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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速殺之白影

第一章 重返費因海姆

  純白色的海。

  如同漂浮在溫暖的羊水中一樣,安心、舒適、空泛而平緩。

  沒有重量,沒有具體的形態,沒有眼、鼻、口,卻能看到白色的亮光,感受到無形的微風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靈魂。

  不想回憶過去,也失去了想要完成的目標,沒有前進的動力,也沒有興趣思考自己的現狀。

  只是想這麼,永遠保持不變地停留下去。

  啊啊──難道說這裏,就是天堂?

  我……果然已經死了嗎?

  “──!──宸!小宸!!”

  有什麼雜音,竄進了純白的海洋,於此同時,安逸的飄搖感瞬間喪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尖銳疼痛。

  “嗚──!”

  五感一下子返回到體內,北宸因為這劇痛皺著眉發出了嘶啞的嗚咽聲。

  “小宸!!感覺怎麼樣?聽得見我說話嗎?”

  聲音越來越清晰了。

  她用還不是怎麼靈活的思維費力地辨認了一下,似乎是朧雲的聲音。

  “朧──雲?”

  “是我!!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一隻大手伸過來憐愛地拍了拍北宸的臉頰。

  “死和尚!那羅迦!西風!她醒了!!”

  一陣嘈雜在她周圍響起,北宸使勁睜開了眼,看到了在視界內晃動的,模模糊糊的人影。

  辜銀嶽、朧雲、那羅迦、西風。

  看上去還算有精神的樣子──太好了。

  但是──

  “向影……黑禍……素劫……”

  她開口,吃力地呼喚起自己最重要的三個搭檔的名字。

  “還有……阿特拉斯……”

  雖然還不怎麼瞭解──那個強大無比,面癱卻又喜歡撒嬌的附身月使──

  “他們和我們失散了。”

  西風站在房間角落開口了。

  “──什麼!”

  北宸啞著嗓子低叫了一聲,掙紮著想要坐起來,但被辜銀嶽按回了床上。

  “碎宵杖攻擊我們的時候,我開啟了次元門,同時阿特拉斯似乎也開啟了什麼空間轉移的光子場,本來你應該是和自己的戰器一起被阿特拉斯帶走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次元門的傳送優先級高於他的轉移場,而你又恰好處於兩個傳送場的重疊範圍,所以被強制和戰器分散,然後進了次元門。”

  西風這麼解釋著,停頓了一小會兒。

  “我說的你聽懂了沒?要我詳細解釋麼?”

  “不……大概是聽懂了重要的部分,那就夠了。……你能確定阿特拉斯帶著向影和黑禍素劫離開了嗎?”

  “可以,阿特拉斯的轉移速度比我的快。他帶著你的三個戰器消失以後我才發現了你沒被帶走,所以在最後一刻把你的坐標和次元門重新接駁。……因此,你受的傷……是我們之中最重的,因為你最後一個進門。”

  北宸聽聞後,觀察起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疼。

  但除此之外,似乎沒有什麼明顯的皮外傷。

  “我的傷……?”

  “腹部開了一個大洞,腸子都流出來了哦。”

  那羅迦在一邊故意陰笑了一聲。

  “用掉了70多塊大回復靈晶才把你的命給搶回來。現在我的儲物空間回復系靈晶已經空了呢。”

  “我這邊也只剩下3塊了。”

  朧雲有點無奈地一攤手,看向西風。

  “還有十幾塊。”

  西風閉著眼睛這麼回答道,北宸有點後怕地抽了一下嘴角。

  “……這麼誇張啊。”

  “總之,活著就好。”

  辜銀嶽邊說,邊摸了摸她的頭。

  “那,大家呢……有受傷嗎?”

  “……”

  辜銀嶽和三位戰器沉默了一小會。

  “我們倒還好……但有一個人比較麻煩──”

  北宸愣了一下,然後突然想起來:

  “淩霜?!”

  “嗯。本來傷就很重了,加上挨了一下碎宵杖的攻擊……我們已經把所有的星靈礦溶液都用在給他弔命了。”

  “──結果呢?”

  朧雲正要繼續說,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淩亂的聲響。

  “────她醒了?!”

  淩霜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就看見他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屋子。

  “你怎麼跑下床了?”那羅迦沒好氣地嚷了起來,“這種時候就該老老實實地安靜下來再生,別浪費我們的星靈礦溶液!”

  淩霜卻完全不立繪那羅迦的不滿,只是雙眼直直地盯著北宸。

  北宸苦笑著回視他,然後一驚:

  “淩霜,你的左手……?!”

  他的袖子竟然是空的?!

  “槍尖部分還沒再生完畢而已。你……”

  壓低了聲音,淩霜向著北宸的床靠近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

  北宸嘆了口氣:

  “好啦……別這樣,現在我們可算是落難同伴了,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和解,怎麼樣?”

  她說著,主動對淩霜伸出了一隻手。

  淩霜呆了一小會,有點受寵若驚似的,顫顫巍巍握住了那只手,然後……大概又突然察覺到自己的行為,耳根紅了起來,哼了一聲甩開了北宸的手,跑到房間的角落背對著北宸坐下──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那傻笑的表情,任由他怎麼壓抑都控制不住。

  看到他這個樣子,北宸不由得笑了起來。

  然後她轉頭四顧了一下,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是個陌生的房間。

  “這裏是……?”

  “這裏是我和雷狄斯在費因海姆的據點。”

  “費因海姆是什麼?”

  “塞那加德住民對這個世界的稱呼,是古代語,翻譯過來,大致是‘樂園’的意思。”西風邊回答,邊露出了淺淺的嘲諷的笑容。

  “塞那加德……是指那邊的世界嗎?”

  “是。順便一說,那也是古代語,翻譯過來則是‘神明們的墓場’的意思。”

  “……”

  “樂園”,和“神明們的墓場”……?

  想不出所以然來,北宸放棄了猜測:

  “那,這裏是T市嗎?”

  “……是的。”

  “……是嗎。”

  結果,又回到T市來了啊。

  她搖搖頭,阻止自己陷入過去的回憶。

  “我很擔心向影他們,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等我傷好。”

  “啊?……你也受傷了嗎,西風!?”

  “是。不過因為不涉及生命危險,星靈礦溶液優先給那個淩霜使用了。”西風邊說,邊幻化出自己的戰器──有很多部分看上去都有損傷,雖然損傷的程度不是很大,但西風是靠精密的部件組合起來的戰器,不修復到徹底完美,就無法正常運作。

  “那怎麼辦……這裏沒有附身月使,西風不可能晉級,星靈礦溶液又用完了……”

  “只剩下磨刃一途了啊。”

  朧雲歪著嘴,有點幸災樂禍地看向西風。

  “磨刃──是、”

  “這個我會自己想辦法,你們不用操心。”

  西風打斷了北宸的提問。

  “總之,徹底修復大概需要二十天左右。在此之前必須在這費因海姆停留了。”

  “等等!那這樣的話朧雲他們不是都要被餓死了嗎?!他們的星靈力儲存量沒有一個是超過二十天的啊!”

  “這你不用擔心,在費因海姆,戰器體內的星靈力的星靈力消耗是在塞那加德的二分之一。餓不死他們的。”

  西風這麼說著,後退到了屋子門口。

  “我去聯絡雷狄斯,你們自便吧。不過這種情況下,盡量減少體能消耗比較好。”

  說完,他也不管眾人是否答應,就直接帶上門離去了。

  “呼咻──”朧雲吹了個響哨,“不愧是星脈種啊,在完全不一樣的異界也能混得輕車熟路的樣子?”

  北宸卻心情復雜地皺起了眉頭:

  他說聯絡雷狄斯?雷狄斯也在這裏嗎?她可不怎麼想看見他的臉啊。

  邊苦惱邊活動了一下身體,好像沒有剛才這麼疼了,她嘗試著小心地坐了起來,然後在朧雲的攙扶下慢慢下床走了幾步。

  “感覺怎麼樣?”

  “嗯……還好,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北宸乾笑著摸摸自己的肚子:難怪感覺這麼餓。

  “呃,你們的儲物空間,有沒有什麼可以直接吃的幹糧──”

  “啊,有哦有哦。管理死和尚的飲食物資的是我。”

  朧雲說著,從儲物空間拿出來幾條肉幹遞給了北宸。

  餓壞了的北宸說了一句“謝謝”就徑直開始吃了,結果──

  “噗!?……&……&%¥%%!?”

  她先是一口把肉幹給噴了出來,然後從嘴裏發出了意義不明的怪聲,大聲嗆了起來。

  “這……這像是把肉浸到餿水裏再風幹的又酸又臭又辣又苦的神奇味道──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啊!?”

  “呃這個……”朧雲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是我做的啦。”

  “你做的?!”

  “嗯……但是,你也知道,我們戰器又不吃人的食物,也不知道怎麼調味比較好吃──就和你們不知道鐵和銅哪個味道好一樣啊。”

  朧雲有些委屈地解釋道,還趕忙把剩下的肉幹給收了回去。

  “我已經很努力地看人類的那些料理書了哦,但我是巨劍誒巨劍!沒有那種會做出精緻料理的縴細神經啦!”

  北宸抽著嘴角看向辜銀嶽:

  “那為什麼辜銀嶽前輩你不自己做啊?”

  辜銀嶽也嚴肅地點點頭:“嗯,確實──”

  “不不不不不不不!!”朧雲在一邊不知道為什麼臉色發青地搖起手來:“做料理這種事還是讓我們戰器來吧怎麼能讓主人勞動呢!”

  “女人你不要隨便多嘴啦!!你知不知道那傢伙烤肉能烤出森林火災我們好幾次差點淪為國際重犯啊!”

  “……”

  北宸有點同情地看著朧雲和那羅迦發綠的臉。她大概有點明白怎麼回事了。

  等等?!

  “話說辜銀岳先生!?那也就是說,你至今……一直在吃那種王水(?)肉幹嗎?!你……你沒有產生什麼心理陰影和人生沖擊什麼的?!沒有在嚼著肉幹的時候冒出啊這個世界還是毀滅掉比較好這樣的自暴自棄的想法嗎?”

  “我說小宸我做的肉幹有難吃到這地步啊──!?”

  辜銀嶽沉思了一會,然後低頭看著北宸。

  “確實不怎麼好吃,但浪費食物是不尊重獵物的行為,我不會做。”

  北宸感動(?)地看著辜銀嶽說不出話來:

  真,真是個完美的苦行僧啊!!

  脫力了一小會,北宸活動了一下四肢,安撫了一下自己的胃袋,然後打開門張望。

  “哦!有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吃的──”

  既然雷狄斯也在,那應該會有人類的儲備食物在吧。

  打開冰箱,看見了滿滿一冰箱食物,可惜──西紅柿沙司,生西紅柿,涼拌西紅柿片,速食蛋包飯,義大利肉醬面。

  “我說雷狄斯……你到底有多喜歡西紅柿啊身為皇子你偏食做什麼啊──”

  她扶著額頭小聲吐槽,然後無奈地從裏面拿出了兩盒速食蛋包飯,把它們拆了包裝後放進微波爐。

  “那個……是什麼?”

  在一邊傻笑夠了的淩霜,不知什麼時候湊了上來,指著微波爐,有點好奇地問了一句。

  “啊,那個啊。能把食物加熱的鐵盒子──這麼解釋的話應該比較好懂吧。”

  “原來如此”那羅迦摸著下巴圍著那微波爐觀察了半圈,“這傢伙也是輔助型戰器啊。”

  “不是啦!”北宸苦笑不得,“這個和你們可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你們是生物,但它只是純粹的工具罷了。”

  淩霜伸手想去拉微波爐的小門,被北宸拉住了:

  “現在還不可以開,更不可以把手伸進去哦,加熱中呢。”

  “嘁,知道啦!我──我只不過是想摸一下而已!”淩霜一邊嘴硬一邊把手收了回去。

  這時辜銀嶽在一邊突然開口了。

  “也就是北宸你……確實是費因海姆的人?”

  “啊?”北宸愣了一下,然後才回神──確實,辜銀岳一行還有淩霜並不知道她是異世界的人的事。

  “嗯,是的……沒有來得及和你們說,很抱歉。”

  “沒關系,”辜銀嶽在一邊搖搖頭,“你昏迷的時候,我們已經聽西風說了。”

  北宸頓時有點氣結:西風也太過實話實說了吧,這些,她本來是想留著自己和辜銀嶽他們說清楚的啊。

  “叮”的一聲,微波爐響了,北宸趕忙上前把蛋包飯拿了出來,遞了一份給辜銀嶽,然後開心地坐到一邊的餐桌邊准備開吃。

  辜銀嶽有樣學樣地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口──然後他的神色立即變了,點點頭,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吃起來,速度一點都不亞於餓壞了在狼吞虎嚥的北宸。

  “誒誒……真好啊。”

  朧雲在一邊撐著下巴看著兩人進食。

  “人類的食物種類花樣真多,吃起來也很感覺的樣子。”

  “畢竟他們可是全世界最喜歡享受,最追求享受,並願意把大把精力放在這無意義、能削弱意志力的行為上還樂不思蜀的種族了呢。”

  那羅迦在一邊吐槽,讓北宸差點被一口蛋包飯給噎住──為什麼要在飯桌邊說這麼深奧沉重的問題啊。

  “這東西真的這麼好吃嗎?”

  朧雲湊過來將手指伸到北宸的槃子裏,不顧她的阻攔蘸了一下上面的番茄醬,然後把手指伸到嘴邊舔了舔。

  “唔。”

  “怎麼樣?”

  淩霜在出聲問道,朧雲只是搖搖頭。

  “沒感覺,就和人類分不出星靈力的味道是一樣的。”

  辜銀嶽此時已經吃完了一槃,放下了勺子對北宸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你的手藝很高超,承蒙款待了。”

  “呀那不是我的手藝啦我什麼都沒做……不過如果真的想吃我的手制料理也不是不可以哦。我做家常平民菜還是可以的!”

  北宸這麼說著,對面的辜銀嶽立即點點頭。

  “好。需要什麼材料。我替你去狩獵。”

  “呃……不需要,只要買就行了。”

  “買……”

  辜銀嶽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從兜裏掏出了幾個金幣。

  然後北宸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雖然在塞那加德她已經是一個小富婆了,但在原來的世界,她依舊還是個窮鬼啊!更別說現在所有的家當都在遙遠的A市了──!!

  “又要打零工了嗎……”

  她邊說,邊脫力地低叫了一聲。

  不管怎麼說,為了能早點見到向影和黑禍素劫,這二十天,一定要好好地熬過去!

  這麼想著的北宸,並沒有發現,她對自己在家鄉的世界逗留時,使用了“熬”這個無情的字眼。

  或許,再過沒多久,她將不再稱呼這裏為地球,而是同西風一樣──

  喊這裏為,費因海姆了吧。

  

第二章 月與墓場與樂園(上)

  “……呃……”

  “……唔。”

  “……哈啊。”

  “……”

  向影、黑禍、素劫、阿特拉斯,四人(?)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然後其中三個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各種表示感嘆的聲音,至於阿特拉斯──依舊面無表情地呆立在原地。

  “那個,小尾巴,你能不能說明一下──”

  黑禍抽著嘴角一攤手,指了指附近的景色。

  “這到底是哪里啊我說,太詭異了吧。”

  “……”

  阿特拉斯依舊沉默不語。

  向著世界盡頭般延伸的,砂石的大地。

  無邊無際的黑色天穹,群星仿佛就在頭頂搖搖欲墜,地平線可以看出極其細微的弧度,近處遠處都可以看見黑色的奇特的──疑似低矮建築的剪影,而在這些建築之間,鏈接著巨大的長長凹槽,裏面靜靜地淌著妖異的藍紫色液體。

  無數凹槽錯綜復雜,以不同的流向,在建築中穿梭著,一眼望去,在廣闊的荒地上,編織成了巨大的藍紫色的……脈絡光網。

  看著這樣的景色,向影心裏湧起了不怎麼好的預感。

  “阿特拉斯,……這裏該不會是……”

  “是賽連克拉德第七十三區。型號B13-B15類生體兵器製造點。”

  沉默了許久,阿特拉斯總算是開口了。

  向影默不作聲地吸了一口氣。

  還真的是這樣啊,他們腳下所踏的土地,這裏……

  “我們……在月亮上?”

  故鄉塞那加德,毒月塞連克拉德,赤月塞爾藍德,這是整個塞那加德住民都耳熟能詳的名字,只不過最後一個,除了在以世界末日為噱頭的文學或是藝朮作品中會出現外,很少被世人提起,雖然人們早已忘卻災難的細節,但恐懼卻代代遺傳了下來。

  用著不可置信的口氣,黑禍這麼低喃起來,然後抬頭看著天幕中那一輪巨大的帶著白光的星體。

  ──我們,正身處,以往抬頭仰望才能看見的,不詳的藍紫色星體上?

  素劫用手指著那像是明月的星體:

  “別告訴我,那就是塞那加德?”

  “是的。”

  阿特拉斯毫不猶豫地這麼回答著,讓跟前的三位戰器有點脫力地皺了皺眉頭。

  避難避到天敵的大本營來了,這到底該如何是好啊。

  三人不開口,阿特拉斯也不主動說話,

  呆愣了一小會,向影嘆了口氣問道:

  “你確定你剛才說的──主人,還有辜銀岳先生他們沒事嗎?”

  “無法確認,但生存率為72.77%,次元門的開啟預熱百分比,在我們傳送執行時已經完成了80%。”

  阿特拉斯老實地這麼回答,雖然大部分都沒有聽懂,但向影知道他大概是在說北宸他們獲救幾率很高的意思。

  “你說次元門──?”

  黑禍追問了一句。

  “是。通往費因海姆的次元門。”

  素劫愣了一秒突然一拍手:

  “對啊,西風是星脈種,星脈種能開啟通往樂園的次元門啊!那就是說他們很可能被送去了費因海姆咯!?什麼啊,搞了半天小泥鰍根本用不著找霞血,西風就可以讓她回去啊!!”

  聽到素劫這麼說,向影不安的心情也減淡了一些。也是,雖然不知道他們身處,但契約的烙印還好好地存在著,那就代表北宸還活著。

  “不過小泥鰍不是一直嚷著要回去嗎?她這一回去,該不會──”

  黑禍的聲音一下子變得低沉而有點煩躁。

  “不會的。”

  向影對雙子鉤爪微微笑了起來。

  “如果主人要離開,一定會解除和你們之間的契約再離開,她可不會就這麼丟下你們一走了之的,你們覺得她會忍心看你們餓肚子嗎?而且……她答應過我,就算是回去費因海姆,也要帶著我的。──所以,她一定會想辦法回去塞那加德,哪怕去了之後再走,但一定會去。因此不用擔心。”

  黑禍和素劫悶聲思考了幾秒,然後黑禍一下子抹去了帶點放鬆和欣慰的神情,上前一把抓住了向影的前襟:

  “你個笨蛋影!竟然私下裏和小泥鰍做了這種約定!?讓她帶你回去?!”

  “呃,是的……”

  “為什麼不幫我和黑禍也預約一份啊!!”

  素劫也在一邊不滿地大叫起來,向影則是有些哭笑不得。

  “費因海姆是沒有附身月使的,去了那裏……就代表等死,我又怎麼能擅自為你們要求這種事?”

  “嘁,你能去等死,為什麼我們不能?”

  “我的命是主人救的,但你們──”

  向影說到一半,停住了。──其實黑禍和素劫的命,也是北宸救的啊。雖然黑禍和素劫對北宸的態度沒有半點像是對恩人報恩的樣子,但,大概,這並不代表,黑禍和素劫就沒有將此記在心裏吧。

  他苦笑著嘆了口氣。

  “主人要是知道連你們也想送死,大概又要哭一回了。”

  “‘又’?”

  黑禍敏銳地抓住了向影話中的細節──北宸兩次因為赤月巫女的事哭,都不是在他們面前。

  “嗯,她那時候很混亂,也很怕在你們還有亞曄前輩面前丟臉,所以……”

  “在你面前,她就會哭。”

  素劫冷聲介面,語氣中的不善讓向影愣了一下。

  “面對雷狄斯的時候也是這樣呢。她哭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你。”

  “……”

  向影沉默了。

  “得到她的依賴……卻又沒辦法付出對等的支持,其實也是一種煎熬啊。被我所羨慕那強大的攻擊輸出的你們,其實根本沒有感到不甘的必要。”

  隨著向影的這句話,黑禍和素劫同時收起了那不善而排斥的氣場,有點心虛地對望了一眼。

  沒錯,雖然北宸從來不在意,他們也盡量不提,但是實力差確實明白地擺在那裏,他的鋒利度遠不及黑禍素劫,契文的種類也少得可憐,就算所有人都不在意,向影自己,恐怕也很難擺脫自己實力不濟的陰霾。

  就因為這樣,以他的性格,越是受到北宸的重視,就越會更因此感到不安和羞愧吧。

  “抱歉,不該對身為戰友的你說這種話。”

  黑禍偏著頭,小聲這麼說道。

  向影立即詫異地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至少,我是沒有辦法讓主人的臉上出現這麼活躍的表情的,如果我可以讓她感到安心的話,那能讓她快樂的,就是你們。”

  黑禍一下子笑出聲來:“笨蛋影你確定那是活躍的表情而不是扭曲的表情嗎?還有如果被我們折騰還能快樂的話她就真的是個不可救藥的大M了。”

  “……”

  向影抽著嘴角沒說話,但黑禍和素劫的表情卻一下子開朗了起來。

  其實事實上,有雙子鉤爪在的時候,北宸的心情再低落,也會一下子回轉起來──這就是他們的魅力吧。

  “呼,結果搞了半天,這邊到底該怎麼辦──”素劫邊自嘲地笑著,邊轉頭望向那蒼涼而又詭譎的藍紫色大地。

  “喂,小尾巴,我們有辦法回去的吧?一周之內回不去的話我們會餓死在這裏的哦。”

  “有。”

  只有被問到問題的時候,阿特拉斯才會極其被動地開口說話,也不知道剛才向影三人之間的談話,他有聽進去多少。

  然後他轉身,向著某一個方向筆直地飛奔了起來,三位戰器立即邁步跟在了後頭。

  比較神奇的是,他竟然毫無意見地接受了“小尾巴”這個奇怪的稱呼。──當然,這是題外話。

  然後在跟著阿特拉斯趕路的途中,交談又開始了。

  “不過,就算回去了找不到小泥鰍的話還是有可能餓死吧,”黑禍歪著嘴角一攤手,“完了完了,在和她分開之後我竟然半點都沒去想過找臨時使用者,這不代表我們淪為和那個癡情的長槍一樣等級的東西了嗎?”

  “總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惡心誒,老弟,我們變成貞潔烈夫了嗎?那以後磨刃怎麼辦啊?”

  “事先聲明那種事在主人自願情況之外你們絕對不許做!”

  向影聽聞,轉頭有點凶神惡煞地盯著雙子咬牙切齒地強調著。

  “知道啦知道啦,就算你沒意見我和黑禍也不會做的。”

  “……咦。”

  見向影有點意外地呼了一聲,黑禍立即邪笑著擺手。

  “別誤會了,不是我們倆紳士,而是剛好相反,我們在遇到小泥鰍之前一直是幹短工的(即僅出租短時間的契約權,經常換主人),這方面很亂來,甚至有點兇暴哦,就算平時喜歡開玩笑,我們可不想給她造成啥嚴重的心理陰影啊。”

  向影神情復雜地皺了皺眉,對此素劫像是安慰似的拍了一下他的背。

  “而且,照小泥鰍的性格,她是那種比較注重精神交流的類型吧?我看她不會輕易替有戀愛心情之外的戰器磨刃呢。……對人類也一樣吧。”

  “嗯……是的。”

  向影想起了和她單獨接觸的那些日子,偶爾有些過於體貼的行動,她也會臉紅,雖然情緒激動的時候會來一下擁抱什麼的,但分寸掌握得非常好,沒有做過什麼帶有暗示性的曖昧舉動,拉著向影的手的時候,也自然和純粹得像是親密的死黨。

  “恐怕因為那個雷狄斯的事……她不會輕易地再對異性有那種感情了吧。”

  低聲這麼說著,向影努力按捺下胸口湧起的微妙而略帶痛感的情緒。

  “……”

  黑禍在一邊發出了有些不爽的呼氣聲。

  “那麼我們呢。”素劫在一邊輕聲說道,“在揣測她的心情之前,我們是不是更該搞清楚自己的想法?”

  “……”

  “我們對她──到底是戰器對契約者的主從之情,還是比這更復雜更惡心的東西?”

  一時間,幾人都陷入了沉默

  周圍的景色風格幾乎沒有產生變化,只能看見黑色的建築剪影在視界內,隨著自己的移動慢慢變著樣子。

  阿特拉斯依舊在前面一步十幾米地飛速竄躍著,完全不加入三個戰器的談話,他們不開口,周圍就變得像是世界盡頭一般地安靜。

  這確實是個少有的可以安靜反省自己的機會。

  自己的主人不在身邊,故鄉塞那加德在那頭頂的天上。

  只有立場完全和自己一致的戰友,和自己一起,為了早日與主人重逢,在廣闊的月面上疾馳奔走。

  良久。

  “啊啊……煩死了!”

  黑禍用力地咂了下嘴。

  “不想了!本大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不管怎麼說,這世界上能為了我們行戰器禮的女人可找不到第二個了怎麼能放過啊!喜歡的妞就直接上去泡唄,想這麼多做什麼?!人家都放話說附身月使都沒問題了!”

  “對啊,還真的能和附身月使好好相處呢。”素劫笑了一聲拿下巴指指前面阿特拉斯的背影,“那小泥鰍還真的不負期望地重口味啊。”

  向影也不禁笑了出來:“也是,就算被拒絕了,至少還能作為好友和搭檔留在她身邊,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我說笨蛋影你能不能別這麼消極啊。”

  “不過,老弟,他說的也沒錯,如果小泥鰍她真的沒這想法的話,我們也可以趁自己的心思還下得不深的時候早點抽身啊。”

  “素劫別連你也這麼沒出息啊!哪怕啥都不做想想總不犯法吧!這裏可是月亮塞連克拉德!回去了可就沒機會了!”

  話說黑禍你腦袋裏那些只有在月亮上才敢想的東西,到底有多獵奇和變態啊。

  ──向影抽著嘴角不知如何吐槽。

  而就在這時,阿特拉斯的身形停了下來。

  “怎麼了小尾巴,到了嗎。”

  “不。”

  阿特拉斯平淡地否定,然後轉身,用紅色無機質的雙眼盯著三個戰器半晌。

  “你們的話,經過分析,可以判定為發情。”

  “────啥?”

  黑禍差點一口氣沒有緩過來:只是偶爾談論一下比較縴細的人生話題而已,怎麼就變成發情了啊!?他們的發情有這麼無害嗎!

  “話說這裏清一色男性我們發哪門子的情啊。”

  素劫冷聲反駁,向影也用力點頭。

  阿特拉斯不說話了,然後似乎有些疑惑地以微小的幅度偏了一下頭。

  “戰器也有同性戀情況出現嗎。情報更新完畢。”

  “你給我等等不要擅自總結錯誤的情報啊!”

  “話說我們明明是在談論主人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推斷主人那樣子怎麼看都不是男性吧!”

  “──你們在談論的是、泥鰍和主人。”

  “那就是在說你的引導者向北宸啊!你知道她是女的不是嗎?!”

  黑禍幾乎要抓狂了。

  結果阿特拉斯立即雙眼射出了有點危險的凶光。

  “你們對著我的引導者發情?”

  “幹什麼,不可以啊?──等等我都被你繞暈了我根本沒發情!”

  素劫也要暴走了。

  “阿特拉斯,我們只是確認一下對主人的感情而已,並不是你說的那麼不堪的情況。”

  向影好脾氣地解釋了一句。

  “哦。”

  事實證明阿特拉斯其實還是很講道理的,他沉默著呆了一小會,然後開口了。

  “那我也要對北宸發情。”

  “不行!”

  “滾!!”

  “去死!!!”

  結果三個戰器毫不猶豫地怒斥了。

  頭頂,暖銀色的星體塞那加德灑下了不是很明亮的光芒,四人再次開始在布滿藍紫色脈絡的大地上趕路。

  啊啊,沒想到真的是這樣呢。

  果然,分離才是確認自己想法的最好契機嗎。

  才分開那麼一小會,思念便鋪天蓋地地襲來,幾乎偷偷占據了所有的思考。

  所以,就暫且原諒那三位戰器胸中那偶爾萌發的風花雪月吧。

  

第三章 月與墓場與樂園(中)

  北宸回到地球的第二天。

  本來說是准備去打工的,但還沒來得及去上網查詢零工的訊息,西風和雷狄斯回來了。

  見到北宸,雷狄斯什麼都沒說,只是丟給她了一張銀行卡,還報給她了取款密碼。

  342517。──別人不知道這數字代表什麼,但北宸卻知道。

  那是她的學生證尾號。

  她朦朧間,回想起了當時的談話。

  “淩思,幫我拿一下學生證可以嗎?在我包的外層。申請獎學金的表格又要用到學生證號碼了──”

  “20071067342517。”

  “──誒?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你都讓我幫你拿了三次了,既然使用頻率這麼高還不如背下來。順便一說,你的身份證號是──”

  “等等等等──你,你把我的證件的號碼都──?!”

  “還有三張銀行卡號,要確認嗎。”

  “……呀……不,那個……算了……”

  時隔一年多,一切都變得如此陌生。

  在北宸復雜的視線中,雷狄斯拖著略帶疲憊的腳步打開了冰箱,然後身形頓了一頓,轉頭看著北宸欲言又止。

  “如果你是在意你的西紅柿癖被發現的話,那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裏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不需要再有任何心理負擔。”

  西風無情地在邊上揭穿了事實,雷狄斯只得扭過頭去乾咳了一聲。

  手中的銀行卡還散發著淡淡的溫度,北宸正要說話,一邊的電視機裏傳出的新聞報道的消息,吸引了北宸的注意。

  ──有人死了。

  在這個世界,死人的新聞並不稀奇,但,如果死的是副市長的話──

  報道並未細說市長的死因,主持人公式化地說著警方的推斷現場的情況還有政府要人的發言,但北宸卻完全沒聽進去,只是刷地白了臉。

  “……雷狄斯,是你做的?!”

  辜銀嶽聞言轉頭看著北宸。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鐵盒子可以和成象靈晶一樣顯示出精細的圖像,但他隱約覺得這上面的圖像應該是真實的。

  那麼,為什麼北宸會立即將這條死訊和雷狄斯聯系在一起?

  “是我。”

  雷狄斯並未否認,他看上去很疲勞,有些懶得費口舌解釋的樣子。

  見此,北宸有些有氣無處發的煩躁……她沒好氣地跺了一下腳。

  “……你不怕我報警嗎?”

  “要不要報你自己決定,小宸。”

  雷狄斯拿出了一瓶疑似番茄味的汽水(牌子很罕見),走到沙發邊窩了進去,大口灌了半瓶,然後伸手捏著自己的眉頭。

  “……”

  北宸沉默了。

  基於這個世界的道義和觀念,雷狄斯殺了人,她該去報警,但基於私心呢。

  畢竟,死的人,是間接害死奶奶的兇手。

  “哦對了,金茗晶也死了。”

  “!!”北宸再次抽了一口氣,“你……你不是──”

  “她耍了手段騙了我。我要的東西根本不在她這裏,然而我卻──所以我殺了她。放心,她死得很慘。”

  北宸用力地後退了幾步。

  金茗晶身上,根本沒有雷狄斯要的東西。

  那麼當時,她的忍讓是為了什麼?她所承受的憋屈又算什麼?奶奶的死又算什麼!

  雷狄斯沒有看她,一隻手拿著汽水瓶,靠在沙發上抬頭仰望天花板。

  “我替你和你奶奶復仇了。她和支援她囂張跋扈的後臺,我已經除得差不多了。”

  “……”

  北宸轉頭看著地板,歪著嘴角苦笑起來。

  不愧是一個國家的皇子,在異世界也能輕易地幹掉副市長和他的外甥女。

  他在異界短短兩年不到,卻能如此豪邁地甩給她這個原住民一張銀行卡──雖然不知道裏面有多少錢。

  她甩了一下手中的卡。

  “這些都是你的補償嗎?”

  “如果你還想和我糾纏不休的話,就選擇拒絕好了。”

  雷狄斯歪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說的也是。我收下,反正我確實缺錢。”

  北宸淡笑著回答,雷狄斯則面無表情地把頭扭了回去。

  “你也可以報警,能不能逃脫追捕是我的事。”

  “算了吧。”

  北宸嘆了口氣。

  “殺人犯償命是罪有應得,既然這個世界的法律制裁不了他們,由異世界來的復仇者來解決也不錯。”

  “是嗎。……我累了,你們自便吧。”

  雷狄斯說著,帶著有些虛浮的腳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我也出門了。”

  雷狄斯剛走,西風也轉身走向大門口。

  “咦,西風,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

  西風沒有回答,身形卻停住了。

  “西風?”見此,北宸疑惑地問了一句,“昨天晚上你也不在吧?你最近不是應該抓緊時間養傷嗎?”

  “他是去磨刃。”

  辜銀嶽在一邊開口了,西風有點不快地咂了下嘴,然後嘲諷地看著北宸。

  “我不出去,難道你來替我磨刃?”

  “那不可能。”

  北宸還沒回答,辜銀嶽在一邊冷聲開口了。

  “所以就別管這麼多!!”

  西風的聲音猛然大了起來,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碰的一聲摔上門,離開了雷狄斯的住宅。

  “辜銀岳先生,磨刃……到底是什麼?”

  北宸被西風的發火弄得有點兒莫名其妙,於是轉頭詢問正擰眉看著大門的辜銀嶽。

  “你還是別知道比較好。即使要說,也得由你的戰器對你說。”

  辜銀嶽沉聲這麼回答,北宸見此也不追問了──辜銀嶽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她是無條件信任的。

  “好,那我就不問了。”

  北宸轉頭看看書房,那裏面傳出了朧雲、那羅迦和淩霜大驚小怪的感嘆和吵鬧聲──他們剛學會用電腦,正玩得不亦樂乎著呢。

  “辜銀岳先生,你不去玩嗎?”

  “不了。”

  辜銀嶽說著看向電視機。

  “正因為這個世界新奇復雜、有它的魅力和誘人之處,所以我更不想接觸。朧雲和那羅迦可以沉迷於新事物,但我是負責調度他們准繩的人。”

  “原來如此──”

  北宸有點佩服地看著辜銀嶽:還真的是強悍到可怕的自控力啊。自己被送去塞那加德的時候,可是對新世界一下子好奇得不得了,立即就一頭栽進去了呢。

  ……不過這樣,不累嗎?

  “對了,”辜銀嶽打斷了北宸的思考,“我餓了。”

  “……誒?”

  “……”

  “……”

  “……呃……”

  “……”

  “……我,我去做些點心。”

  “嗯。”

  對視了十秒之後北宸認命地在辜銀嶽那電死人不償命的微笑中,暈頭暈腦地跑去了廚房。

  就這樣,一夜過去,轉眼天亮了。

  第二天一清早,北宸起床沒多久,三個戰器貌似是看了一個通宵的在線影院,這才昏昏沉沉地跑去房間休息──看著他們那疲勞又意猶未盡的樣子北宸苦笑了起來:不管是人還是戰器,新接觸電腦的時候總是尤其興奮呢。

  雷狄斯已經起床有一會了,正吃著上面塗滿西紅柿沙司的醬啃著,見北宸過來,他立即從一邊的電飯煲中拿出了一槃迷你小兔包,接著倒上了滿滿一杯熱牛奶遞了過去,動作隨意而自然,雖然還是能看見身為皇族的貴氣,卻少了高高在上的感覺。

  北宸尷尬地愣了幾秒,又不好意思拒絕,只能吶吶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埋頭吃了起來。

  不過吃了幾口,看見坐在桌對面的辜銀嶽一聲不吭,跟前也沒放著任何食物,她不由得疑惑地皺皺眉。

  “辜銀岳先生,你吃早餐了嗎?”

  “還沒。”

  “……”

  北宸聞言扭頭黑著臉看了雷狄斯一眼:他好歹也是你雇的人啊。

  “別看我,是他說他想吃你做的早點。”

  雷狄斯立即舉起一隻手平淡地伸冤,一邊的辜銀嶽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其實那些速食由誰來做味道都是一模一樣的啊──雖然心裏這麼吐槽著,北宸還是老老實實去開冰箱了。

  誰叫人家是彪悍的前輩呢。

  “對了,雷狄斯殿下。這是維爾維斯地區星靈礦的調查書。”

  在廚房忙碌的時候,看到餐廳那邊傳來了細微的紙張的聲響。

  “好,我看看。……這樣啊。嗯,你做得很好,酬金等回了塞那加德之後我會一併給你。”

  “可以。”

  看樣子是在完成委託的確認工作啊──雖然還是對辜銀岳調查的內容很感興趣,但她也知道,皇室想要追查的東西,別問對自己的安全比較有保證。

  早餐過後,雷狄斯又消失了,北宸則是拿上了他給的銀行卡,換上了(貌似是雷狄斯或者西風)新買的私服,像是要准備出門的樣子。

  見此,辜銀嶽追問了一句:

  “要出門嗎?”

  “是的。……有些事,想要去做。”

  “我陪你吧。……我去叫朧雲。”

  “呃,你願意陪我我倒是很開心,但朧雲就不用了,這個世界沒有星災也沒有附身月使的,不需要隨時有武器防身,就讓他好好休息吧。而且……”

  北宸抽著嘴角看看自己的手。

  “我們的身體在契文的作用下,已經比這個世界的住民本身的體能要強上太多了。”

  要以她原本的體能參加野外長距離跋涉或者參與星災,早就死得肉片都不剩了吧。

  辜銀嶽沉默了幾秒,然後點點頭。

  “那好。走吧。”

  “等等等等!你這一身輕甲出去,會被外面的人圍觀的!”

  北宸一頭黑線指指放在沙發邊的男式的新衣服,

  “那個應該是雷狄斯給你留著的吧,換上那個比較好……”

  “好。”

  幾分鐘之後,辜銀嶽換完便裝,皺著眉出來了,而北宸一下子愣住了。

  這,這……

  這身材也太好了吧!!就這麼帶出去不會引起轟動什麼的吧!

  “呃……唔,那個……”她一邊丟臉地捂著有點發燒的臉,一邊視線遊移,從天花板看到牆上的壁畫。

  “很……很帥氣哦!”

  普通的休閑服加牛仔褲,讓那硬氣的沖天發和淩厲的面部線條也柔和了不少,一眼看上去給人一種“酷酷的鄰家大哥”的感覺。

  “是嗎,很不習慣。”

  沒有注意到北宸的失常,辜銀嶽只是一臉不滿意地拉著自己的袖子,隨著動作,略顯單薄的衣料下那有點誇張的肌肉曲線又露了出來。

  北宸捂著鼻子扭過頭──

  要命啊還好他平常是禁欲系打扮啊不然和阿特拉斯倆站在一起她真的會噴鼻血的吧!

  “好了,准備完畢,走吧。”

  “……好、好。”

  暈頭轉向和辜銀嶽一起走到了玄關,正巧,門開了。

  “西風?你回來了啊。”

  “……”

  西風的臉色比出門前更壞了幾分,恨恨地剜了開口打招呼的北宸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就徑直走去了房間。

  “他……他到底怎麼了啊。”

  “這不是你知道了之後就有辦法改善的事,走吧。”

  “……哦……”

  辜銀嶽略帶強硬地推推她的背,催促她出門。

  算了,西風也只不過是因為雷狄斯的命令才呆在他們身邊的吧,過度的關心大概確實有點失禮──這麼想著,北宸搖搖頭將西風的事暫時丟在了腦後,和辜銀嶽一起出門了。

  果然,一出門,大街上無數道視線就啪啦啪啦地紮在了辜銀嶽身上,連帶著在他一邊的北宸也感到渾身難受。

  高大英挺身材完美不說,還帶著這個世界的人很少有的武者的沉穩和隱忍的傲骨之氣,比起那些歌星影星也絲毫不讓顏色,和他一比,站在他身邊、比他矮上快兩個頭的北宸,簡直就像是個跑腿的小跟班。

  “……”

  似乎是對周圍的視線有點不悅,辜銀嶽散出了小量的殺氣,一些人識趣地收回了視線,不過還是有人在用餘光偷偷地打量他。

  “走吧。”

  他輕輕拍了下北宸的頭,這一動作立即讓無數視線瞬間紮到了北宸的身上!

  “……走,走吧。”

  於是她拉著辜銀嶽的袖子,低著頭逃命似的奔向了地鐵站。

  最後,北宸和辜銀嶽來到了市郊的一片大大的公墓。

  她帶著辜銀嶽在無數墓碑間穿行,然後走到了其中一座墓碑前,緩緩停了下來。

  墓碑上寫著“向芝嫣之墓”,沒有寫立碑者的名字。

  將一束復色大波斯菊和幾盒特產綠豆糕放在了墓前,北宸雙手合十,閉上眼對著墓碑安靜了一小會。

  見此,辜銀嶽也學著她的樣子雙手合十,對著墓碑點了點頭。

  良久,北宸盯著墓碑上的小小照片開口了。

  “她是我的奶奶。雖然和我沒有血緣關系,卻是養大我的最重要的親人。”

  照片上是一個消瘦的老年女性,表情慈愛而又睿智,雖然臉上已經爬滿皺紋,但依稀可以看出五官的清美──她年輕時一定是個有著傾國之色的美女吧。

  辜銀嶽沉默了幾秒,然後開口了。

  “……她看上去,很強。”

  “……咦?”

  北宸有些愕然地轉頭看著辜銀嶽,“很強”?哪里看出來的……照片上奶奶的樣子,明明已經很虛弱了啊。

  辜銀嶽輕輕搖搖頭。

  “……不是說肉體上的。她有著強者的眼神。”

  “是嗎。……你說得很對,辜銀岳先生,她是個很強的人。沒有子女的供養,沒有家人的關心,卻依舊把我拉扯得這麼大。她周圍的人,沒有人不喜歡她,就算是附近的小混混見了她,也會別扭地叫一聲向奶奶。”

  北宸雙眼流露出辜銀嶽從未見到過的依戀和思念,看向照片上的老人。

  “比誰都堅忍,比誰都寬容,獨立自信而又幽默,從來不開口抱怨生活的不公,只看著讓自己快樂的方向,是讓我非常憧憬的人。”

  她說著蹲在了墓碑前,看著那些不怎麼珍貴的祭品。

  “大波斯菊科斯莫斯是她最喜歡的花,綠豆糕是她每天休息看電視時最喜歡吃的點心,泡一杯普洱茶,吃著綠豆糕看電視,似乎對她來說就是最令人愉快的享受了呢,然而,就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卻……”

  “……”

  辜銀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傾聽。

  他知道,北宸會這麼輕易地答應讓他隨行,就是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北宸悲傷而憤怒的聲音再次響起。

  “奶奶,如果你活著的話,肯定又要說我了對吧。那個該死的老混蛋和他外甥女,被淩思殺死了,我沒有報警。……你說,我是不是已經變壞了啊。”

  一陣風吹過,空氣中傳來低啞的風的呢喃,北宸用力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

  “奶奶,”她輕聲說,“我是來向你告別的。雖然不是百分百地確定……如果以後,我不能來看你,請原諒我。……如果我無法按照你希望的路走下去,請原諒我。”

  不能來看她──聞言,辜銀嶽皺了皺眉。

  就算是決定留在塞那加德,只要有西風在,每年掃墓也不是難事,那麼為什麼她會說出“不能來看你”這樣的話?

  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備嗎?為了什麼?

  “北宸。”高大的武者開口了,“你在為品華的事自責嗎。”

  “──!?”

  北宸聞言猛地抬頭看向辜銀嶽。

  “……你怎麼知道,我根本沒說過這……”

  “就是因為沒有提起才奇怪。”

  辜銀嶽打斷了她的話。

  “你准備回去塞那加德之後,為她復仇對嗎。”

  “……”

  北宸只是咬了咬牙,並未反駁。

  “辜銀岳先生。……我殺了人。……那天,我殺了人。”

  “嗯,我知道。”

  “或許在塞那加德殺人是沒什麼了不起的,但在費因海姆……在這個世界,殺人是需要償命的大罪。”

  她說著,用一隻手捂著自己的眼睛。

  “我身為費因海姆的人,一直在受著那樣的法律約束和觀念教育,卻殺了人。”

  “你覺得自己墮落了,所以想豁出去不管了嗎?”

  “我……”

  “……你是在塞那加德殺的人,但在這裏,你會殺人嗎?”

  “啊?……不,不會。……當然不會了。”

  “那樣不就可以了。”

  辜銀嶽拿掉了她蓋在眼睛上的手。

  “品華要是知道你准備為她復仇的話,應該會很欣慰,也會很擔憂吧。……畢竟,敵人很強。”

  北宸低著頭沒說話。

  “但是,別去送死。否則你的三位戰器……還有我們,都會恨你的。”

  “……”

  “你殺人,只是為了保護自己活下來,你奶奶一定會原諒你的。”

  “不是這樣──!”北宸的聲音突然間大了起來,“不管奶奶會不會怪我,我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殺了人的我,沒資格留在費因海姆,然而留在塞那加德的話,我可能會變為更可惡的大罪人!所以……還不如為品華報仇之後消失比較好──”

  她拉住了辜銀嶽的袖子,肩膀微微顫抖著。

  “……我是,赤月巫女,災噩之母啊。月毒症解法帶來的腥風血雨,最開始的起因不也是我嗎?!如果我沒有問阿特拉斯那句話的話──一切的一切都不會開始!”

  “──!!”

  辜銀嶽聞言猛地吸了一口氣,他花了好一會才回神,然後突然間,轉頭狠狠盯著不遠處的廊柱。

  他緩緩地掙開了北宸的手,挪動自己的身體,繃緊全身的肌肉,將自己擋在了北宸和廊柱之間作為屏障。

  用這個舉動,告訴廊柱下的人影──我不會讓你對她動手的。

  然而,只是低著頭的北宸並未發現辜銀嶽的考量,只是以為他有了退卻之意,她歪著嘴角苦笑了一下。

  “所以,我說不定,真的會引起災難。……還是趁早遠離我,比較好哦。”

  “不是這樣。”

  辜銀嶽壓低聲音開口。

  “我不信。月毒症解法帶來的變故,起因是人性的貪婪,和你沒有關系。我不信你會帶來災難,有著和向芝嫣女士一樣的眼神的人,我不相信你會是災噩之母。”

  北宸驚訝地瞪大眼。

  “嗯,或許你自己沒有發現。你的眼神,和你奶奶的很像。……我相信你是好孩子。”

  有著狼一樣雙眼的男人,此刻正用低沉的聲音,對她露出了柔軟的微笑。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成為巫女了。……我會和認識你的時候一樣,把你一槍釘在牆上。到那時候,你不醒悟都不行。”

  “……辜銀岳先生……”

  “沒什麼好怕的,我會阻止你成為災噩之母,這是承諾,所以放心吧。回去的地方,現在沒有的話,那就慢慢找。塞那加德這麼大,不怕沒有你的容身之所,最差的情況,就算你永遠註定漂泊,不是還有三個搭檔願意永遠陪著你嗎。”

  “……”

  自從知道赤月巫女傳說後,在品華死亡時一直不斷堆積的──壓抑在心底許久的黑色泥塊,在辜銀嶽的一番話下,一點點地軟化和剝落了下來。

  “你會阻止我嗎。既然能毀滅世界,赤月巫女一定很強的。”

  “我會的。和強者對戰是我的興趣,到那時候,別責怪我因為太興奮打傷你就好。”

  “……嗯。”

  北宸啞著嗓子點點頭。

  “有人能阻止我的話,我就放心了。”

  “所以,你也要變強。”

  “──誒。”

  “最好,強大到能駕馭赤月,而不是如同傳說中那樣,被赤月引導著,做些改變時代的冷漠殘忍之事。”

  “……”

  辜銀嶽的話太過囂張,北宸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但看他的眼神,似乎他真的是這麼期望著的。

  “真正的強者,能支配暴力,被暴力支配的,就算能毀天滅地,也只是可憐蟲罷了。既然你有著強者的雙眼,那就去貫徹它。”

  “呃、……嗯……我,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這回答太沒底氣了,重來。”

  “──我會努力的!”

  “很好。”

  辜銀嶽輕輕將手放在她的頭頂摸了摸,將她轉向墓碑的方向。

  “別輕易對重要的人說出不能再來了這樣的話,她會很傷心的。”

  “嗯,抱歉,奶奶。”

  她再次雙手合十,對著墓碑沉默起來。

  ──抱歉,奶奶。

  我怕自己走上歪路,所以差點裹足不前了,沒有奶奶在身邊的日子,我總是很容易陷入迷惘──我果然還不夠成熟,還有太多需要進步的地方。

  但是不要緊。

  已經有人,能代替奶奶你──來指引我了,所以千萬別再為我擔心。

  無論停留在哪個世界,我都要自己活得好好的。

  然後拼了命地變強,直到能如同辜銀岳先生所說地般,成為能夠駕馭絕對暴力的人──這樣的話,就沒什麼可以擔心的了。

  她轉頭,對著辜銀嶽燦爛地笑了起來,臉上已經沒有了丁點陰霾。

  “謝謝你,辜銀岳先生。我們回去吧。明年奶奶的忌日,我們再一起來──最好能帶上向影和黑禍素劫呢。”

  “好。”

  辜銀嶽點點頭,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遠處的廊柱。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嗯,中途去一趟菜市場吧,晚上我親自下廚!”她說著興奮地搖了搖手,“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比速食應該要好吃一些的!”

  “好。我很期待。”

  兩人邊說邊離開了墓園,廊柱下的人藏在陰影之後,默默地目視兩人的身影遠去,直到消失,沉默著,久久沒有半點聲響。

  夜晚,解開了心結的北宸很快就困了,早早地跑去房內睡下。

  而辜銀嶽則敲開了雷狄斯的房間的門後走了進去。

  “雷狄斯殿下,你全聽到了吧。”

  “是。”

  “別對她動手。”

  “雖然這裏是費因海姆,但你真的認為我會聽你的話嗎?”

  “……”

  辜銀嶽不做聲,但眼中緩緩散出了殺氣。

  “……呼。”

  雷狄斯嘆了口氣。

  “知道我為什麼要跑來費因海姆滯留嗎?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去安全區的星靈礦調查新出生的戰器嗎。”

  “……?”

  “我在找的,就是能制禦赤月巫女的武器。”

  “!?你……”

  “具體的我也不多說了,我和達裏姆,雖然身為皇子和國家官員,但還有另外一重更重要的身份,我們確實在找赤月巫女,但根本目的並不是殺了她。”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那件武器找到之後,我會把它給你。是你信誓旦旦地說會阻止她的吧?那就負起這個責任來。如果她真的變成了赤月巫女,就由你來打倒她。”

  “……好。”

  赫陽國第二皇子轉頭看著窗外的夜色,哼笑了一聲。

  “別讓她落到達裏姆手裏,那傢伙對巫女的偏執程度已經到變態的地步了。──監督赤月巫女,這是我接下來的委託,這次沒有任何報酬,接嗎,鉤命銀月。”

  “接。”

  三級幻靈武司辜銀嶽,毫不猶豫地點頭了。

  樂園,終歸只是樂園。

  書房裏又傳來了朧雲的大笑聲,他們似乎迷上了什麼奇怪的白色卷發男當主角的喜劇,看得廢寢忘食。

  辜銀嶽從喉嚨裏輕籲出一口氣,關上了雷狄斯房間的門,走到客廳的沙發邊坐了下來。

  轉頭,定定地看著窗外的天空。

  月亮快圓了,不過是溫暖的白色月光,和毒月塞連克拉德完全不一樣。

  這裏沒有星災,沒有附身月使,沒有以戰鬥為生的種族“戰器”,這裏的生活,平和、豐富、充滿了樂趣。

  而次元門對面的故鄉,荒蠻、危險、紛爭不斷,或許對塞那加德住民來說,這裏真的能算是“樂園”也說不定。

  但,樂園,終歸只是樂園。

  不經曆戰鬥的洗禮,是沒有辦法感受平和的美好的,沒有在附身月使的遠吠聲中不得入眠的日子,就不會感謝安眠的美好。

  所以,就算赤月巫女真的即將現世,他依舊想要回去,想要留在塞那加德。兇猛的狼,不在荒野獵食就沒有生存的意義,他是不可能成為平和村落中的家犬的。

  他很少作下許諾,但今天,他這麼做了。

  再努力一把。

  他看著自己的手,握緊了拳頭。

  還不夠,再努力一把,三級幻靈武司,遠遠不夠。要成為能打倒赤月巫女的人,遠遠不夠。

  為了好不容易才出現在眼前的准搭檔,為了能讓自己這只狼的生存之所──

  這片名為神明墓場的荒蠻大地能繼續存在下去。

  ──遠遠不夠。

  

第四章 月與墓場與樂園(下)

  在毒月塞連克拉德跋涉了三天之後,向影、黑禍、素劫,終于在阿特拉斯的領路下,走入了一坐巨大的隆隆作響的建築。

  鋼鐵的壁壘般的廣間,牆上閃耀著疑似熒光燈的幽光,長長的走道一直通向黑暗的盡頭。

  四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帶著隱約的機械轟鳴聲的走道中響起。

  “還真是令人不愉快的地方啊。”

  黑禍的聲音,立即發出了空洞的回響在走道上空槃旋。

  “不過,”向影皺著眉盯著前方阿特拉斯的背影,“無人,至少比深陷敵營要好點吧。這一路過來,我們好像還真的沒見到半個生物呢?”

  “是啊。喂,小尾巴,你們不是從這裏降落到塞那加德的嗎?那怎麼都沒見到你的同類們啊。”

  素劫開口這麼問道,但走在前方的阿特拉斯只是沉默。

  直到一分鐘之後,他才緩緩開口。

  “它們直到降落在塞那加德是不會出營養膠囊的。”

  “什麼?”

  三個戰器顯然是沒聽懂,向影疑惑地追問了一句。

  “它們在這裏被製造,培養,然後裝進膠囊,集中在繭中,被投射到塞那加德。在這裏的,全部是未成熟體。”

  “……”

  依舊是聽了個半懂不懂,但有些關鍵詞,三個戰器卻敏銳地抓住了。

  “製造”、“培養”、“繭”、“投射”。

  “不是吧……”黑禍有點失神地喃喃起來,“你……你別告訴我,這整個毒月,這些個奇怪的建築,就是製造附身月使的大工場?!”

  “是的。”

  阿特拉斯轉頭,紅色的機械眼定定地看著身後的三個戰器,肯定了他們的猜測。

  “毒月塞連克拉德只是宗教名,正確的稱呼是第三殖民星人造衛星一號•星靈動力源生體兵器總加工製造場。”

  “……什麼?”

  完全沒有聽懂,只是生體兵器這幾個字,讓三個戰器有了模糊的不怎麼好的感覺。

  “附身月使……是人為特意製造出來的兵器嗎。……這整個月亮,到底是誰弄出來的啊──”素劫壓低了聲音,有些煩躁又帶著震驚。

  “那你呢。那你怎麼會熟知這裏的一切,如果如你所說的話,你也應該是被丟到塞那加德之後才從那什麼──膠囊裏出來吧?”

  “……”

  黑禍冷聲追問,而阿特拉斯再次陷入沉默良久。

  “我是特別的。我在塞連克拉德停留了一百二十年左右才降落到塞那加德。”

  最終,他只是拿機械的聲音這麼解釋道。

  向影聞言皺了下眉:“你是說……你有一百多年……孤身一人呆在這個月亮上?!你吃什麼啊?!”

  “製造廠有足夠的製作膠囊的原料,那些可以作為流體食物食用。”

  “……”

  向影不說話了。

  他……竟然一個人,在沒有生物的世界存活了一百多年!難怪看到能和他有共通語言的北宸,他會那麼怕自己被廢棄,什麼都不顧地跟在她身邊。

  就算是兵器,他終究是有智慧的生物啊。

  就算看起來面無表情,終究,還是會感到孤單和寂寞的吧。

  “到了。”

  阿特拉斯那依舊平靜得宛如合成音似的聲音,打斷了向影的百味陳雜。

  眼前的視界豁然開朗,幾人來到了一個極其寬廣的大廳廣間,廣場中間,排放著無數巨大的卵型物體。

  阿特拉斯帶著幾人走到邊緣的小高臺,那裏連接著疑似操作室的小房間。他走了進去,然後雙手飛快地開始按著操作槃上的按鈕,伴隨著響起的,是一陣陣細小的電子音。

  向影、黑禍和素劫趴在小高臺的欄杆上看著腳下那密密麻麻的巨卵。

  “那個……就是‘月淚之繭’吧。看上去有點兒惡心啊。附身月使就是從那個裏面爬出來,然後攻擊塞那加德的活物的吧。”

  黑禍呲牙咧嘴地感嘆著。

  “沒想到我們身處附身月使的出生點呢。原來,我們,人類,附身月使這三大塞那加德的種族,出生方式是如此截然不同啊。”向影神色復雜地苦笑了一下,“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著手,把這裏的所有建築都破壞掉的話,世界上也許就沒有附身月使這種東西了?”

  “笨蛋影,你覺得附身月使沒有比較好嗎?”

  面對素劫的提問,向影愣了愣,然後搖頭。

  “不,怎麼可能,沒有了附身月使,戰器們要怎麼生存,塞那加德雖然危險,但依舊處于很平衡的生存競爭之中。戰器克附身月使,人類克戰器,附身月使克人類,這種穩固的關系,為什麼要去破壞掉啊。”

  “看樣子你也挺會想的嘛!”

  黑禍大笑了一聲用力拍了一下向影的背部。

  就在這時,大廳的上空響起了機械的轟鳴聲,有一個顏色略微不一樣的巨卵,被巨大的機械爪抓著,慢慢降到地上,發出了不小的撞擊地面的悶聲。

  過了一會,阿特拉斯從操作室走了出來。

  “你們有明確的目的地嗎。”

  向影和黑禍素劫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像是達成共識般點了點頭。

  “赫陽國首都郊外吧。”

  必須第一時間聯絡熟人,那最好的人選非魯伊莫屬了,第一可以解決黑禍素劫的餓肚子問題──畢竟魯伊是他倆曾經的使用者,就算他們厭惡被其他人使用,魯伊應該還能算例外,第二,月毒症解法的事太重要了,魯伊的身份和地位剛好可以順利地將消息散佈出去──在那個維爾維斯鎮長把事情鬧得無法解決之前。

  “好,坐標已經決定了、一切准備完畢,可以隨時投射。”

  “等等。”

  素劫打斷了阿特拉斯的話。

  “你剛才說──‘你們’?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暫時不行。”阿特拉斯以極小的幅度搖了下頭。“開啟光子傳送場需要極大的星靈力消耗,我的能源已經不多了,身體在傳送之前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毀,需要在這裏修復補給之後再進行投射到塞那加德的行動。”

  “這樣啊。”向影沉吟了一會,“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再去塞那加德?”

  “最快60天,最慢64天。”

  “兩個月嗎。”

  向影點點頭,對著阿特拉斯微笑了一下。

  “到時候會來找我們的吧?”

  “不是找你們,是找北宸。”

  向影抽了抽嘴角:“那就是找我們,一樣的!……咳咳,那,保重,好好養傷,你的引導者會等你的。”

  紅色的機械眼在一瞬間閃過了奇異的光芒,阿特拉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但卻破天荒地伸出尾巴來戳了戳向影的肩膀。

  ──大概是表示好意的意思吧。

  雖然一起旅行的時間並不長,但好歹他們之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想要保護北宸,借著這種共鳴,一種微妙的,低溫的默契在他們之間漸漸形成了。

  然後他轉身,帶著三個戰器走到了那顏色不太一樣的巨卵──也就是“月淚之繭”面前,在其表面的某個突起的大按鈕前一按,巨卵撲哧開了一個口子,露出裏面像是膠體一樣的內壁。

  黑禍抖了一下眉:“喂,該不會……我們要坐這個降落到塞那加德吧?!”

  阿特拉斯無情地點頭,讓黑禍的臉更青了。

  “我們可是戰器誒,真的要跑去附身月使的繭裏降落嗎……太怪異了吧萬一被人撞見我們會不會被當成什麼變異怪物被抓起來啊。”

  素劫也跟著抱怨了幾句。但他也知道要回去只有這個方法,於是一邊碎碎念一邊第一個爬進了繭裏。

  見素劫這麼好說話,黑禍也不抱怨了,跟著竄了進去,只留向影站在外面。

  “兩個月後我們要怎麼聯絡?”

  “我會用星靈場掃描功能搜索北宸的。”

  “那就好。”

  向影說著伸手拍了一下阿特拉斯的肩膀。

  “希望我們以後能並肩守護主人。”

  然後,他也進了那個繭,阿特拉斯再按了一下按鈕,繭合上了,表面上看不出一絲縫隙。

  回到操作室再次一番操作,大廳穹頂的巨爪再次把三個戰器所在的繭穩穩的抓了起來,送到了一個有著傳送履帶的大通道中。

  阿特拉斯目送繭的離去,尾巴徹底掛了下來。

  “喂喂,外面那轟隆轟隆的是什麼聲音啊。”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准備把我們煮來吃也有可能哦。”

  “白煮蛋夾戰器嗎?好菜好菜。”

  “不會的吧,應該是在做投射的准備才是。”向影一頭黑線地打斷了黑禍和素劫那有點令人毛骨悚然的玩笑。

  就在這時,突然整個繭猛地震了一下!

  三個戰器忙不迭保持平衡,但下一秒,兇猛的失重感鋪天蓋地襲來,伴隨的,是繭的外層穿來的尖銳的鬼哭般的摩擦聲──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縱然是在戰場上勇鬥災皇的戰器們,也不由得本能地發出了慘叫,在繭中昏頭轉向地倒成一團。

  巨大的繭疾馳著向著塞那加德而去。

  兩小時後,他們將再次站上塞那加德的土地──哪怕已經暈船暈得不分東南西北。

  

第五章 狂瀾之始

  一座破敗、長滿藤蔓的高塔上,有一個人影出現在塔頂,一直拖到腳跟的長長的淡藍紫色熒光色的頭發,在月光的沐浴下,折射出美麗又帶毒的幽光。

  夜風呼嘯而過,帶來了附身月使的遠吠。

  嗷嗚────

  像是狼嗥一樣狂野而又帶著略微的悲涼的叫聲,從遠方的山頭傳來。

  腳下的廣浩到看不見盡頭的樹海,一群驚鳥發出啪沙啪沙的翅膀拍打聲,幾道細小的白影,迅速劃過樹梢,消失在了夜空。

  「……」

  人影發出了幾不可查的呼吸聲,他走到塔頂的邊緣,血紅的機械眼在獵獵的夜風中瞇了起來,背後的雙翼的骨架上,柔和的星靈力光芒組成了翼膜,在人影周圍帶出了無數螢火蟲般的流光。

  他對著頭頂的明月舉起了手,像是想要抓撈那懸浮在天空的遠方的虛影一樣。

  然後他張開了嘴,從喉管裏發出了類似野獸一樣的咕嚕著的吸氣聲。

  嗷嗚────────

  嘹亮、原始的嗥月之聲,從他口中,悠長、有力而又綿遠地爆發出來。

  風聲受到了鼓動,呼嘯著托著聲音傳向遠方,飄散在空氣中的星靈力開始亢奮地躍動槃旋著,腳下的森林再次發出了刷刷的騷動聲,大片的鳥類從中竄出,成群結隊地飛向更遠處的天空。

  嗷嗚────嗷嗚────嗷嗚───

  回應的嗥叫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大地傳來了輕微的轟鳴和震動,那是無數附身月使在小跑前進的聲音。

  藍紫色的光點從四面八方漸漸接近,向著高塔匯聚集結,人影看著腳下匯聚起來的興奮地低鳴著的同類,緩緩地豎起了背後巨大的透明雙翼。

  「開始了。」

  像是能直接融解滲透入他人靈魂一般冰涼而醇美的聲音,從人影口中輕輕飄出,消失在夜風的呢喃中。

  「……開始了。」

  他輕聲這麼重復著,抬頭看向頭頂的天空。

  「塞爾藍德禮贊詩,第十一篇,第三節,來自月使的慟哭。」

  冷到極致的魅惑之聲,伴隨著星靈力的雀躍,在高塔的殘骸頂端,綻放出了奇妙而神秘的氣場。

  就像是,某個異端教徒,在獨自一人舉行著什麼瘋狂的儀式一樣。

  「那拉耶撒,費因海姆;那拉耶撒,費因海姆。」

  用抑揚頓挫的絕美音色,清唱著樂園的名字。

  ──那拉耶撒,費因海姆。

  ──回來吧,我們的樂園。

  ──我們的不安,只有鮮血才能撫平。

  ──我們的痛苦,只有絕叫才能消解。

  ──我們的彷徨,只有殺戮才能去除。

  ──我們從天上來,但卻無處可去。

  ──我們渴望歸去,但卻找不到通往天空的階梯。

  ──我們尋找著階梯,一生漂泊在不屬於自己的大地。

  ──用鮮血搭建。

  ──用內臟和骨骼搭建。

  ──用靈魂中的無助和孤寂搭建。

  ──用敵人和食物的永無止盡的絕望搭建。

  ──階梯一次次倒下,我們一次次失去前方的路標。

  ──沒有歸所。

  ──沒有安寧。

  ──沒有喜悅。

  ──沒有幸福和希望。

  ──沒有可以相隨的夥伴。

  ──我們渴望之物是何其渺小。

  ──我們乞求之物是何等卑微。

  ──所以,回來吧。

  ──我們的樂園,回來吧。

  ──那拉耶撒,費因海姆。

  ──那拉耶撒,費因海姆──────

  SX821745576_1.2: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十五天,費因海姆◆

  偌大的無人室內籃球場,清晰的打鬥的聲響在上空回蕩。

  “太慢了!”

  “嗚!”

  辜銀嶽毫不留情地伸掌用力前推,拍在了北宸的肩膀上,北宸發出了細小的慘叫,向後踉蹌了好幾步坐倒在地,但辜銀岳依然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知情,一個手刀追擊了過來!

  “嗚誒──”朧雲在一邊不由自主地低呼起來,“這麼嬌小可愛的女孩子虧那死和尚打得下去啊。”

  “死和尚一進戰鬥狀態眼裏就沒有性別之分了吧。”那羅迦在一邊挖著耳朵說風涼話,“反正底線上的分寸他還是有的啦。”

  “────”

  淩霜臉色發青,擔憂地盯著北宸的身影。

  場內,北宸忍著劇痛向後一仰身子,抬手抓住了辜銀嶽的手刀,借力起跳,然後抬腿扭腰,一個淩厲的直踢!

  下一秒,辜銀嶽側身一閃抓住了北宸的腳裸,另一隻手再次向北宸推出一掌──

  北宸咬著牙再次挨了腹部那猛烈的一擊,伸出手向辜銀嶽手臂側面橫敲了一個手刀,然後另一隻腳猛地騰空而起,帶著全身一個倒旋,掙開了束縛,然後雙手撐地,向著辜銀嶽的胸口狠狠踢去!

  碰地一聲細微的悶響,辜銀嶽打開了前踢,後跳了一步,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有進步。休息十裏爾。”

  聽到這句話,北宸什麼話都沒說,直接什麼形象都不管大字型癱倒在地,呼哧呼哧直喘氣。

  ──就算體內有三個戰器的契文所支持,和辜銀嶽這種級別的戰士進行近距離格鬥還是太可怕了!

  “喂,沒事吧。”

  淩霜拿著一瓶運動飲料走到北宸身邊蹲下,偏著頭,故意不對上她的視線,把手中的飲料遞了過去。

  “真是自討苦吃,有戰器還練什麼空手搏鬥啊,小心變成肌肉女。”

  北宸接過瓶子,剛想要道謝,結果就聽到淩霜的諷刺,她喘著氣抽了下嘴角,卻沒力氣開口反駁。

  沒錯,她在向辜銀嶽學習空手搏鬥的技巧。

  在塞那加德,由於有戰器這一種族的存在,人們幾乎將戰鬥力與戰器的能力外加自身的靈武司等級劃上了等號。

  一般為了應付不同距離的攻擊,很多靈武司都有復數的戰器,比如辜銀嶽,就有著典型的一近一遠兩種戰器。

  因此,很少有人去思考和測算過,自己空手的時候實力是怎樣的。

  但辜銀嶽說了,基礎才是最重要的。

  因為靈武司等級的計算,是契約力和共振力的綜合判斷,並不包括自身的身體基礎素質(也就是解除所有戰器契文之後的)能力,所以辜銀嶽的等級是三級幻靈武司,雖然聽起來已經很厲害,但其實也並不能說有多稀奇。

  然而,據那羅迦說,辜銀嶽可以僅僅只用朧雲,就打敗武司皇等級的敵人,可想而知,等到辜銀岳成長到武司皇等級,他還會有可以匹敵的對手在嗎?

  ──這就是基礎的力量。

  在駕馭戰器之前,首先要徹底,沒有絲毫差錯地駕馭自己的身體,將契文轉化成屬於自身體內的力量,對自己的身體進行千錘百煉,這樣,即使契約結束契文消失,身體依舊可以保持強韌有力。

  當初挑中北宸做搭檔候選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她與大多數靈武司不一樣,並不過度依賴戰器的能力,而是踏實穩固先著手自己身體的修煉。而對待手中的長劍卻溫柔又寬容,不但不計較他的戰鬥力不夠,還為了掩護他而硬吃了一槍。

  嚴於律己,寬於待人,這才是一個真正的武者該有的心態。

  但在塞那加德那個戰器遍地都是的世界,要找到這樣的人談何容易,他漂泊了七年,才碰到了向北宸。

  所以,一定要竭盡全力引導和幫助她成長。

  “十裏爾時間到。……還能繼續吧?”

  “嗯!!可不能讓時間這麼浪費了,再見到向影和黑禍素劫的時候,一定要讓他們大吃一驚才行!”

  北宸喘著氣握著拳,像是給自己鼓勁似的大聲說道,而辜銀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開始吧。”

  兩道人影再次撞在一起,球場中央再次傳來打鬥的聲響。

  SX821745576_1.4: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十三天,塞那加德◆

  第三皇子府邸會客室,魯伊一步三搖地栽進了大沙發,閉著眼,嘴裏厭煩地對坐在客席的人影開口道:

  “糾纏了三天,你們還真是好雅興,像你們這樣的市井騙子我可是見過太多了,最好真的能拿出一點什麼情報來,否則別怪我──”

  “哦,幾天不見,變得這麼拽啦,見你一面都讓我們幾個大呼小叫讓人傳話無數次,你這第三皇子還真是金貴?小心我把你這種態度告訴小泥鰍哦。”

  魯伊的眼,在聽到黑禍的聲音的時候瞪得死大,同時整個人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黑禍,素劫……向影!?你們活著!?北宸呢?!”

  “她回去了費因海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但西風應該和她在一起……我相信她沒事。”

  向影邊說,邊溫和地撫了一下額心──那是北宸和他的烙印所在的位置。

  這句話一出,魯伊像是脫力似的,整個癱回了沙發中,拿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太好了,她沒死。”

  “怎麼?”素劫神色嚴肅起來,“誰告訴你我們已經死了?”

  魯伊疲勞地嘆了口氣。

  “維爾維斯鎮被人屠城了,沒留一個活口。”

  “──什麼!?!?”

  “我的部下們也沒有一個回來的,他們之中有些沒有帶全部的戰器去,留在這裏的戰器告訴我,他們體內之間的契約強制斷了──也就是死亡的意思。”

  “……”

  向影沉默著低下頭。

  “所以我以為你們也────該死的,都是那死皇兄,給了那麼個破任務,而我竟然這麼大意地放你們去了!我真想趁他消失一把燒了他的府邸算數!”

  “如果你不怕他回來之後這裏被西風的狙擊槍轟成蜜蜂窩的話。”

  “……”

  素劫聳聳肩,而魯伊有點憋屈地抽了一下嘴角。

  “先別急著放鬆,魯伊,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勢力突然崛起?”

  黑禍在一邊插嘴,魯伊立即雙眼一亮。

  “你們聽說了?一周前,鄰國拉提亞出現了一個新興教團,叫做‘迦法神團’。”

  三個戰器立即皺著眉對望了一眼: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具體說呢?”

  “提倡善待戰器的博愛教義,還替無主戰器和殘次提供收容之所,甚至主張廢棄戰器塚──最重要的是,他們似乎有治療月毒的方法,所以一下子聚集了大量的信徒。不管教團的高層到底是打什麼算槃,這個方法赫陽國一定要弄到手,我正打算派人和他們交涉呢。”

  “不用交涉,解除月毒的方法,我們這裏就有。”

  黑禍冷冷地插嘴,而一邊的素劫也用力地捶了一下手邊的沙發靠椅。

  “該死,什麼收容無主殘次戰器啊!!他們是名正言順地把那些戰器當藥使了吧!被抽幹血而死,還不如死在戰器塚呢!”

  “藥?抽血?你們在說什麼?你們也知道月毒的解法?”

  魯伊對三個戰器突然爆發的憤怒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月毒症解法這一喜訊還是讓他興奮不已。

  “沒錯,解月毒的方法就是克以上的戰器血。用收容戰器作為幌子,恰好可以得到足夠的解毒藥,不但能用解毒法換來人氣還樹立了光輝的形象,這算槃,打得太好了。”

  向影皺著眉冷聲說道,而每說一句,魯伊的臉色則變得更復雜一分。

  “沒想到解月毒的方法這麼簡單──”魯伊低頭沉吟,“原來那個道貌岸然的迦法神團,竟然比我猜想的還惡心幾分啊,不過為什麼你們會知道這些?”

  黑禍歪著嘴嘲諷地笑了起來:“你以為維爾維斯為什麼會被屠城?”

  魯伊愣了愣,然後倒抽了一口氣:“你是說,他們為了滅口!?”

  “就是這樣。”

  “……”

  第三皇子默不作聲了好幾分鐘,良久,才咬牙切齒地從口中緩緩地吐出了幾個音符。

  “迦──法──神──團──”

  SX821745576_1.5: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十天,費因海姆◆

  西風的臉色一天差過一天,還經常出現明顯的走神。

  但北宸每次對他表示關心,他都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惡意神色,讓北宸覺得自己大概是被討厭得很厲害了。

  跑去找辜銀嶽訴苦,一邊的朧雲立即哈哈大笑起來,讓她別擔心。

  沒過多久,西風面無表情地跑來找北宸道歉,大概是朧雲和他說了什麼吧。

  雖然從那張淡定的臉上看不出他到底有沒有道歉的誠意,不過北宸還是點點頭表示諒解了。

  然後他沉默了十幾秒,突然開口。

  “我知道雷狄斯當時那句話的意思了,這真是該死。”

  “……啊?”

  “沒什麼。對了。你有考慮過找遠距離系戰器嗎。”

  “咦……?這……”

  北宸有點為難地抓抓腦袋。

  “想是想過,但我不想要向影和黑禍素劫不開心啦。而且,我現在連他們三個都沒有徹底熟練使用呢。──西風,你這麼問……”

  雖然不想自作多情,但西風這個問題,實在是有點突兀而且太帶誘惑性了。

  “這樣嗎。”

  停頓了幾秒,西風淡淡地繼續道:

  “等你到了武司皇級別,還沒有物色到滿意的遠距離戰器的話,可以來找我。”

  “哦,好……咦!?咦咦咦咦咦?!”

  “吵死了。”西風皺著眉打斷了北宸的驚訝,“有個可以開次元門的戰器不好嗎,你偶爾也會想回來費因海姆的吧。”

  “那、那是當然了!可是為什麼……你不是……挺討厭我的嗎?”

  “我是挺討厭你的。”

  西風緊接著回答了。

  “你不是也很討厭我嗎。這我們雙方都知道吧。但這不能證明你不是一個過得去的主人。客觀上來說,你很不錯。沒用,懦弱,好說話,容易捏扁搓圓踢飛,有要求基本都會答應,也不會提出什麼可笑的命令,作為戰器來說有這樣的主人當然很舒適。”

  “等等你這真的是在誇我嗎……”

  “誰在誇你,你連褒貶都不分嗎。”

  “……”

  SX821745576_1.6: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七天,塞連克拉德◆

  阿特拉斯躺在疑似培養槽的巨大器皿中,周身淌滿了藍紫色的液體。

  修復進度很穩定,能源填充率也正常。

  對在毒月上呆了一百多年的他來說,兩個月應該只是眨眼般的一瞬罷了。

  但他現在卻覺得──嗯,等等,得從數據庫裏找一個詞來用。

  度日如年。

  沒錯,度日如年。

  一百多年都忍過去的他,在預見北宸他們之後,僅僅孤身一周,就感到難受了──明明身體機能沒有異常,但總覺得哪里有數據之外的不對勁。

  核的運轉總是會跑偏,自動去重播一些記錄下的片段。

  北宸對自己露出的幹淨而柔和的笑容。

  北宸對自己呲牙咧嘴跳腳的樣子。

  北宸全身是血咆哮著殺敵的表情。

  向影抽著嘴角看著偽裝成他的自己的樣子。

  黑禍笑著想去拉他尾巴反倒被尾巴抽了一下手背的氣惱神情。

  素劫拍著他的後腦勺叫他“小尾巴”的聲音。

  一幕一幕,絲毫沒有偏差地,自動在腦海中播放著。

  他閉上了眼,努力壓抑體內的星靈力回路。

  他終於隱約察覺到了,他自己的感受。

  ──換算成人類的說法的話就是,他覺得孤單,以及煩躁。

  “──”

  他想張開口,叫北宸的名字,但藍紫色的液體一下子湧了進來,所以只是發出了咕嚕咕嚕的泡泡聲。

  於是他將呼喚聲,移到了核裏。

  ──北宸,等我回來。

  SX821745576_1.7: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五天,費因海姆◆

  一天的特訓總算結束了,北宸滿頭大汗地沖進洗澡間,出來的時候,聽到了從書房傳來的吵鬧聲。

  “我不管,好不容易她願意和我和解了,要我放棄,怎麼可能!?”

  是淩霜的聲音,北宸站在書房門外,腳步停住了。

  “和解不代表她會接受和你簽契約。你也看出來了吧,她和她的戰器感情很好。”

  朧雲低沉而又耐性的聲音響起,像是在開導淩霜。

  “那……那又怎麼樣,只要她肯和我簽,我會和其他戰器好好相處的。”

  壓低了聲音,淩霜有點別扭地這麼說道。

  “真的嗎?你在騙誰啊?”這次是那羅迦冷漠的聲音。“別說戰器了,你別以為我沒看見你這幾天是拿什麼眼神看著死和尚的,你要真和她簽契約,沒過多久一定會和向影還有黑禍素劫鬧起來,到時候頭疼的還是她。”

  “……”

  一陣沉默。

  “淩霜,看開點吧,回去費因海姆之後好好找個不錯的主人,沒必要強求一定要當她的戰器吧?你看我和那羅迦,不是她的戰器,不照樣和她有說有笑的。”

  “不用勸我了,我不會放棄的。”

  “怎麼?”

  那羅迦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冷冽而又諷刺,

  “還真的打算拿自己的命來要挾她?淩霜,別太得寸進尺了。那女人啊,她可是最討厭這種手段的呢。朧雲能勸得了她第一次,但肯定勸不了她第二次,真的希望她反感你的話,就大方地這麼做好了。”

  “她會需要我的。”

  淩霜依舊執拗地這麼說道。

  “我可以彌補長劍和鉤爪攻擊距離不足的問題,她會想通的。”

  安靜了十秒。

  “你們別勸我了,我對她的感覺……和你們對辜銀岳……和普通戰器對主人的情感……是不一樣的。”

  北宸在門外皺起眉,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

  關上門,北宸重重地嘆了口氣。

  她是有過戀愛經驗的人,當然知道淩霜的話在隱約暗示著什麼。

  但是,經過尹淩思這一次,她已經沒有心力再去接受異性的好意了。而且現在要做的事太多,根本不該去想這些。

  她也知道,如果態度曖昧給了他希望,到最後卻把他的希望狠狠踩碎,是多殘忍的事。

  所以,還不如一開始就清清楚楚地劃開界線比較好。

  所以,抱歉。

  她靠在門背上皺著眉閉上了眼睛。

  抱歉,淩霜,剛才的話,就讓我當做沒聽到吧。

  SX821745576_1.8: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三天,塞那加德◆

  魯伊帶著向影、黑禍、素劫回到了休息室。

  “這回總該徹底吃飽了吧?”

  魯伊有些脫力地揉揉自己的肩膀,然後對著門外大喊:

  “藍卡特!”

  “是,殿下,有什麼吩咐?”

  門外立即走進了一個青衣騎士,這個人似乎很受重用,已經來來回回看見他好幾次了。

  “我交代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陛下對您提出的修改法令的事表現得尚為滿意。”

  “嘁。”魯伊嘲諷地笑了起來,“為了順利對外公佈月毒症解法,並在此情況下保護戰器不被過分虐待和惡意壓搾,我花了兩個通宵修改斟酌相關法令,換來的結果竟然只是‘尚為滿意’嗎。”

  “殿下,請不要難過,陛下總有一天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不需要他明白。”

  面對部下的低聲勸解,魯伊只是惡狠狠而又溫柔地笑了起來。

  “先把這件事繼續辦好吧,你算是我在他面前的替身了,好好幹,藍卡特。”

  “是,那麼對付迦法神團的事,殿下打算──”

  “那個神團打算派人參加拉提亞武鬥大會的消息,是真的?”

  “是,屬下已經再三確認過了。”

  “拉提亞武鬥大會……”向影在一邊喃喃起來,“等等……武鬥大會的優勝獎,是魔裝劍霞血的契約權啊!要是被迦法神團拿到,那還了得!!”

  “麻煩啊。他們在鄰國,我們這邊消息傳過去不知道能給他們多大的打擊,萬一他們已經站穩腳跟就慘了。”

  素劫在一邊煩躁地咂嘴。

  黑禍卻雙手抱胸笑了起來,“看樣子,本以為有了西風就不需要去找霞血了,這武鬥大會還是得去一趟啊,不求優勝,至少要攪得他們拿不到霞血才行。”

  “你們去?”

  魯伊有些意外。

  “太危險了吧!還是讓我選出精英──”

  “你當然得選人去,但是我們也會以平民身份另外報名,魯伊,你認為以小泥鰍的脾氣,她會丟著品華的仇不管嗎?”

  黑禍的話音一落,魯伊便陷入了沉思。

  “看樣子你們已經決定好了?”

  “嗯,”向影沉聲點點頭,“一和主人匯合,立即動身前往拉提亞。所以,現在我們還有幾件很重要的事要辦。”

  “什麼?”

  “赤月巫女傳說。這是主人的心結,趁她回來之前,我和黑禍兄和素劫兄商量過了,我們想去國立圖書館的高級資料書庫替她把所有相關資料收集齊全,所以──要得到進入的權限,我需要您的赦令。”

  “這個沒問題,我一會就去擬文書。”

  魯伊立即爽快地答應了,然後對著三個戰器微笑起來。

  “你們很努力呢,這麼積極地為主人做事的戰器很少見吶。”

  “主人現在一定比我們更努力,我能感覺到。”向影露出了一個內斂而又溫和的淺笑,“為了趕上她,我們也得努力才行。”

  黑禍素劫並未搭話,卻在一邊輕輕地點點頭,臉上是少見的堅定而嚴肅的神色。

  魯伊見狀,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喂我說,黑禍,素劫,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現在的表情,就和酒鬼突然去唱聖歌一樣的不合適?”

  ““魯伊,你欠揍啊!””

  SX821745576_1.9: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一天,塞那加德◆

  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某座富麗堂皇的建築的天臺,他仰著頭,但並沒有看著頭頂那即將圓滿的毒月,而是看著天空另一端的紫黑色天幕。

  ──那是赤月所在之處。

  當然,他看不到赤月,只是傳說中赤月會出現在和毒月相反的天空的一腳,所以他才向著這個方向凝望。

  男人有著健碩到可怕的兩米高的身軀,全身重甲,一頭堅硬的短發,肅殺得能讓哭泣的小孩立即閉嘴的臉部五官,站姿挺拔,看上去像一個威風凜凜的兇悍武將。

  但他的身份,卻是赫陽國最大的罪人,星靈礦總督達裏姆•費爾塔迪斯。

  “快了。”他輕聲這麼說道,“等了這麼久,終於快來了。”

  他向著赤月的方向伸出了手。

  “快來吧,我的巫女殿下。您要的一切,我都已經替您准備好了。只要您開口,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為您拿到手。哪怕是我的命,哪怕是……災難和滅亡──”

  “全部已經准備好了,所以……快來吧──”

  他像是一個神經質的瘋子一樣,輕聲這麼反復低喃著毛骨悚然的話,語氣像是對待情人般溫柔而粘膩。

  “快降臨到這世上,我的巫女殿下──”

  SX821745576_2.0:

  標題:◆赤月巫女降臨當日,費因海姆,塞那加德◆

  “嗯,一切准備完畢了!”

  北宸活動了一下身體,對西風點點頭。

  “我這邊也是,儲物空間都裝滿了哦,費因海姆好東西真多!”

  朧雲在一邊笑嘻嘻地說,然後被辜銀嶽狠狠拍了一下後腦勺。

  淩霜默不作聲,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北宸。

  “我們是沒問題啦,”那羅迦看了一眼雷狄斯,“雇主殿下,你不回去嗎?”

  “還有些東西沒調查清楚,你們先回吧,碰到魯伊的話,幫我告訴他叫他別太囂張玩過頭。”

  北宸乾笑了一聲:為什麼隔著一個世界你還是想著要欺負他啊。

  最後再寒暄了一小會,確認沒有殘留問題之後,西風走到了幾人中間。

  “准備好,我要開次元門了。”

  “哦哦!”

  “嗯,准備好了!”

  “開吧。”

  西風伸出一隻手,剎那間,熟悉的白光蔓延到了整個房間。

  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色,北宸被迫閉上了眼,耳邊是巨大的轟鳴聲,卻能聽到心臟咚咚地跳得飛快。

  ──塞那加德,我來了。

  

第六章 為了重逢而分別

  “向影!黑禍!素劫!魯伊!……太好了!!”

  第三皇子府邸的玄關,一看到那幾個眼熟的人影,北宸再也忍不住,歡呼著撲了過去,然後挨個給了一個熊抱,跟在後面的朧雲發出了羨慕的感嘆聲。

  “誒……還真的是心有靈犀啊,開始她說他們在第三皇子府邸等她,我還不信呢。”

  那羅迦則是不以為然地一歪嘴。

  “和靈犀什麼的沒關系,用排除法推測的話,很容易就想到這裏,畢竟她在這個世界的熟人並不多。”

  辜銀嶽沒有出聲,只是看了一眼在身邊咬著嘴唇緊盯北宸背影的淩霜。

  “那麼,人我順利送到了。”

  西風在一邊煞風景地打斷了北宸和自家戰器的敘舊。

  “魯伊殿下,雷狄斯殿下讓我傳話,在他回來之前必須擺平月毒症解法的破事,希望你能加油。”

  “……”

  魯伊鬱悶地說不出話來:雖然月毒症解法的事,他本來就會努力搞定它,但為什麼話經過雷狄斯的嘴一說就變得這麼欠揍呢!

  “雷狄斯殿下還說,資金緊缺的話他可以借你一部分,不過要付利息。”

  “不用了!”

  魯伊抽著嘴角,好不容易才按捺自己不暴跳起來。

  “那麼,我告辭了。”

  西風對著魯伊點點頭,然後轉身准備離開。

  “西風!!”

  北宸追了過來。

  “還有什麼事?”

  他扭頭面無表情的瞟了眼北宸那帶著明顯的喜悅之色的臉。

  “呃……這段日子謝謝你和雷狄斯的照顧!”

  她說著對西風用力點點頭,像是在表示感謝一樣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你的感謝我收下了。但我覺得其實沒什麼必要。”西風依舊神色平淡,只是稍稍挑了一下眉角,“我只是在執行雷狄斯交付的任務罷了。不過你的話我會確實傳達給他的。”

  “嗯,總之……拉提亞武鬥大會,你會去嗎?”

  “如果接到這樣的任務會去,或者……如果那時候剛好處于無任務休假期,也可以去看一下。”

  “這樣啊……”北宸有些局促地撓撓頭,“不管怎麼說希望以後還會有見面的機會。”

  “嗯。”

  給出了簡短的回應後,西風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嗚哇,這麼久不見這傢伙怎麼還是這麼臭屁啊。”

  黑禍粘了上來,將手肘靠在北宸的肩上對著西風的背影呲牙咧嘴,另一邊,素劫直接把整個大手按在了北宸的腦袋上。

  “喂喂小泥鰍,別看那把臭屁狙擊槍了,這麼久不見不是應該多看看自家帥氣溫柔體貼可愛的戰器嗎!?”

  “……呃帥氣倒是沒錯……溫柔體貼……你確定是在說自己嗎素劫?”

  向影走到了北宸的跟前,伸出一隻手,專注地摸了摸她的臉。

  北宸瞬間臉紅:“向……向影?!”

  “嗯……太好了,沒有瘦,這樣我就安心了。”

  他這麼笑著低聲說道,北宸愣了愣之後也立即回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向影和黑禍素劫也是,看上去狀態還不錯啊,我還怕你們餓肚子呢。……咦,阿特拉斯怎麼還沒出來?他不知道我們來了嗎?”

  “關於他的事,回頭我們慢慢向你匯報,主人,累了嗎,需要先休息一會嗎?”

  北宸剛要開口回答,卻被打斷了。

  “嘁嘁嘁,就知道關心別人,誰說我們看上去狀態不錯的,我因為你掉了好幾斤肉了哦沒錯吧老弟!不信你摸摸看啊!”

  黑禍在一邊不滿地嚷嚷,拉著北宸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摸,嚇得北宸頭發倒豎拼命後退起來:

  “不不不不用了,我知道你瘦了!救命啊!我不要摸──”

  北宸在這邊綠著臉掙紮,一邊素劫還在煽風點火。

  “哦!你吃我老弟豆腐!手感怎麼樣啊!?不過只摸他不摸我也太不公平了吧!我也很想你哦!想你想得魯伊都便秘了呢。”

  魯伊和北宸同時一口噴了出來。

  “你想我和魯伊便秘了有什麼關系啊!?還有不要真的去解風衣的衣扣!”

  “你們兩個混蛋不是說讓你們別亂說這件事的嗎!”

  等等魯伊你還真的便秘了啊?別告訴我是那幾塊白色晶體吞進去排不出來了──北宸黑線著偷瞄了魯伊那氣急敗壞的臉一眼。

  向影苦笑著幫北宸把手從黑禍手中抽了出來。

  “好了,黑禍兄,敘舊的機會多得很,回頭上路了你想主人怎麼摸都可以向主人申請啊,不過現在我們還是先說說正事吧。”

  “咳咳。向影說的沒錯。”

  魯伊在一邊清了下喉嚨,還對在遠處觀望北宸他們的辜銀岳一行招了招手。

  “快進屋去吧,這邊的辜銀嶽閣下和戰器們也請一起來吧,我為你們准備了接風的大餐哦,飯桌上好好說吧。”

  “對了,來這裏的路上,聽到了一些消息,鄰國出現了一個新興教團……”

  喝了一口果汁,北宸收起了愉快的神色,對著飯桌上的眾人這麼說道。

  “魯伊,關於月毒症解法的事,我家戰器他們有和你說過嗎?”

  “嗯,事件已經知道得很詳細了,輿論方面的事和月毒症解法的普及……還有對教團的打擊,我們這邊會以國家的立場直接和拉提亞王國領導者溝通的,北宸你不用擔心。”

  “嗯……不愧是魯伊啊。”北宸笑著點點頭,“但是,我還是想去一趟拉提亞王國。品華的仇,我想親自替她報,而且,那邊即將舉辦的武鬥大會吧?如果我沒記錯,大會的優勝是霞血的契約權,我總擔心會出什麼問題……比如萬一那個教團也參加了大會而且拿到優勝的話,那就慘了。”

  “果然想到一起去了。”

  魯伊笑著看了北宸的三個戰器一眼。

  “時間還有兩個月,如果兩個月之內沒辦法擺平達裏姆殘黨外加那個迦法神團的話,武鬥大會,赫陽國就必須插足了。北宸你就放心去吧,到了開賽的時候,我這邊的人會照應你的。”

  “我也會照應魯伊的部下們的。”北宸對魯伊認真地笑了一下,“但是賽場上的放水還是免了,可以吧?”

  魯伊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那麼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北宸和自家戰器們交換了一下眼神。

  “明天吧,越早越好,那種教團怎麼能放任下去。”

  “好啦,你這傢伙。”魯伊有點好笑地揮揮手,“你一個人和教團抗,怎麼可能是對手,對付教團,我們會想辦法和拉提亞的皇室聯手行動的,這些你就別操心了。”

  “但是……”

  “我答應你,對方的總大將……那個維爾維斯鎮長霍特,我會將他封死留給你處理,如何?”

  北宸低頭思考了一下:確實……以自己的實力,想要和整個教團作對確實很勉強,對方是達裏姆的爪牙,手頭的高級戰器──別說肯定還有沒拿出來的殺手!,那兩把法杖就讓人夠嗆了。

  於是她感謝地對魯伊笑了笑。

  “好,這個我聽你的,魯伊。……謝謝。不過我還是想早些出發,我現在的實力太差了,必須抓緊一切時間鍛煉才行啊。”

  “我也是。”

  辜銀岳冷不迭開口了。

  “北宸,可能得分開一陣子了。我想去一趟黑沼。”

  “黑沼!!”魯伊抽了口氣,“那裏可是號稱冒險者墳場的地方啊!你真的要去!?”

  辜銀嶽有點奇怪地看了魯伊一眼。

  “我知道。我進去過三次了,這次是想挑戰更長的停留時間而已。”

  “……”

  魯伊抽著嘴角不說話了。

  北宸則立即明白了辜銀嶽的想法:他承諾過,他要成為能打敗赤月巫女的人,所以他打算去特訓了吧。

  細微的暖流在心間聚集起來,她一邊微笑著,一邊對著辜銀嶽舉起了手中的酒杯──雖然裏面裝的是果汁。

  辜銀嶽也不說話,只是同樣舉杯,和她的杯壁輕輕碰了一下,發出了清脆的“叮”的一聲。

  一個心照不宣的默契的眼神,勝過了千言萬語。

  “兩個月後,賽場見,辜銀岳先生。”

  “嗯。”

  “要想我們哦!”朧雲的嬉笑聲打斷了淡淡的離愁,“兩個月以後說不定我會變得更加帥氣絕倫英俊驍勇啦!所以每天睡覺之前都要好好默念一下我的名字順便回憶一下我的長相最好親一下我的大頭貼哦小宸!”

  “……呃這樣也太變態了吧……話說原來我的旅行水壺上的大頭貼是你貼上去的啊朧雲!”

  “就算你的外貌再怎麼好看也改變不了你的內心全是鏽塊鈍鐵和渣渣的事實吧。小心晉級之後人是變好看了智商卻降到了腦漿都稀薄到從耳朵裏流出來的地步啊。再說那女人身邊幾個戰器也不比你差吧。”

  那羅迦一如以往地吐槽,朧雲卻並不在意,只是哈哈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背。

  結果,接風宴就這麼在朧雲、黑禍、素劫的鬧騰中熱鬧了起來,雖然正式用餐的只有北宸、辜銀岳和魯伊三個人類,氣氛卻活躍得不得了。

  又亂七八糟地和黑禍素劫瞎侃了一會,然後在向影體貼地服務中紅著臉吞下了切成均等小塊的牛排,北宸終於放下了刀叉,將視線移去了房間的角落。

  淩霜站在那裏,既不參與談話也不離開,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就算她再怎麼努力忽略,那視線帶來的壓力還是太大了。

  對自家戰器使了個眼色,北宸走去了淩霜跟前。

  “呃,……淩霜,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

  淩霜不說話,只是剜了她一眼,那樣子像是在說“別告訴我你還是看不出來”一樣。

  北宸苦笑了一下。──果然和他打交道,心理壓力好大啊,是因為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的緣故嗎。

  “我們明天就出發了,那個……”

  “我沒讓你和我簽契約,只不過希望你在我餓死之前用我狩獵幾次就行。品華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我的同鄉,你總不會不讓我一起替她報仇吧。”

  “嗯……”

  淩霜很聰明地把品華提了出來,果然,一說起她,北宸臉上的神情就變了。

  “也是,要打倒那個敵人,戰力總是越多越好的,那,如果不嫌棄的話,明天就一起上路吧,淩霜。”

  “嗯。”

  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淩霜徑直走向了餐廳的門口。

  出門前,他瞟了在大飯桌邊坐著的向影還有雙子鉤爪一眼,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容,滿足地離開了──他已經餓了二十多天了,得立即找人幫自己狩獵填肚子去。

  沒錯,不可乙太過焦急──他這麼提醒自己。

  慢慢來,一點一點化解,總有一天,我可以站在她的身邊──

  “……”

  北宸沒有看見淩霜臨走的眼神,她跑去了魯伊的桌邊和他攀談起來,而向影對著淩霜離去的門口,神色復雜地皺了一下眉。

  “哦,笨蛋影,你也看見啦?那小子臨走時那一眼?”

  黑禍在一邊用略帶殺氣的聲音低笑了一聲。

  “那小子,野心不小呢,咱們得防著點啊,小泥鰍雖說還算挺敏銳的,但有時候還是容易心軟啊。”

  素劫壓低了說話聲,露出了惡意的邪笑,將一邊一槃無人食用的牛排慢條斯理地切成了一絲一絲。

  “……呼”向影嘆了口氣,“難怪主人曾經說過,對他好就是對我們殘忍。主人,潛意識裏也在防備呢。”

  “……”

  三個戰器們陷入了沉默,一邊,朧雲正在拍著北宸的頭哈哈大笑。

  次日,首都城門。

  經過一晚上的寒暄,該說的差不多都說了,於是北宸和辜銀嶽都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最後互相道了幾句珍重,便在魯伊的目送下,帶著身邊的戰器,向著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北宸前往的方向,是位於拉提亞和赫陽交界處的“幻惑樹海”迪魯那克大森林。

  辜銀嶽前往的方向,是位於赫陽國首都西部平原的“冒險者墳場”黑沼。

  而魯伊所整頓的精銳們,也正在做著前往拉提亞與皇室對話聯手絞殺迦法神團的准備。

  三條道路,沒有一條不凶險。

  但是他們依舊頭也不回、毫不猶豫地踏了上去。

  因為他們心中的信念是相同的。

  此刻的離別,是為了之後,以更出色的姿態,站到對方的面前。

  

第七章 樹海速攻戰

  迪魯那克大森林,位於赫陽帝國和拉提亞王國交界地帶的大森林,也是隔斷兩國的天然屏障。

  森林占地面積廣大,植被分佈密集,有著不少千年古木,還有些僅在此生長的奇特植物,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幻香鈴蘭”和“惑妖藤”,幻惑樹海這個稱呼正是因這兩種植物而得名的。

  “幻香鈴蘭”,顧名思義,是一種會散發出致幻香味的花朵,一朵兩朵的話倒還好不會對人產生什麼危害,但如果成片出現的話,靠近的人甚至會直到死都沉浸在香味製造出的幻境中無法自拔──幸好這種香味只會對人類起作用,如果身邊有戰器在的話,它倒是搆不成太大的威脅。

  但“惑妖藤”就不一樣了,那是一種極其麻煩的,會活動的食肉藤蔓型植物,喜歡纏繞在樹上不著痕跡的移動,導致旅行者很難通過景物來辨別自己的位置──這還不是最麻煩的地方,它更讓人不快的地方在於,鎖定獵物後,它會分泌出一種吸引槃踞在森林中的動物──虎猿的液體,虎猿襲擊目標,而它則在對方飽餐之後享用剩餘的殘羹。

  而虎猿這種動物──

  “嘖!!”

  一小片空地中,北宸雙手佩戴鉤爪氣喘吁吁地做出防禦動作,向影和淩霜一左一右護在她身邊,四周的樹叢中傳來了尖利的吱吱喳喳的野獸的叫聲,樹葉聲被攪得到處都是,似乎是有什麼正在樹叢間跳來跳去。

  “該死,它們有完沒完啊,怎麼耐心這麼好!”

  素劫從北宸手上發出了不耐的吼聲。

  “它們大概就是想慢慢削弱我們的體力吧,主人……還撐得住嗎?”

  向影狠狠一揮劍,逼退了某個從樹影中竄出的影子──那是一隻體型比人稍小的類猿的動物,身上有著青灰色的虎紋的皮毛,牙齒和爪子都十分鋒利──見偷襲沒得手,它立即敏捷地退回了樹影之中。

  “還行,別擔心我,”北宸氣喘得有些急,但防線卻並未鬆懈,“和辜銀岳先生的攻擊比起來,它們的小騷擾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只不過,這樣下去我們也無法突圍啊。……真是麻煩呢。”

  進入樹海才一天,便受到了惑妖藤的埋伏,幾人被十幾隻虎猿包圍了,它們的行動非常迅速和狡猾,經常利用周圍的環境做掩護進行偷襲,逼得北宸放棄使用攻擊速度稍慢的向影,而使用了敏捷性最高的鉤爪來與它們抗衡,一時間,它們雖然數量眾多但也沒有得手。

  而雖然虎猿傷不到他們,他們同樣也沒辦法擺脫虎猿的騷擾和包圍,體力,就這麼被白白消耗掉了。

  “現在退回去還來得及。”淩霜在一邊淡淡地說道,“幻惑樹海,以北宸你的實力來說要穿過去確實吃力了點。”

  “不。”

  北宸聽聞以後搖搖頭,然後吸了一口氣,緩緩壓低了上身。

  “既然無法撤退,那就想辦法殺了它們,我之所以選樹海這條路,就是想鍛煉自己啊。”

  “哦!有志氣!不愧是我們家小泥鰍啊!”黑禍在北宸的右手興奮地大吼了一聲,“放心上好了,我和老弟還有笨蛋影會確實地掩護你的!”

  “──嗯!”

  北宸瞇起眼睛,緊盯著對面沙沙作響的樹梢。

  她知道自己的極限和短處,她的臂力有限,永遠不可能和辜銀嶽那樣揮動朧雲發出那種開山斷石的攻擊,也沒有辦法用巨劍穩固地防禦攻擊,所以,她該著重培養的方向,就是速度和技巧。

  這麼一想的話,這些四處亂竄身體輕盈得不得了的虎猿,不是再好不過的練習對象嗎?

  她慢慢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

  血液要沸騰,而大腦則要冷靜。

  經過一個小時的圍攻和騷擾,差不多也該熟悉對方的攻擊節奏和習慣了吧,所以,冷靜下來,好好回想一下的話──

  一邊,向影和淩霜大喝著繼續防禦對方的騷擾攻擊,而北宸則是保持著攻擊准備動作,輕輕扭動頭,雙眼追隨著那些亂竄的黑影,仔細觀察著它們的舉動──

  竄出,落地,攻擊,然後後撤──整個過程不會超過三秒,而藏在樹影中的位置,也大概有了推測。

  空隙時間只有不到一秒,而出手的機會只有一次。

  “……”

  她緩緩吐納了一個來回。

  能做到。──現在的我,應該可以做到。

  身體的細胞在自信地躍動著,一種全新的興奮從骨髓深處湧上,十幾天在費因海姆的強化訓練得到的成果,源源不斷地浮現到了記憶表層──那是,叫做武者的本能的,證明她已經成為真正戰士的東西。

  一道灰影從樹影中竄出,北宸的雙眼在那瞬間刺出了炫目的亮光,她不再等待對方沖到自己跟前,而是搶先一個前踏,鉤爪對著前方的空氣一個倒揮!

  嗤!!

  咕唧!!

  刀刃刺進皮肉的聲響和虎猿的慘叫聲一同響起,那只偷襲的虎猿的腹部整個被黑禍捅穿,掛在了北宸的右手──她對著對方的胸口一個直踢,把它從鉤爪上踹了下來,暗紅色的血沾滿了腳下的草地,周圍的樹叢間傳來了不穩的低叫聲。

  ──那只是一瞬間的事,但一邊的向影卻看見了。

  她對著空氣揮出了一爪──本應是這樣,但與此同時,那只虎猿卻正好飛速掠到她的跟前,於是自己狠狠地撞上了她的鉤爪──

  精准又漂亮的提前攻擊!

  向影嘴角勾起了自豪的微笑,黑禍和素劫乾脆放肆地發出了歡呼似的的咆哮,北宸卻並未停下,她邁動雙腿離開了向影和淩霜的保護範圍,幾步弧線小跑,對著一處再次空揮──撲哧一聲,又一隻虎猿的頭部挨了狠狠一擊,血肉模糊地滾了出去。

  “幹得好!”

  這下就連淩霜也忍不住喝彩了──她已經完全掌握了對付虎猿的攻擊節奏!

  “向影,淩霜,我的背後就交給你們了!”

  “是!主人!”

  “啊啊──沒問題!”

  向影和淩霜的聲音聽起來也充滿了戰意,回應他們的,是北宸的一聲清喝──又是一隻!!

  樹叢間的騷動更大了,大概是看見自己的同伴連續折損,虎猿起了膽怯之意吧。

  “在這裏!!”

  與此同時,淩霜厲喝一聲,長槍一抖刺進了某個樹叢,從裏面傳來了咕嘰一聲慘叫,看樣子是刺中了。

  “哈啊!”

  觀戰的時候發現北宸攻擊訣竅的向影,此時也對著一隻撲向北宸背後的虎猿的方向,用力地一個橫砍!飛撲而來的虎猿剎車不住正巧撞在了向影的劍光之上,頓時身首分家,兩段軀體帶著慣性咕嚕咕嚕滾落在地。

  敵人的包圍,潰散了。

  北宸一行立即邊打邊跑,前進途中又再次撂倒了幾隻不死心的虎猿,沖出包圍圈之後,一路馬不停蹄地前奔,總算是在夜幕降臨時,來到了一處稍稍顯得安全的空地。

  是一片小湖,湖水非常清澈,岸邊有螢火蟲悠悠飛舞著,看起來寧靜而又漂亮,北宸當即決定在這附近紮營。

  任務馬上分配好了,北宸自然是去湖中洗澡,向影負責在附近護衛,黑禍和素劫負責紮帳篷,淩霜則是去空地周圍點上艾蘭草和火把,防止附身月使和惑妖藤的靠近。

  順便一說,由於現在有了三個戰器,北宸的旅行物資被平均分配到了三人的儲物空間內。向影主要負責飲食和衣物,黑禍主管星靈核和戰鬥用靈晶,素劫的空間則裝了很多費因海姆釆購的東西──是由朧雲轉交給他的,現在他們用的帳篷,就是費因海姆買來的野營帳篷,前一天紮營的時候,花了好些時候才學會怎麼用。

  當然,回復靈晶和食物什麼的常用消耗品,每人的儲物空間都裝了一些以備萬一。

  雙子的儲物空間比向影的要大一些,是兩個二十平米左右大的對稱的三角柱,中間有著似乎可以流通物件的小通道。

  和向影那整齊的空間不一樣,雙子的空間有點亂糟糟的,像極了人類的男生寢室,東西東一簇西一簇丟得到處都是,不過倒沒亞曄的這麼誇張,只不過裏面除了北宸的東西之外,還有些讓人哭笑不得的東西存在著──比如素劫的空間裏有一個冰箱和一台筆記本電腦(問題是沒有電根本沒辦法使用),而黑禍的空間裏有一角堆滿了少兒不宜的雜志。

  ──朧雲你究竟帶了些什麼回來啊!

  每次看到這些東西,北宸總覺得自己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

  至於向影用來做標簽的光子顏料(?),黑禍和素劫很過分地用它們在空間的透明牆壁弄了一大堆塗鴉,黑禍的牆壁上用狂放的字體寫著“愛即斬”、“L.O北宸V.E”之類意義不明的東西,素劫乾脆直接畫了一個疑似北宸腦袋的簡筆畫在牆上。

  總之,看他們的空間,就和從黑街跑了一圈一樣讓人心驚膽顫。

  說回北宸這邊。

  由於湖不是很深,溫度適中,水又清得不得了,還帶著奇妙的香味,臟了一天的北宸根本是泡在水裏不想出來了,所以等黑禍和素劫紮好了帳篷的時候,向影還是一臉嚴肅地站在岸上背對著湖面替北宸把風。

  黑禍和素劫對望了一眼,嘿嘿一笑,走了過去。

  “喲,笨蛋影,在幹什麼啊?”

  “當然是替沐浴的主人把風了。黑禍兄和素劫兄,即使是你們,也不可以再前進一步了──聽我說話啊!不准看湖裏!!”

  “不要這麼死心眼好不好!”黑禍拍拍向影的肩膀,“女人在野外洗澡,那就是有了被偷看的覺悟!!”

  “老弟說的沒錯,有人偷看自己洗澡對她來說也是值得驕傲的資本,說明她有魅力啊!”素劫一邊說著,一邊不顧向影的阻攔對著湖中央的方向探頭探腦。

  “等等,我覺得證明主人有魅力的方法有十萬八千種!不需要特意去偷看吧──話說你們這哪是偷看,這是光明正大的看啊!”

  “啊呀被發現了,那我就直說咯!”

  黑禍對著向影不懷好意地一笑,然後沖著湖水大喊起來:“喂,小泥鰍,我們來偷看你咯──!”

  “噗──!”

  遠處的北宸嚇得直接整個鑽進了水裏,只留下腦袋在外面,惡狠狠地轉頭盯著岸邊的三個戰器。

  “變態色狼雙子!我餓你們兩天哦!”

  “誒?不要吧,你又沒有出什麼醜被自家戰器看看又不會怎麼樣,雖然肉少了點,還是不錯的啦,胸是胸,屁股是屁股──”

  胸是屁股屁股是胸的話那就慘了吧!

  “對啊對啊,不然我報你三圍看看,如果我猜對了就別罰了吧?”

  “你是怎麼通過這麼遠的距離目測我三圍的啊混蛋素劫!!”

  北宸氣急敗壞外加哭笑不得地蹲在水裏,一下子沒了玩水的心思。

  衣服還在岸邊,雙子又怎麼都趕不走,於是她只能鬱悶地蹲在水裏蹭到岸邊,讓向影把衣服丟過去。

  黑禍和素劫本來還想逗北宸一會,卻發現淩霜遠遠地走了過來,於是一邊轉過身擋住了淩霜的視線一邊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變凶惡地催促北宸快把衣服穿起來。

  向影在一邊苦笑著搖頭:這兩個傢伙啊……

  而另一邊的淩霜,察覺了他們眼中的防備之後,低下頭斂去了表情,自嘲地笑了一聲,走去了另一個方向。

  在迪魯那克大森林的日子,就這麼緊張而熱鬧地過去了。

  白天一邊前進一邊和虎猿纏鬥,晚上紮了營之後去狩獵附身月使,到了深夜,體力耗盡的北宸則在幾個戰器的輪流守衛中陷入沉眠。

  森林中每天都過得很辛苦,但因為有向影在一邊無微不至地照顧,外加黑禍素劫的調侃吵鬧替她分散壓力,她並不覺得有多累,反倒覺得這麼充實地過日子也不錯。

  十天很快過去,北宸的身手在和虎猿戰鬥的時候又得到了提高,無論是判斷力還是敏捷性都有了不錯的長進,而更令人高興的是,黑禍和素劫在前一天晚上的狩獵中,順利地晉級到了六星──不愧是極品燁月種,升級速度比同類不是快了一點半點!

  六星戰器得到的能力是,遠距離召喚。

  也就是說,只要和主人之間的契約還在,即使間隔很遠的距離(具體的數值因戰器而異),只要主人將手放在烙印上通過意念召喚,他們就能在瞬間來到主人身邊。

  這無意又在可以使用的戰朮中又添上了漂亮的一筆,從此之後,就不怕在戰場上和黑禍素劫沖散了!

  雙子興奮地要求北宸試驗新能力,但由於一直都成功召喚,所以也沒辦法判定到底遠距離召喚的範圍到底是多少,外加身處森林,他們也不敢分開太遠的距離,所以也只得暫時作罷。

  然而,就在他們吵鬧著討論新能力帶來的戰朮的時候,異變發生了。

  首先發現殺氣的,是在辜銀嶽的強化特訓中,變得對氣息極端敏感的北宸,緊接著,察覺她神色變化的向影立即戰器化來到了她的手中,

  下一秒,雙子亮出了武器一左一右護在她的身邊,淩霜則跑去了她背後防禦似地橫舉起槍身。

  與此同時,一道巨大的黑色妖光,帶著悽厲的呼嘯聲從天而降!

  碰!

  黑色的彎月的尖端,狠絕地紮進了北宸跟前的泥地──在千鈞一發之刻,她一個後跳躲開了攻擊。

  襲來的敵人暴露在了眾人的跟前,來著一頭雪白的長發,手持巨大的黑色鐮刀,血紅的雙眼散出了陣陣殺意,嘴角,勾出了一個血腥的微笑。

  “亞曄!?”

  

第八章 反擊序幕

  “亞曄!?”

  黑禍和素劫一同驚訝地叫出聲來,北宸愣了一愣,握著向影不敢大意地後退了一步,然後試探著輕聲問了一句:

  “亞曄先生?”

  對面的人影嘴角的笑容不見了,同時雙眼不悅地瞇了起來。

  “向北宸,你果真是皮癢了啊?這懷疑的口氣是什麼?別告訴我一個月沒見就忘記了我的長相?膽子可真夠大的啊!!啊?!”

  “對對對對不起!!”

  亞曄嗓門一大,北宸立即反射性地道歉起來,一邊的黑禍和素劫只得按著自己的眉頭感嘆自家主人不爭氣。

  北宸道歉完畢才發現不對勁:

  “等等!是亞曄先生你突然發動攻擊我才會覺得奇怪啊!”

  亞曄理所當然地斜了她一眼,鼻子裏發出了哼聲。

  “這種程度的偷襲都躲不過去的話你們也別繼續在這樹海混下去了,不過話說回來,”亞曄並未收起鐮刀,反倒是將刀刃沖著前面,微微傾了身子。

  “長進很大啊,向北宸,我允許你向我挑戰了。”

  “咦?等等!?我並沒有說要向────嗚啊!?”

  你的意見本大爺根本不在意──用著這樣不可一世的表情,亞曄一勾鐮刀向著北宸沖了過去,因為來勢太過可怕,北宸嘴裏發出了奇怪的喊聲,狼狽地向側面一撲,總算是躲過了那漆黑的大鐮的橫砍──

  要命,被砍到可是真的會丟腦袋的誒!!

  “北宸!”

  淩霜並不認識亞曄,只是把他當做了與北宸他們認識的敵人,見北宸受襲擊,他怒喝一聲亮出了長槍:

  “不過是墮暗種而已,別太囂張!”

  亞曄停下攻勢瞟了淩霜一眼。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燁月種是哪里來的?維爾維斯鎮的那個嗎?向北宸,你胃口不小嘛,這麼短時間內又簽了一個?”

  “呃,他不是我的戰器啦──”

  北宸從泥地裏爬了起來,擦擦臉上的汙漬──結果越擦越臟──然後忙不迭對著一邊怒氣暴漲的淩霜解釋道:

  “淩霜,他不是敵人,他是我的朋友,叫亞曄。”

  “朋友?有見到朋友二話不說先打的嗎?我看他只是想把你當儲備糧罷了吧!別被騙了,你知道墮暗種是怎麼回事嗎!?”

  淩霜的話一出口,亞曄的眼神立即冷了下來,和剛才不同,這一回他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看清楚。”

  亞曄一抖鐮刀將刀刃對准了幾人──刀刃上面覆蓋著一層軟綿綿的黑氣,像是把鋒利的部分包了起來──原來如此,用這種刀刃碰到人,應該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才對。

  “不瞭解墮暗種的傢伙沒資格擅自評判墮暗種,更何況我和她之間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插嘴了?我允許過嗎?就算我真的想把她當儲備糧,也沒你什麼事吧?”

  亞曄每說一個字,淩霜的臉色就難看一分,握著槍柄的手青筋突起,或許要不是因為顧及北宸,他早就沖上去和亞曄打成一團了。

  眼看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向影忙不迭在北宸手上開口圓場:

  “主人,亞曄前輩大概是想看看現在你的最高實力到了哪種地步吧,我覺得這是很好的機會。”

  “嗯,不錯啊,我們也早就想和亞曄打打看了,怎麼樣?”

  “小泥鰍,機會難得哦,痛揍欺負你的惡棍這種事不是你一直想幹的嗎?”

  “呃,我並沒有這麼想過──如果說痛揍欺負我的惡棍是我的夢想的話那現在你和黑禍早就鼻青臉腫啦,素劫。”

  北宸和雙子鉤爪開了幾句玩笑,然後手持向影對著亞曄歪了一下頭。

  “繼續打嗎?”

  “沒興致了。”

  亞曄神色陰鬱,懶懶地收回了鐮刀,然後走到不遠處的樹邊靠著,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個裝著暗紅色液體的小瓶子,仰頭喝了起來;而一邊的淩霜,也賭氣似的哼了一聲,跑去了另外一個方向背對著眾人坐下。

  北宸有點尷尬地抽了一下嘴角。

  向影從北宸手中返回了人形,然後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主人,亞曄前輩可能……”

  “嗯?”

  “確實啊,看他這麼煩躁的樣子。”黑禍在一邊摸了摸下巴。

  北宸一頭霧水:“……那個,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素劫對著亞曄的方向一努嘴:“他餓啦,都已經把那種過期的備用糧食拿出來吃,肯定是餓壞了,加上剛才淩霜一搶白,現在他也不好意思找你要食物了吧。”

  “食物?那好辦,向影,你的空間裏還有很多食物吧?”北宸一臉“交給我吧”的樣子對著向影伸出手,但後者只是乾笑著搖搖頭。

  “那個……主人,墮暗種的食物,是人血。”

  “哦,人血啊,沒關系,拿出來好了────咦咦咦?!人……人血嗎?!”

  北宸臉色發青──她想起那個短劍少年阿爾墮暗的場面了。

  問題是,現在這裏好像只有她一個人類的樣子──不會吧!?。

  “也也……也就是說,亞曄先生他,要是真的餓壞的話,會把我也弄成人幹嗎!?”

  “怎麼可能?”黑禍又好笑又鄙視地看著北宸,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覺得亞曄會是那種人?”

  “那當然不是!可……”

  “主人大概是有點心理陰影吧。”向影安撫似的拍拍北宸的背,“一般來說墮暗種喝上少量鮮血就可以解除飢餓了,不過要是主人實在不願意的話──”

  一聽不用被抽成乾屍,北宸立即松了一大口氣:

  “只要不會死就好……嗯,不會死就沒關系。亞曄先生幫了我們這麼多,送一點血……沒事……沒事的啦!”

  不知道是在說服別人還是說服自己,她強打精神,帶著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向亞曄的方向走了過去。

  “嘁,真不爽,”望著她的背影,黑禍在原地碎碎念起來,“要不是看亞曄好像真的餓得差不多了,我就嚇死她!”

  素劫翻了個白眼:“怎麼嚇,說被墮暗種吸血會得便秘嗎?”

  向影立即一臉嚴肅地反駁:“不可能!主人是不會便秘的!!就算主人吞了那種白色晶體她也可以打敗它們把它們從體內趕出去!”

  “為什麼每次說起這種問題笨蛋影你就這麼認真啊喂!”

  “照你這麼說趕不出去的魯伊不是很沒用啊?魯伊聽到會哭的哦?”

  “……”

  另一邊,北宸忸忸怩怩地蹭到了亞曄跟前。

  亞曄抬眼掃了她一眼,似乎心情還是很差:

  “怎麼?”

  “……嗯……亞曄先生你餓了沒錯吧?……不,不嫌棄的話可以喝我的!”她一邊說,一邊壯膽似的用力撩起了自己的袖子,伸到亞曄跟前。

  亞曄對著那條縴細的手臂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冷笑了一聲,拉住那只手一扯!

  “!?”

  眼前一花,等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和亞曄的位置對調了,正被他按在了那棵粗壯的大樹上。

  不,不妙啊──北宸的背後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這態勢不會是想……

  “手上喝起來不過癮,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眼前高大的白發男人露出了和吸血鬼幾乎沒什麼差別的鬼魅笑容,一把拉開的北宸的領口,北宸還來不及為自己伸冤和辯解甚至沒想好要不要掙紮,頸部就傳來了牙齒刺破皮肉的刺痛!

  “mia啊啊啊──”

  再次發出了奇怪的低叫聲,北宸因為劇痛而反射性地跳了起來,然後又被亞曄用力按了回去,接著就感到被咬的地方傳來了奇怪的酥麻,熱量被一點一點地抽走了。

  亞曄看上去確實很餓,喝得非常生猛,北宸沒過多久就覺得有點兒頭暈了。

  “亞曄先生……很痛誒,你的牙能不能拔出來再喝啊……”

  “……”

  亞曄不理她,自顧自咕嘟咕嘟喝著血。

  “你的背後有一隻掛下來的大蜘蛛哦!”

  “……”

  “頭發分岔了要好好保養啊……”

  “閉嘴!”

  總算是從肩膀出傳來了有些含糊的低吼聲,亞曄的尖牙離開了北宸的頸部,輕輕喘了口氣直起了身子。

  北宸脫力地抽著嘴角看他意猶未盡似的伸出舌頭舔掉了嘴邊多餘的血跡:真的更像吸血鬼了啊!你真的不會變身成蝙蝠嗎亞曄先生!?

  “喝……完了?”

  “還不夠,不過再喝下去你的身體會出問題,饒你一次。”

  稍稍填了點肚子的亞曄心情立即好了很多,走向了向影和雙子,北宸也想跟上,結果一邁步就打了個軟腿,直接向著跟前的地面撲了過去──幸好亞曄反應快,回過身來拎著她的領子把她提了起來。

  “怎麼這麼沒用,不就是少了點血麼。”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不過亞曄還算好心地把她抱回了自家戰器面前,然後放下。

  “主人,還好吧?”

  向影有點心疼地接住了北宸軟綿綿的身子,然後用頗抱怨的目光看向了亞曄,但後者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發出了一聲冷笑。

  “怎麼樣怎麼樣?”黑禍用手肘捅捅亞曄,“小泥鰍的血喝起來是什麼感覺?”

  “嗯,勉強算是女性的血。”

  “亞曄你的意思是我勉強才能算個女生嗎?!”

  北宸很氣憤,連敬語都忘記加就在向影懷裏虛弱地吐槽起來,不過亞曄理都不理。

  緊接著素劫用著惟恐天下不亂的表情追問起來:“那是什麼味道的?喝的時候感覺爽嗎?”

  “嗯,”亞曄低頭回味了一下,似模似樣地咂了下嘴,“抹茶味。”

  “我的血怎麼可能會有那種味道啊!”

  “是啊,很奇怪呢。”向影一邊往北宸手中塞了幾塊曲奇(大概是為了給她補充能量),一邊疑惑地歪頭:“如果說按照飲食習慣來說的話,主人的血應該是烤肉味的才對。”

  “……向影你是在變相吐槽我烤肉吃多了對嗎?……還有我的血不是妙脆角啊哪來口味這種東西嘛!”

  但是黑禍卻完全無視了北宸的抱怨:“真好啊,抹茶味呢,我也想喝喝看啊,不過喝主人的血是會變成墮暗種的,還是算了。”

  “沒關系啊,咱們把小泥鰍的血抽出來,然後塗在附身月使的星靈核上──”

  “那你們直接買調味料不就好了!”

  越抱怨體力越虛,北宸最後喊了一句之後就徹底焉巴了,和一片鹹菜一樣趴在向影懷裏一動不動。

  見此,亞曄和雙子也不開玩笑了,向影有點著急地給她灌著牛奶,黑禍和素劫則是抓緊機會往她嘴裏塞肉幹,結果前面的還沒咽下去後面的就又塞了進來,北宸都快窒息了他們卻還是恨不得連鼻孔都給它塞滿!

  “嗚噗!噗嗚嗚嗚──”

  救命啊要被食物噎死啦你們三個笨蛋戰器──

  北宸苦不堪言地在向影懷裏掙紮著,最後還是亞曄好心把她拉了起來,在她背後拍了幾下,總算是讓她把氣給順了過來。

  “你們是怎麼照顧自己主人的啊。”

  淩霜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們的附近,俯下身拿出一塊幹淨的布替北宸擦掉了嘴邊的牛奶漬,

  “女性人類的食道是很細的啊,怎麼可能一下子吞下去這麼多食物。”

  像是在指責向影和雙子不夠盡責似的,淩霜瞟了他們一眼,然後遞給北宸一小塊精緻又香噴噴的蛋糕。

  “吃這個吧,我在首都買的,一直沒找到機會給你。”

  “這……”

  北宸開始想拒絕,但是撞見淩霜的眼神之後又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太過分──只是一塊蛋糕而已,如果連這個都把他排斥在外的話,對他來說確實太傷人了,畢竟他們還是要結伴旅行一起為品華報仇的。

  於是她點點頭,說了聲謝謝,接過蛋糕吃了起來。

  “……”

  向影和雙子三人互相交換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而亞曄對此皺了皺眉。

  啃完一個蛋糕之後,北宸緩了口氣,轉頭看向亞曄:

  “……亞曄先生,請問……”

  “都算熟人了,先生這種叫法就免了吧,敬語也盡量給我少用,很惡心啊,抹茶女。”

  抹茶女是什麼東西啊喂!?

  北宸一口氣嗆了一下,但因為沒力氣發作最後還是決定作罷──反正小泥鰍這種叫法自己都由著它去了。

  “那麼,亞曄,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你不是忘了我在幹什麼吧?”

  “你在……追殺達裏姆?……啊!”

  對了,這片樹海,好像就是當時魯伊估算的達裏姆的逃亡路線啊。

  “想起來了?”

  “也就是說……達裏姆也還在這裏!?”

  “那倒不是,”亞曄說著拿鐮刀柄敲敲地面。“這篇樹海的地面下有個很大的基地,是達裏姆的地下據點之一,我進去看過一次,達裏姆人不在,但嘍羅卻不少,有很多戰器被關在裏面,光靠我一個人沒辦法營救,正准備去找幫手,你們就來了。”

  “原來如此,難怪達裏姆能這麼順利地逃走,原來這樹海都是他的領地啊……”

  北宸思考了一會,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那魯伊的青衣騎士團呢?!”

  “礦山都市出現了暴亂,估計是他的爪牙在搞鬼,我讓他們回去鎮壓了。”

  黑禍在一邊了然地笑了一聲:“那亞曄你的意思是……?”

  “你們現在的實力輔佐我沒問題,跟我去把這個據點給端了,放了裏面的戰器。”

  一聽說要和達裏姆叫板,北宸倒是並不反對,畢竟,那個害死品華的老頭,似乎也是達裏姆的爪牙來著,可是──

  “就我們幾個,真的能做到嗎?”

  向影有點不安地詢問,但亞曄卻毫不在意地大笑了一聲。

  “別太小看自己,你以為有多少人能躲過我的攻擊?”

  雖然說得非常隱晦,但聽到亞曄那個高傲而又強大的前輩在誇獎自己,北宸還是高興地咧開了嘴,興奮地拽了拽向影的袖子。

  “好了,那裏面有五百多個看守的人類,給我一鼓作氣把他們炸得底朝天!”

  亞曄一邊說著狂妄的宣言,一邊將鐮刀向著某個方向一指,臉上,露出了充滿戰意的妖冶微笑。

  被耍了這麼久,反攻總算該開始了。

  

第九章 巫女與赤之騎士(上)

  對達裏姆的地下基地的襲擊,定在了兩天之後。

  一方面是為了補充貧血(?)的北宸的體力,讓她恢復最佳狀態,一方面是因為,四天之後就是星災之夜,潛入地底的作戰,正好可以讓他們避免星災之夜大群的狂暴附身月使的襲擊──畢竟,以北宸現在的實力,在野外迎接星災之夜確實挺勉強,能避免的話還是盡量避免比較好。

  因此接下來的兩天,北宸過得比較閑,只是呆在臨時的小帳篷內看著向影拿出來的各種版本的神話書籍,吃吃喝喝睡睡,由於過得太過悠哉,她甚至差點忘記了自己在看的是攸關命運的重要資料,把手上的東西當神話小說來讀了。

  ──當然,她很快回神,然後暗自敲自己的腦殼。

  這些資料,大多數的說法都十分相似,但在一些細節上,來自不同年代的書的記載,會有少許差別。

  北宸先是挑出了所有書籍都公認的部分:

    第一,赤月巫女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看見赤月的人類。

    第二,赤月巫女會帶來讓世界動蕩的災難。

    第三,赤月巫女並非毀滅世界,而是選中部分人,讓其在災難中存活,然後引導他們創造新的文明。

    第四,赤月巫女的行為是受赤月的指引的,可以說是赤月的代言人。

    第五,赤月巫女的出現間隔是一萬年整。

  換句話說,赤月巫女這個角色,雖然被稱作“災噩之母”,但其實這種說法並不正確,因為赤月巫女並不是滅世的魔王,也不是救世的勇者,她只是強行將一個時代毀滅,選中精英帶去下一個時代,催動舊文明覆滅,引領新文明誕生的──

  類似曆史的調律者一樣的存在。

  也就是說,雖然這個角色被曆史的講述者蒙上了巨大的恐怖的陰影,但她帶來的,至多是“恐怖”,而不是“絕望”。

  只不過因為席捲世界的災難的存在,“恐怖”被放大化,無限接近“絕望”而已。

  除去這些,北宸還從不同的書上發現了一些新的說法。

  其一,關於“選定之人”,雖說書上都有說是少量精英,但並沒有詳細給出具體的數值,只有一本幾百年前的讀本提過大約是五百人左右,但那本書自身也說了這個數據也只是從古舊遺跡考察來的猜測。

  其二,赤月巫女給出了一萬年後會有第二個巫女出現的預言,雖然一萬年這個間隔是沒有疑問,但是,給出預言的那一年,到底是哪一年的說法卻很模糊,但無論哪種說法,一萬年的間隔早已過去,赤月巫女降臨的那一年,至少是十六年前,至多已經過去了六十多年。那麼,北宸身為能看見赤月的人,事到如今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這中間的時間差又說明瞭什麼?

  其三,有數本書都提到了史前文明遺跡,也提到了書上說的很多內容都是通過遺跡保留的蛛絲馬跡推測出來的,有少量遺跡的地址至今還有粗略的記載,這是一個突破口,解決了拉提亞武鬥大會之後,就把探索的重點放在這些遺跡上吧。

  其四,有一本相當破爛不起眼的讀本裏,出現的新的詞匯,“赤月騎士”,既然名為騎士,那大致上就是守護和輔佐赤月巫女的角色吧──只不過,赤月騎士的數量只有一個。據說騎士從來不輕易現身,幾乎如同附著于巫女的影子中一般地生存,但實力卻強到僅次巫女的地步。巫女再次現世的時候,騎士一定也會出現在這世上。

  “──”

  北宸合上書吸了一口氣。

  如果這本書上說的是真的,那自己出現在這世上的話,那個赤月騎士是不是也已經出現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嗎?知道向北宸的存在嗎?相信赤月巫女的傳說嗎?

  還是說,他自身就是從傳說中走出來的人物,現在正在不停地尋找著巫女呢?

  但是,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人物的話──

  “能見上一面就好了。”

  她愣愣地望著帳篷的頂,輕聲這麼說道。

  沒錯,如果真的有這麼強大的人存在的話,或許和他說清楚之後,他會願意阻止巫女散佈災難──外加曾經有過約定的辜銀嶽,她就可以安心了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就什麼都不怕了。

  北宸皺著眉拿手摸著書皮上的燙金。

  曆史的調律者?這個職業太過高深了,她可擔當不起。

  不,不說她,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有這個資格對曆史進行評判,然後強行摧毀重置整個文明的──無論是有著什麼樣的理由,無論這個世界有多麼不堪。

  再大的錯誤,要制裁的話,也應該由曆史本身來制裁,個體的判斷力,哪怕再客觀,還是會帶上感情色彩的。

  話說回來,如果沒有錯誤的話,曆史也就不叫曆史了。

  “主人?我能進來嗎?”

  帳篷外響起了向影的聲音,打斷了北宸的思考,她趕忙從軟墊上坐了起來。

  “嗯,進來吧!!”

  向影從帳篷外鑽了進來,看見攤了一地的書,輕笑了一聲,伸手一本一本撿起來壘好,見狀,北宸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麼事嗎?黑禍和素劫在幹什麼?亞曄、淩霜呢?”

  “黑禍兄和素劫兄的話,他們在和亞曄前輩詳細說我們分開之後的事,淩霜好像去找附近的虎猿的麻煩去了,不過應該不會走太遠。”

  向影邊說邊遞給北宸一槃還散著熱氣的牛排。

  “咦?……這是哪里來的?”

  “是亞曄前輩從儲物空間拿出來的,說是你給他喝血的回禮。”

  聞言,北宸笑了起來,拿槃子邊的小刀切下了其中一塊: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亞曄大概也在因為她失血過多的事而感到愧疚吧。

  於是北宸吃起了牛排,向影則是坐在一邊專注地看著她。

  被盯得很不好意思,北宸有些局促地轉頭擦擦嘴角:“怎、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啊……抱歉,主人。我只是……想起我們認識不久時候的事而已。”

  北宸愣了愣,然後才回神:

  “是說……那時候只有我們兩個結伴旅行嗎?”

  向影笑著點了點頭:“是啊,雖然和雙子兄弟還有亞曄前輩結伴旅行也不錯,但偶爾也會懷念最開始的日子呢。好久沒有和主人這麼單獨說幾句話了。”

  聽到他這麼說,北宸臉上露出了歉意的神色。

  “對不起,我好像冷落你了?……是啊,當時明明一開始明明和你說好不和黑禍素劫簽契約的,但最後……”

  “主人,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你和雙子締結契約我覺得很高興啊,不光是你,我也需要搭檔和朋友的吧?”

  “可是……”

  “其實是黑禍兄和素劫兄他們讓我過來找你的。因為他們的晉級速度快,所以把接下來的晉級機會讓給了我,讓我多陪在你身邊──你看,有這樣的同伴在,我要是再抱怨的話,就太說不過去了吧。”

  北宸皺了皺眉:雖然向影對此沒有意見,但她反倒因此覺得有些不怎麼踏實了。

  “真的嗎,向影?為什麼你不會吃味呢?啊、我並不是說那種吃味啦,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一個戰器,我的主人本來很依賴我,但最後卻還是和其他戰器締結契約的話,我心裏多少會覺得不愉快吧。……你沒有嗎?”

  要是真的沒有的話……那就代表向影並沒有太喜歡自己吧。

  面對這種推測,北宸心裏不知道為什麼湧起了一陣微妙的焦躁。

  “……”

  向影沉默了一會,但是看她的眼神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主人,如果戰器抱有你那樣的想法是很難在世界上生存的,因為戰器的攻擊距離和特性不同,總有一天會面臨和其他戰器搭檔的局面,如果有著想要獨占主人的想法,反倒會成為害死主人的兇手。”

  他說著,將手伸過去輕輕摸了摸北宸的臉,北宸雖然驚得跳了一下,臉也紅了起來,但並沒有太過掙紮。

  “但作為個體來說,我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失落的,我希望主人能更依賴我一點,但我的實力卻無法做到這一點,所以要怪的話也只能怪我自己了。”

  “不,向影,其實是我不夠──”

  “主人不用想太多,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要是實在良心不安的話,就早些幫我晉級吧。我希望自己能更出色一點,這樣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邊。”

  “你現在也可以堂堂正正站我身邊啦,”北宸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鼻子,“我早就說過了吧,等級什麼的,最多只是估算你的戰鬥力罷了,但和你這個人並沒有太大的關系啊,你是個能讓我很安心的好搭檔,那樣就可以了,別去在意別人的眼光。”

  “是啊。”

  向影溫和地看著北宸,目光專注而又灼熱。

  “正因為此,所以我才喜歡主人你啊。”

  ──所以主人才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啊。

  “噗!?”

  因為聽到了很勁爆的發言,北宸差點把嘴裏的牛排給噴了出來。但她還沒來得及追問,向影就局促地咳了一聲,扯開了話題。

  “對了,我們找的這些書……有給主人什麼幫助嗎?”

  “啊!當然有了,發現了不少新東西呢,多虧你們了!”

  說起赤月巫女的事,北宸的注意力立即被轉移了,她略帶激動地舉起了手中的筆記本遞給向影看,

  “你看,這是我整理出來的,傳說的相同點和不同點哦。”

  但向影看了半天,卻只是疑惑地歪了一下頭:“主人,你寫的字……抱歉,我看不懂?”

  北宸一下子愣住了:對了,她寫的是中文啊。這個世界的文字雖然她能莫名其妙地看懂,但反過來似乎行不通的樣子。

  “等等!”

  她突然跳了起來:

  朧雲和那羅迦還有辜銀嶽似乎就能看懂?!這是怎麼回事?!朧雲和那羅迦能很順利地使用電腦,辜銀嶽一眼就看懂了奶奶墓碑上的名字,還提起來過沒錯!

  為什麼同為塞那加德住民,他們可以懂異世界文字,而向影不能?他們之間的區別是什麼?!

  “……次元門……?”

  想來想去,只發現了這一個區別。

  能自動(?)看懂異世界文字的人,似乎都是通過過次元門的人?不知道這樣推理對不對,回頭碰到西風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地問清楚才行。

  “主人?”

  “啊……沒什麼,只是一些關於兩個世界的奇怪的猜想而已。比如──”

  “喂,笨蛋影,小泥鰍東西吃完沒?吃完了把她拎出來,咱們要開作戰會議咯!”

  帳篷外響起了黑禍的聲音打斷了北宸的發言,她和向影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決定先中止閑談,一心對付接下來的戰鬥。

  整理了一番,向影伸手掀開了帳篷的小簾──

  兩天后,幻惑樹海一角,某棵千年古樹的大樹洞中。

  “找到了。”

  向影在樹洞的不起眼一腳找到了亞曄所說的特徵,壓低聲音招呼北宸過去,然後他打開了心靈溝通頻道:

  『雙子兄(簡稱?),我們這邊已經找到了入口,你們呢?如果尚在心靈溝通範圍內,請回話。』

  『你們真慢啊,我們早就找到了哦,人都幹掉好幾個了。亞曄和我們在一起,製造騷亂的部分完成得很成功,你們這邊也給我趕快啊。』

  『好。』

  北宸一邊回答,一邊按照亞曄所說的,提著地面上一個小凹槽用力一拎,拎起了偽裝成樹幹的小門,一條小小的地下道入口展現在二人眼前,向影打頭陣跳了進去,北宸立即跟上,然後從裏面拉上門,但沒有關緊,只是虛掩著──為了便於萬一時刻的逃命。

  這是一條昏暗的地道,周圍的牆壁由不怎麼精緻但也不太粗糙的石塊搆成,牆上有小型的照明靈晶在發出黯淡的光芒。

  ──還真的很像反派組織的地下基地呢。

  『已經順利潛入,目前沒有碰到敵人,確實如亞曄所說是無人區。』

  她一邊用心靈溝通匯報,一邊伸出手,向影立即默契地戰器化來到了她的手中。

  沉默了幾秒,素劫的聲音響了起來。

  『亞曄說了,讓你按他畫好的地圖的路線前進,標著水晶的位置的就是關著需要解救的戰器們的位置,我們會盡量吸引他們的戰力,不過看守那邊的幾個靈武司應該不會為此所動,這就得靠你們自己解決了。』

  『好的。』

  北宸一邊在心靈溝通頻道默念,一邊走到了一處轉角,握緊了劍,謹慎地探出腦袋向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沒人。

  她從向影的空間裏拿出了亞曄事先准備好的地圖。

  地圖畫得很仔細,看樣子亞曄已經來探了好幾次了──地下基地一共三個入口,北宸和向影一組從西南方角潛入,黑禍、素劫、淩霜、亞曄一組,從東南方角的主入口進入,吸引對方注意力,而北宸則負責在騷亂的時間內找到關押戰器們的地點把他們解放出來。

  慶幸的是,心靈溝通可以用,不然的話就只能倚仗幾人間的默契和運氣了。

  不過據亞曄說,心靈溝通和遠距離召喚的範圍是一樣的,都取決與戰器和主人之間的默契和關系──也就是說,戰器和主人之間感情越好,這個範圍越大。

  所以,北宸和雙子鉤爪的溝通範圍,據亞曄推測──可能大到了連他們都會覺得很恐怖的地步──事實上,亞曄的推測正確了。

  拿著地圖,北宸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周圍的環境,一邊按照亞曄的指示的路線,盡量控制住自己的腳步聲,快步穿過了一條又一條的地下走道。

  『目前一切順利,黑禍,素劫,你們呢?』

  『我打昏了二十一個,素劫踢飛了十九個──啊!死老弟!你怎麼可以在我說話的時候偷跑!』

  『現在是二十一比二十嘍小泥鰍,回頭贏的人送一個香吻可以吧?』

  『咦?!那我這邊要怎麼算啊?!』

  『笨蛋影的話當然是算在小泥鰍頭上咯。不過香吻會不會太沒趣了啊,比如說【嗶】什麼的更勁爆吧?』

  『【嗶】是什麼啊!你究竟說了什麼不對勁的東西連心靈溝通頻道都馬賽克你了啊!──不對,不要擅自替我決定獎品!……還是不對!你們不要在這種節骨眼來這種無聊的比賽啊!』

  北宸一邊抽著嘴角用意念怒吼,一邊走到了一處拐角,側身靠著牆面向拐角外張望──這次總算是有人了,前面的通道比方才走過的要寬一些,路面上還鋪了紅地毯,通道中心有一扇大門,左右兩邊站著一個護衛的靈武司。

  『不說了,我要開打了,你們小心,有生命危險的話立即喊我,我將你們召喚回來。』

  『沒問題!你也保重啊!』

  『擦好唇膏准備香吻哦。』

  在北宸翻白眼的動作中,心靈溝通頻道暫時掐斷了。

  北宸不發出一點聲音地換了口氣,然後松了一下劍柄讓手中的溼汗揮發一部分,然後,她蹲下來,撿起了腳邊一顆小石子──冷不迭地向著兩個靈武司的方向拋了過去!

  “!?”

  門邊的兩個靈武司聽到了異動立即警覺了起來,他們兩人交換一下眼神,其中一個握緊了手中的長矛,向著北宸埋伏著的拐角走了過來,然後,提起長矛向著拐角的方向猛的一刺,這才放心地轉過拐角。

  “──?”

  沒有人?

  手持長矛的靈武司這一念頭剛剛從腦海中出現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並不是沒有人,他,看到了飄在空中的白色影子──

  快迎戰!

  大腦雖然立即轉達了這樣的訊息,但他的手卻慢了一拍才提起,結果就是,白色的影子從天而降,硬皮長靴狠狠地踢中了他的肩部,緊接著,就在伴隨劇痛的怒吼聲即將出口的那一秒,白影已經落地,旋身到了他的側面,手中的劍柄猛地向他頸部襲去!

  碰。

  細小的皮肉敲擊的悶聲響起,手持長矛的靈武司立即被中斷了所有意識,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還來不及攻出完整的一招,這個靈武司已經被敲昏,而站在他跟前的的白影,正是拿著向影在輕微喘氣的北宸。

  ──成功了?這麼簡單?

  她都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已經自動對那長矛的刺擊產生了反應,緊接著就按照潛意識中的打算,順暢地發動了反擊,然後打昏了他。

  “──”

  長矛發出了吸氣聲,但北宸卻把手放在她身上,壓低聲音說了聲“快跑。”──長矛立即變回了一個形同枯槁的少女,對北宸點點頭,然後用力拖著自己的主人(原因不明),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喂?沒事吧?”

  另一個靈武司的聲音在另一端走到響起,是門邊的另外一個靈武司在不安地喊話。單打獨鬥的話就沒有埋伏的必要了,北宸深吸一口氣,壓低上半身,轉過拐角就對著那人疾沖過去!

  “!?”

  那個手持長柄斧的靈武司,只聽到一陣細微的風聲從拐角處發出,轉頭的時候,就看到有什麼對著自己,幾乎如同離弦的箭似的急射而來!

  當!

  他狼狽地舉起長柄斧防禦打開了白光的突襲,然後用力一個後跳,這才看清了自己的敵人──但北宸可不會給他發呆的機會,向影的劍尖一抖,漫天的劍花直沖他的各處要害而去──前者似乎也不是什麼小菜,慍著臉揮動長柄斧格擋,雖然擋得有些手忙腳亂,但好歹也算防禦了攻擊。

  “──”

  北宸一邊猛攻,一邊在心裏興奮和詫異。

  對方的動作很慢,慢到了她體內的警戒和緊張都自動解除的地步,而且,很容易就能看穿他下一個動作要做什麼。

  是啊,和虎猿那種狡猾而又敏捷的動物閉起來,有誰能快過它們呢?

  她的嘴角,勾出了屬于武者的,冷靜而又灼熱的笑容。

  然後手中的向影劃出了漂亮的蜂舞似的弧線,在空中打了一個刁鑽的迴旋,一下子卡住了長柄斧的攻擊角度,然後,北宸一壓上身,如同撲入對方懷抱似的躬身疾沖──起跳,抬腿,對准頸背一個重踢!

  碰!當啷!

  重物倒地和戰器落地的聲音同時響起,第二個敵人也被放倒了。

  “你們……是誰?”

  顫顫巍巍的聲音從長柄斧的方向傳來,聽聲音似乎是個青年。

  “來救你們的人,”北宸壓低聲音盡量簡短地解釋,“快跑,知道出口在哪吧?”

  “……可,……我不能人形化。”

  “什麼?你是剛出生的嗎?”

  北宸有些驚訝的地轉頭看向長柄斧──怎麼回事,戰器不能人形化,難道他才單翼等級?

  “不,不是,我是五弦,但──”

  長柄斧說了一半,突然不出聲了,像是受了什麼驚訝似的,言語間帶著顫音強制掐斷了自己的話。

  與此同時,一邊的大門內傳來了聲響。

  糟糕,失策了,這房間內似乎有人!方才的打鬥聲說不定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北宸快速瞟了一眼地圖,這個房間是整張地圖內唯一標著問號的地方,據亞曄說每次去都鎖著,裏面應該沒人──但現在顯然不是這樣。

  還沒來得及槃算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門開了。

  就像是打開冷庫時候的情形一樣,隨著門的打開,冰冷的鬥氣和幾乎能被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所感知的殺氣,從中傾瀉出來。

  全身的細胞在同一時刻瞬間如同被電擊似的猛地躍動起來,北宸弓著身子貓似的幾個後跳,雙眼一眨不眨地緊盯著門內。

  門徹底開了。

  室內的光線比走道的強上許多,一個高大的剪影出現在北宸眼前,下一秒,一道凶厲的白光直沖著北宸的面門而去!

  “──”

  徹骨的寒意湧上,北宸咬緊牙關側身一閃,緊接著就聽到了身後石壁碎裂的聲音──好強的威力!那人手中的戰器一定相當厲害!

  白光帶著風嘯聲再次襲來,這次是橫向的攻擊,北宸反射性地一個下蹲,就聽頭頂風聲掃過──好機會,反擊!

  她一咬牙,一鉤手臂,向影對著對方的胸口疾刺過去!

  鏘!

  虎口一陣劇痛,回神發現向影的劍身被什麼的長柄給擋住了,上面有了一個小缺口。

  北宸心一沉,但她不敢分心,見攻擊不能得手,她立即果斷地幾個後跳,撤出了對方的攻擊範圍。

  但對方卻沒有追擊──而是──似乎是愣在了原地?

  『向影,沒事吧?』

  她一邊細碎地挪動腳步准備隨時迎戰,一邊用心靈溝通詢問。

  『我沒事,小傷而已,各位別分心。』

  不但在安撫北宸,他對另一邊也能聽到對話的黑禍和素劫也強調著。

  對方還是沒有動,北宸疑惑地看了過去──這才借著走道的照明看清了對方的外貌。

  “什……麼……”

  然後,她身不由己地發出了有些絕望的低呼。

  這個人,她可以說見過,但事實上卻沒見過──因為上一次她見到的,並不是本人。

  暗紅色的勁短發,如同修羅般的淩厲凶貌、高大魁梧的體格,手持長柄斧──並不是倒地的那個奇異的不能人形化的戰器,而是另一柄華美錚亮、有著漂亮又帶攻擊性裝飾的銀白色戰器。

  沒錯,這個人,北宸對他的外貌印象極深,因為和傳聞給她的印象差距實在太大。

  “達裏姆•費爾塔迪斯……”

  她用顫抖的音調,喃喃地念出了這個人的名字。

  

第十章 巫女與赤之騎士(下)

  當一個臭名昭著但又強大到可恨的敵人,突然之間出現在你的面前的時候,你會怎麼做?

  如果這個人真的強大到能瞬間結果你的性命,你依舊能如同之前一樣,心中憤憤地控訴著他的罪行,並將其付諸於手段嗎?

  你的正義感,真的能順利地突破你的求生欲,左右你的行動嗎?

  ──現在,北宸正面臨著這樣的問題。

  從魯伊口中聽到他的罪行的時候,北宸心裏自然也湧起過“啊啊,這樣可惡的傢伙,死上一百次才對得起那些可憐的戰器們”的中二想法。

  但是,當這個可惡的罪人,真的站立到自己的面前的時候,自己卻失去了伸張正義的勇氣,手心泌出了虛汗,脊背陣陣發寒,就連雙腿都在輕微地顫抖。

  憤怒和正氣都飛到了九霄雲外,剩下的,只是可悲的“恐懼”。

  和亞曄打到平手的替身的實力已經夠讓她震驚,但眼前的這個人,幾乎到了用殺氣就能讓人絕望的地步──雖然此刻,他已經收起了自己的殺氣。

  赫陽國前星靈礦總督達裏姆•費爾塔迪斯,就是如此的強大。

  就像被猛獸盯住兔子一般,北宸機械地擺出了防禦姿勢,連逃跑的動作都無法執行,只能一動不動地守在原地。

  “……您……”

  倒是對方先開口了。

  高大的武將一樣的男人,將長柄斧撐地,對著北宸露出了像是久別的故友一樣的,看似冷靜的笑容。他的表情並未怎麼變化,只是嘴角輕輕地翹了起來,但北宸卻因為他的表情,全身的寒毛都倒豎了起來。

  ──他的眼神,帶著幾近扭曲空氣的狂喜。

  “您來了,巫女殿下。”

  “!?”

  北宸嚇得全身劇烈地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是赤月巫女?!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要做什麼?!他有什麼計劃!?

  見到她露出害怕的神色,達裏姆收回了笑容,將手中的長柄斧靠在了一邊的牆上,然後對她攤開了雙手,似乎是在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沒想到是您主動來見我,這真是我的失職,方才的攻擊是誤會,請您原諒。”

  “──”

  但是不知道達裏姆的心思的北宸,反倒因為他這奇怪的示好而嚇得猛得退了幾步。

  達裏姆沒有追上來,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

  “對您造成了恐慌我很抱歉,請容許我自我介紹,我的真名是亞加德•巴魯蒙克•賽爾藍德。赤月的騎士,您的影子,巫女殿下。”

  “你是‘赤月騎士’!?”

  北宸啞著嗓子尖叫起來。

  千算萬算,她也沒有想到這個赫陽國最大的罪人,會是實力僅次巫女的赤月騎士──這樣她的如意算槃,算是徹底崩毀了。不僅如此,別說巫女,連他這個騎士,能對世界造成多大的負面影響──光是想像就覺得頭皮發麻。

  “是的。看樣子您已經瞭解了我的存在了,我很高興。”

  對面的男人,語調平穩但臉上卻浮現了幾近扭曲的可怕笑容,對著北宸行了一個讓她毛骨悚然的騎士禮。

  不行不行,不能失去理智,越是這種時候,越是得冷靜!

  北宸用力地壓抑住從心底湧上的恐慌,吞了口唾沫。

  對了。

  他承認北宸是巫女,也承認騎士是效忠巫女的影子,那樣的話,就尚且還有活下來然後扭轉局勢的餘地。

  她顫聲開口了。

  “你是達裏姆?”

  “是的,那是我最常用的化名。”

  “赫陽國的星靈礦總督?”

  “是的,為了順利執行使命,我需要一個手握權利的職位。”

  “你私藏了許多高級戰器,還違法佔用星靈礦、勾結地下商會?”

  “是的,我需要大量的戰力和錢財。”

  “你……你甚至用各種方法淩虐戰器們,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以此為樂,還有著兩千個以上的女性戰器床伴?”

  “不,”

  達裏姆總算是搖頭了,但下一句話,卻又讓北宸的心火熊熊燃燒起來。

  “有許多床伴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替身,我身為赤月騎士,是不允許有物欲的。至於淩虐,雖然結果上來說或許確實沒錯,但那並不是本意,我是在研究戰器而不是為了享受淩虐的快感,我沒有人類那種畸形沒品的嗜好。”

  兇悍如同修羅的男人,以毫無憐憫之意的語調,理所當然地評價著自己的罪行。

  罪人最可惡的地方在哪里?就在他完全不認為自己是錯的。

  憤怒,總算是與恐懼打成了平手,讓北宸的牙關緊咬,死死的瞪著眼前的男人。

  “但你確實做了那些虐待戰器們的事,沒錯吧?”

  “是的,但數據和傳聞的有所不同。參與研究的戰器,並非上萬,一共是三千七百多個。”

  “────”

  三千多個還少嗎?三千多個,也夠讓人咬牙切齒了吧!

  她的聲音,愈來愈冷了。

  “你剛才說‘人類’?你不是人類嗎?”

  “物理上來說,是的,但我有著特殊的身份,所以我並沒有以看人類的眼光看待自己。”

  “你說你沒有物欲?”

  “是的,權利欲,金錢欲,情欲,食欲,對我來說都是虛無的。”

  “這和你所做的事完全相反吧!你犯下的罪行,不是怎麼看都是物欲強盛得不得了嗎!?”

  達裏姆的眉頭,在她怒吼的時候輕輕皺了一下。

  “罪行?我做錯了什麼嗎?巫女殿下。”

  “你!!”

  北宸氣得不知該如何反駁:

  “你……在你眼裏,什麼才是錯的!?什麼才是值得尊重的?!”

  “在我眼裏重要的當然只有巫女殿下您,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我腦中沒有對‘對錯’的認識,一切能夠幫助到您的行為,我都會去做。”

  “────你……”

  無法對話。

  不行,完全無法對話,這個人,大概已經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這樣的人是赤月騎士?自己的影子?

  開什麼玩笑?

  北宸盛怒地提起了手中的長劍。

  “向北宸的影子,只有向影,你這樣的傢伙……不可能!”

  她動了,白色的戰鬥輕甲在昏暗的走道中劃出了迅疾的殘影,向影的劍芒,向著他的心口直沖過去。

  她對他展開了偷襲,在敵人手無寸鐵的時候,發動了電光石火的──卑鄙的搶攻!

  但北宸絲毫沒有對此後悔,因為,或許這個世界上,能殺死赤月騎士的只有赤月巫女,而達裏姆這個存在,無論如何都不能丟著不管。

  ──不光是為了這個世界,也是為了自己。

  “嗤”的一聲,向影的劍尖,順利的刺破他胸口的布甲,埋入了他的胸腔,但也僅此而已,無論北宸北宸怎麼加大手上的力道,劍尖就是無法再深入半分。

  “主人……他……他的肌肉……卡住了我的劍身──!”

  向影不可置信的聲音響起,大概是怕黑禍和素劫分心,他沒有用心靈溝通。

  “什麼?”

  北宸聞言想要收劍,但卻發現劍身真的如同被什麼給牢牢夾住似的,紋絲不動!

  這,這身可怕的肌肉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啊!?

  “該死!放……放開!”

  很沒出息地,北宸狼狽地拔著向影的劍柄,一邊無意識地惱羞成怒地大喊。

  “好的。”

  達裏姆聲音響起的下一秒,劍身猛地一松,北宸用力過度握著劍蹬蹬蹬後退了幾步,但還是無法保持平衡,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北宸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氣憤和丟臉,用力從原地跳了起來,而達裏姆收回了想要上前扶她的手,然後靜靜地開口。

  “您想要攻擊我嗎?明白了,這一次我會解除防禦,請攻擊吧。”

  “你……你在說什麼?”北宸握著劍愣住了,“你知道我要殺你,也不反抗嗎?”

  “您要殺我?”

  對面的男人在一瞬間露出了極度悲傷的神色,帶得那張兇悍的臉再度輕微地扭曲,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對著北宸低下頭。

  “好的,請殺吧。我的弱點是右胸,那裏才是心臟的位置。”

  “你……!這是什麼……這算什麼啊!!”

  驚訝、無措、慌亂、不解、還有真的想要付諸行動的狂熱,數種感情在北宸的胸腔中沸騰,幾乎要把她逼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就這麼讓她殺?不做反抗?為什麼?他不是大腦出問題了吧?還是說他在槃算著什麼計劃?不對吧?以他的實力,對付她這種小角色,需要使用計策嗎?直接攻上來放倒她不就可以了?

  “……”

  她咬著下唇,明明對方應允了讓她殺害,她卻反倒因此不知道該怎麼動手才好了。

  “我不知道巫女殿下您在詢問什麼。您想殺我,如果這就是您的願望的話,我會如您所願。”

  達裏姆垂著眼簾低聲這麼說道,然後走到一邊拿起了牆邊的長柄斧──然後,竟然真的拿著長柄的中部,對著自己的脖子,毫不猶豫地揮了下去!

  “你給我停下!!”

  北宸被他不知道該說是冷靜到瘋狂還是瘋狂到冷靜的舉動給嚇傻了,等她回神的時候,阻止他的話語已經喊出了口。

  達裏姆瞬間停住了自己的動作,斧頭的刀刃離開脖子甚至只有不到十釐米。

  北宸松了口氣,但又為自己喝停他的動作感到後悔──自己不是想殺了他嗎?如果她沒有喊出口的話,這個最大的隱患說不定就這麼死了啊。

  但──

  不。──她找到了理由安慰自己──至少在沒有弄清楚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還不能讓他就這麼死,如果他真的把她的願望當成人生目標的話,她要殺他,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都容易,甚至不需要她自己動手,他就會自行了斷。

  但就因為此,她卻產生了微妙的排斥感。

  她搖搖頭,用力中止自己那已經混亂得毫無邏輯可言的思考。

  “你真的是赤月騎士?”

  “是的,巫女殿下。”

  “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做那些事?如果你說你沒有物欲這件事是真的,那你為什麼會一件接著一件做出那樣的事?!”

  “自然是為了您,巫女殿下。我為您准備了富可敵國的資金庫,為您准備了各種類型的最高級戰器,為您准備了可以在一天內滅國的十萬精銳私軍‘踏夜鐵騎’,只要您一聲令下,他們可以立即席捲這片大陸──”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要滅什麼國吧!”北宸被氣得又哭又笑,眼淚莫名其妙流了下來,但是嘴角又扭曲地彎曲勾起:“你別告訴我,你做這些都是為了我!”

  “這是當然的,即使現在您沒有這個意思,但這些,總有一天您會需要,我身為您的騎士,自然應該提前准備好。巫女殿下,您──”

  “所以你就打算把你這些罪大惡極的事的責任推到我的頭上來嗎?!你在告訴我,這個國家流失的大筆錢財,這幾千個戰器所承受的痛苦,都是因為我?!”

  北宸尖聲咆哮起來,踏步上前用力一劍刺進了他的肩膀,從傷口處迸出了一道鮮紅的血花──他真的沒有再抵抗。

  達裏姆對自己肩上的傷口無動於衷,卻借著這個機會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像是對待易碎品一樣小心地擦掉了她臉上的淚痕。

  “巫女殿下,為什麼要哭?”

  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的男人,此刻正用略帶無辜的神色,心疼地看著她扭曲的臉──這讓她更覺得焦躁和毛骨悚然。

  “為什麼……你真的不知道嗎?你這個混蛋……你這個混蛋!!”

  北宸用力掙紮起來,但是拉著她的手,雖然動作輕柔得像是情人間的碰觸,力道卻大到了可怕的地步。

  “如果您是在說那三千個被淩虐的戰器的話,請不用擔心,那是我做的,您不用自責,是我選擇了用這種您無法接受的方法協助您,這並不是您的錯。”

  “放開我,別碰我!!”

  達裏姆臉上的神色一黯,用有些不解和委屈的神色,放開了她的手。

  北宸後退了幾步,氣喘吁吁地看著他帶著不解神色的臉。

  在那一刻,她總算是明白了。

  就算是怎樣的惡人,哪怕是那些典型的臭名遠揚的貪官和惡霸,他們至少是存活在社會中,就算沒有良心,卻依舊有著最為基礎的社會觀和人生觀──哪怕是歪曲的。

  但,這個人,不一樣。

  他眼中沒有對錯,沒有善惡,沒有黑白,他不是無知,而是知道自己的做的事明明從廣義的社會觀看來是錯的,卻還是為了自己的目標去做而且完全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他根本,完全,壓根,不在意這世上除了巫女以外任何人,對他的看法。

  他已經完全跳脫出了自己的社會存在,他的世界中,只有“巫女”和“巫女以外的東西”這兩種判斷。

  啊啊──他說的沒錯,他的心,根本不是人類。

  相比那些腦滿腸肥油頭粉面的貪官、相比那些欺良霸善的地痞惡霸流氓奸商、相比那些嗜血野蠻的附身月使,這樣的人要更可怕,這樣的人……才是──

  真真正正、如假包換的惡魔啊!

  “……”

  北宸用力呼吸了幾次,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開始想要逃避了。──逃避那莫名其妙、劈頭蓋臉砸在自己身上的巨大罪名。

  “主人,你沒事吧?”

  向影擔心的聲音響起,但她只是搖搖頭。

  “你怎麼知道我就是赤月巫女?萬一我是假的呢?”

  對,如果是假的……如果自己能看到赤月只是湊巧的話……那些罪名……

  達裏姆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發言似的,“嗤”的一聲輕笑了出來

  “巫女殿下,您在說什麼?我通過巫女的‘偽殼’看了您十七年,怎麼會弄錯?”

  “……你……你說什麼?你看了我十七年?!偽殼又是什麼東西?!”

  “您的名字是向北宸,是樂園費因海姆的住民,今年十八歲,負責照顧您的偽殼,名字是向芝嫣。”

  “什……麼……”

  為什麼……會在他口中,聽到奶奶──向芝嫣的名字?

  偽殼?奶奶不是普通人類嗎?為什麼,連她也會和赤月巫女扯上關系?!

  一再受驚,北宸的身形有些踉蹌的晃了一下,向影趕快回復到人形一把抱住了她,卻發現懷中的身軀冰涼得可怕!

  “不,這個說法有些不正確。”達裏姆皺著眉糾正起來,“我看了您十七年的時候,您還尚未成為赤月巫女,只是候選成員之一,而偽殼在一年前最終選擇了你成為下一任赤月巫女,我覺得很高興。”

  “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我不要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北宸失神地揮手,想要打斷達裏姆的發言。

  “是,您不想聽的話,那我不說。”達裏姆擔憂地看著她發白的臉色,“那麼,您的吩咐是?”

  “我……”

  北宸抬頭,撞見了向影擔憂的神色,然後全身的肌肉在瞬間緊繃了起來。

  對,自己現在不是孤身一人,不能在這種地方垮掉,也不能死在這種時候,還有太多的事要等著自己去做,絕不能把這裏變成自己的終點!

  她轉頭,露出豪賭似的神色看向達裏姆。

  “我這次來這裏是想放走這裏關著的戰器們的,如果你真的願意尊重我的想法,就去放了他們。”

  “可以是可以。”達裏姆立即毫不猶豫地點頭,“只不過,巫女殿下如果希望這些戰器活下來的話,還是讓它們留在這裏比較好。”

  “這是什麼意思?”

  達裏姆沉思幾秒,然後撿起了地上那柄奇怪的長柄斧,一腳踢開了那個還昏著的靈武司,對北宸輕輕一鞠躬。

  “請跟我來,巫女殿下。”

  北宸和向影交換了一個眼神,拉開了距離,謹慎地跟在他後面慢慢走了起來。

  “到了。”

  走到了某處──北宸對著地圖看了一下,似乎就是關押戰器們的地方──達裏姆將手放在一扇大門的把手上,然後慢慢地將門推開。

  無數的視線在開門的瞬間,帶著強烈的驚恐,投射到達裏姆和身後的北宸向影身上,然後又像是害怕自己被注意到似的,猛地移開。

  “──”

  北宸無聲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就連一邊的向影都在瞬間猛地繃緊了身軀。

  眼前的場面太過光怪陸離,兩人的大腦已經被沖擊得無法思考,一片空白地嗡嗡作響。

  她總算明白為什麼亞曄會如此執著地追殺他了,看到這樣的場面,就算他有多憤怒,有多痛恨他,都能理解。

  “這個長柄斧無法人形化,作為簽約者來說不便的地方太多,沒有人會要它。”

  像是巨型集體宿舍似的大房間的正中,達裏姆指著手中的長柄斧,然後把他放在了一邊的架子上。然後他指著前面一個有著四隻手臂的憔悴青年。

  “這個鉤爪經過改造多了兩個副刀刃,戰器化時候的威力不容小看,但是人形化之後就變成了這樣,出現在人前會引起很大的騷亂。”

  然後他又看向一邊一個站在牆角的陰影中、一身黑衣的高個子男人。

  “他是毒短劍,為了在他的劍身中安上毒槽,減少揮動時發出的聲音所以改造了刀刃,他的雙眼被毒到半瞎,也無法發出聲音。”

  “────”

  北宸的喉嚨中發出了顫抖的吸氣聲。

  “那個長矛,”達裏姆指向一個少女,她赫然就是方才北宸打昏的第一個靈武司的戰器,此刻她正縮在一張小床邊,腳邊躺著她那依舊昏厥不醒的主人,“她被強制和自己的主人定下了共命契約,兩人已經成了共同體,一個死亡的話另一個也不能獨活。”

  然後他又拿起了右手的長柄斧:

  “我手中的是極品燁月種,因為長期浸泡在活性星靈礦溶液中,硬度和再生能力都十分出色,但代價是他無法收斂自己的力量,就算是人形化狀態,碰到他人還是有可能會割傷他人的皮膚。”

  見北宸的臉色越來越白,達裏姆中止了說明,轉頭盯著她的眼睛。

  “他們都是比外界要強上許多的戰器,但也已經變成了外界無法接受的異種,因此,他們只能在這裏,在我的供養下活下去,如果給他們自由,只是讓他們死得更慘,死在眾人的驚恐和排斥中。”

  “別說了!”

  北宸捂著耳朵大吼起來,達裏姆立即聽話地閉上了嘴。

  好一會,她抬起頭,盯著整個房間的各種千奇百怪的畸形戰器。

  “你們恨他嗎?別怕,我是……沒有我的要求他不會對你們動手的,說實話吧。”

  屋子沉默了一會。

  “恨,當然恨了。”

  一個萎縮在床上,雙手皮膚顏色和臉部顏色明顯不一樣的女性戰器輕聲、有氣無力地這麼說到,她甚至沒有看北宸一眼,像是完全不在意她是什麼人。

  “騷動的事,我們這邊早就察覺了,門也沒有鎖,卻沒有戰器逃跑,甚至還有被你們解救的戰器自己回到了這裏來,你們以為這是為什麼?”

  她轉過頭,一對無神的眼睛了無生趣地瞟了北宸一眼。

  “達裏姆大人說的沒錯,我們除了這裏,已經無法在別處生存了,打著拯救戰器的招牌來救我們的行為──在我們眼中……也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自我滿足而已。”

  她說著,嘲諷地輕笑一聲:“做著英雄夢的小丑們。”

  “住嘴!!”

  北宸忍不住開口了。

  “你可以說我們的行動是徒勞,可以嘲笑我們自不量力不明真相,但如果你要侮辱亞曄對你們的一片苦心,我絕對不允許!他冒著危險數次潛入這裏,花了巨大的心血畫出了這麼細致的地圖,你們以為他吃飽了撐著嗎?!

  有誰會為了自我滿足而追殺一個人跑過小半個國家?!他身為墮暗種卻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你們這些受難的同胞,你沒有資格這麼說他!沒有這個資格!”

  她一邊怒斥,一邊在心中湧起了陣陣心酸。

  不能怪他們啊……面對達裏姆太久,他們不光是身體,連心靈都一併扭曲掉了吧。

  真正要怪的,果然還是──

  “是我啊……一切的根源,都是我……啊。”

  緊隨著憤怒的,是從骨髓湧起的悲傷和來自心臟的悶痛。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低喃,但由於房間陷入了沉默,聲音還是清晰地傳達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真正要恨人,應該是我才對……”

  雙腿再也沒有支撐身體的力量,她虛脫地跪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主人──”

  向影用力地抱住她,想要溫暖她的身軀,但是一切都是徒勞,他甚至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能安撫她的情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切,都是赤月巫女的錯。

  如果不是因為她即將出現在這世上,如果不是因為她帶來了這個可怕的赤月騎士的話──

  “嗚──啊……”

  就在這時,一聲嘶啞如同裂帛的聲音,在北宸跟前響起。

  北宸抬頭放下手,看見了一堆渾濁的雙眼,──是那個黑發黑衣的男子,達裏姆口中的被毒得半瞎還無法說話的毒短劍。

  他正用沒什麼焦點、但卻溫和的眼神看著她,然後拉起她的手,消瘦的手指在她手心一筆一筆地寫起了什麼。

  北宸的雙眼,在判斷出他寫了什麼之後,一下子瞪大。

  “我”、“原”、“諒”、“你”。

  她顫聲抽了一口氣,用力地拉住了向影的衣袖。

  再也忍受不住,像是這短短幾個字,在無邊無際的絕望中,給了她一絲至關重要的光明和救贖一樣,

  赤月巫女,終於在滿是畸形戰器的冰冷的房間中,跪坐在地上,緊緊抱著自己的長劍──

  大聲地失聲痛哭起來。

  

第十一章 背負千萬疼痛者

  星災之夜前一日,幻惑樹海地下基地的某個房間內,向影帶上門,對著門內的幾人搖搖頭輕聲嘆了口氣。

  亞曄主謀的突襲,以莫名其妙的方式被中斷了,達裏姆的部下們收回了攻勢,反倒以迎客的態度將亞曄和黑禍、素劫、淩霜帶去和向影匯合,而北宸,因為身心疲倦,哭著哭著就睡著了,被達裏姆帶著向影安排去了一個豪華到誇張的大房間。

  但在此之後,這個房間的門就一次都沒開過。

  “不行,主人還是不肯開門。”

  “嘖!”黑禍聞言大聲咂了下嘴,“事情怎麼會變成這種奇怪的狀態的啊!那個達裏姆是什麼赤月騎士?!搞什麼飛機!”

  “所以主人她才一下子難以接受吧,也就是說,達裏姆所有的罪行,全被轉移到了她的頭上了。”

  素劫皺起了眉:“小泥鰍也想太多了吧,這些和她有關系嗎?──也是,她就是那樣急著把責任往自己腦袋頂上堆的類型呢。”

  “不但如此,”向影苦笑著看了亞曄一眼,“現在她可能還覺得自己是亞曄前輩的敵人吧。”

  “……”

  亞曄有些煩躁地拿腳尖拍了幾下地板。

  “亞曄前輩……希望你不要……去責怪主人。”

  向影誠懇地凝視著對方的血紅雙眼。

  “雖然這些慘劇或許確實是因為主人那個頭銜造成的,但……這不是她的本意。她為了你,怒斥了嘲笑你的戰器……她一定很害怕你討厭她。”

  “不管怎麼說,這次我們去看看吧。”黑禍說著拉著素劫從沙發中站了起來,但後者卻止住了他的動作,然後搖搖頭。

  與此同時,亞曄開口了。

  “我去。沒我的允許你們給我在這裏老實呆著。”

  他說著大踏步地走到了門邊,然後突然轉頭盯著縮在一角沉默的淩霜。

  “我們是看在你對向北宸確實是真心實意的份上才在你面前談論赤月巫女的事,自覺點,別辜負她和我們對你的信任。”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淩霜低著頭輕聲說道,眼神中卻露出了隱晦的嘲諷。

  信任?難道不是因為覺得事情鬧大了瞞不住了才乾脆說出來的嗎?

  “不過,要是你敢傷害她的話,我不會放過你。”

  他轉頭加上了這麼一句,而亞曄則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誕的話似的好笑地哼了一聲,什麼話都沒有就徑直出了門。

  來到北宸的房間門口,亞曄撞到了達裏姆。

  他就像雕像似的站在北宸的房門邊一動不動,甚至沒有興趣看亞曄一眼,見此,亞曄決定暫時先不和他計較。

  目前的首要任務,是搞定這個縮在房間裏的死女人。

  ──這麼想著,他無視一邊的達裏姆,抬起腳就用力一腳踹在了房門上!

  乓!

  整扇厚重的木門發出了猛烈的震動和巨大的聲響,門鎖處傳來了輕微的脆響。

  “你在幹什麼?”

  一邊的達裏姆轉頭對亞曄釋放出了殺氣。

  “如果你想要你的寶貝巫女大人從裏面出來的話就給我能滾多遠滾多遠。”亞曄毫不在意達裏姆的怒氣,緊接著又一腳踹了過去。

  乓!乓乓!

  整個走道都被那駭人的踹門聲占領,不知道的人見到這一幕,還以為是什麼墮暗種土匪正在屠村吧。

  “向北宸!你這個抹茶膽子真是夠大啊!竟然讓我亞曄大人吃閉門羹?!快給我團成一團滾過來開門!”

  一邊說著毫無邏輯的囂張又奇怪的話,一邊不停一腳又一腳踹得門乓乓直響。

  達裏姆似乎完全不理解亞曄的舉動,皺著眉站在一邊,但也沒有阻止──反正在他眼裏亞曄雖然實力較為難纏,但也不是打不敗──要是這舉動真的能讓北宸開門至少吃點東西補充能量,他倒是不會反對。

  “亞曄……”

  過了大概十五妙,北宸的聲音隔著那已經搖搖欲墜的房門悶悶地傳了出來。

  “對不起,讓你這麼──嗚噗啊!?”

  達裏姆瞪大了眼。

  北宸那可憐兮兮的自白還沒說完,亞曄已經後退幾步然後對著門飛起一個漂亮的迴旋踢,結果就是那扇門最終不堪承受亞曄的虐待向房間裏面飛了進去,似乎還撞到了就在門邊的北宸。

  “你在幹什麼!……巫女殿下!”

  他一邊怒斥一邊跑進房間,把被壓在門板下的北宸給小心翼翼地撈了出來。

  北宸一邊揉著被撞得生疼的額頭,一邊用力地甩開達裏姆的手,站了起來。達裏姆站在一邊,神色黯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卻什麼都沒說。

  亞曄在一邊不耐煩地抱胸:

  “給你三秒鐘立即給我過來!”

  “是!”

  大概對亞曄那莫名其妙的無條件服從已經在身體裏面形成了反射弧,北宸明明是想躲的,但亞曄嗓門一大,她就立即憋屈地自動跳到了他的跟前。

  “很好。”亞曄拎起北宸把她往自己的腋下一夾,左手幻化出鐮刀輕描淡寫地攔住了達裏姆的攻擊。

  “要是擔心她的話,現在立即去准備點人類的大餐吧。”

  “……”

  “就照亞曄說的做吧。”

  北宸有點虛脫地被亞曄夾在腰間,有氣無力地這麼說到,達裏姆這才半懂不懂,一頭霧水地離開了。

  接著,亞曄把北宸帶離了基地,來到地表的樹海,幾個大跳躍上了某棵尤其高的大杉樹然後把北宸掛在了某個樹枝上。

  “救……救命啊……”

  由於樹太高,一眼看去都能看到腳下層層疊疊的大片樹冠組成的樹海,北宸小聲叫起來,然後緊緊地抱住了身邊的樹枝。

  亞曄穩穩地站在比她更高一截的樹枝上嘲諷地笑了起來:

  “怎麼,還是挺怕死的嘛。我還以為你准備在房間裏自殺呢。想自殺的話,從這裏跳下去比較快哦。”

  “我,我沒想自殺啊。”

  北宸抱著樹枝抽著嘴角。

  “我只是……”

  “你只是:一,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悲慘了根本就是悲劇主人公實在是不得不好好自憐一番才行;二,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委屈了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背負這樣的罪名於是決定亂來一氣向讓你背負責任的世界報仇;三,決定撒撒嬌悶在屋子裏不肯出來讓所有人都好聲好氣地來哄哄你、順你的毛?”

  亞曄毫不留情地給出了三種假設,而北宸的臉色則在他說話的中途變得復雜而尷尬。

  “嗯,……你說的沒錯,確實都有一點呢。……很難看吧。”

  “不。”

  亞曄倒是很意外的反對了。

  “這是人類最常見的心態,你會這麼想很正常,尤其是最後一條,撒嬌是女人的特權,哄人則是男人的義務。你好歹也算是個女人,所以我這不是來哄你了麼。”

  “那個……亞曄,如果沒有最後一句我會很高興的……”

  話說你從剛才到現在的舉動到底哪一點算是“哄”了啊!?

  北宸苦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亞曄你才比較難受吧?這邊的事向影是不是已經都告訴你了?”

  “不,對我來說,只不過是知道了一個殺人犯他為什麼要殺人而已,但就算知道了動機,殺人犯他總歸是殺人犯,我總不會因此去怪罪他家養著的那只叫小黃的狗吧,哪怕他殺人是為了給小黃買狗糧,那和我有什麼關系?”

  “……呃話說前面的比喻倒是沒問題但為什麼你要把我比做小狗啊喂……”

  雖然嘴上吐槽著,但心裏卻有某一角大大地松了口氣。

  “所以你到底在別扭什麼?你家戰器們都很擔心啊。”

  北宸抱著樹枝嘆了一聲。

  “我在考慮接下來的問題。比如說,達裏姆這個人該拿他怎麼辦,比如那幾千個無法在外界生存的戰器要怎麼辦,還有赤月巫女的事。”

  她說著,無意識地玩起了樹枝前端的樹葉。

  “照道理說,我應該毫不猶豫地殺了這樣的罪人,但是……又覺得殺了一個這樣一切都圍著自己轉的人會很過分,但不殺他的話……”

  “於是你就為了考慮這種無聊的問題躲在房間裏不肯出門?”

  “也有不想見達裏姆的意思啦,他就守在門外不是嗎。”

  “那麼結果呢。別告訴我你考慮了這麼久什麼結論都沒有,要真是這樣我一腳把你踢下去!”

  “有!有結果啦!”

  北宸忙不迭搖起手來,結果差點因此喪失了平衡從樹上摔下去,最後還是亞曄好心一把拎住了她,把她提到自己懷裏放了下來。

  北宸有點不安地在他懷裏向前挪了一下。

  “不用覺得害羞,你現在還沒辦法引起我的欲望。”

  欲望你個大頭鬼啊!──當然北宸只敢在心裏怒罵。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嗯,可能是會讓亞曄很不愉快的決定啊。”

  “少給我廢話!你什麼時候能代表我做感想了!繼續說!”

  “……是!……我決定不殺他。雖然他確實讓我氣得牙癢癢。但,第一,他身為赤月騎士,實在太強了,既然他是以巫女的願望作為人生目標,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允許他做任何出格的事,那他之後的危害性就不會很大,他可能會成為未來的一張王牌,就這麼殺了……很可惜。”

  “嗯,勉強同意。”亞曄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第二,他犯下了無數罪行沒錯,但既然已經是事實了,那即使殺了他,也改變不了任何東西,已經造就的悲劇,依舊還是悲劇,更何況那傢伙根本不認為自己是錯的,就算殺了他都不會覺得解氣吧。那樣的話,不如留著活人讓他自己好好收拾自己的爛攤子,或許悲劇的數量還能減少一些。”

  “嗯。”亞曄不置可否地輕嗯了一聲。

  “第三,他說的有一點確實沒錯,那些被改造過的戰器,無法在陽光下生存,是他害了他們,但也只有他能給他們繼續存活的空間,在我找到妥當的安排那些戰器的方法之前,也只能借助他的力量了。”

  “你打算安排那些畸形戰器?”

  亞曄邊說,邊伸出手拉起她一縷頭發玩了起來。

  “這些和你並沒什麼關系吧?如果說因為自己是赤月巫女而覺得這些戰器承受的痛苦是你的錯的話──”

  “不,他們是‘赤月巫女’所必須承擔的責任,現在我是赤月巫女,所以我選擇承擔他們的痛苦,但如果有哪一天我可以證明自己不是巫女,那這個擔子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甩掉。‘力量越大,責任越大’。既然有那個覺悟把赤月騎士當成自己的力量來使用的話,那就要一併背負他所造成的疼痛,這是交換啊。更何況……”

  她稍稍側頭看著亞曄面無表情的臉。

  “亞曄你最開始看到他們的時候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就算不知道他們是誰,就算他們和你沒什麼關系,也會覺得心痛和不忍?所以你才會花這麼大精力繪制地圖然後找人去營救他們不是嗎?”

  “……”

  “我也是啊,就算我不是巫女,看到那些戰器的樣子,還有他們的眼神,就會覺得不能放下他們不管。當然,同情是一回事,他們自身的意願也是一回事。我會想辦法幫助他們,但要是他們之中有人已經徹底放棄自己的話,我也不會勸阻和開導,願不願意自己站起來重新開始人生,是他們自己的事。”

  亞曄皺了一下眉,血紅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你這樣,不覺得很累?不覺得肩膀上的東西太重了嗎?責任感太強也不是什麼可取的事。明明眼睛都還腫著,卻還是說著這樣的話,不覺得英雄夢做過頭了嗎?”

  “啊,又被說做英雄夢了,不過上次這麼說的,是那些受害者戰器的一員呢。”

  北宸突然往後一靠,背部撞上了亞曄的胸膛。

  “幹什麼?色誘我?”

  亞曄好笑地哼了一聲。

  “不是啦!你不是說撒嬌是女人的特權嗎?!算了算了……”

  北宸哭笑不得地想要挪開,但是被亞曄按住了。

  “那麼你承認這種說法?”

  “成為英雄是每一個戰士的夢想,做著英雄夢也沒什麼丟臉的。……只要不是小丑就可以了。”

  “你覺得自己是‘戰士’?”

  “嗯,是的。”

  北宸在亞曄懷中用力點了一下頭。

  無論在這個世界還是在原來的世界,我都是一個戰士,都在為了自己的生存戰鬥著。──這麼想著,她露出了稍微帶點戰意的笑容。

  “嘿──。”

  亞曄像是聽到了什麼新鮮有趣的事一樣,發出了興味的長調。

  “那你的戰鬥手則是什麼?”

  “那個是秘密啦,是向家祖傳秘笈不可以外傳的。”

  她一邊說,腦海中邊回想起了奶奶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哭可以,但不可以超過五分鐘,哭完之後,該做的該想的還是要繼續老老實實做;笑可以,但別忘記笑給最重要的人們看,還有不可以得意忘形,分享快樂和炫耀快樂是不一樣的東西。』

  『唉唉,這麼麻煩啊?』

  小時候的自己,還不懂奶奶這番話的意義,但現在,她總算是有些明白了。

  『還有,無論活得有多辛苦,也別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就算全世界都是你的敵人,總歸有愛你的人,奶奶我就是其中之一吶。為了那些人,必須要好好地活下去才可以哦。』

  奶奶當時在這麼說的時候,是不是已經預料到自己即將成為巫女呢?

  但就算這樣,她依舊說了她是愛她的。

  所以,必須相信奶奶才行,哪怕她是什麼“偽殼”,哪怕她真的和赤月巫女有什麼關聯,但她的關心和愛護,怎麼可能是假的──眼神和發自肺腑的話語,是騙不了人的啊。

  很好,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這麼糟。

  “不過,”她一掃臉上的陰霾,咧開了嘴,“我不覺得肩膀上的擔子很重。重量再大,有人幫我一起承擔呢。向影,黑禍,素劫,辜銀岳先生,要是我把他們排除在外的話,他們會很生氣的吧。”

  亞曄雙眼一瞇,一伸手捏起北宸的臉頰使勁扯起來:

  “哦,那麼當著我的面把我排除在外,真有種啊?給你幾分顏色你就得意起來了?!”

  “痛痛痛痛痛……我不排除我不排除就是了!亞曄最帥了亞曄威武!!!”

  “哼!”

  偉大的吸血鐮大人這才滿意地放下了自己手,然後又把手挪到了北宸的頭頂,使勁搓了搓,把那頭黑色的秀發搓成了稻草。

  “本來倒是准備一堆話打算哄你的,結果看樣子根本沒這個必要啊。很好,這才是抹茶味。”

  “謝謝誇獎,不過那和抹茶味有什麼關系啊喂……”

  “好了,既然你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打算,那就去和你家那幾個擔心你的小鬼說一聲吧。”亞曄一邊說,一邊拎著她跳下了大樹。

  “去吧,告訴他們,他們的主人,是個就算摔成狗啃泥,也能自己爬起來繼續跑的人。”

  等等,為什麼是狗啃泥啊!?

  “嗯,但是在此之前,……就算不怎麼願意,我得和達裏姆談一談。”

  “好。”

  亞曄罕見地收起了那不可一世的傲然表情,對她淺笑了一下。

  “我把處置他的權利,移交給你了。好好幹,向北宸。”

  “嗯!”

  面對有著吸血鬼一樣妖魔而又邪美的男人的笑容,北宸的臉很不爭氣地紅了起來,但她還是輕咳了幾聲之後,用力點了點頭。

  然後,十分鐘之後,赤月巫女和赤月騎士進行了如下的談話。

  “達裏姆,你的真名叫──”

  “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巫女殿下。”

  “是嗎,那麼亞加德,你對於我的情報,有多少的瞭解?”

  “從您一歲到十七歲的大致資料我都瞭解。”

  “你確定我是赤月巫女?”

  “是的。”

  “那你又怎麼確定自己是赤月騎士?”

  “一出生就知道了。我能聽到赤月的聲音。”

  “什麼!?”

  “但是自從您成為巫女之後,我就聽不到了。大概是赤月認為我不需要引導了吧。”

  “引導?你是說你之前的行為都是赤月讓你這麼做的嗎?”

  “不,赤月只是提供我知識罷了,至於選擇什麼方法,那是由我自己決定的。”

  達裏姆──不,亞加德,明明可以選擇借此推脫自己的責任,卻還是老實承認了事實──無論怎樣,他不會在巫女面前說謊。

  北宸皺了下眉。

  “你既然知道我的資料,那也應該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會讓我不快吧?”

  “是的。所以我並沒有打算讓您知道這些,我不知道您會這麼早就與我有交集,我的本意是用亞加德的身份與您見面的。”

  “但如果我追問的話呢?”

  “我會告訴您。”

  “你……”

  莫名地感到一陣脫力,北宸拿手拍拍自己的額頭。

  “從赫陽國搜刮來的不當錢財,給我還回去大半,只留下維持你的組織的運作的那部分,關於那些,我已經寫好了給魯伊的信,請派人一起親手交到他手裏。欠赫陽國的部分,以後用正當方式賺回去還。”

  “是。”

  “你的十萬精銳私軍現在在哪里?能否讓其中部分做好出戰的准備?”

  “可以。他們現在在拉提亞王國某處待命,巫女殿下,您想要對付誰?我可以立即去替您掃平它們。”

  “維爾維斯鎮長霍特,那傢伙你認識吧?”

  “……嗯。原本是踏夜鐵騎的法杖分團的幹部,最近不知為什麼舉起了反旗,這次來樹海基地,就是想取對付冉香的戰器。”

  “那正好,這個人的勢力意外的大,他,我想親手除掉。”

  “一切聽您吩咐,巫女殿下。”

  赤月騎士亞加德的臉上,出現了像是找到了歸屬和存在意義一般的笑容。

  “那些被改造的戰器,不許再折磨他們,能改回去的想辦法給他們改回去,不能的也想辦法補償,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

  北宸提的要求越多,對方臉上的笑容更是滿足,這讓她莫名地起了一身雞皮。

  “還有一個問題,”

  北宸說到一半,嚴肅地看著對方的臉。

  “你說你是我的影子,那麼如果有一天,讓你在我和赤月之間選一個效忠,你會選擇哪邊?”

  “自然是您。”

  幾乎沒有半秒的猶豫時間,亞加德就這麼開口了,臉上帶著疑惑。

  “赤月對我來說只是連通我與您的橋梁,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為什麼您會這麼問?”

  “你……”北宸神色復雜,“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忠心?我們根本不認識吧?”

  “您不認識我,但我卻已經認識您十七年了。──通過偽殼。”

  我能把這種行為稱為變態跟蹤癖嗎?──北宸抽了抽嘴角。

  “那麼,萬一我想要做的事,和傳說中我的使命背道而馳呢?”

  “您想要做的事我是不會干涉的。我要做的就是為您提供一切您需要的東西,僅此而已。”

  騎士低著頭凝視著她,這麼說道。

  他的眼神專注而偏執,似乎眼裏除了她容不下任何東西。

  “好吧。”

  最終北宸咬了一下唇。

  “我沒有理由拒絕不會背叛我的力量,你給我准備的一切,我都收下了。”

  金錢、力量、軍勢──以及反面的罪惡、憎恨、痛苦。

  赤月騎士驚訝地吸了一口氣。

  真相暴露之後,看見北宸這樣的反應,他早就做好了徹底被遺棄和厭惡的准備,北宸尚願意接受他為她准備的這些東西,他完全沒有想到。

  “但你……不是我的影子,我的影子,只有向影。”

  “那我──!?”

  面對騎士那有點焦急而又難過的臉,北宸的嘴角淡淡地勾了起來。

  “像你這樣的存在,應該是‘劍’才對吧。你的本身沒有色彩,但若放任你自由行動,你只會持續地去傷害他人。所以,與其這樣,倒不如讓我來揮動這把劍。”

  你的力量我接收了,所以,相對的,這份力量所帶來的成千上萬的疼痛,也必須由我來承擔。

  有了這份力量的話──

  “我是您的……劍嗎?”

  “是的。從此以後,你的身份是赤月騎士亞加德,作為揮劍的代價,你身為達裏姆時欠下的債,我來替你償還。但我有一個點要說明,如果你再做出什麼讓我無法接受的事,我會直接殺了你。”

  亞加德帶著幾近扭曲的笑臉對她半跪了下來,嘴裏狂喜地喃喃地念叨著什麼,看到他這樣子,北宸心中湧出了一種微妙的苦澀。

  “好了好了。”

  北宸把他扶了起來──她還是不習慣被行這種大禮。

  “接下來要做的事太多,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擊敗迦法神團,阻撓他們在武鬥大會取勝,因此我需要最大限度地強化自己。嗯,難得現在有個這麼厲害的保鏢,就好好利用晚上的星災之夜吧。”

  “是,巫女殿下。”

  “這種叫法還是免了吧,萬一被人知道我的身份那就慘了。”

  “那麼,叫您北宸殿下可以嗎?”

  “……唉,都太奇怪了……還是北宸就可以了。”

  糾結了一會,北宸最後還是這麼說道──然後扭頭避開了對方狂喜的視線。

  “走吧,去見見我的戰器和朋友們。”

  “是!!”

  當天晚上的幻惑樹海,因為地處偏僻,附身月使們並沒有成群地去攻擊某個城鎮,而只是在森林中暴怒地徘徊著,一些尚未藏好身形的虎猿則悲慘地淪為了它們爪下的碎肉,各種不詳的咆哮和吼聲在森林中此起彼伏,連惑妖藤都安安靜靜地蟄伏起來,等待狂亂夜晚的過去。

  而就在這養危險的森林中,有人手持戰器沖進了這片暫時被附身月使的占據的領地。

  一個是手持長劍的白衣少女,迅猛敏捷的揮劍,靈巧輕速地閃躲,猶如夜晚中的白色飛燕一般,穿行於紛飛的藍紫色妖血之中,在她身邊,一對雙子狂放大笑著替她清掃漏網之魚,手持巨大黑鐮的墮暗種和手持長槍的少年則遊刃有餘地護在她的背後;

  一個是手持巨斧的高大男人,他面露凶色,低沉的咆哮中,手臂橫掃便將一隻九級附身月使打得側飛出去十幾米,全身浴血殺氣四溢,宛如夜色中的修羅一般,守護在少女的身側。

  他們就是達成了同盟協議的赤月巫女和赤月騎士。

  風向微微變了。

  頭頂的藍紫色月亮正在放肆地散出了藍紫色的妖光,讓整個天幕都染上了不詳的顏色,而本就黯淡的赤月的光芒,在此時根本難以尋找。

  如同之前一萬年一樣,赤月靜靜地藏在毒月的光芒背後,沒有人知道它究竟在槃算些什麼。

  如果知道自己選中的巫女和騎士,已經達成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協議,它會做何感想、又會釆取怎樣的行動呢?

  風向,微微變了。

  而就在這時,正在殺敵的北宸突然一個趔趄,手中的長劍落地,半跪在地上!

  一邊的黑禍神色一變,揮動鉤爪擋住了一隻撲過來的巨虎。

  “喂!?沒事吧?!”

  向影忙不迭返回人形,想要扶起北宸,卻發現北宸整個身體都和虛脫一樣,癱軟著沒有半絲力氣。

  “主人?!你怎麼了?!怎麼突然──”

  北宸卻像是連說話的聲音都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白著臉搖搖頭,像是在說“我不知道”。

  亞曄趕過來替他們解決了一隻豹子,皺著眉護在她跟前:“這幾天沒睡好的緣故?那也不會這麼突然吧?”

  亞加德走到她身邊蹲下,仔細查看了一下她的臉色,然後輕輕地檢查了一下她的眼白──。

  隨後,騎士那本就可怕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愈加猙獰。

  “到底怎麼了?”

  向影焦急地大喊,一邊稍稍跑遠的素劫和淩霜聽聞聲音也趕回了附近。

  “北宸小姐,她中了毒。”

  “什麼!?”

  嗷嗚──

  森林上空,響起了附身月使們尖利嘶啞的咆哮聲。

  

第十二章 意外預選賽

  離拉提亞武鬥大會開幕,還有一個月。

  通往拉提亞王國首都的官道上,一輛巨大的跳駒車正在高速而平穩地跑著。跳駒是一種外表看起來和費因海姆遠古時期的霸王龍有點像的雙腿直立的動物──當然,比它們要小號無數圈,大概有兩米高,腿力和體力都很強,奔跑速度比馬還快上幾分;

  外加跳駒數量稀少脾氣還很差馴服起來頗費力氣,能用這種動物作為坐騎的話可是相當出風頭的,更別說弄上幾只用它們來拉車了──那簡直和在臉上寫著“快來打劫我快來打劫我”一樣的紈!招搖。

  但是由於坐在車中的是赤月騎士──前赫陽國星靈礦總督,所以這種招搖便顯得稍稍合理了起來。

  北宸在車中拼命探出腦袋看向車頭奔跑的跳駒們,她似乎對那些小個子霸王龍們很感興趣。

  “不愧是帝國第一大貪官啊,竟然明目張膽地用這麼招搖的動物拉車,是想讓我們當活靶嗎?”

  面對素劫的提問,達裏姆──不,還是叫亞加德吧──面無表情地搖搖頭。北宸聞言也好奇地轉過頭聽他們的談話。

  “自然不是。現在是武鬥大會開幕前期,這次的優勝獎對人類來說太過誘人,這一路上,說不定已經有一些心懷不軌的人想要埋伏參賽的靈武司來減少競爭對手了。用跳駒來拉車,至少告訴他們我們的地位和權勢足夠,可以避免一部分騷擾。”

  “還算有點道理,”亞曄在一邊滿不在乎地翹起了二郎腿,“就算真的被打劫也不錯,正好可以解解悶活動一下身手。”

  “況且招搖也挺好啊,這樣才配我們的赤月巫女的身份對吧,小泥鰍?”

  “不要故意損我啦黑禍……”

  “相比這個,今天身體狀況還好吧?主人?”

  向影有點擔心地遞過去一小塊切好的天風果。

  “嗯,一切正常,別太擔心啦!”

  向影在說的是北宸體內的毒。

  那次星災之夜莫名其妙的虛脫狀況之後,亞加德一邊給她做抽血檢查,一邊跑去了一個圖書室劈裏啪啦地亂翻資料,一會又在房間原地踱步似乎在努力地回想些什麼。

  直到周圍幾個戰器差不多都要難耐不安暴走起來的時候,亞加德總算是開口了。

  她中的毒,名字叫“迦那之淚”。

  這種毒很罕有,原因很簡單,因為相當貴,一滴就要上百萬多瑞,效果又不尷不尬,所以一般很少會有暗殺者選用這種毒來對付別人。

  但反過來說,如果目的不是殺人,而是恨一個人入骨想要折磨對方的話,這種毒倒是很有效。它不會致命,而是潛伏在人體內,隔三差五毫無規律地發作一下,發作的時候就會像那天一樣全身脫力動彈不得,而且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持續時間也會越來越長,到最後就成了全身癱瘓的廢人。

  這還不是“迦那之淚”最可怕之處,它真正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是它的解藥。

  它的解藥──是一種能讓人吃一點就上癮的致幻系毒品。所以就算解了毒,這個中毒者的人生也算差不多毀在那種解藥上了。

  毒的資訊一公佈,黑禍和素劫立即暴怒地跳起來罵娘,向影安撫著被嚇壞的北宸,但他自己臉色也很不好,一個勁詢問亞加德還有沒有其他解毒的方法。

  幸好,亞加德給出了“有”的答案。

  “那種解藥一定不是真正的解藥,而是恰好能壓制毒素的另一種毒素罷了,真正的解藥,我需要去總部的資料庫查一下古代文獻,可以找到配方,因為我記得很多年前我看到過一次。”

  他這麼一說,眾人一下子大松了一口氣。

  “所以,與其擔心中毒的事,不如該盡快找出來是誰下的毒吧?”

  亞曄的雙眼危險地瞇了起來,不著痕跡地掃了淩霜一眼。

  淩霜正在擔心地看著北宸的臉,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十分真切不像是假的,亞曄疑惑皺了下眉。

  ──不是他嗎?

  聽黑禍和素劫說,那小子似乎挖空心思想要和北宸簽契約,還以為他會動點手腳,看樣子是自己多心了啊。

  也對,那小子既然這麼喜歡她,應該不至於下這麼狠毒的毒才對。

  結果,一行人懷疑來懷疑去似乎也沒想出到底誰會下毒,完全沒去想周圍之人下毒的可能性的北宸,最後認為自己的毒是在維爾維斯鎮的時候被鎮長買通旅館的人下的。

  但幾個戰器雖然沒開口,心裏卻不認同她的推測。

  “那麼,現在的狀況,我過多久會再次發作啊?”

  “請不用擔心,我這裏有一些泛用抗毒藥,雖然不能根除您體內的毒,但壓抑一個月應該沒問題。您的毒我一定會想辦法徹底解除,請交給我吧。”

  騎士說著遞過去了一個精緻的小瓶子,北宸也沒多說,直接喝了下去,然後有點後怕地拍拍自己的胸,籲了一口氣。

  看見她如此信任自己,騎士臉上出現了笑容。

  然後他在內心打定了主意:就算把整個國家都翻過來,也要找到能安全解毒的藥劑!

  北宸是暫時放下了擔心──因為別看亞加德雖然有很過分的黑曆史,但行動力方面北宸還是相當相信他的──向影就不一樣了。

  時間過去了半個月,他們進入了拉提亞王國的領土,向影每天必須追問的,就是北宸的身體狀況,直到聽到令人鬆口氣的回答,他那一整天才會安心。黑禍和素劫雖然嘲笑他雞婆,但每次向影提問的時候,兩人的耳朵也會立即豎起來專心等待北宸的回答,連亞曄和淩霜也會有意無意地看過來。

  對此北宸有點哭笑不得。這些天來她的身體狀況一直很正常,怎麼這些傢伙一個一個比自己還緊張啊?

  “對了,那些被改造的戰器怎麼樣了?”

  跳駒車上,北宸一邊接過向影遞過來的天風果,一邊轉頭詢問亞加德,後者立即點點頭。

  “樹海基地已經決定棄置了。他們會隨後被安排去拉提亞的本部。您可以隨時去看望他們。我同拉提亞王國的高官也有勾結,本部是很安全的,請不用擔心。”

  “……”

  北宸抽了抽嘴角。

  “好吧,你勾結歸勾結,別再做出對赫陽國有害的事就行。第三皇子魯伊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第三皇子魯伊……他是個值得結交的人,智慧和實力都不容小看,和他對戰是十分頭疼的事。……那麼,北宸小姐,對拉提亞有害的事能做嗎?”

  “當然也不行!做事之前考慮一下這個世界的基礎善惡觀啦!哪怕你認為那東西對你沒用但對我可是有用的哦!”

  “好的,北宸小姐。”

  北宸覺得自己快脫力了:“那迦法神團最近怎麼樣?”

  “因為月毒症解法的事被公開了,神團正體倒是一下子被瓦解得很快。”

  亞加德邊說,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但,由於我不理解的原因,還有一些非常頑固的殘黨,打著神團的旗幟在暗中活動。他們或許會混成普通靈武司去參加比賽,然後借著霞血的力量重振神團也說不定。”

  “你不理解是正常的。”

  亞曄在一邊插嘴:

  “被洗腦成功的異端教分子可是很瘋狂根本無從溝通起的。想要讓他們清醒應該是不可能的事了吧。”

  “麻煩死了,那這樣我們不是還得先找出來哪個參賽者是迦法神團的啊?”

  黑禍很不耐煩地咂了下嘴,一邊的素劫剛要開口接話,淩霜突然探頭看向車窗外面,然後轉頭招呼眾人。

  “喂,前面好像出了什麼事?”

  前方傳來了隱約的吵嚷聲,遠處很多各種各樣的馬車和人聚成了一堆,再過去,似乎是個挺大的關卡要塞。

  亞加德聞言叫停了跳駒車,然後對眾人一點頭,跳下車去查看情況,過了幾分鐘,他打開了車門,把北宸眾人都叫了下去──不過下車之前,為保萬一,她還是帶上了假發和頭盔遮住了自己的本來面貌。

  “北宸小姐,武鬥大會的預選似乎已經開始了。”

  “什麼?!”北宸怪叫了起來,“不是還有一個月嗎?!”

  亞加德指指前方的關卡。

  “因為參賽者太多,所以提前開始了預選,不參賽的人可以走一邊的側門過去,參賽者必須通過關卡正門的考驗才能拿到象徵參賽資格的刻印靈晶。”

  “也就是說,要是通不過考驗的話,連首都城郊區都別想進嗎?”

  素劫在一邊戰意大振地笑了起來。

  “有意思!小泥鰍,走,咱們去報名去!”

  “等等等等,我還沒做好心理准備──!對了,亞加德,你參賽嗎?你參加的話,拿個名次什麼的沒問題吧?”

  “我參賽的話有70%的幾率奪冠。不過北宸小姐,要是在參賽途中我遇到您的話,一定會認輸。您會因此不愉快嗎?”

  “當然了……”北宸點點頭,“我知道你很強,但賽場上對人放水是很不厚道的哦。”

  “是嗎,那請允許我不參加。”

  亞加德立即果斷地這麼回答,北宸一頭黑線,但也沒有強迫他,只是轉頭看向亞曄。

  “那亞曄你呢?”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集團活動都是禁止墮暗種參加的,你說呢?”

  亞曄聳聳肩,好笑地輕哼了一聲。

  “我當觀眾。場外調查誰是迦法神團成員的事就交給我好了。”

  淩霜在一邊舉手:

  “我也當觀眾,不過如果碰到缺少中距離武器的難題的時候我可以當外援。”

  “好,謝謝你,淩霜。”

  北宸點點頭,然後有點不安地看向向影。

  “主人,別擔心。你現在是聖靈武司啊。”

  像是明白北宸的擔憂,向影微笑著輕拍她的肩膀。

  “只不過是預選而已,主人的話,一定打個噴嚏就能通過的!”

  “……呀,這樣也太誇張了吧向影。”

  “走咯走咯!”黑禍上前一把摟住北宸的脖子把她往前拖,“不參賽的傢伙們直接去側門到關卡對面等我們好了!”

  “笨蛋影說的沒錯,你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實力,但怎麼也得相信一下自家英俊瀟灑的戰器們吧!”──素劫也湊上來使勁敲她的頭盔。

  被自家戰器一鬧,北宸第一次參加大型比賽的緊張感也慢慢地淡去了不少,於是向著非參賽組的幾個人揮揮手告別,然後同三個戰器一起加快腳步,向著人群匯集的關卡走去。

  人、人、人。

  遠處看還不覺得怎樣,湊近了,那幾十米高的巨大關塞巨人般聳立於人前,黑壓壓地帶來了莫名的壓迫感。

  下午的陽光逆著關塞灑下,在地面上拉出不小的陰影,在這些陰影中,滿滿當當地站著各種各樣的人。

  年輕的大概才十三四歲,鬍子花白的也有,男性數量偏多,但也有不少女性,各種發色各種膚色各種瞳孔色的人都能找到,穿著風格也各不相同,有穿著筆挺的正裝的,也有為數不多光膀子紋圖騰的異族人,還有穿著和唐裝極相似的東方風格的黑發黑眼的人存在,簡直就像是世界各地的部族展覽一樣。

  人們聚成一簇一堆小聲談論著,有些是和戰器在說話有些則是和自己同行的搭檔在討論些什麼,也有去和附近的旅人搭訕的,人聲夾雜著馬匹的響鼻和一些趁機來販賣水、小吃和靈晶等消耗品的小販的叫賣,四周鬧哄哄的堪比大型集市。

  由於北宸乘坐的是跳駒車,她一下來,大老遠地就引起了關塞下不少人的注意。

  但等到她走近了,不少人用星靈力探測看了一下她的戰器等級之後,立即在心中把她的威脅性降到了很低的層級,扭開頭失去了興趣,至多對著那張被頭盔遮住半邊的臉多看上幾眼。

  但也有少數幾人默不作聲地把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會。

  一個是有著奇妙的深靛色長發的漂亮女子,對著她瞇起眼露出了興味的笑容,還拿手肘捅了捅身邊一個男性戰器,然後朝著北宸的方向努努嘴,戰器看了一眼之後就低下頭和女子竊竊私語起來。

  一個是穿著唐裝(?)的黑色長發的男人,同北宸一樣,他臉上也有遮擋容貌的東西──鐵質的鬼面具,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見鬼面向著北宸的方向停留了一陣之後,他身側走來一個小個子少女戰器對著他視線的方向輕笑了一聲。

  一個是有著和北宸的假發顏色極為類似的發色、但皮膚卻是古銅色的青年,他坐在城牆陰影中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周圍像是有著神奇的護罩一樣,沒有人靠近他五米以內,倒是有個大漢,奇妙地倒在不遠處哼哼著,旁邊還有一把斷掉的劍。

  他穿著敞胸露腹的豪邁異族裝,露出了紋理分明的肌肉,脖子一直到胸口處紋著張揚又漂亮的圖騰似的花紋,一隻耳朵上有一個鑲著寶石的耳釘,寶石的顏色非常奇異,像是白色但又不是白色,色澤和星靈礦有些像。

  ──他面無表情,鳳眼一眨不眨地看了北宸十幾秒後收回了目光,而就在這時,一隻品種像是柴犬的小狗呼哧呼哧地搖著尾巴撒嬌似的靠近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去了一邊。

  一邊的好奇看熱鬧的女性靈武司對這一幕皺了皺眉頭。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小狗在地上滾了一圈之後又呼哧呼哧地粘了上去,青年似乎有點困了,打了個哈欠又一腳踹過去,結果小狗竟然很威猛地在空中打了個翻滾躲過了那一踢,順利地撲到了青年的懷裏團成了一團。

  青年把小狗拎起來往邊上一丟,閉上眼開始打盹,小狗則是滾了一圈之後又死纏爛打外加小心翼翼地湊上去,最後在青年的褲腳邊,安靜地叼著他的褲腳坐下了。

  ──這主寵關系也太奇怪了吧!

  看熱鬧的女性靈武司臉上流下了了一滴冷汗,但介於他剛才徒手捏斷了那個找茬的大漢的戰器還一腳把人家的隔夜飯都踢得吐出來──她決定當做什麼都沒看見,也不發表任何意見。

  北宸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幕,她徑直越過了青年坐著打盹的奇怪空地,走向了關塞正中的大門。

  大門的牆邊貼著巨大的告示。

  預選賽的內容由各個負責關塞的裁判決定。

  預選賽從早上九時開始到下午八時結束,持續時間直到大賽正式開賽,沒有通過的人可以反復挑戰,但挑戰間隔必須超過一天。

  通過預選賽的人不得反復參加比賽,一旦發現取消資格。

  每個報名選手最多只能帶六個戰器,雙子戰器算一個。

  攻擊裁判的直接取消參賽資格,墮暗種不得參賽,代表參賽資格的刻印靈晶不得隨意改造和轉讓。

  每天下午九時宣佈當天的合格人選,合格人數不定,由裁判決定。

  一場比賽人數為兩百人,滿員即刻開始,時間為一提爾(小時)。想要報名參賽的請去城門口領取袖章。

  “嗯……差不多明白了,咱們去報名吧。”

  北宸招呼了一聲三個戰器,然後走到了城門口的報名點。

  一個穿著淡藍色制服的男人遞過去一張表格讓北宸填寫參賽資料──但北宸只能看懂塞那加德文字,寫起來就比較吃力,最後她只能在工作人員略帶鄙視的眼光下要求向影替她填了資料──用的自然是“婭修•圖零”這個魯伊替她偽造的身份。

  工作人員丟來了一個做工簡陋的袖章讓她戴上,袖章上似乎寫著編號:14751

  ……也就是說光這個關卡至今已經有一萬四千多人參賽了啊,這數目還真是誇張啊。

  “奇怪了,沒想到武鬥大會的參賽者會多到這麼誇張的地步,難怪這麼早就開始預選了。”

  她一邊往回走一邊喃喃道,一邊的向影則笑了起來。

  “主人,這次大賽的獎勵品可是霞血的一個月契約權啊。”

  “可是才一個月而已,怎麼能吸引到這麼多人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小泥鰍。”

  黑禍壓低聲音拉著北宸在一邊站定。

  “你不知道七日戰爭吧?我們這所處的位置是北大陸,南大陸有一個很強大的國家,國土幾乎覆蓋了整個大陸北部,那個國家的名字叫悠禹。幾十年前,那個國家的王拿著一把戰器,用七天平定了那個國家群雄割據的局面,才有了現在的悠禹國。”

  “別告訴我那個戰器就是霞血?”

  “沒錯。”素劫靠著牆點點頭,“有霞血這種級別的戰器,一個月足夠翻天覆地了。”

  “天哪,原來這傢伙這麼厲害──”

  北宸回憶起當時碰面的情況──能讓這麼厲害的戰器受傷的人,到底是誰啊?難道是個肌肉比達裏姆啊不、亞加德還要誇張的熊一樣的巨人,剔著光頭身上纏著鐵鏈,手裏兩把油亮亮沾著血的巨劍──

  遠在赫陽國的西風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噴嚏。

  就在北宸胡思亂想的時候,城門口一陣騷亂,緊閉著的大門轟地一聲打開,裏面不少傷痕累累神態萎靡的靈武司走了出來──想必是預選中落選的人吧。

  一個同樣穿著藍色制服、但制服款式明顯更高級一些的戴著眼鏡的高瘦男子跟著這些人走了出來,然後對著空地吸了一口氣,以平穩的語調大喊:

  “14500號到14700號,請集合參加下一輪的比賽。下一輪比賽將在十分鐘後進行,請做好准備。本次比賽最多攜帶戰器數量為三個,多餘的請不要帶入賽場。”

  北宸看了一下自己的袖章,14751。

  看樣子卡出了本批次之外,要再等一小時了──素劫很無恥地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張沙發,在周圍人詭異的視線中和黑禍一人占據了沙發的一邊,還對著北宸拍拍自己的大腿,一臉“想坐就坐我腿上”的欠揍表情。

  見北宸臉上出現了青筋,向影忙不迭圓場:

  “呃不然,我坐在素劫兄的腿上主人你再坐我腿上好了……”

  “笨蛋影這麼獵奇的提議你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啊!”

  素劫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然後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結果北宸就搜地一下趁機竄了過去坐下了,還對著素劫嘿嘿笑了起來。

  ──嗯,果然身手敏捷還是有好處的啊。

  素劫一臉不滿:“小泥鰍最近膽子越來越大了啊,老弟,我們是不是該有點行動了!”

  黑禍則在沙發中用陰森森的表情怪笑著看著北宸:“沒錯沒錯,連我們的御用沙發‘POKOPOKO號’都敢搶,小泥鰍,你很有覺悟嘛。”

  “等等!為什麼沙發還會有名號啊?!而且POKOPOKO是什麼東西?!”

  “素劫兄別生氣了,不然你坐主人腿上也……”

  “笨蛋影你給我閉嘴!”

  這邊北宸和三個戰器鬧成了一團,這邊人已經開始陸陸續續進場了,方才那注意北宸的長發女子和鬼面男也走了進去,有幾個人戰戰兢兢地看著那個打盹的金發青年,發現他沒有入場之後大松了一口氣,還小聲交談起來:

  “太好了,那傢伙和我們不是同一批的……”

  “是啊,太倒楣了,為什麼那個‘狂犬’會來啊……!圖零部落不是避世得要死嗎為什麼突然來參加這種大型比賽了啊……”

  “和‘狂犬’同一個關卡,咱們是凶多吉少了……”

  “去去去別烏鴉嘴!”

  幾人一邊交談一邊走進了關卡的大門,沒過多久,關卡的大門徹底關上了,發出了重重的悶響。

  “開始了呢……”

  北宸望著關卡的大門輕聲道,而就在這時突然一道人影從北宸身邊竄過直奔大門然後!地一腳踹在大門上!!

  幾乎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給嚇呆了,工作人員愣了好一會才跑過去詢問怎麼回事,結果被突然丟過來一隻毛茸茸的東西砸到臉,然後嚇得手忙腳亂!

  這個人,赫然就是方才打盹的金發青年──而他丟出去當武器的,就是那只小柴犬。

  城門一下子安靜下來,門開了,裁判探出頭來詢問怎麼回事,而那人則在這一片寂靜的環境中,臉不變色心不跳、一字一字地這麼說道:

  “擾我睡眠者死,哪怕是門也一樣。”

  “……”

  “……”

  “……”

  全場,更安靜了。

  北宸也不能例外,同在場所有人一樣,囧在了素劫的沙發上。

  

第十三章 狂犬格倫佘

  在那神奇又莫名其妙的小插曲過後,金發青年轉身走向自己坐的位置,而那只小狗也立即從工作人員的身上跳了下來,去追自己的主人(?)。

  “……那,那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啊?”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壓力地繼續開始打盹,北宸不由得抽著嘴角自言自語起來。

  “我想起來了!”黑禍突然一拍手,“那傢伙是‘狂犬’格倫佘!圖零部落下一任族長啊!”

  “‘狂犬’?”

  北宸歪著頭詢問──這是綽號嗎?好像不怎麼好聽啊。

  “嗯,聽魯伊提起過,小泥鰍,你碰到‘族人’了哦。”

  素劫幸災樂禍地歪嘴笑了一下。

  北宸愣住了:族人?

  “主人,你現在的身份是圖零部落的戰士啊。”

  向影在一邊提醒,北宸這才回神,然後一下子嘴張得老大。

  “等等!也就是我這個假冒的碰到了真的?!萬一被他拆穿的話,我會不會像那扇大門一樣被他往死裏踹啊?”

  “可能性很大哦,人家是‘狂犬’呢。”

  “是啊,‘狂犬’哦。”

  “咦……咦咦!”

  雙子同時露出陰陽怪氣的壞笑嚇唬北宸,倒是向影在一邊苦笑著搖了一下頭。

  “主人,別擔心,魯伊殿下應該不是這麼不謹慎的人,他既然替你准備了這個身份,應當同部落的人通過氣才是。”

  “也是哦──呼,嚇死我了!”

  北宸拍拍胸口,黑禍和素劫則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瞪了向影一眼。

  於是,就在帶點輕微騷亂和不穩的氣氛中,一個小時又過去了。

  大門再次打開,北宸帶著有點加快的心跳,和三個戰器一起走進了門內的考場。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被稱作“狂犬”的青年踢開了小柴犬,也慢慢走上前去。

  “──”

  像是要塞內部的中央大廳的廣間,中間有一個約三米高的石頭砌起來的高臺,面積大約二十平米左右,裁判站在高臺邊,舉起一隻手,再次面無表情地大喊起來。

  “時間是一提爾(小時),比賽規則只有一點:除了不得殺人外,無論使用什麼手法,時間結束時站在高臺上的人算是勝出。”

  人群開始低聲哄鬧起來。

  二十平米,站上五十個人已經很擁擠了,更何況要上去的人不止人,還得算上戰器的位置──這樣一算的話,大概一次只有十到二十個人能勝出預選賽吧。

  ──這樣一槃算,人們立即明白了自己的目的。

  眼前所有人都是敵人,盡可能削減人數,才能保證自己能跳上高臺。

  “還有一裏爾(分鐘),比賽正式開始。”

  裁判的聲音再次響起,人群聲音漸漸淡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悶的壓抑和緊張。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戰器們發出了光芒來到自己的主人手中,人們都擺好了戰鬥的姿態。北宸也伸手將向影作為先發武器,慢慢地壓低了重心。

  裁判已經走到了場地邊緣一個有欄杆保護的安全區內,舉著的手──。

  終於用力揮下:“比賽開始!”

  一瞬間,極靜,變化為極動。

  幾乎所有靈武司都選擇了附近的人當做對手,兵刃的碰撞聲,在瞬間炸響在整個大廳。

  北宸向著高臺的方向跑了幾步,立即有人一斧頭砍了過來,想要攔截她的去路,她側身一閃抬腿一個重壓,把借著斧頭的重量,把那人的手臂狠狠向下壓去──下一秒,她收腿,弓身一蹲,躲過了背後的劍風,右手揮動向影,劍柄反手一擊,把身後偷襲者的戰器直接撞到了地上!

  『這邊!』

  另一邊,黑禍和素劫為她清掃出了前進的道路,北宸立即停住攻勢,調轉方向,從黑禍和素劫打開的縫隙中疾馳而去,奔向高臺──

  高臺邊有一個拿著長棍的靈武司正在努力攀著高臺的石壁向上爬,看到北宸奔來,他臉色一變,懸在半空伸出一隻手來,長棍呼嘯著朝北宸的面門打去!

  北宸一個急剎上身後仰,險險地躲過了這一擊,然後側過手臂拉住了長棍,用盡全身力氣向下一扯,把對方從石壁上扯了下來,緊接著,她趁對方落地還沒有站穩的時候,一個輕巧地前躍,膝蓋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腹腔,對方發出了一陣幹嘔的聲音就半跪在了地上,看樣子一時半刻是動不了了。

  好機會!

  『向影,稍微忍一下!』

  她在心靈溝通頻道吼了一聲,然後提劍向著石壁的縫隙中插了進去,只露出半截劍身在外,下一秒,她一伸雙手,黑禍和素劫出現在她的手臂上,她縱身一跳,鉤爪紮進了石壁,向上用力幾紮就爬到了向影的高度,然後,她的腳尖在向影的劍身上一點,用力一個空翻,白色的身影劃出了漂亮的弧線,穩穩地躍到了高臺之上!

  『好樣的!第一個上高臺的人是我們呢!笨蛋影,快上來!』

  隨著素劫的話音,向影化作一道白光來到北宸的手中,與此同時,一道冷光突然向著北宸的頸部而去──是箭矢!遠處有人拿著弓系戰器狙擊她!

  她幾乎是本能地一側身子,躲開了箭矢,心有餘悸地看向箭矢射來的方向──一個男人拿著長弓,正在張弓,再次瞄準了她。

  這個時候,沒有遠距離戰器的劣勢就徹底展現出來了。

  北宸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看樣子只有全神貫注地閃躲了!

  『主人,靈晶!』

  突然,向影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一枚綠色的靈晶──六級“風炮”出現在她手中。

  對了,六級靈晶的話,可以打到那個距離!但是靈晶畢竟是消耗品,用一次少一個,等到用完的話,自己就徹底拿遠距離攻擊沒轍了,所以她決定用盡量少的靈晶打倒對方──

  嗖!

  箭矢再次破空而來,而北宸沒有閃躲,而是對准箭矢的方向猛地捏碎了靈晶。

  轟!

  閃著綠光的高壓風柱從北宸的手臂轟鳴著沖了出去,箭矢在離她只有一米的地方被轟的粉碎,然後直沖對面拿著弓的靈武司而去,而對方因為剛射完一箭,神經稍有鬆懈,就這麼被高壓風柱給擊中向後飛去,撞上最邊緣的牆壁,直接昏了過去!

  『後面!』

  黑禍的聲音響起,北宸心一沉,來不及轉身便手持向影反手一刺,身後立即傳來人的悶哼聲──北宸拔劍後一個後跳,這才看清楚對手──是一個剛爬上來的拿長槍的靈武司。

  “哈!”

  她輕喝一聲,直接發動了追擊,那個拿長槍的人顯然跟不上她的攻擊節奏,沒幾個來回就被打得節節敗退,一直到了高臺的邊緣,最後被北宸一擊打得失去了平衡,一聲慘叫之後徑直掉了下去。

  但就在這時,另外一個方向再次射來了箭矢!

  北宸一個側跳躲開了──再次從側面射來了一支──她狼狽地往地面一撲躲過了攻擊。

  至少有兩個拿著遠距離戰器的人在狙擊她!

  『該死,上來太早了啦你這個笨蛋小泥鰍!現在別人都開始集中對付你了!』

  『可,可是站在下面的話也很容易被近戰系的圍攻的啊,至少站在高臺上把人打下去,要比爬上去的時候對付上面的人要輕松吧!』

  北宸有點委屈的反駁,一邊不敢大意地閃躲著箭矢的攻擊,一邊找准機會,風炮連射,總算是在用掉第十枚風炮的時候,將兩個狙擊她的靈武司給打昏了。

  這一下,那些靈武司們不敢輕易偷襲北宸了。

  因為戰鬥靈晶這東西,雖然在星災之夜會當地高層會免費發給你用來守城,但平時要得到的話就只能自己買,而六級以上的戰鬥靈晶,一枚起價就是一萬多瑞,北宸這一輪轟下來,已經輕描淡寫地轟掉了十萬多瑞了。

  ──這裏大多數是普通百姓,哪里有那麼多閑錢願意同她用靈晶對轟啊!

  靈武司們在憤憤北宸的財大氣粗(?)的同時,北宸也暗自心疼得不行:看樣子遠距離戰器果然重要啊!

  不過還好,遠距離戰器不發揮作用的話,那些爬上來的靈武司對她似乎就造不成太大的威脅,紛紛在她那令人眼花繚亂的速攻下被昏頭轉向地打下了高臺。

  但就在北宸稍稍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脊髓一涼,一陣撲面而來的殺氣讓她猛地沉下了重心擺開了防禦姿勢──下一秒,一道人影輕巧地翻身跳上了高臺。

  “──”

  北宸吸了一口氣──是“狂犬”格倫佘!

  來者輕瞇鳳眼掃了北宸一眼,低聲開口了。

  “帕勒吉耶。”

  “……啊?”

  北宸一頭霧水:他在說什麼?

  狂犬格倫佘見北宸一臉呆相,冷笑了一聲。

  “果然是冒牌的。”

  嗖!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一支箭矢沖著他的頭部而去,他甚至連眼珠都沒動一下,便伸手啪地一下,穩穩抓住了箭矢,然後手指一翻,將箭矢調轉方向,用力一揮,投了出去──這一系列動作,甚至不超過三秒!

  “嗚啊!”

  高臺下傳來了慘叫,而北宸則被他的腕力和反應能力給震懾住了。

  但狂犬可不會給她發愣的時間,他輕蔑地笑了一聲之後──消失了。

  全身的毛孔,在瞬間緊縮起來。

  在北宸還沒回神的時候,身體已經自動舉起向影防禦在右側──碰地一下,虎口被震得發麻,而狂犬已經收回攻勢後跳了一步。

  這個人很可怕──身體正在不斷重復告知自己這些。

  首先是快,快得幾乎無法用眼睛捕捉他的動作──

  其次是精准而迅速地判斷力,無論是攻還是守都沒有半絲猶豫;

  更可怕的是,他手上和身邊沒有任何戰器,只有雙手五指之上覆蓋著厚鐵片,剛才那一擊,是拳頭重重砸在劍身上造成的。

  他竟然准備不用任何戰器來通過這預選賽嗎,也太囂張了吧!?

  然而,強者就是有囂張的權力。

  碰!

  北宸再次挨了一擊,被那巨大的打擊力逼得接連後退幾步,到了高臺的邊緣,她還沒來得及站穩,狂犬已經疾步上前對著她肩部踢出一腳,毫無懸念地把她從高臺上踢了下去!

  “主人!”

  向影在落地途中先一步變回人形返回地面接住了北宸的身體,而見她落地,周圍有幾個早就牙癢癢的靈武司立即圍了上來。

  “別擋路!!”

  大概是被從好不容易爬上去的高臺,被幾秒鐘之間輕描淡寫地打落下來,北宸心裏一陣不甘,──好、好歹我也在樹海裏和這麼多虎猿纏鬥過誒!竟然因為速度不如人而被打敗了!我的強項不就是速度嗎!?

  這麼想著,心裏的不甘越燒越旺,她咬牙切齒劈裏啪啦打倒踢飛好幾個靈武司,再次借著黑禍和素劫,連用向影做落腳點都省略了,直接和壁虎一樣爬了上去!

  “哼。”

  狂犬輕蔑地冷笑一身,又是迅猛如同獵豹地一個前沖,幾個重拳再次把北宸打得踉蹌著跌下了高臺──然後又被其餘靈武司圍住──

  “都、都說了別擋路啦!!”

  愈發不甘心的北宸已經完全把心思放在了高臺上,其他靈武司的攻擊和狂犬的迅捷和力度一比根本不夠看,不知不覺間,在樹海訓練出來的身手全數施展了出來,不出一會,等她回神,已經又一波人被撂倒在地直哼哼了。

  “哦哦哦哦哦──!!”

  戰意大振的北宸再次用鉤爪攀著牆竄上高臺!

  我說小泥鰍你是不是可以改名成小壁虎了?──黑禍和素劫同時在心裏吐槽。

  “還不死心。”

  狂犬再次上前,對准北宸的腹部揮出一拳!

  鏘!

  雖然還是被這腕力震得呲牙咧嘴,這次總算是稍稍捕捉到了對方的攻擊動作、防禦住了了──就在這樣暗喜的時候,側腰受了一擊,北宸悶哼一聲再次摔下高臺!

  向影依舊穩穩地接住她,然後捏碎了一個回復靈晶。

  “主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如──”

  “我……我……我……”

  “主人……?”

  “我和他卯上啦啊啊啊啊啊────!!”

  完全陷入死磕狀態的北宸似乎根本沒聽懂向影在說什麼,再次張牙舞爪地拍飛了靠近她的靈武司們,然後搜地竄上了高臺,動作比方才更流利了不少!

  主人,你好像真的快變身成某種動物了──向影在高臺下抽著嘴角。

  這次,看到她又爬上來的狂犬,沒有主動攻擊,倒是興味地挑了一下眉。

  他不過來的話,那就由這邊主動攻擊!

  這麼想著,北宸一個疾沖,然後手中的鉤爪接連揮動──橫揮,倒勾,劈砍、燕尾似的反剪,六道利刃劃出了流暢而密不透風的殘光,直沖狂犬而去,但對方卻只是一勾嘴角,輕移腳步,側身、低頭、後仰、險險地躲過了她的攻擊,明顯是看不起她的樣子。

  越是追擊,北宸的心裏越是煩躁。

  奇怪,雖然他的速度很快,但自己的速度明明比他也慢不了太多吧,為什麼會全數被他看透的樣子?!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細微的分心,卻被狂犬捕捉到了,他對著北宸揮下來的鉤爪猛地伸手,竟然止住了北宸的揮擊,還捏在了黑禍的刀刃上!

  “嗚──!”

  他的手指開始用力,與此同時黑禍的刀刃發出了一陣金屬的啞聲──他想捏斷刀刃?!

  “住手!!”

  北宸暴怒地大喝起來,抬起腳踢向了那只挾持鉤爪的手上──果然,對方放開了黑禍的刀刃,反射性地抓住她的腳裸,然後用力一提!

  “哇哇哇哇啊啊!!”

  結果北宸就被倒著提了起來,然後再次被暈頭轉向地丟下了高臺,再然後老樣子被高臺下的向影接住。

  “怎麼辦?”

  向影扶著北宸四下張望,現在場地上還站著的靈武司其實已經不多了。

  “主人,要是實在沒辦法上去的話,等一天,下一場比賽再來過?為了取勝受重傷的話沒有這個必要──”

  “不,這一場就要過。沒人能保證下一場就不會出現第二個狂犬吧?放心,我不會以卵擊石,我覺得再和他對上幾次,說不定就能跟上他的攻擊節奏了,我只是怕你們會受傷,他的指力太強了,竟然連黑禍的硬度都想去捏斷他!”

  “放心,小泥鰍,雖然很不好受,我剛才抗住了他的力道,他捏不斷我的刀刃的,好歹我和老弟也是極品燁月種啊。”

  黑禍邊說,邊配合著向影防禦住附近攻過來的幾個靈武司。

  “所以,真的想挑戰的話,就去做吧,一個戰士沒有夙敵的話是很悲哀的,能找到值得挑戰的好對手,絕對是件樂事。”

  “黑禍,素劫──”

  見他們這麼說,向影輕輕苦笑了一下。

  “雙子兄說的也不是沒道理,雖然擔心主人的安危,但如果主人想要借此成長,我絕不阻攔。那麼後方就交給我,主人就放心地沖吧。”

  “嗯!”

  北宸高興地大吼一聲,再次向高臺沖了過去!

  於是,接下來的幾十分鐘就這麼過去了。

  劈裏啪啦──打敗其他的靈武司。

  哧溜哧溜──竄上高臺。

  碰乓咕嚕──被打得掉下來。

  喘口氣。

  劈裏啪啦──打敗其他的靈武司。

  哧溜哧溜──竄上高臺。

  碰乓咕嚕──周旋了幾回合後被打得掉下來。

  喝點水,來個回復靈晶。

  劈裏啪啦──好像已經沒什麼人可以打了,一靠近那些還在地上喘氣的靈武司他們就小聲悲鳴然後拼命地向後退。

  哧溜哧溜──繼續竄上高臺。

  碰乓咕嚕──多撐了幾招之後還是被打得掉下來。

  氣急敗壞暴跳一陣。

  劈裏啪啦──

  哧溜哧溜──

  碰乓咕嚕──

  周而復始不知道幾次之後,連一邊的裁判都在猛抽嘴角:我說,又不是規定只能剩一個人,高臺上那傢伙就不能放那小姑娘一馬讓她站上去嗎?時間都過去那麼久了高臺上還只有他一個誒!

  一些緩過氣來的靈武司倒是像認清事實似的,也不繼續挑戰了,跑到場地邊緣挨著牆坐下,還有些乾脆和看戲似的邊吃著補充體力的點心,邊對戰況評頭論足起來。

  “嗚哇,還不死心啊,還不如和我們一樣老老實實等下一場再來過呢。”

  “是啊,果然對上狂犬就不該有僥幸能勝出的心理啊。”

  “不過那小姑娘意外的強?明明戰器倒是很普通──哦,那對鉤爪倒是還不錯,那把劍就很不怎麼樣了。”

  “哇!又沖上去了!!”

  “哦!哦哦哦哦!竟然能和狂犬來上幾招了啊──啊,被踢中屁股掉下去了。”

  “狂犬那傢伙也真是的,怎麼能踢女孩子的屁股啊──不知道腳感怎麼樣。”

  “我說你剛才那句話前後有矛盾?”

  “啊!又爬上去了!!速度好快?!她已經可以去做職業登山大師了吧喂?!”

  “哦哦哦!好漂亮的連續踢腿!!哦哦──不錯啊,還算是美腿來著可惜她穿的是短褲,如果是裙子的話──”

  “你們觀戰就算了,話題給我自重點!”

  裁判在一邊終於忍不住大吼起來。

  而另一邊,灰頭土臉的北宸再次氣喘吁吁地爬上了高臺。

  ──說實話,她體力已經所剩無幾,現在還能奮戰,完全就是因為不甘心而弔著一口氣硬撐罷了。

  其實她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沒有放棄和這麼強的敵人抗衡,本來以她的個性,應該會知難而退或者想辦法智取才對啊。

  難道那種“每個戰士都會有個一生的夙敵”這種說法是真的?

  而自己的夙敵,就是眼前這個被叫做狂犬的男人嗎?

  不得不承認的是,雖然極其疲累,身體裏卻湧起一陣微妙的舒爽──從一開始被秒殺,到現在能周旋上幾招,她確實從挑戰強敵中,得到了一種全新的興奮感,總覺得每對上他一次,自己就能更強上一分,就是這種沖動,鼓勵著她一次又一次重新爬上高臺。

  能堅持,一定能堅持,一定要堅持!

  “你怎麼和毛球一樣。”

  出乎預料的,狂犬終於再次說話了,但話語的內容卻完全意義不明,讓對面的北宸喘著粗氣愣住了。

  ──毛球?

  正在她疑惑的時候,她發現狂犬的腳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隻小柴犬,而這只小柴犬正在拼命向他靠近,但被他一腳踢開──然後再次撲過去──再被踢開──又撲了過去──還是被踢開。

  北宸抽了抽嘴角:她好像明白了──

  這只小狗鐵定是叫毛球,因為自己剛才的悲催舉動──確實真的和它好像啊!

  話說為什麼比賽場地會有一隻小狗啊!!

  北宸正在腦內抓狂,那邊狂犬已經一屁股坐下。

  “膩了,換它對付你。”

  說著就拎起小狗徑直往北宸這邊丟了過來。

  “哇哇哇哇哇!?”

  北宸手忙腳亂地接住了那只從天而降的毛茸茸的小東西,然後低頭,對上了一雙水汪汪圓滾滾又無辜清澈的眼睛。

  “……”

  這,這是什麼?!可愛光波攻擊嗎?!

  “毛球”在北宸的懷中,嗅了嗅她的味道。然後似乎是覺得還算滿意,呼哧呼哧地吐著舌頭叫了幾聲,毛茸茸的尾巴還甩了幾下。

  ──北宸一下子懷念起了阿特拉斯。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我說。”

  黑禍和素劫返回了人形,一邊的向影也有點疑惑地跟了過來。

  “主、主人的下一個敵人是它嗎?那可得小心一點,萬一它突然開口來個星靈炮的話……”

  “怎麼可能啦喂,有這麼小只的附身月使就好啦。”

  黑禍滿不在意地反駁,北宸則是不說話,定定地盯著懷中的小柴犬,似乎是被可愛光波攻擊給徹底擊中了。

  向影有點不安地皺皺眉。

  “主人!不能大意哦?!它可是敵人丟過來的、對方的戰器啊?!”

  “咦笨蛋影你確定那東西真的是戰器嗎?那只是一直普通的狗吧?”

  “不,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能大意,雖然它看上去是一隻正常的狗,但也很有可能是一隻本體是肉骨頭的戰器啊!誰都沒辦法肯定戰器只有人類型吧!世界是廣大的,也有可能會出現我們不瞭解的神秘戰器的啊!”

  “呃與其說它神秘我倒是覺得你的大腦才是最神秘的笨蛋影……”

  “好……好可愛……”

  北宸陶醉地對著小狗發出了帶著粉紅泡泡的叫聲。

  “看到了吧!主人被那個戰器迷惑了!!原來這是精神攻擊系戰器啊!”

  “笨蛋影你別真的去攻擊那種普通的小動物啊!那個只是小女孩看見可愛東西的正常反應吧我說!?”

  “還是說你嫉妒它能窩在小泥鰍的胸口蹭來蹭去?該死我好嫉妒啊!”

  “什麼!!!它在蹭主人胸口!?這個禽獸!惡魔!!混蛋!!鼻涕蟲!!!宇宙罪惡的根源!!看我──”

  “你給我住手啊笨蛋影!!”

  坐在不遠處的狂犬格倫佘看到安生地窩在北宸懷中的小狗,有些意外地皺了下眉。

  沒想到這東西還是會接近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類的?

  看樣子不合格都不行啊。

  “哼。”

  他輕哼一聲引起了對面幾人注意,伸手指著抱著小狗的北宸,然後面無表情地開口:

  “啊──你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嗎──難怪毛球對你這麼親近──我可憐的妹妹婭修──這些年讓你在外奔波──真是苦了你哇──”

  在北宸幾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他用像是念台詞似的語調說出了讓人更加莫名其妙的話。

  直到愣了好幾分鐘,北宸才回過神來。

  他知道自己是假冒的圖零部落人,又叫出了自己的假名──那就是說他是知道魯伊的交代的?現在這麼說……也就是代表,他承認了這個假身份?

  也就是說──她現在,變成了這個狂犬格倫佘的……失散多年的妹妹?!

  太假了吧誰會信啊!?所有聽到這些台詞的人都在心裏吐槽起來。

  念完台詞之後,格倫佘就原地坐著閉目養神了,再也懶得多看北宸幾人一眼,而那只小狗竟然就這麼窩在北宸懷中睡著了!

  喂我說搞清楚誰是你的主人啊!!──三個戰器只能站在北宸的身後用怨念死波殺人視線死命攻擊小狗──當然,完全沒用。

  於是,就在這種完全意義不明的氣氛中,這一次的比賽落下了帷幕,高臺上唯二兩個勝出者,自然是(剛成立的)圖零兄妹──格倫佘•圖零和婭修•圖零。

  裁判一邊把落敗者送出大廳,一邊揉著眉把兩枚刻有拉提亞王國紋章和武鬥大會標志的刻印靈晶交到兩人手中:這場比賽,是他經手那麼多比賽中,情況最詭異的一場了!還好狂犬只有一個,要是多來幾個──他不禁抖了抖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北宸一拿到刻印靈晶,就有點虛脫了,抱著小狗倒在素劫的懷裏。

  黑禍想要把小狗從北宸懷裏拎出來,但手指剛沾上它頸部的皮毛,它立即就醒了,對著黑禍咕嚕咕嚕地呲牙咧嘴。

  “看吧!它果然是戰器!它要變回本體了吧!”

  “就說不可能了啦……!”

  黑禍一邊和向影糾結那只小狗的品種問題,一邊不顧它一口咬在自己手上把它拎了出來,丟向了格倫佘。

  “黑禍別這麼粗暴啦──”

  北宸虛弱地抱怨了一句結果被對方彈了一下腦門。

  “沒事的啦,那小東西是戰器這麼丟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啦。”

  “等等黑禍你剛才還說它不可能是戰器的吧喂?!”

  一邊的格倫佘伸手自然地接住了小狗,然後拎著它走到了北宸幾人的跟前。

  “呃……那個……”

  北宸努力離開素劫的懷抱,站穩對他點了下頭。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如果最後幾分鐘你沒有停止進攻的話,我現在可能會累成一灘泥的──但我覺得我應該可以堅持到最後。……你很強,我確實贏不了你。”

  格倫佘張了張嘴,沒有說話,最後像是很煩躁地咂了下嘴,良久,才憋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別給圖零部落添麻煩。”

  “啊……嗯,好,一定不會的!”

  見北宸用力點頭答應,他伸手拍了一下北宸的肩膀,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

  向影看著格倫佘的背影喃喃起來。

  “狂犬……他就是狂犬啊,為什麼會被起這樣的綽號呢?”

  “嗯,他本來的綽號是四個字的好像,但因為行動太過乖張,最後就只剩下這不怎麼好聽的稱呼了──啊,原來的也不怎麼好聽啊。”

  素劫在一邊努力摸著下巴回想著。

  “不管怎麼說,先通過關塞和亞曄前輩他們匯合吧。主人,很累嗎?需要我背嗎?”

  向影邊說邊背對對著北宸,半蹲下來。

  “等等,怎麼每次都是笨蛋影背啊,這次換我──小泥鰍,黑禍大爺的公主抱哦!快上來吧!”

  “死老弟,你竟然要撇下我一個人抱?!那我也不客氣了,公主抱什麼的早就過時了啊小泥鰍來嘗嘗素劫大人新鮮出爐的阿根廷折背吧?”

  “等等,那是格鬥技吧喂?!”

  “好了好了”向影好脾氣地退了一步:“不然我們三個一人分一部分,我在前面抱著主人的頭,雙子兄你們抱著主人的腰和腿──”

  “向影你把我當成卷起來的草席了嗎?!”

  “咦?!不,主人怎麼會是草席呢?是女神才對啊。”

  “……”

  “……”

  “……”

  總之,預選賽就這麼有驚無險地順利過去了,勉強地慶幸一下吧。

  

第十四章 月震絕唱之夜(上)

  要塞預選賽之後第五天,湖中城普倫奈勒。

  湖中城,顧名思義,是座完全建立在巨大的湖正中的島嶼上的城鎮,雖然不是很大,卻作為衛星城市,成為了連通首都格魯貝西亞與外界的唯一道路。

  ──是的,首都是一座建立在高聳的山脈中,山腳鄰接著大湖的要塞型都市,前傍水後依山,從軍事戰略角度說,是易守難攻的典型。而連接首都的正門與湖對岸的,是長達十幾公里、寬十米、橫跨湖中城的巍峨大橋──星架。

  如此一來,湖中城普倫奈西成了前往首都的必經之路,也成了前往首都的旅人們的落腳點和船隻穿梭的小港都,來來往往的人流量異常地大,因此也不亞於首都的繁華。

  前一次在赫陽國首都阿紮納爾由於星靈礦難沒有好好逛,這次進了城的北宸終於忍不住打開了購物模式,沿著街一家一家興奮地逛了起來──當然,魯伊給的酬金就這麼一點一點被耗掉了。

  各類靈晶、戰器保養套裝、以跳駒為原型做的小布偶,畫著世界各地名勝風景的畫冊、小孩子之間很流行的玩具POKOPOKO球、以北宸現在的行程來說完全不可能穿的少女式連衣裙、風味小吃、有趣的發夾、流行棋類的棋槃和棋子各一套──

  很快,向影的空間就被塞掉了一半,黑禍和素劫的空間也滿了不少。

  “向影,給,這個是送你的禮物!”

  從一家戰器飾品店出來,北宸笑嘻嘻地把一個帶著淺藍色晶體的劍穗式掛件塞到他手裏。

  “因為我也不知道對戰器來說送些什麼比較好……這個,喜歡嗎?”

  “誒?咦……主人……這是給我的?為什麼?”

  向影接住了北宸手中的掛件,似乎還沒回神,吶吶地反問道。

  “嗯?不為什麼啊,看見這個挺適合你的,就買了。……不喜歡嗎?那我拿回去和老闆商量一下換一個……”

  “不不不不不不不!”向影猛地縮回手,揣著掛件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它放進了自己的儲物空間,“謝謝你,主人,我很喜歡,請放心,我一定會把它好好地保存起來!!”

  “呃……不過這個是裝飾性的不是應該戴起來嗎?”

  “不,那很容易磨損的!我怎麼會允許主人送我的東西出現丁點損傷!!”

  ──那它就失去意義了啊喂……

  北宸抽著嘴角看了一眼向影的儲物空間:果然,那個掛件被小心地放在空間最頂端的一個小隔間裏,外面密密麻麻地攔了好幾道光柵,還用特大號加粗字體寫著:重要!主人送的禮物!

  算了,他喜歡這樣那就隨他吧,北宸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

  “等等,別告訴我只有笨蛋影一個有禮物啊!”

  黑禍和素劫立即不滿地湊了上來,淩霜也帶點期待地看著北宸,亞曄哼了一聲“無聊”之後就扭過了頭,不過眼角的餘光還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時不時掃過來,只有亞加德像是對這個毫無興趣似的,面無表情守在她幾米之外。

  “當然大家都有啦!”

  北宸從手中的袋子中掏出兩個帶著漂亮花紋的硬皮腕圈,

  “這兩個是給黑禍和素劫的,剛好有黑白兩個款式,我就都買了,搭配上鉤爪的話應該會……挺帥氣的?”

  “哦!!”素劫一把搶過了白色的腕圈戴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後晃了晃,“怎麼樣?”

  “嗯嗯,不錯哦!”

  “哦我感動死了,小泥鰍,不如今晚本大爺以身相許來報答你吧?!”

  “不不不用了啊!!”北宸臉色發綠的後退了幾步,“對、對了,亞曄!這個是給你的哦!!”

  她說著,向亞曄遞過去一個黑鐵質地,鑲著剔透的紅寶石的鐮刀專用副扶手──那個是用來橫著裝配在鐮刀柄中部,長約二十公分的扶手,因為橫握比直握多出幾分靈活性,對於專長技巧性攻擊的亞曄來說應該還是有點用的。

  “算你識相。”

  亞曄哼了一聲,拍拍北宸的腦袋,把副扶手收了進去──其實他早就有好幾個副扶手了,其中不乏質地更好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這個拿得尤其舒心。

  接著北宸拿著一個有著復雜圖案的部件串接而成的華美冰色鏈子走到淩霜跟前:

  “嗯……那個……這個……是……”

  淩霜接過鏈子,低聲開口:

  “給我的?”

  “嗯,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所以……”

  “你送的什麼都好啦。”

  淩霜低頭用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這麼說著,將鏈子收下,然後突然咬了咬牙,伸出手,抬起頭盯著她:

  “你替我戴上。”

  “──誒?”

  “是你買的這個手鏈的不是嗎,我不會戴。”

  用著再蹩腳不過的藉口,淩霜將手遞到北宸的跟前。

  “……”

  北宸有點後悔送手鏈了,應該送個更不容易讓他亂想的東西才對。

  現在是騎虎難下了,她只得硬著頭皮飛快地替淩霜帶上了手鏈,然後紅著臉退了幾步。

  “謝謝。”

  淩霜小聲道謝道,然後專注地摸著手腕上戴著的手鏈,嘴角勾出了有些虛幻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麼,這笑容讓北宸突然一陣脊背發寒。

  於是,她找了個藉口隨便扯了幾句,走向了亞加德。

  “亞加德,這個是給你的。”

  她仰起頭,對著這個比自己高上四十釐米的武者遞去了一雙大號的手套,手套背面上紋著漂亮的倒十字架。

  “北宸小姐,這是?”

  亞加德露出了帶點受寵若驚的欣喜笑容對著北宸半跪了下來,嚇得她頭發都豎了起來趕緊把他扯直了──這裏可是大街上!

  “嗯,你收下就是。”她說著,指指手套上的倒十字架,“就算是‘背德’,也是以‘德’為標准才能‘背’的,這雙手套……就用它來當你的枷鎖吧。劍確實將砍殺敵人作為人生目標,但至少我希望能選擇砍殺什麼樣的敵人。”

  “是,謝謝您的賜物。”

  騎士雙手恭敬地捧過手套,語氣興奮地幾乎扭曲。

  “不是‘賜’啦。”北宸有點傷腦筋地撓撓頭,“簡而言之,雖然我很不想插足影響別人的人生理念,因為那麼做太自以為是了。──但你實在是誇張過頭了啦!我希望你至少把自己當成人類啊,你看,你效忠的巫女殿下可是個徹頭徹尾的人類哦?”

  “……?”

  騎士似乎沒有完全聽懂北宸的話,只是盲目地點著頭,然後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既然是北宸小姐的要求,我會努力做回人類的,那麼,為了瞭解人類的平均數據,首先去找幾百個標准的人類進行解剖和深度催眠釆集資料──”

  “你給我住手啊!!”

  最後,在亞曄的嘲笑聲中,北宸垂頭喪氣地決定出發前往首都。

  到達通往首都的星架大橋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昏暗了,但大橋入口處卻依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尤其有不少靈武司在紮堆談論著什麼。

  “看樣子這裏說不定是下一場比賽的地點。”

  亞曄四處張望一下,然後看向了大橋旁邊的一塊巨大的告示牌,牌前有不少靈武司在駐足觀看。

  “喂,抹茶,不去看看麼?那個大概就是這次的比賽內容了哦。”

  “嗯,那我過去了,亞曄,淩霜,亞加德,你們就在這附近找個地方休息吧?”

  北宸說著對他們點點頭,然後帶著向影和雙子鉤爪走向了告示牌。

  本次預選賽的時間段異常地寬松,從到達大橋入口開始,直到武鬥大會正式開幕,參賽者可以隨時進行挑戰。

  比賽內容只有一個,不走星架大橋到達湖對岸,在靠近對岸的湖面上有十個裁判,找到其中之一,取得他們的認可,拿現有的刻印靈晶交換新的刻印靈晶即可。

  不得做出破壞湖內生態之事(例如在湖內下毒)、殺害其他參賽者,此外,參賽者自身因為參賽而出現生命危險(例如溺水),官方概不負責。

  攜帶戰器數量不限,參賽手法不限,只要能得到裁判的認可即可。

  “唔……渡湖嗎……”

  北宸有點傷腦筋地摸摸自己的下巴。

  “主人,您的水性怎麼樣?”

  “只能說是一般啦,圍著游泳池遊上幾圈倒是可以,但這個湖這麼大誒,我怕我是沒這個體力遊完全程的。”

  說話的途中,就有一個看起來身體很壯的大漢,把戰器綁在自己身上,脫光了上身撲通跳進水中,不緊不慢地向著對岸遊去──看樣子是對自己的水性很有自信的樣子。

  “說起這個,”北宸轉頭看向自家三個戰器,“向影,黑禍,素劫,你們的水性怎麼樣?”

  三個戰器立即眼神漂移了一下。

  “這個……主人,金屬系戰器……都是不會游泳的。”

  “誒誒!?”

  北宸驚訝了幾秒──後來轉念一想也是,他們都是鐵器,一進水大概就直接沉到水底下去了。不過……

  “人形狀態也不行嗎?”

  “不行啦。”黑禍有點煩躁地抓抓頭,“水是我們的弱點誒,我們連進浴缸都四肢發麻,別說進湖了,淋水淨身還能忍受,但不馬上擦幹的話,一次兩次倒沒大礙,經常這樣會生病的。”

  北宸點點頭:可以理解……大概是泡多水會生鏽?

  緊接著她就覺得前途堪憂:要帶著三個旱鴨子渡過這麼大的湖──到底要怎麼辦啊!!

  而就在北宸煩惱的時候,“狂犬”格倫佘的身影出現在幾人的視線之中。

  只見他手中捧著一大打大約A4大小的硬紙片,走到湖邊,然後伸手,將其中幾張如同打水漂似的拋了出去──

  刷刷刷,幾張紙片以均勻的距離緩緩地飄在了湖面上。

  然後,這位格倫佘老兄,做了一件讓所有圍觀人群全部下巴落地的事。

  他竟然直接縱身一躍,將那些紙片作為落腳點,幾個彈跳就越到了幾十米外的湖面上,一邊跳一邊繼續飛出紙片為自己鋪好下面幾個落腳點──就這麼淩波微步似的竄遠了啊啊啊啊!

  被他踩過的紙片因為浸溼了水,慢慢地往湖底沉去,岸邊瞬間陷入了寂靜,幾乎所有參賽者包括北宸,都在內心大聲咆哮起來:怎麼會有身手這麼輕巧的人啊和這種人作對能贏嗎?!

  “嗚嗚嗚……我突然不想參賽了……”

  被這場面打擊過頭的北宸有點撒嬌似的抱著頭低喊起來──當然不是真的不想參加比賽,只是發現了自己和自己一廂情願認定的夙敵之間那巨大的實力差之後,產生了無法避免的挫敗感而已。

  “誒,別這麼快放棄嘛。那個,你努力一把也是可以做到的哦。”

  一道好聽而又陌生聲音響起,北宸一驚,立即中斷了氣餒抬起頭,而向影和雙子鉤爪則是反射性地護到了她跟前。

  來者是一個有著深靛色長發的女子,美貌逼人,一對水色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睫毛長得可怕,身材也是前凸後翹,引得周圍幾個男性靈武司經常不由自主把視線往她身上挪,而她的身後則跟著一個高大的黑發男人和一個棕發的青年,前者面無表情,後者則虛浮地微笑著,應當是她的戰器了。

  北宸吞了口唾沫,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你好,請問?”

  “別這麼緊張,我可不是四處搭訕陷害競爭對手那種蠢貨哦。”

  女子笑著對她眨眨眼,露出了和那美豔的臉略微不符的豪邁笑容。

  “我完全只是覺得你尚未發現自己的潛能──啊,應該說是還沒能夠完全利用自己已有的能力,所以來插個嘴而已。”

  見黑禍和素劫露出了明顯不信的神色,她哈哈大笑起來,轉頭看向自己身後的戰器。

  “喂我說,你們看見沒,別人家的戰器有多緊張自己的主人?你們好歹也偶爾露出這種態度讓我爽一下嘛。”

  “與其關心主人……我倒是比較擔憂被主人你揍過的人會突然暴斃,然後我們又得過上被通緝的日子。”

  黑發男子面無表情地垂眸吐槽,一邊的棕發青年也虛笑著跟上了一句。

  “別這麼說啊主人,我們也很關心主人你啊,只不過我們的類型是‘傲嬌’所以不擅長表現自己的感情而已。”

  “有傲嬌會承認自己是傲嬌的嗎混蛋!?還是說你們的關心就是在我的午飯裏下瀉藥?!”

  “請放心主人,那種量還不至於會讓你在人前露出最醜陋的一面,我們可是仔細斟酌過量的。”棕發青年笑瞇瞇地這麼說道,完全不顧美女臉上爆出的青筋。

  “那只是為了主人能夠適當收斂自己的暴力。”黑發男人緊接著給出追加的一擊。

  “那也不至於讓自家主人拉肚子吧啊啊啊啊?!讓淑女拉肚子,你們還是不是雄性戰器啊!?”

  “在確認我們是否是雄性之前,主人應當先確認自己是否是淑女。”

  “而且我們是不是雄性,和我們磨刃這麼多次的主人竟然還不知道嗎?原來主人你是個性觀念混亂的女人啊。”

  “嗷嗷嗷嗷嗷!我殺了你們!”

  沒幾句話,女子已經原形畢露了,張牙舞爪地撲向自己的戰器,赤手空拳和他們一來一回過招起來,先前給北宸的那種美豔高貴的印象已經崩毀得差不多了,弄得幻滅的北宸在一邊直抽嘴角。

  我說你們到底是幹嘛來的──不是准備搭訕嗎?

  美女和自家戰器鬧了起來,北宸囧了一會之後乾脆不管他們了,轉頭和向影和雙子鉤爪討論起渡湖的計策起來──但還沒說幾句,氣喘吁吁蓬頭散發的美女又跑回了她的跟前。

  “呃,那個,不好意思,見笑了。”

  美女有點尷尬地理了理自己的頭發。

  “不管怎麼說,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鈴迪爾•艾因。……喂你們兩個笨蛋,快點來自我介紹!”

  黑發男子嘆了口氣上前一步。

  “在下長戟•玄明•七痕•燁月種,我們的主人不懂得與人交談的分寸,還請這位小姐不要見怪。”

  “不要說多餘的話玄明,我揍你哦?”

  另一個棕發青年也笑著對北宸點點頭:“我叫機關弩•阿隆•九耀•量化種。請多指教,我們的主人沒有惡意的,只不過一路上只能靠大胸部吸引一些沒腦袋的男人,除此之外的人不是被她揍殘就是被她嚇跑,找不到合適的旅伴所以只能空虛地四處搭訕,本質上不是什麼大壞人,只不過有點蠢而已。”

  “阿隆你這真的是在為我辯解嗎?!你純粹是想把我的醜事抖給別人聽而已吧!”美女暴跳了幾句,緊接著看到北宸的囧臉,立即乾咳了幾聲,對她訕笑了幾下。

  北宸突然對眼前的美女湧起了一種同病相憐(?)的親切感:

  “呃,你好,我的名字是……婭修•圖零。”

  好險好險,差點就把向北宸這個名字報出來了,現在可是拿這個身份參賽的,要是暴露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取消參賽資格啊。

  “誒誒!你也是圖零部落的啊,難怪了。我就說普通人的身手怎麼會這麼輕巧呢。”

  “──咦?”

  北宸臉上劃下一道冷汗:其實我確實是普通人而不是什麼圖零部落的人啊。

  “那個,鈴迪爾小姐,你是怎麼看出我的身手的?”

  “叫鈴迪爾就好。我看的是草啦。”

  “草?”

  “嗯,在前一個賽場我見過你,那時候要塞前的官道邊不是草地嗎,你走過的草地和別人走過的草地不一樣。別人踩過的草地,草一時半刻還不能馬上立起來,但你走過的地方,草立即就可以恢復成沒被人踩過的模樣哦。”

  “原來是這樣啊!”北宸恍然大悟,然後有點高興地地轉頭看向自家戰器:“原來我的身手也很輕巧的啊!”

  “是,恭喜主人。”

  向影笑著這麼說道──看樣子北宸似乎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狂犬身上,忘記掉自己在預選時撂倒了一百多個對手了。

  黑禍翻了個白眼:“別高興太早啦小泥鰍,現在的問題是,就算你踩不倒草,但也不代表你能踩在水面上飛過去吧?”

  “呃嗚……”

  “我倒是有個辦法。”

  鈴迪爾在一邊開口了。

  “用靈晶如何?靈晶‘冰原’,在水裏捏破的話可以讓小范圍的水結冰哦,然後咱們不是就可以踩上去了?”

  “是哦!”

  北宸轉頭看著自己的戰器們:

  “我記得我有買過一些靈晶冰原的,向影、黑禍、素劫,你們看看一共庫存多少?”

  向影立即拿出了十枚,黑禍和素劫翻(?)了一會,也拿出了三十枚。

  “四十枚啊……我這裏五十枚,加起來的話不知道夠不夠,似乎有點夠嗆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比賽內容的關系,城裏的靈晶店裏都不賣冰系的靈晶了,真麻煩。算了算了,就算不能一直踩著冰過去,剩下的距離靠遊的應該也沒有問題吧?”

  鈴迪爾說著有點煩躁地跺跺腳,然後期待地看著北宸:

  “一起渡湖,怎麼樣?”

  北宸一喜,剛要答應,背後卻傳來了一聲“等等”──亞曄、淩霜、亞加德走了過來。

  “誒,你們……沒有去休息嗎?”

  “看到你被奇怪的人搭訕了,就過來看一下。”亞曄不耐煩地皺眉,“你怎麼這麼有吸引怪人的體質啊?”

  鈴迪爾一看到亞曄,眼神就冷了下來。

  “墮暗種?──婭修,你和墮暗種一起行動嗎?”

  北宸見到她眼神的變化,不知怎麼的有點替亞曄不平起來:“亞曄他雖然是墮暗種,但很照顧我啊,有什麼問題嗎?”

  “亞曄……啊、吸血鐮亞曄啊,撞到有名人了。”

  鈴迪爾的神色緩和起來,敵意也收斂不少──她和墮暗種有什麼過節嗎?

  “有名人的話,這位也是吧。”

  一邊的亞加德冷不丁開口了。

  “‘寒炎魔女’鈴迪爾,20歲,靈武司工會‘白鴉’的台柱,擅使長戟、弓弩、短刀、阿爾卡迪亞公國國籍,真正的身份是──”

  “打住。”

  鈴迪爾的語調一下子變得極冷,神態也一掃剛才的豪放和閑適,脊背筆挺,仰頭收顎,美眸輕瞇,變得像是個高高在上的女王。

  “難怪你這麼眼熟,我想起你是誰了。如果不想我在這裏抖露你的真身份的話,你也適可而止一點。”

  “這正是我要說的,如果你想要為了自己的目的而利用我在守護的人的話,我不會允許。”

  “守護?你?你這樣的傢伙?!”

  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鈴迪爾的臉幾乎笑得扭曲了,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指著亞加德。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無比,兩股截然不同的殺氣,分別從鈴迪爾和亞加德身上傾瀉出來,見狀,北宸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後拉住了亞加德。

  “我覺得鈴迪爾提出的一起渡湖的方案可行。”

  “……婭修小姐?!”

  亞加德一臉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向她──大概他知道鈴迪爾的真正身份,對她提防得緊吧。

  北宸笑著對亞加德搖搖頭:

  “其實這不存在利用不利用的關系,如果說鈴迪爾她准備利用我渡過這一關,我不是也同樣利用了她嗎?”

  “但是……”

  “再說,真正身份什麼的……再可怕,有我的可怕嗎?”

  我可是時代的破壞者赤月巫女哦?──她這麼對亞加德擠了擠眼。

  “既然是比武大會,自然所有參賽者的身份都是武者,其他的身份就暫且擱在一邊好了──要不然的話,‘武鬥’兩個字會哭的耶。”

  最重要的是,她的直覺告訴她,鈴迪爾並未對她抱有惡意。

  “哈哈哈,說得好!”

  鈴迪爾大笑著上前拍了拍北宸的肩膀:

  “我果然沒看走眼,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就不計較為什麼你身邊會跟著兩個奇怪的傢伙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北宸也燦爛地笑了起來,同鈴迪爾互相擊掌了一下。

  “啊啊,真好啊。”機關弩阿隆在一邊嘆了口氣,“什麼時候我們的主人也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就好了。”

  “如果真的說出那種話來的話,主人一定是吃壞肚子了吧。”

  “喂玄明!我真的揍你啊!”

  “哪里哪里,”素劫突然用客套的口氣怪笑起來:“我們家主人雖然各方面都好,沒用膽小容易捏扁,但美中不足的是那幹癟身材讓我和老弟很頭疼呢。”

  “嗯。”阿隆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確實啊,看樣子完美的主人難找,像我們這樣完美的戰器也只有委屈一下自己了。”

  “對,沒錯!”

  “阿隆!”

  “素劫!”

  夜幕降臨的湖邊,兩道氣急敗壞的女聲同時響了起來。

  

第十五章 月震絕唱之夜(中)

  渡湖計劃在當天深夜進行──說是這麼說,卻因為月震之夜的事而中斷了。

  夜幕降臨之後沒多久,北宸便拿出了靈晶“冰原”,躍躍欲試摩拳擦掌起來,但她身邊的幾個戰器臉色卻變了。

  “糟糕了,今天是月震之夜。”

  黑禍看著自己的手,似乎是在確認身體狀況,然後露出了有點像是大難臨頭的表情,素劫則是煩躁地抓抓頭。

  “……是啊,少許有點……麻煩呢。”

  連向影也皺起了眉,低頭槃算著什麼。

  北宸對此有些摸不著頭腦:

  “月震之夜不是戰器們能力翻倍的晚上嗎?而且還是每個月隨機出現一天的日子──撞在今天不是很好運嗎?”

  “理論上是這樣。”亞曄輕哼一聲,“但現在對你家幾個戰器來說,有點麻煩。今天晚上我不能和你共同行動,我去找個旅店,向影和雙子,你們來麼?”

  “嗯,好的。”

  向影對亞曄點點頭,然後轉身歉意地看向北宸:

  “主人,抱歉,今天我和雙子兄可能不能陪伴在你身邊了。能允許我們暫時離開嗎?”

  “啊、可以是可以……但是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怎麼好好地突然就……?”

  “……這……”

  “是有點難以說出口的原因啦。”

  淩霜在一邊皺了一下鼻子。

  “總之,我也離開好了。”

  “等、等等等等……!?到底是怎麼了啊我說?月震之夜還有什麼奇怪的隱患嗎?!”

  但是沒有人回答北宸,在亞曄的帶領下,幾個戰器踩著有些焦急的步伐離開了,把北宸一個人晾在了大湖邊,只留下身為人類的亞加德還是一聲不吭地守在她身後。

  看到這一幕,鈴迪爾皺了皺眉後開口:

  “婭修,你的戰器們……很久沒磨刃了嗎?”

  “啊?磨刃?”

  北宸將疑問的視線投降亞加德,後者立即俯下身在她耳邊耳語。

  “婭修小姐,月震之夜和磨刃確實有一定關系的。”

  “關系?話說磨刃……具體到底是什麼啊?”

  北宸問話的聲音很輕,但還是被耳尖的鈴迪爾捕捉到了,這邊亞加德剛要開口回答,她卻搶先一步掐斷了對方的話茬。

  “婭修,你連磨刃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啊!”

  糟糕,被她聽到了──北宸立即警覺起來,但鈴迪爾像是不是特別在意的樣子。

  “果然圖零部落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傢伙──連你也不能除外啊,就算是避世,這也太過了?算了……這不是我該管的東西。總之,我不管你為什麼不知道這種常識性的東西,但我看你和你家戰器感情還挺好的,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問清楚啊?”

  面對鈴迪爾的疑問,北宸有點無奈地搖搖頭。

  “不知道,其實我問過好幾次,但他們都支支吾吾糊弄過去了,看他們這麼不想說,我也就……”

  “你啊!”鈴迪爾有點鬱悶地揉揉自己的眉心,“哪怕再寵他們,常識還是得搞清楚吧!”

  “但是,既然婭修小姐的戰器們不願意告訴她的話,應當是不想要她為難吧?”阿隆在一邊插嘴,還伸出一隻手指對著自己的主人搖了一搖。

  玄明跟著點點頭開口:

  “也就是說,相比自己的需要,他們更重視自己的主人的感受,因此這些話題,我們這些外人還是別插嘴比較好,不然到時候弄得他們之間很不愉快的話,我們可是沒辦法負責任的。”

  聽到他這麼說,就連一邊想開口解釋的亞加德也閉嘴了。

  北宸有點脫力。

  “……可是我現在真的一頭霧水啊,至少告訴我大致的方向吧?他們就這麼跑掉了我很不放心啊!”

  “好吧。”

  鈴迪爾苦惱地思考了一番之後突然打了個響指,大概是找到了表達的方法。

  “就這麼說吧,和人類有各種欲望一樣,戰器也是有欲望的,人類自然是希望自己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長得漂亮有錢有權還有個完美的配偶,相對的,戰器就是希望自己堅硬銳利沒有瑕疵外加有個讓自己喜愛的使用者咯。”

  “嗯。磨刃果然就是把他們的刀刃打磨鋒利──以此來滿足他們的欲望?”

  “差不多吧。戰器體內的能量是星靈力,但平時這種力量只是作為維持生命力的載體潛伏在他們的體內,然而,如果能找到方法加速他們體內的星靈力流轉──就像加速人類體內的血液循環一樣──他們體內的自我修復、自我銳化的能力就會啟動,一些潛能也會慢慢被激發出來。所以磨刃對戰器來說是很重要的事。”

  “啊──”

  原來如此,難怪說磨刃可以修復戰器,原理是這樣的啊。

  這樣的話,三種修復戰器的方法都明瞭了:晉級、星靈礦溶液、磨刃──看起來比較常用的應該是後兩種。

  “然後說到月震之夜,月震之夜會把戰器的能力翻倍,那麼他們體內星靈力自然也強上了幾倍,因此,欲望長時間沒有得到滿足的話,也會在此時掙脫他們的壓抑浮上表面,所以他們才避開你吧。”

  北宸半懂不懂地點點頭:

  “那我要怎麼做?加速他們體內的星靈力運轉就可以了嗎?”

  “是的,就是這樣,具體怎麼做,這是你們自家的事,我還是別插嘴比較好。”

  鈴迪爾邊說邊撇嘴。

  北宸低頭思考了一會。

  加速星靈力流轉──也就是加速人類血液循環一樣的東西……

  “我明白了!”

  北宸恍然大悟地一拍手。

  加速血液循環的話!不就是多運動嘛!?帶上他們去好好狩獵一大堆附身月使不就可以了?上一次碰到月震之夜的時候不就是在狩獵啊,那次他們就好好的──嗯,肯定是這樣沒錯!

  “謝謝你的提醒鈴迪爾!我明白該怎麼做了!!我這就去找他們,先失陪了哦!!明天晚上這裏碰面!”

  她說著對鈴迪爾用力點頭表示感謝,然後拉著亞加德快步離開了。

  鈴迪爾望著北宸離去的方向,抽了一下嘴角。

  “那個,我說……她想岔了吧?”

  “應該是想岔了。”

  “呵呵呵,我倒是很期待她知道真相之後的表情呢。──說起來,今天晚上的行動也泡湯了不如我們也去磨個刃如何?”

  “免談!!”

  這邊北宸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走著,一邊用心靈溝通詢問戰器們的所在地──雖然被黑禍和素劫劈裏啪啦臭罵了一頓,但聽到北宸用堅決的口氣說要幫他們磨刃之後,對方沉默了幾秒還是把地址報了給她。

  亞加德跟在她身後,默不作聲了好一會,但最後還是輕聲開口了。

  “北宸小姐,雖然我不想介入您的決定──您真的要同時替他們三個磨刃嗎?我擔心您的身體受不了。”

  “咦?不會啊,上一個月震之夜我就同時帶著他們三個狩獵來者,最近我的體力進步了不少哦,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啦。”

  “是嗎。”

  亞加德神色復雜地沉默了幾秒。

  “看來北宸小姐經驗豐富,不愧是巫女大人。”

  “啊?”

  “不,沒什麼,旅店到了。今天我就暫時退避,我在對面的旅店,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來找我。”

  “好,辛苦了,亞加德。”

  “這是我的榮幸。”

  騎士微笑著對她點頭(行禮會被說),然後後退幾步離開了他的視線。

  ──嗯,既然北宸小姐經驗豐富的話,是不是替她找幾個皮相不錯的男人預備著?果然是這樣比較好吧?

  腦袋裏想著可怕的東西,亞加德走進了對面的旅店。

  “我來咯!!”

  北宸一臉興奮地推開了向影所在的房間──大概是因為剛才用心靈溝通通話過的緣故,黑禍和素劫還有亞曄都在。

  “抱歉,連這麼重要的事都沒搞清楚,我這個契約者實在太不夠班了,放心,我會好好補償的!”

  “……”

  “……”

  “……”

  由於北宸的表情太過坦然和熱血,幾個本來看到她都忸怩了一下的戰器突然有了一種不怎麼好的預感。

  ────她該不會……完全搞錯方向了吧?

  “呃,主人……”向影微微紅著臉,輕聲問道,“你真的知道磨刃是什麼了嗎?”

  “嗯,是一起運動吧?!你們也真是的,別小看我的體力嘛,這麼簡單的事,怎麼不早和我說清楚呢?”

  她說著對戰器們一揮手:

  “走,一起狩獵去!”

  話音剛落,向影捂住了額頭,黑禍和素劫本來略有些緊繃的身軀立即一松,癱在了沙發中,亞曄則是用“果然如此”的表情哼了一聲,聳聳肩。

  “搞錯了啊……”

  “嘖,搞錯了!”

  “果然是搞錯了吶。”

  “不搞錯才有鬼。”

  “……”北宸抽了抽嘴角,“怎、怎麼這樣的反應啊?我又搞錯了什麼?”

  “我就說小泥鰍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大膽呢。”

  黑禍有點脫力地咂了下嘴。

  “唉,我剛才就說別抱什麼希望的吧老弟。”

  素劫一臉頹喪地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然後以幼稚的動作在沙發中擠成了一團。

  亞曄則是不爽地恨了她一眼。

  “向北宸,看樣子我最近對你態度是太好了吧?這種玩笑也敢和我開?”

  “不不不我沒故意開玩笑啊!……咦,墮暗種也是會受月震之力的影響的嗎?”

  “沒普通戰器影響這麼大,但多少還是有點。──不准扯開話題!”

  “對、對不起!”

  北宸又很沒出息地反射性道歉了,然後她看著一屋子戰器那不怎麼好的臉色,小心地再次開口:

  “那個……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是搞錯了?磨刃──不是加速戰器體內星靈力運轉嗎?”

  幾個戰器互相對看了幾眼,像是無形間做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定。

  然後向影認命似的苦笑著回答:

  “是的,主人,不過為什麼你會覺得狩獵會加速我們體內的星靈力運轉呢?那只是進食而已。”

  “誒,但是運動起來的話……”

  “笨!我們是戰器!”黑禍冷著臉插嘴,“人類會因為狩獵而疲勞,但我們反倒是因為越吃越多而精神百倍,沒有消耗怎麼能算是運動啊?”

  “原來如此,看樣子是我弄錯了──那消耗的話……對了,長跑,長跑的話吃不到星靈力,就會覺得有消耗了吧!”

  “夠了真是夠了!”素劫受不了似的在沙發上打了個滾,“為什麼我們的主人是這麼個不解風情的死小丫頭啊!聽好了小泥鰍!磨刃的要點就是讓戰器進入亢奮狀態,亢奮了星靈力流轉自然就快了!”

  向影點點頭:

  “狩獵是不行的。長跑的話要讓我們的身體進入亢奮狀態大概得圍著這城鎮跑上十圈吧,畢竟我們可是以戰鬥為生的種族。所以一般來說,那個才是磨刃的最佳方式。”

  “‘那個’?”

  向影局促地哼哼了幾聲,但最終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做愛、交配、性事、上床──拿你們人類的說法就是這個。”

  最後亞曄一臉不耐煩地開口了。

  “……啥?”

  大概是話的內容太過勁爆,北宸被打擊得一時半刻回不了神,直挺挺地愣在原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明白了吧!所以對我們這些為了配合你的無知長時間沒有磨刃的戰器來說,月震之夜就是發情期!竟然還給我找上門來說些莫名其妙的笑話,你嫌自己活得太長了是吧?!”

  “發、發、發、發、發、發情期……”

  北宸哆嗦著嘴唇,不可置信地從嘴裏擠出幾個字來──看樣子確實是受打擊了。

  看到她那一臉呆樣,黑禍愈加焦躁了。

  “吶我說,看小泥鰍現在那蠢樣,乾脆撲上去吃掉算了吧?”

  “同意,她自己送上門來的。”

  “不行!主人是誤解了的!……主人,還是請趕快出門吧!趁我們還有理智之前──”

  “咦、咦咦……連向影都!?”

  北宸臉有點綠,抽著嘴角後退了一步。

  “那我……去替你們找幾個女人……?”

  這句話說出口的同時,心臟莫名其妙地抽搐了一下,一股莫名的不快湧上,讓北宸立即後悔起來。

  “你要是敢的話──”

  “小泥鰍,別太過分哦──”

  黑禍和素劫恨恨地咬牙切齒,亞曄乾脆直接冷笑著露出了吸血的尖牙,連向影都對她露出了有點受傷的神色。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我立即就走!明、明明天見!!”

  北宸一溜煙竄到了門口,然後停住了腳步。

  “可是上一次月震之夜你們也沒──”

  “我數到三,要是你還是留在這房間裏我就不客氣了。”

  黑禍地話音剛落,北宸立即大叫一聲“晚安”然後嗖地不見了。

  房間裏幾個戰器沉默了一陣子,然後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上一次月震之夜?上一次他們之間的感情和羈絆還沒到會引起磨刃的欲望的階段,但這一次就不一樣了啊!

  “我回房了。”

  亞曄閉了閉眼,用略帶疲勞的聲音起身,離開。

  “那我們也走吧,老弟。”

  “嗯,笨蛋影,自己保重咯,實在熬不過去的話,把房間裏的東西都砍碎好了,賠償費小泥鰍會負責的──誰叫她這麼折騰我們!”

  “兩位別擔心,一晚上很快就過去了。”

  向影笑了一聲,將雙子送到門口。

  “啊啊……要是我們能和人類一樣靠自己也能解決就好了──”

  黑禍小聲碎碎念著,和素劫一起走出了門。

  最後只剩下向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跑到房間內,拿出北宸給他的劍穗,小聲念叨起什麼來。

  而北宸則是捂著紅到耳根的連跑去了對面的旅店找到了亞加德。

  “丟臉死了丟臉死了──嗚哇啊──我怎麼會鬧這種烏龍啊!”

  “不,不是北宸小姐您的錯,是我沒有及時向您解釋清楚,造成了雙方的各種誤解,責任在我。如果您實在覺得不愉快的話,那幾個戰器我去替您滅口。”

  “等等等等我不是這個意思!”

  北宸混亂地拖住了亞加德,然後萎靡地蹲到了地上。

  “唉──這樣下去該怎麼辦才好?”

  難道每個月震之夜都要讓他們忍受這種折磨嗎?還是說真的該去給他們找女人?

  可這麼想的時候,那種奇怪的不快感再次打斷了北宸的想法,讓她更加心亂如麻。

  奇怪──我不希望他們去找其他女人嗎?這是什麼?

  她苦著臉捫心自問:……是對戰器的獨占欲作祟嗎?因為在一起時間長了,所以不希望他們和別人太過親密?

  想到這裏她捶了一下自己的頭:這可不行啊,他們只是搭檔關系,她是無權阻止對方的情感走向的,對方想要和誰磨刃,她也沒這個資格過問和插手。

  但是……但是──為什麼就是會覺得很不舒服啊?!

  “北宸小姐?”

  亞加德用著擔憂的表情打斷了她的糾結。

  “啊!沒、沒什麼!沒事的,我沒關系!”

  她慌亂地搖搖手,然後用力抹去了腦內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天色不早了,我們去哪吃個晚飯──”

  但──

  吼────

  北宸的話沒說完,一聲嘹亮而又讓人毛骨悚然的巨獸的吼聲在城市上空響起,震得腳下得大地都在輕微地顫動。

  亞加德立即向某個方向轉頭看去──是湖邊的方向!

  湖岸很遠,在夜色中看不清具體的細節,但北宸還是看見了。

  那在湖面上蠕動著的──有著巨大的身體和一對閃閃發光的金色眼睛的不詳剪影。

  附身月使?!

  

第十六章 月震絕唱之夜(下)

  巨獸的咆哮聲,在北宸和亞加德和戰器們合流趕往途中一直沒有中斷過。

  於此同時,不時有驚呼聲從四周的建築內傳出,伴隨著各種雜亂的噪音,讓整個夜晚的城市陷入了騷亂。

  “奇怪,有點不對勁。”

  向著湖邊飛奔的時候,亞加德低聲開口。

  亞曄也邊跑邊注意著四處的跡象:“好像附近的騷亂不是沖著那巨獸去的。你們看,這麼響的聲音,路上卻沒什麼人往湖邊趕,連自衛隊都沒出現。”

  “確實有點邪。”淩霜一指越來越清楚的巨獸剪影,“附身月使的眼睛是紅的,但這東西的眼睛是金色的,身上也沒有那種藍紫色晶體,那真的是附身月使嗎?”

  “……”

  北宸的心情愈加凝重起來。

  “不管怎麼說,去看看情況吧,不過要是情況不對勁的話,大家一定要最優先保護好自己啊!!”

  “是!”

  “瞭解!”

  然而趕到的時候,就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備,北宸一行還是不約而同地吸了一口氣。

  那是一隻比北宸見到過的、體型最大的附身月使還要大上兩三倍的怪物。在夜色中,只能隱約看出上半身有兩只巨大的手臂,以及疑似人類、有著長長頭發的頭顱,下半身則是浸沒在水中,在水光中時不時地翻攪著露出水面,形狀極似魚尾。

  ──簡直就像是一隻巨大的人魚一樣。

  同時,它的體表質感很奇怪。外表包裹著的,不是附身月使那種皮毛或者是生物鱗甲,而是有著帶著反光的堅硬物質──但若說是甲殼,它的肢體又以極為靈敏和自然的方式活動著,絲毫不見累贅之感。

  此時巨型的人魚,正再次發出了刺穿夜空的咆哮聲。

  隨著這一聲,城市內的騷亂聲更為嚴重了,遠處傳來了各種東西碎裂重物落地還有人的慘叫。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湖邊某幢小屋子的側後面,幾人掩藏好身形,北宸首先皺著眉發出了疑問。

  “主人……那個東西……它在煽動戰器。”

  聽聞向影的話,北宸一驚。

  “煽動戰器?怎麼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它一叫,我的體內就有一種奇怪的暴力沖動在蠢蠢欲動,但不是特別嚴重。雙子兄,你們呢?”

  “嗯,我們也是,不過還好,能壓下去。”

  素劫看上去很不快,上前一步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那東西竟然妄想用這種難聽的叫聲控制我們?真夠惡心的啊?”

  “也就是那些城內的騷亂……很有可能是因為戰器們被這叫聲所影響了?”

  亞曄一皺眉,伸手喚出了鐮刀。

  “我去會會它,你們在原地別動。”

  “什麼!太危險了亞曄,那東西這麼大──”

  “死抹茶不准小看我!……安心,我有分寸,我不會拿自己的命亂來的。”

  面對北宸的勸阻,亞曄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後一竄躍向了湖面。

  鐮刀的黑色光芒,在半空劃出了鬼魅般的殘影,猛地撞向巨大人魚的頭顱──後者停止了叫聲,伸出一隻手,只聽鏘的一聲金屬的對撞聲,亞曄的突襲被攔住了。

  只見亞曄的身影在空中一個後翻,然後穩穩地懸浮在半空──對了,亞曄似乎說過,墮暗種有懸浮能力──然後他一矮身子,再次一壓鐮刀柄,向人魚猛沖過去!

  滋──────!!!

  極為刺耳的金屬間互相削刮的聲音,劃破了整個夜空。

  亞曄再次收回鐮刀後躍到了空中,然後身形一晃竄回了北宸幾人面前。

  “怎麼樣?”

  亞曄罕見神色凝重地搖搖頭。

  “表皮非常硬,連我的硬度和它硬拼都不行。”

  “那怎麼辦?……逃嗎?”

  吼!!!

  就在這是,巨響再次催化了城內的暴動,各種騷亂怒罵慘叫聲此起彼伏,讓北宸更是望著巨獸的方向白了臉。

  “北宸小姐,那個東西,請允許我去打倒它。我懷疑它和赤月有關系。”

  一直沉默的亞加德突然出聲了,而北宸聽到“赤月”之後再次一驚。

  “和赤月有關?亞加德,你確定嗎?!”

  “只是推測,所以我必須要去確定一下。”

  北宸咬了咬牙:“你有把握嗎?別做會去送死的舉動啊。”

  接收到關心,騎士立即欣喜地笑了起來。

  “請放心,我有九成半的把握。”

  “是嗎。”北宸低頭沉吟了一下,然後認真地點點頭,“去吧,我也和你一起去!”

  “主人!”

  “小泥鰍,你瘋了?!”

  自家戰器立即跳了起來,而北宸則是對他們安撫似的微笑起來。

  “哪里有劍去殺敵,持劍者縮在後頭的道理。哪怕站在遠處用靈晶幫忙也是好的──更何況,既然和赤月有關的話,我就更不能退縮了。”

  “但是太危險了,現在可不是逞能的時候!”

  淩霜也一臉不贊同地按住了北宸的肩膀。

  “我不是想去冒險,但我覺得……這個敵人,是我必須面對……必須搞清楚的對象,否則我肯定會後悔的。你們想想看,能煽動戰器的存在──會對整個世界的格局造成怎麼樣的影響?”

  “……”

  “明白了。”

  亞加德打斷了戰器們的不滿。

  “北宸小姐的意願就是一切,您想參戰的話,請盡管參戰吧。保護您的工作就交給我,請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遭受危險的。”

  “……”

  “……”

  “……”

  見亞加德說得如此自信,戰器們這才停住了勸說。

  短暫地制定作戰計劃然後達成共識之後,一行人猛地從小屋邊的陰影中竄出,六道人影如同六道閃電,帶著凜冽的殺氣撲向了湖岸。

  “開始!!”

  北宸跑到湖邊之後和幾人分開,然後同向影、雙子、淩霜一起分別捏碎了手中的靈晶“冰原”然後用力拋向了湖中,頃刻間,大片的湖水發出了吱吱喳喳的噪音凝結起來,同時迅速地向外延伸──

  幾人躍上了冰面向著巨獸的方向疾沖,一邊向著前方繼續投擲靈晶擴大腳下的站立區域,沒過多久,冰面立即延伸到了巨獸的身下,甚至把那粗壯的魚尾也凍在了冰面下!

  好機會,這樣它一時半刻不能在水中移動了!

  當!!

  打頭陣的,是亞加德手中的長柄斧,狂放的白光帶著呼嘯聲重如千鈞地砸下,人魚敏捷地伸手格擋,但還是被那巨大的臂力砸得整只手臂一麻,發出了難聽的尖叫聲。

  然後它似乎憤怒了,金色的雙眸鎖定了亞加德剛落地的身影,抬起手就猛地揮下──亞加德不但沒有後退,而是一個前踏,揮動長柄斧迎了上去,乓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中,他穩穩地扛住了體型是自己幾十倍的巨獸的一擊──巨大的壓力,竟然震得他腳下那厚厚的冰層出現了龜裂!

  然而,騎士並不甘於只是防禦。

  他雙手握著斧柄一旋雙臂,移開了巨獸那只手的重心,然後斧身在空中劃出了漂亮的刃花,以刁鑽的角度從下往上一個倒揮,斜著卡進了巨獸的指尖!

  巨獸似乎發現了不對勁,停止了用力想要收手,但就在那前一秒──

  “哈啊啊啊!!”

  騎士發出了威勢萬千的咆哮,一橫斧身,手腕猛壓,緊握斧柄向後狠狠一抽,尖利的撕扯聲,伴隨著巨獸的絕叫,震得在場所有活物──除了亞加德──耳朵發麻胸口鬱氣不已──

  他,硬生生地扯下了一隻巨獸的手指!

  “幹得好!!”

  一邊佈置戰場(用靈晶將附近全冰起來)完畢的亞曄,狂放地大笑了一聲,趕到了亞加德附近加入了戰局。

  另一邊,手指在冰面上落地之後滑行了一段距離,正巧劃到了北宸的跟前,她蹲下聲查看──實在太駭人了,光是手指就有她整條腿的大小,但這還不是最讓人驚訝的地方。

  “……這是……什麼?”

  她身邊,向影壓抑著驚訝低呼起來。

  是的,手指的斷面,和北宸想像的完全不一樣。疑似精細電線一樣的“血管”,有著奇妙光澤的縴維組成的肌肉,中間隱隱約約有著像是電子回路一樣的細線在微微發光,光芒如同脈搏似的有節奏地跳動著,而在斷面口慢慢淌出來的,是金色的液體。

  “金色的血?!”

  黑禍在一邊驚叫──這個世界上,有著金色的血的,不是只有戰器嗎?!

  而北宸心中的驚訝,比他更甚一分。

  這是什麼?明明看上去像是活物,裏面確是這種……這種像是生物,但又不能確定是生物的結搆?

  簡直像是──

  “活著的機械……?”

  她喃喃地開口──但就在此時,巨獸的咆哮聲再次響起,她猛地注意到自己現在身處戰場,可不能分心,再多的疑問,也得留到戰鬥結束之後再去思考。

  她看向巨獸的方向,然後吸了一口氣。

  巨獸的利爪,狂風暴雨般地向著亞加德砸下,然而後者則是面不改色,長柄斧帶動一道又一道白光向著利爪撞去,打開了它的攻擊──猛烈的對撞聲,以超乎預料的頻率接連不斷的響起;

  而就在這間隙中,亞曄從半空中發動對它頭部的騷擾襲擊──每當它用盡全力對亞加德揮下爪子的時候,鐮刀的黑色妖光就沖向它的頸部、眼睛,雖然躲過或是因為表皮堅硬而防禦住了,但攻向亞加德的力道隨之也分散了不少。

  與此同時,繞到了巨獸背部的淩霜,一個沖跳,攀著它背部的鱗片物質爬了上去──直到他爬到背部,用力抓著巨獸的頭發(?)保持平衡之後才找到機會仔細觀察,他終於發現了──這只巨獸體表覆蓋的到底是什麼。

  “喂!!”他從巨獸身上對下方的眾人大吼起來,“它表皮是由一層層的鐵片一樣的東西組成的,活動的時候會有縫隙,找准縫隙攻擊!”

  說罷,他趁著巨獸擺動身子時,對准露出的鐵殼的縫隙,將槍尖狠狠刺了進去!

  嗤!

  金色的液體猛地飛濺出來,巨獸猛地一震身子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叫聲,差點把淩霜從它身上震下來,緊接著,它暴怒了。

  它張開了嘴,金色的光芒從它口中慢慢凝聚起來──

  看到這個動作,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個動作,他們都見過無數次,──那是附身月使最常用,也最可怕的招數──星靈炮的前置動作啊!

  北宸首先回神:糟糕,它的方向……直線過去就是城區!這一炮下去會死多少人啊!?

  來不及多想,她一伸手,向影化作長劍來到她手中向著巨獸的方向疾沖過去,黑禍和素劫立即會意地緊跟上前──

  “亞加德!”

  “喝!”

  隨著北宸的呼聲,亞加德低吼一聲,長柄斧帶著風嘯嵌進了巨獸腹部的鐵殼,這一擊顯然再次帶給巨獸巨大的疼痛,它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亞加德身上,用力一爪子揮了下來,但口中凝聚星靈炮的動作卻依然沒有停下──

  亞加德再次揚起長柄斧格擋,而腳下的冰面也再一次不堪重負地發出了碎裂的聲音。

  疾沖到附近的北宸看著冰面的裂痕,突然一道靈光閃過腦海!

  “亞加德,躲開攻擊!冰面!”

  對面的騎士愣了半秒後立即明白了北宸的意思,然後待巨獸再次將手揮下的時候,他用力一個後跳,躍出了巨獸的攻擊範圍。

  碰!

  巨獸的尖爪狠狠地砸進了冰面,而剛才就越來越大的裂縫,這次因為猛烈的進攻而徹底碎裂了,嘩啦嘩啦的水聲傳來,冰面裂成了數小塊,而巨獸則是上身前傾,手臂因為巨大的沖力埋入了水中。

  好機會!

  北宸立即捏破一個靈晶冰原丟進了水中,剎那間,才裂開的冰面立即再度凝結,而巨獸的一隻手也被順利地冰封在了水面上!

  吼──

  巨獸前傾著身子掙紮起來,在它背上的淩霜此時也順利地爬到了它的頭部,高高躍起,對准它頸部的空隙猛刺,亞加德上前,在亞曄的俯沖配合下,穩穩地卡住了它另一隻手的活動。

  而一邊,黑禍和素劫分別用力壓住了埋在冰面上的那只手的活動,北宸則是踏著那只手臂爬到它的身上,一躍抓上了它胸口的毛發,對准那因為大張嘴而露出的明顯的縫隙的鐵殼,提起向影狠狠地橫刺過去──嗤地一聲,巨獸的側顎被向影橫著刺穿了!

  巨獸再次咆哮──但可惡的是,就算嘴部受到了攻擊,星靈炮准備動作還是沒有停止!

  “北宸!”

  淩霜站在它脖子邊對她伸手,她拉住對方用力一跳,也跳到了巨獸的肩部,扶著淩霜的槍柄保持平衡,然後拿出了八級靈晶風炮對准了巨獸的側臉。

  “我看這樣你還停不停!!”

  說罷,北宸啪地一聲捏破了靈晶風炮,剎那間,高壓風柱以極近的距離撞上了巨獸的頭部,一陣輕微的破裂聲傳來,風炮結束的時候,巨獸的側臉的鐵殼已經破爛不堪,黃金色的血溢得到處都是。

  嗷──

  近距離的怒吼聲震得北宸頭皮發麻,反射性地捂住了耳朵,而就在這時──

  “小心!!!”

  一邊的淩霜突然神色大變向她撲了過來,下一秒,黃金色的光柱在兩人上方疾馳而過,轟在了不遠處的冰面上,把整個冰面轟出了一個規則的巨大的圓洞。

  ──它竟然將頭部扭成詭異的角度,對著北宸發射了星靈炮!

  在星靈炮產生的風壓中,北宸和淩霜一起從巨獸身上滾落,向影在半空人形化,和淩霜一起護著北宸的身體砸到了地上。

  “嗚──”

  落地時,淩霜發出了痛苦的悲鳴──北宸起身一看,淩霜身下的冰面上,竟然沾上了一大片血!

  “淩霜,你沒事吧!”

  她立即在向影的幫助下將淩霜翻了個身──整個背部都已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看樣子剛才為了保護她,他被那道黃金色的星靈炮擊中了!

  “淩霜,振作點!!”

  北宸眼眶一熱,立即拿出幾瓶星靈礦溶液倒在他的背上。

  “我沒事──”淩霜在她懷裏有些虛弱地開口,“注意戰場!”

  轟隆!

  就在這時,巨獸的方向傳來奇怪的巨響,轉頭看去的時候,亞加德和亞曄兩人竟然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把那整只露在外面的巨大手臂給扯了下來!

  巨獸暴怒地再次開始對著它們的方向凝聚星靈炮,而就在這時,幾支巨大的箭矢破空疾馳而來,徑直紮進了它的嘴部!

  來幫手了?──北宸向著箭矢飛來的方向看去──

  鈴迪爾站在岸邊,雙腿分開並立,雙手端著一把巨大的弩,對准巨獸,露出了豪邁而又狂妄的豔麗笑容,然後她一松卡簧──刷刷刷刷!十幾支箭矢快速接連帶著厚重而又肅殺的風聲直沖巨獸而去──幾支被鐵殼擋開了,而幾支,竟然因為強大的彈射力量,紮破了鐵殼埋入了巨獸的身體中!

  好兇悍的機關弩!

  但,北宸還沒來得及對鈴迪爾的援護攻擊發出喝彩,又一道人影閃過她的視線來到她的跟前。

  狂犬──

  “格倫佘!?”

  “跟我來。”

  他不顧北宸的驚訝一把提起了她的手臂,然後掃了一眼向影。

  “你留守,看護傷員。鉤爪,備戰。”

  狂犬理所當然地對著北宸的戰器們下達了命令,向影眼神中閃過一絲不甘,雖然他明白狂犬的決定是正確的──發動突襲的話,確實是雙子鉤爪的攻擊力勝於他。

  北宸對此心裏也略微產生了不快,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和狂犬唱反調的時候,只得一伸手,讓黑禍和素劫化成鉤爪來到了自己手上。

  “走。”

  狂犬一閃身消失了,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巨獸的跟前,對著那只埋在冰內的手,側身狠狠一個重踢──手臂瞬間傳來了疑似骨骼碎裂的駭人聲響,扭曲成了奇怪的形態,而就在同時,又是幾支箭矢怒吼著插在了巨獸身上。

  巨獸的咆哮聲越來越弱了,胸腹部的鐵殼已經被亞加德打得所剩無幾,露出了裏面血淋淋的奇怪肌肉縴維,它放棄了凝聚大型星靈炮,而是從口中聚集起碗口粗的細型星靈炮開始胡亂對著在場所有人發射──

  而另一邊,北宸繞到了它的側面,凝神觀察,將目標對准了它側腹部一塊被亞加德打得翹起來的鐵殼。

  “──”

  她一個踏步上前,將鉤爪前端的倒鉤卡進了鐵殼底下,然後──

  “啊啊啊!!”

  發出了借力地大喝,她用盡全身力氣一邊揮動鉤爪一邊向著巨獸的側後方前踏──一陣像是皮肉撕裂的聲音響起,一大片鐵殼,竟然就這麼像是被剝皮搬地,從巨獸身上給撬了下來!

  “幹得好!”

  亞曄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附近,他大笑了一聲,鐮刀在空中劃出黑色的彎月,紮進了那巨獸腹部鮮血淋漓的肌肉縴維,然後毫不留情的橫著用力一劃!!

  嗷嗚──

  大片肌肉被劃斷,巨獸再次悽慘地絕叫,而就在這一刻,狂犬的身形突然動了。

  他幾個輕巧地跳躍,借著巨獸的身體,輕松地就躍到了巨獸頭頂的上空,然後,那矯健的身軀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停留在半空中一樣,擺出了如同野獸一般原始凶蠻,而又如同精靈般優雅自然的准備動作──

  然後沖著巨獸頭頂,給出了雷霆萬鈞的一拳!!

  哄!

  和巨獸那巨大頭顱一比細小得不得了的手臂,在此時將蘊含在其中的巨大力量,毫不留情地送入了巨獸的身體。

  巨獸整個軀體發出了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碎裂和崩壞的聲音,猛地一震之後,居然在那攻擊的沖力下掙破了冰面向下一沉,而整片巨大的冰面,也因為那一擊,裂成了無數道碎片,嘩啦一聲全數崩裂分解──

  遠處的向影察覺的早,背著淩霜順利地躲上了案,亞加德雖然體型很大,身手卻絲毫不笨重,他平衡感極好地在幾塊碎裂的冰面上跳動著,沒幾下也回到了岸上,倒是北宸,因為離巨獸很近,猝不及防地就因為那一擊的震力,同巨獸一起滑入了水中,吃了幾口冰涼的水──然後被懸浮在附近的亞曄給拉了出來。

  轉頭去看巨獸的時候,它已經成為了一具破破爛爛散軟不堪的屍體漂浮(?)在水面上,而格倫佘則穩穩地站在屍體上,面無表情地承受眾人的視線。

  ──這就是、圖零部落下一任族長一擊的威力!

  面對這種絕對性的力量,連贊嘆和感慨都顯得無比蒼白,除了實力無法探測的亞加德,所有人都以沉默對這份力量表示了肯定。

  城市的騷動,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

  呼喝聲在四周響起,不少焦急的腳步聲沖著湖邊過來,格倫佘似乎是不喜歡這種混亂的場面,看了北宸一眼之後就再一次嗖地消失了,鈴迪爾在對著往湖邊趕的統一著裝像是軍人的靈武司招手,而北宸幾人也重新聚在一起,互相查看對方的狀況。

  而不遠處某幢不起眼的小樓的屋頂上,有一個帶著鐵質鬼面具,身穿華風服裝的男人,面朝湖岸的方向,一動不動。

  良久,從面具下傳出了略帶興味的悶笑聲。

  

第十七章 風雲四起

  湖中城,一夜未眠。

  那巨大的屍體,被首都方向來的一大支軍隊(?)拖走了,迎擊巨獸的北宸和鈴迪爾也被槃問直到天亮才被從城內的騎士團本部放出來。

  “啊啊啊──”

  通往出口的走道上,鈴迪爾暴躁地揉著自己的眼睛。

  “我的美容覺!……你不困嗎?婭修?”

  “嗯,還好。”

  因為需要考慮的事太多,北宸雖然身體已經很疲勞了,但大腦依舊處於興奮狀態。

  “不過……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啊,它的血是金色的吧,連星靈炮也是……應該不是附身月使吧?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怪物呢。”

  鈴迪爾說著,神色有些凝重地拉起了自己的一簇頭發。

  “是啊,而且還能煽動戰器……”

  “嗯,我們的戰器似乎還算好的,壓抑住了,剛才你也聽到騎士們說的了吧?城裏好多人被自己締結契約的戰器給襲擊了──這還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哪。”

  鈴迪爾說著,頓了一頓。

  “對了,還有前陣子的月毒症解法的事,你有聽說嗎?”

  “啊……月毒症解法,現在不是已經全數公開了嗎?”

  “嗯嗯,我知道,但是在此之前,有人准備拿那個賺大錢來著……好像是什麼新興宗教來著。”

  “呃、嗯……好像是這樣。”

  提到迦法神團,北宸的語氣開始支支吾吾了。

  “所以啊,”鈴迪爾邊走邊把雙手交疊在後腦勺,“最近的大事真的是一件接著一件,看樣子真的是時之將至啊。”

  “時之將至?”

  “赤月巫女的傳聞你總該知道吧?”

  “呃、嗯……”

  “一個多月前在拉提亞,據說出現了自稱赤月巫女的人,……結果十幾天前,又聽到阿爾卡迪亞公國出現了赤月巫女的傳聞……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北宸心虛地抽了抽嘴角。

  “不過時間正好也差不多……難道預言中的事,真的會發生?”

  鈴迪爾喃喃道,北宸聞言神色復雜地苦笑了一下。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本小姐我撿了個不錯的大便宜!”鈴迪爾說著拿出口袋中代表第二輪預選賽過關的刻印靈晶,見此,北宸低落的心情也稍稍回轉起來。

  “是啊,沒想到那個騎士團長竟然也是裁判之一,而且還挺通情達理的,竟然因為我們討伐了那只怪物直接就給了我們刻印靈晶,這下不用擔心靈晶冰原不夠用了呢。”

  “反正預選賽也是為了選出實力和智慧出色的戰士,我們都能幹掉那種大傢伙了,怎麼說實力是足夠進正式比賽的吧。”

  鈴迪爾自信地笑了一聲,然後視線突然放到了前方。

  “啊,戰器們也出來了。”

  “真的──向影、黑禍、素劫!”

  北宸高興地向著從另一個方向的走道走來的幾個戰器跑去。

  “檢查完畢了嗎?”

  “檢查完畢了,一切正常,主人。”

  “嘁,就說我們沒事啦,還一直說什麼怕我們也暴走襲擊人類什麼的……”

  “對啊太看扁我們了吧,我們可是近距離和那東西對毆都沒有受到煽動的誒!”

  三個戰器一看見北宸就迎了上來,而他們身邊的玄明和阿隆則向北宸身後的鈴迪爾走去。

  寒暄了一陣,鈴迪爾突然走到北宸身邊拍拍她的肩膀。

  “下次見面可能就是比賽場上了哦,我不會放水的。”

  “嗯,我當然也不會,好好打一場吧。”

  “哦!果然夠爽快!”鈴迪爾高興地笑了起來,“那麼我們就在這裏暫時分別吧!回頭見啊!”

  她後退了幾步向北宸擺擺手,然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住了腳步。

  “對了,給你幾個忠告。”

  “咦?”

  “第一,剛才我說的那個新興宗教的殘黨,似乎在暗中襲擊參賽者搶奪刻印靈晶,在首都走夜路的時候當心點,盡量不要落單。”

  “……!!……嗯,我明白了。”

  “第二,小心戴著鬼面具的男人,他是悠禹國來的大人物……而且是地下勢力的大人物,千萬別招惹他,看到他什麼都別管,跑就是了,別覺得丟臉,和這種人起沖突,任何人都會後悔的。”

  “這、這麼嚴重啊──那比賽中碰到他該怎麼辦呢?”

  “如果他的脾氣真如同傳聞中這麼怪的話……比賽中贏他應該不會生氣吧?”

  鈴迪爾有些沒底氣地這麼說道。

  “總之你就祈禱自己別太早碰到他就是了!”

  “呃……好的,謝謝你的提醒!”

  北宸對她露出了誠懇的笑容表示感謝,而鈴迪爾則沖她擺了個帥氣的告別姿勢。

  “那,婭修,後會有期咯?”

  “後會有期!鈴迪爾……保重!”

  鈴迪爾帶著戰器離開了,北宸轉身看向自家戰器們:

  “淩霜的傷沒事吧?”

  “亞曄前輩已經把他帶回旅店了。主人,我們也回旅店吧,亞加德打探情報也應該差不多回去了。”

  “好!”

  回到旅店的時候,亞加德和亞曄果然已經在向影的房間等待北宸幾人了。

  北宸關上門,有些疲憊地呼了口氣。

  “兩位辛苦了。──淩霜怎麼樣?”

  “情況不怎麼好。”亞曄低聲說著皺了皺眉,“用了很多星靈礦溶液,但是修復速度慢得出奇,他本人也經常陷入睡眠狀態,倒是沒有生命危險。”

  “這樣啊──”

  見北宸露出自責的神情,向影在一邊欲言又止。

  “北宸小姐。”亞加德打斷了她的思考,“有幾件事想要盡快匯報。”

  “啊、啊……!好的,請說。”

  “第一件事是,我們回收了部分那只巨獸的屍體,現在那只斷臂正在亞曄閣下的儲物空間內。這是非常重要的標本,我覺得盡早搞清楚這個巨獸的來頭對我們會比較有利,所以我申請暫時離開,前往拉提亞的‘踏夜鐵騎’本部對標本進行解剖和研究。

  ──而且,北宸小姐體內的毒,我也不想怠慢解毒的事宜,本來是打算將您送到首都再離開的,但現在看來時間不允許了。”

  “啊……”

  “我也一起去。”亞曄在一邊伸出手。“第一這裏的戰器只有我的儲物空間可以放得下那屍體的碎塊,第二,這傢伙搞研究什麼的我不放心,我得在一邊監督。”

  “嗯?亞曄閣下也想參與研究嗎?您若是願意配合自然好,關於墮暗種的解剖,我們還沒有一套完整的──”

  “閉嘴誰說同意你解剖了啊!!”

  亞曄神色陰鬱地恨了亞加德一眼,然後轉頭看向北宸。

  “第二件事,因為昨天的事,戰器可能得遭殃。”

  “啊?”

  “不是很多戰器都受了煽動開始狂暴化甚至攻擊自己的契約者嗎?今天混亂平息了之後似乎對此憤怒和不安的人類占了大多數──外面打探消息的時候,就有看到有人在當街打罵戰器。”

  “……”

  北宸默不作聲地皺起了眉頭。

  這種狀況,一次的話,還能以事故為緣由解釋過去,但如果多幾次呢……?如果那種怪物……不止一頭的話,戰器們會落入怎樣的境地?

  “第三件事,北宸小姐。”亞加德邊說邊壓低了聲音,“……那個叫淩霜的戰器,在昨天的戰場上,做了件奇怪的事。”

  “啊?什麼?”

  “雖然從結果上來看,他為了掩護您將您撲開而挨了一下那黃金色的星靈炮,但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您所處的位置雖然看起來很危險,但其實剛巧在死角內,否則,我絕對不可能對那攻擊坐視不理。而他那一撲,反倒是將自己送入了危險區,因此才受了重傷。這一舉動有些奇怪,我覺得還是讓您知道比較好。”

  “……”

  北宸沉默了。

  “原來……我真的沒看錯啊。”

  向影也在一邊低聲喃喃起來。

  “哼,”黑禍笑歪了臉,帶著惡意冷哼了一聲,“這回是苦肉計?”

  “看樣子為了吸引小泥鰍的注意,那傢伙倒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啊。”

  素劫也臉色不善,聲音中帶著濃重的嘲諷。

  “唉,”北宸輕嘆了一聲,“黑禍,素劫,你們也別怪他了,哪怕是苦肉計,有這樣的覺悟讓自己受這麼重的傷,也是值得敬佩的事吧。”

  “小泥鰍,”黑禍皺了皺眉,“你……該不是被感動了吧?”

  “很復雜,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更多的,是怪自己為什麼還是給他留了餘地吧,否則他不會做這麼不珍惜自己的事,或許我不該送那條手鏈的。但如果真的不那樣做,我又會覺得自己太過無情──結果,無論我有沒有給他希望,都殘忍得不得了啊。”

  “主人……你……都知道了?”

  向影輕聲詢問,而北宸輕輕點點頭。

  “嗯,……我知道的──他對我的態度到底是因為什麼。我覺得我該找他好好談談了。”

  屋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空氣中,不安的濃度高到了讓人窒息的地步。

  “放心啦!”北宸笑了一聲想要緩解這氣氛,“我是想和他敞開心胸把所有事說清楚,這樣大家都能了卻一個心結。其實黑禍和素劫你們也別太緊張啦,拋棄成見的話,淩霜也是個不錯的朋友不是嗎?一路上,他已經盡量壓抑脾氣遷就我們了,還是很了不起的哦。當然,說是這麼說……某條底線,我不會輕易放鬆的。”

  “主人……”

  “小泥鰍,你……!?”

  見到戰器們對她露出了帶著點微妙的喜悅的奇怪神色,她愣住了。

  ──對啊,她為什麼要加上最後一句話?

  她在向他們解釋?還是在向他們保證些什麼?為什麼這些事,要對著他們保證?

  心裏突然湧起了一陣不怎麼好的預感,她臉色突然發白,然後用力搖搖頭。

  她可是有戀愛經驗的,雖然時間不長,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心情──但是,現在呢?

  這假設太過荒唐和過分,她使勁地掐斷了自己的推測。

  “總、總之,我去隔壁看看淩霜的情況,你們就管自個兒休息一下吧!”

  她突然覺得會產生那種感情的自己很不堪,所以回避了那些欣喜的視線,逃也似的出了屋子,關上門,然後用力地捶一了一下自己的腦殼。

  從昨天月震之夜的時候就有些奇怪了,現在更是變本加厲!

  “我到底在幹什麼──”

  竟然──同時……對向影和雙子──

  “混賬!!”

  她再次低聲咒罵著自己,然後打斷了自己的思考。

  不行、不行。

  太骯臟了,以後這種東西,絕對不能去想──他們可是自己最重要,最可靠、最可愛的搭檔啊!!

  吸了一口氣,趕走了腦海中的雜念,她輕輕地拉開了淩霜房間的門。

  

第十八章 心之視界

  吸了一口氣,趕走了腦海中的雜念,北宸輕輕地拉開了淩霜房間的門。

  “淩霜,醒著嗎?”

  她輕聲問道,然後聽到從房間內傳來“嗯”的一聲。

  “我能進來嗎?”

  “廢話真多。進來吧。”

  還能抱怨,看樣子狀態還不至於太差。──北宸小心地帶上門,走到了他躺著的床邊,然後在床沿上坐下。

  “背後的傷口──還疼嗎?”

  “……”

  淩霜沒有立即回話,琥珀色的眼睛淡淡地盯著她的臉。

  “如果你是因為我保護你受傷這件事而良心不安,大可不必,這是我的苦肉計。”

  “……!?”

  完全沒料到淩霜會老實招出來的北宸徹底愣住了。

  “很好笑吧,我,當時腦子裏突然冒出了‘如果我會因為你受傷,你會不會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念頭……現在看來,真的能成功啊。”

  “……嗯,你成功了,淩霜。”

  “是啊,但是成功之後我發現……這根本和我要的東西無關,真是自欺欺人。”

  “哈哈,”北宸苦笑了一下,“所以你才老實告訴我?……你不怕我知道這件事之後,會又和你吵架?”

  “你在意我的話才會和我吵,你不在意的話,也就會一笑了之而已,就像現在這樣。”

  “別這樣,淩霜。”

  她說著湊上前去拍了拍淩霜的頭頂。

  “其實我很敬佩你,能為了一個人而自願遭受這麼大的痛苦──哪怕這是計策,但這份覺悟和勇氣可不是假的,沒錯吧?”

  “……”

  淩霜垂下眼簾,有些委屈地撇嘴。

  看到他這個樣子,北宸有些心疼──但是,長痛不如短痛啊。

  “淩霜,你喜歡我?”

  “你別告訴我你現在才看出來!”

  淩霜用虛弱但是憤怒的嗓音低吼了一聲。

  “可,你確定你不是因為沒辦法得到而起了征服欲?那和喜歡是不一樣的。”

  “老子是一見鐘情!別把人當白癡啊!!”

  “對、對不起!……咳咳,你想當我的戰器?”

  “能當自然好,但最重要的是──”

  “!?”

  淩霜突然伸手,一把把北宸拉向他,然後用力將她箍在了自己的懷裏。

  “等、喂,淩霜,抱就抱了,小心背後的傷,背後的傷!!”

  “你別亂動不就可以了!”

  淩霜雖然疼得臉色發白,但就是不肯鬆手,死死地抱著北宸──就好像知道即將迎接自己的是什麼一樣,雙臂,絕望地顫抖著。

  “最重要的是,我想要你也喜歡我啊!”

  “──”

  北宸小心地摟住了他的肩膀,安撫似的輕拍。

  “我也是有點喜歡你的,淩霜。”

  “你這麼老實是做什麼!!哪怕騙騙我就不行嗎?!”淩霜顫抖著聲音大吼起來,“對我只是‘有點’,但對向影,對雙子,還有亞曄──甚至還有辜銀嶽和他的戰器,你都是‘非常’喜歡的,沒錯吧!況且,你說的喜歡,是那種喜歡嗎?!”

  “……”

  北宸無法否認,因為他說得沒錯。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就因為見面那次羞辱所以記恨到現在嗎?!那我向你跪回來可不可以?!你知不知道我永遠只能站在一邊看著你和他們親暱、完全插不上話的心情?!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們了?戰鬥力?血統?長相?還是對你的重視──我不甘心啊!你這混蛋!可惡的爛人!”

  淩霜越來越激動,而北宸也只能呆在他的懷裏,騰出一隻手,輕輕摸著他的頭頂。

  “抱歉,淩霜。”

  “誰要你道歉了啊!!!!────嗚!”

  似乎是因為太激動牽動了背後的傷口,淩霜臉頰滑下了冷汗,緊閉著眼睛輕哼了一聲,嚇得北宸趕緊扶著他坐起來,解開他的衣服,將桌邊一瓶星靈礦溶液倒在了他背上。

  “你告訴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在你心中占據特殊的位置?對了,死可以嗎?據說死者是永遠無法戰勝的呢?”

  “淩霜!”

  北宸皺著眉打斷了他的話。

  “你要是敢因為這種屁大的事死的話,我會看不起你,我會立即忘記你!”

  “屁大的事?!在你眼中,我的感情就這麼一文不值嗎?!”

  “不是這個問題!”

  她用力按住淩霜的肩膀,止住了他激烈的動作。

  “你對我的感情,我收到了,就算不回應,也沒有踐踏它的意思。但是,淩霜,那就是你的全世界嗎?在你眼中,除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嗎?燁月種淩霜,你的視界,真的已經狹小到這種地步了嗎?”

  “──!!”

  “失戀的痛苦,我也嘗到過,我也知道那有多不好受,但是,如果只是因為它而放棄自己的生命,我真的不能贊同!!

  這個世界這麼大,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你還沒有接觸過,百分之九十五的奧秘,說不定你還說不出其中的原理,百分之九十的土地,你或許還沒踏上過,──不光是你,世界上任何一個個體都是這樣!

  能夠品嘗快樂的東西這麼多,為什麼就偏偏要把目光對准讓自己難過的地方?你要一時發泄,我沒有意見,我願意陪著你發泄,但是像這次這樣自殘,甚至是死──

  你要知道,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就算我能因此記住你,那又怎麼樣?你能感受到嗎?你還可以因此覺得快樂嗎?不行吧?你連接收這些資訊的心都早就腐爛成一堆鐵鏽了,這樣真的值得!?”

  “但是──”

  “淩霜,你是燁月種,或許不能瞭解那些毫無優勢的普通人的苦惱吧。──那些實力平平的量化種,有選擇主人的權利嗎?那些武力普通的靈武司,能得到上級戰器的青睞嗎?那些沒有體質成為靈武司的普通人,他們是以怎樣的心態度過每個月的星災之夜?

  世界上有這麼多人──而且是大多數──他們光是為了生存而掙紮奮鬥,就已經心力交瘁了,感情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奢侈品了!和他們相比,你真的該覺得自己有多委屈多不幸嗎?”

  淩霜有些動容,然而口中卻不肯退步。

  “……你在對我說教?”

  “我是在說,但沒有教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

  淩霜,我是在告訴你,我就是剛才所說的普通人的一員。我的人生,大多數時間就是那樣疲憊而努力地過來的,對我來說,生命實在太過寶貴,因為我知道維持它有多麼辛苦,就算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去踐踏它。

  所以,因為感情不順而殘害自己這種事,在我眼中,是過分又可恨的,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不要再這麼做。這次我會敬佩你的覺悟,下一次,我會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倒是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已經把所有可以用的方法都用掉了啊!”

  “淩霜,我剛才說了,就算無法回應──”

  “不要拒絕!我不想聽到拒絕!!”

  北宸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淩霜,何必這麼固執,感情也分很多種,我無法把你當做男性來喜歡,但至少可以把你當做弟弟啊。”

  事實上,確實如此,淩霜在她眼中,更像是個想要尋求依靠的小孩。

  “……”

  淩霜不說話了,只是把前額靠在她的肩上,摟著她一動不動。

  良久,他才再次開口。

  “你說的我都知道,我的視界太狹小了。那個吸血鐮亞曄,他活過一百多年,看過人生百態,所以你才會用這麼信任的眼神看著他對吧?──但是向影呢?向影的眼中不是也只有你一個嗎?!”

  “向影是特別的。”

  北宸毫不猶豫地這麼說道,

  “對他來說,我是他存在的意義,而對我來說──雖然我從來沒有說過──但,其實他是在我人生最疲累沒有幹勁的時候,給予我曙光和溫暖、拯救我的人。只有他,我可以什麼都不去計較,什麼都不去在意,只要他留在我身邊就好。”

  “──那雙子呢?你可以割捨他們嗎?!他們對你的態度不也是惡劣霸道,為什麼你就這麼縱容他們?!”

  “如果不是他們,我就不會成長得這麼快,他們雖然是惡棍,卻能讓我在最疲勞的時候也保持心情輕松,就算怎麼絕望,想到他們和我說話的語氣和表情,我就會充滿幹勁。其實我真的很感謝他們。──溫柔的暴徒,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人吧。”

  “……結果,只有我在你眼中沒有任何優點?”

  “不會啊。”北宸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像現在這樣撒嬌,我就覺得很可愛呢。”

  “你這女人,想打架是吧?!”

  “別氣別氣──你的優點,我覺得是‘驕傲’。”

  “那能算是優點嗎?!你是在找茬吧?!”

  “聽我說完啦。你因為我餓肚子差點死亡,但是沒有和我提起過一句以此來當藉口的話;用了苦肉計,卻會覺得不舒服而告訴我真相,也從來沒有想過利用我的同情,對吧?你不覺得這種‘驕傲’很有格調嗎?”

  “……你是認真地這麼覺得?”

  “嗯。”北宸說著用力點點頭。

  “也就是,我在你眼中還是有魅力的沒錯吧?我……還有機會的沒錯吧?”

  “這,不……淩霜……”

  向影和雙子的笑容突然劃過腦海,她用力地咬了一下牙。

  “淩霜,我無法身為女性喜歡你,對不起。”

  “……”

  淩霜抽了一口氣後僵住了,緊接著,北宸感覺到肩膀傳來溼溼的觸感──他哭了嗎?

  她嘆了口氣之後輕輕地摟著他,陪他一起陷入了沉默。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慢慢流逝過去了,而淩霜那顫抖的身軀,也終于慢慢平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過久,淩霜才啞聲再次開口。

  “那你有弟弟嗎?”

  “──咦?”

  “你不是說可以把我當做你的弟弟嗎!!弟弟你總沒有其他的吧!!是唯一的吧?!”

  “是是是、確實沒有啦……淩霜,你……”

  “既然其他位置都被占了,你的心腸又硬得和石頭一樣,那我能怎麼辦,只能勉為其難地撿個親人的位置了吧……可惡!”

  “傻瓜!”北宸笑了起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真夠狡猾的!我對親人這個稱呼沒有抵抗力啊。”

  “……那、以後我叫你……‘姐姐’……可以吧?”

  “嗯,可以啊!”

  “不准再讓別人叫你姐姐,路邊的小屁孩也不行,誰敢這麼叫我就去踢誰屁股!”

  “呀這就沒必要了吧……你和小孩計較什麼……”

  “我做錯事不准生氣!我不爽的時候要過來哄我!!我餓了要幫我狩獵!!”

  “明白明白。”

  北宸有些哭笑不得地連聲答應著。

  弟弟嗎。

  ……很奇怪地,把淩霜放在這個位置上之後,對他的那些殘存的不滿似乎就煙消雲散,只剩下一種莫名的──溫馨感。

  也是,有這麼個臭屁的傢伙在身邊撒撒嬌,說不定也挺開心的。

  一切都說開之後,淩霜似乎也放開了心結,把腦袋枕在北宸的大腿上小貓似的蹭著,而北宸似乎也一下子有了當姐姐的自覺,小心地替他檢查背後的傷勢,再倒了些星靈礦溶液上去。

  “呼,好像……輕松多了。”

  淩霜享受著北宸的伺候,輕聲說道。

  “嗯,這樣就好,那就別再露出那樣的笑了啊。”

  “……什麼?”

  “唔,怎麼說呢,就是我送你手鏈時你的那種笑,……因為完全看不透你在想什麼,有點恐怖。”

  “哼。”淩霜皺著眉輕哼,“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在想要不要把那串手鏈融解了,然後鑄到自己的身體上去──”

  “別想那麼獵奇的東西啊喂!!”

  門外,向影大大地松了口氣,轉頭看向身後的幾個戰器。

  “看樣子主人是解決了。”

  “嗯,‘弟弟’的話倒是可以接受,”黑禍邊說邊挖耳朵,“我們也沒有這麼小心眼啦,不過……”

  素劫表情怪異地介面,“弟弟誒,最能理所當然撒嬌的職業吧,那小子真狡猾!真好啊這樣我們也得給自己弄個位置討點福利吧?”

  “嗯,”向影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那我就是‘哥哥’了吧。”

  “那我是‘死黨’!怎麼樣老弟?”

  黑禍高興地大叫,結果被素劫拍了一下。

  “死老弟你真笨,‘知己’的撒嬌幾率更高吧?!”

  “哼,一個一個都想著撒嬌,沒出息!”

  亞曄在一邊冷笑了一聲,

  “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是──”

  “奶爸!”

  “奶爸!!”

  “父親?”

  結果向影和雙子不約而同開口了,亞曄的臉上立即爆出了一道青筋。

  “奶爸你們個鬼啊!!!皮癢了是不是!!誰允許你們這麼放肆了?!”

  “……看,果然是奶爸吧。”

  “素劫!!”

  向影乾咳了幾聲,然後看向亞加德。

  “那麼,亞加德你呢?你想──?”

  “定位這種東西,是北宸小姐自身才能決定的。”

  亞加德面無表情地開口,

  “不過如果一定要問我自身的意願的話,我希望我的位置是‘戰器’”。

  “……”

  “……”

  “……啥?”

  屋內,淩霜鄙視地看了門的方向一眼:

  “那群笨蛋……偷聽好歹也收斂點,你到底喜歡他們哪里啊?”

  “……”

  北宸無言以對,只是帶著囧和喜悅混雜的心情,開心地笑了起來。

  

第十九章 所謂紅顏禍水

  和淩霜談心後,次日。

  “那麼,我走咯?要乖乖地養傷知道吧?”

  北宸一邊整理床頭櫃上的東西一邊叮囑淩霜。

  “星靈礦溶液放在這裏,不舒服的話立即用哦,還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我老姐,不是我家星靈礦吧?”淩霜一邊看著手中的書,一邊不耐煩地對她揮揮手,像是在趕人。

  “這傢伙。”

  北宸笑了一聲之後,摸摸淩霜的頭然後離開了他的房間。

  旅館的客廳,其他幾個戰器還有亞加德都在,似乎在等待北宸。

  “北宸小姐,我差不多要離開了。”

  “啊……是說回‘踏夜鐵騎’的本部嗎?嗯,我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比較好呢……”

  “不,有些東西北宸小姐看到之後一定又會很難過的,如果想要去的話,請容我先去清理現場,然後再迎您進入。”

  “……”北宸抽了抽嘴角,“既然知道我看著會不舒服,那就不要去做啊喂。”

  “但是拜此所賜,我得到了走在世界最前端的知識。就算是北宸小姐無法接受的事,只要結果對您是有用處的,我就會去做。”

  騎士面不改色地這麼說道,臉上依舊沒有愧疚之情──讓北宸看著一陣脫力。

  “算了,你以前做的事,都已經做了,埋怨也沒用,既然你得到了知識,好歹也補償被害者一下吧。而且今後,還是別做那些有可能會讓我不愉快的事了,好嗎?”

  “是的,我明白。”

  亞加德淺淺地行了一禮。

  北宸又轉頭看向亞曄:

  “亞曄,監督他的工作就交給你咯?”

  “放心,我不會允許他有半點亂來的。武鬥大會正式開幕我們就回來和你們匯合。”

  亞曄自負地邪笑了一聲。

  “那麼我們走了,自己保重,要是回來的時候看見你們誰缺了一塊皮──小心被我弔起來打!”

  然後不等北宸回答,亞曄徑直出了門,亞加德也鄭重地對她行了個禮,以後退步離開了北宸的視線。

  最後屋子裏只剩下北宸和自家三個戰器。

  “啊,真不爽,人多的時候嫌煩,走了又覺得有點冷清。”

  黑禍歪著嘴抓抓頭發,素劫倒是輕笑了一聲。

  “確實啊,不過老弟,這樣一來咱們就可以霸佔小泥鰍了不是嗎?”

  “哦!對哦老弟,你真聰明!”

  “……”向影嘴角抽了一下,然後看向北宸,“主人,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本來是想直接進首都的,不過淩霜的傷不方便移動,咱們等他修復完畢再說吧,這些天就暫時在這湖中城住著好了。”

  “好的……不過奇怪,為什麼他的傷修復起來這麼慢呢,雖然確實傷得很重,但都用了這麼多瓶星靈礦溶液了啊……”

  面對向影的疑惑,北宸也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然後一拍手:

  “會不會是因為那個巨獸的緣故?你看,它的星靈炮是黃金色的,和附身月使的星靈炮不一樣呢,或許被那種星靈炮所傷,傷口就會修復得比較慢?”

  “……嗯,主人說的有道理。”

  “這種東西就別管啦,”黑禍勾住了北宸的脖子,“反正雖然慢了點,他確實有在修復,那就好了吧?我們現在闊了,也不缺那點兒星靈礦溶液了吧?”

  “就是就是,那種事,等亞曄和笨騎士把研究成果拿回來不就清楚了,與此相比,多關心關心自家英俊可愛的戰器才是啦。”

  素劫一邊說一邊捏住北宸的臉輕輕掐了一下。

  向影也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這樣的話,主人要不趁這幾天休息一下吧?再下去就是比賽了,主人說不定會很勞累呢?”

  “不。”北宸搖搖頭,“我得趁這時間去打探一下迦法神團的事……哪里來時間休息啊。”

  “別這麼自虐好不好啊小泥鰍。”

  黑禍又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迦法神團的事,魯伊不是說了他會搞定的嗎?而且笨騎士也說了他有派出暗探去查清楚,你這貿貿然去打聽,反倒會打草驚蛇,壞了他們的事吧?”

  “呃……”

  因為黑禍說得很有道理,北宸不由得理屈地乾笑了一聲。

  “那……那去調查關於‘那個’的事吧!”

  “那個”說的自然是赤月巫女──北宸說著從向影的空間內拿出了那本記載著古代遺跡的書然後翻了起來。

  『誒,太巧了,首都北部的山脈深處就有一個遺跡!!』

  謹慎起見,北宸把交談換去心靈溝通頻道,然後有些激動地叫了起來。

  『那我們就趁這幾天去調查一下吧,不過主人真的不需要休息一天再行動嗎?主人已經好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解決目前那些頭大的麻煩事之後想怎麼休息都行不是嗎?既然決定了就出發吧!』

  『唉……小泥鰍你什麼時候能風雅一點,比如說帶著自家戰器去游遊山玩玩水或者是聽聽音樂上上床什麼的……』

  『等等,前面幾個我都可以答應但最後一個是什麼!』

  『切,小氣,笨蛋影你也抱怨幾句啊!』

  『呃,我倒是無所謂啦,能跟在主人身邊,無論是身處花園還是垃圾堆我都會覺得很開心的。還有,怎麼能說主人小氣呢!主人只不過是沒時間陪著我們過悠閑的日子也有一陣子沒幫我們狩獵最近還經常被其他人搶走注意力而已!』

  『呀那就是在說我小氣吧向影……抱歉抱歉,我委屈你們了,』

  北宸邊在心靈頻道說著,邊認真地對他們三個雙手合十像是在保證。

  『這樣吧,調查完那個遺跡之後,我們去首都好好玩一圈吧!既然是首都,應該有很多娛樂設施才對!玩完之後的星災之夜我一定努力讓你們吃個飽!』

  『哦,小泥鰍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哦!』

  『反悔的話下一個月震之夜就有你好看的!!』

  『咦、咦咦咦!不……不用這樣吧!』

  一邊在心靈溝通頻道說著沒營養的話,北宸戴上了頭盔和假發,幾人走出了旅店,向著星架大橋的方向而去。

  半小時後,他們站在了首都城門的入口處。

  “哇啊──”

  就算是在心裏提醒過自己不要大驚小怪,北宸還是壓抑住聲音輕輕贊嘆起來。

  “雖然和赫陽首都阿紮納爾的繁華度似乎是差不了多少,但建在山上的城市,怎麼覺得格外有威嚴啊……”

  幾人的眼前,是寬闊的迎擊星災的廣場,再後面則是錯落有致的各種房屋和十幾米寬的無數台階,層層疊疊、從低到高覆蓋在整個山脈上,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遠處,有著白色的、漂亮巍峨幾乎高聳入雲的建築──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皇宮吧。

  “主人,是邊走邊觀光呢,還是穿過首都直奔目的地?”

  向影邊說邊拿出了一本封面寫著《格魯貝西亞導遊手冊》的書,眼中閃著有些期待的光芒。

  “如果是想觀光的話──”

  “啊,掃你的興很抱歉,不過還是正事為重,直奔目的地吧。知道這附近有遺跡,不調查清楚的話我會很掛心的。”北宸乾笑了一聲,拉住了向影的手,“別露出這麼失望的神色啦,回來之後,這本旅遊手冊上向影感興趣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的哦!”

  “主人──!”

  向影感動地看著北宸,但馬上,黑禍素劫不滿了。

  “那我們呢!!小泥鰍你別太偏心啊!!”

  “呃,沒偏心啦,當然你們和向影是一樣的啊。想去哪里我都奉陪!”

  “哦這可是你說的!我們最感興趣的地方當然是床了!”

  “咦!還、還能這樣嗎?!早……早知道我也……”

  “笨蛋影你不要真的露出這種後悔的表情啦你看小泥鰍那張綠掉的臉就知道我們是在開玩笑吧!”

  “……”

  幾人吵吵嚷嚷著又上路了。

  但,大概是運氣實在不怎麼好,才在首都中穿行十幾分鐘,幾人又碰到了突發狀況。

  就在北宸帶著戰器們一邊快步走一邊用餘光觀覽首都的景色的時候,突然一個黑影碰地一聲摔到了她的腳跟前,把她嚇了一大跳。

  凝神一看,是一個有著絲緞般黑色長發、穿著華風服裝的人形──星靈力探測有反應,是戰器。

  此時,那個戰器橫著摔在北宸的跟前,全身輕微地抽搐著,沒能爬起來──像是受了重傷。

  “喂、……喂,你沒事吧?”

  周圍一下子圍上來了很多人,但願意蹲下查看的似乎只有北宸一個,雖然有人輕聲低呼“他怎麼了”之類關心的話,但也有人在輕聲說著“量化種而已管它作什麼”之類嗤笑北宸,而且竟然後者占了多數。

  北宸沒空立繪周圍的冷嘲熱諷,才一蹲下她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暗香──是戰器的血腥味,再一摸對方的身上,幾乎整件袍子都溼溼的,像是被血浸透了!

  “你還好吧?向影,溶液!”

  她扶起了對方的身軀,將一瓶星靈礦溶液倒在了似乎傷得最重的側腹部。

  “能聽到我說話嗎?你的主人呢?”

  “嗚──”

  對方從鼻腔裏發出了細小的哼聲,然後慢慢轉過臉,黑色的長發滑下,一對墨色的瞳孔對上了北宸的眼神。

  在場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氣。

  “老──老天──”

  看著躺在自己臂彎中看著自己的那張臉,北宸呆呆地叫了起來。

  “真、真的有能用洛神賦來形容的臉誒!!宇宙究極霹靂無敵閃靈夢幻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電死人不償命拳打芙蓉腳踢玫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絕世大大大大大美女!!”

  懷中那絕美的臉因為北宸爆出的一串贊揚之詞愣了幾秒,然後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嗚哇啊!”

  北宸拿一隻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別,別笑了!我快被閃瞎了!我的心臟……!!!”

  結果就是那個戰器反倒笑得更歡了,然後伸出一隻手摟住了北宸的脖子,悠悠開口:

  “謝謝這位小姐的救命之恩。”

  刷刷刷!

  瞬間,無數嫉妒的眼神紮在了北宸的身上──北宸立即抽著嘴角打了個抖:

  “那個……這位美女姐姐,我,我也是女生啦……你這個動作……”

  一邊的向影和黑禍素劫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注意力立即被人群的騷亂給吸引過去了。

  美女對著北宸忽閃了一下長睫毛,委屈地垂眸:

  “小姐是嫌棄我的血弄臟了你的衣服?”

  “咦!?咦咦咦,沒有!絕對沒有,你抱……你抱就是了!!”

  “噗!”美女的臉上再次綻放出了絕美的微笑──於是北宸立即再次被閃得暈頭轉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

  “那邊!!那傢伙在那邊!”

  就在這時,圍觀人群外圍響起了呼喝聲,過了幾秒,幾個人掰開了圍觀人群擠了進來,然後用力盯著北宸懷中的美女戰器。

  “你這傢伙,好大的膽子,竟然給我跑路!!看樣子苦頭沒吃夠啊!”

  為首的一個胡茬中年人惡狠狠地對美女一吼,美女立即在北宸懷中抖了一下,然後抬頭求助地看向北宸。

  “小姐,請再救我一次,拜託了,我的積蓄有300萬多瑞,我願意全部給您!”

  “……”

  北宸此時已經從美色(?)中回神,她沒有立即回答,只是輕輕皺了一下眉。

  “拜託了,他……他應逼我和他磨刃啊!!”

  美女這回臉上露出了焦急,緊緊抓著北宸的袖子,那表情真的能夠算是“我見猶憐”了。

  “磨刃?”

  沒想到的是,北宸沒有說話,向影卻在一邊皺著眉頭低喃起來。

  “這也太過分了吧?”

  北宸一驚,愣愣地抬頭看著向影、

  “是啊是啊……這種東西怎麼可以硬逼,還因此把人打成重傷……這老頭有多欲求不滿外加變態啊。”

  “小泥鰍,你不是很喜歡管閑事嗎?這回管不管?”

  緊接著,黑禍和素劫也開口打抱不平。

  ──這回北宸是徹底從美女對她的沖擊中清醒過來了,一絲冷意湧上了她的心口。

  ……是嗎,原來如此。

  一身是傷的美女,追趕美女的惡人──如此老土的事情發展,他們就真的一點都沒有懷疑這個事件的突兀和蹊蹺嗎?他們就沒有考慮到“紅顏禍水”會給他們帶來多大麻煩的可能性嗎?他們竟然──

  竟然不管北宸會有可能遭遇怎樣的事後追究,甚至都不問清楚怎麼回事,就一致向著她懷中的美女要求北宸出面!

  生物對於美的追求本能,可以讓一切都可以頃刻間被毫不留情地摧毀!

  這種帶著魔性的美貌,連她身為女性都無法抵擋,別說身為男性的向影和雙子了。

  面對這種絕對的美貌,什麼羈絆,什麼感情基礎,什麼回憶,根本是蒼白得不堪一擊簡直就像是笑話一樣啊。

  然而下一秒,北宸又因為這種嫉妒唾棄起自己來。

  他們只是自己的搭檔,她有什麼資格過問他們對美貌事物的偏向?

  要說更過分的,明明是對他們有了這種奇怪的獨占欲的自己才對吧!

  但明知道這樣──明知道這樣,不快和委屈還是一下子占據了她的思考。

  “我知道了。”

  北宸壓抑住心中的酸楚,小心地把美女放在了地上,然後站了起來,對向那個疑似是美女的主人的中年男人。

  對方正一臉不善地看著她,他身後還站著三個粗壯的疑似打手的大漢和三個戰器女子。

  “怎麼,小姑娘,你想管閑事嗎?”

  “……”

  北宸沒有回話,只是用星靈力探測估計了一下眼前四人的實力,然後她冷笑了一聲。

  “對,我想管閑事。”

  “哼,別搞錯了!這傢伙是我的簽約戰器,你憑什麼插手,你不知道插手簽約主從之間的事是違反律法的嗎?”

  北宸愣了一下,但馬上周圍就有人冷笑著替她解圍了。

  “喂喂喂,別搞錯的不是你這邊?你硬逼人家磨刃,律法上這條罪名更重而且戰器方有權因此要求解除契約的哦。”

  美貌果然是非常好用,剛才人群之中還有嘲笑北宸的多管閑事的,現在幾乎所有人都一致站在了美女這邊。

  心更涼了一分,北宸冷眼看向那四人。

  “看來這樣我就不用客氣了。”

  她壓低了上身,與此同時向影和雙子也做好了戰器化的准備,但是──

  噗咕!

  在眾人都沒有回神的時候,一陣皮肉受到重擊的聲音響起,北宸的身影已經躍到其中一個打手的跟前,掌根對著對方的脖子一個從下而上的直擊,對方立即被打得一口氣被哽住,緊接胸口挨了一個重重的肘擊,碰地一聲就向後倒下,捂著胸口顛簸著雙腿哼哼起來。

  人群吸了一口氣──她沒有用任何戰器,兩秒間放倒了一個低級聖靈武司!

  中年男人愣住了,另外一個打手倒是猛地回了神,伸手召喚附近的戰器──但是在此之前一秒,北宸弓身、彈跳、側身提腿一個重踢──啪啦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硬是把剛來到他手中的戰器踢得離手,掉在了地上!

  下一個瞬間,北宸啪地踩住了那把掉地的長劍:

  “別趟渾水。”

  然後抬腳一勾,那把長劍刷地在地面上劃出去老遠,然後變回了少女的人形,神色復雜地看著北宸。

  “你這小丫頭別太得意了!!”

  身後響起了風聲,北宸側身就著風向躲開了斧頭的一劈,轉身對上了第三個打手。

  “主人!!”

  “喂,小泥鰍,你在幹嘛!?”

  向影大叫了一聲,持劍上前想要助陣,黑禍和素劫更是納悶:她為什麼不示意三人中任何一個戰器化?

  但北宸完全沒有回應他們的焦急,甚至給出了“別動”的手勢,轉頭,繼續側身躲開了一個重砍,然後手掌一橫對著對方的手臂一個手刀斬了下去,緊接著,在對方悶哼一聲的時候,她提腿幾個橫掃打得對方下槃不穩,然後又立即迅捷地小跳閃去了對方的身後,足弓一點,側著身子對他橫著撞了過去──

  碰!

  第三個打手被撞得跌跌撞撞向中年男人的方向撲去,中年男人猝不及防和那打手撞成了一團,還沒來得及爬起,北宸已經起跳,然後狠狠地踢在了他的肩膀上!!

  啪!

  “嗚啊!”

  中年男人的慘叫,混合著骨裂的聲音和周圍人群的起哄一同響起,北宸跳回了人群中心的空地,對著躺倒在地的四個人丟出了四枚大回復靈晶。

  ──她後悔出手太重了。

  因為她知道,她與其說是打抱不平,更像是在拿他們幾個出悶氣!

  真是有夠可笑!

  而就在她皺著眉自我厭惡的時候,周圍人群的議論聲更大了。

  “看見沒看見沒,我就說這發色,是圖零部落的沒錯吧?”

  “誒誒,圖零部落還真的可以不依賴戰器就這麼厲害啊……我還以為只有狂犬一個可以這麼拽呢。”

  “個子這麼小,打起來一點都不含糊啊。”

  “啊,說起來,我想起來了!前天那個湖邊的怪物,好像是她打敗的?!”

  “不是吧?!你看見了?我怎麼聽人說是狂犬打敗的!”

  “我當時就在首都岸邊啦,我真的看到了沒錯──她和狂犬都有份,哇超級驚險的,她竟然敢爬去那東西的肩膀上去砍那東西的嘴誒──”

  “真的假的!?”

  人群的議論越來越放肆,北宸忍不住環視了一圈──立即,議論聲一下子變小了。

  因為隔著頭盔,人們無法觀察北宸的眼神,只能通過她那毫無笑紋的嘴角來推測她大概心情不太好,有人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

  “哇,真酷──”

  人群中有男性沖著她調侃地吹了個響哨。

  “冷面熱心腸,簡直和小說中的神秘獨行俠一樣啊,哦哦,帥呆了!”

  北宸卻懶得理會這些聲音,轉頭看向自家三個戰器──還有躲到他們身後去的美女。

  “滿意了?”

  話一出口,北宸就因為自己口氣中的嘲諷後悔起來──向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黑禍和素劫也立即冷下了臉。

  “──”

  她張了張口,想要道歉,但一眼瞥見美女站在三個戰器身後對她意義不明地微笑著,一股無名火立即再次在心中燒起,她轉身,徑直用殺氣嚇開了人群,快步離開了現場。

  “主人──!”

  向影低吼了一聲追了上去,而黑禍和素劫對看了一眼,突然同時笑了起來,然後也快步跟上,美女被留在了人群之中,本來有幾個人想要上前搭訕,但看到她的眼神之後卻又吞著唾沫後退了,最後,人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追著北宸和三個戰器的身影離開。

  “沒戲看咯!”

  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四個被北宸打傷的人,在戰器的攙扶下用北宸丟下的大回復靈晶在治療自己的傷。

  那個似乎是美女的主人的中年男人望著北宸離去的方向,居然發出了興味的低笑聲。

  ──可惜沒有人聽到。

  “主人!!”

  拐到了一條人跡稀少的小巷,向影追上了北宸,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主人,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

  “沒什麼。”北宸啞著嗓子搖搖頭,“不是你們的問題,是我自身的問題。”

  “不,主人,我覺得你好像誤會了什麼──為什麼你會說那樣的話?!”向影的表情看起來也不好受,雙眼中滿是受傷的神色,壓低聲音詢問。

  “抱歉,向影,是我不好。”

  “主人!”向影無奈地低吼,“我是想要你會這麼說的原因!!”

  “……”

  “原因你真的不知道嗎笨蛋影?”

  跟上來的黑禍笑著哼了一聲,素劫上前安撫似的拍拍向影的肩膀。

  “安啦安啦,小泥鰍會發脾氣我們應該高興才對。”

  “什麼?素劫兄,你到底是……”

  “這位小姐是在吃醋吧。”

  又一道聲音響起,那個美女也追了上來。

  “吃醋?”

  向影有點不信,轉頭看向北宸。

  “主人,你吃醋……了嗎?”

  被說中了心事,北宸有點無地自容地側身,避開了他們的視線。

  “嗯,多半是這樣。”美女上前走道北宸跟前,低頭,雙手捧起她的臉,把她的臉硬掰去了向影和雙子的方向。

  “啊啊你們三個,竟然一齊重色輕主幫著這個美女姐姐說話,怎麼不想想你們家主人也有很多需要顧及的地方啊──這樣?”

  “!!”

  被美女准確地說中了心事,北宸惱羞成怒地用力一搖頭掙開了她的手。

  “是的,你說對了。……然後呢?”

  美女卻不在意地笑了笑:

  “都說女人嫉妒的嘴臉是最醜陋的,果然如此。……虧我最開始還覺得你挺可愛的呢。”

  “夠了,”

  北宸有些厭倦地打開她伸過來的手。

  “就算我嫉妒你,也不代表你能站在受害者的高臺上批判我什麼,長期接受著驚豔的目光的你,沒辦法理解女性面對你這張臉所產生的無力感和自卑感,你以為我一開始就想嫉妒你的嗎?要不是之後發生的事讓我寒心,你以為我喜歡放任自己這種情緒嗎。”

  美女愣了一下。

  “更何況,我再怎麼嫉妒,我對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嗎?我甚至還不惜惹了事端救了你,你憑什麼只是因為遭受到了嫉妒而這麼說我?長著這樣一張臉卻連這種程度的惡意都承受不起的話,那為什麼不戴面具出門呢?”

  “……”

  所有人都沉默了,而北宸嘆了口氣看向三個戰器。

  “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我也不想讓你們看到自己陰暗的一面──但是一時忍不住就……”

  “好啦好啦。”

  黑禍笑著上前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別鬧別扭了,嫉妒就嫉妒唄,普通人誰沒有那種情感,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還經常嫉妒笨蛋影呢。”

  “對啊小泥鰍,你嫉妒了就說明你重視我們。”素劫說著,怪笑著看向美女,“只不過啊,就算要吃醋,你吃這傢伙的醋也太不值得了點。”

  “咦?”

  “主人,你真的……是在吃醋?”

  向影還是有些不信地看著她。

  “呃。”

  “主人……!”

  “是、是啦!”

  北宸跺了下腳。

  “我就是吃醋了怎麼了!來咬我啊!”

  “太好了!”不知道為什麼,向影反倒高興地上前一把將北宸摟在懷裏,“太好了,原來主人是‘會吃醋的女神’這一型的,我還以為是‘不會吃醋’這一型的呢!”

  “……”

  你心目中的女神竟然還是分類別的嗎向影。

  “不過,”向影松開了北宸,“主人你為什麼要吃這位的醋?吃醋的話,不是應該吃同性別的嗎?”

  “呃,因為你們──────等等向影,你剛才說了什麼?”

  “咦?我……我說什麼了?”

  “所以說嘍,”黑禍聳聳肩,“笨蛋影是奇怪你為什麼要吃一個雄性戰器的醋啦。”

  “雄性?!”

  北宸幾乎原地跳到了半米高,然後顫抖著手指指向正對她微笑的美女:

  “你說她是……雄、雄性?!”

  “說起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美女依舊微笑著,不過腦門爆出了一道青筋,“我的名字是長鞭•笑罌•七痕•量化種。性別是雄性──別看我這樣子,其實我是很討厭被人誤認為女性的呢。”

  “等等你這樣子被誤認為是女人一點都不奇怪吧?!”北宸怪叫著蹲在地上,“搞什麼啊!吃一個男人的醋,我真是蠢斃了!”

  “原來如此,主人把他當做女性了啊。嗯,確實,人類只能從外表辨別戰器的性別呢。”

  向影有些失笑地把她拉了起來。

  “請放心,主人,戰器沒有同性戀的,就算對方是女性,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在我眼中,最鋒利的永遠是主人,你該更相信我們一點啊。”

  “我、我知道啊……我這不是自卑嗎……他長得太漂亮了啊!”

  “可是他身高比你高出很多誒小泥鰍。”

  素劫指指美女──不,美男。

  “而且嗓子聽起來也不像女人吧?”

  “……”

  ……好像確實是這樣沒錯,他的嗓音是中性化的那種,身高也比北宸高出了不少,現在冷靜下來一看,整個骨架確實是屬於男性的體型。

  “我在幹什麼啊……”

  北宸氣惱地捶了捶自己的頭,然後又突然想起來了什麼:

  “那你們幹嘛要我替他出面啊!?”

  黑禍聳肩:

  “因為他的主人是男性,而且明知道他也是男性,卻還硬逼他磨刃啊。要知道,戰器的性別觀念可是非常清楚堅定的,這種事的過分程度在戰器眼中就和硬逼著人類去和一個動物交配一樣。這種事,就算在哪里,公理都在咱們這邊,你盡管打抱不平也沒事的,就算事件鬧到了官方,也不會有人偏向對方。”

  “……這樣啊?”

  “當然最主要的是這傢伙的臉。”

  素劫拿下巴指了指美男。

  “這傢伙雖然是量化種,但卻是很罕有的‘魅靈附加’型啊,這種類型很可怕的誒,寧願得罪那些追他的人,也別得罪這傢伙比較好哦。”

  “有、有這麼可怕?!”

  北宸突然回想起圍觀觀眾的態度變化──原來中間還有這一層原因啊。

  “那,‘魅靈附加’是什麼能力啊?”

  “就是那種能靠一句話禍國殃民的東西啦,光一張臉就能迷惑人類的心智,用來煽動戰爭是再好不過了。”

  “嗚哇──”

  北宸抽著嘴角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看了美男一眼。

  “我好像已經得罪他了,怎麼辦?!”

  “是呢。”美男──長鞭笑罌慢條斯理地踱步到北宸的跟前,動作輕柔地抬起了她的下巴──不知道為什麼,北宸突然感到了被蛇纏住的可怕寒意。

  “你已經得罪我了,怎麼辦?”

  “我……我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就是那宇宙根源的極惡物質集合體!”

  北宸很沒出息地瞬間妥協!──這回就連向影也跟著雙子一起抽了抽嘴角。

  笑罌愣了一下,然後大笑起來。

  “道歉有用的話,世界上就不會有戰爭了呀。嗯……我想想……對了,幫我晉級到九耀等級,我就原諒你,如何?”

  “咦?你剛才說……你是七痕沒錯吧?”

  “是啊,我現在和原主人鬧翻了,你可得負起責任哦。”

  “等等是你請我幫忙的誒!你當時還說要給我萬多瑞的!!”

  笑罌微笑著伸手摸著北宸的脖子,順利地讓她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不好意思,剛才風聲太大,小爺我沒聽清?”

  “……你剛才的話裏混進了很奇怪的詞啊喂。”

  “嗯,看樣子只能去找這個國家的王玩玩了,你們是參賽者吧?嗯……”

  “等等等等!!有話好好說!!!”

  美男繼續溫柔地微笑:

  “總之,你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是還是不是決定得快一點,不要和娘們一樣,婆婆媽媽的很難看哦。”

  “……呃,那個我本來就是個女的……”

  “嗯?”

  “我是男的!對不起我騙了大家其實我是個男的!!”

  向影繼續抽了下嘴角,而雙子同時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那個,主人,實在不行的話還是答應好了,不管怎麼說,結識有魅靈附加的戰器是沒有壞處的……”

  北宸哭笑不得地看向向影:

  “可是我們接著要去的地方……”

  “嗯,要去的地方?”

  美男立即抓住了北宸話中關鍵的部分。

  “對不起,那個真的不能說,也請不要跟蹤我們啊。”

  就算笑罌瞇起了眼睛威脅,北宸還是綠著臉堅決地拒絕了。

  “好吧,”笑罌有些無趣地放開北宸,後退了幾步,“我住在紅鹿酒場三樓的南套間,辦完事要來找我哦。武鬥大會開始之前要是你沒出現的話,我保證你會被取消參賽資格的。”

  “啊?!等等……喂!!”

  不顧北宸的阻攔,美男對她風情萬種地一笑之後離開了。

  “……怎麼覺得我們好像落入什麼圈套了。”

  北宸垂下肩膀,無精打釆道。

  黑禍點頭:

  “同感,很有可能那些來找麻煩的人反倒是被他控制住的。”

  “咦!?”

  “所以我說別得罪他啦!你看,現在又惹上麻煩了吧!”

  素劫彎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腦殼。

  向影低頭沉吟了一會:

  “不過,既然對方是明確沖著主人來的,這次躲掉的話還會有下一次吧。目前來看,對方好像還沒有太大的惡意,我們這邊也有亞加德在,謹慎防範的話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吧──而且,如果要主人幫忙升級到九耀的話,那他想要擺脫前一個主人的事是真的也說不定呢。”

  “啊?這是什麼意思?”

  “九耀戰器獲得的能力是單向契約,也就是說,戰器可以單方面不顧人類方的意願,解除和締結契約──當然,前提是後者的意志力大於前者的。”

  “所以現在所見的戰器,被晉級到八月就擱置的有很多哦。”素劫在一邊冷笑著加了一句。

  “……原來如此。”

  北宸說完之後,小心地看著三個戰器:

  “那你們不會升到九耀……就丟下我吧?”

  “所以說你應該更相信我們一點啦小泥鰍!”

  “主人請放心,除非你趕我走……不,就算你趕我我也不走!”

  “這麼怕我們不要你的話,那就要好好地哄我們開心啊,比如一人來一個香吻什麼的……”

  三個戰器立即好笑地抹消了北宸的擔憂,這反倒讓北宸內心的愧疚更深了一層。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隨便吃醋了!!你們說的對,我怎麼可以這麼不信任你們呢!!放心,吸取這次教訓以後,我會全心全意地相信你們是一直在替我著想的!嗯!”

  她說著豪氣萬千地握了握拳頭,相比之下三個戰器的表情就很微妙了。

  “……呃、那個……主人……”

  “你進化歪了吧小泥鰍……”

  “其實我們是很希望你多吃吃醋的啊喂……”

  總之,經過這麼一個小插曲後,因為耽誤了一些時間,北宸和三個戰器走到首都的北出口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待到進入首都北部的山脈上的大森林,毒月已經高高地懸在了天上。

  北宸一行人在森林間穿行,還不是拿出書中的地圖對照一下,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幾個黑衣人影隱匿著氣息,悄無聲息地埋伏在樹上,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怎麼辦,……這份地圖有點時間了誒,好像和現在的地形不太對的起來……”

  “也就是說……主人,我們……”

  “迷路了呢。”

  “迷路了啊。”

  “……果然是迷路了。”

  話音剛落,埋伏在樹上的幾人差點掉下來!!

  搞什麼,還以為他們在同一處亂轉是在准備什麼東西,結果純粹是迷路了而已啊!!

  “不管怎麼說,再找找吧──嗚噗哦哦哦哦哦?!”

  “主人!!”

  “喂……你這個笨蛋小泥鰍!!”

  結果,少女一個腳滑從一處山坡上滾了下去,她身邊的長劍為了保護她也跳了下去,緊接著雙子鉤爪也滑下了山坡,跟蹤者立即跳下樹從山坡上往下看──下麵黑黝黝的一大片灌木,月光照不到,山谷間傳來陣陣呼嘯的風聲,貌似也遮住了他們的聲音──哪里還找得到他們幾個的人影。

  跟丟了。

  跟蹤者的頭目在蒙面下抽了下嘴角:

  要是回去向主上報告說,他們是因為對方自己滾下山而失蹤的,會不會被痛毆致死啊?

  “給我搜!沒搜到別回來見我!”

  於是,他只能硬著頭皮對自己的部下們下了死令。

  夜晚很漫長。

  

第二十章 飲水機憂鬱

  “這裏……是?”

  從昏迷中轉醒的時候,北宸已經身處一個露天的石制的高臺。向影和雙子鉤爪都已經失去了蹤影,四周有著大大小小的石柱,上面刻著北宸看不懂的文字,文字中有若隱若現星星點點的光芒在閃耀著,月亮高懸在頭頂,空氣清新得有點異常。

  【這邊。這邊……】

  從腦海中直接作響的聲音,如同溫柔的精靈一般,輕聲呼喚著北宸。

  心裏有些發毛,她用心靈溝通頻道大喊:

  『向影!黑禍!素劫!你們在哪?!』

  沒有人回音。

  “……怎、怎麼回事啊……”

  不安更勝了一籌,北宸吸了一口氣四處張望。

  別緊張,別緊張。

  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的情形,比現在可怕多了。

  她這麼安慰自己──可是相比自己的處境,她更擔心完全不回自己話的三個戰器們。

  『向影!!黑禍!!素劫!!!沒事吧!!聽到了嗎?!』

  再喊了一次,還是沒有人回音。

  “……”

  一種鮮有的無助感從內心深處湧出,她無措地在高臺上轉了個圈。

  【這邊,這邊……】

  呼喚的聲音再次響起,而北宸則是用力地搖頭,揮去了這些聲音。

  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有多麼依賴這三個戰器。

  行禮和食物全部在他們的儲物空間內,只是分開了這麼一小會,內心的焦躁和慌亂已經把她的思維都全數打亂。

  ──明明自己在遇到他們之前,都已經習慣單獨一個人生活了,現在卻變得像是個無法忍耐孤獨的小孩。

  “向影……黑禍,素劫……”

  她有些苦澀地念著他們的名字,深吸了幾口氣之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嘗試用遠距離召喚能力召喚雙子鉤爪,但是失敗了。

  看樣子只能靠自己了吧。

  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握了握拳──就算他們不在她身邊,也要好好地活下來!

  然而,就像是在嘲笑北宸的決心似的,高臺前方的草叢動了一動。

  “誰?!是向影嗎?!還是黑禍和素劫?!”

  她高興地向著草叢看去──然後保持著欣喜的表情呆住了,臉色立即變得發白。

  巨大的猛虎一般的身形,紅色的眼睛,白色的晶體──

  ──是災皇!

  “不……不是吧……!”

  就算有把握赤手空拳對付低級的附身月使,但災皇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災皇的視線,因為她的聲音,明確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北宸吞著唾沫後退了幾步,拼命拿眼角的餘光物色保護自己的掩體,但──

  吼!!

  災皇怎麼會給眼前的獵物躲避的機會,它興奮地吼了一聲,然後猛地一矮身子,朝北宸撲了過來!!

  “嗚──!”

  北宸用力向側面一撲,躲開了災皇的一擊,那巨大的身體撲到了高臺之上,幾根石柱瞬間被那巨大的身體給撞斷,許多細小的石子因為沖力產生的風壓四散飛揚起來。

  災皇見一擊不中,口中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調轉了身軀再度對上北宸,然後一爪子招呼了上來!

  北宸憋足一口氣,向後猛地一跳躲開了攻擊──該死,如果這時候手中向影在的話,可是反擊的大好機會啊!

  見到獵物再次躲開了攻擊,災皇有點不耐煩了,兩只前爪外加那巨大的頭顱接連不斷地對著北宸揮擊和橫咬,但北宸雖然沒有武器進攻,閃避的身手卻毫不含糊,幾十個來回過去了,災皇硬是沒有碰到她一根頭發。

  災皇不耐地示威似的咆哮起來,震得附近地動山搖。

  而北宸則有些氣喘和心焦地全神貫注緊盯對方的行動──她的體力可不能和災皇比,再這麼耗下去就徹底玩完了!

  武器──她需要反擊的武器!

  在躲開災皇一個聚力前撲的時候,她抓緊災皇轉身的幾秒轉頭四顧──不遠處有被它撞碎的石柱的殘骸,那裏面有幾塊尖石似乎可以用!

  她矮著身子跑到石柱堆附近,然後轉身看向災皇,對上了她的眼神之後,災皇再度對著她疾沖過來──

  “喝!”

  發出簡短的呼聲,她的腳掌在地面掃出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大片石柱的碎屑和高臺表面積攢多時的塵煙,被高高揚起,向著災皇那巨大的頭顱而去!

  嗷嗚!

  災皇猝不及防,眼睛被砂石和塵煙迷住了。

  好機會!

  她立即彎身撿起了兩塊目標的尖石,以弧線軌跡跑到了災皇的頭顱側面,然後猛地一跳,抓住了它頸部的毛發──下一秒,她同前一次對付災皇一樣,在災皇的顛簸中,用力地攀爬到了它的背部,手中的尖石向下一紮,刺破了災皇的皮膚,也成為了一個奇特的扶手。

  好,上了它的背的話,就是成功一半了!

  正當北宸這麼想的時候,突然視線中出現一道黑影從下而上迎面而來──她反射性地向後一仰身子躲開了,定睛一看,竟然是像是骨頭一樣的尖刺,從災皇背後冒了出來。

  嗤!

  心中暗叫不好的時候,右肩、右胸和腹部同時傳來的巨大的疼痛,有什麼紮穿了自己的身體──果然是同樣的尖刺。

  “嗚──”

  因為疼痛太過劇烈,她忍不住悲鳴起來,就在這時,災皇卻收回了背上的尖骨,再次帶起一陣幾乎能讓她昏厥的劇痛。

  再也無力反抗,她軟綿綿地從災皇背後摔了下來。

  這回真的完了啊──赤手空拳和這東西打,果然是太勉強了一點,因為疼痛而大腦一片混亂的北宸,只是本能地捂著被穿了個大洞的腹部,目無焦距地看著正低頭向自己咬下來的災皇──

  我不甘心──!

  “北宸!!”

  就在北宸徹底放棄希望的那一秒,一道耳熟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災皇的絕叫和地動山搖的聲音同時炸裂,震得周圍轟鳴陣陣!

  她費力地睜開雙眼,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道藍紫色的人影擋在了她的面前,點點星靈力的光芒狂亂地閃耀著,對面的災皇,已經被道道星靈炮轟得千瘡百孔。

  “阿特、拉斯──”

  努力地從口中欣喜地喊出這個名字之後,北宸再也堅持不住,昏了過去。

  來者紅色的機械眼掃過了躺在血泊中的少女,然後看向不遠處已經奄奄一息的災皇。

  “傷害北宸的東西,連原子也沒有必要留下。”

  護在北宸身前的人影身形一閃,瑩藍色光芒的長發在月色下劃出幽異而詭美的流光,雙翼高高豎起,頃刻間化作鋪天蓋地的光芒箭雨向著災皇而去,紮進了它的身體中,然後同時爆裂開來!

  災皇的絕叫已經被爆炸聲所覆蓋,而等四周徹底安靜下來的時候,高臺上已經空無一人。

  ──無論是被炸成粉塵的災皇,還是受傷昏迷的北宸,

  抑或是從天而降的人形附身月使。

  “……嗚……”

  “北宸,你醒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的景色變了,似乎是一個小山洞內。北宸正躺在阿特拉斯的懷中,雖然身上的傷口還是一陣一陣傳來劇痛,但顯然沒有剛才這麼疼了。

  “阿特拉斯……好久不見。”

  她對著正俯身專注地看著自己的附身月使,努力擠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

  “還能見到你,我很高興。”

  “北宸。我來遲了十三秒,對不起。”

  阿特拉斯依舊面無表情,但尾巴卻緊緊地纏在她的左腿上。

  “不是你的錯啊。我的傷……怎麼樣了?”

  “我替你注射了強化型再生藥劑。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再生需要生物能量,北宸需要補充體力。”

  “嗯,”北宸費力地點點頭,“能麻煩你替我找些水來嗎?我的喉嚨有些疼。”

  “水的話,我有儲存蒸餾水。現在就需要嗎?”

  “是的。”

  北宸有點納悶地點頭──奇怪,阿特拉斯手中並沒有任何盛水的容器啊?

  “好的。立即提供。”

  阿特拉斯的話音一落,北宸就感覺自己的後腦被扣住,然後唇上傳來了軟軟的觸感,緊接著,一道冰涼甘甜的的液體順利地滑入喉嚨。

  “……嗚嗚!?”

  她從口中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這、這、這這這這……這是什麼情況啊!?

  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就被吻了啊!奶奶你孫女守節十八年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沒了初吻嗚哇啊啊啊啊──!!!!!

  等等!──北宸一邊掙紮(當然在阿特拉斯那怪力下完全被忽略)一邊腦袋飛快地運轉起來──問題不光是這個吧,吻就吻了,可這些被灌進喉嚨的水是哪里來的啊!?他的身體是飲水機嗎?!

  吻還在持續,灌入喉嚨的水越來越多,阿特拉斯本來只是老實地執行飲水機(?)的任務,但隨著吻的持續,他那紅色的機械眼中劃過了帶著好奇和新鮮的目光,他動了動舌頭,小狗一樣舔了一下北宸的下唇。

  “!!!”

  北宸被他的動作嚇得全身一繃。

  竟然給我得寸進尺!她氣不打一處來,伸手狠狠掐了阿特拉斯的胸口的肌肉一把!

  阿特拉斯總算會意,放開了她,然後還意猶未盡似的,歪著頭面無表情地咂了下嘴。

  “舒適度峰值提高,體溫上升了1.1度。”

  “你……你……你這個色鬼──嗚!!”

  北宸被他氣得牽動了傷口,嚇得阿特拉斯的尾巴尖都豎了起來,然後再次一道白光打入了北宸的體內。

  “很痛嗎?北宸。”

  “……我……*&(*&#@&%(*¥%¥!”

  不知道是生氣好還是感謝好,北宸語無倫次地瞪著那張面無表情,認真看著他的──略帶無辜的臉。

  “算了算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對方似乎根本就不懂這些,別和他計較,還是扯開話題吧。

  “阿特拉斯,為什麼你……你的水是從哪里變出來的啊?”

  “哦,我的胸腔有儲水裝置,用來收集大氣中的水汽散熱用的,請放心,是可飲用的蒸餾水。”

  “哦、哦哦……謝謝……你是機械人?”

  “不,我是生體兵器,並非無機搆成體。”

  北宸半懂不懂:“也就是說你也是活物,但結搆和人類不一樣吧?”

  “是的。”

  阿特拉斯回答後,看了她十幾秒,然後再次咂了下嘴。

  “不准親!我已經不需要喝水了!還有啊,那是散熱用的水的話,就好好地給自己留一點啦,不管是電腦還是人,過熱運轉的話是很不好的哦!”

  “哦。”

  阿特拉斯老實地點了一下頭,但不知道為什麼北宸從那平靜無波的聲音中聽出了一點委屈。

  “總,總之,嘴唇相碰這種事──”

  “是接吻,我知道,數據庫裏有。”

  “知道你還亂來!那是只有互相喜歡的人之間才能做的事啊!”

  “……北宸、不喜歡我?”

  問的時候阿特拉斯依舊面癱著,只不過尾巴輕輕地抖了一下。

  北宸被那無辜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毛:

  “喜歡……但不是那種可以接吻的喜歡啦!我是覺得你很可愛也很可靠──把你當朋友的那種啊!”

  “……哦。”

  看起來更委屈了──北宸再次有了欺負小動物的錯覺。

  “那個……總之,你其實也只是身為雄性而對這個感到好奇而已,這種事,還是等找到命定的對象之後再說吧。”

  “?”

  阿特拉斯對她輕輕歪了一下頭。

  “我的命定對象就是引導者北宸啊。”

  “……”

  北宸覺得自己有點詞窮了。

  “不說這個了,我們現在在哪?”

  “坐標11245.351.10921.1。”

  ……完全沒聽懂!

  “那你能探查出向影他們在哪里嗎?”

  “好,掃描中。……掃描完畢,粗略位置在向東三十五桑瑪爾。”

  “三十五桑瑪爾這麼遠?!原來是出了溝通範圍啊,難怪聯絡不到……”

  北宸思考了一會,決定先想辦法補充體力養好傷,然後再和阿特拉斯一起出發去和向影和雙子他們合流。

  “阿特拉斯,能麻煩你為我找些人類的食物嗎?”

  “可以。”

  阿特拉斯點點頭,小心地把她放到地上,然後站起身。

  因為在原地站了十幾秒沒動,北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

  “北宸。”

  “……是?”

  “接吻不行的話,對你發情可以嗎?”

  “……”

  最後,阿特拉斯一臉不解(?)地被氣急敗壞的北宸趕出去找食物了。

  而北宸則是捂著傷口蹲在阿特拉斯給她做的光子屏障中,心亂如麻。

  她回想起當時腳滑的情形。

  經過那篇山坡的時候,從山谷底下黑漆漆的樹影裏,傳來了聲音。

  聽不清具體的內容,但就像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一般,帶著莫名其妙的牽引力。

  她就是因為那牽引力向前探了一步,於是就這麼咕嚕咕嚕地滾下山了。

  但是她記得滾下去的時候向影和雙子都在附近,但轉醒過來之後,他們卻不見了蹤影,甚至阿特拉斯說他們在三十多桑瑪爾(公里)以外的地方。

  他們會丟下她跑這麼遠?怎麼想都不可能。

  那麼……在跌落那片山谷途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導致他們會分開?

  “……”

  想了半天還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就在這時,那聲音又開始了。

  【這邊,這邊……請來這邊,赤月巫女大人。】

  

第二十一章 來自遠古回聲(上)

  阿特拉斯離開一小時不到就回來了,回來時候的場面嚇得北宸差點把下巴砸在地上。

  只見他左手扛著一隻體型和他差不多的熊,右手拖著一隻斷氣的鹿的腿,嘴裏叼著一隻死兔子,尾巴還卷著一隻老虎的尾巴,那老虎的巨大屍體,在他走進山洞的時候在地上拖出了一陣塵煙。

  “你……你……”

  北宸在光子屏障中瞠目結舌。

  “阿特拉斯,用……用不著獵這麼多吧?!”

  阿特拉斯一開口,口中的兔子就掉在了地上:

  “因為不知道北宸喜歡吃那種肉,所以就都獵了。”

  “可是……這樣很浪費吧,我一下子吃不完那些肉很容易壞掉的──這樣這些動物不是死得太冤了?”

  “北宸放心,我的儲物空間還有1000立方米的剩餘空間。”

  “哦……那就好……”北宸剛松了一口氣,然後猛地回神,“等等,你也有儲物空間嗎?!”

  “是的。”

  阿特拉斯點了點頭,然後將那些屍體在北宸面前一字排開。

  “北宸想要吃哪種?”

  “呃,鹿吧?”

  “好。搜索中,……搜索結束。”

  大概是從數據庫中找到了料理方法,阿特拉斯將其他的屍體收進了儲物空間,然後拎著鹿屍體出去了,而北宸則再度在光子屏障中發起呆來。

  從那晚見到那個巨大的奇怪巨獸時就有的隱隱不安感,此時再度浮上水面。

  戰器,附身月使。

  從北宸認識這個世界以來,這兩種爭鋒相對的物種,有著明顯的代表色。

  戰器代表著金色,他們有著金色的血液,星脈種也有著金色的眼睛,而附身月使則代表著藍紫色,血液的顏色,星靈炮的顏色也都是藍紫色的。

  他們立場上說是天敵,但相通之處卻不少。

  首先,他們都是以星靈力為能源的。

  其次,每月都有能力極端起伏的一天。

  然後是今天剛得知的──他們都能使用儲物空間。

  最後是很可怕的一種假設:假如說藍紫色和金色分別對應著附身月使和戰器這兩種使用星靈力的生物,而藍紫色星靈炮的使用者是附身月使的話──

  那麼,能夠使用黃金色星靈炮的,難道是……!?

  北宸想起了那只巨獸的手指斷面,然後又響起了它的叫聲能煽動戰器。

  “不……不會吧……應該不是的吧……”

  這種假設太可怕了,光是附身月使,這個世界的野蠻程度已經這麼高了,要是連戰器都有可能會變成那種東西的話,那人類到底要拿什麼存活下去啊?

  正當北宸為自己的想像而顫栗不已的時候,一陣香味飄進了山洞,讓本來就體力稀薄的北宸立即顧不得亂想,用力吞了口唾沫。

  然後阿特拉斯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個和金制的餐槃,上面擺放著幾串香噴噴的肉串,還有幾個看上去很可口的小紅果子。

  “謝謝你,阿特拉斯,辛苦啦!”

  她接過餐槃,回了一個感激的微笑,阿特拉斯立即高興地甩起了尾巴,然後在她身邊坐下,專注地看著她。

  北宸咬了幾口烤肉就被那視線盯得有些不自在:

  “阿特拉斯,你不吃嗎?”

  “能量充足,不需要攝取食物。……北宸,你渴嗎?”

  “就算我渴也不可以再用那種方法給我灌水啦!”

  “……哦。”

  甩著的尾巴立即掛了下來,北宸腦袋頂上滑下了幾條黑線,只得輕咳幾聲扯開話題。

  “這個餐槃是哪里來的?你的儲物空間裏的嗎?”

  “是的。這次休整填充能源的時候,從塞連克拉德的基地生活區拿到的。”

  “啊!說起這個!”北宸邊說邊用力地吞下了烤肉,“聽向影和黑禍素劫說,你們去了一趟月亮上?那上面全是奇怪的無人建築?你還在那上面一個人呆了一百多年?”

  “是的。”

  阿特拉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北宸想去嗎?”

  “嗯……”北宸低頭思考了一會,“遲早得去一次,或許去了能解開很多謎團呢。不過現在還不行,至少得等解決最近這些大事再說。”

  “明白。”

  阿特拉斯再次很乖地點了下頭。看到他這個樣子,北宸心中起了些苦澀的感覺。

  自己並不是他真正的引導者,而是因為當時情況緊迫才不得已應承下來,導致撿了這麼個大便宜。

  其實他完全沒有理由和必要對自己這麼體貼和忠實,他們之間,除了那個關於引導者的誤會,其實一點交集都沒有,雖然他口口聲聲叫著北宸“引導者”,但從北宸的角度來講,因此心安理得接受他的服務未免有點過分。

  ──這份體貼,並不是真的屬於她的東西啊。

  “阿特拉斯……對不起。”

  “北宸為什麼道歉?”

  阿特拉斯奇怪地轉頭盯著她,紅色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迷茫。

  “雖然我個人一點都不討厭你,但──還記得我和你認識的時候說過的話嗎?其實我並不是你的引導者,所以你完全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

  阿特拉斯不做聲了,面癱著緊盯著北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北宸、要丟棄我嗎?”

  “咦?不是不是不是!”

  北宸慌忙搖起了手,然後絞盡腦汁回憶當時的情景,找到了另外一種說法。

  “那,你當時不是說我不是這一批的,跨批次引導也沒問題嗎?”

  “是。”

  “……那麼,要是有一天,你找到了你這一批的引導者的話,對方會很難過的吧?”

  “……”

  阿特拉斯想了幾秒,竟然罕見地露出了皺眉的表情。

  “……我只要北宸。”

  “啊?!”

  這下北宸愣住了。

  “為什麼?!我……我可沒什麼本事哦?!說不定你真正的引導者要比我好上幾十倍呢!”

  阿特拉斯再次皺了皺眉,“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留在北宸身邊很舒服。”

  “……唉。”

  北宸嘆了口氣,然後又笑起來,拍拍阿特拉斯的肩。

  “我可真的不能隨隨便便接受不屬于我的好意,這樣吧,如果留在我身邊讓你覺得開心的話,我倒是很樂意多你一個朋友。但有朝一日你找到真正的引導者的話,想要離開我也不會阻攔的。”

  “……我不離開。”

  “到時候說不定就不會這麼說啦。”

  北宸笑著看著纏上手腕的尾巴。

  “不過,認識你之後幫了我這麼多……這次還救了我一條命,我真的很感激──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阿特拉斯那對紅色的機械眼在一瞬間,閃過了有些興奮的光芒。

  “那,發情……”

  “那個絕對不行!”

  “……”

  “說、說個其他的吧,除了接吻和發情之外的!”

  “其他的都可以嗎?”阿特拉斯歪著頭想了一會,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那北宸能在朔月之日的晚上陪著我嗎?”

  “朔月之日的晚上……啊,你是說星災之夜啊。那天晚上──可以是可以,其實我也很擔心你在那一天的情況呢,你不會發狂把我殺掉的吧?”

  “不會。”阿特拉斯用力搖搖頭。“但是,很不舒服,所以想要北宸陪著。”

  “嗯,沒問題,小事而已!”

  見北宸答應得這麼爽快,阿特拉斯那永遠不見笑紋的嘴角也極不宜察覺地勾了一下。

  就這樣,在阿特拉斯的幫助下,北宸的身體以彪悍的速度再生著,只不過在山洞過了一夜,那幾個被穿了大孔的傷口已經長得差不多了,胸口和腹部都長出了嫩紅的新肉,雖然摸上去還有點兒疼,但已經不影響自由活動了。

  ──當然,代價是她吃掉了整整一頭鹿來補充消耗掉的能量。

  傷勢是好了,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麼和自家三個戰器匯合了。

  “阿特拉斯,我們能出發了嗎?我想要去找向影和雙子鉤爪。”

  “好的,搜索中──搜索完畢。他們在向東32桑瑪爾處。”

  ──靠近了3桑瑪爾?

  看樣子他們已經掌握了自己的位置了──也是,他們有地圖──那麼為什麼他們會准確地向著自己的方向過來呢?

  “等等……遺跡。”

  她喃喃起來。

  會不會是,他們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的位置,而是直覺覺得他們的分散會和遺跡有關,所以決定去遺跡碰一下運氣,而,遺跡就在她所處的位置附近?

  越想越覺得可能,當時她就是聽到那奇怪的聲音才會滾落山坡的啊。

  說不定真的是遺跡在搞鬼呢?!

  “阿特拉斯!能搜索到附近有什麼古代建築嗎?!”

  “好,搜索中──搜索完畢。向東1桑瑪爾處確實有地下建築,北宸,要去看看嗎?”

  “去,應該能在那邊和大家匯合,而且那個遺跡這麼古怪,說不定真的能找到我想知道的東西!──只不過……”

  北宸遲疑了一下,看著阿特拉斯──這些事,和他是無關的啊。

  他雖說是附身月使,但思考回路卻無垢又耿直,對自己又是無條件地體貼和服從,真的要讓他莫名其妙也被卷進來嗎?

  “北宸?”

  阿特拉斯疑惑地拿尾巴搖搖她的手。

  “唉,我現在沒有護身的戰器,只有拜託你暫時保護我了。”

  “嗯。”

  “不過,還是等和戰器們匯合再進遺跡吧,你就在外面等著吧。我不希望你遭受危險,你是無辜的。”

  “不要。”

  阿特拉斯少見地表示了反對。

  “誒、但是……”

  “我很強。我的能力是向影、黑禍、素劫三人能力值相加的.27倍。”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我知道你很強,但是……”

  “我也要去。我再也不發情了。”

  見北宸面露猶豫,阿特拉斯加快了語速這麼說道。

  “……呃我也沒說不准你發情了吧那也太殘酷了……”北宸小聲吐了句槽,然後安撫地拍了拍阿特拉斯的肩膀。

  “如果你一定堅持要跟我進遺跡,說不定會有很多麻煩的哦?”

  “是指會有很多代辦指令嗎?”

  阿特拉斯反倒因為這個興奮起來了,尾巴松開了北宸的手快速地搖了起來,看得北宸更是哭笑不得──對哦,他好像很期待自己有任務可以做。

  “呃,可能吧……雖然或許和你真正的使命有差別……”

  “我的使命就是完成指令,沒問題。”

  “……”

  最後北宸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思考了一小會,然後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釋然地沖眼前的人形附身月使笑了起來。

  “總之,先走吧,阿特拉斯,向遺跡的方向出發咯!”

  “是!”

  腦海間再次傳來【這邊、這邊】的奇妙低語,一個人的時候,還因為這聲音而感到毛骨悚然,但現在身邊有個這麼強大的附身月使存在著,她突然覺得沒什麼好怕的了,於是放鬆了情緒,坦然地隨著那聲音的誘導,同阿特拉斯一起離開了山洞,向某個方向走去。

  半小時後,他們回到了當時北宸單獨迎擊災皇的那個寬闊的石質高臺,而腦海中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了。

  想來北宸和三個戰器分開來到這裏,確實是遺跡搞的鬼啊。

  “北宸,這裏正下方──……誰!!”

  阿特拉斯說了一半,突然將聲音降低了八度,猛地向某個方向看去。

  而前方的樹叢間,傳出了一道輕笑聲,緊接著有人分開樹叢從裏面走了出來。

  “──”

  北宸抽了一口氣:這張臉太過讓人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但最重要的問題是,這張臉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呢,更沒想到──你所說的辦事就是這個呢。”

  “長鞭笑罌!!”北宸低吼了一聲,“你怎麼會在這裏?!你還是跟蹤我了嗎?!”

  笑罌卻滿不在乎地踱步到兩人跟前,望著高臺的方向:

  “這句話是我該問你的,這個遺跡,可是和赤月巫女無關的人無法靠近的領域呢──你還有這個……哦?人形附身月使?”

  他愣愣地看向阿特拉斯,緊接著露出了有些妖豔的絕美笑容。

  “看樣子我不該問你們為什麼會進來,能和附身月使這麼友好地站在一起的人,能簡單得到哪里去呢。”

  “……”北宸咬咬牙,“那就是說,你和赤月巫女有關?”

  “當然。”笑罌毫不避諱地點了下頭,“我可是‘弒月十三座’其中一人的直屬部下、也算是個不小的幹部呢。”

  他說著對北宸舉起手中的東西晃了一下──是一個疑似懷表的金屬質地的東西。

  “這裏面裝著前代赤月巫女的遺體的一部分哦,拿著這個遺跡就不會抗拒我了。”

  北宸聞言心裏一驚。

  作為陌生人,他說的太多了。

  而對一個陌生人願意和槃托出的話,不是打算將他收為己用,就是要殺人滅口了吧?

  她緩緩地後退幾步,而一邊的阿特拉斯察覺到了她的殺氣,也盯著笑罌繃緊了身軀。

  “別緊張。”

  笑罌對她溫柔地笑了起來──就算知道了他的真性情,但這張臉的殺傷力還是能足夠殺得她失神。

  “我可沒有追究你怎麼進來的意思,這個附身月使的存在我也可以不在意,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是站在世界這邊的秘密探索者,還是站在赤月巫女這邊的狂信者?”

  “當然是前者!”

  北宸毫不猶豫地回答了,只不過心裏加上了一句:雖然我是赤月巫女本人啦。

  “那就沒問題了。”

  笑罌再次勾魂地一抿唇。

  “有沒有興趣加入‘弒月十三座’?其中一座恰好去年死了,位置空缺著呢。”

  “────哈啊?”

  

第二十二章 來自遠古回聲(中)

  “有沒有興趣加入‘弒月十三座’?其中一座恰好去年死了,位置空缺著呢。”

  面對笑罌勾魂的笑容,北宸則是歪著嘴愣住了。

  “────哈啊?”

  笑罌只是笑著,卻不急著繼續往下說,耐心等待北宸的回神。

  北宸看看一邊面無表情的阿特拉斯一眼,有點頭疼地揉了一下眉心:

  “那個……我都昏頭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大街上的那一出戲,也是因為這個才演給我們看的嗎?”

  “不。”

  伸出手指搖了搖,笑罌意味深長地對北宸眨了眨眼。

  “之前奉上面的命令接近你,是因為你是圖零部落的新秀,有拉攏和利用的價值。但沒想到你會和我們接觸的世界靠得這麼近呢。”

  北宸卻沒這麼容易接受他的說法:“如果說要拉攏圖零部落的人的話,把目標對准格倫佘不是更好嗎?”

  “哦,他啊,他沒有拉攏的必要。”

  笑罌輕描淡寫地說著,北宸聞言細想了一下:也是,狂犬格倫佘這樣的存在,應該不太可能為哪個組織所用吧。

  “你們……是從什麼時候注意到我的?”

  “嗯……”笑罌歪著頭思考了一下,“這就得問我的主上咯。不過換成我是觀察者,你的走路姿勢和周圍的氣場也能讓我很快注意到吧,外加你戴著這個顯眼的頭盔。”

  “誒?!”

  原來本意是想要遮掩面容,但這頭盔反倒讓自己顯眼起來了?

  “還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笑罌依舊沉穩地笑著,大有知無不言的樣子。

  “想問的太多了啊,你們究竟是怎麼樣的組織,為什麼要研究這些遺跡?還有為什麼這麼輕易地邀請我加入?你們又是怎麼拿到前任赤月巫女的遺體的──還有你,既然你也承認之前和我相遇那個是場騙局,那你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真的有契約者束縛住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會不和搭檔一起行動孤身來這種地方?”

  “還真是問得不客氣啊,”笑罌說著,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看得北宸本能地一哆嗦。

  “我們是什麼樣的組織,你要有興趣加入,自然會瞭解,現在的話,只要知道我們是和赤月巫女作對的一群人就行了。”

  “……和赤月巫女作對……嗎。”

  “是的,組織的規定是,在這種古代遺跡周邊遇到同樣准備調查遺跡的人的話,只要對方的立場不是站在赤月巫女這邊,就盡可能地邀請加入。”

  北宸神色復雜地皺皺眉。

  “那你怎麼就能確定我方才說的是真的呢?萬一我是想要復活赤月巫女的異端教徒什麼呢?你看,我身邊還跟著一個附身月使哦。”

  “呵呵,看樣子你還不瞭解‘魅靈附加’這一特殊屬性的戰器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笑罌突然對她一瞇雙眼,嘴角危險地輕輕一勾。

  “蛇蠍美人”──北宸腦海裏瞬間蹦出了這樣幾個字。

  “我們可是天生的交際達人,永遠可以最准確地看透他人的心思,換句話說,察言觀色的能力可是很強的,對方有沒有說謊,說某些話的時候是否是真心的,魅靈會告訴我們真相。我看錯你兩次,再看錯可就沒臉見人了。”

  “也就是說你可以判定我沒有說謊?”

  美男子長鞭微笑著點了點頭。

  “組織最大的特點就是包容和自由。除了要在共命靈晶上滴一點血表示你的存活狀況、緊急集會必須參加、每三個月提交一次活動報告之外,沒有什麼硬性規定,而且你遇到困難的話,還可以獲得組織內其他成員的協助。”

  說到最後,他的笑容越來越像是步步逼近、吐著信子的巨蟒──顏色豔麗但危險無比。

  “原則上,只要立場在‘時代破壞者’赤月巫女的對面,別說是人形附身月使,就算是赤月巫女本人我們也相當歡迎哦。──啊、倒不如說是絕對歡迎呢。”

  “!?”

  北宸想要用力克制住自己的震驚,但還是道行不夠,沒能忍住,緩緩地吸了一口氣──而看見她這樣的表情,一邊默不作聲的阿特拉斯有點擔心地拿尾巴卷住了她的手,而笑罌則一臉得逞的笑容。

  “好了,接下來我來回答你最後一個問題,”

  不顧北宸心如亂麻,笑罌繼續用不溫不火的聲音開口。

  “我在大街上設局和你相識,那是奉命,但是孤身一人前往這個遺跡然後遇到你,卻是湊巧。我特意離開了契約者的召喚范圍調查此處,自然是想瞞著我的主上和契約者先一步在這遺跡裏找些東西。”

  “──找些東西?”

  “什麼都可以,只要是有價值的東西──能讓我的話有份量的東西就行。”

  北宸聞言,呆了半晌,然後又低頭思考了幾分鐘,最後突然抬頭看向他:

  “你想要晉升到九耀然後脫離契約的束縛……是真的?你在做和你主上反目的准備?”

  笑罌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看樣子不枉我對你說這麼多,你果然還是有些腦子的。”

  “──那你又為什麼要建議我加入那個什麼‘弒月十三座’?那是你主上所在的組織不是嗎?!”

  “正因為他是組織成員,所以對同組織的人出手也會比較麻煩吧?我既然打算走人,自然要提前找到能抗衡的後臺。”

  北宸突然有點哭笑不得:

  “不要告訴我,你選中的‘能抗衡的後臺’就是我啊!”

  笑罌撇嘴翻了個白眼:

  “不然你以為我這麼老實和你全槃托出是為了什麼?”

  “可我只是個實力平平的普通人!?”

  “你自身的戰鬥力倒確實不怎麼樣,但你身邊跟著很了不得的人沒錯吧?先不說罪大惡極的大貪官達裏姆會老實巴交地跟在你身邊,狂犬格倫佘暗地裏關照過你甚至宣佈你是他失散多年的莫須有的妹妹,那個心高氣傲的‘寒炎魔女’也會來找你搭訕,現在,連在百姓們心目中和噩夢的代名詞劃上等號的人形附身月使都能友好地站在你身邊,我可以不信你,但我不會不信我自己的眼光。”

  “……呃。”

  北宸抽了抽嘴角:原來自己的行程,早就落入別人的眼中了啊。

  “更何況,”笑罌用優雅的動作捋了一下那黑色絲緞般的長發,“你覺得是獅子老虎強……還是能安然無恙地存活在獅子老虎堆裏、甚至能將它們集結起來的鹿強?”

  “……”

  因為笑罌的話太過具有沖擊力,北宸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回話。

  “小巫女,你可能比你想像的要厲害很多哦,但如果你不把自己的優勢徹底利用起來的話,也只不過是一個中上程度的庸碌武者罷了,我看著著實可惜啊──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為自己的勢力添一個軍師?”

  笑罌說完之後,便帶著充滿信心的笑容看著北宸,等待她的回答。

  “等等……”

  思考半天,但因為問題太多,北宸的腦袋還有些轉不過來。

  “太突然了,我得好好想想。──話說,如果我不答應的話,你會怎麼做?”

  “不怎麼做,既不會殺你滅口也不會追究報復,”笑罌說著,再次露出了帶毒的溫柔微笑,“不過,大概會一時好玩,把你就是赤月巫女的事添油加醋地散佈到首都去吧,剛好之前那個奇怪的巨獸也可以有合理的解釋了呢。”

  “你!!”

  面對北宸一下子變白的臉,笑罌輕笑著擺擺手。

  “開玩笑的,別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啦。”

  ……這種話哪里像是開玩笑啊啊啊!!

  “北宸,殺了他?”

  見北宸大驚失色,阿特拉斯在一邊低聲開口了。而笑罌倒是沒有因為他說話的內容露出半點不安的神色,反倒是對北宸興味地挑了下眉。

  “北宸?原來婭修•圖零不是你真正的名字啊。念起來倒像是悠禹這邊的讀音呢,那看樣子這頭金發也是假的咯?”

  “……嗚!!”

  北宸再次被氣得牙癢癢:這傢伙太精了!!

  “好了好了。”

  笑罌收斂了調笑的神色,換上了比較嚴肅的表情。

  “我的提議是認真的,但即使你不答應,我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輕易把你的事抖出去,我還不想和那個沒心沒肺的達裏姆作對。況且,情報是我的武器,我自然會把它們用在最該用的地方。”

  他說著,走到高臺的石壁邊,圍著牆壁走了一圈,然後又回到了原地,視線落在了一塊雕著奇異花紋的石頭上,然後低頭,將手中疑似懷表的東西對上了那花紋中心的一顆小小的寶石。

  轟隆轟隆──

  巨大的高臺的石壁慢慢地分開了,一條長長的石質的台階延伸著通往地下的黑暗。

  “我進去了,你們慢慢考慮吧。”

  說著,他拿出一塊照明靈晶,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那個通往地下的通道。

  “啊──等等!阿特拉斯,追!”

  裏面說不定有重要的情報,可不能在此之前被笑罌拿走了!

  這麼想著,北宸也顧不得安全問題了,徑直拉著阿特拉斯也沖了下去。

  見北宸追了上來,前頭沒走幾步的笑罌乾脆停了下來等他們趕上。

  “不等自家戰器來就追上來,真的好嗎?他們因為這個遺跡和你失散了吧。”

  “……”

  “罷了,”笑罌輕笑一聲,“那就暫且別管那些復雜的事,先暫時合作,好好調查這個遺跡吧。”

  “嗯,好。”

  雖然碰到他之後,不知道怎麼的,事情的發展似乎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這讓北宸有點不甘心,但眼下確實是合作比較好。

  笑罌反倒因為她的配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我說,你就沒想過殺我滅口嗎?你身邊這傢伙實力遠在我之上哦?”

  北宸愣了一愣,隨即搖搖頭。

  “不是沒想過,而是想過,放棄了。”

  “──為什麼?”

  “很可惜啊,你確實很聰明,外加是個絕世美人。”

  笑罌的表情首次出現了輕微的崩裂──前面那個理由他倒是很受用,後面那個算什麼啊!

  就在笑罌抽嘴角的時候,一邊的阿特拉斯冷不迭開口了。

  “北宸,北宸。”

  他邊說邊邀功似的拿尾巴搖搖北宸的手。

  “搜索到了。”

  “誒?阿特拉斯,你搜索到什麼了?”

  “他,”

  他指指笑罌轉過來的側臉,然後用力點點頭,一臉大義凜然(?)地開口。

  “狐狸精。”

  “……”

  “……”

  長長的石質走道突然安靜了下來。

  北宸一頭黑線,笑罌微笑的臉上迸出了青筋,而阿特拉斯依舊理直氣壯外加面癱地看著兩人。

  “……那個,狐狸精是形容女性……的吧?”

  北宸心虛地看了一眼笑罌發黑的臉,小心地解釋了一句。

  阿特拉斯歪了一下頭:

  “重新搜索完畢,‘蘇妲己’。”

  “那不還是狐狸精嗎?!”

  “……那、蘇妲己先生。”

  “不是加了一個稱呼她就能變成男人的!”

  “……人妖。”

  “哇哇哇哇哇!!!!這個詞千萬不要亂說啊!真的惹火他我們就慘了!!”

  “偽娘?花木蘭?”

  “不對啦!!!前面那個還有點道理但花木蘭──花木蘭這完全倒過來了吧?!”

  “面首。”

  “你……你的資料庫的搜索引擎的邏輯到底是怎樣的啊!?”

  “閨蜜。”

  “這個已經完全意義不明了!!”

  笑罌的臉色越來越黑,直到最後他啪地一聲捏爆了手中的照明靈晶,走道的光線瞬間暗下來了一半。

  而就在這昏暗的光照中,有著傾城容顏的美人,對著北宸露出了──陰冷鬼魅、狠毒絕豔的微笑。

  然後他眼波流轉、朱唇輕啟,從口中迸出了一句話:

  “閨、你、大、爺、蜜。”

  

第二十三章 來自遠古回聲(下)

  自從笑罌暴怒地頂著那張絕世美人臉說了一堆粗話之後,北宸被嚇懵了,使勁提醒阿特拉斯別再刺激他,於是三人這才得以繼續向前走。

  地下走道很長,但是行進途中,周圍的牆壁和地面的材質已經變了好幾次,從一開始粗糙的石質四壁,變成了疑似小磚塊砌成的四壁,質地越來越好,到了最後竟然是光滑平整得駭人,簡直像是現代的大理石磚。

  當然,越往裏走,北宸越覺得呼吸困難──好像有些缺氧了。

  她看看一邊阿特拉斯的神色,再看看笑罌的表情。

  “呃,你們沒有覺得不舒服嗎?我好像有些缺氧。”

  笑罌轉過頭:“缺氧?那是什麼?我倒是好好的,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嗯,簡而言之,就是維持人類生命的氣體吧。阿特拉斯,你呢?”

  阿特拉斯則是輕微地偏了一下頭:

  “我可以主動提取提取和置換代替氧氣的能源,沒問題,北宸呼吸不暢嗎?”

  北宸警覺地後退一步生怕他又親了上來。

  “嗯,稍微有點,不過不礙事,現在空氣和外界流通了,說不定過一會就會好的。”

  “北宸拿著這個含在嘴裏。”

  阿特拉斯手中出現了一粒白色的小藥丸(?)

  “這是壓縮碳素劑,持續時效是三小時,檸檬口味的。”

  ……為什麼還會有口味啊!?

  北宸囧了一下,然後把藥丸接過塞進了嘴裏。

  “又幫了我一個大忙,謝謝,阿特拉斯。三小時……應該夠用了!”

  收到誇獎,阿特拉斯立即興奮地甩起了尾巴,看得一邊的笑罌面部神經不由自主地一抽。

  “你倒很相信他,附身月使給的東西可以隨便吃嗎?”

  笑罌輕笑著詢問,北宸則是對此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他要害我還需要拿這小藥丸嗎,直接一個星靈炮過來我就被炸成肉塊了。”

  “不會的!”

  沒想到笑罌還沒說什麼,阿特拉斯就著急得連尾巴都豎了起來:

  “我不會攻擊北宸,北宸不是肉塊!”

  “呃……我是說假設……假設啦。”

  北宸抽著嘴角摸摸他卷到她手腕上的尾巴,瞬間就把他給安撫了下來。

  笑罌站在一邊興味地看著他們的互動,然後再次輕笑。

  “既然感情很好的話,這個傢伙你可得好好藏起來呢,小巫女。”

  “……咦?”

  “不說他的戰鬥力,還能拿出奇怪的東西來,思考回路也很簡單直白,你不覺得這傢伙好使喚過頭了嗎?很容易引人覬覦的哦。”

  北宸聞言神色立即嚴肅了起來。

  確實,之後回去城鎮之後,千萬要讓阿特拉斯的偽裝萬無一失才行。

  之後,一路無話,幾人終於走到了走道的盡頭,對上了一扇門。

  門的正中有一塊藍色的晶體,笑罌再次把手中的掛墜對上它,但藍色的晶體只是亮了一秒鐘,就好像能源不足似的又暗了下去。

  “嗯,看樣子不行了。”

  笑罌說著轉頭拉起了北宸的手腕。

  “那就用這個新任的本尊試試看吧。”

  “──!?”

  還沒等北宸回神,笑罌已經把北宸的手放在了那塊晶體上。

  轟──!

  一陣來自門背後的悶響傳來,整個遺跡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就連腳底的地面都傳來了陣陣的抖動。

  就好像隨著北宸這一放,整個遺跡瞬間活過來了一樣。

  門發出了!!的聲音,就分成了幾部分,向著上下左右分別縮了進去,印入眼簾的是一個白色的大廣間。

  “嘿,還真的是赤月巫女啊。”

  笑罌看了一眼門內之後,瞇起了眼睛將視線回到了北宸身上。

  “……你,你不是早就猜出來了嗎。”

  “嗯,一開始看到你出現在遺跡附近,猜想到有三成的可能性,說了你是巫女之後看你的表情,可能性變成了六成,現在則是十成了。”

  “……”

  北宸無話可說,只能恨了他一眼,結果這一眼沒讓他發怒,反倒是心情愉快地大笑起來。

  “你太嫩了,小巫女。”

  說罷,也不管北宸在他背後又是捶胸頓足又是氣急敗壞張牙舞爪甚至是豎中指,就風姿萬千地踏著優雅的步子往裏走了。

  是不是真的殺人滅口比較好啊──北宸一邊怒斥自己沒用,一邊氣得牙癢心頭冒火,一邊把又腦海裏冒出來的可怕念頭殺了下去。

  說真的,這傢伙確實太可怕了。如果他不是站在自己這邊,為了活下來和去除一些可怕的變數,確實是殺了他比較靠譜。

  畢竟,現在她這條命,不是她自己的。

  她的安危,關系到向影和雙子,關系到魯伊和亞加德,甚至是這個世界的安危,或者是整個時代的變遷。

  她甚至考慮過那個赤月巫女什麼的,其實是等她死亡後,另一個人格占據了她的身體後產生的奇怪東西──畢竟以她的意願來說絕對不可能去做破壞一整個時代的事。

  所以,她不能死。

  這也就意味著,所有對她有威脅的東西,都應該心狠手辣地去除。

  但是,這並不代表僅僅因此就能隨隨便便地踐踏一條生命。

  她雖然怕死,也有私心,甚至起了這樣保全自己的惡念,但還是會將其壓抑下去。

  心狠手辣,說得好聽,真的要去做的話,有誰能面不改色地,只是因為未來有可能會去發生的某一種‘可能性’就將一個人埋葬掉?

  殺人真的有這麼簡單?以這種理由殺人,真的能殺得問心無愧嗎?

  別中二了,向北宸,你以為這是黑化卡通還是宮鬥電視劇,真的動手的話,這個人就徹底回不來徹底煙消雲散了啊!

  她不是那些宮廷鬥爭中的官僚嬪妃,所以,她不想用那種晦暗和自虐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堵根本不是解決方式。

  自己是赤月巫女的事,知道的人,遲早會越來越多。

  那麼難道說,所有不站在她這邊的知情者,她都要一個一個幹掉?

  ──那她和“赤月巫女”這個災噩之母有什麼區別?

  不,那比赤月巫女本身更叫人作嘔了吧,巫女好歹還是無心無肺一碗水端平的時代道標,而那樣的她,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而隨意屠戮的!病小人而已。

  就算腦袋上冠著這個莫名其妙又重如千鈞的頭銜,也不代表她真的就比誰要貴重多少。

  在死神面前,一切生命的重量,都是均等的。

  “……”

  看著笑罌的背影,她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

  是的。我向北宸,不是這樣的人,也沒興趣做這樣的人。我該走的道路,早就已經決定好了。

  就算在一年多以前,在最絕望的時刻,我還是很好地將自己的原則和驕傲找了回來。

  敵人,當然要毫不猶豫地殺掉!

  但是在此之前,努力把即將成為敵人的人,疏導成站在自己這邊的人──這一步,也絕對不能少。

  想通了之後,她回給了一邊正疑惑地看著她的阿特拉斯一個微笑,然後大大地吐了一口濁氣,追上了前方笑罌的人影。

  笑罌轉過頭來,盯著她的雙眼看了幾秒。

  “你想通了?還是決定不殺我?”

  “咦?!啊……”

  這傢伙有讀心朮嗎?!怎麼什麼都被他猜出來了!

  “你剛才放出了很可觀的殺氣呢,現在的氣息倒是很平穩了。”

  “嗯。……還是算了,畢竟是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嘛。”

  笑罌額頭青筋一跳: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絕對會把眼前這個不安定的禍害給連根拔掉的。”

  “可你畢竟不是我。而且你是在挑釁我吧,這些你明明可以不告訴我,徑直拿著這些情報去做好些事才對。你怎麼了?想找個人殺自己嗎?”

  “哈哈。看樣子我果然沒看錯人。”

  笑罌嘴角的笑容溫和了起來,俯下身子將腦袋靠近北宸的臉。

  “沖你這個不殺之恩,你可以相信我一次,我不會亂說的。”

  “……嗯。”

  北宸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總算是可以放下這個重要的心結去觀察四周了。

  ……一個四壁由白色大理石(?)磚砌成的,光溜溜的大廣間。

  廣間空空如也,除了地面上似乎呈奇怪的排列分佈的短小低矮的柱子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連裝飾性的花紋都不見一道。

  【這邊,這邊。】

  聲音又響了起來,北宸這回反倒有些感謝這聲音的引導了,她順著大腦給出的指示,走到了那些矮小柱子中其中一個的跟前,把手放在了上面鑲著的藍色晶體上。

  轟──

  又是一陣轟鳴,柱子發出了不小的摩擦聲,有點磕磕絆絆地升了起來,一直撞到了大廳的穹頂後,發出了巨響卡在了穹頂那些大小剛好的凹槽上。

  然後一陣光子震動的嗡嗡聲,柱子和柱子之間突然一個一個,張網似的閃現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光子熒幕。

  “這……這是……”

  不光是北宸,連似乎調查過很多次遺跡的笑罌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看樣子拿著巫女的遺體,和巫女本身親臨所能拿到的結果還是不一樣的啊。

  “這些……是文字嗎?”

  笑罌走到其中一個最大的熒幕抬頭看著──上面滾動顯示著密密麻麻的符號,但似乎不是費因海姆的通用文字,北宸也看不懂。

  “不清楚,好像是。”

  為了看得清楚一些,她湊近了幾步,立馬,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像是在朗讀熒幕上的文字。

  【歡迎使用拉庭亞地區避難基地終端處理器離線模式,您的登陸方式為系統管理員,‘赤月巫女’。】

  北宸愣了一下,但由於那些聲音中解讀的部分和在費因海姆使用電腦有許多相通的部分,所以她也沒有太過驚訝,只是目光接著掃過了螢幕中那幾行顯眼的大字。

  目光掃過一行,聲音便解說一行,體貼得很──直接用腦波進行操作的系統,真夠先進的啊。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

  【工作人員日常記錄。】

  【赤月巫女個人空間。】

  看樣子第一個和第三個都很重要的樣子,‘化形兵器’……怎麼看都和戰器有點關聯啊。

  北宸把目標對准第一行字,馬上,新跳出了一個小熒幕,裏面展開了一大片字,但北宸還沒來得及開口,笑罌在一邊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能看懂那些字?”

  北宸老實地搖搖頭。

  “看不懂,但是腦海中有聲音自動解說來著。”

  “──嘿,你倒是挺誠實的。”

  “你以為我想告訴你啊,反正之後你肯定又會輕易地幾句話套出來,倒不如現在省心點直接和你說呢。”

  北宸心不在焉地翻了個白眼,笑罌再度愣了一下,然後抿唇燦爛地笑了起來──因為殺傷力太大,北宸立即鬧了個紅臉心臟亂跳,用力咳了一聲後扭開了視線。

  “狐狸精。”

  阿特拉斯在一邊用平靜的聲音說了一句,笑罌立即表情凍結狠狠地瞪了過去──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阿特拉斯已經湊到北宸的旁邊,認真地盯著北宸。

  “我也要當狐狸精。”

  說著他硬是控制面部肌肉使勁把自己的嘴角提了起來,──那表情簡直像是一個蠟像突然活過來一樣怪異。

  北宸哭笑不得地拍拍阿特拉斯的尾巴。

  “阿特拉斯不笑也很帥啦,沒必要去學別人。”

  阿特拉斯面立即刷地一下把嘴角放了下來,然後很高興地拿尾巴纏著北宸的手,跟著她一起抬頭繼續看上面的文字。

  “阿特拉斯,能看懂嗎?”

  “可以。”

  笑罌聞言,臉上興味的表情更濃了,知道自己暫時不可能得知上面的情報,他乾脆放鬆地在大廳中踱步起來東瞧西看──雖然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

  北宸則是把注意力放回那個新開的小螢幕上。

  腦海中的解說繼續響了起來。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12

  新品種已經投入試用,經過實戰測試,反響良好,但有試用者反應兵器的人工AI不夠靈活,Dr.阿斯特洛伊德提出下一版本更換新品種的邏輯處理中樞以便它們的人格更靠近人類,而Dr席特維爾則認為人格的產生會讓它們變得不再純粹,雖然使用的便利性會增加,但也會讓它們變得難以駕馭甚至是產生你逆主的可能性。】

  “……”

  北宸邊聽解說,邊暗暗吃驚。

  看這口氣……化形兵器這種東西,是人類……在研究和改良?

  但奇怪,如果說戰器和化形兵器有所關聯的話,那戰器怎麼可能是生物呢?星靈礦又要怎麼解釋?

  完全想不出頭緒,總之先繼續看吧。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13

  總部最終決定釆用Dr.阿斯特洛伊德的提案。

  拉庭亞分部新產生的批次已經全數換上了新研製的邏輯處理中樞,殺敵效果確實比前一批次強了140%,但確實如同Dr.席特維爾所說,有了清晰的類人人格之後,不少化形兵器開始產生了欲望,甚至對使用者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要求。

  此問題已經向總部提交,本支部的Dr.李提出了制約方式的搆思,已經上傳至數據庫後臺。】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14

  ■■■■■■■■■■■

  ■■■■

  ■■■■■■■■■

  ■■■■■■■■■■■■】

  可能因為時代久遠資料也有損毀吧,有一段資料變成了亂碼,跟著解說的聲音也變成奇怪的疑似卡帶的噪音,北宸慌忙將視線向下移去。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18

  支部戰鬥成員和新批次化形兵器在本次星災中傷亡慘重,

  可以提交的數據十分稀少也無參考性,

  但可以明確看出,有了契約限制的化形兵器的服從度比前幾批次要高出許多,Dr.李的方案已正式提上日程。】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19

  居民區遭遇大規模襲擊,終端處理器也受到攻擊,數據損毀了29%,

  數據上傳系統修復中。】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20

  資料備份上傳完畢,基地遷徙准備中,拉庭亞基地即將廢棄,其餘研究資料,請前往總部赤之塔查看。】

  熒幕上的字,到此為止就結束了。

  而北宸也根據上面的字推測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有人在這個基地裏研究名為化形兵器的東西,並將它們用於戰鬥,賦予了它們人格,但又害怕產生人格的兵器逆主,於是加上了似乎是能限制他們的契約。

  ──怎麼越看越像是戰器。

  正思考著,一邊的笑罌已經走回了她的身邊。

  “喂,小巫女,”他收斂了那高深莫測的微笑,表情嚴肅地看了她身邊的阿特拉斯一眼,“你看東西歸看東西,最好離這附身月使先生遠一點。”

  “誒?為什麼?”

  北宸奇怪地轉頭詢問,而阿特拉斯的機械眼中也露出了一閃而過的不快。

  然而很快,在阿特拉斯將視線放到北宸身上之後,他的不快消失了,代替的是他猛地一縮瞳孔,然後放開了纏著北宸的尾巴。

  “呃……到底是怎麼了?”

  北宸被他們的反應弄得有些發毛,然後左右四顧一圈再看看自己──沒事啊?

  笑罌沒有回答,只是拉起她的手,讓她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這……!!”

  北宸忍不住驚叫起來。

  ──她好像摸到了小小一塊硬物。脖子上怎麼會長硬物?不相信地再認真摸了摸……確實,雖然不大,但確實是硬邦邦的一塊東西,嵌在了皮膚裏。

  “這是什麼……”

  由於看不見自己的脖子,她帶著幾分驚恐看向了跟前的阿特拉斯和笑罌。

  “是藍紫色的晶體。”笑罌表情凝重地看著她的脖子,而阿特拉斯則默不作聲,尾巴崩得筆直,尖端還緊張地翹了起來。

  “你大概得慢性月毒症了,小巫女。”

  

第二十四章 信賴籌碼

  “你大概得慢性月毒症了,小巫女。”

  “……!!”

  聽到笑罌這麼做,北宸立即臉色蒼白,輕撫額頭和肩膀檢查烙印──果真,烙印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褪掉了,也就是說,她和向影和雙子的契約,中斷了。

  “契約……中斷了……”

  也就是即使在溝通範圍內,她也無法和他們之中任何一人聯絡了。

  相比對自己身體狀況的擔憂,此時,與向影和雙子鉤爪所有的維系被切斷這個事實,一下子讓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中。

  怎麼辦?

  他們現在在哪里?

  不會出什麼事吧?還安全著吧?

  會不會因為中斷契約的事而產生什麼誤會而放棄她另尋契約者?

  關心則亂,鋪天蓋地的不安和不自信,一下子打破了她所有理智的思考,讓她陷入了各種完全沒有憑據、甚至是有些可笑的揣測中。

  ──畢竟,她才剛剛察覺自己的心情沒多久,雖然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感情太過強烈的話,就會妨礙人的判斷力。

  “怎麼辦……我和向影和雙子他們……為什麼偏偏在分開的時候得月毒症啊!”

  “對不起。”

  看到北宸那帶著擔憂、懊惱、牽掛的神色的臉,阿特拉斯像是犯錯的小孩似的,在一邊小聲道歉,尾巴想去拉北宸的手但還沒碰到就停住了。

  北宸聽到阿特拉斯的聲音之後稍稍回了神,然後勉強扯了個笑容主動拍了拍他的尾巴。

  “不是阿特拉斯的錯啦,你又沒弄傷我,如果是你的星靈力的話,我就應該像辜銀岳先生那次那樣直接得急性月毒症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了。多半是那個災皇給我造成的傷,有部分星靈力留在我體內沒有消除吧,畢竟我受傷之後身邊沒有戰器可以淨化吸收星靈力。”

  見到北宸這麼說,阿特拉斯立即高興地點了點頭之後又粘回了北宸身邊。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一邊的笑罌適時地插嘴,“需要我的血解毒嗎?”

  北宸搖搖頭。

  “你太可怕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不想欠你人情。現在當務之急是和我家戰器匯合,阿特拉斯,能精准判斷他們和我的位置的只有你,能麻煩你立即去找到他們把他們帶到這邊來嗎?”

  “可我要保護北宸。”

  北宸四顧一圈。

  “這裏應該還是很安全的。而且這附近的災皇都被你幹掉了,其他的大體型附身月使也不可能擠過這麼小的地下通道到這裏來吧,我就在這裏等你,應該還是沒問題的,拜託了,可以幫這個忙嗎?”

  阿特拉斯沉默了幾秒,最後還是點點頭。

  “好,我會以最高效率將他們帶來。”

  說罷,他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展開雙翼,助跑了幾步之後刷地飛出了門,消失在門後的走道盡頭。

  “走了呢。”

  笑罌看著門口輕輕說了一句,然後轉頭看著北宸。

  “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了,你覺得我是不是直接在這裏殺掉你,為世界去掉一個大禍害比較好?”

  “那就試試看咯?”

  北宸對他笑了笑:

  “我赤手空拳的實力你也見過吧,你覺得能很快殺掉我嗎?”

  “問題是你現在處於中毒狀態,力氣還能使出多少呢?”

  “……”

  北宸皺了下眉頭,低頭用力握了一下拳:雖然不是很明顯,身體確實有種虛浮和脫力感,感覺有些使不上勁。

  “不管怎麼說,我會全力反抗的,但要是實在鬥不過你,……我也沒辦法。”

  嘆了口氣聳聳肩,北宸轉頭准備繼續去看那些熒幕……卻發現這些熒幕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咦?”

  北宸有些納悶,但還是走到了方才那個晶體前把手放了上去──大概是休眠或者關機了?重新啟動一下會好吧。

  但緊接著出乎她意料的事發生了。

  嗚──

  頭頂突然傳來了巨大的電子蜂鳴聲,一閃一暗的紅光突然充斥了整個大廳廣間,緊接著,還沒等北宸回神,遠處的大門已經刷地合上,和方才進來之前的狀態比,竟然還多出了幾層合金質地的隔層──

  糟糕!被關在裏面了!

  此時,大廳上空回想起疑似電子合成音的女聲(但是顯然不是任何一種能聽懂的語言),與此同時北宸腦海中的聲音也同時響了起來。

  【月之獸來襲,警報,月之獸來襲,請各位工作人員立即退避至安全區,化形兵器武裝部隊現在起立即趕往玄關區域進行討伐行動。重復一遍,月之獸來襲,請各位工作人員立即退避至安全區……】

  “怎麼搞的?”

  像是緊急警報的紅光繼續在整個廣間閃動著,笑罌看著穹頂皺著眉詢問身邊的北宸。

  “我……我也不知道,那廣播在說‘月之獸’來襲……!那是什麼東西啊?!這裏除了我們明明沒有其他活物啊,哪來什麼月之獸?!”

  笑罌愣了幾秒,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用力拍了一下北宸的頭頂。

  “你這個笨瓜!你忘記自己現在的體質了嗎?!你得了月毒症,現在是附身月使!月之獸,指的當然是你!”

  “咦……咦咦……!?也就是……我剛才那一動,被判定成附身月使在侵蝕他們的電腦?!”

  “我是不知道電腦是什麼東西,總之,你被這個遺跡當成必須清除的怪物了!”

  “……不,不是吧,剛才還把我當赤月巫女的啊!”

  北宸抽著嘴角看那遺跡嗡嗡響著警報閃著紅光,廣播也在一遍一遍不停地放著,還沒等她思考出什麼對策,地面再次傳來一陣震動,有幾塊地面陷了下去然後平著移開收入了牆中,過了幾秒地面又升了上來,而升上來的地面上,站立著奇怪的東西──

  “……那是什麼……”

  北宸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笑罌則一瞇雙眼,右手一抖,“啪”地一聲,一條由細密的鐵鱗組成的長鞭出現在他的手中。

  而在兩人的對面,出現了兩只一人高的奇怪動物:雙腳站立,有著長長的尾巴和迅龍似的頭顱和一口尖牙,雙爪收在胸口,兩只眼睛長在腦袋的側面,全身覆蓋著閃閃發光的像是金屬似的鐵殼。

  此時,兩只奇怪的動物似乎已經找到了目標,像是在觀察敵人的強弱似的緩緩靠了上來。

  北宸吞了口唾沫,緩緩地移開雙腳壓低重心,擺開了防禦姿勢。

  面前的怪物,雖然從來沒有見到過,但不知為什麼總給她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可還沒來得及細細思考,其中一隻已經怪聲怪氣地尖叫一聲,對著北宸撲了上來!

  “──!”

  北宸摒息側身一閃,怪物噗了個空,還沒來得及轉身,北宸已經抬腿對著那扁扁的腦袋飛起一腳,不偏不倚踹在了那眼睛上!

  嗷!

  怪物發出了大聲的慘號,北宸也臉色發青地收腳後跳了幾步──好疼!那鐵片也太硬了!!

  等等……鐵殼──?

  鐵殼……哪里有見過?……

  另一邊,笑罌揮鞭攔截了另一隻也對北宸撲過去的怪物,一鞭子抽在了它的一隻發達的後肢上後纏住,然後狠狠一收,那怪物徑直被拉倒在地向著笑罌的方向劃了幾米,它怪叫著准備起身,然而笑罌卻已經輕巧地一個前踏,收鞭,側過手腕──

  然後從下至上一個用力地橫揮!

  啪!

  一人高的怪物,竟然被那一抽的勁道甩出去了好幾米,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還沒有完,緊接著那重量級的一鞭,笑罌立即疾沖上前追上了敵人在地上翻滾的屍體,待到對方停了下來,他已經上前拿出一枚靈晶“爆炎”,捏破之後掰開它的嘴迅速地塞了進去!

  怪物被抽得暈頭轉向,笑罌後跳了幾步,臉上帶著陰毒的笑容看著它迷迷糊糊地想要從地面上起身──

  幾秒後,“碰”地一聲巨響,那怪物的頭顱被靈晶“爆炎”炸得粉碎!

  “好──好厲害!”

  一邊的北宸和自己對上的怪物纏鬥著,看到笑罌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搞定一隻怪物,不由自主地贊嘆了一聲。

  雖然沒有使用什麼出色的戰鬥技巧,但笑罌的動作敏捷精巧,沒有一個動作是多餘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判斷出了作戰方式,然後用最果敢的方式執行,以最小的消耗和最高的效率輕松地打倒了一個敵人!

  “好──我也要加油!”

  北宸低聲念叨著給自己鼓勁,然後在那個怪物再一次撲過來的時候,輕巧地一個側跳閃去了它的斜後方,用盡全身力氣對著它的腹部踢了過去!

  噗的一聲,雖然怪物沒有受到很大的傷害,但這一腳用力很大,怪物被踢得失去平衡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這麼好的機會北宸怎麼能放過,她立即跑到了怪物的頭顱邊,騰空而起用力蹬在了那個扁扁的腦袋上!

  嗷!

  本要起身的怪物被北宸踩住了腦袋,悽厲地叫了一聲開始拼命地掙紮,而北宸則是再次起跳,硬皮靴帶著全身的重量再次狠狠地壓在了那顆腦袋上!

  “我踩死你──我踩死你!!”

  於是北宸在笑罌抽著嘴角的觀戰中,用力地在那顆頭上跳上跳下,硬生生踩了幾十下,總算是踩死了那怪物,──頭顱上的鐵片都被踩軟了,金黃色的血緩緩地從鐵片的縫隙中淌了出來。

  北宸喘著氣蹲了下來,看著腳下的屍體。

  “果然沒猜錯啊……鐵殼加上金色的血──和那天出現在湖邊的怪物是同一類東西吧?”

  “哦……?對呢,你當時似乎近距離和那東西接觸過啊。”

  笑罌在一邊興味地勾起了嘴角。

  “事情似乎是越來越有趣了呢。原來那個怪物是和古代遺跡有關系的嗎?”

  “嗯……很有可能。……但是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它們一開始並未現身吧,是因為我這個附身月使動了他們的東西之後才出現的……那為什麼那巨大的怪物會出現在湖邊呢?人為還是事故……?”

  “怎樣都行,而且在此之前……”

  笑罌收起了鞭子走到她的跟前,對她露出了危險的笑容。

  “在此之前我們應該考慮怎麼出去。而且,你現在的體質呆在這裏會惹來很多麻煩,如果一直有這種東西攻擊我們的話要怎麼辦?”

  北宸心虛地眼神四處漂移:

  “那……那……”

  “喝我的血,先治好月毒症,讓遺跡安定下來。”

  笑罌說著,撩起袖子,咬破了自己的手腕,一道金色的血液順著手臂淌了下來──帶著“不喝就揍死你”可怕的表情,他把手腕遞到了北宸跟前。

  “快喝!”

  “哦……哦,知道了……”

  由於自己確實惹了麻煩,笑罌一吼,北宸只能捧起那只手,心一橫,含著傷口把那些血吞進了嘴裏。

  出乎意料地,戰器的血沒有任何腥味,反倒是帶上了微妙的甜味和香味,喝起來並不讓人感到排斥,北宸一開始還有點緊張,喝著喝著就放鬆了,咕嘟咕嘟地,把眼前那只手當成了飲料瓶,甚至一道血流淌出了嘴角,為了不浪費她還無意識地舔了一下。

  “咕!”

  不知道為什麼,笑罌喉嚨裏突然發出了局促的咕嚕聲,然後耳根紅了起來,撇開頭,嘴裏開始低聲罵罵咧咧起什麼──當然,正在專心喝血的北宸沒有注意。

  喝著喝著,北宸的頸部突然傳來了一陣瘙癢,伸手一摸,那快小小的藍紫色晶體輕易地掉了下來,落在了北宸的手掌中。

  “呼……”

  放開了笑罌的手腕,北宸看著手心的晶體松了一口氣。

  “看樣子是治療好了。……啊,真的呢,警報聲停了。”

  “哼!”

  笑罌卻莫名其妙心情變得很差,放下袖子轉身走到一個牆角邊坐下──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所以有些虛弱和煩躁吧。

  北宸討好地湊了上去。

  “呃,對不起,笑罌……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廢話,小爺我失了這麼多血,能舒服得到哪里去?”

  笑罌沒好氣地沖她翻了個白眼,北宸抽了一下嘴角,但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接著道謝。

  “……總,總之,謝謝你幫我解毒……”

  “嗯,現在你欠我兩件事沒辦了。”

  “……”

  北宸沉默了幾秒,看著笑罌從儲物空間拿出一塊小毛巾遞給她。

  “誒?”

  “給我包紮,蠢女人!”

  “……”

  憋屈地替笑罌包紮好了傷口,他這才翹著鼻子哼了一聲,臉色看上去好了一點。

  思考了一小會,北宸也拍拍手,挨著笑罌靠著牆坐下了。

  “那個,為什麼剛才要幫我忙?那兩只東西都是沖我來的吧?你不是那個和赤月巫女作對的組織的人嗎?如果我死了的話,你們的目標也就完成了吧?”

  “是啊,目標就徹底完成了。那弒月十三座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嗎?”

  笑罌冷笑一聲玩著包在手上的毛巾。

  “現在這個組織還不能散,而我也有很多地方要利用它。”

  “你不怕留著我,之後這個世界真的會陷入什麼災難嗎?”

  話音剛落,絕世美人好笑地看了北宸一眼。

  “就你……?我還真看不出你有毀滅時代的氣魄。”

  “……我一點都不像大魔王還真是對不起啊。”

  呼了一口氣,笑罌抬頭看著大廳的穹頂。

  “我救你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我沒有退路了,時間也不多了,我現在已經跳到了半空,而你是我挑中的下一個落腳點,如果你拒絕我的降落,那我就只能摔成粉身碎骨──嗯,或許沒這麼誇張,但摔成半身不遂是很有可能的。”

  他說著,轉頭,面無表情地盯著北宸的眼睛。

  “我是在表示誠意呢,小巫女。”

  北宸沒有回答,只是拿同樣專注的眼神回視他。

  “當然,接收我,你們確實會多很多麻煩,但是我也可以保證我帶給你們的利益會大於弊處。”

  “……”

  “我也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一,我看上去像一個陰謀家,而陰謀家是最不安於某人之下的,他們肯定時刻想著往更高的地方爬;二,我既然現在有可能和主人對著幹,加入你們之後也同樣有可能背叛你們;三,我的‘魅靈附加’的能力,可以在很快的時間內拿到你們所有的情報。──我可以承認,你這些顧慮都沒有錯。”

  “……呃,那個……其實我只想到了前兩點而已……”

  “你還敢再笨一點嗎?”

  “……”

  北宸尷尬地咳了幾聲。

  “確實,你說的沒錯,我現在的命不光是我自己的,所以我不能輕率地做下決定。但是……”

  她說著,認真地看向笑罌的臉──但因為這張臉太過作弊,看了幾秒之後她又紅著臉移開了眼神。

  “我發現,笑罌你雖然算是個陰謀家,但好像是那種不屑說謊的類型?”

  笑罌愣了一愣,然後有些吶吶地點了一下頭,像是連他自己也才注意到這個事實一樣。

  “外加,剛才看了你的戰鬥風格之後,我覺得我們打架氣場應該挺合得來的。”

  “……我不覺得我會把一隻敵人生生踩死。”

  “那是因為我手上沒有戰器啦!……咳咳咳,我是說……我們那個世界有一句話,叫做……”

  “你們那個世界?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原來如此,赤月巫女是從別的世界來的呢,難怪組織怎麼都找不到……”

  “……你別這麼敏銳好不好聽我說完啊喂。”

  “好,你說。”

  看著北宸無奈的臉,笑罌的心情愈發好轉了。

  “那句話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覺得我在接收你之前先認真懷疑一番並沒有什麼錯。因為我的決定會影響很多人,我不會因為你而去做有可能傷害我的親友們的事。”

  “嗯,你的懷疑是必要的,所以我並沒有逼你做決定。”

  “但是,我現在確實覺得,我們身邊缺少一個能夠統籌帷幄的人,而你很合適這個位置。亞加德他雖然實力和智慧都很出色,但他沒有善惡,沒有社會觀,這會讓他的行為很容易偏離軌道,亞曄倒是很厲害沒錯,但他似乎不喜歡被束縛住──”

  “你的意思是,你答應了?”

  “我覺得應該考慮清楚的是你這邊,我雖然沒有給世界帶來災難的意思,但身份確實千真萬確地擺在那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將來會演變成什麼樣子,跟著我們,你可得做好被全世界的人追殺的准備哦。”

  “既然你們願意承擔我帶來的災害,被你們的事波及我自然也不會有怨言,而且在此之前,只要我手中有了籌碼,我怎麼可能讓那些事發生。”

  “好。”

  北宸認真地對笑罌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那我很歡迎你成為我們的戰力。啊,不過說是這麼說啦,我家戰器們如果反對的話我也會反悔的哦。”

  “你也太寵他們了吧?算了,你點頭的話那些傢伙我隨便就能說服。”

  笑罌說著,有些放鬆地大大地呼了一口氣。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是很難的呢。說實話,我現在並沒有能讓你信任的資本,因為你手頭關於我的情報太少了。這樣吧,我把我為什麼要和我前一個主人所在勢力反目的原因告訴你。”

  “……誒?”

  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叫做笑罌的長鞭像是回想起了什麼好不容易遺忘掉的情景似的,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笑了起來。

  “我的上司,他殺了我最要好的三個兄弟,然後殺了我前一個與我情同兄妹的主人,同時他以我另一個好友作為人質,讓我同現在的主人締結了契約,而在我委屈求全之後,他卻出爾反爾地殺了那個好友,同時,我的上司他……默許現在的主人,明明身為男性卻硬是想逼我磨刃。”

  “……”

  笑罌說的時候,臉上依舊帶著輕柔的微笑,但雙拳卻握得越來越緊,導致包紮傷口的小毛巾上滲出了一塊血跡。

  見他這個樣子,北宸沉默了幾十秒,替他重新包了一下傷口:

  “……我知道了。放心,我已經相信你了。”

  “就這樣?你怎麼確定我說的不是謊話?”

  “嗯,我知道的,你沒說謊。……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

  笑罌神色復雜地皺了下眉:

  “……既然你相信,那你……”

  “你希望我安慰你什麼嗎?”

  “……”

  北宸低下頭,嘆了口氣。

  “或許你現在的境地,確實很需要一個能夠安慰你的人,但我作為外人,無法瞭解你痛失這些親友時到底有多悲傷和憤怒,所以有些不痛不癢的安慰,說出口反倒是很失禮的,因為無論是勸你不要繼續悲傷,還是勸你繼續悲傷下去,都很對不起你的親友們沒錯吧?相比之下,我能做的就是幫助你渡過難關,讓你在那之後,復仇也好反擊也好──能夠早日洗去這些陰霾。”

  笑罌不再說話,只是低下頭,愣愣地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包著傷口的毛巾。

  “辛苦了,能夠面帶笑容隱忍到現在,你很令人欽佩。不過,既然是在‘同伴’面前,那就沒必要壓抑了,適當的發泄是很重要的哦。”

  坐在身邊的女孩配合地偏過身子,背向他,然後輕聲對他這麼說道。

  “……嗯。”

  良久,笑罌才勉強從喉嚨口擠出了一道帶著顫音的呼氣聲。

  

第二十五章 小別勝新婚

  在笑罌消沉的時候,北宸趁機繼續查看大廳廣間裏的電腦(?),但在工作人員記錄這一欄並未發現什麼特別的情報──大多是類似日記的東西,以悽涼的筆調記載著在“月之獸”的襲擊下日漸艱難的生存,以及“化形兵器”的逐漸進化帶給他們的希望;

  而赤月巫女這一欄,有著密碼保護,北宸不知道密碼,也只有放棄了。

  這邊北宸調查得差不多,而笑罌也差不多從回憶中抽離出了心思,走到門邊調查起了大門。

  “看完了?”

  北宸點點頭,也走到了那扇緊閉的合金大門前,東摸摸西敲敲,把手放上去也不見動靜。

  “怎麼辦,好像真的出不去了。”

  笑罌思考了一會,從儲物空間內取出了幾枚靈晶“爆炎”。

  “笑罌……你是想強行突破?”

  “量可能不夠,等你那附身月使保鏢回來之後再看情況吧。”

  他說著,走回了一邊的牆邊,靠著坐下,然後突然對著北宸媚笑了一下,喚小狗似的招招手:

  “過來坐,和我說說你這邊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吧。”

  北宸愣了幾秒,雖然對他這個認識才沒多久的人和槃托出有些猶豫,但一想到自己已經決定相信他,所以還是跑到他身邊坐下了。

  見北宸眼中閃過堅定的神色,笑罌嘴角一抿,從儲物空間內拿出一個小槃子遞給她──上面放著疑似布丁的軟軟的凝膠狀食物,蓋著一層厚厚的醬汁上面還點綴著紫色透明的水果,看上去挺好吃。

  “誒?!……給,給我吃的嗎?”

  “當時買下的時候是覺得它看起來挺好玩,不過味道我可就不能保證了,畢竟我可不吃人類的東西。”

  “謝謝。”

  雖然其實阿特拉斯獵的那只鹿她還吃光沒多久,但由於月毒症外加打架消耗了不少體力,看到如此誘人的點心,她還是很欣喜地接過來,拿起槃子邊的小勺舀了一勺放進嘴裏──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清香糯軟,太美味了!

  “哦哦哦──這個叫做什麼……!太好吃了!”

  “──好像叫做什麼‘普魯玆’,我也不是很懂,原來女性人類都喜歡吃這個啊,我前一個主人也很喜歡呢。”

  “……”

  北宸含著勺子恍然大悟:多半這食物是他前一個主人還活著的時候買的吧。但還沒等她開口,笑罌已經自己先扯開了話題。

  “不過,你還真的就這麼大大咧咧吃了啊,不怕我放什麼毒嗎?”

  “不是說了我已經決定相信你了嗎,你好婆媽啊。”

  “……嗯?”

  “……呃不,我什麼都沒說。”

  然後,北宸一邊陶醉地吃著這個叫做‘普魯玆’的神奇食物,一邊把她從被霞血丟到塞那加德之後的事全數簡略地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笑罌默不作聲地沉思起來,而就在這時,突然從大門邊上的牆邊傳來了奇特的巨響!

  轟隆轟隆──

  在猛烈地敲擊、爆炸、轟鳴聲中,牆面終於禁不住攻擊,轟地一聲裂出了一個大洞,還沒等北宸從那巨響中回神,幾道人影已經竄到了北宸跟前,亂七八糟地撲了上來!

  “主人!”

  首先一把將北宸抱住摟得死緊的是向影。

  “太好了,你沒事……月毒症怎麼樣了?!還需要喝血嗎?!有沒有受傷?!這個長鞭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沒事沒事,別擔心,一切很好!向影──”北宸也是欣喜地回應著向影的擁抱,臉頰還在向影的胸口撒嬌似的蹭了一蹭。

  見到北宸這樣表示親暱的舉動,向影面頰一紅,欣喜地笑了起來,手上的力道更是大了幾分──不過沒幾秒,她就從向影的懷中抬頭。

  “黑禍和素劫呢?”

  “哼,還記得我們啊。”黑禍站在向影身邊酸溜溜地悶哼,把她從向影懷里拉了出來。“一上來就是向影向影,偏心得真過分!”

  “就是就是,真是個薄情的主人,竟然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唉,老弟,我們真命苦喲──”

  素劫也在旁邊怪聲怪氣地吐槽,不過臉上的神色卻暴露了他心中的欣喜。

  “我說,要說認識的順序,新歡是你們倆才對吧──不對!什麼新歡不新歡的!”

  北宸哭笑不得地上前用力給了雙子一個熊抱。

  “太好了,你們終於回來了……”

  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她轉頭看向阿特拉斯:

  “謝謝你,阿特拉斯,能讓我們這麼快就重逢──不過這個遺跡不是不准巫女以外的人靠近的嗎?你們是怎麼沖破阻礙的?”

  “向影的空間裏有主人的東西,拿在手裏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

  北宸點點頭,然後突然用力一拍手:

  “契約!契約契約!趕快簽回來!!沒有契約烙印的感覺好難受!”

  向影和雙子不約而同一愣,然後相視一笑,像是通過眼神交流了什麼,然後臉上帶著愉悅的神情,分別劃開了手掌,先後和北宸重新定下契約,直到額頭和雙肩再度出現烙印,她才像是有了安全感似的舒了一口氣。

  “嗯嗯……這樣就安心了。”

  向影苦笑起來:

  “主人,你不用這麼緊張,就算沒有契約在,我也不會丟下你的啊。”

  “對啊小泥鰍,亞曄啊朧雲啊那羅迦啊,他們不是也和你沒契約,你照樣和他們混得很好啊。”

  “……呃,”北宸眼神閃躲著後退了一步,“畢竟……畢竟你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三個戰器再次眼神一亮,黑禍邪笑起來,上前追了一步:

  “怎麼不一樣法?”

  “呃……總之就是……”

  “就是什麼?”

  “我、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暖爐和坐墊的區別啦!”

  “那是什麼區別啊喂!!!!”

  “好了好了,老弟別追太緊,現在我們已經不需要太急了沒錯吧。”素劫拉住了即將抓狂的黑禍,然後對他和向影拋過去一個有些得意又帶著幾分暗示的猥瑣眼神。

  北宸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脊背發涼,本能地抽著嘴角後退了一步。

  “好了,閃光彈放夠了吧?”

  笑罌在一邊實在看不下去站出來了。

  “也該對他們說一下你剛坐下來的決定了?”

  “啊……好。”

  北宸對笑罌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著自家戰器和阿特拉斯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決定:接收笑罌這個戰力。

  對此,向影倒是完全一臉“主人說的就是真理”的表情,無條件接受了,但黑禍和素劫卻露出了略帶不滿的神情,笑罌對此也不意外,而是招呼三人去了大廳的一個小牆角,嘰嘰咕咕說了大概十分鐘,回來的時候,雙子臉上的不滿也消去了大半。

  北宸有點好奇:

  “笑罌,你對他們說了什麼?”

  “這是談判家的企業機密。”

  笑罌對著北宸故作神秘地擠眼。因為笑容太過勾人,反倒讓北宸莫名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妖姬。”

  阿特拉斯又冷不迭地開口,換來笑罌一個猛烈的眼刀。

  “妖姬!?哈哈哈哈哈!!小尾巴,幹得好!這個綽號實在是大快人心!”

  黑禍早就有點不爽笑罌能讓北宸輕易臉紅這一點了,於是聽到這個稱呼一下子覺得尤其解氣。

  “是啊是啊,多美妙朵拉風的稱呼,以後就叫你妖姬怎麼樣……噗哈哈哈哈!!”

  還沒說完呢,素劫就在一邊自顧自笑場了──笑罌的臉色又更黑了一分。

  “雙子兄,別這樣,雖然笑罌閣下確實長得陰柔嫵媚容姿端麗,但他可是男性啊,我們不該以貌取人!就算他有著女人的臉,但心卻是男人的!有著男人心的女人就不是女人──而是……咦。……女男?雌雄?”

  “……”

  “我說笨蛋影你不覺得你的勸說才是最傷人的嗎?”

  啪!

  北宸似乎聽到了笑罌頭頂青筋爆破的聲音。

  “你們……”

  絕色美人咬牙切齒地開口了。

  “要是再敢對我的相貌和性別評頭論足,小心小爺我讓你們家可愛的小主人吃不了兜著走!【嗶──】、【嗶──】、【嗶──】和【嗶──】,爺我手段多著呢!”

  “喂你太卑鄙了吧!有什麼就沖我們本人來啊!”

  “哼,攻人弱點不是兵家常事嗎?她是你們的弱點我當然要沖她去了!”

  “等等笑罌,我是無辜的喂!?”

  “話說笑罌你究竟說了什麼糟糕的東西啊內容全部被馬賽克化了啊。”

  “笑罌說的是,【嗶──────────────────────────────────────────】,以及【嗶────────────────────────────────】和【嗶嗶嗶嗶嗶嗶────】。”

  “……呃,那個,小尾巴,你的翻譯……更讓人費解啊我說。”

  “好、好了好了好了!”

  北宸一頭冷汗地出來圓場:

  “你們就別鬧了,我們出來有些時間了,遺跡也調查得差不多了,該回湖中城去了吧,淩霜說不定等急了呢。”

  達成了共識,北宸讓阿特拉斯幻化成辜銀嶽的模樣(看到好久不見的人影北宸還感慨思念了一番),然後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出發,在阿特拉斯的引路之下,順利地翻山越嶺,在當天的傍晚時分,終於風塵僕僕地回到了湖中城幾人暫住的旅店。

  “淩霜,我回來了──咦?”

  打開淩霜旅店的門,卻發現淩霜的床上空空如也,床鋪有些淩亂,邊上也放著一些書籍──看樣子人沒走遠,大概是傷好得很下床,出去走動了吧。

  “怎麼受傷還亂跑──”

  “好啦,人家又不是你們人類的小孩,他可是成年的戰器,自己會掌握分寸的,別管這麼多了。走走回自己房間好好聊聊去──”

  黑禍一邊說,一邊略帶強硬地攬著北宸的脖子往門外走,拗不過他,北宸也只得苦笑著拿鑰匙打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結果打開門之後的景象差點讓她把心臟從嘴裏嚇出來!

  “有!!有……有人!?”

  由於已經進入夜幕,房間的光線很暗,北宸只見著正對著門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看不清長相,但一對碧綠的瞳孔像是幽鬼似的,直愣愣瞪著北宸!

  “鬼、鬼鬼鬼鬼鬼嗎!?”

  “誰是鬼。”

  對方很快介面了,然後從沙發中起身,走到了北宸跟前。

  向影和雙子一開始警覺地攔在北宸跟前,但看清來著的面貌之後就松了一口氣,反倒讓開了幾步,而站在北宸身後的笑罌,則興味地一挑眉。

  “……誒?格倫佘先生?你……怎麼會在我房間裏啊?”

  “……”

  格倫佘沉默了許久,然後才厭煩地咂了下嘴:

  “沒錢。”

  “……所以借我的房間用嗎?……那倒是沒問題啦,不過你……你不是下一任族長嗎?”

  “羅嗦!”

  狂犬的聲音一下子冷了八度,但大概是拿了北宸的手短吧,他還是不甘不願地解釋了一句。

  “用完了。”

  “誒──!?”

  “閉嘴,總之幫不幫?”

  “……嗯,當然了,反正我也不缺這些錢!你畢竟現在是我的‘哥哥’嘛……哈哈哈哈。”

  “那好,跟上。”

  狂犬滿意地點點頭,抓住北宸的手腕就往外走。

  “等等?!怎麼回事?”向影攔住了他的身形,“你要帶主人去哪里?你不是借房間嗎?”

  狂犬卻答非所問:

  “戰器別跟來。走。”

  “等等等等!”狂犬的腕力太過巨大,北宸就算不想動也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往前走,“至少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啊!?”

  “異端教迦法神團的據點,跟我去端了它。──既然你是圖零部落的人。”

  “迦法神團!?你發現他們的行蹤了嗎?!這個讓我幫忙當然是沒問題,但為什麼不讓我帶戰器呢?”

  “去了就知道了。”

  “但是這樣太危險了吧!”

  “是啊,我不同意你去,小泥鰍!”

  黑禍和素劫也一臉不同意地攔在狂犬的跟前,甚至是散出了少量的殺氣。

  “煩死了。”

  狂犬一皺眉。

  “兩人足夠。她不會有事。我以圖零之名起誓行了吧。”

  見他態度如此自信,三個戰器一時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攔截他了。

  “讓他們去吧,”笑罌倒是很信任狂犬似的擺擺手,“正好我們幾個可以借機會好好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動──我有一整套詳細計劃想和你們說呢。”

  “……”

  “唔……”

  “……唉,好吧。”

  北宸轉頭看看拉著自己手腕的男人──如果這個邀她參戰的人是其他人,她倒沒這麼大膽子,但他可是狂犬,那個不用戰器,一拳把一隻巨獸打成死屍的狂犬啊。

  對於他,北宸已經從骨子裏埋上了一份欽佩、認可、還有極大的挑戰欲,她覺得,她絕對不能做出讓他看不起的事,否則怎麼算得上(她一廂情願認的)夙敵呢!

  於是,雖然有幾分不安,她還是對狂犬認真地點了下頭。

  狂犬看了她一眼,發出了表示滿意的哼聲。

  “走吧,毛球。”

  “……那是你家小狗的名字吧喂?!”

  

第二十六章 圖零雙傻

  本來是懷著興奮緊張躍躍欲試的心情去參加討伐迦法神團的戰鬥的,但是,北宸和格倫佘的願望落空了。

  趕到格倫佘所說的位於首都郊區的據點的時候,兩人只看見一幢破破爛爛的大木屋,四處都是打鬥的痕跡,但已經沒有半點人氣在──走進去一看,果然是一番淩亂破敗的景象,屋子早已人去樓空。

  走出門外,北宸抬頭看看身後的大木屋。

  “可能是已經被討伐的軍隊襲擊了吧,他們的眼線應該比我們更敏銳才對呢。”

  “嘁。”

  狂犬不愉快地啐了一口,轉身徑直往回走,北宸連忙跟上。

  “那……接下來怎麼辦?回去嗎?”

  狂犬走了幾步後停了下來,但又沉默了半響不吭聲。

  北宸疑惑地走上前了幾步,然後聽到了疑似從他肚子裏發出來的細小的咕嚕聲。

  她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餓了啊。

  “那不然,既然都出來了,咱們去旅店附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我好像有點餓了。”

  狂犬不肯說,她就很配合地主動提出來了。

  果然,眼前的老兄立即雙眼一亮,用力點了一下頭──但緊接著北宸立即又想起一個問題,她的錢似乎在出城前全部丟進向影的儲物空間了。

  於是她只得硬著頭皮舉手:

  “……可我沒帶錢,這樣吧我召喚雙子過來,他們的空間裏應該有──”

  “不用這麼麻煩。”

  格倫佘罕見地多說了幾個字,然後彎腰,撿起了地面上的幾個小石子,接著把它們分別向著北宸身後的黑漆漆的灌木、樹叢、井邊──丟暗器似的射了過去!

  噗!啪!嘩啦!

  眨眼間,樹上掉下一個人,灌木裏和井口後面滾出了一個人,雖然出現位置不同,但都不約而同地捂著額頭在地上翻滾著。

  狂犬一個箭步上前拎起了其中離他和北宸最近的一人:“把錢拿出來。”

  一邊的北宸瞬間打了個趔趄:我說你該問的不是“為什麼跟蹤我們”嗎!?

  “……你說……什麼?”

  顯然是被格倫佘的行動給嚇到和驚到,那個一身黑衣顯然不是什麼正常人的傢伙捂著額頭對他呆了一下──看樣子這一擊非常狠,整個額頭都腫起了一片。

  “羅嗦!讓你把錢拿出來!!”

  結果還沒等對方回答,狂犬已經不耐煩了,他徑直拎起對方的腳腕,然後用力抖了幾下,幾個金幣、一把匕首(似乎不是戰器)、還有奇怪的小瓶子和藥丸──叮叮當當地落在了地上。

  北宸抽了抽嘴角:

  “……果然不是什麼簡單的身份啊,是誰讓你們跟蹤我的?”

  “……”

  對方被格倫佘抖得直翻白眼,但還是憋紫了一張臉就是不說──大概是說了之後下場會很慘吧。

  “算了算了,”北宸無奈地撿起地上的一枚金幣,“拿人手短,這次就不追究了,不過回去告訴你們家上司,讓他別叫人跟蹤我了啊。”

  已經跟丟一次了,這次是被抓包嗎──想到自己悽慘的未來,黑衣人乾脆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走。”

  格倫佘把對方往地上一丟,自顧自拉著北宸離開了──至於其他兩個,大概是能跑多遠跑多遠了吧。

  十分鐘後,兩人對面對坐在一家糕點店的用餐區中,格倫佘的桌前,放著十幾槃各色的小蛋糕,其中還有不少是粉紅粉紅的草莓味。

  “……”

  北宸抽著嘴角看他面無表情拿刀叉快速吃著那些甜點:不說喜歡甜食的愛好如何,那麼大量的卡路里攝取,他是怎麼維持這麼好的身材的啊!

  不過也是,人家可是圖零部落最強戰士,這些熱量消耗應該算不上什麼──就在北宸這麼自我安慰的時候,對面的老兄已經吃掉了最後的一個,然後向後靠在沙發上,眼一閉──就這麼開始打起盹來了!

  吃完就睡,你不怕變成豬嗎?!你這樣讓那些每天頭懸梁錐刺骨努力減肥的少女情何以堪!!

  北宸一邊對著對面已經開始發出輕微打呼聲的人苦笑,一邊在服務員小姐微妙的笑容中遞出了那枚金幣結賬。

  “那個……格倫佘先生,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她小聲提醒,但是對方顯然沒有聽到。

  “格倫佘先生,已經很晚了哦?人家要打烊的。”

  還是紋絲不動。

  北宸只得站起身繞過桌子,伸出手來想要搖醒他──但格倫佘已經先一步迅速出手擒住她手腕然後向下一拉抬腿壓住!

  “嗚哇?!”

  北宸尖叫了一聲,等她回神的時候自己已經莫名其妙地被他壓在了沙發上──而撐在上方禁錮住她的男人──竟然還半閉著眼!

  “呀啊啊啊啊啊──客人,這裏是公共場所──”

  服務員小姐拿沒什麼誠意的語氣曖昧地尖叫了一聲,一邊捂住了眼睛一邊露出了一條手指縫拼命地偷看起來。

  北宸額頭的青筋跳了一跳。

  “格倫佘!!”

  “煩死了!”

  狂犬的眼總算是睜大了一些,看著被自己壓在沙發中的北宸,盯了十幾秒之後突然“嗯”了一聲,點點頭。

  “安產型。”

  “安產型你個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北宸一下子頭發倒豎在沙發中張牙舞爪地掙紮起來,就算是格倫佘也被她的炸毛(?)給弄得嚇了一跳,然後放開了她──她一下子跳了出來然後蹬蹬蹬後退幾步,瞪著對方呼哧呼哧直喘氣。

  但格倫佘顯然沒理解她為什麼會抓狂,人影一閃到了她身後,就這麼臉不變色心不跳地在眾目睽睽之下摸了一把她的屁屁,然後一臉不耐煩地回瞪了她一眼。

  “確實是安產型,你吱呀吱呀叫什麼。”

  “你才安產你全家都安產!!”

  “我全家確實都安產,怎麼了。”

  “我&*%……%%¥¥)(*&……!!!!!……你,你你!你還我屁股!!!────不對!你還我屁股的清白!!……不對不對!你還我清白的屁股!!”

  店裏的所有人一臉同情地看著徹底失去理智的北宸對著格倫佘捶胸頓足五光十色(?),但是後者顯然對她的怒火不明所以還很厭煩,於是直接上前對她肚子輕輕來了一拳──雖然是輕輕一拳,卻差點把她剛吃下去的點心給毆了出來,痛得她立即噤聲捂著肚子直冒冷汗。

  “喂喂這樣不好吧?”其中一個看熱鬧的蛋糕師傅小聲開口了,“怎麼對女朋友這麼粗魯啊。”

  “對啊對啊,這一拳下去,說不定她肚子裏小孩就沒咯?”

  “哦?”狂犬低頭看著蹲在地上的北宸,“你有小孩了?”

  “……怎麼可能啊喂!……嘔嘔嘔嘔嘔……好惡心……要吐了……”

  狂犬對著剛才說話的蛋糕師傅流了一滴汗:“……要生了?”

  “有哪個人類可以把小孩吐出來的啊啊啊啊啊!!!!”

  “算了流產就流產,實在不行我賠你一個。”

  “鬼才要你賠啊!還有不要露出這種被硬逼著吃隔夜飯的表情啊!我又不是沒人要的過期酸牛奶!”

  “煩死了!懷孕吃什麼蛋糕!”

  “就說我什麼時候懷孕了啊啊啊啊啊!!!!!!”

  “羅嗦!”

  不善言辭的狂犬徹底沒耐心了,把北宸蜷在地上的身子像是扛米袋一樣抗在肩膀上,大搖大擺地在蛋糕店眾服務員神奇的目光中走出了店門──然後在北宸一路哭笑不得地抗議聲中把她扛回旅店。

  向影首先迎了上來:

  “主人,這麼快就回──咦,怎麼了,臉上好難看──”

  格倫佘馬上搶白:

  “流產了,不是我的錯。”

  “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你這絕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話說我就說我才沒有──”

  “你說什麼?!小泥鰍她?!”

  “不可能,就小泥鰍那前平後板的身材除了我們才不可能有人要她呢!”

  “主人……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你放心我這就去找那個負心漢──”

  “你們別真的相信啊!負心漢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啦!”

  “嗯,北宸肚子裏的是酸性流體物質以及部分排泄物,沒有其他生命活動跡象。”

  “……阿特拉斯……淑女的肚子就算有排泄物也不要說出來啊啊啊啊……”

  北宸氣急敗壞地從格倫佘肩膀上跳了下來,沒好氣地恨了他一眼,然後轉頭安撫自家戰器和阿特拉斯。

  “總之,我們撲了個空就回來了。……好累。”

  雖然沒有打架但是卻比打架更讓人身心疲倦!!

  北宸囧著臉後退了幾步:

  “我去再定一個房間。”

  格倫佘轉頭看她一眼,然後點點頭:“記在霞血賬上。”

  “哦,好──等等,你說什麼?!霞血?!”

  包括北宸在內,所有人的神色立即嚴肅起來了──向影和雙子都知道北宸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

  始作俑者消失了這麼長時間,總算是主動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了嗎?

  “格倫佘,請你詳細說一下怎麼回事好嗎?你認識霞血?”

  “不認識,昨天才第一次見面。”

  “那為什麼──?”

  “他和我打賭,我輸了,所以完成他要求辦的事。”

  “他要求辦的事……?”

  “你。他讓我替你特訓。”

  “……”

  北宸突然沉默了下來,而向影的臉色則一下子變得慘白,一邊的雙子不約而同遞過去了個擔憂的眼神。

  “霞血這是什麼意思?想讓小泥鰍的實力在段時間有飛躍提升嗎?”

  “看樣子他很希望她能勝出比賽啊,竟然給狂犬設套讓他來幫助小泥鰍提升能力。”

  雙子越是說,向影的臉色越是難看,到了後面更是直接低下了頭,雙拳握得格格直響。

  北宸發現了他的異狀,擔憂地拉住了他的手掰開了他緊握的五指:

  “向影,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主人。”

  “不可能!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的嗎?”

  “……”

  向影不說話,只是垂下眼簾,緊緊地咬緊嘴唇。

  “北宸,有個問題我來替笨蛋影問。”

  黑禍罕見地叫了她名字,雙手輕輕按在她肩膀上:“如果向影和霞血之間只能選一個,你會選誰?”

  “當然是向影,霞血我又不熟。”北宸毫不猶豫地這麼回答,然後又有些奇怪地反問:“為什麼黑禍你會這麼問?”

  向影的臉色變好了一點,看向但是眼神卻更為復雜。

  “是這樣的。”素劫嘆了口氣,戳戳向影的肩膀,“一個人類簽兩把同種類的戰器,對他們來說是極大的侮辱,這是人和戰器之間最大的忌諱,向影和霞血都是長劍類的,所以他們兩個之間,你只能選一個。”

  “原來如此。”

  怪不得向影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這麼差,霞血如此看好北宸,讓他開始擔憂自己被拋棄了吧──畢竟兩人之間的實力差,相差太遠了。

  看著向影的臉,北宸思考了一會,然後想通了似的拍了一下手,轉頭看向格倫佘。

  “對不起,房間我可以幫你定,畢竟你是有恩于我的族人,但特訓就免了,我承認你很強,也很期待你的指點,但既然這之中有霞血插手──為了向影,這份恩情我不能收。”

  向影猛地抬頭:“主人!這是──”

  格倫佘疑惑地皺了皺眉:

  “你不想變強?”

  “想!我會用另外的方法訓練自己的!所以,請你回去告訴霞血,這份情誼很抱歉,我無法接收,如果我接受了你的特訓,就等於我承認我想得到霞血的契約權,這是變相侮辱我家戰器──我絕對不會這麼做。”

  “……好。”

  出乎意料,格倫佘很輕易地答應了,還外加滿意地點了下頭。

  “雖然是假冒的,但你確實有圖零戰士的自覺,很好。”

  “……咦?”

  格倫佘卻不回答,只是直接轉身跑去一邊的沙發打盹了。

  北宸嘆了口氣,安撫似的拉了一下向影的手,還來對方一陣苦笑。

  “主人,你這麼重視我,我當然很開心,但是你要知道,霞血的戰鬥力──根本不是我能比的啊。”

  “嗯,我知道。”

  北宸點點頭。

  “所以我才不想要。不說你的問題,就算我身邊沒有長劍我也不會要的。力量越大責任越大,如果霞血在我身邊,那我光是應付各路撲過來心懷不軌的傢伙就要心力交瘁了,而戰鬥……更是因為力量太過強大而束手束腳,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造成無法收拾的局面呢。”

  她邊說邊用力搖搖頭。

  “我不是那個可以駕馭霞血的人,就別自不量力地搶著去吃天鵝肉了。更何況,我身邊的戰器,對我來說,都是沒人可以替代的,哪怕是同類型也完全不行。”

  “主人……”

  向影輕嘆一聲,嘴角勉強地勾了一下。黑禍和素劫也沒開口勸說──他們知道,無論說什麼都很蒼白,身為成長率極高的極品燁月種,他們是無法理解素質平平而又遲遲難以晉級的向影的心情的。

  “好了好了,很晚了,大家都該休息了──咦?”

  北宸突然轉頭四顧。

  “笑罌呢?”

  “哦,他啊,在隔壁,似乎是在整理什麼圖紙?要去叫他嗎?”

  “不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伸了個懶腰,北宸邁開腳步准備去盥洗室──

  “主人!”

  向影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主人──我會想辦法變強的。一定──用什麼辦法都好,我會……想辦法變強的!”

  “安啦,讓你變強是我的工作啊,你別死腦筋了。”

  北宸走回來安撫似的拍拍向影的肩,直到後者對她露出了釋然的笑容之後,她才松了口氣似的轉身走進了盥洗室。

  而就在她轉身後的一秒,向影望著她的背影,眼裏閃過了一抹帶著狠絕的堅定之色。

  這一細節自然沒有被雙子漏掉,但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枚不安的種子就此種下,因為他們沒有立場干涉──也不能干涉。

  一邊的阿特拉斯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對空氣中的壓抑有些莫名地歪了一下頭,然後轉身對著盥洗室走了過去。

  “喂那邊那個,你給我站住!”

  “死尾巴想偷看!門都沒有!!”

  “對啊,要偷看那也得征得主人同意才行!”

  “我說沒人會同意那種東西的吧……”

  氣氛在阿特拉斯無意的行動中有所升溫,在幾人拉拉扯扯互相開玩笑的時候,一邊的沙發上,狂犬格倫佘睜開眼對著向影的方向,投去了一道毫無感情的視線。

  

第二十七章 盛宴由強者揭幕

  格倫佘在北宸的旅店住下的當晚,淩霜回來了,他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隨意走動已經沒有問題──同時,他給北宸幾人帶來了幾個情報:其一,最近越來越多的參賽者遭到了偷襲,丟失的刻印靈晶越來越多了。

  其二,赫陽國的參賽隊伍已經到達了首都,據說第二、第三皇子都在隊中。

  魯伊和雷狄斯都來了嗎──北宸心中一暖,湧起了幾分興奮和雀躍,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去找他們的時候。

  次日,離武鬥大會正式開幕還有六天,格倫佘的小柴犬出現在了旅館門口。──北宸哭笑不得地把它抱去了格倫佘的房間,但他只是抓住它往床底下一塞,又繼續打盹了──只不過徹底閉上眼之前,他再追問了一句:

  “要我幫忙特訓嗎。和霞血無關。”

  北宸卻還是執拗地搖搖頭──她固執起來簡直和牛一樣強。

  “謝謝你,格倫佘,不過我可是單方面把你認作勁敵的,讓勁敵來替自己特訓,太丟臉了吧。”

  格倫佘聞言睜開了眼,目光中隱隱閃過了帶著興味的笑意。

  “那好,賽場上見。”

  “嗯,下一次,絕對不會像前次這樣丟臉了!”

  也就在她離開狂犬的房間之後,笑罌帶著柔美的微笑湊了上來,手裏捧著一小疊紙,上面密密麻麻地羅列了各種各樣可怕的高強度特訓內容,還有一張規劃詳細的作息表格──不光是她,連向影和雙子也有許許多多戰器的訓練任務。

  “魔、魔鬼教練──”

  看著那疊紙,北宸抱著頭低聲叫了起來。

  “……我只是給個參考,做不做由你哦。以你現在的實力,拿個前一百或許可以。”

  “才前一百!?”

  “前一百你就該偷笑了!”笑罌翻了個白眼,“這可是聚集全世界武者的武鬥大會啊!”

  “呃……”

  “怎麼樣,做不做?”

  北宸再次看了看那疊訓練計劃,最後吞了口唾沫,用視死如歸的表情大吼一聲:

  “做!”

  笑罌露出了有點危險的笑容,而一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淩霜,則是靠在牆上輕聲哼了一句:

  “很有決心啊老姐,那我也來幫忙特訓好了,不會讓你摸丁點兒魚的哦。”

  “……”

  六天后,王都格魯貝西亞。

  市中心最大的鬥技場,內外都已人聲鼎沸,百米高的鬥技場外圍,不少靈武司聚成堆私語著什麼,看熱鬧的百姓們在售票處排成了長隊,各種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其間還能見到各種各樣統一服裝的參賽小隊,這些基本是來自較大勢力的代表者,比如赫陽國代表隊就穿著深藍色的疑似騎士裝的隊服。

  也有一些單獨行動的靈武司,既沒有旅伴也不參加任何參賽隊伍,不釋放任何氣焰、身邊跟著兩到三個戰器,隱沒在人群之中──但還是有些眼尖的老資格靈武司將他們認了出來,這些,多半是實力在聖靈武司之上,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出色實力的獨行俠。

  比如其中一人──

  這個人,在走進參賽者的初選排隊隊伍時,就有不少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有著高大健碩的身軀,身穿黑色的硬布衣,上面是亞銀色的輕鎧,淺灰色的沖天發和一對狹長兇悍的狼眼,雙唇禁欲似的緊抿,雖然氣溫挺高,但全身上下除了臉部包得嚴嚴實實,也不見他出一點汗。

  他身後跟著的是兩個體格和外貌都反差極大的戰器,其中一個比主人還要高上一分,一頭火紅色張揚的長發,全身上下充滿了沖擊力和力量感,另一個卻是個瘦小的少年,偏暗的膚色外加一頭淺紫色的短發,容貌秀氣,但眼中的目光卻總是淩厲冷淡甚至隱約帶著幾分嘲笑。

  “是‘鉤命銀月’……是他沒錯!”

  人群輕微地騷動起來,不少人看過去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擔憂和敵意。

  但,處於視線中心的辜銀嶽,以及戰器朧雲和那羅迦──卻對此無動於衷,像是早已習慣了接受注視。

  隊伍前進得很快,沒過多久,辜銀嶽就已經走到了參賽者專用的服務台前,工作人員接過了他手中的刻印靈晶,將他的參賽編號記上,然後在手中一張表格的某一欄點了點,遞過去了一個寫上編號的腕圈:

  “你是今天第五組,時間是下午一時到二時,過期未參賽便視為棄權。”

  “嗯。”

  辜銀岳冷聲一點頭,接過腕圈戴上,對著身後的戰器打了個手勢,走向了另一邊平民排隊的隊伍。

  “死和尚,你准備買票觀戰嗎?”

  朧雲跟在他身後詢問道,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怎麼說也該先休息一會吧,最重要的──我們不是應該想辦法聯絡到小宸嗎?!”

  辜銀嶽頭也不回:

  “觀戰不是最快的找她的方法嗎。”

  朧雲一下子歪了嘴:“你該不會是准備把今天所有的票都買下來然後從頭看到尾吧?!”

  “不行?”

  “……”

  朧雲無話可說了,一邊的那羅迦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死和尚的脾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忍著吧。”

  由於參賽者太多,就算已經有了兩場預選賽,初賽的規模依舊很大。

  以一小時為一組,每組兩百人為單位,參賽者被分在這些組中,釆取擂臺式自由淘汰法,每場五分鐘,勝十場過關,敗三場淘汰,一小時時間到未勝十場也算淘汰,對戰釆取一對一的方式,可以自由挑戰,但擂臺上的戰士超過一分鐘(裏爾)無人挑戰的話,則由監督的裁判負責隨機決定下一個對手。

  參賽者最多允許帶三個戰器上場,禁止使用靈晶,禁止使用戰器之外的攻擊道具和毒,戰器在開始信號前禁止戰器化,因誤傷致死舉辦方不予負責,但嚴禁對已經認輸、告敗、求饒的對手進行單方面的追擊。

  一天這樣的規模初賽有八場,需要持續三天初賽才能告一段落,辜銀嶽琢磨了一會,決定先買下當天的票再做決定。

  由於到場時間比較早,三人剛巧趕上了武鬥大會的開幕式,競技場中心巨大的擂臺上,一批又一批藝人和歌手輪換著上下場為大會增添氣氛,場面又宏大又熱鬧,開幕式尾聲的時候,拉提亞王國有名的歌姬塞萊娜出場,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以清亮的天籟般的歌聲唱了一首悅耳而又有力的戰歌。

  就在會場的氣氛因此到達頂點的時候,賽場的最高貴賓席──一個單獨隔開的高臺上,拉提亞的國王帶著一個男人出現在眾人的眼中。

  歡呼聲夾帶著各種激烈和灼熱的意變得更加瘋狂甚至有些聲嘶力竭,甚至連國王都發現了這歡呼聲並非沖著自己而來,而是沖著身邊的男人而去的。

  但國王卻並未因此動怒,只是了然地摸摸下巴上的絡腮胡,對著男人笑了一下──後者對他輕輕點頭,禮貌但全無謙卑之意地回了一個更具王者風範的微笑。

  他上前一步,走到高臺前端,俯視著對著自己歡呼的觀眾。

  然後,嘴角帶著凜冽傲然的微笑,他伸手平舉,輕輕向下一壓──僅僅是這一個動作,全場立即安靜了下來。

  “沒想到過了這麼些年,賣我面子的人,只多不少嘛。我只是個傳說,這麼迷戀我是做什麼?”

  從男人口中大聲說出的,並非是什麼嚴肅的官方書面用語,而是一句像極了拉家常閑聊的話,這句話一出,全場發出了低低的騷動和哄笑聲。

  “既然迷戀了也就由著你們,大家都是來看打架的,破壞氣氛的規定呀事項呀,我就不說了,但我不說不代表你們可以不知道,想拿這個做藉口玩些小動作的人,最好給我省了這條心,手中的參賽手冊觀眾手冊,都給我認真去看了,可以吧!?”

  以帶著調侃卻又威壓感十足的語氣,說出了讓人覺得對方並沒有那麼高高在上無法直視的話語──話音剛落,場上就有人大著膽子嚷了一聲“遵命”,緊接著四周也出現了此起彼伏的接應的吼聲。

  “好!”男人大笑了一聲對腳下的眾人點點頭。

  “雖然我是個傳說,但畢竟也只是屬於過去的傳說,而未來的傳說,靠我一個人大概是不行,所以我把這個機會平均地丟給所有准備參賽的人,你們之中任何一個,都有可能成為譜寫未來的傳說的人。”

  他說著,對著所有人用力地一揮手,微風帶動那黑色的碎發輕微飛舞,一對金色的雙眼中閃現的,是如同高貴的黑豹一般的──自信倡狂卻不會給人絲毫不快感的目光。

  ──那是王者的目光。

  “夥計們,把自己的力量展示給我看吧!爬到頂點的人,我把我的力量全數交給你!!

  你要當救世主,我就幫你劈碎頭頂的月亮,你要當魔王,我就幫你橫掃一切生靈;你若是閑雲野鶴的隱士,要我陪你風花雪月也完全沒有問題──啊、當然前提是女的;”

  男人說到這裏,場上爆發出了善意的哄笑聲,但下一秒,男人一斂閑散的神色,露出了充滿戰意的霸道笑容。

  “而、你若是壯志淩雲的野心家,一個月內你可以走到多遠,──我就幫你把你的旗幟插上哪里的土地!讓你所圈定的土地中的民眾為你勞作!受你制約!尊你為王──歌頌你名!!”

  哄────

  整個會場,爆發出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幾乎所有人都從座位上站起,對著高臺上的男人發出了狂熱的吼聲。

  塞那加德自古以來,戰器總是作為人類的附屬種族,處於尷尬而又被動的地位,然而,經過時間的洗禮,經過絕對力量所訴說的傳聞和曆史,也有幾個站在世界頂點的戰器,跳脫出了種族的範疇,在這崇武的世界,享受絕對的狂熱、憧憬和崇拜。

  ──他們,被叫做帝王級戰器。

  而男人則是其中之一,更是在這世界僅有十幾位的帝王級戰器中,綜合戰鬥力排行第一的存在。

  現在,全場已經陷入了狂熱,有人面帶教徒般的紅光,發瘋似的喊起了他的名字。

  霞血!

  霞血!!

  ──霞血!!!

  魔裝劍•霞血•九耀•星脈種,面帶王者的微笑,讓這狂熱持續了一分鐘,然後伸手將全場的噪音壓下。

  然後他後退幾步,回到國王的身邊,對他點點頭。

  國王哈哈笑了一聲,走到了高臺邊,伸出權杖對著天空一指,蒼勁、低沉、有力的聲音在競技場上空飄蕩開來。

  “我宣佈,拉提亞王國,世界級靈武司格鬥大會──正式開始!”

  觀眾們再次歡呼,而站在國王身後的霞血,卻對著場下某個角落投去了意味深長的短暫一瞥,嘴角也興味地鉤了起來。

  “站到我眼前來吧──向北宸。”

  用極低的聲音,他輕輕說道。

  “霞血閣下?”

  宣佈開賽之後,接下去的事宜就是賽場工作人員們的安排了,國王走到霞血身邊,有些奇怪地看著霞血那看上去心情不錯的臉。

  “不,沒什麼,請不用在意。請允許我稍稍離席一會,可以嗎。”

  “噢噢,那當然,請。”

  霞血對著國王行了個簡單的貴族禮,然後轉身離開了高臺。

  “嗯,去查一下她在哪一組好了。”

  另一邊,比賽正式開始之後,方才才降溫的狂熱的氣氛,直接又升到了最高點。

  辜銀嶽坐在位置不錯的前方席位,面無表情地看著下方的競技場(為了比賽效率,分成了幾個小擂臺)中某個擂臺的戰況:

  一個人打敗了三個,然後被上來第四個打敗,第四個被第五個打敗,而第五個又被重新挑戰的第一個打敗,接著第一個又被第七個打敗──

  跌宕而混亂的擂臺賽,持續進行著,由於之前已經有兩場預選,現在上場的戰士們並沒有出現素質太過低下倒人胃口的局面,比賽雖算不上特別精彩,但還是很有看頭,朧雲在一邊偶爾興奮地嚷幾句,那羅迦則是毫不留情地挑著每個上場戰士的刺,只有辜銀嶽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但雙眼卻沒有放過場上任何一個細節。

  第一組對戰結束了,一共十一人勝出了比賽。

  整理賽場的十分鐘過去之後,辜銀嶽也睜開了閉著的雙眼(似乎是在閉幕養神)繼續平靜地觀看比賽,──其實就算是方才霞血出現的時候,他的情緒也並未出現多大的波動──那種粗淺的欲望根本左右不了他。

  但是,就是這樣冷淡而禁欲的辜銀嶽,在看到第三組比賽的時候,雙目突然射出了異樣的神釆,而氣息中也帶上了明顯的喜悅。

  “啊、那個──!”

  朧雲壓低聲音指著擂臺,高興地輕叫了一聲。

  “嘿,那女人──”

  那羅迦也瞇起眼緊盯著擂臺,嘴角勾了起來。

  競技場中其中一個擂臺上,站著一個一身白衣、金發及腰,頭戴鐵盔的少女,她的雙臂上緊扣著半臂長的銳利鉤爪,手中握著一柄白色的長劍,但她沒有用手中任何一個戰器,只是對著攻來的敵人輕輕一個下蹲,然後修長的雙腿架開了對方握著戰器的手,對准胸口猛地一踢!

  碰!

  幾秒間,對方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已經握著戰器,呆頭呆腦地摔下了擂臺。

  緊接著又有一個挑戰者爬上了擂臺,比賽一開始就對准了她張開了手中的長弓──但比他張弓速度更快的,是少女疾沖的身影!

  碰!

  還沒來得及把箭矢射出去,第二個挑戰者也被巨大的踢力踢下了舞臺!

  台下的靈武司們輕微地騷動起來:這個女孩在一分鐘內連勝兩場!

  馬上有人不服氣似的跳上了擂臺,上去就手持重劍對著她一頓狠劈──但她只是持劍輕描淡寫地順開了攻擊,緊接著找准了不到一秒的空隙,側身小跳一步,對准對方的側腰一個用力的橫掃,緊接著追加了幾個膝肘攻擊!

  伴隨著慘叫,第三個人狼狽地滾下了舞臺。

  “那女人,長進很大啊。看樣子我們這邊的訓練沒有白費。”

  那羅迦罕見地說出了贊揚之詞,一邊的朧雲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

  “小宸這段日子一定是拼了命在訓練啊,這樣想想,我們在黑沼受的折騰也沒什麼了,你說對吧,死和尚?”

  辜銀嶽沒有說話,但嘴角卻帶上了笑紋,雙眼緊盯著擂臺上北宸的身影,輕輕點了點頭。

  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

  第十二個、第十五個、第十八個。

  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落敗者越來越多,但身穿白衣的少女卻依然穩穩地站在擂臺之上。

  競技場中其他幾個擂臺已經有許多人上上下下來回過了,而只有這個擂臺,少女自從上去之後就再沒下來。

  很快,這個擂臺吸引了觀眾們的注意。

  少女已經打敗將近二十人,但幾乎沒有消耗什麼體力,雖然戰器在手,但除了格擋的時候也幾乎不怎麼使用──顯然是為了避免被過早發現自己的戰斗方式而有所保留。

  而這麼多場戰鬥,觀戰著也多少看出了她的退敵風格。

  快。

  僅僅仰仗這一個字,巨斧、長劍、大錘、長弓、雙刀──她躲避開各種各樣的武器,然後尋找空隙,發動如同疾風迅雷般的反擊。

  沒有任何華麗的噱頭動作,沒有片刻的猶豫和迷茫,沒有任何可供判斷的行動前兆。

  簡單的踢、撞、打、擊──在數秒間,她化身成白色的殘影飄忽不定地遊走在敵人身側,然後找准對方的破綻,用最小的消耗,給予最大的傷害。

  修長的雙腿在空中劃出漂亮迅敏而刁鑽的弧線,白色的衣襟在勁風中翻飛,金色的長發順著氣流淩空飄起,頭盔下精緻的雙唇因輕抿,帶上了充滿戰意的興奮笑紋──擂臺上的少女,將瘦小和有力、將優雅與野蠻、將質樸與奢華,奇妙地結合到了一起。

  人們這才發現,原來不依賴戰器,人也可以有著如此原始而又美麗的戰鬥身姿。

  “萬般皆催,唯快不破。”

  辜銀嶽在觀眾席中,輕聲念出了這句話。

  身為放棄速度而專攻力量的重戰士,願意說出這句話,那就是對戰鬥之人的最大肯定。

  第二十五個,第二十九個,第三十三個。

  落敗的人數繼續增加,而全場觀眾的目光,已經全數集中到了少女的身上──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在她的攻擊下撐過三分鐘的,甚至隔壁擂臺也有幾個好戰的也轉移到了這邊,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速殺白影!”

  很快,觀眾席中有人替擂臺上的人影起上了代號,然後助威似的喊了一聲。

  “速殺白影?好名字!”

  朧雲聽到了之後豪放地大笑了一聲,然後拉大嗓門,對著擂臺上的人影大喊起來:

  “上啊!速殺白影!!”

  馬上,觀眾席上熱鬧起來了。

  “喂喂這邊這隊的人,你們太沒用了吧,白影小姐已經占據擂臺超過45裏爾了哦!”

  “就是就是!沒有男人去推倒她嗎?!”

  “速殺白影!保持啊!!我把賭金都押在你身上了哦!你可是我的財神!加油!”

  “速殺白影,上啊!讓他們知道女靈武司也有厲害的主!!”

  助威的,起哄的聲音此起彼伏,而她卻像是不受環境影響似的,保持著平靜的神色,繼續一個又一個將對方撂下擂臺。

  最終,在狂熱的氣氛中,直到比賽最後,這個擂臺上站著的,依舊是那位白衣少女。

  她站在擂臺上,胸口微微起伏,顯然是有些累了,但身上卻沒有大傷口,直到裁判宣佈她勝出比賽,她才如釋重負地放鬆了肩膀,跳下了擂臺,在周圍的人帶著不甘、憤恨──但更多是欽佩和崇敬──的眼神中,向著出口走去。

  哦哦哦哦哦──

  像是見證了新的強者誕生似的(也有可能是因為賭錢贏了),觀眾席發出了亢奮的吼聲,歡送勝者的離去。

  婭修•圖零──速殺之白影,一戰成名。

  

第二十八章 齊人不福

  婭修•圖零的那場振奮人心的比賽過去之後,緊接著下午又來了場面極其相似的一場,只不過,這次擂臺上的人換成了辜銀嶽。

  和辜銀嶽抱著同樣心思也買票觀戰的北宸,此時也與當時的辜銀嶽一樣,以帶著自豪的興奮之情在觀眾席上緊盯著他瀟灑的戰鬥身影。

  辜銀嶽拿朧雲的劍柄底端敲飛一個大漢的時候,北宸也在觀眾席上和黑禍和素劫一起哇哇地歡呼起來,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落入周圍好些觀眾的眼中──有些人也是連看了好幾場,此時已經認出了北宸就是上午第三場的黑馬“速殺白影”婭修。

  當然,她也不知道,她已經成了地下賭局在此次大賽的重點押注對象之一。

  “呵呵。”

  北宸和雙子在興奮地歡呼著替辜銀嶽助威,而一邊相對冷靜的向影則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輕笑聲──他四處一看,發現在他們座位前一排的左側,有一個男人正抬頭看著他們幾人,嘴角含笑。

  向影看到他的面貌之後立即一陣頭皮發麻,輕輕拉了拉北宸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看過去。

  “向影,怎──啊!”

  她這才注意到側前方有一個男人正微笑著抬頭看著她。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戴著遮住上半邊臉的鬼面具。

  腦海裏立即回想起了鈴迪爾說過的話:──碰到戴著鬼面具的男人的話,什麼都別管,跑就是了,當然也絕對不能得罪他。

  但問題是,現在這種情況要怎麼脫身啊。四周都是沸騰的觀眾,如果現在溜走,不是擺明不給這個鬼面男面子嗎?──更何況辜銀嶽的比賽還沒有完。

  她只能硬著頭皮對鬼面男扯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

  鬼面點點頭,表示接受了她的招呼,

  “原來婭修小姐是如此活潑之人呢,倒是叫我意外了。”

  北宸皺了一下眉(當然,由於戴著頭盔對方是看不到的):

  “……請問您是?”

  “蘇末。”

  “哦,呃,……蘇末先生您好。”

  鬼面愣了一下──聽到自己的名字,她的反應竟然只有這樣?有趣──難不成她不知道戴著鬼面名叫蘇末的人代表什麼嗎?

  直覺告訴北宸,還是別主動開口說話比較好,見蘇末不說話,她便將視線移去了擂臺,但蘇末顯然不會讓她得逞:

  “我很有興趣和婭修小姐做個朋友,不知您是否願意賞臉?”

  北宸嚇得瞬間靠上了椅背,吞了口唾沫。

  “……做你的朋友不需要被拖進奇怪的渾水嗎?”

  鬼面再次一愣,緊接著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那當然是要的。”

  “呃那還是算──”

  “但是得罪我的話你進的就不是渾水,而是血水了呢。”

  “……”

  那你還問我的意願幹什麼!北宸仗著戴著頭盔拼命翻白眼。

  “蘇末先生,為什麼要找上我?”

  “嗯,很多原因呢。不過我建議你擅自理解成我對你一見鐘情,這樣對你的心理健康比較有保證。”

  “你……你看上我哪點啊!要說戰鬥力,比我強的也有很多啊!”北宸無奈又脫力地喃喃開口,心裏還加了一句:

  你中意什麼,我改還不成嗎!

  鬼面卻不回答,只是從袖子中拿出一張卡片甩進北宸手中。

  “剛才是開玩笑的,我對為難可愛的女孩沒有興趣。不過明天晚上我舉辦的晚宴,希望你能參加。”

  鴻門宴三個字立即化成粗粗的立體3D字造型砸在北宸頭上,但她又不敢當面拒絕。

  “呃……嗯,有時間的話我會來的。”

  “禮服我會派人送到你手上,我很期待看見你穿我們悠禹禮服的樣子呢。”

  “……”

  這傢伙,根本沒聽人說話吧!

  接著,下半場的比賽,北宸也沒了歡呼的心思,如坐針氈地和自家戰器盼著時間早點過去,比賽一結束,她就草草地和蘇末打了個招呼,然後拉著戰器一溜煙跑了。望著她的背影,蘇末的鬼面下的雙瞳閃過了一道略帶深意的眼神。

  走到參賽人員休息區的時候,她砰砰亂跳的心才平靜下來──看上去對方似乎沒有立即找麻煩的樣子。

  “小──嗚噗啊!!!”

  耳熟的聲音在附近響起,朧雲一臉興奮地沖過來,但名字還沒喊出口就被那羅迦一擊踢中肚子蹲了下去。

  “婭修,又見面了。”那羅迦雖然眼神裏也帶著幾分興奮,但嘴上卻還是別扭得很,“一段時間不見,似乎胖了不少?”

  “啊?!”

  身為女孩,北宸當然也非常注意自己的身材問題,聽到那羅迦這麼說她立即驚恐地看看自己的雙手,然後再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我……我胖了?!”

  向影安撫似的拍拍北宸的肩:

  “不可能,主人怎麼會胖呢,最多是密度增加體積變大而已!那是材質升級罷了!”

  “向影那就是戰器範疇的變胖吧……”

  “放心小泥鰍,我們剛才還量過,你只是三圍有長進而已。”

  “對啊對啊,對我們雙方都是好事哦!”

  “黑禍和素劫,你們是用什麼東西量的啊!?”

  “別聽這小子胡說啦。”剛才差點叫出北宸真名的朧雲也掛著心虛的笑容湊上來,“看上去結識了很多,分開之前你身上還有些普通人的贅肉,現在可是完全的戰士的身體了哦,不錯不錯!要知道這樣的女人磨刃的時候才更夠勁嗚啊!!!”

  朧雲話沒說完,辜銀嶽又一拳砸在他腦袋上。

  “朧雲,一個月不許與女性磨刃,這是命令。”

  “等等死和尚!?這懲罰也太慘了吧!我們已經在黑沼過了這麼久和尚生活了誒我可是生龍活虎的正常好青年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但是辜銀嶽不理會朧雲的怪叫,只是用溫暖的眼神看向北宸,不說話。

  北宸也露出了笑容,兩人對視了幾秒之後突然同時出手!

  辜銀嶽猛地用手為刀砍了下來,而北宸則是側過身子對著他的頸部踢去!

  休息室瞬間安靜了下來,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辜銀嶽的手掌停留在北宸的脖子側面,而北宸的鞋底也對准了辜銀嶽的脖子,兩人維持著精妙而又樸實的攻擊動作幾秒後,突然不約而同地發出了高興的笑聲,收回了動作,然後像是久未蒙面的親人一樣,親熱而又幹淨地摟在一起。

  人群又騷動起來:原來“速殺白影”和“鉤命銀月”關系很好,看樣子讓他們在接下去的比賽中互相絆倒對方的可能性不大。

  “我回來了。”

  “嗯,辛苦了,辜銀岳先生。”

  “銀嶽就好。”

  北宸想了想,然後不好意思地小聲叫了一句“銀嶽”,還來對方滿意的點頭。

  “現在是什麼等級。”

  辜銀嶽摸摸懷中嬌小人影的頭頂,用低沉而又溫和的聲線問道。

  “不知道,好久沒測了。”

  “這裏就有。”

  他說著拉著北宸走去了休息室放著的水晶球邊,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幾道金色的光芒從球中竄出,在辜銀嶽腳下編織成了異常復雜的圓陣圖案。

  “武司皇!!”

  有人難耐驚訝低聲叫了出來。

  連北宸也驚訝地望向辜銀嶽的側臉:分開的時候他還在聖靈武司的等級,現在竟然連升這麼多級變成武司皇了?!要知道,成為聖靈武司之後等級就很難升上去了啊!

  “好厲害啊……辜銀岳先生,看樣子我要追上你很難呢。”

  辜銀嶽卻搖搖頭。

  “測了再說。”

  北宸點點頭後也把手放了上去。

  向影抽了一口氣:

  “四級聖靈武司!!”

  “啊?”北宸愣愣地看著自己腳下的綠色圓陣,“不會搞錯吧……我也連升這麼多級啊。”

  雙子二人卻滿不在乎地撇嘴斜眼。

  “小泥鰍,你有什麼好驚訝的,從那傢伙的變態地獄訓練裏出來,你沒直接升去武司皇我倒比較驚訝了。”

  “對啊對啊,你竟然能活下來,其實你不是小泥鰍是小蟑螂吧?”

  “……素劫,我咬你哦!”

  “咬吧咬吧!咬嘴我最歡迎了!”

  “……”

  哭笑不得地踩了素劫一腳,北宸對辜銀嶽三人點點頭。

  “入選初賽的戰士必須住在官方配給的房間,每一組比賽的前三名可以拿A級套間呢,辜……呃,銀嶽你要不要先去領房間?我隔壁的房間還空著呢。”

  “當然。”

  於是,兩人和他們的戰器便在眾人的目視下離開了休息室。

  走到參賽者住宿區的時候,北宸徑直把辜銀嶽拉到了A級套間所在的三樓,給守在樓道口的工作人員看了參賽者腕圈,守衛就把他們放了進去,然後北宸快步走上前,拎起某個房間門把上掛著的鑰匙塞進辜銀嶽手中:

  “先到先得,這樣我們就暫時是鄰居了哦!”

  看她興奮的樣子,辜銀嶽點點頭,露出了不易察覺的淡淡的寵溺的微笑。

  “我回來啦!!阿特拉斯、淩霜、笑罌!────咦。”

  走進門,不但淩霜正坐在笑罌對面和他討論著什麼,阿特拉斯站在房間角落當擺設,屋子裏還多了兩個人──亞曄、西風。

  亞曄不是和亞加德在一起嗎?還有西風……西風怎麼會在這裏出現啊!?

  見北宸帶著一堆人傻在了門口,雙子便一個推一個拉把她帶進屋子,辜銀嶽帶著兩個戰器跟上,然後順手關上了門。

  本來A級套間也算是很奢華的住處了,客廳連著臥房加起來也有一百多平米,但現在人一多,依舊顯得有些擁擠。

  “向北宸,看見我,沒有話想說?非得教訓一下才學乖嗎?!啊?!”

  見北宸還是呆著不說話,亞曄不快地皺了下眉頭,直接開口一吼,吼得北宸一個激靈,反射性地向一邊的辜銀嶽後頭一縮。

  辜銀嶽是沒有見過亞曄的,見北宸向他身邊躲突然間就起了奇怪的父性(?),伸出手護在她跟前。

  “誰?仇家嗎?”

  “啊?沒沒!”北宸見亞曄的眼睛都開始泛紅光了,立即拼命搖頭,“亞曄是我們的好朋友啦!你不在的時候是他一直在關照我們到呢,人很好的!!亞曄、西風好久不見了──呃,亞曄好像也沒多久……”

  西風看了一眼北宸,北宸立即笑著對他點頭打招呼,結果人家看了一眼就一聲不吭地轉開了頭,弄得北宸十分尷尬。

  亞曄則一聲冷哼:

  “還知道打招呼啊,我允許在你別人後面呆著了嗎?!快給我死出來!”

  “對不起我錯了!!”

  北宸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直接無視大腦指令從辜銀嶽身後跳了出來,那沒用的樣子讓周圍人紛紛直抽嘴角。

  “北宸不用怕。”

  因為在室內的關系,阿特拉斯雖然遮掩了氣息,但恢復成了本來面貌,用帶著點討好的眼神湊到北宸跟前:

  “我幫你殺了他,成功率是.30%。”

  說完便面無表情地對著北宸搖起了尾巴,像是想要做事邀功一樣,臉上寫著“快來誇我快來誇我”。

  “不,不用了,亞曄是好人……真的!”

  阿特拉斯有點不解地晃了一下腦袋,轉頭看了亞曄一秒:

  “登徒子。”

  亞曄嘴角一抽:“小子,你欠揍啊?”

  “壞蛋,流氓,浪人,怪叔叔,死不要臉,有菊花沒黃瓜,鼻涕蟲。”

  紅眼一瞇,亞曄臉上爆出了青筋,手一伸就喚出了鐮刀。

  “亞曄別生氣啊,阿特拉斯他沒有惡意的!!他只是不太會用詞(?)而已啦!”

  北宸慌忙伸出手拼命搖,一邊在腦內吐槽:我說阿特拉斯,你只是把數據庫裏讓人不愉快的詞一口氣收攏然後倒出來了而已吧!──不過吐槽歸吐槽,話還是得說。

  “他真的不是什麼壞傢伙啦,這次去遺跡,還是他救了我的命呢!”

  這樣一說,眾人的目光立即轉移到她的身上來了。

  “遺跡,救命?”

  辜銀嶽在一邊低聲詢問,北宸則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臉。

  “嗯,靠近遺跡的時候,因為遺跡的關系和向影還有黑禍素劫分開了,落單的時候差點被一隻災皇捅成肉末來著,還好阿特拉斯感到了──說起來還真是巧呢。”

  “不是巧,是我感到北宸生命反應減弱,用了短距離傳送場,本來應該再過2提爾後到達的。”

  “這樣啊。真厲害真厲害。”

  北宸像是哄小孩一樣拍拍他的肩膀,事實證明阿特拉斯還是非常好哄的,北宸一誇他立即啪嗒啪嗒高興地甩起了尾巴:

  “那,發情……”

  “我拒絕!”

  “免談!”

  “去死!”

  “想得美!”

  “不行!”

  於是乎,北宸、向影、亞曄和雙子同時果斷吐槽,阿特拉斯的尾巴立即委屈地垂了下來。

  “呼。”

  亞曄總算是明白這個附身月使是怎樣的性格了,也就懶得和他計較。

  “不過為什麼你會認識這個附身月使啊,他是敵人吧?哦,還是說你真的決定兌現諾言和附身月使發展一下感情?我允許你這麼重口味了嗎?!快去自己母親面前對她道歉!”

  “不是啦!”北宸哭笑不得,“當時的場面……總之很混亂,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阿特拉斯幫了我很多忙的,沒他向影和黑禍素劫可能在維爾維斯就沒命了呢!”

  亞曄這才隱約想起向影似乎確實和自己說過他們受到一個人形附身月使幫忙的事。

  屋子裏冷了一下場,就在這時,朧雲上前一步,舉手:

  “不管怎麼說,這裏好像還是有些人互相不認識,不如大家先互相自我介紹一番吧?”

  見眾人不反對,朧雲豪放地笑了起來。

  “那好,就由我開始吧!我是斬馬巨劍•朧雲•八月•燁月種,這位是人稱‘鉤命銀月’的武司皇辜銀嶽──也就是小宸的紅顏知己外加保鏢是也~”

  紅顏知己幾個字一出,想著自我介紹沒她什麼事於是趁機喝水的北宸直接就一口水噴了出來,不少水沫沾在了不遠處的阿特拉斯身上,弄得他小狗甩毛一樣用力地搖起了那頭熒藍色的長發。北宸一邊尷尬地替阿特拉斯擦著水,一邊哭笑不得地轉頭對朧雲大喊。

  “什麼紅顏知己,不要亂說!”

  “對啊,不要亂說。”

  辜銀嶽也小聲跟了一句,耳根發紅地瞪了朧雲一眼然後扭開頭去──那神態突然讓人想到了妙齡少女擰一下心上人然後投去一個“死樣~”的欲語還休的眼神的場面。

  忙著折騰阿特拉斯的北宸沒有看見,但是全場其他人都被辜銀嶽的神態不小地雷了一下:我說你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別真的和大姑娘一樣啊!

  “繼續吧。”

  大概是實在受不了自家主人和搭檔的丟臉樣,那羅迦在一邊雙手抱胸表情平淡地開口了。

  “弩炮•那羅迦•七痕•燁月種,辜銀嶽的長期簽約對象,題外說一句,我是正常戰器,品行優秀無不良嗜好,請千萬別把我和我身邊這兩個一個萬年發情一個萬年禁欲用過的女人除以二剛剛好無論是純情還是多情都很惡心的奇怪組合混為一談,謝謝。”

  “……”

  你確定你的毒舌是正常範疇內的東西嗎?!

  “……那羅迦,我好歹是你兄弟吧……”

  朧雲在一邊綠著臉咕噥了一句。

  “咳咳,”為了緩和氣氛,北宸乾笑著跳出來一步。“那我也自我介紹──”

  “你就不用了吧,”似乎淩霜和笑罌已經忙完了,淩霜抬起頭好笑地瞥了北宸一眼,“有誰不知道你的。這裏你不是中心嗎?”

  “對啊!”向影立即介面,“主人大家當然都知道,因為是女神嘛!”

  “不對,是小泥鰍啊。”

  黑禍和素劫互相看了一眼:

  “哦對,應該叫小蟑螂?”

  “喂你們越來越過分了!我真的咬你們哦!!”

  亞曄冷笑著歪了下嘴,“小烏龜才是吧,一有事就縮頭。”

  “啊,說起來,應該叫小壁虎!你沒看她爬牆的樣子,簡直和真的壁虎一樣!”

  “喂喂怎麼可以這麼說呢!”朧雲也加入了討論,“小宸這麼可愛,至少也要叫小豬嘛!”

  “你才小豬你全家都小豬!”

  “你們都錯了!!”

  向影一臉嚴肅,帶著痛心疾首的神色勸導眾人:

  “主人的本體是女神!女神會變身成泥鰍蟑螂烏龜很正常啊!其他那些,只不過是擬態罷了!”

  北宸頓時痛苦地捂住額頭:

  “向影,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似乎已經向著銀河外星系飛奔了啊……”

  “我說你們還打不打算介紹了啊?”

  淩霜在一邊悠哉地玩著北宸送他的手鏈,

  “都不說的話那我來,我是長槍•淩霜•五弦•燁月種,身份嘛……嗯,北宸的弟弟哦。”

  說著,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掃視了一圈眾人,然後突然用甜膩的口氣沖北宸喚了起來:

  “姐,我肚子餓了,晚上帶我去狩獵啊。”

  “誒?!啊……對不起,這幾天太忙,忘記了你的狩獵問題了,好好,晚上我幫你填飽肚子!”

  北宸被那一聲“姐”叫得骨頭都酥了,屁顛屁顛的跑到淩霜身邊摸摸他的頭,而後者則是故意把腦袋埋到她的肩上,以北宸看不見的角度對眾人投去了挑釁的視線:看吧看吧,還是我這個弟弟更容易撈便宜!

  “該死!!弟弟這個職業福利竟然這麼多嗎!!……好!!我來自我介紹,我是鉤爪•黑禍•六星•燁月種,小泥鰍的情夫!!”

  “鉤爪•素劫•六星•燁月種,小泥鰍的姘頭!”

  “情婦姘頭你們個鬼啊!!”

  北宸臉都綠了,但雙子卻完全不理會她,拉過呆在一邊的向影:

  “他是長劍•向影•五弦•量化種,小泥鰍的禁臠!”

  “……咦,主人,……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嗎?沒關系!只要是主人的命令就算是禁臠我也可以全力完成!”

  “……”

  北宸沒力氣吐槽了,徑直蹲到牆角重蘑菇去了。

  “北宸?”

  阿特拉斯拿尾巴戳戳她,再戳戳,……還是沒反應。

  “對了,小尾巴你也自我介紹一下嗎。”

  “哦,”阿特拉斯由於和向影雙子接觸過,對他們挺有好感,所以還是比較聽話,“我的名字是ATLAS//EX0073.116235,本批次的放逐者,認證碼為AUYHI WTNL KJOJA SLDK,規格為原初型改良版,版本號為……”

  “等等等等!你說這些完全沒用啦小尾巴,你該說說你和小泥鰍有什麼聯系才是。”

  “哦。”阿特拉斯歪著頭思考了一會,紅色的眼睛一暗一亮,像是在搜索什麼,過了許久,他才像是找到了好詞匯一樣用力點點頭:

  “我生是北宸的人,死是北宸的鬼。”

  “……對不起你現在已經是鬼了啊喂。”

  “回眸一笑百媚生,從此君王不早朝。”

  “……你究竟在說什麼?”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風流你個鬼啊!不要哪個點擊率高就把哪個拿出來用啊!”

  一邊種蘑菇的北宸終於頭發倒豎地跳了起來,結果被亞曄一把拎住。

  “該我了吧。我是吸血鐮•亞曄•六星•墮暗種。嗯……目前算是這丫頭的監護人吧。”

  黑禍在一邊添油加醋:“也就是俗稱奶爸的東西。”

  “黑禍你給我一邊磨爪去!──總之就是這樣。”

  聽到亞曄說是自己監護人,北宸突然覺得有點感動:雖然他從來都沒什麼好語氣,但他確實一直關照著自己啊。這次趕回來,大概也是不放心自己參賽的事所以來看看吧。

  “亞曄……”

  “幹什麼?”

  看到北宸正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他,亞曄心情一陣舒爽。

  “我可以叫你爸爸嗎?”

  “……滾一邊種蘑菇去!!”

  於是北宸就被炸毛的亞曄再次丟回角落了。

  “看樣子接下來是我咯?”

  笑罌走到北宸旁邊滿面笑容低頭看著她。

  “嗯,我是長鞭•笑罌•七痕•量化種。……小宸撿回來的逃犯,嗯她為了保護我情願得罪一個可怕又巨大的地下組織呢我很感動哦。”

  說著還拼命對腳邊的蘑菇拋媚眼。

  屋子,一下子變得殺氣四溢寒氣陣陣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過,”笑罌收起了調笑的神色,瞇起了眼睛環視了屋內眾人一圈。“既然她選擇收容我,我自然會還給比她付出要多幾倍的東西,這點你們可以放心。”

  這句話一出,那些排斥的氣氛才漸漸淡了下去,北宸也神色復雜地看了他幾眼。

  她其實至今有點不安,但這句話,她還是想要無條件地相信。

  “喂。”

  就在這時,無論北宸看過去幾次都遲遲不開口說話的西風,總算是平靜地開始說話了。

  “向北宸,在自我介紹之前,我覺得我有些話得和你說。”

  “……咦?呃,請說,西風。”

  “雖然我沒權利過問你的隱私,但你不覺得你的私生活過於混亂了嗎?”

  “誒?!誒誒誒?!”

  “向影和雙子暫且不說,辜銀嶽是人類我也暫且當你和他是在正常交往,但你現在看看,戰器,人類,墮暗種,附身月使,什麼類型你都要吃一口嗎?我知道你是年輕氣盛,但現在這麼瘋玩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呃……我不是……”

  “不是什麼?你敢說你和他們沒交情嗎?”

  “但是……我們之間不是那種!”

  “嗯,我知道,你是費因海姆人,在那邊的世界受慣了束縛來到這個性觀念相對外放的塞那加德自然會禁不住誘惑,不過也別玩過頭了。”

  “都說不是這樣了啦……”

  “而且向影這麼忠厚你竟然把他當做禁臠,真是讓我有點失望。”

  “……怎麼可能啦那是開玩笑的!西風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

  西風上下看了北宸一眼:

  “果然人不可貌相。”

  “……”

  於是北宸鬱悶地趴在了地上做“orz”狀。

  “不過還好,雖然你留戀床第之事,至少鍛煉沒有落下,現在應該是聖靈武司了吧。要是你把風花雪月的時間也用在鍛煉上,現在說不定已經是武司皇了。”

  “呀我真的沒有留戀什麼床第之事啦真的請相信我。”

  “嗯,總算還不是朽木,我會經常檢查監督,糾正你那不檢點的生活作風,如果你改掉了這些惡習,我倒是可以維持那個承諾──你現在還沒有遠距離戰器吧。”

  “嗯,是這樣,但是……”

  “總之就是這樣。”西風說著從座椅中站起,環視一周。

  “我是魔裝狙擊槍•西風•七痕•星脈種,負責將在場被某妖女迷惑心智的各位救出苦海的風紀清掃者。”

  “就說不是這樣啦!”

  北宸委屈地跳了起來,

  “人家還是如假包換的黃花閨女!!不要毀人清譽!!”

  此話一出,房間迅速安靜下來,無數道視線刷刷刷紮在了她身上。

  北宸的連這下由綠變紫了:我究竟說了什麼鬼話啊啊啊啊啊!!

  她哭喪著臉後退了幾步:

  “我要出去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生,你們自便。”

  然後就掩面淚奔而去了。

  誰說被帥哥包圍就是好的!一點都不好!都要變成蘑菇了啊!──悲催的北宸在走道工作人員詫異的眼神中蹲在角落散發著意義不明的黑氣。

  而房間裏依舊處於詭異的靜謐中,良久,黑禍首先笑出聲來。

  “嘿嘿嘿嘿……竟然還是個雛,老弟咱們運氣不錯!”

  “是啊是啊,咱們要更努力一把才行了老弟。”

  “不行,雙子兄,這是要由主人決定的!”

  “向影小弟啊,這麼被動可不行哦,小宸這麼膽小當然應該主動點啦!對吧死老頭!”

  “你、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哼,別打什麼歪主意,做什麼也得經過我這個監護人的同意!”

  “啊呀亞曄前輩,你該不會想要打著監護人的幌子來做些什麼吧?”

  “不過我說,笑罌你才是最危險的吧?!”

  “總之看誰能搶到頭籌,各憑本事吧!輸了誰都別怪誰哦!!”

  “嘿嘿……”

  “……呃……這個……”

  “哼……”

  “唔。”

  一時間,屋子內變得猥瑣萬分。

  “這是怎樣的骯臟啊。”那羅迦挖著耳朵。

  “淫亂。”西風雙手抱胸瞇著眼批評。

  “你們都是大變態。”最後,阿特拉斯翹著尾巴尖做出了總結性評論,但過了幾秒,他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歪了一下頭,追加了一句。

  “我也是變態。”

  “……”

  “……”

  “……”

  瞬間,全場安靜了。

  

第二十九章 賓來如山倒

  初選賽當天,下午除了亞加德之外,似乎所有的熟人全部齊聚在北宸的套間聊了整整四五小時,說得口乾舌燥,總算是把從北宸來到塞那加德之後的所有事都理了一遍,因此,雖然亞加德沒有到場,西風和辜銀嶽雖然心裏有些排斥,但還是接受了他這個大罪人,現在是他們的同伴的事實。

  說到西風,本來北宸是不打算告訴他關于赤月巫女的事的,但結果他卻主動說了他與雷狄斯已經知道了北宸的身份──順便瞟了辜銀嶽一眼。

  一想西風的性格,再一想雷狄斯在費因海姆時的態度,北宸決定不去在意了──至於雷狄斯這邊,他和魯伊似乎也在首都,找個不顯眼的機會和他們聚一下說清楚吧,雖然雷狄斯和自己有過節,但北宸覺得他不是那種會把她身份捅出來或者利用來做什麼事的人。

  當晚,本來是替淩霜狩獵的,結果一大堆人都吵著要去,結果首都北部的山脈一晚上哀鴻遍野慘叫連連,附身月使們被浩浩蕩蕩以北宸為首的暴力團夥炸得魂飛魄散死屍遍地,不光是淩霜吃飽後還晉了一級,連向影也終於在吃了這麼多星靈力後晉級了,兩人一起升為六星級別。

  北宸當下就高興地和向影抱成一團,結果西風立即以有礙風化為由拎著她的領子就把她從向影的懷中拽了出來,阿特拉斯想湊上去撒嬌也被西風一句‘你想過度依賴引導者?’給打回去了。

  好樣的!──黑禍和素劫一臉得瑟為西風助威,不過等他們發現自己一去占北宸便宜西風就直接一道細小的光子炮過來的時候,他們就不約而同雙雙變成晚娘臉了。

  西風你真是個好風紀委員!北宸雙眼發光崇拜地看著西風,而西風則匪夷所思:

  “怎麼,我在肅清你和身邊戰器的淫亂風氣,你反倒很開心?……原來你有被虐傾向嗎?這是心理病,建議你早點去找人類醫生救治。”

  於是北宸也變成晚娘臉了。

  亂七八糟的一晚上過去之後,是更亂七八糟的第二天。

  好像在北宸睡覺的時候,身邊那一堆人達成了什麼以笑罌為中心的秘密協議,一大早,辜銀嶽和自家的戰器、亞曄、淩霜、西風都消失了,好像是分別去辦什麼笑罌交代好的事,北宸怎麼追問笑罌都是只笑不答。

  對此,北宸思考了一下決定暫時不追究,一來他們不會做對不起自己的事,該說的時候他們肯定會說,二來,現在是參賽時期,主要精力還是用來對付比賽吧──畢竟自己可像辜銀嶽,已經到達武司皇的級別。

  此外,關於蘇末的邀請也讓她心裏有一角懸著不上不下,難受得很。

  吃完早餐和向影、雙子、阿特拉斯分別閑聊了一小會攢足能量(?),北宸咬咬牙,決定面對頭大的正事了。

  “笑罌,你看看這個。”

  把蘇末留給她的卡拿給笑罌看,笑罌盯著上面的圖案看了一眼,臉色在一秒鐘內變得很難看,但他很快克制住了,把卡片還給北宸,微微一笑:

  “你已經和蘇末碰頭了?”

  “嗯……你們果然認識啊。”

  “哦?你看出什麼來了?”

  “這個……”北宸抓抓頭,“你們的衣著都是東方風格,然後你又說你是在替主人辦事設局和我接觸,現在蘇末又主動找上門來……”

  “沒錯,蘇末就是我的主上。”

  笑罌垂眸,輕描淡寫地如此說道。

  北宸緩緩吸氣:

  “……就是那個害死你好友和前一任主人的那個!?”

  “是的。他是‘弒月十三座’之一,我是他的部下,我的現任主人是他的親信之一。他的身份是悠禹國最大的地下商會‘咎鬼’的首領,爪牙遍佈整個悠禹國土,在一年前,連皇帝也被他半挾制地控制了,現在的地位就是那個國家的暗皇。”

  “……”

  顯然這個身份比北宸想像的還大了點,一想到自己還和他交談過,北宸脊背一陣發涼。

  “笑罌,能參加‘弒月十三座’的都是像他這樣的大人物嗎?其他十二人是誰,你知道嗎?”

  “十三座只會在集會中集合,而與會者只能是本人,連親信和戰器都不能帶,所以我並不清楚他們是誰,不過有聽過蘇末說阿爾卡迪亞公國的‘幽冥女王’也是其中之一。”

  “阿爾卡迪亞公國……”

  好像聽誰提起過?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北宸一搖頭。

  “那,我該去參加嗎,這個晚宴。”

  “去。目前他不會對你做什麼的。”笑罌神色堅定地點點頭,“我也去,其實把你帶去他的宴會就是他給我佈置的任務的最終目的,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主人聯系了,魅靈的作用也快消失了,如果不去的話,他會對我起疑──不,說不定他直接來請你去,就表示已經對我起疑了。”

  北宸半信半疑地看著眼前的美男子:

  “但我還是有些擔心。”

  “那個人的性子我清楚,他喜歡先智取再武取,在計謀用完之前,我們不用擔心他對我們用什麼暴力的花招──至於智取,小看我的話我會很困擾的呢。”

  笑罌這麼給她寬心,她才稍稍放下心來,但心裏還是慢慢地槃算起幾套應對方式。

  但來不及思考太久,房間傳來了敲門聲。

  北宸跑去開門,開了之後卻愣了:門外站著的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女人。

  是個美女──一頭搶眼的水紅色長發、寶石般的藍紫色瞳孔,立體又不過分的貌似中西結合五官,──確實可以說是明眸皓齒、神釆照人。

  她身後跟著一個戰器,白發金瞳的高大男子,鷹目薄唇,眼底一片肅殺冷酷,才對視一秒北宸就覺得如墜冰窟甚至錯覺般地聞到了血腥味,雖然“酷”型的男人北宸也接觸過一些,比如禁欲的辜銀嶽、不喜聒噪的格倫佘、冷感的雷狄斯──但沒有一個可以冷到這種程度,幾乎已經失去了生物的活氣一般。

  美女見北宸愣住了,便笑著對她點了點頭先開口了:

  “你好,我是東大陸西爾維亞自治領領王嘉琳娜•奈法奈特,這邊位是我的戰器閉血刀•羅喉•八月•星脈種。”

  “啊,你好,我是婭修•圖零……等等!?領王?!你……你是王嗎?!”

  北宸嗓音一大,在內室的幾個戰器也跑了出來,而阿特拉斯則按照北宸吩咐的,偽裝成普通人的樣子掩藏氣息躲在內室的角落。

  “啊別激動啦。”名為嘉琳娜的美女輕笑一聲搖搖手,“彈丸之地的小國而已,而且領土隨時有可能被收回去,畢竟是別人暫時不要的自治領。”

  但就算這樣,北宸還是一臉惶恐地將他們引進屋子又是倒茶又是讓向影拿出了最高級的點心招待他們。

  見北宸笨拙但又認真的樣子,嘉琳娜笑得更厲害了,然後淡淡地對向影和黑禍素劫點了點頭示意他們不用忙了。

  “別緊張,我只是來拿請帖給你的。後天傍晚我國的特使隊會舉辦一場晚宴,如果你有空的話希望能來看看。”

  “──咦?”

  ……怎麼又是晚宴?

  “晚宴很安全,哪怕只是來吃一下我國的特產也是沒問題的。”

  嘉琳娜說著,將一張做工精巧的卡片遞到北宸手中,誠懇凝視了她幾秒。

  “簡單地說,你是我們很看好的人才,我們想拉攏你,僅此而已,不必多想。──雖然從你的角度來說,西爾維亞實在不是什麼好選擇就是了,但可能性的大小和有沒有爭取過是兩碼事啦,至少我們的誠意不會比別的國家少哦。”

  她說著,一口喝光北宸倒給她的紅茶,然後好像被燙到了舌頭,呲牙咧嘴得吸了一口氣。

  北宸有些心虛地接過她手中的杯子,上前一步,但又被對方身後那高大的星脈種一眼瞪回了原地。

  “呃,沒事吧?抱歉,沒調好水的溫度──其實不喝也沒關系的啦。”

  “主人倒的茶自然要喝完,這是規矩,再說浪費也不是好事。”

  嘉琳娜神色自然又灑脫地笑了笑,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哪怕那很有可能給人造成“身為領王卻如此寒磣”的第一感覺。

  她走到了門邊。

  “我還要給其他的戰士們送信,就不久留了,不過就算你不加入我們的國籍,西爾維亞的國門也為你敞開,有空來玩啊。”

  “啊,好的,再見。”

  說罷,那個叫做“羅喉”的星脈種已經帶上了門──他們走了。

  “有點奇怪的王。這種事需要她親自來做嗎?”

  雖然可以表示最大限度的誠意,但反過來說,作為王最重要的威嚴感不是因此嚴重折損了?──北宸望著關上的門輕聲嘟囔著,但馬上又加了一句:

  “嗯,不過給人的感覺很不錯啊,很值得親近的感覺。”

  三個戰器湊了上來。

  “奇怪,小泥鰍,怎麼又是晚宴,你已經收到兩張請柬了吧?”

  “多半是因為主人在初賽上表現出色?”

  “而且都是一個國家的大人物送來的,會不會有點不妙啊。”

  “怎麼會。”一邊的笑罌狐狸似的瞇起了眼,“這不是不妙,而是很妙啊,請柬越多越好,而且肯定會越來越多的。”

  笑罌這句話剛落,敲門聲很配合地又響起來了。

  北宸只得再次去開門,這回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小個子少女,長得很甜美,糯糯軟軟的,讓人想要忍不住去摸摸她的頭。

  “你好,請問你是?”

  少女有點怯生生地看著北宸:

  “請問……是婭修•圖零大人嗎?”

  “呃,我是婭修,大人就免了。”

  “太好了……”少女松了口氣似的拍拍胸口,“我叫白晶杖•卡蓮•四輪•燁月種,婭修•圖零大人,我是替我家主人送請柬來的。”

  又是請柬!北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看到她臉上的抗拒,少女的臉刷地白了:

  “那、那……那個……婭修•圖零大人,你不願意收嗎?”

  “啊?沒有沒有,當然,我收下,不過有沒有時間參加我不能保證哦。”

  少女趕忙從衣兜裏拿出一個幹淨的小信封雙手遞給北宸。

  “謝謝你能收下!婭修•圖零大人,你真是個好人!”

  北宸嘴角抽了一抽:只是收了個請柬而已,有必要這麼興奮嗎,你之前過的都是怎麼被欺負的日子啊?

  “那、那……那我走了!”

  少女對北宸行了個畢恭畢敬的戰器禮之後,啪嗒啪嗒地跑了。

  “第三封。”

  北宸苦笑著將手中的信封打開草草看了一眼。

  是來自薩勒公國的──大致上的意思也是差不多覺得北宸是個人才有意結識云云。

  嘆了口氣,將手中的信封交給向影,坐下還沒和戰器門聊幾句──這邊門又響了。

  這回是有幾面之緣的鈴迪爾。

  她倒是完全不拘禮,直接“喏”一聲,豪邁地把一張卡片拍進北宸手中:

  “今天晚上,阿爾卡迪亞公國私宴,記得來玩啊,不來的話我找人【嗶──】了你!”

  說完也不管戰器們臉冒青筋北宸嘴角抽搐,就這麼風風火火地跑了。

  過了一會,門又響了。

  北宸有些脫力地去開門,一個外貌挺不錯的男性戰器看見開門的北宸,立即扭扭捏捏地行了個禮。

  “呃,婭修•圖零小姐,我是……”

  “你好,你是送請柬來的嗎?”

  “啊,對,還有──”他拿出一張卡片,不好意思地轉頭看著地面,“我是主上送給您的禮物──短劍……”

  碰!

  還沒報完名字,黑禍和素劫一個搶過請帖一個用力關上門。

  然後笑罌還笑著對門外吼了一句:“請柬我們收,禮物就不用這麼客氣了謝謝~”

  於是那個悲催的短劍一顆玻璃心就這麼嘩啦嘩啦碎了滿地,黯然離去了。

  北宸原地囧了一會,然後乾脆搬了張凳子去門邊坐著等著開門,見此笑罌好笑地腹誹:你乾脆不關門不就行了。

  接著,一天中北宸就在不停地開門接待收請柬的循環中渡過了,

  快吃晚飯的時候,她的跟前竟然擺了三十多張請柬,大多數是國家級私宴,也有一些跨國大工會和地下商會的邀請,還有不少的宴會時間撞車,看樣子是不可能全去了──話說全去的話到底會變成什麼樣的情況啊。

  笑罌很快在這些請柬中挑出了幾張:

  “阿爾卡迪亞,西爾維亞,‘咎鬼’,薩勒、赫陽、瓦倫丁、伊修達爾、帕那圖、還有拉提亞本國,靈武司工會‘貓妖’。這幾個最好可以去,其他的隨意。”

  北宸沉默了幾秒。

  “笑罌,你讓我在初賽時這麼招搖霸佔擂臺,為的就是吸引這些請柬嗎?”

  “當然。現在可不是該低調的時候,尤其是你有這麼個特殊身份,哪怕是虛張聲勢也要告訴別人你很強實力雄厚勢力龐大,這樣別人才會在對你心生惡念之前有所猶豫啊。更何況……”

  笑罌說了一半不說了,聽得北宸心癢不已:

  “更何況什麼?”

  笑罌本想蒙混過去,但站在北宸身後的向影卻對他點點頭,黑禍和素劫也鼓勵似的邪笑了一下。

  “算了,還是說吧。”

  絕世美人理了理頭發,嘴角綻出一個勾魂的笑容,對著北宸用蠱惑的低音開口:

  “對於一個同樣要當王的人來說,沒有名氣怎麼行,不認識各國的首腦怎麼行?”

  

第三十章 王之虛影

  北宸被笑罌嚇壞了。

  他說當王?是說她嗎?她……什麼時候成了要當王的人了?

  王是什麼樣的存在?

  一片領土的最高統治者,擁有這片領土的最高的權力,有著享不盡榮華富貴,一句話可以決定成千上萬人的命運,彈指間左右他人的生命,將一切握在手中的同時,又將一切背負在肩上的存在。

  ──這樣的人,怎麼看都和自己搭不上邊吧。

  她用唾沫潤了潤一下子變得有些乾燥的喉嚨。

  “笑罌,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笑罌嘴角勾起了薄冷的笑容。

  “我才不會去做辦不到的事,既然我擬定了這份計劃,就一定可以做到。”

  北宸搖搖頭:“我有自知之明。”

  “你知道的只是過去和現在的自己,但我可以看見未來的你。”

  伸出一隻手指在北宸面前搖了搖。

  “你只要告訴我,你對這件事是不是很排斥就行了,如果你抱著‘死都不要去當一個國家的王’的想法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反正備用的出路我也有。”

  北宸沉默半晌,神情冷淡地看向笑罌。

  “為什麼?”

  “你先回答我,你排不排斥吧。”

  “排斥,但沒到死都不要當的程度。”

  “那麼這個計劃就繼續吧。換我回答你的問題。”

  笑罌拉著北宸在桌邊坐下,三個戰器和阿特拉斯也無聲地湊了上來,但由於話題的類型,這一次誰都沒有插嘴。

  “第一,你覺得現在你最缺的是什麼?”

  “……力量?”

  “對,是力量,但並不是說你自身的力量,你一個人再強,面對一個國家的軍隊的圍剿的話能頂什麼用?你身邊缺少能夠直接由你指揮佈置的集團行動的軍勢,

  你自己回想一下,從到這個世界到現在,你的很多行動是否太沒有效率以及被動的依賴他人的勢力?

  就拿這次調查遺跡來說,如果你有人手,你完全可以讓部下們張網,同時對好幾個遺跡進行調查──我的主上蘇末不就是這樣?現在只是調查遺跡效率倒還不重要,但如果以後要打情報戰的話,沒有人手的你,怎麼可能會是對方的對手?”

  “……這……我有亞加德的‘踏夜鐵騎’啊。”

  “你和踏夜鐵騎的關系是這樣的吧:踏夜鐵騎屬於亞加德,亞加德屬於你。雖然我覺得他確實不會背叛你,但中間隔了一層操控者的軍隊總還是讓人心生間隙的。你別忘記,迦法神團的始作俑者霍特鎮長,不就是踏夜鐵騎的叛將?”

  “……對,這確實是問題,亞加德的培養勢力的方式太過鐵血,總覺得這樣出來的軍隊,實力有餘忠心不足啊。”

  “明白就好,──第二,你做好應對一切事態的准備了嗎?”

  “……應對一切事態?”

  “有朝一日你的巫女身份被拆穿的話,你決定往哪里躲比較好?你認為哪片領土會接納庇護你?就算是和你很好的赫陽國兩個皇子,你覺得你投靠他們的下場,會是你得到暫時的安全呢,還是他們因為你被牽連?”

  “嗯,我想過,實在不行的話,就去費因海姆暫避──但魯伊不是有過用輿論擾亂視聽的行動嗎?”

  “是的,魯伊皇子這一步為我們爭取了時間,最近層出不窮的赤月巫女現世的消息,讓人們對于巫女的恐懼正在慢慢淡化,但你忘記了?

  最近的大事也不少啊,那只奇怪的會發射金色星靈炮的巨獸,被煽動的戰器們,月毒症解法突然公佈於眾,動蕩一連串發生的時候,人心是最容易不穩的,所以要是有誰一口咬定你是赤月巫女的話,我們的處境就非常危險了。”

  “所以,笑罌你的意思是,就在魯伊為我們爭取的時間內,與其尋找可靠的庇護點,不如自己創造一個能安全守衛自己的據點?”

  “沒錯。”

  “這個我也確實有想過,但我把目前首要目標定為──”

  “武鬥大會也好,迦法神團也好,不能放著不管,但專程去對付也太浪費了,所以,武鬥大會就當成為自己打名聲拓人脈的最佳機會,當然如果能得到霞血就更好,就算你不簽,也可以把契約權轉給辜銀嶽啊。

  至於迦法神團──他們既然這麼神出鬼沒難以根除,追著他們打也太無趣了,直接等他們自己出現在我們面前好了。”

  “讓他們自己出現?怎麼可能……”

  “你認為對於一個宗教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宗教供奉的神明和教義?”

  “不對,是信徒,他們最需要的是信徒,以及可以容許傳教的土地。那麼,有什麼比一個新興的國家更容易讓它們重新立足的呢?如果到我們的勢力落成他們還沒被根除的話,他們一定會帶著非常肥美的交換條件來和我們談判的。”

  “原來如此……”北宸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那麼,第三點,你覺得王最重要的才華是什麼?”

  “統籌大局的視界?”

  “那個自然重要,但那個是可以慢慢培養的,而有一項能力則是很難人為雕琢卻尤其重要的──吸引人才的人格魅力。對于王來說,他自身可以有能力上的缺陷,但他必須具備能夠招徠人才的氣場,深諳充分的發揮和拿捏人才能力的訣竅,有著能讓人付出忠心的磁力。──至於原因,我就沒必要講了吧。”

  “嗯,這個我當然懂。但笑罌你的意思是……我有這樣的能力嗎?”

  “你難道沒發現現在聚集在你身邊的都是些什麼人嗎?”

  笑罌有些好笑地對北宸挑了挑眉。

  “鉤命銀月,寒炎魔女,墮暗的吸血鐮,權傾一國的赤月騎士,兩個皇子,圖零准族長,七痕星脈種──

  甚至是我的主上蘇末,聽了他對我所做的事,你應該知道他的性情有多殘忍吧?但他對你卻只是感興趣,想要拉攏過來,而不是覺得有危險想要除掉。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但,我和他們之間都是友情啊……這和王和部下之間的感情是不一樣的吧?”

  “當然,但那不代表他們不會去招徠部下,也不代表你不能用同樣的方式吸引到能夠為自己賣命的人。”

  北宸有些略不贊同地皺眉,但卻什麼都沒有說。

  笑罌伸手,拿麼指摸摸她眉心的褶皺。

  “就說我吧,我一開始是想拿你當新的庇護點,和蘇末翻臉的,至於之後,我雖然不會做倒打一耙的事,但也沒有什麼把事攪得天翻地覆的大計劃──但就在我認識你這麼多天之後,我的計劃一改再改越改越瘋狂,到了現在,……只要你說一句你信我,我就豁出去給你拼一個國家出來。”

  他說著,看了看北宸身後默默站著的三個戰器和阿特拉斯。

  “說真的,能那麼愉快地和一堆人聚在一起閑聊,尤其是其中混雜著人類、戰器、附身月使三個種族……但之間卻輕松到完全沒有半點隔閡和落差感,這種家族一樣的感覺,對戰器來說,品嘗過一次就很難放開了。……而你,是這個家族的中心啊。”

  “家族嗎。……可家族和國家是不一樣的啊,笑罌。”

  “為什麼不一樣,你把它想像成一個巨大的家族不就行了?”

  笑罌這句話,就像一個小小的錘子,在北宸心中敲敲地砸開了某一角。

  北宸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了。

  不說她自己,而是從她身邊的人的立場考量。

  亞加德現在還是赫陽國逃亡在外的罪人,手頭的勢力雖然很大卻有著許多不穩的因素;

  雷狄斯和魯伊所在的赫陽國,會不會因為她的身份而有所牽連;

  既然決定收容和保護笑罌,那麼就要有和勢力遍及整個悠禹國的蘇末作對的覺悟和底氣;

  還有,自己身為巫女,空有招搖的名頭也無法在混亂的世界局勢中保護向影和雙子;

  阿特拉斯身為附身月使,暴露的話更是危險;

  一個一個一直一來悄悄堆積在心中的擔憂,現在串成了一條線繞在一起。

  而解決方式確實如同笑罌所說的──她需要一個能由她自己掌控的龐大的集團勢力,以及能讓自己和周圍的夥伴都安心當做據點停留的地方。

  ──那即是……國家。

  她咬了咬牙,用力閉上眼,然後睜開。

  轉過頭去,向影、黑禍、素劫、阿特拉斯正專注地看著她。

  “向影,你覺得我能做到嗎?”

  向影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主人,你可以更自信一點,如果你覺得這樣做是有必要的話,就放手去做吧,無論如何我都會全力支持的。況且,我也覺得有個穩固的落腳點和雄厚的軍勢屏障,對主人的身份來說百利無一害。”

  北宸又將視線轉向黑禍和素劫:

  “黑禍,素劫,你們覺得呢?”

  “你說呢,小泥鰍,你認為我們會選擇無能的主人嗎?雖然你在我們面前確實膽小又沒用,但有著和這麼大的新品種巨獸近身肉搏的勇氣的,不也是你嗎?自信點!拿出你在擂臺上的氣場,我就不信你馴服不了人!”

  “對啊對啊!拿著趾高氣昂的女王氣勢來對待臣下的小泥鰍,我也很想看看呢,倒不如說這樣的小泥鰍在面對我們的時候還是會被我們欺負──這種成就感可是爽到天邊去了啊沒錯吧老弟?”

  “……素劫……”北宸抽了一下嘴角,“那,阿特拉斯呢?你覺得我這樣的人,真的能當個成功的王?”

  “……”

  阿特拉斯眨眨眼,停頓了一小會:

  “放心,北宸,我這裏有權朮參考資料200多冊。誰不肯聽你的話我就殺了誰。”

  “……”

  屋子,安靜了幾分鐘。

  最後,北宸抬起頭,雙目直直地凝視著笑罌。

  “笑罌。”

  她緩緩摘下了自己的頭盔,然後拉掉了一頭金色的假發。

  “我相信你……幫我創造一個國家吧。”

  笑罌看著北宸真正的面貌,有些愣神。

  黑發黑瞳的少女,面對自己微笑著。

  她的個子不高,面容精緻秀麗,去除金色的假發之後,少了一分奢華和璀璨,卻多出數分沉靜、溫和──以及隱藏得極好,幾乎難以從眉宇間發現的孤高。

  她那黑色的雙瞳中,已經沒有了半點迷茫,堅定的眼神中,包含著磐石般的決心,細小但確實存在著的自信,以及或許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如同星火般的,點點燃燒的興奮和狂野。

  有不到一秒的剎那,笑罌確實獲得了和女王對視般的錯覺。

  明明是嬌小的身軀,但那幾近完美的屬於戰士的身體曲線卻在視覺中源源不斷地傳達力量感;明明是溫和清純的長相,那嘴角的笑容和純澈堅定的眼神像是張開了一張無形的網,在你尚未察覺的時候已經將你牢牢包裹住,無法後退,嚮往著前進,卻又怎麼都走不到她的身邊;明明是抬起頭仰視著他人,氣場卻反過來牽引著對方──

  笑罌一時忍不住,嗤地笑出聲來,那笑容簡直如同雲開見日般明豔到刺眼。

  一點點而已。

  真的只有一點點,但他看到了未來的一角。

  閉上眼,有著黑色長發的女子站在城堡的高臺,用溫和的微笑俯視腳下民眾的畫面,在腦海中若隱若現。

  這個女孩,如果放任著,說不定按照她的意願,她會想去當個雲遊四海的武者,但若是有心引導,那成為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的王,確實有那個可能。

  他果然沒有看錯,沒有押錯。

  需要成長的地方很多──沒有問題。

  需要准備的東西很多──沒有問題。

  需要解決的事端很多──沒有問題。

  最重要的原石,已經開始閃閃發光的話,其他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

  “好。”他點點頭,“有這個覺悟的話,就幹吧。需要的人才,你都已經無意中將他們聚集到身邊了哦。”

  “嗯。……最初的‘家人’,已經在我身邊了啊。所以仔細想起來的話,倒漸漸不覺得害怕和擔心了。”

  她走到床邊,看著窗外夕陽的絕美霞光。

  “我就試試來創造一個我心目中的國家吧。”

  少女的側臉,帶著堅定的微笑,瞳孔中是深遠的溫和以及難以察覺的──清冷和決絕。

  想要活下去。

  ──想要周圍的人都安安全全地活下去。

  她知道,到現在這地步,她這顆心,已經差不多快裝滿了。

  向影,雙子鉤爪,亞曄,魯伊,辜銀岳,阿特拉斯,淩霜,西風,亞加德,笑罌,雷狄斯──這些人,既然已經在她內心刻下了痕跡,

  那麼,享受他們溫暖的支援、包容、關心的同時,為他們付出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承認,她已經幾乎無暇再把感情分給他們之外的人了。

  ──所以,已經可以做到王必須有的無情的部分了。

  不能再找藉口了,無論多重,拿自己的肩膀為他們撐起一片徹底屬於他們的天地吧。

  能夠永遠維持這家一般的氣氛,笑鬧著暢所欲言的場所,就由最堅固的軍隊組成的屏障來堅守!

  哪怕身為王,註定要面對無法避免的犧牲和選擇,屠戮和殺伐!

  

第三十一章 詭香之杯(上)

  做下決定後,自然要立即開始行動起來了。

  首先要做的,就是從這麼多場宴會中聽取情報,以及觀摩各國的高層的對外手段。

  因為馬上要去參加阿爾卡迪亞公國的宴會,首先需要的就是禮服,正當北宸戴回假發和頭盔,有些焦急地准備去外面臨時買一件的時候,狂犬上門了,手裏拎著一個大包裹。

  “格倫佘,這是……?”

  “你的禮服。收到請柬了吧。”

  北宸點點頭,這才發現格倫佘身上也穿著和平時不一樣的服裝──比平時的便裝的布料要多一些,款式像是短風衣,肩部有著用極其復雜的方式編織起來的繩結,點綴著密密麻麻的細小珠石,袖口領口的布料上也帶著細密的邊紋圖案,一眼看上去充滿了異族風味,配上他胸口那華麗的紋身,看上去還真的挺有異族首領的風範,莊重又不失狂野。

  北宸一拍手:

  “對呢,我現在的身份是圖零族人啊,也應該盡量穿圖零的禮服才對。──你想得真周到,謝謝啊,格倫佘!”

  “魯伊叫人定做的。”

  格倫佘並未輕易接受感謝,只是用眼神催北宸去換衣服──順便把窩在禮服袋子裏的小柴犬拎出來丟去沙發上。

  三十分鐘後,北宸一臉忸怩地從盥洗室中出來,在向影、笑罌和雙子驚豔的眼神中走到了格倫佘的跟前:

  “呃……沒有穿錯吧?”

  格倫佘盯了她半晌,然後才回神,搖搖頭。

  她又不放心地轉頭看向幾個戰器──以及偽裝成路人臉的阿特拉斯。

  “那個,好看嗎?”

  身為女性,她自然希望自己正裝的模樣在向影和雙子心目中留下個好印象,於是忐忑不安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

  這是一套很奇怪的禮服,上衣是帶著大大的兜帽的小坎肩,兜帽上繡著復雜而神秘的圖騰,邊緣鑲著短短的碧色珠串,正巧可以代替頭盔遮住臉的上半邊,為了配合兜帽,北宸把那頭長發編成長長的麻花辮然後束在腦袋側方,點綴上奇怪的透明金屬(?)做成的精緻珠花,然後夾上了隨著禮服帶著的漂亮耳墜;

  坎肩下是由黑色半透明薄紗加上白色布料做成的裙裝。薄紗做成的燈籠袖中,有著漂亮曲線的縴細手臂若隱若現,袖口的部分束攏,雙手手腕上都扣上了十幾個細細疊成一套的手環,每一個造型都不同,但色彩卻非常相配,有幾個手環上系著鈴鐺,動起來會有沙沙的悅耳的鈴聲。

  從胸口到膝部是質地和格倫佘的禮服有點類似的布料做成的裙子,強調了胸圍和臀圍但又不過分外露,乍一看是白色的布料,但細細觀察就能發現那是由布料外加無數細小的晶片組合而成,隱隱帶有圖零部落特有的條紋圖案。

  裙子的前擺很短,下方露出了裏面一層的黑色薄紗,修長而漂亮的雙腿在薄紗之後更顯美感,但繞過臀部,裙子的後擺卻漸漸拉長,以模仿鷹隼的羽毛的造型層層疊疊的張開,宛如身後附著雪白的羽翼一般。

  腳下是一雙露出指尖的精巧的厚底靴,上面延伸出長長的絲帶一直交錯纏到大腿部分,更是襯出了那雙腿的曲線。

  除了笑罌,幾個男性看著竟然都呆愣起來,移不開眼。

  明明暴露的皮膚很少,但卻硬是讓她穿出了帶著禁欲味的性感──尤其是這漂亮而健康的身體曲線加上幹淨清純的臉,效果更是讓人瞠目的好!

  但看見幾人都不說話,北宸反倒不安起來:

  “不……不好嗎?是不是太緊了……”

  “不!”向影這才回神,然後轉頭尷尬地大咳了幾下,“很鋒……很漂亮,主人,我只是看呆了而已……”

  “真的嗎?!好看嗎!?”

  “那個啊,說實話……”黑禍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面帶怨氣地抓抓頭,“很好看沒錯,但這樣的話我就會不想讓外人看到你這樣子啊。”

  素劫跟著點點頭:“很可怕。能引起人的色心,卻又同時殺了人的色膽。不然小泥鰍你還是弄件普通的土氣的禮服穿穿吧?”

  阿特拉斯不說話,卻走到北宸身後刷地掀起了裙子的下擺!

  北宸的臉一下子綠了,啪地打掉了阿特拉斯的鹹豬手:

  “阿特拉斯你在幹什麼!!我裏面可是穿著安全褲的喲!”

  “對啊,就算想看主人的安全褲也不能擅自行動啊!”

  “該死!阿特拉斯做得好!可惡!”

  “……黑禍你在語無倫次什麼啊!”

  眼看又要鬧起來,格倫佘適時地站出來打斷了: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等等。”笑罌卻走到北宸跟前,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個小盒子。“雖然只露出一半臉,至少也得稍稍上點妝吧。嗯,用這種顏色的唇彩好了……放心,我以前的主人的上妝工作也是由我來做的,效果不會差。”

  他說著,拉下她的兜帽,抬起北宸的下巴不顧她鬧得面紅耳赤就開始拿起替她上妝。

  格倫佘在一邊看著,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北宸開口。

  “對了,小心色誘。”

  “誒?!”

  北宸一驚一扭頭,笑罌手中的眉筆刷地劃歪了,在她臉上留下了奇怪的一道黑色痕跡,氣得笑罌直接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腦殼。

  “笑罌對不起!……請說一下怎麼回事好嗎,格倫佘。”

  “圖零部落14歲到出嫁前的女子,都必須以物遮面示人直到成婚,而一旦選擇了男人,將終身陪伴左右,絕不背叛。”

  “──!這樣啊。”

  原來魯伊當初給她選圖零的假身份的時候還有這一層用意在啊,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不露臉了。

  “所以,格倫佘你的意思是……會有人根據這一點,色誘我?”

  “因為‘婭修•圖零’一生只能選擇一個夫婿。那麼想辦法得到你的身體就是捷徑。”

  “不會這麼誇張吧……我有這麼值得拉攏嗎。”

  北宸乾笑著抽了抽嘴角──結果因為口紅畫歪掉又被笑罌敲了一記爆栗。

  格倫佘沒有反駁,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總之防著點。”

  “好,謝謝。”

  化妝完畢後,這身盛裝的魅力更是奪目照人了。

  照著鏡子,北宸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可以打扮得這麼有回頭率。

  “滿意嗎。”

  笑罌站在她後面,對著鏡子中的她笑了起來。

  “以後穿完之後就別問那些沒底氣的問題了,你該更深刻地瞭解自己的魅力,別忘記你之後的目標是什麼。”

  “──!”

  北宸猛地一斂神,然後挺起了脊背,用力點了一下頭。

  是啊,她是決定成為王的人,至少,首先,需要有著正是自己的自信,以及大方地展示自己的氣魄。

  從現在開始習慣吧。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緩緩吐了一口氣。

  夜晚,拉提亞首都,阿爾卡迪亞使館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華美的露天庭院中,各色不同的照明靈晶被裝在漂亮的燈柱中發出淡淡的光芒,數十張大餐桌錯落擺放著,上面盡是讓人食指大動的美酒、佳餚、鮮果。

  不少受到邀請的靈武司都穿著正裝,低聲和附近的人談笑著,庭院間女僕打扮的服務生忙碌地奔走,而在這酒席之中,有一人顯然作為東道主,吸引著周圍人的視線,她帶著高貴而又熱情的笑容,手持酒杯,與這個交談幾句,再與另外一個寒暄幾句,跟在她身後的幾個中年華服男子,亦是帶著毫無破綻的交際式笑容一一招呼著附近的赴宴者。

  她自然是阿爾卡迪亞公國的“幽冥女王”,深靛色的長發裝點上靈晶,以復雜的花式槃起,酒紅色的雙瞳半瞇,性感的雙唇輕輕抿著,一身低胸禮服襯出那火辣的身材,但黑色絨制的披肩外加精緻小巧的手甲和腿甲亦告知眾人這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背後更是背著一柄華美的長戟,巧妙地將貴族的脂粉氣和武者的壓迫感這兩種突兀的元素,融合在了一起。

  此刻,她正與初選賽上第七組的黑馬參賽者交談著,雖然看似面帶微笑地注視著對方,其實全身的感官正敏銳地觀察著宴會的每一個角落。

  然後她發現了。

  宴會的某一角,突然安靜了下來,似乎是有誰來了。

  禮貌地對著眼前的客人告離,她邁著優雅的步子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

  幽冥女王按捺住內心的驚訝,不動聲色地摒息了一秒。

  來者是圖零部落的人。

  男的是格倫佘•圖零,一身異族風味的禮裝,上面的繩結串著的晶片在夜色中發出微光,V字的領口下露出了形狀漂亮的胸肌,脖子上是一串骨質掛件,平時一直顯得有些淩亂的金色短發現在柔順地垂了下來,貼在頸部,讓那張臉少了幾分凶性,多了一分神秘和俊逸──光是看這外貌,任誰都不相信他是那個有著“狂犬”這個不雅綽號的、讓人聞之色變的暴躁的戰士。

  跟在格倫佘身邊的,是婭修•圖零,據打探來的消息說,和格倫佘之間關系甚為親密,疑似是兄妹。

  也正是這個少女,所過之處人群便陷入了詭異的靜謐中。

  嬌小、透著健康美的軀體在別致的禮服下半遮半露,隱藏在華美的兜帽下的是半張精緻的臉龐,晶瑩的唇角輕輕上翹,像是在對看過來的人微笑,她挺著脊背,微微仰著頭顱,下頜向下輕壓,慢慢跟著格倫佘穿行在酒席間,行進途中,手環發出細微的鈴聲,羽毛形狀交疊的裙子下擺也在夜色中散出了細小的熒光,更添幾分神秘感。

  不少男性的赴宴者和戰器直接看呆了,就連女性也猛盯著她的禮服看,大概腦海中已經在想著怎麼去弄一件來穿了吧。

  幽冥女王招呼了一下身邊跟著的槃內拖著幾杯酒的侍從,然後迎了上去。

  “有幸見到兩位圖零的貴客來參加本國的晚宴,我代表阿爾卡迪亞公國歡迎你們的到來。”

  說完之後便示意侍從將槃中酒松上。格倫佘和北宸分別從槃中拿出酒杯,象徵性地同女王碰了下杯壁,然後抿了一口酒液。

  格倫佘點了點頭就算是招呼過了,北宸倒是笑著說了一句:

  “能目睹女王的真容,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像是聽出了北宸口中的調侃,女王笑著打了幾句官腔後突然湊近了幾步,在她耳邊低聲狠狠警告:

  “不准對別人說我是‘鈴迪爾’啊!否則我叫人先【嗶】後【嗶】!”

  果然是鈴迪爾啊。──雖然眼睛顏色和長相都有些差別,但眉宇間的氣質還是能認出來的。

  “要堵住別人嘴,威脅可不是好方法,主人。”

  她背後的長戟也輕聲吐槽起來,讓那毫無破綻的美豔笑容出現了一秒的裂痕。

  見看向這裏的目光越來越多,北宸苦笑著加了一句:

  “女王大人,請不用顧及我和我的兄長,繼續主持宴會吧。”

  鈴迪爾──不,應該叫她幽冥女王鈴迪米雅──點點頭,暗中給了她一個“回頭見”的眼神,帶人離開了。

  接下去,晚宴很平和地過去了,鈴迪爾先是招呼眾人好吃好喝,然後帶著微醉的賓客去參觀使館內的展覽大廳,一個美貌的女侍以甜美的聲音開始一一介紹阿爾卡迪亞的國力、經濟狀況、風土人情、國民可以享受的待遇以及必須履行的義務等等等等。

  北宸幾乎沒喝什麼酒,偶爾有人上來敬酒也被格倫佘的眼刀殺得跑走了,於是現在很清醒地將那些資料用力地記在腦海──順便還得知了一個情報,在這個世界內,靈武司的國籍變更似乎是很容易的事,也不能代表這個靈武司的國家立場,限制他們的忠誠的,是一紙名為‘禦武令’的東西──為期一般是十年到二十年,和哪個國家簽了這東西,就代表為哪個國家賣命,而鈴迪爾在爭取的,就是這些靈武司所有的禦武令。

  展覽會過後就是舞會,在優美的音樂聲中,不少酒勁上來的靈武司有的拉上攀談上的異性上舞池熱情地跳了起來,有一些定力不夠的,在一些異性戰器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亂沖亂撞──那些戰器當然不是他們的契約者,而是鈴迪爾故意帶著目的派出去的──見對方已經漸漸喪失自控力,鈴迪爾丟去一個眼神,那些戰器立即會了意,扶著醉倒的靈武司悄聲離開大廳,向著休息室的方向而去。

  北宸看在眼裏,苦笑著搖搖頭。拉攏人的手段,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差不多啊,美貌的異性有時候比金錢更好用。

  當然,也有喝得爛醉,膽子一下子變得奇大的男人沖著北宸來了。

  “婭修小姐,請賞臉和我跳上一曲吧。”一個儀表不凡,但因為醉酒看上去有些不像樣的男人,也不管北宸有沒有同意,拉著她的手腕就把她往舞池拖──結果格倫佘伸手攔住了他。

  “你……你幹什麼?”

  那人似乎已經醉得認不出格倫佘了,打著酒嗝口吃不清地質問道。一邊的鈴迪爾見到了,並未救場,而是笑嘻嘻地端著酒杯看好戲。

  北宸抽著嘴角恨了鈴迪爾一眼,轉頭准備婉拒,但格倫佘已經反手拉下了對方的手腕。

  “你……放手!你是誰啊!我找婭修小姐跳舞……關你什麼事!”

  格倫佘一皺眉,但還是馬上找到了理由:

  “她是我妹妹。”

  “你妹又怎麼了……!你妹跳舞你也管嗎?!那她上廁所是不是也要經過你同意啊!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嗝!”

  格倫佘臉上爆出了一道青筋,看得北宸在一邊暗道不好。

  “狂犬”的脾氣她還是有些摸出門道的──連門惹了他他都會往死裏踹,人當然也不例外。雖然沒對她發過脾氣(其實是有的),但他似乎有點暴躁的樣子啊。

  果然,格倫佘眼中閃過一道凶光。

  “喜歡跳舞是吧,我陪你。”

  說著不由分說用他那巨大的腕力把那人拖進了舞池──然後恨了一眼在一邊奏樂的樂團示意他們不要停,然後拎著那人的領子,呼啦懸空提起來往空中一拋,然後又在他摔到地上之前單手一把拎住──那人被這麼一嚇,叫都叫不出來了,半天才回神,好不容易站穩了,才發現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格倫佘羞辱了,大吼一聲沖著格倫佘撲去!

  但論沒有戰器時的戰鬥力,誰能格倫佘相比,格倫佘模仿著方才跳舞的眾人的舞步,做了個漂亮的舞蹈動作,但是末尾卻帶上了一個重拳,把撲上來的那人,一手拉住一手猛擊,直接把對方毆得哇地一聲,像是要吐了。

  格倫佘卻借著音樂像是折騰舞伴似的把對方轉了半圈,立即,一攤嘔吐物從對方口中瀉了出來,吐在格倫佘前方的空地上,而他已經後跳了幾步,然後一腳把那人踹在了那堆嘔吐物上,末了,還搖搖頭:

  “這舞伴太不配合。”

  配合了才有鬼啊!!所有旁觀者包括北宸都猛抽嘴角。

  經過狂犬這麼一鬧,再也沒人敢借醉酒打北宸的主意了,連鈴迪爾本來准備好的幾個用來招呼北宸的男性戰器,都在鈴迪爾的示意下退了回去。

  格倫佘走回北宸身邊,北宸抬起頭,從兜帽的陰影中抬著雙眼看著他。

  “謝謝。”

  “下次來還是帶著戰器吧。我不會每場都參加。”

  “嗯,可是向影他……我怎麼說他都不肯來啊,他不來的話,我光帶著黑禍和素劫,總覺得有點怪。”

  格倫佘沒有說話。

  他知道向影為什麼不願意參加,多半是覺得自己身為能力低下的量化種,跟著北宸出席這樣的場合會丟她的臉吧。

  “那讓那個叫阿特拉斯的保護你。”

  “誒?!”

  “他很強,身上完全沒有任何氣息。”

  北宸聽了格倫佘的話之後有些暗暗心驚:明明已經往最不顯眼的方向偽裝了,還是能引起格倫佘這種級別的人的注意啊。

  “我明白了。”

  舞會還在繼續,北宸一見天色不早,似乎也沒什麼重要的情報可以拿,就和鈴迪爾說了幾句,和格倫佘一起離開了。

  當然,她沒有看見鈴迪爾對著她的背影露出的略帶興奮的壞笑。

  阿爾卡迪亞公國的宴會是平安過去了,但北宸要面臨的復雜局面才剛剛開始──後面還有很多場要參加呢。

  第二天傍晚,北宸果然碰到了來送禮服的“咎鬼”的人。

  蘇末這場宴會,是她最不想去但又最沒有膽子不去的,不過這次有笑罌和阿特拉斯陪伴,向影和雙子也不放心,決定以戰器形態跟隨,她稍稍安了點心,換上了東方風格的禮裝,再次讓屋內一眾男性大呼小叫了一番。

  好運的是,正准備出門的時候,他們碰到了正風塵僕僕地趕來見北宸的亞加德。

  “亞加德!好久不見,沒什麼事吧?”

  亞加德看著盛裝的北宸愣了好一會,這才猛地對她半跪下來,低頭:

  “北宸小姐,我來遲了,兩件要事的研究成果都已經出來了,但您現在……是要出門赴宴嗎?”

  “嗯,是啊。可以的話,亞加德能不能也一起去?這次的宴會舉辦者太可怕,我心裏實在沒底……”

  亞加德思考了幾秒之後,眉頭一皺:

  “是悠禹國的地下商會‘咎鬼’嗎?”

  “是的。”

  “他們的首領和我有過幾筆星靈礦方面的交易,也和我是同一組織的成員,因此有過幾面之緣。但我認為他的威脅性並不是特別高,一是因為他太過拘泥於手段,在很多時候喜好折磨對手卻不致人死地,無形間給自己留了很多後患,二是不夠果決,以他的勢力,他早就可以殺了悠禹的皇帝取而代之了。”

  “……”

  北宸無言地抖了下眉:有誰的果決無情狠辣程度能超過你的啊!

  “不管怎麼說,我很擔心宴會上會出什麼岔子。”

  “當然,北宸小姐的意願就是一切,請允許我花上十分鐘更換服裝。”

  似乎北宸略帶依賴的眼神讓他喜悅異常,他邊露出了狂熱的笑容邊敲了敲背後的長柄斧,很快,一件全黑的正裝從儲物空間被拿了出來,落進亞加德的手中。

  說是十分鐘,但只過了五分鐘,亞加德就換好衣服走出來了。

  就算是正裝,那近兩米的身高依舊給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黑色的布料更是讓那肌肉糾結的身體顯得輪廓清晰,仿佛一頭隨時蓄勢待發的野獸一般。

  “請問這樣可以嗎,北宸小姐。”

  “嗯,很不錯哦,雖然有點可怕,但亞加德還是很帥的啦。”

  接收到北宸的稱贊,亞加德一半興奮一半奇怪地點點頭。

  “謝謝您,北宸小姐,不過……您覺得可怕的是哪里?我可以去修整一下外貌──”

  “打住打住!不要因為一句話去整容啦!”

  北宸哭笑不得地做了個“STOP”的手勢。

  “時間快到了,我們出發吧。”

  “是。請不用擔心,我會負責守護您的安全,如果您實在覺得蘇末可怕,我也可以將他當場擊殺。”

  “那事情就大條了吧喂,不過能給笑罌報仇的話……”

  “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而且我也不覺得我們能在殺了他之後全身而退。”笑罌邊說邊看著亞加德,“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很感興趣……”

  “你的事我聽北宸說過了,前赫陽星靈礦總督達裏姆閣下。不過,剛才又聽到你說了很不得了的事啊。你說你和蘇末是同一個組織的?你說的是……‘弒月十三座’嗎?”

  “是的。”

  亞加德說完之後立即有些焦急地看向北宸。

  “北宸小姐,您知道關於這個組織的事了嗎?請相信我,我並不是想要傷害你才去參加那個組織的,我是想利用那個組織獲得更多的關于赤月巫女的情報,並借機瓦解它們。”

  “我猜也是這樣。那……”

  北宸突然想起來,當時雷狄斯似乎一下子判斷出亞加德假死的事,借此還損了魯伊一通,然後,笑罌又說過,十三座的人必須在共命靈晶上滴血來表示自己的存活狀況──難道說……

  “赫陽第二皇子雷狄斯,也是十三座成員之一?”

  “是的。大概就是因為此,他並未過多參加和我的鬥爭。”

  難怪雷狄斯能馬上知道亞加德沒有死,只要去看一看共命靈晶就可以了吧?

  她低下頭,扳著手指算了算。

  蘇末、亞加德、雷狄斯、鈴迪爾──十三個成員,已經有四個明瞭了。

  “我明白了。”

  她笑著拍拍緊張得臉色發青的亞加德。

  “安心啦,我沒有生氣,其實我對那個組織也有點興趣呢。不過暫時別想著去瓦解它可以嗎?我覺得它說不定能幫到我呢。”

  亞加德緊繃的臉這才松了下來,然後隨著北宸一行在超高的回頭率中走向了悠禹國使館的方向。

  結果,出乎北宸的意料,宴會上什麼事都沒有。

  蘇末表現得像是完全不認識亞加德,只上前和北宸禮貌地寒暄了幾句之後就去別的來客間周旋了。

  悠禹的宴會參加者比阿爾卡迪亞那次少了不少,也不像阿爾卡迪亞這麼奔放,從頭到尾充滿了東方風格的典雅氣息,整個使館都是東方風格的建築,宴席上的菜肴也都是讓北宸懷念至極的東方菜,奏樂的也是一行穿著唐裝的民樂團,疑似古箏、琵琶、二胡的樂器悠揚地奏出了動聽的曲目,讓北宸聽得都有些飄飄然了。

  當然,也沒有舞會,只是有各色的舞娘上前跳舞助興,還有雜技團上來表演些讓人心驚膽顫的高難度動作活躍氣氛。

  除此之外,蘇末竟然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像鈴迪爾這樣帶人參觀展館什麼的,只不過,北宸在仔細觀察和亞加德的提醒中,總算是發現了蘇末的手段。

  宴會的器皿,全是星靈礦質地的。

  眾所周知,老死的星靈礦,幾乎都是拿去製作星靈礦溶液的,如果要將這些星靈礦拿去製作其他物件──比如器皿和飾品,需要花費極其高昂的費用,而且還要有十分可靠的地下人脈──可想而知,這整整一片酒席,究竟要花上多少錢才能湊夠這麼多星靈礦器皿。

  宴會的食物,全是平時完全無法吃到的山珍海味。

  雖然北宸對塞那加德的食物並不瞭解,但有亞加德和笑罌在一邊講解,她才明白過來,好些吃起來並不怎麼樣的東西,比如某某魚的魚子,比如某某果的果仁,比如某某動物的內臟──都是小小一槃菜就要幾百個金幣的奢侈品──還真是不求最好吃,只求最貴的滿漢全席排場!她頓時為自己剛才無意識地吞掉了上千個金幣而後悔不已。

  參加宴會的有不少蘇末的親信,此時正帶著自家戰器接待客人,陪酒的陪酒,說笑的說笑──而那些等級高血統優良又美貌的戰器們,又是看得赴宴者眼一陣陣發直。

  跳舞的舞娘自然也是一個賽一個的國色天香,有幾個年輕人看得就差流口水了,連上前敬酒的人說了些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北宸看著在主席上慢慢品酒的蘇末。

  才是宴請初賽的強者就拿出了這種排場,那後面幾次宴會呢?他在用這種方式無聲地炫耀自己的勢力和財力,不用他多說什麼,受不住誘惑的自然會趨之若鶩。

  看樣子,這個蘇末確實是財大氣粗到了一定程度啊。

  正想著,一邊的蘇末似乎察覺到了北宸在看他,抬頭回了她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瞬間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後他放下酒杯,拍拍手,宴會立即安靜了下來,而同時,兩排戰器從大廳後側掀簾而出,站在了主席的兩側。

  “這次宴請各位,自然不會讓各位敗興而歸,只不過蘇末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這幾十個八月燁月種戰器是為各位准備的,請笑納。”

  話音一落,賓客席就哄地亂了起來。許多人早就在蘇末的排場之下對蘇末的勢力嚮往不已,此時更是興奮異常──極品八月燁月種,市價可是上千萬多瑞的啊!他竟然一送就是幾十個!

  當然,有點腦子的靈武司也立即知道,收了蘇末這禮,就算是蘇末的人了,有幾個已經當機立斷投靠他的人,已經上前從那幾十個戰器中挑了其中最為美貌的然後暗示性地對蘇末笑笑,算是完成了初步的結盟,而有幾個則明顯地進入了心理鬥爭狀況。

  而就在喧鬧聲中,蘇末再次丟出一個炸彈。

  “對了,我這裏還有一個無主戰器等待人的垂青。”他拍拍手,這次走出來的是一個深紫色長發,金色眼睛的男性戰器──人群再次騷動:星脈種!蘇末竟然連星脈種都准備送嗎?!

  “他叫做魔裝巨劍•逸之•六星•星脈種,實力雖然算不上帝王級戰器,但對付普通的敵人也算是占盡優勢了──因為是光子劍刃,揮動他不需要太大的臂力。”

  蘇末邊說,賓客們看向巨劍逸之的目光更為熾熱,有些已經帶上了貪婪之色。

  “當然,他可是星脈種,自然希望自己的契約者也是個百戰英雄,所以我把選擇權交給他自己,在座各位就看看自己是否有運氣吧──沒被選中的也請不要難過,這些燁月種也是很拿得出去的。”

  在蘇末的示意下,叫做逸之的星脈種慢慢地走進了宴席之間──大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逸之緩緩移動,希望自己能被選中──畢竟,星脈種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被選中的話,就算本來沒投靠蘇末的意思,看在這星脈種的份上也會答應的吧。

  北宸也在一邊暗暗咋舌蘇末的手段:看樣子這個逸之選擇誰,大概那個人就是蘇末就想拉攏的人了。

  但她卻沒想到,逸之的腳步竟然在走到她的桌前停了下來,一對金色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北宸左看右看,發現不少人正用嫉妒的眼神狠狠瞪她,她只得硬著頭皮,隔著(和禮服配套送來的)面具看著站在跟前的星脈種。

  “……不。不是吧……這位……”

  “就是你,婭修•圖零。我選中的人是你。”

  逸之的眼神熾熱而露骨,嘴角的笑容也帶著極強的侵略性和幾分自得,這表情讓北宸有些不愉快地皺了皺眉。

  蘇末啊蘇末,你這戲作得也太自負了。

  我連霞血都沒有興趣,為什麼你就這麼篤定地以為我會很樂意接受這個星脈種呢?因為他把自己賣掉,這怎麼可能?

  在心中對西風念了幾句抱歉,北宸開口了。

  “承蒙您的青睞,我很感謝,不過我已經有一個星脈種戰器了,所以很抱歉。”

  北宸的拒絕出乎全場所有人的意料,除了蘇末。他不但沒有露出任何不快的神色,反倒有些好笑地看著逸之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咬牙切齒地怒瞪了北宸一眼,轉頭快步走到門邊,掀開簾子進後臺去了。

  亞加德對蘇末遞過去一個看不出感情的眼神,後者卻毫不在意地讓其他靈武司們開始挑選那些作為贈品的燁月種,很快就轉移了眾人的視線。

  看著這場面,北宸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寒心。

  這就是戰器們的現狀──在權貴手中,就算是有著出色血統的燁月種和星脈種,也被當做了可以隨意送人的道具。

  也是,在這些人眼中,連人都是能任意轉送的,何況是在他們眼裏低一等的戰器呢。

  但明明知道這是再常見不過的場面,北宸卻依舊感到難以接受。

  宴會平安結束了,蘇末顯然受益不淺,一頓酒席就拉攏了不少人才,但北宸的心情卻越來越不愉快,熬到最後,要不是笑罌用眼神提醒自己,她幾乎想要不辭而別了。

  於是,她硬著頭皮去和蘇末打了個招呼,蘇末也沒有再提那個星脈種的事,很輕松地放北宸離開了。直到走在回去的路上,北宸鬆口氣的同時,還是覺得有些蹊蹺。

  “就這麼結束了?好奇怪……他親自送請柬給我,我什麼回應都沒給他,他就這麼放過我了?”

  “當然不可能。不過他肯定知道你參加這次宴會做好了萬全的准備,所以乾脆就按兵不動吧。”

  “那……”

  “他會動手的。不打到目的他不會罷休。”

  亞加德在一邊低聲開口,而北宸則是因為喝了少許酒,迎著夜風大大地吸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總算是應付過一劫,那個星脈種──我還以為他會惹出什麼事來呢。”

  “不要緊,我會殺了他。”

  阿特拉斯在北宸身後開口,但眼睛掃過北宸的時候,突然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北宸,你發情了?”

  “噗!?……你,你說什麼啊阿特拉斯!?……那只是因為喝了點酒所以體溫升高而已!!”

  阿特拉斯歪了一下頭,然後皺著眉搖搖頭。

  “數據對不上,北宸,這些酒精不至於讓你的體溫升高到這地步。”

  這下,北宸和其他幾人的臉色變得凝重了。亞加德立即將手探到北宸脖子上搭了一會──而隨著他這個動作,北宸的身體莫名其妙湧上一陣奇怪的顫栗感。

  “怎麼樣?!”

  向影和雙子都化為人型,緊盯著亞加德的表情。

  “不妙。”

  亞加德突然將北宸拉到了自己的身後,隔開了她和向影、雙子、笑罌和阿特拉斯。

  “北宸小姐中了催情藥。”

  

第三十二章 詭香之杯(中)

  拉提亞王國首都,撒紮姆帝國使館。

  “唔……”

  奢華的大床上,略顯淩亂的被單正歪歪扭扭地蓋在兩個不著寸縷人形身上,地面散亂地丟著布料上乘的女裝套件,還有幾件男式的勁裝。

  嘉琳娜•奈法奈特似乎是感受到照耀在臉上的陽光,慢慢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躺在她身邊的閉血刀羅喉立即因為她的動作轉醒,緊了緊摟在她腰間的手,送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醒啦?早上好,羅喉,感覺如何?”

  拿一隻手遮住裸露的胸口,另一隻手理了理有些淩亂的發絲,嘉琳娜笑著轉頭,看著斜靠在自己身邊的高大的金眼戰器。

  “……”

  叫做羅喉的星脈種不說話,只是幅度細微但很用力地點了下頭。冰冷的瞳孔中,有著星星點點的溫暖之色。

  嘉琳娜也不追問,只是轉頭慢慢四顧了一圈。

  “真是豪華啊,該說不愧是東大陸第一帝國撒紮姆的使館嗎。相比之下,西爾維亞就寒酸了,連自己的使館都沒有,畢竟對外來說,它只是隸屬撒紮姆的一塊自治領而已。啊啊~說是這麼說──”

  輕聲抱怨著,但是話沒說完嘉琳娜就住嘴了。

  雖然統治著一個自治領,她背負的責任,卻不是“領主”,而是“領王”。

  換句話說,付出了王該付出的代價,得到的卻只有領主的回報──不,或許連領主的程度都沒到吧。

  究其原因──一半出在西爾維亞這片土地上,一半出在嘉琳娜自身。

  她成為這片土地的領王,是為了贖罪,這是撒紮姆王給予她的,最溫柔也最殘酷的懲罰。

  一隻手溫和地按上嘉琳娜的手背,打斷了她的思考。

  轉頭,發現羅喉正盯著她看,然後輕輕搖搖頭,像是再說“別想了”一樣。

  “啊、抱歉抱歉,人嘛,早上起來總是比較容易多愁善感,我可沒這個時間啊。”

  她哈哈一笑,用力伸了個懶腰,跳下床──然後突然一個趔趄坐倒在地上,瞬間紅著臉乾咳了幾聲,帶著幾分害羞一個眼刀殺向羅喉。

  “都說讓你悠著點了,我可是要參加比賽的誒,真是──不管是人類還是戰器,雄性對於性的忍耐上限都低得不得了啊。”

  羅喉不說話,只是上前輕輕扶住了她,動作輕柔地攙著她去盥洗室。

  “呼──”

  接了一些冷水撲在臉上趕走了睡意,嘉琳娜看著鏡子中站在自己身後的星脈種。

  “羅喉,你說我們奪冠的勝算有幾分?”

  “……”羅喉沉默了將近一分鐘,緩緩開口,聲音低沉醇美但又帶著透骨的冰涼:

  “……三成。”

  三成嗎。

  嘉琳娜閉上眼,任由睫毛上掛著的水珠輕輕滴下。

  “三成,比預想的好很多啊,試試看吧。”

  羅喉點點頭。

  看著寡言的戰器,嘉琳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笑嘻嘻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幫著我去搶另一個星脈種,羅喉會覺得不高興嗎?”

  羅喉還是點點頭。

  “真的?我怎麼完全看不出來啊。”

  白發金眼的星脈種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大手輕輕拍拍她的背。

  “好啦,”嘉琳娜苦笑著放開羅喉,“謝謝你哄我,你是撒紮姆王送來監視我的人,做到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感激了。……正因為這樣,我才需要……真正屬於我的戰器啊。……對不起,羅喉。”

  羅喉盯著她半晌,良久,嘴唇輕輕開合,終於緩緩吐出了一個單詞。

  “……你。”

  我忠於的人是你。但是,現在還不能讓你知道,否則你身處的局勢將更為險峻,撒紮姆王,不知道會用什麼更過分的方法來折磨你。

  嘉琳娜已經走開去換衣服,羅喉的呢喃,她並沒有聽到,那緊盯著她的視線,也被她故意無視了。

  羅喉垂下眼簾,輕輕咬了咬下唇。

  忍一忍。──再忍一忍。

  只要得到霞血,她和他,就能獲得真正的自由了。

  同一時間,拉提亞王國首都,赫陽國使館。

  第二皇子雷狄斯走進休息室,揉了揉眉心,一口喝掉了侍女送過來的紅茶。

  “皇兄,情況如何。”

  魯伊迎上前去,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迦法神團的領導者比我們想像的狡猾。來來去去端掉的窩點,似乎只是為了麻痺我們的棄子而已。”

  “奇怪,”魯伊摸著下巴搖搖頭,“照理說,月毒症解法這件事一公佈,他們應該沒有理由這麼容易獲得教徒的虔誠了吧?為什麼至今還能那麼頑強呢。”

  “你的腦子還敢再簡單一點嗎魯伊皇弟。”

  雷狄斯陰冷地瞥了魯伊一眼,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現在你還認為這只是一個邪教集團?笨蛋都能猜到他們是打著宗教的幌子進行活動的犯罪分子吧。”

  魯伊沒來得及計較雷狄斯的諷刺,只是皺著眉追問起來:

  “那皇兄你的意思是,除了領導人霍特,迦法神團背後還有其他人?”

  “目的暫時還查不出來。現在連我也在苦惱到底是放任它們引出幕後黑手比較好,還是為了避免出什麼大事直接把他們一網打盡比較好。”

  “至少要阻止他們在比武中奪冠吧。有皇兄在的話應該沒那麼容易讓他們得逞吧。”

  魯伊這句倒不是奉承,魯伊是八級聖靈武司,而雷狄斯則已經是三級武司皇,加上戰器也是極品燁月種,在比賽中拿到名次的幾率是相當大的。

  雷狄斯點點頭算是承認了魯伊的觀點,然後斜眼看著自己的弟弟──第三皇子魯伊,冷笑了一聲。

  “最近撒紮姆帝國也出現了赤月巫女的傳聞,又是你幹的吧。”

  “──!!”

  魯伊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但雷狄斯卻不給他辯解的機會,繼續開口。

  “想用輿論混淆視聽這個想法沒錯。但是頻率太高了。既然我能查到,那麼別人也有可能查到情報的根源是來自你,一來二去,你馬上就會被懷疑想拿赤月巫女這個噱頭做什麼事。──或者是,你是赤月巫女的直接關系人。”

  全身因為雷狄斯的話而輕輕顫抖起來,魯伊壓抑著內心的波濤洶湧,用盡量鎮靜的聲音詢問道:

  “皇兄,你知道多少?”

  “該知道的全部知道了,包括你的好友是赤月巫女,包括小宸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所經曆的大部分事。”

  魯伊本該凝聚起殺氣,但聽到某個稱呼後他沒來由的熄滅了氣焰。

  “……‘小宸’?”

  “啊是。在你們認識之前很久,我和她就有淵源了。否則你以為以我的個性,會放著這麼好的把柄不用?赤月巫女的情報能帶來多少東西,不用我說,以你的豬腦袋起碼也可以想出幾十種吧?”

  魯伊有些頹唐地坐回沙發。

  休息室安靜了一會,慢慢響起了一道顯得有些無力的男聲。

  “皇兄,其實我打算篡位來著。”

  “嗯,我知道。”

  魯伊猛地抬頭看著雷狄斯。

  “開玩笑的吧?那你就放任我收買你的部下,捏住你的勢力的那麼多處命脈?他們可是千真萬確地給我提供了無數你的情報的哦。”

  “他們唬你玩的。”雷狄斯好笑地沖魯伊翻了個白眼,“我和他們說了,你想要情報也好,不大不小的好處也好,隨便給,只不過如果你真的有那膽子行動的話,就讓你在以為自己得逞的人生最高點,好好摔下來就可以了。”

  “……哈。”

  魯伊低下頭拉著自己的頭發苦笑了一下。

  “不愧是皇兄你,從出生到現在,我依舊還是連你的影子都爬不出來啊。”

  “父皇那老東西雖然身為父親和丈夫不成器了點,但身為王還是很有遠見的。他選擇我做王儲而不是你,不僅僅是因為你母親的緣故──我是天生要成為王的人。”

  雷狄斯邊說邊拿指尖輕輕敲著桌面。

  “所以也因為此,我失去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獲得感情的機會,更可笑的是,失去的時候我根本渾然不覺。直到徹底發現追悔莫及的時候,早就太晚了。”

  魯伊皺了下眉:

  “……皇兄,你在說北宸嗎?”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要篡位,多半目的是殺了那個老東西為我們倆的母親討個公道吧。”

  “……”

  “沒必要,魯伊。”

  雷狄斯轉頭淡淡地盯著魯伊。

  “就算你殺了他,我心中的仇恨確實會有所減少,但也不會消失,我依舊會恨你。”

  “皇兄……”

  “但恨歸恨,你畢竟是我的弟弟。做弟弟的惡作劇,兄長容忍是很正常的事。”

  魯伊抽了下嘴角:惡作劇!他把自己苦心經營這麼久的計劃叫做惡作劇!!

  雷狄斯卻理解錯誤了魯伊的表情,他認為魯伊是在糾結和氣憤,於是破天荒地開口解釋起來。

  “我不會讓出王儲這個位置,因為為了身為成功的領導者,我失去了太多東西,如果讓出它,那我所做的一切就等於毫無意義了。也正因為此,我失去了我想要的女人,所以我催促自己改變。我不想連這世上最後一絲親情也握不住,僅此而已。”

  他瞇著眼,手指繼續在桌上輕輕敲著。

  “和解吧,魯伊。”

  魯伊愣住了,然後,慢慢地,燦爛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

  “嗯,好,皇兄。”

  同一時間,武鬥大會靈武司統一住宿點的某A級套間。

  “研製完畢。”

  阿特拉斯從桌間的瓶瓶罐罐中將中心的一個小玻璃杯拿了出來。

  “泛用型情欲抑制劑。”

  守在門邊的亞加德走上前來,接過玻璃杯聞了一下。

  “很好的主意,既然沒有辦法針對下的藥來解除藥性,那乾脆直接從根本上抑制身體的反應就可以了。──確認對身體無害嗎?”

  “確認。”

  亞加德點點頭,拿著玻璃杯向盥洗室走去,阿特拉斯本想跟上,卻被亞加德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現在北宸小姐處于情欲高漲的階段,你確定你在面對她的時候什麼都不會做嗎?”

  阿特拉斯歪著頭思考一下,老實回答:

  “結論是變數,我無法肯定。”

  “那就不要跟來。”

  “……你、可以確定嗎?”

  罕見地,阿特拉斯主動開口追問了一句。

  亞加德轉頭,面無表情地對眼前的附身月使點點頭。

  “是的。我沒有欲望。”

  “你是人類。”

  “你說的沒錯,附身月使。人類都是有欲望的。但我在人類之前,還是她的騎士,除非是她的願望,否則我就不會有任何偏離軌道的想法。”

  他在阿特拉斯不解的眼神中轉過身去。

  “所有的正邪、善惡、低俗的欲念、崇高的理想……全部和我無關。一切都是為了巫女殿下。”

  “……”

  浴室的門開了,北宸穿著一件睡衣被泡在冰涼的冷水中,但是肌膚依舊透出了淡淡的粉色,看到亞加德拿著杯子進來,她感激地沖他笑了一下。

  “解除的藥劑已經做出來了嗎,阿特拉斯還真厲害啊。”

  “是。請喝吧,北宸小姐,向影和雙子鉤爪已經在外面暴動很長時間了,他們似乎很擔心你。”

  北宸有些好笑地歪歪嘴角。

  “你太緊張了,就算不趕他們出去,他們也不會在我不情願的情況下做什麼的。”

  “但是催情藥會毀壞人的理智,‘您不情願’這樣的情況的邊界會因為此變得十分曖昧不明。”

  “不會啊。”北宸伸手攪了攪浴缸中的水。“你看,我雖然身體熱得難受,神智卻很清醒呢。”

  “……”

  亞加德愣了一愣,然後嘴角輕輕翹起。

  “是我的失職,我太過混亂,一時間忘記您所經曆過的事了。是的,您的理智,沒有那麼容易被摧毀。”

  “對吧對吧?”北宸有些自豪地笑了起來,然後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善於忍耐物理上的折磨──這是我最擅長的地方了哦!──要是哪一天我的心也能這麼堅不可摧的話,那我就功德圓滿了吧?”

  亞加德卻神色嚴肅地搖搖頭。

  “沒有心的人,我一個就足夠了。您保持現在這樣就好。您身邊有很多可靠的夥伴,如果不對他們示弱的話,他們會很難過的。”

  “……咦。”

  北宸有些詫異地看著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你什麼都知道,甚至知道自己沒有心,那為什麼不想辦法改變自己呢?難道你不想做真正的人類嗎?”

  “不想。”

  亞加德很快就回答了。

  “我對成為人類沒有興趣,也並不想改變自己,當然,您既然命令過我,我還是會努力照辦。只不過我覺得我現在這樣,是對您最有幫助的狀態。”

  “……”

  不知如何反駁,北宸有些脫力地嘆了口氣。

  算了,這是亞加德自己決定的生存方式,只要不繼續傷害他人,過多地說三道四也不怎麼好,她沒有資格介入和改變他人的想法──哪怕對方口口聲聲說是自己的騎士。

  她在亞加德的攙扶下從浴缸中站了起來。

  “抑制藥劑馬上就要產生作用了,這樣下去您會生病,我給您換上熱水,等催情藥的藥效退去之後請您立即重新沐浴。”

  “好。”

  北宸沖著亞加德感激而信任地燦爛一笑。

  “接下來就得對付一大堆爛攤子了呢,如果我有想得不周到的地方,還得麻煩你多提醒一下,可以嗎?”

  “當然。”

  騎士動作麻利地替她換完水,然後恭敬地退出浴室。

  “──”

  北宸深吸了一口氣,坐在浴缸的邊緣,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拳頭。

  拜這催情藥所賜,想起了不怎麼好的回憶。

  但是──沒關系。現在在外面守候著的,全都是可以信賴的人,所以……意外地,就算回想起來,也不再覺得可怕了呢。

  身體已經恢復了常溫,她搖搖頭,甩去頭發上的水珠,然後用力拿手拍拍自己的臉。

  “振作、振作!!”

  小聲地給自己打著氣,然後一溜煙滑進水缸中,在熱水中感受毛孔舒張的暢快。

  “該考慮接下來的問題了,蘇末……他到底是怎麼下的藥,而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玩著溫暖的水流,北宸喃喃地念叨起最讓自己疑惑的問題。

  

第三十三章 詭香之杯(下)

  “那麼。”北宸活動了一下四肢,“該是討論正事的時候了。”

  “在說正事之前,主人……你的身體沒事吧?”

  向影略帶擔心地走到北宸跟前,上下看了一遍,確認她臉色沒有大礙才放鬆的呼了口氣,反倒是雙子,一言不發地站在老遠,像是鬧別扭似的,看也不看北宸。

  北宸有些納悶:“黑禍,素劫,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兩人也不回答,賭氣似的一個看著天花板一個看著自己的鞋尖。

  “有什麼事北宸你想不出來嗎?”

  笑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口氣間略帶嘲諷。

  “寧願冒著傷身的危險用藥劑強制壓抑身體的反應,也不願自家戰器幫忙緩解……看樣子你真的很不待見他們咯?”

  “怎麼可能是這樣?!”

  北宸一驚,看看向影再看看雙子──雙子沒有回話,而向影的視線也避開了北宸的注視。

  “你們是這麼認為的?”

  “主人,你不用在意,”向影輕輕搖頭,“你是費因海姆人,或許對你來說,這種事是非常意義重大的,我尊重你的決定。雙子兄他們也能理解,只是……呃,不光是他們,我也是……就算瞭解也還是會有點怨氣的吧。”

  “……”

  北宸怔怔地看著自家的三個戰器,說不出話來。

  其實,她有點不能理解。

  就算她承認自己心裏是有些喜歡向影和雙子的,但是至今她也不敢去仔細考慮這個問題──她到底該選擇誰,選擇了之後又該怎麼面對其他兩個?

  在沒有做下選擇之前,她又怎麼可能和其中任何一個發生如此親暱的關系?

  然而,三個戰器的表情告訴她,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層。

  她對他們的感情,多多少少有傳達到他們這裏吧。

  但他們就算知道,也從來沒有因為此而相互發生沖突過。甚至現在,他們感到不快的原因──是因為她沒有選擇任何一個人作為疏解催情藥的對象,似乎在他們眼裏,這就成了他們不值得信任的表現。

  她總算是明白了,就算羈絆已經很深,但彼此之前的觀念差別,還像是巨大的鴻溝一樣攔在雙方之中,對方根本沒有注意到那鴻溝,而她看見了鴻溝,卻無法妥協地跨過去。

  畢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啊。對戰器來說能輕易做的事,對她來說卻不是這樣。

  “我道歉,如果我的行為傷了你們的尊嚴的話。”

  北宸認真地對自家戰器低了一下頭,但是抬頭的時候眼神中卻充滿堅決。

  “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線,我不會隨便和異性發生那種關系,尤其是在催情藥這種外力的作用下,絕對不行,哪怕自殘我也不會允許自己這麼做的。”

  黑禍和素劫總算是轉過頭看著她,過了一小會,黑禍像是被打敗似的嘆了口氣,上前用力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真是的,你這麼固執是做什麼啊。真是越看越覺得和辜銀嶽很像了,各種方面呢。”

  素劫也在一邊哼哼著搭腔:“還總是在奇怪的地方固執。……算了算了。誰叫我們賴上你了呢。”

  北宸尷尬地笑笑,轉頭去看向影,見向影也對她淺笑著,這才放下心來。

  ──看樣子還是有需要磨合的地方啊。

  “接下來,亞加德,該說你這邊的事了。”

  “是。”

  亞加德低頭行了一禮然後開口。

  “第一,北宸小姐身上的毒‘迦那之淚’的下毒者已經查出來了。是那個毒短劍。”

  “──!?”

  北宸立即想起了那個毒短劍抓著自己的手,在她手上寫著“我原諒你”的一幕。

  “哈……”苦笑了一聲,“雖然手上寫著原諒我,實際上卻是給我下毒……嗎。一定是覺得我那樣道歉很諷刺很可笑,讓他怒不可遏了吧。”

  亞加德沒有說話。

  “你怎麼處置他了,亞加德。”

  “並未處置,我正在叫人修復他的發聲系統。准備安排他親自來您面前解釋他的所作所為,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嗯。這樣正好,我想聽聽他這麼做的全部理由,也有話想和他說。”

  “是。解藥的配方已經找到,但是製作起來難度很大,需要一些時間,我給您帶來了壓抑毒素的藥劑,大概再過十幾天就可以拿到解藥徹底解除您的‘迦那之淚’的毒了。”

  北宸點點頭,心中一塊大石慢慢放下。

  “那麼,關於那個奇怪的巨獸的研究……有什麼結果嗎?”

  “……那個,事情有一些不妙。”

  連亞加德都說不妙,那結論肯定是有夠糟糕了──北宸連忙豎起耳朵聽。

  “研究的結果是,那個巨獸的身體結搆組成……內部和戰器的人類形態,有許多共同點。然而覆蓋在體表的硬殼,卻和戰器的戰器形態的材質有些想像──是那種附著星靈力的類金屬物質。”

  北宸一口氣梗住了。──不久前她的猜測竟然真的蒙對了?!

  “亞加德,你的意思是……?”

  “是的,如果真的要給這個巨獸界定一個種族的話,那就是戰器沒有錯。”

  “……糟糕。……這樣下去戰器的地位會更加……拉提亞王國的軍隊收走了那個巨獸的屍體,他們也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沒錯吧?!”

  亞加德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不過,請不用太過擔心,北宸小姐。國家方面也一定會擔心戰器地位太低會影響抗擊星災的成功率,他們不會把這個情報對外公開的。”

  現在也只有祈禱王國方面會這麼做了。

  北宸有些沉重地拍拍額頭。

  “這個我暫時也管不了啊。現在我倒是越來越覺得該盡早得到一片屬於自己的領土了。笑罌,對於我被下催情藥的事,我想請你聽聽我的分析。”

  笑罌聞言瞇起了美眸,嘴角一勾:“嗯,說。”

  “我回憶過了,宴會上喝酒,我是從餐槃上很多倒滿酒的杯子中拿了一個就喝,菜肴也是,那是自助形式選的,照道理說,沒有下藥的機會,但我確實中招了──而亞加德也說了,我中的並不是什麼傷害性很大的藥,只要經過一次性行為就會自然解除藥性。

  所以我在想,蘇末是不是對所有赴宴者都無差別地下了藥,這樣一來,我無論怎麼謹慎都會中招不是嗎。而且因為藥效不大,即使被追問蘇末也可以說這只是為諸位助興罷了。”

  “小泥鰍,你的意思是……蘇末對所有人下藥,但是目的卻是你?”

  素劫歪著頭拿腳尖拍了下地板,眼底一片陰冷。

  “是的。因為那些藥對其他大部分靈武司來說只是會混亂一夜,但對我來說意義卻不一樣,我的身份是圖零的女子,如果經過這一晚,我摘掉了頭盔,他就可以看到我的面貌;而如果我不摘掉頭盔,就能證明我不是圖零人──或者,我有著能解除他下的藥的能力。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能得到很多情報。”

  笑罌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學得還挺快的。你分析得沒有錯,他在懷疑你的身份。目前他應該是知道你不是格倫佘的妹妹了,但是不是圖零人他還不能保證,所以他很急於查清楚──但是他和你一樣,你暫時不想得罪他,他也不想把你惹得太急,所以用了這個方法。

  ──如果你真的是圖零族人,那肯定會去找他興師問罪,他也就能名正言順把你拉入旗下,用各種懷柔的手段來撫平你的怒氣、拿捏你的弱點,順便招攬你這個人才。”

  “真是如意算槃啊。”

  北宸冷下臉,輕哼了一聲。

  “那麼,主人你打算怎麼辦?”向影看上去有些擔心。

  “不摘頭盔也不表示任何態度,讓他想破頭去,哼!”

  有些氣惱地,北宸雙手一抱胸,跺了下腳。──雖然看上去有點小孩氣,但這個決定卻讓笑罌很滿意。

  “那,小泥鰍你打算繼續接著參加宴會嗎?”

  黑禍邊說,邊指指桌上躺著的一堆請柬。

  “去,當然去,這是再好不過的見習機會了,那些國家的王招攬人才的手段,我都想好好看看。──嗯,蘇末的手段雖然覺得很沒品,但我還是會記住的,說不定關鍵時刻也會有用呢。”

  北宸用力握拳給自己打氣。

  “嗯,准備下一場宴會吧,我就不信還會有人再給我下催情藥。”

  結果,瓦倫丁帝國的酒宴上,阿特拉斯扮演成的男伴在北宸喝掉一杯果汁的時候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

  “北宸,你又發情了。”

  “……”

  於是北宸抽著嘴角再次喝掉了半杯“情欲抑制劑”。

  第二天,伊修達爾的宴會上。

  阿特拉斯:“北宸,你又又發情了。”

  北宸:“……%&……¥%#¥%#&*……&……%”

  第三天,帕那圖的宴會上。

  阿特拉斯:“北宸,你又又又……”

  北宸:“……我知道了我已經喝了抑制劑。”

  第四天,赫陽國宴會上。

  魯伊裝作交情一般的朋友湊上來和北宸乾杯,卻被北宸莫名其妙殺了一眼刀:

  “要是你敢給我的酒裏放催情藥我就踢你阿姆斯壯迴旋炮!”

  “……咦?!”

  然後也不等魯伊回神就氣呼呼地窩去角落發呆了。

  魯伊端著酒杯在原地抽嘴角,雷狄斯靠上來,輕聲陰笑著落井下石:

  “真是聰明的皇弟呢,圖零族未出嫁的少女──這身份太好了,看樣子所有人都在想用她的貞潔買斷她的才能啊。你這麼折騰我的前女友,我該怎麼報復比較好?”

  “……我錯了,皇兄。”

  

第五天,靈武司工會“貓妖”的宴會。

  阿特拉斯:“北宸,你又又又又發情……”

  北宸:“我……我……我忍不住了……!!姑奶奶我是性冷淡嗷嗷嗷!!”

  瞬間,整個大廳安靜下來了。

  全場賓客:“……”

  這下北宸的臉已經不是發紫,而是發藍了。

  於是第二天傳出了“圖零新秀醉酒高聲宣佈自己為性冷淡,疑為同性戀的藉口說辭”之類的傳聞云云,更有自命不凡的風流公子哥,說著征服這樣的女人才有成就感,揚言要對婭修•圖零展開追求。還有人直接就吹牛說自己和婭修有著怎樣海誓山盟你是風兒我是沙的浪漫情史然後被人胖揍一頓:你和她感情這麼好她為什麼還帶著面罩啊!?

  亞加德面無表情地說著這些傳聞,北宸聽得直接哭喪著臉在床上打起滾來了,身邊一眾戰器在旁表情微妙地面部神經抽搐個不停。

  當然了,就算知道被下藥,有時候該喝的還是得喝,這樣做不光是給足了對方的面子,也是北宸在表示自己不把他們的心思放在眼裏──算是無形的示威吧。

  就這樣到了第六天,西爾維亞自治領的宴會開始了。

  領王嘉琳娜給北宸留下了深刻且良好的印象,因此這場宴會她還是很樂於參加的,換上盛裝來到了撒紮姆使館,在一個不怎麼大的宴會廳中,嘉琳娜帶著那個高大的星脈種戰器正淺笑著和赴宴者交談著。

  見北宸來到,嘉琳娜立即露出欣喜的神色迎了上來。

  “婭修小姐,沒想到你真的會來啊。非常歡迎,西爾維亞的晚宴有你的到來真是蓬蓽生輝。”

  “呃,沒這麼誇張吧……我也只不過是在初賽拿了些成績而已。”

  北宸有些不好意思地結果了一邊侍從端來的酒杯,友好地對嘉琳娜一點頭,喝下了一小口。

  “明眼人都看出來你是能殺進決賽圈的黑馬啦,不用這麼謙虛。你知道現在地下賭場押注人數最多的前幾名嗎?”

  見北宸的態度看上去誠懇又隨意,嘉琳娜眼中閃過了一絲感激,態度也放鬆了一些,撤去了一些交際腔後開聊了。

  “‘送葬狂犬’格倫佘•圖零,‘鉤命銀月’辜銀嶽、‘速殺白影’婭修•圖零,‘寒炎魔女’鈴迪爾,‘冰葉雙牙’雷狄斯和‘笑面修羅’魯伊兄弟,‘魍魎鬼王’蘇末,‘天堂玫瑰’艾米,‘業火荊棘’塞頓,‘劈風黑隼’第五翎──這就是前十哦。”

  北宸聽得興趣盎然,但也沒有因為自己進入了黑馬名單而高興,她知道,一定有人在初賽故意低調行事,為了在之後的比賽中後發制人──比如眼前的嘉琳娜,舉手投足都不見破綻,動作優美而又輕巧,假設自己在此發動突襲,大概也占不到便宜,她的實力應該和自己不相上下。

  “所以,不瞞你說,這前十中,只有你賣我的面子參加我們這個小小的自治領的宴會,就算你無意和我們結盟,我也很感激你。”

  嘉琳娜說得誠懇,而北宸卻有些疑惑。

  西爾維亞自治領……真的這麼沒有結盟的價值嗎?看這參加宴會的人數,貌似比蘇末招待的人都少啊。

  似乎是看懂了北宸的納悶,嘉琳娜有些苦澀地笑了一聲。

  “婭修小姐似乎是不知道東大陸的情況吧?西爾維亞是隸屬東大陸最強帝國撒紮姆的一個自治領,雖然現在是由我在統治,但在我紙上還有這更高一層的發言人──撒紮姆王,以你的角度來說,我們確實不是什麼好的落腳點啊,因為變數太多了。”

  “那個……嘉琳娜殿下,這些……不說比較好吧?”

  “不說你也遲早會察覺的,還不如早些說出來賺個好印象分呢。”

  嘉琳娜倒也爽快,笑哈哈地把自己的老底給抖出來,立即讓北宸心中的好感更加了一分。

  “嗯,我知道了,就算也許我無法和西爾維亞結盟,但我還是能肯定西爾維亞的領王,我是很喜歡的。”

  嘉琳娜愣了愣,然後豁然開朗似的,露出了笑容。

  “嗯,我也是!第一次見面就有預感我們很合得來哦,至少以個人立場交個朋友如何?啊……話說清楚,我可不會因為私交而給你太多好處哦,西爾維亞很窮的哦!”

  “知道啦!”北宸哭笑不得地伸出一隻手,“我很榮幸,嘉琳娜殿下。”

  兩只手握在了一起,這是日後塞那加德最有名的兩位女王的友誼產生的曆史性一刻,當然,現在沒人知道。

  嘉琳娜身後的星脈種──羅喉看著自己的契約者露出的笑容,眼神也不由得溫和了幾分──然後又突然間猛地一縮瞳孔,身體頓時散發出猛烈的殺氣。

  而於此同時,北宸身後的阿特拉斯,和她腰間及手臂上的戰器化隨行的向影和雙子,也同時陷入了警戒狀態。

  嘉琳娜和北宸發現了異狀,但還沒來得及回神,大廳也突然騷亂了起來。

  “怎麼回事?羅喉?”

  羅喉沒有說話,只是手一揮,一把一人高的光子長刀出現在手中,將嘉琳娜護在懷中。

  “主人,有毒氣。這個宴會廳有人放毒!”

  北宸一驚,慌忙捂住鼻子,但雙子卻以更加焦躁的聲音開口了。

  “沒用,這是針對戰器的毒。有人想讓這裏的所有戰器全部喪失戰鬥力……嗚!”

  黑禍話沒說完,就從北宸的手臂上跌落了下來,化成人形,緊接著,素劫和向影也紛紛帶著焦急的神情返回了人形狀態。

  “被強制人形狀態,無法戰器化的毒?!”

  “不光如此──”

  素劫流著冷汗,看著對面持刀的羅喉──他面無表情地護著嘉琳娜,但是手中的長刀的光子卻越來越淡,最後整把刀消失了。

  “阿特拉斯──!”

  北宸低呼一聲,然後和阿特拉斯一起上前一步,護在了向影和雙子的前方──現在他們喪失戰鬥力,那就由她和阿特拉斯來保護對方!

  大廳一片混亂,而嘉琳娜則狠狠掃落幾隻杯子,用噪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各位請不要慌張,請盡量遠離靠門和靠窗的地方,很抱歉似乎讓各位被捲入了麻煩之中,我已經用共振靈晶呼喚撒紮姆的護衛隊趕來了──只要堅持三裏爾──”

  “哈哈哈哈!三裏爾!你們西爾維亞的護衛隊可是連一裏爾都沒堅持住就被全部放倒了哦!!”

  有誰的聲音,打斷了嘉琳娜的話,回響在大廳的上空。

  而北宸的雙眼則在聽到那聲音的一剎那猛地瞪大,然後又慢慢瞇起,雙眼中,滿是冰冷而又熱烈的怒火。

  這個聲音,她雖然聽的次數不多,但絕對不會忘記。

  ──是維爾維斯鎮長,迦法神團領導者,霍特的聲音。

  

第三十四章 驟然殤

  笑罌曾經說出的推論,命中了一半。

  迦法神團作為新興的邪教,現在急需尋找落腳點,所以,他們必定會找勢力並不太大的國家進行談判。

  但,迦法神團顯然沒有那麼膽小,笑罌估錯了他們蟄伏的時間段,也小看了他們的膽量。

  他們將目標對准了自治領西爾維亞,而且壓根不打算以談判或者交易的方法讓領王嘉琳娜接受他們──他們直接動用了暴力。

  大廳的門被粗魯地打開,數十個壯碩的黑袍、兜帽遮住臉的人手持沾血的戰器沖了進來,將大廳中所有人包圍起來。那些人手上的戰器並未因大廳內的毒氣而返回人形──大概是事先服用了解毒藥吧。

  羅喉默不作聲地護著嘉琳娜,北宸和阿特拉斯護著身後虛弱的向影和黑禍素劫。

  對面走來了一個黑袍人,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黑袍上繡上了金邊,紋著詭異的圖騰,他放下了兜帽,並未看向嘉琳娜,而是首先拿陰冷的眼神瞟了一眼北宸。

  “霍特──”

  北宸咬牙切齒地從喉嚨中擠出了一道聲音。

  “哼。看樣子我們今天的運氣很好,連我最想對付的人都出現了啊。”

  他認出了北宸,自然立即就能猜到月毒症解法是誰公佈的,正是北宸破壞了他的野心把迦法神團逼到只能在暗處活動──就如同北宸深深憎恨著他的同時,他也對壞他好事的北宸心裏牙癢癢吧。

  北宸感到一陣窩火──明明殺害品華的仇人就在眼前,但向影和黑禍素劫卻因為中毒而動彈不得──他又帶來了這麼多戰士,這場戰鬥,勝算很小!

  霍特用眼神讓兩個黑袍人上前,將武器對准了北宸和阿特拉斯,然後走到了嘉琳娜跟前。

  “領王嘉琳娜小姐,我想我們的來意你已經很清楚了吧。”

  嘉琳娜輕輕推開了羅喉環在她胸前保護她的手,挺直脊背仰頭俯視著眼前瘦小的老頭。

  “怎麼?迦法邪教想要在西爾維亞自治領紮根嗎?抱歉啊,月毒症解法已經明瞭的情況下,就算我同意,你們也爭取不到信徒的吧。”

  “這就不勞領王大人費心了。”

  霍特邊說,邊從袍子中拿出一枚小小的藥丸遞向嘉琳娜,“只要你吃了這個東西,我就有資本和撒紮姆帝國的王談判了不是嗎。畢竟他這麼疼你這個妃子,竟然把一整個領送給你玩呢。”

  嘉琳娜眼睛瞇了起來,嘴角一勾露出了帶著殺氣的狠絕微笑:

  “你憑什麼讓我吃了它?我不知道你是派哪些蹩腳情報員取的情報──我可還是孑然一身的自由人,不是什麼勞什子撒紮姆王妃。”

  “不吃嗎?他這個大廳所有赴宴賓客的死活,看樣子領王大人是不准備管了?我倒很有興趣知道,西爾維亞晚宴上大量參賽的靈武司死亡──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你要怎麼平息和交代呢。”

  “──”

  嘉琳娜憤怒地咬緊牙關,一邊像是妥協地伸出手去拿藥丸,一邊卻繃緊了全身。

  北宸看出來了──她在拖延時間。

  是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時間。根據前兩次赴宴的經驗,亞加德應該不會離自己太遠,或許就在撒紮姆使館附近也說不定,此刻,他也有可能已經察覺到不對勁正趕過來了。

  嘉琳娜拿過了藥丸,以極其緩慢的動作往嘴邊送──然而就在她張開嘴的那一秒,她身後的羅喉動了!

  碰!

  就算沒有戰器在手,星脈種就是星脈種,赤手空拳的攻擊力也不是蓋的,霍特由於把精神都放在了嘉琳娜身上,對羅喉的突襲沒有防備,於是被踢得猛地向後踉蹌了幾下,與此同時,嘉琳娜一個箭步沖上前手指一伸卡在了霍特的脖子跟前,繃緊雙臂用力一扭──

  喀拉!

  骨骼碎裂的聲音響徹大廳,幾秒間,嘉琳娜已經擰斷了對方的脖子,屍體軟軟地癱了下來。

  “……”

  但,由於得手得太成功了,嘉琳娜不敢大意,蹲下來查看屍體──果然,幾秒之後,屍體的外表變了。

  “幻化靈晶!?”

  “嗯……要遠程操作果然比較麻煩呢。”

  就在嘉琳娜驚訝的時候,屍體動了動,頭顱已經扭曲成奇怪的模樣,但還是慢慢地爬了起來,用翻白的眼睛對著嘉琳娜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領王嘉琳娜,據說是前撒紮姆護國騎士之一呢,我怎麼敢小看。”

  “嘖!”

  嘉琳娜後跳了幾步遠離屍體,而羅喉立即上前一步護在她身邊。

  “呵呵呵呵。”

  屍體發出了毛骨悚然的聲音笑了起來。

  “不用找了,我本人並未在這撒紮姆使館。既然領王大人無意合作,那我只能照原計劃來削減參賽的競爭對手了。──拉翰,給我把白影小姑娘制住,其他人──殺光。”

  霎時間,數道慘叫聲在大廳上空響起──黑袍人們,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地,對在場的靈武司展開了殺戮。有些靈武司和戰器開始抵抗,但無奈沒有戰器護身,對方又是經過訓練、手上戰器精良的戰士,沒過多久賓客們就紛紛敗下陣來──還不到一分鐘,已經有兩個靈武司戰死,而戰器被打暈,帶上了奇怪的鐐銬。

  “住手!……該死,混賬──!住手!!”

  嘉琳娜暴怒地想要制止屠殺,然而三個黑袍人圍住了她和羅喉和他們纏鬥了起來,硬是讓他倆脫不了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廳鮮血四濺慘號迭起。

  與此同時,有一個高大的黑袍人帶著三四個隨從向著北宸的方向走來。走到幾人跟前和剛才看守的兩人一起將北宸幾人圍了起來,為首的那個邊放肆地笑著,邊放下了兜帽,露出了讓北宸輕聲抽了口氣的臉。

  ──惡鬼。

  這個人,一頭灰白的短發,臉上有著從下顎到眉毛的一道長長的猙獰疤痕,濃眉虎目,眉宇間盡是狂暴和嗜血──以及毫不遮掩的貪欲。

  更可怕的是,他的雙眼眼白──是淡紅色的,而這紅色的眼球上卻是一對狼眼一般的碧綠瞳孔,對上他的眼神就有一種讓人無法呼吸的錯覺。

  有著惡鬼面貌的男人,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四周的慘叫聲一樣,悠哉遊哉地對北宸露出了慵懶的笑容。

  “你就是‘白影’啊。初次見面,我叫拉翰。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得罪我的雇主的事,總之就是這樣,跟我走一趟吧。”

  說著,還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北宸的下巴,把她的臉抬起,粗糙的麼指曖昧地撫摸這她臉部的肌膚。

  “皮膚真不錯,不知道上起來滋味如何──”

  “放開主人!”

  一邊虛弱的向影看他在用動作輕薄北宸,強忍著毒性上前想要打開那只手,拉翰卻雙眼凶光一閃一腳揣在向影的腹部,把他踢開了幾米:

  “誰允許你在我和女人調情的時候插嘴了?──哦喲!”

  就在他踢開向影的那一刻,北宸雙眼閃過暴怒的陰冷,和雙子、阿特拉斯一起,在四個角度同時對他展開了突襲!

  “哈哈哈哈!!不肯乖乖就擒嗎。”

  拉翰哈哈大笑起來。

  “好,那就陪你們玩玩!”

  他邊說,邊閃躲著北宸的手刀和黑禍、素劫的拳頭,邊打了個響指──立即,周圍包圍北宸幾人的黑袍人也動了起來,包圍變成了反包圍,戰鬥力大減的黑禍和素劫一下子變得疲於防禦,而一邊爬起來的向影也顯得有些難以招架。

  見狀,阿特拉斯一把抱起北宸後跳了幾步撤出了包圍圈。

  “北宸,殺嗎?”

  阿特拉斯在北宸身邊輕聲詢問。

  “向影和雙子還在裏面,我去救他們,你──在不暴露種族的情況下,殺。”

  阿特拉斯點頭,然後和北宸一起沖了過去。

  此時,與辜銀嶽一起在費因海姆得來的空手搏鬥技朮開始發揮作用了──縱然有著良好的戰器,北宸依舊憑借著輕敏的身手接連撂倒了幾個黑袍人,而黑禍和素劫,大概因為能力優于向影的緣故,中毒程度似乎比向影淺,看到北宸來解圍,就努力卯足經曆和她配合打倒了跟前的兩個敵人。

  “去阿特拉斯身邊!”

  阿特拉斯是現在戰鬥力最高的一個──雖然現在有所保留,但關鍵時刻他可以好好保護他們,黑禍和素劫也明白自己現在不能逞強,於是點點頭,快速地跑去阿特拉斯的方向──

  阿特拉斯已經和拉翰一對一地對打起來,顯然沒有想到阿特拉斯的實力會這麼強,拉翰露出了意外又興奮的神色,抽出兩把帶著倒牙的彎刀和阿特拉斯乒乒乓乓對打起來──但顯然,阿特拉斯無法用星靈力製造武器也不能展開翅膀飛行,打得有些束手束腳,一時半刻也沒能壓制住拉翰。

  北宸則是沖向了包圍向影的兩人──由於中毒最深,向影此時全身已經開了不少小口子,正咬緊牙關勉強支撐著,看見他身上斑駁的金色血跡,北宸突地感到胸口被狠狠捶了一下,一團心火轟地燃起,大喝一聲,一串兇狠而又快速的連招使出,頃刻間就打倒了其中一個。

  另一個見夥伴被放倒,便將目標換成了北宸,手中短劍寒光一閃,對著北宸攻來──

  鏘!!

  突然間,一陣巨大的玻璃碎裂聲,伴隨著巨大的轟鳴和慘叫一同響起。

  有一個人影打破了窗口跳了進來,手中的長柄斧像是回力標一樣飛旋而出,猛地向北宸身後飛去──嗤的一聲,北宸回頭看去,發現身後有個人舉著劍,身首已經分家,脖子的斷面合著心臟的跳動,撲哧撲哧噴著血。

  長柄斧化成一道白光飛回了來者手中,北宸略帶欣喜地低叫了一聲:

  “亞加德!”

  “婭修小姐,沒事吧。抱歉,我來晚了,這就替您肅清這些敵人。”

  亞加德說著,手中長柄斧一揮──然後消失了。

  下一秒,大廳一角響起了慘叫,一個黑袍人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已經四分五裂,變成屍塊散在地上,而還沒等眾人回神,又一道慘叫響起,十幾米外又一個黑袍人,也遭到了同樣的攻擊,鮮血四濺著倒下,花花綠綠的腸子流了滿地。

  屠殺的方向,瞬間顛倒了。

  明明有著將近兩米的魁梧體格,行動起來卻如同紫電般輕巧和淩厲,白色的長柄斧,就像沒有重量一般劃出道道凶蠻的殘光,狂嘯著在空中飛舞,白光所過之處,慘叫伴隨著斷肢,揚起一陣猩紅的狂風。

  拉翰的臉色變了,他不再有心和阿特拉斯顫抖,手中光芒一閃,一個巨大的靈晶出現在手中──然後拿它對准了阿特拉斯。

  十二級靈晶“風炮”!!

  “阿特拉斯!小心!!”

  北宸焦急地大吼起來然後向著阿特拉斯的方向快跑,然而無奈的是,就算速度再快,也趕不上風的速度──靈晶被捏碎了,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阿特拉斯就算身為十級附身月使,在近距離挨了一下風炮也不能避免地被轟出了無數道傷口,藍紫色的妖異血液,淌在了那灰色的禮裝上。

  見到阿特拉斯的血的顏色,拉翰的臉色變了變,但他已經無暇顧及太多,因為時北宸也已經對他舉起了一枚九級靈晶“火龍”!

  轟!!!

  巨大的火焰柱沖著拉翰而去,拉翰不得不向後側身斜著跳開好大一段距離才躲開了攻擊,華麗的宴會廳地板上,留下了粗粗的烏黑的焦痕。

  而北宸則乘機跑到一邊扶起了阿特拉斯。

  “沒事吧?!阿特拉斯。”

  “戰鬥力削減15%,沒有生命危險。”

  見到北宸緊摟著自己,一臉緊張的神態,阿特拉斯雖然全身是血,卻高興地甩了幾下尾巴。

  但──

  “羅喉!!”

  嘉琳娜驚怒的咆哮聲響起,北宸聞聲望去,發現那拉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竄去了嘉琳娜這邊,此刻羅喉捂著自己的肩倒在地上,而嘉琳娜已經被拉翰挾持,縴細的脖子邊,抵著那把沾著金色血液的彎刀。

  周圍的慘叫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

  亞加德似乎已經全數放倒了除了拉翰之外的所有黑袍人,此時正面無表情地提著長柄斧,向著拉翰的方向走去。

  “停住!不准動!否則我殺了領王!!”

  亞加德的腳步並未停,拉翰手中彎刀一動,一道鮮血就順著她的脖子流了下來,一邊的羅喉憤怒地低喝了一聲,卻不敢輕舉妄動地攻上去。

  “亞加德,停!”北宸把阿特拉斯交給一邊的黑禍和素劫,向著嘉琳娜的方向走了幾步。

  “你要什麼才肯放了領王殿下?”

  “你跟我走,並且這裏的人不許追!能答應的話我就放了她交換!”

  北宸還未回話,亞加德眉頭一皺,再次向著嘉琳娜的方向走了一步。

  “叫你停沒聽到嗎?!不想要這領王的命了?!”

  拉翰努了,手中的彎刀再次動了一動,嘉琳娜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悶哼。

  “領王的命和我無關。”

  亞加德面無表情地再次向前走了一步。

  “但是你想要傷害婭修小姐,我絕對不允許。”

  “亞加德,等等,別這樣,嘉琳娜她──”

  她可是領王啊,要是在這種情況下死了的話該怎麼辦,撒紮姆帝國追究起來要怎麼回答?!──外加她才剛剛和自己成為朋友!

  快想想──快想想該怎麼辦。

  有什麼辦法救出嘉琳娜?真的拿自己去換?不行。她一出事的話,向影還有雙子、阿特拉斯要怎麼辦?!

  就在北宸絞盡腦汁思考的時候,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有一道人影,突然從背後用力架開拉翰的雙臂然後挾制住了他!

  嘉琳娜一感覺到威脅解除便立即後跳脫身,在羅喉的保護下遠離了拉翰,而轉頭看去的時候──

  “──向影!?”北宸驚訝地大叫了起來,“你在幹什麼!危險,快回、”

  “亞加德!殺了他!!”

  努力用全身的力氣壓制住拉翰的掙紮,向影低聲對著亞加德咆哮起來。

  “好。”

  亞加德立即點點頭,揚起長柄斧對著拉翰和向影的方向疾沖過去!

  “亞加德!!住手──────────────!!!”

  北宸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但是她的聲音,並沒有傳達到赤月騎士的耳中。長柄斧在空中劃出淩厲的白線,沖著拉翰的胸口而去──

  而就在這一剎那,最後的變故,發生了。

  拉翰咆哮一聲,掙脫了向影的束縛,一矮身子,在不到半秒的時間內躲開了那鋒利的刀刃;

  而那道兇猛的白光,就這麼剎車不住,狠狠地砍在了向影的身上,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聲音──

  以及,漫天的金色血花──

  亞加德愣住了。

  北宸愣住了,黑禍、素劫、阿特拉斯愣住了,嘉琳娜和羅喉也愣住了。

  在那一刻,北宸才突然回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一個事實。

  在溫和的假像的催眠下,她忘記了──這個赤月騎士,是除了巫女之外,不將任何事物放在心中的,徹頭徹尾的無色惡魔啊。

  “向影──────────────!!!”

  仿佛時間靜止了許久,又突然開始流動一樣,北宸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那倒在地上的人影。

  “向影!!向影!!”

  她手忙腳亂地拿出了所有的星靈礦溶液對著那已經露出內臟和碎裂的肋骨的胸口倒了下去。心跳的速度一下子變得奇快,她喘著粗氣拼命地捂住那不停噴湧而出的金色血液,但是,懷中人的體溫,依舊在不停地下降。

  強烈的不詳預感占領了她的腦海,北宸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只是大口吸著氣,不停地將星靈礦溶液抹在向影的胸口,似乎已經連語言的能力都暫時失去了。

  “亞加德、閣下,去……追那個人。他知道了阿特拉斯的身份──不能放他走!”

  向影從短暫的休克中漸漸恢復了神智,但開口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對北宸說的。

  “你這個笨蛋──!”

  北宸尖聲打斷了向影的話,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亞加德看著向影,像是有話想說,但最後他還是選擇優先處理對北宸有利的事態,追著拉翰逃離的方向離開了。

  “堅持住,向影!你不能有事,你有事的話──”

  “對不起,主人,直到最後,我還是幫不上忙,連同歸於盡的棄子──都做不到。”

  “棄你的混賬子啊!為什麼要為那種人──”

  向影咳了一聲,伸手止住了北宸倒星靈礦溶液的動作。

  “不用倒了,主人,身體已經停止修復了。”

  “────”

  北宸抽了一口冷氣,哆嗦著嘴唇,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見此,向影伸出了沾滿鮮血的雙手,溫柔地摸摸她的臉頰。

  “對不起,主人,我對你說了謊。”

  “……什、麼。”

  “我……想要成為你的力量,可是,這麼多日子過來,我已經知道了──我做不到這一點。我浪費了你比他人多一倍的時間,卻連其他長劍的二分之一的戰鬥力也發揮不出來──卻還要佔用你使用雙子兄的時間。”

  北宸啞著嗓子哭叫起來:“都說了,那種事我根本──!!”

  “可是,我在意啊。你身邊的人,都是那麼的優秀,只有我這一件垃圾顯得這麼格格不入,我無法給你安全感,無法讓你的身手得到充分的發揮──我已經受夠了。”

  向影一邊微笑著,一邊咽下了湧上喉嚨的鮮血。

  “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我受夠了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變得強大,我厭倦了身為累贅的感覺,我恨透了比誰都喜歡你──但又無法成為你的支柱的自己。所以,我最後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就是──放你自由。”

  “────”就像是有什麼在心臟上狠狠捏了一下,北宸張開口,卻只是從口中吐出了裂帛一般的嘶啞的單音。

  “沒有我的存在,……你就可以去選擇更好的戰器了。就算不是霞血,以主人你的能力──也一定能、得到比我有用的多的……戰器。”

  “……”

  北宸不再說話,只是低下頭,發出顫抖的呼吸聲。

  “黑禍兄、素劫兄。”向影轉頭看向站在北宸身後,面無表情看著他的雙子。

  “主人就交給你了,下一個長劍契約者,你們可要好好把關……不要再……選到像我這樣的次品了。”

  “你這是在交代遺言?”

  黑禍說話時,看不出他的表情。

  “有什麼願望就自己去完成它,我們不會替你做任何事的。”

  素劫的目光與聲音,都如入冰窖般的寒冷。

  “哈哈……”

  向影費力地乾笑一聲,看向阿特拉斯。

  “請好好保護主人。”

  阿特拉斯皺著眉,將尾巴伸到阿特拉斯的身邊,但最終沒有碰觸他。

  最後,向影的視線再次回到北宸的臉上。

  “主人。認識你的這些日子我很開心。……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所以,不要為我難過。”

  “卑鄙。”

  北宸啞著嗓子將向影的頭部摟進懷裏。

  “什麼都不管,就這麼擅自決定自己的死活──太卑鄙了。……太惡毒了!你要是敢死的話,我會恨你──我會恨死你!!”

  “那就恨我吧,主人。”

  向影費力地抬頭,伸出手將她的臉拉近,讓自己的唇貼在了她那滾燙的唇上。

  柔軟、略帶酥麻的觸感傳來,他滿足地笑了起來,然後中斷了這個輕柔的親吻。

  “不,讓我最痛苦的,不是恨,而是漠不關心。──所以為了懲罰這樣殘忍的我,請忘了我吧,主人。”

  “請忘了我。”

  他說完,在點點的白光中,變回了白色的長劍從北宸的懷中滑落在地。

  那樸素而漂亮的劍身,從中間斷裂成了兩截。

  那一瞬間,跌坐在地的北宸,如同被抽空靈魂的人偶一般,不再有表情,不再發出聲音,不再哭泣,

  ──幾乎連呼吸這件事,都一併忘記了。

  外之章 向影•廢鐵之痛

  “哈啊!”

  他的主人,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將他的劍身向著那已經倒地的犀牛型附身月使刺了下去。可是,無論他的主觀有多麼想劃破那堅硬的外皮,劍身卻依舊被無情地彈了開去。緊接著,主人身邊那名為淩霜的少年,提槍一刺,輕描淡寫地將那頭犀牛的腦袋刺穿了。

  沒有戰器化,威力就是自己的數倍──這就是擺在眼前的實力差。

  他在心中不停告誡自己,主人並不會因此看不起他,主人喜歡的是他這個個體,而非他身為長劍時的攻擊力。

  “哇啊啊啊啊────好險、好險……嚇死我了。”

  明明身為聖靈武司,卻被那些低級的螃蟹型附身月使追得滿河谷亂跑,原因則是因為他身為她唯一的戰器,無法削斷那些堅硬的外殼。

  而不久後認識的雙子鉤爪,卻輕而易舉地拉著她在兩小時內就狩獵了上百頭。

  能力不夠的不是他的主人,而是他自己。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就算如此,就算邂逅了比他優秀許多的雙子鉤爪,她依舊會在感到疲勞的時候,首先撲進自己懷裏。

  人形附身月使出現的時候,如果他的主人不是急中生智地想出了制服他的對策的話,他們的結果會是怎麼樣?

  大概──會全軍覆沒吧。

  刺穿他的手掌的時候,如果自己能再鋒利一點的話,他的主人也沒必要選擇如此豪賭的方式來中止這場戰鬥吧。

  附身月使奇跡般地成為了她的助力,從此,除了雙子,她又多了一份力量。

  那麼──我呢?我算什麼?

  辜銀嶽和他的戰器,因為被她吸引而來到她身邊。

  朧雲是能開山斷石,還有著能打散星靈炮的防禦力的出色巨劍,他的全身戰器形態,讓自己的主人露出過興奮而嚮往的神色,然後轉頭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主人大概是在幻想,自己全身戰器化之後的模樣吧。

  但是,以他的成長速度,要到達七痕,究竟要到何年何月?而以自己的能力,戰器化之後的模樣,真的能像朧雲這樣令人驚豔嗎。

  那羅迦是對軍型遠距離戰器,雖然發射間隔很慢,但一炮下去足以把一隻災皇轟成重傷,面積式的攻擊範圍也讓人羨慕不已。──遲早,自己的主人也會有這樣一件遠距離戰器的吧,那時候的主人,一定也愈發出色了吧。

  那麼到時候,對比之下的自己,又將拿著什麼理由存在於她的身邊?

  “面對雷狄斯的時候也是這樣呢。她哭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你。”

  在月亮塞連克拉德上,黑禍冷著臉這麼對他說。

  黑禍和素劫是張揚放肆卻又率真的性格,說話從不拐彎,既不否認對自己的好意,但也從來不遮掩著對自己的嫉妒。

  是的,他們在嫉妒,跟隨著同一個主人,卻無法享受她最優先的信賴。

  他在內心苦笑起來。

  但是啊,雙子兄,你們可知道,享受這份信賴的我的心情?

  她信賴我,但我卻無法回應這份信賴,除了能在閑暇的時刻為她提供自己的懷抱,在關鍵時刻,能做出決定性攻擊,能挽救局面的,不都是你們倆嗎?

  ──長久這樣下去,她的這份依賴,真的不會漸漸地,在你們的光芒下淡化嗎?

  亞曄來到了她身邊。

  因為她不在乎戰器的能力,表現出的對自己的重視,讓亞曄這個重視戰器一族地位的墮暗種對她有了好感吧。

  亞曄確實是一個內心相當溫柔的前輩。

  有關他的傳聞也聽過不少,從人類口中和戰器口中聽到的,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態度──可怖的吸血妖魔,拯救受苦戰器的英雄──兩面,都是真正的他。

  他打從心底喜歡著自己的族群,從來不把評價的眼光放在任何一個戰器身上。

  所以他看向自己時的眼光,也確實不帶丁點的歧視和輕蔑,相反,他總是在自己感到低落的時候,頗有靈犀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所以,他不輕視他,但也從不寄予他期望。

  他只是把他當做北宸身邊的一個重要的,可以陪伴她的人,而非武器。

  在一同商量戰朮的時候,亞曄的眼神總是會先看向黑禍和素劫,他知道自己不該為這種細節而感到不甘心,也知道不該因此而去責怪沒有做錯任何事的亞曄,一切,也只能歸咎自己的無能罷了。

  西風來到了她的身邊。

  認識的時候,他看向自己的時,眼中明顯地有意外的神色,像是在說他這種等級的戰器,怎麼會出現在皇子的附近──他無法反駁什麼,畢竟這就是靠實力說話的世界。

  混熟之後,西風也再未表示過排斥,但當主人有些不安地來找自己商量說,西風和她約定,當她成為武司皇就和她簽契約的時候──

  自己的心中,還是無法避免地感到了一絲抽痛。

  她就像是和煦的風,無論是怎樣淩厲的鷹隼也會被那溫暖、親切、但又給予足夠的自由的包容所吸引。

  她身邊,擁有才能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是可以預料到的事實。

  雖然她總是說自己是普通人,但他覺得不是這樣。

  西風這樣的星脈種,辜銀嶽這樣的出色武者,亞曄這樣的有名人,魯伊、雷狄斯這樣的國家高層,阿特拉斯、亞加德這樣的強力的異端,說不定以後還會有許多。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漸漸淹沒。

  “啊……抱歉,主人。我只是……想起我們認識不久時候的事而已。”

  所以,在樹海的帳篷裏的時候,他自私地說出了這樣的話,妄圖以此,將這段記憶重新刻上她記憶的表層。

  那段時間,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人,她的睡顏只有他能看,她的笑容也會對著自己綻放,她全心全意信賴的眼神,只會落在自己身上,有不到一秒的時間內,他也幻想過如果她能只屬於自己一個人,那該有多幸福。

  但他也知道,這樣的時光,不可能長久,獨占她的最終結果,無論哪條路都通往死亡。

  他的主人是何等溫柔之人,在他這麼說之後立即一臉歉意地安撫他,他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來,她非常在乎她的想法。

  她在潛意識中,是喜歡自己的吧。

  有時候,明明戰局中完全沒有必要使用自己,只需要靠雙子就能戰勝敵人,她卻會為了讓他不感受到冷落而特意喚他過去加入戰局,他早已發現,有時候在戰鬥中,她的一些切換武器的動作,甚至是沒有意義的──純粹是為了保護他的感受。

  但就算知道,他也無法出口提醒──連這與她單獨相處的時間都是雙子兄讓給他的,拿這個時間點明這些,也太過卑鄙了不是嗎。

  “你現在也可以堂堂正正站我身邊啦,”她眼神中帶著羞澀如此說道,“我早就說過了吧,等級什麼的,最多只是估算你的戰鬥力罷了,但和你這個人並沒有太大的關系啊,你是個能讓我很安心的好搭檔,那樣就可以了,別去在意別人的眼光。”

  是啊,是啊,他的主人就是這麼想的。

  他在心中這麼提醒自己:別在意了,她不在意,也不希望你在意,你既然把她的期望當做一切的話,就不要再把這些放在心上,老老實實陪伴在她身邊就可以了。

  所以,他溫和地笑著,對她開口了。

  “正因為此,所以我才喜歡主人你啊。”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學會對她撒謊了呢。

  他知道,他最後、最大的價值,就是他是她第一個搭檔,是最能讓她安心的人,她曾經開玩笑說過,他要是再露出自卑的神情就丟棄他。

  但就算知道那是玩笑,那樣的情況,他卻連想像都會出一身冷汗。

  所以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開始學會了偽裝,學會了用表情撒謊。

  他再也不在她面前露出自卑的神色,也盡量不提自己實力的問題,在她說著她並不在意他的戰鬥力的時候,他也用盡全力,表現出喜悅的樣子。  D  e  y  i  k  o  分  享

  懂事點,向影,已經沒有實力了,就別再露出傷春悲秋的樣子讓她擔心。

  一次又一次,在無意識但也無法避免地,把自己同她身邊之人比較的時候,他都這麼緊握著自己的拳頭,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對她露出沒有破綻的微笑。

  一次又一次地撒著彌天大謊。

  不可能不在意,又要怎麼能做到不在意啊。

  在一堆華美的寶石中夾雜著一塊毫無價值的廢鐵的感覺,就算她再怎麼體貼,也無法撫平顯示帶來的落差。

  她的溫柔,渲染了周圍的人,那一群人,無論是誰,單獨站出去就能吸引無數人的目光,更別說現在正聚集在她的身邊了。

  他們和她一樣,發現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他們和她一樣,為了不讓自己因為實力不濟而感到難受,所以從來不在聚眾的時候談論戰鬥力的問題。

  他們和她一樣,小心翼翼地回避著他的死穴,照顧著他的感受。

  然而就是這份溫柔,反而像無形的劍刃一般,一刀一刀將他的剮得體無完膚,讓他在喜歡他們的同時,憎恨著產生不滿的他自己。

  一邊想著對他們說“我不是易碎品,請不要用呵護弱者的態度對待我”,一邊又回想起自己確實是一個弱者;

  一邊怒罵著自己他們已經如此遷就無能的自己,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在心中有所不滿,一邊卻又陰暗地思考著“同情弱者是強者享受優越感的最好時機”。

  一邊喜歡,一邊覺得刺眼;

  一邊喜歡,一邊湧起嫉妒;

  一邊喜歡,一邊想要逃離。

  他甚至希望他們能刻薄一些,能像格倫佘這樣,在戰場中無情地通過實力而判斷優先陣營──在那場面對金色巨獸的戰鬥的時候,格倫佘在主人不滿的眼神中下達了讓自己退守後方的命令時,他在感到巨大的不甘帶來的刺痛的同時,也感到一陣微妙的輕松。

  啊啊……總算是有她身邊的人,毫不遮掩地表現出來了呢。

  如果都像格倫佘那樣,能夠把對他的戰鬥力……對他拖的後腿表示不滿的話,來自外界的排斥和謾罵,會不會抵消一部分自己對自己的厭惡呢?

  會不會有人替自己輕視自己的話,自己就可以不這麼憎恨自己呢?

  然後他發現,無能的他,連憎恨自己都想要假借他人之手來完成。

  何等可笑,何等卑微,何等自私。

  這樣的存在,從身體到心靈都已經腐朽得一塌糊塗的自己,到底有什麼資格享受她的依賴,她的微笑,以及那藏在眼神中──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愛慕?

  可是,明明知道自己的腐爛,他卻無法讓自己離開。

  幸福這種東西,在品嘗過一次之後,就算知道那不屬於自己,人也不可能輕易地放開了吧。

  他確實喜歡上了她身邊的一切。

  明朗而輕松的氣氛,戰器、人類、附身月使,三大種族能平和地在一起談笑玩鬧,每當身處眾人的嘈雜聲中的時候,他就忘記了自己是個劣等品的事實,無意識地加入進他們的談話,看著他們鮮活的表情,自己也會感到澄淨的喜悅。

  但一回到戰場,事實就會逼他想起他想要回避的事實──他和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她身邊的強者越多,他可以擁有的立足之地就越小。

  雖然她早已在自己心中劃出了一片聖地,但他卻沒有這個勇氣踏進去。

  尤其是在格倫佘帶來了霞血的消息的那一刻──一直以來堆積的不安和自我厭惡,幾乎要將他的胸口擠炸。

  她對霞血的回絕,已經無法再讓他喜悅,他的內心被帶著鈍痛的愛意和重如千鈞的壓力填滿了。

  她為了他,放棄了如此珍貴的戰器,然而他又能給她帶來什麼?

  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啊!!

  他強忍著幾乎讓他窒息的碾壓感,勉強地對她勾起了嘴角,也清楚地看見一邊的雙子對自己投來了略帶擔憂和心痛的視線。

  自己最重要的主人就在眼前。

  自己最可靠的兄弟就在眼前。

  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就在眼前。

  所以,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至少不能讓他們擔心。不能讓他們因為自己而分心。

  他們喜歡樂觀而向前的態度,那就表現得樂觀而向前吧。

  “主人──我會想辦法變強的。一定──用什麼辦法都好,我會……想辦法變強的!”

  再一次,他用誠摯的表情,撒了謊。

  他知道,能夠用的方法,早就用過了。能夠付出的努力,也早已付出了,能夠賭上的覺悟,也早就耗盡了。

  自己的實力,就算到達九耀,也無法擺脫自己是劣等品的事實。

  不甘嗎,當然。

  就算他的主人多少次和他說她不在乎他的能力,他真的能將其拋至腦後嗎?

  身為戰器,他能簡單地將戰場上的壓力推卸給自己的兄弟嗎?

  身為搭檔,他能不負責任地一句自己實力不足讓自己的主人承受危機嗎?

  身為男人,他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背負著“赤月巫女”這麼大的名頭不停地努力向前奔跑,而自己只能停留在她的身後,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她並肩嗎?

  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啊。

  不甘嗎,當然!!

  他深愛著自己的主人,以男人面對女人的方式。

  然而,就算是拿手掌撫摸她的臉頰,將她嬌小的身軀摟在懷裏時,他就必須背負上漫無邊際的罪惡感。

  他清楚,如果不是自己運氣好,成了她來到這世上第一個遇到的戰器,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站在她身邊之人中的一員的。

  他無數站在她的床邊,俯視著她安詳的睡顏,他千萬次想要偷偷在那柔軟的雙唇上留下自己的印記,但事實上,僅僅伸手理齊散落在她面頰上的發絲,他就用盡了所有的勇氣。──這個女孩對自己完全沒有戒心,所以,他無法摧毀她對他的信任。

  他也在深夜中幻想過自己變強後的狀況。

  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就算得不到霞血,我也不會讓主人你後悔你的決定”的自己。

  可以和黑禍和素劫一樣對自己的主人做出親暱的舉動的自己。

  可以理所當然地表示對主人獨占欲的自己。

  幻想越是美好,就越凸顯現實的殘酷。

  回過神來,也只能發現自己離開那樣的日子,隔著的何止千山萬水。

  他,漸漸有些累了。

  對主人的愛,對自己的恨,對現實的不甘,對幻想的無力……一切,包裹在周遭之人的溫柔中無處發泄,最終只能靜靜腐爛。

  啊啊──

  廢鐵,果然還是該回到屬於廢鐵呆的地方才好吧。

  然而,就在抱著生死無謂的心態去冒險壓制那個名為“拉翰”的武者,而被那意外的一擊砍到自己的身上時,他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期待這一幕的發生。

  終究,在真正面臨著死亡時,他和千萬生物一樣,害怕了。

  他開始察覺到自己的愚蠢,開始因為主人那痛苦到扭曲的臉而心疼。

  他開始察覺到自己的一廂情願,開始責罵自己的自私。

  他開始察覺到自己的後悔,開始發現自己其實還有那麼多不甘,那麼多眷戀。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但是他知道,就算內心怎樣地重復著這樣的吶喊,口中也不能說出來。

  說出來的話,他的主人,他的兄弟將要背負著怎樣的疼痛,那疼痛,還能從他們心中的陰霾中散去嗎?

  啊啊……還是讓他們發現自己的愚蠢和自私吧。

  如果他們對自己失望的話,總有一天會忘記自己,撫平那傷痛的吧。

  最後,他吞吐著血泡這麼開口了。

  “所以,我最後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放你自由。”

  心愛之人面如死灰的模樣,同樣讓他疼痛得忘記了身體上的傷口。

  他知道的,說出這樣的話有多麼自以為是,多麼自私,多麼不替她考慮──但是如果現在不傷害她的話,以後她對自己的傷害,會把她壓垮的吧。

  “沒有我的存在,……你就可以去選擇更好的戰器了。就算不是霞血,以主人你的能力──也一定能、得到比我有用的多的……戰器。”

  不是的。不是的。

  我多希望,你這一生擁有的長劍,僅僅是我一人──但是這樣的我,已經無法再要求你把我當做唯一了啊。

  “主人。認識你的這些日子我很開心。……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所以,不要為我難過。”

  怎麼會沒有遺憾。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如果有可能,我多希望自己是墮暗種,能夠自己安排自己的成長,能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賭上一切磨練自己,能夠在你回神的時候,就發現我已經成長到連你都瞠目結舌的地步。

  如果上天能夠讓我再來一次,我多希望自己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旁!

  在最後一刻,他還是拗不過自己的自私,他親吻了他。

  “不,讓我最痛苦的,不是恨,而是漠不關心。──所以為了懲罰這樣殘忍的我,請忘了我吧,主人。”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編織著幾近真實的謊言。

  “請忘了我。”

  請不要忘記我。

  我不想死。

  我不甘心。

  長劍•向影•六星•量化種,就這樣帶著無盡的懊悔與不甘變回了斷裂成兩截的冷鐵,靜靜地躺在地上。

  他心中的吶喊,從最初到最終,一次也無法傳遞出去。

  留下的,只是最溫柔的──謊言罷了。

  

外之章 亞曄 三次命中註定

  墮暗種亞曄在拉夏森林的制高點──某棵大杉樹的枝椏之上挑了一下眉頭。

  森林裏出現了外來者。

  如果是其他森林裏出現外來者的話,倒是正常的很,但這裏是位於戰器塚外圍的拉夏森林,算是赫陽國比較安全的野外,徘徊著的都是三級左右的附身月使,想要鍛煉身體的靈武司一般是不會到這裏來的。

  因此這一帶,可以算是亞曄自顧自劃定下來的私人狩獵場。

  亞曄是墮暗種,食物已經不是星靈力而是人血了,但他依舊總是來到這裏,一下子掃蕩一大片三級的附身月使,把它們的屍體裝進儲物空間。

  附身月使在被人類手持戰器擊殺之外被殺死,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死亡,因為會再生活過來──但是在它們再生之前,它們依舊屬於屍體的範疇,所以可以丟進不能裝活物的儲物空間,鑽著這個空子,亞曄總是會來這裏收集屍體。

  收集附身月使的屍體有什麼用?

  戰器,並不是所有的都會被人需要的,有一些到達標准但素質偏下的戰器,總是很難找到願意讓它們效命的主人,甚至到死也沒人願意帶著去狩獵的也有,而願意幫助戰器填肚子的人好心人並不是沒有,但一般來說身手都平平甚至連靈武司都不是──一旦成為強者,極少有人願意去顧及無關戰器的溫飽問題,即使有心,飢餓的戰器這麼多,他們也不可能一一喂過來吧。

  所以亞曄就暗中組織了這種疑似公益活動的聚會。把願意幫助戰器的人類,以及找不到主人餓著肚子的戰器們定期集合起來,而他則負責把“屍體”──也就是戰器們的食物,統一運送到他們跟前,讓他們進行對屍體的補殺,因此沒有戰鬥力的人也能輕松地幫助戰器們進食。

  當然,亞曄自己是絕對不會承認那是公益活動的,每次戰器們一臉感激地看著他的時候他總是惡狠狠地將他們吼走,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D  e  y  i  k  o  分  享

  只要是戰器,很少有對墮暗種亞曄有壞印象的,而人類對他的評價就比較微妙了。

  少部分知道他暗中進行的公益活動的好心人類對他自然是好奇和欽佩,但他在低調地善待這些好心人類的同時,卻又同時做些極其高調的傷害人類的事。

  養著幾十個女性戰器做床奴的富豪,被他砍掉了命根子脫光掛在城牆上;

  拋棄戰器戀人嫁給人類的女人,被劃花了臉弔在城內最高的鐘塔上;

  感情好時一起私奔,私奔之後又因為生計問題開始對自己的戰器女友產生間隙甚至讓她出賣身體賺錢的小少爺,被他弄成了全身沒有一滴血的乾屍送回他父母的臥室;

  亞曄就像一根准繩,出現在哪里,就暗自衡量著哪里的人類和戰器的關系,如果出現了過大的偏頗,就出現狠狠地絞斷一方。

  因此,大多數人類說起亞曄,還是一臉又懼又怕的神情,只要聽說亞曄在某個城內,不管是多囂張的紈!子弟,也會下意識地給自己的戰器幾分好臉色看。

  亞曄並不是最強的,他的實力連帝王級戰器中最後一名西風也不及,但他神出鬼沒的本事,卻連第一名的霞血都奈何不了。

  他能如同幽靈一般懸在半空,由於是墮暗種,星靈力探測功能對他無效,他還能把影子物質化包裹任何物體,甚至是把自己潛藏在影子之中,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對敵人展開突襲──要不是他性格豪放磊落在除了制裁人類之外並不使用這些能力,或許他綜合起來可以算是最讓人頭疼的戰器之一了。

  所以,就算是豎了這麼多人類的敵人,一直以來也遭受過無數次的圍剿和暗算,他依舊好好地活了下來,時間一長,積累了這麼多年的畏懼,讓人們反倒是把亞曄也算進了律法和規則的一環,就連國家官方,在亞曄出手制裁的時候也都默認不管了──因為亞曄出手,無論是在哪里,哪個國家,都是不帶任何私怨,公平合理的──如果那個人類犯的錯沒有到不可原諒的地步,他也不會隨便就置人於死地。

  也正是因為這點,這個像是黑色英雄、帶著俠義味的暗殺者和制裁者,在人們心中,除了有著血腥猙獰的恐懼感,還帶著幾分悲劇色彩和神秘。

  ──他一定是在受到了人類極大的傷害之後,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吧。

  人們的猜想並沒有錯,但亞曄卻也並不是如此糾結過去、無法從陰霾中走出的弱者,至少這一百多年,再深的憎恨,此時也差不多該被風化成沙土了。

  只不過,有時候看到一些場面時,他終究還是會覺得有些刺眼。

  離這拉夏森林最近的維爾維斯鎮只有十桑瑪爾,但是這一對闖進森林的主從卻完全沒有去鎮附近更有價值的狩獵點狩獵的意思,只是賴在了森林中,整天和那些三級附身月使作對,無意間搶走了亞曄預定的很多屍體。

  亞曄有些不爽,但也不可能去和實力相差如此懸殊的後輩較勁,於是只能生著悶氣躲在暗中看他們狩獵。

  時間一長,他的不耐變成了淡淡的驚訝。

  那個黑發少女靈武司只有一把長劍,行動間有些稚氣和未熟,顯然是新手靈武司,但就算如此,以她的契約力跨級駕馭五弦戰器也沒有問題,可她手中的長劍──竟然是星靈力很稀薄的殘次品。

  因為同情在幫助他狩獵嗎?還是買不起好的戰器的契約權所以只能湊合?

  馬上他就發現,都不是。

  少女是真心把那柄白色的殘次品當成了自己重要的戰器,白天沒日沒夜的狩獵,晚上兩人相互依偎著,在艾蘭草的香味中沉眠,互相凝望的眼神帶著滿滿的信賴,不帶一絲功利和間隙。

  亞曄在暗處皺眉。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樣的畫面的主角,但是之後呢。

  他在心中冷笑起來,那溫馨得讓旁人想要祝福的場景在他眼裏也變得如同詛咒一般刺眼。

  記憶中最血淋淋的部分被拎回了腦海的表層,他甚至有些無端地憎恨起那兩個親密無間的主從,幾乎想要上前嘲諷他們,擊敗他們,看他們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場面。

  但他畢竟不是年輕人,這種中二想法,也只不過在腦海之中劃過就被他壓制住了。

  他嫉妒,他嘲諷,他期盼兩人最終的結果如同自己所經曆的一樣,這樣他就能感到心理平衡,但同時,他又在心中某一角有了悄悄的期待。

  期待這個少女和他曾經的主人不一樣,能一直帶著這種幹淨柔軟的表情,將這份羈絆繼續下去。

  期待他們能完成自己達不到的夙願,能彌補自己心中的遺憾和空缺。

  期待他們能自豪地向世界宣佈,人類和戰器,也是能長久而真摯地站在一起的。

  他暗中抽飛了因為兩人大肆在森林活動而引來的高等級的附身月使,然後看著兩人的感情愈發升溫,看到長劍晉級到三芒時少女臉上那簡直能照亮人心的笑容時,他甚至覺得自己冰封了幾十年的心也被這溫度給敲開了小小的一角。

  別動搖別動搖,一開始,誰不是這樣來討好人心呢。

  亞曄搖頭打斷了自己的心中的震撼,並將裂開的縫隙重新用堅冰填補。

  我看你們──能堅持到何時。

  帶著幾分嘲笑幾分惡毒和幾分微妙的期盼,他在心中這麼說著。

  然而就在心中這麼說的時候,等他回神時發現自己還是使了手段,站在了他們的面前──在發現維爾維斯鎮那個據說是達裏姆遠親(後來證實是達裏姆替身的遠親)的夏莉的惡行後,他在制裁時,有意無意地將她的逃跑方向引向了拉夏森林。

  他們就此認識,他知道那一對主從的名字。

  少女叫向北宸,長劍叫向影,短劍阿爾墮暗時,向影把她按進了自己的懷中,用自己的身體遮住了那血腥的現場,而當她睜眼,看到那地上已經看不清原貌的乾屍時,眼中閃過的除了對屍體的恐懼以及難以察覺的厭惡之外,並無其他。

  從頭到尾,她似乎並未覺得亞曄殺了對方有什麼大問題──對了,她剛才還說了很有趣的話呢。

  “戰器雖說和人類並稱世界兩大智慧種族,但為了生存,其實不得不依附於人類的使用,而你竟然能把自己的戰器逼到不顧生存向你倒戈──抱歉,你的錢我不想要。”

  她對著以受害者姿態出現、並承諾付出十萬多瑞來尋求守護的夏莉,竟然還能如此冷靜地分析出這樣的細節,沒有隨意出手打抱不平,著實讓亞曄小小驚訝了一下,而後,她在向影被侮辱時一瞬間露出了冷冽肅殺的表情,並毫不猶豫地將對方踢飛在地,更是讓亞曄在內心深處打了個突。

  不一樣……

  她和那個自己記憶中的女人,到底不是同一個人。

  直到最後亞曄丟下屍體離開,她看著自己的目光,也只是面對強敵的本能畏懼,外加帶上了點好奇,卻沒有絲毫的厭惡。

  “後會有期啊,向北宸。”

  心情突然變好了,他拋下了張狂的笑容後轉身離開。

  如果下一次見面,你依舊能保持這樣的眼神的話──我或許……

  ──或許、什麼?

  亞曄在黑暗中一愣,然後嘲諷地笑著搖搖頭。

  在想什麼呢,獨行太久了嗎。

  緊接著,不久後的星災之夜的晚上,亞曄還是和以前一樣埋伏在暗中觀察戰局,如果實在人類這邊撐不住了他也會出手幫個忙,畢竟他也不想看到一個小鎮被附身月使踏平,而就在這混亂的戰場中,他的視線又不由地被其中兩人吸引了──向影受傷時陣腳大亂的北宸,幾乎忘記了自己還處於災皇星靈炮的攻擊範圍內。

  亞曄幾乎沒忍住要出手──但幸好一個灰發的武者站了出來替她擋住了攻擊──她這麼快已經交到朋友了嗎。

  他回過神,看見自己伸出了一半的手。

  出現了又怎樣呢,你是墮暗種,能參與到她周圍那種溫馨的氣氛中去嗎?更何況你已經無法再被人類使用了啊,亞曄。──他冷笑著在內心提醒自己。

  罷了,這女人也不過是他生命中一個特殊的過客而已,他這樣的夜行者終究還是只適合獨行的愜意日子,還是回歸到自己該有的生活中去吧。聽說最近第三皇子魯伊和星靈礦總督達裏姆的戰鬥進入白熱化的階段,那個大毒瘤自己也盯很久了,去看看也好。

  於是他第二次在大河谷遇到那兩道眼熟的人影的時候,他不由地覺得他和他們之間還真有緣。

  暗中觀察了一小會,向影的氣色看起來比前一次碰到時還好,但向北宸身邊多了一對雙子鉤爪和一個米色頭發的青年,她似乎和鉤爪簽了契約,而那對鉤爪的實力相當不俗,才三芒星靈力濃度就高得可怕。

  亞曄在心中冷笑起來──你也不過如此,向北宸。

  然而就在他心中大感失望的時候,卻看到遠處的她和撒嬌的小孩一樣,在那雙子鉤爪的嘲笑聲中撲向了向影,然後被對方帶著無奈而寵溺的笑容接住了。

  ……嗯?不是已經厭倦或者嫌棄他了嗎?

  為什麼她還會用這種依賴和信任的眼光看著向影?為什麼向影看著她的目光比以前更加熾熱,甚至是帶上了虔誠的傾慕和愛意?她不是有了比向影出色上百十倍的鉤爪了嗎?為什麼沒有移情去無論是外貌和實力都要勝過向影的那對鉤爪上?

  而──為什麼身為她的戰器,那對鉤爪用如此放肆隨便的態度對待她,她卻不生氣?又是彈額頭又是敲腦袋,動作親暱得不像是主從,反倒像是認識多年的老損友一般──她這樣要怎麼駕馭他們,為什麼不用烙印給他們一點懲戒?

  她甚至連想都沒去想要動用烙印命令這兩個囂張的雙子做什麼。

  再一次,自己的沖動勝過了理智,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這一次亞曄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選擇留下了──不但是為了對付達裏姆,也因為自己確實是眼紅了。  D  e  y  i  k  o  分  享

  眼紅這種能完全不顧種族立場,完全沒有主僕尊卑影響的、肆無忌憚喧鬧歡笑著的氣氛。

  以為自己活了一百多年,早就對人情冷卻興趣的亞曄,終究也無法免俗。

  他抱著爬山爬到虛脫的向北宸快速地在河谷間前進,一邊拿眼角餘光好笑地瞟著她那小心翼翼眼珠亂轉的尷尬神情,一邊不由自主地心情大好。

  似乎漂泊了這麼多年,總算又找到了有趣的事可以做了呢。

  緊接著,他知道了向北宸是赤月巫女。

  很奇怪地,知道她是巫女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有多意外,因為她一直給他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世外感──結果後來在她說出全槃的時候知道,還真的不是。

  他也沒有感到恐懼和威脅的實感──也完全沒有起抹殺她為世界除去後患的意思,甚至,他反過來引導魯伊去演了一出世界級的好戲來降低赤月巫女降世的影響,甚至還用莫須有的酬金威脅她不要回原來的世界。

  他看到了她閃著淚光的感動的眼神,突然覺得──

  大概,屬於他,不──屬於他們的時代,大概快到來了吧。

  他已經被捲入了赤月巫女的漩渦,逃離自然不合他的脾氣,那麼他該做的是什麼?他可以做的是什麼?

  對了,他的優勢是時間。

  他活過了上百個年頭,他可以輕易地看透人的想法,也渡過了無數心理上的難關,如果他想,他可以輕易引導他人的心緒和看法,只是多數時間他懶得去做這些──但是,她不一樣,她是肩負這個世界上最大擔子的人。

  他不由得有些擔心──這瘦小的肩膀和溫和的心,到底能不能承受將來發生的壯闊波瀾,她畢竟還是天真了點,嫩了點。

  不過不要緊,撐不下去的話,就來找我吧,我可以幫你跨過自己。

  只要你──願意來找我的話。  霜  羽  分  享

  亞曄,在心中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心疼,如此暗暗說著。

  接著,第三次,他們在迪魯那克大森林相遇了。

  當一口咬傷這個黑發少女頸部的皮膚,貪婪地吞咽著她的血液的時候,亞曄看到了一些東西。

  墮暗種吸血的時候,偶爾會通過血液,模糊地窺視到血的主人過去發生的事──這些事在對方記憶中烙得越深刻,吸血的墮暗種就能看得越清晰。

  所以,他看見了。

  他看見一個小女孩在破舊的街巷跟著一個年邁的老婦翻著垃圾箱撿破爛的畫面,一老一少不但沒有埋怨和不甘的神情,反倒動作間互相交換著眼神有說有笑;

  他看見小女孩進了有很多同齡人的集訓所一樣的地方,每天一聲不吭忍受著幾個富家子弟的嘲笑,只是變本加厲地努力看書地片段;

  他看見長成少女的她被幾個神情猥瑣的人圍起來硬是喂下什麼,然後被他們撕扯衣服時,如同咆哮著的孤獸般掙紮反抗,但直到有誰趕來將她摟進懷裏──卻沒有流一滴眼淚的倔強神情;

  他看見少女抱著老婦破破爛爛的屍體仰面朝天嚎啕大哭眼淚鼻涕橫流時的滿目悽涼。

  亞曄閉上眼,慢慢咽下最後一口血,將尖牙拔出了她的皮膚。

  眼前的少女臉色有些虛弱,但還是關切地看著自己。他下意識地將她的臉,和方才湧入記憶的那張哭嚎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他突然覺得自己心裏有哪里一部分,就這麼慢慢被軟化下去了。

  向北宸,第一次遇到是偶然,第二次見面是巧遇,第三次就是命運了。

  既然我們如此有緣,那就看看未來究竟給我們准備了什麼樣的大禮如何?

  亞曄轉過頭,在沒有人可以看到的角度,一掃吸血之前那些爭執帶來的陰霾,心情舒暢地笑了起來。

  他終於決定留下來──在她身邊。

  ——To Be Contin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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