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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女屍/藏書室女屍之謎/藏書室的陌生人 The Body in the Library By 阿嘉莎‧克莉絲蒂 Dame Agatha Mary Clarissa Christie

第一章

1

  班特里太太在做夢……她栽种的香豌豆在花展上獲得了一等獎。身穿白色法衣黑色長袍的教區牧師正在教堂頒獎,這時他的妻子身穿泳裝走過;然而這种在現實生活里絕不允許的事卻沒有引起整個教區的不滿,因為這畢竟是夢。

  班特里太大深深眷念于夢中。這些清晨的夢通常能給她帶來無限的愉悅,直到有人送來早茶。朦朧之中她感覺到了和以往一樣清早出現在家里的嘈雜聲。一個女佣在樓上拉窗帘時帘環發出的聲音,另一個女佣在屋外走廊掃地和倒簸箕的聲音,還有遠處大門門栓被拉開時發出的聲音。

  新的一天開始了。她要盡可能從花展中獲得快樂,因為它越來越像夢中的情景……

  有人打開了樓下客廳的木制大百葉宙,她仿佛听見了,又好像沒有听見。這种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弄出的聲響一般要持續半個小時,但并不扰人,因為它听起來太熟悉了。最后將會從過道傳來輕快的、有節制的腳步聲,印花布女服細微的摩擦聲,茶盤被放在門外桌上時茶具發出的柔和的丁當聲以及瑪麗進屋拉窗帘之前輕輕的敲門聲。

  夢中的班特里太大皺了皺眉。她感到一絲不安,有點不對頭。過道里的腳步聲太匆忙、太早了。她的耳朵無意識地尋找瓷器的聲音,可沒有找到。

  有人敲門。沉湎于夢中的班特里太太隨口說:“進來。”

  門開了,現在她可以听到窗帘被拉開時的聲音了。

  可是沒有帘環的碰撞聲。從暗淡的綠色光線里傳來了瑪麗歇斯底里的聲音:“哦,夫人,哦,夫人,藏書室里有個死人!”隨著一陣歇斯底里的抽噎,她又沖了出去。

2

  班特里太大從床上坐起。

  或者是她的夢出了偏差,或者就是——就是瑪麗确實跑進來說(太難以置信了:太不可思議了!)藏書室里有個死人!“不可能,”班特里太太自言自語,“我一定是在做夢。”

  她嘴里這樣說,心里卻越來越覺得這不是夢,那個自制力一貫很強的瑪麗确實說了這些讓人難以相信的話。

  班特里太太想了一會儿,隨后急切地用肘頂了頂睡在身旁的丈夫。

  班特里上校嘴里咕吨著什么,翻了一下身。

  “阿瑟,醒醒。你听見她說的嗎?”

  “很有可能,”班特里上校喃喃,“多利,我非常同意你說的。”隨即又睡著了。

  班特里太大使勁搖晃他。

  “你听著。瑪麗剛才進來說藏書室里有個死人。”

  “晤,你說什么?”

  “藏書室里有個死人。”

  “誰說的?”

  “瑪麗。”

  班特里上校定了定神,接著說:

  “別胡扯了,老伴。你做夢了。”

  “我沒做夢。開始我也以為是做夢。但這不是夢。真的,她是這樣說的。”

  “瑪麗說藏書室里有個死人?”

  “是的。”

  “但這不可能。”班特里上校說。

  “對,對,我想也不可能。”班特里太大猶豫地說。

  她振作一下,又說:

  “可是為什么瑪麗說有呢?”

  “她不可能這么說。”

  “她說了。”

  “這一定是你想象出來的。”

  “不是。”

  班特里上校此時已完全清醒,他要把這件事弄個明白,于是心乎气和地說:

  “多利,你剛才是在做夢,就是這么回事。都是你讀過的偵探小說《折斷的火柴棒》在作怪。某個埃奇巴斯頓勳爵在自家藏書室的爐前地毯上發現了一具金發美女的尸体。小說里描述的藏書室總有尸体。在現實生活里我從未碰到過一例。”

  “也許這一次你碰到了,”班特里太大說,“不管怎樣,阿瑟,你得起來看看。”

  “可是,多利,這一定是個夢。人剛睡醒時夢總是顯得很真實,他們就當它是真的。”

  “我剛才做的夢不是這樣的——是一個身穿泳裝的女人,她是牧師的妻子——就是這一類的吧。”

  班特里太大突然精神抖擻,她跳下床,拉開窗帘。秋日晴朗的光線立刻洒滿了房間。

  “這不是夢,”班特里太太堅決地說,“阿瑟,快起來,下樓去看看。”

  “你讓我下樓去問藏書室里是否有個死人?別人不認為我有毛病才怪呢。”

  “你什么也不必問,”班特里太大說,“如果真的有死人,馬上就會有人告訴你。你不必說一句話。或許瑪麗其的有毛病,認為她看到了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班特里上校不滿地披上睡袍走出了房間。他穿過過道,走下樓梯。樓梯口下擠著一小群佣人;其中有些在啜泣。

  男管家肅然走上前。

  “先生,您來了太好了。我已傳話在您來之前什么都不許做。現在可以報警嗎?”

  “為什么事報警?”

  管家回頭朝正伏在廚師肩頭歇斯底里地哭泣的高個年輕女子投去責備的目光。

  “先生,我以為瑪麗已經告訴您了。她說她已經告訴您了。”

  瑪麗上气不接下气地說:

  “我腦子全亂了,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我害怕极了,腿發軟,心發慌。看見那副模樣——哦,哦,哦!”

  說著她又倒在埃克爾斯夫人身上,后者忙不迭地說:

  “好啦,好啦。沒事了。”

  “瑪麗自然有些慌亂,先生。因為是她第一個看到那可怕的一幕。”管家解釋道:“她像往常一樣進藏書室拉窗帘,然后……差點被尸体絆倒。”

  “你是說,”班特里上校追問,“在我的藏書室里有個死人——我的藏書室?”

  管家咳嗽了一聲。

  “可能是的,先生,您最好親自去看看。”

3

  “喂,喂,喂,這是警察局。是的,您是哪位?”

  帕爾克警士一手握著听筒,一手系著上衣的扣子。

  “嗯,嗯,戈辛頓邸宅。什么事?哦,早上好,先生。”帕爾克警士的口气和先前的稍微有些不同。當他弄明白對方是警察局活動的慷慨資助人和當地的行政官員,說話時少了些不耐煩的官腔。

  “什么事,先生?我能為您效勞嗎?對不起,先生,我沒完全听明白——您是說尸体?您是說——好的,听您的。是這樣,先生——您是說您不認識的年輕女子?好的,先生。好的,您全都交給我吧。”

  帕爾克警士放回听筒,口里吹出了一聲長長的口哨,接著他去拔上司的電話。

  帕爾克夫人從廚房探出身,帶出了一胜令人開胃的煎咸豬肉的味道。

  “出了什么事?”

  “你曾听過的最离奇的事,”她的丈夫回答,“戈辛頓府上發現了一具年輕女人的尸体。在上校的藏書室。”

  “謀殺?”

  “他說是勒死的。”

  “她是誰?”

  “上校說他根本不認識她。”

  “那她在他的藏書室里干什么?”

  帕爾克警士責備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安靜,然后對著電話听筒嚴肅地說:

  “是斯萊克警督嗎?我是帕爾克警士。剛有人報案說在今天早上七點十五分發現了一具年輕女人的尸体……”

4

  電話鈴響時,瑪波小姐正在穿衣。鈴聲讓她有點不安。通常這個時候沒有人會給她打電話。她是一個拘謹的老處女,生活有條不紊,預期之外的電話會讓她揣摩半天。

  “我的天,”瑪波小姐說,茫然地看著電話机,“會是誰呢?”

  在鄉下九點至九點半是街坊鄰居間相互致電問好的時間。大家在這個時候互相傳遞一天里的安排、邀請等等。如果豬肉交易出現了危机,大家知道九點前一點儿屠夫就會打來電話。這一天中可能還會有別的電話,但是夜晚九點半以后打電話被認為是不禮貌的行為。瑪波小姐有個當作家的侄子名叫雷蒙德,韋斯特,其行蹤飄忽不定,曾在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時間打電話,有一次是在午夜前十分鐘。但是不管他性情多么古怪,他也不屬于早起的那一類人。無論是他還是瑪波小姐認識的任何人都不會在早上八點以前來電話。准确地說是差一刻八點。

  即使是電報也太早了,因為郵局八點鐘才開門。

  “一定是撥錯號了。”瑪波小姐斷定。

  于是,她走近鈴聲急切的電話机,拿起听筒。“哪位?”她問道。

  “簡,是你嗎?”

  瑪波小姐吃了一惊。

  “是我,我是簡。你起得真早,多利。”

  從電話那端傳來了班特里太太急促不安的聲音。

  “發生了最可怕的事。”

  “哦,天啊。”

  “我們剛在藏書室里發現了一具尸体。”

  瑪波小姐以為她的朋友神經錯亂了。

  “你們發現了什么?”

  “我理解,沒有人會相信。我也以為這种事只會發生在書里。今早我和阿瑟爭論了几個小時,他才同意下樓去看看。”

  瑪波小姐盡力保持鎮定。她屏住气問:“那是誰的尸体?”

  “是個金發女子。一位漂亮的金發女子——又和書里的一樣。我們以前都沒見過她。她就躺在藏書室里,已經死了。

  你必須馬上過來。”

  “你讓我過去?”

  “是的,我馬上派車來接你。”

  瑪波小姐主意不定地說:

  “當然可以,親愛的。如果你需要我的安慰。”

  “哦,我不需要安慰。我知道你對查驗尸体這种事很在行。”

  “哦,不行,不行。我的小小成功主要都是理論上的。”

  “可是你特別擅長偵破謀殺案。瞧,她是被謀殺的,被勒死的。我想,既然謀殺案發生在自己家里,何不自己偵破為快。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這就是我請你過來的原因。我想請你幫我找出凶手,解開謎底。這确實讓人興奮,是不是?”

  “喔,這個當然,親愛的,如果我能幫上忙。”

  “太好了!現在阿瑟不好對付。他似乎認為我根本不應該對這件事感興趣。當然,我明白這一切确實讓人感到難過。可話說回來,我不認識那個女子——她看上去一點也不真實,你親眼看過以后才會明白我的意思。”

5

  瑪波小姐從班特里家的車走下來,司机為她扶住打開的車門,她有點气喘。

  班特里上校出現在台階上,他看上去有點吃惊。

  “瑪波小姐——哦,見到您很高興。”

  “您妻子給我打了電話。”瑪波小姐解釋說。

  “太好了,太好了。應該有人陪陪她,不然她會崩潰的。

  她目前看上去還不錯,可你知道這种事——”

  這時,班特里太大出現了,她大聲說:

  “阿瑟,回餐廳吃早飯。你的熏肉要涼了。”

  “我以為是警督到了。”班特里上校解釋說。

  “他一會儿就到,”班特里太大說,“你必須先吃早飯。必須吃。”

  “你也得吃。最好進來吃點東西,多利。”

  “我就來,”班特里太大說,“你先進去,阿瑟。”

  班特里上校猶如一只執她的母雞被噓噓赶進了餐廳。

  “好啦!”班特里太太帶著胜利的口气說,“快來。”

  她帶路沿著長長的走廊快步向房子的東頭走去。警士帕爾克站立在藏書室門外。他不客气地攔住了班特里太太。

  “夫人,恐怕這里不允許任何人進去。這是警督的命令。”

  “行了,帕爾克,”班特里太大說,“你很熟悉瑪波小姐。”

  帕爾克警士不否認他認識瑪波小姐。

  “必須讓她看看尸体,”班特里太大說,“別犯傻了,帕爾克。這畢竟是我的家,對不對?”

  帕爾克警士讓步了。他一貫屈從于上等人。不過他想決不能讓晉督知道這件事。

  “不許碰任何東西。”他警告兩位女士。

  “當然。”班特里太太不耐煩地說,“這個我們懂。你愿意的話可以跟進來看。”

  帕爾克警士只好同意了。他确實想跟進來。

  班特里太太凱旋般地帶著她的朋友走到了藏書室的另一邊,那里有一個老式的大壁爐。接著她戲劇高潮般地說:

  “在那!”瑪波小姐這時才明白她的朋友所說的那個死去的女子不真實是什么意思。藏書室极富主人的特色。不僅大,而且陳舊凌亂:中間部位凹陷的扶手椅、擺在大寫字台上的煙斗、書籍和財產文件。牆上挂有一兩幅很不錯的舊的家人畫像,還有几幅粗糙的維多利亞風格的水彩畫以及一些自以為樂的狩獵場景。牆角放著一個紫色大花瓶。整個房間光線幽暗、色彩柔和、布置隨意,顯示出主人對它的熟悉及它的年代久遠,還使人聯想到种种傳統。

  爐前地毯上橫躺著什么東西,新奇、裸露、夸張。

  這是個艷麗的女子。她的臉旁散落著精心卷曲的不自然的金發,消瘦的身体穿著一件無背鑲有亮晶晶金屬片的白色緞子晚禮服。藍色腫脹的臉濃妝艷抹,香粉堆起,看上去稀奇古怪;扭曲的面頰上敷著厚厚的油膏,猩紅的嘴唇看上去像一道深深的切口。手指甲和露在廉价的銀色涼鞋外的腳指甲涂著血紅色的指甲油。這是一個低劣、俗气、花哨的形象——和班特里上校藏書室的那种殷實老式的格調格格不入。

  班特里太太小聲說: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一點也不真實。”

  她身旁的老婦人點點頭,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這具蜷曲的尸体。

  最后她輕聲說:

  “她很年輕。”

  “是——是——我想是的。”班特里太大有些吃惊——

  仿佛有了新的發現。

  瑪波小姐彎下腰。她沒有碰那女子。她看了看那女子緊抓衣襟的手指。它們像是在為生命作最后的狂亂掙扎。

  外面傳來汽車碾在礫石上的聲音。帕爾克警士急忙說:

  “警督來了……”

  确實如他所相信的,上層人士不會令人失望,班特里太大立刻向門口走去,瑪波小姐緊跟在后。班特里太大說:

  “別緊張,帕爾克。”

  帕爾克警土松了一口气。

6

  班特里上校就著一口咖啡匆匆吞下最后一片烤面包和果醬,然后急急忙忙赶到大廳,他看見梅爾切特上校正在下車,立刻就松了口气。站在一旁隨時待命的是斯萊克晉督。

  梅爾切特上校是郡警察局長,班特里上校的朋友。他從來不喜歡斯萊克——一個精力充沛、華而不實的人,忙碌中對任何他認為不重要的人物不屑一顧。

  “早上好,班特里。”警察局長說,“我想我最好親自來。

  這件事似乎非同一般。”

  “這——這——”班特里上校盡力表白。“不可思議——

  難以置信2”“你知道這女子是誰嗎?”

  “一點也不知道。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她。”

  “管家知道些什么?”斯萊克警督問。

  “洛里默和我一樣震惊。”

  “啊,是嗎?”斯萊克警督說。

  班特里上校說:

  “梅爾切特,想要吃點什么?餐廳里有早點。”

  “不用了,不用了——最好馬上開始工作。海多克這時候該到了——啊,他來了。”又一輛車停在屋前,從車上走下來的是高個子、寬肩膀的海多克警醫。接著從另一輛警車下來兩個便衣,其中一個手里拿著照相机。

  “一切就緒了嗎?”警察局長說,“很好。我們進去吧。斯萊克告訴我在藏書室。”

  班特里上校哼了一聲:

  “真不可思議!你知道今早我妻子堅持說女佣上來說藏書室里有個死人。我怎么都不相信。”

  “是的,這個我完全能夠理解。希望您夫人沒有被這一切攪得太心煩意亂。”

  “她表現棒极了——真的很棒。她把瑪波小姐從鄉下請來了。”

  “瑪波小姐?”警察局長傷了一下,“她為什么請她來?”

  “哦,一個女人需要另一個女人吧?”

  梅爾切特上校輕聲笑了笑:

  “我看,您夫人想讓業余偵探試試手。瑪波小姐是本地优秀的偵探。有一次她把我們都弄服了。是不是,斯萊克?”

  警督斯萊克說:“那回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那是一位地方案,長官。這老小姐對鄉下的一切了如指掌,這一點都不假。但這一次她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梅爾切特漠然地說:“斯萊克,這回你自己怎么樣還不知道呢。”

  “等著瞧吧,長官。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查個水落石出。”

7

  班特里太大和瑪波小姐在餐廳里吃早餐。

  招待完客人以后,班特里太大急不可耐地問:

  “你怎么看,簡?”

  瑪波小姐抬起頭,她看上去有點迷惑不解。

  班特里太大滿怀希望地問:

  “難道不能使你聯想到任何事?”

  要知道瑪波小姐之所以成名,是因為她能夠把發生在鄉下的小事和更重大的問題聯系起來而使后者得以解決,“不能,”瑪波小姐邊想邊說,“想不起來——眼下不能。我剛才只聯想起一點點有關切蒂夫人最小的孩子——

  伊迪——但我想那只是因為這可怜的小女孩喜歡咬指甲,她的前排牙齒有點往外突出。就這些。還有,當然,”瑪波小姐繼續說,“伊迪還喜歡穿我稱之為便宜的時髦貨。”

  “你是指她的衣服?”班特里太大說。

  “沒錯,花哨俗气的緞子——質量极差。”

  班特里太大說:

  “我知道。一定是從一家廉价小商店里購買的。”她滿怀希望繼續問:“切蒂夫人的伊迪表現怎樣?”

  “剛獲得第二名——我想她的表現相當不錯。”

  班特里太大有點失望。看來鄉下可比擬的人和事希望渺茫。

  “我不明白的是,”班特里太太說,“她在阿瑟的藏書室里干什么。帕爾克告訴我窗戶被撬了。也許她和同伙進屋盜竊,然后發生爭執——可這似乎太荒唐,是不是?”

  “她的打扮一點不像要進屋盜竊。”瑪波小姐若有所思地說。

  “是不像,像是去跳舞——或者參加什么聚會。可是這里根本沒有什么聚會——這附近也沒有。”

  “不,不太對頭。”瑪波小姐猶豫地說。

  班特里太太脫口而出:

  “簡,你心里有譜。”

  “好吧,我剛才在想——”

  “說下去?”

  “巴茲爾·布萊克。”

  班特里太太沖動地喊到:“哦,絕對不會!”接著她進一步解釋,“我認識他的母親。”

  她們相互望著。

  瑪波小姐歎了口气,她搖了搖頭。

  “我完全理解你對這件事的感受。”

  “塞利納·布萊克是你能想象出的最好的女人。她的花壇簡直太美了——美得讓我嫉妒。她對她的花草非常慷慨大方。”

  瑪波小姐沒有顧及這些体諒布萊克夫人的話,她說:

  “雖然如此,你知道近來流言蜚語不少。”

  “哦,我知道——我知道。現在一有人提起巴茲爾·布萊克,阿瑟就气得臉色發青。他曾對阿瑟极為無禮,從那以后阿瑟不愿听一句有關他的好話。他老是愚蠢地以輕蔑的口气談起現在的那些男孩——他們嘲笑人們維護學校或英帝國或諸如此類。當然還有他穿的那些衣服!”“有人說,”班特里太大繼續說,“在鄉下穿什么都沒關系。我從未听過這樣的胡言亂語。就是在鄉下人們才注意呢。”她停了一下,接著怀念地說:“他小時侯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

  “上個星期天報上登了一張殺害切維奧特的凶手小時侯的照片,非常可愛。”瑪波小姐說。

  “噢,是,簡,你不會認為他是——”

  “不,不,親愛的。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這樣下結論太唐突。我只是想弄清這女子在這里的原委。圣瑪麗,米德不是發生這种事的地方。還有,在我看來,惟一可能的解釋就是巴茲爾·布萊克。他的确舉行聚會。參加聚會的人來自倫敦、電影制片厂——你記得去年七月嗎?叫喊聲和唱歌聲——最可怕的噪音——恐怕每個人都酩酊大醉——還有第二天早上讓人看后難以置信的亂槽糟和那些碎玻璃碴——貝里老婦人告訴我——一個年輕女子睡在浴室里,身上什么也沒穿。”

  班特里太大寬容地說:

  “我想他們是電影界的人。”

  “很有可能。還有——我想你听說了——最近几個周末他帶來了一個年輕女子——一個頭發呈淡金黃色的女子。”

  班特里太太叫道:

  “你想不會是這個女子吧?”

  “嗯——不知道。我從未在近處看過她——只在她上下車時見過——有一次我見她在屋前花園里晒太陽,身上只穿著短褲和胸罩。我沒有真正看過她的臉。這些女孩都化妝,頭發和指甲看上去一個樣。”

  “你說的不錯,不過也有可能。簡,這是一條線索。”

第二章

1

  梅爾切特上校和班特里上校也在討論這條線索。

  警察局長看過尸体后指令手下的人開始常規處理,然后和房子的主人退到房子另一頭的書房。

  梅爾切特上校看上去性情暴躁,他喜歡扯他那又紅又短的髭須。眼下他又扯上了,同時眼睛困惑地斜視著對方。

  最后,他厲聲說,“喂,班特里,這件事我們必須搞清楚。你真的不認識這女人嗎?”

  對方的回答似連珠炮般,然而警察局長打斷了他的話。

  “行了,行了,老兄。這樣說吧,不過這也許會讓你太難堪。一個已婚又愛妻子的男人,不過只在我們倆之間說說——如果你和這女人之間有什么瓜葛,最好馬上承認。你想隱瞞事實這很自然——我能理解。可是不行,這是謀殺案,真相總會大白的。該死,我不是說你勒死了那女人——你不會干這种事——這一點我清楚。但是,她畢竟在這里——在這座房子里。也許她赶來要見你,有個家伙尾隨而至并殺了她。這是可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真該死,梅爾切特,我告訴你我一生從未見過這女子:

  我不是那號人。”

  “好啦,我不該責備你,世界上最好的人。可要是這樣——問題是,她在這干什么?她不是這一帶的人——這一點很清楚。”

  “這件事完全是場噩夢。”房子的主人怒气沖沖。

  “問題是,老兄,她在你的藏書室里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沒有請她來。”

  “沒有,沒有。可她還是來了。好像她想見你。你有沒有收到過奇怪的信或別的什么東西?”

  “沒有。”

  梅爾切特上校委婉地問:

  “昨晚你干什么了?:

  “我參加了保守党聯合會的聚會。九點鐘,在馬奇·本哈姆。”

  “你什么時候到家的?”

  “离開馬奇·本哈姆時剛過十點——回來的路上出了點麻煩,換了個車輪。差一刻十二點到家的。”

  “你沒有進藏書室?”

  “沒有。”

  “可惜。”

  “我很果。直接上床睡覺了。”

  “有人等侯你嗎?”

  “沒有。我總是隨身帶著前門鑰匙。洛里默每天十一點睡覺,除非我給他留下話。”

  “藏書室的門是誰關的?”

  “洛里默。通常在這個季節大約是七點半。”

  “晚間他還會進去嗎?”

  “我不在時他不會進去。他把威士忌酒和酒杯用托盤放在大廳里。”

  “是這樣。那您夫人呢?”

  “不知道。我回來時她早睡了。昨晚她有可能去過藏書室或客廳。我忘了問她。”

  “好吧,一切很快都會弄清楚的。你想會有某個佣人牽涉進去嗎?”

  班特里上校搖搖頭,“不可能。他們都是正派人,在我這干了多年了。”

  梅爾切特表示同意。

  “是的,他們不大可能牽扯進去。看上去這女子好像是從城里來的一一有可能和某個年輕小伙子在一起。可他們為什么要破窗而入——”

  班特里打斷了他的話。

  “一定是從倫敦來的,這還差不多。我這里沒有什么活動——至少——”

  “喚,怎么回事?”

  “我向你保證!”班特里上校嚷道。“巴茲爾·布萊克!”“他是誰?”

  “一個電影界的年輕人,這小子坏透了。可我妻子總是替他說話,因為她曾和他的母親一同上學讀書。整個一個頹廢無用、傲慢無禮的家伙:該從后面踢他一腳2他住在蘭夏姆路的那幢小屋里——非常現代化的玩意。他常在家里舉行聚會,尖叫聲,喧鬧的人群,他還帶女孩回來過周末。”

  “女孩?”

  “沒錯。上星期就有一個——那种金黃色頭發的女子上校連連點頭。

  “你是說一個金黃色頭發的女子?”梅爾切特若有所思地問。

  “是的,梅爾切特,你想不會——”

  警察局長興致勃勃地說:

  “有這個可能。這至少解釋了其中這樣一個女孩來圣瑪麗·米德的原因。我去和這個年輕人談談——布雷德——

  布萊克——你剛才說他叫什么?”

  “布萊克。巴茲爾·布萊克。”

  “他會在家嗎?”

  “讓我想想。今天是星期几——星期六?通常是在星期六早上某個時間來。”

  梅爾切特冷冷一笑:

  “看我們能不能找到他。”

2

  巴茲爾·布萊克的小屋隱蔽在樹林中,里面現代化的便利設施一應俱全。郵政局和小屋的建造人威廉,布克稱它為“查茲沃思”;巴茲爾和他的朋友管它叫“古典杰作”,而對整個圣瑪麗·米德村的人來說則是“布克先生的新屋”。

  嚴格地說,這幢小屋离村庄只有四分之一英里多一點的距离,坐落在膽識過人的布克先生新購買的一片房地產開發區,就在藍野豬旅館那邊。房屋的正面對著一條絲毫未受到破坏的鄉間小道,沿著這條小道大約一英里遠處就是戈辛頓邱宅,電影明星買下布克先生的新屋的消息在圣瑪麗·米德傳開后引起了人們极大的興趣,他們期望看到這個村里傳奇人物的出現,就外表而言,巴茲爾·布萊克讓他們大開眼界。可是實情漸漸傳出。巴茲爾·布萊克根本不是電影明星——連電影演員都不是。他資歷很淺,在英國新時代電影制作中心的總部萊姆維爾電影制片厂負責布景裝飾的人中排名大約是第十五。鄉村少女頓時沒了興趣,吹毛求疵的大齡女們對巴茲爾·布萊克的生活方式极為反感,只有藍野豬旅館的房東繼續對巴茲爾和他的朋友充滿熱情。自從這位年輕人來到這里,藍野豬旅館的收入增加了。

  警車停在布克先生夢幻之屋的用帶皮樹枝做成的變形的門前。梅爾切特上校厭惡地看了一眼裝飾過分的查茲沃思,然后走到前門,使勁地敲響門環。

  出乎他的預料,門很快開了。一個留著黑色長發,身穿藍色襯衫和橘色燈芯絨長褲的年輕人厲聲問道:“什么事?”

  “你是巴茲爾·布萊克先生嗎?”

  “當然是。”

  “如果可以的話,布萊克先生,我很想和你談一談。”

  “你是誰?”

  “我是梅爾切特上校,郡警察局長。”

  布萊克先生態度傲慢地說:

  “不會吧;真是太有趣了!”梅爾切特上校跟在后面走了進去,這時他明白了班特里上校的話。雖然很不舒服,可他克制住自己,盡量用愉快的口气說:

  “布萊克先生,你起得很早。”

  “一點不早。我還沒有上床呢。”

  “真的?”

  “我想你來這不是要調查我何時上床睡覺吧——如果是,那太浪費郡里的時間和金錢了。你到底想和我談什么?”

  梅爾切特上校清清喉嚨。

  “布萊克先生,我听說上個周末你這里來過一位客人——一位——嗯——年輕的金發女子。”

  巴茲爾·布萊克瞪大眼睛,他仰起頭,放聲大笑。

  “鄉下的老貓們向你通報了我的情況?關于我的道德品行?見鬼,道德觀念不是警察管的事。這個你明白。”

  “正如你說的,”梅爾切特冷冰冰地說,“你的德行不關我的事。我來找你是因為我們發現了一個金發女子的尸体一呃一外貌有點奇特的女子一被謀殺了。”

  “真的!”布萊克盯著他。“在哪里?”

  “在戈辛頓邸宅的藏書室里。”

  “戈辛頓?老班特里家?噢,真有趣。老班特里!那個卑鄙的老家伙!”梅爾切特上校的臉漲得通紅。他對著眼前愈加興高采烈的年輕人厲聲說:“先生,請注意你的言辭。我來這里是想知道你是否能就這件事提供任何線索。”

  “你來這是想問我們這里是否丟失了一位金發女郎?是這樣嗎?哎喲——哎呀,哎呀,哎呀,這算什么事呀?”

  隨著一聲尖厲的剎車聲,一輛車停在了外面。從車里匆匆走下來一位身穿黑白色寬大睡衣的年輕女子。她嘴唇緋紅,睫毛涂得很黑,頭發呈淡金黃色。她大步走到門口,猛地推開門,生气地嚷著:

  “你為什么离開我,你這個畜生?”

  “你問得好!為什么我不該离開你?我讓你走,你不听。”

  “為什么你叫我走我就得走?我當時玩得正高興。”

  “沒錯——和那個猥瑣的畜生羅森堡。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你是嫉妒,沒別的。”

  “不要抬高自己。我討厭看見我喜歡的女孩喝酒時不能自控而讓一個令人厭惡的中歐人領容轉悠。”

  “胡說八道。你自己才喝得酩酊大醉——和那個黑頭發的西班牙婊子糾纏不清。”

  “我帶你參加聚會,是因為我想讓你懂得規矩。”

  “我不愿听別人的指揮,就這樣。你說我們先去參加聚會然后再回這里。在我不想走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你不走——干脆我走。我想回這里就回來了。我從不閒呆在什么地方等一個傻女人。”

  “親愛的,你真是個有教養的人!”

  “你跟著我好像一直都挺不錯。”

  “我早就想告訴你我對你的看法!”

  “如果你認為你可以把我差來遣去,我的姑娘,你錯了!”

  “如果你認為你可以把我呼來喚去,你再試試!”

  他倆怒气沖天,似有一触即發之勢。

  梅爾切特上校這時候抓住机會,大聲地清清嗓子。

  巴茲爾,布萊克立刻轉過身來。

  “你好,我忘了你在這。你該走了吧,是不是?我來介紹一下——這是黛娜·李——這是郡警察局的強硬保守分子。喏,上校,既然你看見我的金發女人還活著而且安然無恙,也許你應該著手處理有關老班特里的小女人之事。再見!”梅爾切特上校說:

  “我建議你嘴巴放干淨點,年輕人,不然你就會自我麻煩。”他滿臉通紅、怒气沖沖地走了出去。

第三章

1

  梅爾切特上校在馬奇·本哈姆他的辦公室里認真翻閱下屬送來的報告:“……情況很清楚,長官,”斯萊克警督在總結,“班特里太太晚飯后進了藏書室,她將近十點鐘上床睡覺。离開藏書室時她關了燈,這之后大概沒有別人進去過。佣人們十點半上床休息,洛里默把酒杯放在大廳后在差一刻十一點回到自己的屋里。除了第三個女佣沒有人听到任何不尋常的聲音,而她卻听見了那么多!呻吟聲、令人毛骨保然的喊聲、不祥的腳步聲,天知道還有什么聲音。和她同住一屋的第二個女佣卻說對方整晚睡得很熟,沒出一點聲音。都是這些愛編故事的人給我們帶來這么多的麻煩。”

  “被撬開的窗戶是怎么回事?”

  “西蒙斯說這不是職業扒手干的;用的是普通鑿子——

  一般的那种——不會弄出多大聲響。按道理房屋四周應該有把鑿子,可誰也找不到。不過這一點也沒有什么可奇怪的。”

  “佣人中有人知道點什么嗎?”

  “沒有,長官。我想他們不知道。他們好像都很吃惊而且慌亂。我曾怀疑洛里默——他當時緘默不語——如果您明白我這話的意思——但是現在我看這里面也沒有什么問題。”

  梅爾切特點點頭。洛里默的緘默并不令人奇怪。經過精力充沛的斯萊克警督訊問過后的人表現經常是這樣。

  門開了,海多克警醫走了進來。

  “我想我應該進來匯報一下大致的情況。”

  “對,對,來得正好。有什么情況?”

  “沒多少情況。和你的看法一致。窒息而死。用的是她本人的緞子腰帶,繞過后背勒住脖子。做起來輕而易舉,費不了多大勁——也就是說,在那女子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沒有搏斗的痕跡。”

  “死亡時間呢?”

  “大約是在晚上十點和午夜之間。”

  “不能更具体點嗎?”

  海多克略微一笑,搖了搖頭。

  “我不會拿我的職業名聲冒險。不早于夜晚十點,不晚于午夜十二點。”

  “你自己傾向于哪個時間?”

  “那要看情況而定。當時壁爐是燃著的一室內溫暖——這都會延續尸体的僵硬。”

  “關于她還有什么可說的嗎?”

  “沒多少。她很年輕——我看大概十七或十八歲。有些方面還很不成熟,但肌肉發育很好,很健康。順便說一句,她的處女膜完好無損。”

  警醫點了一下頭,走了出去。

  梅爾切特問答督:

  “你肯定在戈辛頓沒有人見過她?”

  “這一點佣人們很肯定,而且對此非常憤慨。他們說如果在附近見過她,他們是不會忘的。”

  “我想也是,”梅爾切特說,“任何那种類型的人只要在這方圓一英里的范圍內出現都不會讓人忘記。看一看布萊克的那個年輕女人就知道。”

  “可惜不是她,”斯萊克說,“不然就有頭緒了。”

  “我覺得這個女子一定是從倫敦來的。”警察局長沉思地說,“在這附近恐怕找不到任何線索。如果是這樣,我們最好向倫敦警察廳報案。這個案子應該由他們偵破,不是我們。”

  “她一定是有原因才來這里的。”斯萊克說。他試著加上一句:“班特里上校和太太一定知道點什么——當然,我知道他們是您的朋友,長官——”

  梅爾切特上校狠狠瞪了他一眼,嚴厲地說:

  “你可以放心,一切可能性我都會考慮在內。每一种可能。”他接著說:“我想你已看過失蹤人員名單了?”

  斯萊克點點頭。他拿出一張打印過的紙。

  “全在這。桑德斯夫人,一星期前上報失蹤,黑頭發,藍眼睛,三十六歲。不是她——而且,除了她丈夫外每個人都知道她和一個來自利茲的家伙私奔了——為了錢。巴納德夫人——她六十五歲。帕梅拉·里夫斯1,十六歲,昨晚從家里失蹤,之前參加了女童子軍大會,深褐色的頭發,梳著辮子,身高五英尺五——”

  1帕梅拉的愛稱。——譯注。

  梅爾切特惱火地說:

  “別再念那些愚蠢的細節了,斯萊克。這不是一個女學生。依我看——”

  電話鈴響了。“喂——是——是,馬奇·本哈姆警察總部——什么?等一等——”他一邊听一邊快速地寫著。再開口時,他的口气變了:

  “魯比·基恩,十八歲,職業舞蹈演員,身高五英尺四英寸,苗條,金黃色頭發,藍眼睛,鼻子向上翹起,身穿白色鑲金屬片的晚禮服,銀色的涼鞋。是這樣嗎?什么?嗯,毫無疑問,我肯定。我馬上派斯萊克過去。”

  他放下電話,興奮地看著他的屬下。“我想這次我們得手了。剛才是格倫郡警察局來的電話(格倫郡是相鄰的郡)。”“戴恩茅斯的尊皇飯店有個女孩失蹤了。”

  “戴恩茅斯,”斯萊克警督說,“這還差不多。”

  戴恩茅斯是不遠處的海邊一處很大很時髦的海濱胜地。

  “离這里只不過十八英里左右的距离,”警察局長說,“失蹤的女孩是尊皇飯店的舞女或別的什么。昨晚該她上場時沒有到,經理們很不高興。今天上午還不見她人影,于是另一個女孩或別的什么人擔心害怕起來。听起來有點讓人費解。斯萊克,你最好立刻動身前往戴恩茅斯,到那以后向警監哈珀報到并且与他合作。”

2

  外出辦案最合斯萊克警督的口味。駕車疾馳,粗暴地讓那些急于向他訴說的人閉嘴,以情況緊急為由打斷談話。所有這些對斯萊克來講都是必不可少的。

  在令人難以置信的短的時間內,他赶到了戴恩茅斯,向警察總部報到后,便和心神不定、焦慮不安的飯店經理進行了簡短的會面,他給對方留下了難以釋怀的安慰——“在我們興師動眾之前首先必須确定死者是這個女孩。”接著便和魯比·基恩最親近的親屬駕車返回馬奇·本哈姆。

  离開戴恩茅斯前他給馬奇·本哈姆撥打了一個簡短的電話,雖然警察局長對他的出現不覺奇怪,可是對“這是喬西,長官。”的簡單介紹沒有心理准備。

  梅爾切特上校冷冷地盯著他的下屬。他覺得斯萊克的神經出了問題。

  剛剛下車的那位年輕婦女連忙上前解圍。

  “那是我的職業名字,”她解釋說,露出一排大而白的漂亮牙齒,“雷蒙德和喬西,我的搭檔和我這樣稱呼我們自己,當然,飯店里所有的人都叫我喬西。約瑟芬。特納是我的真名。”

  梅爾切特上校調整了情緒,他邀請特納小姐坐下,同時迅速地以職業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這是一位長相好看的年輕小姐,大概更接近于三十歲而不是二十歲,她的外貌則更取決于修飾而不是真實的五官。看上去她能力強,脾气好,明白事理。她決不屬于光彩照人的那种類型,然而卻不乏吸引力。她的化妝很謹慎,身上穿著定制的深色套服。盡管她看上去難過不安,可是上校覺得她并不特別憂傷。

  她坐下后說:“這件事太可怕了,讓人難以相信。你們真的認為她是魯比?”

  “這個恐怕要請你來告訴我們。這可能會使你很難過。”

  特納小姐不安地問:

  “她——她——看上去很可怕嗎?”

  “恐伯會讓你大吃一惊。”他向她遞去他的煙盒,她感激地接受了一支。

  “你——你們想讓我馬上看她嗎?”

  “恐怕這樣最好,特納小姐。瞧,我們最好确定之后再向你提問。你看我們盡早結束這一切,好不好?”

  “好。”

  他們驅車前往殯儀館。

  一會儿以后,喬西出來了,她的臉色很難看。

  “沒錯,是魯比。”她說話時聲音發顫。“可怜的孩子!天哪,太奇怪了。沒有……”她急切地四下望望——“有杜松子酒嗎?”

  沒有杜松子酒,但是有白蘭地。特納小姐吞下一點后,恢复了鎮定。她直言道:—“看到這樣的情形真讓人吃惊,可怜的小魯比!男人們是豬玀。”

  “你認為是個男人干的?”

  喬西看上去有點吃惊。

  “不是嗎?喏,我的意思是——自然我想——”

  “你想起什么特別的男人?”

  她使勁搖搖頭。

  “不——我想不起來。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然魯比也不會讓我知道,如果——”

  “如果什么?”

  喬西猶豫不決。

  “嗯——如果她——和別人談戀愛。”

  梅爾切特敏銳地看了她一眼,直到回到他的辦公室后才開口說,“特納小姐,我要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當然。我從哪開始?”

  “我需要知道這個女孩的全名及住址,她与你的關系,還有你所知道的關于她的一切。”約瑟芬·特納點點頭。梅爾切特此時更加确信她并不特別痛苦。她吃惊、難過,僅此而已。她談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她的名字叫魯比·基恩——這是她的職業名字。她的真名叫羅西·萊格。她的母親和我的母親是表姐妹。我太熟悉她了,但并不十分了解,如果您明白我這樣講的意思。

  我有很多表兄妹——有些在做生意,有些在演藝界。魯比多少受過舞蹈方面的訓練。去年她在童話劇等方面干得不錯。

  雖然層次不高,但那些地方劇團也很不錯。從那以后她在倫敦南部的布里克斯韋爾的豪華舞廳做伴舞女。這個舞廳体面正派,而且對這些女孩也關照得不錯,但是掙錢不多。”她停頓了一下。

  梅爾切特上校點點頭。

  “到這就該說我了。我在戴恩茅斯的尊皇飯店已經做了三年的舞蹈和橋牌女招待。這個工作不錯,報酬高,干起來挺帶勁。客人來了后我就招呼他們——當然要琢磨他們——有的人喜歡獨處,有的人孤獨則想找事情做。我的任務就是把興趣相同的人捏合起來玩橋牌,讓年輕人一塊跳舞等等這之類的事。這需要一點机智和經驗。”

  梅爾切特又點了點頭。他相信眼前的這個女子一定很擅長她所做的工作;她讓人感覺友好、愉快,而且他還認為她人很精明。

  “除此以外,”喬西繼續說,“每晚我和雷蒙德要跳几組表演舞。雷蒙德·斯塔爾——他是网球和跳舞的行家。喏,情況是這樣,今年夏天有一天,我游泳時不慎在岩石上滑了一跤,腳跟扭傷得很厲害。”

  梅爾切特已經注意到她走路時有點瘸。

  “自然我暫時就不能跳了,事情很難辦。我不想讓飯店找人替代我。這樣做總有風險,”剎那間,她溫和的藍眼睛變得堅強犀利;這是一位為生存而奮斗的女性——“要知道他們會毀掉你的前程。所以我想到了魯比并向經理推荐她。我繼續做主持、組織橋牌等活動。魯比只負責跳舞。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把它控制在自家的圈子內。”

  梅爾切特說他明白,“就這樣,他們同意了。我給魯比打電話,她來了。對她來講,這是一個机會,比她以往做過的任何工作都強。這大約是一個月前的事。”

  梅爾切特上校說:

  “我明白。她干得不錯吧?”

  “哦,是的。”喬西不經意地說,“她干得不錯。雖然她跳舞不如我,但雷蒙德很棒,他領著她進行得很順利,而且她很漂亮——身材苗條,皮膚白皙,天真無邪。就是化妝有點過頭——對此我總是說她。可你知道現在的女孩是什么樣。

  她才十八歲,這個年齡的女孩都化妝而且做得過分。這在像尊皇飯店這樣高檔的地方不合适。對此我總是批評她,強迫她把妝化淡一點。”

  梅爾切特問:“她受歡迎嗎?”

  “哦,是的。告訴你,魯比不怎么抱怨。她有點木訥。她更容易和年紀大的人相處,而不是年輕人。”

  “她有特殊的朋友嗎?”

  眼前的女土會意地看著他。

  “沒有你指的那种,反正就我所知沒有。不過,即使有她也不會告訴我。”

  有那么一會儿梅爾切特想魯比為什么不告訴她——喬西并不像一位嚴格的紀律實施者。然而他只是說:“現在你向我描述一下最后看見你表妹的情況。”

  “昨天晚上,她和雷蒙德應該跳兩個表演舞——一個在十點半,另一個在午夜。他們跳完了第一個舞。這之后,我看到魯比和住在飯店里的一個年輕人一起跳舞。當時我和几個客人正在休息廳里玩橋牌。休息廳和舞廳之間隔著一道玻璃牆。這是我最后看見她。午夜剛過,雷蒙德急匆匆來了。他問魯比在哪里,說該她上場了,還沒看見她的影子。說實話,我當時真的气坏了!女孩子就愛做這种蠢事,引得經理發火,然后炒她們的魷魚!我和他一起去她的房間找,可她不在。我注意到她換了衣服。她跳舞時穿的那件舞裙——

  一种粉色、泡泡似的大擺舞裙一一搭在椅子上。通常她總是穿這件舞裙,除非是在特別的跳舞夜——星期三。

  “我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我們讓樂隊又演奏了一曲狐步舞——可還是不見魯比,我就對雷蒙德說我和他跳表演舞。我們選了一首較容易的舞曲,而且還縮短了時問——就這也讓我疼得夠嗆。今天早上腳跟全腫了。可是魯比還沒有回來。我們熬夜等到兩點。她把我气死了。”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梅爾切特听得出她真的很生气。有一會儿他覺得她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必要地強烈。他覺得對方有意識地隱瞞了些什么。他說:

  “今天早上,當魯比·基思還沒有回來,床具也還未動的時候,你就報警了?”

  他已經從斯萊克在戴恩茅斯撥打的簡短電話中知道情況并不是如此。但是他想听听約瑟芬·特納會怎么說。

  她沒有猶豫。她說:“不,我沒有。”

  “為什么不呢,特納小姐?”

  她坦誠地看著他說:

  “如果您處在我的位置,您也不會的。”

  “你認為不會嗎?”

  喬西說:

  “我必須要考慮到我的工作。飯店最忌諱的事就是丑聞——特別是惊動警方的事。我當時認為魯比不會出什么事。

  根本不會。我想她是為某個年輕人昏了頭。我想她會平安無事地回來的——我准備等她回來后好好罵她一頓!十八歲的女孩多么愚蠢。”

  梅爾切特假裝在看他的筆記,“哦,對了,是一個叫杰弗遜的先生報的警。他是住在飯店里的客人嗎?”

  約瑟芬·特納簡短地回答,“是的。”

  梅爾切特上校問:

  “杰弗遜先生為什么要報警?”

  喬西拎著上衣的袖口,她看上去局促不安。梅爾切特上校又一次感覺到她有事情沒有抖摟出來。只听她非常溫怒地說,“他是個殘疾人。他——他很容易激動。我的意思是,因為他是殘疾人。”

  梅爾切特沒有把這個話題接下去。他問:

  “你最后一次看到的和你表妹跳舞的那個年輕人是誰?”

  “他叫巴特利特。已經在飯店住了大約十天。”

  “他們之間關系很好嗎?”

  “應該說不特別。就我所知是這樣。”

  她的聲音里又帶有奇怪的憤怒之意。

  “他說了些什么?”

  “他說跳完舞后魯比上樓去搽粉。”

  “就在這時她換了衣服?”

  “大概是。”

  “你知道的就這么多?這之后她就——”

  “消失了。”喬西說,“是這樣。”

  “基思小姐認識圣瑪麗·米德的什么人嗎?或附近的任何人?”

  “我不知道。也許認識。從四面八方到戴恩茅斯尊皇飯店的年輕人很多。除非他們碰巧提起,不然我根本不知道他們住在哪里。”

  “你曾听見你表妹提起過戈辛頓嗎?”

  “戈辛頓?”喬西看上去非常迷惑。

  “戈辛頓邸宅。”

  她搖搖頭。

  “從未听說過。”她的語气确定無疑。

  “戈辛頓邸宅,”梅爾切特上校解釋說,“就是她尸体被發現的地方。”

  “戈辛頓邸宅?”她瞪著眼。“太奇怪了!”梅爾切特自忖:“是奇怪!”他大聲說:

  “你認識一位上校或班特里夫人嗎?”

  喬西又搖了搖頭。

  “或者一位巴茲爾·布萊克先生?”

  她微微皺起眉。

  “我想我听過這個名字。對,我肯定听過一一但是記不起有關他的任何事情。”

  勤勉的斯萊克警督向上司遞過去一張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上面用鉛筆寫著:

  “班特里上校上星期在尊皇飯店吃過飯。”

  梅爾切特抬起頭,眼睛碰到了警督的目光。警察局長的臉漲紅了。斯萊克是一位勤奮熱心的警官,梅爾切特非常不喜歡他。但是他不能不理會這樣的挑釁。警督正以沉默的方式指責他袒護自己的朋友——包庇“同學情誼”。

  他轉向喬西,“特納小姐,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一趟戈辛頓邸宅。”

  梅爾切特几乎沒有理會喬西表示同意的嘀咕聲,他冷冷地、蔑視地看著斯萊克。

第四章

1

  圣瑪麗·米德迎來了很久以來從未有過的最令人興奮的早晨。

  韋瑟比小姐,一個長鼻子、尖刻的老處女,第一個開始傳播那令人陶醉的消息。她敲響了鄰居及好友哈特內爾家的門。

  “親愛的,請原諒我這么早過來。不過,我想你也許還沒有听說這條新聞吧。”

  “什么新聞?”哈特內爾小姐赶緊問。她的嗓音低沉,盡管窮人不愿接受她的幫助,可她對扶貧探訪的事樂此不疲。

  “班特里上校藏書室里發現了一具尸体——一具女人的尸体——”

  “班特里上校的藏書室?”

  “是的。太可怕了。”

  “他的妻子真可怜。”哈特內爾小姐盡力掩飾她那非常熾熱的快感。

  “是啊。我猜她什么也不知道。”

  哈特內爾小姐開始吹毛求疵地發表意見:

  “她對她的花園關心太多,而對她的丈夫關心不夠。對男人你必須留神——任何時候——任何時候。”哈特內爾小姐狠狠地重复。

  “是呀,是呀。這件事太可怕了。”

  “不知道簡·瑪波小姐會怎么說。你想她會知道點什么嗎?她對這种事很敏感。”

  “簡,瑪波小姐已經去過戈辛頓了。”

  “什么?今天早上?”

  “很早。早飯前。”

  “可是,真的!我覺得!哦,我的意思是,這樣做太過分了。我們都知道簡愛探听消息——但我說這一次她的做法不合适!”“可那是班特里太大叫她去的。”

  “班特里太太叫她去的?”

  “是馬斯韋爾開車來接的。”

  “天啊!太离奇了……”

  她倆沉默了一兩分鐘,力圖消化這條新聞。

  “那是誰的尸体?”哈特內爾小姐問。

  “你知道那個和巴茲爾·布萊克在一起的可怕女人嗎?”

  “那個把頭發染成金黃色的可怕女人?”哈特內爾小姐有點落后于潮流。她還沒有從雙氧水漂染前進到淡金黃色。

  “那個几乎什么都不穿就躺在花園里的女人?”

  “是的,親愛的。這一回她躺在——爐邊地毯上——被勒死了!”“你是什么意思——在戈辛頓?”

  韋瑟比小姐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那——班特里上校也——”

  韋瑟比小姐又點了點頭。

  “天啊!”片刻停頓間,兩位婦人品味著鄉下的又一樁丑聞。

  “真是個邪惡的女人:“義憤填膺的哈特內爾小姐說這話時的聲音像喇叭。

  “恐怕太放縱了!”“而班特里上校——這么一個有教養又文靜的人——”

  韋瑟比小姐興沖沖地說:

  “通常那些少言寡語的人員坏。簡·瑪波小姐總是這樣說。”

2

  普賴斯·里德利夫人是最后听到這條消息的人之一。

  她是一個富有的專橫的寡婦,住在教區牧師隔壁的一位大房子里。她的消息來源是她的小女佣克拉拉。

  “克拉拉,你是說一個女人?被發現死在班特里上校的爐邊地毯上?”

  “是的,夫人。他們還說她身上什么也沒穿,光著身子!”

  “夠了,克拉拉。不必講細節。”

  “是的,夫人。他們說開始以為是布萊克先生的年輕小姐——就是和他一起在布克先生的新屋度周末的那位。現在他們說是另一個年輕小姐。魚販子的伙計說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像班特里上校這樣在星期天傳遞捐款盤的人會是這樣——”

  “這個世界有很多的邪惡,克拉拉。”普賴斯·里德利夫人說,“這件事對你是個警告。”

  “是的,夫人。只要屋里有男人,我母親從不讓我呆在那儿。”

  “這就好,克拉拉。”普賴斯·里德利夫人說。

3

  普賴斯·里德利夫人的住房离教區牧師的住所只一步之遙。

  普賴斯·里德利夫人很幸運,她在牧師的書房里找到了他。

  牧師是一位溫和的中年人,他總是最后一個听到任何消息。

  “這件事太可怕了。”普賴斯·里德利夫人因為來時走得太快,說話時有點气喘。“我覺得必須听听您的意見,您對這事的看法,親愛的牧師。”

  克萊門特先生看上去有點吃惊。他問:

  “發生了什么事?”

  “發生了什么事?”普賴斯·里德利夫人戲劇性地重复這個問題。“最大的丑聞!誰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個放縱的女人,一絲不挂,被勒死在班特里上校的爐前地毯上。”

  牧師睜大眼睛。他說:

  “你——你沒事吧?”

  “也難怪你不相信2我開始也不相信。那人真虛偽!這么多年!”“請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普賴斯·里德利夫人立刻開始了詳盡的敘述。等她講完后,克萊門特先生輕輕說:“但是沒有什么能證明班特里上校和這件事有牽連,是不是?”

  “哦,親愛的牧師,您太超凡脫俗了!不過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上星期四——或者是上上個星期四?這個沒關系——

  我坐減价日行火車去倫敦。班特里上校和我在同一個車廂。

  我覺得他看上去心不在焉,一路上都把自己埋在泰晤士報后面,好像不想說話。”

  牧師完全會意并稍帶同情地點點頭。

  “在帕丁頓車站我和他道別。他提出幫我叫一輛出租車,可是我要坐公共汽車去牛津街——于是他坐進了一輛出租車,我清楚地听見他對司机說去——你猜去哪里?”

  克萊門特先生的目光在詢問。

  “去圣約翰林地的某個地方!”普賴斯·里德利夫人胜利般地止住。

  牧師還是絲毫未受到啟發。

  “我想這個可以證明一切。”普賴斯·里德利夫人說。

4

  在戈辛頓,班特里太大和瑪波小姐正坐在起居室里。

  “你知道,”班特里太大說,“我真高興他們把尸体拾走了。家里有具尸体真不是滋味。”瑪波小姐點點頭。

  “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你的感受。”

  “你不知道,”班特里太大說,“除非你親身經歷過。我知道你的隔壁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但那是兩碼事,我只希望,”她接著說,“阿瑟不會討厭那個藏書室。我們以前經常坐在那里。你要干什么,簡?”

  這時瑪波小姐看了一下表,正要起身。

  “如果我不能再為你做點什么,我想我該回家了。”

  “先別走。”班特里太大說,“雖然指紋專家、攝影師和大多數的警察都走了,可我感覺還會有事情發生。你不想錯過什么吧。”

  電話鈴響了,她走過去接,回來時滿臉欣喜。

  “我說會有事情發生吧。是梅爾切特上校打來的。他就要和那個可怜的女孩的表姐過來。”

  “不知道來干什么。”瑪波小姐說。

  “哦,我想是來看看出事的地點吧。”

  “我想不只這些。”瑪波小姐說。

  “你是什么意思,簡?”

  “嗯,我想——也許——他想帶她見見班特里上校。”

  班特里太大急促地說:

  “看她是否能認出他?我猜——噢,沒錯,我猜他們肯定會怀疑阿瑟。”

  “恐怕是。”

  “就好像阿瑟和這件事有關:“瑪波小姐沒有說話。班特里太大惱怒地向她發起火來。

  “不要跟我舉例說那個老將軍亨德森——或某個偷養情婦的討厭的老家伙。阿瑟不是那种人。”

  “不,不,當然不是。”

  “他真的不是那种人。他只是——有時候——在前來打网球的漂亮女孩面前有點犯傻。是那种——非常愚蠢的,像長輩似的。沒有一點惡意。他為什么不呢?”班特里太大最后令人琢磨不透地說,“畢竟,我有那個花園。”

  瑪波小姐笑了。

  “多利,你不要擔心。”她說。

  “我是不想擔心,可還是有點。阿瑟也有點著急。這件事讓他心煩意亂。周圍到處都是警察。他到農場去了。心煩時看看豬或別的東西總能使他平靜下來。瞧,他們來了。”

  警察局長的車停在了外面。

  梅爾切特上校和一位穿著漂亮的女士走了進來。

  “班特里太大,這是特納小姐,嗯——受害人的表姐。”

  “你好。”班特里太太說,同時伸出了手。“這一切一定讓你很難過。”

  約瑟芬·特納坦率地說:“哦,是的。這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像一場噩夢。”

  班特里太大介紹了瑪波小姐。

  梅爾切特隨便地問了一句:“你家的大好人在嗎?”

  “他有事去農場了,一會儿就回來。”

  “哦——”梅爾切特似乎不知該怎么辦。

  班特里太太對喬西說:“你想看看出事的——出事的地方嗎?或者不想看?”

  片刻后約瑟芬說:

  “我想我愿意看一看。”

  班特里太太領著她走進藏書室,瑪波小姐和梅爾切特跟在后面。

  “她在那,”班特里太太說,一只手演戲般地指著,“在爐邊地毯上。”

  “哦!”喬西顫栗了一下。她看上去迷惑不解,皺著眉說:

  “我真弄不明白!弄不明白!”

  “我們當然弄不明白。”班特里太大說。

  喬西緩慢地說:

  “這不是那种地方——”她的話只說了一半。

  瑪波小姐輕輕地點點頭,表示同意她未說完的話。

  “正是這點,”她小聲說,“才使這件事變得非常有趣。”

  “說吧,瑪波小姐,”梅爾切特上校慶諧地說,“有解釋嗎?”

  “哦,是的,我有一种解釋。”瑪波小姐說,“一個理由很充分的解釋。當然這只不過是我本人的想法。湯米·邦德、”她繼續說,“還有馬丁太太,我們新來的女教師。她給鐘上弦時,一只青蛙跳了出來。”

  約瑟芬。特納看上去迷惑不解。等他們都走出房間后她小聲問班特里太太:“這位老婦人的神經是不是有點毛病?”

  “一點毛病也沒有。”班特里太太生气地說。

  喬西說:“對不起。我以為她說自己是青蛙或別的什么。”

  班特里上校從邊門進來。梅爾切特大聲招呼他,并在介紹他和約瑟芬·特納認識時注意觀察后者。但是從她臉上看不出相識或感興趣的表情。梅爾切特松了一口气。該死的斯萊克和他的含沙射影:

  為回答班特里太大的提問,喬西把魯比·基思失蹤的故事從頭到尾又說了一遍。

  “親愛的,讓你擔心死了。”班特里太太說。

  “我生气胜過擔心。”喬西說,“瞧,我當時不知道她出事了。”

  “可還是,”瑪波小姐說,“你報了警。這樣做難道不——請原諒我這樣說——太倉促嗎?”

  喬西急忙說:

  “哦,我沒有報警。是杰弗遜先生報的。”

  班特里太大說:“杰弗遜?”

  “是的,他是個殘疾人!”“不會是康韋·杰弗遜吧?我和他很熟,他是我們家的老朋友。阿瑟,听著一康韋·杰弗遜。他目前住在尊皇飯店,是他向警方報案的2這真是很巧啊!”約瑟芬,特納說:

  “去年夏天杰弗遜先生也來過這里。”

  “真的!我們一點也不知道。我很長時間沒見到他了。”

  她問喬西。“他現在怎么樣?”

  喬西想了想。

  “我覺得他很好,真的——非常好。我的意思是他總是很高興——總有笑話講。”

  “他的家人和他在一起嗎?”

  “你指的是加斯克爾先生、小杰弗遜夫人和彼得?哦,是的。”

  約瑟芬,特納坦率迷人的外表下掩藏著什么。當地說到杰弗遜一家時,聲音里流感出某些不自然。

  班特里太太說:“他們兩人都很好。我是指小的。”

  喬西非常遲疑地說:

  “哦,是的——是的,他們是的。我——我們——是的,他們是的。沒錯。”

5

  班特里太大透過窗戶望著正离去的警察局長的車說:

  “她那樣說是什么意思?‘他們是的,沒錯。’簡,你不覺得有些……”瑪波小姐馬上說:

  “噢,我确實感覺到了。這一點明白無誤:當提到杰弗遜的家人時,她的態度馬上就變了。這之前她似乎一直都很自然。”

  “簡,你看這是怎么一回事?”

  “親愛的,你認識他們。就保你說的,我只覺得這家人有什么事讓這個年輕女人著急。還有,你有沒有注意到當你問她是否為那個失蹤的女孩擔心時,她說她生气!而且她看上去是生气——真的生气!你瞧,這一點讓我覺得有意思。我有一种感覺——也許是錯的——她對這個女孩的死主要反應就是生气。我确信她不在意這個女孩。她一點儿也不悲傷。但是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說她一想到那個叫魯比,基思的女孩就生气。讓人感興趣的問題是——為什么?”

  “我們會查出來的:“班特里太大說,“我們去戴思茅斯的尊皇飯店住下——簡,你也去。這一切發生之后我也需要放松一下。在尊皇飯店住几天——這就是我們需要的。你還要見見康韋·杰弗遜。他是一個不錯——一個非常不錯的人。這是一個你能想象出來的最悲傷的故事。他曾有一對非常招他喜愛的儿女。他們雖然都已成婚,但還是在父母家里度過了不少時間。他的妻子也是最可愛的女人,他對她非常忠誠。有一年他們乘飛机從法國回家,途中出了事。飛行員、杰弗遜夫人、羅莎蒙德、弗蘭克都遇難了。康韋的兩條腿傷勢太重,不得不截肢。但他一直表現得都很了不起——

  他的勇气、他的精神!他曾是一個非常活躍的人,現在卻是一個無助的瘸子,可他從不抱怨。他的儿媳和他住一起——

  她和弗蘭克·杰弗遜結婚時是個寡婦,身邊有個第一次婚姻留下的儿子一彼得·卡莫迪。他們兩個和康韋住在一起。羅莎蒙德的丈夫馬克·加斯克爾大部分時間也在那里。

  這是一場最可怕的悲劇——”

  “現在,”瑪波小姐說。“又有一場悲劇——”

  班特里太太說:“哦,是呀——是呀——但是和杰弗遜先生一家沒有關系。”

  “是嗎?”瑪波小姐說,“是杰弗遜先生向警察報的案。”

  “是他報的案……嘿,簡,這真奇怪……”

第五章

1

  梅爾切特上校眼前是一個非常惱怒的飯店經理。在場的還有格倫郡警察局的哈珀警監及回避不了的斯萊克警督——后者對答察局長蓄意插手這個案子的做法极為不滿。

  哈珀警監傾向于安慰几乎要流淚的普雷斯科特——梅爾切特上校的態度則生硬粗暴。

  “覆水難收,哭也沒用。”他生硬地說,“那女孩死了——

  被勒死的。你很幸運她沒有被勒死在你的飯店里,所以對這案子的調查在另一個郡進行,你的生意不會受到什么影響。

  但是有些事情我們必須搞清楚,而且越快越好。你可以相信我們辦事既謹慎又老練。所以,我建議你不要拐彎抹角。關于這個女孩,你都知道些什么?”

  “有關她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是喬西帶她來的。”

  “喬西在這很久了嗎?”

  “兩年——不,三年。”

  “你喜歡她?”

  “是的,喬西這個女孩不錯——一個好女孩,她很有能力。她負責公關,消除人們之間的摩擦——你知道,橋牌是一种很微妙的游戲——”梅爾切特上校有感触地點點頭。他的妻子就熱衷于橋牌,可是牌藝极差。普雷斯科特先生繼續說:“喬西非常善于化解人們之間的不快。她擅長于和人打交道——聰明而且果斷,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梅爾切特又點點頭。現在他知道約瑟芬·特納小姐使他想起了什么。盡管她化了妝且穿著漂亮,但她身上明顯地有保育員的味道。

  “我依靠她。”普雷斯科特先生繼續說。他開始忿忿不平。“真不知道她為什么那么傻,偏要到滑溜的岩石上玩?我們這有很好的海灘。為什么她不在這里游泳?結果滑倒扭傷了腳踩。這對我太不公平!我花錢是讓她跳舞、打橋牌、哄客人們高興——不是讓她到岩石邊游泳去折斷她的踩骨。跳舞的人應該留意他們的腳踩——不能冒險。我對這件事很惱火。這對飯店來講不公平。”

  梅爾切特打斷了他的敘述。

  “所以她建議讓這個女孩——她的表妹——來替她?”

  普雷斯科特不情愿地表示同意。

  “是這樣。听起來這個主意不錯。你瞧,我并不付額外的報酬。我可以雇佣那女孩,但是工資,她得和喬西商討解決。情況就是這樣。我對那女孩一無所知。”

  “可是她表現不錯。”

  “哦,是的。她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至少看上去如此。當然,她很年輕——也許對這种地方來講,她的人格不高,但是她的行為舉止不錯——文靜、懂禮貌,舞跳得好,人們喜歡她。”

  “漂亮嗎?”

  這個問題單從那青腫的臉很難回答。

  普雷斯科特想了想。

  “介于一般到中等之間。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她有點偏瘦。不化妝就不起眼。所以她盡力使自己看上去非常吸引入。”

  “她周圍有許多年輕人嗎?”

  “我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先生。”普雷斯科特興奮起來。

  “我什么都不曾看見,沒什么特別的。周圍有時有一兩個年輕人——但沒有什么可奇怪的,和勒死的事決不沾邊。她和年長的人也相處得好——她舉止天真——像個孩子、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這一點讓年紀大的人感興趣。”

  警監哈珀嗓音低沉地說:

  “比如,杰弗遜先生?”

  經理對此表示同意。

  “是的,杰弗遜先生是我腦子里的人之一。她過去常常和他以及他的家人坐在一起。他有時候和她一起坐車出去兜風。杰弗遜先生非常喜歡年輕人,對他們也很好。我不想讓人有什么誤解。杰弗遜先生是個瘸子;他的活動能力有限——局限于他的輪椅的活動范圍內。但他總是很樂意看年輕人玩——打网球、游泳等等——還在這里為年輕人舉行聚會。他喜歡年輕人——關于他沒有什么不中听的話。他是一個受人歡迎的紳土,而且,我要說他是一個非常优秀的人。”

  梅爾切特問:

  “他對魯比·基恩感興趣?”

  “我想她的談吐讓他覺得有趣。”

  “他的家人也和他一樣喜歡她嗎?”

  “他們都對她不錯。”

  哈珀說:

  “是他向警方報案女孩失蹤的事?”

  他刻意強調這句話里所包含的意義和責難。經理立刻說:

  “哈珀先生,你處在我的位置想想。當時我做夢也不曾想到會出什么亂子。杰弗遜先生來到我的辦公室,他大發雷霆,情緒非常激動。那女孩沒在自己的房間里睡覺。昨晚跳舞也沒上場。她一定是坐車出去兜風了,而且可能出了事故。應該立刻報警!赶緊調查!激動之下他非常專橫。當時當地他就打電話向警方報了案。”

  “沒有和特納小姐商量?”

  “我看的出來喬西不太喜歡這個做法。她對整件事都非常惱火——我的意思是她對魯比惱火。不過她能說什么;

  呢?”

  “我看,”梅爾切特說,“我們最好見見杰弗遜先生。怎么樣,哈珀?”

  警監哈珀表示同意。

2

  普雷斯科特先生和他們一起向康韋。杰弗遜的套間走去。房間在二層,在這里能俯瞰大海。梅爾切特漫不經心地說:

  “他過得不錯,是吧?他很有錢?”

  “我想他很富有。他來這里從不吝惜。訂的是最好的房間——一般是按菜單點菜,昂貴的葡萄酒——一切都是最好的。”

  梅爾切特點點頭。

  普雷斯科特先生輕輕地敲了敲門,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進來。”

  經理走了進去,其他人跟在后面。

  屋內有個女士靠窗邊坐著,她向他們轉過頭,普雷斯科持先生歉意地說:

  “很抱歉打扰您,杰弗遜夫人,可是這几位先生是——

  察局的。他們很想和杰弗遜先生談談。哦——這是梅爾特上校——哈珀警監,警督——哦——一斯萊克——這是杰弗遜夫人。”

  杰弗遜夫人對介紹過的人一一頷首。

  一位普通的女士,這是梅爾切特的第一眼印象。可是當她嘴唇微微泛起笑意開口說話時,他改變了當初的看法。她的聲音特別有吸引力,很迷人;她的眼睛呈淡褐色,清澈透明,非常漂亮。她穿著朴素,但很合体。他判斷她大約有三十五歲。

  她說:

  “我的公公正在睡覺。他的身体一點也不強壯,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我們不得不請醫生。醫生給他注射了鎮靜劑。我知道他一醒就會見你們。那么現在我能為你們做點什么?請坐吧。”

  普雷斯科特先生急于离去,他對梅爾切特上校說:“那——嗯——如果我能做的就這些?”在獲得同意后他感激不盡地走了出去。

  隨著門在他身后關上,屋內的气氛變得隨和而更有社交的味道。阿德萊德·杰弗遜能制造出一种宁靜的氛圍。她似乎從不說什么惊人的話,卻能促使別人開口講話并且使他們感到自在。此時她恰如其分地說:

  “我們對這件事都感到很震惊。要知道我們常和這個女孩見面。真讓人難以置信。我的公公非常難過。他很喜歡魯比。”

  梅爾切特說:

  “听說是杰弗遜先生向警方報案她失蹤了?”

  他想看看她對此到底有什么反應。有一點——只有一點——惱火?擔憂?他無法确切地判斷是什么,但一定有問題,而且在他看來,她的确在強打精神,就好像要對付一件棘手的事。

  她說:

  “是的,是這樣。他是個殘疾人,很容易激動不安。我搞盡力對他說一切正常,一定有什么原因,而且那女孩不會愿意我們報警的。可是他不听。嘮,”她做了一個小手勢——

  “他是對的,我們錯了。”

  梅爾切特問:“杰弗遜夫人,确切地說,你對魯比·基恩了解多少?”

  她想了想。

  “這很難講。我公公非常喜歡年輕人,喜歡和他們呆在一起。魯比在他眼里是一种新的類型的人——她的喋喋不休讓他感覺有趣。她經常和我們一起坐在飯店里,我公公還帶她駕車出游。”

  她的聲音表明她不想介入此事。梅爾切特自忖:“只要她愿意,她還有可講的。”

  他說:“你能把你所知道昨晚發生的事講一遍嗎?”

  “當然。不過恐怕沒有多少有价值的東西。晚飯后,魯比和我們一起坐在休息廳里。跳舞開始后她還坐在那里。我們已經安排好打橋牌,正在等馬克,就是馬克·加斯克爾,我的內弟——他娶了杰弗遜先生的女儿——他有些重要的信要寫,我們還要等喬西,她和我們一起湊成四個。”

  “你們經常這樣玩牌嗎?”

  “經常。喬西是個一流的牌手,而且人也很好。我公公特別喜歡玩橋牌,只要有可能他就逮住喬西而不是別人湊成第四個牌友。當然,她必須每組都安排四個人,所以不能總是和我們一塊儿玩,但只要可能,她就加入我們的行列,而且因為,”她微微笑了笑——“我公公在這里花了不少錢,所以喬西討好我們,經理也感到高興。”

  梅爾切特問:

  “你喜歡喬西嗎?”

  “是的,我喜歡。她總是和和气气,讓人感到愉快。她工作勤奮而且似乎喜歡她的工作。雖然她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但她人很精明,而且——從不做作。她很自然,不裝腔作勢。”

  “請繼續說下去,杰弗遜夫人。”

  “像剛才說的,喬西必須安排四人一組打橋牌。馬克在:

  寫信,所以魯比和我們坐在一起聊天的時間比往常長一點。

  后來喬西來了,魯比就起身去和雷蒙德跳她的第一個雙人舞——他是個職業舞蹈家和网球手。魯比回來的時候馬克剛剛加入我們。于是她就去和一個年輕人跳舞,我們四個人就開始打橋牌。”

  她停了下來,做了一個無奈的小手勢。

  “我知道的就這些!她跳舞的時候我見過她一眼,但是橋牌是一种要求注意力集中的游戲,我几乎沒有看玻璃牆那邊的舞廳。到了午夜,雷蒙德來找喬西,他神情澳惱,問魯比在哪里,喬西當然叫他閉嘴,可是——”

  哈珀警監打斷了她的話,他用他特有的平靜聲音說:

  “為什么說是‘當然’,杰弗遜夫人?”

  “嗯,”她猶豫不定,梅爾切特覺得她有點不安——“喬西不想讓那女孩曠工的事弄得大惊小怪。從某個意義上講,她覺得自己應對那女孩負責。她說魯比有可能在樓上她的臥室里,還說那女孩早些時候說過她頭疼——順便說一句,我覺得這不是真的;我認為喬西這樣說只不過是想找個借口。雷蒙德去給樓上魯比的房間打電話,但是顯然沒有人接,因為他回來時神情非常緊張,很激動。喬西和他一起离去,她盡力安慰他,最后她替魯比和他跳了舞。她真有毅力,之后誰都可以看出她的腳跟疼得很厲害。跳完舞后她又回來盡力安慰杰弗遜先生。當時他异常激動。我們最終說服他上床休息,我們對他說魯比可能坐車出去兜風了,有可能車胎被扎破了。他憂心仲仲地上了床。今天早上他又焦急不安。”她停了下來。“后來發生的事你們都知道啦。”

  “謝謝您,杰弗遜夫人。現在我想問問您,您認為這件事可能是誰干的?”

  她立刻回答:“不知道。恐怕我幫不上一點儿忙。”

  他追問:“那女孩什么都沒說過?沒說過嫉妒的事?她害怕某個男人?或她親近的男人?”

  阿德萊德·杰弗遜對每個問題都搖搖頭。

  似乎她再也沒有更多的可以告訴他們。

  警監提議他們先去見見小喬治·巴特利特,然后再回頭找杰弗遜先生。梅爾切特上校表示同意,于是他們三個人走了出去,杰弗遜夫人保證杰弗遜先生一醒就通知他們。

  當身后的門關上以后,上校說:“一個好女人。”

  哈珀警監說:“确實是一位非常好的女士。”

3

  小伙子喬治·巴特利特瘦骨嶙峋,喉結突出,表達起來极為困難。他渾身抖得如此厲害以致于很難說出一句鎮定的話,“我說,這太可怕啦,是不是?像是在星期日出版的報上讀到的新聞——讓人覺得這种事不可能發生,你知道嗎?”

  “巴特利特先生,遺憾的是這件事确實發生了。”警監說”“當然,當然,毫無疑問。可是這件事真的很古怪。离這几英里遠,還有,等等,那些——在鄉下某幢房子里,是不是?可怕的郡之類的。在附近引起了一點騷動——是不是?”

  梅爾切特上校接過話茬,“巴特利特先生,你熟悉那個死了的女孩嗎?”

  看上去喬治·巴特利特吃了一惊。

  “哦,不——不——不——一點也不熟,先——先——

  先生。不,根本不了解——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和她跳過一兩次舞——消磨時間——打打网球——就這些。”

  “我想你是昨晚最后一個見到活著時候的她?”

  “大概是——听起來是不是可怕?我是說,我看見她的時候她還好好的——一點沒錯。”

  “那是几點鐘,巴特利特先生?”

  “哦,你看,我從來不記鐘點—不太晚,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你和她跳舞了?”

  “是的——實際上——哦,是,我和她跳了。晚上的早些時候。听我說,就在她和那個職業的小伙子剛剛跳完表演舞之后。一定是十點,十點半,十一點,我不知道。”

  “別管時間了。這個我們能确定。請告訴我們确切發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我們跳舞。我跳得并不怎么樣。”

  “你跳得怎樣并不重要,巴特利特先生。”

  喬治·巴特利特惊慌地看著上校,結結巴巴地說:

  “不——噢——不——不——不,我想不重要。像我說的,我們跳舞,轉了又轉,我說著話,但魯比沒怎么說,她還有點打哈欠。我說過我跳舞不是特別好,女孩們就想——喏——想休息一下,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她說她頭疼——我知道何時該收場,所以我馬上說那好吧,就這些。”

  “你最后看見她是什么樣的情況?”

  “她在上樓。”

  “她有沒有說過要見什么人?或者乘車兜風?或者——

  或者——有約會?”上校使用通俗詞語有點吃力。

  巴特利特搖搖頭。

  “沒對我說。”他看上去非常沮喪。“只是把我打發走了。”

  “她的表情怎么樣?她看上去是不是焦急不安,心不在焉,心里有事?”

  喬治·巴特利特想想,然后搖搖頭。

  “好像有點厭煩,我剛才說過她打哈欠,別的沒什么。”

  梅爾切特上校說:

  “你做了些什么,巴特利特先生?”

  “嗯?”

  “魯比·基思离開你以后,你干什么啦?”

  喬治·巴特利特睜大眼睛看著他。

  “讓我想想——我做了什么?”

  “我們在等你的回答。”

  “是,是——當然。回憶起來非常困難,是不是?讓我想想。如果我進酒吧喝一杯大概不會奇怪。”

  “你進酒吧喝酒了嗎?”

  “沒錯,我的确喝了酒,不過不像是那個時候。你們知道嗎?我好像出去過,出去透透气。九月份了還這么悶熱,外面不錯。沒錯,我想起來了,我在外面散了一會儿步,然后進來喝了一杯,之后又回到舞廳。沒什么可做的。我注意到——她叫什么——喬西——又開始跳舞了。和那個网球先生。她已經休病假了——腳跟扭了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

  “這說明你是午夜回來的。你是想說你在外面逗留了一個多小時?”

  “你知道,我喝了一杯。我當時在——我在想事。”

  這句話比任何一句更讓人覺得可信。

  梅爾切特上校厲聲問:

  “你在想什么?”

  “哦,我不知道。想事情。”巴特利特先生含糊地說。

  “你有輛車?巴特利特先生?”“哦,是的,我有輛車。”

  “車在哪里?在飯店的停車場嗎?”

  “不,車在院子里。瞧,當時我可能想出去兜風。”

  “也許你真的出去兜風了?”

  “沒——沒有。我發誓沒有。”

  “你難道沒有帶基恩小姐出去兜風?”

  “喂,我說,你是什么意思?我沒有——我發誓我沒有。

  听我說,是真的。”

  “謝謝你,巴特利特先生。我看眼下沒什么事了。眼下。”

  梅爾切特上校又著重地說了一遍。

  他們走了,巴特利特先生望著他們的背影,痴呆的臉上露出惊恐的滑稽可笑的表情。

  “沒有頭腦的小蠢驢,”梅爾切特上校說,“或者不是?”

  哈珀警監搖搖頭。

  他說:“我們要走的路還很長。”

第六章

1

  夜班行李員和酒吧的男服務員都無能為力。那個夜班行李員記得午夜剛過時他給基恩小姐的房間打過電話,可是沒有人接。他沒有注意到巴特利特先生進出飯店。由于夜色好,有很多先生女士進出飯店,而且過道兩頭和大廳都有邊門。他确信基恩小姐沒有走大門出去。假如她從二層她的房間出來,旁邊就有一段樓梯,過道的盡頭有扇門,通向外面的陽台。她可以輕而易舉不被察覺地從這扇門溜出去。這扇門要等到跳舞結束后在凌晨兩點鐘才關。

  酒吧男服務員記得頭天晚上巴特利特先生來過,但說不准是什么時間。他想大約是午夜時分。他記得巴特利特先生當時靠牆坐著,神情憂郁。他不知道他在那里呆了多久。當時還有許多飯店外的人進出酒吧。雖然他注意到了巴待利特先生,但無論如何也記不起是什么時間了。

2

  他們剛走出酒吧,一個約莫九歲的小男孩迎了上來。他興奮地說:

  “嗨,你們是偵探嗎?我叫彼得·卡莫迪,為魯比的事打電話向警察報警的杰弗遜先生是我爺爺。你們是從倫敦警察廳來的嗎?我和你們說句話行嗎?”

  梅爾切特上校正要敷衍一下,這時哈珀警監和藹可親地說:

  “沒關系,孩子。我猜你肯定對這件事感興趣?”

  “一點沒錯。你喜歡看偵探小說嗎?我喜歡。我都讀過,而且我還有多蘿西·塞耶斯、阿加莎·克里斯蒂、迪克森·卡爾和H.C.貝利的親筆簽名。報紙會登這起謀殺案嗎?”

  “會登的。”哈珀警監嚴肅地說。

  “瞧,下個星期我就要返校了。我要把我知道的有關她的一切都告訴他們——我真的和她很熟。”

  “你覺得她怎么樣,嗯?”

  彼得想想。

  “唔,我不太喜歡她。我覺得她是個傻丫頭。媽媽和叔叔也不怎么喜歡她。只有爺爺。對啦,爺爺想見你們,愛德華茲在找你們。”哈珀警監輕聲鼓勵說:

  “這么說你媽媽和你叔叔都不太喜歡魯比·基恩?為什么呢?”

  “哦,我不知道。她老愛攙和。他們也不喜歡爺爺對她那樣大惊小怪。我想,”彼得高興地說,“她死了他們一定很高興。”

  哈珀警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他說:“你听見他們——

  嗯——這樣說的?”

  “不完全是。我听馬克叔叔說:‘好,但是太恐怖了’,馬克叔叔還說假裝悲傷沒有用。”

  在場的几位先生交換了一下眼色。這時一個臉部刮得光洁、穿著整齊的藍色嘩叭服的男人走了過來。

  “對不起,先生們。我是杰弗遜先生的貼身男仆。他醒了,派我來找你們。他急于要見你們。”

  他們又回到了康韋·杰弗遜的套間。起居室里,阿德萊德·杰弗遜正在和一位身材高大、緊張不安的男人說話,后者神經質地在房間里來回走動,接著突然轉身面向進來的人。

  “哦,真高興你們來了。我的岳父一直要求見你們。他已經醒了。你們盡可能讓他安靜,好嗎?他的身体不太好。

  這件事沒使他倒下真是個奇跡。”

  哈珀說:

  “沒想到他的身体這么糟。”

  “他自己也不知道。”馬克·加斯克爾說,“他的心髒有問題。醫生曾警告過艾迪不能讓他太興奮或吃惊,這多少有點暗示死亡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是不是?艾迪?”

  杰弗遜夫人點點頭。她說:

  “他能保持這個樣子真讓人難以相信。”

  梅爾切特面無表情地說:

  “謀殺可不是讓人鎮定的事。我們會盡力小心的。”

  他邊說邊審視馬克·加斯克爾。他不怎么喜歡這個家伙。一張魯莽、肆元忌憚、鷹一般的臉,是那种我行我素、討女人喜歡的男人。

  “但不是我可以信任的那种人。”梅爾切特上校自忖。

  肆元忌憚——這就是他。

  是那類對什么事都無所顧忌的家伙。

3

  在俯瞰大海的那間大臥室里,康韋·杰弗遜靠宙坐在輪椅上。

  任何人一走進他在的屋里就能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力量和磁性。強烈的傷痛仿佛把他破碎的身体里的活力變得更集中更強烈。

  他的頭部很好看,紅色的頭發略微灰白。晒得黝黑的臉膛粗獷有力,眼睛藍得讓人吃惊。在他身上看不見虛弱病痛。臉上深深的紋路顯出的是飽經風霜,不是懦弱,這是一位決不向命運低頭的男人。

  他說:“我很高興你們來了。”同時敏銳地看著對方。他對梅爾切特說:“你就是拉德福郡的警察局長?很好。你是哈珀警監?坐吧。你們身旁的桌上有香煙。”

  他們謝過他后坐下。梅爾切特說:

  “杰弗遜先生,我听說您對死了的那個女孩感興趣?”

  一絲扭曲的笑意掠過那張滄桑的臉龐。

  “是的——他們肯定都告訴你們了!喏,這不是秘密。我的家人對你們講了多少?”

  他一邊問一邊飛快地掃視眾人。

  答話的是梅爾切特。

  “杰弗遜夫人只告訴我們說那女孩的絮叨讓你感興趣并且她處于某种被保護人的位置,別的什么都沒有說。我們和加斯克爾先生只說了几句話。”

  康韋·杰弗遜笑了。

  “艾迪是個謹慎的孩子,上帝保佑她。馬克可能直言快語一些。梅爾切特,我想我最好把一些事實詳細地告訴你們。這對你們了解我的態度很重要。首先,有必要追述我生命中的一大悲劇。八年前,在一次飛机失事中,我失去了妻子、儿子和女儿。從那以后我像是一個失去了自己一半的人——我這里說的不是身体的殘疾:我是一個家庭觀念很強的人。我的儿媳和女婿對我一直都很好。他們竭盡全力來替代我的骨肉。但是我意識到——特別是最近,他們畢竟有他們自己的生活。

  “所以你們必須明白,實際上我是一個孤獨的人。我喜歡年輕人。我欣賞他們。有一兩次我曾想過收養一個女孩或男孩。最近一個月我和死去的這個女孩關系非常好。她絕對自然——非常天真。她經常談她的生活和經歷——童話劇,巡回演出團,儿時和爸爸媽媽住在廉价的寓所。和我知道的生活完全不同!她從不抱怨,從不感覺不幸。她是一個不做作、不抱怨、并且勤奮的孩子,她沒有被寵坏,非常可愛。她也許算不上淑女,但是,謝天謝地,也不庸俗,也不——用不好听的話說,是‘貴夫人似的裝腔作勢’。

  “我越來越喜歡魯比。先生們,我決定正式收養她。她將通過法律成為我的女儿。我希望這些能說明我為什么關心她以及在听到她無故失蹤后所采取的行動。”

  靜默片刻后,哈珀警監用不帶感情因而不會触犯任何人的語气問:“我可以問一下您女婿和儿媳對此事的態度嗎?”

  杰弗遜立刻回答:

  “他們能說什么?也許他們不太喜歡這個主意。這种事會引起偏見。但是他們表現得非常好——是的,非常好。瞧,他們并不依賴我。我儿子弗蘭克結婚時,我把我的財產分了一半給他。我的觀點是,不要讓你的孩子等到你死以后再繼承財產。他們年輕的時候需要錢,而不是中年時候。同樣,當我女儿羅莎蒙德堅持要和一個窮光蛋結婚時,我也給了她一大筆錢。她死后這筆錢轉給了她丈夫。所以,你們看,從經濟的角度來講,這件事就簡單了。”

  “我明白了,杰弗遜先生。”哈珀警監說。

  但從他的語气听出他多少有點保留。康韋·杰弗遜立即察覺出來。

  “難道你不這樣看嗎?”

  “這個我說不好,先生。但以我的經驗看,家人并不總是表現得很明智。”

  “我想你是對的,警監。但是你一定記得,嚴格地說,加斯克爾先生和杰弗遜夫人不是我的家人。他們和我沒有血緣關系。”

  “當然,這有些不同。”警監承認。

  有一剎那康韋·杰弗遜的眼睛閃閃發光。他說:“但這并不是說他們就不認為我是個老傻瓜2一般人都會這么想。

  但我不是傻瓜。我看人很准。只要給予教育和點拔,魯比·基思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就坐。”

  梅爾切特說:

  “恐伯我們太魯莽和好打听,不過,要弄清楚所有的事實非常重要。你計划為這個女孩提供一切——就是說,在她身上投資,不過你還沒有這樣做g巴?”

  杰弗遜說:

  “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是否有人可能從這女孩的死中受益?沒有。正式收養的法律程序正在辦理之中,但還沒有完成。”

  梅爾切特一字一頓緩慢地說:

  “那么,如果您發生了任何意外——”

  他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完。康韋·杰弗遜馬上回答:

  “我不可能發生什么意外:我是個瘸子,但不是個沒用的人。盡管醫生愛拉長臉勸告我不要太勞累。不要太勞累:

  我壯實得像頭牛!不過我知道生命是脆弱的——天啊,我有充分的理由知道!死亡會突然降臨到最健壯的人身上——

  特別是目前的公路交通事故。但是我已有所准備。十天前我立了一份新遺囑。”

  “是嗎?”哈珀警監傾身向前。

  “我為魯比·基恩留下了五万英鎊讓人托管,直到她年滿二十五歲方可支取。”

  哈珀警監睜大眼睛,梅爾切特上校的表情也一樣。哈珀用几乎敬畏的聲音說:

  “這是一大筆錢,杰弗遜先生。”

  “目前是的。”

  “你把它留給一個剛認識几個星期的女孩?”

  杰弗遜先生炯炯有神的藍眼睛燃起了憤怒之火。

  “同樣的事我還要重复多少遍?我沒有自己的親骨肉—一一沒有侄子或侄女,連遠房的表親都沒有:我本可以留給慈善机构。但我更愿意把它留給個人。”他笑了。“灰姑娘一夜之間變成了公主!一位仙父而不是仙母。為什么不呢?這是我的錢。我掙的。”

  梅爾切特上校問:“還有別的遺贈嗎?”

  “給我的貼身男仆愛德華茲留了一小筆財產——剩下的平均分給馬克和艾迪。”

  “哦——對不起——剩下的那筆可觀嗎?”

  “可能不多。具体很難說。因為投資業總在波動。除去遺產稅等開支,這筆錢大約淨剩五千至一万英鎊。”

  “是這樣。”

  “你們不應該認為我待他們菲薄。我說過,我的孩子結婚時我就分給了他們財產。實際上,我留給自己的很少。但是,在——在那場悲劇發生以后——我想滿腦子都裝滿事情。我投入到商界。在我的倫敦寓所的臥室里安裝了一條直通我的辦公室的專線。我拼命干——它使我不去想,使我覺得我的一我的傷殘沒有擊倒我。我投入到工作中,”他的聲音變得低沉,他更像是對自己而不是對听的人在說話——“后來,真是難以琢磨的嘲弄,我所做的一切都成功了:

  我最冒險的投机成功了。如果我賭博,我就贏。我接触的一切都變成金子。我想這大概是命運為恢复平衡所采取的嘲弄手段。”

  滄桑的痕跡又一次鮮明地刻在他的臉上。

  他鎮定下來,望著他們苦笑。

  “所以,你們瞧,我留給魯比的錢無可爭辯地應該由我按我自己的設想處置。”

  梅爾切特馬上說:

  “毫無疑問,我親愛的伙計,我們對此毫不怀疑。”

  康韋·杰弗遜說:“很好。如果可以的話,現在該輪到我提問題了。我想听听——有關這起惡性事件的更多情況。我只知道她——那個小魯比被發現勒死在离這二十英里遠的一個屋里。”

  “是這樣。在戈辛頓邸宅。”

  杰弗遜皺起眉。

  “戈辛頓?可那是——”

  “班特里上校家。”““班特里!阿瑟·班特里?我認識他。認識他和他的妻子!几年以前在國外結識的。我沒想到他們住在這里。噢,這——”

  他停了下來。哈珀警監順勢說:

  “上個星期二班特里上校在這家飯店用過餐。你沒看見他?”

  “星期二?沒有。我們回來的很晚。我們去了哈登·黑德,在回來的路上吃了晚飯。”

  梅爾切特說:

  “魯比·基恩從未向你提起過班特里一家?”

  杰弗遜搖搖頭。

  “從來沒有。我不相信她認識他們。她肯定不認識。除了戲劇方面和諸如此類的人,她誰也不認識。”他停下來,然后突然問:

  “班特里對這件事是怎么說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昨晚他參加了保守党的聚會。尸体是今天早上被發現的。他說他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個女孩。”

  杰弗遜點點頭。他說:

  “這事太奇怪啦。”

  哈珀警監清清嗓子。他說:

  “先生,您看誰有可能干這樣的事呢?”

  “天啊,但愿我知道!”他額頭上的血管往外突出。“這件事不可思議,無法想象:如果沒有發生的話,我真不敢相信!”

  “她有沒有朋友——過去的朋友?周圍有沒有男人——

  威脅她?”

  “我可以肯定沒有。如果有,她早告訴我了。她從未有過一個固定的‘男朋友’。這是她親口對我說的。”

  哈珀警監想:

  “是,我相信這是她親口對你說的!但事實很難講!”康韋·杰弗遜繼續說:

  “如果她周圍真的有男人糾纏,喬西應該比誰都更清楚。她幫不上忙嗎?”

  “她說她無能為力。”

  杰弗遜皺著眉說:

  “我不禁想這一定是瘋子干的——手段殘忍——闖入鄉宅——整件事這么不連貫,不通情理。有那號男人,雖然外表健康,可是誘騙女孩——有時候孩童——拐騙走后再殺掉。我看是性犯罪。”

  哈珀說:

  “哦,是的,有這樣的案子,但我們沒听說過這附近有這种人干這种事。”

  杰弗遜接著說:

  “我考慮過我曾見到過的和魯比在一起的所有各种男人。這里的客人和外面的人——和她跳過舞的男人。他們似乎都沒有一點惡意——都是尋常的那种人。她沒有任何特殊的朋友。”

  哈珀警監的面部依然沒有什么表情,然而在他眼里還存有未被康韋·杰弗遜察覺的揣測。

  他想魯比·基恩很可能有一位特殊的朋友而康韋·杰弗遜不知道。

  然而他什么也沒有說。警察局長詢問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說:

  “謝謝您,杰弗遜先生。目前我們只需要這么多。”

  杰弗遜說:

  “你們會隨時讓我知道你們的進展情況吧?”

  “會的。會的,我們會和你保持聯系的。”

  他們兩人走了出去。

  康韋·杰弗遜靠在椅子上。

  他耷下眼險,閉上了藍色耀眼的眼睛。

  一兩分鐘后,他的眼臉扑閃。只听他喊到:“愛德華茲!”

  貼身男仆即刻從隔壁的房間走了進來,愛德華茲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的主人。其他人,甚至杰弗遜先生最親近的人只知道他的堅強。愛德華茲知道他的軟弱。他見到過康韋·杰弗遜疲憊、沮喪、厭倦生活、瞬間被虛弱和孤獨擊倒的情景。

  “什么事?先生?”

  杰弗遜說:

  “盡快和亨利·克利瑟林爵士聯系。他在墨爾伯尼·阿巴斯,如果可能的話,請他今天赶到這里,不要等到明天。告訴他我有急事要見他。”

第七章

1

  在杰弗遜的門外,哈珀警監說:

  “長官,無論真假,我們已經找到一個動机。”

  “嗯,”梅爾切特說,“五万英鎊,是嗎?”

  “是的,長官。還有比這數目小得多的謀殺案。”

  “是啊,但——”

  梅爾切特上校的話還沒有說完,哈珀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您認為在這個案子里不可能?喏,我也覺得這一點不可能。不過還是要查一查。”

  “哦,那當然。”

  哈珀又說:

  “如果像杰弗遜先生所說,加斯克爾先生和杰弗遜夫人已經丰衣足食而且接受了一筆不錯的收入,那么,他們好像不大可能策划這么一起駭人听聞的謀殺。”

  “是這樣。當然,我們必須調查他們的經濟情況。我不怎么喜歡加斯克爾的長相——看上去是個尖刻、肆元忌憚的家伙——但是單憑這點還遠遠不足以把他定為凶手。”

  “哦,是的,長官。我看他們兩個誰也不可能是凶手。听喬西之言,我看他們沒有下手的机會。從十點四十到午夜,他們兩個一直在打橋牌,所以不可能是他們干的,我想有一個更符合情理的可能性。”

  梅爾切特說:“魯比·基恩的男朋友?”

  “正是,長官。某個心怀不滿的年輕家伙——也許意志不太堅強。應該是她來這里之前認識的人。如果他知道了這個收養計划,他有可能決心破釜沉舟。當他知道自己就要失去她,看到她就要去過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他發狂了,激怒了。昨晚他約她出來見面,為此發生爭吵,在完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殺了她。”

  “那她怎么會在班特里家的藏書室呢?”

  “我想這不是不可能的。比方說他們是駕他的車出來的。等他恢复了理智,明白自己干了些什么,那么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如何處理尸体,假如他們當時正靠近一座大房子的大門。他的想法是如果尸体在這被發現,那么通緝罪犯的調查就會集中到這座房子及四周的居民,而他就可以逍遙法外了。那女孩身体不重,他抱起來很容易。他的車里有把鑿子。他撬開一扇窗,扑通一下把她放倒在爐邊地毯上。

  因為那女孩是被勒死的,所以在車里找不到可以暴露他的血跡或痕跡。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長官?”

  “哦,我明白,哈珀,這個可能性非常大。但還要做一件事。Cherchezl'homme1。”

  1法語:得找到那個男人。——譯注。

  “什么?哦,說得很好,長官。”

  哈珀警監机智地稱贊上司開的玩笑。梅爾切特上校的法語發音很標准,哈珀反倒差點沒有听明白這几個字的意思。

2

  “哦——呃——我說——呃——能——我能和您說會儿話嗎?”攔住他們兩人的是喬治·巴特利特。梅爾切特上校本來就對巴特利特先生不感興趣,此時又急于要知道斯萊克對那女孩房間的調查情況及對飯店女服務員的詢問情況,因此他沒有好气地大聲說:

  “好吧,什么事——什么事?”

  小巴特利特先生往后退了一兩步,嘴巴一張一合,好像池塘里的一條魚。

  “這個——呃——可能不重要,你們知道嗎——覺得應該告訴你們。我找不到我的車。”

  “找不到你的車?你是什么意思?”

  巴特利特先生結結巴巴好不容易說明白他的意思是他的車不見了。

  哈珀警監說:

  “你是說你的車被偷了?”

  喬治·巴特利特感激地轉向這更為溫和的聲音。

  “是的,是這樣。我的意思是,沒人說得准,是不是?我是說可能有人有急事開走了我的車,沒有任何惡意,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巴特利特先生,你最后一次看見你的車是什么時候?”

  “這個,我剛才一直在想。有意思,怎么記事情這么難,是吧?”

  梅爾切特上校冷冷地說:

  “對一個智力正常的人來講恐怕不難。我記得你剛才說過昨晚車停放在飯店的院子里——”

  巴特利特先生壯起膽子打斷了他的話。他說:

  “是這樣——是嗎?”

  “你說‘是嗎?’是什么意思?你說過在那儿。”

  “哦——我是說我以為在那儿。我是說——嘮,我沒有出去看,您明白嗎?”

  梅爾切特上校歎了口气。他耐著性子說:

  “讓我們把這個弄清楚。你最后看見你的車——真正看見你的車是什么時候?還有,是什么牌子的車?”

  “米諾安14。”

  “你最后看見它是——什么時候?”

  喬治·巴特利特的喉結痙攣般地上下抽動。

  “一直在想。昨天午飯前還在。下午想出去兜風。可是不知怎么……你們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上床睡覺了。之后喝茶,然后打了會儿壁球諸如此類的事,再后來去游泳。”

  “當時那輛車在飯店的院子里嗎?”

  “大概在。我是說,通常我把車停在那,想帶人出去兜兜風。我是說吃完晚飯后,但是昨晚我不走運,沒事可做,根本沒有開那輛老伙計出去。”

  哈珀說:

  “但是,就你所知,那輛車還在院子里?”

  “哦,自然啦。我是說,通常我把他放在那里——不是嗎?”

  “如果車不在那里,你會注意到嗎?”

  巴特利特先生搖搖頭。

  “恐怕注意不到。來來去去的車很多。米諾安牌子的車也很多。”

  哈珀警監點點頭。他剛才隨便朝窗外望了一眼。當時停在院子里的米諾安車不少于八輛——這是當年流行的便宜車型。

  “你有晚上把車放回車庫的習慣嗎?”梅爾切特上校問。

  “一般不費那個事。”巴特利特先生說,“你知道,如果天气好的話,諸如此類。把車停在車庫很麻煩。”

  哈珀警監看著梅爾切特上校說:“長官,我一會儿在樓上見您。我去找希金斯警佐,讓他記下巴特利特先生所講的細節。”

  “好吧,哈珀。”

  巴特利特先生小聲咕吨:

  “瞧,我覺得應該讓你們知道。也許重要,是不是?”

3

  普雷斯科特先生給他的額外舞女提供膳宿,伙食不知如何,住宿條件卻是飯店里最差的。

  約瑟芬·特納和魯比·基恩住的房間在一條狹窄幽暗的過道的盡頭。房間很小,面朝北,与飯店后面的一段峭壁相望。房間里的零散什物曾代表著三十年前套間的奢華。現在這家飯店已經現代化,臥室都有存放衣服的壁柜,因此這些笨重的維多利亞式的橡木和紅木衣櫥就被貶到了飯店工作人員住的房間,或者在旺季飯店客滿時供客人們使用。

  梅爾切特一眼看出魯比·基恩的房間位置能使人輕而易舉地不被察覺地离開飯店,一想到她可能在這种情況下离去就更為不幸了。

  過道的盡頭有一小段樓梯,通向一層一條同樣昏暗的過道。這里還有扇玻璃門,穿過它就到了飯店的側邊陽台,這個陽台沒有什么用處,因此很少有人來。從這里可以一直走到正面的主陽台,或沿一條彎曲的小徑走到一條小路,這條小路最后和遠處峭壁邊的公路交匯。這條路線路面很差,所以很少有人使用。

  斯萊克警督一直在忙于詢問女服務員和檢查魯比的房間以尋找線索。他很幸運,因為房間里的一切和昨晚一模一樣,絲毫未動。

  魯比·基恩沒有起早床的習慣。斯萊克了解到她通常要睡到大約十點或十點半,然后打電話要早餐。由于康韋·杰弗遜一大早就找到經理,所以在女服務員進房間前警察已經把一切看管起來。她們實際上連那條過道都沒去。由于是淡季,這一層的其它房間每個星期只開門清掃一次。

  “能做的都做了,”斯萊克哭喪著臉說,“就是說,如果有可找的東西,我們一定能夠找到,但是沒有什么可找的。格倫郡的警察已經搜集了房間里的所有指紋,但是其中沒有一個能說明問題。有魯比的,喬西的,還有兩個女服務員的——一個上早班,一個上晚班。此外還有雷蒙德·斯塔爾的几個指紋。那是當魯比沒有按時出場表演時他和喬西一道上樓找她時留下的。房角的紅木大寫字台上堆放著一些信件和沒用的東西。剛才斯萊克一直在仔細挑選分類,但是沒有發現任何有价值的線索。信件中有一些是一位叫‘莉儿’寄來的,她顯然是魯比在豪華舞廳共事時的朋友。信中談的都是閒話瑣事,說他們很想念魯比。這里的情況和以往差不多。老抱怨對我們姑娘和從前一樣吝嗇。他狠狠地罵了艾達一頓,因為她和一個男人來往密切。”

  斯萊克認真記下了所有被提到的名字。他要對此一一進行調查——有可能會發現一些有价值的線索。梅爾切特上校同意這樣做;之后上來的哈珀警監也表示贊同。此外這房間根本提供不了什么線索。

  房間中央的椅子上搭著魯比昨晚早些時候穿過的那件泡泡似的粉色舞衣,地上胡亂扔著一‘雙粉色緞子高跟鞋和兩只揉成一團的純絲長筒襪,其中一條抽了絲。梅爾切特想起那死去的女孩腿腳上什么也沒有穿。斯萊克了解到這是她的習慣。為了節省開支,她平常總在腿部化妝,只有在跳舞的某些時候才穿長筒襪。衣柜的門已經打開了,里面有各式各樣華而不實的晚禮服,下面擺著一排鞋子。衣筐里有些髒內衣,廢紙簍里有指甲殼、用髒的面巾、沾有胭脂和指甲油的化妝棉——事實上,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一切都一目了然。魯比·基恩曾跑上樓,換下衣服,又匆匆离去——去了哪儿呢?約瑟芬·特納有可能最了解魯比的生活和朋友,可是她也無能為力。斯萊克警督認為這也不奇怪。他說:

  “如果您告訴我的是真的,長官——我的意思是有關這件收養的事——那么喬西肯定會鼓動魯比和以前所有的朋友及有可能把這事搞砸的人斷交。我看這位傷殘的先生完全被魯比·基恩的天真可愛迷住了。要是魯比有個厲害的男朋友——他不會接受這個老伙計。所以魯比必須隱瞞這件事。喬西畢竟對這女孩了解不多——諸如她的朋友等等。

  但有一點她不會同意——魯比和某個不理想的家伙交往而把這事情搞糟。因此魯比完全有理由(依我看,她是一個狡猾的小姐:)隱瞞她和以前任何朋友的來往。她不會讓喬西知道任何事——不然喬西就會說:‘不,不行。’但是你知道女孩子是個什么樣——特別是年輕的——總是為一個硬漢而犯傻。魯比想見他。他來了,為整件事大發雷霆,然后擰斷了她的脖子。”

  “我想你是對的,斯萊克。”梅爾切特上校說。他极力掩蓋他平常對斯萊克那种令人不快的說話方式的反感。“如果是這樣,那么我們應該很容易查明這個厲害的家伙。”

  “您就交給我吧,長官。”斯萊克和以往一樣信心十足地說,“我去豪華舞廳找那個‘莉儿’,把她的一切都翻個底朝天。我們很快就能夠查明真相。”

  梅爾切特上校怀疑他們是否能夠。斯萊克的精力和活躍總讓他感覺疲憊。

  “長官,您從另一個人那里可能會獲得一點情況。”斯萊克繼續說,“就是那個跳舞及网球專家。他常和她見面,會比喬西知道得更多。很有可能魯比對他說了些什么。”

  “這一點我已經和哈珀警監談過了。”

  “好的,長官。女服務員們交代得很徹底!她們什么也不知道。就我所知,她們瞧不起她倆。對她們的服務馬馬虎虎。昨晚女服務員最后在這里整理床舖、拉窗帘、略為收拾的時間是七點鐘。隔壁有間浴室,您想看看嗎?”

  浴室在魯比和喬西的稍大點的房間的中間。燈亮著,梅爾切特上校暗地里惊歎女人用于美容的用品如此之多。成排的洁面乳、面霜、粉底霜、皮膚營養霜2成盒的不同顏色的各种影粉,一大堆擺放不整齊的唇膏,還有發乳和增亮劑。

  睫毛增黑膏、睫毛液、用于眼底的藍色增強粉,至少十二种不同顏色的指甲油,面巾、零零碎碎的化妝棉、用髒了的粉餅扑。成瓶的乳液——收縮水、化妝水、柔膚水等等。

  “你的意思是說,”他無力地小聲說,“這些東西女人都用?”

  向來無所不知的斯萊克和藹地點拔他:

  “這么說吧,長官。一位女士一生中主要使用兩种不同的色彩,一個在白天用,一個在晚上用。她們知道哪种适合自己,所以就固定使用它們。而這些職業女孩則不得不經常變換。一個晚上她們表演的舞蹈是探戈,另一個晚上又是維多利亞式的襯架舞裙舞,再一個晚上又是阿帕希舞,之后是一般的舞廳舞,所以化妝當然也要跟著變。”

  “天哪!”上校說,“難怪生產這類油和化妝品的人發了大財。”

  “是這樣,錢嫌得很容易,”斯萊克說,“賺得容易。當然要支出點廣告費用。”

  梅爾切特上校不再去想那令人眼花繚亂、時代久遠的女人飾物。他對剛上來的哈珀警監說:

  “那個跳舞的職業小伙子就交給你了,警監。”

  “好的,長官。”

  下樓時哈珀說:

  “長官,您對巴特利特先生的話有什么看法?”

  “關于他的車?我看,哈珀,這個年輕人渴望別人的注意。他說的話靠不住。不過如果他真的在昨晚和魯比駕那輛車出去又會怎么樣呢?”

4

  哈珀警監的態度不急不躁,令人愉快,而且絕對不干預。兩個郡的警察聯合辦案總是困難重重,他喜歡梅爾切特上校并且認為他是個稱職的警察局長,然而他對眼下能自己一個人處理問題還是感到高興。哈珀警監的宗旨是一次不要貪太多,第一次面談只進行例行的詢問。這樣做會使對方放松并使他在下一次面談時對你不那么存有戒心。

  哈珀一眼就認出雷蒙德·斯塔爾,他長相漂亮,高高的個子,靈活敏捷,赤褐色的臉上露出雪白的牙齒。他皮膚棕黑,舉止优雅,待人親切友好,在飯店里很受人歡迎。

  “恐伯我幫不了多少忙,警監。當然,我和魯比很熟。她來這里已經一個多月,我們一起練習跳舞等等。可是真的沒多少可說的。她是一個讓人愉快但很傻的女孩。”

  “我們急于了解的是她的關系网。她和男人間的往來。”

  “我猜的沒錯。真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在飯店她身邊有些年輕人,但沒什么特別的。瞧,她几乎總是和杰弗遜一家在一起。”

  “是的,杰弗遜一家。”哈珀沉思地了片刻,然后敏銳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輕人。“這件事你怎么看,斯塔爾先生?”

  雷蒙德·斯塔爾冷靜地問:“什么事?”

  哈珀說:“你知道杰弗遜先生准備正式收養魯比·基恩的事嗎?”

  斯塔爾像是沒听說過。他掀起嘴吹了聲口哨:

  “這個聰明的小鬼:哦,瞧,沒有比那老頭更傻的人了。”

  “你這樣看嗎?”

  “這——還能說什么?如果那老伙計想收養一個女孩,為什么不從自己的圈子里選一個?”

  “魯比·基思從未對你提起過這件事?”

  “沒有,她沒提過。我知道她暗地里為某件事沾沾自喜,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么喬西呢?”

  “哦,我想喬西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許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策划的,喬西不是傻瓜,這個女人有頭腦。”

  哈珀點點頭,是喬西把魯比·基恩引來的。毫無疑問,喬西鼓勵這种親密關系。難怪那天晚上當魯比沒到場跳舞時她心煩意亂,而康韋·杰弗遜則恐慌不已。她害怕她的計划泡湯。

  他問:

  “你想魯比會保守秘密嗎?”

  “很可能。關于自己的事她談的不多。”

  “她說過什么沒有——任何事情——有關她的什么朋友——她以前生活中的某個人要來這里看她,或她和誰有麻煩了——你肯定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我完全明白。喏,就我所知,沒有那种人。她從未提到過。”

  “謝謝你,斯塔爾先生。現在請你用自己的話向我确切地描述一下昨晚發生的事,好嗎?”

  “好的。魯比和我一起跳了十點半的那場舞——”

  “當時她看上去沒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嗎?”

  雷蒙德想了想。

  “沒有。我沒有注意以后發生的事,我要照顧自己的舞伴。我确實記得我曾注意到她不在舞廳,午夜時她還沒有出現。我很生气,于是去找喬西。喬西當時正在和杰弗遜一家打橋牌。她根本不知道魯比在哪里,我覺得她有點慌亂。我注意到她急切地看了一眼杰弗遜先生。我說服樂隊演奏了另一支舞曲,并到辦公室讓他們給魯比的房間打電話。沒有人接。于是我又去找喬西。她說魯比可能在房間里睡著了。

  這真是蠢話,當然是針對杰弗遜一家人說的:她說我們一起上樓去看看,我們就一起上了樓。”

  “好的,斯塔爾先生。她獨自和你在一起時說了什么?”

  “我只記得她看上去很生气,還說:‘該死的小傻瓜。她怎么能這樣做。這會毀了她的前途。你知道她和誰在一起嗎?’”“我說我一點也不知道。我最后看見她時她正在和小巴特利特跳舞。喬西說:‘她不會和他在一起。她在搞什么名堂?她是不是和那個拍電影的男的在一起?’”哈珀警監赶緊問:“拍電影的?他是誰?”

  雷蒙德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沒在這住過。一個相貌不凡的家伙——他長著黑頭發,看上去像個演戲的。我想他和電影業有關——他對魯比也是這樣說的。他在這里吃過一兩次飯,之后和魯比跳舞,但是我想她對他根本不了解。所以當喬西提到他時我很吃惊。我說我想他今晚沒在這里。喬西說:‘瞧,她一定是和誰出去了。我到底該怎樣向杰弗遜一家人說呢?’我說這和杰弗遜一家有什么關系?喬西說關系很大。她還說如果魯比把事情搞糟了,她永遠都不會原諒她的。”

  “這時我們已經到了魯比的房間。她當然不在,但是肯定回來過,因為她剛才穿的衣裙還在椅子上。喬西看過衣柜后說她想魯比穿走的是那件舊的白色衣裙。通常我們跳西班牙舞時她會換上一條黑色的天鵝絨衣裙。我當時非常生气,心想魯比這是拆我的台。喬西盡力安慰我,她說她替魯比跳,這樣那個老普雷斯科特就不會找我們兩人的麻煩。于是她去換衣服,然后我們一起下樓跳了一曲探戈,樣子夸張惹眼,但不會使她的腳踩太累。喬西很有毅力——因為看得出她感覺很疼。之后她又讓我幫她安慰杰弗遜一家。她說這很重要。當然,我盡力而為。”

  哈珀警監點點頭。他說:

  “謝謝你,斯塔爾先生。”

  他暗地里對自己說:“很重要,的确!五万英鎊:“他看著雷蒙德·斯塔爾离去的背影,后者步態优雅地走下陽台的台階,途中拾起一袋网球和一副球拍。這時杰弗遜夫人手中也拿著球拍,和他一起向网球場走去。

  “對不起,長官。”

  席金斯警佐站在哈珀身邊,上气不接下气。

  警監的思路突然被打斷,他吃了一惊。

  “剛剛從總部傳給您的消息,長宮。有民工報告今早看見起火似的火焰。半小時前他們在采石場發現了一輛燒毀的汽車。維恩采石場——离這大約兩英里。車里有一具燒焦的尸体的殘骸。”

  哈珀頓時火冒三丈。他說:

  “格倫郡怎么啦?傳染上暴力啦?不要跟我說我們現在有起大案!”他問:“他們弄清車號了嗎?”

  “沒有,長官。但是通過發動机號他們會查明的。他們認為是一輛米諾安14。”

第八章

1

  亨利。克利瑟林爵土几乎目不斜視地穿過尊皇飯店的休息大廳。他心事重重。下意識里他猜一定有什么事正要發生。

  亨利爵士上樓時心里想,是什么事會使他的朋友突然這么緊急地召喚他。康韋.杰弗遜不屬于這類人,他想一定是發生了极不尋常的事。

  見面后杰弗遜沒有拐彎抹角浪費時間。他說:

  “很高興你來了。愛德華茲,給亨利爵土倒杯酒。坐吧,老兄。我想你什么還沒有听說吧?報紙還沒有刊登?”

  亨利爵土搽搖頭,他開始好奇。

  “發生了什么事?”

  “謀殺。我被牽連進去,還有你的朋友班特里一家。”

  “阿瑟和多利·班特里?”克利瑟林似乎不相信。

  “是的,瞧,尸体是在他們家被發現的。”

  康韋·杰弗遜簡明扼要地把情況講了一遍。亨利爵士一言不發地听著。他們兩人都善于把握事情的關鍵。亨利爵士任都市警察專員時就以能迅速抓住要害而聞名。

  听完后他說:“這件事很不尋常。你對班特里——家的介入怎么看?”

  “就是這個讓我擔心。瞧,亨利,我看似乎可能是因為我認識他們才使我和這個案子有關。這是我能找到的惟一聯系。我想他們兩個以前誰都沒有見過那女孩。他們也是這樣說的,而且我們沒理由不相信他們。他們根本不可能認識她。有沒有可能她是在別的地方被誘騙后尸体被故意放到我的朋友家?”

  克利瑟林說:

  “我看這樣說牽強附會。”

  “但這是可能的。”另一個堅持說。

  “是的,但是不可能發生。你想讓我做什么?”

  康韋·杰弗遜苦澀地說:

  “我是個殘疾人,一直在試圖掩蓋這一事實——拒絕面對它——但是現在它卻找到了我。我不能按自己的意志行事,提問題,調查情況。我只能老老實實地呆在這里,等待好心的警察向我施舍點零零碎碎的消息。順便問一下,你認識拉德福郡的警察局長梅爾切特嗎?”

  “是的,我見過他。”

  亨利的腦海里閃現出一個人。那是在他穿過休息廳時注意到的一張臉和身影。一個背部直挺、面孔熟悉的老婦人。他想起了和梅爾切特的最后一次見面。

  “你的意思是讓我做一個業余偵探?這個我不在行。”

  杰弗遜說:

  “說得對,你不是業余的。”

  “也不再是職業的。我現在已經退休了。”

  杰弗遜說:“那就更簡單了。”

  “你是說,如果我現在還在倫敦警察廳就無法介入?太對了。”

  “事實上,”杰弗遜說,“憑你的經驗,你完全可以插手這個案子。你給予的任何合作都會受到歡迎。”

  克利瑟林慢慢說:

  “我同意,這在禮節上是允許的。可你到底想要什么,康韋?找出殺害那女孩的凶手?”

  “正是如此。”

  “你自己沒有一點儿頭緒?”

  “沒有。”

  亨利爵士緩緩說:

  “你可能不相信我的話,不過現在樓下的休息廳里就坐著一位解謎專家。在這方面她比我強,而且十有八九她可能知道內情。”

  “你說什么?”

  “在樓下的休息廳里,靠左邊第三根柱子,坐著一位老婦人,她有一張宁靜可愛的老處女的臉孔和一個能探測人類不軌隱秘的頭腦,她把它視為生活的一部分。她叫瑪波小姐,來自圣瑪麗·米德村,距离戈辛頓一英里半,她是班特里家的朋友——而且,說起犯罪的事,她是最在行的。”

  杰弗遜皺起濃眉,眼睛盯著他說:

  “你在開玩笑。”

  “沒有,我沒開玩笑。剛才你提到梅爾切特。我最后一次看見梅爾切特時,鄉下發生了一起悲劇。一個女孩据說是自己溺死的。警方怀疑不是自殺,而是謀殺。警方的猜測完全正确,警方還認為知道是誰干的。和我在一起的還有瑪波老婦人,她慌亂不安。她說恐怕警方抓錯了人。她雖然沒有證据,可是她知道誰是凶手。她遞給我一張紙,上面寫了一個名字。老天爺作證,杰弗遜,她說對啦:“康韋·杰弗遜的眉毛縮得更緊了。他不相信地咕噥:

  “我猜那是女人的直覺。”他怀疑地說。

  “不,她不這么說。她管這叫專業知識。”

  “這是什么意思?”

  “這個,你知道,杰弗遜,我們警察工作要用到它。如果發生了人室盜竊案,通常我們非常清楚是誰干的——也就是說,我們了解那伙慣犯。我們了解某類盜竊犯的某种特殊行為。瑪波小姐擁有一些非常有趣的、盡管有時候是微不足道的、取自于鄉下生活的類似的經驗。”

  杰弗遜表示怀疑地說:

  “對一個在演戲環境中長大,并且一生可能從未到過鄉下的女孩,她能知道些什么呢?”

  “我認為,”亨利·克利德林爵士堅決地說,“她也許知道一些。”

2

  亨利爵士出現在瑪波小姐面前時,她露出滿臉喜色。

  “哦,亨利爵士,在這見儿到您真是太榮幸了。”

  亨利爵士殷勤地說:

  “見到您才是我的榮幸。”

  瑪波小姐紅著臉小聲說:“您真是太好了。”

  “您住在這里?”

  “噢,實際上是我們。”

  “我們?”

  “班特里夫人也在這里。”她目光敏銳地看著他。“你听說了嗎?看得出來你已經知道了。太可怕了,是不是?”

  “多利·班特里在這里干什么?她丈夫也在嗎?”

  “他不在。他倆對這件事的反應非常不同。班特里上校真是個可怜的人,——旦發生類似的事,他就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或到農場去。你瞧,就像烏龜一樣把頭縮進去,希望沒人注意他。多利則大不一樣。”

  “實際上,多利几乎很快活,是不是?”亨剩爵土說,他非常了解他的老朋友。

  “這個——呃——是的。可怜的人儿。”

  “她帶你一塊儿來這里,是想讓你為她把帽里的兔子變出來吧?”

  瑪波小姐鎮定自若地說:

  “多利認為換個環境對她有好處,她不想一個人來。”她看著他,眼里發出柔和的光亮。“不過,你對她的描述很准确。然而我根本幫不上什么忙,所以這叫我很難堪。”

  “你沒有一點儿頭緒?鄉下沒有類似的事嗎?”

  “我對這件事知道的還不多。”

  “我想這個我可以補上。瑪波小姐,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他把事情的過程簡短地敘述了一遍。瑪波小姐興致勃勃地听著。

  “可怜的杰弗遜先生,”她說,“多么悲傷的故事。那些可怕的事故。留下他瘸腿活著似乎比讓他死了更殘忍。”

  “确實是。這也是為什么他的所有朋友如此敬慕他的原因,他戰胜痛苦和身体殘疾的不屈不撓的精神著實讓人感動。”

  “是啊,他真了不起。”

  “只有一件事讓我無法理解,那就是他為什么突然問對那個女孩傾注了那么多的愛心。當然,她可能具有一些极為优秀的品質。”

  “可能沒有。”瑪波小姐平靜地說。

  “你這樣認為嗎?”

  “我想她的品質和這沒有關系。”

  亨利說:

  “你知道,他可不是那种卑鄙的老家伙。”

  “哦,不,不!”瑪波小姐的臉變得緋紅。“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說的是——他非常渴望——他只不過在找一個聰明可愛的女孩填補他死去的女儿的位置一而這個女孩看到了自己的机會,為此她使出了渾身解數!我知道這听上去很冷酷,但這類事我見的太多了。比如說哈伯脫先生家的那個年輕女佣。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很安靜,懂禮貌。哈伯脫先生的姐姐被叫去護理一個臨死的親屬,等她回來后發現那女孩變得盛气凌人,坐在起居室里又說又笑,不戴帽子或圍裙。哈伯脫小姐嚴厲地說了她,那女孩极為無禮。后來,老哈伯脫先生把他姐姐叫去,對她說他認為她為他料理家務太久了,他要另作安排,讓哈伯脫小姐目瞪口呆。

  “鄉下出了如此的丑聞,而可怜的哈伯脫小姐卻不得不离開,她极為不适地在伊斯特本住下。人們當然會說閒話,但是我相信沒有發生任何不軌的事——那老家伙只不過覺得听一個年輕活潑的女孩說他多么聰明有趣遠比听他姐姐沒完沒了地絮叨他的毛病更令他愉快,盡管他姐姐是個理財能手。”

  瑪波小姐停了一會儿后又說:

  “還有藥店的巴杰爾先生。他惟恐對那位賣洗滌用品的年輕小姐照顧不周。他對他太大說他們必須待她如女儿一般并讓她搬進來住。巴杰爾太大根本不這么看。”

  亨利爵士說:“要是她是他生活階層里的一個女孩——

  一個朋友的孩子一一”瑪波小姐打斷了他,“哦!但是在他看來那也不會令人滿意。這就像科菲圖阿國王和那個乞丐少女。如果你真的是個非常孤獨疲憊的老人,而且如果你自己的家人忽視了你,那么,善待一個完全被你折服的人(這樣說非常夸張,但我希望您明白我的意思)——瞧,那樣有趣得多。它使你覺得自己很偉大——是一位仁慈的君主:受恩惠的人很可能頭暈目眩,而這當然讓你自我感覺相當不錯。”她停了停又說:“你知道,巴杰爾先生給他店里的那個女孩買了一些确實叫人難以置信的禮物,一只鑽石手鍋和一台非常昂貴的收音電唱兩用机。這些東西花了他的不少積蓄。然而,巴杰爾太大比可怜的哈伯脫小姐聰明得多(婚姻,當然起作用),她不厭其煩打探出一些情況。當巴杰爾先生發現那女孩和賽馬場的一個令人討厭的年輕人約會并把手鐲當掉的錢給了那小伙子后——這件事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接下來的圣誕節巴杰爾送給他太太一個鑽戒。”

  她那令人愉快的、敏銳的目光和亨利爵士的目光相遇。

  他猜她講這些是想暗示什么。他說:

  “你是不是說如果魯比·基恩的生活里有位年輕人,我的朋友對她的態度就會改變?”

  “這是可能的。我敢說一兩年后,他也許會親自為她操辦婚事——盡管否定的可能性更大——男人通常都很自私。但是我可以肯定,如果魯比·基恩有個男朋友,她會盡力隱瞞不讓別人知道。”

  “那位年輕人也許對此很不高興?”

  “我想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你知道,她的表姐,今天上午去過戈辛頓的那個年輕女人,她看上去無疑對死了的那女孩非常生气。你告訴我的這些情況解釋了一切。毫無疑問,她渴望從中受益。”

  “事實上她是一個冷血動物?”

  “也許這個結論太草率。這可怜的人儿不得不自己謀生,你不能期望她多愁善感——因為一個富有的男人和女人——你是這樣描述加斯克爾先生和杰弗遜夫人的——還要騙取一大筆從道義上講根本不屬于他們的錢。我看特納小姐是個頭腦冷靜、雄心勃勃的年輕女人,她脾气好,非常懂得生活之樂。有點像杰西·戈爾登,那個面包師的女儿。”

  “她怎么啦?”亨利爵士問。

  “她接受過保育員的訓練,嫁給了某一家一個從印度回來休假的儿子。我想她是一個很不錯的妻子。”

  亨利爵士又回到前面的話題,他說:

  “你想是什么使我的朋友康韋·杰弗遜突然產生了這种:科菲圖阿情結,如果您愿意這樣說的話。”

  “也許有原因。”

  “什么原因?”

  瑪波小姐有點猶豫地說:

  “我想——當然這只是猜測——也許他的女婿和儿媳想再次結婚。”

  “對此他不可能反對吧?”

  “哦,不,不反對。但是,你必須從他的角度來看這件事。

  他遭受過可怕的打擊和損失——他們也一樣。這三個喪失親人的人生活在一起,維系他們的東西就是他們共同蒙受過的災難。我親愛的母親過去常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加斯克爾先生和杰弗遜夫人還年輕,不知不覺地他們開始坐立不安,他們討厭把他們和過去的痛苦系在一起的紐帶。老杰弗遜感覺到了他們的這种變化,他突然無緣故地渴望慰藉。男人通常很容易覺得被人忽視。在哈伯脫先生家是哈伯脫小姐走人。在巴杰爾家,巴杰爾太太推祟招魂術,總是出去參加降魂會。”

  “我必須說,”亨利爵士懊悔地說,“我不喜歡你把我們所有的人都歸為一般常見的那一類人。”

  “亨利爵士,無論在什么地方,人的本性都相差無几。”

  亨利爵士厭惡地說:

  “哈伯脫先生!巴杰爾先生:還有可怜的康韋:我討厭介入個人的私事。不過你們鄉下有沒有可以和我這樣卑微的人相類似的人呢?”

  “哦,當然有,布里格斯先生。”

  “誰是布里格斯?”

  “他是老宅的一級園丁,那里曾經有過的最好的人。他對手下的園林工什么時候在偷懶知道得清清楚楚——非常不可思議:他手下只有三個男勞動力和一個小男孩,可那個地方比六個人管理的還好。他栽种的香豌豆多次獲得頭等獎。他現在退休了。”

  “像我一樣。”亨利爵士說。

  “但是他還做點臨時工——為他喜歡的那些人。”

  “啊,”亨利爵士說,“又像我,正是我目前干的——臨時工——幫一位老朋友。”

  “兩位老朋友。”

  “兩位?”亨利爵士看上去有點迷惑不解。

  瑪波小姐說:

  “我想你指的是杰弗遜先生。可我指的不是他,我指的是上校和班特里夫人。”

  “哦——哦——我明白了——”他机警地問:“所以我們開始談話時你說班特里夫人是‘可怜的人儿’?”

  “是的。她還沒有意識到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是因為我有更多的經驗。瞧,亨利爵士,在我看來,像這類的犯罪案子很有可能永遠都無法破解。就像布賴頓市的卡車謀殺案。

  要是發生這种事,那班特里一家就慘了。班特里上校和几乎所有的退役軍人一樣,异常敏感。對公眾的輿論极為重視。

  有段時間他可能注意不到,但不久他就會明白一切。這儿一點怠慢,那儿一點冷落,邀請被拒絕,編造的借口——然后,等他慢慢地明白了,他就會縮回殼內,日子非常難熬。”

  “瑪波小姐,听听我對您的理解對不對。你是說,因為尸体是在他家里發現的,人們就會認為他和這件事情有關?”

  “當然2我相信他們現在就在到處說。他們還會越說越起勁。人們會冷淡班特里一家,會回避他們。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必須查明真相,為什么我和班特里夫人一起來這里的原因。公開的譴責是另一回事——對一個士兵來說這很容易對付。他憤慨,他有机會拼搏。而這种流蜚語會擊垮他——會擊垮他們兩個。所以我們必須查明真相。”

  亨利爵士說: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尸体在他家里?一定有某种解釋。

  某种聯系。”

  “哦,當然。”

  “人們最后在這看見那女孩的時間大約是十一點差二十。根据驗尸報告,午夜時她已經死了。戈辛頓离這里大約十八英里。其中十六英里的路面很好走,直到拐离公路。馬力大的車用不了半小時就可以跑完這段路程。事實上所有的車都可以用三十五分鐘跑完。可是我不明白為什么有人要在這里殺死她,然后把尸体運到戈辛頓,或先把她帶到戈辛頓,然后在那儿勒死她。”

  “你當然不明白,因為經過本來就不是這樣。”

  “你是說那個開車帶她出去的家伙在勒死她后決定把尸体扔進附近第一個方便可行的屋里?”

  “我不這樣看。我認為這里面有一個周密的計划。而計划出現了偏差。”

  亨利爵士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為什么那個計划出了偏差?”

  瑪波小姐非常抱歉地說:

  “常有這樣的怪事發生,不是嗎?如果我說這個計划的差錯是由于人的脆弱和敏感所致,你不會相信吧?但是我相信情況就是這樣——而且——”

  她停了下來。“班特里夫人來了。”

第九章

  和班特里太大一起來的還有阿德萊德·杰弗遜。班特里太太走向亨利爵士,她喊道:“是你?”

  “沒錯,是我。”他和善地握住她的雙手。“B夫人,我無法告訴你我對所發生的一切感到多么難過。”

  班特里太大机械地說:

  “不要叫我B夫人!”然后繼續說:“阿瑟沒有來。他把整件事看得太嚴重了。瑪波小姐和我來這作點調查。你認識杰弗遜夫人嗎?”

  “當然認識。”

  他們握完手后,阿德萊德·杰弗遜說:

  “你去看過我公公了嗎?”

  “是的,去過了。”

  “太好了。我們都替他擔心。這件事對他震動太大。”

  班特里太大說:

  “我們去陽台上邊喝邊談。”

  他們四個人走到陽台的盡頭,馬克·加斯克爾正獨自一人坐在那儿。

  他們隨便交談了几句,等洒水一到,班特里太大便以她往日熱衷于直接行動的熱情切入主題。

  “我們可以開始談嗎?”她說,“我的意思是,我們都是老朋友——除了瑪波小姐,而她對犯罪無所不知。還有,她愿意幫忙。”

  馬克·加斯克爾有些迷惑地望著瑪波小姐。他猶豫不定地說:

  “你—一呃——寫偵探小說嗎?”

  他曉得寫偵探小說的那些人最讓人難以相信。身穿過時的老處女服飾的瑪波小姐看上去尤其像這一類人。

  “哦,不,我還沒有那個本事。”

  “她非常了不起。”班特里太大急切地說,“現在我不能解釋,不過她确實了不起。好了,艾迪,我想知道一切。這個女孩到底怎么樣?”

  “嗯——”阿德萊德·杰弗遜停頓了一下,她看了看馬克,然后略帶笑意地說:“你真是直截了當。”

  “你喜歡她嗎?”

  “不,當然不喜歡。”

  “她到底怎么樣?”班特里太太轉而又問馬克·加斯克爾。馬克謹慎地說:“一個普通的淘金者。她對自己那一套很在行,把杰弗拴得牢牢的。”

  他們兩人都稱杰弗遜為杰弗。

  亨利爵士不滿地看著馬克,他想:

  “不謹慎的家伙。說話不應該這樣沒有遮掩。”

  他一直都對馬克·加斯克爾存有一絲不滿。這個男人有魅力,但是不可靠——說的太多,有時候愛自夸——亨利爵士認為不能太相信他。他有時候想康韋·杰弗遜是否會有同樣的感覺。

  “難道你們就不能做點什么?”班特里太太追問。

  馬克干巴巴地說:

  “如果我們能及時料到的話。”

  他看了一眼阿德萊德,后者臉色微紅。他的那一瞥帶有責備。

  她說:

  “馬克認為我應該早就料到要發生的事。”

  “艾迪,你丟下老小孩獨自一個人的時間太多了。网球課、還有其它等等。”

  “唉,我必須做些鍛煉。”她歉意地說,“無論怎樣,我做夢也不會想到——”

  “不會的,”馬克說,“我們兩個誰都想不到的。杰弗一直是個頭腦冷靜、明智的人。”

  瑪波小姐開口了。

  “男人,”她用那种老處女的口吻提及男性,仿佛后者是一种野生動物,“經常不像他們看上去那么冷靜。”

  “你說得對。”馬克說,“不幸的是,瑪波小姐,我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們不知道老伙計是怎么看待那些枯燥無味、俗气的小把戲。但是有人讓他高興、感興趣,我們也高興。我們認為她不會妨礙誰。不會妨礙誰!但愿我擰斷了她的脖子!”

  “馬克,”艾迪說,“注意你的嘴。”

  他朝她迷人地露齒一笑。

  “我想我必須注意。不然人們會認為我真的擰斷了她的脖子。唉,我想反正我已經受到怀疑了。如果有人對那女孩的死感到高興的話,那就是艾迪和我。”

  “馬克,”杰弗遜夫人半嗔半笑地喊了起來,“你真的不能這樣!”“好吧,好吧。”馬克和解似的說,“但是我真的想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們尊敬的老岳父決定把五万英鎊投到這個膚淺、愚蠢、狡猾的小貓身上。”

  “馬克,你不能這樣——她已經死了。”

  “是的,她死了,可怜的小東西。話說回來,她為什么不能用老天爺賦予她的武器呢?我有什么權利去評价別人?我自己的一生中就干過不少令人討厭的事。這樣說吧,魯比有權預謀策划,而我們太傻,沒有及早看穿她的把戲。”

  亨利爵士說:

  “當康韋告訴你他打算收養這個女孩時,你怎么說的?”

  馬克伸出雙手。

  “我們能說什么?艾迪總像個小婦人;她自制力极強,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很勇敢。我決心以她為榜樣。”

  “要是我就會大吵大鬧!”班特里太大說。

  “唉,說實話,我們也沒有權利大吵大鬧。錢是杰弗的。

  我們不是他的骨肉。他對我們一直都非常好。所以我們除了吞食苦果,別無辦法。”接著他又謹慎地加上一句:“但是我們不喜歡小魯比。”

  阿德萊德·杰弗遜說:

  “要是另一類的女孩就好了。你們瞧,杰弗有兩個教子。

  如果是其中的任何一個——那,我們也能理解。”她又有點怨恨地加上一句:“杰弗似乎一直都非常喜歡彼得。”

  “當然。”班特里太大說,“我早就知道彼得是你第一個丈夫的孩子——但是我總是忘記,總把他看成是杰弗遜先生的外孫。”

  “我也是。”阿德萊德說。瑪波小姐在椅子里轉了一下身,阿德萊德聲音里的某种口气引起了她的注意。

  “都是喬西的錯,”馬克說,“是喬西把她弄來的。”

  阿德萊德說:

  “哦,不過你肯定認為這不是故意的,是吧?喏,你一直都很喜歡喬西。”

  “是的,我确實喜歡她。我覺得她討人喜歡。”

  “她把那女孩弄來純系偶然。”

  “你知道,喬西是個非常有頭腦的人。”

  “沒錯,不過她無法預料——”

  馬克說:

  “是的,她無法預料。我承認這點。我并沒有指責她策划了這一切。但是我敢肯定她早在我們之前就看出了事情的苗頭,而她對此一直保持沉默。”

  阿德萊德歎了口气說:

  “我想這件事誰也不能怪她。”

  馬克說:

  “哦,我們什么事都怪不上任何人!”班特里太太問:

  “魯比·基恩很漂亮嗎?”

  馬克盯著她。“我以為你已經見過——”

  “哦,是的,我見過她——她的尸体。可是你知道,她是被勒死的,無法看清——”她顫栗起來。

  馬克邊想邊說:

  “我認為她一點也不漂亮。如果不化妝肯定不行。一張于瘦的臉、沒什么下巴,牙齒七高八低,難以歸類的鼻子“听上去令人作嘔。”班特里太大說。

  “哦,不,不是的。像我所說的,化了妝后,她看上去相當不錯。你說呢,艾迪?”

  “是的,相當不錯,粉紅粉紅的,她的藍眼睛很漂亮。”

  “沒錯,孩子般的天真眼神,她的睫毛涂得濃黑,使她的藍色眼睛很突出。當然,她的頭發染過。真的,我一想到顏色——無論如何,在人為的顏色方面——她偽裝得有些像羅莎蒙德——你們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我敢說就是這一點吸引了老伙計。”

  他歎了口气。

  “唉,這是一件不愉快的事。糟糕的是艾迪和我對她的死真的感到高興——”

  他壓住了阿德萊德的抗議。

  我們不是他的骨肉。他對我們一直都非常好。所以我們除了吞食苦果,別無辦法。”接著他又謹慎地加上一句:“但是我們不喜歡小魯比。”

  阿德萊德·杰弗遜說:

  “要是另一類的女孩就好了。你們瞧,杰弗有兩個教子。

  如果是其中的任何一個——那,我們也能理解。”她又有點怨恨地加上一句:“杰弗似乎一直都非常喜歡彼得。”

  “當然。”班特里太大說,“我早就知道彼得是你第一個丈夫的孩子——但是我總是忘記,總把他看成是杰弗遜先生的外孫。”

  “我也是。”阿德萊德說。瑪波小姐在椅子里轉了一下身,阿德萊德聲音里的某种口气引起了她的注意。

  “都是喬西的錯,”馬克說,“是喬西把她弄來的。”

  阿德萊德說:

  “哦,不過你肯定認為這不是故意的,是吧?喏,你一直都很喜歡喬西。”

  “是的,我确實喜歡她。我覺得她討人喜歡。”

  “她把那女孩弄來純系偶然。”

  “你知道,喬西是個非常有頭腦的人。”

  “沒錯,不過她無法預料——”

  馬克說:

  “是的,她無法預料。我承認這點。我并沒有指責她策划了這一切。但是我敢肯定她早在我們之前就看出了事情的苗頭,而她對此一直保持沉默。”

  阿德萊德歎了口气說:

  “我想這件事誰也不能怪她。”

  馬克說:

  “哦,我們什么事都怪不上任何人!”班特里太太問:

  “魯比·基恩很漂亮嗎?”

  馬克盯著她。“我以為你已經見過——”

  “哦,是的,我見過她——她的尸体。可是你知道,她是被勒死的,無法看清——”她顫栗起來。

  馬克邊想邊說:

  “我認為她一點也不漂亮。如果不化妝肯定不行。一張于瘦的臉、沒什么下巴,牙齒七高八低,難以歸類的鼻子“听上去令人作嘔。”班特里太大說。

  “哦,不,不是的。像我所說的,化了妝后,她看上去相當不錯。你說呢,艾迪?”

  “是的,相當不錯,粉紅粉紅的,她的藍眼睛很漂亮。”

  “沒錯,孩子般的天真眼神,她的睫毛涂得濃黑,使她的藍色眼睛很突出。當然,她的頭發染過。真的,我一想到顏色——無論如何,在人為的顏色方面——她偽裝得有些像羅莎蒙德——你們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我敢說就是這一點吸引了老伙計。”

  他歎了口气。

  “唉,這是一件不愉快的事。糟糕的是艾迪和我對她的死真的感到高興——”

  他壓住了阿德萊德的抗議。

  “艾迪,這樣沒用;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的感覺和你一樣。而我不想假裝:但是同時,我對杰弗真的非常擔心,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我——”

  他停下來,眼睛盯著從休息廳通往陽台的門。

  “好啦,好啦——看誰來了。艾迪,你真是個肆無忌憚的女人。”

  杰弗遜夫人回過頭,叫了一聲,然后站起來,臉上泛起紅暈。她沿著陽台快步朝一位高個子的中年男人走去,那人有張瘦瘦的、黝黑的臉,正猶豫不決地向四周張望。

  班特里太大說:“那不是雨果·麥克萊思嗎?”

  馬克·加斯克爾說:

  “正是雨果·麥克萊思。別名威廉·多賓。”

  班特里太太小聲說:

  “他很忠實,是不是?”

  “像狗一樣忠實。”馬克說,“艾迪只須吹聲口哨,雨果就會一路小跑從世界任何一個角落赶來,他總希望有一天她會嫁給他。我敢說她會的。”

  瑪波小姐愉快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她說:

  “哦。浪漫的戀情?”

  “屬于好的傳統的那一類,”馬克向她保證說,“已經有好几年了,艾迪是那种女人。”

  他想想又補充道:“我猜今天早上艾迪給他打了電話。

  她沒有告訴我。”

  愛德華茲沿著陽台一步步走來,他在馬克身邊停下。

  “對不起,先生。杰弗遜先生想見您。”

  “我馬上就來。”馬克從椅子上跳起。

  他朝眾人點點頭,說了聲“回頭見”便离去了。

  亨利爵士傾身歪向瑪波小姐。他說:

  “你看誰是這起犯罪的主要受益人?”

  瑪波小姐若有所思地看著站在一邊和老朋友說話的阿德萊德·杰弗遜說:

  “你瞧,我認為她是一個非常專注的母親。”

  “哦,她是的。”班特里太太說,“她全身心都在彼得身上。”

  “她是那种誰都喜歡的女人,”瑪波小姐說,“那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結婚的女人。我不是指那种專討男人喜歡的女人——那個完全不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亨利爵士說。

  “你們兩人的意思是,”班特里太大說,“她是一個好听眾。”

  亨利爵士笑了。他說:

  “那么馬克·加斯克爾呢?”

  “啊,”瑪波小姐說,“他是個狡猾的家伙。”

  “請問鄉下可有類似的人?”

  “卡吉爾先生,那個建筑工人。他哄騙很多人為他們的房子做一些他們從未想做的事。而他為此向他們收取了高額費用!但是他總能合理地解釋他的賬單。一個狡猾的家伙。他和錢結了婚。依我看,加斯克爾先生也一樣。”

  “你不喜歡他。”

  “不,我喜歡他。大多數女人都會喜歡他。不過他騙不了我。我認為他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人,但是,他話太多,這一點也許不明智。”

  “不明智這個詞太恰當了。”亨利爵士說,“馬克不注意的話會自我麻煩。”

  一個身穿白色法蘭絨衣服的高個黑皮膚年輕人走出通向陽台的台階,他停住腳,看著阿德萊德·杰弗遜和雨果·麥克萊思。

  “而那一位,”亨利爵士樂于施教地說,“我們可以稱他為有關的當事人。他是個職業网球手和舞蹈家——雷蒙德·斯塔爾,魯比·基恩的搭檔。”

  瑪波小姐感興趣地看著他說:

  “他長得很帥,是不是?”

  “大概是吧。”

  “別那么可笑,亨利爵士。”班特里太太說,“什么大概是,他就是帥。”

  瑪波小姐小聲說:

  “我想杰弗遜夫人說過她一直在上网球課。”

  “簡,你這樣說是什么意思?”

  瑪波小姐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直率的問題,小彼得·卡莫迪已經從陽台走了過來。他對亨利爵士打招呼:

  “我說,你也是偵探嗎?我見過你和那位警監談話——

  那個胖于是個警監,是不是?”

  “非常對,我的孩子。”

  “有人告訴我說你是從倫敦來的非常了不起的偵探。蘇格蘭場的廳長或類似什么的。”

  “書里的警察廳廳長通常都是個一點沒用的笨蛋,是不是?”

  “哦,不,現在不同了。人們不再取笑警察了。你知道凶手是誰嗎?”

  “恐怕還不知道。”

  “被得,你覺得這件事很來勁是嗎?”班特里太大問。

  “哦,非常有趣。給生活帶來一點變化,不是嗎?我一直在到處搜索,看能否找到任何線索,可惜我不走運。不過我有一個紀念品。你們想看看嗎?奇怪,媽媽讓我把它扔掉。

  我确實認為做父母的有時候太苛刻了。”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火柴盒。推開后,他向大家展示他的寶貝。

  “看,一塊指甲殼。她的指甲:我准備把它命名為‘被謀殺的女人的指甲’并把它帶回學校。你們不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紀念品嗎?”

  “你從哪里弄來的?”瑪波小姐問。

  “瞧,這真是有點運气。因為我當時不知道她會被人謀殺。這件事發生在昨晚吃飯前。魯比的指甲勾住了喬西的披巾,被扯裂了。媽媽替她把指甲剪掉,然后交給我,讓我把它扔進廢紙簍,我本來是想這么做的,可是我卻把它放進了衣兜。今天早上我想了起來,于是看它是否還在口袋里,結果還在。所以現在我把留下來做紀念。”

  “惡心。”班特里太大說。

  彼得禮貌地說:“哦,你這樣看嗎?”

  “還有別的紀念品嗎?”亨利爵士問。

  “呢,我不知道。也許有吧。”

  “說明白點,年輕人。”

  彼得沉思地看著他,然后拿出一個信封,從信封里他又抽出一條褐色的東西。

  “這是那個叫喬治·巴特利特的小伙子的一截鞋帶。”

  他解釋道。“今天早上我看見他的鞋放在門外就弄了點以防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他是那個凶手唄。他是最后看見她的人,要知道,這總是令人非常怀疑。現在該吃晚飯了吧?我餓坏了。午茶和晚飯相隔的時間似乎總是那么長。喂,那是雨果叔叔。

  我不知道媽媽叫他來了。我猜是她叫他來的。她碰到難辦的事總是這樣。喬西來了。嗨,喬西!”

  約瑟芬·特納沿著陽台走來,她停了下來,看見班特里太大和瑪波小姐在場,她好像非常吃惊。

  班特里太大歡快地說:

  “你好,特納小姐。我們來這探听點消息!”

  喬西內疚地朝周圍看看。她壓低嗓音說:

  “這事糟透了。還沒人知道。我的意思是,報紙還沒有刊登。我想大概人人都會向我提問,這太別扭了。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她向瑪波小姐投去求助的目光。瑪波小姐說:“是啊,恐怕你的處境將會很困難。”

  喬西感激她的這种同情。

  “瞧,普雷斯科特先生對我說:‘不要談這件事。’說起來容易,但是肯定每個人都會問我,而你又不能得罪人,是不是?普雷斯科特先生說他希望我能像往常一樣做事——這件事使他不太高興,我當然想盡力而為。而且我真不明白為什么要把這件事全歸罪于我。”

  亨利爵士說:

  “特納小姐,你不介意我向你提一個直率的問題吧?”

  “哦,請隨便問吧。”喬西說這話時有點言不由衷。

  “就整件事來講,你和杰弗遜夫人及加斯克爾先生之間有什么不快嗎?”

  “您的意思是關于這起謀殺?”

  “不,我指的不是謀殺。”

  喬西站在那里,手指疊在一起。她悶悶不樂地說:

  “唉,有也沒有。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他倆誰也沒說什么。但是我覺得他們怪罪于我——我的意思是,杰弗遜先生非常喜歡魯比。可這不是我的錯,對不對?這樣的事時有發生,我事先做夢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一點也沒想到——我非常吃惊。”

  她的話讓人覺得似乎的的确确出于真心。

  亨利爵士和藹地說:

  “我非常相信這點。但是一旦發生了這樣的事呢?”

  喬西仰起頭來。

  “喏,這是運气,是不是?有時候每個人都有權享有一點運气。”

  她略帶質問似的看看每一個人,然后穿過陽台,走回飯店內。

  彼得說:

  “我想不是她干的。”

  瑪波小姐喃喃道:

  “那塊指甲殼很有意思。要知道,這件事一直困扰著我——怎么解釋她的指甲。”

  “指甲?”亨利爵士問。

  班特里太太解釋說:“死了的那個女孩的指甲非常短,如簡所說,這當然有點不對頭。像她那樣的女孩毫無疑問都留長指甲。”

  瑪波小姐說:

  “不過,如果她撕裂了一處,當然她可能會把其余的指甲剪齊。他們在她的房間里發現指甲殼了嗎?”

  亨利爵士好奇地看著她說:

  “等哈珀警監回來后我問問他。”

  “從哪回來?”班特里太太問。“他沒有去戈辛頓嗎?”

  亨利爵士嚴肅地說:

  “沒有去。又發生了一場悲劇。采石場有一輛燒毀的汽車——”

  瑪波小姐屏住气。

  “車里有人嗎?”

  “恐怕有。”

  瑪波小姐邊想邊說:

  “我想是那個失蹤的女童子軍——佩興斯——不對,帕梅拉·里夫斯。”

  亨利爵士盯著她。

  “瑪波小姐,你究竟為什么這樣想?”

  瑪波小姐的臉變得誹紅。

  “是這樣,電台播出這個女孩從家里失蹤了——從昨晚。她家在戴恩利谷;离這儿不太遠。人們最后看見她是在戴恩伯里丘陵舉行的女童子軍集會上。這确實很接近。實際上,回家的路上她必須經過戴恩茅斯。所以,這一切都很吻合,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可能她看到——或听到了——

  任何人都不允許看或听的事情。如果是這樣,她當然會被凶手視為危險而必須除掉。像這樣的兩件事之間一定有聯系,你不這樣看嗎?”

  亨利爵士壓低聲音說:

  “你認為是——第二起謀殺?”

  “為什么不呢?”她平靜地看著他。“當一個人干了一次殺人的勾當,他還會干第二次,不是嗎?甚至第三次。”

  “第三次?你不會認為還會有第三起謀殺吧?”

  “我認為這很有可能……是的,我認為可能性极大。”

  “瑪波小姐,”亨利爵士說,“你讓我感到害怕。你知道誰會被謀殺呢?”

  瑪波小姐說:“我有一個非常好的主意。”

第十章

1

  哈珀警監站在那里看著那堆被燒得變了形的金屬。燒毀的汽車總讓人作嘔,更不要說還有一具燒焦了的黑乎乎的可怕尸体。

  維恩采石場位置偏僻,遠离居住區。雖然采石場离戴恩茅斯的直線距离實際上只有兩英里,但通往它的惟一一條路只比馬車道稍好一點,狹窄彎曲,凹凸不平。這個采石場已廢棄很久了,順這條小道來的只有那些尋找黑莓的不速之客。這個地方是處理汽車非常理想的場所。要不是一個名叫艾伯特·比格斯的工人上班途中碰巧看到天空中的火光,恐怕這輛車几個星期也不會被人發現。

  艾伯特·比格斯還在現場。雖然他該說的已在不久前說過了,可是他還是事無巨細地不斷重复那動人心魄的故事。

  “我說,這是怎么回事?我的天,那到底是什么?火光沖天。開始我想可能是營火,可是誰會在維恩采石場點營火?不對,我說,這一定是場大火。那到底是什么?那個方向沒有住房和農場啊。就在維恩那邊,就在那儿,沒錯。當時我不知道該做什么,這時格雷格警士正好騎車過來,我就告訴他了。這時火焰已經全沒了,不過我能說出在哪個方向。我對他說火光沖天。我說可能是垛干草。很可能有人踏上去,踩著了。我怎么也想不到會是輛車——更想不到會有人被活活燒死在里面。這是一場大悲劇,這一點毫無疑問。”

  格倫郡的警察一直忙碌著。照相机的卡塔聲不斷,燒焦了的尸体的位置被仔細地記下,之后警醫開始細致的檢查。

  警醫彈著手上的黑灰向哈珀走來,他雙唇緊閉。

  “干得很徹底。”他說,“只剩下一只腳和一只鞋的殘骸。

  雖然我們能從骨胳得到點情況,但是目前還無法斷定尸体是男的還是女的。不過那只鞋是黑色搭扣帶的那种——女學生穿的那种。”

  “鄰郡有一個女學生失蹤了,”哈珀說,“离這很近。十六歲左右的女孩。”

  “可能是她。”警醫說,“可怜的孩子。”

  哈珀不自在地說:“她還活著嗎?當——”

  “不,不,我想沒有。沒有試圖逃出的跡象。尸体就倒在車座上——一只腳伸著。我看她是死后被放在那里的。然后有人將車點燃以圖銷毀證据。”

  他停了下來,問:

  “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謝謝。”

  “好吧,那我走了。”

  警醫朝他的車走去。哈珀則走到正忙碌著的一個警佐身旁,此人是車案專家。

  后者抬起頭。

  “案情很清楚,長官。車上澆了汽油,是故意點燃的。那邊的樹篱里有三個空罐頭盒。”

  不遠處另一個人正在仔細整理從殘骸里搜尋出來的小東西。——只燒焦的黑皮鞋和一些燒焦變黑的殘塊。看見哈珀走近,他抬起頭說:

  “長官,看這個。這個能說明問題。”

  哈珀用手接過那個小東西。他說:

  “女童子軍制服上的紐扣?”

  “是的,長官。”

  “嗯,”哈珀說,“好像确實能說明問題。”

  哈珀為人正直善良,他感覺要嘔吐。先是魯比·基恩,然后是這個孩子,帕梅拉·里夫斯。

  他又問自己:

  “格倫郡怎么啦?”

  下一步他首先給自己的警察局長打電話,然后又和梅爾切特上校取得了聯系。帕梅拉·里夫斯是在拉德福郡失蹤的,而尸体卻是在格倫郡發現的。

  再下一件事不好做。那就是他必須通知帕梅拉·里夫斯的父母……

2

  哈珀警監按響了前門門鈴,他仔細地打量布雷塞德的正面。

  一個整洁的小別墅,大約占一英畝半的漂亮花園。近二十年中這种住房在鄉下隨處可見。退伍軍人、退休的公務員——等等這類人。他們是有教養的正派人;說得不好听些就是他們或許有點呆板沉悶。他們在孩子的教育上傾其所有。

  誰也不會把他們和悲劇聯系在一起。而現在悲劇卻找上門來了。他歎了口气。

  他被馬上領進了客廳,屋里有一—位蓄著白色髭須、表情嚴肅的男人和一位雙眼哭得紅腫的女人,看見他后他們立刻站了起來。里夫斯夫人急切地問:

  “你有帕梅拉的消息了?”

  她馬上又縮了回去,警監怜憫的目光仿佛是個打擊。

  哈珀說:

  “恐怕你們得有接受坏消息的心理准備。”

  “帕梅拉——”那女人的聲音發顫。

  里夫斯少校脫口說:

  “孩子——出事了?”

  “是的,先生。”

  “你是說她死了?”

  里夫斯夫人嚷道:

  “哦,不,不。”接著是一陣哭泣。里夫斯少校摟過妻子。

  他的嘴唇顫抖,眼睛詢問地看著低著頭的哈珀。

  “一場事故?”

  “不完全是,里夫斯少校。她是在廢棄的采石場一輛燒毀的汽車里被發現的。”

  “在車里?采石場?”

  他非常吃惊。

  里夫斯夫人完全崩潰了,她倒在沙發上,劇烈地抽泣。

  哈珀警監說:

  “你們如果愿意,我可以等一會儿再說。”

  里夫斯少校厲聲說:

  “這是怎么回事?是暴行?”

  “看上去是這樣,先生。所以如果不太為難你們的話,我想問你們几個問題。”

  “好吧,照你說的做。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們不應該浪費時間。但是我無法相信。誰會去傷害一個像帕梅拉這樣的孩子?”

  哈珀木然地說:

  “你們已向當地警方報案你們女儿失蹤的事。她离開這里去參加童子軍集會,你們等她回來吃晚飯。是這樣嗎?”

  “是的。”

  “她應該坐公共車回來?”

  “是的。”

  “她的童子軍伙伴說,集會結束后,帕梅拉說她要經戴恩茅斯去伍爾沃思,然后乘晚班車回家。你們覺得她這樣做很正常嗎?”

  “哦,是的。帕梅拉很喜歡去伍爾沃思。她經常夫戴恩茅斯購物。公共車沿公路走,离這大約只有十五英里。”

  “就你們所知,她沒有別的計划?”

  “沒有。”

  “她是不是要在戴恩茅斯見什么人?”

  “不,我肯定她不會。如果是,她會告訴我們的。我們說好等她回來吃晚飯。所以當很晚時候還不見她回來,我們就打電話報了警。她平常不這樣。”

  “您的女儿有沒有不良的朋友——也就是說,你們不喜歡的朋友?”

  “沒有,從來沒有這方面的麻煩。”

  里夫斯夫人含淚說:

  “帕梅拉只是個孩子。她人不像她的年齡那么大。她喜歡游戲等等。她一點也不成熟。”

  “你們認識一位住在戴恩茅斯尊皇飯店的喬治·巴特利特先生嗎?”

  里夫斯少校睜大眼睛。

  “從未听說過他。”

  “你想你女儿認識他嗎?”

  “肯定不認識。”

  接著他厲聲問:“他和這件事有什么關系?”

  “他是那輛被燒毀的米諾斯14汽車的車主。”

  里夫斯夫人喊道:“那么他一定是——”

  哈珀立刻說:

  “今天早些時候他報案說他的車不見了。昨天午飯時間車還在尊皇飯店的院子里。誰都有可能開走那輛車。”

  “難道沒有人看見誰開走的?”

  警監搖搖頭。

  “飯店一天里進進出出的車有數十輛。而米諾斯14是最常見的車。”

  里夫斯夫人哭道:

  “難道你們沒有采取什么行動?難道你們不想設法找到那個——那個干這件事的魔鬼?我的小女孩——哦,我的小女孩!她不是被活活地燒死的,是吧?哦,帕梅拉,帕梅“她沒有痛苦,里夫斯夫人。我向你保證車點燃時她已經死了。”

  里夫斯生硬地問:

  “她是怎么被殺害的?”

  哈珀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

  “不知道。大火燒毀了所有有關的證据。”

  他轉向倒在沙發上的六神無主的女人。

  “相信我,里夫斯夫人,我們正在盡一切努力。這只是調查核實的問題。遲早我們會找到昨天在戴恩茅斯見過你女儿的人以及和她在一起的人。你們知道這需要時間。我們會收到有關在這、那,或任何地方見過一個女童子軍的數十、數百份報告。這需要挑選和耐心一一但是我們最終會查明真相,別擔心。”

  里夫斯夫人間:

  “她——她在哪里?我能看她嗎?”

  哈珀警監又看了一眼女人的丈夫。他說:

  “警醫正在處理有關的一切事情。我建議你丈夫和我——

  起去履行所有的手續。同時,請你們盡量回憶帕梅拉所說過的任何話——也許當時你們沒有注意的—。些事會對了解案情會有所幫助。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某個偶然的字或詞語。這是你們能幫助我們的最好辦法。”

  他們兩個朝門口走去,里夫斯指著一張照片說:

  “那就是她。”

  哈珀專注地看著這張照片。照片上是一組曲棍球隊員。

  里夫斯指出站在隊伍中間的帕梅拉。

  “一個好孩子。”哈珀邊想邊看著照片上扎著辮子的女孩那張誠摯的臉。

  他想到了車里被燒焦的尸体,嘴巴頓時緊緊抿在一起。

  他暗自發誓決不讓謀殺帕梅拉·里夫斯的案子成為格倫郡的另一個不解之謎。

  他想魯比·基恩的事有可能是她自我的,而帕梅拉·里夫斯則完全是另一碼事。如果他曾見過一個好孩子,那就是她。他發誓不找出殺人凶手決不罷休。

第十一章

  一兩天后,梅爾切特上校和哈珀警監隔著前者的大桌子相視而坐。哈珀來馬奇,本哈姆的目的是交換情況。

  梅爾切特情緒低落地說:

  “好啦,我們知道我們的進展—或者說沒有進展!”“說沒有進展更合适,長官。”

  “我們要考慮兩起死亡,”梅爾切特說,“兩起謀殺。魯比·基思和帕梅拉·里夫斯。可怜的孩子,沒多少東西能驗明她的身份,但足夠了。她的父親已證實那只沒有燒毀的鞋是她的,還有這顆女童子軍制服上的紐扣。這家伙是個惡魔,警監。”

  哈珀警監輕聲說:

  “您說得對,長官。”

  “讓我稍感安慰的是車被點燃前她無疑已經死了。這可以從她被扔在車座上躺著的樣子推斷出來。可怜的孩子,可能是被擊中頭部。”

  “也可能是被勒死的。”哈珀說。

  梅爾切特緊盯著他。

  “你這樣看嗎?”

  “喏,長官,有類似的謀殺案。”

  “我知道。我已見過那女孩的雙親——她的母親都快瘋了。這件事太令人痛苦了,我們要解決的問題是——這兩起謀殺有聯系嗎?”

  “我認為肯定有。”

  “我也這么看。”

  警監陳述他的觀點:

  “帕梅拉·里夫斯參加了在戴思伯里丘陵舉行的女童于軍集會。她的同伴說她的表現一切正常,她很愉快。之后她沒有和三個同伴乘公共車返回梅德切斯特。她對她們說她要經戴恩茅斯去伍爾沃思,然后從那乘車回家。從丘陵地到戴恩茅斯的公路繞內地一大國。帕梅拉·里夫斯走的是一條捷徑、需要穿過兩處空曠地,一條羊腸小道和小路,然后就到了戴恩茅斯尊皇飯店附近。這條小路實際上經過飯店的西面。因此她有可能無意中听到或看到了什么——有關魯比·基恩的事——因而對凶手造成威脅——比方說,她听到凶手安排約魯比·基恩在那天晚上十一點鐘見面。

  他發覺被這個女學生听到了而不得不殺人滅口。”

  梅爾切特上校說:

  “哈珀,你是說殺害魯比·基恩是有預謀的——不是偶然的。”

  哈珀警監表示同意。

  “我相信是這樣,長官。雖然看上去像另一回事—像是突發暴力,一時的沖動或嫉妒——但是現在我覺得情況并不是這樣。不然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里夫斯家孩子的死因。如果她看見了案發事實,那就是夜里很晚的時候,大約晚上十一點左右。這個時候她還在尊皇飯店干什么?九點鐘她還沒有回家時,她的父母已經開始擔心了。”

  “另外一個可能就是她去戴恩茅斯見一個她父母和朋友都不認識的人,而她的死和另一起凶殺毫無關系。”

  “不,長官,我不認為如此。你想想那位瑪波老小姐立刻指出這兩起案件有關聯。她馬上就問車里的尸体是否就是那個失蹤的女童。她确實是個非常精明的老婦人。瞧,這些老婦人有時候非常敏銳,能抓住要害。”

  “這樣的事瑪波小姐已做過不止一次了。”梅爾切特上校干巴巴地說。

  “此外,還有那輛車,長官。我看她的死一定和尊皇飯店有關。那是喬治·巴特利特先生的車。”

  兩人再次相互看了一眼。梅爾切特說:

  “喬治·巴特利特?有可能:你怎么看?”

  哈珀條理分明地開始陳述他的看法。

  “人們最后看見魯比·基恩時,她和喬治·巴特利特在一起。他說她去了她的房間(從屋里她換下的衣服可以證明)。那么她有沒有可能換完衣服后和他一道出去了?他們是不是有約在先——比如說,在晚飯前談好的,而帕梅拉·里夫斯碰巧听到了?”

  梅爾切特說:“他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報案說他的車不見了,當時他說的非常含糊不清、假裝記不起最后看見他的車的确切時間。”

  “這有可能是耍滑頭,長官。依我看,他要不是—一個假裝糊涂的聰明人,要不就是一個大笨蛋。”

  梅爾切特說:“我們需要的是動机。而他沒有殺害魯比·基恩的任何動机。”

  “是啊—一一我們總是在這里卡殼。動机。据說所有來自布里克思韋爾豪華舞廳的報告也沒有發現什么情況?”

  “正是!魯比·基恩沒有特別的男朋友。斯萊克已經作了徹底的調查——說句公道話,很徹底。”

  “是的,長官。确實很徹底。”

  “如果有可找的東西,他早就翻出來啦。可是那里什么也沒有。他有一份与她往來最頻繁的舞伴的名單一一都審查過,沒有問題。都是些沒有惡意的小伙子,并且都能夠拿出那天晚上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

  “啊,”哈珀警監說,“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這正是我們要面臨的問題。”

  梅爾切特目光犀利地看著他。“是嗎?這方面的調查已交給你了。”

  “是的.長官。已經調查了——一非常徹底。我們還請求了倫敦方面的協助。”

  “結果怎么樣?”

  “康韋·杰弗遜先生或許認為加斯文爾先生和小杰弗遜夫人很富有,而事實并非如此。他們兩個手頭非常拮据!”

  “真的?”

  “是的,長官。康韋·杰弗遜先生說的不假,他儿女結婚時他給了他們不少錢。但那是十年以前的事。小杰弗遜先生自以為擅長投資。實際上他并沒有進行過任何風險大的投資,而且他運气不佳,不止一次判斷失誤。他的財產一直在減少。我敢說那個寡婦量人為出都很困難,把儿子送人一家好學校就讀很不容易。”

  “難道她沒有請求公公的幫助嗎?”

  “沒有,長官。就我所知,她和他住在一起,因而不用負擔家庭開支。”

  “而他的身体很糟,人們認為他恐怕活不了多久?”

  “是這樣,長官。現在說馬克·加斯克爾先生。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賭棍。很快就把他妻子留下的錢揮霍殆盡。他目前的處境极為窘困。他急需要錢——而且是一大筆錢。”

  “我不喜歡這家伙的長相,”梅爾切特上校說,“屬于放蕩的那類——是不是?而且他确實有動机。兩万五千英鎊意味著必須除掉那個女孩。沒錯,這确實是個動机。”

  “他們兩人都有動机。”

  “我沒有指杰弗遜夫人。”

  “我知道你指的不是她,長官。不管怎樣,他倆都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事實是他們不可能做到。”

  “你有他倆那天晚上活動的詳細情況嗎?”

  “有。先說加斯克爾先生,他和岳父及杰弗遜夫人一起吃晚飯,然后一塊儿喝咖啡,這時魯比·基恩來了。然后他說他要寫信,就走開了。實際上他開車在飯店前面兜了一圈。他坦率地告訴我他無法整晚打橋牌。老頭儿對橋牌太著迷。所以他說寫信只是個借口。魯比·基恩一直和其他人在一起。馬克·加斯克爾回來時,她正在和雷蒙德跳舞。

  跳完舞后她和他們一起喝了點飲料,然后和小巴特利特走了。加斯克爾和其他人開始分撥玩牌。當時是差二十分鐘十一點——午夜后他才离開牌桌。這一點很肯定,長官。每個人都這樣說:他的家人、服務員,所有的人。因此,不可能是他。杰弗遜夫人也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她也沒有离開過牌桌。所以可以排除他們,排除他們兩個。”

  梅爾切特上校向后仰身,他拿著裁紙刀敲打著桌面。

  哈珀警監說:

  “也就是說,假如那女孩是午夜前被害的話。”

  “海多克是這樣說的。他是這方面的專家,經驗丰富。他說是就是。”

  “也許有別的原因——健康、生理特异或者別的什么。”

  “我跟他說。”梅爾切特看了一眼下表,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他說:“現在海多克應該在家。假設那女孩是午夜前被害的?”

  哈珀說:

  “那么也許我們還有机會。午夜后還有人進進出出。假設加斯克爾叫那女孩到外面某個地方和他見面——比如說在十二點二十分鐘。他溜出去一會儿。勒死她,再回來,等晚些時候再處理尸体——比如在清晨。”

  梅爾切特說:

  “用車載上她跑到三十多英里外的班特里家的藏書室?算了,這不可能。”

  “是的,這不可能。”警監立刻承認。

  這時電話鈴響了。梅爾切特拿起听筒。

  “喂,海多克,是你嗎?魯比·基恩。她有沒有可能是在午夜后被害的?”

  “我說過她是在十點和午夜之間被害的。”

  “是的,我知道,不過可以延長一點,是不是?”

  “不,不能延長。我說她是午夜前被害的,就是午夜前,不要試圖竄改醫學證据。”

  “是的。不過,會不會有某种生理現象?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那個女孩很健康,一切都正常——我不會說她不正常以幫助你們找一個可怜的替死鬼興師問罪。不要不服气,我知道你的那一套。順便說一句,那女孩是不情愿被勒死的——也就是說,她先被用了藥,強力的麻醉劑。她死于窒息,不過首先被麻醉了。”海多克挂斷了電話。

  梅爾切特郁悶地說:“唉,只能如此。”

  哈珀說:

  “本來我以為又找到了一個可能的起點——但是又消失了。”

  “是什么?誰?”

  “嚴格地說,他是你的人,長官。名叫巴茲爾·布萊克,住在戈辛頓邱宅附近。”

  “厚顏無恥的狂小子!”一想起巴茲爾。布萊克的傲慢無禮,上校的臉陰沉下來。“他和這件事有什么關系?”

  “他好像認識魯比·基恩。他經常在尊皇飯店吃飯一一和那個女孩跳舞。你記得當人們發現魯比不見時喬西對雷蒙德說的話嗎?‘她是不是和那個拍電影的男的在一起?’我查明她指的是布萊克。你知道,他就職于萊姆維爾制片厂。喬西這樣說并沒有什么依据,她只是認為魯比很喜歡他。”

  “大有希望,哈珀,大有希望。”

  “听起來并不那么樂觀,長官。巴茲爾·布萊克那天晚上在制片厂參加聚會。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八點鐘從雞尾酒開始一直到空气渾濁得看不透,人人都喝得醺醺然。据盤問過他的斯萊克警督說,他大約是在午夜時分离開制片厂的。午夜時分魯比·基恩已經死了。”

  “有人證明他說的話嗎?”

  “我猜參加聚會的大多數都极為——呢——疲倦。那個一一呃——現在還在別墅的年輕女人——黛娜·李小姐——她說他說的話是實話。”

  “她的話沒有一點意義:““沒有,長官,可能沒有。總的來說,參加聚會的其他人都證明他的話屬實。只是關于時間,說法有些含糊不清。”

  “制片厂在哪里?”

  “萊姆維爾,長官。倫敦西南三十英里。”

  “哼——和到這儿的距离差不多?”

  “是的,長官。”

  梅爾切特上校揉揉鼻子。他非常不悅地說:

  “這樣的話,似乎我們可以把他排除在外。”

  “我想是的,長官。沒有證据表明他真的被魯比·基思所吸引。實際上,”哈珀警監拘謹地咳了一聲——“他好像完全迷戀于自己的年輕小姐。”

  梅爾切特說:

  “好吧,剩下的就是‘X’,一個不為人知的謀殺者——

  如此不為人知,連斯萊克也發現不了他的蛛絲馬跡!或者是杰弗遜的女婿,他也許想干掉那個女孩——但是沒有机會這樣做。儿媳的情況同他一樣。或者是喬治·巴特利特,他沒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可是不幸的是,他也沒有動机。或者是年輕的布萊克,他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而且沒有動机。全說完啦!不,等等,我想我們應該考慮那個跳舞的——雷蒙德·斯塔爾。畢竟他經常和那女孩見面。”

  哈珀慢慢說:

  “我不信他對她有多大興趣——不然他就是一個出色的演員。實際上,他也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在差二十分十一點直到午夜時分,人們差不多都看見過他和不同的舞伴跳舞。我看我們無法針對他立案。”

  “實際上,”梅爾切特上校說,“我們無法針對任何人立案。”

  “如果我們能找到一個動机,喬治·巴特利特是我們最大的希望。”

  “你和他談過?”

  “是的,長官。他是個獨生子,被他的母親寵坏了。一年前她死時給他留下一大筆錢。他花得很快。他軟弱但不邪惡。”

  “或許是精神上的。”梅爾切特滿怀希望地說。

  哈珀警監點點頭。他說:

  “你想過沒有?這有可能解釋整個案情。”

  “你的意思是,精神病罪犯?”

  “是的,長官。有的家伙專干勒死年輕女孩的勾當。醫生對此有個很長的名稱。”

  “這可以解決我們的所有問題。”梅爾切特說。

  “對此解釋我只有一點不太喜歡。”哈珀警監說。

  “哪點?”

  “太容易了。”

  “嗯——是——也許。那么,像我開頭說的,我們的進展情況怎樣?”

  “沒有任何進展,長官。”哈珀警監說。

第十二章

1

  康韋·杰弗遜醒后伸了伸懶腰。他揮舞著長而有力的雙臂。自從那次事故后,他身体里的所有力量似乎都凝聚到了雙臂上。

  透過窗帘可以看到早晨柔和的光線。

  康韋·杰弗遜笑了。他每一次醒來心情總是這樣愉快。

  他精神飽滿,又恢复了內在的活力。又是一天!他這樣躺了一會儿,然后按響了那個特殊的鈴。突然他被一陣記憶淹沒。

  當靈敏的愛德華茲輕手輕腳走進屋時,他听到了主人的呻吟聲。

  愛德華茲的手停在了窗帘上。他說:“您是不是感覺疼,先生?”

  康韋·杰弗遜粗聲粗气說:

  “不疼,接著做,把它們拉開。”

  明亮的光線頓時洒滿房間。愛德華茲非常善解人意,他沒有看他的主人。

  康韋·杰弗遜面孔冷峻,他躺在那里回憶著,思考著,眼前又浮現出魯比那張漂亮、無生气的臉,只是他腦海里沒有用無生气這個形容詞。昨天晚上他還會說她單純。一個天真、單純的孩子:而現在呢?康韋·杰弗遜突然感覺很疲倦。他閉上眼睛,低聲喃喃:

  “瑪格麗特……”

  這是他已不在人世的妻子的名字。

2

  “我喜歡你的朋友。”阿德萊德·杰弗遜對班特里太大說。

  她倆坐在陽台上。

  “簡·瑪波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女人。”班特里太大說。

  “她人也好。”艾迪笑著說。

  “有人說她愛傳播丑聞,”班特里太太說,“可她真的不是這樣的人。”

  “她只不過對人性的評价很低。”

  “可以這樣說。”

  阿德萊德·杰弗遜說:“那件事情真讓人膩味,現在可好了。”

  班特里太大盯著她。

  艾迪解釋說:

  “如此高的評价——把一個微不足道的東西理想化:““你指的是魯比·基恩?”

  艾迪點點頭。

  “我不想待她不公,她本人并沒有惡意。可怜的小爬虫,她必須為她想得到的東西而奮斗。她并不坏,一個普通人,性情溫和,而且很笨。不過她是一個堅定的淘金者。我想她并沒有策划或預謀,她只不過能很快地利用机會,而且她知道怎樣去吸引一個孤獨的老人。”

  班特里太太邊想邊說:“康韋一定很孤獨吧?”

  艾迪不安地動了一下。她說:

  “他是孤獨——今年夏天。”她停了一下,然后脫口而出:“馬克會說這全是我的錯。也許是,我不知道。”

  她沉默了一會儿,然后又抑制不住,艱難地、几乎是不情愿地說:

  “我——我的生活非常不順。我的第一個丈夫邁克·卡莫迪在我們婚后不久就去世了——我被擊垮。你知道,彼得是在他死后出生的。弗蘭克·杰弗遜是邁克的摯友,所以我們常見面。他是被得的教父——這是邁克的要求。我非常喜歡他——而且——哦!也為他感到遺憾。”

  “遺憾?”班特里太大顯然很感興趣。

  “是的,就是如此。听起來很奇怪,是吧?弗蘭克總是要什么有什么。他的父母親對他好得不能再好。可是——我該怎么說呢?你瞧,老杰弗遜先生的個性太強。和他在一起,你就不可能有自己的個性。弗蘭克有這种感覺。

  “我們結婚后他十分快樂——非常快樂。杰弗遜先生很慷慨,他給了弗蘭克一大筆錢——說他想讓他的孩子獨立,不想讓他們等到他死后。他太好了——如此大方。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他應該一步步慢慢地讓弗蘭克适應獨立。

  “而弗蘭克卻昏了頭。他想像他父親一樣出色,善于料理錢財和生意,有遠見卓識,而且成功。當然,他做不到。确切地說,他并沒有拿那筆錢投机,而是在不适當的時候把它投到了不适當的地方。要知道,如果你不善于理財的話,錢會流失得很快,快得讓人吃惊。弗蘭克的損失越多,他越想通過某個聰明之舉把它撈回來,因此造成惡性循環,情況越來越糟。”

  “可是,親愛的,”班特里太太說,“難道康韋不能給他忠告嗎?”

  “他不想要忠告。他就是想憑自己的能力干好。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從未讓杰弗遜先生知道的原因。弗蘭克死時留下的很少——只給我留下很小的一筆錢。我——我也沒有讓他父親知道。你看——”

  她突然回了一下頭。

  “告訴他會使我有出賣弗蘭克的感覺。弗蘭克也一定不高興我這樣做。杰弗遜先生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康复后還以為我是一個非常富有的寡婦。我一直都瞞著他。這是一個自尊的問題。他知道我對錢精打細算——但是他贊成我這樣做,認為我是個勤儉節約的女人。當然,自從那以后彼得和我實際上一直和他住在一起,他負責支付我們所有的生活開銷,所以我從來不必擔心。”

  她慢慢說:

  “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像一家人一一只是——只是一一你明白(還是不明白?)在他眼里,我從來都不是弗蘭克的遺孀一一我一直是弗蘭克的妻子。”

  班特里太大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說他從未接受他們的死?”

  “沒有。他一直都很了不起,但是,他是靠拒絕承認死亡來戰胜自己的痛苦。馬克是羅莎蒙德的丈夫,我是弗蘭克的妻子——雖然弗蘭克和羅莎蒙德實際上不再和我們在一起——但他們還是存在。”

  班特里太太柔聲說:

  “這真是了不起的忠誠。”

  “是的。我們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但是突然——今年夏天——我感覺不對勁了。我感覺——我感覺要叛逆。這樣說真可怕,不過我不愿意再去想弗蘭克2一切都過去了——我和他的愛及伴侶情,還有他死后帶給我的痛苦。這些我都曾經有過,而現在不再有了。”

  “很難描述這种感覺。它像是要抹掉過去,重新開始。我想成為我自己一一艾迪,我還年輕健壯,能夠游戲、游泳、跳舞——是一個人。還有雨果(你認識雨果·麥克萊思?)——

  他是個寶貝,一直想娶我,可是,我沒有真正考慮過—一—但是今年夏天,我确實開始考慮這件事一一并不認真一一只是朦朦朧朧……”

  她停下來,搖搖頭。

  “所以我想我忽視了杰弗。我的意思并不是真正忽視他,但我的心思不在他身上。當我看到魯比能讓他開,L\,我很高興,這樣我便能更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做夢也沒想到一一當然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如此一一如此地——迷戀她!”班特里太太問:

  “當你真的發覺以后?”

  “我目瞪口呆——絕對目瞪口呆:恐怕還生气。”

  “要是我就生气。”班特里太太說。

  “你知道,還有彼得。彼得的整個前途全指望杰弗。杰弗把他看成自己的孫子,或者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他并不是他的孫子,連親屬都不是。一想到他將被剝奪繼承權!”她放在膝頭上的那雙好看有力的手有點發抖。“我的感覺就是這樣——那個粗俗的掘金小傻瓜——哦!我真該殺了她:“她惊愕地停下來,漂亮的淡褐色眼睛乞求似的害怕地看著班特里太太。她說:

  “我這樣講真可怕!”雨果·麥克萊思從他身后輕輕走來,他問:

  “什么事講起來真可怕?”

  “坐下,雨果。你認識班特里太大,對吧?”

  麥克萊思和她打過招呼。他低聲追問:

  “什么事講起來真可怕?”

  艾迪。杰弗遜說:

  “但愿我殺了魯比·基思。”

  雨果·麥克萊思想了一會儿,然后說:

  “不,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這么說。這可能會被人誤解。”

  他沉靜的灰色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他說:

  “你必須小心謹慎,艾迪。”

  他的口气帶有警告的意味。

3

  几分鐘后,瑪波小姐從飯店里出來找班特里太大,雨果·麥克萊思和阿德萊德·杰弗遜則一起沿著小徑往海邊走去。

  瑪波小姐坐下后說:

  “他好像非常投入。”

  “已經投入多年了:他是那种男人。”

  “我知道。和伯里少校一樣。他追求一位英印混血寡婦追了十年。成為朋友圈里的笑話:最后她終于同意嫁給他——但不幸的是,在他們婚期的前十天,她和司机私奔了!一個非常好的女人,一向通情達理。”

  “人的行為确實非常古怪。”班特里太太表示同意。“簡,你剛才在這就好了。艾迪·杰弗遜向我講述了她自己的一切——她丈夫如何弄光他所有的錢,但是他們從來沒告訴過杰弗遜先生。又說今年夏天,一切都變了——”

  瑪波小姐點點頭。

  “是的,我猜她對被迫生活在過去的陰影里開始反叛?畢竟,什么事情都有個時間限度。你不能永遠坐在窗帘緊閉的屋里。我猜杰弗遜夫人拉開了窗帘,脫下了寡婦的喪服,而她的公公對此非常不快。他覺得被遺棄在冰天雪地里。我想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是誰使她發生了這樣的變化。反正他對此肯定不高興。所以,像巴杰爾老先生一樣,當他妻子開始學習招魂術,他已經伺机待發。任何愿意聆听他說話的年輕漂亮女孩都行。”

  班特里太大問:“你認為她是她的表姐喬西有意弄來的嗎?這是一個陰謀?”

  瑪波小姐搖搖頭。

  “不,我根本不這么認為。我想喬西還不具備預測人的反應的能力。她這方面很愚笨。雖然她精明、實際,但思想狹窄,絕對無法預測未來,而且常被未來弄得目瞪口呆。”

  “似乎每個人都被這件事弄得目瞪口呆。”班特里太太說,“艾迪——還有馬克·加斯克爾。”

  瑪波小姐笑了。

  “我敢說他有他的目標。一個膽大妄為的家伙,眼神游移不定:無論他以前多么愛他的妻子,他也不是那种能服喪鰥居几年的男人。我認為他們兩個人在老杰弗遜先生永恒記憶的遏制下都不安分。”

  “只是,”瑪波小姐嘲諷地加上一句,“對男人來講更容易。”

4

  此時,馬克和亨利·克利瑟林爵士的談話證實了這個評語。

  馬克以他特有的率直單刀直入。

  “我剛剛才明白,”他說,“我是警方的第一號嫌疑人:他們正在調查我的經濟情況。你知道,我身無分文,或者几乎如此。如果老杰弗按期在一兩個月后去世,艾迪和我按期分配財產,一切就万事大吉。實際上,我欠了很多債……如果垮了,那會很慘J如果能避免,就是另外一回事——我將出人頭地,成為一個非常富有的人。”

  亨利·克利瑟林爵士說:

  “馬克,你是個賭徒。”

  “一直都是。敢于冒一切風險——這就是我的座右銘。

  是的,對我來講,那個可怜的孩子被人勒死是件幸運的事。

  這不是我干的。我不是殺人犯。我想我殺不了任何人。我太隨和了。不過恐怕我無法使警方相信這點:我必須祈禱,等待犯罪調查員的回音:我有動机,也在場,我沒有堂而皇之的道德顧慮2很難想象我現在還沒有被關起來!那個警監的眼睛非常厲害。”

  “你有一樣有用的武器,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

  “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是世界上最信不過的東西!無辜的人從來都沒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此外,全憑死亡時間,或類似的情況,我敢說如果三個醫生說那女孩是午夜被殺的,至少可以找到六個醫生信誓旦旦說她是凌晨五點被害的——那時,我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又管什么用?”

  “不管怎樣,玩笑是可以開的。”

  “品味很低,是不是?”馬克開心地說,“實際上,我很害怕。想想這是謀殺!不要以為我不同情老杰弗。我同情他。

  雖然打擊很大,不過這樣更好,總比等他查明了她的真相要好。”

  “你是什么意思?查明她的真相?”

  馬克眨眨眼。

  “那天晚上她能去哪儿?我敢打賭,她准是去見一個男人。杰弗不會高興的。他絕對不會高興。如果他發現她在欺騙他——發現她不是那個看上去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一一那么—我岳父是個古怪的人。他自制力极強,不過,那個自制力也會崩潰。要是那樣的話——小心點!”亨利爵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你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

  “我非常喜歡他——同時我又恨他。我會盡力解釋。康韋·杰弗遜是個喜歡控制周圍一切的人。他是一位仁慈的君主,善良、大方、有感情——但他是基調,其他人都得跟著他亦步亦趨。”

  馬克·加斯克爾停了一會儿又說:

  “我愛我的妻子。我永遠再也不會對任何人有同樣的感覺。羅莎蒙德是陽光、歡笑和鮮花。她死時我感覺就像是一個在拳擊場被擊倒的拳手。但是裁判數數的時間太長了。我畢竟是個男人。我喜歡女人。我不想再結婚——一點也不想。唉,不過這沒有什么關系。我只須小心謹慎一但是我确實玩得很開心。可怜的艾迪就不行了。艾迪是一個真正的好女人,是那种男人愿意娶而不是一起睡的女人。給她一半的机會,她就會再次結婚——而且很快樂,并且使對方也快樂。但是老杰弗把她永遠看成是弗蘭克的妻子——并迫使她也這么想。他本人不知道,但我們宛如獄中的囚徒。很久以前我就俏俏地逃了出來。艾迪今年夏天才逃出來——讓他震惊不小。他的世界粉碎了。結果是——魯比·基恩。”

  他情不自禁地唱道:

  可是她在墳墓里,哦,讓我如何是好!我們去喝一杯,克利瑟林。

  亨利爵士想:馬克·加斯克爾不成為警方的怀疑對象才怪呢。

第十三章

1

  梅特卡夫大夫是戴恩茅斯最有名的外科醫生之一。他尊重病人,并總能讓病房里的人心情愉快。他是個中年人,聲音平和悅耳。

  他在認真傾听哈珀警監說話,并謙和准确地回答他提出的問題。

  哈珀說:

  “那么,梅特卡夫大夫,我可以确定杰弗遜夫人對我說的是實話?”

  “是的,杰弗遜先生的健康狀況不穩定。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無情地給自己施加壓力。他決心和其他人一樣地生活,因此他的生活節奏比正常的同齡人要快得多。他拒絕休息、放松、慢慢來——拒絕技我和他的醫療顧問提出的任何建議去做。結果他成了一台使用過度的机器一——心髒、肺、血壓全都過于疲勞。

  “你是說杰弗遜先生根本不听別人的?”

  “是的。我不記得我曾責備他。我對自己的父母不這樣說,但是一個人与其懶散确實還不如忙碌。我的很多同事都是這樣,而且我可以保證這個辦法并不坏。在戴恩茅斯這樣的地方,人們看到的大多是另一种情況:病弱者死死抓住生命不放,他們害怕過于勞累,害怕流動的空气,流落的細菌.甚至害怕舉棋不定的一頓飯:““我看确實是這樣。”哈珀警監說,“那么就是說,康韋·杰弗遜從身体上講還健壯——或者說是肌肉強壯。順便問一句,他精神好的時候能做些什么?”

  “他的手臂和肩膀很有力量。那場事故發生以前他是個很有力量的人。他能非常靈敏地操縱輪椅,如果依靠拐杖,他能自己在房間里活動——比方說,從他的床挪到椅子那里。”

  “像杰弗遜先生這樣受傷的人難道不能安假肢嗎?”

  “他的情況不行。他的脊椎骨損傷了。”

  “我明白了。讓我再總結一下。從体格上來講,杰弗遜健康強壯。他感覺良好,是這樣嗎?”

  梅特卡夫點點頭。

  “但是他的心髒不好。任何疲勞過度或勞累、震惊或突然的惊嚇都可能導致他突然死亡,是這樣嗎?”

  “差不多。過度的勞累正在慢慢摧毀他。因為他疲倦時也不休息。這加重了他的心髒病。勞累不可能突然致他于死地。但是突然的震惊或惊嚇可能很容易做到。所以我已經明确地警告過他的家人。”

  哈珀警監緩慢地說:

  “然而事實上震惊并沒有奪走他的生命。大夫,我的意思是,不可能還有比這更令人震惊的事了,對吧?而他還活著。”

  梅特卡夫大夫聳聳肩。

  “我知道。不過,警監,你要是我就會知道,有很多病例确實讓人琢磨不定。本該死于震惊和暴露的人卻沒有死于震惊和暴露等等等等。人体比我們想象的要強悍得多。而且,根据我的經驗來看,身体上的打擊通常比精神上的打擊更致命。簡單地說,突然砰的關門聲可能比獲悉自己喜愛的女孩死于某种暴力行為更能致杰弗遜先生于死地。”

  “為什么呢?”

  “一條坏消息几乎總能引起听者的防御反應,它使听的人麻木。他們最初無法接受。完全醒悟需要一點時間。但是砰的摔門聲、壁櫥里突然跳出一個人、過馬路時一輛車突然駛過——這些都是即時行為。用外行話講——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哈珀警監一字一頓地說:

  “不過誰都知道,那女孩的死所帶來的震惊或許能輕而易舉導致杰弗遜先生死亡?”

  “哦,很容易。”大夫好奇地看著對方。“你不會是想“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哈珀警監惱火地說。

2

  “但是你必須承認,先生,這兩件事非常吻合,”稍遲時候他對亨利·克利瑟林爵士這樣說,“一箭雙雕。先是那個女孩——她的死也會帶走杰弗遜先生——在他還沒有机會更改遺囑之前。”

  “你認為他會更改遺囑?”

  “這個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先生。你說呢?”

  “我不知道。魯比·基恩到來以前,我無意中知道他已把錢留給了馬克·加斯克爾和杰弗遜夫人。我不明白為什么現在他要改變主意。不過當然他有可能這么做。也許他會把錢留給某個養老院,或者捐助給年輕的職業舞蹈演員。”

  哈珀警監表示同意。、“你絕對想不到一個男人的腦子里裝的是些什么——

  特別是當他在處理錢財時不必考慮道德義務的時候。他的情況是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

  亨利爵士說:

  “他喜歡那個男孩——小彼得。”

  “你認為他把他當孫子看嗎?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先生。”

  亨利爵土慢慢說:

  “不,我不這么認為。”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先生。我自己無法判斷,但是他們是你的朋友,所以你應該知道。我很想知道杰弗遜先生到底有多么喜歡加斯克爾先生和小杰弗遜夫人。”

  亨利爵士皺皺眉。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警監?”

  “喏,是這么回事,先生。拋開他們之間的關系,把他們看成是毫不相干的人,那么他喜歡他們嗎?”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

  “是的,先生。沒有人怀疑他非常依戀他們兩個——但是,依我看,他依戀他們是因為他們分別是他女儿的丈夫和儿子的妻子。但是假如他們中的一位再結婚呢?”

  亨利爵士想了想說:

  “你提的這一點很有意思。我不知道。我傾向于認為——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這不會使他的態度有很大改變。他會祝愿他們幸福,他不會抱怨。但是,我想此外他對他們不會有更多的興趣。”

  “他對他們兩人的態度都會是這樣嗎?先生。”

  “我想是的。几乎可以肯定他對加斯克爾先生的態度是這樣,而且我認為杰弗遜夫人的情況也是如此,但不這么肯定。我認為他喜歡她這個人。”

  “性別和喜歡有關。”哈珀警監故作聰明地說,“把她當女儿看比把加斯克爾先生當儿子看更容易,反過來一樣。女人很容易把女婿做為家里的一員接受,而很少把儿媳當女儿看。”

  哈珀警監繼續說:

  “先生,您不介意和我一起沿這條小徑去网球場吧?我看見瑪波小姐坐在那里。我想請她幫我個忙,實際上,我想請你們兩個。”

  “怎么幫?警監?”

  “弄到我無法弄到的情況。先生,我想請您代我去查問愛德華茲。”

  “愛德華茲?你想從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你能想出來的任何事:他知道的一切以及他的想法!家庭各成員之間的關系,他對魯比·基恩這件事的看法。一些內部材料。他比任何人更了解情況——他肯定知道:而且他不會對我說,但是他會對你說。我們或許能發現什么。

  當然,如果您不反對的話。”

  亨利爵土嚴肅地說:

  “我不反對。我匆忙來這里的目的就是耍弄清真相。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他又問:

  “你想讓瑪波小姐幫你什么忙呢?”

  “一群女孩子,一些女童于軍。我們已經召集了六個左右,她們是帕梅拉·里夫斯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或許她們知道些情況。瞧,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女孩真的要去伍爾沃思,她會盡力勸另一個女孩和她一起去。通常女孩子喜歡和同伴一起購物。”

  “是的,我想是這樣。”

  “所以我認為去伍爾沃思可能只是個借口。我想知道這個女孩到底去了哪里。她可能說漏了點什么。如果是這樣,瑪波小姐就能從這些女孩身上探听出來。我敢說她對女孩子比較了解——比我知道的多。況且,她們害怕警察。”

  “我听說瑪波小姐最擅長偵破發生在鄉下的那些家庭案子。你知道,她非常敏銳。”

  警監笑了。

  “你說的對。沒有多少能逃得過她的眼睛。”

  看見他們走過來,瑪波小姐抬起頭熱情地歡迎他們。

  她听完警監的話,立刻接受了他的請求。

  “警監,我非常樂意幫助您,而且我想我能做點什么。你知道,我經常接触的對象有主日學校、十一歲以下的女童子軍,我們的女童于軍,附近的孤儿院——瞧,我是委員會的成員,經常和女主管交流——還有仆人——通常我談話的對象是非常年輕的女佣。我很清楚一個女孩子什么時候講的是真話,什么時候說的是假話。”

  “實際上,你是一位專家。”亨利爵士說。

  瑪波小姐責備地看了他一眼說:

  “哦,請不要取笑我,亨利爵士。”

  “我做夢也不敢取笑您。我作為您取笑的對象的次數倒是不少。”

  “鄉下的邪惡之事确實很多。”瑪波小姐低聲解釋道。

  “順便說一句,”亨利爵士說,“我問明了上一次您向我提出的問題。警監告訴我說魯比的廢紙簍里有剪下的指甲殼。”

  瑪波小姐邊思考邊說:

  “是嗎?那就是這么回事……”

  “瑪波小姐,你為什么想知道這個?”警監問。

  瑪波小姐說:

  “是這么一回事——喏,當我看到尸体時,我覺得有些事情不對頭,她的手指有些不對頭。起初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來我想到習慣濃妝艷抹的女孩一般都留長指甲。當然,我知道所有的女孩都喜歡咬指甲——這個習慣很難改掉。不過虛榮心經常能起作用。我當時想這個女孩還沒有改掉這個坏毛病。后來那個小男孩——就是彼得——他說的話讓我明白以前她留的是長指甲,只不過其中一個指甲勾住了東西而撕裂了。這樣的話,她肯定會把其余的指甲剪平。所以我向亨利爵士問起指甲的事,他說他去查查。”

  亨利爵士說:

  “你剛才說,‘當你看到尸体時你覺得有些事情不對頭。’還有別的事情嗎?”

  瑪波小姐使勁點點頭。

  “哦,有!”她說,“那件衣服。那件衣服太不對勁了。”

  兩個男人好奇地看著她。

  “為什么?”亨利爵士問。

  “喏,你瞧,那是件舊衣服。喬西說得很肯定,我也親眼看見,這件衣服非常寒酸,很舊。這太不對勁了。”

  “我不明白這有什么不對勁。”

  瑪波小姐的臉微微泛紅。

  “我們猜魯比·基恩換衣服是想去見某個人,大概是某個我的小侄們所說的‘心上人’?”

  警監的眼睛一亮。

  “那是個推測。她有個約會——人們常說的男朋友。”

  “那么為什么她穿一件舊衣服?”瑪波小姐追問。

  警監撓頭想了想說: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認為她應該穿一件新衣服?”

  “我認為她應該穿她最好的衣服。女孩子都這樣。”

  亨利爵士插嘴說:

  “是的,不過听我說,瑪波小姐。假如她出去幽會,她或許坐的是一輛敞篷汽車,或許散步時選的路不好走。那么她不想把一件新衣服弄糟,所以穿了一件舊的。”

  “這是明智的做法。”警監表示同意。

  瑪波小姐有力地反駁道:

  “明智的做法是換上長褲和套衫或花呢衣服。這個(當然我不想勢利,不過這次恐怕難免),這是一個女人——一個我們這個層次的女人的做法。”

  “一個有教養的女孩,”瑪波小姐打開話匣繼續說,“總是特別注意在适當的場合穿适當的衣服。我的意思是,無論天气多熱,一個有教養的女孩決不會穿一件絲綢花衣裳出現在越野賽馬場。”

  “而和戀人約會時的适當穿戴應該是?”亨利爵士追問。

  “如果她准備和他在飯店或穿晚禮服的某個場合見面,她會穿上她最好的晚禮服,當然——如果在外面幽會穿晚禮服會讓她看上去很可笑,所以她會穿上她最迷人的運動裝。”

  “那是時裝模特,但是魯比這個女孩——”

  瑪波小姐說:

  “當然魯比不是——直率地說——魯比不是一位淑女。

  她那個層次的女孩不管場合多么不合适也要穿她們最好的衣服。你知道,去年我們去斯克蘭特爾礁野游。女孩子們的穿戴非常不妥,簡直讓人大開眼界。印花薄軟綢衣裙,獨出心裁的鞋子,精致美觀的帽子。她們穿著這些爬越山石,穿梭于荊豆和石棉屬植物之間。年輕的男士則穿著他們最好的西服。當然,徒步旅行又是一回事,那個時候穿的衣服實際上是制服一一女孩子們似乎沒意識到只有身材非常苗條的人穿短褲才好看。”

  警監侵吞吞地說:

  “那么您認為魯比·基恩——”

  “我認為她不會換下當時她身上穿的那件——她那件最好的粉色衣裙,除非她還有更新的。”

  哈珀警監說:

  “那么,瑪波小姐,您的解釋是什么?”

  瑪波小姐說:“我還沒有找到一個解釋。但是我覺得這很重要……”

3

  在四周有圍欄的网球場里,雷蒙德·斯塔爾的网球課正接近尾聲。

  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短促地說了几句欣賞的話,然后拾起天藍色的開襟羊毛衫向飯店走去。

  雷蒙德在她身后高興地嚷了几句。

  然后他轉身朝三個旁觀者坐的長凳走來。他把球拍夾在腋下,手里拿著网球袋,里面的那些球不停地搖晃。此刻他臉上那歡快的表情消失了。他看上去既疲憊又焦慮。

  他走近長凳,說:“結束了。”

  接著笑意又回到他的臉上,迷人、男孩气、富有感染力,与他晒黑的臉膛和輕巧自如的优雅恰到好處地融為一体。

  亨利爵士心里不禁揣摩他有多大年齡。二十五、三十、三十五?無法判斷。

  雷蒙德微微搖頭說:

  “瞧,她永遠也打不好。”

  “這一切對你來講一定很乏味。”瑪波小姐說。

  雷蒙德說:

  “有時候是。特別是夏末的時候。有時候想起酬金會讓你振作,但是最終錢也不能激發你的想象力!”哈珀警監突然站起來說:

  “瑪波小姐,如果可以的話,半小時后我再來找您。”

  “好的,謝謝。我會准備就緒的。”

  哈珀走了。雷蒙德站在那里望著他的背影。他說:“我在這坐一會儿行嗎?”

  “坐吧。”亨利爵士說,“抽煙嗎?”他拿出他的煙盒,同時心里琢磨為什么自己對雷蒙德·斯塔爾存有偏見。是不是僅僅因為他是一個職業网球教練和跳舞的?如果是,那也不是网球——是跳舞。亨利爵士和大多數英國人一樣認定任何舞姿太好的男人都不可靠:這個家伙舞姿太优雅!雷蒙——雷蒙德——哪個是他的名字?他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對方似乎覺得很有趣。

  “雷蒙是我最初的職業稱呼。雷蒙和喬西——瞧,西班牙人追求的效果。后來因為這里對外國人排斥得很厲害——于是我就變成了雷蒙德——非常有英國味——”

  瑪波小姐說:

  “你的真名很不一樣嗎?”

  他對她笑笑。

  “事實上,我的真名是雷蒙。我的祖母是阿根廷人(難怪他的胯扭得那么好,亨利爵士想)——”“但是我的第一個名字叫托馬斯。平凡得叫人生厭。”

  他轉向亨利爵士。

  “先生,您是從德文郡來的,是嗎?從斯太恩?那邊有我們的人。在阿爾斯蒙斯頓。”

  亨利爵士興奮起來。

  “你是阿爾斯蒙斯頓斯塔爾家族的一員?我沒想到。”

  “是——我猜你不會的。”

  他的聲音里帶有少許的苦澀。

  亨利爵士尷尬地說:

  “運气不好——呃——這之類的原因。”

  “你指的是這塊地方在屬于家族三百年后被賣掉了?是的,非常不幸。不過,我想我們這類人還得生存。我們的生命比我們自身的价值要長。我哥哥去了紐約。他在出版業做事——混得不錯。我們其他人分散到了世界各地。如果你只接受過公學教育,再無其它可言,那么如今很難找到一份工作!如果你運气好的話,有時候可以在一家飯店做接待員。在那里領帶和儀表是一种資本。我得到的惟一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洁具部做演示員。出售高檔的桃色和檸檬色瓷浴缸。那個展示廳非常大,可是我對這些東西的价格或發貨期向來一竅不通——我被解雇了。

  “我能做的就是跳舞和打网球。我在里維埃拉的一家飯店找到一份差事。收入不錯。我想我干得不錯。后來我听說一個老上校,一個非常老的上校,老得讓人不敢相信,一個地地道道的英國人,總是談論浦那1。他找到經理大聲嚷嚷:

  1印度中西部的一個城市。—譯注。

  ‘那個跳舞的男的在哪里?我要找他。我太太和女儿想跳舞。那個家伙在哪里?他敲詐了你們多少錢?我要找那個跳舞的男人。’”雷蒙德繼續說:

  “說起來很傻——但是我接受了。我辭去了原來的工作,來到這里。雖然報酬比以前拿得少但工作起來更愉快,主要是教那些永遠都學不好的胖女人打网球。還有就是和那些富裕顧客的女儿們跳舞。她們在舞會上常常被人忽視,沒有舞伴。我想這就是生活。請原諒今天的倒霉故事!”說完他放聲大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眼角向上翹起。

  突然間他看上去健康快樂,充滿了活力。

  亨利爵土說:

  “很高興和你一談。我一直想和你聊聊。”

  “關于魯比·基恩?你知道,我幫不了你。我不知道誰殺了她。我對她的了解很少。她從來不向我吐露秘密。”

  瑪波小姐說:“你喜歡她嗎?”

  “不特別喜歡,但也不討厭她。”

  他的話音流露出不經意、不感興趣。

  亨利爵士問:

  “那么你沒有什么可以告訴我們了?”

  “恐怕沒有……如果有我早告訴哈珀了。在我看來就是那么一回事!是那种微不足道、卑鄙的小犯罪——沒有線索,沒有動机。”

  “有兩個人有動机。”瑪波小姐說。

  亨利爵士緊盯著她。

  “是嗎?”雷蒙德看上去很吃惊。

  瑪波小姐目不轉睛地看著亨利爵士,只听后者极不情愿地說:

  “她的死可能給杰弗遜夫人和加斯克爾先生帶來五万英磅。”

  “什么?”雷蒙德看上去确實大吃一惊——不只是吃惊——而且沮喪。“哦,可是這太荒唐了——絕對荒唐可笑——杰弗遜夫人——他們兩個——不可能和這件事有關。

  這种想法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瑪波小姐咳了一聲,她輕言細語地說:

  “恐怕你太理想主義了。”

  “我?”他放聲笑了。“不:我是個地地道道的玩世不恭的人。”

  “錢,”瑪波小姐說。“是一個非常有分量的動机。”

  “也許是。”雷蒙德激動地說,“不過他們兩個不會殘忍地勒死一個女孩—一—”他搖頭。

  這時他站了起來。

  “杰弗遜夫人來上課了,她遲到了。”他的聲音讓人覺得有趣。“遲到了十分鐘!”

  阿德萊德·杰弗遜和雨果·麥克萊思正沿著小徑匆匆走來。

  阿德萊德·杰弗遜微笑地表示歉意,然后走向球場。麥克萊思在長凳上坐下。他禮貌地征得瑪波小姐的同意,然后點著煙斗,默默地抽了几分鐘,眼神不滿地看著网球場上的兩個白色人影。

  最后他說:

  “我不明白艾迪為什么要上課。玩玩,是的。沒有人比我更喜歡玩。但是為什么要上課呢?”

  “想提高她的球技四。”亨利爵士說。

  “她打得不錯。”雨果說,“無論怎樣,夠好了。見鬼,她又不准備參加溫布爾登賽事。”

  他沉默了一會儿又說:

  “這個叫雷蒙德的家伙是誰?這些職業教練是從哪來的?我看他像個意大利黑鬼。”

  “他是德文郡斯塔爾家族的人。”亨利爵士說。

  “什么?不會吧?”

  亨利爵士點點頭。很明顯雨果·麥克萊思不喜歡听這個。他比剛才更為不快。

  他說:“我不明白艾迪為什么叫我來。這件事對她似乎沒一點儿影響2她的气色從未這樣好過。為什么叫我來?”

  亨利爵士有些好奇地問:

  “她什么時候叫你來的?”

  “哦——呃——這一切發生以后。”

  “你是怎么知道的?通過電話還是電報?”

  “電報。”

  “請滿足我的好奇心,那電報是什么時候發的?”

  “嗯——具体時間我不知道。”

  “你是什么時候收到的?”

  “實際上我沒有收到,事實上是她打電話告訴我的。”

  “是嗎?你當時在哪里?”

  “實際上頭天下午我就离開倫敦了,當時我在戴恩伯里·黑德。”

  “什么——离這很近?”

  “是的,非常好笑,是不是?我剛打完一局高爾夫就得到消息,立刻就赶來了。”

  瑪波小姐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他看上去顯得急躁不安。她說:“我听說戴思伯里·黑德這個地方非常不錯,而且价格不太貴。”

  “不,不貴。如果貴,我也支付不起。那是一個不錯的小地方。”

  “哪天我們一定開車過去看看。”瑪波小姐說。

  “哦,什么?哦——呢——對,我會的。”他站起來。“最好活動活動——這樣有胃口。”

  他快步走開了。

  “女人,”亨利爵士說,“待她們忠誠的傾慕者非常不公平。”

  瑪波小姐笑了,但是沒有答話。

  “他給你的印象是不是很乏味?”亨利爵士問,“我很想知道。”

  “也許思想有點保守。”瑪波小姐說,“但是我想他很有前途——哦,的确很有前途。”

  亨利爵士也站起來。

  “我該去辦我的事了。我看見了班特里太太,她正要來和你們作伴。”

4

  班特里太大气吁吁地走來,她喘了口气坐下。

  她說:

  “我剛才一直在和女服務員聊天,可是一點儿用都沒有。我沒有發現一點儿新東西!你想那個女孩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秘密和人來往嗎?”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親愛的。如果她和別人來往甚密,肯定會有人知道:但是她的做法一定很聰明。”

  班特里太大把注意力轉向网球場,她稱贊道:

  “艾迪的球技長進很大。那個職業网球手是個迷人的年輕人。艾迪的長相也非常好看,她仍然是一個有吸引力的女人——如果她再婚,我一點儿都不會吃惊。”

  “而且杰弗遜先生死后,她會成為一個富有的女人。”瑪波小姐說。

  “哦,不要總是存有這樣的坏心,簡!為什么你還沒有解開這個謎?我們似乎一點儿進展都沒有。我還以為你很快就會知道。”班特里太大的口气帶有責備之意。

  “不,不,親愛的。我知道的時間并不早——是過了一段時間。”

  班特里太太吃惊地看著她。

  “你是說你現在知道是誰殺了魯比·基恩?”

  “哦,是的。”瑪波小姐說,“我知道!”“簡,是誰?快告訴我。”

  瑪波小姐堅決地搖搖頭,她雙唇緊閉。

  “對不起,多利。但是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么不能?”

  “因為你太不謹慎。你會到處對別人說——如果你不說,你也會給別人暗示。”

  “不,我不會的。我對誰也不說。”

  “說這話的人總是最后一個履行諾言。這樣不好,親愛的。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很多情況還不是十分清楚。你記得我當時是多么反對讓帕特里奇夫人為紅十字會收賬,我也說不清是為什么。原因是她的鼻子抽動時的樣子和我的女佣艾麗斯出去付賬時鼻子抽動時的樣子一模一樣。她總是少付給人家一先令左右,并說‘可以記在下星期的賬上,’帕特里奇夫人的做法完全一樣,只不過規模大很多。她貪污了七十五英鎊。”

  “別管帕特里奇夫人。”班特里太太說。

  “但是我必須向你解釋。如果你真有心、我會給你一個提示。這個案子的症結在于每個人都太輕信和相信別人。簡單地說,你不能人家告訴你什么你就信什么。只要事情可疑,我根本誰都不信!听我說,我對人性太了解啦。”

  班特里太大沉默了一會儿,她換了一种口气說:

  “我告訴過你,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使我不該從這個案子里獲得樂趣。發生在我家里的——起真正的謀殺!這种事將來決不會再發生的。”

  “希望不會。”瑪波小姐說。

  “是的,一次就夠了。但是,簡,這是我的謀殺案,我想從中獲得樂趣。”

  瑪波小姐瞥了她一眼。

  班特里太大挑釁地問:

  “你不相信嗎?”

  瑪波小姐溫柔地說:

  “當然相信,多利,如果你這樣對我說。”

  “是的,不過你從不相信別人對你說的話,對嗎?這是你剛才說的。好吧,你非常正确。”班特里太大的口气突然帶有悲壯的味道。她說:“我不完全是個傻瓜。簡.你或許以為我不知道人們在圣瑪麗·米德到處議論什么——在整個郡2他們每個人都在說,無風不起浪,如果那女孩是在阿瑟的藏書室里被發現的,那么阿瑟一定知道些什么。他們在說那女孩是阿瑟的情婦——也有人說她是他的私生女——說她在勒索他。他們想什么就說什么:而且會不斷地這樣說下去!阿瑟開始意識不到——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是個如此可愛的老糊涂,決不會相信人們會這樣看他。人們會冷淡他,斜眼看他(無論那是什么意思)。總之,他會慢慢明白,接著就會突然間惊恐不已,傷心欲絕,他會像只蛤蠣緊緊閉合,日复一日在里面悲慘地忍受。

  “就因為這一切可能發生在他身上,我才來這里搜尋有關這件事的蛛絲馬跡!必須偵破這起謀殺案:如果偵破不了,阿瑟的一生就毀了——我不會讓它發生。我不會!我不會!我不會!”

  她停了一會儿又說:

  “我不會讓可愛的老伙計為他沒做過的事而飽受地獄般的煎熬。這就是為什么我离開戴恩茅斯,把他一個人留在家里——我要查明真相。”

  “我知道,親愛的。”瑪波小姐說,“這也是我來這里的原因。”

第十四章

1

  在飯店一間安靜的房間里,愛德華茲正畢恭畢敬地傾听亨利·克利瑟林爵士說話。

  “愛德華茲,我想問你一些問題。不過首先我想讓你明确我的立場。我曾經是倫敦警察局警署的高級專員,現在已退居在家。這場悲劇發生后,你的主人把我請來,他要我運用我的技能和經驗查明事實的真相。”

  亨利爵士停了下來。

  愛德華茲暗淡窖智的眼神看著對方的臉,他低下頭說:

  “确實是這樣。”

  “在警方的所有案件中,有必要隱瞞許多情況,其原因各种各樣——因為触及家庭丑聞,因為被認為和案件無關,因為會給當事人帶來尷尬和麻煩。”

  愛德華茲又說:

  “确實是這樣,亨利爵土。”

  “愛德華茲,我想現在你非常明白我們該做的事。那個死了的女孩即將成為杰弗遜先生的養女。有兩個人有阻止這件事發生的動机。這兩個人就是加斯克爾先生和杰弗遜夫人。”

  貼身男仆的眼睛剎那間微微閃亮。他說:“先生,我想知道他們現在是否處在警方的怀疑之中?”

  “他們沒有被逮捕的危險,如果那是你想知道的。但是警方肯定怀疑他們,而且會繼續如此,直到事情被完全弄清楚。”

  “他們的處境不妙,先生。”

  “非常不妙。要查明真相需要了解与本案有關的所有事實,而許多事實則必須來自于杰弗遜先生和他家人的反應、言詞和動作。他們的感覺、表現以及他們談到的事。愛德華茲,我現在向你索取的是內部情況——只有你才可能知道的內部情況。你了解你主人的情緒,通過對它們的觀察你也許知道引起這些情緒的原因。我現在不是以警察的身份,而是作為杰弗遜先生的朋友向你提這些問題。也就是說,如果我認為你告訴我的情況与本案無關,我就不會告訴警方。”

  他停下來。愛德華茲小聲說:

  “我明白您的意思,先生。您要我非常坦率地說——說那些在一般情況下不該說的事情——而那些事情,請原諒,先生,您做夢也想不到。”

  亨利爵土說:

  “你很聰明,愛德華茲。這正是我的意思。”

  愛德華茲沉默了一會儿,然后開口說:

  “當然,到現在我已經非常了解杰弗遜先生。我已經跟了他多年。我見過他‘冷靜’的時候,也見過他‘不冷靜’的時候。先生,有時候我捫心自問,像杰弗遜先生那樣与命運抗爭是否對人有益。他為此付出了可伯的代价,先生。如果他有時退讓一下,做一個苦悶、孤獨、潦倒的老人——那么,最終或許對他更好。但他太驕傲了,決不會這樣做:他要繼續抗爭——這是他的座右銘。

  “但是這樣做會引起很多的緊張反應,亨利爵土。他看上去是個脾气溫和的人。但是我見過他勃然大怒的時候。先生,欺騙使他憤怒……”

  “愛德華茲,你這樣說有特別的原因嗎?”

  “有的,先生。您剛才讓我坦言相告?”

  “是這樣。”

  “好吧,亨利爵士,在我看來,那女子根本不值得杰弗遜先生如此鐘愛。坦率地說,她沒有什么特別的,而且她一點也不在意杰弗遜先生。那些愛慕和感激都是胡扯,都是她裝出來的。我并不是說她有惡意——但是她遠遠不及杰弗遜先生所想的。說起來好笑,先生,因為杰弗遜先生是個精明的人,他不常被人愚弄。但是,一涉及到年輕的女人,男人的判斷力就失靈了。你知道,他一直從小杰弗遜夫人那里尋求精神慰藉,可今年夏天地變化很大。他注意到了,心里非常難受。瞧,他喜歡她。至于馬克先生,他從來不怎么喜歡。”

  亨利爵士插話說:

  “不過他一直把他留在身邊?”

  “是的,不過那是由于羅莎蒙德小姐的緣故,也就是加斯克爾夫人。她是他的心肝寶貝。他鐘愛她。馬克先生是羅莎蒙德小姐的丈夫。他一直這樣看待他。”

  “假使馬克先生和別人結婚了?”

  “杰弗遜先生會非常生气的,先生。”

  亨利爵士抬起眉頭。“會這樣嗎?”

  “他不會表現出來,不過情況會是這樣。”

  “如果杰弗遜夫人再婚呢?”

  “杰弗遜先生同樣不會喜歡的,先生。”

  “請說下去,愛德華茲。”

  “我是說,杰弗遜先生迷上了這個年輕女子。在我周圍的男人身上我常見到這种事發生。來勢如山倒。他們想保護她,做她的盾牌,施恩惠于她——而十有八九那女孩能夠很好地照料自己并且善于謀取私利。”

  “那么你認為魯比·基恩是個陰謀家?”

  “喏,先生。她很年輕,沒有經驗。但是可以這么說,當她使出渾身解數,她具有成為一個非常精明的陰謀家所需要的素質!再過五年,她會成為這种游戲的高手!”

  亨利爵士說:

  “我很高興你能談出對她的看法。這很有价值。你記得杰弗遜先生和他的家人討論過這件事嗎?”

  “沒有什么討論,先生。杰弗遜先生宣布他的想法,不許有任何的反對。就是說,他不讓心直口快的馬克先生開口。

  杰弗遜夫人沒說什么——她是個文靜的女士——她只是勸他不要匆忙做任何事。”

  亨利爵士點點頭。

  “還有嗎?那女孩的態度呢?”

  這位貼身男仆的不滿顯而易見。他說:

  “我應該說她喜滋滋的。”

  “啊——喜滋滋的,是這樣嗎?愛德華茲,你有理由相信,”他在搜尋一個愛德華茲能接受的詞——“相信——呢——她另有所愛嗎?”

  “杰弗遜先生不是求婚,先生。他准備收養她。”

  “去掉這個問題里的‘另’字呢?”

  貼身男仆慢慢說:“有一件事,先生。我碰巧撞上了。”

  “太好了。快說。”

  “或許這件事不能說明什么問題,先生。有一天,那年輕女子碰巧打開她的手提包,一張照片從里面滑落出來。杰弗遜先生一把抓了過去,他說:‘喂,小貓,喂,這是誰,嗯?’“這是一張年輕人的快照,先生,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頭發相當凌亂,領帶不整。

  “基恩小姐假裝對此事一無所知。她說:‘我不知道,杰菲。一點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它怎么會在我的包里。不是我放在那儿的!’“杰弗遜先生不完全是個傻瓜。這個解釋不夠充分。他看上去很生气,眉毛緊鎖,粗聲粗气地說:

  ‘得了,小貓,得了。你十分清楚他是誰。’“她立刻就變了,先生。看上去很害怕。她說:‘現在我認出來了。他有時來飯店,我和他跳過舞。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一定是有天這個白痴把照片塞進了我的包里。這些男孩就會干蠢事!’她把頭往后一仰,格格一笑,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但是這個故事編得不太圓滿,是不是?我認為杰弗遜先生不太相信。這件事之后他有一兩次用犀利的目光看她。有時候,她從外面回來,他問她去了什么地方。”

  亨利爵士說:“你在飯店見過那張照片上的人嗎?”

  “沒有,先生。我很少到樓下的公共場所去。”

  亨利爵士點點頭。他又問了几個問題,但是愛德華茲再沒有什么可以告訴他的了。

2

  在戴恩茅斯的警察局,哈珀警監正在盤問杰西·戴維斯、弗洛倫斯·斯莫爾、比阿特麗斯·亨尼克、瑪麗·普賴斯和莉蓮·里奇韋。

  這几個女孩年齡相仿,只是智力稍有差异。她們分別是郡里的、農民的、店主的女儿。每個人說的故事都一樣——

  帕梅拉·里夫斯和往常一樣,只說她要去伍爾沃思,然后搭晚些時候的公共汽車回家,此外沒有對任何人說什么。

  有一位年長的婦人坐在哈珀警監辦公室的角落。女孩們几乎沒有注意到她。如果她們看到,或許想知道她是誰。

  她肯定不是警察女監。她們可能會猜她和他們一樣是來這里接受盤問的證人。

  最后一下女孩被領了出去。哈珀警監揩揩額頭,然后轉身看看瑪波小姐。他的目光在詢問,里面沒有希望。

  瑪波小姐卻干脆地說:

  “我要和弗洛倫斯·斯莫爾談談。”

  警監揚起眉、他點點頭,据了一下鈴。一個警士出現了。

  哈珀說:“弗洛倫斯·斯莫爾。”

  那女孩又被剛才那個警土領了進來。她是個富裕的農場主的女儿——高個子,金發,有一張十分難看的嘴和一雙惊恐的褐色眼睛。她撫弄著手,神情緊張。

  哈珀警監看看瑪波小姐,后者點點頭。

  警監起身說:

  “這位女士要問你几個問題。”

  他走出去,隨手把門關上。

  弗洛倫斯不安地看了一眼瑪波小姐,眼神十分像她父親養的一頭牛。

  瑪波小姐說:“坐下,弗洛倫斯。”

  弗洛倫斯·斯莫爾順從地坐下。無意識中她突然感覺自在多了,沒有先前那么不适。警察局陌生恐怖的气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某個慣于發號施令的人嘴里發出的更為她熟悉的命令。瑪波小姐說:

  “弗洛倫斯,你明白嗎?了解帕梅拉死的當天她的所有活動非常重要。”

  弗洛倫斯小聲說她非常明白。

  “我相信你會盡力幫助我們?”

  當弗洛倫斯表示肯定時,她的眼神也隨之警覺起來。

  “隱瞞任何一條線索都是非常嚴重的違法行為。”

  姑娘的手指在膝頭緊張地纏繞。她咽了一兩次口水。

  瑪波小姐繼續說:“考慮到和警方接触自然會使你惊慌這個事實,我能原諒你。你還擔心由于沒有及早說出來而可能會受到責備。可能還擔心由于當時沒有阻止帕梅拉而會受到責備。但是你必須做個勇敢的女孩,把情況和盤托出。如果你現在隱瞞不報,問題就确實非常嚴重——非常嚴重——實際上是偽證罪。而這個,你也知道,會讓你蹲監獄的。”

  “我——我不——”

  瑪波小姐厲聲說:

  “听著,弗洛倫斯,不要支支吾吾:赶快把一切告訴我!帕梅拉不是去伍爾沃思,對不對?”

  弗洛倫斯干燥的舌頭舔著嘴唇,她像一只待宰的困獸哀求地看著瑪波小姐。

  “和電影有關的事,對不對?”瑪波小姐問。

  弗洛倫斯的臉上閃過极為放松和敬畏的表情。她的抑制力不見了。她喘著气說:

  “哦,對:““我想是這樣。”瑪波小姐說,“現在請把所有的細節告訴我。”

  弗洛倫斯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哦!我一直都很擔心。你知道,我對帕梅拉發過誓決不對任何人說一個字。后來當她被發現在那輛燒毀的汽車里——哦:太可怕了,我想我要死了——我覺得全都是我的錯。我當時應該阻止她。只是從來沒有想過,一點也沒有想過會有什么不對勁。后來有人間我那天她是否和平常完全一樣,我脫口說‘是的’,連想也沒有想。因為當時我什么也沒說,所以我不知道后來還能說什么。還有,畢竟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除了帕梅拉告訴我的那些。”

  “帕梅拉對你說了什么?”

  “當時我們正走在前往公共汽車站的小路上——在前往集會的路上。她問我能不能保密,我說‘能’。她讓我發誓決不說出去。集會后她要去戴恩茅斯試鏡頭!她結識了一個電影制片人——剛從好萊塢回來。他需要某個類型的演員,說帕梅拉正是他要找的人。不過他提醒她不要指望能成。他說只有看到一個人上鏡后的情況才能知道。或許根本不怎么樣。他說是個伯格納之類的角色,需要一個非常年輕的人。故事講的是一個女學生和一位諷刺劇藝術家調換了位置,事業上獲得极大的成功。帕梅拉在學校演過戲,而且很棒。那個制片人說他看得出來她會演戲,但是她必須接受一些強化訓練。他告訴她拍電影不全是吃喝玩樂,工作會很辛苦,問她是否能吃得消?”

  弗洛倫斯停下來喘了口气。瑪波小姐听著這流利的無數小說和劇本的翻版故事,心里很不是滋味。帕梅拉·里夫斯和決大多數的女孩子一樣,都被警告過不要和陌生人交談——但是電影的魅力使這些忠告化成了泡影。

  “他對這件事絕對認真。”弗洛倫斯繼續說,“他說如果試鏡成功就會讓她簽份合同,還說由于她年輕、沒有經驗,所以應該在簽字前請個律師看看,但是不要說是他說的。他問她是否她會在她的父母那里碰到麻煩,帕梅說或許會有麻煩,他說:‘當然,像你這樣年輕的人出來總是不容易的。

  不過我想如果能讓他們明白這是千載難逢的机會,他們就會同意的。’但是無論如何他說要等到試鏡的結果后才有必要討論這些問題。如果不成也不要失望。他對她講起好萊塢和費雯麗——她如何一夜間使倫敦傾倒——這些轟動性的一舉成名是如何發生的。他本人從美國回來后進入了萊姆維爾電影制片厂,他說要為英國的電影業注入活力。”

  瑪波小姐點點頭。

  弗洛倫斯繼續說:

  “一切都安排妥當。集會結束后帕梅去戴恩茅斯,在他下榻的飯店和他見面,然后他帶她去制片厂(他說他們在戴恩茅斯有一家小攝影棚)。試完鏡后她可以搭公共汽車回家。她可以說她去購物了。几天后他會告訴她試鏡的結果,如果令人滿意,他們的老板哈姆斯塔特先生會到她家跟她的父母談。

  “這些听上去太棒了!我羡慕得要命!帕梅拉不動聲色地參加完集會——我們總說她那張臉永遠沒有表情。后來,當地說她要經戴恩茅斯去伍爾沃思時只向我眨了眨眼。

  “我看著她沿小徑出發。”弗洛倫斯開始哭起來。“我應該去阻止她的。我應該去阻止她的。我應該想到這种事是不可能的。我應該告訴某個人。天啊,但愿我死了!”

  “沒事了,沒事了。”瑪波小姐輕輕拍著她的肩。“沒有關系。不會有人怪你。你告訴我是對的。”

  她用了几分鐘使那孩子轉悲為喜。

  五分鐘后她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哈珀警監。后者的表情非常嚴峻。

  “狡猾的家伙!”他說,“老天爺作證、這一次我讓他插翅難逃。這使情況大為不同了。”

  “是的,是這樣。”

  哈珀斜視著她。

  “你不覺得吃惊?”

  “我已經猜到是這類的事。”

  哈珀警監好奇地說:

  “是什么引起你對這個女孩的注意?她看上去令人怕得要死,在我看來,根本無法從中篩選。”

  瑪波小姐柔聲說:

  “你接触的撒謊女孩沒有我接触的多。如果你記得,弗洛倫斯正眼看著你,僵硬地站著,腳動個不停,和其他人一樣。但是你沒有觀察她出去時候的樣子。我當時立刻看出她有事瞞著。撒謊的人几乎總是放松得太快。我的小女佣珍妮特就是這樣。她會令人信服地解釋剩下的蛋糕被老鼠吃了,但是出門時她臉上得意的笑讓她露了餡。”

  “非常感謝您。”哈珀說。

  他若有所思地又說:“萊姆維爾制片厂,是嗎?”

  瑪波小姐一言不發。她站起身。

  “恐怕我得馬上离開。”她說,“能幫助你我非常高興。”

  “你回飯店嗎?”

  “是的——去收拾行李。我必須盡快赶回圣瑪麗·米德。在那里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第十五章

1

  瑪波小姐穿過她的起居室的落地長窗,輕快地走過整齊的花園小徑,出了花園的一個門,然后拐進教區牧師住宅的花園。她走近起居室的窗前,輕輕地叩響玻璃宙。

  牧師正在他的書房忙著為星期日的布道做准備,而他年輕漂亮的妻子則在欣賞在爐前地毯上玩耍的儿子。

  “我能進來嗎,格麗澤爾達?”

  “哦,進來吧,瑪波小姐。你看大衛!他气坏了,因為他只會倒著爬。他想夠東西,結果越努力越往后,退進了煤箱!”

  “他長得很健壯,格麗澤爾達。”

  “他不賴,是不是?”年輕的母親說,努力做出不在意的表情。“當然我不太管他,所有的書都說應該盡可能讓小儿獨處。”

  “這很明智,親愛的。”瑪波小姐說,“嗯,我來是想問問目前你是否正在為什么特別的活動募捐。”

  牧師的妻子有些吃惊地看著她。

  “哦,多的是。”她愉快地說,“總是有的。”

  她搬弄手指數了起來:

  “有早期教堂中殿修复基金,圣賈爾斯布道團,下個星期三的善行活動日,未婚母親日,男童子軍的一次野游,縫紉行會,主教為深海漁民的呼吁。”

  “哪個都行。”瑪波小姐說,“你瞧,我想我可能要攜帶一個本子做一次小小的募捐——如果你同意的話。”

  “你在忙什么?我想你一定有事。我當然同意。那就為善行活動日募捐吧。能得到一些實實在在的錢太好了,而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小香袋、滑稽可笑的擦筆布,還有令人沮喪的儿童外衣和風衣,它們個個被整理得像玩具娃娃。”

  格麗澤爾達陪客人走到窗口,她接著說:“我猜你不想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親愛的,以后再告訴你。”瑪波小姐說完急匆匆地走了。

  年輕的母親歎口气回到爐前地毯,在嚴格的不理會原則下,她三次用頭頂撞了儿子的小肚子,結果儿子抓住她的頭發,一邊拽一邊高興地大叫。隨后他們亂作一團地滾來滾去,直到門被打開,女佣對最有影響力的教區居民宣布(他不喜歡孩子):

  “夫人在這里。”

  于是格麗澤爾達坐起來,盡力表現出尊嚴的樣子以使自己看上去更像一個牧師的妻子。

2

  瑪波小姐手中緊緊攥著一個小黑本,里面有鉛筆寫的記錄。她沿著村里的街道快步走到十字路口,然后向左拐,經過藍野豬旅館,一直走到查茲沃思,別名“布克先生的新屋”。

  她拐進大門,走上去輕快地叩響前門。

  開門的是那位名叫黛娜·李的年輕金發女人。她沒有平常打扮得那么仔細,事實上她看上去有點邋遢,穿著一件艷綠色的無袖套領罩衫和灰色的便褲。

  “早上好。”瑪波小姐輕快地說,“我可以進來一會儿嗎?”她說話時身体往前探,使對她的來訪感到有些惊訝的黛娜·李沒有時間做出決定。

  “太謝謝你啦。”瑪波小姐說,同時親切地朗她微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一把“古式”竹椅上坐下。

  “這個時候天气就這么暖和了,是嗎?”瑪波小姐說,態度還是親切友好。

  “是,很暖和。哦,非常暖和。”李小姐說。

  她不知該如何應付眼下的情況,于是打開一個煙盒向客人遞過去。“呃——抽煙嗎?”

  “太謝謝你啦,不過我不抽煙。你瞧,我來這是想為我們下星期的善行活動尋求你的幫助。”

  “善行活動?”黛娜·李說,仿佛在重复一個外語詞。

  “在教區牧師的住宅,”瑪波小姐說,“下星期三。”

  “哦:,,李小姐張開嘴,“恐伯我不能——”

  “捐一點都不行?也許半個克郎?”

  瑪波小姐拿出她那個小本。

  那女子的神情頓時放松下來,回頭在手袋里翻找。

  “哦——呃——好吧,行。我想這個我可以做到。”

  瑪波小姐敏銳地打量四周。

  她說:

  “我看出你沒有爐前地毯。”

  黛娜·李回頭盯著她。她意識到這老婦人在敏銳地觀察她,不過這只引起了她稍微的不快。瑪波小姐看了出來。她說:

  “你知道,這很危險。火星濺出來會落在房間地毯上。”

  “可笑的老處女。”黛娜想,她雖然有些含糊,卻友好地說:

  “以前有一塊。我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猜,”瑪波小姐說,“是蓬松、毛茸茸的那种?”

  “羊毛,”黛娜說,“看上去像羊。”

  現在她被逗樂了。她想眼前是一個古怪的老家伙。

  她拿出一枚半克郎硬幣。“給你。”她說。

  “哦,謝謝你,親愛的。”

  瑪波小姐接過來,然后打開那個小本。

  “呃——我應該怎么寫名字?”

  黛娜的眼神突然變得冷漠、蔑視。

  “愛管閒事的老貓。”她想,“這是她來這里的全部目的——四處探听丑聞2”她一字一頓地、惡意歡快地說:

  “黛娜·李小姐。”

  瑪波小姐泰然地看著她。

  她說:

  “這是巴茲爾·布萊克的房子,對嗎?”

  “對,而我是黛娜·李小姐。”

  她挑戰似的說完,頭往后一仰,藍色的眼睛閃閃發光。

  瑪波小姐非常鎮靜地看著她說:

  “即使你或許認為我這樣做不禮貌,但請允許我給你點忠告好嗎?”

  “我認為這樣做不禮貌。你最好什么也不要說。”

  “不過,”瑪波小姐說,“我還是要說。我想极力勸你不要繼續在村里使用你未婚前娘家的姓。”

  黛娜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說:

  “你這是什么意思?”

  瑪波小姐認真地說:

  “很快你也許會需要你所能找到的一切同情和良好祝愿。還有,人們對你丈夫的正确看法對他很重要。在落后的鄉下,人們對未婚同居的人帶有偏見。我想你倆正假裝扮演這樣的角色而且樂在其中。這樣做疏遠了別人,使你們免于你們所說的‘老古董’的打扰。不過,老古董自有他們的用處。”

  黛娜問:

  “你怎么知道我們已經結婚了?”

  瑪波小姐露出不贊成的微笑。

  “哦,親愛的。”她說。

  黛娜追問:

  “不,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去過——去過薩默塞特教堂口巴?”

  瑪波小姐的眼睛剎那間一亮。

  “薩默塞特教堂?哦,沒有去過。不過很容易猜到。你知道在村里什么事情也瞞不住。你們之間的那些爭吵——

  是結婚初期的特點。非常——非常不像不合法的關系。你知道,人們常說(而且我認為很正确)只有當你和他結婚,你才能真正激怒他。如果沒有——沒有合法的契約,人就會十分小心謹慎,他們要時刻使自己相信一切都那么幸福、美好。他們不敢吵架:而我注意到結了婚的人,對打架和此后的和解樂此不疲。”

  她停下來,眼中溢出柔和的光。

  “這個,我——”黛娜笑了。她坐下點燃了一枝煙。

  她繼續說:

  “可是為什么你要我們承認這個事實?”

  瑪波小姐表情嚴肅地說:

  “因為現在你的丈夫隨時都有可能由于謀殺罪被逮捕入獄。”

3

  黛娜目不轉睛地看了她一會儿。然后她不相信地說:

  “巴茲爾?謀殺?你開玩笑吧?”

  “不,是真的。你沒有看報嗎?”

  黛娜歇了口气。

  “你指的是——尊皇飯店的那個女孩。你的意思是他們怀疑巴茲爾殺了她?”

  “是的。”。

  “胡說八道!”

  外面傳來汽車的發動机聲和摔大門的砰砰聲。門被推開了,巴茲爾·布萊克抱著几個瓶子走了進來。他說:

  “接著杜松子酒和苦艾酒。你——”

  他停下來,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位腰背挺直、一本正經的來訪者。黛娜喘著气大聲說:

  “她是瘋了嗎?她說你謀殺了魯比·基恩那個女孩,就要被逮捕了。”

  “哦,天啊!”巴茲爾·布萊克說完,瓶子從手臂滑落到沙發上。他搖搖晃晃走到一把椅子前,倒了進去,同時把臉埋在手里,嘴里不停地說:“哦,天啊!哦,天啊!”

  黛娜沖向他,抓住他的雙肩。

  “巴茲爾,看著我!這不是真的!我知道不是真的!我根本不相信!”他的手向上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你,親愛的。”

  “可是他們為什么認為——你甚至不認識她。對吧?”

  “哦,不,他認識她。”瑪波小姐說。

  巴茲爾勃然大怒:

  “住嘴,你這個丑老太婆。听著,親愛的黛娜,我跟她一點也不熟悉。只是在尊皇飯店碰到過一兩次。就這些,我發誓就這些。”

  黛娜迷惑不解地說:

  “我不明白。可是別人為什么怀疑你?”

  巴茲爾開始呻吟.他的手放在眼睛上,身体來回搖擺。

  瑪波小姐說:

  “你把那個爐邊地毯怎么處理了?”

  他机械地回答:

  “我把它扔進了垃圾箱。”

  瑪波小姐嘴里發出惱火的格格聲。

  “真意——太蠢了。人們從不把好的爐邊地毯放進垃圾箱。我猜上面有她衣服上掉下來的金屬飾片?”

  “是的,我弄不下來。”

  黛娜叫嚷:“你們兩個在說什么?”

  巴茲爾繃著臉說:

  “問她吧。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告訴你我猜測發生的事。”瑪波小姐說,“如果我說得不對,布萊克先生,你可以更正。我想在晚會上你和妻子大吵一頓后,開車回到這里,你也許喝得也不少。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到家的——”

  巴茲爾·布萊克怒气沖沖地說:

  “大約凌晨兩點。我本來想先進城,但是車開到郊區時我改變了主意。我想黛娜或許會跟我到這里來,所以我就開車到了這里。四周漆黑一片,我打開門,拉開燈,我看見——

  我看見——”

  他哽塞了。瑪波小姐接著說:

  “你看見爐邊地毯上躺著一個女孩——一個身穿白色晚禮服的女孩——被勒死了。我不知道你當時認出她沒有巴茲爾·布萊克使勁地搖頭。

  “看了一眼后我再也不敢看——她的臉又青又腫。她已經死了一些時候了,就在那——在我的房間2p,他不寒而栗。

  瑪波小姐溫柔地說:

  “當然,你不能自持。你爛醉如泥,膽量又小。我想你當時惊慌失措,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想黛娜隨時都會回來。她會發現我和一具尸体——

  一個女孩的尸体在一起——會認為我殺了她。后來我想到了一個主意——不知道為什么,當時我認為這似乎是個好主意——我想:我把她放進老班特里的藏書室。那個該死的自負的老頭,總是低眼看人,譏笑我藝術气、女人气。我想,這回這個自負的老畜生活該。等在他的爐邊地毯上發現一個漂亮女人的尸体,他看上去會像個傻瓜。”他又動情地急于解釋說:“你知道,當時我有點醉了。這件事在我看來十分有趣。老班特里和一個金發女人的尸体。”

  “是啊,是啊。”瑪波小姐說,“和小湯米·邦德的主意差不多。這個小男孩很敏感,有自卑情結。他說老師總是看他不順眼。他往鐘里放了一只青蛙,后來青蛙從里面朝老師扑過來。”

  “你也一樣,”瑪波小姐說,“當然,只不過用尸体比青蛙更嚴重。”

  巴茲爾又開始呻吟。

  “到早上我清醒了。我意識到自己干的事。我怕得要命。

  后來,警方來人了——又一個該死的自負的蠢驢——警察局長。我伯他怕得要命——掩飾的惟一辦法就是表現得极端粗暴無禮。和他們交涉到中途時黛娜開車回來了。”

  黛娜向窗外望去。

  她說:

  “有輛車開過來了……里面有几個男人。”

  “我想是警察。”瑪波小姐說。

  巴茲爾·布萊克站起來。突然間他變得非常平靜、果斷。他甚至笑了。他說:

  “好吧,我一定要受到懲罰,是不是?沒關系,黛娜寶貝,保持鎮靜。和老西姆斯聯系——他是家庭律師——去母親那里,把我們結婚的一切都告訴她。她不會吃你的。不要著急。我沒有殺她。所以肯定會沒事的,明白嗎?心肝寶貝?”

  屋外響起了敲門聲。巴茲爾喊道:“進來。”斯萊克警督和另一個人走了進來,他說:“你是巴茲爾·布萊克先生?”

  “是。”

  “我這里有一張拘捕你的逮捕令。你被指控在九月二十一號晚上謀殺了魯比·基恩。我提醒你,你說的任何話都有可能在審訊時使用。現在請跟我走。我們會給你提供一切方便讓你和你的律師聯系。”

  巴茲爾點點頭。

  他看著黛娜,但是沒有碰她。他說:

  “再見,黛娜。”

  “冷血動物。”斯萊克警督想。

  他向瑪波小姐微微鞠躬,道了聲早上好,暗地里想:

  “聰明的老貓,她已經知道:我們干得不錯,找到了那個爐邊地毯,我們還從制片厂停車場的人那里得知他是十一點离開晚會的,不是午夜。我們認為他的朋友并不想作偽證。他們都喝醉了,而布萊克第二天堅持說他是十二點离開的,所以他們相信了他。行了,這一回他徹底完了!我想他精神有毛病:不能用絞刑,只能關在布羅德穆爾。先是那個里夫斯的孩子,可能他先勒死她,然后開車把尸体運到采石場,之后走回戴恩茅斯,在某個偏僻小道取回自己的車,赶去參加晚會,然后再回到戴恩茅斯,把魯比·基恩帶到這,勒死她后把她放到老班特里的藏書室,后來可能又擔心采石場的那輛車,于是開車回到那里,點著火,奔回到這里。他是個瘋子——充滿性和殺戮欲——幸運的是,這個女孩逃脫了。我想是他們所說的复發性狂躁症。”

  最后屋里只剩下瑪波小姐,黛娜·布萊克轉向她說:

  “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但是你必須弄明白這一點——這不是布萊克干的。”

  瑪波小姐說:

  “我知道這不是他干的。我知道是誰干的。但是要證明它不容易。我有個想法,剛才你提到的一件事可能有幫助。

  它使我想起我一直在努力尋找的那個聯系——嗯,那是什么來著?”

第十六章

1

  “阿瑟,我回來了!”班特里太大推開書房的門大聲說道,好像在宣布王室公告。

  班特里上校立刻跳起來親吻他的妻子,發自肺腑地說:

  “好,好,太好了!”

  他的話無可挑剔,舉止也無懈可擊,但是這騙不了做了多年溫存妻子的班特里太大。她馬上說:

  “出什么事了?”

  “沒有,多利,當然沒有。會出什么事?”

  “哦,我不知道。”班特里太太含糊地說,“這世道真是稀奇古怪,是不是?”

  她扔下外衣,班特里上校小心拾起,把它放在沙發背上。

  一切都和以前完全一樣——然而又不一樣。班特里太大覺得她的丈夫似乎變小了。他看上去更瘦了,腰更彎了,他的眼睛下面出現了眼袋,目光躲躲閃閃,不愿正視她。

  他仍舊愉快地說:

  “說吧,在戴恩茅斯玩得高興嗎?”

  “哦!很好玩。你也應該去的,阿瑟。”

  “我走不開,親愛的。這儿有許多事情要做。”

  “不過,我還是認為改變一下對你有好處。你喜歡杰弗遜一家嗎?”

  “喜歡,喜歡,可怜的伙計。他是一個好人。一切都太悲慘了。”

  “我走以后你都干了些什么?”

  “哦,沒什么。你知道,我去了農場。同意安德森換個新屋頂——舊的無法再補了。”

  “拉德福郡政會進展如何?”

  “我——呢——事實上我沒有去。”

  “沒有去?可是你是會議主席啊?”

  “嗯,實際上,多利——這件事似乎出了點差錯。他們問我是否介意換成湯普森先生。”

  “原來是這樣。”班特里太太說。

  她摘下一只手套,故意把它扔進廢紙簍。她的丈夫走過去撿,被她攔住。她厲聲說:

  “別動。我討厭手套。”

  班特里上校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她嚴肅地問:

  “星期四你和達夫一家一起吃晚飯了嗎?”

  “哦,那件事啊:推遲了。他們的廚師病了。”

  “——幫傻瓜。”班特里太太說。接著她又問:“昨天你去內勒家了嗎?”

  “我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去不了,希望他們原諒。他們非常理解。”

  “他們理解,是嗎?”班特里太太冷言道。

  她在書桌旁坐下,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把園藝剪刀,然后把第二只手套的手指一只一只剪掉。

  “你干什么?多利?”

  “我心情很坏。”班特里太大說。

  她站起來。“阿瑟,晚飯后我們去哪儿坐?藏書室?”

  “這個——呃——我看不好——你說呢?這里很不錯——或者起居室。”

  “我覺得,”班特里太大說,“我們應該去藏書室!”她坦然地看著他。班特里上校挺直腰杆,眼里冒出火花。

  他說:

  “你說得對,親愛的。我們去藏書室!”

2

  班特里太大懊惱地歎口气,放下電話听筒。她已經撥打過兩次,每次的回答都一樣:瑪波小姐不在。

  班特里太太天生是個急性子,決不服輸。在短時間內她連續給牧師住宅、普賴斯·里德利夫人、哈特內爾小姐、韋瑟比小姐撥了電話,最后她撥通了魚販子的電話,由于其地理位置的优勢,他通常知道村里每個人的去處。

  魚販子表示抱歉,他說今天早上在村里根本沒有看見瑪波小姐。她沒有按往常的路線行事。

  “這女人會在哪里?”班特里太太不耐煩地大聲說。

  從背后傳來一聲咳嗽聲。謹慎的洛里默小聲說:

  “夫人,您是問瑪波小姐嗎?我看見她正朝您家走來。”

  斑特里太太直奔前門,她猛地推開它,上气不接下气地招呼瑪波小姐:

  “我正到處找你。你去哪儿了?”她回頭瞥了一眼,洛里默已經小心翼翼地走開了。“一切都太糟了2人們開始冷淡阿瑟。他看上去老了好几歲。簡,你必須采取行動。你必須采取行動:“瑪波小姐說:

  “多利,你不必著急。”她的聲音听起來很特別。

  班特里上校出現在書房門口。

  “啊,瑪波小姐,早上好。很高興你來了。我妻子像瘋子一樣打電話找你。”

  “我想我最好還是親自告訴你這個消息。”瑪波小姐說,她跟著班特里太太走進書房。

  “消息?”

  “巴茲爾·布萊克由于謀殺魯比·基恩小姐已經被捕了。”

  “巴茲爾·布萊克?”上校喊起來。

  “但這不是他干的。”瑪波小姐說。

  班特里上校沒有注意這句話。他甚至可能都沒有听到。

  “你的意思是說,他勒死了那個女孩,然后再把她放到了我的藏書室?”

  “他把她放進了你的藏書室,”瑪波小姐說,“但是他沒有殺她。”

  “胡扯!如果是他把她放進我的藏書室,那肯定是他殺的!這兩件事是一起的。”

  “不一定。他發現她死在他自己的屋里。”

  “說得倒像。”上校嘲弄道。“如果你發現一具尸体,怎么辦?如果你是個誠實的人,你自然會打電話報警。”

  “啊,”瑪波小姐說,“但是,班特里上校,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樣大的勇气。你屬于守舊派。年輕的一代不一樣。”

  “沒有毅力。”上校說,這是他的老生常談。

  瑪波小姐說:“有些人的經歷坎坷。我听說過不少關于巴茲爾的事。他做過防空工作,當時他只有十八歲。他沖進一幢燃燒的房子里,把四個孩子一個一個地救了出來。雖然別人對他說不安全,但是他還是回頭又去救一條狗,結果房子塌了,他被壓在了里面。人們把他救了出來,但是他的胸部受到嚴重擠壓,不得不打上石膏,臥床將近一年。之后他又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也就是這個時候他開始對設計產生了興趣。”

  “哦:“上校咳嗽了一聲,擤了擤鼻子。“我——呃——從不知道這些事。”

  “他不談這些事。”瑪波小姐說。

  “呢——對。高尚的品格。這樣的年輕人一定比我想象的要多。以前我總認為他逃避戰爭。這說明我們以后下結論時應該謹慎。”

  班特里上校面露愧色。

  “但是,雖然如此,”他又義憤填膺——“他為什么要把謀殺的罪名栽在我的頭上?”

  “我不認為這是他的本意。”瑪波小姐說,“他把它更加看成是一個——一個玩笑。瞧,他當時醉得很厲害。”

  “他喝醉了?”班特里上校說,口气里帶著英國人對酗酒者所特有的同情。“哦,那么,不能憑一個人醉酒時的所作所為來判斷他。我記得當我在劍橋的時候,我把一樣用具放在——好啦,好啦,不說了。為此我挨了一頓倒霉的臭罵。”

  他笑出聲來,接著嚴厲地克制住自己。他看著瑪波小姐,目光敏銳犀利。他說:“你認為他不是凶手嗎?”

  “我肯定他不是。”

  “那么你知道是誰?”

  瑪波小姐點點頭。

  班特里太太欣喜若狂,她宛如一個希腊合唱隊員對著一個听不見的世界放聲說:“她很棒,是不是?”

  “凶手是誰?”

  瑪波小姐說:

  “我正要請你幫忙。我想,如果我們去薩默塞特教堂走一趟就會有一個非常圓滿的答案。”

第十七章

1

  亨利爵士的表情嚴肅。

  他說:

  “我不喜歡這個主意。”

  瑪波小姐說:“我知道這不屬于你所說的正統做法。

  但是弄清楚這一點十分重要,莎士比亞曾說過‘确鑿無疑’。

  我想,如果杰弗遜先生同意——”

  “哈珀呢?他參与嗎?”

  “他知道太多可能不好。不過你或許可以給他一個暗示。監視某些人,跟蹤他們。”

  亨利爵士慢慢說:

  “好,這樣才符合案情……”

2

  哈珀警監目光犀利地看著亨利·克利瑟林爵士。

  “讓我們把這點說清楚,先生。你在暗示我?”

  亨利爵士說:

  “我要告訴你的事情是我的朋友剛剛告訴我的——他說得不确切——他打算明天去拜訪戴恩茅斯的一位律師,以便重新立一份遺囑。”

  警監的濃眉緊鎖,目光沉著穩定、他說:

  “康韋·杰弗遜先生打算把這件事告訴他的女婿和儿媳嗎?”

  “他打算今晚告訴他倆。”

  “我明白了。”

  警監用筆杆敲著桌面。

  他重复道:“我明白了……”

  然后他又一次逼視對方說:

  “那么,你們對巴茲爾·布萊克涉嫌這個案子不滿意?”

  “你滿意嗎?”

  警監的小胡子微微顫動,他問:

  “瑪波小姐滿意嗎?”

  兩個人相互對視。

  哈珀說:

  “這件事就交給我了。我會派人去。我向你保證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亨利爵士說:

  “還有一件事。你最好看看這個。”

  他打開一張紙,把它從桌面上推了過去。

  這一次,警監的鎮靜蕩然無存。他吹了聲口哨:

  “是這樣嗎?這使整個情況完全不同了。你們是怎么發現的?”

  亨利爵士說:“女人永遠對婚姻感興趣。”

  警監說:“特別是上了年紀的單身女人。”

3

  當他的朋友進來時,康韋·杰弗遜抬起頭。

  他沉重的表情變成了微笑。

  他說:

  “喏,我對他們說了。他們表現很好。”

  “你怎么說的?”

  “我對他們說,既然魯比已經死了,我覺得應該把最初留給她的五万英鎊用于紀念她的事情上。我准備把它捐給倫敦一家專為年輕職業女舞蹈演員服務的青年旅社。愚蠢的留錢方式——他們竟然沒有反對,這讓我吃惊。好像他們知道我會這樣做似的!”他沉思地說:

  “你知道,我在那個女孩身上愚弄了自己,變成了一個愚蠢的老頭。現在我明白了。她是個漂亮的女孩——但是我對她的大多數看法都是我自己人為加上去的。我假設她是羅莎蒙德。你知道,同樣的外貌,但是心或思想不同。把那張報紙遞給我——上面有一道很有意思的橋牌題目。”

4

  亨利爵士下了樓。他向行李員問了個問題。

  “您是問加斯克爾先生嗎?他剛開車走了。去倫敦。”

  “哦:是這樣。杰弗遜夫人在嗎?”

  “先生,杰弗遜夫人剛上床休息。”

  亨利爵土朝大廳繼而又朝舞廳望去。大廳里,雨果·麥克萊思正在填一道字謎游戲,看來很不容易。舞廳里,喬西正在和一位矮胖、汗淋淋的男人跳舞,只見她勇敢地看著對方的臉微笑,同時腳下靈活地躲避對方毀滅性的踩踏。那胖男人顯然跳得很開心。优雅且疲倦的雷蒙德在和一位看上去患有貧血症的女孩跳舞,那女孩的褐色頭發沒有一絲的光彩,穿著一件昂貴但非常不合身的衣服。

  亨利爵士呢喃:

  “好吧,上床休息。”說完他朝樓上走去。

5

  三點鐘。風停了,月光照在平靜的海面。

  康韋·杰弗遜半枕在枕頭上,房間里只有他本人沉重的呼吸聲。

  沒有一絲微風侵扰窗帘,可是它們卻動了……瞬間被分開了.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的輪廓,然后它們又合上了。

  一切又恢复了平靜,可是房間里多了一個人。

  潛入者一步一‘步悄悄地向床邊靠近。從枕頭上傳來的深沉呼吸聲并沒有停止。

  沒有聲音,或者几乎沒有任何聲音。一個手指和拇指對准了皮膚一處,另一只手的皮下注射器已准備就緒。

  突然,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拿注射器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如鐵腕般緊緊抓住了那個潛入者。

  一個沒有感情的聲音、那是法律的聲音在說:

  “住手,不許這樣做。把注射器給我!”燈亮了,康韋·杰弗遜躺在枕頭上冷冷地看著殺害魯比·基恩的凶手。

第十八章

1

  亨利·克利瑟林爵士說:

  “瑪波小姐,作為一個普通人我想知道您用的是什么方法。”

  哈珀警監說:

  “我想知道首先是什么引起了你對此事的注意。”

  梅爾切特上校說:

  “啊!這次你又成功了。我想知道這件事的前前后后。”

  瑪波小姐撫平她那件最好的紫褐色絲綢晚禮服。她雙頰緋紅,微微而笑,看上去极為羞澀。

  她說:“恐怕你們會認為我的方法,如亨利爵士所說,非常業余。問題在于大多數人——我不排除警察——對這個邪惡的世界太信任了。他們相信別人說的話。我從不這樣。

  我恐怕總想親自驗證每件事。”

  “這是科學的態度。”亨利爵士說。

  “在這個案子中,”瑪波小姐繼續說,“一開始就有些事情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而不是依据事實。我觀察到的事實是,受害人非常年輕,而且她有咬指甲的習慣,牙齒有點向外突出——年輕的女孩如不及時用牙套矯正后果經常是這樣(小孩們很淘气,他們趁大人不注意時就把牙套取下來)。

  “不過剛才說的离題了。我剛才說到哪儿?哦,對,我看著那個已經死了的女孩,心里很難過。眼看一個年輕的生命中途天折總是令人傷心。我想無論凶手是誰,一定是一個非常邪惡的人。當然,她在班特里上校的藏書室里被發現這一事實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太像書里的描繪,令人難以置信。

  實際上,整件事都弄錯了。要知道,凶手最初的計划不是這樣,因此也迷惑了我們。凶手的真正意圖是想栽髒可怜的小巴茲爾·布萊克(一個更具犯罪可能性的人),而他卻把尸体搬到了上校的藏書室,耽誤了事情的進展,對此真正的凶手一定非常惱火。

  “本來布萊克先生會成為警方的第一個怀疑對象。按凶手的想法推斷,警方會在戴恩茅斯進行調查,發現他認識那個女孩,并且還和另外一個女孩關系密切,他們會認為魯比去勒索他,或類似的事,而他一气之下勒死了她。這只會是一起普通的、卑鄙的,我稱之為夜總會類型的犯罪2“當然,一切都出了差錯,警方的興趣很快轉移到杰弗遜一家人身上——這使某個人大為光火。

  “我剛才說過,我怀疑心很重。我的侄子雷蒙德說(當然是開玩笑,而且非常友善)我的心像個污水坑。他說大多數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人都這樣。而我只能說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人對人性懂得太多。

  “如我所說,存有這么不健康的——或者說是健康的——心理,我立刻從錢的角度看這件事。有兩個人肯定會從這女孩的死中受益——這一點不能忽視。五万英鎊是不小的一筆錢——特別是對陷入經濟困境的人來講,而他們兩個人正是如此。當然,他們兩個似乎都是非常善良而且討人喜歡的人——他們不像是干那种坏事的人——不過誰也說不准,是不是?“比如杰弗遜夫人——每個人都喜歡她。但是那個夏天她的确變得非常躁動,厭倦了完全依靠公公的生活。因為醫生告訴過她,所以她知道他活不了多久——說得冷酷點——這樣她還可以忍受下去——或者說如果魯比·基恩沒有來的話,她也可以堅持下去。杰弗遜夫人非常愛她的儿子。有些女人的想法非常奇怪,認為由于儿女的原因所犯的罪在道德上几乎是可以接受的。我在鄉下就碰到過這樣的人。她們說:‘好啦,您瞧,小姐,這全都是為了戴西。’她們似乎認為這可以使可疑的行為變得無關緊要。這是非常不嚴肅的想法。

  “當然,如果允許我用一個体育名詞來形容,馬克·加斯克爾先生是個更具成功可能性的賽跑選手。他是個賭棍,我想他沒有很高的道德標准。但是出于某些原因,我覺得這個案子牽涉到一個女人。

  “我說過我要尋找動机,而錢似乎非常有啟發意義。根据醫學證据,魯比·基恩死時這兩個人都不在犯罪現場,這著實讓人惱火。

  “但是不久以后,在一輛被燒毀的汽車里發現了帕梅拉·里夫斯的尸体,整件事也就昭然若揭。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不能說明問題。

  “現在我掌握了這個案子的兩個方面,而且兩者皆令人信服,然而卻無法把它們聯系起來。一定有某种聯系,但是我找不到。我知道的惟一犯罪嫌疑人沒有動机。

  “我真傻,”瑪波小姐若有所思地說,“要不是黛娜·李,我根本不會想到——其實這是世界上最明白無誤的事。薩默塞特教堂:結婚!這不只是加斯克爾先生或杰弗遜夫人的問題——結婚意味著更多的可能性。如果他們其中一個結婚了,甚或可能會結婚,那么也要把婚約的另一方考慮進去。比如說,雷蒙德或許認為他很有可能娶一個富有的女人為妻。他對杰弗遜夫人非常殷勤,而且我認為正是他的魅力把她從長期的守寡狀態中喚醒過來。她一直只滿足于做杰弗遜先生的女儿——就像魯思和內奧米——只不過,如果你們記得,內奧米費盡心机為魯思安排了一樁合适的婚姻。

  “除了雷蒙德,還有麥克萊思先生。她很喜歡他,而且似乎很有可能她最終會嫁給他。他不富有——而且出事的那天晚上他距戴恩茅斯不遠。好像每個人都有作案的可能,是不是?當然,我心里很明白。我們不能忽視那些被咬過的指甲。”

  “指甲?”亨利爵士說,“可是她扯劈了一只,然后把其余的剪掉了。”

  “根本沒有的事,”瑪波小姐說,“咬過的指甲和剪短的指甲完全不一樣2只要稍稍懂點女孩指甲的人都不會弄錯——咬過的指甲很難看,我總是在課上這樣對那些女孩說。要知道,那些指甲就是事實。它們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班特里上校藏書室里的尸体根本就不是魯比。基恩。

  “這立刻使我聯想到那個与此有關的人。喬西!喬西辨認了尸体。她當時就知道,她一定知道那不是魯比·基恩的尸体。可她說是。她不明白,完全不明白為什么尸体會在那里。實際上她泄露了秘密。為什么?因為她最清楚尸体本應該在哪里2在巴茲爾·布萊克的小屋。是誰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向巴茲爾?是喬西,她對雷蒙德說魯比或許和那個拍電影的家伙在一起。這之前,她偷偷往魯比的手袋里塞了一張巴茲爾的快照。誰會那么憎恨這女孩;甚至于看見她死了都掩藏不住?喬西2喬西,精明、實際、冷酷無情,一心只為錢。

  “我剛才說的太容易相信人就是這個意思。沒有人對喬西指認魯比·基恩尸体的說法表示怀疑,原因很簡單,因為當時她似乎沒有撒謊的動机。動机總是個難題——很明顯這件事和喬西有關,但魯比的死無論怎樣都好像和她的利益完全相反。直到黛娜·李提起薩默塞特教堂,我才找到那個聯系。”

  “婚姻:喬西和馬克·加斯克爾實際上已經結婚了——

  那么一切就一目了然。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馬克和喬西一年前就結婚了。他們要保守這個秘密直到杰弗遜先生去世。”

  “瞧,追蹤事情的來龍去脈很有意思——能确實看清楚這個陰謀的具体實施情況。复雜又簡單。首先選中了那個可怜的孩子帕梅拉,從電影的角度接近她。試鏡頭——那可怜的孩子肯定無法拒絕,至少在馬克·加斯克爾那張花言巧語的嘴下難以拒絕。她來到飯店,此時他正在等她,他把她從邊門帶進去,介紹給喬西——他們其中的一個化妝師!可怜的孩子,一想起來就讓我難受不已!她坐在喬西的盥洗室,讓她給她的頭發染色,給臉上化妝,手指甲和腳指甲都涂上油。在這一切進行的過程中,她被施了藥物。很可能是放在冰棋淋蘇打水里。她陷入了昏迷狀態。我猜他們把她放到了對面的一吉間空房間里——還記得嗎?這些房間每星期只打掃一次。”

  “晚飯后,馬克·加斯克爾開自己的車出去轉了一圈——他說去了濱海區。實際上他是載著身穿魯比一件舊衣裙的帕梅拉的尸体前往巴茲爾的小屋,并把尸体安頓在爐前地毯上。當他用裙帶勒她時,她還昏迷著,但沒有死……”

  太慘了——我祈禱當時她對這些沒有任何感覺。真的,一想到吊死加斯克爾就讓人高興……當時一定是剛過十點鐘。

  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驅車返回飯店,重新加入到休息廳里的那群人里,當時魯比·基思還活著,正在和雷蒙德跳她的表演舞。

  “我想喬西事先已經告訴了魯比要做的事。魯比已經習慣對喬西言听計從。她被告之要去喬西的房間換裝,并在那里等著。她也被施了藥物,藥可能被放在晚飯后喝的咖啡里。你們還記得嗎?她和小巴特利特談話時止不住打哈欠。”

  “喬西后來上樓去‘找她’——除了喬西本人,沒有別人進過喬西的房間。她可能是在那個時候將魯比處理掉的——也許用針注射,或者敲擊后腦。她走下樓,同雷蒙德一起跳舞,然后和杰弗遜一家爭論魯比可能去的地方,最后上床睡覺。凌晨時分,她給魯比穿上帕梅拉的衣服,從側面樓梯把尸体搬下——她是個肌肉很強健的年輕女人——她打開喬治·巴特利特的車,驅車兩英里到了采石場,往車上澆上汽油,點著了火。然后步行回到飯店,可能掐算好了時間在八九點鐘回到飯店——人們以為她為魯比的事著急早早就起床了呢2”“這陰謀錯綜复雜。”梅爾切特上校說。

  “不比舞步更复雜。”瑪波小姐說。

  “大概是吧。”

  “她想得很周到。”瑪波小姐說,“她甚至事先考慮到了指甲的差异。所以她設法用她的披巾弄折了魯比的一個指甲,借以說明魯比剪短了她的指甲。”

  哈珀說:“是的,她考慮周全。瑪波小姐,你真正的證据只是一個女學生啃過的指甲。”

  “不止如此。”瑪波小姐說,“有些人大愛講話。馬克·加斯克爾的話太多。他談到魯比時說‘她的牙齒七高八低。’但是,班特里上校藏書室里的女尸的牙齒往外突出。”

  康韋·杰弗遜表情非常嚴肅地說:

  “瑪波小姐,最后那戲劇性的一幕是你導演的嗎?”

  瑪波小姐承認:“确實是我的主意。把事情弄明白不是很好嗎?”

  “太對了。”康韋·杰弗遜厲聲說。

  “瞧,”瑪波小姐說,“一旦馬克和喬西知道您打算重新立遺囑,他們一定會采取行動。他們為錢已經殺了兩人,所以再殺一人未嘗不可。當然,馬克絕對不能沾邊,所以他去了倫敦,在一家飯店和朋友聚餐,接著又去夜總會,以建立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据。喬西負責去干殺人的勾當。他們還想把魯比的死算在巴茲爾的賬上,所以杰弗遜先生的死應該是心髒衰竭所致。警監告訴我說注射器里有洋地黃甘。

  任何醫生都會認為在這种情況下心髒病突發致死是很自然的事。喬西已經松動了陽台上的一塊圓石,她准備事后把它推下去。人們會認為他的死是由于受到了聲音的惊嚇所致。”

  梅爾切特說:“詭計多端的妖魔。”

  亨利爵士說:“那么,你以前說的第三個死亡是指康韋·杰弗遜?”

  瑪波小姐搖搖頭。

  “哦,不——我指的是巴茲爾·布萊克。要是他們能夠做到,早就絞死他了。”

  “或者關在布羅德穆爾。”亨利爵士說。

  康韋·杰弗遜咕噥:

  “我一直都認為羅莎蒙德嫁給了一個無賴,盡量不去承認它。她非常喜歡他。喜歡一個殺人犯!好啦。他和那個女人都會被絞死。我很高興他完蛋了。”

  瑪波小姐說:

  “她個性一直很強。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計划。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魯比是她本人叫來的,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杰弗遜先生會喜歡上魯比而毀滅了她的前景。”

  杰弗遜說:

  “可怜的小姑娘。可怜的小魯比……”

  這時阿德萊德·杰弗遜和雨果·麥克萊思走了進來。

  阿德萊德今晚看上去很美麗。她走近康韋·杰弗遜,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說話時聲音有點吸塞: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杰弗。現在就告訴你。我准備和雨果結婚。”

  康韋·杰弗遜抬頭看了她一會儿,然后粗聲粗气地說:

  “是你再婚的時候了。恭喜你倆。順便說一句,艾迪,明天我要重新立一份遺囑。”

  她點點頭。“哦,是的,我知道。”

  杰弗遜說:

  “不,你不知道。我准備給你留一万英鎊,其余的我死后都留給彼得。你看怎么樣,我的女孩?”

  “哦,杰弗!”她脫口而出,“你太好了!”

  “彼得是個好孩子。我愿意常常看到他—在我有生的時間里。”

  “哦,你會的!”

  “彼得對犯罪有了很深的感受。”康韋·杰弗遜沉思地說,“他不僅有那個被謀殺的女孩的指甲——不管怎樣是其中一個被謀殺的女孩——還幸運地弄到一點儿挂住那個指甲的披巾,所以他還有女殺人犯的紀念品!這讓他非常高興!”

2

  雨果和阿德萊德從舞廳旁經過。雷蒙德走向前。

  阿德萊德匆匆說:

  “告訴你一個消息。我們就要結婚了。”

  雷蒙德臉上的微笑無可挑剔——那是一种勇敢、深沉的微笑。他沒理會雨果,只是直視著她的眼睛說:

  “我祝愿你今后非常、非常幸福……”

  他們走了,雷蒙德站在那里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一個好女人,”他自言自語,“一個非常好的女人。而且她還會有錢。我費盡心机研究的那點有關德文郡斯塔爾家族的事……哦,算了,我的運气沒了。跳吧,跳吧,不起眼的小人物!”

  雷蒙德走出了舞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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