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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學舍謀殺案 Hickory Dickory Dock By 阿嘉莎‧克莉絲蒂 Dame Agatha Mary Clarissa Christie

(一)

  赫丘勒·白羅皺起眉頭。

  “萊蒙小姐,"他說。

  “什么事,白羅先生?”

  “這封信有三個錯誤。”

  他的話聲帶著難以置信的意味。因為萊蒙小姐,這個可怕、能干的女人從沒犯過錯誤。她從不生病,從不疲倦,從不煩躁,從不草率,也就是說,就一切實際意義來說,她根本不是個女人。她是一部机器--十全十美的秘書。

  然而,今天上午萊蒙小姐所打的一封十足簡單的信竟然出了三個錯誤,更過分的是,她甚至沒注意到那些錯誤。這簡直就如同是所有的星球都在軌道上停止不動了!

  赫丘勒·白羅遞出那封惹禍的信件。

  萊蒙小姐接過信,她看著。白羅這一輩子首次見到她臉紅起來。

  “哎呀,"她說。"我想不出怎么會--至少,我知道。是因為我姐姐。”

  “你姐姐?”

  又是一個震惊。白羅從沒想到萊蒙小姐會有個姐姐。在各方面來說,萊蒙小姐是如此完全"机器制造出來的"--可以說,是一個精密的器具--想到她有感情,或焦慮,或對家人的擔憂,似乎都是可笑的。

  “你姐姐?"因此,赫丘勒·白羅難以置信地重复說。萊蒙小姐猛點頭。

  “是的,"她說。"我想我從沒對你提起過她。實際上她的全部生活都是在新加坡?

  過的。她丈夫是在那里從事橡膠生意。”

  白羅理解地點點頭。在他看來,萊蒙小姐的姐姐是該在新加坡度過她的大半輩子。

  “我明了。"他說。"繼續。”

  萊蒙小姐繼續說下去。

  “她四年前守寡。沒有儿女。我設法幫她以相當合理的价錢租到一層非常好的小公寓。她過的還可以--雖然手頭不象從前一樣闊綽,但是她的嗜好并不奢侈。”

  萊蒙小姐停頓一下然后繼續:

  “可是,事實上,當然啦,她孤單。她從沒在英格蘭生活過,她沒有老朋友之類?

  的,而且當然啦,她有的是時間。無論如何,她大約六個月前告訴我她在考慮要接受這份工作。”

  ?"工作?”

  “看守,我想他們是這樣叫的--或是女舍監,一家學舍的舍監。那家學舍是一個帶有希腊血統的女人開的,她想要找個人幫她管理。管理餐飲,照料一切。那是一幢老式隔間房子--在山胡桃路上。我姐姐可以得到很好的食宿供應,臥房、客廳和一間獨用的浴廚合并小房間--"萊蒙小姐停頓下來。

  白羅輕咳一聲鼓勵她說下去。到目前為止,這似乎不是什么悲慘遭遇的故事。

  “我自己可不怎么确定,可是我看得出來我姐姐論點的強勢。她從來就不曾是個閒得?

  來的人,而且在管理方面很有一手。那純粹是個領薪水的工作--薪水并不高,不過她并不需要那份薪水,而且沒有什么吃力的事得做。她一向就喜歡年輕人,而且跟他們處得來,她在東方住了那么久,她了解种族的差异和人的敏感性。因為住在那家學舍的那些學生中各國人都有;大部分是英國人,不過有些是黑人,我相信。”

  “自然。"白羅說。

  “我們商談過之后,我姐姐終于接受了這份工作搬了進去。她和我都不怎么喜歡那家學舍的女主人--尼可蒂絲太太,一個脾气非常不穩定的女人,有時候可愛迷人,有時侯,我得遺憾地說,恰恰相反--既小气又不切實際。不過,我姐姐不是個會讓別人的脾气影響到她的人。”

  白羅點點頭。他從萊蒙小姐的口述中隱隱約約感覺到她姐姐和她的相似之處。

  “所以你姐姐就接受了那份工作?"他問道。

  “是的,她大約半年前搬進了山胡桃路二十六號。大致上來說,她喜歡那里的工作而且覺得有趣。”

  白羅傾听著。到目前為止,萊蒙小姐姐姐的冒險事跡一直平淡得叫人失望。

  “可是最近這些日子來她很擔憂。非常擔憂。”

  “為什么?”

  “呃,你知道,白羅先生,她不喜歡那里發生的一些事情。”

  “那里男女學生都有?"白羅微妙地問道。

  “噢不,白羅先生,我不是指那方面的!那一類的難題總是叫人有了心理准備,料想得到的!不,你知道,一些東西不見了。”

  “不見了?”

  “是的。而且是這么古怪的東西……而且樣樣都有點不自然。”

  “你說一些東西不見了,你的意思是被偷走了?”

  “是的。”

  “有沒有找警方去?”

  “沒有,還沒有。我姐姐希望沒有這個必要。她喜歡這些年輕人--也就是說,其中一些--她宁可自己把事情弄明白。”

  “這我當然明白,"白羅若有所思地說。"可是這并沒有說明,你的顧慮,我想是反映自你姐姐的顧慮。”

  “我不喜歡這种情況,白羅先生。我禁不住感到有什么我不了解的事在進行當中,似乎沒有任何一個正常的解釋可以涵蓋這些事件--而且我真的無法想象還能有什么其他解釋。”

  白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不是一般的小偷竊?也許是偷竊狂吧?”

  “我不認為是,我研究過你說的偷竊狂這個課題,"誠實的萊蒙小姐說,"我查過大英百科全書,也研究過一本醫學著作。可是這個解釋我不信服。”

  白羅沉默了一分半鐘。

  他真想讓自己卷入萊蒙小姐姐姐的麻煩和一家國際學舍的苦難憂傷中嗎?不過讓?

  萊蒙小姐在打他的信件時犯錯實在是非常令人困惱不便。他告訴自己,如果他要卷入這件事,這就是理由所在。

  “大熱天里荷蘭芹菜沉進奶油里去了,"他喃喃自語道。

  “荷蘭芹菜?奶油?"萊蒙小姐顯得吃惊。

  “從你們的古典文學上引述的一句話,"他說。"無疑的,你一定熟悉福爾摩斯的冒險。”

  “你是指貝克街的那些團体等等,"萊蒙小姐說。"大男人了還這么傻!不過,男人就是這樣,就象他們玩不膩的火車模型一樣。”

  白羅优雅地一鞠躬。

  “萊蒙小姐,你邀請你姐姐來這里--喝個下午茶怎么樣?我可能能給她一點幫助。

(二)

  萊蒙小姐姐姐休巴德太太長的跟她妹妹很像。她的皮膚黃多了,而且也較為丰滿不過臉上那對眼睛所放射出來的光芒跟萊蒙小姐透過夾鼻眼鏡所放射出來的一樣精明。

  “你真是太好了,白羅先生,"她說。"這么可口的茶點。”

  “首先,"白羅說,"我們享受一下茶點--然后才談正事。”

  他和气地對她微笑,休巴德太太說:

  “你知道,你就跟我從'幸福'的描述所想象的一模一樣。”

  白羅在一陣吃惊之后了解到"幸福"就是萊蒙小姐的教名,他回答說依萊蒙小姐的能力,這是他預料中的事。

  “當然,"休巴德太太心不在焉地又拿了一塊三明治說,"幸福從來就不關心別人?

  我關心,所以我才這擔憂。”

  “你能否解釋給我听,到底是什么讓你擔憂?”

  “要是錢被偷了--這里那里的小錢--那倒是夠自然的事了。而且如果是珠寶,那也相當單純--偷竊狂或是不老實的。但是我把丟掉的東西念出來給你听,我把它們記在一張紙上。”

  晚禮鞋(新的一雙中的一只)

  手鐲(人造寶石)

  鑽戒(在湯盤里找到)

  粉盒

  唇膏

  听診器

  耳環

  打火机

  舊法蘭絨褲子

  電燈泡

  一盒巧克力糖

  絲巾(被割碎)

  背囊(同上)

  硼素粉

  浴鹽

  烹飪書

  白羅深深吸了一口气。

  “惊人,"他說,"而且相當--相當令人著迷。我恭喜你遇到了這么一個獨特、漂亮的難題。”

  “呃,或許對你來說有道理,白羅先生,可是……”

  “根本沒有道理可言。這令我想起了圣誕節時我被一些朋友說服參加的一种游戲--三角小姐。一群人圍坐一圈,每個人輪流說:我上巴黎買了──加上一樣東西的名稱。下一個人依樣畫葫蘆,加上另一樣東西的名稱,這個游戲的宗旨是在依次記住如此列舉下去的東西名稱。當然啦,要記住這些東西難就難在這些東西毫不相關──可以說是?

  缺乏連貫性。就像你剛剛念給我听的那張表上的東西。比如說,等到說出十二种東西時,要把它們一一按照次序列舉出來就變成几乎不可能的事了。失敗的人就得戴上一個紙做的角,輪到下一個競爭者在大家都說出一樣東西之后,說:我一個一角小姐。

  到巴黎去──一一把大家說出的東西名稱按照次序列舉出來。三次失敗,戴上三個角之后,就被迫退出,最后一個留下來的人胜利。”

  “我确信你是那個胜利者,"萊蒙小姐以一個忠實受雇者的信心說。

  白羅微微一笑。

  “事實上,正是如此,"他說。"即使再怎么雜亂無章的東西,還是能理出個條理來,用上一點才智,順序,可以這么說。這也就是:在心里默記我用一塊肥皂來清洗一只大理石白象,它站在一張鐵腳桌上──如此繼續下去。”

  休巴德太太敬佩地說,"或許我給你的那張表上的東西你也可以如法炮制。

  “當然可以。一個小姐穿上右腳鞋子,手鐲戴在左手上。然后她扑上粉,涂上唇膏,下樓去吃飯,戒指掉在湯盤里,如此繼續下去--這樣我就能把你的這張表記下來--不過我們要追查的不是這,而是為什么被偷走的是如此散漫的一些東西?幕后是否有任何系統在?某种偏執的想法?我們先要有一套分析程序。首先是要非常仔細地研究一下這張表上的東西。”

  白羅在細心研究時,室內一片靜寂。

  當白羅終于開口時,休巴德太太几乎跳了起來。

  “第一件引起我特別注意的是,"白羅說。"這些不見的東西,大部分是不值錢的東西(有些相當不值一顧),除了兩項東西例外-听診器和鑽戒。暫時先把听診器擺到一邊,我先把重點擺在戒指上。你只說是值錢的戒指--有多值錢?”

  “呃,我無法确切說出來,白羅先生。中間一顆大鑽石,四周鑲著一圈小鑽石,是蘭恩小姐母親的訂婚戒指,据我所知。丟掉是她非常不安,當天晚上在何皓絲小姐的湯盤里找到時我們大家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我們想那只不過是某人開的一個惡劣玩笑。”

  “可能是。不過我個人倒認為它的失而复得意味深長。要是掉了一支唇膏,一個粉盒或是一本書--那不足以令你報警。但是一只值錢的鑽戒就不同了。報警的可能性很大?。因此戒指物歸原主。”

  “可是如果打算歸還那又何必偷走呢?"萊蒙小姐皺起眉頭說。

  “不錯,為什么?"白羅說。"不過目前我們先把這個問題擱下。現在我來把這些偷竊行為歸類一下,先從戒指開始。這位戒指被偷的蘭恩小姐是誰?”

  “派翠西亞·蘭恩?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來修習史學或是考古學。”

  “有錢?”

  “哦,不。她自己沒多少錢,不過她一向非常小心應用。那只戒指是她母親的。她有一兩樣珠寶,不過沒多少新衣服,而且她最近戒煙了。”

  “她長得什么樣子?用你自己的話描述一下。”

  “哦,她的膚色可以說是黑白居中,外表看起來有點無精打采,安安靜靜得像個小淑女,不過沒什么精神、活力。是所謂的--呃,一本正經的女孩。”

  “截止后來出現何皓絲小姐的湯盤里。何皓絲小姐是誰?”

  “瓦麗瑞·何皓絲?她是個聰明的女孩,皮膚微黑,講話帶著嘲諷的意味。她在一家美容院工作。'莎瑞娜'--我想你大概听說過這家美容院。”

  “這兩個女孩友好嗎?”

  休巴德太太考慮了一下。

  “我想是的--是的。她們之間沒多少瓜葛。派翠西亞跟任何人都處得來,并非有不受歡迎之類的。瓦麗瑞·何皓絲有仇敵,是她的舌頭造成的--不過她也有'門徒',如果?

  你懂我的意思。”

  “我想我懂。"白羅說。

  這么說派翠西亞·蘭恩人不錯,但卻乏味,瓦麗瑞·何皓絲有個性。他回复到他對那張失竊物表的研判上。

  “有趣的是這上頭所代表的不同類別的東西。有些是足以誘惑一個既愛虛榮,手頭又緊的女孩子,唇膏、人造珠寶、粉盒--浴鹽--一盒巧克力糖。再來就是听診器,比較可能是個知道把它拿到什么地方去變賣或典當的男人偷的。這听診器是誰的?”

  “貝特先生的--他是個魁梧友善的年輕人。”

  “醫學院的學生?”

  “是的。”

  “他很生气嗎?”

  “他气极了,白羅先生。他的脾气很暴躁--在气頭上什么話都說得出來,不過很快就過去了,他不是那种容得下自己的東西被順手牽羊的人。”

  “有任何人容得下嗎?”

  “呃,哥波·蘭姆先生,一個印度來的學生。他凡事都一笑置之。他揮手說物質并不重要--”“他有沒有任何東西被偷?”

  “沒有。”

  “啊!法蘭絨褲子是誰的?”

  “馬克那先生的。很舊的褲子,任何人見了都會說該丟掉了,可是馬克那先生非常留戀他的舊衣服,他從沒把任何東西丟棄過。”

  “我們談到了看起來似乎不值一提的東西--舊法蘭絨褲子、電燈泡、硼素粉、浴鹽--一本烹飪書。這些東西可能重要,但是比較可能不重要。硼素粉后續是被拿錯了地方,而電燈泡可能是被人借走了忘記歸還。褲子可能是某個打雜的女佣拿走了。”

  “我們請了兩個非常可靠的清洁婦。我确信她們沒有任何一個會不先問一下就拿走。”

  “你說的可能對。再來是晚禮鞋,一雙新鞋的一只,是吧?是誰的鞋子?”

  “莎莉·芬奇的。她是個來這里交換學習的美國女孩,傅爾布賴特法案基金會提供她獎學金。”

  “你确定那只鞋子不是單純只是放錯了地方?我想不出一只鞋子對任何人能有什么用處。”

  “不是放錯了地方,白羅先生。我們全都找遍了。芬奇小姐當時正要去參加一個她所謂的正式宴會--要穿著正式的禮服--而鞋子是很重要的--那是她唯一的一雙晚禮鞋。”

  “這造成她的不便--困惱--呃……呃,我怀疑。也許這其中有什么……”

  他沉默了一會儿,然后繼續。

  “還有兩樣東西--一個被割碎的背囊和一條遭到相同命運的絲巾。這兩樣東西既非虛榮也無利益--而是蓄意的、怀恨的舉動。背囊是誰的?”

  “几乎所有的學生都有背囊--他們全都經常搭便車。而且大部分的背囊都是一個樣子--在同一個地方買的,因此難以區分。不過,看來似乎可以相當确定這一個是雷恩?

  貝特生或是柯林·馬克那的。”

  “而絲巾也同樣被割碎。是誰的?”

  “瓦麗瑞·何皓絲的。是人家送給她的圣誕禮物--翡翠色,質料真的很好。”

  “何皓絲小姐……我明白。”

  白羅閉上眼睛。他腦海里浮現的是個不折不扣的万花筒。圍巾和背囊的碎片、烹飪書籍、唇膏浴鹽;形形色色的學生的名字和簡略的描述。沒有任何結合或組織。不相關聯的事件,一群旋轉的人們。然而白羅相當清楚這其中一定有個模式在。可能是几個模式。

  他張開眼睛。

  “這是件需要思考的事。很需要思考。”

  “噢,這我确信,白羅先生,"休巴德太太急切地同意說。"而且我确信我不想麻煩你--”“你并不是在麻煩我。我有興趣。不過我一邊想著時,我們可以一邊從實際的方面開始。一個開始……鞋子,晚禮鞋……呃,我們可以從這里開始,萊蒙小姐。”

  “什么事,白羅先生?”

  “或許休巴德太太把那只剩下來的鞋子拿給你。然后你到貝克街車站的失物招領處去。鞋子丟掉--是在什么時候?”

  “呃,我現在記不太正确。也許是兩個月以前。不過我可以莎莉·芬奇那里問到那次宴會的日期。”

  “是的,呃--他再度轉向萊蒙小姐。"你可以稍微含糊其辭。你就說你在市內火車上掉了一只鞋子--這很有可能--或是在其他火車上掉了。或者是在公共汽車上。山胡桃路附近有几路公共汽車經過?”

  “只有兩路。”

  “好。要是你貝克街得不到結果,就到蘇格蘭警場去試試看,就說是在一部計程車上掉的。”

  “在倫敦大助教宮殿,"萊蒙小姐效率十足地更正說。

  “你總是知道這些事情。”

  “可是你為什么認為--"休巴德太太說了一般停下來。

  “我們先看看會有什么結果再說。不管結果是否定的或是坑頂的,你和我,休巴德太太,得再一起商議。到時候你要告訴我一切我有必要知道的。”

  “我真的認為我已經把我所能告訴你的一切都告訴你了。”

  “不,不。我不同意。我們面對的是一群性情、性別都不同的年輕人。甲愛乙,可是乙愛的是丙,而丁和戊或許因為甲而怒目相視,我需要知道的是這一切,人類感情的相互作用。爭吵、嫉妒、友情、怨恨以及一切的冷酷無情等。”

  “我确信,"休巴德太太不自在地說。"我對這些都不知情。我根本沒跟他們牽連。

  我只是管理那個地方,照顧膳食等等。”

  “可是你對人有興趣。你這樣告訴過我。你喜歡年輕人。你接受這個職位,不是因為它有多少金錢上的利益,而是因為能讓你接触到人類的問題。有些學生你喜歡,有些你不怎么喜歡,或是根本一點也不喜歡。你會告訴我的--是的,你會告訴我!因為你在擔憂--不是為發生的這些事--這些你可以報警--”“尼可蒂絲太太不喜歡找警察,這我可以想你保證。”

  “不,你是在為某個人擔心--某個你認為可能必須為這些偷竊時間負責或至少有牽連的人。因此,是某個你喜歡的人。”

  “真是的,白羅先生。”

  “不錯,真是的。而且我認為你擔心是對的。因為那條絲巾被割成碎片,這可不好玩。還有那被割爛的背囊,那也不好玩。至于其他的那些,看起來似乎是幼稚的行為--但是--我可不确定。不,我可一點也不确定!”

(三)

  休巴德太太踏上台階,把鑰匙插進山胡桃路二十六號門上的鑰匙孔里。就在門剛打開時,一個有著一頭火紅頭發的魁梧年輕人在她身后跟上台階。

  “嗨,媽,"他說。雷恩·貝特生通常都這樣稱呼她。他是個友善的家伙,講話帶著倫敦腔,而且毫無任何自卑情緒。"出去溜達?”

  “我出去喝茶,貝特生先生。不要拖延我的時間,我遲到了。”

  “今天我宰了一具可愛的尸体,"雷恩說?

  “不要這么可怕,你這惡劣的孩子。一具可愛的尸体,真是的!想到就發毛。”

  雷恩·貝特生大笑。

  “對席麗儿不算什么,"他說。"我順道到醫院藥局去。'來告訴你一具死尸的事,'我說。她的臉像白床單一樣。你認為怎么樣,休巴德媽媽?”

  “這我不奇怪,"休巴德太太說。"想到就怕!席麗儿或許以為你指的是真正的死尸。”

  “你這話怎么說--真正的死尸?你以為我們的死尸是什么的?人工合成?”

  一個一頭散亂長發的年輕人從右邊一個房間里跨步出來,像只大黃蜂得說:

  “噢,只有你。我還以為至少是一隊大男人。”

  “希望沒讓你的神經線都繃了起來,我想不會吧。”

  “跟往常沒什么兩樣,"尼吉爾·夏普曼說著有回房里去。

  “我們這溫室里的小花。"雷恩說。

  “你們兩個可別再吵嘴,"休巴德太太說。"好脾气,這才是我喜歡的,還有互讓。

  魁梧的年輕人溫情地對她露齒一笑。

  這時一個女孩正下樓來,說:

  “噢,休巴德太太,尼可蒂絲太太在她房里,說你一會來就要見你。”

  休巴德太太歎了一聲,開始上樓梯。傳話哦的高個子、黑皮膚女孩貼牆站著讓路給她過去。正脫著雨衣的雷恩·貝特生說:

  “什么事,瓦麗瑞?是不是要休巴德媽媽定期大我們小報告的時候又到了?”

  女孩聳聳瘦削、优雅的肩膀。她下樓越過大廳。

  “這地方一天比一天更像是瘋人院了,"她回過頭說。

  她說著穿過右邊的一道門。她走起路來帶著那些職業模特儿不必費勁就有的幽雅自豪姿態。

  山胡桃路二十六號事實上是兩幢房子,二十四號和二十六號半連接在一起。一樓打通成一間,隔成交誼廳和一間大餐廳,屋后有兩見盥洗室和一間小辦公室。兩道分割的樓梯通往保持分离的樓上。女孩的臥室在右翼,南海在左翼,也就是原來的二十四號。

  尼可蒂絲太太的客廳溫度保持非常高。大電爐開到最大,窗戶緊閉。尼可蒂絲太太正坐在圍繞著很多有點髒的絲質和天鵝絨墊枕的沙發上抽煙。她是個皮膚微黑的大塊頭婦人。外表仍然好看,一張脾气暴躁的嘴巴和一對褐色的大眼睛。

  “啊!你可來了,"尼可蒂絲太太把這句話講得讓人听起來像是在指責。

  休巴德太太不愧是帶有萊蒙血統的人,絲毫不為所動。

  “恩,"她尖酸地說,"我來了友人告訴我你特別想見我。”

  “不錯,我确實想見你。這真荒謬!”

  “什么荒謬?”

  “這些帳單!你的帳目!"尼可蒂絲太太以一個成功魔術師的姿態從一塊墊枕下變出一疊紙來。"我們拿什么喂這些可怜的學生?山珍海味?”

  “年輕人胃口都好,"休巴德太太說。"他們在這里吃頓好早餐和一頓高尚的晚餐--東西普通不過都有營養。這一切都非常經濟實惠。”

  “經濟?你竟敢對我這么說?在我都快被吃垮的時候?”

  “你賺取相當不錯的利潤,尼可蒂絲太太,對學生來說,受費偏高。”

  “可是我這地方不是一直都住得滿滿的嗎?哪一次我這儿的空位不是要申請三次以上才能得到?”

  “這絕大部分是因為這里的膳食可口而且量夠。年輕人飲食必須得當。”

  “呸!這些總結的數目真是可惡。是那意大利廚子和她的先生搞的鬼。他們在菜錢上動你的手腳。”

  “噢,不,他們不會,尼可蒂絲太太。我可以向你保證,沒有任何外國人哦、騙得過我。”

  “那么撒你自己--是你在剝削我。”

  “我不許你說這种話,"休巴德太太以老派管家可能用來對抗特別粗野的指控的口吻說。"這樣說可不好,有一天會為你惹上麻煩。”

  “啊!"尼可蒂絲太太把一疊帳單戲劇化地拋向空中,散落一地。休巴德太太緊抿雙唇,俯身一一撿起來。"你激怒了我,"她的顧主大吼。

  “也許吧,"休巴德太太說,"不過,這樣激動對你不好。發脾气對血壓很不好。”

  “你承認這些總數目比上星期高嗎?”

  “當然。藍普遜商店有一些很好的拍賣物品。我趁机會買下了。下星期的總數就會在平均數之下。”

  “你任何事都解釋得這么合。”

  “拿去吧,"休巴德太太把一疊帳單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還有其他的事嗎?”

  “那個美國女孩,莎莉·芬奇,她談到要离開--我不想讓她走。她是個領取傅爾布賴特獎學金的學生。她會把領取同樣獎學金的學生帶來這里住宿。她必須留下來。”

  “她有什么理由要离開?”

  “我怎么記得?不是個真實的理由。我看得出來。我一向都知道。”

  休巴德太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一點她愿意相信尼可蒂絲太太的。

  “莎莉什么都沒對我說過,"她說。

  “不過,你會跟她談談吧?”

  “是的,當然。”

  “如果是因為這些黑人學生,這些印度人,這些女黑鬼--那么可以統統讓他們走?

  明白吧?黑白人种划清界限,他們美國人非常注重這個--對我來說重要的是美國人--?

  至于那些黑人--立刻走開!”

  “由我在這里負責時可不成,"休巴德太太冷冷地說。"無論如何,你錯了。在這些學生之間并沒有那种感受,而且莎莉當然不是那种人。她和阿金邦伯先生就常在一起吃?

  飯,沒有人能比他更和黑了。”

  “那么是因為共產党--你知道美國人對共產党徒是怎么樣的。尼吉爾·夏普曼--他就是個共產党徒。”

  “我倒怀疑。”

  “沒錯。你該听听他那天晚上說的話。”

  “尼吉爾只要是能惹人困惱的話,他什么都說得出來。”

  “你對他們都這么了。親愛的休巴德太太,你真是了不起!”

  “先給點火藥,然后再涂上果醬,"休巴德太太說。

  “什么?”

  “沒什么。不要擔心。我會盡我所能。”

  她打斷她一連串的謝語,离開客廳。

  然而休巴德太太還不得安宁。她一踏進自己的客廳門,一個高挑的女孩就站起來說:

  “我想跟你談几分鐘,可以吧?”

  “當然,伊麗莎白。”

  休巴德太太有點惊訝。伊麗莎白·瓊斯頓是個來自西印度群島,研習法律的女孩。她用功、有野心、非常孤獨,不与人交際。她一向顯得似乎特別平靜、能干,休巴德太太一向把她看作是學舍中最令人滿意的學生之一。

  她現在也是表現得十分平靜,然而休巴德太太听出了她話聲中微微顫抖的意味,盡管那張黑面孔相當平靜。

  “有身問題嗎?”

  “是的。請跟我到我房里去好嗎?”

  “稍等一下。"休巴德太太丟下她的外套和手套,然后隨著女孩走出房間,登上樓梯。女孩的房間在頂樓。她打開方面,走向靠窗的一張桌子。

  “這些是我的研究筆記,"她說。"代表著几個月的辛勤工作。你看看搞成什么樣子了?”

  休巴德太太咽不過气來。

  墨水在桌上打翻了,流過筆記,把紙張全都浸透了。休巴德太太用指尖碰了碰,還是濕淋淋的。

  她明知故問:

  “不是你自己把墨水打翻的吧?”

  “不是。是在我出外時打翻的。”

  “你想會不會是比格士太太--”比格士太太是負責頂樓的清洁婦。

  “不是比格士太太。這墨水甚至也不是我的。我的墨水放在床邊的架子上,碰都沒碰過,是某人帶墨水來故意弄的。”

  “多么邪惡--殘酷的事。”

  “不錯,是糟糕的事。”

  女孩說來相當平靜,然而休巴德太太并沒有犯下低估她的感受的錯誤。

  “哦,伊麗莎白,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我感到震惊,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查出這件不怀好意的事是誰干的。你自己沒有任何看法?”

  女孩立即回答:

  “這是綠墨水,你看到了的。”

  “恩,我注意到了。”

  “著种綠色墨水并不太普通。我知道這里有個人用這种墨水。尼吉爾·夏普曼。”

  “尼吉爾?你認為尼吉爾會做這种事?”

  “我不這樣認為--不。可是他寫信和記筆記都是同綠墨水。”

  “我得好好去問問。我很遺憾這屋子里竟然會發生這种事情,伊麗莎白,我只能告訴你,我會盡我所能查名這件事。”

  “謝謝你,休巴德太太,還有--其他的一些事--不是嗎?”

  “是--呃--是的。”

  休巴德太太走出房間,朝樓梯走過去。但是正要下樓之時突然停住腳步,轉身沿著走道走向盡頭的一個房間。她敲敲門,門內穿出莎莉·芬奇小姐叫她進去的聲音。

  這是個令人愉快的房間,而莎莉·芬奇本人,一頭歡暢的紅發,是個令人愉快的女孩。

  她遞出一盒打開的糖果,含糊其辭地說:

  “家里寄來的糖,吃一點吧。”

  “謝謝你,莎莉。現在不吃。我优點感到困惱。"她停頓一下。"你有沒有伊麗莎白?

  瓊斯頓遭到了什么事?”

  “黑貝絲遭到了什么事?”

  這是個親昵的外號,伊麗莎白本人接受的外號。

  休巴德太太描述所發生的事。莎莉顯得十分同情、憤慨。

  “這真是卑鄙的事。我簡直不相信有任何人會對我們的黑貝絲做出這种事來。大家都喜歡她。她安安靜艱難感的,不太跟人家牽扯、來往,不管我缺陷沒有人不喜歡她。”

  “我也這樣認為。”

  “呃--這是跟其他事情一切的一件吧?所以--”“所以什么?"休巴德太太在女孩停住嘴時猛然問道。

  莎莉緩緩地說:

  “所以我才要离開這里。尼可蒂絲太太有沒有告訴過你?”

  “恩。她感到非常困惱。好象認為你沒有把真正的理由告訴她?”

  “哦,我是沒有。沒有道理讓她瞎猜疑。你知道她是什么樣子的。不管我告訴你她的理由是夠正确了。我就是不喜歡這里發生的事。古怪,我的一只鞋子丟了,然后瓦麗瑞·何皓絲的絲巾被割成碎片--還有雷恩的背囊……被順手牽羊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畢竟,那隨時都可能發生--是不好但是大致上來說正常--但是這另外的事可就不正常了。"她停頓了一會儿,微笑著,然后突然笑咧開了嘴。"阿金邦伯嚇著了,"她說。"他一向非常高傲、文明--但是這下他那西非古老的法術信仰可是呼之欲出了。”

  “哼!"休巴德太太气憤地說。"我沒耐心听這些鬼話。只不過是某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在作怪而已。”

  莎莉的嘴唇扭曲成貓般的獰笑。

  “重點就在于,"她說,"你所說的'普普通通',我有种感覺,覺得這屋子里有個人可不普通!”

  休巴德太太下樓去。她轉身走進一樓的學生交誼廳里。有四個人在那里。瓦麗瑞·何皓絲,俯伏在沙發上,一雙优美的小腳蹺在扶手上;尼吉爾·夏普曼坐在桌旁,一本厚書在面前攤開;派翠西亞·蘭恩依在壁爐上;一個穿著雨衣剛進來的女孩,休巴德太太走進去時正在脫掉毛線帽。她是個皮膚白皙、健壯結實的女孩,有一對分得很開的褐色眼睛和一張老是微張著看來顯得好象永遠都在吃惊的嘴巴。

  瓦麗瑞拿下嘴唇上的香煙,以懶洋洋的聲音說:

  “嗨,媽,你有沒有給我們那可敬的老家伙灌糖漿讓她平息下來?”

  派翠西亞·蘭恩說:

  “她有沒有向你開戰?”

  “戰況如何?"瓦麗瑞說著格格發笑。

  “有件非常令人不愉快的事發生了,"休巴德太太說。"尼吉爾,我要你幫我。”

  “我?"尼吉爾合上書,抬起頭來看她。他那瘦削、惡意的臉上突然閃現出淘气但卻出人意料的甜美笑容,"我做了什么?”

  “物品希望是沒有,"休巴德太太說。:不管有人惡意把墨水打翻在伊麗莎白·瓊斯頓的筆記本上,是綠墨水。你用的是綠墨水,尼吉爾。”

  他凝視著他,笑容消失。

  “不錯。我用的是綠墨水。”

  “恐怖的東西,"派翠西亞說。"我真希望你不要用那种墨水,尼吉爾。我一直告訴你,我認為那太標新立异了。”

  “我喜歡標新立异,"尼吉爾說。"淡紫色墨水甚至更好。我得試著去買一些來用?

  不過,你是當真的嗎,媽?我是指,關于陰謀破坏的事?”

  “恩,我是當真的。是你干的好事嗎,尼吉爾?”

  “不,當然不是。你知道,我喜歡捉弄人,但是我絕不會做這种卑鄙的事--單讓更不會對只管自家事足以做某些人模范的黑貝絲作出這种事來。我的那瓶墨水在哪里?我昨晚灌了鋼筆,我記得。我通常都把它擺在那邊的架子。"他身子彈了起來,跨越過去。"在這里。"他拿起墨水瓶,然后吹了一聲口哨。"你說的對。這瓶墨水計划空了。應該是滿滿的才對。”

  穿著雨衣的女孩有點咽不過气。

  “天啊,"她說。"天啊。我不喜歡--”尼吉爾猛然一轉身一臉指控地面向她。

  “你有不在場證明嗎,西莉亞?"他以脅迫的口吻說。

  女孩喘了一聲。

  “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不管怎么說,我一整天都在醫院里。我不可能--“派翠西亞·蘭恩气憤地說:

  “我不明白為什么尼吉爾該受到怀疑。就只是因為他的墨水被拿去--”瓦麗瑞陰險地說:

  “對,親愛的,替你的小伙子辯護。”

  “可是這很不公平--”“可是我真的毫無瓜葛,"西莉亞急切地抗議。

  “沒有人認為是你干的,小乖乖,"瓦麗瑞不耐煩地說。"但是,你知道,"她与休巴德太太對瞄了一眼,"這可是超出了開玩笑的界限。必須想辦法處理。”

  “是得想辦法處理,"休巴德太太繃著臉說。

(四)

  “這就是了,白羅先生。”

  萊蒙小姐把一個紙包放在白羅面前。他打開來,看著一只銀色晚禮鞋。

  “是在貝克街找到的。”

  “這省了我們不少麻煩,同時也證實了我的想法。”

  “的确。"天性缺乏好奇心的萊蒙小姐說。

  然而,她倒還是易受親情的感染。她說:

  “白羅先生,我收到我姐姐的一封信。事情有了一些新發展。”

  她把信遞給他,看過之后,他要萊蒙小姐打電話找她姐姐。

  “休巴德太太?”

  “噢,是的,白羅先生。”

  “你現在在什么地方?”

  “當然是在山胡桃路廿六號。噢,我懂你的意思。我是在我自己的起居室里。”

  “有分机?”

  “我用的就是分机。主机在樓下大廳里。”

  “有誰在屋子里可能偷听?”

  “所以的學生這時候都已經出去了。廚子上市場去了。她丈夫吉羅尼莫听得懂的英語很少。”

  “很好。那么我可以毫無顧慮地說了。你們那里偶爾晚上有演講會,或是演電影吧?”

  “我們的确偶爾舉辦演講會。”

  “那么今天晚上你將說服赫丘勒·白羅先生,你妹妹的顧主,潛力對你的學生演說一些有趣案件。”

  晚餐時間是七點半,當休巴德太太從樓打夯客廳下樓來,后面跟著一個矮小老人時,大部分學生都已就坐。

  “這些是我們的一部分學生,白羅先生。這位是赫丘勒·白羅先生,他飯后將跟我們談話。”

  彼此寒暄一陣之后,白羅在休巴德太太一旁坐下。

  這時坐在他右手邊的一個女孩羞答答地向他開口:

  “休巴德太太的妹妹真的替你工作嗎?”

  “不錯,萊蒙小姐當我的秘書好几年了。她是最能干的女人。”

  “我覺得奇怪--”“你覺得什么奇怪,小姐?”

  他慈父般地對她微笑,同時在心里暗自做了注記:

  “漂亮,憂心,頭腦反應不太快,害怕……"他說: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還有你在研習什么嗎?”

  “席麗儿·奧斯丁。我沒在上學。我是圣凱瑟琳醫院的配藥員。”

  “有趣的工作。”

  “我不知道--或許是吧。”

  “其他的這些呢?或許你能告訴我一向關于他們的事吧?句我所知,這是外籍學生的家,可是這些學生好象大多是英國人。”

  “一些外籍的出去了。仙德拉·拉爾先生和哥波·藍姆先生--他們是印度人--雷恩吉爾小姐是荷蘭人--阿美德·阿里先生是埃及人。”

  “在座的那些呢?”

  “坐在休巴德太太左手邊的是尼吉爾·夏普曼,他是在倫敦大學修習中世紀和意大利歷史。他的下一位,戴著眼鏡的是派翠西亞·蘭恩小姐。她在修習考古學學位。那大塊頭的紅發男生是雷恩·貝特生,他是醫學院學生,那個黑女孩是瓦麗瑞·何皓絲,她在一家美容院。她的下一位是柯林·馬克那--他在修習精神病學碩士學位。”

  當她說到柯林是聲音有點改變。白羅注視著她,看到她臉上血色泛起。

  他在心里自言自語:

  “原來--她是在戀愛,她無法輕易掩飾這個事實。”

  他注意到年輕的馬克那似乎從沒望想佻撻這邊來,太忙于跟坐在他一旁的一個滿臉歡笑的紅發女孩交談了。

  “那是莎莉·芬奇。她是美國人--領取傅爾布賴特獎學金過來這里的。再過去是吉妮維芙·馬瑞柯德。她修習英文,坐在她下一位的雷妮·賀爾也是。那嬌小的金發白膚女孩是珍·湯琳生--她也在圣凱瑟琳醫院。她是理療醫生。那個黑人是阿金邦伯--他來自西非,人好得不得了。再下去是伊麗莎白·瓊斯頓,她來自牙買加,研習法律。在我左手邊的是兩個土爾其學生,大約一貫星期前才來的。他們几乎完全不懂英文。”

  “謝謝你。你們全都處得來?或是會爭吵?”

  “噢,我們都太忙了,沒有時間吵架,盡管……”

  “盡管什么,奧斯丁小姐?”

  “呃--尼吉爾--他喜歡招惹人家,讓人家生气。而雷恩·貝特生真會生气。他有時候气得發狂。但是其實他人非常好,很討人喜歡。”

  “那么柯林·馬克那--他也會气惱?”

  “噢,不。柯林只會揚揚眉頭,顯出一副惊奇的樣子。”

  “我明白。那么年輕的小姐門,你們也有你們之間的爭吵吧?”

  “噢,不。我們全都處得很好。吉妮維芙有時候會鬧情緒。我想法國人是比較過敏。”

  “你剛才說你覺得奇怪,你指的是什么,奧斯丁小姐?”

  “噢,那個--沒什么--其實是沒什么--只是,最近有人開了一些傻玩笑--我以為休巴德太太--不過,真的,是我自己傻。我并沒有什么意思。”

  白羅沒有逼她。他轉向休巴德太太,隨即跟她和尼吉爾·夏普曼展開三角對談,尼吉爾打開犯罪是种創造性的藝術形式這嚴格倍受爭議的話題,他還說社會的不當之處在于警察之所以當警察只是因為他們暗藏的虐待狂心理作祟。白羅惊奇地注意到坐在他一旁的一個一臉焦慮、戴著眼鏡的年輕女人奮不顧身地在他一發表出一句意見邊馬上幫他解釋開。然而,尼吉爾絲毫沒主要到她的用心良苦。

  “你們時下的年輕人出來政治和心理學什么都不想,"休巴德太太說。"我年輕的時候,我們就比你們歡樂多了。我們跳舞。”

  席麗儿笑出聲來,同時帶著惡意說:

  “你以前就常跳舞,尼吉爾。我自己就曾經跟你跳過一次。”

  “你跟我跳過舞?"尼吉爾難以置信地說。"在什么地方?”

  “在劍橋--五月慶典周時。”

  “噢,五月慶典周!"尼吉爾一揮手想把年輕似的荒唐事跡揮掉。"人都有青春期?

  幸好很快就過去。”

  尼吉爾現在充其量也不過才二十五歲。派翠西亞·蘭恩一本正經地說:

  “你知道,休巴德太太,我們的功課這么多。忙著上課、記筆記,出來真正值得的事,實在沒有時間去做任何事。”

  “我親愛的,一個人只年輕一次而已。"休巴德太太說。

  吃過甜點之后他們全都進入交誼廳,各自動手從桌上的一只大咖啡壺里倒咖啡喝。然后白羅受邀開始演說。兩個土爾其學生禮貌地告退。其余的人都就坐,面露期許之色。

  白羅站起來,以他慣常泰然自若的神圣開口。他輕松、有趣地談了四十五分鐘。

  “所以,你們知道,"他結尾說,"我對這位紳士說我想起了我認識的一個肥皂厂老板,他為了跟漂亮的金發秘書結婚而毒害自己的妻子。他把我剛剛替他找回來的錢塞進我手里。他臉色蒼白,眼睛露出恐懼的神色。'我會把這些錢,'我說,'捐獻給慈善机构。'然后我對他說,'要小心才是明智之舉。'他點點頭,一言不發。他受了大惊,而我救了他一命。因為盡管他迷戀他的金發秘書,他不會再毒害他妻子。預防總是胜過治療。我們要預防謀殺--而不是等到事發之后才想辦法補救。”

  他一鞠躬。

  學生們對他熱烈地鼓掌。然后,當白羅正要坐下去時,柯林·馬克那拿掉唇間的煙斗說:

  “現在,或許你要談談你來這里的真正目的吧?”

  一陣沉默,然后派翠西亞帶著譴責的意味說,"柯林。”

  “呃,我們都能猜,不是嗎?"他不屑地環顧四周。"白羅先生對我們發表了一次有趣的談話,可是這并不是他來這里的目的。他是正在工作中。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吧?”

  “你只代表你自己發言,柯林。"莎莉說。

  “我說的是實話,不是嗎?”

  “我承認,"白羅說,"我好心的女主人私下對我說了一些令她--擔憂的事件。”

  雷恩·貝特生站起來,他的臉色沉重、粗野。

  “听著,"他說,"這是怎么一回事?這是不是故意安排好來套我們的?”

  “你真的是剛剛才明白過來嗎?"尼吉爾可愛地說。

  席麗儿惊嚇地咽了一口气說,"那么我是說對了。”

  休巴德太太果斷、權威地說:

  “我要白羅先生來演講,同時我也想征求他對最近這里發生的一些事情的意見。必須想辦法處理,依我看,委員的另一個辦法是--找警方。”

  霎時,一陣激烈的爭論爆開來。吉妮維芙冒出一長川激動的法語。"找警方那真是丟人、可恥!"其他的聲音,表示同感或是反對意見的都合了進來。在最后一段間隙時刻,雷恩·貝特生的聲音決斷地揚起。

  “讓我們听听白羅先生對我們這里的難題說寫什么。”

  休巴德太太說:

  “我已經把所以的事實都告訴過白羅先生。如果他想要問任何問題,我相信你們沒有人會反對。”

  “謝謝你。"白羅說。他以魔術師的姿態取出了一雙晚禮鞋,把它們遞給莎莉·芬奇。

  “是你的鞋子吧,小姐?”

  “怎么--是的--兩只都在?丟掉的那只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

  “從貝克街的失物招領處。”

  “可是你怎么想到可能在那里,白羅先生?”

  “一項非常簡單的推理過程。有人從你房里拿走了一只鞋子。為什么?不是要拿去穿或是拿去賣掉。而且由于每個人都會搜查屋子企圖找到它,這只鞋子必須弄出屋外或是毀掉。但是要毀掉一只鞋子并不容易。最容易的辦法是把它帶上公共汽車或火車,在乘客匆忙擁擠的時候把它連同紙包一起塞在座位底下。這是我的第一個猜測,而事實證明這個猜測是正确的--所以我知道我所持的理由是正确的--這只鞋子被拿走?

  ?是為了使其受扰,因為他知道這逗趣。'”瓦麗瑞短笑一聲。

  “這毫無疑問的箭頭指向你,尼吉爾,我的愛人。”

  尼吉爾有點不自然地笑說:“如果那只鞋子合腳,那就穿上去。”

  “胡說,"莎莉說。"尼吉爾并沒有拿走我的鞋子。”

  “他當然沒有,"派翠西亞气憤地說。"這真是最最荒謬的想法。”

  “我不懂荒不荒謬,"尼吉爾說。"我實際上并沒有做這种事--如同我們大家都會說的'毫無疑問地'。”

  仿佛白羅就像一個演員在等待提詞一樣一直在等著他這些話。他若有所思地眼光落在雷恩·貝特生發紅的臉上,然后帶著詢問的眼神掃視其余的學生。

  他說:

  “我的地位微妙。我在這里是個客人。我是應休巴德太太之邀--來這里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如此而已。還有,當然啦,來把一雙非常迷人的晚禮鞋還給這位小姐。至于進一步的--"他停頓一下。"這位先生--貝特生?是的,貝特生先生--要我說說我個人對這--難題的看法。可是除非你們全都請我說。否則我說出來就不合時宜了。”

  阿金邦伯先生猛點著一顆長滿黑色卷發的頭。

  莎莉·芬奇的聲音不耐煩地上揚。

  “讓我們來听听白羅先生的高見,不要再瞎扯了。”

  “我再同意不過了,莎莉。"尼吉爾說。

  “好,"他說。"既然你們都向我問這個問題,我回答說我的已經相當簡單。休巴德太太--或者該說是尼可蒂絲太太--應當立即報警。”

(五)

  白羅的回答是他們所料想不到的。

  在一時全場癱瘓的掩護下,他被休巴德太太帶上她的客廳去。

  休巴德太太把燈點上,關上門,請白羅先生坐到壁爐旁的一把扶手椅上。

  然后她在他對面做下來,在一陣猶豫之后,她說:

  “也許你對,白羅先生。或許我們應該找警方來處理--尤其是在這件惡意的墨水事件之后。但是我倒真希望你沒這樣說。”

  “啊,"白羅說,"你認為我應該裝糊涂?”

  “呃,依我看似乎應該保持沉默,找個警官過來,私下把事情經過說給他听可能比較好些。不管是誰干下了這些蠢事,那個人現在已經受到了警告。”

  “或許吧。”

  “沒有什么或不或許的!"休巴德太太有點尖銳地說,"即使是今天晚上沒在場的仆人或學生,話也會傳出去。”

  “一點也不錯。”

  “再說,還有尼可蒂絲太太。我真的不知道她會采取什么態度。她從來就叫人捉摸不定。”

  “知道她會采取什么態度會是件有趣的事。”

  一陣猛烈、權威的敲門聲傳來。房門打開,柯林·馬克那齒間緊緊咬著煙斗,額頭皺起,走了進來。

  “對不起,"他說,"我急著想跟白羅先生談句話。”

  “跟我?”

  “唉,跟你。"柯林繃著臉說。

  他拉過一把坐起來有點不舒服的椅子,四平八穩地坐著面對赫丘勒·白羅。

  “你今晚對我們發表了一次有趣的談話,"他放肆地說。"我不否認你是個有著各种長期經驗的人,不管我認為你的方法和觀念都同樣過時了。”

  “柯林,"休巴德太太臉色漲紅地說。"你太無禮了。”

  “我無意冒犯。不管我得把話說清楚。犯罪和懲罰,白羅先生,這是你的經驗界限。”

  “在我看來這是自然的因果。”

  “你采取的是狹窄的法律觀念--而且是最最老式的法律。如今,即使是法律也得注意到最新的引起犯罪的理論。重要的是原因。”

  “可是,就你的新式觀點來說,我再同意你不過了!”

  “那么你得考慮到這屋子里發生的事情的原因--你得查出為什么這些事情會發生。”

  “可是這一點我仍然是同意你。”

  休巴德太太無法容忍,尖聲插嘴說,"一派胡言!”

  “你錯就錯在這里,"柯林頭微轉向她說。"你不得不把心理背景列入考慮。”

  “什么胡言亂語的鬼心理學!"休巴德太太說。

  “那是因為你根本一點都不懂,"柯林說。他把目光移回到白羅身上。

  “我對這些課題有興趣。目前我正在修習精神病學和心理學的碩士學位。我們遭遇到各种牽連廣泛,极為駭人的案例,白羅先生,你無法單單以原罪的律條就把這個罪犯給打發掉,或是單純地認為他蓄意藐視法律。你得了解問題的根源,如果你想有效治療青少年犯罪。”

  “偷竊就是偷竊。"休巴德太太頑固的說。

  白羅溫和地說:

  “我的觀念無疑是老式的,不管我准備听你的,馬克那先生。”

  “這樣說非常公平,白羅先生。現在我來試著把這件事說明給你听,使用非常簡單的術語。”

  “謝謝你。”

  “我從你今晚拿來還給莎莉·芬奇的那雙鞋子說起。一只鞋子被偷走,只有一只。”

  “我記得這個事實曾引起我的注意。”

  “啊,可是你并不明白其中的意義。這是最最漂亮最最叫人滿意的案例之一。'灰姑娘情結'。灰姑娘,沒有酬勞的苦工,作在火爐旁,她的姊妹們穿上她們最好的衣服,去參加王子的舞會。一個仙女也把灰姑娘送去參加舞會。午夜來臨時,她漂亮的衣裳變成破破爛爛--她急忙逃走,留下了一只鞋子。我們遭遇的是一個將自己比?

  兪為灰姑娘的心靈(當然是無意識的)。我們所有的是挫折、仰慕、自卑感。這個女孩偷了一只鞋子。為什么?”

  “是個女孩?”

  “自然是個女孩。稍有一點頭腦的人都知道。”

  “真是的,柯林!"休巴德太太說。

  “或許她自己并不知道為什么她會這樣做--可是內在的意愿是明明白白的。她想成為公主,讓王子認出她同時向她求愛。另一個重大意義是,那只鞋子是偷自一個正要去參加舞會的迷人女孩。”

  柯林的煙斗早就熄掉了,他現在更顯熱切地揮動著。

  “現在我們來談點其他所發生的事。一個善于偷取各种小東西的人--一切跟女性魅力有關的東西:一個粉盒、唇膏、耳環、手鐲、戒指。這有雙重意義在:這女孩想要引人注意,她因此甚至要受到懲罰--不良少年常見的案例;這些東西沒有一樣可以稱得上是一般的偷竊罪行。”

  “胡說,"休巴德太太充滿火藥味地說。"有些人就是不老實。”

  “可是在被偷走的東西中有一只具有某些价值的鑽戒。"白羅說。

  “那被歸還了。”

  “還有,馬克那先生,你當然不會說听診器是女性的小小東西吧?”

  “那有較深一層的意義。在女性魅力方面自覺不如人的女人可能在事業發展上尋求升華。”

  “還有烹飪書籍呢?”

  “家庭生活的一個象征,丈夫和家人。”

  “還有硼酸粉呢?”

  “我親愛的白羅先生。沒有人會偷硼酸粉!為什么要偷這种東西?”

  “這正是我自問的問題。我必須承認,馬克那先生,你似乎一切都有個答案。那么,向我說明一下一條舊法蘭絨褲子的失蹤的意義--据我所知,是你的法蘭絨褲子。”

  柯林首次顯得很不自在。他臉紅起來,清清喉嚨。

  “這我可以解釋--不過這有點复雜,或許--呃,有點難堪。”

  “那就算了,省得我不好意思。”

  白羅突然傾身向前,敲敲年輕人的膝部。

  “還有撒到另一個學生文件上的墨水,被割碎的絲巾。這些事都沒有造成你的不安嗎?”

  柯林沉著、高超的態度突然暗自起了變化。

  “它們是造成我的不安,"他說。"相信我,她應該接受治療。不過是醫學上的治療。這不是個警方的案子。這可怜的人爾甚至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她全被一些結困住了。如果我……”

  “那么你知道她是誰?”

  “我有非常強烈的怀疑對象。”

  白羅以概括的態度喃喃地說:

  “一個在异性方面不怎么出色的女孩,一個害羞的女孩,一個深情的女孩,一個頭腦反應遲鈍的女孩。一個感到受挫、孤單的女孩,一個……”

  一聲敲門聲。

  門打開,席麗儿·奧斯丁走進來。

  “啊,"白羅點頭說。"正是。席麗儿·奧斯丁小姐。”

  席麗儿以苦悶的眼神看著柯林。

  “我不知道你在這里,"她說。"我來--我來……”

  她深吸一口气,急忙走向休巴德太太。

  “請不要找警察來。是我。我一直在偷那些東西。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并不想要偷。"她猛一轉身面向柯林。"現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了……我想你大概不會再跟我說話。我知道我很可怕……”

  “不要這樣說!一點也不。"柯林說。"你只不過有點混淆不清。你只不過是有一种病,看事不清而已。如果你信得過我,席麗儿,我很快就能把你醫好。”

  “噢,柯林--真的?”

  席麗儿以毫不掩飾的崇拜眼神看著他。

  “我一直都非常擔心。”

  “我現在不用再擔心了。"他站起來,挽起席麗儿的手臂,堅決地看著休巴德太太。

  “我希望,"他說,"現在不要再說什么找警方來的傻話了。沒有什么真正具有价值的東西被偷走,而被拿走的東西,席麗儿都會歸還。”

  “我無法歸還手鐲和粉盒,"席麗儿擔憂地說。"我把它們丟進排水溝里去了。不過我會買新的歸還。”

  “听診器呢?"白羅說。"你把它放在什么地方?”

  “我沒拿過听診器。而且把墨水倒在伊麗莎白文件上的人也不是我。我從沒做過像這樣心怀惡意的事。”

  “然而你把何皓絲小姐的圍巾割碎了,小姐。”

  席麗儿有點不确定地說:

  “那不同。瓦麗瑞不介意。”

  “那么背囊呢?”

  “噢,那不是我割碎的。那純粹是脾气。”

  “告訴我,"白羅拿出錄自休巴德太太小本子的那張表說。"這次必須說實話。這些事件中有哪一些是該你負責的?”

  席麗儿立即回答出來。

  “我對背囊、電燈泡、硼酸粉和浴鹽的事完全不知情,而且戒指的事其實是項錯誤。我一知道它值錢便馬上歸還回去。”

  “我明白。”

  “因為我真的無意表現不老實。只是……”

  “只是什么?”

  席麗儿眼中出現了細微警覺的神色。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完全糊涂了。”

  柯林斷然插嘴進來。

  “如果你不盤問她我會感謝你。我可以向你保證這种事不會再發生。從現在開始?

  ?一切完全由我負責。”

  “噢,柯林,你對我真好。”

  “我想要你告訴我很多關于你自己的事,席麗儿。比如說,你早期的家庭生活。你父親和你母親在一起相處得好嗎?”

  “噢不,很可怕--在家里--”“正是,還有--”休巴德太太插嘴進來。

  “夠了。我很高興你自己過來坦白承認。雖然你引起了不少的擔憂和焦慮,你應該自覺慚愧。不過,我愿意說,我接受你的說辭,說故意把墨水潑在伊麗莎白筆記上的?

  人不是你。現在你們走吧,你和柯林。”

  當門在他們身后關起時,休巴德太太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她說。"你認為怎么樣?”

  白羅眼睛閃亮。他說:“我認為--我們在一幕愛情戲中擔任了助手--現代式的。”

  他喃喃地說:

  “在我年輕的時代,年輕男人借給女孩子神智學方面的書或是和她們討論馬特林克的'青鳥'。一切都是感性和高度理想。現在湊合男女的是失調的生活和各种'情結'。”

  “全是荒謬之言。"休巴德太太說。

  “不,也不全是荒謬之言。骨子里的大原則是夠合理的--但是一個像柯林一樣的年輕熱心研究者看到的只是各种情結和受害者不快樂的家庭生活。”

  “席麗儿的父親在她四歲時就去世,"休巴德太太說。"而她跟她母親--一個愚昧的好人--度過了非常愉快的童年。”

  “啊,不過她沒這樣跟年輕的馬克那說是夠明智了!她會說他想要听的。她愛得很深。”

  “你相信他的胡言亂語嗎?”

  “我不相信席麗儿有'灰姑娘情結'。或是她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偷東西。我認為她怀著吸引柯林·馬克那注意的目的而冒險偷一些不重要的小東西--就這個目的而言,她是成功了。”

  “我不認為她有想出這种手段的頭腦。"休巴德太太說。

  白羅沒有作答。休巴德太太繼續說下去。

  “這么一來,整個事情只是空穴來風!我真的感到抱歉,白羅先生,為了這种小事浪費了你的時間。無論如何,這樣結束很好。”

  “不,不,"白羅搖頭。"我不認為事情已經了結。我們已經清除了一些小事,但是還有一些事沒解釋通而且我個人有個印象,覺得我們遭遇的是一件嚴重的事。”

  “哦,白羅先生,你真的這樣認為?”

  “只是我的印象。不管我可不可以和派翠西亞·蘭恩小姐談談?我想查看一下被偷過的那只戒指。”

  “啊,當然可以。我下樓去叫她上來見你。我有話去跟雷恩·貝特生說。”

  不久派翠西亞·蘭恩進來。

  “休巴德太太說你想看看我的戒指。”

  她從手指上脫下戒指,遞給白羅。

  “真的是相當大的一顆鑽石,不過當然是老式的鑲嵌法。是我母親的訂婚戒。”

  “你母親她還在世吧?”

  “不,我的雙親都已過世。”

  “真令人傷心。”

  “是的。他們兩個人都非常好,不過不知為什么我從沒跟他們很親近過。人總是在事后才感到懊悔。我母親想要個漂亮、輕率的女儿。她在我選讀考古學時非常失望。”

  “你的心思一向認真嚴肅?”

  “我想是的。”

  白羅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他猜想,派翠西亞·蘭恩三十剛出頭。除了漫不經心地抹上一點唇膏之外,她毫無化妝。

  “沒有魅力,"白羅頗有感触地在心里自言自語。"還有她的衣服!”

  他對她的外表不以為然。"她有教養、有智慧、這個女孩,"他對自己說,"而且,天啊,她會一年比一年更叫人感到乏味!”

  派翠西亞正說著:

  “我真的對發生在黑貝絲--瓊斯頓小姐身上的事感到非常震惊。在我看來,用那种綠色墨水似乎是故意要顯得像是尼吉爾干的。但是我向你保證,尼吉爾絕對不會做那种事。”

  “啊。"白羅更加感興趣地看著她。她變得臉紅。

  “尼吉爾不容易叫人了解,"她急切地說。"你知道,他小時候有過非常艱難的家庭生活。”

  “哎呀,又來一個!”

  “你說什么?”

  “沒什么。你剛剛說……”

  “關于尼吉爾。他難纏。他老是有反對一切權威的傾向。他非常聰明--真的聰明,不過我必須承認有時候他的態度非常不好。嘲弄別人--你知道。而且他太不屑于解釋或是為自己辯護。即使這地方的每一個人都認為那件墨水的惡作劇是他干的,他也不會站出來說不是他干的。這態度真是非常愚蠢。”

  “當然,這可能遭到誤解。”

  “這是一种驕傲,我想。因為他總是這么受到誤解。”

  “你認識他多年了?”

  “不,只有大約一年。我們在游覽羅爾城堡時認識的。他得了流行性感冒病倒了,后來惡化成肺炎,我從頭到尾照顧他。他非常纖弱而且完全不會照顧自己的健康。就一些方面來說,盡管他這么獨立,但仍像小孩子一樣需要人家照顧。”

  白羅歎了一聲。

  “你允許我保留你的戒指嗎,小姐?明天一定還給你。”

  “當然,要是你想保留的話,"派翠西亞有點惊訝地說。

  “你真好。還有,請小心一點,小姐。”

  “小心?小心什么?”

  “我真希望我知道,"白羅仍然擔憂地說。

(六)

  第二天,休巴德太太發現這一天過得令她特別生气。她感到相當輕松地醒過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件所造成的惱人疑慮已經解脫了。一個傻女孩,做出現代式的傻事該為那些事負責。從現在開始,一切將恢复常規。

  在這种舒适的自信之下,休巴德太太下樓去吃早餐,卻發現她最近新得到的安适感受到了威脅。學生們特別挑上這特別的早晨表示得特別地若人討厭,每個學生都以他或她的個別方式表現。

  听說了伊利沙白的文件遭到暗中破坏的仙德拉·拉爾先生變得激動而多話:“壓迫,”他說,“蓄意壓迫土著民族。輕視与偏見,色种偏見。這是證据确鑿的一個例子。”

  “好了,拉爾先生,”休巴德太太厲聲說。“你沒有必要說這种話。沒有人知道是誰干的或是為什么要那樣。”

  “噢,可是,我以為席麗儿自己跑去向你毅然招認了,”珍·湯琳生說。“我以為她那樣做很了不起。我們大家都必須對她很好。”

  “毅然招認,”尼吉爾打了個顫說。“多么叫人感到惡心的說法。”

  “我不明白這樣說有什么不對。牛津團体都這樣用,而且……”

  “噢,看在老天爺的分上,我們非得拿牛津團体來當早餐不可嗎?”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媽,你說,偷那些東西的人是不是席麗儿?是不是因為這樣她才沒下來吃早餐?”

  “我不懂,請說明給我听。”阿金邦伯先生說。

  沒有人理會他,大家都太急于說出自己的話了。

  “可怜的孩子,”雷恩·貝特生說,“是不是她手頭緊或是什么的?”

  “其實我并不惊訝,你們知道,”莎莉緩緩地說---“我一直有种想法……”

  “你是說把墨水潑在我筆記本上的人是席麗儿?”伊利沙白·瓊斯頓顯得難以置信。“在我看來這似乎令人感到惊訝,几乎不可思議。”

  “席麗儿并沒有把墨水潑到你的筆記本上,”休巴德太太說,“而且我真希望你們全都不要再談這件事。我本來打算晚一點再靜靜地告訴你們,可是……”

  “可是珍昨晚在門外偷听。”瓦麗瑞說。

  “我并沒有偷听,我只是正好去……”

  “得了,貝絲,”尼吉爾說,“你相當清楚是誰潑的墨水。我,坏尼吉爾,用我小小綠墨水瓶。我潑的墨水。”

  “他沒有。他只不過是在騙人!噢,尼吉爾,你怎么可以這么傻?”

  “我這是在表現高尚,袒護你,派翠西亞。昨天上午是誰借走我的墨水瓶?是你。”

  “我听不懂,請說明給我听。”阿金邦伯說。

  “你并不想懂,”莎莉告訴他。“如果我是你,我會置身事外。”

  仙德拉·拉爾先生站起來。

  “你去問為什么埃及會怨恨蘇伊士運河?”

  “噢,他媽的!”尼吉爾用力把杯子放回碟子上,激動地說。“先是牛津團体,現在又是政治!在早餐時候!我要走了。”

  “外面風冷,務必穿上大衣。”派翠西亞匆匆追在他身后說。

  “咯,咯,咯,”瓦麗瑞不客气地說,“她不久就會長出羽毛,活像只大母雞。”

  那個法國女孩,吉妮維芙,英語程度還不到听得懂快速交談的地步,一直仔細听著雷妮細聲在她耳邊對她解釋。現在她正快速地冒出一大串法文。

  柯林·馬克那一直企圖讓他自己說的話被人听見,但是他深沉、懶洋洋的話被一些高音淹沒。現在他放棄他高尚的態度,握起拳頭望桌上猛力一擊,讓每個人都嚇得沉默下來。

  “你們全都給我閉嘴,听我說。我從沒听說過比這些更粗魯、幼稚、無情的話!難道你們沒有任何一個人稍微懂一點點心理學嗎?該怪罪的不只這個女孩,我告訴你們。她正經歷過嚴重的情感危机,她需要以最大的同情和關怀對待——要不然她可能繼續無法适應生活。我警告你們,最大的關怀——這是她所需要的。”

  “可是,畢竟,”珍以清晰、一本正經的口吻說。“盡管我們相當同樣要近人情——我們總不該寬恕那种事吧?我是指,偷竊。”

  “偷竊,”柯林說。“這并不是偷竊。呸!你們可真叫我惡心——你們所有的人。”

  “她是個有趣的個案嗎?”瓦麗瑞說著對他咧嘴一笑。

  “要是你對心靈的作用感興趣的話,是的。”

  “當然,她沒有拿走我任何東西,”珍說,“不過我真的認為……”

  “不錯,她并沒有拿走你任何東西,”柯林一臉愁容地說。“如果你稍微知道個中意味的話,你可能就不會怎么高興。”

  “真是的,我不明白……”

  “噢,得了吧,珍,”雷恩·貝特生說“我們不要再嘮叨了。我快遲到了,你也是。”

  他們一起走出去。“告訴席麗儿振作起來,”他回過頭來說。

  “我想提出正式抗議,”仙德拉·拉爾先生說。“對我被功課若得冒火的眼睛非常必要的硼粉被拿走了。”

  “你也要遲到了,仙德拉·拉爾先生。”休巴德太太語气堅定地說。

  “我的教授經常不守時,”仙德拉·拉爾先生沮喪地說,不過還是向門口移動腳步。“還有,當我出自研究本能問很多問題時他就生气不講理——”吉妮維芙用法文說了一句。

  “你必須用英語講,吉妮維芙——如果你一激動就用法文講那你永遠學不會英語。還有你這星期日在這里吃晚飯還沒有付錢。”

  “啊,我現在沒帶錢包。今天晚上——”法文又冒了出來。

  “拜托,”阿金邦伯先生以哀求的眼光黃左右。“我不了解。”

  “一起走吧,阿金邦伯,”莎莉說,“我在路上告訴你。”

  她要休巴德太太放心地對她點點頭,然后引著一頭霧水的阿金邦伯走出餐廳。

  “天啊,”休巴德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气說。“我到底為什么要接受這份工作!”

  唯一留下的瓦麗瑞友善地露齒一笑。

  “不要擔心,媽,”她說。“水落石出總是一件好事!每個人都提心吊膽的。”

  “我必須說我感到非常惊訝。”

  “因為結果是席麗儿?”

  “是的,你不會嗎?”

  瓦麗瑞以有點心不在焉的聲音說:

  “有點顯而易見,真的,我早該想到。”

  “你一直都在想嗎?”

  “呃,有一兩件事令我感到奇怪。無論如何,她是如愿得到了柯林。”

  “不錯,我不禁感到這不對。”

  “你無法用槍得到男人,”瓦麗瑞笑出聲來。“但是裝作有點盜竊狂就騙過去了吧?不要擔心,媽,還有,看在老天的分上,叫席麗儿把吉妮維芙的粉盒還給她,否則我們吃飯時將永遠不得安宁。”

  休巴德太太歎气說:

  “尼吉爾把他的杯碟敲裂了。”

  “要命的早晨,可不是嗎?”瓦麗瑞說。她走了出去。休巴德太太听見她愉快的聲音在大廳里說:

  “早,席麗儿。時机正好。一切已經都明白了,一切都將被原諒。至于柯林,他為你吼得像頭獅子一樣。”

  席麗儿走進餐廳。她的兩眼因哭泣而紅腫。

  “哦,休巴德太太。”

  “你來得太晚了,席麗儿。咖啡冷了,而且沒剩下多少東西可吃。”

  “我可不想跟其他人碰面。”

  “我正這樣猜想。可是你遲早要跟他們碰面。”

  “噢,是的,我知道。可是我想——到今天晚上——會容易些。而且當然我不會留在這里。我這個周末就走。

  休巴德太太皺起眉頭。

  “我不認為有此必要。你必須為一些小小不愉快做准備——這很公平——但是他們大致上都是心胸開闊的年輕人。當然你得盡呢能補償。”

  席麗儿急切地打斷她的話。

  “噢,是的,我把支票簿帶來了。這是我想跟你談的事之一。”她手里拿著一個支票簿和一個信封。“我寫了一封信以防万一我下樓來是你不在,這封信是向你說明我有多么的抱歉。我本來打算放張支票在里頭,還讓你跟他們結清帳目——可是我的鋼筆沒水了。”

  “我們得列出一張表。”

  “我已經列出來了——盡可能列出來了。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去買新的回來還人家好還是直接還錢好。”

  “我會考慮,這難以馬上說上來。”

  “哦,但是務必讓我現在就開張支票給你。這樣我會覺得好過多了。”

  正要強硬地說“真的嗎?為什么我們該讓你覺得好過些”的休巴德太太想到由于這些學生一向都缺現金用,這樣一來整個事情會好辦些。而且這可以安撫可能到尼可蒂絲太太那里去若麻煩的吉妮維芙。

  “好吧,”她說,看著表上的東西。“很難馬上說出要多少錢。”

  席麗儿熱切地說:“你先大致說個數目,我開給你,然后你去問問他們,多退少補。”

  “好,”休巴德太太試探性地說出一個高估的數目,席麗儿立即同意。她打開支票簿。

  “哦,我的鋼筆真討厭,”她走向放置各個學生雜物的架子去,“這里好象除了尼吉爾的可怕綠墨水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哦,我就用這种墨水吧,尼吉爾不會在意的。”

  她灌滿鋼筆水,走回來,開好支票。

  把支票給了休巴德太太后,她瞄了一眼腕表。

  “我要遲到了。我還是不吃早餐的好。”

  “你還是吃一點好,席麗儿——即使是一點點面包加奶油——空著肚子出門不好。什么事?”

  意大利男仆吉羅尼莫走進來。正做著強烈的手勢。

  “老板,她剛剛進來,她想見你。”他加上一句說,“她很生气。”

  休巴德太太离開餐廳,而席麗儿急急切下一片面包。

  尼可蒂絲太太在她房間里像一頭獅子一般走來走去。

  “我听說的是怎么一回事?”她劈頭就說,“你找警察來?沒先跟我說一聲?你以為你是誰?”

  “我并沒有找警察來。”

  “你騙人。”

  “尼可蒂絲太太,你可不能這樣說我。”

  “噢,不能。錯的人是我,不是你。總是我不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十全十美的。警察到我這高尚的學舍來。”

  “這不會是第一次,”休巴德太太想起了各种不愉快的事件。“以前有一個西印度學生因為靠傷風敗俗的收入過活而被警方通緝,還有一個用假名住到這里來的年輕共產党煽動分子——還有——。”

  “啊,你媽這些來塞我的嘴?他們持假文件來這里騙我,結果警方要他們去說明謀殺案件,這是我的錯嗎?你竟然拿我受苦受難的事來責備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不過是點名警察人員到這里來并不是新鮮事——也許有一些复雜的學生住在這里,這是不可避免的事。但是事實上并沒有找警察來。一個很有聲譽的私家偵探昨晚正好應我之邀來這里吃飯。他對學生發表了一次有關犯罪學的談話。”

  “你說的好象有必要對我的學生發表什么犯罪學談話似的!他們已經懂得相當多了。足夠隨他們高興去偷竊、破坏、陰謀活動了!卻沒有人想想辦法對付——什么行動都沒采取!”

  “我已經采取了一些行動。”

  “是的,你把我們最最內部的事務都告訴了你的這位朋友。這可以說是侵犯了隱私。”

  “一點也不。我負責管理這個地方。我樂于告訴你,現在事情已經搞清楚了。有個學生承認她是這次大部分事件的負責人。”

  “把她丟到大街上去。”

  “她准備自動离開這里,而且她正在做全數賠償。”

  “這有什么好?我漂亮的‘學生之家’現在名聲被敗坏了。沒有人會來這里住了。”尼可蒂絲太太坐在沙發上,眼淚涌了出來。“沒有人想到我的感受,如果我明天死了,誰會關心?”

  休巴德太太明智地不回答這個問題,走出門去。

  “愿上帝賜給我耐心。”她自言自語,下樓到廚房去找瑪瑞儿談話。

  瑪瑞儿并不合作。“警察”這個字眼避而不談,卻在空气中回蕩不去。

  “會被控訴的人是我。我和吉羅尼莫——在异國的土地上你能期望什么正義?不,我無法照你建議的方法做炖菜——他們送錯了米。我做了細通心粉來代替。

  “我們昨天晚上才吃過細通心粉。”

  “沒有關系,在我的國家里,我們天天都吃通心粉——每一天都吃。”

  “是的,可是你現在是在英格蘭。”

  “好吧,那我就做炖菜。英國炖菜。你不會喜歡,不過我還是做,把它做得慘白慘白的。”

  瑪瑞儿說得這么帶有恐嚇的意味,令休巴德太太感到她正在听她敘述一件謀殺案。

  當天晚上六點鐘,休巴德太太再度恢复了以往的效率。她在所有學生的房里留下字條要他們晚餐之前去見她,當大家都遵命前來時,她說明席麗儿要她代為安排處理的事。她覺得,他們全都表現得很好。甚至吉妮維芙,在她的粉盒被慷慨估价的軟化下,也高興地說過去的就算了不再計較。

  雷恩·貝特生在休巴德太太下樓時把她拉到一邊去。

  “我到外頭大廳去等席麗儿,”他說,“然后帶她進來。好讓她知道一切都沒事了。”

  當大家在傳遞著湯時,雷恩的聲音從大廳里傳了過來。

  “進來,所有的朋友都在這里。”

  尼吉爾不怀好意地說:

  “他今天總算做了一件好事。”然而除此之外,他控制住他的舌頭,在雷恩攬著席麗儿的肩膀走進來時,揚手跟他打招呼。

  各种愉快交談聲爆起,他們一個個找席麗儿談話。

  几乎不可避免的,這种善意的表現消失成了疑忌的沉默。阿金邦伯先生一臉微笑地轉向席麗儿:

  “他們已經把一切我當時不了解的都說給我听了,你偷東西很有一套。”

  莎莉·芬奇大聲說,“阿金邦伯,我會被你害死了,”全場完全自然地爆起笑聲。

  柯林·馬克那遲到了。他看起來含含蓄蓄的,比往常更不多話。其他人還沒吃完之前,他站起來,以含糊、難堪的聲音說:

  “得出門去看一個人。想先告訴你們大家,席麗儿和我希望明年我修完學位時結婚。”

  一副面紅耳赤的慘相,他接受他朋友的祝賀、歡呼,最后非常羞怯地逃了出去。另一方面,席麗儿臉色粉紅,泰然自若。

  “有一個好人‘歸西’了,”雷恩·貝特生歎道。

  “我真高興,席麗儿,”派翠西亞說,“我希望你會非常幸福。”

  “現在一切都是完美的,”尼吉爾說。“為什么我們親愛的珍臉色看起來這么沉重呢?你不贊成婚姻嗎,珍?”

  “當然不是,尼吉爾。”

  “我一向認為婚姻比沒有約束的愛好多了。對孩子比較好,他們的護照會看起來好些。”

  “可是母親不應該太年輕,”吉妮維芙說。“在我們的生理學課堂上談過一個例子。”

  “真是的,親愛的,”尼吉爾說,“你這不會是在暗示說席麗儿還不夠‘性交認可年齡’吧?她未婚、白种人,二十一歲。”

  “這,”仙德拉·拉爾先生說,“是最最冒瀆的一句話。”

  “不,不,仙德拉·拉爾先生,”派翠西亞說。“這只不過是——一种慣用語。并沒有什么意思。”

  “我不懂,”阿金邦伯先生說。“如果一句話沒什么意思,那么為什么要說出來呢?”

  伊利沙白·瓊斯頓突然抬高一點聲音說。

  “有時候一些似乎沒什么意思的話說出來卻有很多意思。不,我指的不是你說的那句美國話,我說的是別的。”她環顧桌上的人。“我說的是昨天發生的事。”

  瓦麗瑞突然說:

  “什么事,貝絲?”

  “噢,,求求你們,”席麗儿說。“我想——我真的這樣想——到了明天,一切都會水落石出了。我說的是真心話。你文件上的墨水,還有那只背囊的蠢事。如果——如果那個人像我一樣坦白承認,那么一切都會真相大白了。”

  她說來熱切,臉色通紅,有一兩個人以奇特的眼光看著她。

  瓦麗瑞發出一聲短笑說:

  “然后我們都將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

  然后他們都起身走進交誼廳里。他們有點競相到咖啡給席麗儿。然后收音机打開,一些學生离開前去赴約或是去做功課,最后山胡桃路二十四號和二十六號的居民都上床去了。

  這真是漫長累人的一天,休巴德太太怀著感謝這一天終于已經過去的心情回想著,鑽進被單里去。

  “謝天謝地,”她自言自語。“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七)

  萊蒙小姐极少不守時間,然而今天早上她气喘吁吁地來到時,已經是十點過五分而不是准十點鐘。

  “我非常非常抱歉,白羅先生。我剛出門時我姐姐就打電話來了。”

  “啊,我相信她身体健康吧?”波落一臉征詢的表情。

  “呃,老實說,并非如此。有一個學生自殺了。”

  白羅低聲喃喃說了句什么。

  “那個學生叫什么名字?”

  “一個叫做席麗儿·奧斯丁的女孩子。”

  “怎么自殺的?”

  “他們想是她吃下了嗎啡。”

  “有可能是意外嗎?”

  “噢不。好象她六了一張字條。”

  白羅輕聲說道:“我預料的不是這……可是這又是事實。我是料到會出事。”

  他抬起頭發現萊蒙小姐正聚精會神,拿著紙筆等著。

  他歎了一口期,搖搖頭。“不,我把今天早上的這些信件叫給你。我,我要到山胡桃路去。”

  吉羅尼莫開門讓白羅進去,認出了他就是兩天前的貴客,立刻變得多話起來,惟恐天下不亂地對他咬起耳根子來。

  “啊,先生,是你,我們這里有了麻煩——那個小小姐,她今天早上死在她床上。先是醫生過來,他搖頭。現在來了個警探,他跟太太還有老板在樓上。為什么她要自殺?就在昨天晚上一切都那么快樂,訂婚消息宣布時?”

  “訂婚?”

  “是的,跟柯林先生——你知道——塊頭大大的,黑黑的,總是抽著煙斗。”

  “我知道。”

  吉羅尼莫打開交誼廳的門,以雙倍陰謀的態度將白羅引進里面。

  “你留在這里,好吧?稍后,等警察走掉,我再告訴太太你在這里。”

  白羅說好,吉羅尼莫退了下去。白羅單獨一個人,毫無顧忌地檢查房間里每一樣東西,對屬于學生的東西更是特別注意。他的檢查成果平平。學生把他們的東西和個人文件都保存在各自的臥室里。

  樓上,休巴德太太正做著面對以輕柔歉然的聲音問著各种問題的夏普督察。

  “對你來或非常難堪、傷心,我知道。”他安撫地說。“但是你知道,如同柯爾斯醫生已經告訴你的,得開一次調查庭,我們得把事情搞清楚。你說,這個女孩子近來一直感到苦惱,不快樂?”

  “是的。”

  “戀愛的事?”

  “不全是。”休巴德太太猶豫著。

  “你最好還是告訴我,你知道,”夏普督察說。“我們得了解真相。是有個理由,或是她字認為有理由結束她自己的生命?有沒有任何可能是她怀孕了?”

  “根本不是那回事。我猶豫,夏普督察先生,純粹只是因為那孩子做了一些非常傻的事情,而我希望沒有必要把它們公開出來。”

  夏普督察咳了一聲。

  “我們很慎重,而且驗尸官是個經驗廣泛的人,不過我們不得不知道。”

  “是的,當然。是我傻。事實是,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三個月或更早之前,東西一直在掉——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一些不值錢的小東西,小飾品之類的?還有,錢?”

  “就我所知并不包括錢在內。”

  “啊,而這個女孩該負責?”

  “是的。”

  “你當場逮住她?”

  “不見得。前天晚上我的一位——呃——朋友來這里吃晚飯,一位白羅先生——”

  夏普督察眼光從筆記本上抬高起來。

  “赫丘勒·白羅先生?”他說,“真的?”

  “他飯后對我們發表了一次小小的演說,這些偷竊事件的話題就出來了。他當著他們大家面前,忠告我找警方來處理。”

  “他這樣說,是嗎?”

  “后來,席麗儿到我房間無,坦白招認了。她當時非常苦惱。”

  “有沒有牽涉到任何移送法辦的問題?”

  “沒有。她打算全額賠償,而且每個人對她所做的事都非常寬容。”

  “她手頭緊嗎?”

  “不,她有份适當收入的工作,在圣凱瑟琳醫院當配藥員,而且她自己也存有一點錢。我相信,她可以說比這里大多數學生都有錢。”

  “這么說她沒必要偷——卻偷了,”督察說著記了下來。

  “我想你大概記下的是偷竊狂吧?”休巴德太太說。

  “那是我寫下來的一個稱呼沒錯。不過我的意思只是一個不需要偷東西的人,卻偷了人家的東西。”

  “我怀疑你這樣記下來是不是對她有點不公平。你知道,有一位年輕人。”

  “他痛斥她?”

  “噢,

  不,恰恰相反。他极力替她辯護,而且事實上,昨天晚上,晚餐之后,他宣布他們訂婚的消息。”

  夏普督察雙眉惊訝地上揚。

  “然后她就上床吃下了嗎啡?這倒有點令人感到惊訝吧?”

  “是的,我搞不懂。”

  “可是事實是夠明白了,”夏普督察對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桌上一小張撕毀的紙張點頭。上面寫著:

  “親愛的休巴德太太,我真的高能的抱歉,而這是我所能做的最好一件事。”

  “上面沒有簽名,不過你不怀疑這是她的親筆字吧?”

  “不怀疑。”

  休巴德太太說來有點不确定,而且當她看著那張撕下來的紙時,眉頭皺了起來。為什么她如此強烈地感到這其中有什么不對勁——?

  “上面有一個明顯的指紋是她的,”督察說。“裝嗎啡的小瓶子上有一張圣凱瑟琳醫院的標簽。而你告訴過我她在圣凱瑟琳醫院當配藥員。她接触得到有毒藥的藥櫥,而且她可能就是從那里弄來的藥。想必是她心存自殺的念頭,昨天帶回來的。”

  “這我真的無法相信。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好象不太對。她昨天晚上那么快樂。”

  “那么我們必須假定她上床時內心起了變化。或許她的過去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經歷。或許她怕她的過去泄露出來。你認為她深深愛上這個年輕人——”

  “柯林·馬克那。他在圣凱瑟琳修習碩士學位。”

  “是個醫生?恩。在圣凱瑟琳?”

  “席麗儿深深愛上了他,比他對她的感情深多了。”

  “那么或許這就是解釋。她并不感到自己值得他愛,或是沒有告訴他她應該告訴他的一切。她相當年輕吧?”

  “二十三歲。”

  “在這种年紀都會理想化,他們愛得很苦。恩,恐怕這就是了。遺憾。”他站起來。“恐怕不得不把實際真相抖出來,不過我們會盡一切可能掩飾。謝謝你,休巴德太太。現在我已經得到我所需要的所以資料。她目前兩年前去世,而你所知道的她的唯一親戚是住在約克郡的年老姨媽——我們會跟他聯絡。”

  他拾起那張上面有席麗儿煩亂筆跡的小紙片。

  “那有點不對勁。”休巴德太太突然說。

  “不對勁,怎么說?”

  “我不知道——不過我感到我應該知道才對。天啊!”

  “你相當确信這是她的筆跡?”

  “噢是的。不是這個問題。”

  “我今天早上感到自己笨极了,”她謙然地說。

  “這一切對你來說都非常難捱,我知道。”督察同情地說。“我想目前我們不需要再進一步麻煩你了,休巴德太太。”

  夏普督察開門,跟在外面的吉羅尼莫碰了個正著。

  “嗨,”夏普督察愉快地說,“在門外听,啊?”

  “不,不,”吉羅尼莫帶著憤慨的意味說。“我并沒有偷听——從來就沒偷听過!我只是上來傳話。”

  “傳什么話?”

  吉羅尼莫繃著臉說:

  “只不過樓下有位先生要見休巴德太太。”

  “好吧,進去告訴她吧,寶貝。”

  他与吉羅尼莫擦身而過,沿著走道走去。然后,模仿那意大利南仆的行徑,猛然轉身,躡手躡腳地悄悄走回來。知道一下那小猴臉是否說實話也好。

  他正好赶上听到吉羅尼莫在說:

  “那天晚上來吃晚飯的先生,他在樓下等著要見你。”

  “啊?什么?”休巴德太太顯得心不在焉。“噢,謝謝,我過一兩分鐘就下去。”

  “啊,”夏普自言自語。“我想我一定知道是誰。”

  他下樓,走進交誼廳。

  “嗨,白羅先生,好久不見。”

  白羅原本蹲在壁爐附近的一座架子下,看不出有什么不自在地站起來。

  “啊哈,不過當然——對了,是夏普督察吧?但是你以前并不是在這部門吧?”

  “兩年前調過來的。還記得克雷斯山丘那件事吧?”

  “記得。很就以前的事了。你還是很年輕,督察先生……”

  “老了老了。”

  “……而我是個老頭子。哎呀!”白羅歎息一聲。

  “可是仍然活躍,是吧,白羅先生?我們姑且說是,在某些方面活躍?”

  “你這可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想知道為什么你那天晚上來這里向學生發表犯罪學方面的演說。”

  白羅微笑。

  “這很單純。這里的休巴德太太是我的秘書萊蒙小姐的姐姐。”

  “當她請你來調查一下這里到底出來什么事時,你就來了?”

  “你說的相當對。”

  “可是,為什么?這是我想知道的。這其中有你什么事儿?”

  “你的意思是,有什么令我感興趣的?”

  “我正是這個意思。這里有個隨手偷了些東西的傻孩子。這种事一直在發生。對你來說這种事未免是‘小儿科’吧?”

  白羅搖搖頭。

  “為什么不是?這有什么不單純的?”

  “沒那么單純。”

  白羅在椅子上做下來。他微皺眉頭,撣撣褲子上的灰塵。

  “但愿我知道。”他干脆地說。

  夏普皺起眉頭。

  “我不明白。”

  “不錯,我也不明白。被偷的那些東西——”白羅搖頭。“沒有類型可循——也沒有道理。就象看到一行不是同一雙腳踩出來的腳印一樣。顯然,是有你所謂的‘傻孩子’的印記——不過不只是這樣而已。其他哈發生一些原本有意要顯得像是席麗儿·奧斯丁干的事——但是卻跟她的行徑不吻合。這些事毫無意義,而且顯然毫無目的。當然,還有惡意的證据。而席麗儿卻不怀惡意。”

  “她有偷竊狂?”

  “我非常怀疑她有沒有。”

  “那么,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小賊?”

  “不是你心里想的意思。我告訴你個人的看法,偷取這一切小東西的目的在于吸引某一個年輕人的注意。”

  “柯林·馬克那?”

  “不錯。她不顧一切地愛上了柯林·馬克那。柯林從未注意過她。她讓自己表現出是個有趣的年輕罪犯,以取代漂亮、規矩的年輕好女孩的角色。結果是成功了。柯林·馬克那立即上鉤了。”

  “那么,他一定是個大笨蛋。”

  “完全不是。他是個熱中的心理學家。”

  “噢,那些家伙之一!現在我明白了。這女孩相當精明。”

  “精密得令人惊訝。”白羅沉思地重复說,“是的,精明得令人惊訝。”

  夏普督察起了警覺。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怀疑——這是不是別人幫她出的點子。”

  “什么理由?”

  “我怎么知道?利他主義?某种隱秘的動机?”

  “知不知道可能是誰給她的提示?”

  “不知道——除非——可是不——”

  “我還是不太明白,如果她只是為了試試這假裝有偷竊狂的法子,結果成功了,那么到底為什么要自殺?”

  門被打開,休巴德太太走了進來。她顯得得意揚揚,臉色發紅。她的下巴挑釁似地突出來。

  “我想到了。早安,白羅先上。我想到了,夏普督察。我是指,為什么那張自殺的字條顯得不對勁。那不可能是席麗儿寫的。”

  “為什么不可能?”

  “因為那張字條是用一般的墨水寫的。而席麗儿的鋼筆灌的是綠色墨水——那邊的那瓶墨水,”休巴德太太向架子一點頭說。“昨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

  夏普督察在休巴德太太說完之后突然离去又回來。

  “不錯,”他說。“我已經查過了。那女孩房間里唯一的一支鋼筆裝的是綠墨水。”

  休巴德太太舉起那瓶几乎空了的墨水。

  然后,她清晰地解說早餐桌上的那一幕。

  “我感到确信,”她結尾說,“那張紙片是從她昨天寫給我——而我沒拆開的信上撕下來的。”

  “她把那封信怎么啦?你記不記得?”

  休巴德太太搖搖頭。

  “我把她單獨留了下來,去做我自己的事。我想,她一定把它留在這儿某個地方,同時把它給忘了。”

  “而某人發現了它……把它拆開了看……某人……”

  他中斷了下來。

  “你了解,”他說,“這是什么意思吧?我一直就對這張撕下來的紙片感到怀疑。她房間里有一大堆筆記紙——如果把它們拿一張來寫自殺留言那就自然都了。這表示某人看出了利用她寫給你的信中一個現成的句子的可能性——來暗示与原意大不相同的意思。來暗示自殺……”

  他停頓下來,然后緩緩地說:

  “這意思是……”

  “謀殺,”赫丘勒·白羅說。

(八)

  盡管白羅反對下午吃茶點,他現在已經變得相當習慣了。

  喬治已在這時擺出了大茶杯,一壺印度茶,而且除了熱騰騰的奶油煎餅之外,還加上面包、果醬和一大塊加滿葡萄干的蛋糕。

  這一切都令躺在椅背上的夏普督察感到歡欣。

  “你不介意我像這樣過來你這里吧?我在學生回去之前有一個小時的空擋時間。到時候我想問他們所有人的話,坦白說,我可不期望做這种事。你那天晚上見過了他們之中一些人,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提供我任何情報--關于那些外籍的。”

  “你認為我看得准外國人?可是,他們之中并沒有一個是比利時人。”

  “沒有比--噢,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說由于你是比利時人,所以一切其他國籍的人對你來說就像對我來說一樣是外國人。可是這并不是實話,是嗎?我的意思是你或許比我更了解歐陸類型的人--盡管不包括印度群島和西非那一群人。”

  “你能得到的最佳協助或許將來自休巴德太太那里。她在那里有几個月的時間了,跟那些年輕人接触親近,而且她對人性的判斷力相當好。”

  “不錯,她是個十分能干的女人。我會依賴她。我也得見見那個地方的女老板。据我所知,她擁有數個同性質的場所,還有几家學生俱樂部。好象是個不怎么討人喜歡的女人。”

  白羅問道:

  “你去過圣凱瑟琳了?”

  “去過,藥劑師主任非常忙。他知道那個消息之后非常震惊、傷心。”

  “他對那個女孩怎么說?”

  “她在那里工作剛滿一年多一點,很有人緣。他把她描述成是一個慢吞吞,但卻非常誠實的女孩。嗎啡是從那里拿的沒錯。”

  “真的?這可有意思--有點費解。”

  “是酒石酸嗎啡。放在藥局的毒性藥品櫥柜里的上層架子上--跟一些不常用的藥品放在一起。當然,皮下劑是常用到的,而且看來鹽酸嗎啡比酒石酸嗎啡更常用到。好象藥品和其他一切東西一樣有种時尚。那座櫥柜上層架子上有一些藥品曾經一度流行過,但是如今已經有几年沒用上了。”

  “這么說一個塵封的小藥瓶不見了是不會馬上被人注意的?”

  “不錯。盤點只有在固定時間實施。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記得在藥單上看過有酒石酸嗎啡在里頭了。藥瓶不見了沒有人會注意到,直到需要用上的時候--或是盤點庫存的時候。兩個配藥員都有毒性藥品櫥和危險性藥品櫥的鑰匙。藥櫥在需要時都開著,在忙碌的時候,有人几分鐘就去藥櫥一次,因此櫥子都一直沒有上鎖,直到工作結束為止。”

  “除了席麗儿本人之外,還有誰能接近藥櫥?”

  “另外兩位女配藥員,不過她們都跟山胡桃路無關。其中一個已經在那里四年了,另一個几個星期前才去,以前是在德文郡的醫院工作。記錄良好。再就有三個高級藥劑師,都在圣凱瑟琳工作好几年了。這些是所謂有正當理由接近藥櫥的人。再就有一個清掃地板的老婦人。她上午九點到十點在那里工作,她可能在女配藥員忙碌的時候從藥櫥里偷一瓶藥,不過她已經在醫院工作好几年,這似乎非常不可能。實驗室的管理員送庫存藥品上去,他如果逮到机會也可能自己偷拿一瓶走--不過以上所說的這些似乎都非常不可能。”

  “有什么外人進入藥局?”

  “不少,這個那個的。比如說,他們到藥劑師辦公室去時要經過藥局--或是藥品大批發商的業務員到制藥部門去時也要經過那里。再有,當然啦,配藥員偶爾有朋友進去看她們--不是尋常的事,不過還是會發生。”

  “這才象話。最近有誰去看席麗儿·奧斯丁?”

  夏普看看他的筆記本。

  “一個叫派翠西亞·蘭恩的女孩上星期二去過。她要席麗儿在藥局關門之后跟她在電影院碰面。”

  “派翠西亞·蘭恩。"白羅若有所思地說。

  “她在那里大約五分鐘,她并沒有接近毒性藥品櫥柜,只是留在門診病人窗口跟席麗儿和另外一個女孩談話。他們還記得有一個黑女孩去過--大約兩個星期前--一個非常高貴的女孩。他們是,她對他們的工作有興趣,問了一些問題,同時記下來。英語將得非常道地。”

  “那是伊利沙白·瓊斯頓。她有興趣,是嗎?”

  “那天下午是義診時間。她對這种組織有興趣,而且也對皮膚感染症和嬰儿腹瀉的藥感興趣。”

  白羅點點頭。

  “還有沒有其他人?”

  “記憶中是沒有。”

  “醫生到不到藥局去?”

  夏普咧嘴一笑。

  “隨時都去。正式、非正式地。有時候是去問特殊的配方,或是去看看庫存有些什么藥品。”

  “去看看庫存有些什么藥品?”

  “是的,我想到這一點。有時候他們去征求意見--有關更換某些似乎會刺激病人皮膚或是影響消化的藥品。有時候則只是進去聊天。很多年輕小伙子則去要些阿司匹林之類的以解宿醉--還有,我想,偶爾逮到机會跟女孩子打打情,罵罵俏。”

  白羅說,"要是我記得沒錯,山胡桃路有一個或一個以上學生跟圣凱瑟琳扯上關系--一個紅發大塊頭的男生--貝特斯--貝特門--”

  “雷恩·貝特生。不錯,還有柯林·馬克那在那里修習碩士學位。再就是一個女孩,珍·湯琳生的身份是高級藥劑師的朋友……”

  “不簡單。”

  “是不簡單!任何一個職員都可能探頭進毒性藥品櫥里看看,而沒有人會再去想它或是記得。我們現在假定的是某人給席麗儿·奧斯丁吃下了嗎啡,事后把嗎啡瓶子和撕下來的一部分信紙放在她房里,讓人看起來像自殺。但是,為什么?”

  白羅搖搖頭。夏普繼續道:

  “你今天早上暗示說可能是某人幫席麗儿·奧斯丁出點子,要她裝作有偷竊狂。”

  白羅不安地動動身子。

  “那只不過是我的一個朦朧想法。只不過看起來好象值得怀疑她是否有那個腦筋自己想出那個點子。”

  “那么是誰?”

  “就我所知,只有三個學生有能力想出這個點子。雷恩·貝特生有必要的知識。他知道柯林醉心'人格不适症'的研究。他可能在開玩笑中向席麗儿提示過。不過我無法相信他會月复一月地參与這种事--除非他有個隱秘的動机,或者他是跟表面上看起來非常不同的一個人。尼吉爾·夏普曼的心思有點惡意的傾向,喜歡惡作劇。他認為好玩,我相信,而且毫無顧忌。他可以說是已成年的頑童。第三個在我腦海里的人是個叫瓦麗瑞·何皓絲的年輕女人。她有頭腦,見解和所受的教育都是現代的,而且或許學過的心理學足夠判斷出柯林的可能反應。如果她喜歡席麗儿,她可能認為愚弄一下柯林是合情合理的玩笑。”

  “雷恩·貝特生、尼吉爾·夏普曼、瓦麗瑞·何皓絲,"夏普邊記下名字邊說。"謝謝你的情報。那些印度人呢?他們之中有一個也是醫學院學生。”

  “他的整個心思完全被政治和迫害狂占滿了,"白羅說。"我不認為他感興趣的程度足夠向席麗儿·奧斯丁作偷竊狂的暗示,而且我不認為她會接受他的這种建議。”

  “這一切就是你能給我的幫助,白羅先生?"夏普站起來說。

  “恐怕就這些了。不過我想我個人有興趣--就是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的朋友?”

  “一點也不。”

  “就我自己業余的方式,我將盡我所能去做。我想,對我來說,只有一條行動路線。”

  “什么路線?”

  “交談,再交談!所有我遇見過的凶手都很喜歡談話。就我的觀點來看,沉默的強人极少犯罪--如果他犯罪那也是干干脆脆的,暴行,而且完全顯而易見,但是我們這位聰明、狡猾的凶手--他太自鳴得意了,遲早會不幸說漏了嘴。跟這些人交談,朋友,不要把自己局限在單純的質詢范圍內。鼓勵他們說出他們的看法,要求他們幫忙,詢問他們的預感--可是,哎呀!你不用我來教你。我記得你的能力很夠。”

  夏普溫和地一笑。

  “不錯,"他說,"我一向發現--呃--平易近人--很有幫助。”

  夏普起身离去。

  “我想大概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可能的凶手,"他緩慢說道。

  “我也這樣想,"白羅平靜地說。"比如說,雷恩·貝特生脾气不好。他可能脾气失去控制。瓦麗瑞·何皓絲有頭腦,而且能做出精明的計划。尼吉爾·夏普曼是個不知輕重的孩子气型的人。那里還有一個如果牽扯到足夠金錢的話不惜出手殺人的法國女孩。派翠西亞·蘭恩是母性型的女人,而母性型的女人一向都是冷酷的。那個美國女孩莎莉·芬奇,是個樂天派,但是她比大部分其他人更能扮演好裝出來的角色。珍·湯琳生充滿了可愛、正直的性情,但是我們見多了怀著虔誠奉獻之心的殺人凶手。那個西印度的女孩伊利沙白·瓊斯頓或許是那家學舍里頭腦最好的一個。她不重視感情生活--這是危險的。還有一個來自非洲的迷人青年,他可能有我們無法猜測的殺人動机。還有柯林·馬克那,那個心理學家。有多少心理學家可能本身就需要心理治療的?”

  “看在老頭的分上,白羅。你這可把我的腦袋瓜子轉得昏昏沉沉的了!難道就沒有人不會殺人嗎?”

  “我常感到奇怪。"白羅說。

(九)

  夏普督察歎了一口

  气,用手帕揉揉額頭。他面談過了一個憤慨、落淚的法國女孩,一個高傲、不合作的法國青年,一個遲鈍、多疑的荷蘭人,一個多話、气勢洶洶的埃及人。他跟兩個緊張兮兮實在不了解他說些什么的土爾其年輕學生簡短地交談過几句話,一個迷人的年輕伊拉克女孩也是一樣。他相當确信,這些人沒有一個跟席麗儿·奧斯丁之死有關,也絲毫幫不上他的忙。他用几句要他們安心的話把他們一個個打發掉,先在正准備對阿金邦伯先生如法炮制。

  這位西非青年帶著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齒,以孩子气般,有點楚楚可怜的眼神看著他。

  “我想幫上忙--是的--請讓我說,"他說。"她對我非常好,這位席麗儿小姐。她曾經送給我一盒愛丁堡糖--非常好的糖果。她被殺害似乎非常叫人傷心。是夙仇,或許吧?或者是她的父執尊長誤信讒言以為她做錯了事而跑來把她殺掉?”

  夏普向他保證說這些都不可能。年輕人悲傷地搖搖頭。

  “那么我就不知道為什么會發生這种事了,"他說。"我不明白為什么這里會有任何人想傷害她。不過你給我一點她的頭發和指甲屑,我看看能不能用老方法查出來。不科學,也不現代,不過在我家鄉這种方法用得非常廣。”

  “呃,謝謝你,阿金邦伯先生,不過我不認為有此必要。我們這里并不這樣辦事。”

  “是的,先生,我相當了解。不現代。不合原子時代。如今我家鄉的新警察也不這樣做了--只有叢林里的老頭子才這樣做。我确信所有的新方法都非常高級,而且确實能達到完全成功的效果。"阿金邦伯先生彬彬有禮地一鞠躬,同時退下去。夏普督察喃喃自語:

  “我衷心希望我們成功--即使只為了維持威望。”

  他下一個面談的對象是尼吉爾·夏普曼,他有控制談話局面的傾向。

  “這真是件不尋常的事,可不是嗎?"他說。"你要知道,我在你堅持說是自殺時就覺得你搞錯了方向。我必須說,想到整個事情真正的關鍵在于她的鋼筆灌的是我的綠墨水,就令我感到有點欣慰。這正是凶手不可能預知的事。我想你大概已經對這件罪案的動机作了适當的考慮了吧?”

  “問話的人是我,夏普曼先生。"夏普督察諷刺地說。

  “噢,當然,"尼吉爾裝腔作勢地揮手說。"我只不過是想長話短說而已。不過我想大概我們得照例一一從頭來過。姓名,尼吉爾·夏普曼。年齡,二十五。出生地,我相信是長崎--這似乎是最可笑不過的一個地方。我父母親那時在那地方干什么我實在無法想象。我想大概是在環游世界吧。不過,這并不就一定表示我是日本人,据我了解。我正在倫敦大學修銅器時代和中世紀的學位。還有沒有什么其他你想要知道的?”

  “你家住什么地方,夏普曼先生?”

  “我沒有家,我的好先生。我有個爸爸,但是他和我吵翻了,因此他的家不再是我的家了。所以山胡桃路二十六號和庫茲銀行李登賀街分行便是我這所謂漂泊不定的人的家。”

  夏普督察對尼吉爾這裝腔作勢的題外話沒有表示出任何反應。

  他以前見過他這种人,老練地怀疑到尼吉爾的題外話所掩飾的是被問到有關謀殺案的話題時的自然緊張心態。

  “你跟席麗儿·奧斯丁有多熟?"他問道。

  “這實在是相當難以回答的問題。就我天天都見到她來說,我算是跟她非常熟,而且跟她處得很愉快,但是實際上我根本不了解她。當然,我對她一點也不感興趣,而且我認為她或許對我這個人不以為然。”

  “她有沒有任何特殊的理由對你不以為然?”

  “呃,她不怎么喜歡我的幽默感。再有嗎,當然啦,我不是個像柯林·馬克那那樣沉思默想、粗野無禮的年輕人。那种粗野無禮實在是吸引女人的最佳技巧。”

  “你最后一次見到席麗儿·奧斯丁是在什么時候?”

  “昨天吃晚飯時。我們全都為她拍手喝彩,你知道。柯林站起來,哼哼哈哈的,最后羞答答地承認他們訂了婚。然后我們全都戲弄他一番,這一類的。”

  “是在晚餐桌或是交誼廳里?”

  “噢,在晚餐桌上。事后,我們到交誼廳去時,柯林离開到別的地方去了。”

  “而你們其余的人都在交誼廳喝咖啡?”

  “如果你把他們供應的那种液体叫咖啡的話--是的。”

  “席麗儿·奧斯丁有沒有喝咖啡?”

  “呃,我想大概喝了。實際上我并沒有看見她在喝咖啡,不過她一定喝了。”

  “比方說,你并沒有親手遞咖啡給她喝?”

  “這是一個多么可怕的暗示!當你這樣說時用那种搜尋的眼光看著我,你可知道你讓我感到确實是我遞咖啡給席麗儿喝的,而且在里面加滿了番木鱉鹼或什么的。我想你這大概是催眠性的暗示。不過實際上,夏普先生,我并沒有接近過她身邊--而且坦白說,我甚至沒注意過她喝咖啡。我可以向你保證,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個人對席麗儿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感情,她跟柯林·馬克那的訂婚消息宣布并沒有引起我任何情殺報复的心理。”

  “我其實并沒有任何這种暗示,"夏普督察溫和地說,"除非我搞錯了,這件事沒有牽扯到任何愛情的因素,但是還是有某人想把席麗儿·奧斯丁除掉。為什么?”

  “我就是想象不出為什么。這真的非常有趣,因為席麗儿實在是個非常善良無害的女孩。理解力遲鈍,有點乏味;徹頭徹尾的好;而且我該說,完全不是那种會若來殺身之禍的女孩。”

  “當你發現席麗儿·奧斯丁就是那個該為這里發生的偷竊案件負責的人時,你是否感到惊訝?”

  “我的大好人,我惊訝得不得了!我的想法是,跟她的個性非常不合。”

  “不會是你唆使她那樣做的吧?”

  尼吉爾惊訝的神色似乎相當真實。

  “我?唆使她那樣做?為什么?”

  “哦,這倒是個問題。有些人具有奇怪的幽默感。”

  “哦,真的,我或許愚蠢,不過我看不出這一切可笑的小偷事件有什么好玩的。”

  “不是你開的玩笑?”

  “我從沒想到過這是為了好玩。當然,督察先生,這些偷竊事件純粹是心理學上的因素吧?”

  “你确實認為席麗儿·奧斯丁是個偷竊狂?”

  “當然再沒有其他解釋了吧?”

  “或許你不像我一樣了解偷竊狂,夏普曼先生。”

  “哦,我實在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解釋。”

  “你不認為可能是某人唆使奧斯丁小姐做出這一切來,借以--比如說--引起馬克那先生對她的興趣?”

  尼吉爾的眼睛怀有惡意地一閃。

  “這真是非常有趣的解釋,督察先生,"他說。"你知道,我一想起來,就覺得這非常可能,當然柯林會一口吞下去。"尼吉爾高興地玩味了一下。然后他悲傷地搖搖頭。

  “不過席麗儿扮演不來,"他說。"她是個一本正經的女孩。她從沒開過柯林的玩笑。她對他過于感傷。”

  “夏普曼先生,你對這屋子里發生的事沒有你自己的看法嗎?比如說,關于瓊斯頓小姐的文件被潑滿墨水的事?”

  “如果你認為是我干的,那你就錯了了。當然,表面上看起來好象是我,因為綠色墨水的關系,不過要是你問我的話,我會說那純粹是怨恨。”

  “什么是怨恨。”

  “有人故意用我的墨水,好讓它看起來像是我干的。這里有很多怨恨存在,督察先生。”

  督察厲色看著他說:

  “你說的很多怨恨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尼吉爾立即縮回貝殼里去,變得曖昧起來。

  “其實我并沒有任何意思--只是當一大堆人擠在一間小屋子里時,他們就會變得有些气量狹小。”

  夏普督察名單上下一個是雷恩·貝特生。雷恩·貝特生比尼吉爾更顯得不安,縱然是以不同的方式顯露出來。他多疑、粗野。

  “好吧!"他在開頭例行的問話結束之后脫口說道。"就算是我幫席麗儿倒的咖啡而且端給她喝,那又怎么樣?”

  “你在飯后幫她倒咖啡--你是這樣說的嗎?貝特生先生?”

  “不錯。至少,我從咖啡壺里倒咖啡給她,把咖啡杯擺在她身旁,可是不管你相不相信,里面并沒有加嗎啡。”

  “你看著她喝咖啡?”

  “沒有,我實際沒有看到她把咖啡喝下去。我們當然全都走來走去,我一倒完咖啡就跟一個人爭論了起來,我并沒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時候把它喝下去的。她旁邊還有其他人在。”

  “原來如此。事實上,你說的是任何人都可能把嗎啡放進她的咖啡杯里去?”

  “你試試把東西放進別人杯子里去,不被發現才怪!”

  “未必見得。”

  雷恩气勢洶洶地說:

  “你認為我他媽的有什么理由要毒害那孩子?我跟她無冤無仇的。”

  “我并沒有意思說你想要毒害她。”

  “她自己吃下藥的。一定是她自己吃下去的。沒有任何其他的解釋。”

  “要不是那張偽造的自殺字條,我們可能這樣認為。”

  “偽造個屁!是她親手寫的,不是嗎?”

  “是她那天早上所寫的信的一部分。”

  “哦--她可能把它撕一部分下來作為自殺留言。”

  “得了吧,貝特生先生。如果你想寫自殺留言,你會好好的寫。你不會拿一封你寫給別人的信來,小心地撕下其中特別的一個句子來當作留言。”

  “我可能會這樣做。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都做得出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那封剩下來的部分在什么地方?”

  “我怎么會知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我是把它當我的事。你最好是文文明明地回答我的問題。”

  “哦,你想知道什么?我并沒有殺死那個女孩,我沒有任何殺她的動机。”

  “你喜歡她?”

  雷恩气勢比較沒有那么凶猛地說:

  “我非常喜歡她。她是個好孩子。有點鈍,不過人很好。”

  “當她自動招認那些令每個人擔心的偷竊事件是她干的時,你相信她?”

  “哦,我相信她,當然,既然是她自己說的。不過我必須說那似乎是古怪。”

  “你不認為她可能做出那种事?”

  “哦,不見得。”

  雷恩的粗野態度現在已經收斂下去,他不再采取防御的態勢,正在用心思考顯然令他感興趣的一個問題。

  “她似乎不是偷竊狂類型的人,"他說,"而且也不是個小偷。”

  “而你想不出她有任何其他原因做出那些事來?”

  “其他原因?”

  “哦,她可能想要引起柯林·馬克那先生的興趣。”

  “這有點捕風捉影吧?”

  “可是确實是引起他的興趣。”

  “是的,當然是這樣沒錯。柯林對任何類型的心理不正常都非常有興趣。”

  “哦,那么,如果席麗儿·奧斯丁知道……”

  雷恩搖搖頭道:

  “這你就錯了。她不會有能力想出那种事來。我是說,她沒有計划做那件事的能力,她沒有那方面的知識。”

  “你有那方面的知識,不是嗎?”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出于一片好意,幫她出的點子。”

  雷恩短笑一聲說:

  “你想我會做出那种傻事來嗎?”

  督察轉移陣地:

  “你認為是席麗儿·奧斯丁把墨水潑在伊利沙白·瓊斯頓的文件上,或者你認為是別人干的?”

  “是別人。席麗儿說不是她,我相信她的話。席麗儿從沒生過貝絲的气;不像別人。”

  “誰生她的气,為什么?”

  “她罵人家。"雷恩想了一會儿說。"任何人貿然說話她都罵。她一听到就會用她一絲不苟的方式說:'恐怕那不是事實。統計資料上說得清清楚楚的……'呃,這叫人生气,尤其是對一向貿然出口,說話欠考慮的人來說,比方像尼吉爾·夏普曼。”

  “啊,不錯。尼吉爾·夏普曼。”

  “而且又是綠色墨水。”

  “這么說你認為是尼吉爾干的?”

  “呃,至少有這可能。他是那种怀恨型的家伙,你知道,而且我想他可能有點种族歧視心理。大概是我們中唯一有這种心理的人。”

  “你能不能想出還有誰可能被瓊斯頓小姐一絲不苟的態度和更正別人錯誤的習慣惹火的?”

  “哦,柯林·馬克那時常不太高興,還有她曾經一兩次惹得珍·湯琳生發怒。”

  夏普問了一些比較散漫的問題,然而雷恩·貝特生沒有什么用得上的資料好補充的。再下去夏普見的是瓦麗瑞·何皓絲。

  瓦麗瑞冷靜、端庄、警覺。她表現得比那兩位男士都不緊張得多了。她一直喜歡席麗儿,她說。席麗儿并不特別聰明,而且她一心愛上柯林·馬克那,有點令人感到悲愴。

  “你認為她是偷竊狂嗎?何皓絲小姐?”

  “呃,大概是吧。其實我對那一方面不太懂。”

  “你認為是有人唆使她那樣做的嗎?”

  “你的意思是說為了吸引柯林那個紈褲的笨蛋?”

  “你的反應很快,何皓絲小姐。不錯,我是這個意思。我想,大概不是你想她建議的吧?”

  瓦麗瑞顯得惊奇。

  “呃,几乎不可能,我的好先生,想想我最喜愛的一條絲巾被割得支离破碎,我還沒有這么利他主義。”

  “你是想是別人向她提議的?”

  “我几乎可以說不這么認為。我該說純粹是她個人自然的舉動。”

  “你說自然是什么意思?”

  “呃,莎莉的鞋子搞得大家大惊小怪時,我首次怀疑是席麗儿。席麗儿嫉妒莎莉。莎莉·芬奇,我說的是。她是這里最最迷人的女孩,而柯林對她相當注意。所以在舞會的當天晚上莎莉的一只鞋子不見了,她不得不穿上一件舊黑衣裳和黑鞋子去參加。席麗儿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吞下奶油的貓一樣裝俏。你要知道,我并沒有怀疑她偷那些手鐲啦、粉盒的。”

  “你想那些是誰偷的?”

  “噢,我不知道。是清洁婦吧,我想。”

  “那么被割碎的背囊呢?”

  “有個被割碎的背囊嗎?我忘了。那似乎非常沒有道理。”

  “你在這里很長一段時間了吧,何皓絲小姐?”

  “呃,是的。我該說我或許是這里最老的房客。到現在,我已經在這里大約兩年半了。”

  “這么說你或許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這家學舍?”

  “我想是這樣沒錯。”

  “你對席麗儿·奧斯丁之死有沒有任何個人的看法?對其幕后動机有沒有任何想法?”

  瓦麗瑞搖搖頭。她的臉色現在正經起來。

  “沒有,發生這种事情真恐怖。我看不出有任何人可能要席麗儿死。她是個善良的孩子,而且她剛剛訂婚,而且……。”

  “而且什么?”

  “我不知道那是否就是原因所在,因為他訂了婚。因為她將會幸福。但是這表示,可不是嗎,某個人--呃--瘋了。”

  她有點顫抖地說出最后兩個字,夏普督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不錯,我們無法把發瘋排除在外。"他繼續說下去,"你對伊利沙白·瓊斯頓的文件、筆記被人破坏有沒有任何看法?”

  “沒有,那也是怨恨之下干出來的事。我一點也不相信席麗儿會做出那种事。”

  “有沒有想到可能是誰?”

  “呃……一個不合理的想法。”

  “什么不合理的想法?”

  “你不會想听只不過是個人的猜測之言吧,督察先生?”

  “我倒是很想听听。我只是姑妄听之,而且不會跟別人說是你說的。”

  “哦,我說的可能相當錯誤,不過我有种想法,認為是派翠西亞·蘭恩干的。”

  “真的!你可真讓我感到惊訝,何皓絲小姐。我沒想到會是派翠西亞·蘭恩。她好象是個身心平衡、平易近人的小姐。”

  “我沒說确實是她干的。我只是覺得可能是她。”

  “有什么特殊理由嗎?”

  “哦,派翠西亞不喜歡黑貝絲,黑貝絲總是責罵派翠西亞心愛的尼吉爾,更正他的錯誤,你知道,在他有時候口出妄言的時候。”

  “你認為比較可能是派翠西亞·蘭恩而不是尼吉爾自己?”

  “噢,是的。我不認為尼吉爾會操那個心,再說他當然不會用他自己喜愛的那种墨水。他有的是頭腦。但是那正好是派翠西亞會做出來的傻事,也不想想可能牽連到她的寶貝尼吉爾受人怀疑。”

  “或是話說回來,可能是某個不滿尼吉爾·夏普曼的人,想要借此暗示是他干的?”

  “是的,這是另一個可能。”

  “有誰不喜歡尼吉爾·夏普曼?”

  “噢,珍·湯琳生就是一個。還有他和雷恩·貝特生總是經常發生摩擦。”

  “席麗儿·奧斯丁是怎么會吃了嗎啡的,你有沒有任何想法,何皓絲小姐?”

  “我一再地想。當然,我想咖啡大概是最明顯的一個方法。我們當時全都在交誼廳里窮蘑菇,席麗儿的咖啡放在身旁的一張桌子上,她總是等到咖啡快冷了才喝。我想大概任何一個夠膽子的人都可能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之下把藥片或什么的放進她的咖啡杯里,不過這到是很冒險。我的意思是,這种事可能相當容易被人注意到的。”

  “嗎啡并不是藥片型的。”

  “那么是什么?粉末?”

  “不錯。”

  “那就比較難了,可不是嗎?”

  “除了咖啡之外,你想還有可能是什么其他的方法?”

  “她有時候上床之前要喝杯熱牛奶。雖然我不認為她那天晚上喝了。”

  “你能不能把那天晚上在交誼廳里的情形确實向我描述一下?”

  “呃,如同我所說的,我們全都坐在那里聊天,有人開了收音机。我想,大部分的男生都出去了。席麗儿相當早就上床去了,珍·湯琳生也一樣。莎莉和我在那里坐到相當晚。我在寫信,莎莉則在苦讀一些筆記。我有點認為我是最后一個上床去。”

  “事實上,那只不過是個輕松的晚上?”

  “完全正确,督察先生。”

  “謝謝你,何皓絲小姐。現在你去找蘭恩小姐來見我好嗎?”

  派翠西亞·蘭恩顯得不安,但并不擔憂。一問一答之間并未引出什么新鮮的線索。問到關于伊利沙白·瓊斯頓的文件被破坏的事時,派翠西亞說她毫不怀疑一定是席麗儿干的。

  “可是她否認,蘭恩小姐,非常激烈地否認了。”

  “哦,當然,她是否認。我想她事后感到慚愧。但是這跟其他的那些事件相符,不是嗎?”

  “你知道我對這個案子發現出什么特點嗎,蘭恩小姐?那就是沒有什么是非常符合的。”

  “我想,"派翠西亞臉紅起來說,"你大概認為是尼吉爾把貝絲的文件搞坏了。因為墨水的緣故。這簡直荒謬到极點。我的意思是,尼吉爾不會用他自己的墨水,如果真是他干的。他不會這么傻。不過,不管怎么說,他不會做那种事。”

  “他一向跟瓊斯頓小姐處得不很好吧?”

  “噢,她有時候態度令人惱火,不過他其實并不介意。"派翠西亞·蘭恩急切地傾身向前。"我想盡量試著讓你明白一兩件事,督察先生。我是說,關于尼吉爾·夏普曼。你著急的,尼吉爾其實是他自己最糟糕的敵人。我是第一個知道他的言行非常不可救藥、的人。這造成人家對他的偏見。他粗野無禮、嘲弄譏諷、取笑別人,讓人家對他產生敵意,對他印象非常惡劣。但是其實他是跟表面上看起來相當不同的一個人。他是那些羞怯、有點不快樂、其實內心想要人家喜歡他,卻又由于一种精神上的矛盾,發現他自己竟然說出、做出跟他的本意相違背的事來的人之一。”

  “啊,"夏普督察說,"這倒是不幸。”

  “是的,但是他其實也沒有辦法,你知道。這是由于有個不幸的童年的緣故。尼吉爾有過非常不快樂的家庭生活。他父親非常粗暴、嚴厲,從來就不了解他。而且他父親對他母親非常惡劣。在她去世后,他們發生了非常嚴重的爭吵,尼吉爾沖出家門,而他父親說永遠不會再給他一毛錢,他必須自謀生計。尼吉爾說他不想要他父親的任何幫助;即使他要給他他也不會接受。他母親留給他一小筆錢,他從沒再寫過信給他或是接近過他。當然,就一方面來說,我認為這是一個遺憾,不過他父親無疑是個非常令人討厭的人。難怪尼吉爾會變得讓人覺得難以相處。自從他母親去世之后,沒有人來關心他、照顧他。他的身体健康不夠好,盡管他的頭腦聰明。他在生活中受到障礙,他就是無法表現出真正的自己。”

  派翠西亞·蘭恩停了下來。她由于一番急切的長篇大論而顯得面紅耳赤、喘不過气來。夏普督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他一切見過了很多像派翠西亞·蘭恩一樣的人。"愛上了那小子,"他在心中想著。"他大概不喜歡她,不過或許接受她母性的照顧。他父親确實讓人听起來是個不怀好意的老家伙,不過也許做母親的是個蠢女人,寵坏了她儿子,加深了他和他父親之間的裂隙。我見夠了這种事。"他怀疑尼吉爾·夏普曼是否迷戀上席麗儿·奧斯丁。這看起來似乎不可能,不過也可能是這樣。"如果是這樣,"他心想,"派翠西亞·蘭恩可能非常怨恨。"怨恨到足以想要傷害席麗儿的地步?怨恨到足以干下謀殺案的地步?當然不會--無論如何,席麗儿跟柯林·馬克那訂婚的事實足以把著謀殺的動机清除掉。他打發掉派翠西亞·蘭恩,找來了珍·湯琳生。

(十)

  珍·湯琳生是個外表嚴峻的年輕女人,二十七歲,金頭發,面貌普通,嘴巴有點抿緊。她坐下來,一本正經地說:

  “督察先生,我能為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幫幫我們的忙,湯琳生小姐,有關這次非常不幸的事件。”

  “這件事叫人震惊。”珍說。“當我們以為席麗儿是自殺時就已經夠糟糕了,而現在又說是謀殺……”她停下來,悲傷地搖搖頭。

  “我們相當确信她并非自己服毒,”夏普說。“你知道毒藥是從什么地方來的吧?”

  珍點點頭。

  “我猜想是從圣凱瑟琳醫院來的,她工作的地方。不過當然這顯示出她像是自殺吧?”

  “是有這种意圖,沒錯。”

  “可是除了席麗儿,還有誰可能拿到那种毒藥?”

  “相當不少的人,要是他們決心這樣做的話。甚至你本人,湯琳生小姐,也可能設法弄到手,要是你真想這樣做的話。”

  “真是的,夏普督察先生!”珍的聲音尖刻、憤慨。

  “呃,你常到藥局去,不是嗎,湯琳生小姐?”

  “我要到那里去見麥爾德烈·卡瑞,是的。不過我從沒想到過要去毒性藥品櫥做手腳。”

  “可是你可能那樣做吧?”

  “噢,得了吧,湯琳生小姐。比方說你的朋友正在忙著配藥。而其他的女孩都在門診窗口。經常出現只有兩個配藥員在前室的時候,你可以隨意繞到隔在室中間的藥瓶架子后面去。你可以從櫥子里抓下一瓶藥,塞進口袋里,那兩個配藥員做夢也想不到你干了什么事?”

  “你說的令我感到非常憤慨。夏普督察先生。這——這是可恥的指控。”

  “但是這并非指控,湯琳生小姐。沒這回事。你一定不要誤解我的意思你對我說你不可能做這种事,而我只不過是試著讓你明白這是可能的事。我根本沒有意思說是你真的這樣做了。終究,為什么你要這樣做?”

  “的确。你似乎不了解,督察先生,我是席麗儿的朋友。”

  “被自己朋友毒害的人相當不少。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問自己一個問題,‘什么時候朋友變成不是朋友了?’”

  “我和席麗儿之間沒有什么不和。我非常喜歡她。”

  “你有沒有任何理由怀疑這屋子里的那些偷竊案件是她干的?”

  “沒有,真的沒有。我一輩子從沒這么惊訝過。我一向認為席麗儿有高度的原則。我做夢也想不到她會做出這种事。”

  “當然,”夏普仔細觀察她說,“偷竊狂其實也是身不由己,不是嗎?”

  珍·湯琳生雙唇抿得更緊,然后她張開雙唇說話。

  “我無法說我能贊同這個說法,夏普督察先生。我是個看法守舊的人,我相信偷就是偷。”

  “你認為席麗儿偷東西是因為她想要偷?”

  “當然。”

  “事實上,是純粹的不老實?”

  “恐怕是這樣。”

  “啊!這可真糟。”

  “是的,當你感到你對某人失望時總是一件叫人苦惱的事。”

  “据我了解,曾經有過找我們來的問題發生——我是說,警方。”

  “是的。依我看,這樣做是正确的。”

  “或許你以為無論如何早就該這樣了?”

  “我認為這樣做是正确的。不錯,我不認為干下這种事的人該容許他逍遙法外。”

  “你的意思是說,自稱是偷竊狂,其實根本就是個賊的人?”

  “呃,多少可以這么上,是的——這正是我的意思。”

  “結果卻反過來,一切皆大歡喜地結束,而奧斯丁小姐將敲響婚禮的鐘聲。”

  “當然,柯林·馬克那做出來的事沒有一件會讓人感到惊訝的,”珍·湯琳生刻毒地說。“我确信他是個無神論者,一個非常討厭、不信一切的年輕人。我的看法是,他是個共產党員。”

  “啊!真糟!”夏普督察搖搖頭。

  “他支持席麗儿,我想,因為他對財產沒有任何确切的感受。他或許認為沒個人都可以隨意拿走他們想要的任何東西。”

  “可是,不管怎么說,奧斯丁小姐的确是自己坦白承認了。”

  “那是在她被察覺之后。”珍尖刻地說。

  “誰察覺她來的?”

  “那個——叫什么來著的先生……白羅。”

  “可是為什么你認為是他察覺她出來的?他并沒有這樣說過。他只不過建議找警察來。”

  “他一定是向她表示出他知道。她顯然知道游戲已經結束,匆匆跑去招供。”

  “那么伊利沙白·瓊斯頓文件上的墨水呢?這個她也招認了嗎?”

  “我真的不知道。我想大概吧。”

  “你大概錯了,”夏普說。“她強烈否認干下這种事。”

  “呃,或許是這樣吧。我必須說這似乎十分不可能。”

  “你認為比較可能是尼吉爾·夏普曼?”

  “不,我也不認為尼吉爾會做這种事。我認為阿金邦伯先生比較有可能多了。”

  “真的?為什么?“

  “嫉妒。所以這些有色人种彼此之間都很嫉妒,而且非常歇斯底里。”

  “這可有意思。湯琳生小姐,你最后一次見到席麗儿·奧斯丁小姐是什么時候?”

  “星期五晚上吃過飯之后。”

  “誰先上床去的,她還是你?”

  “我。”

  “你离開交誼廳后沒有到她房里去看她吧?”

  “沒有。”

  “而且你不知道可能是誰把嗎啡放進她的咖啡里?——如果是這樣下毒的話?”

  “一點也不知道。”

  “你從沒在這屋子里或是任何人房間里看過有嗎啡嗎?”

  “沒有。我想是沒有。”

  “你想是沒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呃,我只是怀疑。有過一次可笑的打賭。”

  “打什么賭?”

  “一個——噢,兩三個男生在爭論——”

  “他們爭論什么?”

  “謀殺,還有謀殺的方法。尤其是下毒。”

  “有誰加入爭論?”

  “呃,我想是柯林和尼吉爾開頭的,然后雷恩·貝特生加入,還有派翠西亞也在場……”

  “你能不能記得,盡可能接近,當時他們說些什么?”

  珍·湯琳生想了一會儿。

  “呃,我想,是從討論下毒開始的,說困難之處在于拿到毒藥,凶手通常都是從毒藥的銷售或是有机會得到毒藥的線索被查出來的。尼吉爾說根本不見得,他說他可以想出三种任何人都可以把毒藥弄到手而沒有人會知道的方法。雷恩·貝特生當時說他吹牛。尼吉爾說他不是吹牛,而且他准備證明給他看。派翠西亞說當然尼吉爾說的相當正确。她說雷恩或柯林或許隨時高興都可以、從醫院里弄到毒藥,席麗儿也一樣。而尼吉爾說他的意思根本不是那樣。他說要是席麗儿從藥局里拿走任何東西人家都會注意到,遲早他們會發現。而派翠西亞說不會,如果她把藥瓶里原來的東西倒出來,然后裝進別的東西就不會被發現。柯林大笑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很快就會有病人提出非常嚴重的抱怨。但是尼吉爾說當然他指的不是特殊的机會。他說他自己,既不是醫生也不是配藥員,沒有任何特殊的机會,照樣可以用三种不同的方法弄到三种不同的毒藥。雷恩·貝特生說,‘好,那么,你的方法是什么?’尼吉爾則說,‘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准備跟你打賭,不出三個星期我就能把三种致命的毒藥弄來給你看。’雷恩·貝特生說他賭五英鎊尼吉爾辦不到。”

  “怎么樣?”珍停下來時,夏普督察說。

  “呃,后來有一段時間就沒有什么進展了,我想。然后,有一天晚上,在交誼廳里,尼吉爾說:‘現在,小子們,你們看看——我說到做到,’他把三种東西丟在桌面上。他弄到了一筒亥俄辛錠劑,一瓶毛地黃酊和一小瓶酒石酸嗎啡。”

  督察猛然說道:

  “酒石酸嗎啡,上面有沒有標簽?”

  “有,圣凱瑟琳醫院的。我确實記得,因為我正好看到。”

  “其他兩种呢?”

  “我沒注意到。我想不是醫院里的。”

  “再下去呢?”

  “哦,當然,一大堆的話語,然后雷恩·貝特生說:‘算了吧,如果你犯了謀殺罪,他們很快就會從這些東西循線找到你頭上來,’而尼吉爾說:‘絕對不會。我是個門外漢,我跟任何診所或醫院都毫無關聯,沒有人會把我跟這些場所扯在一起。我不是從藥房買來的,’柯林·馬克那說:‘恩,你确實無法那樣。沒有醫生的藥房,任何藥劑師都不輝賣給你那三种東西。’無論如何,他們爭論了一陣,最后雷恩說他認輸了,愿意付錢。他說,‘我現在沒有辦法付,因為我有點缺現金,不過我一定付;尼吉爾已經證實了他的觀點。’然后他又說,‘這些犯罪的東西我們要怎么處理?’尼吉爾咧嘴一笑說我們最好在出任何意外之前把它們脫手,所以他們就把那筒亥俄辛錠劑全倒出來丟進火里,同時也把酒石酸嗎啡粉倒進火里。那瓶毛地黃酊倒進馬桶里去。”

  “那些空瓶子呢?”

  “我不知道那些瓶子怎么處理……我想或許他們就把它們丟進字紙簍了。”

  “不過毒藥本身都毀了?”

  “是的,我确信是這樣。我親眼看到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大約,噢,我想正好是兩個星期前。”

  “我明白。謝謝你,湯琳生小姐。”

  珍躊躇著,顯然想要多談一些。

  “你認為這可能重要?”

  “可能。難說。”

  夏普督察沉思了一會儿。然后再度找尼吉爾·夏普曼進來。

  “我剛剛听珍·湯琳生小姐說了一番蠻有意思的話,”他說。

  “啊!親愛的珍對你散布了對誰有害的毒素?我?”

  “她是談到了毒藥,而且跟你有關,夏普曼先生。”

  “毒藥和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否否認几個星期前,你和貝特生打過一個賭,有關利用不可能被查出來的方式弄到毒藥的一些方法?”

  “噢,那個!”尼吉爾突然明白過來。“當然是有這么一會事!奇怪我一直沒想到那件事!我甚至不記得當時珍在場。不過你不會認為這其中可能有任何含義在吧?”

  “呃,誰知道。那么,你承認有這件事?”

  “噢,是的,我們當時是在爭論那個主題。柯林和雷恩都高高在上不容分說,所以我就告訴他們只要一點點聰明,任何人都能弄到适合的毒藥——事實上我說我就能想出三种不同的方法,而且我會證實我的看法,我說,把我所想的方法付諸實現。”

  “后來你真的照做了?”

  “是的,督察先生。”

  “那三种方法是什么?”

  尼吉爾頭微向一旁偏。

  “你這不是在要我自我歸罪嗎?當然你應該照例先行警告我吧?”

  “啊!那么第二种方法呢?”

  “還不到向你提出警告的時候,夏普曼先生。不過,當然,你沒有必要自我歸罪,如同你所說的。事實上你完全有權拒絕我的問話,如果你喜歡的話。”

  “我不知道我想拒絕。”尼吉爾考慮了一會儿,他的唇間泛起微笑意。

  “當然,”他說,“無疑的,我所做的是違反法律的事。你如果喜歡,大可以逮捕我,就另一方面來說,這是個謀殺案,如果這跟可怜的小席麗儿之死有任何關聯,我想我大概應該告訴你。”

  “這确實是個明理的觀點。”

  “好吧,我說。”

  “這三個方法是什么?”

  “呃,”尼吉爾靠回椅被上說。“總是會在報紙上看到,不是嗎,有關醫生是怎么在車子里丟掉一些危險藥品的?人們都受到警告,不是嗎?”

  “是的。”

  “呃,我想到一個非常簡單的方法就是到鄉下去,跟蹤一個全科醫生,在時机來到時——只要打開車門,查看醫生的皮包,拿走你想要的東西。你知道,在這些鄉下地區,醫生并不總是把他的皮包帶進屋子里去。這要看他要看的是哪一重病人而定。”

  “怎么樣?”

  “呃,就這樣。也就是說,這就是第一种方法。我得跟蹤三個醫生才找到一個合适、漫不經心的下手。當我動手時,簡單得很。車子停在一家偏僻的農舍后面。我打開車門,查看一下皮包,拿走一筒氫溴酸亥俄辛,就這樣。”

  “啊!那么第二种方法呢?”

  “事實上,第二种方法是只要稍微誘導一下親愛的席麗儿。她相當沒有疑心。我感受你她是個笨女孩,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只要跟她談談有關醫生處方上的那些鬼畫符的拉丁文,然后要她學醫生的樣子寫下一張毛地黃酊的處方給我看。她相當不怀疑地就照辦了。再下去我只要在電話分類簿上找到個住在倫敦偏遠地區的醫生名字,在處方上加上他的字首名字,或是有點含糊的簽名。然后我拿著那張處方到倫敦最忙的藥房去,那里的藥劑師不可能熟悉那個醫生的簽名,我根本毫無困難就把藥弄到手。洋地黃大量用在心髒病上,而且我那張處方是用旅館的便條紙寫的。”

  “非常聰明,”夏普督察冷淡地說。

  “我這是在自我歸罪!我從你的語气中听得出來。”

  “還有第三种方法呢?”

  尼吉爾沒有立即回答。后來他說:

  “听我說。我這到底是什么罪名?”

  “從未上鎖的車子里偷藥是盜竊罪,偽造處方……”

  尼吉爾打斷他的話。

  “不見得是偽造吧?我的意思是,我并沒有借此得到金錢,而且實際上也不是仿冒任何醫生的簽名。我是說,如果我寫下一張處方,在上面簽上H·R·詹姆士,你總不能說我偽造任何特定的詹姆士醫生的名字吧?”他帶著挖苦的笑意繼續說下去:“你懂我的意思。我這是在自動把我的脖子伸出去讓你砍。如果你想認真的話——呃——我顯然是只有認了。在另一方面,如果……”

  “是的,夏普曼先生,在另一方面?”

  尼吉爾突然激動地說:

  “我不喜歡謀殺,那時殘忍、恐怖的事。席麗儿,可怜的小家伙,不應該被謀殺掉。我想要幫忙。但是這幫得上嗎?我看不出來幫得上。我的意思是,告訴你我的一些小罪行?”

  “警方是很有彈性的,夏普曼先生。要不要把一些事情看作是天性不負責任的惡作劇,那要看他們決定。我接受你想要幫忙解決這女孩被謀殺的案子的保證之詞。現在請繼續說下去,告訴我你的第三种方法。”

  “呃,現在我們說到接近入骨處了。這有點比另外兩种方法冒險,不過同時比較好玩多了。你知道,我曾經一兩次到藥局去找席麗儿。我知道那里的地形……”

  “所以你才能從櫥子里偷取藥瓶?”

  “不,不,沒這么簡單。從我的觀點來看,這樣會不公平。還有,附帶一說,如果是真正的謀殺——也就是說,如果我偷取毒藥是為了謀殺——也許有人會記得我去過那里。實際上,我有大約半年沒去過席麗儿的藥局。不我知道席麗儿一向都在十一點一刻休息喝咖啡吃餅干的時刻到后室去。女孩子們輪流休息,每次兩個。那里有個新進的女孩才剛去工作不久,她當然不會一眼就認出我。所以我就這樣做。我穿上一件白外套,頸子上挂著听診器,逛進藥局去。只要那新來的女孩在那里忙著應付門診取藥的病人。我逛到毒性藥品櫥去,拿出一瓶藥,走到隔間尾端處,對那女孩說,‘你這里有什么濃度腎上腺素?’她告訴了我,我點點有,然后我問她有沒有阿司匹林,因為我酒醉未醒頭很痛。她給了我几顆,我吞下去然后再逛出去。她一點也沒有怀疑我不是醫生或醫學院學生。這是小孩子的把戲。席麗儿甚至從不知道我去過那儿。”

  “一只听診器。”夏普督察好奇地問。“你從什么地方弄到听診器的?”

  尼吉爾突然露齒一笑。

  “是雷恩·貝特生的,我拎走了。”

  “從這屋子里?”

  “是的。”

  “這說明了听診器被偷的事,不是席麗儿干的。”

  “天啊,不是!看不出一個偷竊狂會偷听診器,你能嗎?”

  “你事后把它怎么啦?”

  “呃,我不得不把它典當掉,”尼吉爾歉然地說。

  “那對貝特生來說不是有點難以忍受嗎?”

  “他非常難以忍受。不過我并沒有向他們解釋我的方法,我并無意解釋,我無法告訴他。不過,”尼吉爾愉快地說,“事后不久,我有天晚上帶他出去,讓他痛快了一晚上。”

  “你是個不負責任的年輕人。”

  “你應該看到他們那一張張臉,”尼吉爾露齒而笑的嘴巴加寬,“在我把那三种致命的藥劑丟在桌上同時告訴他們我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設法把他們弄到了手的時候。”

  “你在告訴我的,是你有利用三种不同的毒藥害人的三种不同方法,而任何一种方法,事后都無法由毒藥循線追查到你身上。”

  尼吉爾點點頭。

  “這樣說夠公平的了,”他說。“而在目前這种情況之下,要加以承認并非是件多愉快的事。不過重點是,那些毒藥至少在兩星期或更早以前就已經全部處理掉了。”

  “這是你自以為的,夏普曼先生,但是其實可能并非如此。”

  尼吉爾睜大眼睛凝視著他。

  “你什么意思?”

  “這些東西在你手中有多久時間?”

  尼吉爾考慮一下。

  “呃,那筒亥俄辛大約有十天左右,我想。酒石酸嗎啡,大約四天。毛地黃酊則是我當天下午才剛剛弄到手。”

  “那么你把這些東西放在什么地方——也就是說,氫溴酸亥俄辛和酒石酸嗎啡?”

  “放在我柜子的抽屜里,在我的一些襪子底下。”

  “有沒有任何人知道你把它們放在那里?”

  “沒有。我确信他們不知道。”

  這時,夏普督察注意到他的語气略微有點猶豫,不過他暫時不追究下去。

  “你有沒有告訴任何人你當時所做的事?你的方法?你弄到那些東西的方式?”

  “沒有。至少——沒有,我沒告訴任何人。”

  “你說,‘至少’,夏普曼先生。”

  “呃,實際上我沒有。事實上,我本來打算告訴派翠西亞,后來我想她不會贊同。她非常嚴謹,派翠西亞,所以我就胡亂說几句把她打發了。”

  “你并沒有告訴她關于從醫生的車子里偷取藥品,或是處方,或從醫院里偷取嗎啡的事?”

  “實際上,事后我告訴她關于洋地黃的事,說我開了一張處方單,從藥劑師那里弄到了一瓶,還有關于我到一家醫院化裝成醫生模樣的事。我很遺憾地說,派翠西亞并不感到惊奇。我并沒有告訴她關于從車子偷藥的事。我想她听過了也就算了。”

  “你有沒有改善她你打賭贏了之后要把這些東西毀掉?”

  “有。她非常擔心、緊張。堅持要我把東西歸還回去之類的。”

  “你自己從沒有想到要采取這种途徑吧?”

  “天啊!當然沒有!那會要了我的命;那會為我惹來沒完沒了的麻煩。不,我們三個只是把東西丟進火里,還有沖進馬桶里就了事了,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這是你說的,夏普曼先生,不過很可能已經造成了傷害。”

  “怎么可能,要是那些東西都如我所說的被扔掉了?”

  “你有沒有想過,夏普曼先生,某人可能看見你把那些東西放在什么地方,或者可能無意中發現了,這個人可能把嗎啡從瓶子里倒出來,然后裝進其他的東西?”

  “天啊,不!”尼吉爾凝視著他。“我從沒想到這种事,我不相信會有這种事。”

  “但是,這是個可能性。”

  “可是不可能有人知道。”

  “我該說,”督察冷淡地說,“在像這樣一個地方,別人可能知道的事比你所能相信的多多了。”

  “你是指,窺視?”

  “不錯。”

  “或許你說的對。”

  “在正常情況下,有哪一個學生可能在任何時間里到你房間里去?”

  “呃,我跟雷恩·貝特生同一個房間。大部分男生都常進去。當然,女生不行。女生不能到我們這邊的臥室里去。這是規矩。純洁的生活。”

  “她們照規矩不能去,不過我想她們大概還是可能去吧?”

  “任何一個都可能去,白天的時候。比如說,下午,沒有人在的時候。”

  “蘭恩小姐有沒有到過你的房間?”

  “我希望你這句話并非話中有話。派翠西亞有時候把她幫我補好的襪子送回房間去。就這樣而已。”

  “夏普曼先生,你的确了解最有可能輕易把瓶子里的毒藥倒出來,然后換成其他東西的人是你自己吧?”

  尼吉爾看著他,臉色突然變得冷峻、憔悴起來。

  “是的,”他說。“我剛剛才明白過來。我确實可能那樣做。不過我毫無理由要把那個女孩干掉,督察先生,我并沒有那樣做。不過,話說回來——我相當明了這只是我自己說的,無憑無据。”

(十一)

  雷恩·貝特生和柯林·馬克那都證實了打賭以及處理毒藥的說辭。夏普在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把柯林·馬克那留了下來。

  “我并不想引起你心中的痛苦,馬克那先生,我可以了解到你的未婚妻就在你們訂婚的當晚被毒害對你造成的痛苦。”

  “這一方面不必說了,”柯林·馬克那冷靜地說。“你沒有必要顧到我的感受。你想問任何你認為可能對你有幫助的問題,你就盡管問吧。”

  “你仔細考慮之后認為席麗儿·奧斯丁的行為是有心理學上的源頭?”

  “這根本無疑問可言。如果你想要我細說這一方面的理論……”

  “不,”夏普督察急忙說,“我像個心理學學生一樣相信你所說。”

  “她的童年生活特別不幸。造成她情感上的閉塞……”

  “的确”夏普督察急于避免听說另一個不幸童年的故事。尼吉爾的故事已經相當足夠了。

  “你被她吸引已經有段時期了吧?”

  “我不會完全像你這樣說,”柯林誠實地考慮這件事說。“這种事情有時候令你惊訝,突然之間你就明白過來了。比如說,在潛意識里,無疑的。我是被吸引了,但是我并不知道這個事實由于我無意早婚,無疑的,我在意識中對這個念頭產生了相當大的抗拒。”

  “不錯,就是這樣。席麗儿·奧斯丁跟你訂婚感到快樂吧?我是說,她沒有表現出怀疑?不确定?她沒有感到有什么她應該告訴你的?”

  “她完全把她所做的一切坦白告訴了我。她的心中沒有任何憂愁煩惱了。”

  “那么你們計划要結婚——什么時候?”

  “要過相當一段時間之后。我目前還沒有能力供養太太。”

  “席麗儿在這里有沒有仇敵。有沒有人不喜歡她?”

  “我几乎不相信她有任何仇敵。我對這一點做過不少考慮。席麗儿在這里很受人喜歡。我個人覺得,她的死根本不是私人恩怨造成的。”

  “你說的‘私人恩怨’是什么意思?”

  “目前我不想詳說。這只是我一個模糊的想法,我自己也不清楚。”

  督察經他這么一說,無法再勸他一步。

  最后兩個要面談的學生是莎莉·芬奇和伊利沙白·瓊斯頓。督察先從莎莉·芬奇開始。莎莉是個迷人的女孩,一頭蓬亂的紅發,兩眼充滿了智慧的光芒。在例行的問話之后,莎莉·芬奇突然采取了主動的態勢。

  “你知不知道我想干什么,督察先生?我想告訴你我想些什么。我個人的想法。這屋子完全不對勁。真的有什么不對勁。這我感到确信。”

  “你是說,因為席麗儿·奧斯丁被人毒害?”

  “不,我的意思是在那之前。我已經有段時間如此感受到了。我不喜歡這一直在發生的一些事情。我不喜歡那背囊被割爛的事,還有我不喜歡瓦麗瑞的絲巾被割成碎片。我不喜歡黑貝絲的筆記被潑滿了墨水。我准備离開這里。我仍打算這樣做,這也就是說,你一准許我們离開我就馬上走。”

  “你的意思是你在害怕什么嗎,芬奇小姐?”

  “不錯,我是在害怕。這里有某件事或某個人相當殘忍。這整個地方都——呃,我該怎么說?——都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一樣。不,督察先生,我指的不是共產党徒。我看得出來你正要這樣說。我指的不是共產党徒。或許甚至也不是罪犯。我不知道。不過我敢跟你賭任何東西,那可怕的老婦人全都知道。”

  “什么老婦人?你是指休巴德太太?”

  “不。不是休巴德媽媽。她是個可親的人。我指的是尼可蒂絲。那只老狐狸。”

  “這可有意思,芬奇小姐。你能不能說得确切一點?關于尼可蒂絲太太。”

  莎莉搖搖頭。

  “不能。這正是我做不到的事。我只能告訴你,每次我經過她身邊,她都令我毛骨悚然。這里正發生著古怪的事,督察先生。”

  “我真希望你能說得更确切一些。”

  “我也是。你會以為我在憑空想象。哦,或許吧,不過還有其他人也有同樣的感覺。阿金邦伯就是。他嚇著了.我相信黑貝絲也是,不過她不會說出來。而且我想,督察先生,席麗儿也知道一些。”

  “知道一些什么?”

  “不錯,知道一些什么?不過她說了一些話,生前最后那一天說的。關于什么一切水落石出的話。她自己坦白承認了她所做的那一部分事,不過她好象暗示說她還知道一些其他事,有關某人的什么事。我想這就是她被殺害的原因。”

  “可是,如果有這么重大的事……”

  莎莉打斷他的話。

  “我想她并不知道有多重大。她并不聰明,你知道。她相當鈍。她知道了什么,可是她不知道她所知道的事是危險的。無論如何,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

  “我明白。謝謝你……現在,告訴我,你最后一次見到席麗儿·奧斯丁是在那天晚上吃過飯之后在交誼廳里,對嗎?”

  “對。至少,實際上,我在那之后還見過她。”

  “在什么地方?在她房里?”

  “不。在我走出交誼廳要上樓去時,她正好要走出前門去。”

  “走出前門去?你是說,走出屋子外?”

  “是的。”

  “這倒是叫人惊訝。這其他人都沒說過。”

  “也許他們并不知道。她确實道過了晚安,說她要上床去了,要不是我看見了她,我一定會以為她已經上床去了。”

  “其實,她上樓去,穿上外出服,然后离開屋子。對嗎?”

  莎莉點點頭。

  “而且我想她是出去和某人見面。”

  “我明白。某個外來的人。或者可能是這里的學生之一?”

  “呃,我猜想是這里的學生之一。你知道,如果她想要跟某人私下談談,這屋子里沒有任何地方。那人可能向她建議,要她出去,在外面某個地方碰面。”

  “你知不知道她什么再進門的?”

  “不知道。”

  “吉羅尼莫會知道嗎?那個男仆?”

  “要是她在十一點之后進門那么他就會知道,因為那時門都被鎖上了。在那時間之前,任何人都可以用他們自己隨身的鑰匙進門來。”

  “你知不知道她出門時的确切時間?”

  “我想大約是——十點過一點,不過不會超過多少。”

  “我明白。謝謝你,芬奇小姐,謝謝你所告訴我的。”

  督察最后一個面談的人是伊利沙白·瓊斯頓。這女孩的文靜、能干,立即給了他深刻的印象。她以聰慧、果斷的態度回答他的問題,然后等著他繼續下去。

  “席麗儿·奧斯丁強烈抗辯說破坏你文件的人不是她,瓊斯頓小姐。你相信她嗎?”

  “我不認為是席麗儿干的。”

  “你不知道是誰干的?”

  “顯而易見的答案是尼吉爾·夏普曼。不過在我看來似乎有點太過于明顯了。尼吉爾人聰明。他不會用自己的墨水。”

  “如果不是尼吉爾,那么是誰?”

  “這就很難說了。不過我想席麗儿知道是誰——或至少猜著是誰。”

  “她有沒有告訴你過你?”

  “沒說得這么明白,不過她去世的那天晚上她到過我房間,在吃晚飯之前。她去告訴我說盡管她該為那些偷竊事件負責,但是她沒有破坏我的功課。我告訴她我接受她的保證。我問她知不知道是誰干的。”

  “那她說什么?”

  “她說,”伊利沙白停頓了一會儿,仿佛是在确定她所要說的話的精确性。“她說,‘其實我無法确定,因為我不明白為什么……可能是不小心出了意外……我确信不管是誰干的,她事后一定非常不快樂,而且真的想要坦白招認。’席麗儿繼續說,‘有一些事情我不明白,像那天警察來時電燈泡的事。’”

  夏普插嘴進來。

  “警察和電燈泡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席麗儿只說:‘電燈泡不是我拿的。’然后她說:‘我怀疑這是不是跟護照有關?’我說,‘你說的是什么護照?’而她說,‘我想某人持用的可能是假護照。’”

  督察沉默了一陣子。

  這其中終于似乎有了某种模糊的類型在成型中。一份護照。

  他問道,“她還說些什么?”

  “沒再說什么。她只是說:‘我明天就會多知道一些了。”’

  “她這樣說,是嗎?這是句意味非常深長的話。”

  “是的。”

  督察再度沉默、細想著。

  有關一份護照的什么——警察來訪……在來到山胡桃路之前,他已經仔細查看過檔案。外籍學生住宿的學舍都受到相當嚴密的監視。山胡桃路二十六號的記錄良好。這里有過的一些小事,是貧瘠,無暗示性的。一個西非來的學生靠女人賺錢過活而遭警方通緝;這個學生只在山胡桃路住了几天就到別的地方去了,后來被警方傳去,然后驅逐出境。還有一次為了要找一個亞裔青年出面說明有關劍橋大學附近一個出版商的太太被謀殺的案件而對全學舍及寄宿舍進行例行檢查。在那個青年自動上哈爾警察局歸案之后那件事就已經澄清了。還有一次是調查一個散播反動傳單的學生。這些事件都發生在一段時期以前,不可能跟席麗儿·奧斯丁之死有任何關聯。

  他歎了一聲,抬起頭看到伊利沙白·瓊斯頓聰慧的黑眼睛正望著他。

  他一時興起,說,“告訴我,瓊斯頓小姐,你有沒有一种感覺——一种印象——覺得這個地方有什么不對勁?”

  她顯得惊訝。

  “怎么個——不對勁?”

  “其實我也說不上來。我是在想莎莉·芬奇所告訴我的一件事。”

  “噢——莎莉·芬奇!”

  她的語气中帶著某些令他難以明白的意味。他感到興味盎然,繼續說下去:

  “在我看來芬奇小姐好象是個好觀察者,精明而且實際。她十分堅持是有什么不對勁——這個地方有什么古里古怪的——盡管她覺得難以确切說出是什么。

  伊利沙白猛然說道:

  “那是她美國式的想法。他們都是一個樣子,這些美國人,緊張、不安,對任何可笑的事情都產生怀疑!看看他們干下的搜捕女巫的蠢事,他們歇斯底里的間諜狂,他們對共產主義固執不移的觀念。莎莉·芬奇就是個典型的美國人。”

  督察的興趣提升,原來伊利沙白·瓊斯頓不喜歡莎莉·芬奇。為什么?因為莎莉是美國人?伊利沙白·瓊斯頓有沒有什么不喜歡那迷人的紅發女郎的個人理由?或許只是單純出自女性的嫉妒心?

  他決心用他有時候發現很管用的手法試探一下。他平順地說:

  “如同你可能了解的,在像這樣的建筑物里,各人的聰明才智差別很大。有些人——大部分人,我們只問他們事實。不過當我們遇到某個有高水准才智的人時——”

  他暫停下來。這是句奉承話。她會有所反應嗎?

  在短暫的停頓之后,她有了反應: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這里的智力水准,如同你所說的,并不多高。尼吉爾·夏普曼具有某种机智,不過他的心智淺,雷恩·貝特生是個努力用功的人——僅此而已。瓦麗瑞·何皓絲心智資質不錯,不過她的眼光商業化,而且她太懶了,懶得把她的頭腦用在值得的東西上。你想要的是一個具有冷靜客觀、受過訓練的心智的人。”

  “比如說你,瓊斯頓小姐。”

  她不表异議地接受恭維。他了解,帶著一些興趣地了解到,她是一個在謙遜怡人的態度之后,藏著對自己的個項特質覺得自豪的年輕女人。

  “我同樣你對你的同學的評价,瓊斯頓小姐。夏普曼聰明但卻孩子气。瓦麗瑞·何皓絲有頭腦,但對生命卻抱著玩厭的態度。你,如同你所說的,具有受過訓練的心智。所以我重視你的看法——一個聰明人的看法。”

  有一陣子他怕做得太過火了,然而他不必擔心。

  “這地方并沒有什么不對勁,督察先生。不必理會莎莉·芬奇所說的。這是家管理良好的高尚學舍,我确信你不會發現這里有任何顛覆活動蹤跡。”

  夏普督察有點惊訝。

  “其實我想的并不是什么顛覆活動。”

  “噢——原來如此——”她有點吃惊。“我是把席麗儿所說的護照的事連結起來。不過毫不偏頗地看,同時衡量一切證据,在我看來,似乎相當确定的是,席麗儿之死的原因是私人的——某种性方面的糾結,或許吧。我确信跟學舍毫無關系,也跟這里發生的時毫無牽連。我确信,這里并沒發生什么事。如果有的話,我應該會察覺到,我的感知力非常敏銳。”

  “我明白。呃,謝謝你,瓊斯頓小姐。”

  伊利沙白·瓊斯頓走出去。夏普督察坐在那里望著關上的門出神,柯普巡佐跟他說了兩次話他才醒過來。

  “呵?”

  “我說就這些了,長官。”

  “恩,我們有什么成果?极少。不過我告訴你,柯普。我明天要帶一張搜查令來。我們現在裝做沒什么大事地离開,他們會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但是這地方是有什么事在進行中。明天我會把這里整個翻過來——在你不知道要找些什么時這不容易,不過有可能我會找到能給我們線索的東西,剛剛出去的是個非常有意思的女孩,她有拿破侖一樣的自我,我非常怀疑她确實知道些什么。”

(十二)

  正在口述信件的赫丘勒·白羅在一個句子當中停頓下來,萊蒙小姐抬起頭來。

  “白羅先生?”

  “我的心思不集中!”白羅揮揮手,“畢竟,這封信并不重要。萊蒙小姐,你好心幫我打個電話找你姐姐。”

  “是的,白羅先生。”

  過了一會儿,白羅從他秘書手中接過電話。

  “喂!”

  “什么事,白羅先生?”

  休巴德太太顯得喘不過气來。

  “休巴德太太,我相信我沒打扰你吧?”

  “我已經被打扰慣了,”休巴德太太說。

  “有了什么攪亂,是吧?”白羅微妙地說。

  “說得非常好,白羅先生。正是如此。夏普督察昨天問完了所有學生的話,今天帶了張搜查令來,而尼可蒂絲太太又歇斯底里地纏著我。”

  白羅同情地嘖嘖做聲。

  然后他說,“我只不過想問你一個小問題。你給了我一張失物表——還有其他一些古怪的事——我不得不問的是,你那張表是按照時間先后順序寫下來的嗎?”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表上的那些東西是按照它們失蹤的先后順序寫下來的?”

  “不,不是。對不起——我只是一想到什么就先記下什么。如果誤導了你,我真是抱歉。”

  “我應該早問問你。可是當時我并沒有想到這有什么重要性。我現在你上拿著你那張表。開頭是,一只晚禮鞋、一個手鐲、粉盒、鑽戒、打火机、听診器等等。你說這并不是哦失蹤的順序?”

  “不是。”

  “你現在記不記得适當的次序是什么?”

  “呃,我不确定我現在是否能記起來。你知道,這已經是一段時期以前的事了。我得先用心想一想。實際上,在我跟我妹妹談過,知道我就要跟你見面之后,我就列了一張表,我該說我是按照我記得它們的順序寫下來的。我是說,我先寫下晚禮鞋因為這件事這么特別,然后是手鐲、粉盒、打火机和鑽戒,因為它們都是比較重要的東西,而且看來似乎是真有個賊在動手腳,然后我又想起了其他一些比較不重要的東西,把它們加上去。我的意思是指硼粉、電燈泡和背囊。它們其實并不重要,我只是事后才想起來。”

  “我明白……現在我要你做的是,太太,坐下來,也就是說,當你有空的時候……”

  “也許在我給尼可蒂絲太太服點鎮靜劑,把她弄上床去,同時讓吉羅尼莫和瑪瑞儿平靜下來之后,我會有點時間。你要我做的是什么?”

  “坐下來,盡可能試著把發生的各种事情按照時間先后順序寫下來。”

  “當然,白羅先生。那個背囊,是最先發生的,還有電燈泡——我真的不認為這跟其他事情有任何關聯—再來是手鐲和粉盒,不——是那只晚禮鞋。不過,你不想听我一邊想一邊說。我會盡我所能照你說的把它們一樣列出來。”

  “謝謝你,太太。我會很感激你。”

  白羅挂上電話。

  “我真生我自己的气,“他對萊蒙小姐說。”我違反了條理規律的原則。我應該一開始就弄清楚這些偷竊事件發生的順序。”

  “天哪!”萊蒙小姐机械地說。“現在你要不要把這些信了結一下,白羅先生?”

  然而白羅再度不耐煩地對她揮揮手。

  星期六上午夏普督察帶著搜查令一回到山胡桃路,邊馬上要求跟一向在星期六來跟休巴德太太結帳的尼可蒂絲太太面談。他向她說了打算要做的事。

  尼可蒂絲太太极力表示抗議。

  “可是,這是侮辱!——我的學生他們會离去——他們全都會离去。我完了……”

  “不,太太。我确信他們會明理——畢竟,這是件謀殺案。”

  “不是謀殺,是自殺。”

  “而且我确信一旦我解釋之后,沒人會反對……”

  休巴德太太插進一句安撫的話。

  “我确信,:她說,“每個人都會明理的——除了,”她若有所思地說,“或許阿美德·阿里和仙德拉·拉爾先生吧。”

  “呸!”尼可蒂絲太太說,“誰在乎他們!”

  “謝謝你,太太。”督察說。“那么我從這里開始,你的客廳。”

  話一出口,尼可蒂絲太太立即提出強烈抗議。

  “你高興搜哪里就搜哪里,”她說,“但是這里,不行!我拒絕。”

  “抱歉,尼可蒂絲太太,不過物品不得不搜遍整幢屋子。”

  “那沒關系,不過我的房間不行。我是超乎法律之上的。”

  “沒有人是超乎法律之上的。我恐怕不得不請你站到一邊去。”

  “這是侵犯,”尼可蒂絲太太憤怒地尖叫。“你是個多關閒事的家伙。我會寫信給每一個人。我會寫信告訴我的國會議員。我會寫信給報社。”

  “隨你高興寫給任何人,太太,我要搜查這個房間。”

  他從一張大桌子搜起。一大盒糖果、一大堆文件和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廢物是他搜查的結果。他轉向屋角的一座櫥子。

  “這鎖上了。請把鑰匙給我,行嗎?”

  “決不!”尼可蒂絲太太尖叫起來。“決不,決不,決不,決不把鑰匙給你!你這警察豬玀,我向你吐口水。呸!呸!呸!”

  “你還是把鑰匙給我的好,”夏普督察說。“要是不給,那我就干脆把櫥門撬開。”

  “我不會給你鑰匙!你想拿到鑰匙得先把我的衣服撕下來才成!而這——會造成丑聞。”

  “拿支鑿子來,柯普,”督察听任她說。

  尼可蒂絲憤怒地發出一聲尖叫。夏普督察不予理會。鑿子拿來了。兩下子櫥門被撬開,一大堆空的白蘭地酒瓶涌了出來。

  “禽獸!豬玀!魔鬼!”尼可蒂絲太太大聲罵道。

  “謝謝你,太太,”督察彬彬有禮地說。“這里我們查完了。”休巴德太太在尼可蒂絲太太歇斯底里發作時机敏地把酒瓶子放回去。

  一個謎,尼可蒂絲太太的脾气之謎,如今已經澄清了。

  白羅打電話過來時,休巴德太太正從她客廳的私人醫藥柜子里倒出适量的鎮靜劑。放回听筒后,她回到尼可蒂絲太太的房里,她原先把她留在客廳里,任由她去頓足尖叫。

  “你把這個喝下去,”休巴德太太說。“你會覺得好些。”

  “蓋世太保!”現在已經平靜下來,卻緊繃著臉的尼可蒂絲太太說。

  “要是我是你的話,我不會再去想它。”休巴德太太安撫她說。

  “蓋世太保!”尼可蒂絲太太再度說。“他們是蓋世太保沒錯!”

  “他們得執行他們的任務。”休巴德太太說。

  “窺視我的私人櫥柜是他們的任務嗎?我跟他們說,‘那沒你的事,’我把它鎖上了。我把鑰匙放在我的胸怀里。要不是你在場作見證人,他們會不知羞恥地把我的衣服扯下來。

  “噢不,我不認為他們會這樣做。”休巴德太太說。

  “這是你說的!他們換成鑿子硬把我的櫥子撬開。這是對屋子的破坏,而我得負責修好。”

  “呃,你知道,如果你不給他們鑰匙……”

  “為什么我要給他們鑰匙?是我的鑰匙。而且這是我私人的房間。而且我對警察說,‘不准進入’,他們卻不听。”

  “呃,畢竟,這里出了人命,記住。而在出了人命之后,一個人不得不忍受一些在平常說來不怎么愉快的事。”

  “我才不信是什么命案,呸!那個小席麗儿是自殺的。她有了一段可笑的戀情,而她服毒自殺了。這种事總會發生。它們都愛得那么傻,這些女孩子——好象愛情是重要的事!一年、兩年過去,一切就都結束了,偉大的愛情!男人都是一個樣子的!可是這些傻女孩不知道。她們鬧得服安眠藥、消毒劑,她們打開瓦斯龍頭,然后就太遲了。”

  “呃,”休巴德太太繞了一整圈,回到原先的話題上說,“我現在不再擔心了。”

  “你倒是很好。我,我不得不擔心。我不再安全了。”

  “安全?”休巴德太太吃惊地看著她。

  “這是我的私人櫥柜,”尼可蒂絲太太固執地說。“沒有人知道我的柜子里放些什么。我不想讓人家知道。而現在他們知道了。我感到非常不安。他們可能認為——他們會認為什么?”

  “你指的他們是誰?”

  尼可蒂絲太太聳聳漂亮的大肩膀,顯得悶悶不樂。

  “你不了解,”她說,“但是這使我感到不安。”

  “你最好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

  “謝天謝地,我不睡這里,這里的這些門鎖全都類似,鑰匙相通。謝天謝地,我不睡這里。”

  休巴德太太說:

  “尼可蒂絲太太,如果你在怕什么,你不認為最好還是告訴我?”

  尼可蒂絲太太一雙黑眼睛對著她閃爍一下,然后移開視線。

  “你自己說過,”她回避說,“這屋子出了命案,所以自然讓人感到不安。下一個可能是誰?甚至不知道凶手是誰。這是因為警方這么笨,或許他們受了賄賂。”

  “這是一派胡言,你知道。不過,你告訴我,有沒有任何理由讓你真正感到焦慮不安……

  尼可蒂絲太太脾气發了起來。

  “啊,你不認為我有理由感到焦慮不安?你又像往常一樣清清楚楚了。你無所不知!你這么了不起,你辦伙食,你管理,你花錢像流水一樣地把大把大把鈔票撒在伙食上,所以學生都喜歡你,而現在想管到我的事情上來!但是,這可不行!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沒有人可以來刺探我的事,你听到沒有?不可以,我的‘追根究底太太’。”

  “隨便你,”休巴德太太被激怒地說。

  “你是個間諜——我一向就知道。”

  “什么間諜?”

  “沒什么,這里沒什么好刺探的。如果你認為有,那是因為你自己編造出來的。如果有人造我的謠,我會知道是誰造的謠。”

  “如果你真希望我离開這里,那你只要說出來就是了。”

  “不,你不能离開。我不准。在這時候不行。在我為警方、為謀殺案、為其他种种事情操心時不行。我不准你棄我而去。”

  “噢,好吧,”休巴德太太無可奈何地說。“不過說真的,很難知道你真正想干什么。有時候我認為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最好在我床上下來睡一覺——”

(十三)

  赫丘勒·白羅在山胡桃路二十六號下了計程車。

  吉羅尼莫幫他開門時像見到老朋友一樣歡迎他。有個警員站在大廳里,吉羅尼莫把白羅拉進餐廳。

  “可怕,"他邊幫白羅脫掉大衣邊說。"警察一直在這里!問話、走來走去、看看櫥柜、看看抽屜,甚至還進瑪瑞儿的廚房去。瑪瑞儿非常生气,她說她想用□面杖打警察,可是我說還是不要打好。我說警察不喜歡被人用□面杖打,而且如果瑪瑞儿真那樣做會讓我們更加難堪。”

  “你有常識,"白羅贊同地說"休巴德太太有空嗎?”

  “我帶你上樓去見她。”

  “請等一下,你記不記得有一些電燈泡不見了的那天是哪一天?”

  “噢,我記得不過是好久以前了。一--兩--三個月以前。”

  “到底是什么電燈泡被人拿走了?”

  “大廳的那個,還有我想是交誼廳的那個。有人開玩笑,把所有的電燈泡都拿下來帶走了。”

  “你不記得确切日期?”

  “我不記得了。不過我想是警察來的那天,二月的一天……”

  “警察來這里干什么?”

  “他為了一個學生的事來見尼可蒂絲太太。非常坏的學生,非洲來的,不工作,跑到職業介紹所去登記,領取補助金,然后找個女人,為他賺皮肉錢,坏透了。警方不喜歡。我想他在曼徹斯特或薛菲爾德都搞這一套,警方都在找他,所以他跑到這里來。不過警方還是找上門了,他們跟尼可蒂絲太太談有關他的事。不錯,她說他不住這里因為她不喜歡他把他赶走了。”

  “我明白。他們是來追查他。”

  “是的。他們找到了他,然后把他關進監獄,因為他靠女人過活。”

  “那么就是那天電燈泡不見了?”

  “是的。因為我打開開關,不見燈光。我走進交誼廳,那里沒有燈泡,我到這里的抽屜里找備用的,發現燈泡都被拿走了。所以我到廚房去問瑪瑞儿,看她知不知道備用的燈泡在什么地方--可是她生气,因為她不喜歡警察來,她說備用的燈泡不關她的事,所以我就只好點上蜡燭。”

  白羅一邊說一邊隨著吉羅尼莫上樓到休巴德太太的房間去,一邊消化他所說的話。

  白羅受到休巴德太太熱情的歡迎,她看起來疲累、困扰。她一見面立即把一張紙遞給他。

  “白羅先生,我已經盡我所能按照順序把這些東西寫下來了,不過現在我不敢說百分之百正确。你知道,過了几個月的時間,很難正确記得什么時候發生這件事情那件事情的。”

  “我深深感激你,太太。尼可蒂絲太太怎么樣了?”

  “我給她吃了鎮靜劑,希望她現在在睡覺。她對搜查的事大惊小怪。她拒絕打開她房間里的櫥柜,督察把它撬開,結果大量的空酒瓶滾落出來。”

  “啊,"白羅發出一聲机敏的聲音。

  他坐下來,研究休巴德太太給他的那張紙。

  “啊,我看到那個背囊現在列在表的最前頭。”

  “是的。不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不過我現在确實記起來了,那是發生在珠寶和那些東西不見了之前的事。那可以說跟我們因為一個黑人學生而遭到的麻煩牽扯在一起。他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一兩天离開這里,我記得當時我想可能是他离開前的報复舉動。當時--呃--出了一點麻煩。”

  “啊!吉羅尼莫已經大致告訴我了。我相信,當時警察到你們這里來了?”

  “是的,好象他們接到了薛菲爾德方面或是伯明罕或什么地方的詢問。那一切可以說是個丑聞。不道德的收入那一類的事。他后來在法庭上全部招供了。實際上,他只在這里住了三四天。后來我不喜歡他的行為,他生活的方式,所以我告訴他他的房間別人訂走了,他得离去。當警察來到時,我真的根本不感到惊訝。當然,我無法告訴他們他到哪里去了,不過他們還是追查到他了。”

  “那么在那件事之后你才發現那個背囊的?”

  “是的,很難記清楚。你知道,當時雷恩·貝特生要搭別人的車去旅行,他到處找不到她的背囊,大惊小怪的,大家都幫他找,最后吉羅尼莫發現它被割得支离破碎,塞在鍋爐的后面。這么一件古古怪怪的事。這么奇特,毫無道理。”

  “是的,奇特而且毫無道理。”

  白羅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儿。

  “那么是在同一天,警察來詢問有關這位非洲學生的事情的那一天,有一些電燈泡不見了--吉羅尼莫是這樣告訴我的。是在那一天嗎?”

  “呃,我真的記不得了。是的,我想你說得對,因為我記得我跟警方督察下樓進入交誼廳時,禮貌點的是蜡燭。我們當時想去問阿金邦伯,看看那個年輕人有沒有跟他談過話或是告訴過其他要住到哪里去。”

  “其他還有誰在交誼廳里?”

  “我想大部分的學生當時都已經回來了。當時是傍晚,正好答應六點。我問吉羅尼莫關于燈泡的事,他說被人家拿走了。我問他為什么不再裝上去,他說燈泡都用光了。我當時感到有點困惱,因為那似乎是個沒道理的笨玩笑。我當時把它想成是玩笑,不是偷竊,不過我對我們沒有多余的燈泡感到惊訝,因為、我們通常都儲存不少。但是,我當時還是沒有把它看得嚴重。”

  “電燈泡和背囊,"白羅若有所思地說。

  “不過在我看來,似乎還是有可能,"休巴德太太說,"那兩樣東西跟可怜的小席麗儿的小過失毫無關聯。你記得她非常急切地否認說她甚至根本碰都沒碰過那個背囊。

  “是的,那是事實。這件事情過后多久那些盜竊事件就開始了?”

  “天啊,白羅先生,你不知道要記得這一切是多么難。讓我想想看--當時是三月,不,二月--二月底。是的,我想吉妮維芙在那之后大約一個星期左右說她的手鐲丟了。是的,在二月二十號到二十五之間。”

  “而在那之后那些偷竊事件就相當持續不斷地發生?”

  “是的。”

  “那個背囊是雷恩·貝特生的?”

  “是的。”

  “他當時非常气惱?”

  “呃,那你不能當真,"休巴德太太微微一笑說。"雷恩·貝特生是那种男孩子,你知道,熱心、慷慨,不計人之過,但卻具有那中暴烈、有口無心的脾气。”

  “這個背囊--有什么特別嗎?”

  “噢,沒有,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那种。”

  “你能不能拿個同樣的給我看一下?”

  “呃,可以。柯林就有一個,我想,就跟那個一樣。尼吉爾也有--事實上現在雷恩又有了一個,因為他不得不再去買一個。學生們通常都到路尾的那家商店里去買它們。那是個買各种露營和徒步旅行裝備的好地方。短衣褲、睡袋、應有盡有。而且非常便宜--比任何大商店都便宜多了。”

  “我可不可以看一下那种背囊,太太?”

  休巴德太太听從地帶領他到柯林·馬克那的房間去。柯林本人不在房里,不過休巴德太太打開衣櫥門,拾起一個背囊,遞給白羅。

  “這就是了。這跟丟掉了后來我們發現被割碎的那個完全一樣。”

  “要費不少功夫才割得碎,"白羅摸摸那個背囊,喃喃地說,"不是用把繡花小剪刀就成的。”

  “噢不,不是如同你所想的--呃,比如說,女孩子干的。著一定得費不少力气,我相信。力气和--呃--惡意,你知道。”

  “我知道。這叫人感覺不愉快。”

  “后來,當瓦麗瑞的絲巾被發現也被割成碎片是,呃,這真的看起來顯得--我該怎么說--身心不平衡。”

  “啊,"白羅說,"不過我想你這就錯了,太太。我不認為這件事有什么身心不平衡的成分在。我想這有目標和目的以及我們姑且說是方法。”

  “呃,也許你比我更了解這些事。我只能說,我不喜歡這种事。据我能判斷的,我們這里的學生都非常好,想到他們之中有一個是--呃,不像我所認為的他或她,我會非常傷心。”

  白羅已經漫步到了窗口。他打開窗子,跨出去到老式陽台上。

  這個房間窗子面向屋后。底下是座烏七八黑的小花園。

  “我想,這里比前頭安靜吧?”

  “可以這么說。不過其實山胡桃路并非一條吵雜的道路。只是面對這一面,晚上到處是貓,在那里猛叫,你知道,把垃圾桶的蓋子碰倒。”

  白羅低頭看著四個破破爛爛的大垃圾桶,和其他各式各樣的后院廢物。

  “鍋爐房在什么地方?”

  “那道門進去就是了,在煤房旁邊。”

  “我明白。”

  他朝下望,思索著。

  “還有誰的房間朝向這一面?”

  “尼吉爾·夏普曼和雷恩·貝特生住這個房間的隔壁。”

  “他們再過去呢?”

  “再過去是下一幢房子--女孩子住的房間。第一間房是席麗儿,過去是伊利沙白·瓊斯頓的房間,然后再過去是派翠西亞·蘭恩的。瓦麗瑞和珍·湯琳生的房間朝向前頭。”

  白羅點點頭,回到房間里去。

  “他愛整洁,這位年輕人,"他環顧左右,喃喃地說。

  “是的,柯林的房間一向非常整洁。有些男生的房間是一團糟。你該看看雷恩·貝特生的房間。"休巴德太太從容地加上一句,"不過他是個好孩子。”

  “你說這些背囊是從路尾的一家店里買來的?”

  “是的。”

  “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啊,真的,白羅先生,你這么一問我倒想不起來了。馬伯里,我想是。或是凱爾索。我知道這兩個名字听起來差很遠,不過在我心目中它們是同一類的名字。真的,對了,因為我認識某個叫凱爾索的人,還有另一個叫馬伯里的人,而他們兩個長得非常像。”

  “啊,這是一些事情總是令我著迷的原因之一,看不見的關聯。”

  他再度望出窗外,看進花園里,然后向休巴德太太告辭离去。

  他沿著山胡桃路走下去,到了轉角處,轉進大道上。他毫無困難地認出了休巴德太太所描述的那家商店。店里展現著大量的野餐籃、背囊、熱水瓶、各种運動裝備、短衣褲、叢林衫、遮陽帽、帳篷、泳裝、腳踏車燈和手電筒;事實上是一切愛好運動的青年可能用的上的東西應有盡有。他注意到店招牌上的名字,既不是馬伯里也不是凱爾索,而是希克士。在仔細地研究了一下櫥窗里展示的物品之后,白羅走進去,表現出自己是個有些為他杜撰出來的侄子買個背囊的顧客。

  “他喜歡野外活動,"白羅盡可能用外國腔調說。"他跟其他學生徒步外出,所有他用得上的東西他都背在背上,路過的汽車都給他搭便車。”

  唯唯諾諾的店主人很快回答。

  “啊,搭便車旅行,"他說。"時下他們都這么做,一定讓巴士和火車損失了不少錢。這些年輕人有些一路搭便車游遍了整個歐洲。你要的是一個背囊,先生。普普通通的背囊就好了?”

  “我想是吧。你這里還有其他形式的嗎?”

  “呃,我們還有一兩种特別輕便給小姐用的,不過這一种才是我們通常賣的。做得好,堅固、耐用,而且真的非常便宜,雖然這是我自己說的,但絕不是老王賣瓜。”

  他拿出了一個堅固的帆布東西,据白羅判斷,跟他在柯林房間里看到的完全一模一樣。白羅查看著,問了一些外來人常問的問題,最后當場付錢買了下來。

  “啊是的,我們這种包賣得很多,"店主人邊包裝邊說。

  “這附近住很多學生吧?”

  “是的,這附近學生很多。”

  “我相信,山胡桃路上有一家學舍吧?”

  “噢,有,我賣給了那里的年輕人一些還有那里的小姐。他們通常都在出發前來這里買他們需要的裝備。我的价錢比大商店便宜。包好了,先生,我相信你的侄儿會對這非常滿意。”

  白羅向他致謝,帶著包包出去。

  他只不過才走了几步,就有一只手落在他肩上。

  是夏普督察。

  “正是我想見的人。"夏普說。

  “你已經完成了搜查屋子的工作?”

  “我已經搜查過了,不過我不知道我完成了多少。那邊有個供應高尚的三明治和咖啡的地方。要是你不太忙的話就跟我去。我想跟你談談。”

  三明治店里几乎空無一人。兩個男人帶著杯盤來到角落里的一張小桌子上。

  夏普詳述他對學生問話的結果。

  “唯一我們有不利證詞的人是年輕的夏普曼,"他說。"而我們得到的證据是太多了一點。三种毒藥經過他的手上。不過沒有理由相信他對席麗儿·奧斯丁有任何敵意,而且我怀疑如果他針對有罪他是否會那么坦白地說出他的行動。”

  “雖然,這帶出了其他各种可能性。”

  “是的--所以那些藥品都隨便擺在抽屜里。年輕的大笨蛋!”

  他繼續說到伊利沙白·瓊斯頓,以及她所說的席麗儿告訴她的話。

  “如果她說的是事實,那就意味深長了。”

  “意味非常深長,"白羅同意說。

  督察引述說:

  “'明天我就會多知道一些了。'”

  “結果--對那可怜的女孩來說,明天永遠不會來到!你對那屋子的搜查--有沒有任何成果?”

  “有一兩樣東西--我該怎么說?出人意料,或許吧。”

  “比如說?”

  “伊利沙白·瓊斯頓是共產党員,我們發現了她的党證。”

  “恩,"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這有意思。”

  “你不會料想得到,直到昨天我向她問話我也沒料到。她很有人格。”

  “我倒認為她是那個党的珍貴新進党員,"赫丘勒·白羅說。"她是個才智相當出色的年輕女人,我該這么說。”

  “這令我感興趣,因為她顯然從沒夸示過她的身份。她在山胡桃路保持非常平靜。我看不出這跟席麗儿·奧斯丁的案子有任何關聯--不過,我的意思是,這件事值得記在心頭。”

  “你還發現其他什么?”

  夏普督察聳聳肩。

  “派翠西亞·蘭恩小姐,在她抽屜里,有一條沾了不少綠墨水的手帕。”

  白羅雙眉齊揚。

  “綠墨水?派翠西亞·蘭恩!這么說可能是她把墨水潑到伊利沙白·瓊斯頓的文件上,事后用手帕擦手。可是當然……”

  “當然她不會這樣認為。當然,可能是別人把那條手帕放在她抽屜里。”

  “夠可能的了。”

  “其他還有什么?”

  “呃,"夏普想了一會儿。"看來好象雷恩·貝特生的父親住在長谷精神病院,經過醫生診斷證明的病人。我想這大概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不過……”

  “不過雷恩·貝特生的父親精神异常。或許這沒有什么重要性,如同你所說的,不過是個值得一記的事實。甚至看看他到底是得了身精神病倒不失為一件有趣的事。”

  “貝特生是個好青年,不過當然他的脾气是有點,呃,駕馭不住。”

  白羅點點頭。突然,他鮮明地記起了席麗儿·奧斯丁說的"當然我不會割爛那個背囊。那純粹是蠢行。無論如何,那只不過是發脾气"。她怎么知道那是發脾气?她是不是看到雷恩·貝特生在割那個背囊?他的心思回到眼前,听到夏普露齒一笑說:

  “……而阿美德·阿里先生有一些黃色書刊和圖片,這說明了為什么他對搜查的事表示憤怒。”

  “無疑的,有很多人表示抗議吧?”

  “我該說是陣雨沒錯。一個法國女孩歇斯底里發作,而一個印度人,仙德拉·拉爾先生威脅要把它釀成國際事件。他的東西中有一些反對宣傳--一般半生不熟的貨色--還有一個西非學生有一些挺嚇人的紀念品和神物。不錯,一次搜查确實能讓你看出人性特殊的一面。你听說過尼可蒂絲太太和他的私人櫥柜的事吧?”

  “恩,我听說過了。”

  夏普督察露齒一笑。

  “我一輩子沒見過那么多空白蘭地酒瓶!而她可是對我們大發雷霆。”

  他大笑起來,然后,突然變得正經起來。

  “不過我們并沒有找到我們想要找的,沒有偽造的護照。”

  “你几乎不能指望像假護照這种東西會放在那里讓你去找到,老兄。你從沒正式到過山胡桃路二十六號去查過有關護照的事吧?比如說,在過去六個月中?”

  “沒有。我來告訴你我們确實去過的几次--在你提到的時間之內。”

  他詳細地說出來。

  白羅皺起眉頭仔細傾听。

  “就這些了,這沒道理。"他說。

  白羅搖搖頭。

  “凡事只有在我們從頭開始時才會有道理。”

  “你說的從頭開始是什么意思?”

  “那個背囊,我的朋友,"白羅溫和地說。"一切都是從那個背囊開始的。”

(十四)

  尼可蒂絲太太從地下室爬上來,她剛剛在那里成功地惹怒了吉羅尼莫和易怒的瑪瑞儿。

  “騙子和賊,”尼可蒂絲太太洋洋得意地說。“所有的意大利人都是騙子和賊。”

  剛剛要下樓梯的休巴德太太沒好气地短歎一聲。

  “遺憾,”她說,“在他們做晚飯的時候惹他們生气。”

  “我在乎個什么?我又不在這里吃晚飯。”

  休巴德太太把一句回嘴的話硬壓了下去。

  “我會在星期一如常回來,”尼可蒂絲太太說。

  “好,尼可蒂絲太太。”

  “請找個人星期一一大早把我的櫥柜修好。修理費帳單送給警方,你明白嗎?”

  休巴德太太顯得遲疑。

  “還有我要所有的暗走道都裝上新燈泡——亮一點的燈泡。這些走道都暗暗的。”

  “你特別說過走道上要裝度數低一點的燈泡——為了省錢。”

  “那是上個星期的事,”尼可蒂絲太太脫口說出。“現在——不同。現在我每次一回頭——我都會奇怪,‘誰在跟蹤我?’”

  休巴德太太暗自怀疑,是她的雇主在故作姿態,或是她真的在怕什么事或什么人?尼可蒂絲太太有凡事夸張的習慣,因而總是令人難以知道她的話有多少可靠性。

  休巴德太太怀疑地說:

  “你确信你該自己一個人回家去嗎?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我在那里會比這里安全,我可以告訴你!”

  “可是你在怕什么?如果我知道,或許我可以——”

  “沒你的事。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你一直在問我問題令我感到無法忍受。”

  “對不起,我确信……”

  “現在你可生气了。”尼可蒂絲太太對她微笑。“我脾气不好而且態度粗魯——不錯。不過我有很多事煩心。你記住,我信賴你。沒有你我該怎么辦,親愛的休巴德太太,我真的不知道。看,我送給你個飛吻。周末愉快。晚安。”

  休巴德太太望著她穿過前門,幫她把門拉上。休巴德太太說了句不太恰當的“呃,真是的!”松弛一下自己的情緒,轉身走向通往廚房的樓梯。

  尼可蒂絲太太走下門前的台階,穿過鐵,門,向左轉。山胡桃路是一條相當寬闊的道路。兩旁的屋子都有點退后坐落在花園里。路的盡頭,距离廿六號几分鐘的路程,是倫敦的主要道路之一,公共汽車來往吼叫著。路的盡頭有交通信號等和一家酒吧。“女王項鏈”就在拐角處。尼可蒂絲太太走在人行道中央,不時緊張地回頭張望,但是并沒有看見任何人。山胡桃路在這天傍晚顯得格外荒涼。她稍微加快腳步,走近“女王項鏈”。又匆匆瞄了四周一眼之后,她有點愧疚地溜進酒吧里。

  啜飲著她的雙倍白蘭地,她的精神恢复了過來。她看起來不再是不久前恐懼不安的女人。然而,她對警方的惡感并未消減。她低聲嘀咕著:“蓋世太保!我要他們付出代价。”然后把酒喝光。她又叫了一杯,仔細想著最近發生的事。不幸,警方突然不知好歹地發現了她的寶藏,很難抱希望話不會傳到學生那里。休巴德太太會保守秘密,或許吧,不過話說回來,或許不會,因為,真的,有誰能信得過別人?這种事總是會傳開的。吉羅尼莫知道了。他可能已經告訴了他太太,而她會告訴清洁婦,如此繼續想下去直到她身后傳來一個人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那個人說:

  “哎喲,尼可太太,我部知道這是你出沒的地方!”

  她猛一轉身,然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噢,是你,”她說,“我以為……”

  “你以為是誰?大野狼?你在喝什么?再叫一杯算我的。”

  “一切都叫人心煩,”尼可蒂絲太太庄重地解釋,“這些警察來搜我的房子,大家都感到困惱。我可怜的心髒。我得非常小心我的心髒。我不喜歡喝酒,不過我在外頭真的感到相當虛弱。我想喝點白蘭地……”

  “白蘭地最好了。來吧,這杯是你的。”

  其后不久,尼可蒂絲太太感到著實快樂、神采奕奕地离開“女王項鏈”。她決定不搭公共汽車。

  這是個如此美好的夜晚,外頭的空气對她有好處。她并沒感到腳步有什么不穩,只不過有點不确定。或許剛剛應該少一杯白蘭地的好,不過沒關系,這外頭的空气很快就會讓她頭腦清醒過來。終究,為什么女士不該在她自己房里常常安安靜靜地喝上一杯?她又從來沒被人家看到她喝醉過。再說,無論如何,如果他們不喜歡,如果他們敢申斥她,她馬上會叫他們閉嘴!她是知道一些事,不是嗎?要是她高興隨便說出去!尼可蒂絲太太好斗地晃晃腦袋,然后猛然一閃避開一個不怀好意地擋在她前頭的郵亭。無疑地,她的腦袋是有點浮沉不定。或許她該停下來靠牆休息一下?要是她把雙眼閉上一會儿……

  波特警官大搖大擺地執行他的巡邏任務,身旁伴隨著一個外表看來羞怯的下手。

  “這邊有個女人,長官。真的——她好象是病了或怎么啦。她在地上癱成一堆。”

  波特警官把有力的腳步轉向那邊,俯身查看躺在地上的人体。一股濃烈的白蘭地酒味證實了他的怀疑。

  “昏過去了,”他說,“喝醉了。啊,不用擔心,我們來處理。”

  吃過星期日早餐的赫丘勒·白羅,仔細地擦掉胡須上的巧克力渣滓,走進客廳里。

  桌子上整整齊齊擺著四個背囊,每個上面都附有帳單——前一天他吩咐喬治的結果。白羅從包裝紙里取出他前一天買來的那個背囊,跟其他四個擺在一起,結果很有意思。他從希克士先生那里買來的背囊依他看來似乎并不比喬治從其他各商號買來的差。但是卻便宜多了。

  “有意思,”赫丘勒·白羅說。

  他凝視著這些背囊。

  然后他仔細地查看它們。前后左右、里里外外,摸摸接縫、口袋、把手。然后他站起來,走進浴室,帶回來一把鋒利的小刀。他把從希克士店里買來的那個背囊里部翻出來,用小刀切割著底部。在內襯和底部之間有一片硬實起皺的東西,外表看起來有點類似瓦棱紙。白羅很有興趣地看著被肢解了的背囊。

  然后他繼續切割其他的背囊。

  最后他坐下來,審視著他剛剛完成的破坏數。

  然后他把電話机移到身邊來,在短暫的拖延之后,終于接通了夏普督察。

  “早,朋友,”他說,“我只想知道兩點。”

  听筒里傳來一陣似乎是夏普督察捧腹大笑的聲音。

  “‘我對馬的認識有兩點。’”

  “對不起,你說什么,”赫丘勒·白羅感到惊訝地說。

  “沒什么,只不過是我熟悉的一句韻文。你想知道的兩點是什么?”

  “你昨天提到在過去的三個月中,警方曾到山胡桃路去查詢過几次。你能不能告訴我日期和時間?”

  “可以——呃——這應該不難。檔案里有。你等等,我去查看一下。”

  不久督察的聲音又穿過來:“第一次查詢有關印度學生散播反動傳單的事,是去年十二月十八日下午三點三十分。”

  “那時太久以前的事了。”

  “查詢有關歐亞混血儿孟大鳩·瓊斯,因牽連到劍橋的愛麗絲·坎伯太太謀殺案而被通緝——二月二十四日下午五點三十分。查詢有關威廉·羅賓遜——西非土著,謝菲爾德警方通緝在案——三月六日上午十一點。”

  “啊!謝謝你。”

  “可是,如果你認為這些案子有任何一個牽連到……”

  白羅打斷他的話。

  “不,它們沒有牽連。我只是對它們發生的時間感興趣而已。”

  “你在干什么,白羅?”

  “我在解剖背囊,朋友。很有意思。”

  他輕輕放下話筒。

  他從筆記本里取出前一天休巴德太太交給他的那張修正過的表。這張表記載如下:

  背囊(雷恩·貝特生的)

  電燈泡

  手鐲(雷絲道夫小姐的)

  鑽戒(派翠西亞的)

  粉盒(吉妮維芙的)

  晚禮鞋(莎莉的)

  唇膏(伊麗莎白·瓊斯頓的)

  耳環(瓦麗瑞的)

  听診器(雷恩·貝特生的)

  浴鹽(?)

  割碎的絲巾(瓦麗瑞的)

  烹飪書(?)

  硼粉(仙德拉·拉爾的)

  胸飾(莎莉)

  墨水傾倒在伊麗莎白筆記上。

  (這是盡我所能想出來的。并非完全正确。L·休巴德。)

  白羅久久一直看著這張表。

  他歎了一口气,喃喃自語,“恩……無疑的……我們得把不關緊要的東西剔除掉……”

  他想到誰能幫他做這件事。今天是星期天。大部分的學生或許都在。

  他撥通山胡桃路廿六號的電話,要求跟瓦麗瑞·何皓絲小姐講話。一個厚重、有點帶喉音的聲音傳過來說不知道她起床了沒有,說要去看看。

  稍后他听見一個低沉粗嘎的聲音說:

  “我是瓦麗瑞·何皓絲。”

  “我是赫丘勒·白羅。你記得我吧?”

  “當然,白羅先生。有什么事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你談一下。”

  “當然可以。”

  “那么,我到山胡桃路去可以吧?”

  “可以。我等你。我會告訴吉羅尼莫帶你上我的房間。星期天這里私下談話的場合不多。”

  “謝謝你,何皓絲小姐。”

  吉羅尼莫以華麗的姿態替白羅開門,然后傾身向前,以他以往一副怀有陰謀的態勢說話。

  “我悄悄帶你上瓦麗瑞小姐的房間去,噓——”他在唇上豎起一根手指,帶他上樓,進入一間俯視山胡桃路、大小合适的房間。房間內布置富有品位,有适量的奢侈品,和一間臥房內小起居室。床上舖著一條老舊而美麗的波斯毯,一張安妮女王時代的迷人胡桃木桌,白羅判斷不太可能是山胡桃路二十六號原有的家具。

  瓦麗瑞·何皓絲已經站在那里迎接他。她看來疲累,他想,她的眼睛四周有黑眼圈。

  白羅跟她打過招呼后說。“別致。有味道。”

  瓦麗瑞微笑。

  “我在這里住久了,”她說,“兩年半,將近三年了。我多多少少埋頭苦干,買了一些自己的東西。”

  “你不是學生吧?”

  “噢,不是。純商人。我有份工作。”

  “在一家——化妝品公司,是嗎?”

  “是的。我是莎瑞娜商場的采購員之一——那是一家美容沙龍。實際上我有一小部分股權。除了美容用品之外我們還經營一些附帶產品,像附屬品之類的,巴黎新奇小物品,那就是我工作的部門。”

  “那么你經常到巴黎和歐陸去?”

  “噢,是的,大概一個月一次,有時更常些。”

  “你必須原諒我,要是我顯得太好奇……”

  “這有何妨?在這种情況下,我們必須容忍別人的好奇。我昨天已經回答了夏普督察很多問題。你看來好象會喜歡做高背椅,白羅先生,而不是低扶手椅。”

  “你有眼光,小姐。”白羅小心、四平八穩地在一張高背扶手椅上做下來。

  瓦麗瑞坐在矮床上。她請他抽煙,自己也點上一根。他注意地看著她。她幽雅中帶著緊張、憔悴的意味,這比一般光只是外表好看更能打動他的心。一個聰明、迷人的年輕女人,他心想。他不知道她的緊張是出自最近的查詢成果或是她態度中天生的成分。他記得那天晚上來這里晚餐時對她的看法大致跟現在一樣。

  “夏普督察詢問過你了?”他問道。

  “不錯。”

  “你已經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了?”

  “當然。”

  “我怀疑,這是不是實話。”

  她以譏諷的表情看著他。

  “由于你并沒有听見我對夏普督察問話的回答,你不太可能作判斷。”她說。

  “啊,是的。這知識我的一個小小想法。我有,你知道——一些小小的想法。在這里。”他輕敲他的頭。

  可以注意得到,白羅正在故意扮演江湖郎中的角色,他有時候會這樣做。然而,瓦麗瑞并沒有微笑。她直盯著他看。她一開口,顯得有些突兀。

  “我們有話直說好嗎?我真的不知道你打算說什么。”

  “當然,何皓絲小姐。”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包。

  “或許,你能猜中我這里面是什么吧?”

  “我又不是透視眼,白羅先生。我無法透視紙包。”

  “我這里面是,派翠西亞·蘭恩被人偷過的戒指。”

  “派翠西亞的訂婚戒指?我是好所,她母親的訂婚戒指?可是怎么會到你手上的?”

  “是我要她借我一兩天的。”

  瓦麗瑞再度有點惊訝地揚起眉宇。

  “真的。”她說。

  “我對這戒指感興趣,對它的失蹤,它的失而复得以及其他有關的一些事情感興趣。所以我要蘭恩小姐把它借給我。她一口同意。我馬上把它拿去給我的一個珠寶商朋友。”

  “怎么樣?”

  “我要他檢驗上面的鑽石。相當大的一顆,如果你還記得的話,兩邊各鑲著一小串碎鑽石。你記得吧——小姐?”

  “我想是這樣沒錯。我其實記不太清楚了。”

  “可是你拿過它,不是嗎?在你的湯盤里。”

  “是那樣鑲的沒錯!我記得。我差一點把它給吞下去了。”瓦麗瑞短笑一聲。

  “如同我所說的,我把戒指拿去給我的珠寶商朋友,同時征求他對那顆鑽石的看法。你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嗎?”

  “我怎么知道?”

  “他的回答是,那不是鑽石。那只不過是顆鋯石。一顆白鋯石。”

  “噢!”她凝視著他。然后繼續說,語气有點不确定,“你的意思是——派翠西亞以為那是顆鑽石,其實那只不過是顆鋯石,或是……”

  白羅搖搖頭。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据我了解,這是派翠西亞·蘭恩小姐母親的訂婚戒指。派翠西亞·蘭恩小姐出身好家庭,而她的雙親,我該說,在最近的稅制公布之前,确實家境不錯。在那些圈子里,小姐,錢都花在訂婚戒指上。訂婚戒指必須是值錢漂亮的戒指——鑽戒或是鑲有其他寶石的戒指。我相當确信蘭恩小姐的爸爸除了值錢的訂婚戒指外不會給她媽媽任何其他的戒指。”

  “關于這一點,我再同意你不過了。派翠西亞的父親是個小鄉紳,我相信。”

  “因此,看來這戒指上的鑽石一定是后來被人掉包了。”

  “我想,”瓦麗瑞緩緩地說,“大概是派翠西亞把戒指上的寶石弄丟了,沒錢再去鑲一顆鑽石,只好用鋯石來代替。”

  “這有可能,不過我不認為實際上是如此。”

  “哦,白羅先生,要是我們來猜的話,你想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戒指被席麗儿小姐偷走,在歸還戒指之前,蓄意取下鑽石用鋯石來代替。”

  瓦麗瑞坐直身子。

  “你認為席麗儿蓄意偷取鑽石?”

  白羅搖搖頭。

  “不,”他說,“我認為是你偷的,小姐。”

  瓦麗瑞·何皓絲倒抽了一口气。

  “真是的!”她叫了起來,“你這樣說似乎是太過分了。你根本毫無證据。”

  “可是,”白羅打斷她的話,“我有證据。戒指是歸還在一個湯盆里。我,我有天晚上在這里吃飯。我注意過湯是怎么盛上桌去的。是從邊桌上的大湯盤里盛出來的。因此,如果有任何人發現他的湯盤里有一只戒指,只有可能是盛湯的人放進去的(就此說來是吉羅尼莫)或是使用那個湯盤的人放進去的。那就是你!我不認為是吉羅尼莫。我認為你安排把戒指放在湯里物歸原主,因為你覺得這樣好玩。如果我可以批評的話,你太過于有戲劇性幽默感了。高舉戒指!大聲喊叫!我想你這件事太縱然你的幽默感了,小姐,而且不了解這么一來你就出賣了你自己。”

  “就這些了?”瓦麗瑞譏諷地說。

  “噢,不,絕不止這些。你知道,當席麗儿那天晚上坦承這里的偷竊事件她該負責時,我注意到了小小的几點。比如說,談到那只戒指時,她說,‘我并不了解它有多么值錢。我一知道了,就馬上歸還回去。’她是怎么知道的,瓦麗瑞小姐?誰告訴她戒指有多么值錢的?再來談到被割碎的絲巾時,席麗儿小姐說什么‘那無所謂。瓦麗瑞并不介意……’為什么你不介意,如果你的一條上好絲巾被割成了碎片?當時我就有了個印象,整個偷竊行動,讓她自己裝作是偷竊狂,好吸引柯林·馬克那注意的行動都是某人替席麗儿設想出來的。某個比席麗儿·奧斯丁聰明多了,而且真正具有良好心理學實用知識的人。你告訴她這只戒指值錢;你從她那里拿去,設法安排物歸原主。同時,你提議要她把你的一條絲巾割成碎片。”

  “這些全都是推測,而且是有點牽強附會的推測。督察已經向我暗示過是我唆使席麗儿耍這些花樣的。”

  “那么你怎么對他說?”

  “我說那是一派胡言。”

  “那你怎么對我說?”

  瓦麗瑞以搜尋的眼光看了他一會儿。然后短笑一聲,按熄香煙,把一塊墊枕放在背后,身子往后一靠說:

  “你說得相當對。是我唆使她的。”

  “我可以問你為什么嗎?”

  瓦麗瑞不耐煩地說:

  “噢,純粹是一片愚蠢的好心好意。善意的干涉。席麗儿在那里,像具小鬼魂一樣痴痴呆呆地望月興歎,思慕著從來不看她一眼的柯林。這一切看起來是那么愚蠢。柯林是那些被心理學、情結和感情障礙等迷住的妄自尊大、堅持己見的年輕人之一,當時我真的認為慫恿他、愚弄他一番不失為一件好玩的事。無論如何,我討厭看到席麗儿那么凄慘的樣子,所以我就找她來,說服她,把整個計划大致說明給她听,同時催促她去做。我想,她歲這一切感到有點緊張,同時又有點震顫。然后,當然,這小白痴所做的開頭一些事情之一就是在浴室里發現了派翠西亞忘在那里的戒指,把他順手牽羊過來——一件真正值錢的珠寶,這會引起大惊小怪,然后找警察來,整個事情可能變得嚴重。所以我一把把戒指抓過來,告訴她我會想辦法歸還人家,同時敦促她以后專找一些人造珠寶和化裝品下手,同時自愿讓她破坏我的某樣不會為她惹上麻煩的東西。”

  白羅深吸了一口气。

  “這正是我所想的。”他說。

  “如今我真希望我沒那樣做,”瓦麗瑞臉色陰沉地說。“可是我真的是一片好意。說這种話很討厭,而且正如珍·湯琳生一樣,不過我還是要說。”

  “現在,我們談到派翠西亞的戒指的事。席麗儿把它給了你。你要設法歸還給派翠西亞。可是在歸還給派翠西亞之前,”他停頓一下,“怎么啦?”

  他看著她的手指緊張地捏弄著她頸間的一條縫飾圍巾的尾端。他以更具有說服力的語气繼續說:

  “你手頭緊,是嗎?”

  她沒看他,淺淺點了一下頭。

  “我以為我的手法高明,”她說道,帶著悲痛的語气,“我的毛病是,白羅先生,我是個賭徒。這是种天性,你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我是一家小俱樂部的會員——噢,我不告訴你是在什么地方——我不想它遭到警方突檢之類的。我們略過不提,只說我是個會員就是了。那里有輪盤、扑克等一切賭局。我一再輸得很慘。我有了派翠西亞這只戒指。我正好路過一家店,里面有一只鋯石戒指。我心想,‘要是把這顆鑽石換成鋯石,派翠西亞根本看不出來。’你知道你從來就不會真正仔細看一只戒指。如果鑽石看起來有點比平常黯淡,你只會認為是需要清洗一下之類的。好了,我一時受了沖擊。我抗拒不了。我把鑽石撬開賣了。用一顆鋯石代替,那天晚上我假裝在我的湯里發現了它。這也是一件笨到极點的事,我同意。好了!現在你全都知道了。不過老實說,我從沒嫁禍給席麗儿的意思。”

  “沒有,我了解。”白羅點點頭,“這只不過是你正好碰上一個机會。看來輕而易舉,你就利用上了。不過你犯了一大錯誤,小姐。”

  “我知道,”瓦麗瑞干澀地說。然后她突然不悅地叫道:

  “但是去它的!這在現在來說又有什么關系?噢,如果你高興就把我交給警方吧。告訴派翠西亞,告訴督察,告訴全世界的人!可是這能有什么好處?這又怎么能幫助我們查出誰殺死了席麗儿?”

  白羅站了起來。

  “誰知道,”他說,“什么可能幫得上,什么可能幫不上。得先把這么多不相干,把問題弄复雜的事情清理掉。對我來說,知道是誰唆使小席麗儿扮演那個角色的,是件重要的事,現在我知道了。至于這只戒指,我建議你自己去找派翠西亞·蘭恩,把你所做的事告訴她,同時向她作慣例上的表示。”

  瓦麗瑞作了個苦相。

  “也許大致上這是個相當好的建議,”她說,“好吧,我會去找派翠西亞,同時低頭謝罪。派翠西亞非常高尚。我會告訴她我有錢時再把鑽石鑲回去。你是不是要我這樣做,白羅先生?”

  “并不是我想要你這樣做,是這樣做比較明智。”

  門突然被打開,休巴德太太進來。

  她呼吸急促,而臉上的表情令瓦麗瑞叫了起來。

  “怎么啦,媽?出什么事了?”

  休巴德太太跌進一把椅子里。

  “是尼可蒂絲太太。”

  “尼可太太?她怎么啦?”

  “噢,天哪。她死了。”

  “死了?”瓦麗瑞的聲音變得刺耳,“怎么死的?什么時候?”

  “好象昨天晚上她被人從街上檢起來——他們把她送到警察局去。他們以為她——她——”

  “喝醉了?我想大概……”

  “是的——她是喝了酒。可是無論如何——她死了——”

  “可怜的老尼可太太。”瓦麗瑞說。他粗嘎的聲音顫抖著。

  白羅柔聲說:

  “你喜歡她,小姐?”

  “這2就某方面來說是古怪——她可能是個老魔鬼——但是,是的——我喜……我剛來這里時——三年前,她并不像——像后來一樣變得容易生气——她當時是個好伴侶——有趣——熱心——她在過去一年改變很多……”

  瓦麗瑞看著休巴德太太。

  “我鄉大概是因為她養成了偷偷喝酒的習慣——他們在她房里發現很多酒和空瓶子,不是嗎?”

  “是的,”休巴德太太猶豫了一下,然后大聲說:

  “都是我不好——昨晚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家——她在怕什么,你知道。”

  “怕?”

  白羅和瓦麗瑞异口同聲說。

  休巴德太太怏怏然點點頭。她溫和的圓臉上布滿了憂色。

  “是的。她一直說她不安全。我要她告訴我她在怕什么——她奚落了我一頓。當然,從來沒有人知道她的話有多少夸張的成分——不過現在——我怀疑……”

  瓦麗瑞說:

  “你不會認為她——她也——她是——”

  她突然中斷下來,兩眼布滿恐怖的神色。

  白羅問道:

  “他們說是什么死因?”

  休巴德太太怏怏然說:

  “他們——他們沒說——會有調查庭——在星期二——”

(十五)

  在新蘇格蘭警場的一間安靜房間里,有四個人圍坐在桌旁。

  主持會議的是緝毒組的威爾汀督察長。坐在他旁邊的是貝爾警官,一個精力充沛的樂天年輕人,外表看起來有點像只熱切的灰獵狗。安靜警覺地靠在椅背上坐著的是夏普督察。第四位是赫丘勒·白羅。桌面上放的是一個背囊。

  威爾汀督察長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這是個有趣的想法,白羅先生,”他謹慎地說,“不錯,是個有趣的想法。”

  “如同我所說的,這只是個想法。”白羅說。

  威爾汀點點頭。

  “我們已經把大致情況說出來了,”他說,“走私一直都在進行,當然,形式有异。我們清除一幫走私分子,隔段時間,又會在別地方開始。光就我這一組來說,在過去一年半當中就發現有很多貨進到這個國家里來,大部分是海洛因——還有相當數量的古柯鹼。這里和內陸那里都布下了各种貯藏所。法國警方對于貨如何進入法國掌握一兩條線索——對于如何再由法國轉出去他們就比較不确定了。”

  “我這樣說你看對不對,”白羅問道,“你們的問題大致可以分成三方面。經銷的問題、貨如何進入這個國家的問題,以及真正主其事者并得到最大利益的人是誰的問題?”

  “大致上來說,這相當對。我們對于小經銷商以及貨如何銷售出去知道了不少。這些經銷商有些我們加以逮捕,有些則任由他去,希望能籍著他們釣到大魚。銷售的方式很多,夜總會、酒廊、藥店、一兩個怪醫生、流行女裝裁縫和美發師等。交貨場所是在賽馬場、古董店,有時候則在人多的綜合商店。不過這些不用我來全部告訴你。重要的不是這一方面。這一方面我們的步調跟得相當好。而且我們對于我所謂的大魚有一些非常精明的猜測。一兩個從來沒受過任何怀疑的非常有錢、受人尊敬的大爺。他們都非常小心;他們從來不親自經手,小魚群甚至不知道他們是誰。不過他們不時有一個會失手——這時候——我們就逮到他了。”

  “這跟我想的很接近。我所感興趣的是第二方面——貨是如何進入這個國家的?”

  “啊。我們是個島國。最普通的方式是經由海路這個最古老的方式。經營船貨。悄悄在東海岸某出靠岸,或是南方的某個小海灣,籍著小汽船悄悄溜過海峽。這种方法有點成功,不過遲早我們會弄清楚誰擁有私人汽艇,而一旦他受到怀疑,他的机會就喪失了。最近有一兩次是透過航空公司進來的。代价很高,偶爾一兩個空中少爺或是飛行人員會太過于禁不起誘惑了。還有進口商號,一些進口豪華鋼琴等公司!他們得手過不少次,不過通常到頭來我們都會識破他們。”

  “你會同意當你經營非法生意時最主要的困難之處是——貨從海外運進來的通道吧?”

  “絕對是,而且我還要說,到現在已有相當一段時間我們一直都在擔心,貨進來的速度比我們的步調還快。”

  “那么其他的東西呢,比如說珠寶?”

  貝爾警官開口了。

  “這方面的走私活動很多,先生,來自南非和澳大利亞,有些來自遠東地區的非法鑽石。它們由鼓動的路線進來,而我們不知道是怎么進來的。那天有個年輕女人,一個普通的觀光客,在法國,被一個偶然認識的人問到是否能幫她帶一雙鞋子過海峽。不是新鞋子,不用打稅,只不過是某人望掉沒帶走的一雙鞋子。她相當不疑心地答應了。我們恰巧知情。結果那只鞋子的鞋跟部分挖空,里面裝著未切割的鑽石。”

  威爾汀督察長說:

  “可是听我說,白羅先生。你追究的是什么,販毒或是珠寶走私?”

  “兩樣都是。事實上是,一切体積小、价值高的東西。依我看,似乎你所謂的運送服務業有一個發財的的好机會,運送我所描述的東西來往海峽兩岸。偷來的珠寶,把寶石從原飾物上取下來,帶出英格蘭,然后運進來非法的寶石和藥品。可能是個獨立的小經紀,跟經銷网不搭線,以抽取佣金的方式運送。而且利潤可能很高。”

  “你說得對!你可以把价值一兩万英鎊的海洛因裝在一個很小的空間里,一些高品質未經切割的寶石也一樣。”

  “你知道,”白羅說,“走私的弱點一向是人為因素。遲早你會怀疑帶一個‘人’,一個机上服務生,一個擁有一條小游艇的熱愛航海者,太過于經常往來法國的女人,賺錢賺得离譜的進口商,看不見他怎么賺錢卻過著舒适生活的人。然而如果貨是由不知情的無辜者帶進來的,而且進一步說,每次是個不同的人,那么監視貨源的困難就大大增加了。”

  威爾汀用根手指指向那個背囊。“這就是你的暗示?”

  “是的。如今誰是最不會受到怀疑的人?學生。熱情、用功的學生。窮兮兮的,除了背上所能背的行李之外別無他物。一路搭便車越過歐陸。如果某個特定的學生一直在帶貨進來,無疑你們會識破他或她,但是整個這項安排的基本特質是,攜帶的人是無辜的,而且他們人數很多。”

  威爾汀摸摸下巴。

  “你認為到底是怎么個安排法,白羅先生?”他問道。

  赫丘勒·白羅聳聳肩。

  “關于這一點純粹只是我的猜測。無疑,我在很多細節方面是錯的,不過我想大致是這樣進行的;首先,某种樣式的背囊上市。它們是一些普通形式的背囊,就像任何其他形式的背囊一樣,品質好、堅固耐用,而且适合他們的目的。當我說到‘就像任何形式的背囊一樣’時,其實并不然。底部的里襯稍微有點不同。如同你所看到的,相當容易移動,而且厚度、結构都容許值錢的珠寶、粉末藏在皺褶里頭。除非你有心在找,否則你永遠不會怀疑到。純海洛因或純古柯鹼所占的空間都非常小。”

  “對极了,”威爾汀說,“啊,”他手指快速地衡量著,“你可以每次帶個价值五、六千英鎊的貨,沒有人會知道。”

  “正是,”赫丘勒·白羅說,“妙极了!這些背囊做好,上市,特价出售——也許不只在一家店里。店主人可能是一伙的,也可能不是。可能他只是貪便宜利潤高而出售,因為他的价格比起其他一些賣同樣野營裝備的商號討好多了。當然,幕后一定有個集團在;小心藏著一張醫學院學生、倫敦大學或其他大學學生的名單。某人本身是個學生,或是以學生姿態出現的人可能就是頭儿。學生出國,在歸途中某個地點上,背囊被掉了包。學生回到英格蘭;海關的檢查草率。學生回到他或她住的學舍之后,把行李取出來,空背囊就丟進衣櫥或是房間角落里去。這時背囊再度掉包,或可能把假底層小心地取出來,然后換上個沒有藏東西的。”

  “你認為山胡桃路就是這么回事?”

  白羅點點頭。

  “這是我的猜測。是的。”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白羅先生——也就是說,假定你說得正确的話。”

  “有一個背囊被割成碎片,”白羅說,“為什么?由于理由不明顯,得想象出個理由來。山胡桃路的背囊有一點令人感到奇特。他們都太便宜了。山糊涂路發生了一連串奇特的事件,但是該為這些事件負責的那個女孩發誓說摧毀那個背囊的事不是她干的。既然她已經坦白招認了其他一些事件,除非她說的是實話,為什么她要否認?所以這樣背囊遭到破坏一定另有原因——而且我可以說,要摧毀一個背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是件費勁的工作而且一定是某個相當不顧一切要把毀掉的人干的事。我得到線索是在我大略發現到———(僅僅是大略,因為人的記憶在經過几個月的時間之后便不怎么确定了)——那個背囊被毀的日期大約就是警官去見那家學舍的負責人的那一天。實際上警官去是另有原因,不過我這樣跟你說好了:你是某個跟這走私集團有關的人。你那天晚上回到學舍去,。有人告訴你警方有人要來,正在樓上跟休巴德太太說話。你立即以為警方知道了走私的事,他們是來進行調查的;我們姑且說當時那屋子里有一個剛從國外帶回來的背囊,里面裝著——或是最近裝過——私貨。要是警方識破了那一套方法,那么他們來山胡桃路是為了檢查學生的背囊。你不能把那個背囊帶出那個屋子,因為,就你所知,警方可能派人在門外守住,而背囊可不是容易掩藏或偽裝的東西。你唯一能想到的是把背囊割碎,把碎片塞到鍋爐房的廢物堆里去。如果里面裝有藥品——或是珠寶,可以暫時先藏在浴盆里。但是即使是個空背囊,如果裝過藥品,可能在嚴密的檢驗分析下露出海洛因或古柯鹼的蛛絲馬跡。所以,那個背囊必須毀掉。你同樣這有可能吧?”

  “這是個想法,如同我先前所說的,”威爾汀督察長說。

  “同時可能還有一件迄今不被認為有什么重要性的小小事件跟那個背囊有關聯。根据那意大利仆人吉羅尼莫說,在警方來到的那天,或是警方去過的几天中的一天,大廳里的燈不亮了。他去找燈泡來換;發現備有的燈泡也不見了。他相當确信一兩天前抽屜里還有備用的燈泡。依我看有一种可能——這說來牽強,而且我不說我确信是如此,你知道,僅僅是個可能——可能某人以前加入過走私集團,感到心虛,怕警方會在明亮的燈光下認出他來。所以他悄悄把大廳里的燈泡取下來連同新燈泡一起帶走,讓他們想換燈泡都換不成。結果大廳里只點了蜡燭。如同我所說的,這僅僅只是個推測而已。”

  “這是個聰明的點子。”威爾汀說。

  “這有可能,長官,”貝爾警官熱切地說,“我越想就越認為有可能。”

  “可能,如果是這樣,”威爾汀繼續說,“那么就不只是山胡桃路一個地方了?”

  白羅點點頭。

  “哦,不錯,那個集團一定涵蓋了廣泛的學生俱樂部等地方。”

  “那得找出它們之間的連接線才成,”威爾汀說。

  夏普督察首次開口。

  “是有這么一條連接線,長官,”他說,“或是以前有。一個經營數家學生俱樂部机构的女人,一個就在山胡桃路的女人,尼可蒂絲太太。”

  威爾汀快速地瞄了白羅一眼。

  “不錯,”白羅說,“尼可蒂絲太太符合條件。她跟所有這些地方有財務上的厲害關系,雖然她沒有親自經營。她用的方法是找一個記錄良好、為人廉洁的人替她經營。我的朋友休巴德太太就是這樣一個人。財務方面由尼可蒂絲太太負責支持——不過話說回來,我怀疑她只不過是個傀儡頭子。”

  “恩,”威爾汀說,“我想多了解尼可蒂絲太太一點會是件有趣的事。”

  夏普點點頭。

  “我們正在調查她,”他說,“她的背景以及她來自什么地方。這得小心進行。我們不想太早打草惊蛇。我們也正在調查她的財務背景。哎呀!那女人真是個悍婦。”

  他描述他經驗過的尼可蒂絲太太對抗搜查令的情形。

  “白蘭地酒瓶,是嗎?”威爾汀說,“枕木說她喝酒?呃,這應該更好辦些。她怎么了?逃亡了——?”

  “不,長官,她死了。”

  “死了?”威爾汀揚起眉頭,“你的意思是,被人下了毒?”

  “我們認為是這樣——是的。驗尸之后我們就能确定了。我個人認為是她開始感到受不了。可能她沒料到會出命案。”

  “你說的是席麗儿·奧斯丁的案子。那個女孩知情嗎?”

  “她知道一些,”白羅說,“不過如果我可以這么說的話,我想她并不知道她知道的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她知道一些什么,可是不了解其中的含義?”

  “是的,正是這個意思。她不是個聰明的女孩。她很可呢感推斷不出來。不過在听到些什么,或看到些什么的情況之下,她可能相當不疑心地向人提起過。”

  “你不知道她看過或听過什么,白羅先生?”

  “我只能猜測,”白羅說。“僅此而已。有人曾經提及護照。那屋子里有沒有某個人持有化名的假護照來往歐陸之間?這個事實的揭發會不會對那個人构成嚴重的危机?她是不是看到那個背囊被動了手腳,或者,是不是她有一天看見某人把背囊的假底層取走而不了解那個人在干什么?她是不是或許看見了拿走電燈泡的那個人?同時想他或她提起過,而不了解其重要性?哎呀!”赫丘勒·白羅煩躁地說,“猜測!必須多知道一些才行。”

  “呃,”夏普說,“我們可以從尼可蒂絲太太的經歷開始查親戚。可能會查出什么來。”

  她被干掉是因為他們以為她可能泄露口風?她會說出來嗎?“她暗自喝酒已有一段時間了……這表示她的神經已經受不了了,”夏普說,“她可能精神崩潰,把整個事情泄露出來。供出對共犯不利的證詞。”

  “我想她大概其實并沒有經營那一門生意吧?”

  白羅搖搖頭。

  “我不認為這樣。不,她是公然在外的人,你知道。當然,她知道在干些什么,不過我不認為她是幕后主腦,不。”

  “知不知道誰是幕后主腦?”

  “我可以作個猜測——我可能猜錯。是的——我有可能猜錯。”

(十六)

  “胡桃木做被告席,"尼吉爾說,"庭上老爺真威風,老鼠上挂鐘。警察大爺一聲噓,最后誰會上那被告席?”

  他又加上一句說:

  “說或不好所?這才是問題。”

  他又倒了一杯咖啡,回到早餐桌上。

  “說什么?"雷恩·貝特生說。

  “各人知道的一切,"尼吉爾故作姿態地一揮手說。

  珍·湯琳生不以為然地說:

  “可是,當然啦!如果我們知道任何可能有用的消息,當然我們一定會告訴警方。這是最最正确不過的事了。”

  “我們斟大美人說得可好听。"尼吉爾說。

  雷妮也以法文加入了陣營。

  “說什么?"雷恩·貝特生再度問道。

  “我們知道的事情,"尼吉爾說,"我的意思是,關于彼此之間的事,"他實際地加上一句說。他以不怀好意的眼光掃視早餐桌上的人。

  “畢竟,"他愉快地說,"我們的确知道彼此之間不少事情,可不是嗎?我是說,住在同一間屋子里,勢必會知道。”

  “可是誰來斷定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呢?有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關警方的事。"阿美德·阿里攜手說。他說來激動,神情像是督察嚴厲批評他收集黃色圖片時一樣有如受到傷害,

  “我听說,"尼吉爾轉向阿金邦伯先生說,"他們在你房間里發現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東西。”

  由于与聲俱來的膚色,阿金邦伯先生讓人看不出臉紅,不過他的眼瞼狼狽地眨動著。

  “在我國很迷信,"他說,"祖父給了我一些東西帶來這里。我是出自虔誠恭敬之心保存下來。我本人是個現代、科學化的人;并不相信巫毒教,不過由于英語能力不好,我發現很難向警方人員解釋。”

  “甚至親愛的小珍也有她的秘密,我想,"尼吉爾說著把目光移到湯琳生小姐身上。

  珍激動地說她不容人家侮辱。

  “我要离開這個地方住到基督教女青年會去。"她說。

  “得了吧,珍,"尼吉爾說,"再給我們一次机會。”

  “噢,不要說了,"瓦麗瑞厭倦地說,"我想

  在這种情況下,警方大概不得不到處調查。”

  柯林·馬克那清清喉嚨,准備發表高論。

  “在我看來,"他公正地說,"目前的情況應該讓我們清楚。尼可太太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我想我們大概在調查庭上就能听到。"瓦麗瑞不耐煩地說。

  “這我非常怀疑,"柯林說,"依我看,他們會把調查庭延期舉行。”

  “我想大概是她心髒出毛病吧?"派翠西亞說,"她在大街上倒下去。”

  “爛醉如泥,不省人事,"雷恩·貝特生說,"她就是這樣被帶到警察局去的。”

  “這么說她真的會喝酒,"珍說,"你們知道,我一直都這樣想。”

  “警方來搜查屋子時,他們發現她房間里有滿滿一柜的空白蘭地酒瓶子,我相信。"他加上一句說。

  “珍對一切敗行無所不知,我們信得過她的話。"尼吉爾贊同她說。

  “呃,這的确說明了為什么她的態度有時候這么古怪。"派翠西亞說。

  柯林再度清清喉嚨。

  “啊!噢,"他說,"我碰巧星期六晚上看見他走進'女王項鏈'酒吧,我回家的途中。”

  “我想大概那就是她猛灌酒的地方。"尼吉爾說。

  “滿,我想她大概純粹是醉死的吧?"珍說。

  雷恩·貝特生搖搖頭。

  “腦溢血?這我倒怀疑。”

  “看在老天的分上,你不會認為她也是被人謀殺的吧?"珍說。

  “我想一定是,"莎莉·芬奇說,"這我一點也不惊訝。”

  “拜托,"阿金邦伯說,"想是某人殺害了她?是這樣嗎?”

  他一一看著他們。

  “我們還沒有理由認為是那种事。"柯林說。

  “可是,有誰會想要殺害她?"吉妮維芙問道,"她有很多錢嗎?如果她有錢,那么我想大概有可能。”

  “她是個令人發狂的女人,我親愛的,"尼吉爾說,"我确信人人都想把她殺死,我就經常想。"他加上一句說,高高興興地動手抹起果醬。

  “拜托,莎莉小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是我在早餐桌上听過那些話之后想到的問題。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呃,要是我是你的話,我不會想太多,阿金邦伯,"莎莉說,"這樣不健康。”

  莎莉和阿金邦伯正在瑞京公園吃戶外午餐。夏天該是已正式到來,戶外餐廳已經開業。

  “這整個上午,"阿金邦伯哀傷地說,"我都一直非常不安。我根本無法好好回答我的教授的問題。他對我可不高興。他說我的解答大部分都是照本宣科,不是我自己想的。可是我來這里是要獲取書本上智慧,依我看,書上說的比我好,因為我的英文不靈光。除此之外,今天上午我發現除了山胡桃路那里所發生的事和難題之外,我根本很難再去想其他的。”

  “你說的對,"莎莉說,"我今天上午就是沒有辦法專心。”

  “所以我才拜托你告訴我一些事情,因為如同我所說的,我一直在想,想了很多。”

  “呃,那么說來听听,你一直在想些什么?”

  “呃,是硼--素--粉。”

  “硼--素--粉?噢,硼素粉!是的。硼素粉怎么啦?”

  “呃,我不明白。他們說,這是种酸?像硫酸一樣的酸?”

  “不像硫酸,不。"莎莉說。

  “不是只在實驗室里作實驗的東西?”

  “我不認為他們曾經在實驗室里拿它來做任何實驗用。這是种相當溫和、無害的東西。”

  “你是說,甚至可以把它放進眼睛里去?”

  “不錯,這正是它的用途所在。”

  “啊,那么這就足以說明了。仙德拉·拉爾先生,他有一個裝著白色粉末的白色小藥瓶,他把粉末倒在熱水里,然后用來洗眼睛。他把它放在浴室里,后來有一天不見了,他非常生气。那會是硼--素--粉吧?”

  “這硼素粉到底是怎么啦?”

  “我慢慢告訴你。請不要現在問我。我還要再想想看。”

  “呃,你可不要把自己的脖子伸得太長,"莎莉說,"我可不希望你成為一具尸体,阿金邦伯。”

  “瓦麗瑞,你想你可不可以提供我一點意見?”

  “當然可以,珍,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有人會想別人的意見。他們從來就不接受。”

  “這真的是件良心上的事。"珍說。

  “那么你找錯人了,你不應該問我,我可沒什么良心。”

  “噢,瓦麗瑞,不要說這种話!”

  “呃,我說的是實話,"瓦麗瑞說,她把香煙摁熄,"我從巴黎走私衣物進來,而且對那些到沙龍去的可惡女人昧著良心說話。我甚至在手頭緊的時候坐公共汽車不付錢。不過你說吧,告訴我,怎么一回事?”

  “是尼吉爾早餐時說的話。如果一個人知道了別人什么事,你想他應該說出來嗎?”

  “多笨的一個問題!這种事不能一概而論。你想要說出來,或者不想說出來的是什么?”

  “是關于護照的事。”

  “護照?"瓦麗瑞惊訝地坐直身子。"誰的護照?”

  “尼吉爾的。他的護照是假造的。”

  “尼吉爾?"瓦麗瑞聲音顯出不相信的意味。"我不相信。這好象非常不可能。”

  “可是事實是如此。而且你知道,我相信是有問題--我想我听警方說過,說席麗儿說過關于護照的事。假定她發現了而他殺死了她呢?”

  “听起來非常戲劇化,"瓦麗瑞說,"不過坦白說,我一點也不相信。這護照是怎么一回事?”

  “我親眼看見的。”

  “你怎么看見的?”

  “呃,這完全是巧合,"珍說,"一兩個星期前,我在我的手提箱里找東西,我一定是搞錯了,把尼吉爾的手提箱當成是我的手提箱。它們都擺在交誼廳的架子上。”

  瓦麗瑞有點不同意地大笑。

  “哪有這种事!"她說,"其實你是在干什么?調查?”

  “不,當然不是!"珍以恰倒好處的憤慨聲音說,"我從來沒偷看過任何人的私人文件。我不是那种人。只不過是當時我感到有點心不在焉,所以我打開那個箱子,我正開始找……”

  “听我說,珍,你不能這樣說就算了。尼吉爾的手提箱比你的大多了而且顏色完全不同。當你在承認做了這种事時你最好還是同時承認你是那种人。好吧,你逮到了個查看尼吉爾東西的机會,而你利用上了。”

  珍站了起來。

  “當然,瓦麗瑞,如果你要這么討厭,這么不公平,不近人情,我……”

  “噢,回來,孩子!"瓦麗瑞說,"繼續說下去,我現在興趣來了,我想要知道。”

  “呃,里面有本護照,"珍說,"在底層里,而且上面有個姓名。史坦福或是史坦利之類的,我當時想,'多么奇怪,尼吉爾竟然擁有別人的護照。'我把它打開來看,里面的照片竟然是尼吉爾!我不知道的是,我該不該告訴警方?你說我是不是有義務告訴他們?”

  瓦麗瑞大笑。

  “你的運气不佳,珍,"她說,"事實上,我相信這有個相當簡單的解釋。派翠西亞告訴過我。尼吉爾繼承了一筆財產或什么的,條件是他改個名字。他完全依法立下契据或什么的,不過整個就是這么一回事。我相信他的本名是史坦菲爾德或史坦利之類的。”

  “哦?"珍顯得十分懊惱。

  “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話,去問問派翠西亞。"瓦麗瑞說。

  “噢--不--呃,要是像你所說的,那么一定是我搞錯了。”

  “希望你下次運气好些。"瓦麗瑞說。

  “我不懂你的意思,瓦麗瑞。”

  “你怨恨尼吉爾,不是嗎?你想讓警方找他的麻煩?”

  珍正色說:

  “你可能不相信我,瓦麗瑞,"她說,"不過我只想盡我的義務。”

  “噢,去你的!"瓦麗瑞說。

  她离開房間。

  有人輕生敲門,莎莉走了進來。

  “怎么啦,瓦麗瑞?你看起來有點不高興。”

  “都是那令人惡心的珍。她真是太可怕了!你不認為,有可能是珍把可怜的席麗儿干掉的吧?要是我看見珍站上被告席,我會高興地發瘋。”

  “這我跟你有同感,"莎莉說,"不過我不認為這特別可能。我不認為珍會膽子大到謀殺任何人。”

  “尼可太太的事你認為怎么樣?”

  “我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認為。我想我們大概很快知道了。”

  “我想她八成也是被干掉的。"瓦麗瑞說。

  “可是,為什么?這里出了什么事了?"莎莉說。

  “我真希望我知道。莎莉,你會不會發現你自己在看著別人?”

  “你這是什么意思,看著別人?”

  “呃,看著而且心里怀疑著,'是你嗎?'我有個感覺,莎莉,這里有個人瘋了。真的瘋了。瘋得很厲害,我是說--不只是自認為他很沉著而已。”

  “這有可能。"莎莉說,她顫抖起來。

  “哎喲!"她說,"我的心里直發毛!”

  “尼吉爾,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呃,什么事,派翠西亞?"尼吉爾正瘋狂地翻尋他的抽屜,"真搞不懂我他媽的把我那些筆記放哪里去了。我把它們塞在這里頭,我想。”

  “噢,尼吉爾,不要那樣亂翻!我剛整理過你就把它們弄地亂遭遭的。”

  “呃,去它的,我得找到我的筆記,不是嗎?”

  “尼吉爾,你必須听我說!”

  “好,派翠西亞,不要這么沮喪。什么事?”

  “有件事我必須向你坦白。”

  “不是謀殺吧,我希望?"尼吉爾以他一貫輕率的態度說。

  “不,當然不是。”

  “好。呃,是什么較清的罪過?”

  “是有一天我補好你的襪子,帶到你的房間來,把它們放在你的抽屜里……”

  “怎么樣?”

  “那瓶嗎啡在里頭。你告訴過我是你從醫院弄到的那瓶。”

  “是的,而你竟然為它大惊小怪!”

  “可是尼吉爾,它跟你的襪子一起放在抽屜里,任何人都可能找到。”

  “為什么他們會來找?除了你之外其他沒有任何人會來動我的襪子。”

  “呃,在我看來,像那樣隨便放在那里好象是件可怕的事,我知道你說過你贏了那場賭之后要把它處理掉,可是它還是擺在那里。”

  “當然,我那時還沒弄到第三种東西。”

  “呃,我想那非常不對,所以我就把瓶子從抽屜里拿出來,把里面裝的毒藥倒出來,然后用一些普通的重碳酸鹽蘇打來代替。外表看起來几乎完全一模一樣。”

  尼吉爾搜尋筆記的動作停了下來。

  “天啊!"他說,"你真的這樣做了?你的意思是當我向雷恩和老柯林發誓說那東西是硫酸嗎啡或酒石酸嗎啡或什么時,實際上只不過是重碳酸鹽蘇打?”

  “是的。你知道……”

  尼吉爾打斷她的話。他皺起眉頭。

  “我不确信,你知道,這不使得那場賭無效。當然,我沒想到--”

  “可是尼吉爾,把它放在那里真的很危險,”

  “噢,天哪,派翠西亞,你非得老是這樣大惊小怪不可嗎?你把那些真正的東西怎么啦?”

  “我把它們放進重碳酸鹽蘇打瓶子里,擺在我的手帕抽屜底下。”

  尼吉爾有點惊訝地看著她。

  “真的,派翠西亞,你的邏輯思考過程真是叫人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為什么要那樣做?”

  “我覺得放在那里比較安全。”

  “我親愛的女孩,那些嗎啡要么就要好好地鎖起來,要是不用鎖,那么跟我的襪子放在一起,或是跟你的手帕放在一起真的沒什么關系。”

  “呃,是有關系。第一,我有我自己的房間,而你是跟人家同住一房。”

  “哎呀,你總不會認為老雷恩會偷我的嗎啡吧?”

  “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可是現在我非告訴你不可。因為,你知道,那瓶藥不見了。”

  “你是說被警方搜去了?”

  “不。是在那以前不見的。”

  “你的意思是說……?"尼吉爾惊慌失措地睜大眼睛凝視著她,"我們把話說清楚。有一個貼著重碳酸鹽蘇打標簽的瓶子,里面裝的是硫酸嗎啡,隨處任意擺著,任何時候都可能有人肚子痛拿一茶匙出來吃下去?天啊,派翠西亞!看看你干的好事!要是你對那東西那么不安為什么你他媽的不把它丟掉?”

  “因為我想它是值錢的東西,應該把它送回醫院去而不是把它丟掉算了。我打算你一贏了那場賭,馬上把它交給席麗儿,請她把它放回去。”

  “你确信你沒有把它交給了她,而她拿它去自殺,而一切都是我的錯?冷靜下來,什么時候不見的?”

  “我不确定。我在席麗儿死前一天在找它。我找不到,可是當時我只以為或許是我把它放到別的地方去了。”

  “是在她死前一天不見的?”

  “我想大概是吧,"派翠西亞臉色發白地說,"我真笨。”

  “這樣說還算是輕了,"尼吉爾說,"一個良心十足,頭腦糊涂的人還能做到什么地步去!”

  “尼吉爾,你想我應該告訴警方嗎?”

  “噢,他媽的!"尼吉爾說,"我想大概吧,是的,是應該。而這一切都將是我的錯。”

  “噢,不,尼吉爾親愛的,是我。我……”

  “我先偷來那可惡的東西的,"尼吉爾說,"當時一切好象都是項非常有趣的特技表演。但是如今--我已經能听見法官刻薄的批評話語了。”

  “對不起,我當初拿走時我真的是……”

  “你是一番好意。我知道。听我說,派翠西亞,我簡直無法相信那東西不見了。你只不過是忘記放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有時候的确會把東西放錯地方,你知道。”

  “是的,可是。”

  她猶豫起來,打皺的一張臉上出現了一層怀疑的陰影。

  尼吉爾敏捷地站起來。

  “我們到你房間去徹底搜查一遍。”

  “尼吉爾,那些是我的內衣。”

  “真是的,派翠西亞,到了這种地步你不能還跟我裝規矩。內褲底下正是你可能藏那個瓶子的地點,可不是嗎?”

  “是的,可是我确信我--”

  “除非我們每個地方都找我們什么都無法确信。而且我正打算這樣做。”

  門上穿來草率的輕敲聲,莎莉·芬奇走了進來。她的兩眼惊訝地張大。抓著一把尼吉爾的襪子的派翠西亞正坐在床上,而尼吉爾正像只貓一樣拼命翻動著一堆套頭衫,抽屜全被拉了出來,他的四周都是內褲、奶罩、短襪和各种女性的衣物。

  “天啊,"莎莉說,"怎么一回事?”

  “在找重碳酸鹽。"尼吉爾簡短地說。

  “重碳酸鹽,為什么?”

  “我痛,"尼吉爾露齒一笑說,"肚子痛--只有重碳酸鹽才緩和得了。”

  “我那里有,我相信。”

  “沒有用,莎莉,非得派翠西亞的不可。她的是唯一能減輕我的特殊痛苦的牌子。”

  “你瘋了,"莎莉說,"他在找什么,派翠西亞?”

  派翠西亞悲慘地搖搖頭。

  “你沒看到我的重碳酸鹽蘇打吧,莎莉?"她問道,"只有瓶底下一點點。”

  “沒有,"莎莉以奇特的眼光看著她。然后她皺起眉頭,"我想想看。這里有個人--不,我不記得了--你有沒有郵票,派翠西亞?我用光了而我得把一封信寄出去。”

  “在那邊抽屜里。”

  莎莉打開寫字桌的淺抽屜,取出郵票本子,挑了一張,貼在她手里拿著的信上,把郵票本子放回抽屜,在桌面上放下兩分半錢。

  “謝謝,要不要我幫你把這封信也一起寄出去?”

  “她--不--不,我想不急。”

  莎莉點點頭,离開房間。

  派翠西亞把手上的襪子丟下去,緊張不安地纏繞著手指。

  “尼吉爾?”

  “什么事?"尼吉爾轉移陣地到衣櫥里,正在查看一件外套的口袋。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向你坦白。”

  “老天爺,派翠西亞,你還干了其他什么好事?”

  “恐怕你會生气。”

  “我已經气慣了。我簡直是嚇坏了。如果席麗儿真的是被我偷來的東西毒死的,即使他們不把我送上絞台,我可能也會長住在監牢里。”

  “這跟那沒有關系,是關于你父親。”

  “什么?"尼吉爾猛一轉身過來,臉上出現難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你知道他病得很嚴重,不是嗎?”

  “我才不管他病得多嚴重。”

  “昨天晚上收音机這樣報道的,'亞瑟·史坦利爵士,聞名的化學家,目前病重在床。'”

  “當大人物真好,一生病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尼吉爾,要是他快死了,你應該跟他重修舊好。”

  “好個屁!”

  “可是他快死了。”

  “他死不死都一樣是豬。”

  “你不應該這樣,尼吉爾。這么怀恨、不諒解。”

  “听著,派翠西亞--我曾經告訴過你一次:他殺害了我母親。”

  “我知道你是說過,而且我知道你很愛她。可是我真的認為,尼吉爾,你有時候夸大其辭。多的是無情的丈夫,他們的妻子感到憤慨,而這讓他們感到非常不快樂。不過說你父親殺害了你母親那就言過其實,不是真的。”

  “你就這么清楚嗎?”

  “我知道有一天你會后悔沒在你父親死前跟他和好如初。所以--"派翠西亞停頓了一下,奮勇地說,"所以我--我寫信給你父親--告訴他--”

  “你寫信給他?是不是莎莉要幫你寄的那封?"他跨步走向寫字桌,"原來如此。”

  他拿起那封寫好地址貼好郵票的信,以緊張的手指,快速地把它撕成碎片,丟進字紙簍里。

  “就這樣!你敢再做這种事看看。”

  “著是的,尼吉爾,你真是幼稚到了极點。你可以把那封信撕碎,但是你年、沒有辦法阻止我再寫一封,而且我會再寫。”

  “你真是濫情到不可救藥的地步。難道你從沒想到過,當我說我父親殺害了我母親,我說的不可抹殺的事實嗎?我母親是服用過量佛羅那死的。他們在調查庭上說是誤食。可是她病房誤食。是我父親蓄意給她吃的。他想要跟另外一個女人結婚。你知道,而我母親不愿跟他离婚。這是個明明白白、下流的謀殺事件。換作你,你會怎么樣?去向警方斥罵他?我母親不會想這樣……所以我做了我唯一能做的事--告訴那只豬我知道了--同時永遠跟他斷絕關系。我甚至改了我的名字。”

  “尼吉爾--對不起--我從沒想到……”

  “呃,你現在知道了……,那受人尊敬、出名的亞瑟·史坦利跟他的什么鬼研究工作和他的抗生素。事業如海灣綠樹一樣繁茂?可是他夢想中的那個女人畢竟還是沒有嫁給他。她避開了。我想她是猜想到他所干的事--”

  “尼吉爾,親愛的,多么可怕--對不起……”

  “無所謂,我們不要再談這件事。我們還是回答這件該死的重碳酸鹽的事情上吧。現在你仔細回想一下你到底把那東西怎么了--雙手托住頭,好好地想一想,派翠西亞。”

  吉妮維芙非常激動地走進交誼廳。她以低沉、興奮的聲音向聚集在那里的學生開口:

  “現在我确信了,完全确信我知道是誰殺害了小席麗儿。”

  “是誰,吉妮維芙?"雷恩問道,"有什么讓你這么肯定?”

  吉妮維芙謹慎地看看四周,确定一下交誼廳的門已經關上。她壓低嗓門

  “是尼吉爾·夏普曼。”

  “可是,為什么?”

  “听著,我剛剛沿著走廊走過去下樓,我听見派翠西亞房間里的談話聲,講話的人是尼吉爾。”

  “尼吉爾?在派翠西亞房里?"珍以頗不以為然的聲音說。吉妮維芙緊接著說:

  “他正在跟她說他父親殺害了他母親,還有,他改了名字。所以這清清楚楚的,不是嗎?他父親是個殺人凶手,而尼吉爾得自他的遺傳……”

  “有可能,"仙德拉·拉爾先生愉快地思考著這個可能性說,"确實有可能。他這么粗暴,尼吉爾,這么不平衡。沒有自制力,你同樣吧?"他謙遜地轉向猛點著毛茸茸的一顆黑腦袋、露著牙齒微笑的阿金邦伯。

  “我一直有個非常強烈的感覺,"珍說,"覺得尼吉爾沒有道德感……一個徹底腐化墮落的人。”

  “這是性謀殺,是的,"阿美德·阿里先生說,"他跟這個女孩睡覺,然后他殺死她。因為她是個好女孩,人格高尚,她期望結婚……”

  “胡說,"雷恩·貝特生以爆裂的聲音說。

  “你說什么?”

  “我說胡說!"雷恩吼道。

(十七)

  尼吉爾坐在警察局的一個房間里,緊張地与夏普督察堅定的雙眼對視。他剛剛有點結結巴巴地把話說完。

  “你了解,夏普曼先生,你剛才告訴我們的是非常嚴重的事吧?真的非常嚴重。”

  “我當然了解。要不是我覺得緊急,我不會來這里告訴你們。”

  “你說蘭恩小姐不記得她最后一次看到著裝著嗎啡的中碳酸鹽瓶子是在什么時候?”

  “她自己全搞糊涂了。她越想就越不确定。她說我把她搞糊涂了。我過來找你們時她正在靜靜地想試著想起來。”

  “我們最后馬上到山胡桃路去一趟。”

  督察正說著時,桌上的電話机響起,一直在記錄尼吉爾話語的警官伸手抓起听筒。

  “是蘭恩小姐打來的,"他邊听邊說。"要跟夏普曼先生講話。”

  尼吉爾傾身過桌面,接過听筒。

  “派翠西亞?我是尼吉爾。”

  女孩的聲音傳來,急切、喘不過气,慌慌張張的。

  “尼吉爾。我想我想到了!我是說,我想我現在知道了一定是誰--你知道--從我放手帕的抽屜里把它拿走的,我是說--你知道,只有一個人--”

  聲音中斷。

  “派翠西亞。喂?你還在嗎?是誰?”

  “我現在不能告訴你。晚一點,你會過來嗎?”

  听筒近得足以讓警官和督察听到他們之間的談話,督察以點頭回答尼吉爾詢問的眼色。

  “告訴她馬上過去。"他說。

  “我們馬上過去,"尼吉爾說,"現在就上路。”

  “噢!好,我在我房間里等。”

  “待一會儿見,派翠西亞。”

  在前往山胡桃路的短短路途中几乎沒有人說過一句話。夏普暗自想著這會不會終于是個突破。派翠西亞·蘭恩會不會提供确切的證据,或這會純粹只是她的猜測?顯然她已經想起了某件對她來說似乎是重要的事。他猜想她是從大廳里打電話過來的,因此她說話不得不留神。在傍晚的這個時刻里,那么多人在那里走來走去。

  尼吉爾用他的鑰匙打開山胡桃路二十六號的大門,他們一一走了進去。

  經過交誼廳敞開的門,夏普可以看見一頭紅發的雷恩·貝特生正埋頭看著一些書。

  尼吉爾領路上樓,沿著通道來到派翠西亞的房間。他敲了下門,走進去。

  “嗨,派翠西亞。我們來--”

  他的話聲停止下來,長長憋了一口气。他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夏普望過他的肩頭,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派翠西亞·蘭恩在地板上癱成一堆。

  督察輕輕把尼吉爾推向一邊,走向前去,蹲在女孩的身旁。他扶起他的頭部,量量脈搏,然后小心地把她的頭部放回原位。他站起來,臉色陰森、僵直。

  “不?"尼吉爾聲音高而不自然地說,"不!”

  “是的,夏普曼先生,她死了。”

  “不,派翠西亞不能死!親愛的傻派翠西亞。怎么--”

  “用這個。”

  一樣簡單、臨時派上用場的凶器。塞進一只毛襪里的一塊大理石鎮紙。

  “敲到后腦部。一件非常有效的武器。我認為甚至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夏普曼先生,如果這樣說能給你任何安慰的話。”

  尼吉爾全身發抖地坐在床上。他說:

  “那是我的一只襪子……她正要修補它……”

  突然,他開始哭了起來,他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毫無顧忌地肆意哭著。

  夏普繼續他的現場推測。

  “是某個她相當熟識的人。某人拿起襪子,把鎮紙塞進去。你認得這塊鎮紙吧,夏普曼先生?”

  他卷起襪子以便把鎮紙顯露出來。

  仍然哭泣著的尼吉爾看著。

  “派翠西亞一向把她放在桌子上,一只紫獅子。”

  他把臉埋進雙手手掌里。

  “派翠西亞--噢,派翠西亞!沒有了你我該怎么辦!”

  突然他坐直起來,把蓬亂的頭發往后一理。

  “我要殺掉干下這件事的人!我要殺了他!殺人的豬玀!”

  “平靜下來,夏普曼先生。是的,是的,我知道你的感受。慘無人道的事。”

  “派翠西亞從沒傷害過任何人……”

  夏普督察安慰他,把他弄出房間去。然后他自己又回到臥室里。他附身查看死去的女孩。他非常輕柔地從她指間拿掉某樣東西。

  汗水直往額頭上滴的吉羅尼莫,一雙受惊的黑眼睛從一張臉看到另一張臉。

  “我什么都沒看見,我什么都沒听見,我告訴你。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跟瑪瑞儿在廚房里。我把通心粉菜湯擺上爐去燒,我切乳酪--”

  夏普打斷他的話。

  “沒有人在指控你。我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時間問題。在過去一小時當中,有誰進出過這幢屋子?”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可是你從廚房的窗口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見進進出出的人,不是嗎?”

  “或許吧?是的。”

  “那么就告訴我們吧。”

  “在這种時刻,他們一直都在進進出出的。”

  “從六點直到六點三十五分我們來到時,有誰在這屋子里?”

  “除了尼吉爾先生和休巴德太太之外每個人都在。”

  “他們什么時候出去的?”

  “休巴德太太在喝午茶時間之前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繼續。”

  “尼吉爾先生大約半個鐘頭以前出去的,正好大約六點--看起來非常不安。他剛剛跟你一起回來--”

  “不錯,是這樣。”

  “瓦麗瑞小姐,她正好六點出去。時鐘正好響了六聲,我听見。一身雞尾酒會的打扮,很好看,她還沒有回來。”

  “其他的人都在這里?”

  “是的,先生。全都在家。”

  夏普低頭看看他的筆記本。上面記載著派翠西亞打電話的時間。六點過八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其他每一個人都在這里,在這屋子里?沒有任何人在那段時間內回來?”

  “只有莎莉小姐。她出去寄信回來--”

  “你知道她什么時候的嗎?”

  吉羅尼莫皺起眉頭。

  “新聞播報的時候她回來。”

  “那么,是六點過后?”

  “是的,先生。”

  “收音机播報哪一部分新聞的時候?”

  “我不記得了,先生。不過是在体育新聞之前,因為一到体育新聞的時候,我們就把收音机關掉。”

  夏普苦笑。范圍真廣。只有尼吉爾·夏普曼、瓦麗瑞·何皓絲和休巴德太太可以排除在外。這表示得進行冗長累人的問話。誰在交誼廳里,誰离開?還有,什么時候?誰能替誰做證?除了學生人數多外,那些亞洲、非洲的學生又特別沒有時間觀念,更使得這件工作難上加難。

  但是,又非辦不可。

  休巴德太太房里的气氛不愉快仍然穿著外出服,美好的圓臉上布滿焦慮、緊張气色的休巴德太太坐在沙發上。夏普督察和柯普警官坐在一張小桌旁。

  “我想她是從這里打電話過去的,"夏普說,"在六點零八分左右,有几個人离開或進入交誼廳,至少他們是這樣說的--而沒有人看到、注意到,或听見有人使用大廳里的電話机。當然,他們說的時間并不可靠,這些人打扮好象都不看時鐘。不過我想,無論如何,如果她想打電話到警察局,她會進這里來打。你出去了,休巴德太太,不過我想你大概門沒上鎖吧?”

  休巴德太太搖搖頭。

  “尼可蒂絲太太的門一向鎖起來,不過我從來就不鎖門--”

  “那么是派翠西亞·蘭恩進來這里打電話,急著要把她想起來的事說出來。然后,她正在說著時,門被人打開,某人探頭進來或是走進來。派翠西亞進退維谷,把電話挂斷。是不是因為她認出了那個闖入者就是她正要提及的人?或者只是為了謹慎起見?這兩者都有可能。我個人認為是第一個假使。”

  休巴德太太猛點頭。

  “那個人不管是誰,可能跟蹤她到這里,或許先在門外偷听,然后進來阻止派翠西亞繼續說下去。”

  “然后--”

  夏普臉色一沉,"那個人跟派翠西亞一起回到她房里,相當正常、安閒地跟她交談。派翠西亞或許指責她拿走重碳酸鹽,而另外一個人或許作了個合理的解釋。”

  休巴德太太猛然說道:

  “為什么你說'她'?”

  “奇怪的東西--這些代名詞!當我們發現尸体時,尼吉爾·夏普曼說,'我要殺掉干下這件事的人。我要殺死他。''他',你注意到了他說的是男孩子的他。尼吉爾·夏普曼顯然相信凶手是個男的。這可能是因為他把暴行和男人聯想在一起。也可能是他把怀疑的箭頭指向某個男人,某個特定的男人。如果是后者,我們必須找出他之所以這樣認為的理由。不過在我個人來說,我認為是個女人。”

  “為什么?”

  “就因為這。某人跟派翠西亞一起回她房里--某個她跟她在一起覺得相當自在的人。這表示是另外一個女孩。男人是不能到女孩子住的房間那一層樓去的,除非是有特殊的原因。是這樣沒錯吧,休巴德太太?”

  “沒錯,這并不見得是個嚴厲的規定,不過一般說來大家都知道。”

  “房子的另外一邊,除了一樓之外,完全跟這邊隔离。假定說尼吉爾和派翠西亞之間早先的話被人偷听到了,那么偷听到的人就一切可能來說都是個女的。”

  “是的,我懂你的意思。有些女孩子好象大半的時間都用來偷听別人談話。”

  她臉紅起來,歉然加上一句說:

  “這樣說有點太難听了。實際上,雖然這些房子蓋得堅固,但是經過分割、隔間,隔間的材料薄得就像層紙一樣。你不由得會听見別人交談的內容。我必須承認,像珍,她就做了不少刺探的工作。她是那种類型。還有,當然啦,當吉妮維芙听見尼吉爾告訴派翠西亞說他父親謀殺了他母親時,她就停下腳步,盡可能偷听一下。”

  督察點點頭。他已經听過了莎莉·芬奇、珍·湯琳生和吉妮維芙的證詞。他說:

  “派翠西亞房間兩邊隔壁房各是誰住的?”

  “一邊是吉妮維芙的--不過那是道原先的實牆。另一邊,比較靠近樓梯口的,是伊麗莎白·瓊斯頓的。那只是一道隔間牆。”

  “這使得范圍縮小了一點。"督察說。

  “那法國女孩听見談話內容的后段,早先在那里偷听的是莎莉·芬奇,在她出去寄信之前。”

  “不過那兩個女孩在那里透听的這個事實,自動排除了其他還有任何人能在那里的可能性,除非是非常短暫的時間。還有一個例外,那就是伊麗莎白·瓊斯頓,如果她在她臥室里的話,她可以透過隔間牆听見一切,不管看來她在莎莉·芬奇出去寄信時,顯然已經在交誼廳里了。”

  “她并非一直留在交誼廳里吧?”

  “不,她在某一時刻曾經又回樓上去拿她忘記帶下去的書本。如同往常一樣,沒有人說得上來是什么時刻。”

  “可能是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休巴德太太無奈地說。

  “就他們的說辭來看,是這樣沒錯--不管我們有一項小小的特別證据。”

  他從口袋里取出一個折疊的小紙袋。

  夏普微笑著。

  “那是什么?"休巴德太太問道。

  “几跟頭發--我從派翠西亞·蘭恩的指間取下來的。”

  “你的意思是--”

  門上有敲門聲。

  “進來。"督察說。

  門打開,是阿金邦伯先生。他一張黑臉上堆滿笑容。

  “拜托。"他說。

  夏普督察不耐煩地說:

  “什么事,呃--”

  “拜托,我想我有話要說。對說明悲劇事件來說第一等重要的話。”

(十八)

  “阿金邦伯先生,"夏普督察听從地說,"這是怎么一回事?現在請說來听听。”

  有人已經拉過一把椅子給阿金邦伯先生。他坐著面對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他的其他人。

  “謝謝你。我現在就開始?”

  “是的,請。”

  “呃,是這樣的,你知道,有時候我的胃有不平靜的感覺。”

  “噢。”

  “胃病。莎莉小姐是這樣說的。不過,你知道,實際上我并沒病。也就是好所,我不會嘔吐。”

  夏普督察极力忍住听他說完這些醫學上的細節。

  “是的,"他說,"非常囊,我确信。不過你想要告訴我們--”

  “這或許是飲食不習慣。我感到這里非常飽。"阿金邦伯先生指著正确的部位說,"我自己心想,是肉吃得不夠,而所謂的糖吃太多了。”

  “是醣類,"督察机械地更正他說,"可是我不明白--”

  “有時候我吃小藥丸,蘇打片;有時候是胃藥粉。吃什么并沒多大關系--吃下去后一打嗝空气就上來。"阿金邦伯先生打了一個道道地地的大嗝,"打過之后,"他展現天使一般的笑容說,"我就覺得舒服多了。”

  督察的臉漲得紫紅,休巴德太太權威地說:

  “這一切我們都明白。現在繼續說下面的部分。”

  “好,當日。呃,如同我所說的,這件事發生賊上個星期天頭几天里--我不記得确切是哪一天。非常好的意大利通心面,我吃了很多,后來感到非常不舒服。我試著想做我的教授指定的作業,可是這里滿滿的很難用腦筋想。"(阿金邦伯再度指著胃部。)"當時是吃過晚餐之后在交誼廳里,只有伊麗莎白在那里,我對她說,'你有沒有重碳酸鹽或是胃藥粉?我的吃光了。'而她說,'沒有。不過,'她說,'我在把向派翠西亞借來的手帕放回她抽屜里去時看到那里有一些。我去幫你拿來,'她說,'派翠西亞不會介意的。'所以她就上樓,帶著一瓶重碳酸鈉回來。剩下非常少,在瓶底里,几乎空了。我謝謝她然后把它帶進浴室,我几乎把全部,大約有一茶匙,倒進水里,攪一攪然后喝下去。”

  “一茶匙?我的天啊!”

  督察嚇得瞪大眼睛看著他。柯普警官一臉惊愕地傾身向前。休巴德太太含糊其辭地說:

  “羅斯普丁!”

  “你吞下了一茶匙的嗎啡?”

  “當然,我以為是重碳酸鹽。”

  “是的,是的,我不明白的為什么你現在還能好好地坐在這里!”

  “后來,我病了,真的病了。不只是飽漲。疼痛,胃里面很痛。”

  “我想不通為什么你沒死掉!”

  “羅斯普丁,"休巴德太太說,"他們一再地給他吃毒藥,很多毒藥,卻害不死他!”

  阿金邦伯繼續說下去:

  “所以后來,第二天,我覺得好些時,我把那個瓶子,和剩下來的一點點藥粉拿去給藥劑師看,我說,請告訴我,我吃的這是什么東西,讓我感到這么難過?”

  “怎么樣?”

  “他說待一會儿再回來,當我再去時,他說,'難怪!這不是重碳酸鹽。這是硼--素--粉。硼酸。你可以把它放在眼睛里,不錯,可是如果你吞下一茶匙,那就會使你生病。”

  “硼素粉?"督察茫然若失地看著他,"可是硼素粉怎么會跑到那瓶子里去的?那些嗎啡呢?"他悶吼一聲,"多混亂的一個案子!”

  “而我一直在想,請听我說。"阿金邦伯繼續說。

  督察再度悶吼一聲。

  “你一直在想,"他說,"你一直在想什么?”

  “我一直在想席麗儿小姐是怎么死的,那個人,在她死后,一定到過她房里,把空嗎啡瓶子和一小張說她自殺的紙留在那儿--”

  阿金邦伯停頓下來,督察點點頭。

  “因此我說--可能是誰干的?我想如果是個女孩,那就容易,如果是男人就不這么容易,因為他得下樓然后上另一道樓梯,有人可能醒過來听見他的聲音或看見他。所以我再想,而我說,假如是這屋子里的某個人,不過房間靠近席麗儿的房間--只是她的房間是在這邊這幢屋子,你明白吧?他的窗子外面是個陽台,她的窗子外面也是個陽台,而她睡覺時窗子開著因為這樣合乎衛生。所以如果他塊頭大,身強力壯,他可以跳過來。”

  “在另一幢屋子靠近席麗儿房間的房間。"休巴德太太說,"我想想看,那是尼吉爾和--和……”

  “雷恩·貝特生的,"督察說,他的手指触摸手中的折疊紙包。"雷恩·貝特生。”

  “他人非常好,不錯,"阿金邦伯先生悲傷地說,"而且對我很好,不過就心理學上來說,沒有人知道外表下面暗藏著什么。是這樣沒錯吧?這是現代學說。仙德拉·拉爾先生的眼用硼素粉不見時非常生气,后來,當我問他時,他說有人告訴他被雷恩·貝特生拿走了……”

  “嗎啡被人從尼吉爾的抽屜里拿走,換成硼素粉,后來派摧西亞·蘭恩過去,把她以為是嗎啡的東西換成重碳酸鹽,但是實際上那不是嗎啡而是硼素粉……恩……我明白……”

  “我幫上你的忙了是吧?"阿金邦伯先生禮貌地問道。

  “是的,的确是。我們非常感謝你。這些話--呃--不要對任何人再說起。”

  “不會的,先生。我會非常小心。”

  阿金邦伯先生彬彬有禮地向大家一鞠躬,离開房間。

  “雷恩·貝特生。"休巴德太太沮喪地說。

  “噢,不!”

  夏普看著她。

  “你不希望是雷恩·貝特生?”

  “我一直喜愛那男孩。他脾气不好,我知道,可是他好象一直都這么好。”

  “很多罪犯都是被人這么說的,"夏普說,他輕輕打開紙包。休巴德太太順從他的手勢,傾身向前觀看。

  白紙上躺著兩跟紅色的短卷發……

  “噢,天啊!"休巴德太太說。

  “不錯,"夏普深思地說,"在我的經驗里,凶手通常至少都會犯一項錯誤。”

(十九)

  “可是這漂亮,我的朋友,"赫丘勒·白羅欽佩地說,"這么清澈--清澈地漂亮。”

  “你這么說讓人听起來好象你是在說湯一樣。"督察喃喃抱怨說,"這對你來說可能有如一道清炖肉湯--不過對我來說卻還有很多冒充的成分在里頭。”

  “現在已經沒有了。一切都恰如其分。”

  “甚至這些?”

  如同他先前展現給休巴德太太看一樣,夏普督察展現那兩個紅發。

  白羅的回答几乎如同夏普先前的回答一樣。

  “啊--不錯,"他說,"收音机上的播報員是怎么說的?一項蓄意的錯誤。”

  兩個男人四眼相對。

  “沒有一個人,"赫丘勒·白羅說,"是像他們自以為的那么聰明。”

  夏普督察巴不得說:

  “甚至赫丘勒·白羅也不例外?”

  不過他壓制住沒說出來。

  “另外一位,我的朋友,一切都安排好了?”

  “是的,明天出馬。”

  “你親自出馬?”

  “不,我預定到山胡桃路二十六號去。由柯普負責。”

  “我們祝他好運。”

  赫丘勒·白羅慎重舉杯。杯子里裝的是薄荷酒。

  夏普督察舉起威士忌杯。

  “但愿如此。"他說。

  “他們真會想出東西來,這些地方。"柯普警官說。

  他正既羡且妒地看著"莎瑞娜商場"的展示櫥窗。在櫥窗設計師精心設計的豪華杰作之內--"透明平滑如鏡的綠波"--展現的是斜躺著的莎瑞娜,穿著精巧的短內褲,神情歡樂,四周環繞著林林總總包裝精美的化裝用品。她身上除了短內褲之外,還帶著各种俗麗的人造珠寶。

  馬可克烈警探深深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這叫做褻瀆,我說。莎瑞娜商場,那是借用米爾頓的作品人名。”

  “呃,米爾頓的作品又不是圣經,小兄弟。”

  “你不否認他的'失樂園'是敘述亞當、夏娃和伊甸園以及所有地獄里的魔鬼吧,如果這不叫宗教,那叫什么?”

  柯普警官并未繼續這頗受爭議的話題。他冒失地走進這建筑物里,執拗的警探跟在他后頭。警官和他的跟班置身莎瑞娜商場粉紅色調的內部,有如兩頭公牛闖進了一家精致的瓷器店里,格格不入。

  一個穿著粉鮭色衣裳的漂亮女人迎向他們,她的腳好象几乎沒碰著地板一般。

  柯普警官說,"早安,夫人,"同時亮出他的證件。那美麗的動物惊惶失措地退了下去。一個同樣可愛不過年齡稍大一點的女人出現。輪到她退下去,換上來一位高雅眩眼的女爵,她那藍灰色的頭發和平滑的雙頰令人忽視了她的年齡和皺紋。一雙打量的鐵灰眼,迎向柯普警官平穩注視的眼光。

  “這非常不尋常。"女爵尖刻地說,"請這邊走。”

  她領他穿過一間方形接待室,中間擺著一張桌子,各种雜志、期刊散漫地堆在上面。四面牆上都是設帘的壁龕,可以窺見里頭擺的是一些懶洋洋地仰臥在穿著粉紅色袍子的女尼服侍的雙手下的女人。

  女爵領著警官進入一間辦公室樣的房間,一張大卷頂桌,几把簡朴的椅子,一點也不柔和的北地粗俗燈光。

  “我是魯卡斯太太,這里的老板,"她說,"我的合伙人,何皓絲小姐,今天不在這里。”

  “是的,太太,"柯普警官說,對他來說這并不是新聞。

  “你這紙搜查令好象非常專橫,"魯卡斯太太說,"這是何皓絲小姐的私人辦公室。我衷心希望你們將沒有必要--呃--惊動我們的顧客。”

  “這方面我想你不用操心,"柯普說,"我們要找的東西不可能會在外頭。”

  他彬彬有禮地等到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去,然后環顧瓦麗瑞·何皓絲的辦公室。狹窄的窗子可以看見其他高級商店的背面。四面牆上都是淡灰色的嵌板,地板上舖著兩塊不錯的波斯毯。他的目光從壁上的小保險箱移向那張大辦公桌。

  “不會在保險箱里,"柯普說,"太醒目了。”

  十几分鐘后,保險箱和辦公桌所有抽屜的秘密全都暴露無遺。

  “看來好象是白忙一場。"生性消沉憂郁的馬可克烈說。

  “我們才剛開始。"柯普說。

  抽屜里的東西已經都被拿出來,整理成一堆堆的,現在他繼續把所有的抽屜拉出來,倒翻過來看。

  他高興地叫了一聲。

  “有了,小兄弟。"他說。

  用膠帶粘貼在最底層抽屜背面的是六本深藍色燙金字的小本子。

  “護照,"科普警官說,"由女王外交部長簽發的,上帝保佑他一顆信任的心。”

  馬可克烈感興趣地俯身看著柯普把那些護照打開,比對上面貼的照片。

  “几乎看不出是同一個女人吧?”

  護照上的姓名各是:妲·席爾瓦太太、愛倫·法蘭奇小姐、歐爾加·柯恩太太、尼娜·麥蘇瑞儿小姐、葛拉威斯·湯瑪士太太,以及莫娜·歐尼爾小姐。它們代表一個年輕黑女人,年齡介于二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

  “是每一次發型不同造成的效果,"柯普說,"束發、卷發、直發、內卷短發等等。化名歐爾加·柯恩時鼻子動了手腳,湯瑪士太太則雙頰鼓起。這里還有兩本--外國護照--馬莫迪太太,阿爾及利亞人。謝拉·多諾文,愛爾蘭人。我想她在這些不同的名下都有銀行存款帳戶。”

  “有點复雜,可不是嗎?”

  “不得不复雜一點,小兄弟。國內稅賦人員總是到處刺探,問些令人難堪的問題。走私賺錢不難--不過錢到手后怎么處理就難死人了!我想那高級住宅區的小賭場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而起的。賭博贏錢可以說是所得稅稽查員唯一無法查證的收入。我想,大部分的贓款一定都儲存在阿爾及利亞、法國和愛爾蘭的銀行里。這整個事情都經過徹底的計划安排。后來,有一天,她一定是把一本假護照放到山胡桃路去了,而那可怜的小鬼席麗儿看到了。”

(二十)

  “這是何皓絲小姐的一個聰明點子,"夏普督察說。他的聲音帶著從容的味道,几乎如同為人父者在說話一般。

  他像在洗牌一樣地搬弄著那些護照。

  “复雜的事,財務,"他說,"我們一家家銀行的去追查可著實忙了陣子。她把她的動向掩飾得很好--我是說,她的財務動向。我敢說這一兩年之內她可能就洗手不干,遠走國外,就此過著快樂的日子,如同他們所說的,靠著來路不正的收入。這不是什么大場面--非法的鑽石、藍寶石等帶進來--贓物帶出去--兼帶古柯鹼,你可能這么說。完全經過良好組織策划的。她以她的本名或其他不同的化名出國,不過從不太常出去,而實際的走私行動一直由別人默默地進行。她在國外有代理人負責在正确的時机將那些背囊掉包。不錯,這是個聰明的點子。而我們得謝謝在場的白羅先生讓我們曉得這一招。她向可怜的奧斯丁小姐建議表演心理變態的偷竊特技也是聰明的一招。這你可以說當時馬上就識破了吧,白羅先生?”

  白羅以不以為然的態度微微一笑,休巴德太太以欽佩的眼神看著他。這是次在休巴德太太客廳里完全不列入記錄的談話。

  “她的貪心毀了她,"白羅先生說,"她受到派翠西亞·蘭恩的戒指上那顆好鑽石的誘惑。她這樣做真傻,因為這馬上讓人想到她貫常處理寶石--把鑽石撬出來,換上鋯石。不錯,這确實讓我對瓦麗瑞·何皓絲產生了一些想法。不過她是聰明沒錯,當我指責她煽動席麗爾時,她承認了,而且以完全同情的態度加以解釋。”

  “可是,謀殺!"休巴德太太說,"冷血無情的謀殺,甚至到現在我也還真的無法相信。”

  夏普督察顯得郁悶。

  “我們還沒到控訴她謀殺席麗爾·奧斯丁的地步,"他說,"我們可以告她走私,當然。這沒問題。不過謀殺的罪名就詭譎多了。檢察官并不覺得可行。是有動机,當然,還有下手的机會。她或許知道打賭的事,還有尼吉爾擁有嗎啡,可是沒有真正的證据,而且還有另外兩件死亡案件要列入考慮。她是可能毒害尼可蒂絲太太--不過就另一方面來說,她确實并沒有殺害派翠西亞·蘭恩。實際上她几乎是唯一完全清白的人。吉羅尼莫肯定說她六點离開這屋子。他堅持這一點。我不知道是否她收買了他--”

  “不,"白羅搖搖頭說,"她并沒有收買他。”

  “而且我們有路角藥劑師的證詞。他跟她相當熟,他堅持說她六點過五分去他那里,買了面粉和阿司匹林,同時打了個電話。她六點一刻离開他店里,坐上一輛計程車。”

  白羅坐直身子。

  “可是,"他說,"這好极了!這正是我們需要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她确實在藥劑師店里打了電話。”

  夏普督察气惱地看著他。

  “听我說,白羅先生。我們現在來說說已知的事實。在六點零八分時,派翠西亞·蘭恩還活著,同時從這個房間里打電話到警察局去。這一點你同意吧?”

  “我不認為她是從這個房間打電話過去的。”

  “好,那么,是從樓下大廳。”

  “也不是從大廳。”

  夏普督察歎了一聲。

  “我想你大概不否認有人打電話到警察局去吧?你總不會認為我的警官、奈爾警員、尼吉爾·夏普曼和全都有幻想症吧?”

  “當然不會,有人打電話給你。我猜一定是從藥劑師店里的公用電話亭打過去的。”

  夏普督察的下巴跌落了一會儿。

  “你的意思是那個電話是瓦麗瑞·何皓絲打的?她假裝自己是派翠西亞·蘭恩,而實際上派翠西亞·蘭恩早已死了?”

  “我正是這個意思,不錯。”

  督察沉默了一會儿,然后他捶了一下桌面。

  “我不相信。那聲音--我親耳听見的--”

  “你是听見了,不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喘不過气、急噪的聲音。可是你對派翠西亞·蘭恩的聲音并沒有熟到可以肯定說那是她的聲音的地步。”

  “我是沒這么熟,或許吧。不過實際上接听電話的人是尼吉爾·夏普曼。你總不能告訴我說尼吉爾·夏普曼可能受騙了吧。在電話掩飾自己的聲音,或是假裝別人的聲音可不這么容易。如果說話的人不是派翠西亞,尼吉爾·夏普曼應該會听出來。”

  “不錯,"白羅說,"尼吉爾·夏普曼是應該听得出來。尼吉爾·夏普曼相當清楚那并不是派翠西亞。還有誰比他更清楚,既然他已經在短短的時間之前敲擊她的后腦部把她打死了。”

  督察過了一陣子才說得出話來。

  “尼吉爾·夏普曼?可是當我們發現她死掉時--他哭--哭得像個小孩子。”

  “也許吧,"白羅說,"我想那個女孩是他所能喜歡上的人--不過這卻救不了她--在她威脅到他的利益時不成。尼吉爾·夏普曼一直是個明顯的可能性。誰擁有嗎啡?尼吉爾·夏普曼。誰有從事計划的小聰明,以及執行欺詐和謀殺的膽子?尼吉爾·夏普曼。誰是我們知道的既冷酷又自負的人?尼吉爾·夏普曼。他具有一切殺人凶手的特質;過度的自負、坏心眼、肆無忌憚,樣樣都使他盡一切方法把注意力引到他自己身上--使用綠色墨水,故弄玄虛到惊人的地步,最后玩過了火,犯下了一項可笑的有心之錯,把雷恩·貝特生的頭發放在派翠西亞的指間,忽略了派翠西亞是被人從背后攻擊,不可能抓到攻擊者頭發的事實。他們就像這樣,這些殺人凶手--被他們的自我本位、他們的自詡聰明沖昏了頭,仰仗他們的魅力--他是有魅力,這位尼吉爾--他具有被寵坏的孩子,從沒張大,也永遠不會張大的孩子的一切魅力--他看到的只有一樣東西,他自己,還有他想要的東西!”

  “可是,為什么,白羅先生?為什么殺人?席麗儿·奧斯丁,或許有理由,可是為什么要殺死派翠西亞·蘭恩?”

  “這,"白羅說,"我們得查明出來。”

(二十一)

  “我很久沒見到你了,”老安迪克特先生對赫丘勒·白羅說。他緊緊盯住另一個瞧,“你能過來坐坐真好。”

  “不見得,”赫丘勒·白羅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呃,你知道,我欠你很多。你幫我澄清了亞伯尼瑟那件棘手的事。”

  “我發現你在這里真的感到惊訝。我以為你已經退休了。”

  老律師苦笑,他的公司歷史悠久而且備受尊重。

  “我今天是特別來見一位老客戶。我仍然接管一兩位老朋友的事務。”

  “亞瑟·史坦利爵士是位老朋友和老客戶吧?”

  “是的,我們從他相當年輕時就承辦他一切法律的事務。一個非常聰明的人,白羅——頭腦相當特出。”

  “他的死亡消息在昨天六點新聞里播報,我相信。”

  “是的,葬禮是在星期五。他病了一段時間了。据我的了解,是种惡性腫瘤。”

  “史坦利夫人几年前就過世了?”

  “大約兩年半前。”

  濃密的眉毛下一對精銳的眼睛直盯著白羅看。

  “她怎么死的?”

  律師迅速回答。

  “安眠藥服用過量。我記得是可溶性肥羅那。”

  “開過調查庭?”

  “是的。調查結果說她誤服。”

  “是嗎?”

  安迪克特先生沉默了一會儿。

  “我不想羞辱你,”他說,“我不怀疑,你這樣問是有個好理由的。肥羅那可以說是种危險藥品,据我了解,因為在有效的藥物和致命的藥物之間并無多大的分野。如果病人昏昏沉沉的,忘記她已經吃過藥,而又再吃一次——呢,這可能導致要命的結果。”

  白羅點點頭。

  “她是否就是這樣?”

  “想必是。沒有自殺的樣子,或是自殺的傾向。”

  “也沒有——其他的任何聯想?”

  銳利的眼光再度投向他。

  “她丈夫提出了證詞。”

  “他怎么說?”

  “他明白地說她确實有時候搞迷糊了,吃過了藥又叫人拿藥給她吃。”

  “他是不是說謊?”

  “真是的,白羅,多么要不得的問題。為什么你會認為我該知道?”

  白羅面露笑容。這种虛張聲勢的企圖騙不了他。

  “我認為,朋友,你知道得非常清楚。不過目前我不會問你知道些什么來為難你。我以問問你的看法來代替。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看法。亞瑟·史坦利是不是那种會把他妻子干掉的人,如果他想跟另外一個女人結婚的話?”

  安迪克特先生有如被黃蜂刺到一樣地跳了起來。

  “荒謬,”他气憤地說,“相當荒謬。而且根本沒有另外一個女人。史坦利深愛他妻子。”

  “恩,”白羅說,“我想也是。現在——我來告訴你我拜訪你的目的。你是起草亞瑟·史坦利遺囑的律師。你或許是他的遺囑執行人?”

  “是這樣沒錯。”

  “亞瑟·史坦利有個儿子。儿子在他母親在世時跟他父親吵架。吵完之后离家出走。他甚至鬧到改名換姓的地步。”

  “那我并不知道。他現在自稱叫什么名字?”

  “這我們會談到。在我們談到之前,我要做一項臆測。如果我的臆測正确,或許你會承認。我想亞瑟·史坦利留下一封密封的信函給你,一封由你在某种情況下或是他去世后拆閱的信函。”

  “真的,白羅!要是在中世紀,你一定會像巫師一樣被綁在木架上燒死。你怎么可能知道這些!”

  “那么我的臆測正确?我想這封信有兩种選擇。不是要你把信毀掉——就是要你采取某种行動。”

  他停頓下來。另外一個人不做聲。

  “哎呀!”白羅警覺地說,“你不會是已經毀了——”

  安迪克特先生緩緩地搖頭否定,令他松了一口气,中斷下來。

  “我們從不匆促行動,”他責難似地說,“我德進行完全調查——讓自己完全滿意——”

  他停頓下來。“這是件——”他嚴正地說,“高度隱私的事。甚至對你,白羅——”他搖起頭來。

  “如果我說出一個為什么你該告訴我的好理由呢?

  “這要看你了。我不明白你怎么可能知道任何跟我們正在談論的有關的事。”

  “我不知道——所以我得用猜的。如果我猜對了——”

  “非常不可能。”安迪克特先生揮揮手說。

  白羅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好吧。我想你收到的指示如下。在亞瑟爵士去世后,你得找到他的儿子,尼吉爾,确定他住在什么地方,怎么過活,尤其是他究竟是否牽涉到任何非法的活動。”

  這一來安迪克特先生牢不可破的律師平靜態度真的被粉碎了。他發出一聲极少出自他口中的惊叫聲。

  “既然你好象完全掌握了事實,”他說,“我會告訴你任何你想知道的。我判斷你已經在你的職業活動中遇見了年輕的尼吉爾。那小伙子一直都在干些什么?”

  “我想他的故事如下。他离家之后改名換姓,跟人家說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這是繼承財產的條件。然后他加入了走私集團——走私藥品和珠寶。我想這個集團是由他而采取了最后的走私方式——非常聰明的方式,牽連到利用善良無辜的學生。整個事情由兩個人操縱,尼吉爾·夏普曼,這是他現在自稱的姓名,和一個年輕女人叫瓦麗瑞·何皓絲,我想,是她把他引進走私行列去的,這是個私人小集團,他們是以抽取佣金的方式工作的——不過利潤高得惊人。貨得是小宗的,不過架子數千鎊的珠寶和麻藥只占很小的空間。一切原來都很順利直到一次不可預知的事件發生。有一天一個警官到一家學舍查詢有關劍橋附近一件謀殺案的事。我想你知道為什么這件事會引起尼吉爾的恐慌。他以為警方是在找他。他把一些電燈泡取走,好讓光線暗淡,同時,在恐慌之中,他也把某個背囊拿到后院去,把它割成碎片,丟到鍋爐后面去。因為他怕警方會在假底層里找出麻藥的蹤跡。

  “他的恐慌是相當無謂的——警方只不過是去問一些有關某個歐亞混血儿學生的問題——不過住在那家學舍的一個女孩湊巧望出窗外,看見他在摧毀那個背囊。這并沒有立即讓她被判死刑。取而代之的,想出了一個聰明的計划,誘導她做出一些愚蠢的事,讓她處于非常若人嫉恨的地位。不過他們這個計划執行得太過火了。我被找了去。我建議找警方處理。女孩慌了手腳,坦白承認了。這也就是說,他坦白說出了她所做過的事。不過我想,她跑起找尼吉爾,敦促他也坦白招認那件背囊的室,還有把墨水潑在另一個同學文件上的事。尼吉爾和他的同謀可都不想要人家注意到背囊的事——這樣一來他們的整個計划都會被毀了。再說,這個叫席麗儿的女孩,還知道另外一件危險的事,我在那里吃晚飯的那天晚上,她把這件事情揭發出來了。她知道尼吉爾真正的身份。”

  “可是當然——”安迪克特先生皺起眉頭。

  “尼吉爾來往各地。任何他以前認識的朋友可能知道他現在自稱夏普曼,不過他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在那家學舍里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姓是史坦利——不過席麗儿突然吐露她知道他的雙重身份。她也知道瓦麗瑞·何皓絲,至少有一次,用假護照出國。她知道太多了。第二天晚上她出去跟他在約好的某地見面。他請她喝一杯咖啡,里面家了嗎啡。她在睡夢中死亡,一切安排得看起來像自殺而死。”

  安迪克特先生騷動起來,一股深深痛心的表情掠過他的臉上。他喃喃低語了一句什么。

  “可是這還沒完,”白羅說,“擁有連鎖學舍和學生俱樂部的那個女人不久之后在可疑的情況之下死亡,最后,最后一件最殘酷無情的罪案發生。派翠西亞·蘭恩,一個深愛著尼吉爾,而他也真的喜歡她的女孩,不明智地牽扯進他的事情里,更進而堅持要他在父親去世之前跟他重修舊好。他對她撒了個謊,不過心知她的固執可能促使她在第一封信被毀掉之后真的再寫第二封信。我想,朋友,你可以告訴我為什么,從他的觀點來看,這件事會這么要命。”

  安迪克特先生站了起來。他走向一個保險箱,打開來,手上帶著個長信封走回來。信封背面有道被拆裂的紅封蜡。他抽出兩樣東西,擺在白羅面前。

  “親愛的安迪克特。你將在我死后拆開這封信。我希望你去找我儿尼吉爾,看看他是否犯了任何罪行。

  “我要告訴你的事實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尼吉爾的性情一直令人非常不滿意。他曾經兩度偽造我的姓名開支票。每次我都認了,不過警告他我不容他再這樣做。第三次他偽造的是他母親的姓名。她訓斥他。他哀求她不要張揚出來。她拒絕了。她和我已經談論過他的這种行為。她明白地說她要告訴我。就在那個時候,在拿安眠藥給她時,他把藥量加多了。然而,在發作之前,她到過我房力量,把一切告訴了我。當第二天早上,她被發現死亡時,我知道是誰下的手。

  “我指責尼吉爾,同時告訴他我打算把一切真相告訴警方,他絕望地哀求。如果是你你會怎么辦,安迪克特?我對我儿子不存任何妄想,我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那些既無良知又無同情心的危險分子之一。我沒有理由要救他。不過想到我心愛的妻子,我的心里就動搖了。她會希望我主持正義嗎?我想我知道答案是什么——她會想讓她的儿子免除酷刑。她會像我一樣怕破坏了我們的名聲而退縮。不過又有另一個顧慮。我深信一旦成了凶手,便一直是個凶手。將來,可能會有其他受害人。我跟我儿子約法三章,究竟我做的是對是錯,我不知道。他得寫下一份自白罪狀書,交由我保存。他得离開我的屋子,永遠不要回,自力更生。我會再給他一次机會。屬于他母親財產歸他。他已經受完了良好的教育。他有的是過好日子的机會。

  “但是——如果他犯下任何罪行,那么他留下來給我的自白書就交給警方。我為了自保想他說明即使我死了也是一樣于事無補。

  “你是我最老的朋友。我把重任托付你的肩頭,不過我是以一個也是你的朋友的已逝婦人的名義要求你承擔。去找尼吉爾。如果他的記錄清白,那么把這封信和附上的自白書毀掉。否則——就讓正義伸張。

  你深愛的朋友

  亞瑟·史坦利

  “啊!”白羅長長歎了一口气。

  他打開附件。

  我借此鄭重自我承認我在一九五——年十一月十八日以過量可溶性肥羅那謀害我母親致死。

  尼吉爾·史坦利

(二十二)

  “你該已相當明白你的處境,何皓絲小姐。我已經對你提出警告——”

  瓦麗瑞·何皓絲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你已經警告過我,我所說的都將用來作為證詞我已經有了准備。你控告我走私。我無話可說。這表示長期的監禁。另外一個意思是我將被控以謀殺從犯的罪名。”

  “你愿意自白的話可能對你有所幫助,不過我不能做任何保證,或作任何勸誘的表示。”

  “我可不在乎。在陰沉的監獄里待個几年把一切了結也無所謂。我要自白。我或許是你所謂的從犯,不過我可不是殺人凶手。我從沒打算殺人也不想殺人。我可沒這么傻。我想要的是尼吉爾的案子明明白白地起訴……”

  “席麗儿知道得太多了,不管我有辦法應付。尼吉爾不給我時間。他把她約出去見面,告訴她他會坦白承認背囊的事和墨水事件,然后偷偷在她的咖啡里加了嗎啡。他拿到了她早先寫個休巴德太太的信,撕下了有用的‘自殺’句子。他把那個空嗎啡瓶子(他假裝要把它丟掉其實并沒有的那個)放在她床邊。我現在明白了他對這項謀殺行動已經考慮了一段時間了。后來他來告訴我他所做的事。為了我自己的緣故我不得不跟他站在一條線上。

  “尼可太太一定也是這樣死的。他發現她喝酒,她越來越不可靠——他設法在她回家途中跟她在某地見面,在她的酒里下毒。他向我否認——不過我知道是他這樣干的沒錯。再來是派翠西亞。他到我房間去,告訴我出了什么事。他告訴我我得怎么做——如此他和我兩個人才能都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這時候我已經陷進网里去了,毫無退路……我想要是你們沒有逮到我,我大概已經出國到某個地方去。重新生活。可是你們逮到了我……現在我只關系一件事——确定那殘酷、笑里藏刀的家伙被處絞刑。”

  夏普督察深吸一口气。這一切都非常令人滿意,這真是難以置信的好運;然而他困惑了起來。

  警員舔舔鉛筆。

  “我不太明白。”夏普說。

  她打斷他的話。

  “你不用明白。我有我的理由。”

  赫丘勒·白羅非常輕柔地開口說話。

  “是因為尼可蒂絲太太?”他問道。

  他听見她倒抽一口气的聲音。

  “她是——你母親,不是嗎?”

  “是的,”瓦麗瑞·何皓絲說。“她是我母親……”

(二十三)

  “我不明白。”阿金邦伯先生哀愁地說。

  他焦急地看著那一頭紅發人又看看另一個紅發人。

  莎莉·芬奇和雷恩·貝特生正在進行阿金邦伯先生發現很難听得懂的對話。

  “你認不認為,”莎莉說,“尼吉爾有意讓我受到怀疑,或者是你?”

  “我想,兩者都是,”雷恩回答說,“我相信他實際上是從我的梳子上弄到那些頭發的。”

  “我听不懂,拜托,”阿金邦伯先生說,“那么跳過陽台的人是不是尼吉爾?”

  “尼吉爾可以跳得像貓一樣輕巧。那個距离我跳不過去。我太重了。”

  “我想為我那完全不公正的怀疑向你致最深的歉意。”

  “那無所謂。”雷恩說。

  “實際上,你幫了很多忙,”莎莉說,“你所想的一切——有關硼素粉的事。”

  阿金邦伯先生臉上陰霾一掃而空。

  “應該一直都了解才是,”雷恩說,“尼吉爾是個徹底不适應的類型而且——”

  “噢,看在老天的份上——你這么說讓人听起來就像柯林一樣。坦白說,尼吉爾一向令我毛骨悚然——而我重要明白為什么了。你知不知道,雷恩,要是亞瑟·史坦利爵士不是心軟,而把尼吉爾直接送交警方,那么其他三個人今天都還會活著?這是個鄭重的想法。”

  “不過,他的感受是可以了解的——”

  “拜托,莎莉小姐。”

  “什么事,阿金邦伯?”

  “要是你今晚上在大學宴會上遇見我的教授,請你告訴他,我做過一些不錯的思考工作好嗎?我的教授他經常說我的思路混淆不清。”

  “我會告訴他。”莎莉說。

  雷恩·貝特生顯得郁郁不樂。

  “過不了一個星期你就要回美國去了。”他說。

  一陣沉默。

  “我會回來,”莎莉說,“或者你可以到那里去修學分。”

  “這有什么用?”

  “阿金邦伯,”莎莉說,“你想不想有一天在婚禮當男儐相?”

  “拜托,什么是男儐相?”

  “新郎,比如說雷恩,讓你幫他拿著一只戒指,然后他和你穿得非常漂亮地上教堂去,到了适當的時机,他問你要戒指,你拿給他,然后他把它戴在我的手指上,然后風琴奏起結婚進行曲,大家都高聲歡叫。這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和雷恩先生要結婚?”

  “正是這個主意。”

  “莎莉!”

  “除非,當然啦,;雷恩不喜歡這個主意。”

  “莎莉!可是你不知道——關于我父親——”

  “那又怎么樣?我當然知道。好吧,你父親是個瘋子,多的是有個瘋子父親的人。”

  “那不是遺傳型精神病,我可以向你保證,莎莉,要是你知道我愛你有多深,有多么舍不得你走的話就好了。”

  “我确實只有一點點的怀疑。”

  “在非洲,”阿金邦伯先生說,“在老日子里,在原子時代和科學想法來到之前,婚姻習俗非常奇特有趣。我告訴你們……”

  “你還是不說的好,”莎莉說,“我想那些習俗可能會叫雷恩和我臉紅,而當你有一頭紅發時,臉一紅起來,非常醒目。”

  赫丘勒·白羅在萊蒙小姐擺在他面前的最后一封信上簽上名。

  “很好,”他一本正經地說,“沒有絲毫錯誤。”

  萊蒙小姐顯得有點受到侮辱的樣子。

  “我并不常犯錯,我希望。”她說。

  “是不常。不過是發生過。對了,你姐姐好嗎?”

  “她在考慮出海旅行,白羅先生。到北方各大城市去。”

  “啊。”赫丘勒·白羅說。

  “他不知道是否——可能——坐船旅行——?”

  不是他自己要來次海上旅程——沒有任何動机……他背后的時鐘敲了一響。

  時鐘一聲響,

  老鼠奔忙下,

  胡桃木做被告席。

  赫丘勒·白羅念道。

  “對不起,你說什么,白羅先生?”

  “沒什么。”赫丘勒·白羅說。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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