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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羅的初期探案 Poirot's Early Cases By 阿嘉莎‧克莉絲蒂 Dame Agatha Mary Clarissa Christie

一、凱旋舞會/舞會謎案

  白羅,過去曾在比利時當過警長。他和斯泰爾斯案子牽連上純屬偶然。他的成功使他名聲遠揚。於是他決定將其一生用來探案。我剛好在索姆河戰役受傷,無法繼續當兵了,便和他一起住在倫敦。由於他大部分案子的第一手材料我都清楚。人們建議我挑選一些最有意思的案子記錄下來。我想最好還是從當時引起了公眾廣泛注意的那樁離奇的舞會謀殺案開始。

  也許這個案子並不像那些撲朔迷離的案子,它不能完全展示白羅獨特的探案方法,但它的轟動,它所涉及的大人物以及報刊雜志對它連篇累牘的報道,使它成為一個轟動的案件。我一直覺得將白羅和該案案情的解決情況公之於眾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我們正坐在白羅的屋裡。我的朋友像往常一樣衣冠楚楚,正靈巧地將一種新的潤須膏塗在鬍子上,雞蛋形狀的腦袋歪向一邊。這種虛榮無傷大雅,它是白羅的特點之一,也和他喜歡有條有理的個性一。我想得出了神,我手上的《每日新聞薈萃》報不覺滑到了地上。這時,我聽見白羅在叫我:“我的朋友。出神想什麼呢?”

  “說實話,”我答道,“我正在想發生在勝利舞會的那件無法解釋的案子。報上全是關於它的報道。”我邊說邊把報紙撿起來,用手指彈著報紙。

  “是嗎?”

  “這個案子越讀越讓人感到如墜霧中!”我越講越起勁,“誰殺了克朗肖子爵?科科。考特尼死在同一個晚上是不是一個巧合?是她故意服用了過量的可卡因,還是個意外事件呢?”我停下來,然而又演戲般地加了一句廣我在問我自己這些問題。”

  讓人感到有些惱怒的是,白羅不屑一顧。他還在照著鏡子,只是嘴裡咕噥著,“絕對。這種新發乳對我的鬍子來說。簡直是神了!”他瞥見了我的眼神,趕緊加了一句,“真是這樣的—那你有答案嗎?”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說,門開了。房東說警督賈普來了。這位蘇格蘭場的員警是我們的老朋友了,我們熱情地互致問候。

  “啊!我的好賈普,”白羅喊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噢,白羅先生。”賈普坐下來。沖我點點頭,“我正在調查一個案子。我想你會感興趣,所以我就過來看看你是否想參與。”

  白羅對賈普的能力一直很贊賞。盡管對賈普缺乏條理性深感遺憾。但就我而言,我覺得賈普最有能耐的地方就是他能夠在他請人幫忙的時候,讓人感覺是他在幫別人的忙。

  “是勝利舞會。”賈普慫恿道,“好啦,你一定想幹的!”

  白羅沖著我笑。

  “無論如何,我的朋友黑斯廷斯會想幹的。他剛剛還對這個話題滔滔不絕呢!不是嗎?我的朋友?”

  “好的。先生,”賈普有些居高臨下地說道,“你也得參與進來。我可以告訴你,對這種案子的內部消息有所瞭解是你的榮譽。好吧,說正經的。我想你是知道這個案子的主要細節的,白羅先生,是嗎?”

  “只是從報紙上得知的一然而記者的想像力有時是要誤事的。那麼。再跟我說說整個事情的經過吧。”

  賈普舒適地蹺起二郎腿,開始說道。

  “正如大家和他妻子都知道的那樣,上個星期二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勝利舞會,現在所有的無足輕重的舞會都這麼叫。但這是真的,是在巨像大廳舉行的,整個倫敦的人都在忙這件事情,包括克朗肖子爵和他的那一行人。”

  “他的檔案資料呢?”白羅打斷說。

  “克朗肖子爵是第五代子爵,二十五歲,未婚,對演藝界的事非常熱衷,有謠言說他和奧爾巴尼劇院的考特尼小姐訂了婚。她的朋友都叫她‘科科’,據說,她是一個非常迷人的年輕女士。”

  “好的,繼續說。”

  “克朗肖子爵一行六人。他本人;他的叔叔,尊敬的尤斯塔斯。貝爾特尼;一個漂亮的美國寡婦馬拉比夫人;一位年輕演員克裡斯。戴維森以及他的妻子;最後還有重要的科科。考特尼小姐。正像你所知道的,那是個化裝舞會,克朗肖一行擬表現古老的義大利喜劇,或是別的什麼名稱的劇目。”

  “即興喜劇,”白羅嘟囔著。“我知道。”

  “不管怎麼說。那些服裝是從尤斯塔斯。貝爾特尼收集的一套瓷俑藏品中照搬下來的。克朗肖子爵扮成剃光頭的丑角哈利奎因;貝爾特尼扮成滑稽的矮胖子普奇內羅;馬拉比夫人扮成他的妻子;戴維森夫婦扮成穿白短褂、塗白臉、頭戴高帽的男女丑角—皮埃羅夫婦;考特尼小姐當然也就扮成了光頭丑角的情人科倫芭茵。好了。那天晚上早些時候,很明顯就出了什麼問題。克朗肖子爵悶悶不樂,行為也怪怪的。當他們一行人一起去一間由男主人預定好的小房間吃晚飯的時候,大家都注意到他和考特尼小姐不說話。很顯然她一直在哭,哭得歇斯底里,好像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那一頓飯大家都沒吃舒服。當他們退席離開的時候,就聽見她對克裡斯。戴維森說。讓他送她回家,因為她‘對這個舞會感到惡心’。那位年輕的演員猶豫了一下,掃了一眼克朗肖子爵,把他們兩個都拽回到吃晚飯的地方。

  “但他讓他們和解的努力白費了,於是他叫了一輛出租車,將當時還在抽泣的考特尼小姐送回她的寓所。雖然她非常生氣。卻沒有向誰傾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說她‘要讓老克朗肖為這一切感到後悔!’這是我們惟一說明她的死不是意外的線索—很少的一點線索。當戴維森撫慰她並讓她安靜下來的時候,回巨像大廳已經太晚了,於是戴維森就徑直回到了他位於切爾西的住所。不一會兒他的妻子就回來了,將他離開後不久發生的悲劇告訴了他。

  “當舞會進行的時候,克朗肖子爵好像變得越發鬱鬱寡歡。他有意避開他那一行人,因此那個晚上他們幾乎沒怎麼看見他。大約淩晨一點三十分的時候,在盛大的舞會即將開始,大家都得卸去面具之前,他的軍中同僚迪格比中尉—中尉知道他裝扮成哈利奎因—注意到他站在一個包廂裡朝下看。

  “‘你好,克朗肖’他喊道‘下來,大家一塊兒樂樂!你像一隻喝醉的貓頭鷹在上面沒精打埰地閒蕩什麼呢?下來吧!狂歡就要開始了。’,“好吧!克朗肖應道,‘等等我,要不然,那麼多人我找不著你!’,他說完之後,隨即轉身離開了包廂。迪格比中尉和戴維森夫人一起等著他。好些時候過去了。但克朗肖子爵沒有出現。最後迪格比等得不耐煩了。

  “‘這傢伙是不是以為我們會等他一晚上?’他大聲說道。

  “就在那時候,馬拉比夫人過去了,他們把這情況跟她說了一下。

  “好啦,這位漂亮的寡婦活潑地嚷道,他今晚就像一頭受了傷的熊一樣。讓我們看看怎麼回事。

  “他們開始找他,但卻找不到,直到馬拉比夫人想到他可能會在他們吃晚飯的那個房間。他們去了那兒。好慘啊!克朗肖子爵的確是在那兒。但卻是躺在地上,胸口插了一把餐刀。”

  賈普停了下來。白羅點點頭,以一種專家的口吻津津有味地說道,“真不錯!沒有線索表明誰是罪犯?又怎麼會有呢?”

  “嗯,”警督繼續說道,“其餘的你都知道了。這場悲劇是雙重的。第二天,所有報紙都用大幅標題報道了這件事。並且有一個大意是這樣的聲明。考特尼小姐。一位很受歡迎的女演員,被發現死在床上。死因是服用了過量可卡因。那麼是意外還是自殺呢?我們傳喚了她的女傭,她承認說考特尼小姐吸毒成癖。因而裁決說是意外死亡。然而我們不能排除自殺的可能性。她的死很不幸,因為這樣我們就無從知道前一天晚上他們吵架的原因。順便提一下,在死去的克朗肖子爵手上發現了一個塗釉小盒。盒面寫有‘科科’。盒裡還剩一半可卡因。考特尼小姐的女傭認出那是女主人的東西,她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因為裡面裝著她離不開的毒品。”

  “克朗肖子爵吸毒嗎?”

  “絕對不吸。他對吸毒反感極了。”

  白羅點點頭,若有所思。

  “但既然盒子在他手中,那他就知道考特尼小姐吸毒。這是不是意味著這一點,我的好賈普?”

  “埃”賈普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我輕輕笑了起來。

  “嘿,”賈普說道,“案子就是這樣的。你怎樣看?”

  “還有沒有別的沒說的線索?”

  “噢,還有這個。”賈普從他的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東西遞給了白羅。這是個翡翠綠絲綢做的絨球,有不少撕碎的線頭吊在上面,就好像被猛力撕扯過一樣。

  “我們在死者手裡發現了這個東西。當時他的手緊緊地攥著它。”警督解釋道。

  白羅將它遞了回去,未加評論,然後問道:“克朗肖子爵有仇敵嗎?”

  “沒有。他好像是一個很受歡迎的年輕人。”

  “他死後誰會受益?”

  “他的叔叔,尊敬的尤斯塔斯。貝爾特尼,將會得到封號和地產。有一兩件可疑的事情對他不利。好些人都宣稱聽到了在吃晚飯的小房間裡那激烈的爭吵聲。其中有尤斯塔斯。貝爾特尼。要知道,在爭吵當中抓起桌上的餐刀去殺人是講得通的。”

  “貝爾特尼對這件事怎麼說?”

  “他宣稱說有一個侍者喝得爛醉如泥,他當時正在訓斥他。而且那時接近淩晨一點鐘而不是一點半。要知道,迪格比中尉的證據將時間定得很准,他和克朗肖說話和發現屍體之間只有十分鐘。”

  “無論如何,我想扮成滑稽的矮胖子的貝爾特尼先生一定裝成駝背並且衣服上有褶襉飾邊?”

  “衣服具體是什麼樣子我不清楚。”賈普說著並好奇地看著白羅,”不過無論如何。我看不出那和案子會有什麼關系。”

  “沒有關系嗎?”白羅微笑著,帶著一絲嘲諷。他眼裡閃著光,這眼光我熟悉極了。他繼續輕聲說道:“在這個吃晚飯的小房間裡有一個簾子,是不是?”

  “是的,可是一”

  “簾子後面足夠藏一個人,是不是?”

  “是的—事實上,後面有一個凹室,但你是怎麼知道的一你沒有去過那個地方。不是嗎?白羅先生?”

  “不,我的好賈普,簾子是我想出來的。沒有這個簾子,這場戲就講不通。戲總得講得通。現在告訴我,他們沒去叫醫生嗎?”

  “當然,立刻叫了醫生。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一定是當時就死了。”

  白羅點點頭。但很不耐煩。

  “好了,好了,我明白。這位醫生是否在驗屍時作證了。”

  “是作證了。”

  “那他沒有說症狀有些怪嗎?屍體有沒有什麼讓他覺得奇怪之處呢?”

  賈普緊緊盯著這個小個子男人。

  “是的,白羅先生。我不知道你想說明什麼,但他的確說過肢體已經僵硬,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啊哈!”白羅說道,“啊哈!我的上帝!賈普,這很值得回味,是不是?”

  我看得出來這沒能讓賈普回味。

  “如果你想到了毒殺,先生,誰會先毒死一個人然後再把刀捅進去呢?”

  “事實上,那會很荒謬的。”白羅平靜地表示了同意。

  “那有沒有什麼你想看一看的。先生?如果你想檢查一下現場的話—”白羅揮揮手。

  “當然不。我惟一感興趣的事情你已經告訴我了。那就是克朗肖子爵對吸毒的看法。”

  “那沒有什麼你想看的東西了?”

  “只有一件。”

  “什麼?”

  “那套瓷俑。他們的服飾是從那上面模仿來的。”

  賈普眼睛瞪得大大的。

  “嗯,你這人真有意思!”

  “你能替我安排一下嗎?”

  “如果你願意,現在就去伯克利廣常貝爾特尼先生,或者,我現在得說爵爺大人,不會反對的。”

  我們立刻乘出租車出發了。新克朗肖子爵不在家,但在賈普的要求下,我們被引進了“瓷器室”,那兒各種珍品琳琅滿目。賈普四下看看,顯得無能為力了。

  “我不知道你怎麼能夠找到你想要的東西,先生。”

  但白羅已經將一把椅子拉到壁爐架前面。像一隻靈巧的小鳥跳了上去一在鏡子上方,在一個小架子上面,立著六個瓷器小人。白羅一邊仔細地檢查。一邊向我們評說。

  “正是這個!一個古老的義大利喜劇。三對人物!光頭丑角哈利奎因和他的情人科倫芭茵;皮埃羅和他的老婆穿著白色和綠色的衣服。很是精緻;普奇內羅和他的老婆穿著紫色和黃色的衣服。普奇內羅的這瓷人很是精緻—褶子飾邊和荷葉邊,駝背和高帽子。是的,正如我想的那樣,頗為精緻。”

  他將小瓷人小心放回原處。然後跳了下來。

  賈普顯得有些不高興。但很明顯,白羅什麼也不想解釋,這位偵探也就只得盡可能裝出對這事不介意了。我們正准備離開的時候,房子的主人回來了,賈普作了必要的介紹。

  第六代克朗肖子爵五十歲左右,溫文爾雅,面容很英俊。他的眼神透出放蕩,還帶著裝腔作勢的那種人的倦怠無力。很明顯此乃年紀不小的酒色之徒。我立刻就對他心生厭惡。他很優雅地和我們打了招呼,聲稱他對白羅的探案技巧早已如雷貫耳,並隨時聽候吩咐。

  “據我所知警方正在全力以赴。”白羅說。

  “但我擔心我侄子的死亡之謎永遠也解不開。整個事件顯得特別撲朔迷離。”

  白羅緊緊地盯著他:“你知道你的侄子有什麼仇敵嗎?”

  “絕對沒有,這我敢肯定。”他停了一會兒,繼續說。“如果你有什麼問題要問的話—”“只有一個。”白羅很嚴肅,“那些衣服—和你的小瓷人身上的完全一樣嗎?”

  “完全一樣。”

  “謝謝你,大人。這就是我想搞清楚的。再見。”

  “下面做什麼?”當我們沿街匆匆走著的時候,賈普道,“我得向蘇格蘭場匯報。”

  “好!我不留你了。我還有件小事情要處理。然後--”“怎麼樣呢?”

  “就可以結案了。”

  “什麼?你是在開玩笑吧!你知道誰殺了克朗肖子爵?”

  “那是當然。”

  “是誰?尤斯塔斯。貝爾特尼嗎?”

  “啊,我的朋友,你知道我有一個小小的弱點!我總是想將線索抓在我自己的手裡直到最後一刻。但你不用擔心,等時機成熟,我將會說明一切的。我不需要什麼榮譽—這個案子是你的,條件是你得讓我以自己的方式來處理結局。”

  “那很公平,”賈普說道,“我是說,如果會有結局的話!但我說,你真能守口如瓶,不是嗎?”白羅笑而不答。賈普道。

  “好啦,我得回蘇格蘭場了。”

  他沿著街道大步流星地走了。白羅則叫了一輛出租車。

  “我們現在去哪兒?”我好奇地問道。

  “去切爾西找戴維森夫婦。”

  他將地址告訴了司機。

  “你覺得新的克朗肖子爵怎麼樣?”我問道。

  “我的朋友黑斯廷斯怎麼看?”

  “出於本能我根本就不相信他。”

  “你認為他是故事書裡所描述的那種惡毒的叔叔,是嗎?”

  “你不這樣看嗎?”

  “我,我覺得他對我們很友好。”白羅不置可否。

  “因為他有動機!”

  白羅看著我,頗為悲傷地搖搖頭,喃喃自語,好像在說,“沒有條理。”

  戴維森夫婦住在一幢公寓的三樓。戴維森先生不在,但他夫人在家。我們被引進了一個狹長而低矮的房間,裡面掛著不少東方人的花裡胡哨的東西。屋裡的空氣很不新鮮,讓人感到十分壓抑,還有一股嗆人的香味。戴維森夫人很快就來了。她個子不大。皮膚白皙,若不是她淡藍色的眼睛裡流露出來的狡黯和精明。她的纖弱很是楚楚動人,惹人愛憐。

  白羅向她說明瞭我們和案子的關系,她搖搖頭。顯得很悲傷。

  “可憐的克朗肖—科科也很可憐!我們兩個都非常喜歡她。對她的不幸我們感到非常悲痛。你想問我什麼?我還得再講一遍那可怕的夜晚的事情嗎?”

  “噢,夫人,請相信我,我不會無端折磨你的感情的。事實上,賈普警督己經告訴了我我想知道的一切。我只是想看看那晚舞會上你穿的服裝。”

  這位女士看上去有些詫異。白羅繼續平靜地說:“夫人,您明白,我是按照我們國家的做法在工作。在那裡我們總是要重現作案情景的。我有一個真實的描述是可能的,如果這樣的話,您知道。服裝就會很重要。”

  戴維森夫人還是顯得有些疑慮。

  “當然,我聽說過關於重現作案情景的事。”她說,“但我不知道你們對細節是如此苛求。不過我這就去取衣服。”

  她離開了房間。不一會兒又回來了,手裡拿著一束精緻的白、綠色相間的緞子。白羅接過來,仔仔細細地看過之後。遞了回去,同時鞠了一躬。

  “謝謝,夫人!我想你不慎丟了一個綠色絨球,在肩頭處的。”

  “是的,開舞會的時候掉了下來,我把它揀起來,交給了可憐的克朗肖子爵,讓他替我保管。”

  “那是在晚飯後嗎?”

  “是的。”

  “也許,是悲劇發生以前不久吧?”

  戴維森夫人淺色的眼睛裡掠過一絲驚恐。她很快說道。

  “噢,不—在那之前很長時間。事實上。是剛吃過晚飯不久。”

  “我明白了,好吧,就這樣吧!我不再打擾你了,夫人,再見。”

  “好了。”從屋裡出來的時候我說,“那解釋了綠絨球之謎。”

  “我看不見得。”

  “呵,你什麼意思?”

  “你看見我檢查那衣服了吧,黑斯廷斯?”

  “那又怎麼樣呢?”

  “好,丟掉的綠絨球不是自然掉的,而戴維森夫人卻說是自然掉下的。相反,它是被剪掉的,我的朋友,是被人用剪刀剪掉的。線頭都很齊。”

  “我的天!”我大叫道,“這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恰恰相反,”白羅平靜地回答說,“這越來越簡單了。”

  “白羅,”我喊道。“將來有一天,我得殺了你!你一切都認為很簡單的習慣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但當我解釋之後。我的朋友。一切難道不總是特別簡單嗎?”

  “是的。我正是煩這一點!那時我總覺得我自己也能做。”

  “你自己是可以做,黑斯廷斯,你可以的。如果你的思維能有條理的話!若是沒有條理—”“好了,好了。”我匆忙地打斷他,因為我太瞭解白羅了。說到他喜歡的話題時。他會口若懸河。我說:“說,下面怎麼做?你真的要重現作案情景嗎?”

  “不。不。我們是不是可以說戲己經結束了,但我建議加上一幕一丑角戲?”

  白羅定在下一個星期二來進行這場神秘的演出。演出前的准備讓我困惑不已。在屋子一端豎起了一面白色屏風,屏風兩側有厚厚的簾子。接著一個帶著照明設備的男子來了,最後一群演員進了臨時被改建成化裝室的白羅的臥室。

  快到八點的時候,賈普到了。情緒不是很高。我想這位官方偵探大概不太同意白羅的計劃。

  “有點誇張,就跟他所有的想法一樣。但,這也無礙,就像他所說的那樣,這可能會省去我們很多麻煩。處理這個案子他很高明。當然我獲得了同樣的線索—”我本能地感到賈普正在歪曲事實—“但,我答應讓他以自己的方式把戲演完的。啊!大夥兒來了。”

  子爵大人首先到了。他陪著馬拉比夫人,在此之前,我還沒有見過她。她是個很漂亮的黑發女人,看上去很緊張。戴維森夫婦隨後。克裡斯。戴維森我也是第一次見。一眼就看得出來。他很英俊,個子很高,皮膚淺黑,有一種演員所特有的從容的風度。

  白羅為這行人安排了座位。面對著屏風。一盞明亮的燈照著屏風。白羅將其他燈都關了。屋裡除了屏風之外。一切都在黑暗之中。這時白羅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

  “先生們,女士們,我解釋一下,六個人物將依次通過屏風。你們對這些人物都很熟悉。皮埃羅和他的老婆;丑角普奇內羅和他優雅的老婆;漂亮的科倫芭茵在輕快地跳舞;鬼怪哈利奎因,人們門是看不見的!”

  這些說明剛完,演出就開始了。白羅提到的每一個人物都依次跳到屏風前面,在那兒擺好姿勢呆了一會兒,然後就下臺了。燈又亮了。大家都松了口氣。每個人都很緊張,也不知道害怕什麼。對我來說,整個節目都很乏味。若是罪犯就在我們中間,並且白羅指望他在看見一個熟悉的人物時那人會精神崩潰的話,這種方法很明顯是失敗了—正如它幾乎肯定是要失敗那樣。然而,白羅卻顯得沒有一點心慌意亂,他跨前一步,滿臉笑容。

  “呵。先生們,女士們,可不可以一個一個地請你們告訴我,我們剛才看到了什麼?您先開始怎麼樣,大人?”

  這位紳士看上去大惑不解:“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你就告訴我剛才看見了什麼。”

  “我—哦—嗯。應該說我們看見了六個人物從屏風前面經過,穿著打扮代表著-個古老的義大利喜劇的人物。或者—嘿—代表著那天晚上的我們。”

  “別管那天晚上,大人。”白羅打斷他。“你前半部分的話正是我所需要的。夫人。您同意克朗肖大人的話嗎?”

  他已經轉身對著馬拉比夫人說。

  “我—嘿—是的,當然。”

  “你也同意你看見了代表義大利喜劇的六個人物?”

  “呃—當然。”

  “戴維森先生,你也同意嗎?”

  “是的。”

  “夫人呢?”

  “是的。”

  “黑斯廷斯?賈普。你們都同意嗎?”

  他轉身看著我們。臉色很蒼白,眼睛綠瑩瑩的。跟貓眼一樣。

  “但,你們全錯了!你們的眼睛欺騙了你們—正如舞會那個晚上眼睛欺騙了你們。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用眼睛看東西,看到了的並不總是事實。人們應該用心靈的眼睛去看,得用腦子去看!那麼,你就會明白今晚和舞會的那個晚上,你們看見的是五個人而不是六個人!你們看!”

  燈又滅了。一個人影跳到屏風前面—是皮埃羅。

  “誰?”白羅問道。“是皮埃羅嗎?”

  “是的。”我們齊聲說道。

  “再看!”

  那個人影很快地脫去皮埃羅的寬松服裝。聚光燈中出現了光彩奪目的哈利奎因!就在同時,人們聽見了一聲驚叫,伴以一張椅子倒下的聲音。

  “你他媽的,”戴維森吼道,“你他媽的是怎麼猜出來的?”

  接著就聽見了手銬聲和賈普鎮靜的官氣十足的聲音。

  “你被捕了,克裡斯。戴維森,你被指控謀殺克朗肖子爵—你所說一切都會被用來作為證詞。”

  一刻鐘之後,一頓小巧精美的晚餐出現在桌上。白羅滿面春風,一邊盛情款待大家,一邊回答大家急切提出的問題。

  “這很簡單。綠絨球的發現立刻就表明它是從謀殺者的衣服上拽下來的。我排除了皮埃羅的老婆(因為若要將餐刀捅得很深需要很大力氣),而將皮埃羅定為了罪犯。但皮埃羅在謀殺發生前兩小時就離開了舞會。所以要麼就是他後來回到舞會上殺了克朗肖子爵,要麼—好吧,就是他在離開之前就殺了他!那樣可能嗎?那天晚飯後誰見過克朗肖子爵?只有戴維森夫人。我懷疑她的話只不過是故意杜撰出來的,目的是解釋那丟了的絨球︰而那絨球當然是她從她自己的衣服上剪下來替代她丈夫衣服上丟了的那個。而一點三十分在包廂裡看見的哈利奎因則一定是假冒的。一開始。我曾一度考慮過貝爾特尼作為罪犯的可能性。但他穿著那麼複雜精緻的衣服,很明顯他不可能扮演普奇內羅和哈利奎因的雙重角色。而另一方面,對戴維森,一個和死者差不多身高的年輕男子,並且是一個職業演員,這就很簡單了。

  “但有一件事讓我犯愁。毫無疑問,一名醫生不可能不注意到一個死了兩小時和一個剛死了十分鐘的人之間的區別!好吧,這位醫生的確注意到了!但並不是把他帶到屍體跟前問他。.這個人死了多久?,相反,在未見到屍體前他被告知死者十分鐘之前還活著,因此他也就只是在驗屍時對屍體四肢非同尋常的僵硬評說了一下。而對這一切他無從解釋。

  “對於我的理論來說,所有這一切都進展很好。戴維森在晚飯之後就殺死了克朗肖子爵,這是在有人看見他將他拉回吃晚餐的房間的時候。正如你們記住的那樣。然後他和考特尼小姐一起離開。將她送到她的寓所門前(而非如他所說進去試圖安慰她),隨後急忙趕回巨像大廳—但是扮成了哈利奎因而不是皮埃羅—要這樣很簡單,他只需將外面的衣服脫掉。”

  死者的叔叔俯身向前,滿臉困惑地問道,“但要是這樣的話,他來參加舞會的時候,就已經准備好了要殺我侄子。能想像出來他有什麼動機嗎?動機,我看不出他有什麼動機。”

  “啊!這就得談一談第二個悲劇了—也就是考特尼小姐的悲劇。有一個簡單的事情大家都忽略了。考特尼小姐是可卡因中毒—而她的毒品存放在克朗肖子爵屍體身上發現的塗釉小盒裡。那麼她是從哪兒得到足以致死的毒品劑量呢?只有一個人能夠為她提供—戴維森。這就說明瞭一切。它說明瞭她和戴維森夫婦的友誼以及她為什麼要戴維森送她回家。克朗肖子爵堅決反對吸毒。而他發現了她是個癮君子,並且懷疑戴維森為她提供毒品。毫無疑問,戴維森否認這一切,但克朗肖子爵下定決心要在舞會的時候從考特尼小姐那兒弄清真相。他可以原諒這個不幸的女孩,但他絕不會憐憫靠走私毒品而謀生的人。戴維森面臨著暴露和毀滅。因此他去參加舞會的時候,就已下定決心不惜任何代價也得滅口。”

  “那麼科科的死是不是一個意外事故呢?”

  “我懷疑這是由戴維森精心策劃的一個事故。她對克朗肖氣憤不已。一開始是因為他的責難,後來是因為他將可卡因拿走了。戴維森給了她更多的可卡因,很有可能建議她增加劑量以示對老克朗肖的挑戰!”

  “還有。”我說,“那個凹室和簾子。你是怎麼知道的?”

  “嗨。我的朋友,那最簡單不過了。侍者們總在進出那個小屋。所以。很顯然。屍體不可能躺在發現它的地方。屋裡一定得有個地方可以把屍體藏起來,因此我推斷有一個簾子,後面有一個凹室。戴維森將屍體拖到那兒。接下來,他來到包廂,讓大夥兒注意克朗肖子爵此時在包廂裡。他在離開大廳之前。將屍體又拖了出來。這是他的一個妙著。他是個聰明的傢伙!”

  但從白羅綠瑩瑩的眼睛裡,我無疑讀出了這樣的話:“但卻沒有赫丘勒。白羅聰明!”

二、克拉珀姆廚師奇遇記

  在我和我的朋友赫丘勒。白羅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裡,每天早晨,我都習慣於為他大聲讀出早報《布萊爾日報》的標題。

  《布萊爾日報》是那種想方設法要搞出些聳人聽聞的東西來的報紙。有關搶劫和謀殺的報道是不會模糊地出現在報紙的後頁上的,相反,它們會在頭版頭條。以通欄標題抓住你的目光。

  我讀道:“艾伯斯康丁銀行職員失蹤,帶走了價值五萬英鎊的可轉讓證券。

  “丈夫把頭伸進煤氣烤箱。不幸的家庭生活。

  “芳齡二十一的美麗的打字員失蹤,艾德娜。菲爾德去哪兒了?

  “給你,白羅,有很多可以選擇的。一位艾伯斯康丁銀行的職員。一起神秘的自殺,一個失蹤的打字員—你將接手哪一宗呢?”

  我的朋友情緒平靜,他安靜地搖搖頭。

  “我的朋友,任何一件都不能特別吸引我。今天我想過安閒自在的日子。想把我從我的椅子上誘惑走的將是件有趣的事。你知道,我有需要自己處理的重要事情。”

  “比如說?”

  “比如,我的衣櫃,黑斯廷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的那套灰西服上有一塊油漬一只是那麼小小的一塊,可它足以使我煩惱的了。還有我那件冬天穿的外衣—我應該把它泡到基廷斯洗衣粉裡去。並且我想,是的,我認為是該刮刮我的鬍子了一然後我必須塗些潤發油。”

  “好吧,”我邊說邊溜達到窗口,“我懷疑你是否能夠完成你這些臆想出來的計劃了。門鈴響了,你有個客戶來了。”

  “除非那是件國家大事。否則我不會受理的。”白羅莊嚴地宣佈道。

  片刻之後,一位身材矮胖的、有著紅紅臉龐的女士打擾了我們的清靜。由於她上樓急促。所以可以很清晰地聽到她氣喘吁吁的聲音。

  “你是白羅先生嗎?”她問道,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是的,女士,我是赫丘勒。白羅。”

  “你和我想像的一點兒都不一樣。”這位女士邊說邊用有些不太喜歡的目光望著白羅,“報紙上寫的你是一位聰明過人的偵探。是你的錢讓他們這麼寫的還。是他們自己想當然寫出來的?”

  “女士!”白羅邊說邊站起來。

  “很抱歉。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知道。現在那些報紙是什麼樣子。你開始讀一篇很好的文章。一位新娘是如何告訴她的一位未婚朋友的,,而內容只不過是關於你可以在化妝品店買到一種簡單的東西。並用它做洗發香波。空洞無物,只是嘩眾取寵。希望沒有冒犯您。我告訴您我希望您為我做些什麼。我想讓您找我的廚師。”

  白羅目瞪口呆。在我的記憶中,僅此一次,他伶俐的口齒不起作用了。我轉過身去以掩飾我難以自製的大笑。

  “全是這倒楣的命運,”女士繼續道,“給僕人灌輸一些想法。想當打字員,諸如此類。停止這種命運吧!這是我想說的。我想知道我的僕人們有什麼可以抱怨的一每週下午和晚上休息,周日隔周上班,衣服送出去洗,和我們吃一樣的飯菜,從來沒有過一丁點兒的人造黃油,從來都只是最好的黃油。”

  她停下來喘口氣。白羅抓住了這個機會,他一邊站起來一邊以他最傲慢的方式說:“女士,恐怕你犯了個錯誤,我不會對家政服務的狀況進行調查的。我是個私人偵探。”

  “這一點我知道。”我們的客人說,“難道我沒有告訴你,我希望別人為我尋找我的廚師嗎?週三離開的,一句話也沒跟我說,就再也不回來了。”

  “對不起,女士,但我不受理尤其是這類事,再見。”

  我們的客人輕蔑地哼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的,對嗎?我的夥計,太驕傲了,是吧?只處理政府機密和伯爵夫人的珠寶嗎?讓我告訴你。對於身處我這樣地位的女人來說,一個僕人的每件小事對我來說都像頭飾一樣重要。我們不可能全都成為身戴寶石和珍珠、乘小轎車外出的優雅女士。一位好廚師就是一位好廚師—當你失去她時。這對你來說,如同那些優雅的女士丟失了她們的珍珠一樣。”

  有這麼一會兒。白羅似乎難以在他的尊嚴和他的幽默之間做出抉擇。最後,他大笑起來並重新落座。

  “夫人,你是對的,我錯了。你的話是公正的並且是聰明的。這宗案子是很新奇,然而,我從來沒有尋找過一個失蹤的家僕。確實,就在你到來之前。命運正要求我處理一宗有著全國重要性的事件。來吧!你說你這位寶石般的廚師是週三離開的。並且一直沒有回來,也就是說是在前天。”

  “是的,那天是她的休息日。”

  “但是。夫人,她很可能出了什麼事,你沒有到任何一家醫院找過嗎?”

  “我昨天正是這麼想的,但是今天早晨,對不起,請聽我說,她叫人來取她的箱子,可沒有只言片語給我!如果我在家的話,我是不會讓人取走它的一像這樣對待我!可是我剛剛去肉舖。”

  “你能向我描述一下她嗎?”

  “她,中年。肥胖,黑頭發已有些變灰白了一十分讓人尊重。她上一份工作幹了十年。她的名字叫伊萊紮。鄧恩。”

  “你沒有在週三那天和她發生什麼爭執嗎?”

  “從來沒有過。這就更令整個事件顯得那麼離奇了。”

  “夫人。你總共有幾名僕人?”

  “兩位。家中的客廳女僕,名叫安妮,是位很好的女孩。她有些愛忘事。滿腦子想著年輕的小夥子。但是,如果你讓她一直幹活的話,她是一位好僕人。”

  “她和廚師兩人相處得好嗎?”

  “當然了。她們之間時好時壞。但是,總的來說。相當不錯。”

  “女孩也不能為這宗神秘的失蹤案提供任何線索嗎?”

  “她說沒有—不過,你知道僕人是怎樣的—他們全勾結在一起。”

  “好吧,我們一定會調查這件事的。夫人,你說你住在哪兒?”

  “在克拉珀姆,亞伯特王子大街88號。”

  “好的,夫人,我們就此道別。今天你一定會在你的住處見到我的。”

  陶德夫人一這就是我們新朋友的名字一走了。白羅有些沮喪地望著我。

  “好吧,赫丘勒,這可是個新鮮事。克拉珀姆廚師失蹤了!我們的朋友賈普警督永遠永遠也不會聽到像這樣的事的!”

  然後,他繼續加熱燙鬥,用一張吸墨水紙小心翼翼地除去他那灰色西服上的油漬。很遺憾,他的鬍子只好留給另一天去刮了。然後,我們出發去克拉珀姆。

  亞伯特王子大街兩旁是整潔的小房子,全都十分相似,帶有花邊的窗簾遮擋住窗戶,門上是擦得珵亮的銅門環。

  我們按了88號的門鈴,一個穿著整潔的、有著漂亮臉蛋的女僕為我們開了門。陶德太太來到客廳向我們問候。

  “別走,安妮,”她叫道,“這位紳士是個偵探,他一會兒想問你些問題。”

  安妮一臉驚恐、愉快和興奮相交織的神情。

  “謝謝夫人,”白羅邊鞠躬邊說,“我想現在就問你的女僕一些問題—單獨地,如果可以的話。”

  我們被帶到一間小畫室。當陶德太太帶著明顯的不情願離開房間時,白羅開始了他的盤問。

  “你看,安妮小姐,你將告訴我們的一切是十分重要的。只有你才能使這個案子清楚明瞭。沒有你的幫助,我一事無成。”

  驚恐從女孩的臉上消失了。愉快興奮的表情更為明顯。

  “我保證,先生,”她說,“我將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任何事。”

  “這很好。”白羅滿面笑容地望著她,表示同意,“現在首先講講你的看法是什麼?你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這立刻就能看出來。對于伊萊紮的失蹤。你自己的解釋是什麼?”

  由於受到鼓勵,安妮竟然開始了激動的講話。

  “是白人奴隸販子幹的,先生,我一直這麼說來著!廚師總是警告我提防他們。無論那些人多麼具有紳士風度,難道他們居然不聞香味不吃糖!,這是她對我說的。現在他們抓住了她!這一點我肯定。很可能她已被船運往土耳其或是東部的某個地方了。我聽說那兒的人喜歡胖子。”

  白羅保持著令人起敬的嚴肅。

  “但是那樣的話—這確實是個想法—她會派人來取她的行李箱嗎?”

  “嗯,我不知道。先生。她會想要自己的東西—即使去了外國。”

  “是誰來拿行李箱的,是一個男人嗎?”

  “是卡特。佩特森,先生。”

  “是你整理的箱子嗎?”

  “不,先生。箱子早已裝好,並且密碼鎖已經鎖上了。”

  “啊!這真有趣,這就表明她週三離開這幢房子時就早已決心不再回來了。你明白這一點,不是嗎?”

  “是的。先生。”安妮看上去稍稍有些吃驚。“我想過這個問題。但那仍然有可能是白人奴隸販子幹的,不是嗎,先生?”她沉思著又補充道。

  “這毫無疑問!”白羅認真地說道,“你們倆人睡在同一間臥室嗎?”

  “不,先生,我們住不同的房間。”

  “那麼伊萊紮是否曾經向你提起過她對目前的工作有任何的不滿嗎?你們倆在這兒都很愉快嗎?”

  “她從來沒有說過要離開這兒。這地方不錯……”女孩猶豫了一下。

  “盡管說。”白羅和藹地說,“我不會告訴你主人的。”

  “嗯。當然了。先生。女主人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但是食物不錯。而且有很多,又沒有限額。晚上有熱的東西吃,不錯的遠足,想放多少脂油就放多少。不管怎麼說,如果伊萊紮確實想換個地方的話,她也不會就這樣離開,我肯定。她會做完這一個月。為什麼?她這樣做主人會扣除她一個月的薪水!”

  “那麼,工作不太累吧?”

  “嘿。女主人有些挑剔—總是在角落裡找灰塵。然後,還有那位房客。我們總是叫他付錢的客人。但他只是在早餐和晚飯時,和主人吃的一樣。他們整天都不在,去市里了。”

  “你喜歡你的男主人嗎?”

  “男主人還不錯—不太講話,有點兒吝嗇。”

  “我想你記不起伊萊紮出去之前最後所說的話了?”

  “是的,我記得。如果餐廳有燜桃子的話,她說。我們晚飯就吃它,還有點兒熏肉和炸土豆。,她特別喜歡燜桃子。如果他們不是那樣抓走她的話,我是不會吃驚的。”

  “週三是她一般放假出去的日子嗎?”

  “是的,她週三出去。我週四出去。”

  白羅又問了幾個間題,然後說他挺滿意的。安妮出去了。陶德太太急匆匆進來,滿臉的好奇。我敢肯定,她對於讓她離開這間屋子、不讓她聽安妮和我們的對話有些耿耿於懷。但是,白羅很小心而有技巧地使她心情平靜下來。

  “這挺難,”他解釋說,“夫人。像您這樣一位有著超人智慧的女人。要耐心地忍受我們這些拙劣的偵探被迫使用繞圈子的方法。對愚蠢的行為表示出耐心,這對于富子機智聰穎的人來說是相當難的。”

  就這樣,他平息了陶德太太任何不快,開始了有關她丈夫的對話,並且還獲得了這樣一條資訊,即他是在位於市內的一家公司工作。每天要到六點鐘以後才能到家。

  “毫無疑問,他被這樁莫名其妙的事打擾並感到焦慮不安了。不是這樣嗎?”

  “他從不擔心。”陶德太太說,“得了,再請一位,我親愛的。這就是他所說的!他是那麼平靜,真讓我有些困惑。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他說,我們最好不要她。”

  “那麼這所房子裡住的其他人呢。夫人?”

  “你是指辛普森先生。我們的付錢的客人嗎?嘿,只要他能吃好早餐和晚飯,他才不管別的事呢。”

  “他的職業是什麼。夫人?”

  “他在一家銀行工作。”她繼而提到了報行的名字。我有些吃驚,這倒讓我記起了我曾翻閱過的《布萊爾日報》。

  “是一個年輕人?”

  “我想他二十八歲左右吧。是個挺不錯的安靜的年輕人。”

  “我想和他說幾句話。如果可以的話,也想和您丈夫說幾句。今天晚上我會為此再來一趟的。我冒昧地建議您稍稍休息一下,夫人。您看起來略顯疲倦。”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先是擔心伊萊紮,然後昨天幾乎一整天都在減價的地方買東西。你可以想像是怎麼一回事,白羅先生。一會兒是這件事,一會兒又是那件事。房子裡還有很多的事要做,因為。當然啦。安妮是無法全部承擔的了—而且像這樣懸而未決,她很可能會提出這一點的—哎,所有這一切該怎麼辦,我累壞了!”

  白羅輕聲說了些表示同情的話,然後我們就離開了。

  “這是個奇怪的巧合,”我說。“但是那個叫戴維斯的潛逃的銀行職員正是和辛普森在同一家銀行工作。你認為這會有什麼聯系嗎?”

  白羅笑了笑。

  “一端是一個盜款的職員,另一端是失蹤的廚師。很難看出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系,除非戴維斯可能拜訪過辛普森。見到廚師並愛上了她,還勸說她和他戴維斯一起逃走!”

  我大笑。但白羅仍然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

  “他可能做得更糟,”白羅有些責備地說,“記住,黑斯廷斯,如果你要過流亡生活的話,一個好廚師要比一張漂亮的臉蛋更是個安慰!”他稍停片刻又繼續道:“這是宗奇怪的案子,充滿矛盾,我感興趣一是的,我確實感興趣!”

  那天晚上我們又回到了亞伯特王子大街88號,見到了陶德先生和辛普森。前者是位四十多歲的、下巴瘦長、雙頰凹陷的憂郁的男人。

  “啊,是的,”他閃爍其詞地說,“伊萊紮,是的,我認為她是一個好廚師。她很節儉,我相當強調節儉。”

  “你能想出任何使她這麼突然地離開你們的原因嗎?”

  “噢,嗯,”陶德先生含糊地說。“只是個僕人,你知道。我妻子有些過分擔心他們門。過分的擔心讓她精疲力盡了。事實上整個事件十分簡單。再找一個,我親愛的。我跟她講過的。再找一個。事情就是這麼回事。覆水難收。”

  辛普森先生同樣也不能幫什麼忙。他是一個帶眼鏡的安靜而不引人注目的年輕人。

  “我想我一定見過她,”辛普森說。“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是不是?當然。還有我經常見到的另一位,叫安妮。不錯的女孩,她很熱心。”

  “那兩個人彼此關系好嗎?”

  辛普森先生肯定地說他無法確切地講,他想也許是的。

  “好了,我們沒有得到什麼有趣的東西。我的朋友。”當我們離開那幢房子的時候白羅說。由於陶德太太又突然高聲重複了那天早晨她所說的話,而且這次要長得多,所以我們離開的時間被耽誤了。

  “你失望嗎?”我問白羅,“你是不是期望能聽到一些東西?”

  白羅搖搖頭。

  “當然存在某種可能性,”他說,“但我認為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下—個進展是白羅第二天早晨收到了一封信。他讀了信,氣得臉都發紫了。他把信遞給我。

  陶德太太抱歉地說她還是不麻煩白羅先生了。在與她丈夫就此事討論之後,她明白了,請一位偵探調查一件純粹的家務事是愚蠢的。陶德太太隨信還寄來了一幾尼的諮詢費。

  “啊!”白羅氣憤地叫道,“他們認為可以像這樣甩掉赫丘勒。白羅!好像是個恩惠—一個大恩惠—我願意調查他們那令人苦惱的毫無意義的小事—而他們就這樣解雇了我!這裡,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是陶德先生的筆跡。但是我不同意—絕不同意!我將花費我自己的幾尼,哪怕是需要三千六百個幾尼!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是的。”我說。“但是怎麼做呢?”

  白羅稍稍平靜了一下。

  “首先,”他說,“我們在報紙上登廣告,讓我想ˉ想—是的—像這樣。如果這位伊萊紮。鄧恩和這個地址取得聯系的話,她會得到一些對她有利的東西。黑斯廷斯在你所有能想到的報紙上登這個廣告。然後,我自己來做些小的調查。去,去—一切應盡快去做!”

  直到晚上我才又見到白羅。他放下架子告訴我他所做的事。

  “我在陶德先生的公司做了調查。他週三去上班了。據反映他是個性格不錯的人—就這些;然後是辛普森,他週四生病了。沒有去銀行,但是週三他在銀行。他和戴維斯只是普通的朋友,沒有什麼不尋常的。案件似乎沒有任何進展。不。我們必須依靠廣告了。”

  廣告如期在所有的主要日報上刊登出來了。按白羅的指示,要每天都登,連登一周。他對這宗乏味的廚師失蹤案所表現出來的熱情有些異常,但我意識到他把堅持到最後並取得成功看成是一種榮譽。在此期間有幾件非常有趣的案子送到他這兒來,但他全謝絕了。每天早晨他會沖過來接他的信件,認真地查閱一番,然後歎口氣放下它們。

  但我們的耐心終於得到了回報。在陶德太太來過後的下一個週三,我們的房東通知我們說一位叫伊萊紮的人來訪。

  “終於來了!”白羅叫道,“讓她上來,立刻,馬上!”

  接到這樣的指示,我們的房東匆匆出去,一會兒回來,領進了鄧思小姐。我們要找的人正如所描述的那樣,高高的個子,胖胖的身材,特別地讓人起敬。

  “我來是因為廣告,”她解釋說,“我想一定是有些事搞混了—也許你不知道我已經得到遺產了。”

  白羅在專注地研究著她。他揮揮手,拽過一把椅子。

  “事情的真實情況是這樣的。”他解釋說,“你以前的女主人陶德太太。十分地關心你,她害怕你會出什麼事。”

  伊萊紮。鄧恩看上去非常吃驚。

  “那麼她沒有收到我的信了?”

  “她沒有收到任何只言片語。”白羅停頓了一下,然後勸說道:“給我講講整個故事,好嗎?”

  伊萊紮。鄧恩不需要什麼鼓勵,她立刻開始了長篇大論的陳述。

  “週三晚上我正向回家的方向走,而且已經快到那幢房子了,一位先生叫住了我。他個子高高的,留著鬍子,戴一頂帽子。‘是伊萊紮。鄧恩小姐嗎?’他問。‘是的。’我回答說。‘我到88號找過你。’他繼續說,‘他們告訴我會在這兒遇到你。鄧思小姐,我是特地從澳大利亞來找你的。你是否碰巧知道你外祖母結婚前的名字?’‘是簡。埃莫特。’我說。‘正是。’他說,‘現在,鄧恩小姐,雖然你也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事實,但是你的外祖母有個很好的朋友,名叫伊萊紮。利奇。她去澳大利亞嫁給了一位很富有的定居者,她的兩個孩子都夭折了,她繼承她丈夫的全部財產。幾個月前,她去世了。根據她的遺囑,你繼承了她在那個國家的房子和一筆可觀的錢。’“這一切讓我感到十分驚奇。有那麼一會兒,我懷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實。這一點肯定被他看出來了,因為他笑著說道:‘鄧恩小姐。你很警覺,這樣做是對的。這是我的證明材料。’他說著邊遞給我一封墨爾本的律師赫斯特和克羅特切特寫的信以及一個證件。他就是克羅特切特。‘但是還有一兩個條件,’他說,‘我們的委託人有些古怪,你知道。她要求于明天十二點以前擁有那幢房子(房子位於坎伯蘭).你才可以接受這筆遺贈。另一個條件並不重要—那僅僅是你不再從事家僕服務的規定。’聽完這些話,我的臉沉下來。‘噢,克羅特切特先生。’我說。‘我是個廚師。你去找我時他們沒有告訴你嗎?’‘好啦,親愛的。我倒沒有想到這個。我認為你可能在做陪伴或是家庭教師。這太不幸了—確實很不幸。’“‘我會不會失去所有的錢呢?,我焦慮地問。他想了一下,說:‘總有回避法律的辦法,鄧恩小姐。’他最後還說,‘作為律師我們是知道這一點的。解決的辦法是你今天下午就離開你這份工作。’‘就這個月嗎?’我問。‘我親愛的鄧恩小姐。’,他微笑著說,‘如果不要一個月的工資你是隨時都可以離開你的雇主的。你的女主人考慮到這些情況的話是會理解你的。困難的是時間!絕對必要的是你必須趕上十一點零五分由國王十字街開往北方的火車。我可以預先為你墊付十英鎊左右的火車票錢。你可以在火車站給你的雇主寫個便條。我會親自把便條交給他並解釋這-切的。’我同意了。於是,一個小時之後,我便坐在了火車上。我心情慌亂不安,頭腦不清。事實上,當我到達卡萊爾時,我有一半是傾向於相信整件事只不過是你讀到的騙局故事之一。但是當我按他給我的地址找到地方時—在那兒等我的人是律師,這沒錯,而且還是一幢相當不錯的房子,每年還有三百英鎊的收人。這些律師知道得不多,他們是剛剛收到倫敦一位先生寄給他們的一封信,讓他們把房子和第一個半年的一百五十英鎊交給我。克羅特切特先生把我的東西送過來。但是沒有說女主人說了什麼話。我想她准是生氣了,因為她妒忌我的好運氣。而且她留下了我的箱子,只用紙包著送來了我的衣服。但是,當然了。如果她從來沒收到我的信的話,她會認為我有些冷酷無情。”

  白羅一直極為認真、集中精神聽完了這個長長的故事。現在他點點頭似乎心滿意足了。

  “謝謝你。小姐。這個故事確實正如你所說的。有些混亂不清。請允許我酬謝您費心盡力。”他遞給她一個信封,“你馬上就回坎伯蘭嗎?給你一個小小的忠告:別忘了如何烹飪。萬一事情出了差錯的話,有些技藝可依靠總是好的。”

  “這麼輕易就受騙了。”當我們的來訪者離去時。白羅低語道,“但是也許她這階層的很多人都這樣。”此刻白羅的神情變得嚴肅了,“來,黑斯廷斯,不能再耽誤時間了。叫一輛出租車,我給賈普寫個便條。”

  當我叫來出租車時,白羅已經在台階上等著我了。

  “我們要去哪兒?”我焦急地問。

  “首先,叫專人送這個便條。”

  做完這件事後,我回到出租車上,白羅把地址告訴給司機。

  “克拉珀姆。亞伯特王子大街88號。”

  “我們現在去那兒嗎?”

  “當然是。但說實話,我怕我們已經晚了。我們的鳥早已飛走了,黑斯廷斯。”

  “誰是我們的鳥?”

  白羅笑了笑。

  “是那位不引人注目的辛普森先生。”

  “什麼?”我大吃一驚。

  “噢,得啦,黑斯廷斯,別告訴我現在你還被蒙在鼓裡!”

  “廚師是被說服離開這幢房子的,這一點我意識到了。”

  我更加感到好奇,“但為什麼?為什麼辛普森希望廚師離開呢?她是否知道他的一些情況呢?”

  “廚師什麼都不知道。”

  “那麼—”

  “但是他想得到她擁有的某樣東西!”

  “錢?那份澳大利亞遺產嗎?”

  “不,我的朋友。是一個極為不同的東西。”他稍停片刻後又嚴肅地說,“是一個損壞了的鐵箱子。”

  我斜眼望著他。他的話似乎太離奇了。以至我懷疑他是在開我的玩笑。但是他卻完全是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

  “當然啦,如果他需要的話他會買一個箱子的!”我大聲說道。

  “他不想要一個新的箱子。他想要一個有來歷的箱子。一個肯定受尊敬的箱子。”

  “你看,白羅,”我叫道,“這真有點讓人如墜五裡霧中。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他望著我。

  “你缺少辛普森的頭腦和想像力。黑斯廷斯。你看。週三晚上。辛普森騙走了廚師。一張印好的證件和列印好的一張紙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可以獲得的東西。而他願意付一百五十英鎊和一幢房子一年的租金來確保他的計劃萬無一失。鄧恩小姐沒有認出他來—他帶了假鬍子、帽子。還有那稍帶澳大利亞殖民地的口音完全欺騙了她。週三就發生了這麼多事—當然有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事實,那就是辛普森先生獲得了價值五萬英鎊的可轉讓證券。”

  “辛普森?但他難道不是戴維斯嗎?”

  “請允許我繼續說完,黑斯廷斯!辛普森知道盜款一事週四下午會敗露。他週四沒有去銀行。但是他藏起來等著戴維斯出來吃午飯。也許辛普森承認了盜款之事,並告訴戴維斯他將把證券還給戴維斯。不管怎麼說。他成功地讓戴維斯和他一起來到克拉珀姆。那一天女僕休息,陶德太太去購減價商品了,所以房子裡沒有人。他心裡盤算著。當盜款被發現,而且戴維斯失蹤時,問題就再明顯不過了,戴維斯就是竊賊!而他辛普森先生是完全安全的,他可以平平靜靜地在第二天回去上班,就像大家認為的他是個誠實的職員一樣。”

  “那麼戴維斯呢?”

  白羅極具表情地揮揮手,慢慢地搖搖頭。

  “要相信這件事似乎有些冷酷無情。但又能有什麼其他的解釋呢?我的朋友,對于謀殺者來說,一個困難的問題是如何處置屍體—而辛普森已事先計劃好了。有這樣一個事實立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伊萊紮。鄧恩那天出去時很顯然她晚上是要回來的,你應該注意到了她所說的關於燜桃子的事,但是當他們來要她的箱子時,箱子已經打點好了,而且還上了密碼鎖。是辛普森給卡特。派特森帶去口信叫他週二來訪的,而且又是辛普森於週四下午捆好了箱子的。箱子會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呢?一個女僕離開了並派人來取她的箱子,箱子已經貼上標簽並寫上了她的名字。很可能是送往倫敦附近的一個火車站。週六下午,辛普森偽裝成澳大利亞人,領取了箱子,他又貼上了新的標簽,寫上新的位址,並把它寄到另外一個地方。這一次又是。留在此處直到有人來取,.當有關當局開始懷疑並有充分的理由打開箱子時,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一個留小鬍子的殖民地居民在倫敦附近的一個站寄出了這個箱子。而不會與亞伯特大街88號有任何關系。啊,我們到目的地了。”

  白羅的預言是正確的。辛普森幾天前已離開了。但是他是無法逃脫法律制裁的。在無線電的幫助下,在奧林匹亞號船上發現了辛普森。他正淮備去美國。

  一個寄給亨利。溫特格林先生的鐵箱子引起了格拉斯格鐵路工作人員的注意。箱子被打開了,人們發現了不幸的戴維斯的屍體。

  陶德太太的一幾尼支票從未兌現,相反,白羅把它裝上框子掛在客廳的牆上。

  “它對我來說是一個小小的提醒。黑斯廷斯。永遠不要忽視不重要的東西和沒有尊嚴的人。一面是失蹤的僕人,而另一面是一個冷酷的殺人犯。對我來說,這是我所處理的最有趣的案子之一。”

三、康沃爾郡謎案

  “彭傑利夫人來訪。”女房東通報完就謹慎地退開了。

  往常曾有很多看上去不太可能來向白羅諮詢的人來向白羅諮詢,但在我看來,這位緊張地站在門裡邊,撥弄著她那羽毛領圈的女人是最不可能的了。她是這樣普通—一個瘦削、憔悴的女人,大約五十歲。穿著鑲邊的外衣和裙子,頸子上戴著一些金質飾物,灰白的頭發上面壓著一個特別不協調的帽子。在一個鄉村小鎮上每天在路邊你可能碰到一百個這樣的彭傑利夫人。

  看得出她很尷尬。白羅走上前去。和藹可親地同她打招呼。

  “夫人!請坐,請坐。他是我的同事。黑斯廷斯中尉。”那位女士坐了下來。不確信地喃喃道:“你是白羅先生,偵探白羅?”“請吩咐,夫人。”但我們的客人還是說不出話來。她歎了一口氣,擰著手指,臉變得越來越紅.“我能為您做點什麼。是嗎,夫人?”“嗯,我想—就是—你知道—”“說吧,夫人,請說吧。”受到如此鼓勵。彭傑利夫人有些鎮定了.“是這樣的,白羅先生—我不想和員警有什麼關系。不。我絕對不會找員警的!但盡管這樣。我因一些事倩而非常苦惱。但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她突然停了下來。

  “我,我和員警沒有關系。我的調查是絕對保密的。”彭傑利夫人抓住了這個詞。

  “保密—那正是我需要的。我不想聽閒言碎語。不需要大驚小怪,或者在報紙上大肆宣揚。他們報道這種事情的方式很惡毒,一直到全家再也抬不起頭來他們才罷休。而且這事我也不是很肯定—這只是我的一個可怕的想法,我想不去想它。但做不到。”她停下來吸了口氣,“也許我一直在冤枉可憐的愛德華。妻子有這樣的想法真是可怕。但現在你能讀到這種可怕的事情。”“請原諒—你是在說你丈夫嗎?”.“是的。”“你懷疑他—什麼?”“我甚至不想說。白羅先生。但你的確也在報紙上讀到這樣的事情在發生—而可憐的人兒什麼也不懷疑。”我開始對這位女士會不會講到要點感到絕望了,但白羅的耐心卻恰如其分。

  “夫人,說吧,不用害怕。想一想如果我們能證明您的懷疑是沒有根據的。那將會給您帶來多少快樂啊!”“那沒錯—一切總比這樣猜疑要強。噢,白羅先生。我非常害怕有人給我下毒。”

  “你為什麼這樣想呢?”彭傑利夫人不再沉默寡言了,她開始了詳細的列舉,好像在向一位醫生敘述病情.“吃完飯之後感到疼痛和惡心。是不是?”白羅若有所思地說,“您看了醫生,夫人,是不是?他怎麼說?”“他說是急性胃炎,白羅先生。但我看得出來他也很困惑不安。而且他一直在換藥。但總不見好。”

  “你有沒有跟他談過你的擔心?”“沒有,的確沒有,白羅先生。會在鎮上傳開的。也許真的是胃炎。但是很奇怪。每次愛德華週末不在,我就好了。甚至弗雷達也注意到了—她是我丈夫的外甥女,白羅先生。然後還有那瓶除草劑,花匠說從來沒用過,但只剩半瓶了。”她懇切地望著白羅。他對她笑了笑,以示安慰。並伸手去拿鉛筆和筆記本。

  “讓我們公事公辦,夫人。嘿,您和您丈夫住在—哪裡?”“波爾加威瑟。康沃爾郡的一個小集鎮。”“你們在那兒住了很長時間了嗎?”“十四年了。”

  “你們家有你和你丈夫。有小孩嗎?”“沒有。”“但有個外甥女。我想你剛才說過,是不是?”“是弗雷達。斯坦頓。她是我丈夫惟一的妹妹的孩子。過去的八年裡,她一直和我們住在一起—直到一星期之前。”“噢,一星期之前發生什麼事了?”“一段時間以來,一切都不是很愉快;我不知道弗雷達怎麼了。她十分粗魯無禮,她的脾氣有時候很嚇人,最後一周前她突然發起火來出走了,在鎮上租了房子自己住。從那以後,我就沒見過她。最好等她平靜下來。拉德納先生這麼說。”“拉德納先生是誰?”彭傑利夫人又露出了一點尷尬。

  “噢,他是—他只是一個朋友。一個非常不錯的年輕人。”“他和您的外甥女之間有什麼嗎?”“絕對沒有。”彭傑利夫人強調說.白羅改變了立場。

  “你和你丈夫,我想,很富有。是嗎?”“是的。挺富足的。”

  “錢是你的,還是你丈夫的?”“噢,全是愛德華的,我一無所有。”

  “你明白,夫人,要公事公辦,就得面對嚴峻事實。我們得找到作案動機。你丈夫不會僅僅為了打發時間而給你下毒!你知道有什麼原因他希望你不要礙事嗎?”“有一個為他工作的黃頭發蕩婦,”彭傑利夫人的火氣突然上來了,“我丈夫是個牙醫,白羅先生,正如他所說,他就是需要一個漂亮的女孩。剪著短發、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女孩替他與病人預約並且替他配製補牙的材料。有些風言風語說他們行為不軌,當然他向我發誓什麼都沒有。”“那瓶除草劑,夫人,是誰買的?”“我丈夫—大約是一年前。”

  “你的外甥女,現在,她自己有沒有錢?”“一年大約五十英鎊。要是我離開愛德華的話,我想她會很高興回來替他照看屋子。”

  “這麼說你考慮過要離開他?”“我不想讓他為所欲為。婦女再也不是舊時受壓迫的奴隸了,白羅先生。”“我祝賀你的獨立精神,夫人;但讓我們現實一點。你今天回波爾加威瑟嗎?”“是的,我是出來遠足的。早上六點乘火車出發,今天下午五點乘火車回去。”“好!我手頭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全力以赴解決你這件事。明天我就去波爾加威瑟。我們可不可以說這兒的黑斯廷斯是你的一個遠房親戚,你二表妹的兒子?我呢,是他的古怪的外國朋友。同時。只吃你自己准備的,或是你眼皮底下的東西。你有一個你信任的女傭,是嗎?”“傑西是個好女孩,這我肯定。”

  “明天見,夫人,拿出點勇氣來。”

  白羅鞠著躬把這位女士送出去。若有所思地回到了他的椅子上。然而他不是很專注,他看見了女士不安的手指扯下來的羽毛圍巾上的兩小片。他仔細地把它們揀起來,放進了廢紙簍。

  “黑斯廷斯,這個案子你怎麼看?”“照我說,很難辦。”“是的。如果這位女士的懷疑是真的話。但真的是嗎?現在是不是買了一瓶除草劑的丈夫都要倒楣?如果他的妻子有胃病,或者性格上有些歇斯底里,事情就搞糟了。”

  “你認為就是這樣的嗎?”“噢,我不知道。黑斯廷斯。但我對這個案子有興趣—非常有興趣。你知道它確實沒有什麼新的特徵,因此我才有歇斯底里的理論。但照我看彭傑利夫人不是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是的,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這是一個非常痛苦的人間活劇。告訴我,黑斯廷斯,你認為彭傑利夫人對她丈夫的感情怎樣?”“忠誠但夾雜著害怕。”我說。

  “但,一般來說,一名婦女會指控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而不會指控她的丈夫。在任何情況下,她都會相信他的。”“另外的那個女人使事情變得複雜了。”“是的,在忌妒的刺激下,愛會變成恨。但是恨會使她去找員警—而不是來找我。她需要喧嚷—一個醜聞。不,不,讓我們動動腦子。她為什麼來找我?是想證明她的懷疑是錯誤的?或者—是想證明她的懷疑是正確的?啊,這裡我不明白—一個未知數。我們的彭傑利夫人,她是個超級演員嗎?不,她是真實的,我敢發誓她是真實的,所以我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我請你查一查去波爾加威瑟的火車班次。”我們乘那天最適合的班次,一點五十分從帕丁頓出發,七點剛過就到了波爾加威瑟,旅途無事,我一路舒適地小睡,到站時。我醒來下了火車。踏上了這個荒涼小站的月臺。我們帶看行李到了公國飯店。稍稍吃了一點東西,白羅建議出去轉轉去拜訪一個我們所謂的表親。

  彭傑利的房子離大路有一段距離。屋前有一個老式的農家園子。晚風中飄蕩著紫羅蘭和木犀的香味。將暴力和這傳統的風光聯系在一起好像是不可能的。白羅按了門鈴井且敲了門。由於沒人答應。他繼續按門鈴。這次,稍停了一會兒,一個衣冠不整的傭人開了門。她的眼睛紅紅的,並在使勁擤鼻子.“我們想見彭傑利夫人。”白羅解釋道。“我們可以進去嗎?”女傭盯著他們。非同尋常地、直截了當地答道:“那麼,你們沒聽說嗎?她死了。今天晚上死的一大約半小時之前。”我們站在那兒盯著她,懵了.“她死於什麼?”最後我問道.“有些人可以告訴你。”她很快地朝後看了一眼,“要不是得有人呆在屋裡陪著夫人。我今晚就打包走了。但我不會讓她死在那兒沒人在邊上看著。我不應該說什麼,我也不會說什麼一但大家都知道。全鎮都傳開了。如果拉德納先生不給內政大臣寫信的話,別人也會寫的。醫生可以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但我今晚難道不是親眼看見主人從架子上拿下除草劑的嗎?當他轉過身來,看見我在看他時,他不是嚇了一跳嗎?夫人的粥不是在桌上,已經准備好給她拿去了嗎?我呆在這個屋子裡的時候,我再也不會碰一點點食物了!要不然我也會死掉的。”“給你的女主人看病的醫生住在哪裡?”“亞當斯大夫。他住在海伊街街角附近,第二幢屋子。”

  白羅很快轉過身去,他臉色煞白。

  “笨蛋,罪孽深重的笨蛋,我就是這樣的人,黑斯廷斯。我一直吹噓我的腦子有多靈,而現在我丟了一條人命。她找到我。我本可以救她的。我做夢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會發生。天啦。請饒恕我,但我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她的故事好像不是真的。醫生家到了,我們看看他能告訴我們什麼。”亞當斯醫生是小說中典型的那種友好的,臉色紅紅的鄉村醫生。他很禮貌地接待了我們。但剛提到我們此行的目的時,他臉上的紅色變成了紫色.“全是廢話,全是廢話,我難道不是看這個病的醫生嗎?胃炎—胃炎,純粹而且簡單。這個鎮是閒言碎語的溫床—很多散佈醜聞的老婦聚在一塊兒。就不知道會說出些什麼了。他們從報紙上讀些汙言穢語,然後就想在他們鎮上也有人會被下毒。他們在架子上看見了一瓶除草劑—於是—他們的想像力就沒有限制了。我瞭解愛德華。彭傑利—他連他祖母的狗都不會毒死的。他為什麼要毒死他的妻子?有道理嗎?”“大夫先生,有一件事您也許不知道。”於是白羅非常簡短扼要地講述了彭傑利夫人對他的拜訪。誰也不會比亞當斯醫生更驚訝了,他的眼睛幾乎都要瞪出來了。

  “天哪!”他喊道,“可憐的女人一定是瘋了。她為什麼不跟我說?那才是正理。”“讓她的擔心受到嘲弄?”“不,不。我想我胸襟還是開闊的。”

  白羅看著他,微笑著。很明顯,醫生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很是心緒不寧。當我們離開屋子的時候,白羅突然笑起來.“他跟豬一樣固執。他說過是胃炎,因此就是胃炎!盡管這樣,他還是心裡很不安。”“我們下一步做什麼?”“回到飯店,然後在你的英國鄉鎮的床上過一個恐怖之夜。我的朋友。應該珍借,廉價的英國床舖!”“那明天呢?”“什麼也不做。我們得回鎮上,等待事情的發展。”“那很乏味。”我失望地說,“要是事情沒有發展呢?”“會有的!我向你保證。我們的老大夫想給多少證明就給多少證明。他不能阻止好幾百個人議論紛紛。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的議論會有一些結果的!”開往小鎮的火車是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去車站之前,白羅說想去看看弗雷達。斯坦頓小姐,死者向我們提起的丈夫的外甥女。我們很容易地找到了她的住處。和她在一塊兒的有一位個子高高、皮膚淺黑的年輕男子,她有些慌亂地向我們介紹說他是雅各。拉德納先生.弗雷達。斯坦頓小姐是舊式康沃爾郡那種相當漂亮的女孩子—黑頭發,黑眼睛。臉色紅潤。在黑眼睛裡,有種目光讓人感到她的脾氣最好是不要惹。

  “可憐的舅媽。”當白羅自我介紹並且說明來意之後她說道,“真是慘。今天早上我一直在希望我要是對她更好一點,更耐心一點就好了。”“你也受了不少苦,弗雷達。”拉德納打斷她。

  “是的,雅各,但我的脾氣很急。我知道。不管怎麼說。還是舅媽太傻了。我本該笑一笑,不在乎這一切的。當然,她覺得舅舅要毒死她,那是無稽之談。在他給她食物之後,她的確感到更糟。但我肯定這只是由於她的心理作用。她一心覺得她會更糟。然後。她自然覺得是這樣了。”“你們分歧的主要原因是什麼,小姐?”斯坦頓小姐遲疑了一下。看著拉德納。那位年輕男士很快領會了.“我得走了,弗雷達。晚上見。再見,先生們。我想,你們是不是要去火車站?”白羅回答說是的,拉德納就走了。

  “你們訂婚了,是嗎?”白羅問道,臉上帶著狡黯的笑.弗雷達。斯坦頓的臉紅了並且承認了。

  “那才是舅媽真正的症結所在。”“她不同意你們結婚?”“噢,不很準確。但你明白。她—”女孩停了下來.“怎麼樣?”白羅輕聲鼓勵道.“這樣說她真難以啟齒—她現在已經死了。但我不告訴你的話。你永遠也不會明白。舅媽迷上了雅各。”

  “真的嗎?”“是的。這不很荒唐嗎?她已經五十多了,而他還不到三十!但就是這樣,她被他搞得暈頭轉向!最後我只得告訴她他是在追我—而她還在可怕地繼續。她根本一個字也不相信,很粗魯並且侮辱我。於是我發了脾氣。我把這事和雅各仔細談了,我們都同意最好是我搬出來住一陣兒。等到她清醒過來。可憐的舅媽一我想她一直完全處在這種奇怪的狀態裡。”

  “的確像是這樣的。謝謝你。小姐。你把事情給我講得很清楚。”

  讓我感到有點驚訝的是,雅各在街上等著我們。

  “我可以猜出弗雷達跟你們講了些什麼,”他說道。“發生這件事很不幸。正如你所想像的那樣。對我來說也很是尷尬。我不必說這一點也不關我的事。一開始,我挺滿意。因為我想這位老婦會對我和弗雷達的事有幫助。整個事情都很荒唐—但又特別令人不快。”

  “你和斯坦頓小姐什麼時候結婚?”“我想很快了。嗯,白羅先生,跟你說實話,我比弗雷達知道的更多一點。她相信他的舅舅是無辜的。我不這麼看。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我知道的不會說的,我不會多事的。我不想讓我妻子的舅舅受到審判然後因謀殺罪絞死。”“你為什麼跟我說這個?”“因為我聽說過你,並且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很有可能你會查清案子,抓住他的。但我向你呼籲—那樣有什麼好處呢?可憐的女人是救不了的,而且她是最不願意鬧出醜聞的人—嗯,要是這樣。她在九泉之下也閉不上眼的。”“也許你這點是對的。那麼你希望我別聲張,是不是?”“那是我的想法。我坦白地向你承認,在這點上我很自私。我自己也得闖一闖—我正逐步讓自己的服裝生意興隆起來。”“大多數人都是自私的,拉德納先生。不是大家都會很坦率地承認的。我會照你說的去做-但我坦率地跟你講。這件事情要想不聲張是不可能的。”“為什麼不可能呢?”白羅豎起一個手指。今天是個集市日。而我們正在通過一個集市—從裡面傳出的聲音很是繁忙、喧鬧。

  “大家的聲音—那就是為什麼,拉德納先生……啊,我們得快點了,要不然我們就會誤了火車。”“非常有意思,是不是。黑斯廷斯?”當火車駛出車站時。白羅說道。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小梳子。還有一面小鏡子,正在仔細地整理他的八字鬍。由於跑得很快,鬍子己經不那麼對稱了。

  “!你好像是這麼看的,”我回答道,“對我來講,這一切都很卑劣,很討厭。沒什麼神秘可言。”

  “我同意你的說法,沒有什麼神秘可言。”“我想我們可以相信那個女孩有關她舅媽神魂顛倒的很不尋常的說法,是不是?對我來說,那是惟一可疑的地方。她是一位很不錯、很值得尊敬的女人。”

  “那沒什麼奇怪的—這很正常。如果你仔細讀報的話,你會發現經常會有一個很不錯、很值得尊敬的那麼大年紀的女人會離開與她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丈夫—有時候,還會離開一家的孩子—就是為了將她的生活和比她小許多的一個年輕男子的生活聯系起來。你崇拜女人,黑斯廷斯;你會拜倒在所有的漂亮的並且會沖你微笑的女人面前;但從心裡講,你並不瞭解她們。在一個婦女生命的秋天裡,總會有一段渴望浪漫、渴望冒險的瘋狂時刻—要不然就會太晚了。然而一個女人肯定會有這種時候,因為她是一個鄉村小鎮值得尊敬的牙醫的妻子。”

  “你是說—”“一個聰明的男人利用了這樣一個時刻。”

  “我不認為彭傑利很聰明,”我自言自語道,“他抓住了全鎮人的耳朵。然而我覺得你是對的。兩個惟一可能知道內情的男人,拉德納和那個醫生。都想不聲張這件事。不管怎麼說,他成功了。我們要是見過那傢伙怎麼做的就好了。”“你可以盡情想像。我們下一趟火車回去,假裝臼齒疼。”我很感興趣地看著他.“我希望找知道這個案子你認為有意思的地方。”

  “用你的一句話就可以非常貼切地概括我的興趣。黑斯廷斯。在和那個女傭談過話之後,你注意到她說她什麼也不說的,結果她說了許多。”

  “噢!”我疑惑地說道,然後我又回到了我以前對他的批評上:“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不想去見見彭傑利?”“我的朋友。我只給他三個月時間。然後我只要想看他就可以看他一在受審的時候。”

  這一次我想事實會證明白羅的預言是錯的。時光流逝。我們的這個康沃爾疑案沒有進展。我們忙於其他一些事務,我幾乎把彭傑利夫人的慘案給忘了。而報紙上一則簡短的消息,又突然讓我想起了這件事。報上說從內務大臣那裡得到命令。要掘出彭傑利夫人的屍體.幾天之後。各家報紙的頭版頭條都是“康沃爾謎案”。好像一直傳言不斷。當鰥夫要和他的秘書馬克斯小姐訂婚的消息宣佈之後。風言風語比以往更多了。最後向內務大臣請願,將屍體掘了出來,在屍體裡發現了大量的砷,彭傑利先生被捕並被指控謀殺妻子.白羅和我參加了初步的訴訟。證據都是意料之中的。亞當斯醫生承認說砷中毒的症狀很容易被誤認為胃病症狀。內務部的專家也出示了他的證據,女傭傑西滔滔不絕地倒出了很多資訊,其中大部分都被駁回了,但這些資訊都對囚犯不利。弗雷達。斯坦頓小姐作證說每次舅媽吃了舅舅准備的食物之後。都會變得更糟。雅各。拉德納講了在彭傑利夫人被害那天,他是如何不期而至。發現彭傑利將除草劑的瓶子放回餐具室的架子上,而那時彭傑利夫人的粥正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然後,馬克斯小姐,那位金發秘書被傳喚。她流著淚,歇斯底里,並且承認她和她的老闆之間有些曖昧,他答應她若是他妻子有何不測的話,他就娶她。彭傑利暫時未作辯護,於是命令對他進行審判。

  雅各。拉德納跟我們一起走到了我們的住處。

  “你知道。拉德納先生。”白羅說道,“我是對的。大家的聲音是壓不住的—而且很清楚,這個案子不聲張是不行的。”

  “您是對的,”拉德納歎了口氣,“他有沒有不受懲罰的機會?”“嗯。他暫時未作辯護。正像你們英國人所說,也許他有什麼錦囊妙計。請進來吧!”拉德納接受了邀請。我要了兩杯威士卡,兩杯蘇打水和一杯巧克力。點巧克力的時候引起了驚恐。我很懷疑它會不會露面。

  “當然,”白羅繼續說道,“這方面我有很多經驗。我看我們的朋友只有一個逃脫的機會。”

  “是什麼呢?”“你在這張紙上簽上你的名字。”

  他突然變戲法似地掏出了一張寫滿字的紙。

  “這是什麼?”“你謀殺彭傑利夫人的坦白書。”

  沉默了一陣之後,拉德納笑了.“你一定是瘋了!”“不,不,我的朋友。我沒瘋。你來到這裡;你開始做一點小生意;你缺錢,彭傑利先生很有錢。你遇到了他的外甥女;她對你有好感。但她結婚的時候彭傑利可能會給她的一筆錢對你來說是不夠的。你得除掉舅舅和舅母;然後錢就會是她的,因為她是他們的惟一親戚。你做得真聰明!你向那位相貌平常的中年婦女求愛,直至她成了你的奴隸。你循循善誘,讓她懷疑她的丈夫。她先是發現丈夫在欺騙她—然後在你的指導下,她發現他在試圖毒死她。你經常在屋裡,你有機會把砷放進她的食物裡。但你很小心,當她丈夫不在的時候,你從不這麼做。因為是個女人,她沒有把她的懷疑放在心裡不說。她和她的外甥女談,毫無疑問她也和她的其他女朋友談。你的惟一難題就是怎樣分別和這兩個女人保持關系。就是這個也不像看上去的那樣誰。你對舅媽解釋說,為了消除她丈夫的懷疑。你得假裝向外甥女求愛。而你不需要說服那位元年輕的女士—她從不相信她的舅媽會成為她的情敵。“但後來彭傑利夫人下定了決心,沒告訴你就來諮詢了我;如果她可以確信她的丈夫試圖要毒死她,她就有理由離開他,井且將她的生活與你的聯系起來—她以為你希望她這麼做。但這一點也不合你的意。你不想讓一個偵探在一旁刺探。一個有利的時機出現了,當彭傑利先生正在為她的妻子准備稀粥的時候。你正在屋裡。於是你放進了致命的劑量。其餘的就很容易了。表面上你很希望不聲張這件事,你卻悄悄地煽動人們的情緒。但你考慮的時候忘掉了赫丘勒。白羅,我聰明的年輕朋友。”

  拉德納臉色慘白,但他還想努力橫蠻地將事情應付過去.“很有趣也很巧妙,但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因為,先生,我代表的—不是法律。而是彭傑利夫人。因為她。我給你一個逃脫的機會。在這張紙上簽上名字,然後你就可以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二十四小時後。我會將它交給員警的。”拉德納猶豫了一下。

  “你什麼也證明不了。”“是嗎?我是赫丘勒。白羅。看看窗外。先生。街上有兩個人。他們已經接到命令監視你。”

  拉德納走到窗邊,將百葉窗拉開,罵了一聲退了回來.“看見了嗎,先生?簽吧—這是你最好的機會。”“我能得到什麼保證?”“我說話算數。赫丘勒。白羅是說話算數的。你會簽名的,是嗎?好的,黑斯廷斯,請將左手的百葉窗拉上一半。那是拉德納先生可以順利離開的信號。”拉德納從屋裡匆匆跑了,他的臉色煞白,邊走邊罵。白羅輕輕地點點頭.“一個懦夫!我早就知道。”

  “在我看來,白羅,你犯罪了。”我憤怒地嚷道,“你總宣揚不要感情用事。而現在將-個危險的罪犯放跑了純粹是感情用事。”

  “這不是感情用事—這是正事,”白羅回答說,“你不明白嗎?我的朋友,我們一點證據也沒有?我應該站起來對著十二位執拗的康沃爾人講。我。赫丘勒。白羅知道嗎?他們會嘲笑我的。惟一的機會就是嚇嚇他,那樣讓他坦白。我看到的外面那兩個遊手好閒的人正好非常有用。把百葉窗拉下來吧,黑斯廷斯。沒有什麼理由要把它拉上去的。這是我演出的一部分。“好的,好的,我們得遵守諾言。我是不是說了二十四小時?對可伶的彭傑利先生來說要長得多—這是他應該得的。我提醒你。他欺騙了他的妻子。你知道,在家庭生活方面。我是一貫非常注重道德的。啊,好了,二十四小時—然後呢?我對蘇格蘭場有絕對的信心。他們會逮住他的,我的朋友,他們會的。”

四、小強尼歷險記/強尼·韋弗利歷險記

  “你能理解一個母親的感情。”韋弗利太太大概已經是第六次這麼說了。

  她懇求地望著白羅。我的矮個子朋友總是同情悲傷的母親們。他做了個手勢,讓韋弗利太太放心.“是的,是的。我完全理解。要對白羅老爸有信心。”

  “員警—”韋弗利先生開始說.他妻子揮揮手打斷他。“我不會再去跟警方合作了。我們曾經相信過他們,可是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聽說過很多關于白羅先生的傳聞。還有他做過的精彩的事,我覺得他可能能幫助我們。一位母親的感情—”白羅很快用一個很有說服力的手勢制止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嘴。韋弗利太太的情感無疑是真實的。但這與她的精明不相配。這會兒,她的面部表情相當刻板。後來我聽說她是一個卓越的鋼鐵製造商的女兒,她父親從一個辦公室的勤雜人員奮鬥到他目前的顯赫地位。我意識到她秉承了她父親的許多品質.韋弗利先生身材高大。面色紅潤,看上去是位和藹快活的人。他雙腿叉得很開地站著,像那種鄉紳.“我想你熟知這一行,白羅先生?”這問題幾乎是多餘的。幾天以來報紙上全是關於小強尼被綁架的聳人聽闡的消息。小強尼是馬庫斯。韋弗利三歲的兒子及財產繼承人。韋弗利先生住在薩裡的韋弗利莊園,他是英格蘭最古老的家族之一的紳士。

  “當然,主要事實我都知道了。但是,先生。我請您再為我敘述一下整個故事。如果可以的話,請講詳細些。”“嗯,我想整個事情的開始大約是十天前當我收到一封匿名信時—可惡的事。無論如何—我一點兒都搞不懂。寫信的人厚顏無恥地要求我付給他兩萬五幹英鎊—兩萬五千英鎊,白羅先生!如果我不同意的話,他恐嚇說要綁架小強尼。當然我只把那封信扔進廢紙簍了,其他的什麼也沒做。我認為只不過是個愚蠢的玩笑。五天后我收到另一封信。‘除非你付錢,你的兒子將于二十九日被綁架。’那天是二十七號。艾達很擔心,但我無法使自己認真對待這件事。他媽的,我們是在英格蘭,這兒沒有綁架兒童索要贖金的事發生。”

  “當然啦。這只是慣例。”白羅說,“請繼續,先生。”

  “嗯。艾達不讓我安寧。所以—感覺有點兒像個傻瓜—我就把這件事交給蘇格蘭場了—我的意見是傾向於這是場愚蠢的玩笑。二十八號我又收到一封信。‘你沒付錢。你的兒子將于明天十二點被帶走。二十九號,你要支付五萬英鎊贖回他。’我又開車來到蘇格蘭場。這次給他們留下了更深的印象。他們的觀點是這封信是個瘋子寫的。而且很可能會按所說的時間行事。他們向我保證他們會負責應有的一切防範揩施。警督麥克尼爾和一支幹練的隊伍會於次日來韋弗利莊園負責一切的。“我心情很輕松地回到家。然而。我們早已感到被圍困的滋味。我命令陌生人不得進來,而且誰也不許離開房子。晚上平靜地過去了,沒有不祥之事發生。但是第二天一早我妻子十分不舒服,她的情況嚇壞了我。我叫來了戴克斯大夫。她的症狀讓醫生有些迷惑。當他猶豫不決地診斷說她中毒時,我明白他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他向我保證她沒有危險,但是她要臥床一兩天。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驚訝地發現我的枕邊用大頭針別了一張便條,筆跡和其他那幾封是一致的。而且只有三個字:‘十二點’。“我承認,白羅先生,這時我看到了紅色的身影一晃就不見了!這房子裡只有一人是穿紅衣服的—一個僕人。我把他們都叫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了他們—他們從來不互相揭發。還是我妻子的侍伴柯林斯小姐告訴我。她看到了強尼的保姆清早悄悄地溜到大路上去了。我為此事責備保姆時。她垮了。她承認把孩子留給了女僕,自己偷偷跑去見一個朋友了—是個男人!非常不正當的行為!她否認把便條別在我的枕頭上—也許她講的是實話。我不知道。我感到我不能冒險讓孩子的保姆也參與此事。我肯定有一個僕人是涉及此事的。最後我發了脾氣,把這幫人,保姆和所有的人都解雇了。我給他們一小時的時間收拾行裝,然後離開這幢房子。”

  當韋弗利先生記起他那合理的懲罰行為時,他的臉紅了。

  “先生,那豈不有點兒不明智嗎?”白羅提議說,“說不定與你希望的相反,你可能做了對敵人有利的事。”韋弗利先生瞪著他:“我不明白,讓所有的人打包滾蛋這是我的主意。我給倫敦發了電報,讓他們今晚送過來一批新人。同時,留下來的只有我相信的人。我妻子的侍伴柯林斯小姐,男管家特雷德韋爾—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和我在一起了。”

  “這位柯林斯小姐,她和你在一起有多長時間了?”“只有一年,”韋弗利太太說,”對我來說,她是一位無價的秘書兼陪伴,而且是位很有效率的管家。”“保姆呢?”“她和我們在一起有六個月了。她是帶著出色的推薦材料來的,盡管如此,我從未真正喜歡過她,雖然小強尼和她倒是很親近。”“然而,我想當災難發生時,她早已離開了。也許,韋弗利先生,請你繼續談,好嗎?”韋弗利先生繼續他的敘述。

  “警督麥克尼爾十點半剩了,那時候僕人們已全部離安,他聲稱他自己對這樣的內部安排相當滿意。外邊的花園裡安排了很多人,監視著通向房子的所有通道。而且他向我保證。如果整個事件不是騙局的話,我們將毫無疑問地會抓到那個神秘的寫信人.“我把小強尼帶在身邊,他,我及警督三人一同待在被我們稱作會議室的房間。警督還特別把門鎖上。那兒有一座古老的大鐘。當指針指向十二點時。我不介意承認我非常不安。一陣呼呼聲,時鐘開始打點。我緊緊抓住小強尼,我有種感覺,有個人會從天而降。鐘敲完最後一響,正在此時,外面一片混亂—吵鬧聲。跑步聲,警督猛地打開窗戶,一位員警跑了過來.“‘我們抓住他了。先生。’他氣喘吁吁地說,‘他正偷偷地從灌木叢裡進來,他穿得一副傻瓜樣。’“我們沖到露臺上,有兩位警官抓著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氓似的人,他正扭來扭去徒勞地想逃,一個警官拿出一個他們從俘虜那裡截獲的打開的包裹,裡面是棉絮襯底和一瓶三氯甲烷。看到它我熱血沸騰。還有一張使條,是寫給我的,我打開它,上面寫著,‘你本應付清款項,為了贖回你的兒子,現在需要五萬英鎊,盡管你們萬分小心。但正如我所說的,他已於二十九號被劫走了。’“我開懷大笑。那是輕松的笑。可正當我這麼做的時候,我聽到一輛汽車的嗡嗡聲和一聲喊叫。我回過頭,一輛又矮又長的灰色小汽車正急速地沿大路向南面的小屋開去,開車的人在叫喊。但並不是叫喊聲讓我驚恐,而是看到小強尼那亞麻色的鬢發。孩子在車裡,坐在他身旁.“警督狠狠地咒罵了一句。‘那孩子不到一分鐘前還在這兒。’他叫道。他的目光掃視著我們,我們全在場,我。特雷德韋爾。柯林斯小姐。‘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韋弗利先生?’“我開始回憶,試圖記起些什麼。那位員警叫我們的時候,我和警督一起出去了,全然忘記了小強尼.“然後一個聲音讓我們大吃一驚。是村裡教堂的鐘在報時,警督驚叫一聲。拿出他的手錶,正好是十二點鐘。我們一起沖向會議室,那兒的鐘顯示已是十二點過十分了。一定是有人故意調過它了。因為據我們所知,這鐘從來沒有跑快或跑慢過,它是個精確的時鐘。”韋弗利先生停止了敘說。白羅微笑了一下並把被焦急的父親弄歪了的墊子扶正.“是個令人高興的小問題,讓人費解卻很吸引人。”白羅低語道,“我將很高興為你調查此事。確實,計劃得十分出色。”韋弗利太太責備地望著他,說:“但是我的兒子……”她慟哭起來.白羅很快調整了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又是一副認真同情的樣子。“他是安全的,女士,他不會受到傷害的,你放心,那些惡棍會加倍小心照料他的。他對他們來說難道不是孵金蛋的火雞嗎?”“白羅先生。我確信現在只有一件事可做了—付錢。開始我是反對這樣做的—但是,現在!一位母親的情感—”“剛才我們打斷了先生的敘述。”白羅立刻大聲說道。

  “我想其餘的事你從報紙上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韋弗利先生說,“當然。麥克尼爾警督立刻掛了電話,對那輛車和那個人的描述傳遍了各處。看起來一開始似乎一切都進展得不錯。一輛與描述相符的車,車上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孩,穿過很多村子。很顯然是朝倫敦的方向開去。他們曾在一個地方停下來。據悉。孩子在哭叫,很顯然是害怕他的同伴。麥克尼爾警督宣佈說,車被截住了,那人和孩子都被扣留下來。我幾乎松了口氣。然而,你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了。那個男孩不是小強尼,那個男人是個熱情的駕車旅行者。他很喜歡孩子,他是在離我們大約十五英里的一個叫做伊登斯韋爾的村子的大街上讓這個正在玩耍的孩子上的車一他是好心讓那孩子搭便車。真要感謝那些過于自信的笨拙的員警,所有的線索都消失了。如果不是他們跟錯了車,現在可能已找到小強尼了。”

  “安靜一點。先生。員警是勇敢、有頭腦的一支力量,他們的錯誤是很自然的,總的來說這是個聰明的計劃。至於他們在莊園當場逮到的那個人,我想他的辯駁始終會是堅持否認,他宣稱有人把便條和包裹交給他,讓他送到韋弗利莊園。給他東西的那個人給了他一張十便士的鈔票並允諾如果他在差十分十二點准時把東西送到還會再給另一張的,他要貼近地面去靠近房子,然後敲邊門。”“我一個字兒也不相信,”韋弗利太太激動地說。“全是謊話。”“的確,這是一個不能令人信服的故事。”白羅沉思道,“但是目前為止他們尚未放棄,我還知道,警督已經作了指控。”

  他的目光在質問韋弗利先生。後者的臉又變得相當紅了.“那人荒謬地假裝他認出特雷德韋爾是給他包裹的那個人。‘只不過那傢伙把鬍子刮掉了。’特雷德韋爾是在這兒出生的!”對於這位鄉紳的義憤,白羅微微一笑:“但你自己懷疑住在這房子裡的一個人是這起綁架案的同夥。”“是的,但不是特雷德韋爾。”

  “那麼你呢?夫人?”白羅突然轉向她問道。

  “不可能是特雷德韋爾把信和包裹交給了那流氓—如果有任何人曾這麼做過的話,我不相信。他說是十點鐘交給他的。十點鐘時特雷德韋爾和我丈夫在吸煙室。”

  “先生。你是否能看清車裡那個人的臉?它是在哪種程度上與特雷德韋爾相似?”“相距太遠了,我看不清他的臉。”“據你所知,特雷德韋爾是否有兄弟?”“他倒是有幾個兄弟,但都死了。最後一個是在戰爭中陣亡的。”

  “我還不太清楚韋弗利莊園的地形。汽車朝南邊的小屋開去,那還有另一個出口嗎?”“是的,我們叫它東屋,從房子的另一端可以看見它。”“這看來似乎很奇怪。竟然沒有人看到汽車開進來。”

  “右邊有條路通進來,是通往小教堂的。有很多車經過那裡。那人一定是把車停在一個方便的地方。然後當人們處於恐慌之中,注意力被吸引到別處時,他跑向了房子。”“除非他早已在房子裡。”白羅自言自語道。“有沒有什麼他可以藏身的地方?”“嗯,當然,事先我們並沒有對整幢房子做徹底的檢查。似乎沒有什麼必要。我想他可能藏在什麼地方。但是誰放他進來的呢?”“我們以後再談這一點,一次談一點—讓我們有條不紊。這房子裡沒有什麼別的藏身處嗎?韋弗利莊園是個老地方。有時候是會有司鐸的秘密藏身處的。”

  “天哪,確實有個司鐸的秘密藏身處,客廳裡有扇木板是通往它的。”

  “在會議室附近嗎?”“就在門外。”

  “就是那兒!”“但除了我和妻子之外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那特雷德韋爾呢?”“嗯—他可能聽說過。”

  “柯林斯小姐呢?”“我從未與她提起過。”

  白羅想了一分鐘。

  “好吧,先生,下一件事就是我要去韋弗利莊園。如果我今天下午到,你方便嗎?””噢。請盡快些,白羅先生!”韋弗利太太大聲說道,“再讀一遍這個。”她把那天早晨敵人送到韋弗利夫婦手中的最後一封信塞到白羅手中。這封信曾讓她急速地找到白羅。信中聰明又明確地對付錢做出了指示。在信的結尾還威脅說任何背棄行為都會招致孩子喪生。很明顯,對金錢的熱愛與韋弗利太太自然的母愛發生了沖突。而後者最後勝利了.白羅在韋弗利先生離開之後又把韋弗利太太多留了一分鐘。

  “夫人,請你講實話,你是否和你丈夫一樣信任管家特雷德韋爾?”“我對他沒有什麼成見,白羅先生。我看不出他會與此事有牽連。但是,好吧,我從沒喜歡過他,從來沒喜歡過!”“另外一件事,夫人,你能把孩子保姆的地址告訴我嗎?”“在哈墨史密斯,內瑟瑞爾大街,l49號。你不是在設想……。”“我從不設想。只是—我用腦子。而且,有時,只是有時。我有個小小的主意。”門關上之後。白羅走向我。

  “那麼夫人從未喜歡過管家。很有趣啊,黑斯廷斯?”我沒被他的問題誤導。白羅已經多次欺騙了我。我現在已經學會小心謹慎了,在什麼地方總會有個圈套的。在去過一個精巧的室外廁所之後,我們動身去內瑟瑞爾大街。幸運的是,傑西。威瑟小姐在家。她三十五歲,有一張討人喜歡的臉,是位有能力、出眾的女人。我無法相信她會與此事有關。她對自己被解雇十分忿恨,但是承認是她做錯了。她和一位油漆裝飾工訂了婚並將結婚。而他碰巧在附近做工。是她跑去見他的。這事似乎很自然。我不太理解白羅。在我看來他所有的問題都與本案無關,問題主要是與她在韋弗利莊園的日常生活有關。當白羅告別時。說實話我已感到乏味了,但是挺高興.“綁架是件容易的事。我的朋友。”他說,一邊叫住在哈墨史密斯大街上的一輛出租車。他讓車開到滑鐵盧火車站去.“那個孩子可以在此前的三年間的任何一天輕而易舉地被綁架。”

  “我認為這對我們並沒有多大幫助。”我冷漠地說.“恰恰相反,它對我們有很大幫助。而且非常大!如果你想戴領帶夾的話。黑斯廷斯。至少要把它戴在領帶的正當中。目前,它至少偏離右邊十六分之一英寸了。”韋弗利莊園是個不錯的古老的地方,最近已被很有品味和用心地修復了一下。韋弗利先生領我們到會議室、露臺以及與此案有關的各種備樣的地方。最後,在白羅的請求下。在按了牆上的一個按鈕之後,一扇木板徐徐開啟,通過一個暗道,我們來到秘密藏身地。

  “你看,”韋弗利說,“這兒什麼也沒有。”小屋子空空如也,地上連個腳印也沒有。白羅彎著腰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角落裡的一個痕跡。我也走過去。

  “你認出這是什麼了嗎,我的朋友?”那有四個連在一起的印跡.“一隻狗!”我叫道.“是一隻非常小的狗,黑斯廷斯。”“是一隻波美拉尼亞狗。”

  “比波美拉尼亞狗還小。”“是一隻布魯塞爾小種犬?”我不是很肯定地說道。

  “甚至比布魯塞爾小種犬還小。是養狗愛好者俱樂部都不知道的一個犬種。”

  我望著他臉上激動和滿意的神情.“我是對的。”他低語道。“我就知道我對了,來,黑斯廷斯。”

  當我們走出暗道來到客廳。暗道的木板在我們背後關上時,一位年輕的女士從過道遠處另一端的一扇門裡走出來。韋弗利先生把她介紹給我們。

  “這位是柯林斯小姐。”柯林斯小姐大約三十多歲,舉止輕快、警覺。她頭發淡黃,有些發暗,戴著一副夾鼻眼鏡.在白羅的請求下,我們來到一間小晨室。白羅仔細地向她詢問了僕人,特別是特雷德韋爾的情況,她承認她不喜歡那管家。

  “他裝腔作勢。”她解釋說.然後他們開始談論二十八號晚上韋弗利太太所吃的食物的問題。柯林斯小姐說她在褸上的起居室裡吃了同樣的菜。但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她正要離開的時候,我輕輕地推了一下白羅.“那只狗。”我低聲說。

  “啊,對了,那只狗!”他滿面笑容,“這兒也許養著一條狗,小姐?”“在外邊的狗房裡有兩條獵犬。”

  “不,我是說一隻小狗。一隻玩具狗。”“不——沒有這種狗。”

  白羅允許她離開,然後,按了鈴。他對我說:“她說謊了,那位柯林斯小姐。處在她的位置,我也許也會這樣做的。現在叫管家來。”

  特雷德韋爾是個有尊嚴的人。他泰然自若地講完了他的故事。基本與韋弗利先生的故事是一樣的。他承認他知道這個秘密藏身處。

  到最後離開時,他都是一副很威嚴的樣子;我碰到白羅探詢的目光。

  “這一切你作何解釋,黑斯廷斯?”“那麼你呢?”我避開他的問題。

  “瞧你變得多有戒心了。除非你刺激它,否則你的大腦永遠不會起作用的。啊,但是我不會戲弄你的!我們一起來推斷,哪些疑點在我們看來是困難的呢?”“有一點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說,“為什麼綁架小孩的那人從南屋出去而不從沒有人會看到他的東屋出去呢?”“非常好的一點,黑斯廷斯,很出色的一點。我將把它和另一點合在一起,那就是為什麼事先警告了韋弗利夫婦?為什麼不簡單地綁架了孩子然後索要贖金呢?”“因為他們希望不採取強制手段而獲得錢。”

  “當然啦,人們絕對不可能僅僅是受到威脅就付錢。”

  “同時,他們想把注意力吸引到十二點上來,以便那流氓被抓住時,另一個人可以從藏身地出來,不被注意地帶走孩子。”

  “這並不能改變他們把本來十分容易的事搞得很複雜這一事實。如果他們不具體指定時間或日期的話,沒有什麼事比他們等待機會更容易的了。例如某一天,當孩子和保姆在外邊時用汽車把他帶走。”

  “是的。”我有些疑惑地承認。

  “這就是說,有人在故意製造鬧劇。現在讓我們從另一面看看這個問題。每件事都表明在這房子裡有個同夥。第一點,韋弗利太大神秘地中毒;第二點,別在枕頭上的信;第三點,把鐘撥快了十分鐘——這一切都是在這房子裡幹的。另外一個事實是你可能沒有注意到的——藏身處沒有灰塵,是用掃帚掃過了的。“現在,這房子裡有四個人。我們可以不考慮保姆,雖然她有可能幹其他的三件事,但是她是不可能掃幹淨藏身處的。四個人,韋弗利夫婦,管家特雷德韋爾和柯林斯小姐。我們首先來說說柯林斯小姐。我們沒有掌握對她不利的情況,只是我們對她瞭解甚少。她顯然是一位很聰明的年輕女性,而且她來這兒僅一年。”

  “你說過關於狗的問題她撒了謊。”我提醒他。

  “啊,是的,那狗,”白羅古怪地笑了笑,“現在讓我們接著說說特雷德韋爾。有幾樁可疑的事是對他不利的。第一,那流氓說是特雷德韋爾在村裡把包裹交給他的。”

  “但在這一點上,特雷德韋爾可以提出不在現場的證據。”

  “即使如此,他也有可能給韋弗利太大下毒,可能把便條別在枕頭上,可能撥快時針,可能把藏身處掃幹淨。可是另一方面,他是在這兒出生並長大的,一直給韋弗利夫婦做僕人,看起來他絕對不可能參與綁架主人的兒子的密謀的。絕對不會是這樣的!”“那麼,其他人呢?”“我們必須有邏輯地前進——盡管這似乎有些荒誕。我們簡短地考慮一下韋弗利太太。但是她富有,錢是她的,是用她的錢修復了這幢破舊的房子。她沒有理由綁架自己的兒子,然後再用自己的錢付贖金。而她丈夫,他的地位則不同。他有個富有的妻子,這和自己富有是不同的——事實上,我有種感覺,那位女士並不喜歡和自己的錢分開,除非有一個非常好的藉口。但是,你立刻可以看出,韋弗利先生是個十足的生活放蕩的人。”

  “這不可能。”我結結巴巴地說。

  “並不是絕對不可能。是誰叫僕人走的?是韋弗利先生。他可以寫便條,他可以給妻子下毒,可以把時鐘指針拔快,可以與他忠實的僕人特雷德韋爾訂立一個絕妙的不在現場的證據。特雷德韋爾從來也沒喜歡過韋弗利太大,他忠實于他的主人,願意絕對服從他的命令。有三個人與本案有關:韋弗利,特雷德韋爾和韋弗利的某個朋友。這就是為什麼員警也犯了錯誤,他們對那個駕駛灰色轎車帶個不是小強尼的男人沒有進一步盤問,而這個人就是那第三個人。他在鄰近的一個村子裡接了一個小孩,一個有著亞麻色卷發的男孩。他准時將車從東屋開進來並從南屋開出去,揮著手,大喊大叫。別人看不到他的臉和汽車牌照號,所以顯然人們也看不到孩子的臉。然後,他留下個讓人犯錯誤的蹤跡,開車駛向倫敦。同時,特雷德韋爾也做完了他該做的事,他安排一個粗漢送來了包裹和便條。那人不太可能認出他來,他帶了假鬍子,如果他還是被認出來了,他的主人會為他提供不在現場的證據。至於韋弗利先生,當外邊的喧鬧聲一開始,警督沖出去時,他迅速地將孩子藏到秘密藏身處,也跟著警督出去了。那天的晚些時候,警督走了,柯林斯小姐不在時,他輕而易舉地用自己的車把孩子送到某個安全的地方。”

  “但是關於那條狗呢?”我問,“還有柯林斯小姐的謊言?”“那是我的一個小小的玩笑。我問她房子裡有沒有玩具狗,她說沒有——但毫無疑問一定有幾個的——你看,韋弗利先生在秘密藏身處放了些玩具是為了讓小強尼愉快和保持安靜。”

  “白羅先生——”韋弗利先生走進房間,“發現什麼情況沒有?有沒有孩子被帶到哪去的任何線索?”白羅遞給他一張紙:“這是地址。”

  “但這是一張白紙。”

  “因為我等著你為我寫下地址。”

  “什麼——”韋弗利先生的臉變成了紫紅色。

  “我瞭解了一切,先生。我給你二十四小時把孩子送回來。你的天才完全可以使你能夠完成解釋他失蹤這一任務。不然的話,韋弗利太大會知道有關這件事的確切的前因後果。”韋弗利先生跌坐在一把椅子裡,雙手掩面。“他和我的老保姆在一起,在十英里以外的一個地方。他很高興,也被照料得很好。”

  “這一點我毫不懷疑。如果我不相信你從內心裡是個好父親的話,我也不願意給你這個機會了。”

  “這醜聞——”“確實,你的姓氏是古老的,也是很有榮譽的,不要再損害它了。晚安,韋弗利先生。啊,順便給你一句忠告:應該把角落裡掃一掃。”

五、雙重線索

  “但最重要的是——不要公開。”馬庫斯·哈德曼先生可能已經說了第十四次了。

  在他的談話中“公開”這個詞就像主題一樣貫穿始終。

  哈德曼先生個子不高,小巧而又敦實,指甲修得很精緻。他的聲音是哀怨的男高音。他別具風格,有些名人的意味。時髦的生活就是他的職業。他富有,但卻不是富豪,在尋歡作樂方面他花錢無度。他的愛好是收藏,他有收藏家的魄力。

  古老的網眼織品,古老的風扇,古代的珠寶——對馬庫斯·哈德曼來說,沒有什麼粗陋的或現代的東西是適合他的口味的。

  白羅和我緊急應召來到這裡,看見這個小個子男人正在痛苦的煎熬中而猶豫不決。在這種情況下,報警是他所憎惡的,而不報警這就意味著只有默認他的收藏品中的精華丟失。作為妥協,他想到了白羅。

  “我的紅寶石,白羅先生,還有據說曾經是卡特琳的翡翠項鏈。噢,翡翠項鏈!”“你能不能給我講講它們丟失的情況?”白羅輕聲建議道。

  “我正努力這麼做。昨天下午。我開了一個小茶會——很不正式的那種,大概有六七人。這段時期我已經開了一兩個小茶會了,雖然也許我可以這麼說,這些茶會都很成功。有一些很好的音樂——納柯拉,鋼琴家;凱瑟琳·伯德,那位澳大利亞女低音歌唱家——就在大工作室裡。嗯,下午剛過不久,我正給我的客人看我收藏的中世紀珠寶。我將它們保存在那邊的牆上的小保險箱裡。為了展示這些寶石,裡面弄得就像一個小陳列櫃一樣,背景是彩色的天鵝絨。隨後我們又看了風扇——它們放在壁櫃裡。然後我們一起去工作室聽音樂。直到大家都走了我才發現保險箱被盜!我一定是沒有關好,然後有人就利用了這個機會將它洗劫一空。紅寶石,白羅先生,翡翠項鏈——它們是我一生的主要收藏!要是能找回來,我什麼都願意給!但是不能公開!你是完全明白這一點的,是不是,白羅先生?我自己的客人,我的私人朋友!那將是一個可怕的醜聞!”

  “當你們去工作室的時候,誰是最後一個離開這間屋子的?”“約翰斯頓先生。你也許認識他?他是南非的百萬富翁。他剛剛租了艾博特伯裡在派克街的住宅。我記得他在後面逗留了一會兒。但,肯定,噢,肯定不會是他!”“下午你的客人當中有沒有人用任何藉口回到這間屋?”“我想到了這個問題,白羅先生。有三個人回去過。薇拉·羅薩科娃伯爵夫人,伯納德·派克先生,和朗科恩女勳爵。”

  “請介紹一下他們的情況。”

  “羅薩科娃伯爵夫人是一位很迷人的俄國女士,她是前政權的一個成員,最近來到這個國家。她已經跟我說了再見,因此在我發現她在這問屋裡很著迷地看著裝著風扇的櫃壁時,我有些吃驚。白羅先生,你知道,我越想越覺得奇怪。你同意嗎?”“非常可疑。再說說別的人。”

  “嗯,派克只是來取一個裝微型畫的盒子,我很想把這些微型畫給朗科思女勳爵看。”“那朗科思女勳爵呢?”“我敢說你知道她,朗科恩女勳爵是一位中年婦女,很有勇氣,把她大部分時間致力於各種各樣的慈善活動。她回來是為了取她放在什麼地方的手提包。”

  “好,先生,我們有四個可能的嫌疑犯。那位俄羅斯伯爵夫人,那位英國貴夫人,那位南非百萬富翁,和伯納德·派克。順便問一下,派克先生是誰?”這個問題好像讓哈德曼先生很尷尬。

  “他是——呢——他是一個年輕人。喂,事實上,只是我認識的一個年輕人。”

  “這我已經推斷出來了,”白羅嚴肅地回答說,“這個派克先生,他是幹什麼的?”“他是一個花花公子——也許,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不是很合潮流。”

  “我可以問嗎?他怎麼成了你的朋友?”“嗯——呃——我托他做過一兩回事情。”

  “繼續說,先生。”白羅說。

  哈德曼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很明顯他很不願意繼續說下去。但白羅還是沉默著,無動於衷,他只得讓步。

  “你知道,白羅先生——誰都知道我對古代珠寶感興趣。有時候,需要賣掉祖傳遺物——請記住——這些祖傳遺物是不會公開出售的,也不會賣給一個商人的。但要是私下賣給我就不是一回事了。派克安排這種事的細節,他和雙方聯系,這樣就會避免尷尬。他把所有這樣的事情都告訴我。比如,羅薩科娃伯爵夫人從俄國帶來了一些家傳珠寶,她急於想賣掉這些珠寶。這個交易就由伯納德·派克來安排。”

  “我明白了,”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那你絕對相信他嗎?”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

  “哈德曼先生,這四個人當中,你自己懷疑誰?”“噢,白羅先生,這是什麼問題!就像我告訴你的那樣,他們是我的朋友。我誰都不懷疑——要麼就是誰都懷疑,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我不同意。他們當中有一個人你懷疑。不是羅薩科娃伯爵夫人。不是派克先生。那是不是朗科恩女勳爵或者約翰斯頓先生?”“你讓我犯難了,白羅先生,你的確讓我犯難了。我非常不想爆出醜聞。朗科恩女勳爵屬于英國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但這是真的,很不幸這是真的,她的姑媽,凱瑟琳女勳爵,有一個很令人苦惱的毛病——她所有的朋友都知道這一點。於是,她的女傭就將茶匙,或者其他什麼東西,盡快給失主送回去。你這就明白我的難處了!”“這就是說朗科恩女勳爵有一個姑媽是個偷盜狂?很有意思。請允許我檢查一下保險箱,好嗎?”哈德曼先生同意了,白羅將保險箱的門拉開,檢查它的內部。裡面只有舖著天鵝絨的架子。

  “就是現在門也不好關,”當他把門拉來拉去的時候,白羅喃喃道,“這是為什麼?啊,這兒有什麼?一隻手套,卡在合葉裡。一隻男人的手套。”

  他將它舉起來給哈德曼看。

  “那不是我的手套。”後者宣稱。

  “啊哈!還有別的東西!”白羅機敏地彎下腰去,從保險箱底揀起了一個小東西。這是個黑色雲紋綢做的扁香煙盒。

  “我的香煙盒!”哈德曼先生喊道。

  “你的?肯定不是,先生。這不是你的名字的首字母。”

  他指著交織在一起的兩個銀灰色字母。

  哈德曼將它拿在手裡。

  “你是對的,”他說道,“這很像我的,但首字母不同。一個‘B’和一個‘P’。我的天哪!是派克!”

  “看上去像,”白羅說道,“一個有些粗心的年輕人——尤其是手套也是他的話。那會是雙重線索,不是嗎?”“伯納德·派克!”哈德曼喃喃道,“真讓我松了口氣!嗯,白羅先生,追回珠寶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如果你覺得合適的話,你就把這件事交給員警——如果你確信他就是罪犯的話。”

  “你看到了嗎,我的朋友。”在我們一起離開屋子的時候,白羅對我說,“這個哈德曼先生,他對有爵位的人有一套法律,對普通人又有另一套法律。我,還沒有被封貴族,因此也就站在普通人這邊了。我同情這位年輕人。整個事情有點蹊蹺,是不是?哈德曼懷疑朗科恩女勳爵;而我懷疑那位伯爵夫人和約翰斯頓;而一文不名的派克先生卻是我們的目標。”“你為什麼懷疑那兩個人呢?”“當然!做一個俄羅斯難民或者一位南非百萬富翁是很簡單的。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稱自己是俄羅斯伯爵夫人;任何人都可以在派克街買一幢房子然後稱自己是一個南非百萬富翁。誰會說他們不是呢?但我注意到我們現在正經過伯裡街。我們粗心的年輕朋友住在這裡。就像你所說的,讓我們趁熱打鐵吧。”

  伯納德。派克先生在家。我們看見他躺在一些靠墊上,穿著讓人吃驚的紫色和梧黃色晨衣。他長著女人氣十足的小白臉,說話裝腔作勢,口齒不清。我特別不喜歡他。

  “早上好,先生,”白羅輕快地說,“我從哈德曼先生那兒來。昨天茶會的時候,有人將他的珠寶全偷走了。請允許我問你,先生——這是你的手套嗎?”派克先生的反應好像不是很快。他盯著手套看著,好像是使勁在想。

  “你在什麼地方發現的?”他最後問。

  “這是不是你的手套,先生?”派克先生好像是在下決心。

  “不,不是的。”他宣稱。

  “還有這只香煙盒,是你的嗎?”“當然不是,我總是帶著一個銀色的。”

  “很好,先生。我把這事交給員警。”

  “噢,我說,我要是你的話,我就不這麼做。”派克先生有些擔心地喊道,“員警,那幫人非常沒有同情心。等會兒,我會過去看看老哈德曼。看這兒——噢,等會兒。”

  但白羅主意已定,退了出去。

  “我們給了他一些東西讓他去想,是不是?”他格格笑道,“明天我們看會發生什麼事情。”

  但命裡註定,那個下午就有人提醒我們哈德曼的案子了。一點預告也沒有,門突然開了,一股人的旋風打破了我們的清靜,她帶著一撮螺旋形的紫貂皮(只有英國六月的天才會那樣冷)和一個滿是羽毛的帽子。薇拉。羅薩科娃伯爵夫人是一個有些令人不安的人。

  “你是白羅先生嗎?你都做了什麼?你指控那個可憐的男孩?這很無恥,很令人氣憤。我瞭解他。他是一個懦夫,一個傻瓜——他絕不會偷東西的。他替我做了一切。我會站在一邊看著他受折磨、受宰殺嗎?”“夫人,告訴我,這是他的香煙盒嗎?”白羅舉起那個黑色雲紋綢煙盒。

  伯爵夫人停了下來,她細看了一下。

  “是的,是他的,我很清楚。那又怎麼樣?你是在屋裡找到的嗎?我們都在那兒。我想他是那時候丟的。啊,你們員警比蘇聯的赤衛隊還壞——”“那這是他的手套嗎?”“我怎麼會知道?手套都一樣。別想阻止我——我一定得設法放了他。得替他恢復名譽。你得這麼做——我會賣了我的珠寶,給你很多錢的。”

  “夫人———”“那就這樣定下來吧?不,不,不要爭了。這個可憐的男孩:他來找我,滿眼是淚。‘我會救你的,’我說,‘我會去找這個人的——這個妖魔,這個怪物:把這事交給薇拉吧。’現在就這樣定了,我走了。”

  就像她來時沒有禮節一樣,她從這間屋子飛速離開了,在她身後留下外國香水嗆人的味道。

  “什麼女人啊!”我大聲說道,“還有那是什麼毛皮衣服啊!”“啊,是的,那是真的。一個假的伯爵夫人會有真的毛皮衣服嗎?我的一個小玩笑,黑斯廷斯.....。不,我想,她是真正的俄羅斯人。嗯,嗯,這麼說伯納德少爺去向她訴苦了。”

  “那個香煙盒是他的,我想知道那只手套是不是也”白羅笑著從他的口袋裡掏出另一隻手套,並把它放在第一隻手套旁邊。毫無疑問,它們是一副。

  “你從哪兒得到第二隻的,白羅?”“在伯裡街的那個大廳裡的桌子上,它和一根手杖放在一起的。派克先生的確是一個很粗心的小夥子。好了,好了,我的朋友——我們得徹底一點。僅僅為了形式,我得去拜訪一下派克街。”

  不用說,我陪著我的朋友去了。約翰斯頓不在家,但我們見到了他的私人秘書,並得知約翰斯頓不久前從南非來。以前從沒來過英國。

  “他對寶石很感興趣,是不是?”白羅鬥膽問了一句。

  “金礦開采更接近一點。”秘書笑道。

  見面之後,白羅離開時若有所思。那天晚上已很晚了,讓我感到特別驚訝的是,我發現他在認真地研究一本俄語語法書。

  “天哪!白羅!”我叫道,“你學俄語是為了用伯爵夫人的語言和她交談嗎?”“她肯定不會聽我的英語的,我的朋友!”“但毫無疑問,白羅,出身很好的俄國人肯定都會說法語的,不是嗎?”“你知識真豐富,黑斯廷斯!我這就停止對俄語字母的玄妙之處而大傷腦筋的工作了。”

  他戲劇化地將書扔掉。我不是很滿意。他的眼裡有一種我很熟悉的光芒。毋庸置疑,那說明他對自己很是滿意。

  “也許,”我機靈地說,“你懷疑她是否是真的俄國人。你要考考她?”“啊,不,不,她確實是個俄國人。”

  “嗯,那——”“如果你真想在這個案子上有所表現的話,黑斯廷斯,我推薦你讀《俄語入門》,它非常有用。”

  接著他笑了,沒再說什麼。我從地上揀起那本書,好奇地翻閱著,但對白羅講的話還是一點也不明白。

  第二天早晨沒有給我們帶采任何消息,但我的朋友好像並不為此發愁。吃早飯時,他宣佈他想在那天早一點去拜訪哈德曼先生。我們在他家裡找到了這個老交際場中的老手,他看上去比前一天要鎮靜一些。

  “噢,白羅先生,有什麼消息嗎?”他急切地問道。

  白羅遞給他一張紙。

  “這就是偷珠寶的人,先生。我把這些事交給員警嗎?還是你更願意由我來追回珠寶而不要員警參與其中?”哈德曼先生盯著那張紙。最後他恢復了說話能力。

  “太吃驚了。我當然不想這事爆出醜聞。我全權委託你了,白羅先生。我相信你一定會謹慎的。”

  我們招來了一輛出租車,白羅讓出租車開到卡爾頓飯店。在那兒我們要求見羅薩科娃伯爵夫人。一會兒之後,我們被領到了樓上的伯爵夫人的套房。她穿著帶有粗俗圖案的長晨衣,張開手臂迎接我們。

  “白羅先生!”她喊道,“你成功了,是嗎?你為那個可憐的孩子洗清罪名了,是不是?”“伯爵夫人,你的朋友派克先生絕不會被捕的。”

  “啊,你是一個聰明的小個子男人!太棒了!而且這麼快就辦成功了。”

  “另一方面,我答應哈德曼先生我會今天把他的珠寶送回去。”

  “是這樣嗎?”“因此,夫人,如果你能立刻把它們交給我,我會不勝感激的。催你很不好意思,但我讓出租車等著呢——以防萬一我得去蘇格蘭場跑一趟;而我們比利時人,夫人,是很節儉的。”

  伯爵夫人點燃了一根煙。好一陣,她坐著一動不動,吹著煙圈,並一直盯著白羅。然後她大笑起來,並且站起身。她走到寫字台前,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了一個黑色絲質手包。她輕輕地將它扔給了白羅。當她說話的時候,她的語調非常輕快而且很平靜。

  “相反,我們俄國人是揮霍無度的,”她說道,“不幸的是,要那樣的話,得有錢。你不用看裡面了,它們都在裡面。”

  白羅站起身來。

  “我祝賀你,夫人,你思維敏捷,而且動作很快。”

  “啊!但因為你的出租車在等著你,我還能做什麼呢?”“你真和藹可親,夫人。你在倫敦要呆很長時間嗎?”“我想不了——因為你。”

  “請原諒。”

  “也許,我們還會在別的地方見面的。”

  “我希望是這樣的。”

  “但我——不希望這樣:”伯爵夫人笑著喊道,“我向你表示敬意。在這世界上沒有幾個人是我害怕的。再見,白羅先生。”

  “再見,伯爵夫人。啊—請原諒,我忘了,請允許我歸還您的香煙盒。”

  他鞠了一躬,把我們在保險箱裡發現的那只小的黑色雲紋綢煙盒遞給了她。她臉不變色地接了過去,只是抬了一下眉頭,低聲說了聲:“我知道了!”“這女人真厲害!”在我們下樓的時候,白羅滿懷熱情地喊道,“我的天哪!這女人真厲害!一句爭辯也沒說,一句抗議也沒有,也沒有一點虛張聲勢!只是很快地掃了一眼,她就正確地估計了形勢。我告訴你,黑斯廷斯,一個女人接受失敗能像那樣——只是很隨便地笑一下——會大有作為的:她很危險,她很有膽量;她——”他被重重地絆了一跤。

  “如果你能減慢速度,看著你在往哪兒走,那就不會錯。”我做上述建議之後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伯爵夫人的?”“我的朋友,那是因為手套和香煙盒——雙重線索,我們可不可以這麼說——讓我犯愁。伯納德·派克很有可能會丟掉一樣或者另一樣——但丟兩樣是不太可能的。啊,不,那就會太不小心了:同樣的,如果有人要把它們放在那兒陷害派克的話,一個就足夠了。所以這迫使我得出這樣的結論:這兩個當中有一個不是派克的。一開始我以為香煙盒是他的,而那只手套不是他的。但當我發現手套的另外一隻,我就明白是另外一回事了。那麼香煙盒又是誰的呢?很明顯,它不會是朗科恩女勳爵的,首字母不對。那會不會是約翰斯頓的?惟一的可能就是他在這兒是用的假名。我和他的秘書見了面,於是一切顯然就很清楚明瞭了。對約翰斯頓的過去他直言不諱。那麼就是伯爵夫人了?她應該從俄羅斯帶一些珠寶來的;她只要把偷來的寶石從底板上拿下來,失主是不是還能認出來那是非常值得懷疑的。還有什麼比從大廳裡拿來一隻派克的手套然後把它塞進保險箱更簡單呢?但,當然,她不想把她自己的香煙盒丟在那裡。”

  “但要是香煙盒是她的,那上面為什麼有‘BP’?伯爵夫人的首字母是VR。”

  白羅溫柔地沖著我微笑。

  “正是,我的朋友;但在俄文字母表裡,B是V而P是R。”

  “喂,你不能指望我能猜到那個。我不懂俄語。”

  “我也不借,黑斯廷斯。那就是我為什麼買了那本小書——並且敦促你去注意它。”

  他歎了口氣。

  “一個了不起的女人。我有一種感覺,我的朋友——一種非常肯定的感覺——我還會碰上她的。但我不知道,會在什麼地方碰上她。”

六、梅花K奇遇/梅花K之謎

  “事實,”我將《每日新聞薈萃》報放到一邊說道,“比小說還離奇!”這句話,也許,並非我的獨創。它好像激發了我的朋友的熱情。這個小男人將他雞蛋形的臉歪向一邊,仔細地從他那細心熨出精神線的褲子上拂去一點想像出來的灰塵,並且說道:“多麼深刻啊:我的朋友黑斯廷斯是一個多麼偉大的思想者啊。”

  對這無緣無故的嘲諷,我沒惱怒。我輕輕拍著我剛放到一邊的報紙。

  “今天早上的報紙你讀過了嗎?”“我讀了。我讀完之後,重新將它對稱地疊好,沒有像你那樣將它扔在地上,你缺乏條理真是可悲。”

  白羅最糟糕的就是這個,條理是他的上帝。他甚至將他所有的成功歸結於有條理。

  “那麼說你看到了亨利·裡德伯恩,那個劇團經理的謀殺案了?就是這個謀殺案讓我說出了那句話。事實不僅僅比小說更奇怪——它還更有戲劇性。想想那個殷實的英國中產階級的家庭,奧格蘭德一家。爸爸、媽媽、兒子、女兒,是這個國家典型的成千上萬家庭中的一個。家裡的男人每天去城裡;女人照料家裡的事情。他們的生活十分平靜,也非常單調。昨天晚上他們坐在位於郊區斯特雷特姆的整潔的客廳裡打橋牌,那幢房子叫做戴西米德。突然,什麼跡象也沒有,落地窗砰然打開,一個女人踉踉蹌蹌地走進屋裡。她那灰色緞子連衣裙上有一片鮮紅的血跡。她說了一句;“殺人啦!”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從她的照片上,他們認出她是瓦萊麗·聖克萊爾是可能的。她就是那個最近風靡倫敦的著名舞蹈演員。”“是你在滔滔不絕,還是《每日新聞薈萃》這麼說的?”白羅問道。

  “《每日新聞薈萃》急著付印,只要有事實就心滿意足了。而這個事件戲劇化的可能性立刻就吸引了我。”

  白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哪裡有人性,哪裡就有戲劇。但——它不總在你認為它會發生的地方,這點得記住。然而,我也對這個案子感興趣,因為我也會和這個案子聯在一起。”

  “真的嗎?”“是的。一位先生今天早上給我打電話,替莫雷尼亞的保羅王子和我約了一個時間見面。”

  “但那跟這個有什麼關系呢?”“你沒有讀你那些漂亮的英語醜聞小報,上面有很有趣的故事。‘一隻小老鼠聽說——’或者‘一個小鳥想知道——’看這兒。”

  我順著他又短又粗的手指看去:“——這名外國王子是否真的與著名舞蹈演員關系密切!這位女士是否喜歡她的新的鑽戒。”

  “現在再回到你那戲劇化的敘述上,”白羅說道,“聖克萊爾小姐在客廳的地毯上剛剛昏倒,你說到這兒,應該是記得的。”

  我聳聳肩:“當小姐蘇醒過來,剛剛喃喃說話的時候,奧格蘭德家的兩個男子就出去了。一個去找醫生來照料這個女士,很明顯她是受了驚嚇;另一個去警察局——在錄完口供之後,他陪著員警來到了心馳山莊,裡德伯恩先生的宏偉別墅,離這幢房子不遠。在那裡,他們發現了這個大人物,順便提一句,他的名聲很臭,躺在書房裡,他的後腦勺像蛋殼一樣裂開了。”

  “我妨礙了你,”白羅和藹地說道,“請原諒.....。啊,王子先生來了!”聽人通報說我們貴賓的稱號是費奧多伯爵。他是一個看上去挺奇怪的年輕人,個子很高,表情很急切,有著無力的下巴和一雙狂熱者的黑黑的充滿激情的眼睛。

  “白羅先生嗎?”我的朋友鞠了一躬。

  “先生,我的麻煩很大,比我能表達的要大.....。”白羅揮了揮手。“我理解你的焦慮。聖克萊爾小姐是一個很親密的朋友,是不是?”王子簡單明瞭地回答道:“我希望娶她為妻。”

  白羅從椅子上坐起來,他的眼睛睜大了。

  王子繼續說道:“我和她不應是我家裡的第一例貴賤婚。我的兄弟亞歷山大已經違抗父皇的命令了。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更加開化的時代,不應再受以前的等級偏見的束縛了。此外,聖克萊爾小姐,事實上,在地位上和我是平等的。你有沒有聽說一些關於她的歷史的說法?”“她的出身有許多浪漫的說法——對一個著名的舞蹈演員來說這很平常。我聽說她是一個愛爾蘭女傭的女兒,也聽說過這樣的說法——說她的母親是一個俄國女公爵。”

  “第一種說法當然是廢話。”這個年輕男人說道,“但第二種是真的。瓦萊麗雖然不說出來,也讓我猜到了。此外她在很多地方都下意識地證明瞭這一點。我相信遺傳,白羅先生。”

  “我也相信遺傳,”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發現了與此有關的一些奇怪的事情——你告訴我.....。但言歸正傳,王子先生,您想讓我幹什麼?你害怕什麼?我可以坦率地說嗎?有沒有什麼事情讓聖克萊爾小姐和這個案子牽連上呢?她當然認識裡德伯思,是不是?”“是的。他聲稱他愛她。”

  “那她呢?”“她沒有什麼可對他說的。”

  白羅敏銳地看著他:“她有沒有原因害怕他?”這個年輕男子有些猶豫:“發生過一件事。你認識紮拉嗎?那個有特異功能的人?”“不認識。”

  “她很棒。有機會你應該諮詢諮詢她。瓦萊麗和我上星期去找她了。她用紙牌為我們算命。她和瓦萊麗談瓦萊麗的麻煩——瓦萊麗的不祥之兆;然後她翻出了最後一張牌——他們叫它掩護牌。那是張梅花K。她對瓦萊麗說:‘小心。有一個人能夠左右你。你知道我是指誰嗎?’瓦萊麗的嘴唇都白了,點著頭說:‘是的,是的,我知道。’不久後我們離開了。紮拉對瓦萊麗說的最後的話是:‘小心梅花K。危險威脅著你!’我問瓦萊麗是怎麼回事。她不告訴我——讓我放心,一切都沒事。但現在,昨晚案發之後,我更加相信瓦萊麗在梅花K當中看見了裡德伯思,而她害怕的人正是這個男人。”

  這位王子突然停了下來:“現在你明白我今天早上打開報紙時的擔心了吧。若是瓦萊麗一時失去了理智——噢,這不可能!”白羅從座位上站起來,親切地拍拍那位年輕人的肩:“請你別折磨自己,將這件事情交給我了。”

  “你要去斯特雷特姆嗎?我想她還在那兒,在那幢房裡——因為驚嚇而精疲力竭。”

  “我現在就去。”

  “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通過大使館。什麼地方你都可以去的。”

  “那我們就出發吧——黑斯廷斯,你跟我一塊兒去,好嗎?再見,王子先生。”

  心馳山莊是一個特別不錯的別墅,非常現代和舒適。從馬路上到山莊只需一小會兒。山莊的漂亮的後花園有好幾英畝。

  一提保羅王子的名字,開門的男管家就把我們帶到了悲劇發生的現場。書房很是富麗堂皇,從前到後貫穿整個建築,兩邊各有一個窗戶,一個面對著前面的馬車道,一個面對著花園。屍體是在後窗的壁凹處發現的,不久之前被移開了,因為員警已經完成了勘查。

  “那很討厭。”我低聲對白羅說,“誰知道他們會毀了什麼線索?”我的小朋友微笑道:“嗯,嗯!我得跟你說多少遍線索是從腦子裡來的?每個案子的解決方法都在腦子裡。”他轉身對男管家說;“我想,除了屍體被移開之外,屋裡的別的東西沒被動過,是嗎?”“沒有,先生。和員警昨天晚上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現在,這些窗簾,我看見它們被拉到窗戶壁凹的右邊。另一個窗戶的窗簾也是這樣的。昨晚這些窗簾拉上了嗎?”“是的,先生,每天晚上我都要拉上窗簾。”

  “那麼裡德伯思一定是自己將窗簾又拉開了?”“我想是這樣的,先生。”

  “你知道你的主人昨晚要等一位客人嗎?”“他沒說。但他、讓我們在晚飯之後別打擾他。你知道,先生,有一個門通到書房外面的別墅那邊的露天平臺。那樣的話,他可以讓任何人進來。”

  “他習慣那樣做嗎?”男管家謹慎地咳嗽了一下:“我想是這樣的,先生。”

  白羅走到提到的那個門前。門沒鎖。他穿過去走到平臺上,平臺右邊和車道相連,左邊通向一堵紅磚牆。

  “那是果園,先生。那邊有個門通到裡面,但那個門總是六點鐘鎖上。”

  白羅點點頭,重新回到了書房裡,男管家也跟了進來。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們一點都沒有聽到嗎?”“嗯,先生,我們聽見書房裡有人說話,那時九點差一點兒。但那很平常,尤其那個女人的聲音。但當然,我們一道去另外一邊傭人住的地方,就什麼也聽不到了。然後,大約十一點的時候,員警來了。”

  “你聽見了多少人說話的聲音?”’

  “很難說,先生。我只注意到女人的聲音。”

  “啊!”“請原諒,先生,但里安醫生還在這兒,如果你想見他的話。”

  我們急切地接受了這個建議。一會兒之後,這名醫生,一位令人愉快的中年男子就來了,並且給了白羅所需要的所有資訊。裡德伯恩在窗戶附近躺著,他的頭靠近大理石窗座。有兩處傷,一處在眼睛中間,另一處,也是致命傷,在腦袋後面。

  “他是仰面躺著的嗎?”“是的。痕跡在那兒。”他指著地板上一小片黑色血污。

  “腦後部的撞擊會不會是由他撞在地板上引起的?”“不可能。無論是什麼武器,打進腦殼有一段距離。”

  白羅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在每個窗戶的斜面宙洞裡都有一個雕刻的大理石座位,扶手被做成了獅子頭的形狀。

  白羅的眼睛亮了:“假設他向後倒在這個突出的獅子頭上,然後從那兒滑到地上。那會不會引起你所說的這種傷口呢?”“是,會的。但是他躺的那個角度使那個推斷不能成立。此外大理石座位上肯定會有血跡的。”

  “除非是被洗掉了,是不是?”醫生聳聳肩:“那是不太可能的。讓一個事故看上去像一樁謀殺案對誰都沒有好處的。”

  “的確是這樣的。”白羅道,“你認為這兩擊可能是一名女子幹的嗎?”“噢,我得說絕不可能。我想你是想到了聖克萊爾小姐,是嗎?”“在我不能肯定之前,我誰也不想。”白羅輕輕說道。

  他將他的注意力轉向了打開的落地窗,而醫生則繼續說道:“聖克萊爾小姐是從這裡逃走的。在樹木之間,你可以隱約看到那幢房子。當然,路邊有好多房子更靠近別墅,但,碰巧,那幢房子,雖然離這兒有一段距離,卻是這邊惟一能看見的房子。”

  白羅走在前面,順著花園的路,走出了山莊的鐵門。穿過了一小片綠地,然後進入聖克萊爾小姐求救的這幢住宅的花園門。這是一個不大的樸實無華的屋子,總共占地約半英畝。有一小段台階通向一個落地窗戶。白羅沖著台階的方向點點頭。

  “那就是聖克萊爾小姐走的方向。對我們來說,我們不像她那樣急於請求幫助,最好還是繞到前門去。”

  一個女傭給我們打開門並把我們領進了客廳,然後去找奧格蘭德夫人。很明顯,這間屋子自昨晚就沒有碰過。壁爐裡面還有灰燼,橋牌桌還放在屋子中間,明手牌還攤在桌上,其他人的牌扔在桌上。屋裡華而不實的裝飾品有點太多,牆上裝飾著好多這一家人的肖像,相貌相當醜陋。

  白羅比我更具同情心地盯著這些肖像看,並將一兩幅掛得有點歪的扶正了。“這個家庭,關系很牢固,不是嗎?感情,它代替了美貌。”

  我表示同意,我的眼睛盯著一張全家福,裡面有一個有絡腮鬍子的男人,一位頭發高聳的女士,一個結實、粗壯的男孩,兩個身上系了太多蝴蝶結的小女孩。我認為這是奧格蘭德一家早些年的形象,於是饒有興趣地研究起來。

  門開了,一個年輕女士走了進來。她的黑頭發梳得很整齊,穿著一件褐色運動上衣和一件花呢裙子。

  她看著我們,露出探問的神色。白羅走上前去:“奧格蘭德小姐嗎?很抱歉打擾您——尤其是在你們經歷了這種事情之後。整個事情一定非常讓人不安。”

  “是非常令人不安。”這位年輕女士謹慎地承認說。我開始感到戲劇因素在奧格蘭德小姐身上是浪費了,她的無知比任何悲劇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更加相信我的這個想法,是由於她繼續說道:“屋裡這麼亂,真不好意思。傭人們很是傻乎乎,這事很使他們興奮。”

  “昨晚你們坐在這兒,是嗎?”“是的,晚飯後我們在玩橋牌,這時候——”“對不起——你們已經玩了多長時間了?”“嗯——”奧格蘭德小姐考慮了一會兒,“我真的很難說。我想一定有十點鐘了。我知道我們已經打了好幾個勝局了。”

  “那你自己坐在哪兒?”“對著窗戶。我和我媽媽是一方,剛打了一局無將。突然,一點預示也沒有,落地宙被撞開了,聖克萊爾小姐踉踉蹌蹌地走進屋裡。”

  “你認出了她?”“我模糊覺得她的臉很熟。”

  “她還在這兒,是嗎?”“是的,但她不想見任何人。她仍然精疲力竭。”

  “我想她會見我的。請告訴她我是應莫雷尼亞的保羅王子的明確要求來這裡的,好嗎?”我想,提到王子的名字擾亂了奧格蘭德小姐的沉著冷靜。然而她什麼也沒說就離開屋子去通報了。她幾乎立刻又回來了,說聖克萊爾小姐將在她的房裡見我們。

  我們跟著她上了樓,走進了一個相當大的、明亮的房間。在宙邊的一個長沙發上躺著一名女子。當我們進屋的時候,她轉過頭來。這兩個女人之間的區別立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為她們實際的特徵和臉色是很相像的,這更使我難忘——但,噢,區別多大啊!瓦萊麗·聖克萊爾的每個眼神,一舉手一投足都富有戲劇性。她好像周身散發著浪漫的魅力。一個紅色的法蘭絨晨衣罩住她的腳——憑良心講那是很普通的服裝。但她的個人魅力卻使它帶上了一種異國情調,看上去好似一件鮮艷的東方長袍。

  她的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白羅。

  “你從保羅那兒來?”她的聲音和她的外貌很相配——圓潤而無力。

  “是的,小姐。我來這兒是為他——和您效勞的。”

  “你想知道什麼?”“昨晚發生的事。”白羅又加了一句,“要一切。”

  她疲倦地笑了一笑。

  “你認為我應該撒謊嗎?我不傻。我很清楚要想藏起什麼都是不可能的。那個死了的男人手裡有我的一個秘密,他曾用那個來威脅我。因為保羅的緣故,我試圖和他談條件。我不能冒險失去保羅.....。現在他死了,我安全了。但盡管這樣,我沒有殺他。”

  白羅微笑著搖搖頭:“沒必要告訴我那些東西,小姐。現在跟我講講昨晚發生了什麼。”

  “我提出給他錢。他好像願意和我談判。他約我昨晚九點去心馳山莊。我知道那個地方:以前我去過那兒。我得從旁門進書房,這樣傭人們就看不見了。”

  “請原諒,小姐,但你一個人晚上在那兒不害怕嗎?”不知道是我的猜想,還是真的在回答之前她遲疑了一下?“也許我是害怕,但你知道,我不能讓別人跟我一塊兒去。而且我也絕望了。裡德伯恩把我讓進了書房。噢,好個男人!他死了我很高興!他耍我,就跟貓耍老鼠一樣。他奚落我。我跪下來懇求他。我要把我所有珠寶都給他。但一切都是徒勞!然後,他說出了他的條件。也許你能猜出是什麼條件。我拒絕了。我告訴他我對他的看法。我痛罵了他,他仍在那裡鎮定自若地微笑著。突然,我住了口,因為有一種聲音,從窗簾的後面傳來.....。他也聽見了。他走到窗簾邊,猛地拉開窗簾。一個男人藏在那兒——一個看上去很可怕的男人,像一個流浪漢。他朝裡德伯思先生打去——然後,他再次打了他,他就倒下了。那個流浪漢用他那沾滿鮮血的手死勁抓著我。我掙脫開,沖過落地宙,拼命逃跑。奔跑中我看見了這個屋子裡有燈光,就朝燈光跑來。百葉窗沒有拉,我看見一些人在打橋牌。我幾乎倒在了屋裡。我只是呼吸急促地說了聲‘殺人啦’,然後就失去了知覺——”“謝謝你,小姐。這對你的神經一定是個很大的打擊。至於那個流浪漢,你能描述一下嗎?你記得他穿著什麼嗎?”“不——發生得太快了。但在哪兒我都能認出那個男人,他的臉烙在了我的腦子裡。”

  “還有一個問題,小姐。死者家書房的另一個落地窗,那個面對馬車道的落地窗的窗簾拉上了嗎?”一種迷惑的神情第一次爬上了這位舞蹈演員的臉。她好像是在努力回憶。

  “怎麼,小姐?”“我想——我幾乎肯定——是的,很肯定,它們沒有拉。”

  “那就奇怪了,因為另外的拉上了。不管它,我敢說,這不重要。您在這兒還要呆很長時間嗎,小姐?”“醫生認為明天我就可以回城去了。”她環視了一下房間。奧格蘭德小姐已經出去了。“這些人,他們非常好——但他們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我把他們嚇著了!對我來說——呢,我不太喜歡中產階級!”她的話音中隱約有些怨恨。

  白羅點點頭:“我明白。我希望我的問題沒有讓您過於疲憊?”“一點也沒有,先生。我只是急於想讓保羅盡快知道。”

  “那麼就再見了,小姐。”

  就在白羅離開房間的時候,他停了一下,冷不防抓住一雙黑漆皮拖鞋:“你的嗎?小姐。”

  “是的,先生。剛剛弄幹淨拿上來的。”

  “啊:”在我們下樓的時候,白羅說道,“好像傭人們不是太興奮嘛,他們沒有忘了把鞋子弄幹淨,盡管他們忘了把壁爐弄幹淨。好了,我的朋友,一開始好像有一兩點很有趣,但我擔心,我很擔心,我們得認為這個案子已經結了。一切看上去都很明瞭。”

  “那殺人犯呢?”“赫丘勒·白羅是不捉拿流浪漢的。”我的朋友大言不慚地回答道。

  奧格蘭德在廳裡迎上我們:“如果你們在客廳等一會兒的話,媽媽想跟你們說幾句。”客廳仍然沒動,白羅很悠閒地將牌收攏起來,用他那小小的、修飾得很講究的手洗著牌。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的朋友?”“不知道。你想什麼?”我急切地說道。

  “我在想奧格蘭德小姐打無將犯了一個錯誤,她應該打三張黑桃。”

  “白羅!你真讓人無法容忍。”

  “我的上帝,我不能總是談鮮血和暴力。”

  突然他挺直身:“黑斯廷斯——黑斯廷斯。看!梅花K不在這副牌裡。”

  “紮拉!”我喊道。

  “什麼?”他好像不明白我的所指,他機械地將牌碼好,裝進了盒子裡。他的臉色很嚴肅。

  “黑斯廷斯,”他最後說道,“我,赫丘勒·白羅,差點要犯一個大錯誤——一個很大的錯誤。”

  我盯著他,卻一點也不明白。

  “我們得重新開始,黑斯廷斯。是的,我們得重新開始。但這次我們不能犯錯誤。”

  一個端莊的中年婦女走進屋來,他的話被打斷了。她手裡拿著一些家庭用書。白羅向她鞠了一躬。

  “我理解,先生,您是聖克萊爾小姐的一個朋友,是嗎?”“我從她的一個朋友那兒來,夫人。”

  “噢,我知道了。我想也許——”白羅突然粗魯地揮手指著窗戶。

  “百葉窗昨晚沒有拉下來嗎?”“沒有——我想那就是為什麼聖克萊爾小姐能夠很清楚地看見燈光。”

  “昨晚有月光。我想知道您坐在面對落地窗的座位上是否先就看到了聖克萊爾小姐?”“我沒有抬頭。我想我太專注於我們的牌局了。而且這樣的事情以前沒有發生過。”

  “這我很相信,夫人。並且請您放心。聖克萊爾小姐明天就走。”

  “噢!”這位好心的女士臉上的表情變得開朗了。

  “那祝您上午愉快,夫人。”

  我們走出前門的時候,一個傭人正在清掃台階。白羅對她說道:“替樓上的年輕女士清洗鞋子的是你嗎?”傭人搖搖頭:“不,先生。我想鞋子沒有清洗。”

  “那麼,誰清洗了鞋子呢?”我們沿著馬路走的時候,我問白羅。

  “我承認在一個天氣不錯的晚上在這條路上走是不會弄髒鞋子的。但在走過花園裡那麼長長的一段草地之後,鞋子肯定會弄髒的。”

  “是的,”白羅神秘地笑著說,“那樣的話,我同意,鞋子會弄髒的。”

  “但———”“再耐心等半小時,我的朋友。我們現在回心馳山莊。”

  對我們的重新到來,男管家看上去有些吃驚,但對我們回到書房沒有反對。

  “嘿,不是那個窗戶,白羅。”當他向那個面向馬車道的窗戶走去時,我沖他喊道。

  “我想不是,我的朋友。看這兒。”他指著大理石獅子頭,上面有一片顏色模糊不清的汙跡。他移開手指又指著拋光地板上一個類似的汙跡。

  “有人握緊拳頭打中裡德伯恩眼睛中間。他向後倒去,倒在這個突出的大理石的尖角上,然後滑到了地板上。隨後,他從地板上被拖到另外一個窗戶那邊,放在那裡,但是角度不一樣,正像醫生的證詞所說的那樣。”

  “但為什麼?這好像一點必要也沒有。”

  “相反,這是非常必要的。並且,這也是殺人者身份的關鍵所在——盡管,順便提一下,他沒有打算殺了裡德伯恩,因此不應該叫他殺人者。他一定是個很強壯的男人!”“因為他將屍體從地板這邊拖到那邊?”“不全是。這是個很有意思的案子。盡管我差點犯傻。”“你是說這案子可以結案,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

  “是的。”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我喊道,“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那是什麼?”“你不知道那張丟了的梅花K在什麼地方:”

  “怎麼?噢,那很滑稽!那非常滑稽,我的朋友。”

  “為什麼?”“因為它在我的口袋裡!”他的手虛晃一下,將它拿了出來。

  “噢!”我說,很是沮喪,“你在哪裡發現的?這兒嗎?”“這沒什麼聳人聽聞的。這張牌只是沒和別的牌一塊兒拿出來,它在盒子裡。”’

  “哼!無論怎麼說,它使你想到了什麼,是不是?”“是的,我的朋友。我向國王陛下致意。”

  “也得向紮拉夫人致意!”“啊,是的——也向這位女士致意。”

  “好了,現在我們做什麼?”“回到城裡。但我得先到奧格蘭德家的那幢房子裡去同某個女士先說幾句話。”

  為我們開門的還是那個小個子女傭。

  “他們現在都在吃午飯,先生——除非您想見聖克萊爾小姐,她在休息呢。”

  “我想見奧格蘭德夫人,幾分鐘就行了。你能不能告訴她?”我們被領進了客廳等著。在我們經過飯廳的時候,我瞥了一眼這一家人,現在又增加了兩個個子很大,看上去很壯實的男子,一個長著八字鬍,另一個也長著鬍子。

  幾分鐘之後,奧格蘭德夫人進來了,她看著白羅,露出探問的神色。白羅鞠了一躬。

  “夫人,我們,在我們國家,對母親總是很親切,很尊重。一個家的母親,她是一切。”

  對這樣的開場白,奧格蘭德夫人很是吃驚。

  “這就是我來的原因——來消除一個母親的疑慮。殺害裡德伯恩先生的人是不會被發現的。不用害怕。我,赫丘勒·白羅,這麼告訴你。我是對的,是不是?還是我得為一位妻子消除疑慮?”沉吟了一會兒,奧格蘭德夫人好像是在用眼睛打量著白羅。最後她輕聲說道:“我不知道您是怎麼知道的——但,是的,你是對的。”

  白羅嚴肅地點點頭。“就這樣,夫人。但不要擔心。你們英國員警是沒有赫丘勒·白羅的目光的。”他用指甲輕輕敲著牆上的全家福。

  “你曾還有一個女兒。她死了,夫人,是嗎?”又一次的沉吟,她用她的眼睛打量著他。然後,她答道:“是的,她死了。”

  “啊:”白羅輕快地說道,“好了,我們得回城裡去了。你允許我將梅花K放回牌裡,是嗎?這是你的惟一的錯誤。你知道,打橋牌已經打了一個小時左右,卻只有五十一張牌——好了,任何瞭解橋牌的人都不會相信的,一點都不會相信!再見!”“好了,我的朋友,”當我們走向車站的時候,白羅說,“你什麼都明白了!”“我什麼都不明白!誰殺了裡德伯恩?”“約翰·奧格蘭德,小約翰·奧格蘭德。我不是很清楚是父親還是兒子,但我選定兒子。因為在這兩人當中他更加強壯,更加年輕。由於窗戶的原因,一定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為什麼?”“書房有四個出口——兩個門、兩個窗戶,三個出口直接或間接地對著前院,很明顯只有一個符合設計的案情。因為這個悲劇得發生在後窗,這樣才會顯得瓦萊麗·聖克萊爾是碰巧來到了奧格蘭德家這幢房子。當然,她當時真的昏倒了,約翰·奧格蘭德用肩扛著她過去的。那就是為什麼我說他一定是個很強健的男子。”

  “那麼,他們是一塊兒去的嗎?”“是的。當我問她一個人去是不是害怕時,你還記得她猶豫了一下嗎?約翰,奧格蘭德和她一塊兒去的——我想,這使裡德伯恩的脾氣更糟。他們吵了架,很有可能是由於他對瓦萊麗的侮辱使得奧格蘭德打了他。其餘的,你都知道了。”

  “但為什麼編出橋牌的故事呢?”“打橋牌得有四個人。像那樣的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卻非常令人信服。誰會想到那個晚上屋裡只有三個人呢?”我還是迷惑不解。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奧格蘭德一家和舞蹈演員瓦萊麗·聖克萊爾有什麼關系?”“啊,我奇怪你怎麼沒看出來。然而你把牆上的肖像看了很長時間——比我還長。對她的家庭來說,奧格蘭德夫人的另外一個女兒也許是死了,但上天知道她就是瓦萊麗·聖克萊爾!”“什麼?”“你看見那兩個姐妹在一起的時候,難道沒有看出她們的相似之處嗎?”“不,”我坦白道,“我只是想她們是多麼的不同。”

  “那是因為你的腦子只注意了外在的浪漫印象,我親愛的黑斯廷斯。他們的特徵幾乎是一樣的,臉色也是相同的。有趣的是瓦萊麗為她的家庭而感到恥辱,而她的家庭也為她而感到恥辱。然而,在危險時刻,她轉向她的兄弟尋求幫助。當出事的時候,他們特別團結一致。家庭的力量是個了不起的東西。他們全部行動起來,那個家庭裡所有的人。就是從那個家瓦萊麗得到了她的表演才能。我,跟保羅王子一樣,相信遺傳,他們欺騙了我,要不是那個幸運的、梅花K一直沒打出去的破綻,還有那個我用來讓奧格蘭德夫人和她女兒關于他們怎麼坐的描述相抵觸的問題,奧格蘭德一家就會打敗赫丘勒。白羅。”

  “你怎麼跟王子說?”“那個瓦萊麗不可能犯罪的,並且我懷疑那個流浪漢是不是會被找到。另外,讓他替我向紮拉致敬。一個奇怪偽巧合,那真是巧合:我想我將把這個小故事叫做梅花K奇遇。你覺得怎麼樣,我的朋友?”

七、繼承詛咒/勒梅熱勒遺產

  和白羅一道,我調查了很多奇怪的案子,但在我看來,沒有一件可以比得上那校讓我們很多年以後都感興趣的、由一系列事件構成的案子。當時白羅解決了最後一個問題而結束了這個由一系列事件構成的案子。

  勒梅熱勒家族的歷史第一次引起我們的注意是在戰爭期間的一個晚上。白羅和我剛剛又一次走到一起,繼續我們以前在比利時時的友誼。他一直在替國防部處理一些小事——而且處理得令他們特別滿意。我們在卡爾頓飯店和一位高級將領吃飯。他在席間對洛波很是贊賞。這位高級將領得匆匆離去去趕赴與別人的一個約會。我們在離開之前,頗為悠閒自在地享用了我們的咖啡。

  就在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我的名字,轉過身來我看見了文森特·勒梅熱勒上尉,一個我在法國結識的年輕人。他和一位年紀較長的人在一起,他們很相像,表明他們是一家人。事實也是這樣的,文森特把他介紹給我們的時候,我們知道他是雨果·勒梅熱勒先生,我的年輕朋友的叔叔。

  我對勒梅熱勒上尉說不上特別瞭解,但他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有些愛幻想。我記得他屬於一個古老封閉的家族,宗教改革之前就在諾森伯蘭郡擁有一宗地產。白羅和我沒什麼急事,在那個年輕人的邀請下,我們就和這兩個朋友一塊兒坐下,海闊天空很是愜意地聊起來。年長的那位勒梅熱勒大約四十歲,他彎著腰的樣子有點像一個學者;好像他目前正為政府進行一些化學研究工作。

  我們的談話被打斷了,一位黑黑的高個子年輕男子大步走到桌邊,很明顯他心情很不安,很痛苦。

  “感謝上帝,我終於找到你們兩個了!”他喊道。

  “怎麼啦?羅傑!”“文森特,你爸爸,摔得很慘。小馬。”當他把文森特拽到一邊時,其餘的就聽不見了。

  幾分鐘之後,我們的兩個朋友已經匆匆走了。文森特·勒梅熱勒的爸爸在想騎一匹小馬的時候發生了一起嚴重事故,可能活不到明天早晨了。文森特臉色變得慘白,好像被這消息打懵了。我有些驚訝——因為在法國的時候曾聽他在這方面談過一些,那時我以為他和他爸爸關系不是太好,因此他表現出來的孝順之情現在著實讓我吃驚了一番。

  那個黑黑的年輕人。經他自我介紹,他是我朋友的一個堂弟,名叫羅傑·勒梅熱勒。他留在了後邊,我們三人一起走出了飯店。

  “這事真奇怪,”這位年輕人說道,“這也許會讓白羅先生感興趣。你知道,我聽說過你,白羅先生——從希金森那裡。(希金森是我們那位高級將領朋友。)他說你心理學方面是大腕。”

  “是的,我研究心理學。”我的朋友謹慎地承認了。

  “你看見我的表哥的臉色了嗎?他是絕對驚呆了,是不是?你知道為什麼嗎?那是一個很古老的家族詛咒!你想知道嗎?”“你要是能給我講一下那真是太好不過了。”

  羅傑·勒梅熱勒看看表。

  “還有很多時間。我要在國王十字街和他們見面。嗯,白羅先生,勒梅熱勒家庭是一個古老的家族。中世紀的時候,一個叫雨果。勒梅熱勒的男爵懷疑他的妻子。他發現這位女士有損他的名譽。她發誓說她是清白的,但老雨果男爵不聽。她的一個孩子,是個兒子——他發誓說那男孩不是他的孩子,因此永遠也不能繼承遺產。我記不清他做了什麼——也許是像一些令他們愉快的中世紀怪念頭那樣把媽媽和兒子都活活關了起來。不管怎麼樣,他把母子兩個都殺了,而她死的時候還是說自己是清白的並且永遠要嚴正詛咒勒梅熱勒一家——因而這個詛咒也就流傳下來。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位女士的清白是確鑿無疑了。我想那個老雨果進了修道院,穿著剛毛襯衫,跪著懺悔而結束了一生。但奇怪的是,從那時起到現在,長子都不可以繼承家產。而是由兄弟、侄子、外甥,或二兒子繼承,長子從不繼承。文森特的父親是五個兒子當中的老二,老大年幼天折。當然,文森特一直相信無論誰要遭難,他會首當其沖。但奇怪的是,他的兩個弟弟死於非命,而他自己卻安然無恙。”

  “一個有趣的家族歷史,”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道,“但現在他的父親要死了,而他作為長子,會繼承遺產嗎?”“正是這樣。那個詛咒過時了——不符合現代生活。”

  白羅搖搖頭,好像不贊成他那開玩笑的語氣。羅傑·勒梅熱勒又看了一下他的表,說他得走了。

  次日就有了這個故事的續集,我們聽說文森特·勒梅熱勒上尉死得很慘。他乘著蘇格蘭郵政列車往北方去,晚上的時候一定是打開了車廂門跳了出去。人們認為是他父親事故的驚嚇加上戰鬥疲勞症引起了暫時的精神失常。還提到了在勒梅熱勒家很盛行的那個奇怪的迷信,一併提到的還有新的財產繼承人,他的叔叔羅納德·勒梅熱勒,而這個叔叔的獨子早在索姆河戰役時就已犧牲了。

  我想我們在年輕的文森特生命的最後一晚與他不期而遇,加深了我們對所有和勒梅熱勒家族有關的事情的興趣,因為兩年之後我們饒有興趣地注意到了羅納德·勒梅熱勒的死亡。他在繼承家族遺產之日就是一個身患病疾的人。他的兄弟約翰繼承了遺產,他是一個精神矍鑠,熱情友好的紳士,有一個兒子在伊頓公學念書。

  毫無疑問,惡毒的命運給勒梅熱勒一家蒙上了陰影。在緊接著的假期裡,那個男孩竟然開槍將自己打死了。他的父親被馬蜂蟄了一下突然死掉,這樣遺產就被五兄弟中最年小的繼承了——他就是雨果,我們記得在那慘案發生之夜曾在卡爾頓飯店見過他。

  除了對勒梅熱勒一家發生的一系列不尋常的不幸事件進行評說之外,我們個人對這事沒有興趣,但我們在其中起一個更積極作用的時間就要到了。

  一天早晨,房東通報說“勒梅熱勒夫人”來了。她是個好動的高個子女人,大約有三十歲,她的行為舉止顯示出很強的決心和很強的判斷力。她說話時帶著大西洋那邊的口音。

  “白羅先生嗎?很高興見到您。我的丈夫雨果·勒梅熱勒很多年前曾經見過您一次,但您肯定記不起來了。”

  “我記得很清楚,夫人。那是在卡爾頓飯店。”

  “那真是太棒了。白羅先生,我很擔心。”

  “擔心什麼,夫人?”“我的大。兒子——你知道,我有兩個兒子。羅納德八歲,傑拉爾德六歲。”

  “繼續說,夫人,你為什麼會替小羅納德擔心呢?”“白羅先生,在過去的六個月裡,他三次死裡逃生:一次差點溺水而死——那是在夏天我們都在康沃爾的時候;一次他從兒童室窗戶裡掉下來;還有一次是屍鹼中毒。”

  也許是白羅的表情清楚地表達了他的想法,勒梅熱勒夫人一刻未停地匆忙加上一句:“當然,我知道您認為我只是一個蠢女人,只會大驚小怪。”

  “不,的確不是,夫人。出了這樣的事,每個做母親的會擔心都是情有可原的。但我不知道我在什麼地方可以幫你。我不是上帝可以控制波浪;兒童室的窗戶嘛,我建議你裝一些鐵柵欄;至於食品——有什麼能比得上一個媽媽的細心呢?”“但為什麼這些事會發生在羅納德身上而不發生在傑拉爾德身上?”“偶然,夫人——偶然事件!”“你這樣看嗎?”“你怎麼看,夫人——您和您的丈夫?”勒梅熱勒夫人的臉上掠過一層陰影。

  “跟雨果說是沒有用的——他不聽。也許你已經聽說,這個家族有一個詛咒——長子不能繼承。雨果相信這個。他傾心於這個家族的歷史,他迷信極了。當我去跟他談我的擔心時,他只是說這是詛咒,我們無法逃脫的。但我是美國人,白羅先生,在那兒我們不太相信詛咒這種事情的。我們喜歡它是因為它屬於一個真正古老高貴的家族——它就像一個標志一樣,你不知道嗎?當雨果碰見我的時候,我只是一個在音樂劇裡演小角色的演員——我認為他的家庭詛咒簡直美妙得難以形容。那樣的事情冬天圍著火爐談談無妨,但要是真的發生在一個人自己的孩子身上——我太愛我的孩子了,白羅先生,我會為他們做一切的。”

  “這樣說你不相信這個家族傳說了,夫人?”“傳說能夠鋸斷長青藤的根嗎?”“你說什麼,夫人?”白羅叫道,臉上露出非常驚訝的神氣。

  “我是說,傳說——或者鬼魂,如果你願意這麼叫的話,能夠鋸斷長青藤的根嗎?我不是說在康沃爾發生的事情。任何男孩都可能游出太遠並且惹上麻煩的——雖然羅納德四歲的時候就會游泳。但長青藤就不一樣了。兩個男孩都很淘氣。他們發現他們可以沿著長青藤爬上爬下。他們總這樣玩。一天——傑拉爾德當時不在——羅納德爬了很多次都沒事,這次遭了殃,長青藤斷了,他摔了下來。幸運的是他傷得不重。但我還是出去查看了長青藤;那是被人鋸過了。白羅先生——那是被故意鋸過的。”

  “你說的事很嚴重,夫人。你說你的小兒子當時不在家?”“是的。”

  “那次屍鹼中毒的時候,他也不在嗎?”“不,他們兩個都在。”

  “奇怪,”白羅嘟囔道,“現在,夫人,你們家還有誰?”“桑德斯小姐,孩子們的家庭教師;還有約翰·加德納,我丈夫的秘書——”勒梅熱勒夫人停了一下,好像有些尷尬似的。

  “還有誰,夫人?”“羅傑·勒梅熱勒少校,我想,你們在那個晚上也見過的,他經常和我們呆在一起。”

  “啊,他是一個親戚,是嗎?”“一個遠房親戚。他不屬於家族中我們這一支。然而,我想現在他是我丈夫最近的親戚。他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我們都很喜歡他。孩子們非常聽他的話。”

  “是不是他教他們爬長青藤的?”“也許是的。他經常鼓勵他們瞎胡鬧。”

  “夫人,我就早些時候跟您說的話向您道歉。危險是真實的,我相信我能幫上忙。我建議你邀請我們兩個和你們呆上一陣。你的丈夫不會反對吧?”“噢,不會的。但他會覺得這一切都沒有用的。他那種只是坐在一邊,等著孩子去死的樣子讓我十分生氣。”

  “請鎮定,夫人。讓我們有條不紊地作出安排。”

  我們作好了安排,第二天我們就匆匆北上了。白羅陷入了沉思。他從出神通思中醒過來,突然說道:“文森特·勒梅熱勒就是從這樣的火車上摔下去的嗎?”他在說“摔”的時候,稍稍加重了一些。

  “你是懷疑這其中有些貓膩,肯定嗎?”我問道。

  “黑斯廷斯,你有沒有覺得勒梅熱勒家有些人的死是可以安排的?就拿文森特為例子吧。還有那個在伊頓上學的男孩——槍發生事故總是難以確定的。假設這個小孩從兒童室的窗戶上掉下去並且摔死了——還有什麼比這更自然、更不讓人懷疑的呢?但為什麼是這一個孩子呢,黑斯廷斯?長子死了誰會得益呢?他的弟弟,一個六歲孩子!荒唐!”“他們是想以後再除掉另一個。”我提議說,雖然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白羅搖搖頭,好像不滿意。

  “屍鹼中毒,”他自語道,“阿托品會產生同樣的症狀。是的,我們得去那兒。”

  勒梅熱勒夫人很熱情地歡迎了我們。然後她帶我們去了她丈夫的書房,並讓我們獨自呆了一會兒。自從上次見過他之後,他變了很多。他的肩更駝了,他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灰白色。當白羅解釋我們到來的原因時,他聽著。

  “真是太像薩迪那樣既務實又有判斷力:”他最後說道,“不管怎麼說,呆著吧,白羅先生,謝謝你們的光臨;但——寫下來的就是寫下來的,要違反的話是很難的。我們勒梅熱勒家的人知道——誰也不能逃脫命運的擺布。”

  白羅提到了被鋸穿的長青藤,但雨果好像並不在意。

  “一定是某個粗心的園丁——是的,是的,也許是被他人利用的工具,但這背後的目的很明顯;我要告訴你,白羅先生,這不可能耽擱太長時間。”

  白羅凝神看著他。

  “你為什麼說這個?”“因為我自己註定是劫數難逃。去年我去看醫生,我患了不治之症——我的末日不會耽擱太長時間的;但在我死之前,羅納德會死掉,傑拉爾德會繼承遺產的。”

  “如果您的二兒子也有什麼不測呢?”“不會的;他沒有受到威脅。”

  “但真的發生了呢?”“我的堂弟羅傑就是下一個繼承人。”

  我們的對話被打斷了。一個有著一副好身材,長著超色卷發的高個子男人帶著一紮紙進來了。

  “現在別管這些,加德納。”雨果。勒梅熱勒吩咐之後,又向我們介紹道:“我的秘書,加德納先生。”

  秘書鞠了一躬,說了一些客套話,又出去了。盡管他長得不錯,他身上卻有一種令人厭惡的東西。之後不久我們在漂亮的舊式庭園溜達的時候,我這麼跟白羅說了。讓人感到很驚訝的是,他表示同意。

  “是的,是的,黑斯廷斯,你是對的。我不喜歡他。他太漂亮了;是專找輕松工作幹的那種人。啊,孩子們來了。”

  勒梅熱勒夫人正朝我們走來,身邊是她的兩個孩子。他們長得都挺漂亮,那個小孩子皮膚黑黑的像他媽媽,大孩子長著褐色卷發。他們頗優美地同我們握了握手,很快就將注意力全集中到白羅身上。接著我們被介紹給了桑德斯小姐,她很難形容,也是這群人當中的一員。

  幾天來我們過得很愜意,很舒適——總是很警覺,但毫無結果。男孩們過著正常的幸福生活,一切都很順利。我們到達之後的第四天羅傑·勒梅熱勒少校來了並且住了下來。他沒有多少變化,還是跟以前一樣無憂無慮,溫文有禮,把一切都看得很輕的習慣還沒有變。很顯然,孩子們特別喜歡他,對他的到來他們報以快活的尖叫,並且立刻把他拖到一邊去園子裡玩原始印第安人的遊戲了。我注意到白羅悄悄地跟在他們後面。

  第二天我們都被邀請去和克萊蓋特夫人一塊兒喝茶,孩子們也去。她的家和勒梅熱勒家的房子緊挨著。勒梅熱勒夫人建議我們也應該去,但當白羅拒絕了並說他更願意呆在家裡時,她好像松了一口氣。

  大家剛走,白羅就開始工作了。他讓我想起了一隻聰明的小獵犬。我想那個房子的每個角落他都搜過了;然而一切幹得是那樣地不動聲色,有條不紊,沒有人注意他的行蹤。很明顯,最後他不滿意。我們在露臺上和桑德斯小姐一塊兒喝茶,她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去。

  “孩子們會喜歡的,”她喃喃道,一副憔悴的樣子,“雖然我希望他們會規矩點,不會損壞花壇,別走近蜜蜂——”白羅突然不喝茶了。看上去他像見了鬼一樣。

  “蜜蜂?”他的聲音像打雷般地問道。

  “是的,白羅先生,蜜蜂。三個蜂箱,克萊蓋特夫人對她的蜜蜂很是自豪——”“蜜蜂?”白羅又一次叫道。然後他從桌邊跳起來,手托著頭在露臺上來回踱步。我不知道這個小個子男人為什麼在提到蜜蜂時會變得如此煩躁不安。

  就在那時候我們聽見汽車回來了。當他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白羅站在門階上。

  “羅納德被蜜蜂蟄了。”傑拉爾德激動地喊道。

  “沒什麼,”勒梅熱勒夫人說,“都沒有腫,我們已經在上面上了氨水。”

  “讓我看一看,我的小男子漢,”白羅說道,“在什麼地方?”“這兒,脖子邊,”羅納德神氣活現地說道,“但不疼的。爸爸說:‘站著別動,你身上有只蜜蜂。’於是我站著不動,他把它拿掉了,但它還是先蟄了我,雖然不是真的很疼,只是像針紮一樣。我沒哭,因為我長大了,明年就要上學了。”

  白羅查看了一下孩子的脖子,然後又一次走到一邊去。他抓著我的胳膊低聲說道:“今晚,我的朋友,今晚我們有點事了!對任何人都別說什麼。”

  他拒絕繼續說下去,那個晚上我充滿了好奇。他早早上了床,我也學著他的樣子。當我們上樓的時候,他抓住我的胳膊,說出了他的指示:“別脫衣服。多等一會兒,關上燈到我這兒來。”

  我按照他說的做了,到了時間,我發現他在等我。他用手勢示意我別出聲,於是我們俏無聲息地潛到兒童室這一邊。羅納德自己住在一個小屋子裡。我們走了進去,在屋子裡最黑暗的角落呆好。孩子的呼吸很重,沒有被打擾。

  “他一定是睡得很熟?”我低聲說道。

  白羅點點頭。

  “吃了藥。”他喃喃道。

  “為什麼?”“這樣他就不會叫了,在——”“在什麼?”白羅停了下來,我問道。

  “在皮下注射針頭紮進去的時候,我的朋友?別出聲,別說話了——我並不認為早就該出什麼事了。”

  但白羅這一次說錯了。不到十分鐘,門就輕輕打開了,有人進了屋子。我聽見急促的呼吸聲、腳步聲來到了床邊,然後突然卡達一聲,一個小手電的光照在了睡著的小孩身上——拿著手電的人站在陰影裡我們看不見他的面孔那個人影放下了手電,他用右手拿出一個針管,用左手去摸著小孩的脖子......白羅和我同時跳了起來。手電滾到了地上,我們在黑暗中與闖人者進行搏鬥。他的力量真大。最後我們制服了他。

  “手電!黑斯廷斯,我得看看他的臉——盡管我想我很清楚會是誰的臉。”

  當我在黑暗中摸索著手電的時候,我也這麼想。一時間我懷疑是那個秘書,我對那傢伙悄悄的厭惡也促使我這麼想。但現在我肯定那個在他的兩個小堂弟死掉之後能夠得益的傢伙是我們正在找的惡魔。

  我的腳撞上了手電。我把它揀起來打開。手電光完全照在了雨果·勒梅熱勒的臉上,是這孩子的父親!手電差點從我的手上掉下來。

  “不可能,”我沙啞著嗓子喃喃道,“不可能!”勒梅熱勒失去了知覺。我們兩人將他搬回他的屋裡,放到床上。白羅彎下腰來輕輕從他的右手裡抽出一個東西。他拿給我看,那是一個皮下注射針管。我渾身戰抖了一下。

  “裡面是什麼?毒藥嗎?”“我想是甲酸。”

  “甲酸?”“是的。很有可能是通過提煉螞蟻得到的。你記得,他是個化學家。死亡可以歸結於被蜜蜂蟄了。”

  “我的天哪,”我嘟囔道,“他自己的孩子:你想到這個了嗎?”白羅嚴肅地點點頭。“是的。當然,他瘋了。我想家史對他來講變成了一個癖好。他特別渴望繼承遺產使得他犯下了一系列的罪行。也許這個想法第一次出現是在那個晚上和文森特一起北上的時候。他不能容忍預言被證明是虛假的。羅納德的兒子已經死了,而羅納德自己也是垂死的人——他們都是弱不禁風的一群人。他導演了槍的事故,而且——直到現在我才懷疑——用同樣的方法將甲酸注射到頸部靜脈血管使其兄弟約翰致死。他的野心因此實現了,他變成了家族地產的主人。但他的勝利時間並不長——他發現他患了不治之症。並且瘋了的他確信——勒梅熱勒的長於不能繼承遺產。我懷疑那次游泳事故原因在於他——他鼓勵長子遊到遠處。但失敗了;他把長青藤鋸了一大條口子,然後又在小孩吃的飯裡下了毒。”

  “魔鬼!”我戰抖著喃喃道,“而且計劃得這麼巧妙!”“是的,我的朋友,沒有什麼事比瘋子不尋常的理智更讓人吃驚了。除非是心志正常之人特別的古怪!我想他只是最近才完全走過這個界限,從一開始他的瘋狂當中就有著條理。”

  “想想我懷疑羅傑——那個挺不錯的人。”

  “我的朋友,那是很自然的假設。我們知道那天晚上他也和文森特一起北上了。我們也知道,他是雨果和雨果的孩子之後的下一個繼承人。但我們的假設沒有事實支持。長青藤被鋸穿的時候只有小羅納德在家裡——但兩個小孩都天折對羅傑才有利。同樣,只有羅納德的飯裡被下了毒。而且今天他們回來的時候,我發現只有他爸爸說羅納德被蜜蜂蟄了,我記起了另一個人被馬蜂蟄而了導致的死亡——於是我就明白了:”

  雨果·勒梅熱勒被送到了一個私人精神病院,幾個月之後死去了。他的遺婿一年後和約翰·加德納,那個有著超色頭發的秘書結了婚。羅納德繼承了他父親的大片地產,而且事業還很興旺。

  “好了,好了,”我對白羅說,“另一個假像戳穿了。你成功地解決了勒梅熱勒詛咒之謎。”

  “我搞不懂,”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真的搞不懂。”

  “你什麼意思?”“我的朋友,我用一個意味深長的字來回答你——紅色!”“血?”我問道,我充滿敬畏,聲音低了下去。

  “你的想像力總是很誇張,黑斯廷斯!我是指一個詩意差得多的事情——小羅納德。勒梅熱勒頭發的顏色。”

八、消失的礦井/失去的礦井

  我放下銀行存摺,歎了一口氣。

  “真奇怪,”我說道,“但我的透支好像總也不能少一點。”

  “這並不使你心煩意亂,是不是?而我,如果我要是透支的話,我會整晚也閉不上眼睛的。”白羅宣稱道。

  “我想,你總有寬裕的結存!”我反駁道。

  “四百四十四英鎊四十四便士,”白羅洋洋自得地說,“一個很整齊的數字,是不是?”“那一定是你銀行經理的手腕。很明顯他是瞭解你對整齊細節的愛好的。投資怎麼樣,比如,將三百英鎊投在豪豬油田?他們的計劃書,在今天的報紙上做了廣告,說明年他們可以發放百分之百的紅利。”

  “我不幹,”白羅搖著頭說道,“我不喜歡聳人聽聞的東西。對我來說,安全、謹慎的投資——租金,政府債券,還有——怎麼說來著——證券兌換。”

  “你從沒做過冒險投資嗎?”“不,我的朋友,”白羅嚴肅地回答道,“我沒有。我擁有的惟一的不是金邊債券的股票是一萬四千股緬甸礦產有限公司的股票。”

  白羅停了下來,看上去像是等著別人催他說下去。

  “還有呢?”我敦促他。

  “這些股票我沒花錢——不,它是運用頭腦的酬金。你想聽這個故事嗎?是不是?””當然想。”

  “這些礦井位於緬甸的內陸地區,離仰光有兩百英里。它們是在十五世紀時由中國人發現的,一直開采到穆罕默德起義。最後在一八六八年放棄。中國人對礦體上層富含鉛、銀的礦石進行開采、熔煉,只要其中的銀金屬,而留下了大量富含鉛的礦渣。當然,當勘探工作在緬甸進行的時候,這個情況很快被發現了。但由於原有的巷道充滿了水和疏鬆的填充物,所有試圖發現礦石源頭的努力都白費了。辛迪加派出了很多小組在很大範圍內進行挖掘,仍舊找不到。但其中一個辛迪加的一個代表探聽到一個中國家庭的行蹤;這個家庭應當還保留著礦井情況的記錄。這個家庭現在的戶主是一個叫做吳淩的人。”

  “商業浪漫故事中多精彩的一頁!”我喊道。

  “難道不是嗎?啊,我的朋友,沒有美貌無比的金發女子也是可以有浪漫故事的——不,我錯了,讓你激動的總是褐色頭發。你記得——”“繼續講你的故事吧!”我急忙說道。“當然,我的朋友,於是跟這個吳淩進行了接觸。他是一個值得敬重的商人,在他居住的那個省裡很受敬重。他立刻承認說他保存著相關的資料,而且非常願意談判出售它們。但他反對和不是頭面人物的人打交道。最後就作出了安排,讓他前往英國,去和一個重要公司的董事們見面。“吳淩乘阿森塔號輪船去了英國。這個阿森塔號輪船在十一月一個陰冷、多霧的早晨停泊在南安普頓。董事之一的皮爾遜先生到南安普頓去接這般船。但由於有霧,火車被耽擱了好長時間。等他到那兒的時候,吳淩已經下了船,並且乘坐增開的火車去了倫敦。皮爾遜先生回到城裡有些不快,因為他不知道這個中國人會呆在什麼地方。然而,那天晚些時候,電話打到了這個公司的辦公室。吳淩呆在羅素廣場飯店,航行之後感到有些不太舒服,但說他完全可以參加第二天的董事會。董事會于十一點鐘召開了。十一點半的時候,吳淩還是沒有出現,秘書給羅素飯店打了電話。詢問的結果他被告知那個中國人在大約十點半的時候和他的一位朋友出去了。好像很清楚他是出來參加會議的。但早上的時問過去了,他沒有出現。當然,因為對倫敦不熟悉,他迷了路也是可能的。但那天晚上很晚了,他還是沒有回到飯店。皮爾遜先生特別擔心,於是通知了員警。第二天還是沒有失蹤者的下落,但再過一天的晚上,泰晤士河裡發現了一具屍體,結果是那位命運不濟的中國人。在他的身上,以及飯店的行李當中,都絲毫沒有那些與礦井有關的資料的痕跡。“在這緊要關頭,我的朋友,我也卷進了這件事。皮爾遜先生拜訪了我。對吳淩的死他感到十分震驚,但他主要牽掛的是找回那些資料,而那是這個中國人來英國的目的所在。員警當然主要關心的要查找兇犯——找回資料是第二考慮。他希望我能和警方合作並能代表公司的利益。“我立刻同意了。對我來說,很明顯可以查我的有兩個地方。一方面,我可以在公司裡知道這個中國人要來的雇員當中查找;另一方面,在船上那些有可能知道他此行任務的乘客當中查找。我從第二方面著手,因為查找區域要窄一些。在這一點我和米勒警督不約而同,他負責這個案子——他和我們的朋友賈普警督迥然不同,很是自負,舉止粗魯,而且十分討厭。我們一起查問了這艘船的高級船員。他們沒有告訴我們多少有用的東西。吳淩在船上的時候不太說話。他和兩個乘客關系密切——一個是名叫戴爾的糟糕的歐洲人,他好像名聲不佳,另一個是一個年輕的銀行職員名叫查爾斯·萊斯特,他從香港回國。很幸運我們搞到了這兩個人的相片。當時似乎沒有什麼疑問,要是他們當中有一個牽連其中的話,那一定是戴爾。他和一幫中國壞蛋混在一起早已名聲在外,是一個極有可能的嫌疑犯。“我們下一步就是去羅素廣場飯店,將吳淩的照片給他們看,他們立刻就認出了他。然後我們將戴爾的照片拿給他們看,讓我們失望的是,門廳搬運工肯定地說他不是發生凶案那天晚上來飯店的那個男人。幾乎是事後想到的,我又拿出了萊斯特的照片,讓我驚訝的是,那個人立刻就認出來了。“‘是的,先生,’他肯定地說,‘那就是十點半來找吳淩先生的人,隨後他們一起出去了。’“事情有了一些進展。我們下一步就是會一會查爾斯·萊斯特先生。他見我們的時候很是坦率,聽到這個中國人的遇害他感到難過,並且隨時聽從我們的吩咐。他的故事如下:與吳淩一塊兒安排好,他十點半去飯店找他。然而,吳淩沒有出現,而是他的僕人來了,解釋說他的主人出去了,並提出帶這位年輕人去他主人現在的地方。萊斯特什麼他沒有懷疑就同意了。於是這個中國人叫了一輛出租車。他們朝碼頭的方向開了一會兒,萊斯特突然懷疑起來,他讓出租車停了下來。盡管這個僕人反對,他還是下了車。他向我們保證,那就是他所知道的一切。“表面上我們很滿意,我們謝了他就離開了。很快他的故事被證實有些不準確。首先,吳淩身邊沒有僕人,在船上沒有,在飯店也沒有。其次那個為這兩人開車的出租車司機站了出來。萊斯特根本沒有在路上下車,相反,他和那個中國紳士去了位於唐人街中心萊姆豪斯的一個名聲不太好的去處。那個提到的地方或多或少以一個最低級的鴉片煙館而出名。兩個人進去了——一小時之後,那個英國紳士,就是他在照片上認出的那個,一個人出來了。他看上去臉色慘白,氣色不好,讓出租司機把他送到最近的地鐵站。“於是對查爾斯·萊斯特的身份進行了調查,結果發現,他雖然品德很好,但他債務纏身,並且暗中喜好賭博。當然,我們也沒有放了戴爾不管。好像有那麼點可能他會假冒另外一個人。但事實證明這種想法是毫無根據的。他在所說的那一整天有無可指摘的不在現場的證據。當然,鴉片煙館的老闆以那種東方人特有的冷淡斷然否認了這一切。煙館老闆說他從沒見過查爾斯·萊斯特。那兩個紳士中哪一個也沒有來過他那裡。不管怎麼說,員警是錯了:那兒從來不吸食鴉片。“他的否認,無論用意多好,也幫不了查爾斯·萊斯特。他被指控謀殺吳淩而被逮捕。搜查結果並沒有找到與礦井有關的資料。鴉片煙館的老闆也被收審,但對他的經營場所的草草的突擊搜查也沒有找到什麼。員警的熱情沒有回報,甚至一點鴉片也沒有搜到。“與此同時我的朋友皮爾遜先生很是煩躁不安。他在我的屋裡鍍來鍍去,哀聲不斷。“‘但你一定有想法,白羅先生:’他不斷地催促我,‘你一定有想法!’“‘我當然有想法,’我謹慎地回答道,‘這倒是個麻煩——一個人想法太多;因而有太多方向。’“‘比如說?’他建議道。“‘比如——那個出租車司機。我們只有他的證言:他把那兩個人送到了那個地方。那是一個說法。那麼——他們真的去了那地方嗎?假設他們在那兒下了出租車,穿過那個屋子,從另一個進口出去而去了別的地方呢?’“皮爾遜先生好像受了打擊一樣。“‘但你除了坐在這兒想之外什麼也不做,不是嗎?我們難道不能做點事情嗎?’“你知道,他是很沒有耐心的。“‘先生,’我莊重地對他說,‘讓白羅在那姆豪斯貧民區那散發著臭味的街道上像只沒有教養的小狗跑來串去是不可能的。請鎮靜,我的代理人正在工作。’“第二天,我就有了一些消息給他。那兩個人真的穿過了提到的那個屋子,但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河邊的一個小餐館。有人看見他們進去了,而萊斯特是一個人出來的。“然後,你想一想,皮爾遜先生有了一個特別不可理喻的想法:他認為我們得自己去這家餐館進行調查,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行。我跟他吵,並且求他,但他不聽。他說他會喬裝打扮自己——他甚至建議說——我應該——我真不願意說——應該刮掉我的八字鬍!是的,這像什麼話!我向他指出那是一個荒謬且荒唐的想法。一個人不能不負責任地毀掉一件美的東西。另外,一個長著八字鬍的比利時紳士跟一個沒長八字鬍的紳士相比,難道他會不同樣樂於開開眼界,吸食鴉片嗎?“好了,在那點上他屈服了。但他還堅持他的計劃。那個晚上他來了——我的天哪!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啊!他穿著他稱為水手短外套的衣服,他的下巴很髒,鬍子也沒刮。他帶著最髒的方巾,氣味很是刺鼻。你想一想,他居然對自己很是得意:真的,英國人都瘋了!他在我的外貌上搞了一些變化。我讓他這麼做了。你能跟一個瘋子爭論嗎?我們最後出發了,我能讓他一個人去嗎?他像一個孩子打扮了一下去做裝模作樣的把戲。”

  “當然,你不能。”我答道。

  “接著說——我們到了。皮爾遜先生說的英語煞是奇怪。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水手。他談到了‘無經驗的水手’和‘舷樓’,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那是個低矮的小屋子,裡面有很多中國人。我們吃了一些奇怪的菜。啊,天哪,我的胃!”白羅在繼續說下去之前緊緊按住他的胃部,“然後那位老闆來了,一個滿臉獰笑的中國人。“‘您兩位先生不喜歡這兒的菜,’他說道,‘你們是為了你們更喜歡的東西來的。來一煙槍,怎麼樣?’“皮爾遜先生在桌下狠狠踢了我一腳,(他也穿著水手的靴子!)並說道:‘我不在乎,約翰,前面引路。’“那個中國人笑了,領我們過了一個門走到地下室,又穿過了一個活板門,下了幾級台階,又上了幾級台階,走進了一個屋子,裡面滿是特別舒服的長沙發和靠墊。我們躺下來,一個中國男孩為我們脫了靴子。那是那晚上最愜意的時刻。然後他們給我們拿來了鴉片煙槍,為我們燒鴉片丸。我們假裝吸起來,然後又假裝睡覺,做夢。但在沒人的時候,皮爾遜先生輕聲喊我,並且馬上開始在地板上悄悄前行。我們走進另一間屋子,在那兒別人都在睡著。就這樣,直到我們聽見兩個人在說話。我們呆在一個簾子後面聽著。他們在說吳淩。“‘那些資料呢?’一個人說。“‘萊斯特先生,他拿了。’另一個答道,他是一個中國人,‘他說,把它們都放在了安全的地方,員警不會找到的地方。’“‘啊,但他被逮了。’第一個說道。“‘他會出來的。員警不敢肯定他做沒做。’“他們還說了不少類似的話,然後那兩個人朝我們躲藏的地方走來,於是我們就倉促跑回了我們的房間。“‘我們最好離開這裡,’呆了一會兒,皮爾遜說道,‘這地方不衛生。’“‘你說得對,先生,’我表示同意,‘這個鬧劇我們演得夠長了。’“我們還是成功地逃走了,吸鴉片花了我們不少錢。剛出那姆豪斯貧民區,皮爾遜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很高興出來了,’他說道,‘但還是搞清了一些事情。’“‘的確是的。’我附和道,‘我想今晚喬裝之後,我們要找到需要的東西不會太困難的。’“什麼困難也沒有。”白羅突然結束了他的故事。

  這個突然的結局很是奇怪,我盯著他。

  “但——但它們在什麼地方?”我問道。

  “在他的口袋裡,非常簡單。”

  “但在誰的口袋裡?”“當然在皮爾遜先生的口袋裡!”看到我迷惑的眼神,他接著輕聲說:“你沒看出來嗎?皮爾遜先生跟查爾斯·萊斯特一樣,也負債累累。皮爾遜先生跟查爾斯·萊斯特一樣,也喜歡賭博。他想出了從那個中國人那裡偷竊檔的主意。他在南安普頓見到了他,和他一起到了倫敦,並直接把他帶到了那姆豪斯貧民區。那天,霧很大,那個中國人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我想皮爾遜先生經常在那兒吸食鴉片,因此有一些特別的朋友——我估計他不想殺人——他的想法是讓一個中國人假扮吳淩並且得到出賣檔的錢。原先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但,在東方人看來,將吳淩殺了然後將他的屍體拋進河裡更為簡單,於是皮爾遜的中國同謀沒有跟他商量就自行其事了。那麼皮爾遜先生的驚恐就可想而知了。因為有人也許看見他在火車上和吳淩在一起了——謀殺和簡單的誘拐是兩碼事。“他的救命稻草在那個在羅素廣場飯店裝扮吳淩的中國人的身上。要是屍體沒被過早發現就好了!很有可能吳淩說過他和查爾斯·萊斯特之間的安排,即查爾斯·萊斯特要到飯店找吳淩。皮爾遜在這裡看到了轉移視線的極好方法。查爾斯·萊斯特將是被看到的和吳淩在一起的最後一個人、那個假扮的人受命對萊斯特說他是吳淩的傭人,並且將查爾斯·萊斯特盡快帶到那姆豪斯貧民區。很有可能,在那兒的時候,給了查爾斯·萊斯特一杯飲料,而這杯飲料裡放了藥,當他一小時後出來的時候,他對所發生的一切就會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案子就是這樣,當查爾斯·萊斯特一旦聽說吳淩死了的消息,他嚇壞了,於是否認說他曾到過那姆豪斯貧民區。“這樣的話,他正好中了皮爾遜的圈套。但皮爾遜滿意了嗎?沒有——我的態度使他很不安,他決心了結這個萊斯特的案子。所以他精心安排了那個假面調查來徹底地欺騙我。我剛才不是說他是個小孩打扮了一下去做裝模作樣的把戲嗎?當然,我扮演了我的角色。他回到家裡很是高興。但早上,米勒警督到了他家。那些檔在他身上找到了;遊戲就結束了。他極後悔他讓他自己和赫丘勒·白羅一起演了這場鬧劇!這件案子裡只有一件事很困難。”

  “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說服米勒警督!米勒這傢伙真是頭牲口!又固執又愚昧。最後他把這全看作是自己的功勞。”

  “太糟了。”我喊道。

  “嗯,好了,我有補償。緬甸礦產有限公司的其他董事將一萬四千股股票獎勵給我作為對我的工作的小小酬勞。不是太糟,是不是?但在投資的時候,我請你,一定得保守些。你在報紙上讀到的那些東西,也許不是真的。豪豬油田的董事中——也許有很多皮爾遜先生。”

九、樸利茅斯快車命案/普利茅斯快車上的謀殺案

  皇家海軍的亞歷克。辛普森從牛頓艾博特的月臺上走進普利茅斯快車的頭等車廂。一個行李搬運工提著一件沉重的箱子跟著他。他正准備把它舉上行李架,但這位年輕人攔住了他.“不—就放在座位上吧。我過會兒再放上去。這個給你。”

  “謝謝你,先生。”搬運工得到了不少小費,退了出去。所有的車門都砰砰地關上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喊道“只去普利茅斯,去托基的換車。下一站是普利茅斯。”然後,哨聲響起,火車慢慢駛出了車站。

  車廂裡只有辛普森中尉一個人。十二月的空氣相當冷,他將窗戶拉上。然後他茫然地吸吸鼻子,皺起眉頭。這是什麼味道!讓他想起了在醫院的那段時間,想起了在他腿上進行的手術。是的,氯仿。就是這個味道!他又把窗戶放了下來,換到背朝機車頭的那個座位。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煙鬥,點燃了。有一陣,他坐在那兒沒動彈,一邊抽煙,一邊看著窗外的夜色.最後他站起身來,打開箱子。拿出一些文件和雜志,然後又關上箱子,試圖把它推到對面座位底下一卻沒有成功。有什麼東西擋住了。他變得不耐煩起來,更加使勁地推,但還是只能進去一半。

  “見鬼!怎麼進不去?”他嘟囔著,把箱子拖出來,俯身下去朝座位下麵看……

  一會兒之後,一聲尖叫刺破夜空,隨著剎車警報索的緊急拉動,巨大的火車不情願地停了下來。

  “我的朋友,”白羅說道,“我知道,你已經對這起普利茅斯快車上的謀殺案很感興趣了。讀讀這個。”

  我揀起他從桌子那邊扔過來的小條。小條很是簡潔明瞭。

                親愛的先生

  加能盡早給我打電話將不勝感激.

         謹此

                       埃比尼澤。

  哈利戴這條子和案情之間有什麼聯系我不清楚,於是我不解地看著白羅.作為回答,他拿起報紙。大聲讀起來廣昨晚有一個轟動的發現。一位返回普利茅斯的年輕海軍軍官在他車廂的座位下麵發現了一具女屍,胸部被刺。這位軍官立刻拉下警報索。於是火車停了下來。這名婦女。年約三十。打扮富麗,還沒有驗明身份。”“後來我們又有下文。‘在普利茅斯快車上發現的女屍身份查明,她是尊敬的魯珀特。卡林頓夫人。’你現在明白了。我的朋友?要是你不明白的話。我就加一句—魯珀特。卡林頓夫人在結婚之前名叫弗洛西。哈利戴,她就是哈利戴老人—美國鋼鐵大王—的女兒。”“於是他找你?太棒了!”“我過去為他做過一點事一一件債券持有人的事。還有一次,由於一次王室的盛大的訪問活動我到了巴黎。我讓人把弗洛西小姐指給我看。外觀上她頗像一個引人注目的小個子寄宿生!她有可觀的嫁妝!這引起了麻煩。她差點搞出不體面的風流韻事。”

  “怎麼會那樣?”“一個羅奇福伯爵。一個很不好的人物。你會說。一個大壞蛋。一個十足的冒險家,他知道怎麼去討一個年輕浪漫的女孩子的歡心。幸運的是。她父親及時地聽到了風聲。便匆忙把她帶回了美國。幾年之後,我聽說她結婚了。但我對她丈夫的情況一點也不瞭解。”“嗯,”我說道,“這個魯珀特。卡林頓閣下無論怎麼說也不是個好小子。他在賽馬場上幾乎把自己的錢給花光了。我想哈利戴老人的錢來得正好。在我看來。對這樣一個長相不錯,彬彬有禮。而又無所顧忌的小流氓來說,要找到一個妻子是很難的!”“啊,可憐的小女人!她沒有一個好的歸宿!”“我想他立刻就讓她很清楚地知道了是她的錢。而不是她的人吸引了他。我相信,他們很快就分道揚鑣了。我最近聽到謠傳說他們肯定要正式分居。”“哈利戴老人也不是傻子。他會看緊他女兒的錢,不會讓那些錢轉人他人之手的。”

  “我想是這樣的。不管怎麼說,我知道事實上魯珀特閣下是相當窘迫的。”

  “啊哈!我搞不懂—”“你搞不懂什麼?”“我的好朋友。別像那樣猛烈抨擊我。我看得出來。你很有興趣。你陪我一塊兒去看一看哈利戴先生吧。街角有一個出租汽車站。”幾分鐘之後,我們就疾馳到這位美國富豪在派克街的豪宅。我們被帶進了書房,一個體型又大又胖,長著敏銳的眼睛和很具挑釁性的下巴的人很快就過來了.“白羅先生嗎?”哈利戴先生說,“我想我不需要告訴你我為什麼找你吧。你已經在報上讀到了,我不是那種浪費光陰,坐失良機的人。我碰巧聽說你在倫敦。並且我記得你在那些轟動的事件當中幹得都很漂亮。我永遠也不會忘掉一個名人的,我可以選擇蘇格蘭場。但我也得有自己的人。錢不是目的。所有的錢都是為了我們女兒而掙的—現在她不在了。為了逮著該死的兇手。我願意花掉我最後一分錢!你明白嗎?現在就看你給我送貨了。”

  白羅鞠了一躬.“先生,我在巴黎曾好幾次見過您女兒,我也就更願意接這個案子了。現在我要讓你告訴我,她去普利茅斯途中的情況和其他一切你認為與該案有關的細節。”“好的,首先。”哈利戴回答說。“她不是去普利茅斯。她是去參加在埃文米德鄉間邸宅—斯旺西伯爵夫人家中舉行的一個招待會。她乘十二點十四分由帕丁頓發出的車離開倫敦。兩點五十到達布裡斯托爾—她得在那兒轉車。當然,主要的是普利茅斯快車途經韋斯特伯裡,根本就不到布裡斯托爾。十二點十四分這列車中途不停直達布裡斯托爾,之後要停靠韋斯頓、湯頓、埃克塞特和牛頓阿伯特。包廂裡就我女兒一個人。她的座位一直定到布裡斯托爾。她的女僕在下一節車廂的一個三等廂裡。”“等一會兒,”白羅打斷道,“誰管珠寶?您的女兒還是女僕?”“我女兒總是自己照料珠寶。用一個藍色摩洛哥羊皮箱子裝著。”“繼續吧,先生。”

  “在布裡斯托爾,女僕簡。梅森拿起由她照管的女主人的梳妝包和外衣來到了弗洛西包廂的門前。讓梅森特別驚訝的是。我女兒告訴梅森說她不在布裡斯托爾下車,她還要繼續趕路。她讓梅森將行李拿下去放在行李寄存處,並梅森說可以在小吃部裡喝點茶,但得在火車站等她,她會在下午乘坐上行火車回到布裡斯托爾的。女僕雖說很是驚訝,還是照她說的去做了。她將行李存在寄存處也喝了一些茶。但一列又一列的上行火車進站了。女主人就是沒有露面。在最後一列火車到了之後,她將行李放在原處,去了火車站附近的一家旅館過夜。今天早上她在報上讀到了這個慘案,於是就乘最早的一班火車回來了。”“沒有什麼可以說明為什麼您女兒突然改變計劃嗎?”“嗯,是這樣的,據簡。梅森說。在布裡斯托爾時,弗洛西的包廂裡已不再是一個人。裡面有一個男人站在另一端的窗戶邊看著窗外,她看不清他的臉。”

  “當然,火車是那種軟臥列車,對嗎?”“是的。”

  “過道在哪一邊?”“在月臺的那一邊。我女兒和梅森說話的時候,站在過道裡。”“在您心中沒有疑問—對不起!”他站起身,小心地將有點歪的墨水台扶直。“請原諒。”他又坐下來繼續說道,“看見歪的東西我的神經就受不了。奇怪,是不是?我是在說,先生。您心中沒有疑問。認為這極可能的不期而遇是您女兒突然改變計劃的原因。是嗎?”“這好像是惟一講得通的推測了。”“您不知道提到的這位先生可能會是誰嗎?”這位百萬富翁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答道,“不—我一點也不清楚。”

  “好了—關於屍體發現的經過?”“屍體是被一位年輕的海軍軍宮發現的,他立刻拉了警報。火車上有一個醫生。他對屍體進行了檢查。她是先被氯仿麻醉,然後被殺死的。他個人認為她已經死了四小時左右。因此一定發生在離開布裡斯托爾不久一極有可能是在布裡斯托爾和韋斯頓之間,也有可能是在韋斯頓和湯頓之間。”

  “那珠寶箱呢?”“珠寶箱。白羅先生。不見了。”

  “還有一件事,先生。您女兒的財產—她死後會傳給誰?”“弗洛西婚後不久就立下遺囑,將所有的東西都留給她丈夫。”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又繼續道:“我不妨告訴你,白羅先生。我認為我的女婿是個無法天天的流氓,因此。根據我的建議。我女兒正准備通過法律手段將自己解放出來--這不是難事。我將她的錢作好安排,這樣她活著的時候。他不能碰這筆錢。但雖然他們這些年來一直分居。她卻經常屈服於他對錢的要求。而不願意將醜聞公開。然而,我是下定決心要結束這事。最後弗洛西同意了。我讓我的律師進行訴訟。”

  “卡林頓先生在哪兒?”“在城裡。我想昨天他去了鄉下。但昨晚又回來了。”白羅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想就這些了。先生。”“你想見一見女僕簡。梅森嗎?”“如果可以的話。”

  哈利戴按了一下鈴。給了男僕一個簡短的命令.幾分鐘之後,簡。梅森進來了。這是一個容貌粗陋。卻讓人尊敬的婦女。她在悲劇打擊下無動於衷,一副訥相。只有一個好僕人才可能這樣.“請允許我問你一些問題。好嗎?你的女主人。昨天早上出發之前,她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表現嗎?沒有很激動或很慌張嗎?”“噢。不。先生!”“但在布裡斯托爾的時候。她很不一樣了,是嗎?”“是的。先生,非常不安—那麼緊張。好像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究竟說了些什麼?”“嗯,先生,就我能記得的,她說。‘梅森。我得改變計劃。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是說,我不能在這兒下車了。我得繼續走。將行李拿下去,放在行李寄存處,然後喝點茶,在車站等我。’“‘在這兒等您,夫人。是嗎?’我問道.“‘是的,是的。不要離開車站。我會乘晚些時候的火車回來。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許不會太晚。’“‘好的,夫人,’我說。我沒有權利問問題,但我覺得這很奇怪。”“這不像你的主人。是嗎?”“非常不像,先生。”

  “你怎麼看?”“嗯,先生。我想是和包廂裡的那位先生有關。她沒有跟他說話。但她轉過身去一兩次好像是在問他她做得對不對。”“但你沒看見那位先生的臉,是嗎?”“是的,先生;他一直背沖著我。”“你能描述一下嗎?”“他穿著一件淺鹿毛色的外套。戴著旅行帽。他很高很瘦。他後腦勺很黑。”

  “你不認識他。是嗎?”“噢,不,我不認識。先生!”“他肯定不會是你的男主入卡林頓先生嗎?”梅森著上去很是驚訝。

  “噢,我想不是的,先生!”“但你不肯定?”“身材有點像男主人。先生—但我一直不認為是他。我們很少看見他…我不能說不是他!”白羅從地毯上揀起一個別針。很是嚴肅地皺著眉頭,然後他繼續道:“有沒有可能這個男人在你到包廂之前在布裡斯托爾上的火車?”梅森陷入了沉思.“是的,先生,我想是可能的。我的車廂很擠。我出去花了一些時間—然後在月臺上有一大群人。那也使我耽擱了一會兒。但那樣的話,他只有一兩分鐘的時間跟女主人說話。我想當然地認為他是從過道過來的。”

  “當然,那更有可能。”

  他停下來,仍皺著眉頭。

  “您知道女主人的衣著嗎。先生?”“報紙上有些細節。但我想讓你證實一下。”“她戴著一頂白色狐狸皮無邊女帽,先生。還有—個白色帶點的面紗,穿著ˉ件藍色起絨粗呢外套和裙子—那種藍色他們叫做鋼青色。”“嗯,很是惹眼。”“是的。”哈利戴先生說道,“賈普警督希望那能幫助我們確定案發地點。看到她的人都會記住她的。”

  “正是如此!”白羅轉過臉說,“謝謝你,小姐。”女僕離開了屋子。

  “好!”白羅輕快地站起身來。“在這兒我只能做這些了—先生,我只是想讓你把一切都告訴我,一切!”“我已經這麼做了。”“你肯定嗎?”“絕對肯定。”

  “那麼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不能接這個案子。”“為什麼?”“因為你不坦率。”“我向你保證—”“不,你有些事沒告訴我。”停了一會兒,哈利戴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我的朋友.“我想這是你想要的,白羅先生—你是怎麼知道的?真是讓我很惱火!”白羅笑了。打開那張紙。這是一封信。字跡很細,字體斜著。白羅大聲地念出來:

  親愛的夫人:

  盼望著與你再次見面,我不勝興奮。自收到你的親切回信之後。我實在按捺不住。我永遠也不會忘掉在巴黎的那些曰子。你明天就要離開倫敦,這太殘酷了。然而,不久。也許比你期盼的更早。我就會有幸再次見到一直佔據我心靈的女士了。

  親愛的夫人,請相信我最忠貞不渝的感情的保證。

                            羅奇福之阿曼德

  白羅將信遞回給了哈利戴,並鞠了一躬。

  “我想。先生您不知道您女兒想跟羅奇福伯爵重溫舊情。是嗎?”“這太讓我吃驚了!我在我女兒的手袋裡發現了這封信。也許您知道。白羅先生,這個所謂的伯爵是一個最壞的冒險家。”白羅點點頭。

  “但我想知道您是怎麼知道這封信的存在的?”我的朋友笑了:“先生。我不知道。但只會追蹤腳印並能識別煙灰對一個偵探來說是不夠的。他也得是個好的心理學家!我知道您不喜歡也不相信您的女婿。您女兒死後受益的是他。女僕對那個神秘男子的描述和他很相像。但你對抓他並不熱衷!為什麼?當然你的懷疑在另一個方向。因此你有些東西沒講。”“你是對的,白羅先生。我一直認為是魯珀特幹的。直到我發現了這封信。這使我很不安。”“是的。伯爵說了‘不久,也許比你期盼的更早。’很顯然他不想等到你聽到他重新出現的風聲。是不是他也從倫敦乘十二點十四分的火車,並且順著過道到了您女兒的包廂?羅奇福伯爵,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也是個子很高。皮膚淺黑!”這個百萬富翁點點頭.“好了,先生,再見。我想。蘇格蘭場有一個珠寶的清單吧?”“是的。我想如果您想見賈普警督的話。他現在在這兒。”賈普是我們的一個老朋友。他對白羅打招呼的時候很是親切,其中還帶著些輕蔑。

  “你好嗎,先生?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惡意。盡管我們看問題的方式不一樣。您的腦袋瓜怎麼樣?還那麼厲害嗎?”白羅滿面笑容,“它還在工作,我的好賈普,毫無疑問!”“那就好了。認為是魯珀特閣下,還是一個竊賊?當然我們正在監視所有常規地方。如果珠寶被銷贓的話,我們會知道的。當然無論是誰幹的。都不會僅僅把那些珠寶留著來欣賞它們的光澤。不會的!我正在調查魯珀特。卡林頓昨天在什麼地方。好像有些神秘。我正讓一個人監視他。”

  “很是謹慎,但也許是晚了一天。”白羅輕聲建議道.“你總在開玩笑。白羅先生。好了,我要去帕丁頓。布裡斯托爾、韋斯頓、湯頓,那是我的規定值巡的路線。再見。”“你令晚會過來看我。告訴我結果的,是不是?”“當然,如果我回來的話。”

  “好警督相信運動中的事情。”在我們的朋友離開的時候,白羅喃喃道,“他到處走;他測量腳印;他搜集泥巴和煙灰!他特別忙!他熱情高漲!要是我跟他提起心理學的話,你知道他會做什麼,我的朋友?他會笑的!他會對自己說,可憐的老白羅!他年紀大了!他己經老朽了!賈普是‘敲門的年輕一代’。毫無疑問!他們忙著敲門,以致沒有注意到門是開著的!”“你准備怎麼做?”“因為我們有自由處理權。我要花三便士給裡茨飯店打一個電話—你也許已經注意到了我們的伯爵正呆在那裡。在那之後—因為我的腳有些濕。我己經兩次打噴嚏了—我得回我的房間。在酒精燈上給自己做湯藥!”第二天早上我又一次見到白羅。我看到他正靜靜地享用早餐.“有什麼事嗎?”我急切地問道,“發生什麼事兒了嗎?”“沒有。”

  “但賈普呢?”“我沒見過他。”“伯爵呢?”“他前天離開了裡茨飯店。”

  “謀殺的那一天?”“是的。”“那就齊了!魯珀特。卡林頓被證明無罪了。”

  “因為羅奇福伯爵離開了裡茨飯店?你走得太快了,我的朋友。”“不管怎麼說,得跟蹤他,並把他逮捕!但他的動機會是什麼呢?”“價值十萬美元的珠寶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個很好的動機。不,我心裡的問題是。為什麼要殺了她?為什麼不僅僅偷了珠寶?她不會起訴的。”

  “為什麼不會?”“因為她是個女人,我的朋友。她曾經愛過這個男人,因此她會默默地承受損失的。而且這個伯爵,在女人問題上是個特別好的心理學家—因此他才會成功多次—他會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而另一方面,如果魯珀特。卡林頓殺了她的話。為什麼要拿走珠寶,這是致命的、說明他與此案有牽連的證據。”

  “作為一個幌子。”“也許你是對的,我的朋友。啊,賈普來了!我聽得出他的敲門聲。”這位警督滿面笑容,心情很好。

  “早上好,白羅。剛回來。我幹了一些漂亮工作!你怎麼樣?”“我。我剛整理好頭緒。”白羅靜靜地回答道。

  賈普開心地笑了.“老夥計年紀大了,”他輕聲對我說。“那對我們年輕人來說這可不行。”他大聲道.“遺憾嗎?”白羅問道。

  “好了,你想聽聽我都幹了些什麼嗎?”“你讓我猜一猜,好不好?你在韋斯頓和湯頓之間的鐵道線邊上找到了作案的刀子。你找到了那個在韋斯頓與卡林頓夫人說過話的賣報男孩!”賈普的下巴拉了下來:“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別告訴我說全是因為你那功能強大的腦瓜!”“我很高興你第一次承認它功能強大!告訴我,她有沒有給那個賣報男孩一先令?”“不。是半克朗!”賈普原來的脾氣又回來了。他咧著嘴笑道。“真奢侈,這些富裕的美國人!”“結果這個男孩沒有忘記她?”“他不會的。半克朗不是每天都能得到的。她跟他打了招呼並買了兩本雜志。有一本封面有一個女孩穿著藍色衣服。‘那和我很般配。’她說。噢。他清楚地記得她。好了,那對我來說足夠了。根據醫生的證據。案發地點一定是在湯頓之前。我想他們會立刻將刀扔掉。於是我沿著鐵路線找那把刀。沒有問題。就在那段路邊找到了。在湯頓的時候,我就我們的嫌疑犯詢問了一些人。但當然那是個大站,他們不大可能注意到他。他極有可能乘晚些的火車回到了倫敦。”白羅點點頭:“很有可能。”“但我回來之前發現了另一則消息。他們正在轉移珠寶。沒有疑問!那只大的翡翠已經在昨晚被典當了—被一個壞種典當了。你知道是誰嗎?”“我不知道—只不過他個子很矮。”

  賈普眼睛瞪得大大的:“是的,你說對了。他夠矮的。是雷德。納基。”“雷德。納基是誰?”“一個特別精明的珠寶竊賊。先生。而且謀殺也幹得出來的。經常和一個女人—格雷西。吉德合作。但這一次她好像沒有卷人—除非她帶著贓物去了荷蘭。”

  “你們逮捕納基了嗎?”“當然。但提醒你一下。我們要的是另外一個人—那個和卡林頓夫人一起坐火車的男人。他是計劃這一切的人。沒錯。但納基不願意告發他的朋友。”

  我注意到白羅的眼睛變得很綠。

  “我想,”他輕聲說道,“我可以為你們找到納基的朋友。毫無疑問。”

  “又是你的一個小主意。是不是?”賈普目不轉睛地看著白羅,“有時候你設法送貨還真不賴,你年紀這麼大了。當然是難得的好運氣。”

  “也許,也許,”我的朋友喃喃道,“黑斯廷斯,我的帽子。還有刷子。哦!要是還下雨的話。還有我的高統橡皮套鞋!我們不能浪費了湯藥的功效。再見!賈普!”“祝你好運,白羅。”

  我們剛看到一輛出租車,白羅就把它叫住了。並且讓司機開到派克街.當我們在哈利戴家門前停下來的時候,他靈巧地下了車。給司機付了錢,然後按門鈴。他對開門的男僕低聲要求了一下。我們就立刻被帶到了樓上。我們走到屋子頂層,被帶進了一個整潔的小臥室.白羅的眼睛掃過房間,目光落在一個小小的黑色箱子上。他在箱子前面跪下來,仔細看了看上面的標簽,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小撚線.“問哈利戴先生能不能上來到我這兒來。”他轉身對男僕說.男僕走了。他熟練地輕輕擺弄著箱子的鎖。一會兒。鎖開了。他將箱蓋打開。他飛快地在裡面的衣服中翻找。將它們扔到地板上.樓梯上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哈利戴進了屋子。

  “你究竟在這兒幹什麼?”他瞪著眼。問道.“先生。我在找這個。”白羅從箱子裡拿出一件艷藍色起絨粗呢外套和裙子,還有一頂白色狐狸皮無邊女帽.“你拿我的箱子幹什麼?”我轉過身來看見女僕簡。梅森進了屋.“黑斯廷斯,請你關上門。謝謝你。是的,並且背靠著門站著。好了。哈利戴先生,讓我將格雷西。吉德介紹給您,或者簡。梅森,她很快就會在賈普警督的好心陪同下和她的同謀雷德。納基會合了。”

  白羅揮了揮手,不以為然。“這簡單極了!”他又自己吃了些魚子醬。

  “是女僕堅持要告訴我她的女主人穿的衣服首先引起了我的注意。為什麼她要這麼著急將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衣服上呢?我考慮只有女僕一個人說在布裡斯托爾包廂裡有一個神秘男人。就醫生的證據而言,卡林頓夫人也許在到達布裡斯托爾之前就被殺了。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女僕就一定是同謀。如果她是同謀的話,她就不會希望這一點僅僅只有她的證據。卡林頓夫人穿的衣服很引人注目。女僕一般來說在她的女主人穿什麼衣服上有很多選擇。如果,在布裡斯托爾之後,有人看見一個穿著鮮艷藍色外套和裙子的女士和一頂毛皮無邊女帽,他肯定會發誓他見過卡林頓夫人的.“我開始重現案情,女僕會給自己提供相同的衣服。她和她的同謀在倫敦和布裡斯托爾之間用氯仿將卡林頓夫人麻醉並將她捅死。也許是利用了一個隧道。她的屍體被推進座位下麵,女僕就扮演了她。在韋斯頓的時候,她一定得讓人注意到她,怎麼辦?極有可能,會選中一個賣報男孩。她通過給他一大筆小費以保證讓他記住她。她還通過對一本雜志的評論將他的注意力引到她的衣服上。離開韋斯頓之後,她將刀扔出了窗外以表示可能的案發地點,然後換了衣服,或者在上面罩上一件雨衣。在湯頓,她下了火車,盡快回到了布裡斯托爾,在那兒她的同謀將行李放在了行李寄存處。他將票據交給她,然後自己回到了倫敦。她在月臺上等著。演出她該演的一幕,去了一個旅館過夜,然後早上回到了倫敦,完全像她所說的那樣。當賈普考察回來後,他證實了我的推理。他還告訴我一個有名的竊賊正在轉移珠寶。我就知道不管是誰,事情一定跟筒。梅森所描述的完全不同。當我聽說那是雷德。納基,總和格雷西。吉德合作時,好了,我就知道在哪兒能找到這個同謀。”“那伯爵呢?”“我越想,就越發相信他和本案無關。那位先生很在乎自己,他不會冒險殺人的。殺人跟他的性格不一致。”

  “好了,白羅先生,”哈利戴說道,“我欠你很多。午飯後我寫的支票也沒法償還這一切。”

  白羅謙虛地笑了,對我小聲說道:“好賈普。他會得到官方榮譽的,這沒有疑問。但雖然他抓住了格雷西。吉德。我想我。就像美國人所說的,又惹他惱火了。”

十、巧克力盒謎案

  這是一個暴風雨之夜。外面,狂風在號叫著,很是嚇人,驟雨一陣陣敲打在窗戶上.白羅和我面對璧爐坐著。我們的腿仲向燒得旺旺的火焰。在我們之間是一張小桌子。在我這邊放著一些精心調制的棕櫚酒,在白羅那邊是一杯稠稠的、香昧濃鬱的巧克力。那巧克力給我一百英鎊我也不會喝的,白羅一邊小口地抿著粉紅色瓷杯裡的稠稠的棕色的東西,一邊滿足地發著感歎.“多美好的生活啊!”他喃喃道。

  “是的。一個不錯的舊世界,”我表示贊同,“我有一份工作。一份不錯的工作!而你,著名的—”“噢,我的朋友!”白羅抗議道.“但,你是這樣的。而且確實是這樣的!當我回想起你那一連串的成功時,我感到很是驚訝。我相信你不知道失敗是什麼!”“誰要是能夠這麼說的話。他一定是個滑稽古怪的人。”“不,但正經說來,你有沒有失敗過?”“無數次,我的朋友。你會怎樣?好運氣,它不可能總在你一邊。有幾次是讓我插手的時候太晚了。另一個人,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先到了現場。還有兩次是眼看要成功時我病倒了。一個人得歷經滄桑。我的朋友。”“我不完全是這個意思。”我說道,“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曾經因為你自己的錯誤,而對案子完全一籌莫展。”

  “啊。我明白了!你是問我是不是曾經讓自己成了頭號傻瓜,就像你在這兒說的那樣,是不是,有一次,我的朋友一”他的臉上慢慢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是的,有一次我犯了傻。”他突然從椅子上坐直了身子.“聽我說。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把我的小小成功都記錄了下來。你得在上面再加上一個故事。一個失敗的故事,”他俯身向前。往火上加了一根柴火。在掛在壁爐邊的抹布上仔細地擦了手,然後,往回靠在椅背上,開始了他的故事.我給你講的這個事是很多年前發生在比利時的。那時候法國的教會和國家之間正進行著可怕的鬥爭。保羅。戴魯拉德先生是法國一位有聲望的副部長。一個部長職位在等著他,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他是反天主教的政黨中的最堅定不移的一派,如果他掌權的話,他肯定會面臨激烈的反對。在很多方面,他都是一個特別的人。盡管他不喝酒也不抽煙。他在其他方面卻沒有那麼多的道德原則。你明白。這就是女人—永遠是女人.他早些年與一個布魯塞爾的年輕女士結了婚,她給他帶來了很多嫁妝。無疑這錢對他的事業有所幫助。因為他的家境不很富裕,雖然在另一方面如果他願意的話,他有權叫他自己男爵先生。結婚後他們沒有小孩,兩年後他妻子死了—摔下樓梯的結果。在她留給他的遺產中有一幢在布魯塞爾路易絲大街的房子。他的突然死亡就發生在這幢房子裡。這件事正好和他將要繼任的那位部長的辭職發生在同一時間。所有的報紙都刊登了他長長的生平簡介。他的突然死亡發生在晚飯之後。原因被認為是心髒病突發。

  大約三天之後,我剛開始休假,我在我的住處接待了一位來訪者—一位女士,面紗裹得嚴嚴實實,但看得出來很年輕;我立刻看出她是一個非常文雅的年輕女人。

  “你是赫丘勒。白羅先生嗎?”她輕聲問道,聲音甜甜的.我鞠了一躬。

  “探案部門的嗎?”我又鞠了一躬。“請坐,小姐。”我說道。

  她坐在一張椅子上,揭開面紗。她的臉雖然有淚痕,仍很迷人,一副憂心仲仲的樣子,好像極度地不安。

  “先生,”她說道,“我知道你現在正在休假,因此你就有時間進行私下調查。您知道我不想讓員警插手。”

  我搖搖頭:“我想您的要求是不可能的。小姐。即使是在休假,我還是員警。”

  她俯身向前:“聽好,先生。我讓您做的是去調查。您完全可以將您的調查結果報告給警方。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確的話。我們是需要法律工具的。”

  這句話使這事情況有些不一樣了。於是我也就聽候她的吩咐,不再羅嗦了。

  她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紅暈。“謝謝您。先生。我讓您調查的是保羅。戴魯拉德先生的死亡。”“您說什麼?”我叫起來,很是驚訝.“先生,我沒有什麼依據—只有我一個女人的直覺。但我確信—確信,我告訴您戴魯拉德先生不是自然死亡!”“但毫無疑問、醫生們—”“醫生可能會錯。他是那佯健康。那樣強壯。啊。白羅先生,我請求您幫助我—”這個可憐的孩子幾乎神志失常了。她甚至會向我下跪。我盡力安慰她。

  “我會幫你的,小姐。我幾乎敢肯定你的擔心是沒有道理的。但我們會搞清楚的。首先,我要讓你給我描述一下這幢房子裡的其他人。”“當然,有僕人珍妮特,費利斯和廚子鄧尼斯。她們在那兒好多年了;其他人都是樸素的農村姑娘。還有弗朗索瓦,但他也是一個年紀很大的僕人。然後還有戴魯拉德先生的母親和我自己。我的名字是維吉妮。梅斯納德。我是死去的戴魯拉德夫人的可憐的表妹。我到這家已經三年多了。家裡人我講完了。家裡還有兩個客人。”“他們是誰?”“德。聖。阿拉德先生。戴魯拉德先生在法國的鄰居。還有一位英國朋友,約翰。威爾遜先生。”“他們還和你們住在一起嗎?”“威爾遜先生還在,但德。聖。阿拉德先生昨天走了。”

  “你的計劃是什麼?梅斯納德小姐。”

  “如果您半小時之後能夠去的話,我就編些你去的理由。我最好說您跟新聞界有些聯系。我就說您從巴黎來。從德。聖。阿拉德先生那兒帶了一封介紹信。戴魯拉德夫人身體很弱,不會對細節注意的。”憑著小姐巧妙的藉口,我進了這幢房子,見到了已故副部長的母親。她很威嚴,很有貴族派頭,盡管身體很虛弱。和她談了一會兒之後,我就可以自由出人這幢房子了.我不知道,我的朋友,你是否能夠想像出我的任務是多麼的艱難?這是一個三天前死去的男人。如果是謀殺的話,只會有一種可能性—毒殺!我沒有機會見到屍體。沒有檢查或者分析用毒工具的可能,沒有可以考慮的線索,對的錯的線索都沒有。這個人是被下毒而致死的嗎?還是自然死亡?我,赫丘勒。白羅,沒有什麼可能幫我的。首先,我找了家僕。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再現了那晚的情況。我特別注意了晚餐的食品以及上菜的方法。湯是戴魯拉德先生自己從-個大蓋碗裡舀的。接著是肉排,然後是一隻雞。最後,是一個果碟。所有的都放在了桌上,由先生自己取用的。咖啡是用一個大壺放到餐桌上的。我的朋友,沒有什麼可能只毒死一個人。而其他人卻平安無事的東西!晚飯後戴魯拉德夫入由維吉妮小姐陪著回到了她自己的房裡。三個男子去了戴魯拉德先生的書房。在這兒他們愉快地交談了一會兒。突然。一點跡象也沒有,副部長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德。聖。阿拉德先生沖了出去叫弗朗索瓦立刻去叫醫生。他說那無疑是中風。但等醫生來了,病人已經沒救了。

  維吉妮小姐把我介紹給了約翰。威爾遜先生。他以十分典型的英國人而著稱,中等年紀,身材魁梧。他說起法語來帶著濃重的英國腔調。也跟這種說法非常一致。

  “戴魯拉德臉色很好,然後就倒下了。”

  在那兒再也找不出其他線索了。接著我就去了案發現場—書房,在我的要求下我一個人呆在那裡。到目前為止,沒有證據可以支援梅斯納德小姐的理論。我只能認為那是她的一個錯覺。很顯然她對死者有一種很浪漫的情愫。這使得她不能正確地看待這個案子。盡管如此,我仔細地搜查了書房。有可能在死者的椅子上安放了一個皮下注射針頭,這樣就可以進行致死劑量的注射。那由此引起的微小刺痕是可能注意不到的。但我沒有發現什麼可以用來支援這個理論。我撲倒在椅子上,一副絕望的樣子。

  “好了。我放棄了!”我大聲說道。“什麼地方也沒有線索!一切都完全正常。”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目光落在了旁邊桌上的一個大的巧克力盒上。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這也許不是戴魯拉德先生死亡的線索,但至少這不正常。我打開蓋子。盒子裡滿滿的,沒有碰過,一塊巧克力也不少一但這卻使得引起我注意的那種怪異的現象更加明顯。因為。你知道,盒子本身是粉色的。而蓋子卻是藍色的。躇,人們經常見到粉色盒子上有一個藍色絲帶,或反之亦然,但盒子是一種顏色。蓋子又是另一種顏色—不,無疑—這絕不可能。

  我那時還不知道這件小事會對我有用。但我下決心要調查一番,因為它不尋常。我按鈴叫弗朗索瓦來,問他他的已故主人是否喜好甜食。他的嘴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特別喜好,先生。他屋裡總得有一盒巧克力。您知道,他什麼酒也不喝。”

  “但這盒沒有碰過呀?”我打開蓋子讓他看.“對不起,先生,但這是他死去的那天買的一盒新的,另一盒差不多沒有了。”“那麼說,另一盒是在他死的那天吃完的。”我慢慢說道.“是的,先生,早上我看它空了就把它扔了。”“戴魯拉德先生是不是每天什麼時候都吃甜食?”“一般是在晚飯以後,先生。”

  我開始覺得有些眉目了.“弗朗索瓦,”我說道,“你能不能小心一點?”“如果有必要的話,先生。”

  “好!我是為警方工作的。你能不能把另一個盒子給我找來?”“沒問題,先生。它會在垃圾箱裡的。”他走了.一會兒之後他帶著一個滿是灰塵的東西回來了。它跟我拿的盒子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次盒子是藍色的。而蓋子是粉色的。我謝了索朗索瓦,又一次讓他小心一點,隨即就離開了位於路易絲大街的這幢房子.接著我拜訪了給戴魯拉德先生醫治的醫生。跟他打交道很不容易,他將自己牢牢固守在高深的學術術語之中,但我想他並沒有他所希望的那樣對這個案子很有把握.“有很多這樣奇怪的事情,”在我設法讓他打消了一些疑慮之後。他說道。“突然一陣暴怒。一種激烈的情緒一在飽餐一通之後一然後。隨著憤怒的爆發,血沖上了頭。於是—噓!完了!”“但戴魯拉德先生沒有激烈的情緒啊。”

  “沒有?我確信他和德。聖。阿拉德一直在進行激烈的爭論。”

  “為什麼會是他?”“這很明顯!”醫生聳聳肩,“德。聖。阿拉德先生不是一個最狂熱的天主教徒嗎?他們的友誼就是被教會和國家的問題給毀了。每天都進行討論。對德。聖。阿拉德來說,戴魯拉德幾乎就是一個反對基督教的人。”這是出乎意料的。這引起了我的深思.“還有一個問題,醫生,有沒有可能將致死劑量的毒藥放在巧克力裡?”“我想這是可能的,”醫生慢慢說道,“如果沒有蒸發的話,純氫氰酸就可以,一粒小藥丸可能不注意就會吞下去—但這好像是個不太可能的假設。一個裝滿嗎啡和士的寧的巧克力—”他做了一個鬼臉,“你明白,白羅先生—咬一口就足夠了!這個不小心的人不會拘禮的。”

  “謝謝你。醫生先生。”我告辭了。接著我查訪了藥店,尤其是路易絲大街附近的藥店。為警方工作是不錯的。我沒費力就得到了我想要的資訊。只有一處曾為這幢房子的住戶提供了毒藥。這是給戴魯拉德夫人的一種阿托品硫酸鹽眠藥水。阿托品是一種烈性毒藥,我高興了一陣,但阿托品中毒的症狀和屍鹼中毒是相似的,而和我正在研究的那些情況不一樣。此外。藥方也不是新開的。很多年來戴魯拉德夫人兩只眼睛一直患有白內障.我很沮喪。轉身正准備定,這時藥劑師把我叫了回去.“等一會兒,白羅先生。我記得,拿來那處方的女孩,她說得去英國人的藥店來著。你可以去那兒問一問。”

  我去問了。又一次亮出了我的官方身份,得到了我需要的資訊。在戴魯拉德先生死去的前一天,他們給約翰。威爾遜先生的一個處方配了藥。也談不上配藥,那些藥只是三硝基小藥丸。我問我是否能看一下。他給我看了,我的心跳加速了一因為這些小藥丸和巧克力的顏色完全相同.“這是毒藥嗎?”我問道。

  “不,先生。”“您能把它的藥效給我說一說嗎?”“它降血壓.-些心髒病得服這種藥—比如心絞痛.它減輕血管壓力。在動脈硬化中—”我打斷了他:“確實,你拉拉雜雜的話我搞不明白。它能引起臉紅嗎?”“當然。”“假設我吃了十片一或二十片這些小藥片,會怎樣呢?”“我建議你別試。”他乾巴巴地回答道。

  “可你說它不是毒藥?”“很多能殺人的東西都不叫毒藥。”他像剛才一樣回答離開藥店的時候,我很高興。事情終於有點起色了,我現在知道約翰。威爾遜有殺人的手段—但他的動機呢,他來比利時是做生意。在戴魯拉德先生家留宿,他和他並不太熟。很明顯,戴魯拉德的死無論如何也不能使他獲益。再者,通過在英國的查訪我發現他患心絞痛己經有些年頭了。因此他完全有理由擁有那些藥片。然而,我確信有人走到巧克力盒旁。一開始錯誤地打開了整盒,並且將最後一塊巧克力掏空,而在其中盡可能多地塞進了三硝基小藥九。那些巧克力挺大。我肯定裡面能塞的藥片大約在二十到三十片之間。但是誰幹的呢?房裡有兩個客人。約翰。威爾遜有手段,德。聖。阿拉德有動機。請記住,他是個狂熱分子,而且是他們當中最厲害的宗教狂。他會不會通過什麼手段得到了約翰。威爾遜的三硝基藥呢?我心裡又有了一個小主意。啊,你總笑話我的小主意,為什麼威爾遜的藥九會用完了呢,他肯定可以從英國帶足夠的藥來。我又一次去了在路易絲大街的那幢房子。威爾遜不在,但我見到了為他整理房間的女傭費利斯。我立刻問她前段時間威爾遜先生臉盆架上是不是丟了一個瓶子。女傭急切回答說那是真的。她,費利斯,因為這個受到了責備。很明顯這位英國紳士認為她打碎了瓶子,但不想那麼說。可她甚至連碰都沒碰過。毫無疑問,是珍妮特幹的—她總去她不該去的地方亂轉—她還在滔滔不絕,我安慰了她幾句,就離開了。現在我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東西,剩下的就是去證明這個案子了.我感到這是不容易的。我可以肯定是德。聖。阿拉德從約翰。威爾遜的臉盆架上拿定了那瓶三硝基藥丸,但要說服別人,我得拿出證據。而我什麼也拿不出來!你還記得我們在斯泰爾斯案子時碰到的困難嗎?那一次。那一次找到對殺人犯不利的證據的最後一個環節花了我很長時間.我要求見一下梅斯納德小姐。她立刻來了。我跟她要德。聖。阿拉德先生的住扯。憂慮在她的臉上浮現。

  “你為什麼要他的住址呢,先生?”“小姐,有這個必要。”她滿腹狐疑—憂心仲仲。“他什麼也不能告訴你,他是一個思想不在這個世界的人。他不會注意到身邊發生的事情的。”“可能是這樣的,小姐。然而、他是戴魯拉德先生的一個老朋友。也許他能告訴我一些事情一過去的一些事情—過去的怨恨—過去的風流韻事。”

  這個女孩臉紅了,咬著嘴唇道,“隨您的便—但—但我肯定我錯了。您真好,能同意我的要求,但那時我很不安一幾乎精神錯亂了。我現在明白了沒有什麼謎需要解。別管了。我請求您,先生。”

  我盯著她.“小姐。”我說,“有時候讓一隻狗找到線索是不容易的。但它一旦發現了。就沒有什麼東西能讓它丟下這個線索!當然那得是只好狗!而我,小姐,我。赫丘勒。白羅就是一條很好的狗。”

  她沒再說什麼就轉身走了。一會兒之後帶著一張寫著位址的紙回來了。我離開這幢房子。弗朗索瓦在外面等我。他焦慮地望著我。

  “沒消息嗎,先生?”“還沒有。我的朋友。”“啊!可憐的戴魯拉德先生!”他歎息道,“我跟他的想法也是一樣。我不喜歡神職人員。我在屋裡不會這麼說的。女人們都特別虔誠—也許是一件好事。夫人太虔誠了—維吉妮也是這樣的。”維吉妮小姐?她“太虔誠了”嗎?想到第一天我見到的那激動的滿是淚痕的臉。我感到驚訝.得到了德。聖。阿拉德先生的住址,我沒有浪費時間。我到了他位於阿登省的住宅的鄰近地區。但幾天之後,我才找到進人那幢房子的藉口。最後我進去了一你看怎麼樣-作為一個管道工,我的朋友!把他臥室裡簡單的管道漏氣修好是一會兒的事情。我走開去拿工具,特意選了一個只會有我-個人的時候帶著工具回來。我在找什麼呢?我也不知道。需要的東西,我想我是沒有機會找到的。他絕不會冒險留著它的。

  盡管這樣。當我發現臉盆架上的小櫃子鎖著的時候,我禁不住誘惑想看看裡面有什麼。鎖很容易就撬開了。門開了。裡面全是舊瓶子。我顫抖的手將它們一個個拿起來。突然,我叫了一聲。你想想,我的朋友,我手裡抓著一個小瓶,上面有英國藥劑師的標簽。上面有字:“三硝基藥丸,需要時服用一粒。約翰。威爾遜先生。”

  我控制住我的情緒,關上櫃子,將瓶子塞進口袋。繼續修漏氣管道!一個人得有條理。然後,我離開了他的住宅,盡快乘火車回到我自己的國家。當天晚上我就回到了布魯塞爾。第二天早上我正在給局長寫報告,這時我收到一封短信。信是戴魯拉德老夫人寫的,叫我盡快去路易絲大街的房子.弗朗索瓦給我開了門。

  “男爵夫人正在等您。”他將我領到她的住處。她威嚴地坐在一張大沙發上。沒見到維吉妮小姐.“白羅先生,”老夫人說道。“我剛聽說你是假裝的,你是一個員警。”“是這樣的,夫人。”“你來這兒是調查我兒子死的情況的?”我再次答道:“是這樣的,夫人。”“如果你能告訴我,你取得的進展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我有些猶豫。

  “首先我想知道您是怎麼知道的。夫人?”“從一個再也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那兒得知的。”她的話。以及她說話時那沉思的樣子。使我的心一陣發冷。我說不出話來。

  “因此。先生。我急切地請求你告訴我你的調查究竟有什麼進展。”“夫人。我的調查結束了。”“我的兒子?”“是被人謀殺的。”

  “你知道是誰嗎?”“是的,夫人。”“那是誰呢?”“德。聖。阿拉德先生。”“你錯了。德。聖。阿拉德先生是犯不了這個罪的。”“我手上有證據。”“我再次請求你把一切都告訴我。”

  這一次我照辦了,將我發現事實真相的每一步都講了一遍。她認真地聽著,最後。她點了點頭.“是的。是的。都像你說的那樣,但有一件不對。不是德。聖。阿拉德先生殺了我兒子。而是我。他的母親。”

  我瞪著她。她繼續輕輕地點著頭。

  “我叫你來是對的。維吉妮在去修道院之前將她做的事告訴了我,這是天意啊。聽著,白羅先生!我的兒子是個罪惡之人。他迫害教會,他的生活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他不僅自己道德敗壞,而且還讓別人跟他一樣。但還有比這更糟的。一天早上當我從我房間出來的時候,我看見兒媳正站在樓梯頂部。她在讀著一封信。我看見我兒子偷偷走到她後面。猛地推了一下,她就摔下去了,頭撞在大理石樓梯上。當他們將她抱起來時,她已經死了。我的兒子是個殺人犯,而只有我。他的媽媽,知道這一點。”

  她閉上眼睛呆了-會兒。“先生,你無法想像我的痛苦、我的絕望。我怎麼辦?向員警告發他?我做不到。這是我的責任,但心有餘而力不足。此外,他們會相信我嗎?我的視力一段時間以來一直在退化—他們會說我錯了。我沒有聲張,但我的良心不安。我不聲張就使我也成了一個殺人犯。我兒子繼承了他妻子的錢。他就像綠色的月桂樹處於全盛期。現在他就要當上部長了。他對教會的迫害會變本加厲的。還有維吉妮。她,可憐的孩子,很漂亮。天生很虔誠。被他迷住了。他對女人有一種奇怪的可怕的力量。我眼看著它過來了,但我無力阻止它。他不想和她結婚。而她准備為他獻出一切的時候到了。“那時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是我的兒子,我給了他生命,我對他負有責任。他毀了一個女人的身體,現在他又要毀另一個女人的心!我去了威爾遜先生的房間,拿了那瓶藥丸。有一次他曾笑著說裡面的藥足夠殺一個人了!我走進書房。打開了那一直放在桌上的大盒巧克力。我錯誤地打開了一盒新的。另一盒也在桌上。裡面只有一粒巧克力。這就簡單了,除了我兒子和維吉妮,沒有人吃巧克力。那晚我會讓她陪著我的。一切就按我計劃的那樣發生了—”她停了下來,眼睛閉上了一會兒然後又睜開了.“白羅先生。我在你手裡。他們告訴我。我日子不多了。我願意在上帝面前對我的行為負責。我在人世間也得為這事負責嗎?”我猶豫了。“但那只空瓶子。夫人。”為拖延時間,我說道。“它怎麼會在德。聖。阿拉德先生那兒呢?”“當他來和我說再見的時候。先生,我將他悄悄塞進了他的口袋。我不知道怎麼弄掉它。我年邁體弱。沒人幫助,走動不了。在我的房間裡發現空瓶子會引起懷疑的。你明白。先生—”她直起身—“我不是想讓人懷疑德。聖。阿拉德先生!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我想他的僕人會發現一個空瓶子。肯定會把它扔掉的。”

  我點點頭。“我明白了。夫人。”我說道。

  “你的決定呢。先生?”她的聲音很堅定。頭昂得高高的。

  我站起來。

  “夫人。”我說道,“我有幸和您說再見。我進行了調查,但失敗了!這件事就此了斷。”

  白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靜靜說道:“一周後她就死了。維吉妮小姐的修女見習期滿後。如期成為修女。我的朋友,故事就是這樣的。找得承認在這件事裡我沒做好。”

  “但那也很難說是個失敗。”我勸他道:“那種情況下。你還能怎麼想呢?”“啊,真見鬼。我的朋友,”白羅喊道,突然變得興奮起來。“你沒看出來嗎?但我可是個大白癡!我的腦子根本就不靈了。線索實際上一直在我手裡。”“什麼線索?”“那個巧克力盒子!你看不出來嗎?視力好的人會犯這樣的錯誤嗎?我知道戴魯拉德夫人患有白內障。這家裡只有一個人視力是如此之槽。以致看不清應該蓋哪個蓋子。是巧克力盒子讓我有了些眉目。然而一直到最後我卻沒有看出它真正的意義!“此外我的心理也不對。要是德。聖。阿拉德是罪犯的話。他絕不會保留那個會證明他有罪的瓶子。找到它證明瞭他是清白的。我已經從維吉妮小姐那兒得知他有些心不在焉。我跟你所講的是個很可悲的事情︰我只跟你一個人講了這個故事。你明白。這事兒我幹得不漂亮!一位老夫人以這麼簡單、這麼聰明的方式犯了罪,而我卻完全被欺騙了。見鬼!往事不堪回首!忘了它吧,不—記住它,任何時候。如果你認為我變得自負了,你就……不過我不太可能會自負,但也許會出現自負的。”我忍著沒笑出來.“好了,我的朋友,那麼你就對我說‘巧克力盒子’。同意嗎?”“一言為定!”“畢竟,”白羅沉思道,“這是個經歷!我,無疑是歐洲目前最聰明的人,是能夠寬宏大量的。”“巧克力盒子。”我輕聲道。

  “你說什麼。我的朋友?”看著他俯身向前。露出一副茫然不知的樣子。我的心砰地一下。在他手下。我的日子總是不好過。但我。雖然不是歐洲最聰明的人,也是能夠寬宏大量的!“沒什麼。”我撒了謊,又點燃一支煙,暗自笑了。

十一、潛水艇設計圖/潛艇圖紙

  特使送來了一封短信.白羅讀著讀著.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他幾句話將來人打發走了,然後轉身對我說,“趕快打一個包,我的朋友,我們這就去夏普爾斯。”

  提到阿洛韋勳爵著名的鄉間別墅,我很是驚訝.阿洛韋勳爵是剛組建的國防部部長,是傑出的內閣成員。當他還是拉爾夫.柯帝士爵士,一個大工程公司的頭頭的時候.他就在下議院留下了深刻影響。人們把他作為將來的首相而自由地談論,如果有關大衛.麥克亞當首相身體狀況的傳言屬實的話,極有可能會讓他來組閣。

  一輛很大的羅爾斯-羅伊斯轎車在下麵等著我們.當我們駛人夜幕的時候,我不斷地問白羅問題。

  “他們這時候叫我們究竟有什麼事情?”我問道。這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

  白羅搖搖頭說:“無疑是最緊急的事情。”

  “我記得。”我說道.“幾年前曾盛傳有關拉爾夫.柯帝士的一樁醜聞.我想是股票欺騙。最後.他被證明是完全清白的,是不是這種事又發生了呢?”

  “那他沒必要半夜叫我啊.我的朋友。”

  我被迫同意了,剩下的旅途我們都沉默不言。一出倫敦,這輛功率強大的汽車飛馳起來.不到一小時我們就到了夏普爾斯。

  一個威嚴的男管家立刻將我們引到了一個小書房。阿洛韋勳爵正在那兒等著我們。他立即起身和我們打招呼—他又瘦又高.周身都透出權力和精力。

  “白羅先生.很高興見到你。這是政府第二次請求你的幫助了.我對戰爭期間你為我們所做的事情記得很清楚,那時首相令人震驚地被綁架了.你精湛的推理技巧一還有我可不可以加上,你的謹慎—挽救了危險的局面。”

  白羅的眼睛有些亮了。

  “那麼我想,大人,這是不是又需謹慎的案子?”

  “正是。哈裡爵士和我.—噢.讓我介紹一下—海軍上將哈裡.韋爾戴爾爵士.我們的海軍第一大臣—白羅先生和—我想想,上尉—”

  “黑斯廷斯。”我接上說。

  “我經常聽說你,白羅先生,”哈裡爵士一邊握手,一邊說道,“這是件莫名其妙的案子.如果你能解決的話.我們將不勝感激。”

  我立刻就喜歡上了這位海軍第一大臣,那種傳統的很魁梧、很坦率的水手。

  白羅看著他倆,臉上露出探問的神色.於是阿洛韋開始講起來。

  “當然,你明白這一切都是保密的,白羅先生.我們損失很嚴重.新的Z型潛艇的圖紙被盜了。”

  “什麼時候?”

  “今晚—不到三小時之前。也許,白羅先生.你能明白這個災難的嚴重性.此事不能公開.這至關重要.我把事實盡可能短地說一下.我週末的客人有這位海軍上將,他的夫人和兒子,還有康拉德夫人.倫敦上流社會很出名的一位女士。女士們早早就上了床—大約十點鐘,倫納德.韋爾戴爾也是如此.哈裡爵士想和我討論一下這種新型潛艇的建設問題,於是.我就叫菲茨羅伊,我的秘書.將圖紙從屋角的保險箱裡拿出來,為我們放好.當然還有和這事有關的其他文件。他在幹這事的時候,海軍上將和我在露臺上來回踱步,抽著雪茄.盡情呼吸著六月溫潤的空氣.抽完煙.談完話,我們決定幹正事了。當我在露臺的另一端轉身的時候,我想我是看見了一個人影從這邊的落地窗悄悄出去,穿過露臺,消失了.我知道菲茨羅伊在這屋裡.因此也就沒覺得會有什麼差錯.當然.是我的錯.好了,我們順著露臺回來通過落地窗走進屋子,而這時菲茨羅伊正從廳裡進來。

  “‘是不是把我們要的東西都拿出來了.菲茨羅伊?’我問道。

  “‘我想是的,阿洛韋勳爵,文件都在您的桌上.’他答道,然後他向我們道晚安。

  “‘等一會兒,’我一邊向桌邊走去,一邊說,‘也許我得要一些我沒提到的東西.’

  “我很快瀏覽了一下放在那兒的檔。

  “‘你把這裡面最重要的給忘了.菲茨羅伊,’我說道,‘潛艇圖紙本身!’

  “‘圖紙就在上面,阿洛韋勳爵。’

  “‘噢不,不在。’我邊說邊翻著那些檔。

  “‘但我是剛放在那兒的.’

  “‘嗯.它們現在不見了.’我說道。

  “菲茨羅伊走上前來,一臉迷惑。這事太令人難以置信了。我們翻找了放在桌上的文件,我們又翻遍了保險箱,但最後我們不得不斷定圖紙丟了—是在菲茨羅伊不在屋裡的那短短的三分鐘時間裡丟的。”

  “他為什麼要離開房間?”白羅很快問道。

  “正是我問他的問題。”哈裡爵士喊道。

  “好像是,”阿洛韋勳爵說道,“他剛剛把文件在我的桌上放好,他聽到一個女人的驚叫,嚇了一跳.他沖出去進了大廳,在樓梯上他看見科納德夫人的女僕.那女孩看上去臉色慘白.很是不安,她宣稱她剛見了鬼—一個全身穿著白色衣服,走起路來沒有聲音的高高的身影.對她的害怕,菲茨羅伊一笑置之,並且多多少少有些禮貌地讓她別犯傻了.然後就在我們從落地窗進來的時候,他也回到了這個房間。”

  “一切好像都很清楚,”白羅若有所思地說,“惟一的問題就是,那個女僕是個同謀嗎?她是不是按計劃驚叫,而這時她的同夥正潛伏在外面,還是他只是在外面等著機會出現?我想,您見到的是個男人.而不是個女人?”

  “很難說,白羅先生.只是一個影子。”

  海軍上將古怪地哼了一聲.大家都注意到了。

  “我想,上將先生有些話要說。”白羅微笑著輕聲說道,“您看見了這個影子了嗎,哈裡爵士?”

  “不.我沒有。”他答道,“阿洛韋也沒有.樹枝搖了一下.或別的什麼情況,然後,當我們發現圖紙失竊了.他就匆匆下了結論說他看見有人從露臺上過去了.他的想像力欺騙了他,就是這樣的。”

  “一般來講,大家都不認為我想像力很豐富。”阿洛韋勳爵微笑著說道。

  “廢話,我們都有想像力。我們都能激動起來.使自己相信我們看見了本沒有看見的東西.我一生都在海上,新水手時常看不清楚.我總得幫幫他們。我也看著露臺,如果有什麼東西的話.我會同樣看見的。”

  對這事他很是激動。白羅站起身很快走到窗戶旁.他走上露臺,我們跟在他後面。他從口袋裡拿出一隻手電,在露臺邊上的革地照來照去。

  “他是從哪兒穿過露臺的.大人?”他問道。

  “我想差不多在窗戶對面。”

  白羅又照了一會,走到露臺盡頭又折了回來.然後他關上手電,直起身來。

  “哈裡爵士是對的—您錯了,大人,”他輕聲說道,“今天晚上雨下得很大。穿過那片草地的話不可能不留下腳印.但沒有腳印,什麼也沒有。”

  他的目光從一個人的臉上又移到另一人的臉上.阿洛韋勳爵看上去有些迷惑不解,也不太相信,海軍上將吵吵嚷嚷地表示他很滿意。

  “我知道我不會錯的,”他大聲說道.“在任何場合我都相信我的眼睛。”

  他一副誠實的老水手的樣子,使我忍不住笑了。

  “那樣就得考慮屋裡的人了,”白羅平靜地說道,“我們都進來。嗯,大人,在菲茨羅伊先生在樓梯上和女僕說話的時候.會不會有人抓住這個機會從廳裡進人書房呢?”

  阿洛韋勳爵搖搖頭。

  “絕不可能—要這樣做的話得經過菲茨羅伊身邊。”

  “菲茨羅伊先生自己—您對他絕對相信嗎?”

  阿洛韋勳爵臉紅了。

  “絕對,白羅先生。我有信心對我的秘書負責.他和這事有關是絕不可能的。”

  “一切好像都不可能,”白羅不動感情地說道,“也許那些圖紙自己裝上了一對小翅膀.飛走了—像這樣!”他翹起嘴唇,像一個令人發笑的天使。

  “整個事情都不可能,”阿洛韋勳爵不耐煩地宣稱道。

  “但白羅先生,我請您做夢也不要懷疑菲茨羅伊先生。只要想一想—如果他想要拿圖紙的話,有什麼會比將它們映描下來更容易呢?他不必麻煩去偷它們。”

  “是的.大人,”白羅表示同意,“你說的很公正—可以看出您頭腦很清楚.很有條理。英國人有了你真是幸福。”

  這突如其來的表揚使得阿洛韋勳爵看上去很是尷尬。

  白羅又回到了這件事情上。

  “您晚上一直坐在裡面的那個房間—”

  “起居室?怎麼呢?”

  “那房間也有一個窗戶通到露臺.我記得您是那麼出去的。有沒有可能在菲茨羅伊先生不在屋裡的時候,會有人通過起居室的窗戶出來並通過這個窗戶進去,然後按同祥的方法離開呢?”

  “但那樣的話.我們會看見他們的。”海軍上將反對說。

  “如果你們轉過身,朝另一個方向走的話.就看不見。”

  “菲茨羅伊只離開屋子幾分鐘,這段時間我們可以走到盡頭又回來了。”

  “不管怎麼說,這是一種可能性.事實上,是在這種情況下惟一的可能性。”

  “但我們出來的時候,起居室裡沒有人。”海軍上將說道。

  “他們可能隨後就到那兒。”

  “您是說,”阿洛韋勳爵慢慢說道,“當菲茨羅伊聽到女僕的喊叫出去的時候.有人已經藏在起居室裡,並旦通過窗戶沖進來.沖出去;而當菲茨羅伊回到這個房間的時候,那人剛剛離開起居室?”

  “您的頭腦又一次很有條理。”白羅一邊鞠躬一邊說。

  “您把事情講得很清楚了。”

  “也許是一個傭人?”

  “或者是一個客人.驚叫的是科納德夫人的女僕.有關科納德夫人您能給我講些什麼?”

  阿洛韋勳爵想了一會兒後說道。

  “我己經說過她是一個社交界很出名的人物.她舉行盛大晚會,她到處都去,在這個意義上來說的確是這樣的。但究竟她從哪裡來,她過去的生活什麼樣就知之甚少了.她盡可能多地經常涉足外交和外事圈.情報機關總想問—為什麼?”

  “我明白了。”白羅說道,“這個週末她應邀來到這裡

  “那樣的話—我們可不可以這樣說—我們得密切監視她。”

  “正是!有可能她會很俐落地扭轉局面,占了您的上風。”

  阿洛韋勳爵看上去有些不自在.白羅繼續道:“告訴我,大人,在她能聽到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提到你和上將將要討論的事情?”

  “是的,”阿洛韋勳爵承認說,“哈裡爵士說.‘現在我們談談潛艇!該工作了.’或類似的話。別的人都離開了房間.但她回來取一本書。”

  “我明白了。”白羅若有所思地說,“大人,已經很晚了—但情況很緊急.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向參加這個招待會的人問一些問題。”

  “當然,可以做到,”阿洛韋勳爵說道,“糟糕的是,我們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當然.朱麗葉.韋爾戴爾夫人和小倫納德沒關系一但科納德夫人,如果她是清白的話.就是很不一樣了.也許你可以說一個重要的檔丟了,不要具體說是什麼,或者談論丟失的細節。”

  “這正是我准備建議的,”白羅說道,滿面笑容,“事實上.三種情況,上將先生得原諒我,但即使是最好的妻子“沒關系,”哈裡爵士說道,“所有的女人話都不少,上帝保佑她們!我倒希望朱麗葉能夠多說一點,少打一點橋牌。但現在女人都是那樣,她們要是不跳舞、不賭博的話,她們就不高興。我去叫朱麗葉和倫納德起來,要嗎,阿洛韋?”

  “謝謝您。我去叫那個法國女僕.白羅先生會想見她的,她可以叫她的太太。我現在就去做這些。同時,我會讓菲茨羅伊一塊兒過來。”

  菲茨羅伊先生很瘦,臉色蒼白,戴著夾鼻眼鏡,表情很拘謹.他的話和阿洛韋勳爵告訴我們的幾乎一字不差。

  “你怎麼看,菲茨羅伊先生?”

  菲茨羅伊先生聳聳肩。

  “毫無疑問,知道情況的人在外面等著機會。他可以通過窗戶看裡面正在發生什麼事情,當我離開屋子的時候,他偷偷地進來了.很遺憾,在阿洛韋勳爵看見那傢伙離開的時候,他當時沒有追。”

  白羅沒有將真象告訴他.相反他問道:“你相信那個法國女僕的話嗎—說她看見了一個鬼?”

  “嗯,不太相信,白羅先生。”

  “我是說—她真的這麼想嗎?”

  “噢.至於這個,我很難說.她看上去真的很不安。她的手放在頭上。”

  “啊哈!”白羅喊道.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真的是那樣嗎—毫無疑問她是一個漂亮女孩.是嗎?”

  “我沒有特別注意。”菲茨羅伊先生壓低嗓音說道。

  “我想,你沒有見到她的主人?”

  “事實上,我見到了。她在樓梯上面的走廊,正在叫她—利奧尼!然後她看見了我—當然就退回去了。”

  “在樓上。”白羅皺著眉頭。

  “當然.我意識到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很不愉快—或者會很不愉快的.如果阿洛韋勳爵沒有碰巧看見那人正在離開.無論如何.如果你們要特意搜一下我的房間和我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你真的希望這樣嗎?”

  “當然。”

  白羅會怎麼回答,我不知道,但就在這時阿洛韋勳爵回來通知我們.兩位夫人和倫納德.韋爾戴爾先生正在起居室裡。

  女士們都穿著合身的女便服.科納德夫人是一個三十五歲的漂亮女人,長著金色頭發.有一點豐滿的趨勢。朱麗葉.韋爾戴爾夫人一定有四十歲了,很高很瘦,皮膚有些黑,仍舊很漂亮,手、腳很精緻,一副焦躁不安的樣子.她的兒子是一個看上去女人氣十足的年輕男子.和他父親的熱忱坦率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白羅按照他們商量好的說法跟他們說了一遍,然後解釋說他很想知道今晚是否有人聽見或者看見會對我們有用的什麼東西。

  他首先轉向科納德夫人,他請她說說她都做了些什麼。

  “我想想……我上了樓。我按鈴叫我的傭人.然後.因為她沒有出現.我出來叫她.我聽到她在樓梯上說話.她為我梳了頭發之後,我讓她走了—她處於一種奇怪的緊張狀態。我看了一會兒書.然後就上床了。”

  “您呢,朱麗葉夫人?”

  “我徑直上褸睡覺了.我太累了。”

  “親愛的.你的書怎麼樣呢?”科納德夫人問道,甜甜地笑著。

  “我的書?”朱麗葉夫人臉紅了。

  “是的,你知道,我讓利奧尼走的時候,你正在上樓.你說你是下樓去起居室取一本書。”

  “噢,是的,我是下樓了.我—我忘了。”

  朱麗葉夫人兩手交叉.很是緊張。

  “您有沒有聽到科納德夫人的女僕驚叫,夫人?”

  “不.不,我沒有。”

  “多奇怪—因為那時候你一定在起居室。”

  “我什麼也沒有聽見。”朱麗葉夫人說,語氣堅定了些。

  白羅轉向年輕的倫納德。

  “先生?”

  “什麼也沒做.我直接上樓睡覺了。”

  白羅摸著下巴。

  “哎呀,我怕這兒沒有什麼可以幫我了。女士們.先生們.我遺憾—特別遺憾因為這麼點小事把你們從睡夢中打擾起來.請接受我的道歉。”

  一邊做著手勢一邊道著歉.他將他們送了出去.回來的時候.他帶著法國女僕,一個漂亮的、看上去很謹慎的女孩.阿洛韋和韋爾戴爾和夫人們一起出去了。

  “嗯.小姐,”白羅輕快地說道.“請講實情。別跟我講歷史.你為什麼要在樓梯上驚叫?”

  “啊.先生,我看見一個高高的人影一全身都是白的白羅的食指有力地搖了搖.止住了她的話。

  “我有沒有說過,不要跟我講歷史?我會猜的。他吻了你.是不是?我是說倫納德.韋爾戴爾先生。”

  “好吧.先生.你畢竟明白什麼是吻吧?”

  “在這種情況下.這是很自然的。”白羅殷勤地回答道,

  “我自己,或者這裡的黑斯廷斯—但跟我說發生的事情。”

  “他走到我後邊,抓住了我.我嚇了一跳,於是就驚叫起來.如果我知道的話,我就不會叫了—但他像一隻貓那樣來到了身邊。然後秘書先生就來了.倫納德先生飛快地上了褸梯.我能說什麼?尤其對一個這樣年輕的男子一他這麼有教養!肯定的,我就編了鬼的故事。”

  “一切都清楚了。”白羅高興地喊道,“然後你就上樓去了你主人的房間,順使問一下.哪間是她的?”

  “先生.在盡頭.那個方向。”

  “那麼說就在書房上面.好的,小姐,我不耽擱你了.下一次.別再叫了。”

  將她送了出去,他回來時臉上帶著笑容。

  “一個有趣的案子,不是嗎,黑斯廷斯?我開始有些頭緒了,你呢?”

  “倫納德.韋爾戴爾在褸梯上做什麼?我不喜歡這個年輕人,白羅.我應該說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浪蕩子。”

  “我同意,我的朋友。”

  “菲茨羅伊好像是挺誠實的。”

  “阿洛韋勳爵一定會堅持這一點的。”

  “然而他的舉止中有一些—”

  “幾乎是太好了而不像真的?我自己也感到了.另一方面.我們的朋友科納德夫人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的房間就在書房上面。”我沉思著說道.緊緊地盯著白羅。

  他輕輕一笑搖搖頭。

  “不,我的朋友,我不能真的相信那位完美的女士會從煙囪擠下來.或者從陽台吊下來。”

  在他說話的時候.門開了,讓我感到特別驚訝的是,朱麗葉.韋爾戴爾夫人輕快地走了進來。

  “白羅先生,”她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我能單獨和您談談嗎?”

  “夫人,黑斯廷斯上尉就跟我自己一樣.在他面前你可以隨使怎麼說,就像沒有他一樣.請坐。”

  她坐了下來,眼睛還盯著白羅。

  “我不得不說的是一很難。您負責這個案子,如果—檔送回來了,這事兒是不是就可以了結呢?我是說,可不可以不問問題就可以做完呢?”

  白羅緊緊盯著她。

  “夫人.讓我理解您。它們會放到我的手裡—對嗎?然後我將它們送回阿洛韋勳爵那裡,條件是他不要問我從哪裡找到的?”

  她點點頭:“那是我的意思.但我必須得到保證這事不被宣揚。”

  “我想阿洛韋勳爵是不特別急於宣揚這事的。”白羅板著臉說道。

  “那麼說您同意了?”她急切地回應道。

  “等一會兒,夫人,這得看多快你能將那些檔送到我手裡。”

  “幾乎立刻。”

  白羅抬頭掃了一下鐘。

  “多快.準確地說?”

  “比如—十分鐘。”她輕聲說道。

  “我同意.夫人。”

  她從房間匆匆離去。我撅著嘴吹著口哨。

  “黑斯廷斯.你能替我將這總結一下嗎?”

  “橋牌。”我清楚地回答道。

  “啊,你還記得海軍上將先生那無意的話!你的記憶力真好啊!黑斯廷斯.我祝賀你。”

  我們沒再說下去.因為阿洛韋勳爵進來了,探問地看著白羅。

  “白羅先生.有沒有什麼進一步的想法嗎?我想他們對您提的問題所作的回答很讓您失望。”

  “一點也不.大人。這些回答很有啟發性。我沒必要再呆在這兒了.若是您同意的話.我想立刻回倫敦去。”

  阿洛韋勳爵好像懵了。

  “但—但您發現什麼了?你知道誰拿了圖紙嗎?”

  “是的,大人,我知道.告訴我—要是圖紙被人匿名送回到您手中,您不會刨根問底吧?”

  阿洛韋勳爵盯著他。

  “你是說得付一筆錢嗎?”

  “不,大人,無條件地送回來。”

  “當然.圖紙失而復得是最重要的事。”阿洛韋勳爵慢慢說道.看上去,他很茫然.對這一切很難理解。

  “那樣的話.我鄭重建議您這樣做.只有您,海軍上將和您的秘書知道圖紙失竊。我是盡全力幫您的.這一點請您放心—將這個謎案交給我吧.您讓我找回失竊的圖紙—我這樣做了.別的您就別問了。”他站起身,伸出手,“大人,很高興見到您.我相信您一以及您對英國的忠誠。您會堅定不移地把握住她的命運的。”

  “白羅先生—我向您發誓我會盡我的努力的.這也許是優點,也許是缺點,但我相信自己。”

  “每一個偉人都是這樣的,我,也一樣!”白羅大言不慚地說。

  車很快開到了門邊,阿洛韋勳爵重新熱情起來,站在台階上和我們道別。

  “那是個偉人,黑斯廷斯。”車開動之後,白羅這麼說。

  “他有腦子.有謀略,有權力.在英國重整旗鼓的艱難日子裡.就需要這樣堅強的人。”

  “我很同意你說的一切,白羅—但朱麗葉夫人又怎樣?她會直接將圖紙交給阿洛韋嗎?當她發現你不辭而別會怎麼想呢?”

  “黑斯廷斯.我問你一個小問題.當她和我說話的時候.她為什麼不當時當地將圖紙交給我呢?”

  “她沒帶在身上。”

  “正是.她去她房裡取要多長時間?或是去別墅裡任何藏匿之地去取?你不需要回答。我會告訴你的.也許兩分半鐘!可她要十分鐘.為什麼?很明顯她得從另外一個人那兒去取,並且得和那個人交涉甚至爭論.直至那個人不再堅持。那麼,那個人會是誰呢?不是科納德夫人,這很明顯,而是她自己家裡的一個什麼人,她的丈夫或是兒子.可能會是哪一個呢?倫納德.韋爾戴爾說他徑直上床了。我們知道那不是真的。假設他母親去了他的房間,發現裡面沒人;假設她下來時,心裡充滿了莫名的恐懼一她的那個兒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沒找到他,但後來她聽到他否認他曾經離開房間.她立刻就得出結論,他就是賊。因此她來見了我。

  “但是,我的朋友,我們知道一些事情,而朱麗葉夫人不知道。我們知道她的兒子不可能去過書房,因為他在樓梯上,正向那位漂亮的法國女傭調情。雖然她不知道這個,但倫納德.韋爾戴爾有不在現場的證據。”

  “好了.那麼.究竟是誰偷了圖紙?我們好像排除了所有的人—朱麗葉夫人,她的兒子,科納德夫人.法國女傭。”

  “正是。動動腦子,我的朋友,答案就在你的面前。”

  我茫然地搖搖頭。

  “但確實如此!如果你堅待的話!那麼,請注意菲茨羅伊出了書房,他將圖紙留在了桌上.幾分鐘之後阿洛韋勳爵進了房間,走到桌邊,然後圖紙就沒了.只有兩種可能性.要麼菲茨羅伊沒有將圖紙留在桌上.而是將之放進了他的口袋—但那講不通,因為,正像阿洛韋指出的那樣,他可以在他方便的任何時候將圖紙描摹下來-要麼就是當阿浴韋勳爵走到桌邊的時候,圖紙還在桌子上—這樣的話就是說圖紙進了他的口袋。”

  “阿洛韋勳爵是小偷!”我懵了,“但為什麼?為什麼呢?”

  “你不是跟我談過過去的一樁醜聞嗎?你說,他被宣佈無罪.但假設.那終歸是真的呢?在英國社會生活中是絕不能有醜聞的.如果這件事全抖露出來,並且被證明對他不利的話一他的政治生涯就結束了。我們可以假設他是被人敲詐勒索的,而索要的價碼就是潛艇圖紙。”

  “但這傢伙是一個不可饒恕的叛徒啊!”我失聲喊道。

  “噢,不,他不是.他很聰明,很是足智多謀.假設,我的朋友,他將那些圖紙拷貝下來.因為他是一個聰明的工程師,在每一個部分都作一點小小改動,這樣的話,就使這些圖紙成為-堆廢紙。他將假圖紙交給了敵方的特工一我想是科納德夫人;但為了使它的真實性不受懷疑,圖紙得好像是丟了.他假稱說他看見一個人從窗戶出去了,這樣盡可能不使別墅裡的任何人受到懷疑,但他磁上了海軍上將的執拗。於是他的下一步考慮就是不要讓人懷疑菲茨羅伊。”

  “這只不過是你的猜測,白羅。”我反對道。

  “這是心理學,我的朋友.一個將真圖紙交出去的人是不會在懷疑誰的問題上那樣小心謹慎的。另外為什麼他如此顧慮,不希望科納德夫人知道圖紙失窈的細節呢?因為今晚上早些時候.他就將假閣紙交給了她.他不想讓她知道圖紙的失竊是在她得到圖紙之後發生的。”

  “我不知道你對不。”我說道。

  “我當然是正確的。我和阿洛韋說話的時候,就像一個偉人對另一個偉人說話—他完全理解.你會明白的。”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當阿洛韋勳爵成為首相的那一天,白羅收到了一張支票和一張署名的相片;相片上的字是這樣的:

        贈給我謹慎的朋友赫丘勒.白羅

                        —阿洛韋

  我相信Z型潛艇在海軍裡引起了一片歡騰。他們說它使現代海戰發生革命性的變化。我也聽說了某一個強國試圖製造同樣的東西,結果卻令人沮喪地失敗了。但我仍然認為白羅辦這個案子全是靠猜測。

十二、三樓奇案/第三層套間中的疑案

  “真討厭!”派特嚷道。

  她憤怒地在她稱為晚用提包的絲質小玩意兒裡面翻來翻去.她的眉頭越鎖越緊.兩位年輕男子和另外-個女孩在一旁焦灼地看著她。他們都站在派特裡夏.加尼特緊鎖的房門之外.“沒用的,”派特說,“鑰匙找不著,我們怎麼辦呢?”

  “生活中要是沒有鑰匙會是什麼樣呢?”吉米.福克納喃喃說道。

  他是位個子不高,肩膀很寬的年輕人,藍藍的眸子給人一種脾氣好的印象。

  派特很生氣地轉向他:“別開玩笑了,吉米.這是很嚴肅的。”

  “再找找,派特,”多諾萬.貝利說,“一定在什麼地方。”

  他的聲音很是懶散,也很好聽,這倒和他那瘦削、淺黑的身材很適合。

  “你有沒有真的把它帶出來。”另一個女孩米爾德里德.霍普說。

  “我當然帶出來了,”派特說,“我覺得我把它給了你們當中的一個。”她轉向兩個男子.-副責難的語氣廣我讓多諾萬替我拿的。”

  但找一個替罪羊也不是很容易的。多諾萬矢口否認,吉米也在一旁助威。

  “我看見你把它放進你包裡的,我親眼看見的。”吉米說。

  “那就是你們當中一個替我揀包的時候,把它弄丟了.我自己也丟過一兩次。”

  “一兩次!”多諾萬說,“你至少丟過十幾次,另外你還總是忘在家裡。”

  “我不明白為什麼別的東西不總是掉下來。”吉米說。

  “問題是ˉ我們怎麼才能進去?”米爾德里德說.她是個聰明的女孩,不會離題千里,但比起任性、煩人的派特,她遠非那麼吸引人。

  “大樓管理員能幫忙嗎?”吉米建議說,“他有沒有一個萬能鑰匙或者其他什麼類似的東西。”

  派特搖搖頭.總共只有兩把鑰匙,一把在屋子裡面的廚房裡.另外一把在—或者應該在—邪惡的包裡。

  “要是公寓在一層。”派特悲歎道.“我們就可以打碎一扇窗戶或是怎麼樣.多諾萬,你當一回飛賊,怎麼樣?”

  多諾萬堅決而又禮貌地拒絕了。

  “上到四層的確要費點勁。”吉米說。

  “安全出口怎麼樣?”多諾萬提出建議。

  “沒有安全出口。”

  “應該有,”吉米說,“五層的樓房應該有安全出口的。”

  “我敢說沒有,”派特說,“應該有的其他什麼卻幫不了我們的忙.我究竟怎樣才能進屋呢?”

  “有沒有這樣的東西?”多諾萬說,“生意人用來往上送排骨或湯菜的東西?”

  “運貨電梯,”派特說,“噢,有一個,但那只是鋼索和籃子做成的。噢,等一下,運煤電梯怎麼樣?”

  “那是個主意。”

  米爾德里德的看法讓人有些沮喪.“會鎖上的,”她說,“派特的廚房.我是說,她裡面會鎖上的。”

  但這個想法很快被否定了。

  “你可別這麼想。”多諾萬說。

  “派特的廚房不會鎖的,”吉米說,“派特從來不會鎖門的。”

  “我想門沒鎖,”派特說,“今天早上我把垃圾箱拿走了,我敢肯定,那以後我沒有鎖門,後來我再也沒靠近門。”

  “好了,”多諾萬說,“這個事實今晚會對我們很有用。但,年輕的派特,我還是想向你指出這種馬虎的習慣會使你每晚都聽任竊賊—非貓科的竊賊的擺布的。”

  派特對這種提醒沒當回事。

  “快點,”她喊道,並且飛奔下了四段樓梯.其他人緊隨其後。派特領著他們穿過了一個陰暗的凹室.裡面滿是手推童車;過了另一個門就進了公寓的樓梯井道.她把他們領到了右邊的電梯.這時,上面有一個垃圾箱.多諾萬把它搬開.小心翼翼地跨上去站在原來垃圾箱的位置.他皺起了眉頭。

  “有點臭,”他說道,“但那要怎麼樣呢?我是一個人冒險.還是有誰陪我一塊兒去?”

  “我也跟你一塊兒去。”吉米說道。

  他跨上去站在多諾萬的身邊。

  “我想電梯能夠承受我的重量吧。”他心存疑慮地加了一句。

  “你不可能比一噸煤還重。”派特說。以前的她對度量衡從未認真研究過。

  “好了,不管怎麼說,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多諾萬一邊高興地說,一邊用力拉著繩子。伴著吱吱嘎嘎的聲音.他們就從下麵幾個年輕人的視線裡消失了。

  “這東西噪音太大。”當他們在黑暗裡穿行的時候.吉米這樣說,“公寓裡其他的人會怎麼想?”

  “我想他們會認為是鬼怪或者是竊賊,”多諾萬說,“拉這繩子很費勁.費裡爾斯大樓管理員比我想像的要做更多的工作。我說,吉米,夥計,你有沒有在數樓層?”

  “噢,天啦!我忘了。”

  “好了,我一直在數.沒關系。我們現在經過的是三層,再上一層就到了。”

  “我想,”吉米抱怨道,“我們可別發現派特真的把門給插上了。”

  但他們這些擔心是沒有根據的.門剛一碰就開了.多諾萬和吉米跨出電梯走進了派特漆黑的廚房。

  “這麼黑,我們得有個手電才行。”多諾萬大聲說道.“我瞭解派特,什麼東西都放在地上.在找到電燈開關之前.我們會打碎無數陶器的。吉米.你別動,我去把燈打開。”

  他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摸索著,不小心肋骨撞著了餐桌.他大叫了一聲“他媽的”.他磁到了開關,一會兒之後.黑暗裡又傳來一聲“他媽的”。

  “怎麼了?”吉米問。

  “燈不亮,我想是燈泡壞了。等會兒,我去把起居室的燈打開。”

  過了過道的門就是起居室了.吉米聽見多諾萬走出門,

  不一會兒,他又聽見新的低聲的咒罵。於是他自己也小心翼翼地側著身穿過了廚房。

  “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想這屋子就跟中了邪一樣,所有的東西都不在原來的地方.椅子、桌子放在它們最不該在的地方.噢,見鬼!這兒又是一個!”

  但這時吉米幸運地碰到了電燈開關並按了下去.很快兩個年輕人就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這間屋子不是派特的起居室.他們走錯了地方.首先,這間屋子比起派特的屋子來,要擠上十倍,這就說明瞭多諾萬不斷撞上桌、椅而表現出來的可憐的困惑.屋子中間有一張大圓桌.上面蓋著檯面呢布,窗戶上有一盆蜘蛛抱蛋.兩個年輕人都感到向這個屋子的主人解釋是很困難的.他們目瞪口呆,驚恐地盯著桌上,上面有一小堆信。

  “歐內斯廷.格蘭特夫人。”多諾萬將信拿起來,低聲念道,“噢,天啦!她會不會聽見我們說話?”

  “她沒聽見是個奇跡,”吉米說,“瞧瞧你撞上傢俱的聲音和你說話的音量.快點,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們趕緊離開這兒吧!”

  他們匆忙關上燈.循著原路回到了電梯上。當他們重新回到原地.沒有磁到別的意外,吉米松了一口氣。

  “我喜歡女人睡得很熟,”他贊許地說道,“歐內斯廷.格蘭特夫人很有特點。”

  “我現在明白了,”多諾萬說,“我是說我們為什麼在樓層上犯錯了.在樓梯井道,我們是從地下室開始計數的。”

  他用力拉著繩子,電梯飛速行進著.“這次對了。”他說。

  “我絕對相信。”吉米一邊跨出電梯.消失在黑暗裡,一邊說,“我的神經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了。”

  神經無需再緊張了.卡達一聲,電燈亮了,派特的廚房映人眼簾.一會兒之後,他們打開前門,兩個在外面等著的女孩進來了。

  “你們時間太長了,”派特抱怨說,“米爾德里德和我在外面等了老半天了。”

  “我們冒了一次險,”多諾萬說,“我們差點被當作不法之徒逮到警察局。”

  此時派特已經進了起居室,她打開燈,將絲質小包扔到沙發上,饒有興味地聽著多諾萬講他們的冒險經歷。

  “我很高興,她沒抓住你,”她評說道,“我敢肯定她是個脾氣很壞的人。今天早上她給我留了一個便條—說有時間想見見我—一定是想抱怨什麼—我想,是我的鋼琴。她一定不喜歡在他們頭頂上有架鋼琴響個不停。是啊,有鋼琴的人不應該來住在公寓裡。我說,多諾萬,你的手受傷了,全是血.去水龍頭下麵洗洗。”

  多諾萬低頭看看手.很驚訝.他聽話地走出屋,很快就聽見他喊吉米。

  “喂,”吉米說著趕快跟著過去,“怎麼回事,你是不是傷得很厲害?”

  “我根本沒受傷。”

  多諾萬的話音有點奇怪,吉米驚訝地盯著他.多諾萬把他用水沖過的手舉起來,吉米看不到有什麼劃破的痕跡。

  “那就怪了,”他眉頭緊鎖,“剛才有那麼多血,血是從哪裡來的?”之後他突然意識到,而他那更加機敏的朋友已經意識到了。“天啦!”他說道,“血一定是從樓下那套房間帶來的。”他停下來,想想他的話所包含的可能性.“真的是血嗎?”他說,“會不會是油漆?”

  多諾萬搖搖頭,“是血,沒錯。”他說道,渾身抖了一下。

  他們互相看著,兩個都想到了同樣的事情。還是吉米先說了出來。

  “我說,”他局促不安地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呃ˉ再下去一趟—去看一看?看看是不是沒什麼事.你說呢?”

  “那女孩子們呢?”

  “我們別跟她們說什麼.派特這就要系上圍裙給我們煎蛋餅。等她們想知道我們去哪兒的時候.我們已經回來了。”

  “噢,好了.快點,”多諾萬說道.“我想我們得經歷經歷這種事了。我敢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他的語調裡缺乏自信.他們上了電梯.下到了下一層。他們並沒太費力地穿過了圓房,又一次打開了起居室的燈。

  “一定是在這裡,”多諾萬說.“我蹭上血的,我沒碰廚房裡的任何東西。”

  他四下看看。吉米也四下看著,兩人都鎖著眉頭。一切都顯得很整潔,很平常.很難讓人想起暴力或流血。

  突然吉米驚跳起來.抓住了他的夥伴的胳膊。

  “看!”

  多諾萬順著他手指之處看去.也驚叫了一聲。厚重的繡紋平布簾子後面露出的一隻腳—一隻穿著裂開的漆皮皮鞋的女人的腳。

  吉米走到簾子邊.猛一下將它拉開.在窗戶凹進去的地方.一名女子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她死了.這沒有疑問。

  吉米想扶她起來.這時.多諾萬制止了他。

  “別動。員警來之前,不要碰她。”

  “員警。噢,當然。我說.多諾萬.真惡心。你想她是誰?歐內斯廷.格蘭特夫人嗎?”

  “看起來像。不管怎麼說,要是這套房間裡還有別人.那他們也夠安靜的。”

  “下面我們該怎麼辦?”吉米問道.“跑出去叫員警,還是去派特的房裡打電話?”

  “我想最好還是打電話。快點.我們不妨從前門出去,我們不能一晚上都乘那個發著臭味的電梯上下。”

  吉米表示同意.就在他們要經過門的時候,他猶豫一下然後說:“哎,我們當中一個是不是應該留下來—只是照看一下.等員警來?”

  “好的,我想你是對的.你留下來,我上去打電話。”

  他飛快跑上樓梯.按響上面一層套間的門鈴.派特打開了門,她系著一個圍裙.臉紅紅的,很是漂亮.因為驚訝,她的眼睛瞪得很大。

  “你?怎麼—多諾萬.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嗎?”

  他將她的雙手握在手裡.“沒事,派特—只是我們在樓下的那套房間裡有個很不愉快的發現。一個女人—死了。”

  “噢!”她喘了口氣,“太可怕了.她是不是昏倒了,還是怎麼了?”

  “不,看上去—呢—看上去她是被人謀殺了。”

  “噢,多諾萬!”

  “我知道。這很糟糕。”

  她的手還在他的手裡.她沒有把子抽開—她甚至是緊緊地抱著他。親愛的派特—他是多麼愛她啊。她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有時候他覺得她有.有時候他擔心吉米.福克納—一想到吉米還在下麵耐心地等著.他感到有些歉疚。

  “派特.親愛的,我們得給員警打電話。”

  “先生是對的。”他身後一個聲音說道,“同時,在等員警的時候,也許我能夠幫點小忙。”

  他們一直站在門廳,現在兩人都朝樓梯平臺看去,一個人站在褸梯上面.離他們有一段距離.這個人下來了.並進人了他們的視線。

  他們站在那裡盯著這個長著雞蛋形狀的腦袋,並留著討厭的鬍子的小個子男人.他穿著華麗的睡衣和繡花的拖鞋。他殷勤地向派特裡夏鞠了一躬。

  “小姐!”他說道.“或許你知道,我是上面公寓的房客.我喜歡住得高一點—看看倫敦的景色.我以奧康納先生的名字住在這個公寓.但我不是愛爾蘭人。我還有一個名字,那就是我為什麼鬥膽為您效勞的原因.請允許我—”

  他動作誇張地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派特。她看了一下。

  “赫丘勒.白羅先生。噢!”她緩過神來.“白羅先生!大偵探?你真的會幫忙?”

  “那正是我想做的,小姐。今天晚上早些時候,我差點就幫上忙了。”

  派特有些不解。

  “我聽到你們在談怎麼進屋。我,撬鎖很在行.毫無疑問,能替你們把門打開,但我猶豫了.沒有提出來.那樣的話,你會對我很懷疑的。”

  派特笑了。

  “好了,先生,”白羅轉向多諾萬,“進去吧.我請你給員警打電話。我到樓下的那套房間去。”

  派特和他一塊下樓了.他們發現吉米很是警覺,派特解釋了為什麼白羅會在.吉米也向白羅解釋了他和多諾萬的冒險經歷。偵探仔細地聽著。

  “你是說通往電梯的門沒鎖?你們進了廚房,但燈打不開。”

  他邊說邊走進廚房.他的手指按下了開關。

  “這就怪了!”燈亮了,他這麼說。“開關完全正常.我想—”他豎起一個手指要大家安靜,大家屏息聽著.一個輕微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毫無疑問,是打鼾的聲音.“啊!”

  白羅說道,“是這家的傭人。”

  他鑷手鑷腳地穿過廚房走進了一個食品儲藏室,外面有一個門.他打開門,將燈打開。這間屋子擠得像個狗窩一樣,公寓的建設者本來就是這樣設計的.好使它能夠容下並且僅僅只能容下一個人。地上幾乎被床全部占了.床上一個面色紅潤的女孩仰面躺著,嘴巴張得大大的,在靜靜地打鼾。

  白羅關了燈又退了回來。

  “她不會醒的。”他說道,“讓她睡吧,等員警來了再說。”

  他又回到了起居室.這時多諾萬已經來了。

  “他們說員警很快就到。”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們什麼也不可以碰。”

  白羅點點頭,“我們什麼也不碰。”他說道,“我們就看看。”

  他進了屋.米爾德里德和多諾萬一塊下來了.四個年輕人站在門廳裡,饒有興致地屏息看著他。

  “我不明白的,先生.是這個。”多諾萬說道.“我從沒有走近窗戶—我手上怎麼來的血?”

  “我年輕的朋友.答案很明顯.桌布是什麼顏色?紅的.是不是?毫無疑問.你把你的手放到了桌子上。”

  “是的.我是放到了桌上。是那兒?”他停了下來。

  白羅點點頭,他俯身察看著桌子,用手指著紅布上的一塊暗色。

  “謀殺是在這裡發生的。”他嚴肅地說道。

  然後他站起身來,慢慢地環視著屋裡.他沒有動.什麼也沒碰.然而四個看著他的人都感到在他犀利的目光下,這悶熱的屋裡的每一件東西都藏不住秘密。

  赫丘勒.白羅點點頭好像很滿意,他輕聲歎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多諾萬好奇地問。

  “我明白。”白羅說,“毫無疑問你也感覺到了—屋裡全是傢俱。”

  多諾萬苦笑道:“我的確也是亂碰亂撞了一通,”他坦白道.“當然.屋裡的一切和派特屋裡都不一樣,我也摘不清楚。”

  “不是所有的東西。”白羅說道。

  多諾萬看著他.有些不解。

  “我是說。”白羅道歉道.“有些東西總是固定的。在公寓樓裡,門、窗、壁爐—它們在屋裡都在一個地方。”

  “這是不是有點吹毛求疵了?”米爾德里德問道。她看著白羅.隱隱有些不快。

  “一個人說話必須絕對準確.那是我的一怎麼說呢—我的特色。”

  樓梯上有腳步聲.三個人走了進來.他們一個是警督,一個是警士,還有一個是員警分局的警醫.警督認出了白羅,很是虔敬地跟他打了招呼.然後轉身對別的人說,

  “你們每個人都得有份報告,”他開始道.“但首先—”

  白羅打斷了他:“我有個小小建議,我們要回到樓上的房間,這裡的小姐要做她想做的—為我們做一個煎蛋餅.我.特別喜歡煎蛋餅.然後,警督先生,你這兒的事完之後.你就上去隨意問問題。”

  就這麼定了下來,白羅和他們一塊兒上去了。

  “白羅先生。”派特說,“我想你真可愛,你會吃上一個很棒的煎蛋餅的。我做煎蛋餅的確堪稱一絕。”

  “那太好了.小姐.以前,我愛上了一個年輕美麗的英國女孩,她特別像你—但可惜的是—她不會做菜.所以也許一切都會圓滿地解決的。”

  他的話音裡隱隱有些悲傷,吉米.福克納好奇地看著他。

  然而,剛進屋,他就使出渾身解數逗大夥兒樂.大家幾乎忘了樓下可怕的悲劇。

  等賴斯警督的腳步聲響起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吃完了煎蛋餅.也表達完了贊許.警醫陪著他進來了,警士留在了褸下。

  “嘿,白羅先生,”他說道,“—切都很清楚明瞭—不屬你的興趣範圍.雖然我們要逮住那傢伙也不容易.我只是想聽聽這是怎麼發現的?”

  多諾萬和吉米你一句我一句地又把剛才的事情重述了一遍.警督轉向派特,語氣裡有些責備的意思。

  “你不應該將你通往電梯的門開著,小姐.你真不應該。”

  “我以後不會了,”派特說.打了一個冷戰,“也許會有人進來,把我殺了、就跟樓下的那可憐的女人一樣。”

  “啊,但他們不是那麼進來的。”警督說道。

  “你跟我們說說你們都發現了什麼,好嗎?”白羅說。

  “我還沒搞清楚—但看在你的份上,白羅先生—”

  “正是。”白羅說道.“這些年輕人—他們會很審慎的。”

  “不管怎麼說.報紙很快就會報道這事的,”警督說道,“這件事也沒有什麼秘密。嗯,死者是格蘭特夫人,我讓大樓管理員來辨認了.一個大約三十五歲的女人。她當時坐在桌邊,她是被一把小口徑手槍打死的,也許是坐在她對面的一個什麼人.她朝前倒去.這就說明瞭桌上為什麼有血跡。”

  “但別人聽不見槍聲嗎?”米爾德里德問道。

  “槍上裝了消音器.不,什麼也聽不見。順便問一下,當我們告訴女傭她的主人死掉了,你有沒有聽見她的尖叫聲?沒有吧.這就表明別人不可能聽見聲音的。”

  “女傭有沒有什麼要說的?”白羅問道。

  “今天晚上她不在家.她自己有鑰匙.大約晚上十點她回來了.一切都很靜,她想主人已經上床了。”

  “那麼說,她沒有去起居室看一看?”

  “去了,她把晚上來的郵件拿到那裡,但她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就和福克納先生和貝利先生一樣。你知道,殺人者很利索地將屍體藏在了窗簾後面。”

  “但這很奇怪,你不這麼看嗎?”

  白羅的聲音很輕,但聲音裡有些什麼使得警督很快抬起頭來。

  “不想被別人發現,有時間逃跑。”

  “也許,也許吧—你繼續說。”

  “女傭五點出去的。這位警醫將死亡時間確定在—大約—大約四五個小時之前.是這樣的嗎?”

  這位警醫話不多,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現在是十一點四十五,案發時間,我想,可以縮小到一個相當確定的時間。”

  他掏出了一張起皺的紙。

  “我們在死者衣服裡發現了這個.你不必擔心會弄壞它,上面沒有指紋。”

  白羅展開紙。上面用很小的、整齊的大寫字母寫著一行字:

  今天晚上七點半我來看你。

  J.F

  “把這個丟下來可真會洩密的。”白羅一邊評說,一邊將紙條遞了回去。

  “嗯,他不知道她會把它放在口袋裡,”警督說道.“他可能覺得她會把它毀了,雖然我們有證據表明他很小心.我們在她的身下發現了殺她的手槍—也沒有指紋。指紋已用絲綢手絹擦掉了。”

  “你怎麼知道的,”白羅說,“那是一張絲綢手絹?”

  “因為我們找到了,”警督得意地說道,“最後,在他拉窗簾的時候.他一定是不小心掉下來了。”

  他遞過來一塊很大的白色手絹—質地不錯.不需要警督的指點.白羅就注意到了中間的記號。記號很整齊也很好辨認。白羅把名字念了出來。

  “約翰.弗雷瑟。”

  “是的。”警督說道,“約翰.弗雷瑟—便條裡的J.F.這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並且我敢說.當我們更多地瞭解了死者,並且她的親屬出面.我們就能瞭解他的一些情況。”

  “我懷疑,”白羅說道,“不,我親愛的,不知怎的我覺得找到他—你的約翰.弗雷瑟—不容易.他很怪—他小心.因為他在手絹上作了記號並且將用於作案的手槍擦去指紋一然而,他又很粗心.因為他丟了手絹,並且沒有去找一封可能會定他罪的信。”

  “慌張,他一定很慌張。”警督說道。

  “有可能,”白羅說.“是的.有可能.並且沒人看見他進人這個公寓。”

  “各種各樣的人總在進出這所公寓,這所公寓很大。我想你們沒人—”他朝著四個年輕人說道,“看見有人從這個公寓出來吧?”

  派特搖搖頭:“我們很早就出去了—大約是七點鐘。”

  “我知道了。”警督站起身.白羅陪他到了門口。

  “幫我一個忙,我可以檢查樓下那個那套房間嗎?”

  “噢.當然.白羅先生。我知道總部的人都怎麼評價你.我給你留把鑰匙.我有兩把.那套房間裡沒有人。女傭搬出去和親戚一塊住了.她害怕一個人呆在那兒。”

  “我謝謝你。”白羅先生說.他回到房間時,若有所思。

  “白羅先生.您不滿意,是嗎?”吉米說。

  “不,”白羅說.“我不滿意。”

  多諾萬好奇地看著他,“是什麼—呃.讓你擔心呢?”

  白羅沒有回答.他沉默了一兩分鐘.皺著眉頭.好像陷入了沉思,接著他的肩膀突然不耐煩地動了一下。

  “小姐,晚安。你一定累了,你在廚房裡做了好些東西.不是嗎?”

  派特笑了起來:“只做了煎蛋餅,我沒做晚餐。多諾萬和吉米來叫我們.於是我們就去了索霍區的一個小飯館。”

  “毫無疑問,後來你們去劇院了,是嗎?”

  “是的。戲的名字叫《卡羅琳的藍眼睛》。”

  “啊!”白羅道,“應該是藍眼睛—小姐的藍眼睛。”

  他充滿柔情地做了一個手勢.然後又一次祝派特晚安,並向米爾德里德道了晚安.米爾德里德被特別邀請留下來過夜,因為派特坦率地說若是這個晚上她一個人留下來的話她會哆嗦不已的。

  兩個年輕男子陪著白羅。門關上了.他們准備在樓梯平臺向他告別,白羅搶先阻止了他們。

  “我年輕的朋友,你們聽見我說不滿意了,是吧?這是真的,我是不滿意.我現在自己去調查一番.你們願意陪我去.是嗎?”

  聽見這個提議,兩人都急切地表示了同意。白羅領路到了樓下的那套房間,將警督給的鑰匙插進了鎖裡。進去的時候,他沒有像另外兩個想像的那樣走進起居室,柏反他徑直去了廚房.在用作炊具洗滌室的小凹室裡立著一個很大的鐵箱子.白羅打開蓋子,並且弓起身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在裡面起勁地翻起來。

  吉米和多諾萬兩人都驚訝地盯著他。

  突然,他得意地叫了一聲並立起身子來.手裡高高舉著一個有塞子的瓶子。

  “瞧!”他說道,“我發現了我要找的東西。”他小心嗅了嗅,“哎呀!我感冒了。”

  多諾萬從他手裡接過瓶子,嗅了嗅,但什麼也聞不到。他打開塞子.未等白羅警告他就將瓶子舉到鼻子邊。他立刻就像一根木頭一樣倒了下去。白羅躍上前扶住他,這才沒讓他全倒下去。

  “笨蛋!”他喊道,“這種想法.這麼魯莽地打開塞子!他沒有注意到我是多麼小心嗎?先生—福克納—是不是?你能不能給我弄點白蘭地來?我看見起居室裡有一個細頸酒瓶。”

  吉米匆匆去了,但等他回來的時候,多諾萬已經坐起來,說他全沒事了.還得聽白羅的告誡,說嗅可能是毒品的東西時要小心是很必要的。

  “我想我得回家了,”多諾萬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說道,

  “如果這兒不需要我的話;我感到我有點站不住了。”

  “當然,”白羅說道,“那是最好的,福克納先生,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這就回來。”

  他陪著多諾萬走到門口,又繼續朝前走了一段。他們在外面的樓梯平臺站住了,談了一會兒。當白羅最後回到公寓的時候,他發現吉米站在起居屋裡,困惑地看著他周圍的一切。

  “嗯,白羅先生,”他說道.“下面做什麼?”

  “下麵沒事可做了.案子結了。”

  “什麼?”

  “我現在什麼都明白了。”

  吉米瞪著他廣就是你發現的那個小瓶子。”

  “正是,那只小瓶子。”

  吉米搖搖頭:“我一點也不明白.我可以看出,出於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你對不利於約翰.弗雷瑟的證據是不滿意的,不管他是誰。”

  “不管他是誰,”白羅輕聲重複著,“如果真有其人的話,我會很驚訝的。”

  “我不明白。”

  “他是一個名字—只是一個名字—一個仔細標在手絹上的名字!”

  “還有那封信?”

  “你有沒有注意到那是列印上去的?那麼,為什麼呢?我來告訴你。手寫的字跡可能會認出來,而列印的字母比你想像的更容易查考.如果真的約翰.弗雷瑟寫了那封信.那這兩點對他是不會有吸引力的!不,信是故意寫的.並且放在了死者的口袋裡,讓我們去發現.沒有約翰.弗雷瑟這個人。”

  吉米看著他,露出探問的神色。

  “於是。”白羅繼續道.“我又回到了最先我想到的那一點.你聽我說過某些情況下屋裡的某些東西總是在同一個地方,我舉了三個例子.我實際上還可以舉第四個—電燈開關,我的朋友。”

  吉米還是不解地盯著他看。白羅繼續說道。

  “你的朋友多諾萬沒有定近窗戶—他是把手放在桌上沾上血的!但我立刻問我自己—他為什麼要把手放在桌上?他在黑暗的屋子裡到處摸索什麼?記住,我的朋友.電燈開關總是在同樣的地方—在門邊.當他進屋後.他為什麼不立刻找到開關將燈打開呢?那是自然,正常的。據他所說,他想將廚房的燈打開,但打不開。然而當我試開關的時候,開關沒壞.那麼他是不是希望當時燈不亮呢?如果燈亮了,那你們兩人就立刻都會明白你們走錯了.因為也就沒有理由再進這個房間了。”

  “你想說什麼,白羅先生?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個。”

  白羅舉起了一把耶爾門鎖的鑰匙。

  “是這套房間的鑰匙嗎?”

  “不,我的朋友,是上面那套房間的鑰匙.派特裡夏小姐的鑰匙.晚上多諾萬.貝利先生從她的包裡竊取的鑰匙。”

  “但為什麼—為什麼?”

  “當然!這樣他就可以做想做的事情—絕對不受懷疑地進人這套房間。今晚在早一些的時候,他讓通往電梯的門開著。”

  “你是從哪裡得到的鑰匙?”

  白羅笑得更開心了:“我剛剛發現的—在我找的地方—多諾萬先生的口袋裡.你明白嗎?我假裝發現的那個小瓶子是個計策。多諾萬先生上當了,他不知道我要做什麼—於是打開蓋.嗅了一嗅。瓶子裡裝的是氯乙烷,一種很厲害的即時麻醉劑.他一兩分鐘的無知覺狀態.正是我需要的.從他的口袋裡我拿到了肯定在那兒的兩件東西.這把鑰匙是其中之一—另外一個—”

  他停了一會兒,然後接著說,

  “屍體為什麼藏在簾子後面.我當然就懷疑警督說的理由。是為了爭取時間?不.還有另外的原因。於是我就想到了一件事情—郵件.我的朋友.晚上的郵件是九點半左右到.假設殺人者沒有發現他希望的東西,但那件東西可能會和郵件一起來.很清楚.他得回來.但在女傭回來的時候,不能讓她發現這個命案,要不然員警就會守住這套間.於是他將屍體藏在簾子後面.女傭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像往常一樣把信件放在了桌上。”

  “信件?”

  “是的.是信件。”白羅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東西,

  “這是多諾萬先生沒有知覺的時候,我從他那兒得到的第二件東西。”他展示了信件上的姓名地址—一個列印的信封.是寄給歐內斯廷.格蘭特夫人的.“但在我們看信的內容之前,我得先問你一件事。福克納先生.你是不是愛上了派特裡夏小姐?”

  “我非常喜歡她—但我一直覺得我沒有機會。”

  “你覺得她喜歡多諾萬先生,是不是?也許是她開始喜歡上他了—但這僅僅是個開始,我的朋友.你得讓她忘掉—在她有麻煩的時候幫助她。”

  “麻煩?”吉米的聲音很大。

  “是的,是麻煩。我們要盡一切努力.別把她牽涉進去,當然,完全這樣做也不可能.你知道,她是別人作案的動機。”

  他撕開手中的信,一個附件掉了下來.附信很短,來自一個律師事務所。

  親愛的夫人,

  您所附檔符合規則.國外婚姻的事實無法使之無效。

                                謹上

  白羅將附件展開。這是多諾萬.貝利和歐內斯廷.格蘭特的結婚證書,簽署的曰期是八年前。

  “噢.我的天啦!”吉米說道,“派特說這名女子給了她一封信要見見她,但她做夢也沒想到會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白羅點點頭:“多諾萬知道—今晚在去樓上的派特裡夏小姐的住房之前,他先到了他妻子這裡—順便提一句,一個奇怪的諷刺使得這位不幸的女人來到了這所她的情敵居住的公寓.他冷酷地殺了她,然後又逍遙了一晚.他的妻子一定告訴了他她已經把她的結婚證書寄給了律師,並且很快就會收到回信了.毫無疑間他自己曾試圖使她相信他們的婚姻證件中有缺陷,因而從法律上講,婚姻關系並不存立。”

  “整個晚上,他好像興致很高.白羅先生,你沒讓他逃了吧?”吉米不寒而慄。

  “他逃不了,”白羅嚴肅地說,“你不用擔心。”

  “我現在想得最多的是派特,”吉米說道,“你不認為—她真的對我在意嗎?”

  “我的朋友,那是你的事,”白羅柔聲說道,“讓她依賴你,並且讓她忘掉這樁案子。我想你不會覺得很難的!”

十三、古董失竊案/雙重罪惡

  我去我朋友白羅的房裡。很難過地發現他在過度操勞。他是如此地風靡一時。以至所有有錢的婦人一旦手鐲找不著了,或是寵物貓丟了都會跑來找大偵探白羅幫忙的。我的老朋友既有佛蘭芒人的節儉。又有藝術家的激情。他對所接手的很多案子並不感興趣,僅僅由於一時的沖動。

  他也接手那些並沒有什麼報酬的案子,而僅僅是因為他對涉及的問題很感興趣。結果,正如我所說的那樣,他頗為辛苦;他自己也承認。因此當我勸他和我一起去著名的南方海濱勝地埃伯茅斯度假一周的時候,沒有太多困難。我們一起度過了四天愉快的時光。白羅找到我,手裡拿著一封打開的信。

  “我的朋友,你記得約瑟夫。艾倫斯嗎,那位劇院經紀人?”

  我想了一會兒之後,說記得。白羅結交的朋友很多。也很雜。從清潔工到公爵都有。

  “好,黑斯廷斯,約瑟夫。艾倫斯現在呆在夏洛克海灣。

  他很糟。好像有一件小事正讓他擔心。他請我過去看看他。我想,我的朋友,我得同意他的請求。他是個忠心耿耿的朋友,他在過去幫了我很多忙。”

  “當然,如果你這樣認為的話,”我說,“我想夏洛克海灣是個美麗的地方,碰巧我從來沒去過那兒。”

  “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勞逸結合了,”白羅說道,“你去打聽一下火車的情況,怎麼樣?”

  “也許得換一兩趟車,”我做了個鬼臉,“你知道這些鄉村鐵路線是怎麼回事。從德文郡南海岸到北海岸有時候要—天。”

  然而,問詢之後,我發現這個行程只須在埃克塞特換一次車而且火車不錯。我匆忙回去要把這資訊告訴白羅的時候,碰巧路過迅捷汽車公司的售票處,看到告示牌上寫著。

  明天,去夏洛克海灣的全天遊覽。八點三十分出發,途經德文郡風景最美麗的地方。

  我詢問了一些細節,興沖沖地回到了旅館。不幸的是,想讓白羅分享我的興奮很困難。

  “我的朋友,為什麼這麼喜歡汽車呢?火車,你沒看見嗎,這不是真的嗎?它們的輪胎不爆,它們不發生事故。人們不會受太多的氣流打擾。窗戶可以關上。沒有穿堂風。”

  我輕輕地向他暗示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正是汽車旅行最吸引我的地方。

  “那要是下雨呢?你們英國的天氣實在是沒准。”

  “有車篷還有別的。此外,如果雨下得大的話,遊覽就取消了。”

  “啊!”白羅說。“那就讓我們希望天下雨吧。”

  “當然,如果你這麼看並且……”

  “不。不。我的朋友。我明白你下定決心要坐汽車旅行了。幸運的是,我有大衣和兩個圍巾。”他歎了口氣,“但我們在夏洛克海灣會有足夠的時間嗎?”

  “嗯,我想這就是說我們將在那兒過夜。你知道,遊覽繞經達特穆爾。我們在蒙克漢普頓吃午飯。大約四點的時候我們到夏洛克海灣,然後汽車五點起程回來,十點到這兒。”

  “是這樣!”白羅說道。“還有人坐這車遊玩!當然。因為我們不要回程票所以車票應該減價。不是嗎?”

  “我想不太可能。”

  “你得堅持。”

  “好了,白羅。不要太摳門了。你知道你掙錢很容易。”

  “我的朋友,這不是摳門,這是商業頭腦。如果我是一個百萬富翁,我也只付我應該付的錢。”

  然而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白羅在這方面是註定要失敗的。在迅捷汽車公司售票處賣票的那位男士很鎮靜、很平心靜氣但卻很堅決。他的理由是我們應該回來。他甚至暗示說我們要在夏洛克海灣離開汽車。因此得付額外的錢。失敗了,白羅付了所需票款離開了售票處。

  “英國人,他們沒有錢的概念,”他抱怨道,“你注意到了一個年輕人了嗎?黑斯廷斯,他付了全額票款,但說他只坐到蒙克漢普頓就下。”

  “我沒注意到。事實上…”

  “你在注意一個很漂亮的年輕女士,她訂了五號座。和我們相鄰。啊,是的,我的朋友,我看見了。那就是為什麼在我就要拿十三、十四號票的時候—那兩個座在中間最安全了—你會很粗魯地擠上前去說‘三號、四號更好’了。”

  “是真的,白羅。”我說,臉有些紅了。

  “赫色頭發一總是赫色頭發!”

  “不管怎麼樣,看她總比看一個奇怪的年輕男子要強。”

  “那得看觀點怎樣了。對我來說,那個年輕男子很有趣。”

  白羅話音裡有些意味深長的東西,我很快抬眼看著他“怎麼?你是什麼意思?”

  “噢,別激動。他讓我感興趣是因為他想留鬍子而效果卻不怎麼樣。”白羅輕柔地撫摩著他很漂亮的八字鬍,“這是門藝術。”接著他自言自語道:“留鬍子是門藝術!我總是同情那些也想如此一試的人。”

  要想知道白羅什麼時候是嚴肅的,什麼時候是在拿別人開心是很困難的。我想還是不說為妙。

  第二天早上陽光明媚,好一個艷陽天!然而,白羅還是不敢大意。他穿了一件羊毛馬甲,一件雨衣。一件厚厚的大衣。除了穿上了他最厚的西服之外。他還戴上了兩條圍巾。他還服了兩片感冒藥,並且在包裡放了兩片。

  我們帶了兩個不大的包。那個我們前一天注意到的女孩帶了一個小包,那個我想是白羅的同情對象的年輕男子也帶了一個小包。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行李。四個包都放在司機旁邊,我們各自就位。

  白羅,在我看來。很是惡毒地讓我坐在外面的座位。因為“我特別喜歡新鮮空氣,”而他自己則坐在我們的漂亮的鄰座身邊。然而,不久,他作了彌補。坐在六號座的男子有點不正經而且很粗魯。白羅低聲問那個女孩要不要和他換座位。她很感激地同意了,因而也就換了座位,她和我們交談起來。於是很快我們三人就愉快地聊了起來。

  看得出來她很年輕。不超過十九歲。跟孩子一樣單純。她很快就跟我們說了她此行的原因。好像她是在替她的姑媽跑生意,她的姑媽在埃伯茅斯開了一個很有趣的古玩店。

  她的姑媽在祖父去世之後生活很窘迫,便用不多的資本和祖父留給她的一屋子漂亮的東西開始了姑媽自己的生意。姑媽非常成功。在這個行業裡名氣很響。這個女孩。瑪麗。達蘭特便來和她姑媽呆在一起,學學這門生意。對此她很興奮-比起當托兒所保育員或當侍伴。她更喜歡這一行。

  白羅點著頭。表示很有興趣。很贊許。

  “小姐會成功的。我敢肯定。”他殷勤地說道。“但我想給您一點小小的建議。不要太相信人,小姐。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有流氓和無賴。就是在我們這個汽車上也不例外。一個人總得保持警覺,保持戒心!”

  她瞪著眼看著他,嘴巴張得大大的。他一副充滿智慧的神情沖著她點了點頭說:“但是,就像我說的,誰知道呢?即令是跟你說話的我也可能是一個最壞的壞人。”

  看著她驚訝的臉,他的眼睛更亮了。

  在蒙克漢普頓我們停下來吃午飯。在跟侍者說了幾句之後。白羅搞到了一張靠近窗戶的小桌子。外面的大院子裡,停了大概有二十輛大型遊覽車—從全國備地來的遊覽車。飯店的餐廳座無虛席,聲音嘈雜。

  “節日氣氛太濃了。”我做了個鬼臉。

  瑪麗。達蘭特表示同意:“現在夏季的埃伯茅斯被糟蹋了。我姑媽說過去很不一樣。現在因為人多,在人行道上都定不快。”

  “但這對做生意有利啊,小姐。”

  “對我們不是特別好。我們只賣稀有、價值不菲的東西。我們不經營便宜的小玩意兒。我姑媽在全英國都有客戶。如果他們需要某個特定時期的桌子或椅子,或者某一件瓷器,他們就給她寫信,然後。她遲早都會給他們搞到。就像這次一樣。”

  我們表示很感興趣,於是她又進一步解釋。一個美國男士—小貝克。伍德先生是個鑒賞家,也是一個微型畫收藏家。最近一套很有價值的微型畫流人了市常瑪麗的姑媽伊麗莎白。佩恩收買了這套畫。她寫信給伍德先生向他描述了這套畫並且給他報了價。他立刻回信說如果這套畫像所說的那樣的話,他准備購買並且要求讓一個人把這些畫帶到他在夏洛克海灣呆的地方讓他看一看。於是就派了達蘭特小姐作為公司的代表來了。

  “它們當然很可愛,”她說道,“但我很難想像有人會為此出那麼多的錢。五百英鎊!想想看!它們是科斯韋創作的。我是說的科斯韋嗎?這些我總是很糊塗。”

  白羅笑道:“你還沒有經驗。是不是。小姐?”

  “我還沒有受過訓練。”瑪麗懊侮地說道,“我們生來並不知道古代的東西。有很多需要學。”

  她歎了口氣。然後,我突然看見她的眼睛驚訝地瞪大了。她面對著窗戶坐著。現在她的眼光盯著窗外,看著院子裡。她匆匆說了一勾“對不起”。就站起身跑出了屋子。一會兒之後,她回來了,上氣不接下氣,並且充滿歉意。“很抱歉,我剛才那樣跑開。但我覺得我看見一個男人把我的旅行箱從汽車裡拿了出來。我跑出去追上他。結果發現是他自己的旅行箱。他的幾乎跟我的一模一樣。我真傻。好像我是在說他偷了我的包。”

  說到這兒。她也笑了。

  然而。白羅卻沒有笑:“是什麼男人。小姐?為我描述一下。”

  “他穿著一件褐色西裝。一個很瘦的、很難看的年輕男子。模模糊糊地長著一個八字鬍。”

  “啊哈,”白羅說道,“我們昨天認識的朋友。黑斯廷斯。小姐。你認識這個年輕男人嗎?你以前見過他嗎?”

  “不。從來沒有。你為什麼要問呢?”

  “沒什麼。很有意思—就這些。”

  他又默不做聲了,再沒有加入我們的談話。一直到後來瑪麗。達蘭特小姐說到什麼東西時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唉,小姐,你剛才說什麼?”

  “我剛才說在我回來的途中,我得小心壞人,就像你所說的。我相信伍德先生總是以現金支付。如果我有五百英鎊的鈔票在身上。我會引起一些壞人注意的。”

  她笑了但白羅卻沒有笑。相反。他問她在夏洛克海灣時打算住在哪個飯店。

  “鐵錨飯店。這個飯店不貴,但挺好。”

  “是這樣的,”白羅說道,“鐵錨飯店。也正是這兒的黑斯廷斯打定主意要住的飯店。多奇怪啊!”

  他沖我愉快地眨著眼。

  “你們會在夏洛克海灣呆很長時間嗎?”瑪麗問道。

  “只呆一晚上。我在那兒辦事兒。我敢肯定,你想不出來。我是幹什麼的,小姐?”

  瑪麗講了好幾個職業但都自動否定了—也許是出於謹慎。最後。她試著說白羅是一個魔術師。這使他覺得很有意思。

  “啊!但也算是個想法!你認為我能從帽子裡拿出兔子來?不,小姐。我,我正和魔術師相反。魔術師是讓東西消失。我呢?我是讓消失的東西重新出現。”他戲劇性地向前俯了一下身子以增強他的話的效果,“這是個秘密,但我會告訴你的。我是個偵探!”

  他靠著椅子向後仰,對他的話所產生的效果感到很滿意。瑪麗。達蘭特盯著他,入了迷。但談話卻沒法進行下去了,因為外面各色喇叭響了起來,遊覽車准備上路了。

  當白羅和我一塊兒走出去的時候,我說中午一起吃飯的女孩很迷人。白羅表示同意。

  “是的。她很迷人。但。也很傻。是不是?”

  “傻?”

  “別生氣。-個女孩可以很漂亮,可以有赫色頭發,但卻很傻。像她那樣和兩個陌生人推心置腹是愚蠢之極。”

  “嘿。她看得出我們不壞。”

  “你說的話很笨。我的朋友。知道該怎麼做的人自然要顯得不錯。她說到她身上若帶了五百英鎊現金的時候,她就得小心。但她現在身上就有五百英鎊。”

  “她的微型畫。”

  “正是。她的微型畫。在這兩者之間。沒有很大區別。我的朋友。”

  “但除了我們。誰也不知道。”

  “還有侍者和鄰桌的人。並且。毫無疑問,在埃伯茅斯還有好些人!達蘭特小姐,她很迷人,但,如果我是伊麗莎白。佩恩小姐的話,我首先就會教我的新助手基本的常識。”他停下來,然後,又換了一種語氣說:“你知道。我的朋友。在我們吃飯的時候,要從那些遊覽車上拿走一件行李是這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嗯,好了,白羅,有人一定會看見的。”

  “他們能看見什麼?有人拿他自己的行李。這可以公開地、光明磊落地去做。別人無權幹預。”

  “你是說—白羅。你是在暗示—但那個穿著褐色西服的傢伙—那不是他自己的行李嗎?”

  白羅皺起眉頭:“看上去是這樣的。不管怎麼說,這很奇怪。黑斯廷斯,在汽車剛到的時候。他沒有動他的行李。他沒在這兒吃飯,你注意到沒有?”

  “如果達蘭特小姐要不是面對窗戶坐著。她也不會看見了。”我慢慢說道。

  “因為那是他自己的行李,也就沒有關系了。”白羅說道。“我們就別再想這事了。我的朋友。”

  然而。當我們坐到我們原來的位置上,又一次疾馳的時候,他又利用機會給瑪麗。達蘭特上了一課。講了不謹慎的危險。她溫順地聽著,但表情上卻把它當成了一個笑話。我們四點鐘的時候到了夏洛克海灣。很幸運的是我們能在鐵錨飯店訂上房間。鐵錨飯店是在一條小街上的一個迷人的舊式飯店。

  白羅剛打開包拿出一些必需品,並在他的鬍子上抹潤須膏以便出去拜訪約瑟夫。艾倫斯,這時候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喊道“進來,”讓我特別驚訝的是,瑪麗。達蘭特進來了,她的臉色很白,眼裡滿足淚水。

  “真的對不起,但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你的確說過你是偵探,是嗎?”她對白羅說。

  “發生什麼事了,小姐?”

  “我打開我的旅行箱,微型畫是放在一個鱷魚皮公事包裡的—當然是上了鎖。現在,你看!”

  她拿出一個不大的正方形鱷魚皮小包,包蓋松了。白羅從她手裡接過來。包被強行打開了,一定是用了很大的力氣。痕跡很明顯。白羅邊檢查邊點頭。

  “微型畫呢?”他問道,雖然我們兩人都很清楚答案是什麼。

  “沒了。被偷了。噢,我怎麼辦呢?”

  “別擔心,”我說道。“我的朋友是赫丘勒。白羅。你一定聽說過他。他一定能夠替你把它們找回來。”

  “白羅先生。白羅大偵探。”

  白羅很是虛榮,她話音中明顯的崇敬之情使他感到很滿意。“是的,我的孩子,”他說道,“是我,我本人。你可以把這件小事交給我。我會盡一切可能的。但我擔心—我很擔心—會太晚了。告訴我。你旅行箱的鎖是不是也被強行打開了?”

  她搖搖頭。

  “請讓我看看。”

  我們一起到了她的房間。白羅仔細地檢查了她的旅行箱。很明顯鎖是用一把鑰匙打開的。

  “這很簡單。這些旅行箱的鎖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好吧,我們得打電話報告員警,也得盡快和小貝克。伍德先生取得聯系。我來做這件事。”

  我和他一塊兒去,並且問他說“可能太晚了”是什麼意思。“親愛的。我令天說過我是魔術師的對立面,我將讓消失的東西重新出現。但假設有人趕在我前面—你不明白嗎?待會兒你就明白了。”

  他進了電話亭。五分鐘過後,他出來了,滿臉嚴肅。“正像所擔心的那樣,一名女士帶著微型畫在半小時之前拜訪了他。她說她是從伊麗莎白。佩恩小姐那兒來的。他很喜歡那些微型畫,因此立刻付了錢。”

  “半小時之前—我們還沒到這兒。”

  白羅神秘莫測地笑道:“迅捷公司的汽車的確很迅捷,但一列快車。比如說,從蒙克漢普頓來的快車可以至少快整整一小時。”

  “我們現在怎麼辦?”

  “好黑斯廷斯—總得現實一點。我們通知員警,為達蘭特小姐盡一切努力,並且—是的,我決心已定,我們得見—見小貝克。伍德先生。”

  我們實施了這個計劃。可憐的瑪麗。達蘭特非常不安,擔心她的姑媽會責備她。

  在我們一起去伍德先生下榻的海濱飯店的路上,白羅說道:“她很可能會責備你的。而且很有理由,想想看將值五百英鎊的東西放在行李裡去吃午飯!不管怎麼說,我的朋友,這個案子有一兩個奇怪的地方。比如說,那只公事包,它為什麼會被強行打開了呢?”

  “把微型畫拿出來。”

  “但那樣不是太笨了嗎?假設我們的小偷在午飯的時候假借拿自己的行李來擺弄我們的行李,打開旅行箱,不打開公事包就把它塞進他自己的旅行箱中然後溜掉,肯定比浪費時間強行打開公事包的鎖會容易得多,不是嗎?”

  “他得搞清楚微型畫是否在裡面。”

  白羅看上去並不相信這種說法,但,我們已經被引進伍德先生的套房,沒時間繼續討論了。

  第一眼我就不喜歡小貝克。伍德先生。

  他個子很大,很是粗俗,穿得過於講究,戴著一枚獨粒鑽戒。他大話連篇,並且吵吵嚷嚷。當然,他沒有覺得有什麼東西丟了。為什麼他得這樣想呢?那個女人說她確實有微型畫。品相也很不錯!他有沒有鈔票的號碼?不,沒有。白羅先生是誰,他幹嘛來問我這些問題?

  “沒有別的問題了。先生。只有一件事。請你描述一下那個來拜訪你的女人。她很年輕,很漂亮嗎?”

  “不。先生。她不年輕也不漂亮。絕對不。她是一個個子很高的中年婦女,長著灰色頭發。皮膚上有汙斑,還隱隱有些鬍子。一個迷人的妖婦?絕不會的。”

  “白羅。”在我們離開的時候。我喊道,“鬍子,你聽到了嗎?”

  “我有耳朵,謝謝你,黑斯廷斯!”

  “但那人真是讓人不愉快。”

  “他沒有迷人的風度。沒有。”

  “嗯,我們其實應該抓住小偷。”我說道。“我們能夠認出他。”

  “你很天真。很單純,黑斯廷斯。你不知道有。不在犯罪現場,這一說?”

  “你認為他會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

  白羅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我真誠希望是這樣的。”

  “你的問題是,”我說道,“你喜歡把事情搞得很複雜。”

  “非常正確。我的朋友。我不喜歡一你怎麼說來著—容易擊中的目標!”

  白羅的預言是有根有據的。那個穿褐衣西服的旅伴是一個叫諾頓。凱恩的人。在蒙克漢普頓他直接去了喬治飯店而且整個下午都呆在那裡。惟一對他不利的證據是達蘭特小姐提供的。她聲稱我們吃飯的時候,她看見他從車裡把他的行李拿了出來。

  “而這件事本身沒什麼令人懷疑的。”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道。

  說完那句話之後,他又不做聲了,並且拒絕再談論這件事。當我強迫他的時候。他說他正在泛泛地思考鬍子的問題。並建議我也這樣做。然而,我發現他和約瑟夫。艾倫斯一起度過了晚上的時間,他讓約瑟夫。艾倫斯盡可能多地告訴他一些有關小貝克。伍德先生的細節,因為兩人住在同一個飯店,有機會搜集到一些零零碎碎的資訊。不管他知道了什麼。他都不跟別人說。

  在和員警見了幾次面之後,瑪麗。達蘭特乘早班火車回到了埃伯茅斯。我們和約瑟夫。艾倫斯共進午餐,午餐後,白羅對我宣佈說他已經圓滿地解決了那位劇院經紀人的問題,我們可以隨時回到埃伯茅斯。“但不乘汽車,我的朋友,這次我們要乘火車。”

  “你害怕被掏兜,還是害怕見到另一位落難的少女?”

  “黑斯廷斯,這兩件事在火車上都可能發生。不,我是急著想回到埃伯茅斯,因為我希望繼續我們的案子。”

  “我們的案子?”

  “是的,我的朋友。達蘭特小姐懇求我幫助她。因為現在案子在員警的手裡,這並不是說我可以撒手不管了。我來這兒是幫助一位老朋友的。我不能讓人說赫丘勒。白羅拋棄了一位患難中的陌生人!”他裝腔作勢地站起身來。

  “我想你在那之前就已經感興趣了。”我機靈地說,“就在汽車售票處,當你第一次看見那個年輕男子的時候。雖然我不知道他的什麼東西引起了你的注意。”

  “你不知道嗎。黑斯廷斯?你應該知道。好了。好了,就讓它成為我的一個小秘密吧。”

  在離開之前。我們和負責此案的警督作了簡短的交談。他已經見過諾頓。凱恩了。井且推心置腹地告訴白羅,他對那個年輕人沒有好感。那個入說話氣勢洶洶,斷然否認了,但卻自相矛盾。

  “但這花招究竟是怎麼耍的,我不知道,”他承認道,“他可以將那東西交給一個同黨,這個同黨可以立刻開快車出發。但那只是理論。我們得找到那輛車和那個同黨然後才能將事情搞定。”

  白羅沉思著點點頭。

  “你認為是這樣的嗎?”當我們在火車上坐好後。我問他。

  “不,我的朋友,不是這樣的。比這聰明多了。”

  “你告訴我,好嗎?”

  “還不行。你知道—這是我的弱點—我總喜歡把我的小秘密保持到最後的時刻。”

  “最後的時刻快到了嗎?”

  “很快了。”

  六點剛過。我們就到了埃伯茅斯。白羅立刻駕車去了“伊麗莎白。佩恩”商店。商店關了門,但白羅按了門鈴,很快瑪麗親自來開了門,看見我們她表示了驚訝和興奮。

  “請進來見見我的姑媽。”她說道。

  她領我們進了後屋。一個年長的婦女出來和我們見了面。她滿頭白發,有著粉白的皮膚和藍色的眼睛,她自己看上去倒像一幅微型畫。她的背很駝,上面披著一塊披肩。上面的飾帶很古老,很值錢。

  “這就是大偵探白羅嗎?”她聲音很低,很迷人,“瑪麗跟我說了,我簡直不敢相信。你真的要幫我們解決困難。你要給我們點建議嗎?”

  白羅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鞠了一躬。

  “佩恩小姐—效果很迷人。但你真的應該留鬍子。”

  佩恩小姐倒吸了一口氣,退後幾步。

  “昨天你沒有做生意,是不是?”

  “早上我在這兒的,後來我頭疼得厲害就直接回家了。”

  “沒有回家,小姐。因為頭疼你想換換空氣,是不是?我想。夏洛克海灣的空氣很讓人心曠神怡。”

  說完,他抓著我的胳膊,把我向門口拖去。他停了一下,回過頭來說道:“你明白,我什麼都清楚,這個小鬧劇該收場了。”

  他的語氣裡帶著點威脅。佩恩小姐的臉色慘白。不出聲地點了點頭。白羅轉向那個女孩。

  “小姐,”他轉身說道,“你很年輕也很迷人。但是做這種事情會使你的青春和美麗掩蓋在監獄的高牆之後的。我,赫丘勒。白羅告訴你那是很使人遺憾的地方。”

  然後他跨步走到街上,我跟著他。滿腹狐疑。

  “我的朋友。從一開始,我就很感興趣。當那個年輕男子訂票只訂到蒙克漢普頓的時候。我看見那個女孩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到他那裡了。為什麼?他本身不是那種能讓婦女多看幾眼的男人。我們上了汽車之後。我有一種感覺。會有事情發生。誰看見那個男子擺弄行李的?只有小姐一個人。並且記住她選了那個位置—對著窗戶的位置—女人一般不這麼選的。

  “然後她找到我們講她被盜的故事—公事包被強行打開,而這不符合常識。這個我當時就告訴了你。

  “這一切的結果呢?小貝克。伍德先生為這些被盜的東西付了好價錢。這些微型畫是會被還給佩恩小姐的。她會再賣掉它們,這樣就可以掙一千英鎊,而不是五百英鎊。我謹慎地查詢過並且得知她的生意不好—處於一個很危急的狀態。我對自己說—姑媽和侄女兩人是同案犯。”

  “那你從來沒有懷疑過諾頓。凱恩嗎?”

  “我的朋友!就是因為有那鬍子?一個罪犯不是鬍子刮得很幹淨就是有一個恰到好處的鬍子可以隨時拿掉。但對聰明的佩恩小姐來說這是個多麼好的機會藹就像我們看見的那樣,她是一個幹癟的老婦人,有著粉白的皮膚—登峰造極地裝點了一下—在她的上唇加了幾根稀疏的毛發。結果呢?伍德先生說是一個男性化的女人。而我們則立刻會說是‘一個喬裝打扮的男人’。”

  “她昨天真的去了夏洛克海灣?”

  “毫無疑問。就像你記得告訴我的那樣,火車十一點鐘離開這裡,兩點鐘到達夏洛克海灣。然後回來的火車更快—就是我們來的那趟。它四點過五分離開夏洛克海灣,到這兒是六點十五分。自然,微型畫根本沒有裝在公事包裡。那在打包之前就被強行打開了。瑪麗小姐只需發現會對她的魅力和她的絕頂美貌產生同情的一兩個傻瓜就行了。而這些傻瓜擋中有一個不傻—他就是赫丘勒。白羅。”

  我不太喜歡這佯的推論。趕緊說道:“那麼在你說幫助一個陌生人的時候。你在故意騙我。那就是你所做的。”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黑斯廷斯。只不過我讓你欺騙了你自己。我是指小貝克。伍德先生—他不熟悉這些海岸。”他的臉色變暗了,“啊!當我想到那個過高的索價,那個極不公正的要價—單程和雙程票價一樣—的時候,我就義憤填膺想要保護我們的遊客!小貝克。伍德先生不令人愉快。如你所說,也沒有同情心。但他是一個遊客!我們同是遊客。黑斯廷斯,應該站在一起。我,我支持所有的遊客。”

十四、貝辛市場奇案

  “畢竟,這兒一點兒都不像鄉村,是不是?”警督賈普一邊說一邊十分贊許地深深地從鼻子吸進空氣,然後再從嘴裡呼出去。

  白羅和我對這種情緒都表示由衷的贊成。是蘇格蘭場這位警督的主意。我們來到這座名叫貝辛市場的小鎮度週末。不當班的時候,賈普是一位投入的植物學家。他會興趣盎然地講述那些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長長的拉丁名字的花,熱情遠遠高於他處理那些案件。

  “這兒沒有人認識我們,我們誰也不認識,”賈普解釋說。“這主意真棒!”

  然而。結果證明事實並非如此。當地員警由十五英里以外的一個小村子來—由於一樁砒霜下毒案—和這位蘇格蘭場的人聯系。但是這位員警很高興地認出了這位大人物而更令他感到心曠神怡。

  這是一個周日的早晨,我們來到村裡的小酒館坐下來吃早點時。陽光明媚,忍冬的卷須從窗戶仲進來,我們的情緒都非常好。熏鹹肉和煎蛋也很美味,咖啡不是很好,但還過得去,而且是滾燙的。

  “就是這樣的生活,”賈普說,“我退休後,將在鄉村找一個小地方安頓下來,遠離犯罪。就像這樣!”

  “犯罪,到處都有,”白羅邊說邊拿了一塊切得方方正正的麵包,皺著眉盯著平衡於窗欄上的一隻傲慢的麻雀。

  我輕輕地吟誦。

  那只小鬼臉兒俊,

  他的私生活讓人棄。

  我真的不願告訴你,

  免子所做的可怖事。

  “大人,”賈普邊說邊向後靠直身子,“我想我還可以再來個煎蛋。也許再來一兩片熏肉。你呢?上尉?”

  “我和你要一樣的。”我高興地回答,“那你呢,白羅?”

  白羅搖搖頭說

  “一個人不能把胃口填得太滿。這樣大腦就拒絕工作了。”

  “我將冒險把胃口再填滿一些,”賈普大笑道,“我胃口大。順便說一句,白羅先生,你正在變胖。這兒,小姐,熏鹹肉加煎蛋。兩份。”

  然而,就在這一刻,一個儀表堂堂的人擋在門口,是警士波拉德。

  “希望你們能原諒我打擾警督。先生們。但是能聽聽他的建議我將十分高興。”

  “我在休假,”賈普很快地說,“不要給我安排工作。案件是怎樣的?”

  “住在利宅院的那位先生—開槍自殺了—子彈擊中頭部”“行了。他們會處理的。”賈普頗感無聊地說,“我想是因為欠債。或是由於女人。對不起。波拉德,我無法幫助你。”

  “關鍵是。”這位員警說。“他不可能是開槍自殺的,無論如何,至少賈爾斯大夫是這麼說的。”

  賈普放下杯子。

  “不可能開槍自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賈爾斯大夫是這麼說的。”波拉德重複道,“他說這絕對不可能。他感到特別不解。門是從裡邊鎖上的。窗戶也是插好插銷的;但是他堅持認為那人不可能自殺。”

  這就決定了一切。後叫的熏鹹肉和煎蛋被推到了一邊。幾分鐘後。我們全都以最快的速度朝利宅院的方向走去。賈普還一邊熱切地向員警提問。死者名叫沃爾特。普羅瑟羅。中年人。是位隱士。八年前他來到貝辛市場並租了利宅院,那是一座雜草叢生、很快就會坍塌的破舊老房子。他住在宅院的一角,由他帶來的一位管家照顧他。管家名叫克萊格小姐。她是一位在村中口碑很好的出色的女子。最近,從巴黎來的派克先生和太太造訪普羅瑟羅先生。今天早晨。克萊格小姐叫她主人時沒有人應。發現門是鎖著的。克萊格小姐很吃驚。打電話叫來了員警和醫生。波拉德員警和賈爾斯醫生同時抵達。他們合力撞開了普羅瑟羅先生臥室的橡木門。普羅瑟羅先生橫臥在地上。頭部中彈,他的右手緊握著手槍。看上去這是一宗明顯的自殺案件。

  然而。賈爾斯醫生在檢查了屍體後顯然變得有些迷惑不解。最後。他把員警拉到一邊,告訴他自己的困惑。此刻。波拉德立即想到了賈普。他讓醫生負責現場,然後自己急急忙忙趕往小酒館。

  當員警講述完這一切時。我們已經抵達了利宅院。這是一所由雜亂無章、雜草叢生的花園所圍繞的荒涼的大房子,前門開著,我們立即由此進入門廳。然後又進到傳來人聲的小晨室。屋裡一共有四個人:一個衣著有些浮華、表情狡猾的人,一眼望上去。我立刻不喜歡他;一位女子,也屬於同一類人。舉止粗魯。但是人挺漂亮;另一位女子身著整潔的黑衣,站在離其他人較遠的地方,我覺得她就是那位管家;一個高個子男人,穿著一套運動式花呢衣服。臉上流露出聰明、能幹。很清楚他就是醫生。

  “賈爾斯醫生。”員警說。“這是蘇格蘭場的警督—偵探賈普,還有他的兩位朋友。”

  醫生向我們打過招呼後又把我們介紹給派克先生和太太。然後他們陪同我們一起到樓上。波拉德遵從賈普的示意。留在樓下。因為他要留下來看守整座房子。醫生領我們上樓,又走過一個走廊。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門開著,門的鉸鏈上吊著些碎片。門已被撞毀。倒在房內的地板上。

  我們走進去,屍體還躺在地上。普羅瑟羅先生是位中年人,留著絡腮鬍子。鬢角的頭發已變得灰白了。賈普走過去,跪在屍體旁。

  “你為什麼不能讓屍體保持你看到它時的樣子呢?”他嘟囔道。

  醫生聳聳肩說

  “我們認為這是一樁明顯的自殺案。”

  “哼。”賈普說,“子彈是從左耳後邊打入頭部的。”

  “確實如此。”醫生說。“很明顯,他自己不可能擊中自己,除非他把右手從頭後邊繞過去。那是做不到的。”

  “但是你發現手槍是緊緊握在他右手中的?順便問一句。手槍在哪兒放著呢?”

  醫生點頭示意桌子。

  “但槍不是緊握在他手中的。”他說,“是在他手中,但是他的手指並不是緊抓著它的。”

  “死了之後才把槍放在那兒的,”賈普說。“這己足夠明顯了。”他檢查了一下這個武器。“只發射了一顆子彈。我們將查查指紋。但是除了你的指紋外,我懷疑是否能找到其他的指紋。賈爾斯大夫。他死了有多長時間了?”

  “昨天晚上的某個時間死去的。我得花一兩個小時才能給你確切的時間。偵探小說裡那些出色的醫生就是這麼做的。大體說,他死了有十二個小時了。”

  到目前為止。白羅還一動也沒動。他一直站在我身旁,一邊看著賈普工作,一邊聽著他的提問。只是,時不時地,他機敏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好像有些迷惑不解。我也聞一聞。但是聞不到可以引起興趣的東西。空氣似乎十分新鮮。

  沒有任何味道。然而。時不時地,白羅繼續將信將疑地嗅著。好像他那只更為敏銳的鼻子察覺到了我沒有察覺到的東西。

  現在當賈普從屍體旁離開的時候。白羅在它旁邊跪下來。他對傷口並不感興趣。一開始我認為他是在檢查那只握著手槍的手的手指。但是很快我看到他感興趣的是衣袖裡的一條手帕。普羅瑟羅先生穿著一件深灰色的普通西裝。最終,白羅站起來,但是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條手帕上。好像迷惑不解。

  賈普叫他幫忙把門扶起來。我抓住這個機會跪下來,從袖子裡抽出手帕。仔細地審視著。這是一條很普通的白色細薄布手帕,手帕上沒有任何的斑點或汙跡。我把它放回原處。搖搖頭,承認我自己如墜五裡霧中。

  其他的人己經把門豎起來了。我意識到他們在找鑰匙。但是找不到。

  “這就說明瞭一切,”賈普說,“窗子是關著的,並且插了插銷。兇手是從門離開的,鎖了門,又帶走了鑰匙。他認為人們可以接受這樣一個事實,普羅瑟羅先生把自己鎖起來,然後開槍自殺—人們不會注意到鑰匙不見了。你同意嗎,白羅先生?”

  “是的。我同意。但是如果把鑰匙從門底下再塞回房裡,那不更加簡單,也更好嗎?這樣看起來就像是鑰匙從鎖上掉下來的。”

  “啊。好吧,你不能期望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有聰明的主意。談到犯罪,你簡直是神聖的恐怖之源。你有什麼要說的嗎。白羅先生?”

  在我看來。白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環顧一下房子,然後溫和但又近乎是抱歉地說:“他吸煙很凶,這位先生。”

  確實如此。壁爐裡全是煙蒂,放在一把大椅子旁的茶几上的一隻煙灰缸裡也是如此。

  “昨天晚上他一定吸了有20支煙。”賈普說,一邊彎下腰察看壁爐裡的東西。然後又把他的注意力轉向煙灰缸。

  “全是一個牌子的煙,”他宣佈說,“而且是同一個人吸的。此外什麼東西也沒有,白羅先生。”

  “我並沒有說有什麼東西。”我的朋友低語道。

  “啊,”賈普叫道。“這是什麼?”他猛撲向死者身旁地板上放著的一個閃閃發光的亮東西。“是斷裂的襯衫袖口的鏈扣。我不知道這是誰的,賈爾斯大夫。請你下樓叫管家上來。不勝感激。”

  “那派克夫婦呢?他們迫切想離開這幢房子—說他在倫敦有要緊的事。”

  “我想。他們在倫敦的那件事也只好在沒有他們的情況下進行了。照事情現在的發展看。很可能這兒有些更緊急的事務要他們處理。叫管家上來。別讓派克夫婦中的任何一人甩掉你和波拉德。今天早晨這家人中有沒有人進來過?”

  醫生想了一下說:

  “沒有,我和波拉德進來時他們站在外邊的走廊裡。”

  “能肯定嗎?”

  “絕對肯定。”

  醫生下樓去完成任務去了。

  “那是位好人。”賈普贊許地說。“有些愛好運動的醫生是很好的人。唉,我不知道是誰殺了這傢伙。看起來像是住在這房中的三個人當中的一個人幹的。我簡直不能懷疑管家。如果她想殺他的話,她已經有八年的時間了。我不知道這兩位派克是什麼人。他們可不是一對給人好感的夫婦。”

  在這個當口,克萊格小姐出現了。她是一位瘦削的女人,整齊的灰發從中間分開,舉止十分端莊、沉著,她那種有效率的樣子實在讓人尊重。在回答賈普的問題時。她解釋說她和死者在一起有十四年了。他是一位慷慨大肅、考慮周到的主人。三年前,她才第一次見到派克夫婦。他們是不期而至住下來的。她同意他們曾經問的那個問題,那就是她的主人見到他們時確實顯得不高興。賈普拿給她看的鏈扣不是普羅瑟羅先生的,這一點她能肯定。當被問及那支手槍時,她說她認為她的主人是有這樣一件武器,他一直把它鎖起來的。幾年前,她曾見到過一次。但並不能肯定那是否是同一把槍。她昨天晚上沒有聽見槍聲,但這一點並不奇怪,因為這是一幢大而雜亂無章的宅院,她的房間以及那些為派克夫婦准備的房間都在這幢建築的另一端。她不知道普羅瑟羅先生是何時入睡的—她九點半離開時他還沒睡。他的習慣並不是到房間就立即上床的。通常他會半宿地坐著。邊看書邊吸煙。他是個吸煙很多的人。

  然後白羅插問了一個問題。

  “通常來說你的主人是開窗還是關窗人睡的呢?”

  “通常是開著的,不管怎麼說,那只是頂部的一個窗戶。”

  “但現在它是關著的。你能解釋這點嗎?”

  “不能。除非他感到有陣風就把它關上了。”

  賈普又問了她幾個問題,然後讓她走了。接下來他分別與派克夫婦面談。派克太太有些歇斯底里,她淚流滿面;派克先生則氣勢洶洶。罵聲不絕。他否認那鏈扣是他的;但是由於他妻子早些時候已認出了那鏈扣了。這對他來說幾乎沒有使不利的處境得到改觀。而且還因為他也否認曾在普羅瑟羅的房間裡呆過,賈普認為他有足夠的證據申請逮捕令。

  賈普留下波拉德負責現場,自己匆忙趕回村子用電話和總部取得了聯系。白羅和我溜達回小酒館。

  “你異乎尋常地沉默。”我說,“這案件不能吸引你嗎?”

  “恰恰相反。它十分讓我感興趣。但它也讓我感到迷惑不解。”

  “目的不清楚。”我沉思著說。“但是我肯定那位派克命運不濟。這個案件對他不利似乎已十分明顯了。只是動機沒有。不過以後會明瞭的。”

  “有沒有什麼特別重耍的線索被賈普忽略了卻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呢?”

  我好奇地望著他。

  “你的袖子裡是什麼,白羅?”

  “那死者的袖子裡是什麼?”

  “噢,那條手帕。”

  “正是。那條手帕。”

  “水手都把手帕放在自己的袖子裡。”我深思道。

  “很出色,黑斯廷斯。但這並不是我腦子裡所想的。”

  “還有什麼別的嗎?”

  “是的。我一遍又一遍地聞煙味。”

  “我什麼也沒聞到。”我疑惑不解地大聲說。

  “我也沒聞到,親愛的朋友。”

  我熱切地注視著他。很難知道白羅什麼時候在跟別人開玩笑。但他似乎完完全全是認真的,而且緊鎖著眉頭。調查在兩天后開始。同時,其他的證據也有了。一個流浪漢承認他曾經翻牆進到利宅院花園,在那兒他經常在沒有上鎖的牲口棚過夜。他聲明十二點鐘時他聽到在一樓有兩個男人在大聲爭吵。其中一個在要一筆錢;另一個則很氣憤地予以拒絕。流浪漢藏在灌木叢後看到兩個人在亮著燈的窗前走來走去。他認識其中一人是普羅瑟羅先生,這個宅院的主人;另一個人他認出可能是派克先生。

  現在清楚了,派克夫婦到利宅院來是敲詐普羅瑟羅先生的。後來死者的真名被確認為溫德弗,他曾經是海軍的中尉,涉嫌參與一九一○年炸毀一等巡洋艦“暢思號”。到這個時候案件似乎很快就明瞭了。據猜測。那位派克先生是溫德弗所扮演的角色的知情者。他查找到溫德弗並索要一筆錢,這筆錢將可以使他對此事保待沉默,但是被拒絕了。在爭執過程中。溫德弗拿出了他的左輪手槍,派克從他手中奪過手槍並打死了他。

  派克先生被提交審訊。他有權辯護。我們旁聽了治安法庭的訴訟。當我們離開時,白羅點點頭。

  “一定是這樣的,”他自言自語道,“是的,一定是這樣的。我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他走進郵局。寫了一張便條叫一個特殊信使送走。我沒有看到便條是送給誰的。然後我們回到我們曾經度過了一個難忘週末的旅館。

  白羅有些焦躁不安。在窗戶前走來走去。

  “我在等一位客人。”他解釋說。“不可能—當然不可能是我錯了?不,她來了。”

  使我萬分驚訝的是。一分鐘後,克萊格小姐走進房間。她不像以往那樣鎮定自若了。就像剛剛跑完步那佯氣喘吁吁。當她注視著白羅時。我看到她目光中的恐懼。

  “請坐。小姐。”白羅溫和地說,“我猜對了,是不是?”

  她的回答則是突然的哭泣聲。

  “你為什麼那樣做呢?”白羅和藹地問。“為什麼?”

  “我非常愛他,”她回答說,“他還是個小男孩時我就是他的保姆了。噢,可憐可憐我吧!”

  “我將盡我所能。但是你明白,我不能允許一個無罪的人被送上絞刑架—即使他是個令人生厭的無賴。”

  她坐直身子,低聲說:“也許最終我也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做該做的吧!”

  然後,她站起身來。匆匆離開了房間。

  “是她開槍打死他的嗎?”我完全迷惑了。

  白羅微笑著搖搖頭。

  “他是開槍自殺的。你還記得他把手帕放在他的右袖口裡嗎?這就表明他是個左撇子。在他和派克先生的那次吵吵鬧鬧的會面之後,他害怕事情敗露。就開槍自殺了。早晨克萊格小姐像往常一樣來叫他時。發現他躺在地上已經死了。正如她剛剛跟我們說的,從他是個小男孩時她就已經認識他了。由於派克夫婦使他死得這麼不體面,她對他們充滿了憤恨。她把他們看作是兇手。然後她突然發現了一個可以讓他們為他們所引起的事件受到懲罰的機會。只有她一人知道普羅瑟羅是個左撇子。她把手槍放到他右手裡,把窗戶插好。把她在樓下房間裡撿到的小塊鏈扣丟在房間裡,然後出去。鎖上門並拿走了鑰匙。”

  “白羅。”我說,突然感到極大的興趣。“你太棒了!所有這一切都得自一條手帕這一小線索。”

  “還有香煙的味道。如果窗子是關著的,吸了那麼多煙。這房間應該充滿了煙味。然而,房間的空氣相當新鮮,所以我立刻得出結論。推斷出窗子一定是整晚都開著的。只是在早晨時被關上了。這就給我一條十分有趣的啟迪。我無法想像一個謀殺者會在什麼情形下想關上窗子。讓窗子開著對他是有利的。如果自殺這一結論不能成立的話,可以假設謀殺者是從那兒逃跑的。當然,當我聽到那個流浪漢的證詞時就證實了我的懷疑。除非窗子是開著的,否則他永遠也無法聽到那次對話。”

  “太棒了!”我由衷地說。“現在,喝點兒茶怎麼樣?”

  “說得像個真正的英國人。”白羅歎口氣道,“我想在這兒來杯糖汁是不太可能了。”

十五、蜂窩謎案

  約翰·哈里森走出屋子.在露臺上站了一會兒朝花園望去.他塊頭很大,臉卻很瘦削憔悴。他的臉色平常有些陰沉.但.就像現在.布滿皺紋的面容溫和地笑起來,他這人還是有一些很迷人的地方。

  約翰·哈里森很愛他的花園.在這個八月的夜晚,花園顯得比什麼時候都美,一派夏季的景色,讓人懶洋洋的。蔓生的薔薇還很美;空氣裡彌漫著豌豆花的香味。

  一個很熟悉的吱嘎聲使得哈里森迅速轉過身來。是誰從花園的門進來了呢?一會兒,他的臉上露出特別驚訝的表情.沿小徑走來的那個衣冠楚楚的人是他在這個地方怎麼也想不到會見到的人。

  “太棒了,”哈里森喊道,“白羅先生!”

  的確是著名的赫丘勒·白羅。他作為偵探早已揚名全世界。

  “是的,”白羅說道,“是我。你曾跟我說過‘如果你到這地方來的話,來看看我.’於是我就來了。”

  “非常感激,”哈里森熱誠地說道,“請坐,喝點什麼?”

  他很熱情地指著陽臺上一個放滿各色瓶子的桌子。

  “謝謝你,”白羅一邊在一個柳條椅上坐下來,一邊說,

  “我想,你沒有糖漿吧?不,不,我想是沒有的.那就來點純蘇打水—不要威士卡。”然後在□裡森將杯子放到他身邊時.他又動情地加上……句,“哎呀,我的鬍子都松遝了,太熱了,這鬼天氣!”

  “是什麼讓你來到這個僻靜的地方的?”哈里森一邊坐下來一邊問道,“消遣嗎?”

  “不,我的朋友,是公事。”

  “公事?在這個偏僻的地方?”

  白羅嚴肅地點點頭:“可是,我的朋友,你知道.犯罪是不會在眾目暌暌之下進行的。”

  哈里森笑起來:“我想我說的話很蠢。但你在這裡調查什麼案子呢?是不是我不該問?”

  “你可以問,”偵探說道,“事實上,我希望你問。”

  哈里森奇怪地看著他。他感到對方態度有些不尋常。

  “你說.你是來調查一個案子?”哈里森十分猶豫地繼續道。

  “很嚴重的一個案子嗎?”

  “有一樁特別嚴重的案子。”

  “你是說……”

  “謀殺。”

  赫丘勒說話的時候相當嚴肅,哈里森十分吃驚。偵探直直地看著他,目光仍然有些不尋常.哈里森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了。最後.他說道,“但我沒聽說過謀殺啊。”

  “不。”白羅說道,“你不會聽說的。”

  “誰被殺了?”

  “還沒有人被殺。”赫丘勒·白羅說道。

  “什麼?”

  “那就是我為什麼說你不會聽說的.我正在調查一起還沒有發生的案子。”

  “可.那是廢話。”

  “絕不是廢話。如果在謀殺發生之前調查的話,那肯定比發生之後調查更好.那樣就可以—用一個小辦法—阻止它的發生。”

  哈里森盯著他:“你在開玩笑,白羅先生。”

  “可我是嚴肅的。”

  “你真的相信謀殺會發生嗎?噢,這很荒謬!”

  赫丘勒·白羅沒有注意他的叫嚷,說完了他要說的那句話的後半句。

  “除非我們可以阻止它的發生。是的.我的朋友.這就是我的意思。”

  “我們?”

  “我是說我們。我需要你的合作。”

  “那就是你到這兒來的原因嗎?”

  白羅又一次看著他,一種莫名的東西使哈里森很不安。

  “我來這兒.哈里森先生.是因為我—嗯—喜歡你。”

  然後他用完全不同的口吻加上一句:“我明白了,哈里森先生.你那兒有一個黃蜂窩.你應該毀了它。”

  話題的轉變使得哈里森皺起眉頭.很是不解.他順著白羅的目光.疑惑地說道:“事實上.我就要把它毀了.或者不如說,年輕的蘭頓要把它毀了.你記得克勞德·蘭頓嗎?那次我吃飯碰見你的時候他也在.他今天晚上來把蜂窩弄掉.他認為他自己很在行。”

  “啊,”白羅說道,“他怎麼做?”

  “汽油和園林噴射器.他會把他自己的噴射器帶過來的;他的比我的使用起來更方便一些。”

  “還有另一種方法,是不是?”白羅問道,“用氰化鉀?”

  哈里森看上去有些驚訝:“是的.但那東西很危險,周圍有它總是一個危險的事情。”

  白羅嚴肅地點點頭廣是的.它是致命的毒藥。”他等了一會兒,然後又嚴肅地重複道:“致命的毒藥。”

  “如果你想除掉你的丈母娘的話.那是有用的.是不是?”哈里森笑著說。

  但赫丘勒·白羅仍很嚴肅:“你很肯定,哈里森先生,蘭頓先生會用汽油來毀掉你的蜂窩嗎?”

  “很肯定。你為什麼問這個?”

  “我搞不懂.今天下午我在巴賈斯特的藥店。因為我買了一種東西得在毒品記錄簿上簽名;我簽名時發現最後一欄是氰化鉀,簽名的是克勞德·蘭頓。”

  哈里森眼睛瞪得很大。“那就奇怪了。”他說道,“蘭頓前幾天告訴我他做夢也不會用那玩意兒的.事實上,他說那玩意兒不應該出售用來毀掉蜂窩。”

  白羅望著花園.他問了一個問題,聲音很輕:“你喜歡蘭頓嗎?”

  哈里森很是吃驚,對這個問題他好像沒有准備。“我—我—嗯,我是說—當然,我喜歡他。為什麼不呢?”

  “我只是想知道,”白羅平靜地說,“你是不是喜歡他。”

  哈里森沒有回答,白羅繼續道:“我也想知道他喜不喜歡你?”

  “你想知道什麼.白羅先生?你心裡有些東西我搞不懂。”

  “我會很坦率的.你訂了婚.就要結婚了.哈里森先生.我認識莫利.迪恩.她很迷人.很漂亮.在她和你訂婚之前,她曾和克勞德·蘭頓訂婚.她為了你甩了他。”

  哈里森點點頭。

  “我不問她的原因是什麼.她說她很有理由這樣做.但我跟你說,蘭頓沒有忘掉這事兒.也沒有原諒你—這些並不過分。”

  “你錯了,白羅先生,我發誓你錯了。蘭頓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他對待事情像個男子漢.他對我是驚人的寬容—他主動向我表示友好。”

  “那不使你覺得有些奇怪嗎?你用了‘驚人的’這個字眼.但你好像沒有感到吃驚啊。”

  “你是什麼意思,白羅先生?”

  “我的意思是,”白羅的口氣變了.“一個人可以將他的仇恨隱藏起來,等待合適時機的到來。”

  “仇恨?”哈里森搖搖頭,笑起來。

  “英國人很笨,”白羅說道,“他們以為他們可以欺騙任何人.而別人騙不了他們.這個光明磊落的人—這個好人—他們絕不會把人往壞處想,因為他們自認為很勇敢。其實他們很愚蠢.有時候他們死得很不必要。”

  “你是在警告我。”哈里森低聲說.“我現在明白了—這一直讓我迷惑不解,你在告誡我讓我小心克勞德·蘭頓。你今天來這裡是告誡我……”

  白羅點點頭。哈里森突然跳起來:“但你瘋了,白羅先生.這是英格蘭.在這兒事情不會那樣發生的.失戀的人不會在人背後刺上一刀或者給他們下毒.你這樣對特蘭頓錯了.他不會傷害一隻飛蟲的。”

  “飛蟲的命我不管,”白羅平靜地說道,“雖然你說蘭頓先生不會傷害一隻飛蟲,但你忘了他現在甚至在准備殺死好幾千隻黃蜂。”

  哈里森沒有立刻回答.這位小個子偵探也站了起來.他走到他朋友身邊,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是如此不安,以至他這樣做的時候,他幾乎將這個大個子男人搖動.他低聲沖著他的耳朵說道.“振作起來.我的朋友,振作起來。看-看我指的方向。在河岸上,在樹根邊。你看見了嗎?黃蜂回家來了.一天結束了,很是平靜;一小時之後.就會都毀掉了。它們不知道,沒人會告訴它們。好像它們沒有一個赫丘勒·白羅.我跟你說,哈里森先生,我來這兒是為了公事。謀殺案就是我的公事。在它發生之前和發生之後都是我的公事。蘭頓先生什麼時候來弄掉蜂窩?”

  “蘭頓絕不會……”

  “什麼時候?”

  “九點.但我告訴你,你全錯了.蘭頓絕不會……”

  “這些英國人!”白羅生氣地嚷起來。他抓起他的帽子和手杖並且沿著小徑走著.停下來扭頭說道:“我不呆在這兒跟你吵.這樣我會讓自己生氣。但你明白嗎?我九點會回來的!”

  哈里森張開嘴想說話.但白羅沒有給他機會。“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蘭頓絕不會,等等之類的話.啊.蘭頓絕不會!但不管怎樣.我九點會回來的。是的,這會讓我感到很有趣的—那樣的話--看見怎麼弄蜂窩會讓我感到很有趣的。你們英國人的另一項體育運動!”

  他沒等回答就很快穿過小徑並走出了吱嘎吱嘎作響的門。走到大路上的時候,他的腳步慢了下來.也沒有那麼活潑輕快了.他的臉變得很嚴肅.很不安.有一次他從口袋裡拿出表看時間.指針指向了八點十分。“三刻鐘之後”,他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等著。”

  他的腳步慢了下來.他幾乎就要轉身回去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不祥之兆好像在困擾著他.然而他下了決心將它擺脫.繼續朝著村子的方向定去.但他仍舊很不安.有一兩次他像一個不滿意的人那樣搖搖頭。

  當他再一次回到花園的門口時離九點還差幾分。夜晚很晴朗.很寧靜.一點微風也沒有。在這萬賴俱寂的夜空也許有點什麼不祥的東西隱藏著.這種寧靜.就像暴風雨之前的寧靜一樣。

  白羅的腳步加快了,很輕,他突然警覺起來—一副心中無數的樣子.他不知怎的害怕起來。就在那時,花園的門打開了.克勞德·蘭頓快步走上大路。他看見白羅時.有些驚訝。

  “噢—呃—晚上好。”

  “晚上好,蘭頓先生。你挺早。”

  蘭頓瞪著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把蜂窩弄了嗎?”

  “事實上,我沒有。”

  “噢,”白羅輕聲說道,“那麼說你沒弄蜂窩.那你幹了什麼?”

  “噢,只是坐著和老哈里森侃了侃.我現在真的得快點了。白羅先生.我不知道你在這兒。”

  “我在這兒有公事。”

  “噢!好了,你會在露臺上看到哈里森的。很抱歉我得走了。”

  他匆匆走了.白羅望著他.這個小夥子很緊張,他長得不錯.只是嘴巴顯得很無力。

  “那麼說我會在露臺上看到哈里森。”白羅喃喃道.“我懷疑。”他穿過花園的門,穿過小徑.哈里森正坐在桌邊的一把椅子上。他坐著一動不動,當波浴走上前去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轉一下頭。

  “啊!我的朋友,”白羅說道.“你還好嗎?”

  停了好長時間,然後哈里森用一種奇怪的茫然的聲音說道:“你說什麼?”

  “我說的一你還好嗎?”

  “還好?是的.我挺好.為什麼不呢?”

  “你沒感覺到副作用嗎?那挺好。”

  “副作用?什麼的副作用?”

  “蘇打。”

  哈里森突然振奮起來:“蘇打?你什麼意思?”

  白羅做了個手勢表示抱歉:“我非常後悔有此必要,但我在你的口袋裡放了一些。”

  “你在我的口袋裡放了一些?你究竟要幹什麼?”

  哈里森盯著他。白羅輕聲地毫無表情地講起來.就像一名老師對一個小孩子一樣。

  “你知道,做偵探的一個好處.或者壞處就是它可以使你接觸罪犯。而犯罪的人,他們可以教你一些很有趣、很奇怪的事情.有一個小偷有一次一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沒有做他們說他做的事情.我對他從輕發落了.因此他很感謝我,他以一種他能夠想像出來的惟一方式來報答我—那就是把他那行當的技巧展示給我看。

  “因此如果我想掏人兜的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我將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我讓我興奮起來.他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但我還是設法將他口袋裡的東西轉移到我的口袋裡來.將蘇打放在原來的地方。”

  “你知道。”白羅出神地繼續說道,“如果某人想把毒藥盡快地放進他人的杯子裡而不被注意的話.毫無疑問,他一定將它放在自己右手的外衣口袋裡,不會在別的地方。找知道肯定會在那兒。”

  他將手伸進口袋,拿出一些白色的塊狀晶體.“很危險。”他喃喃道.“將它那樣帶著—散著。”他不慌不忙地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廣口瓶。他將晶體塞進去,走到桌邊在瓶子裡倒滿水,然後小心蓋上,他搖著瓶子直至晶體溶解了。哈里森好像著了魔似地看著他。

  對他的溶液很滿意,白羅走到蜂窩邊。他打開瓶塞,將頭扭向一邊,將溶液倒進蜂窩.然後退後一兩步看著。一些回窩的黃蜂落在了上面,顫動了一下,然後就躺著不動了。另一些黃蜂從洞裡爬出來,結果也死了。白羅看了一兩分鐘,然後點點頭回到了陽臺上。

  “死得很快。”他說道,“死得真快。”

  哈里森恢復了說話的能力:“你知道多少?”

  白羅眼睛看著前方:“就像我所告訴你的,我在那個本子上看見克勞德·蘭頓的名字.我沒告訴你的是,就在之後不久.我碰巧遇見了他.他告訴我,他應你的要求買了一些氰化鉀—為的是將一個蜂窩弄掉.我覺得有些奇怪,我的朋友,因為我記得在你說過的那頓飯上,你大談特談汽油的好處,並且譴責購買氰化物,認為這玩意兒危險井且沒有必要。”

  “繼續說。”

  “我還知道一些事情.我看見克勞德·蘭頓和莫莉.迪恩在一起.他們覺得沒人會看見他們.我不知道情人之間什麼樣的吵架讓他們分開並且使她投入了你的懷抱,但我意識到誤會已經消除,而奠莉小姐又回到了她的情人那裡。”

  “繼續說。”

  “我還知道另外一些事情.我的朋友。幾天前我在哈利街,我看見你從一個診所出來.我知道這個醫生.也知道人們找他看什麼病.並且我明白你臉上的表情.我一生中只有一兩次見過這樣的表情,但那是不容易錯的.那是一個要死的人的臉.我是對的.不是嗎?”

  “很對。他說我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

  “你沒看見我,我的朋友.因為你在想別的事情。在你臉上我還看出了別的東西—我今天下午告訴你人們想隱藏的東西.我看見了仇恨,我的朋友。你沒有努力去隱藏它.因為你認為沒人會看見的。”

  “繼續說。”哈里森說道。

  “沒什麼可說了。我來到這裡,如我所說.碰巧在毒品登記本裡看見了蘭頓的名字,並碰到了他,又來這兒找你.我為你設了陷階.你否認曾讓蘭頓去買氰化物.不如說你聽說他買氰化物時表示很驚訝.一開始對我的出現你很驚訝,但很快你就明白我來得正好.你這樣的情緒加深了我的懷疑。我從蘭頓本人那兒得知他會八點半來。而你告訴我是九點鐘,心想我來的時候一切都己結束了.於是我明白了一切。”

  “你為什麼要來?”哈里森喊道,“你要是不來多好啊!”

  白羅直起身:“我跟你說過。”他說道,“謀殺案是我的公事。”

  “謀殺?你是說我想自殺吧?”

  “不。”白羅的聲音很響亮也很清晰.“我是說謀殺—你希望通過你的自殺來使蘭頓獲罪而致死—這就是謀殺.你的死會很快並且很容易,但你為蘭頓設計的死卻是最糟糕的.他買了毒藥;他來看你;他和你單獨在一塊兒。你突然死去;在你的杯子中發現了氰化物;杯子上有他的指紋.於是克勞德·蘭頓被吊死。那就是你的計劃。”

  哈里森又一次呻吟起來。

  “你為什麼要來?你為什麼要來?”

  “我告訴過你.但還有一個原因,我喜歡你。聽著.我的朋友,你是個垂死的人.你失去了你愛戀的女孩.但有一種人你不是.你不是一個殺人犯。如果你要死,也是作為一個善良的人而死去,作為一個沒有負罪感的人而平靜地死去。現在你告訴我.我來了你高興還是遺憾?”

  沉默了一會兒,哈里森直起身來.他臉上又有了一種新的尊嚴—那是征服了卑劣自我的人的表情.他將手伸過桌子。

  “感謝上帝你來了,”他喊道,“噢,感謝上帝你來了。”

十六、蒙面女人

  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發現白羅變得越來越對世事不滿,越來越煩躁不安。近來我們沒有什麼有趣的案件。沒有可以讓我們的小個子朋友運用他智慧和非凡的推斷力的案件。今天早晨他不厭煩地嘆一聲,把報紙丟到一旁。這是他最喜歡的一種感歎詞,聽起來就像是一隻貓在打噴嚏。

  “他們害怕我,黑斯廷斯;你們英格蘭的罪犯們,他們害怕我!貓在這兒的時候,小老鼠們,他們就不再靠近乳酪了!”

  “我認為他們當中的絕大部分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更不知道你在這兒呢。”我邊說邊笑。

  白羅責備地望著我。他總是想像整個世界都在想著、談論著赫丘勒。白羅。他確實已在倫敦出了名。但我簡直不能相信他的存在會給犯罪世界帶去恐怖。

  “那麼那天在邦德大街發生的光天化日之下的搶劫珠寶事件又是怎麼回事呢?”我問。

  “那是一次幹淨俐落的行動。”白羅贊許地說,“但不是我喜歡處理的案件。但是手段有些過於魯莽!一個拿著鉛頭拐杖的男人擊碎了一家珠寶店的平板玻璃窗,抓走了一些寶石,一些值得尊敬的市民立刻抓住他,一位員警趕到現場,罪犯被逮著時是人贓俱獲,身上帶著那些寶石,他被押送到警察局。後來發現那些寶石是人造的,真寶石已被他轉給了一位同夥—是前面提到的值得尊敬的市民中的一位。他會入獄的—這是真的,但當他出獄後,就會有一筆不錯的小財產等著他。是的,一切都設想得不錯,但我會做得比那更好。有時,黑斯廷斯,我後悔我是一位如此有道德的人。與法律作對,只是換換口味,將令人高興。”

  “高興起來吧,白羅,你知道在你這一行當中你是最出色的。”

  “但我這一行手頭正處理什麼呢?”

  我拿起報紙。

  “這兒!有一位英國人,他在荷蘭被神秘地殺害了。”我說。

  “他們總是那樣說—後來他們又發現他吃了魚罐頭,他的死亡完全是自然的。”

  “好吧。如果你決意抱怨的話!”

  “看這兒!”白羅邊說邊溜達到視窗,“街上有一位元在小說中被稱為‘面紗裹得很嚴實的女士’。她上了台階,她按了門鈴—她是來向我們諮詢的。可能是些有趣的事情。

  個像她那樣又年輕又漂亮的人是不帶面紗的,除非有大事發生了。”

  一分鐘後,我們的來訪者被領進來。正如白羅所說,她確實裹得嚴嚴實實的。在她揭開那飾有黑色西班牙花邊的面紗前是不可能辨清她的五官的。然而我發現白羅的直覺是正確的。這位女士十分漂亮,金黃色的頭發,藍眼睛。從她那簡潔卻很貴重的服飾來看。我立刻推斷出她屬於上流社會。

  “白羅先生,”女士用輕柔的、音樂般的聲音說,“我遇到大麻煩了。我幾乎不能相倍您是否能幫助我。但是我聽說過關於你的了不起的事跡。所以我來找你,不誇張地說。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求你辦這件不可能辦到的事。”

  “不可能辦到的事,這總是讓我感到高興!”白羅說,“我請你繼續說。小姐。”

  我們的這位有教養的客人遲疑了一下。

  “但是你必須坦誠,”白羅補充道,“在任何一點上,你不能讓我蒙在鼓裡。”

  “我會相信你。”這女孩又突然說。“你聽說過沃恩城堡、米利森特女士嗎?”

  我懷著極大的興趣抬起頭來。幾天前宣佈了米利森特女士和年輕的紹斯夏爾公爵訂婚的消息。我知道米利森特女士是一個一貧如洗的愛爾蘭貴族,而紹斯夏爾公爵是英國最好的婚姻對象之一。

  “我就是米利森特女士,”那女孩繼續道。……你們可能讀到了我訂婚的消息。我理應是活著的最幸福的女孩之一。但是。噢,白羅先生。我遇上大麻煩了!有個人,一個可怕的人,他的名字是拉文頓。他—我不知道該怎樣對你說。我曾經寫過一封信—那時我才十六歲。他,他……”“是你寫給這位拉文頓先生的嗎?”

  “噢。不。不是給他的。是寫給一位年輕的士兵的。我很喜歡他。可他陣亡了。”

  “我明白了。”白羅和藹地說。

  “那是一封愚蠢的信,不慎重的信。但確實,白羅先生。

  沒有什麼別的東西。但信中有些詞句,可能會引起誤解。”

  “我明白了,這封信落到了拉文頓先生手裡了?”

  “是的。他威脅說,除非我付給他一筆鉅款。這筆錢對我來說是完全不能籌到的,那麼他會把信交給公爵。”

  “這個下流坯!”我脫口而出,“對不起。米利森特女士。”

  “那向你的未婚夫坦白一切不是更聰明嗎?”

  “我不敢,白羅先生。公爵是一個相當古怪的人,嫉妒心強,好猜疑,容易相信最壞的事情。那樣的話,我還不如立刻解除婚約呢。”

  “親愛的,親愛的。”白羅扮了一個極富表情的鬼臉說,“那麼你希望我為你做些什麼呢,我的女士?”

  “我想也許我可以讓拉文頓先生拜訪你。我會告訴他我雇用你來商榷此事。也許你能壓壓價。”

  “他的要價是多少?”

  “兩萬英鎊。這根本不可能。我甚至懷疑我能否籌集到一干英鎊。”

  “也許你可以依據你這即將到來的婚姻的前景去借錢。

  但我懷疑你是否能借到一半的數目。另外,好吧,我反對你支付這筆錢!不。足智多謀的赫丘勒。白羅會擊敗你的敵人們!叫這位拉文頓先生來我這兒吧。他會不會帶著信來呢?”

  女孩搖搖頭

  “我想不會的。他十分謹慎。”

  “我想不該懷疑他真的有那封信吧?”

  “我去他家時,他把那封信給我看了。”

  “你去過他家了?這太輕率了,我的女士。”

  “是嗎?我太絕望了。我曾希望我的乞求會感動他的。”

  “噢。好啦。好啦。這個世界上的人們門是不會為懇求所動的。他會歡迎你的乞求,因為那表明你對那封信是多麼重視。他住在哪兒呢。這位好紳士?”

  “在溫布爾登的波那威斯達。我是在天黑之後去那兒的。”白羅哼了一聲。“我說最終我會告訴員警的。但是他只是以一種恐怖的譏諷的方式大笑。“當然了,我親愛的米利森特女士,你想這樣做盡管做好了。”他說。”

  “是的,這確實不是員警可以處理的事。”白羅低聲說。

  “但是我想你很聰明,不會那樣做的。”他接著說,“看。

  這就是你的那封信—放在這個小小的中國魔術盒裡!,他拿起那封信以便我看得清楚些。我試圖抓住它,但他的動作太快了,我根本來不及。他獰笑著把信拆起來又放回到那個小木頭盒子裡……它放在這兒會很安全的,我向你保證。”他說,“這個盒子將放在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我的眼睛轉向那個小保險箱。他搖了搖頭,大笑起來。“我有個比那更好的地方。”他說。噢,他真可惡!白羅先生,你認為你可以幫助我嗎?”

  “對老白羅要有信心。我會找到一個好辦法的。”

  在我看來這些保證說得不錯。但是當白羅殷勤地引導我們這位皮膚白皙、滿頭金發的委託人下褸時,我認為我們遇到難題了。白羅回來時,我盡可能地向他表明我的看法,他懊悔地點點頭。

  “是的,解決辦法並不明顯。這位拉文頓先生控制了局面。目前我還不知道我們該如何以智取勝。”

  那天下午拉文頓先生如期拜訪了我們。米利森特女士把他描繪成一位可惡的人。她真是說對了。我感到我的靴子尖端有一種沖動—極想把他踢下樓去。他氣勢洶洶,態度傲慢,對於波浴的委婉建議,他開始大笑,繼而又露出鄙夷的神情。看來他把自己當成是這一形勢的主宰。我不禁感到白羅簡直無法表現出應有的狀態。他看來已經洩氣甚至是垂頭喪氣。

  “好吧,先生,”他邊拿起帽子邊說,“我們似乎沒有任何進展。情況是這樣的,我可以放過她,便宜些吧,因為她是一位如此迷人的年輕女士。”他令人作嘔地斜眼看著我們。

  “我們說定了,-萬八幹英鎊。今天我動身去巴黎,那有件小事要處理。週二我回來,除非週二晚上付錢,否則就把信交給公爵。別告訴我米利森特小姐不能籌到這筆錢。如果她走對了路的話,她的一些紳士朋友會十分願意幫助這樣一個漂亮女人而借錢給她的。”

  我的臉紅了,向前走了-步,可是這句話一說完,拉文頓就飛快地離開了房間。

  “我的上帝!”我叫道。“得做些事情。你似乎有些屈從於他了。”

  “你的心真好,我的朋友。但是你的腦子好像不怎麼靈。

  我-點都不想讓我的能力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越認為我怯懦越好。”

  “為什麼?”

  “很奇怪。”白羅懷舊地低語道,“我會在米利森特小姐到來之前說出我要對著法律幹這一願望。”

  “你會在他離開期間破門盜竊嗎?”我倒吸一口氣。

  “有時,黑斯廷斯。你的腦子活動得倒是驚人的快。”

  “如果他把信帶走了呢?”

  白羅搖搖頭。

  “那不太可能。很明顯他的房間裡有—隱藏地是他認為絕對安全的。”

  “我們什麼時候—嘿—做那件事呢?”

  “明天晚上。我們大約十一點鐘從這兒出發。”

  到了約定時候我已准備好出發了。我穿上一套深色衣服,戴一頂柔軟的深色帽子。白羅和藹地沖我微笑著。

  “我看出來了。你的衣著和你的角色很配。”他對我說,“來,讓我們乘地鐵去。溫布爾登。”

  “我們什麼東西也不帶嗎?比如破門而人的工具?”

  “我親愛的黑斯廷斯。赫丘勒。白羅是不使用這樣野蠻的方法的。”

  我閉住嘴,不再吱聲。但我的好奇心一直保持著的。

  當我們進人位於郊區的小花園波那威斯達時正好是午夜時分。整幢房子又黑又安靜。白羅徑直走到房子後面的一扇窗戶前。很輕地抬起框格窗。叫我進去。

  “你怎麼知道這扇窗戶會是開著的呢?”我輕聲問,因為這真是離奇。

  “因為今天早晨我用鋸把窗鉤鋸開了。”

  “什麼?”

  “是的,這十分簡單。我來這兒。出示了一張偽造的證件和一張警督賈普的官方證件。我說我是由蘇格蘭場推薦來的。任務是負責安裝在拉文頓先生離開期間新裝的防盜扣拴。管家很熱情地歡迎我。好像是最近他們發生過兩起盜竊未遂案—很顯然,我們這個小小的主意拉文頓先生的其他客戶也想到了—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被偷。我檢查了所有窗戶,做了我小小的安排,禁止僕人在明天之前碰這些窗戶。因為這些窗戶全通了電,然後很優雅地告辭。”

  “真的。白羅,你太棒了。”

  “我的朋友,這極為簡單,現在,開始工作:僕人們睡在頂層,所以我們打擾他們的機會是很小的!”

  “我認為保險櫃安置在牆上的什麼地方。”

  “保險櫃?胡扯!根本沒有保險櫃。拉文頓先生是個聰明人。,你就會看到,他將設計一個比保險櫃聰明得多的藏東西的地方。保險櫃是每個賊要找的第一件東西。”

  於是我們開始對整個地方進行系統的搜尋。但在對房子進行了七個小時的仔細搜索後。我們一無所獲。我看到白羅的臉上開始顯露出氣憤的徵兆。

  “啊,見鬼!赫丘勒。白羅會被擊敗嗎?永遠不會的!

  我們平靜一下,讓我們想一想。讓我們—好吧—用用我們的小小的灰色腦細胞吧!”

  他稍停片刻,皺著眉頭集中精神,然後他的眼中偷偷閃爍起我十分熟悉的光。

  “我是個笨蛋!去廚房!”

  “廚房?”我叫道。“但那不可能的,那是僕人幹活的地方呀!”

  “正是。這正是一百個人中有九十九個人都會這麼說的!正因為如此。廚房是個理想的藏東西的地方。那全是些家用物品。走。去廚房!”

  我跟在他身後。完全不解。看著他把手伸進麵包箱。又拍拍燉鍋,把頭伸進煤氣灶,最後,我不再想看他了。又溜回書房。我確信在這兒,只有在這兒我們才會找到藏匿處。我又進一步做了一次小小的搜尋。發現已經是四點十五分了,天就快亮了。於是又回到廚房。

  使我十分驚訝的是,白羅正站在煤箱裡,他那套整潔的衣服已全毀了。他扮了個鬼臉說。

  “但是,是的,我的朋友。毀壞我的外表是完全違背我的天性的。但是如果是你,你又會怎麼做呢?”。

  “但拉文頓不可能把信埋在煤底下。”

  “如果你用用你的眼睛。你就會發現我檢查的不是煤。”

  此後我看到在箱後面的一個架子上撂著一些木柴。白羅敏提地把木柴一根根地拿下來。突然。他低聲驚呼了一嚴°“你的刀子,黑斯廷斯!”

  我把刀子遞給了他,他似乎是要把刀子插到手中的那根木柴裡去似的。突然。那根木柴裂成兩半。這根木柴被很均勻地豎著鋸成了兩半,露出中間的一個被掏空的坑。白羅從坑中取出一隻小小的中國製造的木盒子。

  “做得好!”我大叫道。

  “輕聲點,黑斯廷斯!聲調不要太高了。來。在日光照到我們身上之前。我們離開這裡。”

  他把盒子偷偷塞進口袋,然後輕輕地跳出煤箱。盡可能把身上弄幹淨,然後按我們來的路線離開這幢房子,急速朝倫敦方向走去。

  “但那是一個多麼不尋常的地方啊!”我說,“任何人都可能用那些木柴的。”“在七月份嗎,黑斯廷斯?而且它在一撂的最底層—是個十分巧妙的藏匿處。啊,出租車!現在回家。洗個澡,睡個解乏的好覺。”

  經過那樣一個令人激動的夜晚。我很晚才起床。就在一點鐘之前。當我溜達到我們的起居室時,我很吃驚地看到白羅靠在一張扶手椅裡。他的旁邊放著那個打開的中國盒子,他正平靜地閱讀著從那盒子裡取出的信。

  他親切地沖我微笑,拍了拍他手中的那張紙。

  “她是對的,那位米利森特小姐。公爵是永遠也不會原諒這些的!這封信中寫著一些我從未見過的十分過分的甜言蜜語。”

  “真的嗎,白羅?”我感到十分厭惡,“我認為你不應該讀那封信。這是不該做的事。”

  “另外一件事,”我說,“我認為昨天用賈普的官方證件也不能算是做事講道理。”

  “但我並不是在做遊戲。而是在辦案。”

  我聳聳肩。一個人是無法與一個觀點爭論的。

  “有人在上樓,”白羅說。“是米利森特女士。”

  我們那位金發碧眼的委託人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走進來,而當她看到白羅手中的那封信時。神情又轉為愉悅。

  “噢。白羅先生,你真是太棒了!你是怎麼做的?”

  “通過相當受譴責的方法,我的女士。但是,拉文頓先生不會指控的。你的信。是嗎?”

  她很快地掃了一遍。

  “是的,噢,我該怎麼感謝你呢?你是個很棒很棒的人。

  它藏在哪兒了。”

  白羅告訴了她。

  “你真聰明!”她從桌上拿起了那個小盒子。“我將把它作為紀念品。”

  “我原希望,我的女士,你會允許我留下它作為紀念品的。”

  “我想送你一個比這更好的紀念品—在我的婚禮那天—我會感激不盡的。白羅先生。”

  “對我來說,為你服務的愉快勝過一張支票—所以請你允許我留下這個盒子。”

  “噢。不。白羅先生。我簡直必須擁有它。”她大笑著叫道。

  她伸出手,可是,白羅比她還快。他的手按在她的手上面。

  “我不這樣認為。”他的聲音變了。

  “你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似乎變得尖利起來。

  “無論如何。請允許我取出它的其他內容,你瞭解到除了那封信。還有—”他敏捷地做了個手勢。然後張開手。手掌中有四顆閃閃發光的大寶石,兩顆奶白色的珍珠。

  “這是那天在邦德大街被偷的寶石,我想。”白羅低聲道,“賈普會告訴我們的!”

  使我十分驚訝的是,賈普這時從白羅的臥室走了出來。

  “我想。是你的一個老朋友。”白羅禮貌地對米利森特女士說。

  “被上帝逮住了!”米利森特女士的態度完全變了,“你這個老吝嗇鬼!”她幾乎是帶著敬畏望著白羅。

  “好了,格蒂小姐。我親愛的,”賈普說,“我想這會兒游戲該結束了。真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你了。我們也已經逮捕了你的同夥。那天來這兒的自稱是拉文頓先生的人。至於拉文頓先生本人,綽號叫克羅克,還叫裡德。我不知道那天在荷蘭用刀子殺死他的人是屬於哪一幫的。你認為他身上帶著貨呢,是吧?他沒帶。他巧妙地欺騙了你,他把寶石藏在了自己家裡。你讓兩個傢伙找寶石。然後你與這兒的白羅先生交涉。通過讓人吃驚的運氣,他找到了。”

  “你確實喜歡多嘴多舌。是嗎?”原來自稱是米利森特小姐的人說,“現在一切很容易了。我會安靜地走。你們不能說我不是位完美的女士。再見,所有的人!”

  “是她的鞋穿錯了。”白羅睡意朦朧地說。而我仍然是糊裡糊塗。“我對你們英國做了小小的觀察。一位女士,尤其是一位出生有地位的女士,總是特別關心她的鞋子。她的衣服可以襤褸,但是她的鞋會很講究。你或我都不太可能見到真正的米利森特女士,她很少在倫敦。而這個小女子與她在外表上有些相似。這一點倒是可以蒙混過關。正如我所說,她穿的那雙鞋子首先讓我疑惑,然後是她的故事—還有她的面紗一有些誇張。啊?所有那幫人都知道那個中國盒子的頂部有一封損害名譽的偽造的信,但是木塊是死去的拉文頓先生的主意。嗯。例如。黑斯廷斯,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像昨天那樣傷害我的感情,說那些罪犯竟然不知道我是誰。而事實上。甚至當他們自己失敗時他們也還想利用我呢!”

十七、海上謎案

  “克拉珀頓上校!”福布斯將軍說道。

  他說此話時既像是哼了一聲,又像是吸氣聲。

  埃利。亨德森小姐俯身向前,一縷柔軟的灰白頭發被風吹散在額前。她的黑眼睛一眨一眨地,掩不住頑皮的快意。

  “真是一個有軍人風度的男人!”她帶著惡意,一邊將額前的頭發理順,一邊等著結果。

  “軍人風度!”福布斯將軍勃然大怒。他拽著他那很有軍人風度的八字鬍,臉變得通紅。

  “他曾在近衛團幹過。是不是?”這回亨德森小姐只是隨口喃喃地說,因為她的任務完成了。

  “近衛團?近衛團?全是廢話。這傢伙曾是個戲子!這是事實!後來參了軍,去法國撈油水去了。德國佬胡亂扔了一顆炸彈,他就帶著手臂上的傷回家了。不知怎的,就鑽進了卡林頓夫人的醫院。”

  “原來他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這是事實!這傢伙裝成受傷的英雄。卡林頓夫人什麼也不懂,卻有花不完的錢。老卡林頓一直在賣軍火。她守寡才六個月,這傢伙很快就和她勾搭上了。她為他在國防部謀到一份差事。克拉珀頓上校!哼!”他輕蔑地哼了一聲。

  “戰爭之前。他曾幹過歌舞表演,”亨德森小姐若有所思地說道,想將尊貴的滿頭灰白頭發的克拉珀頓上校和塗著一個紅鼻子、唱著歌逗人笑的喜劇演員聯系起來。

  “這是事實!,,福布斯將軍說道,“我是從老巴辛頓弗倫奇那兒聽說的。他是從老巴傑爾。科特裡爾那兒聽來的。而老巴傑爾又是從斯努克思。派克那兒聽說的。”

  亨德森小姐快活地點點頭:“這的確能說明問題。”

  坐在他們附近的一個小個子男人的臉上掠過一絲微笑。亨德森小姐注意到了。她總是很敏銳。那微笑表明對她最後那句話後面的嘲諷的欣賞—而將軍永遠也不會對這種嘲諷有所察覺。

  將軍本人沒有注意到這絲微笑。他看了看表,站起身說;“鍛煉。在船上也得保持健康。”說完他就出了門上了甲板。

  亨德森小姐掃了一眼那個露出笑意的男子。這一眼是很有教養的,衷明她願憊和這位同行的旅伴交談。

  “他精力很充沛。是不是?”那小個子男人說道。

  “他繞著甲板定整整四十八圈。”亨德森小姐說道,“真是些閒言碎語,他們說我們女人就是喜歡醜聞。”

  “多不禮貌啊!”

  “法國人倒是非常彬彬有禮。”亨德森小姐說道一她的話音裡有一絲疑問。

  小個子男人很快回答說:“比利時人,小姐。”

  “噢!是比利時人。”

  “赫丘勒。白羅。請您吩咐。”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她以前一定聽說過的。她問道:“您很喜歡這次旅行嗎,白羅先生?”

  “說實話。我不喜歡。我很蠢,別人勸我來我就來了。我討厭大海。它從不安靜,不。不。一會兒也不安靜。”

  “哼,你得承認它現在很安靜。”

  白羅先生很不情願地承認了:“這一會兒。是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又活了。我再次對身邊的事產生了興趣—比如,您很擅長對付福布斯將軍。”

  “您是說—”亨德森小姐停了一下。

  赫丘勒。白羅鞠了一躬:“您獲取醜聞的方法,真是令人景仰!”

  亨德森小姐放聲大笑起來:“是指近衛團的事嗎?我知道那會使那個老傢伙氣急敗壞的。”她俯身向前,以信任的口吻說道:“我承認我喜歡醜聞—越是惡毒的,越好。”

  白羅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那保養得很好的苗條身材,她那黑黑的敏銳的眼睛,她那灰白的頭發;一位四十五歲的女人對她青春逝去並不感到難過。

  埃利突然說道:“我想起來了!您不就是大偵探嗎?”

  白羅鞠了一躬:“您太客氣了,小姐。”但他沒有否認。

  “真讓人激動。”亨德森小姐說,“就像書裡所說的,您是在窮追不舍嗎?我們當中有一個罪犯嗎?還是我太輕率了?”

  “不,不。讓您失望我很難過。但我和其他人一樣。到這兒來是讓自己開心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情緒不高。這使得亨德森小姐笑了起來。

  “噢!明天您就可以在亞歷山大市上岸了。您以前去過埃及嗎?”

  “沒有。小姐。”

  亨德森小姐站起身來。顯得有些突然。

  “我想我得和將軍一起去做一些保健運動了。”她說道。

  白羅禮貌地站起身來。

  她沖他微微點了點頭。就走上了甲板。

  白羅的眼裡掠過一絲疑惑。一會兒,他的嘴唇上露出了笑意,他站起身,探出頭去,朝甲板上望去。亨德森小姐正倚著欄杆和一位個子高高、軍人模樣的人說話。

  白羅笑得更開心了。他小心地回到了吸煙室,那份小心很是誇張,就好像一隻烏龜縮回到它的殼裡一樣。這會兒,吸煙室裡就他一個人,雖然他覺得這不會持續太長的時間。

  果真,克拉珀頓夫人從酒吧過來了。她那仔細燙成波浪的銀灰色頭發由一個網保護著,她那按摩過的、按規定進食的身體穿著一套運動服。她故意做出那麼一種樣子,讓人感覺她總能為她所需要的任何東西付最高的價錢。

  她說道:“約翰—噢!早上好。白羅先生—您有沒有看見約翰?”

  “他在右舷甲板上,夫人。要不要我—”她用手勢制止了他:“我在這兒坐一會兒。”她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款款坐下。從遠處看,她看上去像二十八歲。而現在,盡管她的臉精心化妝過,她的眉毛仔細修過。她看上去不像她實際四十九歲的年齡,倒像是有五十五歲了。她的眼睛是淡藍色的,很亮,瞳孔很小。

  “很抱歉,昨天晚飯沒見到您,”她說道,“波浪有些大,當然—”“的確是這樣的。”白羅很同意。

  “幸運的是,我是一個很棒的水手……克拉珀頓夫人說道,“我說幸運是因為,我的心髒很不好,暈船可能會要我的命。”

  “您的心髒不好嗎,夫人?”

  “是的,我得非常小心。我不能太累自己!所有的專家都這麼說!”克拉珀頓夫人又談起了對她來說永遠迷人的話題—她的健康。“約翰,我可憐的,為了讓我少做點而累壞了。我活得真是緊張。您明白我的意思嗎,白羅先生?”

  “明白,明白。”

  “他總是對我說,再懶散一點,艾德琳。但我做不來。

  我感覺生活就是幹活。事實上,戰爭期間,我還是個女孩,那時我累壞了。我的醫院—您聽說過我的醫院嗎?當然我有護士,有護士長,什麼都有—但事實上還是我進行管理。”她歎了口氣。

  “您的精力過人。親愛的夫人。”白羅說道。話有些機械,好像是在暗示之下說的。

  克拉珀頓夫人笑了起來。像個女孩似的。

  “大家都說我有多年輕!這很荒唐。我從不假裝我不到四十三歲。”她繼續撒謊道,“但很多人都很難相信。.你這麼有活力。艾德琳!,他們總這麼對我說。但真的,白羅先生,如果人沒有活力的話。那會是什麼樣子呢?”

  “死了。”白羅說。

  克拉珀頓夫人皺了皺眉頭,她不喜歡這個回答。她覺得。這個男人是想逗樂。她站起身,冷冷地說道:“我得去找約翰。”

  她邁出門去的時候,手提包掉下來並且打開了,裡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白羅殷勤地跑上前去幫忙。忙活了好幾分鐘。才將唇膏、小梳妝盒、煙盒、打火機以及其他一些零碎東西全收拾起來。克拉珀頓夫人禮貌地向他表示了感謝,然後就跑上甲板並喊道:“約翰—”克拉珀頓上校和亨德森小姐正談得起勁。他迅速轉過身來到他妻子的跟前。他彎下腰。很是關切愛護。她的甲板椅放得是不是地方?是不是更好?他的態度很禮貌—充滿了溫柔的呵護。很明顯,她是一個被體貼人的丈夫深愛著並被寵壞了的妻子。

  埃利。亨德森小姐望著遠處的水準線,仿佛什麼東西使她感到很惡心。

  白羅站在吸煙室的門邊,冷眼瞧著。

  一個沙啞的、戰抖的聲音在他後面響起:“我要是她的丈夫。我就會帶把斧子給她。”船上稍稍年輕一些的人都不客氣地稱這位老先生為“所有茶葉種植園主的祖父,”他剛剛拖著腳走了進來。“孩子!”他喊道,“給我來一杯威士卡。”

  白羅俯身揀起一張撕下來的便條紙,它是克拉珀頓夫人手提包裡的東西,剛才沒有揀起來。他注意到那是一個處方的一部分,上面有洋地黃。他將它放進口袋,想以後把它還給克拉珀頓夫人。

  “是的,”這位年長的乘客繼續道。“討厭的女人。我記得在浦那那個地方有個女人像她。那是一八八七年。”

  “有沒有人給她帶去一把斧子?”白羅問道。

  老先生很是悲傷地搖了搖頭。

  “那年就把她丈夫給愁死了。克拉珀頓應該堅持自己的權利。他在他妻子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

  “她掌握著錢袋。”白羅嚴肅地說。

  “哈哈!”老先生笑道,“言之有理。掌握著錢袋。哈哈!”

  兩個女孩沖進了吸煙室。其中一個圓臉,臉上有雀斑。

  黑黑的頭發像是被風吹亂了。另一個也有雀斑。和一頭栗色卷發。

  “援救—援救!”基蒂。穆尼喊道。“帕姆和我要去援救克拉珀頓上校。”

  “從他妻子那裡。”潘蜜拉。克雷根喘著氣說道。

  “我們覺得他是個寶貝……”

  “而她真是太糟了→她什麼也不讓他做。”兩個女孩大聲喊道。

  “如果他不和她在一起的話,他總是被亨德森那個女人霸佔著……”“她挺不錯的,但太老了……”她們跑了出去,一邊笑著一邊喘著氣嚷道:“援救—援救……”當天晚上。十八歲的帕姆。克雷根走到赫丘勒。白羅跟前,說明瞭援救克拉珀頓上校不是一次突然行動,而是一個制定下來的計劃。她低聲道:“聽著,白羅先生,我們會在她的鼻子底下將他弄出來,帶他上甲板在月色裡散步。”

  就在這時聽見克拉珀頓上校在說:“我給你一輛羅爾斯—羅伊斯汽車的錢。但這幾乎一輩子都有用。現在我的車“我想是我的車。約翰。”克拉珀頓夫人的話音很尖利。

  對她的粗魯他沒有生氣,或許是他對此已經很習慣了,抑或是—“抑或是?”白羅陷入了沉思。

  “當然,親愛的,是你的車。”克拉珀頓向他妻子鞠了一躬,不再說了,很是平靜。

  “他真是一位紳士啊,”白羅想到,“但福布斯將軍說克拉珀頓根本就不是一個紳士。我現在有些懷疑了。”

  有人建議打橋牌。克拉珀頓夫人,福布斯將軍和一對目光銳利如鷹的夫婦坐了下來。亨德森小姐說了聲“請原諒”就出去上了甲板。

  “您丈夫呢?”福布斯將軍問道,有些猶豫。

  “約翰不打橋牌,”克拉珀頓夫人說道,“他很沒勁。”

  四個人開始洗牌了。

  帕姆和基蒂走到克拉珀頓上校跟前,一人抓住他的一個胳膊。

  “你得和我們一起去!”帕姆說道,“去甲板,天上有月亮。”

  “約翰,別胡來,”克拉珀頓夫人說道,“你會凍著的。”

  “跟我們一起去,不會的,”基蒂說道,“我們很熱的。”

  他和她們一同走了。一路笑聲。

  白羅注意到了克拉珀頓夫人在開始叫了兩草花之後。

  沒再叫牌。

  他踱步出去上了上層甲板。亨德森小姐正站在欄杆邊。

  她四下看著。好像在期待著什麼。他走過去站在她身邊,他看得出她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不少。

  他們聊了一會兒。不久當他沉默的時候,她問道:“你在想什麼?”

  白羅答道:“我正在琢磨我的英語。克拉珀頓夫人說。

  約翰不打橋牌。,通常不是說不會打嗎?”

  “我想。他不打橋牌是對她的侮辱。”埃利乾巴巴地說道,“他跟她結婚真是傻透了。”

  黑暗中,白羅笑了:“你不覺得這個婚姻可能會很成功嗎?”他問道。並不自信。

  “和那樣一個女人?”

  白羅聳聳肩:“很多令人作嘔的妻子都有很忠實的丈夫。這是大自然令人費解的事情。你得承認她說的話、做的事好像都不會使他惱火。”亨德森小姐正在考慮該如何回答,這時候克拉珀頓夫人的聲音從吸煙室的窗戶傳了出來。

  “不—我不想再打一局了。很悶。我想我得上甲板上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晚安。”亨德森小姐對白羅說。“我得睡覺了。”她很快就消失了。

  白羅踱步來到娛樂室—裡面除了克拉珀頓上校和那兩個女孩之外,沒有別的人。他正在為她們表演牌的魔術。

  看到他在靈巧地洗牌、弄牌,白羅想起了將軍講過他曾經幹過歌舞雜耍。

  “看得出你雖然不打橋牌,但你很喜歡玩牌。”白羅道。

  “我不打橋脾是有原因的,”克拉珀頓說道,臉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我這就讓你看。我們來打一盤牌。”

  他飛快地發了牌:“把你們的牌拿起來。哼,怎麼樣?”看到基蒂臉上迷惑不解的神情,他笑了。他將手中的那手牌攤出來,大夥也跟著做了。基蒂是整個草花套,白羅先生一手紅心,帕姆方塊。而克拉珀頓上校則是一手黑桃。

  “看到了嗎?”他說道,“一個能夠隨心所欲地給他的同伴和對方任何一手牌的人最好不要參與一場友好的比賽!

  他的運氣要是太好了,別人就會說些很惡毒的話。”

  “噢!”基蒂喘著氣說道。“你怎麼做的?看上去很尋常埃”“敏捷的手能夠欺騙眼睛。”白羅一針見血地說道,並且注意到了他表情的突然變化。

  好像他突然意識到他一時放鬆了警惕。

  白羅徽微一笑。紳士形象後面那魔術師的一面露了出來。

  第二天拂曉。船抵達亞歷山大城。

  吃完早飯,白羅上到甲板,他發現那兩個女孩正准備上岸。此時她們正在和克拉珀頓上校說話。

  “我們現在就該走了,”基蒂催促道。“管護照的人一會兒就會下船了。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你不會讓我們自己上岸的。是嗎?會發生可怕的事情的。”

  “我當然覺得得有人和你們一起上岸,”克拉珀頓微笑著說道,“但我不知道我妻子能不能行。”

  “那太槽了,”帕姆說道。“但她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克拉珀頓上校看上去有些猶豫不決。很明顯他非常想玩忽職守。他看到了白羅。

  “您好,白羅先生—您上岸嗎?”

  “不。不。”白羅先生答道。

  “我,我,去跟艾德琳說一聲。”克拉珀頓上校拿定了主意。

  “我們和你一起去。”帕姆沖白羅眨了一下眼睛。“也許我們能勸她一塊來。”她又嚴肅地加了一句。

  克拉珀頓上校似乎很歡迎這個建議,他好像松了一口氣。

  “那就一塊兒來吧,你們兩個一起來。”他愉快地說道。

  他們三個一起沿著第二層甲板的通道走著。

  白羅的船艙就在克拉珀頓的對面,出於好奇他也跟著走。

  克拉珀頓上校敲船艙門的時候,有些緊張。

  “艾德琳,親愛的,你起床了嗎?”

  裡面傳出克拉珀頓夫人睡意朦朧的聲音:“噢,討厭—什麼事?”

  “是我,約翰。上岸去玩玩怎麼樣?”

  “絕不。”聲音很尖利也很堅決。“我昨晚睡得很糟。我今天得睡足。”

  帕姆很快插進去:“噢,克拉珀頓夫人。太遺憾了。我們真的很希望您能和我們一起去。您真的不行嗎?”

  “我很肯定。”克拉珀頓夫人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尖利了。

  上校轉轉門把手。卻是徒勞。

  “怎麼啦。約翰?門關著呢!我不想讓乘務員打擾我。”

  “對不起。親愛的,對不起。我只是想拿我的旅遊指南。”

  “哼。你休想。”克拉珀頓夫人厲聲說道。“我不會起床的。走開,約翰,讓我安靜一會。”

  “當然。當然。親愛的。”上校從門口退了回去。帕姆和基蒂緊緊跟著他。

  “我們現在就走吧。感謝上帝,你的帽子在頭上。噢。天啦—你的護照不會在船艙裡吧?”

  “事實上,它在我的口袋裡—”上校說道。

  基蒂掐了掐他的胳膊。“太妙了,”她喊道。“好了,走吧!”

  白羅俯身靠著欄杆,看著他們三個離去。他聽見身邊一個輕輕的吸氣的聲音。他轉身看見了亨德森小姐。她的眼睛正盯著那三個離去的身影。

  “他們上岸了。”她毫無表情地說道。

  “是的,你去嗎?”

  他注意到她戴著遮陽帽,包和鞋都很漂亮,一副要上岸的樣子。然而,極短暫的猶豫之後,她搖了搖頭。

  “不,”她說道,“我想我還是呆在船上吧。我有好多信要寫。”

  她轉身離開了。

  福布斯將軍在做完甲板上的四十八圈早鍛煉之後,喘著粗氣,走了過來。“啊哈!”當他注意到上校和那兩個女孩離去的身影時,喊道。“原來如此!夫人在什麼地方?”

  白羅解釋說克拉珀頓夫人想在床上靜靜地躺一天。

  “您別信!”這位老戰士閉上-只眼睛,“她會起來吃午飯的—如果那個可伶的傢伙沒請假就離開的話,他們會吵架的。”

  但將軍的話沒有應驗。克拉珀頓夫人午飯沒有出現,等到上校和那兩個女孩四點鐘回到船上的時候,她也沒有出現。

  白羅呆在他的船艙裡,聽見這位丈夫有些歉意地敲著他們的艙房門。他聽見他敲了好長一會兒,也試著將門打開,最後聽見他喊乘務員。

  “這邊。我聽不見回音。你有鑰匙嗎?”

  白羅立刻從他的床上起來,出來到了過道裡。

  消息很快就在船上傳遍了。人們驚愕地聽說克拉珀頓夫人死在了她的床上—一把當地的匕首穿透了她的心髒。在她船艙的地上發現了一串琥珀珠子。

  流言不斷。那天所有被允許上船賣珠子的人都被逮起來接受盤問!船艙抽屜裡一大筆錢不見了!錢已經找到了!

  錢還沒有找到!價值連城的珠寶丟了!根本沒有丟什麼珠寶!一個乘務員被逮了起來,承認了謀殺罪行……“真相究竟是什麼?”埃利。亨德森小姐攔住白羅問道。

  她的臉很蒼白。顯得很不安。

  “親愛的夫人,我怎麼會知道?”

  “你當然知道。”亨德森小姐說道。

  夜已經很深了。大多數人都已經回到了他們的艙房。亨德森小姐領著白羅走到船上有頂蓋的那邊的幾把甲板椅子邊。“現在告訴我。”她要求道。

  白羅若有所思地看看她:“這案子很有趣。”

  “她的一些價值昂貴的珠寶被偷了,是不是真的?”

  白羅搖搖頭:“不,沒有珠寶被偷。但抽屜裡不多的現金不見了。”

  “在船上我再也不會感到安全了,”亨德森小姐戰抖了一下,“有沒有線索,是哪個咖啡色的野人幹的?”

  “沒有,”赫丘勒。白羅說道,“整個事情非常奇怪。”

  “你什麼意思?”埃利尖聲問道。

  白羅攤開手:“好了—接受事實吧。克拉珀頓夫人被發現時至少已經死掉五個小時了。一些錢丟了、一串珠子在她床邊的地上。門是鎖著的,鑰匙不見了。對著甲板的窗戶—是窗戶,不是舷窗,是開著的。”

  “怎麼樣?”這個女人有些不耐煩了。

  “你不覺得謀殺發生在這些特定的情況下有點奇怪嗎?

  記住,員警對那些被允許上船賣明信片的人,換錢的人,賣珠子的人都是瞭若指掌的。”

  “盡管這樣。通常還是乘務員關艙房的門。”埃利指出來。

  “是的。那是為了防止小偷小摸,但這是謀殺。”

  “你究竟在想什麼,白羅先生?”她好像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在想那扇關著的門。”

  亨德森小姐也想了想廣我沒看出什麼。那個人從門出去,鎖上了,並且把鑰匙帶走了,這樣謀殺案就會太快被發現。他很聰明,這件謀殺案直到下午兩點才被發現。”

  “不,不,小姐,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擔心他是怎麼出去的,而是他怎麼進去的。”

  “當然是窗戶了。”

  “這是可能的。但太難了—總是有人在甲板來來往往,這一點不能忘記。”

  “那就是門了。”亨德森小姐不耐煩地說道。

  “但你忘了,小姐。克拉珀頓夫人把門從裡面鎖了起來。

  在寬拉珀頓上校早晨離船之前,她就這樣做了。他還試了試—所以我們知道是這樣的。”

  “廢話。門也許卡住了—或者他把手轉得不對。”

  “但不是他說這樣就這樣。事實上我們門聽見克拉珀頓夫人她自已這麼說的。”

  “我們?”

  “穆尼小姐,克雷根小姐,克拉珀頓上校,還有我自己。”

  埃利。亨德森小姐輕輕跺著腳,腳上的鞋很漂亮。有一陣兒她沒有說話。然後,她有些慍怒地說道。“好了—你究竟推斷出什麼了?我想如果克拉珀頓夫人可以關門,她也可以開門。”

  “正是,正是。”白羅望著她,滿面笑容,“你看不出來我們沒注意的。克拉珀頓夫人打開門,放進了殺人者。她可能會給一個賣珠子的人打開門嗎?”

  埃利反對道:“她也許不知道是誰。他也許敲門了一她起來開了門—他硬擠進來然後殺了她。”

  白羅搖搖頭:“正相反。她被殺的時候,正靜靜地躺在床上。”

  亨德森小姐盯著他。“你的意思是?”她突然問道。

  白羅微笑道,“哼,好像她是認識那個進來的人的,難道不是嗎?”

  “你是說,”亨德森小姐說道,她的聲音有些刺耳,“兇手是船上的一個乘客?”

  白羅點點頭:“好像是這樣。”

  “丟在地上的珠子只是一個煙幕彈?”

  “正是。”

  “錢的失竊也是?”

  “正是。”

  稍稍停了一下,亨德森小姐慢慢說道,“我認為克拉珀頓夫人是一個非常令人不愉快的人,而且我覺得這個船上沒有人真正喜歡她ˉ但沒有人會有什麼原因要殺了她。”

  “也許,除了她的丈夫,沒有別人。”白羅說道。

  “你不是真的以為—”她停了下來。

  “這個船上每個人都認為克拉珀頓上校很有理由給她帶把斧子。我想,那是他們的說法。”

  埃利。亨德森看著他一等著。

  “但我得說,”白羅繼續道,“我自己沒有注意到這位好上校有什麼生氣的跡象。而且更為重要的是,他有不在現場的證據。他整天和那兩個女孩在一起,直到四點鐘才回到船上。那時候,克拉珀頓夫人已經死了好多小時了。”

  又沉默了一會兒。埃利。亨德森輕聲說;“但你還是認為—是船上的一個乘客?”

  白羅點了點頭。

  埃利。亨德森突然笑了—一種肆無忌憚、目空一切的笑:“你的理論也許很難證明,白羅先生,船上有好多乘客。”

  白羅鞠了一躬;“我得用一個貴國偵探小說中的說法:我有我自己的辦法,華生。”

  第二天晚飯時,每一個乘客都在碟子邊發現一張列印的紙條,要求他們在八點半時到主休息室去。當人們到齊了之後,船長站到通常是樂隊表演的突出的檯子上向大家講話:“女士們,先生們;你們都聽說了昨天發生的悲劇。我相信你們都願意合作將那個慘案的作案者繩之以法。”他停下來,清清嗓子,“在船上和我們門在一起的有赫丘勒。白羅,你們大家很可能都知道了在—哦—這些事情上很有經驗。我希望你們仔細呀他講講。”

  就在這時,克拉珀頓上校進來了坐在福布斯將軍的身邊,他沒有去吃晚飯。看起來,他很悲傷茫然,根本不像感到很是解脫的樣子。要不然就是他是一個很好的演員。要不然就是他真的很喜歡他那很難相處的妻子。

  “赫丘勒。白羅先生︰”船長說著。從臺上下來了。波浴走上去,他沖大家笑著。一副妄自尊大的樣子,看上去很可笑。

  “先生們,女士”他開始道,“你們能如此寬容聽我說話,我不勝感激。船長先生告訴你們,我在這方面有些經驗。

  事實上,我的確在如何將這個案子刨根問底上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他做了個手勢,一個乘務員走上前去,遞給他一個包在床單裡的很大的、看不出形狀的東西。

  “我要做的事也許會使你們吃一驚,”白羅提醒道,“也許你們會覺得我很古怪,或許,很瘋狂。然而我向你們保證在我的瘋狂之後有—正像你們英國人所說的—一個方法。”

  他和亨德森小姐對視了一會兒。他開始打開那很大的包。

  “這兒,先生們,女士們,我有一個很重要的證人,證明誰殺了克拉珀頓夫人。”他靈巧的手將蒙著的最後一塊布迅速拿開,現出了裡面的東西—一個幾乎和真人一樣大的木玩偶,穿著一件絲絨套服,上有花邊的領子。

  “好了,亞瑟,”白羅說道,他的聲音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不再是外國味的—相反是一口很自信的英語,聲調帶著倫教佬的抑揚頓挫,“你能告訴我—我重複一遍一你能告訴我—任何有關克拉珀頓夫人死亡的事嗎?”

  玩偶的脖子擺動了一下。它的木頭下巴動了動,晃了晃,就聽見一個尖利的女高音在說,“怎麼啦,約翰?門關著呢!我不想讓乘務員打擾我……”只聽得一聲尖叫,一張椅子倒了,一個男人站在那裡,身子歪向一邊,他的手放在脖子上—努力著想說話—努力著……突然,他的身子癱成一團。一頭栽倒在地。

  是克拉珀頓上校。

  白羅和船上的醫生從俯伏在地上的人身邊站起身來。

  “我想是完了。心髒玻”,醫生的話很短。

  白羅點點頭:“把戲被人戳穿了,給嚇的。”

  他轉身對福布斯將軍說道:“是您,將軍,給了我一個很有用的暗示,您提到了音樂歌舞舞臺。我一直不解。後來我想起了這個。假設戰前克拉珀頓是個口技藝人,那樣的話,三個人在克拉珀頓夫人已經死了的時侯,還能夠聽到她從船艙裡面說話,是完全有可能的……”埃利。亨德森站在他身邊。她的眼睛很黑,充滿了痛苦。“你知道他心髒不好嗎?”她問道。

  “我猜到了……克拉珀頓夫人說到她自己的心髒不好,但給我的感覺她是喜歡讓人覺得她有病的那種女人。後來,我揀到了一張撕碎了的處方,上面開了很大劑量的洋地黃.洋地黃是一種治心髒病的藥,但不可能是克拉珀頓夫人的,因為這種藥會使瞳孔放大。我從沒有發現她有這種情況—但當我看他的眼睛時,立刻就看出了這種跡象。”

  埃利喃喃道:“所以你認為—事情可能會—這樣結束?”

  “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小姐?”他輕聲說道。

  他看見她眼裡湧出淚水。她說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愛……但他不愛我……是那些女孩—是她們的年輕—使他感到他受到奴役。他想獲得自由,要不然就太晚了……是的,我想是那樣的……你什麼時候猜到是他的?”

  “他的自製力太強了,”白羅三言兩語地說道,“不管他妻子的所作所為是多麼讓人惱火,好像他都無動於衷。這表明要不就是他對此習慣了,這不會刺痛他。要不就是—好了—我決定是後者……我對了……“然後,他堅持要表演他變戲法的能力—案發前一天他假裝露出真相。但像克拉珀頓這樣的人是不會露出真相的,那必然有原因。只要人們認為他是個魔術師,他們就不會認為他曾經是個口技藝人。”

  “我聽到了那個聲音—是克拉珀頓夫人的聲音嗎?”

  “有一個乘務員的聲音和她的很像。我讓她躺在台後,教她說這些話。”

  “這是個詭計,一個殘酷的詭計。”埃利喊出聲來。

  “我不贊成謀殺。”赫丘勒。白羅說道。

十八、花園疑案

  赫丘勒。白羅在他面前將信整齊地放成一摞。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琢磨了一會兒上面的位址,然後用放在早餐桌上的專用裁紙刀將信封背面縱向裁開,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在裡面還有一個信封,用紫色的蠟仔細地封好,上面有“親啟保密”的字樣。

  赫爾充裡。白羅那雞蛋形的臉上的眉毛向上揚了揚。

  他喃喃道;“耐心點,這就來了!”又一次用上了那把裁紙刀。

  這一次信封裡出來了一封信—字跡顫巍巍的,又長又尖。

  好些字重重地畫上了線。

  赫丘勒。白羅打開信讀起來。信的上端又寫了“親啟保密”。右邊是地址和日期。地址—玫瑰岸,查曼草地,巴克斯;日期一三月二十一日。

  親愛的白羅先生:

  我的一位尊敬的老朋友知道我最近的擔心和痛苦。他向我推薦了您。這位朋友不知道真實的情況一我誰也沒有告訴—這件事要嚴格保密。

  我的朋友向我保證說你特別謹慎—這樣的話我就不必擔心捲入員警插手的事務當中。如果我的懷疑是正確的。我會感到特別惡心的。值當然也有可能我完全錯了。這些日子以來我感覺自己腦子有些糊塗-這是因為我失眠,加上去年冬天患了重病的結果。我想調查這個案子力不從心,我既沒有手段也沒有能力。另一方面,我得再次重申這是一個銀微妙的家庭事務。並且由於很多原因希望此事不要張揚。一旦我對事實很有把握時,我自己會處理這事的。我希望在這點上我已經說清楚了。加果您同意調查此事的話,也許您會按以上的地址通知我的。

        謹此

                        阿米莉亞。巴羅比

  波浴將這封信讀了兩遍。他的眉毛又一次向上揚了揚。

  然後他將它放在一邊又拿起那堆信當中的下一封。

  整十點的時候,他走進了他的機要秘書萊蒙小姐的房間,她正坐在那兒等著今天的指示。萊蒙小姐四十八歲,外表不吸引人。她給人的總體感覺是好多骨頭被隨意地扔到了一塊兒。她愛好整潔,這點幾乎可以和白羅相提並論;雖然她有能力思考,但她從不這樣做,除非讓她這樣去做。

  波浴將上午的郵件遞給她時說:“小姐,請用合適的詞句回絕所有這些請求。”

  萊蒙小姐瀏覽了一下這些各種各樣的信,依次在上面草草寫上難解的符號。這些符號只有她一個人懂,而且有她自己的一套體系:“勸誘”、“耳光”、“呼嚕呼嚕”、“簡明扼要”等等。做完了這些,她點點頭,然後抬起頭等待進一步的指示。

  “好了,白羅先生?”她的鉛筆准備好了,在她的速記簿上懸著。

  “你對那封信怎麼看,萊蒙小姐?”

  對萊蒙小姐來說,信的內容除了可以用於正確覆信之外沒有別的用途。她的雇主很少會求助於她的情感魅力,而通常只是求助於她的辦事能力。當他這樣做的時候,她會有些溫怒—她幾乎就是一台完美的機器,對所有世間人事漠不關心。她生活中真正的興趣是完善一種檔歸檔方法,而別的檔歸檔方法則應該銷聲匿跡。她晚上做夢都在想這樣的方法。然而,正如赫丘勒。波浴所知道的那樣。萊蒙小姐對純粹的人間事務還是相當有悟性的。

  “怎麼樣?”他問道。

  “老夫人,”萊蒙小姐說道,“很是緊張。”

  “還有呢?”

  “很保密,”她說道,“什麼也沒說。”

  “是的,”赫丘勒。白羅說道,“我注意到了。”

  萊蒙小姐的手又一次放在速記簿上等著。這一次赫丘勒。白羅說話了:“告訴她,如果她不到這兒來諮詢我,那麼,能在她提出的任何時間去拜訪她,我會感到很榮幸的。不要用打字機,用手寫。”

  “好的,白羅先生。”

  白羅又拿出一些郵件:“這些是賬單。”

  萊蒙小姐的手很快將它們整理出來,效率很高。她說。

  “除了這兩份之外都可以付。”

  “為什麼這兩份呢?它們沒錯啊。”

  “它們是你剛開始打交道的公司。當你剛開賬戶就很快付錢是不好的。好像是你打算日後從他們那兒貸款似的。”

  “啊!”白羅喃喃道。“對于你對英國商人深刻的認識,我深表折服。”

  “對他們我沒什麼不清楚的。”萊蒙小姐板著臉說道。

  給阿米莉亞。巴羅比小姐的信如期寫好並寄出了,但卻沒有回音。赫丘勒。白羅想,也許這位老夫人她自己解了謎。但那樣的話,她竟然沒寫一句客氣話說不再需要他的幫助了,對此他感到有一絲驚訝。

  五天之後,當萊蒙小姐接受完早間指示後說道:“我們去信的那位巴羅比小姐—難怪沒有回信。她死了。”

  赫丘勒。白羅很輕聲地說道:“藹死了。”聽起來不像個問題,倒像個答案。

  萊蒙小姐打開手包,拿出一張剪報廣我在地鐵裡看見的,就把它撕了下來。”

  白羅在心裡暗自表示贊許,雖然萊蒙小姐用了“撕”這個詞,但她是用剪刀將它整齊地剪下來的。白羅讀著從《早間郵報》的“出生、死亡、婚姻”欄裡剪下來的那個通告寫著,三月二十六曰,阿米莉亞。簡。巴羅比在查曼草地玫瑰岸突然死亡,享年七十三歲。根據她的要求,要有鮮花敬辭。

  白羅讀完之後,輕聲喃喃道:“突然死亡。”然後他輕快地說道:“請你記下一份口授信稿,萊蒙小姐,好嗎?”

  鉛筆還懸著。萊蒙小姐的心思還在檔歸檔方法那錯綜複雜的細節上面,她聽到吩咐後,卻能用速記的方法迅速而準確地記下了白羅口授的內容——

  親愛的巴羅比小姐:

  我沒有從您那兒收到回信,但因我星期五要去查曼草地附近,我將於那天拜訪您並與您詳細討論您在信申提到的事情。

        謹此

                        赫丘勒。白羅

  “請把這封停打出來。如果立刻寄出的話,今晚可以到查曼草地。”

  第二天早上一封黑邊信封的來信隨第二班郵件來了。

  親愛的先生:

  來信收悉,我的姑媽巴羅比小妞,二十六日去世了,因此您所提到的事情不再重要了。

        謹此

                        瑪麗。德拉方丹

  白羅暗自笑道。“不再重要了……藹我們倒要看看。出發—去查曼草地。”

  玫瑰岸是一幢別墅,好像名副其實,而別的類似的別墅叫這名字則有些不妥。

  當他沿著小徑走向前門的時候,赫丘勒。白羅停下來,贊許地看著兩邊規劃整齊的花壇。玫瑰預示著今年晚些時候會有一個好收成,正在盛開的有黃水仙、早鬱金香、藍色的風信子—最後一個花壇用貝殼鑲邊,但沒鑲全。

  白羅喃喃自語道:“孩子們唱的那個英語歌曲,怎麼說來著?”

  瑪麗太太,很相反,

  你的花園種什麼?

  種鳥蛤殼。種四翅銀鐘花,

  還有漂亮女僕排一行。

  “也許不是一行,”他考慮,“但至少有一個漂亮的女僕能讓這個歌謠說得過去。”

  前門開了,一個戴著帽子。穿著圍裙的整潔的小個子女僕疑惑地看著一個大鬍子外國人在前花園大聲地自言自語。正像白羅注意到的那樣,她是個很漂亮的人,有著圓圓的藍眼睛和紅潤的臉龐。

  白羅禮貌地舉起帽子。對她說:“對不起,是不是有一個阿米莉亞。巴羅比小姐住在這裡?”

  小個子女僕倒吸了口氣,她的眼睛變得更圓了:“噢,先生。您不知道嗎?她死了。很突然。星期二晚上。”

  她猶豫著。在兩種本能之間猶豫不決,第一種,是對外國人的不信任;第二種,她這一階層的人在談論疾病和死亡時的那種快感。

  “你嚇我一跳,”赫丘勒。白羅不是很坦誠地說道,“我與夫人今天有個約會。不管怎樣,也許我可以見見住在這裡的另外一位夫人。”

  這個小個子女僕還是有些不相信。“是太太嗎?嘿,也許你可以見她,但不我知道她會不會見任何人。”

  “她會見的。”白羅說道,並遞給了她一張名片。

  他威嚴的語氣起了作用。這位臉紅撲撲的女僕退後兩步井將白羅引進了大廳右邊的一個起居室。然後。她靠著名片去找她的太太去了。

  赫丘勒四下看看。這間目屋子是個很傳統的起居室—米灰色的牆紙上面是起絨粗呢,模糊的大花型印花裝飾布,攻瑰色的座墊和窗簾,很多瓷器小玩意兒和裝飾品。

  屋裡沒有什麼特別引人注目,也不能確切說明主人的品咪。

  突然,很是敏感的白羅感覺有人在看著他。他急轉過身來。一個女孩站在落地窗的進口處—一個個子不大,臉色灰黃的女孩,長著晨黑的頭發,還有一雙懷疑的眼睛。

  她走了進來,正當白羅微微鞠躬時,她突然喊道;“你為什麼來?”

  白羅沒有回答。他只是揚了揚眉毛。

  “你不是一個律師—不是嗎?”她的英語不錯,但別人絕不會把她當作英國人的。

  “我為什麼得是一個律師呢,小姐?”

  女孩慍怒地瞪著他。“我以為你是呢。我以為你來這裡也許是要說她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我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不正當影響;他們這樣叫,不是嗎?但那不對。她想讓我擁有那筆錢,我也會擁有那筆錢的。如果需要的話。我也要請自己的律師。錢是我的。她這麼寫的,也就應該是這樣。”她看上去很醜。下巴突出。兩眼閃光。

  門開了,一個高個子女人走了進來並喊道。“卡特裡娜。”

  女孩退縮了。臉紅了起來。嘟囔了些什麼然後從落地門出去了。

  白羅轉身面對著這個新來的人,她只說了一句話就卓有成效地將這個情況處理了。她的聲音中很有威嚴,還有輕蔑和一絲很有修養的譏諷。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屋子的主人,瑪麗。德拉方丹。

  “白羅先生嗎?我給你寫信了。你不可能沒有收到我的信。”

  “哎呀,我一直不在倫敦。”

  “噢,我明白了,那就對了。我得介紹一下自己,我叫德拉方丹。這是我的丈夫。巴羅比小姐是我的姑媽。”

  德拉方丹先生進屋的時候步履很輕,所以他的到來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個子很高。頭發花白,舉止沒有個性。他用手指摸下巴的樣子很是緊張。他時常看著他的妻子,可以很明顯看出他希望她在所有的談話中都帶頭。

  “很遺憾在你們悲痛的時候我不請而來。”赫丘勒。

  白羅說道。

  “我很清楚這不是您的錯,”德拉方丹夫人說道,“我姑媽星期二晚上去世了。這非常意外。”

  “非常意外,”德拉方丹先生說道,“很大的打擊。”他的眼睛看著那個外國女孩剛剛從那兒離去的落地門。

  “我向你們道歉,”赫丘勒。白羅說道,“我告辭了。”

  他向門移了一步。

  “等一會兒,”德拉方丹先生說道,“你說,你—呃—和阿米莉亞姑媽有個約會。是嗎?”

  “當然。”

  “也許你可以跟我們談一談,”他的妻子說道,“有沒有什麼我們可做的—”“這是保密的。”白羅說道。“我是個偵探。”他又簡單加了一句。

  德拉方丹先生打翻了他正拿著的一個小瓷人。他的妻子看上去有些迷惑。

  “一個偵探?你和姑媽有個約會?但多奇怪啊!”她盯著他,“能不能多說一點,白羅先生?這—這好像很荒誕。”

  白羅沉默了一會兒。他小心地斟酌著用詞。

  “夫人,很難讓我知道該怎麼做。”

  “聽著,”德拉方丹先生說道,“她沒有提俄國人,是嗎?”

  “俄國人?”

  “是的,你知道—布爾什維克,紅軍什麼的。”

  “別這麼荒唐,亨利。”他的妻子說。

  德拉方丹先生立刻泄勁了。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知道。”

  瑪麗。德拉方丹不加掩飾地看著白羅。她的眼睛很藍—勿忘我的顏色。“如果您把什麼都跟我們講的話,白羅先生,如果您這樣做我會很高興的。我向您保證我有一個—一個理由這樣問。”她說。

  德拉方丹先生看上去很驚愕。那含意無疑是:“小心,老婆,你知道也許裡面什麼也沒有。”

  他的妻子又一次用目光將他壓了回去:“怎麼樣。白羅先生?”

  赫丘勒。白羅慢慢地。嚴肅地搖搖頭。看得出他很遺憾,但他還是搖了搖頭。“目前,夫人,”他說道,“我想我什麼也不能說。”

  他鞠了一躬。拿起帽子,向門口走去。瑪麗。德拉方丹和他一起走進廳裡。在門階上他停下來看著她。

  “我想您很喜歡您的花園。夫人?”

  “我?是的,我花很多時間弄園子。”

  “我向您表示我的贊美。”

  他又鞠了一躬。走向大門。當他穿過門,向右轉去的時候,他往後掃了一眼,有兩個印象—一個臉色灰黃的人從一層的窗戶看著他,還有一個腰板很直,像戰士一樣的男子在街的那一邊來回踱步。

  赫丘勒。白羅暗自點頭。“毫無疑問,”他說道,“這洞裡有一隻老鼠!貓下一步該怎麼走?”

  他的決定使他走進了最近的郵局。在這兒他打了幾個電話,結果好像很滿意。他折身去了查曼草地警察局。在那兒他要找西姆斯警督。

  西姆斯警督高大魁梧。很是熱忱。“白羅先生嗎?”他說,“我想是的,警察局長剛打電話來談起你。他說你會來的。進我的辦公室吧!”

  關上了門,警督揮手讓白羅在椅子上落座。自己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目光注視著來訪者,露出急切探問的神色。

  “你找到目標真快啊,白羅先生。在我們知道這是個案子之前,就來查這個玫瑰岸的案子了。是什麼驚動了你的大駕?”

  白羅掏出他收到的那封信,把它遞給了警督。警督饒有興趣地讀起來。

  “有意思,”他說道。“問題是,它可能意味著很多事情。

  很遺憾,她沒有再明確一點。那樣的話會對我們很有幫助的。”

  “要不然的話就沒有必要請求幫助了。”

  “你是說?”

  “她還會活著。”

  “你這麼認為,是嗎?嗯—我不能說你錯了。”

  “警督,我請你將情況給我再說一下。我什麼也不知道。”

  “那很容易。星期二晚上老夫人病了,很是嚇人。驚厥—痙攣—等等。他們叫了醫生。等醫生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醫生認為她是因痙攣而死。嘿,他不太喜歡事情的經過。他說話吞吞吐吐,閃爍其詞,最終他拒絕出具死亡證書。而對這家人來說,問題就在這兒。他們在等著驗屍結果。我們知道得多一點。醫生立刻將內部情況告訴了我們—他和法醫一起作了屍體解剖—結果沒有疑問,老夫人死於大劑量士的寧。”

  “啊哈!”

  “是的。很難弄。問題在於,誰把這個給她的?下毒一定是在她死前不久。我們首先想到是晚飯時放進了她的食物裡—但坦率地說。那好像是不對的。他們吃了魚排,蘋果餡餅,還有洋薊湯一那是用砂鍋端上桌的。

  “巴羅比小姐,德拉方丹先生和德拉方丹夫人。巴羅比小姐有一個保姆—一個有一半俄國血統的女孩—但她不和這家人一起吃飯。當他們從餐廳出來後,她吃剩下的飯菜。有一個女僕。但那晚上她不當班。她將湯放在爐子上,魚排放在烤箱裡,蘋果餡餅是涼的。他們三人吃了一樣的東西—除此之外,我想你不能把士的寧送進任何人的嗓子裡。那東西咪道跟膽汁一樣苦。醫生告訴我在千分之一的溶液中,或者別的什麼東西裡,你都可以嘗出來。”

  “咖啡?”

  “咖啡更有可能,但老夫人從不喝咖啡。”

  “我明白了。是的,這像是一個沒法解決的問題。她晚飯喝了什麼?”

  “水。”

  “更不可能了。”

  “有些棘手,是不是?”

  “老夫人她有錢嗎?”

  “很富裕,我想。當然我們還沒準確的數目。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德拉方丹一家經濟很窘迫。老夫人幫他們維持這個家。”

  白羅笑了笑說道:“所以你懷疑德拉方丹一家。他們當中誰呢?”

  “我還不能說我懷疑他們當中確切的哪一個。但事實是,他們是她惟一的近親,而她的死會給他們帶來一筆可觀的錢。這一點毫無疑問。我們知道人的本性是什麼樣的!”

  “人有時候是沒有人性的—是的,那是真的。那老夫人沒有吃喝別的東西嗎?”

  “嘿,事實上—”

  “啊,哦!就像你所說的,我感到你自有錦囊妙計—湯、魚排、蘋果餡餅—無聊!現在我們談談重要的事情。”

  “我也不清楚。但事實上,吃飯之前她總要吃一個扁形‘膠囊’。你知道,不是真的膠囊也不是藥片;是那種米紙作包裝的東西,裡面有一些藥粉—一種助消化的無害的東西。”

  “妙極了。沒有什麼事情比在一個扁形膠囊裡放進士的寧然後將一個替換掉。喝口水,就順著喉嚨送下去了,不會嘗它的昧道的。”

  “是這樣的。問題是女僕把這個給她的。”

  “那個俄國女孩?”

  “是的。卡特裡娜。對巴羅比小姐來說她是一個女幫手,一個保姆。我想她經常被巴羅比小姐使來喚去。給我拿這個,給我拿那個,給我拿另一個,給我捏捏背,把藥給我倒出來,去一趟藥房如此等等。你知道跟這些老婦人在一塊兒會是什麼樣的—她們沒有惡意,但她們需要的是一個黑奴!”

  白羅笑了。

  “你知道,你是對的。”西姆斯警督繼續說道,“這不是很合乎情理。為什麼這個女孩要毒死她呢?巴羅比小姐死了,這個女孩就會失去一份工作。而工作是不容易找到的—她沒有受過訓練或是其他教育。”

  “還有,”白羅建議道,“如果扁形‘膠囊’盒到處放的話,屋裡的任何人都可能有機會。”

  “自然我們也在調查—悄悄地進行。如果你能理解我的話。例如,上次配藥方是在什麼時候,它一般放在什麼地方等等。這需要耐心和進行很多艱巨的准備工作—最後才能行。還有巴羅比小姐的律師。我明天要和他見面。還有銀行經理。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白羅站起身,“請幫我一個小忙,西姆斯警督。事情怎麼進展請告訴我一聲。我會不勝感激的。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噢,當然。白羅先生。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嘛,此外,你有了那封信也應該參與進來。”

  “你真好,警督。”白羅禮貌地和他握手告辭了。

  第二天下午有電話找他。“是白羅先生嗎?我是西姆斯警督。事情開始變得引人關注了。”

  “真的?請告訴我。”

  “嗯,第一項—很大的一項。巴羅比小姐給她的侄女留了一小筆遺產而其他的都留給了卡特裡娜。遺贈動機是:考慮到她的善意和周到—是這樣說的。這就使事情發生了變化。”

  白羅的心中立刻浮現了一幅圖畫。一張灰黃的臉和一個情緒激昂的聲音在說:“錢是我的。她這麼寫的,也就應該是這樣。”遺產對卡特裡娜來說不是一個意外—她在此前就知道了。

  “第二項,”警督的聲音在繼續,“除了卡特裡娜之外。誰也沒有動過扁形膠囊。”

  “你肯定嗎?”

  “女孩自己沒有否認這點。你怎麼看?”

  “非常有意思。”

  “我們只需要再知道一件事—士的寧怎麼到她手的證據。那不會太困難的。”

  “但到目前還沒有找到。是嗎?”

  “我還沒開始呢。今天早上才審問的。”

  “審問中發生了什麼事?”

  “延期一周再繼續。”

  “那位年輕女士—卡特裡娜呢?”

  “她已涉嫌,被我拘留了。我不想冒什麼風險。她在這個國家裡可能會有一些不軌朋友將她弄出去的。”

  “不,”白羅說逍,“我想她沒有朋友。”

  “真的嗎?你怎麼會這樣說呢,白羅先生?”

  “這只是我的一個想法。沒有你所說的別的‘項目’了嗎?”

  “沒有特別相關的。巴羅比小姐最近好像一直在鼓搗她的股票—一定是損失了不小一筆錢。這是些相當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我看不出它會和主要問題有什麼關系—目前沒有。”

  “不,也許你是對的。嗯,非常感謝。謝謝你給我打電話。”

  “沒什麼。我是說話算數的人。我可以看出你對這個很感興趣。天知道。在結束之前你也許能幫助我。”

  “那我會很榮幸的。也許會對你有幫助,比如說,如果我能抓住那個女孩卡特裡娜的一個朋友的話。”

  “我想你剛說過她沒有朋友的,不是嗎?”警督西姆斯很詫異地說。

  “我錯了,”赫丘勒。白羅說道,“她有一個朋友。”

  在警督追問之前,白羅掛了電話。

  他一臉嚴肅地走進了萊蒙小姐的屋子,她正坐在打字機旁打字。看到她的雇主進來了,她從鍵盤上抬起手來,看著他,露出探問的神色。

  “我想讓你,”白羅說道,“自己推斷一下一點歷史。”

  萊蒙小姐的手垂到了膝上,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她很喜歡打字,付賬,將文件歸檔,還有登記約會。讓她設想自己在一個假設的情景當中讓她感到乏味透了,但她還是把它當作分內的事去做。

  “你是一個俄國女孩?”白羅開始道。

  “是的。”萊蒙小姐雖然這樣答應著。但從神態到口音仍是個地道的英國人。

  “在這個國家你很孤單,也沒有朋友。你有理由不想回俄國去。你的工作是為一位老太太做苦工,做伴,當保姆。然而你溫順,從不抱怨。”

  “是的。”萊蒙小姐順從地說道,但怎麼也看不出她會對天底下哪個老太太溫順的。

  “老太太喜歡你。她決定將她的錢留給你。她這麼對你說的。”白羅停了下來。

  萊蒙小姐又說了一個“是的”。

  “後來老太太發現了什麼事情;也許是錢的問題—她也許發現你對她不誠實。或者還會更嚴重—藥吃起來味道不一樣,食物吃起來也不合胃口。不管怎樣說,她開始懷疑你什麼並且給一個很著名的偵探寫了一封信—好吧,給最著名的偵探寫了一封信—那就是我!我不久就要去拜訪她。然後,就像你所說的,油滴掉進了火裡。重要的是要趕快行動。於是—在大偵探到來之前—老夫人就死了。錢就到了你手裡…告訴我,這些對你來說合情合理嗎?”

  “很合理,”萊蒙小姐說道,“就是說,對一個俄國人來說是很合情合理的。我個人是絕不會做為別人做伴這樣的工作的。我喜歡將我的職責說得明明白白。當然我做夢也想不到要去殺人。”

  白羅歎息道:“我多想念我的朋友黑斯廷斯埃他想像力豐富,他多浪漫啊!雖然他總是推斷錯了—但那本身就是一個導向。”

  萊蒙小姐沒有說話。她渴望地看著她面前的那張文字打了一半的紙。

  “那麼對你來說這都很合情合理。”白羅沉吟道。

  “你不這麼認為嗎?”

  “我想是合情合理的。”白羅歎息道。

  電話響了,萊蒙小姐走出房間去接電話了。她回來說。

  “又是西姆斯。”白羅匆匆跑到電話前:“你好,你好。你說什麼?,,西姆斯重複道。“我們在女僕的臥室發現了一包士的甯—藏在床墊下麵。警佐剛剛回來通報了這一消息。我想那差不多就可結案了。”

  “是的,”白羅說道,“我想可以結案了。”他的語調變了,突然充滿了信心。

  他掛了電話,坐在寫字台邊,機械地整理著桌上的東西。他自己喃喃道。“有什麼東西不對。我感覺到了,不是感覺到了,一定是我看見的什麼東西。向前,我的腦子。想想—再想想。是不是所有的東西合乎邏輯,都理所當然?那個女孩—她對錢的焦慮,德拉方丹夫人,她的丈夫—他提到了俄國人—笨蛋,他是一個笨蛋;那個房間;那個花園—啊!是的,那個花園。”

  他坐站身,但身子僵直;他的眼裡閃著綠光。他眺起來,走進相鄰的房間。

  “萊蒙小姐,請停一停你手上做的事情,替我做一個調查好嗎?”

  “一個調查,白羅先生?我擔心我不是很擅長—”白羅打斷了她:“你說過你對商人很熟悉的。”

  “我的確說過。”萊蒙小姐自信地說。

  “那麼事情就簡單了。你去一趟查曼草地,找一個魚販子。”

  “一個魚販子?”萊蒙小姐問道,十分驚訝。

  “正是。給玫瑰岸提供魚的魚販子。你找到他時問他一個問題。”

  他遞給她一張紙條。萊蒙小姐接過來,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然後點點頭,將打字機的蓋子蓋上了。

  “我們一塊兒去查曼草地,”,白羅說道,“你去找魚販子,我去警察局。從貝克街去只要半小時。”

  到目的地,西姆斯警督驚訝地迎上來:“真快啊,白羅先生。一小時之前我還在跟你通電話呢!”

  “我有個請求:請你讓我見一見這個女孩卡特裡娜。”

  “嗯,我不反對。”

  這個叫卡特裡娜的女孩看上去臉色黃極了,而且一臉怒氣。

  白羅輕聲對她說:“小姐,我想讓你相信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想讓你告訴我事實。”

  她的眼裡露出輕蔑的神色:“我把事實告訴了你們,我把事實告訴了所有的人!如果老人是被毒死的,不是我下的毒。這全是個錯誤。你們不想讓我得到那筆錢。”她的聲音很刺耳。在他看來,她像一隻走投無路的可憐的小老鼠。

  “那些藥除了你沒人動過嗎?”

  “我已經說過,不是嗎?那是那天下午在藥店配的。我用包把它們裝著帶了回來—那是晚飯之前。我打開盒子。

  和一杯水一起交給了巴羅比小姐。”

  “除了你沒人碰過嗎?”

  “沒有!”像一隻走投無路的老鼠吱吱叫著—很有勇氣。

  “巴羅比小姐晚飯只吃了我們聽說的湯、魚排以及餡餅嗎?”

  “是的。”說這話時,她很是絕望—黑黑的眼睛裡充滿了不滿和無望。

  白羅拍拍她的肩膀:“勇敢點,小姐。也許還有自由—是的,還有錢—一個悠閒自在的生活。”

  她懷疑地看著他。

  她走出去的時候,西姆斯對他說:“電話裡你說的我不太明白—你說這女孩有一個朋友。”

  “她有一個朋友。我!”赫丘勒。白羅說道,在警督恢復神智之前他離開了警察局。

  在綠貓茶屋,萊蒙小姐沒有讓她的雇主等的時間過長。

  她直截了當地把情況說了出來:

  “那男子的名字叫拉奇,住在海伊街。你非常正確,確實是十八個。他說的我都記了下來。”她遞給他一份記錄。

  “啊。”這聲音低沉、圓潤,像貓的呼嚕聲。

  赫丘勒。白羅向玫瑰岸走去。當他站在前面的花園時,夕陽正在他的身後落下,瑪麗。德拉方丹走出來迎他。

  “白羅先生?”她的聲音聽上去很是詫異,“您又回來啦?”

  “是的,我又回來了。”他停了停說道,“當我第一次來這兒時,夫人,我就想起了孩子們的童謠。

  “瑪麗太太,很相反,

  你的花園種什麼?

  種烏蛤殼,種四翹銀鐘花,

  還有漂亮女僕排一行。

  “只不過不是鳥蛤殼,是不是,夫人。?它們門是牡蠣殼。”他用手指著。

  他感覺到她屏住了呼吸,然後呆在那裡一動不動。她的眼睛問了一個問題。

  他點點頭:“可是,是這樣的,我知道!女僕將晚飯淮備好了—她會發誓,卡特裡娜也會發誓你們吃的就是這些。

  只有你和你的丈夫知道你帶回了十八隻牡蠣—稍稍款待一下姑媽。將士的寧放進一個牡蠣當中是如此容易。它是吞下去的—像這樣!但還有殼—它們不能放在桶裡,女僕會看見的。因此你就想到用它們來圍一個花壇。但不夠—因此沒有圍完整。效果很差—這破壞了本來很迷人的花園的對稱。那幾個牡蠣殼讓我覺得很怪—我第一次來,它們就使我感到很別扭。”

  瑪麗。德拉方丹說道:“我想你是從信上猜出來的。我知道她寫了—但我不知道她說了多少。”

  白羅含糊其辭地說道:“我至少知道這是一個家庭事務。如果是卡特裡娜的問題,就沒必要保密了。我想你或者你的丈夫為了自己獲利而擺弄巴羅比小姐的股票,而她發現了—”瑪麗。德拉方丹點點頭:“很多年來我們一直這樣做—這兒弄點,那兒弄點。我從沒想到她還那麼機敏,會發覺。後來我得知她找了一個偵探;我也發覺她把她的錢留給了卡特裡娜—那個卑劣的小東西!”

  “於是就將士的寧放到了卡特裡娜的房裡?如果沒讓我發現,那你和你丈夫就躲脫了,卻將謀殺之罪強加給一個無辜的孩子。你沒有一點憐憫之心嗎。夫人?”

  瑪麗。德拉方丹聳聳肩—她那勿忘我色的眼睛緊緊盯著白羅的眼睛。他記起了第一天他來的時候她的完美的演技和他丈夫那拙劣的表演。一個不平凡的女人—但卻沒有人性。

  她說:“憐憫?為了那個卑劣的迷惑人的小老鼠?”她的輕蔑溢於言表。

  赫丘勒慢慢說道:“我想,夫人。生活中你只在乎兩件東西。一個是你的丈夫。”

  他看見她的嘴唇在顫抖。

  “而另一個—是你的花園。”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他的目光好像是為他所做的和將要做的事情向花木道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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