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Ⅴ 碎月啟示錄

第一章 天色回暖

  撒紮姆帝國,艾裏席恩使館貴賓客室中。

  北宸在一邊的床中陷入了深度的沉眠,在床的四角,安置上了助眠的靈晶。黑禍和素劫兩人神色蒼白地守在床的兩邊,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床上人的睡臉。

  她的臉沒有絲毫的血色,彎翹的睫毛上還沾著一些水珠,似乎就算在睡夢中,她還是在不停地哭泣一樣。

  辜銀嶽則在屋子的一邊,准備用暗碼靈晶和位於艾裏席恩的阿特拉斯、以及疫病區的亞曄和西風聯系。

  但是,他的指尖按在暗碼靈晶上,卻遲遲無法動作。

  ……說不出口。就算是轉換成暗語,也無法說出那句話來。

  “亞加德已經不在了。”

  這樣的消息……他要怎麼發得出去。

  雖然亞加德的眼中根本沒有除了北宸以外的任何人,他對北宸身邊之人好,也只僅僅因為“北宸小姐大概會希望我對他們好”這種考量而已,但不得不說,亞加德對所有人來說,都有一種支柱般的存在感。

  畢竟除了北宸,他是撐起艾裏席恩另一小半的男人。

  這個總是習慣於默默站在北宸背後的男人,在眾人笑鬧著的時候也總是一聲不吭地立在一腳當擺設的男人──在察覺到他已經永遠都不能回來時,竟然是如此地令人不舍。

  他,是這個家的重要的一員啊。

  似乎看懂了辜銀嶽眼中的糾結,黑禍和素劫對望了一眼,離開床走到了辜銀嶽身邊,無言地一左一右拍拍他的肩膀。

  雙子的臉色,也比辜銀嶽好不到哪里去。

  三年──就算是養著的寵物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一起並肩把這個國家撐起來的重要的戰友呢。

  室內一片壓抑的靜謐。

  然而,這安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門外的艾裏席恩守衛先是喝了一聲“誰”,然後一陣低聲交談之後,風塵僕僕的向影打開了房門,快步走到房間裏四顧,顯然是在找北宸的身影,似有什麼急事一般,連對黑禍素劫和辜銀嶽也只是草草打了個招呼。

  發現北宸在床上熟睡之後,他竟不知道為什麼,跑上前去,輕輕地搖著她的肩膀……像是想要將她搖醒似的。

  “笨蛋影你在幹什麼啊?”

  黑禍壓低聲音追上去想要止住向影的動作,但向影卻對他微微搖頭。

  “主人會很高興聽到我帶來的消息的。”

  說罷就繼續輕輕搖著北宸。一邊的辜銀嶽發現了向影眉宇中帶著的幾絲喜悅,察覺到了些什麼,便伸手去摘下了床邊的助眠靈晶。

  北宸很快就被向影搖醒了。

  “主人。……主人,醒了嗎?我有很重要的消息告訴你。”

  “……向影……”

  還沒徹底清醒過來的北宸一看見向影就委屈地扁了一下嘴,蹭進他的懷裏,但後者卻只是摸摸她的後腦勺的發絲,在她耳邊用聲音呢喃起來。

  “主人,別難過了,我把亞加德帶回來了。”

  “什麼?!”

  蹭的一下,北宸瞬間就醒了,一邊的黑禍和素劫也立即神色大變地湊了上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笨蛋影,你剛才說了什麼?!”

  “亞加德他明明──”素劫說到一半住嘴了──亞加德的屍體,已經被放入了棺中,現在正安置在朧雲的儲物空間內。而朧雲和那羅迦現在正在和撒紮姆王商議接下來的事宜,照道理說──

  “不……不是在做夢吧。”

  北宸認真地看看向影,然後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因為最近總是被幻覺所幹擾的緣故,她幾乎都已經有些難以分別什麼是現實了。

  “不是。”

  向影淺笑著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個──在白色星靈力的包裹下緩緩漂浮著的晶體。

  辜銀嶽湊上前去仔細看了一圈,皺皺眉。

  “這是……?不像是靈晶啊。”

  黑禍也好奇地上前,伸手戳了一下,晶體立即共鳴似的發出淺淺的光芒。

  “它是戰器的晶核。……不,應該說是化形兵器的意識中樞體吧。”

  “……啊?”

  北宸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這要從我進赤塔開始說起。”

  向影將北宸摟在懷中,一隻手用星靈力托著那晶體漂浮在空中。黑禍素劫和辜銀嶽也立即在附近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用了主人的權限,去查看一萬年前的瘟疫的相關資料,然後,我發現……赤塔上有那種瘟疫的病毒庫……以及疫苗庫。而且,這兩個庫,最近都有來訪記錄,也就是有人就在最近拿走了一部分病毒和疫苗。”

  辜銀嶽點點頭:

  “嗯。多半是殺星者塞拉菲尼爾吧。所以她才有本事治癒病情。──也即是說……其實這場瘟疫,也是她導演的嗎,為了換取民眾的信仰。”

  “但是……”素劫疑惑地看著向影,“不是說這次瘟疫的症狀和一萬年前的有所不同嗎,雖然很像。”

  “大概是過期了吧。”

  北宸在一邊輕聲介面。

  “哪怕有保鮮裝置,畢竟也是一萬年前的東西──早就沒有以前那麼生猛了吧。那,向影,疫苗庫帶來了嗎?”

  “帶來了,連同配方也已經拿到手了。要殺星者以上的權限才能拿呢,幸好有這雙手套──”

  向影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張小紙條,上面是他的筆跡。

  ──大概是他對著資料庫的資料抄下來的配方吧。

  辜銀嶽看了幾眼,立即開始用心靈溝通頻道聯絡朧雲和那羅迦。

  北宸也扯出了一個苦笑。

  “太好了,這確實是個好消息,那就趕快聯絡西風和亞曄讓他們停止研究瘟疫,趕回艾裏席恩吧。我們也得把這個交給斐爾雷洛王,謝謝你,向影,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向影苦笑著搖搖頭,握住了北宸的手。

  “就在瘟疫這邊的問題解決之後,我剛巧從赤塔的監視裝置上看到了主人……和殺星者對戰的場面,所以我才操縱副劍打醒了亞加德,但沒想到……在亞加德受了斷臂之傷之後,我有了不怎麼好的預感,所以立即在終端數據中查詢了關於赤月騎士的事。”

  “然後呢?!”

  “時間不多,沒有細看,但可以看出來──赤月騎士的意識,和赤塔有一部分是相連的。有個名為‘赤月騎士專門資料輸送程式’的東西。然後我就仔細查了一下這個東西……但我並不懂這些,所以在那個危機關頭,根本也弄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嗎……”

  北宸黯然地垂頭。

  “主人,別難過,聽我說完。”向影將那塊奇異的晶核移到了北宸的跟前,“就在我查詢那個東西的時候,……監視屏裏……亞加德正巧被星靈炮擊中,而同時,我眼前的那個螢幕突然變成了……叫什麼赤月騎士意識管理的東西。它詢問我,‘赤月騎士軀體生命能量銳減中,是否需要對其進行意識轉寫’,我也來不及考慮太多,心想那個大概可以保住亞加德的意識,就選了‘是’。”

  “……然後呢?!亞加德的意識保住了嗎?!”

  “是的,亞加德的身體死亡的那一刻,轉寫開始了。很多奇怪的字在眼前不停地冒,大概轉寫了一提爾(小時)才停下來。然後資料夾就多了一個──‘赤月騎士意識數據化加密格式’。

  我試著打開,但不行,只能對其進行外部操作,然後還有一行用來提示的字,說是意識數據化的話,時間長了會產生意識受損,導致重新轉寫進新軀體的意識會和原本的有細小的偏差,建議我立即在四十八提爾中找到新的意識容器。

  然後我就再查了一下,能夠轉寫意識的軀體是什麼。”

  “……是什麼?”

  “四歲的人類幼童──說是腦部能容納新意識也不至於會被大量數據流入燒毀,原本的人格也比較容易被覆蓋,但這個……我想以主人的性格是不會同意的吧?”

  北宸點點頭。

  “然後就是附身月使的星靈核了。但轉寫進怪物的體內未免怪了一些,人形附身月使又很稀少……所以這個也略過。”

  北宸繼續點頭:

  “所以最後就轉寫進戰器的晶核了嗎?”

  “確切地說,是化形兵器──也就是戰器們的始祖的晶核──那個被叫做‘意識中樞體’。赤塔上對於這個的研究資料有成千上萬,所以我並沒有來得及看,只是草草地掃了幾眼。不過要點抓住就是了。化形兵器──和拉格納爾特閣下是類似的物種,有好幾種變形形態,但有拉格納爾特的先例在……應該是可以變成人類的,實力應當也很出色,所以我選了這個。”

  向影邊說邊歪了一下頭。

  “然後大概又等了一提爾,赤塔讓我去另外一個房間領取意識中樞體,我就順著地圖去了。那個房間好像是人工製造這種意識中樞體的,而亞加德的意識──也就成功地被轉寫到這裏面。”

  向影說到這裏,北宸如釋重負地長籲了一口氣,然後伸手輕輕碰了一下那懸浮的晶核。

  “太好了,亞加德……”

  “命很大嘛,這死傢伙……”

  黑禍在旁邊用帶著顫音的聲音笑了一聲。素劫也咳了一聲扭頭,用袖子擦擦眼睛。

  一邊的辜銀嶽的臉色,也明顯好轉了:

  “那麼……具體的問題是,要怎麼讓這個晶核重新變為人呢?”

  “這個……”

  向影露出為難的神色抓抓頭。

  “我們是沒有辦法的,但是星靈礦可以。按照赤塔上記錄的生產原理的話,把晶核放進星靈礦體內,下一個刃鳴之夜……亞加德就可以以‘化形兵器’的身份重生了。”

  “那樣的話,現在就──”

  “不行。”

  向影神色嚴肅起來,搖搖頭。

  “化形兵器是古代生物,或許以前的星靈礦可以,但現在的星靈礦,已經造不出化形兵器,只能造出戰器。所以萬一這個意識中樞體和現在的星靈礦無法相融的話,我怕沒有造出來,反倒是損毀了亞加德的意識。”

  “那要怎麼辦?要去找可以產化形兵器的的星靈礦嗎?”

  “那個的話,應該有很多才對吧。”

  辜銀嶽在一邊輕輕抬手:

  “化形兵器──和狂暴鐵鬼很像吧?狂暴鐵鬼不是也從星靈礦裏出來的嗎?”

  屋內沉默了一陣,良久,北宸抬頭。

  “……我們去找拉格納爾特。他是從哪座礦山出生的,我們就把亞加德的晶核放到哪座礦山中。這樣最保險。”

  “贊成──”

  “好啊好啊,這樣說不定我們這邊也會多一隻漂亮的巨龍呢。”

  雙子立即笑著舉起手來表示同意,向影和辜銀嶽也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同意了北宸的看法。

  拉格納爾特曾說過,殺星者在巫女動手滅世前並不會出手,但塞拉菲尼爾卻完全沒有照拉格納爾特說的做,這之間一定有什麼蹊蹺──又或者說,這只是拉格納爾特給自己不出戰的一個藉口?

  不管怎麼說,還是有很多東西想要問他。

  “那麼──”

  北宸拍拍臉頰從床上跳了下來。

  “既然向影這麼努力挽回了最惡的事態,我們可不能龜縮在這裏坐等著事態變糟啊。”

  她說著,轉頭,伸手用力摟住了向影。

  “謝謝,向影,你果然──時刻都在為我著想呢。”

  “那是當然的,主人。”

  向影露出了溫柔的淺笑回應北宸的擁抱。

  “嗯。”

  北宸撒嬌地在向影懷中蹭來蹭去,把一邊的黑禍素劫看得醋意橫生。

  “嘁──可惡,讓笨蛋影立功了!”

  “該死,為什麼我們會被那種精神攻擊的毒霧擊中啊!不然的話我們也可以立功了!可惡……小泥鰍,獎勵可以,但不可以超過三天哦!”

  “獎勵……?”向影愣了愣,然後轉頭看北宸,“主人……我,我可以要獎勵嗎?”

  “嗯!”

  北宸在他懷裏笑著點頭。

  “向影可是大功臣,想要什麼都可以哦!”

  “那……!”向影立即興奮地臉紅起來,“磨……不不不不不!那、那個……主人請……請在一切結束以後,陪我約會三天吧!”

  “……這個就算沒立功也沒問題的吧?”北宸有點汗顏。

  “那就還是……磨……”

  北宸臉有點兒紅:“磨刃?”

  向影眼神遊移著點點頭,一邊的雙子立即開始壞笑了。

  “嗯,這次叫誰來呢……西風?還是阿特拉斯……?”

  “不、不是P啊!”向影急了,“是……是我和主人兩個人的!”

  “嘿?”黑禍擠眉弄眼地拿手肘捅捅向影,“你確定嗎?小泥鰍她可是P愛好者哦。不3P就沒有感覺哦!”

  “黑禍你不要誹謗我,和西風那次我也是有──我在說什麼啊我的天!!”

  北宸一臉糾結捂著頭蹲下去了。

  “原來如此,小泥鰍不但喜歡3P,還有喜歡被虐待的癖好呢。”素劫在一邊壞笑,“笨蛋影,你真的不打算叫個搭檔或者去弄點兒道具麼?”

  “沒……沒關系!”

  向影浩氣凜然地一握拳。

  “就算主人真的是P達人──最多我再用星靈力造一個我就是了!”

  “就說我不是P達人了啊!”

  “再造一個!?向影你也越來越重口味了嗎?!”

  “道──道具的話只要我看見過,我也可以做的!”

  “向影你敢變成西風這樣我不理你了哦!”

  “……那、那把我和道具組合一下……”

  “那就更變態了啊喂!!!!!!!”

  幾個人又開始互相鬧了起來。

  辜銀岳在心靈溝通頻道完成了對朧雲和那羅迦的交代之後,也輕咳了一聲,拿手指扣扣北宸的肩膀。

  “……我也可以有獎勵嗎?”

  “咦?”北宸扭頭,“銀嶽,你想要什麼嗎?”

  辜銀嶽低下頭,臉色又開始微微泛紅。

  “我……我阻止了你巫女化,我也有功。”

  “啊,嗯,那當然,我還沒對銀嶽道謝呢──你想要什麼,只要你想要我一定盡全力弄來給你的!”

  “……”

  辜銀嶽卻因為實在太害羞而整個人背對著北宸,半天不說話。

  “銀嶽?”

  “……母、母親催我好幾次。”

  “咦?是說我們的婚事嗎?”

  “不……那個她說要選個好日子……她著急的是……唔。”

  “……沒關系,說吧!銀嶽!”

  “……雖、雖然我反對婚前性行為。”辜銀嶽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而死命拿手摳著桌角,把上面的鑲金條紋都挖了下來:

  “……但母親她……唔……急、急著抱孫子。”

  “……啊。”北宸立即臉紅了。

  “哦……”向影了然地點點頭──確實,辜銀嶽是人類,可以和主人有小孩的啊,主人的小孩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不過一定沒有主人這麼完美!……咦,這種想法似乎有哪里不對勁……一定會比主人完美?這可不行,怎麼可以比主人完美呢!就算是主人的孩子也不行的!

  “嘿。”黑禍挑眉,故意露出曖昧的笑容對辜銀嶽擠眼。

  “──嗯──”素劫也拉出了長長的陰陽怪氣的調調在一邊感慨著。

  辜銀嶽被看得惱羞成怒了,砰得一下一拳砸上了桌子把所有人嚇得一蹦三尺高!

  “……總、總之就是這樣!圓、圓房!”

  北宸綠著臉拼命點頭──結果被嚇懵的黑禍素劫和向影也下意識吶吶點頭起來。

  啪!辜銀嶽臉上的青筋崩斷了。

  “你們點頭做什麼啊誰要和你們圓房了!”

  房間內的溫度開始漸漸回暖,屋外的天氣也漸漸明朗起來。

  差不多,是該由這邊主動將局面扳回來了吧。

  

第二章 荒原女王釣龍

  “婭修!”

  一進屋,看見北宸的身影,嘉琳娜立即欣喜地喊了一聲,快步迎了上去,北宸身邊的向影和黑禍和素劫讓開了道,和辜銀嶽一起走到了北宸後面站好,而北宸也馬上合攏的手中的書本,抬頭:

  “……嘉琳娜,沒事了嗎?!”

  “嗯嗯──多虧了你們。”

  很久沒見面的兩人立即親熱地將手握在了一起。

  “斐爾雷洛說,是你們幫忙弄到了解除瘟疫的配方,實在太感謝了──”

  嘉琳娜說著轉頭看看北宸身後的幾人:

  “咦,聽斐爾雷洛說,達裏姆了也來了啊,怎麼沒見他人影?”

  “嗯……這個……”

  北宸眼神黯淡了下來,從向影的儲物空間把裝著亞加德的戰器(化形兵器)的晶核拿了出來,愛憐地摸了摸。

  “他在這裏哦,軀體已經死亡了呢。”

  “……咦。”嘉琳娜意外地愣了幾秒,“他這麼厲害,怎麼會……那現在還有救嗎?!”

  “嗯,有的,一定要救活他。”

  北宸眼神堅定地點點頭。然後又突然疑惑地看了嘉琳娜一眼。──奇怪,嘉琳娜對撒紮姆王的稱呼,便趁了“斐爾雷洛”?

  難不成真的有什麼國際豔史!?

  似乎是看懂了北宸的猜測,嘉琳娜扭頭,臉頰微微泛紅輕咳了一聲。

  “咳咳……其實是這樣的,最近西爾維亞領獨立了。”

  喂喂──為什麼要用“其實最近我談戀愛了”這樣的表情說這麼驚悚的話啊!

  不光是北宸,她身後的黑禍和素劫也翻了一個白眼。

  “換、換句話說,現在西爾維亞領,嗯……還有東邊的荒郊地帶,都是我的國土了哦,這還是跟你學的呢──雖然,做不到像你這樣在幾天內橫掃荒原就是了,我們可是花了一個多月才慢慢啃下來的。”

  “噢,那很厲害啊!──我是有霞血這個金手指在的緣故啦,不能算數的。”

  北宸點點頭恭喜起來。

  “那現在嘉琳娜就從領王變成女王了呀?真好──不過既然如此,為什麼嘉琳娜會在這裏……這裏是撒紮姆的首都呀?”

  “咳咳──因為剛建立政權沒多久,很多地方都經驗不足,所以來找斐爾雷洛取經了呀。反正兩國的首都也是相鄰的,打一個來回很快的啦。”

  ──這種哥倆好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普通一個國家如果有領土獨立出去的話那個國王不是會氣個半死嗎?!為什麼兩個老大還會這麼親熱地互相來往啊?!竟然還把首都定在相鄰的城市?!

  眼見北宸一行人的眼光越來越驚悚,嘉琳娜趕忙搖搖手澄清起來。

  “是斐爾雷洛嫌國土太大管理起來心力不足才分給我讓我幫忙的!就算是西爾維亞王國,其實也能算是撒紮姆的兄弟國啦──不過艾裏席恩同盟協定還是需要重新和你簽一下哦,婭修。”

  撒紮姆王,不要把國土當成積木一樣隨便亂送人啊,果然還是國際豔史吧你在把國土當成追女人的道具吧沒錯吧!

  北宸在心中有些脫力地吐了一句槽。

  ──不過既然是嘉琳娜的話,應該能做得很出色的,雖然並不一定會像撒紮姆這麼強盛,但身為嘉琳娜的國民,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才對吧。

  於是她認真地對她點點頭,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手──察覺到了北宸的鼓勵,嘉琳娜高興地笑了起來,也回握了一下。

  “好了,不說我的事了,”嘉琳娜神色嚴肅起來,“這次的瘟疫,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假巫女──婭修,查清楚原委了嗎?”

  “查清楚了。”

  北宸點點頭,然後簡略地和嘉琳娜說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一萬年前的病毒和疫苗嗎。”嘉琳娜若有所思地拿手指敲敲桌子的邊緣,“婭修,你對一萬年前的事瞭解多少?我總覺得……如果不徹底搞清楚到底在那次大災禍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這邊就沒有辦法進行主動的抗擊呢。”

  “我也是這麼想的。”

  北宸苦笑著搖搖頭。之前,就是因為對情勢一知半解而陷入蘇末的連環暗算中,從生日那一天的投影人格的產生開始,先是賽厭的滅國,緊接著是殺魂刀被盜和方艾的被陷害事件,再緊接著就是殺星者拉格納爾特來襲,剛打勝,就被那個附身月使偷襲而陷入假死,潘朵拉之匣開始亂來,醒過來不到一天,就聽到了瘟疫和戰亂的消息──

  蘇末,這個大魔王的角色,你可真是做得太賣力了啊。要是所有的魔王都和你這樣兢兢業業,那勇者們都別練級了,還沒出新手村就被你的手下一刀砍死了對吧。

  “首先要搞清楚赤月到底是為什麼一定要搞出這麼個勞什子大災禍,要找准對方最沒轍的一點開始反擊呢。”

  她說著,晃晃手中的書。

  “所以這幾天在看某個明星戰器的日記啊──可惜看到現在全是些沒營養的瑣碎記事和吐槽而已。霞血,到底是為什麼要把這毫無意義的日記給我,還特地關照我產生懷疑之後才可以看啊,裏面根本什麼都沒有呀。”

  “咦……是霞血的日記!?霞血知道些什麼嗎?!可是──他為什麼要把日記給你看啊?自爆狂嗎?”

  嘉琳娜在這邊吐槽,遠在萬裏之外的霞血打了個猛烈的噴嚏。

  北宸也無奈地抽著嘴角按按自己的額頭,表示自己對霞血的意圖完全沒有頭緒。

  “主人──”

  向影在一邊小聲插嘴,

  “會不會是霞血他──其實只是想和你交換日記來著?”

  雙子立馬合擊:

  “笨蛋影你當別人是你嗎?!他都是一千多歲的老妖怪了還這麼純情也太惡心了吧!?”

  “就是就是,誰要看老男人的生活記錄啊──小泥鰍,不要看了不要看了,看了會變成大叔的哦!會有腳臭和啤酒肚的哦!會有沖動跑去昏暗的小酒吧一邊喝酒一邊哭哭啼啼地吐上司的槽的哦!”

  “……霞血沒有啤酒肚和腳臭啦喂。”北宸頭頂掛下來三條黑線。

  “而且我也沒有想和主人交換日記!”向影委屈地抱怨起來,“我才不會做這種蠢事呢!我記錄主人的記事本不是以天,是以小時來算的!是小時記!那個給主人看的話也太丟臉了,我自己一個人慢慢回顧就好了啊!”

  “……”北宸的臉一下子綠了。

  “……向影,你不覺得你剛才那番話每一個字都奇怪過了頭麼。”辜銀嶽瞟了北宸的綠臉,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吐槽了!向影的話太過變態!變態到了連和尚辜銀岳都吐槽的地步了!”

  素劫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張紙卷成話筒的東西舉到嘴邊,翹起小麼指做起了旁白。

  向影立即一臉嚴肅地反駁:

  “才,才不奇怪啊!主人這麼萌,不記下來,你們一定會後悔的!以後你們找我借本子我也不會借的哦!”

  黑禍哭笑不得就快豎中指了:“不會有人找你借的啦!還有萌這個詞你是什麼時候學會的啊!?”

  北宸的臉更綠了。

  但是一邊的辜銀嶽卻愣了一會,然後輕咳一聲:“那……能、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銀嶽不要連你也准備開始寫小時記啊啊啊!!”

  “哈、哈哈哈──”

  一邊旁觀的嘉琳娜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捶著站在她身邊的羅喉的手臂。

  “每次看到婭修都會覺得心情很愉快呢──然後就會覺得──啊,哪怕是世界末日來臨,和你們這樣,帶著這種心情去面對災難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平安地把事情解決啊。”

  聽到嘉琳娜這麼說,北宸一行停止了打鬧,安靜下來,幾人相互看了幾眼,然後心照不宣地點點頭相視一笑,像是有了某種決意一般。

  “嗯,哪怕是世界末日,也要笑著去迎擊,然後將其打退才行呢。”

  北宸輕輕地拍了拍臉。

  “已經挨過了這麼多劫難,對方能用的手段,也應該已經慢慢變少了吧──不,說不定快用完了呢。這麼想來,我連這麼多可怕的連環攻擊都撐住了,其實也滿厲害的嘛!”

  “嗚哇小泥鰍開始臭美了。”

  “什麼時候能對自己的胸圍也這麼自信那就圓滿了呢。”

  黑禍和素劫在一邊笑著調侃,結果被北宸甩了幾個不滿的眼刀。

  然後荒原女王勾唇輕笑起來:

  “所以現在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們最重要的騎士迎回來!”

  ““喔喔!””

  “嗯,當然了,主人!”

  “聽你的。”

  雙子、向影、辜銀嶽微笑著出聲附和,一邊的嘉琳娜卻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對了,說起這個──婭修,你剛才說,達裏姆──不、亞加德的軀體死亡了,意識在──那個疑似戰器的晶核的東西裏?”

  “嗯,沒錯。”

  “那就是要給他找個新的軀體嗎?”

  北宸點點頭。

  “……但是……”嘉琳娜認真地皺眉,“那個意識──被從身體中取出,然後移動到晶核裏,不會有所損傷和改變吧?還有,移動到別的身體的話,就算有著亞加德的意識,但思考載體卻是其他的大腦──那樣的話,雖然有著亞加德的記憶,卻並不是亞加德本人了吧?”

  北宸立即想起了非白,然後神色凝重地將疑問的眼神拋向向影。

  但是向影卻笑著搖搖頭,安撫地拍拍北宸的肩膀。

  “請放心,主人,一開始我也想到了非白,所以也在擔心這個問題,因此,我在赤塔已經做過查詢了。”

  “那……?”

  “意識的轉寫是不會有損傷的,赤塔有著將人的大腦──不光是記憶和常識,而是整個大腦的結搆包括其儲存的記憶全數數據化並壓縮保存的技朮。數據化──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就是赤塔內的這種資料的形式吧?”

  “嗯。然後呢。”

  “然後……呃……”向影畢竟不是費因海姆的人,能這麼快熟悉赤塔的操作和一些基本概念已經很了不起了,所以他有些不知道怎麼表達似的撓撓頭。

  “總之,大致上的意思我看懂了,就是說,這個技朮不光是將對方的記憶轉寫過來,而是連同整個大腦,包括思考方式,思維習性等等所有的細節,全數從舊的載體搬運到赤塔終端。”

  “明白了。”北宸點點頭,“可是有點奇怪,那是怎麼做到的呀,赤塔和亞加德的聯系點在哪里?”

  “說是有一個叫‘赤錐’的東西,在他出生之後就植入他體內了。那個赤錐在進入他體內之後會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管理力量的裝甲驅動,一部分是管理腦內知識灌輸管道的智慧驅動──

  裝甲驅動是能由亞加德自己感知並操控的,但是智慧驅動卻是不能被他感知,也無法操控的。然後……通過那個智慧驅動就能進行意識的轉寫了。雖然,呃……我並不知道‘驅動’是什麼東西。”

  向影不明白驅動是什麼,但北宸卻有點明瞭了。

  亞加德臨死時,把什麼東西送入了她的口內,然後她就自然而然地有了召喚赤月裝甲的能力,想必那東西,就是赤錐的裝甲驅動吧。

  “然後──如果是移植到人的軀體的話,確實思考的大腦就是別人的大腦了呢,可能確實會產生性格上的差異也說不定,但是我們選擇的是化形兵器,所以不用擔心這一點。星靈礦,會根據亞加德的晶核,完全地再現和以前的亞加德一模一樣的思考載體的。”

  聽到向影如此解說,北宸那提起的心這才慢慢放了下來。

  太好了。……亞加德,可以完好無損地回來呢。

  ……太好了。

  北宸一擰眉毛,輕笑起來。

  “那麼。現在剩下的就是────”

  就在這時,門開了。朧雲和那羅迦帶著幾絲興奮走進屋來,朧雲看見嘉琳娜在,立即笑嘻嘻地問了個好,然後蹭去了北宸的身邊──然後被辜銀嶽拍了一下後腦勺。

  那羅迦依舊同以往一樣翻著白眼,然後對幾人點點頭。

  “祭壇清理幹淨了。要行動嗎?”

  “祭壇?”

  嘉琳娜舉手提問,而北宸則歪頭嘿嘿壞笑了一下。

  “嗯,赤月巫女的祭壇哦──就是那個舉行選定考試的大高臺。前幾天,舊的那個赤月巫女被我殺了,那我只有去頂替她幹活啦。”

  “……咦?是有什麼計劃嗎?”

  北宸身後的黑禍和素劫突然露出了帶著點陰狠狡黠的邪笑,一邊一個搭在了她的肩上:

  “當然了,……是釣龍的大計劃呢。”

  然後,才平息下來的假巫女風波過去沒多久,據說又有真的巫女出現在了撒紮姆帝國。

  而她出現之後,所在的那個祭壇附近的星靈力,幾乎全數聚成漩渦的形狀一般,向中心匯聚過去──是潘朵拉之匣的開匣狀態。就在辜銀嶽當時把北宸從那一次的開匣中叫回來之後,她便學會了怎麼開匣,大量吸收星靈力了。

  當然,並不是真的要把星靈力抽空,附近的戰器,早就在斐爾雷洛的安排下悄悄地轉移了,她只是想演一場比較逼真的戲,告訴別人,真正的大反派──赤月巫女真的開始行動了而已。

  她有把握對方會相信。

  因為──大概,亞加德的死,以及之後她的暴走,其實也都是被算計在內的行為吧。

  用假的巫女,來逼著北宸最重要的騎士戰死,再來因此誘導北宸失控──外加那個會把事態往最爛的地方引的淩霜──導致新的、真正的巫女從此誕生,這可能才是蘇末的真正的算槃吧。

  有什麼不可以的,那她就繼續暴走好了。

  不到最後一刻,蘇末本人不會出現的吧。“嘲笑萬物者”至今沒有露面,說不定是藏著的殺手!,那麼最有可能派過來的有力的使者,也就剩下拉格納爾特了。

  果然,星靈力抽取開始之後第二天,祭壇的上空,出現了黑壓壓的巨型的龍的剪影,拉格納爾特慢慢地從天而降,強大的氣流,將一邊的樹木都壓得橫七豎八。

  而看見這一幕,北宸嘴角滿意的勾了起來──然後她心中一動,方才還在吸收的星靈力,就這麼和戳破了的氣球似的,刷拉一下重新泄了出去,這能量漩渦太過迅速和龐大,竟然也帶起了一陣氣流,和巨龍的風壓對抗起來。

  被騙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北宸抬頭對上巨龍的眼神時,發現──

  巨龍的頭頂,似乎滑過了一道無奈的冷汗。

  

第三章 邁向真實旅途

  “……好吧。”

  拉格納爾特在半空歪了一下巨大的龍頭,然後在一陣金色的光芒中幻化成了災皇大小的第二形態,降落在地上──才剛落地一秒,周圍高臺的柱子後頭就同時沖出幾道人影,從各種方位把巨龍圍了起來。

  “逮住了逮住了!”

  黑禍和素劫拉著巨龍的尾巴興奮地搖來搖去,向影叫出一堆副劍將巨龍整個包圍,辜銀嶽手持朧雲和那羅迦一左一右將巨龍圍在中心,而北宸也笑嘻嘻地湊到巨龍跟前,沖他露出了有些親熱的笑容。

  巨龍無奈地甩甩尾巴,但完全沒辦法甩掉粘在尾巴上的雙子,不由得有點挫敗:

  “沒想到你竟然能控制‘開匣’啊。照道理說,就算你是巫女,也沒有這個權限的。……還真是被騙了呢。”

  “嗯,我早就決定要反過來駕馭赤月了啊。”

  北宸說著,沖一邊的辜銀嶽笑了一下。

  而聽到這句話,對面的龍一瞇雙眼,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表情。

  “有意思……如果塞爾藍德大人的目的,真的是打破格局的話……你這樣不安分的巫女倒確實可能性比較大呢。”

  “……什麼意思?”

  “這自然是不能說的機密。”拉格納爾特甩甩頭,噴了個響鼻。

  “那麼,你這次把我騙過來,是有什麼目的?”

  “嗯,想讓你帶個路──”

  “帶路?”

  “帶我們去你出生的星靈礦。”

  “……”

  巨龍沉默了。

  就算只有災皇的體型,又被人團團包圍,但只要他一陷入這種凝重的沉默,馬上就連同周圍的空氣也一併凍結起來,粘稠的壓力,就這樣以他為中心,緩緩傾瀉出來。

  但是,他並沒有立即反駁這個提議。

  “為什麼?”

  “我需要一座能確保產出化形兵器的星靈礦山。”

  “只是這樣而已?你對化形兵器感興趣嗎?”

  “不。只是想讓一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以化形兵器的姿態重生而已。”

  “……有趣。女孩,你想打破生死生滅的世界法則嗎?”

  “是的。”

  出乎巨龍的意料,北宸眼神堅定而冰冷,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只要能救他,無論是正道還是邪道,我都會去做。”

  “打破定律,往往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我當然知道。──但是,你不覺得無論是我還是亞加德,這個世界都欠我們很多嗎?我們只是普通人,為什麼要平白丟給我們巫女和騎士的頭銜,讓我們背負起這麼多我們並不想背負的東西──要說代價,我們早就付出太多了。”

  “……”

  巨龍興味地低下頭湊近了幾分端詳著她。而撞見她眼神中的那一抹果決之後,他沉吟著抬頭看看天空。

  “這還真是令人為難的要求。那裏──如果帶你們去的話,就會涉及到世界最古老的秘密了啊。”

  “這些秘密,保守不了多久的。”

  北宸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張地圖,遞到拉格納爾特眼前。

  下一秒,巨龍的眼神猛地瞪大了。

  這是一張世界地圖,而地圖上,用紅色的筆跡,標出了數個地點──是至今隱藏得極其隱秘的古代遺跡的位置。

  ──這些地點,是他身為遠古的存在才有可能知道的,照道理說是這樣。

  “你是怎麼找到這些地方的?”

  “有人告訴我的。”

  北宸神秘地笑了笑。

  告訴她的人,正是霞血。

  那本日記本中,有不少拼寫錯誤,乍一看沒有多大的問題,但是仔細想一下,就可以發現那種拼寫錯誤是故意為之的。而這些拼寫錯誤所對應的頁碼,正好對應了幾串坐標,借著阿特拉斯的定位功能把坐標和地圖一一對應起來後發現,這些坐標基本上都位於塞那加德的未開發荒原之中,再找來以前保存著的文獻對照,然後證實了一點:

  這些,都是古代遺跡,而這些遺跡內,保存著揭開一切謎底的鑰匙。

  最近一個遺跡就在艾裏席恩,她已經聯絡在亞加德的基地待命的西風和亞曄前往遺跡一探究竟了。──亞曄有帶著北宸的血做儲備量,遺跡應該不會排斥他們的。還有一個遺跡恰巧位於嘉琳娜的新西爾維亞王國領地之內,她也交給嘉琳娜了一些血,讓她幫忙前往探索了。剩下的,還有三個,其中一個位於赫陽的黑沼之內,所以之後可以抽空聯絡一下魯伊和雷狄斯讓他們幫忙應該也沒問題,剩下的兩個就只能靠自己了。

  巫女的反擊,正在有條不紊地准備著,反倒是蘇末這邊,最近好像安靜了下來。

  昨天剛傳來消息,說是凶羅帝國的戰亂,也慢慢平息下來了──雖然確實是損失了不少人命,但在笑罌一手策劃的各種詭計之下,人類和戰器,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各退了一步。

  是不是能把這種安靜,理解為所有該出的牌都出完了,但是對方依舊沒有被置於死地,所以──你開始默不作聲地准備最後一個,也是最大一個計劃了呢?蘇末……?

  那麼,就看看誰的准備速度比較快吧。

  巨龍思考了半晌,雙眼中突然射出了小量的殺氣,看向北宸。

  “我帶你們去的話,就代表我倒戈,反倒是順著你這亂來的巫女辦事了呢。”

  “……咦?但是我沒記錯的話,你曾經說過你是我的兵器啊,拉格納爾特。”

  “那是建立在你和赤月是一路的基礎上的。”

  “也就是說,歸根結底,你是為赤月服務的吧……?”

  “可以這麼說,不過……”

  巨龍的口氣卻帶上了些微的猶豫。

  “那位大人實在太痛苦了。作為我的製造者,我並不想看到他如此苦惱。或許接受你的計劃,反倒可以讓他從這痛苦中解脫出來呢。”

  “……咦。”

  “不是說要決心解開一切謎團嗎?那我就不解釋了。”

  “……唔。”

  對面的巨龍露出了狡黠的笑意眨眨眼,而北宸則有些語結地咕嚕了一聲。

  “好,決定了!我帶你們去吧!”

  巨龍突然揚起了脖子豪邁地笑了一聲,然後扇扇翅膀,帶動了巨大的風聲。

  “雖然破壞才是我的使命,但那畢竟是過去的我的使命,未來的──”

  巨龍沒有說下去,而是用力一甩尾巴,把黑禍和素劫甩得咕嚕咕嚕滾了出去!

  “有完沒完!拉拉扯扯就算了,竟然還摳我的鱗!”

  “嘿……嘿嘿嘿……因為很漂亮嘛。”黑禍在遠處拍拍身上的灰笑嘻嘻地湊了回來。

  “就是就是,拉格納大叔,你身上這麼多鱗片少一個也不會怎樣的啦。”素劫也和沒事的人一樣跑了回來諂媚地對那頭龍笑著。

  巨龍翻了一個白眼。

  “小巫女,還有其他人,到我背上來,我馱你們過去吧。”

  “誒?!可是這麼多人,拉格納爾特閣下,你馱得動嗎?”

  “……你在小看殺星者?”

  “不不不不不!但這裏有七個人哦。從外觀上講──以你現在的體積,背著這麼多人,會超載的吧?”

  “讓那幾個可以變成武器的化形兵器變化減輕體積啊。升空再說吧,到時候變回本來的體積就行了。”

  於是,最後,黑禍素劫和向影化為武器被北宸抱在懷裏,朧雲回到了辜銀嶽背後的劍鞘,那羅迦則是變成銀白的弩炮被辜銀嶽捧著,就這樣,巨龍馱著兩人加五個戰器升空,然後在高空變回了巨大的本體,開始向著某個方向快速飛行起來。

  這下,因為龍背上的空間很大,黑禍和素劫立即忍不住返回了人形趴在巨龍的頸部向著腳下徐徐倒退的大地看去。

  “哇──哇哇──真壯觀!會飛就是好啊!能飛到這麼高的高空更好!”

  朧雲也在一邊湊熱鬧:

  “對啊對啊,你看那座山的輪廓,像不像小宸的側臉!”

  “誒,這麼一說還真的有點──等等朧雲,你是怎麼發現得這麼快的!你是在覬覦我們家小泥鰍嗎?!”

  “就是就是!才不會讓你得逞咧,要進小泥鰍的門,先去洗一洗自己的阿姆斯壯迴旋炮啊!”

  “你們把我當成怎樣齷蹉的東西了啊!我會哭的哦我其實很脆弱的哦!我的眼淚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的話會變成酸雨的哦!”

  “閉嘴朧雲。”那羅迦露出陰鬱的神色踹了一下朧雲的小腿,“你再羅嗦小心我直接把你從這上面踹下去,這樣就算你有多堅固也絕對會摔成一堆鐵塊的。”

  “……什麼嗎我只是替自己伸冤而已……那羅迦肯定是嫉妒我個子比你高肌肉比你發達對吧──”

  朧雲委屈地小聲抱怨起來。

  卡擦。

  被揭了逆鱗的那羅迦突然露出了陰邪的怪笑將炮口對准朧雲的後腦勺,於是朧雲立即消停了。

  然後沒一小會,北宸撐不住了。

  因為畢竟是在生物背上外加是高空,失衡加缺氧讓她臉色有些蒼白地在飛行的勁風中東倒西歪,最後一個沒站穩,從龍背的這頭滾到了龍背的那頭,把周圍幾人的臉都嚇綠了,然後七手八腳地把她安頓下來──最後,因為辜銀嶽的臂力最大,平衡性也最好的關系,北宸被塞進了辜銀嶽的懷裏就坐,而向影也立即用星靈力做了個扶手,讓兩人能夠穩穩當當地固定在龍背上某個平坦的位置中。

  “星靈力實體化還真是好用啊。”朧雲在一邊喃喃著,“不過其實論體積和平衡感,我應該是比死和尚更好的吧……”

  刷刷刷!

  頓時,向影黑禍素劫辜銀嶽那羅迦那警告的眼神一口氣全紮在了朧雲的身上──於是朧雲抽著嘴角跑去窩在一邊玩腳下的龍鱗去了。

  “啊啊──雖然風好大有點難過,不過在天上飛的感覺真不錯呢。看著腳下的大地……突然有種自己很渺小的感覺啊。”

  辜銀嶽懷中,北宸瞇起眼睛,有些享受似的輕嘆了一聲。

  “是啊。一想到幾秒間就略過的這些土地──徒步走起來要好多天,就覺得塞那加德確實是大得了不起。”

  辜銀嶽也低頭,低聲附和著,一隻手還輕輕地摟緊了在懷中那柔軟嬌小而又溫熱的身軀。

  ……這、這可不是佔便宜!他是王婿,是得到北宸名正言順的首肯的!

  某處男在內心為自己這樣找著藉口,殊不知他的體溫已經漸漸發燙,連北宸都察覺到,然後耳根瞬間紅了起來。

  見北宸臉紅,向影在一邊輕咳了一聲,然後拿星靈力給自己弄了個疑似坐墊的東西,也坐下了:

  “塞那加德真的很大。就算我為了修行,每天都跋涉幾百上千桑瑪爾,但也僅僅算是走過了極小的區域而已。”

  北宸聞言詫異地轉頭。

  “每天上千桑瑪爾,向影你別告訴我你不在我身邊的兩年內,一直在為自己晉級啊?”

  “當然了。”向影反倒露出了有些奇怪的神情,“為了能夠堂堂正正的站在主人身邊,多少級都不會嫌多的,我一直在北大陸四處修行啊。一個區域的附身月使殺光了就去另外一個,為了不破壞平衡,好些高級附身月使的出沒地都被我摸透了呢。”

  “都、都不睡覺的嗎?!不會累嗎?!”

  “主人,對戰器來說,狩獵附身月使是進食,是不會疲勞的,戰器配合主人休息,只是進行心理上的放鬆罷了,我因為是獨行,除了想念主人和責備自己之外──並不需要有太多的放鬆機會,所以一個月休息一兩次就夠了。”

  “變、變態練級狂──”

  黑禍在一邊臉色有些難看地吐了一句槽。

  “難怪星靈力會濃到這種程度,”素劫也有些不相信似的皺起了鼻子,“所以你這可惡的笨蛋影才總是炫耀自己的星靈力沒地方去對吧!那就別小氣,你都有位置了也給我們做一個啊!要沙發,大號的!”

  “呃,……雙子兄要的話,當然沒問題。”

  向影對於雙子也算是僅次北宸的體貼了──畢竟算是交情最久的老搭檔了──於是他拿星靈力做了個確實是看上去很舒服的沙發,微笑著看著雙子高興地蹦了上去。

  “哦哦笨蛋影真夠意思!那再來一個小桌子吧!”

  “沒問題!”

  “嗯,把儲物空間裏的點心拿出來好了,人的和戰器的都要哦!”

  “嗯,好啊──”

  “還有還有,再做幾個景觀植物吧!”

  “好,交給我了!”

  “那就再給朧雲做一頂爆炸頭假發好了……”

  “為什麼除了那羅迦連黑禍和素劫都開始欺負我了啊喂!你們真的是覺得我脾氣太好不會發飆對嗎?!我真的要發飆了哦!我要跳龍自殺了哦!”

  “哦──!?快快向影把爆米花拿出來給小泥鰍!反正到時候辜銀嶽肯定會召喚他的,所以小泥鰍你就盡管看他從高處掉下去的扭曲姿勢好了!”

  “……”

  “北宸,別老聽這些奇怪的對話,你也會變奇怪的。”辜銀岳一如以往的冷靜的聲音。

  “嗯。”北宸有些諦觀的聲音。

  “冷嗎?”

  “還、還好啦,銀嶽的體溫很高嘛……”

  “……這、這樣啊,那羅迦,拿點冷飲出來。”

  “……”

  “……”

  “等等等等!?銀、銀嶽!冷飲的話應該是你喝吧?!你,你湊上來做什麼?!──嗚!”

  “……我說,你們到底是幹什麼去的,野遊嗎?!”

  不知道怎麼地就察覺到身體背部在被人胡亂裝修成了一個空中移動觀景室,巨龍忍不住在半空中發出了低沉而又充滿殺氣的抱怨聲。

  離目的地,還有六十一萬桑瑪爾。

  

第四章 萬物之祖

  從上了龍背,到天色漸漸變暗,北宸一行,終於被拉格納爾特載著,即將來到他們的目的地。

  從半小時前到現在,腳下在飛速倒退的大地,被層層疊疊的森林所覆蓋。

  除去森林,有大塊大塊的水晶質地的晶體,從森林的植被中竄出,暴露在森林的上空,偶爾有岩山起伏,上面也滿是不知名的寶石的亮光,空中是不是能看見仿佛漂浮著的蘑菇的奇怪植物,正在霞光和夜光交織的奇妙天色中,慢慢散出疑似孢子的螢火。

  “……真漂亮──眼睛都不知道看什麼好了……”

  龍背上,北宸不由得喃喃出聲,腦袋拼命地轉著,暗中可惜數碼相機在西風的儲物空間內,不然──哪怕是隨手拍上幾張,都會成為壯麗的絕景的吧。

  “是啊──塞那加德竟然還有這樣廣闊漂亮的原始森林嗎。”

  向影也微笑著,面露贊嘆感慨起來。

  “看樣子就算人類自以為主宰了這個世界,其實也不過是坐井觀天而已吧。……這個世界,還有太多我們所不知道的東西。”

  辜銀嶽也在北宸身後輕聲如此說道。

  聽到他們討論,巨龍也在疾飛中,把隆隆的聲音送到了風中:

  “塞那加德被叫做‘神之墓場’的來由──就是這裏哦。看到那些水晶柱了嗎。……那就是墓碑啊。”

  “……咦?”

  巨龍卻沒有回答,而是在風中輕笑了一聲。

  “看前面,到了哦。”

  聞言,北宸幾人立即抬頭遠眺,然後,包括她在內,向影、黑禍、素劫、辜銀嶽、朧雲、那羅迦,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張開嘴,哪怕是大口吞進風的不適都無法顧及──就這麼同時愣住了。

  ……那是一座巨大的星靈礦山。

  不,還是用更直觀的形容吧──那是一棵巨大的樹,大到了就算是拉格納爾特的體積和它相比,也有著小雞和大象的差別。

  在夜色中散出柔軟的白色熒光的半透明樹身中,有著不計其數的金色脈絡在緩緩流動著,水晶般的細小椎體組成的樹葉,細細密密地排布在那無數的枝椏之上,組成了巨大的璀璨的樹冠,無數淡淡的各色光芒交織會聚反射,將周圍那黑色的天幕都染成了明亮的暖色,甚至是連天上的毒月,都在它的美麗下黯淡、失去了自己的色彩。

  在它的樹身上,有不知名的巨大藤蔓蜿蜒而上,藤蔓上點綴著淡紫色的光芒;藤蔓間,藍色、綠色的螢火蟲悠閑地飛舞著;周圍漂浮著巨大的熒光蘑菇,發出橙黃色的光芒,像是一盞盞懸空的漂亮明燈;空氣間,各種元素的高濃度靈子輕輕碰撞著,發出了幻覺般的鈴鈴的響聲;許多北宸沒有看見過的動物,在它的樹根附近跑跑跳跳,似乎是在眷戀著溫暖的光芒。

  “……啊……”

  黑禍用顫抖的音調輕叫了一聲。

  他的全身都在因為它而顫栗,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又喜悅,他的血液,像是在隨著那巨大樹身中的脈絡一起跳動,體溫慢慢變高,像是回到了出生前,沉睡在星靈礦的懷抱之中一樣。

  那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共鳴──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它,卻仿佛像是從一出生就與它相連一樣。

  雙眼不受控制地滑下生理的淚水,黑禍丟臉地嘖了一聲,轉頭去看素劫,希望自己的樣子沒被看到──卻發現不光是素劫,連向影、朧雲和那羅迦也都和自己一樣,愣愣地盯著眼前巍峨的巨樹,眼淚無意識地躺下。

  他似乎是稍微有些明白怎麼回事了。

  ──大概,這就是人類見到久別的父母時那種,喜悅和感動吧。

  巨龍發出了柔和的龍吟聲,圍著巨大的樹身槃旋了一周,然後挑中了一處巨大的高出地面的樹根,慢慢扇動翅膀,降落下來。

  北宸依舊處於震驚之中,吶吶地被辜銀嶽抱下了龍背,然後才猛地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了變小的拉格納爾特的尾巴,亢奮地搖了搖。

  “拉格納、拉格納!……這、這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嗎?!”

  “別興奮過頭啊。還有別連你也隨口給我起簡稱。”巨龍好笑的甩了一下尾巴尖,剛好啪地一下拍在了北宸的下巴上,把她驚得嗷嗚叫了一聲後退了幾步。

  然後巨龍仰頭,看著高聳入雲端的巨樹。

  “……是的。這裏,就是我故鄉,我從這裏出生,這一萬年間,也正是在這裏沉睡。”

  “啊,我當時問過你,你從哪里來……你回答的是……你從塞那加德的體內而來。”

  “當然。”

  大概是因為在星靈礦跟前的緣故吧,巨龍的眼神很溫柔。

  “這裏,是塞那加德最重要的地方……說是心臟,也不為過呢。小巫女,我把你帶到了這星球最重要腹地地區,如果之後你沒有做出讓我滿意的舉動,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哦。”

  望著巨龍眼中的柔和和隱藏著的認真和殺意,北宸也用同樣的神色點點頭。

  “……放心,拉格納,就沖你這份信任……我不敢做什麼保證,但至少我會用盡我的全力。”

  “嗯。”

  巨龍點點頭,然後轉身跳上了一截更高的樹身。

  “來吧,跟我來。”

  北宸沖身後的幾個男人點點頭,然後一行人便跟著巨龍在槃錯交織的巨大根須中跳躍前進,沒一會,他們幾人就來到了真正的樹身跟前──北宸把脖子都快仰成一百八十度了,卻還是不能看到它的頂部。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樹身伸出了手。

  “別隨便碰,除非你想腦死亡。”

  巨龍沉聲警告著,然後緩緩地低下巨大的頭顱,將自己的額頭帖向了樹身,沉默了將近十分鐘之後,巨龍才抬頭,有些疲憊地眨了一下眼,轉頭看向北宸。

  “我說服它了。……你過來吧。”

  “主人──”

  北宸正要上前,向影卻有些擔憂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北宸,看看樹身散出的柔和光芒,轉頭問拉格納爾特:

  “……腦死亡是什麼意思?”

  “萬祖贊遮卡爾拉──它體內有著的記憶和情感,還有復數思維器官同時運轉的並行思考能力,以及強大的星靈力脈沖──無論哪種,都能直接將想要與它交談的脆弱生物沖擊得腦癱瘓。”

  “那、那麼變態?!那還是別冒險了!”

  黑禍和素劫臉色立即變了,一邊一個把北宸摟進自己懷裏。

  “就是!還是算了還是算了。萬一小泥鰍有三長兩短怎麼辦啊!”

  巨龍翻了個白眼:

  “所以我才說服它暫時停止一些思維器官,剩下其中一個,然後抑制自己的情感和星靈力溢出啊。萬祖大人雖然痛恨人類,但既然是關系到世界未來的赤月巫女有求於它,它還是願意勉為其難聽一下的,當然,有交換條件呢。”

  “咦……?”

  “去和它談了就知道了。”

  “可是,主人──”

  向影依舊不放心的樣子,辜銀嶽卻伸手拍拍向影的肩膀:

  “相信自己的主人,她是連血曇花露的毒癮都能擊敗的人。這世上沒有精神攻擊可以擊倒她了。……對嗎。”

  最後一句話說的時候,辜銀嶽的眼神從向影身上移到了北宸身上。

  “……婭修•圖零,跨越了無數苦難存活至今,……不可能會倒在如此美麗而溫柔的地方。”

  撞見了辜銀嶽眼中的鼓勵與信任,北宸心頭一暖,微笑著用力點點頭。

  “是啊……我也算是各種經曆都有過了──連3P都挨過來了這算什麼啊。”

  說著轉頭親暱地蹭蹭向影胸口的衣服。

  “放心,就算是這個世界的心臟,我也不會輸的,我可是第一戰器的契約者,不是嗎?”

  “……嗯。”

  向影眼中的擔憂和迷茫漸漸淡去,換上了幾分淺淺的自信的神色。

  ──不要緊,就算主人真的出了什麼問題,現在的自己,也應該可以保護好她的──不是應該,是一定要保護好!

  “……我說,沒人吐槽小泥鰍那句‘連3P都挨過來’嗎……這種時候明明應該說‘我連死都死過了’之類的才對吧……”

  素劫在一邊小聲咕噥了一句,黑禍也一臉抱怨地點點頭:

  “就是就是說得我們好像變態一樣──你明明也很享受……”

  “哇哇哇!”

  北宸臉紅著打斷了黑禍的話,然後上前分別抱了一下兩人,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啊,連死都死過了……所以等我的好消息哦。朧雲和那羅迦也是,別露出這種表情啦,我和這萬祖聊天的時候,就拜託你們當守衛了哦。”

  “噢噢!”

  朧雲故作輕快地擺了個可笑的健美姿勢,一邊的那羅迦踢了他一腳,然後認真地對北宸點點頭:

  “……你現在代表著的,是整個人類。……我相信你會成功,放手去幹吧。”

  “嗯!!”

  在那羅迦鼓勵的微笑中,北宸轉身,走到了樹身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手慢慢放了上去──

  咚!!

  帶著像是從高處跳入水中一般的巨大窒息感,北宸感到有什麼東西──就像是活著的電纜一樣,通過自己的手,把自己的意識和那巨大的樹身,連接了起來。

  呼吸中斷了數秒,視界被徹底隔絕,眼前變為了一片柔和的暖黃色光芒──北宸感到,自己似乎懸浮在什麼可以呼吸的海洋之中一般,手腳都動彈不得,卻並不覺得十分難受,周身都輕飄飄地,有一種奇妙的安定感。

  沒多久,眼前出現了一個稍微有些耀眼的光球。

  光球飄到了北宸跟前停留了幾秒,像是在端詳她的樣子。光芒中,有什麼絲線般的東西,帶著閃閃發亮的小小觸角,輕輕碰撞著北宸的臉頰。

  “……您好……尊、尊敬的……萬祖贊遮卡爾拉大人。”

  『你好。』

  『不過並不需要對我施以人類世界的禮節,這對我來說並沒有用。』

  『你就是赤月巫女?』

  『很漂亮的顏色。』

  『拉格納爾特說你有事找我?』

  『該不會是想從我著手導演大災禍吧。』

  『如果是的話,只能說明這一回的赤月巫女實在是蠢得不可救藥了。』

  幾乎是幾秒內,來自四面八方的、渾厚又中性的聲音,組成了數句話,同時直接傳入了北宸的腦海。她費盡心思,也沒有把所有的話全數分辨出來,只能隱約判斷這些話應該是連在一起的一句話。

  ──原來就算是只剩一個思維器官,萬祖的思維功能的強度,也是人類的大腦所不能比的。

  見北宸發呆,眼前的光球發出了有些無奈的嘆聲,把方才所有的話按照順序重新說了一遍,這次北宸聽懂了,她趕忙搖搖頭。

  “我並不是想從您身上著手導演大災禍,這次來見您,其實也是很私人的請求。”

  北宸剛說完,幾乎沒有任何時間停頓,光球就介面了。

  『嗯,確實沒有騙我。』

  『雖然從人類的禮節說這件事比較失禮,但為防萬一,我還是查看了一下你的記憶,確實沒有問題,你是站在確切的守護者立場。』

  『很有趣。就算是這世界的原住民都沒有那麼堅定地敢和這終末的預言叫陣,為什麼身為巫女的你卻站出來反對了?』

  『你想讓我復活你的騎士對吧?讓他以化形兵器的形態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這是違背生物定理的事,你應該知道。該死去的東西,到了命盡,就應該死去。為什麼每個人類都如此排斥與害怕死亡,那不是每個生物都必須面對的終點嗎。』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反正人類為了自身的欲望企圖打破定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況且騎士的死確實會讓你產生不甘的情緒。』

  『這就是你們人類經常在談論的愛吧?』

  『我覺得我沒有估算錯。所以我能理解。我也是有‘愛’這種感情存在著的。』

  『我也不至於不會通融,自古以來,定理就是為了被強者打破而存在著的。』

  『嗯,所以我可以答應你。』

  “……”

  北宸抽著嘴角再次愣住──同時說這麼多句,她能聽出其中一句都是怪事啊!

  光球再次嘆了一聲,又把剛才說的按順序慢慢說了一次。

  北宸再次抽嘴角了。

  ──和這萬祖談話也太方便了吧。

  自己才說了兩句話,他已經把所有該說的──連她的份都說完了啊!!

  這邊北宸在悲催著,這邊萬祖又說開了。

  『不過我這邊也有交換條件的。』

  『雖然我看起來處於這個世界生物頂端的位置,但卻有許許多多不能辦到的事。』

  『其實地位很尷尬。』

  『有些事──大概你確實是不錯的幫忙對象。』

  『如何,就算是人類世界的‘交易’好了,我們互相交換勞力吧?』

  『放心,並不是會和你的道德觀有沖突的幫忙。』

  『請考慮一下。』

  “……”

  北宸沉默了。

  光球也沉默了。

  “……那個,我為我的笨蛋道歉……能不能……請您再說一次啊。”

  『……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萬祖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疲勞、一絲無奈和一絲鄙視。

  

第五章 為了追尋自由

  『也就是說,我可以幫忙把亞加德救活,但相應地,你要替我辦些事。』

  在萬祖贊遮卡爾拉耐著性子的解說下,北宸才明白過來──對方是想和她做交易。

  “嗯,沒有問題。”

  北宸對著光球欣喜地點點頭。

  “只要我能辦到的,您都可以告訴我。”

  『……你確定嗎?』

  『雖然以你的能力並不是不能辦到,但或許也會讓你頭疼一陣子。』

  『既然是我的要求,你就要做好為此豁出性命的准備。』

  『即使這樣你也打算一口答應嗎?』

  “……”

  這一次,萬祖放慢了語速一句接一句地蹦出了想說的話,不過北宸依舊沒什麼開口的機會,直到萬祖把想說的說完了,她才乾笑著開口。

  “嗯,只要亞加德能回來,就算是有生命危險我也會去做的。”

  『為什麼?』

  『……在他活著的時候,你並未對他抱有多大的眷戀之情,如果說你為了那個‘向影’這麼做的話我倒是能理解。』

  『還是說你覺得有愧于對方?』

  『……不過,這並不是我該關心的問題,反正你願意做交易,對我來說是好事。』

  “正因為他活著的時候我不夠珍惜他,所以他死後我才會如此後悔啊。人類就是這麼討厭,直到失去才會發現對方有多重要啊。”

  『是嗎。倒是確實不能理解,人類總是會做出和深層意識所不一樣的表像行為,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感情傾向,他們似乎會覺得把自己的感情曝露在外是一件很恥辱和丟人的事,這種狀況被定義成‘傲嬌’綜合症……確實是有很多的類似病例沒錯。』

  “呃,我這不是‘傲嬌’啦……純粹是微妙的……”

  『對已有的不珍惜、而對無法得到的垂涎三尺的人類靈魂深處的劣根性嗎?』

  “……”

  『至少你對此有所察覺並力圖糾正,就說明不是無藥可救。』

  『……那麼我們是不是該說正題了?』

  『雖然時隔多年,偶爾和人類進行交流也不錯,但我並未忘記當年的恥辱,所以閑聊就適可而止吧。』

  那個,扯開話題的是萬祖你自己吧。

  ──北宸雖然想這麼吐槽,但就算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會把這句吐槽說出口的。

  『問題是我能對你進行直接的意識掃描,所以你的吐槽我已經聽到了。』

  “……”

  『我確實話癆了。……這就是所謂的寂寞症,你可以不用在意。』

  “哦、哦哦。……咳咳,那麼,您想要讓我幫忙的是?”

  『想請你連根拔除植入我體內的毒素。』

  『……說是毒素,其實是一種令人不快的人工制禦裝置。』

  『它位於我的基槃下方的地底深處,有著極為龐大的運作體系,它改造了我的體質,讓我從根部以下產生了令人厭惡的變異。』

  『我希望你去做的,就是將這龐大的地下改造裝置給徹底銷毀。』

  『可以吧?』

  “唔……”北宸聽得有點懵,然後不好意思地乾笑著抓抓頭,“那個,能不能具體說一下那個毒素和改造是怎麼回事?”

  光球沉默了一秒,然後又嘆了一聲。

  你在吐槽人類是笨蛋吧?你絕對是在吐槽人類是笨蛋沒錯吧萬祖大人!!

  『用語言來解說還是不夠立體嗎。也罷,就讓你用自己的眼睛來看吧。閉上眼,巫女,我讓你到我的身體中來。』

  “──誒?啊,好。”

  北宸聞言聽話地閉眼,而下一秒,她感覺到一陣猛烈的失重感,身體像是急速下墜了一小會,然後突然在氣流的托力中停了下來。

  她清楚地感覺到有微風擦著臉頰而過,耳邊,也傳來了什麼悅耳的精靈般的細語。

  她睜開了眼睛,然後在看到眼前的場景時,她直接倒抽了一口氣,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她,現在在那高入雲端的巨樹的體內。

  她位於千米高空,在風中俯視著腳下的大地。

  她的耳邊,各色的靈子交織碰撞,輕唱著不知名的古老歌謠。

  她的周圍,帶有淺淺的熒光色的風槃旋飛舞,輕柔地撫摸著那巨大巍峨的樹身。

  她的呼吸,正絲絲縷縷地從那有力的軀幹中吐出金色的細線,吸進各色的靈子,進行著有節奏的交換。

  她的腳下,帶著金色脈絡的根部筋脈,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向著四處延伸而去。

  那是一張看不到盡頭的大網。

  從腳下的樹根開始,金色的細線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十六,交織成了耀眼的不規則縱橫,遍佈腳下的所有大地,並向著遠處無限延伸、擴張。

  遠一點、遠一點、再遠一點。

  直到那帶有弧度的地平線盡頭,也依舊可以看到那層疊交織的金色,如同人體內的末梢神經血管一樣,在緩緩跳動著。

  ──對,跳動著。

  咚、咚、咚。

  視界中,樹身中的金色脈絡,如同心臟跳動般,隨著節奏一亮一暗。

  咚、咚、咚。

  大地在這強大的鼓動中,發出了低沉而悅耳的悠長回響。

  咚、咚、咚。

  延伸到世界盡頭的、塞那加德的“心臟”所連接的縱橫血管,帶動著萬物的生命力量,有力地明明滅滅。

  咚、咚、咚。

  就連自己的心臟的跳動,似乎也加入到了這最原始、而又最美麗的節奏之中。

  這就是萬祖贊遮卡爾拉眼中的萬物。

  塞那加德──整顆星球,都被萬祖的根部所覆蓋。

  整個世界,都在隨著它的心跳聲,躍動著。

  腳下的每一寸土地、臉龐邊吹過的每一縷風、吸進的每一口空氣,都飽含著它溢出的靈子力,承載著它所釋放出來的──

  ──名為“生命”的力量。

  『……呵。』

  耳邊響起了萬祖略帶嘲諷卻又格外溫柔的中性的聲音。

  『你原本的身體正在流淚。看樣子,這等美景,並不是你這樣的小小人類能夠承受的。你就趁此機會貪婪地看個夠吧,這將成為你一生中永遠難以忘卻的勝景。』

  聽起來有些自大的話語,此刻也只是讓北宸感到一陣無力的贊同。

  萬祖說的沒錯,這景色太過壯麗,太過璀璨,聖潔與美麗疊加到了極致,便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魔性,幾乎沖擊得人喪失了任何思考能力,要不是萬祖出聲,她或許會一直這麼呆呆地看下去,甚至看到忘記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在萬祖的體內吧。

  “確實是……一生都難以忘卻的勝景呢。”

  她在腦海中,如此激動地回答著對方。

  『那麼你就看吧。』

  『……等到你能冷靜下來並接受這景象的時候,請你仔細看一看,這景象中有什麼問題。』

  『這就是我需要你去辦妥的難題。』

  『相信現在的你,也是不願意這畫面出現瑕疵的……我可以這麼確信著吧。』

  『……你很喜歡我呢。巫女。』

  “嗯,是的。我很喜歡。”

  北宸認真地回答著萬祖,然後她強迫自己慢慢冷靜了下來。

  她凝神遠望著腳下的大地,仔細觀察起來──然後,幾分鐘之後,她在靠近地平線的樹根部分,發現了藏在金色脈絡中的紫黑色汙點。

  再定睛觀察,這些汙點其實已經遍佈得到處都是,只是因為金色脈絡太過耀眼,所以它們便躲在了這光芒之中不容易被發現。

  “這些黑點……就是毒素嗎?”

  『是的。是過去的人類植入進我體內的毒素,也正因為此,連著我的根部的所有的星靈礦,才會造出‘戰器’這樣的畸形的孩子。』

  “戰器……是畸形的孩子?!”

  『我也並不想用那個詞來形容自己的孩子,但他們確實是被改造過的人造種族,只是借用了我這個出產苗床罷了。』

  “……那,如果您的身體不被改造的話,連接著您的根部的星靈礦,會造出什麼來呢?”

  『是化形兵器。』

  “但是,化形兵器也是類似機械生物一樣的身體結搆吧?”

  『啊啊──是的。是以山脈中的礦石和有機物為原料,加以星靈力的調合,生產出來的機械生物。它們,原本是我給予人類的禮物,是一種活著的武器,能夠隨著人類的想法,變幻成持有者想要的武器形態。』

  “──什麼……”

  『有了化形兵器,人類就能在他們的扶持和保護下打敗附身月使,生存下來。』

  『但是,人類對我贈予的禮物並不滿足,在他們眼中,既然這種兵器可以聽懂持有者的願望,那麼就能被開發出更重要的機能。』

  『……他們一次次向我傳達他們的要求,起先我都同意了,但是後來,我察覺到了他們的貪婪和得寸進尺,於是便不再回應。但是從化形兵器身上嘗到甜頭的他們,卻不肯就此罷休。他們花了巨大的人力物理以及無數人命作為代價,在我的樹根基槃的地底,埋進了對我的身體進行改造和控制的裝置。』

  『……通過這個裝置,他們就能對我產出的生物進行修改和調整。於是,化形兵器有了鮮明的主觀思想,再接下來,有了化人的能力,再接著,為了不讓他們逆主,他們被加上了契約限制,契約限制不夠,就再被下了‘無法獨立進食’的定義。

  為了讓他們鐘情持有者,他們甚至被定義成了‘外貌都在一定程度以上並且性能力出色’的──代替人類異性存在的佳偶。然後,在發現兵器之間也會有互相喜愛的情況,人類又給他們下了‘只會喜歡上人類’的限制。』

  『最後,他們被改名成了‘戰器’,成了一支完全附屬於人類,為了人類的欲望而活的附屬種族。』

  “……”

  北宸被這真相徹底震懾,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好半天,她才慢慢吐了一口氣,顫聲詢問:

  “那麼,您為什麼不考慮停止出產戰器呢?”

  『停止出產戰器的話,世界就被附身月使所吞噬,不光是人類,其他的生物也會死於非命。或許在你們人類眼中,其他的生物都是低等的,生死無謂的,曾經也有一段時間,我因為人類的復雜與多樣性而尤其關照你們,但自從那之後,在我眼中,塞那加德的所有動植物都是平等的,一草一木,一隻跳駒或是背草龜,也不會比人類低賤到哪里去,我必須保護他們。』

  『……所以我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改造的孩子在人類手中被欺淩壓搾。』

  『況且,就算沒有人類的修改,化形兵器的‘希望被人類持有殺敵’的本能欲望也是存在著的,這並不是我的製造意圖,而是生命本身的固有特性。他們是兵器,所以想要有持有者,正如同樹木想要變得繁茂,而鳥想要飛得更高更快一樣。』

  『因此就算不情願,就算是被改造過的孩子,我也無法完全無視他們的願望。就算人類有多可惡,他們確實需要人類。』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對此頭疼了吧。』

  “啊……嗯。知道了。您是想讓我去掉人類為戰器下的這些限制吧?”

  『……是。』

  『當然,我也知道一些最近的情況,拉格納爾特告訴我了。戰器們,似乎已經在慢慢尋回與人類對等的地位,也已經找到脫離人類的獵食方法了。』

  『但是,這並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

  “我明白,去掉‘必須可以人形化’的限制,去掉‘契約’的限制,去掉‘無法獨立獵食’的限制,去掉‘外貌和性能力’的限制而讓出產物和人類一樣有著隨機性和多樣性,去掉‘只會喜歡上人類’的限制──這樣,他們才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自由’的生物族群呢。”

  『你確實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你需要去拔除那個改造裝置。』

  『……但是,巫女,你想得太純粹了。』

  『即使拔除裝置,有些特性,我想我也不能收回了。』

  “……咦?”

  『在這樣的世界中,讓戰器擁有明晰的智慧是確實有必要的。我想這點你也明白,這能幫助他們更好地存活。』

  『同樣,戰器可以人形化,雖然是人類的欲望,但是顯然他們自身對此也十分滿意,畢竟是和人一樣的智慧生物,他們有著接近人的外貌的話,可以同對方更順暢的交流。』

  『同樣,契約讓人和戰器之中多出了一分羈絆,我想我得收回戰器對契約令的絕對服從,但契約本身帶來的維系卻確實是值得珍惜的東西。』

  萬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尤其是掃描過你的記憶之後,我相信了這一點。你和你的戰器們之間的契約,就完全不會讓人覺得有任何階級性或是不快,這更像是你們之間的寶貴紐帶,如果沒有心靈溝通頻道,你們一定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死命罵我的吧。』

  “呃、也……也不會啦,最多是抱怨一下而已。”

  『……所以,我現在,只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夠獨立進食,能夠和真正的生物一樣,擁有多樣性的外貌和身體性能,同種族之間,也會有互相鐘情的情況。』

  『雖然這並不能改變戰器沒辦法產生子嗣的狀況,但這樣,他們總算是一支真正鮮活的生物族群了。』

  “嗯,我明白。”

  北宸凝神閉眼,等她再次睜眼的時候,她已經回到了那片暖黃的光芒之中。

  她對眼前的光球用力點點頭。

  “解放戰器,也是我的願望。雖然我的愛沒有您的這麼深遠寬廣,但我也確實非常喜歡戰器這個種族,我也希望他們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那麼交易就算是達成了。要說明的是,怎麼拔除那個裝置,我不是人類,並沒有辦法提供什麼好的建議。』

  『但為了表示對你的支持,一會交談結束之後,你可以把你的騎士所沉睡的化形兵器晶核交給我。』

  『雖然我主張生物的多樣性和隨機性,但他,我會按照原本的生物數據,沒有一絲偏差地再造的。不過化形兵器和戰器終究是不同的。從我的本體出生的是純粹的化形兵器,我可以賦予他和以前一模一樣的人類形態,但是另一個形態卻不一定是武器,再造時,我會詢問亞加德自身的意見,然後依他的願望而行,可以嗎。』

  “嗯,沒問題!謝謝你了,萬祖大人!”

  『或許該說謝謝的是我。』

  『你該回去了,我的體內,久留可是有危險的。』

  『……來,回自己的身體吧。』

  啪!!

  電纜被抽離了身體,光芒淡去,交談被切斷了。

  北宸的身體疲軟地向後倒去,然後被身後的向影一把接住。

  她對向影虛弱地笑了一下,然後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亞加德的晶核,遞向了眼前的樹身。

  然後晶體便發出了淡淡的光芒,沒入了那帶著金色脈絡的半透明樹身。

  空氣中,似有似無地響起了渾厚而溫柔的聲音。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巫女。下一個刃鳴之夜,我便把你的騎士帶回你的身邊。』

  北宸吸了一下鼻子,用力點頭。

  “……嗯。我會的。……真的很謝謝你。”

  “萬祖──贊遮卡爾拉大人。”

  

第六章 熱原驚魂(上)

  北宸從向影的懷中重新振作精神起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周圍的幾人都露出了略帶驚訝的神色看著她,不說向影、雙子和辜銀嶽,連朧雲和那羅迦都有些怔愣,甚至一邊趴在一處大樹根上小憩的拉格納也把頭轉了過來。

  被眾人的視線看得有點發毛,北宸面露驚悚地摸摸自己的臉:

  “……大、大家怎麼了啊。難道是因為和萬祖大人談話我臉上長樹葉了!?”

  “那也太獵奇了吧萬祖大人又不是什麼病毒!”遠處的拉格納爾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咳咳……該怎麼說呢。”向影有些羞澀地拿手指撓撓臉,“主人你……好像變得更漂亮了。”

  “耶?!”

  北宸驚訝地摸摸臉,然後猛地沖萬祖的樹身諂媚地笑了一聲:

  “嘿嘿嘿嘿……原來和萬祖大人聊天還有SPA效果啊,那我以後能不能經常來……嗚哇!”

  咚的一聲,一塊晶石形狀的“樹葉”非常恰到好處地砸到了北宸的頭頂,於是她不敢貧嘴了。

  “不是啦不是啦!”黑禍好笑地伸手揉揉她的頭頂被砸的地方,“我們說的是……嗯,微妙的東西,應該叫‘氣質’吧?”

  “其實SPA效果的話磨刃更……噗!”插嘴插一半的朧雲被那羅迦狠狠踩了一腳──北宸在一邊猛抽嘴角──早知道就不告訴他們這些地球詞匯了!

  “沒錯沒錯,SPA效果還是交給我們就好了!其實是在說你的眼神啦──眼神變了哦。”素劫也嬉皮笑臉地湊上來,“是和萬祖聊天時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嗎?感覺好像哪里開竅了一樣。”

  “啊?……嗯,倒確實可以這麼說。”

  北宸吸了一口氣,抬頭看看萬祖。

  “知道了不少秘密,也有了之後該怎麼做的計劃了。”

  於是一行人找了個地方坐下,聽北宸詳細講了她和萬祖的對話,一邊的辜銀嶽也拿出了暗碼靈晶,把事情同步回報給了遠在艾裏席恩的西風、亞曄、阿特拉斯三人。

  “那麼,主人下一步是想怎麼辦。”

  “照原計劃執行,把霞血日記裏提示的剩下幾個遺跡全部探一遍。”

  “啊?”朧雲有些疑惑,“不是說要替萬祖移除毒素嗎?”

  “你傻嗎?”北宸還沒回答,那羅迦就翻了個白眼,“還記得當時北宸和我們說的那個遺跡裏的東西了麼?……那裏有大量的化形兵器的研究資料!”

  “啊、對哦!那就是說,那裏面很有可能找到怎麼破壞那個改造制禦裝置的方法……或者那個裝置的具體地點吧!”

  辜銀嶽在一邊點頭:

  “那東西位於萬祖的根部下方,不找到入口的話根本無法破壞,這裏是最重要的心臟地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傷及萬祖,我們也不可能拿把鏟子挖地三尺挖到地底深處吧,連具體的位置也不知道。”

  一邊的向影極其心虛地把星靈力做一半的鏟子收了回去。

  一行人互相討論了一小會怎麼解決那個裝置,就在這時辜銀嶽身邊的那個小水瓶中的暗碼靈晶開始震動了──是西風、亞曄和阿特拉斯發來想消息。

  “亞曄說艾裏席恩的遺跡探索完畢了。從最深處的房間用北宸的血打開了一個保護裝置,拿到了一塊奇怪的碎片。其他還有些完全不知道是幹嘛用的東西,反正他儲物空間大,全部一口氣拿回去了。”

  辜銀嶽看著暗碼靈晶震動的頻率翻譯著。

  “西風問我們現在的位置。阿特拉斯……”辜銀嶽翻譯了一半,突然臉紅了,輕咳了幾聲,“阿特拉斯說想北宸了,這個星災之夜過得十分欲求不滿。想請北宸至少用手幫他……咳,解決一次。”

  “……”

  “……”

  “……”

  砰!

  又一片星靈礦的葉子葉子砸到了北宸頭上。

  “唔……”北宸紅著臉有些悲催地摸摸頭頂,“萬祖大人開始拔自己的毛(?)欺負人了……”

  砰!

  又砸下來一片。

  一邊的拉格納爾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萬祖的寂寞症又上來了吧。

  和萬祖的樹幹瞪了一會眼,北宸斂神和眾人商量了一番,最終決定和西風他們在下一個未探索遺跡碰頭。

  於是,在拉格納沒好氣地碎碎念著“我怎麼變成移動工具”的抱怨聲中,北宸外加黑禍素劫掛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撒了一會嬌就把這大爺龍的鱗給摸順了,巨龍起飛,槃旋了一圈對萬祖告別,然後向著凶羅帝國飛去。

  下一個遺跡位於凶羅帝國的沙漠地區,據辜銀嶽說,那邊比赫陽的黑沼還要凶險幾分,他當時去探險的時候,也只是在外圍轉了一圈,並不敢貿然深入,這片荒原,每年都會吞噬無數自信的挑戰者。

  “不過,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去的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龍背上,向影豪氣地一握拳頭,

  “主人前陣子剛升成七級武司皇呢,馬上就要超過銀嶽閣下你了!”

  “死和尚已經是九級武司皇了實力再長也沒辦法用等級來測量了當然會被追上的啦……”

  朧雲在一邊小聲吐槽。

  “那、那不一樣的!主人滿級的話,就會變成真•女神了啊!”

  “……向影不要擅自給我做這種奇怪的升級設定!!話說僅僅是女神就能把放屁當星靈炮真•女神會有多彪悍啊!”

  “……呃、打噴嚏可以召喚災皇?不不,這樣不夠威力──拔一根頭發下來頭發就會變成一個殺星者……?”

  “……夠了啦就算要把我美化也美化成一個真正的女神啊!在你心目中女神是美猴王的造型嗎?!”

  北宸哭笑不得地拉著向影的領子搖來搖去,而向影則一臉無辜地扶著她的腰,傻呵呵地任她搖晃著,看到這一幕,像是想起了很久遠的事似的,辜銀嶽和自家兩柄戰器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而在一邊整理地圖的雙子也酸溜溜地哼哼。

  “小泥鰍才不是女神呢,哪里有女神會慫到為了躲避3P爬去床底下死都拉不出來的。”

  “就是就是,非得把【世界真理】放進去才把她嚇了出來。連【世界真理】都怕的算什麼女神啊,也就只有在那群愚民面前裝裝女王樣子而已……”

  “素劫不要故意提我的陰影!你沒看到你說的那個詞被作者遮罩成【世界真理】了嗎?!那種黑黑的會爬的就算人類滅絕地球爆炸戰器變成巧克力豆它們都不會滅絕的東西你到底為什麼要弄死藏在儲物空間啊!”

  北宸瞬間頭發倒豎炸毛,而一邊的的辜銀嶽先是一愣,然後不知怎麼地笑了出來:

  “北宸也有害怕的東西啊。”

  “……呃,【世界真理】那種東西,八成的女性都會怕的啦。”

  黑禍怪笑:“看見沒笨蛋影,其實邀功爭取磨刃什麼的,太沒效率了!【世界真理】才是王道!丟過去小泥鰍保准投降!而且女人在害怕的時候,身體會變得尤其【嗶──】的哦!要不要要不要,我和素劫的儲物空間還有六隻呢,分你一半?”

  “……這、這樣啊?”

  向影一邊面露疑惑,但一邊又拿出了筆記認真地把黑禍的話給記了下來。

  北宸臉更綠了:“向影我有點好奇你那本小時記裏到底寫了些什麼了。等等!向影不要真的收下啊!你們非得把所有人的儲物空間都弄得染上【世界真理】的黑暗氣息嗎?!”

  辜銀嶽在一邊好言相勸:

  “北宸,放心,我不會用那種道具嚇你的。”

  北宸瞬間感動地熱淚盈眶:“嗚嗚嗚嗚還是銀嶽最好了──!”

  “嗯。”辜銀嶽溫柔地拍拍懷中的北宸的背。“因為母親極其討厭那種東西,勒令每次看到都要我在三秒內清除它,否則我就得伏地挺身一小時,所以久而久之就養成了反射行為,看見它我就會把它連同周圍一米的一切物體一起毀滅的。……所以剛才我沒有動手,純粹是因為這是在拉格納的悲傷我怕傷及龍鱗而已。”

  “……”

  向影和雙子臉色有點難看。

  “而且要說用驚嚇助興的話,母親說,她一直以來的經驗表示,有一種無害的小蛇,效果會比【世界真理】好多了。”

  “說起來,死和尚曾經在原始森林裏,徒手捏爆過比【世界真理】惡心一萬倍的爬行動物哦。”朧雲在一邊添油加醋。

  “還有,因為在旅行中彈盡糧絕,吃高蛋白【嗶──】的情況也有呢。”那羅迦點頭,“那種東西其實可以說是【世界真理】的同類吧?雖然看起來要幹淨很多。”

  “……”

  我了個去!還是你彪悍!

  黑禍和素劫默默地在北宸變綠的臉色中,從看不見的角度對辜銀嶽比了個中指。

  “我說……”

  拉格納爾特總算是忍不住開口了。

  “……你們平常的談話,都是這麼沒營養又重口味的嗎?”

  “……”

  “所以艾裏席恩是重口味王國?”

  北宸眼皮一跳:“呃,不是啦……”

  “會被戰器捏住這麼多弱點惡作劇,你這主人也真是沒出息到極點了?所以其實沒出息王國比較說得過去?”

  “……不對啦!”

  “3P王國?”

  “……”

  “【世界真理】王國?”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立即自掛東南枝了!”

  “呵。”

  拉格納爾特沉聲笑了起來。

  “你的弱點真多啊,女王。”

  北宸愣了一下,然後帶著贊同的神色,一抿嘴角。

  “嗯,我害怕的東西太多了。不過我最害怕的不是那個黑黑的會爬的,也不是P……好吧那個確實很怕……但是最最怕的……”

  我最怕的,是這個家中有誰會離開我。

  “除此之外的話,我可是很強的哦,不會輕易被擊倒的哦。而且正因為我害怕的東西多,所以我才需要有人陪伴和扶持啊。”

  “這就是人類的脆弱之處呢。”拉格納毫不留情地諷刺。

  “但也正是因為此,所以他們才和【世界真理】一樣雷打不動地生存至今啊。”北宸笑著反擊。

  巨龍心情很好地笑了一聲。

  “凶羅帝國快到了,做好降落准備哦。”

  “咦?還需要准備麼?”

  辜銀岳對向影和雙子使了個顏色,馬上,向影拿出了北宸以前還是速殺白影時用的鐵盔,黑禍和素劫則拿出了一套看起來就很涼颼颼的衣服。

  “這、這是……”

  “主人,你應該知道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沙漠地帶吧?那邊對人類來說是很炎熱的。”

  “是啊是啊!”黑禍一臉壞笑地拎著衣服湊上來,“這裏是高空所以還覺得兩塊,一會別一下地就熱得脫水哦!”

  “但是這衣服也太涼快了吧!簡直和比基尼也差不了多少嘛!”

  “胡說!不是有裹胸和短裙嘛!這種異族風味的衣服還沒見小泥鰍穿過呢,來來穿穿看!”素劫已經毛手毛腳地開始扯北宸衣服了。

  “但但但是!我們只是去荒原啊,沒必要換衣服吧?!”

  “得去離遺跡最近的城鎮落腳,買些橫渡沙漠的必需品。”

  辜銀嶽在一邊輕聲開口,然後猛地轉頭對一邊滿面紅光就差流口水的朧雲丟了個眼刀:

  “朧雲,自覺點,學學那羅迦,轉頭。”

  朧雲頓時感到很委屈:“那死和尚為什麼你可以看啊!我又不摸只是看看小宸又不會少塊肉!這段時間一直在跟班幹活我都沒時間去找女人我很寂寞的啊!”

  “……你想跳龍嗎?我……我是王婿當然可以看!”

  辜銀嶽有些底氣不足地威脅,於是朧雲淚流滿面地跑去一邊和那羅迦一起玩鱗片去了。

  這邊北宸已經被雙子扒得差不多精光(順便被吃了一堆豆腐),開葷沒多久的毛頭小子向影看得直接開始面紅耳赤呼吸急促,而辜銀嶽雖然嘴上說得理直氣壯,但只看了一秒就用力捂住了鼻子扭頭,嘴裏開始不停地念疑似大悲咒的東西。

  “向、向影,我現在是在換衣服!你在摸哪里?!”

  “……對、對不起,只是主人實在太……我忍不住就……”

  “嗚哇小泥鰍你的身材穿這個好像還挺不錯的!怎麼說來著老弟?”

  “風韻猶存?”

  “風韻猶存你個大頭鬼啊!!至少也是別有風韻什麼的吧?!”

  “主人……那個能不能再讓我摸──”

  “有完沒完!”

  北宸還沒來得及反對向影,眼看自己背上有可能要演春宮圖了,巨龍忍無可忍故意搖了一下巨大的身軀,瞬間把背上幾個渺小的人類和戰器嚇得面如土色,消停下來。

  “咳咳咳咳!”自知理虧的北宸面帶尷尬的清了一下喉嚨。“看見前面的集落了,是要在那邊降落吧?”

  “是的,這裏我來過。”

  辜銀嶽神色認真起來,伸手整了整身上的輕甲──因為似乎外界環境溫度對他幾乎沒什麼影響(無論冷熱都包得嚴嚴實實),辜銀嶽並沒有換衣服。

  北宸的視線掃過眼前的眾人,對他們點點頭。

  幾秒間,剛才那個炸毛又語無倫次的女子消失,換成了一個臨戰的面色凜然的女王。

  在旅途的休憩時間中,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笑鬧放鬆自己,這有助於讓自己的身體處於最佳狀況──而現在,發揮這最佳狀況的時候到來了。

  凶羅帝國的偏遠集落──阿爾卡納,突然出現了巨大的怪物陰影──災皇大小的龍形。

  集落中的住民當那是狂暴鐵鬼,大驚失色,靈武司們在飛快的速度中聚集起來,戰器的光芒此起彼伏,很快,眾人就圍在了那天空中巨大龍型投下的陰影周圍,就等它進入戰器的射程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龍並沒有下降,反倒是有什麼從上面落了下來。

  砰!

  來者被紅光包圍,落地時發出了輕輕的聲響,根本不像是從幾百米的高空墜下似的,只是激起了一陣小小的塵煙。

  ……是一個頭戴鐵盔金發齊腰、手持一柄極其漂亮的透明長劍、腕上還佩戴著一黑一白雙色鉤爪的金發女子。

  在凶羅帝國很少見的白皙細膩的皮膚以及嬌小卻又玲瓏有致的身材讓住民們立即傻了眼──這是哪里來的大人物啊?

  但女子只是對圍觀人群點了個頭表示沒有惡意,然後就仰望頭頂──

  很快又有一人從龍身上跳了下來。

  一頭灰發,狼似的凶眼,身材高大健碩,全身包得嚴嚴實實,背後是一柄巨劍,手中端著巨大的弩炮,就算是在這炎熱之地,看著他都會有一種從腳底竄上陣陣寒意的奇妙錯覺。

  大概是兩人的出場太拉風了,居民們有不少吞著唾沫後退了幾步。

  拉格納在天上轉了個圈,向著沙漠深處飛去,大概是去找個地方休憩去了。

  不過,和拉格納不同,北宸他們有的時間並不多,因為在和蘇末爭先機,從龍背上下來之後,北宸就轉化角色進入了工作模式:

  “銀嶽,亞曄他們什麼時候到?”

  “說是一路用靈晶過來,大概要明天才能到這裏。”

  “好,那今天咱們就去荒原周邊探探情況吧。”

  兩人互相點了下頭,邁開大步向著一邊的露天小賣部走去。

  久違的搭檔行動開始了,兩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湧起了一分懷念和一分興奮。

  沙漠深處的遺跡──到底有什麼在等著他們呢?

  

第七章 熱原驚魂(中)

  砰!!

  辜銀岳高舉朧雲,從上而下,重重地將劍刃紮進了一條十幾米長、兩米寬的巨型蚯蚓狀的附身月使頭部,直接將它釘在了灼熱的沙地之中,激起了大片的沙塵,背對他的那羅迦,面色沉著地將炮口對准一隻已經跳到半空的巨蠍,然後紫光發射,直接把它在空中炸得粉碎,粘稠的液體下雨似的濺了下來。

  另一邊,北宸正用黑禍和素劫趴在一隻被當地居民叫做“沙獅子”的巨獸上,死死拿鉤爪絞住它的頸部,而就在這個空隙,向影提劍從半空一個俯沖,銳利的透明劍尖直接穿透了沙獅子的顱骨,將它一擊斃命。

  ──這是進荒原之後的第四只沙獅子了。

  這動物據說只在炎熱地帶有,但因為處於食物鏈頂層,數量並不多,實力和災皇齊平,平常幾個月碰到一隻都要算是運氣好,但現在卻在這裏高密度接連出現。

  光是這點就能證明他們已經到達未開發地區的深處了。

  在沙獅子倒地之後,周圍的沙地總算是安靜下來。

  但北宸和辜銀嶽知道,血腥味會源源不斷地把更強更難纏的敵人吸引過來,所以他們立即互相用眼神示意,離開戰場繼續往前走,黑禍素劫和朧雲此刻也沒有人形化,而是留在了各自的持有者手中以防萬一,向影和那羅迦兩個星靈力偵測能力較強的,則一左一右護在北宸和銀嶽的外側。

  沙地上留下長長的一串腳印,但一陣乾燥炎熱的大風吹來,腳印便立即被沙子給掩埋了。

  走出了一段路,確認周圍沒有什麼敵人了,北宸才帶著微喘的語調開口:

  “銀嶽,你之前來這次,有深入到這裏嗎?”

  “記憶不是很深,不過當時來的時候,並沒有碰到沙獅子。”

  辜銀嶽沉聲回答,然後從朧雲的儲物空間中拿出水壺喝了幾口,再遞向北宸,北宸也沒有避嫌,直接就接過來往嘴裏大灌了起來。

  “……呼哇,真爽快!”

  因為戰器們的儲物空間裏水和食物都足夠充足,北宸也就沒有顧忌、痛快地喝了個底朝天,稍作休息後,她伸過頭去看了一眼向影手中的地圖,然後向著一望無際的沙漠盡頭看了過去。

  “好像還有點路,是繼續探路,還是打道回府?”

  “回去倒不必,該准備的我們都已經買齊了。但沙漠深處可能越來越凶險,光憑我們幾個,安全保障還是不夠大。”

  辜銀嶽看看天色,太陽已經有些西沉了。

  “今天就到這裏比較好,紮營吧,夜晚的沙漠太危險了,我們體力已經不足,貿然前進肯定會後悔。”

  “嗯,聽你的。”

  北宸很信任地笑著對辜銀嶽點頭,然後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個用來做地標的小長杆,用力往沙地中紮了下去,然後一叉腰,豪氣地點頭:

  “紮營!”

  結果,在在場男性的合作下,很快一頂豪華的帳篷就搭了起來,北宸鑽進去一看,簡單的桌椅櫃子大床墊一應俱全,地面上連毛毯都鋪好了,四角放著大大的燃燒著艾蘭草的香爐以防附身月使靠近,中央還放著一個暖房的火系靈晶──大概是用來抵禦沙漠夜晚的低溫的。

  一切完畢可以休息的時候,夜幕已經徹底降臨,空氣中的溫度以很快的速度降了下來,就算是呆在帳篷裏,依舊可以聽到遠處不知名的野獸的嗥叫聲。

  “戰器的儲物空間還真是好用啊──”北宸在羊絨毯上滾了一圈,大吐了一口氣喃喃地感慨著,“就算是在這荒郊野外,還能享受這麼不錯的環境。”

  “那是當然。”

  向影微笑著按著北宸的肩膀替她舒筋活血。

  “為了周到地照顧主人的旅行,我已經熟讀了各種旅遊手冊,主人需要什麼──除了食物之外,我都可以拿星靈力現做的,這樣就能彌補我儲物空間不足的缺憾了。”

  “嗚嗚嗚向影果然是十佳戰器啊向影──”

  北宸感動地轉頭蹭蹭向影的手,結果一邊的雙子立即不幹了。

  “小泥鰍不可以偏心!向影是十佳的話我們是什麼?我和老弟加起來應該是二十佳對吧!”

  “誰說的,你們用【世界真理】嚇我!每人扣一分,最多十八佳!”

  “耶?!這個不算啦!那辜銀嶽還吃過呢,那他只有五佳沒錯吧?!”

  朧雲抽著嘴角插嘴:“呀,死和尚吃的不是【世界真理】啦。”

  那羅迦也點點頭為自家主人說好話,“嗯,死和尚可以說是十佳王婿哦。加上【嗶嗶】方面的額外份,說不定可以說是十二佳呢。”

  “那羅迦別亂說。”辜銀嶽臉紅起來,“那個我還沒試過,不知道成績如何,先別急著下定論,……不過還是給你加薪吧。”

  “……等下你剛才這句話前後邏輯很有問題吧喂?!”

  “果然,無論在哪里,哪怕是到了宇宙黑洞,這群人的吐槽都是不會停止的啊。”

  帳篷裏正吵吵嚷嚷著,外頭突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緊接著,西風、亞曄、阿特拉斯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亞曄!西風!阿特拉斯!!”

  北宸高興地從毯子上跳起,迎了上去。

  “不是說要明天才到嗎,怎麼──”

  “怎麼。”西風一瞇眼,“不希望我們早點到?是希望多和向影雙子廝混一下來個4P什麼的?一段日子不見還是這麼淫亂啊。”

  “才沒有!我這次外出可是什麼都沒做哦最多只是被吃了點豆腐哦!亞曄──”

  北宸立即炸毛反駁,然後撒嬌地向亞曄撲了過去。

  “死東西,我一個不在就弄了一堆麻煩事。”

  亞曄嘴上沒好氣地罵著,手裏的動作卻格外溫柔,摟著她的腰輕輕拍著,

  “算你們這群小鬼還算識相,在我來之前把事情解決了,否則我肯定削死你們!”

  北宸想起了現在尚未回來的亞加德,不由得有些憋悶,於是埋在亞曄的懷裏有些委屈地蹭了蹭。

  “好了好了,有出路就好。”

  “嗯,亞加德肯定會回來的。要是回不來,我就去塞連克拉德上給他找身體用。所以北宸別擔心。”

  阿特拉斯在一邊晃悠著,然後在亞曄松開北宸的那一秒之後立即伸手一撈,把北宸一把摟住,尾巴也撒嬌地卷在了北宸的腰上。

  “北宸、北宸,是我趕的路。北宸要表揚我。”

  “……啊?”

  “是我帶著戰器化的西風亞曄飛過來的,能提早到是我的功勞。”說著,那張面癱臉上隱約出現了自豪的神色,“要表揚我。”

  “是是。”

  北宸露出憐愛的神色抬頭吻了一下阿特拉斯的臉頰。

  “辛苦了,阿特拉斯,還有亞曄和西風也是。”

  “一聲辛苦了就夠了嗎。”

  西風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了槍對著北宸的後腦勺。

  “光抱亞曄和阿特拉斯?我什麼時候允許你有差別對待了?”

  “不不不不不!我我我沒打算差別待遇啦!”

  “哼。”

  西風一臉慍怒走到床墊邊坐下:

  “自覺點過來,否則──我最近准備了很多新的道具呢,你想在這麼多人面前試試?”

  “……”

  整個帳篷瞬間安靜了。

  重逢的寒暄過後,亞曄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塊奇怪的疑似電路板的東西,拿到了北宸的跟前:

  “這是什麼,看得懂麼?”

  “……看不懂。”北宸老實地搖頭,“但是這種高科技的東西,估計又是和赤塔有關的吧。”

  她說著拿起電路板左看右看。

  “嗯……上面有明顯的人為切斷的痕跡,而且斷面避開了上面的金屬回路,看樣子,很有可能這只是關鍵道具的其中之一。霞血給了我們這麼多地點,說不定每個遺跡都有類似的東西呢。”

  “主人的意思是……拼起來,或許就能知道那是什麼了?”

  “或許是關鍵的‘鑰匙’什麼的。──比如,能讓我們全槃瞭解一萬年前的事的鑰匙。”

  “很有可能。”素劫點點頭,“畢竟霞血當時給小泥鰍日記的時候,可是交代過一些很玄乎的話呢。”

  北宸點點頭,然後把電路板遞回給亞曄。

  “亞曄還是先收著吧,這東西明顯不完整,暫時用不到它。明天去探探那個沙漠的遺跡,如果找到另外一塊,那我們的猜測就成立了。”

  眾人點頭表示同意。

  “好咧!”北宸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那麼,准備睡覺嘍──”

  此話一出,頓時刷刷刷刷無數帶著綠光的眼睛看了過來,頓時讓北宸背後寒毛倒豎:

  “你、你們這是什麼眼神!?這是在野外紮營哦!不准胡思亂想!今天誰都不准靠近我!戰器全部戰器化休息!銀嶽可以和我並一張床,但是不准亂動哦。”

  “……好。”辜銀嶽帶著笑意的聲音。

  “等等等!”黑禍立即不同意了,“小泥鰍!為什麼你偏偏這麼放心辜銀嶽啊!?你以為他還是以前那個和尚嗎?!不對了哦!他人生的某一扇大門已經打開了哦!”

  “胡說!我就算心裏有旖念,也是可以用氣力壓制住的!北宸不同意的話我怎麼會亂來!再說,第一次,應該在同北宸的婚房進行才對吧!!再、再不濟也是在提前過蜜月的高級旅店之內……”

  “……”

  你到底有多想結婚啊!

  帳篷內一片安靜,不過許多人都在內心默默地吐槽起來。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有了阿特拉斯強大的掃描功能,外加西風的D地形圖,北宸一行一路轟炸式地把擋路的高級附身月使和猛獸地料理了,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小小的光禿禿的石山,並不是很高,在沙漠的大風的侵蝕下形成了上大下小的奇怪形狀,阿特拉斯在石山附近飛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入口──北宸上前把手往一塊石頭上一放,就聽一陣轟隆轟隆的聲音。

  石頭下陷了下去,石山中露出了一條通往地下的隧道。

  一行人交換了個眼神,就決定邁步進去,但就在這一刻,頭頂卻傳來了巨大的風聲,以及遮住了陽光的黑影──

  這黑影的形狀眾人很熟悉,北宸抬頭一看,果然是拉格納爾特。

  她對著天空一笑,剛想打招呼,但話語還沒出口,表情就凝固住了。

  因為,拉格納爾特的口中,正凝聚出了幾米粗的巨大星靈炮,正對著腳下的眾人──然後就這麼毫無預兆地轟了下來!!

  轟隆!!

  頃刻間,石山被炸得粉碎,眾人都在最後一刻拿出了所有防禦手段抵禦星靈炮,但是還是無果──殺星者真的要動手的話,這些渺小的人類和戰器,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爆炸的塵煙漸漸散去,向影、雙子、辜銀嶽、朧雲、那羅迦、西風,被這巨大的能量擊暈,散開在廢墟的各處不省人事──

  向影傷得最嚴重,大概是為了保護北宸吧,他的整個背部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帶有金屬光澤的骨架,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稍弱的星靈力脈動表示他還活著;西風在最後一刻動用了光子屏障幹擾彈,但屏障還是被星靈炮穿透了,所以雖然傷得較輕,但依舊昏了過去。而阿特拉斯則渾身是血,趴在一堆石塊下奮力地想要移動身軀,卻還是沒能夠爬出來。

  “北、宸──”

  他費力地從口中擠出了擔憂的喊聲。

  但是視界中,並沒有北宸的人影。

  用星靈力場掃描了一下,發現北宸還有生命活動,而且已經處於Z軸負數的位置──也就是說,她在地面下。

  ……還好,還活著。

  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阿特拉斯定定地看著天空的巨影,就這麼睜著眼昏了過去。

  

第八章 熱原驚魂(下)

  拉格納爾特在高空懸浮著,默不作聲地看著腳下那被他的星靈炮轟成大片廢墟的石山。

  那些人都被分散在了各處,一時半刻也不能立即找出來,大概是被石塊給埋了吧。

  他慢慢從空中降落,在廢墟堆中行走探查,然後,先是找出了向影、然後是西風,再是黑禍、緊接著是辜銀嶽和素劫,最後是朧雲和那羅迦──朧雲大概是為了保護身為精密型戰器的那羅迦,整個人趴在那羅迦的身上,全身花花綠綠傷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是血,一條手臂扭曲著被折斷,金屬骨骼露出了皮肉外部,看得拉格納爾特微微皺了眉。

  沒想到有所收斂,還是把這些小傢伙傷得這麼厲害啊。

  巨龍輕輕嘆著氣,低下頭,一個一個把傷員從廢墟中叼了出來,從身體中釋放出了高濃度星靈力,開始為戰器們療傷。

  西風很快就醒了過來,但他抬頭看到拉格納爾特之後,卻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連個質問的眼神都沒有,只是四顧了一圈,看見辜銀岳慘白的臉色和嘴角掛著的血跡之後走到了他的身邊,拿出幾塊大回復靈晶替他治療,再走去另一邊替阿特拉斯急救。

  倒是拉格納爾特先沉不住氣了。

  “……你不問問為什麼嗎?”

  “多半是你的上級發現你和巫女一個鼻孔出氣然後給你下了死命令什麼的吧。你真的要動手我們還能留全屍?這些我還是能分析出來的。”

  西風頭也沒有回,只顧著在受傷的同伴間轉來轉去,還在向影背上和朧雲的手臂上倒上了星靈礦溶液。

  “啊、是這樣沒錯。”

  巨龍苦笑著搖搖頭。

  “塞爾藍德大人,直接從赤塔給我發了命令讓我攻擊這個遺跡。”

  西風詫異地轉頭。

  “只是讓你攻擊遺跡,沒有讓你確保我們全部喪命嗎?”

  “如果真的想讓你們死的話,還需要等到現在嗎?”

  “……也是。”西風冷笑了一聲,“那你的頂頭上司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巨龍低下了巨大的頭顱,無奈地呼了一口氣。

  “如果能簡單地說出來就好辦了。”

  西風挑眉:“有什麼必須要瞞著的事麼?”

  “……”

  “……襲擊遺跡,也是想讓我們得不到其中的東西,從而得不到真相?”

  “那就好笑了。”

  西風歪著嘴,露出嘲諷的神色整整軍帽,撣撣衣服上的塵土。

  “要想讓我們得不到其中的真相,你應該去找剩下的最後一個遺跡,搶在我們前面動手吧?偏偏要到我們面前來這麼攪場子?我很好奇,你們到底是──”

  “噓。”

  巨龍卻瞇起了眼睛打斷了西風的話,目光掃過了尚在沉睡的其他幾人。

  “心裏有數就好,誰都不要說。……會被聽到的。”

  “……什麼?”

  西風見拉格納爾特徹底噤聲,像是不想進行這方面話題了,便皺皺眉,仰頭四顧。

  “好了,那說其他的。……北宸和亞曄呢,你把他們弄哪里去了?”

  “不知道呢。或許……”

  巨龍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容。

  “或許去哪個神秘的地底王國探險去了吧。”

  “……探險你個大頭鬼啊。”

  把時間倒回幾小時前,拉格納爾特的星靈炮發射後的十分鐘後。

  北宸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慢慢轉醒,費力地睜開眼,只看到一片黑暗,但是身後傳來的溫度和氣息卻很熟悉──是亞曄。

  “亞曄……這裏是……?大家呢……?”

  記得星靈炮發射的那一刻,向影背對星靈炮張開了屏障,然後把她往某個方向一推,然後就好像後腦勺撞上了什麼東西,失去意識了。

  “這裏是地下,遺跡的外部走廊。其他人……應該在地面上。”

  “不知道大家怎樣了……還好,三個契約都還在。但是,銀岳、阿特拉斯和朧雲那羅迦……”

  “放心吧。我是攻擊後才通過影子進入遺跡的。他們都沒事,只不過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目前昏迷不醒中。”

  “呼……”

  北宸大大地舒了一口氣,然後抬頭。

  “那得趕快出去──”

  “出去什麼啊。”

  亞曄彎起手指一敲北宸的腦殼。

  “不說出口被那麼大堆的石塊埋了根本沒辦法出去──你以為為什麼當時向影會把你往遺跡的入口推?他肯定猜到了對方的意圖,所以想讓你進遺跡把最關鍵的東西拿到手啊。”

  “啊……”

  “別看那傢伙平時挫得不行,在關鍵時刻,他的判斷力還是很不錯的呢。”

  “嗯。”北宸露出了略帶擔憂的苦笑。“是我關心則亂了。這次的星靈炮攻擊雖然很猛烈,但還是可以看出來,拉格納爾特並不想殺我們,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取到這個遺跡最重要的東西。”

  “知道就好。所有人一定在等我們拿到東西回去吧。”

  “嗯!”

  北宸用力點頭,拿雙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給自己打氣。

  笑了一聲,亞曄扶著她站起身,把她上下摸了一圈。

  “看樣子沒受什麼大傷,還好。”

  “亞曄你呢?”

  “你忘記我有影子化的能力了嗎。要不是仗著這技能,你以為我是在得罪這麼多人類的情況下安然存活至今的啊。”

  北宸卻只是皺眉。

  “真的嗎?但為什麼我感覺到亞曄的氣息有點微弱?星靈炮攻擊並不是純粹的物理攻擊吧?就算你的身體能避免攻擊,能量方面……?”

  “你這死抹茶怎麼偏偏這個時候敏銳起來了?”

  “事關亞曄的安危啊!當然要認真確認了!”

  亞曄哼了一聲,雖然表情很霸道,但可以看出來他其實還是挺高興的。

  “好啦,有點內傷而已,不礙事的。足夠在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保護你了。”

  但是北宸卻不肯妥協,伸出了手:

  “給,快喝點血吧。亞曄是墮暗種,星靈礦溶液的用處並不是特別大吧?”

  “算了,你也要保持體力。”

  “喝。”

  “……都說算了啊!”

  “……喝。”

  “你個死抹茶竟然違逆我?皮癢了?”

  北宸本能地縮了一下脖子,但還是小聲咕噥著,把手遞了一下。

  “喝嘛。”

  “……”

  亞曄有些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然後重重把北宸摟進了懷裏,張嘴露出了尖牙,一口咬了上去!

  “──”

  雖然看上去用力很重,但亞曄好歹也是個吸血專家,所以北宸只是最初感到脖子疼了一下,然後便只剩下一陣異樣的酥麻感──像是有電流竄過了脊髓,北宸全身一震,便感到全身一陣疲軟。

  ……亞曄,不要在這種地方調情啦。

  北宸無奈地瞟了摟著自己的高大人影一眼──被吸血過很多次,她當然也知道亞曄很多種吸血方法:直接喝手臂上的是吃點心,咬肩膀是心情不好時的撒嬌,脖子的部位則是正餐──但如果被吸血時有那種奇妙的酥麻的、類似快感的感覺的話,一般就是亞曄在借此隱晦地挑逗她了。

  但是北宸心中就算再局促,亞曄卻依舊吸得有點慢,口中的舌尖還時不時地蹭過她頸部的皮膚──直到她連站立的力氣都維持不了,軟趴趴地癱在他懷裏,他才得意地哼笑了一聲,放開了她。

  “亞、亞曄……你……正、正事要緊啊!大家還都昏迷不醒呢,怎麼能……”

  “死不了啦!誰叫你身邊永遠都有這麼多人,想找個獨處的機會都難,好不容易有了我怎麼能放過!”

  亞曄沒好氣地用力親了一口她的嘴唇,然後伸出雙手捏了一把北宸臉頰上的肉,北宸聞言眼神一暗,但亞曄卻滿不在乎地把她一把抱起,向著遺跡深處的黑暗慢慢走去。

  沉默了一分鐘。

  深黑的走道中,只有亞曄的腳步聲,以及北宸拿出來的照明靈晶的光芒──四周的石壁和上一次去的拉提亞的遺跡的質地很像,看樣子確實是同時期的建築。

  走道很長。照明靈晶的光芒,無法穿透黑暗照到盡頭,看樣子得走一陣子了。大概是周圍的光景很是壓抑的關系吧,北宸低著頭窩在亞曄懷中,定定地看著手中的光源,一聲不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亞曄低頭,拿下巴碰碰北宸的頭頂。

  “……在想什麼?”

  “啊?……啊、不……沒什麼。”

  “嗯……看樣子我最近對你確實是太縱容了啊。竟然連說謊都學會了。”

  “沒有沒有沒有!”

  北宸立即狗腿地訕笑起來,猛地搖頭。

  “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別在意,亞曄。”

  “……因為我剛才那句話的緣故?那只是抱怨而已,說過就算是發泄過了,完全沒必要放在心上。”

  “嗯。”北宸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但是仔細想想的話……”

  “什麼?”

  “我曾經指責過你的前妻。但……確實,有些她沒有做到的東西,我也沒有做到啊。”

  “……”

  亞曄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幾秒,然後突然勾唇,鬼魅地一笑,看得北宸心驚肉跳,差點從他懷裏滾下去。

  “累了?”

  “啊……”

  “累了沒錯吧?齊人之福什麼的,說起來好聽,旁人看起來或許也會羨慕的不得了,但是當事人承受的,除了幾倍的幸福之外還有同樣倍數的責任呢。不用不承認……換了我,我也會累的。”

  “我只是偶爾會這樣。”北宸苦笑著搖搖頭。“放著不管一會就好了。亞曄也不用在意的。”

  亞曄沒有出聲。

  他知道,這方面,他沒必要開解她,因為就算開解,也沒有徹底的解決方法。

  這將是跟隨她一生的埋在心底的陰霾,帶著甜味的枷鎖。就算平時在幸福的表像下,她會暫時將其忘卻,但一旦到了夜深人靜時,到了在眼前這樣幽暗又寂靜的環境中時,她還是不得不直面它。

  罪惡感、自我厭惡感、疲累感。

  ──就和他們也在同時,承受著壓抑在心底的酸楚一樣。

  但是那又如何呢。

  沒有人可以完全不背負任何罪孽活下去,得到的時候必有失去的東西,而失去的時候也必將得到些什麼。他們能夠將大量的幸福和喜悅握在手中,那麼那些小量的不滿與難受,忍一忍又能怎樣。

  至少她是個出色的、努力的、讓自己牽心掛肚的女人。

  至少相比起這個世界的其他戰器,他們已經無比幸運,因為她,他們都有了跌宕、快樂、刺激而又充實的人生……

  生活畢竟不是童話,王子要是不忍受公主那冗長的化妝時間,公主要是不寬容王子晚上磨牙踢被子的習慣,兩人又要怎麼快樂地一起走下去呢。

  “隨便你。”

  所以,亞曄只是加重了自己手臂的力量,想將自己的體溫傳達給她。

  “只不過,我還記得我曾經在你的意識世界中說過的話。”

  “……”

  “累了的話,就撒撒嬌。這是女人的專利,你看我,就算不是女人,在感到不快時不也是直接找你抱怨嗎──這才是自己人之間該有的相處方式。”

  “嗯。”

  北宸微笑起來,抬頭吻了一下亞曄的臉頰。

  “放心,有你們在,我是累不倒的!”

  亞曄一瞇眼:“哼!你這是什麼意思?!”

  “啊?”

  “這就算是親過了?安撫過了?本大爺怨氣還沒消呢!”

  “這──”

  北宸眼睛轉了幾轉,然後臉頰微紅地摟住了亞曄的脖子,湊了上去──這次總算親吻的是對方的嘴唇。

  “……這、這樣可以了嗎?”

  “哼,要不是情況不安定看我不就地辦了你!”

  亞曄邪笑著拍了一下北宸的大腿,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簡短的話。

  隨著這句話,北宸的眼睛突然間瞪大,瞳孔輕微地溼潤起來。

  然後,她也微笑著將腦袋埋進了亞曄的頸間,說了同樣的一句話。

  “──”

  然後,稍稍回復體力的北宸下了地,兩人開始在遺跡的走道中疾馳,有北宸這個正牌的赤月巫女在,自然是一路暢通無阻,看了一些遺跡的資料,發現都是和拉提亞遺跡一樣,是些不痛不癢的化形兵器的研究報告,於是北宸調出了地圖,開始研究這個基地的結搆──果然,確實有一個保護措施尤其嚴密的小房間,命名為“聖書之間”。

  打定注意之後,北宸和亞曄就照著地圖,一路往聖書之間前進,路上和亞曄交換自己的看法時,她突然發現一個問題──亞曄看得懂遺跡裏那些資料的文字。

  “奇怪──這麼想起來向影能在赤塔查資料也很古怪啊。第一次到遺跡的時候,笑罌當時明明有說,看不懂這些的。”

  “有什麼看不懂的?不就是塞那加德的通用語嗎?”

  “是嗎?”

  看樣子不知道為什麼,資料庫變成了會隨著使用者而變動語種的結搆?

  “也就是說……從我進入拉提亞遺跡時,到現在這段時間內,有誰……在這些系統中加上了塞那加德的通用語種吧。”

  “越來越亂了。”

  亞曄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然後眼神往前移了十幾米:

  “……到了。根據上一次的經驗,這個房間會有守衛的狂暴鐵鬼,小心。”

  兩人互相對看一眼,亞曄伸手喚出鐮刀,北宸則拿著幾枚高級的攻擊靈晶,小心地上前,將手放上了門口的晶石上。

  極厚的大門發出了沉悶的轟鳴,層層疊疊地向著四周的牆壁中縮去,同時,一股黴味,連同著一陣陰鶩的殺氣,從中傾瀉了出來。

  北宸看見了那隱沒在對面的一對金色雙眼,不由地全身一震,緊接著一陣強烈的寒意就從脊髓湧上。

  ──身體在訴說,對方是個不容小看的強敵。

  然而對方卻不給北宸驚訝和猶豫的時間,它在黑暗中帶著一陣塵煙起立,似乎是在抖去身上的灰燼,然後下一秒,它發出了低啞的咆哮聲,雙眼在黑暗中劃出了兇狠的流光,就這麼直直沖二人撲了過來!!

  鏘!

  亞曄攔在北宸跟前,橫過鐮刀柄擋住了對方的一個橫咬,北宸反射性地後跳幾步,然後對准亞曄鐮刀的前方,捏破了一枚靈晶“火龍”──轟地一聲火焰的巨響,在火光的照耀中,她終於看清對方的原貌──是一隻巨大的、身披鐵甲的黑色豹子。

  豹子被火焰逼退了幾步,而北宸便趁機彎身向著它的後方疾沖──在走廊上空間太小,不便於亞曄這種長柄武器戰鬥,所以,必須把戰場引到它身後的房間,也就是聖書之間。它既然被命令守護這裏,一定會追進來的!

  果然,北宸跑進了聖書之間之後,豹子立即放棄和亞曄的對峙,調轉方向向著房間內的北宸撲了過來!

  北宸一個翻滾躲開了豹子的飛撲,下一秒亞曄已經飛奔至她的身邊,再次揮動鐮刀,將豹子逼退,而北宸則趁此機會四顧起來──必須找到啟動這個房間的裝置的方法──然後,她看到了房間中央的一根柱子,上面有和門口類似的晶石。

  有了!

  她喜出望外地跑過去將手放上,但卻發現雖然房間的照明燈都一盞盞亮了起來,周圍也跳出了許多光子螢幕,但黑豹的攻擊卻一直沒有停止,在亞曄的纏鬥騷擾下,不停地怒吼著想要向著北宸的方向靠攏。

  奇怪!既然都確認她的身份是巫女了,為什麼──!?

  難道說這豹子,不是原本就在遺跡中的?

  正遲疑著,一邊的亞曄卻突然憤憤地吼了一聲。

  “該死,我的鐮刀硬度……竟然砍不穿它的外殼!!”

  北宸聞言一驚,但沒幾秒她就冷靜了下來。

  “亞曄,戰器化吧!我來使用你!”

  戰器在被持有時,比在人形狀態使用自己的武器形態要強上許多,雖然亞曄身為墮暗種會讓持有者承受巨大的痛苦,但眼下卻顧不得這麼多了──她也不是沒有使用過亞曄,這種疼痛,可以忍過去的!

  亞曄大概也知道武器的硬度不夠,在眼下這種勢單力薄的情況下有多危險吧,只是猶豫了幾秒,他便用力一個大揮,把豹子逼得向後一跳,然後借此機會,化為一道黑光來到北宸的手中。

  北宸的戰鬥服,瞬間被那套黑色的全身輕甲所覆蓋,手中也多出了那柄閃著黑色妖光的大鐮。

  她咬緊牙關緊盯對面的巨大黑影,准備承受來自亞曄的劇痛侵蝕──

  但很快,她和亞曄都愣住了。

  “怎、怎麼回事……”

  黑豹又是一個沖跳,而北宸則本能地後退幾步,一扇亞曄全身戰器形態背後的骨翼,飄到了半空中。

  “……疼痛呢?……墮暗種的反噬……不見了?”

  

第九章 鐮返劍歸來

  砰!!

  黑豹巨大的身體,在地面上摔出了長長的劃痕,發出了難聽的金屬擠壓聲。

  北宸在半空維持揮動鐮刀的動作,有些怔愣地盯著敵人的聲影,慢慢吞了口唾沫。

  “……怎麼回事,真的不痛了?亞曄,變異了嗎?”

  “你才變異!”

  亞曄在北宸手中發出了有些不愉快的悶哼。

  “怎麼,不痛不是更好嗎!?”

  “但、但是……”

  “閉嘴──總之,這樣你能正式使用我就是了,上!!”

  “噢!”

  對面的黑豹此刻已經爬起來,再次對著北宸的方向疾撲──北宸揮動刀柄格擋住了它的一個橫咬,然後順著它用力的方向向後一劃,便讓它偏離了方向,向著後面的牆壁撞去,已經跳到半空的豹子根本無法調頭,只能硬生生地撞在了牆壁上!!

  砰!!

  又是一聲巨響,北宸再次得手成功,但是她並不會給對方喘氣的機會,黑豹的身子還沒落地時,她已經飛到黑豹的上空,從上而下對准它的腦袋用力劈了下去──鏘的一聲,黑豹頭頂承受不住鐮刀的鋒利度,被砍出了一個大大的缺口。

  吼──嗷嗚!

  黑豹發出了怒吼,但還沒等它吼完,北宸的身影已經再次出現在它的側面,黑色的大鐮在空氣中如同妖異的彎月一般閃現,將那脖頸處的鐵甲,再次劃出了道道裂痕,巨大的身體,向著房間中央滑了過去。

  好大的威力!

  北宸感慨了半秒,但轉眼一看,那身影要撞上房間中的其中一根柱子了──為了不破壞系統,北宸落地,足弓一點,人影就和飛似的電射出去,瞬間就追上了黑豹滑行的速度,然後在它撞上柱子前,又往反方向給出了一擊,像打排球似的把它給打了回去。

  一來一回,黑豹已經被打得暈頭轉向,張嘴想要凝聚星靈炮,卻被北宸先一步削掉了腦袋的一角,就這麼安靜下來成了一具屍體。

  “……呼。”

  北宸面露興奮地擦擦頭頂的細汗,松開了鐮刀柄,讓亞曄返回人形──然後撲進了亞曄的懷裏。

  “真的不疼了耶!發揮全力之後才發現亞曄竟然厲害到這種程度,哇呼!好爽快!!我剛才一定帥呆了!”

  “這種時候還想著帥不帥,你這死東西。”

  亞曄有些苦笑不得地揉揉北宸頭頂的發絲。

  “不過亞曄你知道為什麼嗎?……你的頭發顏色和眼睛的顏色沒有變,應該還算是墮暗種吧?”

  “嗯,還是墮暗種。”

  “……奇怪。”北宸低頭思考了幾秒,然後恍然大誤地一拍拳頭,“……原來如此。亞曄說過,這種痛苦是反噬之痛對吧?而且那時候,也看見了一些幻覺──會不會其實這種痛苦,是來自墮暗種的排斥被使用的本能的?”

  “隨你怎麼想啦。”

  亞曄卻罕見地扭開頭,呲牙咧嘴地踢著一邊的屍體,很難得地露出了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也就是說,如果亞曄的內心和我一點間隙都沒有的話,這種排斥本能也就不存在了對吧?!因為我的那句話,打消了亞曄心中最後一絲擔憂對嗎?!對吧對吧!!”

  看著北宸那亮晶晶的眼神,亞曄突然就惱羞成怒起來,伸出手指使勁戳她的額頭:

  “少自作多情了,自我感覺這麼良好是做什麼啊,說不定只是巧合而已,看你這高興的熊樣,真是丟臉死了!虧你還是艾裏席恩女王呢!”

  “反、反正也只是對亞曄撒嬌而已別人看不到的──”

  北宸卻和吃錯藥似的,被亞曄瞪也不縮了,被戳也不後退了,和牛皮糖似的死命往亞曄懷裏鑽:

  “嘿嘿嘿嘿──太好了……亞曄可以被使用了呢!”

  亞曄恐嚇無果,於是只得有些無奈,又帶著一絲局促地,惡狠狠地摟住北宸抱了一會。

  “也就是說,你徹底惹上我了。後悔也來不及了,要是你也背叛我的──話……”

  話沒說完,北宸就捂住了亞曄的嘴。

  “連假設都不要假設。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反過來,如果亞曄厭倦我的話,可以隨時走沒關系。”

  “──什麼意思?”亞曄瞇起眼睛不快地敲了一下北宸的頭頂,“你的意思是,我走了你也無所謂?”

  “不,可能會非常難過呢。但如果是亞曄想要自由的話,就算多想把你拉回來,我也可以忍住的。”

  “死抹茶還是這麼喜歡說甜言蜜語啊。”

  墮暗種的紅眼之中,泛出了柔和而又充滿溫度的神釆。

  “不要忍。不想我離開的話……就要用一切手段把我留在身邊。就算我渴望自由,也要絞盡腦汁禁錮我的腳步。……因為,對你,我也會這麼做的。”

  他一邊說,一邊拉起北宸的手,先是在掌心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便用吸血的尖牙紮破了皮膚──接下來,他咬破了自己的掌心,將兩人的手掌對在了一起。

  血流交接時,兩人的掌心發出了微弱的光芒,同時,北宸的背後傳來一陣刺痛,她嘶地痛呼了一聲,亞曄伸手拉開她的領子一看,然後笑了。

  ──那是刻印在她背後的,羽翼形狀的圖騰。

  雖然已經一百年都沒有看到,雖然和墮暗之前的造型略微有些區別,亞曄還是認出來了。

  這是他的烙印模樣。

  “成功了嗎?”

  看著懷中北宸那帶著希冀的眼神,亞曄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這久違的感動和湧上鼻腔的酸意。

  一百年。……整整一百年。

  他終於再次身為武器,身為心愛之人的戰力和護盾,重新以武器的姿態,以被持有的姿態,立足於這世上。

  和墮暗時那帶著腥黑和絕望的解脫感不一樣,這種契約帶來的羈絆和溫暖,仿佛一股暖流,將他心中最後的孤獨與冰冷,全數沖刷殆盡。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戰器的本能被滿足時,會能感到如此地喜悅與充實。

  是啊。沒錯。

  這裏、這個死抹茶的身邊,大概就是──名為“歸宿”的地方吧。

  “成功了嗎??亞曄?”

  見他發呆,北宸在他懷中搖搖他的手臂。

  他猛地回神,伸手,慢慢用大麼指摩挲著北宸的臉頰。

  “我回來了。”

  他這麼輕聲回答。

  “……我回來了。”

  墮暗種,再次一字一字地重復了一句同樣的話,北宸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然後露出了恍然大誤的笑容。

  “嗯。歡迎回家,等很久了哦,亞曄。”

  然後。

  幾分鐘過去,兩人從興奮中回神,在亞曄的指引下,北宸很快地就找到了這個房間中最重要的東西。

  那是一個從地面中伸出來的小柱子,柱子上有著七七八八很多細小的凹槽,大概一米多高,柱子頂端有著鏈接這些凹槽的一個麼指粗的孔。

  “忍著點。”

  亞曄從北宸身後摟著她的腰,將她手心的傷口咬大了一些,再把她的手伸到了柱子上方──一滴一滴鮮紅的血,掉進了柱子頂端那個小孔,然後順著小孔連接著的凹槽,向著四面八方流去。

  一時間,紅色組成的機械線條,爬滿了整個柱子,而等到所有的凹槽都被血填滿之後,柱子突然發出了吱呀一聲,從中央開始裂成了幾塊,向著四面分開倒下……而剩下的,就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皿,玻璃皿之中,躺著一塊小小的薄片。

  “──果然是同樣的東西啊。”

  亞曄從儲物空間把另一塊電路板拿出來對了一下,發現兩者確實非常像,說不定真的能拼起來。

  “回頭再慢慢研究吧,先收著。”北宸說著,在玻璃皿上摸索了一下,想要找打開的開關──然後,她看見了在玻璃皿的邊緣的金屬框上,刻著一行小字。

  “致我的後繼者的,最後的贈禮──神墓聖書”

  “神墓聖書。……原來這些碎片就是聖書嗎。”

  北宸喃喃地念了幾句,然後總算是摸到了開關把玻璃皿打開,然後拿出了聖書,將它交給亞曄保管。

  聖書的事暫且先不管──該回地面和大家匯合了。

  然後,一個小時之後。

  在北宸即將氧氣耗盡的前一刻,她和亞曄總算是將堵在出口的最後一塊巨石給幾歲,灰頭土臉地從地底爬了出來。

  於亞曄的攙扶下,在這一片狼藉的石塊廢墟中前進了大概十分鐘,她總算是看見了漆黑的夜幕中隱約出現的,眼熟的身影──是縮小的拉格納爾特,他腳下的岩石的陰影中,受傷的眾人或坐或躺,像是在休息療傷。

  北宸和亞曄交換了一個眼神,快走幾步,來到了拉格納爾特跟前。

  “你來了。”

  巨龍低頭看著北宸,有些無奈地眨眨眼。

  “……來得太快了,他們的傷勢還沒有恢復呢。”

  北宸一愣,然後向著受傷的眾人看去──只有西風和辜銀嶽醒著,兩人對她點點頭,用眼神報了個平安。

  ──太好了,大家都沒事。

  “好了。我覺得我們該談一談了。”

  巨龍輕輕地動了一下尾巴,長長的龍尾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拍在北宸亞曄和一眾傷員中間的地面──明顯是讓北宸不要靠近的意思。

  北宸面無表情地歪了一下頭。

  “那麼,拉格納,是蘇末讓你拿他們做人質來和我叫陣的嗎?”

  “是的。”

  有些出乎意料地,巨龍爽快地點頭。

  “我是來勸降的,請你們去悠禹投奔塞爾藍德大人的保護……不要再想著逆他而行了,這樣下去反倒會引發真正的滅亡的。”

  “……什麼?”

  巨龍卻不願多說,只是搖頭。

  “總之,請你們言和,我的目的就是這樣。”

  “……”

  北宸沉默了。

  言和?和蘇末?

  和他言和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自己承認能活下來的只有一百萬人?代表著,除了這些人,有著幾十億的人,將因為自己制定出來的“選定規則”而被淘汰,然後死亡嗎?

  代表著承認自己的觀點是錯誤的,徒勞的?

  如果現在和他言和,那麼之前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付出的所有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怎麼、可能……妥協啊!!”

  咬牙切齒地,北宸恨恨回答了。

  巨龍保持沉默用氣息施壓,北宸卻看也不看他,只盯著在龍尾對面的傷員。

  她不能因為他們成為了人質就向蘇末低頭,因為,一旦手上有了幾十億人的血的話,向北宸,將永遠都不再是他們所愛的向北宸了。

  但同樣,她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堅持,而讓這些最重要的人有所閃失,如果他們出了什麼事,她同樣也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所以,道路只剩下一條──就算有所不忍,就算心疼,也只能這麼做了。

  像是察覺到了北宸眼中的殺意和痛楚,巨龍慢慢從趴著的姿勢,站了起來。

  “小巫女。……你想殺了我嗎?”

  “我不想。但是如果你執意要讓我在他們和世界幾十億生命之間做選擇的話,我就只能打倒讓我做選擇的你了。”

  “也就是兩邊你都要嗎?真是貪婪啊。”

  “不貪婪怎麼算是人類呢。”

  荒原女王挑眉,豪邁地笑了起來。

  “正因為貪婪──正因為什麼都想要,正因為想要感情、溫飽、衣食、以及生存的權利,人類才會如此拼命、有幹勁地活著啊!”

  最後一個字落地的時候,亞曄默契地戰器化來到北宸的手中,輕甲背後的黑色骨翼猛地張開,帶她飛到了天上。

  同時,巨龍也揚起了頭顱,金色的雙眼慢慢瞇起,眼中閃過了無奈的神色,然後它的前肢慢慢下壓,似乎也在做起飛的准備動作。

  一場勝算極少的惡戰,即將打響。

  地面上的西風心中暗道不妙,想要去幫北宸,卻又顧及到身後還有這麼多傷員,無法挪動位置,只有幹著急地停在原地,幻化出了狙擊槍,想著至少能幫北宸進行擾敵攻擊──然而,就在他開始集中精神開始准備子彈的時候,空氣,突然隆隆地蜂鳴起來,緊接著,天幕的一角,傳來了亮光。

  ──銀白色的光芒,帶著空氣的呼嘯聲,以及陣陣風壓,慢慢向著這邊靠攏過來。

  因為這巨大的聲響,所有人都向著光芒的方向看去──然後,所有人,包括拉格納爾特,都因為眼前的景象而停住了所有的動作。

  那是一隻體積比拉格納爾特的本體稍小的、耀眼到讓雙眼掉淚,又漂亮到令人呼吸困難的──

  ──銀白色的巨龍。

  優美的流線型線條,在月虧的黑色天空中,泛出象牙色的瑩白光芒;

  一對向後彎翹的長長的金色尖角,有著流火般的生物條紋細細密密地排布;

  無暇而光滑的聖白色鱗片,隨著那完美的骨骼曲線和優雅的動作起起伏伏,折射出了時強時弱的暖光,幾乎要照亮天邊的烏雲;

  一對遮天的翅膀,上面布滿了金色的機械花紋,點點螢火在期間閃耀,隨著生命的節奏,一跳一跳──

  而那對有著豎瞳的金色獸眼,此刻正用無比溫暖的神色,一眨不眨地盯著北宸。

  “……等等、死抹茶……”

  亞曄在北宸手中有些回不過神似的開口了。

  “今天是月虧?……月虧的話,就代表是……”

  “今天……是刃鳴之夜……”

  北宸顫抖著聲音,捂住了嘴,說不下去了。

  日子過得太過緊張和高節奏,讓她忘記去數日子,所以,萬祖贊遮卡爾拉說起“下一個刃鳴之夜”的時候,她潛意識地認為,總還要等上好久。

  ……不是真的吧?不是真的吧?

  驚喜來得太快太驚人,甚至讓她的大腦停止了思考,只是靜靜地在風中,和那白色的美麗巨龍對視著。

  反倒是巨龍,在空中發出了悠長而悅耳的龍吟聲,然後開口了:

  “抱歉,我來晚了,北宸小姐。”

  “──”

  聽到這耳熟的聲音的一瞬間,豆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眶湧了出來,北宸手忙腳亂地擦了好一陣子,卻依舊沒辦法將臉擦幹,反倒是把自己弄得頭發亂翹,臉上也花裏斑斕,眼淚和沙灰混在一起,狼狽得不行。

  見此,巨龍將那巨大的頭顱低了下來,小心地,溫柔地將鼻尖湊近了北宸的方向。

  “請不要哭。我存在於這世上的目的,是為了讓你時刻都能露出笑容啊。”

  但是北宸卻只是語無倫次地撲了上去,整個人趴在了巨龍的鼻子上和八爪魚似的巴著不放,嘴裏嗚哩哇啦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巨龍渾身一僵,深怕自己的動作傷到北宸,除了振翅之外,連脖子都不敢動了,於是他只能頂著鼻子上的北宸小心地找了一處空地,慢慢地降落下來,然後低頭,把北宸放在了地上。

  “亞加德──亞加德……”

  “北宸小姐,請不要哭,我……這……我……北宸小姐……”

  於是一人一龍,一個語無倫次神志不清,一個則被對方的眼淚嚇到話都說不順了,只能極其小心地用鼻子拱拱北宸,表示自己的順從。

  見北宸還是死巴著鼻子不放,巨龍有些挫敗地眨眼:

  “北宸小姐……我為自己挑了這樣的化形形態……您是不滿意嗎?您不滿意的話,我這就回去和萬祖大人說──”

  “不不不──”

  北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抬頭,然後才發現龍鼻子上的鱗片上都被她弄得溼答答的一片,有些不好意思地從亞曄的儲物空間裏拿出了一塊布,小心地擦了擦。

  一邊解除戰器形態的亞曄有點想吐槽說這塊布是不小心收進來的擦飯桌的抹布很臟,不過看這氣氛,實在是說不出口於是作罷。

  “不是不滿意,是……是太高興了。無論亞加德用什麼樣子回來,只要是亞加德我就……嗚嗚嗚。”

  她說著,吸著鼻子用力蹭蹭臉頰邊的龍鱗。

  “北宸小姐需要我,我自然會竭盡全力趕回你的身邊。”

  巨龍任由她在他的鼻尖上打滾撒嬌,用極輕柔的聲音帶著笑意開口。

  “……你說過,我這樣的存在,應當作為你的劍而存在,只有你,才能讓我發揮身為武器的最大意義──我曾經幻想過身為你的戰器而活,這一刻,我覺得它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我很高興。”

  “……嗯。沒問題。亞加德的需要就是被我需要──那麼,我的需要就是滿足亞加德的需要了吧。”

  北宸低下頭,輕輕地吻了一下嘴邊的龍鱗。

  巨龍沉默了幾秒,然後輕輕閉了一下眼。

  “我回來了。北宸小姐。”

  “嗯!!……歡迎回家,亞加德。”

  她擦擦眼角,帶著笑意,說了一次兩小時前才說過的話。

  “歡迎回家,我的劍──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

  巨龍眼中帶著喜悅和滿足低下頭一動不動,亞曄站在一邊笑著守著重逢的兩人,遠處的西風和辜銀嶽收起了狙擊槍和靈晶,松了口氣後互相遞了個慶幸而愉快的眼神,而拉格納爾特也早就收起了備戰的狀態,十分給面子地靜靜地立在夜幕之中,看著亞加德──那個新生的,自己的同類。

  溫馨的氣氛流淌了幾分鐘,北宸從巨龍的鼻尖前起身,微笑著剛想說什麼──然而卻被中斷了。

  “阿嚏!!”

  被騷擾鼻子這麼久的巨龍,總算是再也無法忍受地打了個大噴嚏。

  於是猛地一陣颶風掀了過來,北宸就這麼冷不迭地被一個噴嚏打得咕嚕咕嚕滾了出去飄到了十幾米外才停下來。

  “北宸小姐!?北宸小姐,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阿嚏!”

  咕嚕咕嚕咕嚕──

  北宸越滾越遠了,而留下來的亞曄和一邊的拉格納爾特,看著這詭異的場面,都不約而同地抽了一下嘴角。

  

第十章 滿載回家

  荒原之國艾裏席恩。

  偌大的書房中,笑罌代替北宸坐在書桌前,正麻利地處理著各種公文檔,手中的筆一刻不停,一張又一張地不停地寫著批註。除了有些是必須等北宸回來和她商議的,一些並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件,他便直接處理了。

  ──北宸給他的權力很寬,在緊急時刻,他和亞加德都有全權代替北宸做決定的資格。雖然職位沒有亞加德高,但他身為宰相也能夠在兩邊都不在的情況下獨撐大局。

  對此,笑罌曾經問過她這麼放心他處理問題,就不怕他奪權篡位什麼的,而北宸的回答則是:如果是笑罌想要這個國家,那就拿去好了──只要你得到它之後繼續好好運營它,再給我這個過氣君王一幢屋子住住我就滿足了。

  於是笑罌反過來把這個放心過了頭的上司好好教訓了一頓──導致至今,每次想起這個問題,他都會啞然地苦笑一會。

  “在想什麼?面對這麼嚴肅的公文都能笑出來?開小差了吧?”

  在一邊幫忙整理歸類檔的黎枔歪頭觀察了一會他的表情,然後輕聲嘆了口氣,丟過去幾枚淡紫色的晶體。

  “吃吧。你連著幹活這麼多小時,是該休息休息了。”

  “謝了。”

  笑罌拿手捏捏眉心,有些疲憊地向後靠倒在座椅之中,把食用晶體丟進了嘴裏。

  然後他拿手指了指跟前的這份文件。

  “世界越來越混亂了。這一次的刃鳴之夜,各地的戰器的出生量竟然只有以往平均值的十分之一,雖然因為此,那些被污染的星靈礦山也不出產狂暴鐵鬼也算是件好事,但──這情況終究讓人擔憂──要是下個月的刃鳴之夜再這樣的話──”

  笑罌畢竟不知道萬祖為了為亞加德製造出強大的身體而消耗了絕大部分星靈力能量才導致各地星靈礦減產,所以此刻正煩躁地拿筆敲著桌子。

  “還有下個月嗎?”

  黎枔皺起眉頭,看著窗外。

  “……還能熬到下個月嗎?我看,馬上就到了這塞那加德的未來的分歧點了吧。下個月的今天, 這個世界是會天堂還是地獄,或許就要看那小丫頭了呢。”

  笑罌點點頭。

  “……任務很重呢。只有這個,是沒有人能幫她的。她也真是倒楣,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砸到她頭上了。”

  “是呢,有時候在旁邊看也覺得很辛苦,”黎枔有些無奈地拿手卷卷頭發,像是在回想什麼,“別的國王雖然也辛苦,但終究還是很能享福的,但她卻只是把這當成一件重大的工作在做,該說是勞碌命嗎?”

  笑罌聞言挑了一下眉。

  黎枔聳肩:“怎樣都好。希望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早些結束掉,不光是我自己累得想去休假,她……我也得逼她去好好放鬆自己了。”

  “喂喂。”笑罌苦笑了一聲,“那也就是說,我還得這麼要命地替她當頂樑柱嗎?”

  “能者多勞嘛,你也不想這個國家在她不在的時候被人趁虛而入吧?”

  笑罌沉默了──然後過了幾秒,他突然瞇起眼睛對著黎枔壞笑起來。

  “說起來,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好像真的把這裏當成了歸屬地?”

  “怎麼,不行?”黎枔好笑地歪了一下嘴,“你呢。我被套了個‘反骨’的專名,你雖然沒有專名──但咱們可是同類吧?就像我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一樣,我也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麼你會變得如此一門心思撲在不屬於你的事業上。”

  “怎麼是不屬於我呢。這個家,是我們所有人共有的,她不是這麼說過嗎。”

  絕色地長鞭勾唇露出了有些妖豔的笑容。

  “況且,你也覺得北宸這種安撫我們的手段不錯吧?──雖然,這種方法是她無意識中用出來的。不說我們之間的交情產生的影響,僅僅是從理性分析──

  人之所以會貪得無厭地想往上爬,不安於現狀,就是因為他們並未在現有的位置得到滿足。如果在你之上的位置,反倒比你現在所在的位置待遇要更辛苦,外加這個位置和你之間的距離近得你隨時都能得到它──這麼容易就能拿到的東西,你還會對它產生渴望嗎?”

  “確實啊。”黎枔回了一個帶著玩味的笑,“哪怕是剝離感情之後的分析,也沒有理由離開這裏另尋其他依靠。”

  我反了這麼多次持有者,就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得到滿足的關系啊。

  在內心嘲笑了一番自己的貪婪的黎枔瞇起眼看著桌上的公文。

  “所以,你也在這裏過得很滿足嗎?”

  “那是當然。雖然這麼說北宸可能會吐血,但是她這樣努力不怠工,容易聽進去意見,有點腦子但偶爾也會犯蠢的上司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

  “嘿,滿足了啊。”

  黎枔壞笑著一歪頭。

  “……不然你認為我還想要什麼?”

  “嗯,比如和她契約什麼的?”

  “那個啊。”笑罌定定地看著手中的筆,“一開始確實有想過。身為戰器,有個固定的契約者也會比較安心吧。但是後來我覺得──嗯,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放棄了?”

  “北宸那個死女人,勾引戰器確實很有一套,我怕我和她契約了,也會真的陷下去。”

  “陷下去不好嗎?她作為主人和情人都算是不錯的對象吧?這麼縱容對方容易捏扁搓圓的人很少找哦。”

  “嗯,她很好,可是她身邊人太多。”

  笑罌搖搖頭,嘴角的笑容帶上了一絲苦澀。

  “別看我這樣,我有些方面很固執的──我希望我愛的人只屬於我一個。如果我真的陷下去的話,可能會過上那種苦甜摻半的糾結日子吧。還是算了。”

  “嘿,真有野心。倒不如說你還真是很純情啊。”

  “別取笑我了。當時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我也消沉過呢,畢竟,能讓本大爺動心的好姑娘還是很少的。”

  “是啊。錯過了就沒有了哦?那如果你一直找不到像她這樣的女人你打算怎麼辦?一輩子打野食?”

  “反正靠這張臉,真的想打野食絕對不愁沒女人,所以就繼續找吧,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寧願打一輩子野食,也不湊合。”

  笑罌說著,靠在椅背上,仰頭看著天花板。

  “反正,就算是作為旁觀者看著她和她身邊的那群傻瓜,也會被感染那種快樂的氣氛,得不到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我現在,很自由。”

  “自由啊。”

  黎枔也笑了。

  “看樣子和我一樣的獨身主義又多了一枚,我該恭喜一下自己。那這樣的話,要不要我介紹幾個人類的小美女給你開開葷?”

  “……那、那個還是暫時算了吧,我還得……咳咳,做一下心裏准備。”

  “你這不舉的人妖。”

  “……死婆娘你說什麼!?”

  咚咚咚。

  就在笑罌和黎枔准備開始口水戰的時候,門響了,拉翰和方艾一起走了進來。

  “喲,兩位忙得怎麼樣了?”

  拉翰大剌剌地走進來,一屁股窩進一邊的沙發。

  “你們也好幾天沒進食了吧?我下午有假,要不要我帶你們去狩獵?”

  “不要。”黎枔想都不想就回絕,“你這傢伙太粗魯了,普通會有拿法杖直接去敲附身月使的嗎?!我一點都不愁餓肚子,願意帶我進食的小白臉多得是,就不勞你費心了。”

  “嘁!”拉翰也翻了個白眼,“我只是順便問一下啦!你以為我喜歡帶你這樣的腹黑鬼畜女狩獵嗎?咱家陛下就可愛多了,又小只又沒用,超級治癒的──啊啊啊,要是有陛下這樣的戰器就好了,我肯定天天馱著她去狩獵哈哈哈!”

  “……抱歉我還是請格倫佘幫我進食吧。”

  於是本來是想讓拉翰幫忙的笑罌聽到那番變態的話之後也綠著臉搖頭了。

  一邊的方艾捂著嘴輕笑了一會,然後伸手敲敲桌子引人注意:

  “笑罌,……今天那個人又來了,你還是不見嗎?”

  “不見。”

  笑罌斬釘截鐵地回答,一邊的黎枔神色也冷淡下來,看得拉翰一頭霧水。

  “……怎麼了?笑罌,有客人找你?”

  “說說客更恰當吧。”笑罌瞇著眼冷笑了一聲,“北宸那邊不能置他們於死地,就想從我這裏找突破口呢。”

  “咦?”

  看拉翰一臉疑問,方艾在一邊開口解釋了:

  “是個叫‘姬綾’的悠禹國籍的女孩。似乎和笑罌是舊識。──笑罌還是對她有點餘情的吧,你只是拒見,而沒想過要傷她。”

  “她為什麼會來這裏我多半可以猜到。如果我直接把她送回去,她肯定會遭受蘇末的毒手,如果和她見了面,誰都不知道她會拿出什麼奇怪的手段逼我就犯,與其讓她兩邊都難做,不如就這麼拖著,等北宸把一切都了結了,她的使命也就沒有意義了。”

  “原來如此。”方艾恍然大悟地點頭,“還好我沒輕易動手。”

  “……”

  看著方艾的笑容,屋子內其他三人不知怎麼的覺得脊背一陣發寒。

  方艾卻毫無所覺地伸手搖搖手指。

  “那麼這件事還是交給我來辦吧,我找個法子讓她不要這麼心急天天想著見你──這樣可以嗎??當然,請放心,分寸我會掌握好的。”

  “嗯,那就拜託了,方姨。”

  方艾露出“小菜一碟”的表情搖搖手表示不用客氣,然後又輕輕皺了一下眉,轉頭看著牆壁某一處。

  那裏,刻著艾裏席恩的國徽的紋樣。

  “我們能做的,終究只是小事。為了在辦大事的那個孩子能心無旁騖地把事做好,我們也稍稍加把勁吧。”

  “嗯。”

  “……是啊。”

  “當然嘍!”

  然後,一天之後。

  在這由餘下之人強撐起的、維持著穩定和安靜的艾裏席恩首都的上空,出現了兩道巨大的影子。

  人們紛紛從建築物內出來看熱鬧──然後有不少人立即興奮又恐懼地大吼起來。

  其中一道影子,是曾經駕臨艾裏席恩天空的,巨大的殺星者,拉格納爾特。

  尖叫聲、疑問聲、責罵聲、咆哮聲亂成了一團,踏夜鐵騎也立即在晶原廣場上整好了隊形,蓄勢准備展開攻防。

  但是,預料中的攻擊,並沒有發生。

  人們的視線,從拉格納爾特移到了一邊另一道巨影上──又是一隻巨龍!!

  和拉格納爾特不同,這只巨龍體型稍小,一身雪白的鱗片、金色的雙腳和生物花紋,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宛如神祗,看得人幾乎失去了用語言感慨的能力。

  就在踏夜鐵騎和無數人鴉雀無聲的注視下,一黑一白兩只巨龍在空中發出了耀眼的金光,收攏了體型變小降下,然後有眼尖的人發現──兩只龍的背上,分別有人跳下。

  “啊。”

  站在踏夜鐵騎的最前方領軍的格倫佘帶著興奮和驚訝叫了一聲。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身白色戰鬥裝的北宸。

  她的左右,一黑一白兩只龍化作兩個高大的男子,正互相用眼神較勁著──其中一個竟然是亞加德!

  再後面,向影和亞曄在低聲說著什麼,素劫搭著亞加德的肩、黑禍抓著拉格納爾特的衣角,正在討論黑色和白色哪個更帥的無聊問題,阿特拉斯緊緊粘在北宸的正後方,尾巴卷著她的左手腕,辜銀嶽則在和朧雲、那羅迦討論什麼話題。

  看見迎面走來的格倫佘,北宸高興地快步走了過去。

  “傳令下去!列隊迎接!!我們的女王,帶著最強的力量回來了!!”

  格倫佘對北宸笑笑,然後轉身對著身後的踏夜鐵騎下了那個最令人振奮的命令。

  

第十一章 燃盡十五小時*

  艾裏席恩的秘密會議室中。

  北宸坐在主座上環視著圓形會議桌邊齊聚一堂的眾人,心裏有些激動──畢竟已經很久沒有眾人團聚了,看見所有親友戀人都完好地坐在這裏,不知怎麼的,就感到體內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湧上。

  “大家請看。”

  她將手中的東西放在跟前的桌上──最後的一個遺跡,已經在昨天探索完畢,所有的“神墓聖書”的碎塊已經湊齊,現在被拼成了一個小小的長方形卡片。

  “這就是我們最後的鑰匙──神墓聖書。”

  笑罌皺眉:“看起來很奇怪,還是古代文明的東西吧。”

  “嗯。”

  向影認真地點點頭:

  “我在赤塔見過類似的東西,應該是儲存大件的資料用的。”

  “確實是這樣。”亞加德也跟著點點頭,“應該是古代的加密影像卡,讀取的設備在遺跡中就有,我們已經一併搬回來了──不過可能不能直接使用,需要拿到我的試驗基地裏進行調試。”

  “這次的資料非常重要,我會全程守著解析的過程,所以最近幾天我會和亞加德一起在研究基地內。所以,其他事宜的整頓,就一切拜託了。”

  北宸說著,將雙手放在桌面上,對眾人笑笑:

  “在我得到真相前,我們的敵人可能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最近應該還會有其他亂七八糟的突襲來擾亂我們,我希望你們能幫我抗住──只要能堅持到我看完這些資料,我們就向著勝利邁進一大步了!”

  “沒問題!”向影一握拳,“我會守在研究基地外圍,任何想要靠近的不軌勢力都逃不過我的星靈力偵測的!”

  “我也該去給那幫小子們收收筋骨了,身為墮暗種,情報戰上卻屢次輸給蘇末,真是沒用。”亞曄緊接著舉手。

  西風則在一邊整整軍帽:“我也該回原本的職位了,對了,撒紮姆瘟疫的研究報告在基地裏,如果有空餘時間也一併看了吧。”

  北宸點點頭。

  “那我去和母親談談,她應該會發現些什麼。”辜銀嶽說著,轉頭看阿特拉斯,“阿特拉斯,你呢?”

  “我要去補充能量。前一次受傷了,所以有些能源不足。啊、還有,要釘拉格納爾特的稻草龍。”

  “……”

  眾人抽了一下嘴角。

  “那,雖然有些辛苦,還是請大家加把勁防守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吧──黑禍素劫你們呢?”

  聽見北宸這麼問,從剛才開始就不知怎麼在發呆的雙子兩人猛地回神,然後黑禍抓抓頭,嘿嘿地笑了幾聲:

  “這、這個嘛……我和老弟就做游擊的工作吧,哪里缺人我們就去哪里補上?畢竟我們最擅長的是暗殺嘛──現在好像也起不了什麼大作用。”

  “不會啊?黑禍素劫這麼厲害。”北宸有些疑惑,“要不然你們和向影一起做基地的守衛?”

  素劫嘴角抽了一下:

  “向影是第一戰器耶,外加還有踏夜鐵騎這麼多人,就不需要我們了吧?”

  見兩人似乎是有什麼事想瞞著她做,北宸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畢竟她相信他們不會去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也不會不明白現在的情勢而亂來。只是──

  “那黑禍和素劫就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只是有一點必須答應我,你們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別出什麼事讓我擔心,可以嗎?”

  雙子對看了一眼,然後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同樣的苦澀和動容。

  ──畢竟相處這麼久了,她已經很瞭解他們了啊。

  但是很快他們就把這種感情壓抑了下去,笑嘻嘻地轉頭對北宸做了個“交給我吧”的手勢。

  會議結束了,其餘人簡單地交代了幾句之後紛紛離開了會議室,就留下了北宸和亞加德兩人。

  看著空曠的會議室,北宸不由得苦笑了幾秒。

  這些傢伙也體貼過頭了吧。上次是西風,這次是亞加德,她還沒表示什麼呢,他們就已經主動把兩人單獨相處的空間留出來了。

  “那麼,北宸小姐,我們要現在就往實驗基地移動過去嗎?”

  北宸點點頭,示意亞加德將神墓聖書收進儲物空間,然後跟在亞加德身後,與他一起向著實驗基地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北宸沉不住氣了。

  亞加德的態度太正常了,但就是因為正常才奇怪──他如同往常一樣和自己說話,如同往常一樣嫻熟地對她行禮,為她引路,和基地內的戰器打招呼詢問運作狀況,簡直和離開艾裏席恩之前的日子一模一樣。

  ──就好像他離去的慘劇從來就不曾發生過一樣。

  似乎是察覺了跟在身後的北宸的情緒不穩,亞加德轉身,疑惑地低頭:

  “北宸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啊、不。”北宸尷尬地笑笑,“只是覺得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都不敢相信亞加德真的這麼回來了呢。”

  亞加德一愣,然後抿抿唇。

  “北宸小姐,請稍等。”

  說著,亞加德領著北宸進入了某個房間──房間裏有些奇奇怪怪的裝置,既不像是遺跡的,也不像是世間的技朮所能造出來的──大概,多半是亞加德靠著赤月給的知識自行製造的吧。

  房間不大,一邊放著各種裝置,一邊則放著幾排巨大的書櫃和書桌,角落裏還放著一張不大不小的床,大概是供亞加德研究累了休息用的。

  北宸在觀察房間的時候,亞加德正從長柄斧銀殺的儲物空間將那台讀卡裝置拿出來,並把它和屋子內其他一些裝置連在了一起──擺弄了一會,裝置啟動了,亞加德把神墓聖書的卡插進了讀卡裝置的凹槽,而銀殺也在亞加德的授意之下,帶上門離開屋子,去門外當守衛去了。

  “開始分析了。”

  操作了大約一小時,看著裝置上方冒出了光子螢幕,上面密密麻麻地跳出一串串字元,亞加德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轉頭對北宸微笑:

  “大約13到15提爾,北宸小姐就可以對它進行任何形式的查看了。”

  “那就好,辛苦你了,亞加德。”

  已經把剛才的違和感拋到腦後的北宸,知道自己距離真相只有十五小時,不由得興奮又謹慎地在心中暗自給自己打了把氣。

  而亞加德卻突然在北宸的座位前半跪下來:

  “很抱歉現在才回答您的問題,因為不把聖書解讀,我猜您是沒有心思與我聊天的。”

  “啊?……啊!”北宸立即回神了,“確實你說的沒錯──不過這麼說來,難道亞加德有很長很要緊的話要和我好好說嗎?”

  “是的。”

  亞加德拉起北宸的手,將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我想向你坦白我曾經經曆過的事。”

  “……誒?”北宸有些驚訝,“嗯,雖然我確實有點在意,不過說出來真的沒問題嗎?”

  “我瞭解北宸小姐的一切,但是北宸小姐卻不瞭解我,我並不想這樣的狀況持續下去,所以如果北宸小姐想聽的話──”

  “嗯,當然了!”北宸笑著點頭,“不過在此之前,能不能把‘北宸小姐’這種叫法換掉啊?直接叫北宸就好了。”

  這一次,亞加德沒有像以往這樣回絕,而是沉默了幾秒,輕輕點了一下頭。

  “好的。……北宸。”

  然後,之後的一小時內,亞加德用不緊不慢地語速,不溫不火的語調,簡單地闡述了他至今為止的經曆。

  說得人毫無感情,簡直像是在說他人的事一樣,但是聽的北宸心中卻起了驚濤駭浪,簡直是震撼到了不知如何回應的地步。

  “……也就是說,……你直到我成為巫女這一刻,才擺脫那些聲音和畫面嗎?”

  “是的。”

  北宸默不作聲地慢慢抽了一口氣。

  十多年來,一直忍受著永不停息的聲音和擾亂思維的畫面,忍受著殺了自己的兄弟和父母的罪惡感,忍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和絕望,卻依舊堅持活了下來。

  ──這需要怎樣程度的意志力啊。

  眼眶有些發酸,但她卻依舊用力讓自己微笑起來,握著亞加德的手,俯下身子親了一下對方的額頭,末了,還調侃地嘿嘿了幾聲:

  “嗯,只有在占亞加德便宜的時候才會覺得半跪這種禮節有點用呢。”

  騎士在她親暱的動作中呆住了半晌,然後才露出了狂喜的神色站了起來。

  “北宸小姐──不,北宸……你在確認嗎?”

  “確認什麼?”

  “……那次那個吻。你想告訴我,那次不僅僅是為了安慰即將離去的我嗎?”

  北宸臉紅了一下,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

  “不過,亞加德接受不接受,我並不強迫,畢竟,我能給的,並不完整。”

  “我知道。”

  亞加德並未回避她話中的內容,而是神色嚴肅地回答道,

  “如果我們的相遇能更早一點,如果我能更出色一些,能在你愛上其他人之前就奪得你的心的話,就算是和全世界為敵,我都不會再讓另外的男人碰你一根頭發──但也正是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很有可能傷到你,所以我才會選擇封堵自己的感情。”

  他說著,用帶著狂熱的虔誠目光,以及帶著溫柔的忠誠的笑意,小心地伸出手將她攬在懷中。

  “現在,就算封堵我的感情的限制不在了,我也不希望自己會傷到你,只要能留在你身邊,這種程度的不快,我可以忍──畢竟,一直得不到你的青睞,是我自己的問題,在此之前,我甚至連奢望你愛上我都沒有過。所以──”

  他低下頭,仿佛試探一般,嘴唇輕柔地擦過了北宸的雙唇,看見北宸並未對此反抗和不悅,才放心地笑了起來。

  “這樣已經很好了。如果死一次,就能換來你對我的感情,我甚至願意多死幾次,好讓這種感情能再翻上幾倍。”

  “等等等等!這種想法太獵奇了!千萬不可以去送死哦!你死了一次我都差點暴走變成真的巫女,要是多死幾次──幾個塞那加德都不夠糟蹋的啊!”

  亞加德的笑容,越發冷靜和狂熱──這是他還是無色的惡魔時,經常會在北宸誇贊他的時候露出的表情,而現在,這種表情,卻微妙地多出了幾分活力和靈性,就像是脫去了某種無形的束縛一樣。

  這才是亞加德真正的狀態吧。

  “那麼,北宸小姐,能和我契約嗎?這是一直以來我最想要達成的夙願了。”

  “結果亞加德還是有願望的啊。”北宸有些好笑地舉起手,任由亞加德小心地咬開了自己和她的手心,將兩人的手掌對了起來。“每次問起來都說‘我的需要就是北宸小姐需要我’看起來也不完全是實話?”

  “不,這是實話,需要和欲望是不一樣的。當時的我,並不奢望你的付出,而現在,我卻變得貪婪了。”

  “沒關系,請貪婪吧。”

  北宸看著手背上浮現出來的極其復雜的圖騰,伸出雙手抱住了亞加德那粗壯而又結實的腰部。

  “還有比我更貪婪的人嗎?所以作為我的騎士,你當然要向我這個主人看齊啦!”

  “我明白了。”

  亞加德收攏雙臂抱緊懷中之人,面帶愉悅的神色接受了這個命令。

  而大概確實是相處久了很有靈犀的緣故吧,心靈溝通頻道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那個,我來確認一下狀況。』

  是向影有些酸溜溜的聲音。

  『主人,亞加德,研究得怎樣了?神墓聖書?』

  『一切正常,最多十五小時之後就能看到聖書的內容。』

  『啊、也就是說現在你們倆沒事可幹嗎!?』黑禍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亞加德,這麼好的機會,趕快上哦!』

  『對啊對啊,』素劫壞笑,『看我們多大人大量把獨處的機會讓給你,所以之後我們要拖小泥鰍出去玩的時候,要給我們准假哦!』

  『黑禍素劫不要用這種東西賄賂。還嫌軍紀不夠亂嗎。』

  西風也來湊熱鬧了。

  『也好,看在你們兩個最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容許你們放肆一會。不過亞加德,你的體格……』亞曄的聲音中有一個很微妙的停頓。『總之,你自己掌握好分寸。』

  『請放心,我會盡全力讓北宸小姐、……不──北宸滿足的。雖然技巧上面沒有經驗,但至少先天條件──為了今天這一刻我做了許多准備。』

  『等等你這是在隱晦地嘲笑我們尺寸沒有你這麼勁爆嗎?!』黑禍炸毛了。

  『而且“准備”是什麼啊!“准備”?!我很在意啊喂!你該不會真的給自己吃了什麼奇怪的強化藥吧?!』素劫緊跟著吐槽了。

  『況且我現在是類戰器體質,也不需要擔心疲勞的問題。』

  『可主人需要擔心吧?!』

  關心主人的好戰器向影出生抱怨了。

  『笨蛋影你也真是笨,這樣不是剛好嗎?』亞曄壞笑了一聲,『你不是一直覺得死抹茶的體力堅持不了全程很不過癮麼,有亞加德在,那女人的段位會飛漲的,這樣你以後也會更爽快哦。』

  『這、這樣啊……』

  結果好戰器向影瞬間被收買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別超過十個小時比較好,道具的話,也別用【嗶──】以上的了,我估計她扛不下來。』

  西風你這真的是勸阻嗎?!

  猛抽嘴角,北宸忍不住出聲了。

  『等等!不要擅自把我賣出去啊!你們都不經過我這個當事人的同意的嗎?!』

  『問題是你這死抹茶什麼時候會很歡樂地同意這種事啊?不都是躲來躲去躲個要死?』

  『……』

  北宸沒話說了。

  於是,心靈溝通頻道外,亞加德已經抱著她往那張小床上放下,然後那高大的身軀就這麼慢慢地壓了下來。

  “等等等等……那個!!”

  大概是因為被壓在亞加德下面會有很大的壓迫感的緣故,北宸吞了口唾沫:

  “能、能不能讓我做個心理准備什麼的……”

  “請放心,北宸。”亞加德紳士而又溫和地笑著,只不過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紳士──他在解北宸的衣扣,“雖然沒有經驗,但相關知識我有很多,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你請只管享受就可以了。”

  ……問題是我怎麼都不覺得這會是享受啊!

  當然這句話北宸不敢說,也因為亞加德的動作太過溫和,北宸反倒是不怎麼好意思掙紮了,於是就這麼被剝得精光。

  “那麼,最開始從【嗶──】開始可以嗎?”

  “……為什麼一開始就是難度系數這麼高的啊喂!?”

  “……咦,這是難度系數高的嗎?那麼【嗶──】呢?”

  “那更誇張吧!亞加德你是從哪里學的性啟蒙知識啊!!”

  “唔,大致是赤塔的資料庫吧。”

  “……”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請北宸小姐驗收一下我的身體。”

  騎士說罷就開始脫自己的衣服,而北宸在一邊已經整張臉發藍了──驗收是怎麼回事啊驗收!?

  然後等她的目光掃過對方的下半身時,變藍的臉直接變白了。

  “媽媽咪啊──”

  她連滾帶爬地想要爬下床,但卻被亞加德堵住了。

  “北宸,不滿意嗎?”

  “……呃,不……不知道該怎麼說……人類有個詞叫做過猶不及……大概就能形容我現在的心情了──”

  “請放心,我對照過數據,不會到‘過猶不及’的程度的。”

  “……”

  你究竟是怎麼在保養自己的身體的啊?整天對這種數據嗎?!

  結果最後,北宸還是很悲催地被亞加德按回了床上。

  “……沒想到真的會有這一天。”

  一邊用下身的熱源輕輕摩擦北宸的大腿,亞加德伸出手理了理北宸有些散亂的頭發。

  “要是能預見今天的話,我一定會更賣力地准備的。”

  “……那我真的會拼死逃亡的吧。”北宸小聲咕噥起來。

  亞加德沒有聽清北宸的咕噥,只是輕笑著吻了吻北宸的肩膀:

  “可以開始了嗎?”

  “……可、可以吧……大概……或許……可能。”

  “那麼──”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結果實驗基地還是沒什麼懸念地回想起了北宸的慘叫。

  而三小時之後,心靈溝通頻道突然再次響起亞加德的聲音:

  『各位,想請問一下,平常你們在磨刃時,大多是幾次為准?』

  『啊?』黑禍疑惑地出聲,『看心情,大概是兩次到五次吧,怎麼了?』

  『明白了。……那麼我就以六次作為標准吧。』

  『不要在這種地方吃醋啊啊啊啊啊啊啊────』

  北宸慘叫起來,而其他人,則因為預見到北宸接下來的悲慘境地,不約而同地選擇用沉默來表示對她的同情。

  『那我是不是要八次……』

  辜銀嶽小聲追加了一句,結果聽到這句話北宸直接兩眼一翻,用休克自我解脫了。

  這邊,讀卡裝置依舊在認真努力地工作解析著,可喜可賀。

  

第十二章 天空彼端深暗

  等北宸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泡在加滿溫水的浴缸中,亞加德在一邊給她准備換洗的衣物,浴缸邊還放著一些點心和水果。

  “唔!?”

  北宸驚叫了一聲坐了起來,亞加德聞聲轉頭,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她半跪行禮:

  “北宸,感覺怎樣?”

  “啊?……啊咧。”

  雖然預感自己又會腰酸腿疼,但卻意外的什麼感覺都沒有,北宸詫異地看看亞加德──該不會自己已經睡了三天以上了吧?

  “請放心,你身體的不適狀況我已經用改造靈晶修復了,神墓聖書的解讀完畢還需要一個小時,你並沒有睡過頭。”

  像是明白北宸的想法,亞加德微笑著如此解釋道。

  “這、這樣啊。等等,改造靈晶是什麼?”

  “是基地中被改造過的戰器生產的靈晶──啊,當然,是不會對戰器的生活產生影響的改造。”

  大概是怕北宸責怪,亞加德說完之後急急地解釋了一句。

  “嗯,亞加德掌握好分寸就可以了。”

  北宸邊說,邊從浴缸中站起,在亞加德的幫忙下換好了衣服,伸了個懶腰。

  “嗯……雖然在過夜之後就說這個不怎麼浪漫,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

  “我知道的。”亞加德點頭,俯身,牽著北宸往研究室的方向走去,“你睡著的兩小時內,埋伏在悠禹的線人傳來消息,悠禹似乎是在大興土木,建造著什麼東西。此外,然後還有一群人在往萬祖所在的神之墓場前進。”

  “派人阻截!”

  北宸神色立即嚴肅起來──看樣子,既然她能接觸到萬祖,蘇末肯定也想到了,絕對不能讓他的人到達萬祖的所在地。

  “已經出發了。西風、笑罌、拉翰去了神之墓場,亞曄則去悠禹一探究竟。”

  “還有什麼事件嗎?”

  “還有,是方才赫陽傳來的情報。雖然艾裏席恩並沒有出現──但世界各地有很多來曆不明的商人在暗中大肆收購幾種藥材和果物。另外,就在剛才,我去和拉格納爾特做了一次交談。”

  “結果怎樣?”

  “他還是想要勸降,當然,這並不是他的想法,而是他的主上給他佈置的命令。他說之後可能還會有很多違心的舉動,所以提前道了歉。”

  “怎麼會怪他呢。”北宸苦笑著搖搖頭,“反倒是我們害他這樣兩頭為難的吧。”

  “臨走前,他給了一個奇怪的情報。”

  “什麼?”

  “‘哪怕發現了什麼,也別輕易表現出來,無論是多親密的人都是’。”

  北宸皺了皺眉。

  其實早就有些奇怪了,蘇末和拉格納爾特的言行中,似乎總是在忌憚著某人、生怕有什麼被某人發現一樣。

  能讓赤月和殺星者如此忌諱的存在──到底是誰?

  搖搖頭,北宸繼續詢問起來:

  “那那些商人的異動──”

  “辜銀嶽出發前往調查了。”

  “唔。也就是說留守的還剩下向影、雙子、阿特拉斯嗎?”

  “阿特拉斯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中,似乎是進入了恢復狀態,雙子目前行蹤不明,向影則守在基地外。”

  “大家都分頭行動了呢。”

  北宸垂眸沉思一小會,然後一拍手。

  “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立即去把那個神墓聖書看了吧。”

  “是,北宸。”

  然後,四十分鐘後,讀卡器終於發出了嗶的一聲,宣告解讀完畢。

  空氣中的光子螢幕出現了一大串選單和按鈕,看得人有些眼花繚亂,北宸正在猶豫從哪里開始看比較好,亞加德已經體貼從儲物空間拿出了巨大的沙發和一些簡單的飲料點心,並將窗戶拉上了鐵閘,放下了窗簾,再在房間四周擺放了用來偵測入侵者的靈晶。

  “那麼,北宸,你慢慢看,我在門外守著,有什麼事就用心靈溝通頻道叫我。”

  “咦,亞加德,你不一起看嗎?”

  “我不希望自己的觀點影響北宸你的決定。況且,我對真相也並沒有興趣。我只是你的劍,只要按照你的意願揮動就行了。”

  騎士說著,低下頭輕啄了一下北宸的雙唇,然後就帶著讓北宸無法反駁的堅定神色,以後退步離開了房間。

  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光子在空氣中的嗡嗡聲以及讀卡器發出的細小的機械摩擦的聲音。

  “開始了。”

  吸了一口氣,甩甩手,甩掉了不知什麼時候滲出的手心的虛汗,北宸擰眉,將光子螢幕中的光標,移動到了選單的最上面一欄。

  緊接著,時間就這麼飛逝過去了。

  三天之內,亞加德每次進房間去送食物,都會看見北宸坐在沙發中,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螢幕中的影響,甚至連姿勢都沒怎麼動過,似乎是除了吃喝拉撒這些基本生理需求,她連睡覺也暫時顧不上了──亞加德很想勸她休息一下再看,但一看她那蒼白而又異常嚴肅的神色,勸說的話,幾次到了喉嚨口,還是被咽了下去。

  ──現在不是疼惜她的時候,為了最後的勝利,早一秒徹底知道真相也是好的。

  雖然這麼想著,但是把北宸視為自己的一切的亞加德在每次進去都看見她那越來越差的臉色和越來越深的黑眼圈時,還是心疼不已,甚至有沖動想要毀掉那個讀卡器──當然他不可能這麼做,所以也只能在房間外煩躁地踱步來踱步去,到後面,甚至連銀殺都忍不住他那機械又煩人的往返走,小心地開口勸說了幾句。

  就在這樣的煎熬之中,亞加德迎來了第四天的清晨。

  而那緊閉四天的門,也終於緩緩地打開了。北宸虛弱地從裏面走了出來,還沒走幾步就打了個軟腿,被亞加德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北宸──”

  “沒事。看完了。……基本上……在一萬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都知道了。”

  雖然看起來臉色很差,但北宸的雙眼卻顯得格外有神,甚至帶著異樣的亮光。這幅摸樣,就像是徹夜不眠的科學家,總算是在最後發現了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某種理論一樣。

  “那麼,接下來?”

  “我需要休息,十小時之後叫醒我。對了,那個時候把阿特拉斯也叫來吧。”

  “是,沒問題,北宸。”

  聽到亞加德的回答,北宸虛弱地對他笑笑,然後很放心地倒在他懷裏,直接睡了過去──看樣子真的已經到極限了。

  亞加德把她帶到了自己的房間安頓好,遲疑了一小會,決定去把向影、阿特拉斯和格倫佘都叫過來守衛──畢竟,已經知道真相的北宸,或許是敵人最不想見到的吧。

  於是,又是緊張的十小時過去,亞加德准時地叫醒了熟睡的北宸,並遞上了一直拿靈晶溫著的恢復疲勞的珍貴的餐點,向影也在一邊扶著她坐起身,塞了幾個靠墊在她身後,擺好了床上用餐的小桌子。

  北宸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撒嬌和客氣了,直接拿起刀叉就大口往嘴裏塞,吃了好一陣,確認自己的體能有所恢復才停了下來。

  “大家守著我辛苦了,一切的報答都讓我放在所有事態結束再說吧。現在,我要以女王的身份發布幾道優先級最高的命令,請各位聽令。”

  在床邊的四個男人的神色也更嚴肅了一分。

  “阿特拉斯,我想請你帶我去毒月一趟,我有東西想要確認。”

  “可以。”阿特拉斯的尾巴高興地翹了起來,“北宸是要和我度蜜月嗎?”

  北宸嘴角一抽:“不是啦,不過這次確實是我和阿特拉斯兩個人去哦。”

  “嗯,那就是蜜月沒錯了。”

  附身月使毫無危機感的點頭,另外幾人則陷入了想吐槽卻因為情勢嚴肅而吐不出來的尷尬境地。

  “不過,主人,就你們兩個去,不會有危險嗎?”

  向影不放心地詢問,但北宸卻只是搖頭。

  “向影你之前也說過吧?毒月上並沒有人跡,只有很多附身月使的製造工場,所以我們兩個去應該足夠了,現在要確定的是毒月上有沒有氧氣,氣壓狀況又是如何──可別跑到那裏直接因為氣壓的關系直接全身噴血或者直接窒息死掉啊。”

  “北宸放心,毒月上是有氧氣的,氣壓也沒有問題,附身月使也需要有氧環境才能生存的。”

  聽到阿特拉斯這麼說,北宸放心地點點頭。

  “那就好,拜託阿特拉斯就此做一下准備吧。”

  “好的,我可以立即預熱遠距離傳送場功能。”

  “嗯。至於向影、亞加德、還有哥哥──”

  北宸邊說邊吸了一口氣:

  “我想請亞加德和哥哥前往萬祖所在的樹海神墓,盡早地趕上西風他們,那裏是最後的堡壘,絕對不能被突破,可以嗎?”

  “是,我一定會盡全力的,北宸。”

  “放心吧。”

  格倫佘和亞加德同時用充滿信心的表情給予了保證。

  北宸卻並沒有這麼樂觀,她從向影的儲物空間拿出了紙筆,然後迅速地寫寫畫畫起來。

  “給,這是位於萬祖的地底的制禦裝置所在地,你們一定要守住入口,要是萬祖受到傷害的話──”

  “嗯,明白。”格倫佘伸手接過地圖,然後用另一隻手摸摸北宸的頭頂,“放心交給我們吧,你只管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北宸對格倫佘感激地一笑,然後又轉頭看向向影:

  “艾裏席恩的留守就交給向影了,一會我會向赫陽和阿爾卡迪亞請求援助,向影就配合他們一起守護我們的國土吧。”

  “是,主人!!”向影認真地點頭,但沒幾秒就又疑惑地歪了一下頭,“可是,主人如果不在艾裏席恩的話,對方應該沒有理由對艾裏席恩做什麼的吧?”

  “不,我就是要引誘他們攻過來。”北宸的嘴角輕輕鉤了起來,“向影,等我和阿特拉斯走了之後,你立即派人放出一條消息──”

  北宸把消息的內容壓低聲音說了,向影雖然並不是很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還是無條件地答應了下來。說到最後,北宸突然擰眉,用力地握住了向影的手。

  “還有最後一點,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去赤塔動用那個唯一一次的‘全世界戰器命令權’。”

  “咦──?為什麼,主人,這可是我們最重要的──”

  “不,這是一個陷阱,還好我們至今沒有用,要是用了的話……”

  像是想像到了那個後果,北宸的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不管怎麼說,千萬不要用,向影,我絕對不能容忍再失去你一次,有什麼困難,請盡力用自己的力量解決,可以嗎?”

  “好的,主人。”向影淺笑著回握住了北宸的手,“我是第一戰器,就算沒有那個,一定也可以出色地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的──我就是為了主人的願望而生的不是嗎?”

  “嗯!!”

  北宸笑著對向影點頭,然後再轉頭看看亞加德、阿特拉斯、格倫佘。

  “這是很長的最後一戰,大家一定要堅持住。……一定要在最後,都完好無損地回到我身邊,這是最重要的命令!!聽到了嗎!?”

  “──領命!吾王婭修•圖零!”

  在女王的房間中,溫暖而沉重的誓約就這麼達成了。

  三十分鐘後,准備完畢的北宸,已經在阿特拉斯的懷中,被傳送場順利地轉移到了毒月的大地上。

  抬頭看著那眼神到地平線盡頭的點點藍紫色光芒,然後又轉頭看看在一邊高興地甩著尾巴的阿特拉斯,北宸微微一笑,但又不知為什麼,輕輕嘆了一口氣。

  “阿特拉斯,你還記得你是在哪個附身月使製造廠出生的嗎?”

  “記得。北宸要去那邊嗎?”

  “嗯。”

  “好。”阿特拉斯一把抱起了北宸,然後展開星靈翼,向著某個方向疾馳飛行起來。

  北宸靠在阿特拉斯的懷中,臉頰貼著那溫熱的胸口,視線,落在了頭頂那白色的星體上。

  ……那裏,就是塞那加德吧。

  站在毒月上看去,還真是如同珍珠一般璀璨漂亮的星球啊──就是這麼美麗的地方,為什麼會有想要毀滅它的想法呢?

  “阿特拉斯。”北宸輕聲開口了。

  “什麼?”

  “阿特拉斯,喜歡我們嗎?”

  “我喜歡北宸。其他的……其他的雖然也喜歡,但是不到喜歡北宸的八分之三。嗯,西風是不到二分之一。”

  “……為什麼還會精確到八分之三這種奇怪的比例啊。”北宸無奈地抽了一下嘴角,然後就又抬起頭來,定定地凝視阿特拉斯那對紅色的機械眼。

  “那麼,阿特拉斯喜歡我們的話,就要努力活下去哦。”

  “?”

  似乎是不能理解北宸的話,阿特拉斯的雙眼疑惑地閃了一下。

  “一定要努力活下去。無論睡得多深,如果我呼喚你的話,請你一定要醒過來回應我,可以嗎?”

  “哦,好。”阿特拉斯依舊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很乖地點了點頭。

  “我睡覺不踢被子也不磨牙的,北宸要叫我,我肯定馬上起來。”

  “嗯,那就好。”

  北宸低下頭,斂去了雙眼中的悲傷神色,拿手輕輕地環抱住阿特拉斯的脖子。

  “對不起,阿特拉斯,之所以一直沒有答應和你親熱,是因為我還是在害怕和擔心。因為你的身體結搆,畢竟不是人類。是我太自私了,一點都不顧及你的感受。”

  “北宸不用道歉。只要之後北宸同意讓我發情就好了。”

  “……還有,一開始,我是把阿特拉斯當成小孩子看待的。現在想來也很失禮呢。……雖然阿特拉斯的思考方式和我們不一樣,但,其實阿特拉斯你也有屬於自己的想法的吧。你並不是小孩,而是幹淨無比的大人。這樣的你,我很喜歡。”

  “喜歡嗎?北宸喜歡嗎?”

  阿特拉斯的尾巴高興地搖了起來,抱著北宸的雙臂也收緊起來。

  “嗯,所以希望阿特拉斯能保持下去呢。”

  “……”

  大概是北宸的語氣太過悲傷,阿特拉斯雖然隱約察覺了什麼,但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和詢問,所以只是歪了一下頭,紅色的機械眼中閃過了擔憂的神色。

  “北宸。……北宸你不要難過。你的情緒波長變動很大,有什麼事的話,我可以幫北宸解決的,北宸別怕,有我在呢。”

  看著阿特拉斯用很快地語速表達自己的焦急,北宸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嗯嗯,阿特拉斯是很可靠的,我相信。不過有些事只能我自己來解決,阿特拉斯你也別擔心,我也會保護你的。”

  “……?”

  “別想了,咱們趕快到目的地吧。”

  “哦。”

  兩小時之後,兩人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巨大的黑色鐵塔,北宸兩人走進去之後,在阿特拉斯的帶路下,兜兜轉轉又走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了最中心的地帶──一個有著巨大的培養槽以及周圍無數電腦和設備的研究室。

  “這裏就是了嗎?”

  “是的,我就是從這裏出生的。”

  “……嗯,那麼。”

  北宸苦笑了一聲,然後,下一秒,這苦笑換成了帶著殺意和決意的挑釁的笑容。

  “……請換人吧,偉大的意識,塞那加德,舊式阿特拉斯。”

  她一邊說,神色也一邊愈來愈凜冽,散出了陣陣寒氣。

  “還是說,直接稱呼你為最終的幕後黑手比較好呢?”

  

第十三章 星之笑與淚(上)

  這是一顆浩瀚宇宙中的美麗星球。

  大量的綠色植物,40%以上的氧氣濃度,重力、大氣壓、物質組成,都十分適合人類的生存,星球的天空上,有著兩個小小的,圍其轉繞的衛星,每天夜幕降臨的時候,在天幕的兩個方向,可以看見兩輪月亮時圓時缺。

  然而,放棄已經被污染徹底破壞的母星、來自宇宙的一群人類,在通過漫長的星際旅行,跨越20萬光年到達這裏的時候,卻發現這顆星球上,有著一支強勢的原生種族正在大肆破壞星球的環境。

  當時的人類還不明白它們對星球的害處是在哪,只發現他們所過之處,地表變色,樹木枯萎,動物屍體遍地,於是為了保護新的生存環境,也為了能從這群原生種族中搶到對這星球的控制權,才落腳沒多久,人類就憑借著先進的科技,與那群原聲種展開了搏鬥,然後在三年的橫掃和屠殺中,這群原生種就被消滅殆盡,再過了幾年,星球的環境開始慢慢回復,而在星球上站穩腳跟的人類,也開始重新建立秩序體系。

  新的大地,新的環境,新的生態系統,聞所未聞的動植物。

  人類需要適應的實在太多,國境不復存在,語言不通血統不同的人混雜在一起,就像是被神所擾亂的巴別塔一樣──還有太多問題等待解決。

  元老院因此誕生了。

  這是由世界各國的領導者聯合組成的,對人類的行動與發展進行統一調律的機搆,它的出現,讓秩序被進一步優化,語言開始進行統一,緊接著,各種部門──經濟、政治、軍勢開始全面重整,經過十年間無數水面下的暗戰之後,慢慢穩定下來。

  新合眾國──人們元老院的統治下的、自己的新的國家這麼稱呼著。

  社會重建之後,人們開始著手研究這個新世界了──然後人們發現了之前就隱隱有所察覺的一個重大的事實──

  這個星球,是活著的。

  不光是外界的自然環境,連無機物──石頭能感溫,有些礦物會有脈動,甚至是星球本身都有這它自己的意識。

  自然學家對這一發現又興奮又震驚,當然是展開了新一輪的調查──然後他們發現了這一切的本源是什麼。

  ──星靈力。

  這是一種神奇的能源力量,他能讓一切生物活性化,也能賦予無機物一定程度的生物反應,浸泡在這力量中的動植物都極其富有生命力,而礦物也帶上了些微的靈氣。也正是因為整個星球彌漫著這種力量,所以星球本身才會有意識。

  這種力量,在人類的學者之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有人開始著手要怎麼利用這種力量,也有人說既然星靈力能強化原生生物的身體,那也能給人類帶來福利,更有人想要借此來製造真正的機械人。

  當然也有學者提反對意見的──因為之前被人類屠殺殆盡的那些原生生物,之所以如此危害星球,就是因為它是以星靈力為餌食的,吃下去星靈力,排泄和留下卻只是對星球無用的渣子,它破壞了能量流轉的平衡,而如果人類想要利用星靈力,也是在步這種生物的後塵。

  但是和能得到的利益相比,這種反對的聲音是顯得如此微弱,沒過多久,就隱沒在了人類對科技革命的歡呼聲中了。

  研究星靈力的部門飛速建立,研究人員也從各地被聚集到了一起。

  而在研究星靈力的同時,人們也發現了一樁異事──星球的意識,數次通過操縱動植物,想要和人類聯絡。

  學者們討論了很久,最終想出了一個方法──用儲存量極大的強配置電腦,作為容納星球意識的容器,以此讓星球和人類能以最清晰最直觀的方法交談。

  新合眾國曆009年。

  建立在元老院中心地帶的一台整整占了籃球場面積房間的巨大電腦被組裝了起來,並被命名為“費因海姆”──取樂園之意。

  人類的提案被星球釆納了,星球的意識確實地寄宿到了電腦之中,也很欣然地接受了“費因海姆”這個名字。大概是因為人類驅逐了那群害蟲原生生物的緣故,費因海姆對人類十分友好,也很好奇,由於之前從未接觸過人類的科學技朮,它總是會像新生的小孩一樣問東問西,當然,對於人類對於星球的疑問,它也會毫無保留地一一回答。

  雖然或許已經存在了成千上萬年,但星球的意識回路是幹淨而直白的,因為在人類登陸這片大地前,它的身體上並未居住過高智慧生物,或許那個時候它可以算是唯一的高智慧存在,所以在人類出現之後,它幾乎是想把之前所虧欠下來的孤寂感,全數通過和人類交流補回來。

  和它進行交流的研究者們,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地把它當做小孩一樣哄著寵著。

  時間就這麼平穩地過去了一陣,但很快,事故就爆發了。

  事故的根源,要追究到一個名為特蕾莎•歐莉卡的女研究員身上。她在負責研究星靈力和人體的融合強化的研究所中,其實只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但是,元老院給出的研究成果獎勵金十分豐厚,父親在對原生生物的戰爭中戰死,母親病重,家境不怎麼好的她對這比獎勵金十分眼饞,於是她在下班時間,瞞著同事偷偷留在研究所,自行進行了融合實驗的研究,想要比其他人更早地得到研究成果。

  只是一個小小的疏忽而已。

  在把小白鼠和星靈力融合的實驗中,她因為幾天沒有睡好,而靠在椅子上打了個盹,而等她醒來之後,她發現睡過頭了一小時,忘記關實驗器材了──結果是,關著小白鼠的玻璃器皿被什麼打破了,小白鼠不見蹤影。

  起先,對此,特蕾莎並沒有在意,但是,幾天之後,各地就傳來了同樣類似的不明動物傷人事件,再接著,出現了人類異形化攻擊人的慘案──然後就有了生物在被攻擊後同樣也會異性化的結論。

  事件以幾何級數擴大開來,很快,這種疑似生化危機的災難根源就被找出來了。

  ──是動物和星靈力過量融合產生了異變,而這種異變可以通過血液傳染。人類、以及人類從母星帶來的生物,因為並不是星球原生的生物,所以過量融合星靈力,就會產生不可逆的可怕效果。

  變異的病毒,被定名成了“星毒”,而治療機搆忙得徹夜不眠,卻也還是沒有找到能抑制的藥物。

  坐在電視機前的特蕾莎立即嚇得臉色慘白──她知道,是她放出去的那只小白鼠惹的禍。

  怎麼辦,怎麼辦?

  我成了殺害這麼多人的劊子手?

  要站出來承認?還是偷偷抹殺自己的一切實驗記錄,銷毀所有的證據?

  元老院已經著手開始調查瘟疫的始作俑者,而特蕾莎,在反復糾結掙紮中,對坦白之後的狀況的恐懼,讓她最終還是選擇苟且偷生。

  她以最快的速度銷毀了自己的實驗記錄,然後當做什麼事都沒有,和同事一起進入瞭解星毒的研究。

  只不過從那開始,她就無法再睡上一個安穩的覺,本來還算文靜漂亮的臉,也一下子變得臉色蠟黃眼圈發灰。

  然後沒多久,她收到了一封郵件──竟然是星球的意識──費因海姆發過來的。

  原來,就算她刪除記錄刪得怎麼幹淨,終究瞞不過連接著元老院網絡的活著的電腦──她忘記了,這裏已經不是母星了。這個世界,就算是無機物,也是有可能有生命的。

  不過讓她松一口氣的是,費因海姆在信中並未過多地責怪她,而是讓她負起責任。

  費因海姆告訴她,星毒之所以會爆發,是因為人類的星靈力抽取技朮不完全的緣故。星靈力分為兩種──代表死亡的藍色星靈力,這種星靈力因為是從各種生物的死體中散發出來的,遍佈在空氣中,所以很容易捕捉;另一種則是代表生命的金色星靈力,這種力量大多槃踞在生物體內,所以並未被人類發現。

  簡單地說,藍色星靈力和金色星靈力,就分別像是人體中的靜脈血和動脈血一樣,兩種血交替流轉人體才能正常,少了哪一種,都會出現不可預料的後果。

  而解決方法很簡單,只要去找一種活著的礦物──星靈礦,把其提煉成藥物讓人服下,用正毒中和負毒,就可以壓抑住星毒的肆虐。

  特蕾莎狂喜地答應了費因海姆的要求──總算是找到方法贖罪了!!

  然後,根據費因海姆的形容,她偷偷開車去了野外,找到了一些星靈礦的葉子帶回去研究──然後她做出來了解毒藥,試驗之後發現成功了──她立即興奮地把結果上報給了元老院,公開了解除星毒的方法。

  喜訊在一瞬間傳遍了整片人類的領土,特蕾莎在一天之內職位連升,成了元老院的功臣,研究所的所長,母親被接進了最好的療養院,曾經因為嫌她無趣甩了她的舊男友也立即找上門來表深情──但是很快就又被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幾個英俊的追求者給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特蕾莎一邊苦笑人類的現實,一邊又為自己不該得到這樣的殊榮而感到內疚,就算享受著功臣的待遇,卻依舊寢食難安,雖然星球的意識費因海姆對她的事選擇了沉默,她卻一直覺得自己羞於面對他。

  ──一定要努力研究造福人類,彌補自己這次的過錯。

  特蕾莎在心中如此暗暗地下定了決心。

  但是,好景不長。

  新合眾國曆011年,新的陰霾籠罩了特蕾莎的人生。

  有一個男人──安德列•維佳,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並說出了她埋在心底最深,最不願面對的事實──她,是去年那場大瘟疫的罪魁禍首。

  安德列是個退伍的軍人,還是個小鬼的時候就參與了當年那場對原生生物的掃蕩戰,立下了不小的戰功,但因為腿腳在戰鬥中受傷無法繼續上前線,外加他懂得不少藥理知識,所以退役之後,被分配到了這個星靈力研究所。

  他曾經是特蕾莎的上司,雖然負責的項目不同,但對特蕾莎的能力也是有所耳聞,自身也確認過──她只不過是一個能力非常中庸的再普通不過的研究人員,做做助手還可以,但是單獨研究項目肯定是不行的。

  因此,特蕾莎獲得解毒藥的研究成果時,他腦中第一個想法就是:不可能,以這個女人的能力,不可能有這麼重大的發現。

  陰謀論的安德列觀察了特蕾莎一陣,之後發現,確實,在她獲得了那個巨大的成就之後,她的研究水準又恢復到了往常的水準──這更是加重了安德列的疑心,於是他用駭客技朮侵入了電腦,並戰勝了特蕾莎的加密技朮。

  然後他看到了那封星球意識給她寫的信。

  原來如此。

  一時間,憤怒,嘲諷,鄙夷,不齒,嫉妒,興奮……各種各樣的感情同時湧入了安德列的心中,順藤摸瓜繼續在他電腦中探索,又找回來了幾篇被她粉碎的文檔──那上面記載著她的研究記錄──而在那之中,安德列發現了連特蕾莎自身都沒有發現的一些珍貴的研究成果。

  配合星毒症的症狀──理智退化,身體強化,安德列得出了一個結論。藍色星靈力和有機體結合起來,如果加以制禦,說不定會製造出十分出色的生體兵器。

  身為軍人的安德列立即開始思考起來。    ——————Deyiko——————        ————分享——————

  然後,他的腦海中,慢慢槃旋出了一個計劃──他找到了特蕾莎,並成功地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嚇住了她。

  因為害怕安德列對外公佈特蕾莎的罪行,特蕾莎不得不開始忍氣吞聲任安德列擺布。

  安德列的野心,因為唾手可得的權力開始飛速膨脹,他要挾特蕾莎,動用了研究所的大量設備,偷偷准備了許多原材料,並收購了不少小型的運載型宇宙飛船,開始私自向兩個月亮拓展他的領地。

  一個月亮,他在上面建造起了人工培育負毒生命體──也就是生體兵器的大型工場,一個月亮,成了他預先准備好,等到戰爭爆發時可以避難的宇宙基地。

  但是,月亮上並沒有星靈力,避難的基地倒還好說,沒有星靈力也無妨,但是負毒生命體的培育工場如果沒有充足的星靈力補充的話,立即就無法運轉了。

  於是,安德列又在兩個星球上,偷偷安了一大一小兩個星靈力抽取裝置,抽取來自費因海姆的負星靈力。大的這個,被裝在了負毒生命體培育工場上,小的這個,裝去了避難基地所在的星球中。

  也因為此,費因海姆生氣了。

  這種大量的抽取是不可逆的,只有去沒有來,無法搆成循環,這樣下去,能量就無法獲得平衡,遲早有一天,星靈力會被兩個月亮抽光。

  於是費因海姆憤怒地聯系上了特蕾莎和安德列,警告了他們。

  特蕾莎開始害怕地勸阻安德列,但安德列卻完全不管這些,他嘴上應承著很快會停止星靈力抽取,但卻就是不付諸行動,反倒是利用自己編譯的木馬軟件,封鎖了費因海姆和外界研究員的聯系。不知情的人以為費因海姆因為不明原因陷入了沉睡而急個半死,而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安德列已經鐵了心,想要打造一支完全由他控制的生體兵器軍隊,將這整個世界占為己有了吧。

  而且,變本加厲地,因為發現自己引起了星球的憤怒,安德列加快了自己的行動部署。

  他利用特蕾莎做跳板,暗中向元老院進言,發表了幾套煞有其事的星球意識迫害說,並讓元老院不要與費因海姆過為親密──同時,他還表示,瘟疫還會再次爆發,如果想要躲過病毒,還是早些建造避難設施比較好──說得頭頭是道,其實只是想讓自己將來在費因海姆也有個出色的堡壘而已。

  因為分析得看上去十分有道理,元老院接收了安德列的看法,並開始建造以天塔(百萬人的方舟)為中心的空中避難基地,而安德列也靠招搖撞騙吸引了不少追隨者。

  幾年之中,安德列的勢力已經變得如日中天,甚至不需要以特蕾莎作為幌子,他也能在元老院出入自由了。

  見警告無效反倒是引起了對方的敵對意識,費因海姆徹底憤怒了。

  然後,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短短一個月內,正星靈力,全部從那些已經喝過解毒藥的人身體中被抽走,原本被壓抑下來的負毒開始再次蠢蠢欲動──安德列的預言歪打正著,瘟疫再次大規模爆發,而這一次,人類發現,星靈礦體內的正星靈力十分稀少,像是被什麼壓抑住了……遠遠不夠解毒需要的藥量。

  看樣子安德列說的沒錯,星球想要害死人類──元老院憤怒而焦急地加快了天塔的製造,終於在瘟疫蔓延到人類所有領地之前,將其完成了。

  而能上天塔的人選終究是有限,為了在瘟疫中確保存活者是人類中最優秀最適合生存的,除了安德列、特蕾莎、元老院的很多內定人選之外,剩下的九十多萬人的篩選成了一個頭大的問題。

  元老院思前想後,最後選擇了一個十分殘忍的決定。

  星毒雖然已經無解,但人的體質和抵抗力強的話,卻能與星毒進行抗爭,從而從發病狀態返回人類的模樣,而有資格上方舟的,就是這些在疫病區也能自我痊癒的人類。

  被“選中”的人們,攜帶著大量物資,一批批飛往方舟,而剩下來的人,發病者,一些財富不夠就算活下來也擠不進名額的倖存者,就這麼被留在了地面上。

  整個星球,陷入了瘟疫橫行、人類和動植物大片死亡的冰冷時代,而天上,源源不斷抽取星靈力的兩個月亮,也悄悄地發生了變化。

  ──因為浸泡了星靈力,它們,也開始慢慢產生了模糊的意識。

  洪荒、混亂、絕望而悲傷的時代,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第十四章 星之笑與淚(中)

  瘟疫造成的大災禍開始了。

  而被“選定”的人們,其實並不止一百萬。

  但是,當能力相同的時候,能登上方舟的就是擁有錢財物資的──而付不起錢的,則被自己的同胞們遺棄,艱難地在這怪物橫行的世界上求生掙紮。

  人、動物、植物,感染了星毒的生物大片死亡,但也有生命力頑強的,努力活了下來,奮力與那極其惡劣的環境,搏鬥到最後一刻。

  殘存下來的人類,拋棄了一切種族、文化、地位、性別立場,以最原始的方式團結起來,互相扶持,邊戰邊退,直到找到星毒症的怪物較少的地方暫作休息──然後在據點被怪物發現之後,再次退避、逃亡。

  以此輾轉地在世界上漂泊著。

  最後,聚集在一起的那些剩下來的人,每一個都是最善戰的戰士,每一個都有著極其聰慧的頭腦,每一人之間都有著深厚的羈絆,他們不光是保護自己,還開始想辦法在怪物的攻擊中守護各種尚未被星毒污染的動植物,因為他們知道,動植物也是環境的一部分,如果連環境都被徹底破壞的話,那他們就徹底無法活下去了。

  他們開始以“圖零”自稱。圖零在當時的語言中,指代的是“野狗”。

  像野狗一樣撕咬敵人,像野狗一樣風餐露宿,像野狗一樣在冰冷的世界求生,也像野狗一樣互相扶持互相取暖,卻不再企盼被遺棄的自己,會再次得到主人的眷顧。

  不知道是“圖零”們的堅強和韌性感動了星球的意識──費因海姆,還是他不忍心讓其他動植物也死光,抑或是同類太多食物太少讓怪物們因為極度飢餓而互相吞食,總之,瘟疫的勢頭漸漸淡下去了,星靈礦開始重新充滿正星靈力,同時,當圖零們接觸星靈礦的時候,發覺,那些正星靈力湧入了體內──但是卻沒有發生任何不良的情況。

  然後,很快就有人發現,自己的身體比以前更強韌了。他們可以看得更遠,可以輕松地跳到幾米高,可以像狼一樣疾馳奔跑,可以輕松地舉起比自己體重還重的東西──他們,變得像是這個星球的原生生物一樣,擁有了野性的力量。

  圖零們明白過來,這是星球的意識對他們保護環境的感謝,這力量,是星球給予的加護。

  方舟上的人拋棄了圖零,而星球卻救了他們,慢慢地,感激轉化成了一種微妙的星球崇拜意識,在他們的心中發芽了。

  圖零們不知道的是,其實,這是費因海姆後悔了。

  費因海姆在與安德列沖突之後,一怒之下,要求星靈礦的主宰者──萬祖贊遮卡爾拉抑制了各地的星靈礦散發能量,甚至是反過來回收金色的正星靈力,這才導致瘟疫的爆發,大災禍的開始。

  但是待到費因海姆漸漸冷靜下來之後,他發現,自己因為此,殺害了無數無辜的人類。

  那些在他什麼都不懂時陪他聊天的,那些帶著閃閃發光的眼神不停地向他提問的可愛的學者們,是不是也死在了這場瘟疫中呢。

  可惜,冷靜下來之後,他發現瘟疫已經失去了控制,就算停止回收正星靈力,事態還是不停地擴大。

  一百萬人去了方舟,其餘人死亡,剩下一小波自稱圖零的戰士們,在頑強地與環境拼搏著。

  在他們拼搏時,有兄長喂血給飲水不足的弟弟的畫面,有妻子為了丈夫自願去引開怪物的畫面,有老人死死護著孫子直到半個身子都被怪物咬掉的畫面,也有少年偷了別人的食物,卻被別人不計前嫌所救,最後為了那個人咬著爆彈和怪物同歸於盡的畫面。

  啊啊──

  要把生態調整到原本的狀態的話,沒有高智慧生物恐怕是不能在短期內完成的。

  而把希望託付給這群人的話,肯定是沒問題的吧。   霜  羽  分 享

  懷著感動和喜愛,費因海姆讓萬祖給予了圖零們最高的加護。

  而圖零們也不負費因海姆的期待,一直積極而努力地在瘟疫過後的殘破大地上生存著,努力地重建著環境,播種,保護繁殖,處理怪物們的屍體,時間一天天過去,而荒蕪的大地,總算是漸漸開始恢復了生機。

  而與圖零們相反的是,安德列正在變本加厲地擴大自己的野心與報復心。

  是的,他想要報復。只是抽取了一些星靈力到了兩個月亮上而已,又不是說永遠不停,這費因海姆卻做得如此之絕,殺害了那麼大數量的人類──這個仇,他無論如何都不甘心,必須要加倍抱回來!

  於是安德列偷偷離開了方舟,去到了其中一個月亮,那個原本被他作為避難基地的星球。去的時候,他怕特蕾莎在他不在時對外說些不利他的話,於是把特蕾莎也帶上──其實他本是想殺了特蕾莎的,但特蕾莎卻對他說,她在元老院資料庫中植入了一段她的自白書,這個資料和她體內的某個植入晶片相互對應,一旦她的生命活動停止,這段自白書就會以世界性公告昭告於世──把兩人所做的一切都抖出來。

  找不到自白書,又不能百分之百確定特蕾莎是在造謠的安德列不得不留下了她的命,所以只能做什麼都把她帶在身邊。

  除了特蕾莎,安德列還帶上了這幾年結交的許多同樣理念的親信,以及不少受安德魯要挾的天才學者們──在避難基地的月亮上,他帶領這些人,重新開始了對星靈力的研究,然後這一次,他們成功了。

  他們找到了把兩種正負星靈力中和起來的方法,做出了對人體完全無害的星靈力──紅色星靈力。

  這種星靈力既不是正,也不是負,而是無──但卻帶著極強的破壞力,只需少量,就能引爆大規模的爆炸。

  也正是這種星靈力,拉開了新一輪悲劇的帷幕。

  被這種研究結果震驚得狂喜的安德列立即展開了下一步計劃──他開始著手建造起一個巨大的、炮口對著天上──也就是能擊中費因海姆的炮塔,而使用的炮彈──自然是摧毀能力極強的紅色星靈力。

  同時,他也開始私下研究能安置在人類身體中的、抽取正負星靈力並將其轉化成紅色星靈力的裝置。

  “赤匣”因此誕生了。

  對此作品試用了數次並發現它的力量比想像中還要強大數倍之後,安德列對“赤匣”產生了極強的獨占欲。

  希望自己這種強大是獨一無二的,希望這種絕對性的力量差能更有力地為自己的復仇大業鋪路──懷著這種心情,他將赤匣設置成了有身份判斷功能的認主裝置,然後,除了可以完全放心的親信,他在炮塔建立完成之後,用赤匣殺害了所有的研究者,並用紅色星靈力做成了巨大的光學迷彩保護膜,讓整個星球都被光學迷彩覆蓋──

  於是,站在費因海姆的角度往天空看去,月亮的其中一個,不知不覺地突然消失在了空中,而因為紅色星靈力能被赤匣識別的緣故,赤匣的持有者安德列卻可以看見頭頂的紅色月亮。

  安德列以為這麼做的話,這個星球就徹底成了他的所有物,他最堅實的壁壘──但是他漏估了一個問題──在星靈力的浸泡下,赤色的月亮也有了自己的意識。

  雖然一開始,意識並不怎麼清晰,但由於出生之後就一直在和高科技器械打交道的關系,赤月的意識以非常快的速度成長起來。並不是很明白安德列的目的,但有一點,赤月明白了──他想徹底地控制自己的身體,肆意利用和改造。

  對此十分不滿的赤月,也開始偷偷地製造屬於自己的武器。

  從出生至今一直接觸的都是負面陰冷的事物的關系,赤月對自己體表存在著的一切生物都抱著厭惡和不滿──因此,巨大的石巨人──“憎恨萬物者”誕生了。

  石巨人開始攻擊安德列最引以為豪的大要塞──赤靈炮塔,而安德列及其親信也立即操縱炮塔與其戰鬥,最後還是擊潰了石巨人──但沒過多久,又會出現新的石巨人向著他們的要塞進攻過來。

  安德列陷入了與石巨人的鏖戰之中,而早就對安德列的行動不滿到極致的特蕾莎則看准了這個機會,盜取了赤匣的研究記錄及一架小型的宇宙飛船,趁亂逃離了赤月。

  逃離了安德列是很好,但世界之大,她的容身之處又在哪里?

  身為帶罪之人,卻始終害怕死亡而苟且偷生,縱容了安德列一再擴大自己的版圖,也正是因為她的自私──但是,她這個間接造成兩次大災禍的人,卻依舊好好地活在這世界上,並且,一味地只知道逃避和退讓,卻不想著補救和贖罪嗎?

  ……這樣,真的好嗎?

  她這種等級的罪人,哪怕是死了,如此破敗混亂的現狀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所以,現在她連死去的資格都沒有──她必須親手,將這自己引發的禍亂──至少將安德列從這個世界清除,她才能安心死亡吧?

  原本想要回去費因海姆等死的她,調轉了方向,把飛船開向了另一個月亮──製造負毒生命體的工場。

  但是,當她登上月亮之後之後,她卻發現了讓她大驚失色的景象。

  原本,因為人手不足的關系,月亮上的負毒生命體研究進展並不是很快,也沒有展開批量製作負毒生命體的計劃,因此月亮上,本該只有一小片人類可以活動的有氧地區,以及一個冷清的大工場而已。

  但當特蕾莎降落在月亮上時,她卻發現,視野可及的部分,建造聳立了許許多多高低起伏的建築──全是工場──工場間有著藍色的星靈力泉流相互鏈接,流轉著,而有氧地區也擴展到了整個星體表面,有很多外表疑似星毒症發病者的生物,在星球的各處活動著,互相廝殺噬咬來填飽自己的肚子。

  從此,一個月亮成了殺意的赤色,而一個月亮成了有毒的藍色。

  特蕾莎被嚇呆了,她駕著飛船繞月球飛行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了原本的那個最初的工場,然後避開那些怪物們,走進了工場。

  然後她發現了早就已經腐爛得一塌糊塗的研究員們的屍體,以及一台和費因海姆類似的,活著的電腦。

  上前小心地溝通了一番之後,特蕾莎確認了她的猜測──是這個星球的意識──毒月。  D E Y I K O 分 享

  原來,毒月在有了意識之後,好奇地對進行研究的那些研究員的行為以及他們的設備和資料進行了探索,他快速地從電腦中吸取了知識,形成了性格,也從不少文獻中知道,頭頂的星體費因海姆,是個漂亮的,生機勃勃的星球。

  他開始羨慕費因海姆,然後自卑自己身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大工場和幾個人類,顯得寒酸又孤寂。

  於是,他利用意識的侵蝕,控制了那些研究員,讓他們開始利用月亮上有的原材料大量建造工場,然後,把未熟的負毒生命體製造技朮,提前大量運用起來,開始大批量製造負毒生命體──他也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生機勃勃的星體。

  可惜,那些研究員因為他的控制,大腦不受負荷沒過多久就先後死亡,而尚未成熟的製造技朮,也造不出真正有理智思維的生物,只能造出一些除了食欲其他什麼都沒有的狂暴生物──但當毒月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什麼都晚了。

  能解決事態的人都死了,他也無法改良那些製造技朮,已經造出來的狂暴生物滿大地都是,卻遠不是他想要的景象。

  於是特蕾莎的出現,成了毒月的救命稻草。

  見到特蕾莎,毒月坦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特蕾莎也答應了嘗試改造負毒生命體的技朮,但她卻沒有這個水準做到這麼高難度的事──畢竟,要打破生命定理的技朮,想也是非常艱深的。

  於是她改變了研究的方向──通過那些狂暴生物的核──也就是星靈核,由製造工場的總終端,也就是毒月的意識所附著的電腦,來對星靈核進行統一輸入命令,這樣,就能對這些生物進行概括性的改良。

  “防禦外來者”的命令成功了──於是從赤月來的安德列的飛船,才一降落就受到了猛烈的攻擊,倉皇逃離。

  “不得進入製造工場獵食人類”的命令也成功了,於是她便可以輕松地留在工廠內,不用提心弔膽躲避怪物的襲擊。

  但是“不得兇暴”這樣的命令卻不行,因為那是那群生物的本能,本能是無法改變的。

  不管怎麼說,能改良總是好事,特蕾莎一邊細微調整著這群負毒生命體的特性,一邊和毒月加深了交流,沒多久,兩者之間便產生了深厚的友情,因為是人生第一個朋友,毒月幾乎是對她有求必應,十分依賴。

  大概是苦悶太久了吧,特蕾莎把自己的一切罪行都全槃托出,並訴說了想要打倒安德列的決心,而毒月──他並沒有責怪她,只是滿口答應了會幫忙。

  那麼首先最重要的,是把從費因海姆吸取來的星靈力歸還回去,造成能量的循環。

  ──但是,現在毒月有了意識,那麼便不能輕易地關閉那個巨大的星靈力抽取裝置,失去星靈力的話,毒月的意識沒過多久就會消散的吧?

  好不容易有了朋友的特蕾莎,不忍心讓毒月就這麼消失,於是她與他商量良久,最後做了一個決定──把那些怪物做成繭的形式,空投去費因海姆,怪物在繭中會餓死,那麼就會散出負星靈力,這樣也是一種變相歸還星靈力的方式。

  現下的問題是怎麼把那些怪物做成繭。以後新做的倒可以改進一下工場的生產手段直接加上繭的工序──但是現在已經分佈在星球上的呢?

  特蕾莎想起了她從安德列這裏偷來的赤匣的研究資料。

  或許赤色星靈力能幫上她的忙吧?這麼想著,她開始著手研究這份資料,然後她發現了一個令人驚訝的問題。

  紅色星靈力能延緩人的衰老──甚至是停止身體的時間流逝。

  也就是說──安德列會長身不老。

  怎麼辦,也就是說,要等他自然死亡劫難才會解除的最後一絲僥幸都沒有了嗎?

  特蕾莎終於放棄了心中最後一絲逃避的想法。

  既然他不能自然死,那只有想辦法殺死他了。

  她嘗試仿造赤匣,但是水準不夠,失敗了。但是製作出來的類似的裝置,同樣可以幫她凝聚出小量的星靈力。

  她開始浸泡這些紅色星靈力來延緩自己衰老,增強自己的肌體──必須保證自己活得不比安德列短,這場戰鬥,時間或許會拖得很長。

  然後,她造出了一把紅色的星靈力巨劍,並用它打敗了在毒月上徘徊的怪物們,然後利用人類在宇宙中漂流的膠囊倉技朮,研究出了“繭”,並將怪物們的屍體裝進了繭中,空投去了費因海姆。

  這一做,就做了整整兩百年。

  兩百年間,她一路殺,一路改造工場,在毒月意識的幫助下,不停不停地將一批又一批的怪物,承載著星靈力,送回費因海姆,整整兩百年,才把整個月球上所有的怪物都清理殆盡。

  同時,她也鬥了兩百年。在對面的赤月上的安德列,知曉了她在毒月上的事實,時不時地派人前來搜索,她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躲,周旋遊擊騷擾突襲,直把安德列氣得跳腳。可是安德列和她不一樣,她有毒月的支持,安德列卻還要同赤月較勁,所以還真是有些分身乏朮,因此,兩人間也一直沒有分出勝負。

  就這樣,兩百年過去了。

  方舟上不知情的人們,發現地面上瘟疫的情況已經淡化遠去,便一波波回到了地面上,赤月上,炮塔和石巨人的戰爭依舊無人知曉地進行著,毒月上,包裹著怪物的繭一批一批投送下來,工場的技朮已經改良,現在那些怪物在還沒產生意識之前就被裝進了繭被丟到了費因海姆,這樣形成了循環,費因海姆的星靈力又開始漸漸回升了一些。

  但是特蕾莎和毒月想得太天真了。

  怪物有著極強的再生能力──直到負毒被中和前,它們是不會徹底死亡的,於是,被特蕾莎殺死而丟過來的怪物們,撕破了繭,代替消亡了的星毒症患者開始橫行;而之後那些尚未蘇醒就被丟過來的改良品,也因為費因海姆高濃度的星靈力而蘇醒過來,總之,本以為無害的投送,結果造成了第三次危機。

  人們的生活,圖零們的生活,再次被這些怪物們逼入危險而艱難的境地。

  因為目睹了怪物們的從天而降,人們給它們起了新的名字──附身月使。

  災難,還在持續著,人們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

  想要獲得一份穩定和平安,竟然是如此之難。

第十五章 星之笑與淚(下)

  當特蕾莎聽說安德列返回費因海姆追來地面上的時候,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明明只是想要歸還星靈力而已,為什麼又會造成第三次大災禍?她到底是作了什麼孽,能讓世界上三次大災難的起因都能直接或者間接歸結到她的身上啊?

  看著橫行的附身月使,她不禁湧起了她這兩百年究竟做了什麼的悲涼想法。

  以為是幫助了費因海姆,其實卻只是替他的現狀,雪上加了一把霜。

  整整十個小時,她在空中的飛船上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被這現實沖擊得回不來神。

  無盡的絕望讓她起了輕生的念頭。

  反正做什麼都會引起更大的災難,不如一死了之,來讓自己謝罪吧。

  但是,當她舉起護身槍對准自己的太陽穴時,她發現她根本扣不下扳機。

  ──就算有了紅色星靈力的浸泡,就算有了那柄紅色的星靈巨劍,就算她現在已經是一個強大的戰士,但她依舊是如此懦弱怕死,就和當初的她一樣──為了逃避死亡,隱瞞了自己的罪行,然後引來了安德列這個禍害。

  人無助的時候容易想起親人,於是,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兩百年間,安德列為了抓捕她幾乎是不擇手段,除了毒月相對安全,她根本無法輕易離開──所以,她不但是個害了整個星球的罪人,還不是個孝順的好女兒。

  因為沒辦法回方舟暴露行蹤,所以她一直沒有去照顧母親,直到她去世。

  她只是把所有的錢一半匯去的母親的帳號,另一半,通過網絡雇用了幾個口碑不錯的雇傭兵把母親轉移到最掩人耳目也最安全的地方守著,然後不停地給她寫郵件而已。

  寫給母親的每一封郵件都回得很快,幾乎是在寫完一小時之後,就能收到一篇長長的回信。

  簡直像是母親捧著便攜電腦,一直在守著她的來信一樣。

  她一邊內疚一邊感動,一邊把思念化作長長的文字通過網絡傳達給母親──她是除了毒月之外,她最重要也最後的港灣。

  家長總是瞭解自己的孩子的。

  明明特蕾莎在郵件裏什麼都沒有明說,母親卻依舊瞭解到了──自己的女兒正在做什麼無法詔告世人的大事。

  於是,體弱的中年婦人在郵件中這麼寫道:

  “無論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我都相信你沒有忘記媽媽,你也別擔心我,就放開手腳去做你最想做的事就好了,無論成功與否,無論別人怎麼說你,記得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雖然不聰明,但卻最有耐心。雖然媽媽見不到你,但會一直給你打氣的。”

  樸實的話語,卻成了最堅實的力量,支撐特蕾莎在兩百年間重復著枯燥而血腥的工作執行著星靈力返還的計劃──甚至在得知母親在安德列的人手終於找過去想將她拿下作為人質時果斷自殺之後,她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是啊,沒有才能,至少她有耐心。

  只要有耐心,總有一天能殺了安德列,為自己的罪孽劃上一筆休止符,追悼母親的在天之靈。

  但看著眼前的鏡像──就算有了耐心,她又做了什麼?

  冰冷的槍管抵著太陽穴,而腦海間卻回想起了母親的聲音。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因為你是我懷著無數的期待和祝福,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才帶來這世上的寶貝啊。”

  她顫抖地放下槍,然後慢慢閉上眼,吸了一口氣。

  就算死了又怎樣。她一條命,害死了這麼多條命,就算死了,能抵消得回來嗎?在把一切都終結前,她,有死的資格嗎?!

  懷著幾分忐忑的決議,她沒有去方舟,而是開著飛船去了曾經元老院的舊址──這裏是星球的意識費因海姆所沉睡的地方。

  穿行在破敗的建築中,打到一路上攻來的俯身月使,特蕾莎走到了中心地帶,花了好幾天修復了電力系統,然後勉強把能啟動的電腦都啟動了。幾百年間技朮怎麼說還是很有長進的,她破除了安德列的木馬,解除了費因海姆的禁錮──然後立即被費因海姆劈頭蓋臉地一頓罵。

  然後,兩方之間展開了僵持,一方對三番兩次破壞環境的人類恨之入骨,一方卻又厚著臉皮不停地低聲下氣道歉,請他給出解決的方法。

  幾天下來,對於特蕾莎的死纏爛打有些無奈也有些心軟,費因海姆最終還是退步了。

  他把星球的能量挪了一部分到萬祖的體內,讓他也產生了清楚的人格意識,然後,他委託萬祖做了一件事──讓他嘗試製造能殺了俯身月使中和負毒的活體武器。

  然後,最早的化形兵器就這麼誕生了。

  特蕾莎感激萬分,幾乎要對費因海姆三跪九叩,然後,為了不被人發現她的身份,她易了容,興高釆烈地帶著第一批化形兵器,找到了人類的隱秘聚居地──理所當然地,她再次引來了眾人的狂歡甚至是喜極而泣。

  有了專門對付俯身月使的武器,人類的狀況立即好了起來,而帶來福音又十分強大的特蕾莎,則染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被眾人所崇拜──雖然她本人總是想盡辦法否認這些,但人們只是當她自謙,反倒是恭敬更甚了──還有人互相偷偷傳言說,特蕾莎是星球意識造出來引導人類走出災難的使者。

  安德列也數次出現在了她面前,但並沒有發現她就是特蕾莎,只是經常用算計的眼神打量著她,甚至還在她被眾人追捧為星球的使者時,目的不明地符合幾句──像是真的相信了那些荒謬的說法一樣。

  也因為這一變故,安德列曾經決定的進攻計劃,不知為什麼暫停下來了。

  生存危機淡去之後,人們的欲望又慢慢回復到了生活之中。

  有人想著怎麼重建城鎮,有人想著怎麼利用那些兩百年前的遺址東山再起,也有人對星球和萬祖賜予的禮物──化形兵器充滿了興趣,著手研究了起來。

  化形兵器怎麼來的?星靈礦造的。

  星靈礦又是怎麼回事?據查,這是這星球上最大的一棵樹的根部的尾端組織,算是活著的活動礦脈。

  於是,研究對象一再變換,最後轉移到了萬祖──贊遮卡爾拉身上。

  特蕾莎擔心的事,總算還是在幾年之後發生了。

  新合眾國曆,231年,因為不滿化形兵器的功能,向萬祖要求無果,在安德列的慫恿下,人類開始製造巨大的萬祖制禦裝置,特蕾莎幾次想要打斷此計劃,卻都因為被安德列軟挾持而失敗了。

  233年,裝置製造完成,八千人的安裝隊伍去了萬祖所在的原始森林安裝裝置。

  234年,裝置安裝成功,前後共去了一萬兩千人,回來的卻只有四百多人。

  234年冬,人類開始正式通過萬祖改造化形兵器的功能。

  類人的智慧,化人的能力,各種兵器種類的設定,契約的限制,感情走向的限制……一步一步地,人類,把那本是萬祖贈予的美好的新生物種,改造成了一支完全為自己的欲望服務的附屬種族。

  而面對這一現狀,好不容易升起一絲原諒的費因海姆,再次憤怒、失望至極,他聯系上了萬祖,然後──

  他要求,萬祖竭盡全力造一個活體兵器來殺了他。

  那群人類改造了萬祖的根部,卻無法改造萬祖的身體,所以,從萬祖體內直接出生的,應該依舊是沒有被污染改造的孩子。

  所以,他不想忍了。

  他寧願自行了斷,死在從自己體內造出來的殺星者,也不想看到那群在他體表肆意妄為的蛀蟲如此囂張下去!!

  就算是毀了自己身上的一切生靈,都要將這些渣滓徹底地從他身上清除!!

  萬祖開始製造“破壞萬物者”拉格納爾特,特蕾莎被現在的狀況以及對費因海姆的愧疚逼急,數次暗殺安德列但都失敗了,最後一次還被安德列親手逮住,關了起來。

  眼看時機成熟,安德列行動起來──拉格納爾特被造出來的同時,他利用費因海姆所在的電腦威脅萬祖,讓他改變了那“破壞萬物者”的行動標准,它必須無條件聽從安德魯的命令。

  然後,一頭遮天的巨龍,就這麼成了安德列身邊最有力的戰將。

  安德列的時代到來了。用絕對的暴力統一人心,破壞了費因海姆的意識所寄宿的電腦,順著之前就有的輿論,對外宣稱特蕾莎是“赤月的巫女”,是破壞舊時代,引導新時代的神使,為她樹立了一個標志性的形象,好讓她替他鞏固人心。

  他夢寐以求的獨裁集權終于達成,他成了殘存的人類社會的王,將高空的天塔方舟改名成了赤塔,並將其作為了自己的皇宮堡壘,並在赤塔上建立了針對整個星球的龐大的監視系統──他的控制欲很強,想要隨時都能瞭解星球各處的情況。

  但就算他心裏打著怎樣的算槃想著延長自己的皇帝生涯,事實卻並沒有讓他如願太久。

  費因海姆意識寄宿的電腦被毀,但這並不代表他被殺了。

  安德列似乎是忘記了──在寄宿進電腦之前,他的意識可是一直能在星球各處遊蕩的,進入電腦之後反倒是被這種固定載體所束縛了。

  所以安德列其實是幫了費因海姆一個大忙──他讓星球的意識重新獲得了自由。

  而這一次,費因海姆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先是寄宿在了一個化形兵器──不,現在應該叫“戰器”──之上,然後又借此附著到了一個被他和持有者聯手殺死的有翼俯身月使的身上。

  然後,他展翅騰空,離開了腳下的大地,在星靈力的保護下,隻身飛向了頭頂的毒月。

  毒月對特蕾莎之外的外來者很好奇,而原本打算把毒月做為新身體的費因海姆看到這裏也有星球意識,也十分新奇──兩人立即攀談起來,很快就交換了兩人所知的所有情報,費因海姆也因此知道了特蕾莎在這兩百年間所做的辛苦,雖然最後造成了讓他憤怒的後果,但初衷卻是好的。

  而且說起俯身月使,費因海姆有些無奈。

  現在,以俯身月使體內的活性負星靈力為食的戰器的出現,就算是想要停止俯身月使的製造也來不及了──難道要讓戰器,那些萬祖的孩子們活活餓死不成?

  除非他真的決定履行那個自殺的決定吧。

  兩個偉大意識很快達成了共識──特蕾莎算是友軍,而安德列卻絕對不能留。

  然後,很快,毒月就想出了怎麼殺安德列的方法:一,他也來製造巨大兵器助陣,二,修改俯身月使的行動綱領,追加一條“追蹤赤匣的位置,並不計代價殺死持有者”。

  這邊毒月上,兩個星球意識討論著作戰計劃,這邊費因海姆又亂成了一鍋粥。

  原來,赤月意識在前陣子剛被安德列壓制住,這會兒來報仇了──從赤月落下的石巨人一次次攻來,又被安德列帶人打退,被關的特蕾莎趕緊借機會出逃,聯絡毒月,然後,來自毒月的“嘲笑萬物者”──一隻巨大的狼型負毒生命體怪物,以及無數突然調轉矛頭對著安德列的方向猛攻的俯身月使趁火打劫,讓安德列節節敗退。

  長達半個月的激烈鏖戰過去,安德列終於死在了一隻俯身月使的爪下,他所引以為豪的拉格納爾特也不知道為什麼無法發揮全力,於是被打成了重傷。

  安德列的死亡,終於讓特蕾莎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從他的屍體中,她找出了那個“赤匣”並小心地收好──接下來,她的使命就是好好地保護剩下來的人類,以及三個星球的環境了。

  安德列“意外死亡”,他建立的集權也立即四分五裂,不少人立即組成了各式的小團體,也有安德列的親信在暗中展開了奪權的鬥爭。而對於特蕾莎,眾人依舊還是懷著幾分尊敬和畏懼。

  特蕾莎帶著安德列的遺物──包括那個赤匣,去了之前一直讓她有些害怕的地方──赤月。

  因為浸泡過紅色星靈力,她才勉強找到了那個被安德列藏起來的星球,然後,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勸得那個因為一出生接觸的就都是扭曲的事物導致性格也很扭曲的赤月安靜下來聽她說話。

  然後她慢慢說完了事情所有的原委,並告訴對方,可以不需要製造那些石巨人了,因為你憎恨的人已經死了。

  冷靜下來的赤月還是比較容易溝通的──但是,大概是雛鳥效應吧,他的性格中已經帶上了一份來自骨子裏的陰冷。

  “說完就是能一聲輕松了嗎?正因為你的貪生怕死,安德列才能發展到這一步的吧?我的受害,不也是因為你嗎?既然欠我這麼多,那在我報復完畢前,你可不能輕易死啊。把‘赤匣’裝上!在沒有修復完我的身體之前,休想用死來逃避!”

  特蕾莎默默答應了。

  赤月的表面千瘡百孔,全是石巨人和赤靈炮塔的戰爭引發的殘骸,要修好並不是一時半刻能辦到的事──

  但是,如果有紅色星靈力就不一樣了。

  她在基地裏研究了一陣,破解了安德列的密碼和研究資料,然後將赤匣移植進了自己的身體。

  有了這樣的身體,就算是隻身一人修復赤月,也不是不可能了。

  但就算這樣,做完基礎修復返回費因海姆,也是兩年之後的事了。

  新合眾國曆237年,消失了許久的“赤月巫女”,再次返回了費因海姆那殘破的大地。

  回來之後,她發現不知道為什麼,附身月使總是能很快地找到她,並對她發瘋似的攻擊,雖然以她的能力擊退它們不是什麼問題,但長久下來也很消耗體力──於是她去了在高空的赤塔,那裏附身月使稀少,除了需要應付少量的有翼型之外還算安全。

  而在赤塔上,她發現了讓她意外的存在──巨大的殺星者,拉格納爾特。

  因為安德列的赤匣在她體內,所以她代替安德列對拉格納爾特下了命令,讓他沒必要再聽令於她,給了他自由。

  拉格納爾特對特蕾莎的行動有些奇怪,然後去了萬祖身邊養傷,就這麼消失在了天際,但沒多久,又有一個人形的怪物找上了特蕾莎,把她嚇了一大跳──人形上寄宿著的,竟然是毒月的意識!

  原來,在毒月上,費因海姆和毒月意識達成了共識,該做的都做了,費因海姆已經徹底厭倦了自己原本的身體,打算就這麼留在毒月上替毒月管理星球,圖個清靜,而十分想念特蕾莎的毒月,則借用了人形附身月使的身體來到這片大地尋找特蕾莎──結果沒有想到,隨著附身月使那“追蹤赤匣”的功能,本想是先殺掉安德列再去找特蕾莎的,現在反倒找到她本人。

  追蹤赤匣的功能很快被關掉了,而毒月則興奮地告訴特蕾莎──

  “費因海姆給我取了名字──叫‘塞連克拉德’。是‘死神之星’的意思。”

  “死神之星──是啊,附身月使,大概確實也能叫做死神的吧。”

  “赤色的月亮也被起了名字,他叫‘塞爾藍德’。──是‘軍神之星’的意思。可惜現在沒辦法和赤月碰面,不然可以告訴於他他的名字了。”

  特蕾莎苦笑著陷入了沉默。

  “對了,費因海姆給了我很多指示──他讓我協助他,選出人來,監視這個星球。”

  “監視?”

  “是的,為了防止人類再次亂來,每一百年,我會選出一個人類作為‘引導者’。我和費因海姆合作做出了一種特殊的附身月使──人形的,就像我這種──他們每一百年出現一個,都會有一個引導者與其對應,他們的使命就是輔佐引導者,執行監視星球的使命。”

  “……那,如果有人違背了引導者所定下的規則呢?”

  “把有可能會對世界不利的東西,完全不留痕跡地清除幹淨。”

  特蕾莎默默點了點頭。

  有監控者,對這星球來說確實是好的吧。畢竟星靈力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好用了,要想不引起人類的貪念很難,如果沒人監控,說不定再過一陣子,人類又會開始打其他的小算槃了──前一個母星,不就是因為此才被徹底破壞了環境,最後成了無法居住的星球的嗎。

  觀念達成一致之後,特蕾莎在毒月──塞連克拉德的陪同下,返回了地面。

  毒月去忙“引導者”的人選去了,而特蕾莎則進入了萬祖根部下方的巨大的制禦基地,想要解除萬祖的束縛──但還沒等她研究出什麼可行的方案──長年累月的疲勞,以及帶著大量正毒空氣,還有地熱,三種不利因素疊加起來,讓特蕾莎的身體,就算有紅色星靈力加護,也不堪重負病倒了。

  萬祖雖然對人類的行為很不齒,但看到特蕾莎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還是略微心軟了。

  他開始考慮給特蕾莎找個可以好好修養的地方,但特蕾莎卻不聽他的勸告,還是一意孤行地在世界各地奔波,解決各種災難後爆發出來的難題。

  特蕾莎的身體越來越差,最後毒月看不下去,把她綁去了人類的一個較大的地下基地勒令她修養,拗不過毒月,她只得暫時老實下來,呆在病床上吃藥睡覺。

  沒過多久,她和一個替她看病的年輕醫生墜入了愛河──不,說是墜入愛河有些不恰當,那位醫生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他敏銳地看出來她那“巫女”身份背後的故事,甚至還猜出來了小部分的故事細節,並且沒有責怪她,而是鼓勵她養好病再接再厲。

  這種溫柔和寬容感動了她,於是明知道對方和自己之間有著巨大的溝壑,她最終還是答應了醫生的求婚,在簡單的小教堂裏舉行了簡單的婚禮。

  新合眾國曆239年,特蕾莎和懷特的孩子出生。

  新合眾國曆240年,特蕾莎的病因為生育的負擔而有所加重,紅色的星靈力保護她的身體,但精神狀況卻因為積鬱太深而一直無法恢復。

  新合眾國曆241年,赤月的意識也借著一個戰器的身體來到了特蕾莎的面前,給了她雪上加霜的一擊。

  “我研究過了──為什麼費因海姆好好一個星球會被你們這群螻蟻糟蹋成這個樣子。”

  赤月站在特蕾莎的病床邊,用居高臨下的嘲諷神色看著她。

  “之所以你們會如此貪婪,是因為你們手中的技朮太過高端,你們自認為自己可以靠技朮改變所有事物,你們對環境失去了一切恐懼的心理,不畏懼天,不畏懼地,不畏懼無法理解的狀況,反倒是妄想著自己能掌控視線所及的一切──從生物的創造性來講,你們很出色,但就是因為這種出色,所以你們會抑制和扼殺所有和你們生活在同樣環境中的其他生物,甚至是破壞環境本身。”

  “……”

  “你們就是這星球上數量最龐大的害蟲。”

  用篤定的語氣,赤月這麼說著。

  “所以,如果要允許你們繼續在這裏存活,只剩下一個方法──把你們的所有文明全數摧毀清零,讓你們成為這世上的原始動物而活,同時,時刻用‘引導者’監視世界,一發現那些會引起科技革命的技朮出現,就以最狠絕幹淨的方式抹殺它,全力抑制人類的一切科技發展!”

  “‘引導者’……你……你和毒月,還有費因海姆碰過頭了嗎?!”

  “不可以?”赤月冷笑,“除了對方,我們三個還剩下其他真正的盟友了嗎?”

  “但是,摧毀所有的人類文明──這也,……人類的文明之中,也是有好東西存在的啊。”

  “對你們來說是好東西而已吧?對我們來說,對環境來說,那些東西有任何意義嗎?”

  “我……”

  “別廢話了。”赤月無情地打斷了特蕾莎的話,“別忘記你欠我多少,也別忘記我的本體上,還有一座巨大的炮塔已經被我控制。如果不想讓費因海姆整個星球被炮塔徹底摧毀的話,就老老實實按照我說的去做。這兩百年,我赤月可是吸收了不少星靈力的啊,說不定用那種方式把星靈力還回去也不錯?”

  “……”

  特蕾莎在那一刻,徹底放棄了和命運的抗爭。

  她整個人陷入了失神的狀況,默默地從床邊起身,就這麼穿著睡衣離開了病房,消失在了赤月的視線中。

  然後,她再也沒有回來這裏,就這麼丟下了她的丈夫和孩子。

  新合眾國曆242年,有一個自稱“赤月巫女”的女人,聯合了毒月塞連克拉德、赤月塞爾藍德、殺星者拉格納爾特,不停地四處襲擊人類的各處新建的地下基地,把人們趕到了基地外,並封鎖了基地的進入權限,能進入基地的,只有她或者是持有她身體部件的人。

  新合眾國曆248年,赤月巫女徹底封鎖了人類曾經的文明,基地全部被下了限制,巫女之外的人無法靠近,一旦靠近就會被設置好的傳送場轉移去附近的別處。飛船被大量銷毀,基地外的露天設備也是一旦發現就被破壞──無論學者們、研究者們怎麼哭天搶地甚至是在重要的研究報告被燒之後自殺,她也都無動於衷。

  新合眾國曆249年,“巫女”特蕾莎病危,明明身體完好無恙,但神智卻進入了恍惚不清的狀態,經常會一愣就是半天,有時候還會說胡話,而神智清醒之時,她經常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對著視頻錄制設備說著些什麼。

  那一天,萬祖再次見到了久別的特蕾莎。

  “我差不多……到極限了。贊遮卡爾拉。”

  『確實,你的精神狀況十分糟糕,再這樣下去你確實會精神死亡吧。』

  『但是你的身體狀況似乎完全沒有問題?』

  『也就是說,這純粹是可以避免的心理疾病。』

  『沒有想過去治療嗎。』

  『死于積鬱,並不是什麼光彩的死法。』

  對于萬祖那一口氣說一堆話的口癖,特蕾莎基本上已經習慣了,於是她只是勉強勾了一下嘴角。

  “不說我了,……你怎麼樣?”

  萬祖沉默了一小會。

  『連你、毒月和赤月聯手都移除不掉那個巨大的制禦裝置的話,可能就只有這麼下去了吧。』

  “主要是它的結搆太復雜了,輕易亂動的話會引起大爆炸,必須找到完整精密的圖紙,然後讓人同時在裝置的幾處重要節點同時拆下……難度太高了。”

  『算了吧。』

  『不能自然拆除的話,就讓時間去拆除它。人類的這些機械,總歸是有使用壽命的吧。』

  “但是……被星靈力浸泡的機械……這種濃度不足以產生意識,但不管怎麼說……機械的使用壽命也會長很多的。”

  『那就只能和它拼壽命了。……生產改造品戰器要消耗的能量比生產化形兵器要多得多……是看我先被它的毒素耗死,還是它先變成無法正常運作的廢鐵。』

  『按照現在的消耗速度計算的話,我大概還能支撐一萬年吧。』

  特蕾莎低下頭。

  “一萬年嗎……”

  『是,一萬年後,我或許會死,也或許被這毒逼成奇怪的東西,然後讓整個星球都被毒素所污染。』

  『你是打算做什麼嗎。』

  “那就把巫女的計劃時限定到一萬年以後吧。”

  特蕾莎面無表情地對萬祖點了點頭。

  “我會對外公佈一個預言。如果你體內的毒發作引起了災難,那就由我的後代來承受這罪名,如果毒沒有發作,那就讓他代替我來替你解毒。”

  『那你呢。』

  『你真的打算把那套巫女滅世論延續下去?』

  『讓這土地上的人永遠活在恐怖之中,壓抑他們的文明發展?』

  『你所說的‘時限’又是什麼?』

  “是下一個‘巫女’誕生之時。我給出的是末世的預言,但你我都知道,末世的造成,是現在就已經定好的,因為你的制禦裝置的存在。所以,她是成為你的替罪羊庸碌地走完一生,還是打破我的命運,成功擊倒了既定的命運,就看她了。”

  特蕾莎說著,雙眼望著萬祖的樹身出了一小會神:

  “如果到時候,人類的科技到了三大星球意志所不能容忍的地步,她還是會不得不被他們利用,再來一次時代的毀滅的吧。”

  無論怎麼走,總是死路遠多於活路啊。

  『為什麼要這麼做?』

  『把這樣的責任丟給自己的後代,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嗎?』

  “因為他(她)是我的後代,體內有著世上罪行最大之人的血,承受我遺留下來的責任,是他(她)的贖罪。”

  『讓完全不相干的後代替你贖罪?你這是報復,你太自私了。』

  “我要是不自私,我能活到現在嗎?”

  特蕾莎尖銳扭曲地微笑起來,但是雙眼中卻暗含著無法釋放出來的沉痛。

  萬祖知道,這個女人的心意已定──說不定她已經全部都佈置好了。

  他決定扯開話題。

  『如果這就是你最後的遺願,我無法阻攔。』

  『那麼在你離開之前,有什麼需要我為你做的麼?』

  “赤匣的力量很大。”特蕾莎拿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至今沒有東西是紅色星靈力的對手,這很可怕。我希望我的後代能繼承我的罪責,背負起血腥和屠戮的罪名,以此來換得星球的平穩──但我不希望他們是濫用力量的劊子手。”

  『你希望我能做出能壓抑這星靈力的東西?我會試試──只不過這次要掩人耳目一些了。我叫它‘星骸’,讓你的人過半年去各地的星靈礦看看結果吧。』

  “好,謝謝了。……謝謝你還願意聽一個人類的請求。”

  『那是因為你很可悲,我同情你。』

  『你是不是該回去了,毒月會很擔心你。』

  “不。”特蕾莎苦笑地搖頭,“已經把一切事都交代給他了──那份視頻和事件全記錄的儲存卡也交給他了。”

  『……是嗎。』

  萬祖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了那麼點兒。

  『那麼晚安吧。你該好好休息了。』

  隨著這句話,女子睜著眼倒在了巨大的樹身跟前。

  她的心跳還在繼續,她的胸口還在起伏著,體表溫熱,血液也在流動──但是她的意識已經遠去,她的瞳孔失去了任何光芒,現在的她,只是一具靈魂已經死亡的軀殼。

  她死了。

  有幾片晶瑩的星靈礦的樹葉,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散出了點點悲傷的光芒。

  

第十六章 最美亦最毒

  “之後呢?”

  站在北宸對面的舊式阿特拉斯──不,還是叫他塞那加德比較恰當,他正盯著北宸面無表情的臉,歪頭微微一笑:

  “什麼之後?”

  “特蕾莎死了之後。那份龐大的視頻記錄檔,只到她死之前,之後,你們做了什麼?”

  塞那加德挑眉。

  “你們三個偉大意識聯合起來了對嗎──為了抑制人類文明的發展?那為什麼你後來會改名成為‘神之墓場’塞那加德?費因海姆的名字會被移去地球上?照特蕾莎的所說的,我應當是她的後代,那我為什麼會是地球人?”

  但是對面的附身月使卻不答話,只是揶揄地笑著聳聳肩。

  見此,北宸有些氣結。

  “……那我換個問題。其實你和蘇末暗中有聯系吧?殺魂刀──沒有你的配合,淩霜要偷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陷害方阿姨的兩撥人,就有一撥是你吧?你想把我們的視線轉移去蘇末這裏,卻沒有發現蘇末已經先行動手了對嗎?”

  “……”

  “蘇末三番四次勸我配合,甚至數次暗示我有些話不能亂說和亂想會被發現,就是怕我懷疑到你身上對吧?他和拉格納爾特都在忌憚你。”

  “……”

  “他為什麼要忌憚你?我來猜一猜吧。”

  北宸吸了一口氣,定定地望著那張阿特拉斯的面熟的臉龐,露出了有些陰冷妖媚的笑容。

  “……蘇末曾經說過,他是因為喜愛塞那加德才這麼做的。一百萬是他能承受的底線。……也就是說,很有可能,蘇末如果不做的話,連一百萬人都活不下來。如果他毀滅世界失敗了,由你親手來做的話,你會做得更絕,你會一個都不留……對嗎?‘偉大’的星球意識塞那加德?他之所以如此害怕自己態度中的猶豫和保守被我這邊的人發現,就是在擔心你沉不住氣直接動手吧?”

  面對北宸嘴角的嘲諷,塞那加德毫不在意地撇了一下嘴。

  “和你的先祖特蕾莎比起來,你確實要聰明些。……好吧,這也不是什麼有必要隱瞞的東西。”

  “你承認?”

  猜測是一回事,但是對方確認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北宸有些驚訝地瞪眼。

  “……也就是說你確實想要毀了這個世界?為什麼?它可是你的身體呀?!這星球上的億萬生物不是都能算是你的子民嗎?”

  “子民?哼。”

  塞那加德冷笑起來──然後他快走幾步,走到了北宸的跟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要怎麼處理我的身體是我的事──就算我想自殺,你們又能說什麼?說白了,世間萬物也只能說是我體表的寄生蟲而已,我覺得自己太骯臟,想給自己爽爽快快地洗個澡不行嗎?”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被捏著下巴,被迫直視塞那加德那對紅色的雙眼,北宸皺著眉頭,毫不畏懼地迎上了那滿是憎惡的視線。

  “在特蕾莎還活著的時代,你經曆的這些確實讓人憤怒,但是那些並不能代表所有的人類甚至是這個星球上的其他生物吧?被安德列代表了所有的人類,我可是很不甘心的。你不覺得因為此就想毀滅世界的想法,很中二嗎?”

  “中二?說得輕巧。”

  塞那加德扭曲地哈哈笑了一聲。

  “我用消極主義看待問題了嗎?還是我悲觀了偏激了?我沒有給我人類機會嗎?不!恰恰是我給了他們無數次機會,而他們卻沒有一次珍惜才會有今天!濫用星靈力造成瘟疫,我原諒他們,打破星靈力流轉的平衡,我原諒他們,附身月使的出現,我原諒他們──但是我得到的結果呢?

  兩個守護我的衛星,成了奇怪的人造基地,星靈力大量流失,病毒橫行,心軟給他們了化形兵器自保,他們卻將它們改造成了戰器這樣悲哀的附屬種族!!現在你再看看,萬祖重度變異,造出了‘狂暴鐵鬼’這樣的東西,戰器的數量在減少,狂暴鐵鬼卻越來越多,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刃鳴之夜戰器會全數被那種變異的怪物所替代──但是人類呢?人類對此做了什麼?

  怕死的在想辦法喝戰器血,貪錢的想借機發戰爭財,著急的就把責任全數推到了戰器們的身上,有多少是在努力研究這種情況是怎麼產生的?又有多少,是真心想要改善人和戰器們的關系的?”

  “──”

  北宸被塞那加德的激動的語氣驚了一下,一時半刻呆住了,說不出話來。

  “萬祖病入膏肓,毒素已經遍佈整個星球,你還打算怎麼辦?即使避過了一時,又能撐得了多久?雖然星毒早就已經被人類的技朮攻破,但現在連很多普通的動物都被染上了附身月使的狂暴習性,戰器們身為我的孩子卻被你們這群蛀蟲肆意玩弄一萬年──整整一萬年!你知道那是什麼概念嗎?!”

  塞那加德胸口輕輕起伏著,像是在加大呼吸的力度。

  “量化種實力稍差的就會落得沒人願意使用的下場,十幾年就躺進了戰器塚,燁月種成了權貴們交易贈禮的道具,星脈種也會影響政局,成為各種勢力攀比暗鬥的紐帶。無法生育小孩,就被當成了最好用的床伴,外貌再出色,受到的寵愛也只是主人對于寵物的施捨,看著自己的孩子在這麼長的時間內受到的屈辱──你又怎麼會理解!?你又要怎麼去理解?你怎麼就能簡單地用‘中二’二字來給我扣這麼一頂帽子?!”

  北宸愣住了。

  然後她抿嘴,伸手摸摸塞那加德的臉頰,像是想要撫平他的怒氣。

  “我道歉。”

  她認真地對塞那加德開口。

  “……我不該輕易地去猜測你的心情。一萬年是多長一個時間,我確實沒有辦法切身體會,但是……看著自己的孩子受苦一萬年,換了我,或許早就變成更瘋狂的東西了。……對不起,塞那加德。我說得……太輕松了。”

  她苦笑一聲。

  “其實,讓你憤怒的事,我也不是沒有經曆過──在我原來的世界。酸雨,臭氧破壞,植被減少,地下水被抽幹,核污染,全球氣溫異常──如果我的家鄉的星球如果也和你一樣有著自己的意識的話,……多半,也是憤怒和失望得不得了吧。”

  塞那加德沉默。

  “所以,你當時才騙我說,我的死關系到附身月使會不會出現──其實你只是想讓我盡全力保證自己的存活──好讓之後的末世計劃順利進行吧?畢竟,潘朵拉之匣確實是太好用了。我沒猜錯的話,赤月上的炮塔,也得需要這東西才能發揮百分之百的機能?你的人格只有星災之夜才會出現這種說法也是假的吧?之後再也沒在我面前出現過,也是因為──你擔心多說會露出什麼馬腳嗎?”

  塞那加德依舊沉默著。

  “……現在我能理解你的憎恨了。”

  北宸皺著眉微笑著,動了一下覆在塞那加德臉上的手。

  “但是,可不可以……就算是我以一個渺小而又貪生怕死的人類的身份厚著臉皮求你──既然給過我們這麼多次機會,能不能再給我們最後一次?這一次──我保證我們不會不珍惜的。”

  “你說什麼?”

  像是怒極,塞那加德恨恨咬住了牙獰笑起來。

  而北宸卻溫柔地搖搖頭。

  “你生氣,失望,憎恨,我都能理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萬祖他是怎麼想的?”

  塞那加德的呼吸停了一秒。

  “萬祖,就算病成了這樣,他還是沒有放棄想要活下去,想要治好自己的希望。他的思維依舊是這麼驕傲溫柔而又充滿自信,……從他的視角俯視這個世界,我還是能看到人生中最美麗的景色。你知道嗎,塞那加德,你的身體──這片廣闊的大地,就算是病成了這個樣子,還是該死的漂亮,漂亮到讓人窒息的地步啊。”

  她邊說邊吸了一口氣。

  “……我這個醜陋的寄生蟲的一員都因此愛上了這個世界,你作為世界本身卻如此厭惡自己的身體想要毀滅,太奇怪了不是嗎?要頃刻間摧毀這麼多美麗的事物,甚至是你一直在為其鳴不平的孩子──戰器們,你真的忍心嗎?”

  “……”

  “求你……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萬祖的病,你所有不滿的根源,我都會和大家一起努力想辦法解決的,請不要這麼急著自殺──無論是人還是巨大的星體,一旦消亡了,還是會有人為其傷心難過的啊。”

  附身月使慢慢地抽了一口氣。

  然後他紅眼中異芒一閃,突然伸手,用力一按北宸的雙肩,把她按倒在了地上!

  “塞那……加德?”

  “……如果……”

  清冷鬼魅的聲線中帶上了一絲顫抖。

  “如果所有的人類都像你一樣──像你一樣的話……那我也沒必要……也不需要────”

  他大口喘著氣,斷斷續續地這麼說著,將臉龐湊近北宸。

  “但是,事情沒有你想得這麼天真啊──”

  附身月使咬牙切齒地加重了手臂的力道,用力按著北宸的肩膀。

  “你以為這麼多年來,我沒想過去拆除萬祖的制禦裝置嗎?那群人類當初安裝的時候,就抱著‘一旦拆下萬祖就得被炸死’這樣的歹念啊──還是說,你認為,人類的科技發展,真的能不用犧牲環境作為代價嗎?!”

  “不能。”

  北宸果斷地回答。

  “但是,人類也不會有你想像得這麼醜陋。善惡是可以引導的。安德列因為強大,所以他和他的勢力才會對世界造成這麼大的影響,所以,如果我足夠強大,我就能用我的觀念來影響世界──這和人類本身的黑與白,其實並沒有多大的關系。”

  “你能做到哪一步?你現在肩上背負的還不夠多嗎?!”

  塞那加德的聲音徒然間大了起來。

  “為什麼你還可以這麼寬容地為這個世界說話?末世的計劃就算發動了,你和你的親友還是有足夠的能力活下來的吧?為了毫不相關的他人,你有必要這樣嗎?!巫女的身份讓你失去了多少?你就沒有憎恨過和抱怨過?特蕾莎就這樣把贖罪的擔子丟給你,你不覺得排斥嗎?從出生到現在,你就沒過上幾天悠哉享受的日子,以後你也打算這麼過下去嗎?!”

  “嗯,大概吧。”

  北宸點點頭。

  “我得到的太多了。所以這是報應。巫女的身份曾讓我憎恨和抱怨,但是現在不會了。……我很樂意接受特蕾莎留給我的贖罪的命運──因為這麼做的話,這片大地會在我的努力下,變得更有生機,我覺得這樣超有成就感誒,嘿嘿嘿。”

  說罷,還故意壞笑了一下,大概是想要讓氣氛輕松一點。

  “環境也好,種族矛盾也好,我會工作到你滿意為止。我雖然並不贊成抑制科技發展的做法,但是如果真的再次出現了要破壞平衡的趨勢,不用你說,我會站在你這邊,哪怕是背上劊子手的名頭,我也不會手軟──所以……唔?!唔唔唔!”

  北宸的話沒有說完,雙唇就被堵住了──塞那加德吻了上來。

  不──與其說那是吻,倒不如說那是帶著瘋狂的發泄吧。嘴唇被咬出了血,牙齒時不時會撞到,舌尖用力地撬著牙關想要探入──北宸皺著眉扭頭想要甩開對方,雙手雙腳不停地掙紮著,卻還是不敵塞那加德的臂力被按在他身下。

  塞那加德,你到底怎麼了?!

  似乎是看懂了北宸那憤怒的眼神中的疑問,塞那加德冷笑了一聲,總算是離開了她的雙唇。

  “你愛這片土地,是因為這片土地上有你親手建立起來的國家。你愛這個世界,是因為你的親友,你最重要的人,都在這世界生存。你愛我,是因為你想和你身邊的人,繼續在這世界活下去。我說的沒錯吧。”

  “……”

  北宸呆愣了幾秒,然後輕輕點頭。

  “所以說白了你還是為了自己和自己的親友情人,而不是為了我!你這麼友善地和我說了這麼多,也是因為怕我傷到阿特拉斯吧!如果我和阿特拉斯不在同一個身體內的話,你是不是早就攻過來了!?”

  “不是!!”北宸大聲反駁起來,“為什麼我想要留在塞那加德!?如果真的想要舍棄和逃避,那就用赤匣吸收足夠的星靈力,然後帶著大家回去費因海姆好了啊!想要在這世界生存,不就是因為對你的喜愛嗎!?”

  “那不一樣──不一樣!!”

  附身月使神色錯亂起來,他再次俯身親吻北宸,雙手也開始無視她的掙紮,想要去解北宸的衣服。

  “你在──幹什麼啊!?”

  北宸怒極地扭動想要脫離挾制。

  “為什麼你身為星球的意識會──”

  “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可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活啊。我寄宿在類人的身體中,會有類人的各種情感,但是這麼多生命中,又有誰可以理解我?唯一的一個──喜歡的卻不是我,而是我這句軀體中的另一個意識!”

  他一邊說,一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冷笑起來。

  “你曾經問我是不是活膩了才造出了阿特拉斯,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是的!!就算沒有這麼多失望和憤怒,我這被人類改造得有了七情六欲的人格,也早就被這疊加了一萬年的孤獨和無助折磨得厭倦不已了──所以我造出了阿特拉斯,我想讓他替我承受這些!!可是為什麼……”

  “塞那加德,你……”

  “為什麼,他出世之後卻完全沒有受到我承受的那些──反倒還得到了你的感情?憑什麼?他明明只是我做出來的擋箭牌而已──擋箭牌而已!!為什麼我不得不呆在他的體內看著你對他笑?!

  告訴你,原本我還打算扮作他演一出背叛你們所有人的好戲,好讓他失去你們所有人的信任,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我──”

  “你無法接受這種心理不平衡?”

  北宸輕聲介面。

  “我猜到了。所以我才在得知真相之後首先找到你。──所以我才會和你單獨在這裏談話。附身月使的星靈核,是有被特蕾莎下過統一命令的吧?在毒月的工場內,附身月使是不能襲擊人的。但是我體內卻有著赤錐。──對,是赤月騎士的武裝驅動。就算沒有戰器,在這裏,我可以輕易打敗你,但是我沒有這麼做。為什麼,你不能理解嗎?現在你還認為你是被遺棄的,只有阿特拉斯在我心中才重要嗎?”

  “那把身體給我不就行了。”

  附身月使有些悲哀地獰笑著。

  “反正這身體是阿特拉斯的,就算是被我上了,你也可以認為是被阿特拉斯上,怎麼算都不會虧吧。”

  “停手。”

  北宸伸手,用指尖輕觸對方的眼角。

  “別忘記你是誰。……你是這世界最偉大的存在,你是這漂亮大地的主宰者。……不要去做和淩霜這樣沒品的事。”

  塞那加德渾身一震,然後咬牙切齒地停住了自己的動作,血紅的雙眼,用不甘、憤怒而又帶著點悲哀的神色看著身下的女子。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一邊苦笑一邊松開了北宸,站起身來,後退了幾步。

  “巫女就像個巫女的樣子,被鋪天蓋地的重責壓成一個瘋子,然後順著我們的意,成為我們的道具不就可以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你心裏也知道吧?”

  北宸也跟著站起來,看著他低垂的側臉。

  “……你要是對我們的行動沒有期待,寄宿在阿特拉斯體內的你,有無數的機會把我們一網打盡,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附身月使的身體晃了晃,但沒有再回話。

  直到沉默了將近十分鐘,他才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看樣子,我們都無法說服對方。你說得再有道理,也沒辦法清除我這萬年間積攢起來的各種負面的情緒。所以我們之間還是用最原始的方法來解決吧。”

  “……什麼?”

  塞那加德輕笑了一聲,走到一邊某個小櫃子裏,翻了一會,取出來一個小盒子。

  “碳素靈晶。用來在沒有氧氣的地方活動的。我一半你一半。氣壓的問題,可以用星靈力做成保護膜。在它們耗盡前,……我們,就在毒月和塞那加德之間的宇宙中……來做個了斷吧。”

  “……非打不可嗎?”

  “你肯退步?”

  “……那不可能。”

  “我也不會退步。因為我知道,不會所有的人類都像你這樣。就算你確實是能讓我心生好感的人類,也無法改變我對一整個種族的看法。”

  “……我會改變你的想法的。”

  北宸有些無奈地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小盒子,看了一眼裏面躺著的許多小小的靈晶。

  而塞那加德則俯身,帶著溫柔和苦澀的表情理了理她那因為方才的劇烈動作而亂掉的頭發和衣服──然後一凜神色,轉身大步向著出口走去。

  望著他那決絕的背影,北宸有些喪氣的嘆了口氣。

  結果,還是避免不了這次戰鬥嗎。

  

第十七章 此起彼眠

  “在開打之前──”

  站在毒月那一望無垠、有著黑色低矮建築剪影的大地上,塞那加德一邊說話,一邊用藍色的星靈力覆蓋住了自己的全身。

  “要不要先做個約定什麼的?北宸。”

  “可以啊。”

  對面的北宸也用赤錐叫出了騎士的裝甲,周身裹上了紅色的星靈力保護膜,嘴裏也丟進了一枚碳素靈晶含著。

  “我贏了的話,你就要放棄自殺──話說這種話怎麼覺得自己像是在勸別人不要輕生的心理咨詢師一樣啊。”

  “或許確實沒錯哦?”塞那加德自嘲地笑了一聲,“那麼,我贏了的話……就把你做成玩偶吧。”

  附身月使邊說邊露出了有些陰沉可怕的微笑。

  “做成聽話的,也不會亂跑的玩偶,乖乖地留在我身邊,陪我看世界毀滅──嗯,好像還挺浪漫的。”

  ……你這個變態。

  北宸被從脊髓中湧上的寒意驚得一個哆嗦,用口型無聲了咕噥了一句。

  然後──在下一刻,紅色的星靈劍和藍色的星靈劍,同時出現在兩人手中,緩緩地指向了對方。

  ──緊接著,劃出兩道刺眼的光芒竄上了天空,並在黑色天幕中撞在了一起!

  關系到三個星體的重要決戰,就這樣在空無一切的宇宙中打響了。

  沒有觀眾,沒有同伴,沒有舞臺,有的,只是兩邊押下的重大賭注。

  一邊是自己的性命,而一邊則是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鏘!!

  紅色和藍色的光芒撞在了一起,激起了刺眼的熒光──兩人在作用力下後退了一小段距離,張開背後的翅膀懸浮在了空中。

  ──浩瀚星空中,沒有天,沒有地,沒有哪里是上,也沒有哪里是下,輕微的失重感讓北宸有些不適,但是她還是輕咬住了口中的碳素靈晶,高高舉起了劍。

  對面是塞那加德,而在他的背後,有著一個大大的瑩白色、帶著點淺藍色的美麗星體。

  那裏是她現在的“家”。

  北宸吸了一口氣,望著敵人笑了。

  有它在,就算是在宇宙和人戰鬥,也不用擔心會迷路,所以──無論勝算是多少,就算只有1%……也必須抓住這唯一的一絲希望,不光是打敗塞那加德,還要把阿特拉斯完好地帶回來!

  紅色的星靈劍發出了無聲的長嘯,如同鷹隼一般疾馳著向著附身月使撞去,而迎面襲來的,是瑩藍色的光芒箭雨!

  星球塞那加德的上空的某一處天空,被光芒點亮了。

  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有著巨大鮮明的視覺差別的色彩──紅色和藍色。

  藍色,正如同兇猛地巨獸一般,千萬的密集的箭矢化作了獠牙鋪天蓋地地紮下,而紅色,則如同在暴風雨中疾馳的海燕,靈活矯健地在那遍佈箭雨的死亡地帶穿行起來!

  她在藍色的光芒中直線疾馳,冷靜地壓低背後的裝甲上的翅膀調整角度,敏捷地翻飛身體,避開迎面襲來的攻擊,然後在空中打出漂亮的迴旋,找准對方的防禦死角,提起手中的紅色巨劍,揚手重重劈下,那力道仿佛帶著開山斷石的決意,可見的能量波動扭曲了周遭的景象,以兵刃交界點為中心,一圈圈環形地擴散開來;

  他在紅色的重壓中狂笑著揚手,一對血紅的機械眼反射出無法言說的復雜恨意,被攻擊撞著向後飛行了幾十米,然後停了下來,卻又輕描淡寫地一扇翅膀拉開了距離,然後揚手,叫出了身邊懸浮的浮游炮裝置──然後同時射出了十幾道星靈炮!

  星空中出現了十幾道直線光芒,呼嘯著向著紅色的光點匯聚過去,但卻被光點避開了,但是星靈炮的光芒卻並未因此放棄攻擊──它們在空中折轉了方向,追著紅點疾馳而去,然後最後還是打在了目標身上,紛紛炸響。

  以此作為代價,就在攻擊得手有所鬆懈的一瞬間,紅色的星靈炮悄聲無息地襲來,穿透了附身月使的肩膀。

  渾身浴血的少女,肩膀被穿了個大洞的附身月使,在漫天星空中望著對方笑了起來。

  我不會輸──我不會允許自己輸。

  兩人同時用同樣的眼神,訴說著同樣的話。

  紅色和藍色再次交織在了一起,甚至是在空中匯聚成了紫色的光芒。

  他在無垠的黑色原野中吹響無聲的號角,她在沒有天地的戰場上如孤星般閃耀;

  他咬牙發出無人聽見的咆哮,揮手帶來期盼末日的藍色的死者之力,她抿嘴唱出了消散在真空中的悠長清啼,揚翅掀起企圖擊碎命運的紅色風暴;

  他將視線可及之處,埋下了無數帶著狂氣旋流的爆彈,敵人所過之處,藍色的球形光芒如同連鎖反應般點燃了整個天空,她用厚厚的裝甲裹上赤紅的力量,穿過了這殺意的海洋,來到了他的面前,揚手帶著所有的覺悟,將手中的利刃重重劈下!

  ──我追尋死亡,就算這一次命運有可能好轉,但我也早已厭倦。

  ──我很自私,就算知道你累了,我也不得不請你活下來。

  ──我早已不想再次品嘗信任然後失望的滋味。

  ──我無法保證什麼,但至少我可以要求你信任我。

  ──我只是想要安寧和回歸虛無幹淨的萬物,就算我的身體因此千瘡百孔。

  ──我卻無法滿足于安寧和幹淨,但我知道,你在失去和忍耐的同時,也同樣可以得到什麼。

  ──那拉耶撒,費因海姆,呼倫貝亞,費因海姆。我所懷念的“樂園”,究竟在哪里?我可以回去的家園又在哪里?

  ──樂園不在天上,不在赤月也不在毒月──對我們來說,有家人的地方就是樂園!

  ──那我的家人又在哪里!?

  ──就在你的面前!!

  摧毀、破壞、淨化、歸零──

  重建、守護、趣毒、再生──

  兇暴的藍色和灼熱的紅色,在天空劃出了如同極光一般的絢爛色彩。

  絕不妥協的戰意交織著,絕不膽怯的視線碰撞著,絕不示弱的身影對峙著,紅光染紅了群星的顏色,藍光遍佈了整個天野,把這沒有盡頭的浩瀚戰場,傾倒上了比任何事物都要濃重的正與負的顏色!

  戰鬥,持續了不知道多久。

  口中的碳素靈晶如同糖果般漸漸融化變小,幾乎要消失殆盡,高強度的戰鬥也讓兩人的身體進入了極度疲勞幾乎無法支撐的境界──但就算到此,也沒有人願意後退一步。

  差不多,該來最後的了斷了吧。

  心照不宣地,附身月使舉起了手,身穿裝甲的少女揚起了手中的巨劍。

  在天幕兩端,一紅一藍兩道巨大的星靈炮正飛速凝聚起來──然後帶著傾軋萬物的氣勢,如同兩只兇猛的巨獸一般,撞在了一起!!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力量的對撞,整整持續了三分鐘才停下來。

  然後在最後一縷光芒也暗下去的時候,勝負有了分曉。

  附身月使雖然全身浴血,但依舊尚為完好地懸浮著,但對面的少女,裝甲卻化作了點點紅光慢慢消散,虛脫的身體,向著腳下的巨大星體──塞納加德落了下去。

  “──”

  塞那加德雙眼一瞇,眼中露出了有些掙紮的神色,嘴裏恨恨咂了一下舌,卻還是一扇背後的翅膀,追上了她下落的身形,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用自己僅剩的星靈力,護著兩人向著腳下的大地飛速降落。

  “你輸了。”

  在順利地落入大氣層之後,附身月使用力扇動翅膀減緩兩人下落的速度,然後在呼嘯的風聲中如此輕聲開口。

  “……是嗎。”

  北宸卻在他懷中虛弱卻又堅定地笑著。

  “可我覺得,是我贏了呢。雖然我要好好謝謝你救我──塞那加德。”

  “什麼意思?”

  北宸一邊下落,一邊伸手,在勁風中輕撫附身月使的臉頰。

  “答應我的,別忘了。無論睡得多沉,只要我呼喚的話,就一定要醒來。──阿特拉斯,你該回來了。”

  “────咕!!”

  塞那加德的身形猛地一頓──他用力地扇了幾下翅膀,收攏了摟著北宸的手臂。

  “你和我打了這麼久,就是想讓我疲勞,削弱我的精神強度,好讓阿特拉斯重新主宰我的身體?!”

  “是的。”

  “你還好意思說重視我──結果做了這麼多,還是想讓我消失在阿特拉斯的身體裏嗎!?”

  怒極反笑,附身月使的表情猙獰起來,但若細看,卻能從他的眼神中發現憤怒中帶著幾分悲涼。

  北宸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只是想要贏而已。──這是不傷害到你們兩個的最佳方法。”

  “但你還是想驅逐我的意識!”

  “那是因為你想要做的和我完全相反!!──啊。”

  說話間,兩人的身形已經穿透了雲層,視界豁然開朗,腳下,一望無垠的帶著弧線的大地,展現在了兩人的眼前。

  “……看見了嗎。”

  風中,北宸用溫暖的神色看著那廣浩又美麗的大地。

  “這就是我想要保護的地方。──有著這麼迷人的身體,為什麼你要放棄得如此之早啊。”

  “你不會明白的。……你不會明白的!”

  “我確實無法明白你的情緒,一萬年間,你究竟承受了什麼,我無法輕易地做出評價。我只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至少現在,我比你愛自己還要更愛你一些。”

  背後,摟著她的附身月使發出了一聲無法控制的顫抖的吸氣聲。

  “這一萬年,辛苦了。身為類人意識,忍受了這麼多苦難卻沒有喪失理智,你很了不起。所以……如果還願意看著我們的話,就請看著,如果累了,就請好好休息吧。……接下來的爛攤子,就讓我這只害蟲,來替你解決吧。”

  “混賬。”

  塞那加德在風中含糊地咬牙切齒道。

  “混賬、混賬、混賬、混賬混賬!”

  “唔。”北宸抽了一下嘴角。“混賬就混賬吧。人類的臉皮可是很厚的。”

  附身月使沒有再回話,他怕被她聽到他聲音中的脆弱。

  一萬年,那是多長的時間,連他自己也已經被那漫長的年月,混淆了時間的概念。

  一萬年間,他走過了無數冗長的悲傷、短暫的喜悅、無盡的孤寂、偶爾的充實、深重的憤怒、細小的歡愉、綿遠的失望,以及壓抑在內心深處的,那一絲小小的希望。

  最後,等來了一句“辛苦了”。等來了一句“你很了不起”。

  只是人際交往見最常見不過的安撫之詞,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聽到,卻讓他感覺到了一陣重擔被卸下的輕快和解脫感。

  “辛苦了”。

  他甚至有種錯覺,仿佛就是為了在等這樣一句話,他才咬牙忍過了一切,踉踉蹌蹌地走到了現在。

  附身月使閉上了雙眼,但還是有些微晶瑩的液體從他眼角飄出,迅速消散在了那猛烈的風中。

  “……我輸了。輸給了你的卑鄙。”

  最後,附身月使如此說道,他在風中,將自己的翅膀張到了最大,摟著懷中的少女,將她的臉扳向自己,凝視了幾秒,然後苦笑起來。

  “太卑鄙了。我到底……要輸給人類幾次才夠。”

  北宸神色復雜地垂眸,歪了一下嘴角:

  “是啊……連我自己也覺得……人類,在你們眼中是多麼狡詐而惹人厭惡呢。”

  “是嗎。”

  塞那加德淡淡地回應著,然後突然露出了一個有些釋然的微笑。

  “但是,人類之中,偶爾也會有有趣的存在──所以,還是最後,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吧。”

  北宸立即瞪眼:

  “真……真的?!你真的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嗎?!”

  “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你們再背叛我的期待……”

  塞那加德加重了手的力道,擰著北宸的下巴將她湊近自己。

  “……我會用最殘忍的手段,一點一點摧毀你們,摧毀你們的一切!”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附身月使不置可否地閉眼,點點頭。

  “我真的累了。在我再次醒來時,我想看到一個已經不再生病的塞那加德。”

  “我會的。”

  摟著北宸的雙手力氣松了一秒,然後又漸漸變緊了。

  北宸抬頭,看見的是阿特拉斯那令人懷念的,面無表情的臉。

  她伸手想要去摸他的臉,卻發現,大滴大滴的淚珠,正從阿特拉斯那對看不出感情的眸子中湧出,淌下,然後被風吹散在了空中。

  “阿特拉斯。……歡迎回來。”

  “嗯。”

  阿特拉斯點點頭,眼淚卻依舊不停地向外冒。

  “阿特拉斯?”

  “我在沉睡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到很多東西,很悲傷的東西。夢裏的我,明明很難過,卻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哭出來。”

  附身月使一邊啞聲說著,一邊順從地讓北宸替他拭去眼淚。

  “所以……我來哭。……哭出來的話,就不會憋得那麼難受了。那個人真是笨,連傷心的時候要哭,都不知道。”

  北宸聞言鼻子一酸,卻強忍著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是啊。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明明傷心,卻不願意流淚。……還是阿特拉斯最聰明瞭。所以他難過的時候,就交給你了哦。”

  “嗯。我最聰明瞭。”

  阿特拉斯一邊哭,一邊認真地點著頭,紅眼中,閃過的是略帶悲傷,卻又簡單澄淨的光芒。

  ──我不知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不會做夢的我的夢中,但是,不要再難過了,我會替你把這些不好的情緒,都處理掉的。

  附身月使,如此在心中暗暗說著。

  看著這樣的眼神,北宸抽抽鼻子,呼出了一大口氣。

  阿特拉斯,正因為你是這麼地幹淨和直率,所以才是這世上最為寶貴,最惹人憐愛的存在啊。

  兩人降落的速度漸漸變慢,最後在離開地面幾千米的地方停住,阿特拉斯看著懷中的人影,沉默了幾秒,然後一伸手就掀起了北宸的衣裙的下擺!

  “阿特拉斯!你在幹什麼啊!怎麼可以在空中掀人裙子!”

  “沒關系的,北宸,這裏的位置,地面上的人看不到你的內褲。”

  “不是內褲的問題!──話說我穿著安全褲啦,這畢竟是戰鬥服,這裙子只是裝飾性做做樣子而已!──還是不對,我是說你不要在高空中占人便宜啦!”

  “那在地面上就可以嗎?”

  附身月使的紅眼中興奮的光芒一閃,然後摟著北宸向著某個方向疾飛起來!

  “等等等等!”北宸被突然的變速嗆得吞進去一大口風,然後用力拍著阿特拉斯的肩膀,“也不是所有地面上都可以哦!要是你把我拉去什麼公眾場合掀我裙子我一個星期不理你哦──”

  “嗯,就是說,北宸想去沒人的地方被掀裙子嗎。我明白了。”

  “……我好像沒說過我想被掀裙子啦。”

  “那麼目標就定為野外的天然溫泉吧。溫泉──搜索中,搜索完畢。溫泉PLAY的綜合評價值似乎不錯。”

  “溫泉PLAY是什麼啊溫泉PLAY!?”

  附身月使有點無辜地歪了一下頭,尾巴有點委屈地繞住了北宸的腰。

  “北宸還是不同意我對北宸發情嗎。”

  北宸一愣,然後有些失笑地摸摸阿特拉斯的頭頂。

  是啊。事到如今,害怕可晚了哦,向北宸。

  明知道阿特拉斯是個一根筋的死心眼,卻還是樂意地接受了他留在自己身邊的事實。雖然因為他是異族而對和他上床的事心存恐懼,但是其他呢。

  開心的時候,他總是不做聲地守在一旁,記錄些無聊的數據,偶爾語出驚人嚇掉大家的下巴。

  疲勞的時候,他會用最簡單也最溫暖的方法傳達關心,只是看著那幹淨的眼神,體內就會湧出一陣輕松和幹勁。

  危機的時候,他也總是一聲不吭地沖在最前線,不遺餘力地為她排憂解難,只是為了她的一句誇獎或是鼓勵。

  從來不提任何要求,所有的需要,也只是期望得到她的愛與信任而已。

  而在和塞那加德戰鬥的時候,她更是注意到了這一點。──她根本不忍心傷害他的身體。赤匣加上赤錐的力量,其實是可以勝過阿特拉斯這個附身月使的,但她的星靈炮,卻好幾次因為揪心而轟偏了方向。

  是啊──這具身體,屬於一個對她毫無保留,索取遠大於付出的,澄淨直率卻又因此而強大的男性。

  一個比她想像得還要早就悄悄入駐她心中的聖地的男性。

  所以,滿足一下他唯一的需要,是她天經地義該做的事吧。

  於是,她摟住了阿特拉斯的肩膀,有些認真地盯著那對紅眼。

  “我問最後一個問題。阿特拉斯,你知道‘愛’的含義嗎?你確定你對我的感情是‘愛’而不是雛鳥情結?現在還來得及,現在──你想要離開我的話,我不會阻攔,也不會抱怨的。請你……再三地確認清楚啊。”

  “是愛。我懂的。”

  阿特拉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但北宸卻從那面癱的臉上,讀到了一絲堅定。

  “對北宸之外的雌性,我一點都不想發情。北宸和別人磨刃的時候,我會怨婦和撓牆。北宸高興,我也會高興,北宸難過,我也會難過,北宸生氣的話我也會生氣,北宸放屁的時候我也會放屁──”

  “等等!?前面的我聽到會很高興但最後一句是什麼!?”

  “我愛你。I love you。阿姨洗鐵路。妹子俺稀罕你。壯士我有了。要來一炮嗎。兩情若是長久時,宣稱太守知不知。死樣,不要因為我是嬌花而憐惜我~”

  “STOP!STO────P!”

  北宸臉漲得通紅拼命做著停止手勢,不知道是被阿特拉斯的告白弄得害羞了還是因為這告白太過意義不明而讓她壓力很大──不過看樣子是兩者皆有後者居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也是哦!壯士我也稀罕你!所以別說了!……雖然這裏半個外人都沒有我還是覺得好丟臉──”

  附身月使無辜地眨眨眼,然後很乖地點了點頭。

  然後四十分鐘之後,兩人還真的找到了一處野外的溫泉,愜意地泡在裏面洗去了一身血污。北宸吃下了阿特拉斯給的強效恢復藥,體力正在紅色星靈力的加護下快速回升,而阿特拉斯則在水中不停地搖著尾巴攪出了大大的水波,雙眼亮閃閃地看著北宸。

  ──水流的阻力已經阻止不了你了麼阿特拉斯──看著水面上的一圈圈波紋,北宸有些諦觀地抽了一下嘴角。

  然後她仔細看了一下對方的臉色。

  “阿特拉斯,你似乎也傷得不清,這傷──沒關系嗎?”

  “所以我要磨刃。”

  “咦?!你是附身月使啊?磨刃這種說法不是戰器──啊。”

  北宸沒說完就明白過來了──原理是一樣的吧,通過“那個”來加速體內的星靈力流轉,從而激發身體的自我修復功能。

  好吧好吧,看樣子是逃不掉了。

  反正幕後的最終BOSS也已經解決掉了,她的體力也沒有恢復到可以再上戰場的地步,為了盡快恢復阿特拉斯這個戰力也為了讓自己稍作休憩,就老老實實在這裏呆上幾小時給他磨刃吧。

  用英勇就義的表情點點頭,北宸一握拳:

  “好吧,那就來磨刃吧!我准備好了!”

  “真的?北宸同意嗎?”

  阿特拉斯興奮地尾巴從水面下刷地翹到了水面上,帶著不少水珠劈裏啪啦地甩了起來,這情形讓北宸立即想起了落水的小動物甩毛的動作。

  正失笑地看著那根尾巴呢,阿特拉斯已經在水中走了幾步,來到北宸的跟前,興奮地扯掉了她的浴巾把它收回了儲物空間。

  晶瑩而柔軟的皮膚,暴露在了充滿白色水汽的空氣中,更是添上了一分隱約的魅惑。

  紅色的機械眼染上了暗沉的神色,阿特拉斯輕輕偏頭,伸手按在了北宸的胸口,還好奇地捏了一下。

  “軟的。”

  “……不軟才奇怪吧。”

  “和第一次摸感覺不一樣。”

  “當然啦那時候我還是B現在是C哦!──話說我在自豪什麼啊。”

  北宸有些脫力地扶額,而阿特拉斯卻還是在好奇地研究自己手掌傳來的感覺。

  “嗯,隔著衣服摸和直接摸不一樣。這樣更舒服。”

  “……呃、大……大概是這樣吧。……嗚哇!”

  被突然加重的手勁鬧了個大紅臉,北宸有些害羞的扭過頭──但過了沒多久她就發現,阿特拉斯似乎是在玩,而且還玩上癮了。

  “……不要把人家的胸部當玩具啊喂。”

  “沒有當玩具。”阿特拉斯一邊盯著眼前的美景一邊認真地看著北宸,“剛才搜索過了,說是女人的胸部,多摸摸會變大的,北宸不是希望胸部變大嗎。我會努力的。”

  “那、那還真是謝謝啊。”

  “嗯!”

  然後,附身月使帶著嚴肅認真的表情低下頭,親吻,輕舔著北宸的頸部和肩膀,配合手上的動作,沒幾分鐘就把自詡經驗還算豐富的北宸挑逗得軟成了一灘泥。

  “等、等等!?怎麼回事啊喂!”北宸紅著臉喘粗氣,“你……你有經驗嗎?!為什麼手法這麼高超!?老實招來,你這技朮是找誰練出來的!?”

  “我沒有,北宸污蔑我。”

  阿特拉斯委屈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我只是參考了數據庫中的《調情手法大全》,《圖解【嗶──】技巧》,《如何征服你的床伴》,《夜王成長史》還有322部視頻而已。”

  “……”

  “我才沒有找誰練習,北宸要相信我。”

  “……我該誇你是這方面的天才嗎。……光靠理論知識就能做到這一步。”

  北宸頭頂黑線臉色難看地喃喃起來。

  “我是天才嗎。太好了。”

  阿特拉斯卻對這誇獎很受用,尾巴再次翹了起來。

  “那,那,北宸,我們可以交配了嗎。”

  “……呃。在此之前。”北宸有些好奇地瞟了阿特拉斯的下身一眼。

  “你……你這蓋在外頭的甲殼要怎麼辦?”

  “這個?”

  阿特拉斯歪了一下頭。

  “沒問題的。看,甲殼會軟化縮小,翹起來的。”

  北宸膽顫心驚地往他腿間看了幾眼──然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光看那個和人類還有戰器是一樣的呢,太好了。

  於是她很放心地被阿特拉斯壓在了溫泉的邊緣。

  “北宸,可以了嗎?”

  “哦哦──沒問題,來吧!”

  “嗯!”

  然後。

  “&*&……%¥%#¥¥#……%!!!為什麼會突然長倒刺啊喂────!!!”

  “唔?我也不知道,北宸,很痛嗎?”

  “……啊?……呃,好像也不是特別痛。”

  “嗯,因為北宸是M。”

  “小心我抽著事後煙走人哦。”

  “搜索完畢。長倒刺是因為我是獸類。和人類還有戰器的結搆不一樣。……也就是說我們是人獸。北宸是重口味。”

  “你沒這個立場說我啦!!────唔!!”

  “北宸看起來很高興。那就暫時中止交談吧?”

  “……”

  半小時後。

  “北宸,北宸,接下來試試【嗶──】好嗎?”

  “……你,你這個變態!不要什麼都學啊!”

  “那麼【嗶】或者【嗶】呢?”

  “……到底是誰把這麼誇張的東西灌進你的資料庫的?!塞那加德嗎?!塞那加德你為什麼不在觀察人類世界的時候給自己裝一個綠壩軟件啊!”

  “那就【嗶──】好了。”

  “……回去之後我要整頓艾裏席恩的情色產業!”

  一小時之後。

  “北宸,北宸,要不要試試我的尾巴?”

  “……這麼獵奇的提案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啊!?”

  “因為北宸喜歡3P,所以我就讓尾巴湊數。”

  “不用這麼體貼真的!!……話說我從來就沒有說過我喜歡3P啦!”

  兩小時之後。

  “北宸,北宸──”

  “本人已死,發情請找手紙。”

  “唔。北宸詐死。”

  沉默。

  “那我奸屍吧。”

  “救命啊啊啊啊這裏有變態啊啊啊啊啊啊────”

  “北宸變僵屍了。不過沒關系,只要是北宸僵屍我也要的。”

  “……嗷嗚──”

  溫泉的上空飛起了一群驚鳥,而比溫泉的水溫更甚的熱度,似乎還遲遲不願意退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滿天星空出現在夜幕,看起來是個很晴朗的夜晚。

  明天也一定是個好天氣吧。

  

第十八章 墓碑中生命

  萬祖贊遮卡爾拉所在的原始大森林──神墓森林中部。

  這裏有一片被人為地清出來的空地。

  樹木被連根拔掉堆在了空地外圍,灌木和土壤也被潦草地抹掉,露出了有著鏽跡斑斑的金屬質感的地面。

  金屬地面呈正方形,上面有明顯的凹凸和已經掉了色的油漆,上面似乎寫著什麼文字,不過因為是古代語所以看不懂──整個正方區域很大,幾乎占據了一平方千米的大小,有兩撥人正劍拔弩張地在其上站立。

  一面,是蘇末和他的部下們。帶著鬼面具的男人,嘴角微微翹著,他的左邊站著逸之,右邊站著一個有點眼生的淺藍色頭發的戰器,身後,是一支穿著暗紅色衣裝的軍隊──光是用星靈力探測就能知道,他們實力絕對不俗。

  一面,則是艾裏席恩的踏夜鐵騎精銳,以及站在前方的西風、辜銀嶽和格倫佘。

  兩撥人的後方,還有一黑一白兩只巨龍端坐著,金色的瞳孔散著殺意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

  兩邊這麼對峙已經將近十小時了。

  但是無論是蘇末這邊還是艾裏席恩這邊,卻沒有一個人露出疲倦或是懈怠的神色。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身經百戰、有著鐵打意志之人。

  艾裏席恩沒有發動主動攻擊,那是因為他們只是防守方──這裏離開萬祖的距離還有一段路,但是腳下的金屬地面,其實就是通往地下,直直連通萬祖根部的制禦裝置的基地入口,所以,他們不能移動半步。

  而蘇末保持不動就有些奇怪了。他只是靜靜地和周圍的人一起站著,甚至連交談都沒有,只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敵人──就好像他有足夠的把握,等到什麼事發生,讓艾裏席恩的人自行離去一樣。

  “我再問一次。”

  辜銀嶽用低沉的聲音開口了:

  “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如果是想借用那個制禦裝置來傷害萬祖的話,可以回去了。我們不會讓你通過的。”

  蘇末卻和剛才一樣,只是微笑,卻不回答任何問題。

  時間,就這麼僵持著一分一秒過去,就當辜銀嶽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的時候,遠處的灌木從突然發出了響亮的刷刷聲──然後兩道人影從樹木的陰影中,走到了空地的正中。

  “……那憐蒼和邢歌!!”

  西風忍不住開口低叫了一聲。

  “弒月十三座的創始者,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而那憐蒼卻完全不管西風的驚訝,也不理會蘇末假面下那稍微有些意外的神情,和邢歌兩人互相細語了幾句──然後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張奢華的大毯子和一大堆點心,打起了地鋪開始吃了起來!

  “……”

  一瞬間,無論是蘇末、逸之還是艾裏席恩的幾人,都露出了有些不穩的神色。

  “那憐蒼閣下。”辜銀嶽忍住了頭頂爆出的青筋,“你們不會是真的來吃野餐的吧。”

  “其實是真的。”

  那憐蒼一嘴奶油吃著一塊看起來就膩膩的蛋糕。

  “本來是打算來這裏助陣的呢,不過,最大一個幕後黑手就在剛才被解決掉了哦。所以我們的行動就沒有意義了。好不容易來一次神墓森林,就當野餐了唄。”

  聽到他的話,格倫佘走了過去,也在毯子的另一角找了個位置坐下,也不打招呼,直接搶過一塊蛋糕吃了起來:

  “幕後黑手?被解決?是誰?”

  “是你們家女王解決的啊。──話說不要搶我的蛋糕啊喜歡吃甜食自己去買!”

  “婭修嗎。……她解決了誰?”

  “就說不要吃我的蛋糕──啊、我的限量版黑森林!!”

  “請吃吧。格倫佘先生。”邢歌在一邊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大疊蛋糕,“這些惡心巴拉的奶油製品放在我的儲物空間我早就覺得礙眼了,如果你喜歡吃甜食的話這些可以全部拿走沒有關系。”

  “那不客氣了。”

  “唉。”那憐蒼有些鬱卒地聳肩,“我家妃子的妒忌心也太重了,連我的甜食都會吃味,好吧好吧你拿去吧。──不要一口氣就連吞三個啊喂。”

  “我並沒有嫉妒你的蛋糕,只是對你的腹肌的存亡感到擔憂而已。”

  “胡說!我的腹肌明明好好的,它們怎麼會被甜食打敗呢!”

  “給我說正題!”

  西風忍無可忍地把槍筒對准了坐在毯子上吃東西的野餐三人組。

  “好吧好吧。”那憐蒼翻了個白眼,“幕後黑手是星球的意志塞那加德──就在剛才,勝負出來了。贏的是巫女這邊──所以你們不用遮遮掩掩了哦。”

  說罷用嘲諷的眼神看了一眼蘇末。

  而蘇末,聞言之後也微微張開了嘴,抬頭看了一會天空,然後發出了輕輕一聲籲聲,搖搖頭。

  “結果還真的讓她贏了啊。”

  他開口說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話,然後也慢悠悠地走到毯子邊坐下了,還對剩下來的辜銀嶽和西風也點了點頭。

  “那麼就把該說的都說了吧,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必要隱瞞了。”

  “這才爽快。”

  那憐蒼咬了一口培根卷。

  然後,接下來的野餐時間,就在那憐蒼、蘇末、邢歌三人交替解說中渡過了。等到蘇末把一萬年前的事用簡單的語言交代清楚時,天色已經很黑了。

  說完之後,一時半刻,整片空地陷入了有些壓抑的沉寂中。

  最後還是辜銀嶽先打破沉默:

  “也就是說,前任巫女特蕾莎死了之後,這一萬年間,除了重新沉睡的拉格納爾特,你們三個星球意識聯合起來進行了大整頓,而你就是負責引導和破壞的嗎?選出引導者,在暗中觀察人類的發展,並適當地給予摧毀,拖慢他們的發展進度?”

  “是。”

  蘇末點點頭。

  “一路上,你們也看見那些高聳的水晶柱了吧。那就是被叫做神明的墓碑的東西──你知道裏面是什麼嗎。”

  辜銀嶽沉思了幾秒,然後眼睛一瞇。

  “……人類那些被抹殺的科技革命的結晶嗎?”

  “對。”

  蘇末的嘴角有些陰冷的勾起,鐵面在月光下反射出冰涼的光芒。

  “有疑似蒸汽機的東西,有疑似飛行器的東西,有疑似發電裝置的東西──這上百個水晶柱,就是封存這些被破壞的技朮殘骸的墓碑。人類總是會將自己誤以為是可以主宰、改變世界的神明,而我偏偏要將這些神明埋葬起來。”

  辜銀嶽沉默幾秒,突然眉宇間露出了一道淺淺的笑意。

  “那為什麼不是徹底銷毀,而是用結晶封存?”

  “這是對我自己的提醒。這些水晶柱每多一個,就告訴我人類帶來的危險性,就月增加一分。”

  “真的嗎?”

  灰色的狼眼,對上了蘇末那閃著反光的鐵面具。

  “為什麼,我反倒覺得那是你在給一切鋪一條後路──萬一真的出現了什麼攸關萬物存亡的情況,你還可以臨時把這些技朮再挖出來給人類用?”

  蘇末一愣,然後吶吶地轉頭,看著遠處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晶柱,鐵面下的目光顯得有些茫然。

  “……是嗎。我是這麼想的嗎。”

  “不然的話,你為什麼不硬攻,其實你還是不怎麼想傷害萬祖的吧?”

  “而且之前也三番四次勸降。其他時候手段倒是很歹毒,但對我們卻縱容得不得了,其實還是在心底期盼我們會改變什麼吧?”西風也在一邊介面了,“你這大魔王當得雖稱職,但還是太過心軟了呢。”

  蘇末聞言低頭,自嘲地一勾嘴角。

  “大概吧。”

  赤月的意志看著毯子下的金屬地面,出神地摸了摸上面的土灰。

  “……這個星球的意識,在聽聞神之墓場出現之後,立即舍棄了‘費因海姆’這個名字,把自己改名成了‘塞那加德’。可想而知,他對人類是有多痛恨了。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是這樣。”

  格倫佘從蛋糕堆中抬頭:“後來呢。”

  “後來啊。懷著很重的報復心,選出引導者,和引導者一起監視著人類的活動,然後帶著快意毀掉他們嘔心瀝血研究出來的成果。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帶著這種畸形的想法在完成塞那加德交代我的事呢。”

  他說著,從毯子上的點心堆中,撿了一個疑似話梅的東西,丟進嘴裏。

  “但是,你們知道,因為痛恨人類,我就必須監視他們,因為監視,所以我就不得不瞭解他們,有時候,就算是不想看,人類做的很多事也落入了我的眼中。那些事之中,有好的也有壞的,也有說不清對錯的。一開始我對此嗤之以鼻,但時間一年年長起來,我的觀念……大概也不知不覺地改變了吧。”

  “人類很復雜,太復雜了,根本不可能找出任何一個詞來對其進行概括,硬要說的話,也只有‘復雜’二字。就算我和引導者們在暗中抹殺了無數會對世界造成變革的技朮,他們還是在以驚人的速度擴展數量,從大災難時期的百萬人口,慢慢,蔓延到了全世界。

  沒有任何東西去操控和引導,他們自行按照能力區分等級,劃分國界,因為當地的氣候環境不同,又慢慢有了屬於當地的風土人情,漸漸演化出了各種地域文化。每一天,都可以從赤塔的資料庫中找到新鮮有趣的事件記錄。”

  蘇末頓了一下,然後外頭苦笑。

  “然後有時候就會在意,一些明明是平平無奇的自然現象,為什麼在人類眼中就會如此有趣甚至引起了對方的好奇呢?一些他根本不會去在意的東西,為什麼會有人孜孜不倦樂此不疲地反復試驗和測量呢。為什麼這個世界,在這害蟲一樣的種族的眼中,會變得如此多彩有趣,充滿無限的可能性?”

  “……”

  “然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我在觀察人類監視人類的時候……喜歡上了這個世界。不,確切地說,是喜歡上了人類眼中的塞那加德這個星體吧。廣大、危險、富有生機、神秘而有魅力。並非是對塞那加德的意識,而是對這星體本身──我不再只是出於衛星對於主星的保護心理,而是真心希望它能更好地存在下去。”

  西風挑眉:“所以你當時才會對北宸這麼說嗎?你是因為喜愛塞那加德,才急著要選定百萬人帶去方舟。”

  “我不用破壞去平息塞那加德的怒氣的話,連這一百萬人,都別想活。當時面對塞那加德,我是這麼想的。”

  蘇末點頭。

  “總之因為有了感情,所以心態就變了。因為想要更瞭解人類,寄宿的軀體,也從戰器和附身月使換成了人,雖然壽命短了點得經常換,但卻出乎我意料的有趣、令人留戀。

  因此偶爾,我也會起惋惜之心──在毀掉人類那些智慧的結晶的時候。尤其是──當我親眼看著他們是怎麼一步一步費盡心思才把夢寐以求的技朮研究出來之後。這種時候再去摧毀那些東西,也就沒有那種畸形的快感了。這一萬年,我已經看過無數次學者猙獰而憎恨的眼神。那些技朮的創造者有瘋掉的,有自殺的,也有想要重新再創作一次卻被我和引導者用‘轉生素’洗去所有記憶的。辜銀嶽閣下,或許你說的沒錯,就是因為此,我才用這些墓碑,把這些技朮的殘骸,保留了下來吧。”

  高大的狼眼戰士聞言,抿嘴微笑起來。

  “這次不用開戰,作為武者有些遺憾,但作為人類,我很高興。”

  “是嗎。但是接下去要怎麼辦呢。”

  蘇末有些迷惘地看著天。

  “塞那加德睡了。身為他的衛星的塞爾藍德──我──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當然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格倫佘滿嘴蛋糕地開口。

  “你被你的上司解雇了,要自立門戶還是投靠別家,不早點想好小心沒飯吃。”

  蘇末呵呵笑了一聲。

  “是啊,首先不管怎麼說得解決萬祖的難題吧──雖然我至今覺得要讓萬祖解脫的唯一方法就是殺了他。”

  “再等等。”

  辜銀嶽沉聲搖頭:

  “再等等。……說不定,她會帶著我們最想要的東西來到我們面前的。說不定……那些沉睡在墓碑中的,先人的心血結晶,也能找到機會重新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被你追著打這麼久,她要是再拿不出點東西來反攻,那也真是太丟臉了。”西風冷笑了一聲,然後轉頭,想要問毯子另一側的那憐蒼和邢歌問題。

  “喂,那你們倆是怎麼回事?萬年的曆史裏,根本沒有出現和你們有關的東────”

  西風說了一半愣住了。

  毯子的另一半早就空無人影,只留下了一些食物的殘渣昭告這裏曾經有過人。

  “搞什麼。這麼近距離離開沒一個人注意到?他們是幽靈嗎。”

  西風皺著眉頭疑惑地喃喃起來。

  

第十九章 串聯生命線(上)

  北宸和阿特拉斯飛回艾裏席恩的時候,發現國境內不少地區都有外來者──各國的軍隊、小簇的流民,正從四面八方向著首都進發。

  飛到首都時,發現各個城區都已經進入了最高級別的戒嚴,晶原中心的大廣場,許多工人正在搭建一個大高臺──看這陣勢,很有當初塞爾藍德聖教主辦的演講的規模了。搖搖頭甩去了不快的回憶,北宸對著身邊的阿特拉斯點點頭,展開背後的裝甲雙翼,直接向著皇宮的方向飛去。

  在某個露天大平臺降落的時候,近衛軍立即警覺地一擁而上,但發現是北宸和阿特拉斯之後,便又歡呼了一聲紛紛行禮。

  “陛下,您回來了!”

  “嗯,各位辛苦了。”北宸笑著對戰士們點頭,“向影和黑禍素劫呢?還有方阿姨,拉翰、黎枔、笑罌他們……沒事吧?”

  “他們都安好,但是陛下,最近──”

  “啊、是向影在佈置的那件事嗎?別擔心。”

  北宸笑著拍拍那個近衛軍的肩膀。

  “向影在哪里?”

  “他應該是在您的書房……”

  “好。你們回崗位吧。”

  於是北宸折轉方向,拉著阿特拉斯快步沖向了書房。

  打開門,果然看見向影坐在一邊的沙發中冥思苦想著什麼,一見來者是北宸,向影立即眼神一亮,欣喜地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

  “主人!阿特拉斯,你們──平安回來了!?”

  “哼哼,當然是平安回來啦!”北宸很臭屁地拿手插了一下腰,“還解決了最大的幕後BOSS哦!”

  “──咦?”

  向影看看北宸,再看看阿特拉斯:

  “幕後的……難道說?!阿特拉斯體內的──”

  “嗯,猜對了!是塞那加德的意識,他現在已經被我說服,陷入沉睡了,事情和我猜的差不多──所以我們可以繼續穩步執行計劃。你這邊佈置得不錯嘛。”

  “咳咳,嗯……因為笑罌和黎枔小姐也參與了,所以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不過主人,我還是很好奇,為什麼你當時強調不讓我用那一次全世界戰器的命令權呢。”

  “這個就得問霞血了。”

  北宸的聲音不露痕跡的壓低了一些,似乎暫時還不打算解釋。

  “對了,黑禍和素劫呢?他們還沒有忙完自己的事嗎?”

  說起黑禍素劫,向影臉上那重逢的喜悅一下子淡了下去,換成了濃濃的擔憂。

  “雙子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現在應該在自己的房間休息吧,我和你們一起去找他吧。”

  北宸神色嚴肅地點點頭,然後三人快步走向了黑禍和素劫的房間。

  “──”

  一開門,北宸就愣住了,然後她走到房間正中,大喝了一聲:

  “黑禍,素劫!你們這是怎麼了?”

  房間裏,黑禍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邊,仰著頭微微喘氣,而素劫也是靠坐在一邊的飄窗上,眼神有著呆滯地看著天花板,北宸的出現讓他們倆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卻沒有像以往這樣立即湊上來,而是掙紮著想要起身,卻因為力氣不夠而又倒了回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倆受重傷了嗎?誰幹的?!”

  “不是──”

  黑禍自嘲地笑了一聲,對北宸伸出手。

  “死小泥鰍過來讓我抱會兒。”

  “你給我解釋清楚!”

  撞見北宸眼神中的擔憂和氣憤,黑禍有些理屈地乾笑了一聲,朝素劫瞥了一眼。

  “老、老弟你來說嘛。”

  “我……我才不說咧。”窗臺上的素劫聞言立即縮小了一圈,“說了肯定會被小泥鰍揍的!”

  “不管!你推小泥鰍的次數比我多一次,我早就想著要找機會討公道了!”

  “嘁,你才是啊,【嗶────】的機會總是被你搶走,我也不滿很久了哦!”

  “總、總之你來說。”

  “你說啊混蛋!”

  “你說的話我借你那張亞曄畫的小泥鰍半裸畫像十天!”

  “你說的話我叫你一聲‘老哥’!”

  “我本來就是哥哥啊喂!”

  “誰稀罕你的半裸畫像啊!我早就托黎枔弄到了小泥鰍入浴的成象靈晶了!”

  “黑禍兄、素劫兄,你們本來就很虛弱就別吵了,”向影苦笑著在一邊打圓場,“我來說好了,所以你們可以把主人的半裸畫像和成象靈晶給我……”

  “想得美!!”

  “自己去弄啦!”

  結果一黑一白兩個雙子同時對著向影吹鼻子瞪眼起來。

  北宸有點脫力地扶額半晌。

  “向影,你來說吧。”

  “是的。主人──雙子兄他們似乎是擅自進入了亞加德的研究基地,然後動用了改造設施。”

  “什麼?!”

  北宸驚訝地瞪眼,然後轉頭去看雙子那蒼白的臉色。

  “……你們給自己做了什麼改造?是改造不順利嗎?!”

  “順利是很順利啦。”素劫心虛地眼神遊移,“就是……嗯,那個……拜託亞加德的手下們做了點強化啦……增大了自己的星靈力儲存量啦,增加鋒利度啦──特化自己的隱匿能力什麼的……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

  “你們──”

  北宸頓時感到氣不打一處來。

  “這就是之前你們說想要去做的事嗎?!說是要強化自己──但是你們現在自己照照自己的臉色啊!!不知道我還有大家會擔心嗎?!”

  “我、我們也知道啦──”黑禍故意扯出了嬉皮笑臉的表情對北宸嘿了一聲,“其、其實改造實驗是成功的,就是──那個,全身的負荷突然變大了,有點不習慣而已,撐過這段磨合期就好了,真的!”

  “說謊。”阿特拉斯在一邊面無表情地接了一句。

  “……”黑禍抽了一下嘴角,這下向影立即不幹了。

  “阿特拉斯,說謊是……什麼意思?黑禍兄,素劫兄你們騙我?!我就說找基地的研究人員來仔細看一下的!”

  “嗯,騙人。”阿特拉斯有些不高興地眨眨眼。“星靈力的濃度超過了身體可以負荷的程度,新增加的不必要功能也大大拖累了身體的正常運轉。這樣下去,黑禍和素劫會在42天之內身體長期過熱行動而枯竭死亡。”

  聞言,向影的臉刷地變白了,而北宸則無聲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阿特拉斯說什麼?會在42天之後死亡?黑禍和素劫?!

  開什麼玩笑!?這麼多大風大浪都忍過來了啊!

  吸了一口氣,北宸將臉轉向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能幫我從你的數據庫找找幫黑禍素劫治療的方法?”

  “好。”阿特拉斯沉默一會,“因為症狀比較罕見,搜索起來會有點慢,北宸要等等。”

  “──嗯。”

  北宸輕聲應了一下,然後瞇起了雙眼,走到窗邊,和向影一起扛起了素劫,把他也丟到了床沿,和黑禍並列坐在了一起,儼然有了一種開批鬥會的氣勢。

  “……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了嗎?”

  黑禍故意做了個翹著蘭花指害羞的欠揍表情──北宸額頭青筋一跳。

  “為什麼好端端地要去改造自己啊!”

  素劫一臉嬌羞地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的胸腹部的肌肉。

  “不要以為靠這種蹩腳的色誘就能蒙混過關!”北宸臉有些微紅,好氣又好笑地跺了一下腳,“只有你們會色誘不成?我也會好不好!給我老實說我就考慮一下今天晚上陪你們過夜!”

  “耶真的真的?!”

  “那我們馬上說小泥鰍你不能反悔哦!”

  向影臉綠了。

  而北宸脫力地翻了個白眼:

  “你們現在這狀況,行不行啊……”

  “……行!怎麼不行!小泥鰍你別小看男人的阿姆斯壯迴旋炮的生命力哦!”

  “就是就是,就算我們吐血吐零件缺胳膊斷腿,阿姆斯壯迴旋炮是永遠屹立不倒的啊!”

  黑禍高舉雙手:“阿姆斯壯迴旋炮是光明、希望、世界的未來!”

  素劫雙臂交叉:“阿姆斯壯迴旋炮是真理、勇氣、美好的和平!”

  “那種看起來醜醜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有這麼神奇啊你們給我自重點都死到臨頭了!”北宸氣急敗壞地想要上前按住兩人的肩膀,走到跟前卻不知道怎麼回事被雙子七手八腳地抱在了懷裏──黑禍摟著她的上身,而素劫抱著她的雙腳。

  一邊的向影見此有些失笑:

  “雙子兄明明知道死期將至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嗎。”

  “不怕啊。”黑禍邪笑著眨眼,“小泥鰍不會不管的。這點小問題,難不倒她啦。”

  “而且就算是真的因此死了──”素劫一勾嘴角,摸了一把北宸的大腿,“我們也不會後悔,至少我們努力過了,只不過沒有戰勝命運而已。”

  “……”

  北宸擰眉,抬頭看著抱著自己的兩人。

  “差不多該老實交代了吧?你們倆?”

  黑禍和素劫聞言,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黑禍先開口了。

  “答案其實很簡單也很老土,小泥鰍。……因為,我們想要變強啊。”

  “你們已經很強了啊?”北宸有些不解,“極品九耀燁月種,有著極其罕見的兩種全身戰器形態,特殊能力也十分好用,為什麼還會想著要變強啊?”

  素劫卻搖搖頭。

  “我們已經成長到了九耀,無法再晉級了。也就是說,我們的實力,已經到達了自己所能到達的頂點。但是,這樣的我們──那天我們去觸覺球上查了一下。第一戰器是向影,接下來是排號十一的西風,再下來是排號四十六的朧雲和排號八十的那羅迦,而我們卻只有……第兩百多位。”

  “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名次?”北宸有些氣結,“先是向影,然後是你們倆,你們怎麼都這麼愛鑽牛角尖啊?就算是兩百多位,在世界上幾十億戰器中排號兩百多,也已經很了不起了好嗎?要不是因為我身份和經曆特殊,我們現在說不定還在幾十萬名的地方溜達呢,那你們豈不是要自卑致死了?”

  她邊說邊怒瞪摟著自己的一黑一白兩道人影。

  “更何況,相比這種綜合實力排名,更重要的是實戰能發揮的戰鬥力吧和實用性吧,朧雲排再前,我能用嗎?他哪怕是第一戰器,我也舉不動啊?但是你們在和我搭檔的時候,不是照樣能和拿著朧雲的銀岳打成平手嗎?排名到底頂什麼用啊──我遇到向影的時候,你們認為向影的排位是在哪里?同理,你們覺得我會因此嫌棄你們嗎?”

  “不是這麼簡單的。”

  黑禍難得地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不是這麼簡單的,小泥鰍。我們是戰器。我們的本能需要──就是成為能讓你依賴的戰器。一開始,我們甚至是因為被你使用次數最多、成長率最高而感到自豪的。但是成長率高也就意味著──我們會最快到達終點和極限。”

  北宸愣住了。

  “西風不但有著出色的遠攻能力,還能開啟次元門給你帶來很多讓你高興的東西;亞曄能夠化為影子做很多常人都無法做的事;向影更是──沒有等級上限,就算站在了第一的位置,也可以無限地成長下去。我們──漸漸地沉浸在了自滿中,落到了後面,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從隊伍中的佼佼者,變成了倒數第一的墊底貨。”

  “素劫你在說什麼啊──你們才不是!”

  “我知道我們是。”素劫打斷了北宸的話,用力搖了一下頭,“無論是戰場上和平日裏,這兩年,我們確實是為你付出最少的。我們只是想著膩在你身邊,卻忘記了身為戰器的職責,直到向影回來,我們才從那種昏頭的狀態中回來。”

  “所以你們才會想去改造──”

  “想要在最後的戰鬥中,多出一份力而已,沒想到會變成現在著狀況。”黑禍自嘲地笑了一聲,“我們當然知道你不會因為戰力不夠而嫌棄我們,但從我們自己的角度講──北宸,你這麼努力爬到了這麼高的位置,費盡全力讓自己成長得這麼耀眼,不努力,不夠強的人是沒有資格留在你身邊的。”

  “但是我並不會在乎這些啊,這些話我不是對向影說過一次嗎?!什麼強弱啊資質啊,只要你們還在我身邊那就是天大的恩賜了!”

  “正因為清楚地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我們才不想放任自己躺倒在地不思進取啊。”

  素劫邊說,邊俯下身子,輕吻了一下北宸的臉頰。

  “這是男人的驕傲和堅持,理解我們吧。”

  “……”

  北宸低下頭。

  “什麼啊,男人的驕傲和堅持什麼的──真是不能理解。為了自己的女人糟蹋自己的生命顯得很爺們很有氣概嗎。以為自己這麼耍酷,女人就會覺得感動嗎。”

  向影在一邊露出了微妙的苦笑。──他想,他大概是能理解黑禍和素劫的想法的。

  “不好意思,我可一點都不感動,只覺得生氣而已啊!!”北宸說著從雙子的懷中掙脫,站到了地上,“你們等著!把你們治好之後,我非得讓你們吃上點苦頭!”

  “哦哦?什麼苦頭?!小泥鰍學會了西風的S技巧嗎?!”

  “不可能吧?她要是學得會的話西風還會玩得這麼HIGH嗎?”

  “……”

  北宸脫力地看著雙子二人又開始互相扯皮,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沒地方出,心疼和擔憂混雜在微妙的怒氣中無處發泄,讓她有點焦躁。

  但同時,也有一股清新的暖流在胸腔中槃旋著。

  ──至少,至少他們還在支撐著,也沒有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至少,他們是為了她,為了自己心中的原則而毫不後悔地走到了這一步。

  所以放心吧,黑禍說得沒錯,這種小問題,我一定會解決的。

  北宸看著雙子,嘴角翹了起來,如此在心中默默說著。

  

第二十章 串聯生命線(下)

  聚集在艾裏席恩的外來者越來越多。

  各國的精銳軍隊、單獨行動的高級靈武司、帶著不少雇傭兵的大商賈──空氣中帶著的凝重和沉悶,已經包圍了艾裏席恩首都的晶原大廣場。

  這是因為,向影因為北宸的授意,對外發布了“赤月巫女即將進行選定儀式”的傳言。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相信北宸是真正的巫女的人已經不在少數了──也是,上一次偽巫女現世的事件,北宸出面解決了,這樣一來,她是正牌的事實便也落實了吧。

  傳言並沒有說選定儀式的具體時間,所以世界各地湧來的人群們也只是帶著不安和躁動守在首都附近,卻並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這是是巫女一手建立起來的國家。──當然,心懷不軌打算渾水摸魚的人還是存在的──只不過,拉翰對於這方面十分拿手,好多意圖作亂的小團夥還沒開始行動就被他帶人給一窩端了。

  喧鬧緊張而又有序的場面持續著,但赤月巫女卻遲遲沒有出現。

  本來按照原計劃,北宸是想用這次宣言把剩下的敵對勢力引出來的──但是,現在她卻暫停了計劃的行動,和向影、阿特拉斯一起泡在了亞加德的地下基地,拼命地翻著各種資料──為了治好黑禍素劫的衰竭症狀。

  黑禍素劫本勸她說,治療的事交給阿特拉斯就好,她和向影可以去繼續計劃,但是北宸卻苦笑著搖頭:心裏有牽掛的話,我怕我會什麼事都做不好的,還是盡快把你們的問題解決吧。

  結果雙子拗不過北宸,只得由著她也去了研究基地。

  “這樣也不行嗎──”

  北宸有些煩躁地把一疊研究資料丟在了背後的大桌上。

  偌大的實驗室,不少改造戰器來來回回,替北宸幾人的研究做幫手,連那個毒短劍冥夕也留在了附近──他們,大多數是亞加德旗下那些被改造的戰器,因為北宸的命令,亞加德蹭把他們改回了外界也可以接受的狀態並放他們自由,但很多還是自願地留了下來,似乎是已經對在亞加德的安排下過日子產生了一種奇怪的依賴和習慣。

  “我當時就說了,不是一出生就接受改造的戰器不要在成型了之後再胡亂改造,他們不聽。”

  冥夕一邊悠哉遊哉地整理檔,一邊用有些幸災樂禍的嘲諷音調說著,還看了向影一眼。

  “某個第一戰器的運氣,可不是每人都有的。那種狀態丟到野外都能鹹魚翻身地回來,你也真是頭頂青天了。”

  向影有些心虛地抽了一下嘴角。

  但北宸卻已經對冥夕的冷嘲熱諷有些習慣了,她打斷了冥夕繼續准備出口的譏諷,拉著他往自己走了幾步。

  “冥夕,你過來看看,用這種方法改回來可以做到嗎。”

  “可以是可以。”冥夕一邊說一邊有些局促地用力掙脫了北宸拉著他的手,“但是這種該回去比原先需要消耗的體能還要大──他們現在已經虛弱成了這個樣子,萬一改了一半中途撐不住掛了怎麼辦?”

  “那就再換。”

  已經泡在這個研究基地將近一天了,阿特拉斯的資料庫中找不到解決的方法,研究基地的資料倒是有很多歪倒,但伴隨的風險都十分大,北宸根本不敢給黑禍和素劫用──甚至連研究了一半的“等級突破限制”的技朮也看了,還是不行。

  “怎麼辦怎麼辦──”

  北宸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屋內團團轉,一邊的冥夕好笑地看著,而向影也被北宸所影響,跟著亂轉,結果弄得阿特拉斯也面無表情地粘在北宸後面轉起圈來,看得周圍的戰器們一陣脫力。

  就在這時,門突然發出了砰的一聲開了,亞曄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臭小子們在幹嘛呢,亞曄大人出現了也不來迎接一下?!”

  “亞曄──!”

  “亞曄前輩!”

  “把拔。”

  北宸向影阿特拉斯同時撲了過去,不過阿特拉斯因為叫了某個詞被亞曄用力一個爆栗敲在了腦門的甲殼上。

  “死尾巴,誰讓你叫我那麼惡心的稱呼了!”

  阿特拉斯卻毫無自覺地興奮地搖搖尾巴:“爹。”

  “閉嘴!”

  “父親。”

  “我和你年紀差不多吧喂──不對你比我大很多啊!”

  “……”

  阿特拉斯一歪頭,像是在搜索什麼。

  “……皇阿瑪。”

  “皇你個貓咪啊!!”

  砰砰砰!連環爆栗敲在了阿特拉斯的腦袋頂上,於是附身月使很委屈地垂著尾巴跑去北宸身後了。

  “家暴。北宸,他家暴。”

  “……”北宸被亞曄一把撈去了懷裏,有些無奈地看著阿特拉斯在旁邊繃著尾巴轉圈。

  阿特拉斯更委屈了:“不光家暴,還扒灰。”

  “……扒你烏龜的灰啊!北宸什麼時候成我的兒媳婦了!”

  亞曄一邊氣急敗壞地瞪眼,一邊卻又有些好笑地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阿特拉斯的頭頂,再拍拍向影的肩膀。

  “小子們,看你們狀態還不錯,看樣子還算懂事?很好。”

  說罷低頭看著懷中的北宸。

  “笑罌說黑禍和素劫情況很不妙?”

  “嗯,那倆傢伙竟然擅自改造自己的身體!我現在正在找解決的方法呢。”

  北宸收起了臉上那重逢的喜悅神情,換上了一臉擔憂,和亞曄簡單地交代了自己和塞那加德的戰鬥,以及黑禍和素劫的事。

  “這樣啊。那我也來幫忙吧。”亞曄說著一捋袖子。

  “呃,可是亞曄你不是應該在悠禹查那邊的動靜的嗎?”

  “哦,那個啊。不知道是不是你勝利的事被蘇末知道了,悠禹國內的一切動靜在昨天突然全部停止了,我潛入對方的一個分部去偷聽了一下會議,說是蘇末直接下的令,把收購來的那些東西都散回去,似乎是打算中斷自己的行動了。”

  “……唔?”

  北宸疑惑地眨眨眼。她都還沒開口勸蘇末呢,蘇末就已經開始自我檢討了嗎?

  不過因為黑禍和素劫的事沒有解決,她也只是簡單地槃算了一下蘇末的問題就又把注意力轉回去了。

  於是,營救活動又再次開始。

  可惜就算有了亞曄的加入,眾人還是在諸多帶有風險的方案中輾轉徘徊,真正意義上的進展是半點都沒有──就在眾人一籌莫展時,從方才開始就變得有些沉默的向影突然開口了。

  “主人,我有一個提議。”

  “啊?”北宸轉頭,“向影找到什麼好方法了嗎?”

  “不……也不能說是方法,我是說……要不然把我的生命力分一點給雙子兄吧?我身上星靈力充足,被抽掉一點也無所謂的。以我現在的能力活上千歲也沒有問題,但這麼長的時間對我來說並沒有意義,還不如分掉一點,讓大家都能活得更長一點。”

  北宸卻沒有回答,反倒是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神:

  “在說什麼啊向影──要分生命力的話,也該是我這個沒有壽命的人來分比較好吧!”

  “但是我又怎麼會允許主人的身體受到損傷!”

  “這句話該由我來說!”

  “好了好了──”亞曄一把拉開了一點都不肯退步的北宸和向影二人。

  “說起生命力的問題,我想起來一件事。你們知道‘共命契約’嗎?”

  “啊?”

  “看樣子是不知道了。”亞曄換了個站姿痞痞地笑了一下,“還記得我們那次闖進亞加德基地的事嗎?當時你們就有碰到過一次有著共命契約的主從吧?那戰器明明被你放跑了,最後還是莫名其妙地跑了回來。”

  “啊、是……沒記錯的話,亞加德確實說過他們身上有什麼共命契約來著。”

  “那是亞加德通過技朮強行締結的,但事實上,真的共命契約卻是需要戰器和持有者雙方有著極其深厚的羈絆之後再來一次締結契約的動作而自行生成的。這是一種高級契約,雖然這種契約能雙倍釋放戰器們的能力,但平時戰器和人類都不會去用的──因為一旦結成共命契約,就無法再解除契約,召喚範圍和心靈溝通頻道都變為世界級,只不過需要消耗的星靈力會根據距離遠近而不同,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

  亞曄說到這裏,眼中閃過了一道晦暗。

  “如同字面意義說的,共命契約的雙方,性命是連在一起的,有一方死了,對方也不能獨活,有一方瀕死的話,另一方的生命力會自動轉化到對方體內,一旦締結共命契約,可就真的是不得不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呢。”

  “這很好啊。”

  有點出乎亞曄意料地,北宸臉上沒有半點猶豫地點了頭。

  “能和心愛的人一起死去是最好不過的事了,一會我就去問問黑禍素劫──向影,亞曄,你們願意和我契約嗎?”

  “當然了,主人!主人不在這世上,我獨活根本沒有意義!”

  “這個問題就不該問出來吧死抹茶,你認為我們誰會反對這個問題?”

  “呃,但這很有可能反過來是我拖累你們的性命哦?”

  “那也沒關系,能把自己的命分給主人,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不管是長是短,把我們的壽命都拉成平均值──嗯嗯,這個想法不錯,這樣就不會出現你一直在擔憂的那個問題了吧。”

  “嗯!”

  北宸對亞曄笑著點點頭,

  “可是亞曄,你是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的,共命契約的事?”

  “那是因為……以前我想過,和那女人締結共命契約。”

  腦海裏閃過了亞曄曾經說過的話,北宸眼神一冷──但看見亞曄表情中的自嘲之後,她立即用力拉住了亞曄的手,討好地搖了搖:

  “還好亞曄當時沒有和她締結契約,我才是亞曄的本命來著啊!”

  “哼。”

  亞曄勾起嘴角好心情地笑了一下。

  “真狡猾,我也要契約。”

  不是戰器而被排除在外的阿特拉斯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沒關系啦。阿特拉斯,”北宸笑著安撫,“就算沒有形式上的契約,我和阿特拉斯的心還是連在一起的嘛!”

  “我也要契約──不然,我寫賣身契給北宸吧?”

  “……”

  “……”

  “甲方要隨時給乙方磨刃,乙方可以隨時發情……”

  “這是哪門子的賣身契啊喂!”

  “誰賣給誰啊到底!?”

  “主、主人!不可以隨便簽不平等條約的哦!”

  於是北宸、亞曄、向影同時對著阿特拉斯抗議起來。

  於是,十分鐘之後,北宸幾人回到了黑禍素劫的房間內,對他們說明瞭原委,聽說了共命契約的事之後,雙子顯得十分興奮:

  “哦哦哦!!這、這不就是嫁出去的戰器潑出去的水嗎?!這樣的話小泥鰍就徹底不可能甩掉我們了吧,這個好這個好!”

  北宸抽嘴角:“呃……我覺得那句話不是那麼用的……還有我沒想過要甩掉你們啦。”

  “對啊對啊,全世界級別的心靈溝通頻道誒!老弟,以後我們之外的人和小泥鰍磨刃,我們就在頻道裏唱重金屬搖滾如何!”

  向影:“怎、怎麼這樣啊!!你們會唱歌,我……我也可以在頻道裏念恐怖故事的哦!”

  北宸:“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啦喂!”

  “兩個死黑白蟲給我冷靜點!”

  亞曄啪啪兩個腦瓜下去,一黑一白兩只總算稍稍安靜下來了。

  “總之……不管怎麼說先把共命契約締結了,這樣至少黑禍和素劫的體力可以補回來,這樣也就有體力去接受反改造手朮或者用其他的方法把能量枯竭的問題搞定了。”

  “其實沒關系的。”黑禍向後縮了一步,“共命契約是很好,但是這樣讓我們明擺著吃你們的體力我們也會不好意思的啊。”

  素劫也拼命點頭:“把這個問題搞定了再契約也不遲──”

  “再矯情就罰你們頭頂絲襪去男浴室偷內褲!”

  亞曄這個懲罰大概太可怕了,這句話一出,黑禍和素劫立即乖乖閉上嘴拼命搖起頭來。

  “那麼──”

  在北宸的帶領下,向影、亞曄、黑禍和素劫分別劃開了自己的手心,然後先後,和北宸的手掌對在了一起。

  契約建立的那一秒,所有人,都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清澈的暖流快速地流過周身,然後湧去了身體外部,通向了對面的契約者。

  可以隱晦地察覺到對方的心情是激動中帶著點喜悅;

  可以在閉上眼之後也清楚的辨析對方的位置在哪里;

  可以感覺到那看不見的維系正源源不斷地傳達溫度;

  可以放心地享受那永不磨滅的羈絆,以及同生共死的安定──

  從此,他們幾人的生命間,有看不見的牢固繩索串聯起來。

  大概是幾人之間的氣氛實在很好,一邊的阿特拉斯雖然看起來有些委屈和寂寞,但還是一下一下甩著尾巴,似乎也在替眾人覺得高興。

  不過,沒過多久他就轉頭了──門外有人走過來,篤篤地敲了幾下。

  “北宸,在嗎,事情怎麼樣了?”

  是笑罌的聲音。

  北宸從契約帶來的舒暢感中回神,走到門邊把笑罌迎了進來,但她正打算笑著對對方說話呢,一邊的阿特拉斯突然叫出了星靈劍,迅速地撥開北宸,把劍架在了笑罌的脖子邊。

  “阿特拉斯,怎麼了?!”

  阿特拉斯沒有回話,只是用帶著殺氣的紅色雙眼凝視著笑罌,看到他這樣,亞曄和一邊才剛剛能下床的雙子便立即反射性地護在了北宸的身前,而向影則是皺著眉頭,像是察覺了什麼:

  “是你……”

  “……呵,”笑罌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冷靜又略帶嘲諷的笑容,“你還記得我啊。”

  “我們之間……多少有點共鳴的。”

  聽到向影這句話,北宸立即吸了一口氣。

  共鳴?向影會和誰有共鳴?

  “……非白?”

  她擰眉壓低聲音詢問,而站在對面的人也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第二十一章 被中斷決鬥

  北宸安靜地看著非白拿掉了身上佩戴的幻化靈晶,露出了原來的面貌。

  當初非白改變樣貌之後就和西風翻臉,離開了艾裏席恩,之後,北宸再也沒見過他,所以這次是北宸第一次見過改造之後的非白。

  黑色的長發,琥珀色中帶點綠色的雙眼,溫和又帶著點邪氣──和原本向影那忠厚的外貌完全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雖然無論是向影還是黑禍素劫都不怎麼同意北宸上前,但她還是輕輕地掙開了雙子的守護,靠近非白幾步。

  因為亞加德的失誤,他有了至今為止都十分諷刺的人生,就算現在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也無法責怪他什麼,對他,北宸這邊得負全責。

  看著這張臉,北宸竟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感覺。

  反倒是非白先開口了。

  “最近還好吧。”

  “……呃,嗯。”

  “……好像過得不怎麼順利的樣子呢。”非白輕笑了一聲。

  “是啊,不過現在已經好轉了哦。”

  北宸邊說,眼珠邊轉了轉。

  “霞血呢。他應該也在附近吧?”

  聽到這句話,非白臉色微微一變。

  看樣子猜中了──北宸觀察非白的表情在暗中舒了一口氣,事情果然是如同她推測的那般。

  但是非白很快就又恢復了那種遊刃有餘的表情。

  “霞血確實在附近,不過他並不打算在你們面前出現,你們也不需要找……找不到的。”

  說著,非白還用略帶嘲諷的表情挑了一下眉。

  “他可是知道你的口才呢,北宸,要是出現在你面前,多半又是被你給說服了吧。”

  “──既然覺得自己會被說服,那就是對自己的作為已經有了懷疑了吧。”

  “他無時無刻不在懷疑自己做的是不是對的,但是有些事……”非白邊說邊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就算是錯的,還是得做啊。”

  北宸沉默了幾分鐘。

  “好吧,先不說霞血。非白你最近──沒事吧。聽說你接受改造之後,身體負擔也很大──就算是為了向我們復仇,也別不管自己的身體啊。”

  非白聞言神色復雜地扭了一下五官。

  “不管你站在哪邊──你現在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了嗎?”

  北宸皺著眉詢問,而非白卻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全身猛地震了一下。

  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對,沒錯,當時自己的出走,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吧。這個目標,至今沒有變過吧?

  但是,現在,目的實現了嗎?

  非白用混沌的眼神,搖了搖頭。

  “沒有,不過,我正在努力向著這個目標前進著──所以你們這些阻礙我走向新的人生的人──統統都得消失。”

  “不這樣你就沒辦法放開嗎?我們的影響力有這麼大?”

  “你們會讓我無法判斷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虛假的。”

  “──真的是這樣嗎?”

  北宸沒有回話,反倒是一邊的向影帶著嚴肅的神色開口了。

  “既然你知道了自己是誰,只要你認為自己是獨立的,那麼旁人就不會帶著特殊的眼光來看你,你應該能分辨這些視線吧?”

  非白冷笑:“那麼記憶呢。記憶的影響力我又要如何消除?至今我都時常會把那些記憶中的‘我’代入自己啊。這種被迫感受他人的感情的異樣感,你怎麼會理解?”

  “……”

  “那不然我們拜託亞加德研究一些能消去記憶的藥物?讓你作為新生戰器而活?”黑禍在一邊插嘴。

  素劫也立即點點頭:“是啊是啊,這樣你就不會被那些記憶煩了,也不會經常懷疑自己是誰了吧?”

  “那麼,那個洗去記憶的我是得到幸福了。那現在的我呢?”

  非白看著自己的鞋尖,再次搖搖頭。

  “現在的我,只是過了這麼一段短暫而又荒唐的人生就要消失嗎?我可不甘心啊。再說,洗去記憶是逃避的行為,可這件事,明明是你們的錯,我又為什麼要逃?”

  “……這……”

  一時間,屋內陷入了壓抑的沉默之中。

  亞曄和阿特拉斯從非白出現之後就沒有出聲,前者瞇著眼看著對方像是在思考什麼,而後者則是有什麼想說卻不知道要怎麼表達似的,繃直了尾巴,嘴巴一開一合,卻並沒有發出聲音。

  最終北宸發出了一聲有些遺憾的嘆氣聲。

  “還是不得不作為敵人嗎。好吧,至少你選擇了不會讓自己後悔的路,我無法說什麼。雖然我也很想道歉──但恐怕,你是不會接受的吧。”

  非白沉默。

  “你是受霞血所托潛入這裏來做什麼的?”

  “來宣戰的。”

  非白說完,發現北宸的神色並沒有變,似乎是早就料到他們的意圖了。

  “他約你──不,是你們,在十天之後的赤塔相見。到時候,誰勝誰負就看本事了。”

  “是嗎?”北宸勾唇冷笑了一下,“恐怕沒勝負這麼簡單吧。月亮上的赤靈炮塔、最後一個殺星者、那個女性附身月使普羅米修斯、還有……殺掉舊萬祖,用‘人柱’的方法,讓向影代替萬祖位置成為新的生命中樞──如果我們老老實實地去應戰,恐怕就正中你們的下懷了吧?”

  非白的神色,在北宸說完這些之後徹底變了。

  “……沒想到你會連萬祖的替換計劃都猜到啊。是我們低估你了,北宸。”

  “是的,我猜到了──我甚至猜到了是霞血──首先做出了第一隻狂暴鐵鬼,就是拉提亞出現的那一隻,而且,用此來污染萬祖根部所連接的星靈礦,來催化萬祖體內的毒素。恐怕那個奇怪的會戰器化的附身月使也是他的作品呢。”

  “恕我多嘴一句,你是怎麼猜到的?”

  “三大意志──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赤月蘇末和塞那加德聯系比較緊密,目的也較為明確,反倒是身為毒月意志的霞血,似乎和他們之間有些疏遠,甚至互相之間已經不通往來,那麼就是說,他們之間有了意見的分歧。霞血很多時候幫我可以理解──因為我是特蕾莎的後代,但是這其實並不能表明霞血真正的立場。

  特蕾莎在留言影像中說過,很多她死後的事都是交代他去幫忙做的──包括傳承那套巫女末世說。那麼,散佈了這麼詳細又煞有其事的巫女末世預言,甚至還准備了一套完整的塞爾藍德禮贊詩──可以看出來,其實最想破壞時代的人,是霞血才對吧。”

  “精彩。”

  非白微微歪著嘴拍拍手。

  “那就是說,你決定拒絕決鬥的請求嗎?”

  “是的,我拒絕,相反,我想請霞血找時間來和我見個面。反正他的目的我大多都已經推算出來了,和我見面也沒事了吧。”

  “我會轉達的。”非白微笑著點點頭,“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說著,非白對眾人點點頭,轉身准備離去──

  “非白!”

  北宸叫住了他。

  “如果在那邊也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位置的話,歡迎你回來,艾裏席恩這麼大,肯定能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地方的!”

  但非白的身形只是因此頓了一下,幾秒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邁開步子離去了。

  “就這樣吧。”

  亞曄輕聲說著,拍拍北宸的肩膀。

  “有些人還想活命,那就還有救,有些人的眼神已經寫著求死的打算,那就說什麼都已經晚了。他只是想找個最決絕的方式證明自己曾經拼盡一切反抗過命運而已。”

  “亞曄──”

  北宸有些不甘心地把腦袋埋進亞曄的懷中。而亞曄則垂眸,雙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

  “你努力過就好。這世界就是這樣,你不可能能守護所有人,總有必須舍棄的。”

  ──非白是必須舍棄的嗎?

  北宸在亞曄懷中,有些不甘心地咬住了下唇。

  另一邊,神墓森林中。

  原本劍拔弩張的悠禹和艾裏席恩的兩撥人,因為那憐蒼和邢歌的攪局,而變成了微妙的和諧狀態。

  兩邊同時決定撤出森林回本國再做打算,而蘇末本人則決定去一趟艾裏席恩和北宸見面。

  神墓森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著什麼神秘的磁場或是幹擾能量,是無法使用傳送靈晶或是次元門靈晶的,所以兩隊人便開始結伴向著森林外圍走。

  森林中有著不少外界沒有的生物,有不少體型巨大也有著很強的攻擊性,大概是為了保護萬祖吧,它們時常會從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竄出來攻擊眾人──雖然戰士們沒有一個會因為這樣的偷襲而亂陣腳,不過時不時地來這麼一下也挺煩的。

  於是,為了排遣行進中的無聊,眾人不知不覺就開始聊天了。

  首先開口的是蘇末,他看著邊趕路邊殺敵還莫名其妙砍倒了很多棵樹裝進儲物空間的亞加德,有些疑惑地乾笑了一聲:

  “亞加德,你……砍樹做什麼啊?”

  “我在收集龍樹。這是就連艾裏席恩都很少見的樹木──它的硬度非常高,而且有著防蟲的香味,很適合做傢俱。我在想,我之後會成為北宸重要的交通工具,所以龍形態的背上最好要有些休息設施。”

  一邊的拉格納爾特聞言立即猛地抽了一下嘴角。  By Ukin

  “而且研究基地的某張床癱掉了。我也必須負責修好。”

  “……”

  哢吧!正在收割某動物屍體皮毛的辜銀嶽不小心捏斷了某根骨頭。

  砰!西風的槍管中,一個大號的爆破彈向著天空射了出去。

  眼看氣氛莫名其妙地變得很詭異,朧雲便很大義凜然地出來圓場了:

  “說的也是啊,這森林這麼神奇,我們當然該多帶點東西當禮物送給小宸──嗯,我送什麼好呢。對了,用我的頭發編一個掛件再做一個墜子裏面放進我的照片──”

  “那個和這森林完全沒有關系吧。”那羅迦翻了個白眼,“還是說你認為我應該把你頭發剃光,再把你埋到土裏面,等你那帶有森林氣息的頭發長出來?”

  朧雲臉色發綠一個勁地搖頭。

  “哼,”西風卻不吃朧雲那扯開話題的一套,臉色不善地擦擦槍。“要說禮物,我早就准備好了。方才可是很好運地弄到了‘水晶石榴’呢。”

  朧雲舉手:“那是什麼?”

  “是十分稀有的水果,吃了對養顏很有好處。”

  “還、還有十分強的催情效果。”辜銀嶽臉色微紅地輕聲道,“母……母親也給過我一個。”

  “哼,原來如此。”西風嘴角一勾,危險地笑了起來,“看樣子我的技巧手冊中又要多上十幾個花樣了。嗯,光是想像一下那女人無力又難熬的表情就覺得全身有很畸形的興奮感呢。總算是有手段好好懲罰一下那總是自不量力到准備過勞死的女人了。”

  “……”

  “而且只是拆一張床的程度的話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連動的都不動就讓北宸親口說‘【嗶……】’的恐怕只有我吧。”

  噗嘰!──辜銀嶽一隻手捏爆了正拿出來准備吃的天風果。

  啪擦!亞加德腳下的地面無端地裂開了一道一米長的縫隙。

  “不過說起來,這水晶石榴也可以用作其他用途啊。我貌似還沒有試過【嗶────】這種拷問手段呢。哼哼哼哼哼,那種把所有感情積壓在胸腔中不允許被釋放出來的表情一定痛苦到令人愉悅吧,回去之後一定要找幾個死刑犯試試──哼哼哼──”

  媽媽救命這裏有變態!

  ──除了西風之外的所有人幾乎都露出了驚悚的表情默不作聲地地遠離了某魔裝狙擊槍幾步。

  但是西風對此毫無所覺(或者是察覺了也不在意):“辜銀嶽你呢,你打算帶回去些什麼?”

  “皮草。”

  辜銀嶽從儲物空間裏拿出了一張銀閃閃的光滑閃亮的毛皮,似乎是之前打敗的某只奇怪的銀色豹子的。

  “花了些力氣才把整張皮剝下來,北宸缺一件有氣勢的冬天用的披風,這個不錯。”

  朧雲眼睛一亮,湊了上來:“對對對!而且這皮這麼大,做毯子也不錯!死和尚你一定要嘗嘗看在毯子上──噗!”

  朧雲沒有說完就被滿臉通紅的辜銀嶽一拳打飛出去了。

  看著這情形,蘇末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看樣子我也該送些東西啊──送什麼好呢?對了,把我家逸之送了吧。”

  “““你敢!!”””

  結果辜銀嶽、西風、亞加德異口同聲爆喝起來。

  “而且這個和這森林特特產也沒關系吧。”朧雲在一邊小聲委屈道。

  “說到禮物。”

  一邊嚼著肉幹坐在某個還在微微喘氣的猛獸身上的格倫佘,拎起了粘在自己腳上的柴犬“毛球”。

  “把它宰了燉成狗肉火鍋給婭修如何。”

  “那和這個森林也沒有關系吧喂。”那羅迦忍不住吐了一句槽。

  “那憐蒼剩下來的糕點呢。”

  “……不要把別人吃剩的東西當禮物送人!”蘇末也忍不住開口了。

  “包裏的換洗內褲。”

  “送自己的妹妹內褲這種事就算是變態也做不出來的。”辜銀岳冷著臉提醒。

  “午睡的地槃。”

  “先不說這裏有哪里是你的地槃──這種抽象的東西你打算怎麼送?”亞加德很正經地皺了一下眉頭。

  “那去弄龍角吧。”

  “跨度也太大了吧──你看著我做什麼!”拉格納爾特說了一半,發現格倫佘竟然用看著獵物的神色看著自己,不由得好氣又好笑地回瞪了一眼。

  結果最後,意圖狩龍卻被眾人七手八腳拉住的格倫佘只得不悅地“嘁”了一聲,四顧了一周──當他看到蘇末的時候,突然眼睛一亮,然後用出乎眾人意料的速度竄到了蘇末的跟前,伸手猛地一抄!

  “啊──”朧雲呆住了。

  “哦哦──”那羅迦興味地一挑眉。

  辜銀嶽面無表情保持沉默。

  亞加德皺了一下眉頭。

  “哼,又是一個。”西風有點沒趣地撇了一下嘴。

  “好禮物。”

  格倫佘滿臉得意地墊著手中的面具──對,就是那個曾經戴在蘇末臉上的鬼面具。

  而蘇末則因為臉部那久未碰觸到空氣的觸感給驚得呆楞住了,就連逸之和其他蘇末的部下,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似的,盯著他的臉猛瞧。

  黑色的長發陪著一對金紫雙色妖瞳,左眼下方有著兩顆小小的並排的淚痣,形狀漂亮的雙眉,奇長的眼睫毛,高鼻樑外加菱唇──和笑罌不同,這傢伙有著張能清楚地判斷性別,但卻依舊能從中感覺到魅惑的魔性的臉。

  ──簡稱妖孽型美男子?

  或許這張臉出現在城鎮裏,會引來一大堆女人尖叫圍觀吧──但可惜這裏是深山老林,而且周圍全是男人。

  “果然不出所料是美男子啊。”西風只看了一眼便坐回去擦槍了,“臉又不能當飯吃長這麼好看做什麼,光臉好看下面舉不起來的話還是會被女人嫌棄的吧。”

  “死和尚死和尚,”朧雲拉拉辜銀嶽的袖子,“如果說笑罌是禍水臉的話,那他是什麼?小白臉嗎?”

  “別這麼說別人。”辜銀嶽搖搖頭,“雖然確實,蘇末閣下的體格配上長相會給人一種想吃軟飯的錯覺,但他可是悠禹的暗皇,怎麼能算是小白臉。”

  “小黑臉還差不多。”那羅迦在一邊幸災樂禍地怪笑。

  “是很漂亮。”亞加德點點頭,“不知道北宸是不是會喜歡這種類型的臉,要是她喜歡的話我可以用改造技朮──”

  “你給我等等你這身材配上那張臉連春哥都會被嚇死的!”朧雲嚇得頭發倒豎。

  “而且北宸喜歡的是我們這種。”辜銀嶽忸怩地搓搓衣角。

  “嗯,喜歡有身材能力夠勁爆的。”西風也趁北宸不在使勁誹謗她。

  “小白臉也不是不行,不過連臉都不敢露的小白臉是肯定不行的。”格倫佘把面具當飛槃似的拋來拋去。

  總而言之,你是不行的。

  ──四個男人同時用同樣的神色憐憫地看著蘇末,無聲地搖搖頭。

  “格倫佘•圖零!快把面具還給我!!”

  蘇末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大叫起來。

  

第二十二章 遲了三年對談

  艾裏席恩女王的書房中,北宸和霞血面對面地坐著,兩人面前各放著些人類和戰器用的食物──看起來不像是敵對方的商談,而像是老朋友的敘舊。

  不,或許兩邊都沒有把對方定義成純粹意義上的“敵人”吧。不然以雙方的個性和行為准則,早就已經只剩下其中一方了。

  北宸的杯中盛著鮮美的果酒,而霞血的杯中則放著加入了調味品(那些可食用晶體)的星靈礦溶液,兩邊同時舉杯,對對方做了個敬酒的動作。

  “沒想到我的想法都被你猜透了。”

  霞血一邊抿了一口星靈礦溶液,一邊苦笑著搖搖頭。

  “我還是低估你了呢,北宸。”

  “早知道我會猜得這麼准,你後悔當時就不該給我那本日記對嗎?”

  北宸揶揄地笑了一聲。

  “我原本的目標,只是想通過特蕾莎的記錄,讓你把目標放到塞那加德身上的。”

  “你想引我們兩個互相對毆,引蘇末執行末世計劃,然後讓向影動用那個全世界戰器的命令權──然後你的目的就達到了吧?”

  霞血不做聲。

  “遺跡和赤塔中……本沒有可以讀懂的現代塞那加德文字。……那些也是你加進去的吧,就是為了我們能順利瞭解到過去的事。”

  北宸一邊說,一邊把一個培根西紅柿卷丟進嘴裏,細嚼慢咽後吞下,見霞血還是不回答,只是好笑地看著她的臉,於是眼珠一轉:

  “那我換個問題。……亞加德是誰的後代?”

  霞血倒也直言不諱:“安德列。”

  “果然。”北宸動動杯子,看著裏面晃動的液體。“看亞加德的遭遇就覺得……你們三個意識之中,無論是誰在執行騎士的人選事宜時都沒想過善待‘騎士’──亞加德對我十分忠誠所以還看不出什麼,恐怕,在那赤錐之中,還有著什麼對巫女動手之後立即執行的懲罰什麼的吧?”

  “要是他傷了你,你身上所受的傷會三倍返還到他身上。”

  “你承認了?”

  “當然,和亞加德有關的事,我是交給普羅米修斯去做的。費因海姆這邊的紅崖──你應該能猜到‘真神’是誰吧?”

  “果然還是你吧?”

  “bingo。”

  霞血豪氣地一挑眉,打了個響指。

  “果然,普羅米修斯──那個女性的人形附身月使也是在配合你演戲嗎。那也就是說,弒月十三座裏的那個號稱已經死掉的‘萊特’就是你?”

  金眼的星脈種豪邁地笑著,然後點點頭。

  “還有什麼疑問嗎?我可以一併替你解答哦。”

  “赤塔上的資料庫被動了手腳──也是你做的。你在誘導我和蘇末還有塞那加德作對。”

  “嗯嗯。”

  “靈武司工會裏設立的那個可以測定等級和排位的觸覺球也是你暗中做手腳按上的吧?有了它就可以記錄世界上大部分靈武司和戰器的數據了。”

  “嗯嗯。”

  “通過次元門的人可以讀懂異世界的文字,是因為次元門會給穿越門的人體內移植有翻譯功能的什麼機械嗎?這也是你做的?”

  “這倒不是。”霞血總算是搖了一下頭。“製造次元門的,是萬祖。”

  “──咦?”

  “萬祖和我們不同,它是四維生物。你和它應該說過話吧?”

  “說過,他可以同時說很多句話──原來如此,四維生物啊,三維外加時間軸的話,就能理解萬祖的說法方式為什麼這麼特別了。”

  “對,他不僅能看到空間,也能看到萬物的‘時間’。具體的原理我是不知道啦,總之聽萬祖說,四維生物有一定幾率能看到平行宇宙的另一個世界。位於塞那加德的異次元同位星球,就是費因海姆,也就是你的家鄉地球。”

  “……原來如此……”

  “在發現地球之後,萬祖把那個被塞那加德舍棄的名字‘費因海姆’,給了它。當時,那個星球還沒有智慧生物出現,塞那加德通過萬祖瞭解到這個星球的時候,很憧憬那裏,想要將那裏作為自己新的身體,但被我和赤月一起阻止了。”

  “為什麼?”

  “要移居去那裏,就勢必要帶上星靈力這種能源。而我覺得──這能源正是引發各種各樣戰爭的源泉。所以我反對再將戰火引去平行的時空。塞那加德被我們說服,最終沒有履行他的想法,但也就是因此……他開始和我們兩個衛星有了隔閡。”

  霞血說著,像是回想起了很久遠的事似的,雙眼放空,露出了有些虛幻的笑容。

  “一千年前,我和塞那加德的觀念出現了嚴重的分歧,當時附著在附身月使體內的我和他狠狠打了一場,然後以我的失敗告終了。我一度陷入假死狀態,然後是萬祖通過我的屍體,把我的意識移到了現在的軀體──也就是‘霞血’體內,以新生戰器的姿態重生了。重生之後,我發現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特蕾莎的後代們,先後被塞那加德和赤月殺了。”

  “……誒?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他們大概認為我會惡意利用赤匣吧。於是就想消除所有可以使用赤匣的特蕾莎的血緣者。反正末世的預言什麼的,換成其他人選也不是不可以。”

  北宸聞言皺了一下眉。

  “然後,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僅剩的血緣者,把他偷偷藏去了費因海姆。監視血緣者的散佈的同時,我在那邊設立了‘紅崖’,想嘗試人工培養能容納赤匣的軀殼,但最後以失敗居多,最成功的也只是那些‘偽殼’而已。”

  “這些……塞那加德沒有發現嗎?”

  “沒過一百年,很快就被發現了。”霞血歪著嘴聳肩,“但塞那加德倒沒有趕盡殺絕,大概是冷靜下來心軟了吧。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各自進行自己的計劃唄。”霞血苦笑了一聲,“很快塞那加德也再次換軀體了,也沒告訴我要換去什麼體內,只聽萬祖說他選了一個新的附身月使的身體。所以最後我和他徹底斷了聯絡──”

  “把正式的戰場,放在了現在?”

  “正是。”

  霞血點完頭之後,北宸垂眸喝了幾口酒──兩人沉默了幾分鐘。

  “霞血,你還是在說謊──不,不是說謊,你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說。”

  “什麼?我的目的都已經被你猜到了啊。”

  “你想讓向影代替萬祖成為新的生命支柱的深意是什麼?僅僅只是想救萬祖嗎?”

  “還想破壞這個時代吧。我一直散佈那樣的預言不是沒有理由的。”

  “……破壞這個時代?”

  “我想復興古文明的技朮。把人類那些被埋沒的科技全數重新帶回世人的眼前。”

  北宸愣了十幾秒,然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果然,還是在說謊啊。

  但是北宸卻不再和霞血糾纏這個問題,只是再吃了一口桌前的點心。

  “那現在你的計劃都被我識破了,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伺機而動唄。啊、對了、下個刃鳴之夜,萬祖恐怕就會撐不住了呢。到時候可能沒有戰器出生,而全部變成狂暴鐵鬼了呢。你們可別忘記這些沒什麼大腦但比我們更難纏的敵人哦。”

  下個刃鳴之夜就撐不住了嗎?!

  北宸猛地一皺眉頭──對了,最近萬祖消耗了很多體力來為亞加德製作身體,所以加速了他的病變嗎?

  看見北宸凝重的表情,霞血似乎很滿足地露出了有些惡作劇的笑容。

  “還有一個被你們忽略的敵人在頭頂呢。”

  “頭頂?頭頂────”

  北宸思考了幾十秒,然後愣住了。

  頭頂的話有毒月和赤月……毒月除了附身月使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大威脅,那麼赤月呢?

  赤月有赤靈炮塔──但是炮塔早就沒有人使用了啊。

  “還沒有想明白怎麼回事嗎?高濃度的星靈力,會帶來什麼──你不是知道嗎?”

  “啊──”

  北宸從喉嚨口發出了顫抖的輕聲驚叫。

  星靈力濃度高到一定程度以後,所浸泡的無機物質,會有幾率產生生命跡象甚至是自主人格──而赤靈炮塔,那可是個用星靈力當武器的要塞啊。

  “赤靈炮塔雖然浸泡的是人造的紅色星靈力,所以人格產生得慢了一點,但確實是有了人格沒錯。我去看過一次──該怎麼說呢,就算是我,也起了那種‘恐懼’的感覺啊。”

  “什麼意思?”

  “完全不健康的人格。大概是安德列的殘留思念留在了那炮塔內的緣故?總之,它作為要塞,武器,只有戰鬥欲、殺戮欲和破壞欲。他至今沒有動手攻擊塞那加德,是因為我動手封鎖了它的運作程式的權限。而解開程式權限的鑰匙──就是你體內的赤匣。”

  “那他怎麼沒有想辦法來找我?”

  “怎麼沒有?”霞血的嘴角危險地勾了起來。

  “他的意識隨著赤月的土壤,化作隕石來到塞那加德的地表,然後變成毒素,污染了戰器塚,利用戰器們的屍體,造出了最早的狂暴鐵鬼──不僅如此他分出了一小部分意識,然後侵佔了一個附身月使的身體。”

  “──附身月使──難道說,那個────”

  “對,就是那個變異了的附身月使。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他身為附身月使卻可以操縱狂暴鐵鬼?因為他們的本源都是赤靈炮塔的意識啊。

  當然了,因為不是全部的意識都進入了那個身體,所以他的情況很不穩定,他和那個附身月使雙方至今在搶身體的主導權,而且還讓身體發生了莫名其妙的變化。你不是很好奇最後一個殺星者‘嘲笑萬物者’是誰嗎?他就是了。”

  見北宸臉色煞白,霞血心情很好地搖搖手指:

  “有時候,災難就像鞭炮一樣。一旦點燃了,就會自行爆炸下去,就算你把我們這幾個點燃鞭炮的人揍扁,其實也沒有什麼意義呢。好了,你現在要怎麼辦呢?天上有虎視眈眈的炮塔,地面上有即將大批量出現的狂暴鐵鬼──就算搞定了我們三個偉大意識,你似乎還是什麼都沒解決?”

  北宸放下了杯子,拿起一邊的餐巾擦擦嘴,然後慢慢吐了一口氣,抬眼看向霞血。

  “霞血,先不說那個,我想對你說一句話。”

  “哦?”

  “你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死變態怎麼這麼欠揍啊。”

  “……”

  前第一戰器的嘴角抽了一下。

  “而且,就算你現在說了這麼多──也不能解釋你前後那互相矛盾的行為啊。明明一開始是和我們一起在星靈革命中和蘇末作對的啊,但後面為什麼又要給我那本日記,對向影說那些話?你一開始確實是想幫我的吧,但是為什麼後來又變卦了?”

  “為什麼呢。”

  霞血摸摸下巴,慵懶地靠在沙發之中。

  “這麼說吧,應該說是,我幫助你們這段時期,才是我的‘變卦’,而現在只是返回這幾千年我決定下來的行動軌道而已。”

  “那為什麼你當時會放棄了經營這麼久的計劃,幫助我們?”

  “因為……”霞血說了一半停下,用有些復雜的神色看著北宸。“因為和你的相遇。你和……特蕾莎,某些方面很像。”

  北宸如遭雷劈地呆住,愣了半晌,然後吶吶地點頭,捶了一下拳:

  “我懂了……原來如此。我徹底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她說著大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酒,然後放下酒杯定定地瞧著霞血:

  “你的目的……果然……最終,最根本的目的,還是想讓特蕾莎回到你的身邊吧?”

  啪!

  霞血面無表情,嘴角毫無溫度地翹起,動作也絲毫沒有變,只是如同一隻休憩的黑豹一般優雅地斜靠在沙發中──但他跟前那盛著星靈礦溶液的酒杯卻莫名其妙碎了。

  “我說中了呢。”

  北宸神色復雜地看著霞血的臉,遞過去了幾張紙巾。

  “復興古代科技的目的,根本沒有什麼偉大的理由,其實只不過是想要找到──讓特蕾莎重新醒過來的技朮對吧?她的身體因為紅色星靈力的緣故,當時並沒有死亡吧?死亡的……只是她的意識而已?所以……你保存了她的身體,至今沒有放棄想要讓她回來對嗎?”

  霞血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出現了崩壞,但他很快就又回復了那遊刃有餘的神情。

  “你說的沒錯。特蕾莎的身體──至今還完好地保存在赤塔之中。但是就算是我……其實也是知道的。她已經死了,不用邪道的手段,是救不回來的。她自己肯定也是不希望自己的長眠被打攪的吧。所以,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不會去這麼做。”

  北宸吞了一口唾沫:

  “……也就是說,因為我的出現……讓你覺得我可以成為特蕾莎的替代品,所以你……就暫時放棄了讓特蕾莎復活的計劃,但後來發現我和特蕾莎畢竟不是同一人,所以最後還是……”

  “你錯了。我不會把人當替代品,這不光是不尊總你,也是不尊重她。”

  帝王級戰器的臉上,微微露出了罕見的──脆弱而又自嘲的笑容。

  “我……在身為戰器重生之後,曾經換過幾個契約者。”

  霞血邊說,邊有些恍惚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加上那憐蒼那個混蛋……一共是三個女的,兩個男的,除掉那憐蒼,我和每人感情都很好,他們活著的時候,我沒有找過其他契約者,而是一直陪著他們走到人生盡頭。每次送走一個契約者,我都很不好受。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人類和戰器不一樣,他們不會隨著力量的提升也延長壽命,就算是再強的戰士,也至多活到一百多歲。所以他們一個個都走了,最後只剩下我。”

  北宸沉默。

  “你們可能不能明白吧,這種有著無盡的生命,不得不看著自己心愛之人老去離開的感受。”

  “……不,大概……我可以理解。”

  “嗯。所以……也因為此,我一直想要個能永遠陪在我身邊的人。特蕾莎有著紅色星靈力浸泡過的不老身軀,但是她卻積鬱而死了──而你身為她的後代可以容納赤匣,因此也可以獲得無盡的生命。”

  “……這……”

  “所以你明白了吧。你和她之間不需要誰替代誰。我只是自私地想要一個契約者陪在我身邊而已。特蕾莎能回來是最好,但是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之後的日子也會很有趣,我當時是這麼想的。”

  “但你把我丟去戰器塚之後就沒有蹤影了。直到拉提亞武鬥大會才……”

  “我太相信自己的魅力了。我以為沒有人能拒絕世界第一的戰器。但是……”

  霞血自嘲地笑著,搖搖頭。

  “自從參加了你的生日宴之後,我發現──對你來說,我確實是完全沒有必要存在的,你身邊根本沒有哪怕是一個針眼的地槃可以屬於我。──那我還做什麼非你不可呢。本來,你就只是讓我可以避免使用那殘酷的外道叫醒特蕾莎的‘後路’而已。”

  “你也太任性了吧喂。”

  “我一直以來就是這麼任性的啊。”霞血恢復了傲然霸道的神色,挑了一下眉。

  “什麼能量平衡,什麼環境保護,什麼種族矛盾……其實我並沒有太大的幹勁去維護它,我只是想要一個可以消除我的無聊的伴而已。”

  “……”

  北宸咬牙切齒,忍無可忍地拿起了桌上的一個天風果──然後惡狠狠地對著對面的霞血砸了過去!

  “你……你這個幼稚鬼!!”

  霞血沒料到北宸的反應是這樣,有些意外地伸手接住了那個天風果──但還沒拿穩呢,第二、第三個又砸了過來!

  “等、等等──喂!”

  “去死!寂寞症!傷春!大中二!自戀狂!超音癡!”

  劈裏啪啦劈裏啪啦──一大堆水果全數向著帝王級戰器身上招呼了過去,一開始還能閃避一下,到後來就算是一直保持帥氣瀟灑形象的霞血也破功了,在書房中被北宸砸得抱頭鼠竄──就算是水果,裹上紅色星靈力的水果,挨一下也不好受的啊!

  於是霞血不得不從書房中奪門而出,被北宸追著在走道中Z字型跑路了,樣子實在是狼狽得可以。

  “別砸了!喂……小姑奶奶!我說……很疼誒!────實在不爽咱們決鬥──啊疼疼疼!別砸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但是北宸──大概是被霞血的理由氣到暴走了,依舊不依不饒地捧著一大藍水果追在後頭攻擊,結果沒過多久,在附近待命的向影、亞曄、阿特拉斯、黑禍素劫也都圍了上來。

  “主人──呃,主人你在……做什麼啊?”

  看到這幅景象,向影顯然有點混亂。

  “這還不明白麼。”

  亞曄靠著牆,用很優雅的動作──挖了一下耳朵。

  “他們在決鬥啊。”

  “咦?!決鬥?!拿……拿水果決鬥嗎?!”

  “這你就不懂了笨蛋影。”黑禍在一邊壞笑著搭著向影的肩膀,“這是古代的決鬥法啊!曾經有一個國家叫巴不拉比,這個國家有法律規定不准用武器進行私鬥,所以互相有仇的人就想了一個方法──就是用水果!”

  “沒錯沒錯!”素劫也在一邊添油加醋,“拿水果互相砸對方,最後誰身上的水果汙漬少,就是誰贏哦!”

  “原來如此──”向影恍然大悟,“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幫主人去拿水果砸霞血前輩?”

  “沒錯!”

  黑禍壞笑著從儲物空間拿出某樣東西團成一團,然後用力對著霞血的後腦勺砸了過去!

  霞血臉色一變然後向後猛地一仰身子險險地躲過了,然後轉頭氣急敗壞地大吼:

  “不是說用水果嗎你把臭襪子丟過來是做什麼!”

  “耶?你認錯了啦霞血大人!”素劫搖搖食指,“這可不是臭襪子,這只是長得像臭襪子的水果,名叫腳皮果!”

  “那不就是臭襪子嗎!?”

  北宸在一邊臉都綠了:

  “黑禍誰讓你亂丟我的襪子的!還有霞血你個混蛋!襪子就襪子為什麼要加上一個‘臭’字啊!我的襪子哪里臭了!”

  說罷又是劈裏啪啦一堆甜棗丟了過去!

  “原來如此──是要丟襪子嗎?”

  向影在一邊喃喃起來。

  “不是說丟水果嗎為什麼會變成襪子啊!”

  霞血欲哭無淚──然後又一縮腦袋躲過了一個飛過來的黑色物體!

  阿特拉斯正在面無表情地嚼著天風果,然後腮幫一鼓,果核如同真正的子彈一般疾射而出,瞬間射斷了霞血的幾根頭發!

  “&*……*&%%……&%!拜託不要用這種沾著口水的東西攻擊人啊!還有為什麼只是一個果核它會紮進牆壁裏面啊!你的咀嚼肌有多強力?!”

  霞血語無倫次地罵罵咧咧起來。

  噗噗噗!

  又是三枚果核子彈射了出來,霞血臉都綠了,不得不叫出了戰器形態,揮劍才把那幾個果核劈碎。

  圍觀眾人瞬間沉默了。

  “我最厲害。”

  阿特拉斯的尾巴興奮地翹了起來。

  “我把敵人逼進了第二形態,北宸要表揚我。”

  “啊、啊哈哈哈,是啊,阿特拉斯真是厲害……”北宸乾笑了幾聲,“不過還是別用嘴發射子彈了……我覺得霞血有點可憐……”

  附身月使一歪頭:

  “哦。那我也丟襪子。……可我沒襪子。”

  說著,阿特拉斯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那上面只是覆蓋著保護腳掌的硬質甲殼而已。

  “……沒襪子。”

  阿特拉斯的尾巴一下子委屈地掛了下來──這下北宸和黑禍素劫都嚇壞了。

  “別難過別難過我們明天就給你去買襪子!”

  “對啊對啊!你要幾雙就給你買幾雙,哪怕連角上都套襪子也沒問題哦!”

  “所以千萬不要去掰腳上的甲殼拜託了!世界上沒這麼獵奇的襪子啦!”

  這邊三人七手八腳才把阿特拉斯安撫下來,這邊向影和亞曄則緊盯著一邊有些虛脫的霞血的身影。

  “嗯……原來如此……總之是要用投擲襪子的方式打倒對方沒錯吧?亞曄前輩。”

  “沒錯──敵人是霞血這種重量級的,所以普通的襪子肯定不行。”

  亞曄故意露出煞有其事的表情點頭道。

  霞血抽嘴角:“我說都說是砸水果不是襪子啊……”

  “有了!”向影一拍手掌,“主人的襪子我是絕對捨不得丟出來的!放在枕頭地下當護身符還差不多!我還是用星靈力做個襪子吧!”

  “哦哦!好主意!”素劫起哄。

  “……向影,誰讓你用我的襪子當護身符了……”北宸臉黑了。

  “來吧!”好久沒有好好玩顯然有些想要活動身子的亞曄舉起了鐮刀做起了疑似揮球棒的動作。

  “哦!”向影豪氣萬千地握拳。

  於是,走道上空出現了一雙比人還大的襪子──。

  圍觀的黎枔:“……做得還挺像。不過為什麼上面有一個小洞。”

  向影:“主人的襪子我怎麼可以隨便捏造外形,當然是根據原本的形象真實還原了!”

  瞬間,無數道崇敬、憐憫、意外、同情的眼神紮在了北宸身上。

  艾裏席恩的女王竟然如此艱苦樸素連襪子有洞了都還在穿……實在是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

  霞血:“……夠了快砸過來吧我早死早超生算了。”

  北宸:“不還是砸我吧我沒臉活在世上了。”

  而一邊的向影已經把襪子團了起來──然後亞曄發出了豪邁地大喝聲,乓地一聲巨響,巨大得如同一個鐵球的襪子直直對了霞血飛了過去,然後被霞血同樣大喝著切成了數片,碎在了地上!

  於是霞血冷笑著收劍:

  “哼,想要打敗我,首先學會投擲會在空中改變軌道的襪子吧。”

  “該、該死!竟然輸了!”向影一臉不甘,“可惡,下一次我一定要做出更有威力的襪子來!”

  “沒錯。”亞曄拍拍向影的肩膀,“只要有毅力,我們一定能打進全國大賽的!”

  “是!亞曄教練!”

  圍觀的黎枔:“……”

  圍觀了有一會但不知道該從何開口的非白:“……”

  “我說,沒人記得襪子是用來穿在腳上的了嗎……”

  正常人拉翰縮在一角小聲嘟囔起來。

  

第二十三章 終焉之前(上)

  艾裏席恩皇宮頂端的天臺上,被莫名其妙的丟襪子大戰逼到了退無可退的某前第一戰器看了一眼身後的護欄和下方的廣浩的大晶原。

  而追擊的北宸幾人也隨著追到了天臺,非白麵無表情地跟著,琥珀綠色的雙眼,正用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神色看著霞血的背影。

  而霞血拍掉的粘在頭發上的一塊甜棗皮,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啦,小姑奶奶,出氣也出夠了吧。還有什麼想砸過來的,一併砸吧,砸完我該走了。”

  北宸歪了一下嘴角,遞過去一塊幹淨的毛巾。

  “氣是出了,但是還是不能接受你的理由啊。”

  “我的想法有這麼難理解嗎?”

  “不難理解……其實說得自私點,如果我站在你的角度,說不定也會做和你差不多的蠢事,但就算這樣,我還是不能否定這是‘蠢事’這一事實就是了。只是霞血……”

  北宸說著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擔憂自己的下一句話會讓霞血受傷。

  但是她最後還是說了:

  “只是,既然你這麼希望有人陪伴的話,那之前的契約者……為什麼不和他們簽共命契約呢?那憐蒼至今保持著二十幾歲的樣貌,就是因為邢歌把她的生命力分給他了吧?”

  霞血的臉色隨著這句話變白了幾秒,但他還是很快就恢復過來,搖搖頭:

  “和我簽共命契約的話,就無法預計自己會活到什麼年頭。事實上,這軀體雖然一千多歲了卻依舊十分有活力,如果我沒有被你們聯合起來殺死的話,保守估計起碼還可以再活上幾千年吧。我的契約者……他們正因為是太過優秀也太過理性了,所以他們沒有人有這個自信不被時間擊倒──也沒有自信自己會在將來不會厭倦。所以他們寧可以人的身份,璀璨地過完一世後死去……也不願意留下來陪我。”

  北宸身後的黑禍、素劫、向影、亞曄聽聞這番話之後,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是心照不宣地──帶著自信、喜悅而又自豪的神情。

  這種互動自然也落入了霞血的眼中,讓他那金色的雙眼因為羨慕不甘而晦暗地閃了幾下。

  他向後靠在了天臺的護欄上。

  “果然,我的歸宿最後還是只剩下特蕾莎啊。”

  “霞血。”北宸皺眉,“要怎樣才能打消你這個想法?砸水果沒用的話,難道真的要砸星靈炮嗎。”

  “恐怕是這樣呢。”

  黑發金眼的星脈種勾起嘴角,露出了和平時一樣的、帶著帝王氣勢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所做的是錯的,所以你們砸水果砸襪子──我也認了。但是,你們也無法中斷我的行動。我會去和最後一個殺星者合作──然後將赤靈炮塔對准萬祖。如果你們不跳我准備好的陷阱、創造新的萬祖的話──那這個世界的星靈力循環系統恐怕就會崩壞吧,不過這和我無關。星靈力消失的話,人就會失去對戰器、對各種靈晶的依賴,而把目光重新放在發展科技上──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人類文明會回歸甚至超過古文明技朮,我會全力輔佐他們,然後……”

  他說著,臉上露出了有些恍惚的神色,苦笑著抬頭看著頭頂的天空。

  “不管會等上多久,她終究會回來的吧。”

  “……”

  北宸沒有回話。她知道,到這地步,說什麼都已經多餘了,霞血的主意早就定下,這千百年壓抑而成的怨念,並不是她一兩句話就能化解的。

  沉默間,霞血已經跳上護欄,雙腳穩穩地站在護欄之上,呼嘯而過的風,吹起了他黑色的頭發和長長的黑色大衣。

  一眼看去,竟然有種──這個人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亡靈的感覺。

  “霞血,小心──”

  北宸上前一步伸手,但下一秒她就後悔了──先不說霞血的平衡感怎樣,以他的身手,就算是從這皇宮頂上掉下去,恐怕也不會傷一根頭發吧。

  見她這樣,霞血背對著身後的大地,在風中笑了起來。

  “我問一個問題。”

  “說。”

  “如果我說……如果拉提亞武鬥大會上,你不擇手段贏了比賽和我契約的話,之後你所碰到的一切磨難都會不復存在,你所擔憂的末世危機,或許也在一年前就解決了,那麼我也不至於要去復活特蕾莎──如果選擇了我,你的未來會變得安逸平和又愜意──聽到這些,你會後悔嗎。”

  這句話讓北宸背後的向影猛地緊張起來,但像是已經提前知道北宸會說什麼似的,亞曄在一邊帶著了然的微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擔心。

  果然,北宸輕輕地,堅定地搖搖頭。

  “那個未來,再好再安逸,也沒有向影的存在,如果選擇了你,我才會後悔。雖然對你的千年孤獨表示理解,但霞血,我也想問你──當我在戰器塚飢寒交迫又差點被低級附身月使殺掉的時候,給我溫暖,替我找食物,拼上性命保護我的,是你嗎?知道我是巫女,也不離不棄甚至願意陪著我、寧願活活餓死在費因海姆的,是你嗎?”

  霞血無言以對。

  “就算沒有選擇你讓我承受了更多的波折和辛勞,就算之後付出了幾倍的汗水……忍受了更多痛苦……但只要能換來向影,那就是值得的!霞血……不惜犧牲所有的戰器和附身月使的命也要改變時代來換回特蕾莎的你……難道不能理解這一點嗎?”

  “……”

  星脈種沉默良久,才從喉嚨口憋出一句有些苦澀的低語。

  “就算要把我逼上復活特蕾莎的絕路,你還是要這麼說?我對你來說就這麼沒有魅力嗎。”

  北宸神色復雜地呆愣了幾秒。

  “……如果這世上沒有向影──或許你對我來說也是有魅力的吧。畢竟你很帥又很強,我最早還對你臉紅過來著。但是……”

  “但是,世界上並沒有‘如果’。”

  霞血接下了北宸沒有說完的那句話。

  “所以,我最後還是只剩下一條路。”

  “你可以走的路其實很多……只不過你很死心眼地把所有其他的路都封堵上了而已。”

  “嗯,我就是這麼死心眼,畢竟最早的我,可不是什麼生物……而是一個只知道在固定的軌道圍著塞那加德轉的笨衛星而已。”

  “我會阻止你。絕對!”

  北宸握緊拳頭對霞血大聲宣告。

  “萬祖也好,赤靈炮塔也好,殺星者也好──你也好!我會把所有的事都解決的,你們看著吧!!”

  霞血的臉上湧現了充滿戰意的笑容,周身散出了絲絲殺氣,對著北宸點點頭。

  “那就祝你武運昌隆了。”

  “贏了你之後──你看著吧,我會從費因海姆進口榴蓮砸你!”

  “……”

  霞血的嘴角抽了一抽──但幾秒之後他又有些釋然地笑了起來。

  然後,他的身體,慢慢向後倒去,最後重心離開了護欄,以背對著地面的姿勢向護欄外摔了下去。

  北宸一驚,快走幾步往護欄外看去……卻發現下麵已經空無人影。

  而緊接著,一邊的非白也快走了幾步,跳上了欄杆。

  “非白……”北宸用有些復雜的語氣叫了他一聲。

  “不用挽留。把我們當做真正的敵人,全力和我們一戰,守護我們的尊嚴吧。”

  非白低頭看著在地面仰頭望著他的北宸,伸出手,像是想要觸摸什麼似的,手向前探出,停留了幾秒,但很快,他就把手收了回去,然後在眾人的目送中,也跳下了護欄──然後在一陣靈晶的光芒中消失了。

  大大的天臺,現在只剩下北宸幾人。

  看著護欄下那廣闊的大地,北宸在風中沉默了。

  “我們回房間吧。”

  亞曄在她背後輕聲說了一句。

  然後,很巧地,過了不到一小時,辜銀嶽、亞加德、西風、格倫佘……還有蘇末、拉格納爾特、逸之,帶著踏夜鐵騎的精英們,用靈晶趕回了艾裏席恩。

  偌大的會議室中,眾人交換了情報,在得知霞血的計劃後,會議室的眾人同時陷入沉默了許久。

  最後還是蘇末先開口。

  “結果那個變異的附身月使是赤靈炮塔的啊……我還以為是霞血弄出來的呢。”

  “我們一開始還以為是你弄的呢,和拉格納出現的時間扣得這麼好差點殺了北宸。”

  西風在一邊涼涼地說道。

  蘇末卻有些委屈地苦笑了一聲:

  “拜託,我明明有和北宸說過,混不下去來找我,又怎麼可能叫人取她性命?我的分寸可是掌握得很好的。──格倫佘你給我住手!”

  結果,一開始還是嚴肅地向北宸解釋呢,但還沒說完,坐在他邊上的格倫佘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刷地一下取下了正在說話的蘇末的面具,丟到了北宸的跟前──這還沒完,北宸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呢,又是嘩啦嘩啦幾聲,一共十幾個一模一樣的鐵面具被丟在了北宸面前的桌面上。

  “哥、哥哥……這怎麼回事啊?”

  北宸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面具堆,再看了一眼暴露了真容的蘇末──贊嘆地感慨了幾聲果然又是個美男子。

  “手信。蘇末的面具。”

  “我、我知道這是蘇末的面具……但是為什麼要給我他的面具,而且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個面具啊?”

  “不是說猛獸的身體部件很值錢也很有價值嗎。這東西再生很快所以我就多剝了幾個。”

  蘇末頓時額頭青筋猛跳:“雖說我是偉大意志,但也別把我當做可以剝素材的怪物好吧?!”

  西風斜眼:“面具也是身體部件嗎?”

  “而且‘再生’是怎麼回事啊喂……明明只是從逸之手中拿了新面具戴上而已啊!”素劫抽著嘴角一指邊上正氣急敗壞地重新戴面具的蘇末。

  格倫佘卻不理會那些吐槽,只是盯著北宸:

  “總之你拿著,說不定可以入藥。”

  “……謝、謝謝。”

  北宸心裏很想說面具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入藥的,但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忍住了。

  “所以……”

  頭頂青筋的蘇末想要把話題扯回來:

  “現在的問題是,那個殺星者和赤靈炮塔萬一和霞血聯合起來的話……”

  “對了,北宸,說起手信,我也有帶。”

  辜銀嶽沉聲說著,拿出了一塊漂亮的皮草,有些不好意思地遞了過去。

  “哦哦──好漂亮的皮毛……這下新的冬裝有著落了,謝謝啊銀嶽!”

  “你喜歡就好。”

  “……”

  被打斷說話的蘇末臉色更是黑了一分。

  拉格納爾特看不下去了,便站出來清清喉嚨:

  “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

  “原來大家都有帶手信啊!那亞加德和西風呢,你們也有手信的對吧對吧?”

  北宸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亞加德和西風──但後者卻並未回話──亞加德面無表情地盯著茶杯發呆,而西風則用冰冷的眼神瞅著她,一臉“你竟然還好意思找我要手信”的嫌棄的表情。

  “……呃,亞加德,西風,你們怎麼了?”

  “哼,怎麼了?”西風冷笑一聲,“你還問怎麼了?在我和亞加德不在的時候,和向影、雙子、亞曄簽了共命契約?很好嘛?才離開這麼一會,翅膀就硬了?這麼膽大包天的事也敢做?”

  ……糟糕了。

  這下,不光是北宸,向影和雙子也有點臉色發綠──惹惱西風那可不是開玩笑,走到哪里都會被布丁子彈狙擊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倒是亞曄,他揚眉鬼魅地輕笑了一聲:

  “這麼生氣是做什麼,西風,又沒說不和你們簽,再說你不是經常說死抹茶淫亂胡來什麼的……既然這麼嫌棄人家,那還是別簽共命契約比較好吧?”

  “哼,就因為那女人淫亂胡來,你以為除了我們這群蠢蛋之外還有誰會要她?

  “我要我要!”

  朧雲在一邊不知死活地舉手。

  砰砰砰砰砰!!

  結果話說完不到一秒就被西風的子彈和那羅迦的轟炸打到縮牆角了。

  西風面無表情地整整帽子:

  “那種傷風敗俗的女人不是你能碰的!看見了把這女人有多混蛋,我要是不長期管著她,她還不知道會胡鬧到哪里去?”

  “……‘哼誰說我不想簽共命契約的我才不會允許她再招惹其他男人呢同生共死我也要算一份!’……以上是剛才那句話的翻譯。”

  砰砰砰砰砰!

  負責翻譯的語言學家外加正常人拉翰也被打去縮牆角了。

  話題再次被打斷的蘇末以及拉格納爾特感到壓力有點大。

  “北宸,請不用擔心。”

  看到北宸臉色有點發白地看看西風又看看自己,亞加德很體貼地開口了。

  “我知道這是你為了救黑禍素劫而進行的舉動,所以我不會有諸如不甘心或者吃醋的舉動的。”

  “亞加德,杯子碎成一堆粉末了哦。”黑禍在一邊流著冷汗提醒。

  亞加德聞言低頭,然後有些疑惑地皺了一下眉頭。

  “唔,奇怪……腕力不受控制了嗎?各位很抱歉,我去換一下杯子。”

  說罷便起身去走去一邊的酒櫃。

  “……亞、亞加德……”向影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喃喃起來,“你同手同腳了,……而且地板都碎了……”

  “唔……奇怪,失去制禦系統之後無法收放力量了嗎。”

  亞加德有些鬱悶地伸手想要去開酒櫃的門──結果,劈劈啪啪!連帶玻璃門,所有的玻璃器皿全部莫名其妙地碎成了小塊──然後又被高濃度的靈子壓成了粉末。

  好可怕!這吃醋也太可怕了!!這還是無意識的吃醋就能這樣,要是真的爆發了世界會滅亡的吧?!

  ──包括北宸在內,所有人的臉都綠了。

  “所、所以……亞加德和西風你們別生氣,我真的只是因為黑禍素劫的緣故才沒能等你們回來……你們要是願意簽共命契約的話我是再歡迎不過──嗚哇哈?!”

  話還沒說完呢,兩只手已經被西風和亞加德同時竄過來抓住──咬破,對上對方的手心。

  於是,刷地一下,又有新的、牢固而又溫暖的維系建立了。

  而隨著這種湧動在雙方間的暖流,環繞在西風周身的怨氣以及亞加德那意義不明的吃醋靈子壓才慢慢淡了下去。

  “但就算有共命契約在,黑禍和素劫身體上的問題也沒得到根本上的解決吧?”

  蘇末開口了。

  “對,他們的身體還是處於能量流失狀態,只不過北宸你的體內的力量很快就補上去了而已,這樣長期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吧?”

  “嗯,”北宸神色凝重起來,“我也在找真正的解決方法呢。”

  “我或許有可以徹底解決的方法哦。”

  蘇末面具下的嘴角有些狡猾地翹了起來──聞言,所有人的視線便迅速匯集了過來。

  哦耶!被周圍的吐槽和連續損失面具的赤月意識有點自暴自棄了,很幼稚地在心裏比了個V型手勢──叫你們打斷我發言叫你們打斷我發現,現在不還是乖了!

  “不過在此之前,不是應該討論一下塞那加德那些最頭大的敵人的問題嗎?”

  “啊、那個啊。”

  北宸用沒什麼危機感的神情笑了起來。

  然後她環視了屋內一周,和所有人都交換了一遍眼神──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之後,她揚頭露出了豪邁的笑容。

  “……這種時候了,已經不需要講什麼陰謀詭計了吧?”

  她身邊的向影用力點著頭,把手輕輕按在了她的手背上,同樣帶著充滿戰意的眼神微笑。

  然後兩人一起開口。

  ““直接上,打倒他們就是了。””

  荒原女王和第一戰器用充滿信心的語氣,如此說道。

  

第二十四章 終焉之前(中)

  霞血離開後的當天晚上,艾裏席恩皇宮召開了盛大的私宴,包括北宸在內,所有親友都齊聚一堂(蘇末也被友情邀請了),讓小小的私人宴會廳顯得熱鬧又擁擠。

  給人類吃的美味佳餚,給戰器吃的各種晶體,擺滿了大大的桌子,柔和的暖色照明靈晶將房間照得透亮。

  北宸坐在主位上,對眾人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因為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所以她也沒有說任何套話,只是用有點復雜的笑容環視在場的每人。

  “說不定這次宴席就能算是‘最後的晚餐’了呢。”

  “……喂喂,一開口就是這麼喪氣的話,沒問題嗎。打仗之前最重要的就是士氣哦,士氣。”

  笑罌首先在一邊的餐桌發難了──但是北宸卻不以為然。

  “我的老家有一句話叫做‘醜話說在前頭’嘛。雖然我相信自己和大家的實力,但最壞的打算還是不能不做的。”

  北宸說著,轉過頭看著笑罌:

  “笑罌……如果這次去,我們沒有回來,你就接替我成為艾裏席恩的國王吧。傳位的詔書我已經寫好了,藏在我書房的那個暗格裏。”

  笑罌臉色一變:

  “你在說什麼瘋話?先不說那詔書有多可笑,這世界上哪來戰器做皇帝的道理?”

  “不要在別人看不起你之前,你先自己看不起自己啊。沒有戰器做皇帝又怎樣,你也可以當第一個啊──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扛不起這份壓力?”

  “……”

  笑罌神色陰晴不定地咬住了下唇,定定地看著北宸。

  難怪她會這麼放心地把這麼多事交給他──現在看來,她對他的信任,已經到了就算把國家完全讓給他也無所謂的地步了嗎?這裏可是她一手經營起來,耗費了無數心血的家園啊。

  “你越是這麼說,我反倒越是不想要了。”絕色的長鞭恨恨地拿眼神剜著北宸,“給我把這種愚蠢的命令收回去!”

  “偏不。”

  北宸聳肩,對笑罌做了個鬼臉,然後轉頭看向了坐在他身邊的黎枔的位置。

  “黎枔,不管我有沒有回來,之後你想怎樣,我還是依舊不會來限制你的。只不過如果哪天你膩了想離開的話,請保護一下艾裏席恩那些重要的國家機密吧。”

  “如果不想我把你那些可笑又丟臉的閨房趣事傳得塞那加德人盡皆知的話,還是給我老老實實地凱旋歸來吧。”

  黎枔還是老樣子,臉上是端莊的笑容,手中玩著一縷頭發,面不改色地說出了有些恐怖的話語。

  北宸嘴角抽了一下,然後又看向她身邊正在喝酒的方艾。

  “方阿姨……抱歉,我把你唯一的兒子……卷進了危險之中。我會盡量保護他平安回到你身邊的。”

  “不需要你保護哦。”

  美貌的婦人對著北宸眨眨眼,狡黠地笑笑。

  “他難道不是男人不成?自己的安危還需要一個比他矮上這麼多的小姑娘來保護?就算真的輸了,死了,那也是他武藝不精的責任,和你沒關系。這條拯救世界的英雄之路,可是他自己選的。”

  她邊說,邊對辜銀嶽挑了一下眉。

  “而且,死在戰場上,是辜家男兒的榮耀──何況這戰場是如此至關重要。我可是悠禹曾經最讓人聞風喪膽的武將的妻子,如果沒有這點承受能力,我也不會嫁給銀岳的父親。丈夫和兒子會離開的心理准備,我早就做好了。”

  北宸卻並不是很相信這份灑脫:

  “但是沒有母親會不掛心孩子的安危。”

  “我當然擔心。……但我不會說‘不要去’這種話,也不想對你追究什麼責任,你們就只管看著前方,沒有顧及地去戰鬥就好了。”

  方艾說著,做了個略帶逗趣的小動作。

  “我會做好一桌悠禹的好菜,等你們回來的。”

  “嗯!”

  北宸無法再多說其他,只是用力一點頭。

  然後,她的視線移去了靠在座椅中正在打盹的格倫佘身上。小柴犬趴在他的脖子上睡得正歡,似乎方才的談話,完全沒有傳入這一堆主從的耳朵中。

  ……算了,哥哥是自由的圖零戰士,肩負一族的使命已經夠重了,還是別把更多的壓力託付給他了吧,反正艾裏席恩真的有難的話,不用說,他肯定會來幫忙的。

  畢竟,隨心所欲,肆意灑脫、不被任何東西所束縛的格倫佘,才是那個有著“送葬狂犬”之名的──讓人聞之色變的風雲人物啊。

  “那麼,拉翰……”北宸邊說,邊把酒倒進拉翰那已經空了一半的杯子中,“其實我很早就好奇了──我們的契約期,已經結束很久了吧?”

  “嗯,結束了一年了哦。”

  拉翰有些嬉皮笑臉地晃晃杯子。

  “那,為什麼一直不離開?在艾裏席恩混日子會比較辛苦吧?”

  “呃……”

  一說到嚴肅的問題,拉翰看起來就有些頭大,他尷尬地抓抓頭頂的發絲。

  “我也說不上來,雖然確實是辛苦了點,中途也離開過幾次……但最後還是回來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契約期早就到了,但無論離開多遠,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去想,踏夜鐵騎最近那些新兵蛋子怎麼樣了啊,交代部下的事他們有沒有做好啊──然後莫名其妙地就又回來了。……大概,已經養成勞碌的習慣了,清閑下來反倒是不習慣了?”

  他邊說邊嘿嘿地笑著,對北宸拋了個(可怕的)媚眼:

  “而且這邊的女王是個看起來軟綿綿的可愛小姑娘──”

  啪擦。

  西風把狙擊槍對准拉翰的腦袋,食指按在了扳機上。

  ──於是拉翰老實下來,有點沒趣地撇嘴:

  “反正我也差不多厭倦那種漂泊的日子了,在這裏定居也挺好,至少有你們這群活笑料在,不用擔心日子會無聊啦。”

  在你眼裏我們只是笑料嗎?!

  ──雖然嘴上沒有說,但不少人還是在內心忿忿地吐槽了。

  “那好,既然你決定留在這裏──如果我沒有回來的話,輔佐笑罌的事宜,就交給你了。”

  “我?!”

  拉翰露出了有些驚悚的神色指指自己。

  “我……我哪來這麼大的本事?!我只是個武將啊!”

  “嗯,就是負責武將的任務就可以了,其實你並沒有自己想得這麼沒用哦,身為將領的才能你可是很出色的。”

  “這麼誇我我可是會翹鼻子的哦。”

  鬼眼的戰士向後一靠,露齒笑了起來。

  “我不能保證我可以做得多好,不過我會盡力的──但這畢竟是假設,而且,我可不希望著假設成真啊。”

  “我也不希望啊。”

  北宸抿嘴搖搖頭。

  ──但是,不想輸是一回事,如果不做好充分的最壞的打算的話,哪怕是去迎接最後的戰鬥也會沒心思的吧。

  要是真的輸了的話,也肯定會因為剩下的事沒有著落而不甘的。

  但是現在……嗯,這樣的話,就可以放心地去打最後一戰了。

  “‘後事’交代完畢了,接下來就說一下我們的作戰計劃吧。”

  “……不是說不需要計劃了嗎。”蘇末揶揄地插了一句嘴,換來北宸臉色微紅的瞪眼:

  “我是說沒有太復雜的東西了,但完全沒有計劃去送死也不可能吧。”

  帖面具下是有些好笑的表情,蘇末做了個“請說”的動作。

  “咳咳!”

  北宸清了一下喉嚨,然後慢慢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放下酒杯,面無表情直起脊背,用平靜的神色掃了眾人一眼。

  “以下是方才幾小時內,我和大家商量後得出的計劃,在此重復一遍。

  一周之後就是下一個刃鳴之夜,恐怕,決戰會在那個時候打響,因為這一次的生產,恐怕產物是狂暴鐵鬼在數量上占壓倒性的優勢,所以,之後的萬祖……或許是最虛弱的階段,如果要從赤靈炮塔發動攻擊對付萬祖的話,霞血和炮塔,肯定會選擇那一天。

  而關于萬祖的制禦裝置,我查過特蕾莎的所有研究記錄,方才,也和蘇末交換過了情報……果然,連三大意識和特蕾莎努力了這麼久都沒拆下的東西,我們也不可能輕易地將它拆下,它是和巨大的連鎖爆破裝置組合在一起的,被設定成只要一挪動位置就會發生連環爆炸,就算知道了它的結搆,沒有人敢輕易地去碰觸它。

  所以其實霞血想出來的那個方法,其實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笑罌皺眉:

  “什麼辦法?”

  “為萬祖製造新的身體。……這個,蘇末你也知情吧?”

  “嗯,上赤塔去拿星毒的疫苗和樣本的時候,發現了。”

  蘇末點點頭,

  “我來解釋吧──各位還記得那個在各地靈武司工會都能看到的那個觸覺球嗎?可以測定等級,也可以查看自己的排位和專名的那個。每一個戰器,把手放在這上面的時候,就接受了觸覺球給予的認證晶片。這也就相當於戰器們把自己的資料上傳到了赤塔的資料庫,並建立了自己的專屬檔案夾,同時,這也意味著──每一個經過這個認證的戰器,都和赤塔之間有了一個連接起來的‘通道’。

  然後,這些通道,最終都匯聚到了一點,……嗯,我就叫那個‘中樞柱’好了,總之,中樞柱,連接著世界上所有戰器,所以,通過它,在短時間內,控制全世界戰器做同一件事也是可以做到的。──然後,霞血對向影說的,控制全世界戰器的號令,恐怕就是這個中樞柱。挑中向影,大概也是因為,要啟動那東西,需要極大的星靈力脈動吧。”

  “嗯……”向影神色嚴肅地點頭,“所以,如果我如同霞血所說的,向裏面注入我的所有星靈力的話──”

  “陷阱就會發動。”北宸擰眉,“全世界戰器的力量,會在這一刻,把向影的身體當做匯聚點,聚集在一起,然後,中樞柱,連同向影一起,會把這巨大的力量實體化,催化埋在中樞柱中的星靈礦物質的成長……最終,把整個赤塔包圍,並將這種新生的純淨的根須升向大地──成為新的生命中樞。到時候,萬祖的意識,可以移動到這新的身體裏,而那個千瘡百孔的舊身體,就算被炸掉,也無所謂了。”

  黎枔開口:“那這麼做的話,向影會怎麼樣。”

  蘇末搖搖頭:“那不是三維生物能承受住的能量沖擊,就算他的身體能成為新萬祖的能量融合點,但意識肯定早就在新萬祖的身體生成的時候就被擊潰消散了。”

  “那這種想法就算是可行,我們也不能去做的吧?”

  “不,我們要做。”

  向影用堅決的神色開口了──他邊說,邊看著北宸的表情,在看到她眼中的笑意,以及溫柔而又肯定的眼神時,他吸了一口氣,在眾人驚愕的神色中,慢慢開口了。

  “當然,不會全部按照霞血計劃好的走,我還不想這麼早死──連磨刃都沒磨過幾次,主人還欠我好幾次約會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北宸在一邊莫名其妙地咳嗽起來。

  “但是,我可以試試看堅持一半,造出萬祖的身體之後,讓萬祖的意識立即來接管這個臨時的新容器,然後趁此機會一舉移除萬祖的制禦裝置,這樣,就算萬祖的身體會有所損傷,但至少不會傷及它的意識──等它再次離開這個臨時軀體,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到時候,請人立即破壞這個中樞柱就可以了吧。”

  “這樣還是很危險啊喂。”拉翰瞪著眼,喃喃了一句。

  “是的,光靠我自己的話,確實是很危險。”

  向影點點頭。

  “……所以,必須要向大家借助力量呢。”

  “咦。”

  但向影卻沒有回答拉翰的疑問,而是轉頭看看北宸──而北宸,則嘿嘿地,故弄玄虛地笑了幾聲。

  “先不說這個了。喪氣話說了,接下來我們來說說來勁的東西吧。大家應該都有什麼想要做的事吧?比如說,理想啊、目標啊什麼的?都來說說吧──嗯,那還是從我自己開始好了。”

  北宸說著,有點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撓撓臉:

  “我……我想寫塞那加德的遊記,那種每個地方的風土都能記載的那種。還有,我想睡覺睡到自然醒。”

  “我們讓你睡眠不足還真是對不起啊。”

  黑禍壞笑著挑眉。

  “小泥鰍的理想可真是沒野心──太沒趣了,來聽聽我的!本大爺的理想是在全世界各種地方和小泥鰍……噗!!死小泥鰍你幹嘛砸我啊!!”

  黑禍話沒說完就被北宸砸了一個天風果,有點委屈地炸毛了。

  但素劫卻笑得一臉淫蕩,搖搖手指。

  “老弟說的是和小泥鰍用那個‘數碼相機’合影吧?小泥鰍你想到哪里去了?哼哼哼,看樣子你腦袋裏裝著淨是些糟糕東西呢。”

  “還,還不是因為你們平常太亂來的關系!”

  “淫亂。”西風在一邊介面。

  “……”

  “咳咳,”向影開口圓場,“那我來說吧,我的理想是──嗯,把我記錄下來的主人的魅力之處向全世界公佈,讓大家都知道主人是多麼完美──”

  “……呃,那個還是算了吧。”北宸有些脫力地捂住額頭。

  “那、那建立赤月巫女神教呢?”

  “不要隨便去給人洗腦啦!”

  “……至、至少出一本主人的畫集──”

  “……”

  “那就開主人的親筆簽名拍賣會……?”

  “……沒人會買的啦。”

  為了不打擊向影的熱情,北宸用虛脫的聲音嘟囔著。

  “我的理想是寫一本記載全世界拷問方法的書籍,現在已經完成了百分之六十。”

  西風接著開口了。

  “還有十幾個國家要跑。”

  “啊?十幾個國家就占了百分之四十嗎?”北宸有點疑惑,“那幾個國家的刑罰這麼嚴苛?”

  “不是,那十幾個國家只占百分之十。”

  西風說著,嘴角有些危險地輕輕翹起。

  “還有百分之三十是給我自己留著的,所以你要多多配合啊。”

  “……我、我要配合什麼啊!!還有哪有人寫記錄書籍還給自己的創造物留這麼多百分比的啊!!”

  北宸臉色發綠的吐槽,而眾人則很應景地送去了同情的眼神。

  “我的理想是研究各地的武學,吸收其精華,將來開一個大武館。”

  辜銀嶽也用低沉而略帶憧憬的語調開口了──但說道最後,他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又微微泛紅起來。

  “還、還有結婚。”

  眾人一致翻白眼,只有北宸也在跟著臉紅:

  “……放心,我……我會滿足你的!無論哪一個願望。”

  “那……就再加一個……我想要一子一女。”

  “……我、我盡量。”

  頂著一大堆的人的微妙視線,北宸硬著頭皮僵笑著回答。

  “嗯……我嘛,大概是想替墮暗種跑跑吧。既然我能和死抹茶契約,那就說明墮暗種的生活軌道也是可以回到原來的方向的,那麼他們的社會地位也可以重新上去。”

  亞曄邊說邊拿手指敲著桌面,紅色的雙眼瞇著,像是在想像著將來的場面。

  “……還有,畫技最好也能找到空閑時間精進一下,雕刻技朮也是。有可能的話,以後給自己辦個什麼展覽也不錯。”

  “哦哦──那我可以愉悅一個雷狄斯的裸奔倒弔像嗎?!”

  很記仇的素劫興奮地舉手,而亞曄也豪邁地大笑一聲答應了:

  “好!要是開展覽,一定加上那個像!”

  “……”

  雷狄斯,對不住了,我會偷偷在那個像上加兩撇鬍子讓人盡量認不出那是你的──北宸在一邊抽嘴角流冷汗。

  話題傳到了亞加德身上──但是屋子沉默了十幾秒之後,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我的理想就是實現北宸小姐的理想’……這樣?”

  拉翰在一邊裝模作樣地扭了一下──別說學得還挺像,但讓人有些意外的是,亞加德卻慢慢地搖搖頭。

  “我的理想是除了北宸小姐所喜歡的人之外,所有對北宸小姐懷有非分之想的男性──嗯,女性也要加上。”

  “等等等等!你那個不算是理想!只是陰暗的怨氣而已啦!”黑禍猛烈搖手。

  “而且我才沒有這麼受歡迎!不會有我喜歡的之外的人來喜歡我的所以不可以隨便殺人哦!”北宸也跟著搖手。

  “而且吃醋不是這種吃法!!最多釘釘稻草人詛咒一下人家吃面沒調料上廁所沒有廁紙就可以了嘛!”素劫跟腔。

  ──素劫你這也很惡毒吧。

  “不,我並不是吃醋。”亞加德一本正經地搖頭糾正,“我只是避免淩霜事件再次發生而已,如果我吃醋的話,應該沒有‘幹掉’這麼簡單。”

  這句話一出,屋內所有人都不寒而慄地抖了抖。

  “那麼,我的理想是成為少女們心中的偶像──!或者是當靈武司工會的代言人──比如說這裏有個帥哥戰器叫朧雲什麼的。”

  “你這不是理想而是妄想吧?”那羅迦很不留情面地拿水果砸朧雲的腦門,“順便一說,我的理想是朧雲能正常下來不要丟我的臉。”

  “……好吧,我也有正經的理想的!我的理想是成為第一個不是星脈種的帝王級戰器!排位已經很近了哦,說不定真的能擠進去哦!”

  “可是,”那羅迦好笑地歪嘴,“第一個不是星脈種的帝王級戰器,向影不就是嗎?”

  “……”

  於是朧雲很悲催地開始借星靈礦溶液消愁了。

  “輪到我了嗎?”

  一邊,早就不耐煩地翹著尾巴等待開口機會的阿特拉斯舉起了手。

  “我的理想是能天天對北宸發情。”

  噗──北宸本打算喝酒壓驚,但喝了一半的酒就這麼噴出去老遠。

  “好吧,你說的很現實。”

  黑禍抽搐著臉拍拍阿特拉斯,

  “其實大家都有這個願望只不過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幹得好阿特拉斯!你不愧是艾裏席恩第一勇士!不過還是請你給自己扯一塊遮羞布吧!說個冠冕堂皇點的願望!拜託了!”

  “哦。”

  阿特拉斯很乖地點點頭。

  “冠冕堂皇。搜索中……搜索完畢。”

  “我的理想是當春哥。”

  噗──還沒來得及說話的北宸再次噴了出來。

  “不好嗎?那個不是可以死後滿血原地復活的嗎?”附身月使疑惑地歪頭。

  “不行!絕對不行!換一個!”

  “哦。那我的理想是有一個叫李剛的爸爸。”

  “那個也絕對不行!!”

  “哦。……重新搜索,……搜索完畢。”

  阿特拉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露出了亮閃閃的神色:

  “我的目標是──沒有蛀牙!!”

  “駁回!!”

  北宸、西風、黑禍素劫同時舉起手做了個叉叉的姿勢。

  於是附身月使很委屈地垂下了尾巴。

  “不用搜索啦笨尾巴。”亞曄在一邊好笑地拍了一下阿特拉斯的後腦勺,“只要說出來你最想實現的事物就好了。──除了發情之外。”

  “哦。這個簡單。”

  尾巴立即翹了起來,然後啪嗒啪嗒亂甩。

  “我的理想是,大家都能永遠在一起。不要受傷,不要不高興,不要分開,也不要吵架,便秘也不行。”

  “不用特意加上便秘啦──”北宸好笑地拍拍阿特拉斯的尾巴。“是個好願望,我們大家會努力實現你這個願望的。”

  她說著抬頭看著眾人:

  “那麼,從現在起,大家都要好好默念幾次自己的理想──這就是我們從戰場上回來之後要做的。我們可不能讓自己的生活,還沒開始就這麼結束啊。”

  她舉起了酒杯──然後,很快,一個個酒杯都湊了過來,玻璃的碰撞聲,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

  “為了自己尚未實現的夢,絕對要活著回來!!”

  

第二十五章 終焉之前(下)

  那場晚宴之後的三天,艾裏席恩進入了正式的備戰狀態,而因為向影放出的消息而聚攏來的各國代表,也基本上已經到齊了──除了極為偏遠尚未開化的原始部落,基本上所有的勢力都派人出席這次赤月巫女的公開講話。

  白天,北宸私下接見了許多大國的領導者──也順便和魯伊、雷狄斯、嘉琳娜、斐爾雷洛敘舊,然後安排笑罌和黎枔去暗中安撫外來者的焦躁、解決一些趁機作亂的小股勢力,墮暗種軍隊全部出動用以監視和維持治安,就連蘇末也突然發表立場,公然出現在北宸身邊做背景畫面,看得那些大國要人心底發虛──連悠禹也被她收服了?

  悠禹的影響力在世界上還是比較大的,蘇末一表態,其他有些騷動、沉不住氣的代表也不得不暫且把一口氣給憋了下來,外加艾裏席恩的彪悍環境讓他們一路擔驚受怕,而看到本國人竟然能在這種環境下悠哉地生存,心底早就潛伏了幾分敬畏──所以,雖然巫女至今沒有出面講話,但至少表面上的情況還算穩定,並沒有爆發大規模的異動。

  到了晚上,北宸則抽空動用紅色星靈力,對黑禍和素劫的身體進行強化。

  根據蘇末的說法以及亞加德的研究記錄,紅色的星靈力是把金色和藍色星靈力用復雜的原理壓縮融合產生的,不但對生物肌體有強化的作用,還有著極強的破壞性,雖然戰器是機械生物,但紅色星靈力對他們,多少還是有點兒用的。

  畢竟,都已經進行改造了──照亞加德和黑禍素劫的說法是“都已經改了,再改回去未免太可惜”。於是,北宸再三確認了一次沒有什麼危險之後,同意亞加德實行那個戰器等級突破實驗。

  戰器等級突破技朮,雖然尚在理論階段,但光從理論上來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而且向影通過自身的能力就突破了限制,就說明這並不是什麼太難辦到的高端禁忌。

  據赤塔資料庫記載,戰器一開始是沒有等級的,但人類發現戰器可以通過星靈力無限成長之後,害怕有人通過集團培養戰器製造終極兵器,所以在戰器的能力上下了限制,並劃分了各種等級,把戰器的各種能力的賦予,分配到了每個等級上。

  而在進行這項修改之前,戰器是一出生就有著星靈力探測、人形化、心靈溝通頻道、儲物空間能力的,精神力強的,也能掙脫主人的契約控制,即現在九耀等級的“單向契約”能力。

  換言之,等級只是束縛,只要有能力沖破它,就能達到向影這樣的完全自由狀態。

  當然,這說起來輕松,實行起來還是十分困難的──這世界至今只有向影一人沖破這束縛,就能證明。

  所以,就算有著共命契約做支持,亞加德和蘇末做技朮支援,北宸用赤匣強化黑禍和素劫的身體,但在用人造共振力沖破限制的實驗裏,黑禍和素劫還是被痛得死去活來,幾次生生痛昏過去,連北宸都耗掉了赤匣儲存的三分之一的紅色星靈力和幾乎一半的生命力,這才在第四天的淩晨,成功完成了實驗,讓黑禍和素劫突破了自身的等級,成了十一級。

  “還、還好有共命契約……”

  此時此刻,就算平時再油嘴滑舌,黑禍也沒這個力氣侃了。

  “對……要不是向影他們及時補充小泥鰍的生命力,否則不光是我們翹辮子,小泥鰍也會被我們拖死吧。”

  素劫心有餘悸臉色發白地對圍在實驗台周圍的人慘笑了一下。

  “抱歉,大家,這次是我和老弟捅婁子,給你們添麻煩了。”

  “知道就好。”北宸的臉色也不怎麼好,但她還是用輕松的神色笑了一下,“以後可別做這種蠢事了──大家,分生命力給我,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的?”

  “不舒服倒沒有,雖然損失有點大,不過因為所有人均攤了,也感覺不到什麼。”

  亞曄邊說邊活動了一下脖子,似乎一夜未眠讓他有點焦躁。

  “不過僅次一次啊死黑白蟲!下次再讓大夥的生命力用在這麼腦殘的地方,我就刻個你倆頭頂內褲的雕像放到中央廣場去!”

  ““明白!下不為例!””

  自知理虧的雙子老老實實舉手作宣誓狀。

  “那接下來呢。最頭大的問題解決了,但我們也還剩兩天做准備了。”

  西風抱胸詢問。

  “也沒再多的好准備的了,艾裏席恩本來就是時刻都在戰鬥的國家啊。”

  北宸笑嘻嘻地歪了一下頭。

  “所以我們剩下的任務就是大吃大喝好好休息。”

  “那公開講話呢?”

  “出發那天,我會講的。”

  北宸說著向後一倒,站在她身後的向影忙不迭上前一步接住她的身軀摟住:

  “主人,這麼累嗎?!”

  “呃,不,只是覺得向影肯定會接住的所以就直接──”

  這句話一出,面無表情的亞加德和阿特拉斯立即嗖嗖移動兩步,靠近了北宸背後的區域幾步。

  “這種狀況還打情罵俏,要不要臉。”西風嫌棄地看了一眼北宸,正了正自己的帽子,“要打情罵俏?那過來吃我的槍子和皮鞭。”

  “……這就不是打情罵俏而是真正的打罵了吧?!”

  “好了好了。”

  亞曄拍了一下西風,再用力摸亂的北宸的頭發。

  “都這麼累了還鬥嘴,都去休息都去休息!”

  奶爸一發話,眾人便都乖乖地准備作鳥獸散了,不過北宸卻不知道為什麼,從向影懷中離開,走到辜銀嶽跟前,拉住了他的衣角。

  “銀嶽……你現在還打算和我結婚嗎?”

  辜銀嶽聞言皺了一下眉頭。

  “這是當然的,為什麼這麼問?”

  “唔……我是說,我很有可能一去不回,如果我沒有回來的話──”

  “不會有你死去而我活著的情況的。”辜銀嶽壓低聲音,伸手用粗糙的指尖摸摸北宸的臉頰,“雖然我們之間沒有共命契約,但我們之間也是有東西連接的。”

  北宸聞言,臉紅著低下頭,扭扭衣角。

  “那要不要在出發前──”

  “同房?”

  出乎意料地,辜銀嶽很快地接嘴,而且表情間沒有半點不好意思或者羞澀,似乎是完全進入了武者模式。──恐怕他就是以這種刀槍不入的狀態,來熬過在方艾身邊的那種脂粉滿天飛的環境的吧。

  “你是覺得,萬一我們沒有贏的話,我到死都沒和你這個未婚妻來過一晚會很遺憾嗎?”

  “……嗯。”北宸眼神遊移,尷尬地點點頭。──耽誤了他三年,對外宣稱他是准王婿,但什麼都沒給他,她其實也很有罪惡感。

  “那是肯定的,現在在你身邊的,沒有到最後一步的只剩我了吧。”辜銀嶽微微皺眉,點點頭。“如果我真的戰死,我絕對會非常不甘。”

  高大的武者邊說邊移動大手,摸摸北宸的腦袋。

  “但我想的卻不是這種悲觀的東西。正相反,我想把最重要、最好的東西,留在凱旋歸來之後慢慢享受。就沖著這點想念,我說什麼都會卯足全力,保護你活著回來。還沒有和你完成婚禮,我怎麼會讓自己輸掉。”

  北宸愣愣地任他摸著自己的頭,半晌,才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對眼前這灰發狼眼的男人笑了起來。

  然後,時間轉眼到了刃鳴之夜的當天,淩晨的時候,搭建好依舊的廣場高臺上,終於出現了人影。

  簡樸的大高臺上,兩側如同水晶珠簾一般,懸掛著無數的靈晶“天響”。

  這也是兩枚一組的靈晶,可以用於兩地傳音,多用於國家級要事的廣播,現在,艾裏席恩正要通過它,向全世界各地裝著天響靈晶傳達巫女的聲音。

  各國要人其實早就和北宸達成私下的協議,不過此刻也形式化地坐在由層層疊疊的踏夜鐵騎保護的貴賓席中裝樣子,而普通的圍觀百姓和一些他國的流民此刻也早就互相傳遞著消息,以飛快的速度向著高臺附近聚攏過來。

  明明天還沒亮,整個首都大晶原,卻已經人聲鼎沸、熱鬧非常了。

  然後,赤月巫女、荒原女王婭修──穿著一身黑、白、金色相間的正裝戰鬥服,出現在了眾人之前。

  她出現的時候,廣場瞬間安靜了下來,然後又爆發出猛烈的響聲,求救的疑問的謾罵的,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根本無法清楚地辨別其中任何一句話──然而這樣的騷亂,卻沒能堅持太久。

  吼────!!!!

  疊加在一起的兩道龍吼從高臺傳來,震得人直打軟腿,回神的時候,只見高臺後方,原本站著兩個人影的位置,出現了災皇大小的,一黑一白兩只巨龍。──而與此同時,連接天地之間的紅色光柱,將北宸的身子托起,高高飄在了天上。

  三個殺星者級別的氣勢威壓,瞬間就打消了那些混亂和不滿的氣焰,偌大的廣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果然一開始還是免不了要來個下馬威造勢嗎──北宸望著腳下黑壓壓的人影在心裏苦笑了一聲──也是,自己在世人心目中,畢竟還是偏向反派的赤月巫女啊。

  不過,沒關系,馬上她就可以從這個頭銜中解放了。

  馬上,就可以從左右世界未來的謠言中解放了。所以──

  她在晨風中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閉了一會雙眼給自己打氣。

  然後她輕聲開口,聲音在紅色星靈力的作用下飄遠擴散,也傳到了靈晶“天響”之中。

  “各位塞那加德的住民們,今天是萬年來塞那加德最重要的一天,在今天,你們、我、全世界的人、戰器、甚至是附身月使的行動,都將徹底改變我們之後的未來。來自赤月的最強炮塔,將對塞那加德的生命中樞──萬祖進行攻擊,夜晚降臨之後,星靈礦將會出產大量的狂暴鐵鬼,而新出產的戰器們則會消失。我們是能開辟一個全新的時代活下去,還是死在可怕的變革之中,現在都是未知數。”

  這句話一出,場下的人又開始騷動暴亂了,但亞加德再次用龍形態咆吼了一聲,用聲壓把眾人再次震住。

  “我是巫女,這確實沒有錯。我也知道方舟的位置,可以確保一百萬人登上方舟躲過劫難。但一百萬是多少?是這世上所有人的六千分之一。六千個人裏只能剩下一個?你們不覺得這方舟太小了嗎?不覺得我這樣一個同樣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人類,就有資格大筆一揮殺死五千九百九十九人帶走一人這種制度,太過傲慢了嗎。我又憑什麼、又要制定怎樣的制度,才能選出那一百萬人呢?恐怕是最鐵血的王,都不一定能給出完美的答案吧?”

  這次,台下的騷動小了一些。

  “現在我有兩種方法幫助你們渡過這次劫難。第一種,就是剛才我說的,我選一百萬人帶去方舟,剩下的人就留在原地等死,這種方法雖然殘忍,但背負責任的只有我一個,你們,什麼都不用做。

  但我這裏還有第二種方法,這種方法可以活下來盡量多的人,但這方法並不是靠我一個人能做到的,你們所有的知情人,都必須親自出力。那麼,你們選哪一種?”

  “還用說嗎?!”

  “當然是第二種了!”

  “第二種!”

  “我選第二種!”

  很快,台下傳來了人們的呼喊聲。而北宸則對他們用力點點頭。

  “看樣子大家都覺得方舟太小了啊。……那麼,我們就遺棄萬年前打造的那窮酸的小方舟,自己新造一個方舟不就成了嗎。”

  “說得簡單,今天不就是最後一天了嗎?!哪來時間新造!”

  台下有個膽子大的,在一片安靜聲中叫了起來──但北宸卻對他點點頭。

  “對,新造這個詞不怎麼恰當,應該說我們要將沉睡的方舟喚醒才對。真正的方舟在哪里?世界各地的圖零部族的族人會告訴你們,我們腳下這片大地,我們生存至今的這個世界,這個名為塞那加德的巨大星體,它本身就是最大的方舟。而要登上這方舟,也需要‘選定儀式’的鑒定和判斷。”

  說到選定儀式,眾人便中斷了竊竊私語,摒住呼吸,忐忑地盯著北宸等待結論。

  但北宸卻說了一個讓眾人有些意外的答案。

  “不過,既然方舟這麼大,考試當然就不用太嚴格了,所以,我選定的標准只有一句話。”

  荒原女王說著,在空中用力地揮了一下手。

  “能踏上方舟的,是‘想要活下來的人’。”

  ──只是這樣?

  台下眾人面面相覷──這標准未免也太低了吧?

  “覺得很簡單嗎?很不現實嗎?不,恰恰相反,事實上,這種想法才是最可貴最重要的。”

  北宸在眾人疑惑的視線中,降落到高臺的地面上,向著靠近人群的方向走了幾步。

  “好吧,我可以在現在說些官腔,說些赤月巫女該說的話,估計也能煽動你們為接下來的災難而戰鬥──但現在,我卻不想說這些,我想用一個普通人的身份,一個跌爬滾打幾年後建立了一個新國的女王的身份,一個塞納加德住民的身份說。

  你們覺得拯救世界或是毀滅世界是一個人的事嗎?我覺得,其實並沒有這麼簡單。世界沒有這麼簡單就能被一個人破壞,也沒有這麼簡單就被一個人拯救,如果知道自己將背上有60億條人命,誰願意挑起勇者的大樑?我?還是你們之中任何一人?”

  台下一陣輕微的騷動。

  “沒有人能挑起這樣的重擔,因為他承受不了一旦失敗就會死去60億人的後果。但是,沒有人做願做世界的勇者,卻有太多人,可以做一個國家的,一個城鎮的,一條街,甚至是一個家的勇者──只要你們願意。

  想要靠巫女來主宰世界的命運?別撒嬌了!我也只不過是一個六級武司皇,一個沒有扶持就會犯一大堆烏龍錯誤的普通人!指望我一個人給出的什麼選定指示過活,自己不打算做任何事就渡過大災禍?那可是懶鬼才有的想法!

  既然你們選擇了第二種方法,就由你們自己來背負自己的性命的重量,沒有人是救世主,也沒有人是滅世的魔王,是生是死,全由你們自己的行為來丈量!”

  “那麼,我們需要做些什麼?”

  貴賓席中,嘉琳娜用清亮的聲音發問了。

  對上她那溫暖的視線,北宸微笑著瞇了一下眼睛。

  “之後,為了防止萬祖被害,我們會想辦法製造臨時的生命中樞替代體,全世界的戰器,會在某一刻被連在一起,然後被某個中樞點抽取力量──這樣下去很危險,中樞點會被力量擠爆,所以,我希望你們做的就是,沒有戰器的人類,盡量去找無主戰器契約,而在連在一起的那一刻,結成契約的,主人能用契約令命令戰器減少輸送星靈力,而沒有契約者的戰器,也能盡量守住自己的體內的星靈力。”

  ──只是這麼簡單嗎?

  台下又悉悉索索地騷動起來。

  “當然,萬祖的災難,天上的最強炮塔,我會來幫你們解決,但是,今夜出產的狂暴鐵鬼,我便分身乏朮了──這場災難,你們必須靠自己渡過。”

  還好,還好,只是狂暴鐵鬼的話,總會有辦法的──就當成特別嚴重的星災之夜吧。

  人們的臉上出現了喜色,面露希冀交頭接耳。

  “各位,想要拯救世界,並不是多偉大的事,理由,也並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高調──因為,我希望你們保證的,只是‘想要活下來而已’。”

  巫女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做父母的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嗎?

  做丈夫的想要保護妻子嗎?

  做朋友的想要保護自己的至交嗎?

  戰士們想要保護自己的榮耀嗎?

  藝朮家想要保護自己的作品嗎?

  收藏家想要保住自己的展覽室嗎?

  貴族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平民想要保住自己的工資嗎?

  財主想要保住自己的財富,乞丐想要保住自己的地槃嗎?

  如果你有重要的東西,不管那是什麼,首先要保證自己活下來,這樣,你才能去守護他們!我能做,我想做的,是盡最大限度地爭取你們的求生欲,以此來換你們對方才我所說的行動的配合,但真正想不想做,能不能做,最後,還是要看你們自己。

  我……只能請你們相信我,並且也相信自己。

  改變時代,以一個人角度來說,確實是驚天大事,但如果所有人都願意出一份力,其實也只不過是信手拈來的事而已!”

  北宸說著,對台下黑壓壓的眾人,伸出了手。

  “方舟就在我們腳下,能不能將他喚醒,載著我們渡過劫難,能不能守護它,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我需要你們,無論是誰,無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貧是富,是貴是賤,是人還是戰器,如果你們想要活下去,如果你們對這世界,哪怕只有那麼一定點留戀,就請相信我,然後把力量借給我!!”

  刷──

  高臺周圍的踏夜鐵騎,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戰器。

  刷──

  艾裏席恩的國民們,從口中發出了充滿信心的咆哮聲──親眼目睹女王與殺星者搏鬥的他們,面對這種選擇,根本不會去想第二條路。

  於是,本來有些猶豫的外來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些熱血的人舉起了握拳的手。

  早就內部協商完畢的各國代表們舉起了手。

  沒什麼主見的人看見大勢所趨,於是也舉起了手。

  最後心懷逆反情緒的人,在周圍的人的瞪視下,也慢慢地舉起了手。

  看著滿場高舉的、緊握拳頭的手臂,北宸有些欣慰地嘆了口氣。

  比她想像的容易一些──要知道,要讓這麼多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答應,承諾去做同一件事,有多麼不容易。

  那麼,剩下來要祈求的,只有運氣了。

  她一伸手,第一戰器向影便化作白色的華美長劍來到她的手上,在她的正裝外包上了銀白色的輕鎧。

  然後,赤月巫女以劍指天。

  “不需要太久,只要今天就好了──請將這份信任,保持一天,只要你們能堅持住這一天,我承諾,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想要毀滅我們的家園,我也會去劈碎它,所以──”

  白色的暖光,在晨曦中閃閃發亮,赤月巫女的嬌小身影,背對著背後緩緩從地平線升起的太陽的光芒,投射下了細小的、但看起來又覺得十分可靠的美麗剪影。

  她再次開口說了三年前,星靈革命中的那句話。

  “為了活著踏進嶄新的時代!!”

  “為了活著踏進嶄新的時代──────!!!”

  這次,回應的聲音,比上一次更為響亮,更為堅決。

  陽光撒在了晶原上,反射出了漂亮的燐光。

  塞那加德萬年以來,最為漫長的一天,就此拉開序幕。

  

第二十六章 萬米狙殺戰

  蘇末和化為龍的拉格納爾特站在艾裏席恩首都廣場的高臺上,看著頭頂那湛藍的天空。

  這早晨的陽光太過明媚,天氣太過晴朗,根本不像是大災難即將到來的決戰之日一樣。北宸和她身邊的戰士們已經在眾人的視線下騰空離去,飛往赤塔,而蘇末、拉格納爾特、格倫佘則留了下來──他們被拜託在今天守護艾裏席恩。

  各國的代表們用靈晶紛紛回去了,只剩下嘉琳娜、鈴迪爾、斐爾雷洛、魯伊、雷狄斯──這幾個艾裏席恩同盟的中心人物。

  照道理說,他們和蘇末,該和其他人一樣急著回國處理國內情況的,但是他們卻只是用暗碼靈晶交代心腹佈置任務,然後在高臺上聚集在了一起。

  “這就是最終戰了嗎。”鈴迪爾的眼中帶著幾絲感慨,“我們什麼都不做,讓她去面對最頭大的敵人啊,這盟友還真是當得便宜。”

  “這可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啊,鈴迪米雅陛下。”撒紮姆王斐爾雷洛哼笑了一聲,“我們要是能在今天把自己國家給穩住控制住,就是對她最大的幫忙了吧。”

  “更何況,我們能做的事也不少哦。”

  魯伊微笑了一下。

  “身為艾裏席恩同盟的一員,我們可不會真的什麼都不用做的吧。”

  “沒錯。”雷狄斯邊說邊看了看一邊的格倫佘,“不帶最強靈武司赴最終戰,也太奇怪了點。用送葬狂犬留守,真夠奢侈的。”

  格倫佘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蘇末,在取得他的同意之後,轉頭都幾個同盟國王者瞇了一下眼睛。

  “她有交代我幫一些忙,你們要是有閑心,可以來湊個熱鬧。”

  “這個時候可不會有人有空閑吧。”嘉琳娜歪頭笑笑,“不過我願意幫忙。”

  “嘉琳娜!”

  斐爾雷洛很不滿地低吼了一聲,不過顯然這個西爾維亞女王置若罔聞。

  “有幫忙我們是再歡迎不過了。”笑罌此時如同狐狸一般打斷了斐爾雷洛的再次發言,對嘉琳娜笑著點頭,“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得陪著格倫佘一起去當一次爆破專家而已。”

  “啊?”

  這邊,笑罌和同盟國的幾個王進入了商討之中,這邊,蘇末對著身後走來的戰器輕笑了一聲。

  “我也真是夠了,為什麼要放著自己的國家不管在這裏坐陣啊。”

  “……”

  站在他身後的戰器不是逸之,而是那個淺藍色頭發的生面孔。

  “算了,反正我不管怎麼說,對外算是‘暗皇’。這種程度的混亂,要是那個‘明皇’壓制不住的話──以後我找個藉口正式廢了他好了。”

  “……”

  蘇末自顧自說著,那個戰器卻不吭一聲,見狀,蘇末轉頭對他挑了一下眉頭。

  “你也想去?”

  “……嗯。”

  “你認為你就算幫了她,她會領你的情?我這次帶著你,只是實現你想要再看她幾眼的願望而已,得寸進尺的下場會怎樣,我不保證。”

  淺藍色頭發的戰器周遭的氣息,更冷了一分。

  “還是老老實實地呆著吧,要是再在戰場上出了簍子,她就不是這麼爽快地給你一星靈炮,而是把你從頭到腳全部肢解了剁碎了吧。”

  “她認出來我了?”

  “你認為呢?”

  蘇末好笑地撇撇嘴,

  “你的手腕上戴著她給你的鏈子,不就是為了想讓她認出你來嗎?她是給我面子,在這種節骨眼不便於和我吵翻,所以才沒有對你動手。”

  “……”

  戰器聞言,全身晃了一晃,差點站不穩。

  ……她早就認出來了,卻完全沒有表現出對他有哪怕一丁點在意。──不,蘇末說了,她想殺他,只不過礙於蘇末才沒有動手而已。

  但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我還是想去。”

  他低下頭,輕聲但堅決地如此說著。

  “想去幹嘛?幫忙還是添亂?”

  “就算是我,也不至於在這種節骨眼拖後腿,”戰器自嘲地苦笑一聲,“只不過是去看看……有沒有我能為她做的事而已。”

  “好吧。”

  蘇末搖頭輕嘆一聲。

  “去吧。……希望以後還能見面。”

  “……謝謝。”

  戰器低聲如此說道,縱深一躍,跳下了高臺,消失了。

  “可惜了。”

  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蘇末的眼神有些復雜。

  “為什麼──你總是要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才會成長呢。”

  另一邊,北宸等人正坐在巨龍化的亞加德背上,移動到了赤塔附近。

  一到那邊,眾人就愣住了──天上的巨塔附近,地面上的沙漠中,不知為什麼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狂暴鐵鬼徘徊著,各種種類、各種體積、各種外形的怪物占據了所有的視野,粗估一下,起碼有上萬頭!

  “看樣子霞血已經做好准備了啊──”

  看著那滿天滿地的敵人,北宸乾笑著抽了一下嘴角。

  “不准備好才怪了吧,你都面對全世界宣告你的作戰計劃了。”

  西風翻了個白眼,然後瞇起眼睛觀察了一下四周。

  “照霞血的說法,這些東西應該是由那個變異的附身月使控制的吧?那就先找到那個附身月使。阿特拉斯,怎樣,能感覺到對方在哪里嗎?”

  阿特拉斯沉默一會,然後搖搖頭。

  “能察覺到在一百桑瑪爾範圍以內,但是具體位置,似乎是有幹擾,無法定位。”

  北宸摸摸下巴。

  “那就這樣,其他人負責當前鋒消滅這些東西,吸引敵人的注意力,我和西風從這裏離開,找地方把那個附身月使給擊落吧。”

  “我明白了。”向影點點頭,輕輕拍了西風的肩膀一下,“主人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放心。”

  西風對向影伸手,給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儲物空間──裏面除了被排放得整整齊齊的各種靈晶和補給品之外,就是無數名字就看起來很可怕的子彈了。

  “走吧,我們會替你開路,注意安全。”亞曄從龍背上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大家也要注意安全,這種程度的敵人,可不能受傷哦!”

  “安啦,小泥鰍,你就在西風的瞄準鏡裏看著我和老弟的英姿吧!”黑禍咧嘴一笑,拍拍亞加德背上的龍鱗──

  “醋缸龍,走嘍!為你家女王,把那些蒼蠅們轟殺至渣吧!!”

  吼──

  於是,在震天的龍吟聲中,巨大的銀白身影,向著天邊的巨塔疾馳而去,而手握一柄華美的狙擊槍的北宸,卻從龍背上跳下,光子閃動,遮住了那身穿軍服的少女身姿,連人帶槍消失在了風中。

  西風的全身戰器沒有懸浮和飛行能力,但作為彌補,有著另外一種非常好用的功能──光子迷彩。

  而雖然西風不能帶著北宸飛行──赤月裝甲卻可以,於是北宸動用赤錐,叫出了背部的裝甲,在勁風中隱匿了身形,繞了個方向開始對著赤塔進發。

  “為什麼選我搭檔?要幹掉那個東西,或許帶著向影和阿特拉斯合作會更有效率吧?”

  “不一定哦。你的D地形圖和目標鎖定的能力還是很好用的,而且──西風你曾在他這裏吃過苦頭吧?這次,我幫你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

  西風沒有說話,只是在北宸的手中,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哼聲。

  而就在此時,遠處的戰鬥打響了。

  首先是亞加德的龍吼,瞬間把大半在天上飛的敵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一時間,大片大片的鋼鐵怪物調轉方向,對著那銀白的巨龍疾沖,遠遠望去,仿佛像是無數只遮住天空的鴿子,正在圍攻一隻鷹一般。

  但是,亞加德卻只是一甩長長的尾巴,雙翼猛地一扇,向著頭頂的方向疾飛──他這一飛,圍攻他的怪物們便也緊追而上,在巨龍的身後排成了有點駭人的怪物長隊,從北宸的距離看去,密密麻麻地簡直像是蜇人的蜂似的。

  而就在拖著一大堆怪物疾飛一段路之後,亞加德仿佛已經確認圍攻的怪物們全部都被他帶到了自己的身後,他突然在空中一個急剎,巨大的龍身優雅而又有力地在空中地調了個頭,迎上了對面撲來的無數大大小小的狂暴鐵鬼──

  然後吐出了巨大的高溫龍息!!

  轟──────!!

  一瞬間,金色的火焰似是在天空中組成了一堵牆,扇形的龍息呼嘯著吞沒了那一溜跟在巨龍身後的追擊隊伍,怪物們臨死的哀號和憤怒的絕叫響徹天空,就算是距離這麼遠也能清晰可聞,金火龍息還沒燃盡,就有不少怪物已經被燒成一堆焦塊,從天空中跌落下來。

  “好……好強……”

  北宸被那一記乾脆又霸道的龍息驚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握著西風的槍柄的手輕輕顫抖起來。

  “怎麼?害怕?”西風揶揄地輕笑。

  “不。”荒原女王望著天際的銀白巨龍,嘴角揚起了略帶殺氣的笑紋。

  “是在興奮。”

  一邊,龍息的發射似乎進入了冷卻時間,巨龍用利爪和掃尾繼續和天空中剩下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敵人纏鬥,一邊北宸從另一個方向,扇動背後的紅色星靈翼,疾速接近赤塔──然後在那些建築群中,找到了某個制高點後降落下來。

  西風有些疑惑:

  “這裏不是主塔。”

  “嗯,我知道,但是這個地方觀察戰況不錯──要從這麼多敵人裏把那個附身月使找出來並和他戰鬥的話,地點放在主塔是很危險的吧?中樞點被破壞了就慘了。”

  “也是。那麼。”

  找到了一處高牆作為掩體,北宸手握槍柄側靠著,把槍管對准了戰場。

  此時此刻,巨龍的攻擊力已經已經有所減少了。

  就像當初北宸一行對上拉格納爾特一樣,敵人被沖散,而且都在以刁鑽的角度靈活飛行,並不能輕易地用龍爪和龍息擊中,於是,在龍背上按捺已久的其餘人,同時紛紛從龍背上滑下,正式沖入了戰場!

  亞曄的黑色巨鐮,如同閃耀在空中的不祥彎月,勾勒出了道道黑光,刀尖劃過的空氣中,殘留下了無數交疊而成的黑色的完美長直線,而撞上這些線條的敵人,就如同生命的軌跡被隔斷一般,鐵甲綻開,金血四濺。

  向影叫出了無數浮游的副劍,揮灑出了一片巨大的白色光雨,致命的白色線條,如同在白天憑空出現的流星雨一般,劃過大段距離,把遠處一個正准備凝聚星靈炮的怪物的頭顱紮成了一個刺蝟──然後又在另一個敵人攻過來之前,副劍紛紛組合成了一塊巨大的盾牌,當主了飛速而來的星靈炮。

  阿特拉斯高高揚起背後的雙翼,雙手加周圍的浮游炮臺,十幾道帶有追尾功能的星靈炮疾馳連射,一些體型較小行動靈巧的敵人就算是逃竄了幾十米,最後還是被擊中然後被炸得血肉模糊──下一秒,他手中凝聚起巨大的藍色星靈劍,揮手一個刁鑽的逆向橫砍,把附近幾個逼近過來的敵人撞得向後飛了出去。

  而辜銀岳──黑禍和素劫,出現在了他的雙臂上,此時的他,穿上了素劫的全身戰器形態──一套全白的行刑者套裝,紅白相間的花紋外加籠罩帶兜帽陰影中的英挺五官,更是讓他多出了幾分武者的煞氣。

  他手臂上戴著的是黑禍和素劫,手心握著的是朧雲那巨大的劍身,照道理說,沒有飛行能力的戰器,也沒有使用浮游靈晶,他早就該直線下落了──但是他並沒有。

  他從巨龍的背上落下,看准時機伸出鉤爪,在下落時用力地紮住了一個怪物的身體,縱身一個翻越便爬到了它的背上,然後高舉朧雲,對准對方的脖子用力刺下!

  刺啦一聲金屬的巨響,怪物的脖子,被朧雲那鋒利的劍刃刺破,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但還沒等怪物掙紮完畢開始下落,辜銀嶽已經再次一個大跳,手中的鉤爪猛地一揮然後又紮住了另一隻怪物的羽翼,再次一個翻身騎到它背上,扭著它的頭歪歪扭扭地飛行到另外一隻怪物附近後,再次拿著朧雲重重劈下!

  飛撲、勾住、翻身、砍殺──然後再次飛撲。

  沒有飛行能力的灰發武者,竟然在不使用懸浮靈晶的情況下,把空中的敵人,當做了移動的踏板,不但沒有下落,反倒是在如此簡單俐落而又漂亮得不像話的動作中,層層躍上,越殺,跳得越高,高度幾乎到了主塔的頂上!

  這情景太過令人驚訝,導致北宸在瞄準鏡前,也因為震撼而呆愣了幾秒──但她還是很快地回神,輕呼一口氣,將子彈切去了“強震彈”一欄,從遠處發動了輔助攻擊,來掩護在主戰場的眾人。

  “強震彈”是耗費了不少珍貴素材才調合出來的,專門對付狂暴鐵鬼的子彈,因為那些怪物體表的鐵殼太過堅硬,從外面攻擊的子彈,並不能對它們進行多大的殺傷,所以──直接用高頻率強震動,直接震壞它們的內臟,反倒會有很好的效果。

  砰!

  灰黑色的大枚子彈從槍管中射出,疾馳過幾千米,擊中了一隻准備從背後偷襲向影的飛龍型狂暴鐵鬼──只見它在空中痛苦地扭曲了幾下,便不甘地扇了幾下翅膀之後,無力地下落了下去。

  “好、再來!”

  北宸瞇起眼,在瞄準鏡中把目標對准了另一個狂暴鐵鬼──它正咬在亞加德的尾巴上,怎麼甩都甩不掉,於是北宸連著發射了三枚追尾彈,把它從亞加德身上趕了開去,然後再次一枚強震彈,又成功地擊落一隻!

  “五隻。……十隻。好樣的,別鬆懈,要是你漏射浪費我的子彈,小心我讓你去把子彈殼撿回來吞下去。”

  西風說著不知道是鼓勁還是恐嚇的話,為北宸計算殺敵只數──大概是狂暴鐵鬼體積較大,在被放大瞄準之後很容易命中,所以她目前來說彈無虛發,一槍一隻,殺敵效率可以說十分不錯。

  ──但就算如此,天上在飛的敵人,數量還是有不少,戰鬥打響至今,他們已經除掉了將近一半,可那槃旋飛舞的敵人、交織發射的金色星靈炮、此起彼伏的巨獸吼聲,此刻依舊占據著大半個空中戰場。

  這樣下去要打到什麼時候?

  北宸有些擔憂地再次掃視了一下一邊的D地形圖──至今,還是沒有發現附身月使的出現跡象。

  但就在此時,西風卻發出了興味的哼聲。

  “嘿,那羅迦那小子好樣的。”

  “那羅迦?”

  “他在亞加德背上──發現沒有,他每攻擊一次,角度都會轉一下,我剛才看了,不管亞加德朝向哪里,他在以順時針方向逐一調轉角度攻擊──現在是第二圈了,你看。”

  西風的話音剛落,只見巨龍的背上,淡紫色光芒一閃,一道細細的線從那羅迦的炮口中竄出──過了幾秒,對面的天空,炸響了漫天的璀璨光球──那光芒太過耀眼和霸道,幾乎要把這個方向的天空的顏色也要遮去!

  但──這並不是問題的重點。

  這個方向,其實並沒有多少敵人,那漫天的連鎖爆炸攻擊,其實本該至多炸死幾隻狂暴鐵鬼而已。

  但此刻,北宸卻從這灼眼的光芒中,發現有許多被炸焦的黑影在接二連三地往下掉。

  “怎麼回事?該不會那些狂暴鐵鬼自己裝上去被那羅迦轟吧?”

  北宸有些納悶地喃喃起來。

  “怎麼不可能?”

  西風卻如此邪笑著回答。

  “為什麼?……啊。”

  還沒問完,北宸就明白過來了。

  那個方向,有著不能讓那羅迦的攻擊通過的事物在吧。所以狂暴鐵鬼就算組成鐵牆自殺,也要攔住這恐怖的對軍攻擊。

  ──除了那個附身月使操縱這些怪物們這麼做,也找不到第二種解釋了。

  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就藏在那個方向!

  北宸心下一喜,立即將3D地形圖的縮放范圍重新調整,以便讓更多的地形範圍進入視野──然後,果然,在10039米之外,3D地形圖上顯示著一個小小的紅點。

  “該死,有點遠啊。似乎超出了西風你的範圍?”

  “超出了又怎樣?你不是已經練習成功了嗎──那種‘人類不可能完成的技朮’。”

  西風難得壓低了聲音,用略帶溫和的腔調如此說著。

  “試試看吧,是我的契約者的話,就更有自信一點。”

  “嗯!”

  北宸用力地點下頭,然後,她神色一凜,將子彈欄劃去了“神煌彈”一欄。

  砰!

  一枚帶著金色流光的子彈射了出去──這是目前所調合出來的殺傷力最大的子彈,不但有很強的爆破力,還帶有生物劇毒和一定的腐蝕性,被打中的那個附身月使,就算是殺星者“嘲笑萬物者”,恐怕也會傷掉半條命。

  但是問題是,這種子彈的射程,以八月等級的西風的能力,最多最多只能到達四千米。所以接下來的幾千米──

  子彈射出去不到三秒,北宸已經動作快速地將子彈欄劃去了“助推彈”一欄,然後凝神對著前一枚子彈發射的位置,一口扳機,再次發射!

  砰!

  助推彈,沒有任何攻擊能力,但卻有極快的飛行速度,能加長其他子彈的射程──後一枚子彈追上了前一枚,精准地卡在“神煌彈”的尾部,從背部爆發出了小小的藍色火焰,加快它的飛行速度,疾速向著萬米之外的殺星者飛去!

  這種技朮,如果北宸是純粹的人類,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就算她現在體內有西風的無數契文支持,她也練了好幾個月,才成功地練成了這項本領──但就算這樣──

  “該死,卡得稍微有點不准,軌道偏了!這樣下去會打不中!”

  “彈道修正圖!”

  北宸臉色一白,但還是立即壓抑下心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掃了一眼西風給出的彈道修正圖,然後她一咬牙,急中生智似的,再次瞄準尚在疾馳的“神煌彈”,一扣扳機,一枚追尾彈射了出去!!

  砰!!

  追尾彈的射程,也至多只有五千多米,所以,在追神煌彈追了一般時,就一邊下落一邊射程耗盡自行爆炸,而這爆炸的氣流,則掀得前方的神煌彈的軌道再次變化,返回了原本的彈道────最後,成功地命中了那個殺星者的腹部,炸開了大片的藍紫色血花!

  “成功了!!”

  北宸和西風同時歡呼起來──大概是這一槍實在太妙,西風甚至無法保持那種內斂和冷淡,忍不住返回人形,摟著她用力地親了一口臉頰,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翹起。

  要能在這麼短的判斷時間內,就能反應過來用哪種子彈修正彈道,並計算好修正方向和發射的角度──那就說明,她對這些子彈的瞭解程度,已經熟稔到了可怕的地步了──這要怎麼讓他不自豪!

  遠處的殺星者中槍後下落了幾米,身影有些搖搖晃晃,但他還是在半空穩住了身形──然後,猛地看向了北宸和西風的方向!

  西風立即從攻擊得手的喜悅中回神,返回武器狀態──下一秒,十枚追尾彈、二十枚爆破彈、十五枚強酸彈、十八級靈晶“炎龍卷”、十八級靈晶“風切牙”、甚至是紅色的星靈炮──怒濤般的攻擊和防禦,對著殺星者接連攻擊、打消對方的星靈炮,而在這萬米疾沖的過程中,殺星者雖然用敏捷的身形躲開了大多數,但飛到北宸和西風二人跟前之時,也已經被攻擊的餘波給轟得鮮血淋漓,甚至無法看清楚他的臉了。

  離開北宸還有十米的時候,他咆哮著揚起了手中的星靈劍,而北宸則對著他的胸口瞄準後,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砰!!

  殺傷力大的子彈,早已被用完,現在通過槍管疾馳出去的,只是最普通的“通常彈”。

  但就算是這種子彈,在面對只有十米距離的敵人的話,也足夠了。

  子彈的速度,終究是快過人的速度,埋進了敵人的身體,附身月使的身體猛地頓住,那沾著血的額發下的金紅雙眼,此刻正瞪得巨大,不甘地看著北宸。

  明明──只剩下這麼幾米而已。

  仿佛在無聲地如此訴說著,他保持這瞪大的雙眼,停住了自己的動作,然後,終於再也扇不動翅膀,最後直直下落下去,消失在了赤塔下方的廣大空間內。

  幾秒鐘之後,天空中餘下的狂暴鐵鬼,便突然發出了叫聲,然後紛紛開始後撤四散,沒過多久消失得一干二淨了。

  “我們贏了!!”

  保持著握槍的動作,北宸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方才還密佈著敵人、現在卻只剩下那銀白的巨龍的天空。

  “我們贏了最後一個殺星者!!”

  也不管在天上的夥伴們是不是能聽到,北宸高舉起西風的槍管,興奮而又充滿戰意的大吼了一聲。

  而亞加德,也回應似的,在千米之外的高空,發出了充滿氣勢的、喜悅的龍吟聲。

  

第二十七章 雙影輪舞曲

  霞血站在赤塔中心的──化形兵器(戰器)中央控制室的大廳,悠哉地笑著,看著北宸一行風塵僕僕地走到偌大的廳堂中間。

  廳堂的正中,懸浮著一個巨大的金色透明球體,球體中間包裹著一塊大大的高純度星靈礦,無數粗粗的電線從天花板上垂下,連接在球體上,發出淡淡的光芒,而在球體下方,有一個小小的圓形臺子,從上往下看的話,可以透過透明的臺面看到下面湧動的龐大的金色星靈力和一些像是星靈礦樹身的不明物質。

  ──恐怕,這就是用來製造新的萬祖的“中樞點”吧。

  “來得還挺快的。”

  黑發金眼的星脈種挑眉笑著,上前幾步,張開雙手,對來著做了一個表示歡迎的動作。

  “沒想到有了殺星者級別的巨龍之後,那麼多隻狂暴鐵鬼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啊,這樣說來──赫拉克勒斯也被你們擊敗了?”

  北宸撣撣衣服和頭發上的灰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姿,想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也從容一些:

  “赫拉克勒斯。”

  “啊──這麼叫有點不太合適,那是本來的附身月使的名字,現在他被赤靈炮塔的意識附身了,應該叫赤靈才對?”

  “你說他啊──確實已經被打敗了哦。”

  北宸說著豪氣地一插腰,

  “現在只剩下你了哦──還有……”

  她看了一眼大廳的一腳──遠處某個大型機械前,非白正在忙碌地操作著什麼。

  霞血聳聳肩。

  “就算這個暫用的身體被你們打敗,你們別忘記赤靈炮塔本身還好好的呢。再說,別認為我這個前第一戰器很好對付哦。”

  北宸卻神色復雜地笑笑。

  “赤靈炮塔,我們所有人合力也不一定能打敗──這倒是確實的。但是你認為你和非白……能在這裏打敗我們這麼多人嗎?”

  霞血沉默了幾秒,然後搖搖頭。

  “或許不行吧。我要聚集幫手也不是做不到,而是,我現在可是在因為很私人的理由當反派,就別把無關的人拖下水了。”

  “那為什麼非白會──?笑罌和我說了,非白當初離開艾裏席恩沒多久,你也跟著離開了,你是去拉攏他了吧?”

  “因為他很適合和我一樣當反派啊。而且我半點都沒有逼他哦。”

  霞血邊說邊瞇起眼看了一眼非白的背影。

  “他的處境……某種程度來說比我還要孤單吧。”

  “……”

  “霞血。”北宸皺著眉伸出手,手背的黑色鉤爪直直指著前方,“我可從來沒看見過勢力比勇者還小得多的魔王啊──我真的不想以多欺少,我們單打吧。”

  霞血聞言瞪了一下眼,神色有些輕微的扭曲,似乎是受到了恥辱了一般,但他轉念一想,這或許也是北宸不想重創他的溫柔吧,畢竟以他們來講,圍攻他一個,也是對他們自身的侮辱。

  “好吧,看樣子,你還是不願意承認我是你們的敵人啊。”

  帝王級戰器無奈地搖搖頭,那對金色的眼睛中嘲諷而又沉痛的光芒閃過。

  然後他對著北宸一行,舉起了手中那黑金相間的華美長劍。

  “非白,你暫時停下吧。”

  遠處的人影停下了動作,轉身,定定地看著霞血的背影。

  “如果我輸掉的話,記得立即打開‘那個’。”

  “……好。”

  北宸對兩人間那意味不明的話皺了一下眉頭,但霞血卻對此視而不見。

  “既然你們對我們這麼好心,反正我也不打算玩什麼計謀了,就和你們直說吧,還有30裏爾,赤靈炮塔就會發動第一次攻擊,不是針對萬祖的,而是散發性攻擊,瞄準的是塞那加德的大地。”

  “……什麼?!萬祖不是還沒有開始製造狂暴鐵鬼嗎?!”

  這下,北宸這邊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霞血好笑地歪嘴:“他也知道光是狂暴鐵鬼無法造成很大的損傷,所以先來一回攻擊做鋪墊?這樣晚上等狂暴鐵鬼再來襲擊的話,人們恐怕就沒這麼好過了吧?然後這個時候再去攻擊萬祖的話……”

  “該死……!!”北宸忿忿地罵了起來,“它這麼做,到底是圖個什麼啊!?”

  “不圖什麼啊。他只有殺戮欲和破壞欲而已,連基礎的完整人格都沒形成,身為炮塔,當然是用破壞來排解他的無聊嘍?不然你現在飛過去問問,釆訪一下?”

  “那我們就沒時間和你唧唧歪歪了!大家,調轉方向先去赤月!”

  “等等等等──”

  霞血卻晃晃手中的劍,

  “別太小看我好嗎,既然來了,不打敗我,你們認為我會放你們離開?”

  “嘖!”

  北宸咂了一下舌,但亞曄卻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焦急,然後轉頭對身後眾人挑眉一笑。

  “小子們,這裏就交給死抹茶了,我們去打前鋒會會那個似乎是很厲害的赤靈炮塔如何?”

  “亞曄!?”

  北宸驚呼起來。

  “放心,你認為我們這麼沒用嗎?就算你不在,我們還是能獨擋一面的吧?”

  其餘人見亞曄這麼說,便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於是北宸斟酌一番之後也接受了。

  “那麼笨蛋影和小泥鰍留下,我們走!”

  “等等!雙子兄!”

  見黑禍和素劫從北宸手中離開人形化,向影有些奇怪地拉住了他們。

  “主人接下去要打的是白刃戰,近距離戰鬥的話,還是你們比我更合適一些吧?”

  “這不是合適不合適的問題,你個笨蛋影啊──”

  黑禍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而素劫也在一邊壓低聲音拍了一下向影的肩膀。

  “方才西風給自己雪恥了吧?你不想雪恥嗎?這傢伙三番四次想搶你在小泥鰍身邊的位置哦?”

  聽到這句話,向影臉色就漸漸嚴肅起來了。

  “這倒是確實的,對我說什麼都行,但惟獨要搶走我身為主人的長劍這一位置的話……我就不能放著不管了。主人,這一場,請允許我來上!”

  “沒問題!”

  北宸拉住了向影的手,然後對其餘人用力點了一下頭。

  “大家要打一場漂亮的勝仗啊,我會盡快趕來找你們的!!”

  最後,大大的廳堂之中,只剩下了北宸、向影、霞血、非白四人。

  本來就是用作製造新萬祖的寬闊廳堂,現在人一少,就顯得尤其空曠了。霞血和北宸一人占據了廳堂的一邊,一邊手中是一柄黑金的長劍,一邊手中是一柄白色流光、水晶質地的長劍。

  “在打之前先說一下,為了不破壞到周圍的設備,盡量不要用星靈力如何?”

  霞血舉劍擺了個起勢。

  “這裏要是被破壞掉的話,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都沒什麼好處吧。”

  “你說的對,我們就以純粹的‘劍士’的身份來一場對決吧。”

  北宸手持向影,同樣做出了迎擊的姿勢。

  “……那麼,開始了。”

  最後一個字落地的時候,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從原地消失,然後在廳堂中部撞在了一起!

  鏘地一聲巨響,華美的黑色劍身和白色劍身相接,撞出了數道刺眼的火星,然後又猛地被持劍者分開。

  黑衣的劍士和白衣的劍士,在最初一擊試力的試探攻擊之後,同時後跳了幾步,稍稍提起了重心,橫著劍,以兩人之間的某一處作為圓點,緩緩地平移腳步,繞起了圈子──就像是兩只正欲決鬥的猛獸,正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的弱點一樣。

  然後,幾乎又是同時,兩人幾乎在不到半秒的時間差內,突然間由蟄伏轉為猛攻,分別一矮身子,向著前方遞出了疾風迅雷般的一刺!!

  白色的螢火般的劍光和黑色的霸氣劍光撞在一起,再次發出了鏘的一聲,而這一聲嘹亮的金屬蜂鳴,如同號角一般正式吹響了決鬥的序曲。

  這是如同畫卷一般的戰場。

  黑色的高大魁梧的戰士,對面是白色嬌小靈敏的人形。

  白色透明折射出漂亮光芒的劍身,砍在了黑色的富有質感,閃著金色流光的劍刃上。

  充滿戰意的金色瞳孔中,倒映著的是敵人那帶著必勝的身材的挑釁笑容。

  瑩白的流光在空中劃出光帶般的復雜軌跡,帶動悅耳的靈子呼嘯聲,直取對方的喉嚨;

  黑劍的金色劍芒毫不遲疑地勾勒出簡單直白而又致命的長直線,組成密不透風的攻擊網,帶著切裂萬物之勢反撲──

  然後匯聚在一點,再次撞出黑白雙色的火星!!

  白衣的劍士持劍前刺、上挑、手腕翻轉劃出一個復雜的劍花指向對方的心臟,卻被黑色的劍刃狠狠打開,不得不狼狽地後跳幾步回避那怒濤般的反擊;

  黑衣的劍士持劍重砍、橫揮、一個用力的前踏,手臂猛地一抖直刺對方下槃,對方卻原地騰空,如同一直白色的鷂一樣,在空中一個漂亮的空翻,然後高舉手中的長劍、再次帶著君臨萬物之勢──

  重重劈下!!

  轟!

  交織在一起的雙色鬥氣,以兩人為中心猛烈地互相傾軋,然後向著四周散開,帶動了陣陣呼嘯的氣流,吹起了兩人的衣襟;

  融匯在一起的雙色劍光,以兩人之間的空間為畫板,憑空編織起了滲滿殺氣的豪邁畫卷,黑色的墨跡被白色的筆刷蓋過,白色的塗抹被黑色的劃痕重重覆蓋,兩種色彩互不相讓,不停地覆蓋著對方的侵佔;

  劍刃對接後互相彈開;

  劍刃互相彈開後,在空中劃出巨大的弧度,再次折返;

  劍刃折返之後,再次選擇新的攻擊點前刺、交錯;

  劍刃交錯後調轉方向,用刁鑽的角度卡住對方的攻擊;

  黑色霸氣兇猛如同怒吼的黑豹,白色靈巧精准如同狡猾的遊蛇,兩柄截然不同的劍,兩種截然不同的戰鬥風格,兩道截然不同的思緒,此刻,在戰場中,以最原始、赤裸、毫不遮掩的狀態,交匯、融合、碰撞,並且企圖吞噬對方。

  她踩著刁鑽的走步尋找空隙攻擊,靈巧地閃躲他的劍光,

  他踩著穩重的步子直白地發動難以正面對接的直擊,橫過劍身防禦她的偷襲,

  時而相距極盡,時而相距甚遠,虛實交替,軟硬相纏,看不清哪一招是試探,也分不清哪一招是陷阱,每次幾乎以為其中一方要得手時,另一方卻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找到回避的方法卸去攻勢,如此你來我往──

  從旁觀的角度看去,這令人眼花繚亂的攻防、這令人耳鳴目眩的時分時合的戰鬥的身影,幾乎要給人一種他們不是在戰鬥的錯覺,

  反倒像是那黑衣的男子和白衣的少女,正在跳著一曲激烈而又充滿感情的舞曲一般!

  否則,為什麼他們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如此專注而愉悅,就像是有什麼讓他們感到十分滿足一樣?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忘記問。”

  交織的劍光中,北宸微喘著開口了。

  “什麼?”

  霞血打開北宸的前刺,同樣輕喘著回答。

  “你製造了這萬祖的重造裝置,也就表明,其實你終究還是希望塞那加德好起來的吧,你至多只是想改變世界格局,而不是想毀滅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那為什麼到現在又要站在炮塔的一邊?”

  “是啊,為什麼呢──”

  霞血嘴角勾出了一些有些苦澀的笑容。

  “如果我說,我只是活膩了,想找個理由被殺呢?”

  “如果真的是這個理由的話,我會很看不起你!”

  北宸雙眼一瞇,反手一掄向影的劍身重重一劈!這一下力道有點狠,砸得霞血向後退了一步。

  “不是說要救活特蕾莎嗎?!如果她被救活了,你卻死了,她又要以什麼理由活下去!?”

  “真的想要一個人從另外一個世界回來的話,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會做的啊!如果說當初向影死了,有人對你說用你的命來換,你不是也會去做嗎?!”

  霞血大吼一聲,用力一個前刺,攻得北宸臉色一變,向後險險一個大跳躲過,然而──

  “我不會這麼做的!這並不是我不愛向影,而正是因為我愛他!我不會用一廂情願的犧牲,讓向影永遠沉浸在罪惡感中生不如死!而且向影不是特蕾莎──”

  她吼著,劍尖一抖,鋪天蓋地的劍光組成了銀白的光幕向著對方襲去──

  “向影想要活下去,但是特蕾莎,你有沒有問過她還想不想回來!?你要是真的愛她,會想去跨過一萬年把她從屍體變成活人嗎!?她花了幾百年,才總算讓自己能夠放心地離開啊!?你愛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你自己!!”

  嗤!!

  隨著這句話,金色的鮮血從被劃破的黑色衣料中綻出,濺在了銀白的劍上、四周的地上,霞血保持著呆然的姿勢,被光幕刺中,猛得向後摔出去十幾米,然後沒過幾秒,身下就慢慢滲出了一個小小的金色血泊。

  ──果然,他輸了。

  不是輸在劍技,而是輸在他的心,一直在左右搖擺,遠不如對面之人堅決。

  北宸大口喘著氣走到躺倒在地的他跟前,拿劍尖指著他──

  “霞血,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麼,想法是什麼,說了幾句謊──但是,現在你輸了,那就聽從我這個勝者的要求,放棄這些,你可以走的道路明明很寬廣,為什麼偏偏這麼執拗地往死路上撞?”

  “死路嗎?”

  霞血嘴角抽了一下,慢慢從地上坐了起來,然後以劍撐地,搖搖晃晃地起立。

  “是不是思路,根據每個人的觀念不同,是不一樣的啊。”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移動──然後突然間加速,身形猛地向某個方向竄了過去!!

  北宸臉色一變,緊追而上,但是霞血已經先一步伸出手,把手放在了大廳中央的那個巨大的金色球體之上!!

  “非白!啟動生命中樞再造裝置!!”

  渾身浴血的星脈種,帶著孤注一擲的猙獰笑容,大吼起來!

  

第二十八章 剎那曇花

  “非白!啟動生命中樞再造裝置!!”

  霞血把手放在那金色球體上,對著非白神色猙獰地大吼起來。

  遲了一步的北宸神色一變,眼睜睜地看著那金色球體上的光芒越來越亮,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攻擊?這替萬祖製造新身體的裝置被破壞的話,之後要怎麼辦?

  不攻擊?誰知道霞血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他是要代替向影,自己來製造新的萬祖嗎?……不可能吧?

  而就在北宸猶豫的那幾秒,向影突然從北宸的手中離開,向著一邊非白的方向疾沖過去──對,無法阻止霞血的話,可以阻止非白啊!

  但是,向影也遲了一步,非白停下了操作,然後按下了最後一個紅色的按鈕。

  整個房間轟鳴了起來,光球越來越亮,連接著它的電線和管道都像是有生命似的一明一暗閃動起來,光球的中心,那大塊的星靈礦也慢慢地發出了刺眼的亮光,而那亮光,通過那些連接著光球的線,慢慢地流動起來,匯聚到了某一點──那個在非白跟前豎立著的、巨大機械之中。

  那是一個兩人高的梯形體,上面有無數光槽和儀表槃,還有許許多多的按鈕,正上方的一個大的紅色指示燈,此刻正因為那匯聚過來的能量不停地跳動著。

  “哈哈哈哈……!!”

  把手按在那光球上的霞血,神色錯亂地大笑起來。

  “沒錯,這裝置確實可以再造萬祖的身體,但是它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啊──”

  北宸聞言神色一變,然後她突然收攏了焦急的神色,疾沖上前猛地撞了過去,把霞血撞離了那個光球──但是就算如此,那已經啟動的巨大裝置似乎也沒有立即停止的跡象。

  而沖到非白跟前的向影,在看到非白的表情之後也愣住了。

  他正帶著奇妙的冷笑,抬頭看著自己身前的裝置──沒過幾秒,那巨大的裝置突然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轟鳴,然後喀拉一聲,某一處的交接點發出了剝離的聲響,一陣白煙從縫隙中慢慢飄了出來。

  看到這景象,本來臉色慘白的霞血狂喜地抬頭,完全無視身邊的北宸,也不管自己的傷了,大步走向那個裝置,留下了一串帶血的腳印。

  光球總算慢慢暗了下來,但裝置的大門卻已經完全打開了。幾塊金屬的鐵板慢慢放下,露出了在這之後的景象。

  ──那是一個沉睡在紅色的透明液體之中的女人。

  北宸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見過她,在神墓聖書的大段記錄影像中。

  “特蕾莎•歐莉卡……”

  她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看著那明顯還活著的女子的軀體,搖搖頭。

  “……你把再造萬祖的裝置和保存特蕾莎遺體的裝置放在了一起?霞血,你瘋了?你想動用全世界這麼多戰器的力量來喚醒她?”

  “不……這只是我的計劃的一個分支而已。如果破壞時代不成的話,我想讓她成為新萬祖的一部分,如果她成了四維生物,那強大的思考載體,或許會把她已經死亡的大腦重新啟動──”

  霞血一邊說,一邊帶著恍惚的眼神慢慢靠近那個巨大的培養槽,浸透了紅色星靈力的液體正在之中流動著,時不時會湧起幾串泡泡,那個面容清雅的女子緊閉著雙眼漂浮在液體之中,仿佛隨時會睜開眼睛醒過來一樣。

  “……還以為失敗了呢……哈哈哈哈!沒想到只需要這麼點力量就能啟動她的腦活性?!看見沒有!她的大腦在活動,那個紅色的燈在閃──那就說明她有了意識波動──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語無倫次地狂笑著,霞血帶著一身血走到了那個培養槽跟前站定,對著之中的女子伸出了手。

  “歐莉卡,小歐莉卡,醒過來吧,你睡了這麼久了,該回來陪我了吧……”

  他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地發出了顫抖的聲音。

  “歐莉卡,……特蕾莎•歐莉卡!!”

  像是在回應霞血的期待一樣。紅燈越跳越快,最後成了長亮狀態,培養槽的底部則發出了吱呀一聲,噴出了一股氣流,然後,紅色的液體開始被從中抽走,水位急速下降,最後消失在培養槽的底部──與此同時,培養槽的玻璃門,慢慢打開了。

  沾著水珠的長長睫毛顫動了一下,緊接著緊閉的雙唇也輕輕蠕動,吐出了小小一口氣。

  在場四人同時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定定地看著培養槽──像是在等待什麼即將發生的事一樣。

  然後,特蕾莎•歐莉卡,終於慢慢睜開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對看不見底的深藍色眼睛,仿佛沉澱了世間所有的悲哀和罪惡似的,就連光芒也能吞噬幹淨,喜悅、快樂、幸福──所有的象徵正面感情的字眼,在撞見這樣的眼神時,也會輕易地被隔絕和切裂。

  看到這樣一對眼睛,北宸心底那一絲對她的同情引起的……那種“其實她活過來也挺好”的想法,也在這一刻徹底消失殆盡了。

  但是霞血卻不這麼認為。

  他走到特蕾莎跟前,無語輪次地哆嗦著說了些根本沒有組成字句的音節,伸手想要碰她,卻又怕碰碎她似的,遲遲沒有接觸到她的身體。

  “……你終於回來了。”

  最後,他用激動的聲音如此說道。

  特蕾莎抬起頭,一腳跨出了培養槽,用空洞的眸子凝望了他幾秒,呆了好一會,然後才輕輕歪了一下頭,嘴角沒什麼溫度地翹起。

  “你是,塞連克拉德?”

  “對!你認出我來了嗎?!我是塞連克拉德!我來接你回來了!歐莉卡,你──”

  但特蕾莎卻打斷了他的狂喜:

  “現在是什麼時候?”

  “現在……”

  霞血的神情有些猶豫──但北宸卻在一邊輕聲回答了:

  “現在是一萬年後,特蕾莎先祖。”

  “……一萬年後?”

  那冰冷而深暗的藍色雙眼,轉向了北宸。

  “……你叫我先祖──你是我的後代嗎?”

  “是的,我就是。您所佈置的預言的主角──赤月巫女,也是我。”

  特蕾莎的眉毛輕輕動了一下。

  “你看了我留下的神墓聖書。”

  “是的。”

  “你有好好執行巫女的使命嗎。”

  “如果您所說的使命是指當萬祖的替罪羊的話,我並沒有,如果您所說的使命是打破現在的僵局的話,我正在努力。”

  “……也就是說,現在的世界,還好好地存在著嗎。”

  “嗯,是啊。”

  北宸堅定地點了一下頭。

  “……您想去看一看嗎,外面的世界。……那是非常漂亮的世界哦。”

  “不了。看了的話,會產生留戀的吧。”

  特蕾莎依舊沒什麼溫度地笑著,搖搖頭。

  而聽到這句話,霞血的臉色立即變了。

  “……留戀?歐莉卡,你是什麼意思……你……”

  “塞連克拉德,殺了我吧。”

  “你在說什麼啊!!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經曆,我等了多久才──!!”

  “不想動手嗎?算了……反正……”

  特蕾莎一邊微笑一邊說著,慢慢抬起了她的右手,隨著這個動作,她的關節處發出了可怕的骨骼摩擦的聲響,然後──

  啪嗒、啪嗒。

  就像是皮膚變成什麼極脆的薄紙,而骨骼成了什麼一折就斷的易碎品一樣,她的半條手臂就這麼從她身上掉了下來摔在地上──再然後,一陣紅色的氣體從斷臂中散出,而斷臂則立即風化成了一堆白色的粉末。

  “特蕾莎──!!!”

  霞血歇斯底里地對特蕾莎咆哮起來,但後者卻不以為然地笑笑。

  “一萬年是什麼概念?赤匣在我的腦死亡之後便無法再在我體內正常運作,所以,我早就失去了最後一種保存身體的方法。紅色星靈力雖然可以避免軀體衰老……但是如果只是浸泡著星靈力的恆溫液的話,它能保持我的軀體到現在還能完整地組合在一起,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淩亂的頭發──然後隨著這個動作,左手也掉了下來,然後化成了一堆灰。

  “這樣也好,雖然只有幾分鐘,但我竟然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後代呢。”

  她說著,向著北宸走了幾步,然後一條腿脫落了下來,失去平衡向前倒去──然後被霞血一個箭步接在了懷裏──因為這一沖撞,肩膀的部分也開始灰化了。

  前任赤月巫女,在霞血懷中露出了虛弱的笑容。

  “我的後代,我想親口對你說一聲對不起。……還有謝謝。謝謝你沒有像我這樣膽小懦弱,再次導致不可挽回的局面。”

  “不,您一點都不膽小,也不懦弱。……您是很了不起的人。”

  北宸在特蕾莎面前蹲下,平視她的雙眼。

  “您還有什麼願望嗎?我會努力替您完成的。”

  “願望啊──”

  特蕾莎搖搖頭──隨著這個動作,她的耳朵和頭發也開始落下灰色的細沙。

  “我的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了哦。……那就是,永遠的安眠啊。”

  “──”

  霞血已經再也無法保持那帝王級戰器的霸道和貴氣,他低下頭,像是個無助的小孩一樣,從喉嚨中發出了破碎的嗚咽聲,雙肩輕輕抽動起來。

  “塞連克拉德,一萬年了,你也該從這雛鳥情結中畢業了吧。”

  只剩下胸部以上還存著完整的形體的特蕾莎,費力地瞇起眼睛,看著摟著自己的霞血。

  “你要走的路還很長,你身為塞那加德的衛星,應該好好去保護他才對,別再在無謂的地方浪費時間和經曆了。”

  “不是、不是、不是!!”

  霞血胡亂搖著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否認些什麼。

  “謝謝你……在我最痛苦的時候陪伴著我,但是現在……拜託了,請讓我解脫吧。忘了我,去走真正屬于自己的道路吧。”

  “特蕾莎!!!!!!特蕾莎啊啊啊!!!!”

  最後一句溫柔而又殘忍的話語,伴隨霞血絕望的哭號,消失在了空氣中。

  黑發金眼的星脈種,保持著半跪著摟住人的姿勢,低著頭,透過那低垂的劉海,可以看見晶瑩的液體,從他臉頰不停地滑下,但是他懷中卻已經不剩任何東西,連僅剩的灰色細沙,也正在從他的手指縫中滑落下去。

  “特蕾莎────為什麼連你都要拋下我──”

  用沙啞的哭腔,他無助地呢喃著。

  “塞那加德這麼大,之後的時間這麼漫長,就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可以留在我身邊嗎?!”

  “不是沒有,而是你沒有去找而已。”

  北宸站在霞血的身邊,用復雜的神色看著他那顫抖的身軀。

  “現在特蕾莎徹底離開了。你要是實在受不了就去自殺,要是沒有勇氣結束自己的性命或者是不甘心的話,就放開腳步去找,在你找到真正的歸宿之前,艾裏席恩可以當你暫時的家。──但是繼續去做些什麼想要破壞世界格局的蠢事的話就算了,你要當反派,好歹也找個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沒人陪你你就四處跳腳,也太過幼稚了吧。”

  霞血的身體聞言猛地一震,然後他憤憤地抬頭,瞪著充血得發亮的金色雙眼,想要開口反駁,卻被北宸再次打斷了。

  ──因為,她再次蹲下,摟住了霞血的頭部,將他的腦袋輕輕按在了自己的懷中。

  “我時間不多,只剩三分鐘可以供你發泄,要哭就趕快吧。哭完之後,自覺點去寫檢討書去!”

  霞血掙紮了幾下,卻並沒有真的用勁──幾秒之後,他伸手摟住了北宸的腰,抓緊了衣服上的布料──然後發出了小聲的、卻又帶著巨大的悲痛的啜泣聲。

  “所以就是這樣。”

  十幾米外,向影看著兩人的聲影,對一邊的非白開口。

  “你的上司總算是被擺平了,你呢,你打算怎麼辦?還要再打一場嗎?”

  “……”

  非白卻只是無聲了嘆了一口氣,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現在在想什麼。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

  向影扭頭定定地看著非白。

  “……你是因我而生的,阿特拉斯說,我們有97%的相似度。就算剩下的%全是惡念,你也不至於會窮凶極惡到哪里去吧──你真的是在和我們作對嗎,非白?”

  非白還是沉默。

  “你說你為了自己,想要抹殺我們的存在──”

  向影一邊說,一邊抓抓頭,像是不知道要怎麼樣表達似的,傻笑了一下。

  “可我怎麼覺得這麼做……就像是鬧別扭一樣。越是強調自己想要忘記,其實就是變相地提醒人注意自己吧。你如果真的想要和我們毫無關系的話,應該去找個遠離艾裏席恩的國家,徹底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才對啊。”

  非白的眉毛動了一下,然後從喉嚨口發出了一聲略帶嘲諷的輕笑。

  “或許吧。我們之間有奇異的共鳴,我的感情或許瞞不過你。──但這並不代表,我也會和霞血這樣,屈服於你們的溫柔攻勢之下。他落敗了,我還可以去找其他和你們敵對的勢力,世界危機只是最淺顯簡單的危機,人,才是最可怕的。”

  “非白……”

  “別以為你們能說服所有的敵人……也別以為你們可以感動所有的對手──我不吃你們這一套。”

  說罷,也不管向影挽留,便越過了北宸和霞血的身影,就這麼大步走向了出口,開門,然後消失在了門外。

  向影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愣了一會,然後轉頭看著方才非白站立的地方。

  他走上前去,看了幾眼那個操作臺上的按鈕。

  然後,他愣了幾秒後,苦笑著搖起了頭。

  “那個紅色的按鈕──是停止鍵啊。”

  第一戰器看著按鈕下的說明文字,有些釋然地喘了口氣。

  另一邊,霞血發泄完畢,被北宸扶到一邊去療傷了,而北宸則快步走到了向影的跟前。

  “向影,非白呢?”

  “走了,大概以後還會在其他戰場見面的吧。”

  向影說著,拉住了北宸的手。

  “主人,我們該趕去大家這裏了吧?”

  “嗯,比預計的時間早了五分鐘呢,走吧!!”

  “是,主人!!”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同樣向著出口走去。

  “對了,主人,你覺得我是傲嬌嗎?”

  “咦?怎麼可能?向影算是最有話直說的類型了吧?”

  “是、是嗎,果然是這樣啊……那就怪了……為什麼因我而生的非白會有那種傲嬌的特色啊……”

  “啊?”

  在趕往最終戰的戰場上,響起的是並沒有多大危機感的對話。

  恐怕這是因為,兩人已經下定決心,把最後的勝利取到手了吧。

  

第二十九章 碎月天音響

  這是一片紅色的、遍地斑斕殘痕的大地。

  亞加德帶著除了北宸、向影之外的人趕到赤月的時候,被腳下的地面的情形給驚了一下。

  因為只有巫女能看見赤月的關系,眾人靠著阿特拉斯的定位功能才找到了赤月的精確位置,穿透了紅色星靈力保護著的大氣之後,他們才清楚地看清楚了這塞那加德第二衛星的真正面貌。

  ──地面上有無數巨大的裂縫深不見底,同時許多地表被無數巨大的猙獰的紅色血管狀的鋼筋所覆蓋,而在地平線的盡頭,有黑色的建築剪影高高聳立,一個巨大的方柱,正斜斜指向天上。

  恐怕那就是赤靈炮塔吧。

  時間不多了,亞加德一扇巨翼,向著建築的方向疾沖過去,腳下的情形,也因為越來越靠近赤靈炮塔而讓人毛骨悚然。

  “這、這到底是什麼啊喂。”

  黑禍忍不住喃喃出聲──那是大片大片蠕動著的鋼鐵質地的“肉塊”,以赤靈炮塔的位置為中心,向著四處的大地延伸開來,肉塊的縫隙中的地面中,有不少怪物正在漫無目的地活動著,有不少和狂暴鐵鬼的樣子有些像。

  ──簡直像是生化怪物的巢穴一樣。

  “看樣子不僅僅是要毀掉炮塔啊,這個星球恐怕也──”

  亞曄瞇起眼睛輕嘆了一聲。

  “反正蘇末的意識也早就離開本體很久了,毀掉應該也沒事吧?”

  “沒問題的。”

  亞加德邊飛邊發出低沉的聲音。

  “這星球,早就不是以前的赤月了,就算是不毀掉這星球,起碼也得給它剝層皮了。”

  “那就決定了!迎賓隊已經來了呢,開動吧!”

  素劫帶著高揚的戰意大笑了一聲,指指腳下的地面。

  ──有一個接一個的石巨人,正從那猙獰可怕的地面中冒出來,然後成群結隊地向這邊湧來,其中有不少舉起了腳邊的大石塊,用力向著亞加德的方向投擲過來!!

  西風和那羅迦立即舉起槍炮對准石塊攻擊,幾個爆破把那些石塊給炸得粉碎,但很快就有更多的石巨人冒出,湧上,准備向亞加德發動攻擊。

  “我們下去吧。”

  西風在風中冷笑一聲。

  “亞加德可是這一戰最重要的戰力,別被這些螞蟻給咬傷了,去吧,還剩沒幾裏爾炮塔就要發動攻擊了,可絕對不能被它得逞啊,攔截炮塔的攻擊,只有你這個殺星者級別的能做到。”

  “活著回來。”

  辜銀嶽也沉聲說著,拍拍巨龍脖頸上的龍鱗。

  “外圍的雜碎就交給我們料理,最好等北宸到的時候,我們已經定下勝局了。”

  “是啊是啊,也讓小宸看看我們耍帥的樣子嘛──嗚哇!?”

  朧雲話沒說完,辜銀嶽已經扛著他的劍身,左手抱起那羅迦的炮筒,縱身一躍,從龍背躍了下去,緊接著,西風、阿特拉斯、黑禍素劫、亞曄也一同跟上,而巨龍則咆吼一聲,加快速度向著遠方的炮塔疾飛,那些飛向他的巨石,也都追不上那突然加快的速度而打偏了,漂亮的銀白色身影,在瞬間就飛過了幾千米,在視界中縮小到鷹似的大小。

  “那麼──接下來,這裏就是我們的舞臺了嗎。”

  下落的風中,西風將槍管對准了地面湧來的敵人。

  “我們的任務就剩破壞了吧。”

  辜銀嶽手持那羅迦同樣將炮口朝下。

  “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抹殺肅清──”

  亞曄扛著鐮刀,手中握著一把靈晶風炮。

  “It’s SHOW TIME!”

  “Let’s ROCK!!”

  黑禍和素劫口中念著朧雲教的蹩腳費因海姆英語,狂笑著伸手,手中凝聚出來的,竟然是金色的星靈炮雛形──自從突破等級了以後,他們的能力也向著多樣化和復雜化發展了。

  “SSS級排除任務,開始。模式THAH-ATOS,ON。”

  阿特拉斯的紅眼閃過了冷光,藍紫的星靈力暴漲,在半空中揚起了十幾米的巨型雙翼,手中的星靈劍,也正帶著濃重的殺氣膨脹變大。

  最後的殺戮,開始了。

  首先是西風的“神煌彈”,方才與殺星者交戰的冷卻時間早已過去,現在他所有的子彈又全部進入了可以使用的狀態,有著巨大破壞力的神煌彈,接連幾枚對著地面的石巨人頭領發射,轟鳴著炸掉了它們的頭顱,緊接著,石巨人那其餘的身體部分便也變成了一堆碎塊落在了地上,而借著槍的後坐力,他在空中向後一個漂亮的後翻,手一揚,在倒轉身體的同時,十幾枚追尾彈打了出去,又是十幾個石巨人被炸得殘破不全;

  緊追而上的是那羅迦的“連鎖天荒弩”,那一招數十個光球的連鎖爆炸的對軍攻擊,至今還沒有人能破解過,已經九耀的那羅迦的冷卻時間已經變得很短,外加被辜銀嶽所持時,攻擊力又會翻倍,所以一炮轟下去,別說是那些石巨人了,連那些紅色的鋼筋血管和肉瘤,也被炸得連粉末都不剩。

  ──但這還沒完,這一次,在辜銀嶽的授意下,那羅迦祭出了從未在人面前出現過的招式──“雷照血割弩”。連鎖爆炸的強光還沒散去,辜銀嶽就又大吼了一聲,這次,從炮口中竄出是血紅色的光芒弩箭,一共上百支弩箭鋪天蓋地地向著腳下的地面襲去,然後有的紮在了地面上,有的紮在了石巨人的身上,乍一眼看似沒什麼大的影響──但就在其餘人都以為這攻擊已經完了的時候,那上百支弩箭突然發出了強光,然後,所有的弩箭之間,血紅的雷光連成了一張巨大的電網,散出了高熱的強光,在頃刻間,把弩箭所及之處,全數電成了一片黑色的焦土,連大點的碎塊都不剩下!

  “好樣的!!”

  落地的時候,幾人的附近已經沒有敵人了,那些畸形的鋼鐵血管也被炸得一干二淨,眾人發現,沒有這些血管,石巨人就不會從地面冒出來,所以,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便朝著炮塔的方向疾奔,同時,把目標對准了那些從炮塔延伸出來的血紅爪牙──

  轟!!

  亞曄手中,五枚靈晶風炮排布成了巨大的扇形,向著前方橫掃過去,高壓風柱所及之處,碎石紛飛,鐵屑尖嘯,又是一小片血管被炸得殘破不堪,然後,他提臂一揮,黑色的身影如同俯沖的鷹隼般掠向地面,沖進石巨人群中,一個低空飛掠後又打了個迴旋飛回高空──下一秒,劈劈啪啪地,石巨人們全數發出了爆裂的聲響,轟鳴著接連倒地──

  轟!!

  阿特拉斯的星靈炮從空中兇猛地砸下,濺起點點刺眼的藍紫色星火,把那殘餘掙紮的血管部分也轟成了碎末,緊接著雙手一揚,兩柄幾米長的星靈巨劍出現在手中,從空中垂直向下紮入了敵群,然後、如同踩著什麼絢爛而又凶性的舞步一般,用看似悠閑慢速的動作和走位橫掃手中的巨劍,卻又讓敵人硬是找不到切入點反擊,只被他砍得潰不成軍──

  轟!!

  兩道金色的光柱從黑禍和素劫手中竄出,和化形兵器的星靈炮不同,他們手中的光柱,更像是無數細小的星靈力尖刃組成的,所過之處,所有敵人身體上都裂開了無數細小的裂縫後散了一地、而那些血管肉瘤上則是出現了許許多多不規則切口,黑色的液體從中洶湧地迸裂噴射出來,沒一會便失去了生氣,癱軟了下去!!

  每前進一步,都淨化一片土地。

  每推進一米,就肅清無數不該存在的畸形的敵人。

  戰線,在這八人的努力之下飛速地向前蔓延著,大片大片的鋼鐵毒瘤被連根拔除,無數的石巨人,碎裂在了他們的刀槍弩炮之下,而就在炮塔下方的土地激戰正酣時,遠處,傳來了亞加德那震天的龍吼聲。

  “開始了嗎?!”

  辜銀嶽手持朧雲一個重砍,劈碎了附近最後一個欲起身的石巨人,然後和眾人一起抬頭看向炮塔的方向。

  那長長的巨大炮口,正發出強到可怕的紅色光芒,炮筒的延伸線方向,天空的盡頭,有銀白色的微光閃動著──是亞加德,他准備拿星靈炮抵消這次轟向塞那加德的攻擊!

  “加油啊、醋缸龍!”

  黑禍把雙手攏在嘴邊對天空叫著,雖然明知亞加德肯定聽不到。

  “贏了它!我們把小泥鰍多送你一晚上哦!!”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心有靈犀,天邊再次傳來悅耳的龍鳴的聲響,而下一秒,一束巨大的紅光,轟鳴著從炮口中射了出來,沖向了天空中巨龍的方向,幾乎與此同時,金色的光芒,帶著無數懸浮在空中的圓陣圖騰,從巨龍口中竄出,撞在了紅色的光芒上!

  赤月地表那黑色的天幕,在那一刻被照得透亮,幾乎如同塞那加德的白天一般,紅色和金色的光芒互不相讓地相持、燃燒、轟鳴、對撞、雙色的火星如禮花一般在空中綻放,光芒帶來的巨響,震得整片大地都共鳴起來,連遠在地面上的辜銀嶽眾人,都被這震動撼得胸口發蒙,心率也失去了節奏。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金色和紅色的光芒都漸漸暗下去了一些,但似乎兩邊都不願意妥協似的,攻擊依然在繼續,雖然現在看起來依舊勢均力敵,但眾人不免有些擔憂起來。

  赤靈炮塔怎麼說也只是個機械要塞,而亞加德可是生物,他是會疲勞的,星靈力的總量,恐怕也是儲存了這麼多年星靈力的炮塔比較足,要是這樣再僵持下去的話──

  『亞加德,堅持住!!』

  就在眾人心中開始有了不祥的陰影的時候,一道清亮的聲音從心靈溝通頻道響了起來,下一秒,占據了小半個天幕的白色劍雨從天而降,逆著紅色星靈炮向前疾馳,紮在了炮塔的炮口上!

  砰!嘩啦────

  一陣巨響之後,無比堅硬的合金炮口硬是被那無數道白光給紮出了裂縫,受力失衡之後,炮口部分竟然因為不堪承受那紅色星靈力的沖力而掉下來了一塊,因為此,炮塔的攻擊中斷了,借此機會,巨龍一動翅膀,收回了星靈炮,離開了攻擊軌道,看樣子確實是能量耗得差不多了。

  『北宸,抱歉,我……』

  『幹得好,亞加德!』

  北宸打斷了亞加德的道歉──確實,能以生物之軀攔截這麼大一個要塞的炮塔攻擊,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你去大家這邊休息吧,接下來的,就交給我──』

  北宸的話還沒說完,大地又轟鳴起來。

  大概是炮口被向影所傷,炮塔開始憤怒了吧,那些紮根在地面的鋼鐵血管,竟然開始奮力蠕動起來,然後拔離了地面,如同巨大的章魚爪似的揮舞起來,然後對著地面上的眾人所在的位置,用力地揮了下去!!

  糟糕!攻擊範圍太大,根本來不及躲!

  轟!!

  鋼鐵的血管一記重砸,深深地埋進了地面的裂縫中,但是它所攻擊的位置下方,卻只有辜銀嶽一人的存在──那個灰發的武者,手持朧雲高舉過頭,肌肉隆起,狼眼輕瞇,竟然硬生生地攔截住了那雷霆萬鈞的一擊!!

  『銀嶽,沒事吧!?』

  心靈溝通頻道,北宸焦急地叫著,但回應她的,卻只是一聲溫柔的輕笑。

  『我沒事,其他人呢?』

  『我在你七點鐘方向。』阿特拉斯回答。

  『我在你正上方。』亞曄也回應了。

  『沒事就好,西風、雙子在我這裏,我用了召喚。』北宸松了口氣,『那羅迦和朧雲呢?』

  回應北宸的問話的,是一道紫色的光芒在遠處炸響,巨大的血管的根部被那羅迦擊中,一連串的爆炸炸得整個要塞都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的金屬轟鳴聲。

  而於此同時,辜銀嶽和朧雲同時發出了有力的爆喝,然後重重一個揚手攻擊,打開了血管,再起跳一個從上至下的直擊,巨大的劍身,紮破了那血管,直直捅進地面,把那血紅的爪牙釘在了地面上──

  下一秒,辜銀嶽松開劍柄,抱住了血管的一頭,雙眼凶光一閃,發力地大吼──然後、這個相對炮塔幾乎只是螻蟻般大小的人類,竟然直接把那巨大的血管埋在地面中的部分連根拔了起來──然後在巨大的金屬碾壓拉伸的聲音中,把大片連在一起的血管,硬生生地扯裂拔斷!

  “呼咻!!”

  “太帥了!!”

  空中響起了雙子的口哨和喝彩,北宸手持雙色的鉤爪從空中跳下,面帶笑容撲向了辜銀岳,辜銀岳勾唇輕笑,松開了手中尚在輕微震動的畸形物體,揚臂把北宸接在懷中抱了個滿懷,緊接著,向影、西風、亞曄也來到了他的身邊,再過了十幾秒,亞加德也在空中從巨龍變回人形,和阿特拉斯一起降落在了地面。

  所有人都圍在了一起,交換了一個心有靈犀的視線,然後同時伸手,把手背疊在了一起。

  平時讓人覺得有點丟臉和老土的動作,此刻卻喚起了他們心中最原始也最赤誠的鬥志。

  不需要任何言語,幾人在心靈溝通頻道完成了戰朮的佈置,口中卻不發出聲音,只是用溫暖的眼神,將對方的身影深深烙入自己的腦海。

  掌心和手背傳來的溫度,比契約的力量更為灼熱地,印入每個人的胸中。

  來吧。

  荒原女王用眼神無聲地說道。

  讓這要塞看看我們渺小的人類和戰器的力量。

  讓這巨大的破壞者嘗嘗被破壞的滋味。

  讓這糾葛萬年的恩怨悲歡,在今天劃下最後的休止符。

  讓不該存在的不復存在,讓該存在的存在下去。

  讓塞那加德的住民們,從此可以在沒有陰霾的天空下生存。

  讓自己的未來可以擺脫這沉重的頭銜束縛,自由地隨心所欲。    霜羽整理

  讓所有悲傷的、憎恨的、惡意的、貪婪的、憤怒的、富有野心的、意圖毀滅的、企望終結的,全都在這一戰中煙消雲散。

  讓我所愛之人,永遠可以在我親手創造出來的樂土上安寧作息、百無禁忌,讓我心中之人永遠享我所護、為我劍盾、以我為豪!!

  縱然你有積攢了上萬年的星靈力,縱然你操縱了整整一個星體,縱然你是破天開地的炮塔,此刻,我婭修圖零也要在這裏,把你,連同這畸形變異的大地──

  統統擊碎、不留片寸!!

  她揚起了手,黑色的鐮刀反射出妖光,在黑暗中散出兇悍而又耀眼的殺氣。

  她的背後,伸展開了死神一般的黑色巨大骨翼,她的雙手,雙色的鉤爪籠罩在金色的光芒中熠熠生輝,而在她的身後,灰發的武者持劍站立、少年扶著弩炮蓄勢待發,一身聖白色的第一戰器周身劍光閃動,軍服的狙擊手冷笑著輕擦槍管,新生的殺星者雕像般守在她的正後方,天空中,附身月使高舉雙翼懸浮著,數枚浮游炮在他附近發出時明時暗的光芒。

  然後,他們的身影就在同一刻消失,然後出現在不同的方向,同時疾沖、攻向了那黑暗中的最強大的敵人──

  終焉的戰曲,在這深遠的黑暗中唱響、然後回蕩開來。

  細小而清澈的音符,在靜謐而濃重的絕望中,努力而不惜地敲擊著,拼搏著,最後在那深暗的海洋的水面上,點上了一次又一次的波紋,化作了層層的回響,最後,終於揚起了驚濤駭浪。

  看吧,那狼眼的武者,正將那槃踞在大地的異物連根拔起,扯斷、切裂;

  看吧,那軍服的星脈種,正精准地用爆破彈攔截那四處揮舞的血管巨爪;

  看吧,第一戰器的光芒劍雨,正在飛速地削去敵人那有力的臂膀,白色的光源,正將那昏暗的大地,染上希望的色彩;

  看吧,殺星者手中的巨斧,正沉穩地劈碎前方的阻礙,呼嘯的刃鋒和靈晶的火光,正為他的心系之人,開辟出一馬平川的前進的道路──

  然後在這諸多音符組合起來的激烈進行曲之後,決定性的音色出現了。

  那是在天空中閃耀的蒼藍色光芒。

  琉璃藍色的發絲在紅色的大氣下反射出妖異的淡紫色光芒,頭頂的雙角正傾瀉出細微的流光,一對紅色的機械眼靜靜地鎖定著正下方的炮塔,背後的巨大透明雙翼,此刻正凝聚出了無數復雜的圖騰紋印,水藍色的能量順著紋路靜靜流轉,在昏暗的天幕中看起來竟如同天降的精靈一般,華美到令人不敢正視。

  附身月使如同神使一般高懸天上,身邊的幾個浮游炮飛到了一起,重新組合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劍柄──然後他伸手一握,將那比他身高還高出幾分的巨大劍柄,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下一刻,宛如合唱般的蜂鳴聲從天空奏響,一柄百米寬藍色的星靈巨劍,就這麼以那巨大的劍柄為中心凝聚而成!

  炮塔不安地嘶鳴起來,無數紅色的血管調轉了方向對准天空的敵人伸展過去──但是卻被攔截住了。

  就在它們同時伸向天空的時候,埋伏已久的死神,從暗處疾射而出,從地面飛躍到了半空,瞬間飛過了上千米,在炮塔和附身月使之間的廣大空間中,揮動手中那收割生命的巨鐮,劃出了一道完美的長長直線!

  仿佛時間暫停似的幾秒過後,炮塔那些伸出來的巨大血管,全都發出了巨大的斷裂破碎聲,順著那直線的切割方向,轟鳴著落在了地上,掙紮、跳動、最後回歸死寂。

  而就像是在等待這一刻似的,就當炮塔用空洞的金屬聲開始絕叫起來之後,天空中的附身月使動了。

  那百米長的華美巨劍,順著附身月使的動作,慢慢舉到了最高,遠遠看去宛如弦月──然而,卻比月光要致命無數倍。

  附身月使揮動了手臂。

  只是簡單地一個從上而下的直劈,沒有任何噱頭和花哨的輔助攻擊,一個連小孩都能簡單地做出來的揮砍的動作。

  但就是這樣一個動作,被放大百倍、千倍、甚至是萬倍之後,便帶上了萬獸奔騰、風雲色變、開山斷河的力量,連同周圍的空氣都一併被切斷,出現了景色扭動的景象──然後帶著震天的咆哮,砸在了那巨大炮口之上!!

  轟隆──

  炮口,終於再也承受不住這攻擊,縫隙漸漸擴大,從中瀉出了紅光──然後嘩啦一下徹底崩毀,發出了悽厲的金屬慘叫聲,紛紛碎裂,向著下面的大地掉落下去。

  這一擊,敲響了最後的奏章。

  進行曲,變成了熱流湧動的頌歌。

  那黑衣的嬌小死神,在天空如鷂般疾馳飛舞,如影般鬼魅舞踏,如紫電般踏夜揮出審判的刀光,所過之處,所有的活動體全數成了碎塊落地,黑色的妖異弧線,在她周身形成了致命的防護網,仿佛正在無聲地詭笑著,誓將視線所及之處的所有敵人,全數絞碎、全數割斷、全數肅清抹殺!

  鮮紅的肉瘤和畸形的血管,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無力,地面上的戰士們,已經將包圍圈推進到了要塞底部,現在正向要塞本部攻去,而黑天中,附身月使和持鐮的死神,正在以飛快地速度削弱炮塔的軀體,無數金屬部件在斬擊中落地,中間的內部設施也已經在那兇猛的攻擊中漸漸暴露出來。

  而在那怒濤般的猛攻中,北宸看見了。在要塞內某一處,有一點正發出尤其鮮亮的紅光。通過心靈溝通頻道讓西風查看,發現那是一台巨大的中央電腦。

  恐怕,那就是赤靈炮塔的意識所寄宿的地方吧。

  一瞇雙眼,北宸振翅向著那邊飛了過去──但是,對弱點部位有著很強的警戒意識的赤靈炮塔立即發現了,一時間,它動用了所有可以移動的血管和尖爪對著她瘋狂地襲擊過來,北宸咬牙高速劈砍,擋掉了大部分,但是還是有幾個漏網之魚的攻擊打在了她的身上,穿過了亞曄的全身戰器形態輕鎧,在她身上戳了幾個小窟窿。

  但是無論是她還是亞曄,卻都沒有發出半點痛呼。

  不是沒有感覺到痛,而是這種痛,和現在腦海中燃燒的決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這種痛算什麼?這種程度的攻擊算什麼?

  就憑這樣的阻撓,就想停住我們的腳步嗎?!

  她在半空中解除了亞曄的戰器形態,縱身向著那紅色的光點飛躍過去。

  吸血鐮返回人形替她格擋接踵而來的攻擊,而她則揮動手中的鉤爪,切裂能切裂的一切,不能回避的就硬抗,就這樣,最終渾身浴血穿透了一切防禦,來到了那中央電腦之前。

  就像是不願承認自己的敗兆似的,中央電腦附近的線路開始舞動,向著北宸襲擊過來,而頭頂的廣播設備,也發出了沉悶而又空洞的聲音。

  “混、蛋……赤月巫女……別以為……你還可以用赤匣再操縱……我!!”

  “赤匣、那是什麼?”

  一臉鮮血卻依舊沉穩地笑著的北宸,揮動鉤爪打斷了飛馳而來的電線鋼管。

  “你認為我會靠那種東西來贏你嗎?抱歉,我對操縱你沒有半毛錢的興趣,我要的是毀滅──毀滅你!”

  “你休想、你休想!!!”

  赤靈炮塔語無倫次地大吼起來,周圍的鐵塊殘垣迅速地扭曲並攏,擠成了一個極為猙獰的鋼鐵的人形,對著北宸疾沖過來!

  但是北宸卻只是一個輕巧地後跳,躲過了它的攻擊,然後繞到它的側面,鉤爪連揮、以掌觸地幾個飛踢、然後再一個用力的前踏,遞出了一個淩厲的疾刺!

  “喂喂,這炮塔是不是常年不和人交流,腦子比較秀逗啊。”

  北宸手臂上,黑禍揶揄地笑了起來。

  “就是就是,竟然想拿人形狀態來和小泥鰍打,他不知道嗎?”

  雙子的話語停頓了一秒鐘。

  ““她可是打敗過送葬狂犬格倫佘的‘速殺白影’啊,笨蛋!!””

  隨著雙子充滿戰意的大吼,銳利的鉤爪,切裂了人形的一隻手臂,再下一秒,左腳也被一個極其刁鑽的下段攻擊掃斷,人形失去平衡向後一撲──然後被一個靈晶風炮轟地向後螺旋形地飛了出去,在地上扭成了一團麻花。

  而就是這幾秒,北宸已經沖到了那閃著紅色強光的中央電腦前,把鉤爪對准了那巨大的熒幕。

  “赤、月、巫、女……!!”

  帶著不甘的聲音,炮塔忿忿地絕叫起來。

  “不不不。”

  和炮塔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巫女發出了明亮的輕笑聲。

  “我不叫赤月巫女,我是向北宸,或者叫我婭修•圖零、小泥鰍、死抹茶什麼的都可以……但惟獨,不是赤月巫女。”

  她邊說,邊高高揚起了手中的鉤爪,而就像是在等待這一刻似的,黑禍素劫,在心靈溝通頻道大吼了一聲什麼。

  於是,天空中的阿特拉斯再次舉起星靈巨劍,亞曄壓低身子揚起了巨大的黑鐮,向影叫出了成百上千的白色副劍,辜銀嶽手持那羅迦將炮口對准了最後一片猙獰的血管槃踞的土地,西風面無表情地甩動槍柄劃了個槍花,亞加德再次化作巨龍,張開了那遮天的雙翼,所有人,在那一刻,凝聚起了所有的力氣和戰意,等待女王的信號。

  於是女王開口了。

  “……我是艾裏席恩的荒原女王,我帶領──。”

  “艾裏席恩觀光團──”

  所有人帶著興奮的笑意大吼起來。

  “到此一遊!!!!!”

  轟鳴聲,在那一刻遮蔽了所有的聽覺,炸裂的紅光,占據了所有的視線,交織的星靈炮的光芒、爆炸和靈晶的光芒此起彼伏,而那雙色的鉤爪,也重重地將那最為重要的中央電腦,成功地切成了一堆廢鐵。

  但敵人,依舊沒有這麼簡單地妥協。

  在最後一刻,北宸清楚地感覺到,隨著那鉤爪紮進電腦鐵塊中的動作,有什麼活著的東西,順著她的手臂,猛地竄進了她的體內。

  然後,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下一秒,鋪天蓋地的負面思想湧了上來。

  想要破壞、想要殺戮、想要把一切碾為泥土、想要看生物被炸得稀爛的樣子,想要看人類和戰器跪地求饒的模樣──這就是我快樂的源泉,不這麼做的話,我的所有就是空虛,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我想要快樂,想要用殺戮充實自己,想要獲得存在的價值──

  所以,要破壞……要殺……要殺!!

  百萬噸重量的意識延綿傾軋而來,幾乎要將北宸的意識吞噬進去!

  然後她在最後一刻明白過來了──這是炮塔的意識,想要占據她的身體!!

  “開什麼玩笑──”

  北宸咬住牙齒,恨恨地將素劫的鉤爪紮進了自己的大腿──一陣劇痛傳來,頓時讓她的意識清醒了過來。

  “想要占領我的身體?那也得你有這個本事才行!我連血曇花露的毒癮都忍過來了,連世間最可怕的幻象都看過無數遍了,難道還會被你這種蹩腳的意識傾軋所擊敗不成?你的理論太幼稚了,再去修煉個一百萬年吧!”

  一邊給自己鼓勁似的大吼,一邊用劇痛保持意識清醒,北宸咬緊牙關和炮塔意識進行著對抗──就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等她大汗淋漓地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向影的懷裏,而周圍所有的一切……已經全被夷為平地,就連頭頂那紅色的星靈力也在散去,大氣正漸漸稀薄,北宸和辜銀嶽的嘴中,都被塞進了碳素靈晶。

  “這裏很危險了。馬上就不能讓人類停留了,我們得離開。”

  亞加德說著,變回了巨龍,讓眾人來到他的背上,然後便用星靈力保護著眾人,飛離了大地。

  “主人,還好吧。雙子兄說,炮塔的意識……”

  向影關切地看著懷中的北宸,眼神看上去很是擔憂。

  “沒事。我勝過它了。”

  北宸微笑著拍拍向影的手臂,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搖搖頭。

  “不,應該說是它自己……退出了鬥爭。不知道為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西風在一邊皺眉。

  “就是說,它的意識沒有毀滅,而是在我體內沉睡了。”

  “要用殺月刀殺了它的意識嗎?”

  辜銀嶽從朧雲的儲物空間拿出了那把長刀。

  “不用,”北宸搖搖頭。“你們知道它睡著之後說了句什麼嗎?”

  “什麼?”

  “……它說好暖和。然後就睡著了。看起來它根本就是什麼都不懂,只不過因為安德列的殘留思念而長歪罷了。”

  “……”

  眾人不禁覺得有些無語:感情它把北宸的身體當做睡覺的床墊了不成?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北宸從向影懷中跳了起來,然後嘿嘿笑著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們贏了哦!贏了哦!!這種時候要歡呼才對!!”

  她說著,在星空中對著頭頂那巨大的星體──塞納加德,發泄似的大吼起來。

  “我們贏啦────────”

  “贏啦──”

  “贏啦啦啦啦────”

  黑禍和素劫湊熱鬧似的在她身邊胡亂嗥叫起來。

  而其餘幾人也都淺笑著看著他們三人胡鬧,很罕見地沒有吐槽。

  曆史那新的一頁,就在這樣亂七八糟的笑鬧聲中,悄悄翻起了新的一角。

  

第三十章 再誕之金藍

  當北宸眾人從赤月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了,從天空降落的位置,剛好是凶羅帝國附近,隔著幾千米,就聽到了從地面上傳來的巨獸的嗥叫聲。

  “我們最後一戰竟然打了這麼久嗎?!”

  北宸有些懊惱地在龍背上握緊了拳頭──明明沒有感到有多久,但是竟然一回神都天黑了!!

  “你以為呢?”

  亞曄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這麼大座要塞被我們拆了啊──攔截了一次攻擊,毀掉炮塔只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已經很了不起了。再說現在就算時間夠,以我們的體力還能做到什麼?難不成你還打算一個人滅掉所有新生的狂暴鐵鬼不成?”

  “但是──”

  “你不是說過,你不是救世主嗎?”

  辜銀嶽在一邊輕聲插嘴了。

  “狂暴鐵鬼的難關,得由世人自身來渡過,不是你說的嗎?我們已經把所有該做的都做到最好了。”

  北宸愣了愣,剛想點頭,但又神色嚴肅地搖搖頭。

  “不,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不是主人的任務,是我的。”

  向影帶著溫和的笑容握住了她的手,低頭摸了一下亞加德的龍鱗。

  “亞加德,麻煩你載我們去赤塔吧。”

  眾人,再次回到了那個化形兵器(戰器)中央控制室。

  和離開時一樣的房間,此刻卻燈火通明,幾乎所有設備都亮了起來,中間的中樞點旁邊,多了幾個巨大的承載著星靈礦的裝置,而霞血正站在主電腦前,忙碌地操作些什麼。

  “看樣子方才的狀態根本就不是用來製造萬祖的,而是復生特蕾莎的啊。”

  北宸苦笑著搖搖頭上前幾步。

  “來得真晚,我都打算你們再不過來就我自己站上去了。”

  霞血停下了動作,轉頭對北宸笑笑,眉宇間已經完全沒有半點頹喪,仿佛幾小時前在北宸懷中嗚咽的和他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一樣。

  “已經幫你們預熱好啦,要開始嗎?生產時間段還沒過,趁現在殺掉萬祖的舊身體的話,說不定能救上成千上萬的性命哦。”

  “已經准備好了。”

  向影帶著堅決的神色上前一步。

  “真的要進去嗎?”霞血盯著對面的人影,神色有些復雜,“說真的,向影,我很嫉妒你。你搶了我的契約者,又搶了我第一戰器的位置,雖說我並不在意排名,但綜合前者來看的話,你還真是像是為了諷刺我而存在的呢。”

  “霞血……”

  “但是嫉妒歸嫉妒,我可不會被這種思想給左右我的觀念。”

  黑發金眼的星脈種,驕傲地仰起頭微笑。

  “我得提醒在前,你要是進去了,很有可能一去不回,你也應該能想像吧,作為中樞點,凝聚起一個這麼大的新的樹身,受到的沖擊會有多大。”

  “我知道,所以我們才在出來之前對全世界做了那樣的動員。”

  “即使這樣還是有風險的。這樣真的好嗎?你還有未來可言,還有關心你的主人和兄弟。”

  霞血說著,略帶自嘲地摸了一下鼻子。

  “怕死並不是什麼壞事,你說一句你不想送死,我可以代替你進去。反正能達到中樞點標准的,除了你還有我。這個裝置最早做的時候,可是為我自己做的。”

  “……”

  向影沉默了。

  “讓我去吧,我和主人之間有共命契約,我的生命力不足的話,大家會把他們的分給我,存活幾率會比你去要大的多。霞血,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沒有存在於世的價值,你忘記在拉提亞武鬥大會開幕的那一幕了嗎?只要你站出來笑一笑,就有這麼多人為你瘋狂呢,你要是這麼輕易地放棄自己,他們怎麼辦。死過一次的我,對那種感覺可是敬謝不敏了,我和你不一樣,──你是想帶著赴死的覺悟,而我是帶著想要活下來的覺悟踏進去的。”

  霞血被向影一席話說得呆了一下,然後突然伸手用力拍了一下向影的肩膀。

  “好,你真帶種,那我就再依你一次,把這光榮的位置讓給你了!”

  他說著,後退幾步。

  “站上去吧。能量到達標准的話,聚合會自動開始的。”

  向影對霞血點點頭,然後轉頭,凝視了身後的眾人幾秒,最後,他走到了北宸的跟前,俯身輕輕吻了她一下。

  “等我回來。主人。”

  “嗯。”

  北宸沒有多說,只是輕聲應著,用帶著笑意的眼神凝望著向影的雙眼,用力點點頭。

  於是,當向影站在那個金色的光球下方的小圓台時,塞那加德萬年以來,最重要的“創造”和“再誕”,拉開了帷幕。

  頭頂的球形,在刺眼的亮光中,從中伸出了無數細小的星靈礦樹枝,接在了向影的身上,小圓台底部發出了璀璨的強光,而四周的四座巨大著擺放著星靈礦的台座,也紛紛發光,從中竄出的金色細線,在空中織成了一張薄薄的網,把向影整個軀體包裹在了其中。

  然後,“聚合”,開始了。

  先是向影腳下的圓台外圍大概一米的地面上,鋼鐵的地板正在漸漸扭曲變形,然後像是雨後春筍般地,鋼鐵被分解融化,變成了星靈礦一般的巨大透明樹身,一股股竄了出來,擰在一起,瞬間在房間內連成了仿佛熱帶雨林似的室內叢林!

  大概是因為凝聚點是向影的關系吧,這些樹身雖然在以駭人的聲勢壯大起來,卻同時繞過了北宸幾人的身體,在他們周圍形成了真空地帶。

  然後以此為焦點,赤塔發生了驚天的巨變。

  銀白色的半透明樹身一股股匯聚,蔓延、同化四周的器械,並將它轉化為凝聚身體的原料,就這麼瘋長起來,向著赤塔的每個部位擴張。

  吸收、凝聚、組合、融變──然後再造。

  擴張、蔓延、伸展、築型──然後占領。

  那巍峨的巨塔,在幾分鐘內,就像是藤蔓的支柱一般,被銀白色的巨大樹身遊蛇似的纏繞融合;

  那漂浮在巨塔周圍的幾個較小些的建築群,成了樹身的落腳點,千萬股銀白色的細線舞動著將重力支撐在其之上,那重量甚至把它們向下壓了幾十上百米;

  那已經攀爬到頂的枝椏尖端,還在不知滿足地向著天邊伸展,一分作二,二分作四,四分作八,最後,化成了銀白色的,有著無數尖端的華美樹冠;

  那已經纏繞到底部的根須,也交纏著化作粗壯的巨木,向著赤塔下方的沙漠拼命延伸過去。

  遠一點,遠一點,再遠一點。

  那樹身宛如在唱響著對生命無限憧憬的歌謠一般,發出了悅耳的鳴動,跨過千米、百米、十米、五米、一米、最後紮根進入了那廣闊的沙地。

  新生的咆哮,就此響起。

  在新的樹身接觸地面的那一剎那,全世界的戰器,在那一刻揚起了頭,同時看向了某個方向──那是赤塔的所在點。

  守在主人身邊的,收攏了抱著主人的手臂,被握在主人手中的,在心靈溝通頻道發出了興奮的嘶吼,沒有主人的,則立即謹慎地退到了安全地帶,等待著什麼發生,而正在退敵的,則在敵人那突然變得狂亂焦躁的狀態中,用顫抖的聲音興奮地提醒主人道:

  “開始了!”

  於是,所有持有戰器的靈武司們,都想起了清晨時刻被拜託那句話。

  ──只有今天,請相信我。

  那是預言中要毀滅這個時代的赤月巫女,用誠懇的語氣對他們說的一句話。

  有些人,通過靈晶天響聽到了直播,而有些人則是接到了來自皇室的最高級的命令,以及知情者的現場情報轉達。

  他們之中,真的會相信這個預言中不吉的巫女的人,有多少,無法求證。

  但是他們之中也有人想到了。

  這個女人,不光是赤月巫女,還是一個親手打下一個國家的王。

  她開啟了星靈革命的序幕,把一場由戰怨症引起的瘟疫扼殺在了搖籃之中,她頭戴鐵盔參與過拉提亞的武鬥大會,甚至在很多人面前高喊過讓人失笑的糗話,她認識霞血,認識許多國家的王,甚至有著新的第一戰器作為武器。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神是這麼地溫和而淩厲,帶著能夠照亮他人生命的神釆。

  那麼,就相信你一次看看吧。

  靈武司們,下達了契約令,有的讓戰器使用高級耗能的大絕招,有的讓戰器保護體內的星靈力流失,也有聰明點的,拿來了災皇的晶體,放在了戰器們的身邊。

  而那些無主戰器們,則有不少選擇自殘來削弱體內的星靈力──能量用在了修復上,能被抽走的就少了──而要說為什麼他們會願意這麼做,那是因為,他們在那一刻,通過連接,看到了新生的萬祖的形態。

  ──要幫她。必須要幫助她。

  在星靈革命中就幫助戰器提高了一大截社會地位的戰器們,幾乎用同一種沸騰的心緒,思考著同一件事。

  你幫了我們這麼多,這次,換我們來幫你了!

  如果說,一道思念是一個光點的話,那麼現在的塞納加德,已經化作了光芒的海洋。

  如果要把這些思念連接起來的話,那麼,現在的赤塔,必將是世界最耀眼、最華美、簡直是把生命的色彩最大化、最強化地綻放出來的地方了吧。

  50億生命的祝福和祈禱,化成了有效的屏障,減緩了星靈力的集中抽取,而讓處於光芒之繭的向影,保持住了自己的意識。

  事實上,在樹根接觸大地的那一刻,他的神智,確實因為能量沖擊太過強而切斷了。

  那段時間,他感覺到自己失去了自我,如同湖水中的浮萍一般,漫無目的地漂浮在了那高濃度能量塊組成的海洋之中,無法思考、無法判斷、也無法清醒──但是,那無數連接到他體內的能量線中,他聽到了無數的聲音,而其中有些聲音尤其響亮,讓他拼了命地振作起來,想要拉回自己的意識。

  “新的生命中樞,要加油啊!!”

  “要成為比現在更出色的星靈礦,造出更厲害的同伴哦!”

  “現在你的體內可有老子的生命力,可別隨便浪費哦。”

  “我看到了哦!剛才,你真漂亮!飄在天上的銀白色大樹呢!!”

  “這次災難過去的話,我們就能活下來了吧?所以要堅持住!”

  “我可是餓著肚子在幫忙!快給我把這種破事搞定啦混蛋!”

  “加油!!”

  “為了活著跨進嶄新的時代──什麼的,不覺得很酷嗎!?”

  那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戰器的兄弟姐妹的聲音。

  “連我的能量都敢拿,膽子不小嘛。”

  那是西風平淡中帶著些擔憂的聲音。

  “死過一回的人,沒有死第二次的資格哦。”

  “就是就是,小泥鰍等你回去磨刃呢!”

  那是雙子帶著顫音強裝鎮定調侃的聲音。

  “勝過我的人,可別輸在這種地方,這不是給我丟臉嗎。”

  那是霞血帶著嘲諷的貴族腔。

  “死向影,本大爺允許你昏過去了嗎?!再不醒來小心我踢斷你阿姆斯壯迴旋炮!”

  那是亞曄有些氣急敗壞的大吼聲。

  “向影,別忘記小宸在那時候的表情,千萬別再讓她露出那種表情。”

  那是難得聽見的,朧雲那嚴肅而低沉的聲音。

  “區區萬祖的身體就讓你這麼狼狽嗎?別忘記你是怎麼爬到第一戰器這個位置上的啊。”

  那是那羅迦依舊尖銳而又觸動人心的聲音。

  然後,他拼盡全力地調動起了自己的思考,讓自己從那高濃度的能量之海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再然後,他聽到了來自心靈溝通頻道的聲音。

  隨著那句話,心愛之人的音容笑貌,清晰地出現在了他的記憶表層。

  『為了不再被人踩在腳下,我們會一起,賭上一切的努力,拼上靈魂地努力,直到我們的強大,能夠撼動天地!!』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在那光芒的巨繭中,張開了雙臂,用靈魂無聲地吶喊起來。

  主人,我們現在,確實地撼動天地了吧!!

  隨著向影的吶喊,巨樹紮根的──原本是沙漠的大地,開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先是從樹根的部位,延伸而出了漂亮的點點金色星靈力光芒,再然後,星靈力的光芒化作漂亮的不知名金色晶體,宛如鏡面,鋪滿了沙漠的大地,向著地平線盡頭眼神出去,緊接著晶體鏡面融化成了奇妙的液體慎入了沙海──一瞬間,沙地發生了質變,從那稀鬆而乾燥的顆粒,變為了溼潤的深色土壤。

  然後,奇跡就在那一刻發生了。

  新綠的草葉從地面中飛速長出,以樹根為中心向著外界擴張,綠色的圓形面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樹根位置四處延伸;

  嬌嫩的花苞在草叢中結成、壯大、舒展、最後綻放著,點點鮮豔的色彩,像是在夜間的明燈一般,從內向外快速點亮;

  粗壯的樹木瞬間長成,樹冠由點至面練成了黑壓壓的一片,有帶著熒光的果實在其間閃閃發光;

  地面凹陷的部位,滲出了晶瑩的水流,向著外部擴張流淌,形成了潺潺的溪流;

  不知名的水晶椎體,在叢林間接連冒出,然後就有無數細小的發光苔蘚覆蓋而上;

  而那金色的呼吸般的流光,則在那一刻,飛舞飄灑地占領了整片大地──

  最後,那巨大的枝椏組成的樹冠,頂端開始閃閃發亮──如同千萬朵晶瑩的水晶花朵在同一時刻綻放一樣,星靈礦尖端的那生產戰器的水晶葉子,也在這語言無法形容的絢爛奢華的美景中,再造完畢了。

  短短幾分鐘之內,赤塔,儼然成為了巨大樹身的一部分,被包裹在了那透明的枝幹之中,而腳下的大沙漠則在頃刻間,化成了一片原始森林!!

  夜色中,潔白無瑕的新生樹身,發出了柔美而又富有生命力的清新光芒,各色的靈子形成了可見的光帶槃旋在樹身,仿佛在用人類無法聆聽的細語,低聲地給予這新的生命中樞無盡的祝福,為其歡唱一樣。

  塞那加德的萬物,在這一刻沸騰起來。

  無論距離這新的生命中樞多近還是多遠──

  人類因為空氣中靈子的波動而莫名地流下了眼淚。

  狂暴鐵鬼焦躁地發出了絕望的叫聲,如同無頭蒼蠅似的亂竄。

  附身月使不安地躲進了隱蔽點。

  鳥雀鷹隼拍打著翅膀紛紛在天上槃旋。

  猛獸在山野中此起彼伏地嗥叫咆哮孤鳴。

  樹木花朵岩石在夜色中滲出了點點星靈力的流光。

  各地的圖零部落族人狂喜著組成祭宴的隊伍,唱響了來自遠古的星之頌歌。

  而戰器們,則全都面向了同一個方向,帶著同一種喜悅,同一種有什麼被釋放解脫的輕松感,振奮地大吼起來。

  吼────

  源自內心深處的喊聲,在空中越飄越遠,層層傳遞,最終,傳到了那新生的銀白色的巨樹的腳下。

  新的萬祖的軀體,就此搭建完畢。

  可,萬物在慶賀著,歡騰著,赤塔的內部中樞點的氣氛卻沒有這麼輕松。

  因為,北宸腰間的暗碼靈晶傳來了格倫佘的急報──就在新的萬祖再造完成差不多時間,他、雷狄斯和嘉琳娜那邊,舊萬祖根部的制禦裝置,還沒有來得及拆除,就被湧入地底基地的狂暴鐵鬼給破壞了,萬祖的身體有70%被炸毀,受損十分嚴重,恐怕是短期內無法在負擔星靈礦的生產任務了。

  所以,萬祖的意識,已經通過地底的根須,與新萬祖相觸,移動到了新的身體內。

  但是,因為這一變故,這新的身體將不再是臨時身體,而是在很長時候內,必須成為新的生命支柱,來維持塞那加德的生態平衡。

  萬祖無法回去,那麼中樞點就無法撤除──也就是說,向影必須這麼持續地呆在萬祖的體內,無法從中樞點離開了。

  北宸臉色有點蒼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站在光之繭中和她對視的向影。

  他還醒著,還活著,他撐過了無數地難關活著走到現在,卻要因為這從臨時身體變為正式身體的變故,而被永遠困在這裏嗎?

  讓向影出來?

  這種殘忍的話,北宸說不出來。

  “沒有你的世界我不需要”這種話,在小說漫畫裏看看還挺酷,但真的要去做屠戮億萬生命的劊子手,她做不到。

  沒有了萬祖,塞那加德就不再有新的戰器出生,就算可以關掉毒月的附身月使製造功能維持平衡,那現在已經出生活著的戰器又要怎麼辦?就算向影能陪在她身邊,他們的日子又能有多長遠,那些陪著她打天下的艾裏席恩國民們又是何其無辜?

  更何況,說出了那句話的話,她還是向影所愛的那個向北宸嗎?

  可是、可是啊──

  她抿著嘴,神色痛苦地瞪著繭,嘴角咬出了血絲。

  就算知道這樣,要讓向影成為活祭,永遠被禁錮在那個中樞點,這對向影又是多麼不公?!對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的他們,又是何其殘忍!!

  事實就真的得這麼現實,一定要讓人在兩者中二選一嗎?!

  就沒有兩全的方法嗎!!

  “所以說,你至今還是這麼天真啊,我很早就說了,這樣是成不了大器的。”

  一道陌生的聲音,從那已經成為室內叢林的大廳另一端響起──眾人敏銳地調轉方向看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某個晶瑩的樹幹後面,站著一個淺藍色頭發的戰器──雖然面生,但氣質卻似曾相識。

  辜銀嶽皺了一下眉:這不是最近跟在蘇末後頭的那個傢伙嗎?他怎麼在這裏?

  而北宸下一句話,讓眾人全變了臉色:

  “事到如今,又來攪場子了嗎,淩霜。為什麼每次出現的時機,都是如此之巧啊,你。”

  隨著這句話,黑禍和素劫反射似的一跳,護在了北宸的身邊,而亞加德則走到了中樞點的附近保護沒有行動力的向影。

  “你是不是很後悔沒有在轟掉我的胸口之後再把我的腦袋也轟爛?”

  淩霜卻並不在意眾人的反應,隨意地笑笑。

  “很抱歉呢,我命這麼大,我的晶核是在頭部而不是胸部。……好了,不說題外話,你們這態度,對來幫你們的人來說,很失禮呢。”

  “幫我們?”

  黑禍尖刻地冷笑起來。

  “我的身體是蘇末重新做的──他本來打算把我做成第二個‘憎恨萬物者’和你們對抗──不過因為後來塞那加德敗了,所以我的使命也不了了之了。所以,現在的我可是殺星者級別的傢伙哦。”

  隨著這句話,他的身影原地消失,然後出現在了亞加德的身後!!

  亞加德神色大變,轉身想要去拉住他──但是他卻更快一步,踏進了中樞點的光芒繭之中!!

  “向影──!!!”

  北宸臉色難看地絕叫起來,然後卻愣住了。

  向影被一臉愕然地從中推了出來,而光芒繭則只是稍稍暗了一下就又重新保持了亮度,似乎是接受了新的中樞點。

  ……怎麼回事?他代替向影,站到了裏面?!

  “向北宸,你不是要忘記我、無視我嗎?”

  通過層層的光芒,淩霜的聲音傳了過來。他的聲音很輕、很溫和──就連和他在一張床上呆過的北宸,也沒有聽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然後,那張陌生的臉,在光芒對面露出了熟悉的,詭異而又陰戾的笑容。

  “我倒是想要看看,如果我成了萬物的生命中樞的話,你要怎麼忘記我。”

  “你──!!”

  因為對這結果太過驚訝和震撼,北宸瞪著眼,一時間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而淩霜卻在光芒中伸出一隻手,用力一握──隨著這個動作,在繭的外側,層層冰錐從地面中湧出將繭包裹住防止北宸幾人靠近──最後,那金色中樞點,遠看過去,成了一朵光芒做蕊、冰錐做瓣的巨大妖花。

  那冰,並不帶著寒氣,卻堅硬無比,亞曄一鐮刀下去,連劃痕都沒有留下。

  而隨著中樞點的改變,萬祖的樹身也出現了細微的變化──樹根的地面上,有疑似冰卻不會融化的淺藍色晶體從地面冒了出來,而樹冠的金色光芒中,也染上了若有若無的銀藍色光點,為那聖潔的景色中,添上了一份妖異。

  “放心,我什麼都不打算做。”

  淩霜在冰的對面,通過萬祖的樹身發出了聲音。

  “我不會對你們任何一人道任何一句歉,我也至今沒有後悔我所做的一切,現在,我只是改變戰朮了。……我要成為你們都無法忽視的東西,成為有能力影響世界的東西,繼續實現我的理想。”

  他說著,閉上了眼睛。

  “一點一點改變的話,總有一天,可以讓戰器成為主宰世界的族群的。”

  “可是淩霜,難道你沒有發現嗎。”

  北宸面無表情地靠近了一步。

  “這種覺得其他種族活該被淘汰、自身才是世界的主宰者的想法,正是你最討厭的人類才會有的啊。”

  淩霜睜開眼,看了北宸幾眼。

  “那你就想辦法在戰器徹底統治世界之前阻止我吧。我要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呢。”

  然而北宸很快就開口回答了。

  “我不會輕易原諒你做過的事,但是這次你救了向影,我還是要謝謝你。就算是恨,我不會再無視你。”

  “……好,我得到我要的東西了。恨吧。永遠恨下去,如果你不再恨的話,那我就拿這個世界來給我自己陪葬。”

  淩霜輕笑了一聲,然後閉上了眼,便再也不說話了。

  『他的精神承受不住能量沖擊,恐怕短時間內是醒不了了。』

  接替他的聲音的,是萬祖的聲音。

  『他有著太過混亂的心理狀況和讓人失笑的過去呢,但不管怎麼說,這次確實是幫了你們一個大忙。』

  『所以說人類和戰器的心理,研究起來還是很讓人感興趣啊。』

  『這種微妙的心態,我並不是很理解。』

  『就算已經如此痛苦不堪,卻還是不願意改正和懺悔,一頭紮進反派路線走到尾,其實也挺讓人佩服啊。』

  『巫女,能招惹到這樣的奇葩,你的體質也很奇怪啊。』

  “我說……”

  黑禍忍不住神色訕訕地舉手了。

  “……在興致勃勃地分析人類和戰器的心理之前……你是不是應該有其他話要說啊?萬祖大人?”

  “對啊你換了新身體哦!這可不是戴假發剪指甲這種程度的哦!是換了個新身體哦!”

  素劫也吐槽起來。

  “看不出來我們的萬物之祖,其實也是個對別人的感情曆程很有興趣的八卦型?”

  那羅迦冷笑著雙手抱胸。

  “就算如此我們可找不出來另一個母萬祖或者公萬祖來和你配對吶。”

  西風也在一邊面無表情地追加攻擊。

  『……』

  於是話癆的萬祖瞬間閉嘴了。

  

第三十一章 新生羈絆

  神墓森林中,黑灰滾滾,濃煙遮天,整片森林有不少地方燃燒著星星點點的火勢,畢畢駁駁地發出樹木燃燒的聲響。

  格倫佘整張臉都是爆炸造成的灰黑色汙漬,此刻,他當然也顧不得擦,只是捏破一個靈晶“湍流”,將大量的水柱沖到前方正在燃燒的樹木中,澆滅那些火焰。

  在西風和向影給的一大堆防禦靈晶的保護下,他、雷狄斯、嘉琳娜和羅喉組成的制禦裝置拆除小隊,雖說沒有順利完成任務,但至少活著從那個地底基地出來了──也因為這次浩大的爆炸,整片森林都被萬祖(舊)所在的火災波及,燃起了一片森林大火。

  於是,三人分頭行動去用靈晶想辦法控制火勢,並用共振和暗碼靈晶搬救兵──還好,狂暴鐵鬼不知道為什麼陷入了混亂狀態,似乎沒心思襲擊人,而北宸這邊也傳來了消息,說是新萬祖的身體已經再造完畢。

  前方的樹木的火被撲滅了,發出了陣陣刺鼻的濃烈而燻人的熱浪,格倫佘剛放下手臂,他身後的草叢就一動,柴犬“毛球”就蹭地竄了出來,跑到格倫佘的腳邊,像是想要把頭鑽進他的褲管似的拼命拱著──似乎是被這森林的煙味給嗆到了。

  格倫佘一腳踢開了它,然後把自己上身那件已經燒得差不多的坎肩脫了下來丟到它的腦袋上,捏破了一個回復靈晶給自己治療傷口,然後就這麼光著上半身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

  小柴犬還在布料下麵胡亂拱來拱去,格倫佘似乎也沒有幫它的意思,只是抬頭望著頭頂的夜色。

  “她成功了啊。”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向是在和身邊的小動物搭話似的,格倫佘開口了。

  “那種事都能成功……不愧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啊。”

  形狀漂亮的唇瓣微微翹起,以往總是閃著銳利光芒的雙眼,此刻也泛出了幾分柔軟之色。

  “沒能參加最後一戰還真是不爽。”

  他輕輕地低語著──不光如此,交付給自己的重要使命還失敗了,舊萬祖的身體被毀掉了大半,這神墓森林,也被大火燒得元氣大傷,不少埋藏著人類千百年來的科技結晶的“神之墓碑”也在爆炸中損毀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

  暗碼靈晶傳過來只是短短的幾個字:

  『沒關系,活著就好。』

  活著就好──沒錯,就算這次重要的任務他失敗了,但是,只要他還活著,只要他還是艾裏席恩一員戰將,將功補過的機會,要多少有多少。

  送葬狂犬無所謂地笑了起來。

  真是諷刺啊,他明明是熱愛自由四海為家百無禁忌的人,現在卻自願地被套上了國家的枷鎖──甚至在離開那群人笑鬧的聲音之後,連打盹都覺得沒滋味了嗎。

  那就早點回去吧。

  “走吧。蘇末已經派兵來撲火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他踢了一腳小柴犬,一把把它連狗帶布料拎起來丟到肩膀上,然後捏碎了一塊靈晶“歸鄉”,就這麼消失在了原地。

  另一邊,雷狄斯也灰頭土臉地出現在了赫陽國皇宮的書房內,把正在佈置安排各種事宜的魯伊和一眾部下嚇得雞飛狗跳──好不容易認出那個一臉煤灰的是赫陽王之後,魯伊才遣走了外人,好笑地把溼毛巾遞給雷狄斯擦臉。

  “情況怎麼樣?”

  “拆除失敗,不過問題不大,你這邊呢?”

  “亂成一鍋粥,不過現在形勢慢慢好起來了,狂暴鐵鬼開始撤退了,戰器們也報告說新的生命中樞已經完成。”

  “……嗯。”

  雷狄斯輕聲應了一聲,似乎對自己沒有幫到北宸而感到懊惱:

  “而且那個格倫佘,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在地底基地逃亡的時候他趁亂絆了我好幾下,看我以後不找圖零部落的麻煩!”

  “我看還是免了吧。”魯伊從一邊沙發上拿過自己的大衣遞向雷狄斯,“先拿我的衣服把這身破布換下來──我的意思是,先不說你欺負北宸那寶貝哥哥他們會怎麼炸毛──皇兄你看不出來自己為什麼會被找麻煩嗎?”

  “什麼?”

  “他可是北宸自己家的人,難道還會不知道你和她之間那些破事嗎?”

  “……”

  雷狄斯有些理屈地眨眨眼。

  “在為她抱不平嗎?既然這樣那應該要求我補償才對吧。”

  “他們誰不明白你的小九九啊?打著補償的旗幟重新接近北宸才是正事吧。如果你沒結婚倒是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現在可是完全不行了喔。”

  魯伊幸災樂禍地如此分析著,而雷狄斯則瞇起了眼睛。

  “魯伊皇弟,看樣子最近我太縱容你,讓你覺得頂撞我也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了對吧。”

  “呃。”

  於是魯伊的笑臉僵掉了。

  “我很累了,打算去我三個妻子這裏休息十幾天,這段時間赫陽就交給你了。要是我回來之後發現赫陽哪里被你搞糟了,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的。”

  “等、等等!皇兄,休息十幾天!可是,現在是世界格局大變動的時候,這段時間我們可是最忙的啊,你怎麼可以──!”

  但是雷狄斯卻完全不管魯伊的抱怨,只是冷哼了一聲便大搖大擺地披著魯伊的上衣,走出了書房。

  看著那關上的門,魯伊脫力地嘆了口氣,然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看向窗外。

  頭頂,藍紫色的月亮依舊靜靜地懸掛著。

  “北宸……”

  赫陽的公爵如此輕聲說道。

  “辛苦了。……接下來,好好休息休息吧。”

  與此同時,神墓森林的另一處,嘉琳娜和羅喉背靠背坐在一片焦土的中央,顯然是剛撲滅一處火,正在休息之中。

  “羅喉,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到後半夜了嗎?”

  “到了。”

  高大的星脈種,在嘉琳娜的背後發出了低沉悅耳的聲音。

  “誒……已經過了嗎。最重要、最可怕的一天,就這麼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也就是說,塞那加德已經渡過了最可怕的劫難了?”

  “嗯。”

  “我們以後……包括我們的子孫,都不需要在預言中戰戰兢兢了嗎。”

  “嗯。”

  “我們……‘活著踏進嶄新的時代’了嗎。”

  “嗯。”

  “我不再是什麼整天被人覬覦的方舟之民了嗎。”

  “嗯。”

  “但是我們……卻在這麼關鍵的任務失敗了呢。雖然,婭修並沒有責怪我們。”

  “……”

  羅喉沒有應聲。

  “婭修她真是厲害啊。”靠著羅喉的背,嘉琳娜用雙手環住了膝蓋,抱膝而坐,仰頭看看天空──在地平線的另一端,有隱約的白光閃現。

  “這麼堅強這麼努力、又這麼有魄力──明明在武鬥大會還贏過她,但現在,我好像不知不覺被她甩開了一大截啊。”

  “……”

  “這樣可不行啊。”嘉琳娜用手拍拍自己的臉頰給自己鼓勁,“現在,剝掉巫女的頭銜,她在塞那加德的地位,應該和幽冥女王鈴迪爾齊平了吧──不,或許連鈴迪爾也超過了。我可好歹也是一個女王,輸給她們怎麼行。”

  她說著,用亮閃閃的眼神把後腦勺靠在了羅喉的肩膀上,抬眼看著羅喉頸部的發絲。

  “羅喉,你願意徹底中斷和撒紮姆的合約關系嗎?我記得你是把五年的契約權都賣給斐爾雷洛了吧?放心,違約金我會──”

  “可以。”

  嘉琳娜還沒有說完,羅喉就輕聲堅決地開口──然後他一轉身,伸手把嘉琳娜摟進了懷中。

  終於,開始真心想依靠他了嗎?

  “羅喉,抱歉。”嘉琳娜嘴角的笑容有點苦澀。“你似乎等我這句話等了很久。”

  羅喉點點頭。

  “我在今天之前,還是有些固執地獨行主義者。或許是那些事帶來的陰影影響力太大了吧,我可以喜歡一個人,對一個人好,但卻沒辦法滿心信任地把自己的使命和任務交付他人──所以我就算是和婭修付出了同樣的精力和努力,得到的結果卻不如她的好。

  在今天之前,我也認為婭修……她或許也會因此吃不少苦頭,昨天的大災難,我其實也並不是很樂觀──但沒想到,她真的勸成功了。那一刻,真的有這麼多人和戰器,照她說的做了。

  然後我就在想──這種東西有時候就和下賭注一樣,我和她的區別就是,我太過保守頑固,沒有願意去賭他人的信任的勇氣。”

  我一直願意全力依靠的人,只是我自己而已──但是現在……

  “我該踏出新的一步了。塞那加德需要改變的地方還有太多,災難之後會有怎樣的格局動蕩我們都不知道,現在僅僅只是開始而已。”

  嘉琳娜拉著羅喉的手站了起來:

  “就算是婭修,要以人類的身份影響整個塞那加德也是做不到的,所以之後的事,身為艾裏席恩同盟國一員,我絕對不能再輸。”

  “嗯。”

  羅喉輕輕應著,低頭俯視著自己的主人。

  想必婭修女王──也很樂於見到有著她這樣的一個好友兼競爭對手的吧。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可以去一趟艾裏席恩蹭一頓豪華的晚宴吧?!說不定又可以看到不少好玩的事呢!”

  “……”

  主人,你是把他們當成活動喜劇團了對嗎。

  ──羅喉把這句吐槽吞進了肚子裏。

  “阿嚏!!”

  北宸在新萬祖腳下的森林中打了個噴嚏,然後蹭蹭鼻子。

  “……我覺得好像有人在說我壞話。”

  “怎麼會呢。”

  向影在一邊微笑著:“不會有人說主人的壞話的,想著怎麼出一本寫主人生平事跡的《女神見聞錄》才差不多……”

  那種東西只有你會去寫吧。──所有人都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向影。

  新的森林,被北宸一行命名成了“星護森林”。因為這篇森林位於原本的凶羅帝國大沙漠,為了防止以後凶羅帝國的人對萬祖動手腳,北宸一行在萬祖根部附近,佈置好了層層疊疊的防禦性靈晶和不少隱蔽在暗處的監視靈晶。

  ──不過中樞點是淩霜的話,晾那些人類也不怎麼可能得手吧。

  等一大圈忙過來,又是幾小時過去了,天色已經開始濛濛亮,遠處的星空,漸漸地泛出了白光。

  “快天亮了啊。”

  亞曄抬起頭來,活動了一下腳脖子。

  “怎麼覺得有點沒趣,就這樣過去了?塞那加德最長的一天?”

  “不然你想怎樣?”西風斜了一眼,“難不成還想把毒月也打一頓?那樣戰器就沒飯吃了吧。”

  “嘁,以為回到塞那加德還能再打一場呢。你們也覺得不過癮吧?”

  “我也是我也是──好歹再給我和老弟幾個狂暴鐵鬼殺殺嘛。”

  “或者人形附身月使什麼的!”

  黑禍和素劫立即舉手湊熱鬧──看樣子是進入興奮狀態一時半刻安靜不下來了吧。

  “你們就蹦躂吧。”那羅迦把弩炮直立在地上,一手扶著,靠了上去,“過幾天就會感覺到星靈力供應不順是什麼滋味了。死和尚和北宸也是,到時候可別嗷嗷叫。”

  “……”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其實她從剛才開始就感覺到全身肌肉酸疼了。

  而一邊的辜銀嶽則面無表情地活動了一下胳膊,疑惑地皺了一下眉頭:還好啊,這種運動量還不如在黑沼修行時的強度呢。

  見眾人都開始原地休息聊天了,辜銀嶽沉思了一會,走到了離眾人有點遠的地方,對著一處陰影輕輕點頭。

  “霞血。”

  “嗯?”

  霞血正靠在離北宸眾人幾十米的某棵樹邊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見辜銀嶽過來打招呼,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頭。

  “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事是需要他來做的?

  “和我契約。”

  “好啊。……等等你說什麼?!”

  見霞血反應這麼大,辜銀嶽有些不解地皺眉:

  “我是九級武司皇,應該夠資格吧。”

  “是夠資格沒錯,但是為什麼?”

  “我的武器都是重型的,機動力還是不太夠,正巧缺一柄可以彌補的長劍。”

  “……”

  霞血定定地看了辜銀嶽幾秒,神色有點復雜。

  “說是這麼說,其實你不光是想和我簽契約,還想和我簽共命契約沒錯吧?”

  “嗯。”辜銀嶽倒是毫不避諱地點頭。

  “因為不想自己死在她前面對嗎?”

  “是。”

  霞血有些好笑地雙手抱胸,一仰下巴:“你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承認想要利用我?”

  “……是。”

  辜銀嶽還是點點頭。

  “這動機確實令人唾棄,所以如果再有所隱瞞的話就更可惡了。”

  “你認為你這麼說了我還會答應你嗎?”

  “你會的。”

  “為什麼?你又不是什麼波霸美女。”

  “我不是,但我不會阻止你去找大胸部美女過夜。朧雲和那羅迦每個月規定的次數限制是次,你的話我可以放鬆到12次。”

  見辜銀嶽煞有其事地解釋,霞血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嘴角抽了一下。

  “我不稀罕啊,一個月12次什麼的。”

  “每天都有點心可以吃,艾裏席恩盛產戰器食品。”

  “那個不跟著你我想要的話也能弄到吧。”

  “被我使用你會覺得很舒服。”

  “……不要說這麼容易被誤解的話啊混蛋。──好吧,從戰器的角度來說,你這樣的持有者或許確實很難找。”

  “每週都有定期狩獵活動,不用擔心餓肚子。”

  “不好意思,我的星靈力儲存量是年。”

  “我不會嫌你煩或者嫌你中二幼稚。”

  “……我揍你哦。”

  “也不會四處去說你四處作惡理由只是……”

  “你這是威脅吧?!你這絕對是威脅吧?!”

  “不。”辜銀嶽認真地搖搖頭,“我確實想要利用你的共命契約,但是這並不代表我會不重視你。”

  霞血愣住了。

  “我的戰器就是我的兄弟或者是……”說到這裏,辜銀嶽停了一下,“……兒子。”

  “……”

  霞血的臉綠了。

  “一旦決定和他們契約,我會全權照顧和監督他們的一切,也絕對不會拋棄對方,除非對方自己想走。你不需要一上來就簽共命契約,可以試上幾年。”

  終于,這個黑發金眼的帝王級戰器的表情有點動搖了。

  “而且我可以教你唱歌。”灰發武者給出最後一枚重磅炸彈。

  “好!!”某戰器立即中招。

  “……”

  “……”

  不要答應得這麼快啊你究竟有多怨念自己歌唱不好啊!──偷聽的朧雲和那羅迦都在不遠處瞪眼呲牙了。

  “那麼。”

  辜銀嶽咬破了自己的掌心,伸到了霞血的跟前。

  “簽嗎。至少我可以保證一件事。”

  “什麼?”

  霞血一邊卸下黑手套,一邊喚出了自己的劍刃往自己的掌心輕輕一劃。

  “留在我們這裏,你不會覺得孤單。也沒有時間和空閑給你中二或是無病呻吟。”

  “……”

  金色的眸子一暗,然後又露出了釋然的光芒。

  黑發的星脈種,挺起了脊背,揚起了頭,雙眼輕瞇,用帶著貴族氣勢的表情,慢慢把手伸了過去。

  “好吧,我准了。……既然是艾裏席恩的王婿在向我請求力量的話。”

  “……”

  面對霞血的傲慢,辜銀嶽沒有回答,只是嘴角輕輕一勾。

  手掌,疊在了一起,光芒一閃,辜銀嶽的額心,出現了復雜的金色光芒組成的圖騰烙印。

  然後朧雲和那羅迦立即湊了上來。

  “哦、哦、哦~”朧雲怪聲怪氣地叫著,“歡迎新來的霞血同學,禁欲大軍又多了一員,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霞血頓時覺得有點脫力:“……一個月十次什麼的,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哦。”那羅迦幸災樂禍地斜眼。

  “等下,這是虐待戰器啊!對戰器來說一個月十次不是和人類便秘十天一樣嗎?!那明明是一天都能到達的量!”

  ……你到底是威猛還是早【嗶】?

  在場所有男性都露出了驚悚的眼神看著霞血──察覺到自己失言的霞血立即輕咳了一聲,恢復了自己的形象。

  但是朧雲卻明顯是不想讓霞血好過:

  “啊對了、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要起床陪死和尚早練哦。”

  “……”

  “還要學習怎麼做人類料理,因為死和尚在野外的料理能引起國家級災難的。”

  “……”

  “而且一個月的開銷必須控制在5萬多瑞以內。”

  “……”

  “還要做好隨時隨地戰器化的准備,那傢伙看見強的傢伙就會控制不住想要去挑戰。所以就只能屈尊你這個帝王級經常進行街頭鬥毆了哦。”

  “……”

  上賊船!上賊船了啊!

  霞血面帶微笑貴氣無比地雙手抱胸看上去很淡定,內心卻已經淚流滿面滿地打滾了。

  “好了嗎?”

  就在霞血想開口問自己能不能反悔的時候,北宸的聲音也加入了進來──不知不覺間,一大幫人都圍過來了。

  “哦哦──已經簽契約了嗎?”北宸的表情看上去很高興,“放心,除了不能給你磨刃之外,銀嶽是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主人哦!”

  才怪咧!還好我們的主人不是他啊!

  ──聽到方才談話的北宸的戰器們直在內心猛烈搖頭。

  一個月10次什麼的!簡直是慢性自殺嘛!難怪朧雲看上去總是這麼欲求不滿!

  “這樣霞血就能在艾裏席恩定居了吧?嗯嗯,不錯不錯。這樣咱們就有兩個長劍帥哥當台柱了,而且湊巧又是一黑一白呢。”

  “台柱……你想幹什麼?”

  “啊、不幹什麼,就是公共場合的時候你們出席在我和銀嶽身後站一下好了,絕對會把場面的氣氛炒熱的,對了,向影沒有當第一戰器的經驗,你要多提點提點哦。”

  “……”

  霞血覺得有點胃(?)疼。

  “而且,在拉提亞武鬥大會開幕式的那一幕,我至今還印象深刻呢。那時候的霞血可是帥呆了的啊,什麼時候,你也能站在艾裏席恩的競技場來這麼一下就好了。”

  ……於是胃疼又好了一點。

  “總之,歡迎,也恭喜你找到個頂級的好契約者!”

  “嘿,你就這麼確定這傢伙是好契約者?”忍著胃痛,霞血有點不甘心地挑眉冷笑。

  “百分百確定!因為如果我是戰器的話,肯定會死巴著銀嶽要當他的戰器的。”

  “北宸……戰器?”

  辜銀嶽在一邊喃喃出聲──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臉刷地紅了起來。

  “不、不行!北宸你不能是戰器!!太、太寡廉鮮恥了、不可以……”

  於是全場安靜了下來。

  辜銀嶽同學,你到底想像了些什麼?

  “差不多了吧?”西風發話了。“該回去了。遺留問題還有很多,還不是徹底鬆懈下來的時候。絕對會有人趁火打劫的。”

  “嗯。”北宸神色一凜,然後環視了一周,“走吧,大家……回家去。”

  所有人,都回應著她的眼神,用力地點點頭。

  天亮了。

  

第三十二章 所謂厚積薄發

  新的萬祖誕生的這一年,被定為了新曆的第一年。

  在那一年,赤月巫女擺脫了自己的使命,和全世界的戰器、靈武司一同,打破了萬年前就預定好的災難,讓塞那加德從此擺脫了滅世預言的陰霾,拉開了新的曆史帷幕。

  也因此,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在後來的國際首腦聚集的大會上,新曆的命名,“艾裏席恩”以壓倒性的票數獲勝──後來反倒是北宸自己出面說這樣容易和自己國家的名字混淆,所以最後改成了“圖零”──即婭修•圖零的姓氏。

  當然,說是這麼說,民間,百姓們還是習慣性地稱作新曆了事。

  因為不是到了年末才更換曆法名稱,所以本年的新曆是從13月開始的。

  而曆法執行後幾個月,整個世界才從時代更迭的亢奮中,漸漸冷卻下來。

  新曆1年13月7日,神墓森林在凶羅帝國、悠禹、薩紮姆、阿爾卡迪亞四國派出的軍隊合作下,總算是撲滅了森林大火──雖然整個森林有八成被燒毀,但慶幸萬祖的軀幹,還勉勉強強地留下了一部分。大概過個幾千年又會長回來的吧。

  新曆1年14月,90%的狂暴鐵鬼成功被清除,這打破戰器、附身月使和人類之間平衡的變異的怪物,終於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之中。

  新曆1年15月,赫陽成為既艾裏席恩之後第二個允許戰器和人類享用同等社會待遇的國家,月末,新國艾裏席恩的所有機制徹底進入正常的運轉軌道。

  新曆1年16月,艾裏席恩在一次小規模動亂中,女王婭修以鐵血的手段制壓了守舊派的反抗,強行打破了世界通則,給了墮暗種戰器參與集會、選舉、競賽、買賣等公眾活動的權利與資格,賦予了他們和原本普通戰器差不多的社會地位。反對的勢力集團的首領以及暗殺者,被在中央廣場集中處刑,血流滿地,周圍卻全是戰器的呼喊聲。當然,事後也有一些民間時事通如此評論──婭修女王只是在借這個機會,找了個藉口肅清了全部心懷不軌的害蟲而已。

  新曆1年17月,由於前幾個月的世界級混戰,附身月使數量有點溢出,星災之夜死亡率有所提高,人類和戰器之間的矛盾再次浮上水面,戰器開始抱團,對人類展開報復性行動,控訴之前這麼多年的不公平對待。

  新曆2年1月,首次戰器大規模殘害人類的事故在拉提亞王國爆發,赫陽和阿爾卡迪亞出面協同鎮壓,150名戰器被捕後被處以死刑,世界各國先後修改了相關律法。

  新曆2年2月,同樣的戰器殘殺人類事件再次爆發在艾裏席恩,婭修女王親自出面主持極刑。經此一次,戰器們的出格狀態開始漸漸平息下來。

  新曆2年3月,艾裏席恩舉行國宴,對外宣告婭修女王成婚,全國大赦三天,免稅三個月,除了艾裏席恩同盟國的幾個王分別親自趕往慶祝外,不少他國貴族、無主戰器、高級靈武司也紛紛跑去湊熱鬧。

  ──但很可惜,他們並沒有看到什麼盛大的婚禮現場,婭修圖零只是帶著那幾個經常在她身邊出現的男子,在首都的演講台出現溜了一圈就消失了,讓好多人大呼不厚道不過癮不給力(?)。

  整個首都氣氛活躍,各處的商家也都看准機會大搞活動,皇宮中,盛大的酒宴招待著各路來客,但四處周旋的只有笑罌、黎枔和一堆文官,中心人物北宸和她身邊的幾個男人卻遲遲不出現。

  “喂我說,笑罌,你家女王也太低調了吧?婚禮誒,都不多出來秀秀?連婚紗都沒穿吧?”

  “人家不喜歡這種排場我也沒辦法。”笑罌一邊敬酒,一邊卻很無奈地聳肩,“她說了,她的情況出來秀的話,反倒會有種被當小丑圍觀的感覺啊。”

  “小丑?……啊、是說她和戰器結婚,還不止一個?”

  “倒不是種族問題。”

  笑罌微妙地笑了一下。

  “……數量?還好啊。”鈴迪爾無所謂地撇嘴,“我的丈夫有二十多個呢,甚至有幾個連名字都不記全。身為王配偶多無所謂啊。反倒是有感情的玄明沒有和我結婚。”

  “所以她和您才不一樣啊。”

  笑罌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思地向著某個方向看去。

  “你結婚只是政治目的需要,而她結婚卻是因為‘喜歡’。”

  “原來如此,她在心虛啊──嗯,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事多半是很有罪惡感的。”

  鈴迪爾一口喝幹酒,然後對笑罌擠眉弄眼壞笑了幾下。

  “來來快帶我去看好戲,你們家女王現在肯定和她那堆搞笑的情夫在一起吧?”

  搞笑的是什麼意思啊?搞笑的?

  笑罌一翻白眼,但還是老實地走動起來為鈴迪爾帶路了。

  繞開了大廳的大片人群,穿過了幾個長長的走道,又轉了幾個復雜的彎,眼前視界一亮,兩人來到一個大露臺──很巧地,似乎拉翰正帶著赫陽王兄弟魯伊、雷狄斯剛到,見兩人來,分別對兩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指遠處──

  幾十米外,北宸和幾人站在露臺的邊緣,正仰著頭看天,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過了一會,黎枔也帶著嘉琳娜過來了,又過了一會,方艾和蘇末一邊交流著火星四濺的可怕眼神,一邊站到了偷窺大軍之中──再過了一會,霞血、朧雲、那羅迦三人手中抱著一大堆人類和戰器的零食出現開始打地鋪,最後,格倫佘背後掛著小柴犬出現、往角落一坐,開始打盹。

  ──這偷窺也太囂張了吧喂?鈴迪爾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他們在幹什麼啊?”

  穿著黑色禮裝的黑禍轉頭看著遠處的牆角。

  “動靜這麼明顯不怕被我們發現嗎?”

  “就是故意要給我們發現吧?”一身白色盛裝的素劫壞笑著聳肩,“是不是很想看我們和小泥鰍表演什麼激情戲瞎瞎眼啊。”

  “不會有人想看那個的吧,話說我都不知道你們有被偷窺的愛好?”一身黑色軍大衣的西風在一邊嗤了一聲。

  “就算他們想看我們也不會這麼做的。”

  向影認真地皺眉,

  “這裏地面這麼硬冷,風也很大,而且這個禮裝脫起來很──”

  “等一下問題不在這裏吧?”

  北宸頭發倒豎瞪了向影一眼。

  “我看他們是來看我們好戲的吧?比如死抹茶和這個可以充當塞那加德種族鑒賞大會的情夫團要怎麼舉行婚禮什麼的。”

  亞曄好笑地活動一下脖子,

  “人類、戰器、附身月使、化形兵器……戰器還每個血統各一個,死抹茶你是算好的不成?”

  “怎麼可能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難不成我還要去娶災皇不成?附身月使還有好多等級呢!”北宸綠著臉拼命搖手。

  “你敢!”亞曄一瞪眼,“連災皇都不放過?我有允許你這麼重口味嗎?!”

  “不不不我並沒有說我對災皇感興趣……”

  亞曄一發威,北宸就立即縮小了一圈。

  “沒關系,亞曄,討伐災皇並不是多難的事。”亞加德在一邊面無表情地開口,“搞定全世界的大概一個月也夠了。”

  ……不要去吃災皇的醋啊亞加德。

  “King OF 重口味。”阿特拉斯在一邊舉手。

  “……”北宸的臉由綠變黑了。

  “THE 重口味泥鰍。”

  “……”

  “3P魔人、M、人獸愛好者。”

  “……阿特拉斯你這是誹謗哦。”

  “回眸一笑百媚生,石榴裙下死千人。”

  “什麼和什麼啊……!”北宸終于忍不住炸毛了──但沒過幾秒她的表情就冷靜了下來,然後帶上了幾絲苦澀──就像是從阿特拉斯這句無心的吐槽中聽到了什麼讓她很在意的細節一樣。

  “抱歉。”她抬頭看著跟前幾個正裝的男子。

  有著完美的英武騎士外貌、一切以她為中心的第一戰器向影。

  一黑一白總是能帶來令人失笑的話題的雙子,黑禍、素劫。

  有著吸血鬼般鬼魅霸道的氣勢實質上又格外照顧人的墮暗種亞曄。

  口是心非、總是拿子彈來表達感情有S傾向卻又偶爾會對她溫柔的西風。

  一臉面癱喜歡用尾巴來展示情緒、最純粹的附身月使阿特拉斯。

  為了她忍受過無數煎熬和苦難,最終以華麗的巨龍之形重生的亞加德。

  以及內斂沉穩、永遠都是那麼可靠、卻又會在面對她時臉紅的辜銀嶽。

  她皺皺眉,露出了苦笑。

  “請允許我最後一次說一次……抱歉。”

  幾個男人沒有吭聲,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換了一下眼神。

  ──如果不接受這歉意的話,她心裏的擔子恐怕會更重吧,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認同了她所背負的罪責。

  “但是,從今以後我不再會說這句話了。因為,已經決定好的東西,再反悔未免太沒誠意了一點。我能做的,就是盡全力讓你們滿意、不要後悔──甚至……”

  她說著,揚起雙眉,露出了屬于荒原女王的笑容。

  “甚至是以選擇了我婭修•圖零感到驕傲和自豪。”

  她說著,拔出了扣在腰間的小短劍──並不是戰器,而是裝配在禮裝上的裝飾性防身武器。

  然後,她握著劍,對著眼前幾人,在空氣中剜出了一個小小的劍花,雙手交握劍柄,將劍豎在了自己的胸前。

  緊接著,幾個男人也同時做了她的動作──戰器們拿出了自己的戰器形態豎在胸前,而其餘則同樣用上了裝飾短劍。

  遠處的拉翰愣住了。

  這並不是婚禮上該用的儀式──而是踏夜鐵騎的宣誓動作。

  “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最親密的伴侶、最可靠的朋友和夥伴、最體貼忠誠的親人,無論外面的世界會變成怎樣,至少我們之間……”

  她慢慢將劍單手舉起,直指天上。

  “至少我們之間,不會有背叛、不會有猜忌和不快和分離。有快樂的東西就一起分享,有苦難就攜手跨越,有分歧也別悶在肚子裏,大大方方公開辯論,如果出現了過不去的坎,也永遠別忘記,有那麼多人可以陪你解決問題。”

  天上,燦爛的陽光灑下來,反射著那短劍上的錚亮光芒。

  “直到生命一同走到盡頭,我們都是不分彼此的共同體。”

  她用輕聲、但堅定的聲音如此說道。

  “直到生命一同走到盡頭──”

  對面的幾人,也微笑著高舉起手中的武器。

  “我們都是不分彼此的共同體。”

  用這句樸實的話,宣告著那最堅固的關系就此建立、為自己的未來,劃清了方向。

  天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本來圍在牆角偷看的幾人,不知怎麼地都先後撤離,最後剩下格倫佘,對著北宸幾人的方向沉默了一小會,然後走到了天臺邊緣,向下望去。

  腳下就是城下町的層層樓房,在千米開外,有一個小鐘樓靜靜地聳立著。

  格倫佘從衣兜裏拿出了一把從宴會上順來的小餐刀,捏橡皮泥似的把它捏成了一個小鐵球,然後對著千米之外的那個小鐘樓,用力投擲了過去。

  當──當──當──當──

  響徹全城的鐘聲響了起來,驚起了城中不少的飛鳥,啪沙啪沙的翅膀扇動聲響起,有不少白色的羽毛從天上慢慢地飄下。

  北宸幾人先是一驚,同時向著牆角的方向看去──但是格倫佘早已越下了天臺,此刻正站在某個高樓的樓頂,仰望著皇宮天臺那已經變小的幾道人影。

  祝福你們,我的妹妹婭修,還有你們這群有著無比的運氣,能站到她身邊的男人。

  是因為把最親的妹妹嫁出去的失落感嗎──送葬狂犬嘴角帶著略顯落寞的笑容,就這麼在樓頂的磚瓦上躺下,也沒心思把肚子上的小柴犬捋下,就這麼雙手枕著後腦勺,雙眼一閉,曬著太陽打起盹來。

  “哥哥……”

  北宸輕喃一聲,剛想說什麼,卻被亞曄的冷笑打斷了。

  “死抹茶,結婚儀式之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們之外的男人的稱呼?你膽子還真夠大的啊?”

  “耶?沒沒沒有啊──”北宸趕忙轉身澄清,“那是在謝謝哥哥啦,剛才──”

  “嗯,是格倫佘做的沒錯,沒想到那小子還算有點浪漫細胞。”

  西風瞇著眼睛向著格倫佘離去的方向,嘴角微鉤。

  “……”北宸尷尬地撓頭,“……確實儀式有點窮酸了,連敲鐘都沒敲,你們會覺得這樣太低調嗎?”

  “不會。”辜銀嶽首先發話,“我反倒比較喜歡這樣的。畢竟,我們之間的關系,是證明給我們自己看的。”

  “我也是。”向影微笑著,伸手摸摸北宸的臉,“這樣會有一種……嗯,怎麼說呢,這種儀式是僅僅屬於我們的神聖感吧。”

  “嗯。”阿特拉斯也點點頭。“我穿衣服的樣子只有北宸能看。”

  “……”

  等等,這句話怎麼有種很微妙的顛倒感?普通不是應該是“我不穿衣服的樣子只有你能看”嗎?!

  “我也一樣。”北宸一邊抽嘴角一邊卻又失笑地應聲,“我也是……大家穿正裝的樣子這麼甩,我可不想白白被其他的女人飽眼福啊。”

  “哦哦──小泥鰍獨占欲這麼強倒是件好事,不過──”

  黑禍壞笑起來。

  “不、不過什麼啊?”

  看見雙子那一臉賤賤的笑容,北宸突然起了一陣不怎麼好的預感。

  “不過,”素劫搖搖手指,“既然這樣的話,小泥鰍你可別忘記你剛才的承諾啊?”

  “嗯,當然不會忘記的,不過你具體是想說?”

  “討厭啦!”素劫故意翹起蘭花指做了個嬌羞的動作,“‘我能做的,就是盡全力讓你們滿意、不要後悔’什麼的……小泥鰍偶爾也會說很大膽的話嘛。”

  “啊?!”

  北宸先是一愣,然後臉色有點難看了──因為隨著這句話,幾個男人似乎眼睛中都射出了綠光。

  等、等等!她說的,根本不是那麼具體的意思啊!

  “盡全力讓我們滿意……”

  亞曄露出了鬼魅的笑容,那吸血的尖牙也在薄唇後若隱若現。

  “那就一邊吸血一邊來一次吧。

  “……”

  “盡全力讓我們滿意?”

  西風隨手一揮,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個看不懂作用是什麼的奇怪道具。

  “嗯,總算有機會試試新買的東西了。”

  “……”

  “盡全力讓我們滿意。”

  阿特拉斯的尾巴興奮地翹起來甩啊甩。

  “那我要和尾巴一起來,上次北宸不同意,我一直欲求不滿。”

  “……”

  “盡、盡全力讓我們滿意嗎?……真、真的可以嗎?!”

  向影看起來也一臉興奮,紅暈爬上了臉頰,豪氣滿滿地一握拳頭。

  “那主人能陪我一晚上……不、不睡著的那種?!”

  “……”

  “盡全力讓我們滿意嗎。”

  亞加德低頭看著北宸那已經由綠變紫的臉,拿起她的手到嘴邊輕輕一吻。

  “北宸你太客氣了,讓我完全在床第滿意是很難做到的,你完全不用勉強,反過來,我會盡全力讓你滿意的。”

  “……不不不你也太客氣了亞加德……”

  北宸已經神智失常說胡話了。

  “看吧看吧,小泥鰍,要做個合格的妻子是很不容易的喲。”

  黑禍幸災樂禍地摟著北宸的肩膀,蹭蹭她的臉頰。

  “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大家的要求都是很高的呢。”

  “……”

  都是你們兩個大惡棍提出來的問題啊喂!

  “不過我和老弟要求不高哦。”素劫帶著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笑容湊上來,“你只要照往常一樣定期陪陪我們就可以了哦!”

  ……“照往常一樣”本身就是艱巨的任務了好嗎?!

  “不過嘛。”

  壞笑了一會,黑禍突然松開了北宸,把她往辜銀嶽跟前輕輕一推。

  “首先要盡全力滿足的是這位餓了很久的辜銀岳先生吶。”

  “……”

  辜銀嶽臉色微紅地接住了北宸的身軀,不等她站穩就一把狠狠摟住了:

  “……洞房。”

  “啊?!可、可是現在還是白天!?”

  “沒關系。”

  “那等、等我做一下心理准備唔哦哦哦哦哦!?”

  北宸還沒掙紮完,辜銀嶽已經摟著她捏破了自己房間的靈晶“歸鄉”,兩人就這麼瞬間消失在天臺上。

  “這麼點路也用靈晶?”

  亞曄好笑地挑眉。

  “已經忍無可忍了吧。”西風整整帽子,“嗯,這種感覺我能理解。”

  而亞加德則是面無表情往下樓的方向走。

  “亞加德,你去哪?”

  “去辜銀岳房間門口待命,我覺得今天晚上的狀況不能放任處理。”

  向影轉頭,嘴角抽了一下:

  “亞加德,你是說……?”

  “這對北宸來說,或許是一種試煉吧。……所謂不成功便成仁的重要關卡。”

  高大的騎士用嚴肅的表情如此說道,而周圍的幾人則同時感到自己的頭頂滑下了幾道黑線。

  而另一邊,已經昏頭轉向、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在辜銀嶽床上的北宸,此刻正看著壓在身上的辜銀嶽,口齒不清道:

  “銀、銀嶽!!你冷靜點!!冷、冷靜點……我沒說不洞房所以……救命啊不要露出這種看到勁敵時想要沖上去打一頓的表情啊──”

  辜銀嶽渾身一震,然後崩得緊緊的身子總算是慢慢放鬆了一些,耳根也漸漸紅了起來:

  “抱、抱歉、我太緊張了,沒弄痛你吧?”

  “還好……等等你把護身刀拿出來做什麼!?”

  “撕、撕撕撕衣服……”

  “那個只要用手解就可以了──不要拿刀捅自己啊喂自己的衣服也用手解啦!!”

  北宸被辜銀嶽那因為太過緊張造成的亂來給嚇傻了,趕快奪過了辜銀嶽手中的護身刀,然後鼓足所有勇氣七手八腳地把他的外衣給扒了下來。

  然後北宸喉嚨口發出了咕嚕一聲,滾到牆角捂鼻子去了。

  這張臉加上這樣的身材──還因為緊張和害羞出了薄汗──嗚哦哦哦為什麼會覺得有種看了會想要贊美造物主(?)的神聖感!?

  “北宸?”

  辜銀岳卻完全誤解了北宸的意思,只是紅著臉把她從床的一角給拉了回來。

  “……我的身體看上去讓你不滿意嗎?……沒、沒關系,我可以用技朮彌補的!”

  “……”

  雖然很想說你和亞加德是那種光靠尺寸就能彌補一切的類型,不過這種話太過丟臉北宸還是放棄了。

  “那、那下一步……對,下一步是接吻!”

  像是背課本似的,辜銀嶽在語無倫次的自言自語中,按住了北宸的雙肩,親了過來──然後又是同上次的接吻一樣,一陣天昏地暗之後,北宸已經和鹹菜一樣掛在床邊翻白眼就差喊“氧氣筒、給我氧氣筒!”了。

  “再、再接下來就……本、本壘!”

  於是還沒等北宸徹底從接吻的缺氧中回神,辜銀岳已經解開了褲子,然後拉開了北宸的雙腿,那有著糾結肌肉、形狀漂亮的腰部用力地一動──

  進了!一個長驅直入的射門!辜銀嶽選手一記漂亮的遠射,總算是拉開了比分的僵局,率先得分!

  升空了!人造衛星升空了!人類曆史終于在向宇宙進發的道路上劃上了璀璨的一筆!

  成功了!飛過去了!辜銀岳終於打破了人類在天空上停留的記錄,借助滑翔機飛過了艾裏席恩最險要的山脈!

  來吧!同志們!為了偉大的先驅者辜銀岳歡呼吧!

  呱唧呱唧呱唧!!

  “……啊……花田……奶奶你怎麼在這裏?……誒我怎麼看到走馬燈了?”

  被這毫無預兆的臨門一腳給毆到三途川邊緣的北宸在床上殘喘掙紮著。

  “……為、什麼……母親不是說……女人的第一次比較辛苦嗎……為什麼……男的也……!?”

  同樣要死不活的還有辜銀嶽自己。

  ──那是因為你沒有做前戲啦死和尚!!!!!!!!

  所有躲在房間外偷聽的艾裏席恩王婿都恨不得沖進去把他打一頓了。

  於是,頂著一堆殺人的眼光,壓力很大的朧雲打開了心靈溝通頻道。

  『喲,死和尚,有沒有順利開葷啊?』

  『朧雲?來得正好!快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變得和你一樣不知廉恥?!』

  『……你這是誠心想要請教我的態度嗎死和尚!?還有你不是事前做過很多准備工作嗎!?』

  『但、但是書上沒說會這麼……進、進退不得啊!』

  『也是……』那羅迦的聲音響了起來,『書上好像很少有教怎麼前戲的。嗯,總之,死和尚你先說點甜言蜜語把北宸安撫下來吧,千萬別讓她對你產生陰影是首要。』

  “北、北宸……”於是疼得眼前金心亂冒的辜銀嶽拉住了馬上就要伸手去摘彼岸花的北宸,“你、你很漂亮……就像是吃草的羚羊。”

  “……哈?”

  神志不清的北宸囈語了一句。

  “……就、就像是打鐵鋪裏燒紅的鐵刃。”

  “……”

  因為聽不懂於是北宸開始渡三途川了。

  “……就、就像是箭矢上的翎毛!!不,比那個更漂亮!!”

  辜銀嶽滿頭大汗竭盡全力地告白著,而門外的人已經幾乎抓狂了。

  “*&……!&%……%@(&*!誰能告訴我他到底是在說什麼啊!”黑禍想沖進去又不能沖於是拼命地抓頭發。

  “就是啊!主人才不是翎毛呢!要說的話,應該是白雲上的女神、或者是海中的女神什麼的啊?”向影的發言完全不解決問題。

  “……向影你的修辭水準比辜銀嶽還糟糕快去看文學書吧。”西風冷哼一聲,“要我說的話,就是絞刑架上的聖女、荊棘臺上的禱告者。”

  ……你這也很不對勁吧西風!

  “應該是沒有尾巴也很可愛的北宸,和沒有角也很漂亮的北宸,還有沒有翅膀也會飛的 北宸。”阿特拉斯舉手添亂。

  “總、總之大概是在說甜言蜜語?可是有這樣的甜言蜜語嗎!?”素劫已經一臉錯亂地抱著頭扭來扭去──然後被亞曄拎回了原地然後敲了爆栗。

  “那羅迦,告訴辜銀嶽【嗶──】和【嗶──】的方法。”

  最終還是亞加德一臉淡定地對那羅迦建議起來,於是……

  『喂,死和尚……趕快接下去做我說的這些,否則你這輩子就別想再碰她了。』

  『說、說吧!』

  千鈞一發(?)之際,在現場指揮中,某人總算是學會了怎麼在正式開始前做准備動作了,北宸也總算是被從迷之花地中給拉了回來。

  於是渡過了最初的難關之後,後面的道路就一馬平川了。

  憑借著強大的學朮基礎(方艾提供的資料)以及強大的技朮顧問(方艾),辜銀岳這個武學天才開始以飛快的速度融會貫通舉一反三(?)。

  “北宸,怎麼樣?”

  “還、還好……話說銀嶽你適應得也太快了吧?”

  “還好嗎?……那就是說不是最好了。那這樣呢?”

  “嗚哇啊!很好很好,這樣最好了所以悠著點……悠著點嗚嗚──”

  “最好了啊。……嗯,好。”

  辜銀嶽的聲音聽起來很嚴肅也很認真。

  “既然這樣是最好的那就多──”

  “啊不不不這樣一點都不好我剛才是隨便亂說的!”

  “是嗎,沒關系,那就繼續換。”

  “……其實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啊銀嶽。”

  “抱歉,北宸,我已經明白過來了,這也是修行的一種,是不能隨便怠慢的。”

  “咦。”

  “我當時說過我的任務是八次吧,不抓緊時間的話今天會來不及的,所以你也要加油,武者可不能未戰先敗。”

  “等等……可是這不是……”

  “北宸,你很漂亮,就想是樹木間的蜘蛛網。所以我們繼續吧。”

  “……好歹說我像樹上的蘋果吧啊啊啊啊啊……”

  “唔。”

  門外偷聽的亞加德突然發出了一聲奇怪的聲音。

  “怎麼了?”亞曄轉頭,“該不會光是聽就起反應了吧?這可不行哦,為了以後的日子我們也得訓練一下定力才行。”

  “不是,我是說,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

  亞加德說著,敲敲背後的長柄斧:

  “銀殺,立即去准備一張新的床。”

  砰!!

  可惜亞加德話音剛落,屋內就傳來了一聲巨響,疑似床塌了。

  “……”

  “……”

  “……”

  眾人沉寂了一分鐘。

  “……禁欲這麼多年的處男果然不容小看……啊。”

  最後,素劫喃喃地說出了總結性言論。

最終章 雋永神話

  新曆22年,艾裏席恩。

  大災禍,已經過去了20多年,當初的恩怨曲折,此刻也已經差不多淡化消失在人的腦海之中,當初是新國的艾裏席恩,現在也已經拓展成了一個泱泱大國。

  艾裏席恩的壯大,不僅僅是因為它有著第一第二戰器的加持、也不光是因為它有著一隻銀白的巨龍守護者,或是統領它的王曾經是掀起世界級波瀾的女人──更重要的原因是,19年前,這個國家,誕生了一個極其出色的皇子。

  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識字,別的小孩還在玩泥巴的時候,他卻已經一臉沉靜地把小小的手,伸向了抱著他的格倫佘腰間的短劍。

  學什麼就會什麼不說,性格也老練內斂冷靜,甚至是遠超過母親的狠辣,從小到大都很難見到他有小孩的幼稚的一面。對此,荒原女王婭修並未像眾臣國民那般高興,而是有了一層很深的擔憂──天賦迥異是好事,但所有的資質都好得出奇就有點奇怪了。

  直到很久以後,她在自己的兒子殺敵時發現了他無意中使出了紅色的星靈炮後,才終於釋然下來。

  原來,赤靈炮塔的意識,以這種方式離開了她的身體嗎。

  那是個很平常的一天,艾裏席恩的女王的大書房中,卻聚集著許許多多的人,在房中,最重要的儀式正在進行著。

  一個小小的光子組成的立方體物,正從北宸的體內被喚出,然後慢慢地轉移到站在她對面的青年體內。

  青年有著和母親北宸一樣的一頭黑發,眼睛卻是深灰中帶上了赤色,劍眉、狼眼和高挺的鼻子像極了辜銀岳,一米八超出的個頭,骨骼結實而均勻,一身全黑的輕甲下是健壯漂亮如同黑豹的身體曲線,長長的劉海向後梳攏,露出了整潔的額頭,讓本來稍稍有些秀氣的臉多出了幾分霸道,薄唇輕抿,看上去和父親一樣,顯得有些禁欲。

  光看外表和氣勢,他和北宸更像是兄妹。

  “嗯,果然沒錯,延續適格者的血脈的人,也有很大幾率是適格者,赤匣完全沒有排斥反應。那,艾恩(Aeon),赤匣就託付給你了。”

  赤錐在新曆2年結婚沒多久就轉移到了格倫佘的體內,現在赤匣也交給了自己的兒子,現在,她是徹底和那紅色的星靈力劃清關系了。

  “既然把赤匣也給了我,不如王位也給我吧。”

  艾恩•圖零,又名辜天鉞,婭修女王的獨子──艾裏席恩的王儲,把赤匣收進自己體內,活動了一下手腕,然後一挑眉,淺笑著如此說道。

  “艾恩。”

  辜銀嶽在一邊出聲低喝,但艾恩卻對此毫不在意。

  “母親身為王的資質實在是讓人無法認同,我身為王儲的這幾年,創建的政績已經超過你的了吧?”

  “嗯,沒錯。”北宸倒沒有生氣,只是笑著伸手摸摸青年的臉頰,“我只是個庸才,盡全力,也沒有你這個天才的得來成果要好。”

  “已經沒問題了。”

  前一句還在說著大逆不道的話的艾恩此刻卻低下頭,帶著溫柔的眼神伸手,輕輕把北宸摟緊。

  “我已經准備好了。抱歉,比預想的多花了四年,原本是打算十五歲就把母親的王位搶走的。”

  “哦?才十五歲就有這麼大的野心了嗎。”

  “因為母親你每天都為一些屁大的事緊皺眉頭的樣子實在是太蠢了。”

  “……”

  “所以母親你還是去做你擅長和你想做的事吧。”

  “……我擅長的和我想做的……嗎。”

  北宸的笑容中雖然帶著憧憬,卻又有幾份擔憂。

  “嗯,你最擅長的不是和那幾個愚蠢的男人上床嗎,去吧,現在你就可以不分時間地點地亂來了。”

  “……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啊天鉞。”

  “……那就是找著鬧肚子的藉口躲在洗手間裏玩費因海姆的電腦?”

  “……”

  “原來如此,我就說你怎麼經常鬧肚子──很好啊,北宸,你是把我們的擔心當驢肝肺是吧?”

  西風在一邊冷笑起來。

  “可……可是每天除了政事就是被你們拖去……咳咳咳!我都很久沒有看漫畫和玩遊戲了啊!”

  看著北宸臉色微紅爭辯的樣子,艾恩在一邊拿手擰擰眉心,一臉“我的母親真的是女王嗎”、“你真的是我的母親嗎”之類的鄙視神情。

  “好了好了,要揭短的話母親的糗事一年都說不完,還是到此為止吧。”

  艾恩說著走到辜銀嶽的跟前,同樣伸手抱了一下這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

  “父親,就算出去那些事也別落下哦,我還想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來供我蹂躪。現在沒什麼負擔了母親也可以繼續生了吧?”

  “有你這麼做哥哥的嗎。”

  辜銀嶽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這孩子的S細胞到底是哪里來的?西風嗎?

  艾恩繼續大逆不道:“你的武館我會讓人接手,反正現在分館也到處都是了,你可以在旅行的時候順便監督一下有沒有什麼管理和制度上的問題。”

  “那是當然。”

  辜銀嶽很放心地點頭。

  艾恩聞言拿下巴蹭了一下父親的肩膀,松開了辜銀嶽,走到了一邊的向影和亞曄跟前。

  “阿影和奶爸,沒什麼餞別禮物給我嗎?”

  “死小子,拿了你親爹的武館你老媽的赤匣,還想要什麼?……還有說過多少次了,你個小混蛋不要叫我奶爸!”亞曄露出尖牙故作兇狠地瞪眼,用力摸摸艾恩頭頂的發絲,“墮暗種的軍隊你不是也早就接手了嗎。”

  “我不管。”艾恩一挑眉頭,用霸氣的神情撒嬌道,“不留下什麼就不放你們走人哦。”

  “真是越來越會揩油了,整天跟著拉翰混被帶壞了?”

  “才怪啊!這傢伙只要一出現在我附近我就得遭殃!!”一邊的拉翰委屈地抱怨起來,“吶,你們既然要走把我也帶上吧,我也想退休了!”

  “這怎麼可以啊拉翰老師,你可是艾裏席恩的重臣。而且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啊談什麼退休,再戰個一百年也沒問題吧。”

  “要說看起來年輕你老媽和老爹們比我誇張多了吧!?而且我吃那個有紅色星靈力的藥丸,是為了想長壽而不是為了更多地被你剝削啊!”

  “……這兩者不是一樣嗎。”

  艾恩一瞇眼,拉翰就和漏氣的氣球一樣萎靡了。

  “好了別總是欺負笨蛋。”亞曄招招手把艾恩的注意力重新叫了回去,“到時候可別說我虐待自己兒子,拿著。”

  說罷,遞過去一串掛著大大的紅金相間的晶體的墜子。

  “這是靈晶‘血眼’。墮暗種的特產。……裏面有我們所有人的血,想我們的話,可以通過這墜子進行意念交談──不過一天只限一次。”

  “好東西。”

  艾恩接過鏈子就直接掛在了脖子上,還放進了貼身的衣服裏,但嘴裏卻說著十分欠揍的話。

  “放心吧,我會挑最微妙的時間每天騷擾母親和你們的。”

  “……”

  亞曄額頭青筋一跳。

  “那阿影呢。”

  對待除了辜銀嶽之外的這幾個男人,艾恩雖然叫得有點無禮,態度也更像是兄弟,不過對外他倒是一律以父子的輩分面對他們,和親生父親辜銀嶽相比,互相之間也沒有什麼態度高下之分。

  “早就准備好了。”

  向影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套有著華麗的花紋和漂亮的透明劍身的小劍。

  “這是做了快一年的好東西哦,它們會懸浮在你周圍搆成防護網,會自動防禦任何角度攻過來的攻擊,而且完全可以由你的心念控制行動,還是很流行的滴血認主方式,一旦確定使用者就無法更換了。”

  向影說到一半,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

  “唯一有個問題就是……如果你母親也在附近的話,它們會優先保護她……這個很奇怪啊,我做的時候明明沒有加這個功能進去。”

  “沒關系,這是你的星靈力中帶著的本能吧。我覺得有這功能更好。”

  艾恩拍拍向影的肩膀,把那套懸浮小劍收進了自己的儲物空間內。

  “謝了,阿影,我很喜歡。”

  “喜、喜歡嗎,那就好!”向影的神色一亮,“那……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欺負你母親了啊。”

  “……”

  艾恩帶著“要讓自己的丈夫來求這種情你還能更無能點嗎”的神情瞟了北宸一眼,而北宸則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縮成一團對手指去了。

  “接下來是我們了嗎?”

  黑禍和素劫走了出來,一左一右一個勾住艾恩的肩膀,一個摸摸他的頭頂。

  “喏,寫了很久哦。”素劫笑嘻嘻地遞出一本像是用手寫的書,“這麼多年,我和老弟在突破等級限制之後對戰器的能力和培養方式做了很多研究,結論都寫在這裏面了。以後可以用裏面的方法訓練戰器哦。反正突破等級的技朮也算是成熟了,有興趣的話就去造一支塞那加德最強的軍隊吧。”

  “哦哦?看不出來你們也有能安靜下來寫書的時候啊?”

  艾恩好笑地揚起嘴角,哥倆好似的捶了雙子一人一拳──這兩個傢伙是陪著自己四處玩鬧次數最多的,互相之間也較為隨便。

  “別這麼說嘛,”黑禍搖搖手指,“我們雖然看上去遊手好閑,這兩年還是有不少作品的哦──還有你母親的傳記啊寫真集什麼的,還沒打算出版呢,你要不要來做點投資啊?我們七你三!”

  “如果裏面有母親的糗事的話可以考慮一下。”

  “有哦有哦!比如在酒會上自稱性冷淡、在一大堆人面前自曝胸圍什麼的!”

  “哦、這個好。有沒有她酒後亂性拉著路人甲告白什麼的?”

  “沒有,不過有她酒後暴走橫掃星災之夜的。”

  “……嗯,有投資價值。”

  “對吧對吧!”

  “你們到底有多想把我那些囧事曝光啊!”

  北宸在一邊炸毛了。

  “對了寫真集裏有泳裝的話記得給我留幾套豪華版。”

  “……看自己老媽的泳裝有什麼意義啊喂……”

  “別這麼說啊母親。”艾恩轉頭挑眉,“雖說母親你身為王很糟糕,但身為女人還是不錯的,至少外表上看起來還算是個臉蛋清純身材有料的美少女吶。”

  “其實最開始認識小泥鰍的時候她還是A哦。”黑禍壞笑。

  “A哦……A哦哦哦!?和現在的D可是天壤之別!”素劫也在一邊舉起雙手做了個猥瑣的動作。

  “……”

  於是北宸的臉更綠了。

  艾恩又和雙子亂七八糟胡鬧了一會,西風耐心耗盡哼了一聲走上前。

  “到我了吧。”

  “哦、西風老爹。”艾恩親熱地湊到西風耳邊耳語──說是耳語,其實音量大得眾人都聽見了。

  “前幾天剛發明一種新的處刑方式,成果還留在行刑室內呢,老爹別忘記臨走前去看看,做點指導啊。”

  “沒問題,有什麼新靈感可以通過亞曄的靈晶來聯系我。”

  “老爹這邊也是哦。”

  “哼。算你知道討好人,這點真是和你母親很像,──禮物已經放在你的房間裏了,記得去收好,要是被你未來的妃子看見的話她會自殺的,一定要趁她不注意拿出來才更有效果。”

  “明白了。”

  義父子之間進行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談話,兩人一邊說一邊還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看得周圍一眾人心驚膽顫。

  最後剩下的是阿特拉斯和亞加德。

  “艾恩。你看。”

  用略帶邀功的語調,阿特拉斯輕快地擺著尾巴把一個大大的藍色球體遞到艾恩跟前。

  “這是人造星靈核。人形俯身月使級別的。”

  “哦?”艾恩興味地接過星靈核,“怎麼用?”

  “人形俯身月使是最高級的一個級別,所以能號令一片區域內包括災皇以內的的所有同類。萬一星災之夜出了什麼危險的事或者是──”

  阿特拉斯說到一半,歪了一下頭,像是不知道怎麼繼續表達。

  “或者是有些什麼不方便用軍隊去做的事,可以借助俯身月使之力?”

  艾恩瞇起眼睛邪笑。

  “嗯,嗯。”

  阿特拉斯翹起尾巴點點頭。

  “只是,用完一次之後,就要把它裝到金屬武器上,斬殺俯身月使填充星靈力才能使用第二次。”

  “明白了,又是件好東西啊,謝了,尾巴。”

  “不是尾巴,是爸爸。”

  “想讓我叫你爸爸的話,就把尾巴伸過來讓我摸一下,這麼多年我一次都沒摸到過啊。”

  “不行,我的尾巴只有北宸能摸。”

  “那就叫你尾巴。”

  “是爸爸。”阿特拉斯的尾巴委屈地掛了下來,“叫爸爸。……我要當爸爸。”

  “……”

  “叫嘛。”

  某俯身月使面癱著撒起嬌來。

  “……好吧。”艾恩再次揉揉眉心,“……爸。”

  “嗯。”於是尾巴又開始啪嗒啪嗒亂甩了。“現在我是李剛了。”

  “……”

  為什麼看起來兒子比爸爸更成熟啊?

  安撫下來阿特拉斯,艾恩轉頭看向亞加德。

  “龍老爹。你的話,就是踏夜鐵騎和那個地下研究基地了吧。”

  “沒問題,但是那些研究基地的技朮,請不要亂用。”

  “嘿?”艾恩一歪腦袋,好笑地看著亞加德,“你這個完全沒善惡的一直線忠犬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啊。”

  “這並不是我的要求,而是你母親的希望。”

  “……果然最後繞來繞去還是繞回母親這裏了啊。”

  “忠犬是個不錯的詞匯,不過我現在的種族是龍。或者說是化形兵器。”

  “……忠器?”

  “……唔。”

  雖然意義上是沒錯,但這拗口的稱呼讓亞加德面無表情、有些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好吧,我答應你,不會亂用的。……但是該用的時候,我也不會手軟的。”

  艾恩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定定地看著北宸,而北宸也用肯定的神情回視,輕輕點頭。

  ──放手去做吧,既然是我的兒子,我相信你的分寸。

  艾恩那緊抿的嘴唇,翹起了一絲弧度,任由亞加德把那大手放在自己的頭頂。

  “那,父親下麵的笨蛋三人組呢?沒有什麼餞別禮物要給我的嗎?”

  “是笨蛋二人組外加一個明星戰器吧?”霞血不滿地仰頭。“禮物有啊,一個大靈武司工會的運營資格證,夠吧。”

  “不不,是明星戰器二人組外加一個笨蛋。”那羅迦同樣不滿地撇嘴,“禮物當然有,對軍的攻擊靈晶‘連鎖天荒’1000枚,足夠你在彈盡糧絕的狀態守城半個月了。”

  “反正怎麼算我都是笨蛋沒錯吧那乾脆我就承認了笨蛋三人組這個稱號當官方稱呼好了至少還能把你們倆拖下水?”朧雲悲催地抽嘴角,“抱歉啊反正我就是個笨蛋所以禮物也沒大家的這麼拉風,只是小辮子全集而已,這幾年從各地酒館的墮暗種線人這裏收集來的。”

  艾恩卻眼前一亮,上前挨個給了三人一個友善的擊掌。

  “靈武司工會,大手筆,連鎖天荒1000個,夠屠國了。小辮子全集……可別說這個沒用,有了各國要人的小辮子……哼哼哼哼哼哼……”

  艾恩捧著朧雲遞過去的小冊子陰笑起來,看得北宸一個哆嗦。

  ……為什麼你會笑得這麼鬼畜啊你真的是我的兒子嗎!?

  笑夠了,艾恩收攏了有些變態的陰戾表情,換成了和辜銀嶽有些類似的沉穩而又內斂、嚴肅的神情。

  “這裏就交給我,你們就放心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吧。什麼時候累了,就什麼時候回來,我會把這個國家調教到最好的狀態,來迎接你們的。”

  北宸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便同時用夾雜著欣慰和不舍的目光看著艾恩。

  “你們勞累了這麼多年,為我和國民鋪好了最完美的溫床,所以接下來就是我們的時代了,你們自由了。”

  艾裏席恩的王儲──不,那未來的王,用認真的語調如此說著。

  “母親、父親、爸爸、老爹……去吧,你們自由了,去放肆地享受吧,唯一不要忘記的就是,這裏永遠是我們最後的家。”

  “嗯。”

  “當然。”

  “……不會忘記的。”

  回應的聲音同時響起──然後,屋子再次陷入了沉默,直到幾分鐘之後,北宸帶著有些顫音的聲調開口。

  “那,我們走了。”

  “一路平安,我愛你們。”

  艾裏席恩的女王和王婿幾人,消失在了門外。

  而從門關上那一刻起,新王艾恩那說出“我愛你們”時的溫暖表情,在瞬間被收了回來,換上了冷硬而尖銳的鋼鐵般的氣勢。

  “拉翰,把我准備好的新的軍規在半年內普及起來。”

  “是。”

  鬼眼的戰士面無表情地半跪下來。

  “笑罌,去擬一下登基大典的事宜,找個體形和母親較像的靈武司,用幻化靈晶來扮演母親進行戴冠儀式。”

  “沒問題。”美貌的長鞭戰器淡笑著點頭。

  “倏望、楸朔,著手准備王妃的甄選活動。”

  站在牆邊的兩個相貌相似、但一個一身紅衣一個一身藍衣的美女雙子戰器,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然後艾恩突然雙手抱胸,挑眉沖屋內留下的幾人淺笑。

  “會覺得我的動作太快嗎?”

  “不會啊,習慣了。”笑罌聳肩,“不過其他的我沒意見,但選王妃是不是太早了,你才十九歲,連戀愛都沒怎麼談過不是嗎?”

  “王不需要愛情。”

  艾恩斬釘截鐵地如此說道,

  “母親留下的遺留問題太多,她一離開,艾裏席恩的各種加護光環就會消失,包括第一第二戰器和殺星者巨龍──所以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在時存在的漏洞給補起來,至於王妃,母親一直以來都拒絕和親,在這方面其實已經無形地得罪了很多國家,我必須盡快把這些人情給討回來,反正艾裏席恩現在勢力還算不錯,送過來的女人不至於會太差,當個暖床的貨色總是可以的。”

  “北宸要是知道你有這種想法會很心疼的。”拉翰表情認真地皺眉。

  “不,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我從小到大,獲得了比常人要多幾倍的幸運和幸福,所以作為代價,無法體會戀愛的感覺也已經無所謂了──而且,目睹母親和她那幾個蠢蛋丈夫的互動之後,我也不知道我還是不是有辦法會喜歡上其他女子。畢竟,母親她在我心中,定下了太高的基準線。”

  “……”

  “我對未來的一切都很興奮,我想把母親留下的基業壯大、穩固,我想嘗試把艾裏席恩打造成真正意義上的理想鄉,所以,我根本沒有時間去顧及那些情情愛愛。……或許我就是為了成為王才來到這世界上的吧。”

  笑罌只有不說話,沉默著點頭。

  ……他終究也是赤靈炮塔意識的依附體,能夠這樣深愛自己的父母或許就已經花掉了他所有的個人情感了吧。

  不管怎麼說,從部下的角度來說,他確實是不亞於北宸的好上司,他和拉翰都願意在北宸不在的情況下繼續留下來,就很好地證明瞭這一點。

  那麼,就如他所說地,把這裏打造成真正的理想鄉,然後等待他們的歸來吧。

  新曆23年1月,艾裏席恩舉行了新王的戴冠儀式。

  在盛大的露天盛會中,有著傳奇色彩的女王婭修正式在政治舞臺落幕,把位置禪讓給了那令人聞之色變的新星──艾恩•圖零。

  這是一個無法用一個詞來形容的男人──如果一定要找一個的話,就只能籠統地說他“恐怖”吧。

  他有著和母親一樣的溫柔和堅強,也有著和向影一樣的忍耐力和意志力。

  他活躍起來不亞于黑禍素劫,殘酷起來更甚於拷問室內的西風。

  他笑起來和亞曄一般豪氣中帶著妖異,板起臉來則如同辜銀嶽一般不怒而威。

  他對待親人像是阿特拉斯一樣耿直可愛,而對待敵人則與亞加德的殘忍無異。

  仿佛是把所有重要之人的特質全數吸收並烙入心底一般,從他身上,能看到很多人的影子,而這些特色,現在卻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出現在同一人身上,給他身上披上了難以捉摸的神秘色彩。

  他給艾裏席恩制定了寬松的律法,底線很低,但一旦有人觸到底線,等待觸犯者的就是可怕得無法想像的極刑,絕無任何迴旋的餘地;

  他娶了十二位王妃,公平地給予十二人溫柔,得到了十二個女子的癡心愛慕,借此吸引了十二股背後實力的支持,並暗中挑唆那些勢力互相競爭削弱,而自己卻坐收漁翁之利。

  他有7個簽約戰器,雙子長劍倏望和楸朔,碎宵杖冉香,長槍葬滅,斷音斧米拉,天狩鐮紫雨,魔裝連弩遙翼──無論哪個拿出來都是獨當一面的戰力。

  他一登基就進行了大刀闊斧的管理制度的升級,從費因海姆引進了議會制度並加以改良,然後創立了許多人們聞所未聞的新機搆,大大方便了民眾的生活。

  他可以前一刻還在褒獎你的功勞,後一刻卻因為你觸犯了律法而毫不留情地把你打入地牢,他也會聽從一些奸弄之臣的偏門意見並吸取,而因為某些清官的思考方式太過不知變通而給他們降職。

  他在登基僅僅半年之後,就獲得了那個讓世人又喜又怕的稱號──“鬼賢王”。

  所有人都知道,艾裏席恩因為他以駭人的聲勢發展,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被叫做鬼賢王的男人之所以如此目無一切地致力國事,其實只不過是想為他心中之人打造一方最為舒適的“歸宿”而已。

  新曆23年9月,赫陽國皇宮的書房。

  “啊、是你們!好久不見了──看起來一點都沒變啊。”

  魯伊笑著走向門外之人,而雷狄斯則從書桌前站起,走到一邊的酒櫃中倒酒,放在桌上招待來者:

  “艾裏席恩最近情況不錯啊,看樣子你們總該放下心來享受自己的了吧?我們?……我們不就是這樣嗎。你們送來的藥丸我們有吃啊,不過……怎麼說呢,那幾個妻子總歸是有點感情的,看著她們漸漸老去而自己還保持著年輕的樣子還是覺得不好受,所以去年就已經停掉了。”

  “希望我們能多陪你們一會?”魯伊露出了溫和的笑臉,“嗯,能理解,不過,我和皇兄遲早會離開你們的,到時候只要你們在記憶中給我們留一個角落就可以了。”

  有人用堅定的聲音說了什麼。

  “……是嗎?嗯,這樣就好,我們也是,到死都是不會忘記你們的哦。”

  “魯伊,不要代替我發言。與其現在不舍,不如抓緊我們還活著的時間多來赫陽玩玩吧,對了我們最近要投資一個新的風景區你們有沒有興趣湊一份?”

  “……”

  新曆23年11月,西爾維亞公國王宮宴會廳。

  加琳娜正舉著酒杯和幾個貴族交談著什麼,但羅喉卻輕輕敲著她的肩膀,往某個方向一指,然後她臉色一喜,便和那幾個貴族匆匆告辭,向著某個方向疾步走去。

  “是你們!!總算有時間出來好好玩了嗎?恭喜啊──我?我這邊……嗯,索爾才十一歲,我要卸下擔子還得有好幾年呢。……啊?兒子的歸屬問題?哈哈哈,當然是歸西爾維亞啦,要是斐爾雷洛趕搶人,我就到撒紮姆皇宮去靜坐!”

  羅喉站在她的身後頻頻點頭。

  “那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閑的話就在這裏多住一陣子吧?這裏其他不敢說,風景可是一等一的漂亮的哦?你們之前不是還開過什麼藝朮展嗎?那就再在這裏攢攢靈感吧?我也有好多治國方面的問題想請教呢。”

  有人笑著回答了一句什麼。

  “真的嗎?那太好了!索爾肯定會很高興的!你們等等啊,我立即去把那孩子帶來!”

  新曆23年15月,阿爾卡迪亞某個皇家度假區別墅內。

  “怎麼樣?我們這裏的溫泉很贊吧?”

  鈴迪爾優哉遊哉地喝著酒,問著泡在溫泉中的另一人。

  “純天然的藥泉哦,不光是有祛疲勞、養顏的功效,據說還會有增強肌體修復力、保持身材的功能,僅此一處,今天可是讓第一個除了我之外的人類進來哦。”

  另一人歪著頭回答了幾個字。

  “哈哈哈,果然夠意思!嗯,這個提案我有興趣,會考慮的哦──好了好了,難得休假不談國事……啊?我和玄明、阿隆的事?不就是這樣嗎,一直拖著唄,雖然共命契約是簽了,但是他們不表態我也就一直僵著,兒子一大堆,但是加起來也沒你這個給力啊,真是羨慕嫉妒恨啊。”

  於是對方又揶揄了一句。

  “……誒?等、等等、卡加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啊?我明明……這不是金屋藏嬌!我有告訴玄明和阿隆啊!你這可惡的女人竟然敢開我幽冥女王的玩笑!看我的絕招!幽冥魔爪!撓癢撓死你撓死你!”

  兩個女子的清澈的笑聲,在露天泉水的霧氣中,漸漸飄遠。

  新曆24年1月,悠禹的地下商會“咎鬼”本部。

  “這還真是貴客。”

  面對一屋子的客人,蘇末微笑著招呼下人立即去准備晚宴。

  “看樣子總算是願意好好放鬆一下自己了。最近看起來氣色不錯呢,尤其是你,親愛的中二寂寞證毒月,作為天上守護塞那加德這麼多年的雙子衛星,我們是不是該兄弟相認了?誒,這句話很肉麻嗎?”

  有人用故作冷靜的聲音很恨地說了幾個字。

  “好吧,那就換一個話題……啊?我嗎,暗皇當膩了,所以選了個不錯的苗子出來當新王,你們不是知道嗎?現在我可是在老老實實做生意的普通商人哦……和你們一起去啊?聽起來很誘人,但是我的部下們……怎麼說,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的,再過幾年吧。……喂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掀我的面具!!”

  一陣哄笑聲響了起來。

  “哼……說起來,你們之間看起來似乎關系還挺融洽的嘛。那不介意多一個人吧?我家逸之至今癡心不改哦──誒,等等,別走啊?不要逸之的話我還有別的人可以送的!好吧我說點有趣的──最近有聽說萬祖的傳聞嗎?”

  有人疑惑地詢問了一句。

  “呵呵……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很多地方,說艾裏席恩壞話的傢伙都被從地底冒出來的星靈礦樹枝給抽成了豬頭,於是人們都說新生萬祖是因為巫女而生,所以護短得不得了呢。”

  屋子沉默了下來,然後蘇末輕聲開口了。

  “……我知道你們或許很不樂意……不過哪怕是一年一次,……偶爾,去那邊看看吧。”

  新曆24年5月,赫陽國維爾維斯地區的戰器塚,迎來了一群特殊之人。

  為首的那一個,是一個有著黑色長發,身穿白色戰鬥裝的、面貌清爽秀氣的女子──正是在世人的視線中消失已久的向北宸。

  “啊……這麼多年不見,赫陽的戰器塚也變得這麼有模有樣了啊。”

  北宸說著,略帶驚嘆地環視著周圍──由於戰器的地位抬頭,現在的戰器塚,已經成了和人類的公墓有些類似的地方。

  “這裏就是你和向影相遇的地方嗎。”

  西風環視了一圈,哼了一聲。

  “還真是寒酸的相遇啊,能在這裏遇到,也算是你們倆有緣了。”

  向影感慨地點點頭:

  “在這麼多戰器的屍體中找到了我,並接受了我……這個世界,或許也只有主人了吧,我的運氣還真是好得不得了啊。”

  “是啊,比我這個運氣值是負數的傢伙好太多了。”霞血在一邊抽著嘴角咕噥了一句。

  “嗯,既然這裏就是開始的地方……”

  北宸說著,迎著風伸了一個懶腰。

  “那麼,這一次的旅途也重新從這裏開始吧。”

  “嗯、這次北宸要先遇到我。”

  阿特拉斯在一邊舉手。

  “……呃,這次是一起遇到的啦。總、總之!”

  北宸有些興奮地握拳,看著眼前的眾人。

  “塞那加德太大了,就算我們參與了萬祖再造計劃,揭開了萬年前的謎團,但在這世界各地,還有各種各樣的未知,還有無數的土地無人踏足,還有數不清的謎團沒有被人發現……而現在,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享受它們了。”

  “嗯,”辜銀嶽介面,“而且,還有將近七成的國家我們沒有去過,還有無數的城鎮、各種有趣的風俗、風景、武學、藝朮我們沒有領略過。”

  “順便,旅行中還可以順路解決和觀察一些問題,”亞曄也面露興奮開口,“災難是過去了,所以之前一直潛伏的遺留問題就漸漸顯露出來了,新種無束縛戰器和舊種改造戰器的沖突,人類在兩種戰器之間的尷尬地位,還有有人開始對俯身月使動腦筋的苗頭,以及對萬祖的虎視眈眈──雖說我們已經沒有必要抗大梁,不過偶爾做個過路英雄也是很有趣的吧?”

  “贊成贊成!”黑禍笑著舉手,“其實老早就羨慕亞曄在傳言中那種朝拉風的形象了,我們也來當當看那種黑色英雄吧老弟!!……嗯,取個什麼帥氣的組合名好呢!”

  “‘黑禍素劫、小泥鰍and其他人?’──噗!”素劫剛開口就被西風的槍柄砸了一下後腦勺。

  “別都這麼多歲的人了還這麼老不修,依我看還是叫‘虐殺原罪大隊’比較好。”

  “等一下那怎麼看都不是黑色英雄該有的組織名稱吧?!”北宸乾笑起來,“老不修就老不修嘛,不是說就算身體老去,心也要永遠保持活力嗎?既然我們現在連身體都還沒有老,那就趁可以撒野的時候繼續撒野好了嘿嘿嘿──”

  “是啊,主人說的沒錯!”向影又開始無條件盲從,“‘撒野的女神’──聽起來好像滿有魄力的,不如就叫這個吧?t組織名?”

  “……那是變態協會的名稱吧喂。”

  “依我看還是直觀點。‘婭修•圖零後宮團就好了。”亞加德面不改色地給出了勁爆的答案。

  “……呃亞加德你這樣會讓我無地自容的。”

  “那就‘向北宸和她愉快的情夫們’?”

  “亞加德不要一臉正經地說這麼獵奇的話了啊啊啊……”

  “那毛球組呢?”格倫佘嚼著一個甜膩的蛋糕開口。

  “……可我們和毛球沒關系啊?”

  “非毛球組。”

  “就算撇清了關系還是很怪的啦。”

  “真假毛球組。”

  ……越來越奇怪了啊!

  “你們這群死東西!明明是我提的意見怎麼你們開始取名了要取也是我來!”亞曄不滿地嚷嚷起來,“就叫‘暗夜特別行動隊’!不許有異議!”

  “可是那個很土……”黑禍吶吶地反駁。

  “而且那個聽起來比較像是小偷團夥誒……”素劫也幫腔了。

  “別吵了,還是由北宸來取吧。”

  辜銀嶽一錘定音。

  “我?我……我這種很不擅長啊!阿特拉斯你來吧!”

  “好。叫宸星兵器簿。”

  “……哦哦?!這個聽起來不錯,小尾巴你怎麼會想到這麼有才的稱呼的?”

  “嗯。我很聰明的。”

  阿特拉斯開心地搖尾。

  “好是好,可我、格倫佘、阿特拉斯和亞加德不是戰器。”辜銀嶽的聲音有點沉悶。

  “不,我們是。”亞加德帶著淺淺的笑意開口,“就算不是戰器,我們也是她的劍和她的盾,永遠守護在她周圍,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這種解釋我喜歡。”

  格倫佘點頭。

  辜銀嶽也釋然了:

  “不過這樣的話就把霞血朧雲和那羅迦排除在外了吧?在宸星兵器簿後面加上‘笨蛋三人組’嗎?”

  “等一下!是宸星兵器簿&明星戰器霞血with笨蛋二人組啊!”

  “不對,是宸星兵器簿&明星戰器二人組with笨蛋。”

  “總之怎麼算就是我是笨蛋是不是!我無論如何都是笨蛋是不是!!”

  “還是不對,”格倫佘開口,“應該是宸星兵器簿&明星戰器二人組with笨蛋+第一靈武司格倫佘。”

  “……名字越來越長了吧喂。”

  “這樣下去我們要設計多長的出場POSE啊?”

  “在此之前得練習在自報家門時不要咬到舌頭吧?”

  “還是簡化一下吧?宸明笨第一?”

  “那是什麼愚蠢的簡化啊!!”

  暗黑英雄團體的名稱還沒有定下,人聲已經漸漸遠去了。

  那帶著快樂和幸福的喧鬧聲,正乘著風漸漸飄遠。

  那是傳奇的最後一筆嗎?不是。

  正相反,他們的故事,從這一刻起,正式開始了。

  他們的足跡、他們的歡笑和堅定的決意、他們身上所帶的堅強和溫柔,也將隨著他們的身影,越傳越遠吧。

  之後怎麼樣了呢?

  我所能講述的,可能已經剩下不多了。那麼,就由他們自身來訴說吧,就算那是在他人眼中來說是聽過就忘或者一笑了之的茶餘飯後的話題,對他們自己來說,對珍視他們的人們來說──

  那一定是最為雋永的神話了吧。

  

尾聲 新時代遠音

  新曆25年9月,艾裏席恩首都郊外的某幢別墅內。

  黎枔用嫻熟的動作泡了一杯水果茶,端到了桌邊放下,方艾則用優雅的動作拿起,瞇起眼睛享受地抿了一口。──因為一直有吃用紅色星靈力做成的藥丸,年過60的方艾至今還保持著美貌婦人的外形。

  “最新消息,……果然有人開始打神墓森林裏那些上古神骸的主意了。”

  “嗯。那些東西不是大部分都被艾裏席恩收納了嗎,還有流到外頭去的?”

  “是。那個地下大倉庫的管理人中似乎出了內奸,而且首都也出現了很多鬼鬼祟祟的小蟲子呢。”

  “哪里來的不知死活的傢伙敢打我兒子國家的主意?”

  方艾放下茶杯,用充滿氣勢的笑容揚頭。

  “正好,退休了之後閑得都快長蘑菇了,黎枔,麻煩你去通知‘他們’,我差不多也該回去那個位置好好玩玩了。”

  “明白。”

  黎枔同樣壞笑起來。

  “果然跟著方伯母你會有有趣的事發生啊──不過連自己的兒子都瞞著,真的沒問題嗎?他們會擔心的吧。”

  “活躍在暗中的保護子女的母親──不覺得這樣很酷嗎。”

  用鮮活的表情一挑眉,方艾有些俏皮地伸出手指搖了搖。

  “世界上最強大的物種──就是母親了哦。”

  幾小時後,星護森林的中心,那憐蒼拿出手中的暗碼靈晶,遲疑了一小會,然後從胸腔中發出了興味的哼聲。

  “怎麼了,又在想像什麼猥瑣的事嗎。”

  邢歌瞟了他一眼。

  “不不不,是好久沒有聯系的人發來了有趣的消息──生存動亂過後,是學朮革命帶來的混亂嗎?看樣子我們差不多又要開始忙起來了呢。”

  邢歌輕輕嘆了一聲:

  “調律人真是不好做啊。向北宸他們好歹還有休息的一天,我們卻永遠都有做不完的事。這就是選錯主人的下場,嗚呼哀哉。”

  “別這麼悲觀嘛愛妃,我們也會有休息的日子的,不然,這次的動亂我們就別管了,交給新一代的英雄們吧?我們也別太小看普通人的力量,比如那個艾恩•圖零,我覺得靠他一個人平息這次的問題都有可能哦。”

  “也是,人類和戰器都是很頑強的,就算我們不這麼護著,他們也會靠自己的力量渡過難關的,所以我們偶爾曠工吧。不過上頭追究起來的話你可要擔著。”

  “放心,交給我。”

  那憐蒼和邢歌討論完畢後,轉頭看向了不遠處。

  巨大的樹身的根部的某一處,一頭巨龍正靜靜地趴在上面,雙眼微瞇,似乎在打盹。

  而在巨龍的跟前,有一個頭發長過腳裸的俊美人形附身月使,正靜靜地站在下方的某個樹根拱起的部位,一聲不吭地仰望頭頂的龐然大物。

  “赫拉克勒斯,拉格納爾特,──守護萬祖的任務就拜託了。”

  “沒問題。”

  巨龍似乎還沒睡醒,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喃喃回答,而人形附身月使則一臉沉靜地點點頭,伸手去玩巨龍的爪子──然後被一爪揮開──然後在空中打了個迴旋之後又飛回來,好奇地去研究尾巴上的龍鱗去了。

  那憐蒼和邢歌相視而笑──應該沒問題吧,有兩個殺星者級別的在這裏守護著。

  那就讓他們偶爾偷懶一下好了。

  “好久沒進行跨次元旅行了,次元門的語言晶片系統要不要趁這次做一個升級?”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你有這技朮嗎?還是要去求阿修頓的吧?別以為我不知道。”

  “哈哈哈……”

  黑發的魍魎帝打了個響指,和邢歌一起,在一陣光芒中消失了。

  只有鈴鈴作響的光子聲,以及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消失的復雜光子圖騰還在空中閃現。

  新的時代,充滿危險、混亂但同樣滿載生機、希望的時代──

  悄悄地來臨了。

  (正文完)

+++  

後記

  從2010年3月4日,到2010年1月1日,靈武司兵器簿的正文終於連載完了。

  一查字數──竟然已經到達100萬。

  正文寫完之後有好幾個小時都處於亢奮和糾結的狀態,因為雖然在靈武之前我也開了很多坑,但這個反倒是我第一個對外公開的完結巨坑,現在回頭一想,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竟然能爬完這麼多字=_=

  此時坐在電腦前,亢奮自己填完一個大坑,但又有點“長大的孩子嫁人了”的奇怪寂寞(咦),畢竟不管怎麼說,我對待作品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小孩一樣,十分重視的orz

  還是來說說作品本身吧。

  其實靈武司兵器簿是一篇環保文。(亂棍!)

  其實靈武司兵器簿只是一個巨大的序章。(繼續亂棍!!)

  好吧雖然這麼說很欠揍,但確實是可以這麼說的。世界的恩怨糾纏和各勢力沖突,追究到根源都是以環境問題作為中心的,而主角們的生活,確實是從故事最後才真正開始,之前的那些戰鬥,只是他們在努力為自己爭取能夠享受生活的日子而已。

  首先要說的是,靈武是一篇沒節操後宮YY瑪麗蘇文,當初打大綱的時候就是這麼打的。

  每篇文存在都有其理由,經典是供人膜拜的,神作是供人細細品味的,速食小白文則可以放鬆人的心情供人減壓,靈武就是這樣的速食小白俗文。

  我並不為寫這樣的俗蘇YY文而感到丟臉丟品味,就像是有人做香料生意而有人專職生產馬桶一樣,既然有需求,那就有存在的理由,我也不認為生產香料的人,就一定比生產馬桶的人高貴到哪里去,畢竟,我本來就是個俗人嘛~

  文寫到現在,大綱其實變動得很大,所以寫的時候不免有很多小的劇情BUG,

  不過“這是圍繞環境而戰的故事”的初衷卻沒有變過。從一開始打腹稿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故事的最終BOSS是星球──塞那加德本身了。

  這個想法來源於我看到各種環境破壞新聞的怨念──那時候就經常會想,如果一個星球有意識的話,地球一定會對我們這些時刻在腐蝕它身體的人類恨之入骨吧。

  當然,這種想法是很中二的,有些事並沒有那麼非黑即白,這我還是知道的(捂臉)。

  但這種中二的想法卻悄悄留了下來,在腦海中留下了一顆種子,最後,其他的情節就以此為中心漸漸鋪展壯大,最終編織成了現在的故事。

  至於為什麼會選擇“武器人形化”這個題材──這是因為我是個武器控。

  大概是我的性格中有很大的男性比例的緣故,從小到大,我喜歡武器就更甚衣裙化妝品(扭頭),也YY過如果某某武器變成人的話一定是怎樣怎樣,所以這個怨念就積攢下來了。

  除此之外,我也很喜歡機械、人外(非人類的人型生物)、中國風的東西──這些在靈武中都可以看見,所以寫的時候還是很歡樂的,畢竟把自己喜歡的元素都寫進去了。

  籠統的說到這裏,那就再談談具體問題吧:

+++

         關於人物:

  首先是北宸這個人。

  一開始給她定位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想寫一個普通人──那種能獨立負擔起自己的生存的普通人。

  她的外貌、才能、生活條件上來說確實是很普通的,但是卻也有著屬於凡人的閃光點。由於是在不怎麼好的環境下、頂著旁人蔑視的目光長大的,所以她在內心深處對不平等對待有著很強的排斥感。所以在到了塞那加德之後,她可以釋放自己的本性的時候,她對戰器表現出來的,既不是蔑視也不是拔高,而是把他們當做了和自己一樣的人對待,也正是因為這種發自內心的親和力,她才會獲得後來相遇的那些戰器們的青睞。

  另外,她是個早熟的人,所以雖然看起來她還算比較溫和活躍,但行為處事還是頗謹慎的,從一開始到最後,她也很少有因為沖動而把別人拖下水給人添麻煩的事。

  同時她的本性算是比較善良的那種──雖然有人認為那是做作矯情或者聖母(笑)。一開始面對這種說法,我還比較較真,會去和人爭論,但寫到現在,我已經無所謂了,我寫出了我想要表達的那種普通但又堅強的主角形象,我自己滿意,那就夠了。眾口難調,我不可能滿足所有的人嘛。

  直到故事最後,她還是那個對內沒用又M,對敵人強硬果敢的小泥鰍,我很喜歡她,僅此而已。

  向影──作為北宸的第一個戰器,他對北宸來說自然有著不一般的意義,反過來,他也因為此而對自己有了過高的要求,這種壓力日積月累不得釋放,最後在西爾維亞私宴上釀成了這樣的悲劇。

  但是在最後一刻他明白過來了,所以他才有了後來的重生。質不夠的話就靠量來補,他跨越了一千多級,才趕上了九級的霞血的能力,一方面可以看出來他的基礎能力實在是不怎麼樣,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說明,他確實是找到了方法戰勝了自己的自卑,給自己找到了新的出路。

  在故事的最後,他反倒成了隊伍中最自信的人,所以最後他才對霞血中說出了“你是帶著赴死的覺悟踏進去,而我是帶著活下去的覺悟踏進去”這樣的話。

  從自卑到自信──這就是向影的成長道路。

  黑禍和素劫──雙子的描寫沒有太多的糾結和沉悶的東西,寫他們是最開心的,因為他們算是隊伍中的氣氛調節機,他們雖然也有自己的心事和糾結的事,但是一般來說他們都會用比較順利的方式自我調節和解決,惹出麻煩了,也會老老實實承認錯誤,還是很討人喜歡的兩只傢伙──順便一說他們是僅次亞加德的醋缸雖然有時候吃醋的方式比較奇怪。

  雖然在故事主線上他們的地位沒有其他幾個重,但以寫著輕松愉快的角度來說他們是最受寵的XD,想到要畫怎樣的新年賀圖的時候,大腦裏首先跳出來的就是他們倆XDD

  亞曄──有著吸血鬼風情外貌性格卻是個不良奶爸,我很喜歡這種反差萌。雖然說話口氣很凶惡,卻是個體貼細膩又關照人的好大哥,而且還有著不小的正義感,番外中寫到的那些他的行為是我很喜歡的,勸解和罵醒別人時候的樣子我寫的時候很HIGH(咦),這種成熟溫柔又囂張的奇怪屬性,綜合在亞曄身上好像也不怎麼奇怪?

  阿特拉斯──意義不明型。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喜歡寫這種意義不明型的角色,雖然看起來有點呆呆的小孩氣,但其實他可以算是總攻?因為基本上沒人能奈何得了他XDD……連西風這個抖S見了他那天然呆屬性都很頭疼呢。──不過阿特拉斯雖然看上去意義不明了點,但並不是說他心智不成熟,其實他只是在用他那種屬於附身月使的思考方式在想問題而已。他在人多的時候一般不太開口說話,……不過一開口的話一般都是那種一擊必殺的總結台詞XD

  西風──咳咳……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還是“鬼嬌”吧,又鬼畜又傲嬌──其實一開始他並不是後宮成員,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他的人十分之多,外加我對他也越寫越喜歡,於是他就這麼順理成章擠掉了朧雲的位置上位了(朧雲:……)。順便透露一下,西風雖然在拷問室裏是個不折不夠的虐待狂變態,但是他對北宸倒確實算是比較溫和的最多玩玩道具PLAY而已(喂為什麼你要特意提這個……)

  亞加德──可能很多人在看到他首次登場的時候都沒想到他後來會成為後宮之一吧(爆)。關於他和笑罌,我在打大綱的時候就准備了兩條線讓讀者來選擇,他算是比較冷門的那條──不過後來竟然是他勝出了呢我作為叔控表示很欣慰啊(喂)。他的過去是我比較喜歡的一段,回顧的時候後媽之血也在體內沸騰呢。

  另外要說的是,亞加德他不是好人,我也沒打算給他洗白,就算沒了感情制禦系統,他的行為邏輯還是圍著北宸轉而不是圍著社會觀和道德基準轉的──當然,因為北宸是好人,所以他也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否則的話……咳嗯。

  辜銀岳──隊伍中的正常人(喂)。成熟內斂、溫和正直、嚴於律己寬於待人、有上進心、霸氣、可靠、身材好(……)、純情──基本上是集好男人元素為一體了。什麼?料理無能?武癡屬性嚴重?呃,有缺點才會萌啊!雖然他的那段H被朋友稱為“神奇得突破天際的超次元H”不過其實我本人還是很喜歡他的,就算是最後一個才開葷的但好歹艾恩這個神奇的娃是他的兒子呢!我還是很寵他的!

  格倫佘──這個角色我非常喜歡!根據我喜歡把最萌的一個角色醬油化的慣例,他沒有進後宮。(亂棍打死!)

  不過正因為如此才能看出我對他的喜歡啊!北宸從小只有奶奶一個親人,痛失奶奶之後對親情一直有種很深的嚮往,所以格倫佘對她來說是十分特殊的,從一開始“唯一的夙敵”到後來“唯一的親人”(性質和艾恩和其他幾個丈夫都不一樣),格倫佘對北宸來說永遠都是“唯一”的,反過來說,對格倫佘來說,北宸也是唯一的──看吧我對他很好吧,他雖然沒有得到北宸的愛情,但卻占據了她心中最特殊的一個位置嘿嘿嘿……

  淩霜──關於他我費了很大的心思。從第七章一直蹦躂到故事最後一章的BOSS,出場率高,一度人人喊打XD

  他的遭遇是一開始就定好的,中途也完全沒有改動的打算,最後的結尾也在腹稿時就已經定了,所以寫到最後,很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關於他,在中期叛變和後期害了亞加德時,我並沒有刻意去抹黑他,因為照他那扭曲的性格,他最後的路也只有這樣一條,而在最後的萬祖那裏,我也沒有刻意去洗白他,因為他並非轉性了,而是他在付出了這麼多代價之後,總算是學會了怎樣才能算是“愛”。

  他的番外出來之後,有不少人可能會有覺得他很可憐的想法吧?但是就算是那篇以他的視角所寫的番外也可以看出來,他把所有不如意的境遇,全部歸結在了外界環境和他人身上,卻從來不想想自己有沒有做錯的地方,一個人排擠,或許是對方的問題,但所有人都排擠的話,是很大幾率就是那個人自己的問題了。

  霞血──第一個出場的男人竟然是個龍套?!好像連載的時候聽到過很多次這樣的聲音XD。那時候我就好幾次說過,霞血是不可能成為後宮之一的,看到故事的最後可能大家就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吧XDD。

  他對特蕾莎的感情很復雜,但確實是非常深厚的,或許有北宸在他可以抹消這種對特蕾莎的思念,但北宸拒絕他的原因,文中也寫得很清楚了──他或許看上去很霸氣很帥氣很有才有魅力很明星(拿某個讀者的話來說就是湯姆蘇XDD),但也正是因為這份高高在上,他徹底敗給了向影。

  而在故事的最後,他因為脫去了這層傲慢的劣根性,所以最終很順利的融入了艾裏席恩的大家庭並且很快和大家都混熟了。現在的他偶爾也會耍耍帥臭屁一下什麼的,但已經沒有那種“我是霞血喜歡你是你的福氣”的思想了。故事的最後,他應該還是過得很開心很幸福的,銀嶽他雖然不是波霸美女,但確實是個很好很值得交付信任的契約者。

  加油吧!運氣值是負數每個月十五次(待遇升級過了)的霞血!

  笑罌──作為被出局的後宮人選,壓力有點大。其實對他,可能不少人至今還有些誤解,覺得他這樣的謀略型會給人很不安的感覺──說到這裏,就想說一說三國史上的郭嘉,郭嘉是個很不可多得的謀臣,也是曹操最重要的親信,他就是那種智慧和忠義並重的典型,而笑罌也是這樣的──所以我的觀點就是這樣,人的聰明程度和忠誠程度其實是兩碼事,內心有血性的人,再聰明也會選擇一個效忠對象服從到底,而內心搖擺不定的人,就算沒什麼見識也會輕易背叛的。

  也就是說,笑罌雖然在感情曆程上囧了,但他在他的理想上還是獲得了很大的成就和滿足的。他是目前整個塞那加德政治地位最高──也就是官做得最大的戰器,就算是霞血有著這樣的影響力,霞血也並沒有拿到過什麼很正式很權威的官職,大多是比較模糊的特殊待遇而已。

  蘇末、塞那加德──他們是作為BOSS存在的,但反過來說,從他們的角度上來說,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人類只是塞那加德體表的寄生蟲,他們如果不是這麼心軟,如果不是這萬年以來一直在心中留有猶豫的話,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末世預言──人類早就滅亡了。無論是蘇末還是塞那加德,其實他們都在進行破壞計劃的時候,留下了太多的餘地,這樣的BOSS,至少我自己是討厭不起來的,所以最後還算是都給他們安排了不錯的結果。

  什麼?塞那加德沉睡著?……嗯,有人想看他醒過來之後的雙重人格小尾巴嗎?好像會很混亂啊……

  朧雲、那羅迦──開始是後宮人選最後輪回路人甲的兩只表示怨念很大。最開始是想要他倆跟著銀岳爸爸一起嫁過來的,不過後來朧雲的位置被西風擠掉了,而那羅迦的位置則被小尾巴擠掉了orz。

  不過就算是這樣,這兩只其實我還是很喜歡的,哥哥那羅迦總是毒舌尖刻冷靜,充當著朧雲的緩沖和行動准繩,同時經常會用很有個人特色的話點醒迷茫中的人或是給人鼓勁,弟弟朧雲看上去大大咧咧還經常會開猥瑣的玩笑,但內心其實清如明鏡,很多事其實看得比誰都透──然後就會在氣氛很糟糕的時候一臉笨蛋樣地出來緩和氣氛或者是扯開話題,兩個人其實都是很溫柔的好男人呢(點頭)

  現在的他們也過得挺不錯,有個好主人,也有一大堆好朋友,也能說是得到幸福了──這樣就好了吧。

  其他還有很多配角諸如魯伊雷狄斯嘉琳娜拉格納爾特什麼的,在這裏就不一一講了,不過這不代表我就不喜歡他們了哦,實在是篇幅不夠多啊orz。以後有番外的話,他們還是會有不少的戲份的!

  那麼關於角色的部分就寫到這裏。

  關於結局:

  這是個非常皆大歡喜的Happy Ending。

  雖然還是留了一些小遺憾,但至少可以說是,能看到這樣的結果,已經可以感到欣慰了吧?

  可能很多人都會覺得故事在第四部之後就突然快節奏和沉重了起來看起來很乏味吧。

  確實是這樣,這是我駕馭故事的能力還不夠成熟的緣故,在寫下一部作品的時候,我大概會跟努力地把握張弛度吧。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在故事主線這方面,我寫的時候,一直是壓抑著自己的黑人格在寫的。

  故事進行時候很多地方,比如向影的死、比如淩霜的叛變、比如北宸的假死、比如在幻境中的意識干涉、比如亞加德的死亡、再比如最終戰中北宸的身體被赤靈炮塔的意識入侵、又或者是艾恩的即位──

  這些點,無論是哪一個,只要我稍稍放鬆了自己內心的枷鎖,故事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照著我的黑人格寫的話,向影死了之後就不會回來,北宸會因為思念過度性格漸漸扭曲;淩霜的叛變會以勝利告終,北宸會在所有人都死光之後和淩霜同歸於盡;北宸被星靈炮轟穿了心臟之後也會徹底死去,而喜歡她的那些人,則會為了找到救活她的方法把整個世界攪成一團亂,但最後還是找不到拯救的方法,尤其是西風,他會瘋掉壞掉最後悽慘地自殺;亞加德死了之後也無法重生,而北宸則因為太過內疚終日不見笑容;被赤靈炮塔入侵之後也無法打敗對方,而是最終意識會被炮塔的負面思潮漸漸腐蝕崩壞;而繼承北宸血脈的艾恩,也不一定會是一個能力出色,溫柔狠辣果敢的明君──那或許會是一個遊手好閑,被寵壞了的不學無朮的紈!子弟。

  當然,這只是去掉所有束縛的假想,假想終究也只是假想,是和這篇文章的基調格格不入的。

  別的不說,就說炮塔的意識侵佔這一點──思維方式還處于幼年期的炮塔,要戰勝北宸那經過毒癮洗禮的意識抗性,本來就是不太可能的事。

  也就是說,雖然一開始並不是想寫童話,但到了最後靈武它還是成了童話。

  畢竟它的結尾太過完滿,基本上所有人都獲得了幸福,這未免太不真實太理想化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

  或許按照上面的假想寫,文章會更有深度更有虐點可能會虐得人哀鴻遍野,虐多了,深度深了,或許也有那麼點可能,爬上佳作的高臺。

  但是我並不想寫佳作,只是想寫能讓人放鬆享受的速食小白瑪麗蘇文而已──或者說,只是寫自己想寫的東西而已。

  所以這樣就夠了。

  既然這篇文章是被定義成了減壓YY文,那就拋棄那些太過沉重黑暗的東西,讓大家到最後還是能會心一笑吧。

  懷著這樣的心情寫下了結局,收筆的時候感覺還是很舒暢的。

  故事還在繼續下去,就算無法繼續看到,但至少我們心裏還能繼續想像他們那充滿歡笑和幸福的旅途。

  如果這種感覺能夠傳達到螢幕對面的你這裏,我會感到很高興的XD

  最後則是一直以來爭議性很大的話題。

  關於後宮:

  這是個比較敏感也比較有爭議性的話題,在這裏我也不想回避。

  在寫靈武之前我算是V1派的作者,寫靈武時決定走後宮路線初衷也很簡單──偶爾滿足YY細胞有益放鬆身心,就像是男性向的種馬文永遠都是有人看的一樣,女性向的後宮文也有它的市場,我是俗人,腦袋一熱就蘇了(……)。

  話要說在前面的是,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小說是用來滿足人無法滿足的貪婪野望的,就算我在小說中寫主角開後宮,也不代表我會容忍在現實世界中一星半點的第三者思想。

  然後再回到作品中來。……其實我一直不是不能接受後宮設定,無論開後宮的人的性別是男是女,但我的要求也是非常苛刻的。

  最基礎的是主角所在的社會觀允許。

  然後,首先那個人必須有開後宮的資格。

  其次那個人必須因為這種貪婪付出代價。

  然後那個人既然得到了比別人多的東西,那也應該負擔起同等的責任。

  最後,那個人要做好被nice boat的心理准備──什麼是nice boat?嗯,簡單地說可以說是情殺吧XD。

  所以我寫的時候,其實也是照著上面的標准來寫的──北宸基本上是做到了那些。

  塞那加德本來就是多配偶制,這是最基礎的。

  塞那加德的人對愛情的排他性遠遠沒有地球人這麼嚴重,這點大家應該看出來了吧XDD

  雖然他們會吃醋,但是對在很多伴侶候選中只選一個拋棄其他的行為是感到匪夷所思的,尤其是戰器,他們對與同伴一起侍奉異性主人這一點幾乎覺得是天經地義的事,若是被拋棄,他們首先會想到的是自己的能力不足而不是性格不合或者感情糾紛,而如果只選一個,被選中的也會覺得自己壓力很大甚至會在內心責怪主人。這是將近一萬年積攢下來的根深蒂固的理念,幾乎很難扭轉過來。

  這點很重要,沒有這一點我絕對不會寫後宮,因為無論是誰都會被折磨得很慘,我不希望他們在這方面被虐,要虐的話虐北宸一個人就夠了。

  然後,開後宮的資格的話──北宸基本上是拼盡全力在達標了。

  代價──她比別的活得更累,責任和心理壓力更重,一生也無法擺脫內心的愧疚感。

  至於她為什麼沒被nice boat……大概是因為她確實對每一個都很好,不搆成nice boat的基本條件吧XDDD

  說了這麼多,並不是給後宮文洗白,因為我承認這就是篇上不了臺面的YY文啦XDDD

  只不過這種文也是有存在的價值的,所以被雷跑的各位就只能在這裏說一聲抱歉了,我的V1文肯定會有的(因為以前都是寫這種的),歡迎到時候你們再來看XDD

  不過據說這篇文吸引到了幾個不看後宮題材的人來看,這已經遠超出我的想像,我很滿足了(摸肚子

  ……

  ……耶,竟然不知不覺寫了這麼多?!

  好、好吧,雖然還有很多想說的,但還是在這裏打住吧,以後想起來什麼重要的再繼續(喂)

  靈武接下去的設定圖文還有小劇場和番外什麼的我還會繼續寫

  同時酩酊還有其他文的連載會重開,

  不管怎麼說,再對追文追到現在的各位讀者們說一聲謝謝!

  沒有你們的支持,靈武就不可能順利連載到現在──

  請在新的一年繼續支持我!

  鞠躬,退場。

+++

外傳01-放課後謀殺案

  塞那加德學院是一個奇怪的學校。

  坐落在郊區、全日制、提倡學生的自由發展與個人才華的塑造,物質條件出色、校風張揚外放、但不知道為什麼學生的綜合成績卻在整個費因海姆市名列前茅,於是進這所學校成了許多進入迎考期的小孩的夢想。

  ──但無奈,這所學校的學生錄取標准很奇怪也很頑固,達不到標准的無論是誰都拒之門外,有時候哪怕是孩子的父母再有權、錢再多也買不到入學的位置,有傳聞說,校長本身就是個大人物所以根本不稀罕這些。

  因此,雖然這所學校規模很大,但學生依舊不多,並且以出產怪人聞名遠近。

  尤其是那裏的學生會,更是被冠上了“災難的情人們”這一奇怪的稱號。

  具體是怎麼一回事還是從挑某處開始說起吧。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有些鬧哄哄的課前早會上,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兼化學老師)亞曄砰地一聲踢開門,把手中的講義夾往桌上一丟:

  “小混蛋們全部給我坐正了!早會開始!”

  聽到那響雷般的一吼,本來都在交頭接耳的學生們立即安靜下來,老老實實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只不過大多數人看著亞曄時的表情,並不是畏懼──而是一種帶著微妙的喜愛和親暱的表情。

  亞曄似乎很滿意學生們的聽話,於是瞇了一下眼。

  “嗯,很好,昨天佈置的家庭作業都做完了吧?”

  教室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做完了”“是──”的聲音,不過也有例外的──坐在教室後排、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

  ““亞曄老師,我們沒有做──””

  亞曄紅眼一閃,抄起兩支粉筆同時對著兩人狠狠丟去,而兩個少年則用誇張的姿勢把粉筆接住,還對周圍看熱鬧的同學行禮:

  “老師不要這樣嘛,我們是不良耶,哪里有不良還會乖乖地做家庭作業的啊?”

  “就是就是,反正考試也能考進前十,要是動筆怎麼對得起我的‘阿登子’啊!”

  亞曄站在講臺上雙手抱胸:

  “不良只是副職吧?你們不是向北宸的保鏢兼打手嗎?還有不要給自己的刺青起意義不明的名字。”

  說到這裏,坐在兩人前排的一個小個子少女總算是無法無視過去、無奈地把頭轉了回去:

  “黑禍、素劫……不要故意惹亞曄老師生氣啦,今天中午以前補起來哦。”

  “誒──”

  “怎麼這樣!”

  就在這時,少女旁邊的一個看上去挺老實的金發男生轉頭:

  “兩位大哥,不然我的作業借你們抄吧,請不要讓北宸小姐為難。”

  “向影不要在老師面前公然違規!”

  “呃!對不起……下次我會在老師看不見的時候借的……”

  金發男生帶著歉意的眼神收回了作業本,而講臺上的亞曄則用略帶無奈的眼神丟了個粉筆砸了一下向影的腦袋。

  這個叫做向北宸的學生,雖然身為富家小姐不過完全沒有紈!子弟的架子,本身也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擔任班長一職之後一直把班裏的大小事處理得很好,但問題出在那三個由她養父硬是要求陪同伴學的保鏢身上。

  向影比較老實,任勞任怨脾氣也好,但是護短得不得了,幾乎眼中只有他家小姐和他的那兩個兄弟;

  雙胞胎兄弟黑禍和素劫則是兩個出了名的壞包,明明聰明透頂偏偏要去玩叛逆,學什麼不良少年,結果還學得不倫不類,導致連真的不良少年都不敢靠近他們──更可惡的是,明明鬧騰得不行,成績竟然還不錯。

  亞曄哼了一聲:

  “逃其他科目的作業也就算了(?),本老師任教的這麼有趣可愛的化學作業竟然敢不錯!信不信我逼你喝王水?”

  “……被其他老師聽到他們會哭的哦亞曄老師。”

  “你這是謀殺哦亞曄老師。”

  “而且化學一點都不有趣更不可愛啊──”

  講台底下響起了不少吐槽聲,亞曄頭頂崩出了青筋:

  “原定的值日生可以下課直接玩兒去,吐槽的小混蛋和黑禍素劫負責今天的衛生值日!”

  黑禍怪叫:“哇哇亞曄老師公報私仇!”

  “話說亞曄老師,我們班上的值日生計劃表幾乎就沒用照常執行過吧,幾乎每天都被搗亂的傢伙們包了耶──”

  北宸忍不住插嘴:

  “這樣很好啊。減少班上的違規事件發生率,而且大家也免去了做值日的辛苦,亞曄老師可是用心良苦呢。”

  “師生戀!!”

  “亞曄老師老牛吃嫩草!!”

  “北宸班長大叔控!!”

  結果本來是息事寧人的一句話,吐槽聲反倒是更嚴重了,弄得北宸猛抽嘴角:“我才不是大叔控啊!再說我都已經高二了算什麼嫩草啊?!說我是嫩草的快去寫自己有蘿莉控嫌疑的檢討書!”

  亞曄也很不樂意的樣子:“誰是大叔?有我這麼英俊瀟灑的大叔嗎!?我明明是吸血鬼氣質的魅力成熟男!”

  吸血鬼氣質倒是不假,因為亞曄有一對暗紅的眼睛,牙齒看起來也有點可怕,偶爾他恐嚇學生時,可以從那邪笑的表情中看到那尖尖的虎牙。

  “對啊對啊,真是吸血鬼氣質沒錯啦,可是每天都這麼COSPLAY老師你不累嗎?”

  “素劫,自覺點,給我頭頂五本書叼著水桶站到教室最後去。”

  和每天的早會一樣,今天的課前發言也在一片喧鬧渡過了。

  花了十九分鐘和學生互相扯皮,亞曄還算稱職地在最後一分鐘交代了馬上就要開始的定期測驗的事宜、還有馬上就要開始五十五年校慶活動──於是最後早會結束鈴聲響起的時候,就像是算准似的,亞曄丟下最後一句“黑禍和素劫別忘記放血留下來做值日”,然後抄起講義夾,頭也不回地瀟灑離開了。

  ◆ ◆ ◆

  亞曄離開後,緊接著從門外進來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來的是語文老師辜銀嶽。

  說是語文老師,但這辜銀嶽看起來更像是體育老師──高大健壯的體格,一身肌肉有些別扭地包裹在疑似中山裝的衣服中,一頭短短的向後翹的黑發,眼睛是淺灰色的,乍一看會覺得像是野獸的眼睛──如果不是因為他性格沉默又規矩,看到他的人都會以為他是哪里的黑道人物而不是學校的文科老師吧。

  辜銀嶽一進教室,方才那輕松熱鬧又調侃的氣氛一下子消失殆盡,空氣一下子帶上了寒意和若有若無的壓力──看起來,這些學生都很害怕這個老師沒錯。

  有著狼眼的語文老師掃了一眼規規矩蘇縮在自己位置上的學生,微微點了一下頭,北宸立即喊了起來:

  “起立──敬禮──坐下!”

  整整齊齊的課前行禮過後,辜銀嶽翻開了攤在講台的書:

  “首先照例是一分鐘臨場發言,今天輪到──”

  他說著看了一眼手中的座位表。

  “向北宸,向影,今天輪到你們,話題是‘背影’,依舊是五分鐘准備時間。其餘人把自己的隨筆本拿出來,我抽查。”

  於是北宸和向影開始一臉緊張地准備話題,其他人則紛紛安靜地拿出了自己的本子攤開放在桌上──辜銀嶽開始在課桌見穿行,淩厲的目光掃過那些本子,偶爾拿起幾本掃一眼,簡短地說幾句評語。

  走到黑禍和素劫的桌邊,辜銀嶽沉默了幾秒,拿起了黑禍的本子,掃了幾眼,先是皺了一會眉頭,然後又面無表情地點頭:

  “我不反對你拿奇幻小說當隨筆,不過既然要寫就給我一直寫到完結。挖坑不填是我的禁忌。”

  黑禍嘴角抽了一抽──問題是他根本只是心血來潮開了個頭而已!

  然後辜銀嶽又拿起了素劫的本子:“看起來是不錯的散文詩,但希望你把裏面的淫詞豔句去掉,作為學生來說現在惦記這些太早了。”

  “不不不是你太保守了吧銀嶽老師據說你至今還是處男──”

  辜銀嶽臉立即可疑地紅了一下,然後重重地把素劫的本子按回桌子上,走去了另外一排坐位──而素劫的臉卻綠了,拿食指和麼指捏住了自己的本子一角輕輕一提,就看見桌上有個本子形狀的凹槽。

  ──老師你絕對是練家子沒錯吧!其實你是某個武林高手為了躲避仇敵的追殺才跑來學校教書的對吧!!

  五分鐘過去了,臨場發言時間到了。   霜羽整理

  向影首先站起來,有些局促地看了北宸一眼,輕咳了一聲:

  “北宸小姐的背影雖然嬌小但是很有魅力,校服背後腰部的蝴蝶結很適合她,每天那個蝴蝶結都有不同的造型看起來也各有特色──啊不,應該說這套校服根本就是為了北宸小姐量身打造的,說起來北宸小姐校徽好像不見了,我打算今天下課去找一找──”

  “坐下。”辜銀嶽打斷了向影的發言。“每次自由發言你的針對對象都是向北宸,很無聊,還有,雖然你是她的保鏢,但這種程度的觀察已經可以說得上是變態性質的騷擾了。”

  辜銀嶽吐槽了!!魔鬼先生辜銀岳他因為向影的問題發言吐槽了!

  黑禍在一邊小聲咕噥:“而且嚴重跑題了吧,要說背影的話就該著重提一下小北宸的屁股什麼的嘛……”

  話沒說完,黑禍就被辜銀嶽的眼刀殺得噤聲了。

  向影有些鬱悶地坐下了,似乎是關於對北宸的贊美還沒有說完顯得有些不甘心,而一邊的北宸,像是早就習慣了這些似的,大嘆了一口氣站起來:

  “說到背影,我今天早上在儲藏室附近看見了一個可疑的人影,穿著明明是夏天卻穿著厚厚的風衣,還帶著大大的寬邊帽子,看骨架很高,肩膀很寬,乍一看還挺有西部牛仔的滄桑感的,不過後來仔細一想這樣的造型怎麼會出現在學校裏啊……不過這樣的背影確實可以給人很多想像呢,比如說是受雇來殺某個藏在學校的老師的神秘殺手啊……再比如說是暗戀某個校花但又不敢表白所以只能喬裝躲在暗中觀察自己喜歡的人的某個校工啊……”

  “坐下。”

  辜銀嶽邊說邊輕輕地把說到勁頭上的北宸按了下去,還伸出大手拍拍北宸的腦袋。

  “最近偵探小說和少女漫畫看多了吧。”

  “呃嗚。”

  北宸心虛地乾笑了一下。

  “不過你既然對這種事這麼熱情,我倒是有件事想麻煩你一下。”

  “耶?老師請說。”

  “我的戒尺不見了。一直放在辦公室的抽屜裏的。今天早上上班發現抽屜被人動過了。”

  “噢!”

  北宸心中的正義感和偵探之魂立即熊熊燃燒起來,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和自己的語文老師在課堂上討論偵探話題有什麼不對。

  “好的老師!放心交給我吧!!呃,不過老師你沒有戒尺的話,今天上課要怎麼辦呢?沒辦法體罰人了啊。”

  其實班長你不用特意提醒這個魔鬼教師體罰人的啊啊啊啊──全班同學在心中邊流淚邊吐槽。

  “沒關系。”

  辜銀嶽順手抄起身後講臺上的一截粉筆,對著一邊和黑禍交頭接耳的素劫猛地丟了過去──素劫敏捷地一縮頭,就聽噗地一聲,粉筆直接陷入了素劫身後的牆壁裏。

  “……沒有戒尺也是可以管教某幾隻猴子的。”

  “我才不是猴子咧!”

  “就是就是老弟就算是猴子也是美猴王!”

  砰砰砰!

  三枚粉筆子彈連射打得雙子不敢吐槽,而辜銀嶽若無其事地捧起了語文書:

  “好,開始上課,請大家翻到192頁……”

  ◆ ◆ ◆

  於是又一天過去了。

  放學後,黑禍和素劫本來嚷嚷著要北宸陪著去附近的咖啡店吃新出的甜點,但好班長北宸卻記得亞曄大清早的交代,於是扣下了自己的三個保鏢開始老老實實地做起了清掃工作,三個問題兒雖然總是惹出奇怪的事,但北宸決定的事他們是絕對不會有怨言的,於是四個人就邊聊天邊幹活,一直到了太陽西下。

  “所以啊,以後不想做這些辛苦活的話就好好完成亞曄老師的作業啦。”

  “可是亞曄老師眼睛瞇起來冒紅光的樣子很好玩耶,為了惹他生氣我才特意不做的啊。……對吧老弟!”

  “就是就是,誰叫他打算老牛吃嫩草!”

  聽到雙子這麼說,一邊的向影不幹了:“兩位大哥,別人怎麼說就算了,你們怎麼可以說北宸小姐是嫩草呢!北宸小姐就算是植物也一定是植物中的王者啊!比如……”

  “……豬籠草?”

  “霸王花?”

  “霸王花你們個鬼啊!!”

  北宸哭笑不得地把手中的拖把塞進向影的手中:

  “快點把桌椅對齊,我還要去調查辜銀嶽老師的戒尺失蹤事件呢!”

  “可是主人應該先找找不見的校徽──”

  “那就一起找吧!我去把水桶的水倒掉,你們快點哦!”

  北宸說著,提著一桶臟水走出了教室,向著廁所的方向走去──但是沒走幾步,走到一個通往上下樓的樓梯口時,她愣住了。

  走道前方有一灘暗紅色的血跡,似乎是從通往樓上的樓梯上延伸下來的。順著血跡往樓梯方向看去……逆著夕陽的強光,室內的很多細節都看不清楚了,但還是可以看出有一個人,正以奇怪的姿勢扭曲著掛在樓梯轉角的欄杆上,那翻白的眼睛正對著北宸,滿臉的血正滴滴嗒嗒嗒地往下淌──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放學後的教學樓走廊響起了女生的尖叫聲。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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