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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人的晚宴/人性記錄/埃奇威爾勳爵之死/不祥的宴會 Lord Edgware Dies/Thirteen at Dinner By 阿嘉莎‧克莉絲蒂 Dame Agatha Mary Clarissa Christie

第一章 戲劇表演舞會

  公眾的記憶力是短暫的。曾幾何時。埃奇韋爾男爵四世—喬治·艾爾弗雷德·聖文森特·馬什被害一案引起巨大轟動和好奇,而今一切已成舊事,皆被遺忘,取而代之的是更新的轟動一時的消息。

  人們談起這案子時從未公開說及我的朋友—赫丘勒·白羅。我得說,這全都是由於他本人的意願。他自己不想出現在案子裡。也正如他本人所希望的,功勞就算到別人頭上。更何況。按照白羅自己獨特的觀點,這案子是他的一個失敗。他總是發誓說:是在街頭偶然聽到的路人的話使他找到正確線索的。

  不論怎樣,正是因為他的天才,案件才得以查得水落石出。要不是赫丘勒·白羅,我真懷疑案子是否能真相大白。兇手是否能找出來。

  因此我覺得現在該是我白紙黑字把我知道的一切寫出來的時候了。我知道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另外我這樣做將能滿足一位非常迷人的女士的心願。

  我常常回憶起那天在白羅的那間整潔的客廳裡,我這位身材不高的朋友一邊在地毯上踱來踱去,一邊給我們巧妙而又令人驚訝地敘述案件經過。我准備從他那次開始敘述的地方說起。那是去年六月,在倫敦的一家劇院裡。

  那時卡洛塔·亞當斯在倫敦正風靡一時。在前一年她曾連續演出幾個日場,大獲成功。今年她連續演了三星期,那天的演出正是倒數第二個夜場。

  卡洛塔·亞當斯是一位美國女子。在獨角戲表演方面有令人驚歎的才能,她的表演可以不受化裝或佈景的限制。她似乎任何語言都講得流暢自如。她的關於《外國旅館一夜》的表演更是妙不可言——美國遊人、德國遊人、中產階級的英國家庭、行跡可疑的女子、貧窮的俄國貫族以及倦怠少言的侍者,被她一一演來,詡詡如生。

  她的表情時而高興,時而悲哀,不斷反復。她所表演的醫院裡瀕臨死亡的捷克斯洛伐克女子令人哽咽。而片刻之後她所表演的一邊給病人拔牙一邊和病人聊天的牙科醫生又讓我們笑得前仰後合。

  她最後是以被她自己叫做“人物模仿表演”的節目結束她的表演。

  她又一次表現出令人驚訝的伶俐。不用任何化裝。她的容貌特徵似乎突然消失了,後又突然轉變為一個著名的政客。或者一個出名的演員,者一位交際花的面貌。她在表演每一位人物時都會加人一段簡短且具代表性的講話。這些講話也都是相當聰明的,乎能簡潔明瞭地表述出所選人物的要害之處。

  她最後扮演的人物是簡。威爾金森——一位在倫敦很出名的極有天賦的美國青年女演員。模仿表演的確很絕妙。無意義的話從她的口裡說出來便帶有強烈的感染力,你聽後會不由自主地覺得她所說的每一個詞都含有深遠的令人折服的意義。她說話音調精巧,帶有一種低沉沙啞的調子。聽起來令人陶醉。她每一種帶有奇特的意味的矜持的姿態、她微微搖曳的身姿以及她的健美給人留下的印象等等,真難以想像她是怎樣獲得如此成功的!

  我一直是美麗的簡·威爾金森的崇拜者。她感情豐富的表演令我激動。面對那些認為她是美女但不是好演員的人我總是強調她有相當強的表演能力。

  聽著她那為人所熟悉的帶有宿命論口氣、略微沙啞的聲音,的感覺是奇妙的。我就是經常為此而激動。看著她那極有力度的手指時而慢慢張開,而合攏,突然一甩。頭發也隨之滑過面龐,知道表演結束時她總是這樣。

  一些女演員結婚了便離開舞臺,過了幾年又回來了,。威爾金森就屬於這一類。

  三年之前她嫁給了富有但略微古怪的埃奇韋爾男爵。人們遙傳她很快就離開了他。不管怎麼說結婚十八個月後她又開始在美國拍電影了。現在又在倫敦出演一部很成功的戲劇。

  看著卡洛塔·亞當斯的伶俐但似乎又略帶惡意的模仿,突然想被模仿者會怎麼看。他們對這種揚名和宣傳會開心嗎?或許很惱怒,為畢竟是在有意暴露他們的做事技巧。卡洛塔·亞當斯難道不是在向對手示威:“噢!這是舊把戲!非常簡單。我來露一手給你們看!”

  我的結論是,如果我是當事人,我會很生氣。當然我會掩飾一下我的惱怒,但我肯定不喜歡。一個人如果想對這種毫不留情的揭露表示贊賞,真需要寬廣的胸懷和傑出的幽默感。

  我剛剛這樣想完,我後面傳來舞臺上的那種沙啞的笑聲。

  我猛一回頭,原來目前的被模仿者——埃奇韋爾夫人(不過簡·威爾金森這名字更為人所知)雙唇微開,身體前傾著,就坐在我後面。

  我立刻意識到我的想法完全錯誤。她的眼裡透露著喜悅和興奮。

  “模仿表演”結束了,她大聲地鼓著掌,笑著轉向他的同伴。她的同伴身材高大,相貌屬希臘美男子型,極為英俊。我認識這面孔,他在電影裡比在舞臺上更知名些。

  他的名字叫布賴恩·馬丁,是當時最走紅的電影名星。他和簡·威爾金森在好幾部電影裡聯袂出演。

  “她真是棒極了,不是嗎?”埃奇韋爾夫人說。

  他大笑。“簡,你看起來很激動。”

  “是的,她真是太棒了,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

  我沒有聽清布賴恩。馬丁的回答,因為卡洛塔·亞當斯又開始了新的即興表演。

  而後發生的一切,我總是認為,是令人驚異的巧合。看完劇後白羅和我去薩伏依飯店吃飯。

  埃奇韋爾夫人、布賴恩·馬丁和另兩位我不認識的人就坐我們鄰座。我把他們指給白羅看,就在這時又有一對走進來坐在他們的鄰座。其中的女士很面善,但在那時我說不出她到底是誰。

  突然我意識到我正盯著看的女士是卡洛塔·亞當斯!那位男士我不認識。他穿著得體,表現得很快樂,但面部表情很空洞。他不屬於我喜歡的類型。

  卡洛塔·亞當斯穿著極不顯眼的黑色衣服。她的面容不很起眼。不易被立刻認出。正是這種精巧易變的面容更利於她的模仿表演。它可以很容易讓人認為他是外國人,同時隱去自己的特徵。

  我向白羅講了我的這些想法。他橢圓形的腦袋微微偏到一邊,仔細地聽著我的話,銳利的目光投向這兩桌的人們。

  “那就是埃奇韋爾夫人?是的,我看過她的表演。她是一位美人。”

  “也是一位好演員。”

  “有可能。”

  “你似乎不贊同。”

  “我認為這要取決於背景,我的朋友。如果她是劇的中心人物,是的,如果一切都是圍繞她,她就能演出她的角色。我懷疑她是否能把一個小角色,或者性格型角色,演得恰到好處。劇本必須是圍繞她並為她而寫。給我的感覺是她只對自己感興趣。”他停了停,突然令人出乎意料地加了一句,“這樣的人在生活中很危險。”

  “危險?”我驚訝地問。

  “我明白,我用了一個令你驚訝的詞,我的朋友,是的,危險。你知道,這樣的婦女只能看到一樣東西一她自己。此類婦女對四周潛伏的危機——生活中錯綜複雜的利益關系視而不見。不,她們也能看到些東西,即她們的前進之路。那麼終點。或早或晚,是災難。”

  我對他的話很感興趣,說實話,我自己是沒有這種見解的。

  “那麼,另外一個呢?”

  “亞當斯小姐?”

  他的目光掃向她那桌。

  “怎麼?”他笑著說。“你要我說她什麼?”

  “講講她是怎樣打動你的?”

  “我親愛的。難道我今晚成了看手相、談他人性格的算命先生嗎?”

  “你能比大多數算命先生算得更准。”我回答道。

  “你真是太相信我了,黑斯廷斯。我很感動。我的朋友,你知道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團謎——由矛盾複雜的激情、欲望和態勢構成的迷宮。當然是的,這是真的。我們自己做出的判斷,十有八九是錯的。”

  “但不包括赫丘勒·白羅。”我笑著說。

  “也包括赫丘勒·白羅。我知道你總覺得我自負,但實際上。我跟你說,我是個很謙虛的人。”

  我大笑。

  “你——謙虛!”

  “是的,除了,我得承認,我對我的鬍子是有點自豪。我觀察過了,在倫敦絕找不出可比的。”

  “你是不用擔心的。”我不動聲色地說。“你是不會在倫敦找出第二個長著你這種鬍子的。那麼你不打算大膽地評價卡洛塔·亞當斯了?”

  “她是個藝人!”白羅簡捷地說道。“這就差不多概括了一切。是不是?”

  “不管怎麼說,你不會認為她生存在危險中吧?”

  “我的朋友。我們每個人都如此。”白羅莊重地說,“災難總是伺機而入。不過你要是問關於亞當斯小姐,我認為她會發跡的,因為她很聰明。另外還有重要一點就是。你一定觀察到了。地是猶太人。”

  我還真沒注意到,但聽他說了後,我還真能看出她的猶太人的痕跡。白羅點著頭。

  “她會發跡。可既然我們在說危險,她的路仍是一條險途。”

  “你的意思是……”

  “愛錢。對錢的欲望會將這樣的人引人歧途,不再謹慎小心。”

  “我們人人都會這樣的。”我回答道。

  “是這樣的。但你和我能看出其中的危險。我們會權衡利弊。如果你太愛錢,你的眼睛就只能看到錢,其它的東西就全被遮住了。”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我大笑起來。

  “《巴黎聖母院》中的吉普賽女郎——埃斯美拉達再現了。”我開玩笑地說。

  “性格心理學是很有趣的。”白羅不為所動地回答道”一個人如果對心理學不感興趣),他也不會對犯罪問題感興趣。犯罪問題專家所注意的不僅僅是凶殺行為本身),是問題後面的東西。黑斯廷斯),明白我的話了嗎?”

  我回答他,完全聽明白了。

  “黑斯廷斯,注意到,當我們一起辦案子時,總是催促我採取行動。你總希望我勘查腳印,析煙灰,在地上檢查細節。你從末發現閉著眼睛、仰臥在扶手椅上才更容易解決問題。那時我們是用心靈的眼睛觀察事物。”

  “我可不行。”我說,當我躺在扶手椅上,著眼睛想一件事兒,裡面就那一件事,他的什麼都沒有。”

  “我曾注意過,白羅說,真是很奇怪,時人的大腦不是陷人懶散的歇息狀態。而是劇烈地活動起來。大腦的活動是如此有趣、如此刺激!運用大腦的那些小灰細胞是一種大腦的樂趣。只有靠它們我們才能撥開迷霧,到真理。”

  每當白羅說起灰色的腦細胞,就習慣性地轉移了注意力。因為這個我聽他說很多次了。

  這一次我的注意力轉到鄰桌的四位。待白羅的獨白即將結束時我格格笑著說,

  “白羅,你大受歡迎啊。漂亮的埃奇韋爾太太的眼睛簡直離不開你了。”

  “很顯然,有人把我的身份告訴了她。”白羅試著露出謙虛的樣子,但沒成功。

  “我猜是因為你的出名的鬍子,”我說道,“她為鬍子的漂亮傾倒了。”

  白羅偷偷地捋著他的鬍子。

  “我的鬍子的確很獨特。”他也承認了,“喚,我的朋友,你的自稱為‘牙刷’的鬍子真夠可怕、殘忍的了,有意玷污造物主的造化。我的朋友,求你了。把它們剃掉吧。”

  “啊!”我不顧白羅的請求,“那位女士站起來了,我敢肯定她是要和我們說話。布賴恩·馬丁在反對,但她沒聽他的。”

  一點不錯,簡·威爾金森猛然離開她的座位。徑直走向我們的桌子。白羅站起來鞠躬致意,我也站了起來。

  “赫丘勒·白羅先生,是嗎?”她的聲音沙啞但很溫柔。

  “願為您效勞。”

  “白羅先生。我想和您談談。我一定要和您談談。”

  “當然可以,女士,您要坐下嗎?”

  “不,不,不在這兒。我想單獨和您談談。我們上樓去我的套房吧。”

  布賴恩·馬丁跟了過來,笑著反對道:

  “簡。再等一會吧,我們還沒吃完飯,白羅先生也一樣啊。”

  但簡·威爾金森不是很容易改變主意的。

  “怎麼了,馬丁,那又有什麼關系呢?我們可以讓人把晚飯送到套房裡。你去和他們說。好嗎?還有,馬丁——”

  他轉過身去時,她跟著他,好像讓他做什麼。我猜測。他好像不同意,搖著頭,皺著眉。她更強調地說著,於是他聳聳肩讓步了。

  在她說話過程中,她幾次看了看卡洛塔·亞當斯坐的桌子,我猜她在說什麼和那位美國女士有關的事。

  簡的目的達到了,便容光煥發地回來了。

  “我們現在就上去。”她迷人地笑著說,示意也包括我。

  她好像根本不在意我們是否同意她的計劃。她毫無歉意地帶著我們走了。

  “白羅先生,今天晚上能遇見您真是運氣。”她在領我f門走向電梯時說,“我事事都順,真是棒極了。我正想著究竟該怎樣做,一抬頭就看到您坐在鄰座。我就對自己說,‘白羅先生會告訴我該怎樣做的。’”

  她中斷講話對電梯服務生說,“三樓。”

  “如果我能幫您忙的話——”白羅開始說。

  “我肯定您能。我聽說您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得有人幫我解圍,您就是那個人。”

  我們從三樓電梯出來,她領我們走在長廊上,在一個門前停了下來,走進了薩伏依飯店最豪華的套房。

  她把白皮披肩丟在椅子上,把她的小珍珠手袋丟在桌上。然後就坐在椅子上大聲說,

  “白羅先生,不管怎樣,我得擺脫我丈夫。”

第二章 晚宴

  白羅驚呆片刻才恢復常態。

  “但是,夫人,”白羅眨著眼睛說,“擺脫丈夫可不是我的專長。”

  “當然,我知道。”

  “您需要的是一個律師。”

  “那您可就錯了。我對律師簡直厭煩透了。我用過正直的、搞歪門邪道的、各種各樣的律師,他們都毫無用處。律師只懂法律,好像根本不懂任何常識。”

  “您認為我就懂嗎?”

  她大笑。“白羅先生,我聽說您是一位傑出人物。”

  “聽說?傑出人物?我不明白。”

  “可——您確實是傑出人物。”

  “夫人,事實上,我可能有頭腦,也可能沒有,何必要裝呢。而您的事不是我所能解決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是。我的事也是一個問題啊。”

  “哦。一個問題。”

  “而且是個難題。”簡·威爾金森接著說,“我得說您不是不敢面對難題的人。”

  “夫人,對您的洞察力我表示贊賞。但我不論怎樣,都不會做離婚調查。那不是很好,這種事情。”

  “我親愛的先生,我不是讓您做偵察。那毫無益處。可我不得不擺脫他。我相信您會告訴我怎樣做的。”

  白羅回答前先沉默片刻,待他說話時,他的話裡含了一種新的腔調。

  “夫人,首先告訴我,您為何如此急於擺脫,埃奇韋爾男爵?”

  她的回答斬釘截鐵、毫不遲疑,十分迅速而堅定。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想再結婚。還能有什麼原因呢?”

  她藍藍的大眼睛機敏地眨著。

  “但離婚肯定是可以的。”

  “白羅先生,您不瞭解我丈夫。他是——他是——”她打了個顫。“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他不像其他正常人,他很古怪。”

  她停了一下。接著說,

  “他就不該和任何人結婚。我知道我在講什麼。我簡直無法描述他,是個一怪人。您知道。他的前妻留下了三個月的嬰兒,棄了他。他從未和她離婚,到她在國外悲慘地死去。然後他娶了我。可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真害怕,是我離開了他,了美國。我沒有離婚的理由。就是我有離婚的理由,也不會理會。他是——他是個執迷不悟的人。”

  “夫人,在美國的一些州您是可以離婚的。”

  “我想居住在英國,那對我沒用。”

  “您想居住在英國?”

  “是的。”

  “您想和誰結婚?”

  “就是因為這個。是默頓公爵。”

  我深吸了一口氣。到目前為止,默頓公爵讓那些想給女兒許配人家的母親們大失所望。這個年輕人是個有禁欲傾向的、狂熱的英國國教高教會派的教徒。據說完全受他母親,一位令人生畏的孀居的公爵夫人控制。他的生活極度樸素。他搜集中國瓷器,並很有藝術鑒賞能力。據推測他根本不關心女人。

  “我真是為他瘋狂了。”簡動情地說,“他不像我遇到的其他人。另外默頓域堡棒極了。整個事是世上最浪漫的。他是這樣英俊——像一個夢幻般的僧侶。”

  她停頓片刻。

  “我結婚後就放棄舞臺生涯,我似乎什麼都不在乎了。”

  白羅不動聲色地說:“這時埃奇韋爾男爵成了實現這些美夢的絆腳石。”

  “是的,這事讓我煩心。”她心事重重地靠到椅子上,“當然如果我們是在芝加哥,我可以很容易地謀殺他,但在這裡好像不容易找槍手。”

  “在這裡,”白羅笑著說,“我們認為每個人都有活的權利。”

  “哦,我不知道。我猜如果少了一些政客,你們的日子就會舒服一些。我除去埃奇韋爾男爵不是什麼損失,反倒有益處。”

  有人敲門,一個侍者送來了晚餐。簡·威爾金森毫不在意他的存在,繼續談著她的話題。

  “白羅光生。我不是讓您為我殺他。”

  “謝謝。夫人。”

  “我想您能用什麼聰明的方法勸勸他,讓他接受這個想法。和我離婚。我相信您能做到。”

  “夫人,我想您高估了我的說服能力。”

  “哦!白羅先生,您一定能想出辦法來的。”她前傾著身體。又睜大了大大的藍眼睛。“您希望我快樂,是吧?”

  她的聲音非常溫柔,充滿誘惑。

  “我希望每個人都快樂。”白羅小心謹慎地說。

  “是的,但我沒在想每個人。我只想我自己。”

  “夫人,我得說您總是那樣。”

  她笑了。“您認為我自私嗎?”

  “哦!夫人,我可沒這樣說。”

  “我敢說我是自私的。可您看。我不喜歡不快樂,它甚至會影響我的表演。如果他不離婚,或者不離開這世界,我會永遠這樣不快樂。”

  “總之,”她又心事重重地說,“我是說,如果他死了,不錯,我就更加覺得擺脫了他。”

  她看著白羅先生希望得到同情。

  “您會幫助我的,是嗎?白羅先生。”她站了起來,拿起她的白色外套。乞求地盯著他的臉。門外走廊傳來聲音。門微開著。她繼續說:“如果您不——”

  “夫人,如果我不什麼?”

  她大笑。

  “我就叫輛出租車,自己去把他殺了。”

  她笑著穿過一個房門去了隔璧的房間。這時布賴恩·馬丁和美國女孩卡洛塔·亞當斯,以及她的同伴和另外兩個與布賴恩·馬丁、簡一起吃飯的人走了進來。那兩位是威德伯恩夫婦。

  “您好,”布賴恩說道,“簡在哪裡?我想告訴她我已順利完成她交給我的任務。”

  簡從臥室走出來。她手裡拿著一支口紅。

  “你找到她了?太好了。亞當斯小姐,我很欣賞您的表演。我想結識您。來坐一會和我談談,我再化一下妝。我看起來太糟糕了。”

  卡洛塔·亞當斯接受了邀請。布賴恩·馬丁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哦。白羅先生,”他說道,“您被及時地抓住了。簡一定勸您為她而戰了吧?您最好答應她,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不’。”

  “大概她還未遇到。”

  “簡有一種奇特的性格。”布賴恩·馬丁說著,頭仰著,悠閒地向天花板吐著煙圈,“禁忌對她不存在。也沒什麼道德不道德可言。我不是說她不道德——她不是。我相信,應該是非道德。她在生活中只能看到一樣東西——就是她想要的東西。”

  他大笑。

  “我想她會很開心地殺死一個人,如果被抓住,被處決,她才會覺得是被傷害了。麻煩是她會被抓住的,因為她沒頭腦。她以為謀殺就是坐上出租車,以自己的名義去開槍。”

  “我在想是什麼讓您這樣說?”白羅喃喃道。

  “哦?”

  “先生,您很瞭解她嗎?”

  “我得說是很瞭解她。”

  他又一次大笑,但我覺得他的笑有種不尋常的酸味。

  他又突然轉向別人問道:“你們同意我的說法,是嗎?”

  “哦!簡是個利己主義者。”威德伯恩夫人同意道。“不過,一個演員要這樣。我是說如果她要表達出她的個性。”

  白羅沒說話。他帶著一種我不太明白的好奇的、審視的表情盯著布賴恩·馬丁的臉。

  這時簡從隔壁的房間平穩地走出來,後面跟著卡洛塔·亞當斯。我猜測,現在簡己經滿意地“化完了妝”,至於什麼妝,沒人知道。她的臉還是那樣。沒有任何又一次上妝的痕跡。

  接下來的晚要相當快樂,但有時我能感覺到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潛流。

  我沒覺得簡·威爾金森還有任何複雜之處。很明顯她是那種只看眼前一事的年輕女士。她想和白羅見面,她達到了目的,毫無拖延地見到了白羅。顯而易見地,她現在興致很高。我料定她要卡洛塔·亞當斯參加晚宴只是一時興致。她就像孩子一樣。因為被很巧妙地模仿了而很高興。

  不對,我所感覺到的潛流和簡·威爾金森無關。那是和誰有關呢?我輪流地研究著在座的客人。是布賴恩·馬丁?他的表情當然不是很自然。但我又對自己說。那可能是因為他是電影名星的緣故。那是一個過分自高自大的愛慕榮耀者已習慣了的表演,不能輕易地放棄了。

  無論怎樣看,卡洛塔·亞當斯的表情都很自然。她是一個安靜的女孩。聲音低低的,很好聽。既然我現在有了機會從近處看她,我就仔細地研究著她。我想,她是很迷人的,但帶有一種消極的東西。她的聲音決不刺耳、粗啞。她屬於那種個性中帶有一種柔順的類型。她的外表屬於消極的那一種一—軟軟的黑發、談藍色的眼睛、蒼白的臉還有那富有動感、敏銳的嘴。這是一張你喜歡的面孔,但如果下一次她換了一身衣服的話,你再看見她,就很難辨認出了。

  她好像對簡的優雅風度和奉承話很開心。我在想,任何女孩都會這樣,可就在那時,有什麼微妙的東西讓我改變了我的輕率的推斷。

  卡洛塔·亞當斯隔著桌子看著女主人”簡正轉過頭和白羅先生說話。卡洛塔的目光裡有一種好奇且審視的成分,在總結什麼。同時我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淡藍色的眼睛裡絕對有一種敵意。

  大概只是羡慕,是因為職業嫉妒。簡是一位已經到成功頂峰的藝人,卡洛塔只是正往上爬的人。

  我看著晚宴上的其他三個人。威德伯恩先生是一位瘦長枯乾的人。而威德伯思夫人矮矮胖胖的,說會道。他們是很富有的人,像對一切有關舞臺的事情都感興趣。事實上,們根本不想談別的。因為我最近離開了英國一段時間。他們發現我對很多消息並不是很靈通。最後威德伯恩夫人索性轉過身去。背對著我,也記不得我的存在了。

  晚宴的最後一名人士是卡洛塔·亞當斯的同伴。那位圓面孔、深膚色、性格開朗的年輕人。從一開始我就懷疑他不如往常冷靜,他喝了更多的香擯酒以後,一點愈發明顯。

  他好像受了很深的傷害,為在進餐的前半時段。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直到後來,顯然把我當作了他的知心老友,始向我吐露心聲。

  “我想說的是。”他說,不是的,。我的老朋友,是的——”

  至於他說話的含混不清,更別提了。

  “我是想說。”他繼續說。“我問你?我的意思是,要是帶著一個女孩——我是說——到處亂闖,處搗亂。我好像沒對她說過一句我不該說的話。她不是那種人。你知道的——那些清教徒們——乘著‘五月花’號——等等。可惡!這女孩是正直的。我想說的是一—我都說了些什麼?”

  “你說事情難辦。”

  “唉,真可惡,是的。可惡。為了這宴會,我不得不向我的裁縫借錢。我的裁縫是一位熱心助人的夥計。我欠他錢欠了很多年了。我們之間有一種契約。沒什麼能比得上契約,親愛的老夥計。你和我。你和我。順便問一下,你究竟是誰?”

  “我叫黑斯廷斯。”

  “你別這麼說,我發誓你是一個叫斯賓塞·瓊斯的夥計。親愛的老斯賓塞·瓊斯。我在伊頓和哈羅德時遇到他並從他那借了五英鎊。我想說的是。人的面孔真是很像一—我就是想說這個。如果我們是一群中國人,我們彼此就分辨不清了。”

  他悲哀地搖搖頭。突然又振作起來,又喝了一些香擯酒。

  “不管怎麼說,”他說道,“我不是他媽的黑人。”

  這一想法又讓他得意洋洋起來,他又說了些樂觀的話。

  “朋友,往光明的一面看啊。”他懇切地對我說,“我要說的是,看光明的一面。總有一天,等我七十五歲左右的時候,我的叔叔死了。我就會成為一個富有的人。那時我就能還我的裁縫錢了。”

  他坐在那裡想著,很高興地笑著。

  說來奇怪,這個年輕人有什麼地方令人喜歡。他圓圓的臉上很可笑地留著一小撮黑鬍子,好似被困在沙漠中一樣。

  卡洛塔·亞當斯看了他一眼,我注意到,就是看過這一眼之後,她站了起來,也就結束了晚宴。

  “非常感謝您能上來到我這裡。”簡說道,“我總是一時有了想法就要做出來。您是不是也是這樣?”

  “不是的。”亞當斯小姐說道,“我是做事之前先計劃一下,這樣避免多慮。”

  她的態度裡略微帶有一點不愉快的成分。

  “啊,不管怎麼說。結果證明一切。”簡笑著說,“我從未像今晚看您表演時那樣高興。”

  美國小姐變得和氣了一點。

  “您過獎了。”她熱情地說,“您這樣說,我想我是很高興。我需要鼓勵,我們都需要鼓勵。”

  “卡洛塔,”留黑鬍子的年輕人說道,“和簡嬸嬸握手道謝,我們走吧。”

  他能夠集中精力一直地走出房門真是一個奇跡。卡洛塔趕緊跟了過去。

  “啊”,簡說道,“我聽到什麼,叫我簡嬸嬸?我還沒注意到他呢。”

  “親愛的,”威德伯恩夫人說,“您別理他。他從前在牛津大學戲劇社是一個很傑出的孩子。現在可不同了,您說是不是?我最痛恨看到原本大有作為的人最終一事無成。可是查理斯和我得走了。”

  威德伯恩夫婦及時走了,布賴恩·馬丁和他們一塊出去了。

  “那麼。白羅先生?”

  白羅微笑地望著她。

  “怎麼,埃奇韋爾夫人。”

  “天哪。別這樣叫我。如果您不是歐洲心腸最硬的人,就讓我忘了這個吧。”

  “喚。不、不、不,我不是硬心腸的人。”

  我覺得白羅今天晚上多喝了酒,恐怕多喝了一兩杯。

  “那麼您會去見我的丈夫?讓他按我的意思辦?”

  “我會去見他。”白羅小心地應允了。

  “如果他拒絕了您一—他可能會的一—您會為我想個好辦法的。白羅先生,他們說您是歐洲最聰明的人。”

  “夫人,當說我硬心腸時,您可以說歐洲,但要說我聰明,您最好說英國。”

  “如果您把這件事解決了,我會說您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

  白羅擺手告饒。

  “女士,我不能許諾什麼。看在心理學的分上我會找機會和您的丈夫見一面。”

  “您盡管用您的心理分析分析他好了。也許這對他有好處。但您可一定要成功——為了我的緣故。白羅先生,我要有我的浪漫生活。”

  她又夢幻般地接著說:“想一想,那將是多麼刺激啊。”

第三章 鑲金牙的男人

  幾天以後,我們正一起吃早飯的時候,白羅把一封他剛剛拆閱的信扔給我看。

  “啊,我的朋友,”他說,“你對此事有何高見?”

  那封短箋是埃奇韋爾男爵寫來的。他以呆板正式的語凋約定第二天的十一點會面。

  我必須承認我很驚訝。我原以為白羅那ˉ次所說的話是酒後一時興起隨口說的。沒想到他還真的行動起來、履行他的諾旨了。

  白羅是很聰明的人,他一眼看出了我的想法,眼睛略微眨了眨。

  “是啊。我的朋友。我答應她可不是因為喝了點香擯酒的緣故。”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的。你就是那麼想的。可憐的老夥計,吃飯的時候多喝了幾杯,他就答應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他本來也沒打算真去做的。但是,我的朋友,白羅的許諾是絕對神聖的。”

  他說最後那句話時,擺出一副莊嚴的樣子。“當然。當然,我是知道的。”我趕緊說,“我只是覺得,你的判斷有點——怎麼說呢——有點受外界影響。”

  “我的判斷力絕對不會受什麼你所謂的‘外界影響’,黑斯廷斯。任何上等、最純的香擯酒,任何金發碧眼、絕頂誘人的美女都不會影響赫丘勒·白羅的判斷。不能的,老天保佑,我只是感興趣。就是因為這個,沒別的。”

  “對簡·威爾金森的愛情問題感興趣?”

  “不完全是因為那個。你所說的那個愛情問題是一個很平常的事情。那是一位想獲取成功的女士必走之路。如果那位默頓公爵既無貴族頭銜又無財產”那夢幻僧侶的浪漫又怎能引起我們這位女士的興趣呢?不是的。黑斯廷斯,我著迷的是這件事的心理因素。性格之間的相互關系。我希望能夠有機會從近處研究一下埃奇韋爾男爵。”

  “那麼,並非一定要完成你的使命吧?”

  “為什麼不呢?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黑斯廷斯。不要以為我因為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研究這個案子就不會盡力完成別人委託我的任務了。我總是喜歡有機會施展我的聰明才智的。”

  我還以為他又要扯到什麼腦細胞呢,天謝地,沒說這個。

  “那麼我們明天上午十一點去攝政門?”我問道。

  “我們?”白羅挪愉地揚起眉毛。

  “白羅!”我大聲說道,你不會把我一個人扔下吧。我可總是和你一起辦案的。”

  “啊,是犯罪事件,個神秘的投毒案,是暗殺什麼的。你還會感興趣。可這只是一個社會問題。”

  “你不要再說了,我堅定地說,我去定了。”

  白羅寬厚地笑了。就在這個時候,人來報有一位紳士來訪。

  令我們驚奇的是,訪者是布賴恩·馬丁。

  在白天這位演員就顯得有些老了。他看起來還是很英俊,這種英俊帶有一種頹廢的感覺。我腦中突然掠過一個想法,可能用什麼麻醉品。他那種神情緊張的樣子真讓人覺得這猜測有可能。

  “早上好,洛先生。”他帶著愉快的態度問候道,您和黑斯廷斯上尉吃早飯的時間真是不早不晚,好。對了,們是不是很忙?”

  白羅友善地望著他。

  “不是的,他說道,目前我手頭還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

  “得了,布賴恩笑著說,沒被倫敦員警廳叫去?沒為皇室調查什麼複雜的事情?我可不相信。”

  “我的朋友,把現實和想像弄混了。”白羅笑著說道,我可以向你保證,現在盡管還沒靠救濟金生活,也是完全沒事做了。老天保佑”

  “那麼我的運氣也不錯了。”布賴思哈哈大笑地說道,“大概你可以為我辦些事了。”

  白羅謹慎地琢磨著這個年輕人。

  “你有什麼問題要我調查,是嗎?”白羅過了幾分鐘後問道。

  “唔,是這樣的。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布賴恩這時的笑就有點不安的成分了。白羅仍是謹慎地琢磨著他,示意他坐下。他坐到椅子上。正好面對我們,因為我是坐在白羅的旁邊。

  “那麼,現在,”白羅說道,“就讓我們聽聽吧。”

  布賴恩·馬丁似乎仍有些困難不能馬上說出來。

  “問題是我不能將事實完全講給您聽。”他猶豫了一下說,“很難講的。您知道,事情得從美國講起。”

  “從美國?怎麼了?”

  “那是一件偶然發生的事,但引起了我的注意。事實上,我是正在火車上的時侯,忽然注意到一個人,一個長得很醜的傢伙,臉刮得光光的,戴著眼鏡,鑲著一顆金牙。”

  “啊!一顆金牙!”

  “是的,一點兒也不錯,這正是事情的關鍵。”

  白羅不斷地點著頭。

  “我開始有點兒明白了。說下去。”

  “唔。正如我說的,我注意上了他,那時我是去紐約。而六個月之後,在洛杉礬我又注意到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可我確實又注意到了他。當然,這也沒什麼。”

  “接著說。”

  “一個月後我去西雅圖,到那不久。您猜我遇到了誰?又是那傢伙,只是這時他留著鬍子。”

  “真奇怪!”

  “很奇怪,是吧。當然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想到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系。但是,後來我又在洛杉礬遇到他。沒留鬍子。而後在芝加哥,嘴上留著鬍子。眉毛有些不同了。以後在一個山村裡,我又見到了他,像個無業遊民。我開始懷疑了。”

  “這是很自然的。”

  “後來,晤,就有點奇怪了。毫無疑問的是他像影子一樣跟著我。”

  “太奇怪了。”

  “可不是嗎。而後我知道他是在盯梢了。無論我走到哪,他都跟到哪。就在我附近,每次都化著不同的妝。幸虧有那顆金牙。我總是能認出他來。”

  “啊!那顆金牙!幸虧了。”

  “是啊。”

  “馬丁先生,恕我冒昧,你和那個人說過話嗎?問過他為什麼總跟著你?”

  “沒有。我沒問過他。”那個演員猶豫了一下,“有一兩次我本打算問他的,但是考慮一番後我還是決定不去問他。我覺得,如果我那樣做,只會讓他警惕,而我什麼也問不出來。很可能他們知道我已經注意到他後,會派另一個人來跟蹤——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是啊!一個沒鑲有用的金牙的人。”

  “一點不錯。我可能想得不對,不過,我就是那樣想的。”

  “那麼,馬丁先生,剛才你說到“他們”。他們,是什麼意思?”

  “這只是順口說說而已。我也不知為什麼我就猜測隱隱約約地有。他們,在幕後操縱。”

  “你有什麼理由這樣認為嗎?”

  “沒有。”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誰在跟蹤你,也不知道因為什麼?”

  “一點兒也不知道。至少——”

  “說下去。”白羅鼓勵地說道。

  “我想起來了。”布賴恩慢慢地說道,“不過,您可要注意,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測。”

  “先生,猜測往往是正確的。”

  “這與兩年前在倫敦發生的一件事情有關。盡管這是一件小事,但卻很難解釋,也很難讓人忘懷。我對這事始終是百思不解。原因只是在那個時候我根本找不出什麼恰當的解釋。我就想這件事會不會和被跟蹤有關系。但是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為什麼這兩者有聯系,又是如何有聯系的。”

  “也許我能知道。”

  “是的”是您要知道,”布賴思又有些窘迫了,我覺得很窘,為我不能告訴您事情的原委——我是說現在還不能告訴您。但是一兩天以後,許我能告訴您。”

  白羅用探究的眼光看著他,得他不得不破釜沉舟地說下去。

  “您知道,和一位女孩有關。”

  “啊!一定是這樣!是一個英國女孩吧?”

  “是的,至少——您怎麼知道?”

  “很簡單。你說現在不能告訴我,要等上一兩天。也就是說你要征得這位年輕女士的同意。因為她是在英國國內。另外,當你被人跟蹤時,她一定是在英國,因為如果那時她是在美國,你當時就可以就近找到她。所以。她近十八個月來是在英國,那麼我不能斷言,但至少她可能是英國人。這個推理還不錯,是吧?”

  “當然!白羅先生。現在我問您,如果我征得了她的允許,您能替我調查嗎?”

  接著是一陣沉默,白羅心裡似乎還矛盾著。最後他說道:“為什麼你不先去她那兒而來我這兒呢?”

  “唔,我是想——”他猶豫了一下說,“我是想勸她把事情弄清楚,我是想讓您把事情弄清楚。我的意思是說,由您來調查這事,就根本不需要太張揚了,不是嗎?”

  “那要視情形而定了。”白羅冷靜地說。

  “您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和犯罪無關的話——”

  “喚!這件事與犯罪無關。”

  “也許有關,你不知道。”

  “但您會為她——為我們,盡力的。是嗎?”

  “那是自然。”

  他沉默片刻後說道:“告訴我,那個跟蹤你的人有多大年紀?”

  “啊,還是很年輕的,大概有三十歲吧。”

  “啊!”白羅說道,“這可值得注意了。對了,這使得整個事件更有意思了。”

  我盯著他。布賴恩·馬丁也望著他。我肯定,他說的這些話的用意,我倆都沒琢磨透。布賴恩眉毛挑了挑,示意問我。我則搖了搖頭。

  “是的。”白羅低聲地說,“這使得整個事情更有趣了。”

  “他也許歲數更大一些”,布賴恩說道。“但我不這樣認為。”

  “是的,是的。我肯定你的觀察力是很強的,馬丁先生。很有趣——真是很有趣。”

  馬丁聽了白羅令人迷惑的話一愣,茫茫然好像不知往下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他開始講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那天的晚宴真有趣。”馬丁說,“簡·威爾金森是世界上最專橫的女人。”

  “她很筒單地看事情。”白羅笑著說,“在某一時刻,她只能看到一樣東西。”

  “她還總是能夠達到目的。”馬丁說,“我真不知道人們是怎樣忍受她的。”

  “我的朋友啊,面對一個漂亮女人,人們的忍受力是極強的。”白羅眨著眼睛說道,“如果她長著扁扁的鼻子,蠟黃的面孔,油膩膩的頭發,那麼,她決不會像你所說的。達到目的。”

  “我想不會的。”布賴恩承認道,“但有的時候,她會讓我生氣。雖然是這樣,我對筒還是忠心的,盡管在某些方面,我得說,她有些不正常。”

  “恰恰相反,我認為她是一個做事極有條理的人。”

  “我並非指這個。她能夠很好地維護自己的利益,她相當聰明。不,我指的是道德上的。”

  “啊!道德上的。”

  “她是那種所謂超道德型的。正確與錯誤對於她來說不存在。”

  “啊!我記得那天晚上你說過這類的話。”

  “我們剛才不是在談犯罪的事嗎?”

  “怎麼,我的朋友?”

  “怎麼說呢,如果簡犯罪的話,我絕對不奇怪。”

  “你該是很瞭解她的。”白羅若有所思地低聲說,“你和她一起演過很多戲的,不是嗎?”

  “是的。我對她極為瞭解。我相信她會輕輕松松地去殺人。”

  “啊!她脾氣很壞,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她頭腦很冷靜。我的意思是說,無論誰妨礙了她,她就會毫不遲疑地除掉他。而且從道義上講,人們還不能責備她,她只是認為任何妨礙簡·威爾金森的人都要退後。”

  他最後的話裡面有一種原來未顯露過的怨恨。我在猜測他是想起了什麼事。

  “你認為她會——謀殺?”

  白羅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布賴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從我內心深處,我覺得她會的。大概有一天,您會記起我的話的。——您知道,我瞭解她。她殺人就像喝早茶一樣容易。我可是說真的。白羅先生。”

  他站了起來。

  “是的。”白羅鎮靜地回答說,“我明白你是認真的。”

  “我瞭解她”,布賴恩又說道,“徹頭徹尾地瞭解她。”

  他皺了一會眉頭,然後換了一種口氣說道,

  “關於我們剛才說的那件事,白羅先生,幾天之內我會讓您知道的。您會著手這件事的,是吧?”

  白羅看了他一陣,沒說話。

  “是的”,他最後說,“我接下這活了。我發現這件事——很有趣。”

  他最後的話說得怪怪的。我和布賴恩·馬丁一起走下樓去。在門旁,他對我說,

  “你知道他為什麼問那傢伙的年紀嗎?我是說,為什麼他三十歲就很有趣呢?我真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承認道。

  “這實際上毫無意義。大概他是在和我開玩笑。”

  “不會的,”我說道,“白羅不是那樣的。他只要問了,就會有意義的。”

  “哦。老天保佑我能明白這一點。我很高興你也不明白。我最恨感覺就自己像個大傻瓜。”

  他走開了。我又回到白羅那兒。

  “白羅,”我說道,“你為什麼要問那個跟蹤者的年紀?”

  “你不明白?我可憐的黑斯廷斯!”他笑著搖搖頭,然後又問我道,“你怎樣看我們這次會面?”

  “好像沒什麼。很難說。如果我們知道得更多——”

  “就是知道得不多。你沒想到什麼嗎?我的朋友。”

  這時電話鈴響了,我拿起了聽筒。

  是一位女士的聲音,乾脆俐落。

  “我是埃奇韋爾男爵的秘書。很遺憾,埃奇韋爾男爵不得不取消明天上午的會面。有突發事情,他明天要去巴黎。如果白羅先生方便的話,他可以在今天十二點十五分與白羅先生見一下。”

  我問白羅。

  “當然可以。我的朋友,我們今天就去。”

  我向話筒重複了這話。

  “很好,”那人以利索、公事公辦的口氣說,“今天十二點十五分。”

  她掛斷了電話。

第四章 會面

  我和白羅帶著一種愉快、滿懷期待的心情來到攝政門埃奇韋爾男爵的府鄖。盡管我不像白羅那樣熱衷于“心理研究”,埃奇韋爾夫人講的關于她丈夫的話還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看看我自已的判斷會是什麼樣。

  埃奇韋爾男爵的府邸很氣派,建築考究,式樣漂亮,還有些陰森森的。窗臺上沒有任何花盆或其它裝飾用的擺設。

  門立刻打開了。按照這座房子的外觀,出來的該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管家才對。但是出來開門的卻是一個我曾見過的極英俊的年輕人。個頭高高的,皮膚白白的,是雕塑家們雕塑赫耳墨斯或阿波羅的理想模特。不過盡管他長得英俊,他說話柔柔的,有———點女人氣,我不喜歡。另外,很奇怪的是,我總覺得他讓我想起一個我最近見過的人——可無論如何我一時還想不起來是誰。

  我們說要見埃奇韋爾男爵。

  “先生,這邊請。”

  他領著我們順著前廳走過去,過了樓梯,來到廳後的一個屋門前。

  他打開門,以那種同樣柔柔的,我很不信任的音調通報了我們的姓名。

  我們被領人的房間像是書房。四周陳列著書籍,室內擺設色調陰沉,但很考究,椅子樣式古板,坐著不是很舒服。

  埃奇韋爾男爵起身迎接我們。他個頭很高,有五十歲左右,黑發裡夾雜著灰發,瘦瘦的面孔,嘴角帶著冷笑。他看起來是個脾氣暴躁、很厲害的人。他眼裡有一種奇怪的、詭秘的東西。

  他的態度很僵硬、古板。

  “是赫丘勒·白羅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嗎?請坐。”

  我們坐了下來。房子裡面冷颶颶的。一扇窗子漏出一絲光線,陰暗的光線加重了冷冷的氣氛。

  埃奇韋爾拿著一封信,我一看就知道是我朋友的筆跡。

  “白羅先生,當然,我久仰您的大名。誰不知道您呢。”白羅聽了他的恭維,趕緊起身鞠躬致謝。“但是我不明白您在這件事情中的立場。您說,您要和我見面,是代表——”他頓了頓,“——代表我的太太?”

  最後的幾個詞,他說得很奇怪——好像很勉強才說出來。

  “是這樣的。”我的朋友說道。

  “就我所知,您是調查犯罪的。是嗎,白羅先生?”

  “我是調查問題的,埃奇韋爾男爵。當然有犯罪問題,也有別的問題。”

  “不錯。那麼這次是什麼問題呢?”

  這時,他話語裡的譏諷口氣已經很明顯了。白羅沒去理會它。

  “我很榮幸地代表埃奇韋爾夫人來您這裡”,白羅說道,“您知道埃奇韋爾夫人想離婚。”

  “我當然知道。”埃奇韋爾男爵冷冷地說。

  “她建議我和您談談。”

  “沒有什麼好談的。”

  “那麼,您是不同意了。”

  “不同意?當然不是。”

  我不知道白羅期待他回答什麼,但我肯定他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我很少看到我的朋友大吃一驚的樣子,而這次我看到了。他的表情很滑稽。嘴張得大大的,手仲著,兩道眉毛挑著。他看起來活像連環畫上的漫畫人物。

  “怎麼?”他大聲說道,“這是什麼意思?您是不是同意?”

  “白羅先生,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這樣驚奇。”

  “請聽我說,您願意同尊夫人離婚嗎?”

  “我當然願意。她很清楚的。我已經寫信給她,告訴她了。”

  “您己經寫信給她。告訴她了?”

  “是的,六個月前。”

  “可我不明白。我一點也不明白。”

  埃奇韋爾男爵一言不發。

  “我知道您原則上是反對離婚的。”

  “我不明白我的原則跟您有什麼關系,白羅先生。是的,我沒和我的前妻離婚,因為我的良心不允許我這樣做。現在,我可以坦白地承認,我的第二次婚姻是個失敗。我太太建議離婚的時候,我一口拒絕了。六個月以前,她又寫信逼我同意。我想到她可能要再嫁什麼電影演員或那類人吧。那個時候,我的觀點也已經變了。我寫信到好萊塢給她,告訴她我同意了。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又請您來。我猜一定是為了錢吧。”

  說最後那句話時。他的嘴角又浮起冷笑。

  “太奇怪了,”我的朋友低聲說,“真是太奇怪了。這兒有些事情我一點也不明白。”

  “至於錢,”埃奇韋爾男爵接著說,“我太太自願離開我的,如果她想和其他人結婚,我可以給她自由,但她沒有理由從我這得到一分錢。她不能這樣做。”

  “我要和您商量的不是金錢上的事。”

  埃奇韋爾男爵揚起眉毛。

  “簡肯定是要嫁一個富有的人了。”他低聲冷笑地說。

  “這兒有些事情我一點也不明白。”白羅又一次說道。他滿臉困惑。眉頭緊皺地思索著。“埃奇韋爾夫人說,她請律師與您交涉過。”

  “她是請過律師,”埃奇韋爾男爵冷冷地說,“英國律師,美國律師,各種各樣的律師都請過,甚至包括那些草包飯桶。最後。像我說的,她自己親自寫信來了。”

  “您過去是不同意的?”

  “是這樣的。”

  “但接到她的信。您就改變了主意。埃奇韋爾男爵,您為什麼改變主意呢?”

  “不是因為那封信上的什麼話。”他機警地說道,“我突然改變了主意,就是這樣。”

  “這改變是很突然的。”

  埃奇韋爾男爵沒說話。

  “埃奇韋爾男爵,您是在什麼特殊的情況下改變自己的主意的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白羅先生。這一點,我不能再說什麼了。我們不妨這樣說吧,我逐漸發現——請恕我坦率地講——結束這種關系是有好處的。我的第二次婚姻是個失敗。”

  “您太太也這樣說。”白羅輕柔地說道。

  “是嗎?”

  他的眼裡閃動著奇怪的光,但只是一閃。

  他以一種結束式的態度站了起來。道別的時候,態度不怎麼僵硬了。

  “請原諒我臨時改變了這次會面,因為我明天要去巴黎一趟。”

  “當然,當然。”

  “事實上是為一件藝術品的事。我對小小的藝術品感興趣。它本身是完美的——可怕的完美。而我喜歡這種可怕。我總是這樣的。我的品性很特殊的。”

  他又那樣奇怪地笑了。我一直在看旁邊書架上的書。裡面有卡薩諾瓦的回憶錄,沙德伯爵的一卷書,還有一本是關於中世紀迫害的。

  我想起簡在談起她丈夫時直發抖的樣子。那不是裝的。那是真的。我在想這個人——喬治。艾爾弗雷德。聖文森特。馬什。埃奇韋爾男爵四世。到底是什麼人。

  他很和藹地和我們告別,並按鈴叫僕人。我們走出了屋子。那個長得有如希臘神抵一樣的管家正在廳裡等著送客。我隨手關上書房的門,在關門的一剎那,我回首一望。這一望,讓我差一點驚叫起來。

  那副和善的面孔變形了。齜牙咧嘴的,面目猙獰,眼裡閃著怒火,帶著一種幾乎瘋狂的怒意。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他的兩任太太都離開了他。我驚訝的是這個人鋼鐵般堅韌的自製力。這次會面,他從始至終都保持著那種僵硬的自製力,彬彬有禮又拒人幹裡之外。

  我們剛走到大門的時候,右邊的房門開了。一個女子站在房門口。看到我們,往後退了退。

  她身材細高,頭發深褐色,面色蒼白。她的眼睛盯著我,深幽幽的,一副受驚嚇的樣子。然後又像影子一樣縮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過了一會,我們走到街上,白羅叫了一輛出租車。我們坐了進去,他讓司機開到薩伏依飯店。

  “啊,黑斯廷斯”,他眨著眼睛說,“這次會面出乎我的意料。”

  “是的,確實如此。”

  我將先前關門時看到的情景講給他聽。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猜他已經到了瘋狂的邊緣了。黑斯廷斯,我覺得他一定做過很多壞事,在他的呆板的表面後面隱藏著一種根深蒂固的殘酷本性。”

  “難怪他兩個太太都離開了他。”

  “你說對了。”

  “白羅,我們出來的時候,你注意到那個棕色頭發、面色蒼白的女子嗎?”

  “是的,我注意到她了,我的朋友。一位受驚嚇、不開心的女子。”

  他的聲音很低沉。

  “你覺得她是淮?”

  “很可能是他女兒。他有一個女兒的。”

  “她看起來是受驚嚇的樣子。”我慢慢地說道。“那座房子太死氣沉沉”適合年輕的女孩子住。”

  “是的。啊!我們到了,我的朋友。我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埃奇韋爾夫人吧。”

  簡在飯店裡,侍者打過電話後告訴我們上去。一個侍者帶我們到了她的房門口。

  開門的是一位整潔的中年婦女。她戴著眼鏡,灰白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臥室傳來了簡沙啞的聲音。吩咐她:

  “是白羅先生嗎?艾理斯?請他坐下。我找件衣服披上,立刻就出來。”

  簡所說的衣服是一件薄如蟬翼的睡袍,與其說是遮體,倒不如說是展示身體的曲線。她急急地走進來,說道:“行了?”

  白羅站起來,鞠躬吻手致意。

  “是的,夫人,正如您說的,行了。”

  “怎麼?您的意思是——”

  “埃奇韋爾男爵完全同意離婚。”

  “什麼?”

  她臉上所表現出的茫然的樣子若不是真的,就是她的演技實在太高。

  “白羅先生!您辦到了!就那樣,一做就成。哇!您真是天才。您是怎樣做的?”

  “夫人,我無功不受祿。您丈夫在六個月以前已給您寫信,撤回了他對離婚的反對。”

  “您說什麼?寫信給我?寄到哪了?”

  “我想。是當您在好萊塢的時候。”

  “我從未收到過。我猜一定是寄丟了。想想。這幾個月。我竟然一直為這事發愁,煩心,幾乎要發瘋了。”

  “埃奇韋爾爵士好像覺得您要和一位演員結婚。”

  “自然了。我對他說的。”她一臉稚氣地笑著。突然,她換了一副驚慌的面孔,“白羅先生,您沒和他說我與公爵的事吧?”

  “沒有。絕對沒有。您放心。我是很謹慎的。可不能告訴他,是吧?”

  “唔。您知道他是一個很怪的人。他若知道我要嫁給墨頓公爵,他會覺得我可以借此往上爬——很自然的,他就會暗中破壞。而嫁給一個演員就不同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奇怪。艾理斯,你覺得奇怪嗎?”

  我注意到那個女僕一直在房裡走來走去,整理掛在椅子背上的各種外衣。我本來以為她是在聽我們講話。現在看來她反倒像簡的心腹。

  “是啊,真夠奇怪的,我的夫人。自從我們認清他以來,他一定是變化很大啊。”她滿懷怨恨地說。

  “是的,一定是。”

  “您不是瞭解他的態度嗎?這很令您莫名其妙嗎?”白羅問道。

  “啊!是啊。但是,不管怎樣,我們不用操心這個。只要他已改變主意,為什麼改變的又有什麼關系呢?”

  “您可能不感興趣,夫人,可我倒感興趣。”

  簡並未理會他。

  “主要的是我終于自由了。”

  “還沒有。夫人。”

  她不耐煩地望著他。

  “哦,將要自由了。還不是一樣的。”

  白羅不以為然地看著她。

  “公爵在巴黎。”筒說道,“我得馬上打電報給他。啊!他媽媽知道了不氣瘋了才怪呢。”

  白羅站起身。

  “我很高興一切如您意,夫人。”

  “再見,白羅先生。非常感謝。”

  “我什麼也沒做。”

  “不管怎麼說,您給我帶來了好消息、,白羅先生。我將永遠感激您。真的!”

  “就是這樣。”我們離開那間套房的時候,白羅對我說,“她腦子裡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她自己!她根本不去想想,沒有一點好奇心。根本不想那封信她為什麼沒收到。你看。黑斯廷斯,在辦事這方面,她是精明的,但是,她這個人絕對不聰明。當然。當然,仁慈的上帝不能把一切都給她。”

  “但是對白羅則例外。”我不動聲色地說。

  “我的朋友,你又開我玩笑了。”他冷靜地回答道,“來吧。我們沿著堤岸走走。我要把腦子裡的思緒好好理理。”

  我謹慎地保持緘默。等這個料事如神的傢伙說話我再開口。

  “那封信,”我們在河邊散步的時候,他又接起了那個話題。“令我很感興趣。我的朋友,對于這個問題,我有四個答案。”

  “四個?”

  “是的。第一,在郵寄中丟失了。你知道,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但不是經常發生的。如果郵寄地址不對,它早就被退回到埃奇韋爾男爵那去了。不可能,我不太相信這種可能——當然,盡管這是有可能的。

  “第二個答案。我們這位漂亮的女士說她未收到信,是在撒謊。這也是有可能的。這位迷人的女士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麼謊都可能撒,而且表面上裝得像孩子似的坦白。但黑斯廷斯,我不明白這對她有何益處。如果她知道他已答應離婚,為什麼還讓我去與他丈夫談判呢?這不合情理。

  “第三個答萊。埃奇韋爾男爵在撒謊。如果說有人撒謊,似乎他撒謊的可能性比他太太大。但是我看不出他撒謊的目的。他為什麼要編造說六個月前發過的一封假信呢?為什麼不是簡單地同意我們的建議呢?不是的,我還是覺得他確實寄了信,盡管我猜不出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

  “所以我們又可以推斷出第四個答案——就是有人把信扣留了。那麼,黑斯廷斯,我們的猜測可就更有趣了,因為在兩方面都可能被扣留——或是英國,或是美國。

  “不論誰把信扣留了,他都是一個不願這個婚姻解體的人。黑斯廷斯,我要努力知道這件事的幕後原因。肯定有原因的——我發誓一定有原因。”

  他頓了一下,又慢慢地加上一句:“而這原因,現在我還是只能模糊地瞥見一點點。”

第五章 謀殺

  第二天是六月三十號。

  九點半的時候僕人稟報說賈普警督在樓下焦急地想見我們。

  已經有好幾年我們沒和倫敦員警廳警督打交道了。

  “啊!這個可愛的賈普。”白羅說,“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尋求幫助的。”我直截了當地說,“他一定遇到了什麼棘手的案子,來找你幫忙的。”

  我對賈普可不像白羅那樣縱容。他一來,白羅就要費腦筋了。我倒不是在意這個。畢竟白羅自己喜歡動腦筋。那是一件很有榮譽和令人高興的事。我只是討厭虛偽地裝做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我喜歡直爽的人。我對白羅說了自己的想法,他哈哈大笑。

  “黑斯廷斯,你是個直爽、勇往直前的人,是吧?但你知道可憐的賈普要保存自己的面子的。所以他就要裝裝了,這是很自然的。”

  我覺得這樣很傻,並和白羅說了,他不贊同。

  “一個人的外表的東西——都是無關緊要的”對人關系有時又很大。它能讓人保持尊嚴。”

  我個人認為,點自卑感,賈普沒什麼壞處。但爭論下去也沒什麼用處。何況我急於想知道賈普來幹什麼。

  他很熱情地與我們打招呼,

  “啊!你們正要吃早飯?怎麼,白羅先生,母雞沒下方蛋給你吃吧?”

  這是一個典故,原來白羅曾抱怨過不同形狀的雞蛋會影響他的勻稱感。

  “還沒有。”白羅笑著說,“我可愛的賈普,一大早來,有何見教?”

  “對我來說不早,我已經工作了兩個小時了。至於說我為什麼來你這一原因嗎,是謀殺。”

  “謀殺?”

  賈普點了點頭。

  “昨晚埃奇韋爾男爵在他攝政門的府鄖被人謀殺。被他的太太用尖刀刺人脖頸致死。”

  “被他的太太?”我驚訝地喊道。

  我在那一刻突然回憶起布賴恩·馬丁前一天早上說的話。他能預見將要發生的事嗎?我還記起簡曾說過的“把他幹掉”的話。超道德的,這是布賴恩·馬丁對她的評價。她是那種類型。是的。無情,自私,愚蠢。他的判斷是多麼正確!

  我腦子裡面思緒萬幹。這時。賈普說話了:“是的,那個女演員。你認識的。她很出名的。簡·威爾金森。她三年前與他結婚。他們的關系並不好。她離開了他。”

  白羅一臉困惑而嚴肅的樣子。

  “你為什麼認為是她殺的呢?”

  “並不是認為。她被認出來了。根本沒有任何隱瞞,她是坐一輛出租車去的——”

  “一輛出租車?”我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下,那晚她在薩伏依飯店的話又在我耳邊響起。

  “——按門鈴,說要見埃奇韋爾男爵。那是在十點的時候。管家說他去看看,她冷靜地說,。喚,你不用去了。我是埃奇韋爾夫人。我想他在書房裡。,她說著那話就徑直走了進去,打開了門,進去後又把門關上了。

  “本來管家覺得奇怪,但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又下了樓。大約十分鐘以後,他聽見了前門關上的聲音。不管怎麼說,她是沒呆多久。大約夜裡十一點的時候他鎖上了門。他打開了書房的門,裡面黑黑的,他以為主人已經上床睡覺了。今天早上,女僕發現了他的屍體。後頸發根處被刀刺了進去。”

  “沒有叫喊聲嗎?什麼聲音都沒聽見?”

  “他們說沒聽見。要知道,那間書房的門隔音效果很好。同時外面還有車輛駛過的聲音。另外那種刺法,人會很快死去。醫生說,是由小腦底部一直到延髓——或類似之處。要是刺准這個部位,人就會立刻死去。”

  “這就是說要知道確切的刺入位置,恐怕得懂一些醫學知識。”

  “是的——是要這樣。就這一點而論,她是很得利的。但十有八九是她的運氣。她只是偶然地刺中了。要知道,有的人就是很有運氣的。”

  “我的朋友,要是因此而要被絞死,她可就不運氣了。”白羅說道。

  “是這樣的。她可真是一個傻子——就那麼明目張膽地走進去,還自報姓名。”

  “這就奇怪了。”

  “很可能她不打算殺他的。但他們吵了起來,她就猛然拿出刀子殺了他。”

  “是小刀嗎?”

  “醫生說是那類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她是把它拿走了,沒有留下任何兇器。”

  白羅很不滿意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的朋友,不會是那樣的。我認識那位女士,她不可能做這種一時沖動的事。另外她不可能隨身帶把刀子。很少有女人帶刀子的——簡·威爾金森更不會。”

  “你說你認識她,白羅先生?”

  “是的。我認識她。”

  他不再說話了。賈普好奇地望著他。

  最後他說:“透漏點消息,如何?”

  “啊,”白羅說,“我想起來了。你來此有何貫幹?呢?不是來和老朋友敘舊的吧?肯定不是。你是為這件謀殺棠來的。你有罪犯,有犯罪動機。說起犯罪動機,順便問一下。你認為犯罪動機是什麼?”

  “想和另一個人結婚。不到一個星期前,有人還聽她說過這個。她還威脅說要雇一輛車,去把他幹掉。”

  “啊1”白羅說道,“你的消息還很靈通嘛——真是消息靈通!一定有人幫忙了。”

  我想他眼神裡是詢問的目光,但盡管如此,賈普沒反應。

  “我們聽說的。白羅先生。”他不動聲色地回答道。

  白羅點點頭。他仲手去拿報紙。毫無疑問那張報紙是賈普在等我們的時候翻開的,我們進來的時候被匆匆地放在了一邊。白羅很熟練地將它由中間折回原樣,並用手把它撫平。盡管他的眼睛在報紙上,他的思緒卻在一個疑問裡。

  “你還沒回答我”,他說道,“既然一切都進展順利,你為什麼還來我這裡?”

  “因為我聽說你昨天去攝政門找過埃奇韋爾男爵。”

  “我明白了。”

  “我一聽說這個,我就對自己說,。這裡面有戲。,男爵為什麼找白羅先生?他懷疑什麼?他恐懼什麼?在採取措施之前。我還是和你談談。”

  “你說。採取措施,是什麼意思?是逮捕那位女士?”

  “是的。”

  “你還沒見她吧?”

  “啊!己經見過了。離開現場第一件事就是去薩伏依飯店。可不能讓她溜了。”

  “啊!”白羅說,“那麼,你——”

  他突然停了下來。他的眼睛一直暗暗地盯著眼前的報紙”在,改變了表情,起頭來,一種新的腔調說

  “啊!我的朋友,說了些什麼?呢!她說了些什麼?”

  “當然。我像往常一樣叫她交代事實,警告她說話要注意。不能讓人說倫敦警方做事不公平啊。”

  “我覺得這樣夠傻的。不過繼續,位夫人怎麼樣了?”

  “一陣歇斯底里發作——她就是這樣的。滾來滾去,開手臂,來索性撲通倒在了地上。喚!她表演得真不錯。我得為她說話,場很生動的表演。”

  “啊,白羅溫和地說,那麼,當時的印象是她歇斯底里發作不是真的嗎?”

  賈普粗俗地眨眨眼。

  “你又怎麼想呢?我可不會被這種小把戲騙住。她根本沒昏倒——根本不會。只是裝模作樣而已。我敢發誓她還覺得不錯呢。”

  “是的,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道,我以為那是有可能的。後來呢?”

  “啊!後來她醒了——假裝醒了。然後不住地哼哼,繼續演戲。那個面孔呆板的女僕給她聞嗅鹽。最後,她清醒過來可以說話了,她叫人去請她的律師。她說沒有律師在場,她什麼也不會說。先是歇斯底里,然後又是律師。先生,我要問你了。這是自然的嗎?”

  “就這件事而論,是很自然的。”白羅鎮定地說。

  “你的意思是因為她是有罪的,並且也知道自己是有罪的。才這樣嗎?”

  “不是的。我認為這是因為她的脾氣的緣故。首先她要讓你看看一個女人突然聽到丈夫死去時該是什麼樣。表演的本能得到滿足後,以她天生精明的頭腦。她立刻想到要請一個律師。至於故意造出那個假像,並且自己以為很像,並不足以證明她是有罪的。這只能表明她天生是做演員的料。”

  “不過,她絕對不會是無辜的。這一點我敢肯定。”

  “你很肯定。”白羅說,“也許是這樣吧。你說她什麼都不況。一點話也不說嗎?”

  賈普喇嘴笑了笑。

  “律師不在,她拒絕說話。她的僕人給她的律師打了電話。我留了兩個手下在那,就到你這來了。載想在繼續調查之前還是來和你談談,看看還有什麼。”

  “你很肯定了?”

  “當然我很肯定。但我想要盡可能多地知道些事實。你知道。這件案子一定會被大肆宣揚。這不可能是什麼秘密的事。所有的報紙都會登滿的。你也知道報紙的特點。”

  “說到報紙,”白羅說道,“我的朋友,你對這如何解釋?你還沒仔細看過你的早報吧?”

  他俯下身子看桌上的報紙。他的手指指著社會版上的一則消息,賈普大聲地讀了出來。

  “蒙塔古爵士昨晚在齊西克河畔的府邸舉辦了一場很成功的晚會。出席人士有,喬治爵士、菲斯夫人、著名戲劇評論家詹姆斯·布倫特先生、奧弗賴電影公司的奧斯卡·哈默費爾特先生、簡·威爾金森女士(埃奇韋爾夫人)等人。”

  賈普驚訝地看了一會,才恢復正常。

  “那與案件又有什麼關系呢?這種消息是事先送到報館的。你就會明白的。你會發現她並沒在那裡,或者她是晚去了——十一點左右。老夥計,你不要以為報紙裡登的都是金科玉律。特別是你,應該比誰都明白這一點。”

  “啊!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只是覺得很巧而已。”

  “世上巧合的事是不少。白羅先生,我知道你是守口如瓶的,這一點,我早就領教過了。但這件事你會說出來的吧。你會告訴我為什麼埃奇韋爾男爵請你去的。”

  白羅搖搖頭。

  “不是埃奇韋爾男爵請我去的。是我要求他見我的。”

  “真的嗎?那為什麼呢?”

  白羅猶豫了一下。

  “我會回答你這個問題的。”他慢慢地說道,“但是我得按我自己的方式回答你的問題。”

  賈普氣哼哼地。我暗暗地覺得同情他。白羅有的時候的確會讓人想發火。

  “我要請求你”,白羅繼續說,“讓我打電話給一個人叫他來這裡。”

  “什麼人?”

  “布賴恩·馬丁先生。”

  “那個電影明星?他和這有什麼關系呢?”

  “我想,”白羅說道,“你會發現他說的話很有趣的。很可能。也很有用的。黑斯廷斯,能勞您大駕嗎?”

  我拿起電話簿。這個明星在聖詹姆斯公園的一大棟高樓裡有一套公寓。

  “維多利亞49449……”

  幾分鐘以後,布賴恩·馬丁略帶困意地接了電話。

  “喂——哪一位?”

  “我說什麼?”我捂住話筒,低聲問白羅。

  “告訴他,”白羅說道,“就說埃奇韋爾男爵昨晚被殺了。如果他能立即來我們這見面,我們將不勝感激。”

  我把他的話一字不落地重複了一遍。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驚訝的叫減。

  “我的天!”馬丁說道,“她真的那麼做了!我立刻來。”

  “他說什麼?”白羅問我。我告訴了他。

  “啊!”白羅看起來很得意地說道,“。她真的那麼做了!,他是那麼說的?我就是這樣想的。正如我所料。”

  賈普好奇地望著他。

  “我真弄不懂你,白羅先生。你先前說話的口氣好像那位女士根本不會殺人的。現在你又說你對這一切都瞭若指掌。”

  白羅只是笑而不答。

第六章 寡婦

  布賴恩·馬丁說話很算數,不到十分鐘,他就來到了我們這裡。我們在等待他來期間。,白羅只談些無關的話題,一點也不滿足賈普的好奇心。

  很顯然,我們的消息使得這位元年輕的演員很不安。他的臉拉長著,沒有一絲血色。

  “我的天哪!白羅先生,”他邊握手邊說道,“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我實在是被嚇壞了——不過,我不能說我覺得驚訝。我始終都有種推測,這種事可能發生。你也許還記得我昨天說過的話。”

  “當然記得,當然記得。”,白羅先生說道,“你昨天對我說的話,我記得相當清楚。讓我來給你介紹一下賈普警督,他負責這個秦子。”

  布賴恩·馬丁責備地看了一眼白羅。

  “我不知道還有人在,”他低聲道。“你該早告訴我。”

  他向警督冷冷地點點頭。

  他坐下來,雙唇緊緊地抿在一起。

  “我不明白”,他反問白羅,“你為什麼叫我來。這事和我毫無關系。”

  “我認為有關系”,白羅溫和地說,“謀殺案事關重大,個人怨氣都應放在一邊。”

  “不,不,我和簡一起演戲。我很瞭解她。可惡!她是我的朋友。我怎麼會對她有怨氣呢?”

  “但你一聽說埃奇韋爾男爵被謀殺,就立刻得出結論是她殺的。”白羅不動聲色地說。

  這個演員急了。

  “你是說——”他的眼睛急得直往外突,“你是想說我有問題嗎?她和這個案子毫無關系?”

  賈普插話了。

  “不是的”是的,丁先生,肯定幹了。”

  那年輕人沉沉地坐回椅子。

  “我還以為我犯了個大錯呢。”他低聲道。

  “遇到這種事,決不該因為友情而影響你自己的判斷。”白羅肯定地說道。

  “對,但是——”

  “我的朋友,難道你希望自己站到一個女殺人犯的旁邊?是謀殺——世間最可惡的罪行。”

  布賴恩·馬丁歎了一口氣。

  “你們不明白的。簡不是一個普通的女謀殺犯。她——她根本沒有是非感。老實說,她是不該負貢任的。”

  “那要由陪審團來決定了。”賈普說道。

  “說吧,說吧。”白羅友善地說,“這並不是你在指控她。她已經被指控了。你不該不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一切。年輕人,你對社會是有責任的。”

  布賴恩·馬丁歎了一口氣。

  “我想你是對的。”他說道,“你們想讓我告訴你們什麼?”

  白羅看了看賈普。

  “你是否聽到過埃奇韋爾夫人——或者說威爾金森女士——說過威脅她丈夫的話?”賈普問道。

  “是的,好幾次。”

  “她說了什麼?”

  “她說如果他不給她自由的話,她就要‘幹掉他’。”

  “那不是開玩笑的。嚼?”

  “是的。我想她是認真的。有一次,她說她要雇一輛出租車去幹掉他。白羅先生。這話你也聽到的,是嗎?”

  他可憐地向我的朋友求援。

  白羅點點頭。

  賈普繼續詢問。

  “馬丁先生。現在我們知道她要自由是想嫁給另一個人。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布賴恩點點頭。

  “誰?”

  “是——默頓公爵。”

  “默頓公爵!喲!”偵探吹了一聲口哨。

  “在攀高枝!據說他是英國首富之一。”

  馬丁點點頭,更加垂頭喪氣了。

  我不太明白白羅的態度。他靠在椅子上,雙手交叉,頭有節奏地不時地點著,好像一個人選出了唱片放到唱機上,靜聽著效果。

  “她的丈夫願意和她離婚嗎?”

  “不,他完全拒絕。”

  “你肯定這是事實嗎?”

  “是的。”

  “現在,”白羅突然加入進來,“我的賈普老友。你知道我和這事的關系了。我是受簡的委託,去和她丈夫商量,請他答應離婚的。我和他約了今天早晨見面。”

  布賴恩·馬丁搖搖頭。

  “那也毫無用處的。”他確信無疑地說,“埃奇韋爾不會同意的。”

  “你認為他不會同意?”白羅向他投去和藹的目光。

  “當然。簡心裡面明鏡似的,她並非真以為你會成功的。她早絕望了。在離婚這個問題上,那個人是個偏執狂。”

  白羅笑了。他的眼光發亮了。

  “你錯了,年輕人。”他友善地說道,“昨天我見到了埃奇韋爾男爵,他已經同意離婚了。”

  毫無疑問,布賴恩·馬丁聽了這消息目瞪口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白羅。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你一—你昨天見了他?”他急促地問道。

  “十二點一刻的時候。”白羅還是一板一眼地說。

  “他同意離婚了?你應該立刻告訴簡的。”他責備地說。

  “我是立刻告訴她了。馬丁先生。”

  “你立刻告訴她了?”馬丁和賈普不約而同地喊道。

  白羅笑了。

  “這就有點影響動機了,是不是?”他低聲道,“馬丁先生,現在讓我提醒你看看這個,”

  他讓他看報紙上的那一段。

  布賴思看了,但他沒有感興趣。

  “你認為這證明她不在犯罪現場?”他說道,“我設想埃奇韋爾是昨晚的某個時候被槍殺的。”

  “他是被刺殺的,不是槍殺。”白羅糾正道。

  馬丁將報紙慢慢放下。

  “我想這也沒用。”他很遺憾地說。“簡沒有參加那個宴會。”

  “你怎麼知道的?”

  “我忘了,有人告訴我的。”

  “真遺憾。”白羅若有所思地說。

  “我真弄不懂你。先生。你好像不希望這位女士是有罪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的好賈普,我並非像你想像那樣偏袒她。不過,說實話。你所辦的這個案子有違常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有違常理?這可不有違我的常理。”

  我能看出白羅的唇抖動著,想很快地說什麼,但他還是很自製地說話。

  “正如你所說的。這位女士想擺脫她的丈夫。這一點我不反對你。她也很坦率地這樣告訴過我。我的朋友,她如何去幹呢?她很大聲地在許多證人面前說她要殺掉他。然後去他的住處,自己通名報姓,殺了他後揚長而去。我的朋友,你如何解釋這些?這難道是常理嗎?”

  “當然是有點冒傻氣。”

  “傻氣?簡直是白癡!”

  “好吧。”賈普站了起來說道。“要是罪犯都發傻了,對員警就有利了。我現在要回薩伏依飯店了。”

  “我可以同去嗎?”

  賈普沒反對,我們就出發了。馬丁很不情願地離開我們。他精神很亢奮,一再要求我們有了新情況及時告訴他。

  “是個神經質的青年。”賈普這樣評論他。

  白羅有同感。

  在薩伏依飯店,我們看見一位極像律師的人剛剛到達。於是我們一起去了簡的套房。賈普和他的人說話。

  “有什麼事嗎?”他簡捷地問道。

  “她要打電話。”

  “打給了誰?”賈普急切地問道。

  “打給鯉鳥貿易行。買喪服。”

  賈普低聲咒了一句。我們走進套房。

  新寡的埃奇韋爾夫人正對著鏡子試帽子。她穿著一件黑白相間、反著光的衣服,容光煥發地笑著與我們打招呼。

  “怎麼,白羅先生,您也來了,真是太好了。莫克森先生(是她的律師),我很高興你來了。請坐在我旁邊,告訴我該回答什麼問題。這個人來這,好像覺得是我今天早上出去將喬治殺了。”

  “是昨天夜裡,女士。”賈普說。

  “你說今天早晨,十點鐘。”

  “我是說晚上十點鐘。”

  “啊,我分不清什麼上午下午的。”

  “現在才剛剛十點鐘。”偵探嚴厲地補充了一句。

  簡的眼睛張得大大的。

  “天哪,”她低低的聲音說,“我有好幾年沒這麼早地醒了。你剛才來的時候,一定是天剛剛亮。”

  “警督,請問,”莫克森先生用一種嚴密的法律口吻說,“這件——值得歎惜的——令人震驚的事,是發生在什麼時候?”

  “大約是在昨晚十點鐘左右,先生。”

  “怎麼,那就好說了。”簡機警地說,“我在一個宴會上——喚!”她突然又把嘴捂上,“大概我不該那麼說。”

  她膽怯地盯著律師的臉,表示求助地詢問。

  “如果,昨天晚上十點你是在——呃——宴會上,埃奇韋爾女士,我——呃一我不反對你向警督講述事實——絕不反對。”

  “是的,”賈普說,“我只是讓你講一下昨天晚上的行蹤。”

  “你不是這麼說的。你只是說什麼十點鐘——把我嚇壞了。我就昏了過去”克森先生。”

  “那麼關於這個宴會呢?埃奇韋爾夫人。?”

  “那是在齊西克——蒙塔古府上。”

  “你什麼時候去那的?”

  “晚宴是在八點三十分。”

  “你什麼時候動身的?”。

  “我大約八點鐘動身。我去了趟皮卡迪利王宮飯店和一個美國朋友告別。她是範。杜森夫人,要回芙國去。我到齊西克時是八點四十五分。”

  “你什麼時候離開宴會的?”

  “大約十一點半。”

  “你直接回這裡了?”

  “是的。”

  “坐出租車?”

  “不是。坐我自己的車。我從戴姆勒車行租的。”

  “你在宴會上,一直沒有離開過嗎?”

  “嗯,我——”

  “你沒離開過?”

  這種問法像獵狗撲鼠,節節逼近。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我在晚宴上。十點左右去接了個電話。”

  “誰打給你的?”

  “我想是什麼惡作劇。一個聲音說,‘是埃奇韋爾夫人嗎?’我回答說是,‘那就對了。’電話那一端大笑,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你是走出房間接的電話嗎?”

  簡驚訝地睜大眼睛。

  “當然不是。”

  “你離開餐桌多久?”

  “大概有一分半鐘。”

  賈普一下子很頹喪。我深知他對筒的話一句也不信,但聽了她講的,在沒有得到證實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冷冷地表示感謝,便告退了。

  我們也要離開,但她把白羅叫住了。

  “白羅先生,您能為我做點事嗎?”

  “當然可以,夫人。”

  “幫我給在巴黎的默頓公爵打個電報。他在克裡倫飯店。他該知道這些的。我不想自己去發。我想在一兩周內,我得表現出一個剛剛守寡的樣子。”

  “根本沒有必要打電報,夫人,”白羅溫和地說道,“那裡的報紙上會登出來的。”

  “看,您是多麼有頭腦!當然會的。不打電報更好。我想現在我一定要保待自己的身份,一切都如意了。我要有寡婦的樣子。您知道,要很嚴肅。我想送去一個藍花環。那是頂貴的了。我想我得去參加葬禮。您認為呢?”

  “夫人,你得先去回答詢問。”

  “啊!我想您是對的。”她想了一會說道,“我不喜歡那個員警廳的警督。白羅先生,他要把我嚇死了。”

  “是嗎?”

  “幸虧我改變了主意,去了那個晚宴。”

  白羅正往門那兒走,聽到這話,他突然轉過身來。

  “夫人“你說什麼?你改變了主意?”

  “是的,我本想不去,因為昨天下午頭痛得厲害。”

  白羅咽了一兩口唾沫,好像很難開口說什麼。

  “你對誰說過嗎?”他最後問道。

  “當然說過。我們好多人在一起喝茶,他們讓我直接去雞尾酒會。我說。不行,。我說我頭痛得要裂開了,所以我要直接回家,不去那個晚宴了。”

  “夫人,那麼你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呢?”

  “艾理斯罵了我。她說我不該不參加。老蒙塔古爵士是個有勢力的幕後人士。您知道的。他是個有怪癬的人,很容易生氣的。但我不怕。我——和默頓結婚,這些我都不怕的。但艾理斯很謹慎。她說有很多事要小心的。最後我想她是對的,所以我就去了。”

  “夫人,你該好好感謝艾理斯。”白羅先生嚴肅地說。

  “我想是該,那位警督把一切都瞭解明白了,是吧?”

  她笑了。白羅卻沒有笑。他低低的聲音說。

  “可是一這倒讓人得好好研究一下,是的,應該好好研究一下。”

  “艾理斯!”簡叫道。

  女僕從另一個房間走過來。

  “白羅先生說,多虧你昨天讓我去那個晚宴。”

  艾理斯幾乎望也沒望白羅一眼。她的樣子很冷漠,不以為然的樣子。

  “夫人,失約是不行的。您總喜歡那樣。人們不會總原諒您的。他們會惱怒的。”

  簡又把那頂我們進屋時她試的帽子拿了起來。她又把它戴上。

  “我不喜歡黑色。”她鬱鬱不樂地說,“我從來不戴黑帽子。但做一個合格的寡婦,我不得不戴。所有這些帽子都難看極了。再給其它的帽店打個電話,艾理斯。我要找到一頂合適好看的。”

  白羅和我悄聲地從房間裡走出來。

第七章 秘書

  賈普離開房間後一直沒在我們面前露面。直到一個小時後他才又露面。把帽子扔到桌上,說他筒直倒楣透了。

  “你已經調查過了?”白羅同情地問他。

  賈普愁苦地點點頭。

  “除非那十四個人都在說謊,照他們所說的情形,不是她幹的。”他低吼著。

  他又繼續說道。

  “我不妨對你說,白羅先生,我本來以為這是一個陰謀。從表面上看,好像沒有其他什麼人可能要謀殺埃奇韋爾男爵。她是惟一有殺人動機的人。”

  “我可不那樣想。你接著說。”

  “唔,就像我剛才講的。我本以為這是一個陰謀。你知道這些演藝圈的人是怎麼樣的——他們會齊力庇護一個老朋友。但這次情形不同。咋天宴會上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其中沒有一個是她的老友,有的甚至還互不認識的。他們的證詞都是獨立可信的。我希望能發現她曾經溜出去半小時左右。這是很容易做到的——只消說去補補妝或其它什麼理由就行。但實際上沒有。正如她所說的,她曾離席出去接過電話,但那是和管家在一起,另外,那個電話內容也和她說的一樣。她說的話,管家都聽見了,‘對,我是埃奇韋爾夫人。’但電話的那一端就掛上了。這一點,要知道,是很奇怪的。不過,不一定與這個案子有關。”

  “也許無關——但真有趣。那個打電話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個女的,我記得她說過。”

  “這真是怪了。”白羅若有所思地說。

  “先別管這個了。”賈普不耐煩地說道,“我們繼續回到重要之處吧。整個晚上的經過和她說的完全一致。她九點差一刻到達那裡,十一點半離開。回到薩伏依飯店是十二點差一刻。我已經見了那個為她開車的司機——他是戴姆勒車行的長期雇員。薩伏依飯店裡的人看見她進來的。能證實她所講的時間。”

  “那麼。似乎毫無懷疑的餘地了。”

  “那麼攝政門的兩個人的證詞又是怎麼回事呢?不僅僅是管家看到她了。埃奇韋爾的秘書也看到她了。他們都對天發誓說那天晚上十點鐘到那去的人是埃奇韋爾夫人。”

  “管家在那幹了多久了?”

  “六個月。談起他來,還真是一個英俊小生。”

  “是的,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如果他只在那工作了六個月。他不可能認為埃奇韋爾夫人,為他以前從未見過她。”

  “唔。他可以從報紙上她的照片認識她。況且秘書是知道她的。這位秘書為埃奇韋爾男爵已經幹了五六年了。她是惟一有把握的人。”

  “啊!”白羅說道,我倒想見見那個秘書。”

  “那麼,不同我一塊兒去一趟?”

  “謝謝你,的朋友。我很高興去。你的邀請也包括我的朋友黑斯廷斯,吧?”

  賈普咧嘴笑了。

  “你認為呢?主人到哪,巴狗就跟到哪。”他這樣補充道。我聽著覺得很不是味。

  “這案子使我想起了伊麗莎白。坎寧案。”賈普說道,“他們還記得嗎?兩方面都至少有二十個證人發誓說他們看到過那個叫瑪麗·斯誇爾斯的吉普賽女子,且是同一時候在英國兩個不同的地方。那些證人也都是非常令人尊敬的人物。並且她長的那副討厭的尊容,也找不出第二個了,那件謎案一直未破。這一次也很相似。這次有許多互不相識的人可以發誓,證明同時在兩個不同的地方看到過她。可是他們中的哪些人說的是實話呢?”

  “那不難弄明白。”

  “你是這樣說——但這位女士——卡羅爾小姐的確認識埃奇韋爾夫人。我是說,曾經和簡終日住在一座房子裡面。她總不該認錯人吧?”

  “我們不久就會弄清楚的。”

  “誰來繼承爵位?”我問道。

  “一個侄子。羅納德·馬什上尉。聽說是個有點不務正業的浪蕩子。”

  “關於死亡時間,醫生怎麼說的?”白羅問道。

  “我還得等驗屍結果。你知道,要想精確些,就得這樣。看看晚飯吃的東西到達哪了。”賈普講述事情的方式,我實在不敢恭維,有點不雅。

  “不過十點鐘可以和各種事實相吻合。人們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九點過幾分的時候,他離開了餐桌。管家將威士卡和蘇打水送到書房。當十一點,管家去睡覺時,燈已經熄了——那時他一定已經死了。他不可能一直在黑暗中坐著。”

  白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過了一會,我們的車子在埃奇韋爾府邱前停下來。窗帷已經拉了下來。

  為我們開門的是那位英俊的管家。

  賈普在前面帶路,先進去。我和白羅跟在他後面。那個門是向左開的,所以管家就靠著那面牆站著。白羅在我的右邊,因為他比我長得矮小,所以直到我們走進了前廳,管家才看見他。我離這個人很近,所以可以聽見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我望瞭望他,發現他正驚慌地盯著白羅,雖然我想其中必有原因。但一轉念就過去了。

  餐廳就在我們右面,賈普大步走了進去,並叫管家也進去。

  “奧爾頓,現在我要仔細地再問你一遍,當那位女士走進來時。是十點嗎?”

  “你是說男爵夫人?是的。先生。”

  “你怎麼認出是她的?”白羅發問。

  “她向我說了她的名字。先生。另外我在報紙上看到過她的照片,也看過她演戲。”

  白羅點點頭。

  “她穿著什麼樣的衣服?”

  “黑色的。先生,外面披著黑色的外套,戴著一頂小黑帽,掛著一串珠子。戴著一副灰手套。”

  白羅用疑問的目光望著賈普。

  “裡面穿著白色緒紋綢的晚禮服,披著貂皮的披肩。”後者簡明地加以說明。

  管家繼續說,他要講的和賈普告訴我們的完全一致。

  “那晚還有人來拜訪你家主人嗎?”白羅問道。

  “沒有。先生。”

  “前門是怎樣鎖的?”

  “用的是耶魯鎖。先生。我通常是睡覺前再把門閂上,先生。也就是十一點的時候。但是,昨天晚上傑拉爾丁小姐出去看戲,所以門沒有閂。”

  “今天清晨門是怎麼關著的?”

  “是閂住的,先生。是傑拉爾丁小姐回來後把門閂上的。”

  “她什麼時候回來的,你知道嗎?”

  “我想大約在差一刻十二點的時候,先生。”

  “那麼,在晚上十二點差一刻前,沒有鑰匙就不能從外面開門進來,是不是?但從裡面只要將手捅一轉就可以開門了。”

  “是的,先生。”

  “有幾把鑰匙?”

  “男爵有一把,先生。還有一把放在前廳抽屜裡的,昨晚傑拉爾丁小姐拿去了。另外還有沒有,我就不知道了。”

  “這房子裡,別人沒有鑰匙嗎?”

  “沒有,先生。卡羅爾小姐總是按門鈴的。”

  白羅告訴他,自己要問的就這些了。然後我們去找那個女秘書。

  我們看到,她正伏在一張大桌前忙碌地寫著什麼。

  卡羅爾小姐大約四十多歲,是位悅人的、樣子很幹練的女士。她頭發斑白,戴著一副夾鼻眼鏡,一雙精明的藍眼睛,透過玻璃片炯炯有神地望著我們。當她開口說話時,那乾脆俐落、公事公辦的聲音使我立刻意識到是電話裡通過話的那一位。

  “啊!白羅先生,”經過賈普的介紹,她說道,“是的,我就是與您約定昨天上午與公爵會面的。”

  “一點不錯,小姐。”

  我覺得白羅對她的印象頗好。的確她個性簡潔幹練。

  “那麼,賈普警督?”卡羅爾小姐問道,“我還能為您做什麼?”

  “就是這一點。你絕對肯定昨晚來這的那位是埃奇韋爾夫人嗎?”

  “這是您第三次問我了。我當然肯定。我看見了她。”

  “你看見她在哪裡,女士?”

  “在大廳裡。她與管家說了一會,就穿過大廳,走人書房的門。”

  “那時你在哪裡?”

  “在二樓——向下看。”

  “你肯定不會認錯吧?”

  “當然。我看得很渭楚。”

  “會不會是一個長得很像的人,你把她誤認為男爵夫人了?”

  “當然不會。簡·威爾金森的五官長得很特殊的。就是她。”

  賈普向白羅瞥了一眼,好像是在說;“你明白了吧。”

  “埃奇韋爾男爵有什麼敵人嗎?”白羅突然問道。

  “亂說!”卡羅爾小姐說道。

  “女士,‘亂說’——你是什麼意思?”

  “敵人!現在人們不會有敵人。特別是英國人,不會有的。”

  “但埃奇韋爾男爵被謀殺了。”

  “那是他太太。”卡羅爾小姐說道。

  “太太不是敵人一不是嗎?”

  “我相信這只是一件特殊的、非同尋常的事。我從未聽說過發生這樣的事——我是說像我們這樣有身份的人。”

  按卡羅爾小姐的意識,只有下層的酒鬼們才會殺人。

  “前門有幾把鑰匙?”

  “兩把。”卡羅爾小姐立即回答道,“埃奇韋爾男爵總愛自己帶一把。另外一把放在前廳抽屜裡,這樣,誰回來得晚,就可以用那一把。還有一把,馬什上尉給弄丟了。真是很不小心的。”

  “馬什上尉經常來這房子嗎?”

  “三年前,他是一直住這的。”

  “他為什麼離開了?”賈普間道。

  “我不清楚。我想是和他叔叔合不來吧。”

  “小姐,我想你知道的不只這些吧?”白羅溫和地問道。

  她迅速地瞧了一眼他。

  “我不是那種亂講閒話的人,白羅先生。”

  “外面傳言埃奇韋爾男爵和他的侄兒有很嚴重的不和,關於這點,你可以告訴我們實情嗎?”

  “事實上根本沒有那樣嚴重。埃奇韋爾男爵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

  “你都發現這一點了?”

  “我不是說我自己。我與埃奇韋爾男爵從未有過不和。他始終認為我很可靠。”

  “但關于馬什上尉——”

  白羅緊迫不舍,一點點地引導她說出實情。

  “他揮霍無度,最後欠饋。還有其它的麻煩——我也不清楚確切是什麼。他們兩人大吵一通,埃奇韋爾男爵把他轟出了門。就是這些。”

  現在她緊閉雙唇。很明顯。她不打算再說什麼了。

  我們與她談話的房間在二樓,當我們離開的時佞。白羅拉住我的胳膊。

  “等——下,黑斯廷斯,再在這呆一下,好嗎?我現在同賈普下樓去。看著我們走人書房後,再往下走和我們會合。”

  很久以前,我就不再問他什麼“為什麼”的問題了。就像《輕騎兵》裡寫的那樣:“我的問題不是問為什麼,而是去戰還是去死。”幸虧還沒到去死的程度。我以為他是懷疑管家會在監視他,於是讓我注意是否如此。

  我站住由欄杆上往下望。白羅和賈普先到前門處——這時候就看不見他們了。然後他們又重新出現,慢慢地順著大廳走。我眼睛盯著他們的背影,一直到他們走人書房。我又等了一兩分鐘。恐怕那個管家出現。但沒有人出現。因此我跑下褸去和他們會合。

  當然,屍體已經移走了。窗帷都拉了下來。屋裡開著燈。白羅和賈普站在屋中央。環視著四周。

  “這兒沒有什麼。”賈普說道。

  白羅笑著回答說,

  “天哪!沒有煙灰——沒有腳印——沒有女人的手套——甚至沒有殘留的香味!沒有任何像小說中偵探很容易找到的東西。”

  “在偵探小說中,員警總被寫得跟蝙蝠一樣瞎。”賈普咧嘴笑著說。

  “我曾經找到過線索,”白羅心不在焉地說,“但因為那線索是四英尺長,而不是四英寸,所以沒人相信。”

  我想起了那回事,不禁大笑了。然後我想起他交代給我的任務。

  “白羅。沒問題。”我說道,“我觀察過了,就我所觀察的情形看,沒人監視你。”

  “黑斯廷斯的眼睛在看著我們,”白羅帶著一種咯微嘲弄的口吻說道,“告訴我,我的朋友,你注意到我的嘴裡夾著一朵玫瑰花嗎?”

  “你嘴裡夾著玫瑰花?”我驚訝地問道。賈普轉向一邊哈哈大笑。

  “白羅先生,你讓我笑死了。”他說道,“一朵攻瑰花,接著又是什麼?”

  “我是假設我就是卡門。”白羅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我真弄不明白,是他們有毛病,還是我有問題。

  “黑斯廷斯,你沒注意到嗎?”白羅的話裡含著一種責備的口吻。

  “沒有。”我瞪著眼睛說道,“我根本看不清你的臉。”

  “沒關系的。”他輕輕地搖搖頭。

  他們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得了,”賈普說,“我想這裡也沒什麼要做的了。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再和他的女兒談談。先前去問她的時候,她太傷心了,什麼也沒說。”

  他按鈴叫管家。

  “去問一下馬什小姐,我能不能和她談一會?”

  管家去了。幾分鐘以後,不是他。倒是卡羅爾小姐出現了。

  “傑拉爾丁在睡覺。”她說道,“這可憐的孩子,她受的打擊太大了。你走後,我給她吃了點藥讓她睡覺。現在她正睡得香呢。大概一兩個小時後會醒來的。”

  賈普點點頭。

  “不論什麼事,她能告訴你們的,我也能。”卡羅爾堅決地說。

  “你對管家怎麼看?”白羅問道。

  “我不太喜歡他。這是事實。”卡羅爾小姐說,“但我不能說出原因。”

  這時我們已經走到了前門。

  “小姐,昨晚你是站在那上面,是不是?”白羅手指著樓上問。

  “是的。怎麼了?”

  “那麼你看著埃奇韋爾夫入穿過大廳、走入書房的?”

  “是的。”

  “她的臉。你看得很清楚嗎?”

  “當然。”

  “但是,小姐,你不可能看得到她的臉。從你站的地方,你只能看見她的後腦勺。”

  卡羅爾小姐臉氣得漲紅了,她似乎很吃驚。

  “她的後腦勺,她的聲音。還有她走路的樣子!都是一樣的。我絕對不會錯的!我告訴你,我知道她是簡·威爾金森——一個世上壞透頂的女人。”

  於是她轉過身,氣沖沖地快步上樓去了。

第八章 幾種可能性

  賈普不得不和我們分路而走了。白羅和我轉入攝政王公園,來到一個僻靜處,找了一個長椅坐下來。

  “我現在明白你嘴上叼著的玫瑰了。”我笑著說,“那時我還以為你有毛病呢。”

  他沒有笑,只是點了點頭。

  “黑斯廷斯,你瞧,那個女秘書是個危險的證人。她之所以危險,是因為她的證詞不準確。你注意到,她曾很肯定地說她看到了來訪者的面孔嗎?那時我還想是可能的,如果從書房裡走出來一—是的,不是走進書房。所以我就讓你試驗一下,結果證實了我想的,然後我就給她設了個套兒,她就立刻改變了立場。”

  “但是她的想法很難改變的。”我爭辯道,“況且聲音和走路姿勢也是不容易認錯的。”

  “不然,不然。”

  “白羅,為什麼?我認為聲音和走路姿勢是一個人最重要的特徵。”

  “這個,我贊成。因此它們也是最容易偽造的。”

  “你認為——”

  “你回想一下前幾天的事。記得”一天晚上,們坐在戲院裡——”

  “卡洛塔·亞當斯?啊!她那時真是個天才。”

  “一個有名的人物是不難模仿的。當然我同意,她有不尋常的天賦。我認為沒有舞臺燈光,不用從遠處看,她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腦中突然出現一個念頭。

  “白羅”,我喊道,“你不會以為一—不,那樣就太巧合了。”

  “黑斯廷斯,這要看你怎樣看了。從某個角度看,這絕非巧合。”

  “但卡洛塔·亞當斯為什麼要殺埃奇韋爾男爵呢?她甚至還不認識他。”

  “你怎麼知道她不認識他?黑斯廷斯。不要妄做假定。他們之間可能有某種聯系,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但這只是我的假想。”

  “那麼你有一種假想了。”

  “是的,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卡洛塔·亞當斯可能涉及到這件事。”

  “但是,白羅——”

  “等一下,黑斯廷斯。先讓我把一些事實聯系起來給你看。埃奇韋爾夫人毫無保留地談論她與丈夫的關系,甚至說到要殺掉他,不僅僅是你我聽到的。一個侍者聽到過,她的僕人可能聽到過好多次了,布賴恩·馬丁也聽到過,還有卡洛塔·亞當斯本人也聽到過。這些人再把這話講給別人。就在那天晚上。卡洛塔·亞當斯把簡扮演得惟妙惟肖,大受好評。誰有殺害埃奇韋爾男爵的動機呢?他的妻子。

  “現在假設有另外一個人想幹掉埃奇韋爾男爵。那這裡正好有一個替罪羊隨手可用。那天,簡·威爾金森說她頭很痛,想在家靜靜地休息一下時——殺人計劃就開始了。

  “埃奇韋爾夫人被人看見進了男爵公館的門。於是,有人看到了。她竟然自己通告身份。啊!這實在太過分了。這讓誰看了都會疑心的。

  “另外,還有一點——我承認是很微不足道的一點。昨晚來的女士穿黑色外套。但是簡·威爾金森從不穿黯色衣服。我們親耳聽她這樣說的。那麼我們可以假定昨晚來男爵府的那位女士不是簡·威爾金森——是有人冒充簡·威爾金森。是那個女人殺的埃奇韋爾男爵嗎?

  “有沒有第三個人進了房子,殺死埃奇韋爾男爵呢?如果有,那個人是在假定的埃奇韋爾夫人來訪之前,還是之後進來的呢?如果是之後,那麼那位來訪女士對埃奇韋爾男爵說了些什麼?她如何解釋自己的來訪?她可以騙過管家,因為他不認識她,她也可以騙過女秘書,因為女秘書沒有從近處看她;但她不可能騙過男爵。或者房見裡已是一具屍體?在九點到十點間,在她進來之間,男爵已經被殺了嗎?”

  “白羅,別說了。”我叫道,“你說得我頭都大了。”

  “別,別。我的朋友。我們只是在考慮幾種可能性。就像試衣服一樣。這件合適嗎?不合適,肩部皺了點?那麼這一件呢?好,好多了——但還不夠大。這件太小了。一件一件地來,直到我們找到最合適的一件,也就是最終找出事實真相。”

  “你懷疑是誰想出這樣狠毒的計劃?”我問他。

  “啊!現在說還太早。我們必須研究一下還有誰有動機希望埃奇韋爾男爵死去。當然有一個,就是他的侄子,繼承人。也許,這有些太顯而易見了。另外,雖然埃奇韋爾夫人聲稱要殺他。我們還要考慮他有沒有敵人。給我的感覺是埃奇韋爾男爵這個人很容易樹敵。”

  “是的,”我贊同道,“是這樣的。”

  “不論是誰,他一定覺得自己相當安全。記著這一點,黑斯廷斯,要不是簡·威爾金森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她將無法證明自己不在現場。她可能呆在薩伏依飯店的房間裡,但這是很難證實的。她就可能被捕,被審訊——很可能被絞死。”

  我打了一個冷顫。

  “但是,有一件事我始終不明白。”白羅繼續說道,“有人要加罪於她一這是很明顯的。但是那個電話又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有人打電話到齊西克找她呢?而且確定她在後、又立刻把電話掛斷了。看起來,是不是有人想在下手之前確定一下她在那個晚會上?那是在九點三十分。凶殺發生之前。那麼,目的似乎是——沒有其它的詞可用了——善意的。不可能是兇手打的電話——因為他已經計劃好一切,要栽贓於簡。那麼,是誰呢?我們似乎可以猜出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況。”

  我搖著頭,如在霧中。

  “也許只是巧合。”我提醒道。

  “不會的,不會的。不能事事都是巧合。六個月前,有一封信被扣了,為什麼?這裡還有很多事情得不到解釋。其中一定有聯系起來的因素。”

  他歎了一口氣。然後馬上接著說道,

  “布賴恩·馬丁和我們講的——”

  “白羅,那和這事一定沒關系的。”

  “黑斯廷斯,你太盲目了。盲目而且頑固不化。你難道看不出整個的都是編排好的把戲嗎?目前我們還不知道他們要什麼花樣,但逐漸地,我們會知道的。”

  我覺得白羅太樂觀了。我可不覺得事情會水落石出。我的腦子實際上已經轉不過來了。

  “沒有用的。”我突然說道,“我不相信卡洛塔·亞當斯會做這種事。她是這樣一個——這樣一個好女子。”,

  盡管我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卻想著白羅說過貪錢的話。貪錢——難道這就是現在這一切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的根源嗎?我覺得白羅那天晚上極有靈感。他已經預見到簡處于危境之中——因為她那種特殊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個性。他也預見到卡洛塔因貪婪而誤入歧途。

  “我不認為是她殺的人,黑斯廷斯。她很冷靜,穩健,不

  會做那種事。很可能她還不知道有人被殺了。她一定是被利用了,而自己還不知道呢。但是。那麼——”

  他突然停下不說話了,眉頭皺著。

  “就是這樣,她也是從犯了。我是說,她會看到今天的報紙。她就會意識到——”

  白羅突然發出沙啞的喊聲。

  “快!黑斯廷斯。快!我太愚味了——白癡一樣。快叫出租車!快!”

  我目瞪口呆地盯著他。

  他揮手攔車。“出租車——快!”

  有一輛出租車駛過來。他叫住了車,我們立刻跳上去。

  “你知道她的地址嗎?”

  “你是說卡洛塔·亞當斯?”

  “是的,是的。快,黑斯廷斯,快。每一分鐘都很重要。你明白嗎?”

  “不明白,”我說道,“我不明白。”

  白羅低聲地罵了一句。

  “查電話簿吧。不行,她的地址不在電話簿裡。到劇院去。”

  在劇院裡,人家不肯告訴我們卡洛塔的地址,但最終白羅還是問到了。她住在斯隆:“場一幢大廈中的一間套房裡。

  “但願我沒來遲,黑斯廷斯,但願我沒來遲。”

  “為什麼說會來遲?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已經遲了。明明白白的東西”卻這麼晚才意識到。啊!我的朋友,願我們來得及。”

第九章 第二起命案

  我雖然不明白白羅激動的原因。但我對他太瞭解了,肯定他是有道理的。

  我們終於到了玫瑰露大廈。白羅跳下車來付了車費,匆匆地走人大廈。亞當斯小姐的套房在二樓,們是由一塊公告板上釘著的一張名片上得知的。

  電梯在上面一層,洛來不及等了就急忙步行上樓梯。

  他又是敲門,是按鈴。過了片刻,位整潔的中年婦女開了門。她的頭發向後梳得緊緊的,圈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亞當斯小姐在嗎?”白羅焦急地問道。

  那婦女望著他。

  “您還沒聽說?”

  “聽說?聽說什麼?”

  他的臉突然變得如死灰一股,我意識到,不論發生的是什麼事情,那正是白羅所擔優的。

  那位婦女不停地慢慢地搖著頭。

  “她死了。在睡夢中離開了人世。真是太可怕了。”

  白羅倚在門柱上。

  “太晚了。”他低聲地說道。

  他的激動如此明顯,以至於那位婦女更注意地望著他。

  “對不起。先生。您是她的一位朋友嗎?我不記得曾看見您來過這裡。”

  白羅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卻說。

  “你請過醫生了嗎?他怎麼說?”

  “服了過量的安眠藥。唉!太可惜了!這麼好的一位小姐。這種安眠藥一真是可惡的、危險的東西。醫生說是叫佛羅那。”

  白羅突然站得挺直。他的態度變得很威嚴。

  “我得進去。”他說道。

  很明顯那位婦女有些疑心。

  “我想恐怕——”她開始說道。

  但白羅執意要進去,於是他用了一種可能是惟一的辦法以達到預期結果。

  “你必須讓我進去。”他說道,“我是偵探,我奉命來調查你女主人死亡一案。”

  那位婦女吃了一驚,忙閃到一邊。於是我們走進了套房。

  從那時起,白羅開始指揮這個場面了。

  “我對你說的,”他威嚴地對那位婦女說道,“是絕對保密的。不能對任何人再提起。一定要讓每個人都覺得亞當斯小姐的死是意外的。請告訴我你請過的那位醫生的地址。”

  “希思大夫,住卡萊爾大街l7號。”

  “你的名字是——”

  “貝內特,艾麗斯。貝內特。”

  “你和亞當斯小姐感情很好,我可以看出來的,貝內特小姐。”

  “唉!是的,先生。她是一位非常好的女士。我去年在她搬到這裡的時候開始為她工作。她不像那些女演員。她是一位實實在在的小姐。她的舉止很優雅,也喜歡一切優雅的東西。”

  白羅充滿同情地、認真地聽著。他沒有一絲不耐煩的樣子。我知道慢慢地、一點一點來,是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的最好辦法。

  “這對你的打擊一定不小。”他溫和地說。

  “喚!是的,先生。照例在九點半的時候,我給她端進來茶水。但她躺在那裡,所以我以為她睡著了。我把托盤放下。然後拉開窗簾。其中一個環卡住了,先生,我不得不用力拽,聲音很大。我回頭一望,很驚訝地發現沒把她吵醒。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她躺在那裡的姿勢似乎不大對。我就走到床邊。摸摸她的手。那手冰冷冰冷的,我嚇得大叫起來。”

  她說到這裡。停下來,眼淚不住地流下來。

  “是啊,是啊”,白羅充滿同情地說道,“這對你來說太可怕了。亞當斯小姐經常服藥品以便睡覺嗎?”

  “先生,她有時因頭痛吃藥,是一個瓶子裡的一些小藥片。但醫生說她昨天吃的是另一種藥。”

  “昨天晚上有人來拜訪她嗎?來訪者?”

  “沒有,先生。昨天晚上她出去了,先生。”

  “她告訴你她去哪兒了嗎?”

  “沒有,先生。她大約是在七點出去的。”

  “啊!她穿什麼衣服?”

  “她穿著一件黑衣服,先生。一套黑套裝,一頂黑帽子。”

  白羅看了看我。

  “她戴什麼首飾了嗎?”

  “只戴著平常戴的那串珠子,先生。”

  “手套呢——是灰色的手套嗎?”

  “是的,先生,她戴的是灰色的手套。”

  “啊!你能否給我講一下她當時的態度。她是高興呢?還是興奮?悲哀?或是不安?”

  “照我看,她好像對一件事很滿意,先生。她不住地微笑著。好像有什麼好玩的事似的。”

  “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先生,十二點過一點。”

  “那時候,她的態度怎樣?還是那樣嗎?”

  “她非常的累。先生。”

  “但是,她不沮喪?或者痛苦?”

  “喚!沒有,先生。我想她是為一件事很得意,不過是幹完太累了。不知道您是否明白我的意思。她拿起電話打給某人,然後她又說不想麻煩了,她要第二天再打。”

  “啊!”白羅的兩眼炯炯有神。他俯過身去用一種假裝不在乎的口氣間。

  “你聽到她是打給誰的嗎?”

  “沒有,先生。她只是要了個號碼等著。然後中轉台大慨在說。我正在幫您接通,之類常說的話,先生。於是她說。‘好吧。’她又突然打哈欠說。‘啊!我可等不耐煩了。我太累了。’然後她就將聽筒放回原處,開始脫衣服。”

  “記得她要的號碼嗎?你還記得嗎?想一想,這個很重要。”

  “對不起。先生,我想不起來了。我所能記起的是那是一個維多利亞區的號碼。您知道,我根本沒留意。”

  “她上床前,吃過什麼嗎?或者喝過什麼嗎?”

  “像往常一樣,喝了一杯熱牛奶,先生。”

  “誰煮的。”

  “懸我煮的,先生。”

  “昨天晚上沒有人來過套房嗎?”

  “沒人,先生。”

  “那麼在白天呢?”

  “就我所記得的,沒人來過,先生。亞當斯小姐出去吃午飯,喝茶。她是六點鐘回來的。”

  “牛奶是什麼時候送來的?她昨天晚上喝的牛奶。”

  “她喝的是新送的。先生。那天下午送的。送奶的人四點鐘時放在門口的。但是。唉!先生,我敢肯定奶是不會有問題的。今天早晨我還喝了用它沖的奶茶。醫生很肯定地說是她自己吃了那致命的安眠藥。”

  “可能我錯了,”白羅說道,“是的,可能是我完全鍺了。我要見見醫生。但是,你要明白,亞當斯小姐是有仇人的。在美國情形可不一樣——”

  “噢!我知道的,先生。我讀過關於芝加哥和槍手之類的東西。那一定是一個邪惡的國家,那裡的員警能怎麼辦呢?我無法想像。不會像我們的員警。”

  白羅很感激地停止了問話,他知道艾麗斯。貝內特的狹隘的島國居民心理。他也不必再費口舌給她解釋了。

  他一眼看到椅子上的一個小提箱——或者說更像一個小型公事包。

  “昨晚亞當斯小姐出去時。帶著這個包嗎?”

  “先生,上午她帶過。但下午吃茶回來時沒帶。而夜裡回來時又帶回來了。”

  “啊!你能讓我打開它嗎?”

  事實他要做什麼,麗斯。貝內特都會允許的。就像所有小心、多疑的女人一樣,一旦打消了疑慮,就會像孩子一樣容易被操縱。她會同意白羅的一切建議。

  那皮包沒有上鎖,洛打開了它。我走過去,著他的肩看裡面究竟有什麼。

  “你看,斯廷斯,看到了嗎?”他低聲激動地說道。

  裡面的東西很有意思。

  有一包化妝品。有兩件東西,認得是鞋墊,來放到鞋裡,人拔高一兩英寸,有一副灰手套,及用薄紙包好的一副精緻的金色假發套,是簡·威爾金森的金發色。也像簡的頭發一樣,中間分開,後有許多發鬈。

  “黑斯廷斯,在你還懷疑嗎?”白羅問。

  我知道在那之前,一直是懷疑的。但以後,不再懷疑了。

  白羅再次把皮包關上,走向女僕。

  “你知道昨晚亞當斯小姐和誰共進晚餐嗎?”

  “不知道,先生。”

  “你知道,她與誰吃的午飯和喝下午茶嗎?”

  “先生,關于下午茶,我一點也不知道。先生,我想她午飯是與德賴弗小姐吃的。”

  “德賴弗小姐?”

  “是的,她的密友。她在莫法特大街開了一個帽店,在邦德街旁邊。店名叫吉納維夫。”

  白羅在本上記下地址。就記在醫生的下麵。

  “還有一件事,女士。你還記得亞當斯小姐在六點鐘回來的時候說過或做過什麼事情——任何事情——使你覺得與往日不同,或有些特別的嗎?”

  那位女僕想了一會。

  “先生,我真是說不出什麼了。”她最後說道,“我問她是否要茶。她說她已經喝過一些了。”

  “喚。她說她喝過了。”白羅打斷道,“對不起,請你接著說。”

  “然後她就寫信,一直寫到出去的時候。”

  “寫信?呃?你知不知道是寫給誰?”

  “是的,先生。是寫給她在華盛頓的妹妹的。她通常是一周給她妹妹寫兩封信。她將信帶出去寄以趕上郵班。但她忘了。”

  “那麼信仍然在這裡嗎?”

  “不,先生。我把它寄了。她昨天在上床睡覺前記起來,我說我會出去寄的。再貼一張郵票,放入郵筒裡,就可以寄出的。”

  “啊——郵局遠嗎?”

  “不,先生。郵局就在街道拐彎處。”

  “你是不是隨手把門關上了?”

  貝內特不解地盯著他。

  “沒有,先生。我只是虛掩著——我出去寄信時總是這樣的。”

  白羅好像要說什麼,但又忍住沒說。

  “先生,您要看看她嗎?”那位女僕含著眼淚問道,“看看她有多麼美麗。”

  我們和她走入臥室。

  卡洛塔·亞當斯看起來出奇地平和,比那天在薩伏依飯店看到的她更年輕。她好像一個熟睡的疲倦的孩子。

  白羅低頭望著她的時候,臉上有一種奇怪的表情。我看到他在胸前畫十字。

  “我發誓,黑斯廷斯。”我們下樓的時侯他說道。

  我沒有問他發什麼誓,但我能猜到。

  一兩分鐘以後,他說:

  “現在至少有一件事已經弄清了。我是不可能救她的。當我聽說埃奇韋爾男爵的死訊時,她己經死了。這還讓我安一點心,是的,我感到心中平靜多了。”

第十章 詹尼·德賴弗

  我們下一步就是按女僕給我們的地址去拜訪那位醫生。

  原來他是一位很愛小題大作的上年紀的老人。態度上模棱兩可的。他久仰白羅大名,現在見到他本人,大有無上榮幸之感。

  “白羅先生,那麼我能為您做點什麼呢?”開場白後他這樣問道。

  “今天早上,大夫您被叫去給卡洛塔·亞當斯看病。”

  “啊!是的,那可憐的女孩也是一個聰明的女演員。我看過她的兩次表演。這樣的結局真是遺憾。真是可惜。我真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女孩要服藥。”

  “您認為她有服麻醉劑的習慣嗎?”

  “從職業角度上講,我不該這麼說。不論怎麼說,她沒通過皮下注射方式吸毒。沒有針眼的痕跡。很明顯,她是口服的。女僕說她睡得很好,很正常。但她不知道什麼。我想她不會每晚都服佛羅那的。但是很明顯,她一定服用一段時期了。”

  “您為什麼這樣想?”

  “因為這個。怎麼搞的——我把東西放在哪裡了?”

  他在一個小箱裡尋找。

  “啊!在這兒呢!”

  他取出一個小小的、黑色的摩洛哥羊皮手袋。

  “當然要有調查的。我把這個拿開,怕女僕亂動它。”

  他把手袋打開,拿出一個小小的金匣子,上面用紅寶石鑲著姓名的首位字母C·A“這是一個很昂貫的裝飾品。醫生把匣蓋打開,裡面裝滿白色粉末。

  “佛羅那。”他簡潔地解釋道,“現在再看看裡面寫著什麼字。”

  在匣蓋裡面刻著這樣一些字。

  C·A一—留念,D敬贈。巴黎十一月十日。甜夢。

  “十一月十日。”白羅若有所思地說。

  “一點不錯。現在是六月。這似乎說明她服這種藥至少六個月了。況且,沒有說年代,也可能是十八個月或兩年半,時間長短可沒准頭。”

  “巴黎,D。”白羅皺眉說道。

  “是的。您覺得這有什麼含意嗎?說起這個,我倒要問問您。您對這案子興趣何在?我猜您是有很好的理由的。您是不是想知道她是否是自殺?這個,我不敢說。沒人能肯定。按女僕的說法,她昨天還是興高采烈的。那好像是由意外致死的。我想是這麼個意外事故。佛羅那是一種很難把握用量的藥物。你要是吃了好多,也許不會死去,而只吃一點反倒會要了命。因為這個緣故,這是一種很危險的藥物。

  “我敢肯定,他們調查的時候,會認定這是意外死亡的。在這一方面我恐怕不能幫您什麼。”

  “我可以看看亞當斯小姐的手袋嗎?”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白羅將手袋裡的東西倒了出來。裡面有一塊很精細的手帕,角上繡著C·M·A·,還有一個粉撲,一支唇膏,一張一英鎊的鈔票,一些零錢和一副夾鼻眼鏡。

  白羅對最後這件東西很感興趣。這副眼鏡是金邊的,戴起來有一種學者派頭。

  “奇怪了。”白羅說道,“我不知道亞當斯小姐戴眼鏡的。大概只有看書時才用。”

  醫生把眼鏡拿了起來。

  “不是。這是外出用的眼鏡。”他肯定地說,“度數很高的。戴這副眼鏡的人一定是非常近視的。”

  “您知不知道亞當斯小姐——”

  “我以前沒給她看過病。我曾經去給她的女僕看過一次中毒的手指。否則我不可能去過她那套房子的。那一次我看到的亞當斯小姐並未戴眼鏡。”

  白羅先生向醫生道謝之後,我們便起身告辭了。

  白羅滿臉迷惑不解的表情。

  “我可能猜錯了。”他承認迫。

  “是關於假扮簡的那事嗎?”

  “不是的。不是的。那一點我己經證實了。我是說她的死亡。現在很明顯,她自己有佛羅那。昨天晚上,很有可能她精疲力盡了,所以才吃了這藥”備好好睡上一覺。”

  他突然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立在那。令路人極為驚訝。然後他兩手用力一擊。

  “不,不,不。不!”他用力地說,“為什麼這件意外事故發生得這麼容易?這根本不是意外事故,不是自殺。不,她扮演了一個角色,結果為自己簽了死亡證書。之所以選佛羅那,是因為有人知道她偶爾服用此藥,而且手頭上有這東西。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兇手一定是和她很熟悉的人。黑斯廷斯。准是那個。D,呢?我無淪如何要查出來,誰是叼,。”

  “白羅,”我看到他仍然沉浸在思考中,便對他說,“我們還是向前走吧。路人在看我們呢。”

  “呢?好吧。也許你是對的。雖然他們在盯著我,但這並不妨礙我。他們根本沒有妨礙我的思緒。”

  我小聲地說道:“人家都快要笑你了。”

  “這並不重要。”

  我不太同意。我最討厭做出惹人注目的事。不過惟一讓白羅擔心的是空氣中的熱度或是濕度會影響他那著名的小鬍子。

  “我們叫一輛出租車吧。”白羅揮動他的手杖,向經過的車子示意。

  一輛車停住了,白羅便吩咐司機開到莫法特街的吉納維夫帽店。

  有些商店只在樓下的玻璃櫥窗裡擺一頂難以形容的帽子和披肩,要走上一層黴味很重的樓梯,上面一層才是真正的營業中心。吉納維夫帽店就屬於這類帽店。

  我們上了樓梯,看見一扇門上寫著“吉納維夫。請由此入”的字樣。我們按照這一指示走了進去,原來是一間小屋子,裡面全是帽子。一位身材高大、金發碧眼的漂亮女子走了過來,她有些疑惑地望著白羅。

  “是德賴弗小姐嗎?”

  “我不知道老闆娘現在能不能見您。請問您有何貴幹?”

  “請告訴德賴弗小姐,亞當斯小姐的一位朋友想見她。”

  其實那位金發碧眼的女子根本不用去幹這差事了,因為黑色的絲絨簾子猛然掀了起來,裡面走出了一位身材嬌小、紅頭發、非常活潑的女士。

  “怎麼了?”她問道。

  “您是德賴弗小姐嗎?”

  “是的。卡洛塔怎麼了?”

  “您已經聽說了那不幸的消息了?”

  “什麼不幸的消息?”

  “亞當斯小姐昨夜睡下就再也未醒。她服了過量的安眠藥。”

  女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真可怕!”她叫道,“可伶的卡洛塔!我簡直無法相信,怎麼?昨天她還是活蹦亂跳的呢。”

  “可是。小姐,這是真的。”白羅說道,“您看,現在剛剛是一點鐘。我想請您賞光同我,以及我的朋友一塊去吃午飯。我想問您一些問題。”

  那位女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她是一位頗不好惹

  的女人。在某些方面我覺得她像一條狼狗。

  “您是誰?”她突然地問道。

  “我叫白羅,赫丘勒·白羅。這位是我朋友,黑斯廷斯上尉。”

  我向她鞠躬致意。

  她的眼光由我們一個人身上轉到另一個人身上。

  “我聽說過您的名宇。”她毫不客氣地說,“我去。”

  她叫那位金發碧眼的女士。

  “多洛希!”

  “什麼事,詹妮!”

  “萊斯特太太要來看她定做的那頂羅斯。笛卡爾型的帽子,你讓她試試各種羽毛,看看哪種好。再見。我想我不會去太久的。”

  她拿起一頂黑色小帽子,側戴在頭上,匆匆撲點粉,然後望著白羅。

  她很快地說:“好了。”

  五分鐘以後,我們便在多佛街的一個小餐館裡坐定了。白羅已經向侍者點了菜。我們面前已經擺上了雞尾酒。

  “現在,”詹尼。德賴弗說道,“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卡洛塔闖了什麼禍?”

  “那麼,女士,她闖了什麼禍了?”

  “現在是誰提問題?是您?還是我?”

  白羅笑著說:“我的想法是我來問。聽說您和亞當斯小姐是要好的朋友?”

  “是的。”

  “好吧,那麼女士,我可以鄭重地向您保證。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死去的朋友。請您相信我,事實是這樣。”

  詹尼。德賴弗沉默片刻,考慮這個問題。最後她迅速地點頭同意。

  “我相信您。說吧。您想知道什麼?”

  “女士,聽說您與您的朋友昨天一起去吃午飯了?”

  “是的。”

  “她有沒有對您說晚上打算做什麼?”

  “她並未確切地說是昨夭晚上。”

  “但她說過什麼話。是嗎?”

  “呃,她提到一件事,也許是您想打聽的事。不過,您得注意,這是她秘密地告訴我的。”

  “這個我明白。”

  “好吧。讓我想想。我想我還是對您說個明白吧。”

  “女士,請說吧。”

  “好吧。卡洛塔很興奮。她井不是常常會這樣興奮的。她不是那種人。她不願意肯定地告訴我,她說她答應過不洩露秘密的。但是,她要做件事。根據我的推測,這事是很大的捉弄人的把戲。”

  “捉弄人的把戲?”

  “這是她所說的。她並沒有說什麼時候,在哪。只是——”她頓了一下,皺了皺眉,“唔,您要明白,卡洛塔不是那種喜歡戲弄人,開玩笑的那類人。她是一個認真的、心眼好、工作勤懇的女子。我的意思是。分明有人鼓動她去顯示自己的本事。但是我認為——她並沒有這樣說。注意——”

  “是的,是的,我明白。您怎樣認為呢?”

  “我認為——我很確信——這裡面有金錢的關系。除了錢以外,沒有什麼能真讓卡洛塔激動興奮的。她天性如此。在我所認識的人中。她是最有生意頭腦的。除非因為錢——一筆數目相當大的錢——她是不會那樣興奮的,也不會那麼得意。我的感覺是她在打什麼賭——而她確信她會贏。我從未見過她與別人打賭。但不管怎麼說,我確信和錢有關系。”

  “她確實並未這樣說過嗎?”

  “沒有。她只是說她將來要如何如何。她要把她妹妹從美國接來,到巴黎與她會面。她對她的妹妹愛得不得了。她的妹妹好像很弱。我想,還很有音樂天賦。我所知道的就這些。這些是您想要知道的嗎?”

  白羅點點頭。

  “是的,我想這可以證實我的想法。但是我承認。我希望您能多告訴我一些。我預料亞當斯小姐一定要嚴守秘密的。但是我希望。她既然是個女人,也許會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她的好朋友。”

  “我試圖讓她告訴我,”德賴弗小姐承認道,“但她只是笑著對我說,總有一天她會告訴我的。”

  白羅沉默片刻,接著說

  “您聽說過埃奇韋爾男爵這個名字嗎?”

  “什麼?那個被謀殺的人?半個小時前,我在一張招貼上看到了。”

  “是的。您知道亞當斯小姐認識他嗎?”

  “我想不認識。我肯定她不認識。噢!等等。”

  “怎麼了?女士?”白羅急切地間道。

  “是什麼來著?”她眉頭緊鎖,竭力地回憶著,“啊!我想起來了。她曾經提過他一次。很怨恨地。”

  “很怨恨地?”

  “是的。她說一說什麼來著?她說像他那樣的男人不應該那麼殘酷。那樣缺乏諒解。把別人的一生都毀了。她說——啊,是的,她這樣說過——她說:‘像這樣的男人,要是死了,也許對人人都有好處。’”

  “女士”什麼時候說的這話?”

  “喚!我想大約是一個月之前。”

  “她怎麼說起這一話題的?”

  德賴弗小姐絞盡腦汁想了幾分鐘,來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記得了,她說道,好像是他的名字突然出現。可能是在報紙上。不過我還記得自己覺得奇怪,洛塔根本不認識那個人怎麼提起他來那樣激動呢?”

  “的確很奇怪。”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隨後。他又問:“您知道亞當斯小姐有服用佛羅那的習慣嗎?”

  “據我所知沒有。我從未見過她吃這種藥,也沒聽她提起過。”

  “您有沒有看到過她手袋裡有個小金匣子,裡面用寶石鑲著C·A的字樣?”

  “一個小金匣子——沒有。我肯定沒見過。”

  “那麼,您也許知道去年十一月亞當斯小姐在哪裡?”

  “讓我想想。她在十一月回了芙國,我想一是在月末。在那之前她在巴黎。”

  “一個人嗎?”

  “當然是一個人!對不起一也許您並未有那種意思。我不知道為什麼一提起巴黎,人們就往頂壞的事上去想。其實那是一個很好、很高尚的地方。不過,卡洛塔並不是那種喜歡週末找樂的人,您要是有那種想法可就錯了。”

  “女士,現在我要問您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亞當斯小姐是否對某個男人有特別的興趣?”

  “答案是‘沒有’。”詹尼慢條斯理地說。“從我認識卡洛塔的時候起,她總是忙忙碌碌地工作,惦念自己的嬌弱的小妹。她有一種很強烈的。家人全指望我,的想法。所以嚴格地講。答案是‘沒有’。”

  “啊!可以不嚴格地說呢?”

  “近來。卡洛塔恐怕是逐漸對什麼男人發生興趣了。”

  “啊!”

  “您要注意,這是我自己的推測。我只是由她的態度判斷得出的。她近來——有些異樣——並非做夢似的,她看起來有點異樣。噢!我沒法解釋清楚。這只是另一個女人的感覺——當然可能完全是錯誤的。”

  白羅點點頭。

  “女士,非常感謝您。還有——個問題,亞當斯小姐有沒有一個名字以‘D’起頭的朋友?”

  “D。”詹尼。德賴弗想想說。“D?沒有。對不起。我想不起有這麼個人。”

第十一章 自我主義者

  我以為白羅早已料到這樣的回答。但是他卻失望地搖搖頭,又陷入沉思之中。德賴弗小姐兩肘抵著桌子,兩手托腮,身體前傾過來。

  “現在,”她說道,“您是不是要告訴我點什麼?”

  “女士,”白羅說,“首先讓我向您致敬。您的答覆非常理智。很顯然,您是一位有頭腦的人。您問我是否要告訴您些什麼?我可以回答您——可以奉告的並不多。女士,我只能告訴您一些明顯的事實。”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冷靜地說。

  “昨天夜裡埃奇韋爾男爵在書房裡被人殺害。昨天夜裡十點鐘的時候,有一位女人到男爵府上,自稱是埃奇韋爾夫人。要見男爵。我認為這位女士是您的朋友亞當斯小姐。她戴著金黃色假發,裝扮成埃奇韋爾夫人的樣子。埃奇韋爾夫人,您可能知道,就是女演員簡·威爾金森。假定那個人就是亞當斯小姐,她只在那裡呆了片刻,在十點過五分的時候離開了那幢房子。但是她午夜以後才回到家裡,服了過量的佛羅那以後便上床睡覺了。現在,女士,您也許可以瞭解我為什麼問您那些問題了。”

  詹尼深深地吸了口氣。

  “是的,”她說道,“我現在明白了。我想您是對的,白羅先生。我是說關於那人就是卡洛塔的猜想。有一件事可以證明,她昨天從我店裡買走了一頂新帽子。”

  “一頂新帽子?”

  “是的,她說要買一頂能遮住左臉的。”

  寫到這裡,我要插入一點說明,因為,不知道我所寫的這些話什麼時候有人讀。我一生中看過多種帽子——比如,有一種鐘形的帽子。能把人的臉完全遮住,讓你不必擔心被你的朋友認出來,有的帽子簷向前傾,有的優美地戴到腦袋後面。有的是扁圓形的貝雷帽,還有好多其它式樣。在這年的六月份,最時髦的帽子好像一個倒置的湯盆,戴的時候,遮住一隻耳朵,那就好像有什麼力吸到頭上似的。那麼另一面和頭發就露在外面了。

  “這類帽子通常是戴在右邊的啊。”白羅說。

  那位小老闆娘點點頭。

  “但是我們也有少數幾頂戴在左邊的。”她這樣加以解釋道。“因為有的人喜歡讓人看她的右半部側面,也有人只喜歡將頭發分到一邊。那麼,卡洛塔想將左邊那側遮起來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

  我記起男爵的攝政門府鄖門是向左開的,這樣,任何人進去,管家只能看到他左側的險。我還記得(這是那天晚上注意到的)簡·威爾金森左眼角上有一顆小小的痣。我很興奮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白羅用力地點著頭,表示深有同感。

  “是這樣的。是這樣的。你有很好的判斷能力,黑斯廷斯,是的,這就說明她為什麼要買這樣的帽子了。”

  “白羅先生?”詹尼突然坐直了身體,“您不會以為一是卡洛塔幹的吧?我是說殺害他。您可不能那樣想。不能僅僅因為她說過怨恨他的話,就那樣想。”

  “我井沒有這樣想。但是我仍然覺得奇怪一我是說。她怎麼這麼說。我想知道願因。他做了什麼——她瞭解了他的什麼才使她這樣說的?”

  “我不知道——但是她不會殺他。她——噢!她是——呃——很高尚的。”

  白羅贊同地點著頭。

  “是的。是的。您說得很對。我同意,這是心理上的問題。這是一個很職業的殺人案——但是手段並不高明。”

  “職業的?”

  “兇手的刀子刺入部位很準確,頭蓋骨底部和背髓相聯接處,正是致命的神經中樞。他知道從哪裡下手正中要害。”

  “看樣子是醫生幹的。”德賴弗小姐若有所思地說。

  “亞當斯小姐認識什麼醫生嗎?我是說她有什麼特殊的醫生朋友?”

  德賴弗小姐搖搖頭。

  “沒聽說過。不論怎麼說,在這兒是沒有。”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亞當斯小姐戴夾鼻眼鏡嗎?”

  “眼鏡?不戴呀!”

  “啊!”白羅皺著眉。

  這時候,我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影像。一個渾身石碳酸昧的醫生,近視眼。戴著高度數的眼鏡。這種想法真可笑!

  “順便問您一下,亞當斯小姐認識布賴恩·馬丁嗎?那個電影演員。”

  “啊!認識的。她對我說,她從小就認識他。不過我想他們並不經常見面,只是偶爾地見見。她對我說,他那個人很自負。”

  她看了看表,立刻叫道。

  “天哪!我得走了。白羅先生,我說的對您有用嗎?”

  “很有用。以後我還要請您幫忙的。”

  “好的。既然有人設下這樣惡毒的計謀。我們要查出來他究竟是誰。”

  她匆匆忙忙與我們握手,嫣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帶著那種特有的直率的態度離開了我們。

  “真是一個有趣的人!”白羅付賬的時候說。

  “我喜歡她。”我說。

  “認識一位思維敏捷的人是件開心的事。”

  “也許。心腸有點硬。”我想了想說,“她聽到好朋友去世,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難過。”

  “她不是那種人,當然了。”白羅不動聲色地贊同道。

  “這次會面”瞭解了你想知道的嗎?”

  他搖了搖頭。

  “沒有。我本來希望——找到一點那個D的線索,那個送她金匣子的人。但我沒找到。可惜,卡洛塔·亞當斯是一位謹慎的女子。關于她的朋友和可能的愛情方面,她從不亂講。從另一方面講,那個建議戲弄別人的人,也許並非她的朋友。可能只是偶爾認識而已一不用說,建議的動機是捉弄人——用錢來作基礎。這個人也許看見過她隨身攜帶的那個金匣子,有機會看到裡面有什麼東西。”

  “但是,他們究竟是怎樣使她吃那藥的呢?是在什麼時間?”

  “唔。那個女僕出去寄信的時候,大門是開著的。但是這一解釋並不令我滿意。因為意外的事情太多。但是現在——我看還是開始幹吧。我們還有兩個線索。”

  “是什麼?”

  “第一個線索是打到維多利亞區的電話號碼。我認為很可能是卡洛塔·亞當斯回家以後要打電話報告她的成功,另一方面,在十點過五分到午夜的那段時間,她在哪裡,魍也許和那個陰謀設計者有約定。如果是那樣,那個電話可只是打給一個朋友而已。”

  “那麼第二條線索呢?”

  “啊!我對這一線索抱很大希望。那封信,黑斯廷斯,

  封給她妹妹的信。很可能——我是說很可能——她在那信裡描述了整件事情。因為那封信要在一周以後,被郵到另一個國家才被人讀到、她不會認為這是違背約定。”

  “要能這樣真是太好了。”

  “我們不能抱太大希望,黑斯廷斯。只不過是碰運氣而已。是的,我們必須從事情的另一端著手。”

  “你所說的另一端是什麼?”

  “仔細研究一下,埃奇韋爾男爵死後,有誰會從中得到各種好處?”

  我聳聳肩膀。

  “除了他的侄兒和太太以外——”

  “還有他太太想另嫁的人。”白羅補充道。

  “公爵?他在巴黎啊。”

  “不錯。但是你不能否定,他也是一個有關系的人。還有男爵府裡的人——管家——僕人。誰知道他們對男爵有什麼怨恨?但是,我個人認為,我們首先要做的事是與簡·威爾金森女士談一談。她很精明的。也許她能說點什麼。”

  我們又一次來到薩伏依飯店。我們看到這位女士周圍都是紙盒和包裝紙,每個椅背上都掛著精緻的黑色衣飾。簡臉上帶著全神貫注——一本正經的表情,正在試衣鏡前試戴另一頂黑色帽子。

  “啊!白羅先生,請坐。當然,如果還有地方可坐的話。艾理斯。清理一下東西好嗎?”

  “女士,您看起來很迷人。”

  簡的表情很嚴肅。

  “白羅先生。我並不想假裝什麼。但您知道,一個人要注意儀表。我是說我得謹慎些。噢!順便告訴您,我接到了公爵發來的很親切的電報。”

  “從巴黎打來的?”

  “是的,是從巴黎來的。當然措詞很小心,表面上是唁電,不過從他的字裡行間,我可以感到他的親切。”

  “女士。我向您致賀。”

  “白羅先生,”她拍了拍手,放低了她那沙啞的嗓音,那樣子就像一位天使要吐露聖潔的心意一樣,“我一直都在想,這一切是這樣奇妙。您知道我的意思。現在我的一切麻,煩都沒了。也沒有那個討厭的離婚難題了。再也沒有麻煩了。我的路上己經毫無障礙,一切順利了。這樣一來,我幾乎成了一個虔誠的好人了,您明白我的意思的。”

  我屏住呼吸。白羅側著頭望著她。她的樣子很肅穆。

  “女士,您就是這樣想的,呃?”

  “事情發生得對我有利。”簡悚然地低聲說,“我近來常常想,埃奇韋爾死了就好了。然後——他就死了。這——這簡直像在應驗我的禱告。”

  白羅清了清嗓子。

  “女士。我可不像您那樣看這件事。有人殺害了您的丈夫。”

  她點點頭。一

  “是啊。那又怎麼了?”

  “您沒想過,這個人會是誰嗎?”

  她瞪著眼睛望著他。“那有什麼關系?我是說——有什麼關系呢?反正公爵和我再過四五個月就可以結婚了。”“

  白羅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是的,女士,這個我知道。但除了這個以外,您就沒想想是誰殺了您的丈夫?”

  “沒有。”她似乎對這個想法很驚訝,我們可以看出她在想。

  “您不感興趣,想知道嗎?”白羅問道。

  “不太感興趣。我得承認。”她承認道,“我想警方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他們很聰明,不是嗎?”

  “人們是這樣說。同時我本人也要將此案查個明白。”

  “您?真滑稽!”

  “為什麼滑稽?”

  “呢,我不知道。”這時候,她的眼光又回到衣服上。她披上一件緞子上衣,對著鏡子仔細端詳。

  “您不反對吧?呃?”白羅眨著眼睛問道。

  “啊!當然不反對,白羅先生。我喜歡您機智地查這件案子。我希望您成功。”

  “女士——我不僅僅希望得到您的祝願,還希望聽聽您的見解。”

  “見解?”簡心不在焉地扭動著頭,“關於什麼呢?”

  “您認為誰會殺埃奇韋爾男爵?”

  簡搖頭說;“我不知道。”

  她試著扭動著肩膀,從各個角度看衣服合不合適,還拿著一把帶手柄的小鏡從背面看。

  “女士,”白羅大聲用力地說道,“您以為是誰殺害了您的丈夫?”

  這一次她回過神來,向白羅投去吃驚的目光。“我想。是傑拉爾丁吧。”她說道。

  “傑拉爾丁是誰?”

  但簡又走神了。

  “艾理斯,把右肩上的衣服替我往上拉拉;白羅先生,您說什麼來著?傑拉爾丁是他的女兒。不是,艾理斯,是右肩。好多了。噢!白羅先生,您要走麼?我真是要感謝您。我是指離婚的事。現在雖然不需要了,但我還是要感謝您。我永遠會記得您有多麼好!”

  我在那以後只見過簡·威爾金森兩次。一次是在舞臺上。一次是午宴中坐她對面。我一見到她就想起她當時的樣子。全神貫注地試衣服,嘴裡漫不經心地說幾句話,惹得白羅還要再問”她自己則美美地注意自己。

  “真了不起!”我們走到濱河大街上時,洛這樣說道。

第十二章 女兒

  我們回到自己的住所後,現桌上有一封信。白羅拿起信來,例整齊地將信剪開,後□哈大笑起來。

  “你猜是什麼——說曹操曹操就到了。黑斯廷斯,看這個。”

  我從他手中接過信箋。

  信上印著“攝政門l7號”的字樣。信上的字體直直的,看似很容易讀下來,而實際並不好讀。

  信文如下。

  尊敬的先生:

  我聽說您今早與警督來捨下。很遺憾,我沒有機會與您談話。加果您方便的話,請在今天下午任何時候光臨寒含,不勝感激。

              傑拉爾丁。馬什敬上

  “奇怪了。”我說道,“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見你。”

  “你覺得她要見我就很奇怪嗎?你可不夠禮貌啊,我的朋友。”

  白羅總是專找不是時候的時候開玩笑。

  “我們馬上就去,我的朋友。”他說著,小心翼翼地用手拂去帽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然後將帽子戴在頭上。

  簡曾漫不經心地說傑拉爾丁也許會殺害她的父親,我覺得這一想法很荒謬。只有特別沒頭腦的人才會這麼說。我對白羅說出自己的想法。

  “頭腦。頭腦。我們又該怎樣理解這個詞呢?用你的話說,簡也許是兔子腦袋,這是一種輕視的含義。但想想兔子這種動物。它不斷生殖、繁衍,不是嗎?這在自然界是一種精神優越的標志。可愛的埃奇韋爾夫人並不懂歷史、地理或是任何古典作晶。說老子,她可能會以為是一隻獲獎的小獅子狗。說莫里哀,她會以為是女士服裝店。但說起挑選衣服,嫁大款,發大財,自行其事——她的成功是顯然的。若是我從一個哲學家的角度,推斷殺人兇手,那將是無益的。因為從哲人的角度,殺人動機是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但這也是很難斷定的,因為皙人去當殺人兇手的還真不多。埃奇韋爾夫人無意說出的想法也許對我們有用,因為她的出發點是物質的,根據對人類最醜惡一面的認識而產生的。”

  “也許其中確實有道理。”我也承認道。

  “這正是我們需要的,”白羅說道,“現在我很想知道,為什麼這位小姐急於想見我?”

  “這是一個很自然的願望。”我也找到了自己的根據,說道,“你剛才還說過,想在近處看特別的東西是很自然的願望。”

  “我的朋友,大概是你那天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吧。”白羅說著,按響了門鈴。

  我想起了那一天她站在房門口那一副受驚的面孔,我還仍然記得那蒼白的面孔上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眼睛。那瞬間的一瞥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我們被讓進褸上一間大客廳,過了不久,傑拉爾丁。馬什來了。

  我上次見到的那種緊張的神情似乎更加重了。這個修長、面色蒼白的女子,加之那雙大大的令人難忘的黑眼睛,很引人注目。

  “白羅先生,您能馬上就來真是太好了。”她說道,“很抱歉。今天早晨我未能見您。”

  “您正在休息嗎?”

  “是的。卡羅爾小姐——我父親的秘書,您認識的——堅持讓我休息。她對我非常好。”

  那女孩說話時帶有一種奇怪的勉強的味道,令我覺得迷惑不解。

  “小姐,我可以在哪些方面為您效勞呢?”

  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

  “先父被殺之前,您曾見過他?”

  “是的,小姐。”

  “為什麼呢?是他——叫您來的?”

  白羅沒有立刻回答。他好像在考慮什麼。我相倍那是他聰明的算計。他是想讓她接著說。他意識到,她屬於急性子。她想立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東西。

  “他是害怕什麼嗎?告訴我。告訴我。我一定要知道。他怕誰?為什麼?他對您說了些什麼?唉!您為什麼不說話呢?”

  我早就覺得她那種強作鎮定的態度不自然了,很快就崩潰了。她身子向前彎著,雙手在膝前不停地扭動。

  白羅慢吞吞地說:“我和埃奇韋爾男爵之間的事是秘密的。”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的臉。

  “那麼,必定是關於——我是說,一定是關於——我們家庭的問題了。喋!您坐在那兒折磨著我。您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有必要知道的。有必要的,這點您清楚。”

  白羅再一次慢慢地搖搖頭,顯得為難和困惑。

  “白羅先生,”她突然振作起來,“我是他的女兒。我有權利知道——我父親死的前一天究竟在怕什麼?讓我蒙在鼓裡是不公平的。不告訴我——對他也不公平。”

  “那麼,您很愛您的父親了,小姐?”白羅溫和地間道。

  她像被刺了一洋往後一縮。

  “很愛他?”她小聲地重複著,“深愛著他。我——我——”

  突然她的自製力崩潰了,哈哈大笑起來。她仰到椅子上笑個不停。

  “真是好笑,”她喘著氣說,“這真是好笑,竟有人問我這個。”

  她那種歇斯底里的笑聲並非無人聽見。門開了,卡羅爾小姐走了進來。她的樣子很堅定、幹練。

  “好了,好了,傑拉爾丁。親愛的,那樣是不合適的。別,別,噓,我一定不能讓你這樣了。別,別笑了。我是說真格的,立刻停止再笑。”

  她那堅定的態度果然有效。傑拉爾丁的笑聲小多了。她揩了揩眼睛。坐了起來。

  “對不起,”她低低的聲音說,“我以前從未這樣過。”

  卡羅爾小姐仍然焦慮地望著她。

  “我現在好了,卡羅爾小姐。這真是傻透了。”

  她的嘴角帶著一種奇怪的苦笑,直直地坐在椅子上,誰也不看。

  “他問我,”她冷冷地、用清晰的語調說道。“我是不是愛我的父親。”

  “我不知道是該撒謊,還是該說實話。我想該說實話。我不愛我的父親。我恨他!”

  “親愛的傑拉爾丁。”

  “為什麼要裝呢?你不恨他,因為他不惹你!你是世上少數的那幾個他不惹的人。你只把他當作雇主來看,他和你的關系只是一年付你一些錢而已。無論他怎樣發脾氣,怎麼古怪。你都可以不感興趣——因為你不注意這些。我知道你怎麼說。‘每個人都該容忍些事情。’你是樂觀但無動於衷的,你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其實你有些不通人情。而且你可以隨時離開這個地方。我卻不能,我屬於這個家。”

  “真的,傑拉爾丁。我認為沒有必要提這些。父女往往很難相處。不過我發現生活中說得越少越好。”

  ,拉爾丁背過身來,理她,白羅說。

  “白羅先生,恨我的父親,在他死了,才高興呢!我可以自由了——自由、獨立。我們都知道那個殺死他的人必定有充分的理由——充分的理由——證明那事做得對。”

  白羅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小姐,要採用那種原則是很危險的。”

  “絞死一個人就能讓我父親起死回生嗎?”

  “不能,”白羅淡淡地說,“但是可以免除其他無辜的人被害死。”

  “我不明白。”

  “小姐,一個人殺過人,就會再殺人——有時——殺再殺。”

  “我不相信。不會的——一個真正的人不會這樣的。”

  “您是說——不是一個殺人狂嗎?但是,會的。事實上是真的。現在巳殺了一個人——幹那事前他也許會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但是——危險存在著——再殺個人也許容易多了。殺第三個人,可能只是稍微對危險有些疑心。於是逐漸地,殺人成了一種能帶來藝術自豪感的東西——一種,專門技能。最後殺人幾乎成了樂事。”

  女孩用兩手掩住面孔。

  “可怕。可怕。這不會是真的。”

  “如果我告訴您這種事又發生了呢?已經——為了保存自我——那個殺人犯又一次殺人了。”

  “什麼?白羅先生?”卡羅爾喊道,“又殺人了?在哪兒?是誰?”

  白羅溫和地搖了搖頭。

  “這只是舉例而已。請原諒。”

  “噢!我明白了。剛才我還以為真是呢——現在,傑拉爾丁,你那套無聊的話說完了吧?”

  “我可以看出,您是站在我這一邊的。”白羅說著,向她鞠了一個躬。

  “我不主張死刑。”卡羅爾小姐輕快地說,“要不然的話,我一定站在您這一邊。社會得有人保護啊。”

  傑拉爾丁站了起來,用手理了理頭發。

  “對不起,”她說,“我想剛才的樣子很傻。您還不想告訴我。為什麼我父親叫您來的?”

  “叫他?”卡羅爾小姐根驚訝地說。

  “您誤會了,馬什小姐。我不是不肯告訴您。”

  白羅不得不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我只是在想,那次談話本來是秘密的。您父親並沒叫我來。我是代表一個人來找他會面的。那位當事人就是埃奇韋爾夫人。”

  “噢!我明白了。”

  那女孩臉上露出一種特殊的神情。起初我以為那是失望,而後發現那是一種寬慰的表情。

  “我真是很傻。”她慢慢地說。“我以為父親大概頂感到自己有危險。我真傻。”

  “白羅先生,要知道您剛才真嚇了我一跳,”卡羅爾小姐說,“當您說到那女人又殺了一個人。”

  白羅沒理她,對女孩說;

  “小姐,您認為埃奇韋爾夫人會殺人嗎?”

  她搖搖頭。

  “不。我認為不會。我不明白她為何要那樣做。她很——晤,太虛張聲勢了。”

  “我看不出還有誰會這麼幹,”卡羅爾小姐說,“我認為她那種女人毫無道德感。”

  “不一定是她,”傑拉爾丁爭辯道,“她也許只是來這見了他就走了,真正的兇手是過後進來的精神病人。”

  “所有的殺人犯都是神經不健全的人——對於這一點我是絕對相信的。”卡羅爾小姐說,“是內分泌作用。”

  這時門開了,走進來一個人,很窘地站在那兒。

  “對不起,”他說道,“我不知道這兒有人。”

  傑拉爾丁機械地給我們互相介紹。

  “這是我堂兄,埃奇韋爾男爵。這是白羅先生。好了,羅納德,你並沒有妨礙我們。”

  “真的嗎?戴娜?您好,白羅先生。您是不是在為我們這個特殊的家庭秘密動腦筋呢?”

  我竭力回憶往事。那張愉快而空虛的圓面孔,眼睛下面輕微的水泡,還有那一小撮鬍子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個孤島。

  不錯!正是那天晚上與筒。威爾金森在套房用晚餐的人。

  羅納德。馬什上尉。現在是埃奇韋爾男爵。

第十三章 侄兒

  新任的埃奇韋爾男爵眼睛很尖。他注意到我看到他時略微吃驚的表情。

  “啊!您想起來了嗎?”他友善地說道,“在我嬸子,簡的小宴會上,我多喝了點,是不是?但我想別人是看不出來的。”

  白羅正在向傑拉爾丁。馬什和卡羅爾小姐告別。

  “我跟你們一起下去。”羅納德爽快地說。

  他於是領著我們下了樓。邊走邊談。

  “人的一生——真是怪事。今天被踢了出去,明天又成了主人。你們知道,三年前,我那位剛死去的叔叔將我逐出門去。他的死有誰會悲哀呢?白羅先生,我想您大概知道這一切的。”

  “是的——我聽人提起過那事。”白羅平靜地回答道。

  “自然啦,像那樣的事一定會被翻出來的,熱心的偵探先生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他冽嘴笑了。

  然後他打開了餐廳的門。

  “走之前再喝一杯吧。”

  白羅謝絕了。我也一樣。但是年輕人給自己調了一杯酒,繼續說下去。

  “為謀殺乾杯。”他高興地說道,“只短短一夜的工夫,我本來是個讓債主搖頭的窮小子,搖身一變成了商人們爭取的對象。昨天還窮困潦倒,而今成了富翁。上帝保佑我的嬸嬸,簡。”

  他喝幹了一杯,然後稍稍改變了態度與白羅說話。

  “不過,說正經的,白羅先生,您在這兒做什麼?四天之前我的嬸子簡還在念台詞般地說,‘誰能替我除掉這個蠻橫的暴君?’現在,請看她已經除去了她的眼中釘!我想不是由您代辦的吧?恐怕是從前當過偵探的白羅一手包辦的周密謀殺案。”

  白羅笑了。

  “我今天下午來是因為傑拉爾丁。馬什小姐寫了封信讓我來的。”

  “一個謹慎的回答,呃?不,白羅先生,您到底在這裡做什麼?不管是什麼原因,您好像對我叔叔的死很感興趣。”

  “埃奇韋爾男爵,我一向對謀殺案感興趣的。”

  “但是,您不會去殺人的,您是很謹慎小心的。您應該教簡嬸子如何小心才對。小心。外加一點偽裝。您得原諒我稱她簡嬸子。我覺得很有趣。您記得那天晚上我叫她時,她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孔嗎?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誰。”

  “真的嗎?”

  “是的。她來這裡三個月之前,我就被逐出了家門。”

  他臉上那種好脾氣的傻勁暫時不見了,他又輕松地說了下去。

  “她是一位漂亮女人,但不夠精細。她的手法有些粗糙,是不是?”

  白羅聳了聳肩。

  “可能是的。”

  羅納德好奇地望著他。

  “我以為您不會認定是她幹的。她把您也蒙得團團轉,是不是?”

  “我對美麗是很崇尚的,”白羅平靜地說,“但我對證據亦如此。”

  他說後面的話時很緩慢。

  “證據?”羅納德猛然問道。

  “埃奇韋爾男爵,大概不知道,有人以為她在這裡的時候,正在齊西克的宴會上。”

  羅納德罵了一句。

  “原來她還是去了。她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人。六點鐘的時候,還說她無論如何不能去呢,恐怕十分鐘後就改了主意。當計劃謀殺時,萬不要信賴一個女人會做她要做的事。謀殺計劃再周全也會出問題,是因為這個原因。不過,洛先生,並非自投羅網。喚!是的。別以為我沒看透您心裡想什麼呢。誰是當然的嫌疑犯?就是那個不務正業的壞侄兒。”

  他靠在椅子上格格直笑。

  “白羅先生,我替您省省腦筋吧。您不必調查簡嬸子說她絕對不會去赴宴的時候,究竟誰看到我在附近了。我是在那兒的。於是。您就會想,那個壞侄子會不會在昨天晚上戴上渴色的假發和巴黎帽來到這裡?”

  他似乎很滿意這種情形,同時留意觀察著我們兩個人。白羅傾著他的頭,也在仔細地觀察著他。我感覺很不自在。

  “我也有我的動機——噢!是的,我曾認為我有。我要給你一條很有價值的重要情報,我昨天上午去見了我的叔叔。為什麼呢?向他要錢。是的,您可以竊喜了。去要錢。我一分未弄到,失望地走了。後來,在同一天晚上——完全同一天晚上——埃奇韋爾男爵死了。說起來,這倒是個好標題。埃奇韋爾男爵死亡。在書店裡一定看好。”

  他停了下來。但白羅仍然一言不發。

  “白羅先生,承蒙您看得起我。黑斯廷斯上尉聽我的話像見了鬼似的。朋友。不用太紫張。聽聽故事的高潮之處吧。晤,我們說到哪兒了?噢!對了,這案子對壞侄兒不利。他要將罪過推到那位可恨的嬸嬸身上。那個侄兒曾一度以扮演女性角色而聞名。現在又一次大顯身手了。他裝出女人的聲音自稱是埃奇韋爾夫人,然後模仿著女人走路的姿勢從管家面前側身而過,結果沒有引起疑心。我那慈愛的叔叔叫了一聲“簡”,我尖叫一聲“喬治”,然後拽住他的脖子,將刀插了進去。其餘的細節完全是醫學上的,可以略去不講了。那個偽裝的女人出去了。一切大功告成,可以回去睡覺了。”

  他哈哈大笑著站起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卡加蘇打水,然後慢慢踱到座位旁。

  “計劃很成功,是不是?但是您知道,我們就要談這件事中困難的一部分了。那就是失望的情緒。那種被引人極為滿意狀態後的失落感。因為現在,白羅先生,我們談到不在現場的證據了。”

  他將酒一飲而盡。

  “我始終覺得不在現場的證據是很有意思的。”他說道,“我讀偵探小說的時候,總愛熬夜,為的是看到什麼時候有嫌疑犯不在現場的證據出現。這一次能證明我不在現場的證據很充分。光是證人就有三個。再明白不過地說,您可以找多賽默夫婦和小姐詢問。他們昆富有。而且喜歡聽音樂。他們經常在科文特加登大戲院訂包廂,專門請有望繼承遺產的年輕人去聽戲。白羅先生,我就是這種類型的年輕人啊——我們可不可以這樣說,我就是他們要找的類型。至於說我喜不喜歡歌劇呢?坦白地說,不喜歡。但我喜歡先去格羅夫諾:“場去吃一頓上等的晚餐,散戲以後,再去別處吃頓豐盛的宵夜,即使不得不陪著雷切爾。多賽默跳舞,累得胳膊兩天都抬不起來。所以白羅先生,我的不在現場證據就在這。當我叔叔鮮血湧出的時候,我正在包廂裡,依偎在白皙漂亮(恕我失言,她有點黑)的雷切爾身旁,在她那戴著鑽石的耳畔低聲細語地講著無意義的話呢。她那長長的猶太式的鼻子正激動地顫動著。白羅先生,現在您明白我為什麼這樣坦誠了吧?”

  他坐靠在椅子上。

  “我希望沒有讓您厭煩了。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我可以向您保證,我一點也沒厭煩。”白羅說,“您既然如此幫忙,我倒有一個小問題想問問你。”

  “很高興效勞。”

  “埃奇韋爾男爵,您認識卡洛塔·亞當斯小姐有多長時間了?”

  很顯然,那個年輕人沒想到白羅會問這個問題。他突然坐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迎然不同了。

  “您到底為什麼要問這些?這與我們剛才所談的事有什麼關系?”

  “我只是好奇而己。另外,您已經把要說的話完全說清楚了,我沒有必要問什麼問題了。”

  羅納德迅速地看了一眼白羅。對於白羅的和藹表情,他根本不在意。我倒覺得他很疑心。

  “卡洛塔·亞當斯?讓我想想。大約一年前,或者更早些。去年她第一次登臺時,我認識了她。”

  “您和她很熟嗎?”

  “相當熟。不過她不是那種可以讓人非常熟悉的女人。譬如,她很謹慎等等。”

  “但您喜歡她,是不是?”

  羅納德望著他。

  “我想知道您為什麼對這位女士感興趣。是因為那天晚上我和她在一起嗎?是的,我很喜歡她。她很有同情心——肯耐心地聽人講話。並且讓你覺得自己畢竟還有點價值。”

  白羅點點頭。

  “這個我理解。那麼您可能要悲哀了。”

  “悲哀?為什麼?”

  “那位女孩死了。”

  “什麼?”羅納德——下驚訝地跳了起來,“卡洛塔死了。”

  他聽了這個消息驚呆了。

  “白羅先生,您在開玩笑吧?我上次見她還好好的呢。”

  “那是在什麼時候?”白羅快速地問道。

  “我想是前天。我不記得了。”

  “可還是,她死了。”

  “那一定是突如其來的。她是怎麼死的?是車禍嗎?”

  白羅望著天花板。

  “不是,是服了過量的安眠藥。”

  “啊!真是,可憐的孩子!多悲慘啊。”

  “這難道不是嗎?”

  “我很難過。她一切都好好的。她還打算把她的小妹妹接來,還有很多美好的計劃。他媽的,我真是太難過了,我筒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是的。”白羅說,“一個人年紀輕輕的就死去了。實在夠慘的一在你還不想死去的時候——在人生的幸福大道展現在你面前,還有好多值得做的事的時候。”

  羅納德迷惑地瞅著他。

  “白羅先生,我好像沒明白您的意思。”

  “沒明白?”

  白羅接著說道:“我表述自己的想法,也許口氣太重了。因為我不想看到年輕人失去生的權力。埃奇韋爾男爵,我這種想法很強烈。再見。”

  “呃——再見!”

  他顯得很吃驚。

  我開門的時候,幾乎與卡羅爾小姐撞個滿懷。

  “啊!白羅先生,他們說您還沒走。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您談談。來我的房間,您不介意吧?”

  “是關于那個孩子,傑拉爾丁。”我們走進她的臥室,她關上房門後說道。

  “怎麼了?女士?”

  “她今天下午說了很多無聊的話,您不用先反駁我。是的,無聊的話!我叫它無聊的話,事實上確實是無聊。她一直愁眉不展。”

  “我看得出,她實在是過於緊張的緣故。”白羅溫和地說。

  “唔——說實話——她的生活並不快樂。實在是這樣的,我們不能假裝她是快樂的。坦白地講,白羅先生,埃奇韋爾男爵是個很古怪的人——並不注重教養子女。再坦白地講,他只是讓女兒懼怕他。”

  白羅點點頭。

  “是的。我可以想像得出。”

  “他是一個怪人。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喜歡看到別人怕他。好像那會給他帶來一種病態的快感。”

  “很正確。”

  “他書看得非常的多,是個相當聰明的人。但在某些方面——我本人並未直接遇到,他是有些怪。他的妻子離開他,我並不奇怪。我是說第二任妻子。您要知道,我不贊成她。我不喜歡那類女人。與埃奇韋爾男爵結婚,她所得到的,比她該得到的多得多。但她還是離開了他——按一般人說來,是毫無損傷地離開了他。但傑拉爾丁無法離開他。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早把她忘掉了。後來他又突然記起了她。我有時候覺得——我想也許我不該說——”

  “說吧,女士,說出來。”

  “好吧。我有時候在想他是通過那種辦法,報複她母親——他的前妻。她是一個很溫和的女人,我想,舉止很優雅,我一向替她難過。白羅先生,我本不該提這個的。要不是剛才傑拉爾丁突然說那些傻話。我是不會提這個的。她所說的——關于恨她父親的話——要是不瞭解內情的人,聽了也許覺得奇怪。”

  “多謝,女士。我想,要是埃奇韋爾男爵不結婚就好了。”

  “是啊、那就好多了。”

  “他沒有想過第三次結婚嗎?”

  “那怎麼可能呢?他的太太還活得好好的呢!”

  “但給了她自由,他自己也就自由了。”

  卡羅爾小姐冷冷地說:“照過去的情形,兩任太太已經夠他煩惱的了。”

  “所以您認為他不會再第三汰結婚了?他沒有人選嗎?想想看,女士,真的沒有嗎?”

  卡羅爾小姐的臉漲紅了。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重複這一點。當然沒有。”

第十四章 五個問題

  “你為什麼問卡羅爾小姐埃奇韋爾男爵是不是可能再娶呢?”在我們乘車回家的路上,我好奇地問他。

  “我的朋友。我只是偶然想起可能有這事。”

  “為什麼?”

  “我一直在想,埃奇韋爾男爵為什麼完全改變他在離婚問題上的態度呢?我的朋友,這點很奇怪啊!”

  “是的,”我也思索著說,“真是有些古怪。”

  “黑斯廷斯,你看。埃奇韋爾男爵證實了他太太說的話。她請了各種律師與他交涉,但他絲毫不肯讓步。他不同意離婚。但是突然間,他又讓步了。”

  “也許他只是這麼說說。”我提醒他道。

  “不錯,黑斯廷斯,你的想法是正確的。他只是這麼說說。不管怎麼說,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他寫過那封信。很好,一方面,可能是我們這位光生在撒謊。因為某種原因,他只好告訴我2一些捏造、誇張的話。是不是這樣呢?呃,我們也不知道。但是假定他的確寫了那封信。那麼他這樣做,一定得有一個理由。現在我們可以想像出來一個顯而易見的理由,那就是他突然遇到了如意的結婚對象。要是這麼說,就可以解釋他態度的突然轉變了。所以,很自然的。我要查清楚啦。”

  “卡羅爾小姐很堅決地否定了。”我說道。

  “是的,卡羅爾小姐——”白羅帶著沉思的口氣說。

  “你究竟想說什麼?”我迫切地問道。

  白羅就善於用特別的語調表示懷疑。

  “她有什麼理由撒謊呢?”我問道。

  “沒有,當然沒有。”

  “但是,你看,黑斯廷斯,我們很難相信她所提供的證據。”

  “你認為她在撒謊?但為什麼?她看起來是一個極正直的人。”

  “就是因為這個。有時很難分辨是有意說謊還是因為不關心而沒看準確。”

  “你是什麼意思呢?”

  “故意欺騙——是一回事。一個誠實的人的特點就是對自己的行動、想法和主要事實有充分的把握,那麼枝節問題也就不重要了。你要注意到,她己經對我們說過一次謊了。她說她看見了簡·威爾金森的臉,而實際上她根本看不到。那為什麼這佯呢?她向下看到簡·威爾金森走進大廳,毫無疑問。她腦子裡就想到是簡·威爾金森了。她就斷定是她了。她說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臉——是因為她對事實太確信了——枝節的東西她就不顧了。根據實際情況判斷,她根本看不到她的臉,是不是?可是,她是否看到了她的臉,又有什麼關系呢?她主觀地認定那就是簡。對於任何別的問題,也是如此。反正她以為自己己經確定了。於是無論遇到什麼問題。她都按自己的想法來回答。井非根據她所看到的真相。朋友。我們對於那種說話太肯定的證人得抱有懷疑的態度。那種不肯定的證人,那種總是認不清了。或者說沒有把握。必須想想才能答覆的人要可靠得多一是的,情形確實如此。”

  “天哪!白羅”,我說,“你把我以前對證人的觀念全改變了。”

  “當她聽到我說埃奇韋爾男爵會不會再婚的事,便認為我的想法太可笑——原因是她根本沒想過會有這種情況。她也不會費盡心思去找任何一絲此類的跡象。所以我們和她說了,也沒多知道什麼。”

  “當你提到她不可能看到簡·威爾金森的面孔時,她毫不驚奇。”我回憶著說道。

  “是的,這也是為什麼我認為她不是那種故意說謊的人。而只是個正直,但說得不淮確的人。我實在看不出她故意說謊的動機,除非是一真的,這倒是一個有意思的猜測。”

  “什麼猜測?”我急切地問。

  但是白羅又搖了搖頭。

  “我只是突生這一想法,但這實在不太可能——是的,不太可能。”

  於是他不再多說了。

  “她似乎很喜歡那個女孩子。”我說。

  “是的,她在我們同那女孩說話的時候,的確想從中幫忙。黑斯廷斯,你對傑拉爾丁。馬什小姐印象如何?”

  “我為她難過——深深地為她難過。”

  “黑斯廷斯,你總是那麼有同情心。每逢美人落難時,你總是為之悲哀。”

  “你難道沒有同感嗎?”

  他肅穆地點點頭。

  “是的——她的生活太不幸了。那些都清晰地寫在她的臉上。”

  “無論如何,”我熱心地說,“簡·威爾金森曾表示這女孩與凶殺案有關。你看她有多麼荒唐。”

  “毫無疑問她不在現場的說法是成立的,但是,到目前為止,賈普還沒和我們聯系呢。”

  “我親愛的白羅,你是說和她見面,談過之後,你對她不是兇手的想法仍不滿意,還想要找她不在現場的證據嗎?”

  “唔,我的朋友,我們與她見面和談話的結果又怎麼樣呢?我們現她有很不幸的童年;她承認她恨她的父親,現在他死了”可以高興了;同時她不知道她的父親昨天對我們講了什麼。所以很不安。經過這樣的談話。你就說不需要找證明她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了?”

  “她坦白的態度可以證明她的滑白。”我熱心地說。

  “坦率可以說是他們一家人的特點。新的埃奇韋爾男爵——看他那把一切攤在桌面上的態度。”

  “他確實公開一切。”我回想起剛才的情景,笑著說。“他的方式相當有獨創性。”

  白羅點點頭。

  “他——你說什麼來著?讓我們無法繼續了。”

  “是讓我們站不住了。”我糾正道,“是的——讓我們顯得很傻。”

  “這想法有多奇怪。你也許顯出了傻瓜模樣,但我可一點沒顯得那樣。我認為我不會顯得那樣。相反,朋友,我使他下不了臺了。”

  “是嗎?”我懷疑地說道,因為好像不記得看到過這種跡象。

  “是啊!是啊!我聽——只是聽。最後我問了他一個完全不同的問題,你可以注意到,這使得我們那位勇敢的朋友不知所措。黑斯廷斯,你這個人老是不留心觀察。”

  “我以為他聽說卡洛塔死亡的消息後那吃驚和恐怖的表情是真實的。”我說,“我想你也許會說他又裝得很聰明。”

  “是不是真的,我們並不知道。不過我同意,他的表情似乎是真的。”

  “你認為他為什麼用那種嘲笑的方式把事實統統倒給我們聽?只是為了好玩嗎?”

  “那總是可能的。你們英國人都有一種特別的幽默感。但是他也許要了什麼手段。事實愈是隱瞞,就愈加令人懷疑,而公開了反倒使人低估它的重要性。”

  “比如說。那天早上與他叔叔的爭吵?”

  “一點不錯,他知道這件事早晚會洩露出去。那麼他索性就公開了它。”

  “他並不像表面的樣子那樣傻。”

  “啊!他根本一點也不傻。他要是動腦筋的話,是很聰明的。他能清楚地看出自己的位置,我剛才不是說過嗎?他已經向我們攤牌了。黑斯廷斯,你不是會打橋牌嗎?告訴我,什麼時候那麼做?”

  “你自己也打橋牌啊,”我笑著說,“你也很清楚的。當其餘的牌都歸了你,而且,當你想省時間,想玩另一局的時候,你就攤牌。”

  “是的,我的朋友,你說得對。但是,偶爾還會有其它原因。我過去與夫人們打牌的時候,曾經留意過一兩次。不過,也許不十分肯定。那麼一位夫人將牌向桌上一扔說。‘其餘的牌都歸我了,’然後她將牌全部收起,再另外分牌。也許其他打牌的人都同意,特別是那些沒多少經驗的牌友。但是你要注意,這種事是不能馬上看清楚的,必須仔細迫究才可能發現。等到另一局打到中途時,其中也許有人會想:‘是的,但她應該將第四張方塊牌拿過來,不管她想不想要,那麼她就不得不再打一張梅花,而我就可以得到一張九了。’”

  “你認為——”

  “黑斯廷斯,我認為虛張聲勢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同時我還覺得我們該吃飯了。一份煎蛋捲,好不好?然後在九點的時候,我還要再拜訪一個人。”

  “去哪兒?”

  “黑斯廷斯,我們先吃飯。喝咖啡之前,我們不再談這個案子了。吃飯的時候,大腦應該飼候我們的腸胃。”

  白羅說話算話。我們去了索霍區的一家小飯店,他是那裡的常客。我們在那吃了——份味美的煎蛋捲、一碟板魚、一碟雞肉和葡萄酒,這是白羅最喜歡的點心。

  飯後我們喝咖啡的時候,白羅隔著桌子親切地笑著望著我。

  “我的好朋友,”他說。“我對你的依賴遠比你想像的多。”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話我既迷惑不解,又受寵若驚。他以前從未對我說過這類的話。有時候我還暗自覺得有點難過,因為他好像瞧不起我的智力。

  盡管我井不認為他自己的智力已懈怠了,但我忽然覺得他大概對我的幫助依賴比他所知道的還要強。

  “是的,”他夢幻般地說,“你有的時候也許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你的確常常為我指路。”

  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白羅?”我結結巴巴地說,“白羅,我真是高興極了,我想我從你那裡總歸學到些東西了。”

  他搖搖頭。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什麼也沒學到。”

  “噢!”我相當吃驚地說。

  “這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人應該從另一個人那裡學什麼。每個人都應該盡量發揮自己的能力,而不應該模仿別人。我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白羅,或差一等的白羅。我希望你成為至高無上的黑斯廷斯。其實,你就是至高無上的黑斯廷斯。黑斯廷斯,我覺得從你身上。差不多可以充分表現出一個有正常頭腦的人所應有的特點了。”

  “我希望自己不是不正常的。”我說。

  “不,不。你相當正常。兩腦均衡。你就是健全心態的化身。你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嗎?當罪犯著手犯罪的時候,他的第一步就是欺騙。他要打算欺騙誰呢?在他心目中,他要找的對象就是正常人。也許實際上井沒這回事一這純粹是一個數學上的抽象概念。但是,你差不多盡可能地將這個抽象概念具體化了。你有的時候會有一剎那超乎常人的才華表現(希望你原諒我這樣說,有時你會陷入很奇怪的愚昧的深淵。但是大體上說來,你有驚人的正常人的頭腦。那麼。這怎麼會對我有利呢?很簡單,那就是。我可以把你當成一面鏡子,在你的心裡可以確切反映出那個罪犯想要我相信什麼。這非常有用,非常有參考價值。”

  我不大明白。我覺得白羅說的根本不是恭維我的意思。不過他很快矯正了我這種印象。

  “我自己的意思表述得不好。”他很快地說,“你有對罪犯的洞察力,而我沒有。你可以指出罪犯要騙我相信什麼。這是一種偉大的天賦。”

  “洞察力,”我思索著說,“是的,也許我有洞察力。”

  我望著坐在桌子對面的白羅。他正在抽著他的小煙卷兒,帶著懇切的態度望著我。

  “親愛的黑斯廷斯,”他小聲地說,“我實在很喜歡你。”

  我很高興。也很難為情,於是趕緊轉變話題。

  “來,”我一本正經地說,“我們還是討論這個案子吧。”

  “那麼。”白羅頭向後一仰,眼睛眯成一條縫,慢慢地一口一口吐著煙圈。

  “我就問自己幾個問題。”他說道。

  “什麼?”我急切地問道。

  “毫無疑問,你也有問題了。”

  “當然啦,”我也將頭向後一仰,眯著眼睛說道,“比如說,誰殺了埃奇韋爾男爵?”

  “不”本不是這種間題。那是問題嗎?你好像是一個看偵探小說的人,頭腦地把小說中的人物一個一個地猜下去。我承認,次我不得不這樣做。那是件很特殊的案子。將來有時間我會講給你聽的。當時破了那案子,很榮耀的。可是,我們剛才談什麼來著?)”

  “正談到你要問自己幾個問題。”我淡淡地說道。我本想脫口說出,我的真正用途是陪著他,好讓他有炫耀對象。但我還是忍住了。他既然想教導別人,就讓他來吧。

  “說吧,”我說道,“我洗耳恭聽呢。”

  他的虛榮心也就想要這個。他又將身子往後一靠,恢復了以前的態度。

  “第一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了。為什麼在離婚問題上,埃奇韋爾男爵改變了主意?我腦子裡面有一兩個想法。其中一個你知道的。

  “我問自己的第二個間題是,那封信怎麼了?是誰還想讓埃奇韋爾男爵和他的太太繼續合法在一起,以便對他有利?

  “第三,咋天上午離開那間書房時,你回頭看了一下,你看到他臉上有一種表情,那是什麼意思?黑斯廷斯,你有什麼答案嗎?”

  我搖搖頭。

  “我不明白。”

  “你肯定不是你自己想像的嗎?黑斯廷斯,有時候,你的想像力是很敏銳的。”

  “不,不”,我極力地搖著頭,“我確信自己沒看錯。”

  “好。那麼這一事實還有待解釋。我的第四個問題與那副夾鼻眼鏡有關。簡·威爾金森和卡洛塔·亞當斯都不戴眼鏡。那麼為什麼那副眼鏡在卡洛塔·亞當斯的手袋裡呢?

  “我的第五個問題:為什麼有人打電話找筒。威爾金森以確定她是否在齊西克?那個人又是誰呢?

  “我的朋友,這就是我拿來折磨自己的一些問題。要是能夠解答這些問題,我可能心裡會覺得舒服些。甚至於只要能推斷出一種解釋這些問題的理論,我的自尊心也不會損害得這麼厲害了。”

  “還有其它的問題呢。”我說道。“比如說——”

  “是誰唆使卡洛塔·亞當斯去捉弄人?那天晚上十點左右她在哪兒?誰是D?誰給她的那只金匣子?”

  “那些問題是不證自明的。”白羅說,“這些問題並不微妙,只是我們不知道的事情而已。它們只是事實問題。我們叮以隨時找到答案。我的朋友,我的問題是心理方面的,這是需要運用腦細胞的——”

  “白羅,”我不顧一切地打斷他,我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提腦細胞了,他要再舊話重提,我可實在受不了了。“你不是說今晚要去拜訪一個人嗎?”

  白羅看了看表。

  “是啊!”他說,“我要先去打個電話,看人家方不方便。”

  他去打電話,過了幾分鐘回來了。

  “來吧,”他說,“——切順利。”

  “我們去哪兒?”我問道。

  “去齊西克,蒙塔古。科納爵士的公館。對於那個電話,我想知道得多一些。”

第十五章 蒙塔古·科納博士

  我們到達齊西克河邊的蒙塔古。科納爵士公館的時候,大約有十點鐘。那是一所大宅子。前面有很大的庭院。我們被讓入一個牆上嵌著精美木板的大廳。我們的右邊,由那扇開著的門看去,可以看見餐廳,裡面的餐桌擦得亮亮的,上面擺看燭台。

  “請這邊走。”

  管家領我們走上一座寬大的樓梯。走進二樓的一間可以俯瞰河水的長形的房間。

  “赫丘勒·白羅先生到。”管家通報道。

  這是一間比例相當合適的房間,裡面的燈發出幽暗的光亮,有一種舊世界氣氛。房子的角落上擺著一張橋牌桌”剛好放在靠窗的位置。正有四個人坐在那兒打橋牌。當我們走進去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站起,迎上前來。

  “白羅先生,見到您很榮幸。”

  我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蒙塔古。科納爵士。他有一副明顯的猶太式的面孔,一雙小小的黑眼睛,頭上戴著精心梳理過的假發。他個子很矮——頂多有五英尺八英寸高。他的態度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矯揉造作。

  “讓我向您介紹一下。這是威德伯思先生和威德伯恩夫人。”

  威德伯恩夫人愉快地說。“我們見過面的。”

  “這是羅斯先生。”

  羅斯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有一副悅人的面孔和褐色的頭發。

  “打擾各位玩牌了。我萬分歉意。”白羅說。

  “沒關系。我們還沒開始呢。我們只是剛剛分牌。白羅先生。來點咖啡嗎?”

  白羅謝絕了,但卻另外要了一杯陳年威士卡。僕人用大高腳杯給我們端上酒來。

  當我們喝酒的時候。蒙塔古爵士與我們交談。

  他談到日本的版畫,中國的漆器。波斯的地毯,法國的印象派畫家。現代音樂,還有愛因斯坦的學說。

  然後他靠在椅背上,親切地對著我們笑。不消說,他對自己的表演很滿意。在那昏暗的燈光下,他的樣子很像中古時代的神怪。室內四周的擺設,處處都代表著高度的藝術和文化趣昧。

  “那麼,蒙塔古爵士”,白羅說道,“我不想太多打擾您,就將來意說明白好了。”

  “不用忙,有充足的時間。”

  “我們在這裡都感覺到這一點,”威德伯思夫人感歎道,“真是妙極了。”

  “就是給我一百萬英鎊,讓我住在倫敦,我也絕不願意。”蒙塔古爵士說道,“在這裡,我可以享受舊世界的寧靜氣氛,可是,唉,這種寧靜,在現在這種熙熙攘攘的年頭,大家早已忘在腦後了。”

  這時候,我心中突然有一種奇想,如果真有人願意出一百萬英鎊給蒙塔古爵士,他也許會把那舊世界的寧靜拋到後面去了,但我趕緊壓抑住了這種情緒。

  “錢是什麼東西呢?”威德伯恩夫人低語道。

  “啊!”威德伯恩先生若有所思地說著,浸不經心地將湃袋裡的錢搖得嘩嘩直響。

  “查爾斯!”威德伯思夫人責備地說。

  “對不起。”威德伯思先生說著,停止了搖動。

  “說起在這種氛圍下做壞事,我覺得真是不可饒恕。”白羅深有感觸地說。

  “沒什麼”蒙塔古爵士很優雅地擺擺手,犯罪可以是一項藝術品,探可能是一個藝術家。我所指的當然不是員警。今天有一位警督來到這裡,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如說他從未聽說過切利尼這個人。”

  “他是來調查簡·威爾金森一案的,想。”威德伯恩夫人立刻充滿好奇心地說。

  “昨晚男爵夫人幸好是在您府上。”

  “看起來是這樣的。”蒙塔古爵士說,“我請她來是因為我知道她很美麗,而且多才多藝,希望我能對她有所幫助。她正在考慮經商。但我是命中註定要在另一方面對她有所幫助。”

  “簡的運氣很好。”威德伯恩夫人說,“她一直在想擺脫埃奇韋爾男爵。現在有人為她除去了障礙,而且省去了麻煩。她現在要嫁給年輕的默頓公爵了。人人都在這麼說。他的媽媽簡直氣瘋了。”

  “我對她的印象很好。”蒙塔古爵士和藹地說,“她對於希臘藝術說過很多很有見地的話。”

  想起簡用她那低啞的聲音說著“是的”或者“不”。“真的!多了不起!”之類的話,我心中暗自好笑。對于蒙塔古爵士這種人,一個聰明的人就得洗耳恭聽,並表示適當的注意。

  “埃奇韋爾是個古怪的人。”威德伯恩先生說,“我敢說,他總有幾個敵人吧。”

  “白羅先生,這是真的”,威德伯思夫人說,“真有人將刀子刺人他的後腦嗎?”

  “是真的,夫人。幹得幹淨俐落——其實可以說很科學。”

  “我注意到您是很有藝術品味的,白羅先生。”蒙塔古爵士說。

  “那麼,現在,”白羅說,“讓我步人正題吧。聽說埃奇韋爾夫人在這兒用晚餐的時候,有人請她接電話。我的來意就是要凋查一些關於那個電話的事。也許您能允許我與貴府的僕人談談這個問題吧?”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羅斯,請按一下那鈴,好嗎?”

  管家應聲而人。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外表頗有些教會派頭。蒙塔古爵士將白羅的意思向他說明瞭,他便轉向白羅,很有劄貌地注意著他的話。

  “當電話鈴響起的時候,誰去接的電話?”白羅開始I同道。

  “先生,是我親自接的。電話機是在通往大廳的過道處。”

  “那打電話的人要和埃奇韋爾夫人講話,還是和簡·威爾金森小姐?”

  “是埃奇韋爾夫人。先生。”

  “他們的確這樣說的?”

  管家想了片刻。

  “我記得是這樣的,先生。我說。‘您好。’那邊有個聲音問是不是齊西克43434。我回答是。那邊便讓我等一下。然後另一個聲音問是不是齊西克43434。待我回答‘是’後,那邊問道,‘埃奇韋爾夫人在那裡進餐嗎?’我說夫人是在這裡用餐。那個聲音說。‘我想同埃奇韋爾夫人講話,請通知她。’我就去通報正在用餐的夫人。夫人站起來,我就帶她到電話機處。”

  “然後呢?”

  “夫人拿起電話聽筒問。‘您好,請問是哪一位?’然後她說:‘是的——對。我是埃奇韋爾夫人。’我正要離開的時候,夫人便叫住我說電話斷了。她說聽到有人大笑,不用說一定是掛斷了。她問我是誰。有沒有通報姓名。而對方並沒有說。這就是事情的經過,先生。”

  白羅皺著眉。

  “您真的認為那電話與謀殺有關嗎?白羅先生。”威德伯恩夫人問道。

  “不好說,夫人。這只是一件很怪的事。”

  “有時是有人打電話開玩笑的。有人就和我開過這樣的玩笑。”

  “這總是可能的,夫人。”

  他又與管家說話。

  “打電話的是男,還是女?”

  “我想是一位女士,先生。”

  “什麼樣的聲音,是高還是低?”

  “很低,先生。很小心,而且也相當清楚。”他頓了頓,“這可能只是我的奇想,先生,聽起來好像是個外國人的聲音,裡面的R音很重。”

  “照這麼說,也許是蘇格蘭口音吧,唐納德。”威德伯恩夫人笑著對羅斯說。

  羅斯大笑。

  “我無罪,”他說,“我當時在餐桌上。”

  白羅又一次和管家說話。

  “你認為,”他問道,“如果你再一次聽到那聲音,你會識別出來嗎?”

  管家猶豫了一下。

  “我不敢確切地說,先生,也許可以吧。我想我也許可以識別出來。”

  “謝謝你。我的朋友。”

  “謝謝,先生。”

  管家低頭告退,始終一副高僧派頭。

  蒙塔古。科納爵士仍然很親切,繼續扮演那個贊美舊世界魔力的人。他勸我們留下來打橋牌。我婉辭了一因為我嫌賭注太大。年輕的羅斯看見有人接替了。似乎也覺得輕松不少。他們另外四個人打牌,我和羅斯在一旁觀戰。那一晚就這樣度過的。白羅和蒙塔古爵士贏了不少錢。

  於是我們告辭了。羅斯和載們一起出來。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物。”我們邁步出來,走人夜色中。

  夜晚天氣很好,我們決定先走一會再叫出租車,而不是打電話先叫車。

  “是的,真是一個奇怪的男人。”白羅又一次說。

  “一個很有錢的人物。”羅斯深有感觸地說。

  “我想是這樣的。”

  “他好像對我很有好感。”羅斯說,“我希望這能持久。有這樣的人在後面支待很重要。”

  “羅斯先生,您是一位演員嗎?”

  羅斯說他是。他似乎很不愉快,因為我們沒有馬上認出他來。很顯然,他最近演了一部由俄文譯過來的情節很悲慘的劇本,引起了極大的注意。

  當白羅和我設法讓他的情緒緩和下來後,白羅漫不經心地問;

  “您認識卡洛塔·亞當斯,是嗎?”

  “不認識。我是從今天晚報上看到她的名字的。服用了過量的毒品一類的東西。這些女孩總傻傻地這樣做。”

  “是的。很悲哀。但她卻很聰明。”

  “我想是這樣的。”

  他表現出除了自己的表演以外,對別人的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樣子。

  “您看過她演的戲嗎?”我問道。

  “沒有。她那類表演和我不是一路子。現在好像很火。但我想不會持久的。”

  “啊!”白羅說:“這裡有一輛出租車。”

  他揮動著手杖。

  “我想我要步行。”羅斯說,“我想從哈默史密斯車站坐地鐵直接回家。”

  突然間,他很緊張地笑了。

  “很奇怪的事情,”他說道,“昨晚的那場晚宴。”

  “怎麼?”

  “我們總共十三個人。有一位客人因故臨時未到。我們直到席終才注意到這一點。”

  “是誰最先離席的?”我問道。

  他格格地發出一種奇怪而興奮的笑聲。

  “是我。”他說。

第十六章 討論

  我們回到家以後,發現賈普正等著我們。

  “我想來和你們聊聊再回去,白羅先生。”他興致很高地說。

  “那麼,我的朋友,案子進展如何?”

  “唔,沒有很大進展。這是事實。”

  他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

  “白羅先生,能幫我什麼忙嗎?”

  “我有一兩個想法,想與你談談。”白羅說。

  “你的想法!你知道,從某些方面講你是個讓人刮目相看的人。不是我不想聽,我是很想聽。你的奇形怪狀的腦袋裡是有些好的想法。”

  白羅很冷談地對這恭維表示接受了。

  “關於那個雙重案件,你有何高見?這是我很想知道的。啊!白羅先生,怎麼回事?她是誰?”

  “這正是我想和你說的。”

  他同賈普是否聽過卡洛塔·亞當斯這個名字。

  “我聽說過。不過目前我記不起來了。”

  白羅解釋一下。

  “是她啊!她專門模仿別人,是不是?那麼,你怎麼會肯定是她?有什麼根據讓你這樣想呢?”

  白羅將他調查的幾個步驟講給他聽,並將自己的結論告訴他。

  “天哪!看起來好像你是對的。衣服、帽子、手套等等,還有那金黃色的假發。是的,想必是這樣。白羅先生,你真有本事!調查得真不錯!我並不認為可以證明有人要殺她滅口。好像有點牽強附會。在這一點上,我和你的想法不一致。你的理論有點過于想像豐富了。我的經驗比你多。我不相信有幕後壞蛋操縱的說法。不錯,卡洛塔是兇手。但是我認為有兩種可能。她去那裡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一也許是敲詐,因為,她曾經暗示她要賺一筆錢。他們可能爭吵起來。他發怒了,她也氣了,於是,她就把他殺了。我認為,她回家的時候就完全崩潰了。因為她本沒打算殺人的,所以我認為她是故意吃下過量的佛羅那,可以很容易地解脫。”

  “你認為這就可以解釋所有的事實嗎?”

  “唔。當然還有許多事情我們還不知道。不過,這是一個很好的假定,可以以此為依據。另外一個解釋就是捉弄人和凶殺根本是無關的事,只是他媽的巧合而已。”

  白羅不同意這種觀點,我是知道的。但是他只是含糊地說,

  “是的,這是可能的。”

  “或者,你聽我說,看看這樣解釋如何?就捉弄而言,它的動機只是好玩,並無犯罪企圖。但是有人偶然聽到了,認為這正符合他們的目的。這不是一個壞想法吧?”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但是,就我個人而言,我寧可采納第一種說法。至於男爵先生與那女孩子之間有何關系,我們總可以設法調查出來的。”

  白羅將女僕寄出的那封寫到美國的信的事說給賈普聽,他也認為這可能對破案大有幫助。

  “我馬上著手調查這個。”賈普說著,在他的小本子上記了下來。

  “我比較贊成那女子就是兇手的說法,因為我找不到另外可以懷疑的人。”他說著,將小本子收好,說,“至於說馬什上尉,現在的男爵,他是有殺人動機的,這一點很清楚。同時,他以前也有不良記錄。他窮得要命,而且對于金錢很馬虎。何況他昨天還和他叔叔吵了一架。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我覺得這就顯得相當卑鄙了。是的,他可能是兇手。但是,他可以挺出當時不在現場的證據,那一天晚上,他與多賽默一家人在歌劇院裡。他們是很富有的猶太人。在格歹夫諾:“場。我調查過了,這是真的。他同他們一塊去吃飯,然後去聽歌劇。散場之後,他們又去索布蘭尼斯飯店吃飯。情形就是這樣的。”

  “那位小姐呢?”

  “你是指男爵女兒嗎?她那天晚上也不在家。她同卡休。韋斯特一家人出去吃飯。他們帶她去歌劇院,散場以後送她回家。她進門的時候是十二點差一刻。這麼說來,她可以脫開干係了。那個女秘書似乎沒有不安——她是個很能幹、相當不錯的女人。還有那個管家。我也不敢說很喜歡他。一個男子很漂亮是很反常的。這個人靠不住。他受雇於埃奇韋爾公館的情形也很奇怪。是的,我正在調查他的一切。不過,我還看不出他有什麼殺人動機。”

  “你還有什麼新發現嗎?”

  “有的,一兩件。很難說是否能證明什麼。有一件事是,埃奇韋爾男爵的鑰匙丟了。”

  “大門的鑰匙嗎?”

  “是的。”

  “這的確是很有趣的。”

  “我說過的,也許會有意義,也許根本不重要。要看情形了。我認為比較重要的事是這一個。埃奇韋爾男爵昨天兌現了一張支票——並不是一筆很大的款項——其實只有一百英鎊。他兌換成法郎現鈔。他兌錢的原因是他准備今天去巴黎。可是,那筆款子不見了。”

  “這是誰對你說的?”

  “卡羅爾小姐。是她兌的支票,換的錢。她向我提起這事,我發現錢沒有了。”

  “咋天晚上,錢在哪兒?”

  “卡羅爾小姐不知道。她在三點半鐘的時候將錢給了埃奇韋爾男爵。錢是封在一個銀行的封套裡。那時候,他在書房。他將錢接了過去,放在身旁的桌子上。”

  “這自然讓人要想一想了。真是個複雜的事兒。”

  “或者是筒單的事兒。順便說一句——關於那個傷口的問題。”

  “怎麼?”

  “醫生說不是普通的刀所刺的。那種刀必定銳利驚人。”

  “不是剃須刀吧?”

  “不是,不是,要比剃須刀小得多。”

  白羅皺眉苦思。

  “新埃奇韋爾男爵似乎很愛開玩笑。”賈普說道,“我們。懷疑他是兇手。他反倒覺得很有意思。他甚至一定要我們懷疑他是兇手。看起來怪怪的。”

  “這也許是聰明的手段。”

  “更有可能是良心發現。他叔叔的死亡,他正有利。談起這個,知道嗎?他己經搬進來了。”

  “他以前住在哪兒?”

  “住在馬丁街,喬治路。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地區。”

  “黑斯廷斯,請將這個記下來。”

  我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記了下來。我在想,既然羅納德已經住進了攝政門,他過去的地址似乎沒有什麼用處了。

  “我認為是那個姓亞當斯的女孩幹的。”賈普說著,站了起來,“白羅先生,你這一方面的成績也不錯,居然碰巧找到了這個線索。但是,你只注意戲院和娛樂方面的消息。那一類十是不會引起我的注意的。可惜找不出什麼殺人動機,不過我相信再深一步挖掘一番,就會真相大白的。”

  “還有一個人有殺人動機,但你沒有注意。”白羅說道。

  “先生,那是誰呢?”

  “那位傳說要娶埃奇韋爾男爵夫人的先生。我是指默頓公爵。”

  “是的,我想他是有動機的。”賈普大笑說,“但是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恐怕不可能行兇吧?而且,不管怎麼說,他遠在巴黎呢。”

  “那麼,你不把他列為懷疑對象了?”

  “唔,白羅先生,你呢?”

  於是,笑著這想法的荒誕,賈普告辭了。

第十七章 管家

  第二天,我們無事可做,賈普卻忙得熱火朝天。大約在下午茶的時候,他來看我們。

  他氣得滿臉通紅。

  “我真是犯了個大錯誤。”

  “不可能吧,我的朋友。”白羅安慰地說道。

  “是的,大失誤。我讓那個(他忍不住了,用了一個髒字)——管家從手上溜了。”

  “他不見了嗎?”

  “是的,逃掉了。害得我直打自己的嘴巴,直罵自己是雙料傻瓜,因為我竟然沒有特別懷疑他。”

  “那麼,你先鎮定——鎮定一下。”

  “話是不錯。如果是你要在總局被申斥一頓,你會鎮定下來嗎?啊,他是個不容易抓到的傢伙。他這樣溜掉不是第一次了。他是一個老手。”

  賈普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一臉痛苦的樣子。白羅發出同情的聲音,使人聯想到老母雞生蛋的聲響。我對英國人的個性瞭若指掌,所以我就倒了一杯濃烈的威士卡蘇打,放在滿面愁容的警督面前。他這才高興了一點。

  “唉”,他說,“我還是別太在意了。”

  於是,他說話的興致又高了起來。

  “就是現在,我也不能肯定他就是殺人兇手。當然,他這樣逃跑必定有他的原因,但也許還有其它原因。你知道,我已經瞭解了他的情形。他好像與幾個名聲很差的夜總會有牽扯。並非普通的來往。他們所幹的事很不尋常,很卑鄙的事。他就是那種非比尋常的、卑鄙的人。”

  “然而,這並非說他就是兇手。”

  “一點兒也不錯。他也許有些可疑的舉動,但不一定是犯了凶殺案。是的,我更相信是那個姓亞當斯的女孩幹的。盡管我還沒辦法證明這個。今天我讓手下搜查了她的公寓,但沒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她是一個很機靈的人。除了一些有關商業合同的信函外,她沒留任何其它信件。這些商業信函——一附有標簽和摘要。有幾封是她妹妹從華盛頓寄來的。從表面上看都是正大光明的。還找到一兩件很好的舊式珠寶——不新也不貴重。她並不記日記。她的護照和支票簿沒有一點線索可尋。他媽的!這個女孩似乎一點私生活也沒有。”

  “她的性格屬保守型的。”白羅思索著說,“從我們的觀點看,這是一個遺憾。”

  “我同那個侍候她的女人談過了,得不到任何線索。我也到那個開帽店的女人那兒查詢過了,她似乎是她的朋友。”

  “啊!你對德賴弗小姐印象如何?”

  “她似乎是個很聰明、頭腦相當冷靜的人。不過,她對我也沒什麼幫助。但是,我不覺得奇怪。我以前因為工作需要,必須尋找許多失蹤女子,這些女子的親屬或朋友總是說同樣的話:‘她的性格爽朗,舉止可愛,沒有男朋友。’其實從未正確過。很反常的。女孩子應該有男朋友才對,要是沒有,她自已一定有毛病。就是這些頭腦不清楚的親戚、朋友讓偵探的日子這樣難過。”

  他停下來,喘了一口氣。我重新為他添酒。

  “謝謝你,黑斯廷斯上尉,我再喝一點也不要緊。唉,就是這樣。你不得不四處尋查。曾同她一塊出去跳舞、吃飯的年輕人能有一打,但沒有一個和她有較深交情的。其中有現任埃奇韋爾男爵,布賴恩·馬丁先生——那個電影明星,還有其他幾個,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你那種幕後有人操縱的想法是錯的。我認為你會發現是她獨自幹的。白羅先生,我現在正在尋找她與被害人的聯系。一定有聯系。我要去巴黎。那個小金匣上刻著巴黎的字樣,已故的埃奇韋爾男爵去年秋天去過巴黎幾次,這是卡羅爾小姐對載說的。他是到那裡去看拍賣,購買古董的。是的,我想我必須到巴黎一趟。明。天本來要開庭調查的,不得不宣佈延期了。過後我要搭下午的船去巴黎。”

  “賈普,你的精力如此旺盛,令我贊歎。”

  “是啊,可你卻越來越偷懶了。你只坐在這裡想,你把這稱為腦細胞運動。這是沒有用的。你得四處走走才能解決問題。答案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時候,我們的小女僕開門進來。

  “先生,布賴恩·馬丁求見。您是否願意見他?”

  “白羅先生,走了。”賈普站起來說,好像戲劇界所有的明星都來請教你了。”

  白羅謙遜地聳聳肩。賈普大笑。

  “白羅先生。你現在一定成了百萬富翁了。怎麼處置你的錢?存起來嗎?”

  “我是極為儉樸的。談到如何處理錢的問題,埃奇韋爾的錢財是怎麼處理的?”

  “沒有指定繼承人的財產全部給他的女兒。給卡羅爾小姐五百鎊。沒有其他的遺贈人了。遺囑很簡單。”

  “遺囑是什麼時候立的?”

  “兩年前——他妻子離開他的時候。附帶再說一句,他在遺囑裡特別聲明,將她除外。”

  “真是一個喜歡報複的人。”白羅低聲地自言自語道。

  賈普道著“再見”,爽快地離開了。

  布賴恩·馬丁走了進來。他今天衣冠楚楚,特別英俊,但是我覺得他面容倦怠,並不開心。

  “白羅先生,我本該早來的,”他歉意地說。“但我還是讓你白白地等了好長時間,很內疚。”

  “真的嗎?”

  “是的。我已經與提到的那位女士見了面。我與她爭論,請求她,但毫無結果。她不願意讓我請你調查。所以這事,我恐怕要不談算了。我很抱歉——很抱歉麻煩你。”

  “沒什麼,沒什麼。”,白羅和藹地說,“我早己料到了。”

  “呃?”那個年輕人好像很吃驚。

  “你早已料到了?”他迷惑不解地問道。

  “是的。當你說要與你的朋友商量時——我就已經料到是這種結局的。”

  “那麼,你有一個假定嗎?”

  “馬丁先生,一個偵探遇到案子時,總有一個假定。這是他的本分。我自己並不叫它假定。我說我有一點想法。這是第一階段。”

  “那麼第二階段呢?”

  “假如我的一點想法是對的,那麼我就清楚了。你看,這很簡單。”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的假想——或者是想法,是什麼?”

  白羅和善地搖搖頭。

  “這是另一個規則,偵探不多說的。”

  “甚至暗示也不行嗎?”

  “不行。我只能說你一提到金牙,我就有了自己的假想了。”

  布賴恩·馬丁盯著他。

  “我簡直糊塗了”,他說道,“我不知道你在指什麼。你就不能來點暗示嗎?”

  白羅笑著搖了搖頭。

  “我們換個話題吧。”

  “是的,但首先——你的費用問題——一你得讓我來付。”

  白羅大方地擺擺手。

  “一分錢也不要。我並未做任何事情幫助你。”

  “可我佔用了你的時間。”

  “當我對一個案子感興趣時,我不收一分錢。你的案子讓我很感興趣。”

  “那我很高興。”演員很不安地說。

  他看起來卻是愁容滿面。

  “來,”白羅友善地說,“讓我們談點別的吧。”

  “我在樓梯上遇到的是倫敦員警廳的人吧?”

  “是的,是賈普警督。”

  “燈光很暗,我沒敢斷定。順便說一下,他曾來問我一些關於那個可憐的姑娘——卡洛塔·亞當斯的問題。她服了過量的佛羅那死的。”

  “你與亞當斯小姐——很熟嗎?”

  “不很熟。在美國,還是孩子的時候,我認識她。在這,我見過她一兩次,但不常見面。聽說她死了,我很悲痛。”

  “你喜歡她?”

  “是的,她說話很隨和。”

  “很有同情心的性格——是的,我也有同感。”

  “我猜人們會以為她是自殺。我不能幫警督什麼忙。卡洛塔自己總是很保守的。”

  “我不認為是自殺。”白羅說,“我也同意,更像是意外事故。”

  彼此沉默片刻。

  白羅笑著開口說話。

  “埃奇韋爾男爵之死一事很蹊蹺,是不是”

  “相當令人費解。你知道——或猜到——是誰幹的嗎?,簡是不是完全被排除在嫌疑之外了?”

  “是的——他們有一個很大的懷疑對象。”

  “真的?是誰?”

  “管家逃走了。你想——逃跑就等於承認自己有罪了。”

  “管家!真的,你可讓我嚇了一跳。”

  “是一個相當英俊的男子。有一點像你。”他以一種恭維的方式鞠了一個躬。

  當然了。我恍然大悟,為什麼第一眼望那管家的臉,我就覺得似曾相識。

  “你真是恭維我、”布賴恩·馬丁笑著說。

  “不,不。不是的。年輕的小姐們、女僕們、摩登女郎、打字員以及社交名媛們,不都崇拜布賴恩·馬丁先生嗎?有誰不為你傾倒呢?”

  “我想,有好多人。”馬丁說著,站了起來。

  “唔,白羅先生,非常感謝你。再一次向你致歉,我太麻煩你了。”

  他與我們兩人一一握手。突然我覺得他看起來老多了。那種憔悴的樣子更明顯了。

  我心中充滿了好奇。他走後,門一關上,我就忍不住道出我想知道的一切。

  “白羅。你真的預料到他會回來並告訴你,托你調查美國發生的奇怪事情的想法作罷嗎?”

  “黑斯廷斯,你不是聽我說過了嗎?”

  “可是——”我盡力按邏輯想著。

  “那麼你知道他與那位神秘女子談過了?”

  白羅笑了。

  “我有一點想法,我的朋友。正如我對你所說過的,這件事由那個鑲金牙的人談起的。如果我的一點想法正確的話,我知道那女子是誰,我也知道為什麼她不讓馬丁先生請教我。我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如果你也能用用上帝賜給你的腦子想一想。你也會知道的。有時候我真覺得上帝把你疏忽了,你真太不開竅了。”

第十八章  另一個人

  關於埃奇韋爾男爵及卡洛塔·亞當斯案件的偵訊。我不打算一一詳述了。關於卡洛塔的案子,庭上裁定是過失死亡。關于埃奇韋爾男爵的案子,決定延期裁定。要等到有關認定和醫學證據提供以後。根據腸胃化驗結果分析,死亡時間是飯後一小時左右”就是十點到十一點之間,有可能是在早一些時侯。

  關於卡洛塔假扮簡·威爾金森一事,方不許洩露一點消息。報上已將通緝的管家相貌描述登在報紙上,方面印象都以為那管家是通緝的兇手。他所說的簡·威爾金森來訪一事純屬捏造。至於說那女秘書的證實管家所說的話,字未提。各種報紙都用很大篇幅報道這件凶殺案,並沒有什麼實際內容。

  我知道,時候,普一定忙得不可開交。我很著急,洛採取一種絲毫不動的態度。有時候,覺得他可能真是老了一這種疑心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雖然他找了一些藉口,聽起來並不使人信服。

  他這樣解釋道:“到了我這年紀,煩事能免就免。”

  “可是。白羅,的好夥計,不要想自己老了啊!”我抱怨他道。

  我覺得他需要鼓勵。我知道——激勵療法,種現代說法。

  “你精力旺盛,如當年。”我真摯地說,白羅,正值壯年,當是精力充沛的時候。只要你願意,會一出馬,將這案子漂漂亮亮地偵破了。”

  白羅回答說,他寧願坐在家中破這個案子。

  “可是,白羅,你不能那麼做。”

  “當然,不能完全那麼做。”

  “我覺得,我們什麼都沒幹;而賈普卻樣樣都在做。”

  “這正合我意。”

  “可這不合我意。我要讓你做些事情。”

  “我是在做啊!”

  “你在做什麼?”

  “等待。”

  “等待什麼?”

  “等待我的獵狗嗅出獵物的痕跡啊。”白羅眨著眼睛說。

  “我是指那個好賈普。為什麼有獵狗,自己還要叫呢?賈普會將你所喜歡的出去活動,花費體力所得到的結果拿給我們。他做事有各種便利,而我沒有。我有把握,他不久就會有好消息帶來。”

  不錯,經過不斷偵查,賈普是在一點一點收集資料。巴黎之行毫無結果。但過了幾天。他又來了,看樣子很得意。

  “工作進展得很慢,”他說。“但最終我們有點結果了。”

  “恭喜你,我的朋友。又發生了什麼?”

  “我發現有一位金發女郎在那天晚上九點的時候,在尤斯頓車站的衣帽間寄存了一隻手提包。我們把亞當斯小姐的手提包拿給他們看,他們確認是那一隻。那一只是美國製造的,所以和我們常用的有一點不同。”

  “啊!尤斯頓!那是去攝政門最近的一個大站。毫無疑問。她在那兒的洗手間裡化好裝,然後將手提包存在那兒。那麼,她什麼時候去取包的呢?”

  “在十點半鐘。那個服務員說,是同一位女士取的。”

  白羅點點頭。

  “我還得到了其它的消息。我有理由確信十一點的時候,卡洛塔·亞當斯在濱河街的一家叫雷恩斯。科納的飯店裡。”

  “啊!這是個好消息!你怎麼知道的?”

  “唔,其實是偶然發現的。你想,報上登過文章提到那個鑲寶石字母的金匣子。有個記者寫到那個——是談到女演員服用麻醉劑之風盛行的。常見的那種週末版浪漫材料。致命的金匣子裝著致命的東西——一位大有前途的年輕女子的慘劇!裡面提出疑問。她死前在哪度過的那一夜,以及她感覺如何等等。

  “那麼,好像是一位科納飯店女招待讀到了這篇文章。她記得那天晚上她曾伺候過一位女士,女士手裡拿著那個匣子。她還記得上面刻著C·A。她很興奮,就與她所有的朋友講這件事,也許某個報館會出錢買她的消息。

  “一位年輕的記者不久就訪問到這個消息了,今天的《趣聞晚報》上就會登出一篇催人淚下的文章。一位天才女演員死前之景——等待,等待那個根本沒來的人,以及女演員自己覺得與同性朋友關系不好之類的話。白羅先生,你是瞭解這類無聊文字的,是不是?”

  “你怎麼這麼快就得到這消息了。”

  “唔,是這樣,我與《趣聞晚報》的記者關系不錯。他們報館裡有一位挺聰明的年輕記者要向我打聽另一個案子的消巨,無意中就透露了這個消息。所以我就立刻趕到科納飯店——”

  是的,我就是以為該這麼做事的。我為白羅感到一陣惋惜。賈普正在多方面直接收集材料——雖然可能遺漏有價值的詳細情況。而白羅卻坐等著過時的消息,心中還滿知足的。

  “我見了那女子——但我沒覺得她講的有任何疑問。她可以找出卡洛塔·亞當斯的照片,但她說她沒特別注意那女子的相貌。那女孩說,她很年輕。皮膚褐色,身材纖細,衣著講究。她還戴著一頂新帽子。我真希望女招待多看看那女士的臉,少看一點她的帽子。”

  “亞當斯小姐的臉是不容易認的,”白羅說,“她的臉多變,敏感,而且有一種浮動的東西。”

  “我想你是對的。我不喜歡分析這類事情。那位女招待說她身著黑衣,隨身帶著一個手提包。那女招待之所以注意這個包,是因為她覺得很奇怪,一位衣著如此考究的人怎麼帶著這麼個手提包走來走去。她要了一份炒蛋、一杯咖啡。不過那女招待認為她是在消磨時間,等著什麼人。她戴著一塊手錶,不住地看著表。當女招待拿給她賬單的時候,注意到了那個匣子。客人打開提包,將匣子取出來,放在桌子上看。她將蓋子打開,又關上了。她帶著得意的、夢幻般的表情。滿臉笑容。因為那匣子非常可愛,所以女招待特別注惹到了。她說;‘我真想有一個匣子,上面用紅寶石鑲著我自己的名字。’”

  “很顯然,卡洛塔·亞當斯付了賬以後又在那坐了一會。最後,她又一次看看表,好像最終決定不再等了,就走出去了。”

  白羅皺著眉頭。

  “那是一個約會”,他低聲說道,“但是約會的人沒來。過後卡洛塔·亞當斯又見到那個人了嗎?或者是她沒見到他就自己回家了,然後又想給他打電話?我真希望自己知道,啊,但願我知道。”

  “白羅先生,只是你的假定。神奇的幕後人物。那位幕後人物是虛幻的。我並不認為她沒在等人——那是可能的。她也許和什麼人約好了,她同男爵的事情圓滿解決後,在那裡見他。那麼,們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一時失去理智殺了他。但她並非一個會長時間失去理智的人。她在車站換好外裝。取出化妝箱去赴約。然後所謂犯罪後的‘反應’開始出現,對自己的行為後怕了。而她的那位朋友又沒來,整個地崩潰了。那個朋友可能知道她晚上去攝政門。她覺得已露馬腳,把那小匣的麻醉晶取出來。不管怎樣,不會願意被絞死的,是顯而易見的事。”

  白羅懷疑地用手摸著鼻子。又去摸他的鬍子。他很自豪地撫弄著自己的鬍子。

  “關於那位神秘的‘幕後人物’,惜沒有證據,賈普仍頑固地趁機大發議論,我還不能證明她與男爵的關系。但我會找到證據的一那只是時間問題。我得說,對巴黎之行極為失望,畢競九個月前的事是太久遠了點兒。我在那裡仍派了個人繼續查詢。也許會有新發現的。我知道你不會這樣認為。你知道嗎?你是個頑固不化的傢伙。”

  “你先侮辱我的鼻子,在又是我的頭腦!”

  “只不過是比喻而已,賈普安慰他道,並不含有惡意。”

  “要是回答的話”,我插嘴道,“是‘不會接受。’”

  白羅看看他,又瞧瞧我。迷惑不解的樣子。

  “還有什麼吩咐嗎?”賈普在門口滑稽地問。白羅很寬容地對他笑了笑。

  “吩咐?沒有。倒是有一個建議。”

  “呃?是什麼?說吧。”

  “我建議你將案子的事告訴司機。看看案發那天晚上有誰載過客人。或是一趟,或是兩趟。去過攝政門附近的花園。是的,大概會是兩趟。至於說時間,大概是在十點四十分左右。”

  賈普警覺地用眼睛盯著他,活像一條機警的獵狗。

  “原來是這個主意。是不是?”他說道,“好吧。我來做。沒有什麼壞處的——你說話有時是很有道理的。”

  他剛一離開,白羅就一下子站起來,非常起勁地刷著他的帽子。

  “我的朋友,別問我什麼問題了。還是把清潔劑遞給我吧。今天上午,有一點炒蛋弄髒了我的背心。”

  我將清潔劑遞給了他。

  “這一次,”我說道,“我不用問了。看起來很明顯的。但你真這樣認為嗎?”

  “我的朋友啊,現在我正全心打扮呢。如果讓我說的話,你的領帶,我實在不敢恭維。”

  “這可是一條好領帶呢。”我說道。

  “當然了,過去曾是。只是舊了,老了,如同你說我老了一樣。換了吧,求你了。將右邊的袖子再刷一刷。”

  “難道我們要進官覲見國王嗎?”我譏諷道。

  “不是。但是今天上午報上講,默頓公爵已經回默頓府了。我知道他是英國貴族社會中的頂尖人物,我想去表達敬意。”

  白羅可不是什麼社交人物。

  “我們為什麼要去拜訪默頓公爵呢?”

  “我想見他。”

  我從他那能問到的就是這些了。待我換了裝束,合了白羅的口味,我們就出發了。

  在默頓府,門房問白羅是否預約過。白羅說沒有。門房拿過去名片,很快又返回說,他的主人很抱歉,因為今天上午他很忙。白羅立即坐在一把椅子上。

  “好的,”他說道,“那我就等著吧。等幾個小時都行。”

  然而,根本不用等了。大概打發不速之客的最好辦法是馬上見他,所以白羅被請人去見他要見的紳士。

  公爵大約有二十七歲。因為很瘦弱,他看起來並不討人喜歡。他長著一頭難以形容的頭發,兩鬢禿禿的。還有一張小小的、刻薄的嘴,以及空洞、夢幻般的眼睛。房間中有好幾個十字架,和各種宗教藝術品。在一個寬大的書架上,擺著的書籍,除了宗教作品以外,什麼都沒有。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個公爵,倒像個不中用的年輕雜貨商。我知道,他是在家自己接受教育的,是一個相當幼稚的孩子。這就是一個落入簡·威爾金森陷阱的人!真是可笑到極點了。他的態度很傲氣,他與我們說話的態度,也略欠客氣。

  白羅先說話道;“您可能聽說過我的名字。”

  “我沒聽說過。”

  “我研究犯罪心理。”

  公爵沉默不語。他坐在寫字桌旁,桌上擺著一封未寫完的信。他不耐煩地用筆敲著桌子。

  “您為什麼想見我?”他冷冷地問道。

  白羅坐在他對面,背靠窗子。而公爵面對著窗子。

  “我目前正著手調查埃奇韋爾男爵被殺一案。”

  那張瘦弱且頑固的臉上,肌肉一絲未動。

  “是嗎?我不認識他。”

  “但是,我想,您認識他的太太——簡·威爾金森小姐。”

  “是的。”

  “您知道她非常希望她丈夫死去嗎?”

  “我實在不知道這類事情。”

  “爵爺,我要直截了當地問您了,您是不是很快要與簡·威爾金森小姐結婚了?”

  “如果我決定與什麼人訂婚,報紙上會登出來的。我認為您的問題太魯莽了。”他站起來說道,“再見。”

  白羅也站了起來。他低著頭,顯得很窘迫。他搖著頭,結結巴巴地說;

  “我並不是——我——我請您原諒……”

  “再見。”公爵又一次略提高聲音說道。

  這回,白羅是作罷了。他做出絕望的姿態,我們便離開了。這種逐客方式讓人下不來台。

  我為白羅感到難過。他平素那種轟炸式質問行不通了。

  在默頓公爵面前,一位偉大的偵探比一隻黑甲蟲還微不足道。

  “進行得真不順利。”我同情地說,“這個人真是頑固不化。你究竟為什麼要見他呢?”

  “我想知道他是否要和簡·威爾金森結婚。”

  “她是這樣說過的。”

  “啊!她是這麼說。但是,你要注意到,她屬於那種為達目的,什麼話都會說的人。她也許決定要嫁給他,但是他——可憐的人——可能還未看出實情。”

  “不過,他可是不客氣地將你逐出門了。”

  “他回答我的樣子,如同回答記者一樣。是的。”白羅笑著說,“但我清楚了。我清楚了目前的情形。”

  “你怎麼知道的?通過他的態度?”

  “不是。你看他在寫一封信嗎?”

  “是的。”

  “那麼好,我在比利時當員警的時侯。曾發現倒認文字是很有用的。他在那封信上寫什麼,要不要我給你念念,我最最親愛的簡”所崇拜的、美麗的天使。我如何來形容你對我的重要?你受了這麼多的苦!你美好的天性——”

  “白羅!”我叫道,得這種方法不地道,阻止他。

  “他就寫到這,那美好的天性——惟有我知。,

  我感到很不自在。他倒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一種天真的喜悅。

  “白羅,我喊道,你不該那樣,看他人私人信函。”

  “黑斯廷斯,專門講傻話。說我。不該做,件已經做了的事不可笑嗎?”

  “這不是兒戲。”

  “我沒在玩遊戲。你知道的。這是嚴肅的,斯廷斯。不管怎麼說,不該用這麼個詞——做遊戲。別再這麼說了。我覺得這詞早不用了。年輕人聽了會笑話的。是的,果你說‘做遊戲’或是‘不公平’,孩子們聽了會笑你的。”

  我緘默不語。白羅做出這種事,可不能輕松地接受。

  “根本沒有必要,”他說道,如果你對他說你受簡·威爾金森之托去了埃奇韋爾男爵那裡,就會用另一種態度待你的。”

  “啊!我不能那麼做。簡·威爾金森是我的主顧。我不能將主顧的事說給其他人聽。我是受秘密委託的。說了可就沒有名譽了。”

  “名譽?”

  “是的。”

  “但她要嫁給他了,不是嗎?”

  “那不等於說她在他面前沒有一絲秘密了。你關於婚姻的觀念是很古老的。不能那樣,你所建議的,我不能那麼做。我得顧到自己做偵探的名譽。你知道,名譽可是個嚴肅的詞。”

  “唔,我想這個世界要由各種名譽構成的。”

第十九章 貴婦人

  第二天早上的貫客來訪可算是整個事件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

  我正在房中,白羅兩眼發亮地走了進來。

  “我的朋友,我們有客人來了。”

  “是誰?”

  “默頓老公爵的遺孀。”

  “真想不到。她要幹什麼?”

  “如果你和我一起下樓,我的朋友,你會知道的。”

  我連忙照辦。我們一起進了客廳。

  公爵夫人身材矮小,高高的鼻樑,長著一雙小眼睛。盡管她長得矮小,但還不能叫她矮腿雞。她雖然穿著毫不時髦的黑衣服,但她渾身上下無不帶著貴族氣派。她給我的另一個印象就是,她具有那種近乎殘酷的個性。她的兒子是消極的,而她卻是積極的。她的意志堅強無比。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意志的波浪。毫無疑問,不論與誰打交道,她都會處於統治地位。

  “您是赫丘勒·白羅先生嗎?”

  我的朋友鞠躬致意。

  “公爵夫人,願為您效勞。”

  她看了看我。

  “這是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上尉。他幫我辦案。”

  她眼睛裡流露出片刻懷疑,然後低下頭,表示默許了。

  她坐在白羅讓給她的椅子上。

  “白羅先生,我是來向您諮詢一件很微妙的事的。我必須要求您,對我今天講給您的事,絕對保密。”

  “夫人,那不必擔心。”

  “是亞德利夫人與我講起您的。從她講您時的態度,以及對您的尊重,我覺得您是可能幫助我的人。”

  “請放心,夫人,我會盡力的。”

  她還是猶豫不決。最後,她才好不容易說明來意。她說起來意的那種單刀直入、簡潔明瞭的方式,使我聯想起那個值得紀念的晚上,在薩伏依飯店簡·威爾金森的令人吃驚的態度。

  “白羅先生,我想請您確保我兒子不要娶簡·威爾金森,那個女演員。”

  白羅就是驚訝,也會盡力不表露出來。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並不急於回答。

  “夫人,您能否更具體一些,您想讓我做什麼?”

  “那很簡單。我覺得這場婚姻會是個悲劇。它會毀了我兒子的一生。”

  “夫人,您這樣認為嗎?”

  “我十分確信。我兒子有很高尚的理想。他對世上人情世故懂得很少。對于身份相當的小姐,他並不在意。他認為她們頭腦簡單,舉止輕浮。但是,這個女人,我承認,她很漂亮。她有令男人傾倒的魅力。我的兒子已經被她迷住了。我曾經想讓他們這種關系自然發展,隨著時間長了,自然就冷落下來了。好在她是有夫之婦,不能自由再婚。但是現在,她的丈夫死了——”

  她突然停下不說了。

  “他們要幾個月以後結婚。我兒子的終身幸福危在旦夕。”她更斷然地說,“白羅先生,必須阻止他們。”

  白羅聳聳肩。

  “我不能說您不對,夫人。我同意,這場婚姻不會合適。但我能做什麼?”

  “您該做些事。”

  白羅慢慢地搖著頭。

  “是的,是的,您得幫助我。”

  “夫人,我恐怕沒有什麼辦法可行。我得說,您兒子不會聽任何反對那位女士的話。另外,我不認為能有多少反對她的話可說。我想要從她的過去發掘出什麼不名譽的資料,恐怕不好辦,因為她一直——我們得說——很小心的。”

  “我知道。”公爵夫人沉重地說。

  “啊!您在這方面一定已經調查過了。”

  在他熱切的目光下,她有一點臉紅了。

  “白羅先生,為了不讓我兒子娶她,沒有什麼我不能做的。”她又著重重複了一遍,“沒有什麼。”

  她停了停,又接著說。

  “錢沒問題。您要多少報酬,盡管說吧。但是,您必須阻止這樁婚事。您正是擔任此項工作的合適人選。”

  白羅慢慢地搖搖頭。

  “不是錢的問題。我實在愛莫能助——我就會向您解釋一下原因的。而且,我也可以對您說,我看不出能有什麼辦法。我沒辦法幫助您”爵夫人。如果我給您一些建議,不會認為我無禮吧?”

  “什麼建議。”

  “別與您兒子作對。他已經達到了自主決定婚姻的年齡。不要因為他的選擇不合您的意,就說明您的一定正確。如果有不幸,您就要准備接受不幸。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隨時幫助他。但是千萬別逼他反對您。”

  “您一點也不明白。”

  她站了起來,嘴唇直發抖。

  “不是的,公爵夫人,我很理解您。我知道做母親的心。世上沒有一個人比我更明白這個。可是根據我以往的經驗對您說,要有耐性,要堅忍、鎮定,並且掩飾住您的感情。現在還有一絲希望,這件事或許可能自動地終止。只是反對只能令您的兒子更固執。”

  “再見,白羅先生。”她冷冷地說道,“我很失望。”

  “夫人,我感到無限地抱歉,我無法幫您忙。我的位置很難做。您知道,埃奇韋爾夫人已經向我請教過了。”

  “喚,我明白了。”她的聲音如同一把利刃,“您是在對方的陣營裡。毫無疑問,這說明瞭為什麼埃奇韋爾夫人還沒有因殺夫而被捕。”

  “怎麼說呢?公爵夫人。”

  “我認為您已經聽清楚我說什麼了。她為什麼還沒被捕?她那天晚上在那裡的。有人看見她進了那房子——走進他的書房。沒有別人接近過他,而他死了。她卻還沒被捕!我們的警方真是徹頭徹尾地腐化了。”

  她用顫抖的手將圍巾圍住脖子,然後,只是微微一點頭,便大模大樣地走出房門。

  “噢!”我說,“真是一位悍婦。不過我敬佩她。你呢?”

  “就因為她想將字宙按她的意志調整嗎?”

  “可是,她只是一心惦念著兒子的幸福。”

  白羅點了點頭。

  “是的,不過,黑斯廷斯,你認為默頓公爵要娶簡·威爾金森真是件壞事嗎?”

  “怎麼,你認為她真的愛他?”

  “很可能不是。十有八九不是。但她很愛他的地位。她會小心地扮演她的角色。她是一位相當漂亮的女士,也很有野心。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公爵要想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小姐也是一件相當容易的事。他可能找到的小姐也會因為同樣的原因嫁給她,但有誰會理會呢?”

  “是這樣的。但是——”

  “假設他娶了一位極愛他的女孩,那麼這婚姻就大有好處嗎?我卻常常這樣想:如果一個人娶了一位極愛他的女人是一種不幸。她會愛吃醋,讓他顯得滑稽可笑,因為她會迫使丈夫將整個的時間與精力放在她身上。啊!這可不是滿壇的攻瑰啊。”

  “白羅,”我說道,“你是一個不可救藥的憤世嫉俗者。”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想罷了。你知道,其實我是站在好母親那一邊的。”

  我聽到他將那位跋扈的公爵夫人形容成這樣,忍不住哈哈大笑。

  白羅卻依然很正經的樣子。

  “你不該笑的。這一切都是很重要的一所有這一切。我得好好想想。”

  “我不明白在這件事上,你能做什麼。”我說道。

  白羅沒理我。

  “黑斯廷斯,你注意到了嗎?公爵夫人消息很靈通的。她的報複心有多大?所有不利於簡的證據,她都知道。”

  “這對原告有利,對被告是不利的。”我笑著說。

  “她是怎麼知道的呢?”

  “簡告訴公爵,公爵再告訴她。”我提出這樣的假設。

  “是的,那是有可能的。但是,我——”

  電話鈴聲大作,我趕緊去接。

  我聽著只有說“是”的份兒。最後,我放下聽筒,興高采烈地與白羅說:

  “是賈普。首先,你還是照例。很了不起”第二,他收到了由美國打來的電報;第三,他已經找到了那位出租車司機了;第四,你想不想過去,聽聽出租車司機怎麼說?第五,又是說你真了不起。他說他一直相信,當你說起有幕後指使,是很正確的。我卻沒對他說,我們剛剛有位客人說警方已經腐化了。”

  “賈普最終還是相信了。”白羅小聲地說,“真是奇怪,我正打算假定另一種情形,偏偏那個幕後指使又被證實了。”

  “什麼假定?”

  “假定殺人動機也許和埃奇韋爾男爵本人毫無關系。現在你可以想像有另一個恨簡·威爾金森的人,這個人恨她恨得非叫她上絞刑架不可。這可是一個可能的假設呢。”

  他歎了口氣一然後站起來說,

  “來吧,黑斯廷斯,讓我們聽聽賈普要說什麼。”

第二十章 出租車司機

  賈普正在那裡詢問一個老頭。那人亂糟糟的鬍子,戴著副眼鏡。他說話有一種自悲自歎的調子。

  “啊!你們來了。”賈普說道,“一切進展順利。這人一—他叫喬布森——六月二十九日晚曾在長田那個地方拉過兩個人。”

  “是的,”喬布森沙啞著嗓子說,“那是一個很好的夜晚。月亮很亮。那位年輕女士和先生在地鐵站附近叫住我。〃

  “他們穿著晚禮服嗎?”

  “是的,那位紳士穿著白背心,小姐穿著白衣服,上面繡著鳥的圖案。我想是從皇家歌劇院出來的。”

  “那是什麼時侯?”

  “十一點以後。”

  “好,那麼,以後怎樣?”

  “他們叫我開到攝政門——他們告訴我那個門,還叫我快一些。人們總愛那麼說。就好像你願意慢似的。其實,我們開車的,誰不想越早開到地方越好,好有別的活。人們從下那麼想。可是,也要注意啊”一出事,們又要怪我們太快,冒險了。”

  “別說了,賈普不耐煩地說,這次沒什麼車禍,嗎?”

  “沒——沒有。”老頭仿佛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似的,其實,沒有車禍。那麼,開到攝政門,間沒超過七分鐘。那位先生敲了敲玻璃,就停了下來。是8號門牌。那先生和小姐下車以後,生站在那兒不動,且也叫我照辦。那位小姐穿過馬路,著房子往回走。那位先生停在車邊,人行道上,對著我,朝著她望著,手放在農袋裡。大約過了五分鐘,聽見他說什麼話——好像是低聲叫什麼,後他也走了。我盯著他,為我可不想被人賴賬。以前有過這種事,以我得留神他。他走上其中一幢房子的台階,了門。”

  “他將門推開了嗎?”

  “沒有,他有一把鑰匙。”

  “那房子是多少號?”

  “大概是17號,或是19號。他為什麼叫我在這裡不動呢?我也很奇怪。所以,我一直盯著他們。五分鐘以後,他與那位女士一起出來了。他們上了我的車子,叫我開回科文特加登。他們等車子快到的時候,便讓我停下,付了車錢。我得承認,他們很大方。我還以為他們會賴賬呢,這年頭到處有麻煩。”

  “對呀!”賈普說,“現在,你要仔細看看這些照片,看那位小姐是不是在裡面。”

  他拿出五六張樣式大小相似的照片。我從他背後饒有興致地看著。

  “就是她。”喬布森說著,肯定地指著傑拉爾丁。馬什穿著晚禮服的照片。

  “你能確定嗎?”

  “能確定。盡管她面色蒼白,但皮膚很黑。”

  “那麼,那位男士呢?”

  賈普又把另一些照片拿給他看。

  他用心地看著那些照片,接著搖了搖頭。

  “唔,我不敢說一一不是很肯定。這裡面有兩個人有點像他。”

  在那些照片中,有一個是羅納德。馬什的,但喬布森沒有挑出來,他所指的那兩個人都不是與馬什同型的。

  於是喬布森走了,賈普將照片扔到桌上。

  “很好了。真希望我們能更清楚地把小男爵認出來。這一張是七八年以前照的。我只找到了這麼一張。是的。我真希望有個更清晰的認證,盡管這案子已經相當明確了。以前認為不在現場的證據全部推翻了。白羅先生,都虧你聰明,想到了。”

  白羅看起來很謙虛。

  “當我發現她與她的堂兄都在歌劇院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們在休息時可能在一起。很自然,同他們在一起的人會以為他們根本不會離開劇院。但是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足夠他們到攝政門來回兩趟了。當新男爵再三聲明他不在現場的時候。我聽著就覺得情形有點不對。”

  “你真是個會懷疑的傢伙,是不是?”賈普很和善地說,“唔,你大概是對的。在這個世界上,怎麼疑心都不過分,新男爵一定是我們要找的人。看看這個。”

  他拿出一張紙來。

  “這是從紐約發來的電報。他們已與露西。亞當斯聯系過了。信是今早寄到她那裡的。她說如不是必要,她是不願將信的原件交出來的。但是她滿口答應讓我們派去的警官抄一個副本,然後再拍電報給我們。這就是信的副本,實在是有犯罪嫌疑的。”

  白羅帶著極大的興趣拿過電報。我從他背後看著電報內容。

  (以下是倫敦S·w·3玫瑰露大廈,六月二十九日致露西。亞當斯的信函。

  最最親愛的小妹,我上星期只潦草地寫了凡句。很抱歉!但是因為很忙,有許多事情要親自去過問。那麼,親愛的,我要告訴你,上次演出相當成功!宣傳做得很漂亮,票房記錄很好,每個人都很幫忙。我在這裡認識了一些很好的朋友。明年我想找一家戲院演兩個月。

  《俄國舞女》獨冪劇上座率很高。《美國女子》在巴黎也很好,人們最喜歡的還是在《外國旅館》那一場戲。我很興奮,所以我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為什麼呢?等一下,你就會明白了。但是,現在先讓我給你講講人們都說什麼了吧。荷賽默先生非常友善,他請我出去吃午飯。結識蒙塔古。科納爵士,他會幫我太忙的。前天晚上,我遇到了簡·威爾金森。她對我的表演,以及模仿她的動作都狠欣賞。因此就引出一件事。這件事,我要告訴你的。我實在不喜歡她,因為近些曰子,我聽到一個認識她的人談起她,說她手段很毒辣,並且總用偷偷摸摸的方式。但是我們現在不談這個。原來她就是埃奇韋爾夫人,你知道嗎?我也聽到不少談埃奇韋爾男爵的話,他也不怎麼好,我可以對你這麼說。他對他的侄兒,馬什上尉。我和你提過的那個人,也非常不好,他將他趕出家們,並停止他的月生活費。他把經過情形統統對我講了,我為他感到難過。他很喜歡我的表演。他說:“我想能騙過埃奇韋爾男爵本人的。聽我說,你願意打賭嗎?”我笑著問,“賭多少?”露西。親愛的!他的回答讓我喘不上氣來。一萬美元!想一想,一萬美元,只要幫人將這種無聊的賭打贏了,就可以賺一萬美元。我說:“為這一萬美元,我可以到白金漢宮與國王開玩笑,甘願冒叛國的罪名。”於是。我們就成交了,開始商量細節問題。

  我下星期再杷詳情告訴你——我是不是會被別人識破。順便告訴你,親愛的露西。無論我成功與否,我都賺得到那一萬美元。噢!親愛的妹妹,那對我們將有多重要啊!沒時間再多寫了——要去准備那件“戲弄人的把戲”了。千千萬萬的愛給我的小妹。

  你的,卡洛塔白羅將信放下。我可以看出,他深受感動。然而,賈普的反應卻截然不同。

  “我們可抓住他了。”他高興地說。

  “是的。”白羅說道。

  他的聲音平淡得讓人驚奇。

  賈普奇怪地望著他。

  “白羅先生,怎麼了?”

  “沒什麼。”白羅說,“這和我所想的,不知道為什麼,不一樣。就是這樣。”

  他的樣子很不愉快。

  “但也就該是這樣。”他自言自語道,“是的,就得這樣。”

  “當然是這麼回事。怎麼了,你不是一直這樣認為嗎?”

  “不”,誤會我了。”

  “你不是說,一個人在幕後讓這女孩什麼也不知道地去做嗎?”

  “是的,的。”

  “那,你還想怎樣?”

  白羅歎了口氣,沒說話。

  “你真是個怪傢伙。怎麼樣都不能使你滿意。我是說,幸虧那女孩寫了這封信。”

  白羅以前所未有的精力連聲表示贊同。

  “是的。這是兇手未曾想過的。當亞當斯小姐接受那一萬美元賭注時,她無疑簽了自己的死亡證。兇手以為他已經處處小心了。可是正因為她毫不知情,反而鬥過了他。死人會說話。是的,有時死人會說話的。”

  “我從未想過她會自己完成這事。”賈普毫不難為情地說。

  “是啊,是啊。”白羅心不在焉地說。

  “唔,我還得去辦事。”

  “我想,你是要去逮捕馬什上尉——埃奇韋爾男爵。”

  “為什麼不呢?案件已證明完全對他不利。”

  “確實。”

  “你好像不很起勁兒,白羅先生。事實是你專門喜歡將事情搞得很困難。你自己的猜想已經被證實了,可你還不滿意。你還能從我們得到的證據中找出破綻嗎?”

  白羅搖搖頭。

  “不知馬什小姐是否同謀?”賈普說,“看起來好像她知曉一切,因為她同他一起由戲院到那裡的。假若她不是同謀,他為什麼帶她去呢?晤,我們要聽聽他倆說什麼。”

  “我可以在場嗎?”

  白羅謙遜地問道。

  “你當然可以。我還要感謝你的假想呢。,。

  他拿起了桌上的電報。

  我將白羅拉到一邊。

  “白羅,怎麼回事?”

  “黑斯廷斯,我很不開心。這一切好像迸展得很順利,明明白白的。但裡面還有毛病。黑斯廷斯,我們在某處未曾注意一個情節。現在,各種情形似乎都可以結合起來,如我所料想的那佯。但是,我的朋友,我還是覺得裡面有毛病。”

  他可憐地望著我。

  我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十一章 羅納德的說法

  我覺得很難理解白羅的態度。這一切確實如他所預料的啊。

  在去攝政門的路上,他皺著眉,滿臉迷惑不解的樣子,絲毫不理睬賈普的自我恭維。

  他最後長歎一聲,從思緒中走出來。

  “不論怎樣。”他低聲道,“我們可以聽聽他講些什麼。”

  “要是他聰明的話,一定說一些等於不說的話。”賈普說,“有很多人因為太急於表白自己而將自己送上絞刑架。晤,可沒人敢說我們沒警告過他們!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的。他們越是有罪,就越想唱高調,編出一些謊話來騙你。他們沒想過該將自己的謊話先講給律師聽。”

  他長歎一聲說,

  “律師和法醫是員警的死對頭。一次又一次的,我本來弄得明明白白的案子,讓法醫搞得一團糟,因為他們總想蒙騙我們,達到他們為兇手開脫的目的。不過關於律師,我們無可非議。他們詭計多端,想方設法歪曲事實,因為是有人付錢的。”

  我們到達攝政門,發現我們要找的人在家。一家人正在進午餐。賈普對管家說要與男爵單獨談話,管家便將我們讓進書房。

  等了一兩分鐘後,年輕人來見我們。他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但掃了我們一眼後,他的表情略微變了一點。他的嘴唇繃得緊緊的。

  “你好,警督先生”,他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賈普用一種正統的員警口吻說明來意。

  “是那樣,怎麼了?”羅納德說道。

  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又拿出香煙盒。

  “警督,我想,我要說明一下。”

  “爵爺,悉聽尊便。”

  “我是說,我太傻了。都是一回事,我想我要說。正如書中主人公總愛說的一句話,。沒有理由害怕真理。,”

  賈普一言不發。他的臉仍毫無表情。

  “請坐下來吧”,年輕人繼續說,“你手下的警官可以坐下來,速記我的話。”

  我想賈普一定不習慣這種一切都為他周到地考慮好了的安排。但埃奇韋爾的建議還是被采納了。

  “說起來,”年輕人說道,“我認為自己有一點小聰明,我猜我那套漂亮的不在現場的辯詞失策了,煙消雲散。有用的多賽默一家沒用了。我猜,出租車司機該上場了吧。”

  “我們知道你那天晚上的一切行動。”賈普毫無表情地說。

  “我對倫敦員警廳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你要知道,我要是真正計劃去行兇,我就不會雇一輛出租車,一直開到目的地,然後叫那傢伙等著,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我想白羅先生一定會想到的。”

  “是的,我想過的。”白羅回答道。

  “這樣並不會是預謀殺人。帶上紅色的小鬍子,一副角框眼鏡,坐車到底下一條街,去幹掉一個人,或者乘地鐵——得了,得了,我不想細說了。要是我花上幾千幾尼,可以讓我的律師比我說得還好。當然,我可以想到回答。犯罪是一種突然的沖動。比如說。我在那車裡等著,等等,等等。突然我有了這個想法,‘現在,夥計,去幹吧。’

  “唔,我要告訴你實情。我迫切需要錢用。我想,這一點,你們應該明白。我必須在第二天前弄點錢,否則就完了。我試著求我的叔叔。他絲毫不愛我,但我想他該顧及他的名譽。中年男人有時是這樣的。可是,我的叔叔卻很現代派地對他的名譽毫不在意。

  “那麼——似乎只有笑笑,忍了。我又打算試著向多賽默借,但我知道那沒希望。我也不能和他的女兒結婚。她太敏感了,也不會要我的。後來”在劇院偶遇我的堂妹。我並不總能遇到她,住在叔叔家時,待我很好。我忍不住將我的事告訴了她。而她也從她父親那聽到了一些。於是她向我顯示了她的勇氣。她建議我拿走她的首飾。那是她母親給她的。”

  他停了卞來,我覺得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真摯的感情。要不然就是他那花言巧語的本領是我所難以估計的。

  “那麼——我就接受了這個好心腸女孩的建議。我可以用她的首飾弄我需要的錢。我發誓,一定會贖還給她的,就是做苦工,我也在所不惜。但是首飾在攝政門的家中。我們決定,最好是立刻去取。於是我們就坐上出租車去了。

  “我們讓司機停在馬路對面,恐怕有人聽見汽車停在門口的聲音。傑拉爾丁下車以後,穿過馬路,她身上帶著大門的鑰匙,本打算悄悄地進去,拿到首飾便馬上出來給我。她沒想到會遇到什麼人,除了僕人。卡羅爾小姐,我叔叔的秘書九點半就去睡了。我叔叔,他本人,很可能在書房裡。

  “所以戴娜就去了。我站在人行道上抽著煙。我不時地朝房裡看,看她是不是出來了。這時我要說的部分,你們可能不信,信不信由你們。有個人在人行道上從我身邊走過。我轉過身去看他。令我驚訝的是他走上台階,進了17號門。至少我認為是17號門。但是,當然我離那房子還有一段距離。我很驚訝有兩個原因。一個是那人手中拿著鑰匙,另一個原因是我覺得認識他,好像是某位著名的影星。

  “我很驚訝,於是決定進去看個究竟。我兜裡碰巧有17

  號門的鑰匙。我本來以為三年前就已經丟了。可是兩三天前,又意外地找到了。本來打算還給我叔叔,但兩人一激烈地爭吵我就忘了。當我換衣服時,又把它連同別的東西一塊

  放到新衣服的口袋裡了。

  “告訴了司機等著,我快步走過馬路,定上17號台階,用我的鑰匙開了門。大廳裡空無一人,並無客人剛剛進人的跡象。我站在那四周打量片刻。然後我走近書房的門。我想那個人也許在書房與我叔叔在一起,那麼就會有隱約的說話聲,可我站在書房門口,什麼也沒聽見。

  “我突然覺得自己實在做了件傻事。那個人一定是進了另一家,也許是隔壁的一家。攝政門夜裡燈很昏暗。我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傻瓜。我也不清楚。究竟為什麼要跟著那個人。結果我卻站在這裡。要是我叔叔突然從書房裡出來,看見我怎麼辦?那就給傑拉爾丁找麻煩了。一切都不好辦了。就是因為那個人的態度讓人疑心他在做一件不願讓人知道的事。幸好沒人捉到我,我愈早脫身愈好。

  “我躡手躡腳走回前門,這時,傑拉爾丁手裡拿著首飾從樓梯上走下來。

  “當然,她看到我很驚訝。我將她拽由門,向她解釋了。”

  他頓了頓。

  “我們趕緊回到劇院。到的時候,幕剛剛拉起。沒人疑心我們曾離開過。那是一個悶熱的夜晚,好多人都出去透透氣。“

  他停了停。

  “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你為什麼不立刻告訴我們?’我現在告訴你們:‘如果你有很明顯的殺人嫌疑,你會很輕松地承認,出人命案的那天晚上,你就在那座房子裡嗎?’

  “坦率地講,我很怕!就是有人相信我們,我和傑拉爾丁也會有很多麻煩。我們沒謀殺,沒看見任何事,也沒聽見什麼,很顯然。我覺得是簡嬸子幹的。那麼為什麼要把自己拖進去呢?我給你講了吵架和我缺錢,我想你們會查出來的。如果我隱瞞一切,你們可能會更疑心,可能更仔細查詢我不在現場的證據。既然如此,我不妨再裝得像一點,也許會將你們蒙混過去,讓你們信以為真。我知道,多賽默一家確信我一直在科文特加登。我有一段時間與我的堂妹在一起,他們絕對不會感到奇怪。而我堂妹會說我一直與她呆在戲院裡,沒有離開過那地方。”

  “馬什小姐同意這樣——隱瞞嗎?”

  “同意的。我不久就得到消息,我就去找她,握醒她為安全,千萬不要說我們昨晚來過這裡。在戲院裡,劇中間歇時我們一直呆在一起的。我們在街上轉了轉,就這些。她明白,也同意。”

  他又停了停。

  “我知道這說不好。但我講的是實話。我可以給你們看我那天早上去找的我用堂妹的首飾押現款的那個人的地址、姓名。如果你們去問她,她會證明我說的話的。”

  他往椅背上靠靠,望著賈普。賈普仍然面無表情。

  “埃奇韋爾男爵,你說你認為是簡·威爾金森殺的人?〃

  “是啊。聽到管家的話後,你們沒這麼想嗎?”

  “那麼,你與亞當斯小姐打賭,又是怎麼回事?”

  “與亞當斯小姐打賭?卡洛塔·亞當斯?她與這事有何一關系呢?”

  “你否認曾讓她在一個晚上去你叔叔那扮演筒。威爾金森小姐,並給她一萬美元嗎?”

  羅納德很驚訝地瞪著眼睛。

  “答應給她一萬美元?真是亂講!一定是有人在戲弄你呢。我出不起一萬美元。你以為得到好證據了?其實是一場空歡喜。她這樣說的嗎?噢,他媽的——我忘了,她已經死了。〃

  羅納德呆呆地望著我們。他以前倒滿快樂的。但現在,他的臉發白。眼裡閃著恐懼。

  “我不明白這些”,他說,“我對你們說的是實話。我想你們不相信我一你們所有人。”

  這時,令我驚訝的是,白羅走上前去。

  “不”,他說,“我相信你。”

第二十二章 赫丘勒·白羅的奇怪舉動

  我們回到住處。

  “這究竟是——”我開始發問。

  白羅用一個手勢來阻止我。這種手勢非常過分。我從未見他這樣做過。他的兩只胳膊在空中直搖。

  “我求你了,黑斯廷斯,現在別問了,現在別問了。”

  說完這話,他一把抓起帽子,往頭上一戴,不顧什麼方式,急匆匆地沖出門去。一個小時以後。他還沒回來。而賈普卻露面了。

  “小老頭出去了?”他問道。

  我點點頭。

  賈普坐在一把椅子上。天氣很暖和,他用手帕揩著前額。

  “他究竟怎麼了?”他問道,“我跟你說,黑斯廷斯上尉,當他走到男爵面前說‘我相信你’時,你用一根雞毛就會把我掃倒。仿佛是在演一齣通俗劇,讓我莫名其妙。”

  我說,我也是莫名其妙。

  “然後他就大模大樣地走出去了。”賈普說。

  “他和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我回答道。

  “一點沒有?”

  “絕對沒有說什麼。當我要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揮手不讓我說。我想最好讓他去吧。當我們回家後,我開始問他。他擺著胳膊。抓起帽子”急匆匆地出去了。”

  我們互相望著對方,普煞有介事地敲著自己的腦門。

  “一定是——”說。

  這一次,真有些同意了。以前賈普總是說白羅有些“瘋瘋癲癲的”。有很多次,簡直不知道白羅是何用意。現在,也不得不承認,不明白白羅的態度,果不是瘋瘋癲癲的。至少他也是多變的。現在,自己的假設被證實了,他自己又把它推翻。

  這真夠讓他的熱心支持者失望和難過的了。我灰心地搖搖頭。

  “用我的話講,總是那麼特別。”賈普說,他看事情的角度總是很特別——非常怪的。我得承認,是一個天才。但是人們常說天才與瘋狂往往只有一步之隔,不小心就會變成另一類。他總是喜歡把事情複雜化。他對簡單的事情不感興趣。不僅如此,直是難以忍受,遠離了現實生活。他在玩自己的遊戲,像老太太獨自玩紙牌一樣,是好牌不出來,就作弊。不過,的情況正相反,是好牌來得太容易了,要想法把它變得更困難!我就是這麼看的。”

  我發覺很難回答他。我也覺得白羅的行為舉止難以解釋。我越是對這個奇怪的朋友有感情。越是為他擔憂,只不過我不喜歡表現出來罷了。

  就在我們悶悶不樂的時候,白羅走了進來。

  我很慶幸地看到,他目前已經很鎮靜了。

  他很小心地將帽子摘下來,同手杖一塊放在桌上,然後坐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

  “原來是你啊,我的好賈普。我很高興。我正想立刻見你呢。”

  賈普看著他。沒有說話。他知道這只是剛開始。他在等待白羅說明他自己的想法。

  我的朋友慢慢地、小心地對他講了。

  “完了,賈普。我們錯了。我們全都錯了。承認這個真是悲哀,但我們確實犯了個錯誤。”

  “沒關系的。”賈普自信地說。

  “但是並不是沒關系。那是慘透了。我真是從心底裡難過。”

  “你沒有必要為那個年輕人難過。他罪有應得。”

  “我不是為他難過,而是——為你。”

  “我?你不必為我擔心。”

  “但是,我很擔心。你明白嗎?是誰讓你按照這個路子去查的?是赫丘勒·白羅。是我讓你這樣迫蹤的。我讓你注意卡洛塔·亞當斯,我向你說了她寫到美國的一封信,每一個步驟都是我指點的。”

  “我必定會達到那種結論的。”賈普冷冷地說,“不過是你捷足先登罷了。”

  “有一點兒,但這並不能讓我安心。如果是因為聽了我的意見,而使你受損——我會很自責的。”

  賈普只是露出覺得好笑的樣子。我認為他是覺得白羅的動機不純。他以為白羅是不願意讓他獨占成功破案的功勞。

  “好吧,”他說,“我不會忘記向大家說,這個案子能破,得部分歸功於你。”

  他向我眨了眨眼。

  “噢!根本不是這麼回事。”白羅不耐煩地嘖著嘴,“我不是邀功。再者說,我告訴你。根本沒有功可言。你忙了大半天,結果是徹底失敗;而我呢?卻是罪魁禍首。”

  看著白羅發愁的樣子,賈普突然放聲大笑。白羅看起來很生氣。

  “對不起,白羅先生,”他擦著眼睛說,“但你看起來卻像一隻雨中奄奄一息的鴨子。現在,聽我說,讓我們忘記這一切。不管是功還是過,都由我一人來承擔。這件事會轟動一時的,你這一點是說對了。那麼,我准備讓法庭定他的罪。也許會有一個聰明的律師,可以設法使男爵逃脫刑事責任——對陪審團,有誰能說得淮呢?不過即使這樣也不要緊。即使沒定罪,人們也會知道我們所抓的正是殺人犯。假若又突然出來個女僕,承認是她幹的——那麼,我們也絕對接受現實,不會抱怨說是你把我們領進誤區的。這不是很公平嗎?”

  白羅溫和而又悲哀地望著他。

  “你總有信心——永遠那麼有信心。你從來不會停一停,問一問自己——事情會是這樣嗎?你從不懷疑——或者想弄明白。你從不想想,這不是太容易了!”

  “你可以相信,我就是不這麼想。請原諒我這麼說,你每次就總是這樣離譜的。為什麼事情不能這樣簡單呢?事情簡單又有什麼壞處呢?”

  白羅望著他,長歎一聲。半舉起胳膊,然後又搖了搖頭。

  “完了,我再也不多說了。”

  “好極了,”白羅熱誠地說,“現在讓我們談正事吧。你想不想聽聽我一直在做什麼?”

  “當然。”

  “好吧。我見了傑拉爾丁小姐了。她講的和男爵說的一致。他倆也許是共同策劃的,但我不這樣認為,我以為是他威嚇她的。不管怎麼說,她對他的感情是很深的。當她得知他被捕了。傷心得不得了。”

  “她現在還傷心嗎?那個秘書——卡羅爾小姐呢?”

  “我想,她並不很驚奇。但那只是我的猜想。”

  “關於首飾呢?”我問道。“那部分是真的嗎?”

  “完全是真的。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將首飾換成了款子,但是,我認為這件事與主要的論證沒關系。就我所看,他在戲院碰到他堂妹以後,他才想到那個主意。他正很絕望——毫無出路。我猜測,他正想類似的辦法——那就是他為什麼身上帶著鑰匙。他說偶然又找到了鑰匙,我才不信呢。他對他堂妹說明事情,因為他知道如果把她拉進去,他更安全些。他以卑鄙的手段玩弄她的感情。暗示要借用她的首飾。後來,她決定幫他,便一同去了。她一進去後,他也進去,走人書房。也許男爵正躺在椅子上打瞌睡。不管怎麼說,他是兩秒鐘就幹完了,再走出來。我想他不想讓那女孩子在房子裡看到他。他本打算在那出租車附近走來走去。並且我認為他也沒想讓廬個出租車司機看見他進去的。他想給別人留下的印象是。抽著煙踱來踱去,在那裡等著那女孩子。你要記住,那出租車是面對相反方向的。

  “當然,第二天一早,他不得不去抵押那些首飾。他必須裝得還需要那筆錢。後來,他聽到命案消息以後,他恐嚇那女孩。叫她不要把咋晚的事洩露出去。他要她說他倆在休息時間是一塊在戲院裡。”

  “那為什麼他們不那麼說呢?”白羅一針見血地問道。

  賈普聳了聳他的肩膀。

  “又改變了主意。或者覺得那女孩並不一定能應付到底。因為她是那種神經質的人。”

  “是的”,白羅思索著說,“她是那種神經質的。”

  過了一兩分鐘。他又說。

  “你從未想過,馬什上尉要是在休息時間獨自離開戲院,用他的鑰匙將門打開,悄悄地進去,刺死他的叔叔,然後再回戲院。也不必讓出租車司機在那兒等,那樣不是更容易,更省事嗎?因為那個神經質的女孩,隨時都有下來看到他的可能。如果看見了”也許失去理智,他告發了。”

  賈普冽嘴笑了。

  “那是你我可能會做的事。但我們要比羅納德。馬什上尉聰明一點。”

  “我不敢肯定。他給我的感覺是很聰明。”

  “但不如赫丘勒。白羅聰明。得了吧,肯定他沒你聰明。”普笑著說道。

  白羅冷冷地望著他。

  “如果不是他有罪,為什麼要讓那個姓亞當斯的女孩做替身呢?”賈普接著說,找替身只有一個原因,是掩護真正的罪犯。”

  “這一點,與你意見一致。”

  “唔,真高興我倆還有一些方面可以意見一致的。”

  “可能是他與亞當斯小姐講的。”白羅沉思地說,不過,起來,真夠傻的。”

  白羅突然望著賈普,快地問了一個問題。

  “你對她的死有何想法?”

  賈普清了清嗓子。

  “我倒以為這是件意外的事。我錄認,要把它解釋成意外的事倒是很方便的。我看不出他與此有倆關系。他所提出的,在看完歌劇後不在凶殺現場的證詞是可信的。他同多賽默一家在索布蘭尼斯飯店吃飯一直吃到淩晨一點以後。這時候,她早已上床睡覺了。我認為這就可以證明,兇手有時候的確是有運氣的。否則,要是那件意外的事件沒有發生,我想他也會有對付她的辦法。首先,可以恐嚇她一對她說,如果她說出實情就會被捕。然後再給她一些錢作補償。”

  “你有沒有想到——”白羅直盯著對方問,“亞當斯小姐既然有證明自己無罪的證據,她就會讓另一個女人上絞刑架的。”

  “簡·威爾金森不會上絞刑架的。她在蒙塔古。科納宴會上的證據很有力。”

  “但殺人者並不知道這個。他還指望著簡·威爾金森會上絞刑架,而卡洛塔·亞當斯會保待緘默。”

  “白羅先生,你總喜歡空談,是不是?而且你絕對相信羅納德。馬什是一個規規矩矩的青年。他說有一個人偷偷摸摸走人埃奇韋爾男爵的公館,你相信他的話嗎?”

  白羅聳聳肩膀。

  “你知道他說他認為是誰嗎?”

  “我大概可以猜到。”

  “他說他以為是那個電影明星——布賴恩·馬丁。你怎麼認為?一個從未見過埃奇韋爾男爵的人。”

  “那麼如果有人看見這麼個人拿著鑰匙進了門當然是很怪的事了。”

  “哦!”賈普輕蔑地說。“要是現在我告訴你,布賴恩·馬丁先生那一晚並不在倫敦,你一定很驚訝。他帶著一個女士到莫爾賽飯店去吃飯,直到半夜才回倫敦來。”

  “啊!”白羅輕輕地說,“不,我並不覺得奇怪。那位小姐與他是同行吧?”

  “不是。那位女士開帽店。事實上她是亞當斯小姐的朋友,德賴弗小姐。我以為。你會同意她的證詞是毫無疑問的。”

  “我的朋友,我不是與你爭論。”

  “事實上,你被騙了,你自己也知道的,老夥計。”賈普哈哈大笑地說,“那是臨時捏造的無稽之談,對了,就是那麼回事。根本沒有人走進17號門——也沒有人進旁邊的房子。這說明什麼呢?新男爵在撒謊。”

  白羅悲哀地搖搖頭。

  賈普站了起來,又恢復了精神抖擻的樣子。

  “得了,你知道,我們是對的。”

  “誰又是那個D,巴黎,十一月呢?”

  賈普聳聳肩臘。

  “我猜,是古代歷史的吧。難道一個女士不能有一個六個月前、與此稟無關的紀念品嗎?我們應該有比較地看待事物。”

  “六個月前,”白羅低聲重複道,眼睛突然一亮,“天啊,我真傻!”

  “他在說什麼?”賈普問我道。

  “聽我說。”白羅站起來,用手拍著賈普的胸。

  “為什麼亞當斯小姐的女僕沒有認出那匣子?德賴弗小姐為什麼也不認得?”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那匣子是新的!是人家剛剛送給她的。十一月,於巴黎。呢,毫無疑問。按這個日期看,那匣子是要被當作‘紀念品’的。不過不是那時送的,是現在。是剛剛買的!僅僅是剛剛買的。我求你,好賈普,去調查一下這個。這可是一個機會,絕對是——個機會。那匣子不是在這裡買的,是在國外。大概是在巴黎。如果是在這買的,珠寶商早就認出來了。因為報上登過照片,而且也報道過它的形狀。對啦!對啦!巴黎。也許是另外一個國外的城市。不過我認為是巴黎。我求你去把這個查清楚。各方面詢問一下。我實在想——非常想——知道這個神秘的D是誰。”

  “當然沒壞處。”賈普善意地說,“我不能說自己對此有多大興趣。但我會盡力去查。反正我們知道得越多越好。”

  他向我們愉快地點點頭便走了。

第二十三章 信

  “那麼現在,”白羅說,“我們出去吃午飯。”

  他用手勾住我的胳膊,對我笑著。

  “我是滿懷信心的。”

  我很高興看到他又恢復了老樣子,盡管我本人仍認為羅納德是有罪的。我猜,白羅聽了賈普的一番辯論,已經接受了這個觀點。所謂查找買匣子的人,大概只是最後試圖挽回面子罷了。

  我們一起高高興興地去吃飯。

  我覺得頗有趣的是看到,在飯店裡另一邊的桌旁,布賴恩·馬丁正與詹尼。德賴弗小姐共進午餐。想起賈普說的話,我猜他們很可能有一段戀情。

  他們也看見了我們,詹尼向我們招手。

  當我f門喝咖啡的時候,詹尼離開她的同伴走到我們桌旁。她看起來還是那麼活潑、精力充沛。

  “白羅先生,我可以坐下和您談談嗎?”

  “當然可以,女士。我很高興見到您。馬丁先生不也來坐坐嗎?”

  “是我不讓他來的。您看,我想和您談談卡洛塔。”

  “談什麼呢?女士。”

  “您曾想調查她是不是有男友,是吧?”

  “是的。是的。”

  “我一直在想啊,想啊。有時遇到事情,你是不能一下子想起來的。要想弄清楚,你就得回憶——回憶以前許多話語,也許當時並未注意過。晤,我最近就是一直在想這個。我一再回憶——回憶她說過什麼。現在,我已經有了一個肯定的結論。”

  “是什麼呢?女士。”

  “我認為她喜歡的人——或者是剛剛開始喜歡的人,是羅納德。馬什——您知道,就是那個剛剛承襲爵位的人。”

  “女士,您為什麼想到會是他呢?”

  “唔,比如,有一次卡洛塔用一般的說話方式說起一個人。說他運氣有多麼不好。又是如何影響他的性格。本來那個人人品是好的,但也墮落了。人們對這樣的人往往過分地責備,他受的罪比他犯的罪還多——您知道那意恩。當一個女人對某人有了好感,就會用這種話騙自己。我常常聽到這種笑話。卡洛塔是一個很有理智的人,可她說出這種話,仿佛是絲毫不瞭解人生的傻瓜說的。於是我就對自己說:‘喂!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她並沒有說姓名——只是泛泛地說。但差不多剛說完這個,她就開始說羅納德。馬什,認為他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對於這件事,她顯得與己無關的樣子。那時我並未將兩件事聯系起來,但是現在——我在懷疑。她好像指羅納德。白羅先生,您認為呢?”

  她懇切地抬頭望著他。

  “小姐,我想您給我帶來了一個很有價值的資訊。”

  “好。”詹尼拍手說。

  白羅友善地望著她。

  “大概您還沒聽說——您說的那位羅納德。馬什——剛剛被捕。”

  “啊!”她驚訝地張大嘴,“那麼我所想到的很遲了。”

  “沒有太遲的事,”白羅說,“對我是這樣。謝謝您,女士。”

  她離開我們,走回到布賴恩·馬丁那裡。

  “白羅,”我說,“這樣,你的想法又動搖了。”

  “沒有,黑斯廷斯。愴恰相反——我更堅定了。”

  他雖然硬著頭皮那樣說,我相信,他內心己經動搖了。

  隨後幾天,他再也沒提起埃奇韋爾這個案子。就是我說起這案子,他也只回答一兩個字,顯得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換句話說,對於這個案子,他已經不聞不問了。不管他怪誕的腦子裡還殘留著什麼古怪的想法,他現在不得不暗自承認,那不現實——他第一次假設是正確的,羅納德。馬什才是真正的兇手。只是,身為白羅,他不能公開這麼說罷了。所以他才故意裝得不感興趣。

  這就是我對他態度的解釋。對于警廳的調查過程,他絲毫不感興趣,因為那只是形式而已。他忙於其它的案子。當別人提起那案子時,他總是不感興趣。

  在我上面所說的事過去兩個星期後,我發覺,我對他態度的解釋完全錯了。

  那天,我們正在吃早餐,白羅的盤子旁照例堆了一摞信件。他很快地將信分門別類。當看到一封帶有美國郵票的信時,他馬上愉快地喊了一聲。

  他用小裁紙刀將信拆開。他看起來如此高興,我也很感興趣地在一邊觀望。裡面有一張信箋,另外附有相當厚的附件。

  白羅將信看了兩遍,然後抬頭望著我。

  “黑斯廷斯,你要讀讀嗎?”

  我從他手上拿過信。信文如下。

  親愛的白羅先生,我看到您言辭懇切——非常懇切的來信,心中大為感動。除了我姐姐的不幸以外,令人傷心的是最近又有許多流言,影射我那最最親密的姐姐——卡洛塔。不,白羅先生,卡洛塔不吸毒。對於這一點,我絕對相信。她對這類東西很厭惡。我常常聽見她這樣說。加果說她與男爵命案有牽蓮,那她也是無辜的——當然,她給我寫的那封信就可以證明這一點。先生既然來信要我將姐姐的原信寄去,我現在就隨信附上。這是她最後一封信,我捨不得丟掉它。但是,我知道您會當心,並且會將它寄還給我的。您信上說這封信可以幫助您澄清關於她的命案中的一部分疑團——

  那麼加果這是真的話,這封信應該寄給您。您問卡洛塔是否在信中提過什麼朋友。她當然提到過許多人,但是並不曾特別提到什麼人。她提到過布賴恩·馬丁,這個人是我們多年前就認識的,還提到詹尼。德賴弗和一位叫羅納德·馬什的上尉,這些人,我想,是她常見的。

  但願我能想起什麼,可以幫助您。您在來信中措辭是加此懇切、體貼,您似乎意識到卡洛塔和我是彼此相愛的。

  露西·亞當斯敬上

  又及。有一位警官剛才來要那封信。我對他說剛剛把那封信寄給了您。這當然不是實話,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認為該讓您先看到這封信。看樣子倫敦員警廳要那封信證明兇手的罪行,請將信拿給他們吧。但是請務必將信還給我。您知道,這是卡洛塔對我說的最後一些話了。

  “原來。你親自給她寫信了。”我將信放下後說,“白羅,你為什麼那樣做?你為什麼要卡洛塔·亞當斯的原信呢?”

  他正低頭看那封附上的信。

  “黑斯廷斯,你要讓我說為什麼,我也說不清楚。我只是希望也許那封原信可能瞭解一些我們不能瞭解的事情。”

  “我真不明白你怎麼能從信文內容中找出出路呢?是卡洛塔·亞當斯讓女僕去寄的,那總不會有什麼騙局。同時,那封信看起來,實在是普普通通的信件。”

  白羅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我知道。正是因為這樣,事情才更難辦。因為,照這種情形看,這封信不可能是真的。”

  “胡說。”

  “是的。是的,確實如此。照我的推論,事情應該是有條有理,互相吻合,讓人聽起來覺得合情合理。但這封信,並不吻合。那麼,是誰錯了呢?是赫丘勒·白羅還是那封信?”

  “你不會認為可能是赫爾充裡。白羅的錯吧?”我力求委婉地說道。

  白羅瞥了我一眼,證實我的話的含意。

  “有時,我是會犯錯的,但這次不會。既然,很滑楚的是這封信似乎不是真的,那它就不是真的。信中有某種事實我們忽略了。我正設法把它找出來。”

  說完以後,他繼續用一隻袖珍放大鏡來研究那封信。

  他把那封倩一頁一頁地看過之後遞給栽。我確實也找不出什麼有問題的地方。信上的筆跡很有體,也易辨認,並且和電報上的兩容完全一致。

  白羅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這封信不會是偽造的。是的,前後都是同樣的筆跡。不過,就像我剛才說過的,既然不可能是真的——”

  他突然停止了說話。他急不可待地從我手中要回那封信,慢慢地看著。

  突然,他叫了一聲。

  我本來已離開餐桌,站在窗口向外凝視。聽到這叫聲,我猛然轉過身來。

  白羅興奮得發抖。他的兩眼像貓一樣發出綠光。他用手指顫抖地指著。

  “黑斯廷斯,你看出來了嗎?看這——快——來看這。”

  我跑過去。他面前攤的是其中一張信紙。我卻看不出上面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你沒看出來嗎?所有其它的信紙都有整齊的邊,都是單頁的。獨有這一張”看見了嗎?有一邊不整齊。這是被人扯下去的。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這封信是雙頁的,以你想想,一頁信紙不見了。”

  我被驚得目瞪口呆。

  “怎麼會呢?這樣讀起來也通順啊!”

  “是的,的。上面的文字讀起來通順。想法的聰明之處就在這裡。讀一讀——你就會明白了。”

  我覺得除了讀這頁信以外。再也無能為力了。

  “你現在明白了?”白羅說,。當談到馬什上尉時,就中斷了。她本來正說到她替他難過。她說。‘他很欣賞我的表演’,然後,另一張信紙上她繼續說‘他說——’。但是,的朋友,一頁不見了。新的一頁上面的‘他’也許並不是舊頁上的‘他’。事實上,個‘他’。並不是原頁上的‘他’。想出戲弄人的把戲的是另外一個人。你要注意,此以後,未提到名字。啊!這真是驚人的!我們的兇手不知怎樣得到的這封信。信上的話將他的罪行揭露了。他當然想把這個證據完全毀滅。後來,又將信看了一遍,現有另一種辦法來處理它。要是去掉一頁,封信就可以被改變成讓另一個人受懷疑,另一個有殺埃奇韋爾男爵嫌疑的人。啊!這真是天才!他把那一頁信紙扯掉。然後再將信放回原處。”

  我敬佩地望著白羅。我並不完全相信白羅的假定。我覺得很可能卡洛塔本來用的就是一張扯過的單頁紙。但看到白羅那樣的得意忘形,我簡直不忍心將這個一般的可能性講給他。畢竟,他也許是對的。

  不過。我確實大膽地提出一兩點意見,說明他那種假定有難點。

  “不管那個人是惟,但是他是怎麼樣得到這封信的呢?亞當斯小姐直接由手提袋裡拿出信來,然後她又親自交給女僕去寄。這是那個女僕說的。”

  “因此我們可以假定兩點,不是那個女僕說謊。就是那天晚上。卡洛塔·亞當斯見過兇手。”

  我點點頭。

  “我覺得後一個假定似乎可能。卡洛塔在離家以後到九點鐘將手提包存在尤斯頓車站之間的那段時間在哪。我們還不清楚。我個人以為她曾和那個兇手在一個約定的地點見過面。他們或許一同吃過一點東西。他借這個機會對她作最後的指示。至於那封信下落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不過我們可以猜猜。她也許是將那封信拿在手裡,准備要寄的。她也許將信放在了餐桌上。他看到信封上寫的地址,便意識到可能的危險。他也許很機敏地將信拿起,藉故離開餐桌。他將那封信打開看過。將其中那頁撕下,然後或是放回原處,或是在她離開的時候,遞給她,說她不小心丟掉的。實際情形並不重要,但是有兩點似乎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卡洛塔·亞當斯或是在那晚男爵被殺之前。或之後見過兇手。我想。也許我可能猜錯了,但是那個兇手給她的那金匣子——這匣子也許是他們初次會面時的紀念品。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麼,兇手就是D。”

  “我不明白為什麼送那個金匣子。”

  “黑斯廷斯,聽我說,卡洛塔·亞當斯並不服用佛羅那。露西。亞當斯這樣說了,我也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她的眼睛黑白分明,身體很健康,並沒有對這些東西有什麼嗜好。她的朋友們沒有一個人認識那匣子。那麼,為什麼在她死後,會發現她身旁有這件東西呢?是為了造成一個假像,讓人們以為她確有服用麻醉劑的習慣,而且已經染上好長時間了,也就是說,至少有六個月了。我們姑且說,她在凶殺萊以後遇到兇手。即使是只有幾分鐘也好。他們一同喝點酒來慶功。可是,那兇手卻在她的酒裡放下足量的麻醉藥,務必讓她第二天一早醒不過來。”

  “可怕。”我顫抖地說。

  “是的,這可不是好玩的。”白羅不動聲色地說。

  “你要與賈普講這些嗎?”我過了一會問道。

  “目前還不要。我們有什麼可講呢?了不起的賈普會說:‘又是漫無邊際的事!那女孩是用單頁紙寫的!就是這樣。”

  我不安地望著他。

  “我要說什麼呢?根本沒話可說。這是可能發生的。我只知道不會是這樣的,因為有必要不是這樣的。”

  他停下來,臉上露出夢幻股的表情。

  “黑斯廷斯,你想想看,如果那個人計劃周密,他可以用刀裁掉而不是撕掉。那麼,我們就看不出一點破綻了。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所以我們可以推定他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我笑著說。

  “我希望你注意一件事。這個人——這個D——他一定有那天不在現場的證據。”

  他停了停,接著說,

  “假若他先在攝政門殺了人,又與卡洛塔·亞當斯會面,我想不出他怎麼有不在現場的證據。”

  “一點不錯,”白羅說,“我就是這個意思。他急於找一種不在現場的證據,因此他一定是准備了一個證據。另外,還有一點,他的名字首寫宇母真是D嗎?或者D只是代表一個綽號,一個她知道的綽號?”

  他停了停,然後又輕輕地說。

  “這個名字首寫字母或綽號是D的人,我們必須找到他。黑斯廷斯,是的,我們一定要找到他。”

第二十四章  來自巴黎的消息

  第二天,又有不速之客來訪。

  傭人通報說,傑拉爾丁。馬什求見。

  白羅與她寒喧並讓座的時候,我覺得很同情她。她那雙深褐色的大眼睛更大,更深了。眼睛四周有黑圈兒,好像是昨夜沒睡似的。其實她還是個孩子。她的臉色憔悴而且疲倦,與她的年齡很不相稱。

  “白羅先生,我來找您,是因為我不知該怎樣熬下去了。我非常擔心。非常苦惱。”

  “怎麼了,小姐?”,

  他的態度嚴肅中帶著同情。

  “羅納德把您那天對他說的話告訴我了。我是指他被捕轉那可怕的一天。”她渾身發抖,“他告訴我,就在他以為所有人都不會相信他的時候,您突然走上前來說,‘我相信您。’白羅先生,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小姐。我是那麼說的。”

  “我知道,但我不是問您是否真的說了那話。我是說那話是真的嗎。我是說,您相信他所講的嗎?”

  她看起來非常焦急,兩手交叉在胸前,身子向前傾著。

  “小姐,那話是真的。”白羅鎮靜地說,“我不相信是您的堂哥殺了埃奇韋爾男爵。”

  “噢!”她的臉有了血色,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那麼。您一定以為——兇手是別人?”

  “顯然是的,小姐。”白羅笑了。

  “我真笨。我不會說話。我的意思是——您認為您知道誰是兇手嗎?”

  她很急切地將身體前傾著。

  “我自然有自己的一點想法——我的懷疑,可以這祥說。”

  “能不能告訴我?請吧——請吧。”

  白羅搖了搖頭。

  “這也許——大概——不公平。”

  “那麼,您已經肯定懷疑某個人了?”

  白羅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但願我能再知道一點點,”女孩懇求道,“這會讓我好過些。我也許能幫助你們。是的,我有可能幫助你們。”

  她的懇求令人無法拒絕,但白羅仍然搖著頭。

  “默頓公爵夫人仍相信是我繼母幹的。”女孩心事重重地說著。她向白羅投去詢問的目光。

  他沒有一點反應。

  “但我認為不可能。”

  “您對她意見如何?關於您的繼母?”

  “呃”幾乎不瞭解她。我父親娶她的時候,正在巴黎念書。當我回家以後,對我還不錯。我是說,根本沒注意我的存在。我認為她大腦很空虛——晤,貪錢。”

  白羅點了點頭。

  “您說到了默頓公爵夫人。您見過她了?”

  “是的。她對我非常好。在過去的兩個星期裡,常和她在一起。一切都是那麼可怕——閒話,者,納德在獄裡以及其它的事。”她顫抖著。“我覺得自己沒有朋友。但公爵夫人很好,——我是說她的兒子,很好。”

  “您喜歡他嗎?”

  “他很靦腆,度呆板,難相處。但他的母親講了許多關於他的話,際上我更瞭解他。”

  “我明白了。小姐,訴我,喜歡您的堂哥嗎?”

  “羅納德?當然。他——我有兩年沒見他了。但以前他住在家裡。我始終覺得他很了不起,開玩笑,能想出異想天開的事去做。噢!在我們那座陰沉的房子裡,他在可就大不相同了。”

  白羅同情地點點頭,他接著問的一句話,麼不加掩飾,讓我吃驚。

  “那麼——您不願意看到他被絞死了?”

  “是的,的。”孩不斷顫抖地說,不能那樣。噢!真希望是她——我的繼母。應該是她。公爵夫人說了,她。”

  “啊!”白羅說,如果馬什上尉呆在出租車裡——呃?”

  “是的——您至少得告訴我,是什麼意思?”她的眉頭緊皺,我不明白。”

  “如果他沒跟著那個人走進房子。順便問一句,您聽見有人進去了嗎?”

  “沒有,我什麼也沒聽見。”

  “當您進了房子後,做了些什麼?”

  “我徑直上樓去拿首飾,您知道的。”

  “當然。您需要一些時間去拿。”

  “是的。我不能找到裝珠寶的匣子。”

  “通常是那樣的。越急越慢。您用了一些時間,然後下來。那麼,您就發現您的堂哥在大廳裡?”

  “是的,從書房過來。”她咽了一口唾沫。

  “我明白,這讓您很吃驚。”

  “是的,是這樣的。”她很感激白羅同情的話語,“您知道。我嚇了一跳。”

  “是啊!是啊!”

  “羅尼只是說,‘喂,戴娜,拿到了嗎?’他從我背後說話,嚇得我跳起來。”

  “是的,”白羅溫和地說,“就像我剛才所說的,他沒呆在外面真是遺憾。要是那樣,司機就可以證明他從未進過那房子。”

  她點點頭。眼淚流了出來,滴到她的膝上。她站了起來,白羅握住她的手。

  “您想讓我為您救他——是嗎?”

  “是的,是的。噢!請救救他吧!您不知道——”

  她站在那,緊握著拳頭。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小姐,生活對您不易啊。”白羅溫和地說,“我理解。哦,是夠您受的。黑斯廷斯,幫小姐叫輛車,好嗎?”

  我送女孩下去,送她上車。現在她已經鎮靜下來了。她很可愛地向我表示感謝。

  我回來發現白羅正在踱來踱去,眉頭緊鎖,心事重重,很不開心的樣子。

  我很高興這時電話鈴響了,可以分分他的心。

  “是誰?噢,是賈普。你好,老朋友。”

  “他說什麼?”我說著,湊近電話機。

  他只是對著話筒發出各種不同的驚歎聲,然後才說。“唔,誰定的?他們知道嗎?”

  不管回答是什麼,反正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的臉又滑稽地沉了下來。

  “你確定嗎?”

  “……”

  “不。只是有點煩,沒別的。”

  “……”

  “是的,我必須重新考慮。”

  “怎麼?”

  “……”

  “都一樣,我是對的。正如你所說,一個枝節了。”

  “……”

  “不。我還是那個觀點。我請你再調查一下攝政門和尤斯頓車站,托特納姆法院路,可能還有牛津街附近的餐館。”

  “……”

  “是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還有在濱河街,半夜之前。是嗎?”

  “……”

  “是的。我知道馬什上尉與多賽默一家在一起,難道這世上除了馬什上尉以外,沒有可能是別人了?”

  “……”

  “說我豬腦可不好聽。就這樣吧,幫我這個忙,我求你了。”

  他將聽筒放回原處。

  “怎麼?”我急不可待地問。

  “這樣不錯嗎?我真不知道,黑斯廷斯,那匣子是在巴黎買的。是有人用信郵寄訂購的。那商店是巴黎的一家名店。專門製造這類東西。定貨的信據說署名是一位阿克利女士——康斯坦斯·阿克利。自然沒有這個人。信是謀殺案發前兩天收到的。信中指定在匣子裡面用寶石鑲出那個(假定的)寫信者的姓名首寫字母。那是加急定貨——第二天就取貨。也就是謀殺案的前一天。”

  “確實有人取貨嗎?”

  “是的,有人取貨,而且用現鈔付款。”

  “誰取的貨?”我急切地問。我覺得就要水落石出了。

  “一個女人去取的,黑斯廷斯。”

  “一個女人?”我驚訝地說。

  “是的。一個女人——矮矮的,中等年紀並戴著夾鼻眼鏡。”

  我們相互不解地望著對方。

第二十五章 午宴

  我想是在這以後的一天,我們去克萊瑞奇飯店出席威德伯恩家的午宴。白羅和我都不熱心參加。事實上,這已是我們第六次收到邀請了。威德伯恩夫人咳說是百折不撓,千方百計結交名人。她不顧被拒絕,多次邀請,最終讓你無法拒絕。這種情況下,我們還是早點應酬一下為好。自從巴黎那邊來了消息,白羅一直不大講話。我每每提起這見事,他總是用同樣的一種回答。“這裡面有些事我不明白。”有一兩次,他自言自語地說話。“夾鼻眼鏡,夾鼻眼睛在巴黎。夾鼻——眼鏡,在卡洛塔·亞當斯的包裡。”我真高興這個宴會可以讓他換換腦筋。

  年輕的唐納德。羅斯也在那裡。看見我們便愉快地過來打招呼。因為宴會上男人多,女人少。所以他正好被安排到我旁邊。

  簡·威爾金森就坐在我對面。她旁邊。在她與威德伯恩夫人之間,坐著年輕的默頓公爵。

  我想——當然只是我的想像——默頓公爵不是很自在。我想,在座的人士,似乎不合他口味。他是一個絕對保守,並帶有幾分反抗情緒的青年。他這種人,就好像剛剛從中世紀出來,誤入現代社會一樣。他對那位極端現代派的簡·威爾金森的迷戀就好像一個造物主專門喜歡開的時代錯誤的玩笑。

  我看到簡的美貌,深知她那沙啞的聲音不論講什麼陳詞濫調都會令人入迷。她能迷住公爵,我毫不驚奇。但美貌和迷人的聲音,日子久了也就熟悉了。我腦中突發一個念頭,好像有一絲普通常識的光線正驅散那迷戀的濃霧。那是因為一句偶然說的話——簡說的話讓自己出了醜,使我有這樣的印象。

  有人——我忘了是誰——說了一個詞組“帕里斯的評判”9,簡立刻用她迷人的腔調說話了。

  “巴黎?”她說,“目前巴黎才沒什麼了不起的。倫敦和紐約才算得上。”

  正如常發生的事一樣,大家聽了一時鴉雀無聲,情形非常窘迫。我聽到我右面的唐納德。羅斯倒抽了一口涼氣。威德伯恩先生開始大講俄國戲劇。每個人都急忙找一個人說話。簡自個看看桌這頭,望望桌那頭”毫不覺得說錯了話。

  這時我注意到公爵的表情。他嘴唇緊閉。臉上發紅。在我看來,似乎移了移。以離簡遠一點。他一定預料到像他這樣有地位的人和像筒。威爾金森這類的人物結合將常常會有這種尷尬、令人失望的場面。

  正如平素一樣,趕緊與我左邊的一位矮胖的、有爵位的夫人講話,是專門為兒童安排游藝節目的。我記得我的問題是,子那邊穿紫衣服、很搶眼的那個女孩是誰?結果。原來是這個夫人的妹妹!結結巴巴地道歉之後。我轉過來與唐納德。羅斯聊天,他的回答也只有一兩個字。

  就在左右不討好的時候,注意到布賴恩·馬丁。他好像遲到了,為此前我並未見到他。

  他坐在我這一邊,過去一點。他正身子前傾著,勁地與一個金發碧眼的女郎說話。

  我有一段時間沒從這麼近觀察他了。我立刻覺得他的面貌有所改進。那憔悴的皺紋幾乎不見了。他顯得更年輕、健康了。他正哈哈大笑。很有興致地與那位女士說笑。

  我沒有時間再觀察他了,為我那位矮胖的芳鄰己經寬恕了我的失言,以和藹的態度淮許我聽她那長長的獨白了。她所談的是關於她籌備的一個慈善性兒童游藝會有多好。

  白羅因為有約會而必須提早離席。他在調查一位大使的靴子奇怪地不見了的案子,好是兩點半鐘面談。他讓我代他向威德伯恩夫人告別。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這時,正被一些要離開的客人團團圍住。她正在匆匆忙忙地對每個人說“親愛的”之類的話。這時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年輕的羅斯先生。

  “白羅先生在這裡嗎?我想與他談談。”

  我解釋說,剛剛離開。

  羅斯似乎很吃驚。我仔細看他,現他好像在被什麼事所困擾。他面色蒼白,情緊張,眼露出一種難以捕捉的神色。

  “您特別想見他嗎?”我問。

  他慢慢地回答:

  “我——不知道。”

  他這個回答非常奇怪,我吃驚地瞪著他。他的臉紅了。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奇怪。可實際上是發生了奇怪的事情。我摸不清是怎麼回事。我想請教白羅先生。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本不想麻煩他,但是——”

  他的樣子很困惑,不開心。我連忙安慰他。

  “白羅是有一個約會。”我說,“但我知道他五點會回來的。到那時,您可以給他打電話,或來見他。”

  “謝謝。您知道,我會的。是五點嗎?”

  “最好先打電話。”我說,“來之前先問清楚。”

  “好的,我會的。謝謝,黑斯廷斯。您知道,我想這可能——只是可能——非常重要。”

  我點點頭,又去找威德伯恩夫人。她正說著甜美的話兒,久久地與客人握手道別。

  我完成了任務,正要走開,忽然一隻手勾住了我的胳膊。

  “別不理我啊。”一個愉快的聲音說。

  原來是詹尼。德賴弗——今天特別漂亮。

  “您好。”我說,“您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就在你們旁邊的一桌吃飯啊。”

  “我沒有看見您。生意怎麼樣?”

  “謝謝,很興旺。”

  “湯盤子賣得還好?”

  “您所粗魯地稱之為湯盤子的東西賣得很好。當大家都大量購買以後。又會有更惡心的事發生的。會有人在帽子上插上一根羽毛,像傷疤一樣,還會被戴到腦門子正中的。”

  “真不像話!”我說。

  “才不是的。總得有人救救駝鳥啊。它們正靠救濟金活著呢。”

  她笑著走開了。

  “再見。我下午不做生意了,准備到鄉下去走走。”

  “這是個好主意,”我贊同地說,“如今倫敦天氣太悶了。”

  我自己悠閒地從公園走過,到家的時候大約已經有四點了。白羅還沒有回來。他是四點四十分回來的。他兩眼發亮。分明是心情很好。

  “我看,福爾摩斯。”我說,“你一定是找到了大使的靴子了。”

  “這是一個偷運毒品的案子。很巧妙的。剛才的一個小時之內,我是在美容院裡。那裡有一位褐發女子,會立刻迷住你這個多情者的。”

  白羅總以為我喜歡褐色頭發。我沒心情與他爭辯。

  電話鈴響了。

  “可能是唐納德。羅斯。”我去接電話時說。

  “唐納德。羅斯?”

  “是的,我們在齊西克遇到的那個年輕人,他想找你談些事。”

  我拿下聽筒。

  “您好。我是黑斯廷斯上尉。”

  原來是羅斯。

  “噢,是您,黑斯廷斯。白羅先生回來了嗎?”

  “是的。現在他在這。你是想與他談還是親自來這?”

  “沒多少話,我想和他在電話裡談談也好。”

  “好吧。等一下。”

  白羅走過來拿起聽簡。因為我離得很近,所以能隱約聽到羅斯的聲音。

  “是白羅先生嗎?”那聲音聽起來很急切,很緊張。

  “是的,是我。”

  “您看,我本不想打擾您,但有一件事,我覺得很怪。是和埃奇韋爾男爵之死一案有關。”

  我看見白羅的臉突然繃得緊緊的。

  “說下去,說下去。”

  “您聽起來也許覺得無聊。”

  “不會的,不會的。告訴我,還是告訴我吧。”

  “我是聽到巴黎這個詞才注意到的。您知道——”這時候。我可以在一旁聽到電話筒裡傳來的隱約的鈴聲。

  “稍等一下。”羅斯說。

  接著是對方放下聽筒的聲音。

  我們等待著……

  兩分鐘過去了……三分鐘——四分鐘——五分鐘。

  白羅不安地換著兩條腿站著。他看了看鐘。

  然後他按了按那電話機上的鉤子。與交換台說話。然後他轉向我。

  “那一頭電話筒還沒有掛上,但沒有回答。總機掛不進去。快。黑斯廷斯,從電話簿裡查查羅斯的地址。我們必須馬上去那裡。”

第二十六章 巴黎

  幾分鐘以後,我們跳上一輛出租車。

  白羅面容非常嚴肅。

  “我很擔心,黑斯廷斯,”他說,“我很擔心。”

  “你不是要說一”我說到這停了下來。

  “我們現在要對付一個已經殺了兩次人的傢伙——他會毫不猶豫地再殺人。他像一隻老鼠,扭來扭去,為活命而出擊。”

  “他要說的那麼重要嗎?”我懷疑地問。“他好像不這樣認為。”

  “那麼他錯了。很明顯,他要說的東西至關重要。”

  “但是別人怎麼會知道呢?”

  “你說,是他對你講的。在克萊瑞奇飯店。周圍都是人。瘋狂——純粹的瘋狂。啊!你為什麼不把他帶回家,保護他,不讓別人接近他,直到我聽了他要說的。”

  “我沒想過——我從未料到——”我結結巴巴地說。

  白羅很快地做了個手勢。

  “別責備你自己了——你怎麼能知道呢?我——我該知道的。你看,黑斯廷斯。謀殺者像老虎一樣又狡猾,又殘酷。啊!難道我們永遠弄不清嗎?”

  我們最終到了。羅斯住在肯辛頓的一個大:“場上一幢公寓的二樓。門鈴旁邊一個小槽裡塞著一張硬紙片,上面有住戶的姓名。廳堂的門是開著的。一進去便是一個大樓梯。

  “這麼容易進來,卻看不見人。”白羅上樓梯時,低聲說。

  二樓有一個隔開的房間,門上是自動鎖。羅斯的名片就插在中間。

  我們停在那。四處一片寂靜。

  我推了推門——令我想不到的是,門竟開了。

  我們走了進去。

  裡面有一個窄窄的門廳,廳的一邊有一扇關著的門,正對著我們的那一邊也有一個門,不用說是通向客廳的。

  我們走入客廳。這是一個大的前廳,被隔開了一半。裡面傢俱陳設很便宜,但卻很舒適。可是房裡空無一人。電話機在一張小桌上。話筒卻放在電話機旁。

  白羅迅速地向前走一步,四下打量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不在這兒,來,黑斯廷斯。”

  我們退回門廳,再從另一個門走進去。那是一間餐廳。羅斯就在桌子一旁的一張椅子上。他的上身斜趴在桌上。

  白羅俯身去看他,然後抬起身來,臉色灰白。

  “他死了。刀子是由後腦根上刺進去的。”

  那天下午的經歷像一場噩夢,留在我的腦海裡,過了好長時間也不能忘卻。我總覺得自己有責任。

  那天晚上,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艱難地將我的內疚向白羅傾訴出來。他的反應很快。“不要,不要,不要責備自己。你怎麼能猜出來呢?首先,上帝沒給你多疑的性格。”

  “他也該猜疑的。〃

  “那就不同了。你知道,我一輩子都在尋找兇手。我知道那種殺人的欲望會越來越強,直到最後”僅為了一件小事——”他停止了說話。

  自從我們那天下午發現那件可怕的事以後,一直沉默不語。案發後,察到了,問公寓裡的其他人,有許多的例行公事。在這一切過程中,洛一直保待一種好像與眾隔離的態度——沉默得令人奇怪——他的眼中露出一種遙遠的、思索的神氣。現在,的話突然中斷以後,那遙遠的、思索的神氣又回來了。

  “我們沒有時間懊悔,斯廷斯,他安靜地說,沒有時間說‘假如’——那個死去的可憐的年輕人有話要告訴我們。我們也知道他要說的話非常重要——否則他不會被刺死的。我們必須猜,有一個線索可以指導我們。”

  “巴黎。”我說。

  “是的,黎,他站起身來,始在房裡踱來踱去。

  “這案子中不止一次涉及巴黎,是在不同的場合。那個金匣子,有巴黎的字樣。去年十一月,巴黎。亞當斯小姐那時在那——也許羅斯也在那。還有誰知道羅斯在那嗎?他看到誰曾在某種特定場合與亞當斯小姐在一起呢?”

  “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我說。

  “不,,們可以知道的。我們會知道的。黑斯廷斯。人的大腦是無邊無際的。關於這個案子,有別的場合提及巴黎嗎?晤,有那個戴夾鼻眼鏡的矮個子女人,經到珠寶店裡去取匣子的。羅斯認識她嗎?命案發生的時候,頓公爵在巴黎。巴黎,黎,黎。埃奇韋爾男爵也是計劃去巴黎的——啊!我們可能找到點線索。殺死男爵是不是要阻止他去巴黎?”

  他又坐了下來。雙眉緊鎖。我可以覺出他是怎樣集中精力尋求答案的。

  “那個午餐宴會上發生了什麼?也許有人無意中說了一字半句,起了羅斯的注意。也許他知道某一件事,過他以前未曾注意的,在聽了這話,才知道重要之處。有人提到法國沒有?有人提過巴黎嗎?我是說,你坐的那一邊?”

  “巴黎這個詞是有人提過,但與那事無關。”

  我對他講了簡·威爾金森出的醜。

  “這也許說明瞭什麼”,白羅若有所思地說,“‘巴黎’這個詞與其它的事聯系起來可能就有用了。但其它的事又是什麼呢?羅斯在看什麼?當有人說那個詞的時候,他在說些什麼?”

  “他正談論蘇格蘭迷信的事兒。”

  “那麼,他的眼睛呢?看著哪裡?”

  “我不太肯定。我想他是看著桌首威德伯恩夫人坐的方向。”

  “她下麵坐的是誰?”

  “默頓公爵,然後是簡·威爾金森,再後面的人,我不認識了。”

  “是公爵。當有人說到巴黎那個詞的時候,他可能正望著公爵。要記住,在凶殺案發生的時候,公爵在巴黎,或者應該是在巴黎的。也許羅斯突然想起一樁事情,足以證明默頓不在巴黎。”

  “我親愛的白羅!”

  “是的,你以為這很可笑。每個人都會這樣認為。公爵有殺人動機嗎?是的,很強的動機。但假設他確實殺了人——噢!太荒唐了。他是如此富有,有地位,品格向來高尚。沒有人會細查他不在現場的證據。不過,要偽造一個在某個旅店而不在現場的辨詞,也不是什麼難事。比如。搭下午的船渡海,幹過後再回去,也是有可能的。黑斯廷斯,告訴我,當有人提到巴黎的時候,羅斯有沒有說什麼?他有沒有任何激動的情感?”

  “我好像記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後來與你說話的態度如何?是很迷惑?很不解嗎?”

  “就是你說的那樣。”

  “一點不錯。他突然有了想法。他認為很荒誕!可笑!可是——他很猶豫說不說。他想先對我說,但是,唉!當他下定決心時,我已經走了。”

  “要是他對我再多說一點就好了。”我懊梅地說。

  “是啊!要是——那時誰在你旁邊?”

  “唔,可以說大家,或多或少都在。他們在向威德伯恩夫人告別。我並未特別注意誰。”

  白羅又站了起來。

  “難道是我都猜錯了?”他又在屋裡踱起步來,同時說著,“我一直都錯了?”

  我很同情地望著他。我不知道他腦子裡確切地在想什麼。賈普說他像“牡蠣”一樣。嘴閉得很嚴。我只知道,此時此刻,他在進行思想鬥爭。

  “不管怎麼說。”我說道,“這起謀殺不能歸到羅納德。馬什頭上。”

  “這倒對他有利呢。”我的朋友心不在焉地說,“但目前和我們無太大關系。”

  突然,他又像以往那樣坐下來。

  “我不可能完全錯的。黑斯廷斯。你還記得我曾問自己五個問題嗎?”

  “我似乎模糊地記得那麼回事。”

  “那五個問題是。埃奇韋爾男爵為什麼在離婚問題上改變主意?他說他曾給他的妻子寫過一封信,但她並沒有收到。那麼,那封信如何解釋呢?我們那天出來時,他為什麼那樣怒容滿面呢?卡洛塔·亞當斯手袋裡的那副夾鼻眼鏡是怎麼回事?是誰為什麼打電話找在齊西克的埃奇韋爾夫人。又立刻掛斷了?”

  “是的,是這些問題。”我說。“我現在記起來了。”

  “黑斯廷斯,我腦子裡一直有一點小想法,關於那個幕後人物的想法。那五個問題,我己經解答了三個,而且答案與我的想法吻合。但是,黑斯廷斯,其餘的兩個問題,我找不到答案。

  “那麼,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或者把那個人猜錯了。不可能是那個人。或者那兩個問題的答案一直擺在那兒。是哪一個呢?黑斯廷斯?是哪一個呢?”

  他站起來,走向他的書桌,打開抽屜的鎖,從裡面拿出露西。亞當斯從美國發來的信。他要求賈普把信放在他這裡一兩天,賈普已經答應了。白羅把那封信放在桌子上,又仔細閱讀起來。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我打著哈欠,拿起一本書來看。我以為白羅不會研究出什麼結果的。我們已經將那信讀了好幾遍了。姑且承認信上所指的不是羅納德。馬什,但是也沒有東西可以證明另一個人是誰。

  我翻著書頁……

  我也許睡著了……

  突然白羅大叫一聲。我猛然坐了起來。

  他正以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望著我,兩眼發綠,炯炯放光。

  “黑斯廷斯,黑斯廷斯!”

  “怎麼了,什麼事?”

  “記得我對你說過,如果那個兇手是一個有條理的人,就不會撕掉那頁信,而會用剪刀剪掉嗎?”

  “怎麼?”

  “我錯了。這樁謀殺案是有條有理的。這一頁是被撕掉的。不是被剪的。你自已看。”

  我看那封信。

  “那麼,你看?”

  我搖著頭。

  “你是說,他是匆匆忙忙來不及剪嗎?”

  “匆忙,不匆忙都是一回事。我的朋友,你沒看出來嗎?那頁是被撕……”

  我搖搖頭。

  白羅低低的聲音說。

  “我真傻,我真是瞎了眼。但是,現在——現在——我們要向前走。”

第二十七章 關於夾鼻眼鏡

  過了一會,他的心情改變了。他忽然站起來,我也站了起來——不知為什麼,但很心甘情願的。

  “我們要叫輛出租車。現在才九點,現在去拜訪一個人並不晚。”

  我和他匆匆地下了樓。

  “我們要去拜訪誰?”

  “我們是去攝政門。”

  我認為最好還是不要多問。我看得出,白羅並沒有心思回答問題。我明白他很興奮。我們並肩坐在出租車裡,他的手指敲著膝蓋,那種急躁、不安與他平時鎮定的態度迎然不同。

  我又想起卡洛塔·亞當斯在寫給她妹妹信中的每一個字。現在我已經用心記住其中的每句話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重複白羅所說的撕去一頁的話。

  但是毫無用處。就我而言,白羅的話毫無意義。為什麼會有一頁被撕掉呢?我不明白。

  到了攝政門,一個新管家給我們開門。白羅說要見卡羅爾小姐。當我們隨管家上樓梯時,不知出現過多少次的疑問又浮在腦中,長得如希臘神像的管家跑到哪兒去了。目前為止,警方還未發現他的蹤跡。我突然打了個寒戰,因為我想也許他已經死了。

  一見到那個行動敏捷、穩健、整潔的卡羅爾小姐,我才從荒誕的幻想中回過神來。她看到白羅很驚訝。

  “女士,我很高興在這兒見到您。”白羅鞠躬行吻手禮,“我還以為您也許不在這兒了呢。”

  “傑拉爾丁說什麼也不讓我走。”卡羅爾小姐說,“她求我待在這裡。確實,在這個時候,可憐的孩子需要人照顧。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會安慰的人。白羅先生,我敢向您保證,在需要的時候,我會是個很好的安慰者。”

  她嘴上露出一種冷冷的表情。我覺得她有辦法對付記者和獵取新聞的人。

  “女士。在我看來,您是效率的代表。效率,我很崇拜它。它是很稀有的。馬什小姐沒有,她是沒有現實頭腦的人。”

  “她是一個夢幻家,一點也不實際。她向來如此。幸虧她不需要靠自己謀生。”

  “是的,確實。”

  “但是,我想您來這兒不是談人現實不現實的。白羅先生。我能為您做什麼?”

  我想白羅大概不十分喜歡別人用這種方式提醒他要說的話。他好像已經習慣用轉彎抹角的方式談話。但是,對於卡羅爾小姐而論,這種方式是不實際的。她透過高度的近視眼鏡,向白羅疑心地眨著眼。

  “我有幾點問題想請您確定一下。卡羅爾小姐,我知道您的記憶力是靠得住的。”

  “否則,我當什麼秘書。”卡羅爾小姐冷冷地說。

  “去年十一月,埃奇韋爾男爵在巴黎嗎?”

  “是的。”

  “您能告訴我他去巴黎的日期嗎?”

  “那我得查一查。”

  她站起身來,打開抽屜的鎖,拿出一本小冊子,翻閱一番,最後說;

  “埃奇韋爾男爵在十一月三曰去的巴黎,七日回來的。他在十一月二十日又去了一趟,十二月四日回來的。還有什麼嗎?”

  “是的,他去的目的是什麼?”

  “第一次,他是去看幾件雕像,因為這些雕像會在拍賣會上被拍賣,而他想買。第二次,就我所知,他沒有什麼固定的目的。”

  “這兩次,馬什小姐沒有陪她父親去嗎?”

  “她從未陪她父親去過,白羅先生。埃奇韋爾先生從未這麼想過。其實,當時她是在巴黎的一家修道院裡,但我想她的父親不會去將她領出來的——至少是如果他這麼做了,我會感到非常奇怪的。”

  “您自己也沒陪他去?”

  “沒有。”

  她好奇地望著他,突然問道,

  “白羅先生,您為什麼問我這些問題?您目的何在?”

  白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問道。

  “馬什小姐很喜歡她的堂哥,是嗎?”

  “白羅先生,我不明白,難道這與您有什麼關系嗎?”

  “她前幾天來過我那兒!您知道嗎?”

  “不,我不知道。”她似乎很驚訝,“她說了什麼?”

  “她對我講——盡管這實際上不是她的原話——她相喜歡他的堂哥。”

  “唔,那麼,為什麼問我呢?”

  “因為我要徵求您的意見。”

  這一次,卡羅爾小姐決定回答。

  “要我看是非常喜歡。一直是那樣。”

  “您不喜歡現任埃奇韋爾男爵?”

  “我不能那麼說。我不習慣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他不認真。不過我不否認他挺討人喜歡的。他能花言巧語騙住你。我倒希望傑拉爾丁對一個有骨氣的人感興趣。”

  “比如默頓公爵?”

  “我不認識默頓公爵。不過,無論怎樣,他似乎對自己的身份職責看得很認真。但是他正追那個女人——那個寶貝的簡·威爾金森。”

  “他的母親——”

  “噢!我敢說他的母親是願意他娶傑拉爾丁。但母親又能怎麼做呢?兒子總是不願意娶母親想讓他們娶的女孩。”

  “您認為馬什小姐的堂兄喜歡她嗎?”

  “就他現在的處境,喜歡不喜歡沒什麼關系。”

  “那麼,您認為他會被判刑嗎?”

  “不,我不這樣認為。我認為不是他殺的。”

  “但他還是會被判刑?”

  卡羅爾小姐沒有回答。

  “我不能再耽擱您的時間了。”白羅站起來說,“順便問一下,您認識卡洛塔·亞當斯嗎?”

  “我看過她的表演。非常聰明的。”

  “是的,她很聰明。”他似乎又陷入沉思。“啊!我將手套放在桌上了。”

  他伸手從桌子上拿手套的時候,他的袖口掛住了卡羅爾小姐的夾鼻眼鏡的鏈子,一下子把眼鏡碰掉了。白羅將掉到地上的眼鏡和手套拾起。連連道歉。

  “我再一次抱歉,給您添麻煩了。”他說,“可我還以為會找到一些去年埃奇韋爾男爵與人爭執的線索呢。所以我詢問巴黎的問題。我恐怕這是不成立的。但是傑拉爾丁似乎很肯定不是她的堂兄殺的人。她相當肯定。好吧,女士,晚安。再一次抱歉,真是打擾您了。”

  我們走到門口,卡羅爾小姐的聲音又把我們叫住了。

  “白羅先生,這不是我的限鏡。我戴上看不清東西。”

  “怎麼?”白羅吃驚地盯著她。然後他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真笨!我彎腰拾手套時,將自己的眼鏡掉了,後來拾起了您的,結果把兩副眼鏡弄混了。您看,這兩副有多像。”

  雙方將眼鏡換過來後,面帶笑容地互相告辭了。

  “白羅,”我們出去後,我說道,“你根本不戴眼鏡的。”

  他對我笑笑。

  “好厲害!你很快就看出來了。”

  “那是在卡洛塔·亞當斯手提袋裡的眼鏡。”

  “對啊。”

  “你為什麼認為那可能是卡羅爾小姐的?”

  白羅聳聳肩膀。

  “她是與本案有關人士中惟一戴眼鏡的。”

  “但眼鏡不是她的。”我思索著說。

  “她這麼說的。”

  “你這個多疑的傢伙。”

  “一點不是。一點也不是。也許她說的是真的。我認為她是在說實話。否則,她也許發現不出是換過的眼鏡。我的朋友,我的手法是很機靈的。”

  我們在街上有些漫無目的地踱著。我建議叫一輛出租車,但是白羅搖頭反對。

  “我需要思考,我的朋友,步行能有助於我思考。”

  我不再說什麼了。那個夜晚很悶,我也不急著回家。

  “你說巴黎的問題只是偽裝吧?”我好奇地問道。

  “也不全是。”

  “我們還沒有找出首寫字母是D這謎團的答案。”我思考著說,“奇怪,與案子有關的人首寫字母。無論是姓,還是教名,都沒有是D的。除了,噢!是的,除了唐納德。羅斯本人。但他死了。

  “是的。”白羅低沉著聲昔說,“他已經死了。”

  我忽然想起另外一個傍晚,我們三個人一起走。同時,我又想起一件事來,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

  “天哪!白羅,”,我說,“你記得嗎?”

  “記得什麼?我的朋友。”

  “記得羅斯提到十三個人在宴會上嗎?他是第一個站起離席的。”

  白羅沒有日答。我如常人一樣,當迷信應驗時,覺得很不安。

  “真是奇怪”,我低低的聲音說,“你不得不承認這很奇怪。”

  “呃?”

  “我說這件事很奇怪——關於羅斯,還有十三。白羅,你在想什麼?”

  讓我驚訝,同時我得承認也讓我覺得討厭的是,白羅捧腹大笑,久久不停。一定是什麼事讓他覺得相當好笑。

  “你到底笑什麼?”我尖聲地問。

  “噢!噢!噢!”白羅喘著氣說,“沒什麼。我想起了前幾天聽到的一個謎。我來給你講。什麼東西兩條腿,一身毛,叫起來像狗?”

  “當然是雞了。”我厭倦地說,“我小時候就知道。”

  “黑斯廷斯,你知道得太多了。你應該說‘我不知道。’然後我說,‘是雞。’那麼,你再說,‘但是雞不是像狗一樣叫的。’最後我說,‘啊!我加上這一句是想把謎語變得更難些。’黑斯廷斯,假如說那個D字的解釋就是如此,你感想如何?”

  “真無聊!”

  “是啊,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這似乎是無聊的。但是對於有頭腦的人可不是。噢!如果我可以問一個人——”

  我們經過了一個大電影院。觀眾如潮水般湧了出來,談論著自己的事情——僕人,異性朋友,偶爾還會說說剛剛看過的片子。

  我們同部分觀眾一同走過尤斯路。

  “我喜歡這個片子。”一個女孩感歎著,“我認為布賴恩·馬丁棒極了。他演的片子,我一個也沒錯過。他騎馬奔下懸崖,及時送到文件,真棒。”

  她的同伴不如她那樣激動。

  “多傻的電影。假若他們有點腦子,馬上去問問艾理斯不就解決問題了嗎?其實任何有常識的人都會——”

  其餘的話就聽不見了。我走到人行道上,回頭看見白羅站在馬路中央。兩頭都有公共汽車向他開過來。我本能地用手捂住了眼睛。只聽見剎車聲和司機的咒罵聲。白羅卻一本正經地走到人行道上的鐮邊石上,他簡直像個夢遊者。

  “白羅”,我說道,“你瘋了嗎?”

  “沒有,我的朋友。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在那,突然的一剎那。”

  “那可怕的一剎那。啊!我的朋友——我一直是又聾、又瞎、又麻木。現在我可以解答全部問題了。是的。那五個問題。是的一—我明白了……如此簡卑。如此幼稚而簡單。”

第二十八章 白羅發問

  我們回家這一路怪怪的。

  白羅腦袋裡在很清晰地考慮著一連串問題。偶爾他會低聲說出一兩個字來。我也聽到幾個字。一次聽他說“蠟燭”,另一次聽他說“一打”一類的字。我想,要是我腦袋聰明一點,我該明白他的思路如何。事實上他所想的是一串清晰的思路。但在那個時候,我只覺得是一堆笑料。

  我們一到家,他就跑到電話機旁。他叫了薩伏依飯店,要與埃奇韋爾夫人說話。

  “沒希望的,老夥計。”我打趣地說。

  我曾一再對白羅說,他是世上消息最不靈通的人。

  “你不知道嗎?”我接著說道,“她在演一部新戲。她在戲院裡。現在只有一點半鐘。”

  白羅不理會我。他在同旅店的職員講話,而且那一邊也一定在講我剛才告訴他的話。

  “啊!是嗎?我要和埃奇韋爾夫人的女僕講話。”

  幾分鐘以後,電話接通了。

  “是埃奇韋爾夫人的女僕嗎?我是白羅先生。赫丘勒·白羅。你記得我嗎?”“……”

  “很好。現在”知道,生了些重要的事。我需要你立即來見我。”……”

  “是的,重要。我給你地址,聽好。”

  他重複了兩遍,後心事重重地掛上電話。

  “什麼主意?”我好奇地問,你真的得到了一條重要消息?)”

  “沒有,黑斯廷斯。是她要告訴我一些重要消息。”

  “什麼消息?”

  “關於一個人的消息。”

  “簡·威爾金森?”

  “噢!關於她,我有足夠我要知道的消息。正如你所說的,我已看穿了她的一切。”

  “那個人是誰呢?”

  白羅又露出那種令人生氣的笑容叫我等著瞧。

  然後他又小題大做地開始整理房間。

  十分鐘以後,女僕到了。她看起來很緊張不安。她個子矮小。穿著一件黑衣,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四周。

  白羅急忙迎上去。

  “啊!你來了。這太好了。坐這吧,艾理斯女士,是吧?”

  “是的,先生。我是叫艾理斯。”

  她坐在白羅搬過去的那把椅子上。

  她兩手交叉放在膝上。望望我,又望望白羅。她那毫無血色、小小的臉上露出鎮定的樣子。她的雙唇繃得很緊。

  “首先,艾理斯小姐,你同埃奇韋爾夫人在一起多久了?”

  “三年。先生。”

  “我是這麼想的。你對她的事相當瞭解了?”

  艾理斯沒有回答。她露出不以為然的樣子。

  “我的意思是,你應該知道她的仇人可能會是誰吧?”

  艾理斯雙唇繃得更緊了。

  “很多女人都想對付她。是的,她們都反對她,都有很重的嫉妒心。”

  “同性的朋友不喜歡她。是嗎?”

  “是的,先生。她太好看了。而且她一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幹戲劇這一行的,有很多人嫉妒呢。”

  “男性呢?”

  “先生,對于男人,她想怎麼著,就怎麼著。這倒是真的。”

  艾理斯幹癟的面容上露出一種苦笑。

  “我同意你的話。”白羅笑著說,“不過,即使這是事實,我想情況也有可能變化——”他停下不說了。

  然後他換一種語調說起話來。

  “你認識布賴恩·馬丁,那個電影明星嗎?”

  “噢!是的,先生。”

  “相當認識?”

  “確實很熟。”

  “我想。差不多一年以前。布賴恩·馬丁曾非常愛你的女主人。”

  “愛得不顧一切,先生。而且不只是以前‘曾經’,現在也如此,如果您問我的話。”

  “他曾以為她會嫁給他。是嗎?”

  “是的,先生。”

  “她認真考慮過要嫁他嗎?”

  “她考慮過的,先生。如果她能擺脫男爵,我想她會嫁給他的。”

  “後來,我想是默頓公爵出現了。”

  “是的。先生。他正在美國遊覽。她一見他就愛上了他。”

  “那麼布賴恩·馬丁就無望了。”

  艾理斯點點頭。

  “當然,馬丁先生賺了不少錢。”她解釋道,“但是默頓公爵還有地位。女主人很愛地位的。要是嫁給公爵,她就是國內頭等的貴婦了。”

  女僕的聲音中有一種沾沾自喜的昧道,令我覺得好笑。

  “所以布賴恩·馬丁先生一你怎麼說好——被拒絕了。”

  “先生,他表現得很可怕呢。”

  “啊!”

  “他用手槍威嚇她。那情形讓我很害怕。他還喝了好多酒。他完全崩漬了。”

  “但是,末了,他還是鎮定下來了。”

  “先生,看起來是這樣。但他還纏著她。我很怕他的眼神。我己經警告過太太了,要她小心,但她大笑。她喜歡享受自己魅力的力量,先生如果您知道我的意思的話。”

  “是的。”白羅深思地說,“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們最近不常見到他,先生。我覺得是件好事,我希望,;他已經忘了這事兒了。”

  “大概吧。”

  白羅的語調可能有令她驚奇的地方。她擔心地問︰

  “先生,您不是以為她有危險吧?”

  “是的。”白羅嚴肅地說,“我認為她有很大危險。但她是自找的。”

  他的手浸無目的地在壁爐架上搜索著,突然碰倒了一ˇE個攻瑰花瓶,花瓶便掉了下來。水灑到艾理斯的臉上和頭上。我從未看到白羅如此笨手笨腳的。我想,大概是他大腦中太忙亂了吧。他很不安——趕緊拿來毛巾——很親切地幫助女僕揩幹她臉上和頸上的水,並連聲道歉。

  最後,給了她一些錢後,他送她到門旁,感謝她的到來。

  “天還早呢,”他看了一眼鐘說。“你會在女主人回來前到家的。”

  “噢!沒關系的,先生。她出去吃晚飯了。我想,不管怎樣,如果不特別關照,她從不讓我熬夜等她的。”

  突然白羅出乎意料地說了句話。

  “女士,對不起,可你走路有點跛。”

  “沒關系的,先生,我的腳有一點疼。”

  “是雞眼吧?”白羅帶著一種同病相憐的感情低聲說道。

  很明顯,是雞眼。白羅又根據他的經驗,詳細地給她講一種療法,據他的經驗是很見效的。

  最後,艾理斯走了。

  我十分好奇。

  “怎麼回事,白羅?”我說,“怎麼回事?”

  白羅對我的心急只是笑笑。

  “今天晚上到此為止,我的朋友。明天早晨,我們打電話給賈普,讓他來——趟。我們還要叫上布賴恩·馬丁。我想他會告訴我們一些有趣的事。另外我還想補償一下我欠他的債。”

  “真的?”

  我瞟了一眼白羅。他正奇怪地自已笑呢。

  “不管怎麼說”我說,你不能懷疑是他殺了埃奇韋爾男爵吧。特別是聽了今晚她講的。那可是為簡報仇了。將自己情人的丈夫殺死,讓她去嫁另一個男人好像有點離譜,何男人都不會這樣大公無私的。”

  “多麼精闢的論斷。”

  “得了,諷刺了,我懊惱地說,你一直在弄什麼?”

  “我的朋友,在看艾理斯的眼鏡。她把她的眼鏡掉下來了。”

  “胡說。她出去時,鼻樑上還架著眼鏡呢。”

  他輕輕地搖著頭。

  “錯了!完全錯了!她戴的那副,我的朋友,是我在卡洛塔·亞當斯那裡找到的那副夾鼻眼鏡。”

  我大吃一驚。

第二十九章 白羅分析案件

  第二天一早,由我來給賈普打電話。

  他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沮喪。

  “喚!是你,黑斯廷斯上尉。那麼,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向他轉達了白羅的口信。

  “十一點鐘的時候去?好吧,大概可以。關於羅斯的命萊,他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助我們嗎?不瞞你說,我們正需要消息。現在什麼線索也沒有。真是件神秘的案子。”

  “我想他有事情要對你講,”我含糊地說,“他似乎對一切都很得意。”

  “我可不行,我跟你說,黑斯廷斯。好吧,黑斯廷斯,我會到的。”

  我的第二項任務是給布賴恩·馬丁打電話。我對他講了白羅交代我說的話。我說白羅已經發現了一些他認為布賴恩·馬丁會願意聽的有趣事情。他問是什麼,我說自己不知道,白羅沒告訴我。那邊停頓了片刻。

  “好吧,”布賴恩最後說,“我會來的。”

  他將電話掛了。

  不久,令我驚訝的是。白羅又給詹尼。德賴弗打電話,也請她來一趟。

  他靜靜地站在那兒,很嚴肅。我也就沒問他什麼問題。

  布賴恩·馬丁是最先到的。他看起來氣色不錯,興致很高,但是——也許是我瞎想的——他有一點兒不安。詹尼。德賴弗差不多是接著立刻到的。她看到布賴恩·馬丁似乎很驚奇。布賴恩也有同感。

  白羅搬了兩把椅子,請他們坐下。他看看自己的表。

  “賈普警督一會就到,我想。”

  “賈普警督?”布賴恩似乎很驚訝。

  “是的——我讓他來的——並非很正式,是以朋友身份。”

  “我明白了。”

  他不再問了。詹尼迅速瞥了他一眼,又看別處了。今天早晨。她似乎有些特別的心事。

  不一會,賈普走進門來。

  我覺得,他看見布賴恩·馬丁和詹尼。德賴弗在座很驚訝。但他並未表現出來。他按通常的樣子,嘻嘻哈哈地與白羅打招呼。

  “啊,白羅,怎麼回事?我想你又有了什麼了不起的假想或別的什麼了吧?”

  白羅對他笑了。

  “沒有。沒有。沒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只是一段筒單的敘述——如此筒單,我真不好意思。竟然一時沒注意。假如閣下允許的話,我願意從頭一步一步地講給你聽。”

  賈普歎了口氣。看看他的表。

  “如果不超過一個小時——”他說。

  “放心,”白羅說。“不會用那麼長時問的。你看,你不是想知道是誰殺了埃奇韋爾男爵嗎?你不是想知道是誰殺了亞當斯小姐?誰殺了庸納德。羅斯嗎?”

  “我想知道最後一個疑問。”賈普小心地說。

  “聽我說。你就會明白一切了。看,我將很謙虛(我卻不以為然地想。不太可能吧)。我將把案子發生的每一步驟都指出來——我將向你們講講我是如何被蒙蔽了。因此我又是多麼愚昧。以及我的好友黑斯廷斯的話。和偶然聽到的完全陌生路人的話是怎樣幫我找到線索的。”

  他停了停。然後清滑嗓子開始用那種被我稱作“演講”的語調講開了。

  “我要從薩伏依飯店的晚餐講起。埃奇韋爾夫人遇見我。要我單獨和她談談。她想擺脫她的丈夫。在談話結束的時候。她說,她也許會雇輛出租車,親自去殺掉他。我認為她這話是不明智的。當她說這話的時候。碰巧布賴恩·馬丁先生進來,聽到了這話。”

  他轉回身去。

  “呃?是不是?”

  “我們都聽到了,”演員回答道,“威德伯思夫婦。馬什,卡洛塔——我們所有人。”

  “噢,我同意。我完全同意。那麼,我始終不曾忘記埃奇韋爾夫人所講的那句話。第二天早上,布賴恩·馬丁先生來訪,特別想要把她說的話的意思表達清楚。”

  “根本不是那樣,”布賴恩·馬丁生氣地叫道。“我來是——”

  白羅揚起一隻手阻止他說下去。

  “從表面上看,你來是要告訴我,你曾被人跟蹤。其實那是孩子都能看穿的把戲。你很可能是從過時的老片子上找來的。你說你必須征得一位女子的同意——還有一個鑲金牙的男子。我的朋友,沒有什麼年輕人會鑲金牙——現在不時興了——特別是在美國。金牙是舊式牙科的手術。噢!這套——真是可笑!說過你被跟蹤的故事後,你才開始說你真正想說的話——想讓我對埃奇韋爾夫人有一個壞印象。再明白點兒說,你在預言她會殺她的丈夫。”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布賴恩·馬丁喃喃地說道,臉色變得慘白。

  “你竭力嘲笑埃奇韋爾男爵會同意離婚的想法。你以為我准備在第二天去見他,事實上,我們的見面改期了。我是那天上午去見他的,而且他同意離婚了。那麼,埃奇韋爾夫人這一方面就不存在殺人動機了。另外,他告訴我,他已經寫信給埃奇韋爾夫人,告訴她那決定了。

  “但是埃奇韋爾夫人說她根本沒收到那封信。那麼不是她在說謊,就是有人把那封信扣留了——那麼會是誰呢?

  “於是我想,馬丁先生為什麼不嫌麻煩,特地來對我撒謊呢?有什麼內在力量驅使他?於是,我就有了這樣的一個想法,先生,你曾經狂熱地愛戀埃奇韋爾大人。埃奇韋爾男爵說,他的太太是想嫁給一個演員。那麼,假定這是真的,可男爵夫人改變主意了。埃奇韋爾男爵關于同意離婚的信到達時,她想嫁的人——不是你。那麼,你有充分的理由扣留那封信。”

  “我從未——”

  “一會你可以說你想說的。現在請聽我說。

  “那麼,你打算做什麼呢?你這個被觀眾寵壞了的偶像,從未碰過釘子的人,會有什麼企圖呢?就我感覺,你會非常憤慨,想盡量去傷害男爵夫人。那麼世上還有什麼辦法比讓她因謀殺罪被指控——上絞刑架更狠的呢?”

  “天哪!”賈普說。

  白羅轉向他。

  “但是,是真的。這就是我腦中逐漸形成的想法。有好幾件事可以支援我這個想法。卡洛塔有兩位主要的男友——馬什上尉和布賴恩·馬丁。布賴恩·馬丁是個有錢的人。那麼他就有可能建議那個騙人的把戲。答應她,辦成此事,就給她一萬美元。我一直以為,卡洛塔·亞當斯不會相信羅納德。馬什會給她一萬美元,因為她知道他相當窮。布賴恩·馬丁是更可能的解釋了。”

  “我沒有——我告訴你——”那位電影演員吵吵地說。

  “當亞當斯發給她妹妹的信從華盛頓被電傳回來的時侯——噢!哎呀!我很不開心。好像我的推論完全錯誤了。但是後來。我有一個發現。真正的那封信並沒有到我這,那是一封不連貫的。有一頁沒了的信。所以,‘他’有可能指另一位不是馬什上尉的人。

  “還有另外一個證據。當馬什上尉被捕時,他清楚地說,他看到布賴恩·馬丁走進房子。因為他是被控方,所以他的證詞沒有效力。而且馬丁上尉也有不在現場的證據。那是自然的,我們可以想想,假如馬丁先生是兇手,他當然要找必要的不在現場的證據。

  “他的不在現場的證據,只有一個人可以為他保證——德賴弗小姐。”

  “那怎麼了?”女孩言辭鋒利地問。

  “沒什麼,小姐。”白羅笑著說,“只是我注意到,就在同一天,你和馬丁先生共進午餐時,你特地走到我這邊來”要我相信你的朋友亞當斯小姐對羅納德。馬什特別感興趣——不是,本以為是的,是對布賴恩·馬丁感興趣。”

  “一點也不對。”那個電影明星斷然地說。

  “先生,你也許未曾注意。”白羅鎮靜地說,“但我認為這是真的。這解釋了她對埃奇韋爾的不喜歡。那種不喜歡是由於你,因為你告訴過她,你被簡·威爾金森拒絕了,不是嗎?”

  “唔,是的,我覺得要找人談談而她——”

  “她很有同情心。是的,她總是很同情別人的。這一點,我注意到了。那麼,又發生了什麼呢?羅納德。馬什被捕了。你的情緒馬上好了起來。你就是有過優慮,現在也過去了。盡管由於埃奇韋爾夫人臨時改變主意,去參加了晚會,改變了你的計劃,但畢竟有人成了替罪羊,使你脫離了干係。後來,在午宴席上,你聽到了唐納德。羅斯——那個討人喜歡、卻很愚蠢的年輕人對黑斯廷斯講的幾句話。讓你又不得安全了。”

  “這不是真的!”演員吼道,他滿臉冒汗。兩眼因恐懼露出狂亂的目光,“我告訴你,我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有——我什麼也沒做。”

  然後,我認為,那天上午最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這是真的。”白羅鎮靜地說,“你竟然到我,赫丘勒·白羅面前講那種無稽之談,我想你受的教訓該夠了吧。”

  我們都嚇了一大跳,白羅接著又夢幻般地講自己的話。

  “你們看,我給你們講我犯的錯誤。我曾經問自己五個問題。黑斯廷斯知道是什麼問題。其中有三個問題的答案與案情吻合。誰把那封信扣留了?很顯然,布賴恩·馬丁已經是個很好的解答了。另一個問題是為什麼埃奇韋爾男爵突然改變主意,同意離婚了?關於這個問題,我有一個假定。不是他想再娶,就是其中有敲詐的情況。關於再娶,我找不出證據。關於有人敲詐,我就會想到這個。埃奇韋爾男爵是一個脾氣很怪的人。也許有些不可告人的事已經暴露出來了。雖然按照英國的法律。他的妻子不能有英國式的離婚,但可能被她利用。威脅要公開。我想事實大概如此。埃奇韋爾男爵不想要公開的醜事玷污他的名聲,所以他不得不讓步,那麼他臉上便帶著一種恨恨的表情——他自己以為未被注意呢。這也說明為什麼不等我提到也許與信有關。他就急忙說,。並非因為信中的什麼話而改變主意。,

  “還有兩個問題。一個是亞當斯小姐手提袋裡的那副奇怪的夾鼻眼鏡,那不是她的。為什麼有人在埃奇韋爾夫人用餐的時候打電話找她?我找不出布賴恩·馬丁先生與此有倆聯系?

  “所以我不得不這樣下結論,要麼我對馬丁先生的估計錯了。要麼是問題錯了。絕望中,我又讀了亞當斯小姐的那封信,讀得非常仔細。結果,我找到了一些東西!是的,我找到了些東西。

  “你們自己看吧,倍就在這裡。你們看到有一頁被扯去的痕跡嗎?扯得不齊,這是正常現象。假定那個人前還有一個‘s’。”

  “啊!這就明白了,你們明白了吧。不是‘他’,而是‘她’!是一位女士向卡洛塔·亞當斯提出那個騙局的。

  “那麼,我就把與這個案子有關的女士開了一個名單。除了簡·威爾金森以外,還有四個人——傑拉爾丁。馬什,卡羅爾小姐。德賴弗小姐和默頓公爵夫人。

  “在這四個人中,最令我注意的是卡羅爾小姐。她戴眼鏡,那天晚上,她在房子裡面。由於她想加罪於埃奇韋爾夫人,所以曾提出不正確的證詞。同時她也是一位非常能幹,非常有膽量的女人,是可能犯這種罪的。談到動機,卻不太清楚。不過,她畢竟在埃奇韋爾男爵手下幹過幾年,也許可能有某種動機,只是我們完全不知道就是了。

  “同時,我覺得不能完全排除傑拉爾丁。馬什小姐。她恨她的父親——這是她親口對我說的。她是一種神經質、極端興奮的類型。假設那天晚上她定進那房子,殺了她的父親後,又冷靜地走上褸去取首飾。她是很愛她的堂兄的。可是,

  當她發現他並不是在外面等著,而是進來了。可以想像一下,她當時的心情有多麼痛苦。

  “她那激動的態度該如何解釋呢?可以解釋為她是無罪的。同時,她害怕是她堂兄殺的人。還有一小點。亞當斯小姐手袋裡的金匣子,上面有首寫字母D。D我聽過她被她的堂兄稱做‘戴娜’。另外,他去年十一月在巴黎的寄宿學校,很可能在巴黎遇見過卡洛塔·亞當斯。

  “你們也許覺得我將默頓公爵夫人加人這個名單未免太荒誕了。但是,她曾找過我,我發現她是一位偏執狂型的人。她將全部的感情都寄託在她兒子身上。她以為簡會毀了她兒子的一生,所以她設計圈套,希望置她於死地。

  “此外。還有詹尼。德賴弗小姐——”

  他停了停,望瞭望詹尼。她的腦袋歪到一邊,不客氣地回望著他。

  “你要說我什麼?”她問道。

  “沒什麼。小姐。除了你是布賴恩·馬丁的一個朋友——以及你的姓,第一個宇母是DD”

  “這沒什麼呀。”

  “還有一件事情。你有頭腦和膽量來犯這個罪。我懷疑還有誰能這樣。”

  女孩點燃了一支香煙。

  “說下去。”她高興地說。

  “馬丁先生不在現場的證據是否真實,需要我來判斷。如果是真實的。那羅納德。馬什看到的那個進房子的人是誰?突然,我記起了一點事情。攝政門的那個英俊管家與馬丁先生相貌酷似。那麼馬什上尉看到的可能是他。所以我就有了一個假想。我以為,大概是他發現了主人被殺。主人身邊有個信封,裡邊是法國鈔票,值一百英鎊。於是他就把鈔票拿去,溜掉了。他把鈔票放在了一個流氓朋友那裡,然後回來,用埃奇韋爾男爵的鑰匙開了大門。回到了男爵公館,讓女傭第二天發現凶殺菜。他覺得自己沒有危險,因為他相信一定是埃奇韋爾夫人殺的人,而且那些法國鈔票己經妥善地放在外面了,等到發現鈔票遺失的時候,那錢早已兌換成英鎊了。雖然如此,但埃奇韋爾夫人有不在現場的證據。而且倫敦員警廳開始調查他的身世,他得到了風聲,便逃走了。”

  賈普贊成地點著頭。

  “我還有那個夾鼻眼鏡的問題要解決。假如卡羅爾小姐是眼鏡的主人,那麼案子就可以解決了。她有可能把那封信扣留了。在她與卡洛塔·亞當斯討論細節的時候,或者她在凶殺棠發生的那天晚上,與她見面的時候,或許偶然將那副夾鼻眼鏡丟到了卡洛塔·亞當斯的手袋裡。

  “但那副夾鼻眼鏡顯然與卡羅爾小姐無關。有一天我同這裡的黑斯廷斯一同走回家去。當時他情緒有點低落,竭力想有條有理地將心中的幾個問題整理一下,於是奇跡發生了。

  “首先,黑斯廷斯談到幾件事。好像有一定的順序。他談到唐納德。羅斯是赴蒙塔古。科納爵士宴會十三位就餐者中第一個離席的。我當時在想自己一連串的問題,正在思考。所以並未注意。我只是在剎那間想到,嚴格地說,那不是事實。在終席的時候,他可能是最先起身離席的,但事實上,還有埃奇韋爾夫人。她因為管家請她去接電話,是先起身的。想起她來,我忽然想起一個謎來——這個謎與她孩子氣的心理很符合。我將謎講給黑斯廷斯,但他像維多利亞女王一樣,毫不感興趣。以後我就不知道該問誰才能得知馬丁先生對簡·威爾金森的感情。她自己是不會告訴我的,裁知道這一點。這時”們正過馬路的時候,爾聽到一個路人說了一個極簡單的句子。

  “他對他的女友說某人‘該去問問艾理斯’。於是我突然恍然大悟。”

  他回頭望瞭望。

  “是的,的,個夾鼻眼鏡,個電話。那個去取金匣子的矮女人,然是艾理斯,。威爾金森的女僕。於是我便一步一步地推斷——那些蠟燭——幽暗的燈光一凡·範。杜森太太——一切符合。我完全明白了。”

第三十章 案件經過

  他四下望瞭望我們。

  “來,我的朋友們,”,溫和地說。“讓我來給各位講一下那天晚上事情的經過。

  “卡洛塔在七點鐘離開她的住所。她從那兒坐出租車去皮卡迪利大飯店。”

  “什麼!”我驚叫道。

  “去了皮卡迪利大飯店。她曾在當天早些時候在那裡以凡。範。杜森夫人的名義定了一個房間。她帶著一副高度數的眼鏡,們知道,會令她外表大大改觀。正如我所說,定了一個房間,她准備搭夜班船去利物湧,的行李已經頂先上船了。在八點三十分的時候,奇韋爾夫人來找她。她被領到卡洛塔的房間。在那裡,們調換了衣服。然後就有一個戴金色假發、穿一身皺紋綢衣服、披著貂皮披肩的女士離開了飯店,車去齊西克。那個人不是簡·威爾金森。而是卡洛塔·亞當斯。是的。是的,是完全可能的。載在傍晚去過那間房子,桌上只有蠟燭,線很暗,有筒。威爾金森的熟人。那麼金黃色的頭發,名的沙啞的音調以及舉止。噢!這簡直太容易了。如果不成功——如果有人識別出是假扮的——不要緊,都先有安排的。埃奇韋爾夫人戴著黑色假發,著卡洛塔的衣服,著夾鼻眼鏡,了旅館費用,後將提包放入出租車中去尤斯頓車站。她在衛生間中取下假發。再將她的提包放在衣帽間。在去攝政門前,打電話到齊西克。找埃奇韋爾夫人。這是她們協商好的。如果一切順利。卡洛塔沒有被認出來。她只需簡單地回答——‘對!’我用不著說了,當斯小姐對打電話的真實原因並不知情的。聽到回答以後,奇韋爾夫人行動了。她去攝政門,求見埃奇韋爾男爵,明瞭自己的身份,入書房,下了第一個人命案。當然她並不知道卡羅爾小姐正從上面望著她。就她所知,有管家一個人(他從未見過她,且她還戴著一頂帽子,他看不清她)作證,另外十二位有名聲、有地位的人可以證明她不在現場。

  “她離開那所房子,到尤斯頓,假發戴上,將提包取出來。不過,在時間還早,還需要消磨時間,待卡洛塔·亞當斯由齊西克回來。她們已經約定見面。她來到科納餐館。不時地看著表,為時間過得很慢。於是她又開始准備第二個人命案。她將從巴黎定做的金匣子放在卡洛塔·亞當斯的手袋裡,當時正拿著那個手袋。大概就在那個時候,發現了那封信。或者是更早的時候。不管怎麼說,看到那地址。她就嗅出有危險。她打開了信——她的猜測被證實了。

  “也許她的第一個沖動是將信全部毀了。但她很快又找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將信中的一頁拿掉,納德。馬什就成了嫌疑犯——本來他就有很大的殺人動機。就是羅納德有不在現場的證據,懷疑的對象也應是個男士,為她把‘她’字的‘s’撕去了。這就是她所做的。然後,又將信放回信封,信封放回手袋。

  “然後,約定的時間要到了,就朝薩伏依飯店方向走。她一看見假扮自己的人開著她的車過去了,趕緊加快步子,時走人大門,直走上樓去。她穿著不顯眼的黑衣服,以沒人會注意她。

  “她上樓走人自已的套房。卡洛塔·亞當斯也剛剛到。和平常一樣,已經交待女僕先去睡。她們在那裡換回各自的衣服。我猜想,奇韋爾夫人建議喝點酒——慶祝一下。而酒裡放了佛羅那。她向卡洛塔祝賀,第二天給她發過去支票。卡洛塔·亞當斯就回了家。她很困——想給一個朋友打電話——可能是馬丁先生或是馬什先生,為他倆都是維多利亞區的電話號碼——但最後放棄了這個念頭。佛羅那開始發作了。她上床睡覺——就再也沒醒過來。第二個凶殺案順利完成了。

  “現在輪到第三個凶殺案了。在午宴上,塔古。科納爵士提到過在埃奇韋爾被殺的那晚的宴會上,曾與埃奇韋爾夫人談過的話。那是很容易的。但復仇女神還是找上門來。當提出‘帕里斯的評判’時,奇韋爾夫人把帕里斯當成了她所惟一知道的巴黎——時髦刺激的地方。

  “但是在她對面坐著一個也參加了齊西克晚宴的人——他聽見過埃奇韋爾夫人在那晚與主人談論希臘文明。卡洛塔·亞當斯是一位有教養,過許多書的女子。所以他不明白了,吃驚。突然他意識到,不是同一個女人。他非常吃驚。他自己並不確信,需要向人請教,是他想到了我。他對黑斯廷斯說了。

  “但是埃奇韋爾夫人聽到了。她很機敏,上意識到自己有什麼地方露了馬腳。她聽黑斯廷斯說我到五點才能回來。在四點四十分的時候,去了羅斯的寓所。他打開門,驚訝地發現是她,他並沒有害怕。他與她一起去了餐廳。她向他編故事,者她跪下,者讓他擁抱她,在這時候,迅速、俐落地如以往一樣——殺了他。他也許哽淹地叫了一聲,後就再也沒發出聲響。他也被——滅口了。”

  一片寂靜。然後賈普用沙啞的聲音說話了。

  “你是說——都是她幹的?”

  白羅點了點頭。

  “但是為什麼?如果他己經答應和她離婚了。”

  “因為默頓公爵是英國國教高教會派的頭領人物。他絕對不會同一位丈夫仍然健在的女士結婚。他是一個相當講究規矩的人。而做了寡婦,就有把握嫁他了。毫無疑問,曾試探地說要離婚,默頓公爵並未買賬。”

  “那為什麼要讓你去勸說埃奇韋爾男爵呢?”

  “啊!必然了!”白羅一直是很準確的。很有英國味地表述著自己,在又原形畢露了,她想蒙騙我。她想讓我證明她不可能有刺殺她丈夫的動機。是的。她竟敢利用我白羅!真的,也真成功了!喚,個奇怪的腦袋!那個幼稚而又狡猾的腦袋!她會演戲的!當我告訴她,的丈夫已經寫信給她了。她發誓說從未接到。那種驚訝的表倩真逼真。她連殺了三個人,感到一絲後梅嗎?我可以賭咒,不會的。”

  “我告訴過你她是什麼樣子嗎?”布賴恩·馬丁叫道,我告訴過你了。我知道她要殺他。我早就感覺到了。我擔心她會想辦法擺脫一切的。她很聰明——有幾分傻氣的聰明。我早就想看她受苦。我早就想看她受苦了。我想看她被絞死。”

  他的臉發紅,音變得很濁重。

  “好啦,啦。”詹尼。德賴弗說。

  她說話的樣子就像公園裡保姆在對孩子講話。

  “還有帶首寫字母D的金匣子,而‘十一月巴黎’的字樣怎麼回事?”普問道。

  “她用通信方式定做的,後派艾理斯。她的女僕,取它。很自然,利斯只是去取一包己付過賬的東西,並不知道裡面有什麼。另外,奇韋爾夫人還借用艾理斯的夾鼻眼鏡,便化裝成凡。範。杜森太太時用。但她後來忘記拿回來了,放在卡洛塔·亞當斯的手袋裡,這也是她的一個失誤。

  “啊!這一切都是我站在路中央時,腦中突然想到的。公共汽車司機罵我很不客氣,但這值得。艾理斯!艾理斯的夾鼻眼鏡。艾理斯去取巴黎的匣子。艾理斯和筒。威爾金森。除了那副夾鼻眼鏡以外,她還可能從艾理斯處借用了別的東西。”

  “什麼?”

  “一把小刀子。”

  我打了一個寒戰。

  大家一時沉靜下來。

  然後,賈普很奇怪地期望著答案似的問道

  “白羅先生,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的朋友。”

  這時,布賴恩·馬丁又開始說話了。我以為他所說的話,全具有他的個性。

  “但是。聽我說,”他脾氣乖張地說,“我是怎麼回事?今天為什麼把我叫到這來?差一點把我嚇死了。”

  白羅冷冷地望著他。

  “要懲罰你,先生,因為你太無禮了。你怎麼敢和赫丘勒·白羅開玩笑。”

  這時,詹尼。德賴弗小姐大笑起來。她不停地笑啊,笑啊。

  “布賴恩,你活該。”她最後說。

  她轉向白羅。

  “我很高興不是羅尼。馬什幹的。”她說,“我一直喜歡他。我很高興。很高興,卡洛塔不能白死。至於布賴恩呢,我要告訴您點事,白羅先生。我要嫁給他。如果他認為,他可以像好萊塢一般的電影演員們一樣,可以隨便離婚,每兩三年再結一次婚,那他可就錯了。他要娶了我,與我終生廝守在一起。”

  白羅望著她一望著她那堅定的下巴。和她那火似的紅發。

  “小姐,這是很可能的。”他說,“會這樣的。我曾說過,你有足夠的膽量做任何事,甚至包括嫁給一個電影明星。”

第三十一章 一篇人性記錄

  一兩天以後。我突然被阿根廷有關部門召回。所以此後竟再也沒有親眼見到簡·威爾金森。只在報上讀到了對她的審判。出乎意料,至少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在證據面前她完全崩潰了。在她能以自己的聰明和表演自豪的時候。她不會犯錯;但當別人發現了她的秘密,她不再有自信時,她就會變成孩子一樣。再也無法繼續欺騙下去了。所以一經盤問,她就全盤崩潰了。

  所以,正如我以前說過的,那次午宴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簡·威爾金森。但每當我想起她。便好像看見她還是那個樣子——站在薩伏依飯店她的套房裡,身著昂貴的黑色衣服,臉上露出嚴肅、專注的樣子。我相信那不是偽裝的。她確實很自然。她的計劃成功了,所以她再也沒有什麼不安和疑慮了。我覺得對那三起殺人案。她絲毫沒感到後悔。

  我在此再提供一封待她死後才送到白羅處的信。這封信足以代表那個可愛,但無良心的女士。

  白羅先生,我一直在考慮,覺得我應該給你寫信。我知道你有時會發表一些你的案件調查報告。我想你還沒發表過由當事人自己寫的記錄。我也覺得。我想讓人人都知道,我究竟是怎麼殺的人。我仍認為計劃相當周密。要不是因為你,一切都會過去的。想起這個,我真有些難過,但我想你不得不那樣做。我相信,加果我把這個寄給你,你會發表它,讓大家都知道經過。你會的,不是嗎?我想被記住。我確實認為自己是個相當奇特的人。這裡的每一個人都這麼認為。

  我是在美國認識默頓公爵的。我立刻明白。只要我成了寡婦,他就會娶我。很不幸的是他對離婚有一種很怪的偏見,我想設法改變這個,但沒有用處。我必須非常小心,因為他是一個很乖僻的人。

  我意識到,我的丈夫一定得死,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著手去做。你能想像得到,在美國,這類事好辦得多。我想啊,想啊——但我還是想不出該怎麼幹。這時,突然我看到卡洛塔·亞當斯模仿我的表演,於是我立刻想到一個辦法。在她的幫助下,我可以有不在現場的證據。就在同一天晚上,我見到了你,我突生一個想法,如果讓你去說服我的丈夫是個不錯的主意。同時,我逢人便說我要殺我丈夫的話,因為我注意到,你越是傻傻地說出實情,越是沒有人相信你。我以前與別人簽合同時,總是這麼幹的。同時,裝傻也是件好事。我第二次與卡洛塔·亞當斯見面時,我提出了這個想法。我說打個賭,她立刻就中了圈套。她在某個宴會上去扮我,加果她成功了,就可以得到一萬美元。她非常熱心,有好多主意都是她的——關於換衣服等等。你知道,我們不能在我這,因為有艾理斯。也不能在她那,因為有她的女僕。當然,她並不明白為什麼不能那樣。當時很尷尬,我只說“不行”。她覺得我有點笨,但她還是讓步了,我們就想出了旅店計劃。我拿了艾理斯的夾鼻眼鏡。

  當然我很快意識到她也得除掉。這是很可惜的。但畢竟她模仿別人的表演也夠無禮的了。加果她的模仿不是正合我意,我也許旱就生氣了。我很少用佛羅那,但我有,那就好辦多了。我當時靈機一動。你看,要是讓人們看來,她有服麻醉劑的習慣,事情就更好辦了。我就定了一個匣子——我本有一個,是朋友送的。我將她的姓名首寫字母刻在裡面。我還想放一些奇怪的首寫字母以及巴黎、十一月等等,這樣使人更難查出。我在裡茨飯店吃午飯的時候,我寫信訂購。然後我派艾理斯去取。當然,她不知道是什麼。

  那個晚上,一切相當順利。我趁艾理斯在巴黎的時候,拿了她的一把小刀子,因為那刀很好,很鋒利。她從未注意到,因為用後我又將刀放回原處了。是舊金山的一位醫生告訴我怎樣刺入刀子的,他一直在談論腰椎和骨槽的刺傷。他說要非常小心。否則加果碰到小腦部與延髓之間半球網狀的地方,一直刺入延髓,可就危險了。因為那是神經中樞,加果刺中那人就會立刻死去。我讓他幾次指給我看,確切是哪個地方。我想有一天,也許會有用的。我對他講,我是想在電影中用這個材料。

  卡洛塔·亞當斯將這事寫信給她妹妹真是太卑鄙了。她曾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我看不出有什麼比我能夠將信中那頁撕去,留下個‘他’而不是‘她’更聰明的做法了。這一切鬱是自己想出來的。我認為自己對此是最自豪的。人人都會說我沒頭腦——但我能想出那辦法來是需要真正頭腦的。

  我非常仔細地計劃了一切,當倫敦員警廳的人來的時候,我就一切按計劃做。我對那一切也狠滿意。我還想,大慨他會真的逮捕我。但我覺得銀安全。因為他們將不得不相信晚宴上的所有人,我也不認為他們會發現我與卡洛塔換衣服的事。

  過後我覺得加此地開心與滿足。我運氣來了,我覺得一切都會不成問題。公爵夫人對我壞透了,但默頓對我很好。他想盡快娶我,而且對我沒有一絲懷疑。

  我認為,在我一生中,沒有什麼時候比那幾個星期的生活更快樂了。我丈夫的侄兒被捕,讓我覺得更安全了。一想起我將卡洛塔·亞當斯的信撕去一頁的事”更是得意。

  唐納德。羅斯的事只是倒楣的事。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注意到了我。好像巴黎是人不是地方。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帕里斯是誰——不管怎麼拼,覺得一個男人叫帕里斯這名字真夠傻的。

  真是奇怪,一件倒楣事來了以後,會接連不斷了。我不得不很快地對付唐納德。羅斯,的行動也很俐落。也許並不是很俐落,為我沒有時間想到一個證明自已不在現場的證據。但我認為自己此後就安全了。

  當然,利斯告訴了我,曾叫她去問話。但我認為是與布賴恩·馬丁有關的。我不明白你用意何在。你並沒問她是否去巴黎取了包裹。我猜你會認為。她對我說了後,就會起疑心。事實上。這使我大吃一驚,簡直不能相信。你竟然對我所做的一切了加指掌,人難以置信。

  我覺得沒用了。你無法和命運抗衡的。真是背運。不是嗎?我在想,會不會為你的所作所為感到遺憾。畢竟,只是按自己的方式尋找幸福。要不是因為我,根本不會與這案子有關。我從未想到你加此聰明。你看起來可不怎麼聰明。

  說來好笑。我仍然容顏依舊。盡管經歷了那麼多可悄的審訊,告方對我說了那麼多難堪的話,及厲害的盤問,還很漂亮。

  我比先前蒼白了,瘦了。但不知怎麼回事,適合我。他們都說我相當勇敢。他們不再公開對犯人施絞刑了?真是遺憾。

  我肯定,前絕對不會有像我這樣的女兇手。

  我想我現在得說再見了。真是很怪的,似乎一點也沒認識到怎麼回事。我明天要見獄中的教誨師了。

  原諒你的

                     簡·威爾金森

  (因為我要原諒我的敵人,不是?)

  又及。你認為他們會在杜梭夫人蠟像館裡為我制一個像嗎?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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