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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幕悲劇 Three Act Tragedy By 阿嘉莎‧克莉絲蒂 Dame Agatha Mary Clarissa Christie

導演: 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

助理導演: 薩特思韋特先生 赫米歐.利頓.戈爾小姐

服裝: 安布羅賽恩有限公司

照明: 赫丘勒.白羅

第一幕 疑案

第一章 鴉巢屋

  薩特思韋特先生坐在鴉巢屋的露臺上,看著屋主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從海邊爬上小路。

  鴉巢屋是一座漂亮的現代平房,木質結構不到一半,沒有三角牆,沒有三流建築師愛不釋手的多佘累贅的設計。

  這是一幢簡潔而堅固的白色建築物。它看起來比實際的體積小得多.真是不可貌相。這房子的名聲要歸功於它的位置—居高臨下,俯瞰整個魯茅斯海港。露臺由結實的回欄保護著.從露臺的一角看過去,有一堵懸崖峭璧,直落海底.鴉巢屋離城裡有一英里路程.這條路從內地過來,然後在海岸高處迂回盤旋。如果徒步跋涉,七分鐘就可以走完查爾斯爵士此刻正在攀登的陡峭的漁夫小道。

  查爾斯爵士是一個體格健壯、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他穿著一條灰色的法蘭絨舊褲,上身套一件白色毛衣.他走起路來有點兒左右搖擺.還常常把雙手半插在口袋裡.十個觀眾有九個會說:“真像個退役的海軍軍官。他絕不會演錯角色。”只有一位雖目光敏銳,但受某種難以判斷的假像所困惑,對他的表演總是不加褒貶。這時,一個畫面也許會出人意料地展現在人們眼前.這是舞臺上船的甲板,懸掛著厚實豪華的帷幕,將船的一部分遮蓋。有一個人站在甲板上,那就是查爾斯·卡特賴特.代表陽光的燈照射在他的身上.他雙手半握,步履輕盈.說話時聲音爽朗宏亮,帶有英國水兵和紳士的腔調。

  “不,先生。”查爾斯·卡特賴特說道,“恐怕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沉重的帷幕刷的一聲落了下來.燈光突然向上直射.管弦樂隊奏起了最新式的切分音曲調.已到後臺的姑娘們頭上紮著大蝴蝶結。她們說:“有巧克力嗎?有檸檬嗎?”《大海的呼喚》第一幕就這樣結束。查爾斯·卡特賴特在劇中扮演副艦長範斯通……

  薩特思韋特先生微笑著,從他所站的有利位置向下俯視。

  薩特思韋特先生是一個乾瘦的小個子男人,就像個小鍋。他是一位美術和戲劇的贊助人.一個固執己見而又快樂開朗的准紳士.凡是重要一點的別墅招待會和社交場合,總會有他的身影.“還有薩特思韋特先生”這句話,毫無例外地出現在來賓名單的末尾.他還是一個智慧過人、看待人和事物目光銳利的觀察家。

  露臺上響起了腳步聲,薩特思韋特先生調過頭去。是那位灰白頭發的大個子.他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那張嚴肅而又慈祥的中年人的臉,清楚地表明瞭他的職業.這位就是哈利大街的醫生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他是個事業成功的著名精神病專家。最近,他榮獲英國女王誕辰時授予的爵士頭銜。

  他把椅子拉到薩特思韋特先生旁邊說。

  “你說,你居然沒有想到什麼?說出來大家聽聽。”

  薩特思韋特先生報之一笑,一心注視著正在從下面小道往上爬的那個人。

  “我居然沒有想到查爾斯爵士在異鄉的生活中,還會如此長時間地感到心滿意足。”

  “哎呀,我也沒有想到過!”醫生把頭朝後一仰,大笑起來.“我從小就認識查爾斯.我們一起進牛津大學.他從來不改本色。在個人生活中,他是一個比在舞臺上還要出色的演員!查爾斯總是在演戲,已經不能自拔。這是他的第二天性。他不是走出一間屋子,而是在.退場,。他辦事常常耍遵循已經擬定好的汁劃.同樣,他喜歡變換角色。誰也沒有他在行。兩年前,他從舞臺上告退,說是希望過一種簡樸的鄉間生活,遠離塵囂,沉溺于往昔對大海的夢幻.於是他來到這兒,修建了這幢房子.這體現了他對簡樸的鄉間別墅的嚮往.屋裡有三個洗澡間,最時髦的小玩意兒應有盡有.薩特思韋特,我像你一樣,認為他的這種生活持續不了多久。畢竟,查爾斯也是個凡人。他需要有觀眾。兩三個退職船長,-群女士,還有-個牧師。好在來客還不算太多。我想,這位‘對大海懷有深情的簡樸紳士’,只會在這兒呆上六個月。

  隨後,他就會開始厭惡這個角色.我看,下一個角色會變為一個對世界厭倦的蒙特卡洛人,或者是一位蘇格蘭高地的地主。確實,他是一個演技高超的演員。”

  醫生停了下來.他的話是一篇冗長的演講.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激情和喜悅。他正在觀看的下面那一位卻一無所知。再過幾分鐘,他就要來到大家身邊。

  巴塞羅繆爵士繼續說:“不管怎麼說,我們似乎弄錯了筒樸生活的魅力所在。”

  “一個戲劇化的人,有時會讓人家誤解。”薩特思韋特先生指出,“人們決不會信賴他的忠誠。”

  醫生點了點頭。

  “是的。”他若有所思地說,“完全正確。”

  當查爾斯·卡特賴特爬上露臺前的階梯時,人們發出一陣歡呼聲。

  “‘米拉貝爾’戰勝了自我。”他說,“薩特思韋特先生,你也應該來試一試。”

  薩特思韋特先生搖搖頭.在乘船跨過英吉利海峽時,他的胃不聽使喚,讓他吃了不少苦頭.那天早晨,他從衛生間的窗口觀看米拉貝爾號輪船.它航行時刮起了一陣大風。薩特思韋特先生虔誠地感謝天公作美,希望陸地上晴朗乾燥。

  查爾斯爵士走到客廳的窗口要僕人給他送杯酒來。

  “你應當加人我們的行列,托利。”他對老朋友巴塞羅繆爵士說,“難道你要消磨半輩子時間,坐在哈利大街告訴你的病人說,生活在大海波濤之上對他們的身體會有多好?”

  “作醫生的最大好處是。”巴塞羅纓爵士說,“他不必遵循自己的忠告。”

  查爾斯爵士大笑起來.他仍然在不知不覺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一個屹立在船頭、海風撲面的海軍軍官。他是個儀表堂堂、體格勻稱健美的男子.-張消瘦的臉富有幽默感.兩鬢的幾根灰發,使他更加與眾不同。貌如其人,一看就會知道,他首先是個紳士,其次是個演員。

  “你是一個人去的嗎?”醫生問道。

  “不。”查爾斯爵士轉身從一個漂亮的客廳女僕端著的托盤裡拿了一杯酒.“我有個幫手.具體地說,是蛋蛋姑娘。”

  他的聲音裡隱隱約約流露出一種不自在的神情.這使得薩特思韋特先生猛然抬起頭來。

  “是蛋蛋.利頓·戈爾嗎?她對航行略知一二,是吧?”

  查爾斯爵士懊悔地苦笑了起來。

  “她成功地讓我感到自己是個徹底的大笨蛋.但是我闖過來了—多虧有了她。”

  薩特思韋特先生思緒萬端。

  “真讓人納悶……也許,蛋蛋.利頓·戈爾小姐,就是使他不知疲倦的因素……年齡啊,他已到了危險的年齡.像他那種年紀的男人,總會交上一個年輕女郎……”查爾斯爵士繼續說,“世上無論什麼都比不上大海,比不上陽光、風和大海,還有一間可以像家一樣居住的簡樸的茅舍。”

  他滿懷喜悅地看著身後那幢房子.裡面有三個洗澡間,有最新式的中央暖氣系統,有最時髦的電器和一群客廳女僕,打掃衛生的傭人、司機和廚娘.查爾斯爵士對簡朴生活的解釋,似乎言過其實。

  這時,一個奇醜無比的高個兒女人從房裡出來,走到他們身邊。

  “早上好,查爾斯爵士。”她又朝另外兩位輕輕點點頭。

  “早上好.這是晚餐的菜單,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想換換口味。”

  查爾斯爵士接過菜單咕噥著說,“我們看看吧。甜瓜、俄式榮湯、新鮮蜻魚、松雞、幸運蛋奶酥、戴安娜乳酪麵包……夠了,這很好,米爾雷小姐。客人們都會乘四點三十分的火車到達。”

  “我已經讓霍爾蓋特安排了.順便問一問,查爾斯爵士,如果您願意,今晚我最好跟你們一起吃飯。”

  查爾斯爵士顯得有點兒驚訝.但還是很客氣地說。

  “我很樂意,米爾雷小姐.但是,呃……”米爾雷小姐平靜地搶先解釋道。

  “如果我不跟你們一起吃飯,查爾斯爵士,餐桌上就正好是十三個人。這兒有很多人都很迷信。”

  她說話的語氣使人感到,如果米爾雷小姐的一生中每天晚上都與十二個人一起吃飯,她本人也毫無懼色。

  “我想,一切都安排妥當。我要霍爾蓋特駕車去接瑪麗夫人和巴賓頓一家.沒問題吧?”

  “絕對沒問題。我正要告訴你這事兒。”

  米爾雷小姐退了出去.她那張凸眉凹眼的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微笑。

  查爾斯爵士謙恭地說,“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我常常擔心她會把我給慣壞了。”

  斯特蘭奇說,“是個高效率的化身。”

  “她跟我六年了。”查爾斯爵士說,“她原是我在倫敦的秘書。到了這兒,她實際上成了一位頂呱呱的管家。像時鐘一樣管理這個地方.現在,她就要離開了。”

  “為什麼?”

  “她說,”查爾斯爵士猶豫不決地擦了擦鼻子。“她說她有個殘廢的母親。我並不相信,像她那樣的女人根本不會有什麼母親。她像發電機一樣自發地產生動力。不,她身上還有別的什麼。”

  “完全有可能。”巴塞羅繆爵士說,“人們一直在議論她。”

  “議論她?”演員睜大眼睛說.“議論什麼?”

  “親愛的查爾斯,你知道.議論,指的是什麼。”

  “你的意思是議論她……跟我?我跟那樣一張臉孔的女人?像她那麼大的年齡?”

  “她也許還不到五十歲。”

  “我想她有五十歲了。”查爾斯爵士想著這事,“老實說,托利,你注意她的臉了嗎?也是一雙眼睛,-個鼻子和一張嘴巴.可是這不是一張臉,不是一張女性的臉。街坊裡最愛造謠生事的老貓,也絕不會將風流韻事與這樣一張臉聯系在一起。”

  “你小看了我們這位英國牧師的想像力。”

  查爾斯爵士搖了搖頭。

  “我才不相信哩.米爾雷小姐身上蘊藏著某種尊嚴.甚至連英國牧師也會另眼相看.她是貞潔和尊嚴的化身,是個絕頂能幹的女人.我選擇秘書歷來都是很挑剔的。”

  “聰明的人。”

  查爾斯爵士沉思了一會兒。

  巴塞羅繆爵士改變話題問道,“今天下午來的什麼客人?”

  “第一位,安吉。”

  “是安吉拉·薩克利夫嗎?太好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饒有興趣地側過身去。他極想知道這次別墅招待會的組成.安吉拉·薩克利夫是個著名女演員,也不太年輕了.但仍然讓觀眾注目.人們贊揚她的聰慧和魅力,有時.還稱她為埃倫.特裡的接班人。

  “還有戴克斯一家。”

  薩特思韋特先生又一次點了點頭.戴克斯太太是安布羅賽思有限公司的剪裁師。那是個生意興隆的時裝公司,在電視節目上有廣告。那就是布魯克大街的安布羅賽思公司時裝表演第一場“布蘭克小姐時裝系列”。她的丈夫是戴克斯船長.用他自己的賽馬行話來說,他是一匹黑馬。他把大量時間花費在賽馬場上.過去很多年,他一頭栽進大英野外障礙賽馬會。盡管謠言四起,誰也不會清楚地知道,他曾經惹過什麼樣的麻煩.誰也不會去打聽,什麼都不會張揚出去。但是.無論怎麼說,一提到弗雷迪.戴克斯,人們就會揚起眉頭。

  “還有劇作家安東尼.阿斯特。”

  “當然會有她。”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她寫過《單行道》。

  我看了兩遍.劇本有很強的震撼力。”

  他有意表明自己知道安東尼.阿斯特是個女人。

  “說得對。”查爾斯爵士說,“我忘了她的真名.恐怕姓威爾斯.我只見過她一面。我請她陪安吉拉來.我是說,安吉拉出席這次別墅招待會是件幸事。”

  “哦,還有當地的客人.巴賓頓一家。他是個牧師,-位好人。只是不太像個牧師。他妻子真是個不錯的女人,常給我長篇大論地講解園藝。還有瑪麗夫人和蛋蛋要來.哦,還有一位叫曼德斯的小夥子,是個旅行家還是別的什麼.這年輕人長得挺帥.這就是招待會的全班人馬。”

  薩特思韋特先生是個辦事井井有條的人.他正在數人頭。

  “薩克利夫小姐,一個;戴克斯夫婦,三個;安東尼.阿斯特,四個;瑪麗夫人和她女兒,六個;牧師和他的妻子.八個;那年輕人,九個;加上我們幾個,共十二個人.查爾斯爵士,不是你就是米爾雷小姐數錯了。”

  “米爾雷小姐不可能弄錯。”查爾斯爵士肯定地說,“那個女人永遠都不會有差錯的.讓我來算一算.是的,你是對的.是我漏了一位客人,一下子想不起他來了。”

  他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這位先生似乎不是很受歡迎的人。這傢伙是我所見過的最剛愎自用的人,鬼精靈。”

  薩特思韋特先生眨了眨眼睛。他一直堅持這樣一個觀點.演員是世界上最最虛榮的人。他認為查爾斯爵士也不例外。這種五十步笑百步的情形使他感到開心。

  “誰是這個剛愎自用的自我主義者?”他問道。

  “是朗姆這個矮鬼。”查爾斯爵士說,“當然,是個傑出的矮鬼。你們可能聽說過他.赫丘勒.白羅.一個比利時人。”

  “是那位偵探吧?”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我見過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才。”

  “他是個人物。”查爾斯爵士說。

  “我還沒有見過他。”巴塞羅纓爵士說,“但經常聽到他的傳聞.不久前他退休了,是吧?也許我聽到的多是謠傳。

  呵,查爾斯.我希望這個週末我們這兒不會發生什麼案件。”

  “怎麼會呢?這屋裡不是有位偵探嗎?托利,你可別胡說。”

  “好呀,這正好是我的觀點。”

  “你是什麼觀點,醫生?”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案件找人,不是人找案件。為什麼有的人生活激動人心.而有的人生活卻平淡無奇?這是因為他們有不同的環境嗎?完全不是。有人可以遊遍天涯海角而平安無事,可在他到達某地的前一周卻發生過大屠殺.或許在他離開後的第二天,地震突然爆發.或許他差一點要去乘坐的小船會遭受沉船的災難。可是,另外一個住巴勒姆的男人.每天都要進城,卻不幸大難臨頭.他可能被卷進敲詐勒索的歹徒、花枝招展的姑娘或摩托車土匪製造的事端之中.還有一些人,即使乘坐的湖上小船有良好的設施.也難免翻船的厄運.同樣的道理,像赫丘勒.波涪那樣的人就不必尋找犯罪案件,案件會自己找上門來。”

  “照你這麼說,”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道,“米爾雷小姐最好來參加我們的宴會,我們不要十三個人在一起吃飯。”

  “好吧。”查爾斯爵士灑脫地說,“托利,如果你熱衷於此,你盡管可以設想你的凶殺案……反正我只下一個結論我自己不會成為那具屍體。”

  於是,三個人都笑了起來,邁步走進屋裡。

第二章 飯前慘案

  薩特思韋特先生生活中的主要興趣是人.總的來說,他對女人比對男人更感興趣。作為一個男子漢.薩特思韋特先生對女人的瞭解要深得多。在他的性格裡有一種女性的氣質,這使他能夠更深人地觀察女性的內心世界。他身邊的女人都會對他吐露真情,但她們對他並不認真.對此,他有時會感到不是滋味.他感到自己好像在小包廂裡看戲,而不是在劇中親自扮演一個角色.然而,旁觀者的角色實際上最適合他不過了。

  這天晚上,他坐在一間面對露臺的大房間裡。一家現代裝璜公司精巧地將它裝飾成船上的特等艙模樣。他主要感興趣的還是辛西婭.戴克斯頭上染發劑的顏色.這是一種全新的顏色.他猜想那肯定是直接從巴黎進口的。這種銅綠色有一種使人好奇和欣喜的效果。簡直不可能說清戴克斯太太的相貌.她是個高個子女人,絕對符合眼下時興的形象。她的脖子和手臂有著夏天鄉間生活中女人們那種黝黑的膚色。誰也不知道這是天然生成,還是人工所造.她的銅綠色頭發梳理成一種優雅而新穎的發式,只有倫敦第一流的理發師才會有這種技藝。她的眉毛向上彎曲,睫毛畫黑,臉部經過精心修飾,原來平平的嘴形變得輪廓鮮明,彎曲可人。這一切都映襯著她身上那件美妙絕倫、不同尋常的深藍色晚裝.衣服剪裁得簡潔明快(盡管與這種場合格格不人),面料質地也非同一般,色澤淡雅,卻有暗光閃爍。

  “那是個精明的女人。”薩特思韋特先生說著,眼睛凝視著她,流露出贊賞的神情。“我可不知道她的真實面貌了。”

  這一次,他是在用心,而不是在用嘴說話。

  她談話時總拖長聲調,這種語氣眼下最為流行。

  “我親愛的,這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有的事可能,有的事不可能.你所說的就是不可能.這是最具有滲透力的事。”

  這是目前的一個新詞兒.一切都具有“滲透力”。

  查爾斯爵士興致勃勃地搖著雞尾酒,一邊與安吉拉·薩克利夫交談。她是高個的灰頭發女人,有著一張頑皮的嘴和一雙漂亮的眼睛。

  戴克斯在向巴塞羅繆.斯特蘭奇說話:

  “人人都知道老拉迪斯伯思出了什麼錯。整個賽馬場都清楚。”

  他說話時把嗓門提高,聲音短促。他是個小個頭男人,皮膚發紅,有褐斑,嘴上留一小撮短須,還有一雙不安分的眼睛。

  在薩特思韋特先生旁邊坐著威爾斯小姐。她的劇本《單行道》被譽為多年來在倫敦演出的最詼諧機智、最震撼人心的劇目之一。威爾斯小姐身材高挑瘦削.下巴後縮.頭發卻蓬鬆淩亂.她臉上架著夾鼻眼鏡,身穿極其柔軟的雪紡綢衣服,嗓門很高,卻缺乏抑揚頓挫。

  “我去了法國南方。”她說,“但是說真的,我不太喜歡那兒.這樣說很不友好.當然啦,你是知道的,這對我的寫作很有好處.去看看那兒發生的一切。”

  薩特思韋特先生想道廣真是個可憐的人!事業的成功使她背井離鄉,常常不能回到她精神的歸宿—伯恩第斯的寓所裡。這是她喜歡居住的地方。”對于作品和作者之間的明顯反差,他很驚奇.安東尼.阿斯特在劇本裡體現了一種“當代男性”的風格,可是,難道能在威爾斯小姐的身上。

  察覺到這種風格最微弱的火花嗎?於是,他注意到夾鼻眼鏡後面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異常機敏聰慧.此時,這雙眼睛以一種明察秋毫的目光投向了他,使他有點兒心神不安.威爾斯小姐好像是在用心觀察他。

  查爾斯爵士正在倒雞尾酒。

  “讓我給您弄一杯吧。”薩特思韋特先生突然跳起身來。

  威爾斯小姐格格地笑了。

  “我倒樂意為你調制一杯。”她說。

  門開了,坦普爾宣佈瑪麗.利頓·戈爾夫人、巴賓頓夫婦和利頓·戈爾小姐到達。

  薩特思韋特先生給威爾斯小姐送去一杯雞尾酒。然後悄悄酒到瑪麗.利頓·戈爾夫人身邊。正如剛才所述,他對罄位有特殊的興趣。

  他善於奉承,也喜歡上流女士。理所當然,瑪麗夫人就是其中一位。

  丈夫拋下這個可憐的寡婦時,留下了一個三歲小女孩。

  此後,她來到魯茅斯,住進一幢小平房.從此,一個忠實的女僕一直陪伴著她.她是個高個清瘦的女人,看上去比她五十五歲的年紀還出老.她談吐溫柔,略帶羞怯.她溺愛女兒,常為她擔驚受怕。不知為什麼,人們通常把赫米歐·利頓。

  戈爾叫作蛋蛋.她與母親幾乎沒有相似之處.她屬於比較熱情開朗的類型。在薩特思韋特先生看來,她並不漂亮,但毫無疑問具有一種魅力.他想,這種魅力在於她那朝氣勃勃的活力.她比屋裡所有的人都要活躍得多。她有一頭黑發,灰色眼睛.中等身材.也許是她的捲曲齊頸的短發、灰色眼珠直勾勾看人的目光,曲線柔美的臉頰和具有感染力的笑聲,她給人一種奔放不羈的青春活力的印象。

  她站著與剛剛到達的奧利弗·曼德斯說話。

  “我簡直不能想像,你為什麼對航海如此著迷.你一向都很喜歡航海。”

  “蛋蛋,我親愛的,你可長大啦!”

  他慢吞吞地說著,並揚起眉頭。

  這是個挺帥的年輕人,估計有二十五歲.在他好看的臉上,也許流露出一點圓滑的表情.還有某種……是一種異鄉的神態吧?反正他身上有某種非英國式的神態。

  還有一個人在看著奧利弗·曼德斯。是一位小個子男人,蛋形頭部、留著很特殊的胡須。薩特思韋特先生喚起自己對赫丘勒.白羅先生的記憶.這位矮個子男入總是笑容可鞠。薩特思韋特先生懷疑他是在故意誇大他的異鄉人風度。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要說廣難道你要讓我變成滑稽戲裡的小丑嗎?難道要我為你們演喜劇嗎?那就讓你們如願以償!”

  但是,赫丘勒.白羅的眼睛此刻已不再閃閃發光.他顯得有些不快和憂傷。

  魯茅斯的教區牧師斯蒂芬.巴賓頓走過來與瑪麗夫人和薩特思韋特先生談話.他已六十開外,一雙仁慈的眼睛顯得暗淡無光。他的言談舉止已缺乏銳氣和自信.他對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查爾斯爵士能跟我們生活在一起,我們實在幸運.他多麼仁慈、多麼慷慨,真是一個令人愉快的鄰居.相信瑪麗夫人也會有同感。”

  瑪麗夫人微笑道:

  “我非常喜歡他。他的成功沒有寵壞了他。”她笑得更開心了。“他在很多方面還像個孩子。”

  客廳女僕端著一盤雞尾酒定了過來。這時,薩特思韋特先生正在觀察,一個具有永恆母愛的女人會有什麼樣的表現.由於他屬於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對她的品質很是贊賞。

  “你們可以喝杯雞尾酒,太太們。”蛋蛋姑娘舉著酒杯對她們揮一揮手說,“每人一杯。”

  “謝謝你,親愛的。”瑪麗夫人溫柔地說。

  “我想,”巴賓頓先生說,“我妻子會允許我喝一杯。”

  接著他發出幾聲慈祥的牧師特有的笑聲。

  薩特思韋特先生從遠處凝望著巴賓頓太太,她正在向查爾斯爵士認真地談著種花施肥的事情。

  “她的眼力很好。”他想道。

  巴賓頓太太是個高大的女人。她穿著隨便,精力充沛,總想擺脫狹隘的意識。正如查爾斯·卡特賴特曾經說過的那樣,那是個好女人。

  “告訴我,”瑪麗夫人將身子朝前傾了傾說,“那個年輕人是誰?我們進來的時候.你在跟她說話。就是穿綠衣服那一位。”

  “她是個劇作家。安東尼.阿斯特。”

  “什麼?就是那個看上去像患了貧血症的年輕女人嗎?

  哦!”她控制住自己.“我真差勁。這可真令人吃驚.她的樣子不像一我是說,她看上去確實像一個無能的托兒所保姆。”

  她對威爾斯小姐的這種恰如其分的印象,使薩特思韋特先生笑了起來.巴賓頓先生用他那雙溫和的近視眼在屋裡四處探望。他呷了一口雞尾酒.在嘴裡品嘗著酒的滋味。

  薩特思韋特先生饒有興趣地想著,巴賓頓不常喝雞尾酒。在他看來,喝雞尾酒也許能代表現代人的風度……不過,他不喜歡喝就是了.巴賓頓先生下決心又喝了一口,臉上的肌肉開始有點扭曲了.他說:

  “是那邊那位太太嗎?哦,我的天……”他伸手放在喉嚨上。

  蛋蛋姑娘的聲音響了起來:

  “奧利弗,你這個狡猾的福爾摩斯……”薩特思韋特先生想道廣當然,說對了.他又不是什麼異鄉人,只不過是個猶太人!”

  他們是很相配的一對.兩人都這麼年輕漂亮……當然也會是引起爭議的一對……總之,是健康的象徵。

  旁邊的聲響突然打斷他的思緒.巴賓頓先生剛從座位上站起來,正在前後搖晃.他的面部出現了痙攣。

  蛋蛋姑娘清脆的尖叫驚動了全屋子的人。在這之前,瑪麗夫人已經站起身來、焦急地伸出了手。

  “哎呀!”蛋蛋叫道,“巴賓頓先生病倒了。”

  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連忙跑過來,一把扶住病魔纏身的人,並將他半抬到客廳一側的長沙發上.其他人也圍了上來.緊張地幫著醫生.然而,一切都無濟於事……

  兩分鐘之後,斯特蘭奇醫生站直身子,搖了搖頭。轉彎抹角是沒有用的,於是他直截了當地說:

  “很遺憾,他死了……”

第三章 查爾斯爵士的疑團

  查爾斯爵士把頭伸出門外叫道:

  “薩特思韋特,進來一會兒好嗎?”

  一個半小時已經過去。平靜代替了混亂.瑪麗夫人把哭哭啼啼的巴賓頓太太帶出別墅,並與她一起到了牧師的住宅.米爾雷小姐一直在電話機前忙碌.當地的醫生趕來查看情況。大家簡單地用過晚餐。相互寒喧幾句之後.客人們都回到各自的房間。當查爾斯爵士從發生死亡事件的“船艙大廳”門邊叫他時,薩特思韋特先生正准備回到他的房裡。

  薩特思韋特先生走進大廳時.拼命克制身體的顫抖。他已經是個上了年紀的人,實在不能目睹死人的場面。也許,他自己也很快會……不過,想這個幹什麼呢?

  “我很健康,還能再活二十年。”薩特思韋特先生自言自語地說,心裡充滿自信。

  留在船艙大廳的另外一個人是巴塞羅繆.斯特蘭奇。

  他一見到薩特思韋特先生就向他點頭致意,還帶有幾分贊許。

  “好人啊!”他說,“我們都能與薩特思韋特先生很好地相處.他懂得生活。”

  薩特思韋特先生坐到醫生旁邊的扶手椅上,聽了這話有點兒吃驚。查爾斯爵±在來回走動.他下意識地半握著拳頭,但那神態絕對不像一個海軍軍官。

  “查爾斯不喜歡這樣的事情發生。”巴塞羅繆爵士說,“我是指可憐的巴賓頓老人的死。”

  薩特思韋特先生想,人的情緒是很難用語言來表達的。

  顯然,誰都不會“喜歡”剛才發生的事情。他意識到斯特蘭苛醫生表示的不是他話中所表達的一般含義,而是別有所指。

  “真令人悲歎。”薩特思韋特先生小心翼翼地表達自己的情感。“確實非常令人悲歎!”他以一種緬懷往事的心情顫栗地重複著。

  “唉,是啊.這是相當悲痛的事。”醫生說話時,聲音裡有一種職業化的腔調。

  查爾斯·卡特賴特停下腳步。

  “托利,曾經看見過有人這樣死去嗎?”

  “沒有。”巴塞羅纓若有所思地說,“可以說我沒有見過。”

  “但是。”片刻之後,他又補充說,“我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看見過很多人的死亡.在一個精神病醫生的手下,不會有多少人死掉.他要讓病人生存下來,還要從他們那兒獲得收人.毫無疑問,麥克杜格爾比我見過的死人多得多。”

  麥克杜格爾是魯茅斯鎮的主治醫師.米爾雷小姐請他看過病。

  “麥克杜格爾並沒有看見這個人死去.當他趕到這兒時,那人已經死了。他只知道我們告訴他的情況.也只有你能告訴他具體情況.他說,死亡是某種疾病突然發作引起的。還說巴賓頓先生已上了年紀,他的體質不太好.我對他的話並不滿意。”

  “我也許同樣不會使他滿意。”另一位咕噥道,“但是,-個醫生總得說點什麼。突然發作,是一個很好的解釋,但根本不說明什麼,卻能夠讓外行人滿意.而且,巴賓頓畢竟上了年紀.他的妻子告訴我們,最近他的身體一直有毛病。可能是某個器官患有意想不到的疾病。”

  “那就是典型的痙攣,或者突然發作嗎?你隨便叫它什麼好了。”

  “典型的什麼?”

  “某種典型的疾病。”

  “如果你學過醫,”巴塞羅繆爵士說,“你就會明白,幾乎沒有所謂典型的病例。”

  “你到底在暗示什麼,查爾斯爵士?”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卡特賴特沒有回答.他只是做了一個不明確的手勢。斯特蘭奇輕輕笑出聲來。

  “查爾斯不瞭解他自己,”他說.“他的思路總有可能導致戲劇性的結果。”

  查爾斯爵士做了一個責備的手勢.他的臉上顯出專注的樣子,思緒萬端。他輕輕地搖搖頭,茫然若失。

  薩特思韋特先生正在苦苦思索.他跟誰有難以想像的相似之處?隨後,他終於想起來了.那是情報部頭目阿裡斯蒂德.杜瓦爾.是他解開了“地下網絡組織”錯綜複雜的疑團.過了片刻,他堅信不移.查爾斯爵士走路時步履瞞珊。

  而阿裡斯蒂德.杜瓦爾……直被稱之為“步履蹣跚的男人”。

  巴塞羅繆爵士繼續為查爾斯未成形的疑團提供常識性的解釋。

  “是的,你懷疑什麼,查爾斯?自殺?他殺?誰會謀殺一個與世無爭的老牧師?真是不可思議。自殺嗎?這個,我想也有道理。人們也許不難想像巴賓頓要自尋短見的原因。”

  “什麼原因?”

  巴塞羅繆爵士輕輕地搖搖頭。

  “我們怎麼能說清人的內心秘密?我有個設想—假如有人告訴巴賓頓.說他患了不治之症,比如說癌症.這樣一類事情就會引發一個動機。他會希望妻子擺脫看見他長期遭受折磨的痛苦.當然,這只是一種設想.世界上沒有什麼會使巴賓頓願意像這樣去了結一生。”

  “我對自殺沒有想這麼多。”查爾斯爵士開始說話了。

  巴塞羅繆.斯特蘭奇又一次發出輕輕的笑聲。

  “確實.你要想方設法找出可能的線索。你需要有轟動效應的證據.如有人在雞尾酒裡放了一種很難查出的新型毒藥。”

  查爾斯爵士做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怪相。

  “我不敢說我想得到證據.真他媽的夠嗆,托利,你還記得吧,是我調兌的雞尾酒。”

  “是殺人狂的突然襲擊,是嗎?我想,我們這個案子的徵兆被拖遲了,否則,我們所有的人在天亮之前都會死去。”

  “該死,你在開玩笑,但是……”查爾斯爵士激動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真的不是在開玩笑。”醫生說。

  他的聲音變了,顯得很痛心,但沒有反感的情緒。

  “對於可憐的老巴賓頓的死,我怎麼會開玩笑。我只是對你的設想說幾句有趣的話,查爾斯.這是因為……直說吧,因為我不想讓你輕率地加害於人。”

  “加害於人?”查爾斯爵士大聲問道。

  “薩特思韋特先生,也許你明白我針對什麼而言?”

  “我想,我也許猜得出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道。

  “查爾斯,難道你沒有看見,”巴塞羅纓爵士繼續說,“你毫無根據地猜疑,顯然會傷害別人。事情總要傳開.對案件完全沒有根據的模糊不清的設想,可能會對巴賓頓太太帶來嚴重的麻煩和痛苦.我知道這種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只要有幾個加油添醋的傢伙插手,關於突然死亡的流言就會滿天飛,並且會愈演愈烈,最後誰也無法收拾.你真夠嗆,查爾斯,你難道沒有看出其後果不堪設想嗎?這完全是要避免的.你這是在放縱自己的想像力,完完全全在憑空猜測。”

  演員的臉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並不是那樣去想問題。”他說。

  “你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查爾斯,但是你卻讓你的想像漫無邊際地奔馳。說說看,你真的相信有人會殺害一位絕對與世無爭的老人嗎?”

  “我想不會,”查爾斯說,“不會的。正如你所說.那是荒謬的。對不起,托利.在我看來,這確實不是一個單純的.突發事件,。我有一種預感,總覺得有什麼不對頭。”

  薩特思韋特先生輕輕地咳了幾聲。

  “我可以說說我的想法嗎?巴賓頓先生走進屋裡,剛剛喝了雞尾酒之後不到幾分鐘就病倒了。那時,我碰巧注意到他喝酒時面有苦相.當時我猜想他不習慣雞尾酒的昧道.假如巴塞羅纓爵士的推測是正確的話,巴賓頓先生是會因為某種緣故去自殺的.如果有這種可能.那確實讓我感到震驚.然而,他殺的意見看起來卻又十分荒唐可笑。”

  “我感到巴賓頓先生有可能將什麼東西放進杯裡,而不讓我們發現。當然這種可能性不太大。”

  “現在屋裡所有的東西都沒有被人動過.雞尾酒杯都沒有動過.仍擺在那兒.這就是巴賓頓先生的那一杯.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當時正坐在這兒跟他談話。我建議請巴塞羅繆先生把這個杯子拿去檢查.做這事要悄無聲息,才不至於引起閒話。”

  巴塞羅纓爵士站起來,拿了酒杯。

  “對了。”他說,“我會遵命的,查爾斯.我敢拿出十英鎊來跟誰打賭,杯裡肯定什麼也不會有.絕對只有杜松子酒和苦艾酒。”

  “成交。”查爾斯爵士說。

  隨後他臉上又露出了懊侮的笑容。

  “要知道,托利,我這樣胡思亂想,你是有部分責任的。”

  “我?”

  “是的,與你今天上午談論的犯罪有關.你說,赫丘勒.白羅這位仁兄是暴風雨中的海燕.你還說他到哪裡,案件就會跟到哪裡.他剛剛到達,我們這兒就出現了可疑的突然死亡事件.於是我的思路當然一下子轉到了謀殺上。”

  “我不明白。”薩特思韋特先生說著又停了下來。

  “是的。”查爾斯爵士說,“我是想到過謀殺的可能.你怎麼想,托利?我們可以問問人家想到了什麼?這是一種常規嗎?”

  “說得好。”薩特思韋特先生喃喃地說。

  “我知道醫學常規.要是我知道一點破案常規,我就該死。”

  “你不必要求一個職業歌手唱歌。”薩特思韋特先生咕噥著,“難道你有必耍要求一個職業偵探去偵查嗎?是的,查爾斯說得好。”

  “只不過是個人的看法。”查爾斯爵±說。

  有人在輕輕敲門,接著赫丘勒.白羅出現了,他抱歉地看著屋裡的人。

  “進來吧。”查爾斯爵士站起來叫道,“我們剛剛才談到你。”

  “所以我想我來得太唐突了。”

  “哪裡哪裡!喝一杯吧。”

  “謝謝你,我不喝.我很少喝威士卡.來杯果汁吧。”

  可是,查爾斯爵士的飲料櫃裡不會有果汁.剛把客人安頓坐在椅子上,這位演員就開門見山地說了起來。

  “我不想轉彎抹角。”他說,“我們剛剛談到你,白羅先生.而且,而且也談到今天發生的事情。你說,你認為有什麼不妥的嗎?”

  白羅眉頭一揚,說道,“不妥?你指的什麼……不妥?”

  巴塞羅纓.斯特蘭奇說.“我的朋友腦子裡有一個想法,就是老巴賓頓是被謀殺的。”

  “你不這麼想嗎,呢?”

  “我們希望知道您的看法。”

  白羅意味深長地說。

  “他病倒了。當然,病得突然……確實非常突然。”

  “就是這些嗎?”

  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明他對自殺的看法,以及他要求檢查雞尾酒杯的建議。

  白羅點頭同意。

  “不管怎麼說,這沒有壞處。從人性的角度來判斷.我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有人竟企圖除掉一個極好的、與世無爭的老年人.在我看來,自殺的可能也很少.然而,雞尾酒杯會告訴我們一點蛛絲馬跡。”

  “你認為檢查的結果會是什麼呢?”

  白羅聳聳肩頭。

  “我嗎?我只是猜測。你問我檢查的結果嗎?”

  “對。”

  “那麼我猜他只會發現杯裡有非常高級的雞尾酒殘余(他向查爾斯爵士點了點頭)。為了在雞尾酒裡下毒謀害一個人,托盤裡的酒杯經過這麼多人的手要那個人得到,這在技術上是非常、非常困難的。如果是那個漂亮的老牧師想要自殺,我認為他是不會在一個晚宴中幹這種事情的。那會表明他逮不顧及他人,而巴賓頓先生體諒他人的性格給我很深的印象。”他停了一下又說,“既然你問到了我,這就是我的看法。”

  屋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查爾斯爵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打開一扇窗子朝外看去。

  “風隨人意。”他說。

  當查爾斯轉身回來時,情報局的偵探已經無影無蹤。

  對於觀察敏銳的薩特思韋特先生來說,查爾斯爵士似乎在渴望著他畢竟不能扮演的角色。

第四章 當代伊萊恩

  “是這樣,薩特思韋特先生。但你是怎麼想的呢?真實的想法?”

  薩特思韋特先生開始東張西望,無處藏身.蛋蛋.利頓.戈爾已經把他逼到了釣魚碼頭.這些沒有同情心的現代女郎,活潑開朗得實在過分。

  “查爾斯爵士已經將他的想法灌輸到你的頭腦中了。”

  他說。

  “不,他沒有。這想法已經在我腦子裡了.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事情來得太突然,令人毛骨悚然。”

  “他是個老年人,身體也不太好……”蛋蛋姑娘長話短說。

  “那都是無稽之談。他患神經炎,也有輕度類風濕性關節炎。這不會使他突然發作倒地身亡。他過去也從來沒有發作過.他是那種小病不斷大病不犯可以活到九十歲的人。

  你認為調查的情況怎麼樣?”

  “這都是非常……唔,非常符合常理的事。”

  “你認為麥克杜格爾大夫的證詞怎麼樣?他有令人震驚的技巧,對所有器官都進行了詳細的描述。但是這些東西仍然沒有說服你,盡管他使用了咄咄逼人的語言,其字裡行間卻表明他的態度模棱兩可.他所說的可以歸納為一句話.沒有什麼可以表明這次死亡不是自然產生的.只是他沒有直接說出,這是正常死亡。”

  “你有點吹毛求疵了,我親愛的。”

  “問題是他說了那些話,自己卻迷惑不解。他沒有什麼靠得住的東西,於是他不得不從藥品告誠中找退路.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是怎麼想的?”

  薩特思韋特先生重複了醫生的聲明。

  “對此他噬之以鼻,是嗎?”蛋蛋意味深長地說,“當然啦,他是一個謹慎的人.我想,他肯定是哈利大街的名流。”

  “在雞尾酒杯裡沒有發現什麼,只有杜松子酒和苦艾酒。”薩特思韋特先生提醒她。

  “那就解決問題了。同樣,在檢查之後發生的事真叫我困惑……”“巴塞羅繆爵士對你說了些什麼?”

  薩特思韋特先生感到好奇。

  “不是對我說的,是對奧利弗。奧利弗·曼德斯.那天晚上,他正在用餐。也許你不記得他了。”

  “不,我記得很清楚.他是你們的好朋友吧?”

  “過去是.現在我們經常吵嘴.他在城裡他叔父的辦事處任職,還混得……不錯。他有點不安分.你也許懂我的意思.他總說要辭掉這份工作,去當新記記者一他擅長寫作。但是我認為.他目前只是紙上談兵.他想發財.可是我想,人人都說自己厭惡金錢,難道你不是嗎,薩特思韋特先生?”

  在他面前,她充滿了青春活力.此時她顯露出粗獷而又嬌生慣養的稚氣。

  “我的好姑娘。”他說,“人們厭惡的事情多著哩。”

  “當然,大多數人都像愚蠢的豬鑼。”蛋蛋激動地說,“老巴賓頓的死為什麼使我這麼痛心疾首呢?你知道,他確實讓人敬重。他為我施行過按手禮,還做了很多好事.當然,有很多話他說了也沒用,可他所說的真讓人心裡樂滋滋的。你可知道,薩特思韋特先生,我真的信仰基督教.不像媽媽那樣,只會拿著小小的聖經做早禮拜。我是把它作為一種歷史的現象去信仰,而且是一種理智的信仰。現在教會充斥著保羅教義的傳統……事實上,教會是個大雜燴。當然,基督教本身是很好的.因此,我不會像奧利弗那樣會成為激進派。

  實際上,我們大家的信仰都大同小異.無非是共同利益和公有制之類.其區別嘛……好啦,我不必再深入了.可是巴賓頓一家都是真正的基督徒。他們不會撥弄是非,不愛管閒事.也不會對人家評頭品足。然而,他們對人對事從來都不會冷漠無情.他們都受人愛戴。有個叫羅賓的……”“羅賓?”

  “是他們的兒子……他去過印度,在那兒被殺死了.我……我曾經迷戀過他……”蛋蛋姑娘眨了眨眼睛,目光朝外面的大海望去……

  接著,她的思緒又回到了現實,回到薩特思韋特先生身邊。

  “所以,你該明白了,我對這次事故感覺十分強烈.假如他不是自然死亡……”“我親愛的孩子!”

  “唉,這真叫倒楣透頂.你得承認.這真是倒楣透頂!”

  “可是你實際上已經承認,巴賓頓先生在世上沒有仇人。”

  “所以這才是怪事。我簡直不能想像會有任何謀殺的動機……”“真離奇!在雞尾酒中什麼也沒有啊。”

  “也許有人用一個針頭戳了他一下。”

  “一支南美印第安土人的毒箭。”薩特思韋特先生帶著善意的譏諷,為她舉了一個例子。

  蛋蛋姑娘冽嘴笑了起來。

  “就是這樣,一樁沒有線索的事件。好啦,好啦,你現在占了上風,有一天你會發現我們是正確的。”

  “你們?”

  “查爾斯和我。”她的臉上起了紅暈。

  薩特思韋特先生想起《引語大全》這本書裡的詩句和韻律。在他那個年代,每個書架上都能找到這本書:

  他臉上昔日的劍傷,

  已變成破損的古銅色疤痕,

  她對年長一倍的他一見鐘情,

  這愛情註定給她帶來厄運。

  他在這種時候還想到丁尼生的詩句,心裡有點兒羞愧。

  而詩人也同樣脫離了現實.何況,查爾斯爵士的皮膚雖已曬成古銅色,但臉上並沒有留下疤痕.蛋蛋敢於迫求真摯的愛情.卻完全不像那個為情而死,在河上漂泊的姑娘.在她身上找不到阿斯托拉特百合少女的影子。

  對于鳳流的中年男人來說.姑娘們永遠都具有誘惑力。

  蛋蛋姑娘似乎也不例外。

  “為什麼他從不結婚?”她唐突地問道。

  “這個……”薩特思韋特先生停了下來。他的回答可能會是:“太謹慎。”但他意識到,這種回答是不會讓蛋蛋.利頓·戈爾小姐滿意的。

  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與許多女人過往甚密,其中有女演員.也有其他各種女人。可是他總是回避婚姻大事。蛋蛋顯然在尋找一個更浪漫的解釋。

  “有一個死於肺結核的姑娘,是個女演員,她的名字第一個字母是M。他是不是很喜歡她呢?”

  薩特思韋特先生記得她所說的這個女士。傳聞總是把查爾斯·卡特賴特和這姑娘的名字連在一起。當然只是輕描淡寫而已.薩特思韋特先生從來不相信查爾斯爵士保持單身.是為了表明自己的忠減和對她的懷念之情。

  “我想他會有許多風流韻事。”蛋蛋姑娘說。

  “嗯……這,也許是的.”薩特思韋特先生感到自己很拘謹。

  “我喜歡男人有這樣的事。”蛋蛋姑娘說,“這說明他們不怪僻。”

  薩特思韋特先生維多利亞時代的保守、拘謹的傳統又受到一次新的打擊。他不知所措,無言對答。蛋蛋沒有注意到他的狼狽相,還在繼續說“你知道,查爾斯爵士比你想像的還要聰明。當然.他表面上往往裝腔作勢,像演員在表演。但實際上他是個很有頭腦的人.他談話如行雲流水,難以想像。因此,聽他講話,你會認為一切都是故意做作,其實並非如此.這次的事情也一樣,你會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迫求某種效果-就是說,他想扮演一個大偵探.我要說的是,他會扮演得很出色。”

  “很可能。”薩特思韋特先生表示贊同。

  他說話的聲調十分清楚地表達了他的情感。蛋蛋姑娘注意地捕捉他的這種情感,並用語言將它表達出來。

  “你的觀點是,牧師之死不是一出驚險戲劇,這只不過是一場宴會中令人遺憾的事故。純粹是一次社交場合上的災禍。白羅先生是怎麼想的呢?他應當清楚。”

  “白羅先生勸我們耐心等待雞尾酒的檢驗結果。但他的意見是,一切都很正常。”

  “是這樣嗎?”蛋蛋說,“他越來越老啦,不中用了。”薩特思韋特先生讓步了。蛋蛋姑娘得寸進尺,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廣到我家去吧,回家與我媽喝茶去。她喜歡你。她就是這麼說的。”

  薩特思韋特先生受寵若驚,接受了她的邀請。

  剛到家裡,蛋蛋自作主張地打電話給查爾斯爵士,解釋薩特思韋特先生沒有去他那兒的原因。

  薩特思韋特先生在小巧的客廳裡坐下來。客廳裡有退色的印花牆布和亮堂堂的老式傢俱。這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典型房間.薩特思韋特先生按自己的想法把它叫作“貴婦廳”.為此,他感到洋洋得意。

  他與瑪麗夫人的交談很是和諧。雖然沒有妙語連珠.卻令人心曠神怡。他們談起查爾斯爵士.夫人問薩特思韋特先生跟他相處如何.薩特思韋特先生回答說,不算親密。幾年以前,他在查爾斯爵士的一次演出中入了股.那以後,他們就成了朋友。

  “他很有魅力。”瑪麗夫人說著微笑起來.“我跟蛋蛋的感受一模一樣。我估計你們已經發現,蛋蛋正在為崇拜英雄的感情而受折磨。”

  薩特思韋特先生很想知道,作為母親的瑪麗夫人是否對蛋蛋這種英雄崇拜無動於衷.看樣子情況並非如此。

  “蛋蛋對這個世界瞭解太少了。”她說著歎了口氣.“我們離題太遠了。我的一個堂兄把她帶到城裡的好些地方,在社交場合引見她.從那以後.除了一次偶然的訪問,她很難有機會出去.你想,年輕人.當見識各種各樣的人.訪問各種地方,特別要接觸人.否則,故步自封有時候是很危險的”薩特思韋特先生贊成這個說法,同時還想起了查爾斯爵士和他的航海旅遊.但是,這不是瑪麗夫人心裡所想的,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

  “查爾斯爵士來我們這兒對蛋蛋大有好處,使她開闊了視野.你看,這兒幾乎沒有年輕人,特別是年輕男子.我一直在擔心,蛋蛋會嫁給什麼樣的人呢?這只是因為她與世隔絕,看不見別的任何人。”

  薩特思韋特先生突然有了一種直覺。

  “你是想到了年輕的奧利弗·曼德斯吧?”

  瑪麗夫人不由得吃了一驚,臉也紅了起來。

  “哎呀,薩特思韋特先生,我不明白你是怎麼知道的?我是想到了他.有一段時間他常和蛋蛋在一起。我知道自己已經老氣橫秋,但我不喜歡他的某些想法。”

  “年輕人一定會很放縱。”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瑪麗夫人搖搖頭。

  “我一直很擔心……當然我並沒有過分。我瞭解他和他叔叔的一切.他叔叔很富有,最近讓奧利弗進了他的公司。

  這並不是……我真傻,不過……”她搖搖頭,再也說不下去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感到已經觸及到她的隱私,於是不慢不緊地說道,“都是人之常情。瑪麗夫人,你不會樂意讓你的女兒嫁給一個年紀比她大一倍的男人吧?”

  她的回答使他大吃一驚。

  “那樣更安全些.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至少你會知道你存在的價值。男人到了那種年齡,他的荒唐和惡習己經成為過去,老毛病不會再犯……”薩特思韋特先生正要開口,蛋蛋姑娘又想加人他們的談話。

  “你呆得太久了,親愛的。”她母親說。

  “我要去跟查爾斯爵士說說話,好媽媽。他處在鼎盛時期,卻寂寞孤單。”她轉身對著薩特思韋特先生,用一種責備的口氣說廣你怎麼不告訴我,別墅招待會已經換了地方?”

  “昨天他們都回去了。只留下巴塞羅繆.斯特蘭奇一個人。他打算待到明天.今天上午一個加急電報要將他召回了倫敦,因為他的一個病人病危。”

  “真遺憾。”蛋蛋說,“我原以為要去查一查這次聚會的現場,可能我會發現一些線索。”

  “什麼線索,親愛的?”

  “薩特思韋特先生清楚.哦,好啦,沒關系,奧利弗還在這兒.我們要把他拖進來,只耍他喜歡的事,他是很會動腦筋的。”

  當薩特思韋特先生回到鴉巢屋時,他看見主人正坐在露臺上眺望大海。

  “你好.薩特思韋特.你在跟利頓·戈爾一家喝茶嗎?”

  查爾斯爵士問道。

  “是的,你沒有意見吧?”

  “當然沒有。蛋蛋打電話來……真是個特別的女孩.蛋蛋她……”“很有魅力。”薩特思韋特先生接著說。

  “唔,是的,我想她是有魅力。”

  他站起身來,毫無目的地走了幾步。

  “要是上帝保佑,”他突然痛心地說,“我不來這個該死的鬼地方多好。”

第五章 逃避

  薩特思韋特先生暗自思忖:“他可倒楣了。”

  他突然同情起鴉巢屋主人的遭遇來.查爾斯·卡特賴特這個歡天喜地、衣冠楚楚的男人,不知使多少女人動心。

  現在到了五十二歲的年紀,自己卻墜人愛河.而且,正如他自己認識到的那樣,這種關系註定要導致令人失望的結果。

  年輕人總要找年輕人。

  “女孩子不會公開表露自己的情感。”薩特思韋特先生想道,“蛋蛋卻大肆炫耀她對查爾斯爵士的感情.如果這種感情真的意味著什麼,那她就不會這樣做了.小曼德斯就是這樣的人。”

  薩特思韋特先生總是神機妙算.但是.也許有一個因素他沒有考慮過,因為他並沒有意識到.那就是年齡這個因素在年輕人的觀念中已經增加了價值.在薩特思韋特先生這個上了年紀的人看來,蛋蛋寧願選擇一個中年人而不耍年輕人,確實令人難以置信。因為青春是一切天賦中最神奇的天賦。

  當蛋蛋飯後打電話來要求讓奧利弗跟她一起來,並“有事求教”時,他更堅定了自己的觀點。

  曼德斯確實是一個英俊的小夥子。眼窩深陷,眼珠黑亮,動作瀟灑自如.他似乎已同意讓姑娘帶他來這兒,作為對蛋蛋熱情邀請的回報。但他對一切總採取一種懶洋洋的懷疑態度。

  “你能不能勸她別管這事,爵士?”他對查爾斯爵士說,“正是她度過的這種健康的田園生活,才使她如此精力充沛.你知道,蛋蛋,你過分熱情洋溢。你的興趣還帶有孩子氣—犯罪案件、轟動事件以及那些想人非非的故事。”

  “你是個懷疑論者,是吧,曼德斯?”

  “哦,爵士,這是真的.認為那位可親可敬的饒舌的老傢伙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別的原因致死,那才是咄咄怪事。”

  “希望你是對的。”查爾斯爵士說道。

  薩特思韋特先生瞥了他一眼。今晚查爾斯·卡特賴特要扮演什麼角色呢?反正不是退役海軍軍官,不是國際偵探。都不是。他扮演的是鮮為人知的全新的角色。

  當薩特思韋特先生意識到那是什麼樣的角色時,他自己大吃了一驚。查爾斯爵士在扮演一個配角,充當奧利弗。

  曼德斯的配角。

  他仰後坐下,在陰影下觀察著正在爭論的蛋蛋和奧利弗兩個人。蛋蛋情緒激昂,奧利弗無精打采。

  查爾斯爵士看起來比平常老了許多,又老又疲憊。

  蛋蛋姑娘不止一次熱情而滿懷信心地談話,試圖引起他的興趣,但是他卻不理不睬。

  他們離開時已經十一點鐘.查爾斯爵士與他們一起走到露臺上,用電筒照著他們走下石階小路。

  其實並不需要用電筒。那是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他們相互道別。兩人定在石階上的腳步聲慢慢微弱了。

  不管有沒有月光,薩特思韋特先生都不願冒受風寒的危險.他回到了船艙大廳.而查爾斯爵士卻在室外的露臺上多呆了一會兒。

  他一進屋便隨手把窗子銷上,然後大步定到牆邊一張桌子旁,給自己倒了一杯加蘇打的威士卡。

  “薩特思韋特。”他說,“我明天就永遠離開這兒了。”

  “什麼?”薩特思韋特驚訝地叫起來。

  查爾斯·卡特賴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既傷感又喜悅的表情,這是他自己釀成的結果。

  “這是惟一可做的事。”他一字一頓地強調道,“我要賣掉這個地方。誰也不知道這事對我的打擊有多大。”他的聲音低沉下來,放慢速度,充滿了感染力。

  查爾斯爵士度過了當配角的夜晚,他的自我主義開始尋求報複的機會.這就是他在各式各樣的演出中經常扮演自我克制的偉大人物,如《放棄他人的妻子》和《別了,親愛的姑娘》等等。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裡有一種膽大妄為的情緒“減少損失……這是惟一出路……年輕人向著年輕人……他們相互吸引……我一走了之……”“到哪兒?”薩特思韋特先生間道。

  演員做了一個滿不在乎的姿勢。

  “到哪兒都行.那有什麼關系呢?”他稍為改變了聲調又補充說:“也許去蒙特卡洛。”然後,他又敏感地恢復了剛才低落的情緒廣到沙漠的中心去,到人流的中心去。那有什麼關系呢?人內心深處的核心是孤獨,是孤身一人.我從來都是一個……孤寂的靈魂。”

  這顯然是退場的台詞。

  他對薩特思韋特先生點點頭,然後離開了屋子。

  薩特思韋特先生站了起來,打算跟隨他進人臥室。

  “但你要去的不是沙漠的中心。”他想著,暗自笑了起來。

  第二天,查爾斯爵士懇求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如果他當天要進城裡去,就請諒解他。

  “親愛的朋友,不要縮短你的訪問時間,按原計劃你要待到明天。我知道你要去塔維斯托克城的哈伯頓家。我們派車把你送到那兒。我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回頭,決不回頭。”

  查爾斯爵士以男人的果斷挺直肩頭,激動地握住薩特思韋特先生的手.把他拉到能幹的米爾雷小姐身邊。

  應付這種場合,米爾雷小姐似乎已有淮備,就像她應付別的場合一樣,臨陣不亂.對于查爾斯爵士一夜之間做出的決定,她並沒有表現出驚訝和緊張.薩特思韋特先生無法讓她說出真情.突然死亡的事件和突然改變的計劃也沒有使米爾雷小姐激動起來.她接受所發生的任何事實,並著手妥善地處理它.她打電話給房屋經紀人.給國外發電報.在打字機前忙碌地寫信.為了避開令人沮喪的場景,薩特思韋特先生漫步走向碼頭。當他毫無目的地走著的時候,有人從後面抓住他的胳膊.他一轉身與一個白臉的姑娘打了個照面。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蛋蛋姑娘問道。

  “一切什麼?”薩特思韋特先生故意回避她的問題。

  “就是這兒發生的一切。它使得查爾斯爵士要出走,使他想要賣掉整個鴉巢屋。”

  “這是真的。”

  “他硬要走嗎?”

  “他已經走了。”

  “啊!”她松開剛才抓住的手臂.她看起來像一個受到傷害的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薩特思韋特先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到了什麼地方?”

  “國外.在法國南方。”

  “哦!”

  他自然無話可說.顯然,這兒的氣氛已經不止是英雄崇拜……

  他可憐她,在她要開口時,他不斷搜尋著各種安慰的語言。這使他自己也吃了一驚。

  “那個狗娘養的是誰?”蛋蛋情緒激昂地追問道。

  薩特思韋特先生盯著她,驚訝得張開了嘴巴。蛋蛋拉住他的手臂.拼命地搖動。

  “你一定知道。”她叫道,“是她們當中的哪一個?是灰頭發的那個嗎?到底是哪一個?”

  “我親愛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這當中肯定有某個女人。他是喜歡我的……我知道他喜歡我.前兩天晚上,那個女人也一定看出了我們的事.因此她千方百計把他從我身邊弄定。

  我恨女人,全都是卑鄙的賤貨.你看見她穿的什麼衣服?是染綠頭發那個吧?她們讓我嫉妒得咬牙切齒.穿那種衣服的女人會勾引男人的,你不能否認這一點。她很老,又醜得要死,真的,但又有什麼關系呢?在別的女人看來.她像一個穿戴古板的助理牧師的妻子。就是她吧?或者是那個灰頭發的女人?她滑稽可笑。你能看出這一點.她是一堆性感的肉團.他叫她的愛稱‘安’.不會是那個像棵枯萎的大白菜的女人吧?是漂亮的那一個,還是安吉拉?”

  “我親愛的,你腦子裡盡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呃,查爾斯·卡特賴特對那些女人都毫無興趣。”

  “我不相信。不管怎麼說,她們對他卻大有興趣……”“不,不,不。你錯了。那都是你的想像。”

  “那些母狗,”蛋蛋姑娘說,“她們就是些母狗!”

  “你不能這樣叫她們,親愛的。”

  “我還想到了比這更難聽的。”

  “也許,也許,但求你別這樣說.我可以讓你相信,你這是徒勞無益的。”

  “那他為什麼要出走呢?……像這個樣子。”

  薩特思韋特先生清了清喉嚨說,“我猜想他……唔……認為這樣最好。”

  蛋蛋用一種咄咄逼人的目光看著他。

  “你的意思是……為了我?”

  “那……也許是這類原因吧。”

  “所以他就開路了。我想我過去太直率了……男人厭惡被別人追逐.是不是這樣?畢竟媽媽是對的……你很難想像,當她談到男人時那樣子有多甜蜜,總是用第三人稱,多麼優雅和禮貌.她說,.一個男人討厭被人追逐,而姑娘應當讓男人領跑。,你不認為.領跑,是兩個新穎的字眼嗎?聽起來與實際上的意思正好相反。事實上.這就是查爾斯所做的-領跑.他從我身邊跑開,他害怕了.倒楣的是,我不能追隨他。假若我追隨他,我想他會弄只小船劃到非洲的荒漠地帶.或者別的什麼地方。”

  “赫米歐,”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你對查爾斯爵士是認真的嗎?”

  蛋蛋姑娘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我當然是認真的。”

  “那麼,你對奧利弗·曼德斯怎麼樣呢?”

  蛋蛋不耐煩地把頭一甩。她這時心事重重,思緒萬端。

  “你認為我該寫封信給他吧?要寫也沒有什麼驚人之筆,都是些女孩子的嘮叨話……你知道,我是想要他心裡平靜一點,讓他能度過這段驚嚇的日子。”

  她皺起了眉頭。

  “我是多麼傻啊。太太們碰到這樣的事,就會比我處理得好得多.她們都是些正人君子,卻知道怎樣耍花招。都是些讓人害腺的以守為攻的伎倆。我卻一錯再錯。實際上我想到的是,他需要有人鼓勵。他似乎…….呃,他似乎需要一點幫助。”她猛然轉向薩特思韋特,“告訴我,昨天晚上他看見我跟奧利弗接吻的那場戲嗎?”

  “連我也不知道。當時……”“那是在月光下.那時我們在小路上散步.我認為他還在露臺上眺望。我想,如果他看見我和奧利弗……唔,我想,看見我們倆接吻會使他猛醒.因為,他確實喜歡我.我可以發誓,他是喜歡我的。”

  “這不是讓奧利弗有點難堪嗎?”

  蛋蛋姑娘果斷地搖搖頭。

  “根本不會。奧利弗認為,任何姑娘讓他親吻,都是一種榮幸.當然,這是他的虛榮心在作祟.但是,誰也不會當真。

  我想刺激查爾斯.最近他變了,變得更加冷漠了。”

  “我親愛的孩子,”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我認為你還沒有意識到查爾斯爵士突然出走的原因。他是以為你傾心於奧利弗。他出走是要擺脫進一步的痛苦。”

  蛋蛋環顧四周,她一把抓住薩特思韋特先生的肩膀,並盯著他的臉說:

  “那是真的嗎?那確實是真的嗎?這個呆子!愚蠢的錯誤!啊……!”

  她突然放開薩特思韋特先生,從他身邊輕快地跳到前面。

  “那麼他會回來的,”她說,“他會回來的。如果他不……”“哦?如果他不什麼?”

  蛋蛋笑了起來。

  “反正我要把他找回來。你就看我行不行。”

  盡管有語言上的區別.蛋蛋姑娘與阿斯托拉特的百合少女仿佛有很多共同之處。然後,薩特思韋特光生感到.蛋蛋的方式比伊萊恩的方式更為實際。而且,她不會讓一顆破碎的心死去。

第二幕 查證

第一章 蛋蛋來信

  薩特思韋特先生搬過來,等待去蒙特卡洛的那一天.輪到他舉辦別墅招待會的日子已經過去.裡維艾拉是他夏天喜歡去的遊覽勝地。

  他坐在花園裡曬太陽,-邊翻閱著兩天前的《每日郵報》。

  突然,有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斯特蘭奇。標題是:

  “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之死”.他很快讀完了這段報道我們沉痛地宣佈.卓越的神經科專家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與世長辭。巴塞羅繆爵士在約克郡自己的家中舉辦別墅招待會時身體健康、情緒正常,在宴會中卻突然發病,倒地身亡。

  當時巴塞羅緣正與朋友交談,並在飲用一杯葡萄酒。死前來不及採取醫療急救措施.巴塞羅繆的逝世,將使人們萬分悲痛。他曾經是……

  下麵還羅列了巴塞羅繆爵士的生平。

  薩特思韋特先生一鬆手讓報紙落到地上.他感到非常難過。他最後看見的這位醫生的形象在他的腦海裡閃現.他身材高大,體格健壯.活潑開朗,然而現在卻離開了人世。短文中的一些句子突然跳出,在他腦海裡晃動,令人悲傷:“當時……並在飲用一杯葡萄酒”,“突然發病”,“死前來不及採取醫療急救措施”……

  是葡萄酒,不是雞尾酒,但仍然讓人聯想到康沃爾郡鴉巢屋發生的死亡事故。薩特思韋特先生又一次看見了和藹可親的老牧師驚恐萬狀的臉……

  假如……

  他抬頭看見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踏過草坪,朝自己走來。

  “薩特思韋特,實在湊巧!我正好要見你.你讀過可憐的老托利的消息了嗎?”

  “我剛剛讀過。”

  查爾斯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他穿著遊艇服,打扮考究.身上不再是那套灰色法蘭絨褲和舊式毛衣.他是法國南方賽場上技藝高超的遊艇駕駛者。

  “你聽著,薩特思韋特,托利是一個響當當的男人.不會做錯什麼事.難道我真是個十足的異想天開的蠢驢?莫非這件事使你想起……”“想起魯茅斯發生的事?是的.正是這樣。然而,我們也許是弄錯了。相似只不過是表面現象.畢竟,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發生突然死亡事件,其原因多種多樣。”

  查爾斯爵士不耐煩地點點頭,然後說道“我剛收到一封信—是蛋蛋.利頓·戈爾寄來的。”

  薩特思韋特先生不讓他看出自己的笑容。

  “她寫給你的第一封信?”

  “不.我剛到這兒不久就收到她的一封信.可以說是緊緊跟隨.只是告訴我一些新聞和各種瑣事。我沒有回信……

  真是傷腦筋,薩特思韋特,我不敢回信……當然,這姑娘缺乏主見.但我不想愚弄自己。”

  薩特思韋特先生用手捂住還掛著笑容的嘴巴。

  “這一次呢?”他問道。

  “這一次可不同了.她是在求救……”“求救?”薩特思韋特先生揚起眉頭。

  “她在現場。你知道,事件發生的時候,她在那間屋子裡。”

  “你是說,巴塞羅繆死亡的時候,她跟他在一起?”

  “是的。”

  “關於這件事,她說了些什麼?”

  查爾斯爵士從衣袋裡取出一封信.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將信遞給薩特思韋特先生。

  “你還是自己讀吧。”

  薩特思韋特先生小心翼翼地打開信箋。

  親愛的查爾斯爵士。

  我不知道這封信什麼時候能到你手中。我希望你能旱一點讀到它.我真拒心,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你會在報紙上看到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死亡的消息.他與巴賓頓先生死亡的情形一樣.這絕不是巧合,絕不可能……這不是巧合。我心裡慌得要命……

  請聽我說,你能不能回來做些有益的工作?

  我們的想法聽起來未免殘酷了一點.但你過去就存有疑心.只是當時沒人聽你的.現在輪到你自己的朋友被殺害.你耍是不回家,也許再沒有人會發現真相,而我相信你能。我從心底裡感覺到這一點……

  還有,我很擔心一個人……我知道,他與這個案件毫不相干。可是,事情看起來有點奇怪。

  哦.一封信也說不清楚.難道你還不想回家嗎?

  你是能發現真相的.我知道你能。

  你的朋友蛋蛋千匆忙之中“好啦!”查爾斯爵士不耐煩地說道,“行文有點不連貫。

  她是在匆匆忙忙之中寫的.可怎麼會是這樣呢?”

  薩特思韋特先生慢慢地疊好信紙.讓自己有一兩分鐘考慮如何回答。

  他承認這封信寫得不連貫,但他認為,信並不是在匆匆忙忙中寫的。在他看來,這是非常認真的工作.是有意要激發查爾斯爵士的虛榮心,喚起他的騎士精神和他冒險的本能。

  憑著薩特思韋特先生對查爾斯爵士的瞭解,這封信好像是一塊吸鐵石。

  “你認為她說的.一個人,指的是誰?”他問道。

  “我想是曼德斯。”

  “那麼,他當時也在場嗎?”

  “一定在場.我不知道其中的緣故。除了在我家那一次,托利從來沒有見過他.難以想像,托利為什麼會邀請他出席。”

  “托利經常舉辦這樣大型的別墅招待會嗎?”

  “一年三四次.總有一次是為聖萊傑賽馬而舉辦的。”

  “他在約克郡住的時間長嗎?”

  “他有一個大療養院—護理之家,你願意叫它什麼都行。他買下了梅爾福特修道院(這是個古跡),並把它照原樣修復,還在空地上修建了這個療養院。”

  “是嗎?”

  薩特思韋特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又說。

  “我很想知道這次別墅招待會還有些什麼人。”

  查爾斯爵士提醒他,在報紙上可能會有消息。於是他們走到堆報紙的地方進行查找。

  “找到了。”查爾斯爵士說。

  他大聲讀道“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正在舉辦別墅招待會。光臨的客人有伊登勳爵和夫人,瑪麗.利頓·戈爾夫人、喬斯林爵士和坎貝爾夫人.戴克斯船長及夫人,著名演員安吉拉。

  薩克利夫小姐。”

  他和薩特思韋特先生都看了看對方。

  “提到了戴克斯一家和安吉拉·薩克利夫,”查爾斯爵士說,“根本沒有提到奧利弗·曼德斯。”

  “讓我們查看今天的《歐洲每日郵報》,”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從裡面可能看出點名堂。”

  查爾斯爵士瀏覽著那張報紙。突然間他愣住了。

  “我的上帝,薩特思韋特.你聽著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今日對已故的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驗屍結果確認,死亡系尼古丁中毒所致。目前尚無證據表明,毒物是以何種方式施放的。

  他皺起了眉頭。

  “尼古丁中毒.聽起來夠平談無奇的.那不至於讓一個男人突然之間倒下去.我不明白所發生的一切。”

  “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我要訂張今晚藍色特快的臥舖票。”

  “那好。”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我可能也要走。”

  “你?”查爾斯爵士驚訝地轉過身來看著薩特思韋特。

  “這是我計劃中的事。”薩特思韋特先生客氣地說,“我己經……呢,有一點經驗了。此外,我跟那地區的員警頭子很熟.他就是約翰遜上校。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聰明的人。”查爾斯爵士叫起來,“我們去鐵路包房車售票處看看吧。”

  薩特思韋特先生暗自想著。

  “那姑娘成功了.她已經把他召了回去。她說過她能辦到.我不明白她的信裡有多少是真話。”

  很明顯,蛋蛋.利頓·戈爾是個很會見風使舵的人。

  當查爾斯爵士已經去鐵路包房車售票處時,薩特思韋特先生正漫步在花園中,-邊在興致勃勃地思考著蛋蛋。

  利頓·戈爾的感情糾葛.他贊賞她的聰明才智和感召力.他竭力克制他性格中略帶傳統的一面,即不允許女性在感情生活中占上風。

  薩特思韋特先生是個觀察敏銳的人。雖然此時他正從總體上思考女性,特別是蛋蛋.利頓·戈爾,可他卻在問自己“我過去在什麼地方見識過這種特殊構成的頭腦呢?”

  這個頭腦的主人,此時正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的前方.這是個瘦小的男人。他的胡須大得與自己的身材不相稱。

  一個滿面愁容的英國女孩站在附近玩耍。她先是一隻腳站著,然後又換了一隻,愁眉苦臉地踢著半邊蓮的葉片。

  “別那樣做,親愛的。”她母親說道。她一直在津津有味地看著一份時裝報。

  “我無聊得很。”女孩說。

  小個子男人調頭看著她。這時薩特思韋特先生認出了他。

  “白羅先生,”他說,“這真是喜出望外︰”白羅先生站起身來,點頭答禮。

  “非常高興,先生”兩人握手後,薩特思韋特先生坐了下來。

  “好像大家都到了蒙特卡洛.半個小時以前,我偶然碰見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現在是你。”

  “查爾斯爵士也在這兒嗎?”

  “他在玩遊艇。你知道.他放棄了在魯茅斯的房子。”

  “啊,不.我不知道。真使我感到吃驚。”

  “我不感到吃驚。我認為卡特賴特確實不是那種願意長期與世隔絕的人。”

  “哦.是的,這一點我同意你的看法.我吃驚是另有原因的.對我來說,查爾斯爵士有一個特殊理由要住在魯茅斯一個非常誘人的理由.呢?我說錯了嗎?是那個滑稽地把自己叫作.蛋蛋,的嬌小的女郎嗎?”

  他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哦,原來你也注意到了這事兒。”

  “我確實注意到了.我對戀人們總是非常同情和寬容。

  我想你也一樣。青春總是使人動情的。”

  他歎了一口氣。

  “我想,”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事實上你已經說中了查爾斯爵士離開魯茅斯的原因。他在逃避。”

  “逃避蛋蛋小姐?但是很明顯,他非常喜歡她.那麼為什麼還要逃避呢?”

  “哦,你不明白我們盎格魯.撒克遜人的複雜心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白羅先生正按照他自己的推理思考著。

  “當然,”他說,“這是高明之舉。逃離一個女人,並讓她立即追上來。查爾斯爵士這位閱歷頗深的男人知道這種結果。”

  薩特思韋特先生被逗樂了。

  “我想,事情不至於那樣吧。”他說,“告訴我,你到這兒來幹什麼?度假嗎?”

  “最近我是在度假。我事業成功,有了錢,退休了。現在我到處旅遊,看看大千世界。”

  “妙極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難道不是嗎?”

  “媽咪,”英國女孩叫道,“沒有什麼好玩的。”

  “親愛的,”她母親責備她說,“來到國外不是很好玩嗎?

  曬曬美麗的陽光不是很好嗎?”

  “是很好,但是我無聊。”

  “到處跑跑.自己玩去,去看春大海。”

  “媽咪,”一個法國小孩突然出現,“跟我玩去。”

  那位法國母親從書本後面抬起頭來。

  “你去玩玩球吧.馬塞勒。”

  法國小孩聽話地拍起他的皮球.滿臉露出不高興的樣子。

  “自得其樂”白羅說,臉上出現了奇特的表情。

  從薩特思韋特先生的臉上.他看出了什麼.於是他回答說:

  “然而,你有很敏銳的洞察力。事惰正如你想的那樣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說“告訴你吧,我還是個小男孩時,家裡很窮。有很多我們這樣的人.我們總礙在世上過日子.於是我進了員警署。我工作很賣力。慢慢地,我在員警署裡晉了級.我開始有了名氣,開始贏得國際聲譽。最後,我退了職.戰爭爆發了.我受了傷。作為一個痛苦和疲憊不堪的難民.我來到了英國,得到一位好心女士的熱情幫助.後來,她死了—不是自然死亡,是被人殺害了.於是,我憑我的聰明才智去調查,運用我的頭腦去思索。我發現了殺害她的兇手.我這才意識到,我並沒有完蛋。確實沒有。我的能力比以前更強.於是我開始了我的第二個職業.英國私人偵探.我解開了許許多多撲朔迷離、光怪陸離的疑團.啊,先生,我還活著!人類的心理。

  其妙無窮。我富有了.某一天,我會對自己說,我將擁有我所需要的全部財產,我將實現我所有的夢想。”

  他把一隻手放到薩特思韋特先生的膝蓋上說“我的朋友,當心你的夢想變成現實的那一天.我們旁邊那個小女孩,無疑也夢想過來到國外,以為一切都會令人激動.一切都會無比新鮮。你明白我的話嗎?”

  “我明白。”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我知道你自己不再開心了。”

  白羅點點頭。

  “完全正確。”

  有好一會兒,薩特思韋特先生看上去像一個惡作劇的小精靈.他瘦小的有了皺紋的臉頑皮地抽動了一下。他應當這樣嗎?不應當。

  他慢慢打開還拿在手中的報紙。

  “你讀過這篇東西嗎,白羅?”

  他用食指點了一下那一段。

  矮個子的比利時人接過報紙。薩特思韋特先生在他讀報時一直在瞅著他.可他面不改色.這位英國人覺得白羅的全身僵直了.就像機靈的小硬犬發現了耗子洞。

  白羅讀了兩遍,然後折起報紙,把它還給薩特思韋特先生。

  “真有意思。”他說。

  “是的.看起來是這樣.怎麼沒有意思呢?盡管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當時說對了,我們錯了。”

  “是的,”白羅說,“我們似乎都錯了……我會承認的,我的朋友,那時我還不可能相信,那個與世無爭、友好善良的老人怎麼會被人暗殺呢?……好啦!可能是我錯了……盡管.你知道,第二次死亡事件可能是一種巧合。巧合的事總會發生……這是最令人震驚的巧合.我.赫丘勒.白羅知道很多令人驚訝的巧合事件……”他停了停又繼續說。

  “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的直覺可能是對的。他是個藝術家,敏感、判斷力強.他能感覺事物本身,而不是靠分析和推理……在生活中.這樣的方法常常會引起災難的後果,但有時候也會被證實。我不知道查爾斯爵士現在在哪兒?”

  薩特思韋特先生笑了。

  “我可以告訴你,他在鐵路包房車售栗處,今晚他和我要回英國。”

  “哈哈!”白羅的笑聲意味深長。他那明亮、敏銳而又狡黠的眼睛在提出問題.“我們的查爾斯爵士,他到底有什麼樣的熱情?為此他竟然下決心扮演業余員警的角色?也許事出有因?”

  薩特思韋特先生沒有回答,但從他的沉默中,白羅似乎能推斷出他的回答。

  “我知道了。”他說,“小姐明亮的眼睛與此有關.這不僅僅是想偵查罪犯的問題.對嗎?”

  “她給他寫信,”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懇求他回去。”

  白羅點點頭。

  “現在我很納悶。”他說,“我不太理解……”薩特思韋特先生插話說“你不理解這位英國現代女郎嗎?這不奇怪,我自己也常常不理解她們。一個像利頓·戈爾小姐那樣的姑娘現在輪到白羅插話了。

  “對不起,你誤解我了。我非常理解利頓·戈爾小姐.我曾經見過她那樣的人,見過很多.你把她們這類人叫作現代女郎,但是……我該怎麼說呢?……”薩特思韋特先生有點煩惱。他感到—只有他,才理解蛋蛋姑娘。而這個滑稽可笑的外國佬,對年輕的英國女性卻一無所知。

  白羅仍在說話.他的聲音像是在夢中—懵懵懂懂。

  “一種關于人類本性的知識—這是多麼危險的東西。”

  “有用的東西。”薩特思韋特先生糾正道。

  “也許,這取決於觀念。”

  “這個……”薩特思韋特先生站起身來,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有些失望.他早已卸下魚餌,魚兒一直沒有上鉤.他感到自己對人類本性的理解是不正確的。“我祝你假日快樂。”他說。

  “謝謝你。”

  “我希望你下一次到倫敦時來看看我。”他取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地址。”

  “你對我非常友好,薩特思韋特先生,我受寵若驚。”

  “那麼再見吧。”

  “再見,一路平安”薩特思韋特先生走了,白羅的目光跟隨著他。過了一會兒,他轉向正前方.凝視著藍色的地中海。

  他就這樣坐在那兒,至少有十分鐘。

  英國女孩再次出現。

  “我看了大海,媽媽,我們下面該做什麼?”

  “-個令人羡慕的問題。”赫丘勒.白羅說著,倒吸了一口氣。

  他站起身來,慢慢離開那兒,朝著鐵路包房車售栗處走去。

第二章 管家失蹤

  查爾斯爵士與薩特思韋特先生坐在約翰遜上校的書房。

  裡。警察局長是個紅臉大漢,聲昔沙啞,性格豪爽。

  他笑容滿面地與薩特思韋特先生打招呼,興高采烈地結識著名的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

  “我太太是個了不起的票友。她是你們的一個……美園人叫什麼來著?ˉ戲迷。對,就是戲迷。我本人也喜歡好戲.只要裡面有幹淨的東西.時下舞臺上有的東西……呸!”

  由於查爾斯爵士意識到嚴肅在戲劇中的重要性,他從來不會演出“放肆的”的劇目。此時,他恰如其分地以他那瀟灑自如的風度來回答約翰遜上校.當他們終於說起這次訪問的目的時.上校早有淮備,並沒有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他們。

  “你說他是你們的一個朋友嗎?太慘了!是的,他在這一帶非常有名.他的那個療養院人人誇獎。不論從哪方面看,巴塞羅纓爵士都是第一流的,正如他的醫術也是拔尖的一樣。他仁慈,慷慨,名傳四方.無論出現什麼樣的凶殺棠件,人們都萬萬不會想到竟會殺到他的頭上。可凶殺就是凶殺!沒有任何線索說明自殺,看來也不可能是事故。”

  “薩特思韋特和我剛從國外回來。”查爾斯爵士說,“我們在報紙上只是看到一些零星報道。”

  “因此,你們自然就想知道所有的情況.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事情發生的具體經過.我想,你們必須要尋找的人是管家。他是剛來的人.巴塞羅纓爵士剛雇他兩周。凶殺案一發,他就失蹤了,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事兒看起來有一點蹊蹺,不是嗎?哦,你說什麼?”

  “你們注意過他的行蹤嗎?”

  約翰遜上校本來就紅的臉現在變得更紅了。

  “你瞧,這是我們的疏忽。我承認,我們屁事也不知道。

  平時,我們是盯住他的—就像盯其他人一樣.我們問他什麼,他都作了滿意的回答.他放棄了倫敦代理處的工作.代理處又推薦他來這兒工作。他的上一個雇主是賀瑞斯.伯德爵士。他說話彬彬有禮,並沒有神色驚慌.接著他就溜走了,整幢房子被監視起來。我把手下的人罵得狗血淋頭,但他們發誓他們沒有眨一眨眼皮。”

  “非常有意思。”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除此以外,”查爾斯爵士若有所思地說,“他幹了一件蠢事.據我所知,這男人不是嫌疑人,可他匆匆逃走了,這就把視線轉移到了他身上。”

  “完全正確.而且並沒有逃脫的希望.對他的報道到處流傳.將他緝拿歸案,只不過是幾天的事情。”

  “太奇怪了。”查爾斯爵士說,“我真弄不明白。”

  “呵,其原因再清楚不過了.他心理失常,突然驚惶失措起來。”

  “有膽量凶殺的人,難道享後沒有膽量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嗎?”

  “那要看情況,看具體情況。我瞭解罪犯,他們膽小如鼠.大多是這樣.他認為自己是嫌疑犯,於是倉皇出逃。”

  “你查實過他自己的簡歷嗎?”

  “自然要查實,查爾斯爵士。那是一股的慣例。倫敦代理處確認了他的表現.賀瑞斯.伯德曾為他寫了-份簡況,熱情地推薦他.賀瑞斯爵士本人目前在東非。”

  “所以這份簡歷可能是偽造的。”

  “正是這樣。”約翰遜上校說道,對查爾斯爵士微笑著,那神氣就像校長在表彰一個聰明的學生.“我們給賀瑞斯爵士發了電報。當然,要等些時候才能得到答覆。他正在旅遊。”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死亡事件發生之後的第二天上午。出席宴會的有個醫生—喬斯林.坎佩爾爵士.據我瞭解,他是個毒物學家。

  他和當地的客人大衛對案件的看法一致。我們的人很快就被召到現場。我們與當晚所有的客人都談了話。艾理斯—就是那個管家,像往常一樣回到自己的房間,第二天清早就失蹤了.他的床沒有人睡過。”

  “他趁黑夜逃走了。”

  “看來是這樣。有位女士呆在那兒,是薩克利夫小姐,一個女演員,你也認識她?”

  “確實很熟悉。”

  “薩克利夫小姐向我們提了一個建議.她認為那個人是穿過地下通道離開房子的。”他遺憾地哼了一聲。“聽起來很像愛德格.華萊士的伎倆.這似乎確有其事.巴塞羅纓爵士知道這通道,並引以為自豪。他曾指給薩克利夫小姐看過。

  大約有半英里長,通道的另一端出口處堆著倒塌的斷牆泥瓦。”

  “這種解釋確實有可能。”查爾斯爵士贊同這個看法,“只是……這管家知道有這個通道嗎?”

  “這當然是個問題。我太太總是說,僕人們一切皆知。她說得太對了。”

  “聽說毒物是尼古丁。”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對.配方不同尋常.還比較罕見.我想.如果這個人煙癮很大,事情就會變得複雜了。醫生就是這樣的人。我的意思是,他中尼古丁毒物死亡是在自然而然的情況下發生的。

  當然、只不過事情發生得太突然。”

  “是怎麼下的毒呢?”

  “這一點我們還不清楚。”約翰遜上校老老實實地說,“這是偵破這個案子的薄弱環節。根據醫學論證報告,服了毒物僅僅幾分鐘就發生死亡。”

  “我聽說他們當時在喝葡萄酒,是嗎?”

  “是這樣.仿佛那東西就在葡萄酒裡,但情況不是這樣。

  我們檢查了他的杯子.杯裡裝過葡萄酒,除了酒,別的什麼也沒有。當然,其他酒杯也都是幹淨的.它們放在餐具室的一個托盤裡,還沒有清洗過.沒有一個杯子裝過異物.至於他吃過的食品,全是別的客人都吃過的那一些.有湯、烤蹋魚、野雞、土豆條、巧克力蛋奶酥和魚子麵包.他的廚師跟他已經十五年了。不,別人沒有任何機會對他下毒。然而.這東西已經到了他的胃裡。這的確是個難解的謎。”

  查爾斯爵士轉身對著薩特思韋特先生。

  “一模一樣,”他激動地說,“完全與上次的事件一模一樣。”

  他充滿歉意地轉向警察局長,“我必須說明,在康沃爾郡我的家中發生過一起死亡事件。”

  警察局長看起來很感興趣。

  “我已經聽說過那件事.從一個年輕的女士利頓·戈爾小姐那兒聽說的。”

  “是的,她也在場。她告訴了你?”

  “她說了.她對自己的觀點堅信不移.可是你知道,查爾斯爵士,我不能相信,那樣的觀點有何可取之處。它無法解釋管家的逃跑.你的下屬碰巧也有失蹤的吧!”

  “我沒有男僕,只有一個客廳女僕。”

  “她不可能是個男扮女裝吧?”

  -想到女性十足而且辦事很漂亮的坦普爾,查爾斯爵士笑了。

  約翰遜上校也滿懷歉意地笑了起來。

  “只是一種猜測,”他說,“我不能說我對利頓·戈爾小姐的觀點會相信多少。我獲悉,你們所說的死亡事件是落在一個年長牧師的頭上.誰會企圖將一個老牧師置於死地呢?”

  “所以才會令人迷惑不解。”查爾斯爵士說。

  “我想.你會發現兩次事故純屬巧合。你盡可以相信,管家是我們要緝拿歸案的罪犯,很可能是個慣犯。遺憾的是,我們還沒有發現他的指紋.我們曾經請了一位指紋專家檢查過臥室和餐具室,但都不走運。”

  “如果是這個管家幹的,那麼你看他的動機是什麼?”

  “這自然是我們面前的難題之一。”約翰遜上校承認道,“管家到了那兒.可能是企圖盜竊,而巴塞羅繆爵士可能發現了他。”

  查爾斯爵士和薩特思韋特先生禮貌地保持沉默.約翰遜上校自己似乎也感到他的分析缺乏合理性。

  “事實上人們也只能分析。我們一旦將管家約翰.艾理斯緝拿歸案,並弄清他的身份,以前是否被我們抓過,那麼,他的作案動機就會真相大白了。”

  “我想你一定讀過巴塞羅纓爵士的檔。”

  “那當然,查爾斯爵士,我們對這個環節給予了充分重視.我一定把你們介紹給跨區警督,他管這個案子。一個十分可靠的人,我向他提出,巴塞羅纓爵士的職業,可能與凶殺案有關。他馬上同意我的看法.一個醫生總會瞭解很多職業上的秘密.巴塞羅纓爵士的檔井井有條,目錄摘要清清楚楚。他的秘書林登小姐配合跨區警督查閱了那些檔。”

  “沒有發現什麼嗎?”

  “沒有什麼疑點,查爾斯爵士。”

  “屋裡丟了什麼東西嗎?譬如金銀首飾和珠寶之類。”

  “什麼也沒有丟。”

  “當時到底還有誰在屋裡?”

  “我弄了一份名單……放到哪兒去了?哦,我想在跨區警督那兒。你一定要見見警督.實際上,我現在急於要他向我報告哩。”此刻,門鈴響了。“也許是他來了。”

  跨區警督是一個身材魁梧、樣子厚道的男子漢。他說話慢吞吞地,藍色的眼睛卻相當敏銳。

  他向上司敬了個禮.上司將他介紹給兩位客人。

  如果只是薩特思韋特先生一個人來訪,他會發現警督不會如此平易近人.警督不贊同倫敦來的兩位紳士的意見。

  他們是外行,是來找線索的.然而,對待查爾斯爵士卻另當別論.跨區警督對舞臺藝術有一種孩子般的崇拜.他兩次觀看過查爾斯爵士的演出.因此,看見這個名角有血有肉地站在面前,他感到激動和狂喜,以至變得特別友善和健談。

  “我在倫敦見過您,爵士,我見過您。我與妻子一起看演出的。劇本是《安特雷勳爵的困境》。我坐在樂池裡,因為大廳擠得滿滿的。演出前我們不得不站兩個小時,但我妻子卻全不當回事兒。她說,我必須見見劇中的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那是在蓓爾美爾劇院。”。

  “很好。”查爾斯爵士說.“你知道,我現在已從舞臺上退了下來.但人們還記得我在落爾美爾劇院的演出。”他取出一張卡片.在上面寫了幾個宇.並說,“下次你跟警督夫人進城游覽時.請把這個交給劇院售票處,他們會給你們兩個最好的座位。”

  “我不客氣了.你真好.查爾斯爵士.真太好了。我回去告訴妻子這事兒.她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

  後來.當這位退職演員捉住跨區警督的手時,他變得像個蠟人似的。

  “這是一個奇怪的案子.我過去辦的案子中,從來沒有碰到過尼古丁中毒案.我們的醫生大衛也沒有遇見過。”

  “我總在想.這是一種吸煙過量後發生的病症。”

  “說句老實話.我也這樣想過。但是醫生說,生物鹼是一種無咪的液體,只要一滴就足以馬上要人的命。”

  查爾斯爵士吹起了口哨。

  “劇毒。”

  “你說得對.爵士.而且你會說.兇手採取了慣用的手段。溶液是用噴嘴噴進去的,然後讓普通的香煙自然吸收。”

  “噴嘴?”查爾斯爵士說道,“我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他皺起眉頭,然後搖搖頭。

  “警督,有什麼新鮮事要報告的嗎?”約翰遜上校問道。

  “沒什麼具體的事,長官.我們已經報告過了,我們在達勒姆、在伊普斯威奇、在巴勒姆、在蘭茲角和好些地方都發現過犯人艾理斯。各種情況得經過篩選,找出有價值的東西。”他轉身對著兩位來訪者說廣我們一且公佈一個人的外貌.在整個英國總會有人發現他。”

  “對這個人的外貌是怎麼描述的?”查爾斯爵士問道。

  約翰遜取出一個檔:

  “約翰.艾理斯,中等身材,約五英尺七英寸高,背微駝.灰發.絡腮胡,黑眼睛,聲音沙啞,笑時可見上顎有缺齒,無特殊標記或特徵。”

  “呢,”查爾斯爵士說,“除了絡腮胡和牙齒,沒有顯著特徵。這第一遭就不行,你不能指望他笑呀。”

  “麻煩的是,”警督說,“誰也沒有發現任何疑點。我的困難是.什麼證據也沒有拿到,只有修道院女僕們模糊不清的描述.千篇一律.像是對同一個人的描述,只有高矮胖瘦之分,不是中等個頭,就是健壯,或者纖細……五十個人中.沒有一個人的觀察跟別人真正有什麼不同。”

  “在你的思想中,警督,你認定艾理斯就是兇手嗎?”

  “還有別的什麼原因,會使他倉皇逃走呢?你不能回避這個問題。”

  “這就是絆腳石。”查爾斯爵士若有所思地說。

  跨區警督轉身對著約翰遜上校,報告他們正在採取的措施。上校點頭贊同,然後向警督耍了一份案發當晚修道院住宿者的名單,接著又將這交給兩位新來的偵探.名單如下:

  瑪莎.萊基.廚師

  比阿特麗斯.丘奇.樓房女僕

  多麗絲.科克爾.樓屏女僕

  維多利亞.鮑爾.樓房女僕

  艾麗斯.韋斯特.客廳女僕

  維奧萊特.巴辛頓.廚房女僕

  (上述人員均為死者服務過一段時間.品行端正。萊基大大在該處已達十五年.)葛萊蒂絲·林登.秘書,三十三歲。拒任巴塞羅緣.斯特蘭奇秘書工作三年.經調查尚未表明有作案動機。

  客人。

  伊登勳爵和夫人.卡多根廣場銜187號

  喬斯林爵士和坎貝爾夫人,哈利街1256號

  安吉拉·薩克利夫小姐.坎特雷爾鄖宅28號SW3

  戴克斯船長和太太.聖約輸樓3號WI(戴克斯太大在布魯頃大銜安布羅賽恩有限公司任職)

  瑪麗失人和赫米歐·利頓·戈爾小姐.魯茅斯城玫瑰舍

  穆裡爾·威爾斯小姐,圖廷市上卡思卡特路5號

  奧利弗·曼穗斯先生.斯皮爾-羅斯公司,老布羅穗大街EC2

  “唔,”查爾斯說,“文件忽略了在圖廷發生的事。我想到小曼德斯也在場。”

  “當時他正巧出了事故,爵士。”跨區警督說,“這位年輕紳士開車正好撞在修道院旁邊的一堵牆上。巴塞羅繆爵士與他有一面之交,就叫他在那兒過夜。”

  “真粗心。”查爾斯爵士幸災樂禍地說。

  “是這樣,爵士。”警督說道,“事實上,在我的想像中,這位年輕紳士正像俗話說的那樣,一定是.九死一生,了。如果不是喝醉了酒的話,很難想像為什麼正巧撞在那兒的牆上。”

  “我以為他是精神狂熱。”查爾斯爵士說。

  “在我看來,也是精神問題,爵士。”

  “好啦,非常感謝你,警督。約翰遜上校不反對我們去看看修道院吧?”

  “當然不反對,親愛的爵士,雖然我擔心你們在那兒瞭解的東西不會比我告訴你們的多。”

  “有誰在那兒?”

  “只有家裡人,爵士。”警督說,“開始偵查以後,別墅招待會立即就停止了.林登小姐己經回到哈利大街。”

  “也許,我們還是應當去看看……呃,看看大衛?”薩特思韋特先生提議道。

  “好主意。”

  他們得到了醫生家的地址.在熱情地向約翰遜上校道謝之後,他們便離開了。

第三章 誰是兇手

  當他們沿街走的時候,查爾斯爵士說:

  “有什麼想法嗎,薩特思韋特?”

  “你呢?”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他喜歡保留自己的判斷,直到最後適當的時機才會說出來。

  查爾斯爵士卻不同。他明確地說。

  “他們錯了,薩特思韋特.他們完全錯了.他們老是盯著管家。這不對,這不合情理。這事不能與另外那次死亡事件分離開來看-就是在我那兒發生的那一次。”

  “你還是認為兩次案件有聯系?”

  薩特思韋特先生的心裡雖然已經作了肯定的答覆,還是提出了這個問題。

  “我的朋友,它們絕對有聯系.從各個方面都可以得到證實。我們得找出共同點-找出兩次宴會都出席的那個人。”

  “是的,”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但從表面看,事情不像人們想像的那麼筒單.其中的共同因素太多。卡特賴特,你意識到了嗎?在你家裡出席招待會的人,也在這兒出席了招待會。”

  查爾斯爵士點點頭。

  “當然,我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但是,我們能從中作出什麼推論呢?”

  “我聽不懂你的話,卡特賴特。”

  “你真夠嗆,老兄!你看出兩者的巧合嗎?不,這是有人故意幹的。為什麼第一次死亡事件所有在場的人,發生第二次事件時也都在場.事故嗎?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故.這是陰謀,是精心設計的,是托利的策劃。”

  “啊!”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對,是有這個可能.……”“肯定是這樣.你對托利的瞭解不像我瞭解得這麼深,薩特思韋特.他是一個審慎而深思熟慮的人,一個有耐性的人.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聽見過他直抒己見。

  “你應當這樣看,巴賓頓被謀殺了—是的,是被謀殺的.我不回避問題,也不轉彎抹角.他是那天晚上在我的家裡被殺害的.當時托利嘲笑我對事故的懷疑.後來他自己也一直在懷疑.但是他沒有講出自己的看法—他不該這樣做.而是在悄悄設想一個案子。我不知道他的根據是什麼。

  我想,它不會是針對某一個人的,但他相信,客人當中有一個人是作案的罪犯.於是他制定了一個計劃,實際上是一次試探.以便發現兇手是誰。”

  “那為什麼還請其他客人呢?比如伊登一家和坎貝爾一家。”

  “那是幌子。這就使得事情不至於顯而易見。”

  “你認為那是什麼樣的計劃?”

  查爾斯爵士聳聳肩頭,這是一種誇張了的外國人的姿勢。他似乎變成了情報局頭面人物阿裡斯蒂德.杜瓦爾.他的右腿定路時有點兒瘸。

  “我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魔術師.也猜不出.但是他肯定有一個計劃……後來失敗了。兇手比托利想像的技高一籌……他先下了手……”“一個男人?”

  “也許是個女的.女人也像男人一樣能用毒物作武器,甚至更勝一籌。”

  薩特思韋特先生不言不語。查爾斯爵士說“說吧,你不同意嗎?也許你跟大家的意見一樣,認為兇手是那個管家。是他幹的嗎?”

  “你怎麼解釋管家的出走?”

  “我沒有想到這事。在我看來,他是無關緊要的人……

  我可以提出一種解釋。”

  “舉個例子……”“好吧。比如說.按員警說的,艾理斯是個職業罪犯,這次是一幫強盜參與行兇。艾理斯接受的任務是製造偽證.就這樣,托利被謀殺了.艾理斯的作用是什麼呢?有人被殺害,屋裡又有一個男僕,他的指紋在倫敦警察局備案,員警對他瞭若指掌。自然他會驚惶失措,最後逃之夭夭。”

  “經過秘密通道?”

  “什麼莫名其妙的通道.當時一個肥頭大耳的員警在屋裡站崗,一眨眼工夫,他就從大門逃出去了。”

  “看來這種可能性更大。”

  “那麼,薩特思韋特,你的觀點是什麼?”

  “我的觀點嗎?”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哦,跟你的一樣。

  我們始終是一樣。在我看來,管家是一個笨手笨腳的傢伙。

  我相信,巴塞羅纓爵士和可憐的老巴賓頓都是由同一個人殺害的。”

  “別墅招待會裡的一個人?”

  “別墅招待會裡的一個人。”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薩特思韋特先生隨便問了-句“你認為是客人中的哪一個?”

  “我的上帝,薩特思韋特,我怎麼能說呢?”

  “當然,你不能說。”薩特思韋特先生和善地說,“我只是想,你可能已經有了某種設想。你知道,所有的設想都沒有科學根據,也不合情理,只是一般的猜測。”

  “這個,我還沒有……”他想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句,“你知道,薩特思韋特,你開始思考的那一刻,你會認為他們中的任何人都不可能行兇。”

  “我想.將所有的懷疑結合起來考慮,你的觀點是對的。”薩特思韋特先生陷人了沉思.“我們現在必須思考的是,要明確地排除其中某些人員.比如說,你和我,巴賓頓。

  還有小曼德斯,他不在作案現場。”

  “曼德斯?”

  “是的,他到場只是因為出了事故。他沒有被邀請,沒有人想到他會來.那就是說,他不在嫌疑人圈內。”

  “那個女劇作家也不在圈內。她筆名叫安東尼.阿斯特。”

  “不,不,她當時在場.她就是圖廷市的穆裡爾·威爾斯小姐。”

  “原來她也在場.我忘了那女人姓威爾斯。”

  他皺起眉頭。薩特思韋特先生最善於判斷別人的思想。

  他準確地分析了演員的思路.查爾斯在說話時.薩特思韋特先生就暗暗鼓勵自己繼續觀察他。

  “你瞧,薩特思韋特先生,你說對了.並不是所有被邀請的人都是嫌疑人。畢竟瑪麗夫人和蛋蛋姑娘也在場……不,也許他是想讓第一次事件重演……他也許懷疑了某個人,他需要可以作證的其他目擊者.諸如此類的事……”“對,諸如此類的事。”薩特思韋特先生表示贊同,“人們只能通過像舞臺上那樣的表演,才會形成概念。很好,利頓.戈爾一家不是嫌疑人.你和我,巴賓頓和奧利弗·曼德斯也不是嫌疑人。還剩下誰呢?安吉拉·薩克利夫?”

  “安吉拉?我親愛的夥計,她多年來一直是托利的好友。”

  “那麼,事情就歸結到戴克斯一家……”實際上,查爾斯,你懷疑戴克斯一家人.我過去問你時,你好像也說過同樣的話。”

  查爾斯爵士看著他.薩特思韋特先生流露出一種友好的勝利者的神情。

  “我想,”查爾斯爵士慢吞吞地說,“我說過一些話.至少.我不是懷疑他們……他f門看起來只是比其他人更有可能性。再說,我不太瞭解他們.但是,要我的老命也看不出,一生沉溺於賽馬的弗雷迪.戴克斯先生,-輩子為婦女設汁高價服裝的戴克斯太太,競然會企圖除掉一個和藹可親而又無足輕重的老牧師……”他搖搖頭,然後臉上顯得興奮起來。

  “還有那個威爾斯小姐.我又差點忘記了她。到底是什麼原因使我老是忘記她?她是我所見過的最沒有特徵的人。”

  薩特思韋特先生笑了。

  “我只是認為她體現了彭斯的名句—在你們中間一位作筆記的青年.我總是想像威爾斯小姐整天都在作筆記.在她的眼鏡後面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我想,你會發現,如果這次事件中有什麼值得注意的話,威爾斯小姐都已經注意到了。”

  “你是這樣看的嗎?”查爾斯爵士將信將疑地說。

  “下一步要辦的事,”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就是吃飯.然後,我們要去修道院,看看在現場能不能發現點什麼?”

  “看來你已經迷上了這件事,薩特思韋特。”查爾斯爵士說,言語中充滿了喜悅。

  “對凶殺案的調查,對我來說已經不再是新鮮事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有一次我的車拋錨了,我呆在一個孤零零的小旅店裡……”他沒有說下去。

  “我記得,”查爾斯爵士用他高亢而清晰的演員嗓子說道,“當我在一九二一年旅遊時……”查爾斯爵士贏了。

第四章 僕人的證詞

  九月的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兩人來到梅爾福特修道院的樓房和庭院,再沒有比這兒更安靜的地方了。修道院的一部分是十五世紀時修建的,後來經過重建,又增加了一幢側樓.從這兒還看不見新的療養院樓房和它的庭院。

  查爾斯爵士和薩特思韋特先生由廚娘萊基太太接待。

  她是一個肥胖的女人,穿著一件講究的黑色長裙。她一把鼻沸一把眼淚地說個不停.她認識查爾斯爵士,他們之間的談話大多數時間由她一個人包攬了。

  “我相信,爵士,你能理解主人的死和所發生的一切對我的影響有多麼大。這屋裡屋外到處是員警,他們聳著鼻子瞅這瞅那。說來你不相信,甚至連垃圾箱他們都把鼻子仲進夫聞聞.還要問各種問題!他們不應當老是問問題.啊,我這輩子居然看到這樣的事發生.巴塞羅繆爵士是個一輩子安安靜靜的紳士,也同樣遭此毒手.我和比阿特麗斯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天對我們大家來說真是睛天霹靂。比阿特麗斯比我晚來兩年.員警兄弟問了一些問題。(他要是紳士,我就不會叫他為兄弟.我已經習慣與紳士們相處,習慣他們的生活方式,知道他們的一切。)我叫他為兄弟,我說,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個警督。”萊基太太停下來,喘了口氣,讓自己從她已經陷進去的滔滔不絕的談話中解脫一會兒。“你們要查問屋裡所有僕人的情況,‘查問’是我自個兒叫的名兒。他們都是些好姑娘,每一個人都好。不僅是多麗絲清早該做摹的時候就起了床.我一個星期必須兩次說這事兒。還有維基.她做事容易魯莽.可是.在這兒,你別指望小姑娘們受過訓練……眼下她們的父母也不會教她們什麼,但都是些好姑娘。員警也不能讓我說相反的話。‘是的’,我對他說,‘你不用指望我說她們的壞話.她們都是好姑娘,真的是這樣至於問她們跟凶殺有什麼關系嘛,我說問這樣的問題本身就完全不懷好意.’”萊基太太停了一會兒又說:

  “艾理斯先生現在的情況,就不同了.我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因此不能回答關於他的任何問題.在貝克先生休假期間,有人從倫敦把他推薦到這兒,他對這裡的情況很陌生。”

  “貝克?”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貝克先生曾經是巴塞羅纓爵士的管家,幹了七年.先生.他多數時間是在倫敦,住在哈利大街。爵士.你會記得他的.對嗎?”她詢問查爾斯爵士。爵士點點頭.“巴塞羅爵士過去總要在舉辦別墅招待會的時候,把他帶到這兒來。

  但他身體一直不太好,這是巴塞羅繆爵士說的.他給了管家一兩個月的假期在布萊頓附近的海濱度過,照樣給他開工資.醫生真是一個好人。艾理斯先生是他臨時雇用的。所以我對警督說,我談不出有關艾理斯先生的任何情況.根據他所說的,他好像一直是在最好的家庭裡幹活。跟他相處的時候.他顯然有一種紳士派頭。”

  “你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常表現?”查爾斯爵士滿懷希望地問道。

  “你問得真奇怪,爵士。可以說,我已經告訴了你,也沒有告訴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查爾斯爵士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於是萊基太太繼續說“我不能確切地說那是什麼,爵士,總覺得有點問題……”事後,薩特思韋特先生冷冷地想道.幹篇一律.不管萊基太太如何鄙視員警,她還是不能否定員警的推斷。假若艾理斯真的成了罪犯,那麼萊基太太早就注意到了什麼。

  “有件事需要說說,他這個人冷漠傲慢.哦,可實在彬彬有禮,像個紳士,就像我剛說的那樣.他-直為名門旺族幹活,但是他沉默寡言,經常一個人呆在自己的臥室裡.而且他……這個,我真不知道怎樣形容他……他是,這個.……總有問題。”

  “你是懷疑他……不是一個真的管家吧?”薩特思韋特先生提示道。

  “哦,他一直在幹活,千真萬確,爵士.什麼事他都知道……還瞭解社會上的名人。”

  “舉個例子好嗎?”查爾斯爵士客氣地提議道。

  可是萊基太太卻變得猶豫不決,含糊其辭起來。她不打算暴露僕人們在大廳裡的流言蜚語,否則會損害她為人正直的品格。

  為了讓她平靜下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也許你能形容一下他的相貌。”

  萊基太太眼睛一亮說了起來。

  “確實是的,爵士.他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受人尊敬的人。

  絡腮胡,灰頭發.有點駝背,身體發胖—這使他很擔憂,真是這樣.他還有一隻發抖的手,但猜不透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他是-個非常節儉的人,跟我認識的許多人都不相同。

  他的眼睛有一點毛病,爵士,我想這是燈光刺傷的,特別是那種很強的燈光.我們不在場的時候,他戴眼鏡,但他當班時就不戴。”

  “他沒有什麼特殊的標記嗎?”查爾斯爵士問道,“沒有疤痕?沒有受傷的手指?也沒有胎記?”

  “哦,沒有,爵士,這些東西一概沒有。”

  “精彩的偵探故事怎麼會逼真呢!”查爾斯爵士歎口氣道,“故事中的罪犯,總是有某種顯著的特徵。”

  “他掉了一顆牙。”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大概是吧,先生,我自己可從來沒看見過。”

  “在悲劇發生的那天晚上.他的行為舉止怎麼樣?”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顯得有點書生氣。

  “這個嘛,先生,我確實說不出。我在廚房裡.你瞧,我太忙,沒有功夫注意到他。”

  “是的,是這樣。”

  “當時傳來消息,說主人死了,我們都驚呆了.我哭起來,硬是止不住.比阿特麗斯也一樣。那些小女僕們好像很緊張,當然也很難過.艾理斯先生自然不像我們那樣難受,他是新來的嘛。但他考慮周全,堅待要我和比阿特麗斯喝一小杯葡萄酒壓壓驚。你想想吧,整個晚上都是他……這個罪犯……”萊基太太找不到話說下去了,眼睛裡閃動著憤怒的目光。

  “我聽說當晚他就失蹤了?”

  “是的,先生.他像我們大家一樣回到自己的臥室.早上起來就不見他了。當然,這就讓員警注意到他了。”

  “是的.是的,他真是太愚蠢了.你認為他是怎樣離開這房子的?”

  “一點也不知道.員警好像整個晚上都在查看房子,他們也沒有發現他逃走.這批員警就是這樣,不過他們也是人咪.跟我們一樣,盡管他們製造緊張氣氛,沖進紳士的家裡,邑聳著鼻子東張西望。”

  “我聽說有人間到秘密通道的事。”查爾斯爵士說。

  萊基太太吸了一口氣。

  “員警是那樣問過。”

  “真有通道嗎?”

  “我聽別人提起過。”萊基太太謹慎地答道。

  “你知道通道是從哪兒進去的?”

  “不,我不知道,先生。有個秘密通道倒挺好,可那不是讓僕人知道的東西。要是姑娘們知道了.她們就會想,從那兒有條路可以溜出去.我的姑娘們出去從後門,進來也從後門,到了哪兒清清楚楚。”

  “好極了,萊基太太,我想你是非常聰明的人。”

  萊基太太聽到查爾斯爵士稱贊的話,就昂起頭來。

  “我不知道,”查爾斯爵士繼續說.“我們是否能問其他僕人幾個問題?”

  “當然可以,爵士。可是她們不會比我告訴你的多。”

  “哦,我明白了。我不會問有關艾理斯太多的問題,我要問的是巴塞羅繆爵士本人的事。比如那天晚上他的行為舉止等等.你知道,他是我的一個朋友。”

  “我知道,爵士。我很理解。那兒有比阿特麗斯,有艾麗斯.當然,她當時在桌邊侍候。”

  “好的,我希望見見艾麗斯。”

  不管怎麼說,萊基太太很尊重長者的話。樓房女僕比阿特麗斯是第一個出現的人。

  她是個瘦高女人,雙唇緊閉,一本正經,目光礎礎逼人。

  查爾斯爵士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之後,將話題引到那個不幸的夜晚在別墅招待會發生的事情.他們每個人都非常難受嗎?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比阿特麗斯的言談中流露出一陣興奮.她對於悲劇事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古怪嗜好。

  “薩克利夫小姐驚恐萬狀。她是個非常熱心的女士。過去在這兒住過。我建議她喝一口白蘭地,或一杯清茶,但是她不聽,只是吃了幾片阿斯匹林,說是她肯定睡不著覺了。

  第二天早晨我給她送茶點去時,她還在像小孩那樣蒙頭大睡。”

  “戴克斯太太呢?”

  “我看不會有什麼事情能讓那位太太感到不安。”

  聽比阿特麗斯的口氣,她並不喜歡辛西姬·戴克斯。

  “她嗎?只急著要走。說她的生意要被耽誤了.她是倫敦一家大的婦女縫紉店的剪裁師.這是艾理斯先生告訴我們的。”

  對于比阿特麗斯來說,縫紉是一種她瞧不起的“生意”。

  “那麼她丈夫呢?”

  比阿特麗斯抽著鼻子說:

  “他喝了白蘭地,穩住了自己的神經。也有人會說,喝了也穩不住。”

  “瑪麗.利頓·戈爾夫人怎麼樣呢?”

  “一位非常好的夫人。”比阿特麗斯說,語氣變得柔和起來,“我的姨奶奶在城堡為她父親幹過活兒.我經常聽她說,那時瑪麗夫人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現在她可能不再富有了,可一看就知道也是個大家閨秀,而且非常體貼人,從來不會讓你感到麻煩,說話總是很中聽.她女兒也是一個很好的小姐。當然,他們對巴塞羅纓爵士不太熟悉,但她們難過極了。”

  “威爾斯小姐呢?”

  比阿特麗斯原先那種生硬的語氣又出現了。

  “可以肯定地說,爵士,我說不出威爾斯小姐到底對這件事是怎麼想的。”

  “那麼你對她是怎麼想的呢?”查爾斯爵士問道:“說吧。

  比阿特麗斯,你是很通情達理的。”

  在比阿特麗斯木訥的臉頰上突然出現了笑容。查爾斯爵士像個小學生一般流露出懇求的神情.兩個聽眾強烈地感受到的那種吸引力,也使她經受不住了。

  “真的,爵士,我不知道你想耍我說些什麼?”

  “就是你對威爾斯小姐是怎麼想的.你感覺她怎麼樣?”

  “什麼也沒有,爵±,根本沒有。她當然不會是……”比阿特麗斯猶豫了。

  “說下去,比阿特麗斯。”

  “好吧,她不像是別的客人那種階層的人、,爵士.我知道,她是瞞不住的。”比阿特麗斯繼續說.“她做的事情是一個真正的小姐不會做的。她探頭探腦的,爵士,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她探頭探腦,四處打聽。”

  查爾斯爵士試圖進一步弄清她的陳述,但比阿特麗斯仍然含糊其辭,只說威爾斯小姐探頭探腦,四處打聽。查爾斯爵士要求她舉一個探頭探腦的例子,比阿特麗斯卻說不出來.她只是重複著威爾斯小姐老是打聽跟她無關的事情。

  最後,他們只好到此為止。薩特思韋特先生又間道。

  “人們都沒有預料到小曼德斯先生會突然到來,是嗎?”

  “是的,先生.他的車子出了事故,正好撞在門房的大門邊.他說,在這兒出事還算走運.那時,屋裡都住滿了人,林登小姐在小書房為他舖了一張床。”

  “大家看見他到來都很驚訝嗎?”

  “哦,是的,先生.自然是這樣,先生。”

  問到她對艾理斯的看法時,比阿特麗斯無可奉告.她很見到他.他很糟糕,竟會逃跑,但她不相信他會傷害主人。

  有誰會那樣幹。

  “說說他的情況行嗎?我是說醫生.看上去他期望舉辦這次別墅招待會嗎?他到底想了些什麼呢?”

  “他顯得特別高興,先生。整天都是笑逐顏開,好像想到什麼笑話。我甚至聽見他與艾理斯先生開玩笑.這是他從來都不會對貝克先生說的.他平常對僕人們都沒有什麼好臉色,他倒很仁慈,但不跟僕人多說話。”

  “他當時說了些什麼?”薩特思韋特先生急切地問道。

  “這個,我一時想不起來了,先生.艾理斯先生走過來傳達一個電話內容,巴塞羅謬爵士問他是否記清楚了名字,艾理斯先生說沒有問題。當然他是很有禮貌地說這話的.接著,醫生大笑起來說,.你是個好夥計,艾理斯。你是個完美無缺的管家。喂,比阿特麗斯,你認為呢?,我很驚慌,先生,主人家那樣說話.不像是平時的口氣……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麼艾理斯呢?”

  “他看起來很不滿,先生,好像這是他生平沒有碰見過的事,有點目瞪口呆了。”

  “電話內容是什麼?”查爾斯爵士問道。

  “內容嗎?爵士.哦,那是從療養院打來的,是關于一個病人的事,說她已經到了療養院,而且路上安然無恙。”

  “你記得她的名字嗎?”

  “那是個怪名字,”比阿特麗斯磨蹭了一會兒才說,“德.拉什布裡傑太太,好像是這名兒。”

  “哦,是的。”查爾斯爵士安慰她道,“再筒單的名字,在電話裡都是說不清楚的。好啦,非常感謝你,比阿特麗斯。我們現在可以見艾麗斯了。”

  當比阿特麗斯離開房間後,查爾斯爵士與薩特思韋特先生通過交換目光來交流各自的思想。

  “威爾斯小姐探頭探腦,四處打聽;戴克斯喝醉了酒;他太太無動于衷。還有什麼嗎?微不足道。”

  “確實少得可憐。”薩特思韋特先生表示同意。

  “讓我們把希望寄託在艾麗斯身上。”

  艾麗斯是一個嫻靜的黑眼睛姑娘,三十歲了。她很願意與他們交談。

  她本人不相信艾理斯先生與此案有任何關系。他很有紳士風度。員警卻認為他是一個低劣的惡棍.艾麗斯肯定他不是那一類的人。

  “你敢肯定,他是一個對上帝忠誠的普通人嗎?”

  “不是普通的.爵士.他不像我從前幹活時遇見的那些管家。他安排工作與他們不同。”

  “你認為他不會對你的主人下毒?”

  “啊,爵士,我不明白他怎麼可能那樣幹。我當時與他站在餐桌邊聽使喚,他不可能在主人的食品裡放任何東西而不被我發現。”

  “飲料裡呢?”

  他拿著酒轉了一圈,爵士。先上雪利酒.還有湯,然後白葡萄酒和紅葡萄酒.他還能做些什麼呢,爵士?如果酒有什麼東西,他就會毒死所有的人-或者說.會毒死喝酒的人。凡是主人吃過的,別的人也不會沒有吃過、喝過是同樣的葡萄酒,所有的先生都喝了葡萄酒,i丕有一些女也喝過。”

  “酒杯是從托盤裡拿的嗎?”

  “是的,爵士。我拿著托盤.艾理斯把酒杯放在上面.然我端著它走出餐具室.當員警來檢查的時候,大家都在那兒,裝著葡萄酒的杯子都在餐桌上.員警並沒有發現什麼。”

  “你敢肯定醫生在晚餐時,他吃過或喝過的東西中.沒什麼是別人不曾用過的嗎?”

  “我沒有看見。事實上,我敢肯定沒有。”

  “客人中有誰拿過他的東西嗎?”

  “哦,沒有,爵士。”

  “你知道秘密通道的情況嗎,艾麗斯?”

  “有個園丁告訴過我。通道出口在林子裡,那兒有一堆舊牆和倒塌的磚瓦亂石。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屋裡有什麼入口。”

  “艾理斯從來沒有提起過通道的事嗎?”

  “哦,沒有,爵士.我敢說,他不會知道有個通道。”

  “艾麗斯,你認為到底是誰殺了你的主人?”

  “我不知道,先生。我簡直不相信淮會那樣幹……我感到那必定是什麼事故。”

  “呃,謝謝你,艾麗斯。”

  “如果不是巴賓頓的死,”查爾斯爵士等姑娘離開房間之後說道,“我們可以把她看成兇手.她是一個漂亮姑娘……她站在餐桌邊聽使喚……不,那不成.巴賓頓是被殺害的;托利從不注視漂亮的姑娘。他不是那樣被幹掉的。”

  “但是他己經五十五歲。”薩特思韋特先生若有所思地說。

  “你為什麼說這個?”

  “這是一個男人為姑娘失去理智的年齡—即使他過去沒有風流韻事。”

  “你胡說八道.薩特思韋特,我也已經……呃……快五十五歲了。”

  “我知道。”薩特思韋特說。

  還不等他友善而又刺眼的目光射來,查爾斯爵士趕緊閉上雙眼。

  薩特思韋特先生看得一清二楚,他滿面通紅了……

第五章 管家的臥室

  “我們去檢查檢查艾理斯的臥室怎麼樣?”薩特思韋特問道,心裡還津津有味地想著查爾斯爵士臉紅脖子粗的傻相。

  演員抓住了改變話題的機會。

  “好極了,好極了。我正要提這個建議。”

  “員警已經徹徹底底搜查過那間屋子了。”

  “員警……”這位阿裡斯蒂德.杜瓦爾傲慢地揮揮手要員警趕快走開.查爾斯急於要忘掉剛才的狼狽相,於是又精神煥發地投人他現在的角色。

  “員警都是些木頭人,”他氣勢洶洶地說,“他們在艾理斯的房間裡搜些什麼呢?是找他犯罪的證據。可我們要找的是他無罪的證據一大不相同。”

  “你完全相信艾理斯是無罪的嗎?”

  “如果我們對巴賓頓的判斷是正確的,那他必定是無罪的。”

  “是的。還有……”薩特思韋特先生沒有把話說完。他要說的是,如果艾理斯是一個職業罪犯.被巴塞羅纓察覺了,於是就把他給殺了.其結果,整個事情就會變得不可收拾。正在這時,他想起巴塞羅纓爵士曾經是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的好友,對于查爾斯暴露出的麻木感情,他感到震驚。

  初看時,艾理斯的臥室似乎沒有提供多少有價值的東西.放在抽屜裡和掛在櫃子裡的衣服,幹淨整潔、井井有條-它們裁剪考究,配有各種制衣店的商標.在各種場合人家送給他的舊衣服也整整齊齊地放著,內衣褲都擺在同一格櫃子裡,靴子全部擦得珵亮,依次放在鞋箱裡。

  薩特思韋特先生拿起一隻靴子喃喃地說,“有幾雙是這樣.有九雙。”但由於現場沒有發現腳印,那就使偵破無從進展。

  有一個事實很清楚,用具袋不見了.艾理斯似乎是鑽到袋子裡逃掉的.薩特思韋特先生向查爾斯爵士指出,那是一個相當引人注目的事實。

  “任何一個有點頭腦的人都會換一套普普通通的衣服。”

  “對。所以奇怪的是……看起來很相似.盡管那是很荒唐的,好像他根本沒有出走……簡直是胡鬧。”

  他們繼續檢查屋子。沒有信函,沒有文書,只有一張有玉米烹調方法的剪報,和一段關于公爵女兒即將舉行婚禮報道。

  在一張邊桌上有一小疊吸墨紙,一瓶廉價的墨水,沒有筆.查爾斯將吸墨紙拿到鏡子前,看不出什麼。有一張反復使用過的吸墨紙,己經皺皺巴巴的,墨跡已很陳舊。

  “他來這兒以後,要是沒有寫過信,就不會用過吸墨紙。”薩特思韋特先生判斷說,“這是一種老式吸墨紙.啊,你瞧。”他得意洋洋地指著皺紙中間勉強可辨的“L.貝克”幾個字。

  “可以說,艾理斯完全沒有使用過它們。”

  “這真是怪事,不是嗎?”查爾斯爵士慢慢地說道。

  “你是什麼意思?”

  “哦,一個經常寫信的人……”“他要是罪犯就不會寫。”

  “也許你說對了,不會寫的……一定有什麼蹊蹺使得他逃跑……我們要證明的是,他並沒有謀殺托利。”

  他們四處檢查地板,掀開地毯,查看床底,什麼也沒有發現,只看見在壁爐旁邊濺了一些墨水.臥室簡陋得令人失望。

  兩人離開時懷著一種焦慮的心情。他們想當偵探的熱情,暫時冷卻了許多。

  也許他們心裡在想,案情不像在書中安排的那麼好。

  他們還與其他僕人談了幾句.出於對萊基太太和比阿特麗斯.丘奇的敬畏,這些年輕的姑娘看起來心驚膽顫.可是從她們口中卻沒有掏出一點新的東西。

  最後,他們只得離開了。

  他們要薩特思韋特先生的小車在門房那兒接他們。

  “喂,薩特思韋特,”當他們漫步穿過花園時,查爾斯爵士問道,“有什麼使你印象深刻的嗎?到底有什麼?”

  薩特思韋特先生想道,他不打算急於回答問題,特別是當他感到有什麼使他印象深刻的東西時,他更不會說。承認整個偵查過程是白費功夫,這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主意.僕人們的證詞一個接一個地掠過他的腦際—有用資訊少得可憐。

  查爾斯爵士此刻也正在總結.威爾斯小姐探頭探腦.四處打聽,薩克利夫小姐一直坐臥不安,戴克斯太太無動于衷,戴克斯船長喝醉了酒.有用線索幾乎不存在.只有弗雷迪.戴克斯船長沉溺於酒.顯示了他的良知已經消失.弗雷迪.戴克斯經常喝得酩酊大醉,這一點薩特思韋特先生是清楚的。

  “怎麼樣?”查爾斯爵士再—次不耐煩地問題。

  “什麼也沒有。”薩特思韋特先生不情願地承認道,“但是,我想我們從剪報的事可以有理由假設,艾理斯患有雞眼。”

  查爾斯爵士做了一個鬼臉。

  “這看來是一個頗有根據的判斷.可這個—對我們有何用?”

  “只有一件事……”他說著又停了下來。

  “怎麼了?說下去吧.兄弟.有何用處?”

  “使我印象最深的是,巴塞羅繆爵士與管家打趣的那種的方式一僕人告訴我們的這件事,你是知道的.也許什麼意義。”

  “毫無意義。”查爾斯爵士強調說,“我很瞭解托利……

  你更瞭解他……我可以告訴你他不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他從來不會那樣開玩笑.除非—呃,除非那時候由於某種原因,他表現反常。你說得對,薩特思韋特,那是一個疑點.那麼,它給我們提供了什麼線索呢?”

  “好吧。”薩特思韋特先生開口說,然而,他很清楚,查爾爵士的問題只是一種花言巧語,他並不想聽薩特思韋特生的意見,而急於炫耀他自己的看法。

  “薩特思韋特,你記得在事件發生之前,艾理斯給托利轉達一個電話留言嗎?就是這個電話留言,使他突然變得興離采烈,這是平常沒有出現過的。對此,我可以很好地進行推斷。你可能還記得我問過那女僕電話留言的內容。”

  薩特思韋特點頭說道“電話說.一個叫德.拉什布裡傑的女人被送到療養院。”他這樣說是要顯示他同樣注意到了這一點,“這事不值得大驚小怪。”

  “確實如此.但我們的判斷如果正確的話,電話的內容裡必定有某種含義。”

  “對,對。”薩特思韋特先生將信將疑地說。

  “毫無疑問,”查爾斯爵士說,“我們必須發現其中的奧妙。剛才我腦子裡閃過一個想法,那個電話可能是某種密碼資訊一聽起來是一件無關緊要的普通事,其意義卻完全不同.如果托利當時查問巴賓頓的死,那麼這個電話可能跟這樣的查詢有關系。打個比方吧,他雇了一個私人偵探去調查.他告訴偵探說,-旦對懸案調查有據.就打電話來,但要使用特殊用語,不能給接電話的人透露有關真相的任何資訊。這才可以解釋他感到興高采烈的原因,也可以解釋他為什麼要問艾理斯是否弄准了名字—他自己顯然知道根本沒有這麼-個人。事實上,人們在獲得夢寐以求的東西時,在情緒上就會有些失常。”

  “你認為根本沒有德.拉什布裡傑太太這樣一個人?”

  “哦,我想我們應當去弄清楚。”

  “怎麼弄清楚?”

  “現在我們可以跑到療養院去問問護士長。”

  “她會感到莫名其妙。”

  查爾斯爵士大笑起來。

  “讓我來辦這件事。”他說。

  他們從小路轉向一邊,朝療養院方向走去。

  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查爾斯,你自己是怎麼想的?有什麼使你印象深刻的嗎?我指的是我們訪問的這個地方有什麼使你印象深刻的?”

  查爾斯爵士慢吞吞地答道“是的.有的東西……鬼才知道,我記不清楚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驚訝地瞅著他,對方緊皺眉頭。

  “我怎麼解釋呢?有的東西……當時-下子讓載感到不對頭.不像是真的……只是我那時沒有時間考慮,只好放到一邊,保存在腦子裡。”

  “現在你還記不起那是什麼嗎?”

  “記不起來了一只是有時我對自己說,那件事真奇怪?”

  “是不是在我們詢問僕人時產生的想法?是哪一個僕人?”

  “我告訴你,我記不清楚了.我越想越記不起來……如果讓我獨自一人,也許它會回到我的記憶中。”

  他們走近了療養院.那是一幢高大的白色樓房.有一個籬將它跟公園隔開。他們穿過一道大門,摁了前門的門鈴,要求見護士長。

  護士長走來了。她是個高個的中年婦女,有一張聰慧的臉,舉止精明能幹。她很熟悉查爾斯爵士這個名字.知道他是已故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的一個朋友。

  查爾斯爵士解釋說他剛從國外回來,聽到朋友的死訊十分震驚,聽說還是個懸案他惶恐不安,於是登門拜訪,想盡可能多瞭解些詳細情況。護士長用一種感人肺腑的語氣說巴塞羅纓爵士去世造成了巨大損失,稱贊他作為醫生的高明醫術.而查爾斯爵士表明他急於想知道療養院發生的—切情況.護士長解釋說巴塞羅纓爵士有兩個同伴,兩人都是醫生,其中之一就住在療養院裡。

  “巴塞羅繆非常清楚這個地方。”查爾斯爵士說。

  “是的,他的手術都非常成功。”

  “大多數是神經方面的疾病,對嗎?”

  “是的。”

  “這使我想起我在蒙特卡洛遇見的一個人,他跟你們這兒有些聯系。我忘了他的名字.好奇怪的名字—拉什布裡傑。對,拉什布裡傑……大概是這樣。”

  “你是說德.拉什布裡傑太太嗎?”

  “對了!她現在住這兒嗎?”

  “哦,是的,但是她恐怕不能見你們.她現在正在進行非常嚴格的療養。”護士長笑了,以為是件瑣事。“不能通信,不許有讓她激動的來客……”“我看她病情很嚴重,對嗎?”

  “是相當嚴重的神經崩潰.記憶喪失.嚴重的神經衰弱。

  哦,我們嚴格控制她的時間。”

  護士長讓人寬慰地笑起來。

  “讓我想想,我是否聽見過托利—巴塞羅纓爵士說起過她?她是他的病人,也是朋友,對嗎?”

  “我想不是的,查爾斯爵士.至少醫生從來沒有這樣說過。她最近剛從西印度群島來到這兒—我告訴你事情確實很有趣。對僕人來說.那是一個難記的名字,這兒的客廳女僕很笨.她走過來對我說.維希特因吉太太已經到了。

  當然我知道拉什布裡傑聽起來像維希特因吉—很湊巧。

  她是從西印度群島來的。”

  “實在……實在可笑.她丈夫也在這兒嗎?”

  “他還在那邊。”

  “哦.太可笑了。我一定是把她跟別的什麼人弄混淆了。

  這是醫生非常感興趣的病例嗎?”

  “健忘症的病例是相當普遍的,這種病例有各式各樣的類型,很少有兩個病例相同的。”

  “這些事對我來說都是很新奇的.好啦,謝謝你,護士長,很高興和你談談.我知道托利很關心你。他經常提起你。”查爾斯爵士用謊話來結束這次交談。

  “哦,很高興聽你這麼說。”護士長紅著臉把頭昂起來,多麼傑出的人-對我們所有的人來說,用目瞪口呆來形更好些.謀殺!我說,有誰寬敢謀殺斯特蘭奇爵士。真是不可思議.是那個醜陋的管家。我希望員警抓住他.不是無緣無故謀殺,就是事出有因。”

  查爾斯爵士沮喪地搖搖頭。他們離開療養院,在路上轉了一圈,來到汽車等待他們的地方。

  為報複與護士長交談中薩特思韋特先生被迫保持沉默的尷尬,他對奧利弗·曼德斯發生的事故表現了濃厚的興趣,反復盤問那個反應遲鈍的中年門房看守。

  是的,就是在那個地方出事的,牆己經撞塌了。騎摩托車的是個年輕紳士.不,他沒有看見事故發生,但他聽見了響聲,然後跑出來觀看。那年輕紳士站在那兒—就在你們另外那個先生現在站的地方,他好像沒有受傷,無可奈何地看著他的車子,以及亂七八糟的現場.後來他問這地方叫什麼。當他聽說這是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的房子,他說“真是好運。”然後,他徑直走上樓房,他看起來是位非常冷靜的年輕紳士,只是很疲倦。問到他怎麼會出這種事故呢?

  門房看守說不出來,但是他認為往往事與願違。

  “這是一次奇怪的事故。”薩恃思韋特先生若有所思地說。

  他看著平坦的大路。沒有彎道.沒有危險的十字路口,沒有什麼能造成一輛摩托車突然撞在十英尺高的牆上.是的,一次奇怪的事故。

  “你在想些什麼.薩特思韋特?”查爾斯爵士好奇地問道。

  “沒有呀,”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沒想什麼。”

  “這確實很奇怪。”查爾斯爵士說道,他也在迷惑不解地注視著出事的現場。

  兩人鑽進小車,開走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忙於他的思索,德.拉什布裡傑確有其人—查爾斯的分析是錯誤的,那不是什麼密碼資訊.但是.那個女人本身有什麼問題呢?也許她是一個見證人?或者她只是一個使巴塞羅纓.斯特蘭奇欣喜若狂的有趣的病例?或許,她是一個有魅力的女人?薩特思韋特先生觀察過很多次,五十五歲的年紀墜人愛河,會完全改變一個男人的性格。愛情可能使一向冷漠的他,變成一個愛開玩笑的人。

  查爾斯爵士探過身來,打斷了他的思路。

  “薩特思韋特,”他說,“我們回去好嗎?”

  不等回答,他拿起話筒就向司機發出命令.小車減速並停了下來.司機開始倒車.找一個方便的停車道.-會兒之後.他們沿著大路朝相反的方向開去。

  “那是什麼?”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我己經想起來了,”查爾斯爵士說,“使我印象深刻的奇怪事情,就是管家臥室地板上的墨水痕跡。”

第六章 墨水痕跡

  薩特思韋特先生驚訝地看著他的朋友。

  “墨水痕跡?你是什麼意思,查爾斯?”

  “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他屋裡有墨水的痕跡。”

  “你記得它的位置嗎?”

  “哦,不是很確切。”

  “是在壁爐旁邊的護板上。”

  “對,是這樣。我現在想起來了。”

  “你認為那痕跡是怎麼引起的,薩特思韋特?”

  “那是一塊比較大的痕跡。”他終於說道,“它不像是打翻墨水瓶弄的.我要說。極有可能是管家把他的自來水筆掉在那兒了.你記得吧,屋裡沒有筆。”薩特思韋特先生心想,他應當清楚,我像他一樣注意觀察.“所以很明顯.要是管家寫過點什麼.那他肯定有枝筆.可是沒有證據表明他寫過什麼。”

  “有證據,薩特思韋特.不是有墨水痕跡嗎?”

  “估計他沒寫過什麼。”薩特思韋特脫口而出.“他可能只是把鋼筆掉在地板上。”

  “除非鋼筆尖掉了下來.否則地板上就不會有那種底跡。”

  “你肯定是對的。”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但是.我看不出有什麼奇怪的。”

  “也許這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查爾斯爵士說.“讓我回去再親自看一看.我才能告訴你。”

  他們轉身定進門房的大門.幾分鐘之後.他們又回到了樓房.為了減少他們的重訪引起別人的好奇心.他撒謊說他把鉛筆掉在管家的臥室裡了。

  “現在。”查爾斯爵士想個辦法擺脫了熱心的萊基太太,溜進艾理斯的臥室後隨手將門關上。“讓我們來看看.我是不是個傻瓜.我頭腦裡是否還有些有用的東西。”

  在薩特思韋特先生看來,前者更有可能,但他出於禮貌沒有說出口.他坐在床邊,看著查爾斯爵士,“這就是我們要找的痕跡。”查爾斯爵士用腳指著那地方說,“寫字台對面,正好是在屋子另一邊的壁爐護板上。要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個人才會把筆悼在那兒?”

  “任何地方都可以掉一枝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當然,你可以將筆從屋子這一頭扔到那一頭。”查爾斯爵士贊同地說.“但一個人通常是不會那樣亂扔筆的.盡管這麼說,我還是弄不清楚.自來水筆是令人傷腦筋的東西。

  你想用筆時,它幹了,寫不出墨水來.也許這就是事情的症結。艾理斯會大發雷霆說:‘滾它的破筆!’於是把它扔到屋子的另一頭。”

  “我相信會有各種解釋。”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也許他只是把筆放在壁爐臺上.它一下子滑落到地上。”

  查爾斯爵士用一枝鉛筆作了試驗。他讓鉛筆滾向壁爐台的邊上.鉛筆掉落在地上.但是離那個痕跡至少還有一英尺遠,隨後又朝壁爐方向滾去。

  “好啦,”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你怎麼解釋?”

  “我正在尋找一種解釋。”

  薩特思韋特先生坐在床邊,目睹了查爾斯爵士十分可笑的表演。

  查爾斯爵士一邊朝壁爐方向走著,一邊試圖讓手中的鉛筆往下掉.他又試著坐在床邊寫點什麼,然後將筆滑落。

  為了讓鉛筆正好掉在那個地方,必須用一種難以想像的姿勢,靠牆站著,或縮成一團蹲著。

  “那是不可能的。”查爾斯爵士大聲地說.他站在那兒。

  看著牆壁、痕跡和古板的小壁爐發愣。

  “要是他當時正在燒文件呢?”他若有所思地說,“但是人們通常是在壁爐裡燒檔的。”

  突然,他屏住了呼吸。

  此刻,薩特思韋特先生終于見識了查爾斯爵士的演員才能。

  查爾斯·卡特賴特已經變成了管家艾理斯.他坐在書桌前寫字.鬼鬼祟祟,不時抬起眼睛東張西望。突然間他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響.薩特思韋特先生猜得出那是什麼聲苔-過道上傳來的腳步聲.這個人有負罪感.一隻手拿著剛才在寫的那些紙,另一隻手拿著筆.他飛快地奔到屋子另一邊的火爐前,頭側向旁邊,仍然驚惶失措地聽著.他試圖將紙仲到爐火中燒毀,為了使用兩只手,他不留心丟掉了筆。

  查爾斯爵士手中的鉛筆,就是這場表演中的“自來水筆”,正巧落在那個墨水痕跡上……

  “妙啊!”薩特思韋特先生叫道,並慷慨地鼓起掌來。

  表演實在精彩,給他留下的印象是.艾理斯當時就是這樣做的.也只能這樣做。

  “你看見了吧?”查爾斯爵士說。他又恢復了自己的尊容.說話時有幾分得意洋洋.“如果這傢伙聽見了員警的聲音.或者以為員警來了,他必須藏起他剛才寫的東西。那麼。

  他不會藏在床墊之下.否則.員警一搜查這屋子,就會立即發現它.他沒有時間撬開地板,只有爐火背後是惟一的選擇。”

  “下一件事,”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就是看看爐火後面是不是藏著東西。”

  “正是這樣。當然啦,也許是虛驚一場,事後他可能又把那東西取了出來.但是.我希望事從人願。”

  查爾斯爵士脫掉外衣,卷起袖管.趴在地板上.聚精會神地尋找壁爐下麵的裂縫。

  “下麵有件東西。”他報告說,“白色的。怎麼把它弄出來呢?我想找一根女人發夾之類的東西。”

  “婦女們不再用發夾了。”薩特思韋特沮喪地說.“也許可以用鉛筆刀。”

  但到處都找不到鉛筆刀。

  最後.薩特思韋特先生定出去向比阿特麗斯借一根毛線針.雖然她非常想知道他要那東西幹什麼,但是她希望自己禮貌端莊的意識太強,因而沒有提出任何問題。

  毛線針起了作用.查爾斯爵士挑出了好幾張皺巴巴的信紙,那是在匆匆忙忙之中被揉在一起塞進去的。

  他和薩特思韋特先生將每張紙都抹平,心情越來越激動。它們是一封信的幾種不同的手稿.書法整潔、字體很小,像文書的手筆。一開始就說這就是說.筆者不願引起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也許有人不理解他今晚所看見的一切,然而寫到這兒,寫信人顯然不太滿意.於是突然停下來,另起一段:

  管家約翰.艾理斯在此向您問候,並希望把手中情報送住警方之前.同您有一次關於今晚悲劇的簡短談話……

  他又不滿意,只好重新開始管家約輸.艾理斯手中掌握醫生死亡案件的線索,但尚未將其報告警方……

  下面一段,他不再使用第三人稱我急需一筆錢.一千英鎊將會完全改變我的境況。我可以報告警方某些線索.但是本人不願意製造麻煩……

  最後一段更是開門見山:

  我知道醫生是怎麼死去的,但我還未報告警方,加呆你能見我一面……

  這封信以不同的方式寫了幾遍,都中斷了。寫到“見我一面”之後,筆跡十分潦草,淩亂不堪,最後幾個字模糊不清,還有墨漬.顯然,這是艾理斯聽見了使他驚恐的聲音時寫的.當時他馬上把信紙揉成一團,沖過去藏它們。

  薩特思韋特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恭喜你,查爾斯。”他說,“你對墨水痕跡的直覺是淮確的.幹得好!現在,讓我們想想下一步究竟往哪兒走。”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正如我們分析的那樣,艾理斯是個無賴.他不是兇手。

  但是他知道兇手是誰.他企圖敲詐他,或者她……”“他,或者她,”查爾斯爵士打斷他的話說,“麻煩的是,我們仍不清楚是誰。為什麼這傢伙沒有暴露一個.先生,或者‘女士’的稱呼呢?否則我們就會知道該從何著手了.艾理斯看來是個有素養的人。他寫那封敲詐信會冒很大風險。

  要是他給了我們一個線索—如這封信是給誰的,那該多好。”

  “沒關系。”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我們繼續向前。記得你說過,我們在這間臥室裡是要發現艾理斯無罪的證據.好啦,我們已經發現了。這些信件表明,他不是殺人兇手.只是從另一個角度講,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賴。但是他確實沒有殺害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是別人殺的.此人還殺了巴賓頓。我想,連員警都會跟著我們的觀點轉了。”

  “你打算告訴他們這件事嗎?”

  查爾斯爵士的聲音流露出不滿的情緒。

  “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呢?”

  “噢……”查爾斯爵士坐在床上.他皺起眉頭陷人了沉思.“我們怎樣才能打開局面呢?目前我們知道的情況,別人還不清楚。員警正在尋找艾理斯.他們認為他是兇手.大家都知道,他們認為他才是兇手.所以,真正的罪犯一定會幸災樂禍.他(或者她)不會完全放鬆警戒,但會感覺良好。

  心情舒暢。改變這種感覺不是很可惜嗎?這難道不正是我們的機會嗎?我是說,我們要找機會發現巴賓頓和那些人中某一位之間的關系。他們並不知道,有一個人把這次死亡事故與巴賓頓的死聯系在一起.他們還沒有懷疑。這是百裡挑一的機會。”

  “我明白你的意思,”薩特思韋特先生說.“而且我同意你的意見.這是個機會.可是.我還是認為我們不能採取行動.作為一個公民,我們有責任將我們發現的線索立即報告警方。我們無權對他們隱瞞。”

  查爾斯爵士困惑地看著他。

  “你是公民的楷模,薩特思韋特。毫無疑間.我們應當按章辦事.但是,我不是像你那樣優秀的公民.我要保留這事兒一兩天,就是一兩天,我不至於會感到內疚吧,呢?不行嗎?那好吧,我放棄.讓我們成為法律和社會秩序的支柱吧。”

  “你知道,”薩特思韋特先生解釋說,“約翰遜是我的朋友,他對一切事情都是很公正的。讓我們去警察局看看他們在幹些什麼,他們會告訴我們各種情況的。”

  “啊,你是對的。”查爾斯爵士歎了口氣說.“非常正確。

  只是除了我以外,沒有誰想到要查看壁爐底下.那些肥頭大耳的員警,沒有--個會想到這一層.……不過,你可以有自己的辦法。我說.薩特思韋特.你認為艾理斯現在在哪兒?”

  “據我推測,”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他得到了他耍的東西。有人拿錢給了他,要他銷聲匿跡,於是他就失蹤了。非常奏效。”

  “對,”查爾斯爵士說.“我想,只能這樣來解釋。”

  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我不喜歡這間屋子,薩特思韋特,我們出去吧。”

第七章 戰役計劃

  第二天晚上,查爾斯爵士和薩特思韋特先生回到了倫敦。

  在這之前,他們與約翰遜上校的談話,是在鬥智鬥勇。

  這位跨區警督不太滿意的是,僅僅是這兩位“紳士”,居然發現了他和他的助手f「]疏忽了的東西.他在費盡心機想挽回一點面子。

  “確實很難相信,先生。我承認我從末想過要查看壁爐的底部.事實上.是什麼使得你們會去看那兒,真叫我摸不著頭腦。”

  兩人沒有詳細地敘述如何通過墨水痕跡進行推斷,最後如何發現了重要情況.查爾斯爵士的回答是廣只是到處查看。”

  “看看,你們只是看看。”警督接著說,“就有了證據?不是你們的發現使我們吃驚.你瞧,如果艾理斯不是兇手.那他失蹤總是有原因,這才合情理.而且,我一直有這個念頭。

  敲詐可能是他的拿手好戲。”

  他們的發現引出了一件事。約翰遜上校將要與魯茅斯警察局交涉,要他們務必調查斯蒂芬.巴賓頓的死。

  “要是他們發現他死於尼古丁中毒.甚至連跨區警督都會承認.兩人的死亡是有聯系的。”在他們快速駛向倫敦時,查爾斯爵士說道。

  他一想到要把他發現的東西交給警方,心裡仍然耿耿於懷。

  為了安慰他,薩特思韋特指出.不是要把情報公諸於眾,也不是拿去發表。

  “罪犯是不會懷疑的.搜查艾理斯的行動還要繼續。”

  查爾斯爵士承認說.那倒是真的。

  快到倫敦,他就向薩特思韋特先生建議跟蛋蛋.利頓.戈爾取得聯系.她的信是從貝爾格雷夫廣場的一個地址寄來的。他認為她還住那兒。

  薩特思韋特先生一本正經地贊同他的提議.他自己也急於見到蛋蛋姑娘。他們計劃一到倫敦就由查爾斯爵士打電話給她。

  蛋蛋果然還在倫敦.她和母親同親戚住在一起,准備呆上一周,才會回到魯茅斯。很容易就說服了蛋蛋姑娘,讓她出來與兩個男人吃飯。

  “我看她不會樂意來這兒。”查爾斯爵士一邊說著,-邊四處環顧著他的豪華房間.“她母親可能不願意她這樣,呢?

  蜀然,我們可以把米爾雷小姐也請來。不過,最好別請她。說句老實話,米爾雷小姐有點兒束縛我的風格.她太能幹了,會使我產生一種自卑感。”

  薩特思韋特先生建議去他的家。最後,他們安排在伯克利飯店用餐.飯後,要是蛋蛋姑娘樂意,他們就會去別的地方。

  薩特思韋特先生馬上注意到,姑娘顯得瘦了一些.她的眼睛好像更大了,有些紅腫,下巴輪廓更加分明,臉色蒼白,眼下出現了眼囊。然而,她的魅力依然不減.她的孩子般的渴望真摯熱切。

  她對查爾斯爵士說.“我早就知道你會來……”她的語氣裡暗示著.“你來了,一切就好了……”薩特思韋特先生對自己說廣但是她不敢確定他會來。

  她根本沒有把握,心裡忐忑不安,整天煩得要命。”他還想道,“難道那位沒有意識到嗎?演員都是些太愛虛榮的人……難道他不知道,蛋蛋姑娘愛他愛得發狂?”

  他想道,這是一件不尋常的事情。他無論如何也不懷疑,查爾斯爵士完全愛上了蛋蛋姑娘.她同樣也愛上了他。

  而把他們兩個人緊緊地聯在一起的紐帶,是一樁罪行—一個殘忍兇暴的傢伙犯下的雙重罪行。

  吃飯時很少說話。查爾斯爵士說起他在國外的經歷。蛋蛋談到魯茅斯的情況.每當他們的談話好像耍停止時,薩特思韋特先生都要在一旁鼓動他們兩人。飯後,他們來到薩特思韋特先生的家。

  薩特思韋特先生的住房坐落在倫敦泰晤士河北面的切爾西河堤路上。這是一幢大樓房,裝點著許多優美的藝術品.有繪畫、雕塑、中國瓷器、史前陶傭、象牙、小肖像以及奇彭代爾式的和赫普爾懷特式的傢俱.整個建築使人感到有一種成熟豐滿、溫馨宜人的氣氛。

  蛋蛋.利頓·戈爾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沒有注意到。

  她把晚裝扔在椅子上說:“好啦。現在把一切都告訴我吧。”

  當查爾斯爵士敘述他們在約克郡的經歷時,她興致勃勃地聽著。說到發現敲詐信時.她緊張地屏住呼吸。

  “這以後發生了什麼,我們只能靠推測了。”

  可是,蛋蛋姑娘搖搖頭。

  “哦,不對。”她說,“難道你不明白?艾理斯已經死了。”

  兩個男人都吃了一驚。蛋蛋姑娘重申了她的斷言。

  “他當然已經死了。否則,他怎麼能消失得無影無蹤,誰也沒有發現他的去向.他知道得太多.因此被人殺了.艾理斯的死是第三次凶殺。”

  雖然兩個男人以前都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但他們不得不承認,她說的不太像是編造的故事。

  “聽我說,我親愛的姑娘。”查爾斯爵士申辯道,“說艾理斯死了,這太容易不過了.可屍體在哪兒?管家是塊石頭也要有個去處吧。”

  “我不知道屍體在哪兒。”蛋蛋姑娘說,“必定有很多地方可以查找嘛。”

  “太難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太難了……”“有很多地方。”蛋蛋姑娘強調說,“讓我想一想……”她停了一會兒又說:“頂樓,有好幾個樓的頂間,還沒人進去過.他也許就在頂樓的一個通道裡。”

  “不太像。”查爾斯爵士說,“當然也有可能。唉,也許會隱藏一段時間。”

  避免不愉快不是蛋蛋姑娘的方式.她立刻針對查爾斯爵士所想的問題說“臭味往上,不會往下。一具正在腐爛的屍體,在地窖裡比在頂樓上更容易發現。總之,時間長了,人們以為那是一隻死耗子。”

  “如果你的觀點是正確的,這說明某一個男人是殺人犯.一個女人是不可能把一具屍體在屋裡拖來拖去的。事實上,這對一個男人來說,也是一種了不起的功夫。”

  “不。還有其他可能性.你知道,屋裡有個秘密通道.是薩克利夫小姐告訴我的。巴塞羅繆爵士告訴我他要帶我去看看.兇手可能已經給了艾理斯一筆錢,還帶他看了從房子逃出去的路.他們一起走下通道,他就在那兒被殺了.一個女人也可以那樣做.她可能從後面捅了他一刀,或者用別的辦法.然後她把屍體留在那兒,自己退了出來,誰也不會知道。”

  查爾斯爵士半信半疑地搖搖頭,但他不再與蛋蛋姑娘爭辯。

  薩特思韋特先生深信,當他們在艾理斯的臥室裡發現那些信的時候,他腦子裡一下子出現了同樣的懷疑。他記得查爾斯爵士輕輕顫抖了一下.那時,他突然想到的是,艾理斯可能已經死亡……

  薩特思韋特先生想:如果艾理斯死了,我們就要對付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是的,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他突然由於恐懼而感到全身毛骨驚然。

  一個凶殺了三次的人,要殺另外一個人是決不會手軟的……

  他們三個人—查爾斯爵士、蛋蛋和他自己都處于危險之中……因為他們瞭解的事情太多了。

  查爾斯爵士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你的信中有件事我不明白,蛋蛋.你說奧利弗·曼德斯有危險,有員警懷疑他的危險.我倒看不出他們競會懷疑他。”

  在薩特思韋特先生看來,蛋蛋有點尷尬.她甚至己經臉紅了。

  “哈哈,”薩特思韋特先生自言自語地說,“小姐,我看你怎麼擺脫困境。”

  “我真傻,”蛋蛋姑娘說,“我弄糊塗了,以為奧利弗來到宴會是利用了一個精心設計的藉口。這樣,我就以為員警肯定耍懷疑他。”

  查爾斯爵士輕而易舉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是的。”他說,“我明白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那真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藉口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事故真是奇怪。”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如果這真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藉口,我以為你會知道哩。”

  蛋蛋搖搖頭。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思考過.但是,如果奧利弗不是在找藉口的話,那麼他何必製造一個假的事故呢?”

  “他可能事出有因,”查爾斯爵士說,“很自然的原因。”

  他朝她笑笑。蛋蛋滿面通紅。

  “哦,不,”她說,“不是。”

  查爾斯爵士歎了一口氣。在薩特思韋特先生看來,他的朋友完全誤解了她臉紅的原因。當查爾斯爵士又說話的時候,他顯得更沮喪,而且衰老。

  “好啦,”他說,“既然我們的年輕朋友沒有危險,那麼我下一步該往哪兒走?”

  蛋蛋很快走上前來,抓住他的上衣袖子。

  “你不要再置身事外了.你不要中途而廢好嗎?你要發現真相—真相啊!除了你,我不相信別人會發現真相。你能發現的,一定會發現的。”

  她極其坦誠。她的青春活力使屋裡沉悶呆滯的氛圍變得活躍起來。

  “你相信我嗎?”查爾斯爵士深受感動。

  “是的,是的,是的.我們眼看就要發現真相了.你和我一起。”

  “還有薩特思韋特。”

  “當然,還有薩特思韋特。”蛋蛋姑娘平淡地說。

  薩特思韋特無可奈何地笑起來.不管蛋蛋姑娘是否把他包括在內,他都不會想到要離開他們,他喜歡神秘的事情,喜歡觀察人的本性,而且對待戀人們總是禮讓和寬容。

  三個人的興趣,在這個案子中都得到了滿足。

  查爾斯爵士坐了下來。他改變了腔調,坐陣指揮,導演一場戲劇。

  “首先,我們必須要澄清事實.我們相信還是不相信.殺害巴賓頓和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的是同一個人?”

  “是的。”蛋蛋姑娘說。

  “是的。”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我們相信第二個凶殺案是直接從第一個凶殺案引出的嗎?我是說,我們相信巴塞羅纓被殺,是要防止他暴露第一個凶殺案的事實,或者防止他涉嫌第一個凶殺案嗎?”

  “是的。”蛋蛋姑娘和薩特思韋特先生這一次是異口同聲地說。

  “因此,我們必須調查的是第一次凶殺,而不是第二次。”

  蛋蛋姑娘點點頭。

  “在我看來,要是我們沒有發現第一次凶殺的動機,我們就幾乎不可能有希望發現兇手。瞭解動機,難上加難。巴賓頓是一個與世無爭、和藹可親的老人.人們總說,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敵人。然而,他被殺害了.殺人必定有起因。

  我們必須找出這個起因。”

  他停了一會兒,然後用他平常講話的聲調說。

  “讓我們開始吧.殺人會有哪些原因呢?我想,首先是謀財。”

  “報仇。”蛋蛋姑娘說。

  “殺人狂。”薩特思韋特先生說,“犯罪欲幾乎不會出現在這個案子裡.不過,還有.恐懼,。”

  查爾斯·卡特賴特點點頭,迅速地在一張紙上寫著。

  “差不多都包括了。”他說,“首先是謀財.有人會從巴賓頓的死獲取橫財嗎?他有錢嗎?或者他將得到一大筆遺產?”

  “我想這不太可能。”蛋蛋姑娘說。

  “我也這麼想.但是我們最好就這個問題向巴賓頓太太諮詢。”

  “還有報仇.巴賓頓傷害了任何人嗎?或許是在他年輕的時候?他是否娶了另外一個男人愛著的姑娘?我也要調查這種事情。”

  “還有殺人狂。巴賓頓和托利都是一個精神病患者殺的嗎?我認為這個想法站不住腳,即使這個精神病人對他的犯罪有某種合乎情理的動機.我是說,精神病人可能認為他受神靈的指派耍殺掉醫生,或者牧師,但不會是兩種人都殺。

  我想,我們可以排除殺人狂這種觀點.最後還有.恐懼,。說句老實話,載認為這是最可能的原因.巴賓頓知道某人的秘密,或者他認出了某人.殺掉他就沒有人說出其中的秘密了。”

  “我不明白,像巴賓頓先生這樣的人會知道什麼危及某人的事情。而這個人當天晚上正在那兒。”

  “也許。”查爾斯爵士說,“有一件事,他不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

  他繼續說,竭力把自己的意思講清楚。

  “很難說清我的意思.假如—這只是假如,巴賓頓在某個時候,某個地方看見了某一個人。據他所知,這個人沒有理由不到場.可這個人編造了因故不在犯罪現場的謊言,說他在事發時在一百英里之外的某一個地方。可是,老巴賓頓是世界上最老實忠厚的人,他有可能一不留神洩露了秘密。”

  “我明白了。”蛋蛋說,“如果在倫敦發現一起凶殺案.兇手在帕丁頓車站作案,巴賓頓看見了這個人.但是這個入己證明他不可能作案,因為他當時不在犯罪現場,而是在利茲.也許,後來巴賓頓洩露了秘密。”

  “這正是我的意思.當然,這只是舉個例子。也可能是別的情況.那天晚上他看見的人是他從前認識的人,但名宇不一樣……”“也可能跟一次婚姻有關。”蛋蛋姑娘說,“牧師涉及過很多人的婚姻.有個人犯了重婚罪。”

  “或者跟一次生育或者一次死亡有關。”薩特思韋特先生猜測道。

  “可以猜測的範圍太寬。”蛋蛋姑娘皺著眉頭說,“我們用別的方式也必須達到目的。讓我們重新分析一下那天在場的人,擬一個名單。哪些入到過你家,哪些人到過巴塞羅纓家。”

  她從查爾斯爵士那兒接過紙和鉛筆。

  “戴克斯一家,他們兩家都到了.那個像幹白菜的女人叫什麼來著?—不是威爾斯,就是薩克利夫小姐。”

  “你可以排除安吉拉。”查爾斯爵士說,“我認識她很多了。”

  蛋蛋姑娘不以為然地皺起眉頭。

  “我不能那樣做。”她說,“排除某些人只是因為我們認識他們。我們必須按章辦事。此外,我對安吉拉·薩克利夫一無所知。她像別的任何人一樣,都有可能作菜.而且在我看來,她更有可能,所有的女演員都有前科.一般說來,我想她是最有可能作案的人。”

  她不順從地盯著查爾斯爵士,眼睛裡閃爍著反抗的目光。

  “要是那樣的話,我們就不能排除奧利弗·曼德斯了。”

  “怎麼可能是奧利弗呢?他以前遇見過巴賓頓先生不知有多少次。”

  “他兩次聚會都到場。他的到場顯然要引起一些懷疑。”

  “完全正確。”蛋蛋姑娘說著停了一會兒,然後她又說,“要是那樣的話,我最好把母親和我自己也算上.那就有了六個嫌疑人。”

  “我不知道……”“我們辦事要合乎情理,否則就是胡來。”她的眼睛裡閃著光。

  薩特思韋特先生利用食品來促使他們兩個人休戰.他打電話要來了飲料。

  查爾斯爵士溜到老遠的一個角落,欣賞著一個黑人頭像雕塑。蛋蛋姑娘走到薩特思韋特先生跟前,將一隻手伸向他的胳膊。

  “我真傻,對他發了脾氣。”她喃喃地說,“我是個傻瓜。

  可是,為什麼要排除那個女人?為什麼一說到耍排除她,他就那麼感興趣?啊,天啦!為什麼我竟會生出那麼令人厭惡的嫉妒心。”

  薩特思韋特先生笑著拍了拍她的手。

  “嫉妒永遠不會有收獲.親愛的。”他說,“如果你嫉妒了,就不要顯露出來。順便問一問,你真的認為小曼德斯會是嫌疑人嗎?”

  蛋蛋姑娘啊嘴笑了—友好的、孩子般的笑容。

  “當然不是。我說那些話,為的是不要嚇住那個人。”她扭頭朝一邊看去.查爾斯爵士仍然在悶悶不樂地研究著黑人塑像。“你知道.我希望他別認為我對奧利弗有戀情.因為我沒有這樣的感情.世上的事多難啊!他又回到他那種.祝福你們,我的孩子們,的神態中了。”

  “耐心一點吧。”薩特思韋特先生勸她道,“你知道,收頭結大瓜。”

  “我沒有耐心。”蛋蛋姑娘說,“我希望馬上有個結果,或者快一點。”

  薩特思韋特先生大笑起來,而查爾斯爵士轉身朝他們走來。

  飲酒時.他們策劃了一個戰役計劃.查爾斯爵士回到鴉巢屋,他至今還沒有找到房子的買主。蛋蛋和她的母親比原計劃提前回到攻瑰舍.巴賓頓太太仍居住在魯茅斯.他們要從她那兒盡可能瞭解情況.然後按計劃著手行動。

  “我們會成功的。”蛋蛋姑娘說,“我相信我們會成功。”

  她側身靠著查爾斯爵士,眼睛裡閃爍著熾熱的目光。

  “為我們的成功乾杯。”她提議道。

  他柔情地凝視著她的眼睛.把酒杯舉到嘴邊。

  “為了成功,”他說,“也為了未來……”

第三幕 結案

第一章 巴賓頓太太

  巴賓頓太太搬進了一幢小小的漁夫住宅裡。這房子離海港不遠。她正在等待妹妹大約六個月之後從日本歸來。在妹妹到來之前,她對今後的生活還沒有任何打算。這幢鄉村別墅過去正好沒有人住,於是她租了六個月。突然失去丈夫,使她感到慌亂,以致不得不離開了魯茅斯。斯蒂芬·巴賓頓在魯茅斯的彼得羅克區生活了十七年。總的來說,他們度過了十七年幸福和平靜的光景。惟一的遺憾是她兒子羅賓的死。在其他的孩子中,愛德華在錫蘭,羅伊德在南非,而斯蒂芬是安哥拉號輪船的三副。他們經常來信,封封熱情洋溢。可是他們既不能為母親提供一個家,也不能回來陪伴她。

  因此,瑪格麗特·巴賓頓是非常孤單的……並不是她獨自思索的時間大多。她在自己的教區(新來的教區牧師還沒有結婚)裡還是很活躍的,而且她花大量時間在別墅前一小塊地上幹活兒。她是一個愛花的女人,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一天下午,當她正在幹活的時候,聽見大門鎖卡嗒一聲,抬頭只見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土和蛋蛋·利頓·戈爾站在門口。

  看見蛋蛋姑娘,瑪格麗特並不驚訝。她知道這姑娘和她1母親最近要回來。但是,看見查爾斯爵士使她吃了一驚。她一再聽見謠傳,說他已經永遠離開了自己居住過的街區。從別的報紙上抄錄下來的一些消息,敘述了他在法國南方的行蹤。在鴉巢屋的花園裡插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出售”。

  誰也不會想到查爾斯爵士回來。然而,他真的回來了。

  巴賓頓太太將淩亂的頭發從冒著熱汗的前額甩向身後,看見手上沾滿了泥土,她顯得懊悔莫及。

  “我不便握手。”她說,“我知道,我應當戴手套在園子裡蔔幹活。有時候我先是戴著手套幹的,幹一陣又把它脫掉。光著手幹活方便多了。”

  她把客人帶進屋裡。小小的客廳裡坐椅沙發全是印花棉布包裝,顯得很舒適。有幾幅相片,還有幾缽菊花。

  “看見你真叫人吃驚,查爾斯爵士。我以為你永遠放棄:

  了鴉巢屋哩。”

  “我以前是那樣想的。”演員坦白地說,“但有時候,巴賓頓太大,我們無力擺脫命運的安排。”

  巴賓頓太大沒有回答,她轉身對著蛋蛋。姑娘搶先說道:

  “你瞧,巴賓頓太太,這不是一般的拜訪。查爾斯爵士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向你說。只是我……不好意思來打擾你。”

  巴賓頓太大看看姑娘,又看看查爾斯爵土。她臉色發青,眉頭緊鎖。

  “首先,”查爾斯爵士說,“我想問問,你是否從療養院辦公處得到了任何消息?”

  巴賓頓太大點點頭。

  “我知道……唉,也許我應當先說。”

  “你是指你發現的東西嗎?發現的過程怎樣?”

  “是的,那對你來說一定是非常痛心的。”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同情心,她的口氣軟了下來。

  “也許,我不像想像的那樣在乎。對某些人來說,剖屍檢查是非常可怕的事,但我不怕。重要的並不是死者的軀體。

  我親愛的丈夫在地下安息,在那兒,誰也不會打擾他的安寧,不會的。重要的是有個想法使我震驚——這個想法很可怕。那就是斯蒂芬·巴賓頓不是自然死亡。這似乎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是自然死亡。”

  “我想,在你看來他必定如此。首先,我是這樣看的,我們都是這樣看的。”

  “你說‘首先’是什麼意思,查爾斯爵士?”

  “巴賓頓大太,在你丈夫死亡的那天晚上,我就開始懷疑了。然而,像你一樣,我的想法看起來不可能,因此我就放到了一邊”“我也是這麼想的。”蛋蛋說。

  “你也這樣想嗎?”巴賓頓太太奇怪地看著她。“你認為有人謀殺了斯蒂芬?”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如此強烈的疑慮,以致於兩位來訪者都不知道如何開始他們的詢問。最後還是查爾斯爵士打開了話匣子。

  “你是知道的,巴賓頓太太,我到國外去了。當我在法國南方的時候,從報紙上看到了我的朋友巴塞羅繆·斯特蘭奇幾乎是在完全相同的情況下死掉了。我還收到利頓·戈爾小姐的一封信。”

  蛋蛋姑娘點點頭。

  “你知道,我那天就在那兒,跟他在一起。巴賓頓太太,這完全是一樣的,完全是。他喝了一點葡萄酒,臉色就變了。

  接著……接著……唉,跟上次一模一樣。他兩三分鐘就死了”巴賓頓太太慢吞吞地搖著頭。

  “我真弄不懂。斯蒂芬!還有巴塞羅纓爵士—一個善良、聰明的醫生!有誰會殘害他們兩個人呢?一定是弄錯了”“你要記住,已經證明,巴塞羅纓爵士是被毒死的。”查爾斯爵士說道。

  “那一定是個精神病患者幹的。”

  查爾斯爵士繼續說:

  “巴賓頓太太,我要尋根究底我要弄清真相我感到時間很緊迫。一旦深入調查的消息傳開,就會驚動罪犯。長話短說吧,我在設想對你丈夫驗屍的結果會是什麼。我是這麼想的:他也死於尼古丁中毒。第一個問題是,你或者也知道純尼古丁的用途吧?”

  “我經常使用尼古丁溶液來噴灑玫瑰花。我可不知道,有人會認為它能毒死人。”

  “我可以想像(昨天晚上我讀了這方面的資料),在兩個案件中,兇手都用了這種純生物鹼。尼古丁中毒事件是很不尋常的。”

  巴賓頓大大搖了搖頭。

  “我根本不懂尼古丁中毒的知識,只知道煙痛很大的吸煙者會因為它得病。”

  “你丈夫吸煙嗎”“是的。”

  “現在請告訴我,巴賓頓太太,有人竟要除掉你的丈夫,你表示萬分驚訝。這是不是意味著,就你所知,他沒有任何仇敵?”

  “我肯定他不會有仇敵。大家都很喜歡他。有時候,人們試圖騙他。”她含著眼淚笑了一笑說,“你知道,他上了年紀,不喜歡革新,但是,每個人都喜歡他。你不可能討厭他的,查爾斯爵士。”

  “巴賓頓太太,我認為你的丈夫不會留下很多錢,是嗎?”

  “沒有。幾乎一無所有。斯蒂芬不善積蓄。他花錢大多。

  我過去常責備他這事兒。”

  “我想他不會從誰那兒繼承什麼遺產吧?他不會是什麼財產的繼承人吧?”

  “哦,不。斯蒂芬親戚不多。他有個姐姐,嫁給一位盧森堡的牧師。他們生活拈據。他所有的叔、伯、舅舅還有姑姑、姨媽全都死了”“那麼,這似乎說明,沒有人會從巴賓頓的死謀取錢財,對嗎?”

  “是的,確實如此。”

  “讓我們重新談一談他有沒有仇敵的問題。你說,你丈夫沒有仇敵,但他年輕時可能會有吧。”

  巴賓頓大大顯得疑惑不解。

  “應當說,這非常不可能。斯蒂芬與世無爭,人緣很好。”

  “我不想危言聳聽。”查爾斯爵士神經質地咳了兩聲。

  “呃……這樣說吧,他跟你談戀愛的時候,在你周圍有沒有失戀的求婚者?”

  巴賓頓大大的眼睛愉快地閃動了一下。

  “斯蒂芬是我父親的助理牧師。自從我從學校回到家以後,他是我遇見的第一個小夥子,我愛上了他,他也愛我。我們戀愛了四年。後來他在肯特郡定居了,我們就結婚了。查爾斯爵士,我們的戀愛故事很簡單,但我們都很幸福。”

  查爾斯爵士點了點頭。巴賓頓大太簡樸端莊的氣質很有魅力。

  蛋蛋姑娘承擔起詢問者的角色。

  “巴賓頓太太,那天晚上在查爾斯爵士家吃飯之前,你丈夫曾經見過客人中的哪一位嗎?”

  巴賓頓太太看起來有點兒納悶。

  “這個,有你和你母親,還有小曼德斯。”

  “對。還有其他人嗎?”

  “五年前,在倫敦的一次演出中,我們兩人都會見過安吉拉·薩克利夫。斯蒂芬和我一想到就要會見她,心裡非常激動”“在這以前,你們確實沒見過她嗎”“沒有。我們那時從來沒有見過任何演員——不管男演員還是女演員,直到查爾斯爵士搬來這兒住。”巴賓頓太太補充道,“那真叫人激動。我想查爾斯爵士不會知道這對我們有多重要,這是我們生活中的奇遇。”

  “你那時還沒有見過船長和戴克斯太太嗎?”

  “是那個小個子男人和那位衣著時髦的女人嗎”“是的。”

  “宴會前我沒見過他們,也沒有見過另外那個女人——

  就是寫劇本的那一位。可憐的女人,我想她相當孤僻”“你肯定過去從未見過那些客人嗎?”

  “非常肯定,就是沒見過。我也肯定斯蒂芬同樣沒有見過他們。你知道,無論做什麼,我們都在一起”“巴賓頓先生沒有跟你說過什麼嗎?一點兒也沒說嗎?”

  蛋蛋姑娘毫不放鬆,繼續問道,“他沒有提到過你們就要會見的人,見面時也沒談論他們嗎?”

  “在宴會以前一句也沒有說過。他只是盼望那個美好的夜晚早點兒到來。當我們到那兒的時候……唉,沒有過多久……”她的臉突然抽搐了一下。

  查爾斯爵士趕緊插話說:

  “你一定要諒解我們這樣來煩擾你。但是,你瞧,要是我們努力,我們一定能發現點什麼。這次毫無道理的凶殺,一定有什麼原因。”

  “我明白。”巴賓頓太大說,“如果這是一次謀殺,那一定有什麼原因……但是我不懂,也想像不出究竟會是什麼原因”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查爾斯爵士說:

  “你能給我們一個你丈夫生平的簡介嗎?”

  巴賓頓太大對日期的記憶特別好。查爾斯爵士記錄的結果是這樣的:

  “斯蒂芬·巴賓頓,生於一八六八年德文郡伊斯靈頓市,曾在聖·保羅中學和牛津大學就讀,一八九一年擔任霍克斯頓教區執事,一八九二年獲得牧師職位;一八九四一---八九九年,任薩裡郡伊斯靈頓市牧師弗農·洛裡默的助理;一八九九年與瑪格麗特·洛裡默結婚,在肯特郡吉靈市定居,一九一六年遷至魯茅斯市彼得羅克區。”

  “我們辦案時能派上用場。”查爾斯爵土說,“在我看來,巴賓頓先生擔任吉靈市聖·瑪麗教區代理主教的經歷,是我們最需要瞭解的情況。他早期的生活跟那晚到我家的那些客人距離大遠。”

  巴賓頓太太全身戰栗起來。

  “真的認為……他們當中有一個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查爾斯爵士說,“巴塞羅繆發現了什麼,或者是猜中了什麼,於是他以同樣的方式被殺,他們中有五個人……”“有七個人。”蛋蛋說。

  “他們中有七個人兩次到場。其中有一個必定有罪”“這是為什麼?”巴賓頓太太哭起來,“為什麼?殺害斯蒂芬的那個人到底有什麼動機?”

  查爾斯爵士說道:“這正是我們要弄清的”

第二章 瑪麗夫人

  薩特思韋特先生與查爾斯爵士來到了鴉巢屋。正當房主人查爾斯和蛋蛋·利頓·戈爾拜訪巴賓頓太大的時候,薩特思韋特先生正在和瑪麗夫人品茶。

  瑪麗夫人喜歡薩特思韋特先生。她氣質高雅,是一個愛憎分明的女人。

  薩特思韋特先生端起德累斯頓瓷杯,呷了一口中國茶。

  他一邊吃著小塊三明治,一邊聊起天來。在他上一次拜訪時,他們談起過兩人都認識的許多朋友和熟人。今天的談話,一開始也是同樣的內容,只是步步深入。薩特思韋特先生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他願意傾聽別人有些什麼麻煩事,而不願說起他個人碰到的麻煩。因此,他上次來拜訪時,瑪麗夫人自然而然地對他說起,她最擔憂的事情是她女兒的前途。現在她又談起這事兒,好像她在跟一個深交多年的好朋友談心一樣。

  “蛋蛋非常任性。”她說,“一旦她要做一件事,她就會一心一意地撲在上面。你知道,薩特思韋特先生,我不喜歡她這個樣子。你看,她又攙和到這件令人心煩的事裡面去。這有失高貴啊。我知道,蛋蛋會嘲笑我這樣說。”

  說著,她臉色發紅。她的褐色眼睛溫柔而純樸,充滿了對薩特思韋特先生孩子般期盼的目光。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說,“但白他說,我自己也不大喜歡做這樣的事。我知道,這簡直是一種老式的偏見,但是,幹就幹了吧。”他朝她眨了眨眼睛。“同樣,我們不能讓年輕小姐呆在家裡縫衣服,在這個開明的時代裡,還要為擔心暴力犯罪而整天提心吊膽。”

  “我不喜歡去想謀殺的事情,”瑪麗夫人說,“我做夢都不會,絕不會想到要卷進這樣的事情裡去。那太可怕了。”她發抖了:“多麼可憐的巴塞羅纓爵土。”

  “你過去不大瞭解他吧!”薩特思韋特冒昧他說。

  “我想我只見過他兩次。第一次是在一年以前。那時他過來跟查爾斯爵士一起度周未。第二次就是在可憐的已賓頓先生死去的那個可怕的夜晚。收到他的請柬時,我很驚訝。不過,我想蛋蛋一定會喜歡去,就接受了邀請。她沒有很多開心的事,可憐的孩子。她整天愁眉苦臉的,好像什麼都不會引起她的興趣,我想,這種大型的家庭招待會,興許會讓她開心起來。”

  薩特思韋特點點頭。

  “談談奧利弗·曼德斯吧。”他說,“這個小夥子挺讓我感興趣。”

  “我想他很聰明”瑪麗夫人說,“當然,他處境困難她的臉紅了。看見薩特思韋特先生詢問的目光,她繼續回答說:

  “你知道,他父親沒有跟他的母親結過婚……”“真的嗎?我簡直沒有想到。”

  “在我們這兒,人人都知道這件事,否則我是不會說出來的。曼德斯老大太,就是奧利弗的祖母,住在鄧博因市普利茅斯路一幢相當大的樓房裡。她丈夫是這裡的一個律師。

  兒子進了城裡一家公司,在那兒幹得很好,是個相當有錢的人。女兒模樣很漂亮,但是跟一個已婚的男人打得火熱。她曾經狠狠地罵過她一頓。然而,由於流言蜚語大甚,他們終於雙雙出走。這個男人的妻子沒有跟他離婚。奧利弗出生不久,他母親就死了。一個住在倫敦的叔叔撫養他。叔叔和嬸嬸沒有自己的孩子。這男孩一段時間跟他們住,一段時間又跟奶奶住。他常常來這兒過暑假”她停了一會兒又說:

  “我總是為他感到難受,現在也是這樣。我認為他那種過分的狂妄自大的作風完全是裝出來的。”

  “我不感到意外。”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這是人之常情。

  如果我看見有個人只為自己著想,沒完沒了他說大話,那麼我就知道他身上隱藏著某種自卑感。”

  “這似乎很奇怪”“自卑這東西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情感。比如,克裡平顯然就有自卑感。很多犯罪都跟它息息相關,這是一種伸張人格尊嚴的欲望。”

  “聽起來真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瑪麗夫人哺哺他說。

  她打了個寒噤。薩特思韋特先生以一種近乎感傷的目光看著她。他喜歡她那優雅的身段,她的美人肩,她的眼睛裡那種柔和的褐色,還有她那不加修飾的自然美。

  他想:“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她不是一個花枝招展的美人,不是一朵玫瑰,而是質樸、有魅力的紫羅蘭,暗藏著自己的清香……

  他的思緒在慢慢地搜索著年輕時自己使用過的語言。

  他清楚地記得青年時代發生的往事。

  現在,他自己也在向瑪麗夫人談起他的戀愛故事——

  他曾經有過的惟一的愛情。用現在的標准來看,這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愛情。然而,對於薩特思韋特先生來說,他的愛情是多麼甜蜜。

  他向她談到“那姑娘”,她有多漂亮,他們如何一起去倫敦西郊的基尤國家植物園觀看圓葉風鈴草。就在那一天,他准備向她求婚。他想像她會如何來回報他的戀情。然後,他們站在一起凝視著風鈴草,她向他吐露真情……終於,他明白她愛的是別人。因此,他埋藏起胸中翻騰的情思,充當起一個忠實朋友的角色。

  也許,這不是一個充滿激情的浪漫故事,但在瑪麗夫人裝飾著褪色印花布和蛋殼似的中國瓷器的會客廳裡,在這種氣氛之下,這故事聽起來卻很美好。

  接下來,瑪麗夫人談到她自己的生活,她的不太幸福的婚姻。

  “我那時是一個傻姑娘——女孩子總是很傻,薩特思韋特先生。她們大自信,自以為什麼事情都很清楚。人們寫了很多,也談了很多‘女人的本能’。薩特思韋特先生,我不相信有這種事。這根本不是在忠告女孩子們要提防某一類男人。我是說,她們心中毫無提防的念頭。父母警告她們,但是無濟於事,沒有人會相信。這種說法聽起來很叫人生畏。

  如果有人告訴一個姑娘說,某某人是個壞男人,那麼這話對於她反而會有某種吸引力,她馬上會認為,她的愛情將會改造他。”

  薩特思韋特先生輕輕地點點頭。

  “人總是孤陋寡聞。等她知道多一點的時候,又太晚了”她歎了一口氣。

  “這些事都是我自己的過錯。我的家人不要我嫁給羅納德。他出身高貴,可是名聲很壞,我父親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是一個壞蛋,我不相信。有了我,他會洗心革面……”她沉默了一會兒,回憶著往事。

  “羅納德是一個能使人神魂顛倒的男人。我父親對他的評價恰如其分。我很快也看穿了他。這裡說的都是老實話,但是他傷透了我的心,是的,他傷透了我的心。我時時都在:提心吊膽,不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麼。”

  薩特思韋特先生聽別人的遭遇時總是聚精會神。現在他輕輕地發出一聲歎息,以表示他的同情。

  “這些事說起來真令人厭惡,薩特思韋特先生,直到他患了肺炎死去,我才得到解脫……這不是說我不關心他……我愛他直到最後,但是,我對他已經不再有幻想。而且,我有了蛋蛋……”她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蛋蛋是一個多麼有趣的小東西,她胖得很勻稱,像圓滾滾的小肉球。她常常會撐著爬起來,隨後又滾倒在地上,就像一個雞蛋似的。於是,我就給她取了這個可笑的小名兒她停了一會兒又說:

  “最近幾年我讀過的一些書給予我很大的安慰。都是些心理學方面的書,作者表明,在許多方面,人是不能自助的,就像一個絞纏的紐結。有時候,在那些最有教養的家庭中,你會發現這種紐結。羅納德小時候在學校裡偷人家的錢,可他並不需要這些錢。現在我才意識到,他已經不能自拔……

  他,主下來就帶著一個紐結……”瑪麗夫人用小手絹輕輕地擦了擦眼睛。

  “這並不是我長大以後才相信的道理,”她抱歉他說,“我受的教育使我懂得,人人都知道是與非的區別。從某種意義上講,我經常發現事情並非如此。”

  “人的思想是一種最神秘的東西。”薩特思韋特先生慢慢他說,“然而,我們要千方百計地去瞭解它,除了嚴重的癲狂病患者,某些人的本性中缺乏我要向你描述的剎車裝置。

  如果我們說‘我恨某某人,我希望他死掉’,這些話一經說出,那種念頭就會從我們的大腦中掠過,這時,剎車裝置就會自動起作用。但是,有些人有了殺人的念頭,這種惡魔般的欲望就會保存下來。他們別的什麼也看不見,一心只希望頭腦中形成的這種念頭立即得到實現。”

  “我想,”瑪麗夫人說,“對我來說,這些東西大深奧了。”

  “對不起。我說得大學究氣了。”

  “你的意思是,現在的年輕人太缺乏對自己的約束。這事常常使我不高興。”

  “不,不,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我想,缺乏約束是件好事,有益於身心健康嘛,我猜你想到的是……嘔……蛋蛋小姐。”

  “你最好叫她蛋蛋。”瑪麗夫人笑道。

  “謝謝你。蛋蛋小姐這個名字聽起來確實可笑”“蛋蛋是個感情沖動的人。一旦她下決心做某件事情,無論什麼也不能制止她。就像我以前說過的那樣,我討厭她攙和到你們這件事當中去,但是她不聽我的勸。”

  聽見瑪麗夫人說話時那種沮喪的聲調,薩特思韋特先生笑了。他沉思著:

  “不知道她是否有絲毫察覺,蛋蛋姑娘沉溺于犯罪偵查,實際是那個古老而又古老的遊戲的不折不扣的變種——即女性追求男性。她不會想到的,如果想到了,她會毛骨驚然。”

  “蛋蛋說,巴賓頓先生也是被毒死的。你認為這是真的嗎,薩特思韋特先生?或許,這只是蛋蛋各種各樣的推斷之一~,“檢查屍體之後,我們就能確切地知道真相。”

  “那麼,將要解剖屍體了?”瑪麗夫人戰粟了。“對于可憐的巴賓頓大太來說,這太可怕了。對于任何女人來說,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了。”

  “你跟巴賓頓一家關系相當密切,瑪麗夫人,是嗎?”

  “確實是這樣。他們是……過去是我們的好朋友。”

  “在你認識的人當中,有誰可能對那位教區牧師懷有忌妒之心?”

  “沒有,確實沒有。”

  “他也從未提到過有這樣的人?”

  “沒有”“他們倆相處很好嗎?”

  “非常融洽。他們互敬互愛,與孩子們和睦相處。當然,他們景況不好。巴賓頓先生患了風濕關節炎,這是他們家惟一的麻煩。”

  “奧利弗·曼德斯與牧師關系如何?”

  “這個……”瑪麗夫人猶豫了一會兒,“他們相處得不是很和諧。巴賓頓一家對奧利弗不太滿意。一到假期,他常常去牧師住宅與巴賓頓家的男孩們玩耍,只是他們之間相處也不太好。奧利弗確實是一個有名氣的男孩。他吹噓自己如何有錢,帶到學校的食品如何豐盛,以及他在倫敦的種種逸聞趣事。但孩子們對這一切都元動於衷。”

  “是這樣。但後來呢?在他長大以後怎麼樣?”

  “我想,他和住在牧師住宅裡的人們後來就不大見面了。事實上,有一天奧利弗對待巴賓頓先生相當粗魯,就在這兒,在我的家裡,那是大約兩年前的事”“發生了什麼?”

  “奧利弗對基督教進行了相當惡意的攻擊。巴賓頓先生對他非常有耐心,而且也很客氣。這反而使奧利弗變本加厲,他說:‘只因為我的父親和母親沒有結過婚,你們所有信教的人就蔑視我。我想,你們會把我叫作‘罪惡之子’。我崇敬那些對自己個人的信念充滿勇氣的人,崇敬他們對偽君子和牧師們的思想不屑一顧的精神。’巴賓頓先生沒有回答,奧利弗繼續說道:‘你無法回答。正是教會中心主義和迷信將整個世界拋進了混亂之中。我要將全世界所有的教堂掃蕩幹淨。’巴賓頓先生笑著說:‘也包括牧師吧?’我想他的微笑激怒了奧利弗,他感到他的話沒有被認真對待。他接著說,‘我恨教會所代表的一切:自命不凡,四平八穩,虛假偽善。我說,要鏟除只會說假話的這個群體!’巴賓頓先生又笑了。他笑得十分甜蜜。他說:‘我親愛的孩子,假如你要掃除已經建起來,或者計劃要建起來的所有教堂,那麼你就只能找上帝算賬了。’”“小曼德斯對此如何回答?”

  “他好像被嚇了一跳,接著他恢復了剛才的脾氣和冷嘲熱諷的說話方式。”

  “他說,‘恐怕我說的這些話是很不中聽的,而且,你們這一代人也是很難領悟的。’”薩特恩韋特先生說:“你不喜歡小曼德斯,是嗎,瑪麗夫人?”

  “我為他感到難過。”瑪麗夫人沒有正面回答。

  “但是你不會喜歡他娶蛋蛋。”

  “哦,不”“具體他說,這是為什麼?”

  “因為……因為他不善良……而且……”“怎麼樣?”

  “因為他身上有問題,但是,我還不理解。只感到有些冷酷的東西……”薩特思韋特先生若有所思地朝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說道:

  “巴塞羅纓·斯特蘭奇認為他怎麼樣?提起過他嗎”“記得他說,他發現小曼德斯是一個有趣的研究對象。

  他說小曼德斯使他想起他當時在療養院治療的一個病人。

  我說,奧利弗看起來身體健壯,他說:‘是的,他的健康沒問題,但是他很危險。’”她停了一會兒又說:

  “我想,巴塞羅纓爵土是一個聰明的精神病專家。”

  “我相信他在同行中德高望重。”

  “我喜歡他。”瑪麗夫人說。

  “他向你說起過有關巴賓頓的死嗎?”

  “沒有。”

  “他從來沒有提起過嗎?”

  “從來沒有。”

  “你認為他會想些什麼呢?由於你不太瞭解他,這樣談會有困難”“看來他情緒很好,甚至常常因為某件事發笑,自己也開開玩笑。那晚宴會時他告訴我,他要讓我大吃一驚。”

  “哦!他是這樣說的嗎”在回家的路上,薩特思韋特先生一直在思索那句話。

  巴塞羅纓爵士打算要讓他的客人大吃一驚的東西是什麼?

  他要做的事會不會像他想像的那樣,能讓大家取樂呢?

  或者,他這風趣的談話方式隱藏著一個不露聲色然而毫不動搖的目的?這個目的會有誰知道嗎?

第三章 白羅重新登場

  “坦白說吧,”查爾斯爵士說,“我們要不要繼續幹下去呢”這是一個戰鬥的群體。查爾斯爵士、薩特思韋特先生和蛋蛋·利頓·戈爾坐在“船艙大廳”裡。壁爐裡的火正在燃燒。半夜的狂風在窗外呼嘯。

  薩特思韋特先生和蛋蛋姑娘的回答大相徑庭。

  “不。”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要。”蛋蛋姑娘說。

  查爾斯爵士看看這一個,又看看那一個。薩特思韋特客氣地表示,女士先說。

  蛋蛋沉默了好一會兒,冥思苦想著。

  “我們一定要繼續幹下去。”她終於說,“要幹下去,因為我們什麼也沒有查出來。聽起來真是荒唐胡鬧,但事實並非如此。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有了一些模糊的輪廓式的想法,現在我們知道,有些想法肯定不能成立。”

  “運用排除法。”查爾斯爵士說。

  “正是那樣。”

  薩特思韋特先生清了清嗓子。他希望把事情解釋清楚。

  “要謀財的想法,現在可以完全拋開。”他說,“看起來至今還沒有任何一個人(用偵探小說裡的說法)能夠從斯蒂芬·巴賓頓的死亡謀取錢財。報仇也同樣是不可能的。除了他那天生的和藹可親和與世元爭的性格之外,他並非是什麼足以樹敵的重要人物。所以,我們只有回到最後那種更加模糊的想法——恐懼。通過斯蒂芬·巴賓頓的死可以看出,有人已逍遙法外。”

  “說得太好了。”蛋蛋說。

  薩特思韋特先生和顏悅色。查爾斯爵士顯得有點兒煩惱。他是明星的角色,不是薩特思韋特先生這種配角。

  “問題是,”蛋蛋說,“我們下一步該幹什麼。我指的是,具體要做些什麼。我們要去偵查什麼人,或者什麼事情嗎?

  我們要不要喬裝打扮,然後去追蹤他們呢?”

  “我親愛的孩子,”查爾斯爵士說,“我過去總是反對扮演長鬍子的老人,現在也不打算那樣做。”

  “那麼,做什麼……”蛋蛋正要講下去,就被打斷了。門開了,女僕坦普爾通報說:

  “赫丘勒·白羅先生到了。”

  白羅先生容光煥發地走了進來,他向異常驚訝的三個人打了招呼。

  “我被允許,”他眨了眨眼說,“前來參加你們的會議,助一臂之力。你們在開會。我說對了,還是錯了?”

  “親愛的朋友,我們非常高興能見到你。”查爾斯爵士說。他從驚訝中恢復過來,上前與他的客人熱情地握手,井把他拉到一張大扶手椅那兒坐下。“你是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

  “在倫敦時,我曾拜訪過老朋友薩特思韋特先生。他告訴我,他要離開倫敦,到康沃爾郡。Ehbien,他到了什麼地方,我瞭若指掌。我乘第一班火車到了魯茅斯,就來這兒了。”

  “是的。”蛋蛋姑娘說,“可你來這兒做什麼?”

  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失禮貌,臉上便起了紅暈。她繼續說道:“我是說,你來這兒有特殊使命吧?”

  “我來這兒,”赫丘勒·白羅說,“是要承認錯誤。”

  他帶著一種動人的微笑,轉身對著查爾斯爵士,以一種異樣的姿勢向他伸開雙手。

  “先生,正是在這間屋子裡,你曾宣佈你並不滿意。而且——我想這是你戲劇家的本能,我對自己說,他是一個大演員。無論花什麼代價,他都要擁有戲劇。我承認,一位與世元爭的老紳士竟死於非命,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即使是現在,我仍然不清楚是怎樣對他下毒的,也不能猜出其中有何動機。看起來實在荒唐,不可思議。然而,那以後又出現了第二次死亡事件——情況相似的死亡,人們不會認為那是巧合。不是的,兩者之間必定有某種聯系。所以,查爾斯爵士,我來這兒向你道歉:我,赫丘勒·白羅,判斷錯誤,還請求你允許我加入你們的行列。”

  查爾斯爵士神經質地清了清喉嚨,顯得有些為難。

  “你做得真漂亮,白羅先生。我不知道……這會花費你很多時間……我……”他停下來,若有所失。他用眼睛向薩特思韋特先生徵求意見。

  “你真好……”薩特思韋特開始說。

  “不,不,我有什麼好。這是一種好奇心,而且,對了,是對我的自滿的一種刺激。我必須彌補我的過失。我的時間——那算得了什麼——畢竟一個人幹嗎要來世上走一遭呢?所用的語言可能不一樣,但無論在哪兒,人性都是一樣的。當然,如果你們不歡迎我,如果你們認為我會干擾……”兩個男人同時說道:

  “不,不是那樣。”

  “不會的”白羅把目光轉向姑娘。

  “小姐的意見呢?”

  蛋蛋姑娘沉默了好一會兒。三個男人有一個共同的印象:蛋蛋姑娘不想要白羅先生的幫助……

  薩特思韋特先生認為他知道其中的原因。這是查爾斯·卡特賴特和蛋蛋·利頓·戈爾兩人之間的遊戲。薩特思韋特先生的心裡一清二楚,他自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陪襯。但是,赫丘勒·白羅可大不相同。他有可能成為主角。要是查爾斯爵士願意讓賢,那麼蛋蛋姑娘的計劃可就落空了。

  他看著姑娘,十分同情她的窘境。這些男人並不理解她,只有他以一種對于女人的敏感,意識到了她的尷尬。蛋蛋要為她的幸福而奮鬥……

  她會說些什麼呢?

  然而,她又能說什麼呢?她怎麼可能吐露內心的想法呢?“走吧,走吧!你一來就會破壞一切。我不希望你在這兒攙和……”然而蛋蛋·利頓·戈爾只說了她應當說的話。

  “當然,”她淡淡一笑說道,“我們都很歡迎你加入我們的行列。”

第四章 偵查簡報

  “好呀,”白羅說,“我們是同事了。好吧,如果你們願意,請讓我熟悉一下情況。”

  薩特思韋特先生簡要地介紹了他們回到英國以後所採取的步驟,白羅十分認真地聽著。薩特思韋特先生很善於講解,他有創造一種氣氛或描繪一張圖畫的本領。他對修道院、對僕人們、對警察局長的描述都很精彩。白羅對查爾斯爵土在壁爐底下發現未完成的信件表示十分贊賞。

  “呀!這太了不起了!”他欣喜若狂地叫起來,“這種推理,這種設想,真是妙極了!查爾斯爵士,你本來應當成為一個大偵探,而不是一個名演員。”

  查爾斯爵士有禮貌地接受了對他的贊許。這是一種特殊的禮貌。多年以來,每當他在演出後接受觀眾的稱贊時,毫無例外地要以一種完美的方式來答謝他們。

  “你的觀察也是很準確的。”白羅說著,轉身對著薩特思韋特先生,“關于他與管家突然親熱起來的分析,也是很準確的。”

  “你認為我們對德·拉什布裡傑太大的判斷有什麼問題嗎?”查爾斯爵士急急地問道。

  “這只是一種設想。這個……它有很多可能性,對吧?”

  對這些可能性,誰也拿不准?但是誰也不願那樣說,所以只能說謀殺只是一種勉強的判斷。

  查爾斯爵士接著介紹了他們後來的查詢情況。他講述他與蛋蛋姑娘拜訪巴賓頓太大的情形,以及無功而返的結果。

  “你是個高級偵探,”他說,“你知道我們該做什麼。告訴我們吧,我們說的這些情況,你是怎麼看的”他孩子般地湊上前去,渴望著白羅的回答。

  白羅沉默了好一陣子。另外三個人看著他。

  他終於說道:

  “你還記得嗎,小姐,巴塞羅繆爵士放在他餐桌上的是哪一種酒杯?”

  蛋蛋姑娘不耐煩地搖搖頭。這時,查爾斯爵士插嘴說:

  “我可以告訴你。”

  他站起身來,走到一個廚櫃前,從裡面取出幾個很厚的飲雪利酒的刻花玻璃杯。

  “不過,它們的形狀有一點不同——更圓一些,正宗的葡萄酒杯。他從拉默斯菲爾德老店買來的,是一整套玻璃餐具。我非常欣賞。於是他把用不完的幾個杯子給了我。它們不錯,是吧?”

  白羅拿了一個酒杯,在手中反復觀看著。

  “是的,”他說,“這是精品。我認為跟這相同的東西被利用了。”

  “為什麼這樣說/蛋蛋叫起來。

  白羅只是向她微微一笑。

  “是的,”他繼續說,“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的死,很容易就能解釋清楚,但斯蒂芬·巴賓頓的死就困難一些。

  哦,要是順序不同,就好辦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順序不同?”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白羅轉身對著他說:

  “你想想吧,我的朋友,巴塞羅纓爵土是一個出色的醫生。一個出色醫生的死亡,會有很多原因。醫生可以知道很多秘密,我的朋友,很重要的秘密。醫生有某種特權。可以想像,一個處于危險的病人,只要醫生一句話,就會被趕出這個世界。對於一個神志不清的人來說,他真是一個惡魔!

  醫生對于他的病人的突然死亡,可能會有疑義。好啦,這樣看來,對於醫生的死,我們能夠發現各種各樣的作案動機。

  “剛才我說,要是順序不同就好了,現在告訴你,如果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土先死,然後才能輪到斯蒂芬·巴賓頓,那就好辦了。因為,斯蒂芬·巴賓頓可能會察覺某些事情。他可能會對第一個人的死提出疑問。”

  他歎了一口氣,又開始說:

  “但是,事與願違。我們只有面對現實。我願意提供一個小小的看法。我認為,斯蒂芬·巴賓頓的死,不可能是偶然的。是有人下毒(如果有毒的話),目的是要毒死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土,可是卻錯將巴賓頓給毒死了。”

  “這是……個聰明的想法。”查爾斯爵士說,他那容光煥發的臉,現在變得陰沉起來。“但我相信它不可能成立。巴賓頓進入客廳四分鐘以後,他就病倒了。在這段時間裡,進入他口中的東西,只有半杯雞尾酒。而雞尾酒中什麼也沒有白羅打斷了他的話:

  “剛才你已經告訴過我了。但是,我有不同的意見。假如雞尾酒確實是有問題,那麼,是有意要毒害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的呢,還是巴賓頓先生喝錯了酒?”

  查爾斯爵士搖搖頭。

  “跟托利熟悉的人,沒有誰會在雞尾酒中下毒謀害他。”

  “為什麼?”

  “因為他從來不喝雞尾酒。”

  “從來都不喝嗎?”

  “從來不喝。”

  白羅做了一個表示為難的手勢。

  “哎呀,這事兒,全部弄錯了。真是白費勁兒……”“還有,”查爾斯爵士繼續說,“我不明白,一個人的酒杯怎麼會被別人拿錯了,還有諸如此類的事情。但普爾端著托盤輪流給大家送灑,每一個人都是自己拿他想要的酒。”

  “是這樣。”白羅小聲咕噥著,“每個人都不會強迫別人拿起雞尾酒,不像打牌,發什麼牌都非要不可;女僕是什麼樣子?就是你的那位但普爾。是今晚帶我進來的那位女僕,對嗎?”

  “對,對。我聘她已經三四年了。是個挺穩重的好女孩,幹活很認真。我不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米爾雷小姐對她的情況很瞭解。”

  “米爾雷小姐?就是你那個秘書吧?一個高個子女人,像個又高又大的擲彈兵,對嗎?”

  “是這樣。”

  “以前有很多次,我跟你一起吃過飯,但是,我記得那天晚上以前,可從來沒有見過她。”

  “是的。她通常是不跟我們一起吃飯的。你知道,那天是避諱不吉利的十三這個數字。”

  查爾斯爵士解釋的時候,白羅聚精會神地聽著。

  “我看,是她自己建議要來參加宴會的吧?”

  他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

  “我可以跟你的那位客廳女僕但普爾談談嗎?”

  “當然可以,我親愛的朋友。”

  查爾斯爵士摁了摁鈴,馬上就有人應答。

  “你抿鈴嗎,先生?”

  但普爾是個三十二三歲的高個兒姑娘,她容貌端莊、頭發梳理整潔,很有光澤。她並不漂亮,但舉止文靜,幹事俐落。

  “白羅先生想問你幾個問題。”查爾斯爵士說。

  但普爾把目光從她的主人轉向白羅。

  “我們正在談論巴賓頓先生在這兒死去那天晚上的事情。”白羅說道,“你還記得那個晚上嗎?”

  “哦,是的,先生”“我想確切地知道雞尾酒是怎麼送給客人的。”

  “對不起,請您再說一遍,先生。”

  “我想知道雞尾酒的情況,是你調制的嗎?”

  “不,先生,查爾斯爵士自己調制。我把酒杯端給他,還有苦艾酒、杜松子酒和所有的東西”“你把這些東西放在哪兒?”

  “就放在那張餐桌上,先生。”

  她指了指靠牆的一張桌子。

  “酒杯托盤就放在這兒,先生。查爾斯爵士混合好了以後就開始搖勻,然後倒進每個杯子裡,接著我端起托盤走一圈,把酒遞給女士們和先生們。”

  “托盤上所有的雞尾酒都是你遞給客人的嗎?”

  “查爾斯爵士拿了一杯遞給利頓·戈爾小姐,他那時正在跟她談話。他自己也拿了一杯,先生。薩特思韋特先生走過來,”她的目光移到他臉上。“他端了一杯送給一位女士。

  我記得是威爾斯小姐。”

  “完全是這樣。”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其他的酒都是我端的,先生。我記得,除了巴塞羅纓爵士以外,每個人都有一杯酒。”

  “但普爾,麻煩你再表演一下當時的情景好嗎?讓我們把這些坐墊用來充當客人。我站這兒,我記得……薩克利夫小姐在那兒。”

  在薩特思韋特幫助下,當時的場景就佈置好了。薩特思韋特先生是個善於觀察的人。他清清楚楚地記得每一個人在客廳裡的位置。於是,但普爾開始轉圈送酒。他們看清了她是從戴克斯大大那兒開始的,隨後是薩克利夫小姐和白羅,然後來到巴賓頓先生、瑪麗夫人和薩特思韋特先生前面,他們三人是坐在一起的。

  這跟薩特思韋特先生的回憶是一致的。

  最後,但普爾退了出去。

  “晦,”白羅叫起來,“這有何用。但普爾是最後端雞尾酒的人,但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擅自改變這些酒。我說過,每個人都不會強迫別人拿起雞尾酒”“人人都會很自然地拿起離自己最近的那一杯酒。”查爾斯爵士說。

  “托盤有可能先送給要謀害的那個人,但這樣做也不保險。所有的酒杯都是緊靠著,很難看出哪一個杯子比其他的離客人要近一些。不,不。這種完全沒有把握的手段不可能被采納。告訴我,薩特思韋特先生,巴賓頓先生把他的酒杯放下過嗎?還是一直拿在手裡?”

  “他把酒杯放在餐桌上。”

  “他放杯以後,有誰走到餐桌旁邊嗎?”

  “沒有。我是離他最近的人,可我沒動那個杯子,請您相信,即使我那樣做了也不會有人發現的/薩特思韋特先生談論時口氣很生硬,白羅連忙向他道歉。

  “不,不,我不是在非難你-好一個主意!但是我想弄清事實。根據分析,雞尾酒裡沒有異常物品,不管分析的情況如何,現在看來也不可能有什麼東西被放在酒裡。兩種不同的考察得到了同一個結果。只是巴賓頓沒有吃過或喝過別的東西。要是他是被純尼古丁毒害的,那麼死亡是相當迅速的。你們看看這樣的分析會使我們進展到哪一步?”

  “毫無進展,真該死。”查爾斯爵士說。

  “我不那樣看。不,我不會那樣看。它暗示著一種非常奇特的可能性。但願那不是真的。不,當然不是真的……巴賓頓爵士的死證明瞭……而且還是……”他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其他人好奇地看著他。他抬起頭來;“你們明白了我的觀點,是嗎?梅爾福特修道院的宴會,巴賓頓太太不在場,因此,巴賓頓太太可以被排除嫌疑。”

  “巴賓頓大太……但是做夢也不會有人懷疑她啊。”

  白羅善意地笑起來。

  “不會嗎?這是一樁奇特的案件。我只是在一瞬間閃過這個念頭——僅僅一瞬間。如果這位可憐的紳士不是被雞尾酒毒死的,那麼他必定是在進入客廳之前幾分鐘被下的毒。用什麼辦法呢?一種膠囊?或是可能避免消化不良的東西。那麼說誰才可以把它換成毒藥?只有他的妻子。誰才會有別人不會懷疑的動機?還是只有妻子。”

  “但是他們相親相愛。”蛋蛋不客氣地叫了起來,“你簡直不能理解。”

  白羅和善地沖著她笑起來。

  “誠然,愛情是可貴的。你理解,我不能理解。我看見的只是事實,是不受任何偏見影響的事實。讓我告訴你一些情況吧,小姐。在我所辦的案子中,有五宗由相親相愛的丈夫謀害妻子的案件,二十二宗由相親相愛的妻子謀害丈夫的案件。那些女人們,她們更會喬裝打扮,做事不露聲色。”

  “我說你這人實在可惡。”蛋蛋說,“我知道巴賓頓一家不是那樣的人。真是……令人厭惡!”

  “凶殺才是令人厭惡的,小姐。”白羅說,聲音裡流露出一種責備的口氣。

  他隨後用比較輕松的語氣繼續說道:

  “但是我……也是依據事實,同意巴賓頓大太並沒有于那種勾當的意見。你們瞧,梅爾福特修道院的宴會她不在場。不,正如查爾斯爵士曾經說過的,作案的人必定是兩次招待會都到場的人,就是你們名單上的七個人之一/屋裡一陣沉默。

  “那麼你建議我們應當怎麼行動?”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你們對自己的計劃已經沒有任何疑義了嗎/白羅問道。

  查爾斯爵土清了清喉嚨。

  “惟一可行的事情是採用排除法。”他說,“我的意見是逐個調查名單上的人,把他看成嫌疑人,直到有事實證明他無罪才放手,在我看來,我們要弄清那個人與斯蒂芬·巴賓頓之間的關系。我們要充分利用我們的聰明才智,找出兩者聯系的紐帶。如果找不到這種紐帶,我們就著手調查第二個人”“挺好的行為科學理論。”白羅笑著說,“那麼你的方法是什麼?”

  “具體方案我們還沒有時間討論。白羅先生對此有何見教?也許你已經……”白羅伸出一隻手來。

  “我的朋友,請別要求我做具體的事情。我一生的信條是:只要動腦筋,天大的事情都能行。我會記住你們的……

  叫什麼來著?——偵查簡報。你們的調查有查爾斯爵士如此巧妙的指導,請繼續吧。”

  “還有我呢?”薩特思韋特先生想道,“這些演員啊!永遠都想在聚光燈下扮演主角!”

  “你們也許會不時向我詢問有關法律方面的意見。我嗎?我就算是你們的顧問吧。”

  他向蛋蛋微笑道:

  “我說的對你有用吧,小姐?”

  “好極了。”蛋蛋說,“你的經驗之談對我們肯定非常有用。”

  她臉上的表情現在鬆弛了。她看看手錶,驚叫起來。

  “我得回家啦!媽媽要大發脾氣了。”

  “我開車送你回去。”查爾斯爵士說。

  他們兩人一起走了出來。

第五章 分工

  “你們瞧,魚已經上鉤了。”赫丘勒·白羅說。

  薩特思韋特先生在兩位朋友離開之時,一直在注視著大門。當他一轉身看見白羅時,嚇了一跳。白羅笑了起來,略帶一種嘲弄的神情。他說:

  “對,對,不要否認。那天在蒙特卡洛的時候,你隨意讓我看‘魚餌”是吧?你讓我讀了那一段文字,希望它會引起我的興趣,以致我會全力投入這件事情。”

  “那倒是真的。”薩特思韋特先生承認道,“但是我認為我失敗了。”

  “不,不。你沒有失敗。你對人的本性判斷精明,朋友。

  我那時感到很元聊,當時引用了在我們附近玩耍的小孩的一句話:‘煩死了。’當我處在這種心理狀態的時候,你來了。

  (說到這裡,我想到有很多犯罪也是發生在這種心理狀態的時候。犯罪與心理活動,總是息息相關。)還是讓我們言歸正傳吧。這是一次精心策劃的犯罪,著楔讓我迷惑不解。”

  “哪一次犯罪?第一次還是第二次?”

  “只有一次。你說的第一次或第二次謀殺只是一次犯罪的兩次作案。第二次作案很簡單、其動機,採取的手段薩特思韋特先生插話說:

  “我肯定第二次作案的難度也一模一樣。在任何人的酒杯裡都沒有發現有毒物質,而且每個人都吃了食品。”

  “不,不。兩者完全不鳳在第一次時,好像沒有任何人會毒害斯蒂芬·巴賓頓。假如查爾斯爵士願意的話,他會毒死客人中的一位,而不是某個特定的客人。但普爾可能會將什麼東西放人托盤裡的最後一個杯子。但是,巴賓頓先生拿的不是最後一個杯子。不,殺害巴賓頓先生看起來是完全不可能的,至今我仍然感到,他同樣也是不可能自然死亡的……不過,我們很快就會弄清楚的。書二次就不同了。任何一個出席的客人,還有管家和客廳女僕,都有可能對巴塞羅繆·斯特蘭奇下毒。而且,不管怎麼說,都元難度可言。”

  “我不明白……”薩惜思韋特先生開口說。

  白羅連忙接著說:

  “總有一天,我會用——個小小的試驗向你們證明我所說的情況。讓我們接著討論另外一件豐常重要的事情。這是案子的關鍵。你們瞧,(我啃定你們會發現,你們都富有同情心,也有敏銳的理解力)我不能扮演一個使人掃興的角色。”

  “你的意思是……”薩恃思韋特先生開始笑了。

  “查爾斯爵士必須是主角!他已經習慣於此。而且,這也是某個人的願望。我說錯了嗎?我參加到這件事情裡來,就已經使小姐不高興了。”

  “你是我們所說的‘進入角色快’的那種人,白羅先生。”

  “哈,我真是受寵若驚啊!我是一個有特殊品性的人。我希望成全人家的愛情,而決不妨礙它。願意為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的幸福和榮譽效力。難道不是這樣嗎?破案之時“如果能破案……”薩特思韋特先生輕輕他說。

  “會有那麼一天!我不能允許自己失敗。”

  “永遠不會嗎?”薩特思韋特先生尋根究底地問道。

  “有過幾次,”白羅鄭重其事他說,“很短的一段時間,我:

  一直是你們說的那種‘進入角色慢’的人。我還沒有像以前:

  那樣快就探查出真相。”

  “你從來都不曾失敗過嗎?”

  薩特思韋特先生尋根究底是出於一種好奇心,純樸而又簡單的好奇心。他在納悶……

  ‘好吧”,白羅說,“只有一次,在很久以前,在比利時。我;們不談這個好嗎?……”薩特思韋特先生的好奇心(和他的預謀)得到了滿足。

  他很快就改變了話題。

  “就這樣吧。你剛才說破案的時候……”“查爾斯爵士是能夠破案的。那才是最關鍵的。我只不過是輪子中的一個小鈍齒。”他將雙手一攤。“隨時隨地,我會說一兩句話,只說一兩句,一種暗示,別的不說。我不求榮譽,不求名望。我已經擁有我需要的一切名望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滿懷興致地打量著他。他被這位矮個子天真的自滿情緒和強烈的自我主義逗樂了。但是他不會輕易地錯將這些話僅僅看成空洞的吹噓,英國人對自己的失敗也不會生氣。然而,拉丁人卻十分看重自己的能力。如果他聰明一點,就沒有理由去掩蓋事實真相。

  “我很願意知道,也非常感興趣的是,”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你期望從這件事中得到什麼?是不是從偵破中獲得激動和興奮葉白羅搖了搖頭。

  “不,不,不是那樣,我就是一個獵犬,能跟蹤線索,就激動萬分,一旦發現目標,我就會窮追不舍。這都是事實。還有……怎麼說呢?我還有一種探求真理的狂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像真理那樣偉大,那樣有價值,那樣美好……”白羅說完之後,屋裡一陣沉默。

  然後,他拿起一份報紙。剛才,薩特思韋特先生從這份報紙上抄錄了那七個人的名字。現在,白羅大聲讀了起來:

  “戴克斯太太、戴克斯船長、威爾斯小姐、薩克利夫小姐、瑪麗·利頓·戈爾夫人、利頓·戈爾小姐和奧利弗·曼德斯。”

  “對啦,”他說,“有某種啟示,不是嗎?”

  “有什麼啟示?”

  “名字排列的順序。”

  “我看不出來這有什麼啟示。”

  “我們寫這些名字的時候,沒有依照任何特別的順序”“確實。這份名單從戴克斯太太開始。由此我推斷,她是最有可能進行謀殺的人。”

  “不要說最有可能,”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應當說不作案的可能性最小還要恰當一些。”

  “還有第三種說法更加妥當:她也許是你主觀認為已經作案的人。”

  薩特思韋特先生沖動地張開雙唇,盯著白羅閃亮的綠眼睛裡溫柔而癟戲的目光。他突然改變了本來要說的話。

  “我真不明白,白羅先生,也許,你是對的。我沒有意識到那可能是事實。”

  “我願意問你一個問題,薩特思韋特先生。”

  “當然,當然。”薩特思韋特先生得意地答道。

  “根據你告訴我的情況,我記得查爾斯爵士和利頓·戈爾小姐一起去拜訪過巴賓頓大大。”

  “是的”“你有沒有跟他們在一起?”

  “沒有。三個人大多了。”

  白羅笑了起來。

  “還有一個原因,也許是你自己的興趣把你帶到別的地方了。像他們所說的,你別有他求。你到哪兒去了,薩特思韋特先生?”

  “我是跟瑪麗·利頓·戈爾夫人喝茶去了。”薩特思韋特先生態度生硬他說。

  “你們談了些什麼?”

  “她真好,跟我吐露了她早年婚姻中的糾葛。”

  他複述了瑪麗夫人的故事。白羅同情地點著頭。

  “故事真實動人。一個滿懷理想的姑娘嫁給了一個惡棍,可她不聽別人的忠告。只是,你們還談別的事情嗎?比如,你們談到奧利弗·曼德斯先生嗎?”

  “我們確實談了他。”

  “談了他什麼?”

  薩特思韋特先生重複著瑪麗夫人告訴他的那些事情。

  然後他說:

  “為什麼你會想到我們要談到他?”

  “因為你去那兒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哦,好啦。不要否認。你可能希望戴克斯太太或者她丈夫犯罪。但是你認為那是小曼德斯作的案。”

  他堵住了薩特思韋特先生想否認的嘴。

  “是的,是的。你本性沉默寡言。你有自己的見解,但是你喜歡守口如瓶。我很理解,因為我自己也守口如瓶……”“我並不懷疑他,那是很荒唐的。我只是想瞭解他的情況”“跟我說的一樣。他是你本能的選擇對象。我也一樣,對那個年輕人很感興趣。之所以對他那晚在這兒吃飯的事很感興趣,是因為我看見……”“你看見了什麼?”薩特思韋特先生急切地問道。

  “我看見至少有兩個人(也許更多的人)都在扮演角色。

  查爾斯爵士就是其中一個。”他笑了起來。“他扮演的是海軍軍官,我說對了嗎?這是很自然的事。一個大演員不會因為停止了舞臺生涯而停止演戲。但是,小曼德斯卻演得太做作了。他扮演的是一個百元聊賴和玩世不恭的青年。但在現實生活中,他既不是百元聊賴,也不是玩世不恭。他是一個充滿活力的人。因此,朋友,我很注意他。”

  “你怎麼知道我對他一直有疑心?”

  “從很多方面可以看出。他在那天晚上由於事故而來到梅爾福特修道院,你對此很感興趣。你沒有跟查爾斯爵士和利頓·戈爾小姐去拜訪巴賓頓太大。為什麼?這是因為你想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尋找沒有被人注意的線索。你到了瑪麗夫人的家中,想發現一個人的情況。是誰?這只可能是一個當地的人:奧利弗·曼德斯。後來,你把他的名字放在名單的末尾。這很說明問題。在你的頭腦裡,誰才是最不可能的嫌疑人?——瑪麗夫人和蛋蛋小姐。但是你將奧利弗的名字放在她們之後。因為他是你的‘黑馬’,情況尚待查明。

  於是你想留有一手。”

  “我的天。”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難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正是.你的判斷力和觀察力都了不起。只是你喜歡把觀察到的結果隱藏起來。你對人的看法好像是你的私人收藏,你不願將它們公諸於眾。”

  “我相信,”薩特思韋特先生一開口,他的話就被剛剛回來的查爾斯爵士打斷。

  “得得得。”他說,“這真是一個狂熱的夜晚啊。”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加蘇打的威士卡。

  薩特思韋特先生和白羅兩人都不願再喝了。

  “好吧,”查爾斯爵士說,“讓我們來佈置一下戰役計劃。

  名單在哪兒,薩特思韋特?好,謝謝你。現在請顧問白羅先生發表意見,如果你願意的話,談談我們怎樣分工?”

  “你自己有什麼高見,查爾斯爵士?”

  “我說,對這幾個我們可以分別查詢。我們各有分工嘛,對嗎?首先是戴克斯大太,蛋蛋顯然對查詢她很感興趣。大大會認為,並不是只有男人才會善待她這個有教養的人。從職業的角度與她接觸,看來是個好主意。如果可行的話,薩特思韋特先生和我也可另起爐灶。接下來是戴克斯。我認識他的幾個賽馬場夥伴。我敢說,通過他們可以發現一些線索。還有安吉拉·薩克利夫。”

  “那也是你的任務,查爾斯。”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你跟她還比較熟,對吧?”

  “對。正因為這樣,我願意讓別的人來對付她……”他抱歉地笑著,“首先,你們會責備我沒有全心全意投人工作。第二,這個……她是我的一個朋友……你們能理解嗎?”

  “妙極了,你想得真是天衣無縫。

  每個人都非常贊賞你。這位好先生薩特思韋特,他會重新安排你的任務的。”

  “瑪麗夫人和蛋蛋,當然,她們沒有被列人。小曼德斯怎麼辦呢?托利死的那天晚上,他出席宴會是因為發生了事故。我仍然堅持要把他包括進去。”

  “薩特思韋特先生負責小曼德斯。”白羅說,“但是我認為,查爾斯爵士,你們的名單漏掉了一個人。你們忽略了穆裡爾·威爾斯小姐。”

  “原來我漏掉了她。好吧,如果薩特思韋特負責曼德斯,我就負責威爾斯小姐。這樣安排行嗎?白羅先生,還有什麼見教?”

  “不,不。我認為還沒有完。我感興趣的是能聽聽你們的偵查結果。”

  “當然,這毫無疑問。還有一個想法:如果我們手頭有這幾個人的照片,我們在吉靈探訪時可能用得上。”

  “好極了。”白羅贊同道,“還有一件事。哦,對了,你的朋友巴塞羅纓不喝雞尾酒,但是他居然喝了葡萄酒,是這樣嗎?”

  “是的,他對葡萄酒有特殊的嗜好。”

  “我真想不通,他並沒有吃過任何異樣的東西啊。可能尼古丁有一種強烈的刺激性,那味兒挺不舒服。”

  “你要記住,”查爾斯爵士說,“也許葡萄酒裡根本就沒有尼古丁。記得嗎?杯子裡的東西都檢驗過了。”

  “哦,對,我真蠢。但是,不管尼古丁是怎麼讓他吃下去,它總是有一種讓人非常難受的味道。”

  “我不知道那有什麼關系。”查爾斯爵士慢慢他說道,“去年春天,托利患了一場嚴重的流感,從此留下後遣症,他的味覺和嗅覺受到很大損害。”

  “哦,是這樣。”白羅若有所思他說,“那就說明問題了。

  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查爾斯爵士走到窗口,看著戶外。

  “還在刮大風。我要派人給你拿東西,白羅先生。玫瑰和王冠對熱情洋溢的藝術家是再美不過的事了。但是我知道你更喜歡良好的環境衛生和一張舒適的床。”

  “你實在太好了,查爾斯爵土。”

  “不是這樣。我得照顧你呀。”

  他離開了屋子。

  白羅看著薩特思韋特先生。

  “我是否能提一個建議?”

  “提吧。”

  白羅探過身去,低聲他說道:

  “問問小曼德斯,為什麼他要製造一起事故。告訴他,員警懷疑他了,看看他怎麼說。”

第六章 辛西姬·戴克斯

  安布羅賽恩公司的商品陳列室佈置得純淨淡雅,牆壁塗成灰暗的米白色,厚絨毛地毯也清淡得近於無色,室內的裝飾品也同樣簡潔淡雅。鍍鉻的貨架閃閃發光,有一面牆上掛著巨大的幾何圖案設計,呈耀眼的藍色和檸檬色。這是時下最新潮的、最年輕的裝磺設計師西德尼·桑福德先生的傑作。

  蛋蛋·利頓·戈爾坐在時髦的沙發上,這種設計讓人隱約想起牙科病人的椅子。她看著那些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像蛇一樣搖搖擺擺地從她面前走過,她們的臉龐一個個嫵媚動人卻表情厭倦。蛋蛋最關心的是要竭力表現得落落大方,似乎買一件衣服花五六十英鎊只不過是區區小數。

  戴克斯太大像平常那樣矯揉造作,故意賣弄自己,就像蛋蛋正在表現的那樣。

  “你看,你喜歡這件嗎?肩上打了個結,有點兒滑稽,你說是嗎?腰圍過細。我不該做成紅丹色,而應該選用一種新色調——西班牙黃,太迷人了,就像芥未的顏色,還帶有一點辣椒紅。你喜歡這種家常酒的顏色嗎?真糟糕,是嗎?太露,也太怪誕吧。現在選衣服一定不要大認真了。”

  “很難選定一件滿意的,”蛋蛋姑娘說著,開始變得自信起來。“您瞧,我以前從來都買不起衣服,我們那時窮愁潦倒。我記得您在鴉巢屋那天晚上簡直漂亮極了。當時我想:

  ‘我現在有錢花了,就要去戴克斯太太那兒,請她參謀參謀。’那天晚上我真的很羡慕您。”

  “我的寶貝,你大迷人了。我非常喜歡打扮年輕姑娘,女孩子不應當讓人看起來太本色,這非常重要,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我自己倒毫無本色可言。”蛋蛋毫不客氣地想道,“從頭到腳都經過了修飾。”

  “你個性很突出,”戴克斯太太繼續說道,“你不能穿任何普通的服裝。你的衣服一定要簡潔、透明——就是要隱約可見,你懂嗎?買幾件好嗎?”

  “我想買四套晚禮眼,幾件平時穿的衣服,一兩套運動裝,就是這一類東西。”

  戴克斯太大的神態變得更甜蜜,幸運的是,她還不知道,當時蛋蛋的銀行存摺上,只剩下五英鎊十二先令,而且她這點餘款要維持到十二月份。

  越來越多的姑娘穿著長裙從蛋蛋身邊成群結隊地走過,在技術性洽談間歇時,蛋蛋開始引人其他話題。

  “我想,自從那天晚上以後,你再沒去過鴉巢屋吧?”她說。

  “沒有,親愛的。我不能去,太叫人受不了。不管怎麼說,我總認為康沃爾郡是一個充滿藝術氛圍的地方,我簡直不能忍受藝術家的表現,他們的體型總是那麼奇特。”

  “實在讓人驚訝,對吧?”蛋蛋說,“老巴賓頓先生也是一個名流。”

  “可以想像,他是一代精英。”戴克斯太太說。

  “以前你是否在哪兒遇見過他?”

  “我嗎?遇見那個可愛的老牧師嗎?記不起來了。……

  “我記得他曾經說過,他在哪兒遇見過您。”蛋蛋說,“但不是在康沃爾,我想那是在一個叫吉靈的地方。”

  “是嗎?”戴克斯大大的眼睛顯得很迷茫。“不,在馬塞拉……小小的醜聞正是我需要的……模特兒詹尼的款式……模仿的就是穿藍色禮服的名模帕托”“難道巴塞羅纓爵土被毒死,”蛋蛋說,“並不是一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她想引人正題。

  “親愛的,說出來太刺激了!剪裁給我莫大的好處。各種各樣可怕的女人來我這訂制禮服,其目的是要引起轟動。

  這種名模帕托的時裝對你來說是太完美了。看看那些絕妙的榴邊裝飾吧,它們使這一套衣服叫人愛不釋手。充滿青春活力,而又不會讓人厭倦。是的,可憐的巴塞羅纓爵士的死,在我看來是上帝的安排,有某種偶然的機會,你瞧,我就可能殺死他。奇胖無比的女人走過來公然朝我瞪眼。太刺激了。然後,你瞧……”她的話由於一個身材高大的美國女人的出現而中斷,她顯然是一個有錢的主顧。

  美國女人在向她解釋自己的要求,聽口氣,她要買的東西十分複雜,價格昂貴。這時蛋蛋趁人不注意時悄悄溜走。

  臨行前她告訴接替戴克斯太大的年輕小姐說,她需要考慮考慮再作決定。

  當蛋蛋走在布魯頓大街上時,她看了看手錶。時間已是一點差二十分,過一會兒,她就要執行第二個計劃了。

  她一直走到伯克利廣場,然後又慢慢往回走。一點整,她來到一家商店的櫥窗前,將鼻子貼在玻璃上看著裡面陳列的中國工藝品。

  多麗絲·西姆斯小姐匆匆出門,走上布魯頓大街,並朝伯克利廣場的方向走去,她一到那兒,身後就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打擾你了。”蛋蛋說,“我能不能跟你談一會兒?”

  這姑娘吃驚地轉過身去。

  “你是安布羅賽恩公司的時裝模特兒,是嗎?我今天上午被你吸引住了。如果我說,你是我所見過最完美的模特,希望你不要生氣。”

  多麗絲並沒有生氣,她只是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您真好,女士。”她說。

  “你看起來性格也很好。”蛋蛋說,“所以我才來請你幫個忙。你願跟我到伯克利廣場或者裡茲廣場去吃午飯嗎?我會把情況告訴你”猶豫了一會兒,多麗絲·西姆斯同意了。她很好奇,而且希望吃一頓好飯。

  兩人剛剛上座訂了菜,蛋蛋就直接了當他說起話來。

  “我希望你保守秘密。”她說,“你瞧,我找了份工作,只要記錄女人的各種職業,我希望你告訴我有關服裝製作業的一切情況。”

  多麗絲看來有點兒失望,但是她表現得非常友好,她開誠布公地談了她的工作時間,工資待遇,她這個職業的利弊,蛋蛋在一個小筆記本上記錄了重要的東西。

  “你實在太好了。”她說,“我對這份工作一無所知。對我來說,一切都是新的。你知道,我財運不佳。這份小小的新聞工作,會對我的生活大有改觀”她滿懷信心地繼續說道:

  “我鼓起勇氣,冒冒失失地跑到安布羅賽恩公司,假裝要買許多時裝。事實上,我買衣服的錢只剩幾英鎊了,而且還要維持到聖誕節。我想,要是戴克斯太太知道的話,她一定會氣得發瘋。”

  多麗絲格格地笑起來。

  “我想她肯定會的。”

  “我幹得不錯吧?”蛋蛋問道,“我看起來像有錢人嗎?”

  “你幹得太漂亮了,利頓·戈爾小姐。太大以為你打算買一大堆衣服哩。”

  “恐怕她要失望了。”蛋蛋姑娘說。

  多麗絲又格格地大笑起來。她喜歡這頓午餐,而且她感到自己引起了蛋蛋的羡慕。“她可能是個社交界的年輕小姐,”她暗自思忖,“但她自然純真,一點兒也不造作。”

  一旦這種愉快的關系建立起來,蛋蛋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談話引人她想瞭解的問題。

  “我常常想,”蛋蛋說,“戴克斯太大就像一個討厭的貓,你說像嗎?”

  “我們都不喜歡她,利頓·戈爾小姐,你說得很對。當然她很聰明,做生意很有頭腦,不像社會上從事服裝製作行業的那些太太。她們就是因為親朋好友買衣服不付錢,因此一個個破產。雖然她做生意還是夠公平的了,但她有一副鐵石心腸,而且品味很高。她知道行情,善於讓人們去買下適合的服裝。”

  “我想她掙了一大筆錢?”

  多麗絲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種奇怪的會意的目光。

  “不是我在饒舌,製造流言吧。”

  “當然不是。”蛋蛋說,“你繼續說吧。”

  “既然你問我,我就直說。這公司離魁爾大街不遠。有一個猶太紳土來看大大,談了一兩件重要的事。我相信,她一直在借款使公司運轉,一心想讓生意興隆起來。於是她陷得很深。真的,利頓·戈爾小姐,有時她的神色很可怕。她已經絕望了,要是她不化妝,真不知道她會是什麼樣,我不相信她每天會睡好覺。”

  “她丈夫怎麼樣呢?”

  “他是一個怪物。你既然問了我就直說,他是個壞蛋。不是因為我們經常看見他的許多毛病才這樣說,但是我相信她是很愛他的,只是姑娘們都不同意我的看法。當然,有人還說過許多難聽的話。”

  “舉個例子吧。”蛋蛋要求道。

  “唉,我不喜歡重複別人的話。我自己也不是那種饒舌的人。”

  “當然不是,往下說吧,你說你聽見了……”“好吧,姑娘們流傳著許多閒話。那是關於一個年輕小夥子的。他很有錢,也很溫柔。如果你懂我的意思,不完全是溫和,而是介於兩者之間。太太一直在為他的事車前馬後地奔波,他自己也許辦事認真周到,他做一切都會溫柔體貼。但後來,突然有人吩咐他去航海旅行。”

  “誰吩咐他?一個醫生嗎?”

  “是的,醫生,哈利大街的。我現在想起來了,正是在約克郡被殺的那個醫生。人家說是被毒死的。”

  “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

  “是這個名字。太太參加了這次別墅招待會。你知道,我們女孩子聚在一起,當時還在一邊說話一邊笑。晤,我說,假若是太大幹的——那就是出於報複。當然,這只是開個玩笑……”“這是很自然的事。”蛋蛋說,“女孩子的玩笑嘛,我很理解。你知道,說戴克斯大大是個兇手,這也完全是我的想法……太冷酷了,毫無悔恨之心。”

  “她一直非常冷酷,而且脾氣很壞!當她讓我們下班時,我們當中誰也不敢走近她。人家說,她丈夫怕她怕得要死,這毫不奇怪。”

  “你聽她說過巴賓頓這個人嗎?或者說起過肯特郡的吉靈這個地方嗎?”

  “現在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確實是這樣。”

  多麗絲看看手錶,叫了一聲。

  “啊,天啦!我得趕緊走,我遲到了。”

  “再見,非常感謝你能來這兒。”

  “我很樂意。再見吧,利頓·戈爾小姐。我希望你這篇文章取得成功,我會找來看的。”

  “我的姑奶奶,你看不到了。”蛋蛋付賬時心裡這樣想著。

  她在所謂用於寫文章的筆記上,攔腰劃了一條橫線,然後寫道:

  “辛西妞·戴克斯:被認為經濟桔據,被描述為‘脾氣很壞’,認為她與一富有青年過從甚密,後巴塞羅纓·斯特蘭奇吩咐該青年航海旅行,提到吉靈和與巴賓頓相識一事時,未見反應。”

  “看來所得不多。”蛋蛋自言自語他說,“謀殺巴塞羅纓爵士有了某種可能的動機,但太缺乏根據。白羅大概有本事查出來,我可不行。”

第七章 戴克斯船長

  蛋蛋姑娘還沒有完成今天的任務,她的下一個目標是聖約翰邸宅。戴克斯一家在裡面有一個套房。聖約翰邪宅是一個新的公寓大樓,包括很多售價極其昂貴的套房。套房配有豪華的窗口花壇,還有穿制服的守門人,他們威嚴魁梧,看上去就像外國的將軍。

  蛋蛋沒有走進大樓裡,只是在對面的街上來回踱步。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她算了一下,已經走了好幾英里,時間到了五點半。

  這時,一輛出租車在鄖宅前停下,戴克斯船長從車裡面出來。蛋蛋等了三分鐘,然後橫穿街道,走進大樓裡。

  蛋蛋摁了摁3號套房的門鈴。戴克斯自己開了門,他正在脫他的衣服。

  “哦,”蛋蛋說,“你好,你一定記得我吧?我們在康沃爾郡見過面,在約克郡又見了一次。”

  “當然,當然記得。兩次都發生了死亡,是吧?請進,利頓·戈爾小姐。”

  “我想見見你太太,她在家嗎?”

  “她在布魯頓大街忙乎,在她製作服裝的地方。”

  “我知道,我今天到了那兒。我以為現在她已經回家了。

  我來這兒,我想她不會在意,只是……我遇到了些麻煩蛋蛋停了下來,眼裡充滿懇求的目光。

  弗雷迪·戴克斯心裡想著:

  “是個好看的小妞,這姑娘真他媽的漂亮。”

  他大聲說:

  “辛西姬要六點以後才會回來。我也剛從紐伯裡回來。

  玩得不開心,只有早點兒回來。跟我去72人俱樂部喝杯雞尾酒好嗎?”

  盡管蛋蛋擔心戴克斯已經喝了大多的酒,她還是接受了邀請。

  他們坐在72人俱樂部地下室幽暗的燈光下,一邊品著馬丁尼酒。蛋蛋說道:“真有趣,我以前從來沒有到過這兒。”

  弗雷迪·戴克斯得意洋洋地笑起來。他喜歡年輕漂亮的女孩。也許,還不及他對某些東西那樣喜愛,不過,已經夠水準了。

  “真讓人難過,不是嗎?”他說,“我是說,在約克郡的事。

  一個醫生被毒死,一定有什麼很有趣的事。你知道我的意思吧——真是弄顛倒了,醫生才是對別人下毒的傢伙。”

  他被自己所說的話引得哈哈大笑,然後又要了一杯杜松子酒。

  “你很精明。”蛋蛋說,“我以前還沒有想到這一層”“當然,這只是一句玩笑”弗雷迪·戴克斯說。

  “我們一聚會,總是有死亡。”蛋蛋說,“你說奇怪嗎?”

  “有一點。”戴克斯船長承認道,“你是說,那牧師老頭,在什麼地方?……是在那個演戲的老兄家裡發生的事嗎?”

  “是的。他突然倒地而死,實在太奇怪了”“真讓人心煩意亂。”戴克斯說,“你會感到一陣顫栗,整個屋子的人都會突然死掉。你瞧誰都會想‘下一個輪到我了’,讓你全身發抖。”

  “以前你在吉靈認識巴賓頓先生嗎?”

  “我以前不知道這個地方。我從來沒有留心看這個老頭。有趣的是他死亡的情況跟老斯特蘭奇的死亡一模一樣。

  是有點古怪,我想,不可能是被謀殺的吧?”

  “哦?你是怎麼想的呢?”

  戴克斯搖搖頭。

  “不可能是被謀殺的。”他果斷他說,“誰也不會殺教區牧師。可是醫生就不同了。”

  “對。”蛋蛋說,“我也認為醫生是不同的。”

  “當然是這樣。有許多原因可以證明。醫生都是愛管閒事的魔鬼。”他說這話時有點含糊不清。他將身體朝前欠一欠又說:“不要讓他們太放肆了,懂嗎?”

  “不懂。”蛋蛋說。

  “他們把人的性命當兒戲。他們的權力也他媽的太大了,絕不能讓他們這樣下去。”

  “我還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親愛的姑娘,我告訴你吧。要讓這種傢伙完蛋,這就是我的意思。把他送進地獄。上帝啊,他們是殘忍的。幹掉他,讓他離你遠遠的。不管你怎麼懇求和祈禱,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不管你受什麼樣的罪,那都是醫生給你造成的。我現在告訴你這一切,我心裡明白。”

  他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著,收縮得很小的瞳孔凝視著她。

  “這是地獄,我告訴你,地獄。可是醫生們說是在為你治病!假裝他們在幹的是一件正派的事。呸!”

  “巴塞羅纓·斯特蘭奇……”蛋蛋謹慎地改變話題。

  他開始滔滔不絕他說:

  “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巴塞羅纓·騙子爵士。我倒想知道在他那個寶貝療養院裡發生了什麼。精神病病例,他們是這麼說的。一旦你進到裡面,你就別想出來。他們說不准隨意離開,不准隨意離開!因為你感到恐懼,所以他們就把你控制住了。”

  現在他搖著頭,突然耷拉下嘴角。

  “我累死了,”他抱歉他說,“實在累死了。”他把招待叫來,硬要蛋蛋再喝一杯,她謝絕了,他只好自己要了一杯。

  “現在好一些了。”他把酒喝完時說道。“我的精神恢復了正常。該死的生意使人精神崩潰。不能惹辛西姬生氣。她叫我不要說出來。”他點了點頭,“絕不要把這些事告訴員警”他說:“他們可能會以為我弄死了老斯特蘭奇。嗯?不知你想過沒有,一定有人幹了這事兒吧。是我們當中的一個人殺死他的。這想法真有意思。是哪一個呢?這是個問題。”

  “也許,你知道是哪一個。”蛋蛋說。

  “你幹嗎要那樣說?我怎麼會知道呢?”

  他看看蛋蛋,心裡很生氣,並起了疑心。

  “我要告訴你,關於這事,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不打算弄掉那位該死的牧師。不管辛西婭對你說了什麼,反正我當時不打算幹那種事。他心懷鬼胎,他們兩個都心懷鬼胎,但是他們騙不了我。”

  他直起身來說:

  “我是個強者,利頓·戈爾小姐。”

  “你肯定是個強者。”蛋蛋說,“告訴我,你知道在療養院那位德·拉什布裡傑太大的情況嗎?”

  “拉什布裡傑,拉什布裡傑?老斯特蘭奇說到她的一些情況。什麼情況呢?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他歎了一口氣,又搖搖頭。

  “記憶壞了,什麼也想不起來。我有敵人,一大群敵人。

  他們現在可能在偷聽我說話。”

  他心神不安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後湊近餐桌對面的蛋蛋。

  “那天那個女人在我屋裡幹了些什麼?”

  “哪個女人?”

  “長一副兔子臉的女人,她寫劇本。在他死掉的第二天早晨,我剛吃過早餐走上樓去,她從我屋裡走了出來,穿過通道的一端裝飾著檯面呢的門,一直走進僕人們的臥室。怪不怪,嗯?為什麼她要進我住的屋裡?她想在那兒尋找什麼呢?她竄來竄去的到底想探查什麼?那件事與她有關吧?”

  他神秘地向前挪動身子,“或者,你認為辛西姬說的話是真的嗎?”

  “戴克斯太太說了些什麼?”

  “她說我在憑空想象。說我在觀察事物。”他無可奈何地笑起來,“我確實經常在觀察。粉紅色的老鼠,蛇,所有的一切。但是觀察一個女人卻大不相同……我注意觀察了她。這女人是個怪物。她的眼睛很刁,可以把你看穿。”

  他往後一仰,靠在軟沙發背上,仿佛已沉沉人睡。

  蛋蛋站起身來。

  “我得走了,非常感謝你,戴克斯船長……”“不要謝我。很高興,高興極了……”他的聲音已含混不清了。

  蛋蛋想道:“我最好在他喝得爛醉之前趕緊走。”

  她穿過煙霧彌漫的72人俱樂部,走進空氣清涼的夜幕中。

  女僕比阿特麗斯曾經說過,威爾斯小姐探頭探腦的,四處打聽。現在又有了弗雷迪·戴克斯的新故事,威爾斯小姐是否知道了什麼秘密?

  現在,關于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含含糊糊的故事裡,也有什麼秘密嗎?弗雷迪·戴克斯是否既怕他,又恨他?

  都有可能。

  然而,在巴賓頓的案子裡競毫無犯罪情況的任何線索。

  “如果他不是被謀殺的,”蛋蛋自言自語他說,“那就太離奇了。”

  就在這時,她突然屏住了呼吸,因為她從附近一張極低的佈告欄裡,瞥見了這幾個字:“康沃爾案掘屍檢驗結果”。

  她連忙遞過一便士,抓了一張報紙。就在她買報紙時,猛地跟一個婦女相撞。她也在做同樣的事情。蛋蛋向她道歉時,認出了這位查爾斯爵土的秘書,能幹的米爾雷小姐。

  她們倆站在一起,尋找著那條最新消息。對,就在這兒:

  “康沃爾案掘屍檢驗結果”這幾個字在蛋蛋姑娘眼前跳躍。“對各部分器官的檢驗分析……尼古丁……

  “果然他是被謀殺的。”蛋蛋說道。

  “啊,天啦!”米爾雷小姐叫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那張醜陋的臉由於激動而扭曲了。蛋蛋驚訝地看著她。她過去總以為米爾雷小姐是個缺乏人情味的女人。

  “這消息使我太難過了。”米爾雷小姐解釋說,“你知道,我跟他相處了一輩子。”

  “跟巴賓頓先生嗎?”

  “是的。你知道我母親住在吉靈,他過去是那兒的教區牧師。自然,這事真讓我傷心。”

  “哦,那當然。”

  “老實說,”米爾雷小姐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不等蛋蛋用吃驚的目光看著她,她的臉就先紅了。

  “我要給巴賓頓太太寫封信”她很快他說,“只是這似乎……不大好,不太好……這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不知道為什麼,對於蛋蛋來說,這種解釋並沒有令她滿意。

第八章 安吉拉·薩克利夫

  “首先,我必須要弄清楚,你來這兒是作為朋友,還是偵探?”

  薩克利夫小姐說話時,眼裡閃過一絲嘲笑的目光。她雙腿交叉坐在直背椅上,灰色的頭發梳理得體。薩特思韋特先生看著她穿著漂亮鞋子的腿和線條柔美的腳踝,對它們的完美贊賞不已。薩克利夫小姐是一個非常迷人的姑娘,主要是因為她對一切都順其自然。

  “那樣做對我公平嗎?”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親愛的老兄,這當然是公平的。你到這兒來,是要看我的漂亮眼睛吧,就像法國人這種很動聽的說法一樣。你這個難纏的人,來這兒或許是要逼我說出有關謀殺的事吧?”

  “你認為你的第一個推測是正確的嗎?”薩特思韋特先生說著,輕輕鞠了一個躬。

  “我是有懷疑”女演員興奮他說,“你是那種看上去很溫柔多情的人,實在很重感情。”

  “不,不。”

  “是的,是的。把我看成一個潛在的兇手,這種想法是一種侮辱,還是一種恭維?這是我惟一不能下結論的事。總的來說,我認為還是一種恭維。”

  她把頭偏向一邊笑了起來。這是一種令人消魂的微笑,誰也抵擋不了這種誘惑。

  薩特思韋特先生心裡想道:

  “一個迷人的精靈!”

  他大聲說:“我承認,親愛的女士,巴塞羅纓爵士的死引起我極大的興趣。也許你知道,過去我對這種事卻漠不關心他客氣地停下來,也許是希望薩克利夫小姐對他的話表示贊同。然而,她只是說道:

  “請告訴我,那姑娘……”“哪個姑娘?她說了什麼?”

  “那個叫利頓·戈爾的姑娘,就是被查爾斯爵土迷住的那一位。(查爾斯多麼可惡。他要壞事的!)她認為,康沃爾郡那個好老頭也是被謀殺的。”

  “你是怎麼想的呢?”

  “你看,發生的情況都一樣……她是個有才氣的姑娘,你知道。告訴我,查爾斯是真心的嗎?”

  “我希望你對這件事情的觀點會比我的觀點有價值得多。”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你是一個多麼謹小慎微的人。”薩克利夫小姐叫起來,“而我,說話又放肆得讓人生畏……”她歎了一口氣。

  接著,她向他眨了眨眼又說:

  “我對查爾斯比較瞭解。我對男人們都比較瞭解。在我看來,所有跡象都表明他想要安居樂業。他身上表現了一種美德。他在認真物色對象,在最佳的時機建立家庭——這就是我的觀點。男人們在決定安家的時候,會變得多麼乏味!

  他們失去了所有的勉力。”

  “我常常納悶,為什麼查爾斯爵士從來沒有結過婚。”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親愛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過去想要結婚。他過去不是那種想要結婚的人。但他是一個有吸引力的男人……”她歎息道。她看著薩特思韋特先生,目光在輕輕閃爍。

  “他和我曾經……你瞧,我為什麼要否認誰都知道的事情呢?那是令人愉快的往事……我們現在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我想,這就是利頓·戈爾小姐惡狠狠地看著我的原因。

  “她懷疑我現在仍然對查爾斯懷有舊情。我有嗎?也許仍然有,不過,我無論如何還沒有寫下我的回憶,詳細地描述那段往事,就像我大多數朋友所做的那樣。你知道,如果我寫了,那姑娘是不會高興的。她甚至會被嚇倒,現代女郎很容易被嚇倒。但是要嚇倒一個可愛的維多利亞中期的人是不可能的。他們幾乎不開口,卻總是想到了最壞的結果薩特思韋特先生心滿意足他說:

  “你懷疑蛋蛋·利頓·戈爾不信任你,我想這沒錯。”

  薩克利夫小姐皺起眉頭。

  “我不敢肯定,我一點兒嫉妒心都沒有……我們女人就像貓一樣,對嗎?抓呀,抓個不停,喵呀喵呀,叫個不停,還要滿意地嗚嗚直叫……”她說著大聲笑起來。

  “為什麼查爾斯自己不來問我這些問題?我想他真是太慎重了。這個男人必定認為我有罪……我犯了罪嗎,薩特思韋特先生?現在你是怎麼想的呢?”

  她站起身來,伸出了一隻手。

  “所有阿拉伯的香料都不能叫這只小手變得香一點。”

  她突然又開口道:

  “不,我不是麥克白夫人。喜劇才是我的本行。”

  “看起來也同樣缺少作案動機。”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確實是這樣。我喜歡巴塞羅纓·斯特蘭奇。我們是朋友。我沒有理由希望他白白死掉。因為我們是朋友,我很願意積極參與偵破殺人罪行的行列。告訴我,我能做些什麼?”

  “我想,薩克利夫小姐,你是否看見或聽見與謀殺有關的事?”

  “我知道的情況已統統告訴了員警。別墅招待會的客人才剛剛到達,第一天晚上他就死了。”

  “那麼管家呢?”

  “我幾乎沒有注意到他。”

  “客人中有沒有行為舉止異常的?”

  “沒有。那男孩……他,叫什麼名字來著?曼德斯。他的出現有些出乎意料。”

  “巴塞羅纓·斯特蘭奇顯得很驚訝嗎?”

  “是的,我想他是很驚訝的。我們一起走過去吃飯時,他告訴我,這事真奇怪。他把它叫作‘大門撞車新法’。他說,幸好他撞的是我家的牆,不是大門。”

  “巴塞羅纓爵士情緒好嗎?”

  “情緒非常好!”

  “你向員警提到那個秘密通道了嗎?”

  “我記得通道是從圖書室裡出去的。巴塞羅纓爵士曾答應指給我看看。可惜,這個可憐的人死了。”

  “你們怎麼會談到通道的事呢?”

  “我們當時正在談論他最近買的一件東西——一張胡桃木寫字台。我問他裡面有沒有一個秘密抽屜。我告訴他說,我很喜歡有幾個秘密抽屜。這是我不為外所知的嗜好。接著他說,沒有,據他所知,書桌裡沒有裝秘密抽屜。但是,他屋裡倒有一個秘密通道。”

  “他有沒有提到一個叫德·拉什布裡傑太大的病人?”

  “沒有”“你知道肯特郡有一個叫吉靈的地方嗎?”

  “吉靈,吉靈?不,我不知道。問這個幹什麼?”

  “這個……你以前就認識巴賓頓先生,對嗎?”

  “誰是巴賓頓先生?”

  “他死了。應當說他被殺了。事情發生在鴉巢屋。”

  “哦,是那個牧師。我忘了他的名字,我不認識他。我這輩子沒有見過他,誰告訴你們我認識他的?”

  “瞭解內情的人。”薩特思韋特先生大膽他說。

  這話把薩克利夫小姐逗笑了。

  “親愛的老人家,他們是不是以為我跟他有什麼關系?

  執事長有時是非常不規矩的,我說對了嗎?教區牧師為什麼就會規矩呢?不過,我得澄清這個可悲的男土的記憶,這輩子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聽了這話,薩特思韋特先生不由得感到心滿意足了。

第九章 穆裡爾·威爾斯

  圖廷市上卡思卡特路5號看起來是最適合一個諷刺劇作家的住所。查爾斯爵士被引進的房間,四壁塗成單調的燕麥色,上端有一圈環繞天花板的金鏈花型裝飾條。大窗簾是玫瑰色絨布做成的。屋裡有很多照片、陶瓷狗和一尊女子雕像,電話機就被她羞怯地藏在百折裙裡。還有許許多多小桌子,以及一些讓人看不懂的銅製品,它們是從遠東經過伯明罕運來的。

  威爾斯小姐輕腳輕手地走進房間,以致查爾斯爵士都沒有察覺到。這會兒,他正在觀看橫躺在沙發上的滑稽的長腿丑角玩偶。聽見她纖細的聲音說,“你好,查爾斯爵士,見到你非常榮幸”,他連忙轉過身來。

  威爾斯小姐那件柔軟的運動衫,鬆鬆垮垮地套在她那瘦骨嶙峋的身上,讓人看去很不舒服,長統襪已經有些起皺。她的腳上穿著黑色漆皮拖鞋。

  查爾斯爵士跟她握了手,接過一支香煙,然後坐在丑角玩偶旁的沙發上。威爾斯小姐坐在他的對面。從窗口射進來的光照在她的夾鼻眼鏡上,使鏡片隱隱約約地閃爍。

  “真沒有想到你會找到我這兒。”威爾斯小姐說,“我媽媽一定會很激動。她簡直是個戲迷,特愛看言情戲。你扮演在大學讀書的王子那出戲,她經常在談論著。你知道,她嗜好馬丁尼酒,還要吃巧克力。她就是那樣的人,確實愛看戲。”

  “十分榮幸。”查爾斯爵士說,“你不知道,能讓人們欣賞是多麼美好的事啊,觀眾的記憶往往是短暫的!”他歎息起來。

  “看見你,我媽媽會欣喜若狂的。”威爾斯小姐說,“薩克利夫小姐前兩天來過這兒,媽媽一見她就高興極了。”

  “安吉拉來過這兒?”

  “是的。她要上演我的一個劇本《小狗笑了》。你知道嗎?”

  “當然,”查爾斯爵士說,“我已經讀過劇本了。劇名很吸引人。”

  “很高興你這樣想。薩克利夫也喜歡這出戲。這是童話的一種現代變體。有一大堆空談和廢話——‘嗨,騙子騙子,碟子勺子,醜聞醜死’。當然,這都是圍繞薩克利夫小姐的角色在打轉。就是讓每個人都配合她的‘無聊話’伴舞。就是這麼一種東西。”

  查爾斯爵士說:

  “不錯,時下的世界猶如一個瘋狂的童話。小狗笑著觀看這種場面,呃?”他突然想道:“這女人正是小狗,她在旁觀和嘲笑。”

  光線從威爾斯小姐的夾鼻眼鏡上移開,他看見她那淡藍色的眼睛正通過鏡片在審視著他。

  “這個女人,”查爾斯爵士心想,“有一種巧妙的幽默感。”

  他大聲說: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猜出我來這兒有什麼使命?”

  “這個,”威爾斯小姐調皮他說,“我想你不會只是來看看元足輕重的我吧?”

  查爾斯爵士將她說的和寫的在心裡比較了一番。威爾斯小姐,寫文章善於冷嘲熱諷,說起話來有些調皮詭詐。

  “是薩特思韋特先生把他的想法灌輸給了我。”查爾斯爵士說,“他認為自己是判斷性格的行家。”

  “他對人的性格反應很敏感。”威爾斯小姐說,“應該說,這是他的嗜好。”

  “他堅持認為,如果那天晚上有什麼值得注意的話,你一定注意到了。”

  “他是那樣說的嗎?”

  “是的。”

  “我得承認,我非常好奇。”威爾斯小姐慢慢他說道,“你知道,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一樁凶殺案在我眼皮底下發生。一個作家必須把一切都看成素材,你說是吧?”

  “我相信這是一句著名的格言。”

  “所以,”威爾斯小姐說,“我很自然地要觀察一切。”

  顯然,比阿特麗斯說的“探頭探腦,四處打聽”,反映了威爾斯小姐的觀點。

  “你是張望和打聽客人們吧?”

  “是要瞭解他們。”

  “你注意到了什麼?”

  夾鼻眼鏡動了一下。

  “我等來等去,但沒有真正看到什麼。”然後又加了一句,“如果我發現了什麼,我早就告訴員警了。”

  “但你在觀察一切”“我是在觀察一切。我情不自禁要那樣,但是,我那樣做是有點瘋瘋癲癲的吧/她格格地笑了起來。

  “你注意到了什麼秘密?”

  “哦,什麼也沒有。沒有你所說的秘密,查爾斯爵士。只注意到一些有關客人性格的零星瑣事,我發現人們大有趣了。我的意思是,這大典型了。”

  “什麼樣的典型?”

  “他們自己的典型。哦,我解釋不了。我嘴笨,說不清楚。”

  她又格格地笑了起來。

  “你的筆比你的舌頭厲害。”查爾斯爵士笑著說。

  “我想你說我‘厲害’可不太好,查爾斯爵士。”

  “親愛的威爾斯小姐,你要承認,一隻筆在手,你就變得無情起來。”

  “我認為你真可惡,查爾斯爵士,是你對我無情啊。”

  “我不能再胡鬧了。”查爾斯爵士心裡想道。他大聲說:

  “所以你沒有發現什麼具體的東西,威爾斯小姐?”

  “沒有。確切他說,一個也沒有,至少沒有一件大事。凡是我注意到的事情,我都報告了員警,我剛才倒忘記說了。”

  “是什麼?”

  “是管家,他的左手腕上有一個草毒大的胎記。當他把蔬菜遞給我時,我注意到了。我想這事可能會有用。”

  “我想當然,這的確是非常有用的。員警一直在盡力追蹤那個叫艾理斯的人。確實,威爾斯小姐,你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僕人和客人中,誰都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個標記。”

  “大多數人都不會使用他們的眼睛,對嗎?”威爾斯小姐說。

  “具體說,這標記是在什麼地方?有多大?”

  “如果你伸出你的手來,”查爾斯爵士伸出自己的手。

  “謝謝你,就在這兒。”威爾斯小姐用手準確地指出具體的地方。“大概有這麼大,大約像一個六便士硬幣,好像一幅澳大利亞地圖。”

  “謝謝你,已經很清楚了。”查爾斯爵士說著縮回他的手,並把袖口重新整理好。

  “你是不是認為我應該寫信給員警,把情況報告給他們?”

  “當然,追蹤那傢伙是非常必要的。要一鼓作氣”查爾斯爵士激動地接著說道,“在偵探故事裡,常常有某個區別他人的標記。我想,在現實生活中要確認兇犯是相當困難的”“在小說裡這標記是個傷疤。”威爾斯小姐若有所思他說。

  “或者是一個胎記”他像孩子一樣樂起來。

  “現在的困難是,”他繼續說,“大多數人的表現都不能確定。他們都沒有任何把柄可以被抓住。”

  威爾斯小姐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舉個例子說吧,老巴賓頓,”查爾斯爵士繼續說,“他的性格遊移不定,很難把握得住”“他的雙手是很有特徵的,”威爾斯小姐說,“我們稱之為學者的手。雖然因為關節炎使它有點兒變形,但手指細皮嫩肉,指甲光潔漂亮。”

  “你是一個多麼敏銳的觀察家啊!不過,你過去是認識他的。”

  “認識巴賓頓先生嗎?”

  “是的,我記得他曾經告訴過我這事,是在哪裡他說他認識你?”

  威爾斯小姐肯定地搖搖頭。

  “認識的不是我。你一定是把我跟別的什麼人弄混了……要不,是他弄混了,我過去從來沒有見過他。”

  “一定是弄錯了。我以為……在吉靈……。”他嚴厲地看著她,而威爾斯小姐卻顯得十分鎮定。

  “不。”她說。

  “威爾斯小姐,在你看來,他也可能是被謀殺的嗎?”

  “我知道你和利頓·戈爾小姐都這麼想。……或者說,是你自己這麼想。”

  “哦……還有……那你是怎麼想的呢?”

  “好像不太可能。”威爾斯小姐說。

  威爾斯小姐對這個話題明顯不感興趣,這使查爾斯爵士有點兒困惑,於是他立刻改變策略。

  “巴塞羅纓爵士可曾提到過一位德·拉什布裡傑太太嗎?”

  “不,我想沒有提過。”

  “她是他療養院的一個病人。她患神經衰弱和喪失記憶症”“他提到一個失去記憶的病例。”威爾斯小姐說,“他說可以對病人施行催眠術,以便恢復他的記憶”“他是那樣說的嗎?我不知道……那有作用嗎?”

  查爾斯爵土緊鎖眉頭,陷入了沉思。威爾斯小姐什麼話也不說。

  “你沒有別的事可以告訴我嗎?客人們的情況也沒有可以說的嗎?”

  在他看來,威爾斯小姐只是稍微停了一下就回答說:

  “沒有啦!”

  “還有戴克斯太太呢?還有戴克斯船長呢?還有薩克利夫小姐呢?還有曼德斯先生呢?”

  當他說出這幾個姓名的時候,非常注意地看著她。

  他認為他看見夾鼻眼鏡搖晃了一下,只是他不能夠確認她的心思。

  “恐怕我不能告訴你什麼了,查爾斯爵士。”

  “哦,那好吧!”他站起身來,“薩特思韋特會失望的。”

  “實在對不起。”威爾斯小姐一本正經他說道。

  “我也很抱歉,打擾你了。我想你還忙著寫作。”

  “事實上,我是在寫東西。”

  “又一個劇本?”

  “是的。說老實話,我想採用參加梅爾福特修道院招待會的一些人物。”

  “用於諷刺劇?”

  “完全正確,查爾斯爵士,我發現人們永遠都沒有自知之明”她格格地笑起來,“正如你剛才說的,如果他們沒有憐憫之心,那就不會有自知之明。”

  “你的意思是,”查爾斯爵士說,“我們往往把自己的性格和人品說得言過其實了。如果真理被冷酷無情地揭示出來時,我們反倒不能明辨是非了。我相信,威爾斯小姐,你是一個冷酷的女人”威爾斯小姐嗤嗤地笑。

  “你不用害怕,查爾斯爵士。女人對男人通常是不冷酷的,除非是怪僻的女人,她們只是對別的女人冷酷。”

  “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把精神分析之刀切人某一位不幸的女性之軀了。是哪一位?那麼,我也許能夠猜出來,辛西姬·戴克斯是不受女性喜歡的人”威爾斯小姐什麼話也不說。她繼續笑著,那笑聲就像貓一樣。

  “你是自己寫,還是口述別人寫?”

  “哦,我自己寫,然後送去打字。”

  “你應當有一個秘書。”

  “也許是這樣。你還在想著那位聰明的米……米爾雷小姐,是嗎?”

  “是的,我注意到了她。她曾經離開一段時間,說是去照顧在農村的母親,但是現在她又回來了,她是一個非常能幹的女人。”

  “我也這樣想,也許還有一點兒沖動。”

  “沖動?米爾雷小姐嗎?”

  查爾斯爵士愣住了。他那馳騁萬里的想像力,也從來沒有把‘沖動’與米爾雷小姐聯系在一起。

  “也許只是在某些場合。”威爾斯小姐說。

  查爾斯爵士搖搖頭。

  “米爾雷小姐是一個完美的機器人,再見吧,威爾斯小姐,原諒我來打擾了你,別忘了告訴員警那事幾。”

  “在管家右手腕上的標志嗎?我不會忘記的。”

  “好吧,再見。……等一等,你說是在右手腕上嗎?剛才你是說在左手腕上的呀。”

  “是嗎?我多愚蠢。”

  “你說,是在哪一隻手?”

  威爾斯小姐皺皺眉頭,半閉著眼睛。

  “讓我想想。當時我這樣坐著,而他……對不起,查爾斯爵士,請把那個銅盤子遞給我,好像它是蔬菜盤,在左邊。”

  查爾斯爵士照吩咐把薄薄的銅盤遞過去。

  “要捲心菜嗎,大太?”

  “謝謝你。”威爾斯小姐說,“我完全能確定,標記是在左手碗。我第一次說對了。我真蠢。”

  “不,不。”查爾斯爵土說,“右邊和左邊容易弄混淆。”

  他第二次說了再見。

  關上門之後,他又回頭看看。威爾斯小姐沒有看他。她站在他們分手的地方,正在看著爐火,嘴上露出一種滿足和惡意的笑容。

  查爾斯爵士吃了一驚。

  “這女人一定知道什麼,”他自言自語他說。“我敢說她一定知道什麼。只是不說出來……她到底知道些什麼呢?”

第十章 奧利弗·曼德斯

  在斯皮爾羅斯公司辦事處門口,薩特思韋特先生詢問奧利弗·曼德斯先生在哪兒,並遞上他的名片。

  他很快就被引進一間小屋子裡。奧利弗正坐寫字台前。

  年輕人站起來跟他握手。

  “你好,先生,能來這兒看我。”他說。

  他那語氣流露出的潛台詞是:

  “我只能這樣說。實際上真他媽煩死人。”

  不管怎麼說,薩特思韋特先生好不容易才脫掉外衣坐了下來。他若有所思地擤了擤鼻子,一邊端詳著他的手絹。

  “看到今天上午的新聞了吧?”

  “你說的是新的金融行情,呃?美元……”“不是美元。”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是死亡。是魯茅斯的屍檢結果。巴賓頓被人毒死了——用的是尼古丁”“哦,是這件事。我讀了。我們熱情的蛋蛋姑娘一定會很開心。她總是堅持說那是謀殺。”

  “你自己不感興趣嗎?”

  “我的興致不至於這樣粗俗。畢竟,謀殺不是……”他聳聳肩頭說,“不是什麼好玩的。”

  “並不全是這樣。”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那要看是誰在行兇。如果是你,我相信,就會用一種非常藝術的方式去進行謀殺。”

  “謝謝你這樣說我,奧利弗”“說句老實話,親愛的小夥子,我對你有意製造的事故還沒有想得大多。我認為,員警也一樣。”

  屋裡出現了一陣沉默。有一枝筆掉到了地板上。

  奧利弗說:“對不起,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我說的是你在梅爾福特修道院缺乏藝術的表演。我感興趣的倒是你為什麼要那樣幹?”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奧利弗說:“你說員警……‘嚇疑嗎葉薩特思韋特先生點點頭。

  “那事看起來有點兒讓人懷疑,你不這樣想嗎?”他友善地問道,“不過,你也許會做出最好的解釋。”

  “我可能解釋。”奧利弗慢慢他說,“至於是好是壞,反正我不知道。”

  “說出來讓我聽聽。”

  停了一會兒,奧利弗說:“我是遵照巴塞羅纓爵土的建議,用我的那種方式到那兒去的。”

  “什麼?”薩特思韋特先生感到很驚訝。

  “有點奇怪,是嗎?但這是事實。我接到他的一封信,建議我假裝出一次事故,並請求修道院接待。他說他不能在信上寫下原因,但他會在見面後向我解釋清楚。”

  “後來他解釋了嗎?”

  “不,他沒有……我在宴會前到了那兒。我看見他不是一個人在一處。宴會還沒結束他就死了。”

  奧利弗顯得很疲憊。他的黑眼睛盯著薩特思韋特先生。

  他似乎在認真觀察他的話引起的反應。

  “你還保存著這封信嗎?”

  “不。我把它撕掉了。”

  “真可惜。”薩特思韋特先生冷淡他說,“你沒有報告員警嗎?”

  “沒有,一切都……難以置信。”

  “是難以置信。”薩特思韋特先生搖搖頭。巴塞羅纓爵士到底寫過這封信沒有?這事看起來非常不合情理。簡直是在虛張聲勢,很不符合這位醫生快活的性格。

  他抬頭看看年輕人。奧利弗還在注視著他。薩特思韋特先生心想:“他在看我是不是已經相信了這個故事。”

  他說:“巴塞羅纓爵土對你一點也沒說明這樣要求的原因嗎?”

  “一點也沒有。”

  “真是一個離奇的故事。”

  奧利弗不再說話了。

  “你竟然聽從了吩咐。”

  奧利弗又一次顯得疲憊不堪。

  “是的,這事令人精神振奮,能解脫一點我的元聊生活。

  但白他說,我當時很好奇/“還有呢?”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還有呢?你這是什麼意思?”

  薩特思韋特先生的確不清楚他自己的意思。說這話是出自某種膝隴的本能。

  “我是說,”他說,“還有什麼可以告訴我的……跟你有關的?”

  停了一會兒,年輕人聳聳肩膀說:“我想我還是統統說了吧。那女人多半不會守口如瓶的。”

  薩特思韋特先生疑惑地看著他。

  “那是在謀殺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早晨,我正在與那位安東尼·阿姆斯壯公司的婦女談話。我從皮夾裡拿出筆記本時,有件東西掉落在地上。她把它撿起來遞給我。”

  “是什麼東西呢?”

  “不巧得很,她交給我以前看了它一眼。那是有關尼古丁的一張剪報——就是尼古丁多麼致命等等。”

  “你怎麼會對這件事發生興趣?”

  “我沒有。我想我肯定是什麼時候把那張剪報放進了皮包,可是我也忘了。真是狼狽,呃?”

  薩特思韋特先生想道:“平淡元奇的故事。”

  “我想,”奧利弗繼續說道,“她後來去警察局報告了這事兒。”

  薩特思韋特先生搖搖頭。

  “我想她不會。我認為她是一個守口如瓶的女人。她知識廣博……”奧利弗突然俯身向前。

  “我是清白的,先生,我絕對清白。”

  “我沒有說你是有罪的呀”薩特思韋特先生輕言細語他說。

  “但是有人……有人一定認為我有罪。有人已經去警察局告了我。”

  薩特思韋特先生搖了搖頭。

  “沒有,沒有。”

  “那麼你今天為什麼來我這兒?”

  “部分原因是我自己要作調查,”薩特思韋特先生說話時有一點兒浮誇。“還有部分原因是遵照一位元朋友的吩咐。”

  “什麼朋友?”

  “赫丘勒·白羅。”

  “那個男人!”奧利弗脫口而出,“他已經回到了英國嗎?”

  “是的。”

  “他為什麼要回來?”

  薩特思韋特先生站起身來。

  “狗為什麼要打獵?”他反問道。

  他離開了房子,對自己的反問感到十分滿意。

第十一章 白羅舉行雪利酒會

  赫丘勒·白羅身穿一套略顯華麗的西服,坐在舒適的單人沙發上。他正在傾聽別人的說話。

  蛋蛋姑娘坐在一張沙發的扶手上,查爾斯爵士站在壁爐前,薩特思韋特先生坐在遠處,觀察著人群。

  “我們到處碰壁”蛋蛋說。

  白羅輕輕地搖頭。

  “不,不;你言過其實了;你在尋找有關巴賓頓先生的線索,雖然徒勞無功,但是,你已經搜集到了另外一些有用的情報。”

  “姓威爾斯的那個女人知道某些情況”查爾斯爵士說,“我敢擔保她知道某些情況”“戴克斯船長做賊心虛。而戴克斯人太窮愁潦倒、財迷心竅,巴塞羅繆爵士卻破壞了她大撈一把的機會”“你是怎麼看曼德斯出事故的?”薩特思韋特問道。

  “我感到這事很奇怪,完全不像是已故的巴塞羅纓爵士能夠做的事,”“你的意思是他在撤謊?”查爾斯爵士直截了當他說。

  “撒謊的方式大多了”赫丘勒·白羅說道。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

  “那位威爾斯小姐,她為薩克利大小姐寫了一個劇個“是的。第一場演出是在下星期三晚上”“哦!”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蛋蛋說:

  “告訴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小個子男人向她笑了笑。

  “惟一要做的事,就是思考”“思考?”蛋蛋叫起來。她的叫聲令人驚訝。

  白羅沖著她笑起來。

  “是的,確實要思考!通過思考,一切問題才能解決”“我們不能做點什麼嗎?”

  “你要採取行動嗎?小姐,你肯定有事可幹。比如說,可以去吉靈這個地方,就是巴賓頓先生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你可以在那裡調查調查。你說過,米爾雷小姐的母親住在吉靈,是個殘疾人。一個傷殘的入什麼都知道。她會聽見很多事情,而且什麼也不會忘記,去詢問她,有可能發現點什麼----誰猜得到呢?”

  “你不打算做點什麼嗎?”蛋蛋堅持提出要求。

  白羅眼睛一亮。

  “你堅持要我也行動起來?好吧,你會如願以償的。我不會離開這個地方。只有我,我在這兒多舒服。但是,我要告訴你,我要辦一件事情。我要舉行一次晚會——雪利酒會。很時髦,不是嗎?”

  “雪利酒會?”

  “正是!我要邀請戴克斯太太,戴克斯船長,薩克利夫小姐,威爾斯小姐,曼德斯先生和你那位迷人的母親,小姐您”“還有我?”

  “當然,還有你。這群人都要被邀請”“啊哈,”蛋蛋說“你不要騙我,白羅先生。酒會上會有什麼事發生吧,不是嗎?”

  “我們等著瞧吧。”白羅說,“只是不要期望大多,小姐,請讓我跟查爾斯爵士談談,因為我有一些事要徵求他的意見”當蛋蛋和薩特思韋特先生站著等電梯時,蛋蛋欣喜若狂他說道:

  “真有趣,就像偵探小說裡一樣,所有的人會聚到一塊,然後他要宣佈是誰作的案”“不可思議”薩特思韋特先生這樣說道。

  雪利酒會是在星期一晚上舉行的。所有的客人都應邀出席,迷人而坦率的薩克利夫小姐一邊看著周圍的人,一邊毫無顧忌地大聲說笑起來。

  “好一個蜘蛛網似的大客廳啊,白羅先生,在這兒,我們大家都是可憐的小蒼蠅,已經飛進了大網。我相信,你要向我們報告最精彩的案情,然後,你會突然指著我,咬文嚼字地說:‘你正是那個婦人’。於是,每個人都說‘是她幹的’,於是,我淚流滿面,馬上供認不諱,說我為了寫作而鬼迷心竅。哦,白羅先生,我對你感到恐怖”“什麼樣的故事啊!”白羅叫起來,他在忙乎著尋酒瓶和酒杯,他向她鞠了一躬,並遞上一杯雪利酒“這是一個朋友間的聚會,讓我們不要談論殺人、流血和放毒。哦,哦!這些東西大敗胃口”他把一杯酒遞給表情嚴峻的米爾雷小姐。她跟隨著查爾斯爵士,在他旁邊板著面孔站著。

  “這就是”當白羅把酒分配完畢之後說道,“讓我們忘悼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我們要有開晚會的氣氛,吃吧,喝吧,歡樂吧”他朝戴克斯大大點點頭,“夫人,請允許我祝你好運,恭喜你穿了這一套迷人的晚禮服”“也恭喜你,蛋蛋”查爾斯爵士說。

  “恭喜恭喜”弗雷迪·戴克斯說。

  每個人都在咕噥著什麼,有一種迫不得已的歡樂氣氛。

  在這樣的場合,人人都決心要強顏歡笑,表現得滿不在乎。

  只有白羅自己處之泰然,在客廳裡愉快地走來走去……

  “雪利酒好,我喜歡它勝過雞尾酒,比威士卡更是好上千倍萬倍。哦!威士卡,多麼可怕,喝了威士卡,你的味覺就毀了徹底毀了。法國酒很精緻。你要品嘗它們,但不能……不能是什麼呢?”

  一個奇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那是一種悶在喉嚨裡的叫喊聲。當查爾斯爵士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每一雙眼睛都轉向了他。只見他的臉在抽搐。酒杯從他的手裡掉落到地毯上,他往前踉蹌了幾步,然後倒在地上,客廳裡鴉雀元聲,過了一會兒,安吉拉·薩克利夫突然尖叫一聲,蛋蛋拔腿就朝前面沖去。

  “查爾斯!”蛋蛋叫道,”查爾斯!”

  她不顧一切地往前擠。薩特思韋特先生輕輕地將她拉了回來。

  “啊,上帝呀!”瑪麗夫人叫起來“不要再來一個啊!”

  安吉拉·薩克利夫喊道:

  “他也是被毒死的,……糟透了。哦,我的上帝,真是糟透了”她猛然倒在沙發上,開始抽泣,一會兒又大笑起來……

  那聲音真恐怖。

  白羅一直在控制看局面,現在,他跪在倒在地上的死者身旁。他在檢查時其他的人都圍了上來。他站起身,下意識地拍拍褲子上的灰塵。他看看周圍的人們,一片沉寂,只有安吉拉·薩克利夫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朋友們……”白羅開始說。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蛋蛋已經在責怪他:

  “你這個蠢豬,你這個荒唐可笑的瘋子,你在演戲!你裝得活靈活現,對一切瞭若指掌,現在你安排了這出戲,又一件新的謀殺案,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如果你任其發展,這件事就不會發生……是你殺了查爾斯,你……你……你……”她停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白羅悲傷地點點頭。

  “這是事實,小姐,我承認,是我殺了查爾斯爵士。但是我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兇手,我能殺人……也能將他復活”他轉過身去,用一種完全不同的語氣,一種平時道歉的口氣說:

  “表演十分精彩,查爾斯爵士,我祝賀你。你現在該謝幕了”演員大笑一聲,跳了起來,得意忘形地向大家鞠了一躬。

  蛋蛋氣喘吁吁他說:

  “白羅,你……你這個混蛋!”

  “查爾斯,”安吉拉·薩克利夫叫道,“你完全是個魔鬼”“這是為什麼……?”

  “怎麼搞的……?”

  “究竟是什麼……?”

  波格把手往上一舉,大家才安靜下來。

  “女士們,先生們,我要請求你們寬恕。我這場小小的鬧劇是非常必要的,它向你們大家證明瞭,也同時向我證明瞭一個事實,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大家聽著,在這個托盤裡,我在其中一個酒杯裡放了一勺子水,它代表純尼古丁,所有的杯子完全相同,就像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和巴塞羅纓爵士兩家的情況一樣,由於刻花玻璃很厚,少量元色的液體是不可能探察出來的。那麼,大家想一想,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的葡萄酒酒杯也是一樣的。當酒杯放在餐桌上時,有人便將足夠的純尼古丁放人裡面,任何人都可能那樣幹。管家,客廳女僕以及客人中的某一位,總之有個人溜到樓下,鑽進餐廳,甜品送來了,葡萄酒都倒進了杯裡,依次轉了一圈送給各位客人。巴塞羅繆爵士喝了酒,倒地身亡。”

  “今天晚上,我們演出了第三個悲劇——一次模擬的悲劇,我請求查爾斯爵士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他演得精彩極了,倘若這不是假的,而是真的,查爾斯爵士死了,員警將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呢?”

  薩克利夫小姐叫道:

  “怎麼啦,當然是這酒杯。”她對著從查爾斯爵士手中掉落在地毯上的杯子點了點頭。“你只是把水放到了裡面,假如你取的是尼古丁……”“我們假設它就是尼古丁”白羅用腳尖輕輕碰了碰那杯子。“你的觀點是,會檢查酒杯,那麼,就會發現尼古丁的殘餘”“肯定的”白羅輕輕地搖搖頭。

  “你錯了,發現不了尼古丁的”大家都瞪著他。

  “你們知道,”他微笑著說,“查爾斯爵士喝的不是那個杯子”他抱歉地露齒一笑,從衣服後面的口袋裡取出一個杯子說:“這才是他用過的酒杯”他繼續說。

  “你們看,這很簡單,用的是偷梁換柱的伎倆,一心不能二用,因此,要做我這套把戲,必須分散人們的注意力。當然,這只是一瞬間,心理上的一瞬間。當查爾斯爵士倒地而死,客廳裡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會集中到他的屍體上,每個人都會趕到他身邊,沒有人,根本不會有人看著我赫丘勒·白羅。就在那一瞬間,我調換了杯子,沒有人能發現……

  “因此,你們都看到了,我證明瞭我的觀點……在鴉巢屋曾經有過這一瞬間,在梅爾福特修道院也曾經有過這一瞬間,所以,在雞尾酒杯裡什麼異物也沒有,在葡萄酒杯裡,什麼異物也沒有……”蛋蛋叫起來:

  “是誰調換了酒杯?”

  白羅看著她答道:

  “這個,我們還要追蹤……”“難道你不知道?”

  白羅只是聳聳肩膀。

  客人們紛紛走開,心裡迷惑不解。他們的情緒冷淡下來,感到自己上當受騙了。

  白羅用手一揮,要大家注意。

  “我求你們,等一等,我還要談一件事。無可否認,今天晚上,我們演出了一場喜劇,不過,這場喜劇演得太認真、以致有可能變為悲劇,在適當的條件下,兇手有可能幹第三次……我現在對你們所有在場的客人講話,如果有誰知道某些秘密——某些跟謀殺案有關的線索,我懇求這個人趕快說出來。在這種時刻隱瞞線索,是非常危險的。沉默可能帶來殺身之禍。因此,我再一次懇求這個人,如果知道任何秘密,務必馬上說出來……”在查爾斯爵士看來,白羅的懇求是特別針對威爾斯小姐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不會有結果的,沒有誰會說話,也沒有誆會答應。

  白羅發出歎息聲,舉起的手垂落下來。

  “讓它去吧。我已經發出警告,我還能做什麼呢?大家記住,保持沉默是很危險的……”然而,還是沒有人說話。

  客人們開始灰心喪氣地離去。

  蛋蛋、查爾斯爵士和薩特思韋特先生留下來。

  蛋蛋還沒有原諒白羅,她靜靜地坐著,臉頰通紅,兩眼發出憤怒的目光。她一直不看查爾斯爵士。

  ”這是一次聰明絕頂的演出,白羅/查爾斯爵士佯洋得意他說。

  “真是妙極了”薩特思韋特先生輕輕一笑說:

  “要不是親眼看見你調換杯子,我是不會相信有那種事的”白羅說:“這就是我懷疑每一個人的原因。用這種方式進行試驗,事情就一目了然”“你策劃這次表演,就是這樣一個目的?——只是讓人們看看。當然,作案不會被人發現?”

  “這個也許不全是這樣。我另有目的”“什麼目的?”

  “當查爾斯爵士倒地身亡時,我想看看一個人的面部表情”“誰?”蛋蛋緊張地問道。

  “那是我的秘密”“你看見那個人的臉了嗎?”薩特思韋特先生間道。

  “是的”“怎麼樣?”

  白羅沒有答覆,他只是搖搖頭。

  ”難道你不願告訴我們你看見的情況?”

  白羅慢騰騰地說:

  “我看見了一張驚恐萬狀的臉……”蛋蛋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你是說,”她問,“你知道了那個兇手是誰?”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那樣想,小姐,”“那麼……那麼……你知道了一切?”

  白羅搖了搖頭。

  “不。正相反我什麼也不知道。因為你瞧,我並不知道斯蒂芬·巴賓頓是怎麼被殺的。在我什麼也沒有證明以前。

  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一切都圍繞著一個關鍵——將斯蒂芬·巴賓頓置於死地的動機……”有人在敲門,一個聽差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著一份電報。

  白羅打開電報,他的臉色頓時變了,他將電報遞給查爾斯爵士;蛋蛋靠在查爾斯爵上的肩頭上看著電報,並大聲朗讀起來:

  “速來見我,可告知關于巴塞羅纓·斯特蘭奇死亡重要線索——瑪格麗特·拉什布裡傑”“德·拉什布裡傑太太!”查爾斯爵士叫了起來,“我們還是弄對了。她與案件有關”

第十二章 出訪吉靈

  他們展開了一場熱烈的討論,制定了每一步行動的計劃。大家決定乘早班火車比開汽車去更好。

  “最終,”查爾斯爵士說,“我們就要解開這個疑團最奧秘的部分了”“你認為其中的奧秘是什麼?”蛋蛋姑娘說。

  “我想像不出。但一定要弄清楚巴賓頓的案情。如果托利像我感覺的那樣,有意把那些人請到一起,那麼他談到要令客人們‘震驚’的事情,一定跟那個叫拉什布裡傑的女人有關。我認為我們可以這樣來推斷,你說對嗎,白羅?”

  白羅搖搖頭,露出一種難以理解的神態。

  “電報使案情更加錯綜複雜,”他喃喃地說。

  “但是,我們必須加快步伐——拼命加快步伐”薩特思韋特先生不明白要加快步伐的必要,但他有禮貌地表示同意。

  “顯然,我們要乘上午第一班火車。嘔……那就是說,我們全部都得去。”

  “查爾斯爵士和我已經作了去吉靈的安排。”蛋蛋說。

  “我們可以推遲去那兒。”查爾斯爵士說。

  “我認為我們不應該推遲任何事情。”蛋蛋說,“我們四個人沒有必要全部都去約克郡。一群人都去,那是很可笑的。白羅和薩特思韋特先生去約克郡,查爾斯爵士和我去吉靈。”

  “我希望去調查拉什布裡傑的事情。”查爾斯爵士說話時,流露出一種渴望的神情。“你瞧我……呃……我以前告訴過護士長,我說我要登門拜訪。”

  “所以說,你最好離開那兒遠一點”蛋蛋說“你自己編造了一大堆謊言,既然這個拉什布裡傑女士已經清醒過來,你就會作為一個大騙子而暴露無遺。你去吉靈顯得更加重要。如果我們去探望米爾雷小姐的母親,她會敞開心扉,對你談起很多她不對別人談的事情,你是她女兒的主人,她會對你深信不促”查爾斯爵士凝視著蛋蛋那張容光煥發、誠實懇切的臉。

  “我去吉靈吧”他說“我想你的意見是很對的。”

  “我知道自己是對的。”蛋蛋說。

  “在我看來,這安排妙極了”白羅高興他說“正如小姐所說,查爾斯爵士是會見米爾雷太太最合適的人選。誰能料得到呢?你們能從她那兒得到的情況,也許比我們從約克郡得到的還要重要得多”事情就這樣安排妥當,第二天一早,查爾斯爵士帶著蛋蛋於九點四十五分駕車出發了。那時白羅和薩特恩韋特先生已經乘火車離開了倫敦。

  這是一個涼爽的早晨,伸手可以觸到空中的霧氣。他們的汽車來到了泰晤士河南岸。查爾斯爵士憑自己的經驗,駕車行駛在各種捷近的小道上時,蛋蛋感到精神振奮。

  他們終於飛馳在福克斯通大道上。穿過梅德斯通時,查爾斯爵士查看了地圖,他們離開大道,在鄉村小路上婉蜒行駛了一會兒。大約+點差一刻,他們最終到達了目的地。

  吉靈是一個被世界遺忘的村莊。有個老教堂,一幢教區牧師的住宅,兩三個小店,一排茅屋,三四間新建的郡政府會堂,一片極其誘人的鄉間草地。

  米爾雷小姐的母親住在教堂草坪對面的一間小屋裡。

  當汽車停下來時,蛋蛋問道:

  “米爾霄小姐知道你要來看望她的母親嗎?”

  ‘哦,是的。她已經寫信要老大太做好准備。”

  “你認為這樣好嗎?”

  “親愛的孩子,有什麼不好?”

  “哦,我知道……可你並沒有把她帶來。”

  “事實上,我認為她會限制我發揮作用。她比我能幹多了。她也許會竭力刺激我。”

  蛋蛋笑了起來。

  米爾雷大太跟她女兒千差萬別。米爾雷小姐很嚴厲,她卻很溫柔。米爾雷小姐瘦骨嶙峋,她卻又圓又胖。米爾雷大大就像一個巨大的面團,她躺在扶手椅中簡直不能動彈。由於座位安置得恰到好處,所以她可以通過視窗觀看外部世界發生的一切。

  看來客人們的到來使她興高采烈。

  “您大好了,查爾斯爵土,我從紫羅蘭那兒聽到你的很多情況。(紫羅蘭,這個名字與米爾雷小姐極不相稱。)你簡直不知道她是多麼崇敬您。這些年來她能為您工作,大好不過了。坐吧,利頓,戈爾小姐。請原諒,我不能站起來,我的腿已經很多年不中用了。主的意志,我不會怨天尤人。我要說的是,人能夠習慣一切。也許,你們開車餓了,需要吃一點東西?”

  查爾斯爵士和蛋蛋姑娘都說不需要吃東西,但是米爾雷太太不聽他們的。她用東方人的方式拍了拍手掌,茶和餅幹很快就送到。在她們嚼餅幹和喝茶時,查爾斯爵士說明瞭他們來訪的目的。

  “米爾雷大太,我相信你已經聽說了巴賓頓先生死亡悲劇的一切情況,是吧?他曾經在這兒擔任過教區牧師?”

  這位胖得像個面團的女人點頭表示同意。

  “對,是這樣,我讀了報上所有關於驗屍的報道,我想不出誰會把他毒死。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這兒的人都喜歡他。也喜歡他的夫人,喜歡他們的小孩。”

  “這事非常離奇。”查爾斯爵士說,“我們大家都絕望了。

  說實在的,我們很想知道你是否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東西。”

  “我?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巴賓頓一家啊。讓我想想……已經有十五年了”“我知道,但是我們有一個想法,就是過去有的事,也許跟他的死有關系”“我肯定不知道有什麼事跟那有關。他們那時過著平靜的生活。這個可憐的家庭,有了這一堆孩子,景況很不好。”

  米爾雷太太很樂意回首往事,但是她的回憶對他們需要解決的問題卻元濟於事。

  查爾斯爵士把一張放大的快照給她看,照片裡包括戴克斯一家。還拿出一幅安吉拉·薩克利夫早年的肖像畫和一張從報上剪下來複製的威爾斯小姐的相片。米爾雷大太津津有味地注視著這些人像,可是沒有跡象表明她認識誰。

  “我記不起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了。當然,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個小小的地方,不會有多少事發生的。阿格紐的女孩子們,就是醫生的女兒們,她們都結婚了,一個個都在外地。我們現在的醫生卻是一個光棍,他有了一個年輕的夥伴。還有凱利家的小姐們,那時她們坐在教堂的長凳上,現在都死了多年了。還有理查森一家,他死後,理查森夫人便到了威爾士。當然,還有村裡的人們。只是那時沒有太多的變化,我相信,我能告訴你的,紫羅蘭都可以告訴你。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常常跑到教區牧師住宅去玩。”

  查爾斯爵士無法想像米爾雷小姐還是一個小姑娘時的樣子。

  他問米爾雷太太是否記得一個叫拉什布裡傑的人,但這名字沒有引起任何反應。

  最後,他們道別起程。

  接著,他們在麵包店匆匆地吃了一頓午餐。查爾斯爵士渴望在別的地方吃點肉食品,但是蛋蛋姑娘指出,在這兒,他們可能會聽到當地人的閒談。

  “吃一次煮雞蛋和烤餅,對你的身體不會有害。”她嚴肅他說道,“男人們太斤斤計較他們的食品。”

  “我發現吃雞蛋總是讓人憋得慌。”查爾斯爵士心平氣和他說。

  端菜的女人十分健談,她也讀過了報紙上關於驗屍的報道。當她發現說的就是那個“老牧師”時,她自然被嚇得驚恐萬狀。“我那時還是個小孩,”她解釋說,“但是我還記得他”然而,她沒有告訴他們多少東西。

  午餐以後,他們來到教堂,查閱了出生、結婚和死亡的登記簿,同樣,他們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他們走到教堂的院子裡,在那兒徘徊。蛋蛋讀著墓碑上的名字。

  “都是些很怪的名字。”她說,“聽著,這兒有一家姓史特夫彭尼的。這兒有一位瑪麗·安·斯蒂克爾帕斯。”

  “沒有哪一個名字像我的那樣古怪。”查爾斯爵土咕噥著。

  “卡特賴特?我認為這個姓沒有什麼奇怪的”“我不是說卡特賴特。卡特賴特是我的藝名,我後來把它用作法定的姓”“你本來姓什麼?”

  “也許我不會告訴你。這是我感到不安的秘密。”

  “會有那麼可怕嗎?”

  “別說可怕,我寧願說它幽默”“哦……告訴我吧。”

  “一定不能告訴你。”查爾斯爵士肯定他說。

  “求您了。”

  “不。”

  “為什麼不。”

  “你會笑我。……

  “我不笑。”

  “你會忍不住要笑我”“哦,告訴我吧。請吧,請吧,請吧。”

  “你真是死皮賴臉,蛋蛋,你為什麼想要知道呢?”

  “就因為你不願意告訴我。”

  “你這個招人喜歡的小孩,”查爾斯爵士有點穩不住了。

  “我不是小孩。”

  “你不是小孩嗎?我不明白。”

  “告訴我。”蛋蛋嬌柔他說。

  一種滑稽而充滿憐恤的笑容使查爾斯的嘴唇扭曲了。

  “好吧,我說。我父親的姓是Mugg。”

  “不是真的吧?”

  “千真萬確。”

  “晤,”蛋蛋說,“這姓有點不吉利。像笨蛋那樣混日子“對,不過這姓沒有用多久。”查爾斯像是在做夢一樣繼續說,:。我記得,我自己想了個名字,叫盧多維克·卡斯蒂萊昂納。那時我還年輕。後來,我終于屈從了,按英語的頭韻改名為查爾斯·卡特頓特”“你真的是查爾斯嗎?”

  “是的,我的教父教母作證”他猶豫了一會兒又說,“為什麼你叫‘查爾斯’的時候不去掉‘爵士’?”

  “我本來是會去掉的。”

  “昨天你就是這樣叫我的。那是當……當你認為我已經死了的時候。”

  “啊,那時候!”蛋蛋竭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查爾斯爵士唐突他說:“蛋蛋,從某種角度來看,這次謀殺事件似乎不再是真實的了。特別是今天,它看起來實在是不可思議。我是說,必須把它弄個水落石出。我對這件事總是很迷信。我把這次辦案成功與另外一件事的成功聯系在一起。哦,該死,我何必要轉彎抹角他說呢?我在舞臺上談情說愛,大膽放肆,而在現實生活中卻變得顧慮重重……你中意的是我?還是小曼德斯?我必須知道。昨天我想到是我……”“你想得對……”蛋蛋說。

  “你這個神奇的天使!”查爾斯爵土叫起來。

  “查爾斯,查爾斯,你可不能在教堂的院子裡吻我……,’“只要我高興,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吻你……”“我們什麼也沒發現。”當他們向倫敦駛去的時候,蛋蛋說“胡說,我們發現了值得發現的惟一的事情……我究竟關心死去的牧師或醫生什麼呢?你才是我惟一要關心的人……你知道,我親愛的,我比你大三十歲……你肯定這不要緊吧?”

  蛋蛋溫柔地捏了捏他的胳膊。

  “別這麼傻……我不知道另外兩位是否發現了什麼。”

  “隨他們的便吧。”查爾斯爵士滿不在乎他說。

  “查爾斯,你過去總是一絲不苟。”

  但是,查爾斯爵士此刻不再扮演大偵探的角色了。

  “好啦,這是我自己的演出。現在我已經把事情移交給大鬍子白羅了。”

  “你認為他真的知道誰是兇手嗎?他可說過,他知道啊”“也許連一點影子也沒有,不過他不得不保住他幹這一行的名聲。”

  蛋蛋不說話了。查爾斯爵士說:

  “你在想些什麼,親愛的?”

  “我在想米爾雷小姐的事,那天晚上,她的舉止非常古怪,我告訴過你的。她買了一張關於屍檢的報紙。她說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瞎說。”查爾斯爵土愉快他說,“那個女人永遠都知道該幹什麼。”

  “認真一點吧,查爾斯。她的話聽起來……有點擔憂。”

  “蛋蛋,我親愛的,我們為什麼要去關心米爾雷的擔憂呢?除了你和我,我們為什麼要關心別人的事呢?”

  “你最好注意點,別撞上這些電車啊!”蛋蛋說,“我在做妻子以前,可不想守寡。”

  他們回到查爾斯爵土的住宅去吃茶點。米爾雷小姐出來迎接他們。

  “你有一份電報,查爾斯爵士。”

  “謝謝你,米爾雷小姐。”他大笑起來,那是一陣神經質的孩子般的笑。“你聽著,我要宣佈我們的新聞,利頓·戈爾小姐和我就要結婚了。”

  米爾雷小姐愣了一下,接著說:

  “哦!我相信,我相信你們會非常幸福。”

  她的聲音有一種奇怪的腔調。蛋蛋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她還來不及思索她的反應,查爾斯·卡特賴特已經拿著電報在她眼前揮動,同時發出一陣短促的尖叫。

  “我的上帝啊,你看看這個,蛋蛋,是薩特思韋特先生發來的。”

  他將電報塞進她的手中,蛋蛋讀著,眼睛睜得大大的。

第十三章 拉什布裡傑太太

  趕火車以前,赫丘勒·白羅和薩特思韋特先生與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的秘書林登小姐進行了一次簡短的談話。林登小姐非常樂意幫忙,可是並沒有告訴他們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德·拉什布裡傑大大的名字,只是在巴塞羅纓爵士的病例登記簿裡以一種純職業的方式才被提到。巴塞羅纓爵士用醫學術語寫到她,除此之外,從來沒有談到過她。

  大約+二點左右,兩人抵達療養院。開門的女僕很緊張,臉也紅了。薩特思韋特先生首先要求見護士長。

  “我不知道她今天上午是否能見你們。”姑娘含糊他說。

  薩特思韋特先生撕下一張紙片,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請把這個交給她。”

  他們被帶進一問候診室。大約五分鐘以後,門開了,護士長走了進來。她現在看起來完全不像平時那樣輕松利索。

  薩特思韋特先生站起身來。

  “希望你還記得我。”他說,“我和查爾斯爵士在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去世之後,來過這兒。”

  “是這樣,薩特思韋特先生。當然我記得你。而且,查爾斯爵士又來問過有關可憐的拉什布裡傑太大的情況。這好像是一種巧合。”

  “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赫丘勒·白羅先生。”

  白羅鞠了一躬,護士長心不在焉地還禮。她繼續說:

  “我不明白,你們怎麼會接到那個電報?整個事情變得非常離奇古怪。不管怎麼說,它顯然不可能與可憐的醫生的死有關,對嗎?一定有個瘋子在搗鬼,這就是我惟一的想法。

  員警也來這兒了。一切都亂七八糟的,真是可怕。”

  “員警?”薩特思韋特先生驚訝他說。

  “是的,十點以後,他們就一直呆在這兒。”

  “員警嗎?”赫丘勒·白羅說。

  “也許我們可以去看看德·拉什布裡傑太太了。”薩特思韋特先生提出要求,“既然她要我們來……”護士長打斷了他的話:

  “哦,薩特思韋特先生,這麼說來,你們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白羅趕緊追問道。

  “可憐的德·拉什布裡傑太太已經死了。”

  “死了?”白羅叫起來。“晴天霹靂!那就清楚了。是的,那就清楚了。我當初應當拜訪……”他自己中斷了說話,“她怎麼死的?”

  “十分奇怪。有人帶了一盒巧克力給她——酒心巧克力。是郵寄來的。她吃了一大塊。一定非常難吃,但是她令人驚訝地嚼起來,而且還把它吞了下去。人們總是不願意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

  “是的,是的.如果酒突然流進你的喉嚨裡,要吐出來是很困難的。”

  “所以她吞了下去,大聲叫喊著。護士沖了進去,但是我們已無能為力。兩分鐘之後,她便死了。醫生報告了警察局,他們來了,檢查了巧克力。每一塊上面的一層已經有人動過,裡面都是好的。”

  “有人放了毒?”

  “他們認為是尼古丁。”

  “對。”白羅說,“又是尼古丁。多麼毒辣的手段!多麼肆元忌憚!”

  “我們來遲了一步,”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我們再也不會知道她要告訴我們什麼,除非她……除非她轉告了別的人。”他說著,疑惑地看著護士長。

  白羅搖搖頭。

  “你會發現,我們將一無所獲。”

  “我們可以問問,”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也許有個護士知道。”

  “無論如何,只管問吧。”白羅說,但他的聲音裡沒有流露出任何希望。

  薩特思韋特先生轉身對著護士長,她立即叫來兩個護士。她們曾分別值日夜班,負責照看德·拉什布裡傑太太。

  但是,她們倆都沒有說出更多的情況。德·拉什布裡傑大大從來也沒有提起過巴塞羅纓爵士的死,她們甚至不知道發電報的事。

  應白羅的要求,他和薩特恩韋特先生被帶到死者的房間。他們看見跨區警督正在值勤。薩特思韋特先生將他介紹給白羅。

  然後他們走到床邊,認真查看女人的屍體。她大約四十歲,黑頭發,皮膚蒼白,面部不安詳,顯出死前極度痛苦。

  薩特思韋特先生慢慢他說:

  “可憐的人……”他看看對面的赫丘勒·白羅。在這位矮個子比利時人的臉上,有一種奇異的表情。那神態使薩特思韋特先生顫栗……

  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有人知道她要說話,所以殺了她。殺人滅口嘛……”白羅點了點頭。

  “是的,正是這樣”“謀殺她是要避免她告訴我們真相。”

  “或許她不知道……我們別耽誤時間……有許多事情要做。絕不能再有人死了,我們必須警惕。”

  薩特思韋特先生好奇地問道:

  “這符合你對兇手特徵的判斷嗎?”

  “是的,符合的……但是,我意識到一件事情,兇手比我想到的還要危險……我們必須小心從事。”

  跨區警督跟隨著他們走出屋子,瞭解他們接到電報的有關情況。電報是交到梅爾福特郵局的。經查詢,弄清了電報是由一個小男孩交來的。那天當班的小姐還記得這事,因為電報內容使她非常驚謊,上面提到了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的死。

  他們與警督一塊吃過午飯,又給查爾斯爵士發了一封電報。新的偵查又開始了。

  傍晚六點鐘,遞交電報的小男孩找到了。他很快就說出了事情的經過。一位穿著破;日的男人交給他這份電報稿,並告訴他,電報稿是“公園裡那幢房子”的一個“瘋子太太”給他的。她從窗口扔下電報稿,裡麵包著兩個半克朗;日銀市。

  這男人說怕誤了自己的急事,他要去的地方又與郵局方向相反,於是他給男孩兩先令六便士,要他發出電報,不用找錢。

  應當追查這個男人。他們在這兒已無事可做。於是,白羅與薩特思韋特先生只好趕回倫敦。

  他們兩人回到倫敦時,時間已臨近午夜。蛋蛋已經到了她母親那兒。查爾斯爵士迎接他們。三個男人開始討論事態的發展。

  “我的朋友”白羅說,“照我說的去做。查清這個案件的惟一要素是大腦中的灰色小細胞。要在英國上下奔走,找到這個人,要他告訴我們他想知道什麼——這些手段是半路出家的人幹的,確實荒唐可笑。真相只能從內部發現。”

  查爾斯爵士顯得有點迷惑不解。

  “那麼你要幹什麼?”

  “我要進行思考。我要求你給我二十四個小時去想問題”查爾斯爵士面帶微笑搖起頭來。

  “思考難道能讓你知道,那女人如果活著會告訴你什麼嗎?”

  “我相信可以。”

  “這看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不管怎麼說,白羅先生,你盡管用你自己的方式來達到目的。如果你能看穿這個疑團,我就該挨打,而且承認事實,因為這事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何況我另有要事。”

  也許他希望他們向他提問,但如果真是這樣,他的期望就會落空。薩特思韋特先生警覺地抬起頭來,但白羅已經陷入了沉思。

  “好吧,我得走了。”演員說,“哦,還有一件事。我相當擔心……威爾斯小姐。”

  “她怎麼樣了?”

  “她走了。”

  白羅瞪著他看。

  “走了?去哪兒?”

  “誰也不知道……自從我收到你們的電報以後,我一直在思索。正如我那次告訴你的一樣。我確信,有件事情那女人沒有告訴我們。我當時想,我要作最後一擊,從她口中把那件事弄出來。我開車去她家。到那幾時已經晚上九點半了。

  “我要求見她。他們說今天早晨她已經離開家了。據她自己說,是去倫敦度過一天。傍晚,她的家人得到一封電報,說她不回家了,要在外面住一兩天,不用著急。”

  “他們著急嗎?”

  “我想他們一定很著急。你瞧,她什麼行李也沒帶。”

  “怪事。”白羅哺哺他說。

  “我知道。好像……真不明白,讓人感到不安。”

  “我警告過她的。”白羅說,“我警告過每一個人。你還記得我對大家說的話嗎?我說,現在該說了。”

  “是的,是的。你認為她也是……?”

  “我自有主張。”白羅說,“眼下我不想討論這事”“首先是管家艾理斯,然後是威爾斯小姐。艾理斯在哪兒?真不可思議,員警一直抓不到他。”

  “他們還沒有在適當的地方尋找他的屍體。”

  “那麼你是同意蛋蛋的看法,認為他已經死了?”

  “我們永遠都不會看見艾理斯還活著了。”

  “我的上帝啊!”查爾斯爵士突然叫起來,“這是一場惡夢。整個案件完全不可思議。”

  “不,不,正相反。事情完全符合情理,也符合邏輯。”

  查爾斯爵士凝視著他。

  “你是這樣說的嗎?”

  “肯定無疑。你瞧,我運用有序思維。”

  “我不懂。”薩特思韋特先生好奇地看著矮個子偵探。

  “那麼我具有什麼樣的思維呢?”查爾斯爵士問這話時帶有一點譏諷。

  “你具有演員思維,查爾斯爵士,富於創造性,別出心裁,看待一切總是從戲劇觀念出發。薩特思韋特先生具有戲迷的思維。他觀察性格,有製造氣氛的素質。但是我,我的思維講究實際,毫無詩意。我只看事實,不需要舞臺上的裝飾和燈光。”

  “那麼,我們要讓你一個人去思考了”“這是我的想法。需要二十四個小時。”

  “那麼,祝你好運。晚安。”

  當他們同時離開白羅時,查爾斯爵土對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那傢伙只想他自己。”

  他說話的口氣相當冷淡。

  薩特思韋特先生笑了。明星的角色,結果成這樣子。他說:

  “你說你另有要事,這是什麼意思,查爾斯爵士?”

  查爾斯爵士臉上出現了一種羞怯的表情,以致薩特思韋特先生確信,他就要在漢諾威廣場參加婚禮了。

  “這個,其實……呃,蛋蛋和我……”“聽到這消息很高興。”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恭喜你。”

  “當然,我比她年長很多歲。”

  “她不這樣想。她的決斷很正確。”

  “你真好,薩特思韋特。你知道,我過去一直以為她對小曼德斯感興趣。”

  “很奇怪,你為什麼會那樣想。”薩特思韋特先生天真他說。

  “不管怎麼說,”查爾斯爵士肯定他說,“她對他並沒有興趣……”

第十四章 米爾雷小姐

  白羅決意用來思考問題的二十四小時,還是被中斷了。

  第二天十一點二十分,蛋蛋出乎意料地走了進來。使她驚訝的是,她看見大偵探正在聚精會神地玩紙片建房遊戲。

  她臉上立刻露出一種明顯的輕蔑的神情,以至於白羅不得不為自己辯解:

  “小姐,並不是我在這麼大的年齡,還玩小孩的遊戲。絕不是。我早就發現,用紙片建房對思維有很大的刺激和啟發作用。這已經成為我的老習慣了。今天上午,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買一盒卡片。不巧,我犯了一個錯誤,它們不是真正的卡片。不過它們也可以代替。”

  蛋蛋注意地看著桌子上聳立的建築物。她大笑起來。

  “天啦!他們賣給你的是《快樂家庭》。”

  “你說什麼?《快樂家庭》”“是的,這是一種遊戲。是兒童在托兒所玩的。”

  “哦,也好,我可以用同樣的方式構思建築房子。”

  蛋蛋從桌子上拿起幾張卡片,津津有味地看著它們。

  “胖師傅,就是麵包師的兒子。我總是很喜歡他。還有一個馬格太太,送牛奶師傅的妻子。啊,天啦!我想這就是我。”

  “為什麼這麼滑稽的圖片是你,小姐?”

  “因為這名字。”

  蛋蛋看著他那張迷惑不解的臉笑了起來,然後向他解釋這名字的來龍去脈。聽蛋蛋講完以後,他說:

  “哦,這就是昨天晚上查爾斯爵士那句話的意思。我不大明白……mug——哦,對了。人們在俚語中用到。不太常用。某某是一個mug,就說他是個笨蛋,對吧?自然,他要改名兒。你也不喜人家叫你笨蛋太大,呃?”

  蛋蛋笑起來。她說:

  “好啦,祝我幸福吧。”

  “我衷心祝你幸福,小姐。不是青年時期的短暫幸福,而是持久的幸福,是建築在磐石般的基礎之上的幸福。”

  “我要告訴查爾斯,你把他叫做‘磐石’,”蛋蛋說,“今天我來你這兒的目的是,我非常非常擔心奧利弗從他皮包裡掉出來的那張剪報。你知道吧,就是威爾斯小姐拾起來的那個東西。在我看來,奧利弗說他不記得報紙就在包裡,或者說從未放在那兒,這完全是彌天大謊。反正他掉了一張奇怪的剪報,那個女人胡說那是有關尼古丁的報道。”

  “為什麼她要那樣做,小姐?”

  “因為她想開脫罪責,把它栽贓給奧利弗。”

  “你是說她是罪犯?”

  “是的。”

  “她的動機是什麼?”

  。,問我沒用。我只能推測,她是個精神病患者。聰明的人往往有些瘋癲。我看不出有其他原因。實際上,我在任何地方都沒有發現這個案子有任何動機。”

  “那肯定是個死胡同。我不該要求你去猜作案動機。我一直不停地問我自己這個問題:致巴賓頓先生于死地的動機是什麼?我能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這個案子也就破了。”

  “你認為不是精神病……”蛋蛋提醒他說。

  “不,小姐。不是你說的那種精神病。這當中有某種原因。我必須發現這種原因。”

  “好吧,再見了。”蛋蛋說,“對不起,打擾你這麼久。只是我剛剛冒出這個看法。我必須趕快告訴你。我要跟查爾斯爵士看《小狗笑了》的彩排,你知道,這是威爾斯小姐為安吉拉。薩克利夫小姐寫的劇本。明天晚上就是第一場。”

  “我的上帝啊!”白羅叫道。

  “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確實發生了一件事。一種思想、一個精彩的念頭。哦,但是我一直是瞎子……我瞎了眼。”

  蛋蛋注視著他。白羅似乎意識到他的反常情緒,他很快控制住自己。他拍了拍蛋蛋的肩膀。

  “你會認為我瘋了。根本不是。我聽見你剛才說要去看《小狗笑了》,薩克利夫小姐在劇中扮演角色。你們去吧,對我所說的不要在意。”

  蛋蛋疑慮重重地離開了。只留下白羅一個人。他在屋裡快步地走來走去,一邊在隨著他的呼吸竊竊私語。他的眼睛像貓一樣閃著綠光。

  “這可對了……這就可以解釋一切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動機,非常稀奇古怪的動機。這樣的動機我從來都沒有碰見過,然而卻是合乎情理的。在一定環境下,這也是自然而然的,盡管這確是一個非常離奇古怪的案件。”

  他走過餐桌,他的紙片樓房還在那兒聳立著。他隨手一揮,桌上的紙片全都被他掀倒了。

  “快樂的家庭,我不再需要它了。”他說,“難題已經解決,就等著行動了。”

  他抓起帽子,披上大衣,然後走下樓來,聽差為他叫來了一輛出租車。白羅告訴司機查爾斯爵士住宅的地址。

  到了那兒,他付了車費,徑直走進大廳。開電梯的聽差不在,白羅只好走上樓去。當他到了二樓,查爾斯爵士套間的門打開了,米爾雷小姐走了出來。

  她一見白羅就說:

  “是你!”

  白羅笑了。

  “是我!不是嗎?我又來了!”

  米爾雷小姐說道:

  “恐怕你找不到查爾斯爵士了。他和利頓·戈爾小姐已經去巴比倫劇院了。”

  “我找的不是查爾斯爵土。我想,有一天我把手杖掉在這兒了。”

  “哦,是這樣。好吧,你抿鈴,但普爾會給你找手杖。對不起,我不能呆在這兒,我正准備去趕火車。我要去肯特郡,到我母親那兒。”

  “我理解。我不會耽誤你,小姐。”

  他站在一旁,米爾雷小姐於是提著一個小皮箱,匆匆經過他身邊走下樓梯。

  她剛離開,白羅似乎忘記了他的來意。他沒有繼續走上樓梯的平臺,而是轉身回到樓下。他走到大門口,正好看見米爾雷小姐走進一輛出租車。另一輛出租車沿著小路邊慢慢開來,白羅把手一伸,它便停了下來。他鑽了進去,要司機緊跟剛才那輛車。

  第一輛出租車往北駛去,最後在帕丁頓火車站停下。雖然從帕丁頓車站坐車前往肯特郡顯然有些奇怪,白羅臉上井沒有驚訝的表情。白羅走到頭等車廂售票窗口,要求買一張去魯茅斯的雙程車票。五分鐘後火車正點出站。他安坐在頭等車廂的一個角落。由於天氣寒冷,他把大衣領拉到耳邊。

  大約五點鐘,火車到達魯茅斯的小車站。天色已經暗下來。白羅站在靠後的地方,他聽見一個聽差友好地向米爾雷小姐打招呼。

  “好吧,小姐,沒有想到你會來。查爾斯爵士要來嗎?”

  米爾雷小姐回答說:

  “我來這兒一定出乎你們預料。明天一早我就回去。我來拿點東西。不,我不想乘出租車。我沿岸邊的石頭小路走上去。”

  天色更黑了。米爾雷小姐快步走上陡峭的崎嶇小路。白羅隱蔽在後面的路上緊緊跟隨。他腳步輕盈,像貓一般。到達鴉巢屋時,米爾雷J、姐從提包裡拿出鑰匙,穿過側門,並讓它半開著。一兩分鐘後,她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生銹的門房鑰匙和一隻手電筒。白羅往後一退,躲在茂盛的灌木叢後面。

  米爾雷小姐繞過樓房後面,爬上一條雜草叢生的小道。

  赫丘勒。白羅跟著她。她不斷地往上爬,最後突然在一個古老的石塔前停下。人們經常在海岸邊看見這樣的塔。這個塔比較矮小。然而,滿是灰塵的窗子裡有一塊窗簾遮蓋。

  米爾雷小姐把鑰匙插進大木門上的鎖裡。

  鑰匙轉動時卡查卡查作響。門開了,鉸鏈發出一陣呻吟。米爾雷小姐打開電筒走了進去。

  白羅快步趕上。他也同樣輕手輕腳地穿過大門。米爾雷小姐手裡的電筒不安地閃著微光,照著周圍的玻璃蒸餾器,本生煤氣燈,還有各種各樣的儀器。

  米爾雷小姐拾起一根鐵棍,把它舉起來正准備打到下面的玻璃儀器上。突然有一隻手抓住她的胳膊。她倒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

  白羅那雙貓一樣的綠眼睛直瞪瞪地盯著她。

  “你不能那樣幹,小姐。”他說,“因為你企圖破壞的是罪證”

第十五章 落幕

  赫丘勒·白羅先生坐在一張很大的單人沙發裡。壁燈已經關掉,只有一盞玫瑰色的燈照在沙發裡的這個人身上。這似乎有某種象徵意義。他獨自坐在燈光之下,另外三個人是白羅的聽眾——查爾斯爵士、薩特思韋特先生和蛋蛋。利頓·戈爾,他們坐在燈光外的黑暗裡。

  赫丘勒·白羅的聲音朦朧如夢。他似乎在對著空中而不是對著他的聽眾演講:

  “弄清犯罪真相,這是偵探的目的。為了弄清犯罪真相,人們必須積累一個又一個的事實,正如我們在玩建房卡片遊戲時堆積一張又一張的卡片。如果事實不成立,就如卡片失去了平衡。於是,你必須重建房子,否則它就會倒塌……

  “正如我前兩天所說的,有三種不同類型的思維:有戲劇性的思維,即創造性思維。它主張現實可以用機械的設備製造出來。還有一種對戲劇表演反應敏捷的思維或青春浪漫型的思維。最後一種,朋友們,那就是散文式的思維,這種思維看見的不是藍色的大海和含羞草,而是舞臺背景上繪制的黑布。

  “於是我來了,我的朋友們,來偵查8月份謀殺斯蒂芬·巴賓頓的案件。那天晚上,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提出了他的觀點:說斯蒂芬·巴賓頓是被謀殺的。我當時沒有同意這個觀點。一、我不相信像斯蒂芬·巴賓頓這樣一個人競會被謀殺。二、我不相信,在那天晚上的客觀環境下,對某一個特定的人下毒會有什麼可能。

  “現在,在這兒,我承認查爾斯爵土是對的,是我錯了。

  錯就錯在我是從一個完全虛假的角度來看待這次犯罪。就在二十四小時之前,我突然發現了正確的視角。現在我要說,從這個角度來看,斯蒂芬·巴賓頓被謀殺既是合情合理的,也是可能的。

  “不過,我想把這事暫時放一放,先帶你們沿我踏過的小路一步一步往下走。我把斯蒂芬·巴賓頓之死叫作我們演出的第一幕。當我們從鴉巢屋退場的時候,幕也就落下了。

  “這場戲的第二幕,是從薩特思韋特先生給我看有關巴塞羅纓爵士死亡的報道時開始的。事實頓時明朗,查爾斯爵士判斷正確,我判斷錯誤。斯蒂芬·巴賓頓和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兩人都是被謀殺的。兩次謀殺是同樣一個犯罪案件的兩次作案。後來,第三次謀殺——殺害德·拉什布裡傑太太完成了整個作案系列。因此,我們需要形成一個非常理性的觀點,就是把三次死亡事件聯系在一起,形成一個合情合理、一目了然的觀點。這個觀點就是:三次謀殺都是同一個人所為,而且,這個人有利可圖。

  “現在我必須說,困擾我的事情是,為什麼謀殺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會在謀殺斯蒂芬·巴賓頓之後。如果按時間和地點的差異來觀察這三次謀殺,很有可能,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的謀殺案,我們可稱之為中心犯罪事實,或者主要犯罪事實。其他兩次謀殺案在性質上可稱為次要犯罪事實。那就是說,這個結論是從這兩個人與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的關系中得出的。然而,正如我過去說明的那樣,人們犯罪都不是隨心所欲的。斯蒂芬·巴賓頓先被謀殺。因而,第二次謀殺好像是緣於第一次謀殺。據此,第一次謀殺似乎是整個事件的關鍵。

  “到那時為止,我仍然傾向於概率論的觀點,以致一種錯誤的想法在我頭腦裡形成。是否有這種可能:巴塞羅纓是被預謀殺害的第一個犧牲者。而巴賓頓先生中毒只是一種失誤?然而,我被迫放棄了這種觀點。凡是認識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的人,不管對爵士熟悉到什麼樣的程度,都會知道他有厭惡雞尾酒的習慣。

  “還有一種意見:兇手毒害的對像是第一次宴會的另外一個人,可卻錯把斯蒂芬·巴賓頓給毒死了俄找不到支持這個意見的任何證據。因此,我不得不回到原來的結論,即殺害斯蒂芬·巴賓頓肯定是有預謀的。馬上,我又遇到了一塊很大的絆腳石——這個結論明顯是不可能成立的。

  “人們總是帶著最簡單、最明顯的觀點去開始查詢。假設斯蒂芬·巴賓頓喝下了有毒的雞尾酒,那麼是誰才會有機會在雞尾酒裡下毒呢?乍一看,我以為能幹這事的只有兩個人,比如說兌酒和拿酒杯之類的人: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自己和客廳女僕但普爾。盡管他們兩個人都有可能將毒品放人酒杯,但他們兩人沒有誰能夠有機會安排將哪一個酒杯送到巴賓頓的手中。但普爾可以熟練地從托盤裡遞送酒杯,最後剩下那個有毒的酒杯,然後遞給他,因此她可能作案(不容易,但可以做得到。)查爾斯爵士可以別有用心地拿起那一個酒杯,然後遞給他,因此他也可能作案。但兩種情況都沒有發生。看起來,好像是偶然的,只有偶然的機遇才會把那杯有毒的酒送到斯蒂芬·巴賓頓手中。

  “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和但普爾都接觸過那些雞尾酒。但是他們兩人有誰參加了梅爾福特修道院的宴會?都沒有。誰最有可能調換巴塞羅纓的葡萄酒杯?是那個潛逃的管家艾理斯以及他的助手客廳女僕。但是,聽著,客人中有人作案的可能性,也無論如何不能排除。這要冒險,但有可能,因為參加別墅宴會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溜進客廳,將尼古丁放進葡萄酒杯中。

  “當我在鴉巢屋加入你們的行列時,你們已經去過鴉巢屋和梅爾福特修道院兩次招待會,並且寫下了所有客人的名單。現在我可以說,列在最前面的四個名字:戴克斯船長及夫人,薩克利夫小姐和威爾斯小姐,我立刻就排除了。

  “這四個人事先絕沒有可能知道他們會在宴會上碰見斯蒂芬。巴賓頓。施放尼古丁毒品的手法是經過精心策劃的,絕不可能一時心血來潮就能做到。名單上還有三個人——瑪麗。利頓·戈爾夫人、利頓·戈爾小姐和奧利弗·曼德斯先生。雖然可能性不大,但還是有可能。他們都是當地人,可以設想都可能有除掉斯蒂芬·巴賓頓的動機,而且可能選定開宴會的那天晚上將他們的陰謀付諸實踐。

  “另一方面,我沒有發現他們中有任何人實際上已經作了案。

  “我想,薩特思韋特先生的推理在很大程度上跟我的一樣。他把嫌疑放到奧利弗·曼德斯身上。可以說,小曼德斯在當時還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在鴉巢屋那天晚上,有種種跡象表明,他處於高度的精神緊張之中。由於他個人處境艱難,對生活有某些扭曲的觀點,又正值不穩定的年齡。事實上,他曾經與巴賓頓先生爭吵過,或者說他對巴賓頓先生表現出一種憎惡的情緒。然後,梅爾福特修道院發生的事情讓人感到奇怪。接著又發生了他收到巴塞羅纓·斯特蘭奇來信的不可思議的故事,還有威爾斯小姐證實他持有一張有關尼古丁中毒的剪報。

  “就這樣,奧利弗·曼德斯的名字顯然被排在七個嫌疑人的名單之首。

  “但後來,我的朋友們,一種奇妙的感覺出現在我的頭腦裡。那個作案的罪犯必定是兩次宴會都在場的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也是合乎邏輯的。換句話說,他出現在七人名單之列。不過,我有一種感覺,這種明顯的事情,是有人有意安排得如此顯眼。這是一位頭腦清楚、思維縝密的人才有可能想到的。我意識到我實際上看到的不是現實,而是一塊藝術加工繪制而成的佈景。這個確實精明的罪犯已經認識到出現在名單上的任何人都必然會成為嫌疑人。因此,他,或者她,就有意不讓自己出現在名單上。

  “換句話說,殺害斯蒂芬·巴賓頓和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土的兇手,兩次宴會都在場,但又不讓人發現。

  “第一次在場的人,有誰在第二次沒有出現?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薩特思韋特先生,米爾雷小姐和巴賓頓太太。

  “在這四個人當中,有誰比其他的人更有可能在第二次宴會上出現呢?查爾斯爵士和薩特思韋特先生已經去了法國南部,米爾雷小姐在倫敦而巴賓頓大太在魯茅斯。那麼,四個人之中,米爾雷小姐和巴賓頓太太看來是眾矢之的。但是,米爾雷小姐怎麼可能在梅爾福特修道院的宴會上露面而不被客人們認出來呢?米爾雷小姐有讓人印象深刻的外貌,難以偽裝,也難以被人忘記。我確信米爾雷小姐不可能出現在梅爾福特修道院而不被人認出來。巴賓頓大大的情況也跟她類似。

  “同樣的問題,薩特思韋特先生和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可能在梅爾福特修道院出現而不被認出來嗎?薩特思韋特先生雖有這個可能,但是,我們一想到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土時,我們就會茅塞頓開。查爾斯爵土是個演員,習慣於扮演角色。但他會扮演什麼角色呢?

  “於是,我們想到了管家艾理斯。

  “艾理斯是一個非常神秘的人物。他在案件發生兩周前,從什麼鬼地方來到這兒,然後在案件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為什麼艾理斯會如此為所欲為?因為艾理斯這個人根本不存在。艾理斯是一張紙板像,一幅畫,或者一塊舞臺佈景——艾理斯不是真的。

  “這是可能的嗎?畢竟,梅爾福特修道院的僕人們都是認識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的。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是他的好友。我曾經輕而易舉地試探過那些僕人們。而且假裝管家不冒任何風險。萬一僕人們認出了他,那也元關緊要,事情可以當作一場惡作劇一笑了之。另一方面,如果兩周之後沒有引起任何懷疑,那正好,一切都順理成章,我回憶起僕人們關于管家的談話。他有紳士般的風度,曾受雇於有地位的人家,知道許多軼聞趣事。這都是簡單不過的事。

  但客廳女僕艾麗斯提供了一個非常有價值的陳述。她說:

  。他處理事情跟我見過的其他管家完全不同。’我反復思考這句話,我開始確認我的觀點。但是,巴塞羅謬·斯特蘭奇的案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簡直難以想像,他的朋友竟會向他下毒手。他必定是知道了裝扮管家的事。對此我們有證據嗎?有的。觀察敏銳的薩特思韋特先生在事件剛開始的時候就抓住了一個重要的情節——就是巴塞羅纓爵士開玩笑的那句話:(這話完全不像他平常對僕人們所說的。)‘你是個完美無缺的管家,對吧,艾理斯?’如果管家是查爾斯爵士裝扮的,這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了,因為巴塞羅纓是在開玩笑。

  “毫無疑義,巴塞羅纓爵士看出了問題。但他誤認為裝扮艾理斯只是一場惡作劇,甚至可能是一次打賭。於是,成功的騙局被設計成這次別墅招待會的高潮,因此出現了巴塞羅纓爵士表示驚訝和幽默的那些話。還必須注意,那時仍然有時間停止作案。如果那天晚上參加招待會的人有誰也能察覺出餐桌邊的查爾斯,那麼一切就會改變。整個事情就會被當作一場惡作劇而一笑了之。可惜誰也沒有注意這位彎腰駝背的中年管家,沒有注意他那顛茄色的黑眼睛、絡腮鬍子和畫在手腕上的胎記。這胎記是一個能鑒別真相的非常細微的特徵。由於善良的人們缺乏觀察,他們完全不能識別出來!這胎記是有意塗成一大塊,用於今後對艾理斯的描述。可是整整兩周竟然沒有人注意到!發現這胎記的只有目光敏銳的威爾斯小姐,我們等一會兒還要談到她。

  “接著發生了什麼呢?巴塞羅纓爵士死了。這一次死亡再沒有人認為是自然死亡。員警來了。他們查問艾理斯和其他的人。接著,就在那天晚上,‘艾理斯,從秘密通道逃走了。他恢復本來的自我。兩天之後,他已在蒙特卡洛的花園裡漫步,准備著在接到他朋友死亡的噩耗時表現出驚恐萬狀的神色。

  “請記住,這就是我全部的判斷。我井沒有實際去證明,但是所發生的一切都能支持我的這些判斷。我用卡片修建的房子又穩又牢。在艾理斯屋裡找到的那些敲詐信件是怎麼回事呢?那不過是查爾斯爵士自己發現的!

  “那麼所謂巴塞羅纓爵士要求小曼德斯製造一起事故,又是怎麼回事呢?這個,假冒巴塞羅纓的名義寫那樣一封信,對于查爾斯爵士來說是何等容易。假如曼德斯自己不毀掉那封信的話,裝扮成艾理斯的查爾斯爵士在等候這個年輕紳土時,也很容易毀掉它。同樣,那張剪報也是由艾理斯輕而易舉地裝人奧利弗的提包裡的。

  “現在,讓我們來談談第三個犧牲者——德·拉什布裡傑太太。我們是什麼時候第一次聽到德·拉什布裡傑這個名字的?就是在艾理斯剛剛被稱為‘完美元缺的管家’這句打趣的話之後。這種話也和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平時的言辭極不相稱。無論如何,必須把視線從巴塞羅纓的言談舉止轉向他的管家。查爾斯爵士問過管家帶來了什麼樣的消息?這是關于那個女人的——她是醫生的病人。查爾斯爵士立即使出全身解數,竭力將我們的注意力從管家那兒移開,轉向那位不為人所知的女人身上。他到了療養院,詢問護士長。他圍繞拉什布裡傑太太大做文章,以引開別人的視線。

  “我們現在來觀察一下威爾斯小姐在這出戲裡所扮演的角色。威爾斯小姐生性好奇。她是一個不會引起外界注意的人。她既不漂亮,不俏皮,也不靈巧,甚至沒有同情心。

  她是個極其普通的人。但是她的觀察力極其敏銳,智商極高。她用自己的筆向世界報複。在紙上創造人物她有很高的技巧。我不知道管家身上有什麼使威爾斯小姐印象深刻,感到異常。但是我認為她是餐桌上惟一注意到了他的人。謀殺之後的第二天,她那永不滿足的好奇心驅使她到處打聽,東張西望,正如那女僕說的那樣。她溜進戴克斯的房間,穿過桌面呢包的門,進入僕人們的臥室。我想,她是出於一種貓鼬式的本能,企圖發現其中的秘密。

  “她是惟一能夠引起查爾斯爵士不安的人。這就是為什麼他急於要成為調查她的人。直到進行訪談之後,他好不容易才放下心來,而且對她注意到胎記的事實感到心滿意足。

  不過好景不長。在那以後,我沒有意識到,威爾斯小姐已經將管家艾理斯與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聯系在一起。我以為她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到艾理斯與某個人有某種相似之處。但是她可真是個觀察家,當菜盤遞到她跟前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地注視著端菜的那雙手,而不是臉。

  “她那時還沒有想到艾理斯就是查爾斯爵士。但是,當查爾斯爵土後來和她談話時,她猛然意識到查爾斯爵土就是艾理斯!於是,她要求他假裝遞給他一盤蔬菜。使她感興趣的不是胎記在右手腕還是左手腕。她只是想找個藉口去觀察他的手,觀察他擺放的姿勢正像管家艾理斯的那雙手。

  “就這樣,她接近了真相。然而,她是一個特殊的女人。

  她只為自己的寫作而追求知識。此外,她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查爾斯爵土謀殺了他的朋友。他假裝成管家,是的,但這不一定會使他成為兇手。很多元辜的人保持沉默,只是因為擔心說話會把自己置於困境。

  “於是威爾斯小姐隱瞞了她的認識,自己一個人欣賞。

  但是查爾斯爵士可著急了。他討厭他離開客廳時她臉上的那種惡意的滿足感。她知道了什麼。是什麼呢?對他有影響嗎?他一無所知。但是他感到那只是與管家艾理斯有關的事情。先是薩特思韋特先生,現在是威爾斯小姐。必須將他們的注意力從這個致命的事情上引開。焦點必須對准別的地方。於是他想出了一個計劃,既簡單而又大膽,而且正如他想像的那樣,具有明顯的欺騙性。

  “在我舉行雪利酒會那天,我想像查爾斯爵士一定起得很早。他到了約克郡,化了裝,穿著破舊的衣服,叫了一個小孩去發電報。然後他及時趕回城裡,並面對客人們。根據我的小小劇本的要求,演出了那場戲。他多做了一件事。他寄了一盒巧克力給他從來未見過,也一無所知的女人。

  “你們都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從查爾斯爵士的不安,我確信威爾斯小姐已經對他有所懷疑。當查爾斯爵士‘倒地身亡’時,我看著威爾斯小姐的臉。我看見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驚訝的神色。那時我就知道,威爾斯小姐肯定懷疑查爾斯爵士是那個兇手。當他演到自己也像前面的人一樣中毒死亡時,她以為她的推斷一定是錯了。

  “如果威爾斯小姐懷疑查爾斯爵士,那麼她就會處於嚴重的危險之中。一個已兩次殺了人的兇手,會再一次殺人。

  我發出十分嚴肅的警告。後來,就在那個晚上,我通過電話跟威爾斯J、姐交換了意見。第二天,她便按我的忠告突然離開了家。從那以後,她一直住在這家旅館裡,後來的事實證明瞭我的明智之舉。第二天,當查爾斯爵士從吉靈回來以後,又連夜趕到圖廷。他太遲了,鳥兒已經飛了。

  “與此同時,按照他的思路,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拉什布裡傑太大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我們。拉什布裡傑太太在她說話之前被殺。多麼富有戲劇性!多麼像偵探小說、偵探話劇和偵探電影!同樣是舞臺上的紙板、華麗的裝飾和繪制的佈景。

  “但是我,赫丘勒·白羅,沒有被蒙騙。薩特思韋特先生對我說,她被殺了,因此她再也不會說話了。我同意了。我繼續說,她在告訴她知道的秘密以前被人殺了。我說:‘或許她並不知道。’我相信,他一定很迷惑。但他當時應當看出事實。實際上,德·拉什布裡傑太大根本不可能告訴我們任何事情,因此她被殺了。因為她與凶殺沒有絲毫聯系。如果她充當了查爾斯爵士轉移視線的目標,她只能是死路一條。於是,德·拉什布裡傑,一個無辜的陌生人,就這樣被殺害了“然而,就在這樣一個暫時的勝利中,查爾斯爵士還是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一個幼稚的錯誤!那個電報是發給我白羅的,那時我住裡茨飯店。但是,德·拉什布裡傑太大從來沒有聽說過我在辦這個案子!那兒所有的人沒有一個知道這件事。犯了這樣一個幼稚的錯誤,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就這樣,我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我知道了兇手的本來面目。但我還不清楚犯罪的原本動機。

  “我經過了深思熟慮。

  “我再一次更加清楚地把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的死看作是原來的、有預謀的凶殺案件。是什麼原因使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殺害他的朋友呢?我是否可以設想一個動機?我想我能。”

  有人在深深歎息。查爾斯·卡特賴特爵士慢慢地站起來,邁步走向壁爐邊。他站在那兒,一隻手背在後面,朝下看著白羅。那姿態就像伊格爾蒙特勳爵鄙視地看著將欺詐罪強加給他的無賴律師一樣。他的眼睛裡射出高做和憎惡的目光。他嚴然是個堂堂貴族,正俯視著下麵的芸芸眾生。

  “你的想像力非同一般,白羅先生”他說道,“勿須我自費口舌,在你編造的故事裡,簡直沒有一句真話。你竟然這樣肆無忌憚,把我一無所知的荒唐故事編造得如此栩栩如生。不過,你盡管往下說,我會感興趣的。你說,謀殺一個我從不認識的人,其動機是什麼?”

  赫丘勒·白羅,這個小資產者,仰面看著貴族,開始迅速而又堅定他說:

  “查爾斯爵士,我們有一個諺語說:‘去找女人,正是從這兒,我們發現了動機。我曾見你常與利頓·戈爾小姐在一起。顯然,你愛她,以一種引人注目的可怕的狂熱愛著她,這種愛情來自一個中年男子,而通常是由一個天真無邪的年輕姑娘煽動起來的。你愛她。我可以看得出來,她像崇拜英雄一樣崇拜你。你一開口,她就會投入你的懷抱。但是你沒有說出來,為什麼?

  “你騙你的朋友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你是一個愚蠢的愛人,不能辨別情人回報的戀情。你假裝以為利頓·戈爾小姐愛上了奧利弗·曼德斯。但是我要說,查爾斯爵士,你是一個老於世故的人,是一個善於與女人周旋的人。你不可能被誰欺騙。你非常清楚地知道,利頓·戈爾小姐很在乎你。你是想娶她的。那麼,為什麼你不娶她呢?

  “這事必定有某種障礙。是什麼障礙呢?唯一的現實是,你已經有了一個妻子。但是一談到你,誰也不會把你看作一個已婚男人。你一直是以一個單身漢的身份過日子。你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結婚,那已是你成為一個著名的青年演員以前的事。

  “你的妻子怎麼了?她還活著嗎?為什麼誰都不知道她?

  假如你們倆分居了,那麼這也可以成為事實上的離婚。如果你的妻子是一個天主教徒,或者一個不同意離婚的人,人們也會知道她與你分居了。

  “然而,出現了法律不可免除的悲劇。法律不可免除,跟你結婚的女人可能在某個監獄裡被終身監禁,或者在一個精神病院被管制起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你都不可能獲准離婚,如果這事發生在你的少年時期,就不會有人知道。

  “如果無人知道這事,你就可以跟利頓·戈爾小姐結婚,而不告訴她事實的真相。但是,假如有一個人知道真相,他又是從小就跟你相識,那怎麼辦呢?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是一個有名望的正直的醫生。他可能非常可憐你,甚至會同情你與人私通或者同情你的不正當行為,但是,當他看見你就要與一個天真無邪的姑娘結婚時,他對你的重婚罪卻不能熟視無睹。

  “在你得以跟利頓·戈爾小姐結婚之前,你必然要除掉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查爾斯爵士大笑起來。

  “還有親愛的老巴賓頓呢?難道他也知道這一切嗎?”

  “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我很快就發現,沒有任何證據說明這種結論。此外,我原來的絆腳石仍然存在。即使是把尼古丁放人雞尾酒杯裡,你也不可能保證毒酒被送到他的手中。

  “這是我的一道難題。是利頓·戈爾小姐偶然之間說的一句話啟發了我。

  “毒酒不是特意要交給斯蒂芬·巴賓頓的,而是要送給當時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的,只有三個例外。那就是利頓·戈爾小姐,你非常小心地遞給她一個元毒的酒杯,無毒的酒還給了你自己以及巴塞羅纓·斯特蘭奇,你知道他是不會喝雞尾酒的。”

  薩特恩韋特先生叫起來:

  “真是元稽之談!這有何意義?沒有呀。”

  白羅轉身對著他,聲音裡帶著勝利者的語氣。

  “哦,不對。目的是有的,一個奇怪的目的,非常奇怪的目的。這是我第一次碰到的謀殺動機。殺害斯蒂芬·巴賓頓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彩排。”

  “什麼?”

  “是的,查爾斯爵士是一個演員。他遵循演員的本能。他在正式作案以前要試一試他的謀殺。不要人們懷疑到他身上。這些人當中無論死了誰,從各個方面來說都不會對他有利。再說,正如每個人都承認的那樣,沒有什麼能證明是他有意地毒死一位客人。朋友們,彩排進行得很順利,巴賓頓先生死了。這場謀殺的暴行甚至無人懷疑。反而是查爾斯爵士提出了懷疑。對了,我們沒能認真對待此事,他感到洋洋得意。替換酒杯也是同樣進行得十分順利,沒有遇到任何障礙。事實上他深信不疑,當真正表演的時候,一切都會很順利。

  “正如你們所知,事情的發展稍稍有點變化。在第二次事件中,在場的一個醫生立即懷疑有人下毒。這時查爾斯爵士大肆渲染巴賓頓的死,因為這對他大有好處。巴塞羅纓爵士的死被看成是第一次謀殺的繼續。於是人們的注意力就必然會集中在謀殺巴賓頓的動機上,而不會考慮除掉巴塞羅纓爵土的根本動機。

  “但是,有件事查爾斯爵士沒有意識到:那就是米爾雷小姐敏銳的觀察力,米爾雷小姐知道她的主人在花園的小塔里進行化學試驗的事。米爾雷曾經洩露過她曾付款買過玫瑰花噴劑。她發現,噴劑中有很大一部分莫名其妙地不見了。當她讀到巴賓頓先生死於尼古丁中毒的消息時,她那聰明的頭腦一下子得出了一個結論:查爾斯爵士從玫瑰花噴劑中提煉出了生物鹼。

  “米爾雷小姐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她從當小姑娘的時候起就認識巴賓頓先生,然而她默默地一心一意地愛著她那位迷人的主人查爾斯爵士。一個其貌不揚的女人也只能如此。

  “最後,她決心破壞查爾斯爵士的儀器。查爾斯爵士對他的成功深信不疑,以至他從來沒有想到要毀掉那些東西。

  她前往康沃爾郡,我跟隨其後。”

  查爾斯爵土又一次大笑起來。他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像一個老鼠裝扮的高貴紳士。

  “那些陳舊的化學儀器都是你的證據嗎?”他輕蔑地問道。

  “不。”白羅說,“那兒有你的護照,標明你回到英國和離開英國的日期。事實是,在哈佛頓的郡精神病院有一個女人,葛萊蒂絲·瑪麗·馬格。她就是查爾斯爵士的妻子。”

  蛋蛋姑娘一直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像一個冰凍的塑像。現在,她突然一愣,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微弱的驚叫,就像在呻吟。

  查爾斯爵士瀟灑地轉過身去。

  “蛋蛋,你不要相信這個荒唐故事裡的任何一句話,好嗎?”

  他笑著,把雙手往前伸開。

  蛋蛋慢慢向前走了幾步,仿佛進入了催眠狀態。她的眼睛,充滿著懇求的目光,無限痛苦地凝視著她的情人。這時,就在她走到他的身邊以前,她的身體搖晃著,眼睛下垂,就這樣又邁了幾步,好像在尋找安全的地方。

  接著,她大叫一聲跪倒在白羅腳下。

  “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他將雙手放到她的肩上,堅定而慈祥地撫摩著她。

  “是真的,小姐。”

  此時,除了蛋蛋的抽泣聲外,一點聲音也沒有。

  查爾斯爵士突然變得老了許多,那是一張老人的臉,一張半人半鬼的邪惡的臉。

  “天殺的!”他說。

  在他的表演生涯中,他從來沒有脫口說出這樣凶惡的話來。

  然後他轉身走出屋子。

  薩特思韋特先生差不多是從沙發裡跳起身來,但白羅對他搖搖頭,他的一隻手仍然在撫慰著哭泣的蛋蛋姑娘。

  “他要逃跑”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白羅搖搖頭。

  “不,他只是在退場。不是在眾目暌暌之下慢步退場,就是快速離開舞臺。”

  門慢慢打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這是奧利弗·曼德斯。他平時那種蔑視一切的表情不見了。他面色蒼白,充滿憂傷。

  白羅靠近姑娘。

  “你看,小姐,”他輕輕他說,“有一個朋友來接你回家”蛋蛋站起身來她疑惑不定地看著奧利弗,接著搖搖晃晃地向他邁了一步。

  “奧利弗……帶我到媽媽那兒。啊,帶我到媽媽那兒。”

  他將手臂挽著她,把她扶向門邊。

  “是的,親愛的,我帶你去。走吧。”

  蛋蛋的雙腿在顫抖,幾乎不能走路。奧利弗和薩特思韋特先生站在她的兩邊,扶著她往前走。走到門邊,她站住了,突然回過頭來。

  “我沒事兒。”

  白羅作了一個手勢。奧利弗回到屋裡。

  “好好待她。”白羅說。

  “我會的,先生。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心疼的人。這你是知道的。對她的愛使我變得冷漠和玩世不恭。但是我將會改變自己。我要遵守諾言。也許,有一天……”“我相信。”白羅說,“我想,當他溜掉井使她頭暈目眩時,她已開始關注你了。崇拜明星對青年人來說是很可怕很危險的。有一天,蛋蛋會愛上一個真正的朋友。她會將自己的幸福建立在磐石般堅固的基礎之上。”

  當年輕人離開屋子的時候,白羅充滿仁慈地目送著他們。

  現在,薩特思韋特先生回到屋裡。

  “白羅先生,”他說,“你真棒,實在棒極了。”

  白羅的眼睛裡閃爍著謙遜的目光。

  “這沒有什麼,沒有什麼。這是一場三幕悲劇,現在該是落幕的時候了。”

  “請原諒我打擾你……”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是的,有些事我得向你解釋清楚,對嗎?”

  “有件事,我想弄清楚。”

  “問吧。”

  “為什麼你有時候說英語很標准,有時候卻很蹩腳呢?”

  白羅笑了起來。

  “哦,我來解釋。確實,我可以說得很準確,可以說一口地道的英語。但是,我的朋友,說蹩腳的英語是一件巨大的法寶。它能讓人們瞧不起你。他們說,一個外國佬,他連英語也說得不正確,還破案?這是我迷惑人家的策略。我反而想惹起他們的善意的嘲笑。我也要說點大話!英國人常常說:

  ‘一個自以為是的人,是區區小人。’這是英國人自己的觀點。但根本不是事實。所以,你瞧,我已經讓人們放鬆了警惕。”他補充道,“這已經習以為常了。”

  “天哪,”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好一條陰險的蛇。”

  他沉默了一會兒,回顧著這個案件。

  “恐怕我還沒有理解案件的全部情況。”他煩躁他說。

  “正相反,你注意到了一個重要的線索:巴塞羅繆爵士嘲笑管家的那句話,你認識到威爾斯小姐敏銳的觀察力。事實上,假如你對戲劇沒有那種戲迷般的反應,你早就能查清一切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顯得興高采烈。

  突然,在他腦子裡猛然閃現一個想法,嘴巴也大大張開了。

  “天哪!”他叫了起來,“我現在才想起來,那個惡棍帶著有毒的雞尾酒!任何人都有可能喝過它。有可能是我喝的呀。”

  “你同樣沒有想到,還有一種可能更令人恐懼。”

  “什麼?”

  “喝那杯酒的人,也可能就是我嘛。”赫丘勒·白羅說。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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