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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謀殺案/大西洋案件/遲來的報復 The Mirror Crack'd from Side to Side/The Mirror Crack'd By 阿嘉莎‧克莉絲蒂 Dame Agatha Mary Clarissa Christie

Out flew the web and floated wide; 

The mirror crack'd from side to side; 

'The curse is come upon me!' cried 

The Lady of Shalott. 

      ──"The Lady of Shalott" Tennyson Part III

網子飛了出去,四處飄蕩;

鏡子崩裂,

夏洛特小姐發出驚叫:

「詛咒降臨到我頭上。」

第一章 怪宅與明星

  珍·玻波小姐坐在窗前瞧著前面,好久以來她已不再欣賞這片原是茂密的花園。但是什麼也沒去做。雷庫克的藉口總頭頭是道,不是天氣太乾燥,就是太潮濕,或是泥土泡了水。雷庫克自己栽花種菜的原則很簡單,泡幾杯濃濃的甜茶做為提神用,秋天來時掃落葉,夏天時種植他喜愛的鼠尾草和紫苑花。憑良心說,他喜愛他的主人,也遷就他們的喜好,對於蔬菜他知道得很清楚,什麼是上好的香薄荷或是甘藍菜絕不會弄錯。他也是個有心人,然而必須面對的事實是:瑪麗·梅德這地方已失去往日的光彩。就某種意義來說,它失去了一切,你可以詛咒戰爭或年輕的一代或是由於婦女外出工作,——但真正的理由是你自己老了。瑪波小姐是個非常敏感的老婦人,對於這點她有自知之明,她對瑪麗·梅德這地方感觸甚深。

  瑪麗·梅德現仍屹立在這裡,那曾是舊時代的中心。“藍野豬”大廈、教堂、牧師館邸、安妮王后和喬治亞的小窩也在這裡。房子仍然維持舊觀,但街道不一樣了。商店一換手,馬上大肆整修,擴充門面,店面脫手的魚販早已不認得自己原來的店,冰凍的魚在高級的櫥窗後閃著銀光。值得慶幸的是雜貨商博納的店仍然未變,哈特妮、玻波和其他人每天都在那裡聚會禱告。櫃檯旁的那幾把椅子既貼切又舒適。想到這裡,瑪波小姐不禁懊惱地歎了一口氣。

  她的思緒不禁回復到過去。安·波樂舍上校——一個可憐的男人——他看來又疲備又不愉快——一定是被謀殺而死的。她然後又想起吉緣思達,她是位年輕、漂亮的牧師妻子,待友忠實,每年聖誕節她都不忘捎來一張卡片。她於是感歎時代怎樣的變了。這時走在樓上地板的肯妮特小姐把壁爐架上的吊燈弄得叮當響,打斷了玻波小姐的暇思。顯然肯妮特小姐午睡已醒來,正要外出散步。肯妮特小姐心地好,現在支氣管炎使她變得很虛弱。肯妮特小姐這時愉快地走進門來,她是個大塊頭、沒有生氣的五十六歲婦人,一頭黃褐色的頭發飾得很精細,瘦長的鼻樑上掛著一副眼鏡。她雙唇顯得很和藹、兩頰削瘦。

  “我們又見面了!”她眉飛色舞地叫道,“我希望我們可以打發一些時間?”

  “你有辦法?”瑪波小姐說,“我嘛,就沒有法子了。”

  “現在我要出去為我的小不點買東西了,”小姐見她這樣說,開玩笑地說,“不會很久的。”

  “不必急著趕回來。”玻波小姐禮貌、殷勤地說,“假如你不覺得遠的話,能否到哈雷特店問看看他們有沒有上下打的打蛋器——不是那種攪拌的打蛋器。”

  肯妮特小姐喜歡逛街買東西,她對安祥地在窗邊休息的這個脆弱的老婦人看了最後一眼後,愉快地走開了。

  瑪波小姐等了一會兒,站起來,把毛線丟在一旁,然後從邊門走了出去。她匆匆地走過花園,沉浸在外出散步這種愉快的享受上。沿著一條小徑穿過花園,從石邊的小路出來,可直達一座小橋。瑪波小姐穿過橋面,走下去,這時經過片住宅區,它有一排排整齊的建築物、電視天線,還有五花十色的門窗。這裡的人看來一點也不實在,那穿著長褲的年輕婦女。看來十分陰險的青少年,還有那含苞待放、快活的十五歲少女。瑪波小姐禁不住覺得這是個腐敗的世界,轉了個彎進入華辛漢·可洛思區,這個新世界和舊的沒有兩樣,繞了幾個彎,玻波小姐失去了方向感,她又來到住宅區旁,這裡一半的房子還在建造中。樓下一棟快建好的視窗站著一對男女,他們討論的聲音傳過來。

  “赫利,你不得不承認這地點不錯。”

  “另一個地點也不錯。”

  “噢。不要那樣掃興好不好,媽怎麼說的?”

  “你媽老說個不停。莉莉。”

  “從這裡可以遠眺山景。你幾乎可以看到——”她把身子向左探出窗外。“你幾乎可以看到水池——”

  她繼續向前傾,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將整個身子壓在鬆散的木板上。木板松開向外掉,連同她整個人,她驚叫一聲,設法平衡自己。

  “赫利——!”

  那年輕人在她後面一兩步,沒有什麼動靜。他向身後退一步——

  真令人失望,她攀住了牆壁穩住了自己。

  “喔!”她驚魂未定的喘著氣。“我幾乎掉下去,你為什麼不抓住我?”

  “太快了。到頭來你還不是好好的。”

  瑪波小姐向前走了一小段路,一種沖動使她又折回來。

  莉莉在馬路上等那年輕人鎖門。

  瑪波小姐走上前,迅速、低聲地說:“假如我是你,親愛的,我絕不嫁給這種年輕人。你應該找一個當你陷在危險中時可以依靠的。”

  她說完後走開,莉莉瞧著她的背影。

  瑪波小姐急轉了個彎,最後在一些松動的石頭上絆倒了。

  有個婦人從房子裡跑出來,以一種過度的親切抱著瑪波小姐,讓她站起來。

  她的大嗓門充滿友善,身材肥胖臃肥,是個四十開外的婦人,她說:“你最好到裡面坐坐,體息一下,我幫你泡一杯茶。”

  瑪波小姐謝謝她,隨著她穿過一座藍色的門,進入一個小房間,進去後她介紹道:“我叫希特,這是我先生的家,亞瑟——我們家來了一個客人。”

  她走到客廳裡,然後陪著亞瑟走進來,他看來很尷尬的樣子,是個瘦弱、蒼白的男人,說話極其緩慢。

  “這位女土摔倒了——就在我們門前,我就請她進來。”

  “你的太太心地很好。先生,恐怕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哦,對希特來說一點都不麻煩,她喜歡幫助別人。”他好奇地看著她。“你到什麼地方去?有特別的事?”

  “沒有,我只是出來散步,我住在瑪麗·梅德村,我叫瑪波。”

  “喔,真設想到!”希特大聲說道。“那你是瑪波小姐了,我曾聽過你。你對各種謀殺案神通廣大。”

  瑪波小姐咕噥地說她己有一兩次扯在謀殺事件裡。

  “我聽過這裡曾發生數件謀殺案,就在這個村莊。第二天賓果俱樂部有人在談論這件事。有一宗謀殺案就發生在高士丁莊,假如是我,我絕不買發生凶殺案的房子。我相信那裡一定有鬼魂出現。”

  “謀殺現場不在高士丁莊,那只是移屍的地方而已。”

  “他們說在書房爐前的地毯上發現的是不是?”

  瑪波小姐點點頭。

  “你自己看過嗎?也許他們打算把它拍成電影。或許這就是為什麼瑪麗娜·格雷買高士丁莊的緣故。”

  “瑪麗娜·格雷?”

  “是的,她和她丈夫。我忘記他的名字了——他是個製片家,或是導演,叫傑遜什麼的;瑪麗娜·格雷很可愛,你有沒有看過她演過的‘卡梅納’、‘王子之愛’、‘蘇格蘭女王瑪利’?她已不再年輕了,可是仍然是出色的演員”。

  瑪波小姐瞧著她。

  希特·貝寇克笑了起來:“喔,我總是只想到自己的觀點,因此不容易看到事情對別人的影響,或事情怎麼發生在別人身上的。”

  “就象那一次你收留那個從發生凶殺案的地方搬出來的家庭一樣,結果他們走時還順手牽羊帶走我們的湯匙。”亞瑟說。

  “可是亞瑟!——我不能叫他們走,這不太厚道。”

  “那些是祖傳的湯匙,”貝寇克難過地說。“那是喬治時代的東西,是我曾祖母的。”

  邦翠太太幾年前在她的丈夫邦翠上校過世後就賣掉了高土丁莊,只留下東房。那是幢小而迷人、有門廊的建築,但卻有著許多的不便。邦翠太太在房內添增了一些現代設備,最近幾年她到處旅行,探望她在世界各地的子孫、然後不時回來享受自己家居的情趣。高士廳莊已經轉手一兩次了。“第一次被當成旅館經營,結果失敗,後來被四個人買去分成四間公寓,四個人也因爭執拆夥。瑪波小姐到這兒後,自然與邦翠太太說起了高土丁莊。

  “我聽過不少謠言。”瑪波小姐說。

  “當然啦,”邦翠太太說。“甚至有人說查理·卓別林和他的小孩要住那裡。真正是瑪麗娜·格雷要住那裡。”

  “她真是個可人兒,”瑪波小姐歎口氣說。“我始終忘不了她早期的那些影片。”

  邦翠太太說:“她總有四十五歲?五十歲了吧?”

  瑪波小姐認為她大約五十歲了。

  “最近她有沒有拍什麼片子?現在我已不常上電影院了。”

  “拍得不多了,我想,”邦翠太太說。“她好久就不再當電影明星了。她曾精神崩潰過,是她離婚後不久的事。”

  “像她們那種電影明星總是一嫁再嫁,”瑪波小姐說。

  “我想她們實在是身不同上已,”邦翠太太說。“她們不得不過這種生活,一種沒有私生活的生活。”

  “她嫁了五個丈夫是不是?”瑪波小姐問。

  “至少有五個,早期的一個不算。後來嫁給一個外國王子或伯爵之類的,接著是電影明星羅勃特·查斯可,是嗎?這次的羅曼史轟轟烈烈,可是只維持了四年。後來是劇作家艾思德·萊特,這次可是非常認真、嚴肅的,她懷了一個小孩——她一直渴望生個小孩——還領養了幾個孤兒——不管怎樣這可是千真萬確的。後來嘛,我想是生了個低能兒或是不正常嬰兒之類的——經過這次之後她整個崩潰了,開始服用藥丸或什麼的,最後心智不平衡了。”

  “你對她似乎知道很多,”瑪波小姐說。

  “哦,那當然了,”邦翠太太說。“她買高士丁莊我覺得很好奇。兩年前她嫁給現在的先生時,據說已恢復正常了。他是個製片家——或是個導演?我老是攪不清楚。他們很年輕時他就愛上了她,可是那時他還未出道,現在我想他已成名了,他叫傑遜——傑遜什麼的——是傑遜·胡德,不,叫路德。他們買下了高士丁,因為這地方”——她猶疑了一下——“去伊斯崔很方便。”

  瑪波小姐搖搖頭。

  “我不認為這樣,”她說。“伊斯崔在倫敦北部。”

  “是個很新的攝影棚,叫希林佛的,聽來很象芬蘭語,大約在市場六哩處,她打算不久去奧地利的伊莉莎白拍片。”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瑪波小姐說,“對電影明星的私生活如數家珍。你全是在加州時聽來的嗎?”

  “不完全,”邦翠太太說,“不過她要來住這裡倒是真的。”

  “我知道她二十三號要把高士丁讓出來辦一個宴會,為約翰醫院的野戰衛生隊募捐。我猜想他們已經把房子大肆修理了一番?”

  “事實上每樣東西都動過,”瑪波小姐說。“聽說新蓋了六間,還有一個天井、一個遊水池,還有他們所謂的眺望窗。他們還把你丈夫的書房和實驗室變成一間音樂廳。”

  “亞瑟會死不瞑目的,你知道他聽到音樂就討厭。”她停了下來,然後立刻又說,“有沒有人說高土丁鬧鬼?”

  瑪波小姐搖搖頭。

  邦翠太太笑了:“在瑪麗·梅德村這地方什麼秘密也保不住。你不是常常這樣告訴我嗎?是米維太太告訴我的。”

  “米維太太?”瑪波小姐感到困惑起來。

  “她每天都來,住在住宅區。”

  “喔,住宅區。我是去那兒。”

  “你去那裡做什麼?”邦翠太太好奇地問。

  “我只是想去那裡看看而已,哦,它使你瞭解某些情況——當任何事發生——你就可以瞭解是什麼原因。”

  “你是指謀殺?”

  瑪波小姐愣了一下:“我不知道為什麼你總認為我老在想謀殺這回事。”

  “為什麼你不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並請來一位犯罪學家好好解決這個問題?”

  “因為我不是這種人,”瑪波小姐精神抖擻地說。

  “你可能有某些東西在那裡,”邦翠太太若有所思地說。“你的外甥雷蒙老是說那是個落後地區。”

  “可愛的雷蒙,”瑪波小姐若無其事地說,“他心地那樣好,你知道,是他幫我付錢給肯妮特小姐的。”

  一提起肯妮特,她感到很不安,於是站起來說。“我想我最好走了。”

  “你不可能是走路來的吧?”

  “當然不是,我搭英奇車來的。”

  這個奇怪的名字對方完全明白,好久以來英奇先生的兩輛小包車總在當地的火車站接客,附近的婦女也雇它去參加茶會,英奇先生是個愉快、紅光滿面的七十余歲老人,他將車子交給他的兒子——大家叫他‘小英奇’。

  瑪波小姐說罷走了。

  瑪波小姐回去後,肯妮特告訴她:“赫達克醫生打過電話來,我告訴他你和邦翠太太喝茶去了,他說他明天再打來。”

  “我明天早上問問他。”瑪波小姐說。

  第二天早上肯妮特小姐在客廳裡看到了赫達克醫生,這位老醫生進臥室後兩手不斷地搓著,這是個寒冷的早晨。

  “來一杯雪利酒怎樣?”瑪波小姐提議道。

  赫達克醫生是個老朋友,他已半退休,不過還特別看幾個老病人。

  “聽說你跌倒了,”喝完酒後他說。“不能這樣,尤其象你這種年紀”。

  “問題不在這裡,在於要單獨外出幾分鐘也有困難,象織毛線——以前這是件愉快的事情,可是現在老是掉針——掉了我還不知道。”

  赫達克若有所思地瞧著她:“可是抽毛線你很行,不是嗎?你總有辦法抽絲剝繭,我實在想不透,簡直象福爾摩斯。”

  “可這裡沒有凶殺案。”肯妮特小姐插言道。

  但她說錯了,謀殺案真的發生了。

第二章 募捐會

  邦翠太太倒退一兩步,在鏡中打量了一下自己。她有一種愉快的預感,和瑪波小姐談話後大約三星期,瑪麗那·格雷和她的丈夫已經到了高士丁,或多或少已安置了下來。今天下午一些大人物要在那裡會面,為約翰救護協會募捐而舉行宴會。邦翠太太雖然不是其中的一員,但是她已接到瑪麗娜·格雷的一封短信邀請她過去喝茶。

  她走在人行道時,邦翠太太敏銳的雙眼不斷地瞟來膘去,這地方自從轉手之後就整潔起來。辦公人行道上看不到花園,對於這一點邦翠太太也感到高興。以前住在高士丁時她對花園和其四周成片的綠蔭特別感傷。

  她站在一扇重新油漆過的門前按了電鈴。門立刻打開了,開門的顯然是一位義大利僕人。她被帶到邦翠上校的圖書室,這間房間和書房合成一間,牆壁鑲板,地板是木條鑲花。牆角有架大鋼琴,牆邊有台高級唱盤。瑪麗那·格雷就坐在桌旁,壁爐架前靠著一個男人,邦翠太太認為那是她見過的最醜的男人。

  就在邦翠太太按鈴的前一刻鐘,瑪麗娜·格雷對她丈夫說:“這地方對我很適合,寧靜,象英國鄉村般的寧靜,我們可以欣賞窗外的草皮和那英國式的花園,覺得自己可以安定下來”。

  傑遜·路德(他太太稱他為吉克)對她微笑著,那是一種順從、縱容的微笑,他用低沉的聲音說:“甜心,這太好了,太好了,我很高興你會喜歡。”

  這還不錯哩,他心裡想。很好,建得很堅固,不過是最醜的維多利亞式房子。他心裡承認這房子給人一種堅固和安全感。現在房內所有不方便的地方都拆除了,他想,瑪麗娜或許兩年到兩年半間不會討厭它。

  就在這時門開了,義大利僕人領著邦翠太太走進來。

  瑪麗娜·格雷迷人地招呼著。“你不認識我先生是嗎?傑遜,這是邦翠太太。”

  邦翠太太感到好奇地瞧著傑遜·路德。起初她覺得他是她所見過的最醜的男人,不過現在倒覺得他和瑪麗娜·格雷很相配。他有一對有趣的眼睛,幾乎要比一般人來得凹陷,象一潭深邃的池水。臉龐的其餘部分皺得不成比例,令人發噱,鼻子高突,再紅一點的話就稱得上是小丑的鼻子了。他也有個象小丑般大而悲傷的嘴巴。她不知道他只是此時脾氣惡劣,還是看來就是那副樣子。然而他說起話來卻有意想不到的愉快,聲音低沉和緩。

  他說。“我要說,我和我太太都很歡迎你來這裡。”

  邦翠太太說。“我從舊的家搬出來後,這裡就不再是我的家了,我曾慶幸把這房子賣掉呢,我日子過得挺舒適的,曾到世界各地旅行探望我的女兒和孫子們。”

  傑遜·路德打斷她的話:“告訴我一些這個愉快的村莊裡的情形。”他遞給她一杯茶。

  “好喝的茶。”邦翠太太飲著香醇的飲料。

  瑪麗娜·格雷笑一笑,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傑遜·路德早已注意到她的手指突然間抖動了一兩分鐘,現在靜下來。邦翠太太滿臉羡慕地看著她。在一種沖動之下她說:“我真希望你會喜歡這裡,你希望永遠擁有這個地方嗎?”

  瑪麗娜轉過來驚訝地瞪大眼睛。“我希望一直住在這裡,明年可能會在北非拍一部影片,不過這將是我的家,這太棒了,棒極了,終於有個家。”

  “我明白,”邦翠太太說,同時她自己心裡又想到:“我不相信你是那種可以安安穩穩住下來的人。”

  她又迅速地偷偷地看了傑遜·路德一眼,這時門開了,一個女人走進來。“傑遜,巴特雷請你聽電話。”她說。

  他歎了口氣站起來。“讓我替你介紹邦翠太太,”他說。“這是伊拉·傑林斯基,我的秘書。”

  伊拉·傑林斯基大約三十五歲左右。她穿著一套合身的套裝和一件花邊襯衫,看來充滿自信的樣子。她留著一頭短發,額頭寬廣,“他們說你以前往這裡。”她對邦翠太太說。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邦翠太太說。“我丈夫過世後我就把它賣掉了,現已好幾手。”

  伊拉迅速地瞧了邦翠太太一眼。“哦,我聽說過這裡什麼時候發生過謀殺案?”

  “這裡沒有發生過謀殺案。”邦翠太太說。

  “喔,快點。這故事我聽過。邦翠太太,這裡總是有故事可聽,就在爐前的地毯是不是?就在這裡?”傑林斯基小姐向壁爐那裡點點頭。

  “沒錯。”邦翠太太說。“就是這個地方。”

  “那這樣說來是發生過謀殺案了?”

  邦翠太太搖搖頭。“凶殺案不發生在這裡,那個被殺的女孩被移屍到這裡,而且故布疑陣一番。她和我們沒有什麼關系。”

  “可能你很難讓人相信這個?”她評論道,“你何時發現屍首的?”

  “管家在早上時,”邦翠太太說,“端著早茶走進來。你知道,那時我們請了管家的。”

  “我知道,”傑林斯基小姐說,“穿著沙沙響的棉布衣服。”

  “我不記得是不是棉布衣服,”邦翠太太說,“也許穿著工作服也不一定。她沖進來告訴我說圖書室有屍體,我叫醒我丈夫,我們一起下去看。”

  “結果沒錯,”傑林斯基小姐說。“天啊,竟有這種事。”她突然轉頭看門口,然後轉回來。“不要告訴格雷小姐,假如你不介意的話。”

  “當然,我一個字也不提,”邦翠太太說,“事實上地似乎很喜歡這房子。”

  “我希望這種情況會維持一兩年。”伊拉·傑林斯基說。

  “不會再長?”

  “哦,我真懷疑。瑪麗娜像有些人一樣,總想找到他們真心渴望的東西。”傑林斯基小姐說。她塞下不只兩三塊三明治,那種狼吞虎嚥的樣子就象要趕一班重要的火車。

  邦翠太太覺得有些尷尬,然而,對於這種尷尬她並不太在意。

  她吃下最後一塊三明治,突然說:“唷,募捐馬上要開始了。”邦翠太太聽這麼說,朝窗外望,那邊果然熱鬧非凡。高士丁莊前的廣場為了替約翰救護協會籌募基金而擠他人。這天陽光普照,可是造成如此轟動的原因是當地的居民想一睹這些“影劇人員”如何改變高土丁莊。即使連瑪麗·梅德村最老的桑甫森先生也持著拐杖蹣珊地趕來看熱鬧。

  大家都知道最後的壓軸好戲是下午的餘興節目。只要多花一先令就可以進入房內,參觀新的音樂廳、起居室、完全未開放過的飯廳,這些房間現在都由黑橡木和西班牙皮革裝修起來,除參觀室內外,還有其他的玩樂。

  邦翠太太看到參加的人都是上流社會的人土,心裡很高興。“邦翠太太嗎?我是海利·普列斯頓。替路德先生工作。你能不能上二樓來?路德夫婦請一些朋友到那裡坐坐。”邦翠太太受寵若驚地跟在他後面,穿過一扇當時他們所謂的花園門,這時邦翠太太看到歐克太太和議員。

  “邦翠太太,他們弄得實在太棒了,是不是?”歐克太太氣喘吁吁地說。

  在樓梯口瑪麗娜·格雷和傑遜·路德正站在那裡接待這批貴賓。

  瑪麗娜·格雷非常自然、迷人,歐克太太說,“即使那樣出名,還是一點都不擺架子。”

  歐克太太和議員能夠來參加真是太好了,她很希望他們能夠享受一個愉快的下午。

  議員和歐克太太走到傑遜身邊,喝著飲料。

  那個叫海利·音列斯頓的男人款待她們,過了一會兒他就急急地走開;來了位牧師,高瘦,好像苦行僧般。傑林斯基小姐也在會場幫忙,她端了一杯檸檬汁給他,柔和地對他笑一笑。

  “貝寇克太太,”牧師手拿著檸檬汁轉過頭來與貝寇克太太打招呼。“你不記得我了?”希特開玩笑地說。“在百慕達時我曾參加救護協會。喔,那實在太久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貝寇克太太說。“你知道嗎?我高興得不得了,當時只有我一個女孩子參加,想想有機會親眼看到瑪麗娜·格雷——喔,我一直是她最熱情的影迷。”

  “你心地太好了,”瑪麗娜甜甜地說。

  這時歐克太太拿起她的杯子。“我可要試試這很象俄國制的酒,我想我不會很喜歡……”

  她轉頭聽到希特·貝寇克神采飛揚地說:”我忘不了那時你多麼棒,簡直難以形容。”

  這次瑪麗娜的反應沒有那麼自然,她的眼光在希特·貝寇克的後方遊移著,落在樓梯中間上方的牆上,她瞧著,一臉恐怖的樣子,以致邦翠太太向前跨了一步,難道這個女人快暈倒了嗎?可是未等到她走到瑪麗娜身邊時,瑪麗娜已恢復過來,那迷人的神態又回復了,雖然還帶著陰霾的神情。

  邦翠太太對歐克太太說。“我們去看看浴室吧。”

  “喔,你覺得可以嗎?這不會太不禮貌嗎?”

  傑遜笑著說。“去吧,喜歡的話還可洗個澡。”

  歐克太太跟著邦翠太太沿著通道走了。

  她們沿著通道走,不時地打開房門。邦翠太太為扮演著半個主人的角色心裡感到愉快。她們走到臥室邊時,臥室鎖起來了,每個人都很失望。“我想裡面一定有些私人的秘密。”邦翠太太心地寬厚地說。

  沿著走廊往回走,突然間邦翠太太覺得這幢房子又老又破舊,而且看來很人工化。盡管油漆很亮,重新改裝過,但怎樣都不脫維多利亞古屋的頹唐。瞬間有陣輕微的嗡嗡聲傳過來。她和其他兩位婦女開始向前走。“到底發生什麼事?”其中一人說。“聽起來好象有什麼事情發生。”

  他們沿走廊往回走,伊拉·傑林斯基匆忙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她試著打開一間臥室的門,嘴裡急急忙忙地說,“喔,天啊。他們都鎖起來了。”

  “有什麼事情嗎?”邦翠太太問道。

  “有人生病了。”傑林斯基簡短地回答,“傑遜正打電話,她好象病得很重。”

  “誰?”邦翠太太問道。

  “一位叫貝寇太太的,我想。”

  “希特·貝寇克?可是她剛不是好好的嗎”

  伊拉·傑林斯基不耐煩地說,“她病突然發作或什麼的。你知道她心髒有問題或任何像這一類的病嗎?”

  “我對她一點也不瞭解,”邦翠太太說。“她是新搬來的,來自住宅區。”

  “住宅區?喔,你是指那片房子。我不知道她丈夫在哪裡或長得什麼樣子。”

  “中年、金發、謙虛,”邦翠太太說。“我和他一起來,因此一定在這附近。”

  伊拉·傑林斯基走進浴室。“我去看看我能幫什麼忙。”邦翠太太說。她走開了,朝著樓梯口匆匆忙忙地走去。轉彎時,她和傑遜·路德互撞了一下。

  “你有沒有看見伊拉?”他說。“伊拉·傑林斯基?”

  “她剛從這裡走到一間浴室裡,好像在找什麼東西,碳酸銨——或這一類的東西。”

  “不必麻煩了。”傑遜·德德說,“那可憐的女人死了。”

  “死了!”邦翠太太著實嚇了一跳,“可是她剛才還好好的。”

第三章 目光望著身後

  “瞧,這裡,”肯妮特小姐把早餐的盤子放在瑪波小姐身邊的一張桌子上。“邦翠太太打電話過來,”肯妮特小姐說,“大約半個鐘頭前。她想和你談談。”

  “我朋友打電話來,”玻波小姐說,“我要接。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高士丁莊募捐會上有人中途死掉了,一位叫貝寇克太太的,住在我們附近街角的地方。我想你不認識她。”

  “貝寇克太太?”瑪波小姐滿含驚訝,“我認識她。那天我摔倒了,她跑出來把我扶起來,她心地很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知道,她被邀請到那裡去,囚為她是約翰救護協會的秘書,據說她喝了一杯什麼,五分鐘後就發作死了。”

  “真可怕。”瑪波小姐說。“她心髒有沒有什麼問題?”

  “他們說她一向精神充沛,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些。他們還沒有把她送回家。”

  瑪波小姐一臉困惑。“你說些什麼,還沒有把她送回家?”

  “醫生說要解剖屍體。驗屍——隨便你怎麼說。真好笑。”她補充說。

  “你說好笑是什麼意思?”瑪波小姐問道。

  “哦,這件事背後一定隱藏什麼。”

  “她丈夫非常痛苦嗎?”

  “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從來沒有看過一個男人如此悲傷過——就是這樣。”

  瑪波小姐豎長耳朵仔細傾聽,像一隻好奇的小鳥聽得頭微微傾向一邊。

  “他對她很忠實嗎?”

  “他事事遵照她的話去做,卻讓她我行我素。”

  “你不喜歡她嗎?”瑪波小姐問道。

  “我不認得也不喜歡她,她跟我不同類型,太好管閒事。”

  瑪波小姐想一想說:“這種人過得很危險——雖然他們自己不知道。”

  “多可笑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肯妮特小姐說。

  正說著,邦翠太太到了,她微微喘著氣。

  “珍,我有很多事要告訴你。”她說。“你認為希特之死這事怎樣?”

  “你能講講當時的情況嗎?”瑪波小姐說。

  “她來的時候很快活,精神抖擻,大約十五分鐘後她坐在一把椅子上說她不舒服,有點喘氣,沒多久就死了。你怎麼想呢?”

  瑪波小姐說。“問題要看醫學專家怎麼說?”

  邦翠太太點頭同意。“一定會有調查和驗屍,但史丹佛醫生回家後報警。”

  “誰告訴你的?”瑪波小姐好奇地問道。

  “老佈雷格,”邦翠太太說。“不是他直接告訴我的。你知道當天晚上他去巡視史丹佛醫生的花園,他正夾著一些東西到他書房,聽到他向馬奇賓漢的警察局報案。”邦翠太太說。

  “你看到她丈夫了嗎?他看起來象要毒死她的樣子?”

  “不好說,”邦翠太太繼續說。“他有沒有讓你聯想起幾年前梅哲·史密斯或貝帝·瓊斯或什麼人?”

  “沒有,”瑪波小姐說,“他沒有讓我聯想到什麼人。”她補充說。“不過她倒是有。”

  “誰——貝寇克太太?”

  “是的,”瑪波小姐說。“她讓我想起一個叫愛麗絲·威德的。”

  “愛麗絲·威德是什麼樣子的人?”

  “她一點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人是什麼樣子的。她從不去想他們。因此,你就知道,她沒有辦法防範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邦翠太太說。

  “這很難解釋清楚。”瑪波小姐帶著歉意說。“主要原因在於太自我中心,”她補充說。“你可以很仁慈、不自私、甚至很體貼。不過假如你象愛麗絲·威德,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發生什麼事。”

  “能不能再講清楚一點?”邦翠太太說。

  “哦,我說個比喻給你聽,比方說你去一家商店,你知道這家商店老闆有個游手好閒的兒子,他站在那裡聽你告訴他媽媽你有一些錢放在家裡,然後,有天晚上你外出,因忘了某樣東西家拿,結果發現那個壞蛋在你家中,結果偷竊被識破,於是他轉身用棍子打你。”

  “這種事幾乎任何人都會發生。”邦翠太太說。

  “不全是這樣,”瑪波小姐說。“大部分的人都有防患他人的心理。但愛麗絲·威德除了自己外從沒有想過別人——她是那種什麼都告訴你的人,”她停了一下說,“我想希特·貝寇克就是這種人。”

  邦翠太太說,“你意思是說她是那種介入某些事情而自己卻儼然不知的人?”

  “不知道那樣做是危險的。”瑪波小姐說,“這是我能想到她被殺的唯一理由,當然,假如,假如,”瑪波小姐補充說,“我們假設有兇手存在的話。”

  “你不認為她有可能勒索某個人?”邦翠太太提醒道。

  “喔,不,”她是心地仁慈的好女人,絕不會做這種事。我在懷疑是不是殺錯了人。”瑪波小姐想一想說。

  這時,門開了,赫達克醫生走進來,肯妮特小姐跟在他後面格格地笑。

  “啊哈,談完了沒,”赫達克醫師看著兩個女人說。“我來看看你的身體怎麼樣了,另外,高士丁發生了暴斃案,事實上早就種下了殺機,每個人都想知道偵查結果。”

  “什麼時候展開偵查?”玻波小姐問。

  “後天,”赫達克醫師說。說完走了出去。

  “我比較喜歡他而較不喜歡史丹佛。”邦翠太太說。

  “我也是,”玻波小姐說。“他是個易親近的朋友,”她想一想說,“我想他是來為我‘打打氣的’。”

  “這麼說來這是謀殺案沒錯了,”邦翠太太說,“事實上我看到事情的經過。”

  “太好了,”玻波小姐說。“你可以告訴我她到達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被帶進室內,”邦翠太太說,“一位身份不高的人帶我進去。”

  “誰帶你進去?”

  “喔,一個看起來很瘦的年輕人。我想他是瑪麗娜·格雷的秘書或什麼之類的。他帶我進去,還領我上樓梯,樓上有會員聚會。”

  “樓上?”玻波小姐驚訝地說。

  “喔,他們整個修改過,把更衣室和臥室拆掉合併成大廳,看起來很吸引人。”

  “我知道了,有誰在那裡?”

  “瑪麗娜·格雷,她穿著灰綠色的衣服,身材苗條,很可愛、迷人。還有她的丈夫,以及那個女人伊拉·傑林斯基,我曾告訴過你,她是他們的社交秘書。另外大約還有八個或十個人在那裡,有些我認識,有些不認識,有幾個我想是影劇界人士,有兩個是牧師和史丹佛醫師的太太,史丹佛醫師是後來才到的,另有上校、克利特琳太太和海·希利佛一家人,還有一個可能是新聞界人土,一個年輕女人背著照相機拍照。”

  瑪波小姐點點頭。

  “希特·貝寇克和她丈夫在我之後也跟著來了。瑪麗挪·桔雷對我說了一些客套的話,之後又招呼另一個人,喔,我想起來了——牧師——希特·貝寇克和她的丈夫這時到了,你知道她是約翰救護協會的秘書,有人好象說了些什麼,稱贊她工作認真,瑪麗娜·格雷說了一些話,後來貝寇克太太開始長篇大論地談到幾年前她如何認識瑪麗娜·格雷,我不得不說她實在是個令人討厭的女人,而且她說話也沒有技巧。我相信沒有一位電影明星喜歡人家提到她的年齡。當然,我相信她沒有想到這個。”

  “你意思是說她生氣了?”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事實上我不認為她把話聽進去了,她瞧著她背後的牆上。以一種無法解釋的眼光——”

  “達莉,說說看啊,”瑪波小姐說,“或許我覺得這點很重要。”

  “是一種僵住了的表情,”邦翠太太索盡枯腸說,“好象她看到了什麼——喔,親愛的,這實在很難形容。你記不記得‘夏洛特小姐’這首詩?破鏡邊緣:‘死神已降臨在我身上’。”

  “她表情韁住了,”瑪波小姐想一想又說。“而且瞧著貝寇克太太背後的牆上,到底牆上有什麼東西?”

  “喔!某種照片吧,我想,”邦翠太太說,“是義大利人的,我想是聖母瑪利亞,不過我不敢確定,在這張圖片裡瑪利亞抱著一個微笑的嬰兒。”

  瑪波小姐皺皺眉頭。“我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圖片會讓她有這種表情。那時還有人繼續上樓嗎””

  “喔,是的,還有。”

  “你記得是誰嗎?”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注視著上樓的客人?”

  “哦,這有可能是不是?”瑪波小姐說。

  “是的,當然——讓我想一想。是市長和他的夫人以及服裝整齊的隨行人員,其中有一人留著滑稽的鬍子,人還很年輕,還有個背著照相機的女孩,她在樓梯口拍那些上樓和瑪麗娜握手的人,其中有兩個我不認識,我想是影劇界人士,另一個是葛雷思,來自羅爾農場。可能還有其他人,不過現在我不記得了。”

  “聽來瞭解的希望不大,”瑪波小姐說,“以後又發生什麼事?”

  “我想是傑遜·路德悄悄地碰碰她的手肘,因為她突然間似乎精神集中起來,對著貝寇克太太微笑,然後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以後呢”

  “以後傑遜·路德端飲料給他們。”

  “什麼樣的飲料?”

  “台克利酒,我想。他說是他太太喜歡喝的酒,他給她一杯,也給貝寇克那女人一杯。”

  “這很有趣,”瑪波小姐說。“確實有趣極了。以後又發生什麼事?”

  “我不知道,因為我帶幾個嘰哩呱啦的女人去參觀浴室。以後我知道的就是那個秘書跑過來說有人病倒了。”

第四章 平常的六倍

  偵查開始了,但時間又短又叫人失望,由貝寇克的丈夫認證,另一項唯一的證據是藥物。希特·貝寇克死於四克的hr-cthyl-clexyl-barbo-qninde1orytate,說得明白一些,大概就是這個藥名!然而卻沒有證據顯示這藥丸是如何拿到手的。

  警方偵查停止了大約兩星期。

  偵查終結之後法蘭克·可尼思督察和亞瑟·貝寇克聯絡上了,他們在阿靈頓·可洛思銜三號的一扇小藍門前碰了頭。

  亞瑟·貝寇克走在前頭,督察跟在後面。他取出鑰匙,可是未等他插進去,門已開了。那位開門的婦人站在那裡,看起來有些尷尬,亞瑟·貝寇克一臉驚訝。

  “瑪麗。”他說。

  “亞瑟,我已幫你泡好茶,我想你接受偵查回來一定想喝茶。”

  “你真好心,我是想喝茶,”亞瑟·貝寇克愉快地說。“這是尼可思督察;這位是邦尼太太,我的鄰居。”

  亞瑟說。“邦尼太太來這裡只有六個月。她的兒子在附近工作,她丈夫死後她搬來這裡和他一起住。”

  這個邦尼太太黝黑,看來熱情,四十歲左右,黑發、黑眼珠帶著吉蔔賽人的顏色。黑眼珠看來有些奇怪,老是察顏觀色。可尼思某些職業的本能讓他警覺起來,那女人留意的神色,以及亞瑟介紹她時臉上微泛的緊張都沒有逃過他的注意,他覺得邦尼太太一定在某些時候和警方有過瓜葛。

  可尼思督察說道:“她是你太太要好的朋友嗎?”

  “不,不,我沒有這樣說。她們是鄰居、相處愉快,此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我明白了。貝寇克先生,我們想從你這裡知道更多的東西。我想偵查的結果讓你嚇了一跳是不是?”

  “喔,是的,真的很不可思議。那是什麼東西——Bi-ethyl-hex”這時他停止說下去。

  “有一個比較簡單的名字。”督察說,“它被當做商品出售,有個商品名字叫Calmo,有沒有看過這種東西?”

  亞瑟·貝寇克搖搖頭,覺得很困惑。

  “在美國比這裡用得多。”督察說。“我知道那裡可以很自由的開這種藥。”

  “做什麼用?”

  “刺激使病人快樂,鎮靜。”可尼思說。“是開給緊張的病人服用的,對于焦慮、抑鬱、失眠和其他一大堆病都有效。適當的用量不會有危險,可是過量就不行了。你太太吃下的大約是平常的六倍。”

  貝寇克吃了一驚。“希特從沒有服過這種藥,”他說,“我非常清楚。她不是常服藥的那種人,也沒有抑鬱或優愁的現象。她是最快樂的一個女人。”

  督察點點頭。“我明白了。沒有任何一位醫生開過這種藥給她?”

  “沒有,當然沒有,我非常清楚。”

  “誰是她的醫生?”

  “她在宇姆醫生那裡看病,不過自從我們搬來這裡後我想她就沒有去看過他。”

  可尼思想了一想了說,“這樣說來她不是那種需要服這類藥的人?”

  “不是,我相信她不是。她一定服錯了某種藥。”

  “這是很難想像的一種錯誤,”可尼思說。“那天下午她吃了什麼東西,或喝了什麼?”

  “哦,讓我想一想。中午——”

  “你們不必回去吃午餐,”可尼思說。“服那樣的藥量一定很快就發作。茶。你們是回去喝茶吧?”

  “哦,我們走進大會場,那裡面很亂,最後我們終於拿到一個麵包和一杯茶,並盡快把它吃完出來,因為裡面很熱。”

  “她吃的就是一個麵包和一杯茶?”

  “是的,先生。”

  “出來之後你們就進去室內,是不是?”

  “是的。有位年輕的女人來說瑪麗娜·格雷小姐想見見我太太,假如她想進去的話。當然我太太高興都來不及了,每個人都很興奮。”

  可尼思說。“我太太也很興奮,參加的人都付錢想進去看看高士丁莊變成怎麼樣,也想一睹瑪麗娜·格雷的丰采。”

  “那個年輕女人帶我們進房內,”亞瑟·貝寇克說,“後來還帶我們上樓,樓上有個茶會,裡面擺著桌椅和飲料,大約有十個到十二個人在那裡。”

  可尼思點點頭。“誰招待你們?”

  “瑪麗娜·格雷小姐本人。她的丈夫和她在一起,現在我已經忘記他的名字了。”

  “傑遜·路德。”可尼思說。

  “喔,是的,剛開始我沒有注意到他。可是不管怎樣,格雷小姐很熱烈的招待希特,希特則回憶起幾年前她如何在西印度群島遇到格雷小姐,每樣事情看來都很順利。”

  “後來呢?”

  “後來格雷小姐問我們要喝什麼,格雷小姐的丈夫,路德先生倒了一種雞尾酒給希特。是鍬克利還是什麼的。”

  “是台克利酒。”

  “對了,先生。他拿了兩杯,一杯給她,一杯給格雷小姐。”

  “你呢?你自己喝什麼?”

  “我喝雪利酒。”

  “我知道了,你們三個人就站在那裡喝酒?後來你太太喝下臺克利酒?”

  “哦,不,不是那時候。”

  “喔,假如那時她沒喝,是什麼時候喝的?”

  亞瑟·貝寇克皺著眉頭思索著。“我想——她把它安放在桌上,因為她看到幾個朋友,其中一個和約翰救護協會工作有關系,從馬奇賓漢或什麼地方開車的。後來他們兩個一起在那裡聊天。”

  “她幾時喝那杯酒?”

  亞瑟·貝寇克又皺眉思索。“過了不久後,人越來越多了。有人碰碰希特的手肘,結果她的酒濺出來了?”

  “怎麼搞的?”可尼思猛然抬頭。“她的酒濺出來了?”

  “是的,我記憶中是這樣……我想她拿起來喝了一點點,而且面露難色。她本來不喜歡喝雞尾酒,可是她不願認輸。當她站在那裡時,有人碰她的手肘,杯子裡的酒濺出來了,灑在她衣服上,我想也灑在格雷小姐的衣服上。格雷小姐人實在不錯,她說沒有關系,不會留下任何汙點,還遞手帕給希特擦,然後把自己手中的杯子給她說,‘喝吧,這杯我還沒喝過。’”

  “她把自己的杯子遞給她是不是?”可尼思問。“你沒有弄錯?”

  亞瑟·貝寇克停下來想一想後說,“是的,役錯。”

  “你太太把杯子接過來了是嗎?”

  “哦,先生,起先她不想要。她說,‘喔,不,我不能這樣。’格雷小姐笑著說,‘我已經喝太多了。’”

  “因此你太太就接過來了,結果她怎麼處理?”

  “她轉身喝掉了,而且喝得很快。後來我們沿著走廊走,欣賞一些照片和窗簾。後來我碰到我朋友歐克議員,以後我就一直跟他在一起。等我瞧瞧四周,發現希特坐在一張椅子上,表情很奇怪,我走過去問她說,‘怎麼了?’她說她覺得有些怪怪的。”

  “怎樣怪怪的?”

  “我不知道,先生,她的聲音又弱又怪,頭有一點晃,突然間她喘了半口氣,頭向前傾,就死了,先生,就這樣死了。”

  就在當地員警進行調查後的幾天,總督察也會見了副局長。

  “你說是瑪麗·梅德村?”總督察德默特猛然抬頭問道。

  副局長有些驚訝:“怎麼了?難道——”

  “沒什麼。”克列達說,“我知道那是一個很小的地方,那裡有一個我認識的人,一個老婦人,現在應該很老了。”

  副局長接受了他屬下的意見,“沒錯,”他說,“這會給你一點門路。一個人需要有一些地方上的朋友。這整個事情看來很奇特。”

  “郡警局叫我們接下來?”德默特問道。

  “是的,我已經接獲員警署長的信。他們似乎不認為那是地方消息。這地區最大的房子高上丁莊最近賣給一位電影明星瑪麗娜·格雷和她的丈夫當住宅。他們在新的攝影棚希林佛拍片,她在裡面當主角,他們還在高土丁舉行一次茶會為約翰護協會募款。那個暴斃的女人——叫希特·貝寇克太太——是該協會的秘書,那次茶會她負責大部分管理的工作,她似乎是個精明能幹、敏捷的女人,當地的人都喜歡她。”

  “專橫的女人?”克列達問道。

  “很有可能。”副局長說。“在我的經驗當中專橫的女人很少被謀殺,我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天氣似乎很好,每樣事情都安排得很有條理。瑪麗娜·格雷和她的丈夫還接待了一些私人的朋友。一切都進行得很愉快。寧靜,可是事出突然,沒想到希特·貝寇克就在那裡被毒死了!”

  德默特·克列達想了一想說,“選擇這樣一個地方真奇怪。”

  “這是總警官的看法,他認為假如有人想毒死希特·貝寇克的話,為什麼要選那天下午,還有那樣的場合?選其他什麼方法都要比這個簡單。要在二、三十人當中下毒藥是很冒險的事,一定會有人看到。”

  “一定是飲料當中出問題的嗎?”

  “沒錯,一定是飲料裡面。我們已經有詳細的成分報告,是一種很長很複雜的藥名,在美國,醫生常開這種藥。”

  “在美國,我明白了。”

  “喔,本國也是,只不過這裡買必須要有醫生開的處方。”

  “真奇怪,”德默特說。“希特·貝寇克和影劇界人士有什麼關系?”

  “沒有。”

  “她的丈夫。”德默特想一想說。

  “是的,人總會想到這方面去,可是當地員警——我想他的名字是可尼思——似乎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不過他認為他們看來也不象一對忠誠的夫妻。”

  “換句話說,警方不認為它有什麼好懷疑的。哦,這值得深入研究,我想我還是去看看比較好,是不是?”

  “好吧,最好盡快去,德默特。你希望誰跟你一起去?”

  德默特考慮了一下:“我想請泰德爾,”他說,“他很不錯,何況又是位電影明星,這會很有幫助。”

  局長點點頭。“祝你好運。”他說。

第五章 破鏡之歌

  德默特到案發地,首先拜訪了瑪波小姐。

  “我想我也不必多此一舉問你來這裡的目的,”瑪波小姐說。“我們這裡發生的凶殺案已引起蘇格蘭警探的注意。”

  “他們把這案子移給我們,”德默特說,“因此,當我來時我立刻趕來‘本部’。”

  “你意思是——”瑪波小姐有些張皇失措。

  “是的,”德默特說,“我指的是你。”

  “恐怕,”瑪波小姐遺憾地說,“現在我老糊塗了,也不太出去了。”

  “你不但出去還摔倒,被一位婦人扶起來,這婦人十天后被謀殺了。”德默特說。

  瑪波小姐發出“嘖,嘖”的難言。

  “我不知道你從那裡聽到這些事。”她說。

  他補充說,“你看到她時有沒有想到她就快要被殺了?”

  “當然沒有,當然沒有,”瑪波小姐大聲說道。“這話怎麼說?”

  “她丈夫的眼神有沒有使你想起幾年前認識的黑利·辛布森、大維·瓊斯或其他人,他們曾經傷害自己的太太。”

  “不,沒有!”瑪波小姐說。“我相信貝寇克不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她想一想又說。“我幾乎可以確信。”

  “可是人性是多麼——”德默特咕噥地說。

  “沒錯,”瑪波小姐說。“我敢說起先悲傷一陣子後,他不會多想她……他會再婚,也許再過不久,可能會再和同一類的女人結婚。”

  “已經找到了嗎?”德默特問道。

  “這我不知道,”瑪波小姐說,“我想,你應該去看看邦翠太太。”

  “邦翠太太?她是誰?電影界人土?”

  “不,”瑪波小姐說,“她住在高上丁莊的東房。她那天也參加茶會,高士丁有一陣子屬於她和她丈夫邦翠上校所有。”

  “她參加了茶會,發現了什麼是不是?”

  “我想她會告訴你她看到什麼。告訴她,是我叫你去的——喔,你最好只提起夏洛特小姐。”

  德默特微微傾著頭注視她:“夏洛特小姐,這是暗號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一定要用這種方式,”瑪波小姐說,“不過她會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德默特站起身來。“我會再回來的。”

  他告辭出門,不久,到了邦翠太太家。

  “喔,你好!”當德默特介紹自己時,邦翠太太倒退了幾步招呼著說:“例行調查?”

  “差不多。”德默特鄭重其事地說。

  “是珍·瑪波叫你來的?”邦翠太太說。

  “對。你認為那是謀殺案?”

  “我想是件意外,”邦翠太太說。“沒有任何證據顯示誰下了毒藥或是怎麼下的。”

  “你認為沒人想謀殺希特·貝寇克?”

  “哦,坦白說,”邦翠太太說,“我想不通有誰想謀殺希特·貝寇克。發現她是那種令人討厭的女人,對每樣事情都想插一手,說什麼總是加油添醋,而且動不動就感動不已。”

  “你意思是一般人見到她就痛苦,因此很想避開她,可是又沒有勇氣直接拒絕她。”

  “沒錯。”邦翠太太點點頭贊同道。

  “她生前沒有提過錢的事,”德默特沉思地說,“因此也沒有人在她死後得到金錢上的利益,似乎沒有人討厭到憎恨她的地步。我想她不會勒索什麼人吧?”

  “我相信她不可能做這種事。”

  “她的丈夫沒有和別人發生過什麼桃色事件?”

  “我不認為這樣,”邦翠太太說。“我只在茶會裡看過他。他像一條被嚼過的線,雖很好用卻濕點點的。”

  “不要說得太遠了,”德默特提醒道。“我們假設她知道某些事情。”

  邦翠太太搖搖頭。“我懷疑,我覺得她是那種知道什麼人什麼事就要全部講出來的女人。”

  “哦,還是不談這個,”德默特說,“先說我來看你的理由。瑪波小姐告訴我要我跟你提起夏洛特小姐。”

  “喔,那個!”邦翠太太說,“今天人們已不太讀丁尼生的詩了。”

  “我聽到了一些詩歌的回聲,”德默特說,“她望出肯梅特宮,不是嗎?

  破鏡邊緣:

  詛咒已降臨我身上;

  夏洛特小姐哭道。”

  “沒錯,她是這樣子的。”邦翠太太說。

  “我請你原諒我。到底誰下手的?怎麼下手?”

  “看來那個女郎相似。”邦翠太太說。

  “誰和什麼相似?”

  “瑪麗娜·格雷。”

  “喔,瑪麗挪·格雷。什麼時候?請告訴我吧。”德默特說。

  “哦,那是在茶會中,就在樓上,瑪麗娜和她的丈夫在那裡,他們請我們一些人進去。他們請我是因為那房子有一陣子是我的,他們請希特·貝寇克和她丈夫是因為她負責安排茶會的事情。我們那時剛好上樓,我正站在那裡,因此看到了。”

  “你看到什麼?”

  “哦,貝寇克太太象一般人看到名人一樣長篇大論地談著,說他們如何想看到他們,她幾年前怎樣認識她,多令人興奮等。我心裡想這多煩人,這些可憐的名人竟要說一大堆客套話,後來我注意到瑪麗娜·格雷沒有在說話,她只是瞧著。”

  “瞧著——貝寇克太太?”

  “不——不,好象她已忘記貝寇克太太的存在,她注視的那種表情就象我說的夏洛特小姐的表情,好象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

  “那詛咒已降臨到她身上?”德默特忙著提醒說。

  “是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叫它是夏洛特小姐的表情。”

  “邦翠太太,她到底在看什麼東西?”

  “喔,真希望我知道。”邦翠太太說。

  “你說她在樓梯頂上?”

  “她瞧著貝寇克太太的頭頂後——不,我想是肩後。”

  “就在樓梯的中央?”

  “不剛好是中央,而偏一點點。”

  “那時有人正要上樓?”

  “哦,是的。我想五、六個吧。”

  “她有沒有特別看那一個人?”

  “我不清楚,當時我正在看她,背向樓梯,我想也許她正在看某一張圖片。”

  “不過假如她住在那房子裡一定對那些圖片很清楚。”

  “是的,她一定在看某個人,只是我不清楚是哪個人?”

  “我們要設法找出來。”德默特說。“你記不得哪裡有那些人?”

  “哦,我知道其中有市長和市長夫人。有一個我想是記者,他滿頭紅發,賈柏斯——什麼的。後來又來了一個高個子的黑人,我意思不是黑種人——而是很黑、線條粗壯的人,有個金發的明星陪著他。還有一位來自馬奇賓漢的老將軍蒙斯脫,現在已變成又蠢又幼稚的老人了,喔!還有農場的葛雷思。”

  “你認為其中有一個是造成瑪麗娜·格雷表情的人?”

  “我沒有這麼想。”邦翠太太坦白地說。“我只猜想到底什麼東西讓她有那種表情,當然,也許她突然齒痛或腹痛,象這類的事你雖想隱瞞,但臉色卻無法隱藏。”

  德默特笑一笑,德默特告別邦翠太太,不久與同時進行的助手見了面。

  “你已經在當地搜集到一些消息了?”他取出香煙遞給法蘭克·可尼思時問道。

  “猜對了,”可尼思說。“沒有敵意,沒有爭吵,和她丈夫的關系良好。”

  “沒有男女關系介入?”

  對方搖頭。“沒有這回事,沒有一點桃色糾紛。她不是那種你所謂水性楊花的女人。她參加了各種委員會或這類的組織,可能在當地樹立了一些敵人,此外有什麼。”

  “她丈夫有沒有想另娶女人?他辦公室裡是否另有女人?”

  “他在‘彼德·羅素土地債券公司’工作,有個佛羅莉·衛斯德的女人得了甲狀腺腫,另有一個葛朗蒂至少五十歲了,看來象乾草一樣乏味,這一點引不起男人的興趣。”

  德默特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有一位他的鄰居,”可尼思解釋道。“一位寡婦。我和他從調查局回來時,她已在裡面,還幫他泡茶,對他溫柔體貼,他似乎受寵若驚的樣子,假如你問我的話,我敢說她已決定嫁給他。”

  “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長得很好看,不年輕了,不過有吉蔔賽人的美,叫瑪麗·邦尼,是個寡婦。”

  “她丈夫幹什麼的?”

  “不清楚,有個兒子在附近工作,她和他住一起。她似乎是個安靜、儼然令人尊敬的女人,我覺得好象在什麼地方看過她。”他看看手上的表。“十一點五十分了。我替你安排了個約會,地點在高士丁莊,時間是十二點。我們最好走了。”

  說罷,兩人起身,來到高士丁莊。可尼思帶他來這裡見一位年輕人海利·普列斯頓之後,自己很有技巧地溜走了。當德默特傾聽普列斯頓談話時,他猜想海利·普列斯頓對傑遜·路德來說,是公共關系、私人助理或秘書之類。這是個愉快的年輕人,有好幾次他不斷地說這有多丟人,瑪麗娜是多麼的沮喪,路德先生的優傷實在令人難以形容。後來他又從另一個角度談,說沒有人不急切地想提供協助,同時他還熱切的表示從攝影棚到這裡有多遠,還有傑遜·路德、瑪麗娜·格雷和其他參加的人都會想盡辦法幫忙。德默特利用海利停下來的空檔說:“非常感謝你。”

  他口氣裡含著打算結束的意味,因此海利·普列斯頓先生立刻站起身來。他說,“怎麼樣——?”

  “我可以提出一些問題嗎?”

  “當然,當然。盡管問吧。”

  “這就是她死的地方嗎?”

  “是的,就是這個地方。我還可以帶你去看那把椅子。”

  他們站在那大房間,海利·普列斯頓沿著走廊走一小段距離,指著一把類似橡木的扶手椅。

  “她就是坐在這裡,過不久她就死了,最近不知道她是否看過醫生?假如醫生警告過她心髒有問題——”

  “她的心髒沒什麼問題,”德默特說。“她一向很健康,那種藥她吃下了六倍的劑量。我不想拼出它的學名,不過一般稱它為Calmo。”

  “我知道,”海利·斯頓說。“有時我自己也會服用。”

  “真的,這真有趣。你覺得效果很好?”

  “太好了,它讓你覺得精神抖擻,而且飄飄然,當然,你必須服適當的藥量。”

  “這房子內放有這種東西?”

  他明知答案,卻假裝不知道的樣子。海利·普列斯頓答得很坦白:“很多,我敢這麼說。大概有一瓶放在浴室的櫃子裡。你確信就是這種藥?”

  “喔,是的,那是一種很毒的藥,貝寇克太太自己不會吃這類藥。”

  海利·普列斯頓搖搖頭說,“這確實給我們一個大問號。確實如此。”

  “路德先生和格雷小姐在什麼地方接待客人?”

  “就在這裡。”海利·普列斯頓走到樓梯口。

  德默特站在他旁邊瞧著對面的牆上,牆上中間掛著一幅聖母、聖嬰的畫像,是張名畫的複製品,頭包藍中的聖母面露微笑,旁邊站著一群人,雙眼含著贊美,這是一張愉悅的聖母畫像,畫像的兩旁是窗戶,看上去非常可愛迷人,絕不可能造成一個女人的那種表情。

  “當時有人正上樓嗎?”他問道。

  “是的,少部分人。我帶一些人上去,路德先生的秘書伊拉·傑林斯基也帶一些人。我們都想把氣氛弄得親切、愉快。”

  “貝寇克太太上樓時你有沒有在那裡?”

  “真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我手上有份名單,我出去請他們進來,介紹他們,請他們喝東西,再出去帶另一批人進來。這時我不知道貝寇克太太是否在場。”

  “是不是有一位叫邦翠太太的?”

  “是的,有。她是這幢房子的前一位主人,市長過一會兒也上來了,他帶了一批人來,我沒有替他們倒飲料,因為我還要下樓帶另一批人。”

  “誰替他們倒的?”

  “這我不太清楚,那時有三、四個人在幫忙。”

  “你是否記得你要下樓時還有誰在樓梯上?”

  “吉姆·葛菜畢斯,一位新聞工作人員,正要采訪這次的新聞,另有三、四個人我不認識。還有兩位攝影人員,一位是本地人,另一位是倫敦來的女孩子,她對於特殊角度的取材很專門,她的照相機就放在角落裡。以便隨時可以獵取格雷小姐接見客人的鏡頭。喔,讓我想一想,當阿達韋克·費因到達時我待別感到高興。”

  “誰是阿達韋克·費因?”

  海利·普列斯頓看起來有些驚訝。“他是個大人物,是影視界的台柱。我們事先都不知道他要來這裡。”

  “他來參加令大家吃了一驚。”

  “沒錯。”普列斯頓說。“他來參加太好了,也出乎大家預料之外。”

  “他是格雷小姐和路德先生的老朋友嗎?”

  “好幾年前瑪麗娜嫁給她第二任丈夫時,他就是她的密友。我不知道傑遜瞭解他多少。”

  “總之他到達之後給大家一陣驚喜。”

  “當然啦!我們都很高興。”

  德默特點點頭,又談到其他問題上,他仔細地問有關飲料的事,它們的成分、怎麼調制的、誰在端飲料、請誰或雇用誰來幫忙。雖然在場的三十個客人都有可能在希特·貝寇克的飲料中下毒,但同樣的三十個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能發現這種陰謀。德默特心想從這方面下手是個大好機會。

  “謝謝你,”最後他說,“假如可以的話,我想和瑪麗挪·格雷小姐談一談。”

  海利·普列斯頓搖搖頭。“很抱歉,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她很沮喪,非常沮喪,還請醫師來照顧她。這是有醫生的證明,我可以給你看看。”

  德默特拿過來看了看,那年輕人走開了。德默特·克列達站在樓梯沉思了一會兒。這時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立刻轉身。海利·普列斯頓回來了,身邊還跟著摩裡斯·吉爾克思醫生。吉爾克思醫生外表沒有矯飾,似乎是個實事求是、古道熱腸的人。他穿著斜條紋軟呢布的衣服,一頭棕色頭發,雙眼敏銳而黝黑。

  “吉爾克思醫生嗎?我是德默特·克列達總督察。”

  醫生點點頭,推開一扇門,邀請德默特進去,顯然那是醫生自己的臥室,一間很舒適的房間。

  德默特說,“瑪麗娜·格雷小姐說是不能會客,醫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吉爾克思微微聳聳肩:“神經問題,假如你去問她問題,她一定陷入歇斯底里狀態,同樣的她不能參加案件調查。”

  “這種情況,要繼續多久呢?”

  吉爾克思醫生看著他笑一笑,“假如你想知道我的看法,我可以從人的觀點來告訴你,而不是醫學的觀點。在四十八個小時內格雷小姐不但願意,而且還要求見你。她會接受訪問並回答你的問題,就是這樣!”

  “這真有趣,”德默特說。“有趣極了。”

  “我想辦法讓你瞭解瑪麗娜·格雷,”摩裡斯·吉爾克思醫生說。“你一定看過她的照片。”

  “她是個了不起的明星。”德默特說,“很了不起,有個性、漂亮、有同情心。”

  “是的,”吉爾克思說,“她擁有這些,她拼命想求好,每條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何況她身體也不好,情緒總在失望、興奮之間搖擺不定。她自己沒有辦法控制,這使她受了不少苦。除了最近一次的婚姻外,她沒有一次是快樂的。她現在嫁的這個人非常愛她,她認為她終於找到一個穩定快樂的家。離開這種感覺她就會覺得自己掉入痛苦的深淵,她一生的幸福被毀壞了,愛與幸福遠離她而去,世界也會因此失掉一個好演員。”

  他停止說下去,德默特也沉默不語,他猜想著為什麼摩裡斯·吉爾克思要說這些,他於是緩緩地說:“這件可悲的事情發生在這裡她是不是感到很難過?”

  “是的。”吉爾克思說,“她是這樣子的。”

  德默特說,“你能告訴我你真正的看法嗎?”

  吉爾克思醫生停了一下說:“你知道我有職業上的道德,這是醫生和病人間的關系。”

  “她向你吐露了一些事情?”

  “我想我不能說這麼多。”

  “瑪麗娜·格雷認識希特·貝寇克這個女人嗎?以前見過她嗎?”

  “我想她不是從亞當那裡認識的,”吉爾克思醫生說。“不,不是這個問題。假如你問我的話,我敢說那和希特·貝寇克沒有什麼關系。”

  德默特說,“那東西,Galmo,瑪麗娜·格雷自己用過嗎?”

  “靠它度日子。”吉爾克思醫生說,“這圈子的其他人都是。”

  “那東西真的改變了一切?”

  “哦,”吉爾克思說,“那確實改變了,它發揮了它的功效,讓你冷靜或精神振奮,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我希望知道,”德默特說,“你到底要告訴我些什麼。”

  “我要決定,”吉爾克思說,“什麼是我的職責。我的職責有兩點,一是醫生對病人的責任,無論病人對他說些什麼他都得保密;不過另一方面,你必須推測這對病人是否有危險,假如有危險就必須採取步驟避免。”

  他停止說下去。德默特瞧著他等待著。

  “聽,”吉爾克思醫生說。“你如果願意聽,我告訴你一些她對我說的話,當然,它們也許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說些什麼?”德默特問道。

  “這件事情發生後她神經崩潰了,她來看我,我給她鎮靜劑,告訴她冷靜下來,她在還沒有失去神智時說,‘醫師,那陰謀是針對著我的。’”

  德默特吃了一驚。“她真的這麼說?以後——第二天?”

  “她沒有再提到這件事。我曾經提起一次,她回避了。”

  “你認為她真的是那個意思?”

  “她是那個意思沒錯,”吉爾克思說,“但這不是說事情一定如此,”他提醒道,“有人企圖毒死她或想毒死希特·貝寇克這我不知道,可能你比我更清楚。我要說的是瑪麗挪·格雷真的相信那毒藥是下給她吃的。”

  德默特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才說,“謝謝你,我很感激你對我說的,我也瞭解你的動機,假如瑪麗娜·格雷所說的是有事實根據(也許沒有),那危險對她仍存在嗎?”

  “這是個問題,”吉爾克思說,“而且是整個問題所在。”

  德默特站起身來。“醫生,再問個問題。你知不知道她是否也對她先生說同樣的這些話?”

  吉爾克思慢慢地搖搖頭。“沒有,”他說。“我非常清楚,她沒有告訴她太夫。”

  他的目光和德默特的眼光相遇,過了一會兒他點點頭離開,德默特留在原地,噘起嘴巴低聲地吹起了口哨。

第六章 危險不得外露

  “傑遜現在已經回來了,”海利·普列斯頓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總督察,我帶你去他房間。”

  傑遜·路德使用的半為辦公室、半為起居室的房間位於一樓,雖舒適但並不豪華。這個房間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也看不出主人的個人嗜好。傑遜·路德從桌邊站起來迎接德默特。“抱歉,總督察,讓你久等了,我在攝影棚那裡有一些雜事不容易走開。你想喝什麼東西?”

  “現在不要,謝謝你,路德先生。”

  那小丑般的臉突然皺成一團,既滑稽又帶諷刺的模樣。

  “我去見過吉爾克思醫生。他告訴我你太太身體還不太好,不能接受訪問。”德默特說。

  “瑪麗娜,”傑遜·路德說,“她很敏感,容易引起神經上的毛病。謀殺案發生在這樣近的地方,你也得承認,這很容易產生神經錯亂。”

  “這種經驗不是很愉快。”德默特淡然的同意道。

  “不管怎樣我在想,有什麼我太太可以告訴你卻不能從我這裡知道的。這件事發生時我始終在她身旁,但白說我比我太太更會察顏觀色。”

  “我想問的第一個問題,”德默特說,“你或你太太以前認識希特·貝寇克嗎?”

  傑遜·路德搖搖頭。

  “可是她說過以前曾見過你太太?”

  傑遜·路德點點頭:“是的,大約十二、三年前,在百慕達的時候,那時瑪麗娜為救護協會開了個大遊園會。貝寇克太太一被介紹認識後就長篇大論地說,雖然那時她因感冒臥病在床,不過還是爬起來參加這個盛會,還要求她贈送照片留念。”

  他的臉上又泛起那嘲諷的微笑。

  “我要說的是這種事常常發生,通常都有一大堆人排隊要我太太的照片。而且對這個時刻還念念不忘。那是他們一生中的大事。自然,我太太要在一千人中記起一位要照片的影迷是不可能的。”

  “這我可以瞭解,”德默特說。“路德先生,有人告訴我,當希特·貝寇克跟你太太說話時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你認為有這種情況嗎?”

  “很有可能,”路德說。“瑪麗娜身體不是很好,不過我沒有注意這種情況,不,等一下,我記得她在回答貝寇克太太時說得很慢,而且我還輕輕地碰一下她的手肘。”

  “或許什麼東西讓她分心了?”德默特說。

  “可能,不過也許是由於疲倦的關系。”

  德默特沉默了一陣子,他瞧著窗外,暮色已漸漸籠罩高士丁莊周圍的樹林,路德臉上一副傾聽的樣子,看不出他內心感覺,這是個高深莫測的人,德默德覺得他這個人假如不打算透露什麼的話你也沒辦法,除非你攤出王牌。德默特下定決心要這樣做。

  “路德先生,你有沒有想過希特·貝寇克中毒可能完全是意外?真正的預謀對像是你太太?”

  空氣中一陣沉默。傑遜·路德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德默特等著,終於傑遜·路德輕松地吐了一口氣。

  “是的,”他平靜他說,“你說得很對,總督察,我始終這樣認為。”

  “不過你沒有這樣說,對可尼思督察或在調查時你沒有這樣說。”

  “沒有。”

  “為什麼沒有,路德先生?”

  “我可告訴你,因為那只是我個人的一種推論而沒有任何證據,我對貝寇克太太沒有什麼瞭解,也許她曾樹敵,因此有人想利用這種場合下毒,然而實在是很奇怪、很不可思議的。很可能有人想利用這種公眾場合較混亂的局面下手,陌生人一多,大家被懷疑的機會就多,罪犯就越不容易找到。不過坦白告訴你,這不是我保持沉默的,我會告訴你是什麼。我不希望這時我太太認為她自己是死裡逃生。”

  “謝謝你的坦白,”德默特說。“你不說我還不知道你保持沉默的原因嗎?”

  “不知道?或許這有點難以解釋。你應該瞭解瑪麗娜需要人瞭解,她非常渴望幸福和安全感,但她個人生活深深陷入不愉快中,一次又一次她覺得自己找到幸福,但不久又覺得所有的希望都被粉碎了。克列達先生,她是個逃避現實的人。”

  小丑般醜陋的臉露出嘲諷的微笑,瞬間化成奇異和可愛。

  “在我們電影圈裡婚姻常常由於工作而帶來危機。電影明星常結婚再結婚。有時很幸福、有時很不幸,不過很少是持久的。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應該說瑪麗娜太過抱怨,不過她的性格造成她在這方面有很深的傾向,她深深覺得自己不幸。一位很有名的醫生建議她收養小孩,他說通常收養小孩可以緩和為人母的渴望,自然以後就容易有小孩。瑪麗娜收養了不只三個小孩,每次她都得到一些幸福和寧靜,不過那只是表面的。你可以想像十一年前當她發現自己快有小孩時有多高興。當時她健康良好,結果卻是悲劇,那個小孩是男嬰,生下來就是智慧不足的白癡,瑪麗娜完全崩潰了,她病了好幾年,最後住進了療養院。過不久我們就結婚了,她又一次對人生感到興趣,覺得或許她可以幸福。起初她很難弄到一部片約,大家都懷疑她的健康能否忍受那種緊張的拍片生活。因此我必須為這個奮鬥。”傑遜·路德雙唇緊抿。“哦,結果我的奮鬥成功了,我們又開始拍片了,在這期間我們買下了這棟房子,加以整修,就在一兩天前瑪麗娜告訴我她覺得多麼幸福,終於能夠穩定下來過快樂的家庭生活,她再也沒有什麼煩惱了。我有點感到緊張,因為她的期望太過樂觀。每件事情都很順利,直到——”他停止說下去,那聲音突然變得痛苦起來。“直到這件事發生!那個女人死在——這裡!這本身就夠嚇人了,我不能冒險——我決定不去冒險——讓瑪麗娜知道那陰謀就是針對著她。這可能引起第二度的驚恐,甚至是致命的驚恐,可能造成另一次精神上的崩潰。”

  他深深地瞧著德默特。

  “我明白你的意思,”德默特說。“可是請原諒我,你沒有忽略某個問題嗎?你告訴我那企圖是為了要毒死你太太,難道你不認為那危險還存在嗎?下毒的人這次沒有成功,下次還不是會重施伎倆嗎?”

  “當然我想過這點,”傑遜·路德說,“不過有了一次警告,我相信我可以採取合理的預防,我覺得可喜的是她不知道有任何危險會威協到她。”

  “你認為,”德默特謹慎地說:“她一點都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她不清楚。”

  “也許你說得沒錯,”德默特緩緩地說:“不過這留給我們幾個問題,還是讓我坦白說吧。你懷疑過誰?”

  “這我無法對你說清楚。”

  “路德先生,抱歉,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還是你不願告訴我?”

  傑遜·路德立刻接下去說:“不知道,對我對她來說那是多麼不可能,竟然會有人不喜歡她,而且到了怨恨的地步,做出這種事。另一方面,根據明顯的事實,這又是必然發生的事。”

  “你能不能說明一下這些事實?”

  “假如你喜歡的話,當時的狀況很清楚,我從一個已經調制好的罐子裡舀出兩杯台克利酒,一杯給瑪麗娜,一杯給貝寇克太太。貝寇克太太做些什麼我不知道,我想是走開去找認識的人談話。我太太手中拿著飲料,這時市長和他的夫人走過來,她放下手中未喝的飲料歡迎他們。後來又來了更多的客人,其中一位是我們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幾個當地人,一兩個影劇界人士。這時那個裝著雞尾酒的酒杯放在我們身後的桌子上,因為我們向前走幾步到樓梯口。應當地報紙代表的特別要求,為取悅當地人,他們照了一兩張我太太和市長談話的照片。後來我端了幾杯飲料給後來才到的客人,一定是這時候有人在我太太的杯子裡下毒藥。不要問我這是怎麼弄的,要做這種事不簡單。另一方面,這實在令人感到驚訝,竟然有人敢公開、毫無顧忌地做這種事,那會有多少人看到!你問我懷疑誰,我只能說至少二十個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能。客人一群群地走來走去,談天,還不時地去看看房子裡有什麼改變,我想了又想,想得頭腦都快爆炸了,還是不知道誰會做這種事。”

  他停止說下去,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我知道,”德默特說:“繼續說吧。”

  “哦,我走向樓梯口時,我太太朝著桌邊走去正要拿起杯子時,貝寇克太太輕輕地叫了一聲,一定是有人碰了她的手臂,杯子摔在地板上。瑪麗娜的裙子被弄髒了,她一副女主人的態度,堅持沒什麼關系,取出手帕幫貝寇克太太擦裙子,還把自己的酒給她。我記得她說:‘我已經喝太多了,’那致命的毒藥不可能在這之後加的,因為貝寇克太太立刻喝了那杯酒。你也知道,四、五分鐘後她死了,我在想那下毒的人知道自己的陰謀失敗後不知作何感想……”

  “那時你就想到了?”

  “當然不是。那時我很自然的想到這個女人一定什麼病發作了。”

  德默特說;“你說得很清楚,你似乎很相信你的看法,你說你沒有對某個特定的人產生懷疑。我不能完全接受這種想法。”

  “我告訴你這是真的。”

  “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在場的人有誰企圖傷害你太太?照你這樣說,這件事不就象戲劇一樣了,可是到底誰是她的仇敵?”

  傑遜·路德做了一個富有表情的姿勢。

  “仇敵?仇敵?仇敵很難定義。很多人對我和我太太擁有的都很嫉妒。一有機會他們總是要惡意中傷,散播謠言,不過這不是說這些人當中就有一個是謀殺者,或可能是謀殺者。你同意嗎?”

  “是的,我同意。在討厭或嫉妒背後一定另有隱情。你太太有沒有傷害到任何人,我指的是過去?”

  傑遜·路德沒有馬上反駁,相反的他皺皺眉頭。

  “坦白講,我不認為這樣,”最後他說:“不過對於這一點我想了很多。”

  “有沒有和什麼男的有過一段情?”

  “當然一定有這類事情。我想瑪麗娜偶爾會對某個男的很不好,不過這倒不會引起什麼憎恨,我相信。”

  “女人方面呢?有沒有什麼女人對格雷小姐非常怨恨?”

  “哦,”傑遜·路德說:“女人實在很難說。現在我沒有辦法想到任何一位。”

  “你太太死後誰是她財產的受益人?”

  “她會分別給幾個人,不過範圍不會太大。我想她會以我是她丈夫及其他的名義遺留給我,可能還會給在那部片子中取代她角色的明星。不過這些事情都不是很肯定的。”

  “哦,我們不要再談這個問題了,”德默特說。

  “你說過不應該讓瑪麗娜知道她可能處于危險中?”

  “我們必須處理這個問題,”德默特說。“我必須讓你知道你在這裡冒很大的危險。現在我希望你做一件事情,就是把在樓上參加茶會的客人名單一一列下來,或是謀殺案發生當時誰正上樓。至於現在——我很想和伊拉·傑林斯基談談。”

第七章 X沒有概念

  伊拉·傑林斯基從她那寬邊眼鏡下看著德默特,她以一副商業的冷靜、敏捷,從抽屈裡取出一張打好的紙遞給他。

  “我沒有漏掉任何人。”她說。“不過可能會把不在場的一兩個人列進去,這一兩個都是當地人,意思是說他們可能提早離開或沒帶到樓上。”

  “辦事很有效率。”德默特說。“你工作的範圍包括那些?是攝影室和高士丁莊間的聯絡員嗎?”

  “不,雖然我負責攝影室電話間的聯絡,我和那裡一點也沒有關系。我的工作是安排格雷小姐的社交生活,包拓私人的和公開的,還做一些房子內的管理工作。”

  “你喜歡這樣的工作嗎?”

  “薪水很高,而且我覺得這是頗有趣味的工作。可是我沒想到會發生凶殺案。”她淡淡地說。

  “六倍的毒藥,不可能不是凶殺案。”

  “也可能是意外事件。”

  “假如是意外事件那又是怎麼發生的?”

  “比你想像的還容易,這棟房子裡到處都是藥丸。我說藥丸不是指迷醉藥之類的,我意思是醫生開的治療藥,可是象大部分的事情一樣,致命的藥常和治療用藥相去不遠。”

  德默特點點頭。

  “這些電影界人士對于墮落常懷著好奇。他們常常攜帶著那些瓶瓶罐罐,不是鎮靜劑,就是滋補的,或是神經興奮的丸,你不認為這很容易弄亂,吃錯藥嗎?”

  “我不認為這二者能夠相提並論。”

  “哦,我認為是可能的。客人中的某個人想服興奮劑或鎮靜劑,於是取出他們隨身攜帶的瓶子,可能這時他們正在和某個人聊天或因為他們不是一次服一種,因此忘了該服多少劑量,結果放太多在杯子裡,後來由於某些事分心而走開了,結果那位叫什麼太太的走過來,以為那是她的杯子,於是拿起來喝。這不是很有可能嗎?”

  “你不認為這些可能性不切實際嗎?”

  “不,我不這樣認為。那裡那麼多人,杯子那麼多,喝錯了杯子是常常有的事。”

  “那你不認為希特·貝寇克是被惡意毒死的?你認為她是喝錯杯子的緣故?”

  “我想像不出還有什麼可能。”

  “假如是這樣,”德默特小心地說。“那一定是瑪麗娜·格雷的杯子了,你想過這一點嗎?瑪麗娜曾把自己的杯子遞給她。”

  “或是她以為那是她的杯子,”伊拉·傑林斯基修正地說。“你還沒有跟瑪麗娜談過是不是?她很糊塗,常常拿起杯子以為是自己的就喝下去。我常常看過這種情形。”

  “她服用Calmo。”

  “喔,是的,我們都這樣。”

  “你自己也服這種藥嗎?伊拉·傑林斯基小姐?”

  “有時我也被迫這樣,這種事很容易模仿。”

  “格雷小姐是個喜歡挑剔的女主人嗎?”

  “她是個偉大的藝術家,將個人的魅力以一種奇異的方式投射在銀幕上。當然,純就私人關系來說,她是個難相處的人。她不是那種情緒穩定的人,不是高興得不得了就是難過得要命,有許多事情任何人都不能提到或暗示到.因為這些事情讓她感到難過。”

  “例如哪些事情?”

  “哦,象精神崩潰或精神療養等。而且任何與小孩有關的都會令她傷心難過。”

  “小孩?什麼情況下?”

  “哦,只要看到小孩就會令她難過,或聽到人家說有小孩很快樂等。”

  “是的,這些我聽過。這實在很不幸,不過幾年後她應該會忘掉一些。”

  “不會的,她非常固執,為這件事憂愁不已。”

  “路德先生認為怎樣?”

  “喔,那不是他的孩子。那是她上任丈夫艾恩德·萊特的。”

  “喔,是的,她的上任丈夫。現在他在哪裡呢?”

  “他又結婚了,住在佛羅裡達。”伊拉·傑林斯基立刻說。

  “你認為瑪麗娜·格雷有很多仇敵嗎?”

  “並不太多。總是會為別的女人或男人、合約或嫉妒之類的事情吵架。”

  “據你所知她沒有害怕任何人?”

  “瑪麗娜?她會怕任何人?我不認為如此。為什麼她要怕別人?”

  “我不知道,”德默特說。他拿起那份名單。“傑林斯基小姐,非常感謝你,”說罷走了。他一出門,就去找警官泰德爾。他們兩就在“藍豬飯店”過夜,泰德爾剛從攝影室回來,他一整天都在那裡。

  泰德爾說,“找到了那裡,沒聽到驚人的謠言,或閒言閒語,只有一兩個提到自殺的事。”

  “怎麼會是自殺呢?”

  “他們認為可能是她和她丈夫的吵架,她想讓她丈夫難過。”

  “整體來說,他們喜歡她嗎?”

  “他們認為她是個難纏的人,不過當她有意要吸引他們時,他們也乖乖的被迷住了。她的丈夫為她神魂顛倒。”

  “他們對她丈夫看法怎樣?”

  “他們認為他是最佳導演、製片家或是什麼之類的。”

  “沒有謠傳說他和其他女星或什麼女人過從甚密嗎?”

  湯姆·泰德爾吃了一驚。“沒有,沒有,一點的也沒有,你怎麼會想到這種事呢?”

  “我懷疑,”德默特說:“瑪麗娜·格雷認為那致命的毒藥是針對她。”

  “她是這樣認為的嗎?她的想法沒錯?”

  “我敢說幾乎是很肯定,”德默特回答。“不過問題不在這裡,而在於她沒有告訴她丈夫,只告訴醫生。”

  “你認為她一定會告訴他,假如——”

  “我在想,”德默特說:“是不是她心裡認為她丈夫要負責任。那醫生的態度也有點特別。”

  “哦,攝影室裡沒有這種謠傳。”

  “她自己沒有和那個男人有過瓜葛嗎?”

  “沒有,她似乎對路德很忠誠。”

  “有什麼她過去較有趣的事?”

  泰德爾笑一笑。“本周的電影雜志裡,你什麼也沒看到嗎?”

  “我想會看到一些,我在想。”德默特想一想說:”是否我那位瑪波小姐讀了電影雜志。”

  “就是住在教堂那棟房子的那位老太太嗎?”

  “是的。”

  ‘她們說她很厲害,”泰德爾說。“他們說沒有什麼事情能逃過瑪波小姐的耳目。”

  “你帶回來的消息不太多,”德默特抱怨道。“有沒有聽到瑪麗娜·格雷過去的一些傳聞?”

  “知道一些她過去的婚姻史,她的第一任丈夫還不想斷絕關系,不過他是個庸俗平凡的人,可能是不動產經紀人之類的。什麼是不動產經紀人呢?”

  “我想指的是房地產經紀人。”

  “哦,無論如何他不很吸引人,因此她甩掉了他,再嫁給一個外國伯爵或是王子。這次沒維持多久,他們之間也沒什麼,後來她又把他甩掉了,再和第三位共結連理。這位是不太情願放他走,可是後來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結果付了一筆很大的瞻養費。據我所知每個人都是捉襟見肘,因為他們都必須付很多的瞻養費給他們的前妻。”

  “這次婚姻也出了問題?”

  “是的。我想她傷心欲絕,不過一兩年後又遇到一次偉大的羅曼史,叫艾思德什麼的——一位劇作家。”

  “這是外國的作風,”德默特說:“喔,今天到這裡為止,明天還有更困難的工作。”

  “例如什麼?”

  “例如清查我手上的名單。二十多個人勢必要剔除一些,剩下的才是我們要找的,就稱他(她)是X吧。”

  “誰是那位X有沒有概念?”

  “一點也沒有。假如不是傑遜·路德的話,”他帶著嘲諷的苦笑說:“我該去找瑪波小姐和她談談一些地方上的事情。”

  他於是找瑪波小姐了,瑪波小姐正在看電影雜志。

  瑪波小姐臉色漲紅,興致勃勃,沒聽到客廳前花園小徑傳來的腳步聲。直到一片陰影落在書頁上她才拾起頭,發現德默特站在一旁對她微笑。

  “克列達督察,很高興見到你。你心地還不錯,肯撥時間來看我。來一杯咖啡或雪利酒吧?”

  “雪利酒好了,”德默特說:“你不提我也會向你要。”

  他穿過旁門和瑪波小姐在一起。

  “哦,”他說,“是這些東西給你靈感?”

  “太多靈感了,”瑪波小姐說。“我很少大驚小怪,不過這個給我不少驚訝。”

  “什麼東西?明星的私人生活?”

  “喔,不,”瑪波小姐說:“不是這個!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我指的是他們寫的方式,我是個老古董,我覺得這種寫法實在不應該。”

  “新聞,”德默特說,“和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其實也可以用公正的方式說出來。”

  “可是,我的好孩子。原諒我,你的上司同意你這樣做嗎?”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行,”德默特答道,“看吧,”他說:“我有一份名單,從希侍·貝寇克抵達到她死時樓上那些客人的名單。我們已過濾了一些人,或許草率了一點,不過我不這麼想。我們刪掉了市長和他的夫人,亞當曼什麼的和他太太以及當地一些人,但我們保留先生們,假如我沒記錯的話,你向來很懷疑做先生的。”

  “他們一向令人懷疑,”瑪波小姐歉意地說,“而這種懷疑通常正常。你到底在說那個先生呢?”

  “你認為那一個?”德默特問道。他雙眼犀利地看著她。

  瑪波小姐也注視著他,“傑遜·路德?”她問道。

  “噢!”德默特說,“你的想法跟我一樣。我不認為是亞瑟·貝寇克,因為我想真正要謀殺的不是希特·貝寇克,而是瑪麗娜·格雷。”

  “這似乎明顯,不是嗎?”瑪波小姐說。

  “這樣說來,”德默特說,“我們都同意這點,那麼情況明朗多了。告訴你當天誰在那裡,他們看到什麼,或他們說看到什麼。我簡單地告訴你我聽到什麼,然後再看看名單。”

  “我覺得這是一種相當草率的做法,”瑪波小姐責備地說:“不過我想問一個問題,那些小孩怎麼樣了?”

  “小孩?只有一個而已,現住在美國的一家教養院,是個白癡。你指的就是這個?”

  “不,”瑪波小姐說,“我指的不是這個。我說的小孩是這幾本雜志上曾提過的。”她把雜志放在面前。“瑪麗娜·格雷曾領養過小孩。我想是兩個男孩,一個女孩。有個母親生了很多小孩又無力撫養,因此寫信給她,問她是否要領養一個小孩,雜志上的文章寫得又虛偽又愚蠢,說這養母多麼有愛心,這家庭多棒,將來這小孩一定受很好的教育,前途無量等。至於其他兩個我知道的就不多了,我想有一個是外國孤兒。另一個是美國小孩。瑪麗娜·格雷分別在不同時間內領養他們。我想知道他們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德默特好奇地看看她。“你會想到這種事真奇怪,”他說,“我只是偶爾想到那些小孩。你知道些什麼?”

  瑪波小姐說,“據我所知,現在他們不跟她住一起,是不是?”

  “我想他們會受到照顧、撫養,”德默特說。

  “這樣等到她對他們感到厭倦時,”瑪波小姐說到“厭倦”兩個字時略停了一下,“她就把他們踢開,而他們早已過慣養尊處優的生活,是不是?”

  德默特說,“我完全不清楚,”他好奇地瞧著她。

  “你知道小孩靠感覺認識事物,”瑪波小姐點點頭說,“他們的感覺不是一般大人能想像的,比如被傷害、被拒絕、沒有歸屬感等。這些都不是給予各種利益就能克服的,教育、舒適的生活、安穩的收入、固定的職業都無法取代它。它可能讓人心痛一輩子。”

  “是的,不過很難想到這些——哦,你真正在想些什麼?”

  “我沒想太多,”瑪波小姐說,“我只是猜想現在他們在那裡?幾歲了?從文章裡可以看出他們應該長大了。”

  “我想我有辦法找出來。”德默特緩慢地說。

  “喔,我不想打擾你,或說我這一點小小的意見很好。”

  “把名單過濾一下,”德默特說:“這無妨的,”他在一本小筆記薄上做下記號。“現在你想看看我的名單嗎?”

  “我想我不可能有什麼幫助。你知道,我根本不認識這些人。”

  “喔,我可以給你一個粗略的介紹,”德默特說,“你瞧,傑遜·路德,是瑪麗娜·格雷的丈夫(丈夫通常存疑性很高)。每個人都說他崇拜她,這件事本身就令人懷疑,不是嗎?”

  “不一定。”瑪波小姐儼然地說。

  “他非常想隱瞞他太太是被下毒目標的事實。他對警方一點都沒有提到這點。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把我們當傻瓜,他很擔心這種事傳到他太太的耳朵裡會因此感到痛苦。”

  “她是那種常常陷入痛苦的人嗎?”

  “是的,她神經衰弱、情緒不穩定,曾經精神崩潰過。”

  “這並不表示缺乏勇氣。”瑪波小姐反駁道。

  “同時,”德默特說,“假如她知道自己是下毒的目標時,很可能就知道是誰幹的。”

  “你意思是她知道是誰幹的,只是不想洩露出來而已?”

  “我只說有可能,假如真的是如此,就很難瞭解為什麼不能洩露真相,可能,有些事情有她不想讓她丈夫知道。”

  “這倒有趣了。”瑪波小姐說。

  “這裡還有一些人,秘書伊拉·傑林斯基是個有野心、精明能幹的年輕婦人。”

  “你有沒有想到她可能和瑪麗娜的丈夫陷人情網?”瑪波小姐問道。

  “我應該想到才對,”德默特說,“不過你怎麼會想到的呢?”

  “哦,這種事屢見不鮮,”瑪波小姐說,“因此我想她不太喜歡可憐的瑪麗娜·格雷?”

  “也因此種下了謀殺的動機。”德默特說。

  “很多秘書都和她們已婚的老闆有暖昧關系,”瑪波小姐說,“可是很少,很少有人想毒死她們。”

  “哦,我們應該往這方面推想。”德默特說,“還有兩個當地人,一個倫敦來的攝影師,兩個新聞界人士。他們似乎都不可能,不過我們也要追蹤。還有一個瑪麗娜·格雷第二任或第三任丈夫的前妻。瑪麗娜·格雷搶走她丈夫時她很不高興。不過,這已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在這樣重要場合她專程拜訪蓄意毒死瑪麗娜,似乎是不可能。還有一個叫阿達韋克·弗因的男人,他已好幾年未見到她了,他一度是瑪麗娜·格雷的密友,在這個圈子裡他默默無聞,在這種場合出現令人感到驚訝。”

  “她看到他時感到非常吃驚?”

  “想必是。”

  “‘死神已降臨到我身上,’”德默特說,“就是這個意思。另外有個年輕的海利·普列斯頓當天走來走去做他的事;他談得不少,可是什麼也沒聽到、看到,他什麼都不知道,不過話不要說大快。再說那時有沒有人按門鈴?”

  “完全沒有。”瑪波小姐說,“我們談的這些可能性令人感興趣。不過我仍然想多知道一點那些小孩的事。”

  他好奇地瞧著她。“你想得頭快爆炸了是不是?”他說,“好吧,我會盡力去查的。”

第八章 “今天是你的未日”

  “我想不可能是市長?”可尼思督察一相情願地說。

  他用鉛筆輕輕地拍打著那張名單。德默特·克列達笑了。

  “一廂情願的想法?”他問道。

  “可以這麼說,”可尼思說,“市長是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他繼續說道,“而且他獲取不義之財已有好幾年了!”

  “你不想要他俯首認罪?”

  “不,”可尼思說,“他手段太高明,總是走法律的漏洞。”

  “那確實可能,我同意,”德默特說,“不過不要太大意,法蘭克。”

  兩個人又一起看那張名單,還有八個人。

  “我們都很同意這份名單,”德默特說,“沒有一個人漏掉?”

  “這份名單我想你可以信任。跟在邦翠太太後面的是牧帥,瑞士為就是貝寇克夫婦,另外還有八個人在樓梯間,那就是市長和他的夫人,羅爾農場的葛雷思和他太太,馬奇賓漢的唐納,那兩個美國人,河達韋克·弗因和羅拉·布列斯特,羅拉是個電影星星,另外還有來自倫敦的藝術攝影家,她把照相機架在樓梯口,象你說的,假如邦翠太太講的沒錯,瑪麗娜·格雷由於看到樓梯間的某個人而臉上出現僵硬的表情,那你就可以從這裡面挑出那個人。市長夫婦很惋惜的被剔除,葛雷思夫婦也是,我敢說他們從沒有離開瑪麗·梅德村,這樣就只剩下四個人,當地的那位新聞從業員也不可能,那位拍照的女孩在那裡已有半小時,這就是為什麼當天瑪麗娜·格雷動作緩慢的原因。結果剩下還有哪些人呢?”

  “那不懷好意的陌生美國人。”德默特淡淡的一笑。

  “這個你說過了。”

  “沒錯,顯然他們最受懷疑。”德默特說,“他們出其不意地來參加。阿達韋克·弗因和瑪麗娜好幾年沒見過面了。羅拉·布列斯特曾嫁結瑪麗娜·格雷的第三任丈夫,他就是為了和瑪麗娜結婚才和她離婚的。我想離婚時一定鬧得很不愉快。”

  “我把她列為第一號嫌疑人物。”可尼思說。

  “真的嗎?法蘭克。事情已經過了十五年了,加上她自己也兩度結婚,是否有可能?”

  可尼思說女人的心很難講,德默特不表示反對。

  “但是你同意凶嫌不出其外?”

  “可能,不過我不喜歡這種說法,那些端飲料的人怎樣?”

  “屋內傭人領班基斯波負責管理的工作,還有兩個攝影室餐廳的女孩,這些人我都認識,雖不是頂聰明,不過也沒什麼惡意。”

  “我想去和那位新聞記者談談,也許他會提供一些線索,然後去倫敦找阿達韋克·弗因。羅拉·布列斯特和那個從事攝影的女孩,她叫什麼名字?喔,是瑪格麗特·賓士,她可能也看到了一些事情。”

  可尼思點點頭。“羅拉·布列斯特是我最想爭議的人,”他說,然後好奇地看看德默特。“你對她似乎沒有我對她那樣感興趣。”

  “我想到的是其中的困難。”

  “困難?”

  “下毒在瑪麗挪的杯子裡卻沒有一個人看到。”

  “這實在是一件瘋狂的事。”

  “我同意做那種事簡直是發瘋,象羅拉·布列斯特這種人會做這種事才是更加瘋狂哩!”

  “怎麼說?”可尼思問道。

  “因為她是個重要的客人,來頭不小,每個人都會注意到她。”

  “這倒是真的。”可尼思承認道。

  “當地人一定會彼此交頭接耳,對她指指點點,而且在瑪麗娜·格雷和傑遜·路德迎接過她後,一定是把她交給秘書去照顧。在這種情況下,不管你多敏捷,你還是無法肯定不被發現。”

  “我說過了,對每個人都一樣困難?”。

  “不,”德默特說,“喔,不,那個傭人領班基斯波,他忙著盛飲料給客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大可放一兩片或一些Calmo在杯子裡。”

  “吉斯波?”法蘭克·可尼思思索道,“你認為是他幹的?”

  “現在沒有理由這樣相信,”德默特說,”不過我們總可以發現一個,而且動機相當強烈。”

  “你意思是這象其他事情一樣有預謀?”

  “我們還不清楚,”德默特懊惱地說,“最重要的部分我們一點都不知道,不過例如秘書伊拉·傑林斯基,她也是忙著弄飲料,遞東西給客人,沒人會對她特別注意。那個又高又瘦的年輕男子也是一樣,他們兩人都有很好的機會。假如他們想除掉瑪麗娜·格雷的話,在這種公開的場合要安全多了。”

  “還有那些人?”

  “哦,那些做丈夫的。”德默特說。

  “又談他們了,”可尼思說,臉上泛過一絲微笑,“起先我們以為是那可憐的傢伙貝寇克,現在我們把這種懷疑轉到傑遜·路德身上。”

  這時電話鈴響了,可尼思過去接。

  “什麼?是嗎?是它接過來,是的,他在這裡。”他聽了一會兒後,一隻手按在聽筒上,瞧台德默特,“瑪麗娜·格雷小姐,”他說,”她覺得好多了,准備接受訪問。”

  “我得快一點,”德默特悅,“免得她又改變主意。”

  德默特這兒說著,立刻結束交談,動了身。

  在高土丁莊,伊拉·傑林斯基接待德默特,她象往日一樣敏捷、精明能幹。

  “克列達先生,格雷小姐正等著你。”她說。這時他才發現伊拉·傑林斯基有著一種迷人的性格,他對自己說道,“這是我曾見過的一張撲克臉。”她幾乎是有問必答,而且答得很爽快,看不出有任何隱瞞的跡象。在她那敏捷和精明能幹之下,沒有什麼事情會露出破綻。也許她知道的很多,也許只知道那麼多,不過唯一可以確信的是她和傑遜·路德陷入情網,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找不出原因,這是秘書職業上的通病。或許這不算什麼,不過至少顯不她有隱藏某些事實的動機,可能是出於愛,也可能出於恨,或是罪惡感,也許她是臨時起意利用當天下午的機會,她敏捷而從容地來回照顧客人,遞杯子、收撿杯子,眼睛盯著瑪麗娜放杯子的地方,後來瑪麗娜轉身迎接那些來自美國的客人,她就可以悄悄地把毒藥放人杯子裡,這需要膽量、沉著、迅速三者她都具備,當時下手時,她可能一點都沒有露出罪惡感,作案手法幹淨俐落,不可能失敗。

  德默特心中有一大堆想法,可是當他對伊拉·傑林斯基禮貌地問話時,他不得不對自己承認那也許只是瞎猜胡扯。

  “傑林斯基小姐,我想問你一件事情,食物是不是食品店籌備的?”

  “是的。”

  “為什麼特別選定那家商店?”

  “我不知道,”伊拉說,“路德先生認為從當地找比從倫敦找要方便得多。這件事在我們看來實在微不足道。”

  “確實。”他注意到她站在一旁低頭微皺著眉頭,那額頭圓滑、雙頰堅投,嘴唇充滿嚴厲和需求,身材很具挑逗性,至於眼神呢?看著那雙眼,他微微感到驚異,原來眼眶己紅潤,難道她哭過?

  “你感冒了。”他說。

  “不是感冒,而是花粉熱,那是一種過敏症,每年這個時候我總會得這種病。”

  這時傳來一陣鈴響,伊拉·傑林斯基走過去接,她放下聽筒後說:“瑪麗娜可以見你了。”

  瑪麗娜·格雷在樓下的一間房子裡接見德默特。瑪麗娜半陷在沙發裡,精神飽滿,雖然臉上脂粉不施,卻看不出她實際年齡。那優美的下顎、海綠色的雙眼,彎彎的眉毛略帶修飾,還有那熱情而甜美的微笑,這一切都含著一種難以言傳的魅力。她說:“是克列達督察嗎?請原諒我的失禮。經過這件可怕的事情後我已身心崩潰了。”

  “你會感到難過,”他說,“這是很自然的事。”

  她瞧著他一會兒,說,“你的理解力很不錯,我是個膽小鬼,有人想謀殺我,可是我不想死。”

  “為什麼你會認為有人想謀殺你呢?”

  她不禁瞪大眼睛。“因為是我的杯子,我的酒被下毒的。只是陰錯陽差,那個可憐、愚蠢的女人變成了替死鬼,這是多可怕,多悲慘。此外……”

  “怎麼樣?格雷小姐?”

  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又不太肯定要說什麼。

  “你有其他理由相信真正要謀殺的是你嗎?”

  她點點頭。

  “格雷小姐,什麼理由呢?”

  她停了一下才說:“傑遜告訴我,我應該把所有事情告訴你。”

  “你曾對他吐露秘密?”

  “是的……起先我不打算這樣做,可是吉爾克思醫生告訴我應該如此。”

  “格雷小姐,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你認為有人要殺你。”

  她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取皮包打開它,拿出一張紙遞給他,上面有一行打字機打的句子:

  別以為下次逃得過。

  德默特立刻問道:“你什麼時候拿到的?”

  “我從浴室走出來時看到它放在梳妝臺上。”

  “這樣說來是這屋子裡的人……”

  “未必。也有可能別人從陽台的窗戶爬進來。我想他們的目的是想恐嚇我,不過事實上沒有,我只感到生氣,因此請你過來談談。”

  德默特笑一笑。“很可能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放的。象這一類的紙你第一次收到?”

  瑪麗娜不知該說些麼,過了不久才說,“不,不是。”

  “你能不能再說說其他的?”

  “三個禮拜前我們剛搬來這裡時,有過一張便條紙,沒有用打字的,用大寫字母寫著‘准備臨終’,”她笑一笑,那笑聲含著一點歇斯底里,“這之後,總是接到那些恐嚇和稀奇古怪的字條,我想可能是出於宗教的觀點,有人對女演員起反感,拿到後我把它撕碎丟在字紙簍裡。”

  “格雷小姐,這件事你有沒有告訴任何人?”

  瑪麗娜搖搖頭、“不,我一句話也沒對別人提起。我覺得那是亂開玩笑,不然就是一些宗教的怪誕反對演戲或這類的事情。”

  “以後還有沒有再收到?”

  “有。宴會當天,一位園丁又拿一張給我,他說有人留一張紙條給我,問我要不要回話,當時我以為和安排見面有關,結果打開來看,上面寫著‘今天是你的未日’。我把它揉掉說,‘沒有什麼回話。’然後我問那個園丁是誰交給他的。他說是個騎腳踏車、戴眼鏡的男人。對這種事你有什麼辦法?我覺得再荒唐不過了。我沒想——當時我沒想什麼,只認為那純粹是恐嚇”。

  “格雷小姐,那張紙條現在在那裡?”

  “不曉得。那時我穿一件義大利絲質外套,我想我把它揉掉後放在口袋裡。不過現在不在這裡,可能掉了。”

  “格雷小姐,你一點都不知道是准寫的?或是誰唆使的?即使到現在還不知道?”

  她瞪大了眼睛,那神情含著無知和疑惑。

  “我怎能說?叫我怎麼說?”

  “格雷小姐,我想你心裡很清楚。”

  “沒有,告訴你,我一點都不清楚。”

  “你是個名人,”德默特說,“你獲得很大成功,不管在職業上或是個人生活上都是,多少男人愛上你,想跟你結婚,還有多少女人嫉妒你。男人急於得到你的垂青卻被你拒絕。雖然範圍很廣,但你多少總知道可能是誰寫的。”

  “每個人都有可能。”

  “不,格雷小姐,不可能每個人都可能,在眾人之中可能有一個,也許是出身低微的裁縫師、電氣匠、僕人,也許是你朋友中的任何一個,你一定心裡有數。”

  這時,門開了,傑遜·路德走進來,瑪麗娜轉身向他,伸出手臂,那動作很迷人。

  “親愛的吉克,克列達先生一直認為我應該知道那些可怕的字條是誰寫的,可是我並不知道,其實我們兩人都不知道。”

  “這點很重要,”德默特心裡想,“非常重要。是不是瑪麗娜·格雷惟恐她丈夫會說出什麼?”

  傑遜·路德雙眼泛黑,顯得很疲乏的樣子,臉上的皺紋比往日更深,他走過來握著瑪麗娜的手。

  “督察,我知道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他說,”不過老實說,瑪麗娜和我對這件事一點都不知道。”

  “這樣說來你很高興沒有敵人是不是?”德默特的口氣分明是挖苦。

  傑遜·路德臉色有些泛紅。“敵人?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想不起有任何敵人。一個人討厭另一個人大可找一個更好的,但還不至於在杯中放毒藥。”

  “說到你太太,我間她誰寫那些字條或是誰教唆的,她說她不知道,可是我們實際一點的話,範圍就會縮小了。事實上有人在杯中下毒,這樣範圍就小一些了。”

  “我還是看不出來。”傑遜·路德說。

  “我也是,”瑪麗娜說,“哦、我意思是——假如我看到誰放東西在杯子裡,我就不會喝了,不是嗎?”

  “我確實認為,”德默特柔和地說,“你知道的比你說的還多。”

  “沒這回事,”瑪麗娜說,“傑遜,告訴他沒這回事。”

  “我告訴你,”傑遜·路德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事情實在很奇怪,我相信那是開玩笑,玩笑開錯了,最後導至危險。”

  他的話中含有一絲疑問,過後不久他搖搖頭。“不,我知道你沒想過這點。”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德默特說,“你應該記得貝寇克夫婦抵達時為情形,你以動人的方式,象迎接其他客一樣地迎接他們,可是據一位目擊者說你迎接他們後,你就驚視著貝寇克太太的背後,好象被什麼東西嚇壞了,是不是真的?假如是,那又是什麼東西?”

  瑪麗娜立刻說,“這不是真的,嚇壞了——什麼東西會嚇壞我?”

  “這是我們想知道的,”德默特耐心地說,“我的證人對這一點很肯定。”

  “你的證人是誰?他(或她)說他們看到什麼?”

  “那時你注視著樓梯口,”德默特說,“當時有人上樓,一位是新聞記青,還有葛雷思夫婦,一位本地的老人,另有來自美國的阿達韋克·弗因、羅拉·布列斯特。格雷小姐,是不是他們當中那一個人令你感到難過?”

  “找告訴你我沒有感到難過。”她幾乎是在吼了。

  “可是你迎接貝寇克太太卻心不在焉,你好象注視著她背後什麼東西。”

  瑪麗娜·格雷力持鎮靜,她立刻開口說話,而且還說得頭頭是道。

  “這我可以解釋,如果你對角色清楚的話——這常常發生的。當你機械似的進行某個動作時,雖然你微笑、擺姿勢、念台詞,但是你的心卻不在那裡,突然間有一陣子你腦子全是空白,這叫‘遺忘’。哦,當時我就是這樣,我希望把宴會弄得很成功,大家都愉快,賓主盡歡,可明個人老是在那裡嘮叨同一件事情,突然間我覺得很疲倦,腦子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貝寇太太在長篇大論地對我說些什麼,她熱切地看著我,我沒有作答或說什麼,這都是因為我太累了。”

  “太累了,”德默特拉長句子說,“格雷小姐,你認為是這樣?”

  “是的,我不懂為什麼你不相信我。”

  德默特轉身向著傑遜·路德。“路德先生,”他說,“我想你比你太太更瞭解我的意思。我很擔心,非常擔心你太太的安全。那些恐嚇信件,有人對她的生命懷有不軌,這可能意味那個在宴會當天出現的兇手還在這裡,這個人已經有些前心病狂,這不是威脅的問題,而是處心積慮想毒死格雷小姐。你難道看不出事情的本末,歹徒不斷重施故技?唯有一種方法才能獲得安全,就是將你知道的所有線索告訴我。”

  傑遜·路德緩緩地搖搖頭,“瑪麗娜,你聽到克列達督察怎麼說了,可能你知道的比我還多。假如是這樣,看在安全的份上,現在還是告訴我們吧。”

  “可是我沒有,”她的聲音透著悲哀,“你要相信我。”

  “那天你怕的是誰呢?”德默特問道。

  “我不怕誰。”

  “聽我說,格雷小姐,在樓梯上或正要上樓的那些人當中有兩個是你的朋友,他們令你大吃一驚,你已好久沒看到他們了,也沒料到當天他們會出現,這兩人就是阿達韋克·弗因和布列斯特小姐。當你突然間看到他們上樓時你有什麼特別異樣的感覺?你不知道他們要來是不是?”

  “不,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在英國。”傑遜·路德說。

  “我很高興,”瑪麗娜說,“非常高興。”

  “很高興看到布列斯特小姐?”

  “哦——”她以懷疑的眼光迅速地看他一眼。

  德默特說:“我相信羅拉·布列斯特的前夫是你的第三任丈夫羅勃特·查斯可?”

  “是的,沒錯。”

  “他和她離婚為的是和你結婚。”

  “喔,這每個人都知道,”瑪麗娜·格雷不耐煩地說。

  “她威脅過你嗎?”

  “哦,是的。可是親愛的,我希望解釋一下,沒有人把威脅看得很嚴重。那是在一個宴會上,他喝了不少酒,當時假如她有槍的話,她一定開槍打我。所幸她沒有,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傑遜,不是嗎”

  “這是真的,”傑遜·路德說,“我可以告訴你,克列達先生,羅拉·布列斯特在宴會中根本沒機會以在我太太杯中下毒,大部分時間我都陪著她。羅拉和我們維持一段很長的友誼,她會突然來到倫敦,到我家在我太太的杯子裡下毒,這種想法多荒唐!”

  “我瞭解你的想法。”德默特說。

  “不只這樣,而且她並沒有靠近我太太的杯子,”

  “另一個客人阿達韋克·弗因呢?”

  傑遜·路德想了一想才回答。

  “他是我們的老朋友,”他說。“雖然我們好幾年沒看到他了,但我們常常聯絡,他在美國電視界很有名。”

  “他也是你的老朋友嗎?”德默特問瑪麗娜。

  她回答時呼吸顯得很急促。“是的,喔,是的。他——他一直是我的朋友,不過最近幾年沒看過他。”

  “謝謝你,格雷小姐,”德默特冷靜地說,“假如你什麼時候覺得該多透露一點的話請不要猶疑。”

第九章 情人、情敵、情況

  邦翠太太跪在地上,往馬路邊的樹籬望去,恰巧看見黑發秘書從馬路邊車站旁的電話亭走出來,她微微感到驚異。

  “早安,傑林斯基小姐。”她友善地招呼道。

  伊拉·傑林斯基嚇了一跳,迅速地答道,“我去打電話,今天我們的電話壞掉了。”

  邦翠太太更加吃驚了,她想不透為什麼伊拉忙著對自己的行動多加解釋。

  邦翠太太看著她的背影離去,走進房內,拿起電話聽筒,拔了個號碼。一個說話很快、帶美國腔的聲音傳過來。“高土丁莊。我是海利·普列斯頓,你有什麼事嗎?”

  “我想我是否能幫你們一點忙,假如你們的電話壞掉的話——”

  他那吃驚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我們的電話壞掉?一點也沒有毛病啊!”

  “那可能是我弄錯了。”邦翠太太說。

  她放下聽筒,等了一下,又撥了一次。

  “是珍嗎?我是達莉。哦,真奇怪,那個秘書在馬路邊的公共電話亭打電話,還忙加著對我解釋說高士丁莊的電話壞掉了,可是我打去那裡,並沒有——”

  “確實,”瑪波小姐想一想說,“這很有問題。顯然,她不想讓別人聽到——”

  在邦翠太太和她的女友通話時,德默待遇到米雷。唐納·米雷是個和藹可親、滿頭紅發的年輕人,看到德默特時他愉快、好奇地向他打招呼。

  “怎麼樣了?”他打趣地問道,”是否幫我找到一點消息了?”

  “還沒有,也許以後會,你不是到攝影室找人幫你調查嗎?”

  “我就是要找你。”德默特笑著說。

  “這話是雙關語,你真的懷疑我謀殺了希特·貝寇克,你以為我要謀殺的是瑪麗娜·格雷?”

  “我沒有這意思。”德默特說。

  “好吧,我們還是言歸正傳,當時我在場,我有很好的機會,可是我的動機呢?喔,這就是你想知道的,我的動機在那裡?”

  “我還沒有找到。”德默特說。“我只對你當天看到什麼感興趣。”

  “我已經說過了,當時我也在出事地點,我可以提供獨家新聞,可是我不得不承認,我知道的只是這些,沒有人會殺貝寇克的女人。”

  “似乎大家都這麼認為。”德默特同意道。“我知道你和牧師、市長同時抵達,而且一起上樓。”

  “沒錯。不過我最先抵達時不是那時候,我到達得早一點。一位攝影家跟著我。市長抵達時我下去拍照,過了一會兒我又上樓,去喝一兩懷。”

  “我明白了,你上樓時還看到誰在樓梯上?”

  “瑪格麗特·賓士從倫敦來,還帶者她的照相機。”

  “你跟她很熟?”

  “喔,我和她常常發生沖突,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拍照拍得很好,她身旁有位高大、皮膚黝黑的男士陪著,我不認識他,不過他看來好象是大人物的樣子。”

  “你上樓時有沒有看到瑪麗娜,格雷?”

  “當然看到了。”

  “她有沒有看來很難過或是吃驚、害怕的樣子?”

  “真奇怪你竟然也會這麼說。有一陣子我以為她要昏倒了。”

  “我明白了,”德默特想一想說,“謝謝你,還有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格雷睜大眼睛,天真地注視著他。

  德默特知道無話可問了,回到了蘇格蘭警場。警場的辦公桌上堆了一大堆文件。他深深地看了它門一眼,然後朝背後問說:“羅拉·布列斯特住在什麼地方?”

  “住在雪維旅館套房一八00室,她正等著你。”

  “阿達韋克·弗因呢?”

  “他住在羅契斯旅館一樓一九0室,她正等著你。”

  “好吧。”他拿起幾封外電讀著,讀完後把它們存入口袋裡,讀最後一封時他不禁對自己笑道。“珍嬸嬸,不要以為我沒盡本分。”

  他走出門朝著雪維旅館走去。

  羅拉·布列斯特從她的套房裡出來,熱烈地歡迎他。他仔細打量她,她有一種醉人的美,跟瑪麗挪·格雷的典型完全不一樣。她攏一攏頭發,把嘴唇一噘,原本溫柔的雙唇現在充滿姚逗性,她棕色的眼睛上塗著藍色的眼影,她輕眨著眼睛說:

  “你要來問我一大堆可怕的問題嗎?”

  “布列斯特小姐,我希望沒有那麼可怕。”

  “你真以為有人想毒死瑪麗娜,誰會想殺她呢?她是那種人見人愛的人。”

  “包括你?”

  “我一向熱愛瑪麗娜。”

  “喂,布列斯特小姐,大約十一、二年前你們不是有一點麻煩嗎?”

  “喔,那個。”羅拉接下去說,“以前羅勃和我吵得很厲害,我又煩惱又精神不安。那時我們兩人去失去控制,而瑪麗娜又瘋狂地愛上他,使他神魂顛倒。”

  “你非常想不開嗎?據我所知你威脅要開槍打死瑪麗娜·格雷,或是這類的事情。”

  “喔,這是因為我們吵得太厲害了。”羅拉說,“我失去了理智。”

  “布列斯特小姐,據可靠的消息說,你曾叫道,‘那個妖精別想達到目的,假如我現在沒有開槍打她的話,我也會等個幾年,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下去。除非討回公道不罷休,’”

  “喔,我從沒說過這樣的話。”羅拉笑一笑。

  “布列斯特小姐,我相信你說過。”

  “別人誇大其辭,”她露出一副迷人的微笑,“那時我瘋掉了,”她喃喃地說。“一個人瘋了就會說這些話。不過你總不會認為我等了十四年才到英國來看瑪麗娜,而且在短短的三分鐘內在她杯子裡下毒吧?”

  德默特並不真的這麼想,對他來說,這似乎不可能的,他說:

  “布列斯特小姐,我只是告訴你,過去曾有這種威脅事件,而且當天瑪麗娜看到某個人時還大為驚恐,自然大家想到的那個人就是你。”

  “可是親愛的瑪麗娜看到我非常高興!她擁吻著我不斷說太好了。喔,真的,督察,我覺得你實在太傻了。”

  “你知不知道可能是誰謀殺的?”

  “我告訴你,沒有人會想謀殺瑪麗娜的,這使得這些人認為他們忍受麻煩也值得。我真不知道她如何有這種手段。你最好不要再認為有人要殺她了。”

  德默特說:“很不巧我做不到,因為事實已擺在眼前。”

  “你所謂的‘事實擺在眼前’是什麼意思?沒有人殺瑪麗娜不是嗎?”

  “沒有,可是有這種企圖。”

  “喔,這是因為她總是有一些離譜的事,戀愛事件鬧得不愉快,而且沒有生任何小孩子。”

  “她不是領養了幾個小孩嗎?”德默特說,他想起瑪波小姐那急切的話來。

  “我相信她曾領養過,不過不是很成功。她做這些事總是出於沖動,過後就不想要了。”

  “她領養的那些小孩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過一段時間後就沒消息了,她象丟什麼急西一樣把他們甩掉了。”

  話到這裡為止,下一個地點是羅契斯特旅館一九0套房。

  “哦,總督察——”阿邁韋克·費因低頭注視著他手上的卡片,“我能幫你什麼忙?”

  “假如我問你一些問題,希望你不要介意。”

  “一點也不會。是有關馬奇賓漢區的事?不——它真正的名字是不是叫高士丁莊?我感到現在仍想不通傑遜·路德買那地方的動機。在英國有一大堆好的喬治亞式房子,甚至安妮王后時期的房子,高土丁莊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大廈,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我實在懷疑。”

  “喔,對某些人來說那有一些吸引力,就是那種維多利亞式的穩健作風。”

  “穩健?哦,或許你說得有道理。瑪麗娜渴望安定,或許這地方能滿足她一些。”

  “弗因先生,你對她很瞭解嗎?”

  阿達韋克·弗因聳聳肩。

  德默特打量著他,黝黑、健壯、厚厚的眼鏡下隱藏著機敏的雙眼,下顎和雙頰渾厚。阿達韋克·弗因繼續說道:

  “我猜想那個叫什麼太太的是誤被毒殺的,事實上本來是要毒死瑪麗娜的,是不是?”

  “是的,沒錯。毒藥是放在瑪麗娜·格雷的酒杯裡,貝寇克太太打破自己的杯子,瑪麗娜把自己的杯子遞給她。”

  “哦,這種說法沒有任何證據。我真想不透誰想毒死瑪麗娜,特別是萊妮特·布朗在那裡。”

  “萊妮特·布朗?”德默特有些茫然。

  阿達韋克·弗因笑了。“假如瑪麗娜不能履行合約,角色無法演下去——萊妮特就會得到這個角色,那她會收獲不少,不過即使這樣,我還是不敢想像她會派人暗中下毒、這種想法太不可思議了。”

  “似乎有些想不透。”德默特淡然地說。

  “你很難想像一個女人有野心時她會做出什麼事。”阿達韋克·弗因說,“告訴你,也許兇手並不想將她置之於死地,只是想嚇嚇她而已。”

  德默特搖搖頭。“那種藥量並不難控制。”

  “大家總服錯了藥量。”

  “這是你的看法。”

  “喔,不,不是,這只是一種提議,不是什麼看法。我只是一位天真的旁觀者。”

  “瑪麗娜·格雷看到你有沒有根驚訝?”

  “是的。她很驚訝。”他開心地笑一笑,“她看到我上樓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她熱烈地歡迎我。”

  “你好久沒看到她了?”

  “大約有四、五年了。”

  “在這之前有一段時間你們是好朋友是不是?”

  “克列達督察,你說這話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含意呢?”

  他話中的語氣有一些改變,含著冷漠和威脅的味道。德默特突然間感到這個人充滿敵意和冷漠無情。

  “費因先生,我必須調查當天在場的人與瑪麗娜·格雷過去的關系,據我閒聊得來的消息知道你和瑪麗娜·格雷愛得相當深。”

  阿達韋克·費因聳聳肩:“據說——老是據說!我想這些是你從電影雜志上看來的。”

  “事實上她曾告訴她的一些朋友說她害怕你。”

  “真的嗎?多孩子氣。”

  “你認為她大可不必害怕你?”

  “當然。不管我個人怎樣失望,我總是立刻把它忘掉。”

  “你對電影圈瞭解不少。”

  “我有金錢上的利益在裡面。”

  “你的判斷力很值得參考,你能不能提供誰可能厭恨瑪麗娜·格雷而想除掉她的線索?”

  “可能有一打的人,”阿達韋克·費因說,“我意思是說假如他們不自己做這種事的話,始作甬者也有一大堆。”

  “那天你也在場,還和她談話,在你抵達會場到希特·貝寇克死亡這段短時間內,你認為誰可能對瑪麗娜·格雷下毒?”

  “我不想說。”阿達韋克·弗困說。

  “你意思是說你心中有數?”

  “我意思是這個問題我沒什麼好說的。克列達總督察,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些。”

第十章 收養人

  德默特低頭瞧著筆記簿上的姓名和住址。電話已經響了兩次可是沒人接。他又試一次,仍然沒人接。於是他決定親自去看究竟。

  瑪格麗特·賓士的攝影室在廣場路的路底。德默特摸索著上一樓,有塊白色的板子寫著黑字:“瑪格麗特·賓士私人攝影室。”德默特進門發現是一間會客室,可是沒人接待。他站在那裡大聲清清喉嚨,提高嗓門說:“有沒有人在?”

  天鵝絨布後傳來一陣拖鞋的聲音,一位頭發濃密的年輕人探出身子:“先生,非常抱歉,我沒聽到你的聲音。”

  他把布簾拉開一些,德默特跟著他走進一個攝影室,裡面擺著照像機、燈泡、弧光、一堆堆的布幔、螢光板。

  “我想見瑪格麗特·賓士小姐。”

  “喔,瑪格麗特。她外出替模特兒拍照。”德默特把自己的名片遞給那年輕人。

  “真想不到,”那年輕人說,”是總督察!你找瑪格麗特有什麼?”

  “我只是想問她一兩個問題。最近在瑪麗·梅德村發生一件命案,她是目擊者。”

  “喔,”年輕人看看表說。“這時候她在凱特屋拍照。我的車子就停在外面,我帶你去怎樣?”

  “太好了,先生你貴姓大名?”

  “傑士羅,”年輕人說,“傑土羅·強尼。”

  傑士羅敏捷而快速朝著德特漢廣場路駛去,來到凱特屋附近,這時在屋旁附近的人行道上正好有個攝影場面,一位聲音低沉、沙啞的女孩拿著照相機在一旁指揮。

  “嘿——瑪格麗特。”傑士羅先生招呼道。

  她轉頭。“喔,是你。你來做什麼呢?”

  “我帶一個人來看你,克列克總督察。”

  這女孩迅速把眼光落在總督察身上,那眼光看來充滿謹慎、打量的意味。她是個高瘦的女孩,手肘、膝蓋骨尖突,不過整個身材看來挺有趣的,濃密的黑發落在臉頰兩旁,面如土色;一點都不吸引人,不過在他看來,這張臉充滿個性。

  “你好,賓士小姐。高士丁莊發生不幸事件,假如我沒記錯的話,你曾到那裡照一些照片。”

  那女孩點點頭。“當然,我印象還根深刻。你是蘇格蘭場的人?”

  “是的。”

  “他靠什麼做決定?”

  “這要看案件是屬地方性或是全國性、國際性。”

  “他認為這是國際性案件嗎?”

  “或許說是大西洋案件比較適當。”

  “你想問我些什麼?我要去一趟蘇格蘭場嗎?”

  他搖搖頭,“不必,除非你喜歡,回你的攝影室吧。”

  “好吧,”她沿著人行道快速地走去,德默特跟著她。她帶他進攝影室,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來,在濃濃的黑發下以冷靜。懷疑的眼光看著他。

  “你從事的是專業攝影?”德默特問。

  “是的。不過那次我拍宴會當天的情形,包括傑遜·路德和瑪麗娜·格雷歡迎客人的場面,以及當地的名人和一些其他的人。”

  “是的,這個我知道。你在樓梯上拍照?”

  “有一段時間是這樣子的,從上面看得見上樓的客人,還可以看見瑪麗娜和客人握手的情形。你不必移動就可以取得各種角度。”

  “你有沒有看出什麼特別的?”

  “有一點,從站著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瑪麗娜·格雷和傑遜·路德,大部分時間他走來走去,端飲料,介紹客人之類的。可是我沒有看到那個貝德雷太太——”

  “是貝寇克太太。你記得市長抵達的情形?”

  “喔,是的,我記得很清楚,他帶了一大堆人一齊來。我照了一張他上樓的情形,一張近的鏡頭側面像,看起來非常冷酷。後來我又拍了他和瑪麗娜握手的情形。”

  “我想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瑪麗娜·格雷,還不時地把照機機對准她。”

  “沒錯,大部分時間,不過我要等適當的時機。”

  “你有沒有看到一位叫阿達韋克·弗因的?”

  “看見了,我拍了他和羅拉·布列斯特一起上樓的鏡頭。”

  “就在市長後面。”

  她想了一想,然後同意道。“是的,大約那時候。”

  “那時你有沒有注意到瑪麗娜·格雷突然間感到不舒服。你是不是看到她臉上不尋常的表情?”

  瑪格麗特·賓上傾身向前打開香煙盒子,取出一根煙點燃等著,她突然說:“為什麼你問我這個問題?”

  “因為我急於想知道問題的答案——一個可靠的答案。”

  她突然站起來。“等一下,”她說,“我給你看一些東西,這比用嘴描述的好。”

  她拉開窗簾,消失不見了,嘴裡不知在嘟噥些什麼。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出現時說。“要那樣東西偏偏找不到,不過還是讓我找到了。”

  她走近他,遞給他一張光面的照片,他低頭看了一下。那是一張瑪麗娜·格雷的相片,拍得很好。她正和面前的一位女人在握手,這女人背對著鏡頭。瑪麗娜·格雷沒正眼瞧她,她的眼睛沒對准焦距,而是有點偏左。德默特感到興趣的是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沒有恐懼,也沒有痛苦,只是象在瞧著什麼東西似的。由於情緒震蕩過大,因此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德默特曾看見一個男人有過這樣的表情,那是他被槍殺後的瞬間……

  “滿意嗎?”瑪格麗特·賓土問道。

  德默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是的,謝謝你。你知道假如證人誇大其詞或憑想像,總是很難斷定誰是誰非,可是本案不一樣,她看到了某些東西。”接著他問道,“我能保留這張照片嗎?”

  “喔,可以,我還有底片。”

  “你認識瑪麗娜·格雷嗎?”

  “不。”

  “你在那裡受訓練的?”

  “在雷加登攝影室,我跟安祝·凱波學了一段時間,他教我很多。”

  “雷加登攝影室和安祝·凱波。”德默特立即警覺起來,這兩個名字令他聯想起一些事情來。

  “你住在七春鎮是不是?”

  她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你好象知道我很多事情,你去查過是不是?”

  “賓士小姐,你是個名攝影家,很多文章都提到你。為什麼你到英國來?”

  她聳聳肩:“喔,我想變化一下,雖然我在英國出生,但小時候就去美國。五歲的時候。”

  “賓士小姐,我想你可以告訴我更多的事情。”

  她的臉繃緊了,注視著他。

  “你指的是什麼?”

  德默特瞧著她,打算碰碰運氣。雷加登攝影室、安祝·凱波和那個鎮名。他覺得仿佛瑪波小姐在背後慫恿他,不要猶疑。

  “我想你瞭解瑪麗娜·格雷比你說的還多。”

  她笑一笑,“怎麼說,你空口無憑。”

  “我?我想不是,只要花一點時間和精神就可以證明。聽我說,賓士小說,你不認為承認一下好些嗎?承認瑪麗娜·格雷領養你,你還跟她住了四年。”

  她嘶嘶的急促呼吸道:“你這個好管閒事、討厭的傢伙!”

  他大吃一驚,這跟她先前的態度判若兩人。她站起來,晃一晃那頭黑發。

  “好吧,好吧,這是真的。沒錯,瑪麗娜·格雷帶我到美國。我母親生八個小孩,住在貧民窟,我想她象其他一大堆人一樣寫信給她們知道的電影明星,信中編了一段悲滲的故事,請求那些明星領養他們的小孩。喔,想起來就令人討厭,就是這樣。”

  “你們共有三人,”德默特說,“三個被領養的小孩在不同時間內來自不同地方。”

  “沒錯,我、羅德、安加斯。安加斯比我大,羅德事實上還是個嬰兒。我們生活得很好,喔!太好了,要什麼有什麼!”她提高聲音,帶著嘲弄的味道。“衣服、車子、漂亮的房子,還請人照顧我們,受好的教育,享受美好的食物,凡事應有盡有。她是我們的‘媽媽’,做為媽媽她很盡責,她唱歌哄我們,和我們一起拍照!喔,那照片充滿感情、溫馨。”

  “艾吉就是艾思德·萊特嗎?”

  “是的,是她第三或第四任丈夫,我忘記了。他確實是個好人。他看來不象父親。他最關心的還是他的文章,我曾讀過他寫的一些作品,充滿下賤和冷酷,可是很有力量,我想將來有一天大家會稱他為大作家。”

  “這種情況持續多久?”

  瑪格麗特突然笑起來,“直到她對這種特殊的演戲方式感到厭倦。不,這不完全對……應該說直到她發現快有自己的小孩。”

  她笑起來,笑聲含著痛苦。“我們不再被需要。我們只是暫時時填補真空而已,她一點都不在乎我們,她想要的是自己的孩子。”

  “這點你不能苛責她。”德默特柔和地說。

  “我不怪她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不!可是我們呢?”“你覺得很痛苦,我明白。”

  “不,現在我不覺得痛苦了,我已經克服了,我會痛苦是因為我回憶往日,我們都很痛苦。”

  “你們三個人?”

  “哦,不,羅德不會,他什麼也不在乎,何況他還小。可是安加斯感覺跟我一樣,甚至更加痛恨。他說將來有一天他長大了,一定要殺掉她那個將出生的嬰兒。”

  “你知道那個小孩?”

  “喔,當然知道,而且每個人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快有自己的小孩時她高興得快瘋了,結果生出來是個白癡,她都不要我們再回去了。”

  “你非常懷恨她?”

  “為什麼要恨她?這是每個人都可能做出來的,雖然她害我不少。”

  “你兩個兄弟怎樣了?”

  “喔,大家流落各方。羅德在中西部的某個農場,他天生樂觀。至於安加斯我就不知道了,我以後沒再看見他。”

  “他還心懷怨恨嗎?”

  “我想應該不會,”瑪格麗特說,“上次我看見他,他說他要演舞臺劇,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演了。”

  “你還記得?”德默特說。

  “是的,還記得。”瑪格麗特·賓土說。

  “瑪麗娜·格雷那天看見你有沒有很驚訝,或是她故意安排你去拍照想讓你高興?”

  “她?”這女孩微笑中帶著嘲諷,“宴會如何安排她一點都不知道,我很想看看她,因此我想辦法得到這個工作,我想知道現在她變成怎樣。結果她連認都不認得我了,我跟她住了四年,從五歲到九歲,她居然不認識我了。”

  “小孩子容易變,”德默特說,“因此不太容易認出來。你沒有告訴她你是誰?”

  她搖搖頭,“沒有,我沒告訴她,我不會做這種事。”

  “賓士小姐,你有沒有企圖毒死她?”

  她的態度轉變了,站起來笑道:“問這種問題多不可思議!不過我想你不得不問,這是你的職責之一。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沒有殺她。”

  “我問你是否你想謀殺她,你回答你沒有殺她。這沒錯,不過有人死了,是被謀殺死的。”

  “你意思是我想謀殺瑪麗娜,結果卻誤殺了那個叫什麼太太的。我就說我沒有企圖要謀殺瑪麗娜,而且我也沒有毒死貝寇克太太。”

  “不過也許你知道是誰下手的?”

  “督察,我告訴你我什麼也不知道。”

  “可是你多少有一些概念?”

  “喔,每個人都有概念,”她對他嘲弄地微笑道。“那麼多人中可能有,也可能沒有。那個黑發象個機械人的秘書、優雅的海利·普列斯頓、僕人、按摩師、美容師、攝影室裡的某個人,而且他們當中也許有人是偽裝的。”

  這時他無意義地向她走進一步,她猛烈地搖搖頭,“督察,放輕松一些,”她說,“我只是開你的玩笑。有人對瑪麗娜那樣冷酷,不過我不知道是誰,一點也不知道。”

第十一章 還會有謀殺

  裘莉經過她隔壁鄰居的門口時,敲敲門,走進大廳叫道:“葛蕾在家嗎?”

  一個太太從廚房探出頭來,“她在樓上房間裡縫衣服。”

  裘莉上樓走進一個小房間,葛蕾正跪在地板上,嘴裡含著幾支別針,“攝影室那邊有沒有什麼新消息?”裘莉問道。

  “不多,不過仍然有一些謠言。瑪麗娜·格雷昨天回到攝影室,她認為有些事情很可怕。”

  “什麼事?”

  “她不喜歡她咖啡的味道。你知道他們上半午時有咖啡時間。她喝了一口,覺得不對勁。當然這是無稽之談,不可能有什麼不對勁,那些咖啡是直接從壺裡倒出來的。我總是用特別的瓷器幫她盛著,不可能有什麼不對勁。”

  “我想是緊張的緣故,”裘莉說,“結果怎樣?”

  “沒有,沒什麼。路德讓大家冷靜下來,他在這方面很有辦法。他把她的咖啡接過來倒進水槽裡。”

  “真是傻瓜。”裘莉緩緩地說。

  “為什麼——你的意思是什麼?”

  “我,假如那咖啡有什麼問題的話,就沒有人知道了。”

  “你真的認為那可能有問題嗎?”葛蕾驚訝地問道。

  “這——”裘莉聳聳肩,“宴會那天她喝的酒有問題,為什麼咖啡就不會?假如你一次不成功的話,就會一試再試。”

  葛蕾害怕起來了。

  “裘莉,我不喜歡這樣,”她說,“有人在她杯子裡下毒,你知道她收到不少封威脅的信,前幾天還有東西碎裂掉。”

  “什麼東西。”

  “大理石雕刻品。在片場裡大概是奧地利皇宮的一個房間的角落擺著一個雕刻品,它放在架子上,結果一輛重卡車經過屋角的馬路,把它震掉了——剛好就掉在瑪麗娜拍片所坐的椅子上,裂成碎片,幸好當時他們沒有開機。路德先生一句話也沒對她提起,只是換另一把椅子,他說這把椅子照相機比較容易取鏡頭。可是我告訴你,她一點不喜歡那把椅子。”

  這兩個女孩彼此對看了一眼。

  “從另一方面來說那很刺激,”裘莉慢慢地說,“而且——它……”

  “我想我不要到片場去工作了。”葛蕾說。

  “為什麼呢?沒有人想毒死你,或把大理石雕刻品掉在你頭上!”

  “不,這不是哪個人要哪個人吃虧的問題,而是吃虧的可能是另一個人,象希特·貝寇克那天一樣。那天我也在場幫忙,當時我離他們很近。”

  “就在這時候希特·貝寇克死了?”

  “不,那時她把酒打翻了,倒在她的衣服上。那件衣服非常可愛,是藍色的縐紗,她為了參加這個宴會特地做的。真是可笑。”

  “怎樣可笑?”

  “我想,”葛蕾說,“亞瑟·貝寇克要怎樣處理希特的衣服。那件衣服可以洗幹淨,也許我可以用那衣服幾乎不必改變,真是可愛極了。”

  “哦——穿一個死了的女人的衣服——”

  葛蕾注視著她。

  “我沒想到這點,”她承認道,“我只覺得那是件可愛。藍色的衣服、而且價錢昂貴。我想明天早上我去上班時順路去和吉斯波先生談一談。”

  “他是個義大利僕人嗎?”

  “是的,人英俊得很,他追我們女孩子追得要命,……總之,我要告訴他這件事,問他我該怎麼辦。”

  “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好談的。”裘莉說。

  “親有的,你最好小心,你知道那些義大利裔是什麼樣子的!他們到處有幫會。血氣方剛、熱情,這就是義大利的。”

  葛蕾心醉神迷地吸了一口氣。

  裘莉瞧著她朋友圓胖、長著雀斑的臉孔時,她就知道自己的警告不管用。

  就在裘莉和她的女友閒談時,醫生赫達克來到瑪波小姐的家。

  “你認為那謀殺怎樣?”他問瑪波小姐。

  “恐怕我的理解力不夠。”瑪波小姐搖搖頭歎息說。

  “胡扯,”赫達克醫生說,“別告訴我你沒有任何看法。”

  “當然我有我的看法,而且很明確。”

  “例如什麼?”赫達克好奇地問道。

  假如雞尾酒的事件是有預謀的話——我實在想不通如何下手的——”

  “可能先裝在點眼藥器裡。”赫達克提議道。

  “你對這方面很內行,”瑪波小姐贊賞地說。“可是在我看來,這種事沒人看到就奇怪了。”

  “兇手必須趁機行事。”赫達克說。

  “當然啦!這點我暫時不去爭論。據我調查,現場至少有十八個人到二十個人。在我看來這二十個人當中一定有某個人是目擊者。”

  赫達克點點頭,“大家都這麼想,就是沒人說出來。”

  “哦,有三種可能。我想至少有一個人會看到,二十個一定有一個,這種推論是合理的。”

  “我想你犯了把假定當結論的錯誤,”赫達克說。“讓我們來談談你說的那三種可能吧。”

  “我恐怕只能大略地講一下,”瑪波小姐說,“可能這一是,看到的人不瞭解。當然,這表示那個人是傻瓜,只用眼睛不用腦筋,假如你問他,‘你有沒有看到什麼人放什麼東西在瑪麗娜·格雷的杯子裡?’一定回答,‘喔,沒有,’不過假如你問,‘你有沒有看到什麼人把手放在瑪麗娜·格雷的杯子上面?’一定‘喔,有了,看到了!’”

  赫達克不禁笑出來。“我承認,第二個可能性呢?”

  瑪波小姐說,“現在的人總是在他們的飲料或吃的裡面加一些東西,可能有人拿起桌上的杯子聲稱那是他(她)的,然後公開的放東西進去。你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大家不會再去想它。”

  “那他(或她)就不敢肯定能否成功了。”赫達克說。

  “當然不敢肯定,”瑪波小姐同意道,“那是一種賭注,一種冒險,還有第三種可能性。”

  “第一種可能是由於白癡,”醫生說,“第二種可能是賭注,第三種是什麼呢?”

  “第三種是有人看到了,但卻三緘其口。”

  赫達克皺皺眉頭。“什麼原因呢?”他問道,“你意思是為了勒索嗎?假如是這樣——”

  “假如是這樣,”馬波小姐說,“那可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

  “確實,”他驚懼地看著那平靜的老婦人,“你是不是認為第三種最有可能?”

  “不,”瑪波小姐說,“我沒有這麼講,我理由還不夠充足,除非,”她謹慎地補充道,“還有人被謀殺。”

  “你認為還有人會被殺掉?”

  “我希望沒有,”瑪波小姐說,“我祈禱不會,不過這種事常常發生,赫達克醫生。這是多麼可怕、悲慘的事情。”

  在瑪波推測三種下毒可能時,伊拉在打電話。

  伊拉放下電話聽筒笑一笑,走出公共電話亭,她感到心滿意足。“全能的總督察,我比他行多了。”

  她對電話那端那個人的反應不禁感到竊竊自喜。那微弱的威脅聲自那端傳過來。“我看過你……”

  她嘴角泛起冷酷、狡詐的微笑,直到最近幾天她才有一種權威的感覺。她幾乎覺察不出來自己沉醉在裡面有多深……

  她經過東房時邦翠太太象往常一樣在花園裡忙著,她向她招招手。

  “討厭的老大婆。”伊拉心裡想,她可以感覺邦翠太太在她背後瞧著她。

  一句話不知不覺地闖進她的腦海裡。

  那商販以前常常來到井邊……

  胡說!沒有人會懷疑那微弱的威肋聲就是她……

  她打了個噴嚏。

  她走進辦公室時,傑遜·路德正站在窗戶旁。

  他轉了個身:“我想不通你去那裡。”

  “我去和園丁講幾句話。那裡——”這時她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於是沒有再說下去。

  她厲聲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他的雙眼似乎比以前更加深陷,那小丑般的愉快全消失了,這是個雙肩滿負壓力的男人,以前她看過他疲憊的樣子,但從來沒看過現在這個樣子。

  她又問了一次,“那是什麼東西?”

  他取出一張紙遞給她。“咖啡成分分析表,就是瑪麗娜抱怨,不想喝的那些咖啡。”

  “你送去分析?”她驚訝道,“可是你不是把它倒在水糟裡了嗎?我還看見你倒進去呢!”

  他咧著大嘴微笑道,“伊拉,我手腳反應快。”他說,“這你就不懂了。大部分把它倒掉,只留一點點送去分析。”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紙張:“砷。”

  “是的,砷。”

  伊拉搖搖頭,“誰幹這種可惡的事?喔,我想這很容易,所有窗戶都打開,任何人都能夠溜進來。”

  “你意思是我們應該把房子鎖起來?可是天氣這樣熱。那個人一定很熟悉這裡的環境。”

  “是的,我不能再讓她害怕了。那些恐嚇信可以不理會。可是砷,伊拉,砷就不一樣了……”

  “這等於是謀殺了!”

  “可以這麼說。但是他們可能不瞭解這是謀殺……那些僕人……”

  “我想僕人沒問題。”

  “那個吉斯波,一旦提到錢的問題,我實在不敢太相信吉斯波……他和我們相處已有一段時間,可是——”

  “傑遜,你一定要這樣折磨自己嗎?”

  他一屁股跌在椅子上,傾身向前,兩只長手垂直大腿間。“怎麼辦?”他輕聲地說,“我的天,該怎麼辦呢?”

  伊拉默不出聲,只坐在一旁瞧著他。

  “她在這裡很快樂。”傑遜說,他仿佛對自己講話,而不是對伊拉。他低頭瞧著腳下的地毯,一旦抬頭的話,他一定會為她臉上的表情感到驚異。

  “她現在很快樂,”他又說了一次,“她希望快樂,現在她真的快樂了。”

  “以後她還覺得快樂嗎?”伊拉的口氣含著諷刺,“你從來不認為這樣子是不是?”

  傑遜·路德微笑道,“不,我想也許一、兩年內會有平靜和滿足,這可能會使她改頭換面,對自己有信心,可現在這種事就發生在她身上。”

  伊拉不安地移動了一下。“很多事情都發生在她身上。”

  伊拉不安地移動了一下。“很多事情都發生在我們身上,”她直率地說,“這就是人生,你必須隨,只是有些人能夠,有些人不能,她就是不異能夠承受的那種人。”

  她打了個噴嚏。

  “你的過敏症又發作了?”

  “是的。吉斯波去倫敦了。”

  傑遜微微感到驚訝。

  “去倫敦?做什麼?”

  “家族的一些麻煩。他有個親戚住在蘇哈,病得很嚴重。他去向瑪麗娜請假、她說可以,因此我就放他一天假。今晚他會回來,你不介意吧?”

  “不,”傑遜說,“我不介意……”

  他站起來,來回的走著,“假如我……現在……可以立刻帶她走。”

  “可是想一想——”

  他提高嗓門。“除了瑪麗娜外我什麼也不想,你瞭解嗎?她處在危險中,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

  她禁不住打了個噴嚏,然後站起來離開了,回到自己的臥室,心中陣陣響起:瑪麗娜……瑪麗娜……瑪麗娜……永遠的瑪麗娜……

  她心中不禁一陣怒火。她壓抑了它。走進盥洗室,拿起噴鼻器。

  她將噴鼻器塞人鼻孔中,然後擠壓著……她意識到那不曾聞過的苦杏仁香味……可是已來不及……

第十二章 夜半槍聲

  法蘭克·可尼恩放下聽筒。

  “布列斯特小姐離開倫敦了。”他說。

  “現在嗎?”德默特問道。

  “你認為她——”

  “我不知道,我不應如此想,不過我不曉得。阿達韋克·費因呢?”

  “出去了,我留話叫他打電話給你。攝影師瑪格麗特·賓士在鄉下一個地方拍照片。她那個娘娘腔的夥伴不知道她去哪裡,也許他知道不肯講,還有那個僕人溜去倫敦了。”

  “我懷疑,”德默特想一想說,“為什麼他今天急著去倫敦?是不是找藉口?我對所謂‘病重的親戚’這種說法表示懷疑。”

  “他離開之前可以輕而易舉地把氰化物放在噴鼻器裡。”

  “任何人都可以。”

  “不過我想他是被教唆的,不可能是外面的人。”

  “喔,當然可能。你可以判斷時機,把車子停在人行道上,等到每個人都在飯廳裡,才偷偷的爬進窗戶溜上樓,那些樹叢就在屋旁。”

  “多冒險啊。”

  “你知道兇手向來不把冒險放在心上,顯然是這樣。”

  “我們有人在附近監視。”

  “我知道。不過一個人人手不夠。那些匿名信我倒不那麼擔憂。瑪麗娜·格雷被保護得很好。我從未想到還有人會遭遇到危險。我……”

  這時電話響了,可尼思過去接。

  “羅契斯特旅館。阿達韋克·費因先生接了電話。”

  他把呼筒遞給克列達。

  “費因先生嗎?我是克列達。”

  “喔,是的,我聽說你打過電話給我。我今天整天都不在。”

  “費因先生,我很的告訴你一件事,傑林斯基小姐今天早上死於氰化物中毒。”

  “真的嗎?真令我大吃一驚,是意外嗎?還是另有原因?”

  “不是意外。她平常使用的噴鼻器裡竟然有氰酸。”

  “我知道了,是,我知道……”他停頓了一下,“我能否問一下,為什麼你特地打電話告訴我這件不幸的事?”

  “費因先生,你不是認識傑林斯基小姐嗎?”

  “當然認識。我認識她已有好幾年了,可不是親密的朋友。”

  “我們希望你能夠幫助我們。”

  “怎樣幫助你們?”

  “也許你對她的死亡能夠提供一點線索。”

  “我建議你們去問問傑孫·路德。”

  “這樣說你沒有什麼可提供的資料了?”

  德默特原以為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可是令他很驚訝,電話那端傳來阿達韋克·費因沉重的呼吸聲。

  “總督察,你還在聽嗎?”

  “是的,費因先生。”

  “我決定告訴你一些事情,事情是這樣子的,一兩天前我接到一通電話,聲音很細,裡面說——我引用那段話——我看見你……我看見你把藥片放進杯子裡……你以為沒有目擊者是不是?現在到此為止——不久我會告訴你下一步你該怎麼辦。”

  德默特至感驚訝。

  “你很驚訝吧?不過我要明白告訴你,這些指控完全沒有根據,我沒有把藥片放在什麼人的杯子裡,我要他們拿出證據來,這未免太荒唐了。不過看來是傑林斯基小姐從事勒索。”

  “你認得出是她的聲音嗎?”

  “聲音太低了認不出來,不過那是伊拉·傑林斯基的沒錯。”

  “你怎麼知道?”

  “電話掛斷之前她打了個很大的噴嚏,我知道傑林斯基小姐鼻子得了敏感症。”

  “你認為怎樣?”

  “我想傑林斯基小姐找錯人了,在我看來以後她會勒索成功。勒索是一種危險的遊戲”

  德默特伸伸腰。

  “費困先生,非常感謝你提供的資料。形式上我必須調查你今天的行蹤。”

  “當然啦!我的司機可以提供你正確的消息。”

  德默特掛斷電話,把剛才電話中的談話重新描述了一次。可尼思不禁吹了一聲口哨“就是這個讓他很不安,或是一種故弄玄虛。假如伊拉·傑林斯基沒有機會留下任何可疑記錄的話,那這種毅然決然處理問題的做法就是故弄玄虛。”

  “他怎麼辦?”

  “我們發現一些捏造的藉口,”德默特說,”他付得出很多錢給某個人。”

  關于付錢的事,將進一步調查。然而,這個調查還沒開始,那個在倫敦的僕人吉斯波出了事。

  吉斯波回到高士丁莊時已過午夜,最後一班前往瑪麗·梅德村的火車已開走,他只好搭計程車回家。

  他付了車費後穿過樹叢抄近路加,用鑰匙打開後門,房間一片漆黑和寂靜。他把門拴起來,上樓准備回自己臥室,發現有個風口,也許什麼地方面戶打開了。他決定不去理它,上樓把鑰匙插入房間。當他扭開鑰匙,推開門時,覺得門後有一股擋住的壓力,並有聲音說,“舉起雙手!住口!”

  吉斯波立刻舉起手,他別無選擇,事實上也沒選擇餘地了。

  扳機扣下了——一聲——兩聲。

  吉斯波倒了下去……

  “有人被殺了?”瑪波小姐驚訝道。

  想一想又說,“我早就料到了。”

  “喔。真的!”肯妮特小姐大聲說道,“那個義大利僕人。昨晚他被槍殺了。”

  “我知道,”瑪波小姐說,“是的,我早該料到,他還沒有看到那件重要的事情之前就很清楚了——”

  肯妮特小姐提高嗓門說,“為什麼他會被殺呢?”

  “我想,他企圖向某人勒索。”

  “他們說他昨天去倫敦。”

  “這其中大有問題,而且這點對案情的瞭解很有幫助。”瑪波小姐說。

  裘莉走到瑪波小姐面前,懷著好奇看她。

  “我們時間不多了,”瑪波小姐說道,“你好象跟我說過,葛雷小姐與他挺熟。”

  她暗暗愛戀他。也難怪,他那麼英俊瀟灑,而且義大利人總是很行——不過我告訴她對他可要小心。對,我去問問,她是否在他走之前去看過他?”

  “為什麼她想去看他?”

  “她覺得有件事情很滑稽。”裘莉回答說。

  瑪波小姐不解地看著她。

  “她是那天宴會幫忙的女孩子之一,”裘莉解釋道。“她看到某件事覺得很滑稽。”

  “為什麼不去報警?”

  “哦,她認為那不重要,你知道,”襲莉解釋道,“她認為還是先去問問吉斯波先生比較好。”

  “那天她看到了什麼?”

  裘莉皺皺眉頭。“她談到貝寇克太太和雞尾酒的事,她說她當時離她很近,她認為她是故意做的。”

  “她自己故意做些什麼?”

  “把酒倒在自己衣服上。”

  瑪波小姐感到很困惑。“我看不出這麼做有什麼意思。”

  “她可以得到一件新衣服,”裘莉說,“這是問題所在,葛蕾在想她是否能買到那件衣服,然後回來洗一洗。”

  “你認為你的朋友葛蕾可能隱藏某些事實?”

  “哦,我只是懷疑,因為我不知道她看到的這些——貝寇克太太故意把酒倒在自己衣服上——是否有必要去問吉斯波先生?”

  “不,我看不出來,”瑪波小姐說道。

  這時門開了,肯妮特小姐用高腳杯盛著可口、淡黃色泡沫的飲料走進來。

  瑪波小姐背往後靠,閉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下,”她說,“把杯子放這裡——謝謝你。四十分鐘內請不要進來打擾我。”

第十三章 查與不查之間

  一英俊瀟灑的美國年輕人迷惑地看看四周,這住宅區的分佈令他覺得困惑。

  他禮貌地對一個白發的老太太說話:“對不起,老太太,你能不能告訴我布列漢·可洛思街在什麼地方?”

  那老太太打量他一會兒:“你想找幾號?”

  “十六號。”他看著一張小紙片。“葛蕾·狄克森。”

  “沒錯。”那老太太說。“不過,我想她現在在希林佛攝影場的福利社工作,假如你想找她的話,就到那裡去找。”

  “她今天早上沒上班,”那年輕人解釋道,“我想找她去高土丁莊,今天那裡人手不足。”

  “當然啦,”那老婦人說,“昨天晚上那僕人被殺了。”

  那年輕人微微感到吃驚。

  老太太又說,“路德先生的秘書昨天晚上也因病發作去世。”說著搖搖頭,“可怕,真可怕。我們該怎麼辦?”

  這天晚一點另一個訪客也找上了布列漢·可洛恩街十六號,這個人是警官威廉(湯姆)·泰德爾。

  他急急地敲著那扇鮮黃色的門,“葛蕾·狄克森小姐住這裡嗎?”

  “她走了,好象去度假了。”一個小女孩出來答道。

  “喔,她什麼時候走的?”

  “今天早上。好象很突然的樣子,她說她應該利用機會做一次免費旅行。”

  “有人支持她這次的旅行嗎?”

  “一定有,”那女孩說,“她這時候手頭很緊。上個星期她去采購廉價品。”

  “你不知道誰支助她這次的旅行或幫她出旅費?”

  那金發女孩立刻生氣起來。“你有沒有弄錯?我們的葛蕾不是這種女人。她和她的男友可能到同一地方度假,不過他們可是正正經經的、費用都是她自己出。”

  泰德爾溫和地說他不懂,搖搖頭走了。他攜著不同的資料回到總部,從攝影場那裡,他聽說葛蕾·狄克森當天打電話回來,說她一星期內不會上班,他還獲知瑪麗娜·格雷常常發生歇斯底里症,說她的咖啡被下毒,有苦味,她的丈夫把它倒到水槽裡,叫她不必操心。可是路德先生沒有全部倒掉,他留一部分拿去分析,結果發現有毒。”

  當問及此事,湯姆把這些情況都告訴了德默特,德默特決定找路德談談。傑遜·路德又緊張又氣憤,他說,“我絕對有權利這樣做。”

  “路德先生,假如你對咖啡有所懷疑的話,你交給我們可能會好些。”

  “我一時沒有懷疑它。”

  “即使你太太說那味道很奇怪你也沒有懷疑?”

  “喔,這個!”路德的臉上閃過一絲難過的微笑。“自從宴會那天以後她吃什麼東西都覺得味道很奇怪。這個和那些威脅信——”

  “威脅信不少?”

  “不只兩封。一封從窗戶丟進來的,一封放在信箱裡。假如你想看看的話,就在這裡。”

  德默特看了一下,兩封信都是用印刷體寫的。其中一封寫著:

  時候不遠了,請准備善後。

  另一封信還畫著一個骷髏和兩根骨頭,下麵寫著:瑪麗娜,這是你的下場。

  他揚起眉頭,“很幼稚。”

  “你把它的危險性降低了?”

  “一點也沒有,兇手的心智通常都很幼稚。路德先生,你一點都不知道是誰寫的那些信嗎?”

  “一點都不知道,”傑遜說,“我一直是這很可能是玩笑開得過火了。在我看來或許——”不知說什麼才好。

  “怎麼樣?路德先生?”

  “那可能是本地某個人,或許他對下毒有一種快感,或許他對演員有反感。有些鄉下地區認為表演事業是可怕的武器。”

  “你意思是格雷小姐沒有真正受到威脅?可是咖啡的事情又怎麼解釋呢?”

  “我不知道你從那裡聽來這些?”路德有些惱怒。

  德默特搖搖頭:“每件事都會有人談論,你即使得到咖啡成分的分析表,你還是不想讓我們知道是不是?”

  “不,”傑遜說,“不,我還有其他事情要關心,象伊拉的死就是一件事,現在是吉斯波。督察,我什麼時候可以帶我太太離開?她快瘋掉了。”

  “這我可以瞭解,可是還有調查要做。”

  “我受不了這些了,我想……,我應該帶她離開。我應該這樣。”

  路德說完這句話,打發走德默特,滿臉不快地來到臥室。

  瑪麗娜躺在臥室的長椅上,雙眼緊閉,她由於緊張、疲憊而顯得意興闌珊。

  她的丈夫站在一旁看了她一會,她的雙眼睜開來了。

  “是不是那個叫督察?他有什麼事?是伊拉的事吧?”

  “伊拉和吉斯波的事。”

  瑪麗娜皺皺眉頭。

  “吉斯波?他們已經找出誰殺他的嗎?”

  “還沒。”

  “那象一場惡夢……他說我們可以離開嗎?”

  “他說還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我們一定要離開。你沒讓他瞭解我不能一天過一天等別人來殺我。那簡直是瘋狂。”

  “他們會採取任何預防措施。”

  “他們以前也這麼說。可是能防止伊拉袱殺嗎?或是吉斯波?……那天在片場裡我的咖啡里加了什麼東西?”

  “知道的話你會快樂一些嗎?”

  她注視著他,楞住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冉這樣下去啊!這裡一定有個仇敵,不是片場裡的人就是家裡的人,他一定恨死我了——可是為什麼呢?是誰呢?是誰?我想——我幾乎可以猜出來——那是伊拉。可是現在——”

  “你認為是伊拉?”傑遜有點驚訝,“為什麼?”

  “因為她恨我——喔,沒錯,她瘋狂地愛上你,我不相信你會不知情。可是不可能是伊拉,因為伊拉已經死了。喔,吉克,吉克,幫幫忙,帶我離開這裡,到一個安全……安全……的地方。”

  她站起身來,來回走動著,路德忙走過去擁著她:“瑪麗娜,沒事的,我會照顧你。”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討厭的地方,我恨這幢房子。”

  “我們不能立刻離開這裡。因為命案引起複雜……而且還有其他事情要考慮,假如有人這麼恨你的話,他也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你。”

  “你意思是——你意思——我永遠躲不掉?喔,我是個懦夫,”她喃喃地說,“懦夫……假如我知道那個人是誰——為什麼?……拿藥丸給我——黃色的,不是棕色的。我需要藥物沉靜下來。”

  “瑪麗娜,為了安全起見,不要吃太多。”

  她微笑著,一種甜蜜帶著苦澀的微笑:“吉克,你會照顧我嗎?發誓你會照顧我……”

  “永遠,”傑遜·路德說,“直到死而後己。”

  她睜大眼睛:“說這些話時,你看起來很——很奇怪。”

第十四章 人性到處都一樣

  隔一天,疲憊、抑鬱的督察拜訪了瑪波小姐。

  “我不喜歡認輸,”督察說,“一天之內有兩起謀殺案。喔,我比我自己想像的還差勁。珍嬸嬸,給我一杯茶,並告訴我瑪麗·梅德村早期的記憶。”

  “我提議喝一些威士忌酒和蘇打。”她說。

  “珍嬸嬸,你真的這麼說的話,我也不便拒絕。”

  她走到廚櫃旁,打開櫃子,取出一個杯子、一瓶蘇打和一個瓶子。

  她給他倒了酒,說,“快點,把全部告訴我吧,你能告訴我多少就告訴我多少。”

  “我想你可能知道的跟我一樣多,而且很可能還隱藏一些。”

  “一點也不,”瑪波小姐精神抖擻地說,“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親愛的德默特,我認為那是熟人做的案子,通常是太太或是丈夫。”

  “你指的是傑遜·路德?”他搖搖頭,“不,這個人很熱愛瑪麗娜·格雷。”

  “我大略地講,”瑪波小姐驕傲地說,“首先我們必須認清貝寇克太太已經被謀殺了,到底誰可能做這種事,答案自然是她的丈夫,因此我們必須過濾這種可能性。接著我們再看真正下手的目標是瑪麗娜·格雷,然後再看看誰和她最親密,自然是她的丈夫。毫無疑問,丈夫通常想除掉太太,雖然有時他們只是想想而已。我親愛的孩子,我同意你的看法,傑遜·路德全心全意地愛著瑪麗娜·格雷,因此大家看不出他有除掉她的動機,這是最聰明的做法,雖然我不敢置信。假如他想再和另一個人結婚,這是最簡單不過了。離婚對電影明星來說是家常便飯,何況除掉她不會有任何利益的糾紛。他不是窮小子,他有他的事業,而且很大。因此我們不能以是來判斷,不過要這樣很困難,非常困難。”

  “是的,”德默特說,“對你尤其困難,因為你對電影界還很陌生。你不瞭解本地發生的恩怨、醜聞和其他事情。”

  “我比你想像的瞭解還多,”瑪波小姐說。“我曾仔細的閱讀很多電影雜志。”

  克列達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我發現那些文章很有趣,”瑪波小姐說,“都是一些閒聊和醜聞,老是談些誰愛上誰,跟瑪麗·梅德村沒有兩樣,我意思是人性到哪裡都一樣。我們再談談誰想謀殺瑪麗娜·格雷,而且一再遞恐嚇信這個問題。或許這個人有點——”她輕輕地拍著額頭。

  “是的,”德默特說,“這似乎是一種跡象,只是沒有顯露出來。”

  “那義大利僕人,”瑪波小姐繼續說道,“被殺掉了。據我所知,他前往倫敦那天死掉的。有人知道他去那裡做什麼嗎。你能否告訴我?”她坦誠地說道。

  “他十一點半抵達倫敦,”德默特說,“到倫敦做什麼沒有人知道,直到一、二十分鐘後到銀行領了五千鎊才有人知道。他說要去倫敦探訪一位親戚的病,卻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的親戚中沒有人看到他。”

  瑪波小姐同意地點點頭:“五千鎊,”他說,“是的,五千鎊是個令人感興趣的數字,不是嗎?我想那是第一筆款,是不是?”

  “看來是如此。”克列達說。

  “可能是他威脅的人所能提供的款項,他可能假裝滿意或接受下來,而受害人則答應不久的將來會給更多的錢。這似乎可看出瑪麗娜·格雷的兇手可能出身低微,而且和瑪麗有私人恩怨,也可能是片場的助手、跟班人或是僕人、園丁。除非,”瑪波小姐,“這個人是活躍的經紀人,他的公司不在附近,因此必須去一趟倫敦。”

  “說的也是。在倫敦的有阿達韋克·費因,羅拉·布列斯特和瑪格麗特·賓士。這三個人那天參加宴會,他們可能事先安排好十一點十五分到十一點半間和吉斯波在倫敦某個地方見面。阿達韋克·費困在這段時間內不在辦公室,羅拉·布列斯特離開旅館出去逛街,瑪格麗特·賓土也不在片場。可是——”

  “怎麼樣?”瑪波小姐問道,“你要告訴我什麼?”

  “你問我,”德默特說,“關於那些小孩,就是瑪麗娜·格雷在知道自己有小孩之前領養的孩子。”

  “是的,我曾問過。”

  克列達將他聽到的告訴她。

  “瑪格麗特·賓土,”瑪波小姐輕輕地說。“我覺得那跟小孩子有關系……”

  “我真不敢相信經過這麼多年——”

  “我知道,我知道,沒有人敢相信,我親愛的德默特,你真的很清楚那些小孩嗎?想想你自己的童年,是否發生過意外或悲傷的事情或令人難以忘懷的事。所有的恐懼、興奮、害怕都與這次的意外事件有關。”

  “真奇怪你會說這些。”克列達想一想說。

  他們正說到這裡,門開了,肯妮特小姐端著茶走進來。

  “哎呀!”她叫道,“我們有客人是不是?太好了,你好嗎?督察。我再去端一杯茶。”

  “別麻煩了,”德默特在她背後說,“我喝過了。”

  肯妮特小姐走到門邊時轉過頭來,“先生,我想你能不能來一下?”

  德默特跟著她到廳裡,她進入飯廳後把門關起來,“你要小心點。”

  “小心?那一方面,肯妮特小姐?”

  “我們的老太太在那裡。你知道,她對什麼事都感興趣,不過她對凶殺案和這類罪惡的事情感到興奮並不是好事。”

  德默特瞧著她覺得有些好笑。

  “我想,”他輕聲地說,“你同我談到有關凶殺案的事不至於嚇倒或刺激瑪波小姐。”

  他回到客廳,肯妮特小姐跟在他後面,嘴裡咯咯地響,有些不莊重,當她把茶盤端走,關起門時,瑪波小姐才吐了一口氣。

  “我們安靜了,”她說,“我希望我將來不會把這個女人殺掉,德默特,聽我說,有些事情我很想知道。”

  “是的,什麼事情?”

  “我想清楚的瞭解宴會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邦翠太太抵達後,那位牧師不久也來了,接著是貝寇克夫婦,這時在樓梯口的是市長夫婦、阿達韋克·費因、羅拉·布列斯特和一位新聞記者以及那位照像的女孩瑪格麗特·賓士。你說瑪格麗特·賓士拿著照相機對准樓梯,把歡迎的場面照下來。你有沒有看到那些照片呢?”

  “我正好帶一張來給你看。”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張沒有裱裝的照片。瑪波小姐看得愣住了。傑遜·路德在瑪麗娜·格雷斜後方,亞瑟·貝寇克一隻手摸著臉龐,看來有些窘,他站在他太太後面,瞧著她和瑪麗娜·格雷握手、聊天,瑪麗娜眼睛並不注視貝寇克太太,而是瞧著她的後方,那眼光似乎正對著照相機,也可能稍偏向左邊。

  “真有趣,”瑪波小聲道:“我曾描述過她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僵硬的表情,這種形容很恰當,也像是未日來臨的。你不認為這樣嗎?我覺得那不是真正的恐懼,而是被嚇倒了。德默特,我的好孩子,我希望你告訴我那時希特·貝寇克對瑪麗娜·格雷說些什麼,假如你知道的話。我知道的只是一個大概,我想你已從各方面聽到不少消息。”

  德默特點點頭。

  “沒錯,讓我想一想。首先是你的朋友邦翠太太,接著是傑遜·路德,後來是亞瑟·貝寇克。象你說的,他們的說法互有一些出入,不過大體相去不遠。”

  “我知道。我想知道的就是這些差別,我想這對我們可能會有幫助。”

  “我看不出有什麼幫助,”德默特說,“也許你看得出來。你的朋友邦翠太太可能說得最具體。等一下,我記得我帶了一些談話的摘要。”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本記事薄,重新看了一下。

  “真正說些什麼我不知道,”他說,“不過大意我曉得。顯然貝寇克太太很高興、很詼諧,她說過這類的話,‘我簡直無法對你說這有多棒。我忘不了幾年前在百慕達時——我得了麻疹還起床去看你,那時你給我一張照片,我永遠忘不了這一天。’”

  “我知道,”瑪波小姐說。“她提到地點可是沒說日期是不是?”

  “是的。”

  “路德說些什麼?”

  “傑遜·路德嗎?他說貝寇克太太對他太太說她雖然感冒了,但還是從床上爬起來去看瑪麗娜,還得到她的相片。他說得比你朋友還扼要,不過要點都一樣。”

  “他有沒有提到時間和地點?”

  “沒有,我想他沒提到,大概只說那是十或十二年前的事。”

  “我明白了,貝寇克先生怎麼說呢?”

  “他說希特急於想見瑪麗娜·格雷,她還告訴他,當她還是小女孩時有次生病,她想盡辦法起床去看格雷小姐,並向她要到一張照片,他沒有特別提到什麼,他給我的印象是對這次意外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

  “我明白!”瑪波小姐說,“是的,我明白……”

  “你明白什麼?”克列達問道。

  “還沒有我想像中的瞭解,”瑪波小姐坦白地說道,“不過我有一種感覺,假如我知道為什麼她要弄髒她的新衣服——”

  “誰?貝寇克太太嗎?”

  “是的在我看來這種奇怪、複雜的事,除非——當然——親愛的,我想我一定傻透了!”

  肯妮特小姐打開門,走進去開燈。

  “我想最好有一點燈光比較好。”她愉快地說。

  “是的,”瑪波小姐說,“肯妮特小姐你說得很對。這正是我們需要的,一點燈光。我想最後我們會得到它。”

  這場促膝談心結束了。德默特站起身來。

  “還有一件事,”他說,“你告訴我說回憶起這件事令你心中激動難平。”

  “大家都拿這件事來挪揄我,”瑪波小姐說,“不過有一陣子我想到的是陸斯頓家的女傭。”

  “陸斯頓家的女傭?”克列達感到迷惑不解。

  “她以前是接電話的,”瑪波小姐說,“不過做得不太好,傳話傳得不明不白,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

  “你談到的那些女傭,”肯妮特小姐低聲笑一笑,“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經好幾年沒聽到她們的消息了。”

  “那是好幾年前了,”瑪波小姐說,“可是人性無論什麼時候都差不多。犯錯的理由也差不多。喔,老天,”她補充道,“真感謝那女孩現在在博納蒙斯。”

  “那女孩?哪個女孩呢?”德默特問道。

  “那個做衣服,當天去找吉斯波的女孩。她的名字好象是葛蕾。”

  “是不是葛蕾·狄克森?”

  “是的,就是這個名字。”

  “你說她現在在博納蒙斯?你怎麼知道的呢?”

  “我當然知道,”瑪波小姐說,“因為是我出錢讓她去的。”

  “什麼?”德戳特瞧著她,“你?為什麼呢?”

  “我去看她,”瑪波小姐說,“我給了她上些錢叫她去度假,而且不要寫信回家。”

  “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呢?”

  “因為我不想看到她被殺。”瑪波小姐溫和地向他眨眨眼說。

第十五章 婦人之舉

  兩天后的一個早上,瑪波小姐正襟危坐,她注視著盤子,一點胃口也沒有。拿起電話聽筒,精神抖擻地撥著號碼,“達莉嗎,我是珍。我想問你一些事情,現在仔細聽著。你告訴克列達督察說希特·貝寇克對瑪麗娜·格雷說了一大堆她如何得了水痘,還起床去見瑪麗娜,向她要了一張照片,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多少是真的。”

  “是水痘嗎?”

  “哦,可能是這類東西。歐克太太當時在跟我談伏特卡酒,因此我沒有仔細聽。”

  “你敢肯定”瑪波小姐吸了一口氣說,“她說的不是百日咳?”

  “百面咳?”邦翠太太很驚訝地問道,“當然不是。得了百日咳她還化妝、做頭發?大可不必。”

  “我知道了——這是你順道問別人的嗎?她有沒有提到化妝的事?”

  “哦,她特別強調——她不是那種喜歡化妝的人。不過我想你沒錯。她得的不是水痘!……也許是風疹塊。”

  “你這麼說,”瑪波小姐冷冷地說,“是因為你自己以前得過鳳疹塊,而不能去參加婚禮。達莉,你無可救藥,真是無可救藥。”

  她砰的一聲放下聽筒,把邦翠太太驚訝的抗議聲切斷了。

  瑪波小姐象一隻生氣的小貓般發出慍怒聲。最後她的心思又回到自己家事上面。這時門上響起一陣敲門聲。瑪波小姐大聲說道,“請進。”裘莉走這來。

  “來端盤子。”她說,

  “今天早上我來晚了,聽到有關那個可憐的亞瑟·貝寇克的事。”

  “亞瑟·貝寇克?他怎麼了?”

  “你沒聽說嗎?他現在在警察局裡。”裘莉說,“他們問他你能不能過來幫忙調查案子,那你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這件事什麼時候發生了?”瑪波小姐問道。

  “今天早上,”裘莉回答道。“我想,”她又說,“這暴露了他曾和瑪麗娜·格雷結過婚的事情。”

  “什麼?”瑪波小姐站起來,“亞瑟·貝寇克曾和瑪麗娜·格雷結過婚?”

  “據說是這樣,”裘莉說道,“不過沒有人知道這回事,他們只結婚一兩年,後來她贏得金像獎,他就配不上她了,他們輕易地離婚,他也乖乖地離開,後來改名換姓再回到英國,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你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是不是?”

  “喔。不,”瑪波小姐說。“不,想都沒想到,我能夠想到的只是——裘莉,把盆子端走,我打算下床。”

  瑪波小姐笨手笨腳地穿起衣服,厲聲說道:“替我叫芙奇計程車。”

  “喔,知道了。你想搭車子?”

  “叫他來就是了,會不會?”瑪波小姐說,“請他立刻過來。”

  裘莉不解地看看她,然後遵照她的話去做。

  “親愛的,我們覺得沒什麼問題是不是?”她焦慮地說。

  “我們都覺得不錯,”瑪波小姐說,“尤其是我。拖拖拉拉我不習慣,我要的是實際採取行動。”

  “貝克太太說了什麼讓你難過的事情嗎?”

  “沒有什麼事情讓我難過,”瑪波小姐說,“我只是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氣惱。可是說真的,直到今天我從赫達克醫生那裡得到靈感才明白過來——現在我懷疑我是不是記對了。我那本醫藥學書本放在那裡?”筆直地朝樓梯走下去,終於在起居室的書櫃上找到她要的書。翻開目錄,她咕噥道,“二百一十頁”。讀了一會兒,她滿意地點點頭。

  “太好了,”她說,“實在有趣。我相信沒有人會想到它,我自己也沒想到,直到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為止。”

  接著她搖搖頭,一條皺紋出現在眉間,假如有人……

  她又把聽到有關當天的情景再回想一次……

  她越想眼睛瞪得越大。有人得到好處嗎?會是他嗎?她感到懷疑。大家都沒想到牧師,他是最難逆料的人。

  盡管如此她還是走到電話邊撥了電話。

  “早安,牧師,我是瑪波小姐。”

  “喔,是的,瑪波小姐——我能幫什麼忙?”

  “我在想你能否幫我一點小忙,是有關貝寇克太太死掉那天宴會的情形。我想貝寇克夫婦到達時你站得離格雷小姐很近。”

  “是的——是的——我正站在他們前面,那真是悲慘的一夭。”

  “確實,我想貝寇克太太在告訴格雷小姐她們以前在百慕達見面的情形。特別是她在臥病中還起床去見她。”

  “是,是,我記得。”

  “你是否記得貝寇克太太提到她患的病?”

  “我現在想一想——讓我看看——是麻疹——至少不是真的麻疹——是德國麻疹——一種不很嚴重的疾病,有些人患了也沒什麼感覺。我記得我一個侄女——”

  瑪波小姐不讓他再談到他的侄女,於是插嘴說,“牧師,謝謝你了。”就把電話掛斷。

  “親愛的,計程車來了,”裘莉這時匆匆忙忙地走進來說。瑪波小姐戴上帽子,扣上外套的扣子,她跨出門走向等待的計程車。

  計程車飛快行駛,瑪波小姐抵達高士丁莊後,按了門鈴,要求見傑遜·路德。

  接替吉斯波的僕人是位臉色難看的老人,他看到瑪波小姐就一口拒絕了。

  “路德先生,”他說,“沒有先約好,他不見任何人,特別是今天——”

  “我沒有先約好,”瑪波小姐說,“不過我可以等。”她補充道。

  僕人啞口無言了,他退了回去。這時一位年輕人向瑪波小姐走過來;他神情愉快,說話帶點美國音。

  “我以前看過你,”瑪波小姐說,“在住宅新興區時你問我到布列漢·可洛思街的路。,

  海利·布列斯頓露出和藹的笑,“我想你已幫了很大的忙,但是卻幫個倒忙,說錯了方向。”

  “老天,真的嗎?”瑪波小姐說,“那麼多可洛思街,不是嗎?我能見見路德先生嗎?”

  “怎麼了?現在不太好,”海利·普列斯頓說,“路德先生是個大忙人,他真的不能被打擾。我想你應該告訴我你找他有什麼事。”

  “恐怕,”瑪波小姐說,“我想見路德本人,而且,”她又說道,“我要在這裡等到見到他為止。”

  她更加堅定地在一張橡木椅子上坐下來。

  海利·普列斯頓猶疑不決,最後走開,上樓了,回來時身邊多了一位穿蘇格蘭布服的高大男人。

  “這是吉爾克思醫生,這是瑪——”

  “瑪波小姐。”

  “你就是瑪波小姐,”吉爾克思醫生說。他以一種非常感興趣的眼光看著她。

  海利·普列斯頓很快地走開了。

  “我聽說過你,”吉爾克思醫生說,“是從赫達克醫生那裡聽來的。”

  “赫達克醫生是我一位很要好的朋友。”

  “顯然。現在你想見傑遜·路德先生?為什麼呢?”

  “我一定要見他。”瑪波小姐說。

  吉爾克思醫生打量著她:“你要在這裡等到見到他為止?”

  “是的。”

  “你可以這樣,”吉爾克思醫生說,“不過我也要告訴你,為什麼不能見路德先生的理由。她的太太昨晚在睡夢中死掉了。”

  “死了!”瑪波小姐大聲說道,“怎麼啦?”

  “吃太多的安眼藥。我們暫時還不透露消息給新聞界,因此我要求你也守秘密。”

  “當然。是意外嗎?”

  “我覺得是意外。”吉爾克思說。

  “不過也可能是自殺。”

  “可能——不過不太象。”

  “也許是誰逼她的?”

  吉爾克思聳聳肩。

  “意外的可能性很小。而且這種事,”他堅定地說,“不太可能證明。”

  “我明白了,”瑪波小姐說,她吸了一口氣,“很抱歉,我一定要見見路德先生。”

  吉爾克思瞧著她。

  “你在這裡等一下。”他說罷走進了路德的辦公室。

  吉爾克思走進門時,傑遜·路德正抬起頭來。

  “有位老太太在樓下等著,”醫生說,“看來大約有一百歲了,她說有事情非見你不可。假如我是你,我會見她。”

  傑遜·路德抬起頭來,他臉色蒼白而疲憊:“她發瘋了嗎?”

  “不,一點也沒有。”

  “我看不出為什麼我——喔,好吧——請她進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吉爾克思點點頭,出去告訴瑪波小姐。

  瑪波小姐進去後,傑遜·路德從桌邊站起身來,對這位纖瘦的老太太感到有些驚訝。

  “你找我?”他問道,“我可以幫你什麼忙?”

  “我對你太太去世感到很難過,”瑪波小姐說,“我看得出來你很悲傷,不過有一些事情需要澄清一下,否則一位無辜的男人就要受罪了。”

  “無辜的男人?我不瞭解你的意思。”

  “我指的是亞瑟·貝寇克,”瑪波小姐說,“他現在在警察局裡接受盤問。”

  “盤問有關我太太死掉的事情?可是這未免太荒唐了。他又沒來過這,附近,也不認識她。”

  “我想他認識她,”瑪波小姐說,“他曾和她結婚。”

  “亞瑟·貝寇克?可是他——他是希特·貝寇克的丈夫。或許你——”他說得又溫和歉疚——“你弄錯了吧?”

  “他兩個人都結婚過,”瑪波小姐說,“你太太未進入影界之前他就跟她結婚了。”

  傑遜·路德搖搖頭。

  “我太太最先和一位叫阿佛雷·波德的結婚,他是一位不動產經營商,後來他們發現不適合,沒多久就分手了。”

  “以後阿佛雷改名為貝寇克,”瑪波小姐說,“他還是經營不動產。”

  “你這些話令我感到很吃驚。瑪波小姐,那你要我幫什麼忙?”他問道。

  “我想站在當天你和你太太站著的樓梯口。”

  他迅速地看了她一眼,難道這又是另一個好事者?可是瑪波小姐卻一臉沉著和嚴肅。

  “假如你想這樣就跟我來。”他說。

  他領她到樓梯口,停在樓梯口的回轉處,“我太太站在這裡,”傑遜指著那地方給她看,“客人上樓時她和他們握手,然後再到我身邊來。”

  “她站在這裡。”瑪波小姐說。

  她走到瑪麗挪·格雷站著的地方,一動也不動。傑遜·路德瞧著她,顯得很困惑,卻感到興趣。瑪波小姐微微舉起右手象似要握手,她看著樓梯口仿佛有客人從那裡上來,然後瞧著前方,樓梯上半部的牆上掛著一幅很大的畫,那是義大利複興時期名畫的複製品。畫旁有兩個狹窄的窗戶,一個俯視著花園,另一個俯視馬廄和風信器。可是瑪波小姐對這些視若無睹,她只瞧著那幅畫。

  “你一定聽過一件事,”她說,“邦翠太太告訴我你太太瞧著那幅畫,臉上出現僵硬的表情。”她注視著聖母披著紅、藍相間的袍子,微笑地瞧著懷中的聖嬰。“微笑的聖母像,”她說,“是一幅宗教畫,不過也是幅快樂的母親和嬰兒的畫像。是不是這樣,路德先生?”道

  “沒錯,是這樣子的。”

  “現在我很清楚了,”瑪波小姐說,“非常清楚。整個事情很簡單,不是嗎?”她看著傑遜·路德。

  “簡單?”

  “我想你知道得很清楚。”瑪波小姐說。

  樓下響起一陣鈴聲。

  “我不覺得。”傑遜·路德說,“自己很清楚。”他瞧著樓梯口,那裡傳來一陣聲音。

  “那聲音我很熟悉,”瑪波小姐說,“德里特督察,不是嗎?”

  “是的,好象是他。”

  “他也想見你。他來了你不介意吧?”

  “一點也不。”

  “現在沒有多少時間可浪費了,不是嗎?我們瞭解真相正是時候。”

  “我想你認為事情很簡單明瞭。”傑遜·路德說。

  “很簡單。”瑪波小姐說,“由於太簡單了因此看不出來。”

第十六章 德國麻疹

  這時,那老態龍鐘的僕人上樓來。

  “先生,督察來拜訪。”他說。

  “請他上來。”傑遜·路德說。

  僕人消失不見了,過了一會兒督察走上樓來。

  “你!”他對瑪波小姐說道,“你怎麼來的?”

  “我搭英奇車來的。”瑪波小姐用她慣有的冷靜說。

  傑遜·路德在她斜後方不解的拍拍額頭。德默特則搖搖頭。

  “我剛對路德先生說過,”瑪波小姐說,“——那僕人走了嗎?——”

  德默特瞟了一眼樓梯口。

  “喔,是的,”他說,“他不在那裡了。泰德爾警官會找出事情的真相。”

  “那更好。”瑪波小姐說,“我們本來可以到房間裡談,不過我喜歡這樣。我們現在站著的地方就是事情發生的地方,這有助於我們瞭解事情真相。”

  “你是指那天在這裡舉行的宴會。那天希特·貝寇克被下毒。”

  “是的,”瑪波小姐說,“而且我認為假如有人看准了的話,事情就變得很簡單。你知道,事情起源於希特·貝寇克的個性,象這類的事情有一天一定發生在希特身上。”

  “我不瞭解你的意思,”傑遜·路德說,“一點也不瞭解。”。

  “當然不瞭解,這需要一些解釋。你知道我的朋友邦翠曾來這裡,她引用一首詩來描述當時的情景,那是我年輕時最喜歡的一首丁尼生的詩‘夏洛特小姐’。”她提高聲音念道:

  “‘破鏡邊緣:詛咒已降臨我身上,’夏洛特小姐哭道。

  “這是邦翠太太看到的情景,或是她自以為看到的情景,她看到你太太對希特·貝寇克講話,也聽到希特·貝寇克回答你太太,她還在你太太臉上看到那死神降臨的表情。”

  “這我們不是談過很多次了嗎?”傑遜·路德說道。

  “是的,不過我們還要再討論一次,”玻波小姐說,“你太太臉上出現的那表情。還有她根本不看希特·貝寇克,而是看著那幅畫,一幅快樂、微笑的母親懷著嬰兒的畫像。問題在於雖然瑪麗娜·格雷臉上出現了那死神降臨的表情,但死神卻不是降臨她身上,而是在希特身上。當她開始談論而且吹噓以前的事時就註定她會死亡。”

  “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德默特問道。

  瑪波小姐轉身向他:“當然可以。有些事情你一點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是因為沒有人告訴你希特·貝寇克實際說些什麼。”

  “可是有人告訴我。”德默特反駁道,“他們告訴我好幾次,而且有不少人。”

  “沒錯,”瑪波小姐說,“不過你不知道是因為希特·貝寇克沒有親自告訴你。”

  “我抵達時她就死了,不可能告訴我。”德默特說。

  “當然啦,”瑪波小姐說,“你知道的只不過是她病了,還起床去參加慶祝會,見瑪麗娜·格雷,並向她要了一張照片。”

  “我知道,這些我都聽過。”

  “可是你沒聽說一外科學上的名詞,因為沒有人認為這是重要的,”瑪波小姐說,“希特·貝冠克生病在床是因為得了德國麻疹。”

  “德國麻疹?這跟這件命案有什麼關系?”

  “事實上那不是出什麼大病,”瑪波小姐說,“這種病很少讓人覺得難過。出了一些疹,擦一擦粉就蓋過去了,你照樣可以出去找人,因此可以說德國麻疹對人體並不特別可怕。例如邦翠太太只說希特臥病在床,出的是水痘和蕁麻疹。路德先生說是感冒,他當然是故意掩蓋。不過我想希特·貝寇克告訴瑪麗娜·格雷她得德國麻疹還爬起來去見她。這就是問題的整個答案,因為德國麻疹很容易感染。而且你必須記住一件事,那就是一個婦女假如在……”瑪波小姐以一種維多利亞的拘謹說出下一個字,“懷孕前四個月得德國麻疹的話,那就很嚴重了,可能引起胎兒智力不健全或瞎眼。”

  說完她轉身向著傑遜·路德。

  “我想我說得沒錯,路德先生。你太太生了一個智力有問題的孩子。這使她震驚不已。她一直盼有個小孩,可是最後孩子生了,悲劇也發生了,這使她永難忘懷,這場悲劇時時刺痛著她。“直到有天下午一個陌生的女人上樓來,興高采烈地告訴她這件事,她才恍然大悟。這女人認為自己勇氣可佳,臥病在床還爬起來去見人人卻睹的明星,她想到的只是某種行為對自己的意義,從不考慮對別人的影響。因此她的死亡是咎由自取。你可以想像那一刻對瑪麗娜·格雷的意義。我想路德先生知道得很清楚。這幾年來她一定對造成這種悲劇的那個女人懷恨不已,突然問她和她面對面,她恨不得立刻懲罰她,殺掉她。很不幸這卑鄙的行為真的付之實施,她利用一種特別的鎮靜劑,把它放入自己的杯子裡,一旦被人發現他們可能以為她在喝提神或鎮靜的口服液。可能有一個人真的看到了,我在想到底是誰,傑林斯基小姐可能只不過是猜的而已。瑪麗娜·格雷把自己的杯限子放在桌上,然後設法撞希特·貝寇克的手,結果希特手中的飲料全濺到她的新衣服上。”

  “這使我想起我告訴過人的那個女侍,”她繼續對德默特說道,“那時我只說葛蕾·狄克森對裘莉說她很擔心希特·貝寇克被弄髒的衣服。她說好笑的是她故意這樣做。可是葛蕾所說的‘她’不是指希特·貝寇克,而是瑪麗娜·格雷,據葛蕾說她是故意撞希特的手。我們知道她一定站得離希特很近,因為我們聽說她沒有遞酒給希特之前,幫希特和她自己擦弄髒的衣服。”瑪波小姐沉思了一下說,“這是一宗高明的謀殺案,想都不必想當場就下手。她希望希特·貝寇克死掉,而且在幾分鐘之內就死掉。當時她不知道這樣做會有多可怕,直到後來才發覺,於是害怕起來,擔心有人會看見她放藥在自己杯子裡,擔心有人看見她故意撞希特的手,擔心別人指控她想毒死希特,因此唯一的辦法只有聲稱謀殺的動機是針對著她,受害者是她本人。她最先告訴醫生這種看法,還要醫生不可告訴她丈夫。更妙的是她寫紙條給自己,放在特別的地方。有天在攝影棚裡她放麻醉藥在自己的咖啡裡。她做這種事很容易被發現,一旦有朝這方向想的話。事實上有一個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一看傑遜·路德。

  “那只是你個人的理論。”傑遜·路德說。

  “你喜歡的話可以這麼說,”瑪波小姐答道,“可是路德先生,你心裡很清楚,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一開始就知道了,因為你聽到希特提到德國麻疹。可是你還是縱容、保護她,卻不知道該保護到什麼程度。你不知道這不只是把一個人死亡隱藏起來的問題,而且還會造成其他人的不幸——象吉斯波的死亡,他是個勒索者。還有那個你鐘愛的伊拉·傑林斯基,你瘋狂地保護瑪麗娜,而且止她再做下去。你所想到的只是安全地帶她離開到另一個地方,整天防守著她不要再發生任何事情。

  “我為你感到很難過,”她說,“非常難過。我知道你所受的痛苦,你照顧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是不是?”

  傑遜·路德微微走開。

  “她是那樣的漂亮,”瑪波小姐溫和地說,“她所擁有的實在令人羡慕,她愛恨非常強烈,但是情緒不穩定。她無法忘懷過去,也無法客觀地看未來。”

  泰德爾這時突然出現在樓梯口,“先生,我能和你談一談嗎?”德默克轉身離開,“我會再回來。”他對傑遜·路德說,然後走向樓梯口。

  “記住,”瑪波小姐在他背後叫道,“可憐的亞瑟·貝寇克是無辜的。他參加宴會只想看看當年他結婚的女孩子。我敢說她甚至都不認得他,是不是?”她問傑遜。路德。

  傑遜·路德搖搖頭。

  “可能不認得,”瑪波小姐說,“不管怎樣,”她又說道,“他沒有一點企圖要殺她,他是無辜的。記住啊!”德默特·克列達下樓時她又喊道。

  瑪波小姐這時轉身向著傑遜·路德,他站在那裡神情恍惚。

  “你能不能讓我看看她?”瑪波小姐問道。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他轉身,瑪波小姐跟在後頭,他帶她進入一間大臥室,把窗簾拉向一邊。

  瑪麗娜·格雷躺在一張白床單上,雙眼閉上,兩手緊握。

  瑪波小姐柔和地說,“她吃下過量的藥對她來說是好的,死亡是她唯一的解脫。是的——很幸運她自己吃下太多的藥——或是——有人給她的?”

  他們四目相對,可是他沒說什麼。

  最後他才期期艾艾地說,“她——她那樣值得人愛——她所受的苦已夠多了。”

  瑪波小姐回過頭看一看那個一動也不動的男人。

  她柔和地念著丁尼生那首詩的最後幾句:

  “他說,

  ‘她的臉龐美麗動人。

  仁慈的上帝恩寵她,

  夏洛特小姐。’”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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