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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筆記 卷十一 大結局(上) By 南派三叔

第一章 吳邪心中的另一個人

  我在小旅館的廁所里,看著鏡子里的臉。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沒有任何想法,我只是看著鏡子里的人。

  那個人很熟悉,但他不是我。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混合著一種逃脫感和恐懼感。

  我好像借著這張臉逃脫了身為吳邪的命運,卻進入了另一個更讓人不可控制的人生里。這種不可控制是真實的,包含了無數的可能性。我幾乎無法預測,我之後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

  最開始的時候,我即使沒有面對鏡子,都會輕微地發抖。現在我已經好多了。很多事情開始你無法接受,一旦接受了,你會發現也就是那麼回事。

  在就範之前,我從沒想過,所謂的面具可以做到這種惟妙惟肖的地步。我即使貼著鏡子,也看不出面具和我原來的皮膚相比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是感覺粗糙了一點。以前看悶油瓶使用易容術的時候,我還覺得那是一種高深的旁門左道,現在我真的服了,這種手藝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發展出來的。

  我的頭發染成了斑白的顏色。三叔的斑白是他歷經多少年的痛苦才沉澱下來的痕跡,而我的斑白卻只需要幾小時,就能看上去同他的毫無差別。這麼一來,我反而覺得三叔的痛苦是多麼的不值得。

  那個姑娘說,這張面具可以使用四個星期,不用任何保養,但在這期間,即使我想撕也撕不下來。中國的易容術其實是一種發展非常成熟的化妝術,和現在的塑化化妝非常相像,可因為目的不同,易容術的成本比塑化化妝要高得多,不可能在現實中大量推廣——只有真正掌握了技術的人,或是想要達到非常重要目的的人才會使用。

  最難的活兒,是做一個現實中存在的人的臉,而不是變成一個陌生人。這就需要戴上面具的人連神態都要和原來的人高度相似。

  “我只是給你一張皮,這張面具除了戴在你的臉上,還需要戴在你的心上。”她臨走的時候淡淡地看著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戴在我的心上?

  我看著鏡子里的“三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著當年解連環戴上三叔的面具時,是不是也被這樣教誨過。但是這麼多年來,他真的戴上了。戴在臉上的面具能撕下來,戴在心上的又會如何?

  我看了看手表,時間到了。我用水洗了把臉,用毛巾擦干,面具沒有融化掉,看來最後的一步也成功了。我嘆了口氣。

  回到臥室躺在狹窄的單人床上,我開始琢磨今後應該怎麼辦。今後的一切,包括我說話的樣子,現在都還是一片空白,我什麼都得想好。

  我最先升起的一個念頭,是脫光了去外面跑一圈。反正不是我自己的臉,我可以做無數以前怕丟面子而不敢做的事情,比如說,闖女廁所、頭上頂個痰盂之類的。但隨即我擺脫了這些念頭,我還沒那麼無聊。

  我戴上面具的目的,是讓三叔所有的盤口重新整合起來,提供所有還可以提供的資源,用來營救悶油瓶他們。這是我唯一的目的,但首先我不可以被識破。

  我的聲音沒法偽裝,這需要專門的訓練,想來也不可能我自己殺到他們中間,嬉笑怒罵間把他們都搞定。我又不是影帝,以我的這種氣場,肯定幾分鐘之內就會被識破。

  這事只可智取,不可強攻,還得得了便宜賣乖。最好的情況是,我不用和他們正面沖突,只需要遠遠地讓他們看一眼,然後使用一個代言人。

  我知道我必須得到潘子的幫助,只有他熟悉三叔和三叔下面人的秉性,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把潘子拖下水。

  他應該走出來,不應該再走回去了。

  但除了潘子之外,還有誰可以幫我呢?我想來想去,想不出任何一個人來。我這才發現,沒有了三叔,我在這個圈子里真的一無所有。我拿出手機,一個一個名字地看下來,發現短短幾年之間,太多東西都物是人非,一切都不一樣了。

  最後,我還是翻到了潘子的那一欄上。我閉上眼楮,說了聲“對不起了”,就撥通了他的電話。

  潘子應該還沒有回來,否則他一定會打我的電話。外面是傍晚,不知道他今天又遭受了怎樣的揶揄,也不知道他看到我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很好玩,但是同時又覺得有一種無法排斥的低落。

  在電話里我沒有跟他說具體的事情,只說我想到一個辦法。他的聲音還是很沉著,但透著無比的疲憊。我們約了一個地方見面。

  我翻身起床,從衣櫥里拿出了一套衣服——是那個姑娘給我的。

  三叔喜歡穿的那種帶點古風的外套。我脫掉了我的T恤,換上了那套衣服,心說小花的服務真的很周到,非常合身。

  想著,我就給他發了一條短信︰“謝謝”,但是沒有回音。走出門口的那一剎那,我有意挺了挺腰板,提醒自己,出了這道門之後,我就是另一個人了。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不用刻意去做,走在路上我的步伐自己就變了。路過大堂的時候,我照了一下衣冠鏡,發現我的眼神里透著一股異常的冷冽。

第二章 由內而外的破綻

  我在湘江邊上的咖啡館里和潘子踫頭,潘子看到我的那一剎那一下愣住了。我看他渾身發抖,看著我幾乎說不出話來。

  但是,他幾乎立即就意識到了什麼,慢慢冷靜了下來。

  “小三爺?”他看著我,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果然還是瞞不住你。”我苦笑。

  他還是看著我,良久才長出了一口氣,坐了下來︰“你這是要干什麼?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我把我的想法還有小花給我面具的事情對他說了一遍。我告訴他,我覺得這是唯一可行的計劃了。

  他看著我的臉,很久沒有說話,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打量面具的逼真程度。過了很久,他捂住了自己的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點頭道︰“你真的決定這麼干了?”

  我點頭。

  “小三爺,三爺的日子不是人過的。這話有很多種意思,總之,以你的品性,你是絕對扛不過去的。”潘子道,“你知道我們都在和什麼人打交道嗎?你看到的只是我們最溫和的一面。這個行業真正的面目,是超出你想象的。”

  我嘆了口氣。我知道潘子絕對不是在危言聳听,他說這些話也是為了我好。

  “我想去救他們。”我說,“我很想去救他們,我不想這件事就這麼結束,所以,扛不住我也會扛。”

  潘子繼續看著我,問道︰“面具能維持多久?”

  “四個星期。”

  他點了點頭︰“那時間有點緊,我們必須加快速度了。”

  我看他的意思是同意了,松了口氣。潘子這一關算是最好過的。我接著問道︰“你覺得應該怎麼辦?我們第一步應該做什麼,去找王八邱算賬嗎?”

  潘子搖了搖頭︰“你知道剛才我是怎麼認出你的嗎?”

  我搖頭,他繼續道︰“你猶豫。在你剛才看到我的時候,你的臉上滿是猶豫,這是你特有的表情,在三爺臉上是看不到這種表情的。”他頓了頓,“所以,我們要做的第一步,應該是讓你沒有一點破綻,否則,你只有一副空皮囊。那些人都是人精,你誰也瞞不過。”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心里想著,我真的猶豫了嗎?潘子立馬指著我道︰“就是這副表情,你必須完全改掉你的猶豫。”

  我嘆了口氣,心說這幾乎是我的本能,怎麼改得了?

  潘子看了看四周沒有禁煙的標志後就點起煙道︰“三爺遇到事情,一定是自己先有一個判斷,很少會有征詢別人意見的表情。看人的時候,他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這些你都沒有。”

  “那怎麼辦?這種東西太難了。我只露幾面,你替我扛著行嗎?”我問道。

  潘子苦笑著搖頭︰“在幾個月之前也許還有可能,現在你也看到了,他們不會听我的。要實行你的計劃,你需要實打實地站到我們面前,告訴別人,你就是三爺,你回來了,不听話的人準備死。”

  我想了想就覺得不寒而栗,馬上搖頭︰“我肯定做不到,這個太難了,就算天天練也不太可能做到那種地步。”

  “你剛才不是說要扛嗎,小三爺?”潘子看著我,“這只是第一個難關,你還沒嘗試就說做不到,那之後的所有事情更別提了。這不是拍電影,這是真實的生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我看著他的眼神,意識到他是想讓我知難而退,但我知道自己正站在底線上,是沒有退路的。我終于道︰“好吧,我會做到的。”

  潘子繼續看著我,盯著我的眼楮,我努力傳達出一種不是猶豫的堅定。他終于把煙一掐︰“走吧,我們找個隱秘的地方繼續。我來想想辦法,你也要隨時記住,你現在就是三爺,這里到處都是三爺的老兄弟,眼楮太多,你逃不掉的。”

  我點頭,他起身,忽然對我道︰“三爺,走吧。”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心中涌起一股難受的情緒,好不容易才忍住,站了起來。他走在我的前面,幫我把門打開,我忍住道謝的沖動,徑直走了出去。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開始失去了什麼,那失去的東西一定是我平時沒有注意到的。就在這一刻,我忽然覺得無比沮喪。

  正想著,前面的路邊忽然有人分別從幾輛車上下來,全部朝我走了過來。我一看就愣住了——竟然是王八邱。

  我回頭看了看潘子,潘子也是一愣,就見王八邱帶著四個人,看著我笑︰“三爺,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通報一聲,兄弟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呢。”

第三章 王八邱

  我剛想說話,忽然意識到不對。我一出聲就要露餡了,現在不能說話,只能想還能怎麼辦。

  三叔這個時候應該怎麼辦?三叔這個時候會怎麼辦?

  我腦子里亂成一團,眼看著王八邱到了我的面前,看見我的臉,他立即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我看著他,瞬間只想出唯一一個不會露餡的辦法。我迎著他上前,掄起左拳就狠狠地朝他鼻梁上打了過去。

  他猝不及防,被我一下打翻在地,我的手立即傳來劇痛,但還是咬牙忍住,立即上去又是一拳,把剛爬起來的他又打翻在地。他殺豬一樣叫起來。我想起上次吃飯時他說的話,也真的火了起來,反正不知道是否瞞得過去,先打過癮了再說,于是直接沖過去對著他狂踹。那家伙看著挺狠,打架卻非常面,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他身後的四個手下終于反應過來,一起沖上來。潘子立即攔在我的面前,對他們道︰“想死就來,一刀一個,三分鐘不把你們干掉我就是孫子。”

  潘子的狠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時間四個人都不敢動了。

  這時候我打得自己的手都沒感覺了,怕等下我自己治手的醫療費比這家伙治傷的錢都多,我也不能太過分了,就又踹了幾下,轉頭便走。

  潘子看我走了,“呸”了一口,也跟著我來了。我們走過一個路口,看到那幾個手下立即去扶王八邱,我加快步伐走到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發現自己的手腫得像饅頭一樣。

  “下次用巴掌。”潘子道,“用拳頭打他是給他面子。”

  我看了看後面,問道︰“沒露餡吧?”

  “不一定,他一定是布了眼線,一直跟著我或者你,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以為三爺回來了,立即過來看風水。你剛才的反應不錯,就是打得不夠狠。”

  “還不夠?”

  “要是我下手,咱們就不擔心他有沒有看出來了。”潘子道,“不過不管他有沒有看出來,這一頓揍他肯定也迷糊了,暫時不管他,我們快走。”

  我們上了出租車,潘子說不能去我原來住的旅館,也不能去他那里了,到今天晚上全長沙肯定都會知道這個消息,我們得先躲起來。但也不能躲太久,因為三爺從來都不怕那幫鳥人,明天一定有一場硬仗。

  如果明天能熬過去,立即回杭州的本鋪,可以消停很長一段時間。

  我點頭,他道︰“今晚不能睡了,我得告訴你怎麼才能混過去。不過,明天也不能像我說的那樣硬踫硬,一個晚上你肯定沒法學成三爺的樣子。明天我找個地方,你在里面,我在外面,讓他們只能看到你的臉,你不用說話,但是要訓他們。”

  “不說話怎麼訓?”我奇怪道。

  潘子神秘地一笑︰“我等下教你三爺神技的第一招,沉默訓人。”

  當天晚上,我幾乎通宵在練那沉默訓人的招數,其實就是隔空甩賬本。

  潘子說,我三叔生氣的時候一般很喜歡罵人,但當他暴怒到極限的時候反而會很沉默。他會把有問題的賬本拿出來,讓問題賬本所在盤口的人在外面等著。如果解釋得體,他就放下,如果有問題,他會把賬本摔出來,那個人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賬本一定要摔得準,但也不用太準。但我的問題是,我必須認得所有盤口人的臉。明天除了各個盤口的頭頭,還會來一些副手,人數加起來可能超過三十個,潘子這邊又沒有照片,他只能先布置一個圖,明天讓那些人按照順序站著,然後排上號,我听到名字就對應上一個號碼,把賬本往這個號碼那邊甩過去。

  我練了一個晚上,終于略有小成,扔著扔著也有了心得。最後,還需要摔一個煙灰缸,作為總結。這煙灰缸要摔向潘子,作為對他辦事不力的懲罰,以便潘子可以借這個去發飆。

  我看了一下那個即將被摔的煙灰缸——是清朝後期的琺瑯彩盤子,不由得心說,潘子你可得接住,我這一摔就是六千多塊呢。

  凌晨的時候,我睡了一會兒,潘子在早上五點群發了短信︰“收到。九點,老地方。”

  這也是暗話,和“龍脊背”一樣。

  我們兩個起來後穿戴整齊,出門時潘子道︰“三爺,你就是三爺。”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是在對我說還是對自己說。剛轉彎出去,忽然從路口的暗處出來一個人,一刀就砍在了潘子身後。

  猝不及防之下,潘子一下翻出去幾步遠,後背的血灑了一地。那個人立刻回身朝我撲了過來,手里是一柄砍刀,對著我的脖子就要砍。

  我急忙閃過。潘子已經爬了起來,一把揪住那個人的後領,幾下就把刀搶了過去。那個人用力掙脫了,我看到他身後的暗處里走出了六七個人。

  他們二話不說,朝著我們就撲了上來。

  潘子的後背已經被血染紅了,他抓著砍刀,輕聲對我道︰“不要跑,看著我,鎮定。”

  我的身上全是冷汗,沒有說話,就見潘子把刀一橫道︰“才七個人,王八邱舍不得出錢嗎?”

  “王八邱?”我看著那些人,忽然意識到了是怎麼回事。這些人應該是王八邱派來滅口的。那他是怎麼找到我們的?他的眼線真的這麼厲害?

  那些人的表情冷得讓人無法理解。我不認識他們,他們眼神里散發出的那種感覺,忽然讓我非常害怕。即使在斗里遇到那些奇怪的東西時,我也沒有這種恐懼感,我想到以前我還是小三爺時邱叔的樣子,他還偷偷塞給過我零花錢。我一下子覺得人可以很勢利,但應該有底線。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這就是人心嗎?我看看潘子後背的血,那道刀痕讓我覺得無比的目眩。

  潘子砍翻了三個人後,其他人立即跑了。

  他看了我一眼,靠在牆上喘氣道︰“王八邱是商人,做這種事情不專業。要耍狠,靠這些人是不行的。”

  我苦笑,問他要不要緊,想上去扶他。他搖頭,讓我別過來︰“大老板扶著被砍的伙計,那就是沒落了。我沒事。”說著指了指另一邊,我發現那幾個人還沒跑遠,“他們肯定還有一半的錢沒到手,非得弄死我們才行,還想找機會偷襲。”

  “那怎麼辦?”我看著那個方向,“你這樣會失血休克的。”

  “不會,老子失什麼都會休克,就是不會失血休克。”潘子道,他站了起來,我看到他身後的牆上全是血跡,“走,我們就追著他們走。”

  走了幾步他停了停,我發現他的表情有點痛苦,但是他皺了皺眉頭,沒有作聲。

  我們一前一後向那幾個伙計走去,潘子橫著砍刀,把刀刮在牆壁上,一路刮了過去。這是打架斗毆最下等的恐嚇方式,以前這種事情一定不需要他來做,但是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烏合之眾就是烏合之眾,那幾個小鬼就這麼被潘子逼得一直退到大路邊上。潘子的血把他的褲子都弄濕了。他放下刀,看那幾個小鬼還沒有逃走,而是直直地看著我們,顯然他們是看到潘子的樣子,知道他遲早會倒下。

  我們站在路邊等出租車,但是,舉目望去,我暗叫不好,這個地段要打上車比在杭州還難。

  我忽然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我們被別人砍了,然後我們在虛張聲勢,撐到了大路邊,卻打不到車,也不知道是不是潘子拿著砍刀的原因。

  眼看潘子靠在樹上,馬上就要體力不支了,我非常焦慮,想到剛才潘子說這是不專業的手段,難道三叔不在了,我們就會被這種不專業的手段逼成這樣嗎?

  那幾個人漸漸靠了過來,潘子死死握著砍刀,看了我一眼,顯得有些無奈。我忽然很想打電話去報瞀,但那一剎那,我忽然想起了他的話︰“有些事情你是扛不住的。”

  我一直以為他所謂的扛不住是來自于各方面的巨大壓力,我沒有想到,扛不住是這個樣子,這麼沒有美感,這麼赤裸,眼看自己的好朋友快不行了,還要假裝鎮定,既不能選擇逃跑,又不能選擇其他幫助,只能在他們的游戲規則下死杠。

  我的手在口袋里握成了拳頭,心里想著,如果潘子不行了,我應該怎麼辦?接過潘子的刀繼續嗎?

  這時候,我忽然看到對面那幾個小子一陣歡呼,接著,從另一邊的道路上又沖出來十幾個人,所有人都拿著砍刀。

  兩撥人一對話,立即就看向我們,領頭的一揮手,迅速向我們逼過來。我心一涼,竟然還有人!

  潘子猛地站了起來,罵了一聲道︰“喲 ,是南城的小皮匠,王八邱消息挺靈通的啊,知道我和他的過節。三爺,您往後靠靠,別弄髒了衣服。”說著把刀往樹上拍了拍,一個人向他們走了過去。

  但是沒走幾步,對面的人卻停了下來,都看著我身後。我看見他們的表情很尷尬,潘子也覺得奇怪,停下來回頭看。

  我回頭看到,身後路邊停了幾輛車,車門陸續打開,走出來好多人。霍秀秀走在最前頭,穿著一身休閑裝蹦蹦跳跳地上來,勾住我的手對我說道︰“三叔,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沒等我說話,我看到另一邊小花穿著西裝和他標志性的粉紅色襯衫,一邊發著短信一邊走到我面前,頭也不抬地發完後,才看看對面的人說道︰“送三爺去‘老地方’,遇到王八邱,直接打死,算我的。”

第四章 世間有朵解語花

  不管是人數還是聲勢,我們這一邊都佔絕對優勢,對面的人立即瓦解。

  小花看著退後四散而跑的人,把手機揣入自己懷里,對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立即就有一些人追了上去。

  我看見四周好多行人遠遠地看著我們這邊,覺得這樣目標太大了,就對小花道︰“算了。”

  潘子走了回來,道︰“花兒爺做得對,這些人一定要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這樣其他人再想找人來暗算我們,對方接生意的時候想到前人的下場,就得好好考慮考慮了。”說著他看向小花,“花兒爺,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扛得住嗎?”小花問他。

  潘子點頭,小花指了指後面︰“上車。”說完看向我就笑,“三爺,走一個。”

  我心中暗罵,他媽的,你特地設計,就是來看我出這個洋相的嗎?一邊正了正形,跟著他們上了車。

  小花開車,我坐在前座,秀秀和潘子坐在後座。秀秀開始給潘子處理傷口,一時間滿車的血腥味兒。潘子道︰“對不住了,又把你們的車弄髒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跟著三爺,這種場面還少嗎?”秀秀不以為意道。

  我問︰“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來幫我了?”

  小花沒回答,而是看了看我︰“活兒不錯,那丫頭果然值那個錢。”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個給我戴面具的人,便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臉,說道︰“你不是說,這張臉是你唯一能幫我的嗎,怎麼現在又來了長沙?”

  “我不是為了你來的。”小花道,“我是為了三爺來的。現在不是我幫你,是你在幫我。”

  我心中奇怪,潘子在邊上道︰“花兒爺是我叫來的。”

  我回頭看潘子,潘子便說道,昨天他給所有和三叔有業務來往、關系還不錯的人,或者是以前的朋友,都發了消息,說是三叔這里出了一個“大海貨”,也就是無法估價的非常珍貴的東西,讓所有人都過來看貨。

  這是一種聲勢。我們現在只有兩個人,就算租輛豪車,看上去也非常寒酸。以前三叔就算一個人,因為氣勢在,走在道上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帶著風來的。但是三叔出事之後,各種混亂下,這股氣已經散掉了。他下面那些小盤口的伙計,殺來殺去,殺氣被提了起來,他們會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的氣已經能壓過三叔了。現在,我們需要在聲勢上把他們重新壓下去,要讓他們在看到三叔的那一剎那,發現自己的殺氣只是一種錯覺。人只要第一口氣被壓住,後面再橫也橫不起來。

  “我在北京一團亂麻,要沒有那條短信,我就得被困在北京。”小花道,“看了短信,我就知道你真的做了選擇。我也有了借口可以過來。”

  我看著他車後跟著的車,問他那里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不能直接從後面這些人里挑人出來“夾喇嘛”。他不是還挺拉風的嗎?

  小花看了看後視鏡道︰“霍家老太的事情我還瞞著,沒敢說出去。但是霍家已經開始亂了,她的幾個兒子非常難弄,霍家很多出國的親戚現在都已經回到了國內,準備開始奪產,現在他們就等著讓我給個交代,告訴他們霍家老太去哪兒了。”

  霍家老太和小花一起出去夾喇嘛,現在霍家老太一行人都沒回來,他回來了。我立即明白了小花所謂的困境。霍家老太有幾個兒子,他們之間肯定會有家產問題,一方面要一致對外,另一方面又要比誰對霍家老太更重視,他們質問小花的嚴厲度就是表明自己孝順的指標。解家和霍家的關系本來就很微妙,現在這麼一來,一定會演變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我要是離開北京,我們兩家可能會打起來,給第三方機會。北京的圈子太亂了,琉璃孫被你們一鬧,也盯著我們討說法。新月飯店的人更是麻煩。”小花道,“你們的屁股一直沒擦干淨,霍家一內亂,前債後債必須一起還。”

  “那你現在過來……”我擔心道,“豈不是也會出事?”

  “不要緊,”小花道,“霍家的人也來了。這種大事,誰都不會錯過,三爺的信用一直很好。”

  霍秀秀就在後邊道︰“嘿嘿,不然我怎麼會在這兒。”

  小花繼續道︰“我也沒法借人給你,所有的人都被盯著,我一動一夾喇嘛,立刻就會出事。這件事上,我比你還被動。”

  我問頭看了一眼潘子,他的背上全是雲南白藥,血好像是止住了,但他面色蒼白,顯然是失血過多。見我看他,潘子道︰“沒事。”我嘆了口氣,也就是潘子這個時候還能扛。

  小花的車繞過一個路口,我發現到了一條大馬路邊的茶館外。這個茶館很不起眼,但茶館外面非常熱鬧,聚集了好多人。小花看了一眼潘子︰“人還不少,看來都做了準備。”

  潘子揉了揉臉,說道︰“三爺,準備了,咱們得讓他們屁滾尿流。”

  我看著那些人,深吸了一口氣,點頭。小花靠邊停車看著前後,等其他車里的人都下了車,便對我道︰“走!”

  我們四個人同時下車,小花手插在口袋里,和潘子走在我前面,秀秀貼上來挽住我的手,茶館外的人群馬上亂了,無數的聲音騷動起來。

  “三爺來了!”“真的是三爺!”無數人叫了起來。

  我們面無表情地往茶館里走,所有的人都自動分成兩排。我看見他們驚恐畏懼的臉,忽然有了一種快感,腰板不由得挺了起來,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掛出冷笑。

第五章 吳三省歸位

  這間茶館,我進門的時候覺得很陌生,走進去上了樓,我發現記憶里依稀還有點印象,之前似乎也來過幾次,而且也是和三叔這些盤口的伙計來的。不過當時我年紀很小,只記得房間里經常是滿屋子的煙味,大人在房間里打麻將大笑,而我被老爸帶著,叫幾個人拿了壓歲錢就走。

  我打死也想不到,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我會以這樣的面目再次經歷。

  茶館的二樓是一條走廊,兩邊都是包間,但是和之前大鬧過的新月飯店不同,里面的裝潢差多了,很多都是用竹子做的隔牆,刷了很多遍漆,呈現出一種油竹的顏色,枯黃泛白。帷帳靠近了能聞到一股香煙的味道,也不知多少年沒有換過了,陳年的煙味已清洗不掉。

  潘子走在前頭,引我們到了走廊盡頭的包間,撩起帷帳,我們一行人便走了進去。包間內空間很大,但里面只有一張紅木桌子,方方正正地擺在屋子中間,兩邊擺著六把放著盤龍絲綢靠墊的椅子,後面就是窗戶,能看到樓下的景象。我瞥了一眼,等下要是被戳穿了,我就從這里跳下去逃跑。

  但再往下細看,我心就涼了。下面熙熙攘攘全是人,都是各盤口一起跟來的。路兩邊停滿了車,什麼類型的都有,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在賣春運的火車票,跳下去估計是怎麼都跑不開的。

  紅木桌子上擺著一套茶具,小花上去撤掉了五張椅子,只讓我落座,椅子都被拉到靠牆。潘子一下就坐了下去,開始抽煙。我看到他的手在發抖,心里便直發緊,不知道他還扛不扛得住。我不敢發問,只能摸著桌子的面兒,裝作有些懷念和若有所思的樣子。

  一邊的秀秀開始泡功夫茶給我,她的方法很特別,解開了自己的團子發髯,把發簪先用茶水洗滌干淨,然後用發簪攪拌茶葉。

  我看著她的動作,一邊祈禱她今天早上洗了頭,一邊就發現她發簪的材質很奇怪,像是一種淡色的翡翠,又像是一種骨頭,上面雕著極其細致的花紋,一定是有來頭的東西。

  泡好的茶水我聞著感覺應該是碧螺春,但是同時又有一種我很熟悉卻想不起來的香味混在里面。我喝了一口,味道非常不錯,有一種凝神的感覺。

  我被剛才茶館門口的場面嚇蒙了,剛才所經歷的一切,讓我處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雖然心跳不快,人也不是很緊張,但我所有的感覺都是遲鈍的、麻木的,一直到這口茶喝下去,所有飄忽的感覺才全都收了回來。我的思路開始清晰,心情卻又開始緊張了。

  我們進來的同時,外面也跟進來一大批人,現在都不在帷帳外面,顯然是到其他包廂去了。我听不到一絲交談的聲音,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

  也許是發現我的表情不對,小花擺了擺手讓我別急,自己則和幾個手下低聲說著些什麼,到了關鍵的地方,基本上只是打手勢,連嘴巴都不用動。

  我只好耐心地等著,深呼吸穩住自己的心神。秀秀按住了我的手表示安慰,我心里卻更加焦慮。如果秀秀都能看出我心神不寧,那其他人肯定也能看出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焦慮。

  好不容易小花和手下講完了事情,他才開始理會我。他把帷帳放下,到我身後拉上窗簾,整個房間暗了下來。他俯下身子,在我耳邊說道︰“王八邱沒來,看來知道事情有變,采取了以退為進的辦法。不過外面肯定有他的眼線,情況不對他肯定會帶人出現。外面的人看王八邱敢不來,也是蠢蠢欲動,情況對我們不利,我看要準備下狠手了。”

  “那……”我剛想問他,他立即做了一個別說話的手勢,拿出他的手機給我看。

  我看到他的手機屏幕上有一條還未發出的短信,他用這個作為寫字板,上面寫的字是︰“隔壁至少有三個耳力極好的人,輕聲也沒用。剛才的話前半部分是真的,後面是說給他們听的。你只管演你的,其他的我們來搞定。”

  我點頭,他立即把屏幕上的字刪掉,手指的速度極快,接著就給潘子打了個眼色。

  潘子臉色蒼白,但還是點頭,就听他喊了一嗓子︰“各位爺,三爺請,交東西了。”

  聲音一落,邊上所有的包廂里都響起了拉動椅子的聲音,一片混亂。片刻之後,就看到帷帳一撩起,各路牛鬼蛇神一個接一個地走了進來,很快這包間里就站滿了人。

  之前的混亂中,我只是依稀對他們有一個印象。我心中一直有個錯誤的預判,就是老大應該是其中長得最凶惡的那些。如今仔細觀瞧,進來的高矮胖瘦、各個年齡段的都有,但是都長得非常普通,很不起眼。

  有些年長的人確實我還面熟,也有些人很年輕。總體來說,這些人即便想特意記住都相當困難。我想起三叔和我說過,在地里辦事情的人,長得再怎麼歪瓜裂棗,看一眼一輩子忘不了都沒關系,但是在人堆里混的出貨伙計,最好是哪兒都能看見的那種人。從死人手里拿東西方便,從活人手里拿錢最難。

  小花的手下把潘子身邊的四把椅子搬過來,這是給四個大盤口的頭兒坐的。三叔的體系非常分明,這里有必要介紹一下。

  在長沙存在著一個有年頭的盜墓銷贓體系,這個體系是在民國末年確定的。為什麼這麼說呢?再往前追溯,肯定有同樣的體系存在,但是歷史動蕩,各種體系在動亂中都被摧毀,我們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如今的體系,卻是從民國時候傳承下來的。

  古董買賣分為國內的收藏和國外的走私。俗話說“盛世古董”,只有在太平盛世,才會有人專心收藏古董,但是這句老話是片面的,只在封閉的世界里才有效。

  康乾的最初時期是一個大盛世,但是大清朝閉關鎖國。順治十二年(1655年)海禁到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才被開放,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又禁了,之後開開禁禁好像快板兒一樣,雖然整體時間不算長,但是對海運的控制非常嚴格。那一段時間,“盛世古董”有所體現,但因為海禁、重刑的壓迫,盜墓活動並沒有到猖獗的地步。

  唯獨在民國之後的一段時間,一來是國外有大量的需求,二來是國內關口開放,政府自顧不暇,于是近代歷史上的盜墓高峰期就出現了。

  市場很大,又沒人管,事情就都做大了。

  當時形成的第一個體系就是走私體系。走私的源頭是盜墓賊,之後是“客人”,這些“客人”都是古董行家,從盜慕賊手里購買冥器,帶到北平和上海兩大城市消化,特別是北平。可是在那個年代,大部分好貨還是都流到了國外。

  後來新中國成立,海關檢查越來越嚴格,海外走私逐漸收斂,但是體系已經形成。我爺爺這一批人正是成長于那個年代,他們成功地活到了改革開放,所以體系延續了下來。從“文革”結束,在中國南方邊境和海面上開始出現走私活動之後,這些年囤積下來、隱藏起來的大量冥器便開始尋找出口,三叔就是利用老一輩的體系開始重操舊業並發揚光大的那一批人中的一員。

  當然,現在國內的富豪和收藏家已經是國外走私商的勁敵,這也是各地地方性古董交易市場空前繁盛的原因。

  這樣也就能理解三叔在長沙、杭州,以及霍家和小花在北京的產業關系,還有吳家和解家聯姻的各種潛在目的。

  從大體結構上來看,三叔在長沙的所有盤口主要負責兩個業務︰一個是下地拿貨,另一個是分銷。

  下地拿貨的盤口,我們一般叫做“喇嘛盤”,分銷的盤口被叫做“馬盤”。

  這個體系的運作方式是這樣的︰

  三叔這樣的人,被稱為“鐵筷子”,是產業鏈的剝削者,他們壟斷著最好的資源,包括古墓的信息、探墓的知識、冥器的鑒定。

  這些鐵筷子把自己掌握的古墓位置和朝代信息交給下面的喇嘛盤,接著,鐵筷子會出一個“筷子頭”,帶著信息,領著喇嘛盤里夾來的喇嘛們,一起下地取貨,這就是俗稱的夾喇嘛。潘子就是三叔手下很有名的筷子頭。

  同時,喇嘛盤會有熟悉的“馬盤”,早就等候在一邊,在東西剛出鍋,還沒“涼”下來時,馬盤就聯系好了買家、設計出運輸路線,之後就在當地直接交易。東西一涼,馬盤直接拿走,整個盜墓活動也就結束了。

  這種體系銷贓速度極快,只要不被抓現行,死的只會是馬盤,鐵筷子和喇嘛盤不會受到任何牽連。盜墓活動屢禁不止就是因為這個。而對于鐵筷子和喇嘛盤來說,馬盤這種角色,要多少有多少,死幾個就死幾個。

  三叔的分銷馬盤數量眾多,來到這間房間的,只是大頭中的大頭。最讓三叔忌憚的,是四個下地的喇嘛盤的頭頭,而如今坐在椅子上的,就是那四個人。

第六章 長沙倒斗四大巨頭

  這四個人手里掌握著這條產業鏈的源頭——冥器,因為盜墓的特殊性,一件寶器是不可復制的,價值高度集中,下面所有的分銷都得拍著馬屁才能拿到成色好的貨物。也許這四個盤口不是最有錢的,但是沒了他們,這個行業就不存在了。

  除此之外,這四個盤口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個個和潘子一樣凶悍不講理,敢跟他們玩欠賬賴皮什麼的,可能你第二天就不見了,到八百年後,你的尸骨不知道從哪個古墓里被挖出來,那時已經爛成渣了。有錢的怕不要命的,所有人都很忌憚他們。

  這批人平時和三叔處于一種很曖昧的狀態,一方面指望著三叔夾喇嘛,提供古墓的信息,另一方面,也處處想佔三叔的便宜。因為三叔拿的是大頭,下地的收成往往八成都得交給三叔。三叔忽然不在了,他們其實是又愛又怕,愛的是以後下地,大頭都能自己分了,怕的是三叔不在了,要從哪兒去找古墓的信息。所以,三叔出事的消息一放出來,他們就肯定已經和其他鐵筷子暗中聯系了。陳皮阿四當時就利用這個撈了不少好處,可惜他最後也出事了。其他鐵筷子比起陳皮阿四和三叔又差了很多,否則,這四個人早就不會坐在這里。

  這是最大的一票勢力,潘子和小花倒是說不用怕他們,因為這四個人沒得選擇,只能靜觀其變。唯一怕的就是他們趁亂提出重新定分贓比例,但也無非是錢的問題。

  比較麻煩的反而是那些分銷的,也就是站著的那些人,王八邱就是其中最有錢的幾個之一。這些人一直被壓在供貨鏈下面,雖然有錢,但是到處受氣,很想改變現狀。而且,他們不知道倒斗到底是一項什麼樣的工作,以為只要有錢就能組織起隊伍,能跳過三叔直接拿錢。所以三叔一走,很多人開始招兵買馬。雖然東西肯定不如三叔在的時候好,但好歹是自己的產業,虧損點也是自己的,他們想慢慢養著。

  前段時間三叔不在,馬盤已經不怎麼往上交錢了,如今三叔回來,眼看著前些時候弄進腰包的錢要吐出來,最不願意的就是他們。

  四個下地的盤口依照次序坐下,長相氣度我這里不表,因為之後的事情和他們關系不大。小花在搬椅子的時候,安排好了順序,我只是記住了他們的名字和序號的對應關系。之後七個分銷的盤口也被小花拉扯著站好。

  我瞄了一眼這些人,心中就開始默背之前潘子告訴我的順序,把這些人和潘子跟我說的名字一一對應起來。除去四個坐著的,有幾個人潘子讓我特別留意。最左邊的是個大個子,他穿著膠黃色的T恤、西褲和套鞋,看著神似菜市場殺魚的小販;最右邊是個中年婦女,有點胖,穿得倒是非常體面,看得出年輕時應該頗有一些姿色;還有一個少婦模樣的姑娘,看氣質應該三十多了,但是保養得非常好,身材皮膚俱佳,扎著馬尾,顯得很干練的樣子。

  這三個人,魚販子是王八邱的死黨,兩個人一起打拼出來的,之後一起被三叔收了,絕對是同進同退。這個人一定就是王八邱在這里的內應。對于這個人,潘子說耍什麼手段都沒有用,直接放棄就可以了。

  那個中年婦女則是王八邱的姘頭,當然潘子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有真感情,只知道這個胖女人異常潑辣,除了三叔這種軟硬不吃的家伙,長沙這一行里基本上沒有人能吃得住她。王八邱和她在一起,應該有一定的利益聯姻方面的考慮,因為王八邱管的盤口和這個中年婦女的盤口是幾乎相鄰的兩個村子,王八邱經營能力很強,而這個中年婦女擅長搞關系,兩個人在一起,能夠互相出力,這也可能是王八邱敢率先反三叔的原因之一。這幾年兩個人在一起,可能暗中也賺了不少。

  對于這個中年婦女,潘子的意思是小心為上,靜觀其變。這行里的女人絕對比男人精明,只要不是愛王八邱愛得死心塌地,那她最後站在哪一邊也是很難說的。

  而那個少婦模樣的姑娘,我看著十分順眼,卻是最麻煩的一個。因為,她很可能之前和三叔有過一段那種關系。

  潘子並不敢肯定,只說這姑娘入行之後發展得非常快,從清水塘(長沙的古董街)一個小鋪子的鋪主,一直到和三叔合作做盤口生意,總共才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若不是有業內的大佬在背後扶持,這麼快發展起來是不可能的。而這姑娘行事非常低調,看不出什麼過人的地方。所以很多人都猜,這姑娘可能是三叔的女人。

  我看著那姑娘,很難判斷,我之前一直認為三叔是喜歡文錦的,但是文錦說三叔是解連環假扮的,那麼喜歡文錦也可能是假裝的。如果是這樣,那這麼多年有幾個姑娘陪著倒是正常。一來男人獨居總有不住的時候,二來三叔梟雄本色,純爺們兒,又有錢,自己不找也會有人貼上來。

  假設這姑娘是三叔的女人,那事情就糗大了。床笫之間的生活沒有距離,三叔身上的細節定然逃不過她的眼楮,而舉手投足的姿勢習慣這女人更是了解。要是露出破綻,她必然會發現。

  而且,即使她發現不了,她和三叔之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一旦和她獨處,問上一兩句,我聲音又不像,答案也不知道,更是無所遁形。

  進門之後,我就看到她的視線在我身上打量,確實和其他人的感覺不同,不知道是否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只能將目光死死盯住那個魚販,努力表現出抑制殺意的感覺,讓她覺得我現在沒空理她,心里只想殺掉這個魚販。

  隊伍中還有之前和王八邱一起跟我們吃飯的幾個人,我一一對應了一遍,感覺差不多了,才喝了一口茶作為暗號,讓小花繼續。

  小花看了我一眼,便開口對其他人說道︰“各位,相信各位這段時間都很納悶,三爺怎麼這麼久沒有出現?市面上也多是風言風語,在這里知會大家一聲,那些都是謠傳。三爺前年查出身體抱恙,最近嗓子動了個小手術,一直在休養而已。不少別有用心的人在這段時期開始胡說八道,這不,三爺就出來給你們看看。大家別听風就是雨的。”

  “哎喲,那三爺現在沒事了吧?”下面有個長得特別忠厚老實,忠厚老實到看著就可惡的“地中海”說道,“要我說呢,外面都是小人在傳,兄弟們這里可從來沒相信過,是吧?”他就對邊上的人道。

  邊上那個人尷尬地點頭。

  我知道這地中海,這是三叔四個喇嘛盤里最穩定的一個,三叔不在的這麼長時間里,唯獨他們的賬目沒問題。雖說也不是太好的東西,但這個時候我不由就覺得他有些親切。

  小花繼續道︰“三爺身體沒問題,只是還不太講得出話來,潘哥也受了傷,所以各位見諒,這一次就由我來替三爺說話。咱們這麼熟了,我就不自我介紹了,各位沒什麼意見,咱們就開始,別耽誤三爺休息,速戰速決吧。”說著他就對那個魚販道,“老六,杵著干嗎?老規矩啊,你先來。”

  “來什麼來?怕是三爺早忘了我們這幫兄弟了。生病?生病也不打個招呼,說走就走,下面的兄弟問上來,我都不知道怎麼說。”魚販道,他的聲音非常細,和他的身材落差極大,“好嘛,現在回來了,一句話也沒交代,先查賬本。您知道,老六我是走場子的,昨天回來一身泥,整不了賬本,對不住了!三爺,您下一位,今天我空手來的。”

  給我吃下馬威啊,我心說。果然如此,潘子把這個人放在第一個,就是看他的態度如何,從他的態度就可以得知王八邱的態度,也能知道他們到底準備到哪一步了。

  不過,剛才這種口氣介于囂張和抱怨之間,我听著就松了口氣。看樣子,王八邱只是在試探。

  他這話一說,其他人就都互相看,也不敢贊同,也沒有反對。小花說道︰“老六,多日不見,娘娘腔沒變,脾氣倒見長。你這是老娘兒們抱怨老頭子不回家,你他媽害不害臊。”

  說完下面的人立即爆笑起來,魚販卻不為所動,說道︰“笑,笑,你們繼續笑,老子就沒賬!”說著對小花道,“花兒爺,要比身段誰也比不上您,娘娘腔那是我從娘胎里帶出來的,也沒您練得好听。您就別管這檔子事了,這兒是吳家的場子,您站邊上我都覺得您是不是改姓了。趕緊的,下一位。”

  听完小花就失笑了,顯然是沒想到這家伙還給頂回來了。小花一下靠到桌上道︰“吳家和解家是鐵板上的親戚,這一次三爺的病很凶險,要說了讓外面長沙的那些大佬知道,興許就鬧進來了。三爺不說,有什麼問題?那是為了你們好!”

  魚販果然也笑,但絲毫不怵︰“三爺不說那些人就不鬧了?陳皮那個老不死的,半年前弄死了我六個兄弟,我找不到人做主啊!三爺,那些是兄弟啊!沒您的話我不敢和陳皮對著干,兄弟白死啊?我把話撂下了,三爺,您這麼折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兄弟們可吃不消。您行行好,真身體不好不想管我們,那就別管了,否則,兄弟們沒法混了。”

  話說完,小花剛想接話,另一邊的中年婦女也說話了︰“就是,三爺,老六說得對,這幾個月您沒在,您知道兄弟們有多慘,我那盤口差點就沒了。要不是這坐著的四位扛著,長沙可就沒您三爺的事了。您回來,也得給我們個交代,下面的兄弟要一個過得去的交代!”

  說完,底下的人就都點頭,坐著的四個人中的一位道︰“三爺,他們兩個什麼心思我明白,不過,阿紅這娘兒們有一句說對了,這段時間兄弟們確實損失很大,這話怎麼對兄弟們說,您得好好想想。我個人不相信三爺您是那種有點小病就嚇得連知會我們一聲都不肯的人。”

  我瞄向那個被稱為阿紅的中年婦女,心說這一唱一和,說的話點都很到位。三叔這段時間忙于尋找謎底,肯定疏忽了很多生意,而這些積怨應該早就有了,如今只是爆發了而已。

  而且,這些話在理。在中國,理大過天,我又不能無視,只得咧嘴笑笑,想了想,忽然意識到自己該怎麼回答,就低頭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第七章 吳邪的反擊

  小花本來想自己說,但看了一眼我寫的字,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寫出這樣的回答,轉頭道︰“三爺問你們,陳皮阿四現在在哪里?”

  下面的人東看看西看看,有人低聲道︰“最近消停了很多。”

  我繼續在紙上寫,小花看著就冷笑著對他們道︰“你們知道他為什麼消停嗎?”

  這下沒人再說話了。小花道︰“三爺說了,你們以後再也見不到陳皮阿四了。他知道底下有些人和四阿公私交也不錯,不過很遺憾,四阿公不會再回來了。”

  有幾個人的臉上頓時就變得毫無血色。我心中冷笑,陳皮阿四的結局,恐怕全世界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我也知道他在三叔走了之後,對三叔的地盤進行過蠶食,但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他肯定回不來了。這麼說是暗示他們,陳皮阿四也許是被我干掉的。

  “各人做多有各人的方法,三爺的方法就是一勞永逸,再無後患,要做就做狠的,你們是知道的。”小花道,“這個理由好吧?當時三爺知道自己要動手術,就猜到四阿公會趁機來消遺我們。這手術凶險,為防萬一,三爺將計就計,早就準備好了應對,不對你們說,是因為你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現在,我們少了幾個兄弟是傷心,但是值得。接下來,四阿公的那些盤口,我想兄弟們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干了。”

  下面一陣騷動,那個地中海道︰“三爺,您是說,咱們可以到四阿公的盤口上去……”

  “這不合規矩啊,三爺,我們想是想,但是弄不好人家不肯啊。”另一個坐著的道。

  我繼續寫著,小花念著︰“總有人不肯,但四阿公不會回來了,三爺不接手,總有人接手,何必便宜外省人呢,對吧?三爺的脾氣你們不是不知道,三爺讓你們做的,那是早就盤算好了的,你們去做就是了。”

  “得!得!得!”地中海咧嘴就笑,“媽的,和老不死的搶生意多少年,終于有這一天了。常德歸我,你們別和我搶啊。”

  “哎!”其他三個立即跳了起來,“輪不到你挑,最好的地方你就這麼挑走了,靠嘴快?”

  “我不靠嘴快,我靠的是忠心,三爺當然把最好的地方給我。你們賬都沒搞清楚呢,一邊待著去。”

  “賬……”幾個人為之語塞,其中一個立即道,“不行,再怎麼樣也不行,常德不能給你,我們……我們听三爺的,三爺說怎麼分就怎麼分。”說著他們便全看向我。

  我心中一笑。這是我沒想到的效果,我沒想到這話這麼管用。

  正想著怎麼打發他們,忽然就听那魚販冷笑了一聲。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呸了一口︰“三爺,您太狠了,四阿公是消遣我們沒錯,但您不能把兄弟們當幌子,您得讓我們有防備啊!這麼說,那些被弄死的兄弟,是您一開始就打算丟掉了?你們這些喇嘛盤好了,我們馬盤累死累活,坐牢的是我們,被槍斃的也是我們,我們的命就這麼不值錢?你們搶地盤,死的全是我們的人!”

  我看著他,他說完看著其他人,但是這一次,連那中年婦女也沒接話。

  這一行是功利的,其他馬盤都沒有王八邱那麼大的財力,不想得罪財神爺——四個喇嘛盤口。中年婦女顯然比魚販早意識到了這一點。

  魚販看到四周一片安靜,不由就有些慌了︰“好嘛,一群沒出息的,給別人當一輩子炮灰吧。老子不干了,反正我沒賬,三爺,我先走了!”說著起身就要走。

  我一看,有些意外,沒想到這魚販這麼硬。本來我還以為至少得等到查了賬本才會有這一步,沒想到這家伙上來一看形勢不對就立即要走。

  我心中一動,暗說糟糕,這是有後招啊!他一看在這場合下反不了了,準備離開來硬的?

  想到王八邱早上就暗算過我們,我就覺得很有可能,抬眼看去,就見那中年婦女立即往外靠,似乎想追過去。

  要真來硬的,那就是大事了。小花帶的人不多,我手下更是沒人,王八邱真要帶人沖到了這里,我們沒勝算的。

  我正想著立即阻止他,可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于是急火就上來了。小花顯然和我想的一樣,他立刻叫道︰“老六,交了賬本再走,沒帳本不準走!”

  那魚販根本不听,還是往外擠。

  就在這時,他要出去的一剎那,潘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立即看到了驚人的一幕,在那一瞬間,所有的人,竟然頓時往後退了一步,接著交頭接耳的聲音都消失了。現場靜得嚇人,連那魚販一下也停住了,回頭看向潘子。

  我看著這情形,無比的驚訝,幾乎忍不住,只得立即喝茶,用茶杯擋住我的臉,同時吸了口氣,才控制住臉部的表情。

  我再次看向場內,就見潘子站起來之後,看也沒看其他人,而是搖搖晃晃地吸了幾口氣,轉頭向魚販走了過去。

  所有人都沒有動,都戒備地看著他,魚販忽然就有些膽怯,說道︰“姓潘的,你想干嗎?兄弟們都看著呢,你要是動手,咱們可就撕破臉了,你他媽別後悔!”

  潘子一臉的輕蔑,根本不理會,魚販開始叫︰“阿爛,阿邦,帶……”

  還沒說完,潘子已經到了他面前,一把扣住他來推的手,一擰,把他整個人擰得翻了過去。

  魚販疼得大叫,同時我就听到外面有騷動的聲音,有幾個人往這里跑了過來。潘子也不理,把手一伸,從他褲子後袋里抽出了一個本子,就往後一遞。

  小花上前接過來,翻了翻,道︰“不是有賬本嗎?哎呀,老六你太調皮了。”

  “那是我……哎呀呀!”魚販剛想說話,潘子一用勁,他立即慘叫起來。接著潘子就看向魚販邊上的人,那個人也看了看他,一臉驚訝。

  “看著我干嗎?交東西上去,也要我動手嗎?”潘子一瞪眼,那個人立即反應了過來,馬上轉身向小花遞上本子︰“花兒爺,到五月份,全在。”接著,所有人都動了,每個人爭先恐後地拿賬本遞給小花。

  潘子這才放開哇哇叫的魚販,此時魚販的那幾個手下才趕到,看到老板吃虧就想往前沖,卻一下被魚販攔住了。魚販揉著胳臂,臉色紅白交替。

  潘子看著魚販,指了指自己的後背,冷冷道︰“老子被人砍了一刀,背很疼,我長話短說。”他咳嗽了一下,“今天,三爺沒說走之前,誰也不準走。我眼楮看不清楚,平日里誰熟誰陌生,今天也沒精力分辨了。誰要敢早走,我就當場弄死他。”

  魚販听著,想罵什麼,潘子立即又道︰“別頂嘴,會死的。”

  這話竟然就從魚販的喉嚨里咽了下去,當真就不敢走,也不敢說話了。看著小花拿了一堆賬本回到桌子邊,魚販雖然極其憤怒,但是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另一邊中年婦女和身邊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也遞上了賬本,顯得十分無奈。

  潘子還是看也不看,轉頭走了回去,點上煙,有點搖搖晃晃地重新坐下。

  我看著潘子,潘子沒有看我,只是低頭。我忽然對他肅然起敬。

  潘子已經豁出去了,不是從剛才開始才豁出去,而是從跟了三叔開始,他就已經豁出去了。

  在過去的幾十年里,一定有無數的人不相信那句“別頂嘴,會死的”,然後潘子一定以行動告訴了他們,不相信是錯的。我不知道這種事情發生了多少次,但是,從剛才潘子說了這句話之後魚販沒有半點不信的反應來看,我已經能很清楚地知道一些東西了。

  潘子是一條惡犬,一條只有三爺才能拴住的惡犬。三爺並不可怕,但是三爺手下有個瘋子,他不要命,不怕死,只听三爺的話。所以,不要得罪三爺。

  相信無數人心里都有這麼一條根深蒂固的概念。

  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見潘子的時候,他大大咧咧的,完全不是這個樣子。在和三叔私下交往時,他就是一個听話的伙計,還很好玩,和胖子互相看不慣我完全沒有想到,在與三叔一致對外的時候,他是這個樣子的,我也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對于三叔那麼重要。

  但是,哪張臉才是他真實的性情?是那個平日和胖子扯皮的潘子,還是現在這個修羅一樣的混混?

  我希望是前者。即使像他說的,我戴上了這張面具之後,就會看到無數我之前看不到或者不想看到的東西,我還是希望之前確認的一切,是真實存在的。

  思忖著,我嘆了一口氣,不管下面的各種混亂,立即開始去看這些賬本,同時活動手腕,準備開始表演三叔的絕技。

第八章 我的名字叫潘子

  之前的緊張,此時忽然變成了一種無奈。

  所有賬本都是用暗語寫的,類似于那條讓我卷入一切的“雞眼黃沙”的短信一樣,各種暗語層出不窮,稍不留意,還會以為是寫砸了的武俠小說或者修煉秘籍,我能夠看懂這些暗語,再怎麼說,我也是三叔底下一個小盤口的小老板,整套體系我都有學過。

  不過看著賬本上各種巨大的吞吐數額,我就不禁汗顏,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以我那小鋪子的營業額,如果我不是三叔的佷子,我肯定已經從盤口的名單上被踢掉了。

  賬本我完全能看懂,其中的問題我卻看不出來。既然敢交賬本上來,賬目顯然是做平的,三叔能從很多小細節中看出貓膩,我顯然沒這個本事,只能從一些小地方來揣測。比如說,整個賬本的墨跡全都很新,那肯定是昨晚連夜趕出來的。比如說里面的紙很舊,但封面很新,那肯定是舊賬本換了皮的。

  這些事情其實我都做過,但我是小老板,三叔收賬的伙計也不敢對我怎麼樣。今天的這些問題,肯定是下面的盤口听到三叔出事的風聲之後,都撈了不少,如今臨時做的假賬。

  昨天一定是個不眠夜,呵呵。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總有一股快感。

  翻賬本的時候,我還在賬本堆里發現了一本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個電話本,在所有賬本的最下面,是那個魚販交上來的(或者說是潘子搶上來的)賬本。

  我開始以為這是一個電話簿樣式的賬本,但是我打開之後,發現這真的就是一本電話簿,里面全是各種號碼,完全沒有賬目。

  我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明白剛才的想法是錯的。

  潘子不知道魚販帶的根本不是賬本,這是小花做的一個局。

  也就是說,潘子只是看到他口袋里有本子,就以最快的速度搶過來給小花,小花立即謊稱這是賬本。其他的人一看,魚販嘴巴這麼硬,還是帶了帳本,說明他同樣忌諱三叔。媽的,和之前他自己說的不一樣啊。其他人立即覺得造反不靠譜,就當牆頭草倒向我們,等魚販反應過來,所有的賬本都已經交了上來,魚販的計策已經失敗了。

  之前我雖然用陳皮阿四佔了先機,但是看真本事還得看怎麼處理這些賬本,把錢收上來,這是最實際的。既往不咎不是三叔的性格,別人會懷疑的。

  也不知我的想法是否正確,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我挑出了幾本一定有問題的,就準備開演,但是第一步不是飛賬本,而是要表達強烈的不滿。

  在導演潘子原來的安排中,這一步要用一只煙灰缸砸他,表達對三叔不在這里的時候主持工作的潘子的責備,于是我看著看著,忽然就猛地把一本賬本合上,往桌子上一摔。

  房間里本來就鴉雀無聲,一下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我,我順手操起桌子上的煙灰缸就朝潘子砸去。

  按照劇本,潘子立即就會接住煙灰缸,之後我立即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把賬本對應著一個一個拍到有問題的人的臉上,然後秀秀帶著我離開。之後的事情,小花和潘子就會搞定。

  潘子算過,如果計劃順利,三叔不在時少收的錢基本上能回來大半,那是個大數目。

  這一步做完之後,只要我在這整個過程中沒有被人戳穿,“三爺已經回來了”這個概念就會變成事實,以後我不用經常出現,只需要回杭州去,潘子就能慢慢把局面撐起來。

  從目前的狀況來看,最要緊的兩點是,我自己不能露出馬腳以及快速並合理地完成這些步驟,讓別人覺得合理,不會覺得三爺有問題。這些人跟著三爺好幾十年,對于他的畏懼已經是習慣了。

  而現在就是重頭戲上演的時候,成敗在此一舉了。

  昨晚練了很多次,我準頭很好。我看著潘子,身上所有的氣都提了起來,就等他接住煙灰缸的一剎那。

  然而,讓我預料不到的情況出現了,那煙灰缸竟然砸在了潘子的頭上。他竟然沒有伸手去接。

  煙灰缸直接摔到地上砸得粉碎。我腦子一僵,心說潘子你竟然開小差。這時就見潘子身子一軟,從椅子上摔倒在地上。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整張椅子上竟然全是血。

  人群立即大亂。我腦子嗡了一聲,立即就站了起來。小花一下就從我面前走過,在經過的一剎那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讓我不要亂。我只得硬生生忍住。小花率先沖了過去,同時下面的人就炸了,一下全擁了過來。

  傷口肯定是剛才扭魚販的時候裂開的,回來抽煙是為了掩蓋血腥味,他知道自己要頂不住了。

  你他媽還真不要命,我心說。我暗暗捏緊了拳頭,心中忽然非常後悔,也許我就不應該再去找他。他好不容易能從這行走出去,如今又回來拼命,我太自私了。

  小花探了探潘子的脈搏,立即把潘子扶了起來,對門外大叫。他帶來的幾個人馬上趕過來,把潘子抬了出去。小花跟出去交代了幾聲才回來,西裝上已經全是血。

  其他人都被這場面嚇得蒙掉了,誰也沒有阻攔。我原以為魚販會在這個時候發難,但他也沒有什麼反應。我看他的眼神一直瞟向那個中年婦女,中年婦女也看著他,兩個人不停地交換眼神。

  我用眼神問小花︰怎麼樣?他來到我身後,低頭在我耳邊道︰“傷口裂了,別擔心,我的人把他送醫院了,您快點完事,再去看他。”說話的時候,同時拍了拍我,意思是︰繼續!

  在事情出現問題的時候,人往往會有三個選擇,一個是繼續堅持,一個是立即就走,還有一個是保持不動。我和小花早就約定,他會用幾個動作,作為三種情況的暗示。

  我想著之前的計劃,心中暗罵,看來在以前,三叔本人在這種情況下是不理會潘子的,他會繼續處理賬本。如果我忽然離開,顯然和三叔的性格不合,這會讓人覺得三叔心里沒有底了。

  想著,我決定立即開始摔賬本,然後迅速離開,于是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一下子,騷亂的人全部把目光投向我。我起身冷笑著拿出第一本賬本,剛想朝那個人臉上摔出去,忽然冷汗就下來了。

第九章 吳三省時代的終結

  所有人的位置都亂了。潘子給我安排的那些人的位置順序,在剛才的變故間已經全部亂了。我手里拿著賬本已經有了摔的動作,現在卻一下子硬生生地收住,反手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小花看了我一眼,臉色就變了。他知道糟糕了,因為這個動作停頓了。

  如果說之前我不說話,砸了潘子,摔了賬本,立即就離開,別人會覺得我不說話是因為心情極度郁悶。

  但現在我站了起來,卻摔了一本賬本在桌子上。一般來說,這是要說話的前兆,如果我這樣還不說話,那別人立即就會感覺到異樣。

  怎麼辦,怎麼辦?我腦子一下亂了,看著下面那些眼巴巴地看著我、等我說些什麼的人,我只能竭力忍住不說話。我想著,如果我立即轉身離開,是不是或許還有轉機,因為別人會認為我忽然肚子痛了。

  就要露餡崩盤的一剎那,幾乎是在那種焦急的慣性驅使下,我忽然就吼出一句話來︰“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都給我滾!”

  這是我竭力壓著自己的嗓子吼出來的,聲音極其沙啞和難听,簡直不像人發出來的。

  所有人都看著我,目瞪口呆。小花也目瞪口呆,顯然不知道這種場面應該怎麼說話了。

  整個場面靜了很長時間,氣氛非常尷尬,小花最後才勉強開口道︰“你們沒听到三爺說什麼嗎?還想三爺再說一遍?”

  這些人互相望了望,都開始松動。雖然覺得非常奇怪,但還是準備離開。

  我心里真想抽自己嘴巴,心說果然不行,我還是搞砸了,準備了這麼長時間,我還是搞砸了,我真他媽是個廢物。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了一連串汽車喇叭的聲音,足有十幾輛車,突然同時鳴起笛來。

  那魚販忽然就笑了,停下腳步,對我道︰“三爺,老邱來了。”

  小花來到窗邊上,勾住窗簾往下看了看,就冷眼看了一眼魚販,低頭在我耳邊說︰“不妙,準備走,下面全是王八邱的人。”

  魚販繼續對其他人道︰“各位,不想和三爺一起的,現在離開,咱們以後還有生意來往,想和三爺一起的,不妨留下來看看待會兒的好戲。”說著他轉向我,“三爺,不是我說您,潘子這樣的狗,您也不多養幾條,一條死了,您就沒人看家了。現在,您還有什麼話不妨說,我們不嫌您說得難听。”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此時,有手下從外面走過來,到那些人耳邊耳語,很快,所有人都開始離開。他們顯然都得到了消息,房間里一下子只剩下了老六和那個中年婦女對著我們。

  小花倒也鎮定,說道︰“老六,你膽子真大啊,敢在這麼多同行面前干出這種事情來。”

  “干這一行,都為錢,他們和三爺都沒感情。”魚販道,“三爺是什麼近況,我知道得很,混到如此田地,只能怪自己失策。今天這茶館里待會兒要是發生一場大火,一個時代就過去了,明兒這些人還是和我稱兄道弟,沒人會提今天發生了什麼,您信不信?”

  “你沒讓我走,那你是想連我一起做掉嘍?”小花笑道。

  “我本不想的,不過,霍老太的事情您自己還沒擺平呢!您要是出點事,可別說霍家人不開心。不過放心,秀秀小姐我會送還給霍家的。”

  小花臉色一變,秀秀驚訝道︰“老六,我兩個哥哥是不是和你說過什麼?”

  “您自己回去問他們。”魚販道,“不過,您想想,我們哪來那麼大的膽子?耍刀子這種事情我們不專業,不過你們霍家可有人才。”

  我和小花對視一眼,感到無比驚訝。我實在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事情。

  看來秀秀的兩個哥哥還都不是省油的燈,竟然伙同王八邱想吞掉三叔的地盤,可能連小花的地盤都想吞掉。

  “那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就範?”小花嘆了口氣,臉色就陰了下來,沒有之前那種一直很俏皮的表情了。

  “您憑什麼覺得自己不會就範呢?花兒爺,您可沒二爺當年的身手。現在外面全是人,最多半分鐘他們就上來了,您現在報警都沒用。”

  “一定要能打才是本事嗎?”小花道,“你以為,你真的殺得了三爺嗎?”

  魚販看著小花,就冷笑︰“難不成到這個時候了,你們還能飛?”

  “就算你把我們都殺了,你也殺不了三爺。”小花笑道。

  “什麼意思?”

  “因為三爺根本不在這里。”小花道。

  我不知道小花想干什麼,似隨即我就明白我們必須冒險了,事情已經對我們極端不利。

  小花轉向我︰“親愛的,用自己的聲音和六爺打個招呼吧。”

  我動了動喉嚨,就用自己的聲音說道︰“六爺,剛才得罪了,演得不好,不要介意。”

  魚販和那個中年婦女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你是?這聲音是?”

  “在下花兒爺手下小小戲子一個。”我道。

  小花道︰“老九門留下的手藝不少,又豈是你們這些土鱉會懂的。”

  外面已經傳來了王八邱帶人上樓梯的聲音,我背上都有點毛起來了。

  “不可能,怎麼可能這麼像?”魚販連連搖頭。

  “還不信?那再讓他們看看。”小花道。

  我心想難道要把面具撕下來?一想不對,這面具恐怕不是那麼好撕的,而且讓他們發現我是吳邪也不是好事,于是我心一橫,就把自己的外衣脫了。

  我的身材和三叔差得非常遠。三叔常年在外,黝黑結實,我和他年齡上也差了很多,很容易看出來。衣服一脫,魚販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那真的三爺在哪里?”中年婦女臉色發青道。

  “現在王八邱傾巢出動,你們老窩有人看嗎?”小花道,“三爺是什麼性格的人,你們不是不知道。你們這幾個月做得那麼絕,他會安心來找你們要賬本?”

  正說著,忽然魚販的電話就響了,他立即拿起來,估計是來了條短信,正看著,他的臉色立即從蒼白變成了鐵青。他對中年婦女道︰“媽的!是真的,三爺現在帶了人在我們鋪子里!快走!”

  “那他們……”中年婦女指著我們。

  “三爺不死,弄死他們也沒用。”魚販直跺腳,“我就知道沒那麼順利!”說著,他們帶著手下急忙沖了出去。

  不出片刻,他們應該在走廊上踫到了王八邱,就听到魚販大叫︰“我們被騙了!這個三爺是假的,真的三爺在我鋪子里!”

  “什麼?”王八邱大叫,“什麼情況?”

  “我就說那老狐狸沒那麼好弄,我們被算計了!”魚販幾乎吼了起來,聲音好似太監一樣淒厲。

  “走!回去!”王八邱大叫,接著他們所有的人又重新沖了下去。

  小花咧嘴一笑,往窗簾外看了看,就听著嘈雜的聲音一路往下,汽車又開始發動起來。

  一直到聲音遠去,我幾乎癱倒了,坐在地上,感覺渾身的冷汗一下就冒了出來,剛才的緊張全從毛孔中涌了出來。

  小花似乎也松了口氣,一把就把我從地上提了起來,然後道︰“真險,我們快走。”

  “剛才是怎麼回事?”我問道。

  “面具這種東西,能有第一張就有第二張。”小花讓我別說話,繼續拿出手機給我看,“我們解家人,做事情從來不會不留後手。”

  “怎麼說?”我動嘴形。

  “路上說吧。”他道,“事兒還多著呢。”

  秀秀笑著遞上了最後一杯茶,我一口氣喝完,撩開帷帳走出去,迅速地下了樓。

  外面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大佬的手下還在扎堆。我誰也沒理,徑直走向車子,忽然就看到,那人群之中還站著一個人。

  是那個三叔的女人,她站在人群後面,冷冷地看著我。

  我後腦又開始冒冷汗,不知道作何反應。我心說,不會還有加時賽吧,卻見她看著我,隨後轉身離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小花已經把我推到車邊,讓我坐了進去。

  車子啟動,我在車窗經過那姑娘時看著她的身影,覺得她可能會是個大麻煩。但是我懶得去琢磨了,疲倦猶如潮水一樣向我襲來。

第十章 曲終人散

  坐在車里,我全身的疲憊涌了上來,回想起剛才的一切,我幾乎記不清發生了什麼。

  不過,從小花的表情來看,這件事算是成功了。

  小花在車上告訴我,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這邊肯定會有問題,所以在整個計劃里,我這邊只是一步,目的是把所有人都引到茶館里,然後他的兩個伙計在另一邊待命,其中一個戴了一張三叔的人皮面具。

  如果王八邱不發難,就由我這邊唱大戲一直唱到完,一旦我這里出現任何問題,被人戳穿或是王八邱來硬的,他都還有一個後招兒。

  潘子一倒,他就知道事情有變,已經做好了準備。果然王八邱立即來了,顯然早就埋伏在四周了,小花立即給那兩個手下發了信息,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幕。

  我道︰“這也夠驚險的,老六那邊的伙計要是晚幾分鐘發短信,我們就死了。”

  小花道︰“這一行靠運氣沒法生存。”說著讓我看他的手機,上面有一條短信︰“六爺,三爺帶了人在我們鋪子里,怎麼辦?”

  “老六最得力的手下昨天和我唱K的時候,沒發現自己的手機被掉包了。”小花道,“可惜,這種小小的伎倆,總是屢試不爽。”

  我心中苦笑,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我這輩子最最難熬的一個上午算是過去了。

  人皮面具貼合得非常好,我在車里抽了半包煙才慢慢地緩過來,問這些人回去會怎麼辦。

  小花說︰“現在還不知道,但是至少三爺回來了這個事情已經成為現實了。你三叔在長沙威名遠播幾十年了,我們這麼一鬧,潘子再去走動,氣勢就完全不同了。”

  “我總覺得懸,士氣已經頹了,說起來就能起來?”

  “我舉個例子,現在有很多人行的新伙計都是听著三爺的故事長大的。這些人把三爺當神一樣崇拜,只要潘子說替三爺辦事情,他們死都願意,但前提是,潘子必須代表三爺。這樣他們就會覺得替潘子辦事能進到三爺的盤口來,得到三爺的點撥,”小花道,“這就是區別。這批人數目可不小,潘子靠自己是叫不動的。”

  我點頭,確實有道理。小花繼續道︰“剛才那些人中,肯定有很大一部分是潘子能直接叫得動的。王八邱和魚販還是個麻煩,不過只能直面了。”

  我問起潘子的消息,小花道︰“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他就要出院了。”

  “出院,為什麼要出院?”我道,“他媽的,他不要命了!”

  “今天晚上很關鍵。”小花道,“我們剛才的‘成果’需要有一個人‘變現’,潘子必須出面,確定到底有幾個盤口是在我們這一邊,然後,也就是今晚下半夜,王八邱和老六必須除掉。”

  我心中一驚︰“什麼意思?”

  “事不過夜,這是三爺的規矩,王八邱也很清楚,也不會坐以待斃。”小花說著看了看天,“今晚要下雨,流血的天氣。”

  我看著他,意外道︰“這麼可怕的話,你說得倒一點也沒壓力,能不這麼干嗎?”

  小花笑了笑︰“剛才那句話,是我爺爺說的,我媽又轉述給我听的。我听到這句話的時候,才十七歲。”說著他嘆了口氣,“壓力這種東西,說著說著,就沒了。”

  我皺眉,感覺到一陣恐懼,我從來沒有想過還會發生這種事情,于是問道︰“一定要這樣?要不我們打匿名電話報警,把他干掉好了。”

  “天真這外號還真沒起錯。”小花道,“如果我是你三叔,也許我有辦法讓你繼續天真下去,可惜我不是。小三爺,面對現實吧,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沉默不語,看著車外的長沙,想起潘子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這確實是我的選擇。

  回到昨晚住的小旅館,拿上行李,我搬到了小花在長沙的招待所。這里比在四川時略差,顯然是很早裝修的,應該是他發家時就建立起來的中轉站。據說招待所食堂的師傅以前是成都獅子樓的總廚,他給我們搞了三個很精致的小菜。

  我們回到房間,吃飯的時候,我又問晚上的事情什麼時候開始。小花笑而不語,只是一個勁兒地讓我喝酒。

  那是一種我嘗不出來品種的酒,我懷疑可能是綠豆燒,就是以前土夫子經常喝的那種酒槽原汁,外加一些冰糖和藥材做成的。這酒喝的時候辣口,感覺有一股綠豆湯的味道,但是幾杯之後,我就毫無征兆地醉了過去,連什麼時候迷糊的都不知道。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我看到小花和潘子躺在我房間里的沙發上,兩個人身上全是血跡,都睡得很熟。我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陽光,就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我很默契地沒有問前一晚的細節,只知道七個盤口站在了我們這一邊,王八邱和魚販的手下都是烏合之眾,他們本身善于經營不善于火並,結果不言自明。潘子收了下面盤口欠下的貨款,總計小一千萬,接著迅速整頓了崩潰的長沙總盤。我在這段時間,就像吉祥物一樣,到處露一小臉。

  等我離開長沙飛往杭州的時候,總盤已經有了四十多個伙計,雖然大部分是新人,但在潘子的運作下,磕磕踫踫的走貨又動了起來,整個長沙已經穩定了下來。

  至此,最初的難關算是過去了,回到杭州之後,不用像在長沙那麼腥風血雨,只需要風花雪月就可以了。在這段時間里,潘子會留在長沙為我物色隊伍,利用三叔的名氣和錢,夾一些還不錯的喇嘛,而我則必須在杭州處理三叔積累下來的事務,同時更加系統地模仿三叔,包括聲音。

  這看上去很難。小花教給我一些技巧,目的是在去巴乃營救之前,能大致讓三叔的臉和聲音顯得不那麼突兀。

  之後小花會回北京,繼續和霍家的人周旋,拖延時間,一直到潘子把隊伍拉起來為止。

  我們計劃完成這一切只用五天時間,我心中默默祈禱悶油瓶和胖子他們能堅持下去,一定要等到我下來!

  煩瑣之事不表,五天之後,我、小花、潘子分別從杭州、北京、長沙飛往廣西,三方人馬在廣西機場會面。一到機場,我就看到潘子帶了能有一二十號人浩浩蕩蕩地過來了。他們打扮成旅行團的樣子,潘子舉了一個小旗,上面寫著“中青旅”,他拿著耳麥在朝我笑。

  果然是打不死的潘子,五天時間他的傷一定沒有好,但是看氣色完全不同了,頭發也𤤾油變黑了。小花那邊只帶著秀秀,兩個人好像一對小情侶一樣。

  我一個人穿著三叔經常穿的衣服,忽然有種孤獨感。這些人來到我的面前,潘子就對身後的人道︰“叫三爺。”

  “三爺!”身後所有人都叫了起來,我點頭,盡量不說話,潘子在前頭引路。

  我們上了幾輛很破的小面包車,我和潘子、小花坐在最前面的那輛車里。一路上潘子把後面車上的一些人給我介紹了一遍。

  我听得格外用心。我知道平日里這些環節都是三叔做的,如今我就是三叔,在潘子不在的時候這些人會听我的,我的很多決策會影響到這些人的生死,我不能像以前那樣渾渾噩噩,以觀光的心態來下地了。

  “七小時後,我們會到達巴乃。我已經和阿貴打了招呼,到了之後我們立即進山。不過,現在有個麻煩,大家要做好心理準備,特別是三爺。”潘子道,“那兒的情況也許會出乎您的預料。”

  “什麼?”我問。

第十一章 裘德考的邀請

  “裘德考的人已經滿村都是了,他們似乎還是沒有進展,很多後勤支援的人盤踞在村里,人多勢眾,他們知道您要來,裘德考已經放出話了,他要見您一面。”

  潘子的隊伍分成兩組,一組是下地的,一組是後勤支援的。他說,這一次以救人為主,深山中的那個妖湖離村子太遠,後勤就顯得尤為重要。平日里我們進山都要兩三天時間,現在在進山的路線上設三個點,一個點五個人,二十四小時輪番候命,這樣可以省去晚上休息的時間,把村子到妖湖的支援時間縮短到一天以內。

  這樣,光是支援的伙計就得十五個,由秀秀負責。剩下兩個好手跟我們下地,加上小花、潘子和我,一共是五個人。三叔的那個女人——啞姐,竟然也在下地的五個人內。

  我問潘子為何這麼安排,潘子道︰“那女人我們用得著。我想三爺當初培養她,應該是她有真本事。當然,三爺有沒有睡她,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她已經對你起了疑,這種人帶在身邊最保險。”

  我道︰“那老子不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進去之後,我們肯定會分開,她和花兒爺一隊就行了。救人要緊,救上來什麼都好,救不上來,恐怕你也沒心思裝什麼三爺不三爺了。”潘子道。

  我點頭,之前覺得是否人太多了,可是一想是去救人,而且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人救出來,這麼些人還是必要的。在那種地方,待的時間越長越是危險。

  那妖湖湖底的村落,還有太多謎沒有解開。如果張家古樓正是在湖底的岩層之中,從那邊山體的大小來看,里面必然極其復雜,可以預見我們進入張家古樓之後,推進一定非常緩慢,良好的後勤可以彌補我們上一次的尷尬。

  一起去下地的人中,只有一個小鬼我不認識。他極其瘦小,才十九歲,外號叫“皮包”,據說耳朵非常好使,是極好的胚子,在長沙已經小有名氣。這次夾喇嘛把他夾了上來,價碼最高。我想他具體是個什麼樣的人,得相處一下才知道。按潘子的說法,價碼高的,一定不好相處。

  至于裘德考,潘子問我要不要去見,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在這種節骨眼上,各種事情混亂至極,應酬的事情就不要去處理了。老子剛著臉演了一出大戲給三叔的伙計看,這個老鬼不知道比那些人要精明多少倍,又沒有必須去的理由,何必觸這個霉頭。

  潘子道︰“也未必,白頭老外和三爺之前的關系很復雜,我也搞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他找你,也許你可以去試探一下。”

  我心說這倒也是,不過試探這種老狐狸,非精神體力俱佳不可。我心中想著胖子他們的安危,此刻倒不急于琢磨這些破事了,便對潘子道︰“不急,等人救出來,有的是機會去試探。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到了之後,先休整一晚,第二天立即出發,到了湖邊再說,讓他反應不及。”

  潘子搖頭道︰“這種老狐狸,要避開我看難。不過還是按照你說的做,你的思路是對的。”

  我們各自打著算盤,又把各種細節討論一遍,便開始閉目養神。

  顛簸了七個小時之後,我們到達了巴乃。

  下來的一剎那,我看到那些高腳木屋,熟悉的熱帶大樹,穿著民族服飾的村民,恍惚間就感覺,之前去四川、去長沙經歷的一切都是夢幻,回到阿貴家里就能看到胖子和悶油瓶正在等我。

  天氣已經涼爽了,但是比起長沙和四川還是熱很多。我解開衣服扣子,就發現啞姐在看著我,心里咯 了一下,立即又扣上去找阿貴。

  阿貴還是老樣子。這時的天色已經全黑了,我遞煙給阿貴,對他道︰“總算回來了,雲彩呢?”

  阿貴一邊把我們往他家里引,一邊很驚訝地看著我︰“老板以前來過?認識我女兒?”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已經不是吳邪了,現在對于阿貴來說是一個陌生人。我不由得尷尬地笑笑,說道︰“來過,那時候我還很年輕。你女兒也叫雲彩?我上次來,這兒有個挺有名的導游也叫雲彩。”

  阿貴點頭,似懂非懂道︰“哦,這名字叫的人多,那您算是老行家了。”

  我干笑幾聲,看了一眼啞姐,她似乎沒有在看我了。其他人各自下車,阿貴帶來的幾個朋友都拿了行李和裝備往各自被安排好的家里走去,這里沒有旅館,所有人必須分別住到村民家里。

  “您是這一間。”阿貴指著我和悶油瓶、胖子之前住的木樓子,我感嘆了一聲,就往那間高腳屋里走去。撩開門簾進去,我愣了。我熟悉的屋子里已經有了一個人,他正坐在地上,面前點了一盞小油燈。

  那是一個老外,非常非常老的老外。我認出了他的臉——裘德考。

  “請坐,老朋友。”老外看到我進來,做了個動作,“我們終于又見面了。”

  我吸了口氣,冷汗就下來了,心說果真避不開,來得這麼快。我瞄了一眼外面,看潘子他們在什麼地方。

  裘德考立即道︰“老朋友見面,就不用這麼見外了,稍微聊聊我就走,不用勞煩你的手下了吧。”

  我沒看到潘子,其他伙計全都說說笑笑的。我心中暗罵,轉頭看向裘德考,勉強一笑,幾乎是同時,我看到裘德考的身邊放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把刀,我認得它,那是悶油瓶來這里之前小花給他的那把古刀。

  我心里咯 一下,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麼快又丟了,真他媽敗家;轉念一想,才覺得不妙,這東西是怎麼被發現的?難道裘德考的人已經進到妖湖湖底去了?

  裘德考看我盯著那古刀,就把古刀往我這邊推了一下,單手一攤道︰“應該是你們的東西,我的人偶然拾到的,現在物歸原主。”

  “這是從哪兒弄來的?”我故作鎮定地走過去,坐下拿起一看,知道絕對不會錯,就是悶油瓶的那把刀。

  這把刀非常重,不過比起他原來的那把黑刀,分量還是差了很多,連我都可以勉強舉起。刀身上全是污泥,似乎沒有被擦拭過。

  “何必明知故問呢?”裘德考喝了一口茶,“可惜,我的人負重太多,不能把尸首一起帶出來。可憐你那些伙計,做那麼危險的工作,連一場葬禮都沒有。不過,你們中國人似乎並不在意這些,這是優點,我一直學不來。”

  “尸首?”我腦子里轟的一聲,“他死了?”

  “這把刀是從一具尸體上拿下來的,如果你說的就是這把刀的主人,我想應該是死了。”裘德考看我的表情比較驚訝,“怎麼,這個人很重要嗎?吳先生,以前你很少會對死亡露出這種表情。”

  我看著這把刀,仿佛進入了恍惚的狀態,心說,絕對不可能,悶油瓶啊!

  悶油瓶怎麼會死?悶油瓶都死了,那胖子豈不是也好不了?不可能,不可能,悶油瓶和死完全是絕緣的。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能讓他死?!他是絕對不會死的。

  恍惚了一下,我立即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仔細去看這把刀。我問裘德考︰“那具尸體有什麼特征嗎?”

  裘德考被我搞得不得要領,也許他一直以這種高深的姿態來和中國人別苗頭,之前和三叔可能也老是打禪機,可我畢竟不是三叔,沒法配合他,我只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他詫異地看著我,失聲笑了起來,喝了一口茶,忽然道︰“你真的是吳先生,還是我記錯了?”

  我上去一巴掌就把他的茶杯打飛了,揪住他的領子道︰“別廢話,回答我的問題。”

  裘德考年紀很大了,詫異之後,面色就陰沉了下來,問道︰“你怎麼了?你瘋了,你對我這麼無禮,你不怕我公開你的秘密嗎?吳三省,你的敬畏到哪里去了?”

  我操!我心說,你的中文他媽的是誰教的,余秋雨嗎?但我一想,我這麼粗暴,他也不可能很正常地和我說話了。我腦子一轉,就放開他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這事情非同小可。你還記得你在鏢子嶺的遭遇嗎?你還想再來一遍嗎?”

  裘德考愣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服,問道︰“這麼嚴重?”

  “回答我,那個人是什麼樣子的?”

  裘德考道︰“我不清楚,是我手下的人發現的。”

  “帶我去見他,我要親自問他。”我道。

  裘德考看著我,凝視了幾秒鐘,發現我的焦急不是假裝的,立即站了起來︰“好,跟我來。不過,他的狀況非常糟糕,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第十二章 張家古樓里來的人

  裘德考的人住在村的上頭,可能是人數太多的原因。村子往上部分高腳樓分布得非常密,適合很多人同時居住,可以互相照應。

  我和潘子打了個招呼,說明了情況,潘子就跟著我們,從那條熟悉的小溪邊繞了上去。夜晚的天非常清涼,月光照在清澈的溪水里,到處是蟲鳴之聲,讓人不由得又想起了半個月之前的情形。

  上去之後,我才發現整個村子的上頭幾乎被裘德考的人佔滿了。到處燈火通明,所有的院子里都擺著大圓桌,到處都是成箱的啤酒和赤裸著上身吃東西的老外。顯然,這兒大部分的房間都變成飯店里的後廚了。

  倒斗也能搞活經濟,我心說,一個找不到的好斗能富一方水土,在這里倒也體現得淋灕盡致。

  看到裘德考過來,幾個喝得站都站不直的老外就拿起啤酒對他大喊︰“Boss,come on!Don't be too upset!(老大,過來一起喝,開心一下!)”

  裘德考沒有理會,徑直繞過這個大排檔,到了這排房子的後面,氣氛陡然一變。我看到一幢非常冷清的高腳樓,很小,似乎只有一間屋子。門口有兩個人,一臉的嚴肅。四周也沒有喝酒的人,只有一盞昏暗的白熾燈照著這屋子的門臉。

  裘德考對看門的人做了一個手勢,就把我們帶了進去。一進去,我就聞到一股無比刺鼻的藥味兒。

  地上有一盞油燈,我看到油燈下,一團面粉袋一樣的東西正躺在草席上,邊上有一個醫生一樣戴著眼鏡的人。

  “怎麼樣?”裘德考問那個醫生。

  那個醫生搖了搖頭。我湊上去,不由得吸了口涼氣——那草席上的一團“東西”,竟然也是個人。

  但是,這真的是人嗎?我看著這個“人”,有一種強烈的想作嘔的感覺。他身上所有的地方,整塊整塊的皮膚都凹陷了下去,看著就像一只從里面開始腐爛的橘子,但是仔細看就能發現所有的凹陷處,皮膚下面似乎都包著一泡液體,乍一看去,這個人似乎已經腐爛了很久。

  但他卻是活著的。我看著他的眼楮,他也正看著我,而他顯然已經動不了了。

  “怎麼會這樣?”潘子問。

  “我派了七個人下去,只有他一個人出來,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三天後開始發高燒,之後變成了這個樣子。”裘德考面色鐵青,“就是他帶出了那把刀。他告訴我,他進入到了石道的深處,在遇到帶刀尸體的位置,他和其他人分開,其他人繼續往里,他把刀帶出來治我,結果繼續深入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他的身體是怎麼回事?”

  那個戴眼鏡的醫生搖頭︰“不知道,我只能說,他的身體正在融化成一種奇怪的液體,從內部開始。”說著,他用一支針管戳了一下那個人的手臂,凹陷處的皮膚立即就破了,一股黑色的液體從里面流了出來。

  “你要問就快問吧,”裘德考說,“他的時間不多了。你可以問他問題,他無法問答,但是能用點頭和搖頭表示。”

  我湊近那個人,問他︰“你別害怕,回答了這些問題,我也許可以救你,但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你是從一具尸體上找到這把刀的?”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緩緩點了點頭。我又問道︰“這個人的手指是不是特別長?”

  他看著我,沒有反應。

  我看了一眼裘德考,裘德考也沒有反應。潘子說道︰“他也許沒注意那個人的手呢。你問問其他特征。”

  我想了想,問道︰“那個人身上有沒有紋身?”

  躺在草席上的人還是沒有反應,但他還是看著我。我盯著他的眼楮,正搜索想要得到的答案,忽然,我發現這個人的眼神很奇怪。

  剛才的一剎那,我忽然看到了一種熟悉的神色,從他眼楮里閃了過去。

  這個人的眼神無比的絕望,我可以理解,所有人在這種情況下,肯定都不會有神采飛揚的眼神。但是在這絕望之中,我明明看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我抓不住這種感覺,但我可以肯定它很熟悉,我在某段時間里曾經看到過,而且印象很深刻。

  是悶油瓶?我心說,難道他又戴上了人皮面具,在里面換掉裘德考的人,掉包出來了?

  肯定不是,這一定不是悶油瓶,他的眼神太有特點了,不可能只是讓我覺得熟悉。而且,他們是裘德考的人,如果悶油瓶知道裘德考要下來,還知道裘德考會派這個人下來,他再做好人皮面具,然後掉包出來,那悶油瓶得長八條腿才行。

  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去看了看這個人的手。這個人的手已經像一只充滿了液體的橡膠手套,但沒有發現手指奇長的現象。

  我松了口氣,就算真是悶油瓶,這種衰樣肯定也COS(扮演)不出來。更不可能是胖子,胖子的眼神不僅能表示是或不是,唱《十八摸》都沒問題。

  我仔細一想,終于想到了答案。

  這是我在大鬧新月飯店之前和小花踫面的時候,小花看著我的眼神。

  小花當時覺得我似曾相識,但是又想不起來我是誰。

  我看著那個人,他也死死地看著我,他一定在拼命回憶,難道他和小花一樣,覺得我面熟?

  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妙,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我立即快速追問︰“回答我,那個人有沒有紋身?”

  剛問完,那個人忽然睜大眼楮,好似認出了我,掙扎著要起來。他的眼楮死死地盯著我,整個胸腔起伏,不停地發出已經不成人聲的咆哮。

  所有人都被他嚇了一跳,看著他竭力以一種無比詭異的姿勢爬了起來,醫生想將他按倒都沒有成功。他不停地掙扎,身上凹陷下去的地方破了好幾處,黑色的膿血往外直流。

  當我看著他站起來在我面前朝我咆哮的時候,我驚呆了。

  我看到的是一個姿勢無比詭異的人,他的體內好像完全融化了一樣,兩條胳臂死死地垂在身體兩側,身上凹陷的地方都破了,黑色的液體流滿了全身。

  但是我絲毫不覺得害怕,而是有另一股更可怕的感覺沖過我的全身。

  這種景象!

  這種感覺如此強烈,以至于我看著那個人朝我走來卻沒有後退。我看著他的動作,冷汗冒了出來,接著,我就回憶起了兩件事情︰第一件,是楚哥給我的那張奇怪的照片。那張照片里,在一扇屏風後,拍出了一個奇怪的影子。

  另一件,是在阿貴家另一幢樓的二樓窗口,我也看到了一個和這個人姿態很像的影子。

  難道,那兩個奇怪的影子,原型就是這樣的人?

  這個人看著我,竭力叫著,想朝我撲過來,但是才動兩下就摔倒在地,再也不能動了。我渾身冰冷地看著他,但很快就堅持不住了。

第十三章 合作的提議

  我幾乎是逃一樣地出了房子,幾分鐘後才從那惡心的場面中緩過來。

  裘德考在我身後,給我遞上一瓶啤酒,我喝了幾口才鎮定下來。

  “有沒有什麼感想?”他問道。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問的具體意思是什麼。他道︰“中國人喜歡拐彎抹角,我多少染上了一點惡習,不好意思。我是問,想不想合作?”

  “合作?”

  “我的時間也不多了,接下來是你們的天下,我在這片土地上始終是外來者,得不到這片土地的垂青。合作一直是我的選擇,你可以考慮考慮我的提議。”裘德考說道。

  “你不用說得冠冕堂皇,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道,“你想要什麼?”

  “入內四小時的路程,我們已經全部探明了。但有一道門,無論使用什麼方法,我們都突破不了。我可以把所有的資料都提供給你們。”裘德考說道,“只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帶我的一個人進去。”

  我心里盤算了一下。潘子看樣子想拒絕,我馬上拉住潘子︰“等一下,我覺得可以接受。”

  “三爺,他們都是烏合之眾,他們能拿到的資料,我們更不在話下。這種條件對我們來說沒有價值。”

  “不一定。”我說道,“既然裘先生之前說,從來不做做不成的交易,他肯定對自己的條件很有信心,他說的資料,應該和我們想的不同。”

  裘德考點頭︰“我的想法並沒有那麼簡單。我之所以要提出這個合作,是不希望你們再有不必要的犧牲。如果沒有這份資料,在這四小時的路途上,你們至少要死一個人。”

  “那是你們沒用。”潘子道。

  裘德考笑了,然後搖頭說道︰“也罷,反正我說什麼你們都不會信,你們要自己進去了才知道,這張家古樓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我在這里準備四具棺材,等著你們重新坐下來談。”

  談話不歡而散。潘子給我打了眼色,其實我挺想合作的,但是潘子說的也有道理,我只得點頭道︰“那我們到時候再說,裘先生請便吧。”

  我和潘子坐在溪水邊上,琢磨剛才老不死的老外講的話和我們看到的東西。潘子說道︰“看來,這張家古樓里頭極其詭異。我原來以為我們在外面這一通折騰,裘德考他們能進到樓里,沒想到,這麼多天,他們死了那麼多人,連樓在哪里都沒找到。”

  “能確定這座古樓一定在山里嗎?”我問道。

  “十萬大山自古傳說就多,唯獨這里有明代大火的傳說,近代又發生了很多事情。這近一百年里,不知有多少人進到這座偏僻的山村,這些人肯定是有目的的,一定有大量的線索指向張家古樓就在這些山里。不過我看你剛才魂不守舍,差點就穿幫了。你剛才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我看向黑暗中的遠方——那里是巨大的無人區,深山老林。

  我點上煙,把我剛才看到的那可怕的病人,和我之前在阿貴家和楚哥照片上看到的影子對應了一下,便對潘子講道︰“這事情肯定不是巧合。我覺得有一種可能性,那個影子和我們剛才看到的那個人,可能是同一種性質的。”

  “你詳細說說。”潘子顯然沒有領悟。

  我道︰“我們不知道那個人在石道中遭遇到了什麼,但是,我們假設這一次他能僥幸活下來,他的身體會變成什麼樣子,你應該能想象出來。”

  潘子點頭。剛才那個人站起來,身體基本上融化了,整個人無比詭異,這種畸形是絕對不可能治愈的。

  我道︰“楚哥給我的照片和我之前在阿貴家二樓看到的那個奇怪的影子,和剛才那個人站起來的姿態太像了。我相信,在這個村子里,有一個人遭遇了和剛才那人一樣的事故,但是他活了下來,變成了畸形。”我抽了口煙,悶了一下氣,想到了更多,“這個人,很可能是二十年前考古隊里的人。”

  潘子沒作聲,我跟他說過我在巴乃經歷過的事,但他未必全都懂,其實我只是在整理給我自己听而已。

  “假設,當年的考古隊進入深山,不管是掉包前還是掉包後的考古隊,在那座深山湖的湖邊上進行了考古活動,以當時那支隊伍用的時間和規模,一定會有所發現。他們也許進入了那個洞穴,之後遇到了變故,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了下來,還有些人失蹤了。接著,這支隊伍中出來的人離開了這里,可有一個他們認為中了機關必死的人竟自己爬出了洞穴,他苟延殘喘地活了下來,並回到村子里住了下去。”我道,“這個人一住就是幾十年。他知道很多秘密,不敢再回到村子外面的世界去。他以為他會在這個村子里終老,結果,讓他想象不到的是,那件事情並沒有結束,幾十年後,以前那支考古隊的‘意識繼承者’又在這個村子里出現了。”

  “這是你自己編出來的吧?”潘子道,“那楚哥給你的那張照片你怎麼解釋?”

  “那張照片中的背景是格爾木的療養院,那個古怪的影子就在屏風後面,小哥也是在這個村里被發現的,時間上都在一條線上。雖然我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具體關系,但是,在這個小小的村子里顯然有著比我能想象到的還要多的秘密。”我道。

  潘子道︰“那今晚你也別睡了,我們去問問阿貴到底是怎麼回事,去他家二樓看看,把那個影子找出來。”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想起了之前悶油瓶“故居”的大火。雖然當時二叔對我閃爍其詞,听意思似乎是他放的火,但是二叔畢竟沒有親口承認。我覺得,之前住在悶油瓶“故居”里的很有可能就是這個人。他以為不可能有事了,結果我們出現後,他以為事情還沒有結束,因此立即燒了房子,把一切都毀掉了。

  所以我們在阿貴家的二樓不會發現什麼東西。這個人不是一個可憐蟲,這麼多年了,他仍然表現出了一種極高的警惕性和執行能力。

  為什麼?

  在裘德考出現在這里的這段時間,他肯定已經把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抹掉了,而且現在這個時候,他肯定不會在村子里待著。

  要是我的話,我一定會藏在深山之中,在裘德考的營地附近活動。

  “你說當年他們有沒有找到張家古樓?”潘子問道,“他們最後帶走的那些鐵塊一樣的東西,不會是從張家古樓里弄出來的嗎?”

  我搖頭。現在我還不知道這個人的立場,但是他所有的舉動說明了他並不想以前的事情被暴露。我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想暴露自己,還是不想暴露所有的一切,不過我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這種預感也許和悶油瓶的房子被燒掉有關系。我只差一點點就能看到那些照片了,但一時疏忽,被人陰了一把。

  “潘子,隊伍不休整,能出發嗎?”我問潘子道。

  “可以,這些人都是我挑出來的,三天不睡都能扛得住。”潘子道,“怎麼,你有什麼想法?”

  “我們要立即進山,我覺得可能會出事,”我道,“告訴他們,到山里再休整,明天晚上之前,我們必須趕到湖邊。”

  我突然的決定,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幸好三叔的威懾力在這里,大家在一種奇怪的氣氛下,開始收拾已經打開的包袱,連夜讓阿貴準備狗和騾子,向山中進發。

  即使如此,等搞來騾子正式出發,也快到半夜三點了。山林的黑夜蚊蟲滿地,我無比的疲憊,同時心中飽受內火的煎熬。明知道可能是白著急一場,但還是忍不住地焦慮。

  一路上,我走在隊伍的前方,緊緊地跟在阿貴後面。阿貴帶著三條狗開道,後面潘子和幾個伙計趕著騾子,拉開了很長的距離。

  一直走到天亮,我們才休息了一下,布下第一個供應點,沿途都做了記號。走過茂密的樹冠之後,我們看到了不遠處有裘德考的隊伍,都是藍色的大帳篷,我們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走。

  一路無話,到達妖湖邊上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太陽只剩下一個尾巴,平靜的湖面上只倒映出一絲迷蒙的光,顯得無比暗淡。

  在一邊的湖灘上,篝火通明,一連串紅色的火光映出了一片讓人難以置信的情景。

  到處都是篝火,到處都在燒飯,亂石之間有很多臨時搭建的窩棚,上面蓋著茅草。足有二三十號人,騾子、狗,甚至還有鴨子,混在這些人當中。

  錄音機在播放音樂,啤酒罐、可樂罐散落在石頭縫隙里。

  火光下,那些三三兩兩的人打牌的打牌、發呆的發呆、喝酒的喝酒,一幅悠閑無比的現代田園詩景象。

  “石頭灘上老板們在睡袋里躺不下去,所以搭了窩棚。鴨子是養來吃的,一只一只帶進來太麻煩了,各家各戶抓了十幾只,先在湖里養著,反正鴨子離了湖也跑不了。”阿貴說,“過幾天我還得從外面搞些躺椅進來,有老板要什麼日什麼澡?”

  “日光浴。”小花在後面道,拍了一下我,“干這一行的,天生都喜歡及時行樂。”

  我看著一邊有一男一女兩個老外,正坐在湖灘邊的一塊大石上接吻,不由得長嘆了一聲。

  沒有人理會我們,我們走進他們宿營地的時候,所有人看向我們,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潘子路過一處堆放著啤酒箱的地方,順手甩了幾罐給我們,也沒有人抗議。

  “看來把我們當自己人了。”潘子道,“裘德考他娘的也不靠譜,連個放哨的都沒有。”

  “也不是沒有,人家是藝高人膽大。”小花喝了一口啤酒,看著一個地方指了一下。我轉頭看去,就看到石灘外樹林中的一棵樹上有一點火星,似乎有人在上面抽煙。

  “就一個?”

  “就一個。”小花道,“估計手里有家伙,眼神好。”

  “咱們離他們遠點。”潘子道,“烏煙瘴氣的,人多眼雜。”他指了指湖的另一邊,那邊是一團漆黑。

  我們走過去,所有人都無比的疲憊,紛紛放下行李躺倒在地,潘子一路踢過去,讓他們起來去砍來了柴火。

第十四章 湖怪

  我同秀秀坐皮筏先去了湖中。

  我們很快就乘著皮筏來到了湖中心,秀秀綁著安全繩先下了湖。在湖上,我們的遠處還有幾艘裘德考的皮筏船,岸的一邊燈火通明,能听到各種奇怪的聲音,儼如泰國的芭堤雅。那些嘈雜的世俗聲音,經過風和水面的過濾,在遠遠的湖中心听起來,卻有一種浮世空靈的清靜感。

  這種感覺很是奇妙,可能是因為湖中心是安靜的,遠處的聲音被風吹成碎片,裹進耳朵里,似乎是另一個世界飄來的絮語。

  天上下著毛毛細雨,在昏黃的風燈下,能看到牛毛一般的雨絲。風燈照亮的湖水是深黑色的,有著淺淺的波浪,船身在波浪中輕輕地晃動。其他幾艘船都離我們很遠,遠遠看去,有如漂浮在水上的孤燈。

  我看著綁著秀秀的安全繩繃得很緊,一邊看著時間,一邊享受著奇異的感覺。這個時候如果大家都平安就好了,那我就能什麼心思都沒有地在船上看美女游泳,開幾瓶啤酒躺在船上發呆,听著雨聲、風聲和人聲。

  想了想我又否定了自己的這種想法。那種悠閑的時候,自己肯定沒心思去享受這些,肯定又會想著搞點刺激的。男人他媽的都是賤貨。

  正發著呆呢,忽然一邊的定時器響了,我看向湖面,便去拉安全繩——秀秀應該要上來了。

  可拉了一下,我發現安全繩松了。我用力提了幾下,完全不著力。我心中一驚,難道秀秀身上的安全繩斷掉了?

  就在我想著秀秀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忽然就听到身後傳來一聲“喂”。

  我急忙轉頭一看,就看到秀秀正趴在船舷上,身上的潛水設備已經掛在船邊上,正笑著看著我。濕潤的頭發貼在她的皮膚上,臉在黑色湖水的映襯下顯得特別特別白,白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我松了口氣,就道︰“被你嚇死了。怎麼回事,安全繩怎麼斷了?”

  她道︰“我上來看你在發呆,就嚇唬嚇唬你唄。”

  我走過去拉她,她卻一下游開了,劃拉著湖水,看著我,慢慢地對我道︰“我還不想上船,你要不要下來陪我游一會兒?”

  我苦笑,這丫頭的性格真是古怪,便回道︰“我們再不回去,他們該擔心了。”

  “我如果怕人擔心,就不會出現在這兒了。”她像一條美人魚一樣,在水里又側著貼近了船眩,“來吧,吳邪哥哥,陪我游一會兒。”

  我看著她白嫩的皮膚和縴細的身體在水中舒展,真有跳下去和她一起游的沖動,可是現在實在沒有這個心情。我擺手道︰“那你就再游一會兒,我在這兒等你。”

  她看我無奈的樣子,咯咯一笑,一下一個翻身入水,再出水的時候,已經離船很遠了。只听得她叫了一聲︰“這麼無趣,真的會變成大叔的哦。”

  我看著不由苦笑,點了支煙抽著。

  漂亮可愛的女孩總是讓人心曠神怡,我此時也稍微安下了心。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發現湖面上有些地方似乎和之前不同了。

  遠處裘德考的幾艘船中,有一艘離我比較近的船上燈不亮了,那個方向現在一片漆黑。

  回岸上了嗎?我略微有些詫異。不可能啊,幾分鐘前還能看到。

  也許是鬼佬在船上開始亂搞了,關燈不讓別人看見。我心說,人家就是不一樣,到哪兒都是按自己的想法來,什麼也不在乎。正想著,忽然就听到遠處裘德考的另一艘船那邊,傳來了幾聲驚叫聲。

  我站起來轉頭看去,就看到另一邊船上的燈光也立即熄滅了,風聲中傳來了一連串的尖叫,接著我就听到了什麼東西落水的聲音。

  我心中覺得不對,立即對湖面大叫“秀秀回來”,一邊打開船上的探燈,朝那個方向照去,一邊拿起對講機,對岸上的小花呼叫。

  一直沒有人接上頭,我一邊等著,一邊搖動探燈,在水面上照來照去,只看到剛才船停留的方向那邊什麼都沒有。

  “秀秀!”我大吼了一聲,吼完忽然就看到探燈照到的水面上出現了一道水痕,似乎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從水里漂過。

  那東西離我的船其實還很遠,但是我的後背已經毛起來了。我一邊對著對講機大叫,一邊開始找船槳,之後繼續對著湖面大叫秀秀。

  也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其他原因,我覺得我叫了很長時間,但是秀秀一直沒有回應我。我也知道在水中游泳,耳朵貼在水面一般只能听到水的聲音。正心急如焚時,忽然,我就感覺船非常詭異地晃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船底游了過去。

  “秀秀?”我立即轉身,提起風燈看船後,一下我就愣住了。

  我竟然看到船後漆黑一片的湖水中出現了其他顏色。

  在湖面下最多一掌深的地方,潛著一個龐然大物。

  那東西是淺色的,至少在探燈的照射下是淺色的,但是上面有幾十個黑色的斑點,讓人一眼看去就覺得那是一個從水下探上來的巨大的蓮蓬。這是什麼東西?

  我驚懼,但是又感到莫名其妙。這麼多次潛水,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東西,這湖說到底又不是尼斯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東西在里面?

  我舉起船槳,小心翼翼地探頭過去,就看到那東西的顏色一暗,似乎又沉了下去。我腦子已經蒙了,也不敢再叫,只看到那水下的暗影很快就越過了我的船底,到了船的另一邊,再次貼近了湖面。

  我看到它上面的黑點更大了,我的經驗告訴我,現在必須關燈。不管秀秀現在怎麼樣,她看不到燈光,直接往岸邊游去是最保險的;否則,無論是誰,現在在水里恐怕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我小心翼翼地退到探燈邊上,手哆哆嗦嗦地去摸那個開關。啪的一聲,探燈熄滅,水面立即變成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了,除了風燈照出的船舷邊緣的一塊。

  不過,就在我驚恐萬分覺得要完蛋的時候,對講機響了——秀秀已經上岸了。

  我心有余悸,立即回航,忽然對于這里的水域有了非常不祥的預感。

  第二天,我帶著小花和潘子去找當時我被二叔救出來的地方。

  二叔的人已經全部撤走了,我並不太記得那個地方在哪里,只是根據記憶在樹林里搜索,很快我便發現了被人偽裝過的入口。

  我淡然翻開那些偽裝一看,卻發現那一條裂縫和我當時看到的完全不同。它變得非常細小,只能通過一只手,里面雖然深不見底,但絕對不可能通過一個人。

  小花比畫了一下,就失笑,問我道︰“你以前是一只蟑螂?”

  “這個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我沒空理他。把那些偽裝全扒開後,我發現再也沒有其他縫隙了。

  “怎麼回事?”我喃喃自語,“這山的裂縫愈合了?”

  “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小花道,“也許是你說的岩層里的那種東西在搞鬼。”他抓了一把縫隙邊緣的碎石聞了聞,似乎也沒有頭緒。

  接著他拿出樣式雷,對比了一下山勢,道︰“別管了,這個地方和樣式雷標示的入口完全不在同一個地方。看來這山里的情況很復雜,很可能這里所有的裂縫都是通的。”他指了指湖的另一邊臨著山的地方,“正門入口應該在那邊——我靠!”

  我被他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只見小花的手電照到的岩石裂縫中,竟然有一只眼楮死死地瞪著我們。

  我幾乎摔翻在地上,頓時一只滿是血污的手從縫隙里伸了出來,一下抓住了我的腳。

  我嚇得大叫,猛踢那只手,就看到那只手在不停地拍打著地面,從縫隙里傳來無比含糊的聲音。

  我愣了幾秒,忽然意識到那聲音很熟悉。我看著那手,听著那聲音,瞬間反應了過來︰是胖子!這是胖子!

  他怎麼被卡在這里?

  我又驚又喜,立即就朝邊上大叫︰“快來人,把這石縫撬開!里面是自己人!”

第十五章 縫隙里的胖子

  小花立即打了一個呼哨︰“拿鐵鍬!”嘩啦一聲,幾個小伙子就扯開背包,拿出家伙沖了過來,動作非常麻利,顯然被潘子訓練得非常好。

  這些人靠近一看就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我戴著面具,身份所限,不便動手,只能在邊上看著。他們在小花的指揮下,立即用鐵鍬和石工錘去撬開那道縫隙,很快我就發現,雖然那道縫隙四周石頭的顏色看上去和山石完全一樣,但硬度上要差很多,撬了幾下,裂縫口子周圍一圈的石頭就全裂了。他們用手把碎石撥弄到一邊,裂縫很快就變回了當時我爬出時的寬度,之後再想把那道口子弄大就變得無比困難了。

  我心中驚訝,眼前的景象是一種掩飾的手段,在縫隙口子上這一圈,好像是一圈傷口愈合一般長出來的岩石。其實那根本不是石頭,而是一種比石頭更軟的物質。但這種物質看上去和石頭完全一樣,連紋理都幾乎一致。

  我沒時間細細琢磨,胖子就從里面被拖了出來,一股極其難聞的氣味也瞬間撲鼻而來。拖他的時候,他一動不動,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覺。

  胖子比上一次我見到他的時候瘦了最起碼一圈,看上去甚至有了點腰身。他渾身都是深綠色的污泥,眼楮睜得死大死大,像是死了一樣,我上去一摸他的脈搏,幸好跳得還很強勁。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他抬到湖邊空氣流通好的地方。胖子極重,好幾次有幾個力氣小點的人都抓不住了,使他摔趴在了地上,看得讓人揪心。

  一直拖到湖邊,打上汽燈,我才完全看清楚胖子的狼狽樣。胖子本身就不好看,最正經的樣子就已經很邋遢,但現在看來,他簡直是剛從棺材里挖出來的粽子,身上的衣服都爛成片條了,滿身都是綠色的污泥,小花從湖中打來水給他沖身子,露出的皮膚上全是雞蛋大小的爛瘡。

  “我操,這是頭病豬啊。”有個伙計輕聲道。

  “他死了沒有,怎麼不動?”有人拍胖子的臉,被我拉住了。小花這時叫會看病的人過來給胖子檢查。

  我看到那個啞姐走了過來。她看了我一眼,扎起頭發就俯身給胖子檢查。我此時也顧不上避嫌了,硬著頭皮在邊上看著。在面具里,我的頭筋直跳,好在他們看不到。

  啞姐把胖子的衣服剪開,剪到一半,我們都看到了驚人的一幕︰胖子的肚皮上,全是深深劃出的無數道血印子。

  雖然看上去不著章法,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出,這些印子有某種非常明顯的規律。啞姐用濕毛巾細細地給胖子擦掉血污,尋找比較致命的傷口。我看著血污被擦掉,發現顯露出的血痕極其精細,一道一道地在他肚子上形成了一種圖騰一樣的紋路。

  “這是不是字啊?”有人說道,“這個胖子的肚子上,寫了幾個字哎。”

  啞姐繼續檢查,胖子肚子上的劃痕還有更多被衣服遮住了。這些衣服都已經不能要了,她一路全部剪開,我果然就看到他的下腹部還有更多的劃痕,整個紋路的外輪廓確實像是文字。

  這種劃痕應該是用尖利的物體使用適中的力氣在皮膚上劃過造成的。

  我拿起胖子的手,果然就看到他的手指上,大拇指的指甲被咬出了一個尖利的三角形。

  看樣子,這些劃痕是胖子自己劃上去的。雖然胖子本身很渾,但是要在自己肚子上用指甲劃上那麼多道,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事情。他想表達什麼呢?

  最早的部分劃痕已經結痂了,而最新的還帶著血跡。顯然所有的筆畫劃的時間跨度很長,第一筆劃到肚子上的時間最起碼是七八天之前了。

  我想著就對小花道︰“我們站起來也許能看明白寫的是什麼,把衣服擺到一邊去。”

  說著我們都退後了幾步,順著胖子轉了幾個方向去看那幾道劃痕。我斜著腦袋,也還是看不明白。

  “把他的衣服翻一翻,看看有什麼東西。”我對四周的人吩咐道。也許他的衣服里會有什麼提示。

  幾個人手忙腳亂,把剪下來的破衣服展平了找,此時啞姐卻開口了︰“要找離遠點找,別在這兒礙事。”

  我這才意識到,胖子本人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便立即揮手讓他們退開,小花帶著人忙往邊上走。

  我擔心胖子,壓著聲音問啞姐︰“他有危險嗎?”

  啞姐按住胖子的脖子沒回答我,我以為她在數脈搏,不敢再問。她放開手,卻說道︰“你終于肯和我說話了?”

  我靠,我心里嗡的一聲,心說這話該怎麼接啊?我又擔心胖子,不想轉身逃走。

  我腦子里閃了一下,想著以三叔的性格,他會怎麼來接這種話。我知道他吃喝嫖賭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不過我不知道他對這姑娘到底是什麼感情,也不知道他私下和女人是什麼樣子的。

  我憋了半天沒回答,她翻動胖子的眼皮,沒看我,但還是繼續說道︰“你這段時間到底干什麼去了我不管,只有那些白痴才信你的話,我相信你做事有你的理由。但是你回來了,為什麼不第一時間來找我?”

  “王八邱和老六……”我搪塞了一下。

  “他們要反你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啞姐說道,“我不能幫你的忙嗎?除了你那個瘋潘,你真的誰也不信是吧?”

  “這一次我不想讓你參與。”我腿都有點打哆嗦了,沒想到騙一個女人壓力那麼大。

  我立即點上一支煙,還沒抽上,她轉身一下就把煙搶了,在石頭上掐掉。“既然喉嚨動了手術,就別抽那麼多煙。”

  我干笑了一聲,這哪是情婦,這分明是正宮娘娘的範兒。不過我自己倒是覺得挺好的,三叔如果還活著,他確實需要人照顧。不過,我又覺得好像沒什麼用,而且三叔還生死未卜。

  “你還沒給我解釋。”她摸著胖子的骨骼道。

  “事情有一些復雜……”我想著要怎麼說。如果我和她說實話,我算是她佷子,她能答應站在我這一邊嗎?很難說,我覺得她連相信我都很困難,我和三叔這幾年經歷的事情,畢竟不是一般人能相信的。如果她認為這是一個陰謀,我們就更麻煩。

  “我覺得你……”話還沒說完,不知道她按到了胖子的什麼地方,忽然胖子就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她被嚇了一跳,驚呼了一聲。

  胖子用的力氣顯然極大,她掙脫不開,就听胖子幾乎抽搐地開始說胡話。

  他的發音已經極其含糊了。我上去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從啞姐手腕上拉開,俯身去听他說話。听了好久,才分辨出來他在說什麼。一股燥熱一下就使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周圍的人一听到動靜,以為出事了,全圍了過來。

  “他說什麼了?”小花拿了醫藥包過來,問我道。

  我道︰“他說他們還活著,但是情況很危險,讓我們馬上下去救他們。”

  “他們活著,循圖救人!”

  其實胖子說的是這八個字。他不停地說著,幾乎听不清楚,必須是十分熟悉他講話腔調的人才能听得明白。萬幸的是,我就是那種人。

  一剎那,我忽然有一股虛脫的感覺。

  我操,胖子把自己當成了一張字條,他丫是出來報信的。

  我說不出自己此時是欣慰、焦急、狂喜,還是有其他什麼情緒。之前我對于下面的人的狀況一直是隱隱擔心,盡量努力不去想,因為我實在不知道下面會是什麼情況。如今一下坐實了,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情緒來表達了。

  胖子還是不停地在說著,整個人進入了一種癲狂狀態,我只好俯下身子,在胖子的耳邊,用我自己的聲音輕聲說道︰“我是天真,我听到了。”

  說了幾遍,他抓住我手腕的手慢慢就放松了下來,整個人慢慢癱軟,又陷入了似乎是昏迷的狀態。

  “什麼圖?”小花看向胖子的肚子,“是他肚子上的圖嗎?”

  我點頭,現在知道是什麼東西了︰“快找人把這些圖案都描下來。”

第十六章 胖子肚子上的神秘圖形

  我們把胖子肚子上的圖案描了下來,花了將近兩小時的時間,可見圖案有多復雜。

  啞姐檢查了半天,也查不出胖子到底是什麼毛病。胖子所有的體征都是正常的,身上除了自己劃的那些劃痕之外,只有一些擦傷和淤傷,非常輕微。用潘子的話來說,他自己和姘頭從床上下來都比這嚴重得多。

  但是胖子就是不醒,眼楮睜得死大,像死不瞑目一樣,人怎麼打都沒用,完全沒有反應。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胖子的眼楮合上。

  因為很多人在,啞姐沒有和我再說什麼。我松了一口氣,但是也已經知道,她這一關,現在不過遲早要過,撐不了多久了。

  小花也懂一點醫學方面的東西,和啞姐討論了一些可能性,都被否掉了。“植物人也不過如此。”啞姐道,“我們現在沒有儀器,沒法測試他是否有腦損傷。但他現在好像是處于一種植物人的狀態。”

  我看著胖子身上的這些筆畫,心中無限感慨。從他肚子上那麼多血痕來看,這石縫里面的通道一定極其復雜,他用腦子完全記不住,所以只能選擇這種自殘的方式,將路線記錄在自己的身上。

  “植物人,什麼植物?巨型何首烏。”皮包在邊上笑,“這個吃了不成仙就撐死。”

  潘子就道︰“這是三爺的朋友,說話規矩點兒。”

  “喲,三爺您隨便從地里一刨,就能刨出個朋友來,不愧是三爺。”皮包道。剛說完,他就被潘子一個巴掌拍翻在地。

  我沒心思看潘子教訓手下,問啞姐︰“還有沒有其他可能性?”

  啞姐道︰“現在的問題是可能性太多。他現在處于深度睡眠狀態,深度昏迷就可能是腦損傷,但是他頭部沒有外傷,所以也可能是窒息導致的。最好的情況就是他過段時間自己醒,如果他一直不醒,那只能送他出去,到大醫院去。”

  正說著,一邊的胖子忽然就翻了個身,咂了咂嘴,撓了撓自己的襠部和屁股,喃喃道︰“小翠,你躲什麼啊?”

  啞姐愣住了,看了看我。我也沒反應過來,隔了好久,我才問道︰“植物人會有這樣的舉動嗎?”

  啞姐搖了搖頭,忽然就笑了,一邊笑一邊扶額。我忽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不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想著我就要上去搖胖子,可被啞姐攔住了。

  “讓他睡會兒。”啞姐道,“如果是剛才那種打也打不醒的睡法,說明他可能很久很久沒有睡過了。”

  啞姐留下來照顧胖子,我和潘子走出帳篷,立即去找小花商量對策。小花正在和其他人交代什麼,我讓他和潘子到我的帳篷里來。

  一進帳篷,我就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對他們道︰“我們現在必須馬上下去!”

  “別急。”小花道,“越是這種情況,越急不來,必須把事情分析透了,才能決定該怎麼做。”

  “要多少時間?”我道,“不如我們邊下去邊商量。”

  小花按住我的肩膀,指了指帳篷外面,輕聲道︰“我知道你很急,但是我們準備東西也需要時間。”

  潘子道︰“小三爺,我們是下去救人,必須準備妥當,否則不僅救不了他們,還可能把自己也搭上。”

  我知道他們說的有理,只好焦慮地坐下。小花指了指外面︰“我們出去商量。對于這群新伙計,如果我們在帳篷里自己商量,他們心里會起疑的。”

  我心里嘆氣,跟著他們出去。

  入夜後,這深山中的詭異妖湖上反而明亮起來,月光蒼白地灑在湖面上,能看到對面的懸崖。乍然升起的明亮有一種妖異之感,反而使我們看不清石灘另一邊裘德考隊伍里的情況。

  小花把其他人叫過來,把樣式雷和胖子肚子上的路線圖全部攤在帳篷的防水布上。從樣式雷和胖子肚子上的路線圖對比可以看到,兩者完全沒有共通之處。根據胖子路線圖上的路線可以推斷,這座山的岩層里有非常復雜的自然裂縫體系,猶如蜘蛛網一般,其中有一條似乎通往悶油瓶他們所在的區域。而悶油瓶他們是從樣式雷標示的路線進入的,也就是說,這些裂縫在山體岩石中,和樣式雷標示的路線是相通的。

  我不知道胖子是靠什麼在這麼多裂縫岔路中找到正確路線的,也許是他的運氣好,或者是他一條一條地試探出來的。但是顯然,通過這一條裂縫回去尋找悶油瓶他們,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這就意味著,我又要進入到那壓抑狹窄的空間內。我曾經不止一次發誓,絕對不會再讓自己進入到那種境地中去,但是命運的玩笑卻次次地告訴我什麼叫身不由己。

  小花道︰“有幾點也是必須要考慮的。比如說,胖子到底被困在那縫隙里多少天了?看樣子有可能困了幾天了,那說不定在他剛剛被困住的時候,底下的人還活著,但是現在已經遇難了。他剛被救起的時候神志混亂,讓我們去救,但也許已經來不及了。”

  “這一點如果胖子不醒過來自己和我們說,我們的考慮沒有意義。”我道。

  “對,不管怎麼說,我們得當成下面的人還活著去應對一切。”潘子道,“如果他能醒最好,不能醒我們還是得下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我想起悶油瓶的古刀,心里不是滋味︰“但是我們不能無限期地等下去,你們現在就去準備,五小時之後,我就去把他叫醒,問出消息後立即出發,如果問不出來,我們也必須出發了。”

  潘子和小花對看了一眼,顯然有些猶豫,我道︰“不能浪費胖子給我們帶來的信息。”

  潘子就點起一支煙,點了點頭,對身邊的幾個伙計說道︰“好,一切听三爺的。你們分頭準備,五小時的時間。”

  那幾個小鬼都很興奮,立即點頭,小花帶著他們分頭走開了。潘子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什麼話欲言又止。

  “怎麼了?”我問道。

  潘子輕聲道︰“小三爺,這些孩子都是苦出身,我們在考慮事情的時候,要給他們留點余地。他們並不是炮灰,他們也都是人命。”

  我看著潘子,忽然心中就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潘子遞給我一支煙︰“五小時後,我和花兒爺帶一半的人下去,秀秀和皮包留在上面,如果我們出事,好歹還有一次機會。”

  我點頭,立即就想先回去收拾裝備,沒想到潘子一把抓住了我︰“等下,你不能下去。”

  “為什麼?”我一下就急了,“要我在上面等,我寧可下去。要不這樣,我和你下去,小花留在上面。”

  “我們沒有其他辦法,這是必需的措施。”潘子指了指我的臉,“你現在是三爺,你在就有希望,如果你出事了,那就真的完了。如果三爺都死了,你說這兒誰還會理我們。”

  我愣了一下,知道他說的很有道理。

  “小三爺,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好好走吧。”潘子湊過來輕聲道,他給我點上煙,然後站起來對其他人大吼道︰“三爺說快點,別磨磨蹭蹭的,想不想發財了!五小時後還沒準備好的,就留在上面喝西北風!”

第十七章 少年盜墓賊皮包

  皮包真的是個小鬼,年紀太小了,其他人準備的時候,他就在湖邊打水漂玩兒。潘子說︰“這一行的人都有自己的裝備,他不用下去,自然不用整理。而且這行人,囂張的必有絕活,因為沒絕活的基本囂張一次就掛了。”

  小花的東西顯然整理得非常好,他一直在研究“肚皮路線圖”。我看著潘子到處去忙,想起他的那些話,心里很不是滋味。

  潘子那是一種指責,雖然我听了有些不舒服,但是我知道他是對的。一個真正的領導者,必須平等地考慮所有人。

  但是,我並不是一個真正的領導者,我只是一個冒牌貨。當時我想反駁他,但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讓我明白了,我是一個內心懦弱的人。

  確實,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沒法用任何事做借口。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會在我急切地說“我們快點下去”的時候說“不對,現在還不是時候”,唯一能說這句話的三叔已經不在了,而我代替了他的位置。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很多三叔當年的樣子,我忽然意識到,當三叔說著“不行”,或者冷著臉點頭說“可以試試”的時候,他的內心絕不會輕松。我曾經覺得說那些話是那麼的簡單,看來如果不自己經歷一番,很多東西是不可能真切體會到的。

  很快,小花開始作動員了,我看到他拍手讓準備下地的人聚攏過去。

  在夾喇嘛的過程中,所有最核心的信息,都是在下地之前才會透露給喇嘛們,鐵筷子用這種方法防止黑吃黑,或者怕喇嘛們泄密給其他人。

  小花是一個很有表演天賦的人,他顯然沒有我的那些煩惱,早在我還在享受簡單生活的時候,他已經習慣了我剛才糾結的事情。我看著小花聊天似的和那些人布置著,輕松得猶如一場演出前的講戲,我有些羨慕,又有些酸楚。

  “這種不同,平常看不出來,但是你通過倒影來看,就十分明顯了。”我走過去想听听,就听到他指向湖的對面如此道。

  湖面四周的一切都籠罩在月光下。我仔細去看湖中的景色,只見四周的懸崖在倒影中反轉了過來,能看到對面湖邊一整圈的山勢起伏不定。

  “很神奇,這些山里面隱藏了一座極為罕見的古樓,可以說是張家古樓的群葬墓穴。這里風水相當特別,呈現出一種群仙抱月、吸風飲露的格局。你們看那邊的山頭,樹木搖曳,但是湖面上平靜如水,連一絲波瀾都沒有,說明這個地方,如果風吹入的方向不對,是踫不到湖面的。這種湖,在古書上記載,水里很可能是有龍的,湖邊的山脈就是龍脊背,古樓修在龍脊里,那是敲骨吸髓,有點凶惡了。”

  “龍肯定沒有,我們之前潛下去的時候屁也沒看到,不過娃娃魚倒是有。”我道。

  其他人看我來了,立即讓開一條路,都點頭道︰“三爺好。”

  我示意不用管我,小花繼續道︰“古書上記載,有兩種湖里很可能有龍,第一是深不見底、湖面太平靜的,第二是無風起浪的,因為那是通著海的。其實,你們自己想想,湖面平靜說明這個湖靜謐,無風起浪說明湖底連通著地下河,這都是湖里有大魚的因素,所謂的龍可能就是非常大的魚。”

  有個伙計問道︰“為什麼凶惡,這里風水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一般風水講究臥居清遠,大多雄居嶺上,以山脈為依托,以水脈為靈息,以求長存永固。但是,如果這座古樓真的存在,並修在了龍脊背上,斷了這風水脈,那就等于一個腫瘤。”

  “你是說,這條龍脈……”

  “很可能已經死了。”小花道,“所以難怪張家有遷墳的習慣。他們的群葬墓在龍脈上敲骨吸髓,吸光了龍氣就換一條。”

  “那為什麼呢?這種格局有什麼好處呢?”

  小花搖頭︰“沒什麼太多好處。要說好處,只有一個,但如果是那樣,咱們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皺起眉頭,轉頭問我,“三爺,兄弟們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嗎?”

  我對他這種奇怪的玩笑無語,他看我沒什麼反應,就失笑了。潘子道︰“花兒爺,你這玩笑到哪個字為止?前面半句是玩笑嗎?兄弟們是為了發財來的,你可不能嚇唬我們。”

  所有人都哄然大笑,就在這個時候,皮包從湖邊走了過來,對我們道︰“幾位爺,剛才我打水漂的時候,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我覺得你們在下去之前,得考慮考慮我琢磨的這個問題,因為你們的推測可能是錯的。”

  我們愣了一下,小花就問道︰“哦,果然是高手,你想到什麼了?”

  皮包攤開他的手,手里全是用來打水漂的小石片,顯然他說完後還想回去打。

  “你們提出張家人有群葬的習慣,古墓不是封閉的,是開放式的,後人死後可以多次進入古墓安葬,對吧?”

  我們點頭,他道︰“那假設一下,張家古樓在山體之中,他們的古墓是多次使用的,家族死者都要葬入古墓之中。你想,這其實挺勞民傷財的,你大老遠抬個棺材,從外面走山路進來,一次兩次還行,但這近千年里張家總不會只死一兩個人吧,這麼大的家族,死個十來個總有吧。如果隔三差五的,村子里老是出現神神秘秘的陌生人,那村子里肯定會留下什麼傳說。但是在外面的巴乃村,我們什麼傳說都沒有听到,這有點說不過去,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

  “你的意思是說,張家古樓是開放式古墓,死者歸葬的推測是錯誤的?”有個伙計問道。

  “不會,我們在四川明顯地看到了開放式古墓的證據,這麼精密的設計,肯定不會是鬧著玩兒。所以,開放式古墓一定是對的。”小花道。

  “我沒說老板們是錯的,我是說這件事情,很蹊蹺。”

  我不得不承認皮包說的很有道理,不由對這小子刮目相看,難怪他是新生代里身價最高的一位。

  “其實,未必是這樣。”小花道,“也許歷史上有一些傳說,但是沒有留存下來。因為這個村子所處的地方在歷史上並不是一個太平之地,這里一直有戰爭發生,這個村子里的人,可能曾經被屠殺,已經死光,然後重新有其他地方的人填充進來。”

  “即使如此,這個村子百年內總沒有被屠殺過吧。從阿貴那一代到現在,最起碼四代人了,這段時間內,按道理也應該有張家人進村入殮才對。”

  我們都皺起了眉頭,這確實比較奇怪,我琢磨著確實如此。難道張家人在這四代人的時間里已經完全沒落了?還是說沒有人死亡?

  “我們並不是什麼傳說都沒有听到,巴乃還是有傳說的。而最近的一個傳說,年代還非常近,我們一直在討論這個。”沉默了半晌,小花忽然道。

  “是什麼?”

  “帶著鐵塊的考古隊,”小花道,“就是一個‘傳說’。”

  我一開始不明白,但是隨即就冒出了冷汗。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有意思。難道是這樣?”

  潘子不明白︰“兩位爺,我讀的書少,別打啞謎行不行?”

  我對潘子道︰“我們之前最熟悉的巴乃的傳說,就是考古隊的事情。這里有一個心理誤區,結合小花說的奇怪的地方,那考古隊的事情就完全可以有另外一個思考方向了。”

第十八章 顛覆前情的推測

  “請三爺賜教!”

  “我說得簡單一點。張家是個大家族,必然生活在巴乃村外,很可能是外省,如果張家人有人逝世,那麼歸葬的習俗會讓他們來到巴乃,巴乃村里勢必會有外人出現。這里有兩個可能性,一個是外人的數量很少,尸體被偷偷地包裹著,另一個是棺材或者尸體非常沉重,外人的數量相對較多,甚至是一支送殯的隊伍。”我點上一支煙,“前一種可能性不大,在這深山之中往返需要大量的物資,兩三個人背一具尸體進山是不現實的,而第二種可能性的所有特征,和考古隊的出現太像了。”

  潘子一拍大腿,也明白了。

  “我的娘親,你是說,那根本就不是考古隊!我操,當年的考古隊是到張家古樓來送葬的張家族人?”

  我點頭︰“考古隊這個名字在我們的腦子里先入為主了,我們一直認為是考古隊就必須挖點什麼出去。但是,也許他們到這里來,根本就不是要挖什麼東西出來。”

  小花點頭︰“他們是在送葬。”

  “可是,霍玲也在其中啊。”我道,“難道她是張家人嗎?”

  “不不不,我們從頭想起,結合所有的資料。”小花道,“我們知道,那支考古隊的規格很高,甚至受到了某位國家領導人的接見。”

  我道︰“有個人告訴過我,當年的事件有著強烈的政治氛圍,背景極深,甚至已經通天了。”

  小花繼續道︰“我們一開始都認為,他們是在這里尋找張家古樓,並且從里面拿取什麼東西。唯一的線索,就是那些鐵塊。”

  我道︰“現在我們都知道了,他們可能不是要拿東西出來,而是要送東西進去。他們是在送殯,而送殯的隊伍中有霍玲,霍玲並不姓張,但是,大家族出殯,還是會有很多異姓族人的。”

  我和小花同時沉默了。我腦子忽然就有點僵硬,那不是思維混亂,而是思維極度清晰的僵硬。

  隔了好久,潘子才說道︰“操他們奶奶的,這些我都沒興趣,我只想知道,如果你們的推測是真的,他們是把誰送進去了?”

  我壓下心中的驚訝,搖著頭問小花道︰“張是天下第一大姓,難道是張大佛爺?”

  “不可用這個作為推論。在那個時代,改個名字太容易了,老九門的每個人,至少就有十幾個化名。他們那批人最後的名字幾乎都不是原名。”小花道,“另外,還有一種非常大的可能性,就是‘鳩佔鳩巢’。被送進去的主,很可能不是張家的後人,可能張家古樓有什麼我們所不知道的詭異作用,所以他們把尸體送了進去,那也能從另一個方面解釋剛才三爺的問題了。”

  “你是說,為什麼霍玲會在送葬的隊伍里嗎?”

  “比起把一座古墓里的東西拿出來,把一具尸體送進去的難度可能更大。假設當年老九門的幕後勢力同時也是考古隊的幕後勢力,那讓霍玲的考古隊把尸體送入張家古樓的很可能就是這個勢力。一個是單純的破壞,另外一個就好比是在螺螄殼里做道場,後者對隊伍的要求更高。霍玲出現在這里,並不稀奇。”

  我摸了摸頭上的汗,心說這真是我完全沒有料到的狀況。

  “當然,我們現在只是推測,真相到底如何,要進到里面才能確定。”小花道,“無論是什麼真相,顯然都和我的上一輩有關系。我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麼我的上輩中會有那麼多人忽然想要洗底,放棄如此大的盤業不要,寧可讓自己的子孫做做小本生意,也不願讓他們再涉足這個行業。這水也太深了。”

  我知道他說的是我和老九門里的其他幾家。我道︰“但是,不還是有很多家傳承下來了嗎?”

  “傳承下來的那幾家,無一不是有非常上頭的背景,很可能也是身不由己。”小花道,“比起我們這些陷在這個圈子里不可自拔的可憐蟲,吳老爺能布這麼一個局,把你們洗白,真不是一般人啊。雖然說我爺爺解九爺在才智上一直是老九門里公認的奇才,但是在魄力上,還真是不如狗五。”

  真的是這樣嗎?我听小花說著,腦子里忽然閃過一些靈感。我有很多事情並沒有對小花他們說,他們並不知道解連環和我三叔之間發生的那麼多事情,小花說我爺爺故意洗白,我一直以為是很輕松的過程,但是被他這麼一說,我忽然就意識到,也許我想得太簡單了。

  首先從我家里的整個情況來看,我父親是兄弟三人,我老爹是完全洗白了,二叔是一只腳在里面,一只腳在外面,三叔則繼承了爺爺的一切,但是他是自學成才,我爺爺並沒有教給他太多。

  這樣的結構真的是自然形成的嗎?我想到了三叔和二叔都沒有子嗣,只有完全洗白的我老爹生了我。如果事情真如小花說的那樣,那這就是一個“沉默的約定”——三叔進入這一行,作為背負一切的人;二叔作為備選,在暗中權衡;我老爹則完全退出。這樣,在三叔這一代,那神秘的壓力可能就不會那麼大,再到下一代,我三叔和二叔都不生小孩,吳家和這個神秘壓力的關系就完全斷掉了。

  想起來,這個布局也是相當有可能的事情。我狠抽了一口煙,心說,三叔,苦了你了,雖然你已經被掉包了。

  同阿貴一起跟我們過來的雲彩這時候跑來招呼我們吃飯,小花就對我道︰“不聊了,幾小時後一切就見真章了。如果失敗了,那就直接在下頭問我們的長輩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第十九章 胖子醒來

  胖子第一次醒過來是在四小時之後。我們都心急如焚地等待他,小花已經把所有的準備做好。但他醒過來之後,只堅持了十分鐘又睡著了。之後他又醒了兩三次,都是那種意識呆滯的狀態,根本無法交流。

  啞姐說他是身體極度虛脫,給他輸了一些蛋白質。在等待的時間里,我們一直在研究他肚子上的圖,根據傷口新舊的情況,判斷出了大概的走向。這些劃痕每一次轉折應該都是一道岔口,從胖子肚子上的花紋復雜程度來看,這下面裂縫的復雜程度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

  我非常心急,不知道我們這樣的等待是否是在浪費時間。胖子讓我們循圖救人,那應該靠著這一張圖就能把人救出來。小花是我們幾個人里最冷靜的,他覺得我們除了一張路線圖,沒有得到任何更有用的資料,現在下去的危險性很大,也許不僅救不出他們,反而會把自己困進去。

  潘子之前提醒過我,必須對所有人的生命負責,所以小花說的是對的。我也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但是無論心里說多少遍,我腦子里只有無比的焦躁。

  又等了四小時,胖子還是沒有完全醒過來的跡象,這個時候小花才決定動一動。

  他和潘子先帶人下去,摸一下這張路線圖的情況,看看是否準確。我在上面,第一時間等胖子醒來。這也是潘子之前的方案。

  我讓他千萬小心,他和潘子兩個人,對于我太重要了,這盤棋靠我一個人是下不過來的。小花告訴我,一旦意識到有風險,他不會冒險的,否則他就和潘子分批下去了。兩個人一起下去,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可以有人把消息帶出來,並在原地等我們第二梯隊的到來。

  他們離開之後,我就到胖子的帳篷去,把秀秀抓到身邊照顧胖子,以防啞姐在和我單獨相處的時候對我發難。

  從小花他們下去到胖子完全清醒,過去了整整一天,時間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一切似乎都還順利,並沒有不好的消息傳來,這勉強使我不那麼焦慮了,所以胖子醒來之後,我還比較有耐心地等他復甦過來。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甦醒是他那樣的狀態。他先是睜開眼楮看著帳篷的頂端,隔了十分鐘才動了一下眼珠子,眼楮慢慢地掃向我們,掃完之後,又閉上了。

  我以為他又要睡,已經有點按捺不住,想用冷水去潑他了,沒想到他又睜開了眼楮,開口說了一句話︰“這個夢里有老爺們兒,那肯定不是夢了。”

  啞姐問道︰“你身上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有,不過我說了你會罵我臭流氓……我很想揉揉那地方。”胖子很緩慢地說道。

  啞姐看了我一眼,顯然沒見過這麼不靠譜的人,便轉身出了帳篷。胖子眼楮又轉了一圈︰“三爺,你不是掛了嗎?怎麼,難道胖爺我也掛了,你來接我了?媽的,那個臭娘兒們到死都不肯來見我一面嗎?”

  “少廢話。”秀秀就道,“你行不行,行就快把情況說一下,我們得下去救人。”

  說到這個,胖子目光呆滯了一下,很久才反應過來︰“我操,我差點忘了。我出來幾天了?”說完他似乎才回過神,想坐起來,但睡太久了肌肉有些僵硬,一下沒坐起來。秀秀馬上去拽他,在他背後塞入幾個背包讓他靠著。

  他目光又有點呆滯,秀秀在他頭上蓋上一塊毛巾,拉開了帳篷邊上的窗口,讓陽光照進來,刺激他的神經。

  秀秀把我們發現他的情況和他大概說了一下。他望天,似乎在默想,半晌才道︰“我離開那個地方已經十二天了。”說著轉頭,“天真呢?我好像之前听到過他的聲音。”

  “他已經下去了,你說讓他循圖救人,他和潘子都去了快四十八小時了。”我道。

  胖子听了喃喃道︰“他們下去了多少人?”

  “四個人。”秀秀道。

  胖子想了想就道︰“這樣的話,我還有點時間。這小子總算得勁了一次,我還以為這次凶多吉少。三爺你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又出現了?”

  我干笑一聲︰“說來話長。你得先說你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胖子做了個要喝東西的手勢,秀秀馬上去泡了一杯咖啡過來,胖子喝口之後說道︰“我等下和你說,你先說你們還有多少人。”

  我告訴了胖子人數,胖子就道︰“我們得在十二小時內出發,我帶路,你們可能還趕得上他們。”

  “你還要進去?”

  “那里面的情況很特別,我等下和你說了你就知道,按著我的圖走,基本沒有什麼危險,天真應該能應付得過來。但是,最後那一關他們肯定過不了。”

  我熟悉胖子,看他說這話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我馬上向帳篷外邊的皮包打了招呼,讓他立即再去準備。

  胖子活動了一下手腳,還是有些遲鈍。他的臉在陽光下更加清晰,顯得非常水腫,也更加疲憊。我問他要不要再睡,他搖頭,喝光了超濃咖啡,繼續說道︰“沒太多時間,我得把我們遇到的事情立即告訴你。”

  我點頭,他嘆了口氣︰“我操,三爺,我這次真的是大開眼界,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那麼奇怪的地方。”

第二十章 古樓是世界上最奇怪的景象

  在接下來的兩小時里,胖子把他們進入張家古樓的所有過程詳詳細細給我們說了一遍。胖子的敘述極其生動,如果我能夠完全記述下來的話,會是非常好看的一部短篇小說,但是顯然我沒有這麼多時間,我只能挑選其中最關鍵的部分記述出來。

  入口是在妖湖十幾里外的深山之內,說是十幾里外,其實也就是隔了一座山而已。胖子指了指湖對面的峭壁,說就是懸崖的另一面。

  這個入口是一個斜著向下開山進去的石頭隧道,在一棵大樹後面。這棵大樹幾乎是橫在山體上生長的,樹干上全是藤蔓植物。其實樹干和山體之間只有一個人的距離,所以人還得擠進這條縫隙里,才能找到那個入口。

  胖子估計這種長勢奇怪的樹是特別種植的,目的就是為了掩蓋入口,但霍老太說不是,因為那樣的樹在山上更加引人注目,那很可能是這里的工程使岩石層發生變化所致,那棵樹最早應該不是那樣的。

  最大的可能性是附近的工程使這里的岩石土層松動,在工匠離開之後,樹的一部分樹根斷裂,趴到了山岩上,但並沒有死去,然後慢慢形成了這樣的景象。

  但他們沒有細想,因為意義不大。他們砍掉了這棵樹上的一些藤蔓,終于找到了入口。

  他們從入口進去之後,遇到的大部分機關都是堵塞性質的,比如說非常非常厚的石牆。這些機關都有非常奇怪的開啟方式,他們使用我們提供的密碼破解,但開啟之後,每個堵塞機關之間的路途卻非常的平靜,平靜得讓人不可思議。

  他們一直往里走,通道很狹窄,幾乎讓他們只能夠匍匐爬行,這一看就是他們打盜洞的一種方式和習慣。整個通道的基本形狀是方形的,通道的地上有很多廢棄腐朽的干裂滾木,胖子認為是當地人拖拽棺槨時留下的痕跡。

  突變發生在第三道機關,也就是我們在四川四姑娘山提供了錯誤密碼的那道機關。仔細去想的話,那其實非常奇怪,因為胖子說,即使他們按錯了機關,他們還是能打開那道石門,並沒有什麼致命的事情發生。

  更奇怪的是,他們走過整條通道,一路看過來,發現通道內幾乎沒有設置任何機關的痕跡。這是悶油瓶最早發現的,他對所有的墓葬和機關都有很深入的了解,所以他的判斷是可信的。也就是說,那些開門的暗號,似乎只是擺設而已,唯一的作用就是移開那些石門。

  這非常奇怪,畢竟花這麼大精力在幾千公里外的四姑娘山里設置這麼復雜的密碼,而真正使用密碼的時候,它卻只是個擺設,這太不符合情理了。面對這種情況,他們反而更加不安,因為這意味著兩種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性就是,這里確實沒有機關,他們過于小心了,另外一種就是,這里的機關設置,超出了悶油瓶的經驗範圍。

  很快他們就發現,他們遇到的情況絕不會是第一種,但是是否是第二種,他們卻又不敢肯定。

  他們通過了密碼錯誤的石門,在低矮的通道里繼續行進了一兩公里,就發現不對勁了。

  出事那一刻,胖子最先看到,前面出現了一絲非常奇怪的光亮,他還以為終于到達了張家古樓,興奮得要命,但還是要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一百米的路段,他們幾乎花了三個小時才摸索著走完。直到走到那絲光亮跟前,才發現一切都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那竟然是陽光。

  胖子撥開那個地方的藤蔓往外走,就發現他們竟然走了出去,外面是一片隱秘的山谷。原來通道的盡頭,竟然也是一個開在山腰岩石上的出口。

  那種感覺我幾乎能感同身受,就像你去參加一個非常殘酷的選秀節目,得了第一名,卻發現獎品只是一張獎狀。

  即使獎品是一坨屎,也要比這個好接受一點。同理,他們走到洞穴的盡頭,就算發現坑道被完全封死,也比奇奇怪怪地走了出去要好。

  他們從洞口爬出,順著山腰爬上山頂,就發現自己仍舊在入口所在的那座山附近,很多景象他們都曾經看到過。這讓他們覺得很不可思議,經過一路跋涉,他們竟然直接就走了出去。他們以為有可能通往張家古樓的石道,會像地鐵一樣,在地下是地鐵,到了地上又是輕軌,于是他們決定繼續往前走。

  他們在山上找了很久很久,再也沒有發現其他入口。顯然,如果按照這樣的推斷,這條樣式雷上標示的通往張家古樓的隧道,幾乎只是一道筆直的石道,然而它沒有通向任何古樓。

  霍老太認為這根本不可能是騙局,一定是哪里出錯了。

  他們翻山越嶺,再次回到大樹後的入口處,開始按照當時我寫給他們的提示,一個一個機關地再次經過。這次的結果更加不可思議,他們還是走了出來,但出口是在另外一座山上。

  那是一座山的山腳,旁邊還有一條非常漂亮的瀑布。

  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他們這麼告訴自己。他們此時也意識到了,是否是我們給的密碼錯了,導致了這個結果。

  當時,胖子也想到了之前我們在四川想到的那個問題,比如說,那會不會是一種錯誤的保護機制?因為畢竟所有開啟這個古墓的人,都有記錯密碼的可能性,如果因為張家後人在傳承上的某些失誤,或因為戰亂甚至更多的社會因素使密碼的家傳信息缺失了一部分的話,至少他們的子孫不會因為錯誤地啟動了機關而被祖先的機關殺死。

  鑒于張家古樓的遷墳和群葬的習俗會有很多尸體回遷的工作,所以這樣的錯誤是有可能發生的。那麼,張家古樓的建造者,也必定會考慮到這一點。他們會不會使用某些軟性機關,作為一種錯誤的保護機制,以避免誤殺後人?

  而話說回來,因為我們提供的密碼錯誤,他們觸動了隧道中的機關,使得本來通往張家古樓的通道轉向了另一條通道,把他們引出了隧道,這確實是十分可能的。但這個懷疑後來被否決了,原因還是一個概率問題。霍老太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機關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所有人都可以不停地嘗試,即便錯了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和我在四姑娘山遇到的機關問題是一樣的,這是一個邏輯問題。

  我听到這里的時候,幾乎立即就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次數,關鍵在于錯誤的次數。”

  “對!”胖子點頭,“他娘的,我當時就和他們說了,但我們無計可施。霍老太說,我們都活著,而且石門可以打開,那就證明密碼一定沒有錯,我們肯定是在通過隧道的時候忽略了什麼。所以我們又折返了回去。”

  就是這一次的折返,讓事情發生了讓人無法理解的變化。

第二十一章 隧道中的詭事

  所有的過程幾乎和之前一樣,只是這一次他們更加疲倦。他們幾乎是一寸一寸地在石道壁上尋找,用胖子的話說,悶油瓶那兩根觸角一樣的手指幾乎摸過了這些石壁的任何一寸地方,但是一路都毫無結果。

  就在他們覺得很快又會走出去的時候,這一次情況卻發生了變化——他們很快走進了一條死路。這條隧道竟然變成了死胡同,他們的面前出現了石壁。

  參加了三次選秀之後,選秀節目的獎品真的換成了屎。

  莫名其妙地,悶油瓶就覺得不妙,于是他們立即往回走,打算出去之後再琢磨。只走了十幾米,他們就發現,這次的獎品不止是屎,而且是臭狗屎。

  他們很快就回到了入口,等他們走出去之後,立即就發現不對,這竟然不是他們進來的口子,他們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小型的洞穴。這個洞穴的底部全都是水潭,坑坑窪窪的。

  他們一開始以為自己陰差陽錯地找到了古樓的位置,這個洞穴就是古樓的所在地,這些水潭就是關鍵,于是開始研究這些水潭。水潭並不深,胖子立即就發現,水潭的底部沉著大量的白骨,都是人的骨頭。就在他們納悶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很快霍老太就開始出現了反應。

  “也虧得霍老太身體弱。我們一路過去,只是覺得空氣非常沉悶,也沒有意識到太多,一直到霍老太忽然皮下出血,我們才意識到,洞里的空氣有問題。那個洞里的空氣有毒,可能是因為地下的礦物和氣體積聚的原因。我們戴了防毒面具,但是沒有用,那毒氣的腐濁性十分強,是直接被皮膚吸收的。”胖子道,“我們立即退到隧道口子邊,接著退回了隧道里面,那里稍微可以堅持一下。”

  至此情況已經很清晰了,這條隧道里的機關,只能錯誤兩次,第三次開始,機關就會把所有人引向一個充滿毒氣的洞穴里。

  如果使用現代科技,這個機關其實並不難實現,只需要一個三向閥門就可以了。但是,在悶油瓶百分之百確定這里不可能有機關之後,這樣的現象還是發生了。于是,兩撥人都開始產生了不信任的感覺。

  在那種狀況下,胖子和霍老太都開始懷疑悶油瓶的判斷,只是其他人沒有任何有說服力的想法。後來霍老太用自己的威信壓住了危機。接下來的幾小時十分難熬,他們使用了所有的東西堵住隧道口,不讓毒氣過快涌入。

  同樣的一條路,走了兩次,出口竟然完全不同,這听起來有些匪夷所思。這種軟性的機關是怎麼建造的呢?這有空間上的悖論。

  我不由得想起了在雲頂天宮遇到的事情。難道古人就是有這種技術?

  他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嘗試。但是,幾乎每一次,他們都是從不同的出口出來。這山內不知道有多少出口,竟然能讓他們每次出來都不一樣。

  他們先是討論了這里有尸胎存在的可能性,胖子的摸金符又被燒了一回,但是這一次完全沒有效果。

  這種打又打不到,挖又挖不著的感覺,讓他們已經近乎崩潰,整支隊伍完全不知道自己處在何方,當時甚至還覺得,整個張家古樓不在我們的空間當中,而處在另外一個空間里。只是可惜,通往那個空間的通道,還沒有嫁接到這個空間之中。

  我在听的過程當中,就知道胖子他們最終還是找到了張家古樓。我非常慶幸的是,搞錯的密碼並沒有把他們害死,雖然我很想知道胖子最終是怎麼逃出來的,但是現在我急于知道後面張家古樓的事情,比平時還著急了些。

  “不用跟我說這些細節,直接告訴我結果。”我說,“你們最後是怎麼進入古樓的?”

  胖子搖頭︰“不是我們,是他們,我沒進去。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進去的,你別急,我不是要從頭說起,我說上面這些是有意義的,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是關鍵。我只能告訴你經過以及他們一定還活著的理由。”

  在長時間的無計可施之後,他們終于停了下來,開始思考事情的真相,進行某些假設。胖子列出了他的枚舉法。

  這一次的幾個選項是這樣的︰

  其一,這條隧道之中存在著他們無法理解的精巧機關,這些機關運作導致了這個結果。

  其二,這條隧道確實超越了時空的限制。

  其三,他們的神志被什麼東西左右了,這個東西和尸胎不同,用犀角燃燒的煙無法找到。

  其實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也就是前面推測的幾種可能性。

  他們對此一一進行了測試和反駁,在悶油瓶反復確定這條隧道不可能有機關之後,胖子用了他自己的方法——在石壁上鑿了幾個小洞,放置了一些炸藥,然後進行小範圍的爆破。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里的石頭沒有他想的那麼結實,石壁被他炸掉了很大一部分,出現了一個大深坑。他繼續往里炸,想找到石壁後可能有空間的證據,但是炸了幾次,坑越來越深,露出來的卻全是石頭。

  他找了好幾個地方做這樣的爆破測試,都是一樣的結果。

  機關不可能埋在太深的岩石後面,第一條被驗證是不可能的。

  第二條胖子壓根就不相信。他對尸胎耿耿于懷,認為一定是隧道里有什麼東西迷住了他們,想讓悶油瓶一路灑血,看看有沒有效果。

  悶油瓶沒有理他,但提出當時唯一一個可能讓他們獲救的辦法。

  他們在隧道的兩頭各站一個人,在入口處的人一定不會變,但如果隧道的出口會移動的話,在隧道里行走的人往回走,從入口再次進來之後,守在隧道出口的人就有可能看到隧道口移動的真相。

  因為在隧道出口發生的狀況可能讓人匪夷所思,所以這個人選必須是悶油瓶,而胖子守在入口的位置,其他人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回到入口,通過隧道。

  胖子之所以會被選在入口的位置,是因為在當時霍老太的隊伍中,只有他和悶油瓶兩個人還保持著相當的行動力,這和胖子與悶油瓶之前大量匪夷所思的經歷是分不開的,所以在其他人都近乎崩潰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幾乎都在單干。

  當時他們分了工,悶油瓶戴了手套,綁住褲管袖管的縫隙,進了洞穴。

  從此,他就沒有再出現過。

  他們中的一個人出去看情況,只去了三分鐘就跑了回來,說悶油瓶竟然不見了。

  所有人都崩潰了,胖子也出去看,一個水潭一個水潭地去看,發現悶油瓶果然不見了。

  “職業失蹤人員果然名不虛傳。”我心說。

  “後面又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們的中毒情況越來越嚴重,後來我暈了過去。”胖子說道,“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就發現身邊所有的人都不見了。”

  也虧得這樣,胖子現在才能和我說話。因為這一次,進入隧道的隊伍至今沒有回來。

  胖子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才確定事情不妙,只得往隧道里走去。這一次,他就發現,隧道發生了變化。往里走了十幾分鐘,他再次走出了隧道,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回到山外,而是進入了一個黑暗的地方。

  他打起手電,一下就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洞穴水潭的邊緣。這是一個非常奇特的水潭,呈現出葫蘆造型,下頭是水,上頭是空的,中間有一道石梁貼著水面通到對面。胖子走了過去,發現對面是死路,而在石梁的中段,他看到水面下有一些東西。

  那是水面之下的一塊平面,不知道是什麼材料鑿出來的。胖子伸手下去按了幾把,發現還比較結實,于是下了水,貼近水面看,這塊平面反射出非常耀眼的光亮。

  他發現這是一面鏡子——整個水面下一巴掌深的地方,有一面兩三丈寬的鏡子。

  就在這面鏡子里,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倒影,那是一座巨大的雕梁古樓。

  胖子的第一反應認為,古樓是懸掛在這個山洞頂上的,立即抬頭去看,卻發現頭頂上什麼都沒有。他非常驚訝,低頭去看,鏡中的那座古樓懸鶉百結,分明就在自己身下。

  如果不在頭頂,難道這不是一面鏡子,而是一塊玻璃?這古樓其實是沉在水中的?

  他喊了幾聲,沒人答理他,他只得走到鏡子的邊上,想看看水下是否沉著古樓。這一下他立即就知道不可能了。原來這水潭極淺,鏡子是在一巴掌深的水面下,而水的深度也只是沒到了腰部。他俯身潛入鏡子下面,游了一圈,發現潭底也就這麼深,不要說藏下一棟古樓,就連趴著抬頭都難。

  那這是怎麼回事?胖子重新爬上了那面鏡子。他都開始懷疑,那鏡中的古樓是否只是一張畫而已。

  如果說陰冷的洞穴和詭異的古鏡並沒有讓他覺得恐懼,那麼等他趴在鏡面上仔細去端詳這鏡中古樓的時候,他看到的東西便讓他渾身發出了一股真正意義上的毛骨悚然。

  在古鏡之中,他看到了一棟古樓,而在古樓的一條走廊上,他赫然就看到了悶油瓶和霍老太他們正在其中休整。他看到了手電的光線在走廊的縫隙中閃爍。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胖子頭上的冷汗發著炸地往外淌,似乎自己正存在于某本志怪小說的情節中。他敲打著鏡面,想吸引鏡中人的注意力,然而下面的人根本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听到這里,我也完全蒙了,反問胖子道︰“你是說,他們在一面鏡子里?”

  胖子點頭︰“對,這座張家古樓,在一面鏡子里。”

  怎麼可能,我心說,問道︰“你確定是看到的,不是你的幻覺?”

  “三爺,咱下過的斗雖然不比您多,但是怎麼也算是北京城里叫得響的號子,是真是假,我會分不清嗎?千真萬確,那樓就是在一面鏡子里,他們全在鏡子里的樓上。”

第二十二章 鏡子的里面有什麼?

  胖子不敢對那面鏡子做什麼,只得按照原路返回。然而,事情並沒有他想的那麼順利,他一路往回走了幾個小時,都沒有找到出口。

  那條本來非常安穩的隧道,如今怎麼走也走不完,無論他怎麼跑,怎麼大吼,他面前永遠是一條黝黑的隧道。

  當時他的感覺是,這條隧道是有生命的,它可以任意改變形態來戲弄隧道里的人,可能是他們的行為最終觸怒了這條隧道,隧道要用這種方式讓他在絕望中死去。

  直到幾乎要跑到絕望的時候,胖子忽然就看到了一個救星。他看到隧道前方的石壁上,出現了那個自己炸出來的深坑。

  他記得這個深坑的位置,其實應該在隧道的入口端。隧道是斜插入山體的,而這段山壁的岩石並不堅硬。

  此時胖子發揮出了他的狠勁,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炸藥分成了十份,想要硬生生地炸出一條路來。他往里炸了六七米的深度,雖然沒有炸出通路來,卻在岩石中炸出了一個人的影子。

  他想起我們當時在洞里的經歷,直接砸破了外面的石皮,把石中人狠狠地砸死,然後擠入了石中人活動的縫隙中,一路狂爬,一直在里面爬了好幾天,竟然找到了出來的路。但是他沒有想到,出口竟然那麼小,他擠不出來,只得在那個地方等著,等了四天,我們才出現。

  我听完胖子的敘述,有點找不到北,而且,我從心底里有一種極端不舒服的感覺。

  那是一種寒意,極度的寒意。

  我深深地知道這種寒意是從哪兒來。胖子的整體敘述,包括所有的細節都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其實不僅是似曾相識,甚至是倒背如流。

  胖子在這個山洞里的所有經歷,和三叔在海底墓穴中的經歷太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當年三叔在海底,也進入到了一個非常詭異的境地里,之後他睡了一覺起來,發現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見了,而且他身處的地方都變了。他也是發現了奇怪的現象,然後再自己一個人脫離了那個地方。

  我心中有一些慌亂,因為我有點理不清楚這些頭緒,但是有一點我幾乎是肯定了——不管是在海底墓穴里,在雲頂天宮之中,還是在這里,“陷阱”的風格都十分相似。

  按照之前的調查,這些技術幾乎都是源自于鬼手神匠汪藏海這個人。

  當年的汪藏海先是修繕了雲頂天宮,然後又給自己修建了海底古墓,最後,幾乎相同的技術又在這里出現了。

  我心里有很多細碎的判斷。我不知道汪藏海是不是這些技術的源頭。如果是,這個人真的是太厲害了。但同時也有可能他本身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工匠,他在幫東夏人修繕皇陵的時候,學會了當年那座地下皇陵里的很多結構設計,然後將其用在了自己古墓的修建上。汪藏海不可能活到現在,他的技術是傳給了張家族人,還是傳給了樣式雷?

  從地理上來說,張家族人相傳是東北那邊的神秘族群,和雲頂天宮的地理位置很近,而樣式雷家族是位于廣東,和西沙的地理位置相近。

  這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是,當年汪藏海在東夏活動的時候,由于一個偶然的契機,留下了或者流傳出了這些技術。另一種可能性是,這些技術是當年汪藏海在修建海底古墓的巨大寶船時,流傳到了沿海的漁民手里。

  我更傾向于第一種,張家族人在張家古樓附近使用這些技術,顯然和整個背景體系更契合一些。關于樣式雷,到現在我們所有的線索也只不過是他們設計了這個張家古樓,我們只發現了大量的建築圖樣,並沒有發現任何的機關圖樣,這一點很能說明問題。

  如果不回到當初的那一刻,誰也無法得知歷史的真相。

  我又想到了悶油瓶對于機關的極端了解,心中有各種奇怪的聯想。胖子說到這里,我已經有了一種非常確定的直覺——這里的機關結構一定是巨大而整體的,這也是悶油瓶沒有發現機關的原因。同樣,在當年的海底墓穴中,整個房間整體移動,悶油瓶也沒有發現。

  但我幾乎可以確定,以悶油瓶的智商,即使他感覺不到背後的機關運作,也應該能根據海底墓里的經驗猜到大概的情況。

  但是他當時為什麼不說呢?

  他一直有他自己的目的,這就是關鍵。我覺得他甚至完全能夠猜到機關運作的大概機理,他提出去外面的洞穴中尋找,就是因為當時他看到洞穴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破解的方法。

  而他是一個不會對人見死不救的人,他一定回來救了所有人,把他們帶入到了古樓之中。但是,他唯獨沒有把胖子帶走,而是把胖子送到了另外一個地方。這是什麼用意呢?

  他把胖子送到了一個能看到他的地方,這樣胖子能知道他們還活著。這是為了讓胖子來傳達這個信息嗎?

  沒有理由啊。胖子傳達這個信息出來,我們就一定會更加枳極地救他。但如果是這樣,悶油瓶應該不會那麼“二”,他至少應該留下清晰的文字信息。

  我想不通。這些信息給我的感覺,像是純粹為了不讓胖子進古樓。這種感覺相當不妙。悶油瓶不讓胖子進古樓的唯一可能性應該就是,他明確地知道這是一次有去無回的旅程。而以悶油瓶這樣的身手和魄力,他認定的有去無回,基本上就真的是絕無一點轉機了。

  悶油瓶認為他們死定了。

  但是霍老太和其他人都被帶進去了,難道悶油瓶認為霍老太和她手下可以死嗎?他和霍老太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往事,九十多歲的老太婆還到這里來折騰,看來他們各自的問題,已經大到必須解決,而且是即使會死人也無所謂的地步了。

第二十三章 準備出發

  當晚吃飯時,秀秀就問我怎麼辦。我心說其實我沒有打算,潘子之前早就幫我打算好了。如今我只是示意了一下,皮包便開始全力準備,潘子之前肯定也已經安排過。

  雖說我是三爺,但還遠遠沒到潘子他們能放心讓我自己做決定的地步。

  不管這里面有多少風險,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死我也認了。如今只有再下去了。按照胖子的說法,潘子和小花那邊開始不會有太大問題,就看他們是否能回到那條隧道,只要能出來,一切都沒問題,但是如果被困入那個毒氣洞……

  胖子當晚已經能走動了,我再去帳篷里看他時,他正看著自己的肚子嘖嘖直罵娘。我對他道︰“這一次我們要能成功,你的肚子居功至偉,我給你的肚子發個錦旗,上寫‘天下第一肚’。”

  胖子道︰“三爺,您可別扯這些風涼話。這一肚子疤,老子以後泡妞都麻煩,妞兒躺我肚子上硌得慌,我得去找家紋身店給它整整。你說我文個象棋棋盤怎麼樣?以後雙飛的時候,妞兒能在我肚子上下棋。”

  “我覺得你直接涂黑算了,然後打幾個鑽石的肚釘,就說紋了個夜空,這樣比較有詩意。”我道。

  “好主意,還是三爺有文化,胖子我書讀的少,就是吃虧。”胖子說道,便看了看帳篷外面,“我的事兒,你們沒人告訴那丫頭吧?”

  “沒說你還要下去。她知道你回來了,很開心。不過告訴她又如何,她又不知道我們在干什麼,你就別自作多情了。你比我小不了幾歲,老牛吃嫩草也要有個限度。”

  外面傳來雲彩的聲音,胖子摸了把臉上的胡茬,偷偷看了一眼就道︰“老子連別人祖墳都敢挖,小妞不敢泡?我告訴你,老子這一次還真準備真愛了,誰也別攔,沒人比我能給她幸福。”

  “你能給她什麼幸福?”我失笑道,“以後熬豬油不用去菜市場嗎?”

  “老子有臂彎啊。”胖子道。

  我听胖子這麼說,再回想起自己的種種,心中極度郁悶。他似乎完全認不出我,我也沒想好是否現在就暴露身份,因為畢竟我心里對于整個局勢是沒有底的,不知道暴露了會不會帶來什麼我想不到的變故。

  于是我不和他扯淡,就問道︰“你身體恢復了沒有?”

  “不就十幾天沒睡嗎?”胖子道,“睡一覺早就沒事了。我是壯年才俊,和你們一樣,是吃過苦的,受點累不算什麼。而且你們沒我也不行,所以如果你要勸我留下,還是省了,我在這里待著,非急死不可,你知道我的脾氣。”

  我點頭,他道︰“里面那東西倒不足為懼,但是那樓太他媽邪門了。不怕慢,就怕冒進,東西能帶多少就帶多少,我們上一次就是吃了輕裝的虧。”

  這話他已經說過一遍了,我點頭,他又指了指另一邊裘德考營地的方向,讓我靠近點。我靠過去,他對我耳語道︰“三爺,你把那叫皮包的小子叫過來,我們得從鬼佬那邊搞幾把槍來,得要他幫忙。”

  我道︰“我覺得,盡量不要去和他們發生關系,這批人都是亡命之徒。”

  “能有我們亡命嗎?”胖子呸了一口,“這話肯定是小花那小子說的。三爺,您可別听那小子的,那小子是文幫唱戲的,當然不喜歡打打殺殺。你們傳統家族有手藝,膽子大,我可不是。我和你說,沒槍就罷了,要是有槍,老子就是賣屁股也得去弄幾把,那叫信心百倍。”

  我知道胖子很多想法基本上都是對的,就問他道︰“你準備怎麼辦?”

  胖子穿上衣服,抹了把臉就道︰“您別管,把那人叫過來給我指揮就行了。”

  我再次看到胖子時,他已經在擦槍了,皮包鼻青臉腫地在那里數子彈,一邊數一邊還有點哽咽。我心說,我靠,胖子到底干了什麼,但是也不敢多問,估計皮包是被胖子的什麼損招忽悠了。

  弄來的槍是我叫不出名字的,胖子說這是烏茲,是一種微型沖鋒槍,人送綽號“小叮當”。

  我拿來掂量了一下,非常重。這槍我見過,就是《真實的謊言》里施瓦辛格老婆用的那種。我問道︰“為什麼叫小叮當?”

  “因為這槍打起來,槍口跳得很厲害,就像小叮當一樣!”

  我心說,小叮當什麼時候跳得很厲害了?一想,胖子和我們生活的年代不同,我記憶里似乎有一部很老的國產木偶片叫做《小叮當》,那里面的木偶確實老是跳。不過如此說來,這外號應該是胖子本人取的了。

  擦完槍,胖子把子彈壓進彈匣就道︰“我真沒想到他們能搞到這東西,現在的黑市還真他媽的靠譜。這東西他娘的最適合近身戰,特別適合在狹小的空間里使用,殺傷力很大,就是沒搞到多少子彈。”

  “就一把?”我道。他立即甩給我一個東西,我接過來一看,是一把很奇怪的,好像被加工過的手槍。

  “伯萊塔,意大利槍。”胖子道,“不過好像被他們加工過了,輕了很多。如何?三爺若不嫌棄,也拿一把防身?”

  我看胖子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好像有什麼事情隱瞞,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不過我是三爺,沒法像吳邪那樣直接逼他說出來,只得作罷。我掂量了一下槍,果然很輕。胖子甩給我一條毛巾,讓我包上︰“裝起來,別讓人看到,他們正找呢。”

  我用毛巾包住槍。幾年前剛看到槍我還很驚訝,現在看到就好像見到老朋友一樣。我揣好了槍,胖子就 嚓一聲拉上了槍栓,然後再解開,也把槍塞進了自己的包里,道︰“這下老子晚上能睡個安穩覺了。”然後將這個包抱在了手里,親了一口。

  我看著胖子的眼楮,越發發現他說這話時,眼中很嚴肅,不由得心中一沉。他那種“有所隱瞞”的態度和決絕的眼神讓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只希望他所隱瞞的消息和以前那些一樣不靠譜和無傷大雅。

  我還想和他聊點別的,特別是聊一下他在隧道中經歷的細節,忽然就听到砰的一聲巨響從帳篷外傳了過來,好像是什麼東西爆炸了。胖子比我反應快,立即要出去,四周的人全听見了,都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就听一連串槍聲從裘德考的營地方向傳了過來。

  我看向胖子︰“你干的?”

  “當然不是,胖爺偷槍又不偷襲。”

  “走,去看看!”皮包好動,已經沖了出去。

  我看著那邊情況不對,打手勢讓其他人收拾東西,把需要的東西全部往叢林里撤,然後貓腰和胖子一起往那邊摸去。

  還沒走到那邊,就感覺那里幾乎是打仗一樣,到處是槍聲,黑夜中子彈的曳光就和戰場上一樣。

  “什麼情況?”胖子罵道,“不會是解放軍圍剿吧。”

  皮包道︰“胖哥,你看,子彈不是對射,只有射擊,沒有還擊,都是毫無目的的。”

  “不是毫無目的。”胖子道,“胖爺我十歲就摸槍,連這還看不清楚?這些槍都在短打,那邊有東西在襲擊他們。”

  “什麼東西?”

  “不知道,是從湖里來的。”我說道,指了指樹上,那樹上有一個狙擊手。現在所有的子彈都往湖里打,一秒一發。

  胖子拉上槍栓,就往湖邊靠去,我跟了過去。極目眺望,前方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這時候,我們身後自己的營地里,忽然也傳來了驚叫的聲音。

  我們立即回身,三步並作一步,一下就看到從我們營地邊的湖水里,浮出了好幾只猞猁,猛地就往岸上撲過來。

  胖子抬頭就是一梭子,直接把一只打回湖里。

  我沖過去,從篝火中抽出一根柴火,往啞姐和秀秀兩人驚叫的地方甩過去。

  一只猞猁被柴火逼退,我靠過去,看著它們的耳朵,發現那竟然是上回來的時候攻擊過我們的猞猁。胖子用“小叮當”顯然很順手,兩下打飛掉兩只。這種槍在這種戰斗中真的是殺手利器。

  秀秀和啞姐嚇得夠戧,兩個人互相勾著,我把她們攬到身後,胖子和皮包也圍了過來。轉瞬之間,水里又沖出來兩三只,胖子喊了一聲︰“三角防御!”

  我不懂是什麼意思,只是壓住啞姐,反手朝一只連開了三槍。那貨的敏捷我早就領教過了,在它的騰挪中一槍也沒打中,三槍之後,它幾乎就到了我的面前。我此時倒也真的不懼,多年的鍛煉沒讓我搶法長進,心志倒是麻木了不少,便用手去擋。

  剎那間,我身後一空,卻見啞姐已經擋到了我的前面。我心中一驚,心說不用這麼狗血吧,好在身邊的胖子一下抓起我的手,從下往上一甩,大叫道︰“打!”

  我的子彈從啞姐的腋下打出,幾乎就在猞猁咬中她脖子的前一刻擊中了它,猞猁直接翻了出去,落地就往林子里跑。

  我抬手要射,胖子一下按住我的扳機︰“三爺,阿彌陀佛。”剛說完,忽然林子里一聲巨響,火光沖天,不知道什麼東西爆炸了。

第二十四章 神秘物體的偷襲

  那爆炸場景極其恐怖,一朵很大的火紅雲噴向夜空,爆炸的火焰很高,很多東西直接被拋到了空中,帶著火星落到四周。

  “是汽油,發電機被炸掉了。”胖子道,“這下他們慘了。”

  “怎麼會爆炸?”皮包拿著鐵鍬,“這些大貓不可能把發電機咬到爆炸啊。”

  話音剛落,那邊又是一下爆炸,這一次的聲勢略小,但還是把鬼佬炸得人仰馬翻。

  胖子臉色蒼白,一下看向另一個方向,那是鬼佬營地左邊的森林︰“不對,我操,剛才那是——”

  “那是什麼?”

  “不可能啊,那是迫擊炮的聲音。”胖子道。

  “迫擊炮?”我驚訝道,“有人在用迫擊炮轟他們?”難道真的是有軍隊來了?不可能啊,即使是一支武裝部隊,對付我們這些人也只需要用槍就行了,用迫擊炮未免太看得起我們了。

  胖子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還直起耳朵去听,希望能听到下一聲動靜。

  我看向裘德考那邊,那里沒有再發生爆炸。另一邊的攻擊似乎也結束了,除了爆炸的火坑,其他地方一片寂靜,似乎全部被炸死了。

  胖子听著,忽然就罵了起來,轉頭看身後的篝火,大吼︰“皮包,把篝火滅了!”

  還未說完,黑暗中的林子里冒了一小點火光,隨著一聲小炮聲響,胖子立即大吼︰“趴地上!”

  我拉著啞姐和秀秀一把趴到河灘上,身後就爆炸了。我的耳朵嗡的一聲,身體被震起來好幾尺,一股滾燙的氣流直接從我的腳底裹上來。整個石灘被炸得像下雨一樣落滿了碎石頭。

  等石頭全部落完了,胖子大罵了一聲“狗日的”,回頭一看,我們的篝火被炸沒了,四周只有零星的炭火。

  “游擊隊的打法,先用野獸把人趕到篝火邊上,然後用迫擊炮精確打擊篝火。”胖子道。

  “你連這個都懂。”我問道。

  胖子道︰“三爺,你不會分析嘛。你怎麼變得和你佷子一樣,這戰術用眼楮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心中暗罵,他就繼續道︰“不過對方只有一個人。”

  “何以見得?”秀秀一臉灰地問。

  “我們還活著,就足夠說明這一點。這種戰術,如果有人在迫擊炮開炮前狙擊我們,我們就死定了。這個人是個高手,對距離感有極強的直覺。這幾炮打得天衣無縫,我們千萬不能露頭,否則還得挨炮。”

  “那就摸黑過去。”皮包道。

  我搖頭︰“鬼佬那邊肯定和我們情況一樣,他們也會摸黑過去,如果兩方遇上肯定會有誤傷,現在只能靜觀其變。”

  剛說完,前方的林子里,忽然又是一道火光和一陣悶炮聲。

  我們所有人都條件反射地低頭,我心說,我靠,還要炸哪里,就听到空中輕微的呼嘯聲,炮彈竟然是朝我們這個方向過來了。

  難道同樣的位置他還要補一炮?我心中大罵︰這一下爆炸卻不是在我們身邊,而是在離我們大概幾百米外的森林里。

  隔得還遠,沖擊不強烈,但是那邊立即就燒了起來。

  我和胖子看向那邊,胖子就問我︰“那里有什麼?”

  我看著,幾乎是一瞬間,又是一發迫擊炮打了過去,落在了同一個地方。

  我立即知道對方在攻擊什麼地方。我們完蛋了!

  “裂縫!”我大叫,“他在炸那條裂縫!”

  “哪條?”

  “把你拉出來的那條!”我大罵著沖過去,被灌木絆著腳,一口氣沖到林子里,來到山體邊上,就知道徹底完蛋了。那邊整個山坡都被炸塌了,裂縫已經被埋在了下面。守在裂縫邊上的人凶多吉少,很可能被壓在了下面,而小花和潘子恐怕再也不可能從這個口子出來了。

  我沖上前,嘗試著去搬動那些碎石,隨後而來的胖子一把把我拉回來,幾乎是同時,又是一發炮彈落到了山崖上,炸出滿天書包大的碎石雨。

  在火光中,我看到遠處的山脊上站著一個人。

  我看不到那個人的樣子,但是認出了那個影子,他沒有肩膀。

  皮包和胖子要上前去圍剿,我攔住了他們,那個影子迅速轉身,消失在了林子里。

  這一晚的襲擊,所有人都損失慘重,我眼睜睜看著幾十發炮彈準確地落在山崖上,把整條裂縫完全摧毀。

  這些炮彈都不是從同一個方向發射的,顯然打炮的人一直在移動。但是他對這里太熟悉了,這麼黑的夜晚,他都能準確地從各個地方打出炮彈,擊中那條裂縫。

  我把我在巴乃對于那個沒有肩膀的怪人的想法和盤托出,胖子並不感興趣,他看著自己的肚子,簡直憤怒難當。

  一開始我只是隱隱覺得他就是放火的人,如今看來是坐實了。他一定知道很多內幕,如果有時間的話,我一定得想辦法抓住他。

  天亮之後,我們整頓了一下自己的營地。接著我派了幾人摸去裘德考的營地看情況,從而了解到他們比我們更慘——死了七個,大部分還都是被自己人亂射射死的,傷的人不計其數,幾乎所有人都帶著傷。

  猞猁是從湖面摸過來的,我們和裘德考的崗哨都設在靠林子的地方,沒有想到它會從湖面上偷襲,之後竟然還有如此詭譎的重武器攻擊,自然誰都好不了。

  這些猞猁似乎是被訓練過的,攻擊我們的人竟然能夠控制這些動物的舉動。這些我們都沒法去深入思考了。讓我崩潰的是,那條縫隙竟然被堵住了,不要說救人,小花和潘子都回不來了。

  怎麼辦?我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所有人都看著我,我必須給出一個答案來,否則我只能說︰我們各回各家吧。

  不能回家!我拿回一個胖子,失去一個潘子、一個小花,這交易不合算,我還是虧本的。

  胖子非常沮喪,因為他刻在肚子上的路線圖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價值。我們坐在石頭上,默默地吃著還有火藥味的食物。秀秀道︰“三爺,你得拿個主意。”

  我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只有唯一一個選擇了,便對他們道︰“計劃不變,但是我們現在只能換條路走。這里的縫隙四通八達,也許我們能找到其他入口。”

  胖子搖頭︰“不可能,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回原來的路口,重新去走走那不可思議的走廊。”

  只能去原來的路口了,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比在這里挖石頭要節約時間。

第二十五章 沒有選擇

  胖子又去裘德考的營地順了兩支步槍過來,我也不琢磨了,他帶路,我們大家立即出發。

  從山上翻過去,要比從地下下去耗時很多。好在胖子走過一遍,知道很多門道。他一路帶隊,幾乎連話都不講,我甚至沒有機會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胖子,不由得心中更加不安。胖子的這種趕路方式,似乎表明他心中非常焦急,但在他和我敘述整個過程時,並不顯得有多著急。難道他真的有什麼隱瞞我了?

  我不敢問,只得一路悶頭前進。翻過湖對面的山脊,就是我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胖子帶我們往山下走去,說是有近路。我們翻山而下,下到山谷,胖子往山谷的草叢里一跳,人一下竟然被草吞沒了。

  我沒想到這草竟然這麼茂密,覺得不可能,也學胖子一跳,一下子穿草而過,打著滾翻了下去——下面竟然是一條暗道。

  “小哥發現的,牛逼吧。這是一條古暗道,在山谷的上頭用巨木架出了一條木道,年代太久了,都被草蓋住了。本來在上面走更方便,但是草太茂密了,下面的草照不到陽光,長勢沒那麼好,比較好走,而且比較平坦。盡頭就是入口附近。”

  陽光從上面的一些縫隙照下來,里面並不算暗,能看到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碎石。說好走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總比掛在懸崖峭壁上好。

  “從這里往里走十幾里,我做了記號,再上去,就離入口處那棵大樹不遠了。”胖子道,“再往前很潮濕,我們不如在這里休息,休息完之後,到入口之前我們就不停了。”

  所有人紛紛坐下,胖子對我擠了擠眼楮︰“三爺,借一步說話。”

  我跟胖子往里頭走了一段,來到一塊大石頭橫臥的地方,兩個人翻過去,他就蹲了下來。

  我不知道他要干嗎,也跟著蹲下。他一下就來扯我的臉,扯了幾下,疼得我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干嗎?”我罵道。

  “天真,你原來的臉挺好看啊,何必整得和你那三叔一樣。”胖子輕聲道。

  我一驚︰“你怎麼看出來的?”

  “就你那矬樣,別人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胖子道,“你以為你和我說話的時候我真迷糊?老子心如閃電,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那你不早說,我都找不到機會和你說。”我道,接著我就把小花的計劃和他說了一下。

  “我靠,你不和我說,我又不知道你什麼計劃,當然不敢不配合你。而且你不知道,你那醫生對你三叔有意思吧?照顧我的時候簡直把我當樹洞了,沒事就對看我說,老子在那里半睡半醒,被她煩死了。”胖子看了看那邊,“你知道她說的是啥嗎?太他娘肉麻了,老子算是酸溜溜界的翹楚了,可她對你那三叔的愛戀,把我牙都酸沒了。要不是我真的太累了,听著還能睡著,我非先掐死她不可。她說了,她覺得你變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情況,只能先這麼著。”

  我听著心頭一下有點放松,剛想說話,他就擺手讓我別說了︰“多說無益,你知道我知道你是誰就行了。我問你一件事情,你得回答我。”

  “什麼?”

  “那個花兒爺,你信得過嗎?”

  我心說他問這個干什麼,便點頭︰“他幫我很多,我覺得他信得過。”

  “你查過他的底細嗎?他真是你發小嗎?”

  “這我肯定,怎麼了?”

  “你見過老九門的老照片嗎?”

  我搖頭,這事我還真不知道,便道︰“你直說,你直說到底有什麼蹊蹺?”

  胖子頓了頓,才道︰“沒事,也許我多疑了。我就是覺得這人給你出這種主意,不太可靠。”

  我看胖子的樣子不像說謊,就道︰“但是當時確實也沒有辦法,否則我也不可能來救你。”

  “有些困難,未必像別人說的那麼難。”胖子道,隨即擺手,“不過還是要謝謝他,此事當我沒問過。我們沒工夫考慮太多了,先把事情整利索再說吧。”

  我想起我自己的擔憂,就問道︰“悶油瓶他們的情況,你沒騙我吧?我總覺得你沒說實話。”

  胖子拍了拍我道︰“胖爺我要害你早害了,何必等到今天。”

  這倒是真話,不過胖子騙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道︰“你不害我,不代表你不會耍詐。”

  “天真,你不懂。”胖子指了指身後,“你信任所有人,見人就掏心掏肺,我和你不一樣,這後面的人,我一個也不信任。”

  “這和信任不信任有什麼關系?”

  “大有關系。”胖子說道,“我在那鏡子里看到的東西,可比和你們說的多得多,但是這些我現在沒法講,你得找機會和我獨處時間長點兒。”

  我看了看身後,就發現皮包和啞姐都看著這邊,似乎有些好奇。

  “看到沒?”胖子道,“這里的人誰都不信任誰,都看著對方呢。”

  我被胖子說得不舒服起來,胖子繼續道︰“本來我還不想拆穿你,不過,咱們走的是這條路,不是爬裂縫,我必須提醒你,從進入這座山開始,發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奇怪。”

  “會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

  “這里可能會發生任何事情。”胖子正色道,“這座張家古樓的妖氣影響著很多東西,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奇怪。”

第二十六章 不能認為奇怪的事

  胖子說完就起身走了回去,一邊走還一邊嘀咕什麼,顯得和我談得不愉快的樣子,我只得配合地做一些無奈的表情。

  一路回去,就見他們在聊天,秀秀等我坐下,就輕聲問我胖子和我聊什麼。我道稍後說,現在不方便,把她打發了過去。

  坐下來後,我心里有底,便放松了不少。想著剛才胖子的幾個問題,我還是感覺有些異樣,但怎麼想都覺得胖子不像在騙人。

  不是說胖子不善于騙人,而是我對于謊言很敏感。很多時候三叔騙我,我其實都能感覺到,但是每次我都會理性地判斷這是自己多疑。但是這一次,卻是我的第六感覺得胖子不是說謊。

  我想起胖子之前的表現,決定不去想那麼多了。胖子說得對,他要害我,早就害了。

  只是皮包的眼神也有些怪,問我道︰“你們干什麼去了?”

  “看看前面的情況。”我就道。

  “看得那麼神神秘秘,三爺,有事您可不能瞞著我們。”皮包埋怨道。

  我一看這情況就立即給秀秀打了個眼色,想讓她岔開話題。我問秀秀道︰“你們聊什麼呢?”

  秀秀知道我的用意,立即就道︰“我們在聊老九門的事。听說軍隊在長沙的時候,部隊里什麼地方的人都有,還有各地流竄的難民。

  “當時很多京城的達官貴人都能唱幾句京戲,所以軍隊在新中國成立後進京,沒有一路花鼓唱到底。陳年舊事都是聊天時說起的,不過幸虧二爺家後來衰敗,否則現在這種時代,他們不知道該扮成什麼。現在人心疏離,外人防得少了,自己人反而成了心頭大患。”

  皮包似乎有點喜歡秀秀,秀秀一說話,他的注意力就轉了過去。秀秀說的是自己的兩個哥哥。一路上听秀秀說來,這兩個人算是北京的名流公子,卻不是特別出色。倆人對于霍老太賞識小花,早就心存不滿,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可能從小就一直在積累。我沒法插話,便想讓她多說點。

  胖子坐下,往火里丟上幾捆樹枝,道︰“這種《金粉世家》和《啼笑因緣》里的橋段,老子沒什麼興趣,有沒有老九門里什麼我們不知道的風流韻事,拿出來講講。听說你們二爺守寡之後頗風流,流連煙花之地,其中有一個相好白得跟瓷器精似的,手上畫上青花瓷的花紋,人稱‘小青花’,有沒有這事兒?”

  “小青花現在還在,你要不要去看看現在的養老院。”秀秀道,“畫上青花瓷紋,還和青花瓷娃娃一樣,就是被打裂了的那種。”

  我喝了一口茶就道︰“先人故舊,你積點口德吧。舊社會的女人大多身世可憐,這小青花,未必是她願意當的。”

  皮包很不認同,但也不願意接話頭了,就對胖子道︰“你想听葷料,我們這種人怎麼講得出來,不如你說幾個。”

  “胡說,我答應了雲彩,如今要做正派的人,你們這麼低級趣味,活該都處不到對象。”胖子轉身把帽子蓋在臉上,說道,“時候不早了,胖爺我缺覺先睡了,你們繼續‘鏘鏘三人行’。”

  我看了看月亮,這兒的地勢太特別了,頂上的橫木擋住了大部分月光,只透下一道道暗淡的白光,如果不是頭上的一段橫木朽壞掉進了深溝內,這里恐怕一絲月光也透不進來。

  這一條秘溝並不是當年張家古樓的建造者蓋起來的,而是古瑤民在嶺南古國時期的遺存。顯然,這片深山在很久以前就有很多神秘的活動,只是不知道古瑤民在山中建這道秘溝的目的是什麼,和張家古樓選擇這里有沒有必然聯系。

  幾個人都想眯一會兒,就都分頭靠下。我剛想閉眼,忽然就見胖子一下又坐了起來,去水潭邊小便。我心說破事兒真多,于是也拿帽子翻下來蓋上臉,很快就沉沉睡去,計劃在一小時以後醒來。

  在這里我已經形成了很精確的生物鐘,只要睡前提醒自己只是短暫休息,我一定能準時醒來。果然,過了一會兒我就醒了。我的臉上蓋著帽子,里面散發著洗發水的味道,我十分慶幸在野外還能聞到這種城市里的味道。

  我吹了口氣,心里想著以前去魯王宮和雲頂天宮的那些日子,那時候我都屬于破壞隊伍士氣的分子,永遠要被潘子踢才能醒來,如今我卻沒有賴床的權利,我是三爺了,其他人都看著我呢。我迅速把帽子一抓,就想翻身起來,這一抓之下,卻發現蓋在臉上的帽子成了一團濕漉漉的東西,還很油膩。

  我一驚,立即拍開那東西坐起來,隨即發現不對。篝火照亮的整個區域里,靠近秘溝邊緣的部分有水滴落下來。我以為是下雨了,但是抬頭就發現,水不是從上頭滴落的,而是從石頭上濺落下來的。

  我正坐在溝邊的一塊石頭旁,四周的藤蔓已經被砍完了,水是順著上頭的溝壁滴下來的,拍在石頭上濺起了水珠,四周好些人都已經被澆醒了,幾個人遮著腦袋跑出濺水的區域,嘴里冒出“怎麼回事”一類的話,胖子立即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讓全部的人閉了嘴。

  我們都看著他,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麼。就看他聞了聞被濺滿水的身上,我跟著聞了一下我的帽子,一股尿騷味兒立刻讓我惡心到了極點。

  是尿,有人在我們頭頂小便。

  “你媽!”皮包輕聲罵道,惡心得直吐口水,顯然尿嗆到嘴里去了。

  胖子繼續讓我們別說話,所有人都惡心得不知所措,只有胖子迎了上去,開始爬溝邊的石頭。我不知道他想干嗎,也咬牙跟了上去。我抓著藤蔓一直爬到橫木底下,一下就听到上頭有人說話,還是英語,我立即明白,那是裘德考的隊伍。

  還是有些尿流了下來,滴在胖子臉上他也不管。他听不懂上面在講什麼,就做了個手勢讓我听。

  我忍住強烈的惡心側耳去听。上面肯定有不少人,顯然他們身在高處,完全沒有發現溝下還鋪著一層橫木,橫木下面還有這麼隱秘的通道。

  但裘德考的人,此時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啊。

  我听不清老外們的具體對話,只能對胖子搖頭。胖子要了我的手機,要我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這時,我听到了一個中國人的聲音,他說了一句︰“快出發,沒時間休息。誰看到新找來的向導去哪兒了?”接著有人翻譯成了英文。

  我听得那聲音,一愣——這聲音很熟悉,想再听幾句,上面的人就發出了一片動身的聲音。

  我和胖子翻下去,胖子吐了幾口口水,听聲音遠去了,才道︰“媽的,老外真他媽的火氣大,尿騷味兒也太重了。秀秀,快听听他們說的是什麼。”

  我想到那中國人的聲音也被錄下來了,馬上湊過去,但看秀秀這時完全不理會,只是把衣服解開,到水潭邊去洗漱。

  “哎呀,丫頭,先別洗,那潭子我也尿過,洗了不還一樣?”胖子道。

  秀秀和邊上也在一起洗的皮包都愣了一下,皮包立即跳起來︰“哪個你沒尿過?”

  “都尿過,昨晚無聊,我每個潭都尿了幾下。”胖子道,“先別洗,來听听錄音。”

  “我不干!”秀秀道,“我寧可死也受不了這味兒。”

  我聞著也無比難受。胖子沒辦法,只好指向遠處一個水潭︰“那個是干淨的。”

  我們馬上沖過去,把頭發和衣服都洗了,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尿味兒淡到聞不出才作罷。

  “死人不怕,怕尿?我告訴你們,根據科學研究,尸體腐爛的東西絕對比尿髒。尿喝下去是沒事的。”胖子道。

  秀秀用她的頭盔從水潭中兜起一頭盔水︰“那你喝!”

  “喝下去沒事,不代表就好喝啊,”胖子說道,“快點弄完,咱們不能被他們趕上。”

  秀秀听了錄音之後說︰“放心吧,他們在上頭走山路,根本不可能趕上我們。這一隊人一定是在我們到巴乃之前就出發了,已經在山里走了幾天,被我們趕上了。”

  “他們說新找的向導是怎麼回事?”胖子道,“那兒怎麼會有向導?”

  我搖頭,一直想著我剛才听到的那句地方話︰那個說話的人是誰?為什麼我听著那麼熟悉?

  胖子看我有些心思,問我怎麼了,我把事情一說,他卻沒有印象,顯然是他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

  秀秀道︰“不管怎麼說,裘德考在我們來之前又派出了隊伍,我听他對三爺的說辭不同,顯然他對我們有所隱瞞。”

  以裘德考的性格,他之所以繼續派出隊伍探險,肯定不是亂來,一定是有了新的信息。那個新的向導也許是關鍵。

  “可是,那咱們怎麼辦?不理他們,繼續走嗎?”胖子想了想看向我。

  我對于那聲音太忌諱了,一種極不好的預感在我心中涌動。我對胖子道︰“我們得爬上去看看。”

  我和胖子用砍刀劈開腐蝕最嚴重的一根橫木,爬了出去。外面是一片月光。這里沒有大樹,我順著斜坡一路緩緩地爬,就听到人的聲音順著風傳來。隊伍在連夜前進,已經走開了一定的距離,但秀秀說得沒錯,坡上特別難走,他們沒走出多遠,還能看到前面的火光。

  我和胖子快步追了幾步,胖子一把拉住我,進到草叢里對我搖頭。我看向他指的地方,卻見前方的高處有火星點——有人在那里。

  “哨兵!不能再跟進了。”胖子說著遞給我一架瞄準鏡。

  “你哪兒弄來的?”

  “槍上拆下來的。”胖子道。

  我拿起來朝前面的隊伍看去,看到了一群老外正在灌木上爬坡。他們沒有用手電,而是用的火把,在沒有路的山上,手電太容易迷路了。

  這支隊伍大概有十五人,老外在我看來都長得一樣,我也沒法認出是不是岸邊的那一批。我移動望遠鏡,去找那個向導。

  很快我就發現了一個中國人,他背對著我,正在和另一個老外聊天。我一看到他的背影,就打了一個激靈,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傳了過來。

  接著,那個人忽然轉過頭來,往後看了看,他的臉迅速地閃了一下。

  我當時就一愣,接著整個人便跟打了雞血一樣,渾身毛孔都炸了起來,因為,在當時那一剎那,我忽然搞不清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那張臉。

  那是我的臉。

  我看到了我自己。我看到了另一個吳邪。

第二十七章 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如果不是胖子在身邊,我肯定認為自己是在做夢。當我再去仔細看時,那人卻已經走遠,在人群中找不出來了。

  可能是我動作太大了,胖子把我往灌木叢里按了按。我把瞄準鏡遞給了他,他也抬頭去看。

  我之前心中感到奇怪,但剛才一剎那的心里發毛之後,現在卻感到出奇的平靜。

  這不是一般的平靜,而是完全無法理解的平靜,有一瞬間的恍惚,我想不起自己剛才看到了什麼,那情景詭異得似乎不應該被記下來。

  這家伙是誰?

  一個人,對自己的臉能真正了解多少?這是一個疑問。我們在照鏡子的時候,看到的自己的臉,是否是一個完整的印象?那真的是自己的臉嗎?我還不敢肯定。

  我心中很鎮定,一直等著胖子的觀察結果。胖子看完,臉上卻沒有任何的驚訝。他趴下來道︰“中國人好像不多,但天黑得實在看不清楚。你到底想干嗎?”

  “我覺得這隊伍中有熟人。”我道,不管是剛才的聲音,還是我看到的臉,我都覺得很熟悉。

  “你有熟人?胖爺我有熟人也就罷了,你要有熟人這還真有點驚悚。”胖子道,“你家門口賣茶葉蛋的在里面?”

  “沒工夫和你扯皮,你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沒?”我輕聲問他。

  他搖頭︰“這支隊伍規模不大,但配置一應俱全,典型的老美作風,什麼都靠裝備。他們走的方向不對,是往回走的。看來他們是從山里出來的隊伍,應該是回營地去,和我們沒什麼沖突。”

  “你確定嗎?”我問道,“何以見得?”

  “確定。從他們離開的方向,往西走就是一條小溪,順著小溪一直走,下幾個斷崖就能到村子里。裘德考在那邊設置了繩索,有時間的話,走那條路風景很好。而且你看他們的包裹都已經癟掉了,補給都沒了,肯定是回村子的隊伍。裘德考沒騙我們,他肯定不會派新的隊伍下去了。”

  我點點頭,心中就開始猶豫了。看來胖子確實沒有看到隊伍里的“我”,難道是我看錯了?還是胖子錯過了看到的機會?是不是需要再跟上去確認一下?如果我沒看錯,那整件事就他娘的開始朝我無法理解的方向發展了。

  “天真,你怎麼回事?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什麼了,這樣魂不守舍的?”胖子問道。

  “你有沒有看到……看到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我問他,胖子看了看我︰“你是指,和你現在很像,還是和你以前很像?”

  “以前。”我把看到的東西和他一說,他皺起了眉頭︰“天真,你一路過來有沒有磕到腦子?”

  我有點怒了︰“我操,咱們在一起多久了,你還懷疑我的判斷力?”

  “就是因為和你待久了,才不信任你的判斷力,胖爺我又不是沒吃過苦頭。”胖子說道,“你丫肯定看錯了,回去吧。”

  我本來有點猶豫,被胖子這麼一說,一口氣上來,我還非得上去驗證驗證才肯罷休。正在我們扯皮時,身後忽然有一陣灌木晃動的聲音,回頭一看,皮包也爬了過來︰“三爺,老大,我也來了。”

  “你來干什麼?”胖子問,“別來添亂,我和你三爺正二人世界呢。”

  “我來找你們學習提高的,您不是說要我多跟著您混嗎?”皮包說。

  我問胖子︰“這小子什麼時候拜你做老大了?”

  “人格魅力,”胖子說道,然後扭頭對皮包呸了一口,“滾,別多事,這兒的事你學了也沒用。”

  皮包才道︰“其實是秀姐怕你們人手不夠,讓我上來幫你們的。”

  胖子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什麼意思,他想了想對我道︰“他來了,我倒是贊成咱們再跟上去看一眼了。”

  “為何?多了一個人又沒改變什麼。”

  “三爺,下地您行,要論跟蹤,論偷雞摸狗,胖爺我才是祖宗。我年輕的時候為追一只雞,爬十幾個狗洞都從不帶喘氣的。在這種林子里要不讓人發現,您得听我安排。”

  我心說三叔小時候也是一個頑劣之輩,這種事情未必比你差,不過我確實不行。而且就他這身材還能鑽狗洞,他待的那地方狗得有多大?但這種吐槽是吳邪的吐槽,我現在戴著三叔的人皮面具,三叔在小輩面前,在這種場合下不可能這麼沒心沒肺,于是我便忍住沒再說話。

  胖子說完對皮包道︰“你從左邊跟上去,小心上面放哨的。”然後轉頭對我說,“三爺年紀大了,跟看我吧。”

  我對胖子點頭,胖子指了指一個方向,三個人便開始埋頭在半人高的灌木中慢慢地前進。

  皮包和我們分開後,我還想再問得清楚一點,胖子這時候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拉著我放慢了動作。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用意,但知道胖子的想法總是有意義的。于是我跟著他的節奏,慢慢地縮在後面,就看著皮包慢慢地把我們都落下,跑到了域前頭。顯然,他自己還沒發現我們已被落下了。

  “什麼來幫忙的,肯定是那臭丫頭派來監視我們的。”胖子輕聲嘀咕了一句,“也罷,讓你看看胖爺我的手段。”

  我知道胖子不信任小花他們,此時也不想多糾纏,就沒說話。

  林子里的灌木非常茂盛,我身上的尿味吸引了很多很小的蟲子,一開始我還有點分神,但看著胖子專注的表情,我也被他影響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皮包吸引過去了,和剛才說笑時的表情完全不一樣。

  同時,我的心中涌起了一陣疑惑。

  胖子的表情太認真了,他以往都是浮于表面的認真,而如今,我看看他的眼神,總感覺已經完全不是當年那種插科打諢中偶爾透露出來的認真了。

  但剛才在他和我說話的時候,分明沒有那麼在意。

  他的這種表情讓我感覺到,他對眼前的事情十分緊張。難道他剛才並不是什麼都沒有看到,而是看到了一些東西,卻裝成沒看到的樣子?他這樣做,是為了不讓我擔心?

  不可能啊,胖子什麼時候變成了這種性格的人?他看到我緊張應該很開心才對。

  我們跟著皮包前行,足足跟了十分鐘,此時我們已經被落下了十幾米遠。胖子還是保持著那種表情,但始終不肯跟上去。

  我終于忍不住了,問胖子︰“你到底想干什麼?再這麼跟下去我們就跟丟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胖子立即噓了一聲,把我拉近才道︰“跟不是目的,看清楚才是目的。”

  我輕聲道︰“離這麼遠能看得清楚?”

  胖子剛想說話,忽听前邊一聲警告的哨音刺耳地響了起來。

  皮包忽然不動了,接著,樹上忽然槍響了,一道火光打向皮包所在的位置。

  我和胖子立即抬頭,看到前面隊伍的方向一陣騷動,所有人的手電全都轉了回來,照向皮包的方向。胖子朝我點了點頭︰“好了,現在人全都轉回來了,咱們能看個清楚了。”

  我心說,我靠,你是拿他當餌啊。我立即拿起瞄準鏡看,看到在遠處的一棵樹上,有一道光直直地射下,在草叢里來回移動,那是樹上哨兵的激光瞄準器。不論皮包怎麼在草叢里跑動,這激光點都死死地咬在他身上,看樣子確實是個高手。

  “這小子打洞還行,就是奴性太重,不會自己觀察情況,而且大場面的經驗不夠。這一次裘德考帶來的哨兵都特別厲害。”胖子說道,“我剛才給皮包指的那個方向,是哨兵的重點盯防方向。”

  “你這不是要害死他?”我道。

  “不會,老外很環保,槍里都是橡皮子彈,而且輕易不開槍,剛才那一槍是提醒前面的人注意,同時試探皮包,目的是看是人還是野獸。如果是真子彈,當時營地被猞猁攻擊的時候,他們就不會因為換子彈而耽誤了最好的防守時間。”

  我看著胖子,想不到他還有這種心思。胖子道︰“沒見過這樣的胖爺吧?”

  我搖頭︰“你他娘的最近有點聰明過頭了啊,以前沒見你這麼精明過。”

  胖子道︰“老子混江湖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狠過,只是這樣過日子沒什麼意義而已。如今你身邊就只有我可以信任了,我不幫你多精明點,怎麼對得起咱倆的關系?”說完他指了指前面,“走!趁著皮包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我們走近點。”

  我看著可憐的皮包很快被沖過來的人圍住,心中暗嘆,但一邊胖子已經拉著我迅速靠了過去。

  人似乎總是這樣,當有了一個焦點的時候,往往會忽視真正的危險。胖子特地選了一條迂回的路線,盡量在手電照不到的地方一點一點地前進。裘德考那邊的大部隊在往一個地方收攏,皮包又到處跑,我們不用在乎會發出動靜,所以在黑暗中前進得非常快。

  等胖子拽著我讓我停下來的時候,我已經到了非常靠近他們的地方。我抬頭的時候還真是嚇了一跳,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能夠跟得那麼近,幾乎就在他們邊上了。

  “就算我們現在走出去,他們也不一定能發現異常。”胖子輕聲說道,“好了,找吧,你說的那人在哪里?”

  我拿起瞄準鏡,在人群中尋找我要看的那個人。手電有一些反光,看起來有些困難,我一個個地尋找,忽然一個激靈,我看到了那個人。

  這一次我有充分的時間來觀察。雖然有手電的反光,但我還是渾身冰涼地意識到,我剛才並沒有看錯。我真的看到了一張和我極度相似的臉。

第二十八章 追捕吳邪

  看我停頓了下來,胖子問道︰“看到了?”

  “嗯,十點方向。”我說,“應該沒錯,這下你應該相信我了。”說著我回頭把瞄準鏡遞給胖子,卻發現沒有人來接。回頭一看,胖子竟然不在那里。

  我愣了一下,心說我靠,剛才是胖子把我拽到這個地方的,怎麼他忽然沒了。

  我看了看後面的黑暗,黑暗中沒有任何動靜,我感到莫名其妙,便喊了一聲︰“胖子?”

  我努力又看了一圈,確定沒有人之後,就用瞄準鏡去尋找。但我拿起瞄準鏡,就條件反射一般自動往剛才那個人的方向看去。

  確實是我自己的臉。我看了兩遍,心中驚悚的感覺才慢慢涌上來。

  就在這個時候,我一下看到,在那個“吳邪”的身後,胖子竟然出現了。

  胖子忽然從灌木叢里站了起來,因為這個吳邪在裘德考隊伍的最外沿,誰也沒有注意到,就看到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從後面把那個吳邪死死地卡住了。我目瞪口呆之中,胖子已經把他拖入了灌木叢里。

  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鐘時間,一下我的瞄準鏡里就什麼都沒了。

  我放下瞄準鏡,完全無法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抓了抓頭發,就覺得一陣眩暈。

  皮包最後被逮住了,我看著他被人從灌木叢里逼了出來,一臉的沮喪。不過我完全沒有心思去擔心他,用胖子的話說,這小子到底是什麼成分還不知道,先讓敵人考驗他一下。這小子如果那麼蠢地把那條通道暴露了,其實也無關緊要,無非是送裘德考一份大禮而已。裘德考缺的不是時間,而是如何進入那條通道,然後再活著出來的方法。

  看樣子那幫老外也不想對他如何,只是很驚訝這里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人。

  我沒有去看他的下場,胖子很快就扛著一個人出現在黑暗中,他讓我趕快過去。我的頭有兩個大,我知道他杠著的是什麼人,但我不知道接下來的情節會如何發展。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好像是本來不想去捉奸在床,但多事的朋友已經一腳把門踹開了。

  想來這一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點,但我沒有想到心情竟然是這樣的。

  我跟著胖子迅速離開了。胖子沒有帶我回到通道里,而是遠遠地翻過一個山溝,一路走遠,走出去起碼有半個小時才停了下來。

  我不知道其他人看到這人會怎麼樣,但至少我們做起事情來會很不方便,況且胖子並不信任小花那群人。

  胖子點起了小小的篝火並用石頭壓住,對面的小子已經被我們用藤蔓捆得結結實實。

  這麼近的距離,我仔細地打量他的臉孔。我發現我對自己這張臉的了解程度,其實還不如對其他人的臉那麼清楚,即使是這麼近距離地看,我也找不出什麼破綻來。而且,我現在也沒有可以用來對照的東西,不過,在這種篝火下,這張臉看上去還有那麼幾分小帥。

  胖子臉色鐵青地看著這小子,我問胖子︰“你怎麼也不打個招呼就……”

  “當時他站的位置太適合偷襲了,簡直就是在召喚胖爺我去偷襲他。我沒有太多時間考慮,他只要再往前走幾步,就沒那麼容易了,所以我直接拿下。”胖子道,“好在這小子和你一樣沒什麼體力。不過,這麼看著還真是像,如果不是我先和你相認,這小子出現肯定會把咱們都害死,現在我都有點開始懷疑了。”

  我看著對方,問他道︰“你到底是誰?”

  對方看著我,沒有說話,臉色一片鎮定。但我還是發現,他對于我的出現,有一種掩飾得非常好的驚訝。

  “你到底是誰?”我又問了一遍,他皺了皺眉頭,還是沒有說話。

  我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起來了,雖然這小子長得不錯,但那種表情看上去就令人不爽。我從不知道自己有那麼一副看上去很欠揍的臉。

  難怪之前一直那麼不順,如果事情順利了,我同去一定得好好整整臉上的風水。

  “你這麼問是沒用的。”胖子道,“能假扮成這個樣子,說明對吳邪很了解,那肯定認識你我,我們問他是誰,他知道自己也暴露了,不會再說什麼了,現在要讓他吃點苦頭才行。你讓開,我來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砸爛。”說著胖子就撿起一邊的石頭,同時伸手想去撕他的面具。

  我知道胖子不是虛張聲勢,他要做還真做得出來。可對方還是沒有反應。一來我不想胖子傷人,畢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來路,二來我覺得我的出現可能是他意想不到的,胖子的威嚇不如我有效果,于是我阻止了胖子。我站起來,從邊上拿起一塊石頭,便朝他走了過去。

  我肯定不會下手,純粹是嚇唬他,但果然比胖子有效果,這小子立即就把頭抬了起來。我走到他面前站住。

  “你要是打下去,一定會後悔的。”那小子忽然說道。

  他的聲音和我的十分相似。

  不過此時我一下就听出了破綻。這聲音雖然很相似,但他說話的語調還是和我有一些區別。

  這就有眉目了。我停住了手︰“為什麼?”

  “因為我確實是你的佷子。”他說道。

  我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這一聲冷笑幾乎是毫無察覺的條件反射,是發自我內心的冷笑。這是一個人听到一個確定的謊言之後的正常反應。

  我不知道這聲冷笑在我三叔的臉上是什麼效果,不過那人的身子往後縮了一縮,但他的表情還是一臉的木然和鎮定。

  我心中一動。這家伙的身體和臉反應並不同步,看樣子很有可能也戴著一張面具。不過,這一張的手藝似乎不怎麼樣,不能準確地把臉部動作表現到面具上,也許他真實的臉上已經是一副被我嚇得屁滾尿流的表情了。

  想到這個我就有一股快感,看來我確實有非常深的自虐情結,我心中自嘲道。說著我把他一腳踢翻在地,他死命地翻身把自己被反綁著的雙手壓到身下。

  “這麼想保住自己的手指,就說實話。”胖子在一邊道,“你肯定調查過,知道三爺的睥氣。”

  那人看著我,我從兜里掏出煙點上,也不說話。我知道說話反而會讓他有喘息和思考的機會,就繼續壓上去。

  他爬起來一路退到一棵樹邊,後面就是灌木了,他再也後退不了了,便立即叫道︰“我真的是吳邪。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認為我是假的,你們最好拿出證據來。”

  我心說證據就是我才是吳邪,胖子上去道︰“證據是吧?給你證據。”說著,胖子去撕他的臉,撕了半天,竟然沒有撕下來。

  “奇了,他娘的,這臉好像是真的。”胖子說道。我不懂技術,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上去撕了幾下,發現這張臉竟然和真的一樣。

  我心中一個激靈,一下就看到胖子用懷疑的表情看著我︰“媽的,難道……”

  “別亂猜。”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我們不知道竅門而已,你別亂猜。”

  胖子又撕了幾下那個吳邪的臉,瞬間露出徹底懷疑的臉色了。他看著我,手已不由自主地去按自己的槍了。我心中涌起一股極其可怕的感覺,這種不信任感一下讓我感到有些窒息。

第二十九章 真假難辨

  我從來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場面,從進入這個謎局開始,從來沒有出現過同伴不信任我這樣的事情。

  一路過來,我一直懷疑這個懷疑那個,如今也終于輪到我被懷疑了嗎?

  不,這絕對不可以,如果我的同伴不再信任我,那我在這個謎團里所有能夠依靠的東西就都沒了。我立即對胖子道︰“問問題,不要被他蠱惑了。如果你有任何的不信任,問我問題。”

  胖子看著我,又看著另一個吳邪,我忙說︰“讓他先回答,真假立現。”

  胖子抓著槍的手慢慢就緩了下來,他走到我面前道︰“不用,胖爺我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我們繼續。”說著他來到那家伙面前,“我問你一個問題,咱們默契一點,要是你回答不出來,你就乖乖說實話。怎麼樣?”

  那人看著我和胖子,忽然就搖頭︰“不用了,你們是對的,不用浪費時間了。”

  胖子朝我咧嘴一笑,那人忽然又對我道︰“你讓這個胖子走,我告訴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胖子失笑,罵道︰“慫仔,胖爺我還以為你能扮成這個樣子,一定是個狠角色,結果這麼快就慫了。”

  那家伙就笑︰“我不是不能忍,我是覺得不值得,因為我是站在三爺這一邊的。不過,我只能和三爺說,如果你在,我一定不會說,不信你可以試試逼供。如果你們把我弄死了,等你們知道了真相,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我看了胖子一眼,胖子還想罵他,我覺得太浪費時間了,就給胖子做了個手勢,讓他還是回避一下,我們好能早點知道真相是否真實。胖子這才悻悻地朝林子里走去。

  我轉向“吳邪”︰“別忽悠我,你拖延時間沒什麼意義。”

  他看看胖子走遠,道︰“小三爺,我沒那麼簡單,事情也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愣了一下,就看著“我自己”似笑非笑地同我對視,氣氛一下就不一樣了。

  我沒有回答,在那里琢磨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跡象在訛我,還是確實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不過我只沉默了一會兒,他就接著道︰“你不用想了,長久的思考已經說明了問題,何況我是真的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沒有表現出什麼來,只是把手里的石頭扔掉,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

  這人看著胖子慢慢地離開,蹲到一邊的灌木里,才開口說道︰“小三爺,我是花兒爺的人。”

  “小花?”

  他點頭︰“小三爺,您記得另一個戴著三爺的面具,在背後去掏王八邱老窩的人嗎?那個人就是我。”

  “哦。”我想了起來。確實,在長沙的事件中,起決定作用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一個我沒有見過的人——小花的伙計。小花說,他在做整個局的過程中,根本就沒有把寶押在我的身上。

  “花兒爺的整個計劃,我全部參與了。”他道,“您可能對我印象不深,其實咱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面,在很大程度上,咱們算是老朋友了。”對方說這話時,語氣出奇地鎮定,“我以前也在三爺的盤口里干過,每次去您鋪子盤貨的都是我,不過您一般不正臉瞧人,所以對我印象不深。您家的伙計王盟,是我很好的朋友。”

  我心中听得有些陰惻惻起來,總覺得有點不太妥當。他繼續說道︰“而我之所以被這麼安排,就是為了好好地觀察您。”

  “我不理解。”我搖頭,“我絕對信任小花,你不用挑撥我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你再胡說我就抽死你。”

  “我明白您很難相信,但花兒爺這麼設計,並不是為了他自己。小三爺,很多事情都是上一輩傳下來的。”那家伙笑笑,竟然和我的笑無比相似。

  同一個和自己長得那麼像的人斗智真是一件萬分詭異的事情,看著他的表情,我的思維總會停頓一下。我意識到這個吳邪雖然和我長得很相似,但他絕對不是像我一樣容易應付的人。

  不過,我心中卻沒有因為他的話起更多的漣漪,經歷的事多了,我已經不會輕易地相信任何話,就算小花在我面前親口說這些事情,我也不會相信。在這個巨大的謎團里,我只能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這已經是一個基本的常識了。

  我冷冷地看著他,還在想他接下去會怎麼說。我知道我越是冷靜,越容易在他的話中發現破綻,只有發現他的破綻,我才能由此得到更多的信息。

  “花兒爺的這個布置,我也並不情願,只不過不得不執行。我戴上了您的面具,比您早一步到了這里,混進了裘老板的隊伍中。”

  “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我想知道目的。”

  “小三爺,裘老板知道很多您不知道的事情。您三叔這一輩子經營過來,他的目的您很清楚,花兒爺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不過,既然我已經混入了裘德考的隊伍里,您自己就必然不能再出現了。如果花兒爺狠點兒,是可以對您下殺手的,不過說到底,花兒爺還是念公道,所以給您披了層皮也讓您過來了。”

  這人說的所有話,似乎都符合邏輯,但我發現,他在很多細節問題上都含糊其辭。

  我也是個喜歡訛人的人,知道這樣的對話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這個人本身就喜歡宣揚城府,想讓別人覺得他城府很深;另一種也可能是這個人完全不知道事情的細節,為了避重就輕,故意使用了這樣的說話方式。

  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應該沒人還有心思裝老千,這又不是泡妞。他在胡說,我心中做出了判斷。他說完之後,我靜靜地看著他,問道︰“我問的是,目的是什麼?”

  他看著我,並沒有因為我的逼問而慌亂,肢體上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怯意,但顯然他有點難以接話。靜了半晌,他說道︰“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再不回答,我就讓胖子回來。我說了,拖延時間沒有意義。我不想和你聊這些,我只想知道我問題的答案。你之前全都是在胡說。”我道,“最後一次機會了。”

  他低頭笑了笑,道︰“好吧,那我說實話。”說著,他看了看他的褲袋,“我手機在我褲兜里,你拿出來能看到里面的短信,看完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如今我怎麼說都沒用,你用自己的眼楮看吧。”

  我看了看他的褲兜,心說也有道理,就走到他跟前伸手去摸,可我摸了一下,卻發現褲兜是空的。

  我看了他一眼,就看他朝我一笑,瞬間他反綁在身後的手已經脫開了繩子,隨即一把捏住了我的脖子,同時雙腳一下勾住我的腳,他一勾之下,我整個人失去平衡,摔在了他的身上,他于是一翻身就把我死死地壓在了地上。

  我的喉嚨被他死死卡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冷冷地看著我,酷似我的臉讓我在心中抓狂︰這他娘的到底算怎麼回事?難道我要被自己掐死了?

  “真被你說對了,我確實都在胡說。你雖然比以前長進了不少,不過還是太容易相信人了。”對方道,說著拿起邊上我剛才扔掉的那塊石頭,對著我的腦門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連疼都沒有感覺到,就只覺得一陣眩暈。接著,我明顯感覺到又是一下。

  “只有一句話我沒有胡說,我確實是站在你三叔這一邊的。”他繼續說道,“可惜,你沒有你自己想的那麼重要。去陰曹地府的路上,猜猜我到底是誰吧!”

  第三下又砸了下來,我一下失去了知覺。

第三十章 孤立無援

  是冰冷的溪水把我沖醒的。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兩塊滿是泥濘的石頭中間,背後是一個小斷崖,雨水聚成的小溪從斷崖上流下來,直接沖到我的臉上。

  溪水非常冷,我的手腳幾乎全是麻木的。在這樣的狀態下醒來,于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一切都會在幾分鐘內好轉,但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我努力地嘗試活動手腳,身體慢慢有了反應,然後努力動彈幾次,終于站了起來。

  天已經亮了,四周彌漫著一股霧氣。這是哪里?

  我爬起來,努力揉搓著身子,好讓血液加快循環。慢慢我暖和了起來,思維也清晰了,我馬上發現四周有些不對勁——這里的植被完全不是我被打暈前的樣子。

  媽的,昨天那個王八蛋!我心中狂罵,但沒有力氣把心中的一股怨氣吼出來。

  “可惜,你沒有你自己想的那麼重要。去陰曹地府的路上,猜猜我到底是誰吧!”我幾乎立即想起了他最後一句話,心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是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不可能會說這樣的話。難道我還認識他?

  我腦子里一片混亂。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當時應該在第一時間撕掉他的面具,用刀應該是能割下來的。

  我想起不知道誰和我說的,要用人皮面具易容成另一個人並不是萬能的。首先是你要易容的人必須和你本來就有幾分相像,我和三叔,或者說解連環,有著血緣關系,臉型基本類似,這才有可能易容得非常相似,否則,不可能易容成一個臉型完全相同的人。

  我想不出來他到底是誰,渾身的疼痛與寒冷也讓我無法深入思考。以那人的身手來看,他不是特別強勁的人,但身手至少比我要好很多。

  我環顧四周。我所處的一定是一條干涸很久的山間溪流,地上都是拳頭大小的卵石,卵石間長滿了野草,因為山間氣候濕潤,所有的石頭上都覆著一層厚厚的青苔。從斷崖上流下來的小股溪水滲入卵石下,能听到水流的聲音,卻看不到水。

  我看向四周的樹木——樹干上也長滿了青苔,厚厚的一層。這個地方的濕度和我被打暈的地方完全不同。

  難道我被帶出了很遠?

  我還是一陣一陣的頭疼和眩暈,但身體確實比之前好了很多,這得益于我這段時間受到的各種打擊。打擊這東西,只要沒把人打垮打死,對人總是有幫助的。我找了一塊比較大的石頭坐下來,有點擔心地去摸自己的臉。

  其實我並不是想摸自己的臉,我是要去摸我的面具。我知道那人下了殺手,不過當時因為胖子就在附近,那家伙沒法弄出太大動靜,否則我現在根本醒不過來。但即使我沒死,我臉上的那些傷也一定是我沒法處理的。

  我心中的情緒很奇怪,我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這張面具破掉,還是相反。總之兩種想法都有。這張面具唯一的好處是讓我帶著很多人來到了這里,但之後,它給我帶來的似乎全是麻煩。

  等我的手摸了上去,我才知道厲害——當我摸著我被擊打的部位,才感覺到萬分的疼痛。我里面的臉肯定已經完全淤青了,但面具的表層卻絲毫沒有破損。

  看來想要逃脫這樣的生活也並不那麼容易,這面具應該充分考慮到了任何可能的因素。

  面具覆蓋在臉上,我沒法處理傷口,但摸上去似乎也不算太嚴重,沒有溪水也無法照鏡子,我只好作罷,先琢磨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吧。

  我順著懸崖一路往前,慢慢地懸崖矮了下來,我找了一個可以借力的地方爬了上去,就發現上面是一個很陡很陡的坡。奇怪的是,坡上幾乎沒有什麼樹木,只有一些小灌木。這是個泥石流坡,應該是近幾年間某次泥石流事故造成的。

  我應該是從這道坡上滾了下來。我活動了一下手腳,驚訝于自己就這樣滾下來身體竟然沒有散架。不過活動了一下才發現,我全身上下都有非常不舒服的疼痛感。

  不同于一般的淤傷,我知道這是骨傷的痛感。只不過我身體沒有完全緩過來,還是冰冷的,等再過一段時間,各種傷都發作出來,也許我連路都走不動了。

  我靠在樹上,看著四周的環境,大概能想到昨晚是怎樣的一個情景了。我昨天待的地方一定在這道坡的上方。我被那王八蛋打暈之後,他一定是把我直接推下來使我滾到小斷崖下的。我無法判斷他是否要置我于死地,但顯然他不想讓胖子再次發現我。

  昨天我和胖子審問他的地方邊上並沒有這種陡坡,看樣子他還是拖著我走了一段路的。我回去能找到胖子的概率可能很低了。

  我抬腿,開始努力往坡上走去,走走停停,走了一個多小時才發現植物開始眼熟起來,似離坡的上方還有很長的距離。我實在走不動了,往下看,其實也沒有走多遠,坡實在是太陡,真是很難行走。

  最後一段接近九十度的陡坡,我幾乎是手腳並用爬上去的,還好這一段只有幾米。我翻上去之後,就發現上頭是一段緩坡,樹木一下高大起來,藤蔓盤繞,和灌木纏在一起,幾乎沒有行走的空間。

  陽光越來越強烈,我靠在一棵樹下,被陽光照著,感覺所有的疼痛都被無限放大,有些地方疼得無法言喻。而且走了這麼許久,我全身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千萬不要骨折,我心里祈禱。在這種地方骨折就等于死亡了,要是只斷幾根肋骨就好了。

  想著想著,我忽然想笑。想起早幾年的各種經歷,這樣狼狽的場面倒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現在再次成了這副德行,自己的鎮定已遠大于慌亂了。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蒼蠅,被蒼蠅拍打了無數次都沒死,到了最後,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不在于為什麼沒死,而是自己被打成這個樣子,為什麼還要待在這個拍子下面。

  不過至少我不願意在這里被打死,我心說,上帝把我打殘那麼多次,肯定不是讓我在這里結束的。

  我打了個小小的瞌睡後,再次咬牙站了起來,幾乎是跪在地上尋找摩擦使灌木折斷留下的細小痕跡,在灌木中一點一點地找,一直找到傍晚夕陽落下,我才似乎回到了之前和胖子審問那小子的地方。

  我們是晚上來的,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地理特征讓我記憶,如今更是一點印象也沒有,當然也沒看到胖子。

  我沒有停下來,繼續回憶,想去找當時老外那支隊伍扎營的地方,那里有篝火和生活垃圾,找到那些東西我就能確定其他地方的位置了。

  然而,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一次我再怎麼仔細地根據回憶去找,再怎麼仔細地去尋找灌木折斷的痕跡,都是一無所獲了。

第三十一章 鬼影初現

  天完全黑下來之後,月亮漸漸地升了起來。我找了個樹窩靠下去,心中第一次有了一些動搖。我在想,是不是我完全走錯了方向?是不是之前我一路走過來,跟的痕跡就是錯誤的路線?那種根據樹木折損情況來尋找痕跡的做法,我也忘記是從電視里學的,還是胖子教的了,難道完全是唬人的?

  “不過是第一天而已。”我立即在心里對自己說,並開始盤算胖子昨晚會采取什麼樣的舉動。如果他發現我不在了,他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回去,然後若無其事地和隊伍繼續往前走。因為假吳邪和我都不見了,他肯定能猜到,我一定是被假吳邪帶走了,那胖子肯定會回去通知其他人的。

  不,胖子不會通知其他人。從他的表現來看,他現在誰也不信任。而且,這樣的事情,他回去怎麼說?

  如果潘子在的話,他也許會通知潘子,但如今他肯定會一個人在外面找我。

  我繼續推測,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場,我首先會怎麼考慮。我會覺得,我是被假吳邪帶走了,而假吳邪要麼會把我帶回老外的隊伍中去,要麼會把我殺死。他會根據當時的情況來判斷哪一種可能性大,從而采取相應的措施。總之,他孤身一人在附近找我的可能性很大。

  當然,我也不會忽略另一種可能性,就是那家伙弄完我之後,會回去伏擊胖子。但我相信胖子不是那麼容易被伏擊的人,那家伙把我拖到這麼遠的地方推上陡坡,肯定也是想讓胖子找不到我。從這個跡象來看,這個可能性並不大。還是當成胖子是在找我比較靠譜。

  不過,胖子雖然眼神好,但在當時的情況下,也只能大喊著我的名字來找我,可我當時深度昏迷,假如我找一個人,喊了一個晚上,那個人都沒有回應,我會怎麼做呢?一定是等天亮了,再尋找他留下的痕跡。

  顯然胖子沒有找到我,不過這區域範圍很大,找一天未必能找完。他現在很有可能也在這個區域的某個地方休息。以胖子的性格,他不會這麼快放棄的。

  想著,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四周一片寂靜,只有輕微的蟲鳴聲,比我們第一次來的盛夏要安靜很多。我意識到這是個休息的好時機。

  我找了一棵樹想爬上其頂端,但發現十分困難,于是我便繼續往緩坡上爬,一直爬到我能清楚地看到整個山谷的地方。其實後來我也沒到達什麼高處位置,只是站在了一棵樹的樹冠缺角處。站穩後,我開始扯起嗓子大喊︰“胖子!”

  一聲之下,幾乎所有的蟲鳴都停止叫聲了。這個角度似乎很巧,一聲下去竟然在對面的山里傳來了陣陣回音,山谷里被驚起了一群飛鳥。

  我有些吃驚,但隨即也不管了,立即放聲繼續叫,叫了幾聲,停下來,仔細听有沒有胖子的回音。沒有回音,怎麼叫,耳邊都是山谷里的風聲。

  我心說,也許是胖子的聲音傳播沒有像我這樣可運用到天然擴音器,所以我听不到吧,我琢磨著要不要弄個什麼火把出來,好讓他有尋找我的方向,再配合我呼叫他的聲音,也許他是能找到我這里來的。

  在此時,我忽然听到身下的緩坡傳來了一陣灌木摩擦的聲音。

  我沒有手電,借著月光往下看去,下面一片斑駁,什麼都看不到。

  “胖子?”我立即叫了一聲。就听到灌木叢里的動靜一下從一邊迅速竄到了另一邊,速度非常快。

  我立即閉嘴,心說胖子要能以這麼快的速度在灌木叢里移動,那他一定是胖賀流的忍者了。下面一定是個動物,听動靜還不小。

  我想起了這山中的猞猁,摸了摸腳邊的地上,心說真走運,身邊的石頭真多。我一下抓起身邊的一塊石塊,就朝動靜傳出的地方丟去。

  石頭砸在灌木叢中,幾番彈動。我又丟出去兩塊,肯定不會丟中,但那東西迅速地離去了,灌木叢一路抖動,直到那東西慢慢消失才恢復平靜。

  我心說,難道是野豬什麼的?我松了口氣,心說必須找一棵樹爬上去,否則在這種情況下,遭遇野獸的可能性很大。今晚我必須休息好,否則明天一天我就廢了。越往後拖一天,我生還的概率就越低,如果明天中午再找不到線索,我就必須回到有溪水的地方喝水,並且想辦法順著溪流走出去。

  那條溪水應該是通往巴乃邊上的那條溪渠,至少我希望是那樣。

  我扶著樹干,再次往緩坡下方走去。此時我行走已經十分吃力了,只想著快些找到灌木茂盛的地區,再喊幾聲就去睡覺。才走了幾步,我忽然覺得不對,在月光的斑駁中,我看到黑暗里有一棵矮樹的樣子有些奇怪。

  我打了一個激靈,站定仔細去看,忽然發現那不是樹,而是一個人。

  是一個肩膀完全垮塌,猶如鬼魅一樣的人影,他站在黑暗里,一動不動,我甚至無法判斷,他是不是早就在那里了。

  我僵直在那個地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撲過去抓住他,還是應該轉頭就跑。隨即我意識到,這兩種行為我現在都做不到了,選擇權應該在他手里。

  我干脆不動了,就站在那里看著他。他也沒有動,黑暗中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正面對著我,還是背對著我。

  如果他是背對著我,那他現在就是臉貼著一棵樹木一動不動,那真是讓人毛骨悚然的畫面,這東西到底還是不是人類?

  我手心里開始冒汗,僵持了一會兒,我忽然看到他用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姿勢站著,可能是因為他身體結構的原因,那姿勢做起來不像是人類可以做到的。

  我猜了一會兒,意識到那是讓我走過去的意思,不由得腦袋就嗡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那影子已經動了,走向了緩坡的下方。

  這是——讓我跟著他?

  我心生疑惑,就看到那影子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做了一個動作。還是那個意思——讓我跟過去。

  我想了想,意識到他要是對我不利,也不需要這樣。

  荒郊野嶺的,他對我怎麼殺不是殺,而且要是我不去,他真不開心再把我宰了,我更不合算。

  我扶著樹干,就跟他往前走去。

  一路往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每次我堅持不住,他都會停下來等我。等走過一段,他忽然停了下來,我也立即停下,不敢和他靠得太近,因為對于他的真實樣貌,我有一種發向內心的恐懼感。

  我抬頭發現,面前是一塊巨大的山岩,大得根本看不到頂部。月光下一個巨大的山洞口出現在山岩壁上,里頭隱約透出暗暗的火光。

  他頭也不回地走進洞里,我遲疑了一下,心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跟了進去。進洞後幾米處火光大了起來,我看到那人已經坐在了火堆邊上,原來的黑影一下子被照得很清楚。

  他示意我在他面前坐下。我的心跳加速,看著他的臉和身體,渾身微微地發顫。

  那確實是一個人,至少他以前應該是,但現在,說他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都不會有人懷疑。

  這個人整個好像一團蠟一樣,先是經過了快速的融化,所有的皮膚上都是坑坑窪窪的爛皮,但這融化的過程似乎又迅速地停止了。他幾乎沒有肩膀,兩只手掛在身體的兩側,肩膀上所有的皮肉全和身體裹在了一起,透過他肩膀骨頭上覆蓋著的薄皮,能看到里面的關節。

  他的臉整個都融化了,頭發非常長,非常蓬亂,而且幾乎全部打結在了一起。

  但我發現他沒有胡子。如果頭發是這樣長,再怎麼說,胡子也應該非常長了。但我在這人的臉上看不到一根胡子。

  我心中有點發 ,想到了一個讓我不舒服的可能性︰難道這是個女人?

  他裸露著上身,但從他的上身完全無法判斷他到底是男是女。身體樣貌損毀到這樣的狀態,他是男是女已經沒有意義了。但如果是一個男人變成這個樣子,我還可以接受,畢竟如果將我自己代入這種生活,只要自己心沉,也不是不能應付。如果是個女人,那她該有多可憐。

  也許只是臉部的毛囊被破壞了,我心里說。我總不能去扒他的褲子辨別男女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撥著一邊的枯枝葉,然後拋入篝火之中,篝火慢慢旺了起來。我慢慢就看到,山洞里還有其他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第三十二章 山洞里的秘密

  那是成堆的老木頭箱子,有幾個已經打開了,里面是大堆的稻草,都已經腐爛發黑,能看到里面擺著成堆的迫擊炮彈,凡是油紙破了的,全都銹得一塌糊涂。

  另一邊我能看到幾門擺放得很整齊的迫擊炮和幾支獵槍。

  看來,轟我們的果然就是這家伙。

  “很多都沒有用處了。”那家伙看我到處看著,忽然就說道,他的聲音非常含糊,還是分不清楚男女。

  我轉頭看向他,他遞給我一只軍用烤瓷杯,里面是燒開的水。我驚訝于他竟然會說話,如果他只是發出一些怪聲,我還能接受,可現在他竟然能夠發出那麼容易听懂的聲音。後來我意識到他畢竟是個人,身體殘疾了嗓子沒壞是很常見的。

  “您……”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吳三省,你也老了。”他朝著我,似乎在笑,但在他的臉上,任何表情都顯得非常詭異,“不過,再老也總有一個人的樣子,不像我。”

  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我戴著三叔的面具。讓我驚訝的是他能叫出三叔的名字,這麼說來,這家伙竟然認識三叔。

  “你認識我?”

  “嗯,三十年了,你大概想不到我還活著。”

  “你是?”我忽然意識到他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里來。如果他認識三叔,那他忽然在荒郊野嶺看到三叔,也一定會驚訝。

  我死死地盯著他的臉,這是條件反射,我想認出他是誰,但我是吳邪,根本沒有三叔的記憶,我很快就明白這是徒勞的。

  “我也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再次遇見你。”他的發音非常含糊,帶著很濃的方言口音,但不是廣西的方言,我听不出這方言來自哪里。

  “你肯定認不出我了。”他畸形的手在一邊的雜物堆中翻動,我看到了他的指甲,黃色的指甲非常厚。

  這人就是在悶油瓶“故居”里和我搶箱子的人。都對上了。

  他翻動了一會兒,從雜物堆中拿出了一個東西,甩給我,我勉強接住,發現是一枚用被壓薄的硬幣折成的小東西,看不出是什麼,似乎是一個五角星。

  以前那種鋁制的分幣放在鐵路上,列車一壓就壓成鋁箔了,能折成各種各樣的小東西。小時候我老爹帶我去看火車的時候,經常壓幾個給我。不過當時的分幣還很值錢,這種玩法一般也只有家庭比較富裕的人才會玩兒。

  他把這個東西甩給我。難道三叔看到這個東西,就能想起來對方是誰?看樣子對方一定是和三叔關系有點密切的人了。

  我腦子轉得飛快,所有的信息在我腦子里拼湊出了很多故事。這個人是誰?

  他認識三叔,參與了考古隊,難道他也是當年老一輩的後人,三叔的同輩?我腦子里出現了一個場景︰一個青年參加了一支考古隊伍,進山之後中了機關,渾身潰爛。別人以為他死了,但他最後活了下來,被附近村子的青年獵人所救,使用草藥治療,然後康復,但成了殘疾人。他在山中隱居,苟延殘喘。為了保護其他人不再受到這樣的傷害,他在山里裝神弄鬼,把很多人嚇跑。但被財寶的傳說吸引過來的壞人越來越多,當年的考古隊伍的繼承人終于出現了。他一路監視,一路等待著出現表明身份的機會,同時心里也十分矛盾,因為自己現在已經成了怪物。在一邊恐嚇隊伍,想嚇跑他們之際,他忽然偶遇了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好朋友XXX,如今他們相認了,準備開始互相吐苦水……

  接下來會是怎樣的發展?他可能會勸我其中有危險,回頭是岸。我要是听從了,就會乖乖回去,這怎麼可能?我肯定是不听,那麼他可能會和我反目成仇,最後把我干掉,或者就是目送我去冒險,讓我死掉。如果是比較悲情的結局,那就是他最後勉強成了我的向導,和我一起進入張家古樓內,最後為了救我而死掉。死前他會和我說,你看我早就和你說過吧,你一定要活著出去!

  我甩了甩腦袋,甩掉這些電視劇里看來的念頭。在現實生活中當然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我覺得他見到我,根本也是沒有想到,現在他應該也不知道怎麼辦,也許只是想和我敘敘舊而已。

  不過這人曾經用迫擊炮轟過我們,我不確定他當時知不知道我在隊伍里。但就這人毫不留情地做的這些事情來看,他並不懼怕傷害他的人,殺個人對他來說一定是一件完全沒有心理壓力的事情。

  那我就不能太放松。我對他的了解太少了,萬一他和我三叔本來就有仇,現在一句話沒說對,我很可能就會被干掉。他的褲子里鼓鼓囊囊的,我知道里面一定有家伙。

  我佯裝思考,然後做出了微微錯愕的表情︰“是你?”我沉了沉自己的表情,“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難道你猜不到嗎?”他喝了一口水,忽然問道,“你現在站在哪一邊?”

  什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心中簡直想抽自己的嘴巴。我忽然覺得壓力很大。這種對話跳躍性太大了,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只有十分默契的人才能對話下去。我根本不知道他問的是哪方面的問題,再這樣下去,不出三句,我一定露餡了。

  “在你這一邊。”我想了想道,覺得這樣回答最安全。

  沒想到我剛說完,他就開始怪笑起來︰“吳三省,你會站在我這一邊?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此時已經豁出去了,喝了口水就道︰“時代變了。”

  “那你現在也贊成,這所有的事情都不應該被世界上的人知道?”

  “不應該。”我道。

  他沒有繼續說話,氣氛陷入了很深的沉默相視中。

  “當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試探性地問道。

  這句話我想了很久,因為從他的態度來看,三叔當年一定沒有參加這里的活動。這個人變成這個樣子,一定是進入張家古樓造成的,那麼三叔是有可能不知道這里發生的細節,如此一來,我這麼問還是比較安全的。

  “他們,放棄了我。”他說道,“他們放棄了我,不過他們肯定沒想到,我能活下來。”

  “這麼多年,你就一直待在這座山里?”

  “我還能去哪里?”他道。

  我看了看他身邊的雜物,有很多現代用品,必然不是他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我對這幾座山非常熟悉,外面還有個村子,我在這里等死。而且我還有這些東西。”他指了指身後,“當時他們走的時候,為了搬運那批碎尸,就把所有的東西都留在了這里。我用迫擊炮做陷阱,能打到不少好東西。”

  “你就沒有想過出去找我們?”

  “在這座山里,我才是安全的。我不可能活著走出這個村子。”他道,說著他便站了起來,“你跟我來。”

  他從篝火里拿出一根燃燒的枝丫,往山洞的里面走去。山洞也就十米多深,我走到貼近山洞底部的地方,就發現那里有一個直徑三四米的大坑,一股奇怪的味道迎面撲來。

  他把枝丫往坑里一丟,坑底就亮了起來。我看到坑底全都是白骨,這些白骨都發黃了,和坑底的爛泥混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具。

  “這些人都是這幾十年來想找那地方的人。他們一定不知道,這些人會死在我手里。”

  我驚呆了︰“這些人全是你殺的?”

  “反正他們進那幢樓也是死,與其死在那妖樓里,不如死在我手上痛快。那樓里不能再死人了,再死人那東西就要吃飽了。”

  我看著這個坑,又看了看外面的篝火,兩處地方不過幾米的距離,尸體拋在這坑里,難道不怕腐爛發臭嗎?至少也應該掩埋。這人真是瘋了,難道他喜歡看著尸體腐爛?

  他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如今背光,他又變成了一個鬼影的樣子。他重復了一句︰“吃飽了,誰也沒辦法了。”

  我听不太明白,正欲細問,忽然就听到坑底傳出了一個奇怪的聲音,好像坑底還有什麼東西。

  什麼?難道這里面還養了什麼野獸?這些尸體並不是爛成白骨,而是被吃成白骨的?

  坑底的火棍子越來越暗,幾顆頭骨從黑暗處滾了出來。

  “里面是什麼?”我終于忍不住問道。

  沒等我問完,黑暗中的東西就滾了出來,我一眼看去,不由啞然。

  那居然是胖子,身上被剝得精光,手腳都被捆得非常結實,嘴巴被布綁住了,整個像一頭待宰的豬,在爛泥里打滾。

  “他怎麼在這里?”

  “我在村子里看到的。他是你的人,所以我沒動手。”那人道,“白天他在這附近找你。”

  “快,快放了他。”我道。

  鬼影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刀,拋入坑里,胖子立即滾過去,反著身子抓住刀,然後迅速割斷了繩子,扯掉了嘴里的布條,抖著滿身的肥肉就朝坑上沖了過來︰“老子宰了你!”

  胖子才剛沖上來,鬼影就反手從身後掏出了胖子的“小叮當”,指著胖子。我立即打圓場︰“自己人,是自己人。”

  “自己人?”胖子看著我,“三爺,您交際面也太廣了,和外星人也有生意來往?”

  “說來話長,說來話長。”我立即說道,並馬上給胖子打眼色。

  胖子心中顯然非常憤怒,不論是誰,被人扒光扔進泥塘里,心里肯定不會舒服。他罵了十幾聲,才算平復下來,對鬼影喊道︰“你他媽的,胖爺我的衣服呢?”

  鬼影走回去,在亂物堆里找了幾件衣服出來,拋給胖子。胖子拉住我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用嘴形告訴他︰“我也不知道,別問了。”

  胖子就對鬼影罵道︰“怪物,他娘的老子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你他娘的偷襲我,有種你他娘的和我單練。”

  鬼影不理他,問我道︰“既然你站在我這一邊,你來這里是為了什麼?”

  我坐下來,腦子里稍微過了過整個故事,然後和他說了一個大概。

  就說我佷子的朋友被困在了張家古樓里,我得去救他雲雲之類的話。

  “是那群人……那群人和你有關系?”他低頭。

  “你見過他們?”

  “他們其中有一個年輕人,身上帶著一把刀。”鬼影說道。

  我立即點頭︰“對。”

  “他們已經死了。”鬼影說道,“他們已經進到了那幢樓里,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看了一眼正在搓泥的胖子,胖子完全沒在听,只是一味地罵罵咧咧。

  “不可能,”我道,“他之前看到過他們,他們還活著,而且……”

  “你不相信?”鬼影喝了口水,“你們兩個跟我來,我讓你們看看這個地方的真相。”

第三十三章 山的真相

  鬼影連火把也不打,就帶著我們走出這個山洞,我們順著那塊巨大的山岩往上走去。

  胖子穿上了衣服,領口全是泥巴。他已經罵累了,幾次朝我做手勢,問我要不要制伏他,我搖頭。這個鬼影行路的敏捷程度,和那種與我們保持距離的氣度,讓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即使他是這副模樣,他的身手也一定在我們之上。

  試想,這個人在山里待了這麼長時間不出去,顯然對于人世間的所有事情都有警惕,不可能見到一個老朋友就放松掉所有的警惕了。別看他若無其事地走著,他心中的警惕性一定非常高,胖子要發難我看成功概率不高。

  我不可能和胖子說這些,只能不理他,並把當時發生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

  胖子道︰“我靠,胖爺我綁得很緊了,他是怎麼掙脫的?想不到那家伙不是個省油的燈啊。你的臉沒事吧?”

  “也許他身上帶著刀子。”我道,“我們沒有搜身,是個失誤。時間太急了。”

  “是縮骨。”鬼影回頭說道,他離我們很遠,但顯然听得很清楚,“吳三省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了吧?”

  我心中一動,知道不能再亂說話了,立即嘴硬︰“不是,我有提防,不是縮骨。”

  鬼影沒再說話,我就對胖子做了一個不要私自說任何話的動作。走了十幾分鐘,山岩上的一個凹洞就出現了。

  我們走到凹洞之中,就看到凹洞里全都是陶罐,鬼影從邊上拿起一根樹枝,往其中一個陶罐里一伸,然後點燃,又拿起另一邊裝滿水的罐子,不停地往牆壁上潑去。

  我大概知道他想干什麼,也立即來幫忙。很快水就滲進了山岩之中。

  點燃的樹枝往山岩的壁上一靠,我們立即就發現,整個山岩上全都是奇怪的影子。

  整塊岩壁浸水之後,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地,像玉石一樣。

  “這是那些石中人。”胖子說道,“我操,這麼多,要是放出來還得了。”

  “你知道這塊石頭里有多少這樣的東西嗎?你知道這些東西的真實來歷是什麼嗎?”鬼影問胖子。

  胖子搖頭︰“這東西不是這里的山神嗎?”

  鬼影搖頭,看向我,我沒有露出我是否知道的表情,只是摸著岩壁,做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些都是人。”他說道。

  “這要從這座妖樓是怎麼蓋起來的說起。當年我們做這幢樓的考古研究,做了幾種推測。”他道,“我們相信,在廣西這一帶存在著大量地下溶洞體系,張家古樓很可能是利用了其中一個溶洞體系在整個地下山脈中發展得比較深的一個暗洞。但後來我們對這里的山體進行了各種勘探,發現這里的暗洞體系太復雜了,以樣式雷圖紙的建築規模,需要太多的人力物力,才能夠在溶洞里建起如此巨大的一幢樓。”

  我心說果然沒錯,他就是考古隊的人,看來我的推測八九不離十。

  “一開始他們認為這確實是行不通的,這只是張家一個望族的古樓群墓葬,不是皇陵。倒不是說財力的問題,因為這種盜墓世家,到底有多少錢財確實很難估量,主要是一個行事方便的問題。只要不是皇帝,要想在那種世道中隱秘地進行如此浩大的工程,都是很困難的。

  “但等他們在山中探索之後,就發現了一個讓他們驚訝的問題——這里山上的植被非常奇怪。

  “特別是羊角山附近的植被,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樣,尤其是樹的種類,那地方的樹木,全都是非常好的木料。”

  我听到這里,心中咯 了一下,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道︰“我听說,在明朝的時候,羊角山附近曾經發生過大火。”

  “對。”鬼影冷冷地說道,“這是他們早就計劃好的。”

  張家古樓的祖先早在明代的時候,就已經計劃要把張家移葬到這座山里,所以他們在明代的時候焚燒了這里的山林,種下了千年後可以使用的木材。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到底是多可怕的家族才會進行以百年為單位的計劃?

  “這些木材種下之後,經過了近千年的成長,長成了羊角山附近的整片山林,工匠進來之後可以就地取材。你會發現這里的灌木非常多,這是因為他們砍伐樹木的時候非常小心,在樹與樹之間平均地砍伐。

  “但即使所有的木料全部可以就地取材,可要運入地下的溶洞,也幾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因為這種大型的建築,需要整根的木梁,這種巨大的木材是不可能通過那麼細的溶洞的。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有地下河,這樣把木材往水里一丟,就能流到洞里,但這樣的條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們在這里到處尋找地下水系,可這里的地勢太高,是整個廣西群山中海拔最高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找到地下河。”

  “你絕對想不到張家是怎麼把這些木材運下去的。”鬼影說,“就在這塊山岩的下面,有一個垂直的深洞,幾乎從頂部垂直地打到下面。”

  “盜洞技巧。”我道。

  鬼影點頭︰“鬼斧神工。問題是這個洞是怎麼挖的。即使人非常多,要挖出那樣的洞,在那個年代也需要很多很多年。

  “所有的木材都是從這個洞里吊到地下溶洞中。而且,他們還在這里的山體縫隙中,找到了很多奇怪的鐵器。這些鐵器像一把把非常長的調羹一樣,把山上的很多雨水引入這些縫隙里。我們認為這是為了加速山體內部溶洞溶解,這也是在明朝時就布置好的措施,我們在那個洞的洞口附近也找到了一樣的鐵器痕跡,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搖頭,他道︰“這個洞是被上千年的雨水沖刷出來的。他們在洞口設置了一個銅球,做了一個機關,敲掉表面的岩石之後,里面全是容易溶解的石灰岩。銅球非常重,當雨水被這些機關集中沖刷在這個洞里時,下面的岩石就會分解脆化,銅球本身的重量會把石頭整片壓碎。在近千年的時間里,銅球不斷地往下沉,終于打穿了這個穹頂。”

  當你想在某座山上打一個洞,而你有近千年的時間時,其實對你來說很多事情是很容易的。

  我听著,身上的寒意越來越甚,這事情可能嗎?我的第一感覺是太玄了,但腦子里的知識告訴我,這是絕對可能的,甚至都不用那麼久的時間。如果水流持續穩定,並且含有某種特定的化學物質,滴穿一塊石頭可能只需要幾年時間。這也是很多地方山體滑坡頻發的原因。

  我就是在一個泥石流坡下醒過來的。那里的植被很多,按道理泥石流不會有那麼大的規模,顯然是因為那里的岩石中本來就有很多縫了,這個前提是成立的。

  而最可怕的是,為什麼會有人有這樣的念頭?

  我們想了解的是,到底是怎樣的一批人?他們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做出這種可怕的設計,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我相信他們肯定不會只找這麼一個地方,因為近千年的時間,中間的變故太多,這個地方可能是他們選定的場所中的一個。”鬼影說道,“在廣西,這樣的地方並不少。不過能最後逃過旅游和各種行業的發展,在幾年後還是蠻荒之地的,很可能只有這十萬大山的腹地。”

  “這些你們都論證了嗎?”我問道,因為很多事情光靠推測是不行的。

  鬼影只道︰“不需要,你听我說完就會信了。”

  “基本上我們所有的判斷都可以還原成事實,但這個解釋到了這里,就有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鬼影拍了拍邊上的岩石,“也就是,這座山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對這些山岩做了很多研究,很快就發現了一個非常可怕的真相,進而我們就發現了這整座山的真相。”他道,“現在你們看好了,我要讓你們看一看,這座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為什麼會說,他們進了樓就必死無疑?”

第三十四章 密洛陀

  “以前,這里的當地人把這些石頭里的影子叫做密洛陀。”鬼影說道,“我們一直以為,他們的意思是石頭里的這些東西就是密洛陀,然而後來經過對古籍的考證,我們發現我們理解錯了。密洛陀指的不是這些東西,密洛陀在瑤族的語言里是老祖母的意思,他們指的密洛陀是這里的整座大山。”

  “山?”我附和道。

  “山是老祖母,這些影子是老祖母生出來的子女。我們到達這里的時候,瑤民還未完全開化,對于自己文化中的禁忌部分,他們還是相當重視的。當時我們考察的時候就發現,這里最出色的一些獵人成年後,身上都會刺上一種奇怪的紋身,紋身的圖案是一只類似麒麟的動物。我們在前期對這種行為做了很深的反推,通過對他們紋身的演變和一些傳說的了解,我們發現這個紋身的來歷有兩個很關鍵的點。

  “第一個點來自漢族的紋身師傅,在當地老人的傳說中,他們一開始的紋身不是這個樣子的,不論是紋身的技術,還是紋身的形狀,都非常簡單原始的。後來來了一個漢族的紋身師傅,在這里慢慢地教授,最後紋身才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個漢族的紋身師傅是何時來到巴乃的?根據他們的推測,應該是在明清時期。關于他的信息非常少,只有一個傳說提到他是避罪而來,但也無法考證,不過這不重要。我們首先知道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在近千年內,這個紋身被一個漢人改進過。

  “那麼,之前的紋身是什麼樣子的,沒有人知道。不過,非常走運的是,在我們接下來的調查中,從其他瑤寨那里得到了一些旁證的信息。

  “傳說巴乃獵人刺這個紋身,是有區域限制的。據傳,只有在羊角山深處打獵的獵人,才需要刺上紋身。在古巴乃人的心中,羊角山這個地方和其他地方似乎是不同的。

  “第二個點就是,刺這個紋身到底有什麼意義?

  “難道是闢邪嗎?我們的民俗專家否定了這一說法。因為如果是闢邪的圖案,村子里應該有相應的文化傳承下來,但是一問村里人,誰也不知道紋身的用處,只說是習俗。而且,闢邪的圖案是不可以被改動的,如果有漢族的師傅修改了圖案,那簡直就是可以滅族的大事,那師傅不被剝皮繃鼓就不錯了。

  “考據過程中又出現了非常多的曲折事情。當時,那一代的考古工作十分厲害,一來前一代真正的大師都還在世,要問的話,總有些線索,二來各種老資料比現在的留存要稍微好些,所以我們最後還是發現了原因。

  “那個紋身是一張非常精密的地形圖,當然不是現在意義上的,而是古瑤民在那片土地上經歷無數次的嘗試之後,找出的在那個區域里最安全的狩獵道路。這條道路十分復雜,在沒有地圖和文字的時代,古瑤民將其刺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時的紋身只是為了簡單地記錄路線,後來因為戰亂等各種各樣的歷史原因,紋身的初衷被忘卻了,變成了一個沒有緣由的習俗。到了明清的時候,一個逃入瑤寨的漢人身懷刺紋身的技藝,將這些粗陋的圖案進行了改良,最後變成了現在這樣的紋身。”

  “所以說,巴乃獵人身上的紋身,其實就是瑤國古道的路線。”我想起了悶油瓶的紋身,暫時還無法想得太細,但是我知道這個鬼影說的應該是對的,我們也發現過這一點。

  “後來我們進入了羊角山一帶,慢慢地就產生了一個疑惑。”他道,“為什麼要把路線刺在身上,難道用腦子記不住嗎?或者說,如果這里的山路復雜詭秘到這種程度的話,不進去不就行嗎,為什麼一定要進去呢?如果說一個鐵礦所在的地方非常難以出入,采出一公斤的鐵要花費一公斤的黃金,那為什麼還要去開采?”

  “真的那麼復雜?”我有點記不清楚悶油瓶紋身的細節,不過我確實有印象,那紋身是相當復雜的。

  “復雜,復雜到人不可能用頭腦或者憑本能記住。如果不是靠身上的紋身地圖,獵人走不到路程的三分之一,就必然會放棄,那路太難走了。”鬼影道,“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不用那紋身就走完那條路的人,現在只有我一個。”

  當時他們嘗試根據這張紋身地圖,找到這條古道的終點,因為他們發現,這條古道並沒有狩獵的價值。古瑤民花了那麼大的精力,打通了這條古道,顯然是為了更加重要的東西。

  他們當時正在進行張家古樓的考古項目,自然就把兩者往一個地方去想了。他們推測,張家古樓在這里選址,和這張紋身地圖所映射的十分重要的東西一定有什麼聯系。

  于是,鬼影所在的隊伍開始對那張紋身地圖所映射的古道進行探索。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古道並沒有終點,整條道路是一個封閉的環。

  “這和這座山到底有什麼關系?”胖子不耐煩道。因為水汽的蒸發,牆壁上的影子已經漸漸淡了下去。

  “你還不明白嗎?”鬼影道,說著踩了踩腳下。

  我們低頭,過了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古道?”

  “是,這條古道一直是貼著山岩修建的,幾乎所有的古道段都在山岩邊上,而古道邊的所有山岩里,全都是這樣的東西。整個古道好像一個非常復雜的符咒圖案,把這里的整座山都圈住了。所有這些密洛陀,只在這個圈子里才有。它們在岩石中極其緩慢地游走,但是到了石道邊緣,就再也出不去了。”

  “有……有點意思,繼續說。”胖子似乎來勁了。

  “這條古道就像一道柵欄?”

  “對,古代的瑤民似乎在飼養這些東西。”鬼影說道,“這是我們的結論。還有人進一步猜測,這些瑤民古道就像是橡膠樹上的刻痕,他們順著這些道路,把山的表皮切掉。這些密洛陀對熱源很敏感,所以在山道附近升起火爐,就能把它們引到山體表面來,從而挖出這些怪物。我們不知道這些怪物為什麼會在山中產生,也不知道有什麼價值,但是有很多的跡象表明,瑤民們就是這麼做的。”

  “難不成養出來的都是漂亮妹子?”胖子摸了摸下巴,“這敢情好,想不到這兒的人還有這種牛逼的技術。”

  “你又不是沒見過這些怪物的樣子,綠得跟啤酒瓶似的,就算是妹子,你下得去手嗎?”我哭笑不得道。

  “咱們見的那些也許還沒發育好呢,白素貞沒發育好的時候,下半身還不是一條大尾巴。”胖子道,“胖爺我沒什麼忌諱,綠就綠點,反正不是帽子綠就行了。”

  我搖頭看向鬼影,鬼影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他繼續說道︰“問題是,既然是飼養,那密洛陀吃什麼?”

  鬼影熄滅了火把,往回走去,“吳三省,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第三十五章 我們都是密洛陀的食物

  “你是說,這些密洛陀吃人?”

  “它們吃它們能捕捉到的一切生物,最普通的捕食方式是,它們利用一種獨特的方式,把誤入某些縫隙和洞穴里的生物困死,然後去吃它們的尸體。”

  我們跟著他回到洞里。

  “你說的獨特方式是什麼?”胖子問道。

  “它們能用自己的分泌物封閉洞穴和縫隙,把獵物困死在山體內部,這個過程十分迅速。這些山里有著大量的縫隙,好像一個迷宮,很多人進去之後,會發現自己進來的入口突然就消失了。”

  我和胖子面面相覷,意識到之前在湖底那個封閉的洞穴里發生了什麼。

  “或者可以說,它們本身能形成岩石。這里的岩石有兩種,一種是真實的、原本就存在的岩石,另一種是它們分泌的體液凝固後形成的。這種分泌物形成的石頭和這里原本的石頭一模一樣。它們吞噬、腐蝕岩石,然後將自己的分泌物填充進去,好像混凝土一樣。使用這種方法,這整座山就像是一塊巨大的果凍一樣。它們可以在果凍里緩慢地運動,岩石就像液體一般。但是這種方法只對沉積岩和變質岩有效,所以它們遇到火成岩就無法前進了。還有一種辦法,就是在石頭上潑上強堿,也可以阻止它們。”

  “難道說,這條古道周邊的岩壁上都涂滿了強堿,雖然我們能看到里面的密洛陀,但是它們不會出來?”胖子問。

  我搖頭︰“這麼多年了,不會被雨水沖刷掉嗎?”

  鬼影就道︰“整條山道在下雨的時候就是一條引水渠,在這座山的山頂有一個堿礦層,所有的雨水從山頂沖刷下來,被引入這條引水渠中。你看這些山道的起勢特別奇怪,雨水在這里流速特別緩慢,山道的表面有很多積水設計,所以等到流水沖刷下來,這里會是無數的水潭,這些水潭干涸之後,里面的堿性物質就會覆蓋在岩石表面。”

  我想起之前我們來的時候,胖子帶我們走的那條被原木覆蓋的古道,那里確實有大量的水潭。

  “這麼說,這是一個極其特別的原始牧場?”

  “我覺得‘牧場’這個詞語並不貼切。”鬼影說道,“當時我們認為,這就像是一個魚塘。岩石就是水,這些密洛陀是水里的魚,魚可以在這片區域里自由地游動,但是永遠不可能上岸。”

  “但是這和你說的他們進入張家古樓就一定會死有關系嗎?”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釣過魚。魚塘有一個十分常見的現象︰在一個擁擠的魚塘里投入餌料,所有的魚都會被餌料吸引聚集過來。他們進了張家古樓之後,張家古樓四周設置有覆蓋著強堿的條石,那些東西是進不去的。但是它們會被里面的人散發出來的熱量所吸引,擠在張家古樓四周。所有的東西,都會擠在入口。”

  “你是說,我朋友他們會被困死?”

  “大概是這樣,但是情況比你想的更加可怕一些。如果聚集在四周的密洛陀太多,張家古樓的機關就會啟動,大量強堿性的水會從洞頂流下,形成水霧,充斥整個古樓,把聚集在四周的密洛陀逼退,整座古樓會處在強堿性的霧氣中,樓里的所有人便都活不了。”

  胖子看了看我,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胖子就道︰“等一等。這麼說,你進過張家古樓,那你為什麼還活著?”

  鬼影撩開自己的頭發,露出了一張極其可怖的臉,探到胖子面前︰“你以為我真的活著嗎?我只是沒有死完全而已。”

  我看到他的面孔,立即意識到他身體的這種融化是怎麼形成的了,這就是強堿的作用。

  “我當時在坑道里,還只是被強堿氣體輕輕噴了一下,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們在古樓里面的人,瞬間就化成水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恢復了冷靜,雖然他的整張臉都融化了,但是我忽然有一絲觸動——我好像認出了他是誰。

  他不在那張照片上,不是我猜想的和三叔的那種關系。想想我就出冷汗,但是我確實見過他。是在哪里見過呢?他是誰呢?

  我越覺得自己要想起來了,越是想不起來。回憶了半天,我最終放棄了。我知道,如果不去翻動相冊,或者完全放松下來,這麼干想只能更糟糕。

  “哥們兒,我很同情你。”胖子在邊上兜了幾圈,發現這個洞里啥也沒有,就在我邊上坐了下來,“你打算如何?胖爺我認識協和的醫生,我看你這情況,整得像人估計比較難了,整個燕巴虎吧。”

  “我不會離開這里的。”他喝著水說道,“我帶你到我這里來,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之後你們想干什麼,和我無關。反正你們在這里什麼都做不了。”

  我抬頭,心中咯 一下,心說這就要問了?

  只听他道︰“我說了那麼多了,你也該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你想知道什麼?”我道,心里有些緊張,但是一想,告訴他不知道的事情,那不等于可以亂說嗎?

  他道︰“現在是誰在管你們?”

  “你是指管——”

  “管你們這批‘陳情派’的。”他道,“快三十年了,老于肯定不會在那位置上了。”

  “沒有人管我們。”我道,我只能靠大概的猜測來判斷他是問當年那支考古隊的管理層,“這個世界早就變了,我們這批人沒有人管。”

  其實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人管,但是至少從解家、霍家、吳家各自的發展來看,已經完全看不到明顯的政治力量干預的可能性了。

  “沒有人管了?”他喃喃自語,“你也說沒有人管,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你還听誰說過?這段時間你和外界有聯系嗎?”我問道。听他的說法,似乎他還听其他人說過這個事情似的。

  “我不會和任何人聯系,你知道他們做事情的習慣,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要想活得自在點,這里也許還更好一點。”他道。

  我道︰“但是時代真的變了,你從這里走出去,不會有任何人來迫害你,當年的機構已經沒了,大家——大家都在賺錢。”

  “不可能,時代會變,但是那東西不會變。吳三省,你何必騙我。”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這家伙在這里待了那麼多年,巴乃又是一個非常閉塞的小村寨,他可能一直認為整個環境還是當年的樣子,確實沒有任何渠道讓他了解到外面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別裝了。”這時候胖子說話了。

  我回頭看他,胖子就道︰“你講話講得那麼流利,肯定不是一個人在這里待了三十年。在這種地方,你一個殘疾人就算有萬般的本事,也不可能待那麼長的時間還保持這麼清醒的神志。胖爺我以前見識過,人要是一個人過的時間太長,別說說話,連听懂別人說話都成問題。”

  我也知道這樣的知識,就道︰“胖子說的是對的,你是否還有什麼隱情?”

  他發出了幾聲奇怪的抽風機一樣的笑聲︰“吳三省還是吳三省,總是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是我先拆穿你的好吧。”胖子不滿意道。

  我搖頭示意胖子不要說話,鬼影就道︰“我能活下來,是因為當年隊伍的向導把我救了回來。那個村子里很多人都看到過我,他們以為我是瘋子。我只和老向導有一些聯系,他會帶一些食物回來,我用一些東西和他交換。”

  “就是你殺掉的那些人的東西嗎?”胖子道,“你扒了我的衣服,也是想拿去換東西吧。”

  “你說的老向導,就是盤馬吧?”我問他。

  他點頭︰“不管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這座山里埋的東西,都不應該被世人所知道。”

  “其他人後來怎麼樣了?”他繼續問道。

  我想了想,我該怎麼說呢?心中也很感慨,只好編故事,盡量不提個人的事情,只提幾個家族和一些听來的八卦。

  我說完之後,他陷入了沉默,我能感覺到,後面一些他根本沒有在听。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我想起了當時和小花的猜測——考古隊的真實目的,真的是考古嗎?

  是否像皮包說的那樣,考古隊也許是一支送殯的隊伍?

  我看著那個人,忽然覺得這樣的機會不可能再出現了。在這個世界上,那支考古隊剩下來的人,也許就只有這一個了。如果不問他一些非常實際的問題,實在太可惜了。

  但是他對我們到底是什麼態度,我弄不清楚。我嘗試將自己代入他的經歷,就覺得他現在對我們的態度應該是十分危險的。

  他對其他人的態度應該就是全部殺死。如今他沒有殺死我們,只是因為我們是與他有共同認識的人,我們出現在了這里,他又想問明原因。他這種人,不可能因為感情而改變自己的原則。我覺得,他漫不經心地說了那麼多話,但是明顯保持著極高的警惕性,這說明他隨時可能起殺機。

  胖子的槍在他那里,我們毫無勝算。

  不能直接問,我必須萬分小心。我腦子里想了一個提問計劃,挑了幾個問題,這些問題每一個都有回旋的余地,我又自己先過了一遍,才鼓起勇氣開口提問。

  “到底是什麼東西?”這是第一個問題。

  他愣了一下抬頭。我問他道︰“你們當年運進去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第三十六章 當年運入古樓的神秘棺材

  他看著我,氣氛無比沉默,我心中的緊張感越來越甚,很快腦門上的筋都開始跳了起來。要不是有面具遮著,我的表情一定非常恐怖。

  “我不知道。”沉默了半天,他終于開口了。

  我立即松了口氣,同時心中一陣狂喜。

  這個反應說明兩個問題︰第一個就是,皮包可能猜對了,考古隊的目的真的不是考古;第二個是,我這個問題並沒有引起他的懷疑,那我後面問問題就會保險很多。

  “你不知道?”我問他道,“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們所有人都被騙了。”他說道,“一層瞞一層,知道的人恐怕不超過三個。如果我們知道,也許我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忽然抬頭,“這件事情不是你們‘陳情派’提出來的嗎?你們也不知道?”

  “嗯,”我心中有了一個判斷——這人看來不是三叔那一派的人,“陳情派”只是我听來的音譯,不知道應該是哪三個字,但一定是他們中的一個派別,“我們知道的情況不比你們多。”

  “弄了半天,原來誰也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不過,我很快就會知道了。”我說道,我是想試探他接下來會怎麼對待我們。

  他發出了幾聲幾乎不算是笑聲的聲音,沒有接我的話,只道︰“當年你是不是預料到了結果,所以沒有加入我們?”

  “這種結果還需要預料嗎?”我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讓你的人參與這件事情呢?你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你說上面已經不管你們了,你就絕對不應該再來這個地方,這說不通。”

  “事情有了其他變化。”

  “是因為那些老外嗎?”

  我想了想,實在沒法說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到巴乃的本身就是為了弄清楚悶油瓶的身世,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情。

  “其實,是為了一個人。”我說道,“張起靈。”

  我說出悶油瓶的名字,看著他的反應,他忽然就笑了起來︰“不可能,你在開玩笑。”

  “有什麼不可能的?”

  “你回到這里來,是為了我?”他道,“放你的狗屁。”

  我愣了一下,忽然整個人就蒙了,好像被雷劈了一下。看著面前的人,我的第一反應是,我想立即跑出去,找個懸崖跳下去。

  以當時的情況,我幾乎在瞬間就要垮下去了。那一剎那,我覺得整個世界都不真實。幸好胖子及時拍了拍我,說道︰“三爺,沉住氣。”

  “怎麼?”對方問,“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我讓三爺別和您開玩笑,您現在開不起玩笑。”胖子就道。說著胖子狠狠地拍了我一下,把我從夢魘中拍了回來。

  我努力吸了口氣,以掩飾我心中的震驚。我不確定我剛才是不是听錯了,于是遲疑著說道︰“你竟然還記得你的名字,我還以為你早就忘記了。”

  “我們的名字沒有意義。和你們‘陳情派’不一樣,我們不可以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所以,我在這里也許還比較好。你們覺得我變成了這樣很慘,但是我想想,也許還是件好事情。”他道,“說吧,到底是因為什麼,讓你還要牽扯進這件事情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說,媽的,沒法聊了,我好想沖上去一腳踹翻他,把我心中無限的疑問直接甩在他臉上,然後用老虎凳、辣椒水,用一切殘忍的手段,讓他把所有秘密都說出來。

  但是沒辦法,胖子說得對︰沉住氣,否則我可能會像前幾次那樣,什麼都得不到。

  “真的是為了張起靈,但不是你。”胖子在我邊上說道,“是另一個叫張起靈的人。”

  好樣的,胖子!

  胖子一說我還驚了一下,但是我隨即發現胖子這句話說得非常好。這是把問題拋給他,讓他來分析,他的分析一定會加入大量他所知的信息,這樣等于是把分析問題的主動權推給了他。

  沒有想到,鬼影竟然一點都不驚訝,只是“哦”了一聲︰“他們又找到一個?”

  我不作聲,心中祈禱︰“多說點,多說點,多說漏點!”

  他頓了頓,就道︰“我不知道這個名字有什麼意義。他們在全國找了那麼多叫張起靈的過來,最後能留下的,也不過是我一個而已。看樣子,這個計劃在我‘死’後還在繼續。”

  我想了一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忽然落了下來。看樣子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听他這麼說,他們的組織曾經對全國叫張起靈的人進行過排查,他們在找一個叫張起靈的人。而且看樣子,他們還集中了一批人,進行了測試,最後只有面前的這個人留了下來。

  我忽然意識到,在這段歷史中,我所調查的所有使用張起靈名字的,原來並不是只有一個人。這會不會是我查到的信息凌亂而且沒有作用的原因?我查到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穿插的歷史。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組織又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討個彩頭嗎?

  “也許就是因為你死了,他們才認為,你並不是他們要找的那一個。”胖子繼續道,“胖爺我講話直啊,咱們現在找的這個張起靈,不太會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

  鬼影沒有理會他,只對我做了一個繼續說的動作。

  我腦子里稍微構思了一個故事,告訴他,這個張起靈非常特別,我說了很多他的神奇事跡,並告訴他,這個張起靈讓老九門的老一輩都很忌諱,所以我是被老九門的上一輩拜托,來幫他尋找過去雲雲之類的話。

  鬼影沒有說話,沉默了很久才道︰“他現在在哪里?”

  我指了指腳下︰“就是你說的那支已經死了的隊伍里,他現在在山里,胖子說,在……在一面鏡子里。”

  “你犯了你這輩子最大的一個錯誤。”他忽然道。

  “什麼?”

  “你馬上就要失去解開一切秘密的鑰匙了。”他道,“唯一的一把鑰匙。”

  “為什麼你確信他們一定會死?”

  “總之他們一定會死,這已經確定了。我要是告訴你原因,你一定會覺得還有機會,這只會給你平添煩惱。”他頓了頓,“可惜了,想不到這個秘密有機會被解開。”

  “如果你去救呢?”胖子問他。

  “比你們機會大一點,但我是不會進去的。不過,我可以送你們進去。走吧。”

  “你知道我們的決心?”我心中有些驚訝。

  “不,因為我不想親自動手殺你。”他道,“你知道,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還活著。我沒有想到在這里遇到你。我剛才一直在想怎麼處置你們,現在看來,讓你們進去死掉,是最合適的。”

  他站了起來,把我們帶到那些迫擊炮彈中間,搬開了幾個箱子,露出了幾個深綠色的長箱子。他從邊上拿起石頭,敲掉箱子上的鐵封,把蓋子踹開。

  “你們會需要這些的。”

  里面是清一色的沖鋒槍,全部用已經發黑的油紙包著,底下是還澄黃發亮的銅質子彈,足有一百來發。

  “還能用?不會爆膛?”

  “你最好希望它們還能用。”

  “我的‘小叮當’還給我就行了。”胖子道,“這些老槍射速太低了。”

  “你的槍最多還有二十發子彈,你需要的子彈數是二十後面加上兩個零。”鬼影道,“拿上吧。”說著拿起兩支甩給我們。

  我們把槍背到身上,胖子開始拆油紙里的子彈,把子彈壓入彈匣,一邊壓一邊問︰“你能送我們到哪里?那樓似乎很難進去。”

  “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復雜,我會告訴你們,現在說了也沒有用。”鬼影從他的雜物中找出幾個袋子,把子彈全部抓了進去,然後甩給胖子,“進去之後再弄吧,沒時間了,天馬上就要亮了。”

  鬼影已經迅速走了出去,我和胖子對視了一眼,胖子對我道︰“別問了,看看就能知道。”

  我點頭。只听見鬼影在黑夜中打了一個呼哨,我們跟出去,正在奇怪他干嗎呢,就看見草叢里一陣騷動,幾只猞猁躥了出來。

  他發出了幾聲怪聲,猞俐立即掉頭往前走去。鬼影做了個手勢,讓我們跟上去。

第三十七章 趕路

  這是很長的一段山路,我本來應該長話短說,但是一路上,胖子還是不放棄地在進行各種旁敲側擊,這個鬼影也根本不防備。很快我就知道他並不是因為對我們沒有防御之心,而是因為他根本就認為我們不可能活著出去。

  胖子當時問了幾個比較重要的問題,第一個是關于猞猁的。胖子首先問他︰“這些猞猁是養來吃的嗎?”

  鬼影回答“是”。他以前是做特務的,學過很多馴養動物的方法,這座山因為獵人很少,所以猞猁特別多。這些猞猁都是他養的,現在數量已經很多了。猞猁非常聰明而且通人性,他用當時特務連教的方法,經過摸索改進,找到了馴養猞猁的方式。

  猞猁非常強壯,而且速度非常快,爬樹、游泳都很厲害。他用這些猞猁害了不少人,包括很多來這里狩獵的人。

  第二個問題是關于盤馬的。胖子問他盤馬的情況,但他只是笑而不語,說大概是死了。我們第一次進村的時候,盤馬就已經通知了他。但是之後的事情,他並不知道。

  我知道他有所隱瞞,但是也不敢繼續問下去,之後一路無話。

  走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我們就來到了一個雜草叢生的地方,能看到爛泥中有很多設備和帳篷的殘骸,一看就是一個廢棄了很長時間的營地。

  這就是鬼影他們當年進入古樓的前哨陣地。

  我們在里面休整了片刻,鬼影帶我們進了一個靠在岩石邊上的簡陋窩棚。

  窩棚已經完全腐爛了,全靠上面的一些藤蔓纏繞著,才沒有坍塌掉。我們彎腰進去,立即就看到里面有好幾具干尸完全被纏繞在藤蔓里面,身上糊著一層類似于干泥的東西。

  “這些人被拖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全部斷氣了。被強堿泡死的人,死了都爛不掉,全干了。”說著,鬼影探手進去,在幾具干尸身邊摸索了幾下,從他們身上掰下來一塊東西。

  真的是掰,因為那東西似乎是一塊鱗片,已經和尸體長在了一起。掰下來之後,鬼影甩了甩,把那東西上面干結的爛泥甩掉後才現出了它的本來面目。

  是一只布包。

  “這家伙和你們一樣,是很厲害的盜墓賊,只是流年不利。這布包他生前一直當寶貝一樣,里面有很多工具,也許你們能用得著。”鬼影說道。說完,他把手伸到了尸體前面的爛泥里挖了幾下,再一提,和著爛泥的竹條編制的蓋子被提起,一個洞穴露了出來。“就是這里。”

  我探手下去摸了摸,發現這個洞的洞壁是石板的,心中明白錯不了了。

  “這洞口和我當時走的那個一樣,只不過小了很多。”

  “有些洞是走人的,有些洞是走其他東西的。”鬼影說道,“但是有一個竅門——你要找到一個很特別的影子,這個密洛陀和其他的都不一樣。在這個影子面前,你可以使用這個。”

  他從懷里掏出來一個水壺︰“里面是火油,你把火油倒在這個密洛陀前面的地面上,油的走向會告訴你們接下去的路線。”

  “是如何的不一樣法?”我問道。

  “我不知道,這個每次都有區別。但是我能保證,你看到這個密洛陀之後,立即能感覺到異樣。那種不一樣是十分詭異的。”說完鬼影就拍了拍我,“你們好自為之吧,千萬別活著出來。”

  鬼影說完就立即離開了,留下我們在窩棚里,感覺莫名其妙。

  “他沒把槍還給我。”胖子郁悶道,“胖爺我好不容易搞來的,我靠,已經有感情了。”

  “他要給了你槍,你會如何?”

  “我立即打斷他的腿,然後把他的猞猁都烤來吃了。”胖子道。

  “那人家是對的,你以為人家是傻的啊。”我道。

  “不過他也算有良心,把武器拿走了,但是也給了我們東西。”

  胖子邊說邊翻開鬼影給我們的布包,把里面的東西全部攤開在地,看里面有些什麼東西。

  邊上的幾具尸體看著讓人發寒,在這些尸體邊上看他們的遺物,而且是這種看法,我覺得不是特別禮貌。但當我看到其中的幾樣東西時,卻也被吸引了過去——里面倒出來的很多東西我都不認識。胖子臉上也是一半疑惑,一半興奮。

  我問他如何,他從那些東西里挑出一根手臂長的鐵刺丟給我。我拿起來仔細看,整根鐵刺上了黑漆,不知道是怎麼處理的,一點也沒有脫漆的痕跡。在手電光下,鐵刺呈現出一種非金屬的質地,但是從其重量來判斷,它一定是金屬器。鐵刺的尖頭非常鋒利,在中段有一些增加摩擦力的花紋,仔細看能看到鐵刺的一邊有六個古篆字。

  這是古代扒手用的一種小工具,用來撬開一些很精致的珠寶盒——用這種鐵刺插入鎖縫,然後一用力,即可撬開珠寶盒。這些珠寶盒一般用錫做成,非常難以破壞。同時這東西也可以用來破壞不是特別結實的磚牆,它是用鑄劍的工藝鍛制的,在鐵刺的中心,還有一根銅制的、有一點兒彎曲的芯,非常堅硬。以前我入手過幾根,但識貨的人非常少,出手太難,後來就都自己玩兒了。

  這些尸體身上帶著這東西,看樣子這是他們平常習慣使用的小工具。這些人早年必然叱 一方,卻不明不白地慘死,躺在這里已幾十載,讓我感覺有些梁山好漢最後的悲涼。

  為了別人的願望而死,這讓我想起了潘子,心中感到一陣不舒服,覺得把他叫來真是錯誤,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內疚是一種很不好的情緒。我其實明白,很多情緒的產生,並不是為了別人。對于潘子的安危,我是否真的關心?也許我只是不想自己內疚。如果潘子是抱著自己的目的而來,不論是求財,還是實現自己的某些想法,我會如此擔心嗎?

  我覺得不會。“所有人在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迎接自己結局的準備”,這是我的心態。在某種程度上,我的內心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盜墓賊了,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些尸體已經干枯開裂,很難檢測死因了。之前鬼影說過,這里很多人的死亡都很離奇,沒法一一推測死因,要是因為看到尸體而停滯不前,那就不用進去了。

  胖子把所有翻出來的東西都分了類,很多東西我都不知道怎麼用。那都是些零碎的小件,還有一些火折子——我對這東西很有好感。還有一些用動物的甲片做的好像紐扣一樣的東西,用鐵絲穿著,鬼影說這些東西有用,我也不敢不信,就讓胖子把這些都收好,萬一我們也掛了,這些東西還能恩惠後來人。

  零碎里面還有幾個讓我特別在意的東西,那是幾個將硬幣壓扁之後做成的奇怪的小飾品。我之前看到的時候只是覺得好玩,但這次看到的幾個有些不一樣。我發現這個鋁箔小飾品里包著東西,拆開來一看,發現是一顆藥丸模樣的東西,聞了聞,是火藥。

  這是自制的照明彈。火藥燃燒完之後,會點燃鋁箔,產生非常亮的光,雖然時間很短,但是可以在短時間內照亮很大的一片區域。

  這些是好東西,我心說。我把這些全部收起來,背好槍,催著胖子摸進了那個石頭隧道里。

第三十八章 牆中異樣的影子

  里面的情況和胖子說的一模一樣,雖然鬼影沒有解釋這些隧道的運作原理,但我也能大致猜到這些機關一定是利用了人類心理以及山體的自然裂隙巧妙設計而成。也許我們繼續深入之後,便能發現更多的線索。

  利用這個隧道口便可以進入到胖子當時歷經了千辛萬苦想去尋找出路的隧道之中。我們貓腰進去,因為鬼影和胖子都說這里面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我們走得很快,也沒有什麼顧慮,我們用手電照著隧道的石壁,一路尋找鬼影說的那個與眾不同的影子。

  整條隧道的牆壁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綠色,我們的手電用鬼影給的綠布包著,好像一盞能夠透視的X光燈。顯然,這里的石頭特別適合綠色光線的透入。

  在這種光線下,我們甚至能看到一些淺層的人影的皮膚。我還沒有仔細地看過這東西,此時看到的也只是影子,只覺得這東西的臉部特別奇怪,越是小的影子,臉越和人的相似,但如果是比較大的影子,臉就會很長。在綠色的石頭之中,它們都閉著眼楮,像在沉睡一樣。

  胖子讓我別靠石頭太近。鬼影說過,這些東西會往溫度高的地方聚集,所以我們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一路過去,我們幾乎都是盡量集中自己所有的精力在看,生怕漏掉了一個影子,但是走了很遠都沒有看到鬼影所說的那種“異樣”。

  “你看這個算不算異樣?”胖子奉行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政策,一看到有奇怪的就說,“你看這影子,好像趙本山一樣,會不會是這個?”

  “我覺得那個鬼影不可能有機會知道趙本山,所以他不可能覺得這影子有問題。”我說道。

  “那這個呢?”胖子對著另一個努了努嘴巴,那是一個呈現游泳姿態的影子,“這個像不像在狗刨?”

  “我覺得異樣肯定不是看圖說話,異樣一定不會是那麼簡單的,否則這里所有的影子都有問題。”我說著,不由得有些顧慮,覺得會不會是鬼影對我們的判別能力太過高估了。

  胖子搖頭說他覺得在那種情況下,鬼影不會犯這種錯誤,那家伙是特務出身,“不精確的敘述”對他來說是不可能的。

  我只好相信。兩個人繼續往前,一個一個地看,很快我們的活動就成考驗想象力的了。

  “你看,這個影子好像在憋條。”

  “你看,我靠,這個胸部很大啊。咦,為什麼下面還有尾巴?”

  一開始其實還挺有意思,也能緩解我們焦慮的情緒,到了後來,我們看得太多,連說話的欲望都沒有了,只是機械地一個影子一個影子地看過來。

  也不知道往里走了多久,既沒有看到小花他們,也沒有找到那個影子,而隧道好像無窮無盡一樣。就在我們已經快進入到夢游狀態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一個影子!

  我和胖子幾乎是同時被震醒了,都不禁打了一個哆嗦,互相看了看。我意識到那鬼影確實說得非常對,我們找到了。而旦確實只要我們去注意尋找影子,這個影子就絕對不會被漏過。

  這絕對是一個讓人感覺非常異樣的影子。我們在岩壁之中看到的這個影子,身上的手腳非常長,長得甚至超過了這個影子的身高,如果按照我們看到的比例,它簡直就像是五條蛇纏繞在一起而形成的影子,也像是穿著長霓裳水袖的舞女。

  “雙手過膝,劉備啊。”胖子嘀咕道,“二十頭身,身材真他娘的好。”

  “這影子為什麼和其他的不一樣?難道是個畸形兒?”我心中暗道,有點忐忑地拿著手電筒往前。無奈這個影子在岩石中相當深,手電照過去,只有一個黑影。

  “接下來怎麼辦?”胖子問我,“他是怎麼說的?我忘了。”

  “以這個影子所在的地方為核心點,用油,咱們的油呢?”

  胖子掏出水壺給我︰“在這兒呢,省著點用。”

  “沒事,用完了不還有你嗎?”我說道。我接過壺來,立即就往地上倒去。

  “神經病,胖爺我的神膘豈是讓你用來做這等低下事情的?”胖子罵道,“而且我們也沒有熬油的設備。”

  油一到地上,立刻就開始滲透。我發現,地上的岩石面看似只是被粗劣地鑿過,其實上面的紋路是有學問的。油立即開始迅速蔓延,往一個地方流去。

  “有門兒啊。”胖子說道。我們順著油蔓延的方向,一路緩緩地往前走,走了沒幾步,一下就看到前面的隧道壁里,出現了一個岔道的入口,很小,只能彎腰進入。

  “神了,剛才我們怎麼沒看到?”胖子說道,“這洞口是怎麼產生的?”

  我湊到了岔道口前面,發現隧道的口子上是濕的。我摸了一圈,發現很黏,心中感到奇怪,腦子里一道閃電閃過,我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這里機關的運作原理。

  但是仔細一想,我又想不明白了。正發呆的時候,忽然就見這岔道口之中亮起了一道白光,似乎有一支手電照了過來。

  我心中一驚,立即去看,就見隧道的深處有一道白色的光源,不像手電光那麼明亮,距離遠且背光壓眼,看不清楚。

  我用手電照去,抵消了那白光,一路照進去十幾米,卻發現里面什麼人也沒有。胖子也看到了,對著洞里叫了聲︰“誰?”

  等我再把手電移開,那白光卻暗掉了。

  “剛才是什麼?螢火蟲?”我問道。

  “是螢火蟲就牛逼了,這光那麼亮,這蟲子該多大啊,最起碼得和我的鞋差不多大。”

  “那剛才是什麼光?難道是鬼火?”我道,“剛才那白光太實在了,感覺肯定是人造光源。”

  “這你就沒想象力了。”胖子說道,“以我的生活經驗判斷,剛才那光應該是一部手機。”

  “手機?難道是小花的?”

第三十九章 小花手機里的秘密

  胖子說得沒錯,那是一部手機。

  我們爬了進去。這是一條石板隧道,四周都是用山石修砌成的石板,構成一個方形的通道。

  在里面我正好可以坐直,胖子則稍感局促。我們來到剛才光源亮起的地方,就發現那里有一道石板縫。

  前後的石板都是嚴絲合縫的,只有這里的石板有空隙,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和這里的機關運作有關系。

  那光的確是手機發出的,手機就掉在石板縫里。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確實是小花的手機。

  “牛逼啊,他們也來過這里。”胖子說道。

  “未必。你看這縫隙的寬度,”我用手比畫了一下,這條縫隙要比手機窄得多,“手機不可能是從這里掉下去的。”

  “那為什麼會在下面?”

  我道︰“這條縫隙應該能移動,手機是因為機關移動,才從其他地方被帶過來的。”我在西沙見過這樣的機關,知道只要運作得當,這種機關並不是不可能。

  “那怎麼把它弄出來啊。”胖子道,“老子手肥,要不你試試?”

  我挽起我的袖子,在手上吐了幾口口水,就用力往縫隙里伸。伸了一半我就知道自己傻逼了,手掌能下去,但胳膊不行啊,胳膊下不去,根本夠不到手機啊。

  “有家伙嗎?來狠的吧。”胖子道。

  我想起剛才鬼影給我們的鐵刺,就掏了出來,胖子將它插入縫隙之中,用力捅又用力掰的,結果把鐵刺都弄彎了,還是沒辦法。

  “算了吧。”胖子說道,“這手機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最多胖爺我再給他買一個。這款式看著也老了,咱買個什麼平底鍋送給他。”

  我心說還有這牌子的手機呢,就在這個時候,縫隙里的手機又亮了,閃了幾下又熄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洞里還有信號?”

  “不是,這是手機電池警告,手機快沒電了。”我道,“翻蓋沒翻上,有點耗電。”

  翻蓋沒翻上?說完之後,我自己心中也一動,心說,那就是說,手機不是小花不小心掉落的。因為手機翻開的幅度那麼大,不可能是因為掉落過程中岩石的摩擦而翻開的。

  這麼說,小花當時應該是翻開了手機。

  但在這個地方又沒有信號,小花為什麼要打開手機呢?無論是打電話還是發短信,在這里都沒有必要。

  “不行,還是得把它弄到手。”我說道,“我覺得有問題。”

  胖子嘆了口氣,說了句︰“你丫就是多疑。”

  我沒理他,翻出了鬼影給我們的所有裝備,開始砸那縫隙。

  一直硬砸了半個小時,終于將縫隙砸出了一個豁口,似乎是可以讓手機通過了。

  胖子用鐵絲當筷子,把手機從縫隙里小心翼翼地撥弄著夾了上來。

  手機磨損得非常厲害,我吹掉上面的灰塵,把手機按亮,一下就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一條待發短信。

  “打開手機內存,里面有我們經歷的一切。”

  “這是什麼意思?”胖子奇怪道,“他玩什麼呢?”

  “看視頻。”我說道。手機還有百分之十的電源,應該能堅持到我看完。

  我立即操作進入了手機視頻的界面,視頻庫里有一段視頻,我按開之後,立即就看到了小花的臉,他後面就是潘子,正在抽煙。

  小花在對邊上的人說些什麼,麥克風離得太遠,听不清楚。說了幾句之後,他才把頭轉向攝像頭,說道︰“三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出了什麼事情,但我們遇上大麻煩了。”

  因為離鏡頭太近的關系,小花顯得特別好玩,身後的潘子給他用手電照亮,照得他的臉很陰森。

  他喘氣看了看四周才道︰“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很可能會死在里面,我們現在準備用一個冒險的辦法。我們進入這個洞里才半個小時就發生了變故,胖子指示的路線圖上很多地方已經坍塌了,過不去,現在我們已經無計可施了。”

  說著小花的攝像頭照向了四周的牆壁,潘子給他照明。

  我看到了牆壁,鏡頭一閃而過,但還是能看見,那里的石壁上沒有影子。

  鏡頭轉了回來,小花繼續說道︰“這里的牆壁里什麼都沒有,我們砸了一下,發現里面全部封結實了,顯然有人發現了胖子能從這里出去,把所有的通路都封閉了。”

  鏡頭轉向潘子身後,是一條深不見底的石頭縫隙︰“兩邊的口子都被封死了,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是七點十二分。”

  說完之後,鏡頭忽然一片晃動,接著就轉到了潘子那邊,潘子對著小花喘氣說道︰“別錄了,沒時間了。”

  “必須有記錄,否則我們就算白死了。”小花的話外音。

  胖子皺了皺眉頭,鏡頭又轉回了小花那一邊︰“好了,現在我讓你看一個東西。燈光!”

  鏡頭開始調整,遠近收縮,旁邊照在石壁上的手電光圈放大,然後鏡頭往前推進。

  我們一下就看到,石壁上並不是沒有影子,而是沒有那麼多的影子。

  我們在手電光照著的石壁上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影,在手機的拍攝下並不清晰,但我們還是能判斷出它的大小。

  它最起碼有四人多高,一面牆壁根本容納不下,幾乎整個洞壁的頂部和兩邊的牆壁全部被這黑影包圍了。

  我們能很清晰地分辨出,這巨大的影子有非常長的手腳,好像緞帶一樣延伸出去很遠。

  “這東西行進的速度非常快,大約是在我們被困在這里半小時之後就開始出現了,以這個速度,十幾分鐘之後,它就會從岩石里出來。這東西一看就是另外一個品種的,我們現在準備先下手為強,在它還沒出來之前,看看能不能弄死它。但是不知道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所以禍福難料。”小花繼續道,“不管是誰,如果你到了能看到這種影子的地方,一定要小心。”

  說完,就听到潘子大吼了一聲︰“岩殼裂了,大家準備!”

  鏡頭一陣晃動,接著就黑了。

  我習慣性地以為是手機出了問題,晃了晃,才發現是視頻放完了。

  很快屏幕又亮了,回到了選擇視頻的畫面上。我看了看胖子,胖子看了看我,我們良久沒有說話。

  “你說他們會不會有事情?”

  “小花錄這段視頻的時候是四小時前,不管有沒有事,現在我們什麼都做不了了。”胖子說道。

  “看樣子,這石壁里的密洛陀有兩個品種,除了最常見的人形,還有一種特別巨大的,就像我們剛才看到的那種。”

  “我們會不會有事?”我忽然就不安起來,想到鬼影曾告訴我們不能在一個地方待太長的時間。我們在這個地方待的時間已經有些長,不過四周都是真正的石板,在這里應該相對比較安全。

  “不知道,不過最好還是快點前進。”胖子說道,說完下意識地把手電照向身後。

  瞬間,我們都愣住了。胖子的手電光照到了我們進來的位置,我們就看到,在那入口的邊緣探出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第四十章 密洛陀的祖宗

  讓我毛骨悚然的是,那東西太巨大了。

  那是一個巨大的肉球,烏漆麻黑,沒有五官,我們能看到的,是那東西身上貼滿了黑毛一樣的東西,就像一個巨大的潮濕的肉球上貼滿了黑毛。

  它只有一半探出了入口的邊緣,就好像一個害羞的人正在偷偷看著我們。

  沒能再看仔細,胖子就大吼了一聲︰“他娘……他娘的快跑!”說著手電光就轉了方向。

  我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隧道的深處跑去。幾步之後,隧道有一個直角的轉彎,一下我們就沖了出去——前面是一個山洞。

  胖子用手電一照,發現山洞里有一個水潭。他沖過去幾步,就回頭對我道︰“就是這里!你看鏡子!”

  我沒空去看,就看到洞口竟然有一道石門,立即對胖子道︰“幫忙先把這兒給堵上!”

  胖子過來和我一起用力頂門,把門堵上,胖子就問我︰“那他娘的是什麼玩意兒?”

  “密洛陀祖宗。”我道,心說在這地方出現什麼都不奇怪。

  我們在門後面等著,等了很長時間,門後面沒有什麼動靜。

  “祖宗還是比較講道理的。”胖子說著就想去開一條縫看看,我急忙把他拉住︰“別,也許人家祖宗年紀大了動作慢。”

  我們兩個人趴到門後面,貼著門听著,門後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怎麼辦?”胖子問道。

  我心說剛才也只看到一腦袋,那通道非常狹窄,也不知道它能不能進來,也許正卡在通道口呢,便道︰“以不變應萬變,要是它在門後面,我們也沒有把握能弄死它,先別動,等著唄。”

  胖子想了想︰“成,那你跟我來,我讓你看一樣東西。”

  我看了看門,就跟著他順著水潭邊的石梁往里走。他用手電照射水下,我立即就看到了他之前說的那個場景。

  那是一面大鏡子,有六七米寬,手電照下去,我一下就看到了鏡子里的古樓,慘白慘白的。但是沒有胖子說的那麼清晰,很多細節並不能看清楚。水下巨大鏡面里的張家古樓,寧靜得就像一幅畫一樣,整幢古樓籠罩在一種暗青色的光源下,沒有看到任何手電光閃爍的跡象。

  胖子指著其中一個位置,說道︰“就是這里,我之前看到他們就在這里休整。”

  如今那個地方什麼都沒有,不要說人了,連手電光都沒有。

  難道是照明設備沒電了?我心說。不過,我知道那不太可能。

  悶油瓶他們所帶的手電有兩種,除了最基本的“狼眼”光源,還有一些是手壓發電式的手電。雖然這些手電的射程和光照強度都沒法和“狼眼”比,但這種手電沒有電池的問題,只要你的手有力氣,你能幾千個小時地使用下去。這樣配置的目的是讓照明時間最大化,在探險的時候使用“狼眼”,在休息和露營的時候使用手壓式手電,這種手壓式手電還有儲備電池,你打個飛機的時間就能把它充滿,充滿後能使用四十分鐘到一小時。

  通過這種照明電源的分配,加上備用的電池、熒光棒和冷焰火,我們可以使探險的照明時間延長一百多倍,在洞穴中待上十天半個月都不是問題。

  當時店家和胖子解釋手壓式手電的儲備電池時,胖子還開玩笑說,要是以胖爺他打飛機的時間算,他能把這手電充爆了。

  “看里面這麼安靜,小哥他們總不會是他娘的已經被強堿融化了吧。”胖子喃喃道,“被那個死畸形說中了,咱們來晚了。”

  我搖頭道︰“在看到他們已經死了的證據之前,我是不會放棄的,就算他們已經融化了,我也要找到他們的骨頭帶回去。況且,真實的情況是他們有可能在樓的深處,我們看不到,或者可能關掉了光源,因為只靠這些冷光,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有道理,死老太婆比較摳門兒。”胖子道,“也許他們的情況不好,已經懶得花打飛機的時間給手電充電了,或者干脆在睡覺。咱們先別琢磨太多,你先研究一下這鏡子是怎麼回事啊。大學生同志,你見多識廣,幫忙給診斷一下,我真他娘的覺得太邪門了。”

  我水繞著鏡子走了幾步,發現鏡子是用銅制的鉚釘釘打在石梁上的,整個形狀像一把圓形的扇子。

  鏡子完全是銅制的,黃銅 亮猶如擦拭過的金箔,鏡面兩邊卷起,其實更像一只很大的水盆浸在水下。或者說,我認為更貼切的是,像一鼎巨大的火鍋。鏡子的邊緣雕刻著百獸圖案,光看風格已判斷不出朝代,但能看出這些圖案不是鑄成,而是人為用絲雕方式雕刻出來的。

  如果不是鏡面非常光滑,我會認為這東西其實更像是一面“鑒”,而不是鏡子。

  我撫摸著這件雕刻出來的東西,很快意識到,之前我的第一感覺是錯的。這東西不是銅的,這是一面鎏金式的鏡子。不知道是在什麼材質的鏡面上貼了極其光滑的金箔,才使鏡面在這麼長時間里保持那麼高的反光度。正好是我最熟悉的東西——鎏金器是我的老本行。

  鏡面的做工讓人嘆為觀止,如果你站在水面之上,光滑的鏡面幾乎和水面融為一體。在水中走動,水波顫動,水下的鏡面也會生出漣漪。手電光隨著這些漣漪反射到岩洞的四壁,好像整個岩洞都在波動,景象非常綺麗夢幻。

  我潛入水底,用防水的“狼眼”看鏡子的背面。鏡子背面有十幾個巨大的鏡鈕,形成了一幅巨大的星圖,在星圖的中間,是很多的古篆字,密密麻麻不知道寫的是什麼。外沿是很多類似于八卦的圖案,把星圖圍在里面。

  我前後潛了好幾次,試圖看懂古篆字里的內容,但很快發現不行,這些古篆字用的筆法特別奇怪,我辨識起來非常困難,只能認出“天地”“福壽”“泉溪”這些字來,但是很難聯系成段。

  我浮出水面爬到梁上。現在我可以確定,鏡子本身絕對不會有什麼機關,鏡子只有一巴掌厚,沒有太多空間可以架設機栝。

  如果里面有什麼蹊蹺,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鏡子里有一台巨大的液晶顯示器,連通著張家古樓的監視器。但是看這鏡子的古老程度,應該還在明清以前,不僅液晶顯示器不可能,那時連玻璃鏡片都還沒有出現呢。

  這東西很大程度上是一件老物,就和在四姑娘山懸崖洞中發現的那些青銅機栝一樣,都是從上一幢張家樓中帶出來的。但是,如果不是鏡子本身的問題,那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張家古樓真的是在這面鏡子里?

第四十一章 古鏡中的玄機

  胖子說得很對,在這個時候,我之前學的基礎知識是非常關鍵的。如果不懂基礎物理學的話,很多人往往只會注意樓是怎麼出現在鏡子里的,但是我知道,這面鏡子最離奇的地方根本不在這里。

  鏡子要反射東西,需要光源,沒有光源的地方,鏡子不會有任何的反光點。

  但是鏡子中的古樓籠罩在一股慘青色的光中,這光不是我們的光源,而是古樓自己發出的光源。

  光源來自于鏡子里面,這也就是說,只要我關掉手電,那整個洞穴唯一的光源,就是這些青光,青光會透出鏡子,把這里照得青幽幽的。

  但是我們剛剛進來的時候,這個洞里是一片漆黑的,從鏡子里沒有任何光線放射出來。

  “關燈。”我對胖子說道,說完也立即關掉了自己的手電。

  整個洞穴一下暗了下來,按照正常的物理情況,此時鏡子里的青光應該會成為主光源。

  但是現在整個鏡子一下就黑了,洞穴變成了絕對的黑暗,只有胖子手電上的熒光標志在發光。

  “啪!”手電再次被打開。

  再照鏡子,里面還是我們之前看到的樣子,慘淡的古樓安靜得猶如化石。

  胖子問我在干什麼,我把我的理論大概和他說了一下。

  他听不懂,但是明白了我要試驗的目的,便對我道︰“直接說結論,天真,別跟我這種文盲客氣。”

  “這說明這個現象和光的傳播沒關系,只要有光源照射到鏡面上,這鏡子就會啟動,顯示出影像來。但是據我所知,中國古代沒有光敏的技術。中國古代有記載的使用光線來開啟的機關,一般都是利用動物的趨光性,是短效的機關,一般只是些用來逗樂的手工藝品。”我道,“也虧得中國古代沒這技術,否則在古墓里就只能摸黑倒斗了,一點火把就會觸動機關全死。”

  “你這說了等于白說啊。”胖子摸著下巴,“你這不就等于告訴別人,丫這鏡子牛逼,你丫搞不懂是怎麼回事嗎?”

  “那不一樣,我是從原理上來反推,這樣就可以排除很多錯誤的思考方向。你讓我想想,我相信偉大的無產階級戰士是不會被怪力亂神打敗的,所有的現象都有其自然原理在背後。”我被他說得有點惱怒,就讓他別說話。

  “搶我台詞。”胖子嘟囔了一聲,“得,你想吧,胖爺我吧嗒一根。”說著就縮到石梁上點煙抽起來。

  終于也有將胖子一軍的時候了!我嘿嘿一笑,想著就再次把目光投向鏡面。

  說實話,我確實覺得這面鏡子太牛逼了,但是以我對中國古代一些工藝技術的了解,這一定還是可以被我們所理解的。

  中國古代一些能工巧匠的工藝技術已經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但他們仍舊是工匠,而不會成為真正的神鬼。所以,我們的眼楮看到的東西,很多時候猶如神跡,但是說破往往也只是“障眼機巧”四字而已。

  首先要考慮的是,如果我自己要做這樣一面鏡子,我會使用什麼樣的方法。我用手電在鏡面上滑動,看著那些光源的點,忽然想到以前做實驗的時候,老師說的一種實驗方法。

  一個現象一定有一個起點和一個終點,有的時候這個起點和終點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起點是如何到達終點的,只要通過不停地改變參數,仔細觀察變化,就能知道很多線索。

  我舉起手電,開始扭動手電的光圈。我們之前只有明亮和黑暗兩個參數,現在我要看看,從最亮到最暗,這面鏡子是如何變化的。

  胖子關掉手電配合我。我慢慢把手電擰暗,立即就發現,整個鏡面里的青光也在緩慢地變暗,而且變慢的幅度和我手電變暗的幅度完全一致。我再把光源慢慢地擰亮,鏡子之中的青光宛然也慢慢地變亮了。

  我不禁莞爾,剛才對這面鏡子技術的高估一下就消失了。我立即就對胖子道︰“你看,沒那麼神奇。這鏡子里的青光,就是我們手電的光源。我們的手電亮,里面就亮,我們的手電暗,里面就暗。”

  胖子在梁上也看得很清楚,點頭︰“我們的手電光能通過這鏡子,射到這座樓里去?”

  我搖頭。我們的手電雖然是“狼眼”,能把人給閃盲了,但是要用來給這麼大的一座樓照明是不可能的。

  真實的情況我還無法完全推測出來,但是,既然這鏡子里光線的問題這麼簡單,那我覺得其他的情況也一定不會太復雜。

  二叔教過我,凡事都要看目的,由目的才能推測出很多從正面推測不到的方面,這是我從老一輩那里學來的最有用的一句話。我摸著被冰冷的潭水凍得發麻的腿,開始思考,這面鏡子放在這里的目的是什麼?

  “你說這面鏡子放在這里,和風水有沒有關系?”我問胖子。

  胖子說道︰“一些陽宅風水中會用到八卦鏡,不過這也太大了。這鏡子要掛陽台上,都能把飛機晃下來。你他娘的就整天在陽台上看著掉飛機吧,今天掉一空客,明天落一波音,多熱鬧。”

  “又打飛機又晃飛機,你他娘和飛機杠上了是吧?咱們沒時間了,往正經了想。”

  胖子最後吸了幾口煙,把煙屁股掐了丟進水里,又點上一根︰“我要想得出來就早想出來了,然後殺進古樓,把小哥他們全部拯救回來,那麼現在這時候我們已經在北京吃烤鴨了,還用在這兒嘬煙屁股?你多想想,別依賴我。”

  “你不是風水大拿嗎,還問我?”我問他道。

  他搖頭︰“他娘的這高深的我肯定沒轍啊。何況那時候你啥也不懂,老子亂說也行。現在你丫進步了,我得兜著點。”

  我心說我靠,原來那些都是你亂說的。

  胖子繼續道︰“我覺得你琢磨風水沒用,這風水,要懂的一眼就懂了,要不懂看瞎了都不懂。你要真想听我的意見,我可以告訴你,我當時的第一反應以為是上面的倒影。不過你看上面——”他把“狼眼”手電指向頭頂。這個山洞往上的縱深十分深,能看到上頭全都是亂石,但是具體看不太清楚。

  我掏出一根煙,從胖子嘴里扯過煙點上,再給他塞回去。胖子的手電光在頭頂上來回地晃。

  “上面全是石頭,什麼都沒有,所以我才覺得,這樓他娘的就在鏡子里。”胖子把腳踩到鏡子上面,“如果這鏡子里的影像是從那里倒映下來的,我走在鏡子上面,肯定就會擋住鏡子里的影像,但是顯然沒有。比起你這個大學生,我雖然沒什麼文化,但基本的道理我是懂的。”

  我看著上面的岩石,又看看胖子在鏡子上搔首弄姿,來回看了好幾遍,我覺得胖子說的一點沒錯,但是我心中產生了一絲異樣。

  也許是因為最近我身邊有太多的欺騙和設計,所以我對于很多事情的破綻有著一種敏感的直覺。我忽然覺得,這個洞不夠嚴謹。

  這就好像一個魔術。說起魔術這個東西,最牛逼的魔術是街頭魔術,魔術師就在你面前沒有任何掩飾地表演,魔術高手往往給人感覺有特異功能,這是最厲害的。

  其次就是舞台魔術。舞台魔術里很多最基本的橋段,都需要布匹遮擋,或者使用箱子。舞台魔術的原理在于,使用布匹和箱子並不能改變這件事情的不可能,但是因為我們知道魔術大多是錯覺和陷阱,所以,聰明的人會立即知道,蹊蹺一定就在布匹後面或箱子里面,只是掩飾得很巧妙,我們看不出來而已。

  現在這種感覺就是舞台魔術的感覺。如果這里的設計工匠要把張家古樓就在鏡子里這件事情做實的話,那麼是否應該尋找一個矮一些的山洞,這樣我們只要抬頭往上一看,就知道洞頂上也不可能做手腳。但是這個洞頂太高了,有些看不太清楚。雖然我們基本上判斷洞頂上除了石頭很可能什麼也沒有,但是因為它高度很高,讓我覺得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那機關也一定會藏在洞頂,因為我們四周的情況太明顯,不可能有任何機關的可能性。

  那可能性就一定在我們看不到或者還沒有看到的地方。

  當然,這也許只是我一時的錯覺。如果有一個人告訴我,你必須拆穿舞台魔術師的把戲,否則你就會失去你的朋友,我首先要做的,當然是踢翻魔術師的箱子,看蹊蹺是否在里面。

  “我們得爬上去看看。”我對胖子說道。

第四十二章 山洞頂部有東西

  經歷過四川的冒險後,攀爬對我來說已經不算是什麼難題了。我目測了山洞的高度,有六十多米,大約二十層樓的高度。

  好在這山岩要好走很多,不到一小時,我就爬得非常高了。最讓我覺得自豪的是,全程下來,我耳朵上夾的煙都沒掉下去。

  我用鐵刺綁上繩子,做了簡易的安全繩,等我發現想要再往上就十分困難的時候,我大概離洞頂還有十米左右的距離。

  胖子在下面呼應我。我用手電照射洞頂,上面全是狼牙一般倒掛的鐘乳石。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發現這些鐘乳石之間有東西。但是這些鐘乳石太大了,而且犬牙交錯,在這個位置我還是看不太清楚。

  “有什麼東西沒?”胖子在下面非常期待。

  我心說,狗日的自己不爬,老子就不同你說,氣死你!就沒答理他。

  胖子在下面鍥而不舍地叫著,我定定神就嘗試著在懸崖上變換角度,好幾次我都差點掉下去,但還是看不清楚。

  我喘了幾口氣,感覺有些郁悶,好不容易爬這麼高,還是白費力氣。

  胖子叫道︰“日照香爐生紫煙,紫煙生在此山間。你那位置不可能看清楚,你給我照著,手電打到最亮,我來看。”

  我罵道︰“你他娘沒文化就別念,要念也把舌頭捋直了再念行嗎?”

  “老子活躍氣氛,你丫心急就心急,別老擠對我,再� 攣野涯閎粘鱍湯矗 闥 共灰歡ㄊ親涎棠亍!迸腫泳團 恕br />

  我暗罵,只好把手電往鐘乳石里照,結果照了半天,他也看不出什麼花兒來。但是他也看到了,在鐘乳石中間有東西,個頭不大,但一定是人造的︰“看不到的,太遠了,光線不夠強。他娘的那死畸形把我的望遠鏡拿走了,否則還能看清楚點。”

  核心問題還是太遠了,“狼眼”的照明距離其實不近,但是人的目力有限,在這種聚集的光線下,如果東西太小,而且又不是你熟悉的東西,你就很難根據形狀判斷那是什麼。在這種情況下,要麼用望遠鏡,要麼就得靠得更近。

  我往上看,上面確實很難攀爬,危險系數非常大,但是這個時候,我已經決定要鋌而走險了。

  我對胖子做了一個我要繼續往上的手勢,也不管他有沒有看到,就勉力繼續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

  又往上上了幾步,我就發現,再往上全都是光滑的石灰瀑布了,而且是一個反向的角度,我只要踩上去,過不了三秒鐘,我便會血肉模糊地趴在胖子面前。

  我不知道在那個位置糾結了多久,胖子在下面叫了無數次我也沒理他,我爬都爬得這麼高了,不甘心就這麼下去,但又實在沒轍了。

  最後胖子在下面也無奈了,對著我叫︰“下來吧,工頭答應給錢了。”

  一直停在那地方,我的銳氣耗完了,只有灰溜溜地爬下去。一路落到地面,胖子直朝我搖頭。

  我拍了拍手,就嘆氣︰“這下我也徹底沒轍了,你有什麼損招就上吧。”

  “胖爺我有損招早上了,我早沒轍了。不過你不算沒成果,至少這上面確實有東西。”他道,“其實,我有一個辦法倒是有一線可能,不過我沒敢說,因為太冒險。你可以用鐵刺做一個鉤子,看看甩過去能不能鉤住什麼,然後人再蕩過去。”

  “那我怎麼回來啊?”

  “回來個屁,等找到入口,我去樓里把小哥他們救出來,然後再來救你。你就掛上面,抽抽煙,想想我們以後的好日子。”

  胖子的方法可行,但是太扯淡,我肯定不干。先不說上面那東西是否真的和入口有關,就是真讓胖子去了,他要是也死在里面,那我就要掛在這里餓死了,這種死法太苦逼。

  攀爬了一次,身體機能消耗很大,我的手指都有點發抖,便一邊活動,一邊去水里泡著。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發現我手上的感覺不對。用手電一照,我發現我的手指間黑  的,指甲里全是黑的。

  污垢?泥巴?但是手感很滑膩,不是泥巴的感覺。我聞了聞,就聞到指甲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這味道還真不是所有人都能聞出來的,但是我一下就明白了上面沾了什麼。

  “別看了,老娘兒們一樣,還這麼講究。”胖子罵道。

  我道︰“不對,這是火油的味道。”說著看了看四周的岩壁,“這些石頭縫里有火油。”

  我來到岩壁邊上,探手進去摸了摸,里面是干的,什麼都沒有,然後我繼續往上爬,一路爬到三四人高的位置,再往石頭縫里探手,一下就摸了一手的黑油。

  火油是一種特別的油,它的配料千奇百怪,很多配方調制出來的油都可以被稱為火油。唯一共同的特征是,這種油是膠狀的,能流動,但是很黏稠,在有棉芯的情況下,燃燒得十分緩慢,一般都是在封閉的場合做長明燈或火把的。它們放置很長時間都不會變質,也不會干涸。

  縫隙很窄,我的手不能完全探入,但是用手電往里照的時候,我就發現,縫隙里面的火油含量很高,黑  的一層,還能看到里面有很多拳頭大小的棉團。

  我順著縫隙一路往上看去,就發現這條灌滿火油的縫隙是連貫的,一路螺旋式盤旋到洞穴的上方。這是一條引火的路,看這棉芯,看樣子還是照明用的。

  胖子也爬了上來,看到後也驚訝道︰“喲 ,這里面還灌了芝麻醬呢,這是什麼東西?”

  我指了指棉芯,給他解釋,他抬頭往上看,就咋舌︰“我操,這要點起來,肯定很壯觀啊。”

  “不過,這玩意兒是用來干嗎的?”我道,“照鏡子需要這麼多火油嗎?這他娘得多鋪張浪費啊。而且,這玩意兒一定是一次性的,這些火油點上了,根本不可能滅掉。就算你有滅火器,你爬上去噴一圈也極不容易。一點上非得等油燒光了不可。”

  “未必。”胖子道,他指了指其中的棉芯,“你看這些棉芯,都有燒過的痕跡,這些東西都被點燃過的。”

  我搖頭︰“肯定是為了測試棉芯質量的時候點過,之後再裝進去的。如果在這里點上,這里的火油一定是燒完了,火才能滅掉。你丫頂著滿牆的烈火攀岩上去滅火,那得死多少人。而且這里所有的油溝全都是相連的,你要滅肯定得同時把所有的棉芯都熄滅才行,單熄滅一盞,邊上的火焰立即就會將其再次點燃。”

  胖子摸著下巴點頭道︰“有道理。不過,這條火油溝和這面鏡子在這里應該是有聯系的,對吧?”

  我點頭,他就道︰“那就行了。”說著他就掏出打火機,“馬克思同志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我一看,立即大驚︰“你要干嗎?”

  打火機的火苗幾乎是從胖子手里飛出來的,胖子甩手就把打火機探入了縫隙里。里面的火油星子一下就被點著了,就看一條火龍一下從岩石的縫隙里噴了出來。

  我和他都沒有想到火焰是如此的猛,兩個人都猝不及防,反身就撲了出去,重重地摔進了水里。

  好在下面有水,我沒摔疼,立即就掙扎著爬起來。抬頭一看,我看到了一個讓我瞠目結舌的奇觀。

  就見一條火龍盤旋著一路往上蔓延,猶如受驚了一般,在山洞壁上亂爬,留下了熊熊的火焰印記。幾乎是瞬間,整個山洞立即被火光照得通明。同時,山洞中的溫度開始升高,一股火油味立即彌漫整個空間。

  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火龍一圈一圈向上蔓延,幾乎都產生了眩暈的感覺。

  足有十分鐘,火龍才爬到頂端停了下來。我們就看到一條火焰螺旋形地爬滿了整個洞壁,整個山洞完全顯現出來。

  我發現山洞的形狀就好像一個倒扣的喇叭,所有的火光全部集中到水中的鏡子里,鏡子里的古樓被照得猶如白晝一般。

  “牛逼。”胖子呆滯道。

  我回頭看他,並把他手里的打火機搶了過來︰“你他娘神經病,要是這油溝通著炸藥怎麼辦?這地方不比從前,胖爺你能靠譜點兒,讓我們多活幾年嗎?”

  “你要想多活幾年,就不應該來這兒。”胖子就道,根本沒看我,而是看著上面,“胖爺我沒你那麼磨嘰。你看,那是什麼?”

  我抬頭,立即就看到洞頂之上,原本暗淡的區域里,竟然有一座非常微小的古樓模型。古樓的小模型倒掛在洞頂上,如果不是那麼強的光線把所有的影子全都消除了,根本不可能看到。

  “張家古樓!”我皺起眉頭。同時我就看到,在古樓上閃爍著很多的光點,似乎古樓的模型四周有很多鏡片,正在反射這里的火光。那一刻我也看到,在四周的牆壁上,隱約閃爍著無數的光點,整個洞穴好像琉璃一樣。

  胖子喃喃道︰“原來張家人都是從小人國來的。”

  “不是,這是濾鏡。”我道。我看著整個洞穴的形狀,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運作機理。

  看著滿是火焰的牆壁,我知道已經無法驗證了。但是我幾乎可以肯定,鏡中古樓的秘密,絕對不會有第二種可能性了。

第四十三章 樣式雷的鏡子魔術

  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小把戲,而且確實源自波斯的魔術。其實它是使用了一種西域的寶石。這種寶石制作的鏡子,在陽光下色澤特別暗淡,但是在月光下卻特別明亮,因此,這種寶石被稱為月亮石。

  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是,這種寶石只能反射出暗淡的青色光芒,如果光線過強,反而和石頭一樣。也就是說,光線越強,反射率越低。

  在水中的這面鏡子就是一個光線的聚集器,當我們的手電光照到鏡面的時候,光線被垂直反射到洞穴的頂端,然後由古樓模型四周的小鏡片反射到牆壁上無數的月亮石鏡片上去。

  單獨一塊鏡片的反射光線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但是無數的光線聚集,就能使水中的古鏡鏡面上反射出上頭古樓的樣子。因為是三百六十度的無數微弱反射點的疊加,所以不管我們在什麼地方,都不會在鏡面上形成影子。

  因為月亮石只能反射青色的光線,所以無論我們使用的是什麼顏色的光線,在古鏡中的成像都是青色的。

  “無影燈原理。”胖子說道,“老子是看過科學探索頻道的。那為什麼我會從鏡子中看到小哥他們呢?”

  “這古樓模型里一定還有蹊蹺,”我道,“樣式雷果然厲害。這是西洋的技術,清代科技的發展,竟然可以將機關做到這種地步了。”

  “這是為了什麼?這人神經病吧,光做這東西嚇唬人嗎?”

  “我現在也只能猜測,這面鏡子放在這里的目的是什麼,可以從這幾個方面來說。首先,這里很可能是張家古樓的采光器。”我道。

  “這是一個照明系統。你想,張家古樓深入在大山之中,假設要在大山之中進行這麼巨大的工程,這個工地肯定需要大量的照明,而這個照明一定不可能是火把,因為這麼偏遠的地帶,要把油脂帶進來,工程消耗巨大,會造成一個巨大的人力障礙。這些人能夠在近千年前就懂得在附近種植近千年後的工程需要的木材,那他們不可能考慮不到照明的問題。”

  我心算了一下,如果這個地方用兩百人施工的話,需要兩到三年時間才有可能完工。這兩到三年內的照明,不可能是完全依靠油脂的。

  我抬頭看了一下上面︰“最開始陽光一定可以從上面照射下來,很可能是在山頂上面設置的采光鏡損毀或者被他們掩藏了。”

  說著,我便往洞穴的邊緣走去。胖子問我干嗎,我道︰“這里多雨,陽光是最常見、最持久卻最不可靠的一種光源,他們一定有應急的光源。這些火溝應該就是應急光源,當他們需要照明的時候,就會點燃這里的火溝。在這里一定有通道,能夠把火光傳導進張家古樓所在的洞穴中去。”

  我說完就等著胖子夸獎,等他說我厲害,心說我這推測簡直是無懈可擊。胖子卻沒有反應,而是看著四周的火龍牆。

  我看他的表情有變,就看到火龍牆上的火焰竟然同時暗淡起來。

  “火油燒光了?”

  “不,是氧氣突然間被大量消耗。”胖子伸手去感覺四周的空氣流動,“狗日的,什麼照明,這里絕對不是用來照明的。”

  我學他的樣子伸出手去,就感覺到一股氣流正在涌動。

  “這里的氧氣被消耗光了,外面洞穴里的氧氣正在被抽進來,好像拔火罐一樣,會形成很大的壓力差,這里所有和外界相通的孔洞,都會吸入空氣。”

  “可這有什麼用啊?”我道。

  胖子道︰“不知道,但是,我有不祥的預感。”

  剛說完,我就听到四周的牆壁中,突然傳來一連串鎖鏈牽拉的聲音,好像什麼機關被啟動了。

  “完蛋了。”胖子說道,“快跑!”

  “怎麼了?”我大叫。

  他拉著我就往出口跑,大吼︰“氣壓啟動了機關!這里的機關全是石頭,太重了,必須靠氣壓才能驅動!這地方就是一個氣泵。”

  我瞬間領悟了,但是就在這個瞬間,我腳下的水潭一下就起了動靜。我沒跑幾步就發現自己根本站立不住了,腳下竟然出現了一個斜坡,同時所有的水開始打旋渦。我在可以借力的最後一剎那,一下就趴向石梁,結果指甲在上面狠狠地劃了一下,整個人就趴在了水里。瞬間我就被卷進了水流中。

  我心中凜然︰我靠,這水潭底下竟然有這樣的機關?就在我擔心這下面有多高,底下是什麼的一瞬間,我已經落到了地上,手電摔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接著上面沖下來的水不停地沖在我身上,把我整個人往地里壓。

  我被沖得狼狽不堪,雖然上面的水潭很深,但是起碼也有幾噸的水。我不停地撲騰,才能勉強在水流中找個空隙呼吸一口。

  半窒息的狀態等到所有的水全部流完才得到緩解。我此時已經筋疲力盡,不停地嘔吐和咳嗽,把氣管里所有的水全都噴了出來,這才算是緩了過來。

  這他媽的又是什麼地方?手電已被沖得非常遠,我抹著臉看四周,一片漆黑。我摸了摸地上,發現竟然不是石頭,而是沙子。沙子被沖出了一個大坑,我就在這個大坑的中央。

  這似乎是個沙坑。

  這一落也只有兩三米高,我一邊慶幸落入的不是要命的陷阱,一邊掙扎著爬了起來。

  剛往手電光的方向走了兩三步,我就覺得不對勁。

  一下我的腳就陷入了地里,走了三步之後,我已經被拖入了腳下的地面里。

  我低頭去看,就發現下面全是細沙。沙子極細,完全無法承受人的重量,我正在不停地往下陷落。

  我立即反應了過來——這是個流沙陷阱。

  古墓中最常見的機關就是流沙陷阱。它沒有什麼精巧的設計,只是在古墓的四周灌入大量的流沙,因為流沙和水一樣,如果挖掘到這個流沙層,除非挖出所有的流沙,否則不論怎麼挖坑,都和在水里挖坑一樣,每挖一下,流沙都會涌回去。同時,古墓的工匠會在古墓的地板上設計翻板,盜墓者只要掉入翻板,立即就會落入古墓最底下的流沙層中,很快就被沒頂。

  鬼影說通道內十分安全,怎麼會有這樣的陷阱?我正納悶,一邊趴在流沙上,加大自己與地面的接觸面積,阻止下滑的速度,一邊就往身上摸。

  我摸了半天,也沒摸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倒是眼楮逐漸適應了這里的光線。我看到胖子就在不遠的地方,他比我更慘,是頭朝下插入了流沙之中,現在只剩下兩只腳還在不停地翻騰,想把腦袋翻出來,但是越折騰,下沉得越厲害。

  在這種環境下,我已經學會不絕望,以往越是險惡的環境,我最後越是可以險中求勝。

  但是,就在我冷靜地快速思考問題的時候,我發現,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樣。

  這一次,沒有時間給我思考。

  幾乎就在二十秒之後,沙子已經沒到了我的脖子。不過,幾乎是同時,我發現腳上踩到了什麼東西。

  是流沙陷阱的底部?

  那是一塊堅硬的東西,阻止了我的繼續下沉。胖子也翻了出來,大叫著,我讓他過來,他拼命往我這里爬,只爬了一半,他也沒到只剩下一個腦袋,只能停了下來。

  我喘著粗氣,用力感受腳下的感覺,心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古代的人都很矮?古人沒有想到現代人會長得那麼高,所以把陷阱挖得太淺了?

  不可能啊。雖然我相信,流沙這種陷阱,只要能沒頂幾厘米,就一定可以把人殺死,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這種陷坑一般會挖得非常非常深。

  “天真,你沒事吧?”胖子在一邊吼道,朝我撲騰過來。

  “沒事。”我道。剛說完,胖子就“哎喲”了一聲,停住了。

  “怎麼了?”

  “沙子里面有東西。”胖子說道,“他娘的頂到我的肺了。”說著就看到他面前的沙子翻動了一下。

  “什麼玩意兒?不會是活的吧?”

  “不是,硬邦邦的,好像是石頭。我把它弄出來。”胖子說道,“他娘的,手感略有些詭異啊。”

  說完沙子一陣翻動,從沙子里冒出了一個角狀的物體。胖子咬牙,顯然在沙子下面使勁。等了一會兒,一塊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頭骨從沙子里冒了出來。

  “這是鹿啊。”胖子就道,“看樣子也是和我們一樣的可憐蟲。”說完把頭骨一丟,繼續往我這里挪。

  “鹿怎麼會到這地方來?難道這樓里葬的是聖誕老人?”

  “也許是誤闖進來的,還有好多。”胖子繼續撲騰,很快又從沙子里掏出一根骨頭來,不知道是什麼部位的,很長,好像一根骨刺一樣,“我靠,真不少,硌得我真難受。”

  我也學他一樣在沙子里撲騰。手在沙子里很難移動,好在這里的流沙質地很細,不像海灘上的沙子,挖得越深越結實。很快我也摸到了一塊堅硬的東西。

  我抓住那東西,一點一點往上推,很快在我面前的沙堆上也鼓起了一個沙包。我用力一頂,把那塊骨頭推出了沙面。

  我首先看到了一團頭發。我愣了一會兒,繼續往上頂,一張猙獰的臉從沙地里浮現出來,那是一具人的干尸。我看到他身上已經褪色的軍綠色衣服,意識到這應該是某次盜墓的犧牲品。

  “‘聖誕老人’你好。”胖子終于來到了我的身邊,“看樣子,這里是個亂葬坑。別看了,我們得想辦法,否則我們也成‘聖誕老人’了。”

  我們的辦法是,利用這沙中的骨頭,將我們身上撕下的布帶相連,做成一個骨頭框架,然後蒙上能蒙的任何東西,做成類似于雪橇一樣的東西。

  我們得做兩塊,先爬到一塊上面,然後爬到另一塊上面。這樣我們和沙地的接觸面積能大很多,人就不會陷下去,就能在沙地上前進了。

  我倆迅速做完之後,我才發現這樣的方式很傻——我們不能直線行進,我們得橫著走。

  胖子指了指一個方向,說道︰“先往那邊去,我們‘嘗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得幾時’。”

  “傻逼,那不是什麼好話。”我罵道,就和胖子趴在“雪橇”上,胖子把一邊的底盤遞給我,我翻到另一邊,然後我們兩個滾過去,再如此重復。

  一路往前,真的是滾著前進的。滾著滾著,忽然我們到了一個地方,沙子就往下一陷。

  我心中一驚,心說我靠,這流沙連這麼大表面積的東西都托不住嗎?那他媽根本不是流沙,簡直是流氓沙啊。我一下就听到沙子下面傳來一連串的石頭摩擦撞擊的聲音。

第四十四章 流沙陷阱

  沙子下面傳來的聲音還沒消失,我忽然听到遠處的黑暗傳來無數悶響,似乎是什麼東西從這個石洞的頂部掉了下來,落入了流沙里面。聲音非常密集,最後簡直像下雨一樣,掉落的東西數量應該相當多。

  胖子正滾得起勁,听到這聲音立即停了下來,自言自語道︰“我好像听到了要倒霉的聲音。”說完立即坐了下來。我們身上沒什麼防身的東西,胖子就拿出了那些鐵刺。

  我也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但是向四周看去,只能看到流沙,那聲音傳來的地方離這里還是有一定距離的。“狼眼”雖然能照得非常遠,但是在黃沙中本來就很難看清楚細節,極目遠望,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往下掉。

  我心中不安,現在我們根本沒有任何防御力,一旦我們趴著的底盤遭到損壞,我們就會沉入流沙之中。雖說流沙不深,不會困死我們,但我們也成了甕中之鱉。說得難听點,假設我們被困在流沙里,就算是只是幾只有點耐心的蚊子,也能把我們叮死在這里。我對胖子說道︰“你這破‘牙簽’也頂不上什麼用,繼續爬吧,能爬多遠爬多遠,也許能讓我們堅持到靠邊。”

  胖子看了看手中的鐵刺,立即點頭︰“好,走。”我們再次趴下,立即開始繼續滾動和爬行。胖子明顯加快了速度,顯然,恐懼才是人類的第一生產力。

  不料才走出了一段,忽然一個東西掉落在我們邊上,胖子用手電一照,就看到那是一塊骨頭。胖子又用手電往洞頂上照去,一下就看到,整個石洞的頂上貼著很多尸體。這些尸體看上去好像被拍扁後粘在了洞頂上。同時,我們發現洞頂正在顫動,粘在上面的尸體搖搖欲墜,不時有碎屑掉下來。

  物體落地的聲音下雨般繼續響起,而且這一次我听得特別清楚,這聲音似乎是在移動,並且正迅速靠近我們。胖子用手電照向那個方向,已經可以隱約看到,尸體們正在被什麼東西震得紛紛往下掉,一個巨大的倒掛在洞頂上的影子,在手電光下若隱若現。

  這回可以肯定,這里似乎是一個喂食場了。所以進入通風和采光石道的動物最後都會被聚集到這里來,被這里的某個東西處理掉,只是不知道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狗日的倒霉,這鬼影怎麼就沒和我們再多說點。要知道這里有這種設計,我他娘的至少不會跑得那麼快,中這麼簡陋的陷阱。要是小心點,說不定我們現在已經進入古樓了。

  我心中直罵,一時之間感到很絕望。看四周的情況和東西的個頭,跑也不太可能了,就算是平路我們也跑不過它。難道這一次也要被這東西拍扁在洞頂上了嗎?在這種狀態下,好像想有個更有尊嚴的死法都不行。

  以前的經驗告訴我們,不管怎樣,都要堅持到最後一刻。胖子遞給我鐵刺,這在以前通常是佛爺用的東西,最多捅死個寡婦或者不走運半夜被驚醒的老財主。這玩意兒雖然不好賣,但也算是個古董,我本來還想拿回去留個紀念,沒想到現在用它要對抗的,竟然會是這麼一個東西。也虧得這東西十分鋒利,往任何東西身上招呼,對方也必然不會太痛快。

  胖子沒槍慫了很多,我們踩在底盤的骨架上,半彎著腰,就等這那東西靠近。這樣做我們至少可以在它第一次進攻的時候,選擇是跳出去躲過,還是趁機反擊。

  然而,我們拉架子擺了半天,那東西竟然到了我們四周就停住了。我心說他娘的,這東西這麼大個子,還挺謹慎呢,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是活物還是死尸?看著遠處洞頂上巨大的影子,我手里的汗都從指縫里擠了出來。活物怎麼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野獸,而死物的話,應該不會有這種謹慎的行動。

  這時候,我們面前的沙子忽然起了波動,一條沙浪在我們面前翻滾,我把手電照向流沙表面,正好看到流沙中剛才落下的那塊骨頭上忽然起了變化。那塊骨頭好像是活了一樣,竟然在沙子上爬動。

  骨頭在沙地中竟然扭動起來,上面棉絮一樣的東西在收縮膨脹,能看到幾根黑色的觸角從骨頭下面探了出來。

  我們再把目光投向洞頂,就更加目瞪口呆。只見洞頂上粘著的那些骨頭全都動了起來,大量黑色的、牙簽一樣粗細的觸角都伸了出來。

  這些觸角抖動著,就像整個洞頂都忽然長出了刺一樣。很快,很多蟲子就從洞頂上落下來,全都是黑色的,指甲蓋一般大小,落下後直接就爬進流沙中不見了。胖子反應很快,立即拿起另外一副底盤當傘擋在我們頭頂,才使我倆沒有被蟲子落一滿腦袋。

  我立即就知道了這是什麼東西。這是一種石蠶,是很常見的水生害蟲,不知道為什麼在這里的陸地上也能生存。這種蟲子會利用自己分泌的液體,把很多石頭、骨頭粘成一個繭,自己躲在里面。這東西咬人非常疼,但是活動能力不強,一般只有被侵犯的時候才會從自己的繭里逃出來。

  胖子的手因為抓在那把“傘”上,被咬了好幾口,很快就腫了起來。我一邊讓他用鐵刺代替手頂著傘,一邊讓他鎮定︰“這蟲子不是攻擊性的蟲子。”

  胖子說道︰“我可不這麼認為,如果我們翻進流沙里,就會變成這些蟲子最好的美食,它們肯定會把我們啃個干淨。”

  很快洞頂上的石蠶多數掉進了流沙中。胖子趕快放下了“傘”,我忽然明白了,上面這些蟲子一塊一塊運上去粘起來的。胖子用“傘”當鏟子鏟了一下沙子,就發現沙子的表層下面幾乎全都是石蠶。

  胖子罵道︰“我操,我再也不怕我們會餓死了,這些東西的蛋白質含量肯定超高,咱們吃這東西比在城里吃得干淨營養。”

  我看向遠處蹲著的那個黑影,心說這東西估計和我們的想法一樣︰我再也不用怕餓死了,這兩個東西看上去營養很豐富。

  我對胖子道︰“要吃你吃,你吃的營養越好,別人吃你的時候越香。趁那個大家伙還在裝文藝,我們還是繼續撤吧。這麼大動靜它都沒反應,說不定它根本就沒注意我們。”

  胖子說道︰“不可能,它就擋在我們要去的方向上,我們得從它下面經過。我靠,我真沒這種樂趣。”

  我說︰“那你說怎麼辦?等著它忽然改變主意把我們都滅了,還是等它自己無聊死?”

  “它要攻擊我們,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考慮這些沒有。”胖子一邊手中不停地換底盤繼續前進,一邊四處打量,“最好的辦法還是找地方躲一躲,這地方太大了,咱們用手電做誘餌。”

  “它是被光吸引過來的嗎?”我懷疑道,“掉到這里的梅花鹿可沒帶手電筒。我覺得很可能是氣味和聲音。”

  “到底是哪一種?”

  “氣味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兒。”我說道,胖子立即就從懷里掏出一瓶東西來。

  “這是什麼玩意兒?”

  “藿香正氣水,幫忙,快。”胖子脫掉自己的襪子,把瓶子放到里面,然後當成流星錘甩動,甩到最快的時候就把瓶子甩了出去。瓶子飛了一個弧線,打在了一邊的柱子上,能听到瓶子破碎的聲音。

  “這水的味道非常重,如果它是被氣味吸引的,說不定能把它引過去。”

  那黑影毫無反應。

  “也許是你的襪子太臭了,把藿香正氣水的味道給遮掩了。”我說道。

  難道是聲音?我心說,剛才太多東西從上面掉落下來了,所以這黑影才停了下來,是為了等聲音平息?

  四周還有蟲子掉落的聲音,但是聲音已經越來越輕了。我不安起來,看著黑影,忽然就大吼了一聲。

  那黑影果然動了一下,胖子立即把我的嘴巴捂住了,輕聲問我干嗎。

  我道︰“這東西好像是靠聲音來判斷我們的位置的,而且它對聲音的判別能力並不是特別好,稍微有一些干擾,它就無法判斷我們的位置。咱們得做好準備,等聲音完全安靜下來之後,我們絕對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胖子听了之後,反而興奮起來︰“這太被動了,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應該趁現在這個機會去把它弄死啊。”

  我心說就算你能摸過去,以我們現在的情況,能摸上洞頂也太難了。說話間,那黑影忽然往後縮了縮。

  我們被嚇了一跳,就看到那黑影緩緩地退到了黑暗之中。

第四十五章 黑影

  一直到那個黑影完全消失,我才意識到這東西真的走了。我和胖子面面相覷,立即小心翼翼地繼續往前,往我們的目的地爬去。這一次根本不敢休息,半小時後,我們終于爬上了那個石頭台,翻了上去,我和胖子已經累得連白眼都翻不動了。我爬起來,就發現這是一個非常粗糙的石台子。

  石台中間有條石梯通往上方,我們走上去,發現上頭的通道口上封著銅門,頂了一下,銅門紋絲不動。胖子說可能是拉的,就抓住幾個花紋往下拽,可連指甲都摳裂了也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我們抓撓銅門的時候,黑暗中又開始傳來東西墜落的聲音。那個倒掛在房頂的龐然大物又往我們這邊靠了過來,這一次速度非常快。

  胖子提醒我道︰“手表有鬧鐘功能,快把鬧鐘調響了,讓它去追鬧鐘。”

  我這才想起來還有這招,忙把手表調成鬧鐘,然後狠狠地甩了出去,稀里嘩啦的碎骨掉落聲立即轉向。因為手表太輕,我扔得並不遠。

  只見在手電光中,有一只巨大的密洛陀昂首盤身從我們面前的房頂經過。這只密洛陀太大,簡直就是一只金剛,身上的綠色皮膚在手電光下閃爍這翡翠的光澤。想必它就是瑤族神話中的男性創世神,作為暴力和毀滅的神靈,卻被困在這里做清道夫。我們可能是幾千年里少數能娛樂它的傻逼了。

  那密洛陀稍稍做了一個停頓,就伸出奇長的手,探向流沙中手表的方向,似乎很疑惑又很有興趣。黃沙很快把手表掩埋了,手表的聲音一下就听不到了。

  我心中暗叫不好,就听見那密洛陀听了半天,忽然把腦袋轉向了我們。

  他的臉上什麼五官都沒有,像是一個奇怪的人偶。接著,它朝我們所處的石台緩緩地靠了過來。此時我忽然看到,這東西的臉上幾乎已經被打爛了,全都是子彈的彈孔疤。

  我們靜靜地趴在石台上,巨大的密洛陀就吊在我們的上空。它似乎知道我們就在附近,但是無法肯定我們在哪個方位,因此只是靜靜地吊在那兒。

  我最怕的就是胖子放屁,胖子一緊張就犯這種錯誤,好在胖子這一次成熟了很多。這種感覺太他娘的詭異了,我的心在狂跳,我感覺就是因為我心跳的聲音,那東西才會徘徊著不走。

  我不敢深呼吸調整自己的狀態,只能緩緩地硬壓住自己的呼吸,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太難了。我讓自己的心跳平靜下來,幾乎用了三個小時。最後也不是自己的功勞,是因為這樣的狀態持續太久了,體力吃不消,人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心跳才開始平靜下來。

  我開始胡思亂想,心說怎麼辦,要是這東西一直掛在這里,我們就傻逼了。搞不好我們會變成兩具干尸,完全是自己把自己給憋死了。

  我知道以胖子的性格,絕對不會束手待斃,到了臨界點上,他一定會放手一搏。但是事實上,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只是在選擇死法而已。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我心中盤算身上還有什麼東西,甩出去之後可以持續地發出聲音。

  我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忽然就想起了小花的手機。

  我緩緩地把手摸向我的口袋——手機還在。我心中暗喜,心跳又加劇起來。慢慢地,我就把手機掏了出來。

  “好,希望還有電,上帝保佑還有電!”我心中說道,緩緩地把手機翻開。

  沒想到剛一翻開,電池早已見底的手機就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電量不足的警告聲。

  我整個人都驚了。這聲音在平時听起來完全不大,如今听起來竟然猶如炸雷一樣。幾乎是同時,我就看到頭頂的巨大綠人立即垂了下來,腦袋就在我的腦袋邊上,最多只有一根手指的距離。

  它不停地轉動著腦袋,似乎在尋找著剛才發出聲音的東西。我看到那綠色的皮膚不停地挪動著,簡直能反射出我的臉來。

  我不知道我是以什麼樣的神經,才能在這幾秒里,把小花的手機切換到視頻播放的頁面。每按一次按鈕,這個該死的破手機就會發出輕微的一聲響,我按了足有六下,那東西就貼著我的後腦勺掛了過去,來到了我的另一邊。此時,我終于把視頻播放的頁面按了出來,掄起膀子就把手機甩了出去。

  手機發出聲音,一下飛下石台。幾乎是同時,巨大的密洛陀就開始攻擊了,它速度極快地往那個地方凌空掛了過去。我在它的腦袋邊上,瞬間被撞倒了,整個人被撞得飛了出去,一個倒栽蔥掉進了流沙里。

  瞬間我便開始往下沉,等我撲騰起來,正看到幾乎在一瞬間,那東西就把小花的手機給滅了。它巨大的長臂對著沙坑揮舞了幾下,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小花的手機打爛,只知道手機和手表一定是同樣的下場。

  四周瞬間又沒有聲音了。只見那東西巨大的身軀又緩緩地蜷縮著上了洞頂,我大氣也不敢出,任憑自己緩緩地沒入流沙中。

  我成功地把這東西引出石台了,現在就看胖子的了。我正準備松口氣,立即又發現不對勁兒——這沙子里面有東西!

  我身上幾乎所有的部位,都同時感覺到一股刺痛,好像在被什麼蟲子啃咬一般。

  石蠶,我心中暗罵。果然和胖子說的一樣。我在流沙之中,對它們來說等于死物。它們是食肉的蟲類,肯定會來吃我。

  我在流沙之中,慢慢把手伸到一個瘙癢的地方,一摸,果然是蟲子。這些蟲子有皮皮蝦那麼大,我一把抓住,然後死命地一拉。

  他的鉗子死死地鉗著我的皮膚,我竟然沒把它拉下來。我再用力一拉,就感覺到我的肉一下被生生地撕了一條口子。

  那種疼幾乎是鑽心的,但是再疼我也不想被蟲子咬,我立即再去摸另一邊。

  我幾乎是咬著牙拉下它的。沙子附著在傷口上,使疼痛加劇了。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發現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減輕了,那種被蟲子咬住的感覺也瞬間消失了。

  接著我就看到四周的沙子開始沸騰,無數的石蠶開始從沙子里蜂擁而出,遠離我。

  這動靜十分大,掛在頂部的巨大的密洛陀立即被驚動,看著那些石蠶飛快地爬向遠處,它立即追了過去。

  我明白了,這可能是我體內血的功效,也不知道是應該驚訝還是開心。我立即對胖子發出嘩嘩的氣聲,胖子驚訝地看著這變化,探出頭來,伸手把我再次拉上了石台。

  我看著我的傷口血流如注,心中不禁暗罵。胖子說道︰“我靠,再這樣下去,你就成半個小哥了。”

  “別廢話,能上去嗎?”

  胖子搖頭︰“那銅門太結實了,靠我們的力量是打不開的。但是我有一計,只是還得犧牲你一下。”

第四十六章 胖子的鋌而走險

  胖子的計劃就是︰我們必須引那個巨大的密洛陀過來攻擊這道銅門,才有可能打開它,否則以我們的力氣,估計從現在練伏地挺身,再多吃些石蠶補充蛋白質,也要練個幾年才有可能成功。

  但是我身上所有的發聲器械都已經扔出去了。好在我知道扔在什麼地方了。

  我一個人來到剛才我扔小花手機的地方,用力刨著沙子,走過之處所有的石蠶都從沙子里跑了出來。那巨大的密洛陀就在遠處,听到我這里的動靜又開始往回走。

  我忽然覺得它也挺悲哀的,在黑暗中只能靠听力來尋找獵物。我瘋狂地扒沙子,小花的手機很快被我扒了出來。

  手機還在播放視頻,一出沙子,聲音立即就清晰起來。我把聲音按到最大,那怪物立即加快了速度朝我這個方向急沖過來。

  我立即甩手,把手機扔給胖子。胖子凌空接住,以和他體型極不相符的靈巧動作,在手機上粘上一塊口香糖,將手機死死地按在了那道銅門上。

  幾乎是同時,那怪物就像飛一樣撲到了石台邊上。胖子飛身躍下,撲入了流沙之中,猶如肥豬滾沙,用力滾進沙里。

  我看得真切,就看到那怪物拄在石台的上方,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就一下撞向了銅門。幾乎就是一下,那銅門便如同炮彈一樣飛了出去,露出了個黑洞洞的門口。小花的手機幾乎是瞬間被撞得粉碎。

  這種力量讓我咋舌。如果是人,這一下肺都會被從鼻孔里撞出來。

  撞完之後,事情發生了出乎我們意料的變化——那銅門被撞飛之後,應該是在洞口上方飛了一段時間,然後重重地落下,發出了一聲極其響亮的聲音。巨大的密洛陀一下就被這聲音激怒了,死命地想鑽入那道門里。

  無奈那道門太狹窄了,它撞得整個洞頂都開始震動,也絲毫進不去。而最讓人頭疼的是,它每撞動一次,樓板上的銅門就會發出一聲聲音,這更加激怒了它。

  我在這個時候把我的電子表也挖了出來,但是已經完全損壞了。

  我爬行到胖子邊上。我們靜靜地看著,等著這東西消停的時候。然而,這東西好像不知疲倦一樣,幾乎是以固定的頻率撞擊那個門洞。我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這東西就是不離開。

  “這麼缺心眼的東西我真是第一次見。”胖子說道,“這東西是不是你親戚?”

  我就道︰“你他娘才缺心眼呢,你他娘才綠臉呢。快想想辦法,我們沒有時間了。”

  “這東西現在什麼都顧不上了,心里只有那個洞,你要把它弄開,得給它更大的刺激。”胖子掏出沖鋒槍,把槍托掰開。我們靠到那石台邊上,用鞋帶綁住槍的扳機,把槍死死地按進沙里。胖子打開自己的背包,把一些不太用的東西全部掏了出來,死死壓住那把槍,然後給我使了個眼色。

  我知道他要干嗎,于是點頭,立即做好了準備。胖子一拉鞋帶,沖鋒槍立即開火,瞬間一梭子子彈直接打在了密洛陀的身上。

  綠色的血花四濺,密洛陀幾乎整個從房頂摔了下來,重重地摔在了石台上。

  我和胖子立即緊貼石台,就看著沖鋒槍不停地吐出火舌,背包根本沒法壓住後坐力,子彈亂跳,不停地打在石台和怪物身上。

  那怪物終于暴怒了。我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幾乎整個從石台上撲了下來,一個巴掌就把機關槍所在的整片沙地拍上了天。

  吐著火舌的沖鋒槍凌空掃出了最後一梭子子彈,直接掃在胖子的頭頂,碎石四濺,虧得胖子條件反射地縮腦袋,否則天靈蓋就沒了。沖鋒槍砸到一邊的柱子上,直接碎成了好幾塊,徹底啞火了。

  胖子被這最後一梭子嚇得夠戧,我撩起沙子拍了他一臉讓他反應過來,接著兩個人就迅速爬上了石台。剛上去,便听到身後洞頂上一陣巨響。回頭一看,那巨怪已經重新跳上了洞頂,發了瘋一樣地撞擊洞頂,朝石台撲來。

  無數的骨頭碎片往下掉,那銅門又發出了聲音,我心說糟糕,那怪物果然完全是暴怒般地撞向那門洞。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狂奔著就沖了出去,一下就被那怪物擋住了。

  我大叫一聲“胖子”,剛想探頭看如何,那怪物的手一下從門洞里伸了進來,一巴掌把我拍了出去。

  我就地一滾再爬起來,一下看到胖子竟然牢牢地趴在那怪物的手臂上,用鐵刺死死地扎住怪物,自己眼楮閉得死死的。

  我對他大叫︰“快撒手!”胖子這才睜開眼楮。這時也不需要他撒手了,他立即被甩了出去,就地滾開了。

  我大口喘氣,看著那手不停地伸進來拍打地面。我們越退越遠,退到它手的攻擊半徑之外,兩個人便癱倒在地了。

  胖子听著一邊銅門震動的聲音,立即又去用力把銅門抱起來,坐在地上,拿自己做肉墊。我腦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那只手終于縮了回去。

  我們感覺這樓板的震動漸小,知道它走遠了。胖子小心翼翼地放下銅門,我們這才有時間打量我們是在什麼地方。

  只一照,我們立即就發現了這還是一個山內的洞穴,但是一轉身,我們就定住了。

  我看到了一幢巨大的古樓聳立在我們的身後。黑暗中古樓顯得無比陳舊,那毫無色澤的灰色外表如同化石一般,述說著無數不可言說的秘密。

  “張家古樓……”我幾乎是從喉嚨深處說出了這幾個字。

第四十七章 終于見到了張家古樓

  胖子拍了我一下,他也和我一樣,渾身顫栗。

  我心說,終于到了,真他娘不容易啊。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整幢樓一片暗淡,沒有任何的光源,呈現出一片不詳的氣氛。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張家古樓會是如此巨大的一棟樓。

  他們在哪里?我心中的急切一下就爆發出來︰“張起靈!”我大吼了一聲。

  空礦的山洞中傳來陣陣的回音,我連吼了好幾聲,回音幾乎充滿了整個空間。

  我心里說︰絕對不可能听不到。如果他們還活著,絕對不可能听不到。

  一直等到回音緩緩地消失,整個空間回歸到讓人感覺冰冷的寂靜之中。

  我喘著氣等著,等著任何地方傳來的回應。

  然而,我等了很長很長時間,寂靜還是沒有被打破。我的不安開始翻滾了,還有那個我心中一直存在的夢魘。

  如果他們真的全部死了呢?

  我一直不願意考慮的問題,如今已經沖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經無法再逃避了。

  沒有回音,一切安靜得要命,猶如我們是近千年來的第一批訪客,連沉睡的亡靈都無法被驚醒。

  “走吧。”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是死是活,都得親眼看見,不是您大爺說的嗎?”

  我點上一支煙,連抽了三口,然後甩到地上︰“走!”

  張家古樓的門完全是灰白色的,我摸了一把,就發現全都是灰塵。門腐朽得非常嚴重,上面的窗紙都已經全部腐爛,能看到里面一片漆黑。

  我看著那些方格窗——典型的清代建築,果然是樣式雷的手筆。

  “這里。”胖子對我說道。我就看到窗格子上,有幾處地方灰塵被踫掉了。胖子上去推了一把,門就被推開了。

  門軸發出一聲刺耳的咯吱聲,接著到處都有灰塵涌起。

  我和胖子立即退了一步,捂住嘴巴,等灰塵緩緩降落。

  我和胖子對視了一眼,胖子就做了個“您先請”的動作。我歪頭道︰“以往不是您打頭陣的嗎?”

  胖子道︰“這不是給您一個表現的機會嘛。您要不行,那就我來。”

  我吸了口氣︰“得,那我就不客氣了。”便邁步朝門里走去。

  里面一片漆黑,我用手電掃了一下,就看到一個極大的空間。這是一個巨大的樓面,有四根柱子聳立在大廳中間。

  這一層什麼都沒有,我只在房間的中間看到很多裝備攤了一地。

  我們走過去,就發現確實是悶油瓶他們的裝備包,上面全都是白色的灰塵。胖子看了看頭頂的房粱,完全是清代的建築風格,房頂上有無數的花紋。如今,整幢樓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慘白色的。

  “這地方怎麼會這麼大啊?”胖子蹲下去,抖了抖一個包裹,我就發現那是一個食物包。包上的白灰被抖得涌了起來,我忽然就覺得不太舒服,立即拉住胖子往後退。

  胖子捂住嘴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已經被燒得通紅了。

  “強堿的粉塵。”他道,“畸形哥們沒騙我們。看樣子,小哥他們遇到了一次,否則裝備不會被這麼厚的粉末覆蓋。”

  “東西在這兒,人呢?”我道,心說總不會都化掉了吧,即使化掉了也會有痕跡啊。

  我覺得氣氛有些詭異,但是又說不出問題出在哪里。胖子讓我先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口,這里有強堿的粉塵,如果沾到傷口上就麻煩了。

  剛才混亂中我也沒有注意到,被蟲子咬的地方已經不流血了,但是如果不處理很可能會化膿。

  我包扎好後,看了看胖子的手表,胖子問我要不要分頭去找。我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不行。誰知道這樓里會發生什麼事情,兩個人要死一起死,一了百了,沒那麼多麻煩。

  胖子打著手電,一點一點地把裝備上的粉末都慢慢抖干淨,就看到好多裝備都是打開的。他上去清點了一下,就道︰“防毒面具、手電都不在,他們應該是在這里放下了裝備,然後輕裝去探索了。”

  古樓大廳的天花板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窟窿,應該是腐蝕形成的,窟窿的邊緣形狀很不規則。地上也有很多木頭爛成的碎片,全部已經成了棉絮一樣的東西,覆蓋在很厚的白色粉末下。我們用手電往上照,能看到上一層的天花板,也是一樣的情況。

  一樓一目了然,我們往邊上走去。按照風水理論和樣式雷一貫的設計習慣,古樓樓梯的最佳位置應該是在樓的邊緣,一般是在東面。當然,這麼大的一幢樓,四個方向都應該設有樓梯,否則跑動的距離太長,太麻煩了。

  但是我們圍著大廳仔細找了幾遍,都沒有發現往上的樓梯。胖子就嘀咕著︰“會不會樓梯是在古樓外邊的?古樓的設計中有一種專門用來觀景的樓梯,盤繞古樓而上。”

  我心說,狗日的,這地方有什麼景好觀。出去轉了一圈,就發現樣式雷和我的理念一致,也認為沒什麼好觀的,外面還是沒有樓梯。

  我靠,難道張家人都是西門吹雪,上樓提褲子就上了,根本不需要樓梯嗎?

  回到樓內,胖子就去找他們行李中的繩子,發現繩子也不在了,就道︰“也許這地方就是沒有樓梯的。他們帶走了繩子,也許他們是用繩子上樓的。”

  “那也得有能用繩子的地方。”我心說。這里到處是強堿的粉末,沒有防毒面具,一震動到處都是粉塵,不用說吸入了,眼楮一眯,瞬間就可能瞎了。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我忽然想起小花在湖邊和我說的這里的風水問題。張家古樓位于敲骨吸髓的地方,所謂龍樓寶殿,無一不是以長久平安為目的,而張家古樓卻相反,它吞噬龍脈之氣,破壞龍脈的氣勢。

  我以前似乎听過,某些地方需要廢掉樓梯,來達到某種風水的效果。

  但是廢掉並不是說真的不用,而只是說他們不修建顯形的樓梯,但是會標上隱形的樓梯。這里肯定有地方可以上二樓。

  我們繼續尋找,不久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幾根柱子身上。柱子上雕著幾只麒麟,身子長得很像龍,幾只麒麟的頭部都很突出。

  胖子踹了幾腳,把比較浮的粉塵踹下來,躲到一邊。等灰塵平靜了,才用衣服裹住口鼻往上爬。

  果然就是這里。我們踩著麒麟的頭部,很快就爬到了柱子的頂部。一推,發現上面的樓板紋絲不動。

  “反卡住了。”胖子說道。說完上面震下來大量的白灰,胖子立即反身跳下來逃開,不停地咳嗽,咳出來的痰竟然已經帶血。

  “這地方不能久待,就算機關不啟動,待久了內髒也會爛掉。”他道。剛說完,忽然就听到 啦一聲,剛才被他踩過的麒麟竟然發生了移動。接著,一條樓梯從上頭架了下來。

  我和胖子相視一眼,立即小心翼翼地攀了上去。手電一照,我們心里都震了一下。我們看到,在古樓的第二層,出現了無數的架子,一眼能看到的就有幾百個,一個個好像火車的上中下鋪,只是分層更多。

  讓人很不舒服的是,我們能清晰地看到,架子上面竟然躺滿了鐵人俑。

第四十八章 古樓第二層

  我們兩人在張家古樓的第二層中前行,穿過那些放置著鐵人俑的架子,遇到倒塌的就小心翼翼地踩著爬過去,走了很久才來到這一層樓的中心位置。這里有一個很大的空間沒有放置任何東西。從這里往四周看去,就能看到,所有放置鐵人俑的架子都是以這個點為中心,呈放射狀排列的,呈現出一套完整的伏羲六十四卦。

  然而,除了這些鐵人俑,這一層里什麼都沒有。鐵人俑也全都是用生鐵澆灌而成,就跟之前我們在湖底那遺跡底下看到的一樣,應該都是被用鐵封死的密洛陀殘骸。

  “這是個倉庫。”胖子道,“他們在這里搞工程的時候,弄死的密洛陀可能全部放在這里。”

  “這麼多?這兒有一個營了吧。”

  “不算多,那畸形哥們兒不是說這些東西會跟隨人體移動嗎?肯定是在施工的時候,這些東西不停地聚集過來形成的。”

  胖子說︰“鐵俑那麼多,運不出去,所以干脆就全部堆在了這里。張家的墓葬樓層可能還在上面,我們繼續尋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往上的通道。”

  這一層和底層一樣,也有四根巨大的柱子。從外面看,張家古樓有十一層那麼高,除了被埋入地下流沙之中的那一層外,我們上面應該還有八層。這幢古樓全都是用這座山上的石頭和木材建成的,這里的石材中混合著大量的“密洛陀石”,十分罕見。

  地上有大量凌亂的腳印,顯然悶油瓶他們也在這里大肆搜索過。腳印實在太雜亂了,無法為我們提供任何參考。

  胖子仰起頭來摸著下巴琢磨腳印,想了半天,邊琢磨邊自言自語︰“地上的腳印太多了,不好判斷,但是上面肯定有痕跡。”

  我循聲抬頭看去,就看他在用手電掃向一根根橫粱。

  橫梁上密密麻麻地畫著奇特的張家文字,這些文字似乎體系各不相同,每一行都來自不同的地方,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我們都無法解讀,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在其中一行,我竟然看到了一段天書文字。

  胖子停下來對我道︰“看來我的推測沒錯,張家人作為最原始的盜墓世家,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了解中國歷史真相的人。他們將他們從倒斗中帶出來的一切秘密,全部封在這座張家古樓里。”

  我道︰“這些文字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覺得修建這里的人懂嗎?”

  胖子道︰“雞蛋好吃不一定得認識母雞啊。我估計是張家人提供了圖案,再由樣式雷設計到圖樣中去的。這些不同的奇怪文字,應該都來自于那些已經斷裂的中國文明碎片。如果我猜測的沒錯,在這里,越是離頂樓近的,越是接近于現代。中國文明的一些秘密,應該是被埋在張家樓樓底那巨大的最底層中,已經完全被流沙所掩埋了。”

  “那我們往上走,豈不是在遠離最大的秘密?”我道。

  胖子道︰“咱哥倆的主要任務不是救人嗎?你想我連摸冥器都放棄了,你也別瞎琢磨了,這里他娘的都是天書。但是我看到其中有銘文,應該是春秋前期,再往上一層,估計就能看到大量篆體字了。”

  于是我們繼續尋找,終于在樓的西邊找到了可以攀爬的機關,胖子搶先上去。

  上去之後,卻出乎意料。這一層之中,再也沒有鐵人俑,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烏龜。烏龜的脖子和四肢都非常長,人面龜身,前肢的末端是人的手,後肢是烏龜的腳,臉是一張女性的臉,陰毒凶狠,似笑非笑,好像是西藏某些可怕的唐卡人像。在烏龜的背上有一個凹陷,里面有一個黑球,上面雕滿了人臉,似乎可以取下來。

  胖子看到石像就嘖嘖稱奇︰“這東西的來歷你知道不?這是氏人國人像,神農氏的後裔。《太平御覽》引《風俗通》說,當時的原始人過群居生活,一夫多妻,生育混亂。女媧為了讓生育清晰,就讓每一個群居山洞制作泥人偶,統計數量。其中神農氏人國使用的泥人偶就是人面龜身,後來這種人面龜身像就成了氏人國的國徽。”

  “這國徽也真夠寒磣的,不過你這沒文化的人怎麼會去看《太平御覽》?”我奇怪道。

  “還不是因為封面的女媧胸部畫得很大,老子還以為是一本挺勁爆的書,沒想到那麼正經。”他道,“我還記得里面的一段話——‘一目國,為一只眼,眼立面上端,盛姓,伏羲之孫;三首國,斯類,為三個頭,後為軒轅臣;氏人國,為人面龜身,神農氏後裔;句芒,為人面鳥身,伏羲之孫。’你還記得我們在雲頂見到的人面鳥嗎?”

  我蹲下來,仔細觀看這只烏龜的細節,我就發現,它確實和我們在雲頂發現的人面鳥雕像類似。我道︰“句芒是木神和春神,伏羲、軒轅都是神話時代的人,這玩意兒不知道是從哪兒挖出來被抬到這兒來的,肯定不是現在我們能倒出來的東西,一定是五代十國時期的盜墓賊,他們那個時候挖的墓里才可能有這種東西。張家老資格就是老資格,這玩意兒拿出去都沒人認識。”

  胖子道︰“春神是什麼神,管偉哥的嗎?”

  “是春天的神。我們四處看看,看這一層有什麼花樣,也許四周還能看到其他部落的東西。”

  正要探索,胖子忽然又咳嗽起來。這一次咳得更加厲害,听著整個人的肺都抽了起來,人就要往地上倒去。我立即去扶住他,就看到他這一次咳出來的痰里,全是血。

  我一看,心說不好,這出血量肯定不是小事情了,難道它剛才抖包那一剎那,吸進去那麼多粉塵?原來以為咳出來就沒事了,現在看來,他的情況竟然有些惡化了。他咳嗽完,整張臉都慘白了,我立即給他水壺,讓他漱口。“沒事吧?不行千萬別勉強。”

  他看著自己咳出來的血,就罵了一句,對我道︰“咱們動作要快點,再待在這里,你遲早也這樣。”

  我攙扶著他,休息了片刻,他才推開我。接著,我們便朝四周的地面看去。

  這里相對比較空曠,地面上有一串無比清晰的腳印,一路向前深入黑暗之中。

  在黑暗中行進的時候,我想過可能立即就會看到的各種東西,但是沒有想到,走了一圈我才發現,這第三層的古樓里什麼都沒有。腳印一路繞著古樓的四面延伸,腳印的主人一定也和我們一樣,認為往上的口子一定是在古樓邊緣和柱子附近。

  “這兒是不是沒裝修完啊?”胖子小咳了幾聲道,“我以前倒過一斗,也是這樣,所有的墓室、壁畫、浮雕都相當完整,但是里面什麼都沒有。我以為是被盜了,但是所有的墓門都完好無缺。”

  我有些懷疑,看著地上的腳印,我就發現這些腳印呈現一種很奇怪的“步履生花”的跡象。走一段,腳印的主人都會停下來,在一個很小的地方轉圈子。

  “你覺得這是一種什麼跡象?”我問胖子。

  胖子捂著胸口就道︰“這是國標舞啊,看樣子小哥到了這一層心情很好,和誰跳華爾茲啊。”說著就做了一個華爾茲的動作。

  我心說你他媽肺都爛了,還有心思扯皮。我再低頭看這些腳印,就意識到,這是一種徘徊狀態。他們可能在這里發現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停留下來仔細看了。

  但是四周什麼都沒有,空空蕩蕩的,看什麼呢?在這兒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停留,除非,他們是在這兒遇到了什麼突發狀況。

  “小心啊。”我看著他們腳印的軌跡走幾步就有這麼一個狀況,“按照我以往的經驗,很快就有事情發生了。”

  “我現在都已經是半個肺癆了,你能別給我找事嗎?”

  我道︰“提前預警總不是壞事。”

  剛說完,我們兩個就同時听到,在空曠的大廳中,傳來了一連串輕微的腳步聲。

  胖子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我問道︰“是小哥?”

  胖子搖頭,用手電掃射四周,我什麼都看不到。胖子對我道︰“你仔細听听。”

  我們兩個靜下來,背靠背轉圈,監視四周,同時努力去追蹤那腳步聲,立即我就知道胖子為什麼搖頭了。

  腳步聲是來自于天花板上。我們把手電光往上打去,頓時就發現這一層樓的蹊蹺之處了。

  這一層樓的天花板特別高,有特別多的橫梁,在我們頭頂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棋盤一樣的結構。在這些棋盤的格子里,在橫梁的陰影中,我就看到掛著無數的東西。

  “牛逼了。”胖子看得眼楮都直了。在整個天花板的陰影下,掛了足有幾萬個小盒子。盒子有大有小,形狀各異,上面有花紋,一眼望去,極其壯觀。

  “神仙果子。”胖子就道,“是神仙果子。我操,竟然這麼多,竟然這麼多!”

第四十九章 古樓第三層的神仙果子

  “什麼是神仙果子?和煎餅果子是一個類型嗎?”我想起了一本漫畫,里面有很多果實,吃了就有超能力,想到這個,我心中覺得異樣的好笑。

  我看著胖子,胖子道︰“我听我一姐們兒說過。這家伙是一極牛逼的小姐,有一次她去一老板家里‘送外賣’,看到那老板的房間里掛著一個盒子,老板不讓踫,就說是神仙果子。她不懂,那嫖客就問她看過《楚留香傳奇》嗎,里面的無花和尚從生出來開始就沒有落過地,一直是在床上,打坐在鑾駕上,和無根水一樣。這人佛性極高,從生出來開始就不沾紅塵。有些東西也一樣,從制作出來開始,就從來沒有落到地上過,都是被掛起來保存的,裝這種寶物的盒子,就被叫做神仙果子。我只是听說過,沒想到這里有這麼多。”

  “你他媽說話靠譜嗎?”我道,“我也听說過一故事。以前太監們都有一間寶貝房,所有從他們身上割下來的東西,全都會放在一個盒子里,吊在寶貝房里,也是這樣的情況,有各種各樣的盒子,有些大太監的寶貝還有自己特別的房間。我看這地方就是寶貝房啊。”

  “你是說,張家古樓第三層的天花板上吊了幾萬根雞巴?我靠,這張家樓主的審美真騷氣啊。絕對不可能!”說著胖子扯出沖鋒槍,就道,“你找一個,胖爺我亮亮手藝,給你來個百步穿楊。”

  我看他咳嗽,臉色都快青了,就道︰“別他媽扯皮了,隨便打個下來。”

  胖子指了指遠處一個︰“咱們做事情得有範兒,看那兒,那個最小的。”我也沒看清楚,就看到他抬手一槍,遠處天花板上掛的一個盒子應聲落下,掉在地上滾了幾下。

  我們捂住口鼻,等到粉塵散去才過去。胖子撿起來,那是一個木頭盒子,外面也腐朽得相當厲害。胖子用鐵刺撬開,把里面的東西倒到地上。

  那是一只干枯的手,長著兩根奇長的手指,但是和悶油瓶的不是同樣的。

  胖子和我對視,都不說話。胖子站起來,立即又射了幾個下來。我打開盒子,發現里面全都是干枯的手,有些手已經完全腐爛了,是幾根白骨,但是能看出這些手的手指都有問題。

  而且,打下來的盒子有的新有的舊,看年代相差很遠。

  “張家人的雞巴長得很有特色啊。”胖子揶揄我,“你丫好這一口吧?”

  “滾犢子。”我罵道,看著頭頂,“這里是一個手冢啊。這些手顯然都有張家人的特征,而且數量那麼多,年代又各異。你知道當年很多華人在海外死後要葬回國內,是怎麼回來的嗎?”我停了一下,看他一眼繼續道,“尸體太重,也無法保存,他們就只帶回來一部分。我覺得這些手很可能就是那些人尸體已經被損壞,無法歸葬。所以砍下一只手來,以這種形式葬在這里。”

  “那怎麼會有那麼多?”

  “戰爭。”我道,“這麼多人,肯定是因為大量的火並,或者是戰爭。當然不是大戰,但是自古大型的盜墓家族都有自己的武裝,不僅是盜墓,很多地方的財閥都有武裝,這些人在戰爭時期都是當地很強的武裝力量。”

  “那你記得我們從湖里撈出來的尸體嗎?”胖子問道,“那些也沒有手,手都被砍掉了。”

  “這些手都有張家人明顯的特征,之所以砍掉手,除了歸葬之外,一定也有隱藏身份的原因。”我道,“看樣子,我們從湖里撈出來的尸體,也是張家人。”

  “是張家人?”胖子有點犯嘀咕,“太亂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些手勾起了我強烈的好奇心,我迫不及待地跟著悶油瓶的腳印繼續往前探索,找到了下一段樓梯。我們爬了上去。

  再往上這一層,我一下就看到了很多的木頭圍欄——這一層終于變得正常起來。和很多塔樓一樣,里面有很多隔間和走廊。我們從樓梯口往前,發現所有的隔間都關著門,窗戶上糊著黑色的紙,完全看不到里面。

  胖子往前走了幾步,找了一間推了一下,發現是鎖著的,抬腳就想踹,但是馬上就想起粉塵來了,立即把腳縮了回來。我們用衣服當扇子,把門上的粉塵扇掉,然後胖子用鐵刺在黑色的窗戶紙上戳了一個破洞。

  我們往里窺探,房間里一片漆黑,手電往洞里照,也照不清全貌。胖子就掏出了之前從死人身上找到的自制照明彈,點上就往孔洞里甩了進去。

  那東西燒起鋁箔,一下把整個房間照亮了。我意識到這玩意兒其實就是大號的火折子,被這群盜墓賊改良過了,勞動人民果然心靈手巧。我們再次把眼楮貼上去,就發現房間不大,最多三平方米,里面放著一口黑木的大棺材。

  牆壁上掛滿了寫滿文字的木牌,我看著都是小楷的漢字,似乎是墓志銘一類的。

  火光燒了沒一分鐘就暗了,胖子又甩了一個進去,看得更仔細了,就道︰“沒跑了,這一層就是墓室了,這一溜應該全都是。”

  我估算了一下︰這一層樓最起碼有兩千平方米,這一間是兩到三平方米,那就是說,有一千個左右這樣的房間。這里大概有一千具棺材,一千個死人。

  “張家有那麼多人嗎?”胖子道,“這家族得多大啊。”

  我道︰“古代的財閥家族非常龐大。你看過《紅樓夢》嗎?你知道一個大觀園里有多少人嗎?光曹雪芹寫過的就有四百五十個。成吉思汗家族到現在人數估計已經上萬了,你我身上可能都有當時‘黃金家族’的基因。滿清皇族人口也相當多。歷史上只要一個家族能興隆三代,到了第三代,各地共有個幾萬人就不是問題。這張家人身份特殊,興衰不受歷史更替的影響,恐怕家族更加龐大。能在這里分上一個小房間的,恐怕都是本家很牛逼的人,其他什麼七表弟三堂哥之類的,全在樓下掛著呢。”

  胖子道︰“好家伙,得虧到了小哥這一代都痴呆了,否則中國不得被他們給佔領了啊。”

  “中國第三大姓就是張姓。‘黃帝第五子青陽生揮,觀弧星,始制弓矢,為弓正,主祀弧,遂為張氏。’張家是望族不足為奇。”我道,“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

  在我們的談論中,一股濃烈的焦 昧傳了過來,胖子聞了聞︰“沒事,是剛才那照明彈的 味。”

  我聞著不對,這味道很濃啊,而且帶著溫度,不像是冷煙的味道。“不對不對。”我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剛才我們看過的房間里,閃動著什麼光。

  我湊過去一看,就知道完蛋了,剛才燃燒彈丟到了里面的地板上,地板是木頭的,那燃燒彈的溫度非常高,地板竟然被燒了起來。

  “狗日的你闖大禍了。”我說道,“快快快,水壺。”

  “沒事,不就一小火嗎?”胖子道,說著揭開水壺蓋,喝了一口就往洞里噴。噴了幾口根本沒有用,水壺里的水全噴完了,那火卻越燒越旺了。

  整幢古樓都是木結構的,這又是中間的樓層,要是燒起來,整幢古樓就完蛋了。“現在我承認我闖大禍了。”胖子說道,看著上頭的橫梁。本來只要踹門進去撲騰幾腳,這小火就一定滅了,但是我幾乎能肯定,這上頭近千年的有毒粉末會在火滅之前就把我們干掉。

  “用小便。”我腦海中想起了三叔之前和我說過的一件往事,“你有小便嗎?”

  “我靠,這上面全是粉末,誰知道會不會燙傷我的‘小兄弟’。老子已經為了小哥犧牲我的肺了,我可不想再犧牲那話兒。”

  “沒事,你再在窗戶的上頭戳一個孔,上頭用眼楮看,下頭瞄準,最多有些粉末沾上去,脫點皮就沒事了。”

  “那你干嗎不尿?”

  “老子沒喝那麼多水啊。”我罵道,“快點,再不尿你膀胱再大都沒用了。”

  胖子看了看我,看看自己的褲襠,又看了看里面的火光,“唉”了一聲下定了決心︰“那你蹲下!”

  我蹲下,胖子嘩地脫下褲子,露出自己的短褲,就朝我逼過來,一下就踩到了我肩膀上。就听胖子叫道︰“狗日的吃我……”

  我實在沒有想到胖子竟然那麼重,一下下來,我的鎖骨就發出 嚓的一聲,似乎是折斷了。我根本無法承受他的體重,一下就歪倒了。胖子那“鞭”字還沒說完,就變成了“我靠”,整個人撲到了木門上。木門整個就被他撲倒,拍倒在了地上。

  那火苗顯然是瞬間就被拍滅了,我一看事態不對,立即大叫︰“屏住呼吸。”

  說著兩個人立即用衣服包頭,捂住口鼻,死死地保護自己的臉。

  我預感到之後一定是粉塵像雪花一樣飄下來,但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竟然只有一些輕微的粉塵。我和胖子等了一會兒,撲騰掉頭發上的粉塵,就感到奇怪。

  “這兒有人打掃衛生嗎?”胖子道。

  我搖頭︰“也許是因為這里的窗戶用的是這種黑色的紙。你看,我們之前走過的那幾層,都是用白色的窗戶紙,都爛透了。這里黑色的紙都還完好,想來應該是經過特殊處理的。”我用腳撥弄了一下腳下的灰塵,就發現,這些灰塵也很薄,而且是灰色的。

  我小心翼翼地摸起來一捻,就發現,這些是真的灰塵,並不是粉塵。

  我長出一口氣——這里相對非常安全。我本以為自己會完全爛光,看樣子經驗主義還是不行。

  正想著,我就聞到一股很不舒服的味道,接著我就發現我的褲管和被我們壓倒的門上全是水。聞了一下,我就長嘆一口氣︰“胖子,你狗日的沒剎住車是吧?”

  “我靠,老子閘門剛放開,你他媽就倒了,你能靠譜點嗎,你要能再堅持一下,老子就能尿完了。”胖子點上一支煙,拍了拍自己的褲襠,“老子最後的時間全部用來把老子的神物縮回去,否則這麼倒下去,卡在門里,我靠,再硬的槍也得廢了。”

  我道︰“你先把東西塞回去吧。”便一邊站起來抖動褲管,一邊就打起手電,去看棺材四周牆壁木牌上的文字。

  木牌腐朽得相當厲害,從最開始幾行上的文字來看,我發現這是這個人的生平介紹,文字全是古文體。

  我非常迅速地讀完,心中忽然有了一絲狂喜。這上面寫的東西,雖然不是我想知道的,但是太有價值了,從中似乎可以推斷出這個張家家族的一些核心秘密。

  而且,這秘密不再是由各種信息推測出來的。寫在墓志銘上的一生,基本可以確定是百分之百真實的了。

第五十章 張家族譜

  這具黑木棺材中的尸體,應該是張家第三十四代中的某一個人。根據墓志銘上的一些信息判斷,他應該是在清朝中期出生的,名字叫做張勝晴。

  關于生平我就不贅述了,核心是這個人的壽命。從墓志銘的記載來看,這個人活了一百七十多歲。

  長壽似乎是這個家族的另外一個特征。

  這個人死于一次火並,當時應該是邊境沖突最激烈的時候,這個人死在了朝鮮一帶,被族人帶回張家古樓安葬。

  這個人對于整個家族的貢獻,寫在生平之後,洋洋灑灑,除了各種奇怪的辭藻,里面提得最多的是兩點︰第一點是他的父母,他的父母似乎是相當有功勞的人,所以他有先天的優勢;第二點是“發冢無數,所得眾多,以定朱家江山,獲利頗豐”。

  以此二功,葬入樓墓之中。

  由此可以推斷出,張家和當時的皇族是有關系的,甚至為當時的皇族做了很多事情。這也可以解釋張家為什麼每逢亂世都能安然度過,將自己的家族延續這麼長時間。

  這有點像很多小說中的神秘家族,常年隱居在山中,守著自己的不傳之秘,可以是武功,也可以是兵法,甚至是法術。然後天天有人夜觀天象,發現天下將亂的時候,他們會派幾個人入世倒騰一番,賺取一些既得利益。

  好在姓張的人實在很多,每朝都有一些牛逼的張姓人,否則我都肯定要多生聯想。

  “我想起了張天師啊,張天師會不會也是張家人?”胖子說道。

  “說不準,都是牛逼人。”我道。其實我更在意的,讓我能夠得到很多信息的,是生平中大量的細節。

  首先我確定了,張家一直是在中國北方活動。這里所有的出生地、活動的地方,幾乎全是在中國北方,靠近朝鮮一帶,也就是長白山附近。

  那個地方在中國古代其實不屬于中原,更多的是屬于少數民族的控制範圍,張家顯然是混居于外族之中的漢族大家族。要在那種地方生活,可見其勢力有多麼龐大。

  其次,我基本能肯定,張家家族里有很多的分支,比如說這個人所在的分支,叫做“棋盤張”。雖然這些家族都屬于張家本家,但是因為人數太多,便和滿族的八旗一樣形成分支。張家有五個分支。

  這個人應該是古樓建成之後才下葬的。此時我又想到了樓下的千手冢,意識到這些手也許不是我想的那樣。會不會是因為在古樓的遷移過程中,上一幢古樓中的尸體太多,無法把棺木運到新的古樓中,所以某些不重要的人就以手代身,入葬其中了?

  而且,從字里行間我可以看出,“棋盤張”這一支在張家是很有地位的一支,原因是“棋盤張”身懷麒麟。現在還看不出這隱喻了什麼,不過,我隱約能猜到關鍵。

  看完墓志銘,胖子就對我努了努眼楮,指了指邊上的黑色大棺,意思是,要不要開了爽一把?

  我看了看邊上的棺材。黑木棺是用和古樓一樣的木料做成的,上面上了三層黑漆,顯得莊嚴肅穆。胖子用手抹掉上面的灰塵,由于時間過于久遠,很多地方的黑漆都開裂了,露出了老舊的木色。

  我的建築系學生的毛病犯了——我意識到最下面流沙層的另一個作用了。

  這里的地下水系十分豐富,山體內部非常潮濕,對于木結構的古樓有相當厲害的腐蝕作用。我們之前經過的流沙層,是防止水汽上涌的防潮層。我估計地下的流沙不止那麼一層。我們的腳能踩到流沙底下的石板,而石板之下,說不定還有流沙。

  我看著棺材,覺得必須打開。雖然不論經歷過多少次,我對于開棺這件事情還是心生恐懼,但是事到如今,難道還能視而不見?

  張家是北派傳承,胖子說要以北派之禮待之,我心說,其實是以北派之禮盜之吧。

  盜墓北派已經沒落很長時間了。一方面,現在的盜墓賊越來越功利,設備也越來越先進,根本沒有心思去遵守這些繁文縟節;另一方面,北派的規矩使得傳承越來越少,不像南派沒有門第之分,只要你跟我我就教你,一切為了最後的金錢利益。所以南派的技藝不僅沒有斷代,而且一直在延續發展之中。

  我問胖子要如何做,胖子用衣服當掃帚,把房間的灰塵聚攏了起來,弄得塵土彌漫。他一邊咳嗽一邊捧著一捧灰塵到了房間的東南角,插上幾根香煙,剛想點,發現不對,就問我︰“天真,你的煙是什麼牌子的?”

  “黃鶴樓啊。”我道。

  “來,來,換換。”胖子把我的煙要過去,“咱不能讓小哥的祖宗抽我這八塊錢一包的。咱們第一次到訪,不能給小哥丟面子啊。”

  說著胖子點上煙,對著牆角拜了拜︰“這個……咱們和你們家張起靈是朋友,咱這一次真不是來倒斗的。我們是……我們是……算是來串門的。看完各位長輩,那個……順便給小張補補功課。您也知道,你們家小孩記憶力都不好。那個,小張不知道到哪兒去了,所以我打算問個路,您要是知道,您就什麼也別干,什麼也別說,您要是不知道,您就保持原樣就行了。此致敬禮,阿彌陀佛,禿驢你竟敢和貧道搶師太。”

  我心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拍了他一下,把他揪了起來。兩個人甩出鐵刺,分開兩邊刺入棺材蓋的縫隙之中,先撬起封棺鐵釘,然後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把沉重的棺蓋推往一邊。

  棺蓋落地的時候,整個樓板都在震動。我們捂住口鼻,扇走灰塵,就看到棺材之中,有一層棉絮一般的東西。我用鐵刺撥弄了一下,發現那是一種奇怪的霉菌,就像是蜘蛛網上沾滿了白色的碎棉。

  胖子用鐵刺撥開這層東西,就露出了里面的尸體。尸體已經完全腐化了,只剩一具白骨,四周有一些殉葬的東西,數量很少,都被裹在那種奇怪的“棉絮”中。胖子用鐵刺挑起一件來,發現是一把小匕首。

  匕首的殼已經完全爛得好像一塊八寶桂花糕了,上面的寶石就像紅色的櫻桃和綠色的葡萄干。我把匕首抽了出來,就發現這是一把黑金短刀,比悶油瓶的那一把略短,造型不同。刀在手電的照射下發出黑光,顯得無比鋒利。

  刀柄也腐朽得很厲害,我拿著刃口,把刀柄敲向棺材板,把上面的爛片敲掉,就沒剩下多少東西了,剛想把它拋回棺內,胖子立即阻止道︰“你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好不容易有點東西,還挑三揀四的。帶著,帶出去重新做一個柄,給小哥做生日禮物也行啊。”

  “你他媽知道他什麼時候生日?”我道。

  胖子把黑金短刀接過去,包好放進背包里,說道︰“估計他連生日是什麼都不知道。隨便找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告訴他生日到了就行了,以他的性格,他也不會問什麼是生日。”

  也對,是一好招,我心說。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聾啞人的節日,他那麼悶的一個人,應該在那個時候過生日才算應景。

  我想到悶油瓶吹生日蠟燭的景象就感覺到一股寒意,好像看到鬼吹燈一樣,隨即不去多想。

  胖子又搗鼓了幾下,發現其他東西都爛成一坨一坨的了,罵了一聲︰“張家也不富裕啊,這點見面禮,簡直給小哥丟臉啊。”

  “張家崇尚實力,不崇尚金錢。”我道,“從墓志銘就可以看出,張家人是利用自己倒斗家族的優勢取得權力和保護的大家族。在中國的歷史長河中,光有錢是沒有用的。”

  胖子把那三根煙都拿了回來,掐掉滿是灰塵的煙屁股,把最後幾口都嘬了。我問他干嗎,他說丫都爛成這樣了,想必也沒有什麼想法了,不能便宜這窮鬼。

  我說︰“你怎麼那麼市儈?”胖子就嘿嘿笑。

  嘬完煙,他就用鐵刺去撥弄這些骨頭。我們找到了尸體的左手,其中兩根手指的骨頭很長。我是第一次看到那種奇長手指的完整骨骼,骨骼的關節部位有很多傷痕,顯然,要練成這樣的手指,過程應該相當痛苦,同時我也發現了,這個人的很多大型關節,比如說肩、腕,都有非常奇怪的骨質增生。

  胖子說,這應該是縮骨功的後遺癥。縮骨功很多時候需要卸掉關節,多次縮骨一定會引起習慣性脫臼,要克服這種習慣性脫臼,就必須單獨鍛煉關節處的很多特殊的肌肉。這些肌肉非常難以訓練,幾年內也可能沒有多少進展。有肌肉也就是包公頭上的月牙般大小,要活生生練成一香蕉,自然非常痛苦。

  胖子說他以前也有機會練那功夫,他認識的一個高人說他的骨骼很適合縮骨,胖子去練了一天,把師傅打了一頓,然後逃了回來。

  在這具尸體的頭骨上,我看到了兩個彈孔,很不規則,應該是鐵砂彈。子彈從一個地方穿了進去,但是沒有穿出來,因此鐵砂彈應該是近距離射進去的(如果遠一點,就會是很多個只有芝麻大小的孔洞),鐵砂留在腦子里了。這位前輩死的時候肯定相當痛苦。

  即使張家人再厲害,遇到槍械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們覺得再沒有任何線索,就想蓋上棺材板。上去抬的時候,我看到棺材板的內側還刻著很多字。

  我們翻過來,就發現那是一張簡單的族譜,上下父母都有名字,子女各在其列。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這個人的父母都姓張,他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已經婚娶,而這個兒媳也姓張,兩個女兒出嫁,夫家都是姓張。

  “你覺得有什麼蹊蹺沒?”我問胖子。

  “你說這家伙是多少歲的時候死去的?”胖子道,“丫有四個小孩,真他媽牛逼。”

  “中國古代的封建等級制度,主要目的就是繁衍人丁,擴大家族勢力,他可能很早就開始生育了。”我道,“而且張家人壽命奇長,如果他們想生,生完一支足球隊都還是生龍活虎的。我說的蹊蹺不是這個。”說著我把所有人的姓氏指給他看。

  “會不會是改姓的?”

  我搖頭︰“幾乎能肯定是族內通婚。張家是一個封閉性的家族,他們不和外界有婚姻往來。”

  我們重新蓋上棺蓋,嵌入鐵釘。我道︰“我要到下一個房間去,這些墓志銘相當重要,我要好好看看,一定可以獲得更多的信息。”

第五十一章 繼續探險

  知道了這里沒有那種有毒的粉塵,胖子囂張了很多,來到隔壁他就一腳踹門進去。

  里面的情況幾乎和隔壁一樣,只是棺材的形狀不同,是一具更細長的棺材。棺材上有些很難分辨的金色花漆,似乎葬的是一位女性。

  我沒有理會,繼續去看墓志銘,發現我的判斷錯誤,這棺材里還是男性。這個人叫張瑞山,也是“棋盤張”這一支的,我看了一遍生平,發現他和我們在隔壁看到的那位基本一樣,應該是死在同一次火並中,所以入殮的地方相鄰。

  唯一的不同是,這個人的父母沒有隔壁那個的那麼有名,只是因為“發陵一座”“善于經營”而得到了相同的待遇。而在很多的細節中我能看出,張瑞山這個人,和隔壁那位性格並不相同。隔壁的那位性格中規中矩,而這個張瑞山似乎讀過洋書,“通達道理,善為文章”,應該是思想比較開明的一派,而且文筆不錯。

  胖子說,這一排的這些人,應該都是在同一次火並的時候死的。我要找到新的線索,還是走遠一點,也許能看到比較新鮮的東西。

  我深以為然,于是兩個人出去,一路順著走廊往前走。我本來都是走半個樓再說,因為一般的火並要是使用火器,死幾十個人是很正常的。但是走了大概十六七米的距離,我和胖子就立即停了下來。

  因為我們忽然看到,在走廊的中段,有一間房間的門是打開的。

  這顯然不可能是我們打開的。我們用手電一照,就發現這一扇房門特別大,比旁邊房間的要大上三倍,房間里面的裝飾也完全不同。往里照去,里面有一口巨大的棺材也被打開了,而且沒有像我們一樣重新合上棺蓋——棺材蓋子翻在了地上。

  “什麼情況?”胖子看了看我,“小哥他們來過這里?”

  我搖頭︰“不過這棺材里的人肯定和其他人不一樣。你看這墓室,簡直是總統套房級別的。”

  我們走了進去,我一照地面就發現不對。地面上沒有腳印,而且被打開的門的門軸已經老舊,被踹開的裂縫也腐朽得相當厲害。棺材的外沿上全是灰塵,房間里擺著很多香爐,圍繞在墓室邊上,也滿是灰塵。

  這扇門被打開已經很長時間了,棺材也被開了相當長的時間。看灰塵的厚度,最起碼有十幾年的時間了。

  “看樣子,在我們之前有人來過這里,但不是小哥。”

  “是最後一次送葬嗎?”

  “你他媽送葬送完之後再順手盜一墓?你祖宗非氣瘋了不可。”我道,“不可能是送葬,這是盜墓。”

  “我靠,我們哥兒幾個牛逼哄哄,隨便找一個出去,也是威震全球盜墓界的翹楚,胖爺我更是號稱倒斗界肥王子。咱們幾個來到這個地方,都他媽那麼費勁,都他媽多少人生死未卜,難道還有比我們更厲害的?”

  “鬼影不是說了嗎,當時他們好多人已經進入了古樓之中,但死在了里面,這棺可能就是那批人開的。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們不是來送葬的隊伍嗎,怎麼還順便偷東西?”

  我道︰“那些人本來都是盜墓賊出身,有人素質不高,順手牽羊的可能性就很高。而且當時的斗爭太激烈了,那群人進到樓中,是否還有其他什麼目的,鬼影也許不知道,或者不想說,但是在當時的形勢下,都是有可能的。”

  我順手往棺材里面照——巨大的棺材里是一具骸骨,完全被灰塵所覆蓋,情況和前面看到的差不多,我轉頭看牆上,看這個人的名字——這牛逼哄哄的家伙到底是誰?

  看了一眼,我愣了一下,以為自己看錯了,再走過去湊近看,我看到了三個熟悉的字——張起靈。

  “這是小哥的棺材啊。”胖子就道,“原來小哥是一大粽子!”

  “別扯淡。”我道,立即把手電舉了起來,仔細去看後面的文字。

  這一定有蹊蹺,不可能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

  ——To Be Contin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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