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赤塔與百萬方舟
第一章 鬥轉星移之變
荒原之國艾裏席恩。
建國兩年就以恐怖的速度立足於世界舞臺之上,將大片荒原的原住民──兇暴的附身月使和動物們趕下主宰者之位,然後與它們建立奇妙的共生關系的──彪悍野蠻卻又溫和包容的話題之國。
說彪悍,這一整個國家幾乎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附身月使的分佈散亂等級還高,只要出了城鎮,時刻都要做好血戰的准備,國民的組成更是由大部分的戰士組成,人口平均年齡只有35,老年人和婦孺極少,雖然有許多踏夜鐵騎的戰士把自己的妻兒接過來定居,但沒有戰力的女人和孩子所占的百分比依舊只有15%,可以說是一個由武者組成的國家。
說包容,那是因為這艾裏席恩沒有任何種族立場。不單人類可以選擇戰器,戰器也同樣可以挑選與自己搭檔的人類,慈善機搆也隨時收容空腹的無主戰器,也有專門的靈武司為這些戰器狩獵,當然,戰器們也必須為普通百姓提供低級戰鬥訓練作為回報;而女王婭修又是願意接受諫言的類型,國家的律法最初是由赫陽國的律法為藍本,但現在已經被她大刀闊斧地修改過好些次了。
總之,這個突然間崛起的王國幾乎成了塞那加德這兩年三十四個月來最熱的關注點,茶餘飯後總少不了幾句談論,哪怕是兩年間,世界在人們不知不覺中快速地變動著,這中心的熱度話題卻總是難以被人忘卻。
兩年間,戰器和人類的關系總算在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沖突和摩擦中,重新趨于平穩,但由於戰怨症可以人工生成和人工掐斷,九級附身月使也時常會出現,有了脫離對方獨自生存的技朮存在,導致一直以來戰器的附屬地位現在總算是拉到了和人類同樣的高度,雖然兩者之間的合作不可能全數消失,但緊密的關聯關系卻淡了不少,也不再會出現人類淩虐打罵戰器的情況──但反過來,積怨已久取得獨立的戰器們周圍,卻時常會發生對人類的報復性事故。
同時,人類開始從對戰器的依賴中清醒,逐漸注重起對自身戰鬥素質的鍛煉和培養,而為了有取代戰器的武器,各類普通礦石開始飛速漲價,九級星靈核更是貴得離譜。
而在赤月巫女現世那一年隨之出現的金色巨獸,也由最初的少量,到了遍佈世界各地的程度,現在已經成了威脅度超過附身月使的最可怕的生存障礙,成了所有智慧生物想要排除抹殺的最優先目標──萬幸的是,平常它們的能力顯得較為普通,也不太出來活動,只有月震之夜才會集合對城鎮村落發動進攻。
另外,在長久的交戰中,人們還發現,金色巨獸無差別攻擊人類和動物,而對於戰器,它們會把其當做自己的食物,因此,這兩年間戰器的數量有了一定的下滑,殘次戰器的生存率,幾乎變為了零。
於是人們把這種金色的、身披鐵殼的殺戮者,命名為“狂暴鐵鬼”。
赤月巫女也好、戰器的解放也好、狂暴鐵鬼和附身月使的威脅也好,為了生存,每一個人都不得不快速地適應並接受了這些巨大的改變──包括赤月巫女本人。
艾裏席恩的皇宮,建立在白色巨塔之上的巍峨要塞──“輝宸宮”。
白色磨砂質地閃著點點暖色幽光的四壁是巨塔原本的材質,而工匠們在這之上進行了精細的雕琢,刻畫出了野性而有優美的裝飾花紋和庭柱,並配合原有的空間形狀在四處嵌入了各種大氣而又精緻的傢俱,地面鋪上了柔軟的絨毯,穹頂則是安上了巨大的裝有照明靈晶的弔燈──在這看起來有些特殊、但又給人極致的舒適感的書房之中,一個黑發女子正斜靠在屋子一角的大沙發中打盹。
她有著一頭黑色齊腰的絲緞般的長發,睡顏顯得精緻清純但又帶上了些微成熟的韻味,兩條形狀漂亮的腿從沙發上掛下,赤足踩在那白色的絨毯上,似乎顯得很舒服似的,輕輕地蹭著。
虛掩著的門被無聲地打開了,女子的眉頭輕輕一動,但似乎是察覺到了來者的身份,她並沒有從睡夢中醒來,只是很放心地咂巴了一下嘴之後繼續陷入了睡眠。
然而進門的軍服男子──高大的金眼星脈種卻對此一皺眉,凝視了沙發上的睡臉幾秒,然後手中白光凝聚,出現了一把漂亮的狙擊槍,對准了正在打盹的女子。
砰!!
“哇哇哇哇哇哇!!!”
女子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然後迷迷糊糊地擦了擦眼睛抬頭。
“……西風?下午好,怎麼啦?”
“向北宸,你也知道現在是下午。你知道你剛才在做什麼嗎?”
“呃……睡午覺?”
“哼,你倒是知道啊。笑罌和亞加德都忙得焦頭爛額了你還好意思在這裏偷懶?”
“耶……可、可是,今天送過來的幾分文書我都已經確認完畢也寫好批註了啊,而且昨天是刃鳴之夜啊,星靈礦的護衛還有新戰器的收納什麼的,我緊張了一晚上啊,要知道我們這邊的‘狂暴鐵鬼’可是尤其兇暴的……”
如果被外人看見荒原女王現在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乾笑著的表情,一定會驚得下巴都落地吧──但事實上,婭修•圖零,向北宸──在自己信任和依賴的戰器面前的這種可笑又膽小的態度,確實是真實的。
“你倒會找藉口逃避責任。”
西風俯下身盯著北宸,而北宸則訕訕地在沙發中縮成了一團。
“我、我我我錯了我再也不睡覺了!──不對那好像不可能……那、那我再也不午睡了……不對這好像還是不可能……那、我再也不在西風有可能出現的時候午睡好了……”
砰!
“對不起對不起西風我不知道你這麼討厭午睡……”
北宸抱著頭語無倫次地在沙發中哀號,而西風收起了槍看著她窩囊的樣子,眼底閃過了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伸手摸了摸北宸的耳垂──那上面卡著一枚漂亮的耳釘,是西風拿透幽大森林的王──銀角巨獅的角做的,當初給她直接戴上的時候把她痛得嗷嗷直叫,和黑禍素劫亞加德辜銀嶽打了一場才把事情平息下來,沒想到她會一直戴著,每次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都讓西風覺得有點微妙的暗爽。
北宸見西風摸著那對耳釘出神,於是就小心開口問了一句:
“那個,西風,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對耳釘啊?要是真的很喜歡的話我可以還給你的痛痛痛痛痛對不起我現在就還西風別拉了!!”
“人前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到了私底下就變得這麼笨了。”
西風的語氣罕見地帶上了一絲脫力,再次湊近了幾分,溫熱的氣息噴到了北宸的頸邊,讓她反射性地縮了縮身子。
看見她這樣,西風有些好笑地故意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廓,然後在她耳邊冷聲開口了。
“你敢還給我我下次就送拳頭這麼大的釘到你耳朵上。”
“……那就變成大象了吧。……痛痛痛!”北宸臉頰發紅地蜷成了蝦子拼命地想要遠離西風,“西風你虐待癖發作的話去找沙包出氣好不好……?”
“虐待癖?我沒有虐待癖,我只是喜歡欣賞事物崩壞時那一刻帶來的美感而已。如果你說的是拷問行為的話,我想你肯定誤會了,如果是那種情況,你早就連一寸完整的皮膚都不剩了。”
北宸臉色發青地打了個抖,而西風則面無表情抬起了她的下巴。
“我是在追求你,給我搞清楚狀況。”
“……等等你這哪里算是追求了啊……明明是恐嚇而已……”
啪擦。槍管對准了北宸的胸口。
“你說誰恐嚇?”
“不不不不不西風怎麼可能恐嚇呢西風親切善良溫潤如玉純潔美好西風最帥了是我在恐嚇西風啦哈哈哈哈!”
“油嘴滑舌甜言蜜語,你就是拿這個勾引到這麼多人的吧?”
西風瞇起眼睛看著她。
“既然你有空偷懶那就好好回答一下,我對你宣佈了我的態度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吧。”
“……”
北宸眼神漂移著乾咳了一聲,明顯是想逃避這個話題。
“怎麼,還在想著向影?你差不多該放棄了吧,都兩年半了。”
西風的話直白而又無情,刺得北宸瞬間皺起了眉頭。
“西風。……這樣的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遍。”
“……”
似乎同樣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西風並沒有反駁,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
然後他松開北宸從沙發中站了起來。
“我只是來匯報一下,你交代去費因海姆補充和引進物資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啊、好,那就麻煩西風把這些東西送到大家的儲物空間了。那些可以試著用這裏的技朮製造的東西,就交給亞加德吧。”
“我明白。你就繼續偷懶吧,我不阻攔,不過要是笑罌暴走我也不會包庇你的。”
“……”
北宸嘴角抽了一下,目送西風快步離開了房間,然後她的目光暗了下來,轉頭看向放在書房大桌上的那把白色長劍。
“向影……”
她壓低聲音,有些悲傷地低喃了一聲。
另一邊,西風來到了一個大休息室之後關上門,重重呼了一口氣。
屋內,雙子鉤爪黑禍素劫、附身月使阿特拉斯、辜銀嶽和朧雲、那羅迦都在,見西風進門,黑禍和素劫立即蹦了過去。
“怎樣怎樣?她答應了沒?!”
西風一個眼刀殺向滿臉興奮的雙子:“沒有。”
“哦耶!!”
朧雲高舉雙手跳了起來,
“我贏了我贏了,黑禍素劫一萬多瑞拿來!”
西風立即把槍對准朧雲砰砰砰連開三槍!
“朧雲,你和雙子拿我打賭注就算了,你竟然還押我被拒絕?”
朧雲被那三枚光柱子彈打得全身扭曲成奇怪的姿勢才勉強躲開,此時正臉色發白地抽著嘴角:
“我、我只是聽了那羅迦的分析嘛……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肯定你會被拒絕就是了。”
“不。”
那羅迦在西風把槍口對准自己之前開口:
“她不是拒絕西風,而是在向影回歸之前選擇保持沉默而已。”
西風挑眉,而雙子那有些亢奮的神色也淡了下來。
見眾人都看著自己,那羅迦撇撇嘴一攤手。
“忙了整整兩年,現在總算是有些雛形稍稍定下來一點,我們也好不容易才能再次聚在一起,你們認為她面對這樣的情況首先會想到什麼?”
少年輕嘆了一聲。
“她首先想到的應該就是還缺一個人吧。西風你情商肯定非常低,竟然選擇了這種不尷不尬的時間段告白。”
西風拿槍口對准了那羅迦,而後者也同時幻化出了巨大的弩炮對准西風!
“小子,你膽子很大。”
“還好吧。本人最近剛升上八月,有了些不錯的新能力,正愁沒地方試水呢。”
“哼,也就是把你這種狀態的傢伙打敗的話,肯定會獲得很不錯的快感啊。”
“等等喂西風!就說不要因為惱羞成怒和別人打架了啦!”
“就是就是,皇宮中嚴禁動武的哦!尤其是那羅迦!你是對軍兵器誒你想把我們全炸飛嗎?!”
在其他人立即忙不迭上前勸架的混亂中,兩個遠距離戰器拿攻擊准備姿勢對峙了一小會,然後才不滿地將戰器狀態收了回去。
“好了。”
辜銀嶽沉聲開口。
“現在國家的事差不多進入正軌,西風想要解決私人問題也不是不能理解。”
“也是哦。”
黑禍笑嘻嘻地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
“相比我們,兩年沒吃到什麼豆腐還忙得腳打後腦勺,西風還真是個兢兢業業的國家大臣呢。”
西風立即冷笑了一聲:
“是啊,相比起來無所事事整天只知道拖著自家主人磨刃給對方增加體力負擔的你們,倒是徹底淪為男寵等級的小白臉了呢。”
“切。”素劫毫不在意地聳肩。“小白臉怎麼啦,我們又不擅長這種亂七八糟的政事,給我們家女王減輕心理負擔不是很好嘛。再說誰說我們無所事事啦,暗殺和密探什麼的不是也經常有我們的份嘛。”
“真好。”
阿特拉斯在一邊晃悠著尾巴歪頭。
“我也想當小白臉。這樣就不會每個星災之夜都要到森林裏去過了。”
相比兩年前,大概是和人接觸越來越多的關系,阿特拉斯說話的語氣似乎更接近人類、更自然了一分。
西風伸手拍了一下阿特拉斯的後腦勺以示對那荒唐話的反對,然後垂下眼簾一歪嘴角。
哼,招惹了這一屋子人還想逃?
既然向影不回來她就沒辦法徹底定心話,那乾脆就────
……就想辦法再去找找叫醒向影的方法好了。
西風為自己內心的妥協有點悲催地抽了一下嘴角,同時也對那把沉睡了兩年多的白色長劍起了幾絲憤怨。
這麼多日子過去了,那女人最傷心最無助最疲勞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你沒有一次是在她身邊,反倒是我們這些吃了無數次閉門羹的傢伙在陪著她勞累奔波──你到底還有什麼立場這麼享受她的重視啊?
但是抱怨歸抱怨,西風也沒辦法責怪這一點,畢竟向影對北宸來說意義太特殊了,在這種一切安定下來的環境下,她會尤其想念他也是沒辦法的。
而就在西風一臉糾結的時候,大門突然砰的一聲被踹開了。
然後白發紅眼的墮暗種──吸血鐮亞曄,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都在啊,那就正好了。”
他邪笑了一聲一屁股坐進沙發。
“我的部下剛才拿到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情報。昨天是刃鳴之夜吧。每個月的刃鳴之夜不光是生產新戰器的日子,也是賦予‘專名’和戰器實力排序的日子,……這你們都知道吧。”
戰器是有‘專名’這種東西的。
一般來說,戰器的第一個名字都是代表對方的種類,比如“長劍”“短劍”“長槍”之類,但也有例外。
比如說,反骨杖黎枔、天門杖尤金尼婭、吸血鐮亞曄、斬馬巨劍朧雲……他們的名字,就不是簡單的“種類”,而是在說明種類的時候同時還加上了他們自身的特質稱號,比如鐮刀有吸血特性的亞曄,名字中就有了“吸血”,而劍身大到可以斬斷馬匹,所以朧雲就有了“斬馬”之名。
──這就是‘專名’。
專名,一般是實力較為出色的戰器才會有的,但判斷戰器有沒有專名的標准卻十分奇怪,也找不到什麼規律,就算是很強的戰器,也有可能沒有專名,比如西風,他身為帝王級戰器,最前面的名字依舊是“魔裝狙擊槍”──大概是因為西風的子彈特性復雜而又花樣繁多,所以根本沒有辦法用簡單的名字概括吧。
至於賦予專名的方法,則是和人類查測自己的靈武司等級的方法一致──在刃鳴之夜的當天,把手放在那個可以測定等級的觸覺球上,如果實力到達了能夠被賦予專名的標准,那麼觸覺球就會把戰器的專名顯示出來,同時會大致評定戰器的等級(從S到E共六等),而實力進入前1000的還會顯示具體的排名。
“當然知道了。”
那羅迦翻了個白眼。
“怎麼了,出現了很好笑的專名不成?”
“不,一點都不好笑──而且是對別的國家很可怕的情報呢,但是對我們來說倒是件大好事。”
“哦哦?”朧雲興奮起來了,湊到沙發的扶手上坐下,“亞曄老大別賣關子,到底是怎麼了,快和我們說說!”
亞曄勾唇露出了豪邁的笑容,吸血的尖牙在那邪笑中若隱若現。
“第一戰器的位置易主了,霞血被擠到了第二名,而且據查證,這傢伙是第一次出現在前1000的榜單中。”
“什麼!?”
這下屋內的眾人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了──怎麼憑空就冒出了一個實力能超過霞血的戰器?!
“這還沒有完。知道這戰器現在在哪里嗎?”
辜銀嶽一瞇狼眼:
“該不會在艾裏席恩吧?”
“沒錯!”
亞曄豪放地大笑起來。
“那傢伙就在艾裏席恩,是這個國家的戰器!”
“那他叫什麼名字?我們認識嗎?”
面對西風的提問,亞曄臉上興奮的表情淡了一些。
“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查的問題。……那傢伙的名字,觸覺球顯示不出來。”
屋子陷入了沉默,良久,西風拿手摸著下巴低聲開口了。
“憑空冒出來的第一戰器……?到底對方是什麼來頭。”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艾裏席恩……又要開始起風了嗎?
第二章 好大一坨爛桃花
亞曄走進書房的時候,北宸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一本書。
本以為上個月,艾裏席恩的一切總算是完全進入了軌道,這一下她可以好好地放鬆休息了──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
眼前的這一幕,是兩年間他看到過的最多的畫面──她一直在抓緊每一秒學習權朮、惡補塞那加德的各種知識和學朮、拼命瞭解每一個國家每一片地圖上居住的民族和他們的習性風俗、研究各種地形中出沒的動物和生息的植物,簡直像是恨不得把國家圖書館一股腦倒進自己腦袋中一樣。
亞曄收斂了氣息,墮暗種的潛行能力讓北宸並沒有發現對方已經走到自己跟前,她依舊聚精會神地翻著書頁,偶爾皺皺眉,拿筆在書上劃劃寫寫,臉上的表情冷凝而又肅穆。
這是她在建立艾裏席恩之後,從體內分離出來的──身為王的一面。
亞曄無聲地呼了一口氣。
和兩年前比,她已經成熟和出色了許多,不說思維方式在笑罌的鍛煉下越來越敏銳果決,外表上的氣質也愈加成熟帶著誘人的風韻,有時候無意中一個小動作,都會帶上若有若無的曖昧暗示──大概是因為她不再是什麼都不懂的少女的緣故了吧,這可得歸功在黑禍和素劫頭上。
她已經越來越耀眼,無論走到哪都會收到憧憬、欽佩、甚至是愛慕的視線,雖然她本人似乎壓根沒發現,但對她周圍的幾個人來說,危機感已經高到了連西風這個悶葫蘆都忍不住向她表態的地步。
但就算如此,她也只是個21歲的剛成年的女子──不,以塞那加德的計算方法(一年十七個月)來算的話,她現在才──可笑,才15歲啊。
亞曄突然覺得,當時這麼理所當然地讓她就這麼承擔如此的重擔,是不是太過理想化了。雖然那時候心裏想著,反正她身邊包括自己在內,有這麼多人可以扶持和保護她,她應該不至於太累──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
無論他們的實力有多麼堅強,組成的後盾有多麼可靠,但真正到了關鍵時刻,站出來、走在最前面的,卻只能是她、必須是她,沒有人可以替代──因為,她已經成為了這個國家的心臟。
──是他們這些人,合力把她推上了這個無法後退的高臺。
亞曄心中一動,柔軟酸澀的憤怒和自責一股腦湧上心頭,不由自主地輕咂了下嘴。
聽到聲音,北宸敏銳地抬頭,看到亞曄立在書桌前的時候,那進入帝王狀態時的冷漠如碰見了陽光的冰雪般,瞬間剝落消融了。
“亞曄!!”
就像是玩了一半泥巴看見父母來接自己的小孩,北宸毫不猶豫地丟下書,從書桌前跳了起來,蹦到了他的跟前,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圈。
“看什麼呢,又不是去打仗,難道你覺得我亞曄大人連這麼點小事都搞不定嗎?”
亞曄一邊將她帶進懷中,豪邁而又溫和地緊了緊摟在她腰間的手臂。
北宸的臉瞬間紅了起來,小幅度掙紮了一下:
“呃、只是快兩周沒有見到亞曄了,有點想而已啦,不是不相信亞曄啊。”
亞曄拿眼刀刮了她一下,她立即縮起了脖子,然後被亞曄拎小雞似的拎去了沙發上──倒不如說是坐在他的懷裏。
“亞、亞曄……那個……”
北宸似乎是不太習慣這種曖昧的姿態──雖然這麼久以來亞曄總是會隨心所欲占她便宜,她至今還是有點不太習慣。
“我不在的時候毒癮有發作嗎?”
“嗯,有過一次,不過可能是鈴迪爾送的靈晶的功勞吧,現在發作起來沒有最開始這麼可怕了,忍一忍能熬過去。”
亞曄點頭,然後眼睛一瞇,開始說正題。
“聽說你拒絕了西風?”
“……”
聽到了亞曄話語中帶著的淡淡的質問,北宸停下了掙紮,低頭。
“西風那傢伙臉皮很薄的,你這次傷到他了。”
“誒?!”
北宸驚訝地抬頭瞪眼,亞曄則有點脫力地猛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你個笨抹茶,都沒有發現嗎?!”
“因為從前天開始他就一直躲著我啦……不過我今天路過禁軍營的時候看見他在給禁軍候補訓練,看上去沒什麼異常啊……”
“是啊,只是把那群傻小子的訓練量加了一倍,還多出來很多變態訓練法而已。”
“……”
北宸嘴角抽了一抽。
“你要真的不喜歡他的話,那就命令他去找其他女人磨刃吧。不然再下去月震之夜他的狀態快不能對付狂暴鐵鬼了。”
北宸心口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不、我只是……”
“別把向影搬出來。”
亞曄打斷了北宸的話,盯著她的血紅雙眼中,隱隱有不快又帶著些抱怨的神色。
“西風是笨蛋可以接受這個藉口,但是我已經膩了。你最好看清楚,這兩年半,是誰在扶持你,保護你,給你溫暖和快樂,是我們,不是那個臨陣逃脫的懦夫!”
“……不、不要這麼說向影……!”
北宸聲音微弱地抗議,手無意識地抓住了亞曄的衣襟。
“我們的耐心都是有限的,你若沒興趣,我們也不會自取其辱,你說一句明確的,我們立即會走,你若有興趣,那就別死活拖延著拿向影當擋箭牌,說到底你還是過不去那個坎吧?別搞錯了,現在你是塞那加德的荒原女王婭修•圖零,不是費因海姆的向北宸!你那一套觀念,別帶到這裏來用!既然對我們沒有興趣,那就別來招惹!”
“不是!不是擋箭牌,我怕向影他不能……”
“不能接受?他有什麼資格選擇接不接受?他離開幾個月,我可以選擇諒解;他離開一年,只要他回來我也會原諒他;但是他離開了兩年半!他倒好,躺倒在地睡大覺,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耗費每一份生命力為這個新成立的國家奔波,而你反倒不想想我們的感受,首先去想他的?”
“不要說了!”
北宸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從亞曄的懷中掙脫後跳出了沙發,走到門邊。
“我沒有想傷害你們……我不是那樣想的,而是……算了,讓我靜一靜,亞曄。”
然後也不聽亞曄的回答,就這麼奪門離開了。
亞曄保持著坐在沙發中的姿勢幾秒,冷笑一聲,也站了起來,向著北宸離開的方向追去。
不是這樣。
根本不是像你說的這樣,亞曄。──北宸在內心,苦澀地低喊起來。
就像你說的,這兩年,是你們陪在我身邊,印入我的腦海的,是你們的音容笑貌。
我疲勞時,是黑禍和素劫開著亂七八糟的玩笑讓我輕松;我無措時,是笑罌用嘲諷的語調遮掩住他的關心給我指路;我失落時,是阿特拉斯那率真可愛的安慰和西風的冷言冷語激勵我振作;我看書累了,銀嶽會帶著朧雲和那羅迦邀我去競技場切磋;我需要什麼,只要開了口,第二天肯定會看到亞加德一臉認真地將它送到我面前;我碰到了什麼難題,是亞曄你每次都三言兩語將我輕易地點醒。
兩年,三十四個月,用地球的時間來算的話,已經是將近三年了。
三年了,無論喜怒哀樂,無論是忙碌還是閑適,在如此充實而又多彩的每一天裏,我的周圍的一切軌跡都被你們的身影占領,有時候甚至要依靠毒癮,我才能猛然間驚覺──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向影。
怎麼可以忘記。
向影是最特別的。……怎麼可以就這樣接受他不在的狀況。
正因為你們開始變得越來越重要,所以我才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向影的名字,強迫自己不要忘記他啊。
我並不是想放棄你們,而是無法接受就這麼心安理得享受你們的包圍的自己啊。
“北宸?”
一道低沉的男聲打斷了北宸的思緒,北宸猛地回神,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坐在寢宮走廊的鏤空大窗上很久了,辜銀嶽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跟前,而走廊的盡頭,亞曄靠著一根柱子正雙手抱胸,似笑非笑、眼神陰鶩地看著她。
“北宸,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辜銀嶽帶著關心的眼神開口,還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似乎是在探查她的體溫。
“沒、沒事。”北宸心虛地笑笑,“銀嶽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想申請……”
“銀嶽。對我永遠不要用申請這個詞。”
大概是剛被亞曄斥責了一通的關系,辜銀嶽的措辭讓北宸有些敏感,她立即放柔了聲音打斷了辜銀嶽的話。
辜銀嶽愣了一秒,然後嘴角抿了抿,點頭:
“我想離開艾裏席恩一陣子,回悠禹一趟。”
“……什麼?”
北宸的心跳一下子變快了,各種各樣不好的猜想,瞬間湧進了腦海。
銀嶽要離開?
他不想呆在艾裏席恩了嗎?因為新國的事務太繁多所以累了嗎?還是不喜歡這裏野蠻危險的環境?
不……難道……難道是因為她對西風的拒絕,讓他們全部都寒心了?
所以銀嶽他……
“你……你要走?!”
北宸焦急地一把拉住辜銀嶽的袖子,說話間帶上了明顯的顫音,眼眶也發紅了。
──很可笑地,哪怕是血曇花露的毒癮和墮暗種帶來的反噬都不能讓其流一滴淚的女王,在面對重要之人的離開時,卻一下子脆弱得像是一個小孩。
“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和我說的!我會努力改呀,我和西風並不是那樣!你……”
不要走,我早就已經把你當做生活的一部分了啊!
北宸的反應如此之大讓辜銀嶽有點意外,連一邊的亞曄都詫異地挑了一下眉:
……怎麼,他想錯了?
見此,辜銀嶽雖然不知道北宸為什麼這麼激動,但還是伸出手按在她的肩上。
“別擔心,我只是暫時離開,我想把母親接到這裏來。”
“……誒?母、母親?!”
辜銀嶽很少提起自己的事,因為說起悠禹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會變得很失落,所以北宸也一直不太敢追問他家裏人的情況──看樣子,他的母親還住在悠禹。
“是的。艾裏席恩已經安穩下來了,可以把她接過來了。這是你、”看了幾秒北宸的表情,辜銀嶽用寵愛的眼神笑了笑,改口,“這是我們的國家。我相信她在這裏會過得更舒坦一點。”
“你……不是要離開?”
北宸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發問,辜銀嶽則是匪夷所思地挑了下眉。
“我為什麼要離開?這個‘家’,是我們這麼多人好不容易打拼下來的不是嗎。”
“嗯嗚!”
北宸有點委屈地癟嘴伸手用力抱住辜銀嶽。
“都是我不好,我錯了,我是爛人臭鹹菜鼻涕蟲……我最喜歡你們了……銀嶽不離開就好。嗯唔!”
但是面對這種親暱的撒嬌,苦行僧辜銀嶽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了,紅著臉淩空著雙手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口中也開始語無倫次:
“北、北宸……男、男女授受不親!……這……我不、不是不願意、我是說……你、你有意的話……不、不如等我母親來了之後向、……向她提、提提親……”
聽到這句話,北宸和一邊遠觀的亞曄同時打了一下軟腿差點滑在地上!
提親!?
看見辜銀嶽滿臉通紅扭著頭回避北宸的視線,北宸囧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麼──也就是說她要帶著聘禮去和辜銀嶽的母親說一通好話然後把這個人高馬大的純爺們給娶回來嗎?!
腦海中出現的畫面簡直是十萬伏特【嗶】卡丘降世一般的九天神雷,北宸只有抽著嘴角使勁中斷自己的妄想。
“我、我走了!!”
仿佛青春少女不小心向暗戀對象告白了似的,酷酷的苦行僧老兄此時一臉別扭地把北宸從他懷中剝了下來,然後轉頭快步逃也似的離去了。
“哇哇哇,要不要這麼純情啊。”
另一邊的走廊拐角走出了一道人影──是黎枔。
黎枔現在擔任的是皇宮的內務大臣一職,皇宮的侍衛女僕的分配和工作安排以及北宸的行程和會客計劃什麼的基本上是她決定的(有時候笑罌也會插手一下),北宸曾經和她簽過約,但是後來她因為心靈溝通頻道經常會聽見黑禍素劫和西風的沒營養鬥嘴,於是煩不勝煩地又把契約給斷了,弄得北宸和被拋棄的小狗一樣鬱悶了好幾天──不過她倒是沒有因此離開,反倒是樂顛顛地住了下來,還很夠義氣地挑起了要職。
本來內務大臣這個和王有著緊密接觸的位置,眾人是絕對不會放心把它交給有著“反骨杖”之名的黎枔的,但是後來有一天,笑罌和亞加德在私下的會議中說了他們調查出來的黎枔的過去,於是眾人也就釋懷了,畢竟貼身的事務,確實交給同性別的存在會比較到位得當些。
時間一長,黎枔也很順利地和眾人混成了熟臉──不過相對的,因為她那混亂的作風,北宸身邊的那堆男性也很怕北宸被她帶壞,於是她每次一臉端莊的笑容開始說些變態而彪悍的話的時候,那群人就立即開始插科打諢然後把北宸帶走了。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
此刻,黎枔正玩著手中的一縷發絲走到北宸跟前,臉上溫和地笑著,一邊卻伸出手拿手掌不停搓揉著北宸的臉。
“身材這麼好還這麼純情,這種極品是怎麼給你逮到的啊,讓給我吧?”
“才不咧。”北宸的臉被她搓得七歪八扭,口中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黎枔是個始亂終棄的大變態我才不讓你欺負銀嶽,再說了,你喜歡的類型明明是縴細的美青年類型的啊,我前幾天還看到你拐帶了踏夜鐵騎短劍分團的團草來著!”
“嘁。”
被說穿的黎枔有點無趣地松開手翻了個白眼。
“沒眼光的東西,身材好就說明在床上你就占不了主導地位啊你這個大M!難怪你永遠都是被他們捏扁搓圓,看看你都喜歡些什麼類型的!沒出息!”
黎枔一邊恨鐵不成鋼地瞪眼撅嘴,一邊從儲物空間裏拿出一大堆花花綠綠的文書卡片塞進北宸的手裏。
“吶,說正事!前幾個月還能攔截一下,現在我可攔不了了,你自己解決!”
“什麼?”
北宸納悶地低頭看自己懷中的紙片,然後臉刷地一下變白了。
“聯姻!?”
北宸的哀號一出,亞曄立即竄到了兩人跟前,抓起一把北宸懷中的紙草草看了一下,然後一呲吸血的尖牙,口中吐出一句臟話:
“我【嗶──】!!”
不說十幾個國家的皇室和貴族要求和親聯姻,連最近移民過來的很多他國的貴族也在要求北宸早日定下夫婿,看這數量,外界有這個要求似乎不是一天兩天了!
北宸欲哭無淚地看向黎枔求救:
“怎麼辦?我不想聯姻!”
但是黎枔卻幸災樂禍笑得合不攏嘴:
“啊、說起來,上個月和本周,阿爾卡迪亞和凶羅帝國分別送來了兩大批美男呢,阿爾卡迪亞的都是細皮嫩肉的小白臉我估計你不喜歡如果你不要的話給我好了,凶羅帝國的你肯定很中意各個身材魁梧熊腰虎背阿姆斯壯迴旋炮尺寸估計也很──”
“黎枔你給我哪兒涼快哪兒玩去!!”
亞曄憤怒地咆哮起來,拎起了北宸的後領,
“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沒辦法打發這群傢伙!限你一周內搞定他們否則你就等著吃本大爺的斷喉斬西風的爆破彈和阿特拉斯的星靈炮吧混蛋!”
然後氣勢洶洶地拉著北宸大步離開。
但是黎枔並沒有被亞曄嚇倒,反倒是對著兩人的背影繼續喊:
“但是瓦倫丁帝國的小皇子和帕那圖的公爵已經在昨天下午和今天中午到達首都了哦,這個我可沒面子攔呢,婭修女王真是豔福不淺啊那瓦倫丁的小皇子可是蜜糖水灌大的美少年呢哈哈哈哈──!”
北宸臉色發綠地跟著亞曄往前走:
“我、我我……我是不是真的去向銀嶽的母親提親比較好啊?”
亞曄停住腳步,北宸一個剎車不及,撞在了他的背上。
然後白發的墮暗種轉過身,陰戾地露出尖牙邪笑,嚇得北宸頭發都要倒豎起來了。
“除了辜銀嶽、格倫佘和雷狄斯和魯伊,你敢和其他人類男性結婚看看?”
“等等後面三個有很大的問題吧尤其是魯伊!”
亞曄哼了一聲,斂去了眼神扭頭。
“辜銀嶽不錯。肯定能給你個素質優秀的小孩,這樣你至少不用擔心沒有後代。”
“……”
北宸怔愣了幾秒,然後回神了。
是這樣啊……哪怕是像亞曄這樣灑脫的戰器,心裏終究還是在意自己無法和人類產下後代這件事的嗎。
從星靈礦出生,死於戰器塚,除了雙子都無法享受親情的他們,其實並不是對這種感情沒有嚮往的啊。
似乎是察覺到了北宸眼中的心疼,亞曄輕咳了一聲扯開了話題。
“第一戰器之位易主的事你知道嗎?”
“嗯,聽笑罌說了。據說是艾裏席恩國籍的戰器啊……我有點奇怪他是怎麼冒出來的。”
亞曄沉思了一會,突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的部下告訴我對方現在正在往首都進發,現在在槃龍峽穀的集落中暫時落腳,咱們要不要去看看,你也好久沒有出皇宮了吧?身手可沒生鏽吧?”
“身手可不會生鏽,我天天都有鍛煉的!”北宸一握拳,“但是黎枔說瓦倫丁的皇子──啊。”
她懂了,亞曄是想讓她躲一陣子逃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求婚吧!
“好好,馬上出發!今晚就!”
大概確實是宅久了有點憋悶,北宸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
“我去通知大家,亞曄做好准備哦!”
於是,當晚,北宸、黑禍素劫、阿特拉斯、西風和亞曄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亞加德一路掩護之下離開了皇宮,直到第二天黎枔准備來看笑話時,才發現北宸的寢宮已經人去戰器空,只有床上放著一張紙條。
“親愛的黎枔:我去大峽穀見見那個新的第一戰器哦!請不用思念我!那些美男子就送給黎枔啦請不用客氣地收下吧!你一定會幫我編出完美的藉口的對不對,我相信你!
──婭修。”
紙條上的筆跡不像是北宸的,倒像是黑禍邊玩邊寫的,字跡潦草還帶著幾分嘲笑,看得黎枔頭頂青筋直冒。
“好你個婭修•圖零,躲桃花躲到這麼遠去了!”
反骨杖把手中的紙握成一團,咬牙切齒地笑了起來。
第三章 庭天之劍
從首都出發到槃龍峽穀大概有幾百桑瑪爾的路程,不過由於有契文這種東西在外加將近三年的戰鬥經驗,對北宸來說這點距離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槃龍峽穀的命名很簡單,就是由這裏居住著許多龍型生物得名的──那些有翼疑似龍的動物,現在被正式命名為“璃翼龍”。
這是一片非常漂亮的峽谷地帶,高高低低的青灰色岩石壁中鑲嵌著許多漂亮的晶體,峽穀的氣候溼潤,由北至南地形越來越低,因此形成了許多的小湖泊和地下暗河,水流順著那高低起伏的地形,組成了無數大大小小的瀑布,在天長日久的沖刷下,峽穀的岩壁也被雕琢成了各種各樣的天然廊橋、岩洞、形狀驚人的絕壁。
而在這結搆繁雜的岩壁之間,無數夜光藤穿行其中,為青灰的岩壁、美麗的晶石、清澈的瀑布組成的美景之上,更添上一分神秘而又浪漫的色彩。
在槃龍峽穀被踏夜鐵騎掃蕩過一遍然後占領之後,這片峽谷曾經的主人──璃翼龍曾經三番四次對駐紮在這裏的軍隊進行反撲,但都以失敗告終,幾次之後,它們似乎也認命了,老老實實地繼續去狩獵那些較弱的動物,不再打人的主意。
──當然,如果有人落單著進入這裏,就另當別論了。
“嘎嗚!!”
在西風一枚燃燒彈的攻擊下,那只撲下來的璃翼龍就這麼落地,撲騰著在地上滾來滾去,似乎想要將身上的火熄滅,但西風並沒有給它這個機會,直接又一枚爆破彈攻去,炸掉了它的頭顱。
“哼,”亞曄收起的手中的鐮刀,“看樣子這東西腦袋不怎麼好使啊,看咱們人數少就想上來欺負?”
遠處還有幾隻璃翼龍在峽谷的山峰中槃旋著,似乎是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殺,想要獵食卻又有點忌憚。阿特拉斯舉起手,啪啪啪──細小的星靈炮光柱連射,於是那幾隻漏網之魚也就這麼掉了下來──見此,西風似乎有點不快地砸了下嘴,似乎是覺得自己的獵物被搶走了。
“喂喂小泥鰍。”
黑禍故意神秘兮兮地攬過北宸的脖子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起了悄悄話。
“你說西風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火氣這麼大,和吃了爆裂靈晶一樣。”
素劫立即起哄:“與其說是更年期不如說是欲求不滿吧?你看他那張寫著‘我很飢渴’的臉!他肯定是把自己的爆破彈全部吞下去了沒錯!”
砰砰砰砰砰!
接連著的槍聲響起,黑禍和素劫立即和跳踢踏舞似的蹦了起來躲開射到腳跟前的子彈,嘴裏也哇啦哇啦叫了起來:
“哇哇哇哦哦!西風要殺人滅口啦,救命啊,不要啊,好可怕!人家不依啦!!”
“快快快!北宸壯士來救救我!我可以以身相許的哦!!我身上有你的骨肉啊你可不能這麼狠心啊!”
“你才壯士你全家都壯士!”北宸哭笑不得地抽著嘴角吐槽,“明知道西風心情不好還去挑釁他,活該!”
“嗚哇!你這喜新厭舊的女人!老弟啊我們被拋棄了啊!!”
“就是啊一定是嫌我們年老色衰開始喜歡西風這個小白臉了老弟我們的命怎麼這麼苦哦──”
“要說年紀西風是你們的幾十倍吧西風才是老爺爺啊!色衰什麼的怎麼可能輪到你們西西西西西風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你色衰啊西風什麼的最帥了可不可以把指著我腦袋的槍口移開一點點……”
北宸這邊和雙子鬧了一半,這邊又因為不小心說錯了話引來了西風更大的怒氣只得不停地討饒。
偏偏這時候阿特拉斯還一臉不明事實地湊了過來。
“西風在生黑禍和素劫的氣嗎?”
“啊是。”西風一臉陰鬱地收槍,“竟然污蔑我欲求不滿,他們以為我是他們嗎。”
“哦。”
阿特拉斯點點頭,然後轉向黑禍和素劫,學著西風的樣子用星靈炮攻擊他們的腳跟的地面,再次打得雙子哇哇亂叫亂跳:
“黑禍素劫你們胡說,西風不是欲求不滿,而是因為性欲長期得不到滿足導致肌體能力運作和情緒峰值有中度紊亂而已。”
“小尾巴那個就叫欲求不滿好不好!”
“你這樣是同時得罪了我們兩邊誒小心西風拉斷你的尾巴哦!”
阿特拉斯紅眼一閃尾巴立即蹭地豎了起來,然後謹慎地面對西風後跳了一步。
“西風,不可以拉斷我的尾巴。拉斷的話就不能【嗶──】也不能【嗶嗶嗶】了。尾巴再生很慢的。”
“我沒說要拉你尾巴吧,”西風有點自暴自棄地拿下軍帽揉揉眉頭,“但是你的尾巴並不是用來做那種猥瑣的事的吧,你到底是跟誰學的啊?”
“沒有,我是從資料庫裏搜到的,標題是【嗶──】……還有、”
“打住打住!!”
北宸總算是忍不住出來做了個“STOP”的手勢。
“能不能不要開這種總是被消音的玩笑啊!你們看亞曄!偉大的亞曄他就什麼都沒有說哦!快向亞曄學習!”
“那當然,本大爺是什麼人,吸血時候的快感可以緩解一部分性沖動的,我這麼多日子好歹也吸過你這麼多血了怎麼會像西風這麼憋屈。”
“……等下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啊喂,而且你從來都沒有告訴我吸血時候的快感會……會靠近那個什麼的感覺啊!……嗚嗚嗚我的節操!!難道我的節操真的已經被空投到獵戶座去了嗎!?”
北宸垂頭喪氣了一會,然後發現一直這麼吐槽下去也不是回事,於是只能無視那群鬧哄哄的傢伙自顧自往前走,黑禍和素劫這才暫停和西風的鬥嘴蹭了回來。
“說起來咱們進穀有一提爾了吧。”黑禍從儲物空間拿出一個小沙漏看了看,“進穀時我拿暗碼靈晶給格倫佘發了資訊的,他們差不多快到了吧。”
北宸點點頭,然後有點雀躍地握了下拳:
“都好幾個月沒有看見哥哥了呢。正好趁這個機會和他好好敘舊啊。”
“嘁。”素劫酸溜溜地皺眉,“一口一個‘哥哥’叫得還真親熱,還把富饒的峽穀就這麼丟給了圖零部落,你也真夠偏心的。為什麼從來不叫我們哥哥啊,來叫一聲給我們聽一聽叫了之後說不定我和黑禍就晉級了哦!”
“你們已經九耀了要怎麼晉級啊!”北宸脫力,“再說,你們兩個才九歲吧,為什麼我要叫你們哥哥?”
“喂喂怎麼可以拿戰器的年齡和人類的年齡比啊!我們的心是性感憂鬱成熟的歲!”
“叫嘛叫嘛,不叫的話我和黑禍今天晚上就要用【嗶──】這個道具了哦!”
“你們敢!”北宸臉紅外加氣急敗壞地跺腳,“我叫就是了,黑禍……黑禍……黑禍哥哥、素劫哥哥!滿、滿意了吧!”
“……好、好惡心。”
“……雞皮疙瘩都掉到地上了晶核都要吐出來了。”
“等等是你們讓我叫的喂!!”
北宸對著雙子張牙舞爪還沒幾秒,不知為什麼後腦勺又被西風的槍口堵住了。
“……西、西風?”
“怎麼,就叫雙子?你是不是漏掉了誰?”
“耶……!?可是那種肉麻的叫法!!”
“誰稀罕你叫哥哥了。”西風面無表情啪擦給子彈上膛,“叫‘西風長官’,叫或者死,選吧。”
“西風長官!!敵人已經落入我們的圈套!請指示!”
“很好。”西風那面無表情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心情好了很多,他收起了槍,就這麼撇下眾人徑直往前走了,留下北宸在原地頭頂三條黑線:
“……誰來告訴我西風的嗜好和品味到底是怎樣的?”
但是沒人回答她,反倒亞曄一臉陰鬱地戳戳她的肩:
“我呢?我亞曄大人你打算無視過去嗎?”
“我叫我叫!呃、亞曄爸爸威武!!!”
“向北宸你皮癢是不是想被我的鐮刀柄抽上幾棍子是不是!”
“救命啊阿特拉斯!!”
北宸沒轍只能哀號著往阿特拉斯身後猛縮,阿特拉斯一邊疑惑地拿翅膀將她保護起來,一邊甩了甩尾巴,帶著暗藏希冀的聲音開口了:
“那北宸會叫我什麼?‘小阿子’嗎?”
“……不要擅自跑去當太監啊!你給自己取這樣的暱稱你怎麼對得起你自家的阿姆斯壯迴旋炮!等等我在說什麼……我最近的吐槽等級提升了嗎……”
“那‘甜心阿’?”
“我死都不會這麼叫的你死心吧!”
“‘阿教主’?”
“……你小心被人塞一嘴巴螃蟹啊。”
“‘阿拉斯加’?”
“……那是雪橇犬的品種名稱吧喂。”
“‘阿姆斯壯迴旋……”
“救命啊阿特拉斯的搜索引擎越來越奇怪了!我收回前言我叫你甜心好了!請讓我叫你甜心吧!”
“西風,你是正常的好男人。”黑禍拍西風的肩膀。
“是呢。果然萬事都是要靠比較的。”西風點頭,“我原來以為我對於美和快意的認知從廣義上來說是偏離大眾的,也就是說學朮上來講可以稱為‘審美畸形’,但和阿特拉斯一比我似乎也能算進正常的範疇。”
素劫一抽嘴角:“這麼說自己真的好嗎。”
亞曄冷笑:“知道自己是變態還一直變態下去的變態,才是變態得如假包換的真變態吧。”
“……”
“……”
“……”
於是就在這麼一路插科打諢了十幾分鐘後,時間已經將近黃昏,幾人前方道路上迎面來了一支異族的部隊,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正是那個一身古銅膚色,一頭耀眼金發,頸部紋著華麗野性圖騰的──圖零部落族長,北宸在這塞那加德的唯一的“親人”──格倫佘。
“哥哥。”
北宸壓低聲音,興奮地叫了一聲,然後快跑幾步迎了上去──因為有外人在,她並不是很敢打破自己那溫和而又強硬的女王形象,也不敢表現出太過親暱的態度──圖零的長老曾經在建國沒多久就上門替格倫佘求過親,不過還沒等北宸回絕,趕來的格倫佘就把長老拖走了。
“來了。”
格倫佘也加快了腳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然後突然對著她面門給出了一拳──被她一仰身子,輕松地接住了。
──這是他們之間特有的打招呼方式,一個動作勝過了千言萬語。
格倫佘收回了拳頭,摸摸北宸的頭,然後對她身後的幾人點頭示意:
“走吧。部落已經准備好接風宴了。人和戰器的美食都有。”
幾人被圖零那些精壯的戰士圍在了中心,不多會就在復雜的峽穀中繞進了一片較為開闊的地域,四周的許多復雜的天然岩洞中掛上了有異族花紋的毯子,有些則是在岩洞的周圍雕上了漂亮的花紋,住人的天然高臺和地面都被打磨得較為平緩適應行走,形狀優美的樹藤上掛上了提燈,之中照明靈晶在已經漸漸暗下的天色中,泛出了暖色調的光芒。
圖零部落北宸來得並不多,但每次過來,這美妙的景色和彌漫其間──充滿自然生命力的氣氛總是讓她陶醉不已。
──簡直像是神話中的精靈鄉一般的地方啊。
走進部落沒多久,夜色中有一團什麼東西對著格倫佘沖了過來,格倫佘立即狠狠地一腳踢了過去──但是沒有踢到,對方一個急剎車然後側面一滾,繞了個漂亮的彎沖到了格倫佘的腳邊,“嗷”地叫了一聲。
“好久不見啊,毛球。”
北宸彎下身和那只已經長到膝蓋高的小柴犬打招呼,看見北宸,毛球立即搖搖尾巴一下將毛茸茸的前爪搭上了北宸的膝蓋,一對水汪汪的眼睛緊盯著她,不停地呼哧呼哧吐舌頭,看上去很興奮的樣子。
北宸正要彎腰把它抱起來,格倫佘一把拎起它頸部的皮毛把它往身後一丟:
“這東西最近成年了開始發情了,別理它。走吧。”
“……”
這麼久了,這一人一狗的相處方式還是這麼的奇怪啊。
跟著格倫佘走到了一個有著藤蔓形狀窗格的天窗的漂亮大堂,中間擺著大大的長桌,桌上鋪著有著復雜花紋的桌布,周圍是一圈做成藤型的立燈,月光從穹頂傾瀉下來,與暖色調的照明靈晶的光芒混在一起,形成了無法言喻的漂亮光影,空氣中似乎有什麼細小的美麗螢火在慢慢飄動著。
桌上擺放這香味四溢的各種食物──有澆著晶瑩剔透的醬汁的烤肉,有鮮豔欲滴的各種水果、有被切去頭尾用特殊方法醃制的魚,還有許多北宸叫不上名字的濃湯和羹類,在這舒適浪漫光影中散出熱騰騰的白煙,看得人食指大動。
同時,除了這些食物,桌上還有很多槃子放著各種各樣的晶體──這些就是格倫佘說的給戰器的美食。這些晶體就是峽穀岩壁上嵌著的那些天然晶石,大概是因為常年和附身月使接觸連岩石也產生了異變吧,圖零部落搬到這裏來沒多久之後就發現了這種晶體似乎可以作為戰器的食物被他們直接食用──而且據說“味道”比狩獵附身月使還要好。
不過因為這種晶體只有槃龍峽穀有,取完了就沒有了,所以部落也不敢大量收攏,只是把它們作為極稀有的奢侈品上貢,拿去販賣給它國,而他們自身,只有在碰到特殊情況才會捨得把這些晶體拿出來。
──當然了,女王到來肯定屬於最特殊的情況,於是黑禍素劫亞曄西風都或多或少露出了興奮的神色開吃──畢竟能和人類一樣品嘗食物從口中進入身體的感覺的機會,對他們來說是極其可貴的。
見自家戰器吃得開心,北宸無意識地沖著他們微笑了一會,然後轉頭去看身邊的阿特拉斯──雖然他拿刀叉的姿勢很標准,但是還是把自己的尾巴也用上了,一把餐刀兩把叉子一齊拼命地叉著烤肉往嘴裏送。
看樣子連附身月使也抵擋不住圖零部落的佳餚呢──看著那有點詭異的吃相,北宸抽了抽嘴角。
“嗯,差不多該說正事了呢。”
飽餐一頓之後,北宸拿餐巾擦擦嘴。
“哥哥,你知道第一戰器之位易主的事嗎?”
“知道,他現在正、”
砰!砰砰!
格倫佘話沒說完,剛才還在桌邊談笑的戰器們突然從椅子之中站立起來,神色嚴肅地盯著穹頂的天空。
北宸一凜神色,跟著起立:
“怎麼了?”
“運氣真好,今天是月震之夜。”
黑禍冷聲開口,而就像是為了證明黑禍所說的似的,遠處隱約響起了一聲悠長而帶著濃烈殺氣的──巨獸的咆哮。
是狂暴鐵鬼!?
聽到這吼聲,格倫佘立即大步走出了大堂,對著外面整個峽穀吸了口氣,冷聲高喝起來:
“圖零的戰士們,備戰!”
哦哦哦──
吼────
戰士們發出的震天的戰吼聲,和遠處漸漸接近的巨獸的咆哮聲交疊起來,震得腳下的大地也陣陣顫抖,北宸帶著戰器們和阿特拉斯跟出門時,印入眼簾的是一個懸浮在天空,正一下一下扇動翅膀、帶來陣陣風壓的巨大黑影。
……龍型的狂暴鐵鬼嗎?!
“西風!!”
北宸二話不說,一伸手,西風立即戰器化化為一柄狙擊槍來到北宸手上,然後她立即將子彈選擇欄劃去了最近調配出來的強酸彈這一欄,將槍口對准了天空那巨大的陰影──
這東西體積太大了,靠穿透型的攻擊威力不大,只能靠腐蝕型的!!
但就在北宸扣下扳機的那一秒前,眾人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那道白光在幾秒間竄過了幾百米,從平地上,直沖到了天空,撞向了那龍型的巨獸!!
吱呀──
巨大的金屬扭曲碾壓的噪音響起,刺得人一下子起了雞皮疙瘩,等眾人回神的時候,發現那巨獸胸口的金屬甲殼被撞得凹進去了一大塊,然後,下一秒,巨獸的四周,出現了六道光芒。
它們如同六支巨大的尖錐一般,在空中交織飛舞起來。令人眼花繚亂的白光穿梭、編織、然後切裂──十幾秒間,巨獸巨大的身影被籠罩在那一片光網之中,絕叫著掙紮起來,它揚起了頭,四隻爪子無措地胡亂揮舞,口中凝聚著點點金光,像是想要發射星靈炮──但是,又一道白光,直直撞向了它的頭部,再次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聲響!
北宸被徹底驚呆,狙擊槍都來不及放下,瞄準鏡使勁四處移動想要捕捉那道白光的本體,然後總算在最後一刻,被她匆匆瞟到了一眼。
──是一個白色、手持長劍形狀物體的人形。
而就在她發現這一事實的時候,人形動了,他一揮長劍,對著怪物大張的口沖了過去,那手中的長劍竟然在瞬間變長了好幾倍,化作白色的光柱直直捅進怪物的口腔!
下一秒,空中出現幾條長長的白色長直線,再下一秒,怪物的頭顱隨著這長直線碎成了好幾塊掉了下來,而怪物的身體,也被那剩餘的六道光柱劃成了無數的屍塊,劈劈啪啪地散落下來。
如此龐大的巨獸,竟然來不及發出任何攻擊就被一氣呵成地擊殺了!
屍體散落在了峽穀間的部落廣場上,有不少戰士們立即上前查看,卻發現沒有一塊屍體有流出金色的血──所有的斷面都像是接觸到了什麼極其高溫的東西似的,被融化然後又凝在了一起,而金色的血液,則已經汽化成了陣陣淡黃色的煙霧!
廣場安靜了幾秒,然後突然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自從狂暴鐵鬼現世,還從來沒有享受過如此爽快的月震之夜過,這只巨龍顯然是對方的大將,它被擊落之後,本來那遠處黑暗中另一些閃著幽光的金色雙眼,竟然開始慢慢後退,然後離去了!
白色的人影降落在廣場,圖零的戰士們迎了上去,北宸則是看了一眼身邊的格倫佘。
“他就是新的第一戰器嗎?”
“是。去看看嗎。”
“去。”
北宸用力壓下了心中的激動和緊張,冷靜地點了點頭。
然後她在契約戰器們以及阿特拉斯的簇擁下,趕到了廣場,走過了自動讓道的圖零的人群,對上了那個白色的人影。
新的第一戰器是一個一身白衣的男人。
淺到幾近白色的香檳色齊腰長發,一對金色的眼睛,白色的華美衣料上有著極其復雜的金絲繡的圖騰,手中是一把有著透明的水晶般劍身、白金相間的精緻劍柄組合而成的絕美的長劍,而他的身邊,竟然還懸浮著款式類似的六把透明的副劍──剛才切裂怪物身體的六股白光,大概就是這六把劍吧。
北宸有些怔愣地打量了一圈他的全身,最後將目光移去了他的臉龐。
然後她無法自己地吸了一口氣。
俊美到極致,英武硬派而又帶著幾分誠實、略顯冷漠的臉。──如果神話中的圓桌騎士高文出現在她面前的話,說不定也不過如此吧,這簡直是凡間的生命不可能達到的美貌,完美到了令人覺得不真實。
北宸用力搖搖頭,然後皺了下眉。
她想起格倫佘說過的話:越漂亮的東西越危險。
用力穩定了一下心緒,她直視著第一戰器的雙眼,輕聲開口。
“我是艾裏席恩的女王婭修,尊敬的第一戰器閣下,能否請你自報一下姓名呢?”
“是的,我很樂意。”
白衣戰器垂眸,對她半跪下來,聲音如同弦樂的撩撥一般低沉清澈而又悅耳。
“在下庭天劍•非白•千式•量化種。”
第四章 意外重逢
“在下庭天劍•非白•千式•量化種。”
白衣戰器的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千式?”黑禍吶吶地開口,“千式,這是什麼等級?”
“而且你說你是量化種……量化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威猛了?再說,你的眼睛明明是金色的啊,哪里來金色眼睛的量化種!”素劫也在一邊拿不可置信的神情猛瞪那個叫非白的長劍。
“金眼的量化種這倒是有可能的。”
西風在一邊淡淡開口了。
“星脈種之所以都是金色眼睛,是因為正星靈力濃度高到了可見的濃度,所以眼睛原本的顏色被星靈力的顏色給遮蓋了。這個濃度一般是星脈種才能達到的,所以人們才用眼睛的顏色來區分是否是星脈種,但從原理上來講,其他血統的戰器體內的星靈力到達這個濃度,也同樣可以變為金色的眼睛。”
“原來如此。”北宸點頭,看向半跪在她跟前的非白,笑了笑。“您可是堂堂的第一戰器,要說行禮的話,應該是我向您行禮才對啊,非白閣下。”
“不,在下是艾裏席恩的戰器,即是女王陛下的子民。這和我的實力如何並沒有關系。”
非白說著嘴角淺淺一勾,拉過北宸的手,用溫和虔誠的表情親吻了一下手背。
“沒想到我真的會有親眼見到您的一刻,我感到很榮幸。”
北宸被那動作驚得臉刷地一下紅了──一個有著傳說級別美貌的男人半跪在你面前親吻你手背的情形,就算有著北宸這種級別的意志力,都是難以抵擋的啊。
“……請、請不用這樣,請起來吧。”
北宸觸電似的抽回了手,然後看了看四周圍觀的人群。
“非白閣下,我們換個地方談好嗎?”
“叫我非白就好。女王陛下,請。”
新的第一戰器和霞血完全不同,態度間充滿了騎士風味的嚴謹、有禮和謙遜,他對北宸伸手一引,然後在格倫佘的帶路下,隨著北宸一行走回了方才聚餐的大堂。
在大堂邊的休息區坐定,北宸開口了。
“能否請問一下,非白閣下你的等級──‘千式’,是什麼意思呢?”
“千式只是我給自己的第三個名稱取的代稱而已,塞那加德還沒有官方的稱謂。”
“什麼?”
“是這樣的。”非白露出了有些靦腆的笑容,“各位都知道,戰器到了八月等級之後獲得的能力是特性強化吧?”
“嗯,是。”黑禍說的時候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非白看,像是想要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麼名堂似的,“我和素劫到了八月之後就被大大強化了全身戰器化的能力,婭修陛下在套裝狀態下的戰鬥力可以翻倍呢。你呢?”
“我到了八月之後強化的是共振力方面的能力。”
“共振力?!”
北宸腦海中飛快地劃過了什麼訊息,但因為太快沒有捕捉到,她有些懊惱地皺了下眉頭。
“是的。就在那時候,您在拉提亞王國首都引發了星靈革命。戰器們也正是在那次變亂中有了獨立生存的能力,我得到了這一情報之後,去弄來了戰怨症人類體內的晶核,然後將它佩戴在身上之後,我發現我的體質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本來應該轉移去契約者身上的力量,現在在八月等級的強化下,通過戰怨症晶核反過來流回了我自己體內,導致我的體內一度發生了星靈力溢滿身體幾乎承受不了的瀕死情況。
熬過來之後,我發現自己的身體產生了變異。”
“什麼?”
“我沒有等級上限……至少現在我還沒有碰到。無論吸收多少星靈力,我都能將它轉化為自身的晉級的力量。”
眾人不約而同地吸了口氣。
“你……你說你沒有等級上限,那就是說你說的‘千式’這個名字──!”
“是的,確切地來說,我現在是一千七百四十七級,因為用來做名字太長了,所以簡略化為千式了。”非白對眾人的驚訝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咳了一下,“大概是以前沒有這種情況,觸覺球上顯示不出來我的名字──可能是因為沒有辦法識別我的等級,不知道該怎麼顯示吧。”
“天哪……”
北宸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個從能力到外貌都無可挑剔的男人。
“一千七百四十七……你也太……強了吧!”
“不強的話,是沒有辦法走到你身邊的。婭修陛下。”
非白說著,對著北宸伸出手,像是想要摸她的臉,但還沒碰到他就驚覺這樣似乎不太好,於是又把手收了回去。
北宸皺了皺眉頭,心裏湧起了絲絲的不安。
“非白,你認識我嗎?”
“認識。”
白衣戰器立即用力點點頭。
“建國大典上見過您那一面之後,我就把成為您的戰器當做人生的最大目標努力到現在。您似乎至今沒有長劍類的戰器吧?我能有幸被您使用嗎?”
“……!”
北宸神色復雜地呆在原地──怎麼無論是誰,她總是會被第一戰器看上啊。
嘆了口氣,她對身後的黑禍伸出手。
黑禍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柄白色的長劍,捧上來交到北宸手裏。
“這柄長劍,既然能被放入儲物空間,那就說明和屍體差不多呢。”北宸說著,愛憐地摸摸手中的長劍劍柄,“但其實並不是哦。他體內還有微弱的星靈力在流動著,我能感覺到……好像是生命力被一層膜覆蓋住了一樣,怎麼都無法打開。”
非白的神色變得有點難看:
“他是您的長劍嗎?”
“是。”北宸點點頭。“雖然睡了這麼久,但是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永遠無法取代的。很抱歉,非白,我很歡迎你成為我們的一員,但是我無法和你契約。”
“但是……”
非白很不甘心地咬牙。
“它身上的心靈力稀薄到幾乎可以忽略──它是殘次品吧,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殘次品而……”
“非白。”
北宸加重了聲音打斷他。
“或許確實他的實力不及你的萬分之一,但這和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並沒有沖突。希望你不要這麼說他。”
“……是。……十分抱歉,婭修陛下。”
不知道為什麼,非白的聲音帶上了絲絲顫抖,似乎是在隱忍什麼──過了十幾秒,他才抬頭,懇切地看著北宸。
“我能看看您懷中的戰器嗎?”
“咦?……你是說向影嗎?”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自己輸在誰的手裏而已。”
“噢、好。”
大概是非白身上的氣息太過幹淨,北宸並沒有懷疑他會對向影做什麼,直接小心地把劍遞了過去。
然後,就在非白的指尖接觸到向影的劍身的那一剎那,變故就這麼突然發生了。
一直處於死寂狀態的白色劍身,就好像體內有什麼堅固的門被突然打開,把其中的東西釋放出來一樣──就這麼猛地放出了炫目的白色亮光,飄到了空中,被陣陣槃旋的白色螢火包圍了。
眾人包括非白都被這景象驚呆了,而北宸更是啞叫了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嘴。
光芒還在釋放,帶著風壓的力量還在不停的溢出,甚至在大廳內掀起了陣陣氣流──直到一分鐘之後,那炫目的白光,才慢慢黯淡下來。
而那柄白色的劍就這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原地站著的──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影。
淺金色的長發、灰色的雙眼、整潔俐落的騎士裝、軍人般周正英挺又耐看的臉龐。
北宸的呼吸瞬間就亂了,嘴唇開開合合好幾次,就是發不出聲音,像是太過喜悅反倒不敢輕易亂動,唯恐打破美夢似的,全身顫抖著站在原地,對著對方的方向小心地伸出手,想要碰觸而又不敢碰。
而與北宸的狂喜相對的,庭天劍非白整張臉失去了血色,面如死灰地看著那個在自己的碰觸之下變為人形的戰器,那張絕美的臉上竟然帶上了帶著絕望和哀痛的陰影──他踉蹌地後退了一步,猛地用一隻手抓緊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我……沒死?”
變回人形的白色長劍喃喃地呆愣了一會,伸出手來握了握,似乎還沒有復蘇的實感,而等他回神的時候,他立即一變臉色,轉頭開始四顧:
“主人!……主人……!”
然後他看見了離開自己幾步之遙的北宸,正眼眶中蓄滿淚水,帶著喜極而泣的笑臉看著他。
“……向影,你總算回來了。”
向影顫聲抽了口氣,走到北宸的跟前,然後輕輕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主人,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你還好意思說!你這個不負責任的大混蛋!”
北宸一邊用力摟緊那溫熱的身軀,一邊發出了悶悶的吼聲。
“是我不對。主人……請原諒我,我再也不會離開了。”
“你敢離開看看!你再離開我就直接丟了你!”
聽聞懷中的女孩那帶著哭腔的怒罵,向影苦笑著拿手理了理她的頭發。
“主人的頭發都這麼長了呢。樣子也更漂亮了。……我睡了很久了嗎。”
“你還問!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兩年半啊!再下去你的劍身上都要長蘑菇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你這可惡的傢伙!可惡……!!大混蛋!”
北宸一邊又哭又笑地毫無威懾力地捶著向影的胸口,而向影只是摟著她,一遍又一遍的說著“對不起”。
“我不會走了。主人,我發誓……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嗯!!……歡迎回來,向影!!”
見到這樣的氣氛,黑禍和素劫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就拉著西風、阿特拉斯和亞曄一起向門外走去。
緊接著格倫佘面無表情地瞟了一眼抱在一起的兩人,也跟著出去了。
剩下非白,他神色慘淡地凝望了摟在一起的兩人許久,才慢慢挪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邁向了門外。
等他出門的時候,等在外頭的雙子見到他眼底的死寂嚇了一跳。
“喂,非白老兄,你沒事吧?”
“哈。”非白捂著額頭慘笑了一聲,“就算是站在世界頂端,不屬於自己的,永遠都是不屬於自己的嗎。”
“唔。”素劫抓抓頭,看了眼關上的門,“他們之間的羈絆比較特殊啦,不是你的錯。你看,身為她的戰器,我們也很吃醋啊,我們不也是這麼老老實實地滾出來了。”
“以你的實力還怕找不到出色的契約者嗎。”
西風在一邊冷聲開口。
“別太死腦筋了。這女人不喜歡死纏爛打的傢伙,她對這種類型有陰影呢。”
“我知道。”
非白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
“我不強求她和我簽契約,但至少,我想守在她身邊。”
“別告訴我你也是一見鐘情?哼,走了一個淩霜,來了一個更麻煩的非白啊。你想守護我們自然是歡迎,但如果你打著什麼其他小算槃的話……”
“這個請你放心,絕對沒有。”
非白坦然地看著西風,而西風,在凝視了他幾十秒之後,總算是輕哼了一聲,表示了勉強的認可。
“在說這些之前,你們應該先想想事情會這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一邊沉默許久的亞曄開口了。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向影在被非白碰了一下之後就一下子蘇醒了?還有,向影醒過來之後表現……你們覺得很正常嗎?”
亞曄話音一落,四周一下子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
見此,墮暗種冷笑一聲,轉身看著他身後的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你能確認屋子裏和北宸抱在一起的是向影本人嗎?”
“肌體組成有97%的相似度,生物電碼編號的小數點尾數有區別。應該是向影的身體出現了微量異變產生的結果──”
阿特拉斯說了一半,突然看向了非白,然後歪了一下頭。
“……奇怪?我的分析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阿特拉斯,你在說什麼?”
阿特拉斯剛要開口,大堂的門開了,北宸一臉幸福的笑容拉著向影走了出來,然後對眾人點點頭。
“大家、我們回首都吧。”
格倫佘皺眉:“剛來就走?”
北宸乾笑了一聲:“嗯,因為向影醒來的情形太過奇怪了,我有問題想要立即問問亞加德。敘舊的事就稍微緩一緩吧。”
圖零的族長點點頭,然後瞟了向影一眼,轉身離開,去叫護衛隊集合去了。
“向影,馬上就帶你去看我們的首都哦,是片很有氣勢的領地呢!”
“是,當然,主人建立的國家,一定是最完美的。”
這邊一對主從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之中,這邊庭天劍一臉黯然地站在遠處的陰影下,看著兩人幸福地重疊在一起的背影。
第五章 疑雲洶湧
槃龍峽穀中,圖零的戰士們守護著一小隊人馬,慢慢行走著。
走在最前面的是西風和亞曄,正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格倫佘帶著護衛隊邊行進邊四顧,以防被璃翼龍偷襲,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目光有些焦距不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非白和阿特拉斯走在最後,阿特拉斯看著他尾巴不停地一甩一甩,顯得有些意外的親暱,而非白則是淺笑著邊點頭邊低聲對他說著什麼,只不過,那暗含痛心和哀怨的眼神,還是時不時瞟向前方。
──在隊伍的中心,北宸正拉著向影用燦爛的表情笑著與他交談,一邊的雙子也時常插幾句嘴鬧一鬧,氣氛美好得不容他人插足。
快到出穀的時候,格倫佘遣退了護衛的戰士們,讓他們回去,但他自己卻一聲不吭地留了下來繼續跟著隊伍走。
“所以啊、這個拉翰有時候還真是奇怪到可愛的地步了,雖然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很不愉快,不過現在想起他來只覺得有趣呢。對了,還有黎枔,她是個很有魄力的法杖呢,有一次……”
外人一不在,北宸就笑嘻嘻地說起了向影不在這兩年間的趣事,向影則是默不作聲地在一邊淺笑著聆聽,時不時地拿手理理他的發絲,或是俯身親吻一下她的額頭,左手也一直摟著她的腰,動作親暱得不得了。
“嘿嘿,覺得不甘心吧。這兩年間她身邊發生這麼多事,你都沒有參與呢。”黑禍在一邊酸溜溜地笑著然後猛拍了一下向影的背,“活該,誰叫你這麼不負責任離開的。”
向影被拍了一下,身形頓了一頓,但是表情卻依舊是溫和而平淡的。
“是啊,兩年前的我,怎麼會如此懦弱。”他一邊苦笑著搖頭,一邊深深地看著北宸,一邊緊了緊摟著她的腰的手。“不過,請主人放心,這種幼稚可笑的錯誤,我不會再犯。我不會再一次做出讓你哭泣的事了。”
說著,向影神色略帶懊惱和心疼地摸摸她的眼睛。
“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你在我離開前最後一刻的表情。我當時是怎麼了,竟然會忍心讓你露出這樣的表情。”
“……”
北宸低下頭,用動作脫離了向影撫摸她的動作,神色復雜地皺了下眉。而一邊的黑禍和素劫也收起了表情,對看了一眼。
“主人,你在怪我對嗎?”
向影低下頭,壓低聲音輕柔地問。
“不然,為什麼你不重新和我簽契約呢?”
“是啊。”北宸咬著下唇看著腳下的地面,“不要以為我會輕易地原諒你啊,我還有好多賬沒有和你算呢!”
向影愣了一愣,然後呵呵笑出聲來。
“好。我會好好補償主人的。無論主人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盡力滿足主人的,哪怕是……”
“好啦你個笨蛋影,小泥鰍怎麼可能會這麼狠心啊。”素劫拍拍向影的肩膀,一咧嘴,“我估計啊,她只不過是覺得你剛醒過來經不起折騰,所以不敢讓你隨便放血呢,要是你一放血又突然睡過去了,那我們不都是空歡喜一場?”
向影轉頭看著素劫,愣了幾秒,然後突然松開了北宸,伸手一把摟住了素劫。
“素劫兄,……還有黑禍兄,抱歉,這兩年,我拋下你們離開了戰線……原諒我。”
“嗚哇?!?!?”
素劫被向影突如其來的深情坦白給嚇得臉色一綠:
“向向向影!?你是不是睡著的時候有哪天被西風一屁股坐到晶核了?這……這麼肉麻是做什麼哦?!”
“對啊對啊!”黑禍也一臉菜色地在一邊手舞足蹈,“我們的身心可都是北宸女王的哦!不要隨便調戲我家老弟啦!”
向影松開了素劫,卻對黑禍偏頭淺淺一笑:
“黑禍兄是覺得我偏心了嗎?那黑禍兄也來抱一下吧。”
“我才不要咧向影你什麼時候轉職成牛郎系了,以前明明在樹海的時候你還經常被我們兩個說得語無倫次啊世界什麼時候顛倒了!?”
“是啊、”向影笑著點頭一擠眼,“那時候我可真是膽小得可憐,你們都把和主人單獨接觸的機會讓給我了,我卻什麼都沒有做,簡直愧為雄性戰器啊。”
於是黑禍突然不出聲了,撅了下嘴摸摸鼻子,眼睛看著自己的鞋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向影對于黑禍的異常有些奇怪,不過馬上他就想到以前的事現在提起來似乎也會有點讓人傷感,所以就閉口不談,轉頭低聲和北宸敘舊情去了。
“說起來,主人和雙子兄的關系到哪一步了?”
“耶?!”
大概是沒有想到向影會問這樣的問題,北宸驚嘴角抽了一下,然後臉色有些暗紅地小聲咕噥了一句:
“本……本壘啦。”
“唔?”向影歪頭,然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露出了有些狡黠的微笑,“也就是說已經磨刃過了吧?”
“呃、嗯。……抱歉,向影。”
“主人為什麼要道歉?我離開這麼久,你選擇雙子兄來磨刃是很天經地義的事啊。”
向影眨眨眼,然後突然一伸雙手,攬過了雙子的脖子。
“這兩年可是被雙子兄占了不小的便宜啊。不過接下來我為了挽回主人的信賴可要不停地努力才行,雙子兄介意下一次和主人磨刃的時候叫上我一起嗎?”
“噗!”
這下,還沒等北宸吐血,黑禍素劫已經先發難了。
“笨蛋影,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口味了!我們可不是人類,兩個已經夠那個什麼了,再來一個也太過那個什麼了吧!”
“喂喂喂,你真的是笨蛋影嗎?該不會笨蛋影其實是雙重人格什麼的吧?”
“你們再說什麼啊雙子兄。”
向影拿匪夷所思的神色看著雙子,目光一片坦然。
“素劫兄,你的問題很奇怪,我當然是向影了,也並沒有雙重人格啊。”
隨著這句話,北宸和雙子都安靜了下來,一時間,整支隊伍都陷入了有些詭異的安靜之中,而處於這詭異氣氛中心的向影似乎是並不理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皺著眉略帶疑惑地看了眾人一圈。
“……果然離開太久,我已經沒有辦法融入大家了嗎。”
最後,他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如此低喃起來。
結果,雖然北宸說著想要立即詢問亞加德某些問題,但事實上前進的速度卻很慢,幾乎以遊山玩水的速度和周圍幾人東拉西扯談天說地走走停停,從進入晶原到來到皇宮“輝宸宮”就花了整整三天。
而向影則是如膠似漆地粘在北宸身邊,盡其所能地想要回升自己和北宸、雙子等人之間的溫度,消除他們眼中的排斥。
“前面就到了呢。”
北宸遙指遠處建築在白色巨塔上的巍峨宮殿。
“怎麼樣,很漂亮吧?”
“是啊。”向影一邊從後面環著她的腰,一邊贊嘆道,“這就是主人一手打拼出來的國家的中心嗎。果然是與眾不同震懾人心的地方啊。”
在他這麼說的時候,他身後的非白也同樣用略帶感慨的激動目光,輕輕吸著氣,遙望那帶著原始的美感和來自占領者的厚重威壓的白色宮殿,雙手緊緊握拳,輕輕顫抖著,像是有一腔熱情無處發泄一樣。
而進了宮,北宸還是帶著向影為他介紹沿路的各種設施,卻閉口不提去見亞加德的事。兩人在雙子的陪同下開心的共進晚餐,之後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很久,直到前半夜快結束的時候,黎枔走過來敲敲她的肩膀。
“喂喂死女人,別舊情人回來就樂得找不著北。你離開這麼多天,已經欠下很多麻煩事了,我可頂不了很久!快給我去把屁股擦幹淨!”
“啊、可是……”
“沒有可是。”黎枔突然笑靨如花,那溫柔端莊的表情頓時嚇得北宸一個激靈,“馬上給我去幹活,還有聽我把之後一個月的行程匯報清楚,否則的話,我就去告訴亞加德,說你希望他來爆你菊花喲★”
“……這懲罰有點獵奇過頭了吧喂。”
“好了,主人就先去忙吧。”向影斂去了眼底的低落,輕輕推了推她,“我剛醒來,確實身體好像還有些不是很舒適想去弄些星靈礦溶液來喝,而且我的儲物空間空著,必須趕快把物資釆購齊全,以後才能跟著主人出入戰場啊。”
北宸愣了十幾秒,才吶吶地點頭:“那好,那我就先走了。”
“是,主人,回頭見。”
然後,在北宸跟著黎枔走進書房,黎枔把門反鎖並在門把的凹槽中嵌入了靈晶“爆炎”之後,北宸已經抹去了臉上所有的溫柔神色,她面無表情地走到書架旁邊,啟動了書桌地下的機關,看著書架慢慢移開,露出了後面的暗道。
“大家都已經在裏面等了嗎?”
“嗯,到齊了,就等你呢。”
“……非白也在嗎?”
“在。”
“嗯,好。”北宸的臉龐在照明靈晶的光芒下顯得有些幽魅,“我們走吧,該有些事好好確認清楚了。”
走過長長的地下走道,北宸和黎枔來到了一個豁然開闊的大房間,房間被佈置成了舒適的會客廳的模樣,此時,黑禍、素劫、亞曄、西風、阿特拉斯、亞加德、笑罌、非白都已經在那圍成一圈的沙發中坐落了。
黎枔找了個空位坐下,而北宸卻沒有立即移動,只是首先把目光對准了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我想問一下,那個復蘇過來的,真的是向影嗎?”
眾人臉色一變──看樣子她也發現了啊。不過也是,她應該是最瞭解向影的這一個,這麼明顯的差別發現不了才怪呢。
“從肌體組成上來看,有97%可能性是。但是,有不明原因,讓我覺得。”
阿特拉斯甩了甩尾巴,像是找不到什麼准確的形容,於是有些著急地皺眉。
“……心理上無法接受?”
西風介面,阿特拉斯立即點點頭。
“北宸,你怎麼看?”亞曄邊說邊理了理白色的長發,似乎氣壓有點低,“這一路上,你應該已經確認了吧。”
“……”
北宸表情有些痛苦地低頭。
“他恐怕不是向影,以向影的性格,蘇醒過來之後第一件事不可能是過來摟著我,他也不可能用那樣的口氣和我還有黑禍素劫說話,而且,他說他的儲物空間是空的。這很奇怪,就算向影假死過一段時間,儲物空間也不可能就這麼被清空吧,那從物理上來說,那些東西會去哪里啊?”
“沒有瀕死狀態空間會被清空的說法。這傢伙是冒牌貨。”
西風冷聲開口,然後看向亞加德。
“仿造戰器,從技朮上可以做到麼?”
“……”亞加德顯然有點心不在焉,“啊、唔,是的,可以做到,只要不是星脈種的話,可以通過戰器形態的組裝來進行仿造。”
“可是,奇怪了。”
北宸歪了下頭,
“那他為什麼會有這麼清楚的向影的記憶?我一路上和黑禍還有素劫,故意提起一些以前旅行中發生的瑣事,他都可以對答如流。而且……最讓人奇怪的事是……”
“我一開始考慮過他和……”北宸看了非白一眼,然後移開眼神,“考慮過他和非白聯合起來演戲給我設圈套的可能性,畢竟這兩年來,拿向影當突破口想暗殺我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但是後來我發現不是。”
北宸說的時候,非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蹭地從沙發中站了起來,想要辯解什麼,但聽到北宸最後一句,他又釋然了,於是慢慢地坐了回去。
“如果他真的是別的國家或是勢力派來的殺手,那應該是想盡辦法靠攏向影的性格才對,但現在他卻似乎是……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麼奇怪似的,簡直像是一個……被移植進向影的記憶的其他人,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向影一樣,所以就算性格上有出入,但他並沒有懷疑自己是不是向影。”
“有道理。”亞曄點頭,“那麼問題來了,到底是怎麼造成這樣的狀況的?”
“這就要問亞加德了。”
北宸輕嘆一口氣,看向自己的騎士的時候,眼神有點無奈。
“亞加德,我問你,你當時沒有把治療向影的結果親口報告給我,而是借了黑禍和素劫的口轉達,是不是因為──你不希望對我說謊?”
“……”亞加德神色慌張地沉默了一秒,沉聲開口:“是,對不起,北宸小姐。”
“那麼,當時我問你向影的病情時,你那突然之間跪下去向我保證向影一定會回來的舉動,也是因為此嘍?”
“……是的,對不起,北宸小姐。”
北宸有些脫力地拍了一下額頭。
“那麼,向影到底是怎麼了?”
“……很抱歉,北宸小姐!”
亞加德站起身來,半跪在她的面前,臉上盡是痛苦的神色。
“我隱瞞了您,我無能,沒有能力救回向影……向影他,其實已經死了。”
“……誒。”
“……什麼?”
這下不光北宸,連一邊的非白都無意識地喃喃開口,有些意外的輕呼了一聲。
(懇請盜文者延遲至少一個月再更,拜謝)
第六章 非白非影
向影死了?
北宸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呆愣在原地好久,似乎是完全沒辦法接受這一事實,又像是沒辦法體會向影已經徹底不在的實感,她甚至感受不到悲傷,只是有些木然地停止了一切思考,如同一個人偶似的,凝固在了原地。
不光是北宸,在亞加德這句話說出口之後,除了和向影完全沒有交情的黎枔和非白,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尤其是黑禍和素劫,兩人幾乎和北宸一樣,茫然地瞪著眼,呆滯著微微蠕動嘴唇,卻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反倒是非白輕聲開口,把眾人從這種末日般的氣氛中解救出來。
“……這位……亞加德閣下?”
亞加德這才從自責和悔恨中回神,站起身來,有些小心地喊了一聲:
“北宸小姐?”
北宸全身猛地一震,然後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了出來,但話語說出口時,依舊帶上了濃重的顫音:
“亞加德,能詳細說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是。”
亞加德將她扶去了一邊一張個人沙發中坐下,然後他則在沙發前半跪著,開始低聲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您把向影交給我之後,我將他帶去了拉提亞王國的瑪裏佩斯領的總部基地進行救助,但是由於他傷得太重,而且意識不知為何陷入了深度沉眠狀態,無論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將他叫醒。”
“深度沉眠?”
“是的,關於睡眠,人類似乎有一種說法,一旦人進入極深的沉眠之後,從主觀上來說和死亡的狀態是無限趨近的,因為什麼都無法感受到,整個意識處於休眠狀態。這一點戰器也是這樣,而且戰器對這一狀態的反應更為機械化,如果戰器如果陷入深度沉眠,但卻認為自己已經死亡的話,很有可能就會隔絕外界的呼喚,無法自我蘇醒。
向影進入了這樣的狀態,外加身體受傷嚴重,而我為了救治,對他使用了基地裏的器械和道具,這樣反倒是因此將他最後一些星靈力也幾乎消耗殆盡了。”
“……然後、呢?”北宸幾乎難以壓抑聲音間的沙啞,“現在這個向影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向影對於您來說很重要,因此我想,既然無法延續向影這個軀體的性命,那麼就換一種方法,讓他以其他方式存活下來。”
“……也就是仿造嗎?”
“仿造是可以做到的,但那麼做,還原度不能到達最高,所以我的最後的決定是對向影進行復寫。這是我的研究基地在那一年的最新的技朮。我取來了小部分的星靈礦,然後對其進行人工養殖,同時嘗試使用各種方式進行控制,最後我成功了。只要有戰器的晶核,那麼,將舊的戰器放在用於抽取數據的培養槽中,數據會通過靈晶組成的輸送裝置將命令轉達給星靈礦,而星靈礦就能根據得到的數據,復制出一模一樣的戰器。”
“於是你就用這個技朮復制出了向影?為什麼你會想到去研究這個技朮?”
“當時研究這個裝置的時候,是想著理論上,如果得到霞血這樣的戰器,我們就可以無限量產對軍帝王級戰器來擴大戰鬥力,但後來這個計劃還是失敗了,因為星靈礦進行一次復制之後就因為負荷過大死亡了,要量產的話,星靈礦消耗負擔不起──當然,小量的復制還是可以的。”
亞加德說著看向西風,再看了一眼非白,頓時把這兩個帝王級戰器看得臉色更不對勁了。
“我可不會允許出現一個性格和我不一樣的我來敗壞我的形象──不,哪怕是性格一樣也不行。”西風皺眉冷言道,“雖然你是成功復制了一個向影,但是為什麼他和本體性格相差這麼大,而且睡了兩年才醒過來?看樣子這個技朮缺陷還很大啊。”
“是的。”亞加德低頭,“復制成功以後,我得到的,依舊是一把沉眠的劍。原因……我想因為星靈礦忠實地復制了靈晶的狀態,所以把那種深度睡眠狀態也一起復制過去了吧。所以,雖然身體是無恙了,但我還是無法將他叫醒,但幸好這種狀態是不會消耗星靈力的,而且,這個技朮確實是將舊的向影的意識完全復寫到了新生的身體裏,當時的我認為這也是一種救助方式,所以就將他帶回給北宸小姐了。”
北宸輕嘆了一聲,聲音漸漸地恢復平靜了:
“但是你心裏也知道,哪怕是復寫的,但終究不是本人,所以你無法親口直接和我說治療結果,又不想讓我得知真相,於是就趁我睡著的時候把復寫的向影交給黑禍和素劫,讓他們轉告我這一點?”
“……是的。”
“所以你才會向我保證向影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因為這個復制出來的向影,身體確實是完好無損的,就算現在處於深度睡眠狀態,但只要有一天你有了更高明的改造技朮,你就可以想辦法將他叫醒對嗎?”
“……是的。北宸小姐。”
“但是你並沒有意識到,生命這種東西,是不允許以復寫這種方式褻瀆的,最後星靈礦不知道在哪里出了問題,造出來現在這麼個有著向影記憶的奇怪人物──這就是違背自然定律之後你我得到的懲罰啊。”
“和自然界的定律背道而馳,或者是插手其中,甚至是想要駕馭,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一點,我很清楚,但我沒想到會讓北宸小姐也一同承擔了這個惡果,我愧為您的騎士……我……”
亞加德一臉懊惱地握緊拳頭,而北宸看他這樣子,目光暗沉地沉默半晌,但最後還是恢復了柔和的表情,無奈地拍拍跪在她跟前的騎士的肩膀。
“如果是其他人這麼做,現在或許已經遭到我的報復了。……但是你,亞加德,我不想怪你,因為你畢竟還不能算是人類,只是一心為我著想的騎士而已。”
“北宸小姐……”
“但是僅次一次,以後可不要再瞞我什麼了。要是每次隱瞞都能捅出這麼大的簍子,我可受不了啊。……那麼,你把復制體向影帶過來給我,原本的向影去了哪里?”
“我將他保存在密封的培養槽中,放在‘銀殺’的儲物空間內了。”
亞加德說著,敲敲背後背著的長柄斧,然後中心的會議桌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長型透明質地的方柱型培養槽,裏面躺著一把白色長劍。
“向影……”
北宸帶著哀痛的神色撫上了那個培養槽──但是沒過幾秒,她的悲哀表情就消失了,她看了一眼非白,然後再仔細看了看培養槽中的“向影”。
“不對。……還是不對。亞加德,打開它。”
“……?”亞加德有些疑惑北宸的態度轉變,但還是很聽話地把那培養槽給打開了,將手中的長劍取了出來,而碰到長劍的那一刻,他也察覺到問題了──重量,氣息,完全不對。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下,連騎士自己一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
“這只是一柄以極其粗糙的方式仿造的未成品戰器而已,只有外形一樣,但是內部還有星靈力回路什麼的,全都不對!晶核也是假的!”
“先是復寫品,又來一個仿造品,……到底是怎麼啊,我都快昏頭了。”
黑禍有些鬱悶地抓抓頭,敲敲會議桌,素劫則在一邊摸著下巴,眼中閃過一抹冷光。
“也就是說,亞加德,我們可以知道為什麼最後的結果會出來這麼個四不像了。不是你的復寫技朮出了問題,而是有人趁你不注意,在復寫過程中,拿這個劣質的仿造品,替換了向影本身,也就是說,星靈礦先是復制了97%的向影,然後又復制了3%的劣質仿造品……很好,阿特拉斯口中3%的變異到底是哪里來的,也搞清楚了呢。”
“素劫說的有道理。”笑罌點頭,“亞加德,你在復制過程中,離開過現場嗎?”
“為了補充一些用作能源和媒介的靈晶離開過幾次。”
北宸皺眉:“在此期間,有誰有可能出入現場?”
亞加德沉默了,似乎是在努力回憶當時的狀況,然後他突然眼神一亮。
“……毒短劍冥夕。……他在我救助向影時就出現過,復寫過程中,我也見到他在實驗區附近出沒,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冥夕,又是他……”
北宸有些無奈地低頭笑笑──這個冥夕,就是當初在亞加德的樹海地下基地中,當她得知了那些令人驚訝的真相痛苦不堪時,在她手中寫字安慰她,但其實只是借此對她下毒的──那個被毒啞毒瞎的短劍戰器。
“又是對我下毒,又是對向影的復寫做手腳,他真的很討厭我呢。亞加德,能立即把他叫來嗎,我有話想問他。”
“是。”
亞加德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使用心靈溝通頻道聯絡冥夕──似乎這些實驗戰器的召喚和心靈溝通頻道的範圍都是強制的三十桑瑪爾,所以只要是在皇宮範圍內都可以隨時召喚──然後過了一小會,他伸手進行了召喚,一陣暗紫色的光芒閃動之後,一個黑衣的清瘦男子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北宸小姐,冥夕帶到了。”
“嗯。”
北宸點頭,而對面的黑衣男子先是拿看不出感情的冷淡眼神瞟了一眼北宸,而看到亞加德手中的白色仿造品長劍時,他神色一動,然後自嘲地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原來是興師問罪啊。”
沙啞尖利如同裂帛的聲音從他口中漏了出來,與那清秀的外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在亞加德的各類實驗淩虐中他一度失聲,但最後在北宸的交代下,亞加德還是盡可能地將他的發生系統和視覺給修復了。
“也就是說,”北宸面無表情地看著冥夕,“你承認是你動了手腳?”
“是。”
冥夕看著北宸,眼神陰戾而又帶著些挑釁,用輕佻的姿勢聳了下肩膀。
“沒錯,我確實是動手腳了。那麼你要拿我怎麼辦呢,婭修女王?前一次我對你下毒,你不是還虛情假意寬宏大量地原諒我,甚至還讓亞加德和我契約、給了我個小官職當麼?這一次你還打算放過我嗎?這裏這麼多人在呢,你這麼想要塑造自己善良溫和的形象,還是別隨便敗壞自己形象比較好哦?你……”
“我現在沒空和你唇槍舌劍,冥夕,”北宸打斷了他的冷嘲熱諷,“你先告訴我,你拿這個劣質的仿造品替換了真的向影,那真的向影去了哪里,他還活著嗎?”
冥夕卻答非所問地哈哈大笑了一聲,那嘶啞的聲音笑起來十分可怕,像是什麼不祥的鳥類的啼叫。
“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女王啊,你要什麼時候才能撕下你那道貌岸然又偽善的面具?我可不信真的會有人會對想要下毒殺害自己的人心懷善念呢,作秀作到這地步,也太假了吶。”
“冥夕。”
北宸有些好笑地看著冥夕因為嘲諷而輕微扭曲的臉,歪了一下頭。
“在我原來的世界,有一個詞語可以很貼切地形容你呢,知道是什麼嗎?”
“……”
毒短劍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北宸大吸一口氣,然後眉毛一豎,“我總算是瞭解到你為什麼對我下毒了。你這個大中二!自以為看破人情世故,以消極的思維方式推測他人的行動並在內心深信不疑,然後陶醉在這陰暗的批判思想中,享受著自己對這一切的不屑,並以此來標榜自己的成熟──我說的沒錯吧?”
冥夕的臉色,在她說的時候越來越難看,到最後,幾乎已經憋得發紅,幾欲開口大罵,但他的惱羞成怒卻被北宸打斷了。
“所有一切善意的行為在你眼中都是可笑的聖母邏輯,所有的互相關心和包容都是帶著利益目的的,所有的笑臉都是面具,一旦撕掉就只會露出醜陋而猙獰的真相──這就是你的世界觀吧?好吧,要是我再多說,你肯定又會要想我對你說這麼多,是想要用說教來滿足自己的優越感了對不對?
所以,我什麼都不會評價勸解,你要這麼想,我也懶得管你。”
北宸一邊說,一邊在短劍有些狼狽表情中向後靠在了沙發中。
“說真心話,在兩年前,我恨過你,如果不是你對我下毒,後來我也不會染上‘血曇花露’的毒癮,但我還知道在憎恨的時候留存了一些理智,所以我追究的,更多是淩霜的罪,而你──其實我留著你,一開始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對我下毒,我以為有更深的理由,沒想到你只是中二而已。
但是現在都已經過去兩年了,我對你也已經不剩下什麼濃重的情緒了,不過我現在依舊覺得你對我來說是必要的。”
“……什麼意思。”用略帶咬牙切齒的表情,冥夕恨恨開口。
“嗯。身為帝王,最忌諱的就是自滿和駐足不前,所以我需要有個人能時刻罵罵我,挑挑我的刺,你對我的敵意對我來說很重要,而且有時候你的嘲諷也可以給我一種提醒,畢竟現在站在這個王的位置上,有時候道貌岸然是不能避免的呢。”
毒短劍徹底瞪著雙眼張著嘴噤聲了。
“所以,請你繼續討厭我好了,我不會來傷害你什麼,也不怕你來傷害我什麼,順便一說,其實我也挺討厭你的。畢竟你欺騙過我脆弱的玻璃心呢,當時那溫柔地在我手心寫字的形象就這麼幻滅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呀。”
北宸一邊說,一邊還故意做了個黛玉式哀愁表情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逗得一邊的雙子哈哈笑了起來,而另一邊的西風則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她的心情似乎變好了,走出向影不在的陰影了?或是已經確認了什麼事實?
這麼一鬧,屋子的氣氛緩和了許多,而冥夕臉上那憤恨的神色,也在一段時間之後,慢慢淡了下來。
“好。我回答你的問題。那個跟在你身邊的長劍沒有死,我把他丟出亞加德的研究基地了。是他本人要求的。”
北宸一驚:“什麼?!他本人要求的?!你是說他醒了?!”
“我本來只是想破壞復寫而已,所以隨便用亞加德的技朮做了個仿造品替換了他本人,把他從培養槽裏拿出來了。然後拿出來沒多久,我想把他銷毀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就醒了,原因我不知道,估計是復寫過程中的數據抽取,多少有在啟動他的體能吧。”
“最後你沒有殺他,而是放他離開了?”
“嗯。我把他丟出了基地,之後怎樣就不知道了。”
“……為什麼?”
冥夕沒有回答。
其實,當時他只是見到向影在這種狀態還能恢復意識和他說話,對他的意志力有些好奇,所以一時多嘴問了一句他為什麼對主人如此忠心──最後,向影和他說了他與他的主人相遇相處經過,讓他在嘲笑不屑的同時,又隱隱地帶上了一絲嫉妒和憐憫。
所以,他最後答應了向影的請求,瞞著亞加德,將他帶離了基地,讓他自生自滅去了。
“總之你只要知道結果就行了,我放他走了,現在他怎樣了,我不知道。”
於是最後,冥夕只是有些心虛地如此強調了一句。
“我明白了。感謝你的坦白,冥夕。”
北宸的表情豁然開朗,竟然對冥夕燦爛一笑,弄得對方一愣,然後恨恨地嘖了一聲,罵罵咧咧地扭頭,縮去了房間的角落。
然後,北宸的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在了非白身上。
“……也就是說,真正的向影現在很有可能還活著。……說起來,為什麼復寫品向影會在碰到非白之後突然蘇醒過來呢?”
非白臉色一肅,然後移開和北宸對視的眼神,神情尷尬地哼哼了一聲。
“而且為什麼剛才亞加德說向影已經死掉的時候,非白會這麼驚訝,難道說非白比我們更早知道向影的死活嗎?”
“這、這是……呃。”
非白支支吾吾,眼神遊移,幾乎有了奪路離開的意思,但黑禍和素劫早就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堵在了他坐的沙發的兩側,素劫還一臉收保護費的流氓樣,拿手搭在非白的肩上:
“或者說,非白,你能不能給我們看看你的儲物空間?”
“……北、北宸陛下……”
“北宸陛下?奇怪,你是怎麼知道我真名的,對外我的名字不是婭修嗎?”
“……呃。”
“那這樣吧,非白,你不是很想和我契約嗎,那就契約吧,我很想知道你的契約烙印的形狀啊。”
這下,這個有著完美容貌的第一戰器的臉……徹底綠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北宸的表情也突然變了。
“不過,亞加德說的或許也不能說是錯了呢。向影──已經死了。”
“……”
非白一驚,顯然是不明白北宸態度的轉變──她明明,已經發現真相了吧?
“我最重要的向影,在給自己取名字的時候,取了我的姓氏,以影為名,以此來堅定自己將永遠伴隨在我身邊的覺悟。他,怎麼可能將這麼重要的名字拋棄呢。”
隨著這句話,非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如紙,難以形容的的懊惱自責到了猙獰的神色,一股腦湧上了那漂亮的臉龐。
“我的向影,在我們倆還是不起眼的菜鳥的時候,在傭兵工會中被人當眾侮辱的時候,曾經和我一起發過誓,要一起努力──直到自己的強大能夠撼動天地。那個向影,又怎麼會拋下我,默認我們兩人在兩條不同的平行線上成長的狀況呢。”
非白急急地開口:“……不、我……”
“向影他,又為什麼要這麼死腦筋,把對力量的追求,擺在陪在我身邊的優先級之上,寧願我忍受分離之苦,也執著於自己的自卑而不願意回來。”
荒原的女王邊說,眼中邊帶上了難以發現的水花,但是她深深地吸氣,將它憋回了自己的眼眶。
“為什麼他在我被淩霜強暴的時候不出現,為什麼他在我毒癮發作的時候不在我身邊鼓勵安慰我,為什麼在我帶領這麼多親友和部下平定這荒原的時候,這幾十萬生靈裏偏偏沒有他的存在?為什麼在千辛萬苦建立國家的時候,我看到所有人欣慰的笑臉,但就是沒有他的?為什麼我每一次喜悅、興奮、疲憊、無奈、傷心、憤怒,每一次想要分享心情,想要撒嬌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都是其他人,而不是他?”
“……”
非白垂下了伸向她的手,不說話了。
“他不但丟掉了那個名字,甚至明明記得,卻選擇舍棄了我們最寶貴的記憶,選擇了不承認這段對我來說是寶物的過去。……向影他,真的已經死了吧。”
“主人,我!”
非白終於忍不住,將那在心中繞了千百遍的“主人”喊出了口。
啪!!
然後,回應這聲主人的,是北宸狠狠一個耳光。
“好,你要自稱非白,我依你。既然你不承認,你要裝作不認識,那我也可以抹去這段過去。”
“不是──我──”
“第一戰器怎麼了?很了不起嗎?我當初可以為了你拒絕霞血,現在也可以為了過去的向影拒絕你,”
北宸一邊惡狠狠地笑著,一道液體卻從眼角滑落下來。
“認識你的時候,我給了你一耳光,為的是讓你自己踏出正視自己、相信自己的這一步,現在這次,就當做我們之間的結束,請你走吧,你既不是什麼非白,也不是什麼向影,你什麼都不是!”
“我不會走的。”
第一戰器的眼圈因為痛苦而泛紅,握拳啞聲道,
“主人,你恨我,我不在乎,但我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力量,我不會再離開了,哪怕你不願意和我契約也沒有關系,我可以成為保護這個國家的屏障,你就把我當做守護你和大家的平安的道具好了,有我在,你和雙子兄、亞曄前輩、辜銀嶽閣下、西風前輩……你們就可以更安全一點……主人,你恨吧,我不在乎,我只要──”
但是北宸卻神色錯亂地後退了一步。
“──為什麼你要不在乎!!你當然應該在乎!!你這個大爛人!!混蛋!!”
“主人恨我是理所當然的,我欠主人太多。……而我,我知道自己沒這個資格,但我愛著主人,這就夠了。”
非白──不、向影,露出了有些悲哀的笑容,低頭看著在自己面前不停顫抖的女子,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頭發。
“雖然我曾舍棄了向影這個名字,但在我心中,我永遠是你的影子,所以今後我會好好履行影子的職責,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好好守護你們的。”
“你敢!!”
北宸尖聲大吼起來,用力一把抓住了向影衣襟,
“你這個蠢貨……你為什麼不說‘對不起’,說‘請原諒’,反倒是請我恨你,反倒是要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守什麼破護!?你不知道女人生氣的時候只要哄一哄就好了嗎?!你為什麼不哄我?連西風都比你有膽量!你不知道我在說氣話嗎!你當什麼真啊!!你這個沒救的大爛人!”
她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說到最後,已經哭得稀裏嘩啦滿臉都是眼淚,整張臉亂糟糟地埋到了向影的胸口,雙手緊抓著他的衣襟不肯放手。
見她如此,第一戰器臉龐露出了帶點自責的喜悅神情,他輕嘆一聲,溫聲開口了。
“……主人,對不起,我是向影,不是什麼非白,我沒有忘記我們的過去,也沒有忘記我們的誓言,也不想舍棄我的名字,我想以本來的身份回到你身邊……可以嗎。”
“……”
北宸沒有說話,只是抽著肩膀,用力地摟住了他。
向影有些局促地伸出手,在眾人的視線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碰碰她的肩膀,最後才大膽地回抱過去。
“主人,我回來了。”
第七章 所謂能者多勞
偌大的書房,北宸和和復製品向影對面對坐在兩側的沙發中,亞加德則一聲不吭地站在北宸的身後。
“所以說,主人你的意思是,我只是個被復制出來頂替向影、而且還復制失敗的奇怪產物?”
復製品向影垂下眼簾,用聽不出感情的聲音如此說道。
“嗯,這是我的責任。你可以恨我。”
北宸這麼說的時候,站在她身後的亞加德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想要開口說什麼,但北宸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只是伸手打斷了他的動作。
“難怪你們都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難怪我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融入你們。……也是,光靠著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有什麼用啊。怪不得我在回憶的時候總是會覺得自己很荒唐,因為那些事,都是以我的性格不會去做的呢。”
復製品向影邊說,邊低頭苦笑著,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麼我算是什麼東西?身體是復制別人而來,記憶是復制別人而來,名字是復制別人而來……還有屬於我自己的東西嗎?”
“當然有了。”
北宸對他認真地點頭。
“不然你怎麼會覺得回憶和自己不符呢,你有著屬於自己的性格啊。過去的你因為我的失誤而受到了向影的記憶的束縛,但至少你的將來是自由的,我現在選擇把所有事都告訴你,就是希望你能不被這些記憶左右,做回自己。”
復製品一歪頭,嘴角有些嘲諷地勾了起來:
“是這樣?難道不是怕我對你的感情讓你困擾嗎?主人……不、北宸陛下。接下來你還會說,我對你們所有人的感情,都是因為記憶而產生的,是虛假的,對吧。”
“……”北宸沉默幾秒,“我承認這一點。現在你能把向影的記憶剝離開來的話,你應該可以發現,你對我們並沒有什麼感情吧?”
復製品沒有回答。
北宸嘆了口氣:
“有想過給自己取什麼名字嗎?”
聳聳肩,復製品沒所謂地自嘲地哼了一聲,那笑聲中充滿了難以忽略的苦澀。
“非白這個名字,現在不是空出來了嗎。那就給我用好了,非白即影,向影是你的影子,而我,只能做向影的影子吧。”
“……你……”
“嗯,就這麼定了,從現在開始,我叫長劍•非白•六星•量化種。”
見他這麼堅決,北宸也不再阻攔,只是放柔了聲音道:
“那麼我就叫你非白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我欠了你的,自然會全力補償你。雖然事後的補償不管怎麼說都有些矯情了,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作為一個新的個體,快樂地活下去──畢竟,你身上帶著的溫柔,和向影是一樣的,我能感覺出來。”
“謝謝。”
非白低頭,拉拉自己的頭發。
“可我還不知道自己將來要怎麼辦。記憶帶來的影響,一時半刻是消不掉的。能允許我在做決定之前,留在這裏嗎?”
“當然可以。還有什麼需要嗎?”
非白轉頭看著亞加德:“我想要改造一下自己的身體。一是改變外貌,這樣你們看到這張臉也不會太別扭吧。二是……我想讓自己變強一些,為此,換掉一些身體部件也沒有關系。在這裏,我這樣的戰鬥力是很難生存的對吧?”
北宸和亞加德互看了一眼。
“好的。亞加德,你讓冥夕帶他去你現在的基地吧。”
亞加德點點頭,用心靈溝通頻道叫來了冥夕。冥夕順應召喚現身,然後神色復雜地看了北宸一眼,再凝視了非白幾秒,最後說了聲“走”就徑直開門出去了。
“那麼,我先走了。……主、……北宸陛下。……改日,再見吧。”
非白用溫柔又略帶沉痛的表情看了一眼北宸,跟著冥夕慢慢走出了門──直到門發出吱呀一聲的聲響關住,北宸才一松肩膀,癱在了沙發中。
“北宸小姐。”
亞加德走到沙發前面,剛准備跪下,北宸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把他往沙發上一扯,讓他坐在了自己的旁邊。
“你還真是固執,我怎麼說你都還是照跪不誤了兩年,我都快被你跪習慣了。確實,你比我高那麼多,半跪下來的話,我反倒可以和你更接近一些呢,比如可以拍到你的肩膀什麼的。不過,有沙發的話,還是坐沙發吧。”
“但是……”
“我可以接受臣民的禮拜。但萬萬沒有家人之間也互相行禮下跪的規矩吧,亞加德?”
家人?
聽到北宸這麼說,亞加德首先是意外地愣了幾秒,然後神色再次誇張地露出了帶著虔誠的狂喜,伸手想要碰觸北宸,但最後還是止住了。
“北宸小姐,”最後騎士用略帶顫抖的聲音低聲開口,“為什麼您要對非白說那是您的錯?這明明是我的過失。”
“我還記得當初和你達成同盟時說的話。既然我享受著你帶來的利益,當然也得承擔起你帶來的罪責。更何況,確實是我讓你去救治向影的,你只是身為我的劍,忠實地執行了我的祈願而已。”
北宸邊說,邊嘆了一口氣。
“這兩年來,我也在召集和訓練屬于艾裏席恩的軍隊,但艾裏席恩的骨幹,依舊是你的踏夜鐵騎,我在這方面的才能,遠遠不如你,如果沒有你在,我根本走不到這一步。”
“不,北宸小姐。”
亞加德搖搖頭。
“我只是把踏夜鐵騎的人力武力財力准備好、將軍隊組建起來而已,但是得到他們的忠誠、賦予他們靈魂的人,是您。──那些……對我來說,是做不到的。”
“我還是太天真了。每去一次你的基地,我都會發現這一點。”北宸抽了一下嘴角,“冥夕這麼討厭我,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北宸小姐不喜歡被討厭的話,我可以──”
“不要啦。”北宸有點脫力地搖手,“我不可能除掉每個討厭我的人吧?如果怕他們來傷害我的話,亞加德把我保護好就可以了。”
“這是當然的,北宸小姐。”
亞加德小心地拉起了北宸的手,用嘴唇輕觸了一下她的指尖。
“這是我活著的唯一目的。”
北宸紅了一下臉,然後又有些奇怪地皺了下眉頭。
“我好像問了好幾次,但是亞加德一次都沒有回答過,就算你從一出生就得知自己是我的騎士,但也沒有必要對我如此忠心吧?雖然你對我這麼好我是很高興啦,但你真的就不為自己打算一下嗎?”
騎士沉默著思考了好一會,然後才搖搖頭。
“我作為單獨的個體存在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只有您存在著,我才有了發揮和活動的空間。”
“……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北宸無奈地拿沒被握住的手扶了下額頭。
“不過,”亞加德放開了握著北宸的手,然後又用略帶留戀的眼神看看自己的手心,“北宸小姐,現在您不是應該去向影身邊嗎?為什麼……”
北宸搖頭,從沙發中站起,走到了書桌邊坐下,翻開了一本看了一半的書,玩起了最上面的那一頁紙。
“亞加德也看見了吧。現在我身邊,不止是向影和雙子,還有西風亞曄和阿特拉斯,我當初沒有拒絕他們走進我的生活,如果到現在這地步再把他們拋掉,那也太過自以為是了。那麼,既然我決定接受他們留在我身邊──。”
她用嘴輕輕咬了一下書簽上的絲帶。
“如果向影回來,我就立即如膠似漆粘在他身邊的話,黑禍和素劫會不會寒心,西風會不會因此憤怒和難過,亞曄會不會失望,阿特拉斯會不會覺得委屈──畢竟,他們為我付出的,沒有一個是比向影少的。
我想,向影肯定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他才說想和兄弟們聚一聚,含蓄地把我趕跑吧。更何況,這兩年我確實積累了不小的怨念啊,原諒是一回事,懲罰還是要懲罰的呢。”
“所以北宸小姐才由著他們去敘舊嗎?”
亞加德點點頭,像是明白了什麼。
“我明白了,那就讓他們先處理互相之間的問題吧。我會負責陪著北宸小姐的。不知道他們有說離開多久沒有?”
“好像說是一周?就在首都地區,”北宸邊說,邊摸摸自己的額頭,“向影的契約已經重新簽回來了,召喚範圍和雙子西風差不多,所以沒什麼問題的。”
“對了,說起這個。……向影的等級是一千七百多,北宸小姐和他契約,可以駕馭嗎?”
“沒有問題。”她說著握了握拳,“我好歹也是六級武司皇啊。好像已經沒有契約方面的限制了。”
“那就好。向影這樣的異變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取一些他的血液和其他的實驗數據──突破等級上限,如果這項技朮能成功的話,又會是戰器們的一場革命吧。”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
“這個技朮,你可以研究以備萬一,但是保密措施一定要做到最好,我不想因此掀起人類和戰器的戰爭啊。”
“我明白了,我會小心的。”亞加德恭敬地點頭。“不過,這一周還請允許我暫時暫停工作陪著北宸小姐吧。”
“是啊。亞加德雖說一直在為我奔波,但這麼長時間地陪著我的情況倒是很少呢。”
“確實。我想我需要一份詳細的行程來規劃本周的行動。而且……”
騎士這麼說著,眉宇間閃過一絲微妙的、無法用語言解說的神情。
“北宸小姐現在已經可以說是經驗豐富了吧。那麼享受我的睡前服務應該是沒有問題了。請放心,我會盡全力讓北宸小姐覺得愉快的。”
咚!
聽到這句話,北宸直接從座位上滑到了書桌下面!
“亞、亞加德……你還沒有忘記兩年前說過的話啊。”
“當然,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可能忘記。請問,北宸小姐喜歡哪種方式?需要搭配道具嗎?喜歡粗暴的還是溫和──”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還是吐葡萄皮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藍藍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姑奶奶吐的不是槽是寂寞!!”
結果因為太過囧和害羞,北宸直接在桌子底下語無倫次碎碎念起來。
“北宸小姐?”
無色的惡魔似乎不明白北宸錯亂的原因,他也蹲下來,躬起了巨大的身軀,鑽到了大書桌的底下。
“北宸小姐掉了什麼東西在地上嗎?需要我來撿嗎?”
“我……我在找碎了一地的良心的碎片。”
“唔?北宸小姐,良心這種東西沒有也無所謂的,我早就把它燒毀風化了。”
“……”
“對了,繼續剛才的話題,聽黑禍和素劫說,北宸小姐似乎對【嗶──】和【嗶──】比較有興趣?需要我現在為您──”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我這個……那個那個……對了!我,我來月事了啦!!哈哈哈哈、哈哈!”
沒想到騎士立即臉色大變,騰地站了起來,直接把那將近一噸重的巨大書桌整個掀翻,嚇得北宸臉都綠了。
“北宸小姐!!怎麼回事?!是最近心情不穩定的緣故嗎?!您的月事不是應該還有十一天左右才到嗎?!”
“……亞加德……你是不是連我的左右眼度數都知道啊?”
“嗯?如果您說的是視力的話,我自然是知道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北宸小姐,您的月事問題……”
北宸的臉已經由綠變藍了。
“……對不起亞加德我說謊了!我只是拿那個作藉口而已!”
“藉口?啊──北宸小姐不喜歡【嗶──】嗎,沒有關系,可以換成【嗶──】的。不過北宸小姐,您永遠不用對我道歉,如果您喜歡說謊的話,哪怕您說太陽是從西面出來的──那我就去把東邊出來的太陽打到西邊去!”
“那也太可怕了吧喂!!”北宸嘴角直抽,不過下一秒又笑了出來,“但……怎麼說呢,越來越覺得,亞加德這麼看起來很可愛呢。”
“可愛?”
騎士皺起了眉頭有些疑惑。
“北宸小姐是說‘萌’嗎?那需要我去弄些動物耳朵和尾巴移植到自己身體──”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說錯了亞加德是帥氣!帥氣啦!亞加德什麼的,一點都不可愛!亞加德最帥了!”
巫女嚇得坐在一地淩亂的書本中手舞足蹈,而騎士則半蹲在她的面前,嘴角勾出了因為受到誇獎而顯得有些高興的微笑。
雖然場景有些奇怪,不過因為沒人看到,所以就暫且不管了吧。
而另外一邊,首都城區靠近皇宮的某個建築工地內,一行人正在各種各樣的目光中行走著──是雙子、西風、亞曄、阿特拉斯還有向影組成的隊伍。
“……這裏是?”
走在隊伍中間向影四顧著,神色間帶著點興奮。
“是即將建成的競技場。咱們艾裏席恩是崇武的國家,自然免不了競技嘍──”
黑禍說著,帶著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轉頭看著向影。
“不過最近施工進度有點慢呢,你看,競技場的位置選得很好吧?可惜煞風景的是那裏有一角被水晶柱占了,因為那些水晶柱堅固,要把它們清掉才能繼續──”
“原來如此。硬度很高嗎?”
向影走過去摸摸水晶柱。
“很高。我用強酸彈都只能小量清理。”西風在一邊介面。“這麼硬的東西,用來做防禦城牆和鎧甲什麼的是很不錯的,也不是很重,所以銷毀太可惜了。”
“這樣啊。”
向影想了一會,然後手中白色水晶質地的長劍顯現,用力對著水晶柱的根部砍了過去!
鏘!
水晶柱發出巨響和硬物碰撞的火星,眾人回神的時候,發現那被砍的地方,出現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圍觀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了,還有不少人在一邊“繼續、繼續”地起哄。
向影用眼神征得西風的同意之後,叫出了六柄副劍,一時間七道利刃劈裏啪啦地向缺口的位置招呼過去,沒過多久,那巨大的水晶柱就轟然倒地了。
“不愧是主人領地中的天然屏障,竟然堅固到了比金屬還硬幾倍的地步!”
向影擦了把汗,一臉自豪地感嘆著。
雙子暗爽地怪笑著相互擊掌,西風表揚似的拍拍向影的肩膀,亞曄則贊賞地點頭:
“嗯,挖到了好素材,運到軍需處去讓人打造成鎧甲吧。”
黑禍又開始擠眉弄眼:“但是體積這麼大,怎麼運啊?”
亞曄故作苦惱:“去叫人先把手頭的工作停了,來搬運吧。”
“不用不用。”向影立即笑著搖手,“大家已經很累了,就別給他們增加額外的工作了,我來吧。”
說著,他指揮那六把副劍飛到水晶柱下方,平均分成六個均勻的受力點,就這麼將水晶柱穩穩地抬了起來。
“好了,亞曄前輩,麻煩你帶路了。”
“嘿,真好用啊。”亞曄有些好奇地呲起尖牙,“那六把劍算什麼?你兒子嗎?”
向影一臉嚴肅地糾正:
“當然不是。我怎麼會允許自己有兒子呢,我只要主人就夠了。這個是星靈力組成的能量具現體,我想讓自己有些遠距離攻擊和探敵的方式,所以就造出了它們。”
“能讓星靈力實體化,你體內的星靈力濃度高到這地步了啊。”
西風意外地挑眉。
“那你怎麼不試試用它們做些其他東西來為自己的便利服務?”
“有做的。”
向影高興地揮手,叫出來一套飄在空氣中的餐具:
“這個是給主人做的餐具,加上了淨化能力,所以能測定出食物中有沒有毒。”
“……”
眾人嘴角抽了一抽。
然後向影又叫出了一張飄在空中的床:
“這是帶有全方位防禦能力的床,只要主人睡上去了之後,無論有誰從外部靠近,都會被星靈力組成的尖刃攻擊。”
雙子同時打了個趔趄,然後黑禍乾笑著抬頭:
“……那磨刃怎麼辦?你打算讓小泥鰍當修女嗎?”
“……”
向影眼神漂移了一下,乾咳了一聲,把床收了進去──然後又叫出了一個……夜壺。
“這個怎麼樣!野外行進的時候主人就不用擔心排泄不順的問題了!!”
“那種東西你直接買一個放到儲物空間不就行了幹什麼要拿星靈力做啊混蛋!”
“你在炫耀你星靈力充足是不是!你這個夜壺!”
“那、那這個怎麼樣?這是撲克桌和配套的撲克!大家還記得主人和我們說的那個費因海姆的遊戲叫撲克的吧?這個,只要主人拿到手就可以看到對方的牌──”
向影還沒說完,亞曄就已經一巴掌狠狠拍在向影的後腦勺上了:
“你敢再笨一點嗎?那樣玩起來還有什麼意思啊!”
“呃,這個呢?這是我模仿路邊看到的漂亮花朵做出來的,我想送給主人──”
“就說你直接把它摘了放進儲物空間不就可以了!你絕對是在炫耀自己星靈力多得沒地方去沒錯吧!?”
“呃,沒有啊,素劫兄,只不過我得到了共振力逆流的體質之後,單獨狩獵總是會有星靈力溢出的狀況,不把它們釋放掉很容易有生命危險的……”
“這就是炫耀吧可惡!!!”
“黑禍兄別生氣……我也給你們准備了好東西來著,你們看,這個是卡簧機關,和鉤爪形態組裝起來的話,可以對遠處的物體進行弓弩式的偷襲哦。一共20發,可以脫離我的控制直接使用的。”
向影說著將一對漂亮的小袖劍機關塞進了黑禍和素劫的手中。
“這個是給西風的自動防禦靈晶。西風比較頭疼近戰吧,在埋伏狙擊的時候把這個拿出來吧,一枚可以自動替你抵擋三回攻擊。我試過,連我自己的攻擊它都可以擋住呢。”
西風接過了向影遞過來的幾枚靈晶,一邊低聲嘟囔了幾句,將它塞進儲物空間。
“亞曄前輩很擔心用作食物血液的保鮮問題吧?”向影又拿出了一套瓶子,“用這個裝可以完全保證食物的新鮮度哦,我拿死老鼠試過的。”
“……你好歹選其他東西做試驗啊笨蛋!”
亞曄一邊沒好氣地吼了一聲,一邊卻又把瓶子收了,拍拍向影的頭。
“臭小子很會收買人心嘛。”
向影卻低下頭苦笑了一聲:
“這兩年,我一直在想要怎樣你們才會在我回來之後原諒我,所以一直在不停地琢磨這些禮物……作廢重做了好幾次才滿意……你們肯收……我已經很高興了。”
前進的隊伍突然安靜了幾秒,一邊很乖地看著眾人喧鬧的阿特拉斯似乎不明白為什麼眾人一下子消停了,於是蹭到了向影身邊。
“沒有給我的嗎?”
“啊、有。”向影從回憶中回神,遞給阿特拉斯一個腕輪,想了想後又遞給亞曄一個,“給,阿特拉斯和亞曄前輩現在沒辦法和主人即時聯絡呢。有了這個就能做到了,它可以通過我,將你們的聲音直接送入契約戰器的心靈溝通頻道。”
“嗯,謝謝,”阿特拉斯高興地將腕輪帶上,甩了甩尾巴,“向影是好笨蛋。”
“……”
“……”
“……”
眾人不約而同眼神漂移了幾寸。
不明真相的阿特拉斯歪了一下頭:
“我說錯了嗎?那、向影是個給力的技朮宅。”
黑禍:“等下那是什麼東西啊喂?”
素劫:“雖然聽不懂但總覺得不是誇獎的詞……”
西風:“某種程度上來說沒錯,但是如果每個費因海姆技朮宅都有這樣的戰鬥力的話這個世界早就滅亡了。”
亞曄:“雖然很感謝你送的禮物,不過笨夜壺你這兩年除了不停狩獵瘋狂升級之外,就靠做這些手工活打發時間嗎?那也太悲慘了點吧。”
向影:“當然不是,我還每天默念1000次主人,還復制了很多主人送的劍穗呢。”
阿特拉斯:“原來如此,我說錯了。向影是個好變態。”
向影:“……”
交談間,軍需處到了,向影把水晶柱方在了門前的空地上,再次擦了一把汗四顧了一圈。
“沿路見到好多聖靈武司級別的戰士啊。不愧是主人的國家,戰士們都很勇猛呢。”
“那當然,”黑禍笑嘻嘻地介面,“對了,食堂裏有好多璃翼龍還沒剝皮呢,我擔心人手不夠這些食物會浪費掉啊──”
“噢!沒關系!”向影用力點頭,“我去幫忙吧!!”
於是一行人又竄到食堂。
“好,完成了!不愧是主人的國家啊,竟然可以拿龍做食物!!太有氣勢了!!”
“雖然我想說那其實並不是龍只是有翼動物而已……好吧,”西風有些脫力地開口,“那麼,最近靈武司工會攢了幾個棘手的任務沒人接,要不要去看看?”
“當然沒問題!”
於是又轉移到了工會折騰了兩天。
“嗯,這樣就差不多了吧。去找雇主匯報吧。不愧是主人的國家啊,竟然會出現這麼困難的任務,果然是強者的國家!!”
“呃,其實那只是別的跨國工會故意弄下的找茬的圈套──”黑禍舉手,“對了,都忘記了,這幾天狂犬格倫佘老兄正在頭疼呢,長老又追過來想對小泥鰍提親了哦,咱們去把長老嚇走拯救可憐的狂犬吧?”
於是圖靈部落使館雞飛狗跳了一天。
“總算是走了,格倫佘閣下,這下不用擔心有人來插足您的婚姻了!……不愧是主人的國家啊,竟然連圖零的長老都來和親了!”
“等下,圖零和我們本來就是很親密的關系啦。”素劫拍額頭,“說起來,黎枔那女人最近養的貓不見了,咱們幫忙找找吧,不然小泥鰍又會被那女人放進來的一大堆小白臉騷擾誒──”
於是整個首都突然遍佈漫天飛的(用來觀測找貓的)不明小珠子。
“找到了!潘妮,不可以這麼調皮亂跑哦,你的主人會擔心的。……說起來,不愧是主人的國家啊,竟然連貓都會走丟!”
“……等下你的感慨越來越奇怪了吧。”
“而且不要隨便給貓起名叫潘妮啊!你才叫潘妮你全家都叫潘妮!它明明是公貓!”
於是,新的第一戰器雖然看起來是個實力無雙、絕世英武的美男子,但性格上卻是個工作狂、分屍癖、恐怖的反間諜專家、見不得有情人結連理的心理扭曲者、外帶還有無差別偷窺嗜好──這樣的傳聞,在一周內,瞬間在艾裏席恩的首都中,傳得沸沸揚揚。
第八章 客從遠方來
就在向影在首都和一群兄弟鬧得雞飛狗跳的時候,皇宮中的地下傳送室(靈晶“歸鄉”的批量定位點)悄聲迎來兩個人──是辜銀嶽和一個美貌的少婦打扮的女子。
辜銀嶽在皇宮中的威望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所以一路走來,就算很多侍衛和女僕對他身邊的女子投去好奇又略帶鄙夷的視線,也沒有人上前詢問或是阻攔,只是心裏有些為自家女王抱不平:哼,以為你是個寡言忠誠的好男人呢,結果這邊和女王曖昧著,這邊又帶回來一個女人,真是沒節操。
被各色的視線打量著,女子倒是不怎麼在意,而辜銀嶽也只是放慢了腳步和她並肩走著,低聲和她說著什麼。
不一會就到了女王的書房門外,辜銀嶽剛想推門,就聽到裏面傳來了人聲,女子拉住辜銀嶽的動作,對他狡黠地眨眨眼,然後側過頭靠近門板,就這麼聽了起來,辜銀嶽臉上露出了有些為難和羞澀的表情,但也沒有阻攔。
屋子內的話題,著實是巧到有趣的地步──對這個女子來說。
“也就是,你真的要推掉那些送過來的小白臉?”
端莊又帶著些微傲氣的聲音響起──是黎枔的聲音。
“是的。一個都不要,不管是什麼大陸第一美男還是一夜三十次的猛男,全部哪里來的送回哪里去。”
緊接著是北宸清澈明亮而又堅決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女子轉頭對辜銀嶽挑了一下眉頭,辜銀嶽則輕咳了一聲扭開頭。
“說真的,北宸,這不是開玩笑的事,這些人送回去,就等於在那些國家的國王面前給他們一個耳光,艾裏席恩才剛成立,還沒辦法拽到這種程度。而且你認為,這些人被送回去之後還能活下來麼?”
“那就給他們安排一個稍稍安全點的工作吧。艾裏席恩不養吃白飯的,哪天他們自己受不了跑回去了,我們也別攔著就是。”
“那這樣,他們或許會覺得你不滿意,下一次會送更多更優質的過來。”
屋子沉默了一小會。
“北宸,你別忘記。”黎枔的口氣中帶上了一些勸導,“現在你在一個女人之前,還是一個王,既然你踏上了這條道路,就該預見到這樣的結果,你不可能不面對政治婚姻的情況,這些人,你不會去喜歡他們,他們也不會來喜歡你們,你用他們來平衡眾臣間的勢力,而他們利用你來給自己的勢力打穩根基──”
“艾裏席恩還是新國,就必須按照這些古老大國所遺留下來的風俗套路走了嗎?皇帝娶了一個,那一個背後的勢力會在朝野中有所變化,所以皇帝只能不停地娶,那反過來,如果我一個都不要的話,他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水太清,魚活不下去的。你的想法好,但太過理想化了。”
“我當然知道水不能太清的道理,但哪怕是我要放寬底線,也不是在這方面。”
“他們總是有理由可以找的,你現在是適婚年齡了,再過一兩年,等到國家的運作機搆徹底穩定下來之後,他們會開始要求你早日生下繼承人,那麼這個繼承人的父親,你打算從什麼背景的人之中選好呢?不平衡的狀況,總是會出現的。”
“……也就是說,我還是得盡早結婚,堵住這些人的嘴?”
北宸的聲音有點無奈。
“別告訴我你想把辜銀嶽搬出來?”
“怎麼了?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他是罪臣之子,還被剝奪了國籍,而且你知道他的母親是什麼身份嗎?要是讓他座上你的夫君的位置,艾裏席恩就成了天大的笑柄了。”
“……黎枔。”北宸的聲音一下子失去了溫度,“是誰去暗中查了銀嶽的過去?你還是笑罌?”
“是我。你這蠢女人,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辜銀嶽的母親她是個……”
“抱歉,黎枔,這些我想聽銀嶽自己和我說。”
“你不要這麼死心眼好不好!”
黎枔的聲音大了起來。
“你以為我想要說這種話嗎?我是戰器,也是一路看人臉色過來的,我當然知道被歧視的滋味有多難受,但是你現在是萬眾矚目的王啊!”
“就因為我是王。”
北宸的聲音不帶半點猶豫。
“黎枔,我至今不知道你的過去,可能我周圍的人知道,但他們沒有告訴我過,我也沒有打算來問你,所以銀嶽這邊也一樣。我等你們親口告訴我。”
“……”
“銀嶽是罪臣之子什麼的……母親的身份在世人眼光中見不得人什麼的,如果真的有心要保護他們,又怎麼可能讓他們帶著這種身份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下。他的父親是罪臣,我可以和悠禹交涉,請求他們收回降罪,或者,我給他個再光鮮不過的,可以蓋過他這個不雅頭銜的功臣的名頭。至於他的母親,我不管她之前什麼身份,既然銀嶽准備把她帶來這裏,……既然他如此相信我,我就不信給她一個公爵的頭銜,還有人敢說三道四。”
“那麼,以後他的母親開始拉幫結派呢?開始利用辜銀嶽四處趟渾水呢?”
“能教出這樣的兒子的母親,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
“……”黎枔沉默幾秒,“但你不可能永遠都只──”
“這是我的底線。”北宸嘆了口氣,“當初決定踏上這條道路的時候,我的決心就是為我身邊的人製造一個可以隨心所欲生活的理想鄉,如果現在為了這些而打破這一信條的話,那我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失去了當這個艾裏席恩女王的任何意義了。”
“天真、太天真了!”
“並不是所有的約定俗成、老規老矩都是對的,黎枔。至少,在我看來,自古帝王後宮那些是是非非都十分令人唏噓無奈、也沒什麼存在的必要。艾裏席恩既然是個新國,就沒有義務一定要遵守這樣的規則。至少我原本生活的世界,只有一個伴侶的領導者,也能讓國家好好的運轉起來。
況且,一個國家如果真的強大的話,根本不需要靠後宮……靠王的伴侶們互相爭鬥踩踏來平衡勢力,也不需要靠聯姻和親來求得他國的幫助。所以,與其在這些方面下功夫,我倒不如想想,怎麼才能令艾裏席恩更加強大,令人畏懼。”
“發展速度過快會引起他國的恐慌的,接受他們的禮物本是不錯的煙霧彈。”
“其他的煙霧彈可以收,但男人不行。”
“你啊……算了我懶得浪費唾沫了……真是的,有豔福也不要,換了我就不拿白不拿……那幾個變態的傻蛋有什麼好的呀你這麼寶貝地捧著……”
黎枔發現自己是無法說服對方了,長長的音調,帶出了幾分無奈,也帶出了幾分略帶寵溺的笑意。
同時,屋外聆聽的兩人,也互相對看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辜銀嶽看著大門,怔怔地淺笑起來,而他身邊的女子,則是眼中閃著興味的光芒,拉拉他,小聲說了幾句什麼之後離開了。
當天下午,辜銀嶽再次敲開了北宸的書房的門。
開門的時候,亞加德站在北宸的背後,正低頭和北宸說著什麼,看見辜銀嶽進來,他輕拍了一下北宸的肩膀以示提醒。
北宸抬頭,然後立即驚喜地跳了起來:
“銀嶽!你回來了!────呃。”
走了幾步,發現他身邊站著一個女人──是個唐裝打扮的美麗少婦,雖然外貌沒有笑罌這麼美豔逼人,但這精緻的五官也能說得上是沉魚落雁了,雖然眼角有些幾不可查的細紋,但完全無損於那溫婉清爽讓人如沐春風、心情平和的神奇氣質。
北宸看著眼前的美女愣了幾秒,然後小聲地試探地問了一句:
“你好,請問你該不會是……”
不會吧……她看上去這麼年輕!
“我是銀嶽的母親,姓方名艾。”女子對北宸輕輕點頭,溫和一笑,烏黑的眼眸閃著狡黠的微光。
“方……方阿姨你好。”
北宸立即拘束起來,有些不自然地對她打了個招呼,而一邊的亞加德已經端著泡好的紅茶走到了一邊的會客區。
將兩人帶到沙發邊坐下,北宸還沒說話,方艾已經搶先開口了。
“陛下,明人不說暗話,我是個粗人,也就直接問了。──想請問陛下,您和我的兒子銀嶽……是怎樣的關系?”
北宸沒想到這位方阿姨會問得如此直接,不免有些怔愣,而辜銀嶽則在一邊低叫了一聲“媽!”,語氣間帶著絲絲抱怨。
不等北宸回答,方艾看了一眼自己兒子滿臉通紅的神情,又笑著開口了:
“嗯,這個問題現在似乎太難回答了呢,那我換一個問法,你有這個打算讓銀嶽做這個艾裏席恩的王夫嗎?”
北宸看了一眼辜銀嶽,忸怩地拿手扭了一下衣擺一角:“嗯……有。”
喀嚓。一邊擺弄茶具的亞加德突然捏碎了一隻茶杯,然後不好意思地看著北宸和辜銀岳母子:
“抱歉,一時手上的力度控制能力失效了。請繼續吧,這邊我會處理好的。”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辜銀嶽忙著因為北宸剛才那句話臉紅,而方艾瞟了一眼亞加德,眼中的興味和調侃更濃了。
“難怪陛下會對我這個悶騷的兒子感興趣,原來你喜歡的是生猛型的啊。嗯……我的兒子雖然完全不懂情調也不會甜言蜜語技巧更是零蛋,不過勝在體格完美,偷偷說一下,他在十五歲的時候【嗶──】就有【嗶嗶】了哦。”
於是這個美女老媽就這麼在辜銀嶽變綠的臉色中把他的私人數據給供出去了,末了,還來一句:
“雖然身高和你身後這位稍微有點兒差距,不過尺寸方面你不用擔心──你身後這位倒是有些矯枉過正了,我兒子這樣的才是正好……夠刺激的身高差和體格差哦!”
“媽,你在說什麼啊!”
“邊兒閉嘴去!”方艾美眸一瞇,瞪了辜銀嶽一眼,辜銀嶽就真的乖乖縮在一邊閉嘴了。
北宸抽了下嘴角:
“那個,方阿姨,現在說這個……”
“不早哦,”像是看出北宸想說什麼,方艾狡猾地一笑,“再不把他搡出去,萬一正夫的位置被搶走怎麼辦。”
說罷,還對亞加德挑釁地挑了挑眉頭──亞加德面無表情,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身後一副壁畫突然發出了喀拉一聲,裂成兩半掉了下來。
但北宸顯然對此有些不好受。
“方阿姨,你可能知道……我身邊,不止銀嶽一人。”
“是啊,一開始銀嶽和我說起你的情況的時候,我還憤怒過一陣,心想我的兒子可真不夠爭氣的,我還打算他做娶人的一方給我多弄幾個媳婦兒回來呢。”
北宸低下頭。
“但是我也沒有那麼想不開,在聽到他說的遇到你發生的一切之後,我也就釋懷了。是做一個能人的伴侶之一,還是身為一個庸人擁有復數的伴侶──我兒子選擇了前者,僅此而已,既然是他這麼選的,我就尊重他的選擇。”
辜銀嶽和北宸同時抬頭看著方艾,眼神很是驚訝。
“所以你們趕快結婚洞房吧,我想抱孫子。”
噗!
辜銀嶽本想拿喝茶當做臉紅的掩飾,結果聽到這句跳躍性奇大的話直接一口茶噴了出去。
方艾嫌棄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拿出手帕擦擦被濺到茶汁的手臂。
“陛下你看見了吧,這小子粗鄙沒教養得很,你真要他?”
北宸一邊抽嘴角一邊忙不迭點頭,弄得辜銀嶽還沒來得及擦幹淨桌上的水漬就又忸怩著扭開頭坐回沙發中了。
“不、不過我還沒想好怎麼提、提……提提……提親……”北宸有些硬著頭皮開口,“我會找個……嗯,比較正式的日子。來……那個……”
“不、不用太隆重的。”
辜銀嶽依舊扭著頭,低聲害羞地回了一句。
見此,方艾像是被雷到一樣地翻了個大白眼。
“我的天……你們倆還真配!磨吧磨吧,我這個老人家懶得管你們了!”
說罷,起身就想走,不過還沒動呢,屋外沖進來一個人影──是黎枔。
“喂喂,死女人,你在赫陽國的倆舊相好來找你玩了──就是那個新王雷狄斯和魯伊公爵。”
聽到這句話,方艾柳眉一豎,轉頭瞪北宸。
“有豔史沒問題,不過記得斷幹淨再來娶我兒子!就算要讓他們進門,地位也不能比我家銀岳高!還有,3P我勉強准了,4P可以偶爾為之,5P絕對不行!”
“……”
北宸無話可說,一臉菜色地拿手捂住額頭,悲催而頹唐地縮在了沙發中。
第九章 不速之禮
當北宸帶著亞加德和辜銀嶽,匆匆趕往最高級的會客大廳時,印入眼簾的,不光是雷狄斯和魯伊的身影,在他們邊上的沙發中,還躺著一個就算是睡著,但氣場依舊不容易被忽略的人──霞血。
見北宸到來,雷狄斯用眼神遣退了站在一邊的赫陽國護衛們,北宸也同樣讓艾裏席恩的侍衛一起退下,於是當門關上的時候,就只剩下幾個熟識的自己人了。
“北宸。好久不見。”
魯伊首先帶著燦爛的微笑湊上來,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擁抱,而北宸也淺笑著伸手抱住他:
“好久不見,魯伊,好像又變黑了一點啊?”
魯伊抽了一下嘴角,怨念地看了在身後喝紅茶的雷狄斯一眼:
“是啊。整天被皇兄當廉價勞動力使喚,我都想跳槽了,你這裏收不收啊?”
“只要雷狄斯放人,我當然收嘍。”
北宸說著,轉頭對雷狄斯笑笑。
“……雷狄斯,近來還好吧?”
雷狄斯卻答非所問:“為什麼把我送的星靈礦項鏈退回來了?你知道我想要和你復合的意思吧?”
“呃,雷狄斯,現在我們是王和王誒,我們之間不可能聯姻的吧……”
“誰說要和你聯姻了,那種無聊的婚姻關系我才沒興趣,前幾個月我娶了三個貴族小姐,你想把自己和他們放在同意水準線嗎?”
“不是聯姻那你……”
“當然是偷情了,不是有句話叫娶的不如偷的嗎。”
“……不要把這種事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啊喂。”
“別不識好歹,”雷狄斯拿茶杯蓋敲敲桌面,“像我這樣的稀有美男子請你出來偷情,你應該感謝命運的眷顧才是。”
“……還是免了吧。”北宸抽著嘴角,“要說冷酷型,你看,我身後就有兩個呢。”
說著指指亞加德和辜銀嶽。
“你們的體格型號完全不匹配吧……你還真是重口味。”
“為什麼每個人都用同樣的話吐槽我啊!”
北宸脫力地拍拍額頭,辜銀嶽再次臉紅,而亞加德則面無表情地去准備續杯的紅茶和咖啡去了。
“好了,皇兄,別逗北宸了。”
魯伊笑著插嘴,然後又沖北宸一挑眉。
“最近是不是收到不少聯姻啊求親的訊息啊?你也不小了,差不多該定下來了呢。”
“怎麼大家都開始催了啊……”
“那是當然,你現在可是焦點人物啊。……那麼人選定好了沒有?果然是辜銀嶽閣下吧?”
“是嗎?”雷狄斯在一邊哼了一聲,“辜銀嶽是不錯,不過達裏姆、啊、叫亞加德好了……他從政治角度更適合一點?”
“皇兄,你明明知道我和亞加德有私怨才這麼說的吧?”
“哦,對,你還差點死在那傢伙的替身手上呢。”
“……不要在本尊面前揭我的短好不好?”
就在這時亞加德端著兩個杯子走到了沙發邊。
“魯伊大人,請不用介意,以普通貪官的角度來看,您已經很了不起了,如果您面對的是我以外的反賊,您早就贏了,那個替身的手段也是我一手教導出來的,敗在他手上您並不用覺得不甘心。”
“……你是在安慰我還是想氣死我啊亞加德。”
“唔?”
無色的騎士有些無辜地皺眉。
“如果有讓您生氣的地方,我很抱歉,您是北宸小姐的朋友,我自然不會對您有半點敵意了。雷狄斯陛下,魯伊大人,請。”
說罷,將兩杯泡好的咖啡放到了兩人跟前──而於此同時,雷狄斯和魯伊一個興味地挑眉一個則是額頭青筋跳了一跳。
“為什麼皇兄的是整杯的我只有半杯啊喂!!你在報復對不對!你在報復我沒有支持你而看好辜銀嶽對不對?!”
亞加德臉色一變,探過頭來看看魯伊的杯子,然後神色緊張地將它拿了起來。
“奇怪,怎麼會出現這種狀況,我的自律能力出現問題了嗎……很抱歉,請稍等,我立即為您更換。”
騎士說著走開了,而魯伊則看著他的背影直抽嘴角。
無意識都能這樣,那要哪天他真的開竅學會吃醋了,那得雞飛狗跳成什麼樣子啊……不對,這北宸身邊,本來就夠雞飛狗跳了似乎也不差這麼點了。
就在這時,大概是魯伊聲音太大,一邊躺在沙發中打盹,還不時拿幼稚的動作蹭著沙發靠墊的霞血醒了,看見北宸,瞇了瞇朦朧的睡眼:
“哦哦,終於看見你了!小歐莉卡!怎麼逃出來的?你的假發呢?”
“誰是小歐莉卡啊喂!還有我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頭發──倒不如說,你到底做了什麼夢啊霞血!”
被北宸一吐槽,霞血似乎清醒了不少,於是從沙發中坐起身:
“喲,好久不見了,……小歐、北宸。”
“別告訴我你總是夢到我而且夢中的我叫小歐莉卡啊。”
“……怎麼會呢哈哈。”
霞血四兩撥千斤地豪邁笑笑,隨手將話題捋到了一邊,但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心虛的樣子。
“不說這個了。我是來看新的第一戰器的。他現在在哪呢?”
“你認識,就是向影啦。”北宸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那個……對不起。”
見北宸道歉,霞血有些意外地歪嘴。
“你道歉做什麼?”
“呃,就是那個……向影他搶了你的第一戰器的位置……所以……”
“我還當什麼事呢。”
霞血苦笑了一聲搖搖頭。
“確實,站在世界巔峰的味道還是不錯的,但當了幾百年第一戰器,我早就膩了,真要說的話,我碰到向影,首先要感謝他才是。得知自己不是第一的時候……我真是覺得松了很大一口氣,那種輕松釋然的感覺……別提有多棒了。”
“……霞血……”
“第一很有趣嗎?其實你們只是看見了光鮮的一面而已。第一也就意味著自己沒有了敵手,失去了目標,第一也就代表你聚集了所有人的視線,背負起了巨大的無形壓力。我倒是擔心向影是不是會受得了呢。”
“他沒問題的。就算有壓力,不是還有我們這麼多人在幫他一起抗嘛,沒事的。”
見北宸說得這麼肯定,霞血瞇起眼睛露出欣慰的笑容點點頭。
“嗯,有這個覺悟就好。不過我還是要見見向影,第一戰器位置的交接還是要做的呢──有些秘密,我必須親口告訴他。”
霞血這麼一說,屋內眾人的神色凝重起來了。
北宸微微向前傾了下身子:“秘密?”
“是啊。你們沒有奇怪,為什麼那個觸覺球可以給全世界的戰器排位和賜予專名嗎?”
“……!!”
霞血向後靠在了沙發上,一條腿有些張揚地架在了前面的茶几上。
“既然可以將所有的碰觸觸覺球的戰器的資料全部整合起來,然後按照順位歸類,還給有特殊能力的起專名,那麼背地裏,肯定是有什麼大規模的數據平臺在運作沒錯吧?”
“是啊……這麼重要的問題,為什麼我沒有想過呢。”
北宸懊惱地皺了皺眉頭。而一邊的亞加德則立即低聲開口了。
“那麼,您想要告訴向影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具體的,我不能說,應該說是說了也沒有用吧。不過可以稍微透露一下。是關於‘赤之塔’的內容。”
“赤之塔?”
北宸沉思起來。
這個名詞,好像在哪里聽到過──啊,對了!
“我在拉提亞周邊的古代遺跡的文獻中看見過這個詞!好像是某個人類的基地的中心吧?”
霞血卻只是微笑,不點頭也不搖頭。
倒是北宸,說起遺跡來的時候,心頭突然泛起了隱隱的不安。這兩年,她一心忙著穩定自己的國家,對赤月和大災難的事傾注的注意力就比較少了,只是派人去世界各地探察各類遺跡而已。
舊式阿特拉斯這邊,她倒是想多拿到一些情報,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被霞血打傷了之後再見過一次,之後的星災之夜,就算阿特拉斯的人格進入休眠,舊式人格也不出來了,北宸一開始還擔憂了幾個月,但之後看見阿特拉斯似乎沒有什麼大礙,也就慢慢地把這件事放在了腦後。
不過好在雖然近來世界動蕩不安,但並沒有什麼大的不祥徵兆,北宸一度以為,兩年前那次星靈革命就是這一次的萬年大災難──但由霞血這次的到來來看,似乎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奇怪,為什麼第一戰器就會有資格知道關於赤之塔的秘密?”
魯伊在一邊低聲喃喃起來。
“這個嘛。”
霞血勾唇壞笑了一下。
“赤之塔,多半是和赤月有關系的。至於為什麼選中第一……嗯,這個秘密是個很不錯的情報哦,赤月多半是想收買這個第一吧──至於我為什麼沒有被收買,你們都應該很清楚吧,我是毒月塞連克拉德啊。”
北宸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那好,我現在立即叫向影回來──”
可是,還沒等北宸打開心靈溝通頻道,一邊響起了敲門聲,門外,拉翰的聲音傳了進來。
“婭修陛下,悠禹來了使者,說是現在立即要見您呢。”
北宸和屋內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一邊的辜銀嶽沉默著將門打開了──門外站著的,是穿著精美的輕鎧,現在任職暗衛‘血鬼營’首領的拉翰,他身邊則站著一個有些眼熟的星脈種。
“……逸之?”
“哼。”
紫發金眼的星脈種走進屋內,沒什麼誠意地對北宸行了個禮,看向她的眼神,依舊帶著淡淡的侵略性。
“參見尊貴的女王,婭修陛下。因為您的生辰將至,主上蘇末特地命我前來,親自送上厚禮一份,還請您笑納。”
說著,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個漂亮的小錦盒遞給北宸。
北宸整個就愣住了,無意識地伸手想接,但被一邊的亞加德和辜銀嶽同時伸手攔住──而看到他們的動作,北宸猛地一激靈,跳了起來。
“生日?開什麼玩笑?為什麼蘇末會知道我的生日?!”
聽北宸這麼說,雷狄斯和魯伊側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確實,似乎北宸的生日,從來沒有聽她提過。
見北宸這麼意外,逸之也有些氣惱。
“主上神通廣大,只要是存在於世的資料,他自然都能弄到手,怎麼了,很奇怪?”
“……很奇怪。”
北宸凝眉冷聲開口:
“因為這是不存在於世的資料。我是孤兒,是被撿來養大的棄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蘇末又為什麼會知道?”
此話一出,屋內眾人都沉默了。
逸之也愣了半晌,但隨後他就一挑眉,笑了起來。
“難怪主上說您見到這份禮物的時候會激動呢。他說了,只要你猜出他的身份,那麼一切謎團都迎刃而解了。”
“……我已經大概猜到了。”
北宸吸了一口氣,拿手按住自己的眉心。
比我自己還清楚我出生時的資料的──
除了赤月塞爾藍德,還有誰。
“好了好了。這麼緊張做什麼?既然是生日禮物,就大大方方收下唄。”
霞血似乎也猜到了蘇末的身份,但他倒像是完全不擔心這禮物有詐似的,上前將錦盒接了過來,隨手就打開了。
“諾,確認了,沒問題。沒有毒氣也沒有機關。”
他說著將錦盒遞到北宸眼前──裏面躺著一張小小的全黑色卡片,很像是原來世界的磁卡一類的東西。
“這是什麼卡……?”
北宸小心地碰了碰,發現沒事之後才大著膽子將它拿了出來。
是一張完全看不出來該用在哪里的卡片,上面沒有凹槽也沒有鉑金,也沒有寫一個字──蘇末送這麼個東西過來,倒是希望她拿它做什麼好啊。
不過赤月送的東西,總覺得有些可怕,最好還是不要隨便將它拿出來……吧?
這麼想著,北宸將卡放回去合上了錦盒,順手遞給了亞加德。
“主上說,時機到了你自然知道它可以用在哪里。所以現在就別胡思亂想了,想不出來的。”
逸之在一邊開口,然後又眼神遊移著,輕咳了一聲。
“咳咳,嗯。……好、好歹你也是個女王,不帶什麼來見你也不好。吶!拿著,這個是我個人送的!可別說我們悠禹的戰器不懂禮貌!”
於是北宸的手中,被硬塞了一個透明小盒子,裏面是用紅色的水晶雕刻而成的漂亮胸針。
“啊、謝謝。”
北宸似乎是第一次收生日禮物,所以表情看起來有些受寵若驚,可惜逸之還沒高興幾秒,緊接著她又說了一句很煞風景的話:
“不過,能不能告訴我,我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啊,逸之?”
“……”
屋內眾人都露出了有些同情的神色默默看向了天花板。
“是十月十日啦。還有三天就到了。”
“……啊。”
“那就先別想那些故弄玄虛的東西了。”魯伊湊上來拍拍北宸的肩膀,“好不容易知道了你的生日,我們又恰巧都在,不如趁這三天好好准備一下,給你過個隆重的生日宴會怎麼樣?”
“……誒?但現在……”
“這主意不錯,也好趁此撈一批進貢的禮物豐富國庫。”
雷狄斯在一邊沒心沒肺地插嘴,而一直旁聽的拉翰此時終於也忍不住了,眼神中滿是興奮地上前一步。
“說起來,最近出任務討伐鐵鬼的時候,發現了很有趣的地方呢,正好正好,親親陛下,就去那邊過生日宴吧,順便度個假──”
辜銀嶽轉頭:“你說的地方是哪里?”
“是一片無人海岸哦。軍團裏的人現在都叫它‘黃金天堂’來著。”
海岸。
聽到這個詞,逸之的臉綠了,亞加德背後的銀白長柄斧當啷一聲滑落在了地上。
第十章 第一次生日宴(上)
被叫做“黃金天堂”的海岸,是一片位於艾裏席恩最西邊的海岸線的秘境。
之所以被拉翰和他的部下們起了這麼個土名字,一是因為那裏位於一個凹陷進去的大峽穀的出口,如果不是為了討伐某只藏起來的狂暴鐵鬼讓他們四處亂翻根本無法發現那裏,二是因為──那片不足方圓一公里的秘境,四周的崖壁長滿了金色樹葉疑似爬山虎的植物,鮮紅的果物味道鮮美還有解除疲勞的功效,而延伸出去的海灘的細沙中摻雜進了極細小的晶體顆粒,在光線的折射下,像是連海水都成了一片清澈透明的金色,導致無論什麼時候站在這裏都可能看到奇異的自然美景。
但是,雖說拉翰興致勃勃地跑去安排生日宴的事宜,向影他們也在魯伊的勸說中叫回了皇宮,北宸卻對去那裏有些排斥。
──當然,似乎所有人都鐵了心要辦這場宴會,北宸的意見被無視了,大家都忙碌起來,北宸這個事件的中心反倒被晾在了一邊,於是她只能悻悻地去找黎枔──很意外的,進黎枔的休息室的時候,方艾也在。
黎枔似乎和方艾談得很歡,不過見北宸一臉鬱色,她收回了那怪異的笑容,有些奇怪地挑了下眉。
“嗯?我聽笑罌說了,馬上就要給你開生日宴了,為什麼一臉便秘的表情啊?”
“方阿姨好。”
北宸對方艾打了個招呼,才有氣無力地走到另一邊的沙發中坐下。
“有生日可以過是很好,但我總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哦?”
“蘇末突然自爆身份,霞血說要和向影交接,魯伊和雷狄斯突然從這麼遠的赫陽趕過來,格倫佘哥哥也不知道為什麼從部落出來住進了使館,逸之也來了……這麼多人都匯聚在一起,總有種很不妙的感覺啊。”
“你確定他們聚過來不是因為你這個桃花運體質把他們勾來的?”
“不是啦。”北宸抽了一下嘴角,苦笑著搖頭,“我和他們確實有點交情,但他們真要來的話,這兩年裏隨時都可以來啊,為什麼突然都挑在同一時間出現呢?”
“……”
黎枔沉默了,一邊的方艾倒是悠哉地咬了一口天風果開口。
“原來除了我兒子說的向影雙子和舊相好之流,還有蘇末霞血逸之這些亂七八糟的?……你的胃口不小嘛?”
“啊?!方阿姨你誤會了!那些只是很純粹的朋友!連見面都很少的哦!”
北宸嚇得忙不迭擺手解釋,方艾卻有些失望地翻了個白眼。
“嘁,沒染指啊,我本來還想打聽一下原第一戰器霞血的滋味如何呢。”
“……”
黎枔帶著溫柔端莊的微笑吹了個口哨,而北宸直接悲催地看向了天花板。
但方艾下一句話又讓北宸的神色嚴肅起來。
“你的事我有聽說,確實是個很出色的丫頭,既然我兒子都沒意見,我也不會過問你的感情史,不過最好記住,得到的越多,責任也就越大,我現在不反對他和你結婚,但是如果你太過多情薄涼,我也不會在他決定離開的時候阻攔的。”
“……嗯。”北宸立即用力地點點頭,“謝謝方阿姨的提醒,我會記住的。”
“那就好。還有【嗶──】的分配也給我均衡啊,我不想我的兒子的阿姆斯壯迴旋炮受委屈,就算你覺得辛苦也給我忍著!”
“……”
就在屋子陷入微妙的氣氛中時,門開了,外頭呼啦一聲湧進來一大堆人,是向影一行。
“主人,度假的物資已經准備得差不多了,你看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比較好?”
“小泥鰍快走吧走吧我們都等不及了!”
“等一下!”
北宸哭笑不得地打斷了他們那恨不得拉自己現在就走的勢頭。
“那裏是海岸哦!全是水哦!你們都是金屬戰器吧,為什麼還會這麼興奮啊!?”
“重點不是海岸,而是主人的生日啊!”向影一臉正色,“主人的生日就是宇宙誕生的日子,別說是海岸,就算是地底我也會去的!”
“……向影在你眼裏我已經從女神進化成宇宙根源了嗎。”
“笨蛋影說的沒錯!重點不是海岸!”素劫笑嘻嘻地介面,“最重要的是陽光!沙灘!泳裝!防曬油!!小泥鰍你一定要穿性感一點的泳裝哦!還有防曬油我也會──噗哦!”
素劫話沒說完就被亞曄一拳敲扁了,一邊的西風冷哼:
“重點確實不是海岸,而是海邊軍事演習活動吧。去的人分成兩組,用球狀介質,在各種戰朮下竭盡全力擊殺對方──”
“西風你在說沙灘排球吧?為什麼這麼歡樂的運動到你嘴裏就變得這麼可怕了啊……”
“嗯?”
“……不我什麼都沒說。”
“沙灘排球算什麼?既然到了海邊,那自然就要沖浪!!”亞曄瞇起眼大笑了一聲,“我可不怎麼怕水,怎麼樣,誰有膽和我比一場?贏的人給死抹茶塗防曬油好了!”
“我參加,我參加。”
阿特拉斯飛快地搖著尾巴舉手。
“先說好不准用翅膀,也不准用星靈力作弊。”
於是那猛甩的尾巴嗖地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掛了下來──眾人不約而同地抽了一下嘴角。
一邊看熱鬧的方艾笑了起來。
“小北宸,你的眼光果真神奇,難怪會看中我的兒子。小夥子們,既然你們這麼興奮,那麼乾脆我這個丈母娘做主,給你們來一場大比賽如何?”
亞曄很有興趣挑眉:
“怎麼說。”
“為了避免被說不公平,比賽分成各種形式的各一場好了,盡量讓大家都有自己的優勢項目,如何?我和小黎當裁判,獎品嘛,當然是防曬油一瓶外加小北宸一個了。”
“好!我參加!”
黑禍興奮地壞笑,素劫也在一邊猛點頭,那冒著綠光的眼神看得北宸一個哆嗦。
“我也參加!”向影臉微微紅著,但依舊用力握著拳頭,“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地占一下主人的便宜,這種機會怎麼可以錯過!”
“……笨蛋影這種話放在心裏想就夠了吧。”
“我對人沒興趣,不過不知道防曬油做成子彈會怎樣。”西風面無表情,“好,雖然很蠢,但我也湊個熱鬧好了。”
……西風,你不別扭會死嗎。
“哼,你們敢辦比賽,我就敢參加!”
亞曄似乎也興奮起來了,一拍身邊的阿特拉斯的肩膀。
“尾巴,你參加麼?”
“嗯。我會用大家都看不出來的方法作弊的。”
“……你給我靠實力老老實實比啊喂又不是沒有實力!!”
“可是我想保證100%的勝率。我對塗防曬油沒有興趣,但是想拿這個做藉口摸北宸,這樣就可以發情了。”
“……”
那個啊,小尾巴,其實大家都是這麼想的,但是能不能別這麼直接說出來啊──所有男性都在心裏扶牆捧心了。
“你……你們……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北宸全身顫抖地拿手指指著眼前一堆:
“我也要參加比賽!你們看著吧就算動用潘朵拉之匣我也要贏哈哈哈哈哈!防曬油是我的!我自己也是我自己的!”
“……那小泥鰍要怎麼給自己塗?”
“也就是死抹茶你喜歡自摸嗎?不愧是重口味……不,這已經不是重口味了,純粹是變態吧。”
“我才沒有喜歡自摸啊啊啊還不都是因為你們這群色鬼!!”
就在北宸對幾人張牙舞爪的時候,亞加德從門外走了進來。
“北宸小姐,請放心,既然你如此排斥被他們碰觸的話,我會把比賽的冠軍位置搶過來的。我不會借著塗防曬油的藉口在您非自願的情況下揩油,如果您覺得別扭的話,我可以戴手套。”
北宸心虛地扯扯袖子:
“亞、亞加德,你聽到了啊……”
“是的,我是來向您匯報的。辜銀嶽和拉翰這邊也由戰器帶好了各種宴會食材,現在啟程也沒有問題了。”
“……可以是可以,但真的沒問題嗎?我總覺得有點不安。”
“您擔心的問題,笑罌也想到了,他說已經大致推測出是什麼情況了,您全新享受生日宴也沒有問題。”
聽到笑罌這麼說,北宸這才松了一口氣──笑罌的判斷還是很准確的。
“皇宮的留守已經召集了踏夜鐵騎的最強戰士回來,圖零部落的精英們也會幫忙,靈晶歸鄉也早就准備好了,有什麼問題可以第一時間趕回來,所以請不用擔心,放心地度假就可以了。”
看起來亞加德也很想讓她好好過個生日,於是北宸也不再猶豫,點點頭:
“那麼一小時後在第一會客廳集合出發吧!”
於是,因為海岸離首都並不是很遠,隊伍裏也沒有需要放慢速度照顧的貧弱者,向西跋涉了將近半天後,人們已經看見了那在陽光下閃閃放光的海面。
“真漂亮,空氣也很清新!”
北宸心情愉快地伸了個懶腰。
“海水看上去也很幹淨,看得我真的想游泳了呢,好,現在就換泳裝吧,到了海邊怎麼能穿普通衣服呢!”
說著,她就從西風的儲物空間內拿出了一個小帳篷,鑽進去換衣服了──雖然雙子是很希望看見性感型的泳裝沒錯,但因為防曬油帶來的陰影(?),她反倒選了最保守還帶著裙擺的少女式泳裝。
見她出來,向影穿著平角褲衩興奮地走了過來,
“主人,你看我的泳裝怎麼樣?腰上有你的名字,是我自己做的!”
為什麼你要把我的名字印在貼身的泳褲上啊──北宸雖然想吐槽,但看見向影似乎很滿意這條自製泳褲的樣子,於是還是把這句話給咽了回去。
至於雙子──她看了一眼就扭開頭:裸體都已經看見過這麼多次了,還秀什麼身材啊竟然穿這麼緊身布料這麼少的!
“哇小泥鰍害羞了耶”素劫擠眼,“看了這麼多次還會害羞小泥鰍也真是神奇啊。”
“她平時都不敢正眼看的吧,這次就不行了哦!”黑禍一邊壞笑著一邊走進了幾步,還故意擺了個可笑的健美造型,“快看快看,是肌肉!”
“我才不看啊啊啊!”
北宸滿面通紅地向著反方向走了幾步,於是撞到了一個……穿著嚴嚴實實厚大衣像宇航員的傢伙──西風。
“……西風,你不熱嗎?”
“海邊的風帶有輕微的腐蝕性,我是精密型戰器,還是保養一下比較好。”
北宸的臉色一下子帶上了歉意:
“對不起,早知道就別來海邊了……”
“剛才說的是藉口。要是連這點風都受不了我還算什麼帝王級戰器。主要原因是我不想被人看見自己的裸體。同性也不行。”
“……那,那也不至於加衣服吧。”
“這套就是泳裝。”
“什麼?!”
“全方位防水的,就算直接走進海裏,水也滲不進半點,可以潛到1000米的深度。”
西風邊說邊拉下了大衣後帶著的兜帽,整個腦袋都被封上了,眼睛部分有著用來觀察外部的透明的玻璃(?)孔──於是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從天而降的ET一樣,要不是知道他是西風,北宸差一點就本能地一腳踹過去了。
她脫力地乾笑了一聲。
“可惜了,西風這麼帥幹什麼要全遮起來啊。”
“如果你一定想要看我的裸體,可以選擇和我磨刃,我可以破例不蒙你的眼睛。”
……原來你和女人磨刃是要蒙對方的眼睛的嗎?!
“這東西是誰啊?”
亞曄走了過來拍了一下西風的肩膀──他把長長的白色頭發紮成了一把馬尾,穿著條全黑樸素的平角短褲,白皙又結實的漂亮曲線讓北宸愣了好幾秒才回神。
西風沒有理會亞曄,說了句“我去試試泳裝的性能”就走開了,而亞曄則一捋自己的馬尾,看著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北宸,也不說穿,只是好笑的哼了一聲。
北宸心虛地轉頭看向另一邊,於是看見了正在彎腰試海水溫度的辜銀嶽──他下半身穿著像是中國古代中衣似的長褲,上半身則暴露了出來──具體看見了什麼因為北宸的臉更紅了所以就暫且略過了──繼續扭頭。
然後她看見了穿著夏威夷式背心加褲衩,背後還背著銀白色長柄斧、一臉殺氣地擺弄巨大的烤肉架的亞加德──雖然場面看起來十分滑稽但亞加德的表情又硬生生地把那喜劇效果給壓了下來導致他附近的氣場十分微妙,但他那身可怕的肌肉還是嚇得北宸連囧都不敢囧,再次調轉方向。
最後她看見了阿特拉斯。撞見了她的眼神的阿特拉斯高高興興地湊了上來。
“北宸,北宸,我也想穿泳裝。”
北宸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向下移了半米──阿特拉斯下半身嚴嚴實實地被甲殼包圍著,根本不需要穿褲子這種東西。
看見北宸在看,阿特拉斯有些鬱悶地拿尾巴卷住了她的手。
“北宸,雖然我裸奔,但我不是變態。”
“……”
看著一直裸奔了這麼多時候眾人還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的阿特拉斯,北宸一臉糾結憐愛地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我會給你泳裝穿的。”
“太好了。”
阿特拉斯的尾巴啪嗒啪嗒甩起來,還對著周圍在幹活的幾人拉大的聲音喊:
“北宸說要把她的泳裝給我!”
砰!!
向影手中的大遮陽傘斷了,雙子捏爆了手中的沙灘排球,亞曄手中的沖浪板出現了裂痕,亞加德的巨大烤肉架直接摔在了地上,西風猛地從海水中站起來,乍一看像是一個黑不溜秋的海怪。
金色海岸線瞬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而始作俑者一個一臉莫名,一個捂著臉在沙堆中縮成了一團。
第十一章 第一次生日宴(中)
就在海灘因為阿特拉斯的神奇發言陷入沉默時,後於北宸他們出發的第二隊人馬也到了。笑罌、拉翰、格倫佘、赫陽的魯伊和雷狄斯兩兄弟、霞血、逸之、帶著幾個小白臉和他們談笑風生的黎枔、在朧雲和那羅迦護衛下悠閑地啃著水果的方艾──這樣一來,人總算是到齊了。
見到現場的氣氛微妙,方艾瞇眼壞笑了一下。
“怎麼了?果然金屬系戰器還是怕水的吧?一到海邊全部萎掉了?”
“才沒有才沒有!”
黑禍立即回神然後笑嘻嘻地湊上來,諂媚地看著方艾。
“阿姨你看我身材這麼好,怎麼會怕水這種東西呢。”
“身材好不好和怕不怕水似乎不沖突呢。你不用來討好我,我可是裁判哦。裁判不會輕易放水的。”
“切。”黑禍沒趣地撇嘴,粘回了北宸旁邊。
“總之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吧,小泥鰍快給我加油!”
“我才不給你加油咧!哼哼今天你們誰都別想摸我一下,這冠軍我拿定了!”
北宸豪氣萬千地握拳,素劫卻抽了抽嘴角:“……你就這麼想自摸嗎。”
“才沒有啊啊啊啊──!”
這邊北宸和雙子插科打諢,這邊方艾已經把所有人都集中起來,宣佈比賽項目了:
沙灘排球、游泳、沖浪、海邊接力──一共四項。
“呃,”拉翰舉手了,“前面三個倒能理解,這‘海邊接力’是什麼?”
“這也不是海邊活動的最常見項目嗎?”方艾聳肩,“‘哈哈哈哈別跑呀’和‘哈哈哈哈哈來追我呀’……什麼的。所以當然要比一比誰追擅長追殺,誰又最擅長逃跑了。先用紅藍兩種抽簽抽出兩組人馬,然後接力棒就是這個沙灘排球,兩組的人馬的據點在這海岸線的兩端,目的都是把位於中間的球搶到自己的據點,每次只能出場一人,手段不限但不能動用儲物空間也不能離開海岸線,一旦球被人搶走那人就失去比賽資格不能再上場,必須換上同隊其他成員,最後把球搶到據點的小隊每人加10分,小隊功臣額外加5分。”
“……”
眾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下──能以這麼粉紅的活動為藍本創造出這麼血腥的遊戲規則的方阿姨,你實在是太偉大了!
向影認真地點點頭:“明白了,不過,加分是什麼意思?”
“比賽有四場,當然是釆用積分制度了,第一場沙灘排球也是勝利方拿10分,功臣額外加5分,後面兩場,冠軍拿10分,亞軍拿7分,季軍拿5分,最後誰分數最高誰就是勝者嘍。”
“可以,這規則我接受。”
格倫佘冷笑一聲,活動了一下手腕。
“我對防曬油沒興趣,不過難得可以和這麼多好手比一場,當然要參加。”
“我也參加我也參加!”
把一頭紅發胡亂紮成一團、穿著紅綠相間有著愛心圖案的大褲衩的朧雲興奮地在一邊跳著,“死和尚管這麼緊,好不容易有機會揩小宸油我怎麼可以放過!”
“那我就不參加了。”那羅迦在一邊翻著白眼,“我怕在比賽中對你的不滿積攢到了最高點一炮轟掉你的頭顱──這樣好端端的比賽就變成殺人現場了。”
“……”
“那我也──”
魯伊剛想舉手,周圍所有男性的目光就齊刷刷地紮了過來:“已婚的男人滾一邊當裁判去!!”
“……”
於是也想開口報名的雷狄斯一併沉默了。
“我也來湊個熱鬧好了。”惟恐天下不亂的拉翰也笑嘻嘻地伸手,但立即換來了數人鄙視的眼神:
“你個有感情史的有什麼立場來搶防曬油啊!”
“幹什麼!就算是我也有資格找第二春的好吧!!雖然親愛的陛下身材還不夠火爆但是有的摸總比沒的摸好嘛──”
“拉翰。”北宸無奈地摸摸額頭,“我出500萬多瑞雇你搶冠軍但不能亂摸,成交嗎?”
“成交!!陛下真是爽快!!”
於是拉翰的色心就這麼被貪心給成功壓制,北宸自摸戰線可喜可賀地多了一人。
而一邊的逸之本打算參加,但看到周圍這麼多人都躍躍欲試的表情,有些喪氣,用陰鬱又帶著些不屑的口氣撇嘴道:“我有預感這場比賽會很難看,為了不破壞形象還是做個評委好了。
最後,格倫佘、拉翰、朧雲成功報名,北宸身邊那些人自然是參加沒話說,而一邊一直微笑著不出聲的霞血竟然也走進了參賽隊伍──三個帝王級戰器擠在海邊參加可笑的比賽,目的還是搶防曬油,這比賽說出去鐵定讓人下巴落地吧。
“那麼就這麼決定嘍?”
方艾興致盎然地揮著不知道哪里拿出來的小旗子,
“那麼第一場比賽,沙灘排球現在開始!!”
比賽開始了,這邊黎枔已經帶著情夫(?)佈置好了排球網,抽簽結果是北宸、拉翰、霞血、格倫佘、亞加德、西風、朧雲一組;向影、雙子、笑罌、辜銀岳、阿特拉斯、亞曄一組,看著這樣的人員分配,北宸不由得在心中大呼老天長眼──這下可以把這幫傢伙一網打盡了哈哈哈!
“哼哼哼哼。”
手裏拿著排球,北宸痛苦(?)地笑著看了一眼網對面的男人們,
“這就是命運啊……各位,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啊,這次比賽,我對冠軍勢在必得!”
砰地一聲,排球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仁不讓世界充滿愛你沒商量之勢化作一顆流星沖著往對面飛去!!
“哇啊啊啊!”
黑禍忙不迭砰的一聲把球救起,打了回來:
“小泥鰍為了摸到自己變身成奇怪的東西了啊!”
碰!
霞血輕輕松松把球墊了回去:
“看樣子你們沒有把她伺候得很滿意啊,她這麼不願意給你們碰呢。”
啪!
素劫一臉反對地打回來:
“誰說的啊,她天生就是這種臉皮薄又膽小的個性,告訴你她剛才還在偷瞄亞加德的肌肉呢!”
砰地一聲,球砸到了亞加德肩膀上之後落地了──雙子得分。
“太過分了!”北宸氣得頭發倒豎,“不准用心理戰朮啦!”
“小泥鰍啊,兵不厭詐哦,戰爭是很殘酷的呢!”
“北宸小姐,抱歉。”亞加德面無表情地一腳踩爆了沙灘球,然後又從旁邊拿了個備用的,“剛才是我中了他們的計策,請放心,之後不會了,不過我的身體是您的東西,您想要看的話可以盡管光明正大地看沒有問題。”
“……我沒有看啦倒不如說我真的不是很敢看啊……”
北宸悲催地捂住臉。
於是比賽繼續。
北宸:“笑罌純爺們!鐵血真漢子!!”
碰!笑罌頭頂青筋跳了一下,腳底打了個滑接漏了,北宸得分。
亞曄:“聽那羅迦說,朧雲因為在月震之夜被鐵鬼煽動而強制中斷了磨刃,最後有將近一周的時間不舉?”
碰!朧雲被球砸中了腦袋,亞曄得分。
霞血:“辜銀嶽的泳裝可真夠保守的,別告訴我至今還是處男啊?”
碰!球被辜銀嶽一拳打爆了,霞血得分。
辜銀嶽:“霞血唱歌四十七句中有四十五句不准。”
碰!球剛飛過網就裂成了幾片,辜銀嶽得分。
拉翰:“向影小哥喲,你忍心把球救起來讓你家主人難受嗎?!”
碰!向影穩穩地接住了球,然後……一臉扭曲地靜靜把它放在了地上。拉翰得分。
笑罌:“格倫佘,其實那天在你睡著後在你臉上畫魚板的是拉翰。”
碰!本應該打到對面去的球硬生生地轉了個方向砸到了拉翰臉上。笑罌得分。
格倫佘:“向北宸不喜歡裸奔的人。”
碰!阿特拉斯尾巴委屈地掛了下來,球剛巧打在了他兩腳間的地面上。
場外喝果汁的黎枔:“……這是什麼?互相揭短大會?”
場外曬日光浴的方艾:“哎哎,原來我兒子真的至今還是處男啊,真不錯真不錯,和他爸爸一樣悶呢,不過這樣才有趣啊,呼呼呼呼呼……”
黎枔:“……”
心理戰朮還在繼續著,最後西風實在看不下去了:
“難看,實在是太難看了!你們這群雜碎給我看好,怎樣才是真正的扣球!”
於是,穿著全身防水泳裝,和ET一樣的西風in海怪模式,在球網的一端高高跳起舉起手把球扣了下來──在太陽光造成的逆光效果下,那身影更是被拉長變形扭曲,宛如從恐怖異世界入侵的怪獸一般可怕!!──要是再配上呱唧呱唧噗嚕噗嚕的音效,或許就有人要懷疑馬上奧特曼就要出場了!!
可怕!超可怕的!比附身月使狂暴鐵鬼什麼的可怕多了!──球網另一邊的幾人看到西風那恐怖的樣子不約而同地臉色白了一下愣在原地,於是西風毫無懸念地扣球得分──而就在這時候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最後,北宸一組以細微的優勢獲得了勝利,每人拿到了10分。
“哦哦哦哦哦!!離勝利邁進了一步!”
北宸興奮地同隊友擊掌,但是輪到西風的時候,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剛才他扣球時那猙獰的模樣實在太可怕了!
於是,就這樣,沙灘排球比賽,伴隨著西風憤怒的槍聲,落下了帷幕。
(雖然因為成了功臣還拿了額外的分,但是西風卻一點都不高興,阿門。)
第二場是游泳比賽,規則很簡單,以海中某塊礁石為目標,誰先率先打上一個來回就是誰贏──因為是游泳比賽,大多數戰器只能幹瞪眼不參加,不過已經修煉成精的霞血和向影似乎並不怕水,西風則有著防水泳裝,於是也參加了。
“預備──”
在起點,方艾手中拿著靈晶准備發開始訊號,但是喊了一半,她突然停下,走到辜銀嶽旁邊,把他往前拉了兩米:
“嗯,好,預備──”
“等一下啊喂!這作弊太明顯了吧!!”
“就是就是不可以包庇自己兒子哦!”
“不包庇才奇怪誒,兒子女兒不就是為了被包庇而存在的嗎?我還打算這次防曬油計劃可以讓他脫離處男陣營呢。”
“那我也是處男!”拉翰大言不慚舉手了!“我也很純情的!我連自摸都沒有過哦!我可以也往前走一點嗎!”
“我也是我也是!”本來打算不參加比賽的朧雲也湊上來了,“其實我最保守了!現在這個朧雲只是我為了可以順利交到朋友而分裂出來的輔助人格啦,真正的我是很羞澀很自閉很需要人撫慰的!!那我可以划船參加這個比賽嗎?!”
“誰信啊喂!!!!”
幾乎所有人都對那兩個厚臉皮吐槽起來。
“那、那我也沒有過經驗……”向影在一邊忸怩地咳了一聲,“我……我可不可以把星靈力當船槳用?”
“我也沒有,我也沒有的。”阿特拉斯同樣甩著尾巴,“我可以直接飛過去嗎?”
北宸脫力地怪叫:“……這還是游泳比賽嗎?”
方艾無所謂地壞笑:“沒關系,好玩最重要了。那所有處男上前兩米,要開始了哦!”
“……不要進行貞潔歧視啊喂!”
不少人同時抱怨起來,也有不少人開始在心底叫好鼓掌。
於是雞飛狗跳地抱怨和調侃聲中,游泳比賽開始了──結果出乎人意料地,獲得勝利的冠軍是辜銀嶽──雖然身材高大但遊起來姿勢卻簡直如同人魚般流暢完美,水流對他來說完全不造成任何阻力,亞軍格倫佘──依靠出色的體能和輕巧的身形,雖然技巧略輸辜銀嶽一籌,但速度依舊不容小看,季軍北宸──這個說來贏得比較作弊,因為本來是亞加德的,但看見自己前面一位是北宸,所以亞加德硬生生地壓下了自己的速度,還在水中一腳把追上來的拉翰踹得腿抽筋了。
至於向影霞血西風亞曄這些──雖然陸上空中能力優秀,但是戰器到了水中能力就大打折扣,真要比起速度來,還是不如人類的,而阿特拉斯本來以他的體質應該有能力奪冠的,但卻因為翅膀帶來的阻力被冤枉地拉下了速度,只能含恨告敗了。
就這樣,在拉翰震天動地的哀號聲(被方艾直接無視)中,游泳比賽結束了,看見自己兒子這麼爭氣的方艾一度想給他再加5分,不過遭到了全體反對於是只得作罷。
下一場是沖浪,亞曄似乎很興奮,拿出了早就准備好的沖浪板,而亞加德則將其餘的准備好的板分發給了參賽者──這場比賽比較難判斷勝負,所以只能交給評委來定奪了。
“好咧,開始!”
方艾一聲令下,眾人就以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姿勢抱著沖浪板沖進了海水中!
阿特拉斯站在板上直接用星靈翼做沖力拖著板子往前滑,亞曄倒是完全的技巧性動作──不過看他全身都是黑氣,估計是用了墮暗種的能力減輕了自己的體重,向影腳下的……與其說是沖浪板不如說是被星靈力改造過的疑似小帆船的東西;拉翰根本不會沖浪,抱著滑板和橄欖一樣在海浪中翻滾著而且他本人似乎還覺得這樣很有趣於是從口中發出了哇啦哇啦的怪聲──
西風沉下去了。
辜銀嶽老老實實拿實力和海浪作鬥爭。
北宸趴在沖浪板上飄在格倫佘附近看他做各種各樣的高難度表演還不時發出贊嘆聲──似乎已經忘記自己在比賽了。
亞加德乾脆動用了赤月裝甲自己造出了各種各樣的浪花秀技朮(?)秀得不亦樂乎。
“我受不了了!”
岸邊的魯伊擦擦嘴邊噴出來的果汁:
“這都是些什麼啊!尤其是那個亞加德!!海水都被他弄得沒有水平面了啊!”
雷狄斯滿不在乎地扇著扇子:
“所以說你見識少吧,魯伊,該去好好讀書了。告訴你,費因海姆也有這樣的人,叫摩西,能把海水分開沒有什麼了不起吧。”
“但問題是這是沖浪比賽啊!!現在看起來這還是沖浪比賽嗎?!”
“無所謂無所謂啦。”
方艾笑著搖搖手。
“最多大家都拿10分我兒子拿15分好了。”
“……不要隨便開後門了啊喂。”
“誰說是後門?這場比賽沒有用能力作弊的只有我兒子吧?”
“……”
最終,沖浪比賽以無比分狀態混亂結束了──比賽已經陷入了開心就好比分什麼的根本不重要的狀態,看樣子北宸不用擔心防曬油問題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第十二章 第一次生日宴(下)
“老弟……我已經……快要不行了……”
黑禍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露出了虛弱的微笑。
“不要啊!!老弟你不可以死啊!你死了我們的雙子萌點就沒有了啊!老弟,你要振作!!”
素劫蹲在旁邊使勁把沙子往黑禍身上捋。
黑禍一面把身上的沙子拍掉一面搖頭苦笑:“我死了之後……請把我的屍體葬在遠離海水的地方,還有……請拿著這雙襪子去找艾裏席恩的女王婭修,幫我問一句,就說……‘陛下,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小黑嗎’……拜託了!老弟!!”
素劫拼命想拿沙子活埋自己的兄弟:“等一下!不要想不開啊!不要留下這種肉麻的遺言然後死掉啊!那種傳話我死都不會去做的啊不如我們換一下吧老弟!!──老弟!不要死!老弟啊啊啊啊啊啊!!”
一邊的亞曄總算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沖浪板丟了過去,直接把那兩個耍寶的黑白笨蛋砸得咕嚕咕嚕滾了出去:
“玩夠了沒!!只不過是在血腥接力中被抓到了而已,用得著這副鬼樣子嗎!”
“切。”素劫有點沒趣地撇嘴站了起來,“話說第一次看見這麼恐怖的‘別跑啊’啊。亞加德猙獰著臉在你後面狂追的場面我實在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了……都快嚇得把晶核吐出來了啊。”
“對啊對啊,一回頭看見西風那個死樣子,就算是蘇末來都會打軟腿的啊!”
黑禍依舊大字型躺在地上不滿地嘟囔著。──海邊的你追我跑的血腥(?)接力賽最後還是以平局告終了,因為直到雙方人員全部用玩,那海灘球還是沒有一次可以完整地到達其中一方的據點,經常在某一方占上風的時候,另一方就想辦法把球給弄破了。
而一邊的方艾似乎也已經對這種全員作弊的狀態懶得管了,窩在陽傘地下悠閑地吃起了水果,逸之睡得找不到北,黎枔在和小白臉談情說愛,魯伊和雷狄斯早就諦觀地自顧自看起書來了。
“好了好了,反正最後也沒有決定是誰勝利,別鬧別扭啦。”
北宸哭笑不得地在黑禍旁邊坐下,安撫地拍拍他的額頭,往他嘴裏塞了一塊戰器食用晶體──然後立即也給湊上來撒嬌的素劫也塞了一塊。
於是雙子立即不炸毛了,笑嘻嘻地一邊一個粘過來不停地揩油。
“看樣子小泥鰍還是很關心我們的嘛。我就說我們身材這麼好,穿泳裝的話怎麼會勾引不到呢。”
“你們穿平常的衣服就很好看了不用特意脫這麼少啊!”
北宸拉下素劫不安分的手然後拍了一下他的額頭:
“別撒嬌了!馬上就要開始烤肉大會了,都去幹活去!”
“陛下,你還記得尼斯湖邊的小素素嗎!”
“……你們絕對是偷偷看了朧雲從費因海姆帶過來的戀愛小說對不對!快忘記掉!然後向著夕陽奔跑1000米!”
“……”
於是,就在亂七八糟的比賽過後,海邊總算是慢慢安靜下來了,沙灘邊架了好幾排烤肉架,上面傳來了陣陣撲鼻的烤肉香,直把幾個人類饞得食指大動,天色也隨之暗了下來,亞加德拿出了幾個簡易燈柱,上面擺上了照明靈晶,溫馨的暖黃的燈光更是給這海邊地夜景添上了浪漫的一筆。
“啊啊啊……真痛快!”
北宸美滋滋地嚼著烤璃翼龍肉邊感嘆著。
“上次大家聚在一起這麼鬧還是什麼時候?好像還是兩年前在拉提亞的時候的事了吧?”
“是啊,兩年了,真快呢。”向影有些感慨地嘆了一聲,認真地端詳著北宸的臉,“主人都已經從速殺白影,變成荒原女王了啊。”
“罩杯也從B變成C了哦!”
黑禍在一邊舉手,不過北宸還來不及吐槽,他就被身後的亞曄狠狠拍了一腦瓜。
然後亞曄掃視了一遍聚在一起的人,沉思了幾秒後開口:
“所有人都拿著烤肉各幹各的吧,我想你們之中也有很多人想要找誰或者是死抹茶單獨談談的吧?那就解散吧,一個一個來。”
亞曄的提議似乎立即得到了認可,大家都捧著槃子找了個自己喜歡的方向走開了,留下來魯伊和雷狄斯。
“所有人的變化都不小啊。”
魯伊笑著點頭,拿出了一套漂亮的星靈礦首飾,遞給北宸:“本來這東西是打算等你結婚的時候送你的,現在只能先拿出來嘍,別看它只是首飾,其實全是貼身的護身道具來著,有機關的,對人對戰器的都有,說明書在底座的夾層裏。”
“啊……”北宸這才回想起來這次的鬧騰似乎是在為自己慶生,因為從來不過生日,難免對此有些不習慣,但她還是立即小心地捧過了魯伊那放著首飾的玻璃盒子,“謝謝啊,魯伊。”
魯伊依舊和兩年前一樣燦爛地微笑,用力拍拍北宸的肩膀。
“生日快樂,北宸。”
有一瞬間,北宸的鼻子莫名其妙地酸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壓下了眼中的澀意,用力點點頭。
“……嗯!”
北宸這邊把盒子收進向影的儲物空間,雷狄斯哼了一聲,看了遠處的逸之一眼,見他走很遠了,才拋給北宸一串鑰匙,鑰匙的尾端系著一塊靈晶。
“你在赫陽總該有個正式的落腳點,我在艾裏席恩使館附近給你置了一塊地建了一處宅邸,上面栓著的是濃縮型靈晶歸鄉,可以反復使用十次,有什麼危險就躲來這裏吧。”
“……!”
北宸神色嚴肅地接住了那串鑰匙,鄭重地將它揣在胸口。
“謝謝,雷狄斯,艾裏席恩也一樣,你和魯伊有什麼危險的話,隨時可以來。雖然我們這裏不安全,但我會全力保護你們的。……可惜我沒有濃縮型靈晶歸鄉,不然也給你們一個了。”
“你不是給我們郵過來好幾個普通型的嗎,那也一樣。”
雷狄斯說了一半,看到不遠處黑禍和素劫站在北宸看不見的角度對他呲牙咧嘴,於是垂眸冷笑了一下。
“生日快樂,小宸。如果真的有來生的話,我不會再錯過一次了。”
“啊……”
赫陽的新王說完,附身親吻了一下北宸的額頭,然後拉上一臉驚愕的魯伊,也不等北宸回神,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該死的該死的!!”
雷狄斯剛走,黑禍和素劫就一臉憤慨地圍上來,黑禍還不停地擦著北宸的額頭:
“怎麼可以讓人隨便親啊,會生腫瘤的哦!”
“哪有這麼誇張啊。”北宸苦笑著拍了一下黑禍,“這樣,總算是徹底劃了個句號吧。不管怎麼說,現在看開了之後,我至少還是在心裏感謝他第一次讓我明白了戀愛是什麼東西的,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發生前,他確實給我帶來了不少開心的日子。”
“那個……說起來這個,我倒是很早就想問了。”素劫一邊滿臉醋意瞪著雷狄斯遠去的身影,一邊環住北宸的肩膀,“你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啊?為什麼我們問起來你總是不肯說呢。”
“現在可以說了哦。”
北宸笑著點頭,這次她沒有抗拒兩人的親暱,反倒是撒嬌似的蹭了蹭素劫的胳膊。
“因為在很早前,我和向影承諾過,把這些事說給他聽的,所以他沒回來之前,我不能隨便開口呢。這些我遲早會說,如果到時候你們想聽,就一起聽吧……雖然,並不是什麼讓人開心的事就是了。”
“噢噢!!那就好!不過死笨蛋影還真夠壞事的……不說這個不說這個,吶吶!”
黑禍說著,和素劫一起分別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枚戒指──兩枚和他們代表色一樣的、一黑一白的戒指,黑色的半透明、帶著藍色熒光的水晶質地,白色的則是像玉似的帶著暖暖的溫度,泛著柔光的材質,兩枚戒指似乎都是手工做的,可以看出細微的雕鑿痕跡。
北宸再一次有些感動地將禮物接過,只是吸著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是兩枚樣子再樸素不過的戒指,握在手中的重量,卻沉甸甸、暖暖的、讓人舒心。
見北宸這樣的表情,就算是黑禍和素劫這兩個厚臉皮也有些不好意思意思了,有些局促地咳了一聲。
“因、因為時間太緊啦,所以做得有點粗糙,不過材料可是好東西哦!我的這個是透幽大森林那個大湖裏的水怪背上的水晶鰭的做的哦,據說效果和艾蘭草一樣,可以防止附身月使靠近的。”
黑禍邊摸著鼻子解釋,邊拿手肘捅了一下素劫,素劫也忙不迭開口了。
“我這個是紫砂沼澤深處的熱雪岩做的,帶著它那些普通的動物就不會輕易靠近了,我、我手藝不好啦,本來想刻個什麼的花紋的,結果反倒只是讓它變難看了而已……”
“沒關系,我很喜歡!”
北宸直接把兩枚戒指疊在一起,套在了自己的左手的無名指上,見此,黑禍和素劫都有些意外地瞪了瞪眼。
“……呃,小泥鰍,這個其實是想讓你做成項鏈掛著的。”
“誒?為什麼?”
黑禍乾笑了一聲,“無論男女,戰器沒有送戒指的資格的。”
北宸皺了皺眉頭,“是說塞那加德的風俗上,沒有和戰器結婚的規矩?”
“不,是不允許戰器主動要求結婚。”
“……”
北宸氣結地翻了個白眼。
“現在戰器都翻身很久了,這些規矩遲早會作廢的,就算沒人去作廢它──王這種存在,不就是為了踏出鼓勵國民的第一步而存在的嗎。就讓我做艾裏席恩第一個和戰器結婚的人好了,……還是說你們倆想吃幹淨就跑?”
“不不不怎麼會呢!”
“就是就是,我們吃幹淨了可是還沒有被吃幹淨嘛!”
雙子嬉皮笑臉地和往常一樣笑鬧著,但素劫的動作誇張得好笑,而黑禍的笑聲間甚至帶上了若有若無的顫音。
她戴上了戒指。
她承認他們是她的未婚夫了?!
怕再留下去那喜極而泣的樣子會被北宸發現,雙子找了個藉口向海岸的方向溜了,臨走前還吹了個口哨給一邊閑聊的方艾、黎枔、辜銀嶽打了個招呼。
“生日快樂。”
走到北宸跟前,黎枔也不含糊,拿出了一個鋪著絨墊的大托槃,上面擺滿了五光十色的各種靈晶。
“黎枔特產靈晶限量濃縮版一套,收著吧,這樣你的儲物空間裏至少每種靈晶都有了。”
“嗯嗯,真是有黎枔風格的禮物啊,謝謝了。”
“肉麻話我就不說了,這個國家,我住得很愉快,所以你可以不用在意我的專名,我就算背叛了所有人,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沒錯吧。”
“呃,其實我倒是並沒有在意過,因為覺得你是那種很灑脫的人,如果你要走的話大概沒人攔得住吧?其實……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啊,黎枔,不用管別人怎麼看你怎麼叫你的。我以前的世界有個很厲害的武將被叫做三姓家奴,但崇拜他的人照樣一大把呢。”
“……”
黎枔不說話,只是溫和地笑笑,但是手卻用力掐了一下北宸臉上的肉。
“我叫你再說肉麻話。”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好痛好痛!”
“呵呵。”
方艾在一邊笑了起來,然後拿出了一把漂亮華貴的短劍遞到了北宸的手中。
“別看是把破劍,但其實是辜家的傳家寶哦,現在給你了,要好好珍惜啊?”
“啊?!傳家寶,那還是……”
方艾卻拿手指放在了北宸的嘴上止住了她的說話。
“一開始小黎枔很反對你和我兒子結婚對吧?她說的是有道理的。銀岳的父親曾是悠禹的將軍,但因為功高震主,最後被弄了個莫須有的罪名賜死了,好好的一個大家族也死的死散的散,最後只剩下我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出事的時候銀嶽才七歲,我又是個被嬌慣慣了的大家小姐,家裏為了不沾上腥氣,在出事之後中斷了一切和我的聯絡,把我逐出了家門。我雖然有一肚子學問,但沒有私塾願意請我教書,繡品也賣不出去,所有正經的行當都避我們如同瘟疫,所以,最後為了活下來,為了養大銀嶽,我自願去了青樓賣笑。”
“……”
北宸震驚地輕吸了一口氣。
“你一定有些奇怪我為什麼會對那些事這麼豪放吧?這就是答案。我是風月場出來的人。而銀嶽之所以這麼保守,是因為我怕他在這種地方長大,壞了自己的品性,所以一直讓他回憶自己的父親,讓他延續著自己父親那令人驕傲的品格和作風,無視周圍的所有誘惑……高傲地活下去。”
方艾說著,歪頭笑了笑,
“怎麼樣,風月場長大的處男哦,很厲害吧!”她邊說,邊露出了有些自豪的神情,“這是我引以為豪的,唯一的兒子。這把短劍,代表辜家的百年傳承的靈魂。現在我把他們一起交給你了。荒原女王,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哦?”
“嗯。”
北宸捧著短劍,將劍柄帖上了自己的額頭,而就在這時,辜銀嶽臉色微微發紅地遞過來一個復雜的繩結──和中國結有點像。
“生日快樂,……編、編的不太好。”
“嘿嘿嘿……”
北宸卻不回話,只是直接把中國結掛在了腰帶上,還轉了一圈擺了個造型,弄得黎枔在一邊直吐舌頭,方艾興味地壞笑,而辜銀嶽則咳了一聲扭頭了。
“好了好了,再羅嗦下去,有海怪同學要不高興了。”
方艾說著,看了一眼在不遠處不耐煩地踱步的西風和期待地甩著尾巴的阿特拉斯,拉上了辜銀岳和黎枔,對北宸擠擠眼,邁著愉快的腳步走了。
見人離去,西風上前,總算是放下了那可怕的大頭罩,露出了那張帥氣的臉。
“給。”
讓北宸很意外的是,西風送的是一個筆記本電腦!
看見這令人懷念的東西,北宸興奮地捧過電腦,打開按了一下──啟動了。
“太陽能的新產品,9月剛出的,這樣在這裏也能用智能辦公系統了,應該會給你節約很多時間。”
“嗯嗯嗯嗯嗯嗯!”
北宸興奮地直點頭,
“西風原來也有這麼善解人意的時候啊!!太好了!太陽能電腦誒!!這樣總算能聽歌看漫畫玩遊戲了!”
“……你什麼意思?我平常不善解人意嗎?”
“……呃不……哈哈哈怎麼會呢西風最體貼了!”
“還有,我是讓你節約工作時間可以空出時間來陪陪我們這些情夫,不是讓你當電腦宅。你給我搞清楚一點。”
“……”
北宸眼神漂移了一下,為了轉移視線於是低頭去看手中的筆記本電腦的螢幕……然後她差點一口氣把自己噎住:
話說西風你把自己的近照做桌面是什麼意思啊!生怕我記不住你長什麼樣子嗎?!其實你已經很帥了根本不需要用這種方法提醒我啊!每次打開電腦都看到有個人用這種淩厲陰狠的眼神盯著自己我要怎麼開心地看漫畫啊──
看見北宸神色變幻,西風還很應景地加了一句:
“對了,桌面不准換,我會不定期檢查的。”
“……是。”北宸欲哭無淚。
“到我了,到我了。”阿特拉斯蹭上來拿尾巴卷住北宸的手──他遞過來的是一盒裝著五顏六色藥丸的藥。
“這是?”
“根據數據庫裏的高級藥品配方做的。這個是高強度再生藥,這個是泛用解毒藥劑,這個是佯死藥,這個是定時隱身藥,這個黑的是即死毒藥,要注意的……還有這個是西風說最好加上的催情藥。”
北宸一開始聽著一臉感動,但聽到最後一句,頓時抽了一下嘴角瞪了西風一眼,而後者卻像是和自己完全無關似的,面無表情四十五度看天。
咳了一聲,北宸親暱地拍拍阿特拉斯的尾巴。
“阿特拉斯永遠在為我著想呢,真是個好孩子。謝謝,我會好好利用它們的。”
“嗯!”
阿特拉斯高興地點頭。
“那北宸可以把泳裝給我做回禮嗎?”
“……”
“不行的話,我可以把內褲送給北宸嗎?”
“……首先你沒有內褲,其次不要去學變態啊。”
“哦。”
阿特拉斯委屈了幾秒,但馬上又精神起來,
“那北宸給我買內褲吧。”
“……”
北宸挫敗地無語問青天,而一邊的西風則哄小孩似的拍拍阿特拉斯的後腦勺,把他拉走了。
接下來過來的是亞加德──不過他還沒靠近幾步,拉翰和霞血就帶著笑臉擠了過來。
“總算是輪到我們了啊!!”
拉翰邊壞笑邊瞟了亞加德一眼,明顯是在報復游泳比賽時的那一腳。
“親親陛下,給!”
拉翰送的是一本書,可北宸笑著道謝後翻開一看,臉立即就綠掉了──這、這、這、這不是春宮圖嗎?!還是重口味高難度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的!
“拉──翰──”
北宸咬牙切齒,但是拉翰卻只是嘿嘿笑了一聲,眼神中似乎閃爍著什麼微妙的意味。
“再仔細看看嘛,仔細看看!”
北宸只得忍著臉紅認真掃了幾眼──然後她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書本的頁碼亂掉了。而這頁碼剛巧可以對應暗碼靈晶所使用的暗碼。──拉翰已經找齊了埋伏在踏夜鐵騎中的大部分來自外國的奸細,正在暗中觀察和監視他們中。
看樣子為了在生日宴之前趕成這份報告,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呢。
“謝謝了。”
北宸笑著點頭收起了書。
“很實用的禮物,不愧是拉翰。”
“嘿嘿嘿嘿,果然是很‘實用’吧!”
聽懂了拉翰話語中的暗示,北宸氣結地給了他一個眼刀,然後看向了霞血。
前第一戰器呵呵笑了一聲,伸手拍拍北宸的頭。
“給,我的日記。”
北宸嘴角抽了一抽:“……啥?”
“放心,沒有什麼不該有的內容啦。”
霞血笑著挑眉。
“原來是打算和你契約的,所以有些事本可以親口慢慢告訴你,不過既然你對我沒有興趣,那這些事只能你自己看了。”
北宸斂神看向手中這本厚厚的筆記本。
“但,現在最好不要看。直到你對自己產生迷惘的時候再打開。這點務必答應我。”
看著霞血那罕有的嚴肅神色,北宸吶吶地點頭,鄭重地說了一個“好”字。
霞血滿意地笑了起來,只不過這笑容中帶上了若有若無的失落。
“那我們就撤了,不然赤月騎士大人要把我們剁碎了呢。”
霞血和拉翰撤退,亞加德和亞曄一起走了過來。
“北宸小姐。很抱歉”,亞加德面帶歉意地對北宸行了個禮,“因為三天准備時間太短,我無法准備毫無瑕疵的禮物,所以──。”
亞加德送上的是一套白金相間的戰鬥服,和兩年前魯伊送的、她穿著打武鬥大會的那套很像,無論是款式還是面料都是她喜歡的類型──使用的材質似乎也極其昂貴,繡在衣料邊角的金線花紋──北宸懷疑那說不定是真的金子做的。
“謝謝,亞加德,真想立即穿上看看呢。”
“北宸小姐喜歡就好。請放心,尺寸再三確認過,不會有差錯的,您會覺得合身的。”
“……”
雖然想吐槽亞加德是怎麼知道自己的三圍尺寸的,不過後來一想他連自己月事週期都一清二楚,這種問題大概問了也白問。
“看樣子總算是輪到我了啊。”
亞曄皺眉咂嘴,瞟了一眼身後的岩壁──向影正坐在那邊看著他們,朧雲和那羅迦在一邊和他說著什麼。
“我和向影、還有朧雲和那羅迦的禮物要等等,不能在這裏送。亞加德,麻煩去和其他人說一聲我們要離開兩提爾左右的時間,可以吧?”
“好的。”
“那走吧。”
在北宸有些一頭霧水的神色中,亞曄一把將她夾在腰間,向著向影的方向竄了過去,而亞加德則是輕呼了一口氣後,走向了最近的霞血一行。
而在某個陰暗的角落,雷狄斯正將一個大大的長方形盒子遞給辜銀嶽。
“……這就是對赤月巫女的武器?總算是找到了嗎。”
辜銀嶽接過盒子,想要打開,卻被雷狄斯攔住了。
“這裏人多眼雜,趕快收好。要看,確認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看。”
辜銀嶽點頭,立即把盒子收進了那羅迦的儲物空間。
“有了這個,總算是可以安心些面對接下來的隱患了。”
“是。”辜銀嶽點頭,“雖然我希望它永遠不要被用上。”
“我也是。”
雷狄斯嘆了口氣,掏出煙抽了一口。
“……但是看起來,這世界沒這麼好心啊。”
“果然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嗎?你們……還有霞血和逸之,突然同時出現在艾裏席恩?”
“我是送武器來的,這東西不親自交過來,我不放心。魯伊他……其實把自己的妻子帶來了,他想把他們安置在小宸這裏。”
“……到底出了什麼事?”
“悠禹,最近一口氣攻下了鄰國賽厭。同時,阿爾卡迪亞、撒紮姆、凶羅發生內亂。艾裏席恩畢竟位於有些閉鎖的荒原,消息得知得比較慢──也就是這周的事,如果我和魯伊不是一路動用靈晶趕過來,你們可能要在一周後才知道這個。”
辜銀嶽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
“塞那加德要亂了。”
雷狄斯皺眉,看向黑色的海平面。
“今天很愉快。……但等這場風波過去,我們這些人還有多少能剩下來再聚在一起。……恐怕對我來說,這樣的慶幸是最後一次了吧。”
“請不要這麼悲觀。”
“悲觀點好,這樣至少在結果比自己想像的好時,我還可以喘口氣。”
赫陽的新王口中輕輕吐出了白色的煙霧。
“希望我們都能活下來吧。”說著,他突然神色復雜地頓了一頓。
“……對了,小心逸之。”
第十三章 災厄生與死
就在雷狄斯和辜銀嶽對談的時候,亞加德正在和霞血交代北宸一行需要離開的事,而說了一半,從烤肉大會開始時就莫名其妙消失的格倫佘突然出現了,他在岸邊轉來轉去四顧,似乎是在找北宸──因為他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嚴肅,所以拉翰和亞加德交換了一個眼神便走向格倫佘,而霞血則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望著格倫佘的身影,淺笑著挑了一下眉。
“看樣子,你總算是明白當初我讓你給她特訓的另一層深意了啊。……圖零的‘祭者’……”
“喲!汪汪兄,在幹嘛呢?如果說是找親愛的女王陛下的話,她已經和那個剛回來不久的情夫約會去了哦,說要2提爾之後才能回來呢。”
拉翰啪地一下拍住了格倫佘的肩膀叫住了他,而格倫佘聽到他說的內容之後臉色大變,一把反扣住了對方的肩:
“去了哪里?2提爾之後的話已經是第二天了吧?該死,還是遲了一步嗎?”
“呃,你這麼激動做什麼,人家都是成年人,夜不歸宿也沒什麼,偶爾打野戰也是一種情趣嘛──對不起我不說了。”
拉翰本來是想調侃幾句,但發現格倫佘的表情確實有些難看,於是就很識趣地打住了。
亞加德在一邊有些擔憂地開口了:“格倫佘大人,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格倫佘沉默幾秒,看了一眼亞加德:
“你身為赤月騎士,最近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亞加德思索了一小會,皺了一下眉頭。
“最近,我的情緒制禦能力變差了,有時候還會出現失控的情況,感覺自己身為人類的情感和欲望有復蘇的跡象。”
“……情緒制禦?”
“是的,我曾經請求赤月賜予我封堵我的大部分對外的主觀情感和欲望的能力,但最近好像效果越來越弱了。”
拉翰臉色也變了:
“也就是說赤月的能力減弱了?”
但格倫佘並沒有對這個推測點頭,而是壓低聲音恨恨地說了一句──
“是能力減弱了?……還是為了把力量集中用在某個地方,而無暇顧及你這個赤月騎士了呢?”
“格倫佘閣下,你的意思?”
“婭修已經和你討論過蘇末的真正身份問題了吧。那麼,為什麼要在她生日前夕送過來那張奇異的卡片?那張卡片,她碰了,當時確實是沒有事,但真的會一直沒有事?蘇末有沒有可能在等待某一刻──既然他是赤月塞那加德的意志的話……”
格倫佘說著,語氣頓了一頓。
“還有霞血,當時是他先拿起了那張卡片,還故意說沒有毒和機關,誘導北宸的思緒往那方面想讓她放下戒心──但既然和赤月有關,那應當是精神上的暗算可能性更大吧?”
亞加德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一伸手讓背後的長柄斧全身戰器化,換上了銀白色的全身盔甲!
“哇、哇哇,亞加德老兄,別激動別激動。”
眼見亞加德立即就要沖去和霞血算賬,拉翰一把拉住了他,壓低聲音對他使了個眼色。
“你這是關心則亂啊……現在和那傢伙撕破臉沒有一點好處吧,將計就計反毆他一拳才是正道!”
格倫佘也點點頭插嘴:“霞血動機或許不純,但他沒有惡意。如果他真的想暗算婭修,有比這方便好多倍的方法──而且,他可能是因為知道了我的身份才這麼做的。”
這下拉翰和亞加德愣住了。
“你的身份?”
“你們沒有奇怪我雖然身上有星靈力脈動,可以算靈武司,但從來不使用戰器嗎?不光是我,圖零的戰士們使用戰器的也很少。”
“這倒是知道。”拉翰點頭,“但我以為這是圖零部落的風俗什麼的,就是不借助戰器純粹依靠自己的肉體來戰鬥──”
“這確實是圖零部落的風俗。圖零部落很少使用戰器,是因為戰器是‘星之子’,屬於崇拜的對象範圍,就算使用戰器,我們對戰器的態度也比外界要恭敬太多。”
“……‘星之子’?”拉翰摸摸下巴,“確實,戰器是從星靈礦出生的,這麼說也沒錯啦──也就是說,圖零部落的信仰是這星球──塞那加德本身?”
“是。”
格倫佘也不避諱,只是眼神肅殺地點頭。
“你們知道‘方舟之民’的事吧?”
“知道。”亞加德開口,“領王嘉琳娜似乎就是其中一員。”
“那是假的。”
格倫佘毫不猶豫地開口,
“嘉琳娜的先祖,乘坐的是偽方舟,而我們圖零一脈的先祖,乘坐的才是真正的方舟,我們才是真正的‘方舟之民’。”
亞加德皺眉:“可是……那天……她當時確實聽見了赤月的聲音。”
“是啊,沒錯,他們是被巫女選中的人的後代,可以聽見赤月的聲音是自然的。但是,誰說巫女選定出來的人就是被允許邁進樂園的人?誰說巫女建立的渡過大災難的避風港就是方舟?真正的方舟並不是巫女造的,而是這個星球。我們這群一直以來都避世生存的人……我們的先祖……”
格倫佘低聲冷笑了一下。
“他們才是沒有巫女的選定,沒有她的庇護也從大災禍中活下來的,真正的勇士。”
亞加德慢慢抽了一口氣,而拉翰則有些一頭霧水:
“那,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神神叨叨的東西,你的意思是,北宸現在有危險?”
“現在未必,但一提爾之後就難說了。”
“唔?對了,說起這個……你是怎麼推測出霞血和蘇末的目的的啊……那張卡片……你就確定那上面真的有陷阱?”
“我剛才回去了部落一趟,長老們的大占卜結果就在剛才出來了。結論是──明天是塞那加德的萬年大凶日,如果看到這結論,聯系之前發生的事的再想一下的話……”
拉翰咬牙切齒地點頭,而格倫佘輕吸一口氣。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我沒時間廢話。亞加德,你能找到婭修的位置嗎?”
“抱歉,我沒有遠距離搜索的能力,不過阿特拉斯有。”
“那就去找阿特拉斯。”
格倫佘果斷地點頭,然後看向拉翰。
“我和亞加德去找她,這裏就靠你穩下來了。可以吧。”
拉翰立即點點頭行了軍禮。
“放心吧,我們家女王就交給你了,請把她完完整整帶回來。”
“那當然。”
狂犬格倫佘露出了自信又狂傲的笑容,和赤月騎士走向了那個站在遠處海邊的附身月使,而拉翰,則壓下了臉上的不安和隱晦的槃算的神情,走向了笑罌。
另一邊,透幽大森林中的某處。
“這、這……這是什麼啊?”
北宸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建造在森林深處的用白色晶石砌成的精緻漂亮的大豪宅。四周是各種發光的樹木和灌木,前方是一個漂亮的小湖,上面還飄著和荷花很像的花朵,豪宅四周有不少大大的靈晶顫巍巍地漂浮著──是警戒靈晶,幾個一組搆成一套,所圈定的範圍內如果有人沒有手持警戒靈晶的子靈晶,就會被無差別攻擊,這種靈晶很少,就算是整個皇宮也只有幾百枚──但現在看來,光是這大宅附近就有將近十枚漂浮著。
這裏離開金色海岸線少說也有上千公里,他們幾人是通過靈晶歸鄉傳送過來的,而過來之前,亞曄就已經往北宸手中塞了警戒靈晶的子靈晶。
“主人。”
向影臉上帶著些微的期待,低聲詢問道:
“這裏……主人喜歡嗎?”
“啊?”北宸這才回神,“……別,別告訴我,這宅子就是……”
“嘿嘿,沒錯,這就是我們四個合作的禮物哦!”朧雲掛著邀功的笑容搖搖手指,“怎麼樣,很厲害吧,亞曄提供圖紙,我和那羅迦儲物空間大,所以負責運物資還有清理雜物嘍,──向影負責用那作弊的星靈力一口氣把它造出來──當當!”
“所、所以就在三天之內造了幢豪宅!你們……也……”
“別聽朧雲瞎吹牛。”那羅迦在一邊扭著頭低聲開口,“圖紙亞曄很早就開始畫了,我和朧雲因為想不好禮物,又不想和死和尚拼著送一件禮物,所以就來幫忙了。我們只是雜工,亞曄和向影才是主力。”
“不不……我很感謝,這和出力多少沒有關系啦,你們的誠意我收到了!”北宸一邊受寵若驚地點頭,一邊轉頭去看那豪宅,“可,這禮物也太誇張了……”
亞曄哼了一聲,
“身為王,沒有幾處隱秘的別宮怎麼行。”
向影也跟著點點頭。
“是啊,和大家一起在首都轉的這些天,我都聽說了──這兩年來,發生的所有事。”
他說著,帶著沉痛又憐愛的表情伸手撫上北宸的臉頰。
“我確實很後悔選了這樣的方式讓自己成長──因為那場演講,我也去看了,當時我只是以為淩霜與你們理念不合、分道揚鑣、撕破臉皮後投靠了那個塞爾藍德聖教,而事件的結果,你們又很順利地獲得了認可和崇拜,我一度以為你們都……過得很好。其實後來想想,這只是我腦中期望的結果吧,我自己只看到了你們光鮮亮麗的一面,卻不想想──如果知道主人你曾發生過那些,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會回來的。”
“但是你不知道。”
北宸嘆了口氣,伸手摸摸那蓋在臉上的手背。
“是的。我總是逃避。這是我的罪,主人,我不會去否認這一點。”向影苦笑著靠近了一步,輕輕將她攬在懷裏。
“但是,我也有我的堅持,我永遠無法忍受自己只能站在你的背後。身為戰器我可以容忍自己沒用,但身為男人,我卻不能容忍自己無法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我逃避了兩次,換來的是之後永遠不需要逃避──可就算結果是這樣,我依舊知道這樣是錯誤的,我沒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出現,沒能履行本應屬於我的義務,所以請允許我贖罪吧──從現在開始,就算你不需要我,我也會一直在的。”
他說著,指指那幢如同置於仙境的美麗大宅。
“所以,我知道主人這兩年一直很累,而且,主人的性格,肯定會逼著自己不斷地努力──雖然可能這句話由我來說沒什麼說服力,主人,休息也是努力的一環,這院子,就是希望主人能在累的時候可以有一個撤退的地方。請放心,這次就算想要逃避,我也會帶著主人一起逃的。”
“甜言蜜語。”
“……呃?”
向影說了一通,北宸卻只是在他懷裏悶悶地說了這麼一句,讓他有點汗顏。
“就知道說好話討好人,想要我不再怪你對吧?很好,你成功了!!你這傢伙最可惡了,每次都是這樣!!輕而易舉地就打我的軟肋。快去死一死!”
“咦、咦咦?主人……主人想要我死嗎?!沒、沒關系的,既然是主人的願望……”
“你怎麼和亞加德一個德行啊,快回來!”
“好了好了,肉麻夠了沒!”
亞曄一把扯住了准備去跳湖的向影,把他往邊上一丟,然後走到北宸跟前敲敲她的腦殼。
“這圖紙是參考了悠禹的建築和圖零的房屋搭建法做的,裏面有不少機關,地底還有暗室和密道,給。”
說著,遞給北宸一張復雜的圖紙──看樣子,這不管是用來度假的別莊,也是個不錯的防禦堡壘。
北宸收了圖紙,對亞曄撒嬌地笑笑。
“嘿嘿嘿嘿亞曄爸爸最好了──”
“你個小兔崽子我說了幾次不准叫爸爸!!”
“耶?只是暱稱而已啦,是稱呼的一部分啦,和輩分沒關系的──”
“那也不行!”
“亞曄前輩,沒關系的……”向影吶吶的聲音,“聽阿特拉斯說,其實父女也可以玩禁斷什麼的……”
這下一邊的那羅迦忍不住吐槽了:
“阿特拉斯已經夠沒常識了你不要被他帶得連常識兩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啊笨蛋影。”
朧雲也不停地擦汗:
“對啊對啊你現在是第一戰器耶,要是你的話傳出去了整個世界都有可能因此陷入倫理危機的哦!”
“這、這樣啊……”
於是向影一臉無辜地被亞曄拍了一下頭,還被北宸抽著嘴角瞪了一眼。
又鬧了一會,北宸滿意地圍著大宅轉了一圈,然後和幾人一起在小湖邊的長椅坐下。
“天空不錯啊。”那羅迦低喃了一聲,“怎麼樣,還有沒幾分鐘你的生日就過去了,要不要我給你弄幾個禮炮放放?我的弩炮也是可以換子彈的。”
“不用啦。”北宸笑著拍拍那羅迦的頭,換來對方一個眼刀,“這裏是森林,弄出噪音來萬一惹來什麼可怕的東西就不好了。而且對我來說,生日的時候能有這麼多人陪著我一起鬧,我已經覺得很開心了……都開心到覺得有些不現實了呢。”
“傷什麼春。”
亞曄站在她身後,低頭拿尖牙蹭了一下她的脖子──不過她只是本能地顫了一下,並沒有逃開。她的反應讓亞曄很高興,於是想開口提議乾脆今天他、她還有向影三個在豪宅過夜算了──但是,亞曄這句話並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奇怪。”
從剛才開始一直在欣賞星空的北宸看著天,疑惑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今天是刃鳴之夜嗎?”
“不是。”向影詫異地搖搖頭,“主人,今天是你的生日,是日啊。”
北宸臉色變了。她拿手用力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口中的聲音也開始輕微地發顫:
“……既然不是刃鳴之夜,為什麼天上會有赤月?!”
“……什麼??!!”
這下,身邊幾人都神色大變,亞曄瞬間叫出了鐮刀,向影也同時拔劍外加叫出了六把副劍,伸手想要將她護在懷中──但是,卻被她一手打開了。
玆──────
像是從腦海中響起了什麼巨大的噪音,視界在瞬間模糊起來,耳鳴、異樣的嘔吐感、呼吸不暢、思考困難──剎那間,各種的不適同時出現在了北宸的體內。
她捂著腦袋弓起身子尖叫起來,向影神色驚駭地伸手想要去扶她,卻被她體內冒出的紅光給一下子彈出了老遠,見此,亞曄和朧雲、那羅迦也察覺事情不妙,一時間,三人都控制好了力度,把攻擊往她身上招呼過去──可還是沒有用,那層紅光的範圍越來越大,幾乎照亮了這整片院落的範圍。
“好、難受……有什麼……在拉扯……我體內……誰來……”
半空中,北宸捂著頭無助地大聲嗚咽,而就算是第一戰器的向影已經急得臉色猙獰眼底一片紅色,但還是無法靠近她半步,只是和亞曄三人一起,發瘋似的攻擊紅光──可惜,似乎沒有半點用處。
“啊啊啊啊!!!”
最終,北宸像是不堪忍受什麼似的大叫起來,向影此時已經被那紅光的反射攻擊弄傷了多處,一身白衣上到處都是金色的血跡,但他還是不要命似的向著北宸的方向一次一次地撞了過去。
“主人──堅持住!!我馬上就──”
可是,北宸的叫聲微弱起來──十幾秒之後,她的叫聲停了,她放下了捂著腦袋的手,就這麼安靜地懸浮在了空中。
然後她抬起了頭。
“……”
向影同身邊幾人幾乎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步,慢慢地吸了一口氣。
……這女人是誰?
雖然頂著北宸的外貌,但在場所有人都可以肯定──她和那個溫柔膽小卻又堅毅勇敢的向北宸,不是同一人。
她那漆黑的瞳孔,看不到半點溫度。
她那精緻的唇角,冰冷又帶著蔑視萬物的嘲諷。
她看過來的眼神,是如此地厭惡反感,仿佛看見了什麼最汙穢的東西一樣。
向北宸,怎麼可能露出這樣的神情。
“把──”
向影氣到全身發抖,向來老實木納的他,頭一次露出了這種猙獰冷冽到極致的表情。
“把主人還給我!!!”
剎那間,六把副劍連帶著一道絢白的人影對著空中的少女疾沖過去,一邊的亞曄甚至來不及阻攔,天空中兩道人影竟然已經乒乒乓乓地打在了一起,兩人的速度極快,向影憤怒地揮劍,而少女則面帶厭惡地伸手揮出一道道紅光打退他的攻擊,漫天白光和紅光交織飛舞,巨大的風壓吹得地面的大樹都開始颯颯地搖動,森林裏所有的動物都悲鳴地縮去了窩中瑟瑟發抖,而空氣中星靈力的濃度竟然濃到了可見的地步,如同螢火般,隨著兩道人影的碰撞時不時地散出幽光。
──可惜,明明已經是幾乎肉眼難以判斷的精彩打鬥,但時間一長,身為第一戰器的向影卻依舊還是慢慢落了下風──少女的攻擊,每一擊都帶著濃重的煞氣和威壓,更可以吸收向影體內的星靈力,簡直就像是個無底的黑洞一般,再這樣下去的話──!
“怎麼辦?”
在地面手持弩炮的那羅迦口氣略帶焦急地詢問亞曄──兩人身手太快,光是捕捉他們的位置就很吃力,根本沒辦法瞄準。
“等。”
亞曄雖然臉色也難看得可怕,一對紅眼幾乎紅得滴血,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持鐮刀懸在低空觀察著兩人的對戰──他在找偷襲的機會。
但,就在這時,一邊的朧雲卻突然發出了有些煞風景的欣喜的叫聲。
“阿特拉斯!格倫佘──亞加德!!”
亞曄剛想斥責朧雲,卻聽一陣星靈力劈啪作響的聲音,緊接著,一道銀白色的人影撞開了在天空對戰的向影和少女,然後打了個急轉彎,直直對著少女撞了過去──是亞加德!
嗡!
紅色的星靈劍和少女手中的紅光撞在了一起,頃刻間,巨大的鬥氣帶動的氣流爆炸掀得周圍的植物全部向著外圍倒了過去!
“……愚蠢。”
少女一邊面無表情地抗住了亞加德的攻擊,一邊竟然以冰涼的聲音開口了。
“汝欲弒主?吾之騎士。”
“你不是我的巫女殿下。”
亞加德的臉,在銀白帶角的頭盔下宛如鬼神。
“我所效忠的,永遠只是北宸小姐而已,你算是什麼東西!!”
無色的惡魔,憤怒了,他狠狠一揮手臂,被他的鬥氣所碾壓,就算是少女也不得不收手向後飄了一段距離──
然後,她被一道瑩藍色的光芒從背後不偏不倚地撞中了。
“……嗚。”
從口中漏出了微不可查的悲鳴,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裏刺出了一把像是星脈種搆造的光子短劍的劍尖。
她的身後,阿特拉斯帶著格倫佘懸浮著,而將短劍捅穿她的,正是圖零部落的族長──格倫佘。
“我的使命完成了。”
狂犬用毫無溫度的聲音對著頂著北宸外殼的少女開口。
“我身為‘祭者’,唯一的使命就是以血為祭,殺了赤月巫女。”
“──”
少女的臉上露出猙獰而痛恨的神色轉頭,狠狠地盯著偷襲自己的人,伸出手,想要拔出這把短劍──但是,她失敗了。她的眼神渙散起來,手也慢慢垂下,變得無力,直到最後,她垂下頭,像是失去了意識一般。
她下落了幾米,被格倫佘一把拉住了。
在她徹底陷入昏迷前,狂犬聽到了他想要聽到的最好的結果。
她說:“謝謝你……哥哥。”
第十四章 各奔各戰場
艾裏席恩皇宮,女王婭修的奢華寢室內,赫陽的王與公爵站在女王的床邊,一臉凝重。
“那麼,我回去了,……你確定自己沒事?”
“沒事。只是還有點頭疼而已,身體完全沒事。”
躺在床上的北宸虛弱地對雷狄斯笑笑,然後又對魯伊點頭:
“放心,這邊還有第一戰器撐腰呢,最近局勢這麼奇怪,雷狄斯作為王怎麼能離開這麼久,快回去吧。魯伊,你的三個夫人我會好好照顧的,放心吧,要好好輔佐你哥哥哦。”
“不要連你都拿這個來開涮。”
魯伊無奈地摸摸她的頭,然後俯身輕輕給了她一個擁抱之後,和雷狄斯一起緩緩退出了房間。
向影自始自終緊緊握著北宸的一隻手生怕她又發生這麼可怕的異變,而雙子則臉色慘白地一左一右坐在床腳,似乎是對聽到的事感到後怕,至今沒有徹底回神。
事件發生之後,逸之就以避嫌作為理由告辭了,霞血說格倫佘會解釋一切的,就跑去首都閑逛了,拉翰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忙進忙出,方艾則以不妨礙公事為由,拜託黎枔給她找了個安全的活兒(雖然北宸一再說不用不過她本人似乎不想沒事幹),正式在皇宮定居,然後把一臉擔心的辜銀嶽也一腳踢了過來。
此刻,房間內只剩下了北宸最為親密的幾人,但是空氣中卻沒有平時那種歡快熱絡的氣氛,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偌大的房間只能聽到淺淺的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好了。”笑罌有些困擾地捏捏眉心,“也別都一個勁發抖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格倫佘,你該有個交代吧?”
“嗯。”
格倫佘點點頭,似乎也沒有想隱瞞。
他首先抽出了腰間的一把小短劍──就是當時把北宸一劍捅穿,卻不見血的那把劍。
“這是……?”
西風靠近了幾步觀察了幾眼。
“星脈種?不對……有點不一樣。”
“嗯,它的性質,和戰器化的星脈種很像,但區別是,它不是生物,只是純粹的武器罷了。”
格倫佘介面,然後又將它的刀刃對著自己的手掌直直捅了過去!
眾人一驚,但還來不及阻攔就愣住了。
他的手掌被刀刃貫穿,但是卻沒有流一滴血,那刀刃像是被隔斷的光一樣,被格倫佘的手掌分成了兩截。
“這個是圖零部落代代相傳的,殺魂刀。它對人的肉體沒有傷害力,但是卻能破壞人的意志。”
聽到格倫佘這麼說,床上的北宸立即恍然大悟了:
“也就是說,哥哥你……用它殺了我體內突然出現的……‘那個’?”
“是。”格倫佘甩甩刀柄,“據說這是保證圖零一族在下一次大災禍中平安存活的關鍵,而我身為部落中最強的戰士……則是使用它的‘祭者’。”
亞曄挑眉:“祭者?我記得當時你好像也說過自己的使命完成了什麼的。”
“是。我的使命就是從十歲開始就用自己的血喂養這把劍,為它提供能量,然後在赤月巫女現世的時候,用它殺了巫女的意志。我確實把使命完成得很成功,部落剛才傳來消息,占卜的方向完全變了,大凶日解除了。”
格倫佘說著有些自豪地笑了一下。
赤月巫女,從現世直到消亡,僅僅才只有幾裏爾時間而已,這恐怕是死得最莫名其妙也最冤屈的大反派了吧。
“等等等等!”
黑禍不滿地敲敲床柱。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也不和我們商量商量啊!”
“被婭修知道的話,那就等於被赤月巫女知道了。你們沒有思考過為什麼她體內會憑空多出來一個人格嗎?人格的製造和產生有這麼容易嗎?人的思想是最為復雜、難以模擬的東西了吧?”
“是啊……”西風皺眉,“難道是赤月把其他人格丟進了北宸的體內?”
“不是。”
格倫佘搖頭,然後嘴角勾出了有些憤恨的弧度。
“其他人格,不夠保險……為了赤月巫女能確實地履行帶來大災禍的職責,你們認為赤月需要怎樣的人格?”
“冷血無情,不被任何感情左右的?”
“對。但是這種人真的存在嗎?再怎麼冷血,只要是生物,總是有一兩處軟肋的吧。”
素劫插嘴:“那麼那些喪心病狂的瘋子呢,那種人倒是確實沒有感情的。”
“那種人能承擔赤月巫女的使命嗎?”
“……”
屋內沉默了。而格倫佘冷笑了一聲。
“所以,最簡單的方法,不是憑空製造,而是拿已有的藍本改造。於是赤月挑中了一個善良溫和的巫女,再用星靈力將她的人格……徹底翻轉,造出一個‘投影’人格。她最喜歡的東西,會變成她最厭惡的,她想要守護的東西,會變成她想要毀滅的。巫女原本的人格有多善良,反轉之後的人格就有多邪惡。如果巫女喜歡塞那加德,那麼最後塞那加德就會毀在她手上……怎樣,很方便吧?”
“而且……”辜銀岳冷聲介面,“她會繼承巫女的智慧和記憶,所以如果在那之前把殺魂刀的情報告訴她的話,投影人格也會立即對格倫佘產生極強的防備心,所以你一直遲遲不說?”
格倫佘點點頭。
“所以你才會在最近跑來首都定居……?是覺得執行使命的時候快到了?”
面對亞曄的提問,格倫佘繼續點頭。
但是黑禍卻歪了一下頭:
“這些全是你們部落裏的情報嗎?”
“部落裏留下的是一些預言詩和一些古舊文獻,可以大致知道圖零有殺死巫女的意志的手段。至於其餘的情報……比如關于巫女的人格的產生的方法和時間……是霞血告訴我的。我當時還很奇怪他為什麼要我替你特訓,看樣子除了中意你這一點外,他或許很早就知道你是巫女了。”
“嗯……可能一開始就知道呢。”
北宸苦笑著搖頭。
“不過你到底是怎麼和霞血認識的啊?”
“其實很早就認識了,只不過不知道對方是霞血而已,畢竟我和他在十三座內用的都是假身份。”
這下向影意外地喃喃起來:
“……格倫佘閣下你也是十三座之一嗎!?”
北宸也意外地猛瞪笑罌:
“可笑罌你當初……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明明說他沒有必要拉攏進十三座啊!”
笑罌立即翻了個白眼:“廢話,都已經是十三座的人了,當然沒有必要拉攏了。”
北宸直接抽了抽嘴角。
“看樣子這個十三座還真是不加入不行了呢……水很深的樣子啊。”
“真的要加入嗎?主人……”向影有些不安地理理北宸的頭發,“或許他們確實不會殺了你,但我擔憂他們會拿你做些奇怪的實驗什麼的……”
“沒關系,如果在今天之前我會反對,但現在你可以參加了。”格倫佘拍了一下向影的肩膀像是在安撫。“裏面確實有一些現成的情報,對我來說或許沒用,但對你們來說說不定反倒能算貴重資料了。”
“不過一旦進去,就得做好正面面對蘇末的准備哦。”
笑罌在一邊插嘴。
“蘇末可是十三座的最活躍的成員,一旦加入,碰到他的幾率可是相當高的。”
“碰到就碰到,如果他真的願意和我們直接動武我倒是要感謝他了,就怕他來陰的啊……面對危險的東西,把它擺到眼皮地下會更安心一點吧?”
笑罌的眼神莫名地晦暗地閃了幾下。
“嗯,既然你決定了,那麼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吧。”
“好,拜託了。”
笑罌點頭,轉身准備去開門,而就在同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北宸小姐,可以打攪嗎?阿爾卡迪亞傳來了急報。”
“亞加德嗎?!快進來!”
亞加德應聲推門而入,將一張羊皮紙恭敬地遞給了北宸。
北宸看後,吃驚地捂住了嘴。
阿爾卡迪亞西南部大規模爆發出了莫名其妙的狂暴鐵鬼的襲城事件,有疑似附身月使的智慧生物在領導它們行動。
──難道……是當初那個在拉提亞碰到的,那個變異的附身月使?
信是鈴迪爾親筆寫的,雖然沒有寫得很露骨,不過大致就是訴苦希望能請到艾裏席恩的援兵和物質資助的意思。
“北宸小姐,要派兵嗎?”
“……派。唇亡齒寒,阿爾卡迪亞出事了,我們也別想好過。”
“但是,這很有可能是蘇末為了分散我們的戰力使出來的計策。”
“我想到了。但鈴迪爾在一年前和我們可是簽了同盟協定的,這個忙不管怎麼說還是得幫。派一萬踏夜鐵騎和三萬普通軍隊去,再多就不行了,我得保證自己的國土不受侵害,伍長以上的戰士盡量配給靈晶‘歸鄉’,戰鬥靈晶什麼的不要節約,多配點;物資方面我們也是新生國家,不能太奢侈,盡量在可以體現誠意但又能保證艾裏席恩本身虧損不太厲害的程度之內吧。”
本來准備出門的笑罌也轉了回來:
“去一兩個能挑得起擔子的大將吧。萬一阿爾卡迪亞那邊是圈套,至少他們可以盡量多地把戰士帶回來。”
“那我去。我的偵測能力應該有效。”
西風在一邊淡淡開口。
亞加德思索一會也點了點頭:“我也去吧,盡量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暴亂解決掉。”
“好,”北宸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那就拜託西風和亞加德了。”
“等等。”
一邊沉默許久的辜銀嶽突然出聲:
“北宸,你也暫時離開艾裏席恩吧。”
“誒?”
“雷狄斯曾提醒我注意逸之,你出事之後他就直接走了,和他的性格不符。他不是一直對你有興趣的嗎。我懷疑他在這首都的某處動了手腳,在確定這裏徹底安全之前,你最好還是去其他地方避一避。”
“但是我也可以自己來──”
“你現在明顯是被盯上的狀態,就別冒險了。”
北宸沉思了幾秒後點頭:
“那、我也去阿爾卡迪亞──”
“不行。”
笑罌想也不想地打斷了。
“那邊危險性太大,你不可以去露面,不然去赫陽……”
“魯伊都把他的老婆送來我們這裏了,估計那邊他們也有很頭疼的事吧,就不打攪他們了。”
“那去賽厭吧。”
亞曄在一邊插嘴,邊說還邊垂眸玩著自己的白色長發。
“賽厭?……是悠禹那個剛被攻下來不久的鄰國嗎?”
“對。”亞曄豪邁地一笑,“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而且我剛巧也打算等這邊安定下來就請假去一趟那裏,你跟著我來吧。”
北宸聞言奇怪地皺了一下眉。
亞曄突然想跑去那個小國家做什麼?
不過眼下形勢緊急,她也顧不得多想,只是很信任亞曄地點點頭:
“那我就和亞曄去賽厭了,向影,你可以當保鏢嗎?”
“當然沒問題!”向影立即點頭,豪邁地一握拳,“我會盡一切能力保護主人的!”
“我留在艾裏席恩把逸之的殘留問題找出來。”
辜銀嶽看了一眼窩在床邊的雙子。
“黑禍,我或許需要借助你的全身形態的隱匿能力。”
“沒問題!”
黑禍對向影擠擠眼,然後又對北宸拋了個飛吻:
“那我和老弟就留在艾裏席恩替小泥鰍守家了哦?小泥鰍我們暫時讓這個死和尚用一下,你可不要吃醋哦?”
“不會啦。銀岳既不是外人又是男性,我怎麼會吃醋……女的話倒是確實會沒錯。”
“耶!”素劫怪叫了一聲,“你怎麼可以不吃醋,快吃啦!誰知道辜銀嶽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的變態──”
辜銀嶽冷眼一個眼刀甩向素劫,素劫立即嬉皮笑臉地噤聲了。
“那我呢?”站在牆角當擺設的阿特拉斯舉手詢問,然後被辜銀嶽招手叫過去了。
“阿特拉斯也留下吧。畢竟大本營人多點比較好。”
“贊同。”笑罌邊說邊環視了一圈屋內的眾人。
“那麼,亞加德和西風帶兵出發去阿爾卡迪亞,北宸、亞曄、向影去賽厭,其餘的留下來解決艾裏席恩的內部問題,格倫佘──”
“我需要休息。”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躺去沙發上的格倫佘一把拍掉了睡在肚子上的柴犬:
“殺魂刀用一次,消耗掉了我將近一周的體力,我得睡回來,有什麼要我幫忙的,等我醒了之後再說吧。”
說著也不管眾人的眼色,直接閉上眼就開始打起了輕微的呼嚕,柴犬一看格倫佘睡著,又呼哧呼哧地爬上沙發,睡在了他的肚子上。
於是,幾天後,去阿爾卡迪亞的援軍浩浩蕩蕩地出發,同時,在這壯大的聲勢的掩護之下,有三人悄聲無息從皇宮的密道離開了艾裏席恩,踏上了前往南大陸賽厭國的道路。
戰場被分割成了好幾片,而所有人,都正全力以赴地趕往自己的戰場。
第十五章 墮曄追想(上)
賽厭位於南大陸的東北角,是個和悠禹鄰接的小國家,雖然小,但因為物產土地都不是怎麼豐富,經濟軍事實力也很一般的緣故,並未引起悠禹的覬覦,所以悠禹建國之後倒還和對方相安無事,甚至表面上還挺友好的。
因此這一次悠禹的突然襲擊,真是打得他們措手不及暈頭轉向,甚至好些地方都還沒回神是怎麼一回事,連抵抗都沒怎麼抵抗就愣頭愣腦地被占領了,首都傳來被悠禹大軍開入皇宮的消息的時候,有些偏遠的村落還以為那是什麼奇怪的謠言。
戰爭開始得快,結束得也很快。
快到北宸和亞曄、向影一路飛奔、坐船趕到賽厭的時候,賽厭內部竟然都已經重新趨于平穩,各個機搆開始正常運作了──唯一不同的是,國家的掌權者已經全數換掉了。
“嗯……看樣子悠禹似乎沒對百姓動手啊。難怪民間並不是很混亂。”
某個咖啡廳二樓的包間,喬裝的北宸從窗戶看向外頭的街道──他們三人披上了向影特製的斗篷,據說可以掩蓋自己身上的星靈力,讓別人看不出自己的實力。
向影點點頭,將吹得溫了些的紅茶遞到北宸跟前。
“除了有些年紀大的忠於皇室的老貴族抗議了幾句然後被抓走,似乎也沒有過大的反抗。”
街道上各處都有三五個一組的悠禹服裝的武士在交叉巡迴,氣氛顯得有些嚴峻,但秩序也因此較為穩定。
北宸和向影有一句沒一句地就賽厭的現狀討論著,而反倒是本次行動的中心人物──亞曄,卻一臉陰鬱地坐在位置上,眼簾低垂無意識地拉著自己的白發,看著自己跟前的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亞曄?你還好吧。”北宸小聲開口關心道,而亞曄卻像是如夢初醒般渾身猛地震了一下。
“啊、嗯。沒事。我晚上想去夜探皇宮,不能保護你了,向影,你多扛著點。有事通過你給我的手鐲互相聯絡。”
向影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北宸打斷了。
“亞曄,到底怎麼了?你有點反常……需要我幫忙嗎?”
“你可是艾裏席恩的女王,要是落在悠禹軍隊手裏就慘了,放心,我可是墮暗種,隱匿什麼的是拿手活,你去了反而礙手礙腳。”
亞曄用平和的口氣這麼說著,平日裏那囂張跋扈的態度完全不見蹤影──看到這樣的他,向影和北宸同時感到心裏一突。
“你們隨便逛逛吧,我出去探探消息。”
亞曄說著站了起來。
“對了,這裏的烤乳鴿是很有名的特產,北宸你要是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吃吃看。”
說著,也不管北宸和向影的挽留,打開門之後整個人就消失在了影子之中。
亞曄走了,北宸皺著眉地嘆了口氣,拿起紅茶喝了一口。
“主人,你看上去很擔心。”
坐在她身邊的向影伸手摸摸她的眉心。
“不然我們也去打探一下皇宮的消息?”
“不,亞曄說的沒錯,我現在是艾裏席恩的女王,行動間不能有半點閃失,萬一真的出事就後悔莫及了,向影現在雖然是第一戰器,但還沒有積攢起霞血這樣的號召力和威懾力,無論如何還是謹慎點吧。”
“但……”
“就算再擔心,現在我們也只能等了。亞曄可能是去處理一些讓他很不愉快的事,所以,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他回來的時候,用最溫暖的態度迎接他,讓他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東西忘記掉。”
向影愣了愣,然後輕笑了一聲。
“主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呢,偶爾會給人冷淡的錯覺,但其實只是另一種溫柔罷了。”
“咦?”北宸驚訝地指指自己,“我看上去會很冷淡嗎?”
“有啊。”
向影點點頭,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紅著臉輕咳了一聲,攬住北宸的腰將她輕輕一提,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北宸臉也紅了,不過只是稍稍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卻並沒有掙紮離開。
“主人還記得我們最開始認識的時候嗎?那時候我還叫無名──那時候,主人對否定我自己的我……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反倒是打了我一個耳光來著。”
“呃……”
北宸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撓撓臉。
“主人不安慰人,也不開導人,更是很少開口去問誰的底細,但主人會用行動讓那個人振作起來,讓那個人快樂起來──用更實際的方式,讓對方擺脫心中的難題。我、笑罌、雙子兄、亞曄前輩……都或多或少感受過這種溫柔吧。”
“被、被這麼一說突然覺得很害臊啊……”
北宸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忸怩了幾秒,然後突然抬頭看著向影:
“對了!有幾個很重要的問題!剛好趁現在問了吧──”
“是,主人請說。”
“首先是最要緊的!霞血說的第一戰器的交接問題,他到底給了你什麼極密情報?”
向影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想用心靈溝通頻道說答案,但思考了幾秒之後又作罷了,只是俯身將嘴湊到北宸的耳邊。
“……是赤之塔的位置……和塔內某個在短時間內號令全世界戰器的外道裝置。”
“什麼?!”
就算作好了知道大爆料的心理准備,北宸還是被嚇了一跳,壓低聲音:
“還有這種東西的存在?”
“是。但是只能由第一戰器使用,而且一用就會消耗我所有的星靈力,所以不到關鍵時刻不能亂用。”
北宸用力點點頭──難怪當初霞血說這是赤月拉攏第一戰器的手段,這麼大的誘惑,確實有著拉攏人的資本吧。
“赤之塔嗎,早就想去一次了,等空下來就那裏探探吧。……這件事千萬別讓外人知道。”
“這是自然。……那麼主人,其他問題呢?”
北宸從凝重的情緒中回神,然後伸手使勁捏住了向影的臉!
“……呼人?!(主人?!)”
很久沒有被北宸這麼捏臉(?)的向影露出了有些疑惑還帶點開心的變態表情。
“你打算蒙混過去嗎?!其他我就不計較了,但為什麼你回來就回來了,還要頂個非白的名字回來啊!?”
“這個……”
向影苦笑著抽了一下嘴角。
“我在重傷失去意識前……對主人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不但覺得自己很蠢、很膽小、很無能,也覺得自己對主人太殘忍……所以離開主人的這段時間,我想了無數種方法……卻發現無論哪種……我都沒這個臉就這麼站到你的面前。”
“……”
“正好,因為晉級太多次的關系,我的外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仔細看都找不出以前的樣子了,所以,我就想……乾脆換一個身份,以全新的姿態站到你的面前,你或許會更容易接受我一些。”
“你是笨蛋嗎……”
北宸在向影懷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原本以為他這麼做還有什麼深意,結果只是害怕受到自己的排斥的馬甲心態在作祟嗎。
“是啊……現在想來,這麼做就等於舍棄了我們過去的羈絆和諾言……我實在太蠢了。”向影說著,無意識間緊了緊摟著北宸的手臂。“幸好主人還要我,要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
“……那我就只有全天偷偷跟蹤主人了。”
“……”
不要這麼臉不變色地立志去當變態偷窺狂啊向影。
北宸好氣又好笑地再伸手拉拉向影的臉,而向影則紅著臉拉住了北宸的手腕:
“那個,主人,……你、你看,我回來之後……我們也沒……那個……好好敘舊過……所以,我是說……唔……總之……”
“呃、你到底想說什麼?”
“就……就是那個……我是說磨……不不不不不!我是說主人我、我可以親……親一下你嗎?”
北宸愣了愣──因為向影把能臉紅的份都臉紅走了,於是她這個臉皮被黑禍素劫稍微折騰厚了一點點的反倒不覺得害羞了。
“嗯、可以啊。……話說向影你不是很早就親過了嗎。”
“……那、那次不算!”
那是臨死前的告別吻我什麼都沒感覺到就噎氣了啊──向影在內心鬱悶地腹誹了一句,然後把北宸放回了沙發上:
“那……那我去弄點水漱口!”
“哈?”北宸哭笑不得地歪頭,“你有口臭不成?不會啊,剛才靠這麼近我也沒聞到什麼呀?”
“不是的。”向影一臉嚴肅轉頭,“既然是要和主人接吻,那必然得保持口腔完全整潔才行,我剛才還吃過主人給的實用晶體,也不知道裏面有沒有殘渣或是戰器的金屬氣味什麼的……所以……”
北宸頓時拿手捂住額頭:“不好意思向影我沒心情了。”
“……咦?!……主人……”
第一戰器略帶委屈的小聲哀號,飄蕩在了包間的上空。
於是一天的時間就在北宸帶著向影,(避開了有可能生事的一切地點和人物)啃著乳鴿到處閑逛中渡過了。
傍晚的時候,兩人在首都郊外偏僻的旅館定下了房間,亞曄回來和他們碰了個頭報平安,聊了幾句之後就又走了。
然後又過了六七個小時,時間已是深夜,北宸在晚上毒癮發作了一次,把向影嚇得亂轉,安定下來之後就因為精神疲勞而早早入睡了,而現在,向影則是毫無倦色地守在她的床邊,盯著她的睡臉,時不時像是想起了什麼然後淺笑一下,然後伸手替她拉拉被單。
然後,向影突然猛地轉頭,過了一秒,啪嗒一聲,窗開了,亞曄手上拎著個大大的東西從窗戶翻進了屋子,然後又謹慎地把窗關好拴上,這才把手中的東西往地上一丟,發出了悶悶的“咚”的一聲。
北宸因為那聲聲響頓時醒了過來,揉揉眼轉頭四顧,先是看見了房間中心多出來的一個大件物體──似乎是個人,而且是個……穿著有些臟的貴族禮服的女人。
然後她轉頭看見了立在一邊,臉色臭得不能看的亞曄。
“亞曄──”
她用剛睡醒的小貓般的聲音,對他嘿嘿笑著,撒嬌似的張開了雙臂──亞曄的臉色這才好了點,一屁股坐在床沿,然後隨手把北宸撈進了自己懷裏,捋小動物毛似的順著她的頭發。
“亞曄,這是誰?”
“……”
亞曄沒有回答,只是挑了下眉頭,拿手指撓撓北宸的下巴,弄得北宸一頭黑線:不要真的把我當貓啊喂。
那人影被摔得有點狠,直到現在也沒有站起來,而聽到北宸對亞曄的稱呼之後,她猛地抬起頭,露出了布滿淚痕的臟兮兮的臉。
“……您……您真的是亞曄大人嗎?”
“……大人?!”
亞曄冷笑了一聲,紅色的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折射出了些微的帶著殺意和嘲諷的光芒,看到他這個樣子,向影走到了他的身邊將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他懷中的北宸則是握住了他那有些冰涼的手。
察覺到了兩人的關懷,亞曄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怎麼?你的祖輩是這麼教育你、讓你稱呼我這個殺人兇手為‘大人’的?”
“不、不是不是!”
貴族女子立即拼命開始搖頭,看向亞曄的神情中帶上了幾分憧憬。
“因、因為亞曄大人把我從牢中救了出來,而且大人的傳聞,我也經常有聽說……您是個讓人佩服的英雄呢。”
這次亞曄乾脆連接話都懶得接了,只是從胸腔發出了無比嘲諷的哼聲。
向影聞言轉頭:
“亞曄前輩,你把她從牢裏救了出來?……難道她的身份是……?”
“是公主。嗯……是‘前’公主,這個賽厭王國曾經的皇室成員。其他的皇室成員似乎全部處死了,這個似乎是因為還有點姿色,聽說是准備斷了她的手腳把她當床奴養著。”
亞曄這麼說的時候,坐在地上的女子低下頭,渾身輕輕抖了一下。
北宸看了那女子幾眼,然後抬頭詢問:
“那亞曄你打算把她怎麼辦?”
“怎麼辦。……是呢。怎麼辦好呢。賽厭皇室欠我太多,但終歸還是曾經救過我的命。就這麼讓這皇室血脈斷了,我還是做不到。”
亞曄的聲音雖然依舊陰冷,但卻隱隱間帶上了一絲無奈和疲倦,北宸一皺眉,有些心疼了握緊了手中那只冰涼的大手──亞曄立即回神了,然後低笑了一聲拍了一下北宸的臉頰。
“別胡亂操心,本大爺是誰?又不是會胡來的年輕人了。”
北宸微笑了一下,正想說什麼,那坐在地上的女子突然向著兩人膝行了幾步:
“亞曄大人,看……看在賽厭皇室曾經救過你的命的份上,請你送我離開賽厭好嗎?我會回報你的,雖然我現在沒有錢──我、我可以為你們做家事的,而且──”
她看了一眼北宸,因為身上被向影披上了披肩阻隔住了星靈力的緣故,她誤會她只是個普通人。
“我現在沒有力氣是因為被下了藥,其實我是九級聖靈武司來著,我可以幫亞曄大人……還有、”
正眼看到向影的臉的時候,女子頓時失神了,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猛瞧──第一戰器的魅力果然是很可觀。
“還有……還有這位……我可以幫你們狩獵的。”
說到後面,她還使勁擦擦自己的臉,露出了原本美貌精緻的五官,眼角帶著隱晦的挑釁看了北宸一眼──確實,她比北宸要更漂亮美豔。
可,女子越說,亞曄的眼神越冷,連帶著向影也被她那露骨的眼神盯得很不愉快,北宸更是低下頭,用前發遮住了自己的眼神。
這個女人的臉上,看不見半點仇恨和殺意。
自己的整個家族的國土被奪了,自己所有的親人,都被那個侵略者給殺光,甚至是她自己也差點淪為最低賤的床奴,但她首先要求的,是讓亞曄幫忙逃出這個國家、要跟著亞曄‘回報’他,甚至在看見向影時,毫不合時宜地起了覬覦之心。
如果說是做著韜光養晦裝傻蒙人的打算存活的話北宸倒是會佩服她,可她偏偏卻又在女人間的勾心鬥角上表現得如此直白──看樣子,她是真的沒想過復仇,只想立即找個可靠的依附者繼續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而已。
她身為公主的氣魄驕傲和遠見都在哪里?她身為女兒和姐妹、為父母兄弟逝去的悲傷和痛恨又在哪里?如果說賽厭的皇室都是這樣的貨色的話,被悠禹滅國或許對百姓來說反倒是件好事吧?
以勤政為第一宗旨的荒原女王婭修在心中,略帶輕蔑地如此想著。
“看來,這一百年來,賽厭皇室半點長進都沒有。”
亞曄冷笑著拍拍懷中北宸的背。
“死抹茶,有沒有什麼可以抹去人記憶的藥?”
北宸想了一想,然後面帶喜色地點頭。
“有哦!阿特拉斯送的生日禮物裏剛好有一顆是永久抹除記憶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喏。”
北宸從向影的儲物空間拿出藥丸遞向亞曄,而坐在地上的女人的臉色則變得慘白,想要撲上來卻被向影的六把副劍從六個角度對准了脖子,於是只能動彈不得,驚恐地發著抖,坐在原地用乞求的神色看著亞曄。
亞曄卻把北宸遞過去的手推開:
“你喂吧。我不想再碰有賽厭血脈的女人了。”
北宸點點頭,拿著藥丸從亞曄懷中跳下,走到了女子跟前,在她憎惡的眼神中將藥丸遞到了她的嘴邊──當然,被她的甩頭給躲開了。
北宸吸了一口氣。
“亞曄,向影,你們還記得夏莉嗎?就是讓我們相遇的那個女人。”
“記得,怎麼?”
“沒什麼。”
北宸的視線重新落在女人身上:
“我又要做同樣的事了呢,你們可別被嚇到啊。”
說罷,她一把卡住了對方的脖子,強迫對方因為缺氧而張開了嘴,然後就這麼輕松地將藥丸丟了進去,再猛地一托她的下巴讓她仰頭,逼她把藥咽了下去──整套動作,不帶半點溫柔,反倒顯得陰冷惡毒。
女子掙紮拿手摳著小舌頭想要把藥吐出來,但她幹嘔了一小會就開始翻白眼,最後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別怪我遷怒。”
看著還剩半絲清醒,眼睛半閉地看著她的公主,北宸帶著殺氣低聲開口。
“誰叫你的祖輩,……傷害了亞曄這麼好的人。”
女子徹底中斷了意識,而一邊的亞曄則是向後一仰身子,倒在了床上,仰面朝天吐了一口長長的濁氣──北宸和向影連忙走過去,一邊一個挨著他坐下。
“這麼緊張做什麼。”亞曄有些好笑地重新坐起拍拍兩人的後腦勺。
“這樣算是徹底和過去告別了吧。這是好事。”
亞曄轉頭看了一會窗外的夜色,然後又拿起北宸的手腕咬了一口,喝了少量的血當點心,當他再次抬眼的時候,眼神中已經恢復了那豪邁又帶著些鬼魅的霸道的氣質。
“好了,兩個小蠢蛋,我沒事。現在已經可以說出來了。”
“誒?說出來?”
“嗯。有沒有興趣聽一下亞曄大人年少時期的狗血悲情故事啊?”
“呃,既然是狗血的那就算了吧……”
“死抹茶你說什麼?必須聽知道沒!坐好!兩手放在膝蓋上!”
“……是!剛才那只是開玩笑我再也不敢了亞曄爸爸!”
“再叫爸爸就爆你菊花!還有你向影!把儲物空間的點心都拿出來,再拿星靈力做張床上用的小桌子,夜談就要有夜談的樣子,誰敢打瞌睡我就讓誰明天頭頂胡蘿蔔內褲去遊街聽到沒有!”
北宸向影忙不迭點頭──這懲罰也太可怕了!
“嗯,這才乖。”亞曄呲起尖牙淡淡笑了。
“那就從我三芒時期開始講吧──”
第十六章 墮曄追想(下)*
“我出生的位置比較偏僻。”
亞曄的聲音,在幽暗的室內輕輕響起,低沉冰涼又帶著些磁性,像是吸血鬼的呢喃。
“因為是資質不錯的燁月種,在偏遠的地方就受到了追捧,嗯,就像淩霜在維爾維斯鎮的狀況一樣呢,所以就有點兒得意忘形了,眼光變得很挑剔,選了個自以為很有潛力的小夥子靈武司,自大地跑去了高級附身月使出沒的地點,想要越級狩獵。”
說著,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幼稚似的,搖搖頭。
“結果沒幾次就遭到了報應,我們被幾隻八級附身月使圍攻,一起前往的夥伴全部陣亡,我的第一個主人也因為被偷襲而重傷瀕死,只剩下我一個,我護著他抵擋了幾分鐘之後也不支了,主人治療不及死亡,我也被折斷了一小截鐮刀柄,靠著吸血的技能,拼了最後一口氣逃出了包圍圈。
之後,因為身上的錢不夠,星靈礦溶液不夠治好我身上所有的傷,又沒人願意和戰力大為折損的鐮刀契約,也沒人想還沒撈到好處就花錢給我買溶液──要知道,那個時候,在一個偏遠小鎮,能買得起星靈礦溶液的都算是小富了──所以一時間,我就幾乎連溫飽都難以保證。正巧這個時候,皇室軍隊正在對民間徵兵,我就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去了。”
“然後呢?被錄用了嗎?”
“啊啊、國家軍方的人總歸是眼光要長一些的。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去做軍隊的走狗啊。”
“唔唔唔。”
北宸在一邊發出了不滿的聲音,像是在抱怨“你現在不也是在艾裏席恩軍方”一樣。
亞曄見北宸炸毛了,於是輕笑一聲拿手拍拍她的頭。
“然後,我就遇到了那個女人。她是當時賽厭的排行第二的公主,雖然身為公主卻不是很嬌生慣養,她喜歡狩獵,所以經常跟著騎士團一起迎擊星災之夜。然後我加入騎士團的第一個星災之夜過後,她說她很喜歡我的鐮刀的外形,想和我締結契約。”
“她……她漂亮嗎?”
北宸在一邊小聲插嘴──雖然早就有預感亞曄的過去多半是和他的感情史有關,但口氣不免還是微微帶上了一點酸意。
亞曄一挑眉,拿指尖指指那個倒在地上不醒人事(還被向影用星靈力捆起來)的公主。
“和她有點像,不過比她漂亮點。”
“比、比她還漂亮啊。……嗚嗚。”北宸抽了一下嘴角。
“主人吃醋了呢。”向影在一邊微笑,“剛才是因為我,現在是因為亞曄前輩。”
“哪有?!”北宸臉立即紅了起來,嘴上否定著,心裏卻在暗暗心驚──對這個公主的態度這麼粗魯,難道潛意識裏還有因為她用那種露骨的目光看著向影的緣故?
哎呀哎呀……看樣子她對身邊的人的獨占欲也有點可怕啊。這可不行,任其發展下去的話他們不是會過得很累,她可不能限制他們的自由啊──再說他們和自己的交情又不是別人能插足的,她沒頭沒腦計較什麼啊。
嗯,要多加注意呢,都已經很早就決定不能隨便亂吃醋了啊,振作點!拿出女王的氣勢和範兒來!吃醋什麼的才不是女王該做的事呢!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喜怒不形於色笑看生死福禍坐觀雲卷雲舒美男在兩側抬手指江山才是正道啊!
──北宸在內心豪氣萬千語無倫次地點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果被那幾隻聽到的話他們絕對會捶胸頓足地說“請你多吃點醋吧”之類云云。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就開始別扭了?”
亞曄伸手捏捏北宸的臉。
“既然這麼重視我,那為什麼遲遲不肯放鬆界線?”
北宸一愣,然後直視亞曄的雙眼:
“嗯,我不否認,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向影的緣故,他不回來,我總是沒辦法放開自己的……但是,還有原因就是……我在等亞曄說出來啊,把這些。”
亞曄一愣,然後突然哈哈笑了一聲,然後拍了一下在一邊一臉感動的向影的肩膀。
“那就繼續說。”
“當時我也是個毛頭小夥子,內心還很粉紅,看她漂亮,又是那種溫和體貼的,於是也就扛不住誘惑和她契約了。之中的甜蜜交往史就略過了,我怕某人變身成醋缸,某人則是學壞了。”
他說著好笑地瞟了一眼身邊兩個神色各異的(他眼裏的)小傢伙。
“話得公道地說。就算之後她做了那些事,但是在最初的那些時候……回想起來,她應該是確實是真的喜歡我的,她對我很好──就像某抹茶對某笨蛋影差不多。這種態度,在那種戰器被欺壓的大環境下是相當可貴的,所以只要是戰器,基本上都受不了這種懷柔攻勢,我也是。我一度有過……腦子裏除了她什麼都裝不下的地步。
所以,她提出想和我結婚的時候,我簡直是高興得發狂──嗯,不是玩笑呢,是真的快發狂了。”
“……”
北宸沉默了──她嗅到了一絲不怎麼好的預感。
“不過,你們也知道吧,在星靈革命尚未發生的塞那加德,戰器和人類結婚需要有多大的勇氣,需要排斥多少的阻礙──更何況她還是個皇族。可是,她卻不顧眾多親友的反對,父母的斥責,甚至我都說算了……可,最終她還是以代替無能的姐姐座上皇位為交換,爭取到了父母的首肯。可想而知,我那時候有多高興。”
亞曄說著,長長嘆了一口氣。
“可是我忘記了,婚姻這種東西,其實只是個開始,所有的童話故事都只寫到男女主角結婚為止,是不是在以此掩蓋之後的不堪呢……是不是連寫童話的作者自己,都不敢繼續往下寫了呢。
爭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我們自然有很長一段時間如膠似漆──但是,時間一長,人的偽裝便無法維持,一些被面具遮蓋的劣根性就開始體現,當熱度散去之後,這些在熱戀時期都可以看做‘魅力’的地方,也漸漸變回了‘缺陷’。
我年輕氣盛、自大、有點粗魯、有時候還喜歡打抱不平,她一開始對此很新鮮,也願意哄著,但時間久了,公主脾氣就回來了,就會開始指責我做事不考慮她的立場,怪我太粘著她,不給她單獨的空間,怪我在政事上幫不上忙,……怪我說話太粗,不像是皇室女子的丈夫。”
“……”
“我當時也很傻,因為太過在乎,所以她指責哪里,我都改,強迫自己謹慎行事,強迫自己學貴族腔,讓自己的態度變得溫柔體貼,變成了一個完全不是亞曄的奇怪的東西──但當時的我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甚至還自我標榜這是對愛情的奉獻──我根本沒有醒悟,真正的感情,不是只顧著自己去改造對方,而是相互磨合。
也正因為此,我越遷就,她就越覺得我不值錢──這是人類的劣根性吧?越是容易到手的,就越不珍惜。所以,無論我怎麼努力──到了結婚的第三年,我們已經陷入了幾乎可以算冷戰的境地。”
亞曄自嘲地笑著搖頭。
“然後,我和她無法有後代這件事,更是成了加速分裂的重要因數。進入冷戰沒多久,她就打破了她曾經許下的‘唯一’的誓言,和一個人類的年輕公爵結婚了。我倒本來就對她那誓言沒有多在乎,因為我也不想她一生無後……但在這種時候打破誓言,未免讓我有些心寒,到了那時,我總算發現了自己委曲求全有多可笑,所以我選擇做回原來的亞曄。”
北宸皺眉:“然後你離開了她?”
“不,以前的感情也不會說沒就沒……我總還抱著希望她能回頭的念頭……可惜,我等來的是那個公爵的陷害。”
“皇宮裏總是少不了那些嗎……”向影吶吶地開口,“啊、我說的不是主人的皇宮,主人的例外啦……”
“那個公爵也是個無腦的。”亞曄哈哈笑了一聲,“用的都是些蹩腳至極的招數,甚至連污蔑我和別的女人有染也出來了──可是她偏偏就信了。不……回想的話,是她明明發現了那公爵的手段,卻樂得不拆穿而已吧。”
北宸瞪眼:“為什麼?!”
“她在逼我離開。對人類來說,和戰器共有一個配偶是奇恥大辱,只要有我在,她就沒辦法繼續和貴族男人結婚來穩固自己的權勢──她終究還是把對權利的渴望,放在了感情之上。”
“那她直說就好了呀!實在合不來的話,好說好散也可以啊!”
“我當時也在奇怪這一點,我還以為她遲遲不說分手,是在猶豫……是終究還有一點餘情,但殊不知她打的是另外的算槃。那年冬天,悠禹的使者來訪賽厭,而她在月震之夜給我下了藥,把我送去了住在悠禹使館女官的房間裏。”
亞曄面無表情地說著,而北宸卻怒得直接在床上站了起來,向影也輕抽了一口氣。
“別這麼激動……坐下。”亞曄邪笑著拉住了北宸的手腕讓她重新坐下,“五個女人還是六個?總之被當成禮物送出去了十幾天吧,我被餓得不行,連反抗暴跳的力氣都沒有,直接變回鐮刀的本體,然後她把我帶了回來──就這麼維持著我半死的飢餓狀態,直到第二次再把我勉強喂到能維持人形的地步,送出去當和別人的友好會談的禮物。這麼來來回回,整整送了一年。”
平淡的聲音,宛如述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將那段最不堪的曆史講了出來,亞曄說的時候臉上甚至帶著笑,聲音也十分平穩──他已經徹底放開了吧,所以才能用這樣的口氣談論以前的自己。
但曾經的他呢?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裏,包含著多大的屈辱、痛恨、委屈和絕望?他在那時候,承受的是怎樣的悲涼?在被心愛的人一次次當道具送出去的時候,他又有多寒心和憤怒?
──要有多深的恨或者是對生的渴望,才能讓他在這樣的一年內堅持活了下來?
他哭過嗎?絕望地大笑過嗎?那對紅寶石般的漂亮眼睛中,有被陰霾覆蓋過嗎?怒斥過嗎?掙紮過嗎?悲鳴過嗎?……求饒過嗎?
那樣驕傲的亞曄──
總是豪邁地微笑著、露出那帥氣的尖牙的亞曄、在戰場上高舉鐮刀俯瞰萬物的亞曄、一頭白發一對紅眼俊美如同神秘的吸血鬼的亞曄、無論對方遭遇什麼挫折,都能用他獨有的溫柔和開導將其化解的亞曄……
光是想像一下他被當成玩具一次次地送出去供人褻玩時的表情,胸口就痛得宛如刀絞。
說者淺笑著將這骯臟的記憶暴露在人前,然後看它慢慢消散,而聽者卻全身顫抖,憤怒得難以自己,甚至在不知不覺間無聲地流了滿臉的眼淚。
“後來,反倒是一個小國的使節看不下去了,給我治好了身體,偷偷讓自己的戰士幫我狩獵晉級,再把我送了回去……我在回去的時候故意保持著鐮刀狀態,用藥物壓制了星靈力降低她的警惕,然後在她……拿著我的刀柄和自己的幾個丈夫嘲笑我的時候,變回人形,抽幹了她的血液,就這麼……變成了墮暗種。”
北宸用帶著哭腔的嘶啞嗓音冷聲開口:“她死前,有沒有說什麼?”
“有,可惜不是追悔的話呢。她說她恨我,我讓她成了笑話,讓她成了被人指指點點的笑柄,讓她父母和她產生了間隙,讓她被擠下臺的姐姐失心瘋……讓她不得不坐上了這個令人頭大的王位,每天要面對數不清的事實……”
“她在說什麼鬼話?!”
北宸怒極反笑,罕見地說了粗口:
“當初這些代價但不都是她自願甚至是樂顛顛地付出的嗎?!怎麼到了真正面對的時候,反倒都成了亞曄的錯了!?……退萬步說,她說的這些傷害,能搆成這麼傷害亞曄的理由嗎?!竟然還這麼理直氣壯……該死!死有餘辜!死有餘辜!去死!去死!!混賬!沒種的廢柴!王八蛋!!”
她紅著眼睛把腦中能用的罵人的詞匯都用了一遍,但依然無法發泄胸口的憤怒,跳下床,恨恨地走到那個昏迷的公主旁邊,想要踢她一腳,卻又在最後關頭收住了。
“可惡──可惡!!”
她憤憤地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明明知道她不是她……可為什麼……為什麼我就這麼想揍她一頓呢!!”
“好了好了,你激動個什麼勁啊,都過去一百年了,我都不在乎了你暴跳什麼。”
亞曄對北宸招招手,把她叫了回來,伸手擦擦她臉上的眼淚。
“這女人是賽厭血脈的最後了,我不殺她,但也不會放任她給我們造成麻煩,現在是個人都知道亞曄屬于艾裏席恩,所以絕對不能讓她記得我們。而且……欠他們的命,也一併還了。從此以後,我就和過去的亞曄沒有半點關系了。”
“那當然!”
北宸還是沒有消氣,呼哧呼哧地瞪著在地面上倒著的人影。
“可是你們都還沒有辦理正統的離婚手續吧!快離婚啦……!”
“哈?離婚?我都殺了她了還要怎麼離?再說,變成墮暗種的那一刻,我就和她沒有任何關系了,關於她的東西,能毀的我都毀掉了,剩下的也只有這段記憶而已,現在我把這些事說出來,也就等於這些記憶也對我沒有影響了……乖,別吃醋了。”
“……”
北宸有些不怎麼甘心地沉默了幾秒。
“好了!哭什麼哭,女人為自己哭是很爽,不過我更想看到的是笑!你再給我臭著一張便秘臉看看!”
亞曄一把按住了北宸的臉使勁揉了起來,還一邊招呼向影:
“死笨蛋,把這女人丟進你的房間關好。明天我們該出發回程了。記得別被發現。”
“好。”
向影用略啞的嗓子點了點頭,一把拎起還在昏睡的女人,把她拖出了房間。 BY UKIN
“啊?把她丟去向影的房間,那向影睡哪里啊?我可不想讓向影和她一個房間過夜來著。”
“過夜?你認為今晚我們還睡得著麼?”
北宸低頭──確實,她怕她一靜下來腦補一下亞曄當年的慘狀,然後就直接殺到隔壁房間去把那個替罪的炮灰給喀嚓──她總算是有點瞭解雷狄斯當初對面魯伊的心情了。
“我現在還剩最後一個擔憂的問題。”
亞曄說著,俯身抬起了北宸的下巴,親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你不抗拒嗎?……在聽了我以前的事之後?”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不要下一句來個很狗血的‘你不嫌我臟嗎’啊。”
亞曄額頭的青筋跳了一下。
然而北宸卻罕見地主動摟上了亞曄的脖子,一口反親了回去。
摟著北宸的雙手徹底僵硬了,北宸從鼻子裏發出了得逞的哼聲松開了摟著亞曄的手。
“哼哼哼,別小看我,我好歹也和黑禍素劫廝混了兩年了呀!主動攻擊什麼的,我也會哦!”
……不知道是誰在海灘的時候看到某兩個黑白蟲的泳裝還在臉紅啊──亞曄好笑地在心裏吐槽,手上卻不知不覺地加重力道,把北宸按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知道的,這個小鬼平時臉皮薄得很,但在這種時候,卻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這些,努力地──用這種方法安慰他。
“亞曄。”
北宸神色嚴肅地將雙手摸上他臉龐的兩側。
“記仇卻不連坐,甚至還願意恩仇分明地……對仇人還人情債的人,就算身體曾經遭受過怎樣的磨難,但心胸一定很寬廣。”
亞曄挑眉:“所以?”
“所以你認為能夠成為這種人的女人的人……會在乎這種東西嗎?我是你選的,亞曄,就算不相信我,你也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哦?”
亞曄低聲笑了起來,隨手一拉就把北宸按倒在床上。
“我的女人?你嗎?我們好像還沒做到最後一步吧?”
“……呃。”
“不然現在兌現還來得及,我們──”
亞曄說了一半,門開了,向影走進來看見兩人的姿勢,臉騰地紅了起來:
“……主!主人……亞曄前輩!!需要我……避一下嗎?”
向影一邊局促地扭頭,手裏緊張地拉著自己的衣角──雖然說話內容很大度,但口氣中還是帶上了丁點的委屈。
“避你個鬼啊?”亞曄有點不耐煩地保持壓著北宸的姿勢示意向影關門,“都是自己人了,做一回是做,做兩回不也是做,對吧死抹茶?”
向影臉更紅了:“耶?!主人……是說……和主人磨刃嗎?!”
“沒錯,今天你家主人興致很高呢對吧?”
“……不對啊!”
北宸哭笑不得地想跳起來,卻被亞曄按住了。
“你們不要學黑禍素劫好不好!為什麼要……要兩個一起啊你們又不是雙子!”
“沒辦法,笨蛋影這傢伙一看就是除了些基礎知識外什麼都不知道嘛,我這個經驗豐富的就勉為其難當一次好老師好了。”
亞曄一邊說,一邊露出了有些鬼魅的笑容,手上也沒閑著,不動聲色地就把北宸身上的衣服腿了大半。
“唔──”
一邊的向影捂著自己的鼻子後退了幾步:
“主、主人的裸體……我……我總算看到了!這輩子值了就算現在去死也沒有遺憾了──”
“你這臭小子有點出息行不行!看到就算完了嗎!”
亞曄哭笑不得地把北宸被扒下的內衣丟到了向影身上──被對方手忙腳亂地接住然後收進儲物空間。
“對、對啊……怎麼能只看主人的呢!那……那我也給主人看我的好了!”
於是向影一臉通紅地開始解腰間的皮帶,而亞曄嘴角猛抽了一下:
“不要從褲子開始脫啊你這個笨蛋!那樣看上去和猥瑣變態有什麼區別啊!”
“還有向影不要偷我的內褲啊喂,你把它放進這儲物空間裏的‘私藏品’一欄算是什麼事啊!!”
床上光溜溜的北宸跟著一頭黑線地大喊。
“可、可是第一次和主人磨刃總該有個紀念品──”
“那也不該是內褲啊至少換成內衣行不行……”
北宸都快哀號了,而亞曄則不滿地一隻手按上了北宸的胸部不輕不重地一捏,換來她一聲簡短地輕吟。
“兩個煞風景的小鬼給我安生點!向影給我瞪大眼看仔細,死抹茶給我躺平了乖乖讓我上!”
“唔哇啊啊啊!?亞曄是變態亞曄喜歡讓人看著做嗚嗚……”
眼看自己都已經被摸了一通了,雙腿也被不懷好意地分開,北宸哭喪著臉語無倫次抱怨起來,結果被亞曄往肩膀咬了一口。
“誰喜歡讓人看著做了!是你這個愛惹桃花的死女人紅顏知己太多所以我才開始早早練習習慣的啊!”
北宸的表情瞬間黯淡下來,也不掙紮了:
“……對不起。”
亞曄轉頭看向影:
“看見沒有,對付這女人,哀兵政策最有用,本大爺求歡這麼久無果,結果一臉故作堅強淡定憂傷地抖了抖陳年舊事她就躺平了,說幾句怨婦話她就不掙紮了,學著點!以後想磨刃就裝可憐絕對沒錯的。”
“是,我記下來了亞曄前輩!”向影還真的拿出了小本子作好學學子狀了──可問題是現在他是半裸狀態所以這幅模樣顯得有點變態。
“……”北宸的臉徹底綠了。
“而且她因為和黑白蟲廝混久了,習慣兩個人一起上,所以一會我們還得好好討論一下技朮性分配問題。”
“原來如此──不愧是亞曄前輩!”
北宸在亞曄懷裏張牙舞爪:“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了!3P魔人嗎?!”
“……問題是你除了和黑白蟲和之外還有別的【嗶】經驗麼?”
“……”
於是無話可以反擊的某抹茶又萎了下來。
“好了好了。”
亞曄拍了一下北宸的屁股,欺身壓了上去。
“快天亮了,再破壞氣氛就沒時間好好玩了。”
“離天亮還有五提爾啊!你們想折騰死我嗎?!”
“羅嗦!六級武司皇這頭銜是擺設嗎!給我好好地醒著不准中途睡著聽到沒有!”
“向影影影影影……亞曄他欺負我!!”
“咦?主人的意思是要我也過來嗎?主人的身體……會不會吃不消啊?主人骨架這麼小體重也很輕──雖然比兩年前似乎重了點……”
“向影不要在這個時候吐槽我變胖了好嗎……”
於是房間安靜了幾秒,又響起了北宸細小的哀號聲:
“……為什麼……為什麼!黑禍和素劫就算了!為什麼你們也……!!你……你們可不可以控制……自己的這個變小一點啊?稍微小一點也可以的!”
“……你在說什麼鬼話啊死抹茶。”
“……原來如此,主人喜歡小一點的嗎……”
“笨蛋影你給我住手不要真的拿星靈力改造自己身體啊!”
啪地一聲,像是誰在拍誰的後腦勺。
“這只是這死女人的矯情而已!記住,女人在床上最喜歡說反話了!”
“是嗎……原來如此,謝謝你的提醒,亞曄前輩!”
又安靜了幾秒,然後屋子突然炸出了北宸的哀號:
“……也不要隨意改大啊混蛋啊啊啊啊啊────”
一樓的旅店老闆:“二樓的客人出什麼事了啊?”
老闆娘無比淡定:“一看就是帶著戰器四處玩的靈武司唄,應該是在磨刃?”
老板擦汗:“……磨刃的動靜不會這麼大吧?”
老闆娘翻白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的年輕人口味可是很重的,有些人就是喜歡被虐待,這種人叫做M,樓上那丫頭絕對是個M!”
老闆:“……我好像聽到了什麼‘改造’來著,他們不會在暗中進行什麼可怕的人體實驗吧?”
老闆娘:“誰會在咱們的破店裏做實驗啊?多半是在玩道具PLAY吧──我說老頭子你就安生點,別人的事尤其是這種私家事你管它作甚?”
老闆:“可是我總有不詳的預感──”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的慘叫:
“嗚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會便秘的!會便秘的啦!!還有亞曄不要吸血啊神經系統會崩潰的!可惡都說不要隨便改造啊混蛋你們兩個惡趣味大混蛋啊啊啊──”
老闆娘:“……不然你去問問到底發生啥事了吧。”
老闆:“……”
第十七章 狼煙初現
北宸做了個夢。
夢中她好不容易要死要活地從向影和亞曄的床上爬下,但沒跑多久又被西風和阿特拉斯逮住要求3P,她嚇了個半死,連哄帶騙把他倆給轟走了,可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轉身,發現辜銀嶽和亞加德站在身後一步一步向她逼近過來──
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艾裏席恩的天空上,雲朵組成了幾個大字:
荒原女王是P魔人喲★
啪啦啪啦!啷!啷呱唧呱唧──於是北宸的稱呼從婭修女王直接變成了3P女王,從此之後所有來會見她的人都成雙成對地出現,連每天的早餐的三明治和煎蛋都成了雙份的,廁所也改造成了兩個馬桶的奇怪格局──
“哇啦喵噗哈啊啊啊啊!”
北宸發出奇形怪狀的叫聲撲通一聲滾在了地上,立即把還在床上打盹的兩個男人驚醒了。
“主人!你沒事吧!”
向影急急忙忙地把滾在地上捂著腰抽搐的北宸撈回了床上,還不停地伸手揉著她似乎摔疼的腰部──結果摸著摸著就有點變味了。
“主人──”
向影啞著嗓子略帶懇求地看著北宸,那表情像極了在拼命搖尾的大狗。
“大清早的不准亂來!”
北宸啪地一下打掉了向影摸在胸部的鹹豬手,回想起夢中那神奇的景象,不由得臉色有點發綠,連忙開口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起床穿衣服收拾收拾,我們也該回去了,路上隨便找個國家把那個失憶的公主丟下就算徹底完成亞曄任務了吧?艾裏席恩的問題應該也差不多該解決了,如果拖這麼久還解決不了的話……也確實需要我回去親自解決了吧?”
北宸邊說邊露出了有些凝重的表情──自從坐上了女王的位置之後,無論她走到哪里或是被提議外出休假,她心裏總是免不了記掛著自己的國家,似乎已經沒有辦法徹底心無旁騖地過幾天悠哉的日子了。
亞曄看了一邊有些郁悶的向影一眼,無聲地搖搖頭──也不知道有責任感過頭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
“笨蛋影啊,”飽餐一頓的墮暗種心情很好,靠在大床墊上用優雅而慵懶的性感聲音開口了。“你昨天晚上、不,今天早上,作為開葷的處男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雖然能理解食髓知味的感受,不過太過不知分寸的話會讓死抹茶厭煩的哦。”
“咦?!”
向影立即刷地收回了伸向北宸的手,一臉沉痛地道歉了:
“對不起,主人,我實在太過分了!!怎麼可以被欲望左右理智呢!!請放心,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了,主人要是不喜歡的話……”
“等等等等等!”
眼見向影又起了改造自己的心思,北宸忙不迭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相比之下我現在更需要的是復健(?)運動!誰來給我推拿一下!就算我是六級武司皇也經不起這種折騰啊!亞曄根本不是爸爸而是老妖怪啊!”
“……咦,原來‘爸爸’和妖怪一樣是種族的一種嗎?”
“……笨蛋影不要把死抹茶說的每一句話都當真理啊。”
亞曄一邊用眼刀刮了一下向影,一邊伸手不輕不重地按起了北宸的後腰。
“感覺如何?”
“嗯,真舒服──”北宸趴在床上,享受地瞇起眼睛,像是曬太陽的貓科動物一樣時不時抿下嘴,“不愧是亞曄,手勁掌握得真好。”
一邊的向影吞了口唾沫。
“我也來試試?”
“你?”亞曄挑眉,“你確定你不會按著按著就按去其他地方嗎?剛開葷的傢伙?”
“……”
於是,享受著亞曄的推拿、向影體貼地喂送培根香橘卷當早餐,受苦受難一晚上的北宸總算是過了個安靜溫馨又帶點曖昧的清晨。
當外面開始熱鬧起來(似乎是很多店鋪在忙著開店),北宸和向影、亞曄也整頓完畢,拿出了靈晶“反骨”准備帶上那個公主離去──但開門的時候,卻發現老闆忸忸怩怩地對著手指站在樓道口看著他們。
“咦?老闆嗎?”
北宸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我記得我們的房間是中午才到期啊。”
“是、是啊。”
旅店老闆的神色極其詭異且微妙,
“我……我家那位讓我來檢查一下房間。”
亞曄有些不快地挑眉:
“我們可沒拿任何東西也沒搞任何破壞。”
“……當然當然!”老闆滿頭大汗地搖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看看……床有沒有壞掉。”
本來就站不太穩的北宸差點一個趔趄滑在地上,可一邊不解風情的向影卻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拍拍老闆的肩膀:
“放心吧,床好好的。說來這床質量真不錯呢,連續載我們嗚噗哇!”
向影沒有說完就被捂著額頭的亞曄踩了一腳。
“那、那老闆你慢慢檢查喔!”
臉色有點綠的北宸拖著向影和亞曄向著樓梯口走去,結果沒踏幾步,後面就傳來了老闆的聲音:
“需……需要特製早餐嗎?500多瑞一套,補腎的!”
!!
北宸一腳踩空,向影嚇得臉都黑了趕快撲上去當肉墊,亞曄伸手去拉但是卻只拉住了向影的衣領,於是三個人劈裏啪啦咕嚕咕嚕滾成一團摔下了樓梯,一樓小餐廳的旅客見此場面不由得都停下了自己的動作,抽著嘴角看著三人。
原來是昨天晚上動靜最大的那個房間的客人呀──看樣子肯定是縱欲到腿軟嘍,現在的年輕人呀,真是不知道克制!
不少人用恍然大悟外加帶點微妙的笑容對三人行注目禮,更有一道熟悉的聲音發出了“呵呵”的笑聲:
“知道我來也不用這麼激動吧?”
聽到這聲音,本來准備相互吐槽的三人臉色同時變白了,瞬間快速地從地上爬起,然後向影和亞曄立即一臉戒備地護在了北宸的身前。
北宸卻已經進入了女王狀態,冷著臉,拉下了向影的手向前一步,反倒是攔在了向影和亞曄的前面,頗有反過來保護他倆的樣子。
“蘇大人……果然神通廣大啊。”
蘇大人──當然說的是蘇末。
戴著鬼面具的男人一臉和善地站在大廳的一角對他們微笑,而他的身後,站著滿臉慍色的逸之。
逸之在蘇末身邊?那辜銀嶽的猜想失誤了?還是說蘇末早就在艾裏席恩佈置了其他手段?不管怎麼說,要說蘇末沒有在艾裏席恩做小動作,北宸是不會信的。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蘇末既然出現在這裏,那就說明他是赤月的可能性幾乎能說是%了。北宸自認他們的行蹤已經很低調,每到一個地方,亞曄都確認過附近沒有跟蹤者,但蘇末還是以這麼快的速度得知了他們的精確地點──看樣子,也只有巫女和赤月意志之間有著某種聯系這樣的說法可以解釋過去了吧。
“幾位不遠千里來賽厭,蘇某自然是要盡一下地主之誼了。不如幾位隨蘇某來領主府小坐一會如何?這樣的小旅店,可供不下艾裏席恩的女王這樣的大佛呢?”
此話一出,向影和亞曄的頓時周身散出了無盡的殺氣,只見白影一閃,向影已經叫出了全部的副劍,攔在了旅店的出口,而亞曄則喚出了鐮刀,全身散出了濃重的黑氣,黑氣鬼哭般呼嘯著,將所有的門窗全部堵死!
而站在原地未動的北宸則眼底一片冰冷,怒極反笑地看著蘇末。
這個狡猾的老狐狸!
悠禹准備做大動作,現在是個人都已經多少察覺了,然而他竟然選擇在這個節骨眼把她的身份當眾抖露,是想告訴所有人,荒原女王和你悠禹的暗皇頗有交情、讓艾裏席恩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嗎?!
旅店的氣氛一下子陷入冰點,無辜的旅客剛才還都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現在卻連哭都哭不出來了,一團一簇地擠在一起,面帶惶恐地看著對峙的兩撥人──明顯是高級戰器的向影和亞曄賭住了所有的出口,明顯是要殺人滅口的樣子!
北宸面無表情地從向影的儲物空間拿出了幾枚灰色的靈晶,而看見北宸手中之物的逸之也同時拿出了一枚透明的白色靈晶。
數枚靈晶同時被捏破,濃重的灰色煙霧一下子彌漫到了旅店的所有空間──連二樓也不例外,而蘇末和逸之周圍,則因為那透明靈晶的緣故,周身出現了看不見的防護罩,灰色煙霧無法彌漫過去。
北宸勾唇──無所謂,本來這靈晶就不是對你們兩用的。
她低聲開口:“除了向影和亞曄,忘記這兩天內看見的所有東西。”
隨著這句話,除了北宸、向影、亞曄、蘇末和逸之,旅店內所有的人都開始神色呆滯,接著就發出了此起彼伏的重物落地的悶聲,一個接一個地昏倒在地上。
──是數枚高級靈晶“反骨”起作用了。
見自己的算槃立即被北宸打亂,蘇末也不惱,只是呵呵笑了一聲。
“看樣子我的巫女很討厭和我團聚呢?好啦,既然不想被全世界知道自己是P愛好者,那現在總沒危險了吧?走吧,我准備了你愛吃的布丁。”
“誰在在意那個啊!腦子有問題才會跟你走!”
北宸心虛地吼了一聲──好吧,其實她還確實滿在意自己被全世界人傳成3P女王的。而且布丁已經是她的心裏障礙了你蘇末特意提起布丁是什麼意思!
“可是,為了引你過來,我特地攻下了賽厭誒。我這麼有誠意,你就賞下我的臉吧。”
蘇末微笑著,甚至還用上了撒嬌的口氣,聽得北宸一陣惡寒──同時,一邊的亞曄臉色變得恨難看了:
“……你為了引我們離開艾裏席恩……不惜攻下一個國家?!”
“是啊。有問題嗎?”
蘇末的表情太過理所當然,像是反倒是發問的亞曄提問提得很不可理喻似的──這讓亞曄神色陰鬱卻不知道怎麼介面了。
在這個人眼裏,大概這樣的小國是隨時都能攻下,只不過區別在什麼時候攻下對自己最有利而已吧。
“可是,和賽厭皇室有關的只是我而已吧,你怎麼確定北宸會跟我一起來?”
“不來也沒關系啊。你一個人來的話,我有九成的把握逮住你然後扣下,以北宸這丫頭的脾氣,她絕對會親自千里救情郎的。”
“你──”
“亞曄。”
北宸溫聲拉住了暴怒的亞曄的手──亞曄現在很自責,但是北宸看上去卻完全不在意這些,反倒是用手心的溫度讓他安靜下來。
然後她開口對堵在門邊的向影點頭:
“向影,去把那女人帶上,我們就跟蘇大人走一遭吧。”
“主人……”
“沒事的。”
北宸抿嘴,然後對蘇末露出了略帶挑釁的笑容。
“既然有人這麼殷情地想請我們客,我們也不能太冷淡嘛。”
“哈哈哈。”
蘇末輕笑起來,嘴角的弧度像是在告知他心情很好。
“嗯,兩位帥氣的戰器大人不用擔心,我保證聊完之後,不管聊天結果如何都讓你們平平安安回艾裏席恩,如何?”
北宸翻白眼撇嘴:但是你並沒有保證不在我們身上做什麼小動作帶回國啊。
向影見北宸已經決定,便沉著臉向二樓走去,但還沒走幾步就被逸之攔住了。
“如果你們是想帶上那個賽厭的傻公主的話,不用麻煩了,她已經被我們的人帶走了。”
亞曄猛地瞪向蘇末。
“別緊張別緊張,我們剛攻下賽厭,情勢總歸有點兒不穩,有個皇室的公主可以做幌子,當然可以更好地控制局勢。”
蘇末聳肩搖手。
“我可以保證她活著且四肢健全,也不會放縱人去折騰她,她現在被你們弄成了傻子,其實還是讓我們好好養著比較幸福呢。”
北宸一愣:“傻子?!但那只是洗去記憶的藥啊?”
“是啊,當然是洗去記憶的藥沒錯。”
蘇末好笑地點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種藥是從月亮上來的……你的附身月使給你的沒錯吧?”
“……”
“這種藥在一萬年前叫什麼你知道嗎?叫轉生素。”
“……轉生……?”
“是啊,被洗去所有記憶的話,和轉生有什麼區別?記憶可不光是曾經發生的事這麼簡單呢?‘知識’……也是記憶的一種啊。所以現在那位公主大人,不光是不記得自己是誰發生過什麼,連語言、生活經驗、常識、本能、甚至是怎麼走路怎麼說話的記憶也全部一併清零,如同初生的嬰兒一般了哦。”
“……”
北宸有些內疚地低頭。
雖然她對這個女人全無好感,但如果早知道是這種程度的藥的話,她或許會考慮換一種方法(比如使用靈晶“反骨”進行催眠)解決問題,畢竟這麼做和殺了她基本上沒有任何區別──雖然她的祖輩傷了亞曄,但若要因此追究責任,相隔的年代也太遠了,理性上說,這公主終究還是無辜了些。
“嘖嘖嘖,我的巫女,你在自責嗎?還是太過善良了點呢。”
蘇末搖搖頭。
“不過,你知道她曾經做過什麼的話,或許就不會這麼內疚了哦。”
“大概吧。”北宸冷靜地抬眼和蘇末對峙,“但事情已經發生,我也不會為此後悔,否則她把我和亞曄出現在這裏的情報散出去的話,會造成怎樣的結果……我無法預見。為了我的國民,這種程度的自私和殘忍,是必須的。”
“……”
蘇末沉默了一小會,突然嘆了一口氣。
“再說下去他們就要醒了哦?咱們一定要在這裏聊嗎?”
北宸無聲地點頭,做了個“請帶路”的動作,然後三人就隨著蘇末和逸之,離開了那間彌漫著濃重的灰色煙霧的旅店。
十分鐘之後,北宸三人坐在了舒適的領主會客室內,對面的沙發上,蘇末一臉閑適地坐著,逸之則面無表情地守在他的身後。
“那麼,我的身份你肯定已經知道了吧?”
“一口一個‘我的巫女’,就算之前不知道,現在也知道啦。”
北宸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你這麼急著來找我的目的,我大概也猜到一些了。”
“噢?那讓我聽聽你的分析吧?”
北宸露出了荒原女王特有的笑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奶茶,像是完全不怕蘇末在裏面下毒──倒是看得向影和亞曄在一邊有些心焦。
蘇末看著北宸那同樣波瀾不驚的樣子,不知怎麼的露出了有些欣慰的淺笑。
“那我就說嘍?”北宸放下茶杯,“雖然用攻下賽厭引我們來這個計策,你在我生日之前就在部署了,但這其實只是你的備用計劃沒錯吧?”
“……”
“你的第一計劃,還是希望我的投影人格能徹底主宰我的身體,履行巫女的使命,而備用計劃才是在第一計劃失敗了之後,把我引來,和我面談,想要和我達成同一戰線……我說的對嗎?”
“嗯。”蘇末笑著點頭,“既然你不想讓投影人格來代替你背負屠戮億萬人的罪惡,那只有你自己來背了呢。”
北宸冷眼挑眉:
“如果我死活不想履行什麼帶來大災禍的使命呢?”
“那我就只能代替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傢伙來做了啊。當然,表面上的責任,還是會推給巫女這個名頭的哦。”
“……你想發動種族戰爭吧,蘇末?”
蘇末愣了一下,然後嘴角勾出了有些妖豔的弧度笑了起來。
“你比我想像的還爭氣,我的寶貝巫女。”
“別這麼叫,肉麻死了。”
“是嗎,我很喜歡這麼叫呢。”見北宸的臉色越來越冷,蘇末恰到好處地打斷了調侃:“怎麼察覺的?”
“兩年前那場星靈革命,沒有你的慫恿,淩霜也當不了那個出頭鳥吧?我可沒光惦記著他這個炮灰而忘記你的最終目的呢。只不過你當時覺得時機還不夠成熟,所以乾脆就順著我,讓我這個巫女先在世界的民眾前站穩腳跟拓展人氣而已吧?”
“然後?”
“你以為悠禹在大量收攬星靈核這件事我沒有發現嗎?其實我在還是毛頭靈武司的時候就有好奇過了。每個靈武司工會都在收購星靈核,但是卻沒人說得上這星靈核有什麼作用。……那麼收購它是做什麼?沒有人會大肆購買大堆無用的東西的吧?雖說這些星靈核表面上流入了不同的商會手中,但最後一站目的地,八成是悠禹,沒錯吧?”
見蘇末不做聲默認了,北宸繼續開口。
“也就是說,遠在很多年之前,你就在為星靈革命做准備了。而你也很早就知道人類脫離戰器對抗附身月使的方法,遲遲不公佈,就是在等人類和戰器矛盾激化吧?現在,人類賴以脫離戰器的九級星靈核,你肯定囤積了成千上萬了吧?它們不但可以讓你們大把大把地賺錢,還能無形地壓制人類的氣焰呢。
……你要的就是戰器的翻身做主的亢奮心理,以及人類有恃無恐的心裏支柱產生的對抗心對吧?等到戰器發現人類勢頭因為九級星靈核不足而越來越弱的時候,你就可以大義凜然地站出來分發星靈核,最好還慷慨激昂地演講一番,我看會有不少人被洗腦,就這麼頭腦發熱地去和戰器們對幹起來了?”
啪啪啪……
蘇末微笑著鼓掌起來。
“雖然細節上有出入,但大方向抓准了哦。真讓人欣慰呢,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和你對著幹啊。”
“……你是鐵了心要這麼幹嗎?”
“當然。現在就是你願不願意用巫女的名頭加劇這場戰爭的問題。當然,如果你答應的話,我會盡一切能力保護你的。”
“……你覺得可能嗎?”
“如果你答應的話,我可以把萬年前的一切原委全部告訴你。”
“即使這樣也不行。只有投影人格的我才會容許世界級的種族戰爭爆發吧。”
“啊呀呀。”
蘇末露出了看不聽話的小孩似的無奈的苦笑。
“那只能讓你負責最後一個‘選定’方舟之民的任務了。我已經准備了無數套計劃讓自己的想法實現,你阻止不了我的。”
蘇末說得很篤定。
“你能做的只是選定一百萬適合生存下來的生物坐上方舟,時間不多了,你最好現在就開始考慮‘選定’的方法比較好哦。”
北宸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無比。
一百萬。……他說,能上方舟的只有一百萬生命!
這個數目看上去很大,但是塞那加德整個星球,人類加上戰器可有著整整69億左右的生命啊!在此基數上一對比……這數目也太過殘忍了!
“蘇末……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如此喪心病狂?!就因為萬年前的預言嗎?!”
“……小東西,你不懂的。”
面對北宸臉色猙獰的指責,蘇末卻有些疲憊地向後靠倒在沙發上。
“我這麼做,是因為我愛塞那加德,我在保護它。……一百萬,已經是我能承受的底線了。”
“……到底是什麼意思?”
“噓、噓。”
蘇末無奈地將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
“既然不准備和我合作,那就努力和我作對吧。千萬別表露出對我的目的有所懷疑的樣子,被發現就慘了。我的力量,不足以和對方抗衡。”
“蘇末……”
“好了。”蘇末淡笑著站起來,“該說的說完了,你們也該走了呢。雖然你們是把我當敵人沒錯,不過我還是很喜歡你們的。有什麼奇怪的變故發生的話,逃到悠禹來,我會保你們。”
“……”
北宸神色復雜地從沙發上站起:
“……蘇末,為什麼我不合作到這種程度,你卻沒有想過換掉我這個不合格的棋子?”
“想過哦。”
蘇末歪頭,鐵面下的臉龐顯得有些狡詐,但又帶著幾絲悲傷。
“只不過,就算怎麼換,你還是特殊的。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巫女……不管這世界死了幾億生命,我會保證你是活下來的那個。”
“……蘇末……!”
北宸對這番話驚異地瞪眼了──她和蘇末似乎並沒有多深的交情,甚至她一直十分防備和反感他,但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她可不敢浪漫地想像蘇末是在暗戀她──他的表情,比懷著男女之情的人,要深邃的多。
“別問了,乖,走吧,被發現就不好了。”
“……那就、……告辭了。”
在心中疑慮著有什麼東西會讓蘇末顧忌至此,北宸心情壓抑地帶著向影和亞曄離開了當地的領主府邸,而出門之後走了沒幾步,向影突然停住不動了。
“向影?”
“主人。”向影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緩緩地抽了一口氣。
“艾裏席恩發生了兩件事,阿特拉斯剛通過手鐲聯絡了我。”
“第一件事是,殺魂刀被偷了。第二件事是,非白……把西風打成了重傷後帶著龐大的亞加德的研究資料……離開了艾裏席恩。”
第十八章 不安先兆
時間倒回北宸剛離開艾裏席恩不久。
西風和亞加德帶著踏夜鐵騎在來自阿爾卡迪亞某個德高望重的將軍的接應下,將軍隊開進了阿爾卡迪亞國土。
因為帶兵進入別的國家,就算兩國是友邦也同樣是件十分敏感和危險的事,兩人的行事都十分謹慎,言語間也刺探了那將軍不少次,行軍途中,西風也好幾次悄然離隊去探查附近是否有什麼鬼祟的人馬或是陷阱──結果最後好像發現,阿爾卡迪亞的危難,似乎是真的。而那將軍顯然對兩人保守的態度有些心焦,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讓他們相信自己是真的需要幫助了。
於是,兩人開始加快行軍速度,不過為了不被逮到話柄,他們也盡量不下什麼會讓人有機可趁的命令,每次行軍計劃前都找那將軍確認一番,弄得那將軍在內心叫苦連天:我又叫不動你們的踏夜鐵騎,你們就不能主動點嗎每次找我商量是做什麼!踏夜鐵騎不是最擅長這種對非人類敵人的狩獵搏殺了嗎?!
其實西風和亞加德也急啊。
但他們和北宸不一樣,他們對阿爾卡迪亞的女王──鈴迪爾,終究還是帶著幾分忌諱的。幽冥女王鈴迪米雅,以她的為人倒確實不太可能來故意陷害北宸,但在自己國家危難的時候是不是會把艾裏席恩一起拖下水就很難說了。
也只有北宸才會這麼認真地派援軍,換做其他油滑些的國王,怕是多半把他們派過來,然後在戰場外圍喊喊口號,裝腔作勢地打一陣,然後叫叫斷糧和損兵折將的苦,打打醬油渾水摸個魚,最後沒什麼損失地收兵回來──贏了最好,對方欠自己人情,輸了──對方元氣大傷,豈不更好?
當然,既然是北宸的命令,他們就會徹底的完成。
北宸這麼做雖然不夠圓滑,但也正是因為她即使當了王也沒有失去原有的赤誠,西風才會至今留在她身邊。
至於亞加德,西風就不知道了──應該說,這個男人的想法,就沒有人能看透過,恐怕連北宸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考慮些什麼吧。
大軍漸漸地移動到了中心戰場的外圍,打響最重要的一仗的前夜,軍隊在一片戈壁中紮營休息,而部署完畢的西風則閑著沒事跑去了亞加德的帳篷。
走進帳篷,就看見亞加德對著桌面上的阿爾卡迪亞地圖發呆,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行軍計策。
“怎麼?還有什麼考慮不周的地方?”
西風上前幾步。
“不,只是最後再確認一遍,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亞加德最後再掃了一次地圖,然後才把它合上,丟進了儲物空間。
“找我有事嗎,西風大人。”
“……西風就行了。你在艾裏席恩的職位比我高吧?為什麼一直要對我用尊稱。”
穿著軍服的西風,骨子裏也是有著軍人的特性的,在被亞加德用尊稱叫了許久後終於忍不住開口抱怨了。
──亞加德在艾裏席恩,不僅是踏夜鐵騎的總帥,也身兼輔佐王的國師一職──換句話說,北宸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最有發言權、甚至可以頂替王的人就是他,而西風、辜銀嶽、拉翰則是護國將軍(不過等級有所差別,拉翰略低)、亞曄率領的是墮暗種軍隊,阿特拉斯、黑禍和素劫則擔任北宸的近衛軍團長(雖然他們經常曠工所以其實挑大樑的是可憐的副團長),向影剛回來,還沒來得及被分配任務。
這麼一看,亞加德在北宸身邊這群人裏,並非和她最親密,但卻是她潛意識裏最放心將自己打拼下的一切交予其保管的人。當然,她的選擇沒有錯,亞加德對政事的調控能力,確實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原本只有他一人在管轄時,還會因為手段太過鐵血殘暴而引起人的反意,但現在有了北宸這個懷柔派做緩沖,這力度就變得恰到好處了。
而北宸也完全不介意“傀儡政權”這種說法。
艾裏席恩的武官職位大多是內部消化,而文官(除了宰相笑罌外)則大多數是用優厚的待遇吸引人材移民,因此造就了一番有些好玩的景象──文官們對女王和她的騎士不瞭解,鬧了不少笑話。
國家開始穩固運作後不久,有幾個移民過來通過考試而步入政堂、自以為老謀深算的文官,看到亞加德在艾裏席恩能夠調動的人力物力如此龐大,立即就自作聰明地調轉風向去拍亞加德的馬屁,結果可想而知──他們被五花大綁丟去了北宸鼻子底下,還被以刻板的腔調羅列了他們種種的不忠的言行,聽得北宸哭笑不得:你不是貪官嗎?怎麼一下子又變這麼廉潔了?
亞加德立即神色大變:我現在效忠的是我真正的主人,我又怎麼可能會中飽私囊……不過北宸小姐提醒得對,其實收點賄賂充實國庫的想法不錯,既然他們這麼願意掏錢包,收下也是件好事。
於是北宸沉默了,亞加德又變回了貪官,但被北宸放回去那幾個拍錯馬匹的可憐蟲被嚇得不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之後,許多文官不敢隨意獻殷情了,反倒一個賽一個的剛正不阿起來,生怕被亞加德逮住了小辮子──結果就是這回他這個貪官什麼都沒有撈到。
而人們也因此瞭解到,亞加德雖然權力也可以說是一手遮天,但其實也能算是女王的入幕之賓(?),因此女王的是女王的,他的也是女王的,歸根結底還是女王的。
“對您使用尊稱是很正常的事,因為您對北宸小姐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那就是必須被我奉為貴人之人,和您的軍銜並沒有關系。”
“不管怎麼說,叫西風就可以了,不光是我,北宸那女人也是,都兩年了,你還用這麼生疏的口氣說話,你的寶貝巫女可是會鬱悶的呢。”
果然,一說起北宸,亞加德那面無表情的臉上就出現了略帶疑惑的糾結。
“……雖然有些不理解,不過既然您這麼說了,那我就稱您為西風吧。”
“嗯。”
西風滿意地點頭,然後換了個話題:
“說不定明天會對上那個人形附身月使,你對那奇怪的東西怎麼看。”
“……”
亞加德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壓低聲音回答了。
“或許和赤之塔有關。”
“‘赤之塔’?我聽北宸提起過這個名詞。……可那東西不是和赤月有關嗎?人形附身月使,應該是和毒月有關才對吧。”
“但是他身上出現了戰器化的異變,所以就變得不好說了。”
西風一挑眉:
“說起來,之前就有些好奇了,你似乎對赤月瞭解並不多?”
騎士並未反駁,反倒是點點頭。
“我們通過意識交流過,但那還是北宸小姐被選中成巫女之前的事了,赤月給我過很多知識,也給了我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抑制自己的欲望與感情的方式,以及赤月裝甲的啟動晶片。”
“但關鍵的真相,赤月都沒有告訴你?你甚至至今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選為北宸的騎士?”
“是的。”
“……你就這麼簡單地接受了這個使命,也不反抗地為北宸剖心掏肺地賣命了?”
這一次,亞加德沒有立即點頭,而是陷入了沉默,沒有回答。
直到西風對帳篷內那奇怪的氣氛感到不耐煩,准備離去的時候,騎士才慢身開口了。
“我效忠的不是使命……而是,把我從‘使命’中解救出來的北宸小姐。”
“什麼意思?”
但是這句話,直到打完這場戰鬥,亞加德也沒有回答。
第二天的戰鬥很順利。
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的緣故,援軍並沒有遇到那個人形附身月使,就這麼費了一番功夫把狂暴鐵鬼給逐一討伐了,雖然費了點力氣,但兩年間積攢起來的對巨獸的戰鬥經驗下,傷亡非常少,到了第四天的傍晚,阿爾卡迪亞的危機算是徹底解除了。
鈴迪爾大概很忙,所以只是派了個宰相用靈晶過來道謝,還給了一些財物算是補償和感謝,而西風和亞加德也並不是很在乎這些,他們急著把軍隊帶回艾裏席恩的國土──那邊還有來自悠禹的隱患在呢。
解決了問題,阿爾卡迪亞當然很爽快地放人,於是西風和亞加德馬不停蹄地領軍回程,而另一邊,艾裏席恩的皇宮已經掀起了幾次小波瀾。
事情是從格倫佘遺失了殺魂刀開始的。
因為使用殺魂刀消耗了極大的體力的緣故,格倫佘直接把北宸的房間當成了自己的寢室大睡了好幾天,除了進食和洗漱之外幾乎不出門──不光製造出了“女王和自己哥哥的不倫悲情戀愛史”之類的八卦,其實也是替北宸壓陣──畢竟一個國家的王離開自己的國土的話,確實是生事的大好時機。
然而就在某一天醒過來之後,格倫佘立即發現了有哪里不對──他一直貼身帶著的殺魂刀消失了。
圖零的族長立即知道大事不妙,用最快的速度招來了所有可靠之人──黑禍、素劫、辜銀嶽、笑罌、黎枔、阿特拉斯──然後不知怎麼的,正巧從首都晃悠回來的霞血也來湊熱鬧了。
“丟失時間是昨天晚飯後到現在,在此之前我確認過一次。”
格倫佘也不廢話,只是首先給出了丟失刀的時間。
黑禍皺了一下眉頭:“首先最奇怪的問題是誰能從你的手中把刀拿到手吧?就算是睡著,以你的敏銳,要靠近你三米以內不被發現也非常難吧?”
格倫佘點頭:
“是,我確實有這樣的自信。”
“但那只是對人類而言吧?”笑罌開口,“如果是用了某些消除氣息的靈晶──又或者是墮暗種戰器的話……”
“只要是人類,就算用了靈晶我也可以發現,倒是……墮暗種,我忘了防備這一層了……是我的疏忽。”
格倫佘老實認錯,但因為丟的東西太過重要,而又沒人想到會有人動那把刀的腦筋,更外加格倫佘睡在裏三層外三層防守的北宸的房間內,照道理根本沒外人接近得了他,所以現在也完全沒人怪他,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是誰拿走了它、怎麼盡快把刀找回來的問題上。
“不管怎麼說。殺魂刀一定要立即找回來。”
一直以來都面對什麼事都悠哉悠哉的霞血,這次的表情卻顯得格外嚴肅:
“否則……可能會出現什麼難以想像的後果。”
見霞血這麼說,眾人心中的陰霾更是擴大了一分。
“霞血,你什麼意思?”
笑罌眼神陰冷地盯著這個黑發金眼的男人──他已經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了。
霞血是當時引導北宸碰了那張黑色卡片的元兇,或多或少地催化了她被投影人格占據身子的事實──當然,霞血是知道格倫佘的身份,覺得這是一舉擊殺赤月的算槃的好時機才這麼推波助瀾的,本意上還是在幫助北宸一行。
而瞭解事情始末的霞血,當然也比其他人瞭解更多殺魂刀的工作原理。
“殺魂刀,其實並不是殺魂,而是將被攻擊到的那個人格……轉移到了刀裏。”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默默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也就是說……”素劫垂下頭,眼神冰冷地看著地面,“北宸的投影人格其實還活著……被封在那把刀中?”
“對。”
“那麼動機就很明顯了。”黎枔輕咬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有人要把真正的赤月巫女弄復活。”
辜銀嶽沉聲總結:“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到底是誰。”
“自然是知道殺魂刀的真相的人。”
霞血介面,眼底閃過晦暗的冷光。
“除了我,或許就是蘇末了吧……”
“果然。”辜銀嶽一拳砸在了牆上,發出重重的悶響,“原來這才是他們耍的手段嗎。逸之的到來,只是用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的?”
屋內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而就在這時,會議室的房門被敲響了。
“笑罌大人,搜查結果出來了。”
笑罌立即走過去打開門,一個墮暗種戰士走進門對眾人行了個禮。
“怎麼樣?”
“沒有搜到殺魂刀的下落,也沒有查到可疑人員出入皇宮的痕跡。只是……”
墮暗種說著,看了一眼辜銀嶽,停頓了一下。
“只是我們在搜查時發現了另外的事。……方艾,方女士的房間……發現了放在信封裏的皇宮的圖紙,還有靈晶‘歸鄉’的定位靈晶──也就是說,有人能直接通過‘歸鄉’來到她的房間。”
墮暗種說完,屋內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落在了辜銀嶽的身上。
第十九章 伴隨愛恨
方艾的房間有定位靈晶?
定位靈晶對於一個國家的皇宮來說是非常敏感的,用於直接傳送回宮的定位靈晶,都被擺放在位置極為隱秘的地下室,而其他地方,是斷然不允許定位靈晶存在的,畢竟不可能有國王希望有人能像出入澡堂一樣出入自己最重要的地槃──可,方艾因為是辜銀嶽親自領進皇宮的,所以,對她帶進來的行李,近衛軍只是象徵性地槃查了一下,也沒有過大地防備她出入宮的狀況。
畢竟辜銀嶽在近衛軍和踏夜鐵騎之中,威望是僅次亞加德和北宸的存在,戰士們一不想得罪他,二也壓根不會去往“他帶來的人有二心”方面去想──於是,就不知不覺地捅了個大簍子。
聽到這則消息,黎枔眼神一暗,似乎立即准備查出到底是誰在對進出皇宮的東西的槃查時放水了──不是明明說過面對誰都大意不得的嗎!
一邊的笑罌也發現了黎枔眼中的意圖,他拉住了她,搖了一下頭: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反倒是辜銀嶽開口了:
“我的母親現在在哪里?”
“唔……她還在自己房間內,我們有人守在門外。”
“……那就去看看吧。”
共識很快達成,其餘人也沒有開口的,一行人跟著辜銀嶽和那個報信的墮暗種走到了方艾的住處。
走進房間的時候,方艾正坐在書桌前很悠閑地翻書,她身邊不遠處有幾個近衛軍戰士一臉嚴肅地看守著,見到辜銀嶽和笑罌來了,立即有些如獲大赦地松了一口氣,上前遞上了手中一塊淺黃色晶體和一個信封:
“大人,這就是我們找到的東西。”
黎枔拿起來一看,確實是定位靈晶沒錯,信封裏還裝著皇宮的詳細地形結搆圖,甚至在重要的地方都標上了記號。
辜銀嶽沒有出聲,只是定定地看了自己的母親幾秒,像是看懂了自己兒子眼神的方艾也立即點點頭,回了他一個優雅的笑容。
笑罌看著黎枔手中的東西沉默了幾秒:
“方女士,最近記得有什麼陌生人出入過你的房間嗎?”
“哦?你就這麼確定我是被嫁禍的?我看你應該是多疑的類型才對嘛。”
“如果是您要做手腳,又怎麼可能手段蹩腳到被這麼簡單地查出來。要是您的話,定位靈晶你會放在別人的房間,地圖你又怎麼會這麼無謀地用墨水畫在紙上?”
“……嘿,這麼高看我啊?”
方艾興味地挑眉,不過看上去心情不錯──環視了一下周圍之人,除了那些低階的戰士們眼中露出了敵意之外,更多的人看起來更像是對這次嫁禍的始作俑者是誰感到疑惑。
他們相信她?不,她和他們並沒有這麼深的交情。
但是他們相信辜銀岳,而辜銀嶽相信自己的母親──所以,他們才相信她。
這就是靠自己的實力一手打拼出一個國家的“開國元老”之間的氛圍啊,難怪辜銀嶽明知道她在悠禹已經混得不錯了,卻還是說了一通好話,把她接到了這裏來。
在這裏她不是那個拿捏了好幾個城市的情色貿易命脈的大商人,她的生意,她一手積累起來的勢力和大部分財產,都在離開的時候送給了自己的親信和部下們──因為辜銀嶽告訴她,在艾裏席恩生活,不需要這些──只需要生存的勇氣就夠了。
看樣子她的兒子多少知道她雖然可以在某個領域一手遮天,但活得依舊不開心吧。
是啊,哪怕錢再多,生意做得再大,周圍討好奉承諂媚的人再多,她依舊頭頂著難聽的頭銜,別人依舊可以在口角爭端中對她罵上幾句難聽、她也無法反駁的臟話,如果她出事了,更多的是她的對手們的幸災樂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就算鐵證擺在面前,他們還是會選擇相信她。
向北宸,這個丫頭雖然現在不在場,但她營造出來的氛圍卻時刻縈繞不散。
這就是艾裏席恩啊。
方艾邊胡思亂想邊玩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真的沒有人來過我的房間哦,除了你們指派的貼身侍女之外。房間的鑰匙只有我和侍女有的。”
黎枔挑眉:是有人收買了侍女來栽贓?但是這些侍女都有把柄在她手中,照道理說應該沒這個膽子亂來才對。
像是明白了黎枔的想法似的,辜銀嶽開口了。
“有可能……不是在皇宮中做的手腳,而是在來之前。”
黑禍立即回神:
“你是說,有人知道方姨要去艾裏席恩,就在她的行禮中偷偷把奇怪的東西塞了進去?”
聽黑禍這麼說,素劫皺起眉,摸摸下巴,喃喃起來:
“不對啊……那地圖是怎麼回事?”
“這麼一說我倒是有點靈感了。”方艾介面,“有沒有可能是有兩撥人同時在暗算我?因為靈晶是從我的首飾盒中找出來的,而地圖則是床褥下麵,前者像是我不知不覺帶進來的,而後者則是等我住進這個房間之後才放的不是嗎?”
屋內眾人許多都露出了有些贊同的表情。
“那麼其中之一的兇手倒是很容易推測了。”笑罌凝神道,“是蘇末沒錯吧……他和你一個國家,以他的情報網不可能不知道你和辜銀嶽的關系。不對你的行李動些手腳倒不像是他了。……至於如果真的有另一個的話……”
房間安靜了幾秒,似乎對另外一個嫁禍的兇手都沒什麼頭緒的樣子。
見他們都心裏沒底,方艾乾脆一拍手從書桌前站了起來:
“不然你們借我一小支人馬,這事我自己來徹底查清楚?我可不是這麼容易欺負的主啊,要暗算到我頭上來,可是需要做好被還擊的心理准備的。”
“好。”
笑罌立即沒什麼意見地點頭了。
“您想要誰做助手?”
“給我幾個稍微能打點的踏夜鐵騎戰士,外加幾個擅長探聽情報的墮暗種吧。”
“可以,我一會就去調度人手把人送到您這裏。”
“那就麻煩了,笑罌大人。”方艾邊說邊笑著眨眼,“雖然你也是我兒子的競爭對手沒錯,不過現在看來你人還挺好的嘛。”
“……”
於是方艾的事件暫時告一段落,而這個時候,亞加德和西風帶兵回城了──打了個大勝仗的捷報一下子傳遍了整個首都,讓現在皇宮外圍的氣氛很高。
辜銀嶽和笑罌一行去接風,但知道現在發生了這麼多事的他們可興奮不起來,西風和亞加德還沒怎麼休息,就一同加入到尋找殺魂刀的部署裏去了。
而西風和亞加德回來的第二天,冥夕就帶著改造軀體完畢的非白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又讓眾人驚訝了一番。
──他的外貌已經變得和原本的向影幾乎沒有什麼共同之處了。
頭發變成了黑色的半長發,眼睛變成了帶綠的琥珀色,整張臉少了向影那種忠厚的軍人味,反倒是多了一些狡猾妖孽的氣質──這樣的長相倒是和他的性格比較合拍了。
看見眾人驚訝的神情,非白似笑非笑地拉拉自己的頭發:
“看樣子整形還算成功?你們似乎都認不出我來了呢?”
“啊、啊啊。”黑禍有些尷尬地撓頭,“不錯啊,看起來像是個華麗的貴族呢。”
“是啊是啊。”素劫也忙不迭點頭,口氣間似乎帶著隱隱的小心,“小泥鰍看到的話說不定會被電到哦。”
黑禍和素劫和其他人不一樣,對非白有種非常復雜的感情在──畢竟除了北宸,他們和向影接觸的時間最長,所以對著和向影共有一段記憶的他,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親暱吧,親暱不起來,冷淡吧,又會覺得過意不去。
“她不會的。”反倒是非白自己自嘲地笑了一下,“連臉都和向影不一樣的話,我就徹底沒有讓她留戀注意的地方了吧?我覺得我離開她遠一點反倒會讓她比較沒有心理負擔。”
這句話一出,所有在場之人都陷入了異常沉重的沉默之中。
其實他說的並沒有錯,這裏的人都是以北宸為中心考慮問題的,所以也沒有人反駁他的話,但他們還是不約而同地因為他那番話中帶著的苦澀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那、那個啊,”黑禍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似的撓撓鼻子,“……也不用這麼悲觀吧,小泥鰍可能一開始會有些不適應,但時間長了的話,我覺得你們應該也是可以做個朋友的。”
“其實你不用太在意和向影之間的問題的。”素劫也小心地加上了一句。
非白愣了幾秒,但最後還是拍拍雙子的肩表示感謝,搖搖頭。
“我也有我的自尊在的。我不想借著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和你們攀交情。說到底,哪怕你們會對我很好,大部分原因還是覺得對不起我吧?其實沒有必要,我也不想一直活在他人的同情中。”
他說著歪頭笑了一下。
“事到如今,怪你們也沒有任何用處了。我想做回我自己,所以最後想來想去……雖然有些捨不得,但你們終究不是我真正的夥伴,所以我還是打算離開。”
“……”
都說到這份上了,再安撫和阻攔也沒必要了,於是不光是黑禍和素劫,一邊准備上前說話的阿特拉斯也掛下尾巴閉嘴──最後亞加德和眾人聯合起來給了他一筆不小的錢,外加很多戰器用的日常道具算是踐行的禮物。
發現最近皇宮出了很多事,非白也沒想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說著讓他們忙自己的,然後就在入夜的時候默默地離開了皇宮。
然而,就在非白走出皇宮,在首都城區內繞了幾圈隨便逛逛之後,打算離開城區範圍時,他發現有人跟蹤他。
非白嘴角微微一勾,不動聲色地走到了城區郊外的無人荒野才停了下來。
然後他對著某處巨大的天然水晶柱開口了。
“出來吧。”
對面的人影似乎也沒有想要繼續隱藏,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從水晶柱後面走出來了──是西風。
“西風大人,你找我還有什麼事嗎?”
西風卻沒有開口,只是幻化出了狙擊槍,用槍口對准了十幾米外的非白。
非白挑眉:
“你是想殺了我?”
“是。”
“……為什麼?因為我有向影的記憶,你怕我惡用他們,對你們的北宸不利?”
“你知道就好。”
西風話音落下就砰砰砰幾聲,幾道紅色的追尾彈打了過去!非白眼睛一瞇,幾個後跳躲開了幾次,但最後還是被追尾彈打中,瞬間被數道紅光給包圍──
轟!
爆炸響了好幾秒才停下,但紅光散去之後,西風立即驚覺不妙,持槍後跳了幾步,拉開了距離。
──非白只受了輕傷,額角掛著一道血跡,讓他的笑臉看起來有些陰森。
“真是性急啊,西風。是怕出來太久被其他人發現嗎?”
“……”
“對呢……要是被北宸知道你殺了我,她一定會怪你的對吧,不光是她,還有黑禍和素劫……現在他們心中對我可是非常過意不去呢。”
“你不是還故意在他們面前露出那種心酸苦澀的樣子惹他們心軟。”
聽到西風的話,非白一愣,然後用聽不出感情的音色輕笑了一聲。
“你是這麼看我的嗎?算了,隨便你。”
西風沉默了。
他其實也或多或少覺得非白是無辜的,但亞加德因為北宸的關系對非白不會動手,那麼那群人之中,剩下的最冷血的人,就是他西風了,──就算非白因為向影的關系對他們有舊情,既然要離開,就不能排除那些記憶被惡用的可能性。
如果他殺了非白,就算其他人感情上不贊同,理智上卻不會不明白西風的考量。
除了亞加德,黑禍和素劫不用說會心軟,阿特拉斯也會因為那(曾經的)97%的相似度猶豫,辜銀嶽更是不會來做這種因為防患而殺人──尤其是殺一個身份如此敏感之人的舉動,而笑罌和黎枔,他們大概也已經安排人手暗中阻截他了吧──但現在看來,非白在進行改造之後實力大增了,派去的人手能不能成功也是問題。
……這個劊子手,看樣子只有他來當最恰當。
西風一抿嘴唇,槍口對准非白,再次把爆裂彈連射出去──而在那無數密密麻麻交織的白光之中,非白的人影開始動了──他不但沒有後退或向側面撲倒,反倒是如同輕巧迅捷的野獸一般,弓身在白光之中敏捷地穿行,手持白色的長劍向著西風逼近過來!!
拉開距離!
劍和狙擊槍的攻擊距離相差太遠,西風知道,一旦近身,他就會落入下風。
於是,一邊不停地切換子彈,密集的光網如同下雨似的落下、炸響,同時還在不停地後撤走位,而一邊則是在躲開、用劍打開子彈攻擊的同時,迅捷地向著對方的身影靠近過去──乍一看是西風占上風,但如果從俯瞰的角度來看,就能發現,在讓人眼花繚亂的子彈和劍光交織、人影躍動的戰場外圍,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悄悄地移動到了西風的背後──
然後,在西風觀察到地形圖上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個紅點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在最後一刻用力側開身子,避免被擊中晶核要害,但一道一臂長的劍光還是兇猛地從側面擊中了西風的上半身,直直把他打飛出去,在地面上滑了十多米,撞上了一個水晶柱才停了下來!
──是另一個手持長劍的非白。
而剛才和西風纏鬥的非白,此時也走到了偷襲的非白的附近,化作了透明的白色影子,融回了非白的體內。
“嗯。……大概是我這悲慘的命運給我的回報吧。我總是和‘復制’這個詞甩不開關系呢。”
非白邊說,邊笑著甩掉了劍尖的金色血跡。
“我升到八月之後得到的特殊能力……依舊是‘復制’哦。短時間內,我可以復制出復數的‘我’來迎戰。西風,你的優勢是千米之外的狙擊,最大的錯誤就是以以前的向影的戰鬥力來衡量我。現在的我,和極品燁月種的戰鬥力也完全可以比的。”
他邊說邊靠近,在被那劍氣打得胸口破破爛爛,露出了小量內臟、鮮血橫流的西風面前蹲了下來。
“其實你也是在心軟吧?明明可以埋伏在城內的制高點,一槍崩了我的腦袋,卻跑過來和我打近戰……你是不希望我死得不明不白吧。”
“……”
西風大概是痛得神志不清,甚至沒有辦法開口,好像此刻為了保持清醒就已經用掉了所有的力氣。
盯著那對依舊殺氣騰騰的金色眸子,非白嘴角歪了一下。
“如果這種溫柔是對我而不是對向影的話……如果……你們是我的兄弟而不是向影的兄弟的話……如果她、”
非白垂眸,沒有說下去,而是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疊上面寫滿了字的紙張遞到了西風的面前。
“你想的沒錯,西風。”
就算是神志不清的西風,在掃到那上面寫著的內容時,也瞬間明白過來了──那是亞加德的研究基地的研究資料!
他從喉嚨以及破裂的胸腔中發出了漏風的嘶啞的哼聲,努力伸出手,想要拿回那些資料,但卻被非白輕松地收回手的動作給打斷了。
“知道嗎,西風。我喜歡你們……但同時也以同樣的程度……憎恨你們。”
“……”
“你說我要怎麼不恨?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你能做到豁達寬容、一笑了之嗎?……如果你經曆了自己得到一切之後又突然失去一切的感受的話……你還能對那些把所有東西都奪走的人……心懷寬容嗎?”
非白邊說,邊苦笑著看著自己抵著西風胸口那已經暴露在空氣中的晶核上,卻遲遲刺不下去的劍尖。
“你們無法理解我的體會的。……所以我不得不……奪走你們的一切,讓你們來嘗嘗,我曾品嘗過的痛苦。”
“非、白……”
“我恨你們。不把你們這些烙印在我腦海中的人一個一個全部去除掉的話,我永遠也擺脫不了向影的記憶對我造成的陰霾。所以……”
他收起了劍,後退了幾步,轉身。
“為了做到這一點,我會不擇手段──甚至是和赤月為伍我也不在乎。我就是這麼的自私──身為向影的復製品是這樣的性格,還真是抱歉啊。”
非白的臉,在夜色中顯得安靜而又帶著微妙的狠絕,現在的他,確實已經和向影是徹頭徹尾的兩個人了。
然而,在重傷而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西風卻看見了。
非白轉頭看的最後一眼中,有一滴亮光,在他的眼角,反射著幽藍的月色,閃現出了帶著悲傷和憎恨的光芒。
第二十章 燻風暫拂
北宸和向影、亞曄回到艾裏席恩的時候,亞加德似乎已經在地下傳送室等候多時了。
“北宸小姐,向影大人,亞曄大人,你們平安無事就好。”
北宸扶起了行禮的亞加德,轉頭看了一下──來迎接的只有他,甚至平時最粘人的黑禍素劫也沒有出現,看樣子現在的情勢確實有些嚴重了。
“西風的傷勢怎樣?”
“已經控制住了。方才已經清醒。”
“嗯,那不管怎麼說,先去看看西風吧!”
亞加德點頭,帶著三人在無言之中,快步走到了西風的房間。
“……西風!”
看見躺在床上的人影,不光是北宸,連向影和亞曄都大驚失色了。
那個一直以來精神俐落,眼中總是閃著銳利的光芒的西風,此刻臉色灰暗,雙眼也失去了平時的神釆,靠在床的靠背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的胸口裹著幾乎蓋住了整個上半身的厚厚的繃帶,床邊是十幾個已經空了的星靈礦溶液的瓶子,繃帶上還有淺淺的滲出來的金色血跡──可想而知,傷得有多重了。
“……西風?……我回來了。你還好吧?”
房間裏,黑禍、素劫、辜銀岳、阿特拉斯和笑罌都在,但他們似乎也知道現在不適合和北宸敘舊打招呼,只是靜靜地讓開了床邊的位置,讓北宸走過去。
向影看看雙子,遞了一個擔憂的眼神,而雙子則走到向影身邊一邊一個安撫似的拍拍他的肩,但又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地輕嘆一口氣。
西風醒著,照道理應該是聽到北宸的招呼了,但他卻只是像沒聽到似的,依舊呆坐在床中。
一邊的亞曄見狀,有些無奈地哼了一聲。
“好了好了,正主到了,我們這些電燈泡還杵著做什麼?這麼多人在某人怎麼好意思撒嬌?退散退散,都跟本大爺一起散了!你們該好好把最近的事給我交代清楚!”
說著,一邊一個拉住黑禍和素劫的衣領把他們往門外一丟,又對辜銀嶽點了一下頭,然後再對阿特拉斯招招手哄小狗似的把他叫了過去還摸了摸頭表示獎勵,最後踢了一下向影的小腿肚,把他也一起踢出去了。
現在屋內除了北宸和西風,只剩下笑罌和亞加德。
“雖然我們也不想當燈泡,不過有些事不第一時間交代清楚就出去我們會不安的。”笑罌有些疲憊地伸手理理北宸的頭發:
“艾裏席恩,不知道還有幾天可以太平了。”
北宸神色嚴肅地點頭,表示理解:
“嗯,笑罌和亞加德一件件說吧。”
“第一件事是,殺魂刀至今沒有找到,格倫佘還在帶人進行全城搜查。其他城鎮集落也用急報下命令封鎖了,偷盜者應該還在艾裏席恩。”
“為什麼會這麼確定?萬一對方用靈晶跑了呢?”
“殺魂刀是用格倫佘的血喂了這麼多年的,它沒辦法離開格倫佘這個‘飼主’太久,離開了,就會‘死’,就沒有用處了。”
“嗯……這樣就還有可能找回來,那麼下一件事呢?”
“是關於有人陷害辜銀嶽的母親方艾大人的事,另外,非白的出走讓基地遺失了不少研究資料,雖然這些資料都是有備份在的,但現在卻可以說有些技朮已經流出去了。是我的疏忽,北宸小姐。”
隨後,亞加德對北宸言簡意賅地大致講解了最近發生的事,說到最後,眼看亞加德又自責得想下跪,北宸一把拉住了他:
“非白的離開,我多少有預感到了。面對他……”北宸說著苦笑了一下,“明知道會被他打一悶棍,但如果不打算把他洗去記憶囚禁起來的話……這悶棍遲早會挨,而且沒有辦法躲,也不能躲的。我們該慶幸至少沒有出人命,他只是拿走了一些技朮而已。”
她伸手握住了西風的手。
“只可惜牽連到了西風。”
“但是──”
“啊,我知道,有時候,‘技朮’這種東西,可以害上更多人……但就算是知道這樣……”
此刻我卻只是不停地慶幸西風還活著。
──北宸有些苦澀地把這句話咽進了肚子裏。
是啊,其實她很早就開始把他們幾人放在了心中遠高於任何位置的領域上了吧,這艾裏席恩,不就是為此建立起來的嗎。她一直有些害怕西風所以有些不敢親近他,但現在看他躺在床上的模樣,卻讓她明白,西風在她心目中……和他們都是一樣的。
都是能讓她忽視他人的死活、一心想著“至少他還活著”這種自私想法的存在啊。
北宸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努力讓自己回神。
“不過,雖然是這麼說,但是資料能不外泄還是別外泄比較好。派人追了吧?”
“是,我和黎枔分別派了小支的踏夜鐵騎的戰士和墮暗種部隊追蹤他,就是我派去的人發現了被非白擊倒的西風。”
笑罌看了一眼西風,眼神中閃過一道無奈之色。
“可是非白很狡猾,不但戰鬥力很強,而且他的自我復制的能力無數次給我們的追蹤者下了絆子,不少戰士都被他耍了,現在還跟著並保持聯系只剩下三四個了。”
北宸疑惑地皺了下眉:“不是說是復制向影來的嗎……怎麼變得這麼強?”
“北宸小姐,根據冥夕的說法,為了改造,我們首先催長了他的等級到了八月,所以他可能在接受改造的過程中,用分身假裝昏睡,然後本體去偷偷熟悉了基地的其他裝置,並對自己進行了其他額外的改造,導致最終他的能力比預計的還要高出許多。但是……”
“但是?”
亞加德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開口了:“我給他安排的改造是不會影響他的身體的,是有大量數據做支撐最好的改造方案,但是他自己又去進行了額外的自我改造的話……雖然實力可以突飛猛進,但身體負擔也會變得很大。就好像讓一個擅長速攻的戰士,卻偏偏要去拿著重兵器去進行高速格鬥一樣。長久下去……”
騎士再次停頓了一下。
“恐怕壽命很快就到頭了。”
“……非白……”
北宸低下頭,神色復雜地叫著那個讓人心情苦澀的名字──但現在事情至此,她也沒辦法把他立即逮回來和他談了吧,於是她只能搖搖頭,讓自己暫時別想這些。
“加派些人手去堵他吧。不過既然非白這麼厲害,讓戰士們小心,別硬拼無端地浪費自己的性命。多帶點特殊的靈晶去,什麼黑霧啊幻毒啊反骨啊,用巧取把他逮回來。”
“是。”
亞加德立即點頭領命。
“還有……那些流出去的資料……不包括戰器復制技朮和正在研究的……等級上限突破技朮吧?”
“不包括,這些都是極密的,就算是非白有復制能力,那幾個特等研究室他是進不去的。洩露出去的,是一些戰器改裝技朮,銳化技朮,等級催生技朮,還有一些‘狂暴鐵鬼’和星靈礦的研究報告。”
聽到亞加德這麼說,北宸松了一口氣。
“那兩個還沒洩露的話,那就是萬幸了。不管怎麼說,這些資料還是別流出去比較好,……要是落到蘇末手中的話……”
想到在賽厭的使館時蘇末說過的話,北宸不由得打了個莫名的寒戰。
握著北宸的手察覺到了那細微的顫抖,西風總算是有了點反應,轉頭看了她一眼。
似乎是看懂了西風眼中的神色,笑罌一歪嘴角,拿胳膊肘捅了一邊的亞加德一下。
“嗯,該交代和匯報的差不多就說完了,那麼我們倆也撤了哦。”
“北宸小姐,那麼就請允許我告退了,不過請允許我題外地提醒一下,西風大人……不、西風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磨刃。”
“……”
“……”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而西風臉上的平靜也有一瞬間出現了崩壞。
於是,在詭異的沉默中,笑罌翻了個白眼拉走了一臉莫名像是再說“我說錯什麼了嗎”的亞加德,關上了門,只留北宸和西風面面相覷。
僵持了一小會,還是北宸先開口了:
“呃,西風……傷口還痛嗎?”
“你說呢。晶核都露出來了。”
見西風開口,北宸愣了一下,然後有點心疼地想去碰西風胸口,卻又怕弄疼他而把手給收了回去。
西風立即很不爽地哼哼,於是北宸又趕快狗腿地蹭到床邊坐下。
“哪里不舒服嗎?”
“哪里都不舒服。”
“……要、要不要吃點食用水晶?”
發現西風臉色稍微好了點,北宸一邊在心中贊嘆發現水晶可以給戰器吃的人簡直是個宇宙級大功臣,一邊把這個哄戰器百試不爽的東西拿了出來,塞在了西風的手裏。
結果百試不爽的神器(?)失效了。
西風那剛好轉的態度莫名其妙地一百八十度轉彎,臭著一張臉把晶體塞回了北宸手中,然後扭頭:
“我要睡覺了。”
“咦?啊……這樣啊。”
想到傷者確實是多睡睡有助於身體回復,北宸也沒反對,只是伸手替西風拉了拉被子。
“那西風你就睡吧,我在這裏陪你。”
“哦、又不想睡了。”
……西風你是孕婦嗎?!
北宸抽著嘴角囧了一會,最後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從儲物空間把西風送的筆記本電腦拿了出來,往西風身邊一靠:
“那來玩遊戲轉移注意力吧!轉移了傷口就不疼了!”
“……”
心情難測的西風大爺這回總算是沒開口反對,於是北宸趕快去動無線鼠標,打開了專門放遊戲的分區──結果發現裏面全是《●色警戒X》、《星●爭霸3》、《c●unter-striker》、《質量效●》、《黑●黨》、《●TA》之類的不是戰爭就是射擊型,再不然也是黑暗暴力型的遊戲。
──西風你就這麼想把我培養成破壞狂嗎?北宸無奈地在文件夾中亂翻,總算是翻到了一個她會玩的《怪物獵●》民間改造PC版。
“這個怎麼樣?我和西風聯機玩?西風用手柄我用鍵槃好了。”
“可以。去打轟龍。不過你不准穿高級套裝。”
“……”
“也不准帶回復藥。”
“……”
“死了我不會救你的,還會來踢一腳你的屍體,順便踩扁你帶的隨從貓。”
“……”
“還有我習慣玩遠程,所以你去當肉盾引開對方的火力。”
“……”
於是,一小時之後,被轟龍抽翻無數次的北宸在遊戲中的角色趴在了螢幕中的集會所的椅子上不肯起來了,而北宸也徹底癱在了床上,嘴角抽個不停。
“饒了我吧……又不能穿高級套裝還不准帶藥,一百個我也扛不住轟龍啊──我的操作技朮很爛的而且西風你還故意經常把弩射在我身上!嗚嗚嗚……”
“沒用的傢伙。”
被非白砍傷於是拿轟龍出了一通惡氣的西風大爺看起來顯然心情好了不少,於是善心大發退出了遊戲,低頭看她。
“我餓了。”
“啊?那剛才的晶體要吃嗎?”
北宸再次拿出“法寶”,但又被西風狠瞪了一眼:
“你讓我這個傷患自己動手吃東西?”
“……你連遊戲都能打……吃東西應該沒事吧?”
“你說什麼?”
“不我什麼都沒說。……那、那我喂你?”
西風哼了一聲,算是勉強默許讓她伺候了──但北宸把靈晶遞到西風的嘴邊,對方卻死活不開口。
北宸沉默了一會,西風也盯著她沉默了一會。
僵持的最後,還是以可憐的荒原女王的投降告終──她一咬牙,豁出去地擠出了諂媚的笑容,開口:
“西風,啊──”
於是西風大爺總算是屈尊開口把晶體咬進了口中,讓北宸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但好景不長。
“我手酸。”
“……我給你捶捶。”
“背後的靠墊歪了。”
“好,我幫你整一下……”
“地毯被黑禍和素劫那倆笨蛋踩臟了。”
“那……那我去掃幹淨。”
“剛才有蟲子從窗門飛進來了。”
“我立即捉!”
“過來讓我抱一會。”
“好!……咦。”
被西風折騰得昏頭轉向的北宸在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愣住了。
“過來沒聽到嗎?”
“聽到了聽到了!”
病人最大!──於是北宸臉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一下,不過還是爬回床邊,很自覺地窩到了西風的懷裏──因為很少主動這麼做,讓她覺得氣氛有些怪異。
不過……等等?
北宸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猛地抬頭:
“西風,你在……撒嬌?”
“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才看出來,你的腦袋裏裝的是布丁嗎。”
“……”
“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受這麼重的傷,都是你養了一群天真不肯隨便殺人的笨蛋的錯。”
金眼的星脈種口中冰冷無情地吐槽,可是手卻慢慢地撫著北宸的後背。
被那難得輕柔的動作嚇了一跳,北宸有些意外地抬頭盯著他的表情。
“……對不起。”
“啊……”
最終,北宸等來的是一句用極輕的聲音低喃出來的,略帶自責的道歉。
西風道歉了?這個有虐待癖、永遠冷面待人……就算是表達好意都極其別扭的西風……?
“我戰略性失誤,沒守住那些資料,還被非白打敗了。”
見北宸意外,西風不由得低聲開口解釋了一句。
北宸立即明白過來──這些失誤和失敗,或許對其他人來說只能說是工作上的錯誤,但對於這個高傲的西風來說,大概就是很不得了的屈辱吧──難怪一開始看他神態這麼不對勁。
這種時候,安慰反倒會起反效果吧?北宸想了想之後,用頭頂蹭了蹭他的下巴。
“嗯,確實是失誤啊。所以為了一雪前恥,西風要趕快好起來,把非白搶走的東西搶回來才行呢。”
西風撫摸著她後背的手停了下來,然後慢慢移到了北宸的腰部──最後突然狠狠掐了下去!
“嗚哇啊啊啊!?”
北宸痛得差點彈起來,不過因為怕碰痛西風的傷處最後還是勉強忍住了。
“西風,你……你幹什麼啊!”
“沒什麼,撒嬌而已。”
“……有,有這種的撒嬌嗎?!”
“沒見過的話今天就見到了吧。怎樣?這次和亞曄向影出門,有沒有和他們磨刃?”
北宸極其心虛地眼神遊移了一下。
“哼。”西風再次掐了一下北宸的腰。“淫亂的女人,出門在外都忍不住,早就提醒過你了,性生活不可以這麼混亂。”
“對不起我錯了……”
“真知道錯還是嘴上敷衍?不會心裏還想著襲擊我這個病人吧?”
“不會不會不會我怎麼敢襲擊西風大爺呢哈哈哈哈哈……”
“……哦,是嗎,那真可惜,這是唯一一次你能在床上占主導地位的機會。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吧,等我好起來之後,我會慢慢和你結賬的。”
“……”
北宸的臉立即變綠了──然後,如同雪上加霜一般,西風對著窗外開口了。
“進來吧,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在窗外?什麼時候來的?!
西風話音剛落,阿特拉斯從窗外飛了進來,湊到北宸面前高興地甩了甩尾巴──看樣子這麼多天不見,很想她了。
“阿特拉斯,這幾天還好吧?”
“嗯。好。……雖然亂七八糟,不過我沒事,就是想北宸。”
說著也收起了翅膀坐在床邊,尾巴纏上了北宸的手臂。
被西風嚇了一通之後再面對阿特拉斯的撒嬌,北宸頓時感到自己被治癒了,於是一臉感動地摸摸手臂上纏著的尾巴:
“我也很擔心阿特拉斯呢,這段時間和大家一起忙進忙出一定累壞了吧。”
“不累。”
阿特拉斯立即搖搖頭,然後轉頭看看西風。
“就是有點擔心西風,現在才修復了35%,真慢。”
北宸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對著西風了然地一笑:
“西風和阿特拉斯很要好呢?已經成了好朋友了嗎?”
但出乎意料地,西風和阿特拉斯同時搖頭:
“孽緣而已。”
“不是朋友。”
“……咦。”
阿特拉斯高興地點點頭:“西風不是朋友,是我弟弟,我是哥哥,要多照顧弟弟的。”
於是北宸和西風的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非常扭曲怪異了。
“阿特拉斯,你在說什麼胡話?就算是兄弟,那也應該我是兄你是弟吧?”
“為什麼?”附身月使疑惑地歪了一下頭,“西風年紀比我小,沒我厲害,掌握的知識沒有我多,還有潔癖,而且,明明情緒波動很明顯卻不肯承認喜歡北宸,西風喜歡鬧別扭。小孩才鬧別扭的。我是大人,我不別扭,我最喜歡北宸了。”
說著還不顧西風越來越難看的神色,炫耀地用手抱住了北宸的肩膀。
北宸一臉尷尬地看著西風,而後者則因為太過丟臉直接拿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阿特拉斯,是不是黑禍和素劫在你面前說我什麼了?”
“嗯。西風怎麼知道的?他們讓我要做個可靠的大哥。”
說罷,纏著北宸手臂的尾巴松開了,那紅眼中閃著自豪和興奮,頗有點像被交代了關鍵任務的老氣橫秋的小孩似的,把尾巴直直翹了起來,看得北宸忍俊不禁笑了起來,然後被西風狠狠殺了一眼刀。
“阿特拉斯,他們是胡說,你想要親人我不反對,不過我必須是兄,你才是弟,明白嗎,沒有理由,真理就是如此。”
“……哦。”
事實證明似乎相比黑禍和素劫,阿特拉斯更聽西風的話,於是雖然那尾巴非常委屈地掛了下來,他還是很老實地“哦”了一聲,點點頭。
“那西風不可以對北宸撒嬌,西風是大人。”
“那你剛才自稱哥哥和大人的時候不是還對這女人撒嬌了嗎?!”
“我沒有撒嬌,我在諂媚。”
“……你用錯詞了笨蛋!”
“那……我在賣萌。”
“賣萌這種東西說出來就沒效果了吧。”
“勾引。”
“你在我的床上勾引我喜歡的女人是怎麼回事?”
“賄賂。”
“……差太遠了吧。”
“潛規則?枕頭風?援交?偷菜?”
“阿特拉斯都說不要隨便把點擊率高的詞拿出來用了啊!”
北宸被夾在兩個男人當中忍不住吐槽起來了──這個姿勢讓她有很不妙且很微妙的不詳預感──果然,阿特拉斯立即想起了什麼似的,低頭看北宸。
“北宸北宸,北宸很喜歡3P沒錯吧?”
“……誰說的啊啊啊啊?!!”
“亞曄和向影說的。黑禍和素劫也同意了。”
“該不會就是這樣他們才讓你找過來的吧!?這算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
“北宸,沒關系的,雖然我不想看到西風的阿姆斯壯迴旋炮,但為了北宸,我可以忍的。”
“你給我聽人說話!!”
北宸哇哇怪叫,西風也忍不住開口了:
“你不想看我,我還不習慣自己的身體被別人看呢。再說,看到附身月使甲殼下的真理之門,如果我有了心理陰影你要怎麼賠償?”
“我的阿姆斯壯迴旋炮不奇怪,西風誹謗我。”
“好了好了!阿特拉斯不准把甲殼掀起來!西風也不要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今天是陪西風靜養的大家就安靜地蓋被子聊天嘛!誰亂來我和誰絕交哦!”
於是阿特拉斯一尾巴委屈地坐在北宸旁邊不動了。
而成功回避了又一次3P的北宸現在心裏卻樂得直打鼓:哈哈哈哈哈!看吧!我才不是什麼品味奇怪的P魔人呢!我是很正常的!我是多麼地正常啊!
屋內三人開始閑聊,又從閑聊扯去了艾裏席恩現在的狀況討論了起來,只不過每隔一段時間,北宸就得怪叫著打斷一次某人提出來的曖昧提議。
而屋外則響起了偷聽的黑禍和素劫的小聲吐槽:
“老弟我們是不是有點欺負過頭了?”
“是啊是啊,小泥鰍要真對3P有陰影的話,那我倆不是慘了?”
“真可惜……其實我還想試試把亞加德和辜銀嶽湊起來丟過去呢……那樣她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可萬一真的變成那樣的話她會和我們絕交的吧?”
“對啊,那組合未免太勁爆了……還是算了還是算了,所以說嘛,身材最好的還是我和老弟你吧!不多不少!”
“會嗎。”黑禍身後突然想起了一道低沉的聲音,“以純粹的武者的評價角度來講,應該是阿特拉斯的最完美。畢竟可以算是人造生物。”
黑白雙子立即像是炸了毛的貓一樣停住了偷聽的動作,然後有點尷尬地慢慢轉身:
“……喲、銀岳老兄……還有亞加德,你們也在啊。”
辜銀岳平靜地點頭:
“我們都去辦完自己的事了,你們還在這裏不務正業可不太好。不過我也知道你們想在門外當守衛,畢竟現在情況危急,一般的戰士當守衛確實不怎麼牢靠。但請你們不要偷聽,而且不要做一些絕對不可能的無聊打算。”
完了完了!說要把他和亞加德湊一起丟給小泥鰍的玩笑話被聽到了!雙子不約而同地乾笑起來。
而亞加德也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給了一下追加攻擊:
“雖然你們自認為自己身材好,事實也確實可以說如此,但‘最’的程度還算不上。我是看著北宸小姐長大的,以她的審美觀,我和辜銀嶽這樣的外形才正中她的喜好。”
“……”
“……”
其實亞加德理解錯誤了。北宸喜歡的異性類型是看起來比較可靠的鄰家大哥型,這外貌風格和辜銀嶽確實是很接近的,所以導致辜銀嶽一對她笑她就完全招架不住──但這其實和他的身材體格並沒有什麼關系。
但由於她不在場,所以雙子立即就當真了。
小泥鰍你這個可惡的重口味!什麼啊不就是肌肉嗎!?我們好好鍛煉也會有的!──雙子悲憤地在內心吐槽起來。
不過,現在這樣的情況,能夠溫馨和吐槽的時間可真的不多。
還沒來得及享受一會被北宸伺候的暗爽感的西風,以及守在屋外吐槽的幾人,沒過多久就收到了又一個大情報:
阿爾卡迪亞又來人了,不過這次不是來請人的,而是送來了一個人。
一個被打得遍體鱗傷全身用極粗的鐵鏈鎖起來的──變異的人形附身月使。
第二十一章 遮天殺星者
“致我親愛的朋友,美麗荒原的至高女王陛下,婭修•圖零:
首先,我代表阿爾卡迪亞的全體國民向艾裏席恩對於我們的不吝援救行動表示衷心的感謝。因為驍勇的踏夜鐵騎的出現,我們的國土才免於遭受生靈塗炭的悲慘狀況。”
靈晶“回音”在會議廳正中的大桌上方漂浮著,鈴迪爾那帶著官腔的發言,清晰地從靈晶中飄了出來。
“萬年大災禍的徵兆,在近日已經愈發強烈了。狂暴鐵鬼日益猖獗,南大陸戰火延綿,包括阿爾卡迪亞在內的數個大國都同時起了不同程度的內亂,雖然消息被刻意壓下,但還是得到了好幾個國家的皇室被暗殺的小道傳聞,人類和戰器的矛盾,正在重新漸漸激化起來。雖然艾裏席恩是提倡兩族交融並存的新國,但我還是有義務提醒您一併注意一下這方面的細微的動向。”
鈴迪爾說著,停頓了一小會,似乎是在給北宸消化這番話的時間。
“由於貴國的幫助,我國的戰士們得以擊破了狂暴鐵鬼軍團的暴動,在踏夜鐵騎離開後不久,我們的戰士們就遇到了一個……因為失去助力而落單的、形貌有些奇異的附身月使。我們損失了五十多精英部將才將它徹底打成重傷後制服,卻無法從它口中得出任何對我們有幫助的情報。
考慮到您身邊有附身月使的存在,於是我們決定將它送到您的面前,或許您可以借此知道一些答案。雖然有些危險,但我們已經用上了最牢靠的禁錮方法來限制它的行動,希望這份回禮……您能夠喜歡。”
說到最後,鈴迪爾似乎是難以忍受自己的官腔了,突然咳了幾聲,然後換成了原本那有些隨意而又豪邁的調調。
“反正對方還是個罕見的美男,你又有喜歡附身月使的奇怪癖好,就不用客氣好好享用吧!我真的是為你著想哦!真的不是在甩燙手山芋哦!”
“……”
“……”
會議廳內不少人聽到最後一句都開始猛抽嘴角──是個人都看得出你就是在甩燙手山芋吧喂!
但就算面對鈴迪爾故意想讓氣氛輕松些的調侃,北宸卻依舊笑不出來。
投影人格,殺魂刀,陷害方艾的兩撥人馬,非白的離去,蘇末的計劃,只能容納一百萬人的方舟──短短半個月內,各種看似沒有關聯,但總讓人覺得有哪種不安的絲線將其串起的事件……一件一件發生了。
更讓人憋屈的是,就算能做的都在盡力做,能派人的都派了,這些頭大的事件,至今還都沒有解決──也不知道蘇末的行動到底是在搞什麼名堂,根本無從防禦起──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在同時執行好幾個計劃,准備把她從各個角度都逼進死路嗎?
不行不行,越想越混亂了。
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可能性,但卻又像是蒙上了一層紗似的──難以將其理清,北宸從會議桌前起身,對在一邊等候說法的阿爾卡迪亞使者點點頭。
“辛苦了,這份‘大禮’我們收下。笑罌,銀嶽……”
笑罌立即應聲,和辜銀嶽一起起身為他們帶路,去接管那個被禁錮的附身月使去了。
外人離開後,北宸轉頭詢問亞加德:
“霞血還在艾裏席恩嗎?他是塞連克拉德的意志,應該多少知道點關於附身月使的情報吧,我想問問這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亞加德皺了一下眉:
“抱歉,北宸小姐,在西風受傷之後,霞血就來和我們告辭,說有什麼急事要辦,離開了。”
“唉!真夠不巧的!”
北宸用力搖搖頭,想起了霞血曾經在生日時給她的日記本,想要翻開看看──現在她的大腦都快被無數謎團給擠爆了。
“主人。”
向影在一邊面露擔憂地開口。
“我們不跟去看看那個被制住的附身月使嗎?一般來說,被限制住自由的人──最容易脫身的時機,就是兩個勢力移交犯人的空隙了吧?”
“向影說的有道理。”
亞曄也瞇起眼點了一下頭。
“一邊是交出人大松一口氣,一邊是還沒有進入警戒狀態──很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嗯。”
北宸略一思考,立即同意了這個提案。
雖然她想立即就看霞血的日記本,不過這件事也不能忽略啊。這裏是艾裏席恩首都,萬一被這附身月使逃出來四處大鬧,那就麻煩了。
“亞加德,撥一百近衛軍和五十踏夜鐵騎去阿爾卡迪亞使館,我們現在就去追銀嶽笑罌他們。”
“是!”
然而,就在北宸帶著一行人離開皇宮,正巧走到中央廣場的時候,天空,突然間慢慢暗了下來,而沒過多久,頭頂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那是……什麼啊喂!!”
耳邊響起了黑禍那不可置信的聲音,北宸也在同一時間抬頭,然後她無聲地張開嘴,因為太過驚訝而愣住了。
不光是北宸,向影、亞曄、亞加德、阿特拉斯──也因為場面太過駭人而在短時間內停止了思考。
“……龍……?”
素劫啞聲低喃,慢慢地吞了一口唾沫。
龍他們不是沒有見過,槃龍峽穀那些璃翼龍,他們都已經對上無數回了,而一些龍的外形的狂暴鐵鬼,最後也死在了他們的圍剿之下。
照道理說,看見龍,不該讓他們這麼驚訝。
但是不一樣。……這個,不一樣。
僅僅是展開的一隻翅膀,就超過了千米。
一身漆黑的鱗甲,上面隱隱泛出金色的螢火,半透明的翼膜上,遍佈著閃閃發亮的美麗而又帶著危險光芒的機械型紋路。
有著復雜尖角的龍頭上,有著十幾米長的巨大獠牙,一對金色的獸瞳,正以冷冽殘暴的目光,緊緊鎖定腳下的大地。
長長的尾巴輕輕優雅甩動,仿佛可以輕松地掃倒幾幢樓房,翅膀帶動著巨大身體扇出了可怕的颶風般的風壓。
僅僅是降臨了幾十秒,中央廣場的許多種上沒多久的樹木就被吹得歪成了可怕的角度──
美得如同童話中的神龍一般神秘,但同樣也致命危險到讓人雙腿發麻,甚至失去了逃跑的勇氣。
這才是……真正的“龍”吧。
明明知道對方有多強大,還是因為那威壓和致命的美感而動彈不得,只得貪婪地緊盯那灼目的金色雙瞳、那華美而氣勢萬千的巨大雙翼,哪怕下一刻,就會在那可怕的龍息之中化為粉塵灰燼!
廣場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保持著呆呆站立仰面望天的動作,宛如時間靜止一般,明明有著數十萬人的首都區域,此刻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一切活氣。
巨大的神龍,此刻正懸在艾裏席恩的中央廣場,靜靜地接受著由無數驚訝、恐慌、愕然組合而成的膜拜。
不需要任何語言,它,在此時已經登上了所有生物的頂點之位。
然後,龍用帶著隆隆轟鳴的聲音開口了。
“我名為‘殺星者’拉格納爾特。經過萬年的沉睡,在巫女的引導和呼喚下,重返塞那加德這片將死之地。巫女啊──請回應我──我的容身之處,可是此處?我要摧毀之物又在何方?你選定的倖存者──我又該如何判斷將他們留下?”
低沉的、厚重的、帶著回音的男聲,在廣場上空漸漸飄散開去。
不少人因為那聲音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尖叫著四處奔逃,踏夜鐵騎的戰士們也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向這邊集結過來,北宸身邊的幾人,幾乎是反射性地將她護在了身後。
而北宸──現在她的大腦已經被混亂塞滿了。
明明是狂暴鐵鬼的外形,卻和平常的品種有著天壤之別──那巨大的體積,那一看就知道高得可怕的實力,那華美霸氣威壓萬千的造型──還有,它似乎擁有健全的智慧。
但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它說它是巫女召喚來的,是來執行破壞和摧毀的使命的。
她設想過很多種可以摧毀世界的方法,比如戰爭,比如瘟疫,比如天災,比如自然環境突變──但她卻把最重要的一種忽略了,因為那一種,實現大災禍的可能性和成功率比較小,畢竟那一種,有著很強的“變數”,如果她真的要動手,應該也不會走這條路──但現在,結論已經擺在了她的面前。
──那就是有著絕對力量的生物兵器。
那麼,問題來了。
她什麼時候召喚過這樣的東西?如果她能有左右這麼強大的東西的實力,又怎麼會現在還被各種各樣的麻煩弄得焦頭爛額?
而且,它是怎麼出現的?
不是她召喚,卻又跑過來在這麼多人面前“認主”?
是想把之後滅世的責任,推到她頭上嗎?
……是蘇末做的嗎?
“巫女啊,請回應我。”
見北宸遲遲沒有反應,巨龍用渾厚的聲音催促了一聲──北宸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
然後她用力吸了幾口氣,盡力讓自己激烈的心境平穩下來。
“‘殺星者’拉格納爾特,你從哪里來?”
“……從塞那加德的體內而來。”
……體內?雖然她想仔細追問一下,但想來巨龍沒這個耐心回答吧?
“你認為……是我將你喚醒的?”
“你是巫女嗎?人類的女孩。”
北宸仰頭,對著那體型是自己數千倍的巨龍點頭,朗聲道:
“我確實可以說是被選為赤月巫女的存在。但──”
“除了巫女,沒有人能叫醒我。”
巨龍打斷了北宸的話,以堅決的口氣如此說道──北宸甚至從那巨大的頭顱上的金色獸眼中,察覺到了一絲不愉快。
“好了,巫女大人,你要做的就是告訴我選定的標准。我的使命就是破壞,我會精確篩選出殺戮的目標,助您完成您想要的災厄。”
“……”
北宸沉默了。
這巨龍明顯是急著展開殺戮,而且似乎並不接受和平談判或者其他使命的樣子。
惹惱它,這整個首都明顯就要遭殃,順著它──難道真的要看著它去大肆破壞?不管怎麼說,還是先把它穩下來吧。
北宸撥開了護著她的幾個男人,迎著巨大的風壓向著巨龍走了十幾米。
“拉格納爾特,是不是從我口中說出的一切殺戮目標,你都會完成?”
“這是當然,我就是因此而出世的武器。”
“那麼,我選定的人,你也會精確地篩選並放過他們?”
“是的,只要你提出明確的數據指標。”
北宸沉默了幾秒,再次靠近了幾米。
她身後的向影和雙子露出了擔憂的神色,阿特拉斯想要跟上去,卻都被一邊的亞曄和亞加德給攔住了。
巨龍微微向下伸出了那長長的脖子,將頭低到了靠近北宸的上空,等待她的回答。
“那麼,災厄出現的第一片土地──就是埋藏著赤月的險惡的用心的土地吧。至於我選定的標准──”
北宸邊說邊咽了一口氣。
“暫且定成‘我不恨’的人好了。”
巨龍沉默了。
巨龍一沉默,陷入騷亂的廣場也再度陷入沉默,四周氣壓粘稠得讓人大汗淋漓,仿佛暴風雨的前夕一般令人恐懼而窒息。
世界末日一般的寂靜的幾分鐘過去,巨龍突然從胸腔發出了地動山搖的呵氣聲,震得整個廣場的人腳底發麻。
……它在笑。
“有趣……小姑娘,你在給我猜啞謎嗎?”
面對巨龍那人性化的反應,北宸有些無措地皺了一下眉頭。
它太大了,威壓太過可怕──就算她有著怎樣的抗壓能力,此時也只能在它面前感知自己的渺小。
怎麼辦?怎麼辦?
怎麼樣才能守住首都,又制止巨龍的殺戮?!
像是明白北宸心中的焦急一樣,巨龍再次將它巨大的腦袋湊近了北宸一分,用帶著笑意的聲音開口了。
“你並沒有執行巫女的使命的誠意呢,女孩。”
“……”
北宸沒有開口。
“讓我看看。……你的生物感情場,大多數都處于‘善意’的範圍內啊。奇怪,你並沒有成為巫女的資質,為什麼卻擁有巫女的權限?真正的巫女,又怎麼可能給出如此蹩腳的屠戮要求?”
巨龍一邊喃喃著,一邊輕笑了一聲。因為已經離北宸很近,她被從龍鼻腔中噴出的氣流直接吹得向後退了一步。
“嗯……至少可以說,還不是‘完全’的巫女啊。”
北宸用力呼吸著,盡全力壓下了語音間的顫抖。
“我並沒有否認過這一點,拉格納爾特。”
巨龍再次很人性化地點了一下那巨大的頭顱:
“嗯,是我太過心急了,剛醒來,急著舒展筋骨呢。那麼,該怎麼辦好呢,為了自己的工作……想辦法讓你首先變成完全體嗎?”
北宸一瞇眼後跳了幾步,反射性地伸手──然後黑禍和素劫立即化為兩道光芒來到了她的手上,變幻為了一身白衣的行刑者模式。
她想起了投影人格事件──現在沒有殺魂刀在,絕對不能再次讓那個投影人格占據自己的身體!
“不用這麼緊張。”
巨龍好笑地搖了一下頭。
“看樣子這一萬年之間出了很多貓膩,事情有變啊。不然,小巫女,我們來打個賭好嗎。”
“……打賭?”
“一局定輸贏。我會在十分鐘之內攻擊這座城市,如果你在十分鐘之內將它守住了,就是你贏,我承認你這個不完全巫女的權限,而如果你輸了──”
“你就要讓我變成完全體?”
“你說對了。”
“為什麼?你不是急著完成自己的使命嗎?這個賭對你有好處嗎?”
“為什麼我會對自己做沒有好處的事呢,巫女殿下。就算你贏了,你不打算讓我做任何事,我帶來的也會是慢性毀滅,我是兵器,是天生的毀滅者,我只會在一個時代的盡頭出現,你沒有力量殺死我,那麼只要我留在你的附近,世界也會因為想要毀滅你和我而演變出一場戰爭。”
“……”
北宸咬牙切齒地瞪著巨大的龍眼──它說的確實有一定道理。
“主人,怎麼辦?”
向影走到她身邊凝視著巨龍,詢問道。
“要單打還不知道能有幾分勝算──”素劫在北宸的手上開口,“問題是,它是要攻擊咱們的首都啊!這比對打要麻煩多了吧!”
“拉格納爾特!”
北宸繼續對巨龍揚聲開口了:
“我接受你的挑戰,不過請你把你攻擊的目標換一下,十分鐘內,我接你攻擊不死,就算我贏,如果我死了,請你在我斷氣之前將我的潘朵拉之匣轉移去其他人的體內,這樣你照樣可以得到真正的巫女──這樣可以吧?”
“主人!”
“小泥鰍?!”
“死抹茶你在說什麼!?”
“北宸小姐──”
那番話一落,北宸身邊的幾個男人都不約而同臉色難看的驚叫起來,但北宸卻一伸手止住了他們的驚訝──然後轉頭,對他們自信地笑了一下。
真正和她在賭的,是蘇末,不是拉格納爾特。
如果蘇末之前在賽厭和她說過的話是真的的話……那麼,這個巨龍應該接受到了絕對不能殺她的指令。
就算蘇末沒有這麼交代──這巨龍也應當沒有殺她的意思,否則,他不會提這麼無聊的打賭,靠實力,他應當有能力讓她乖乖受限。
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最近橫生的那些事態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來不及整理。
今天巨龍的出現也遠超過了她的預計。
──是啊。猝不及防,在敵人還沒有做好准備的時候就展開行動,這才是真正的毀滅者的氣勢吧──不愧是有著萬年記憶的蘇末,根本不會給人留半點喘息的機會。
但是,無論眼前發生了什麼──
有一點,她卻也可以堅定地確認──那就是絕對不能讓殺戮真正地出現在塞那加德的土地上。
這巨龍作為兵器最失敗的一點就是他有智慧──只要還可以溝通,那就要不惜一切代價換取對方的認可。
“為什麼我要接受你的提議呢?小姑娘。”
“你也可以選擇不接受,不過在弄清楚你想知道的‘貓膩’之前,你這邊也別亂動比較好吧?萬一使命執行錯了什麼的呢?”
“……唔。”
巨龍發出了模稜兩可的聲音。
“說到底你還是在保護這些人類的聚居地就是了。為什麼?塞那加德再次被主宰這片土地的生物傷得體無完膚,潘朵拉之匣沒有把赤月的悲傷和憤怒傳達給你嗎?為什麼你還願意站在這些渺小生物的立場上?”
“你……你在說什麼?拉格納爾特?”
“不。作為兵器我說得太多了……好吧,我依你的。因為我確實想知道為什麼赤月會容忍你這樣的巫女存在,它的意志……是不是真的變了。”
“……”
北宸不再言語,她只是舉起了手中的鉤爪,然後伸出右手,張開了手掌。
向影立即會意,化為一把華美的透明長劍來到了北宸的手中,素劫的行刑者形態很配合地解除,而同時,出現在北宸身上的,是一套白色的、如同聖騎士一般的──華美到極致的戰鬥裝。
鑲金的花紋,暗藍色的圖騰,繡著復雜花案的半透明單肩劈風,六柄副劍有生命似的護在她的附近,而背後,則是巨大的白色骨架,搆成了如同妖精的羽翼一般的,白色星靈力組成的透明翅膀。
……和亞曄一樣帶飛行能力的全身戰器形態!
北宸心中的不安和怯懦,因為包裹在周身那溫暖的熱度而消去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湧上的戰意和信心。
是啊──
殺星者,遮天的巨龍──看起來就很難對付。
但是現在,我身邊有著實力深不可測的赤月騎士,有著最難纏的操縱影子的墮暗種,有著能化為暗殺者直取命脈的鉤爪──還有站在這世界的戰器的實力的頂端的──第一戰器向影!
巫女對著名為拉格納爾特的巨龍舉起了手中的華美長劍。
──然後,久違的,震動世界的激戰,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打響了。
第二十二章 狡兔博龍
見過野獸捕獵小型食草動物的場面嗎?
細小的野兔或是敏捷的羚羊,動用起全身的爆發力,猶如閃電般在灌木草叢間躲閃穿行,然而,比它們更快的獅子或是獵豹,依舊在那劈風的疾馳之中,漸漸拉短與獵物之間的距離,最後縱身一躍,一口在空中咬住了獵物的要害,然後將它們重重壓在地上。
見過貓玩耍被自己抓住的老鼠時的情形嗎?
按住老鼠的身子然後又松開,眼見它開始卯足全力逃竄,卻又再次輕松地將它一爪子抓住──然後再放開。縱然老鼠是如何傾盡全力掙紮,最後還是會在精疲力竭之下成為貓的爪下亡魂。
物種的體格之間,天生就有著巨大的差距。
這些差距決定了一個物種的強弱、生存方式、數量甚至生死,並不會隨著生物本身的主觀而發生變化。
就算兔子怎樣賣力逃跑,老鼠怎樣想要存活──面對絕對性的實力差距,它們又能做些什麼?
就算是一隻再有勇氣的兔子,要說它想要挑戰一隻雄獅,那也是天大的笑話,
自然,也絕對不會有人期待它會成功。
然而,現在,在有著數十萬人的首都的廣場上空──
有一隻兔子,對著幾乎遮住了天空的巨龍,舉起了武器。
不。
說兔子有些低估了挑戰者,但對於那來自遠古的“殺星者”來說,或許眼前的少女,也確實如同兔子般無力吧。
是的,兩者的實力差是毋庸置疑的。
那巨大的尖牙,那有力的雙翼,高熱的龍息,長長的龍尾──無論被哪里碰到一下,說不定她就得一命嗚呼了吧?
可,就算是如此明顯的實力差擺在眼前,戰鬥卻依舊打響了,
而且,沒有立即結束。
辜銀嶽帶著朧雲、那羅迦和笑罌趕到廣場的時候,平民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只見拉翰帶著一大隊遠程攻擊系的踏夜鐵騎戰士瞄準著天空,卻不見他們攻擊;而格倫佘則站在拉翰附近,領著一小隊從使館帶出來的圖零戰士們,靜靜地仰頭看天,似乎是在觀戰。
“什麼情況?”
辜銀嶽一伸手,朧雲就默契地化成巨劍來到了手中。
那羅迦瞇起眼睛往天空看去──也難怪戰士們光瞄不動了,現在天上並沒有可以射的東西。
不,並不是沒有,而是因為離得太遠、早就超出了射程而無能為力而已,就算是他這樣的遠程系的弩炮的視力,也只能勉勉強強捕捉到──
那是一隻,在離地面將近萬米高空的巨龍。
因為體型太過巨大,就算是飛到了如此的高空,站在地面上還是能看到巨龍的優雅又有力的那輪廓,聽到那從它的鳴袋中發出的,充滿威懾力的龍吟。
此刻,它正在天空中扇動那巨大的翅膀,擺動著身軀槃旋飛舞。
──不,並不是在舞動,它是在和什麼纏鬥著。
只不過因為它的敵人太小,站在地面上沒辦法用肉眼看到,只能勉勉強強看到閃動的紅光而已。
辜銀嶽舉起了手中的手鐲──那是向影送給他的,可以接駁到北宸這邊的心靈溝通頻道的聯絡道具。
『北宸,你們在和那龍打嗎?』
北宸並沒有回答,大概是一心在戰鬥沒辦法分心說話吧,開口的是同樣通過向影的手鐲接駁進心靈溝通頻道的亞曄的聲音。
『嗯,很刺激哦,簡直是在和末世的魔王對打一樣,辜銀嶽你不能參加真是可惜啊。……哦喲!』
亞曄說著還叫了一聲,似乎是在躲開巨龍的攻擊。
辜銀嶽沉默幾秒。
『亞曄你的全身戰器形態有飛行能力吧。來地面接我。』
『……你要使用我?沒問題嗎?』
『我有禁藥可以暫時隔絕身體的大部分痛覺,戰器被人使用時能力是普通狀態的一到兩倍吧?這種情況有持有者比沒有要好很多。』
上空沉默了幾秒──巨龍正在空中狠狠甩了一下尾巴,看樣子他們都在集中精神躲避,緊接著有幾道炫目的藍光亮起,大概是阿特拉斯的星靈炮。
『墮暗種是三倍哦。等我,一裏爾內到達。』
『好。』
交談中斷了,辜銀嶽從朧雲的儲物空間拿出了一枚藥丸,眉也不皺一下就吞了下去,而說是一裏爾,不到三十秒,天上就響起了空氣摩擦帶來的尖嘯聲──然後一道纏著黑色的影子的人形從空中急速俯沖下來,在離開地面幾百米的地方急剎車,最後在廣場上空十幾米處停了下來。
辜銀岳上前幾步,亞曄立即發現了他,也不說話,只是默契地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朧雲被換到了左手,全身戰器形態解除了,下一秒,黑色的影子纏上了辜銀嶽的身體,形成了黑紅相間的華美輕甲,再下一秒,高大的灰發武者一扇背後巨大的黑色骨翼,掀出了一陣風壓,猛地騰空而起,直沖空中的戰場!
“呼咻~”
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的拉翰不由得吹了一聲響哨。
“真好啊,這麼有趣的仗,我也想打呢。”
而格倫佘則直接對著一邊的踏夜鐵騎的軍隊大吼起來了:
“全身戰器形態有飛行能力、膽子夠大想去摻一腳的戰器有嗎?過來和我搭檔!”
“有!”
話音剛落,一個身穿黑衣的戰器露出狂放的笑容,從隊伍間走了出來:
“長槍葬滅,請多關照哪!”
格倫佘也不含糊,一伸手,手中就多出了一柄鑲著復雜的叛逆花紋,頗有哥特感的長槍,背後則多出了像是蝙蝠翅膀一樣的巨大雙翼。
“哼。”
狂犬低笑一聲,在地面助跑了幾步,緊接著,蝠翼帶動人影騰空而起,追著辜銀嶽的身影而去。
人群一陣喧嘩,而拉翰則再次吹了一次口哨。
“你不找個戰器也上去嗎?”
黎枔走到拉翰旁邊,看著天空問了一句。
“我也想啊。不過都上去了,要是地面上有人趁機作亂怎麼辦?總要有人替親愛的女王鎮守後方嘛~只可惜因為距離太遠,連觀戰都做不到呢。”
黎枔低頭思考了幾秒,然後像是做下了什麼決定似的,微笑了一下。
“嗯,那麼就讓首都的國民……一起來看看他們的女王為他們戰鬥的英姿吧。北宸,你可千萬不要出糗哦。”
說罷,反骨杖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容,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五枚靈晶,其中一枚在黎枔對它輕念了幾句之後,飛向了高空,而另外四枚則在廣場的上空組成了一個矩形的四個角,而在矩形的範圍內,星靈力開始閃耀著變為一個熒幕,過了一小會,熒幕上映出了清晰的巨龍的身影。
“哇,靈晶‘妖眼’?這麼貴的東西你也有啊。”
“花了整整一年才做完哦,本來是不想隨便用掉的──但現在可是最關鍵的時刻吧,謠言是最可怕的,我們必須把輿論導向我方。”
黎枔看看天空,再看看巨大的熒幕。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婭修•圖零……”
“我的老天……”
“那是什麼……?”
“女王──那個是女王吧?!”
廣場上,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了那巨大的熒幕之前,而熒幕上顯示的內容,或許會成為許多人心中一生都難以忘記的場景吧。
兔博龍。
如果能找到個恰當的詞來形容的話,大體是這樣的吧。
在巨龍周圍的三個角度,北宸和阿特拉斯、身穿赤月裝甲的亞加德將它包夾起來,但僅僅從體積差來觀察的話,就算包夾起來,他們對巨龍,也只不過是幾隻蚊子對一隻鷹而已,完全造不成威脅。
──照道理是這樣。
但在人們眼中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首先炸響的是將半邊天空都染紅的鮮紅烈焰,高溫的紅色甚至將巨龍的整個身體都吞了進去了──瞬間,就像是傍晚提前降臨一般,視野被那如人血般赤紅、如戰器血般耀眼的霞光給染上了大片的夕陽之色。
──是最高級的十九級靈晶“大災炎”!
然而,就在灼炎還沒有在天空中燃盡時,大片的綠色光芒,組成了扇形的高壓風牆,橫著切進了漫天火海,撞在巨龍身上,發出了巨大的刺耳金屬摩擦聲,火助風勢,風借火威,瞬間將這天空的戰場變成了煉獄!
吼──
巨龍在半空發出了興奮的帶著龍吟的大笑聲。
然後,它猛地一扇巨翼,發出了如同萬馬奔騰般的狂風的嘯聲!──頃刻間,蔓延天際的火海和風刃,就這麼被打散了!
霸道的風壓襲去,位於巨龍前方的亞加德就算有裝甲護身還是被吹後了幾十米才穩下身形,然後手中的紅色星靈巨劍在空中劃出了長長的致命弧線直沖巨龍頸部的鱗甲縫隙而去──但可惜,巨龍扭頭噴出了一道扇形的高熱龍息,亞加德只得臨時調轉方向,振翅在空中打了個迴旋躲開,因此中斷了自己的攻擊──
但緊接而來的,是無數道藍紫色的光芒,組成一陣致命的光芒之雨,在空中折出不同的角度直直攻向了巨龍的雙眼──是阿特拉斯的改良星靈炮!可惜的是,巨龍並未將其放在心上,揮動了前爪,便將它們一一打散!
而就在巨龍揮爪的那一刻,一道白色的影子像是憑空而出的流星一般,撞向了巨龍的胸腔,華美的水晶般的劍身,在與龍鱗較勁一秒之後,取得了勝利,最終刺入巨龍的體內!然而下一秒,就在廣場上的人看見這一幕,才剛開始歡呼的時候,人影已經猛地拔出了劍,一扇背後的透明羽翼,閃電般地向後方的空中疾射出去。
利爪呼嘯著抓下,可惜撕裂的只是方才那道白影的殘像,而白影的正體,已經在半空中勾出了漂亮的長弧線,繞去了巨龍的背部上空,再次從上而下直直撞了上去,然後又在得手之後的一秒以最快的速度收手,後撤,像是有預感似的,躲開了那氣勢萬鈞的一記可怕的尾掃!
廣場上的觀眾們全部沉默了。
眼前的景象太過危險和刺激,其驚險程度已經讓他們完全顧不上發表感想──要在如此可怕的攻擊空隙之間襲擊、得手、並成功而退,需要怎樣的勇氣和判斷力啊!
他們的女王,真的在萬米的高空……和那如此巨大的龍,纏鬥起來!
兔子與龍鬥,勝的當然是後者。
但為什麼同樣的生存法則,到了人類這裏,就不管用了呢?
以人的體格,同比例縮放的話,跳躍能力和持久力甚至連羊和鹿都不如,那麼為什麼,身為百獸之王的獅與虎,卻要忌人三分呢。
──當然了,因為人類有“武器”這種東西。
在北宸、阿特拉斯甚至是亞加德面前,這個遠古的殺星者確實是有著絕對壓制性的暴力──但是,人類與戰器的一邊,就真的沒有優勢可言了嗎?
不。
首先是體型,因為巨大的體格差,雖然在攻擊力方面他們無法和拉格納爾特相提並論,但他們卻可以借由靈巧的身形為自己的躲避和掩護增加優勢──巨龍的體型太大,所以有無數無法顧及的攻擊死角,比如如果躲在背部或是腹部下方的空間,無論是掃尾和龍息,都有可能讓巨龍傷及自身。
其次就是靈敏度了。就算巨龍的動作和自己的體型相比已經算是很靈敏輕巧,但它每動一下都會遭受氣流和重力的阻撓──就算它的身體並非完全靠雙翼騰空(可以從它的振翅頻率看出來),動作上畢竟無法與人類和戰器的行動速度相比。
那麼,就算攻擊的威力再大──只要打不中,那就沒有意義。
巨龍揮動前爪,赤月騎士便繞開了那帶著勁風的──足以劈開一座小山的攻擊,紅色的星靈劍帶出無數咆哮著的劍氣撞向了它的額頭;
巨龍口吐龍息抵消亞加德的劍氣的時候,刺眼的亮紫色光芒,在阿特拉斯手中組成了長達數十米的巨型劍刃,在空中劃出了耀眼的殘影,狠厲地切向巨龍的翅膀;
巨龍振翅抵抗星靈劍並揮動前爪對阿特拉斯進行反擊的時候,婭修•圖零在它的上空高舉雙手,劍尖凝聚出了點點白光,然後,除了護在周身的那六把副劍,她周身竟然出現了上百支純白的半臂長的劍──在她揮劍的動作下,帶出了鷹啼般的嘶鳴,勾出了上百道白色流光,直直向巨龍的頭部突襲而去!!
吼!!
巨龍充滿戰意的嘶鳴起來──那聲音響到遠在地面的人類都有些頭皮發麻,但在巨龍附近迎戰的那幾人,卻反倒因為周身星靈力的保護而抗住了這可怕的聲壓。
最後,幾百道白光如同劍雨般地砸在了巨龍頭頂憑空出現的圓形透明的圖騰防禦罩上,最後還是不敵對方的防禦,化成白光消散了。
然後巨龍張嘴,捕捉到了對面的人影,展開了反擊。
沒幾秒,一道直徑幾十米的星靈炮以飛快的速度凝聚起來,眼看就要發射出來,對面的北宸立即饒去了別的方向,但像是有什麼鎖定功能似的,巨龍開始轉動著巨大的身軀緊追向北宸的位置,把頭部的位置對准了她──
一邊的亞加德和阿特拉斯立即察覺大事不妙,同時飛回北宸的身邊,阿特拉斯開始豎起雙翼,在周身凝聚起數道幾米粗的星靈炮,而亞加德也高舉起那紅色的巨劍,周身紅光暴漲,那劍身也跟著迅速變大,直到幾乎長到了幾十米長!
要硬拼嗎?!
地面上觀戰的所有人都無聲地為女王捏了一把汗,哪怕是拉翰和黎枔都覺得自己的手腳有些發虛了。
而像是在回應這些人的擔憂似的,身穿白色騎士裝的女王,高揚起了她背後的白色透明羽翼──
而,隨著這一幕,踏夜鐵騎的戰士們,吸了一口氣,然後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的武器,對天咆哮起來!
──那是七日戰爭的最後一幕,他們所看見的女王的模樣!
她那齊腰的漆黑長發,在呼嘯的勁風中高高飄起,那身著雪白戰鬥服、扇動雙翼的身姿,在萬米的高空,在雲霞和勁風的襯托下,完美到像是從天而降的無暇神祗,然而她的眼神和周圍的紅光,卻否定了這一點。
她在笑。
那是渺小而不知分寸的人類,對著淩駕萬物的破壞者發起的──挑戰者的微笑。
那是原始的動物在被捕獵者逼到絕路後,為了生存下去後返身抗戰的──野性的狂笑。
那是來自一個王的,為了守護而決定屠戮,為了和平而投身戰爭的──溫柔的冷笑。
比一切都溫柔,同時又比一切又殘忍,比什麼都聖潔,同時又比什麼都讓人畏懼!
拉格納爾特啊──婭修•圖零在心中無聲地開口了。
守護我的土地和我的國民,是我最重要的責任,在建立艾裏席恩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如此立誓。
所以,襲來的敵人,無論是人還是戰器,是赤月還是毒月,是弱還是強──
哪怕你是來自遠古的絕對殺戮者,哪怕你比我強過千萬倍,我也不會後退一步!
既然你是應“我”的召喚而來,那我就負責把你送回老家──
赤月巫女連與全世界作對的准備都做好了,難道還怕你“殺星者”嗎?!
面對巨龍張大的巨大的嘴,以及中央凝聚起來的幾乎將周圍的空氣都扭曲的巨大星靈炮──她依舊面不改色,周身的紅光已經蔓延到了將天與地之間練成了一個紅色的巨大光柱,而她就在那光柱之中,用劍尖作為了凝聚點──
同樣,開始凝聚星靈炮!
轟!
金色的光柱,撞上了由紅藍兩色光芒組合起來的光柱。
殺戮者的破壞與毀滅的欲望,撞上了守護者堅如磐石的意志。
赤月的無奈悲傷與憤怒,撞上了背叛的赤月巫女的反抗辯訴與斥責。
兩種完全相反的渴望,就在這三色強光中對撞、燃燒、廝殺,互不退讓,光柱的交接點濺出了無數代表不同星靈力的三色的火星,如同降雨般地向地面落去──
漫天金炎四濺,紅光躍動,蒼火延綿,視線被徹底蒙蔽了,只能看見無數因為猛烈碰撞而產生爆炸的光圈火球在天邊明明滅滅,光雨不停地濺開落下,甚至將雲層也全數驅散吹散,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奇妙的圓形的無雲地區──從地面上看,竟然美麗得像是末日來臨之前升起的不吉的絢爛煙火一般。
人們被這壯麗的美景給吸引失神,甚至忘了這是關系到世界命運的一場大戰,但還是有冷靜的人,發現了其間的危機。
──拉翰“嘖”了一聲,焦急地向前走了一步。
北宸和亞加德、阿特拉斯合力加起來的星靈炮──依舊抵不過巨龍的,正在以極其細微的幅度消減,估計再撐半分鐘,勝負就要揭曉了。
然而就在鬼眼的戰士如此擔憂並開始猶豫要不要自己也參加戰局的時候,巨龍的頭部,微妙的動了一下,然後整道星靈炮就因為那小小的夾角偏移,最後形成了巨大的角度差,直直偏到了北宸幾人的頭頂上空──直接打穿了厚厚的雲層,射向了宇宙。
巨龍莫名其妙地抬頭?不可能吧?
有人仔細看了一下熒幕,然後帶著扭曲的興奮音色叫了起來──
“是‘鉤命銀月’和‘狂犬’!”
就在這喜悅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巨龍再次動了一下頭顱,而這一次,人們總算是看清楚了。
身穿黑色輕甲的高大灰發武者,左手巨劍,右手大鐮,背後的巨大骨翼如同黑色的獵鷹一般展開,直直對著巨龍的下頜撞了過去!
鏘地一聲刺耳的巨響,朧雲的劍刃深深埋入了下頜的龍鱗之中,而辜銀嶽則一動雙翼,竟然松開劍柄,頭朝下地對著劍刃背部給了一個重重的後翻踢腿,而巨龍那碩大的頭顱,竟然被那腳力給撼動了,再次微微向上一動!
龍眼不悅地瞇了起來,殺星者一歪長長的脖子,張嘴就對懸在頭部下側的辜銀嶽一口咬了過去!
“哇啊!!”
有觀戰的人身臨其境地尖叫起來。
然而螢幕中的辜銀嶽卻只是一手攀住的朧雲的劍柄,一手用亞曄的巨大刀刃順著巨龍咬合的方向和力度一劃,整個人就這麼順著獠牙滑進了龍嘴!!
“──”
對面的北宸大驚失色,但她還來不及驚叫,巨龍就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悶哼,又張開了嘴,把裏面的人給吐了出來──它的舌頭被朧雲給從上到下紮進了下巴中!
辜銀嶽手持亞曄下落了幾秒之後穩住,然後一伸手,將朧雲從龍嘴中召喚了出來,帶出了大片的血跡,巨龍不悅地再次揮爪對他追擊,但又有一道人影從上至下,重重地砸向了巨龍的頭頂!!
轟!
甚至用肉眼可以捕捉的氣流組成的波形從攻擊點散了開來,巨龍剛剛仰起的頭就被這巨大的力量給砸了下去!
“銀嶽!────哥哥!!”
北宸望著手持黑色長槍,一拳深深埋入巨龍頭頂的鱗甲的格倫佘,興奮地大叫起來──然後下一秒,那喜悅的笑容,變成了充滿戰意的咆哮:
“總攻!!”
在天上懸浮著的戰士們,一起動了。
紅光之中,北宸用紅色的星靈力,連射出了無數耀眼的星靈炮光柱。撞在巨龍的鱗甲上,散出了陣陣黑煙;
在紅光組成的光網牢獄之中,阿特拉斯敏捷地穿行翻飛,對准巨龍難以防禦的部位展開了騷擾式突襲;
巨龍正面的橫咬和揮爪,被亞加德揮動幾十米長的紅色巨劍一一格擋和卸力;
那巨大的雙翼明明在不停地扇動,格倫佘卻和怪物似的忍住了重力失衡感,死死地趴在了翼骨之上,硬是借著長槍在上面拉出了長長的劃痕,濺出了無數金色的血沫!
而那活動範圍極大的長長尾巴,被辜銀嶽重重一下劈中了尾巴根部的骨骼,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麻痺之中,動彈不得;
像是這樣還不夠似的,北宸手中的向影大喝一聲,劍身發出了絢爛的白光,剎那間在巨龍周圍鋪張起了白色的透明階梯;
下一秒,立即明白了向影的意圖的一黑一白兩道人影離開了北宸的雙手,一腳踏在了空中那透明的階梯上,向著巨龍疾走奔馳而去,然後徒然間消失了──是黑禍和素劫的特殊能力──氣息消隱!
同時,朧雲也從辜銀嶽手中離開,化為了那有著一頭紅色長發的英武人形,在透明的階梯上舉劍疾奔,高高躍起躲開了一記掃尾,一個側翻避開了利爪的拍擊,然後幾個大跳攀上了巨龍的肩部,最後一劍紮在的那長長的頸部!!
巨龍咆哮起來,然後對著前方的廣大空間吐出了巨大的扇形龍息──
然後,巨龍停住了動作,因為他的頭部上方,突然間多出了兩道人影──黑衣和白衣的鉤爪已經將爪子的尖端對准了那巨大的龍眼,只要巨龍再動一下,他們或許就可以在一秒內將那雙眼刺穿!
哦哦哦──!
所有人一同為螢幕中的精彩景象歡呼起來!
這就是我們的王和王身邊的戰士!我們待在這樣的人的庇佑之下,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大災禍也好赤月也好,只要跟隨婭修•圖零,我們就可以毫無畏懼地生存下去!!
婭修•圖零!!
婭修•圖零!!!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然後呼應的人越來越多──廣場上的人,齊聲呼喚起了自己的王的名字,聲音越來越響,甚至震動了大地,傳到了遙遠的天際!
似乎是察覺到了地面的動靜,巨龍有點像驅趕蒼蠅似的甩甩頭,想把黑禍和素劫從它腦袋上抖下來──當然,失敗了,人家穩穩地抓著它的龍角呢。
於是它有點無奈的“唔”了一聲:
“限制太多,玩起來很不痛快啊。”
“嗯,看出來了。”
對面的北宸氣喘吁吁地收起了向影,
“十分鐘早就過了吧,你不但沒有傷到我,而且還被我制服了哦?雖說可以看出來你只是在玩,不過哪怕是玩──大意輸給我們這樣渺小的東西,也很丟臉吧?”
“唔。”
巨龍再次甩甩頭,甩得黑禍素劫在上面發出了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狼狽的怪叫。
“讓那兩個傢伙下來,既然是承諾,就算是我也會遵守的。”
“好。”
從巨龍並沒有全力和他們對打來看,它果然還是因為某種限制無法對巫女出手吧。北宸對此倒是比較放心,於是用召喚把黑禍和素劫給叫回了自己的雙手。
“那麼,殺星者拉格納爾特,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得去一趟赤塔,和赤月對話一次。這一次它到底是在打什麼算槃,我得弄清楚啊。”
巨龍無奈地歪了一下頭。
“誒!?你打算去赤塔嗎?!那能帶我一起去嗎?!……等等,你這麼大個,要怎麼進赤之塔啊?難不成它是以你的比例建造的……?”
“當然是化形之後再進去了。”
化形……?
這個詞似乎在哪里聽說過……對了,遺跡!?
巨龍沒有理會北宸的驚訝,它翻了一個白眼──然後在一陣炫目的金色光芒之下,那巨大的身形化成了無數金色的螢火慢慢匯聚擠壓,最後成了小小的一團金光。
金光散去之後,北宸一行愣住了。
巨龍變小之後成了什麼?──還是巨龍。
簡直像是冷笑話的答案一樣,出現在北宸眼前的是一隻比方才的造型縮小無數倍,但外貌變化並不大的巨龍。
……是的,依舊可以說是“巨”,
因為現在它的體型和災皇差不多,雖然和剛才相比小了千萬,但依舊算是個不得了的大塊頭。
“那麼,我走了。”
“等等等等──!”
北宸急忙飛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對方的尾巴。
“我也要去赤塔!我知道的或許也不比你多啊,我也得去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雖然向影是知道赤塔的位置沒錯,但有巨龍領路那肯定找起來會更方便──外加萬一被它領先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情報的話,那就完了──所以北宸臨時改變了自己的行程,決定和它一起上路。
“噢,那倒是可以。”拉格納爾特點點頭,“我載你過去好了。不過你確定你不去下面整頓一下嗎?”
巨龍拿頭指指遙遠的地面。
“呃,那肯定是要的。”
北宸有些心虛地乾笑一下。
“能否稍微等一下呢?”
“可以,我也想休息一下。”
縮小之後的巨龍意外的好脾氣,很配合地跟著北宸一行飛回了廣場,然後在一眾人怪異微妙又驚悚的眼神下,直接趴在了廣場紀念碑的陰影中打起了呼嚕。
“沒事沒事,大家別怕!”
拉翰笑著用輕快的聲音安撫著圍觀的眾人,
“剛才的戰鬥大家也都看見了吧!這龍已經被我們的王馴服了!不用害怕!不過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也不要隨便靠近哦!”
說著,已經有一隊踏夜鐵騎將整個紀念碑區域圍了起來,隔離了巨龍和圍觀的普通百姓。
而北宸,她只是在廣場上空對著狂熱的眾人打了個招呼,甚至沒有落地就帶著身邊幾人飛回了皇宮。
──說實話,剛才的一戰似乎消耗了絕大部分潘朵拉之匣儲存的星靈力,她本人也已經打到精疲力竭了,向影似乎也到了彈盡糧絕的狀態,恐怕多留一分就會被發現她的體力不支,這樣的情況可是非常危險的。
得盡快回皇宮的亞加德的基地,用快速的修復裝置讓自己和大家的體力補充回來!
一行人急匆匆地走到了居住區的大廳,遠遠就看見西風捂著胸口快步走了過來。
“西風。”
北宸疲憊地笑笑,然後加快了腳步迎了上去。
“你們這群膽大不怕死的傢伙!”
西風臉色不怎麼好看──大概是用瞄準鏡觀戰然後被那刺激的場面給驚得心有餘悸了吧。
“尤其是你,向北宸,竟然和它對轟星靈炮!你也不怕自己被轟成渣渣?”
“嘿嘿……”北宸尷尬地撓撓頭,“讓西風擔心了,抱歉啊。”
“誰說我擔心了,我是在嘲笑你的自不量力和愚蠢,為什麼你這種無腦的傢伙會成為我的契約者,我的眼睛被狗吃了嗎。”
“……”
西風大概真的是很擔心,於是說出來的話也格外狠毒,說得北宸嘴角直抽,而其他幾人則有些好笑外加了然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然而,這樣的氣氛沒能持續多久,北宸的表情突然變了。
然後她猛地一把推開了西風!!
轟!!
“啊……”
在那猝不及防的巨響響起之後的幾秒,整個廳堂安靜下來,而離得最近的向影瞪大眼,口中發出了不可置信的呢喃聲。
隨後,雙子的臉色猛地變白、阿特拉斯和亞曄的雙眼刺出了嚇人的紅光,格倫佘面無表情地慢慢倒抽涼氣,辜銀嶽和亞加德則是因為太過驚訝而呆住了。
而被北宸推開的西風……則張著嘴,怒瞪著金色的眼眸,完全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態一樣,嘴唇一開一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轟出星靈炮的,是站在大廳一腳的廊柱的陰影中的──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能夠控制狂暴鐵鬼的人形附身月使,他身上有著無數大大小小的傷痕,手腕腳腕還拖著鐵鏈,在他身後的走道中,有幾個脖子扭成奇怪角度的近衛軍戰士躺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很明顯,是因為方才巨龍製造的混亂中,趁亂逃出來的。
而被星靈炮擊中的北宸則保持著皺眉咬牙的動作站立在原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恐怕也沒辦法發出聲音了吧。
因為她的胸口被轟出了一個大洞,心臟的位置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北宸啊啊啊啊────!!!!!!!!!!!!”
西風那從未有過的、悲傷而絕望的嘶啞絕叫,在大廳上空回響起來。
第二十三章 災厄之繭
“北宸啊啊啊啊────!!!!”
伴隨著西風扭曲著臉的嘶啞絕叫,以及眾人那夾雜著心痛震驚以及不可置信的蒼白神色,北宸那被轟出了一個大洞的軀體站立了幾秒,最終再也難以保持平衡,慢慢向後倒了下去。
西風神色錯亂地伸手想要將她摟進懷裏──但是失敗了,因為,有什麼在她倒下之前──從她身體內竄了出來。
咚。
巨大的能量威壓如同水波一樣以她的軀體為中心散了開來,紅光慢慢扭曲起她周圍的空氣,甚至給眾人造成了心臟跳動一般的耳鳴的錯覺。
咚。咚。
有什麼從她被轟掉的胸腔,湧了出來。──那是無數蠕動著的細小的血管以及肉塊,有生命似的擠壓匯聚扭曲,似乎想要代替她那被星靈炮毀滅的心臟一般努力重組著什麼。
咚。咚。咚。
然而,大概是失去的是最致命的器臟的緣故,重組並不順利,血管和肉塊費力地分分合合,像是同時接受到不同指令、不知如何是好而團團轉的士兵一樣。
咚。咚。咚。咚。
紅光托著她那鮮血淋漓的身子,慢慢飄到了半空,而她胸口蠕動的肉塊則開始越來越不穩定,像是找不到目標似的,開始胡亂延伸,甚至揮舞著血管,張牙舞爪地向著周遭的空間擴張開來!
“北宸!!”
西風厲聲咆哮著沖著漂浮的人影沖了過去,然後被那紅光狠狠地彈飛開來,在地上滑出去好幾米,直接哇地噴出了一口血──但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再次爬起來瘋了似的沖了過去──然後再次被紅光毫不留情地撞開!
向影和雙子此時也回神了,狂亂地咆哮著西風一起不要命地向紅光撞去,沒幾個來回就被紅光的反擊弄得全身鮮血淋漓──阿特拉斯依舊完全無法正視現實似的,愣愣地盯著北宸的人影,只有那條尾巴在輕輕地顫抖著,辜銀嶽和亞曄已經將狂怒的視線投向星靈炮射來的地點──可惜,因為方才北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個偷襲的附身月使,此時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潘朵拉之匣……過熱運轉?”
亞加德一邊用痛苦到扭曲的神色看著懸在空中的身影,一邊伸出手捂住了頭部──有什麼尖銳的聲音,反復在他腦海中重復起來──不光是他,連萬裏之外的嘉琳娜也突然停住了手頭的工作,騰地一下從桌前站了起來。
一邊的羅喉疑惑而又擔心地上前幾步,但嘉琳娜卻只是放空了雙眼的焦距,打開了羅喉伸過來的手。
“潘朵拉之匣過熱運轉──進程產生沖突?……什麼……?這是……嗚?無法執行的指令?邏輯悖論?星靈力儲存量低下────?”
“主人!”
羅喉在一邊擔心地低吼,但嘉琳娜完全充耳不聞,像是頭疼似的,只是用力捂著頭部,喃喃地念叨著這些──
“進入開匣狀態……?正負星靈力吸收開始……?”
嘉琳娜和亞加德一起將這句話無意識地念出口的時候,整個艾裏席恩皇宮被不可抵擋的力量威壓給席捲了。
空氣鬼哭般地蜂鳴,散在整個首都空氣中的星靈力全部被瘋狂地向皇宮的方向吸去,帶動了嗡嗡地風嘯聲,而處於能量漩渦中心的北宸,則已經被紅光徹底包圍起來──那張牙舞爪的肉塊甚至因為吸收了大量的星靈力而越變越多、大部分已經脫離了她的身體,互相扭曲擠壓著,把她的身體一點一點包圍起來!
“北宸!……北宸!!”
周圍的幾個男人都已經被紅光撞得鼻青臉腫,此刻依舊不停地徒勞地沖向那個蠕動的巨大肉塊──而一邊聞聲趕來的笑罌、拉翰、黎枔、朧雲、那羅迦和眾踏夜鐵騎的戰士們,看到這個場面也不由得徹底愣住了。
怎麼回事?剛才女王還好好的,現在怎麼面無血色地……在被那蠕動的巨型肉塊給吞進去啊?!
“到底是怎麼了?!”
笑罌臉色難看地幻化出了長鞭,對身後的戰士們揮手:
“快去幫忙把女王從裏面拖出來啊!”
“不要──所有人都停手!”
就在這時,亞加德捂著頭啞聲大吼了一句,成功地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也就是這麼幾秒間,肉塊已經徹底把北宸給吞了進去,許多血管密密麻麻地粘在了地面和天花板上固定住了位置──就這麼在大廳正中結了一個肉塊做成的──還在和心臟般一跳一跳的繭。
──不僅如此,心靈力還在源源不斷地被吸過來,肉塊還在不停地漲大,頗有把這附近所有的人都吞進去的趨勢。
好端端的居住區大廳,此刻簡直成了發生了什麼實驗事故的慘烈生化研究室一樣。
“它在修復北宸小姐的傷勢──此時貿然去動北宸小姐的身體的話……那她或許就徹底無法救治了……!”
亞加德邊說邊後退了幾步,還拉開了一邊徹底呆滯的阿特拉斯。
“所有人注意!千萬別被那個繭碰到,讓踏夜鐵騎把附近的門全部封鎖起來!閑雜人等絕對不得靠近大廳半步!”
亞加德的聲音喚回了眾人的理智──知道北宸還有救,亞曄也漸漸冷靜下來,只不過臉色依舊極其猙獰。
“墮暗種分部聽令,給我派實力最強的五百精銳把那個阿爾卡迪亞送過來的越獄人形附身月使給逮回來!不論死活,不論四肢健全不健全!”
“是!”
踏夜鐵騎和墮暗種分部的幾個戰士立即得令,帶人退下了,而辜銀嶽則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上前想要碰觸那個繭──
“不要碰!”
亞加德喊遲了,碰到繭的一瞬間,辜銀嶽的手指在紅光中冒出了一陣黑煙和輕微的焦味──皮膚和指尖的肉一瞬間被灼焦掉落,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然而辜銀嶽卻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只是定定地看著繭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臉色同樣很難看,但尚存理智的朧雲和那羅迦上來,一個將他拉遠,一個將回復靈晶在他手邊捏碎了。
“主人……”
向影像是被抽空了靈魂一樣,凝望著繭發出了喃喃的聲音,有血管和肉塊已經繞到了他的腳跟,開始腐蝕他的鞋尖,他卻沒有察覺,還是一邊的拉翰察覺到了,用力將他一把拖了開去。
“亞加德。……亞加德!”
黑貨和素劫面露無助和焦急,臉色青灰地走回了亞加德的身邊,一邊一個死死按著他的肩膀。
“……北宸她沒事吧?不會死吧?”
“我不是很清楚……現在情況很混亂,潘朵拉之匣的運作似乎出現了奇怪的死循環……”
“她會沒事的吧!你告訴我!會沒事的對吧!”
但黑禍和素劫卻完全不聽亞加德的解釋,只是一個勁茫然又機械地詢問著,似乎想要由亞加德的肯定的回答,給自己找一個心理支點──然而,騎士卻遲遲說不出讓他們寬心的話來。
“亞加德,你現在是最明白情況的。你告訴我。”
西風用冰涼慘淡的聲音輕聲開口了。
“……她還有救嗎。……要是、她……”
金眼的星脈種雙眼無神地望著繭,慢慢地舉起了手,幻化出了狙擊槍──然後將它倒了個個,槍口對准了自己的胸部──他的晶核所在的位置。
然後他恍惚地淡笑起來。
“她不能回來的話……我就去陪她吧。”
“我不知道!”
一直以來都面無表情沉著處事的亞加德,終於罕見地爆發出了不穩的情緒,聲音猛地提高了八度。
“如果她真的已經死去的話,不等你自殺,我早就追隨而去了!但是現在北宸小姐她的生命確實還有微弱的反應──你們和她的契約應該也都在吧?!”
西風猛地回神按住了自己的脖子──確實,契約烙印還在!她……還沒死!
“她還沒死……她還沒死……她還沒死……”
魔裝狙擊槍語無倫次地機械的重復起來,雙唇哆嗦得厲害,甚至是帶上了輕微的哭腔。
“她還沒死,還有救,還能回來,北宸她……她不會死的,是我死才對,她怎麼會……我才是……”
“問題就是萬一她一直保持著這種瀕死狀態無法回復怎麼辦啊!!!”
亞加德失去耐心地打斷了西風那無意識的念叨:
“潘朵拉之匣陷入了死循環運作!它在方才一戰中被耗去了大量的力量,北宸小姐受到致命攻擊的時候無法做出成功的急救措施,所以它需要星靈力!它進入了開匣狀態,拼命吸收周圍的星靈力,但是剛才已經運算出錯的急救行為現在卻因為奇怪的木馬程式沒辦法關閉,所以也就治不好北宸小姐,治不好的話,它就會一直不停地抽取星靈力──直到這個世界的星靈力被抽幹為止!!”
亞加德的大吼,讓眾人漸漸冷靜下來回神起來。
而幾個瞭解到事情始末的男人,在找回理智的那一刻,短暫地怔愣了一下之後,內心不約而同開始湧上鋪天蓋地的怒火。
──蘇末,你到底在同時進行幾個計劃?你真的就打算從每一個角度,不給一絲空隙地,想要擊潰塞那加德嗎?
先是籌備種族戰爭,囤積星靈核,煽動人類和戰器之間的矛盾。
種族戰爭失敗的話,就寄希望于赤月巫女的投影人格。
投影人格的計劃被打斷了,還有被召喚來的古代的生物兵器“殺星者”拉格納爾特。
拉格納爾特出現還不夠,那個人形附身月使來到艾裏席恩的時機又是如此之巧,恰巧挑在北宸眾人彈盡糧絕無法反擊的時候出現?
恐怕阿爾卡迪亞也被算計了吧?那個能煽動那麼多金色巨獸的變異的傢伙,真的有這麼容易被逮住嗎?故意放水,然後借著鈴迪爾的名頭,光明正大混進艾裏席恩的首都才是正事吧?這麼說來,那附身月使也是你這邊的人沒錯吧──蘇末?
你還有多少招沒有用出來?還有多少計劃在等著與我們較勁?
是啊,你確實不會殺北宸,因為你用計把她害成了這半死不活的狀態──就為了讓潘朵拉之匣出現死循環,把這世界的星靈力給抽空吧?!
很好!
那張北宸碰觸過的黑色的卡片中,到底藏著什麼呢?
啟動投影人格產生的陷阱?
召喚“殺星者”拉格納爾特的儀式?
讓急救措施無法關閉從而導致潘朵拉之匣進入死循環的木馬程式?
──抑或是,三者都有?
“現在到底要怎麼辦?首先的問題就是想辦法關閉那個木馬程式,讓潘朵拉之匣的急救功能重新產生作用吧?”
西風收起了槍,輕吸了一口氣。
冷靜下來的眾人,已經一邊遠離那個肉塊做成的繭,一邊隨著它的慢慢擴張,退到了大廳邊緣。
“是的。”亞加德點頭,“可問題就在,我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關閉它。”
“而且……”向影有些不安地看了繭一眼,“……關掉之後,主人真的能治好嗎?……現在至少主人還活著,萬一關掉之後主人救不回來的話……她被轟掉的部分……是最關鍵的心臟吧?和戰器的晶核是一樣的吧?”
眾人沉默了。
繭還在慢慢蠕動擴大著,眾人則因為完全沒有頭緒而都急得捶胸頓足卻又毫無辦法,只得在心裏用最難聽的話問候了蘇末一次又一次。
“心臟。……心臟,可以造的。”
一直處於呆滯的阿特拉斯突然吶吶地開口了。
“……塞連克拉德上,有通過幹細胞而重組器官的技朮──就算是心臟也沒問題。只要、先把心臟裝回去,再解除木馬程式,就有99.75%的成功率了。”
阿特拉斯這麼一說,眾人的臉色才好了一些,但辜銀嶽依舊有些擔憂地皺眉。
“還有0.25%的失敗的可能性是怎麼回事?”
“那是……為裝回去的時候出現無法預計的失誤預留的保守估計。”
亞加德卻皺了一下眉頭。
“問題是現在這樣的狀況,怎麼弄到北宸小姐的幹細胞?幹細胞附著於女性子宮的內膜,在月事期之外並不容易弄到吧?”
“……”阿特拉斯無助地皺了一下眉頭。
於是,事態又陷入了膠著狀態。
而就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身後的走道傳來了隆隆作響的聲音──轉頭一看,竟然是那頭巨龍──拉格納爾特,在幾個踏夜鐵騎戰戰兢兢地包圍下悠閑地走了過來。
“救她的辦法,不是沒有哦。誰願意跟我一起去一趟赤塔?”
第二十四章 弒月十一勇者
艾裏席恩皇宮。
偌大的居住區大廳,被鮮紅的肉塊、繭、血管占領,成了地獄一般的令人膽寒的風景。
整個首都空氣中的星靈力變得極其稀薄,戰器們、包括郊外的附身月使都陷入了病懨懨的虛脫狀態──潘朵拉之匣開匣了,如同黑洞一般沒有盡頭地依舊貪婪地吸取著星靈力,恐怕,空氣中的星靈力如果被抽幹的話,就輪到戰器和附身月使大片死亡了吧。
不過,幸運的是,肉塊擴張到大廳的邊緣就停止住了。
因為有六塊巨大的瑩藍色晶體,組成了六邊形的四個角,懸浮在大廳的周圍,像是散發出了什麼讓肉塊討厭的氣息似的,阻隔住了它們的擴張──潘朵拉之匣吸收星靈力的速度,也因為它們的阻礙而變得緩慢起來。
而大廳之中,除了原本就在的幾人,鈴迪爾、格倫佘、雷狄斯、撒紮姆王斐爾雷洛也出現了,在他們身邊,還有幾個陌生從未見過的人站立著,時不時地觀察一下那些晶體的運作狀況。
赤月騎士亞加德。
赫陽新王雷狄斯。
幽冥女王鈴迪爾。
撒紮姆王斐爾雷洛。
圖零族長格倫佘。
第四戰器,天門杖尤金尼婭。
悠禹開國皇帝,魍魎帝那憐蒼。
那憐蒼的現任契約戰器,第三戰器,墜穹弓刑歌。
女性人形附身月使,普羅米修斯,引導者為已死的武司皇──萊特•法恩。
算上已死的萊特,失蹤的霞血,絕對不可能出現讓人揍滿頭包的蘇末,弒月十三座在現在,徹底失去了隱瞞身份的理由和必要,全數以真實身份浮出了水面。
因為沒有一個人來頭是小的,甚至連又一個人形附身月使都出面了,眾人在覺得憂心之外,更是感覺到了一份莫大的壓力。
不過,還算幸運的是,就算潘朵拉之匣現在在履行毀滅世界的大魔王的任務,身為勇者的魍魎帝那憐蒼和他的戰器邢歌──以及天門杖尤金尼婭,都露出了不怎麼在意的“我是來打醬油的請無視我好了”的態度,把各自保管的巨大瑩藍色晶體往大廳一丟,就開始事不關己了,聊天的聊天發呆的發呆。
而那個女性的人形附身月使,也只是靜靜地立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面無表情,連尾巴都沒動一下,也似乎對同族人的阿特拉斯完全沒有興趣──阿特拉貌似也完全不在乎她,只忙著參與眾人的討論,想著怎麼救北宸。
北宸進入假死狀態已經快一周了。
因為星靈力缺失的關系,在這一周內的星災之夜,附身月使竟然都提不起勁來攻城了──雖然戰士們的負擔減少了不小,艾裏席恩沒什麼損失地渡過了這次的星災之夜,但皇宮內的氣氛,卻嚴峻到了最高點。
拯救北宸的人,被分成了好幾撥。
首先,巨龍──殺星者拉格納爾特和向影、西風、亞加德一起啟程,前往赤塔,想辦法搞清楚一部分事件的原委──當然,最重要的是想辦法通過赤塔的潘朵拉之匣的終端程式,關閉掉那個阻礙修復功能恢復正常的木馬。
笑罌和黎枔忙著用高壓手段鎮壓“女王已死”或是“女王在散佈災難”、“赤月巫女開始滅世”之類的謠言,拉翰、朧雲、那羅迦扛起了調度踏夜鐵騎和墮暗種分部的重職,方艾則接手了黎枔原本負責的內務工作。
而黑禍、素劫、阿特拉斯、亞曄則選擇留下來,守護大廳,也提防十三座的成員對北宸所在的繭做什麼──還有更重要的是手朮,從北宸的體內,取得幹細胞,讓阿特拉斯重塑北宸的心臟,並將其移植回她的身體的重要手朮。
一開始,眾人覺得這個方法不可行,因為根本無法碰觸那個繭,但後來辜銀嶽拿出了一柄長刀,而長刀一靠近繭,繭就像遇到了天敵似的,自動讓開了道路。
──是雷狄斯給他的,對付赤月巫女的武器。
武器的名字未知,但因為和格倫佘的殺魂刀的造型有些類似之處,於是內心一團亂麻的辜銀嶽想都不想直接隨口將它命名成了“殺月刀”。
有了這個殺月刀,再備上亞加德留下的消毒措施和大量的回復靈晶,走到繭的中心,取得北宸的幹細胞,也成了可行的事──但弒月十三座的出現,卻讓他們不敢立即執行這個計劃,因為誰都不知道,他們現在主張的動作是什麼。
而現在的眾人在討論就是──怎麼處理這個繭的問題。
“救,我替你們望風,有什麼急救措施都盡管用出來。”
格倫佘首先斬釘截鐵地發言,一雙鳳眼散著殺氣盯著其他的成員,頗有他們要是打算毀滅繭就直接和他們幹上的趨勢。
“我同意格倫佘。需要什麼盡管說,我從赫陽運點過來。”
雷狄斯的雙眼時不時擔憂地看上繭一眼,然後又對上了手持殺月刀的辜銀嶽的眼神,沉默了一會,對他堅定地點點頭。
“我當然也沒意見……”鈴迪爾的臉色就有點難看了,似乎在為自己送來了附身月使感到自責,“……我這邊也派兵全力追狙那個逃掉的附身月使了……抱歉。”
“嗯。看在嘉琳娜和艾裏席恩同盟的份上,我站在鈴迪米雅陛下這邊。”
撒紮姆王也點點頭。
“我主張毀滅潘朵拉之匣。”
女性人形附身月使──普羅米修斯如此開口,而就在這一瞬間,艾裏席恩勢力的所有人幾乎同時舉起了武器對准了她!
但是面對如此駭人的殺氣威壓,她依舊面不改色,繼續神情冷淡地開口。
“就算潘朵拉之匣的宿主恢復健康,也無法百分之百確定她可以關閉開匣狀態。毀滅,是確率最高的解除危難的方法。”
“是嗎。”黑禍冷笑了一聲,“難道不是你們附身月使想要殺掉巫女的本能在作祟,你才這麼說的吧?你們附身月使不就是為了殺了她,才被製造出來,丟來塞那加德的?”
普羅米修斯皺了一下眉,沉默了幾秒。
“我只執行我的引導者的命令,附身月使的使命與我無關,我也未曾關注過這一點。”
“……”
……奇怪?──黑禍有些納悶地歪了一下頭。
“我是結果論者。從一勞永逸的角度來看,似乎是毀掉潘朵拉之匣比較好。不過嘛……”
那憐蒼挖挖耳朵開口了。──明明應該是上百歲、已死的男人,卻依舊維持著二十多歲的樣貌──黑發,175上下的中等個子,三白眼,說普通吧,其實還挺英俊,說英俊吧,又覺得不夠驚豔,光看這樣貌,絕對想像不出來他是七天內打下一個國家,創建七日戰爭神話的魍魎帝。
因此他自稱真名那憐蒼的時候,就連十三座內的成員都露出了“你坑誰呢”的驚悚表情。
結果墜穹弓邢歌──全身罩在斗篷內,帶著面具,裹得嚴嚴實實,只能從體態和聲音判斷她是女性的戰器──出面作證,眾人才勉強相信了這一事實。邢歌的名氣在霞血的光芒下顯得不怎麼大,但是熟讀悠禹曆史的人都知道,那是個支撐那憐蒼背後的──極其驕傲冷淡自閉的星脈種,這一生除了那憐蒼之外沒有簽過第二個契約者。
“不過,真的這麼做的話……我們就沒有戲看了吧。”
魍魎帝一歪頭,露出了欠揍的笑容,看著身邊的自家戰器。
“雖然這是我們的觀點沒錯。”邢歌用銀鈴般悅耳的聲音開口了,“但是,老大,你應該用‘要用長遠的眼光看問題,這世界的平衡或許有潘朵拉之匣參與其中,破壞平衡的事最好不要做’來做粉飾的藉口才是。”
“啊呀,一不小心就把實話說出來了呢。”
“所以才沒有人會相信你是魍魎帝啊老大,明明都已經是老男人了,內心卻依舊如此幼稚,你的崇拜者們會幻滅的──雖然那確實是我所期望的沒錯。”
“別這麼說啊愛妃,雖然是老男人,但【嗶──】上還是寶刀不老的哦。”
“是呢。如果你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一樣出群就好了,我也不必為你惟恐天下不亂到處惹事生非感到頭疼了。”
頂著一大堆人的眼刀,一主一僕依舊用淡定的表情和聲音互相吐槽──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們的態度──應該是在說“我們是中立的醬油請不用管我們”吧。
“我主張保住潘朵拉之匣。”
金發紅眼的超級大美女──天門杖尤金尼婭看著繭,面無表情地出聲。
“潘朵拉之匣死了,或許會影響到次元門的開放,如果不能追每個月的新番動畫我會很困擾的。”
如果北宸還醒著,一定會表情怪異地大聲吐槽“原來你是個阿宅嗎?!”吧。可惜現在這句話只是讓擔憂的眾人松了一口氣而已。
除了人形附身月使投的反對票,其他人中立或者是主張保住北宸──沒有比這更讓人慶幸了,這是多麼隨和的勇者們啊,大魔王的部下們都感激得快燒香了。
“是嗎。既然都贊同守住潘朵拉之匣,那麼我沒有意見。”
人形附身月使普羅米修斯後退了幾步,走到了大廳的視窗。
“‘星骸’已經順利交付,如果災難進一步擴大化,我會再出現強制執行我的想法。”
說罷,也不等眾人的挽留,直接張開了星靈力飛出了窗外。
“……那我也走了。”
尤金尼婭拿出了一柄漂亮的光子長杖,在空中劃了一個圈──然後就看見了圈內出現了費因海姆──也就是地球的影像!
竟然能如此隨意地打開次元門──不愧是有著“天門杖”這個專名的戰器啊。
“今天是‘阿○達’的首映式,我買了票,不去就浪費了。‘星骸’好好保管,結束了我要回收的。請保護好潘朵拉之匣,要是我去不了費因海姆,我會把你們平均切成五釐米立方的小塊撒進化糞池。那就這樣,請加油。”
“……”
縱然情勢嚴峻,魔王的部下們還是因為這個勇者的怠工而抽了抽嘴角──你該不會就因為想去費因海姆所以才加入弒月十三座的吧!
斐爾雷洛揉揉眉心,嘆了口氣。
“那麼我也告辭了。‘星骸’已經確實親自送到了……各位都可以作證。如果它可以換幾個‘選定’的位置的話我和嘉琳娜會很感激的。請趕快把這些問題解決,撒紮姆最近動蕩得厲害,我已經很頭疼了,就不久留了。……不過,如果需要物資上的資助,撒紮姆倒還有些餘力,如果有問題的話,請叫軍需官直接列表郵送到撒紮姆吧。”
於是,撒紮姆王也捏碎了靈晶“歸鄉”,果斷退場。
狀況外的剩下的那憐蒼和邢歌兩人。
“老大,我們要走嗎。”
“嗯。看諸位的表情,似乎都已經很露骨地寫著‘快走吧我們要忙著救我們的寶貝巫女呢’……所以我們就識相點──”
那憐蒼再次露出了欠揍的笑容。
“……留下來好了。”
格倫佘沒忍住一拳頭揮了出去,最後被邢歌一把握住了手腕,然後被她往後推了幾步。
“老大,看別人因為生氣而扭曲的嘴臉,就這麼愉悅嗎?那不然我往你肚子上射上幾箭,然後給你一面鏡子如何?”
“看別人的才有趣嘛。‘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不是人類的最萌的劣根性了嗎。”
“是嗎。原來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是人類呢,老大。”
“夠了沒有!”辜銀岳冷聲打斷了兩人不怎麼合時宜的互相吐槽,“如果你們不打算反對我們的話,那就請和其餘幾位一樣離場吧。”
邢歌沒有理會他──她似乎只和那憐蒼說話。
“老大,我們表現得很不佳,導致目前非常不受歡迎,你確定不准備把我們的‘弒月十三座’創立者的身份抖出來嗎。”
“““……什麼?!”””
這下,其餘幾人都驚了──原來這兩個看起來最事不關己的傢伙才是創立弒月十三座的始作俑者?!
“你們創立了弒月十三座!?那你們一定知道萬年前的事和巫女的詳細情報對吧!快全部說出來!”
素劫上前一把抓住了那憐蒼的衣領,但邢歌立即幻化出了一把光子長弓,拉起了光芒的箭矢對准了素劫的脖子──辜銀嶽眉頭一皺,將他拉了回來。
“我們確實知道。”
那憐蒼笑著一聳肩。
“因為我們和格倫佘的圖零一族的始祖一樣──是真正的方舟之民。‘星骸’──喏,就是那些藍色的晶體,就是我讓其他的十三座成員去各地找來的。它的材質和格倫佘的殺魂刀,還有這位兄弟手中的長刀,是一樣的東西。……嗯,不過這‘寂夜遺囑’的材質是最純正上等的呢,所以才會被藏去費因海姆吧。”
辜銀嶽一看手中的殺月刀──原來它的本名叫“寂夜遺囑”?好花哨的名字,還是叫殺月刀吧。他看看刀,再看看那些在大廳邊緣懸浮著的晶體,然後突然眼神一亮,猛地轉頭看著雷狄斯。
“我想起來了!!雷狄斯陛下,你雇用我去維爾維斯星靈礦山,然後發生礦難的那一次……你讓我調查的星靈礦異常現象……就是這‘星骸’吧?!”
“是。星靈礦在刃鳴之夜平常都會生出戰器沒錯吧?”
雷狄斯雙手抱胸,眼神依舊落在那個巨大的繭上。
“但有極其稀有的狀況,星靈礦也會產出──嗯,相當於人類的‘死胎’的東西,這就是‘星骸’。雖然看起來沒有任何作用,但卻是能唯一壓抑住赤月的紅色星靈力的東西,當時讓你去,正是在十三座的本部公告欄看到了有人提供了‘維爾維斯附近有可能出產星骸’這樣的情報──”
他說著,瞟了那憐蒼一眼。
“原來是創立者提供的情報啊。……嗯。”
原來如此。
辜銀嶽擰擰眉,總覺得腦海中有什麼在隱約成型,但卻就是理不出清晰的脈絡,叫人窩火得很。
“那麼。”亞曄有些不耐煩地抽氣,“十三座創立者,你們到底是打算怎樣?”
“沒怎樣。”
那憐蒼拿大麼指一指身後的繭。
“雖然我們絕對不會插手你們和某某人的戰爭,但提供一些情報總算是我們身為這個世界住民的義務。”
“……什麼意思?”
“別光想著救身體,也要想想怎麼救她的人格。潘朵拉之匣最有可能寄宿的位置,一般是人體要害吧?總不會寄宿在胃啊膀胱啊小麼指這種地方吧?”
“廢話!你到底想說什麼?!”
“心臟被轟掉了,但潘朵拉之匣依舊在運作,那你們覺得,它寄宿在巫女的哪里是最利於巫女操控並且保證它自己的安全的?”
“……大腦?”
“bingo!加十分!那麼你說,現在處於死循環運作的這個吸收了巨量的星靈力的東西在她的腦部──真的不會對她的意識產生什麼影響嗎?”
“……”格倫佘咬牙,“那要怎麼辦?”
“嗯……紅色星靈力的強化作用,你們都見過吧?她還因此變成過絕頂大美女沒錯吧?恐怕現在,她雖然處於昏迷狀態,但腦海中的所有記憶全部會被強化──尤其是埋在深層負面記憶──就這麼治好她的身體把她叫醒的話……她說不定會失心瘋哦?”
“所以說到底要怎麼辦啊!?”
“老大。不要弔羅密歐的胃口,萬一朱麗葉真的變成一個腦殘可就慘了。”
“是是是……唉怎麼有種全世界都討厭我的錯覺啊。”
“那不是錯覺。”
“我生氣了哦。我決定不告訴你們‘意識干涉’這種解決方法了哦!”
黑禍趕忙上前一步:
“意識干涉!……是說……干涉昏迷狀態的北宸的……潛意識?!”
“嗯。”
見眾人的表情實在嚴肅,那憐蒼有點沒趣地撇嘴。
“你們見過殺魂刀捅人的狀況吧?那傷不了人的肉體,但能對人格進行轉移和損害,這位老兄的刀也是一樣,它可以連通持刀者和被刀捅的人的意識狀態──它和殺魂刀是子母武器,本來的製造意圖是直接潛入赤月巫女的精神世界,直接毀滅她的人格……但現在也可以幫助你們隔離她腦海中那些被無數倍強化的各種記憶。”
“……也就是我們之中得有人去和她的潛意識對話吧?我去。”
亞曄自告奮勇點頭,但黑禍和素劫也立即上前一步:
“我們也──!”
“我也去。”辜銀嶽握緊刀柄,“我是持刀者。而且,既然是被星靈力強化的記憶,一個人去,恐怕無法全數隔絕那些被強化的記憶吧?正面記憶還好說,負面記憶會給人造成很大的影響的。”
那憐蒼好笑地歪頭:
“你們都進行意識干涉去了,那誰給她做手朮取幹細胞?”
“我。”
阿特拉斯舉手,紅眼中帶著一點沮喪:
“我取得幹細胞之後必須返回毒月,利用設備再造北宸的心臟。”
“你一個人可行嗎?”
“需要助手的。”
“嗯……”
那憐蒼興味地看了阿特拉斯幾秒,一瞇雙眼。
“好吧,反正我們閑得都快生蛆蟲了,就勉為其難當你一次住手好了。其餘人可以放心地進行意識潛入哦──只要手握刀柄將刀刺進她體內就可以了。”
辜銀嶽卻有些不放心地看著這兩個弒月十三座的創立者。
“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為什麼?”那憐蒼匪夷所思地上下看辜銀嶽一眼,“身為活物,為了生存而出力還需要理由不成?”
“……”
鉤命銀月沉默了幾秒,然後嘴角微微勾起。
“大恩不言謝,那就拜託你們了。”
“不客氣不客氣!”
然後,鈴迪爾和雷狄斯決定留在外圍,以自己的身份給予艾裏席恩政治立場上的袒護部署,格倫佘負責擔起大廳的守護工作,其餘的眾人則在殺月刀的開路下,在分開的肉塊之中謹慎地前行,最終來到了中央的空間──漂浮在紅光之中的北宸身邊。
消毒過的桌椅、回復靈晶,解剖器材,被一件件拿了出來。
阿特拉斯給自己帶上了手套一面北宸被負毒侵蝕,然後解開了北宸小腹部的衣扣。
而辜銀嶽、雙子、亞曄,則同時伸出手,握住了長刀的刀柄,然後將她小心地插入了北宸的右胸腔。
刀身發出了一陣炫目的白光,與此同時四人的身體劇烈地震了一下之後……便維持著圍立在北宸周圍的姿勢,不動了。
十分鐘之後,阿特拉斯在那憐蒼和邢歌的幫助下,順利地從北宸的子宮中取得了幹細胞,而那不是很大的切口,也很快在數枚大回復靈晶的治療下癒合了。
阿特拉斯將幹細胞存好,小心地放入了儲物空間,然後發動了轉移場,直接返回了毒月,而弒月十三座的創立者──兩個最重要的勇者,則悠哉地坐在殺月刀製造出的肉塊的空間中,天南地北地胡侃閑聊起來。
赤月巫女的營救行動,正式開始了。
第二十五章 天之要塞
赤之塔。
雖然名字裏有一個塔字,也有一部分搆造和塔類似,但在幾萬米的高空,在巨龍的背上看見它的全貌的時候,向影、西風、亞加德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還是稱它作空中要塞比較恰當吧。
那是從半空中,在包裹在紅色的流動的星靈力之中,建立在雲層之上,並延伸而出的,直直通往天空盡頭的巨塔。不僅如此,有無數巨大的圓環,以塔為中心在不停緩慢旋轉著,而有一條長長的、巨大的、宛如空中走廊的建築,貫穿了塔身,兩邊向著地平線的盡頭延伸過去,在塔的附近,還有數座體積稍小的塔,伴隨著無數的圓環在塔附近懸浮著。
和這巍峨到簡直無法想像是怎麼建起來的建築群一比,曾經看過的這麼多華麗皇宮、使館、豪宅,也幾乎變得如同路邊的泥巴房子一般,不值一提了,就連見過大世面的西風,也不由得微微愣神。
──不過他馬上就收回了心思。眼前的景色再驚人,也比不過北宸的事重要。
一邊的向影也著實被嚇了一番──霞血和他說赤塔位置的時候,只是說在帕那圖的無人沙漠上空……他可沒想到會在幾萬米的高空,也沒想到這所謂的塔──規模會有這麼大啊。
向影暗暗吸氣──有著能將這種建築群建立在空中的技朮,應該可以救回主人的──嗯,一定!
定定神,向影開口:
“拉格納爾特閣下,接下來去……?”
“嗯,去主塔頂端。”
巨龍的語氣中帶著淺淺的懷念,扇了一下巨大的翅膀,微微調整一下方向,帶著隆隆的風聲向著巨塔頂端飛去──距離越來越近,那條貫穿巨塔的走道也漸漸清楚了──那哪是走道啊,是巨大的空中街道!兩邊有著從下而上弧著包圍街道的巨大光子圍欄,中間是密密麻麻的整齊的建築,大約如同陸上建築的三層樓房般大小。
看樣子是因為體積太大而混淆了遠近感呢。
“這裏……以前是居住區嗎?”
向影吶吶地開口詢問,而巨龍則邊飛邊點了點巨大的頭顱。
“是啊。這裏就是巫女所謂的‘方舟’哦。”
“……誒?!”
“怎麼,巫女沒有和你們說起過嗎?”
“……恐怕巫女自己也不知道這裏是方舟吧。原來赤塔和方舟是一體的嗎?”西風邊說,邊扭頭仔細觀察了一下整個建築群──雖然很巨大,但說上容納人口──確實,一百萬人口也差不多了。
原來如此,難怪說選定之人的數量不能多──多了,這方舟也容納不下吧。
而且確實……在這萬米高空,可以輕松地避過地面的劫難,說是方舟也不難理解。
“嗯……也不能算是一體吧。”
巨龍有些含糊地這麼應了一聲。
“抓緊,我要縮小體積了。”
說罷,在一團金光中,巨龍的身子慢慢縮小到了災皇的大小,背上容納三個大男人已經稍顯擁擠了,於是亞加德叫出了裝甲隨同飛行,而向影和西風則繼續留在了巨龍背上,幾分鐘之後,三人一龍總算順利到達了巨塔的頂端。
降落在一個廣大的平臺,眾人走到了一個高達幾十米的巨大門前──像是感應到了來者,巨門發出了在歲月的侵蝕下顯得有些不靈活的吱嘎聲,慢慢移了開來。
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三人謹慎地跟著巨龍往裏走去。很快向影就發現──除了色調不同,這建築內部風格和毒月塞連克拉德的建築很像──幹淨整潔,線條俐落,有著各種奇怪的不明設施,但缺少人的氣息。
有了帶路者,目標一下子明確了很多。
巨龍輕車熟路地在建築內七拐八彎,從廳堂到長廊到過道,空間越來越窄,道路也越來越小,到了最後,殺星者發出了不怎麼耐煩的哼聲──在一片金色光芒中,他竟然二次變化,這次成了一個黑色長發及地,一對金色眸子的美男子。
還沒等向影三人回神,拉格納爾特不耐煩地瞟了一眼自己那拖在地上的長發,手中金光一閃,直接把大段的長發削到了地上,只剩下及肩的一小段。
“啊──所以說人類形態真是麻煩……”
活動了一下肩膀,黑發美男繼續揮手示意帶路,而跟上來的向影立即忙不迭問了一句:
“狂暴鐵鬼也有人形化的能力?”
“狂暴鐵鬼?那是什麼東西?我是‘化形兵器’,雖然是很恐怖,但一點都不狂暴哦。”
拉格納爾特有些不滿地轉頭抱怨起來。
“化形兵器──”
西風念叨了幾句,然後細細一回憶──這不是北宸以前提起過,在遺跡中看見過的名詞嗎。按照她的說法,她似乎還推測他們和戰器有一定關聯呢。
“嗯。和你們不是差不多嘛。普通的化形兵器一般是有兩種形態吧,不過我比較特殊,有三種。要不是爪子無法精密地操作儀器,我還真不想變回人形呢。”
拉格納爾特有些抱怨地碎碎念著,在一扇大門前停下,然後在上面的操作面板上按下了一串數字,打開了門。
“變成人不好嗎?”
向影疑惑地追問了一句,結果換來對方的一個白眼。
“你能想像把一個E罩杯的女人的胸部硬塞進A罩杯的感覺嗎?我這麼龐大的星靈力儲存量硬是壓抑在這麼細小的身體內,當然會不舒服。”
“那倒也是,說實話,我最近也有這樣的困擾啊。”
向影苦笑著隨口應付了一句,然後注意力立即被門開後的景色吸引了──是一個擺放著密密麻麻儀器的大房間,無數光子顯示屏在地面上豎起的半人高的小柱子上懸浮著。小柱子頂端都有一個長方形托槃,托槃上有一些細小的按鈕──大概這裏就是某個數據庫終端控制室吧。
“好了,你們忙你們的,我得查查這一萬年發生了些什麼。”
拉格納爾特說著,徑直走到了一個托槃邊開始操作起來──而向影、西風、亞加德則互相看了一眼。
“開始吧。”
至今沉默不語的亞加德用沙啞的聲音開口,走到一個比較大的托槃前開始忙碌起來,奇怪的是,原本螢幕上是一些幾人看不懂的奇怪文字,但在被亞加德碰觸了之後,卻全數變成了眾人都能看懂的字。
向影和西風站在一邊,插不上手,就認真地旁觀起來,觀察了一小會,大致明白是怎麼個操作法了,兩人就走到了另外空出來的托槃邊上,嘗試著從各自的終端機中取些情報來看──當然,只能看到一些細碎的資料,沒辦法很快聯系當時的情況和環境來分析,所以看得有些雲裏霧裏。
時間就在緊張而沉默的氣氛中慢慢過去了,一邊的拉格納爾特只是時不時地動一下按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螢幕中的文字,偶爾還會有影像播放出來,他本人的表情則顯得有些微妙;亞加德一臉嚴肅在劈劈啪啪地打字(?),偶爾也快速地叫出菜單操作幾下──大概是已經找到了潘朵拉之匣的終端程式,正在努力尋找被植入的木馬吧,而向影和西風就在一邊努力地查看這些終端機中儲存著的資料。
然後他們漸漸地發現了一些問題。
這裏面儲存的數據,龐大到了可怕的地步──許許多多的文件串被以一定順序歸類命名,整齊地排放著,再仔細一看──是按年、月、天的時間順序排放的,幾乎以每天幾十件的數量分類排布起來,似乎只要是稍微有些重量的事件就會被記錄,看樣子光是要看完一年就得花上好幾十天吧。
而就是這麼細密的記錄──粗略地拉動文件列表一看,竟然真的整整記錄了一萬兩百多年!
向影一邊在心中驚訝,一邊暗中想起了霞血給他的那個情報──僅此一次、號令全世界戰器的方法。而要做到那個,不光是需要他身為第一戰器的力量,還需要在正確的位置,輸入正確的口令才行──他必須知道赤塔的“中樞動力室”在哪里。
有些笨拙費力地輸入了“赤塔地圖”之後按了一下“搜索”按鈕,還真的被他叫出了整個赤塔的結搆圖,向影立即認真地將它看了一邊,把基礎的結搆記在了腦海中,順便著重找了一下中樞動力室的位置,並找出了數條不同的通往那裏的道路。
──雖然現在因為掛心北宸的事不能去,不過這個准備是一定要做好的,因為有可能這將成為扭轉事態的關鍵。
雖然北宸沒有性命危險,但這種狀態總歸讓向影放不下心來做其他事,於是他又輸入了關鍵詞“赤月巫女”,想要多從這資料庫中取得一些情報,但螢幕上卻嘩啦一下出現了無數標有關鍵詞標題的檔案,向影一下子看傻眼了──數量太多,根本不知道從哪里看起比較好。
就在這時,西風走到了他身邊敲敲他的肩膀,然後用下巴指了指亞加德的位置。
兩人一起走到了亞加德身邊,向影首先關切地問了一句:
“亞加德閣下──木馬的事……怎麼樣了?”
“沒有問題,不是特別復雜的東西,剛才已經拷貝了木馬的數據串,在別的平臺中嘗試將它封鎖,成功了。”
“是嗎?!那太好了。”向影有些鬆口氣地嘆了一聲,“那麼,只要等阿特拉斯那邊再造好主人的心臟並移植好,我們這邊再解除木馬程式就可以讓主人恢復了吧?!”
“理論上是這樣,但──”
亞加德皺了一下眉,然後轉身在托槃上劈裏啪啦輸入了一串指令。
然後螢幕中出現了那憐蒼和邢歌悠哉地坐在繭中心閑聊,一邊的北宸胸口插著一把長刀,而亞曄、雙子、辜銀嶽四人握著刀柄僵立不動的詭異畫面。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四個瘋了嗎?!”
西風金瞳猛地一縮,憤怒起來,而亞加德卻搖搖頭。將熒幕中的光標移到了數據庫中最近記錄下來的一個文件串中,找到了一段視頻,然後將它重新播放起來。
──正是弒月十三座中九人到齊現場的畫面。
配合清晰的聲音和圖像,向影幾人也立即瞭解到了事情的原委,這才松了一口氣。
看樣子他們最擔心的十三座的問題,也在他們不在的時候,有了某個階段的解決呢。
西風手指輕敲自己的手臂:
“也就是,我們只要通過這裏的觀測系統就可以瞭解到北宸的心臟有沒有移植好了吧?”
“嗯。”
亞加德點頭。
“系統應該是有對赤月巫女的實時觀測功能的。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等。等阿特拉斯從毒月回來。”
“嗯,那就好。”向影目不轉睛地看著螢幕裏的北宸,然後突然回神。
“對了,亞加德閣下,你以前來過赤塔?”
“不,並沒有。”
“那麼你……怎麼會這麼熟悉這些……甚至能這麼容易找出那個‘木馬’?”
“這些知識是赤月直接灌入我的腦海中的。對我來說,這些就像戰器一出生就知道怎麼說話,也識字一樣──雖然人類並非如此,但我畢竟是特殊的。”
亞加德面無表情地看著螢幕。
“雖然被灌入知識時感覺並不好,但……只要是對北宸小姐有用的知識,來多少我都不會抗拒。”
偌大的房間沉默了一會。
西風拍了拍亞加德的肩膀──他知道,現在這個騎士其實也不比他們好過到哪里去。
“雖然現在也可以查資料,不過,那幾個傢伙都潛入到北宸的精神世界去了,我覺得我們也不能落下啊,這邊有沒有辦法也──”
“在這裏無法進入北宸小姐精神世界,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偽殼記錄下來的數據看一下費因海姆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許這會成為很有用的情報。”
向影愣了一下然後立即回神:
“偽殼──啊、是說主人的奶奶吧?”
“是的,我也正是通過她,才能觀察到北宸小姐是怎麼成長的。”
西風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你這個偷窺狂。”
“並不是偷窺。”騎士搖頭,“而是……不,這沒什麼好說的。總之──”
他打開了一個有著特殊標記的檔串,那個檔串是以“SX”為開頭的。
“那就開始看吧,SX開頭的資料都是費因海姆的觀測記錄,應該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的──希望那能幫助到北宸小姐。”
“嗯……”
“是啊……主人,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三人用相同的擔憂神色,將視線集中到了螢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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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偽殼•向芝嫣拒絕執行巫女化使命,叛逃成功◆
第二十六章 以向北宸之名(上)
『向芝嫣出生在一個見不得人的地下組織“紅崖”之中。那時候,她並沒有名字,只有一個代號:19707。
“紅崖”表面上是名為“斯卡因雷特”的制藥公司,因為藥效好價錢低而聞名海外,但私底下卻同時販賣著各種違禁的可怕藥物斂財,同時不停地做著各種光怪陸離的人體實驗的──徹徹底底的人間煉獄。
整個組織以不明的理由,在嚴謹的條例和規矩中運轉著,最終的目的只有一個──用體外培養胚胎的方式,製造各種女嬰,並在她們滿5周歲時,進行一次至關重要的考驗──考驗是否是“適格者”。
向芝嫣和自己同一批出生的女孩接受考驗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個年邁的老婦,對著她們伸出手,從掌心,有一個黑色的小方塊緩緩冒了出來。其他的女孩在靠近這個方塊的時候,都出現了嘔心,頭暈,呼吸不順等奇怪的現象,只有她毫無感覺──所以,其他人都被“作廢處理”了,而她,則成了“適格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然後,那個老婦說自己是“偽殼”。
所謂的“偽殼”,自然是偽造的軀殼的意思──只有某種特殊體格的人,才能作為容器讓那黑色的小方塊呆在自己的體內。
而那個黑色的小方塊,就是“潘朵拉之匣”。
從老婦口中得知,潘朵拉之匣無法脫離人體運作,所以必須不停地換容器──也就是“適格者”,才能讓它持續維持自己的機能。
而那些將潘朵拉之匣成功收容進體內的“適格者”,就被稱作“偽殼”。
──為什麼說是“偽”殼呢?當然是因為,就算容納了潘朵拉之匣,但她們並不是不是真正的潘朵拉之匣的主人,而是被當成了替補品,在巫女沒出現的時候,代替巫女收容潘朵拉之匣罷了。
老婦正是這樣的替補品,而向芝嫣則被告知,她是巫女的人選。
──巫女是什麼?
是即將降臨去別的世界,執行真神的旨意,將那世界的罪惡全數肅清的至高的存在。
──真神是什麼?
是有著金色雙眼,彈指間就能毀天滅地的絕對存在,巫女則是他的使者,負責傳達他的願望。
──巫女和偽殼的區別在哪里?
潘朵拉之匣在偽殼體內只是“存活”狀態,而接近巫女卻可以“蘇醒”過來。
──巫女需要做的是什麼?
是毀滅又是新生,是將一個時代劃上據點,但又給另一個時代拉開帷幕的,神聖的曆史引領。
──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是真神的旨意。
──潘朵拉之匣是哪里來的,它是什麼東西?
是真神帶來的聖物。它可以使用真神賦予的力量。
──那“紅崖”又是什麼?
“紅崖”是真神在這個世界的雙眼與雙手,一切的奉獻皆是為了真神的願望。
──為什麼現在才出現巫女?
因為真神說,每一次時代的更替之間都需要有一萬年的緩沖,現在一萬年將近,所以真神在我們准備的諸多“苗床”中,給予了我們巫女。
──那就是我嗎?
是的。
──信奉真神會得到什麼。
得到前往真正的“樂園”的權利,享受真正的平和與幸福。
於是,懵懵懂懂的向芝嫣接收了潘朵拉之匣,並在一年年長大、懂事中,與老婦反復地對話,逐漸地瞭解到了事件的原委。
13歲的她瞭解到,這個有著外界難以想像的科學技朮的地下組織,竟然還是個宗教。
真神是什麼東西她不知道,她雖然被叫做真神的使者,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那所謂的真神──她只知道,未來的某一天,她要被真神丟去另外一個世界,然後殺光那個世界的所有人。
向芝嫣非常聰明,實驗體的她,被強化了大腦的發育,基本上什麼都是一學就會,她接受組織中最專業也最集中的教育,很快就學完了從小學到大學的基本課程,之後,教師們開始洗腦一般給她灌輸反人類情緒,拿出了不計其數的人類犯下的罪行的例證,從各種角度旁敲側擊正面引導──在沒有接觸過外界的情況下,對人類這個種族一知半解的她甚至真的覺得──人類,確實是該需要有一次肅清,只留下好的,壞的就全部殺掉好了。
製造無情的曆史道標的計劃在穩步地進行,但是培養女嬰的行動也並未停下──因為沒有人能保證向芝嫣這個實驗體能活多久,必須再造幾個能成為巫女的替補。
向芝嫣就這麼被漸漸地洗腦得越來越無情,然而就在某一天,她的人生觀被襲來的外界徹底打破了。
地下實驗基地被人進攻了,而攻進來的人──竟然是一群當地黑手黨成員。
實驗基地因為地處隱秘,沒人想到會有人攻來,所以雖然有武裝防衛力量,但遠不如對方從真槍實彈到鐵棍彎刀的攻擊性強,一群文縐縐的研究人員遇到了不要命的黑道打手,決定性的氣勢上的差距讓對方一路告捷,竟然殺到了最裏頭。
於是,被基地嚴密保護著的,最重要的巫女向芝嫣,和當地的黑幫老大趙原,就這麼相遇了。
向芝嫣對這群遊走社會邊緣的人群嗤之以鼻,而趙原卻冷哼著反駁道──制藥公司給了政府天文數字般的錢,用正當手段沒人可以動得了它,所以就讓他們黑吃黑好了。黑道再不濟,坑的也只是自甘墮落的人,而制藥公司暗地出品的迷幻藥興奮劑和一些能夠控制記憶和強制催眠的藥,卻對無辜的人也產生了影響──正因為幫裏幾個兄弟也被這種藥給害了,所以他們才會忍無可忍跑來撒氣。
於是向芝嫣拿出了她那套反人類言論咄咄相逼,卻被那個她眼中目光短淺的武夫給一一嗆了回來。
聰明的人是不可能太頑固的,因為他們習慣於懷疑。
被反駁了數次的向芝嫣疑惑了,開始轉為疑問的語氣,向趙原提了一大堆問題──結果對方煩不勝煩,一句“這麼想知道你自己親自出去看看不就好了”,堵住了她的嘴。
也就是這時候,基地的後續武裝力量趕到了,搞了足夠的破壞的打手們,也見好就收,跟著趙原一起撤了出去──而趙原的話,卻如同種子一樣,深深地種進了向芝嫣的心中。
她開始繞過基地的監視,通過自己編譯的代理程式登陸因特網,用自己的眼睛觀察這個世界──然後她發現,曾經她看到的,只是這個世界的鳳毛麟角而已。
人類犯下過無數極惡的罪行,但也做下過許多感人的善事,他們會為了多賺一些錢和人明爭暗鬥頭破血流,也會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而隨便送掉自己的性命,會在對環境不滿的情況下拖著一群無辜的人自殺,也會拿出大筆的錢拯救身患絕症的少年,他們之中有面無表情地殘殺瀕危動物的獵手,也有無私地拿出自己的錢收容流浪動物的慈善者。
這是一個極其復雜、絕對無法用簡單的詞匯概括的族類──又怎麼能做到隨口說著“肅清”就將他們大肆鏟除呢。
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
個體差異如此巨大,數據詫異如此迥異,每人腦袋裏都裝著不一樣的想法,卻依舊在龐大的社會體系及各種各樣的道德文化基準線中,以一定規律組織分排並進行著各自的生命活動,有條不紊地形成了各種各樣的集團。
別說一兩天能看出什麼名堂,或許就算是研究上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徹底說出什麼帶有絕對性的鑒定吧。
厭惡,漸漸變化成了高漲的好奇,從此以後,基地裏那些洗腦,在向芝嫣眼中也變得可笑而虛浮,站不住腳了──但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靜靜地在夜深人靜地夜晚,日復一日地做著逃亡的准備。
二十歲時,她成功了。
她在基地的防衛系統中,嵌入了一個層層相疊的復雜木馬,並設定好了自行啟動的時間,然後,就在某一時刻,整個基地的一切防禦──紅外線,磁場掃描,電子門,先後失效,到了最後,連電力供應也全部掐斷了──就在這樣一片混亂之中,向芝嫣就這麼帶著潘朵拉之匣,成功地逃到了外界,混入了人群之中。
來到外界之後,她並沒有急著開始享受真正的生活,而是拿著網路打工賺來的大筆的錢,首先去了市內最大的醫院,給自己做了絕育手朮。
──是的,在這麼多年的暗自研究中她發現,如果人體的某一部分器官開始失去它的效用,潘朵拉之匣就沒有辦法好好地運轉,而讓身體器官失效──絕育是比較無害,對她這個實驗體也比較好的方法。
她是經過基因變異得來的實驗體,和普通人類男性的遺傳因數混合,最後得出來的小孩,很有可能會是一個怪物。
成了“不完整”的人類,潘朵拉之匣在她體內的活動漸漸黯淡了下去,最終變成了靜靜的休眠模式──向芝嫣知道,這是她從“巫女”,變成了“偽殼”的象徵。從現在開始,即使她有心要進行破壞,潘朵拉之匣大概也會無視她了吧。
太好了──向芝嫣在內心冷笑──你們圈養我二十年,為了把我做成一個滿足你們宗教願望的工具,沒想到會被工具反咬一口吧?
引領曆史這種事,她一點都不想做,這種事,哪怕一百個偉人聯合起來都不一定能做到最好,為什麼要丟到她一個人頭上?
所以最後,她毫不猶豫地把自己背負的使命丟到了一旁。』
“原來如此。”
看到這裏,向影低嘆了一聲。
“難怪大災禍的時間和傳聞中的不一樣──因為巫女的人選被延了一屆吧,那看樣子,這次大災禍比萬年前的那次,延期了六十多年這種說法是最准確的。”
西風和亞加德默不作聲點頭,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回螢幕上。
『之後,向芝嫣機緣巧合地再次遇到了趙原。
因為沒有身份戶口,又要不停地躲避來自“紅崖”的追捕,她最後選擇在不法勢力槃踞的地下街紮根,在某個駭客小組內打工,而某次接了一樁大單子,委託人剛好就是趙原。
再次見面,見到向芝嫣變化如此巨大,趙原很是驚訝了一番,追問起了緣由。
兩人馬上借此進入了長談,漸漸熟絡起來,向芝嫣很感謝改變她的趙原,而趙原則很欣賞她的果敢和聰敏。此後,向芝嫣成了趙原勢力的專用駭客,為他在和敵對組織的情報戰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兩人在接觸的日子裏,在一點一滴的小事之中,感情漸漸升溫,最後相愛了。
但趙原身為黑道人物,無法給向芝嫣正常的家庭,向芝嫣身為實驗體,也無法為他生下正常的孩子,所以兩人也只是保持著心知肚明的曖昧關系,同居著卻從來不提及結婚的事──因為他們都是沒有未來的人。
之後的日子過得很平穩也很快樂,除了要時不時地轉移住處來回避“紅崖”的搜索,以及時不時面對趙原陷入有可能一去不復返的危險境地,向芝嫣活得十分充實和自在。雖然身在見不得光的地下社會,她卻打從心底喜歡上了這個復雜危險骯臟──但也因此顯得迷人的世界。
所以,她不止一次慶幸自己放棄了身為巫女的職責。
而就一直這麼堅信著到了25歲時,向芝嫣的住處來了一個人。見到對方,向芝嫣很驚訝地稱呼他為“真神”──』
“該死!為什麼那人的臉被模糊化處理了啊!!”
西風恨恨地大聲嘖了一下──螢幕上,其他畫面都清楚得很,但是那個男人的上半身卻被馬賽克化了,因為貌似是黑發,穿的又是黑衣服,甚至連他頭發是長是短都不清楚。
“但是,既然向芝嫣女士叫他‘真神’……按照‘紅崖’組織內的描述,他是金色的雙眼吧?那應該是星脈種吧?”向影低喃起來。
“是黑發的男性星脈種。”
亞加德加了一句──然後三個男人都立即陷入了沉默,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霞血。
這邊螢幕上的畫面繼續播放著,但顯然,入侵赤塔的資料庫並抹消了部分真相的始作俑者十分謹慎,不光是那人的臉部,連聲音一併都經過了處理。
『那個人告訴向芝嫣,他就是“紅崖”的創建者,雖然有幾個親信會定期來查看管理,但他自己則幾十年才去看一次,所以導致組織的運行方式有所偏差,連同目的也稍微扭曲了,他還向向芝嫣道了歉。
他告訴她,“紅崖”的創建,其實已經有了一千多年,這個組織從北宋的強盛時期就開始運營,一代接一代的“偽殼”不停地被尋找、培養起來,就是為了讓潘朵拉之匣保持活力好好運作下去;
他還告訴她,組織內的科技遠高於外界的科技水準,是因為他從別的世界帶來了更好的技朮,但他僅僅是為了確切地保住潘朵拉之匣,而非想要利用這些技朮改變這個世界──所以現在他出面,自行終結了這個組織的存在──從此以後,她不需要再擔心被追捕了。
而潘朵拉之匣,一開始也並不叫那個名字,它的本名是赤匣。
是他在瞭解到了這個世界的神話傳說之後,將其改名成了潘朵拉之匣的──而這名字所隱含的意義,正是他此刻來到她面前的原因。
那匣子保藏著一切災難禍患的源頭,卻也在最底部,留存著最後一絲希望。
他說,有赤月巫女,另一個世界還好歹會有小部分的人可以生存,走入新的時代,而如果沒有巫女的話,那麼等待那個世界的終末,則是徹底的毀滅。
──向芝嫣的逃避行為,就將成為毀滅一個世界的罪魁禍首。
然後,男人留下了一柄奇怪的長刀之後就走了。
據男人說,到了另一個世界,巫女會變成無人可敵的強者,而這把刀,就是能抑制巫女力量,甚至殺死巫女的武器,如果害怕巫女的力量不受控制脫離使命範疇的話,可以用這把武器來約束,在事後痛苦得無法活下去的話,也可以用此來自行了斷──但該要做的,卻不能不做。
從此以後,向芝嫣重新有了使命──在千萬眾生中,選出下一任巫女的候補,並將其培養成可以肩負巫女使命的少女,將潘朵拉之匣送入對方體內,然後讓她履行向芝嫣逃避掉的職責──破壞一個時代。
男人離開了,而向芝嫣抱著男人留下的長刀陷入了掙紮與後悔之中。
如果過去的她知道之後要有一個無辜的女孩會代替她來完成她的使命,那她還會這麼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所背負的使命嗎?
是啊,她逃避了,她可以免去背負屠戮億萬人的罪責,但也因此,有一個女孩需要代替她,成為滿手鮮血的殺戮者。
這個偽殼,她已經無法自欺欺人理所當然地當下去了。
也就是在向芝嫣遭受如此當頭棒喝的打擊的時候,趙原這邊的境地也變得越來越不妙。
趙原是因為生活所逼,一步一步踏入了黑道這個進來就很難出去的泥潭的。他勇敢,狠絕,但又重情重義,他手下的一些混混打手,一些被其他人棄之如敝屐、被社會徹底小瞧的邊緣人,在他這裏重新找回了生存的意義因此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他們生存在普通人無法想像的黑暗而血腥的世界,他們會在無人的空巷進行大規模械鬥,會為了爭奪地槃和勢力分佈走私槍械,製造違禁武器,他們經營棋牌館夜總會,並以此當做據點拓展勢力,甚至是通過一手培養起來的強悍的交際花和政府官員打交道,搶來某片地皮的建築承包權,借此斂財。
但他們絕不會勸誘那些因為叛逆而對黑道產生興趣的小青年入夥,在他們眼裏,那些只是一時在人生的迷霧中走上歪路、尋求刺激的孩子,在那些人的未來,還有光明正確的道路等著他們,如果那些孩子自己踏進這片黑色的領地,十年之後,他們一定會後悔。
他們也不會對敵對勢力骨幹的家人動手,更不會用報警的手段來削弱對方的勢力──因為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邪道”,是一種對自己能力的否定的“自我侮辱”。同時,他們也極少去影響陽光底下的無關普通人的正常生活。調戲女子、搶劫勒索、坑蒙拐騙什麼的混混行為,在幫派的底層確實有,這是無法避免的,但作為領導者的趙原來說,卻十分不能容忍這些敗壞氛圍和氣結的行為的存在,一旦發現就免不了好好教訓一頓。
──幾十年前的黑道,有著現在的黑道之人無法想像的血性和道義。
但就算趙原怎樣在這黑暗的世界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底線和原則,泥沼畢竟是泥沼,總是會吸引蚊子和蒼蠅的。
一群高幹子弟組成的太子黨,只聽說了趙原呼風喚雨的黑色傳奇人物的一面,卻想像不到在這背後的無奈和辛酸,年少無知追求刺激暴力又好逞能的他們,帶著大量的錢財,被嬌慣出來的不可一世的橫行作風,硬是擠入了趙原的門下──因為他們的父母大多都頂著有權有勢的大官的頭銜,趙原為了兄弟們的安全,無法拒絕他們,雖然他們確實因此得到了大筆錢財,也拿到了幾樁不錯的生意和幾塊不錯的租地,但也因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組織埋下了禍患。
進了黑道,那些太子黨立即就覺得自己是個遊走邊緣的黑色人物了,像是生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是趙原勢力的人似的,他們一反平常幫派成員的低調與謹慎,走到哪鬧事鬧到哪,甚至還特意去敵對勢力地槃叫囂著“趙原有我們X姓人罩著你們就洗幹淨脖子等死”之類的幼稚言論,不但因為砸了對方幾個酒館而引起了一次大規模巷戰,還因為興奮過頭而打出了人命,把趙原害得進入了兩難的境地。
敵對組織讓他交人償命,但惹事幾個小鬼頭卻又個個來頭不小無法就這麼交出去,最後趙原拿出了大筆的錢財,軟硬兼施才把事情擺平。
而趙原不知道的是,這件事能成功擺平,有著向芝嫣的功勞。
向芝嫣手中,有著“真神”留給她的那把奇怪的長刀。這把刀傷不了人,卻可以破壞人的意志,持刀者甚至可以對中刀者進行意識的干涉,所以,她混進了敵對勢力的夜總會,用這把刀干涉了一個高層幹部的意識,和他進行了一次精神層次的談話,成功地說服了對方,讓他們勉勉強強地收回了追究。
事件是擺平了,但積壓的怨氣卻依舊存在著。身為地下幫派,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的兄弟喪命卻依舊見到肇事者逍遙法外了。
那幾個太子黨見出了人命趙原依舊將他們保了下來,於是更加無法無天,直接把黑道當成他們做盡一切惡事的幌子,漸漸地連趙原都管教不了他們,而他們跋扈的作風,也一點點將道上的風氣,給攪得烏煙瘴氣。
有一個人做了之前人們不敢做的事,就會有第二個人按捺不住內心的欲望學著做,並以“反正XX也做了”當做心理安慰,緊接著就會有第三個,第四個──慢慢地,很多人忘記了什麼叫做原則,什麼叫做正氣,而底線又在哪里,被這日漸混亂的環境感染,成了以前他們最不屑的那種──完全沒有是非觀的地痞。
小摩擦越來越多,幫派之間的關系越來越亂,勢力的分割線越來越模糊,趙原心有餘而力不足,整天為了保住那些拼著一口血性而守護幫派的兄弟們就已經忙得焦頭爛額──而對方要求辦了那幾個太子黨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最後,當向芝嫣年近40時,矛盾總算是大規模爆發了。
高幹子弟,不止在趙原旗下那幾人,敵人組織中也有,可惜對方運氣比趙原好,那幾個,比這邊幾個要低調很多。既然有人如此囂張跋扈,就有人會看不慣這樣的囂張而站出來肅清紀律,維護圈內人的臉面。
事情很簡單。對方組織內其中一個高幹子弟──他倒是硬氣得很,隱瞞自己的身份來混黑道,其實是在為自己為官以後黑白兩道皆通打基礎,所以他一直在這次混亂中忍著,沒有跳出來和對方叫陣,而到了最後,他畢竟也是個年輕人,骨子裏隱藏著的那份的熱血,終究讓他忍無可忍。
身為副市長的兒子的他,只是回去對著自己的父親哭訴了一句:
“我最好一個兄弟被趙原那派人給弄死了。”
於是私底下的高層見面中,副市長也哭喪著臉抱怨幾句說最近的黑道是不是有點過火了啊這樣下去我們會越來越難做之類云云……最後一紙文書就這麼下來了,嚴厲查處以趙原為首的地下幫派組織。
趙原得知消息之後沒有逃。
但他把所有的資金全部轉移去了兄弟們的帳下,同時安排向芝嫣到了別的住處。
向芝嫣最後一次和他見面是在新的住處內,臨走前,他抱給向芝嫣一個繈褓,裏面是一個女嬰,繈褓的夾層中夾著一張紙片,上面寫著女嬰的生辰八字。
這是他最得力的一個兄弟向清宵的女兒,那個人,去年就因為混戰中重傷十幾人而被判刑入獄,然後又在獄中遭陷害意外身亡了。他懷孕的妻子因為積鬱和過度的操勞,身體日漸虛弱,產下了女嬰之後沒多久,也來不及取名字,就不甘地撒手離去。
趙原說,他最對不起的就是這一家三口,所以無論如何想要保住這個尚存活的兄弟的女兒。
向芝嫣接過繈褓的時候愣住了──她清楚地感覺到,潘朵拉之匣在她體內,慢慢地活躍起來。
她找了十幾年都沒找到幾個適格者,能成為巫女的女人更是只有一個,但對方的年紀比向芝嫣還大,恐怕難以肩負起巫女的重擔,所以向芝嫣一直沒有選出下一任的巫女──但沒想到,這次,巫女人選竟然就這麼主動地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難道真的冥冥中有什麼已經註定了嗎?
這個還在繈褓中的女嬰,她的父親一身鮮血,冤屈地死在獄中,難道她也不得不成為殺害成千上萬的生命的兇手?
“小七。”趙原叫著向芝嫣的暱稱(根據她的代號尾號而來),“我通過最後一點關系給你辦了身份證明,要好好感謝我啊。現在你是向清宵的妹妹向芝嫣,從此以後,不要再接觸‘那邊’的東西了。老老實實當個普通女人,把這小毛猴養大吧。”
向芝嫣沉默著點點頭。
“抱歉,我誤了你十幾年,不過我不會後悔,我活著的時候,喜歡的女人自然要牢牢抓住,現在我准備去死了,所以你不用再繼續死心眼了。找個踏踏實實的男人嫁了吧,以你的資本,就算你不能生,也會有好人要你的。”
“你是我爹嗎管這麼寬。”
向芝嫣只是靜靜地回了一句嘴。
“不要報仇,要開心。”
“……”
兩人靜靜地對視了一會,最後趙原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湊上前吻了吻向芝嫣的額頭──他素來是直來直往有欲望直接把人往床上丟的類型,讓他做些肉麻的動作說些肉麻話,還真是太為難他了。
最後,這個年近半百的男人後退了幾步,笑了。
“其實老子一點都不喜歡你,所以給老子帶著這小兔崽子滾遠點,越遠越好,懂嗎。”
“是啊……其實我也最討厭你了。”
男人挺直脊背,走向了門口,向芝嫣抱著在靜靜沉睡的女嬰,一聲不吭地目送──到了門邊,男人最後一次回頭。
“這小東西叫啥名字?趁我還有點時間取了名告訴我吧?”
“……”
向芝嫣看著懷中的孩子,沉思了幾十秒,最後抬頭,帶著淡淡的微笑開口了。
“她叫……向北宸。”
“向北宸……向北宸。嗯,還不錯,讀著挺順。”
不怎麼懂字面涵義的趙原滿意地嗯嗯幾聲,就這麼和出門買菜一樣,關上門離開了。
而直到那門發出上鎖的聲響,那槃旋在眼眶中的眼淚,才掙脫了向芝嫣的控制,從她臉龐滑下。
一個月後,趙原被槍決,向芝嫣通過九轉十八彎的關系取回了他的骨灰,然後將他葬在了一個公墓之中。
她抱著已經將近兩個月大,正新鮮地在她懷裏亂揮手的向北宸,站在了趙原的目前,彎身放下了一朵大波斯菊。
然後她輕嘆一聲,看著懷中的幼小生命。
這個孩子是她最愛的男人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存在之一,所以如果可能的話,她不想讓她成為巫女。
她會繼續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其餘能容納潘朵拉之匣的女子,既然之前也碰到過,那之後肯定還會有。直到她死之前,她會一直找下去。
“你的名字是向北宸。”
她以溫柔的聲音開口了。
北宸,北宸,願你的身體能遠離那骯臟的泥沼,擺脫你父親的遺憾,願你的心如同北極星一般耀眼明亮而又堅定,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也能指引人的方向,願你能夠自由飛翔於天上,無論遭遇怎樣的惡意和多麼險惡的困境,都能成為主宰自己命運的──
哪怕國民只有自己,你也要成為一個自由而又快樂的王。
第二十七章 以向北宸之名(中)
北宸開始懂事、有了記憶的時候,就一直跟著奶奶向芝嫣在T市不停輾轉地換著住處,一直到十一歲才停下來。
奶奶說她是撿來的孤兒,是她收養了北宸,並讓她跟著姓向,小時候的北宸,見著別的小孩都有父母寵著,所以經常纏著奶奶問自己的父母去了哪里,但是向芝嫣從來不回答她,只是告訴她,現在她的親人,只剩下奶奶而已,雖然奶奶和她沒有血緣關系,但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她長大。
向芝嫣帶著北宸搬家是因為她賣掉了趙原給她的房子,搬了三次,賣了三次,住的地方越來越差──因為她需要錢。
大概是因為她是實驗體的關系,自從上了四十之後,身體狀況急轉而下,因此她不得不用大量昂貴的藥物給自己弔命──因為,她在沒找到“巫女”之前,不能死。
最後,她帶著小小的北宸住到了T市最古舊的老區。
那段時間或許是最難熬的日子吧,身體狀況越來越差,餘錢不能亂用只得存著買藥,北宸卻在長身子的時期,不想委屈了她,又不能回去幹駭客的行當,想當家教、做文員賺錢,但是那個靠文憑吃飯的時代,沒有學曆的她根本沒有人願意信任,有幾個月裏,她不得不收起了自尊跟著街內幾個老人一起做起了撿破爛的行當。
小北宸很懂事,她知道奶奶省吃儉用就是為了晚上買些好吃的給她,所以她開始一起幫忙撿垃圾,也不嫌臟,還經常拿起各種各樣的垃圾好奇地問是什麼,逗得本來心情有些抑鬱的向芝嫣也開心起來。
不過還好,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向芝嫣在有一次去醫院給自己配藥時,碰到了熟人──原先在“紅崖”的一個研究人員。
知道向芝嫣還沒死,他也不是特別驚訝,也似乎沒有要找她算賬的意思──大概,過了二十多年,他早就已經習慣於當一個普通人了吧。
他解決了向芝嫣最擔憂的“老化加速”的問題。
他說,向芝嫣的身體之所以虛弱得這麼快,就因為她的大腦太活躍了,人可以保存的能量就這麼點,給大腦搶走了能量,身子自然就虛弱得快了──所以把正常的能量比調回來就好了。
他帶向芝嫣用自己家裏存著的少量基地的設備做了幾次理療,又給她了一些自配的藥──從此以後,向芝嫣恢復了正常人的體質,但同樣,她大腦運轉的速度,也變回了普通人的等級。
不過,她並不在意這個,反正趙原死了之後,她已經不再想碰電腦了。
現在開始她就是一個真正的普通人了吧──向芝嫣反倒為此有些雀躍起來。
更令向芝嫣感到高興的是,因為那個故人的出現,她省下了積蓄中的最後一筆錢,這筆錢可以全部用在北宸身上了。
之前為了保住自己的身體,所以她耽誤了北宸的念書問題,雖然在閑暇時,她也一直有教北宸許多知識,但直到北宸十一歲了向芝嫣還是沒有送她去學校,現在她總算可以彌補這個一直積壓著的愧疚了。
像是為了道歉似的,她出了錢走了下關系,給北宸找了所非常優秀的小學讓她做了插班生。
北宸沒念過書,一直和奶奶這樣充滿智慧又冷靜的老人打交道的緣故,讓她有些早熟,但對這種和諸多同齡人一起學習的集團活動,她依舊有著小孩子特有的嚮往,因此顯得十分興奮,開開心心地背上了奶奶給她准備好的一套學習用具去了學校。
──結果晚上她就臭著臉回來了。
因為11歲還念小學一年級,班上那些口無遮攔的小孩好幾次說了讓北宸有些傷心的話。任課老師也並不是很清楚北宸插班的原委,總是拿看弱智的眼神看著她,對她說話也像是哄癡呆似的,語調誇張。
11歲,對早熟的北宸來說是非常敏感的時期,上學第一天的經曆,直接讓她產生了嚴重的厭學情緒,此後的一周內,每天回來都嚷著不要去學校,還是陪著奶奶就好了。
然後向芝嫣摸著北宸的腦袋,溫柔地笑了。
“就這麼回來,真的好嗎?你就算這麼走了,你班上那些小同學們還是會在你不在的時候說你是個笨蛋哦?如果你就這麼不去上學了,那麼在那些同學和老師眼裏,你就永遠是個大笨蛋呢。”
“我才不是笨蛋!”
本來就委屈得不行的北宸眼眶頓時紅了。
“奶奶當然知道你不是笨蛋。”向芝嫣露出了溫和又狡猾的笑容,“你這麼晚才上學,是奶奶不對,是奶奶讓你有了個不怎麼好的初始環境,但是──小宸,環境是可以改變的,如果你不滿現在的環境,哭和逃避都沒有用,就像奶奶說的,你跑了,在別人的心目中你永遠就是那個失敗的形象。”
“……那我怎麼辦啊。”
“不要因為這種事哭。我的北宸的眼淚是很貴的,不要用在這種地方。很簡單,你要做的事就是努力。別人怎麼說,你不要去看,你只管努力學習。一年──不、半年之後,你再來看看現在嘲笑你的這些人會說什麼。”
“只要努力就好了嗎?”
“是啊。努力的精神……是人活著最重要的財產哦。”
你要好好努力活著,這樣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才不會掛心啊──向芝嫣邊考慮著內心深處最大的擔憂,邊如此說著。
“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成功一定源自努力。優雅驕傲的女人讓人著迷,美麗的女人讓人失神,而努力的女人會讓人感到真實。奶奶可是很希望看見北宸成為一個優雅美麗又很努力的女孩呢。”
“好麻煩──”
北宸大概是沒聽懂,於是在椅子邊踢著兩條腿,不滿地抱怨著,讓向芝嫣苦笑了一下:也是,這孩子雖然早熟,但說這些還是太早了吧。
但是,之後,北宸確實不在回家後抱怨,也再沒有因為此哭過。
她一聲不吭地忍受著別人的碎言碎語,拼了命地將她欠缺的知識補上,也因為此,老師們開始對她刮目相看,而她則因為長時間的沉默寡言而在集體中顯得有些孤僻。
二年級的時候,班級裏已經開始有找個“受氣包”來欺負的風氣了。
“受氣包”──從小到大,一定有不少人有這些經曆吧。班上不怎麼受待見的一個學生,因為某些缺陷──比如不怎麼聰明,比如不好看,比如特別胖,比如說話結巴,於是成了眾人的笑柄,誰都可以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去罵上兩句或者甚至是踹上幾腳,甚至誇張些的,你不去欺負這個受氣包,你就是受氣包的同類──結果在這種集群效應下,本來有些並不想欺負對方的人,因為不想自己離群,所以也只得跟著起哄。
北宸就因為“弱智”問題,成了班上的受氣包。
看不起她比班上的平均年齡大了五歲,覺得她比周圍人都高出了一個頭很丟自己班的臉,一聲不吭只知道看書很陰沉──也有看她長得清秀水靈而有些忸怩心思的小男生的思春惡作劇,總之,她每天都會挨上幾次或輕或重的欺負──輕的是嘲諷幾句,重的就是用力拍她的後腦勺,搶她的書從二樓丟下去之類的過分惡毒的玩笑了。
人之初性本惡,小孩子會毫無罪惡感地把螞蟻、小雞或是貓當成玩具蹂躪,長大了,知道了語言的傷害性,知道了換位思考,所以人開始給自己帶上了名為道德的溫柔的枷鎖,而這些尚未帶上枷鎖的孩子,很少會去考慮自己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怎樣的傷害。
所以最後換來的是北宸的爆發。
──有一次,有一個男生抓著她的辮子把她在教室裏拖來拖去的時候,她拿起了鉛筆盒,用上面的尖角狠狠地敲上了對方的腦殼,然後把他踹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直到那個男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事情鬧大了,奶奶向芝嫣被叫到了學校。
當著班主任老師的面,奶奶點頭哈腰滿臉賠笑地道歉,北宸一聲不吭眼神陰沉地盯著站在對面的那個男孩,盯得他甚至忘記繼續哭,傻在了原地。
最後,向芝嫣交了一筆醫藥費,這事算是了了。
她牽著北宸的小手回去的時候,北宸以為她會罵她,但向芝嫣只是笑著拍拍她的頭頂,然後對她豎了一下麼指。
“打得好!誰家孩子不是大人的心頭肉,就那小兔崽子值錢,我們家的北宸不值錢嗎?恩還十倍,怨還千倍!憑什麼要被別人欺負?!”
“十倍……千倍?什麼?”
奶奶笑著捏了一下北宸的鼻子。
“對我好的人,十倍對他好,對我不好的人,千倍欺負回來!”
“噢!”
北宸恍然大悟地點頭,從剛才起一直陰鬱著的小臉也慢慢恢復明亮了。
“那我一定要對奶奶一百倍好對嗎?!”
“呵呵,死小東西真會說話,走,為了獎勵你,奶奶給你買烤肉串去!”
“噢噢!以後我要給奶奶買十串烤肉串!”
一老一少牽著手,在夕陽西下的老街慢慢走著,小的那個津津有味地啃著烤肉串,似乎已經忘記了白天的不快。
“但是,小宸,以後不要這麼做了。”
在北宸心情平復之後,向芝嫣如此開口,見北宸有些不高興地撅嘴,她狡猾地擠擠眼,拍拍北宸的肩膀。
“奶奶哪來這麼多錢付醫藥費啊。”
“……噢,也是。”
“而且,你總是看著那些你討厭、也討厭你的人,有什麼意思呢?弄得自己整天不開心。人活著就這麼幾十年。你開心的時候,時間這麼過,不開心的時候,時間還是這麼過去,如果你的時間全部被不開心的記憶占滿的話,不是很虧嗎?”
北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而且,有人討厭你,那是好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以為所有人都該圍著自己轉了,每個人,都該瞭解到自己真正處於哪個位置──然後才可以腳踏實地地往上爬。”
向芝嫣伸手抹去了北宸嘴角的油漬。
“恩還十倍,記得你的恩人,怨還千倍──還了之後,就徹底忘了對方,因為那對我們,沒有用。”
“唔……好麻煩啊……”
北宸又開始抱怨了,向芝嫣無奈地拿手指敲敲她的腦門。
“總之,奶奶讓你開心,別去想討厭的東西就對了!”
“我根本沒有想啊,是奶奶自己反復在提起來嘛!”
“……”
對話,最後以向芝嫣的一個白眼告終了。
學期末,北宸的努力得到了成果。她申請跳級,經過了幾場考試,最終以高分獲得了批准,於是她在第二學期直接進了四年級。而一年之後,她再次跳級,直接讀了六年級。最終,十四歲的北宸總算是勉強趕上了平均學齡,進入了初中。
而自從那次事件,直到她小學畢業,沒有人再敢對她冷嘲熱諷,畢業那年,她還和不少同班同學有了不錯的交情──其實,除非把她惹毛,平時她大抵上還是很溫和也很好說話的。
進了初中,因為和別人站在大體一樣的起跑線上,北宸和同齡人之間的關系更是改善了不少,笑容越發多了起來,在班上也有了幾個同進同出,看電影聊漫畫煲電話粥的死黨,小學時期的陰影,也漸漸被她淡忘了。
但好景不長,向芝嫣和北宸兩人的經濟條件,又開始拮據起來──因為向芝嫣白天要出門去各地尋找巫女的人選,沒有時間進行全職的工作,日常開銷靠她做鐘點工維持,而北宸的學費則靠那筆看病剩下的錢。
但最近卻傳來那個葬著趙原的公墓的地要挪作他用,政府給予補貼讓葬在那個公墓的死者家屬遷墓的消息。
本來如果只有趙原一人倒還好,但葬在那裏的還有北宸的父母的墓,還有趙原幾個孑然一身的兄弟的墓──這樣一算,錢就緊張了,恐怕所有的墓都遷完,北宸接下來的學費就不夠了。
和北宸商量之後,懂事的北宸准備再次申請跳級來減少一年學費,而向芝嫣也連續好幾晚,拿著那柄對付赤月巫女的刀出門。
她拿著這柄刀“說服”了一個富裕的雇主,雇她給自己的兒子做了幾次家教,由於開價很高,幾個月就攢下了一筆小錢,而北宸也成功地再次跳級。
危難就這麼再次解除──但向芝嫣不知道的是,有她沒有發現的隱患,正在漸漸形成。
十六歲時,北宸在向芝嫣的堅持下,就讀了T市的重點學校B中學。
B中學──雖然北宸的考試分數夠,但因為太豪華了,學費太高,北宸本不想去的,但向芝嫣卻因為小學的虧欠堅持讓她不要顧慮錢的問題。
──反正還有那把刀──向芝嫣如此想著,卻沒有考慮過,既然是如此好用的東西,就算她瞞得再好,又怎麼會不走漏風聲。
其實,早在向芝嫣第一次用這把刀的時候,趙原的敵對組織就盯上她了。
大概是黑道人物有著非常人的意志力的關系吧,雖然向芝嫣對那個幹部進行了精神干涉,但時候他卻並沒有忘記事件前後發生的事──也就是他記得這把刀的事,這件事,其他人都一笑了之,但是那個副市長的兒子卻聽了進去。
可以控制人的意識的武器──拿到手的話,簡直是再好用不過的東西了。
那個人開始找空隙觀察向芝嫣──但她向來行事謹慎,又被趙原保護得很好,趙原死後她又失蹤了,很久以後才把她的蹤跡找回來,而這一次,總算是被他逮到了她使用那把刀的痕跡。
但是向芝嫣很小心地守著那把刀,而且精明得不得了。派人去他們的住處暗哨了沒幾天他們就被向芝嫣發現了,反倒是被那把刀給整得神智失常住進了精神病院,看樣子強搶的話東西還沒找到就被她魚死網破地給銷毀也有可能──畢竟她可是趙原的女人,趙原的狠勁,她多半也會感染到一點。
副市長聽了兒子的敘述,心裏癢癢的,但又不敢聲張──萬一別人也想要那把刀怎麼辦?於是他們決定用私下的手段解決──最後,他們挑了和向芝嫣關系最密切的人──向北宸作為突破點。
副市長的外甥女,金茗晶恰好和北宸同齡,父子倆叫來了金茗晶,和她連夜商量好了計策,拍著胸部對她說要什麼後援都盡管拿,然後把她也轉去了北宸所在的B校。
北宸在B校開始了高中生活,很快和同學打成了一片,有備而來的金茗晶也順利成了她的好友,那段時間,曾讓北宸以為沒有再比這更快活的日子了。
心情很好之餘,她也不忘照顧自己的奶奶──生恐她因為學費的問題過度勞累,北宸也早早開始勤工儉學,在老街一個熟人的介紹下,每天放學去附近一家小食品廠打小工,整整包裝袋,做做搬運工什麼的。
然後她就在那裏遇到了尹淩思──也就是雷狄斯。
雷狄斯自然是和西風一起來費因海姆尋找那把擊殺赤月巫女的武器的──因為他們剛進弒月十三座不久,得到的情報就是這把武器被流去了費因海姆,而他們的任務就是要把它找回來。
殺月的武器的原料是星骸,雷狄斯和西風拿著一小塊星骸樣本,開始在廣大的費因海姆──也就是地球四處尋找,但西風還好說──身為人類的雷狄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異世界,首先要做的,還是先想辦法站穩腳跟,這也是他身為皇子最起碼的驕傲。
於是他想辦法混進了一家物流公司,從最底層開始做起,每天坐在貨車上幫忙卸貨,就這麼碰到了北宸。
因為每天都會在搬運貨物的時候遇到,從陌生到熟識也沒有花上多久,認識了之後,就算是雷狄斯很快就跳槽去了更好的崗位,他還是會經常過來看看北宸的情況──大概是覺得這個溫和努力的女孩有些有趣吧。
兩個月後,覺得有北宸這樣一個落腳點不錯的雷狄斯向北宸告白,兩人正式開始交往,向芝嫣也對這個寡言但睿智成熟的男人很有好感,很放心地給了雷狄斯有什麼事直接來她們家的權利。
戀愛中的雷狄斯並沒有像學校中的那些年輕男孩那樣滿口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但他會默不作聲地在許多細節上替北宸做好安排,為她著想,甚至可以隨口報出北宸的所有數據,無論是身高血型還是證件和銀行卡的號碼,一度讓墜入情網的北宸對他十分依賴,整天想起對方就會無端地傻笑。
北宸的反常立即被“死黨”金茗晶發現了,她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卻跟蹤北宸,去了她打工的小食品廠──然後她看見了開著豪華轎車來接北宸的雷狄斯──在看到雷狄斯的那一剎那,鋪天蓋地的嫉妒,占據了金茗晶的所有思考,甚至差點忘記自己身上帶著的任務。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隨後有了一個計劃。
她開始越發討好北宸,粘著她,但並不說要見見北宸的男朋友,卻只是說想去她家看看。因為經濟條件不好一直對此很自卑的北宸回絕了好幾次,但最後還是拗不過她的死纏爛打,最後答應了。
然後──變故發生了。
走進北宸的家門沒多久,金茗晶猝不及防地拿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北宸的喉嚨口制住了她,然後威脅向芝嫣交出那把殺月刀。
沒想到的是,向芝嫣很快妥協了,沒什麼猶豫地就交出了那把刀。
金茗晶高興壞了,樂顛顛地跑去副市長舅舅這裏邀功,然而沒多久就發現──她拿來的只是刀身,沒有刀柄,根本無法發揮刀的作用──察覺自己外甥女如此魯莽地就和向北宸撕破了臉皮,副市長氣不打一處來,把她罵得狗血噴頭。
結果,金茗晶的倔強勁兒也出來了,放話說一個月內一定把剩下的刀柄也弄到手,就這麼氣呼呼地出門找人去了。
她回到學校,首先向風紀主任告了北宸早戀的狀,然後雇了幾個太妹每天把北宸抓進廁所欺辱、逼問刀柄的下落──北宸雙拳難敵四手,就算努力反抗,沒過幾天也還是落得一身青紫的下場,她去找班主任,班主任眼神遊移,去找教務主任,教務主任顧左右言它,去找校長,校長反倒勸她低調行事別丟了學校的臉──顯然,都不敢得罪金茗晶這尊大佛。
班上的人也漸漸開始疏遠北宸,願意和她說上幾句話的,只剩下幾個風評不怎麼好的不良少年──向芝嫣因為趙原的關系,和老街附近的小混混關系融洽,受她的影響,北宸也並不是很討厭這類人,平時也經常同他們開開玩笑,有時候會借他們抄作業,也經常在他們打架之後板起臉斥責幾句。
也因為此,這幾個不良少年把北宸也當成了“兄弟”,在北宸遭受冷落和欺辱的時候,很有義氣地站了出來。
──代價是,之後沒過幾天,其中一個不良少年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抓進了拘留所。而其他幾個第二天來上學的時候一臉青紫,嚴重的一個眼睛都腫得睜不開了。
於是北宸默默地主動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她沒有把學校裏的事告訴向芝嫣──因為向芝嫣在那天之後告訴她,那把刀關系到億萬人的生命,絕對不可以交出去。
雖然聽起來有些可笑,但向芝嫣既然這麼說了,北宸就會信,於是,她不希望自己成為奶奶的判斷出現偏差的原因。
問不出所以然來,金茗晶惱羞成怒地跟去了北宸打工的地點,故意在雷狄斯出現時,裝成北宸的好友和他搭話──北宸沒有拆穿,因為在她眼裏,雷狄斯根本就不是會被這種女人搶走的人物。
但是當晚,雷狄斯到了北宸家,讓北宸給他和金茗晶之間牽線搭橋──他說那女人有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他必須弄到手──原來,是在遠處觀察的西風,察覺到了金茗晶身上的微量的星骸能量,判斷殺月刀在金茗晶手上。
雖然雷狄斯一再強調只是因為有目的才接近金茗晶,北宸還是感到一陣心酸──甚至,因為被戀愛沖昏的頭腦的她,都沒有仔細猜測一下,雷狄斯所說的東西,是不是就是殺月刀──不,她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因為向芝嫣說,知道這刀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她本能地就把雷狄斯所說的“重要的東西”,想像成了“必須攀權附貴才能得到的東西”。
她忍著悲傷介紹雷狄斯和金茗晶見面,半句沒說她被金茗晶怎麼對待的事。──說了能怎樣?以對方的權勢,雷狄斯鬥得過嗎?既然他有“必須要拿到手”的東西,那即使她說了,也不會對事情的結果有什麼改變吧。
至少雷狄斯還一直強調著他喜歡我──北宸如此悲哀地想著。
怨還千倍──是啊,她也想還,但面對如此懸殊的實力差,她又該拿什麼還呢?還沒還呢,怕是小命都沒了吧。
現在,除了堅持,攢到足夠的錢搬離這裏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於是,雷狄斯開始了表面上和金茗晶交往,夜晚來到北宸的住處看望北宸的日子。
而白天在學校的逼問也沒有停止過──無意中撩開了袖子被雷狄斯發現了傷痕,北宸也只是隨口支吾過去了──她害怕在外屋的奶奶聽見,而忙著從金茗晶這邊套情報的雷狄斯也並未在意。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就被金茗晶的手下發現了。
金茗晶對雷狄斯還念念不忘北宸怒火中燒,隨即雇了幾個下三濫的混混,給了他們一瓶催情藥,讓他們去對付北宸──於是當天北宸沒有去打工,因為回去的半路被他們劫走了,幸好的是,北宸那幾個不良少年的同學,有一個看到了這一幕,立即召集了一些夥伴趕去救人,才沒有釀成大禍。
北宸被送回家時精神恍惚,見著誰都想攻擊,至此,學校裏的那些事,才從那幾個不良少年口中,傳到了向芝嫣的耳中──連同雷狄斯那奇怪的腳踏兩條船的行為,也一併知道了。
向芝嫣暗嘆是自己害了北宸,然後當即下定了一個決心。
她讓雷狄斯聯系了金茗晶,暗中與她見面。
向芝嫣這麼簡單把殺月刀的一部分交出去,不是沒有理由的。
──因為金茗晶就是除了北宸之外,另外一個成為巫女的適格者。那麼既然早晚是她的東西,交給她也不是不可以。
於是,向芝嫣拿著刀柄對金茗晶講述了原委──並要求──刀柄她能拿去,但她必須做巫女,去另外的世界執行滅世的使命。
金茗晶起先對向芝嫣的話感到可笑,但想到在舅舅家裏那把無論用什麼科學方法都檢測不出成分的刀身,她漸漸地就笑不出來了──那把刀,或許真的不是這個世界有的東西,本來,操縱人的意識什麼的,就早就超出這裏的科學技朮範圍外了。
她拒絕了向芝嫣,也不管刀柄了,就這麼急急地回到家。
然後她越想越怕,害怕自己會被這個老婦人拖去異世界,害怕自己要拿起刀殺千萬人──殺人還少說,但問題是那個世界的人有這麼安分被她殺嗎?肯定是要反抗和圍攻的吧──說不定她會死無葬身之地!
不要!絕對不要去當什麼巫女!所以──
金茗晶停止了發抖,然後冷笑起來。
……所以,殺了那老太婆就好了吧?
一周後,某個下雨的夜晚,北宸回家後,發現向芝嫣不在,屋內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打她手機也沒有人接。
她焦急無措地給雷狄斯打電話,雷狄斯卻以在陪金茗晶吃飯不方便說話為理由掛了她的電話。
北宸叫來了老街的大夥,分頭去找,然後終於在一條無人的小巷,找到了向芝嫣。
她躺在血泊中,腰部有一個大大的洞,胸口在費力地起伏著,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北宸語無倫次地抱著她哭喊起來,但她只是用力地露出了笑容。
“還記得……奶奶對你說過的話嗎。哭可以,但是不可以超過五分鐘──奶奶希望你對奶奶的死傷心,但……奶奶只要……你的五分鐘就夠了。”
她說著,握著北宸的手,用最後的力氣,將潘朵拉之匣,送入了北宸的體內。
啊啊──最後,還是繞回了原點嗎。
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最後還是不得不成為滿手鮮血的巫女嗎?
不。
其實在她內心深處,早就做好選擇了吧。
金茗晶那種人,確實可以成為巫女,只要她在交付刀柄時,趁她不注意時,把潘朵拉之匣送過去就可以了。
但是,那樣真的好嗎?
她是為了什麼,要對北宸說“就算全世界都是你的敵人,總歸有愛你的人”?
她是為了什麼,要反復為她加油,讓她成為一個踏踏實實的努力家?
她是為了什麼,把北宸教成一個善良、冷靜而又愛憎分明的人?
她是為了什麼,希望北宸能夠快樂而豁達地活下去?
巫女,真的需要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嗎?
不……只有善良的女孩,堅定的女孩,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女孩,才能擔起這樣的擔子吧──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有辦法……
嘗試著改變,那血腥的未來吧。
北宸,原諒奶奶──最終,奶奶還是在潛意識裏,把你當成了巫女的最佳人選啊。
“對不起,……奶奶……最後還是沒有守住刀柄,以後……你沒有約束自己的枷鎖了,所以,你一定要靠自己的理智……戰勝……”
她吃力地斷斷續續地說著──但是北宸哭得稀裏嘩啦,大叫著救護車什麼的,根本沒有聽進去多少她的話。
“……還有,……對方,是……副市長的人……你,鬥不過的……躲吧。……奶奶,希望你……好好活著。”
北宸還在哭泣著,一隻手按在向芝嫣那淌血的傷口上,像是想要捂住那不停留下來的血一樣。
“你要變強──不要、像奶奶這樣……成為心愛之人受苦的累贅。”
“奶奶才不是……不是累贅啊!!奶奶不要離開我──我只剩你了啊……!奶奶,我都還沒有十倍還你的恩,你還沒有享福──”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連著重復了三遍那飽含了感情的話語,向芝嫣在救護車的聲音在遠方慢慢出現的時候斷了氣,任由北宸怎麼哭號,怎麼搖她的肩膀,她的眼睛也再睜不開了。
十天之後,北宸拿著向芝嫣的遺產輟學離開了T市。
而雷狄斯得知這一消息趕到北宸的住處的時候,早已人去樓空。
他的手機裏只有一條北宸發來的短信,短信只有短短兩個字。
“再見。”
第二十八章 以向北宸之名(下)
“該死!!”
看到向芝嫣死去的那一幕,向影和西風一個一拳砸去了光子螢幕,一個重重捶了一下操作臺。
這是他們從未看過的北宸的一面。
像個小孩一樣,嚎啕大哭,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眼中滿是悽涼和絕望──在遇到北宸之後,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孩這樣。
不。……向影見過類似的情形,雖然只有短短地幾秒。
那是他臨死時,北宸面如死灰的模樣。
可那種宛如全世界在慢慢崩塌的悲涼而空洞的眼神,無論看幾次,都無法習慣的吧。
難怪當初在拉夏森林,北宸會對那個前來求救的夏莉這麼敏感,一下子就揭發了她的本來面目──因為她的眉宇間的神態,和金茗晶很像;
難怪當初得知自己是巫女時,她會如此地傷心並執意回去──經曆過奶奶的死,她已經不希望有任何的可能,讓自己的親友遭受危險了吧;
難怪當初遇到雷狄斯時,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像是被揭開了血淋淋的傷疤;
難怪,她會在勸解淩霜時,反復強調她是個普通人──確實,在離開T市獨立生存的一年裏,她確實光是為了維持生計就身心疲倦了;
難怪當初中催情藥時,她會如此堅定地讓亞加德和阿特拉斯為她製作情欲抑制劑──在她的潛意識裏,她是絕對不想向著給她如此屈辱的記憶的物體屈服的吧。
是啊,也正是因為此──
她在活躍開朗的同時,總是留存著幾分理性,在溫和善良的同時卻又保持著謹慎,偶爾,也可以從她的眼神中看見冷漠和狠絕。
她按照奶奶向芝嫣說的,成了一個努力的、豁達的、能讓自己快樂人,在獨自一人的陌生的環境下,將悲傷封存進記憶中,依舊笑著面對世界,用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為自己,為夥伴打拼更好的生存環境。
也因為向芝嫣的話,所以她從來沒有向別人示弱求助過,她要求的,永遠都是自己。
因為她“要變強,不能成為讓親友受苦的累贅”。
向影和西風後知後覺地發現──就算有這麼多人在她身邊為她分擔那巨大的重責,但她真正卸下的包袱,又有多少?壓在她心底的,他們所不知道的,她默默背負起來,承受著的,又還有多少?
向影和西風,神色復雜地對看了一眼。
他們現在開始擔心北宸的意識狀態了──因為她現在有可能因為潘朵拉之匣的力量,陷入了被強化的記憶迷霧之中。
雖然她的記憶中也有和他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但來塞那加德畢竟只有三年,而之前的十八年──有太多事。這些事,她或許從來沒有說過,但那並不代表,她已經將它們忘記了啊。
而只有早已通過偽殼將這些看過一次的亞加德,面無表情地凝視著熒光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拜託了,辜銀嶽閣下……雙子兄……還有亞曄前輩……”
向影捂著嘴輕喃起來。
“請……一定,把主人,好好地帶回來啊。”
與此同時,辜銀岳、黑禍、素劫、亞曄,此刻正在面對著他們沒有想到的悽慘景象。
在進入北宸的意識世界中,四人就立即失散了。意識干涉也等於意識的較量,在潘朵拉之匣的強化下,北宸的潛意識防禦,一下子將四人的意識沖擊得無法承受,從而陷入了短暫的昏厥。
亞曄用力擺脫延綿的意識壓迫,努力讓自己醒來的時候,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鮮血的海洋之中,海洋中,各種各樣的鮮血斷肢屍體靜靜地漂浮,他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那些正是對北宸來說最重要的親友們的屍體──其中甚至包括他亞曄的。
這是北宸和他說起過的──毒癮帶來的幻覺吧。
她只見過這幻覺一次,卻將它深深地烙在了記憶的深處……也就是代表,這是她最害怕發生的事吧。
“這蠢東西,把個幻覺記這麼牢是做什麼。”
亞曄低聲呢喃了一下,在血海中提起了粘稠的腳步,踢開了無數的斷肢內臟,慢慢跋涉起來,順著遠處飄來的嘶啞的絕叫聲走去。
一小會,亞曄走到了聲源附近。
在血海之中,有一小片高於水平面的陸地,在那之上,北宸一臉血污和眼淚地拼命掙紮著,而在她的幻覺中形成的淩霜的虛影,正從一邊黑禍的屍體中,撈出了那粘著金色血跡的晶核,往北宸的嘴裏塞去。
亞曄一挑眉,想要上前打散這幻覺,但才走了一步,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拉住了他的腳步。
是另一個北宸。
她穿著滿是血污的學生服,臉上也泥濘不堪,她面無表情地抓著亞曄的手腕,仰頭盯著對方的血紅瞳孔,然後靜靜地開口了:
“去阻止,真的好嗎?”
“什麼意思?”
“這是她……也是我應有的懲罰吧。”
“應有的?你覺得自己憑什麼要承受這種懲罰?”
穿著學生服的北宸冷笑起來,用著形容旁人的神態,看著在那陸地上受著淩霜虐待痛不欲生的自己。
“那個女人,明明知道自己是赤月巫女,卻依舊接受了魯伊的幫助,接受了你們的靠近和支持,她不但沒有和你們劃開界線,還默許你們不清不楚地留在她身邊,所以最後,她才引爆了淩霜策劃的鬧劇,並將那麼多人拖下水。甚至害得黑禍素劫發生了那樣的事。這樣算是什麼呢?沒有能力承擔起保護你們的重任,又憑什麼招惹你們?明明素質中庸,沒有你們的輔佐,什麼都做不到,卻又理所當然地站在了王的位置上?你不覺得可笑嗎?”
“所以呢?”
亞曄轉過身,暫時無視了背後的北宸的哀號,定定地看著穿著學生服的北宸。
“你覺得這是讓自己承受懲罰的好方法?在自己的大腦的潛意識造出來的悽慘幻境中,用眾人的死,來提醒自己,就是因為你這麼沒用卻又招惹了這麼多親友,所以我們這些人的未來才被這樣不安的陰霾包圍著?”
“得到得越多,需要背負的也就越多。這是她自找的。”
穿著學生服的北宸冷冷地看著受苦的自己,然後調轉眼神,看著有些微怒的亞曄。
“窮人,永遠都不需要鎖門,因為他並不會擔心自己的東西會被拿走或者傷害,而有著諸多收藏品的富豪,則會夜不能寐,擔心自己的財產,擔心自己的壽命,擔心自己的情婦出軌──這是一樣的。既然她選擇自不量力地包容你們,就該毫無怨言地承受這包容帶來的重壓,況且,如果她有這個資質包容你們的話,這裏──”
她說著,伸手指了指周身的一片血海。
“這裏,又怎麼會出現?這就是她沒有這個資格卻又硬抗的代價,不但傷了自己,也傷了她人,所以這是……”
“所以你個大頭鬼啊。”
亞曄瞇起眼,不耐煩地開口打斷了學生服北宸的話,還伸出一隻手用力地揉亂了她的發絲──全然不顧她反抗的動作。
“一個人的肩膀有多寬?想辦法撐起一個家庭是夠骨氣,想辦法撐起一個國家就是蠢了。古往今來,有多少皇帝是不依靠文官武將,自己獨立一人將國家管理好的?沒有吧?你也是這樣。因為自己無法扛起某種份量而責怪自己,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純粹是無病呻吟自己找罪受而已。‘我拿不起朧雲這樣的巨劍實在是太無能了’,‘我吃不下十塊麵包卻把它們從店裏買來簡直是不可饒恕’──我想問一下,你在指責的,和這些有什麼區別啊?”
學生服北宸愣住了,而亞曄則俯下身,拿手擦去她臉上的血污。
“還是說,你認為,我們對你來說,只是‘負擔’這種東西而已?只是‘需要被保護的東西’而已?你認為,我們是為了被承受,被保護才走到你身邊的?”
“……不……”
學生服北宸喃喃地搖頭,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無措。
“對吧,恰巧相反,我們是為了替你分擔,才聚到你身邊的,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但是,正是因為這樣,理所當然地享受你們給我帶來的東西,不是──”
“是啊。國家,國家,艾裏席恩是你的國,也是你的家,一個家庭,雖然每個成員都不可或缺,但總有一人必須擔起最重要的家長的位置,因為所有人都是因為你聚集起來,所以你不得不站在了最前面,站在了最高點,所有人,都在你的遮風擋雨、退難殺敵的庇護下,得到了屬於自己的理想鄉。”
紅眼的墮暗種露出了罕有的溫柔的笑容。
“所以,這幻覺,與其說是你自我懲罰的地方,倒不如說是用此來自我逃避,用傷害來替自己減壓的地方吧?……你很累了,對嗎?”
學生服北宸睜大眼,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似的後退了一步。
“你很累,但因為你是保護所有人,替所有人維持支柱的存在,所以你絕對不能表露出來,更無法開口抱怨──同時還覺得,這種狀況的造成,是自己的貪婪所惹下的錯,所以,你就用這種方法,來對自己撒嬌,沒錯吧。”
“我沒有,我沒有……不是……我才……不會……”
“你才不會覺得累?才沒有後悔,想退縮?才沒有在心底抱怨自己站在這寒冷的高臺,眾人都在你的傘下安樂,身邊卻無人可以倚靠的孤單?真的沒有嗎?沒有的話,你就不是有血有肉的人類了吧。”
學生服北宸捂住了自己的雙耳,眉目猙獰地蹲了下去,像是不想再聽亞曄的話。但是亞曄也蹲了下來,將她輕輕摟在懷裏,繼續在她耳邊開口。
“是啊,這大概就是塞那加德的風俗帶來的弊端吧。戰器總是處於人類的附屬地位,他們可以安樂、沒有多少掙紮地和復數的同性侍奉同一個心愛的主人,他們也會全心全意地為自己的主人服務,幫他們分憂,但同時,戰器也因此無意識地就確定了自己的附屬地位,理所當然地,甚至是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一點地──他們覺得主人才是他們這個集團的脊樑骨。戰器總是抱怨人類不給予他們充分的尊重,但反過來,他們也很少體諒人類承受了大部分社會責任這一點吧。”
北宸的身體顫抖起來,而亞曄則慢慢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抱歉,現在才發現這一點,是我的失策。我確實也和他們一樣,開始安然地享受你帶來的理想鄉了。但是啊……你這笨蛋還敢再笨一點嗎?”
“什──”
“覺得累,覺得不堪重負,為什麼不說出來?你認為你說出來我們會責怪你還是看不起你?賴地一滾說自己不幹了,我們還不都會屁顛屁顛趕過來替你收拾?有必要這麼硬著頭皮和自己較勁嗎?我們不值得你撒嬌,非得跑來這種血腥的地方自虐嗎?”
“……”
“也就是,我們其實在你心中依舊不值得依靠吧?”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和我一樣……每天,被各種事煩惱……”
“笨蛋!!煩惱的數量多了才會變成煩惱,如果平均分給每個人,那就只是調劑無聊生活的調味品而已啊!”
“啊……”
“你要蠢到什麼地步才甘心啊。”亞曄無奈地親吻了一下她的嘴角,“喜歡我們,是好事,但把我們寵到這地步,就太傻了。好了,偶爾自虐一下,讓自己瞭解到自己的不足,這也算是一種自我鞭策,是好事,但如果深陷其中,就是變態了。你沒M到這種程度吧?”
“這,這不是M!”
“哈。還不承認。”
亞曄狂放地笑了一聲,然後轉身,拿出了巨大的鐮刀,用力對著身後那一直發出悽慘的聲音的淩霜和北宸劈了下去!!
淩霜和正在承受磨難的北宸,發出了怪異的絕叫,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般,化成了片片碎塊落在了地上。緊接著,腳下的血海,也如同粒子般散去了空中,開始飄散──這個幻覺組成的空間,正在迅速崩壞。
亞曄手持鐮刀,在漫天飛舞的鮮紅粒子中,對北宸勾唇,露出了鬼魅狂傲的笑容。
“我是你的伴侶,不是你的保護傘下的裝飾品,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身邊沒有人,我就站到你身邊來。前一次,是你把我從過去的泥沼中救了出來。這一次……”
他對著在飛舞著的紅色螢火中發呆的北宸伸出手。
“這次,換我來救你。”
啪!鮮紅的世界,瞬間化成了無數碎塊消散了。
與此同時,黑禍和素劫抬頭,看著幻境中漆黑的天空。
“是亞曄的氣息。亞曄那邊成功了嗎?”
“那我們也不能落下啊,老弟,加把勁!”
“噢!”
雙子二人,此時正在費因海姆──也就是地球某處的街道上走著。
這片區域很大,兩人已經在這裏走了很久,也只是看見了一些摸不著頭腦的虛影罷了──有北宸陪著奶奶逛街的,有北宸和朋友一起泡漫畫店的,有北宸努力打工,拿到工錢興奮不已的,有北宸和雷狄斯一起在餐廳中談笑進餐的──雖然看得黑禍素劫一肚子酸水,但因為這些大概都屬於比較美好的正面回應,所以他們並沒有去打攪那些虛影,只是默默地看了一會就走開了。
直到他們走到了一條小巷附近,他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組成的哭喊。
雙子對看一眼,加快了腳步,走去了巷子口──然後看見面色呈現不怎麼正常的潮紅的北宸,正被幾個流裏流氣的地痞圍住,企圖不軌的場面。
黑禍和素劫頓時就怒了,兩人幻化出鉤爪對著那幾人沖了過去──但卻在靠近的那一刻,被一陣紅光狠狠地彈了開來!
“怎、怎麼回事啊!該死的!北宸,你堅持一下,我們想辦法!!”
黑禍語無倫次地和紅光叫陣了幾次,而一邊的素劫一開始也面目猙獰,但漸漸就冷靜了下來。
他拉住了黑禍。
“……老弟,等等,這不是真的,是北宸腦海中的負面記憶,這些事的結局早就已經定好了,我們不能插手的。”
“但是──雖然說是負面記憶,現在它正在被潘朵拉之匣強化啊,你看!!”
黑禍說著一指小巷中的畫面──北宸孤獸般地在人堆中咆哮掙紮反抗,然後,在最後一刻,有一個不良少年打扮的人沖了進來,帶人將那幾個地痞打翻在地,然後把北宸抱在了懷裏,不停努力地安慰著她。
本來到此,這段記憶應該就結束了。
但,很快,不良少年們消失了,地痞們重新出現架住了北宸,有一人手中拿著一瓶藥,正無視她的反抗往她嘴裏灌去。
記憶──又返回了事件的起點,在不停地循環播放。
“該死,怎麼辦啊!所以才要想辦法介入這件事打破這局面才行吧!”
“嘖。”
黑禍大聲沖著小巷中的北宸喊話──當然,她聽不到,而素劫則轉頭四顧了一圈,然後他瞇起了眼睛,拉拉黑禍的衣角。
“老弟,你看。”
黑禍聽見了素劫口氣中的異樣,停下了大吼,順著他的眼神看去。
──然後他在小巷的另一端,看見穿著那套在星靈革命的變亂中那套紅黑色禮服的,另一個北宸,此刻,她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在記憶中咆哮掙紮的自己。
然後,她輕聲開口了。
“真是該死。為什麼每次都獲救呢。”
“北宸,你在說什麼?”
黑禍趕去了她身邊,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是你阻止我靠近他們?你希望自己被那群猥瑣的傢伙糟蹋不成?”
“對啊!你剛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那是過去的你自己吧!”
北宸反倒露出奇怪的神色看著黑禍和素劫。
“奇怪,黑禍素劫,為什麼你們還幫著她呢?她不是……也害你們曾經遭受這樣的經曆過嗎?”
黑禍和素劫頓時愣住了。
──原來這是她內心深處一直難以磨滅的內疚嗎。
“還有,你們看。”
穿著禮裝的北宸露出了虛幻的笑容指向他們的身後,黑禍和素劫轉頭,然後發現身後的場景變了──那是一個疑似旅店的房間內,房間的大床上,半裸的向影正在親吻北宸的肩膀,而亞曄則摟著她的腰,一隻手在她小腹邊曖昧地遊移。
“呃,小泥鰍。”黑禍抽抽嘴角轉頭,“我知道你有3P的愛好,這是我和素劫帶出來的,不好意思啊。不過你特意給我們看現場是什麼意思?告訴我們你有點欲求不滿嗎?”
素劫也壞笑了幾聲:
“不過要論默契程度還是我和老弟比較好吧?你看你看!笨蛋影和亞曄撞到頭了,哇哈哈哈哈!”
面無表情的禮裝北宸眉頭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但她還是一臉漠然地開口了。
“看到這種景象,你們不覺得難過嗎。不會覺得心口發酸嗎。”
“……呃。”
“這個……”
雙子支吾起來,眼神也四處遊移。──要說完全不在乎,那怎麼可能。
“就算表面上再不在意,心裏也是會覺得難過的吧。我也是,我只要一想像你們和其他女人如此親密的場面,就會感到傷心和憤怒。──但是,我會這麼想的對象,不光是你們,還有向影、亞曄、銀嶽……你們不覺得這很不公平嗎?”
她說著,冷笑地看向巷子中,依舊奮力掙紮的自己。
“憑什麼這個女人可以享受眾人擁簇,而你們卻不得不在內心忍受著這種酸楚和煎熬?就算是你們,黑禍和素劫,你們雖然是雙子,但也是獨立的個體,黑禍脾氣爆,素劫喜歡惡作劇,她要選擇,也該選擇你們之中的一人,為什麼就因為你們是雙子而就這麼理所當然地接受你們?
身為費因海姆的人,竟然學著古代帝王的樣子左擁右抱?當初雷狄斯腳踏兩條船時的感受又不是沒有經曆過,現在竟然還能這樣把同樣的痛苦丟在你們身上。這樣的人,你們又為什麼還要護著?就讓她陪著那些貨色墮落下去,不是更好。”
黑禍和素劫沉默了。
他們以為北宸早就已經不在乎這問題,因為她在和淩霜訣別之後就再沒有提起過這些。如果僅僅是為了抹消心中的罪惡感,順便對著他們表衷心表歉意在他們面前哭訴這些的話,他們還覺得尚可以解決──
但現在,他們卻是在她的內心深處看到了這一幕。
她對他們笑著,努力地,竭盡全力地給予他們快樂和溫暖,半句都不提起她對不起他們之類的話,卻在內心深處,反復地斥責著自己的貪心,甚至是嘲笑和詛咒著自己。
如果他們不是因為這次的意外而得以來到她的心中,那她會不會抱著這樣的想法終其一生,在笑對他們的時候,自己內心卻沉浸在自我批判和自我煎熬之中?
他們沒有想到,她會深愛他們這幾人到這種地步,甚至是換位思考地假想好了所有他們在承受的痛苦,然後因此,因為這份愛而憎恨自己。
“……你把愛全部分出去了,所以沒辦法愛自己了嗎?”
黑禍定定地看著她那嘲諷的神情,啞聲開口。但是北宸沒有回答。
“你連我們會有什麼感情都一併想像好了,那我們豈不是沒事可幹了?”
素劫雙手捧起了她的臉,凝視著她的瞳孔,卻只是看見一片漆黑。
於是雙子繼續開口。
“那麼你希望怎樣?留下一個,其餘人全部走開,於是你的心靈就會得到釋放嗎?你的罪惡感就會消去嗎?”
“……”
“不會吧?你該留下誰?你該送走誰?送走的人,不會因為你的拒絕而感覺到痛心和悲傷──甚至因此憎恨你?到時候,你又要怎麼責怪自己?會說‘這個女人,只為了讓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給予自己從一而終的優越感,所以就算招惹了對方,也不顧對方的心情又將他們狠心地拋棄,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庇護價值’嗎?”
“……我。”
“你不是向北宸。”黑禍用略帶悲傷的神情伸手摸摸她的臉,“至少,你不是完整的她。……你只是,因為潘朵拉之匣的強化作用,被獨立出來的她的負面想法而已。”
“我當然是向北宸!”
禮裝北宸惱羞成怒地揮手打開了黑禍的手。
“這才是我的真正想法,只不過你們沒有看到而已!怎樣,失望了吧!!在我的心中,我就是如此做了才知道後悔,猶豫不決自怨自艾的人!!”
“不,你不是。”
素劫堅定地打斷了她的話,然後他捧著她的臉,將她的視線轉去了別的方向。
在那裏,有著另外一副畫像。
──是啊,既然是所謂的“意識干涉”,那自然要用自己記憶中的畫面,來說服眼前的北宸了。
畫面上,北宸站在巨大的水晶碑前,高舉著右手,對著台下的萬眾,露出了屬于王者的笑容。
“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吾等都將努力生存、不懈拼搏、時刻保持謹慎,時刻保留溫柔和殘忍,時刻平衡人性與野性,時刻享有自由,時刻追尋幸福──永不背叛、永不退縮、永不放棄、永不輕易言敗!!”
她的聲音,伴隨著野性和溫柔,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漸漸地飄揚開來。
畫面中的她,神釆飛揚,眼神桀驁而自信,在說完話後,她的目光掃過了身邊站著的眾人──雙子,亞曄,西風,辜銀嶽,亞加德,阿特拉斯,那漆黑的雙瞳中,滿是溫柔、雀躍,帶著對未來的嚮往。
“看見了嗎。”
黑禍從背後輕摟住她的肩膀。
“這才是向北宸的眼神。她因為愛著我們,所以用她的手,為我們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園,因為愛著戰器這個種族,所以她在星靈革命中,努力調合人類和戰器的關系,因為愛著塞那加德,所以就算身為巫女,卻從未向使命屈服過。她的愛,溫暖而又寬廣,海納百川卻又不會稀薄──有著這樣的眼神的人,又怎麼會是個只會自怨自艾的人。”
“是啊。”看著畫面中的北宸,素劫輕笑起來,“一個反復強調著‘活下去’的女人,又怎麼會不愛自己呢。因為她知道,對她來說,保護好自己,就是保護好了她心愛之人的感受啊。就算是為了讓她身邊的人不要掛心,她都會好好地調節自己的心情的。否則,她又怎麼能吸引這麼多人站到自己身邊呢。”
“不對,不對,不對!!”
禮裝北宸掙脫了黑禍的懷抱,後退幾步,錯亂地抓著自己的頭發。
“向北宸根本不是個值得託付一生的女人!她貪心自私,不顧你們的感受,挑起了擔子但又承受不住,她沒有那個資格擁有你們!”
“為什麼沒有?”
就在黑禍剛想反駁的時候,另一道聲音響了起來──雙子詫異地轉頭,卻發現,在小巷中的北宸,一臉血污地將那幾個地痞打倒在地,正一步一步地向三人走過來。
禮裝北宸的神色猙獰起來,但穿著學生服的北宸卻只是面不改色地走到了那道紅光組成的牆壁前,舉起拳頭,然後狠狠地砸了下去!!
鏘!!
紅光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而禮裝北宸也痛苦地蜷縮起來。
“你少代替我在黑禍素劫面前發表感想了!”
北宸又一拳砸在了紅光上。
“啊啊沒錯!!偶爾,我是會這麼想,是會有這樣的自責,但是如果我全天這麼想的話,我早就積鬱而死了吧!”
又一拳!
“這種事很重要嗎?!害怕自己得到的比付出的多,那就把該付出的再漲上幾倍不就可以了嗎!!”
再一拳!!
“再退一萬步說,姑奶奶我日理萬機每天為了巫女的事、塞那加德的事、艾裏席恩的事焦頭爛額腳打後腦勺連放個屁都要計算秒數,多幾個美男陪著又怎麼樣了啊!不公平你妹啊!我喜歡的就一定比從一而終的人少嗎?!最多只是時間不夠分而已!老娘我都背上3P魔人這個稱號了你還想要怎樣啊我貓你個咪的!”
禮裝北宸隨著攻擊不停地扭曲著身體尖叫後退,身影也漸漸稀薄起來。
而黑禍和素劫臉上,隨著北宸的話語露出了狂喜的笑容──然後,他們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真正的北宸的對面,同時舉起了自己的拳頭,和北宸一起對著紅光狠狠地一拳頭砸了下去!
“不愧是我們家小泥鰍!彪悍起來很有惡棍氣味嘛!”
“是被我們感染了吧,真可惜啊難得想英雄救美一次結果美女自己把地痞給踢飛出去了呢。”
“不,是你們救了我。”
紅光對面的北宸對他們微笑起來。
“我也一度被負面思想給掩埋了。但是,就在我被那種自我憎惡環繞的時候,我聽到了你們的聲音。然後我想起了奶奶的話。”
鏘!!
三人的拳頭,同時集中在了一個點,紅光開始慢慢地消散了。
“不愛自己的人,怎麼去愛別人。謝謝你們來接我,黑禍、素劫。”
赤月巫女親吻了一下手指上帶著的戒指,最後一次對著紅光舉起了拳頭──然後和對面的黑禍和素劫一起,傾盡全力,狠狠砸下!
啪!!又一處幻像崩壞的聲音響了起來。
辜銀嶽微微轉頭,然後又轉了回來,伸手擦擦滿臉的雨水。
昏暗的街道上,天空不停地下著傾盆大雨,在他面前,有兩個北宸,還有兩具屍體。
一個穿著學生服的北宸,正抱著向芝嫣的屍體不停地哭號,另一個穿著白色戰鬥裝的北宸,面如死灰地抱著向影的屍體,表情呆滯,一動不動。
他數次和她說話,但似乎他的聲音,根本無法傳達到她的耳中。
這或許是她人生中最悽慘的記憶,也是無法抹去的陰霾吧。至親至愛之人的離去帶來的撕心裂肺,因為被反復強化而滯留在她的意識中,禁錮了她的思考,阻塞了她對外界的回應。
要用什麼方法,讓她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雨水依舊瘋狂地沖刷,電閃雷鳴在頭頂時不時地照亮腳下的地面,順便折射得眼前的兩個北宸的臉色更為蒼白。
辜銀嶽先是走到抱著向芝嫣的北宸身邊,搖搖她的肩膀,但是她根本沒有察覺到辜銀嶽,依舊鼻涕眼淚橫流地捂著向芝嫣腰部的傷口,語無倫次地說著什麼。
他接著走到抱著向影的北宸旁邊,拉拉她的手臂,但她依舊和人偶一樣,只是定定地看著懷中鮮血淋漓雙眼緊閉的向影。
不行,看來被無限強化的悲傷,已經徹底隔絕了她正常的思考。
這樣下去她的大腦會承受不住的吧。
辜銀嶽思考了一小會,伸出了手,一柄紅色的巨劍──他想像中的朧雲,出現在他手中。
那麼就這樣吧,既然是“意識”之中的話,來一劑猛藥也未嘗不可。
“北宸。……對你來說,重要的只是已經離開的,而不是尚在你身邊的嗎?”
他輕聲說著,舉起了朧雲,對准了自己的左手臂,然後狠狠地劈下!!
撲哧一聲血肉分裂的響聲,辜銀岳的左臂在噴濺的血液中,掉落在地上,血珠在血壓下如同降雨似的噴出去老遠,濺在了一邊的北宸的臉上。
“只有他們離開你才會難過嗎?你要做的,是為了死去的人將自己封閉在悲痛的獨立世界中,還是盡可能地挽救還活著的人?”
抱著向影的北宸的肩膀,輕微地動了動。
“我馬上就要死了。你是決定來救我,還是決定在我死後,抱著我的屍體坐在這裏發呆?”
抱著向芝嫣的北宸,停止了哭喊。
“已經死的,就算你再怎麼悲傷,他們也不會回來,我並不反對你將這些記憶留在腦海中,因為,這代表你對已死之人的重視。”
辜銀岳向前走了一步,然後因為失去了左臂平衡不穩而半跪在了地上。
“但是,這些人,真的會希望你迷失在這樣的過去中出不來嗎。既然你這麼愛他們,那他們希望的,不正是你能轉頭看著未來,大步前進嗎。更何況。”
辜銀嶽的聲音徒然大了起來。
“向影還活著!!就算這段記憶怎樣難忘,但別因為記憶的誤導忘記最重要的結果!他還活著,在等你回去!!”
隨著這句話,抱著向影的北宸身形猛地一頓,然後抬起頭來,神色也清明起來。
她轉頭看到了斷臂的辜銀嶽,臉色一變,焦急地跑到他身邊一把將他抱住。
“銀嶽!?怎麼回事,你的手!?”
瞧見北宸幾乎快哭出來的焦急模樣,辜銀嶽輕笑了起來,那不拘言笑的硬冷五官組合成的溫柔笑容帶著的殺傷力,依舊再次輕松地把還在怔愣中的北宸電得面紅耳赤。
“我的手好好的。”
他說著一甩肩膀,方才還噴著血的斷面,又重新出現了自己的左手。
然後他輕咳了一聲,輕輕把北宸摟進了懷裏。
“看樣子,你還是很在乎我的,我以為說出那句話之後……你會立即轉頭去找向影呢。”
“那,那是當然在乎的啊。……以後別嚇我了啊,這障眼法是怎麼回事啊。”
“這是在你的意識中,不是真實的世界。”
“即使是想像也不可以!!我才不想看到銀嶽缺胳膊斷腿的的模樣啊!”
辜銀嶽沉默了幾秒,嘴角淡淡一勾:
“好。”
“那麼……”
在他懷中的北宸抬頭,然後猛然間注意到附近還有一個自己。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向著另外一個北宸走去,但才走近沒幾步,周圍的景色突然變了,從下雨的街道,變成了破敗、滿是硝煙的大地。
周圍到處都是屍體。
人的屍體,戰器的屍體,附身月使的屍體,狂暴鐵鬼的屍體,層層疊疊地鋪滿了整個視野,而在不遠處,穿著學生服的北宸依舊抱著向芝嫣坐在原處。
“這裏是?”
“……是我的負面意識想像出來的……大災禍之後的景象吧。”
北宸皺眉看著另一個自己。
果然,沒過多久,另外一個北宸轉頭了。
“一個人死去了,我還可以難過,可以哭號,一百個人死了,我會悲痛和憐憫,那麼一千一萬呢,上億呢?”
她松開向芝嫣的屍體,轉身面對兩人,張開自己的雙臂。
“我死了。蘇末會拿潘朵拉之匣製造新的巫女,而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未來。所有人都無法倖免,能夠獲救的,只有一百萬人。”
辜銀嶽瞇了一下眼。
“你在害怕這樣的未來嗎。”
對面的北宸垂頭。
“我鬥不過蘇末。我所擁有的力量,我有的覺悟,還是太小,太少,我只是個普通人,再努力,也只不過是混得稍微好點的普通人,無法和蘇末那個有著萬年的記憶的破壞者抗衡,我……我贏不了他。”
“所以你就打算躲在這裏?不光自己躲著,還想把我整個意識也遮起來逃避嗎?”
辜銀嶽身邊的北宸冷聲開口──但辜銀嶽卻對她搖搖頭,拉住了她上前的腳步。
“別急著否定自己,北宸,就算是負面意識,也是從你的潛意識中產生的,她有存在的必要。”
“銀嶽?”
“讓我去說。……我是艾裏席恩的女王的王婿候選人吧,對王進行諫言,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北宸一愣,然後對他認真地點點頭。
“嗯,去吧。”
然後,辜銀嶽就這麼走到了另一個北宸的跟前。
“你還沒有死。但如果你打算永遠逃避下去或者是自卑下去的話,那你就死了。赤月巫女說不定會真的換人,人或許真的會大片死亡──這周圍的幻想,會變成真的。”
“沒死?但是……”
“你認為我們會放你離開嗎?”辜銀嶽伸出手,摸摸她的頭。
“面對強大的敵人,會有膽怯之心,是好事,這會增加你的存活幾率,但光膽怯卻不思考怎麼反撲的話,最終等著你的還是死亡,你不會不知道這一點。”
他拉起了另一個北宸的手。
然後,在他的意識的干涉下,另一個北宸身上的學生服,也變成了白色的戰鬥服。
“你是獨占擂臺直到比賽結束的速殺白影,你是初次面對我,拿著尚未晉級的向影就扛上我這麼多回攻擊的靈武司──你打敗了狂犬格倫佘。你和我是同類,在面對強敵而燃燒起興奮和戰意的感覺,你忘記了嗎?”
他說著,舉起了手,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多出朧雲。
“忘記這種能讓自己拋棄一切煩惱,讓自己的血液全數沸騰,淨化起來的興奮嗎?你是荒原之上的女王,你的宮殿,建築在蟲的巢穴之上,你從來不會拒絕危機和戰鬥,也不會拒絕他們給你帶來的變強的機會。”
“……我……”
北宸疑惑地抬起手,她手上,出現了黑白雙色的鉤爪,頭上,戴上了象徵速殺白影的鐵盔。
兩人所處的地方,成了拉提亞王國的競技場。
“需要我幫你想起來嗎?這種感覺?”
辜銀嶽靜靜地提問,而北宸則沉默了。
良久,她再次開口:
“我沒有死嗎。”
“沒有。”
“蘇末……真的能戰勝嗎。”
“……只要你想,只要我們所有人都拼盡了最後一口氣,即使失敗,也沒什麼好自責的。”
“但是,我不想看見那樣的未來。”
“那就去阻止真正的巫女的誕生。忘記了我對你說的話嗎。……你要強到……能夠反過來駕馭赤月。”
“……真的可以做到嗎。”
“你已經創造了無數次奇跡,不要如此自卑。”
“真的嗎?”
“真的。走吧,回去,把尚未完成的奇跡……繼續完成它。”
“不。”
北宸苦笑這搖搖頭。
“你該帶走的,是那邊的我。我不會再阻撓你們了,我會在這裏看著的──”
她邊說,身影漸漸變淡了。
“我想下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另外一種景象的未來。……拜託了。”
“好。”
辜銀嶽深吸一口氣,走到原本的北宸面前,沉默了幾秒,然後笑著對她伸出了手。
“……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嗯。……回去。”
白影和銀月的手握在了一起,在周遭的幻想漸漸崩塌的轟鳴聲中,消失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在巨大的繭正中,漂浮在紅光中的北宸的眼瞼,輕微地動了一下。
第二十九章 睜開眼後
“心血管接駁成功,
星靈力起搏成功,
超回復靈晶──破損器官再生成功。
生命值緩慢上升中。3%──5%──10%……”
有誰在北宸的耳邊,時不時地如此沉聲匯報著。
是阿特拉斯的聲音。
北宸費力地動了一下眼睛,想要睜開,但是身體似乎處於極度疲勞的狀態,因此並沒有聽從她意識的指揮。
“啊,繭開始慢慢萎縮了。”黑禍的聲音響起,“……也就是說潘朵拉之匣的功能開始恢復正常了?那笨蛋影這邊應該也順利吧?”
緊接著是素劫的聲音:“嗯,肯定的,時機掌握得不錯啊,那幾個傢伙……”
“接下來是……反過來的星靈力漩渦。”
亞曄輕聲提醒道。
“發現沒有,有大量的星靈力在被從她體內吐出來。估計是‘開匣’狀態被關掉了吧。”
而辜銀嶽那低沉醇美的聲音則在北宸的耳邊輕聲低喃起來:
“北宸。……北宸,聽到了嗎。該醒來了。”
為了回應辜銀岳的呼喚,北宸用盡殘余的所有力氣,終於撐開了眼皮──
然後她看見了粘著無數血塊的可怕的大廳穹頂,然後又看見了探過來的四顆腦袋,遮住了她眼前的光線。
費力地對了一下焦距──然後神智漸漸清晰起來。
“黑禍素劫……亞曄……銀嶽……”
“北宸!”
“小泥鰍你醒了!”
“你個死抹茶!”
四個男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情將她圍成一團,抱的抱摸的摸親的親,剛動完手朮有點累被擠到外圍去的阿特拉斯氣得尾巴都崩成一條直線了。
“走開,走開,北宸是我救的,應該我發情才對,北宸,北宸。”
──在外圍和搶不到食物的小狗一樣不停地轉來轉去。
被眾人給擠懵了的北宸聽到阿特拉斯委屈的抱怨聲不由得回神,伸出手到了包圍圈外頭,阿爾拉斯的尾巴立即纏了上去,然後整個人也死命擠了進來,不停地想擠開黑禍素劫把北宸摟進懷裏。
“北宸北宸,是我把北宸的心臟重新做出來的。北宸要獎勵我。”
“誒?!心臟都能重造嗎?!”
“是啊,我取了北宸的幹細胞做的。……咦。”
阿特拉斯說了一半,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從另外的角度說,幹細胞是北宸的子宮裏拿出來的,我碰到了北宸的幹細胞,然後我分析並改造了北宸的幹細胞。……這是所謂的體外交配受精嗎?”
“……不是啊混蛋。哪有受精受出個心臟來的啊。”
“你別剛把小泥鰍救醒就把她再嚇死好不好笨尾巴。”
“……雖然不知道理論依據是什麼但這麼獵奇的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結果亞曄雙子和辜銀嶽同時在北宸變綠的臉色下同時進行了合擊吐槽。
“總、總之這種事就先別計較了。謝謝你救了我,阿特拉斯!”
北宸伸出手回抱了一下阿特拉斯,頓時引開了他的注意力,阿特拉斯高興地甩甩尾巴然後迅速低頭親了一下北宸,順便往她嘴裏灌了點水:
“北宸的喉嚨有點啞。”
北宸抽了下嘴角:“呃……不,我覺得你想發情才是正事吧。”
“咦。”阿特拉斯挫敗地眨眨眼,“為什麼會被看出來,我明明有偽裝。”
偽裝你個大頭鬼啊!──除了阿特拉斯的所有人都在內心邊冷汗邊吐槽。
“好啦好啦。”
北宸無奈又虛弱地笑了一下。
“反正現在我手無縛雞之力你們要偷襲就趕快吧,黑禍素劫和亞曄都親了,也不差阿特拉斯了。……銀嶽要不要也來一下?”
本來只是活躍氣氛的調侃,但辜銀嶽卻一下子當了真,那有著硬冷線條的臉頰猛然間就泛上了暗紅,一對本來顯得淩厲的狼眼此刻也開始不停地在眼眶中上下遊移但就是不去看北宸──看得周圍幾人不住地翻白眼。
這傢伙和北宸真是一對活寶!他一笑北宸就被電得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北宸一說肉麻話他就害羞得像是個准備上轎的大姑娘似的──你們到底在幹嘛啊喂,都已經相處了快三年了啊!
“……那、那我試試。”
辜銀岳──就如同被逼著去唱情歌跳扭扭舞的嚴肅武士一樣,一張冷峻禁欲的臉因為局促而顯得無比尷尬,但他似乎又不打算退縮,所以紅著臉頰有點磨蹭地將臉頰湊近北宸,慢慢低下頭──
被辜銀嶽的緊張一帶,北宸也緊張起來了:
“不,不用勉強的,我只是開玩笑而已如果不想親的話就……”
“不是不想……而是……那個……”
“銀嶽,真的不用勉強的!”
“真、真的沒有勉強!”
黑禍捂住額頭:“夠了誰快去打斷這弱智的對話。”
素劫開始挖耳朵:“能在距離十釐米的位置說這樣的話也只有這兩個傢伙了吧。”
阿特拉斯:“平均心跳值到達120次每裏爾。資料表示北宸和辜銀岳心理素質十分不過關。”
亞曄額頭青筋一跳:“夠了沒親就親別在這種狀態扭扭捏捏的!”
說罷就按著辜銀嶽的腦袋往北宸的方向狠狠一按!
噗!啪嘰!咚!
於是,辜銀嶽重心不穩往前一撲,把北宸重重地壓倒在地,而且兩人的雙唇還很巧地對在了一起!
“哇哇哇!經典橋段‘摔倒接吻戲’嗎?!”
“亞曄老兄你水準真好!按得真夠精准的啊!”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吸血鐮亞曄!”
“……呃,這兩者沒關系吧。”
“真好,我也要撲倒接吻。亞曄,一會可以也按我一次嗎。”
“你個死尾巴你自己不是挺會親的嗎不需要我按吧!”
周圍的幾隻還在不停地起哄,而北宸和辜銀嶽兩個則摔在地上呆住了。
一個是被辜銀嶽的體重和壓在上方的體積感給嚇懵了,一個則是被來自唇上的陌生新鮮而又──令人愉悅的感覺給奪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原來這就是親吻心儀的女人的感覺嗎。果然如同母親所說,是帶有幸福感的接觸呢。
辜銀嶽愣頭愣腦地繼續維持著親吻的動作,然後開始努力轉動那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的大腦。
……呃,接下來要怎麼做?
年近二十五歲的處男辜某人朮到用時方恨少,開始絞盡腦汁回憶起母親在前陣子給自己突擊補習的生理常識以及約會交往技巧。
對了,想起來了!
要把舌頭伸過去沒錯吧,光是嘴唇相碰還不能算是接吻!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拿舌尖輕輕撬開了北宸的雙唇──而北宸……一時還沒回神到底是怎麼回事外加她對辜銀嶽從來就沒有防備意思於是也就愣頭愣腦地放鬆了牙床。
於是事情就有點不妙了。
劈裏啪啦!嘰裏呱啦!乒乓啪嘰!咚鏘咚鏘!
辜銀嶽的腦袋裏開始被各種亂竄的煙花火光占領,一切思維都停止了,眼前白光一片,只剩下了停留在口腔的觸覺。
像是某根緊繃的弦,被嚮往已久的手輕輕一撥,然後如願以償地斷裂一樣,那對一直以來都清明淩厲的狼眼一下子變得眸色暗沉,眼神也渾濁起來。
本來是撐在北宸身邊兩側的雙手,猛地移到了她的肩膀和腰際狠狠摟住,高大健碩的軀體更是直接將北宸整個人塞進了自己的懷裏不剩一絲空隙。
“嗚嗚嗚────”
被辜銀嶽的豹變嚇得臉色發黑的北宸開始掙紮,想要從那已經變得十分曖昧的親吻中掙脫,但立即被辜銀嶽輕松地按住了。
怎、怎麼回事啊喂!
雖然遲早是要和銀嶽結婚的所以這也沒什麼但這裏還有這麼多人啊好歹換去隱秘點的地方吧──但辜銀岳完全無視了北宸那提醒又尷尬的眼神。
“要命。”
黑禍在一邊臉色發綠。
“禁欲二十多年的處男火山爆發了!?”
“快去阻止啊老弟!那傢伙已經搞不清楚現狀了再下去他可能會直接在這大廳裏演春宮圖的!”
於是雙子和炸了毛的毛一樣上前一邊一個費了好大力才脫開了辜銀嶽,而北宸則連滾帶爬地後退著在地上蹭出去幾米。
“銀、銀岳變成奇怪的東西了啊!肯定是被鬼上身了吧!亞曄快救救他!”
“不……只是被打開了人生的某一扇大門而已。”心知自己剛才做了個不怎麼好的舉動的亞曄眼神遊移著解釋了一句。
“不!銀嶽才不會這樣呢!這肯定不是銀嶽而是披著銀岳皮的黑禍什麼的!”
“……小泥鰍在你眼裏我就是個欲求不滿的色情狂嗎。”
“等等為什麼是黑禍不是素劫!你在暗示我不夠老弟這麼熱情嗎小泥鰍!”
“發情了,發情了。”阿特拉斯在一邊惟恐天下不亂。
而被亞曄捏破了一個一級靈晶“清雨”澆了個激靈的辜銀嶽,此時也慢慢恢復了理智,然後一臉慘白地拿手捂住了額頭。
“我……我做了什麼……!我竟然變得如此朧雲!?”
朧雲聽到你把他當貶義詞用會哭的哦──所有人都在腦內如此吐槽。
然而辜銀嶽卻只是陷入了無盡的懊悔和自責中。
“抱歉,北宸,我對不住你……我的自製力竟然如此經不起考驗,我的修煉尚且不足,我……我沒有資格做王婿!請讓我再去修煉幾年!”
“……等等等等!你要修煉的究竟是什麼?!禁欲神功嗎?!”
“當王婿的要求是禁欲嗎?!不會吧!小泥鰍還沒變態到這程度吧!雖然她的M度確實有點變態沒錯!”
“素劫我揍你哦!話說銀嶽我沒怪你啊你別露出一臉你要去瀑布底下沖上幾年的表情啊喂!”
“倒不如說你的自製力就是因為太高了所以崩潰之後的反應才會如此之大的這是本能現象不用在意吧。”
北宸和雙子亞曄七手八腳地把准備去深山特訓(?)的辜銀嶽給拉了回來。
“對的。”阿特拉斯面無表情地點頭。“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發情是很重要的,憋太久會陽痿的,那就只能用星靈炮轟掉之後再拿靈晶重造了。”
“……”
於是辜銀嶽瞬間不動了。
場面總算是冷靜了下來,北宸乾咳了幾聲之後環視了一下周遭的環境──整片大廳上掛著不少奇怪的肉塊和血管,還飄著淡淡的血腥味,星靈力濃度也高得出奇──不少女侍和侍衛都在打掃衛生,還時不時地沖著北宸幾人投去曖昧的視線,顯然是剛才一幕都被落入對方的眼中了。
“怎麼搞的……成生化危機現場了?我出事了之後……到底是……”
“到底怎麼了得問你啊。”
大廳對面響起了黎枔的聲音──她似乎正在交代幾個女侍幹活,然後走到了北宸跟前,沒好氣地敲了一下北宸的額頭:
“你以為這些肉塊是哪里來的?是你造出來的啊,惡心死了!如果我是人類我看到這一幕之後我絕對不會再想吃肉了!”
“呃,我?!”
北宸抽著嘴角指指自己。
“是啊,應該說是你的潘朵拉之匣幹的好事啊!!”
於是,眾人一邊離開這血肉模糊的大廳,邊把北宸重傷之後的事詳細簡要地整理了一遍。
“那麼,那個‘那憐蒼’和‘邢歌’呢?”北宸追問。
黎枔撇嘴:“走了,確認你的身體沒事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了。”
“殺月刀呢?”
“我貼身收著。”辜銀嶽拍拍腰間的刀柄。
“向影、西風、亞加德去了赤塔還沒回來?”
“嗯,不過應該快回來了吧。”
“星骸呢。”
“收起來了,派重兵守著呢。”
黎枔盡責地回答著北宸的問題,還一邊順手拿出了一些人類的糕點塞進她的嘴裏──畢竟傷剛好,她需要恢復體力。
北宸沖她撒嬌地笑笑,想要去抱她的手臂,卻被黎枔呲牙咧嘴嚷著“真肉麻”給推開了。
然後北宸轉頭對走在身邊的雙子、亞曄、辜銀岳和阿特拉斯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難怪……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事。……啊,也不是很久,但總覺得恍如隔世呢。然後,夢中你們出現了……原來不是夢,是真的啊。”
“啊,當然。”
亞曄笑了一聲揉揉她頭頂的發絲。
“只要能救你,別說你的夢裏,就是世界盡頭,我們也會去的。”
“就是胡蘿卜內褲王國或者是布塔拉拉草帽舞會也會去的。”
“你個死尾巴不要破壞氣氛!”
亞曄一巴掌拍在阿特拉斯的後腦勺上──然後連他自己也沒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總之,回來就好。西風回來了要好好安慰他一下,這回他可是急瘋了呢。”
“咦?!西風?”
亞曄剛准備解釋,就聽窗外一陣巨大風嘯聲吹過,然後,三道人影從窗外跳了進來。
是向影、西風、亞加德。
“主人!!”
“北宸小姐!!”
向影和亞加德帶著狂喜的神色沖了上來,向影一把將北宸摟住,語無倫次地說這些“太好了”、“主人回來了”、“主人別難過我會陪著你”之類亂七八糟的話,北宸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不過還是微笑著回應了這個擁抱,反倒安撫地拍著向影的肩讓他冷靜下來。
而亞加德則是和以往一樣對北宸行了個騎士禮──雖然表情看起來很欣喜,但──和他相處也有些時日的北宸發現,他似乎不知道有哪里顯得有些……沒精打釆?可惜,這神色只是一閃而過,還沒有等北宸疑惑,騎士已經親吻著她的手背,用喜悅的眼神定定地看著她,像是剛才所表露出來的頹然只是幻覺一般。
而西風──北宸望過去的時候,他反倒猛地轉過頭去,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
但即使只看見了背影──以這麼多日子相處積攢下來的感覺──北宸似乎可以察覺到,他似乎很難過。
“啊。情緒峰值低落。西風哭了。”
阿特拉斯在一邊有點驚訝地開口,北宸一驚,而渾身猛地一震的西風則用力快速拿手擦了一下臉然後轉身猛地對阿特拉斯開了一槍!
砰!
阿特拉斯用星靈力組成屏障擋住了西風的子彈。
“……為什麼攻擊我?”阿特拉斯有點委屈。
“不要誹謗,我沒哭。”
“哦。”
阿特拉斯疑惑地點點頭,而周圍的人的神色就有點微妙了。
“呃,主人,你的傷剛好,還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之後的各種事宜就交給我們來辦吧,西風,麻煩你護送主人去臥室可以嗎?”
向影很給面子也很體貼地替西風和北宸留出空間──畢竟,北宸這次差點死亡,就是為了救西風──至今為止,西風心中一直背負著其他人難以想像的悲痛和自責吧。
雖然在赤塔上看了北宸過去的事之後,他也很想和北宸好好談談,不過從輕重緩急來講的話,還是把優先權讓給西風吧。
其餘幾人似乎也理解了向影的想法,於是先後和北宸打了個招呼,就慢慢推離了。
不明狀況的阿特拉斯也被亞曄一臉無奈地拉走了。
走道上只剩西風和北宸。
北宸上前幾步對西風伸出手:
“呃,西風,走吧?”
“誰要拉你的手啊。你這個自作多情的女人,你以為我剛才是因為你沒事而喜極而泣嗎?別自我感覺良好了。我只是剛才從拉格納爾特背上下來的時候,眼睛裏不小心進了沙子而已。”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我,我剛才什麼都沒看見啦。”
“把手收回去,誰要碰你這個剛從血塊裏出來的臟兮兮的傢伙,惡心死了。”
嘴上這麼說著,但在北宸有點委屈地收手時,西風卻又快速伸出手來一把將她的手抓在了掌心,然後沒好氣地拉著她在走廊上走起來。
“沒用的蠢貨,被星靈炮這麼轟一下就會瀕死。”
“……對、對不起啦。”
“自不量力的傢伙,能量用完了還做什麼好人啊。”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添麻煩的沒用女人,害我們這麼多人興師動眾,你到底有沒有在反省。”
“……有啦有啦……”
“不准敷衍!!”
一來一去間,已經到了北宸的臥室,西風惡狠狠地將她一把拎起丟去了床上:
“給我好好反省!……不,看你這一臉蠢相,你根本不會反省,還是由我來進行一次系統的調教讓你長點記性好了。”
“耶!?”
但西風卻什麼都沒回答,只是突然用力地摟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將她壓在了床中。
“西風?”
北宸想轉頭,卻被西風按住了。
“……不要看。”
耳邊傳來的聲音有點顫抖,摟著她的手也在輕輕地震動著。
北宸立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於是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抱住了西風的腰。
“……對不起,西風長官,是小的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沒門!”
“西風大爺──”
“去死!”
“西風教主──”
“閉嘴!”
“西風甜心──”
“你想死嗎!!”
屋子上空飄蕩著的對話,越來越沒營養了。
第三十章 暗器無用武之地*
“也就是說……”
笑罌看著眼前這個黑發金眼的美男子,若有所思地拿起筆隨手在桌邊的紙片上亂畫起來。
“你現在……還是准備繼續破壞世界?於是來和我們巫女勢力通個氣?”
坐在對面的拉格納爾特(人形)點頭。
“嗯,用殺星者權限看了一些古舊資料的原始版本。”
本體是巨龍的他顯然很不習慣用人形這個擬態(?),時不時會做些想要直接低頭舔杯中茶水,拿前爪(手)撓脖子的野獸系動作,十分破壞自己的優美形象。
“不過看了赤月意識的日程表,這一次,由巫女發動的大災禍在前,要是巫女不成功我們再進行破壞,所以在巫女的動作進行之前,我們還有一小段時間處於蟄伏期,你們可以暫時稍稍放鬆一下呢。”
“能放鬆才怪啊。”
笑罌向著門口看了一眼。
“她還能修復體力的時間也就只有今天一晚了吧,明天──我們差不多該進行反攻了。”
“反攻,你們還真的打算背叛嗎?”
“沒有效忠,談何背叛,”笑罌冷笑著一瞇漂亮的雙眼,“等等,你剛才說‘你們’要進行破壞?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殺星者嗎?”
“有啊。”
拉格納爾特在一屋子人徒然變白的臉色中神色悠哉地點頭。
“我是進行直觀暴力摧毀的‘破壞萬物者’,還有進行精神摧殘的‘憎恨萬物者’和打亂世間法則的‘嘲笑萬物者’兩個呢。”
“還有兩個!?”
黑禍吸了一口氣,和素劫對看一眼,素劫接著開口:
“三大古老意志和你們三個殺星者之間……有什麼關系?”
“呵,挺敏銳的?”巨龍斜過頭看了素劫一眼。“我能說的只有到剛才為止的情報了,畢竟就算是個怠工的巫女,總歸是我的上司。……但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我能回答的權限了呢。”
向影在一邊沉思了幾秒──確實,在赤塔中,輸入了很多關鍵詞,但珍貴或是重要的資料,都需要身份權限──他這樣的遊客身份能看的多數是重要級不怎麼高的,亞加德的赤月騎士權限稍微高了一些,但也並不能看所有的資料。
……而且,就如同“真神”的面貌被模糊處理一樣,供外界瀏覽的資料,很多都被人動了手腳,恐怕要看全,得有拉格納爾特這樣的殺星者權限,才能看到原始的、未被修改的全部內容吧。
“那麼換一個問題的話……”向影喃喃開口,“三個殺星者……都是和你一樣,是沉眠在某處,然後被巫女喚醒的?現在他們都醒了嗎?”
“醒了哦,應該說,殺星者是‘只有在巫女現世’之後,才會出現的巫女的利器,但並非和我一樣是經過萬年沉睡而被喚醒的,因為前一輪的‘憎恨萬物者’和‘嘲笑萬物者’在前一次大災禍中已經死了,但現在──去赤塔資料庫的時候看見,三個殺星者的存活狀況都顯示著‘存活’噢,換言之,另外兩個重造了吧。”
“這可有點麻煩了。”
亞曄拿手敲敲沙發背。
“一個就已經夠麻煩了,要一起對付三個──看樣子,這次要全面動用艾裏席恩同盟的軍勢了啊。”
“我反倒比較奇怪,”巨龍用金色的雙眼打量屋內的眾人,“你們身為巫女的親眷,早已成為選定之民,何必如此害怕災難的到來?塞那加德已經快到達極限,來一次肅清重組,不是很好嗎?”
辜銀嶽雙眼一瞇:“極限?”
“嗯,這種感受藝朮家比較容易理解吧。不怎麼滿意的作品,怎麼改都是越改越爛,所以乾脆推倒重來,反倒新作會做得更快更完美呢。”
“你把塞那加德比做藝朮品嗎?”亞曄從鼻子裏發出了嘲笑的哼聲,“抱歉,藝朮品沒有生命,如果有的話,那個不怎麼成功的作品,在被製造者銷毀之前,肯定也會不甘又委屈地抱怨個不停的吧。就算在你們這種上級視角中,這世界有多麼千瘡百孔殘破不堪──但這裏總歸是我們的家園,而我們這些你們所謂的‘作品’,可都是活著的呢。”
笑罌接著開口:
“而且我倒是覺得,能把一件不滿意的作品改到滿意才顯得那個藝朮家比較有本事吧,把做不出好東西來歸咎於手感啊氣場啊狀態啊,然後簡單地重來,在我們這種俗人眼中只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的逃避而已哦?”
“你們就算是說服我也沒用啊。”
面對咄咄逼人的反問,殺星者只是若無其事地聳肩。
“我只是武器,雖然會為自己的動武找點理由──嗯,畢竟我也是有意識在的──但是真要動手的話,哪怕沒有任何理由我也可以一炮把一座城市炸成灰燼的呢。對我進行精神攻勢是沒什麼用的。”
周圍的人不約而同額頭青筋一跳。
“與其在這裏想著說服我,不如去老老實實想著怎麼擴大選定之人的數量吧?我覺得這個舉動比較實際哦。”
拉格納爾特走到窗邊,跳上了窗沿。
“那麼,我去找個地方等待大災禍再次降臨了,有緣再見。”
“最好是無緣。”
亞曄嗆了一聲,拉格納爾特不在乎地笑笑,躍出窗外,化為了災皇大小的飛龍,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際。
“擴大選定之人的數量……”
笑罌瞇起眼回憶起巨龍臨走前留下的暗示,思考起了什麼。
而向影則敲敲桌面,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接下來想和大家說的是我們在赤塔上看見的東西。”
這句話一出,眾人的神色就更嚴峻了。
向影和亞加德對看一眼,然後吸了一口氣。
“因為時間有限,我們又急著回來和主人匯合,所以看到的情報並不太多,不過重要的還是不少。首先是辜銀嶽閣下的那把刀的事──那個和主人的過去有著非常大的牽連。”
然後,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向影用略顯低沉的語調,和眾人說了北宸的過去。──因為在場的全是自己人,北宸也曾經答應過他們有時間就和他們解釋自己曾經發生的事,想來已經不會在意這些事被他們知道,所以向影就直接替她說了,他不希望北宸再一次揭開自己的傷疤。
聽完之後,屋子內有整整五分鐘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黑禍、素劫、亞曄、辜銀岳、阿特拉斯、笑罌──幾乎所有人,都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眉宇間帶著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心痛還是嘆息的復雜神情。
“還好那個叫做金茗晶的女人和她舅舅已經死了。”
回想起留在費因海姆時發生的事,辜銀嶽輕聲低喃起來。
“雷狄斯……總算還有點良心。否則,我不會放過他和那兩個人。”
“別說不放過,就是他們已經死了,我都想把他們從墳墓里拉出來揍一頓啊。”黑禍用冰涼的聲音介面,素劫也在一邊點點頭:
“怎麼說呢,現在特別有跑去赫陽國,在雷狄斯的茶杯裏放上一大把瀉藥和不舉藥的欲望啊。”
“光是拉肚子和不舉太便宜他了吧。”亞曄呲牙咧嘴,“把他脫光了倒弔去赫陽國首都人最多的廣場的旗杆上好了。”
“再在肚子上畫一張人臉,臉上用油性墨水加上鬍子和魚板,頭頂戴上胡蘿蔔內褲,脖子上圍愛心圍巾。”阿特拉斯介面。
等等這也有點太過分了?話說你究竟是從數據庫的哪里翻出來這麼可怕的形象的啊。
──眾人同時抽了一下嘴角。
“好了好了。”笑罌壞笑著搖頭,“我們也不能光遷怒啊,從結果上來說,雷狄斯最終找回了殺月刀,所以這次我們才能救回北宸的命啊。……所以還是之後好好壓搾赫陽國一番好了,盡可能把他們的油水多撈一點出來才是最實在的。”
此話得到了一致認同,於是其餘人都先後帶著咬牙切齒的表情點點頭。
“另外的情報就是──”
向影看看亞加德,亞加德面無表情地接著開口。
“我用赤月騎士的權限看了一下前一次大災禍保留下來的片段影像,瞭解到了前一次大災禍是怎麼發生的──還有選定之民是怎麼產生的。”
“什麼?!”
“是瘟疫。有人,人為製作了有強烈傳染性的病毒,散播了出去,被病毒感染,並發病的生物──樣子和附身月使十分像,體表的膚色變成近灰色,身上有瑩藍色的硬質晶體出現。”
“附身月使?!”
黑禍驚叫起來。
“但附身月使不是生體兵器嗎?!毒月上大量製造的?!”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能查看的資料也並不是很多,畢竟我從地位上來說,只是近身守護輔佐巫女的騎士,只算沒有實權的‘武器’罷了──和殺星者這樣的大規模遠古殺戮兵器還是不能比。”
騎士解釋完畢,停頓了幾秒,又繼續開口。
“感染的不光是人,還有動物,總之,從那些斷斷續續的視頻來看──世界的局面極其混亂。”
“……和殘忍。”
沒有善惡的亞加德不會說出帶有感情色彩的評價,於是向影接著加了一個詞。
“然後,選定的方法──似乎就是‘抵抗意識’。”
“抵抗意識?”
“是的,病毒並非能讓所有人都發病,有些有著強大的求生意志、或是身體強壯抵抗力強的人和動物就沒有發病──或者是發病了之後恢復了。這就是巫女的選定手段。這些在病毒肆虐地區依舊保持著原本形態的少量生存者,就成了選定之民,被巫女分批接去了赤塔。
赤塔因為處于數萬米的高空,因為海拔和氣壓的緣故,病毒無法在那麼高的高空再產生作用,而赤塔的環境調節裝置卻能讓建築區維持人類能夠生存的環境,所以剩下來的那些人就成功渡過了這次大災禍,兩百多年後,這些人及其後代,重新回到塞那加德地面,開始了新的求生與發展之路。”
“奇怪?”素劫歪頭,“既然赤塔可以避難,那麼為什麼還要回去,不怕再染上病毒什麼的嗎?”
“病毒經過兩百多年已經弱化了,而赤塔上的食物和水的生產終究是有些入不敷出,長期下去,總有一天會資源不足的,所以他們才決定重返大地。但是為了能讓自己有一條後路可退,有一部分人留在了赤塔,而另外的人,則在體內給自己移植了身份識別微晶片,這是一種遍佈在血液中的納米機器,可以讓人與赤塔保持聯絡,能在關鍵時刻聽到來自赤塔的指示。”
“原來如此。遍佈在血液中。……所以,嘉琳娜身為選定之民的後代,也能夠聽到來自赤塔的聲音嗎。”
笑罌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而亞加德則表示肯定地點頭:
“應該就是這樣沒錯。那種微晶片在遺傳中也流入了母體內後代的血液,但畢竟經過時代這麼久的沖刷,估計剩下的不會很多,所以嘉琳娜應該不是每次都能聽到,而是只能聽到最重要的吧。”
騎士說著環視了眾人一圈。
“之所以優先查看一萬年前的大災禍,是想從中吸取點經驗,各位覺得,這次的大災禍有可能是什麼引起的?還是瘟疫嗎?”
“不是沒可能。”
笑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左右踱步了幾下。
“如果是會異化成附身月使的病毒的話,那麼有戰器血的存在,問題不是很大。種族戰爭的話,北宸因為早就發現了,所以有和我商量過很多種將其中斷的計策──估計蘇末也不會優先選擇這種了。剩下的──製造天災……開匣……殺星者……”
可惜笑罌畢竟沒有一萬年的知識作為基礎,所以似乎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來什麼特別有效率的進行破壞的方法。
“不行,沒太多的頭緒。”
他有些挫敗地揮手。
“我去趟圖書館。亞曄,辜銀嶽,其他瑣事的安排,就交給你了。明天的太陽升起之前,我們要爭取做到能心無旁騖地反擊的狀態。”
“好。大家都各就各位散了吧。”
亞曄也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然後舉起手,拍拍上面戴著的向影給他的用來進行心靈溝通的手環。
“有什麼事就用心靈溝通頻道聯絡。”
“沒問題!”素劫顯得很有幹勁地拍拍胸口,“不過還真是便宜小泥鰍了,自己和西風在親親我我我們在一邊為她跑斷腿──”
“不准吃醋也不准撒嬌!”
亞曄拍了一下素劫的頭頂。
“死抹茶也只有一晚上可以休息,想要和她親熱就拿出點戰功吧!”
“而且……”向影苦笑著咳了一聲,“西風他……大家似乎忘了西風被非白所傷的傷勢……還沒有完全好?這種程度的傷,用磨刃修復是比較有效率的吧?”
“……”
不少人面露愧疚地眼神漂移了一下──被北宸的事一折騰,西風帶傷行動的事似乎也被忽略了。
“切,便宜西風了。”黑禍酸溜溜地拍拍素劫的肩,“走啦走啦,搶戰功去。”
“那我要去湊熱鬧3P嗎?”
一直沉默的阿特拉斯舉手提問,然而所有人都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
“呀、不、這次就算了吧。西風真的會哭的。”
“……”
另一邊,北宸的房間中,北宸正一臉菜色地和綁在手腕上的布條作鬥爭。
“呃西風,我並沒有不同意和你磨刃,為什麼要把我綁起來?”
“習慣問題。看著人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一般無法反抗的姿態會讓我更有興致。”
“可我並沒打算反抗──”
“你不想被綁不就是種反抗嗎。少羅嗦,我沒有蒙你的眼睛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所以我說你為什麼會有這種變態的愛好啊……”
西風衣襟半敞,露出了胸腹的漂亮而又精幹的曲線,此時正用極具侵略性的姿勢摟著北宸,“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喜好比較畸形麼。知道還靠近我,就要有被這種畸形愛好所影響的覺悟。”
問題是你既然認為那是“畸形”那就說明你還是知道什麼是正常的吧!那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改啊!
──當然,這些話北宸只敢在內心抱怨。
“而且你以為這是什麼,高高興興粉紅肉麻的情侶活動?別搞錯了,我剛才就說了吧,這是懲罰,是調教,是為了讓你為自己的無謀行動付出代價!”
說罷,就聽刺啦一聲,北宸那本來就破破爛爛的戰鬥服徹底被扯成了幾塊碎布──衣料下白皙的皮膚露了出來。
“咦咦咦!?這、這樣就徹底穿不了了啊!西風你怎麼可以這麼浪費!”
“……這種時候還在惦記著衣服能不能修穿問題,看樣子你確實很欠修理。”
西風眼神一冷,一揮手,儲物空間裏某一欄的東西全都稀裏嘩啦地落在了床上,一邊維持著被綁姿勢的北宸見狀瞪大了眼睛:
“西、西風……你……你該不會是想殺了我吧?!我……我做什麼讓你這麼痛恨的事了嗎?!我我我我可以道歉的!請饒我一命吧壯士!”
西風挑眉:
“你從哪里看出來我這是想殺了你?”
“可這些東西不都是放在你儲物空間的‘暗器’這一欄的嗎?!”
“你是傻瓜嗎,有人會把AV電影丟在桌面上的嗎?肯定得套幾個諸如‘論文’‘語法大全’之類名稱的文件夾的吧,難不成我還要在分類的時候直接標上‘情趣物品’你才能看懂不成?”
“情、情趣物品……”
北宸的臉色更加綠了。
“為什麼它們看起來反倒更像是武器!?西風你真的沒有進錯店嗎,比如你進的其實是一家地下商會販賣違禁暗器的店,然後那家店表面上是賣情趣物品的……”
“煩死了!說起這些東西的功用我比你熟一百倍輪得到你來懷疑?!”
“救救救命啊!?”
北宸和一隻蚯蚓一樣在西風懷裏拼命拱起來,想要掙脫西風。
“西風,我們來正常一點的吧?!道具什麼的實在是太重口味了啊我會有心理陰影的哦作者會被套麻袋群毆的哦!”
“正常?”
西風將北宸重新按回自己的懷裏,兩人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曖昧地碰觸摩擦著。
“周圍這麼多正常的,你遲早也會膩的吧。放心,我不會把你往死裏折騰的。”
“但是會半死對吧!會半死沒錯吧!”
西風的眼神遊移了一下:
“最多是需要幾天回復而已,不會留下後遺症。”
“需要幾天回復!西風你……你是虐待狂吧?!其實雷狄斯當初和你合作那麼愉快就是因為他這個獨裁主義變態很喜歡你拷問人的手段對吧其實你在他旗下負責的是刑訊的職務對嗎?!”
“……嗯?你怎麼知道?他和你說了?”
“……我只是在吐槽而已沒想到還真的中了啊你這個超級S!”
“那又如何。”
西風的嘴角罕見地勾了起來──向來鮮少露出笑容的他,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帶著一身薄汗幽冷地笑著,看起來危險而又性感。
“放心吧。你不是很淫亂嗎,肯定受得住的。既然你說我是S……我相信我們很合拍。我會把你所有的M細胞都激發出來的。”
“……等等我一點都不想自己M細胞全開啊!”
就在北宸抱怨的時候,西風的手突然用力朝著她胸口的敏感部位按了下去!北宸小聲尖叫了一下然後一臉通紅地恨了西風一眼──當然,似乎完全沒有用。
“所以說我做的時候喜歡把女人的眼睛和嘴都捂起來。不但吵鬧煩人,而且還喜歡亂拋媚眼。不過算了……你的話。”
星脈種低笑了一聲。
“既然你是特別的,我還挺想聽聽看你的絕望的哭叫,還有反抗卻又無可奈何的眼神。”
“等等,普通的話這種情況下應該是‘呻吟’和‘充滿愛意的眼神’什麼的吧!?而且我剛才沒有拋媚眼我只是在用眼神表達我的控訴和不滿!”
“……你說什麼?”
“不我什麼都沒說總之請你不要用道具啊太可怕了西風大爺!”
“我受傷的時候問過你一次,但你回絕了,你早就失去了唯一一次有主動權的機會,所以現在你無權反駁。”
“……”
北宸的臉由綠變紫了。
見她已經拿一種革命烈士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表情緊咒眉頭雙眼緊閉就差給自己念大悲咒了,西風好笑地哼了一聲,低頭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你以為自己在刑訊室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早就連完整的肉都沒有了。真的這麼排斥的話……也不是沒有其他路。我對一種人是可以勉為其難溫柔一下的。”
“咦?什麼什麼?!快說吧!就算那種人是哈利波特我也會努力去學魔法的!”
“……”
但是西風卻噤聲了,眼神漂移半天,才輕咳幾下,扭頭低聲道:
“我的妻子。”
“啊?這……難道西風還有打算和我之外的女人結婚不成?!”
見北宸臉上的表情一下子酸了起來,西風心情很好地挑了下眉。
“因為你一直沒說最重要的話,所以我不得不做好隨時全身而退的准備吧。”
“我說我說!西風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不對!請嫁給我吧!……呃,好像也不對……請讓我娶吧!……也不對,請和我一起進入我家祖墳吧!……還是不對,請和我一起在人生的旅途上迷路吧!……更不對了!那,請成為我家孩子他爹吧?!”
“好了我知道了!給我閉嘴!還有最後一句你是在示愛還是在戳我痛腳!”
不知道是覺得害羞還是覺得北宸那蹩腳的告白實在太丟臉了,西風忍不住把槍拿了出來,然後又在北宸變綠的臉色中收了回去。
“既、既然你說得如此有誠意,那我就勉強溫柔一次好了,算你走運。”
“噢噢噢!!西風最好了!”
總算為自己爭取到了正常待遇的北宸松了一口氣癱在了被子中。
結果,兩小時後,在幹活的其他人,從心靈溝通頻道聽到了北宸那欲哭無淚的聲音。
『求……求讓西風不舉的方法!』
『耶!怎麼了小泥鰍!』黑禍的聲音響起來,『西風欺負你了?!教你一招,用膝蓋去撞他的阿姆斯壯迴旋炮!』
『很好,黑禍,改天我會用這招孝敬你的。』西風的聲音也出現在了心靈溝通頻道,『還有,向北宸,我給你十分鐘時間不是讓你來這裏發布求助資訊的。』
『西風!你該不會真的欺負主人了吧?!』向影也急了起來。
素劫怪笑:『小泥鰍現在知道我和老弟好了吧,吃過苦頭以後就長記性了,可別再去找那個破壞癖變態了啊!』
西風:『不,我並沒有虐待她。這可是我第一次進行溫柔風格的磨刃。』
北宸:『你這還叫溫柔!那向影就是水母了!』
向影:『水、水母!?我嗎?!……話說主人你是在稱贊我溫柔還是覺得我不夠強硬派呢?如果是後者我可以向西風學習──』
北宸:『不不不不不!向影請你保持這樣!要是連你都西風化了我就徹底沒有避風的港灣了啊!向影你是我的良心啊!』
向影:『哦、哦哦哦!太,太好了!只要主人喜歡,我會努力成為一隻水母的!』
黑禍:『笨蛋影小泥鰍那是在打比方啦。』
素劫:『你要真的敢和水母一樣穿著透明衣服出門我絕對不承認我認識你哦。』
北宸:『……』
通過手鐲圍觀頻道的亞曄:『不過西風這次還真意外啊。死抹茶剛從戰場上回來,又從一堆肉塊裏走出來,他也照樣碰呢,潔癖治好了嗎,值得嘉獎啊。』
西風:『嗯,你給了我靈感,亞曄,一會去浴室來一次好了。』
北宸:『等一下西風你不是說……這次休息好就是最後一次嗎?!』
西風:『既然你還有力氣來心靈溝通頻道抱怨,那就說明你剩餘能量很多吧。』
北宸:『求……求讓西風不舉的方法!』
通過手鐲圍觀頻道的辜銀嶽:『西風,適可而止吧。北宸身體剛好。』
西風:『我有分寸的。不過這次為她憋了將近三年……辜銀嶽,你的話應該理解這種感覺吧。』
辜銀嶽:『……請,請在事後做好推拿和按摩的工作。』
北宸:『銀嶽別連你也拋棄我啊啊啊啊啊啊────』
通過手鐲圍觀頻道的阿特拉斯:『我不拋棄北宸。需要我來解圍嗎?』
全員:『你只是想3P而已吧!3P只是玩笑話不要記這麼清楚啊!』
通過手鐲圍觀頻道的亞加德:『北宸小姐,如果真的想要中斷磨刃的話,我推薦一個方法,只要【嗶──────】,然後【嗶────】就好了。』
頻道安靜了幾秒。然後突然炸響了北宸的歡呼聲。
『好像真的有點用誒!我再試試──』
『你想都不用想向北宸!……還有亞加德,今天的事我記住了!』
砰!
皇宮的天空中出現了莫名其妙的槍響。
圖書館中的笑罌抬頭愣了一秒,然後又低頭繼續看書:
“西風又在鬧別扭了吧。奇怪,他連磨刃都拿著槍嗎,還是說他有拿本體磨刃的變態愛好──希望他能控制點,女王剛從失去心臟的危機中緩過神來,要是死於爆菊那就太過丟臉了。”
啪嗤!
一邊幫忙搬書的拉翰腳底一個打滑,抽著嘴角和一大堆書摔成了一團。
第三十一章 黑潮侵世
砰!
“收廢品嘍……狙擊槍20多瑞一把,西風50多瑞一隻,量多有優惠喲~”
“出售黑禍,買一送一送素劫嘍~把西風賣掉的話還可以享受半價優惠喲~喲喲喲~”
一大早,黑禍和素劫兩人唱著奇怪的叫賣的調調,闖進了北宸的臥室,把剛睡下沒多久的西風和北宸給鬧醒了──北宸且不說,西風差點直接把追尾爆破彈打出去:
“黑禍素劫,平常你們霸佔這女人的時候,我可沒有這麼在大早上闖進來鬧事的情況吧。”
“是啊,是沒有。”素劫挖挖耳朵,“你只是不停地在皇宮頂上放空槍而已。”
“……”西風神色有些尷尬地乾咳了一聲。
“唔啊啊啊──”
西風懷中,北宸神志不清地打了個大哈欠:
“黑禍,素劫,早上好啊。”
說罷,還無意識地蹭了蹭西風,頓時讓西風心情大好,伸手理了理她那頭有些淩亂的長發。
“早上好小泥鰍!西風技巧怎樣?有讓你M動力全開嗎?”
“就說我根本不是M啊!”
北宸哭笑不得地瞪了一眼,然後習慣性地想要去撈床邊的衣服,卻發現衣服在昨天晚上已經被西風扯成了碎片。
黑禍和素劫也立即注意到了這一點,於是兩人嘰裏呱啦地從儲物空間拿出了自己私藏的北宸的衣服讓她穿,什麼泳裝女僕裝護士裝魔法少女裝都拿出來了──最後西風一陣窩火,直接全身戰器化蓋住了北宸的身子。
“呃,西風,不管怎麼說……內衣褲和裏衣褲,總是要穿的啦。”北宸穿著那身漂亮的軍裝抽了一下嘴角。
黑禍也跟著挑眉:“裸體軍裝──西風你的愛好越來越變態了。”
“羅嗦!至少比喜歡女僕護士裝的你們要好的多!”
“切,我們再奇怪也不會隨便用道具的啦,對不對小泥鰍!”
“……”
北宸臉騰地紅了起來,神色可疑地轉頭去看天花板。
西風冷笑:
“看樣子她還是很滿意我昨天晚上的服務的。……果然是M。”
“……果然是M啊。”
“真的是M呢。”
連雙子也不得不如此喃喃了一聲──難道他們收斂平時那種兇暴作風是錯的,應該和西風一樣遵從內心的本能?
“就說不是啊。黑禍素劫你們敢學西風我一個月不理你們哦。”
“……小泥鰍你偏心!為什麼西風這麼做你就會理他!”
“那還用說!因為西風是變態嘛!”
砰!
窗外陽光明媚,室內則響起了西風那憤怒的槍聲。
等北宸整裝完畢來到秘密會議室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且都用十分微妙的神色看著她和西風,這其中甚至包括格倫佘和方艾。
為了不引發一場大吐槽,北宸故作嚴肅地清清喉嚨,然後對眾人點頭。
“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失去意識這段時間,有發生什麼大事嗎?”
“有哦,而且還不少呢。”
笑罌環視了一圈室內的眾人,然後通過眼神取得了“會議開始”的信號。
“那麼一件件開始說吧。”
他說著,首先看向格倫佘,後者輕輕頷首,從腰間拿出了一把眼熟的刀。
“殺魂刀找回來了。”
“什麼!?”
“……可惜找回來也沒用了,因為它的能量反應已經變得很弱……也就是說,已經有人用過它了。”
北宸無聲地吸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我的投影人格,有可能──”
“有一定幾率……已經被轉移去了別的容器中──甚至有可能已經附著於人的身體。”
“但是真的有這麼容易嗎?”亞加德在一邊插嘴,“把意識灌進別的軀體,是會遭到軀體原宿主的嚴重抵抗的──不光是心靈上的抵抗,身體上也會有諸多不適,我在以前做過這樣的實驗。”
“戰器的?”
“是。……但是從原理上來講,人類和戰器都應當如此才對。就算他們成功把北宸小姐的投影人格移植去了北宸小姐之外的身體,不花上一點時間是無法讓那個人迅速恢復清明的意志的。”
“希望是這樣。”北宸緊擰眉頭轉頭看笑罌,“追查沒有中斷吧?”
“沒有。但偷盜者──現在可以確定是墮暗種了──隱匿功夫十分好,用上了所有的追蹤朮也只是查到了一點點蛛絲馬跡而已,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在釀成災難前──”
“那我親自去查。說不定動用潘朵拉之匣之後情況會有什麼改變。”
“是嗎。”黎枔伸手玩了一下頭發。“可我覺得還有比這更嚴重的事呢。”
“──什麼?”
反骨杖雙眼一瞇,望著虛空冷笑起來。
“就在你出事之後第二天,凶羅帝國爆發了種族戰爭。再過了幾天,弒月十三座來到艾裏席恩的同一時刻,撒紮姆帝國爆發出了惡性瘟疫,並在短短幾天之內蔓延了小半個國家。今天他們已經發來第十四封求助函了。”
“什麼?!”
北宸猛地從沙發站了起來。
“那為什麼昨天傍晚不和我說!一晚上,會有多少人死掉啊!?”
“說了又怎樣?”黎枔好笑地反問,“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不成,你一出現瘟疫就會中斷?戰爭就會結束?就算你昨晚趕到撒紮姆,你就確定你能救回哪怕是一個人?自己不染上病毒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昨天你這種狀況,是適合去阻止瘟疫,還是適合去阻撓戰爭?什麼都做不到,只是會空失眠一晚上而已吧。”
“……”
北宸低頭。
原來,昨天所有人都瞞著她讓她陪著西風放鬆身心,而其餘所有人,都在為她忙得焦頭爛額嗎。
她拿手扶了一下額頭。
“我從重傷到醒過來,到底昏迷了多久?”
“兩周半,半個多月了呢。”
“這麼久!?”
北宸先是驚訝,然後──她感覺到她的心,像是慢慢地沉入了冰水之中。
半個月,不但封殺了艾裏席恩勢力的所有行動,還借著潘朵拉之匣和巫女的輿論造成了不小的混亂,讓北宸在毀滅的道路上無意識地推波助瀾了一把。
而他就在這半個月中,在世界各地掀起了災難的波瀾。
北宸恨恨地用牙咬咬下唇:
“還有嗎。”
“嗯……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大的事。”
方艾在一邊輕聲開口了。
“查到了哦,陷害我的兩撥勢力。靈晶確實是從悠禹帶進來的,也就是說──是蘇末動的手腳,而那張地圖──”
方艾邊說邊皺眉。
“最後,查到了一個小女侍的身上,很多證據也都表明地圖確實是她畫的,也對過了筆記,問題是,那小女侍死活不肯承認,就算是用了催眠朮和小黎枔的靈晶反骨──都問不出話來。”
北宸愣了愣:“──這是怎麼回事?”
“後來去問了亞加德,得到了最有可能性的假設──她被藥物或者是靈晶操縱了,所以沒有犯案時的記憶。順著這個繼續查,還叫來了小黎枔協助,但是並未從她身上檢測出有靈晶反骨或是其他催眠靈晶的能量殘跡,反倒是──”
“是什麼?”
“唔……”方艾有些困擾地拿指尖點了一下下巴,“這方面的解說我不太擅長呢。亞加德,麻煩你說吧?”
“好的。”
亞加德面無表情點頭。
“北宸小姐,那個女侍的血液中有不明的藥物成分──推測有致幻和催眠的作用,但這並不是塞那加德有的藥物。”
“為什麼這麼說?”
“塞那加德的藥物我基本都有研究──而它的組成,那種結搆和特性,我卻完全無法分析,只能靠推測。”
“……這樣啊。”
“嗯,不過就算知道了這些,也沒辦法找出真凶,更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
方艾邊說邊聳聳肩膀。 Deyiko分享
“姑且算是匯報過了,不過現在這種狀況,就先別管我這邊吧。”
“另外則是我和亞加德、西風從赤塔上取得的情報。”
向影出聲,以簡要明瞭的方式將昨天說的重復了一遍。
“還有殺星者拉格納爾特現在的動向。”
辜銀嶽則簡單地講了一下最近得到的情報──殺星者有三個的事。
“這樣所有人知道的情報都統一了吧。”
亞曄在沙發中略微煩躁地擺著那翹起的二郎腿。
“現在我們要怎麼做?把所有情報一統合再來看的話,對方顯然是不准備走我們預估的所有道路──而是,他准備所有的道路都同時走呢。”
北宸面無血色地點頭。
確實。
誰說災難會只由一種方式引發呢。災難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很容易引起連鎖反應的吧──只要稍加利用的話。
所以說,蘇末最後出的題是──這是一場復合型的災難。
眼前的有戰爭,有瘟疫,有破壞性兵器──之後說不定還會有天災,會有環境的突變,生存條件的崩塌之類的情況發生。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一度以為自己身邊已經有很多能人的北宸,此刻也只是深深地感到一陣無力。
而雪上加霜的是,就在這時候,有人急匆匆地敲開了會議室的門。
進門的是拉翰,他氣喘得有點急,那對可怕的鬼眼中,也少見地露出了焦急而又猙獰的嚴肅神色。
“麻煩了,陛下。”
他拿著一張密函走到會議室中間,本來想將它給北宸看,但發現眾人都在,於是乾脆將它拿起,讀了起來。
“撒紮姆首都出現了自稱赤月巫女的人,那個巫女舉行了選定的儀式,並治好了幾個已經染上瘟疫的病人,她的信徒正在幾何級增多,然後,她在對外散佈謠言──說你是假的巫女。”
“我還真希望自己是假的。”北宸冷聲回應道,“可惜,事實擺在眼前,這個責任,現在才有人想著去分擔已經太晚了。──拉翰,還有具體點的描述嗎?”
“有。那個巫女帶著‘騎士’,樣貌──和你一樣。”
這句話一出,屋內有不少人的氣息中帶上了小量的殺氣。 ——霜——羽——分——享——
“相貌的話,可以用靈晶來蒙蔽。騎士也可以隨便拉一個人充數,重要的是──她是怎麼治好瘟疫的。有關於瘟疫的情報嗎?”
“有,中病毒者肌膚會變成灰色,智商會慢慢退化,但是肌體能力卻會得到強化,等到徹底失去理智的時候,就會變成襲擊人的兇暴怪物──從發病到徹底變成怪物,大概需要十二提爾時間。”
“那那個巫女有沒有說選定的標准是什麼?”
“是‘強大’。”拉翰面露嘲諷抖抖手中的密函,“她在首都郊外的一片狩獵場建了一個‘考場’,通過考驗的就是選定之民。現在成千上萬的人正在往撒紮姆湧,估計再下去,出不了一周,撒紮姆就會全面崩潰的。”
“好。……那麼,首要目標是撒紮姆嗎。”
北宸說到這裏,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正好,殺魂刀的丟失之謎,也能在那邊解開吧──從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自稱巫女的身上。
種族戰爭和瘟疫──此刻,雖然身處有暖爐的會議室,她還是忍不住地感到一陣一陣從內心深處湧上的寒冷。
對方太強了。
他們擁有的情報比這邊多,有的力量比這邊大,基礎比這邊深厚──
說老實話,到底有多少勝算,北宸現在,真的已經不敢做什麼保證了。
──是不是,真的開始考慮一下“選定”的標准比較好?
然而,就在她在內心深處某一角,開始悲涼地產生這種妥協想法的那一秒,有一隻手緊緊地包在了她那緊握的拳頭外面,傳來了一陣溫暖。
北宸一個激靈,猛地抬頭,看見西風正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而他的手,則源源不斷地把那掌心的溫度傳達給她。
緊接著,又有兩只手,將她和西風握在一起的手舉了起來,然後搭在了一起──是黑禍和素劫。
向影一愣,然後嘴角帶著的鼓勵的笑容,走到北宸跟前,伸出雙手,也搭在了那握成一團的幾隻手上。
接著,亞曄的手按在了北宸的頭頂,用力搖了搖。
再接著,辜銀嶽和格倫佘上前,一左一右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一直在一角沉默著的阿特拉斯也默默揍上來,將尾巴纏上了北宸的手腕。
笑罌和亞加德也走上前,一個伸手替她理了理頭發,一個半跪下來,拉翰吹了個響哨,拋了個媚眼,黎枔罕見地一臉莊重地沖她點點頭,方艾則露出了能照亮人心神的溫暖笑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不要害怕,不要連起跑線都沒走上,就敗給了自己心中的膽怯和悲觀──用動作,如此訴說著。
北宸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周圍有那麼多人擠在一起,不但讓空間顯得擁擠狹窄,也讓周身的氣溫也緩慢增加起來,她的心,也一併被這種溫度溫暖了。
國家──這就是艾裏席恩,她的國,她的家。
在這裏,有這麼多人在努力支持著她,鼓勵著她,相信著她,所以,在這種地方退縮的話,也太難看了。
對吧。──向北宸。
這個名字,可是象徵著天上最耀眼的一顆明星,寄託著自己唯一的親人那最溫柔的希冀的祝福之名啊。
北宸,北宸,哪怕國民只有自己,你也要做一個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王者。
奶奶曾經如此對她說過。
而現在,她的國民有著千萬人,她的命運,維系到了身邊這麼多人的命運,不拼盡最後一口氣的話,怎麼對得起他們,對得起奶奶的希望,對得起這個名字呢。
不要怕!
她在心中用力如此告誡自己。
確實,我沒有萬年的知識,沒有龐大的軍勢和財力,也沒有殺星者這樣可怕的武器做後臺,面對這席捲世界的波瀾,似乎我做什麼都是杯水車薪。
但──肯定,還有我能做到的東西。
我身為赤月巫女,被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來看它滅亡的。
就算我真的無法力挽狂瀾,但做和不做之間,卻有著決定性的差別。因為前者,我不會在死的最後一刻感到後悔。
“呼……”
她緩緩地將那吸進去的氣吐了出來。
然後她睜開了眼睛,松開了眾人的手,後退了幾步,站在了面朝眾人的方向。
將手向前平舉,儼然是女王發號施令的模樣。
“拉翰,瘟疫的蔓延對像是什麼?人?戰器?兩者都有?”
“只有人。雖然也有治好瘟疫成為選定之民的,但目前選定之民之中,還是戰器占了六成。”
“是嗎。那麼,亞曄,西風,取屍體樣本研究的事可以拜託你們嗎。”
亞曄點頭:“沒問題,亞加德,實驗基地借我們用一下,可以吧。”
“可以。”
“笑罌,黎枔,凶羅帝國的種族戰爭,你們能派人嚴密觀察並制定中斷計劃嗎。”
“早就在定了,這邊就交給我們了。”
“阿特拉斯,艾裏席恩皇宮本部能交給你留守嗎?你的能力最多面化,哪里出問題你應該都能察覺並趕去援救的吧?”
“是。交給我吧,北宸。”阿特拉斯的紅眼中光芒一閃,用力點點頭。
“好,方阿姨,皇宮內的瑣事,可能就只有麻煩你了。”
“安心交給我吧,我方艾可不是省油的燈哦。”
“好,那麼,我、黑禍素劫、銀嶽、亞加德一組,通過靈晶直接去撒紮姆首都,亞曄西風一組負責研究怎麼中斷瘟疫,笑罌黎枔出發前往凶羅帝國,阿特拉斯、拉翰留守,艾裏席恩暫時進入封國狀態以免不測,至於──向影──”
北宸的眼光,落到了一直緊張地看著她的向影身上。
“向影,你去赤塔。”
“什麼?!主人,這種情況,我應該──”
“我也希望你陪著我,但是,向影──”
她拉起了向影的手,拿到了臉頰邊輕輕蹭了一下。
“……你,掌握著塞那加德,最後一絲希望。”
那唯一一次,號令全世界戰器的機會──
向影沉默了。
然後他手腕一翻,用力將北宸的手掌握進了自己的手心。
“我知道了。我會盡全力用自己的方式為主人幫上忙的。就算在萬裏之外的赤塔,我的心永遠和主人在一起。所以至少──”
他一伸手,叫出了一柄自己的副劍,放進北宸的手中。
“至少讓它代替我守護你。只要握著它,就算離開了心靈溝通範圍,我們也可以通過頻道交談的。”
“好。我會好好使用它的。”
北宸用力點頭,將向影的副劍別在了腰間。
然後她轉頭,對著屋內所有人用力一揮手:
“全員各自就位──出發!!”
第三十二章 凶星隕落(上)
撒紮姆帝國首都,皇宮的秘密會議室中。
北宸看著被數枚束縛靈晶困在當中央、痛苦不堪地掙紮咆哮著的嘉琳娜,再看看一邊面色死灰,形容憔悴的撒紮姆王斐爾雷洛──他的雙眼深深地陷進了眼眶,下巴上竄出了胡茬,原本那英氣狠絕的面貌,現在卻顯得頹廢而無助。
她對著那皮膚已經呈現灰色的嘉琳娜輕喊了幾聲──但顯然,她已經聽不到聲音了,病痛破壞了她的理智,只剩下了野獸般的暴力沖動。
“嘉琳娜發病多久了?”
北宸示意黑禍素劫上前給嘉琳娜灌下亞加德研究室帶來的鎮靜系藥物──這才讓她慢慢安靜下來。
“三小時了。我就說讓她不要去封鎖地區查看的!”
斐爾雷洛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聲響。
“三小時。……還有九小時。”
北宸喃喃了一聲,上前一步,想要查看嘉琳娜的病情,卻被辜銀嶽和亞加德一左一右拉住了。
“北宸小姐,我們都是人類,還是不要輕易靠近發病者比較好。”
“……”
沉思了一小會,北宸把手放在了腰間的副劍上。
『向影,聽得到嗎。』
『是。……我已經到達赤塔的外層建築了,主人。』
『你上次說,從赤塔可以監視整個塞那加德的情況吧?』
『是的。』
『那好,向影,你多注意一把西風和亞曄這邊的移情研究情況,配合他們得出來的數據……在赤塔找找看,有沒有症狀類似的瘟疫病毒的資料。』
『主人……你的意思是……?』
『現場看了一下發病者……我覺得症狀和一萬年前的……很相似。除了身上沒有附身月使的晶體之外……』
『原來是這樣。……好,主人請等等,我會以最快速度去找這些資料的。……剛才試過了,拿浸過主人的血的手套去碰觸赤塔的操作平臺,權限被換成了赤月巫女──這次應該可以拿到質量更好的情報了!』
『嗯。那就好。加油,向影。』
北宸握著劍柄點點頭。
向影臨走的時候,北宸想起那時候在遺跡冒險的經曆──笑罌是拿著前代巫女的遺體開啟遺跡的,也就是說,古文明產物,會對“適格者”的身體產生反應,於是她割破自己的手,將血染到向影拿星靈力製作的薄手套上,看樣子成功了。
然後她松開了劍柄,看向撒紮姆王。
“嘉琳娜我會全力救她的。斐爾雷洛王,我知道你很擔心她,不過能否請你抽時間和我說一下那個冒牌巫女的事?”
“冒牌嗎。”斐爾雷洛用無神的雙眼瞟了她一眼,“其實說起‘巫女’的形象,她遠比你合適啊,我甚至也有些相信她才是正品了。不過嘉琳娜卻死活堅持你才是真的,所以不肯接受選定的考驗,最後變成了現在這樣。”
“嘉琳娜……”
北宸有些感動地看著那躺在黑禍臂彎中不安穩地昏睡著的女子。
“我會救你的,為了不辜負你的信任。”
她望著對方,輕聲這麼說著。
“選定的考驗是三個關卡,第一個關卡是狂暴鐵鬼組成的防線,第二關是極品燁月種戰器的防線,第三關是巫女親自出馬一對一戰鬥,只要能碰到她,就算是選定成功。”
“……這算什麼,也就是說不會打的……或者智慧和判斷力不足的人,就沒資格活下去?”
黑禍和素劫已經放下嘉琳娜走回北宸的身邊,素劫聽到撒紮姆王的形容不由得皺眉抱怨了一句。
“這才比較像沒心沒肺的曆史道標吧。”撒紮姆王冷笑了一聲,“你們打算去會會那傢伙?”
“當然。”
“是嗎。”
斐爾雷洛看了北宸幾秒,神色有些復雜地眨眨眼。
“你可能會撞見你不太想看的人。”
“──誒?”
但是撒紮姆王卻沒有回答。
“我叫人給你們帶路吧。嘉琳娜的事,就拜託你們多上點心了。我還要去指揮防止疫病的事宜。而且最近進入國境的人流量也太大了,他們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別還沒被選定就死在了病毒的手裏啊。”
斐爾雷洛一邊抱怨著揮手,一邊叫人送走了北宸幾人。
然後,首都郊外的“選定之地”,迎來了最特殊的一隊客人。
艾裏席恩的荒原女王、女王的雙子鉤爪、大將辜銀嶽極其戰器朧雲和那羅迦、國師亞加德──至今仍是塞那加德的話題人物的他們,此刻站在了所謂巫女的考場之上。
前來參加儀式的人海中,馬上有人認出了他們,有人開始不安,有人開始懷疑兩個巫女到底誰真誰假,有人開始對北宸一行怒罵,生怕她攪亂了選定儀式讓他們失去生存的機會,也有人起哄起來──總之場面混亂得一塌糊塗。
但是,就算再怎麼混亂,人海還是十分自覺地空開了將近十米的距離,給北宸幾人留出了很大的空間,叫罵得再兇狠的人,也沒有膽子踏進他們的攻擊范圍一步──自然,也沒有人敢侮辱性地丟東西過去。
因為,他們此刻正用自己的肌膚感受到來自這七人散發出來的──幾乎能讓空氣降溫,能讓體表感到刺痛的,濃烈的殺氣。
北宸為首的隊伍緩緩前進,人群空出來的真空地帶也跟著緩緩向前移動,直到到了‘考場’的最前端。
──在那裏,有幾隻巨大的龍型狂暴鐵鬼,靜靜地如同門衛一般守候著,有挑戰者正渾身是血地想往裏沖,卻被那有力的尾巴擊中,狼狽地滾出了好幾米,然而那人卻感覺不到痛似的,立即爬起來,找准了死角繼續前沖──更可怕的是,這樣的人不止一個,就好像有什麼在蠱惑他們一樣。
太瘋狂了,這樣下去,哪怕是通過了選定的考驗,也活不了幾天了吧。
北宸一擰眉頭,和身邊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然後,黑禍和素劫化成了帶著美麗凶光、有著復雜結搆的銳利鉤爪來到北宸雙手,辜銀嶽伸手,舉起了那一人高的斬馬巨劍,亞加德在紅光中穿上了那銀紅相間的炫目裝甲,而那羅迦則舉起了手中的銀白色弩炮,將炮口對准了前方的巨獸群,嘴角輕勾,射出了一道亮紫色的細線光柱。
什麼?
圍觀的人群眼見那光柱暗了下去,以為這攻擊不過如此的時候──鋪天蓋地的紫色電球組成了大片的雷雲,發出了震天動地的響聲,把那整片戰場的上空全數籠罩,而那幾隻狂暴鐵鬼,也被突如其來的雷光給炸得昏頭轉向!
“好樣的那羅迦!”
黑禍興奮地大吼了一句,朧雲也在一邊發出了助威似的咆哮。
──接著,就在這大片的雷雲尚未完全消去時,幾道人影同時動了。
嬌小的白色人影,如同鬼魅般揮動鉤爪,將尖刃紮進了巨龍的脖子,然後用力將它甩到了地面上;
高大的灰發武者,低吼著橫掃手中的紅色巨劍,那尖嘯的劍氣,直接就把那體型是他幾十倍的巨獸的甲殼直接切裂,裏面的奇怪的內臟直接流到了地上;
身穿裝甲的騎士,帶著碾壓空氣的威懾力,揮動銀白色的長柄斧,將一隻撲上來的巨獸打得骨骼在一瞬間扭曲碎裂,倒飛出去十幾米;
而在幾人矯健的身影之中,弩炮的白光默契而又敏捷地展開了援護攻擊,無數次中斷了巨獸們的反撲──
從開始到結束,大概連十分鐘都沒用上,那幾隻狂暴鐵鬼已經全數化成了爛泥般的屍體,躺在地上,金色的血液流得到處都是。
至此,圍觀的人們才開始發現──
這幾人個人,根本不是來參加考試,而是來破壞考試的。
──但就算知道這一點又如何?有人敢上去阻攔嗎?敢在這樣幾個全身殺意如同尖刃的人面前,表示自己的不滿嗎?
人群中,不是沒有武司皇,但就算是他們──都膽怯了。
於是,就這麼在無數人心情復雜的目送之下,北宸一行遠去,來到了第二考場。
把關的是一隊戰器,而為首的兩個戰器,北宸非常眼熟。
“咒滅杖墨耶和碎宵杖冉香。我記得你們在塞爾藍德聖教失敗之後就消失了──為什麼會在這裏出現。”
“這和你沒有關系。”
咒滅杖墨耶發出了陰沉得如同黑色泥潭般的聲音。
“你們是來參加選定考驗的……還是來破壞儀式的?”
辜銀嶽很難得地發出了冷笑聲。
“你們覺得呢。兩年前,我敗給你們過,這一次,我定要一雪前恥!”
“看樣子是後者。”
墨耶卻奇怪地笑了起來,完全不管辜銀嶽的戰意。
“長官交代過了。如果來的是你們……如果你們不是來參加考驗,而是來破壞儀式的話……”
他和一邊的冉香突然對身後的戰器做了個動作,然後戰器們就同時走向了兩邊,給北宸一行讓開了前去的道路。
北宸聲音冷了下來:
“什麼意思?”
“請過去吧,長官在等著你們。”
“……”
“果然料到我們會來嗎。”素劫在一邊嘲諷地笑了一下,“我們的敵人簡直是先知啊,什麼都知道呢。”
“也不是很難猜到就是了。”北宸拍拍戴在手腕上的素劫,“既然對方這麼客氣,那就過去吧。說實在的,和這麼多戰器交手,我們要不受傷破壞這裏也比較難,還是留著一口氣對付最後的總大將比較好。”
亞加德和辜銀嶽點點頭,望著在千米之外搭起來的一個巨大的高臺──那裏就是最後一個考場了吧。
“那麼,北宸小姐,諸位──我們走吧。”
幾分鐘之後,北宸帶著幾人,順利地來到了那巨大的高臺之上。
而看到高臺上站著的人影之後,她的心猛地一沉,然後──就算她如何抑制,怒氣和恨意還是翻騰地湧了上來。
大高臺正中,站著一個面貌和她一模一樣的少女,但和她不同的是,對方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暖和善意,而是尖銳而嘲諷,仿佛對這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不屑與厭惡一般,眼神也冷如堅冰。
這且不管。
在她身邊,站著一個北宸說什麼都不會認不出來的人。
是啊──剛才看到墨耶和冉香的時候,就有這個預感了,沒想到還是真的。
她對著那個一頭齊腰白發,一身黑衣的紅眼少年,舉起了手中的鉤爪:
“淩霜。沒想到又是你啊。”
站在對面神色復雜地看著她的少年,聽到她開口和他說話,眼神中霎那間燃起了狂喜──但下一秒,那火焰又黯淡了下來。
因為──
“看樣子,殺魂刀是你偷的了?”
對面,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正以無比嘲諷的眼神,看著他。
他咬牙忍下了來自心口的劇痛,露出了同樣陰冷的微笑。
“是我偷的。要怪就怪你們的防守不夠嚴密吧。”
“都過了兩年了,你這推卸責任的理論倒是用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啊。”
淩霜被這句話激得臉上在一秒內出現了不穩的神情──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
“倒是你,北宸,之前不是打定主意無視我的嗎?怎麼現在破功了?”
“無視多了也是一種在意啊。”
北宸勾起嘴角對他禮貌地笑笑。
而看見這笑容,淩霜不但沒有感到高興,而是再次徹底地體驗了一次絞心之痛。
她可以這麼自然地、毫無芥蒂地對他笑了──就說明,她已經完全不在意他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而只是把他當路人處理了吧。
而雪上加霜的是她的下一句話。
“另外,請不要叫我北宸,我記得我好像和你並不熟,婭修、婭修小姐或者婭修陛下……這些叫法我都很樂意接受哦。”
“你──”
“好了,淩霜,現在不是糾結稱呼的時候。”
淩霜身邊響起了一道冰冷的聲音,北宸視線一轉,看見那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少女正帶著充滿惡意的冷笑看著她。
“你也該明白了吧,身為投影人格的我會喜歡你,就代表這個你喜歡的本尊對你有多厭惡呢,所以你應該清楚,現在,你是我的。讓我看看──呵……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倒過來的我。”
少女向北宸靠近了幾步,充滿攻擊性的眼神反復打量著她──但北宸的視線,卻依舊落在淩霜身上。
她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淩霜──大概再一次被蘇末利用了吧,而且說不定是他自願被利用的。
“淩霜。”北宸輕聲開口,“你是怎麼擺脫踏夜鐵騎的監視的。”
“墮暗種的隱匿能力很好用哦。而且……監視了兩年我都沒有什麼動作,他們早就鬆懈了呢。”
“……也就是說,這兩年,你也在艾裏席恩,而且可以出入皇宮?”
“我可是墮暗種部隊的一員呢,雖然用的不是現在的樣貌和名字。”
“於是,你在我出事之後潛入到我的房間,偷聽到了關於殺魂刀的情報,並在格倫佘睡著之後,偷走了它對吧。”
“……是。”
“理由是什麼?”北宸對他歪了一下頭,“不要告訴我……你認為我恨你,所以……你想用我的反轉人格……創造出一個喜歡你的我?”
淩霜沉默了幾秒,然後露出了帶著幾分狂亂和悲哀的笑容。
“啊啊、你說的沒錯,就只是這樣的理由而已。”
“所以你得到了刀之後再次找到了蘇末,然後再次和他合作?讓他協助你弄來巫女的軀殼?”
“是!”
“哪怕她會帶來怎樣的災難都和你無關──只要她會喜歡你就可以了?”
“……是!!”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北宸怒極反笑,甩甩手腕上的鉤爪。然後她再次對上了淩霜那暗沉又復雜的眼神。
“那麼,現在,感覺如何呢?淩霜……被‘我’喜歡的感覺,高興嗎?”
“那是當然。”
淩霜沒有回答,而她身邊的少女則開口了。
“我可是把能有的所有的愛,都交到他身上了呢。”
說著,少女露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拉住了淩霜的手──但淩霜卻並不顯得很高興,只是神色復雜地低頭對她苦笑了一下。
就算知道那人不是自己,但看著自己的外貌和淩霜如此親密,也讓北宸無端地起了一聲雞皮疙瘩。
“是嗎,是這樣啊。”
北宸慢慢地吸了一口氣。
“好吧,我該怎麼稱呼你呢,另一個我。……是該叫你偽巫女呢,還是該稱呼你為殺星者之一的──‘憎恨萬物者’比較好?”
這句話一出,淩霜瞪眼,疑惑地看向北宸,而他身邊的少女的神色則立即猙獰了起來。
見狀,北宸揚眉勾唇。
“我體內的潘朵拉之匣的事──西風在昨晚已經和我細說過了呢。……潘朵拉之匣是個很嬌貴的東西,不是適格者,是無法容納的。我是本次大災禍的巫女,這毋庸置疑,想要離開我的身體製造巫女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是我的投影人格,也沒辦法扭轉這一點。
那麼,奪不到我的身體,你這個黑色人格就這麼浪費掉也太可惜了──想必,把你喚醒的人是這麼想的吧。於是,你的上司弄來了存放你的軀殼,並且用了我們不知道的技朮,將你做成了殺星者。畢竟憎恨萬物者這個頭銜──和你實在是太相襯了呢。”
“……”
北宸對面的少女沉默幾秒,然後瞇起了雙眼輕笑起來。
“嗯,你說對了。我確實是偽裝成巫女的殺星者──你可以叫我塞拉菲尼爾。不過,就算知道了這一點又如何呢?你認為以你現在的實力,能打倒我、取回萬眾的信任和‘巫女’這個稱號嗎?”
“能不能打倒你,還是試了再說吧。”
北宸吸了一口氣,擺開了步子,壓低了上身。
接收到這一信號的亞加德和辜銀嶽,也默不作聲地高舉起自己的武器。
而同時,在他們對面的淩霜以及殺星者塞拉菲尼爾,一個喚來了黑色的長槍,一個揚手凝聚起了金色的星靈劍。
正與負的交鋒,開始了。
第三十三章 凶星隕落(中)
鏘!
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在高臺上將手中的兵器撞在了一起。
戰場很安靜,只聽到兩人兵刃對接的乒乒乓乓聲,北宸奮力地揮動著手中的鉤爪,六道利刃劃出了漂亮的刃花,令人眼花繚亂的攻勢逼得對面的殺星者塞拉菲尼爾有些狼狽地抵擋著,節節敗退。
──但北宸卻完全沒辦法對這種優勢心存欣喜。
因為,現在,此刻──整片高臺上布滿了暗黃色的霧氣,而沐浴在這霧氣之中的辜銀嶽和亞加德,不但沒有幫著北宸一起退敵,反倒是神色不穩地半跪在地,朧雲掉到了辜銀嶽不遠處的地上,化為人形有些痛苦地晃著頭,想要讓自己清醒起來,而那羅迦也眼神渾濁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打著轉,卻就是不往北宸的方向看一眼──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戰得正酣的兩人一樣。北宸一開始還期待他們可以恢復,但時間一長,他們反倒全數倒在了地上,甚至連手上的黑禍和素劫都進入了渾沌狀態。
拉格納爾特走前曾經說過,殺星者之中,他是負責直觀破壞的,而“憎恨萬物者”則是負責進行精神攻擊的,而現在北宸一行算是徹底體驗了這一點。
在她眼前,不停有各種可怕的幻象在眼前閃動著,阻礙自己的思考和正常動作,而體內的毒癮,也被這幻象而勾得活躍起來,此刻正瘋狂地與她的意識進行著對抗──但,她好歹也在兩年中和毒癮較勁無數次,又剛經曆過潘朵拉之匣強化過的負面記憶的沖刷和洗禮,所以面對這些,她還是咬牙維持住了自己的神智。
但辜銀嶽和亞加德,沒有像她這樣長期進行精神抗性的鍛煉(?),因此顯然是被這種精神攻擊給擊中了。北宸眼中,辜銀嶽和亞加德的身影,經常會被幻象替換成淩霜和塞拉菲尼爾的身影──這麼推測的話,或許在他們眼中,北宸的身影也有可能會被換成他們敵人的模樣,他們維持住自己的理智不讓自己進行攻擊,或許就已經花費了大量的氣力了吧。
必須早些讓這迷霧消散!
北宸心下一橫,手中的攻勢又猛了一分,而餘光則有些擔憂地瞟向淩霜的方向──萬一他借此機會偷襲辜銀嶽和亞加德的話就慘了。
但令她意外的是,淩霜並沒有動,甚至不怎麼在意在精神攻擊下奮力掙紮的眾人,只是定定地看著北宸和塞拉菲尼爾的交戰,臉上的表情極其復雜──甚至都看不出來他是希望誰贏比較好。
一咬牙,北宸再次重重的揮爪,使出全身的力氣向著前方劈了下去!
鏘!
又一聲刺耳的碰撞聲下,塞拉菲尼爾腳步不穩地向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但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見狀,北宸輕嘖了一聲──黑禍和素劫也因為這迷霧而意識不清,如果是平常狀態的話,對方手中的星靈劍肯定被擊碎了!
不過,這樣看來,這個擅長精神攻擊的女子近身戰方面似乎並不如自己呢,如果去掉這毒霧的幹擾的話,打倒她也並不是怎麼困難吧。
“淩霜!你在幹什麼!!不是說是我的騎士嗎?!”
她邊後退邊大吼著,而這邊北宸則在心中暗自慶幸起來──淩霜還在發呆,沒有動。
再來!
北宸一個前踏,手一遞,鉤爪對准她的雙眼疾刺過去──被對方狼狽地躲開了,然後她一扭身形幾個側跳,從左手從斜下方給出了追加的一擊──被星靈劍勉勉強強地格擋了,而就在這一刻,下一波攻擊已經跟上──她收手,抬腿,對著對方的胸口就是一個迅猛的飛踢!
這次總算是中了,塞拉菲尼爾悶哼一聲被她踢飛出去,向後劃了幾米,手中的星靈劍也因為她意識不穩而消散在了空中──大好的機會!
北宸閃電般地疾沖過去拉短了兩人間的距離,將鉤爪對准了她的心臟,重重紮下!
變故,就在那一刻發生了。
就在鉤爪即將刺進對方的體內的時候,一邊的淩霜尖聲大吼了一聲“不要”,然後用力將一瓶東西對著北宸丟了過來!
北宸反射性地揮手格擋,然後啪啦一聲,把那瓶東西打得粉碎,瓶中的不少液體,濺在了她的身上。
然後,她呆住了。
……這是……高濃度的血曇花露。
頓時,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毒癮,在那香味的引誘下,全速占領了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血液病態地沸騰起來,大腦一瞬間暫停了思考,只剩下了一種貪婪的,黑色的,不斷循環著的沖動。
──喝吧,喝吧,這是你最想要的東西。
喝了之後,所有痛苦都會消失。
喝了之後,你會獲得至高無上的喜悅和快樂。
喝了之後,你會到達最幸運的彼岸。
喝吧,喝吧,喝吧!
好不容易在兩年間克制到了較為無害地步的毒癮,在此刻功虧一簣,而北宸──甚至來不及因此感到憤怒和無助──光是在意識的最後一絲清醒中,反復提醒自己不要去舔嘴邊的液體,就已經消耗掉了她所有的精力。
然後,輕而易舉地,重新站起來的塞拉菲尼爾,將她的腹部,重重捅穿了。
然而被毒癮所控制的北宸,甚至沒有因為這攻擊而感到多大的疼痛,只不過很幸運地,她的神智因此回來了一些。
因此她看見了自己體內在泛出強大的紅光,而這紅光,正在慢慢從她身體中剝落開來。
紅光的正中,有著暗色的光子組成的,慢慢旋轉著的小正方體,而小正方體正中,有著一個有些刺眼的小紅點。
──潘朵拉之匣?
北宸一個激靈,意識又回來了幾分。
潘朵拉之匣,怎麼從她體內出來了?!
像是北宸的震驚和疑惑取悅了對面的塞拉菲尼爾,她用充滿惡意的表情冷笑起來。
“潘朵拉之匣確實很嬌貴,不是適格者就無法容納,但是如果宿主中自己的生命力供養它的話,還是可以在死前的一年半載中維持它的活性的,而一年半載,足夠我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你────”
你就這麼想要破壞嗎?就算自己會因為容納潘朵拉之匣而只能活一年,也要將你所憎恨的東西──清除幹淨嗎?!
北宸費力地開口想要阻止對方,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將那小立方體一把抓住,然後強行按進了自己的體內。
“呵呵────”
有著和她一樣面貌的女子,此刻因為狂喜而徹底扭曲了自己的五官,讓她看起來甚至都已經不像北宸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擁有絕對力量的感覺嗎?!這充足的,帶著毀滅氣味的紅色星靈力──啊……太美妙了……”
她陶醉地仰頭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享受潘朵拉之匣中蘊含著的力量給她帶來的快感。
然後下一秒,她對倒在地上的北宸投去鄙夷的目光。
“真是不明白你,體內有這麼強大的力量,為什麼不用出來呢。”
“……”
北宸沉默著,只是用力拿手撐地,想要站起來──看樣子,對方似乎比她這個巫女本尊知道的更多,至少知道怎麼全面操作潘朵拉之匣──況且如果北宸能這麼隨意地驅使它甚至將它拿出體外的話,現在還會容得這殺星者這麼囂張嗎。
然而塞拉菲尼爾卻沖她陰笑了起來。
“方才,我的騎士很不厚道呢,竟然沒有及時趕來保護我──果然,向北宸本人一出現,我這個替代品就沒有價值了嗎?冒牌的騎士,果然是冒牌的呢。”
淩霜不說話。
“不過還好,現在潘朵拉之匣在我體內,所以,我有真正的騎士可以用了呢。‘亞加德,過來’。”
“唔────”
不知道塞拉菲尼爾用了什麼方法,就好像人類對戰器的契約烙印的作用一樣,她說出來的語言似乎帶上了某種力量,催動不遠處的亞加德的身體自己行動起來,搖搖晃晃地宛如行屍走肉一般,一步步走到了塞拉菲尼爾旁邊。
“亞加德!!”
北宸大吼了一聲,想要讓他回神,但是對方只是身子猛震了一下,雙目卻並沒有恢復清明。
“你喊也沒用。”
塞拉菲尼爾嘲諷地看著她。
“現在,我才是巫女,他是我的騎士,是我的部下,和你沒有關系了。……嗯,為了慶祝這一刻,要怎麼玩好呢。”
新任的巫女故意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拿手指輕點下巴。
“對了,‘亞加德,你就殺了這個女人來對我表示忠誠吧’。”
“唔────啊!!!”
亞加德似乎對此命令十分抗拒,卻依舊抵不過潘朵拉之匣的命令,動作奇怪地……緩緩地挪到了北宸的跟前。
然後,猛地掐住了北宸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
“咕!!!”
重傷外加毒癮的折磨,本來就已經很虛弱的北宸,面對亞加德的力量,只是憑借本能地奮力掙紮──但掙紮了沒多久,她的動作就弱了起來,眼神也漸漸開始渙散。
──真的……要在這裏完結嗎?
明明都快要贏了,卻輸在一瓶血曇花露之下嗎?
不會的,不該是這樣,還不能就這麼放棄,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就在這時,北宸的腰間,向影那把副劍,猛然間射出了刺眼的亮光,然後自行浮到了半空中,劍柄對著亞加德的手臂用力敲了下去!!
──遠在萬裏之外的向影通過赤塔看見了這一幕,不惜損耗大量的星靈力,強制跨距離驅使副劍,想要救北宸一命,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之後,劍就落了地,但這已經足夠喚醒這個一心為北宸著想的騎士了!
向影成功了,亞加德因為手臂上傳來的劇痛恢復了清醒,看見眼前幾乎已經昏迷的北宸,雙眼中燃起了難以言語的憐惜和憤怒。
然而,和他的表情相反的是,他的左手,再次不聽他控制地動了起來,對著北宸伸了過去。
“……不、可以……”
他痛苦地低聲咆哮著,想讓自己後退,但雙腳卻如同釘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
他怎麼可以去傷害最重要的北宸小姐?明明是呵護都來不及的對象,現在卻因為他,陷入了這瀕死的狀態?!
“不可原諒────”
騎士神色猙獰地怒吼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見亞加德掙脫了潘朵拉之匣的命令,塞拉菲尼爾的雙眼不悅地瞇了起來。
“‘殺了他’,這是命令。”
“不!!你沒有資格命令我!”
“‘殺了她’。”
新人巫女再次面不改色地重復道: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五句完全一樣的命令疊加起來,終于讓潘朵拉之匣的控制力,再次壓制了亞加德對身體的支配權,那只手,已經再次伸到了北宸脖子旁邊。
已經沒辦法了嗎──
騎士那帶著凶光的雙眼,用力眨了一眨,然後定定地看著眼前北宸那虛弱的面龐。
“不行。……絕對不行。”
他放棄了嘗試收回左手,而是伸出了右手,將躺在不遠處的紅色光子巨劍召喚到了自己的手中。
然後,就在那一刻,北宸慢慢從短站的休克中轉醒了,而恢復神智的那一秒,她看見了,她的騎士,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正高舉著手中的巨劍,對著自己的左手手臂揮斬了下去!!
“住手──────!!!”
北宸傾盡全力用嘶啞的聲音低喊──但已經遲了。
漫天的血花,伴隨著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濺得附近到處都是,北宸甚至可以聞到濺在臉上的血液的溫暖的腥味。
“亞加德,你在做什麼──亞加德!!”
她發瘋似的掙紮著想要爬起,想要去扶亞加德,但對面的高大男人卻後退了一步。
“北宸小姐,別靠近我!”
“亞加德,你的手──!”
“如果我的手想要傷害北宸小姐,那就沒有存在必要。只是這樣而已。”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快點包紮!超回復靈晶在哪里!!”
她想要開啟儲物空間拿靈晶,卻發現,因為被精神攻擊沖擊得陷入昏迷狀態的黑禍和素劫無法打開儲物空間!
“亞加德!你的儲物空間有靈晶吧,快點,趁現在還來得及──”
“你以為我會給你們這種時間嗎?”
一邊的塞拉菲尼爾好笑地歪嘴搖搖頭。
“真是感人啊,可惜這忠誠不是對我呢,所以我只能覺得很礙眼而已。”
她邊說,邊將那帶著惡意的眼神,從北宸身上,轉移去了亞加德身上。
“你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啊。我想看看你可以做到什麼地步哦,‘我的騎士’?看樣子,你玩起來,要比她有趣得多啊?”
亞加德卻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不屑和她說話,只是沉默著站在原地。
巫女笑了起來:
“‘沒有左手,可以用右手殺嘛’。”
隨著這句話,在亞加德痛苦的低吼中,他的身子又開始不由自主地行動起來。
“亞加德──”
北宸漸漸有些明白怎麼回事了。為了不讓亞加德繼續自殘,她費力地後退幾步,向著一邊跪倒在地的辜銀嶽移動過去,但──
轟!!
一道紅色的星靈炮猛地打在了北宸前方一米不到的地方,雖然沒用命中她,卻把她直直向後推了好幾米,然後站立不穩重新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想出來的遊戲,你怎麼可以隨便亂跑呢。”
對面,塞拉菲尼爾笑得扭曲至極,接連又發射出了好幾道紅色的星靈炮,將北宸不停地逼退,讓她不得不向著亞加德的方向靠了過去。
“好了,你的獵物我給你送過來了哦,我的騎士,快殺吧,‘要用右手殺’哦?”
“咕!!”
騎士因為太過憤怒,口中竟然溢出了一道鮮血,大概是咬破了舌尖吧。
然後他看著自己慢慢舉起劍的右手,歪頭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臂膀!
嗤地一聲,血淋淋的聲音響起,一大塊肉就這麼合著布料被他咬了下來──大概是重要的肌腱和經脈被咬斷的關系,那只高舉的右手就這麼如同斷線的木偶一般捶了下來,手中的劍也發出了當啷一聲落了地。
“亞加德!!!”
渾身是血的北宸瘋狂地想要移動,但失去了潘朵拉之匣又重傷的她,卻還是無法在這種狀況下突破身體的極限,再一次,她看著自己的騎士為了她毀掉了自己的右手!
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滿了淚水,身體疼到了麻木,心也疼到了幾乎讓她窒息的地步──她睚眥欲裂地看向了那個用興奮的神色看著亞加德的塞拉菲尼爾,喉嚨中發出了破碎的咆哮聲,不要命似的努力著想要站立起來。
她從來就沒有像此時此刻一般,如此憎恨過一個人,憎恨到飲其血,啖其肉都不得釋懷的地步!!!
看著北宸和亞加德的表情,新任巫女反倒更加興奮了。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沒關系,右手還沒掉下來,還能用的!我借你星靈力啊!!”
說罷,一陣紅光包圍了亞加德的右手,硬是把那已經無力垂下的手,重新托了起來,讓亞加德繼續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騎士的表情,慢慢冷淡下來。
“銀殺,我用烙印命令你,斷了我的右手!”
北宸聞言大驚,但轉頭一看,處於昏迷狀態的銀白長柄斧依舊只是躺在遠處的地上,並沒有因為亞加德的命令而自行移動。
但就在她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變故再次發生了。
因為亞加德的烙印命令而緩緩轉醒的銀殺,在地面上動了一下,雖然不至於完全清醒,但已經足夠亞加德開啟儲物空間了。
然後騎士就用牙咬破了一枚靈晶風炮,對著自己的手臂轟了下去!!
轟!!
一陣刺眼的綠光下去,騎士的右手也不見了,只剩下連著肩膀的半截白森森的骨頭。
“亞加德啊啊啊啊──────”
北宸幾乎要被眼前的場面給逼瘋,而尚存的一絲理智讓她立即開始模仿亞加德剛才的行為,試圖用烙印來叫醒黑禍素劫──兩次之後,她成功了,轉醒之後的雙子看見眼前的悽慘場面之後,先是一愣,然後便厲聲咆哮起來──黑禍化為人形掏出了靈晶治傷,而素劫則沖向了亞加德──
“‘殺了他們!!’”
巫女再次冷笑著下達命令,而只剩下雙腿的亞加德卻依舊目光清明地盯著沖過來的素劫,搖搖頭:
“不要過來!”
素劫立即明白了怎麼一回事,然後神色猙獰地沖向了塞拉菲尼爾──卻被一邊的淩霜擋住了。
“混蛋!!”
素劫的攻擊已經完全失去了章法,白色的鉤爪發瘋似的對著淩霜招呼了過去:
“你到底要把我們害到怎樣的程度才夠!我們哪里對不起你了!就算前一次你如此傷害我們,我們還是放了你一條生路,現在就還來這樣的結果嗎?!”
淩霜的神色在一瞬間閃過了一絲愧疚,但他立即面目扭曲地回應起來:
“誰叫你們就是不願意接受我們!誰叫你們都能留在她身邊而就只有我不能!既然你們都不要我,那就一起去死好了!活該!!……哈哈哈哈!活該!!”
“你這畜生!!”
素劫用從未有過的音調咆哮起來,但無奈,此刻,沒有黑禍的配合,就算他有多麼憤怒,卻依舊無法突破身為高位墮暗種的淩霜的防線,來到那個新任巫女的附近。
見素劫已經靠得如此之近,方才開始一直把亞加德的掙紮當做玩耍的塞拉菲尼爾有些膽怯了,她謹慎地後退了幾步,然後看了渾身是血,連站立都有些搖搖晃晃的亞加德,不屑地哼了一聲。
“我玩膩了。連這麼簡單的任務都完成不了,這種騎士有什麼存在價值,還是去死吧。”
然後她對著亞加德的背後舉起了手,那手中,紅色的星靈炮光芒正在快速凝聚起來。
這道紅光,北宸發現了,黑禍發現了,素劫也發現了。
但他們三個所處的位置,沒有一個來得及趕去救援,也沒有一個來得及想辦法中斷。
“亞──加──德──────!!!!!!!!!!!!!!!”
最終,奇跡依舊沒有發生。
在三人撕心裂肺的絕叫中,紅色的星靈炮穿透了騎士的身體,擊中了他心臟的位置,再次將他腳下那本就鮮紅的地面,又染上了新的血色。
素劫無心和淩霜再纏鬥下去,連滾帶爬地跑向亞加德的方向,而北宸則在黑禍的攙扶下,手腳並用地瘋狂地往他的方向爬去──但就算如此,她也只是接到了騎士那──終于支撐不住而緩緩倒下的身軀。
“亞加德──亞加德!亞加德!!!”
在這一刻,她再次品嘗到了向芝嫣離去,向影在她懷中變回斷裂的長劍的絕望滋味。
騎士已經成了一個血人,左臂的斷面還在時不時地噴出血,右手的白骨還粘著細小的血管和肉末,但他卻依舊對北宸露出了淺淺的,溫柔的笑容。
倒下的姿態,也在那強大的意志力和北宸的攙扶下,再一次回到了,北宸那最熟悉的,在她面前半跪下來的姿勢。
“北宸小姐,看樣子,我只能侍奉你到這裏了。很抱歉。我似乎……並沒有幫上什麼大忙……”
“不是……不是!……我不要……!亞加德!!堅持住!!你不可以──不可以……亞加德!”
黑禍和素劫胡亂地捏破了將近十塊超回復靈晶,甚至連星靈礦溶液都因為太過混亂倒過去了,而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北宸,此刻在腦海中閃過的全是亞加德在這三年來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和其餘人談笑喧鬧,偶爾會插幾句讓人冷汗直流的嘴;
只是一句小小的慰問或是一個親切的動作就能讓他高興半天;
對她之外的事物顯得沒心沒肺,但對她卻傾倒了所有的善意,而且從來不要求任何回報;
很少說起自己的事,但卻對她的一切都瞭若指掌,體貼到了讓人會覺得愧疚的地步;
為她提供了大量的力量和財富,永遠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出一切能給出的援手,只要她說一句話,他就會毫無保留地提供自己的意見、知識以及力量。
只是親吻她的手背,就會露出幸福到有些恍惚的笑容。
這就是她的騎士,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
啊啊──
為什麼現在才發現,為什麼要這麼晚才發現!!
她早就已經不能失去他了,她對她的依賴和信任,早已在這三年間,這無數的相處的點滴中,植入骨髓,深入心底,刻入魂魄了啊。
“不要死──如果是我的騎士的話!!那就不要死!”
她一邊哭,一邊用力地摟著亞加德的頭,不停地拿手抹去他嘴角噴湧而出的鮮血。
“沒有你,艾裏席恩要怎麼順利地運作下去,沒有你,誰去整頓踏夜鐵騎,沒有你的話……這個家就不完整了!!……亞加德,你聽見我說的了嗎?!聽到了嗎!!”
“──”
但是亞加德只是費力地看著她,用力喘著氣,似乎此刻,延長一秒生命都已經成了很奢侈的事一樣。
“亞加德──亞加德!!”
北宸看著那逐漸失去焦距的瞳孔,絕望地尖叫起來。
“沒有騎士的巫女算什麼巫女啊!!!不要離開我──!!!!!!!”
但騎士只是虛幻地笑了起來。
“北宸小姐,……能否……最後……給我一個……表示獎勵的……晚安吻……?”
“────”
北宸的黑瞳,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瞬間陷入了死寂,方才還混亂而悲痛的神色,此刻也如同被封在冰中一樣,凝固了。
“好,……我的騎士,你辛苦了。”
她的嘴角難看地勾了起來,然後她小心地捧著亞加德的下巴,將他的頭輕輕抬起。
兩人那帶著血腥味的雙唇,重合在了一起。
在那一刻,騎士的雙眼中露出了釋然而又滿足的神色,然後,他的身體就徹底慢慢凝固不動了。
北宸一邊吻著他,一邊發出了細小的嗚咽聲。
黑禍和素劫臉色慘白地扶著抱在一起的一人一屍,似乎甚至都來不及從這沖擊中回神。
而看著這一幕,淩霜在一邊露出了一半快意一半愧疚的復雜神色,“憎恨萬物者”卻將此當成了難得的消遣用好戲,神色愉悅地欣賞著──
然後在那滿地鮮血的高臺上,爆發出了滿是惡意的高聲大笑,
驚起了陣陣飛鳥,以及數聲不祥的鴉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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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凶星隕落(下)
亞加德出生在維爾維斯鎮的一戶不起眼的家庭中。
不,應該這麼說,直到他出生前,他的家一直都很不起眼,只是隨處可見的男人勞作賺錢、女人撫子管家的窮苦百姓家庭而已──然而,自從他出生那一刻,一切就開始變了。
因為,出生時,有一個人形附身月使突然闖進了產房,直接把剛分娩完畢的母親嚇得昏了過去,而父親和其他的親人也嚇得縮去一邊瑟瑟發抖了。
附身月使將一個小小的菱形的椎體形狀的東西放入了剛出生的亞加德的體內,頓時將整個小屋全數籠罩在了一片炫目的不吉紅光之中,紅光,立即吸引了許多鎮民的注意,人們吵吵嚷嚷地將屋子圍了起來,大聲在外面呼喊著什麼。
附身月使對此置若罔聞,卻丟給了亞加德的父母一大袋讓人眼都直了的金幣,折合上千萬多瑞──買下了他對亞加德的命名權。
Arcad=Balmung=Celland(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
前兩個名字來源於費因海姆神話,而最後一個則是這個世界的讀音──與赤月同名,整個塞那加德人都會聞之色變的名字。
在金錢的誘惑和附身月使那強大的力量威脅下,費爾塔迪斯夫婦不得不表示妥協,接受了這個提議,但因為這個名字的姓氏太過可怕,他們要求再給亞加德起一個遮掩身份的名字──達裏姆•費爾塔迪斯。
附身月使同意了,然後關照夫婦好好撫養他長大後,便張開了翅膀飛出窗外,消失在夜空。
費爾塔迪斯夫婦並不是有多少學識的人,丈夫只是個農人,而妻子也識不了幾個字,所以他們不知道費因海姆是什麼東西,自然也不會明白那個名字前半部分包涵的是什麼意義,但就算是他們──也知道塞爾藍德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麼。
算算,時間確實差不多了啊,第二次大災禍。
那一夜,淳樸老實的夫婦二人緊閉小屋的大門,甚至用傢俱堵住了所有的出入口,無視外面的吵嚷聲,相視無語、一夜未眠。
還好他們的孩子是個男的,不可能是滅世的巫女,但他們也知道,和塞爾藍德這個詞扯上了關系,自己的孩子,怕是一生都不得安寧了吧。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費爾塔迪斯夫婦就算知道這個孩子有可能帶來災難,依舊沒有敗在畏懼的情緒之下對幼小的亞加德下殺手,思考了一夜之後,夫婦兩在黎明,外頭的人散盡之時,帶著收拾好的東西,連夜從維爾維斯鎮離開,踏上了趕往首都的路途。
從此,一家三口過上了在首都的某個不起眼的小巷的隱居生活。
小時候的亞加德很奇怪為什麼父母就連出外幹活,不是戴著大帽子就是圍著口罩遮掩面目,但是每次他問起來的時候,才年過三十就已經因為疲勞和憂心而滿頭白發的父母就會拉著他的手,答非所問地,對他反反復復地說著那幾句話。
“達裏姆,你的真名是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但是這個名字,除了命中註定的時候之外,千萬別對任何人說起來。”
“我和你的媽給你留了一筆錢,剛好是一千萬多瑞,就放在地下室的最裏面那個箱子裏,等你出了什麼事之後,千萬不要心痛,盡管用掉它。它本就是你的東西。”
“達裏姆,不管你之後會有怎樣的使命,但爸爸媽媽還是希望你做一個好人……”
一句句發自肺腑的話,卻因為太不著邊際而讓年幼的亞加德聽得一頭霧水。
那個時候,亞加德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和普通人的不同之處。
而等他稍大了一點,隱藏在水面之下的不安,便漸漸浮了上來。
亞加德是個武學方面的天才。
才八歲時,他就已經拿得動和他的人差不多高的木棍,只消稍稍琢磨,他就能輕易地掌握一些別人或許要苦練很久才能掌握的戰鬥技巧。
他有些沉默寡言,不像其他小孩那樣喜歡笑鬧嬉戲聚成一團,卻經常一個人把木棍削成武器的形狀揮舞耍弄,玩得不亦樂乎,還未到十歲,身高卻已經超過其他十一二歲的小孩了,結實而精瘦的身軀,就如同一隻已經即將成年的野獸一般。
見他如此喜歡習武,父親從他們儲存金幣的箱子中拿出了一小筆錢,讓他去參加靈武司工會,雇用戰器。
父母的本意是,既然他如此喜歡習武,就讓他去好好發展,這樣也方便日後他保護自己。
然而,就因為此,亞加德即將遭受的地獄卻提早到來了。
得到了錢,亞加德悶聲不吭地去了靈武司工會,卻因為年紀太小而被拒絕了。被看扁的亞加德有些惱火地單手提起了一張大木桌來證明自己的實力,這才把一屋子人給嚇得閉上了嘴。
有了工會的成員資格,他開始物色自己的戰器搭檔,骨子裏埋藏著很重的凶性的他,對那些美貌的女子戰器似乎沒有多大的興趣──因為女性戰器大多數是輕型兵器,而巨劍大錘巨斧之類的,大多是男性。
亞加德很有野心地挑中了一柄黑色的巨劍,巨劍名叫踏夜。
踏夜算是這個城區比較受寵的無主戰器了,燁月種的血統,外貌也是俊美而又陽剛豪邁,一直在這附近靠打短工過活,因為性格磊落又熱情,還是個直腸子的關系,在這一帶很吃得開,所以無論男女人緣都很好。
亞加德挑中他的時候,他還以為是什麼玩笑,哈哈笑著就揮手,想把這身高不到他胸口的小孩給哄回家。──但馬上他就後悔了,因為亞加德悶聲不吭就抬起膝蓋猛地踢上了他的腹部,要不是他平衡性夠好,恐怕會很丟臉地被一小孩給打翻在地。
踏夜收起了輕視對亞加德道歉,然後給了他一個月契約權。
結果,三個月過去了,兩人卻依舊沒有解約,因為互相相處得十分愉快。
踏夜是個橫沖直撞的無腦派,亞加德小小年紀卻顯得很冷靜理智,經常會充當他的緩沖,在戰場上給他更好的意見;
而大大咧咧熱情又亂來的踏夜,也給沉默的亞加德帶來了不少的溫暖,每次看到那大個子鬧出些愚蠢的笑話時,亞加德臉上,也偶爾會露出屬于小孩子的笑容。
兩人互相關懷扶持著漸漸成長,互相影響,無話不說,幾乎如同有著年齡差的親兄弟一般。一個實力和飛似的,竄到了幻靈武司,一個也快速地升級到了七痕。少年和巨劍的奇怪組合,一度在那個傭兵工會十分顯眼。
那段日子,是亞加德身為“人類”時,最無憂無慮的幸福時光了吧。
然而,好景不長。
自從身上所帶的力量越大,那一枚當初被附身月使塞進亞加德體內的,代表赤月騎士的身份的“赤錐”,運轉也就越來越活性化。
少年的亞加德,開始做夢了。
夢到一些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場景,夢到有什麼陌生的聲音,在一遍一遍地重復解說著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知識。
一開始是一兩週一次,他還沒有放在心上,但後來,做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甚至到了每晚都做,再後來,就算是醒著的時候,也有無機質的聲音,在腦海中喋喋不休,說些他根本完全不想聽的東西。
他開始迅速地虛弱下來,食不知味,寢不能眠,也沒有心思和踏夜一起出去執行任務,踏夜和父母擔憂地問起原因的時候,他卻什麼都不說。
因為,反復聆聽那夢境,他已經有些明白了那些夢想要告訴他什麼了。
他,被選為了輔佐毀滅世界的巫女的赤月騎士。
不停地在腦海中閃過的片段,就是上一次大災禍時的悽慘景象,而在他耳邊反復叮嚀的,就是身為騎士所必須知道的“知識”。
亞加德嘗試和那聲音進行溝通,但後來卻漸漸發現,那些聲音根本沒有智慧沒有思想,只是像執行使命一樣,不停地強行把那些枯澀而又難懂的東西,塞進他的腦海。
他用盡了一切方法嘗試中斷這聲音,卻依舊沒有任何結果。
那些聲音,就如同入侵進入大腦的怪物一半,獰笑著在他的腦海中肆意妄為,妄圖洗刷他的思想,控制他的神智,令人心生憎惡,卻對其束手無策。
漸漸地,他開始變得暴躁而神經質,不允許他人靠近,也不想同任何人講話。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驅逐這腦內的聲音之上。
但無論他怎麼逃避、無視、甚至是自殘和用藥,那些聲音,卻無法中斷。
他也想過把這些告訴父母或者踏夜,但一想到踏夜曾經對他說過的赤月巫女的神話傳說,害怕死亡的他,還是膽怯了。
漸漸地,幼小的他,因為這種無助,思考開始變質了。
他開始嫉妒周圍的一切正常人,開始眼紅他們可以有著安靜的生存環境,他開始憎恨從未謀面的赤月巫女,因為是她,讓他飽受了這莫名其妙的折磨。
他甚至想過,就這麼等巫女來到他面前,他別說輔佐了,非得用最悽慘方法把她折磨致死才行。
但是,那些聲音並不理會他的絕望,反倒開始變本加厲了。
本來只是聲音,現在在睡眠之外,眼中的視覺也經常會被剝奪了。他被強迫著看一些極其陰暗的畫面──全是人類用各種手段做盡各種惡事的場面,有些,光是聽聲音都會覺得難以忍受,別說是被迫觀看了。
很明顯,對亞加德輸入知識的一方──大概是赤月吧──是想讓他直面這世間最醜陋的部分,以便讓他產生厭世的情緒,以此來更順利地輔佐巫女的滅世使命吧。
但年紀尚輕的亞加德,卻根本無法想得這麼遠,他只是被眼前的畫面給嚇得徹底失控,整個人生觀也完全被打破了。
他幾近崩潰,把自己關進了屋子,狂亂地四處破壞傢俱,如同怪物一般嘶啞地咆哮著,想要打散眼前的畫面,無論父母和踏夜在外面怎麼敲門怎麼呼喊,他都無心回應,也不敢回應。
情況,開始變得越來越嚴重。
到了最後,他已經連食欲都變得極其稀薄,每天送到門口的飯,最後總是還剩一半被推了出來。
終於,踏夜對這種情況無法忍耐了,他和亞加德的父母商量好,在一次亞加德開門取食物的時候,強行闖進了他的屋子,想要好好逼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就是這一瞬間,踏夜身上帶著的凶氣,讓本來就被幻覺和聲音折磨得神智不清的亞加德心中的最後一絲理智,斷了線。三人沖進來的形象,和亞加德眼中那些醜陋血腥的畫面中的人物,重疊了起來。
悽慘而又無奈的血案,發生了。
等亞加德逐漸清醒起來時,隔著眼前那紛亂的幻覺畫面,隔著耳中不停響起的解說知識的聲音,他看見了躺在腳下的三具屍體。
母親的胸口被開了大大一個血洞,父親的頭滾到了桌子底下,身軀在牆角邊歪曲成奇怪的形狀,而踏夜,那個總是哈哈大笑著,用溫暖的手撫摸他的頭頂的,他的好搭檔,他那奇怪的機械式內臟散得四周到處都是,破碎的晶核,就在亞加德的腳邊。
而就算被自己的契約者如此對待,踏夜在死前的最後一刻,依舊對亞加德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他已經說不出話,因此只是用口型輕輕傳達了最後一句他的希望。
“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這句話,他便化成了一柄已經碎成無數塊的巨劍落地,星靈力也徹底散盡了。
在那一刻,亞加德想要自殺。
──當然,最後他沒有死成。
因為當他萌生死意的時候,腦海中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了提醒的話語。
那聲音說,巫女會把他失去的東西還給他。
當時的亞加德,並沒有發現這是設定好的系統為了讓騎士在產生自殘情緒時獲得生存的動力而埋下的謊言。這種設定很有用,因為這句話,他重新萌生了活下去的勇氣──而且開始期盼著見到巫女了。
他開始在赫陽國漫無目的地漂泊,四處為家,偷偷地打聽關于巫女的各種傳聞和情報。他天真地以為,只要能好好輔佐她,父親、母親,還有踏夜,就會好好地回到他身邊。
慢慢地,他開始接受了這永遠不知疲倦的知識灌輸,並嘗試使用它們。
幾個月過去,一年過去,他有些欣喜地發現,只要是掌握了的知識,就不會再重復地在腦海中出現,而每週會灌輸到腦中的知識量是固定的,只要他能盡快掌握這個時間段的知識,那麼他就能獲得短暫的安靜。
但聲音可以消去,畫面卻不能,雖然亞加德對這些醜陋的情景一直懷著抵觸情緒,但長久下來,洗腦效果多少還是有一些,他對世間的人情冷暖的回應,已經變得愈來愈淡,到了最後,幾乎已經可以說是冷漠了。
長年的痛苦和孤寂,已經讓他的心徹底扭曲起來。
而隨著年齡的增大,知識的迅速疊加,亞加德也開始明白,所謂“巫女會把他失去的東西還給他”,多半是一句謊言。
是啊,別說人死了這麼久,根本不可能復活,主宰破壞的災噩之母,又怎麼可能會帶來希望和幸福?
亞加德那硬冷的心中,又開始有了新的目標。
他再次開始憎恨巫女以及強塞給自己騎士使命的赤月,他再次開始帶著扭曲的期盼,想讓巫女落到自己的手中,可以讓自己用各種手段,把她折磨到求死不能。
然後,就在懷著這樣的心情的日子中,他和北宸“相遇”了。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在一個偏遠小鎮的店裏,無意中發現了一本已經落灰的赤月巫女神話的手抄本,那個手抄本乍一看和其他的神話版本沒有區別,但裏面卻提到了讓亞加德很新鮮的名詞,偽殼。
他嘗試對腦內的聲音說出了這個詞──果然,對於知識的檢索,他體內的知識系統是很順從的,聲音,中斷了對某種藥物的藥理分析,開始解說關於偽殼的種種──然後亞加德發現,他可以通過偽殼的視角,去觀測偽殼眼中的一切。
這本來是一種用來讓騎士監視偽殼的手段,但現在,亞加德卻因此發現了再好不過的,逃避的方法。
他通過向芝嫣的眼睛,看到了一個趴在自己懷裏對著自己軟軟地微笑的小女孩。
那種笑容太過幹淨和耀眼,讓整顆心都已經蒙上一層灰的亞加德感到尤其煩躁,卻又在心底萌生出一絲懷念和羨慕。
曾幾何時,他是不是也這樣地對著父母和踏夜笑過呢。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因為太過集中注意力的關系,腦海中的畫面和聲音,在他看著她的時候,仿佛都淡化遠去了。
他掐斷了監視,聲音和畫面又回到了表層,再次打開監視,凝望眼前的小女孩的時候,那些騷擾,便像抵不過他的專注一般,再次退到了意識的後側。
他突然有種喜極而泣的沖動。
然後這個將近兩米的高大青年,終于還是忍不住,捂住了眼鼻在那簡陋的旅店客室中神經質地又哭又笑起來。
那個細小的,走路跌跌撞撞,甚至門牙還缺了一塊的孩子,將他從這無盡的噪音和幻象中解放了出來,成了他人生中久違的陽光。
他開始幾近貪婪地通過向芝嫣的眼睛,注視著她的成長,他慢慢地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向北宸,通過向芝嫣和趙原兄弟通的電話,知道了她的身世,觀察向芝嫣對她的態度,而隱約察覺到了──那個叫北宸的小女孩,很有可能將成為下一任的巫女。
然後,慢慢地,他被那個比他小上許多歲的女孩給吸引、蠱惑、甚至是引導了。
看著她在周圍的同學的嘲笑中,一聲不吭努力學習的時候,他開始覺得就連這麼小的孩子都能在逆境中拼搏,為什麼自己不可以,於是他開始撿起了荒廢的武藝,重新開始鍛煉起來。
看著她安靜懂事地幫著奶奶做家事,在奶奶為家裏的經濟狀況擔憂時故意說笑話撒嬌讓她高興起來時,亞加德也同樣感受到了這份體貼,開始幻想著她也可以同自己一起相互扶持的樣子,漸漸地,心中那些陰暗的負面思想也被慢慢沖淡了,他的性格,開始向著最初的亞加德靠攏過去。
看著她開始擺脫過去的陰霾,結交了不少好友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混沌下去──於是,他開始主動和靈武司工會的人結交起來。他覺得,他該給這個即將來到自己身邊的女孩准備些什麼。她看上去這麼弱小,所以,一定要好好准備些能夠保護她的手段才行,畢竟,赤月巫女是多麼危險的頭銜啊。
時間一年年過去,在費因海姆的北宸對亞加德一無所知,而亞加德卻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活下去的支柱,每天,只要看見她,就能給自己帶來莫大的勇氣和喜悅,從此之後,幻象已經完全不搆成什麼威脅,而那些在腦海中呢喃的聲音,對他來說也成了求之不得的東西──因為他需要知識,需要豐富的知識充實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出色的騎士。
他開始參軍,通過軍功獲得了出入皇宮的資格,再在他刻意表現之下,獲得了文官的職位,然後一步一步,穩步向上爬著,直到自己坐上星靈礦總督這個呼風喚雨的位置,然後借著這個位置,他接觸到了弒月十三座,理所當然地,他加入了。
而在這其間,他對那個異界的女孩感情的升溫,也從未停過。
在他看見北宸帶著幸福的笑容依偎在雷狄斯懷中的時候,幾乎燒盡理智的嫉妒掩蓋了他所有的思考,他無數次想要沖到她的身邊,將雷狄斯撕成碎片,然後就這麼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
看見北宸被金茗晶拉進廁所欺辱時,他直接去找了十三座的天門杖尤金尼婭拜託她把他送去費因海姆,但嘗試之下卻發現,不知為什麼,次元門對他沒有作用──尤金尼婭百思不得其解,而亞加德卻知道──大概是因為他是赤月騎士,他的使命是在這塞那加德,為巫女的到來做好充足的准備的關系吧。
看到她在雷狄斯接近金茗晶時露出的悲傷的表情時,看到她在一群地痞的包圍下絕叫著掙紮時,腥黑的憤怒之火,燃盡了亞加德殘存的猶豫,他決定對這個第二皇子所在的國家進行報復,他開始暗中收買皇家騎士,開始動用星靈礦總督的特權,收斂錢財中飽私囊,不計一切手段擴大自己的勢力;
看到向芝嫣有意把巫女的位置丟給金茗晶時,他也曾冷笑過。他所准備的一切,可不是為了這樣的人。如果巫女是這個女人,他不介意維持他原來的目標──把她折磨得求死不能,然後,他會想辦法卸掉自己騎士的頭銜,那麼他就可以跨過次元門,去找她,然後永遠留在她的身邊。
然而,最終,向芝嫣還是選了北宸。
亞加德在為此欣喜若狂時,猛地發現,潘朵拉之匣轉移到了北宸體內,偽殼,已經不再是偽殼,自己無法再通過向芝嫣的眼睛看著她了,而一直依賴槃旋在腦海中的畫面和聲音,也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他體內的赤錐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圓柱體──腦海中的聲音告訴他,這是潘朵拉之匣的最後一個部件,有了這個部件,北宸就將成為擁有無盡實力的赤月巫女了。
亞加德把赤錐從體內叫了出來,看著那光子晶體中的小圓柱,漸漸地冷靜下來。
來不及享受這久違的寧靜,因為他終於發現,自己對北宸的感情,已經瘋狂到了可怕的地步。──其他人的生死,其他人的喜怒盛衰,在他眼裏都已經漸漸地失去了意義,而只有她,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會讓他牽腸掛肚。
是愛嗎?
他不知道。
能理解的,只是她已經不僅僅是支柱這樣的存在,而是無限擴大,成了他的全世界。
是的,除了記憶中的父母和踏夜,世間的萬物,其他一切都沒有了任何意義,黑白,善惡,生死,榮辱,與他亞加德何干?他是赤月騎士,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自己的巫女就夠了。
這並不是使命。
恰恰相反,是他的巫女,把他從使命中解放了出來,讓他獲得了安寧和幸福,所以,現在,他是以自己的意志,決定為她帶來一切她想要的。
然後,亞加德也發現了一件事。
自己,有可能會嚇到她。
她是個善良溫和的女孩,自己那冷血殘忍的作風,還有自己對她那近乎畸形的奉獻欲、佔有欲和保護欲,或許都會讓她因為自己受傷。
不行,絕對不能發生這種情況。
不要奢望得到她,只是能停留在她身邊就已經很滿足了──因為亞加德,早就已經不是人類了啊。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通過赤錐,向赤月請求了。
請求封殺他的欲望和強烈的情緒波動。
就這樣,他成了沒心沒肺,沒有善惡,沒有任何觀念束縛的……無色的惡魔。
然後,一年之後,他們相遇了。
雖然認識的時候,兩人之間的關系並不怎麼愉快,但是在之後,在他的努力下,她還是慢慢地接受了他,並逐漸開始信任和依賴他。
她接受了他為她准備的錢財和軍勢,允許他站在她的身後,她帶著他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國土,並告訴他:這是我們的家。
她對他的態度越來越溫柔和隨意,不帶一點拘禮,她開始對他開玩笑,她坐在王座上的時候,碰到難題,總會習慣性地看向他的方向,有什麼問題,會總是反射性地叫上一聲“亞加德”,在他對她微笑的時候,臉上泛上隱約的紅暈。
日子過得太過如願,騎士甚至會因此經常會向著上天祈禱──
祈禱時間能過慢一些,能讓他好好品味這種名為“喜悅”和“幸福”的滋味。
但──大概是作惡太多,終將遭到報應吧。
他,最後還是以這種難看的姿態,倒在了她的懷中,甚至沒有陪她打上最重要的一場戰鬥,就因為潘朵拉之匣的緣故,而敗得一塌糊塗。
但他並不後悔。
如果失去雙手,如果自己的死亡能為保住她的性命拖延上哪怕是一秒,那就是有意義的。
是的,並不後悔──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北宸小姐,……能否……最後……給我一個……表示獎勵的……晚安吻……?”
所以最後,他鼓起了最後的勇氣,把這句徘徊在心中無數次的話語,說出了口。
他所求的,其實只是讓她親吻自己的額頭而已。
但她卻哭著吻上了自己是雙唇。
也就在那一刻,騎士開始不甘起來。
原來──她也是在心底喜歡和依賴她的。
那滾燙的觸感,把來自心臟的蝕骨的疼痛也一併傳達到了亞加德的心裏。
她是那麼地難過,那麼地不舍,那麼地不希望自己離開。
那麼,怎麼能辜負她的願望呢?違背她的意志的話,又怎麼能稱得上是她的騎士?
騎士那渙散的意志,猛地集中起來。
他用最後的力氣,將赤錐從體內喚出,移動到了口中,然後用舌尖把它送到了北宸的口內。
……如果我不能陪著你的話,至少,讓我的力量融入你的體內吧,北宸小姐。
這樣,就算我無法留在你的身邊,……我也可以保護你了。
帶著這樣滿足的笑容,騎士慢慢地中斷了呼吸。
而察覺到他的逝去的北宸,渾身猛地一震,然後從喉嚨中發出了破碎的哭聲,與此同時,一邊的塞拉菲尼爾卻尖利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帶著扭曲的快意的笑聲中,北宸安靜了下來。
她在笑聲中慢慢放開亞加德,在笑聲中把亞加德的屍體移到了一邊臉色慘白的黑禍懷中,在笑聲中搖搖晃晃地站起,然後在笑聲中,伸手一揮,喚出了一道紅光。
塞拉菲尼爾突然停止了大笑──她笑不出來了。
對面的北宸,身上出現了銀白色的赤月裝甲,手中,握上了那把巨大的紅色巨劍。
然後她猛地抬頭,那黑色的雙眼中,是能凝固一切的──
宛如絕對零度般的,深不見底的殺意。
第三十五章 勝敗歸一
新的赤月騎士,在舊的赤月騎士離去的那一刻,產生了。
大量的紅色星靈力在那銀白的裝甲邊若隱若現,身上的傷口,在靈晶和紅光共同治療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了起來,毒癮的影響,現在已經不值一提,腦海中所有的意念全部淡化遠去──只剩下憎恨和殺意。
少女頭戴有著長長犄角的銀白頭盔,身著紅白相間的炫目裝甲,玲瓏的曲線在這身飽含兇器的裝備下,散出了難以言語形容的無形威壓,她的雙眼再看不到其他東西,只是用深黑的目光,靜靜地盯著對面的──和她一模一樣的那個人影。
塞拉菲尼爾被這突變驚得吞了口唾沫,後退了一步。
然而對面的銀甲少女的視線,卻慢慢地移到了她身邊的淩霜身上。
她突然露出了有些妖豔的笑容,輕聲開口了。
“淩霜,我給你一個機會。現在我要報仇──如果,一會你在我攻擊的時候不對她援手,我就給你以真正的身份留在艾裏席恩的機會,如何?”
塞拉菲尼爾臉色徒然間變得很差──她的精神攻擊對她不起作用,要是沒有近戰系戰器護身的話!
“淩霜!你搞清楚,她只是想利用你而已,別忘記現在你可是她最恨的人,現在喜歡你的人是我,可別本末倒置了!“
淩霜卻在北宸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徹底呆愣了。
……只要他願意幫她報仇,她就接受他嗎?
不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她看著他的眼光,根本看不出半點的原諒和包容,而是充滿了惡意和嘲諷。
但心裏面就算知道這樣,他還是對這句話動心了,他還是──依舊對這句話的真實性產生了遐想。
如果真的可以重新回到她的身邊,那塞拉菲尼爾這個替代品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淩霜,神色糾結地在塞拉菲尼爾的尖叫和謾罵,慢慢地退遠了幾步,低下頭退出了戰場。
北宸聳動起肩膀,咯咯地露出了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
“怎麼樣?憎恨萬物者,被人輕而易舉奪走重要之物的感覺?是不是覺得很有快感呢?啊啊──不要緊呢,你不會在乎的,因為你是‘憎恨’萬物者,對吧?”
“……”
對面和她容貌相同的女子,卻只是猙獰著臉龐,說不出反駁的話。
“現在開始覺得害怕了嗎?……晚了哦。”她說著,聲音徒然間壓低了一倍,“因為我會把我剛才承受的,亞加德承受的──全部,千倍返還給你啊。”
“咕!”
塞拉菲尼爾從喉嚨中竄出了細小的恐懼悲鳴,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一揮手:
“‘不准攻擊我’!”
“呵……呵呵呵呵呵呵!!”
北宸卻如同看小丑似的,歪頭盯著對方的那扭曲的臉龐。
“你想和命令亞加德那樣命令我?別搞錯了,我現在雖然穿著騎士的裝甲,但身體可是正牌的巫女容器,你光是在我面前保持對潘朵拉之匣的控制就已經很累了吧?……還想來指揮我?”
說到最後,北宸的雙眼瞇了起來。
“……你配嗎。”
這句話,說得很輕。
但就是隨著這句話,空氣蜂鳴了起來。
宛若連周遭的大氣都一併被她主宰,染上了腥紅的殺氣,她向前邁了一步,而周身的空氣也發生了扭曲,連同她周遭的景物,都開始在眼中搖搖擺擺。
“北宸!!”
“北宸,你冷靜一點!!”
似乎注意到了北宸的不對勁,黑禍和素劫焦急地大吼了一聲。黑禍抱著亞加德的屍體無法移動,而素劫則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想要讓她稍稍從這殺意中回神一些。
──不對勁,她似乎已經被恨意奪走了所有的理智。
但北宸卻只是轉頭看了一眼,拉下素劫的衣領輕輕吻了一下之後,松開了他,後退幾步。
“素劫,離戰場遠一點,保護銀嶽和那些戰器們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北宸──”
素劫本想再試試叫醒她,但他馬上就注意到──對面的人影,此刻已經化成了復仇的魔鬼,可能不達到目的,她是不會回神的。
他口中恨恨地嘖了一聲,跑向了遠處辜銀嶽的方向。
而北宸,則再次轉頭,看著已經被她的威壓逼退到了高臺邊緣的新任巫女。
然後,戰鬥,重新打響。
正與負的決鬥,變為了負與負的決鬥。
北宸的人影,拉出了銀白色的炫目殘光,如同一隻飢餓的幼獅一般,撲向了塞拉菲尼爾,手中的紅色的巨劍劃出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弧線,仿佛是為了將天地也劈開似的,重重對著對方砍下!
塞拉菲尼爾驚叫了一聲,手中的紅光奢侈地釋放出來,勉勉強強地在刺耳的碰撞聲中,抗住了這雷霆萬鈞的一擊,然而還沒等她喘完氣,下一擊,已經從下至上兇猛地追上!
“嗚──”
新任巫女動用了星靈力讓自己浮到了空中,險險地躲開了這一擊──然後她發現,對面的新任騎士,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大概是不熟練、星靈力不足或者不堪承受裝甲的負重吧,並沒有展開背後的雙翼追上來,只是站在地面,用面無表情的臉正對著她。
“哈、哈哈哈哈──我看你還怎麼攻擊!”
發現了自己的優勢之後,塞拉菲尼爾又恢復了囂張的氣焰,伸手開始凝聚紅色的星靈炮,然後對著地面的人影發射過去──
但是,星靈炮卻被對方手中那把紅色的巨劍給擋住,並打散了。
然後,地面上的那道人影,將身子躬了起來,做出了彈跳的准備動作。
巫女的臉色再次變了──但還沒等她想好對策,對面的騎士已經助跑了幾步,用力一蹬地面,將巨劍的劍尖對准了她,猛地沖跳上來!
身穿這麼重的鎧甲,竟然能跳得這麼高嗎?!──巫女還沒有驚訝完,就被巨劍劃傷了肩膀,發出了悶聲,被打落在地。
“……可、可惡!”
落地的塞拉菲尼爾想要再次升空,卻被北宸揮出的紅色劍氣給打斷了動作,此刻正憤怒而又無措地後退著。
然後,一種愈來愈強的不甘的感情,在她心中漸漸成型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永遠是正牌的一個,將她的地位狠狠壓在下面,無論是身份還是在淩霜心中的地位?──現在就連戰鬥力也不如對方,被她逼到了這麼狼狽的地步?
不行,不能如此窩囊!
我已經取代了她!我已經成為了新的赤月巫女,我是殺星者,怎能被你這個失敗者給逼退!
塞拉菲尼爾咆哮起來。
她手中同樣也出現了一柄紅色的星靈巨劍,然後壓低了身子對北宸疾沖過去!
機動戰變成了近身格鬥,兩柄體積相同的紅色大劍,撞出了刺目的紅色星火。
一時間,偌大的高臺之上,再次只剩下了兵刃的對撞之聲,以及星靈力炸響的劈劈啪啪的噪音。
一邊為了復仇而渴望殺戮,一邊為了破壞而渴望殺戮;
一邊冷笑著揮舞著雙臂斬出了道道紅色的月牙,一邊狂笑著高舉巨劍劈開了周遭的空氣;
一邊將劍刃附上了暗沉的憎恨,咄咄逼人地進攻,一邊為劍刃武裝上狂熱的憎恨,不顧一切地展開了反攻──
漫天的殺氣中,巫女身上的黑色戰鬥服,騎士身上的銀白鎧甲,都被那銳利的劍氣劃開上了一道道口子,高臺的地板,被那星靈力碰撞帶來的重壓,壓出了一個又一個小坑,一道接一道的劍氣,帶出了鬼哭般的悽厲風聲,將這安靜的、遍地是血的高臺,襯得宛如地獄一般!
瘋狂的搏殺,還在繼續著。
黑禍抱著亞加德的屍體來到素劫附近──他們已經把周圍的同伴的位置移到了一起方便保護,但除了辜銀嶽,其他的戰器們似乎依舊沒有徹底清醒的意思。
雙子轉頭,焦急地看向北宸的方向。
雖然方才幾次想上前幫忙,但卻發現,那被凶霧籠罩的戰場,根本沒有他們可以插足的機會。
北宸已經開始體力不支──畢竟盔甲太重了,手中的巨劍雖是星靈力組成的劍刃,但劍柄也並不輕,而塞拉菲尼爾這邊,也因為潘朵拉之匣所儲存的星靈力開始不足,攻勢也漸漸遲鈍起來。
但兩人的眼中,卻依舊燃燒著幾近病態的戰意。
恨吧,恨吧,憎恨是我來到這世上的唯一使命,只有憎恨,才是我的存在價值,是我力量的源泉──
恨吧,恨吧,憎恨是我此刻腦中僅剩的感情,如果憎恨能讓我獲得更多的力量,那麼再恨一點都無所謂!
兵刃落地,鎧甲消散,星靈劍也回歸虛無,但戰鬥卻依舊沒有結束。
白刃戰,變為了赤手空拳的搏鬥。
可若說赤手搏鬥,自己又怎麼會輸──
騎士笑了起來。
怒笑著打出直拳,冷笑著給出肘擊,狂笑著曲起雙指卡向對方的脖子,獰笑著抬起雙腿對對方腹部橫踢,恨笑著高高舉起手刀,帶著想要劈斷對方的手骨的決意,毫不留情地狠狠斬下,而在這些攻擊都被那帶著狂亂之氣的閃躲和反擊中回避後,她收回手,一口咬住了那格擋自己的臂膀,呲地一下就撕下了一大塊肉──
滿身傷痕的巫女披頭散發揮舞著四肢宛如悽厲的女鬼般絕叫著;
而失去裝甲騎士則壓低身子,躬起脊背,甚至如同貓科野獸那前撲的准備動作一樣,用指尖輕輕觸地,化身成了一隻捕獵中的野獸。
然後如同一道紅色的流星一般,重重撞向了對面的敵人,給出了決定性的一擊!
鏘!!
巫女被那腹部的重重一擊打得向後飛出幾米,而落地的時候,她腰間的一塊晶石被她的體重給壓碎了。
她的形象,慢慢出現了變化。
……變回了那個,讓北宸十分眼熟的人影。
那個在賽厭國,被自己喂下藥物洗去了一切記憶的落難公主的模樣。
原來如此──北宸瞇起了毫無感情的黑色雙眸。
對啊,亞加德曾經說過,投影人格,沒這麼容易和別的軀體融合──除非,這個身體已經被洗去了本身的意識。那麼,這個因為失去記憶而變得一片空白的軀體,不正是最好的容納投影人格的容器嗎?
而看到這一幕,一邊的淩霜的臉色,猛地變了。
北宸停下了攻勢,沒有繼續追擊,而得到逃命空隙的巫女,立即連滾帶爬地跑去了淩霜的腳邊。
“淩霜,救我!”
她費力地起身,撲在了淩霜的懷中,搖著他的肩膀。
“淩霜,我才是最愛你的人!相信我,殺了她,我會給你最好的!你不是想殺掉所有人類嗎?!我會幫────”
新任巫女的話,並沒有說完。
因為淩霜面無表情地用手穿透了對方的身體。
“我又被騙了,他明明說──你和北宸長得一樣,原來也是用特殊靈晶變的嗎。……那麼連相貌都和她不一樣的你,究竟有什麼資格當替身啊。”
他靜靜地在巫女瞪大的雙眼的凝視下,如此說著。
“淩霜、你──”
“我連我最愛的人都可以背叛,何況你?”
墮暗種少年冷笑了一聲,幻化出了一柄黑色的長槍,再次將對方的心臟狠狠捅穿,然後再毫不留情地拔出!
“啊啊啊啊──!”
巫女發出了最後的絕叫,然後身體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看到這一幕,一邊的北宸突然輕笑起來。
巫女身體中,那個黑色的小立方體再次飄了出來,北宸走過去伸出手,它立即如同找到了真正的主人一般,迫不及待地融入了北宸的掌心。
“小宸──”
淩霜帶著有些邀功的糾結又混亂的笑容,隨手將屍體甩去了一邊,對她靠近了一步。
“你看,我沒有幫她,我還幫你殺了她──我做到了,你──”
“啊啊,我知道。”
北宸再次對他露出了妖媚的笑容,並未阻止他的靠近。
“我會履行我說的話,你可以以淩霜的身份留在艾裏席恩。”
“真的!?”
淩霜的表情狂喜起來,他上前猛地按住了北宸的肩膀。
“我以為剛才的話你只是在開玩笑,小宸,我──”
他本想道歉,但那句“抱歉”還沒說出口,就中斷了。
轟!
北宸,將手放在他的胸口,近距離發射了星靈炮。
幾秒之間,淩霜的胸口,被轟出了一個大大的洞。
咕地一聲噴出了一口血,淩霜搖搖晃晃地後退了一步──但他的表情卻並不是非常地驚訝,只是用著悲涼和沉痛的眼神,凝視著在他對面獰笑的臉龐。
“我當然沒有開玩笑,我會讓你以真正的身份留在艾裏席恩的。──只不過是以國恥,以遭萬人唾棄的屍體的身份吶。”
“小……宸、”
淩霜的嘴唇費力地開開合合,想要對她說“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但馬上,他就想起來,對方那所有的負面感情,似乎全是因自己而起啊。
於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向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對紅色的眼眸,空洞地看著頭頂的天空。
北宸走到他身邊,蹲下,嘲諷地盯著那出氣多進氣少的墮暗種少年。
“真是可憐呢,那個塞拉菲尼爾,成也淩霜,敗也淩霜,不知道她在地獄裏,會有怎樣的感想?”
她歪頭輕笑了一聲。
“你呢,淩霜?殺死了最愛自己的人,然後被最愛自己的人殺死的滋味,開心嗎?下地獄去和塞拉菲尼爾好好交流交流吧,你們一定會很樂意見到對方的對吧?”
淩霜沒有回答她,他的眼神已經失去了焦距,他的身上正散出黑色的光芒,然後變回了一柄斷成兩截的長槍。
“呵。”
北宸站起身,低頭俯視著腳下的屍體,從胸腔中發出了嘲笑的聲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她就這麼如同塞拉菲尼爾一樣,爆發出了滿是快意的扭曲笑聲。
那笑聲中充滿了黑色的愉悅,但也帶上了壓抑而沉重的悲涼,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數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後悔。
如果當初就殺了淩霜的話,
如果再對亞加德好一點的話,
如果自己沒有輸給血曇花露的毒癮的話,
如果自己能再強一點,不會被蘇末玩弄在掌中的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邊狂笑,一邊從眼眶中流出了帶著淡紅色的液體。
可縱然笑得再大聲,笑得喉嚨已近嘶啞,那悲傷卻無法發泄絲毫,依舊絲絲縷縷地沉澱下來,想要堵住她整個心口。
她就這麼笑著,卻沒有發現,大量的帶著凶性的紅色星靈力,正在緩緩匯聚起來,向她身體中湧去。
““北宸!!””
辜銀嶽醒來的時候,就只看見亞加德那悽慘的屍體,遠處的雙子拼命想要靠近她,卻被那星靈力旋流給推阻開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亞加德會死?和剛才眾人遭受的幻覺有關系嗎?
辜銀嶽的大腦快速轉動起來。
那紅色的星靈力的旋流又是怎麼回事?潘朵拉之匣再次開匣了嗎?北宸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簡直像是真正的滅世巫女一樣──是因為,亞加德的關系嗎?
辜銀嶽想上前查看亞加德的屍體,但顯然,遠處的情形狀況更糟,於是他只是用沉痛的表情,輕輕地撫上了亞加德大睜的雙眼。
“對不起,回頭再來安置你。”
他輕聲如此說道,然後左右看了一看──朧雲和那羅迦還昏迷著,而遠處的北宸,依舊在高聲大笑著吸收星靈力,黑禍和素劫的聲音,已經被那星靈力形成的噪音──所掩蓋了。
連黑禍和素劫的聲音,都已經傳達不過去了嗎。
辜銀嶽雙眉擰了起來。
然後,他的腦海中猛地閃過了一個畫面。
而因為想起了這一幕,他立即將手放在了腰間的殺月刀柄上──然後下一秒,他拔刀,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大喝,切裂了這星靈力的旋流,沖到了北宸的跟前,然後將刀身捅進了她的胸口,將她整個人向後撞了出去,然後被釘在了高臺的其中一根柱子上。
一切,宛如三年前的那一幕的再現。
那是他們相遇的那一幕,鉤命銀月手持長槍,將她釘在了背後的牆上。──但是這一次,他卻並沒有和上一次那樣,只是站在她的對面靜靜地和她解釋。
他也跟著沖到了她的面前,握著刀柄,摟著她的身軀,在她耳邊輕聲開口了。
“還記得我對你說的話嗎。我說過,你不用擔心,你如果要成為‘巫女’的話,我一定會阻止你的。”
隨著這句話,北宸那渾濁的黑眸中,閃過的一道光。
“回來,北宸。……有什麼難關,我們一起過。”
“嗚──”
她在辜銀嶽的懷中,發出了破碎的嗚咽聲。
然後她慢慢地伸出雙手,用力了摟住了辜銀嶽的高大身軀。
殺月刀從她體內慢慢拔出,她一頭紮進了辜銀嶽的懷中,嚎啕大哭。
“銀嶽,亞加德他……亞加德他……”
“我知道。”
辜銀嶽轉頭看了一眼躺在遠處冰冷的地上的屍體。
“哭吧,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哭。……但你不能就這麼離開,你還有我們在。”
“……嗯。”
“……不要讓他擔心。”
“……嗯。”
“回來就好。只要你還活著,……一切,都還會有希望。”
“……嗯……”
兩人在滿是鮮血的高臺上相擁,黑禍和素劫一臉疲憊地守在兩人身邊。
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看著那黑壓壓的天空。
有一縷光芒,從那翻滾著的黑色雲層中,帶著美麗的黃金色,慢慢地傾瀉下來。
——To Be Contin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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