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盜墓筆記 卷十 邛籠石影 By 南派三叔

第一章 兜圈

  到了村里之後,因為我們已經在外相當長時間,必須回各自的地方看看,于是我們定了計劃,胖子負責裝備的準備,而我,繼續收集資料的工作。

  回到杭州後,我開始實行我的計劃。

  和胖子制定計劃的時候,我還沒想明白這資料應該怎麼收集,後來細想了一下,要了解悶油瓶的身世,可能需要從正規渠道入手。之前的調查說明了道上的人對他不了解,可能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參加過考古隊,組織上應該有記錄。那個年代,參與這種專案都要身家清白,我或許能在長沙的老檔案里尋找到線索,至少能找到他的組織關系,進而再找到一兩個認識他的人,或者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于是準備往這方面入手。

  不過,城市檔案館,特別是人事檔案,都是保密的,老檔案更是沒紅頭文件拿不出來,這支考古隊是1980年代初期組建的,還出了事情,很可能屬于保密範疇,要看到沒那麼容易。

  另外,要找檔案,最好的辦法是從當年派出考古隊的研究所下手,到現在不過隔了二十多年,不算太長時間,應該還在。

  我並不知道具體是長沙哪個研究所,不過那時候不會有現在這麼多的名目,和考古有關系的研究所可能只有一個。當時他們大部分都是學生,那麼很有可能又是大學里的單位,應該不難查證。

  幾番查找,果然如我所想,確實有一個老研究所的情況和我想的一樣,現在已經被合並了,舊址就在一所著名大學的校園里。

  那大學即將搬遷,我和王盟過去的時候,外面一溜全是大大的拆字,地皮估計已經賣給了房地產公司。要是再晚幾個月來,可能只會看到一片平地。

  這就算是有了線索,研究所合並,檔案可能合並到新的研究所里去了,也有很大的可能還留在舊大學的檔案室。機關單位我很了解,我不是很相信二十多年前的檔案還會有人上心。

  不過這事兒不好打听,我托了關系,在三叔的老關系里繞了幾個彎兒,找到一個在研究所里工作的人,那主兒姓杜,名字很有意思,叫鵑山,送了兩條中華煙,問明情況,他就說辦公都換地方了,但檔案仍在學校里,研究所和大學還有裙帶關系,他們很多人都是大學里的講師,我要想看,他可以帶我進去,除了門口不方便,里面還是比較寬松的,可老檔案很難查,叫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閑話不多說,那一晚我就去了。

  這大學的老樓看得出來是以前的醫院改的,檔案室在大禮堂的地下一樓,有百來平方米,簡直是個倉庫,沒費什麼工夫,我和杜鵑山順著低矮狹窄的樓道下去,下面燈都沒有,一片漆黑,用手電筒一照,全是一排一排的木頭架子,上面都是牛皮紙包的檔案袋,厚的薄的,完整的破的,橫放的豎放的,大部分上面都有一層灰,聞起來有一股紙頭受潮的味道。

  杜鵑山告訴我,經常用的1995年之後的檔案已經全部搬走,剩下的都是長年累月不會動的,估計到要銷毀的時候也沒人會翻。

  我看著這情形,感覺陰森森的。不過這也正好,八月的長沙氣溫頗高,晚上會感覺涼爽些,加上這一陰,涼絲絲的很舒服。我咬著手電筒,扇著扇子,在一個個老木頭架子前面細細翻找。

  說起來,我知道清華大學有一個圖書管理系,當時還感覺奇怪,圖書管理還有什麼好學的?看到這檔案室的規模,我才明白,能管理這些東西的人,那也叫天才,看這些書架,普通人肯定眼楮發黑,這還只是一個研究所的單位檔案室,要是國家檔案館,上兆的量,得多少人去處理才能玩得轉?

  杜鵑山怕我闖禍害他,一直在邊上看著,幫我一起找,並問我一些細節問題,好幫忙過濾。

  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中國的檔案制度很完善,只要按照一定的規律,只要檔案還在,肯定能找出來。可惜我現在好比無頭蒼蠅,只知道大概的年份,連那考古隊的編號都不知道,只能每一份都翻翻。

  找了半天,一無所獲。我的想法是按照年份找,這里所有的檔案都按照年份按類排序,那麼只要在1980年到1985年間尋找到相像的考察檔案,就能從里面得到參加者的訊息。長沙地處楚地,雖然考古活動相對較多,但絕對數量也沒有多少,一個架子就擺滿了。不想翻完五年間的檔案,沒有在其中看到任何和西沙考古有關的文件袋。

  我心說奇怪,問杜鵑山,其他地方還有嗎?

  他搖頭,說這里沒了那基本上就是真沒有,除非,這檔案在機密檔案室里,那就不放在這個地方了。再不然,就是被特別銷毀了。

  我心說也不太可能,這考古就算是什麼機密,也沒有機密到那種地步的道理。

  他安慰我說這是常有的事情,也許像你說的,那考古隊之後失蹤了,算是大事,為了保密,就把檔案處理掉了。

  我們把檔案袋擺整齊,心中很有些郁悶,不過也早預料到事情沒有這麼容易。

  悻悻的走出檔案室,一邊為我白花了兩條煙可惜,一邊想接下去怎麼辦。如果這條路也行不通,那真的如悶油瓶所說,他完全是一個和這個世界沒有交集的人。

  這時候,我忽然看到面前的樓梯間,還有繼續往下走的樓梯,似乎這檔案館地下還有一層。樓梯口有一道鐵門,上面鎖著一條很粗的生銹鐵鏈,門邊上還貼著不知道什麼年代的封條。

  “這下面是什麼地方?”我問道。

  “這是一九五○年代以前的檔案室。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怕造反派滋事,就鎖住了,幾十年都沒人開過這門了。”

  “真的嗎?”我拿手電筒去照,清晰地照見鐵銹的鎖鏈已經被人剪斷,只是掛在上面裝裝樣子。如果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發覺。

第二章 老檔案

  鐵鏈斷開,生了一層老銹,鎖鏈上全是蜘蛛網,顯然不是最近發生的事情。

  “咦!”杜鵑山也很驚訝,“這是怎麼回事?”

  “沒事,只是意味著你說錯了,有人進去過。”我道,透過鐵門的柵欄,用手電筒往下面照了照,樓梯上堆了雜物,灰塵就更不用說了,一股陳年舊味傳上來。

  “你不會想下去吧?里頭多髒啊!”他道。

  我也在猶豫是否有下去的必要,這好像和我來這里的目的毫無關系。鎖鏈斷開,可能有一百萬種理由,甚至可能壓根就沒鎖上過。可就算有無比離奇的理由,又關我屁事?想著就放棄了。

  正準備離開,條件反射下手電筒光一甩,照到門邊的封條。

  可能是做拓本留下的後遺癥,我見到毛筆字總要看一眼,也可能是這封條的位置古怪,太低,有點扎眼,總之下意識地就看了一下。

  一看之下,我愣住了,老舊的封條牢牢地貼在門上,並沒有斷開。

  “奇怪,你看!”我對杜鵑山道,“看樣子,這封條是後來貼上去的。”

  他湊過去看,也覺得奇怪,說道︰“可能是所里發現這鐵鏈條被剪斷,所以貼了封條上去。”

  那更怪,為什麼不重新搞個鎖鏈鎖上?封條有什麼用?我說著,去照封條上的字,“鎖鏈都搞開了的人,會害怕封條?”

  “這里頭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也許他們覺得里面的東西的價值,還比不上一條鎖鏈呢!”

  “有道理。”我覺得有點好笑。擁有東西,並不意味著擁有這東西的價值。這些老檔案,對于現在的人來說,不僅沒有價值,處理起來還可能需要很多的資金,這就是現在它們還躺在這里的原因。

  封條上面的字是︰一九九○年七月六日,XX大學考古研究所封。

  我是做拓本的,對筆記很有直覺,那幾個毛筆字寫得不錯,這手書法肯定是模仿自一個比較常見的書法家,而且感覺非常的眼熟。

  看上面的日期,上封條應該是一九九○年的事情,那時候文錦已經失蹤了,這事應該和他們沒關系。

  我心里歡道,得!希望完全破滅,回去從頭再來吧!于是招呼杜鵑山開路。他也不想在這里待太久,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听到我說走,松了口氣。

  從原路回去,一切順利。文明世界比古墓輕松多了,我是一點也不緊張,就算被人看到又如何?來一百個警衛也沒粽子狠啊!

  回到賓館,我心里很不自在,這麼一來其實眼前的路窄了很多。如果檔案都查不到任何線索,還有什麼方面可以去琢磨呢?

  想著有點不可思議,為什麼會沒有檔案?難道真如杜鵑山所說?可能性其實不大,只要西沙的事情發生過,檔案肯定在那里,那些檔案並不是一個袋子就能裝完的,真要銷毀,可能半排檔案架都會搬空。但所有檔案塞得很密實,不像被人抽掉過的樣子。

  我意識到,也許自己的先入為主就錯了。考古隊里有學生,可能並不和大學有關系。這些學生或許是已經工作了的實習生,那麼,文錦所在的,就不一定是這個研究所了。

  想到這個,心里好受多了,重新打開電腦,開始找合並其他研究所的資料,並一一地抄下來,準備明天繼續找人問。反正老子有的是時間,不如一個一個地查過來,免得留遺憾。

  抄完之後,躺在床上過濾了一遍,尋思接下來是怎麼一個過程。這些單位有的嚴,有的松,得從最簡單的開始干。

  看著抄下的訊息,突然感覺不太舒服,好像這本子上的東西,哪里有點讓我在意,仔細去想又沒頭緒。

  難道是強迫癥犯了?

  笑了一下,忽地渾身一震,那個封條從腦海里閃過,研究所、研究所、研究所……XX大學考古研究所……

  我操!我猛然醒悟過來,為什麼剛才會看那封條上的字那麼眼熟!

  ——那他娘的竟是我自己的筆跡!

第三章 筆跡

  狗日的!我頭皮炸了起來,渾身都發起抖來,心說這是怎麼回事?1990年長沙一所大學里的封條上竟然有我的筆跡?

  不對!肯定不是看錯了!我心想,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但同時又很明白,自己對筆跡的直覺,十幾萬個拓本看下來的職業本能,絕對不會騙人。

  那就是巧合了,我學的是瘦金體,也許那人也學這個字體,所以在神韻上有點相似。

  我拍著腦門,給這事找了一百個理由,好比男人在出軌之後想找借口為自己解釋。想到最後自己都覺得可笑,知道這些借口絕對騙不了自己。

  看了看手表,半夜了,這時候再叫杜鵑山出來已經不現實,但是今天晚上決計睡不著。反正那門在檔案室外面,不用鑰匙就能看到,于是收拾了一下,拉上王盟,再次出發去那個大學看個究竟。

  打了計程車過去,沒有杜鵑山的工作證,門衛不讓我進去。讀過大學的人這點事情不會理解不了,回頭去邊上的小賣點買了包中華,很輕松地混了進去,憑著記憶回到舊禮堂。

  整個學校燈全滅了,只有路燈照明,周圍黑得要命。然而我心急火燎,根本沒有在意,一路到了地下檔案室,直接就去看封條上的字。

  筆跡自然沒有跑,就在那兒。

  我的心髒狂跳,好想要看女澡堂子似地,急忙用手電筒照。

  【一九九○年七月六日,XX大學考古研究所封。】

  這一次我看得更清晰,腦子里也清楚,每一筆每一劃都清楚。看著看著,冷汗就從我的臉頰滑下來。

  真的是我的筆跡。

  我整個人愣在了那里,幾乎就要崩潰。

  普通人,只要間隔時間不是太長,都能認出自己的筆跡,更不要說我是干哪一行的。這絕對就是我的筆跡,不可能有任何借口。

  一九九○年我是幾歲?十三?十五?那時候我知道瘦金體嗎?他娘的可能連瘦金體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對于我,一切都結束了,但對你來說,其實什麼都沒有開始。”

  三叔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那種久違的頭痛欲裂的感覺,又開始在我腦海里盤旋。

  我深吸了一口氣,想驅散這些東西,腦子里開始重組所有的片段。以前的經驗告訴我,這時候一點用也沒有,而且一旦煩躁起來就很難平復,必須在煩躁之前就冷靜下來。

  我又想起了文錦寄出的錄影帶中,有一個非常形似我的人,在格爾木的療養院里爬行,可當時她沒有來得及給我解釋,三叔曾說,文錦他們並不簡單,本以為那是他的意氣之言,現在想來,確實可疑。

  我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這到底應該怎麼解釋?似乎這個世界上不只有一個我,還有另外一個我,在將近二十年前,在這個地方,寫下了這張封條。也在差不多的時候,于格爾木的老房子里被拍下來……

  我心亂如麻,完全沒有一點頭緒,這比三叔的事情還要讓人頭疼。

  拿著手電筒,往封條後面的空間照。

  假設這封條是“我”貼的,那麼,顯然這就有戲了。至少能肯定,寫封條的“我”,和這個研究所有關系。

  這個他們認為幾十年沒有人去的地下室,不僅有人進去過,而且還牽扯到如此詭異的事情。我不禁好奇,那時會是一個什麼情況?看樣子,我不得不下去弄清楚是什麼個情況。

  下面黑咕隆咚,猶如古墓的墓道,我又有在格爾木的慘痛經歷,不由得有些畏懼。不過想到這里是長沙市區,不遠處就是一個社區派出所,文明世界一向靠譜,總不會出現校園鬼故事中的情節,于是擦了擦汗,一邊去掰鎖鏈,一邊覺得郁悶,早知道重點在這里,一包中華就搞定了,何必買兩條孝敬那只杜鵑?

  鐵鏈子足有二十斤重,銹得極其厲害,動靜格外的大,能想到鎖這門的必然是個實在人。扯了兩下,忽然有個不好的念頭︰用上這麼粗的鐵鏈,該不是鎖著什麼怪物?

  隨即把這個念頭驅除掉了,怎麼可能?

  小心翼翼地把鐵鏈條抽出來,放到一邊,滿手都是鐵銹渣,然後扯破封條,往下走的時候吸了兩口氣,被騰起的灰塵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樓梯亂得一塌糊涂,全是舊的桌椅。

  走下去,看到一扇和上面檔案室一樣的門,沒鎖上。往里照了照,完全是和上頭一樣大的房間,不過里面沒有檔案,堆滿了雜物。

  照了一圈,不由得有點失望,這里完全不是杜鵑山說的老檔案室,而是一個雜物倉庫。而且看這些垃圾,可能這房子造好的時候就堆這了,厚厚的一層灰。

  我用手電筒四處亂照,拉起T恤捂住口鼻,灰塵的味道實在刺鼻,讓人很不舒服。地上有凌亂的腳印,上頭也有一層灰,顯然離踩上去的時間不短了,可能就是當年發生事情的時候踩出來的。腳印疊成一條,可能看出有兩三個人,走得很飄忽,一直往倉庫的里面去。

  順著腳印前進,看看四周的雜物,說不出那些是什麼東西。再往深處走了幾步,勉強能看出有很多大的木頭箱子。

  但到這幾個箱子,想到一個故事;在國家檔案館的倉庫里,發現過幾只木頭箱子,這里全是敦煌的藏經,是一次繳費的時候運來的,結果因為解放初期沒人清點,一直放在哪里,直到搬運才發現。

  這幾個倉庫里,會不會也有這樣的寶貝?

  箱子的規模我看著很頭大,以我一個人的力量,不太可能查得到當年在這層庫里發生了什麼。太亂也太髒了。就算發現線索,也沒力氣搬開它們去查。

  走到倉庫的盡頭,那里的雜物稍微少了一點,放著一個正方形的大箱子,用什麼東西蓋著,腳印一直走向那個箱子,我蹲下去看,發現他們並沒有在箱子前停步,腳印被壓到了箱子下面去。

  “老板,這個箱子是後來推進來的。”王盟道。

  那就是說,他們把什麼東西擋了起來。以這箱子和牆角的角度,必然會夾出一個空間,里面有什麼要擋起來?

  我對王盟說︰“去,推開。”

  “啊?”王盟臉都綠了,“老板,這……”

  “叫你去就去!”我道。他只好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去推箱子。這箱子極重,他臉都憋成了豬肝色,才將箱子推到一邊。我拿手電筒一照,後面的夾角內,有幾大堆的檔案。

第四章 找到了

  這些真的可算是老檔案了,被老鼠啃得七零八落,上面全是老鼠屎。隨手抽了一張,應該是當時的老文件,一抖滿面是灰。

  如果有人翻動過,必然會有不同,我忙吩咐王盟仔細去看,有沒有哪些地方可疑?

  躡手躡腳地在文件堆里走動,不久王盟就有了發現,過去一看,原來地上有幾摞文件放得很整齊。四摞並排,拼成一個正方形。

  王盟道︰“老板,你看是不是這麼個意思?這人在這里翻看,站著太累,就用這些文件做了一個凳子。”

  我點頭,確實,幾乎能想像到當時的情形。那人坐到那個文件凳上,可以看得更加仔細。

  原地轉了三百六十度,想判斷那人坐的時候面朝哪個方向,這時發現面向背面的話,一邊的架子正好可以放手電筒當燈。我一邊在腦子里重現著那情形,一邊把手電筒放上去,低頭看腳下。撥開灰塵,面前果然有幾個陳年的煙頭,而在正前方,還有一摞文件擺著。

  這里的一個大信封起碼有四五斤重,散亂的文件不可能端在手里看。我面前的這一堆可能被他用來當桌子了。他看的東西就放在這上面。一邊抽煙一邊看,他娘的這小子還挺悠閑的!

  可還是沒用,四周全是文件,到底他找的是什麼沒法推測,也許他找到了需要的就帶走了。

  我有點著魔地做了幾下翻文件的動作,腦子里忽然有一個念頭閃過,想到了對條上的筆跡,不由得生出一個鬼使神差的念頭——暫且不論其他,如果那對條真是“我”寫的,我會怎麼看文件?

  我讓王盟遞給我一個信封,打開它放在前面的“桌子”上,拿起一張翻了一下。接著回憶平時的習慣,一邊琢磨,一邊用右手將看過的幾頁疊在手上,等到了一定厚度,就遠遠地放到一邊,放得很端正。

  這是我的一個習慣,因為搞拓本整理的時候,往往整個桌都是紙頭,亂得很,理好的東西,我喜歡遠遠地放開,和別的文件做區分。而放開的距離,必須是手能夠夠到的。

  環視了一下,看看這個距離內有沒有我能用來放東西的地方,就看到一疊紙頭摞在我右手邊的一個箱子上,伸手過去,距離正好。

  我心里咯 一下,有點抗拒,如果連這也被猜對了,豈不是就證明了,在這里看東西的人,真是我?

  不過我只猶豫了一下,就把紙拿了過來。管他呢!反正都死過一次了,這種事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將一疊檔放到面前的文件堆上,第一張是一份表格,好像是津貼預算,有幾個人名,津貼最多的是四百四十七.九二元。我對當時的工資制度不太明了,不過這麼多津貼在那時肯定是天文數字。

  這種津貼一般是給甦聯人的,我對這個不感興趣,很快注意到表格的角落有行字︰廣西上思張家鋪遺址考古工程外派人員津貼表。

  對了!就是這個!

  翻了翻,所有的頁數都已經打亂,下面是表格的延伸,都是一些人名,在最後有一個章,確實是這個考古研究所的戳。我在這個戳里看到了一個日期,是一九五六年的文件。

  再後面是資料匯總,不是油印的,全是手寫的記錄,什麼幾號室,長寬,還有示意圖,字跡潦草,因為有剛才的事情,所以我下意識地看了一下筆記,完全是陌生人的字,且有大量的不同,顯然不是一個人在記錄。

  迅速地翻開,到十四、五頁之後,才看到不同的東西。

  那是一張什麼東西的平面圖,但不是現代那種專業平面圖,還是用毛筆畫的。自己看了看就知道了,這是一張清朝的“樣式雷”。

  “樣式雷”是代稱,指的是一個雷姓的清朝御用設計師家族。他們主管幾乎所有皇家建築的設計工作,不過當時工匠地位低下,哪怕是天下第一的工匠家族,在普通人眼里也一直寂寂無聞。現代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家族的存在,只有我們這些搞建築園林的才曉得“樣式雷”多牛逼。

  中國五千年歷史,樣式雷只存在了二百年,但現今中國的世界文化遺產,有五分之一是樣式雷造的,不得不服。

  頤和園建成後,樣式雷忽然就沒落了,有人推測這和當時的滿清王朝再也無力建設巨型建築群有關。不過樣式雷的衰敗很是蹊蹺,我看過一個報道,說是一夜棄官,速度非常快,不知經歷了什麼大變。

  衰落後,樣式雷的後人出售大量祖先的“燙樣圖紙”,這些東西是中國建築集大成的結晶,數量極多。有一部分流失海外和民間,國內官員也擁有相當的數量,所以還是比較常見的東西。在我們系里,凡是學園林、學規劃的,都對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我一下就認了出來。

  這圖應該和張家鋪遺址有關系,這麼說,遺址該是清朝時候的東西,可能還是樣式雷的作品。

  這是一張重抄件,正件必然在博物館里。

  對于這些東西我有些興趣,便草草看了一下。圖紙上畫的是一個大庭院,應該是一座宅院,看規模,幾縱幾深,相當大。看結構,應該是民宅。

  樣式雷是皇家設計師,設計民宅的機會很少,這宅子的主人肯定是個大官,或者頗有淵源來歷的人。

  找邊上是否有小楷標注宅子的名字,卻什麼也沒看到。

  後面幾張也還是相同的圖樣,大部分都是“抄平子”圖。樣式雷的設計圖極其精細,各種角度,單一的建築,分解的部件都有記錄,包括周圍的風水、地貌,甚至還有“抄平子”的整塊地面的巨型經絡網格方點陣圖。

  翻了一下,有十幾頁,最後是文件的索引頁,表明里面有多少東西,我心中一動,拿著和里頭的資料對應了一下,發現光憑頁數就少了六張紙。

  如果猜得沒錯,是當時被那個人拿走了。現在在我手里的東西都是關鍵,可即使如此,對于一點線索也沒有的我來說,已是很大的突破。

  整理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再看了看周遭,知道在這里再不可能有什麼收獲,于是招呼還在翻找的王盟回去。

  叫了幾聲他才回過神來。我走過去問他干嘛?他用手電筒照著倉庫的角落,問我道︰“老板,那是干什麼用的?”

  我抬頭看去,就見那邊的雜物後面,有一個用鐵條橫豎焊起來的籠子。

  靠過去看,籠子有半人高,銹得一塌糊涂。王盟用手電筒朝里面照,照到一只破碗。“是不是養狗的籠子?”

  我搖頭,這籠子橫豎的鐵條焊得很密,關一只狗沒必要焊成這樣吧!也許是之前造房子時留下的鋼筋邊角料,這就不是我能管得了。隨即讓王盟別磨蹭,我急著去核實一些東西。

  原路直接回了賓館,他去洗澡,我直接上網,開始查手里的東西。

  先是找所謂的“上思張家鋪遺址考察”的訊息,一無所獲。一想,一九五零年代的事情,本來也不太可能發到網上,就是有,估計也是只言片語,便接著查地名。

  搞我這一行的,對廣西一代並不十分在意,那邊雖有古墓,但是氣候和湖南、陝西、山西這些地方大不相同。到那里住三天,沒下地就先灌湯藥,更不要說進當地的原始森林了。且風土人情,民族分布習慣都不同,不是正常人混的地方。在舊社會,對于中原人來說,那是只有真的走投無路才去的。

  這一查我還頗為吃驚,不過當地山巒地貌差異太大,雖然很多從中原過去的漢人也在那里按照中原的風水習俗來定陰陽宅院,但概念完全不同。

  這種地方倒是那些民間新盜墓賊的天下,我听說有人在廣西盜大墓,直接用挖掘機挖,比南派出格多了。

  網絡上面訊息有限,我身上黏著汗,查了一下,空調一吹,人也冷靜下來,于是先去洗了澡,邊洗邊想,居然洗走神了,出來的時候內褲都沒穿,把王盟嚇了一跳。我發現自己思緒很亂,這些東西都太散,以我個人的智慧,顯然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把所有的問題都想全。

  樣式雷的圖樣是個很好的線索,但是這種圖樣留世非常多,也沒有一個很好的完整索引。從這上頭找線索,猶如大海撈針,更加不靠譜。

  當天晚上琢磨著就睡著了,腦子里亂七八糟的。

  早上起來昏昏沉沉,用冷水沖了一下讓自己清醒過來,之後將這些東西全部掃描了一遍,發給一些認識的人,又去拜會了幾個親戚,都是走過場的路子,同時想著能找誰去問這事。突然就想到了一個人,是我爺爺的忘年交,在我小時候也挺喜歡我。這家伙和我是同行,以前在園林設計院,專門給古建築檢修的。于是買了點小酒小菜,就去登門拜訪。

  N年沒見了,我尋思這老頭估計還是以前的脾氣,也就沒怎麼客套,直接說了實話。老頭翻開圖樣看了看,才幾秒鐘就道︰“你確定這是人住的宅子嗎?”

  我听老頭子話中有話,就問他怎麼說?他道︰“你自己學了這麼多年建築,這都不會看嗎?你看看這房子的采光。”

  我心說我會看設計圖,但是樣式雷我不會啊!那又不是國標軟件畫出來的。接過來大略地看了一下,猛然意識到這和設計圖沒關系,問題出在宅子的布局上。倒了幾下,確定東南西北,仔細一推,心里一個激靈,確實有問題!

  這宅子這樣設計,屋檐下的所有屋子幾乎都照不到陽光,且連反射光都沒有。外面烈陽高照的時候,里面也可能黑的一塌糊涂。

  “這……”

  “這是暗房。”

  “樣式雷”怎麼會設計這種房子呢?我仔細地再推了一下,發現這宅子設計得非常巧妙,處心積慮地規避光線。雖然那麼做並不能保證一點都照不進去,但至少能肯定是有意的布局。

  難道這房子里住的人不能見陽光?吸血鬼?這是扯淡,又想到了“黑眼楮的眼楮”,難道這房子里的人也和他一樣沒法見強光?或者是皇帝突發奇想,想造一幢房子用來躲貓貓?

  “你以前見過這種房子嗎?”我問老頭子。

  他皺眉搖頭︰“反其道而行之的倒有。這房子,沒法住人啊!不過我倒是知道古代有一種地方,與這個有類似的要求,但沒有這麼嚴格。”

  “什麼地方?”我心中一動,追問。

  “義莊。”

  “義莊?這麼大一宅子全放的是死人?”

  不可能,義莊不會規模如此龐大,我能明確地看出這房子有很多不同的結構,應該是明清時的普通民宅。

  “你從哪兒搞到這東西的?”老頭子問我。

  我自然不能說實話,就說是從市場上淘來的,老頭子顯然相當有興趣,就讓我轉給他,讓他好好研究一下。

  我自然是不肯,不過想想放在這邊也沒有多少用處,就問他能不能去行內幫我再打听打听這東西的情況?如有進展,這東西白送也行,分文不取。

  這禮是做得比較地道,老頭子欣然答應不提,晚上留我沒走,請我喝酒。

  老頭一個人住,到了晚年也比較寂寥,我當時來這里已經想過陪他一段,和他聊聊,所以就留了下來。

  兩個人喝了半斤,他和我滔滔不絕地談起樣式雷的事情。他告訴我,樣式雷其實在明朝末便是工匠世家,到清朝,第一代入宮者為雷發達。

  當時康熙重修太和殿,上梁之日,康熙率文武大臣親臨行禮,可大梁是一條舊梁,卯眼不合,懸而不落,工部長官相顧愕然,唯恐有誤上梁吉辰,急忙找來雷發達,並授予冠服。

  雷發達袖斧柔身,急攀梁上,高揚銅斧,只听“咚、咚、咚”連響三聲,木梁“轟隆”一聲穩穩地落了下來。霎時鼓樂齊鳴,文武百官山呼“萬歲”。上梁禮成,康熙皇帝龍心大悅,當即召見雷發達,面授為工部營造所長班。因此,時人留下“上有魯班,下有長班,紫薇照令,金殿封宮”的歌謠。

  之後,樣式雷一直飛黃騰達,在雷發達的兒子雷金玉的時候,已經是樣式房長案頭目人。據說雷金玉的手藝更加高超,能仿制西洋精密鐘表,將西洋機械和中國傳統融合,除了大件的建築,宮里很多奇巧玩意兒也是他所制作。

  我對樣式雷相當了解,對于這些並不感興趣,就問老頭子,知不知道樣式雷是怎麼衰敗的?

  老頭子道這無人曉得,有多個說法。據說是末代樣式雷得罪了太後,又說清末羸弱,無力建造大型建築。但是也有另一個說法,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道願聞其詳。老頭子喝得有點多了,很是認真,壓低聲音就道︰“咱們都知道滿清是關外來到,游牧民族嘛,根在關外是一個慣例。蒙古皇帝死了之後,尸體都要運到關外去安葬。傳說滿清入關之初,攝政王多爾袞不知道政權能維持多久,于是將所得珠寶財物悉數運往關外埋藏,當時的皇帝也是葬在關外。後來局勢穩定,才有東西陵建在關內。

  “然而,這只是個幌子,皇族始終人心不定,東西陵只是偽陵,葬的都是太監和侍女,大部分的滿清皇帝死後,都被秘密葬到了關外隱秘之處。樣式雷有很多奇怪的圖樣,不知道設計的是什麼東西,據推測就是關外皇陵使用的部件。

  “雖然樣式雷沒有參與到具體的皇陵建設,但內部設計大部分出自其手,在清末王朝沒落之際,自然會受迫害,好在當時局勢混亂,朝廷已無暇顧及太多這方面的事情。否則,樣式雷恐怕不止這個下場。”

  我听得一愣一愣,“東西陵規模巨大,還能有假?”

  “這才是滿清的厲害之處,與其每一個皇陵都處心積慮,不如搞一個巨大的假目標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估計,如果真有這個關外皇陵群,必然在長白山或者大小興安嶺。”

  我听著,心里咯 了一下,想到過去在長白山看到的女真字和巨大地底山脈。

  “這些都是道听途說,基本上都無法考證了。”老頭子又道,“你看成吉思汗陵到現在還沒發現呢!勘探關外皇陵的可能性太低了,就是一百個你三叔,恐怕也沒法在有生之年找到。”

  我點頭,這倒也是,不免有些冒冷汗。

  這些我還真沒听說過,滿清在關內搜刮多年,很多研究者都發現清後期的羸弱並不正常,不知道是否是皇帝把財物埋起來了。按此說來,這關外可能是比神秘的蒙古皇陵規模更大的陵群。

  老頭子說完這些,也喝得差不多了,沒多久就神志不清,我告辭離開,立即回酒店,查了很久關于房子采光的資料,可惜所獲不多。

  原本以為這事之後會進入曠日持久的拉鋸戰,于是琢磨著先回杭州,畢竟三叔的生意在我手下,沒起色也不能讓它衰敗了,該在的時候還得在那邊。沒想到第二天早上,老頭子就風風火火地帶著兩個人來找我。

  兩人都和他差不多年紀,一個姓阮,一個姓房,一介紹,才知道都是北京、長沙、上海三頭倒的有名掮客。一上來就和我熱烈地握手,說了不少恭維話,搞得我莫名其妙。

  我們在賓館的大堂坐下,老頭子也開門見山,說道︰“這兩位想高價買你那張‘圖樣’。你昨天雖然說了分文不取,不過他們開的價有點高,我不知道你是否會改變主意。”

  老頭子也頗有錢,他都說高,應該是有點離譜的價格了。

  那姓阮的人立即伸手出來,我一看那是要和我對手。這家伙確實是個行家,而且是老派的。

  在股東交易中,地攤交易時不太“講價”的,雙手一握,幾個手指動一下,有一套固定的方法可以交流。

  我伸手過去握了一下,他開的價確實高,超出了樣式雷的範疇,但在三叔那里待過,看過真正的大件買賣之後,這價格並不讓我驚訝。我驚訝的是此人手上的老趼。他的手指第二節全是老趼,這叫棺材趼,是抬棺材板抬多了抬出來的,這家伙就算不是個土夫子,也必然干過這一行。

  我不動聲色,這是感覺自己有點大家的風範了,道︰“我如果用這個價格賣你,行家會認為我坑了你們,這對我的名聲不好。而且這東西我還有用處,實在不能給你們。你和你們主顧說,抱歉不能割愛。”

  他伸手過來,還要和我對手,顯然是想加價。我抬手拒絕,將茶杯端在手里,那叫“端”,通一個斷,就是絕對不賣。

  兩人面露頹然之色,有一個就道︰“那您直接開價。說實話,我家老板真的很喜歡這東西,要是您心里有價,不妨直說。”

  我要開一百萬,他也能要?我心中不禁一動,看來他家主顧可能知道一些關于這圖樣的事情,好奇之下,便問道︰“他要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我們也不知道。”他答道,“主顧喜歡,我們就得給他找。一般咱們不能問太多。”

  老頭子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我知道他的想法和我一樣,就是讓我看看能不能套出什麼來,便又道︰“那這樣吧!您二位回去,和您主顧說一句,咱們要不當面談談?錢是小事,我也想混個對眼,以後別人問起,也好有個說法。”

  那兩人卻面露難色,道︰“那位爺恐怕不是咱們能見的。”

第五章 拍賣會

  我看著他們面露難色,不免奇怪,于是追問。老頭子在一邊敲了幾聲,那兩人才透露了一些。原來這筆生意後面的主顧,地位非常奇特。他們只知道那人姓霍,是個女人,別人都叫她霍老太,其他都不詳細。這女人雖然神秘,但是名氣很大,有個綽號叫“霍仙姑”,就是大家都知道神仙,但誰也沒見過的意思。

  老頭子顯然听過,吸了口冷氣道︰“喲!這是大人物啊!長沙老九門,唯一一個女人,就是白沙井的霍婆子。霍婆子有個兒子跟了老蔣去了台灣,文化大革命的時候老底被翻了出來,霍家跟著銷聲匿跡了。這個霍仙姑我見過一面,那是霍婆子的第三個女兒,真是緣分。”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牌,“兩位,這是我的名牌,望兩位通報一聲,就說是西山的鄭幅中,想必可以得見一面。”

  兩人點頭︰“若是有淵源,倒是可以試試,那兩位敬候佳音。”說著便都告辭了,一刻也不想多留。

  我看老頭子那老派做法就覺得好笑,有必要搞得這麼江湖嗎?還遞牌子,你以為你是青幫啊?

  老頭子道,那是老九門的人物,走行幫出道的人,吃的就是這一套。這霍仙姑霍三小姐想來也有八十多歲了,丈夫是一個極其牛逼的人物。平日深居簡出,只好古董,你不對她胃口,恐怕她根本不會理你。而且還得提醒你一句,你家爺爺吳老狗,據說和霍三小姐很有淵源,是好是壞我不得知,不過保險起見,你還是不要多話的好。

  我道知道了,也沒往心里去,覺得這種武俠小說式的情節甚是可笑,像拍戲一般,老頭子又說此去他不便陪我,不過我是吳老狗的後人,去是代表著吳家,人前不能露短,還是要帶幾個人去,好顯點派頭。如果只身前往,霍仙姑有心為難,以我的能力必然出洋相,對聲譽會有很大的影響。

  老頭子講的卻是有道理,雖說我下地的經驗已經算豐富,但人心遠比神鬼要險惡,對于這些江湖事,其中規矩都不清楚,一個人確實沒法應付。

  可說實話,三叔那邊已沒多少人可帶,可以不用考慮。那麼,我手下只有王盟,這小子比我還不如,帶著只會找麻煩,而且他不是行內人,拖他下水不太地道。

  英雄山的老海?也不行,那老小子老奸巨猾,這種高風險又對自己沒好處的事情,他必然不會干。

  潘子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人家決定了隱退,生生死死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個善終的,我決計不能破了好事。

  其實最最合適的,還有一個人。

  但是,此人太不靠譜,拉他下水必然不得安寧,我實在是不想提及。然而,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

  和老頭子一商量,他道︰“你說的這個人,在北京小有名氣,我想總不至于壞事。而且他的脾氣大家都知道,要是鬧了事情,也算正常,我們也能有個托詞,我倒覺得是個合適的人選。不過,此人你確定能請得動?”

  我心說不就是胖子嘛,有什麼請得動請不動的?立即給他打了個電話求助。他正閑得慌,一口答應,道談判他內行,全交他身上,包我到時候有頭有臉,又問我什麼時候來,要先請我去喝酒。

  听他說完這些我就後悔了,這家伙的話只能信一半,又想起他以往的行為,忽然就覺得這事情肯定要糟糕。

  可電話已經打了,也沒法反悔,而且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听天由命。

  長話短說,霍仙姑呢便約定妥當,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三天後,我和胖子在北京王府井踫頭,意外地看到悶油瓶也跟來了。兩個人都穿著西裝,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相當惹眼,簡直是胖瘦頭陀。

  看慣了兩人的便裝打扮,我猛地感覺很不適應。悶油瓶身材勻稱,面無表情,穿著西裝倒是非常瀟灑,惹眼得要命。可胖子的西裝相當不合身,領帶打成油條似的,尺寸明顯小一號,看著別提多寒磣了。

  “你這就叫給我長臉?”我無奈地說道,“這西裝哪家店給你做的?我去把那個店燒了。”

  “不關我的事,你胖爺我最近有點滋潤,這西裝一年前還正好。”胖子被裹著也不舒服,“咱穿多大的西裝是咱的自由,我要願意穿童裝,那老太婆也得讓我進去。”

  “得!你有理,那你走前頭。”我沒心思和他廢話,心中越來越感覺吳家的名聲今天可能就要毀在我手里了。

  和霍仙姑約定的地方叫新月飯店,這地方是老北京遺存下來的老飯店。

  我原本以為就是個普通地方,可胖子告訴我,在北京玩古董的人都知道,新月飯店才是真正行家待的地方,玩的都是大件,和這里比起來,琉璃廠、潘家園都是地攤了。多有大家買賣,全部都在這個飯店的三層戲院進行。以前這里是太監和老外交易的地方,進出都是正裝,所以才有著正裝的傳統。無論你多有錢,穿個褲衩是絕對進不來的。

  我沒來過這里,這是第一次,不免有點忐忑。進大堂,上了電梯,到了三樓,入目都是中式的內設,雕花的窗門屏風。

  胖子來過,熟門熟路,招呼來一個伙計,就對他介紹我,“長沙吳家的小太爺。”

  那伙計戴著眼鏡,年紀有六十多了,打量了我一下,也沒什麼表情,“您往里請,是雅座還是大堂?”

  胖子問我約的是幾點,我看了看表,還有半個小時,剛想說話,那伙計卻見到我身後的悶油瓶,一瞬間,臉色就變了。

  我以為他認識悶油瓶,剛想問話卻見從悶油瓶身後繞出來一個人,是尾隨著我們進來的。這人一身黑色的西裝,里面是粉色的襯衫,沒有打領帶,非常的休閑,那伙計立即上去,問道︰“小爺,老位置?”

  那人沒說話,只是看了看我,停了下來,我忽然覺得他有點眼熟。

第六章 拍賣

  我的地頭是江浙,說實話,在北京城踫到熟人的機會真不大,腦子一卡愣沒想起這人是誰。只是條件反射地露了個微笑。那人顯然和我一樣,停了下來,帶著非常意外和迷惑的表情看著我,也笑了笑。

  胖子詫異地兩邊看,一路過來他都自詡自己為地頭,我們都是跟他混的樣子,顯然沒想到我會在這里被人認出來。

  然而兩廂對望著淫笑了半晌,誰也沒認出誰來,說實話,我只是看著他眼熟,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但是仔細一回憶,僅此而已,我單純覺得他眼熟。

  這種事情以前發生過,以前我們圈里有一哥兒們人稱六姐,經常上報紙上的鑒寶和古趣的專欄,我並不認識她,只在網上看到過她的照片,後來在聚會的時候見到那人,我愣說在哪里和她吃過飯,但是就是想不起來,最後搞得她老公一臉慍色。

  不過這位仁兄,怎麼看也不像是經常上報紙的樣子,那種眼熟的感覺,似有似無,我甚至都沒法肯定。

  兩個人在那里得瑟了一下,實在想不起來,都有點尷尬,那老伙計就覺得好笑,老北京人滑,什麼世面他都見過,給我們打了個圓場︰“二位小爺都是貴人多忘事?別是在咱這兒打的照面兒,那別著急想,擋著電梯口,到里面溫碗奶子,指不定兩位見到熟人一下就全想起來了。”

  說著就把對方往里請,他搖搖頭好像覺得很不可思議,還意猶未盡地看了我一眼,就轉身走進了內廳,走了幾步又看了看我。

  接著那老伙計又來請我們,把我們請向另外一個方向,這是老江湖了,目的是讓我們和那家伙坐得遠點。是他領的座位,什麼禮貌啊忌諱啊,都說得過去。真想不起來也就算了,想起來了,發現原來是債主或是殺父仇人什麼的,也不會立即打起來。

  四九城皇城腳下,明里的暗里的,什麼規矩都得做足,因為人不可貌相,誰也不知道對方的底細,做得七分奉承三分原則才能立于不敗之地。當官如此,當服務員亦是如此。

  我進了內廳,就發現這果然是個戲園改的飯店,廳有兩層,下面一層是散座位,上面一層是雅座,中間鏤空兩層的層高,戲台在中間,看得出不只是唱京戲,平時多的可能是些曲藝的節目。這兒很多的老北京人很喜歡在這種環境下听听這些傳統的東西,當年是滿街幾文錢想听就听,現在變成了新貴族才能經常享受的樂趣了。

  如今這戲台已經被清空了,上面在布置著什麼,胖子瞄了一眼,吆喝了一聲︰“趕得早不如趕得巧,看樣子今天有拍賣會。”

  “拍賣會?拍賣什麼?”我好奇道。

  “這地方還能拍什麼,這里是北京城文玩清供最高端的地方,和這兒一比,香港佳士得就是一地攤!”胖子咧咧嘴。“不過這兒是大宗的東西,而且,一般世面上見不到,咱們只能聞聞味道,我估計這霍老太太今天也是來參加拍賣會的,見咱們那是順便,搭上的,免得耽誤她其他事情。”

  我听著他講話的腔調都變了,一嘴巴京片子,剛才進門的時候還沒有,自己也是,舌頭總覺得不利索。心說這房子和這里的伙計氣場真他媽的強,主要是這里一進來就是老北京的味道,你不知不覺就入了戲了,被人一捧就真把自己當成當年北京城里的紈褲子弟。這恐怕也是學問,等下拍賣一開始,被主持人京片兒一抬一捧,估計不想舉手的手都忍不住舉起來。

  三個人被帶到臨窗的位置坐下,我下意識地望了望,那粉紅襯衫直接就往樓上去了,看樣子和我們檔次不同,胖子就問我︰“你跟他怎麼回事?一見鐘情?”

  我搖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娘的這人到底是在哪兒見過的呢?回去得好好琢磨琢磨。一邊的胖子點了最便宜的茶水,也要一千八百元一壺還帶百分之十的服務費,胖子一杯一個底朝天,說這他娘的根本不是茶,簡直是楊貴妃的口水。媽的,茶葉渣等下都得打包帶回去泡在酒里。

  悶油瓶不動聲色,儼然一個非常稱職的保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看越感覺我們三個就像哪一個大老板的馬仔。

  在那邊一邊聊天一邊等,不知不覺就嗑了三盤瓜子,還好瓜子是免費的,就看著門口進來一撥又一撥的人,看著看著,我發現胖子的臉上就有點不自在了,老是走神眼楮瞟到其他地方去,我看著奇怪,問他怎麼了。他道︰“我靠,今個兒有意思了。”

  “有意思什麼,看到美人了?”我問道。心說我只看到幾個中年婦女啊,雖然保養得都可以。

  他說著用眼神給我掃了一下上面的包廂,和下面散桌的幾位︰“你知道我剛才看到誰了?”

  “誰?”

  “琉璃孫。”胖子輕聲道。

  “琉璃孫是誰?”我沒印象。

  “你沒在北京混不知道,這是個大家,家里在海外開著投資公司呢,以前倒騰琉璃珠的,後來不知道怎麼鬧大發了成了爺,這家伙家里全是寶貝,普通的東西完全看不上,要有真的極品才會出來,在北京城,他就是一風向標,他出現在哪個拍賣會,就說明哪里有好貨。我靠,算起來他有兩三年沒出現了,怎麼到這兒來了?”胖子屁股都坐不住了。

  我給胖子說得也有點心癢癢,轉頭看去,但見那琉璃孫足有六十開外了,一花白的板寸頭,手里玩著兩只核桃,箭步如飛地上了二樓。不由就對二樓有了點向往。

  胖子繼續道︰“你別說,剛才我一路看過來,都是這行里的大家,咱們來對了,今天估計有好戲看,說不定還是百年難遇的,不成了,你胖爺我頂不住了,我得找本拍賣手冊,看看今天他媽的到底拍賣什麼寶貝。”說著他又要起身。

  我剛想提醒他我們的正事不是看熱鬧,一邊的伙計卻走了過來,輕聲道︰“三位,霍老太來了,你們樓上請。”

  風遺塵校對。

第七章 霍霍霍霍

  伙計說著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躬著身子,姿勢非常恭敬但是表情非常正,看不出一絲獻媚。做完後著我們沒有商量思考的時間,必須立即起身過去。

  我和胖子對視了一眼,心說我靠,剛才一路看著門口,沒有看到什麼老太太進來,看樣子這老太早就在二樓了,掐著時間等我們上來,說不定我們這里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里。

  我不知道在哪兒听過,好像這是一種江湖伎倆,目的是挫我們的銳氣,不由心里就不太舒服,雖然說我只是一個二世祖的小老板,但是怎麼說,在家族中我是長孫,在三叔的鋪子里我是小三爺,從來人家對我都是畢恭畢敬的,沒人敢這麼對我。想著不由腰板就直了直,心中有點不服氣的成分。

  胖子自然也是心中不爽,臉抖了抖,給悶油瓶使了個眼色︰“小哥,整好隊形,咱倆好好給天真同志得瑟一下。”三個人站起來就昂著頭跟著那伙計往樓梯口去了。

  比起一樓,二樓有一些西洋的裝飾,這也是老北京的特色,中西結合,上面全是隔間包房,一面是對著中央的戲台,那邊是吃飯和看戲的台子,另一邊是對著街的,全是自動麻將機。

  我們順著環形的走廊走了半圈,來到一個巨大的包廂門口,那包廂是雕花的大屏風門,比這酒店的大門還大,一邊是兩個穿著休閑服的年輕人立在門口,站得筆直,看著很像當兵的,門楣上是榆木的雕牌,叫做“采荷堂”。

  “菱睫時繞釧,棹水或沾妝。不辭紅袖濕,唯憐綠葉香。此屋名取自劉孝綽的《遙見美人采荷》。”

  服務員好像繞口令一樣把詩念了出來,說完幾乎沒停,說了句︰“三位,就是這里,請進。”就立即離開了。

  我心說這服務員心思極其縝密,剛才請我們過去,畢恭畢敬讓人不好拒絕,那是因為必須逼我們立即起身赴約,延誤了或者請不來我們,他不好交代。送到了立即走,因為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什麼都不會看見听見,少了很多是非。

  這都是復雜場子混出來的人的特征,已經成了他的習慣,看樣子這個場子里的人成分會非常復雜。

  思索間門口的兩個人已經把門打開,里面三四層珊瑚珠簾子,我們撩開進去,立即就聞到了一股藏香的味道。藏香是佛教用品,也有養生的功效。看樣子主人的品味很高。

  里面是一個很大的空間,吊高的天花板,上面是水晶的吊燈,銅色的老吊扇,四周的廊柱都是雕花的銅綠色荷花。下面一張大圓桌,坐了七八個人在吃飯,能看到戲台的地方現在擺了一張屏風,暫時擋了起來。

  我們一進來,那吃飯的七八個人都停了下來,看著我們,我們看到兩個中年的女人、三個小孩子,還有幾個中年人,我的注意力自然放在那兩個女人身上,但是一眼過去,我就發現她們不是霍老太,因為雖說是中年,她們也太年輕了。

  和胖子與悶油瓶互望了望,都不知道這唱的是哪一出,難道上去了,還是故意再壓我們一下,那這架子擺得也太大了。又或是這和麥當娜一樣,拉了皮了。

  想著對方是老太太,我也就忍了,看著他們就道︰“請問,霍婆婆在嗎?”

  問完,就听到屏風後有人說話︰“這邊。”

  聲音很縴細的感覺,我愣了愣,又想去看胖子,胖子就推了我一把,輕聲道︰“兜著點兒,別老看我,我現在是你跟班。”

  我一想也是,看來胖子是準備入戲了,也心中默念了幾下︰“我是黑社會我是黑社會,老子走路帶風老子走路帶風。”這是心理化妝,還真管用,腳底一熱,我真的感覺自己的底氣足了足,就昂首邁向屏風之後。

  說實話,我其實還是有點緊張的,但是這種緊張和在古墓中的又不同,很難說那是“緊張”還是“沒底”,因為,到底我不是混這種場面的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表現,只能以自己心里的那種“囂張”去應付。

  幾步之後,我就看到了屏風後的人。後面的空間其實也很大,我看到一張小根雕桌子,上面是茶具,就座的有三個人,我立即就看到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年女人正在喝茶。她穿著紫色的唐裝,臉色雪白。

  這種白並不病態,如果是在少女身上,是非常驚艷的,我想起的詞語就是賽雪,但是,在一個老太太身上,而且上面沒有一絲的老人色斑,完全的白色,白色的皺紋,銀色的頭發,第一感覺就是出了一身冷汗,感覺這老太太是玉石雕出來的。

  只有那眼珠是黑色,所以非常的突兀,她一眼看向我們,我的眼楮也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眼楮。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只禁婆。

  旁邊兩個一個是年輕女孩子,另一個是中年婦女,看都沒看我們,在自己輕聲聊天,看不清楚樣貌。兩個人也非常白,但是這種白在她們身上就非常舒服,特別是那個年輕的女孩子,側臉過來,臉色和五官非常精致和清純,氣質如玉,但是又隱約感覺一股媚意,很是舒服。

  我一時間被這情形弄得反應不過來了,胖子在後面又捅了我一下,我才驚回,立即笑道︰“霍婆婆,我是吳邪。您好,沒打擾您休息吧?”說著伸手就想去和她握手。

  這是我談生意的習慣了,一伸出去才意識到不對,這招呼太市儈了,立即就把手縮了回來,順勢弄了下自己的頭發。

  那動作一定非常傻,我心中暗罵,卻故作鎮定,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喝了口茶漠然道︰“果然和吳老狗有點相似,別人和我說我還不信,原來這條臭狗真沒絕後。”

  我苦笑,心說這話里一听就冒著酸氣,難道真的跟我爺爺有過一腿?這話也不知道怎麼接,只好傻笑。

  老太太繼續看著我,看我不回答只知道笑,就嘆氣道︰“笑起來就更像了,看樣子也不是好東西。”說著喝了口茶,也沒叫我坐下,問道,“你那份東西到底是賣還是不賣,想好沒有?這麼簡單的事兒,干嗎非得見我?難不成,是你奶奶讓你來會會我,看看我這個老朋友老成什麼樣了?”

  哎喲喂,我心說這口酸氣吃得,都酸得冒泡了,爺爺沒成想你看上去土不拉唧的,年輕時候還真有點“往事”。

  同時我也感覺有點不妙,這好像不是茶話的語氣,怎麼也不讓我坐下,難道想讓我說完就離開?這顯然沒把我當客人。而且這麼一問,我他娘的怎麼回答啊,這完全是跨越時空的爭風吃醋,而且起碼是半個世紀的陳醋了,也不知道我爺爺奶奶和她之間到底發生過些什麼事情。不過這霍仙姑也真是太長情了,怎麼這時候還惦記著。

  撓了撓頭,用力想了想,才道︰“您別誤會,我就是沖著咱們的買賣來的,我奶奶,您還真別說,我都好久沒見她老人家了,爺爺去世之後,一直在老家足不出戶。”

  “那是她眼光差,嫁了個短命鬼。”老太太冷哼了一聲,“你說談買賣,你是準備交貨了?還是還想再講價?”

  思索了一下,應該怎麼說呢,是開門見山,還是再套會兒詞,轉一想,這老太太如果真有心刁難我一下,話多了恐怕夜長夢多,等話說臭了再想轉回來就難了,不如直接切入正題,顯得我干淨利落。

  想著我立即道︰“其實那東西對我意義不大,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您會出這麼高的價錢買它,因為,我正在查一事情,可能和這層情況有關系,您要是告訴我,我這東西就白——”

  我還沒說完,胖子就在背後推了我一下,嘴巴里以非常輕的聲音含糊道︰“有錢不賺豬頭三。”

  我愣一下,一想也是,那不是筆小數目,我這幾波下地盡賺生產率了,啥也沒撈著,這算是意外之財,拿了能解決不少事情,至少我鋪子的水電費能平了,立即改口道︰“——白白淨淨地給您送過來。”

  老太太看了看胖子,不知道有沒有听到,不過她沒說什麼,只道︰“你想知道這樣式雷里畫的房子,是什麼東西?”

  我點頭︰“就是,挺簡單一事兒。”

  老太太往椅子里縮了縮,想了想︰“行,我能告訴你,不過,不能由你來問,你讓你奶奶來問我。”

  我愣了一下,我靠,這叫什麼事,立即道︰“婆婆,咱不開玩笑,這事就不用驚動我奶奶她老人家了吧。”

  “開玩笑?你打听打听,我霍仙姑做買賣,從來不開玩笑,我和你奶奶是發小兒,幾十年了,也沒來看過我一眼,窩在杭州那鬼地方,我讓她來看看我,就叫什麼玩笑?”她正色道︰“這事就這麼著了,你回去,和你奶奶商量商量,你奶奶要是不肯出面,我估計你這事也不會是什麼正經事,你趁早歇了吧,走吧,你奶奶不來,你也不用來見我,你那東西,我是喜歡,但是我老太婆也不缺這麼一件。”

  我一听就不知道怎麼辦了,心中有點郁悶,但是又上不去火,只能怨我爺爺他娘的是劈腿了還是怎麼的,給我惹這麼一禍根子。我心里非常清楚,這老太太不是省油的燈,她這是早就想好的要嗆我一下,甚至她答應見我,可能也是出于這麼一個原因。

  這老太太的戲謔脾氣就是倚老賣老,以長輩來壓我,以前肯定是個辣妹,確實是我爺爺喜歡的路數。

  我想了想,完全拿這種場面沒轍,一老太太在你面前耍賴皮,能有什麼辦法,急得我直冒汗,眼楮就不由自主地看胖子,胖子卻是給我使了個眼色,像是不吃她這一套,輕聲道︰“她賴皮,你也賴皮,先坐下再說。”

  我一听也是,心一橫,啥臉皮都不要了,往老太太面前的凳子上就坐了下來。

  老太太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我心中緊張起來但是嘴上也不服輸,道︰“婆婆,這事情對我很重要,您不能這麼耍我,您要這麼耍我,那我也賴了,我們三個待會兒就跟著您了,您要回家,我們就跟去您家,反正您去哪兒我們跟到哪兒。”

  說著就抬頭看她的反應,一看卻不對,老太的臉色忽然就有點難看,根本沒理會我的說辭,立即質問我道︰“誰讓你坐下來的?站起來!”

  我一愣,為之語塞,沒想到她會翻臉。但是既然決定耍賴了,我也不是半途而廢的人,立即搖頭︰“您要不答應我我就不站!”

  “阿雪,把小張小黎叫過來,把這幾個臭流氓給我拉出去。”老太太一下就發火了。

  我感覺她火得莫名其妙的,但是此話一出,那中年婦女和小女孩都看向了我們,小女孩看了看老太太,就站了起來,顯然是想找人過來。胖子立即想起自己的職責,上前一步道︰“怎麼著,我家少爺坐你們個破凳子你們還有話說,這凳子有啥蹊蹺,坐著放屁能是香的?老太太,咱們這是21世紀了,法律不懲罰賴皮鬼,您要是找人攆我們,這做派就差了,我少爺敬老,我可真是臭流氓,等下拉扯起來,把這地方砸了;恐怕對您的聲譽也不好,要是傷到您,那就更不好了,您說是吧?”

  那小女孩就冷笑了一聲,道︰“你們懂個屁,這可不是你們想坐就坐的位置,坐了有什麼後果,你——”

  老太太忽然一擺手,就阻止了小女孩說下去,我看著她臉色逐漸就緩和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難形容的表情,她冷冷道︰“讓他們坐,他們想坐,就讓他們坐。”

  我看她的表情,心中忽然有股不祥的預感,心說難道這凳子下有個彈簧,等下會把我彈出去?心里又一想,不對,不能這樣,這話還沒說就走偏了,我來這兒是有正事的,能忍還是忍一會兒。想著如何把氣氛緩和下來,道︰“婆婆,我可真是說到做到,您行行好就別耍我了,您和我奶奶的恩恩怨怨,我哪知道啊,要是我爺爺做了啥對不起您的事情,要不您抽我幾巴掌?”

  老太太沒看我,只是看了看表,對我道︰“行啊,我也怕了你了,吳家少爺,不過你先別問,你現在問我什麼都不會說,你坐在這兒,一直坐到四點半,如果你能坐得住,我就不難為你了。”

  “坐這兒?”

  “對,就是單坐這兒,別急,我肯定你不會無聊的。”老太太道,看了看樓下,忽然我們就听到一陣搖鈴聲從樓下傳了上來。

  我忽然有了一股更加不祥的感覺,老太太看也不看我,而是把臉朝向樓下的台子,接著,整個樓的窗簾一扇一扇被拉上了,一下四周全暗了,中央巨型吊燈一下打開,瑰麗的光影攢動,那些老舊的器具、地毯、窗簾一下子在這種光線下,變得非常昏黃華麗。

  接著下面的人就開始躁動起來,邊上的小女孩發出一聲欣喜的叫聲,問老太太道︰“開始了嗎?”

  老太太點點頭︰“開始了,你看著,今天咱們有好戲看。”

第八章 收藏界的盛宴

  看著下面的戲台上開始被擺上桌子和展示台,我立即知道剛才在下面的告示上看到的拍賣會應該是要開始了。忽然暗下的環境和躁動的人聲讓我有點心虛起來,看了那老太婆不陰不陽的表情,我就預感到自己可能干了什麼蠢事,而且事情肯定和這拍賣會有關系。

  腦子里電光閃過,但是一時之間我領悟不出其中的蹊蹺,只覺得屁股下的凳子好像有點長刺,開始難受起來。

  自尊心讓我故作鎮定,但是我相信以我的定力在這老江湖面前很難完全隱瞞,可是此時不隱瞞還不如站起來認服離開,心中很是矛盾,想了想,也只能硬著頭皮等下去了。

  我看了看胖子壯膽,胖子也有點忐忑不安,這兒不是他的地頭,看樣子他也心虛,不過我轉念一想,刀山火海我們都闖過來了,這兒能發生什麼事情?最不濟被人趕出去,總不會掉腦袋。

  想到這一點我立即就放松了下來,朝老太婆一笑,心說你太小看我了,我怎麼也算生死線上來回過好幾遍了,這點場面不算什麼。

  于是就端坐著,專心看下面的情況。

  戲台上很快被搭了拍賣台和展示底座,一個工作人員模樣的人上台拿著一個話筒在調試,還有人在調試燈光,這些人都穿著服務員的制服。看樣子不是拍賣公司做的,應該如傳聞一般,是屬于私人的內部拍賣會,行內的大家玩的場子。

  胖子剛才在等的時候和我說過,這兒的拍賣會最特別的地方,就是不認什麼專家學者,講的就是眼力和人脈,因為大部分這兒拍的東西,都沒法估價,甚至根本沒人見過,你出多少價不講一個基準,你感覺這東西能賣個五百來萬,但對方的渠道他能找到肯出一千萬的主兒,你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換種說法,所以你要在這兒玩兒,首先你得知道拍的是什麼東西,然後知道能值多少,才能開口,那需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反應,所以,可以說這兒是北京玩古玩的玩得最心跳的地方。

  而且,最可怕的是,這地方也能買到贗品,你得自己是個拿得起眼力活兒的大家,因為能混到這地方的贗品,也許已經超出了贗品的範疇了。用流行詞匯來說,就是一種叫做“原單貨”的東西,這還是新近網絡上的概念,就是這批貨就是正品工廠生產的正品,但是沒有出貨,而是工廠繞過了品牌商自己出售。于是就出現了和正品完全一模一樣的質量和細節,但是卻不是正品的尷尬東西。

  當然收藏界里的原單貨並不是古代工廠的尾單,而是現在仿冒者用極端高超的技術完全復制出的和真品完全一樣的東西,這東西絕對是贗品,但是你通過任何鑒定都找不出它的破綻。在現今的古董界已經出現了這樣的東西。這種東西,其成本也是十分驚人的,可能做一千個也只能成一個,所以必然會想辦法讓這一個極品能夠利潤最大化。所以,必然會出現在最高端的市場上。

  要分辨這種贗品幾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靠直覺,一個是對賣家的直覺,這人的神態和心理細節是否有鬼,一個是對這類古玩的第六感,另外,也有少數大家能通過一些藝術性上的細節來判斷,比如說是青花瓷,整個瓷器完美無缺,但是一些藝術家能從青花的筆法上看出問題,畢竟古時候的瓷器名家上青花釉的功夫,那種神韻是現在的工筆師傅模仿不出來的。但是,這方面的問題往往很難成為佐證,因為藝術品的好壞是見仁見智的。

  總之,這里的拍賣會可以說是長見識的頂級盛宴,啥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啥東西都有可能出現,而這一次胖子又看到了幾個收藏界的帝王人物,加上霍老太太也在這兒,顯然都是蒼蠅聞到腥味了,這兒肯定有啥了不得的東西。想著我不由也有點興奮起來。

  很快,下面的嘈雜聲越來越大,設備也調試好了,一個穿著旗袍的女司儀試了試音,就對著四周說道︰“拍賣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閑雜人等請退場,我們馬上就要關門了,場內保持安靜,服務員可以開始分發拍賣名冊和打手印。”

  女司儀長發披肩,看得出腰非常的細,腿非常長,穿著旗袍很有民國貴婦的感覺,這種質量的美女在這里當司儀,更讓我感慨,我記得我爺爺以前老家門上的兩個門環,是兩只宋代的鎏金獅頭門環,這兩只門環和其他門環不同,他們的環是雕刻成蟠螭的環狀古玉,而且是雙層的,也就是透雕,玉環空心里面還有玉環,里面的玉環是雕刻成虯。

  懂行的一看到這門環,就知道價值連城,恐怕比整個宅子都要貴上好幾倍,這是爺爺特別設計的,告訴別人這家的勢力︰你看,這麼貴的東西,我直接做門環,不怕別人偷也不怕被人敲壞,那說明,這家的貨肯定比這門環要貴得多,想來淘便宜貨的朋友,看到這門環就不敢進了。在中國的生意,還是得講究門臉。

  想著難怪自己的鋪子那麼蕭條,幾年沒裝修了,下次要不讓王盟也穿旗袍試試?

  樓下的嘈雜聲越來越大,我看到有人陸續離場,二樓是一個環形的構造,無數和我們類似的房間圍成一個環,面對中央下方的戲台,我看到在我們邊上、對面很多屏風都被移開,很多人都從吃飯的桌上轉坐到看戲的位置上。

  我仔細地看著,就看到粉紅襯衫在我們對面左邊一點的一個包廂內,似乎就他一個人,正在玩著手機,另一邊,胖子暗指著讓我看對面和我們這個一樣大的包廂里,他輕聲說了一句︰“琉璃孫。”

  那個位置就離我們有點距離了,有點看不清楚,這時候我發現,所有其他的包廂內,擺設都差不多,一張根雕桌子,幾把椅子。但是無論人多人少,所有人都是坐在靠左邊的椅子上,唯獨右邊的椅子,也就是我坐的這個位置,都是沒人坐的,不由開始冒冷汗。

  就在我心神不定的時候,有人幫我們挪開了我們身後的屏風,一個服務員端著一只托盤上來,上面襯著紅布,托盤之中,放著一本硬皮的小冊子。我一看就發現他就是來請我們的那位,他來到老太太面前,忽然就看到了我,接著我看他臉色一綠,整個人鎮住了。

  好久他才反應過來,立即就問︰“太太,您這個朋友坐錯位置了吧?”

  老太婆看了看他︰“怎麼?好久沒見過這種場面,你也不相信還有人敢坐這兒?也是,十幾年,自從老昌盛坐過這兒之後,已經很久沒人敢坐這個位置了,不過今兒拍的這些東西,也算是百年一遇,出現幾個不要命的也算應景,你給這位吳家少爺再上一份花名冊,伺候好了,讓你長長眼。”

  “得了!”那服務員滿是驚懼地看了我一眼,立即轉身,不久同樣一份花名冊到了我手里,同時送上來的還有一壺極品的碧螺春,和四盤非常精致的小吃。

  我記得這壺茶要七千多,覺得奇怪,用目光問他,他道︰“老板,這是我們領班送的,您慢用,有什麼吩咐立即叫我們。”說完就立即離開了。

  我看了看胖子,覺得莫名其妙,而且非常不妙,胖子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別怕,說著他已經翻開了花名冊,亟不可待地看起來,才翻了兩頁,我發現他的嘴角抽了起來。

第九章 回憶(上)

  我立即搶過來,端正了一看,發現那漂亮的封皮里竟然只有兩頁紙。第一頁是歡迎辭,第二頁的紙上貼著一張大照片,照片很大,上面是一顆印璽,有一個四方形的底座,底座上同體雕刻著復雜的造型,非常深的青色,沒有什麼光澤。看著竟然還有點眼熟。

  下面是手寫的寥寥數行的字,都是數字,是照片上東西的尺寸,最下面還有一行小字︰鬼鈕龍魚玉璽,出自湖南古文縣百岩坪。

  璽上的雕刻非常的復雜,光主要造型就有好幾個,我看到有幾個惡鬼最突兀,其他的部分,有鱗片和不知道是魚還是龍的造型,在照片上還一時看不出什麼蹊蹺來。

  我吸了一口冷氣,看尺寸這東西有點大小,不像是尋常人家用的璽,看“鈕”的造型風格,應該是戰國時期的,只有在那個時候才有私璽,我之前在市面上見過三次,都是獸鈕,鬼鈕的璽還從來沒見見過。

  戰國時代的私璽雖然非常稀有,但是不算是極品,十萬以內,一到二厘米的小璽都能拿下了,但是這方璽的大小有四厘米,很可能是官璽,特別是我很在意它的名字,叫做龍魚玉璽。

  這個名字肯定是賣主起的,他提到的這個龍字非常關鍵,因為任何璽一旦上面有龍,那就完全是兩種概念,不管它是王公璽還是正規的帝璽,那都是歷史上數得出來有幾顆的東西,就算小國玉璽在現在這種世道也是無價之寶。

  在我國,所有出土文物都自動屬于文物不準買賣,但是可以收藏,而且,如果收藏家破壞藏品還要被判刑,也就是說,在中國,清代以前的古董好比一顆顆定時炸彈,要麼別人不知道,要是別人知道了就沒好。

  這東西肯定是盜墓盜出來的,那不要說拍賣,首先這就是贓物,現在在這里半公開拍賣,我們全部都已經犯法,如果這東西的價值非常大,那這法犯得可能會非常離譜,我舉個有點夸張的例子,如果時光再倒退二十年,這種場面上,你拿把AK47對著二樓掃射都可能被稱為為民除害。

  我之前干的事情也有挺出格的,但是這一次是在北京城里,天子腳下,一般人做點什麼小壞事也藏著掖著,這麼大的壞事還捅這麼大場面,這飯店的老板是吃熊膽長大的?轉念一想,我忽然想到了霍老太的背景,心說我靠,那個啥,她該不是已經報了警了,等下雷子一來,我非得跑路不可,那她就名正言順的不用告訴我了。

  又轉念一想,也不對,她當時不讓我坐這個位置,好像是因為坐這個位置的人會有比較特殊的待遇。

  總之,看樣子,這東西是今天唯一的拍賣品,那麼所有這些人都會是有備而來,志在必得。想著我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粉紅襯衫,他的座位是西式的沙發,如今已經不在玩手機了,而是很囂張地窩在沙發里,抱胸百無聊賴地看著天花板。

  我把冊子合上遞給悶油瓶,他一直非常忠實地扮演著冷面馬仔的角色,可能胖子在來之前給他補過課了,不過在我和胖子的襯托下顯得不倫不類,他看也不看冊子,只是放到了一邊。

  胖子臉色煞白,就和我耳語道︰“認出來了吧,看來咱們來對地方了。”

  這玉璽雖然非常厲害,但是我不是特別喜歡這種東西,所以沒胖子那麼興奮,只輕聲耳語回去︰“你他娘的別給老子分散注意力,我總覺得事情要糟,你得給我兜著點,萬一不行我們得想法撤。”

  胖子一愣︰“你怎麼還有心思琢磨這個?你沒看出這是什麼東西?”說著立即把那冊子又拿回到我面前展開,“你仔細看看,這東西,咱們在哪兒見過?”

  “見過?”雖然我也感覺有點熟悉,但是因為老太太的奇怪態度,一時之間沒有深追究下去,胖子這麼一說,我就再次去看。

  只是回憶了一下,那種感覺就又出現了,與這顆玉璽類似的東西,我確實好像看到過,而且,細想一下還不止一次。

  想了想以前的貨物和以前看到的那些文物圖獻,卻都不是,但是越回憶,我越感覺到一股恐慌的感覺,似乎這種回憶觸及到了我內心深處一個我不願面對的記憶。

  隨著記憶的回歸,我的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我想起了那個瞬間,那是在長白山底,雲頂天宮的深處,拿著它的人,此時就站在我的背後,在濃霧之中走入那扇巨大的青銅巨門。

  “不會吧。”我心說,這是怎麼回事?

  這東西怎麼出現在這兒?

  我不知道那東西的用處,但是悶油瓶當時拿著那東西,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說實話當時煙霧彌漫,而且時間離現在已經有些距離,我也不確定是否照片上的玉璽和他當時拿的一模一樣。但是,即使不同,這兩個“璽”之間,也一定有淵源。

第十章 回憶(下)

  雖然我不能完全確定那是一樣的東西,但是顏色、上面的雕刻至少是非常相似。我相信即使不一樣也一定是同一類。

  我一度懷疑過,那東西就是魯殤王地書中說的鬼璽,在青銅門前,悶油瓶拿著那東西應該不會是在表演造型,這東西應該有特殊的作用。想不到會在這里看到相似的。

  我靠,我心說,真真是趕早不如趕巧,想著我就給胖子使了個眼色,他頭低下,我對他耳語道︰“快去問問,這賣主是誰?”

  胖子點頭,邊上的霍老太陰不陰陽不陽地喝了一口茶,幽幽道︰“別問了,這兒的賣主如果不想讓人知道,那誰也問不出來。”

  “哎,老太太您看不起了人了是吧。”胖子道,“你家胖爺我雖然不混這新月飯店,但是怎麼說也算是在北京城有一畝三分臉面的人,我告訴您,不是你胖爺我吹牛,就憑胖爺我的人脈,要在北京城打听一個人,還真沒打听不到的。”

  老太太頭也不回︰“這兒的老板在北京城滿王朝有皇上的時候就顯貴,幾百年了,傳了幾代,從來沒出過事,你要真能打听到,估計你們少爺明天得去永定河撈你去。這年頭,撈尸的價碼貴了,我看你還是省點錢應付待會兒的事兒吧。”

  胖子慍怒,就想立即出去證明給老太婆看,我立即拉住他,知道老太太所言不假,應該不是夸張,而且胖子這人說了狠話,這就算是跟人嗆上了,他出去要是真問不到,肯定不肯回來,說不定還會抓個伙計嚴刑逼供,非把面子爭回來不可,弄不好出了事情,快開始了,我不想夜長夢多,就對他道︰“給她點面子。”

  胖子其實是給我面子,嘀咕了一聲,不再言語,我看著四周逐漸安靜下來的場面,心里又起了個念頭,心說,見到賣主最簡單的辦法,可能就是把這東西買下來,可是,這有可行性嗎?

  這里只有一個拍賣品,所有人目的明確而且都是大佬,斗價格我估計是斗不過的,如果拍下來違約,違約金至少也能讓我傾家蕩產,而且這是黑市,如果違約說不定還要砍根手指,挖只眼楮之類的,那就倒了血霉了。

  就是真拍下來也懸,這種黑市,賣主可能全程保密,就算買了他的東西,他也不一定露面,最多派個代理人和你簽簽合同,而且,我估計這里拍賣的流程規矩和正規的是不同的。

  為今之計,也只有看一步是一步了,先確定是誰買去的,然後從長計議。我心中的不安已經變成了混亂,預感這兒肯定得出點什麼花樣。

  下面緊鑼密鼓,不久就安排妥當,我看著台的中間放上來一只玻璃櫃,里面就是畫冊上的玉璽,看不太清楚,旗袍女開始說話︰“各位老板,現在開始走貨,您們瞧好了,拍不著可就沒下回了。”

  說著,從一邊出來一伙計,穿一無袖的坎肩,兩只手粗得和牛腿似的,手里拿著一根很長的竹竿,竹竿的頭上有個鉤子,那玻璃櫃的上面有個環兒,伙計用竹竿頭上的鉤子一鉤,一提,就像釣魚一樣把玻璃櫃提了起來,然後執著竹竿將玻璃櫃釣起來,好像用衣叉晾衣服一樣,叉到半空往包廂里送。

  那伙計手藝極穩,在樓上舉著竹竿手絲毫不抖,順著二樓的包廂廊台外沿就一間一間地送。

  沒人去接而且也接不著,正好保持著一臂之外的距離,就是這麼當空看幾眼,不到半分鐘又到下一家,很快就到了我的面前,胖子立即湊過去,我也伸長脖子看,距離非常近,看得很清楚,我一下就發現,這東西的材料,肯定是做玉俑一樣的那種隕玉的石頭。

  一瞬間,我真想一把搶下來,然後叫他們撒腿就跑,真是硬生生忍住了這個念頭。

  很快那東西就被收了下去,放回到台中央,接著,還是那個伙計,用竹竿開始叉上來一只只鈴鐺。老太婆邊上那小女孩接了過來,放在老太婆邊上,另外包廂里那些人都拿了,我卻沒有。

  我想應該是參加拍賣的才有鈴鐺,也沒在意,以為分完鈴鐺就要開始了,沒想到,最後那伙計,單獨叉上來一只東西給我。

  那是一只小燈籠,只有小西瓜大小,里面是小蠟燭,蒙布是青色的,很暗,一看就不是照明用的。

  那東西一出現,整個場面上先是一陣小小的騷動,忽然騷動就慢慢變成一片嘩然聲,我看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這里。

  我就愣了,胖子莫名其妙地接過來,放到我的邊上,剛放下,忽然整個會場上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我看了看胖子,更加蒙了,一邊有伙計從後面上來,拿起那燈,幫我們掛到一邊的柱子上一個吊扣上。老太太在邊上幽幽道︰“還不給你的崇拜者致意,這飯店,很久沒人敢點這盞天燈了,你也算是給你們老吳家長臉,以後江湖上可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得你吳家小太爺的威名。”

  我看向她,還沒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點天燈”這三個字,我好像在哪里听過。

  她看著我冷笑,繼續道︰“不過,這威風一時,恐怕你們老吳家這一次要被你這盞敗家燈給燒光了。”

第十一章 點天燈

  她說完這話,我終于就一個激靈,立即明白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忽然就想起當年我听到的一些奇聞逸事里,爺爺提過這個概念。

  所謂點天燈,是老時候賭場里的一種說法,其實應該叫“點燈”,是一種賭博的技巧,意思是如果發現賭台上有人手氣非常不好,就反著他押,他押大你就押小,他押閑你就押莊,賭的不是自己的運氣而是他人的霉氣,這個手氣不好的人,就是你的“燈”。有些人天生運氣差,逢賭必輸,還會專門被人請去“點燈”,小輸搏大利。

  從概率論上說,其實這是不成立的,概率論不承認什麼運氣之說,但是,點天燈卻是絕對管用的,任何賭徒都知道,自己輸了第一把後,很可能會一直連輸下去,世界就是這麼奇妙。

  滿清的時候,在江南豪客玩的圈子里,因為玩的數目巨大而且沒有節制,手氣背的,往往一個晚上就輸個傾家蕩產,所以那種場合“點燈”這個詞就不夠氣派了,而且,那種紈褲子弟往往喜歡和人慪氣,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利索,還沒開賭嘴巴上都要佔點便宜。一上來,“王家老二,你別得瑟,老子今天就拿你點燈。”對方總得加點料罵回去,“你拿老子點燈,老子拿你點天燈!”

  一來二去,這就直接叫做點天燈了,其實這還貼切了,點天燈就是一把火把自己都燒個精光,一如他們豪賭一晚傾家蕩產。

  這後來引申了開來,行外都用上了這詞兒,到了這拍賣唱賣一行,這意思也發生了變化,我記得我爺爺說過一個故事,講的是他們老九門里的老大,在北京城揚名立萬,追他老婆,就是靠的在唱賣的時候點了回天燈。這故事我都忘記得差不多了,老太婆這麼一提示,我才想起來。

  在唱賣拍賣的時候點天燈,好像是包場子的意思,一個包廂內,左右兩個主位,右邊的就是掌燈位,有人坐到任何一個包廂的右座上,就表示,無論這一輪賣的什麼東西,無論最後拍到多少錢,我都自動加一票,相當于是你們不管怎麼玩,這東西我要定了。

  這一般是王公貴族泡妞的手法,滿清的時候很常見,政治聯姻都是不惜金錢的,反正掌握了政權錢是小事情,所以王公公子追郡主都喜歡到這兒來,有時候踫巧兩個郡主不對眼,兩邊的凱子還得斗燈,這就不是看誰出的價高,而是看誰的男朋友頂得住了,斗燈的時候沒有時間限制,但是可以撤燈,但如果一方撤燈,那真的是臉面掃地,在當時那個年代對于那些二世祖比死了了還難受。

  而掛獨燈的時候,就非常殘酷,一點上你就得扛著,一直扛到拍賣結束,誰也不知道這東西會叫到什麼價,而其他的拍賣者,得到藏品的唯一機會,就是把這只燈點爆掉,拼命出價,把價格抬到一個很高的高度,使得點天燈的人無法承擔此價格,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順延由上一位出價的那位得到拍賣品,而點天燈的人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某種代價,有時候是錢,有時候可能就是手指之類的器官,總之這種代價極端慘痛,因為後台老板必須讓所有人知道這不是用來游戲的東西。所以點天燈的人,必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那不是一般有錢就能玩的東西。

  好在點燈的規矩,也怕你漫天叫價,做生意的都知道,價格叫在合理的區間內事情才會成立,如果一雙拖鞋一個億,那事情就扯了,別人也不來跟你玩兒,而且,你拍得過高,即使你成功把燈點爆了,貨順延到你手里,你同樣也可能付不起當時報的價,那等于你把自己也點爆了,你也不會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們的出價還是在理性範圍內,不太會出現完全兒戲的價格。同時有個叫價的幅度,每次加價都有個頂,拍賣會也有時間限制,所以,大部分拍賣都是在凱子極端肉痛但是還花得起的時候結束的。這也是安全措施,你要敢把哪個王爺的公子干完了,王爺就直接發兵把店抄了。

  這一輪一件貨的拍賣就是點一盞燈,當年老九門的老大點了三盞就燒掉自己半年的收成,最後,估計被追那位一琢磨,連點三盞已經算是名震四九城了,再點下去,要是把他們家的錢全點光,我還怎麼嫁?于是就不讓再點,結果不出所料,第二天就提親成功。我爺爺說,聰明的女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知道事情做到什麼份上正好。

  而我這次整個拍賣會只拍一件極品,霍老太志在必得,不拍到最後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我這盞燈燒起來恐怕真的傾家蕩產都不夠。

  霎時間我蒙過了頭,進人了一種恍惚的狀態,冷汗就好比下雨一樣冒了出來,胃里有東西在翻騰,一直辣到我的肺里。我趕緊喝了一口茶把冷汗壓下去,心說這次玩大了。怎麼辦,怎麼辦?要不要撤?待會兒賴皮會有多少風險,會不會被切掉小手指寄回我家要錢?胖子、我、悶油瓶三個人打出去的成功概率是多少,應該暫時能逃出去吧,我靠,難道在被通緝之後又要被黑道追殺?

  腦子里無數的念頭在混亂,沒等我理出哪怕一絲線頭,一伙計拿著鑼繞場敲了一圈,瞬間整個場子鴉雀無聲,顯然,拍賣會正式開始了。

  那旗袍女說什麼我完全沒听,恍恍惚惚只听到每次叫價最低是十萬,最高是一百萬,我腦子嗡了一聲後面的就更听不清楚了。

  整個過程我完全沒有任何的知覺,腦子里一片混亂,足足有一小時我都不知道是怎麼過的,讓我忽然就清醒過來的是悶油瓶,他忽然將他的手按到了我的肩膀上,一下把我驚了個哆嗦。

  我回頭看他,他沒有看我,而是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樓下,似乎這里的一切和他都沒有關系,像極了一個冷血保鏢,我忽然就感覺胖子是不是教得太過了,但是他的手很用力地捏著我的肩膀,顯然有什麼意圖。

  我不知道什麼意思,難道是看我蒙了,告訴我有他在讓我安心?不過給他這麼一捏,可能是條件反射,我忽然真的就鎮定了下來。

  現場一片安靜,好像叫價停止了,我轉頭看胖子,胖子不知道點天燈的意思,精神氣兒完全嵌到氣氛中去了,拿著毛巾擦汗,看來是看興奮了。

  我定了定神端起茶問他什麼情況,他道︰“他奶奶的,快一個億了!”我頓時一口茶全噴了出去,噴了他一臉。

  他竟然絲毫不以為意,用手一擦,繼續道︰“現在休息時間,等下有下半場,加碼提到兩百萬一次,娘的,你胖爺爺我算長見識了。”指了指那主持的旗袍女,她正在台的中間清點剛才的記錄,“這閨女神了,這兒叫價就搖鈴鐺,剛開始所有鈴鐺都響,所有人都追價,場面亂得一塌糊涂,可這閨女沒一次听錯,就半秒鐘不到,哪個鈴鐺響,哪個鈴鐺先響的,她立即知道,這耳朵是神仙耳朵,她要嫁人,她老公絕對不敢給二奶打電話。”又指了指粉紅襯衫,“這小子也厲害,一直玩手機,連頭也沒抬過,就在休息前最後一下鈴是他搖的,看樣子志在必得,連競價的力氣都不想出。”再指了指霍老太,“老太婆一次都沒出呢,看樣子準備加碼後玩大的。”

  我心里暗罵,真是沒江湖道義,也不會悠著點兒,看我要點天燈也不可不可憐我,他娘的一個一個花錢都不心疼,不過也沒有意義了,反正就是十分之一我也拿不出來,十個億和一個億對于我是沒區別的。最後丟臉不說,就算他們手下留情不切手切腳,隨便讓我賠個一百萬我也拿不出來。

  那就不用想了,反正也拿不出來,賴皮是賴定了,最安全的辦法,看來就是等下跑路。

  我給胖子把點天燈的意思耳語了一遍,胖子還覺得不可思議,也緊張起來道︰“那怎麼辦?我靠,我說老太婆那麼沉得住氣呢,敢情咱們埋單。”

  我輕聲道︰“還能怎麼辦,這一次這老太婆存心要我們好看,這禍闖得大了,我看什麼線索不線索咱算了,保命要緊,你尋思一下,咱們找機會開溜吧。”

  “開溜?”胖子愣了一下,還有點不舍,“沒那麼嚴重吧,天子腳下,我們賴皮又能怎麼著?我們也是被這老太婆忽悠了,況且咱們只看了上半場,說不定待會兒還有好戲,真這麼大的代價不看完不虧死了。”

  “好戲你個鬼,我們不走才真有好戲。”我怒道,“如果不嚴重,咱們逃了也就逃了,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但是如果嚴重,我靠!”

  “得,那我去轉圈兒,看看有沒有辦法溜出去。”他點頭,看了看那旗袍女,“要實在不行,我們跳到台下去,把那個女人和貨當人質,這閨女耳朵那麼好使,應該挺值錢的。”

  剛說完,台下的旗袍女忽然愣了一下,就抬起頭來,看著我們的方向,眉頭皺了起來。

  我和她對視,心里咯 一聲,心說︰“不會吧,這也听得見?”忙對胖子做了個小聲的手勢,同時暗暗指了指下面的旗袍女。

  胖子就啞然失笑︰“你丫還真當真,耳朵再靈也不會靈成這樣。她足是非常仰慕你,偷偷看你一眼。”

  說著他就掐著嗓子輕聲道︰“大妹子,我們等下要跑路了,你听得到不?你听得到就來逮我們,待會兒可就晚了。”

  剛說完,就見那旗袍女看著我們,臉色更加奇怪起來,我就覺得不妙,他娘的,好像真的听得見。忙讓胖子閉嘴,可惜已經晚了,見她忽然喝了起來,指著我們,邊上的伙計立即朝我們看著,就往樓梯上沖來。

  糟糕,我暗罵不好,她真听見了!胖子也蒙了,看著沖上來的人,一下手足無措。心念急轉之間,一邊的悶油瓶閃電一般從我身邊掠過,從二樓的廊台直跳而下。

  我看得呆了,四處驚呼一片,看他剛落地翻起來,又一陣驚呼,轉頭一看,粉紅襯衫單手撐著廊台的欄桿,另一手插在口袋里,也翻了下來,攔到悶油瓶面前;另一邊,胖子大吼一聲,抄起了一只凳子,一腳踹倒屏風就朝沖進來的酒店伙計撲過去。

  場面直接亂了。

第十二章 大鬧天宮

  樓下的情況一時之間還不明朗,但是胖子那邊已經大打出手了,桌子全翻了,碗碟碎了一地,先沖進來的四個酒店的伙計,瞬間被胖子撂倒了三個,胖子自己也掛了彩了,另一個看胖子如此生猛,不敢再靠前,疾退出門口,大叫︰“保安!保安!叫保安上來!”

  一邊的老太婆被我們的舉動驚得夠戧,小女孩也嚇得花容失色,躲在中年婦女後頭,我左顧右盼,想應該去幫哪邊?看了看樓下,頗有點高度,我這麼跳下去恐怕夠戧,還是跟著胖子打保安比較穩妥。

  就在四處摸著東西想找個家伙的時候,忽然看到老太婆的兩個保鏢沖進來,擋在我和她們之間,老太婆才道︰“你們瘋了?得罪了這兒的老板,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此時既然已經鬧開了,我也是鬧起來就什麼都不顧忌的人,之前心中憋著股怨氣現在一氣兒發了出來,就道︰“如您所說,這飯店開的太久,老板當的太安穩,得有人給他點刺激了,咱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今天就給這兒的大佬刺激刺激。”說著喝了口茶,把茶杯一摔,就想起身加入混戰。

  可剛想離開凳子,立即就想起和老太婆的約定了,立即去看表,發現已經4點25了,忽然就心中一動。問胖子︰“還能不能堅持五分鐘?”

  胖子堵在門口,一個頭槌把最後那個伙計直接放倒,莫名道︰“啊?我靠,你還想上個廁所是干嘛?”

  我學著胖子那種語調回道︰“咱們都坐了這麼久了,禍也闖了,氣也受了,不能前功盡棄,就五分鐘,讓老太太看看啥叫風骨。”

  胖子樂了︰“天真,在斗里你他娘的蔫不拉唧的,遇上人頗有點氣派,有你胖爺我年青時候的風韻,行,胖爺我就發發威,讓你風骨一回。”說著把包廂大門一關,把那些桌子椅子全抵過去撐住。

  外面很快就有人撞門,胖子往後門一靠,就開始看表。

  我心跳加快,心說這次真的揚名立萬了,估計接下來的事把我爺爺從祖墳里刨出來都擺不平了,一邊看向樓下,只見下面也亂作一團。沖上來的伙計給悶油瓶撂倒了一片,那粉紅襯衫護在玻璃櫃前,兩個人互相對峙著。暫時還未交上手。

  在這種地方打架好就好在沒法報警,本身就是犯法的事情,解決爭端只能靠比誰更流氓了。不過,悶油瓶在這種地方也沒法施展他的身手,如果對方是粽子,下多重的手都沒關系,但是對于這些活人,上去一個一個把脖子擰斷總不可能,我相信他已經手下留情。我們逃出去應該問題不大。等下時間一到,我和胖子就從這里跳下去,大不了受點傷而已。

  想著也心安了下來,剛想舒一口氣,忽然那老太太就對兩個保鏢道︰“把他從凳子上給我拽起來。”

  我一愣,就見兩個小年青立即就朝我撲過來。我大叫︰“婆婆,你不能耍賴啊?”

  “你能砸場子?我就不能砸你?到底誰比較耍賴?”老太太手一指我︰“動手!”

  我心里大罵,立即叫胖子︰“護駕!護駕!”一邊用屁股擠著凳子後退。

  胖子一看我這里情況有變,只得放開一邊,掄起凳子沖過來,這一來就和霍家人起沖突了,外面吃飯的幾個中年人一下就把胖子抱住,扭打在一起。這一邊兩個保鏢已經拽住了我的袖子。

  我拼命掙扎開他們,立即抱住一邊的圍欄,他們扯我的胳臂,我就咬他們,竟然保住我的凳子不失。鬧了半晌,老太婆就不耐煩了,叫道︰“別管他,把他的凳子搶出來。”他們又立即來掏我的襠部,我立即閉緊雙腿把凳子死死夾住,他們又來掰我的大腿。

  就在我的大腿幾乎被他們掰開之時,胖子趕到了,他撕掉了自己的衣服才從人堆里沖出來,一上來直接一個泰山壓頂把我們所有人全部壓在下面。

  這兩個保鏢身手應該相當好,但是給如此巨大的重壓忽然壓下來,很難在短時間內掙脫,我更是被擠在兩個人下面,幾乎窒息。

  同時,被堵住的門口終于被撞開了,幾個保安操著警棍沖進來,已經是暴怒的狀態,場面亂得猶如小孩子打群架。

  我實在沒想到,短短的五分鐘,事情竟然會發生這種變化,腸子都悔青了,幾個保安直接沖到胖子面前,就是幾棍打在胖子頭上。胖子哀嚎了一聲,回頭用手護住,擋住雨點一般下來的棍子,就大叫︰“他媽的!到點了沒有?”剛說完,聲音就被棍子打了回去,打的他慘叫連連。

  我伸手去看表,但是怎麼也看不到,看胖子的樣子,也不管到底有沒有到了。大叫︰“到了!!”

  “狗日的!”胖子大吼一聲,沖出去將幾個保安推翻在地。我身上的重量一松,立即膝蓋一頂把壓在我身上的人翻出去,站起來就拉住胖子。“快走!我們下樓!”

  胖子卻一把拍開我的手,我看他眼楮血紅,罵道︰“走個屁!”一把抄起一邊的根雕桌,對那幾個保安大罵︰“我操你們爺爺的,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太鼓達人,還敲上癮,老子他娘的和你們頂上了,今天我就從你們正門殺出去,看他娘的誰嫌命長!”

第十三章 霍秀秀

  說完胖子掄起根雕的桌子,直接左右開擺,兩個人沒反應過來立即給胖子拍了出去,那拍到人身上的動靜太可怕了,兩個人滾倒在地。一下就沒聲了。

  我想起胖子在海底墓里拍飛海猴子的情形,海猴子皮糙肉厚拍不死,人可不行,頓時擔心等下別鬧出人命,對胖子大叫︰“下手輕點!”但是胖子完全听不進去了,幾乎是對著那些保安沖過,那幾個保安也算心理素質過硬,硬是掄起警棍迎上來,胖子根本不躲,咬牙腦袋上給敲了六七下把他們一個一個拍到地上。很快全部都放倒,根雕桌都拍的開裂了。

  喧鬧過後,場面上一下安靜了一下,胖子喘著粗氣看著剛才包住的霍家人,所有的人都後退了幾步縮在牆邊上。他看了看地上碎成一片的碗筷,從里面拿出半瓶他們剛才喝的茅台,瓶子碎了,還有個底沒灑出去。他喝了一口,吐掉里面的玻璃碴。然後對我擺手︰“咱們走!”

  我掄起一張凳子,胖子把根雕桌上肩,我對一邊的老太太點頭致意︰“婆婆,我走了,改天登門拜訪。”說著跟著胖子踢開那些在地上呻吟的人,走出包廂往樓下走去。

  說實話,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打架有什麼快感,但是一路把人全撂倒,在眾人驚恐的目送中揚長而去確實很刺激,頓時我就理解了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做惡人。

  來到樓下,悶油瓶那放著玉璽的玻璃櫃子已經被打破,東西已經被拿了出來,悶油瓶正仔細端詳著那只玉璽,一點走的意思也沒有,粉紅襯衫正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自己的脖子咳嗽,看樣子也被秒殺了一回。

  不過,我們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卻看見他一邊咳嗽,一邊在笑,看了我們一眼,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我上到台上招呼悶油瓶東西拿了快走,剛轉身,就看到粉紅襯衫跟了上來,對我道︰“哥們。”

  我和胖子看向他,胖子把桌子舉了起來,他立即擺手︰“等等,等等!”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們,指了指玉璽︰“我不攔你們,給你們個聯系方式,什麼時候要銷贓,打我電話。”

  我靠,我心說,果然不是正經人家,胖子還真上去把名片拿了,粉紅襯衫就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我急得要命,推著他們就沖了出去。

  出了飯店門口,外面站滿了人,都是伙計和保安,連停車場的保安都來了,我們拿玉璽佯裝要砸,他們都讓開一條路,于是奪路而逃。

  本身體力就有點透支,連跑了幾條街,我們累得氣喘吁吁,腳都軟了,但是遠遠都能看到有人跟著,這幫人混社會出身,都鬼精得很,胖子說肯定不止這麼點,琉璃孫那批人也不好惹,剛才一直沒出手,肯定是等著黑吃黑呢。

  我們在一個報亭前休息,胖子說要麼分開跑吧,我說不行,我在北京又不熟悉,小哥就不用說了,等下分開,恐怕隔幾天要到流浪人口救助中心去找他,而且現在他們不敢對我們下手就是因為這貨在我們手上,要是分開,沒貨在手上的人肯定遭殃。

  “那怎麼辦?”胖子皺眉,他現在冷靜了下來,有點犯嘀咕︰“你胖爺我在北京城目標很大,多少他們都知道點我,老子的鋪子算是回不去了,完了,看來這下不得不南下了。”

  “得先找個地方落腳休整一下,看看到底情況嚴重到什麼程度。”我道︰“我們可以先找個酒店。”

  “我操,酒店,那不是等著別人來逮我們,有破廟就不錯了,逃難最理想就是住橋洞,沒差的。”胖子道。

  我看向悶油瓶,想問問他的想法,一想問他肯定沒用,這家伙就在斗里機靈,在地面上屬于生活能力九級傷殘者。

  正猶豫著,忽然听到一邊的喇叭響,轉頭一看,一輛紅旗車停在了路邊,窗戶搖了下來,里面竟然是霍老太邊上的那個小女孩,她朝我們坐了個鬼臉,讓我們快上車。

  我和胖子對視一眼,立即就知道有戲了,把心一橫,道︰“上了再說。”

  三個翻過護欄,就上了紅旗車。門剛關上,車就發動了,那小女孩對司機道︰“回公主墳去大院。”

  胖子擠在女孩子邊上就道︰“妹子,咱可在風尖浪口上,能去遠點的地方不?”

  女孩子道︰“放心,那地方,他們有十個膽子也不敢進來。”說著看向我,笑道︰“吳邪哥哥,初次介紹,我叫霍秀秀,好久不見啦,你還是一樣呆哦。”

  “你見過我?”我奇怪地問。

  “當然,哎呀,難道你現在還想不起來我是誰?”

  我再次打量她,但是腦海里一點記憶也沒有,又想了想霍秀秀,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老霍家的後代,不過為什麼是姓霍,難道老霍家都是上門女婿?看這背景,不太可能啊,想來想去真的沒有一點印象,只得老實搖頭。

  “哎,算了。”小丫頭嘟起嘴,忽然就不說話了,“真是讓人傷心。”

  我看了看胖子,有點莫名其妙,胖子剛想逗幾句,忽然一聲巨響,車子劇震,幾乎是驟停,接著瞬間胖子那邊的玻璃全碎了。

  我的腦袋一下撞到車窗舷上,差點沒暈過去,沒等我反應過來,忽然後面又是一下,車子被撞得屁股離地,在地上彈了幾下才落穩,後窗玻璃碎了我一頭。

  “我操,怎麼開的車?”胖子的臉上給不知道什麼東西從下巴到嘴角劃了一道小口子,只破了皮但是也夠他疼的了。

  我揉著腦袋,就看後面,只見後面撞我們的是輛面包車,撞在車側面的是輛皇冠。現在車上的人已經陸續下車。皇冠的司機怒不可遏,在那兒用河北話大罵。

  我腦袋嗡嗡直叫,想推開車門下車,看看撞的程度如何,卻發現車門是鎖上的,接著我就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開始從背後抽出鋼管。

  “啊哦,看來他們很喜歡他們的車。”我瞠目結舌道。

  “不是,琉璃孫的人,我靠,動作真快。”胖子指了指後面,我就看到琉璃孫就在那群人後面的地方看著,“看來拍賣會還沒結束呢,還有人想出價。”說著拍著駕駛員的座位大吼,“車還能開嗎?”

  話音未落車就發動了,顯然駕駛員也不是傻子,後面圍上來的人一看這動靜立即沖了過來,有一個人跳上被撞扁的後備箱,從後面一下抓住了我的後脖子,想把我拖出去,簡直和電影里的暴徒一樣。

  但是這倒霉蛋被胖子拖進半截身子到車後座,車子撞翻幾個人沖出人群,他已經被打得連他媽媽也認不出他,然後被甩到大街上。可惜幾乎是同時,這車子又撞上了一邊的隔離帶,這一次引擎蓋都被撞了起來。

  “你爺爺的,你這司機是不是沒證啊,還是他媽的以前是開坦克的?”胖子大怒。

  “車輪軸剛才被撞彎了。”司機也非常郁悶,“沒法控制方向。”說著想把車從隔離帶倒出來,但是沒用。

  後面的人沖了過來,胖子看著沒戲了,大罵一聲,和悶油瓶踢開兩邊的門就出去,我和霍秀秀也下來了。胖子就問霍秀秀道︰“車里有武器嗎?馬刀之類的?”

  “你當我們家是什麼人?”

  胖子拍腦袋︰“你胖爺我怎麼就會上你這破車。”說著後面沖上來的人就到了,也沒時間抱怨了,胖子雙手擋住一記鋼管,直接一腦袋把沖在最前面那人撞翻,然後抓住鋼管,踩住那人的手就奪了下來。接著人就擁了上來。

  那面包車上是七八個人,皇冠車上有五個,一共有十多個人,我們這兒的戰斗力只有三個,司機還在拼命地發動車子,霍秀秀縮在我們後頭,倒也不慌亂在撥電話,但是看她也幫不了什麼忙。

  我在初中的時候參與過打群架,但是那時候的打架太小兒科了,基本靠聲勢嚇人。剛才面對保安我還能保持鎮定,現在看到呼呼作響的鋼管一下就身體僵硬,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一邊看到兩個人朝悶油瓶去了,其中一個卯足了勁掄起鋼管就朝悶油瓶的腦袋砸去,那一下要是砸到肯定顱骨爆裂,但是幾乎是一瞬間,那鋼管就被悶油瓶捏住了,而且沒有任何的緩沖,鋼管高速落下直接被捏住後就完全靜止,那家伙一定感覺自己砸在一根鋼筋上。接著悶油瓶順勢把鋼管往下一拉,那人給他拉了一個趔趄,同時悶油瓶的肘部往前一翻,那人的腦袋就撞在悶油瓶肘上,摔翻了出去。

  另一人的鋼管從邊上砸他的腰,悶油瓶抽出前一個人的鋼管,直接擋了過去,鋼管交擊火星都打出來了,那人直接被震了出去,鋼管落地。

  場面混亂,要是平時的情況,看到這陣仗肯定沒人敢再上去,但是一切發生得太快,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又有三個人沖了上來。其中一個就直接沖到了我的面前,二話沒說,鋼管就砸了過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作出反應,竟然躲了過去,那鋼管幾乎貼著我的鼻子,刮過去,但是腳下一下踢到了隔離帶里的灌木,整個人翻進了灌木叢里。立即翻起來,就見那人竟然沖向了霍秀秀,心中一驚,要是這丫頭被我們連累了,在霍老太面前我實在說不過去,大吼一聲就沖過去。剛吼完,背後就中了一棍,也不知道是誰打的,胸腔一蕩,幾乎就痛暈了過去。

  一邊就听到霍秀秀的驚叫,我立即抱頭,知道下一棍肯定是我的後腦,媽的,這批是亡命之徒。沒想到就听到一聲慘叫從我後面傳來,回頭一看,胖子兩手兩根鐵棍,臉上已經掛彩,對著剛才打我那家伙的腦袋打鼓一樣地亂敲。一邊敲一邊對著悶油瓶大叫︰“小哥,擒禽賊先擒王,我頂著,你殺過去。亂軍之中取上將人頭!”

  悶油瓶身邊至少圍了六個人,被胖子一說就直接看向遠處觀戰的琉璃孫。

  我以為我會看到悶油瓶殺開一條血路沖過去制止琉璃孫,沒想到,他做了一件我們瞠目結舌的事情。

第十四章 樣式雷(上)

  琉璃孫也許永遠也想不明白,那根鋼管是如何從四十米外飛出準確地打到他的腦袋上的。

  我以為我能看到悶油瓶一路快殺過去,一路沖倒攔截者,然後猶如幽靈一樣出現在那老頭面前,但是他沒有,他選擇了最經濟和省時的辦法。

  距離很遠,我不知道打得怎麼樣,但是這種鋼管,這種打擊程度,我看是好不了,還好是在腦門,如果是在後腦可能就直接打爆了。

  最開始那些人還不知道,一直到後面琉璃孫身邊的人大叫,所有人才慢慢停了下來,一看自己的老板趴在地上,立即就不知道怎麼辦了,後面那人扶著琉璃孫就吼了一聲,他們才全退了回去,紛紛上車離開。

  一分鐘內,所有人都跑得精光,只剩下一邊圍觀的群眾和我們幾個。胖子滿頭是血,一邊的車子撞得前扁後凹,上面全是被鋼管砸的凹坑。地上甚至還有好幾只鞋。

  我看著面包車和皇冠車絕塵離去,感覺好像做夢一樣,此時背上的劇痛才開始發作,幾乎要趴下。

  胖子解開自己的襯衫捂著自己的腦門,拍了拍我,讓我往車邊靠。“我們也不能待在這兒,丫頭,問問你家馬夫車還能開嗎?不開我們得攔的士,這兒看的人里,肯定還有不少琉璃張,琉璃趙。”

  “開是能開,但是過路口肯定被交警攔下來。”司機道。他也掛了彩,眼角破得很厲害。

  “打的,公交,隨便什麼。你胖爺我不想和雷子打交道。”胖子在這時候顯得格外的靠譜。

  霍秀秀還在那邊打電話,此時把電話一掛,就對那司機道︰“小黎,你在這兒處理車。”又對我們道︰“跟我來。”

  胖子把鋼管夾到西裝里,從車的座位下拉出那只玉璽,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藏進去的,我們跟著秀秀沖入圍觀的人群,那些人紛紛讓開,我們跑入輔路,順著一條小道穿過一個街區,來到另一條路上。

  零零散散有幾個人跟在我們後面,連掩飾都不做了,我感覺有點像動物世界里,一只垂死的斑馬看著在它身邊徘徊的禿鷲的感覺。好在一到另外一條路上,就有另一輛紅旗車停在了路邊。這一次,前後都有兩輛JEEP,漆著讓人非常有安全感的顏色。

  我們急急地上車,胖子就道︰“丫頭,怎麼早不找開道的。”

  “我沒想到他們那麼猴急,連看看形勢的欲望都沒有。”小丫頭坐在前座,此時才開始有點小小的發抖。不過我看得出她克制著,抽出很多的餐巾紙遞給胖子,“我和我奶奶也不可能隨時帶一隊兵出來。”

  “琉璃孫認識你奶奶嗎?”胖子就問。

  小丫頭點頭。胖子被我擦傷口的動作刺得縮了一下脖子,道︰“這老小子敢冒這種風險和老九門作對,看樣子他真的很需需要這玩意兒。”

  “也許他只是想把這東西搶回去送回給飯店的老板。”

  “琉璃孫是有錢人,有錢到不知道錢的概念,他要得到一個東西一定會是想買,搶劫不是他的強項,他現在來搶應該是迫不得已,一定是怕這東西如果給你們帶走了,他再有錢也弄不到了。”霍秀秀看著胖子塞在衣服里的玉璽,“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他這種人也會這麼想要。”

  二十分鐘之後,我們進入到了一處神秘的大院小區內,小區里停著不少紅旗車,最里面竟然還有幾幢四合院,我們下車,先到社區里的一個衛生院做了簡單的包扎。

  我背上一大塊烏青,鋼管頭砸到的地方最嚴重,胖子頭破了,不過倒是還好,看上去很嚇人但是其實只是擦傷,被鋼管的螺紋劃了道口子,消毒之後貼了塊膏藥。

  搞完之後,霍秀秀就帶我們走,我們在小區里穿行,發現這片真是大,走了半天進了一胡同,一直往里走,里面竟然有曲徑通幽的感覺,各種參天古樹從邊上的四合院里長出來,好像是進了什麼寺廟一樣,真沒想到北京城的某個小區里還藏著這麼牛的風景,真是大隱隱于市。

  直至走到胡同的盡頭,從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門進去,里面就是一個大院子,我們一眼就看到老太太坐在院子里喝茶,顯然她比我們先回來,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樹,下面有一口井,一邊還有一些一看就很名貴的植物,感覺以前是小康之家的宅院,我們三個大咧咧地進去,老太太就問秀秀有沒有受傷,秀秀把事情說了一遍,老太太才轉向我們,對我們道︰“還好我們家秀秀沒受傷,否則我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說著讓我們坐下。

  我呵呵一笑︰“這一次坐了總不會再點我的燈了吧?”老太太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我霍老太同一招不玩兩次,而且說什麼是什麼,反正也用不著我來收拾你們,找你們來,是我願賭服輸,免得你們敗了我的名聲,趁你們腦袋還在脖子上我把我們的事了了。”

  我和胖子對視一眼,心說娘的,這老太婆估計看我們闖了大禍了,要和我們快點撇清關系。也罷,反正各取所需,這麼乖張的老太婆我也不想多來往,速戰速決的好。于是單刀直入道︰“那您願意告訴我們了?”

  “你們不就想知道為啥我要出那麼高的價錢買你們那張樣式雷嗎?”老太婆站起來,做了一個隨她去的樣子,然後道,“這事要擱在別人身上,我必不會說,不過你也是老九門的後人,不算外人,不過,其他兩位請留在門外。”

  這場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給胖子和悶油瓶使了個眼色,他們點頭,我就跟著老太婆進到邊廂,一進去,我就看到那是收藏間,滿屋的古董,什麼擺設都沒有,就是一排一排的架子,雖看是老屋子,但是一進去就感覺臉上發刺,空氣里有靜電,看樣子是恆溫恆濕的。

  所有的收藏品都包著報紙,老太婆帶我進到幾只架子的最最里面,我就看到靠牆有一條鋼絲穿空用來掛字畫,但是上面現在掛的都是樣式雷的圖案。

  我數了一下一共是七張,其中兩張之間空著一段距離,顯然是少了一張。應該就是我的那張了。

  “這是‘雷八層’。”老太太道,“你既然懂樣式雷,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我點頭,有點驚訝,只掃了一眼,我就知道,這是樣式雷中的精品,而且這七張圖紙其實是一座建築的設計圖,那是一座多層的樓。

  七張紙上都是每一層的結構,都非常清楚,而且這樓不是一般意義的樓,它的底層規模最大,然後往上逐層縮小,乍一看猶如一座塔,但是因為它每一層都是樓宇的結構,所以比塔要龐大很多,更像瑪雅的太陽金字塔,一般意義上,除了塔,很少會有古建築修得那麼高,不過也可以看出,最上面的部分,其實已經是塔的結構,能稱為樓的,只有底下三層。

  “這是道光二十五年的圖樣,設計師應該是雷思起。”霍老太道,“我這里存有七張,是樓的地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層,最底下一層應該在你這里。”

  “這樓有什麼蹊蹺嗎?”我問道,乍一看過來,都是很普通的樣式雷,雖然從圖上大體還是可以看出,這些樓都有背光的設計,和我手上的那張一樣。

  “對其他人可能沒什麼,不過對于我就有特別的意義。”老太太擺弄著這些圖樣,“這座樓的名字叫做張家樓,在20世紀70年代,這座樓的圖樣開始在國外陸續現世,被收購回國,你知道樣式雷是皇家設計師,不可能為民間設計建築,但是你看這里的圖樣,完全是民宅的式樣,顯然這個張家樓和道光皇帝或者樣式雷之間,有什麼故事,當時我有一個女兒,在文化局工作,他們有一個項目和這座樓有關,1978年的年尾,他們在廣西找到了這座樓。我記得那是1月15號,我女兒出發去廣西參與考古挖掘,那是她第一次出遠門,一去就是好幾個月。”

  老太太轉頭看著我,表情有一絲蕭索︰“我一直是想通過這次機會,能夠鍛煉一下她的能力,所以她回來的時候,我還很高興地準備和她談心,沒有想到,她回來之後,性格忽然就變了。”

  我听到張家樓這三個字就一個激靈,立即就想到了在妖湖底部的那座古樓,想說話但是不知道說什麼。但一听到她最後的那句話,我腦子又抽了一下。

  “變了?”我奇怪道。

  “是的,她去過廣西之後,性格一下變得十分古怪,以前她的性格十分的開朗,但是回來之後,她的性格變得很陰沉,基本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些什麼,我偷偷看過她幾次,發現她自己在屋子里,一直在畫什麼東西。”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是因為她失戀了。我心說,她畫的肯定是她男朋友的臉。

  霍老太繼續對我說道︰“我一開始認為是她戀愛了,但是,後來發現不是。因為她有一次出差,我進到了她的屋子,看到那些畫,我就意識到不太對。”她頓了頓,“全是鋼筆素描,所有的圖畫的都是一座樓,一座非常古怪的樓。”

第十五章 奇怪的形容

  “我對于很多斗里的東西,有著一股非常強的直覺,她畫的那座樓,我一眼看去,就覺得不太對勁,造型古古怪怪,看上去十分的不舒服,有一股邪氣。”老太婆道,“我以為她是項目做得瘋魔了,當時我和她好好地談了一次,談的時候,就感覺她非常不太對勁,整個人的狀態,很不正常。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她既緊張,注意力又不是特別的集中。她當時的表現,我後來分析給別人听,有一個朋友總結出了一個形容,讓我覺得非常像︰‘好像她的房間里,還藏著另外一個人,她不想讓我發現。’”老太婆喝了一口茶道。

  這個形容非常的奇怪,我們形容一個古怪的狀態,一般會使用緊張、焦慮、注意力不集中這種詞,但是這個形容非常的具體。

  “難道她把她男朋友藏在房間里了?”我忍不出說出來道。當時的霍老太,還是青春期少女的母親,和所有的母親一樣,對于女兒的各種變化都很關心,我能理解她的這種狀態。

  “我們家的大院不是一般人可以出入的,她在房間里如果藏了一個人,我們肯定會發現,而且,在她出門的時候,我進去過不止一次,里面有沒有人,我太清楚了。我非常的擔心,于是派人去跟蹤她,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引起了這種變化,可是這個時候,她一次離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一直到現在。”

  “她失蹤了?”

  老太太長嘆了口氣,點頭繼續道︰“為了找她,我開始自己派人調查,我是通過當年的那個張家樓考古項目去查,但是我只一查,就發現當年這個考古項目非常的晦澀,不像是一般的考古活動,因為就是通過我的關系,都無法順利地拿到資料,而我女兒,她好像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忽然就一點痕跡都沒有了,我花了無數的精力也沒有任何的收獲,我們不知道他們當年去廣西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頓了頓,“這麼多年下來,我一直在收集所有的關于這個項目的事情,這些圖紙,就是我一張一張從市面上收集而來的,到這第七張,整整二十多年了。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夠通過這些圖紙找到這座樓,看看他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看著她的表情,我立即就想起了三叔當年和我說文錦的表情,心中的預感越來越強,感覺到事情忽然點混亂起來,但是那不是糊涂的混亂,而是忽然間所有的一切都聯系起來的那種應接不暇。

  “說起傷心難過,其實我也習慣了,我只想在我這把老骨頭還沒人土之前,給我一個答案,她是死了也好,她是如何了也好,我只想知道一個結果,否則,老太婆我的眼楮肯定閉不上。”她道,“所以,這不關乎什麼錢不錢的事情,小子,你懂嗎?”

  我下意識地點頭,她就做了一個讓我出去的手勢︰“你可以帶你的朋友走了,作為你爺爺的朋友,給你個忠告,這段時間,你最好離開國內,也請你說話算話,托人把你的樣式雷送過來。”

  我點頭,卻根本不想走,我忽然發現我有更多的問題需要解答,當然,現在要先驗證一下我的想法。于是我就問道︰“婆婆,他們發現那座樓的地方,是不是在廣西的巴乃?”

  老太婆看著我,臉色就一變︰“你听說過那個項目?”

  “事實上,我剛從廣西回來。”我道,“我在那兒,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牽扯到一支考古隊,以及一座古怪的樓。”

第十六章 考古隊、樓和鏡子

  在老太婆奇怪的眼神中,我把我在廣西的經歷大概地敘述了一遍,同時也告訴了她,我的那張樣式雷是怎麼弄來的。

  听完之後,老太婆嘆了口氣︰“這也是機緣巧合,想不到這最後一張,我怎麼都淘不到,竟是在那種地方,如果不是你去找出來,恐怕這輩子我都找不到了。”

  我點頭,這批老的檔案再隔幾十年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就算還在,也到了定期銷毀的時間。如果我沒有那麼陰差陽錯地去看到,真的是絕世了,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我想了想就繼續說道︰“如果是這樣,那麼,我想我在廣西查到的那支考古隊,應該就是您女兒的那一支。”

  她點頭︰“我也親自去過廣西,為什麼我沒有查到這些事情?”

  我心說,我能讓盤馬開口,全靠悶油瓶的那塊爛鐵,整個事情,如果不是從楚哥那兒突破,我根本不可能在那邊查到任何的信息。這也怪不得她手下的人,要知道,秘密可都在那湖下面。

  但是心中在意的不是這些,因為我清楚地記得盤馬的那個故事,那支考古隊,是被人殺了掉包的。這麼說來,她的女兒,很可能已經變成了我們撈上來的那些骸骨。

  我不知道是否應該提這個事情,倒不是怕刺激她,我相信這老太婆不會太脆弱,但是我怕影響到她的情緒。

  與此同時,我心中很多的碎片,已經開始連在了一起,我似乎是摸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線索,這些線索又非常的詭異。我必須立即求證一些事情,如果我想的是對的,那麼,整件事情的入口,也許已經打開了。所以我立即問她︰“如果可以的話,您能不能給我一些您當時查到的考古隊的資料。因為在那資料室里找不到。我在查的事情也許和您的女兒也有關系,那張樣式雷我會立即派人送過來。”

  “那些資料我有一個大的檔案袋,不過,大部分都沒有什麼用處,你想知道什麼,可以現在問我。”老太太的眼神忽然柔和了很多,“你到底在查什麼東西,怎麼會查到那一塊去?”

  “說來話長,您先回答我的幾個疑問,如果那些如我所想,那我想咱們可能查的是同一件事情。”

  老太婆看了看我,似乎還是有點摸不透我︰“好,你問。”

  “婆婆您應該查過您女兒的行蹤,您女兒失蹤,是不是和一次西沙的考古活動有關系?”

  我話剛說完,老太婆臉色一變︰“你知道?”

  我不等她發問,立即又問道︰“婆婆,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們家的規律,女孩子都要隨霍姓?”

  她有點訝異,點頭︰“怎麼?”

  “那麼,你失蹤的那個女兒,該不是叫霍玲吧?”我鎮定道,“王——令玲。”

第十七章 似是故人來

  看到她的表情,我立即就知道自己肯定猜對了。心中一嘆,心說︰峰回路轉。

  其實我早前就意識到過這一點,霍玲這個霍姓並不普遍,但是,當時我一直以為霍老太的女兒應該是跟父親的姓的,也就是說,霍老太成為女當家,只是因為正好這一屆里沒有男性,霍家的下一屆當家,應該是男人,沒有想到,霍家是個母系氏族。

  剛才,她一說到她女兒參加考古活動忽然失蹤了,我立即就想到了三叔的西沙考古,同時,我一下就想到了一個情況,霍老太婆姓霍,而西沙失蹤的人中,有一個人叫霍玲,是個高干的女兒。加上當年廣西考古的領隊是陳文錦,各種信息都指向了一個點。

  其他場合我也許只會認為很巧,但是在這千絲萬縷的各種關系交雜中,我就忽然意識到其中不對了,沒想到一問果然是我想的那樣。

  霍家的老太太忽然牽涉到這件事情來,看似意外,其實是必然,只不過,霍老太可能還沒有牽涉到像我如此深的地步。

  如此說來,霍玲竟然和我三叔一樣,也是老九門的後人,加上解連環,那就是三個了,西沙的那一支考古隊到底是什麼成分?

  隨即一想,思緒就更加的發散,我發現,原來不止霍玲,陳文錦好像也和陳皮阿四同姓,陳皮阿四是姓陳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被稱為陳皮?(說實在的,想起他的樣子,確實有點像九制老陳皮的感覺。)但是他在幾十年前應該不會那麼老,陳皮阿四應該是和陳姓有關。

  陳文錦,陳皮阿四。

  霍玲,霍老太婆。

  吳三省,吳老狗。

  解連環,解九爺。

  這是不是巧合呢?

  解連環和三叔兩個人是有很深的淵源,從事情開始之前他們的聯系就很深,他們兩個同時出現在考古隊應該不算稀奇,但是,霍玲在整個事件中,我一直以為她是局外人,連她都是老九門的後人,難道是巧合嗎?

  如果她是山西的南爬子或者嶺南的走山客的後代,或許還可以解釋,因為搞考古嘛,多少主上有點背景才能在那個年代接觸到這一行。但是,同樣是老九門,而且是一門的直系後代——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我忽然想起,悶油瓶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支隊伍十個人,五個人的背景都成謎,看來剩下的李四那幾個,也都不是省油的燈。“三叔”當年和我說,這支隊伍號稱是偶然組建的,看來也不是什麼實話。

  我腦海立即閃過了幾個可能性,一是當年的考古研究所,也許是老九門股份制的,本來就是他們自家的買賣,要麼,是這批人的後代都選擇了考古這一行當,然後,因為在長沙,地域的關系踫到了一起?又或者,最有可能的,因為“某個項目”,這批神通廣大的地下家族,在利用考古的名義做著官方外衣下的犯罪活動?

  心如閃電,一大塊拼圖忽然拼上之後,下一步就無所適從,我撓了撓腦袋,不想那種恍然大悟的喜悅這麼快消失,卻听老太太問我道︰“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

  我搖頭︰“我爺爺不太提你們往年的事情,說起來我怎麼知道的,我還真是頭大。婆婆,我覺得今天咱們兩個踫上真是緣分,要不借一步說話,我得和您講一件事情,和您女兒有關系。”

  老太婆眼楮忽然一閃,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說什麼?”

  誠懇道︰“我想,咱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恐怕得聊上一些時間。”

  老太太臉色一寒道︰“小子,你可別信口開河,老太婆其他玩笑開,這個玩笑你要是敢開,我讓你走不出這個大門。”

  我沒心思給她倒口了,心說又不是演古裝片,道︰“咱不說廢話,我說完了,我估計我要走您都得拴住我。”

  她看著我,一下子也摸不清我到底是什麼路數,想了想立即就示意我跟她走去。于是跟她出了屋子,一路來到後院,不知道往哪里走,老太婆瞪了我一眼︰“這邊!”

  胖子和悶油瓶還在院子里待著,胖子正在無所事事地觀察著那些好像是蘭花的東西,我總覺得不太妥當,就對老太婆說︰“我兩個朋友都知道那些事情,可以讓他們一起進來,有些地方他們可以作補充。”

  老太婆顯然也沒有心思太計較那些細節了,就點頭,我給胖子打了個呼哨,就跟著老太婆進入客廳。

  客廳非常大,典型的四合院的客廳,沒怎麼翻修過,東西都很舊,看上去有點樸素,但是懂行的人知道,這四合院現在在北京是天價了,特別是一些有講究的,這房子肯定是翻修過的,不然沒那麼皮實,但翻修的手法是作古翻修,那代價就大了,也說明這房子是有來歷背景的,我甚至看到在門楣上有一些類似雕梁畫棟的東西,看上去和故宮有點像。胖子看得直贊嘆。

  閑話少說,我只是略微驚訝了一下,也沒工夫獻媚,落座之後,立即將我之前經歷過的和盤托出,說了一遍。

  因為剛開始的事情有些細節和霍家沒關系,所以老太婆有點不耐煩,但是一直忍著,我足足說了一個小時,除了霍玲變成禁婆的那一段,我全說了,而且算非常簡略了。听完之後,老太婆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臉色有些陰沉。我以為她會非常激動,沒想到她的反應很平靜。

  也許是嚇呆了,我想,于是自顧自道︰“婆婆,我本來打算這些事情盡量不傳播出去,因為我不知道後面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看到您的這個樣子,我一下就想起了我的三叔,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但是,我知道他的痛苦是真的,所以我不忍心瞞著您,您的女兒,很可能也不在人世了。她在廣西,就被人殺死了。”

  老太婆不說話,皺眉看著我。

  “我相信,從廣西回來的那個,不是您的女兒,您之所以感覺她了,是因為她是有人偽裝的,而您在和她談話的時候,她給您的感是,她房間還有另外一個人,是因為,她就是那個隱藏在房間的人。”我一口氣說出了我的結論。“這個從廣西回來了的人,她把自己藏在房間里,她已經成年了,只要她避開一切和您親昵或者大量交談的事情隋,您沒有機會認出她來。”我道。

  “等等!”胖子在一邊就說話了,“我靠,你是說,西沙考古的那個霍玲是假的,她不是霍玲?”

  我點頭,心說肯定不止她一個,我不知道西沙考古的班子里,有多少是當年廣西張家樓項目的人,甚至連文錦都有可能是假的。我靠,這是個計中計。

  “為什麼要這麼干?”胖子奇怪,“目的是什麼?”

  “顯然其中有兩股勢力在博弈,有一股勢力把自己的人通過這種方式置換到了另一股勢力當中。”我道。

  當年的三叔真是走運,他和解連環上的那真的叫賊船了。

  霍老太卻沒理會我,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只喝了一口茶,頓了頓,才問我道︰“你剛才說的所有的過程中,一直有一個身上紋著麒麟的人在你身邊,這個人,現在在哪里?”

  我愣了一下,心說你不是在擔心你女兒,怎麼突然間又問起了這個,一下就沒反應過來。

  胖子犯賤,這時候就搶先,立即拍了拍悶油瓶道︰“這麼好的東西,當然隨身帶啦,這不就是他嗎?怎麼,美女,想點他出台啊?”

  我立即對胖子齜牙,讓他注意場合。

  沒想到老太婆一听這話,好像震了一下,她立即抬頭,看向悶油瓶,並站了起來,徑直走到了悶油瓶面前。

  “就是他?”

  我們點頭,看著老太婆的表情,我忽然就感覺不妙,生怕她喊出“兒子,我想死你了”這樣的話。

  老太太渾身都有點顫抖,對著悶油瓶道︰“讓我看看你的手。”說著抓起悶油瓶的手,只看了一眼,她就後退了幾步,臉色鐵青。

  我心說不好,難道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其他恩怨?沒想老太婆一下跪了下來,連著邊上一直伺候著的霍秀秀也不明白怎麼回事地跪了下來。

第十八章 背負著一切的麒麟(一)

  老太太臉上的那種肅穆,以及那跪下的沉重和堅決,真得不能再真。

  她是一個在北京城里可以呼風喚雨的老太太,她是江湖上叱 風雲的老九門,她是年近暮年的長輩,這里家財萬貫的一家之主,隨便哪個身份,都能輕易地把我們壓死,然而,她跪了下來,跪得如此理所應當,如此決絕。好像只有這種舉動,才能體現她的虔誠。

  我的吃驚,絲毫不減于其他人,在老太太跪下的幾秒鐘里,好像有一只手忽然壓住我的肩膀,讓我的膝蓋發抖。好不容易,我才忍住跟著跪下的沖動。我不知道這是我的奴性使然,還是因為氣氛實在太詭異了。

  那一瞬間,我忽然就有一種感覺,我和悶油瓶可能是不同的,他的世界我也許永遠無法理解。

  好在這種感覺在胖子的攪和下稍縱即逝,他也被嚇了一跳,愣了幾秒鐘,嘴巴里蹦出了這麼一句話︰“不好,這老太太是只粽子!”

  說完他才明白不可能,看著我抬了抬眉毛,我才從震驚中緩過來,立即道︰“婆婆,您這是干什麼?”沖過去,想把老太太扶起來。卻見老太太神情肅穆,不願起來,邊上的霍秀秀完全傻了,可能從來沒見過奶奶是這樣的,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繼續陪跪。

  奇怪的是,悶油瓶也沒有任何的舉動,看著她猶如一尊雕像。

  這樣不成體統,我也沒處理這種場面的經驗,一下不知道如何是好,給胖子使了個眼色,胖子也蒙著呢,不過比我反應快,立即和我上去,強行把老太婆扶了起來。

  老太太的眼楮始終沒有離開過悶油瓶,扶她坐下,胖子就道︰“老太太你是沒見過這麼雄壯的手指嚇得腿軟還是干嗎,21世紀了,咱不行舊禮了行不?您這麼,玩您不怕膝蓋疼我們還怕折壽呢。”

  老太太就沒理會他,只看著悶油瓶,問道︰“你還記得我嗎?”

  悶油瓶搖搖頭。胖子就道︰“別說你,前段時間連他胖爺他都忘了。”

  老太婆就咬了咬下唇︰“也對,你肯定什麼都不記得了,如果你還記得,你可能不會來見我。”

  我就問道︰“婆婆,難道你們認識?”

  她靜了靜,才道︰“何止是認識,我一听你說到他,我就明白我女兒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了。”

  我和胖子對視一眼,就見老太婆似乎無比的疲憊,坐了下來,一下就垂下淚來︰“看來,是阿媽害了你。報應,吳老狗和解老九子佷相殘,我們的兒女陸續失蹤,都是報應,做我們這一行,果然是逃不過天理循環。”

  我無比的好奇,感覺到事情越來越順,有點想追問,又一下子不知道問什麼,秀秀就在邊上安慰道︰“奶奶,老九門這麼多年傳下來了,很多都子孫興旺,要說報應我覺得不太像,有些巧合應該是意外,您不用太過宿命。”

  老太太搖頭,“其實哪里還有什麼老九門,解放之後我們還有幻想,然後事情一波接著一波,一開始我們還想抱在一起,後來,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那幾年,跟著我們混的,吃著我們這口飯的,我們打著保票算是自家人的,有多少被我們害了,有多少反過頭來害我們?舊社會的時候還有道義,還有江湖,黑背老六一把刀就能保著一條街的,那幾年就什麼都沒了,我們從來沒想過人能壞到那種程度。”她道,“等到連我們這種人也開始害人,我就知道,老九門的氣數盡了。”

  我並不十分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但是大概能知道,她說的是哪段時候的事情,就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看向悶油瓶,忽然沉默了下來。

  這種沉默于我非常的尷尬,我知道她可能是在思考,我不敢打斷,怕她煩起來起逆反情緒,就忍住沒有催促。

  沉默了相當久的時間,她才緩緩開口︰“小子,你對我很實誠,但你是吳老狗的後代,當年我們發過誓,這件事情我們都會爛在肚子里,當然,現在這個誓言也不那麼重要了,但是我也不想說這件事情,除非他想知道,我才會說。”她道。

  我一個咯 ,心中暗罵,怎麼又是這樣。每到這種時候,三叔是這樣,爺爺當年也是這樣,現在這老太婆也是這樣,似乎他們心中有個大的卡子,卡在心口,就是不願提及卡子里面的秘密,他們這爛攤子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我看向悶油瓶,看他如何反應,老太太也看向悶油瓶,眼神中的感情非常復雜︰“你想知道嗎?”

  悶油瓶和她對視,並不回答。我對悶油瓶使了一個眼神,讓他快問啊,千萬別錯過這個好機會。但是他看了看我,卻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有點吃驚。“你不想知道?”老太婆問。

  悶油瓶的眼神中,淡然如水︰“我並不相信你。”

  老太太和他對視,臉色一下就開始變化。哦了一聲︰“為什麼?”

  悶油瓶沒有回答她,反而轉身對我道︰“帶我回家。”說著,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我一下猝不及防,只得跟了出去,一路走到院子的中央。胖子也立即跟了出來,我都能想象老太婆目瞪口呆的神情。胖子也是莫名其妙,大概覺得怎麼小哥忽然又這麼性格了。

  沒走幾步,就听到有人叫︰“留步!”回頭看到霍秀秀追了上來,攔在我們面前道,“等等,等等。”

  我回頭看了看老太太,她已經回內屋去了,霍秀秀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著悶油瓶道︰“現在外面全是新月飯店和琉璃孫的人,你們要是出了這里,肯定不得安寧,我奶奶說,故人一場,她會幫你們找個安全的地方,你們可以暫時去那里避一陣風頭,我們也保持聯系。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問你們。”

  “你奶奶該不會也對我這贓物感興趣吧?”胖子揚了揚那只玉璽。“我家小哥說了,我們不相信你們。”

  霍秀秀道︰“我奶奶從來說一不二,你們就從了吧,對大家都好,而且你們現在又能去哪兒呢——”說著頓了頓,向我們眨了眨眼楮,指了指悶油瓶,“其實,關于他的事情,我想我可能知道一點。”

第十九章 同居生活

  霍秀秀說的是有道理的,如果沒有霍老太這一保護傘,我們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日子會很難過。

  如何處理我們闖下的爛攤子我還沒有時間細想,我們三個人只有我算是有頭有臉的江湖背景,想要平息肯定最後是我出力。在我的世界觀里,我相信法制社會,我們實在沒錢,總有妥協的辦法解決,但是略微仔細一想,我非常的心虛,因為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也許其嚴重的程度超乎我的想象。

  我有時候感覺我們三個就好像以前賭片里那些無知濫賭的小孩一樣,仗著自己有幾分手藝就去大人的世界闖禍,最後自己的父輩為了定包,切掉自己的手指賠罪,才明白自己闖的禍是超出自己世界觀外的,到那時候發出︰怎麼會這樣,我不想的。這種感慨是于事無補的。我心中隱隱地有一種擔憂,就是這禍闖得根本是超過我可以想象的。

  所以如今霍秀秀一提,我就立即動心了。

  另一方面,我覺得霍老太的態度非常微妙,事情現在進入到了很混亂、沒法處理的地步,本來我只是想問問那樣式雷到底是怎麼回事情,卻問到了一些老太婆的往事,而且後面的事情似乎還有千絲萬縷、欲拒還迎的感覺,我感覺上,有可能老太太有些事情一時間想不明白,想明白了,還有後續。

  保著我們,對她是一種迂回,對于我們是一種緩兵之計。都有好處,她可以想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們也有時間反應一下,弄清楚我們到底闖下了多大的禍。

  胖子和我想法幾乎一致,他最現實,反正也回不去鋪子了,先答應下來,至少有個地方商量下一步怎麼辦,于是便答應了。

  我以為會在大院內給我們找間房子,可霍秀秀招來司機,換了一輛不起眼的帕薩特,我們矮下頭開出了大院,在大街上也沒敢抬頭。我記著霍秀秀有點暗示意味的話,就問她,關于悶油瓶她有啥消息。她卻不答,說這可是大情報,我得拿東西和她換才行,要我別急,晚上她要和我好好敘敘舊。

  從公主墳一直開到了東四,轉來轉去,到了一胡同里很不起眼的地方,面前就出現了一非常氣派的老宅。

  “我靠,這是前清哪個王爺住的地方?”我們一下車,胖子看著老宅外面的漢白玉石牆就驚嘆道,“這牆外頭還有柱墩子,這牆還不是外牆,這是哪個大宅的一部分啊?”

  “這我也不清楚,我奶奶買下這兒的時候我還在長沙沒過來呢。”霍秀秀把我引進屋子,我發現里面全荒廢著,院子非常大,主結構是很典型的四合院但是又比四合院大很多,有非常多的房間。滿園的雜草讓我實在不相信自己是在北京城里。

  “以前好像是一機關單位的樓房,”霍秀秀指著一處二樓的房間,“你們住那兒,干淨一些。”

  好在房門的地板都經過了整修,整修的時間也有點長了,但是堅固不算問題,牆壁上滿是爬山虎,長久沒人住,已經爬滿了門窗,胖子用隨身的匕首切開我們才進去,里面灰塵很厚,沒有任何的家具。

  “大妹子,這地方好像是用來練膽,不像是用來住人的。”胖子道。

  “我奶奶說,得罪了新月飯店的人還能有個地方睡個囫圇覺就不錯了,好過你們睡大馬路。”霍秀秀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一袋東西,“這是牙膏、牙杯、毛巾,我從家里找出來以前奶奶勞保發的,你們先用著,鋪蓋等下找人給你們送來。我是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這兒就勞煩你們自己打掃了?”

  胖子做了個吃飯的動作︰“吃飯怎麼辦?在這兒總不好意思叫KFC,外送的人肯定得嚇死。”

  “送鋪蓋的時候會送熱得快、熱水壺和泡面過來,廁所在一樓,是個旱廁,院子里有自來水,剛開始可能有銹水,放點時間就沒了,你們在這兒不能出去,窩個幾天,我奶奶會幫你們想想辦法。”說著她看了看那玉璽,胖子立即縮起來︰“丫頭,這東西可是你三位哥哥最後的底線,等于咱們的內褲,你要剝等你奶奶拿出個結果來,現在咱們還得穿著。”

  霍秀秀噴了一聲︰“惡心,誰要你們的內褲。”看了看四周,很大人樣地嘆了口氣道︰“那我就去給你們準備鋪蓋了,晚上見,我給你們帶點酒過來。”

  “哎喲,好妹妹。”胖子眼淚都要下來了,“那你早點來,哥哥我可等著你。”

  霍秀秀雀躍著離去,我和胖子看著她的背影離開關上院門,都松了口氣,癱倒在地。剛才一直繃著什麼,完全是條件反射的緊張,一下只有自己人了,才真正放松下來。

  胖子看了看四周,就道︰“你說那老婆子是不是耍我們?”

  我搖頭︰“不至于,說起來,這地方確實比較安全,今天晚上我們在這里應該是明智的,有什麼不對,我們晚上商量商量,最多明天就開溜。”說著,我看向悶油瓶,“你剛才說你不信任那老太婆,為什麼?我覺得她不像在騙人。”

  悶油瓶站在外面爬滿爬山虎的窗前,看著外面荒涼的院子,我問他好久他才回答道︰“感覺。”

  胖子道︰“其實你胖爺我也有這種感覺,老太婆看到小哥的第一反應應該是真的,但是之後有點語無倫次,好像是在故意繞話題,想拖延時間思考什麼。我一直以為小哥失憶了糊里糊涂的,沒想到還是和我一樣精明,果然是物以類聚。”

  我心道失憶又不等于白痴,我當時被情形震撼,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被他們一說,我也有點在意了。

  “老太婆是老江湖了,最後小哥要走,她一下子還是沒有想出她的對策來,所以只好先冒險保我們一下,小哥這一招叫做激將法,小哥心眼還是挺毒的。”胖子對悶油瓶豎了豎大拇指。

  悶油瓶沒有反應。

  胖子輕聲對我道︰“這家伙最近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我也有這種感覺,嘆了口氣,轉場道︰“不管怎麼說,我相信老太婆最後一定會拿出一個說法來,咱們也別耽誤這好機會,好好想想,說不定明天老太婆想通就趕我們出去。”

  “也對,不過在這之前,咱們也得稍微打掃一下,否則這地方真沒法住人,沒被人砍死再得個塵肺,老太婆也不太可能賠我們,怎麼,天真,你是獨子,該不會啥也不會弄吧?”

  我確實家務干得不多,但是要打掃我相信智商正常的人都會,就道我來幫忙。

  于是將毛巾撕開,一人一半當抹布,去院子放水,開始擦地打掃,悶油瓶也沒權利發呆,被胖子揪過來擦窗。

  我們探索了其他的房間,發現還有一些剩余的廢棄家具,就都搬到二樓,有寫字台、凳子、臉盆架等很多廢料,也都一一擦干淨,干完後老房子的凌亂感沒有了,一股很中性的懷舊感撲面而來。

  我們滿身是汗,但是看到房間變成這樣,一股自豪感撲面而來,心說原來做家庭主婦也蠻有快感的。

  一邊的胖子家務很麻利,真的看不出他是這麼一男人,胖子道原先他處過一相好,為了討好老丈人啥都學精了,最後被人家蹬了,從此他就成一浪子,這些家務活卻沒落下。

  胖子的生活有各種各樣的版本,總覺得他什麼都會一點,但是他每次的理由都不一樣,我也不是特別相信。我對他說,如果是這樣,他以後退休了可以開個家政公司,我可以給他介紹生意。

  他哈哈一笑,說可以,他專為老宅子服務,去那些古鎮做家政,今天順塊瓦,明天偷只桌腳,日子肯定比現在好過。說著,他就拿出我們搶來的那只玉璽,道︰“得,趁現在有時間,我們來看看我們的戰利品,說不定明天就摸不著了。”

  拿出來放到透過窗子照進來印到地板上的一片陽光斑里,我們都一愣,只見那玉璽上,竟然滲出了液體。

第二十章 背負著一切的麒麟(二)

  胖子埋怨道︰“小哥,我讓你擦窗,沒讓你擦這個,早知道你那麼勤勞剛才地板我就讓給你了。”

  悶油瓶搖了搖頭,摸了一把,聞了聞,我發現他摸下來的水是綠色的。

  “褪色了?不會吧。”胖子吸了口冷氣,“我靠,你奶奶的,該不是刷漆的假貨?”

  我心中咯 一聲,那他娘的就倒血霉了,從剛才那些服務員對于我們謹慎的態度看來這東西肯定是真的,但是也有意外,如果這玩意兒是假的,那就是本身拍賣方有詐騙行為,他如果一口咬定拍賣會上的東西是真的,到了我們手里變成假的了,那我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楚。

  正想仔細去看,悶油瓶卻道不是,並讓我們不要踫︰“有毒。”說著讓我們看他的手,他觸踫過液體的地方起了一大片兩層的紅斑,並且還在向手掌蔓延。

  我嚇了一跳,胖子擊掌道︰“啊,我知道了,听說過,美國人為了防盜有時候用一種化學物質抹在古董上,人踫到之後會過敏然後人事不省。咦,那我剛才怎麼沒事?”

  “你用衣服包著,可能隔住了,這東西吸收水分就溶解了。”

  悶油瓶手上的紅疹子沒有繼續蔓延,也沒有要暈倒的跡象,他好像不是很在意,胖子用毛巾包起玉璽來就和他一起去下面沖洗。

  洗完之後,這玉璽變得非常玲瓏剔透,我們在院子里充足的陽光下看,很多剛才看不清楚的細節頓時就顯現了出來,我發現玉璽的雕工之精細,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這玩意兒就算不是古董,在藝術史上也肯定是杰作。

  我放下心來,心說還好還好。

  整個玉璽的玉璽鈕,現在終于可以仔細地觀察,我發現是一只麒麟踏鬼的造型,一只麒麟昂首挺胸,踏著一只三頭的小鬼,小鬼的爪,抓在麒麟的爪子上,但是,再仔細一看,你會發現,麒麟也是很多的小鬼聚成的,雕刻巧妙至極。整個造型,倒不像是麒麟踏鬼,而是鬼在組合成麒麟。而這些鬼,身上都有鱗片,看似好像蛇纏繞起來似的。

  鬼鈕龍魚玉璽。

  鬼鈕是名副其實的,可是龍魚在哪兒呢,只看到蛇一樣的紋路。再將玉璽換一個角度看,我們立即就發現,麒麟的造型變成了無數條龍魚的形狀,那些小鬼橫著看,糾結的形狀中都能看出龍魚的意思。

  牛。

  作為對于中國傳統工藝有一定研究的人,我立即就知道了這東西的價值極其霸道,在古董市場上,品相、創意、做工、背景都很重要,往往四個要素里一個很好,價值就不菲,然而,這件東西,各個方面幾乎都達到了極限,剛才拍出的價格,說實話真不算高,要我們不搗亂,最後的成交價估計會高到天文數字。

  想著我出冷汗了,我要是賣主,這東西被人搶了,我也絕對饒不了那人,同時又感覺,這麼厲害的東西,我們就這麼如此輕易地逃出來了,好像他們的保護措施也過于兒戲了。

  麒麟的整個形態,感覺和悶油瓶身上的紋身很相似,不過,我知道並不相同。話說回來,麒麟其實都差不多是那個樣子。

  胖子看得流口水,道︰“得數數幾條魚幾只鬼,要是魚和鬼的數目很特別,那更了不得。”說著就開始數,才數了幾下,他就哎了一聲,說道,“不好,這玩意兒品相有問題。”

  “怎麼了?”我問。

  “這只鬼少了個腦袋。”他指給我看,我一看,果然非常精細的雕刻紋路上,很突兀地斷掉了,因為整個雕刻太復雜了,所以不一只一只去數,根本看不出這個細節。

  整個看了一遍,不止一處,有三個地方的紋路都有問題。但是奇怪的是,斷掉的地方非常平滑,像是故意這樣的。胖子比畫了一下,發現那三個地方,就是使用玉璽時候三個手指抓的,指腹所在的地方。

  “听說過老北京的對花衫嗎?”胖子就忽然問。

  我搖頭,胖子道︰“馬褂和坎肩上的花都是連一起的,穿著坎肩的時候,馬褂的兩個袖子是雲彩,坎肩上是一輪彎月,坎肩一脫,馬褂袖子上還是雲彩,但是馬褂胸前是一輪圓月。這叫陰晴圓缺。”

  我喝道︰“什麼什麼,你直說不就得了?”

  胖子道︰“你胖爺我的意思是,這三只鬼腦袋,其實是三只戒指,戴著三只戒指的人抓這玉璽,這戒指的位置正好在斷口上,這抓上,這玉璽才成型。巧妙,真他媽巧妙。”

  我抓了一下,心說巧妙雖然巧妙,好似和我心目中的鬼璽很相似,但是怎麼證明是不是呢,或者有聯系呢?問悶油瓶︰“你——”一想,他肯定全忘了,問丁也白問。

  悶油瓶似乎也對此沒什麼特別大的興趣,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胖子一下就對這東西愛不釋手,簡直想把它吞到肚子里去︰“我靠,這次真發達了,天真,你估計這種東西咱們要出手,誰能接盤?”

  我想了想忽然有點不祥的預感︰“這,還真不好說。”

  一邊忽然外面響了幾聲喇叭,嚇了我們一跳,胖子立即把東西又包起來,道︰“得,小丫頭回來了,別琢磨了,咱們保著這東西,遲早有人告訴他們,還是先收起來。”

  說著帶回樓內,胖子很機靈,爬到梁上塞到梁上磚縫里,一看果然是霍秀秀回來了,後面跟著幾個人,大包小包的,放到樓上,都是睡袋和她說的那些東西。胖子反應很快,立即好像剛才根本沒看那玉璽一樣,就問酒呢酒呢。

  霍秀秀拿出兩瓶沒標簽的酒︰“最好的二鍋頭,保管你沒喝過。”

  “吹牛吧,二鍋頭還有最好的?”胖子道。卻見那些跟來的人和小丫頭打了招呼就走了,小丫頭卻沒走,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個大速食盒︰“油炸花生米。”

  我看著那些人離開,就奇怪道︰“你不回去?”

  “我回去了你們多慘啊,古宅,三個老男人,二鍋頭,就差條麻繩,你們喝完了三人一起上吊。”她道。

  “加你一個女鬼,我們不上吊也不行啊。”胖子道。

  我問道︰“你奶奶知道你在這兒嗎?別等下找你。”

  “吳邪哥哥,你是真忘了還是裝糊涂,我的脾氣你難道不記得了?”小丫頭眨眨眼楮,“我奶奶是不知道,但她也不會找我,我八歲就敢自己坐飛機了,長沙北京兩頭熟,她可放心我去野了,而且我這次來這里,可是和你來交換秘密的,肯定做好保險了。”

  對她我真的是毫無印象,听著又奇怪,這丫頭古靈精怪得離奇,我也不肯示弱顯得自己很呆,問道︰“你真想換?我還以為你開玩笑,怎麼換法?我怎麼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你可以試我。”她笑道。

  “試你?怎麼試?”我心說我又不知道你有哪些情報。

  胖子就打趣輕聲道︰“天真,這丫頭該不是在勾引你。”

  我捅了他一下讓他別廢話,她就道︰“這樣吧,我和你說一件事情,你听完後,立即就會知道,我是有資格來和你交換情報的。”

  我越來越覺得有意思,就點頭看她玩什麼花樣。

  她看向我,故作神秘地說道︰“我小時候,在很偶然的機會,看到過一盤錄像帶,錄像帶看完之後我非常疑惑,問我奶奶,她什麼也不說,還罵了我一頓,然後我就開始自己查這件事情,听了你對我奶奶說的情之後,我發現我們調查的事情好像有關系,我這麼說,你應該相信我了吧。”

  我和胖子對視了一眼,都沒表態,因為我敘述給老太婆听時,提過這事情,這是可以被捏造出來的。

  她看我們沒反應,就嘆了口氣,又悠悠地念了一句︰“魚在我這里。”

第二十一章 魚在我這里

  “魚在我這里。”

  這是我在永興島上上網搜索考古隊的名字時,在一個尋人網站上發現的文字。

  剛才我和老太婆講述我經歷的事情的時候,沒有提這一句,因為這些是細節,我全部都略掉了,霍秀秀悠悠念出來,有一絲戲謔,又有一絲得意,我听她這話,已經有點驚訝,心中意識到她真的可能知道些什麼,否則,說不出那麼關鍵的詞。

  看樣子,她也上網查過那幾個人的名字,也看到過那個網站,如此說來,她至少是真的調查過這些事情。

  對著這小丫頭,我的心中倒出奇地鎮定,很奇怪沒有什麼好奇或疑惑,大概是因為她年紀比較小,我感覺自己的江湖經驗勝過她的原因,看著她小得意的眼神,我還失笑,心說這有什麼好得意的。

  “好吧,我承認你也調查過這件事情,不過,那個網站太容易被找到了,這不代表你會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我在幾年前就看到這張照片了。”

  小丫頭面不改色,還是那樣的表情看著我,悠悠道︰“你說的不對,我可沒說那照片上的字是我在網上搜到的。”

  我愣了一下,就覺得她的話里有點什麼意思,一開始我被她的眉眼電得有點發昏,但是很快我就反應了過來,意識到她的笑並不僅僅是小孩子的得意。

  我想著,她為什麼那麼有自信地看著我,我並沒有表現得很被動,氣場上我覺得我並不弱,但是她的眼神一點也不動搖,似乎她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說服我,偏偏她用來說服我的東西,又不像那麼有力的。

  我判斷了一下,感覺她偷雞的可能不大,因為那很低級,如果不是偷雞,也就是說,她認為她提出的東西很有力,而我可能沒有理解那東西有力的部分,想著,忽然一個念頭瞬間濃烈了起來,心說不會吧。

  “大姐。”我脫口而出,“那個尋人啟事和那張照片,難道是你發的?這句話是你寫的?”

  “嗯,真乖。”霍秀秀得意道,“你剛才說你搜索那幾個人名,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找到那張照片。”

  “你——”我頓時不知道怎麼反應,我靠,我一直以為那東西的發布者至少應該是個年長的和三叔一樣的,當年考古隊的某個長輩兄弟之類,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小丫頭。

  丫頭從口袋里拿出一本很卡通的筆記本,從里面拿出一張黑白照片遞給我。就是那張合照,上面還寫著“魚在我這里”幾個字,和我在網絡上看到的一模一樣。應該就是用這張照片掃描到網絡上去的。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們合照的原版,拿在手里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你再看這個。”秀秀拿出另外一張照片遞給我。

  我一眼就認出,那是霍玲年輕時候的照片,是一張全身像,這時候應該還是少女剛過一點的年紀,穿著那個年代特有的衣服,梳著馬尾,邊上有“青年節留念”的印刷字。我看得心中一個蕩漾,媚得簡直是只妖精,和眼前的秀秀感覺十分的類似。

  “這是我阿姨十八歲時候,五四青年節在王府井拍的。”

  “如何?”我奇怪。

  “你再看這張。”秀秀又拿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報紙的圖片,拍的是一輛解放卡車帶著花球,不知道是北京的什麼活動,我能認出解放卡車的背景,就是前一張霍玲拍照時候的那個路口,我看到相同的路標。

  “這是我在北京博物館找到的,好像是1984年的時候,同一個路口的另一張照片,我根據解放卡車的高度,以及當時拍攝的角度,推測出了那座路牌的高度,再通過路牌來推測我阿姨的身高,同時我找出阿姨當時穿的鞋,推算出當時我阿姨的赤腳身高,大概是一米六八。再看這個。”她遞給我另一張彩色照片,我一下就看到,那是西沙他們十人合照的碼頭,但是碼頭上沒有人,同樣是無人的取景,背景里是一座沙山,在一邊的纜繩墩上靠著一輛鳳凰自行車。

  “我當年找到過那個碼頭,同樣使用相同的角度拍攝,以碼頭上的纜繩墩為標準,靠自行車算出墩子的高度,也找到了當時的鞋,測試這張照片里,我阿姨的赤腳身高,大概是一米六零。”

  “差了八厘米。”胖子就皺起了眉頭。

  “我綜合了鞋子的因素,因為當時鞋種類很少,這種測算方法經受過論證過,結果非常準確,如果算上鞋,兩張照片里的人身高是基本一樣的,但是去掉鞋精確計算,就會發現,一個妙齡少女,在青春期竟然然縮短了八厘米。”秀秀道,“這確實是兩個人,你的推論是對的!”

  我長出了口氣,秀秀就道︰“我還沒給我奶奶看這些,但看來,我的阿姨真的已經死了。”

  “小丫頭蠻利索的啊。”胖子看著幾張照片就嘆為觀止,“這屬于高科技啊。”

  “我是文化人,和你們不一樣。”秀秀得意道,“如何,現在判斷我有資格和你們做交易了沒?”

第二十二章 長驅直入的秘密

  但我沒有立即表態,說明我沒有立即相信,但是我知道我幾乎是已經信了。

  “說實話,你剛才說的那些東西,真的讓我想上來親你,你知道,一個人查來查去,越查越發現這東西很混亂,那種感覺真的要瘋了,听到你的說法,我才知道原來還有幾個傻帽和我一樣,那個欣慰啊。”小丫頭一副大人樣,“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應該喝一杯?”

  “你為什麼會對這事情感興趣?”胖子倒是旁觀者清,好像還沒怎麼相信,“就為弄清楚那錄像帶?”

  霍秀秀點頭道︰“對于一個花季少女,看到那種錄像帶,世界觀都顛覆了。”

  胖子就揚起眉角看了看我︰“得,我就說,大人看歸看,那種帶子一定要放好,否則給小孩子看見了,毒害青少年。”

  霍秀秀拍了他一下︰“就知道胖子都好色,會亂想,哪有你想的那麼齷齪。”

  “你這麼說,彌勒佛會很不開心的。”胖子道。

  我打斷他們兩個貧嘴,已經意識到她道︰“說真的,你真的查過他們的事情?就為了這一盒錄像帶?”

  她點頭︰“而且還真有一些收獲,雖然我查到的東西比你淺得多,也沒像你那樣經歷了那麼多生離死別的事情,但是,我有你不存在的優勢,第一,我奶奶沒死;第二,我能進出很多普通人不能進的地方,我認識很多能拿到老檔案的人。所以,我不敢說查到的比你多,但是,肯定有很大一部分,是你不知道的。”

  我來了興趣︰“哦,所以,你就和我交換情報?”

  “對于我是無所謂,對于你,我听你的說法,就很重要了,所以,我覺得你沒理由拒絕。”她很狡猾地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要是你告訴我的情報對我來說很關鍵,我還附送一個香吻給你。”說著就笑吟吟地撐在地上看著我,兩只眼楮水汪汪的媚得驚人。

  我看著她,感覺這丫頭雖然瘋瘋癲癲的,感覺古靈精怪,但是說話的條理思路清晰得不得了,心中暗嘆這霍家的小妞兒看來都很厲害,男人一般招架不住,難怪爺爺最後選了奶奶。這麼小的丫頭,卻有一股成熟女人的性感魅力,一股很特別的氣質讓我順著她的思路走,長大了還不給她玩死。

  喝了一口二鍋頭,才醍醐灌頂了一下,心說還得小心,沒正面答應她,而是問道︰“我還不是特別相信,錄像帶中的東西,能讓你一個女孩子這麼感興趣。你得先告訴我,里面拍的是什麼。”我想試試她的動機是不是真的。

  她絲毫不以為意,直接就回答道︰“是我的姑姑,就是你說的,霍玲。”

  “他查他叔叔,你查你姑姑?你們老九門怎麼都這樣啊,沒家庭隱私了嗎?”胖子怒道。

  我心中一激靈,擺手讓胖子別插嘴︰“難道,是你姑姑在梳頭?”

  她搖頭︰“不是,那錄像帶已經被我奶奶沒收了,不過,里面的內容打死我都不會忘,而且,一說出來,你們立即就知道那是真的。怎麼樣,我知道的東西比你少,我可不能免費給太多,吳邪哥哥,你換不換?”

  我看了胖子一眼,胖子點頭,對小丫頭道︰“再給個提示,丫頭,給到點子上了,你胖爺我送個香吻給你,那錄像帶里是什麼內容?”

  霍秀秀眨了眨媚眼︰“我的姑姑,還有其他幾個人,他們在地上爬。”

第二十三章 背負著一切的麒麟(三)

  氣氛一下變得很詭異,我看著霍秀秀,簡直感覺面前的是一只小狐狸。

  確實,她一說,我立即就知道,她說的是一副怎麼樣的情形,也明白了,她不是在虛張聲勢。甚至,我相信她可能確實掌握了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但是在她的眼神下,我卻有一種幻覺,覺得此時的主題不是這些。

  霍玲和其他幾個人在地上爬,應該和我看到的那盤帶子里的情況是一樣的,看來,霍老太手里,竟然也有來自格爾木的錄像帶,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呢?

  僵持了一下,我忽然覺得有點丟臉,我們三個大男人——老宅、二鍋頭,一個小丫頭跑來和我們交換消息,竟然還要想來想去的,人家是什麼膽量氣魄,相比之下,我們三個倒顯得下作放不開了。此時要不就拒絕裝酷,要不就爽快點答應,想來想去實在丟臉。

  于是嘆了口氣,就點頭道︰“行,我信你,不過,其實大部分的東西我都和你奶奶說了,剩下的都是些細節。也許你會失望。”

  霍秀秀耶了一聲道︰“不怕,其實說白了,這件事情咱們有情報可以交換就不錯了,對不?”

  我點點頭,她就道︰“來的時候,我已經想過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情了,整件事情非常復雜,本來我們可以從頭開始對一下,但是,你我之間的信息是交叉的,所以,也許我們可以從某件事情開始。”她看了看悶油瓶,“不如先從他開始,我告訴你關于他的事情,你告訴我,關于你說的那個雪山上古墓的事情。”

  我和胖子交換了眼色,胖子咳嗽了一聲,道︰“我同意,那麼,你先說?”

  她看著我︰“你們是不是男人啊,老是想佔我的便宜。”

  胖子想扯皮,我就攔住他,心說說了也無所謂,就道,那我先說。于是,從頭到尾,一五一十的,把雲頂天宮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

  我說得極其仔細,因為之前在老太婆那邊已經粗略地說過了,再說得簡略就是浪費時間。一直說了大概半小時才說完。期間,她完全沒有插話,听得出神,可能是因為有個美女听眾,我說得簡直出神入化,胖子都給我翹大拇指,說我有說評書的天賦。

  說完很久她還定神不動,好像在沉思什麼,胖子叫了兩聲她才緩過來,呼了口氣,看著悶油瓶︰“這位哥哥這麼厲害,難怪我奶奶都得下跪,我本來還以為今天跪虧了,現在感覺應當的。”

  “怎麼,有什麼啟發?”胖子問她。她搖頭︰“腦子有點亂,我想到一些東西,一時半會還串不起來。等下說不定有結論。”

  胖子看著我就笑︰“這話說得和你真像,女版的天真無邪。”

  “該你了。”我提醒她道。

  她定了定神,吸了口氣。“好,我想想怎麼說。”她想了想,“那得從一個夢魘說起。”

  “夢魘?”胖子歪起嘴巴。

  她道︰“其實,應該說是我奶奶的夢。”

  接著,霍秀秀就開始講述她的故事。

  我剛開始因為她的聚精會神而揚揚得意,但是她開始講她的故事之後,我幾乎是一樣的反應,我非常驚訝,因為她那邊經歷的事情,同樣非常的復雜,簡直不在我之下,而且,她以她女性特有的切入點進行的思考,我覺得甚至比我更加要接近現實。

  確實,一切都是源于一個夢,但是,起源和夢的內容並沒有太大的關系,因為到現在她也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夢,她之所以感興趣,是因為她奶奶在做這個噩夢的時候,總是會說一句夢話。

  大概在六到七年前,霍秀秀還是一個小小姑娘,用她自己的話說,穿著超短裙都還沒人回頭看,她是霍老太最寵愛的孩子,在每個夏天,她都會從長沙那個火爐到北京來避暑,那時候,霍老太都會帶她買很多東西,去後海和頤和園玩,或者開出城去宛平古城吃小吃。

  但是,無論玩得多麼親密,霍老太卻有一個習慣,就是晚上只能一個人睡,無論在什麼地方留宿,小丫頭都不能和奶奶睡。

  當時老太婆住的地方也是四合院,臥房非常大,睡二十個人都缺人,小丫頭逐漸懂事之後,好奇心很重,她覺得奶奶的這種親密之中的不親密很奇怪,但是也不敢問。晚上她就和保姆睡在同一間房里。

  有一天晚上,她半夜醒來,發現保姆阿姨不在身邊,在那種古老的房子里,外面一片漆黑,房間非常大,月色朦朧,一切的影子都讓人毛骨悚然,小孩子正是想象力最豐富的時候,立即嚇得臉色蒼白。

  她叫了幾聲,保姆沒有答應,她立即就開始發起抖來,當時想到的是奶奶,于是跑下床,立即跑到奶奶的房間里,想躲到奶奶懷里去。

  然而,她撩開那種老式床的帷幔的時候,卻發現床上沒人。她愣了一下,忽然就起了白毛汗,她通過眼角的余光,竟然看到床的上方的架子上,掛著一只什麼東西。

  抬頭一看,她看到了畢生最恐怖的一幕,她的奶奶用一個詭異的姿勢掛在床上方的床架上,兩眼翻白,披頭散發,儼然在熟睡之中。

  她嚇得尿了褲子,坐在地上幾乎沒死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她忽然听到她奶奶說話了。

  她一開始以為在叫她,仔細一听,才發現不是,那是她奶奶的夢囈。

  她奶奶說的是︰“沒有時間了。”

第二十四章 信的故事

  我听得背脊發涼,手都抖了起來,半晌才道︰“你奶奶怎麼會這樣?難道她有什麼奇怪的病?”

  “後來我被保姆阿姨找到,原來她上廁所去了,之後我一直怕我奶奶,到我懂事後,奶奶才告訴我,這是霍家女人練軟功夫的方法,必須掛著睡骨頭才能達到最大的柔韌度,她從十九歲做姑娘的時候開始一直就是這麼睡,現在完全睡不了床,很多地方都是骨刺,只有掛著才不疼。”

  “我靠,那你爺爺洞房前肯定練了好一陣子。”胖子道。

  霍秀秀不理他,繼續道︰“因為這讓我記憶太深刻了,所以我對于她最後的那句話,非常的在意。”

  從霍秀秀自己的敘述和我對她的觀察來看,她是一個很早就有著自己世界觀,並且思維獨立,善于思考的女孩子,所以她對于奶奶當時的睡姿以及那幾句夢囈,耿耿于懷,當然這種耿耿于懷並不是一蹴而就,她之所以感覺這句夢囈有一些不尋常的意義,是她在之後,又听到了很多次相同的夢話。

  隨著她的逐漸長大,她開始逐漸相信,她看似堅強得猶如磐石的奶奶心中,有一個巨大的心結。

  這個心結十分的隱秘,她的奶奶也許到死也不會說出來,但是,霍秀秀可以確定的是,心結,一定和那一句話有關系。

  “沒有時間了。”

  是什麼事情沒有時間了呢?

  很難說是好奇心,還是和我心中那一樣的命犯太極,又或者是她自己所說的,希望為自己最愛的奶奶解開這個心結,她開始有意無意地刺探起這件事情,很讓我吃驚的是,在刺探這件工作上,這個小女孩表現出驚人的行動力。其思維的清晰和對于事情的把握與她的年紀不成正比。

  “我們霍家的女孩子往往都又美又精明,男孩子也都很帥但是往往比較愚笨。”她解釋道,“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女孩子都是從小給奶奶帶起來的原因。我哥哥就整天只知道搞對象,大不正經。”

  “我覺得沒事查自己奶奶、姑姑也不是正經人干的事情。”胖子戳了一句。

  她想了想,大概感覺也對,嘆了口氣︰“總之,查著查著,我奶奶的心結就變成我的心結了。”

  她真正開始去查這件事情可能是四年前她十五歲時,所有的事情完全沒有線索,只有那一句“沒有時間了”,如果是我,可能完全無法入手,但是對于她,竟然有我想象不到的切入點。

  最開始她是想尋找她奶奶的日記,但是很遺憾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有記日記的習慣,她奶奶以前的文字資料非常少,不像我家這些人,我奶奶是大家閨秀(注意是我奶奶),教育出來的兒子孫子,都或多或少有些書卷的成分,就連三叔不說話的時候也能冒充個百分之三十的白面書生。霍家的風格比較功利和江湖,女人又要打,又要下斗還要相夫教子,不會有時間去練練書法寫寫文章什麼的,所以霍老太太當年的氣質,絕對不會是林黛玉那種。所以,必然不會有太多的文字留下來。

  但是,霍秀秀也並不是全然沒有找到,她發現了很多的信件,往來信件都有留檔,她懷著偷窺或許能找到奶奶情書的那種小鬼頭想法,將幾箱子的老書信都看完了。可惜,所有的書信基本都是業務往來,完全沒有她想知道的任何內容。

  不過,她也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她發現從1995年開始,每年都有一封郵件很特別,那是一只包裹,基本都是在三月的下半個月寄到,當年寄包裹,是有一張通知單,然後再去郵局拿的,因為霍家的地位不同,所以所有的東西都由幾個人先過濾過,然後備案。大部分的包裹都會被拆開檢查,把里面的東西填在一張表格上,東西寄給誰也會寫在後面,秀秀就是在這張表上,發現了蹊蹺。

  在1995、1996、1997、1998、1999年的表格上,那份包裹里面的東西,都是︰錄像帶。而取東西的人,都是她奶奶。

  也就是,在那幾年的三月,都有人會寄一盤錄像帶給她奶奶。

  她奶奶是一個非常老派的人,只會看戲,錄像帶這種東西沒法想象會和她奶奶產生關系。

  毫無疑問的,她對這幾盤錄像帶的去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于是她開始留意,並且通過所有可能的機會,去找那幾盤帶子。

  (我想起以前我也有同樣的經歷,只不過,那是在找我老爹從香港朋友那兒弄來的三級片,後來我才發現我愛的不是情色畫面,而是找到那幾盤帶子本身的刺激。)

  為此,她甚至做了非常詳細的計劃,比如說她奶奶什麼時候出門,看到帶子之後她如何處理。為此她存了兩個月的錢買了一台錄像機,和家里的錄像機設置了翻錄的連線。

  最後她找到那幾盤帶子,是在她奶奶的衣櫥下的地板下,她挑了一盤,迅速地到客廳將其翻錄,然後再放回去。整個過程,緊張得像是在做特工。

  之後,她選擇了一個時間,到她朋友家里去,看了那盤帶子。

  帶子的內容就如她說的,好像是一幅監視的畫面,那是一個非常昏暗的小屋,幾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人,在地上爬著,整盤帶子有畫面的容有三十多分鐘,她在里面認出了,她的阿姨,霍玲。

  她的阿姨在里面好像沒有靈魂一樣,在地面上爬著,那實在太恐怖了。

  她從小就知道她阿姨失蹤的事情,所以,看到這個帶子之後,她嚇得魂飛魄散,她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怎麼了,只是本能地知道,這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她奶奶似乎隱藏了什麼秘密,她奶奶果然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心結。

  但是,她不敢去問她奶奶怎麼回事,因為她知道肯定不會有好的結果,也不敢告訴其他人,她在後一個月里,始終惶惶不安。

  但是,也許真的是因為她和我有相似的性格,她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之後,那種對于真相的渴求就開始折磨她,所謂命犯太極之人,其好奇心之重,其他人很難相信。

  之後,她便繼續調查,一開始都沒有結果,一直到她采取了十分機巧但是冒險的辦法。

  她竟然花了幾個月,模仿了她奶奶的筆跡,給那些老信上所有的地址都寫了一封回信。

  那封信大體是這麼寫的︰

  【各位︰

  吾近日又夢到了那件事情,多少年來,這個夢魘揮之不去,不知吾輩是否安好,人到暮年,半只腳踏進棺材,望能與各位再見,尚有一事我在當年未曾說出,現在想來,也許是關鍵,希望能當面再敘,只當老友敘舊。】

  這些信的年代橫跨了將近半個世紀,最新的一封也離現在年代久遠,這些地址,大體上應該都是寄不到的,但是霍秀秀說,她感覺,那些業務往來的地方都是農村或小縣城,農村和小縣城是變化最小的地方,特別是農村,即使地址變化,因為地域範圍不大,人與人之間互相熟悉,只要信到村里,就有人會把信送到收信人手里。

  信寄出之後,她主動負責家里的信箱,讓別人都以為她戀愛了,在等男朋友的信,其實是為了過濾信件而已,前兩個月沒有任何的回音,到了第三個月開始,陸續有零星的回信,基本都是表示不解的。

  小丫頭一直堅持,每天早上五點看信箱,從不間斷。

  第五個月,那封信終于來了。

  只有一行字︰

  【舊事毋重提。】

  她立即就知道有門了,這人肯定知道情況,看地址,信來自北京本地,琉璃廠一個小鋪子。于是立即收拾包袱,來到了那個鋪子。

  那是個大雨天,四九城整個城被雨帽罩著,琉璃廠稀稀落落,沒幾個人,好多門臉都提早關門了,她敲門進去,就看到在內房里有一個老頭,老頭看著她就一笑,露出了嘴巴里的金牙。

  霍秀秀就道︰“那老頭,名字叫金萬堂,你有沒有想起什麼?”

第二十五章 史上最大盜墓活動(一)

  霍秀秀就道︰“那老頭,名字叫金萬堂,你有沒有想起什麼?”

  金牙老頭這個形象,我的記憶非常深刻,因為將我拉進這一切的那個人,也是一個金牙老頭。

  她一說這個,就讓我心里一個激靈,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巧合,顯然她的意思是,她見到的這個叫金萬堂的金牙老頭,就是到我鋪子里來找拓本的那個。她和我的經歷中,出現了第一個交集。

  原來那老鬼叫金萬堂,好像听隔壁的店的老板也提過,我的心中有點異樣。

  我一直沒有去關注過這個老頭,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想過去查,但是這些人都行蹤不定,我當時又沒有任何的經驗和人脈,後來發生的事情也和這老頭毫無關系,等我有了人脈和能力,我連那老頭的樣貌都記不起來了,也沒有任何細節能刺激我想起他,所以我一直認為他的出現是偶然。

  當然,他來這里找我爺爺,只說是老癢介紹,那帛書也說是朋友挖出來的。光這些說辭,以及給我帶來的無數困擾,現在看來不太可能是偶然,但是,非常奇怪的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和他沒有任何的關系,如果這是個陰謀,未免太不正常了。

  不過,雖然他的出現,我說不出那是偶然還是必然,是設計好的還是因為命運輪轉,但是,在那一天他走進我的鋪子已經成為事實,我再也無法倒轉回去。

  我對她點了點頭,就問道︰“難道,他知道什麼?”

  霍秀秀搖頭︰“他是白的,干干淨淨,什麼也不知道,不過,信確實是他回的,他和奶奶只是有業務上的關系而已,後來有一次,他動了貪念在一件事情上做了一點手腳,立即就被我奶奶發現了,就沒和他繼續合作下去。”

  當時霍秀秀很奇怪,只是這麼一個問題,何以看到了那封信後,金萬堂會有這種反應,金萬堂是只老狐狸,深知道霍家的勢力,也不知道霍秀秀前來所為何事,是來算賬還是來刺探什麼,所以什麼都不肯說。

  但霍秀秀很有耐心,幾乎天天都往他店里跑,幾乎沒把金萬堂煩死。

  那年的年末,也虧得金萬堂倒霉,一票貨里夾了一把不起眼的漢八刀,竟然是翡翠做的,給查在海關了,本來算是小案,但是翡翠漢八刀一估價,價值太高,頓時就變成大案了,眼看他老瓢把子一輩子的積蓄,甚至腦袋都可以一次被抄走。

  這時候,霍秀秀抓住了契機,就和他做了一筆交易,以她家里的關系,幫他搭通了一條線,保下了他的鋪子,金萬堂這時候軟肋被人抓住,就不得不說了。

  他在很長時間的猶豫下,在一個晚上,在電話里和霍秀秀講述了一切。

  原來,當年他動了歪腦筋的那筆買賣,不是普通的買賣,從現在看,可能是中國盜墓歷史上最大的一次盜墓活動。

  以當年霍家的手段,要是敢動霍家的便宜,必然會被報復得體無完膚,金萬堂之所以沒事,就是因為,這次活動之後,霍家,甚至其他幾方人馬,全部元氣大傷,根本就沒有力量和心情來追究什麼。

  那一筆買賣,帶給這些人的回憶,實在是太可怕了。

  胖子听到這里,兩眼放光,不由坐正了身體,問道︰“吹牛吧,最大的盜墓活動,那得屬咱們的塔里木盆地之行吧。”

  霍秀秀搖頭︰“那不是你概念中的倒斗兒淘沙,那筆買賣,已經超出了普通所謂的盜墓的概念。”

  胖子“哦”了一聲,就不再出聲,因為超出了概念,那麼這個所謂的大,應該不在規模上。

  我問道︰“超出了概念,難道他們盜的不是地面上的墓,是在天上飛的?”

  霍秀秀道︰“當然不可能是這樣。”

  “說吧,娘的,到底是有什麼概念不同,使得這筆買賣那麼那麼特別呢?”胖子問。

  霍秀秀剛想說話,悶油瓶卻在一邊說話了︰“他們要盜那個墓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錢財,而是為了另外一個還活著的人。”

第二十六章 史上最大盜墓活動(二)

  霍秀秀頗有些詫異︰“你知道這件事情?”

  悶油瓶搖頭,靠在牆角望著窗外爬山虎的影子,月光斑駁地照在他臉上,非常的蒼白。

  “那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為了錢?”秀秀問。

  悶油瓶淡淡道︰“歷史的必然。”

  霍秀秀看了看我,大概是不習慣悶油瓶的這種態度,我其實想說他能和你說話就算給你面子了,他剛才靠在那里,我都以為他完全沒有在听。

  不過我明白悶油瓶的意思,錢到了一定數目,再增加與否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如果是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盜墓活動,動機還是為了錢,那也算是我們這一行的悲哀了,世界上比錢更有價值的東西還是很多的。以前不是傳說有兩個大老板為了搶江山互相炮轟對方的祖墳嗎?

  歷史的必然,世界上最大的陰謀,最大的戰爭,最大的一切一切,背後總有些“必然”在。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發感慨。

  我稍微解釋了一下,霍秀秀想了想算是理解︰“你們男人對這種東西就是比我們女人敏感一些,我們女孩子對于什麼歷史的必然就沒什麼感覺。”

  我讓她繼續說下去,別磨蹭時間。她喝了口燒酒,就繼續講了下去。

  金萬堂參與的這筆“史上最大買賣”,緣于他的眼力,在當年那個時代,北京城里的雜學界,他算是出了名的眼毒和百事通,從哈德門的煙盒到女人的肚兜,沒有他不內行的,據說他爹是六歲進的當鋪,十七歲出的大朝奉,解放後在工廠當裱畫工人,一直窮到死沒給老金留下任何東西,但是在日常生活中,通過無數的生活點滴,從小到大,他老爹刻意將鑒賞書畫玉石銅繡木瓷八大品的各種技巧不知不覺地傳授給了他。用他自己的話說,他用了前半輩子所有的時間,達到了一種和古玩的天人合一。

  所以,20世紀60年代初,他被人拉進琉璃廠游玩的那一刻,他竟然發現,這個蕭條得門可羅雀的老胡同,竟然都是寶貝。

  于是靠一雙火眼硬是從兩塊錢起家,金萬堂從幾本舊書開始,兩塊變三塊,三塊賺到五塊,兩年內,沒有人想到,他竟然能夠在如此蕭條的收藏市場,靠一本一本的舊書,翻到萬元的身家,他在古籍古書這門類中的技藝,也進入了化境。

  當然他賺錢了,“打辦”——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也出現了,好在金萬堂繼承了他老爹極度謹小慎微的性格,適時收手,這萬元的身家終沒有被發現。

  然而,生意不能做了,但是口碑留存民間,很快就名聲在外,外國人也找來了,也開始有大機構、大家族、大學研究所,請他去作評估和鑒定,一時間風光無限。那筆大買賣,就是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候到來的。

  牽頭的是霍家,當時霍家和他已經有一段時間的合作關系了,他並未想到有任何的異樣,欣然答應。

  根據之後的回憶,他告訴霍秀秀,他估計當時整個“買賣”牽扯到的人數,超過兩百個人,配上那些牽扯進來但是沒有實際下地的,比如說收集資料的、買裝備的,那估計得上千,那個年代,弄一些好點的甦聯裝備都得無數層關系。

  然而這些,都不足以突出這筆買賣的特殊性,讓金萬堂認為這筆買賣肯定非常特殊的原因,是因為這筆買賣的領頭人,很不尋常,這不是獨門的買賣,參與的人數很多,據說,一共是九個人。

  我听到這里,心里咯 一聲。而霍秀秀就好比一個技術嫻熟的說書人,在這里頓了一下,露了一個“你也想到了吧”的表情。

  我揉了揉臉,就道︰“不可能吧?”

  秀秀道︰“我一開始也不相信,但是,事實顯然。”

  九個人,我自然立即就想到了老九門,但是老九門不是一個組織,它只是江湖上其他人給他們的代號,它是極度松散的,並不是經過什麼行銷公司策劃,所以,他們同時做一件事情的可能性,低到幾乎沒有。

  舉一個例子,如來佛祖、玉皇大帝、耶穌基督號稱三大宗教領袖,但是他們有各自的譜系,如來佛祖糾集觀音菩薩、十八羅漢去打架,是合理的,但是如來、玉皇、耶穌一起去打架,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九門里各派的江湖系其實都不一樣,之間的區別雖然沒有耶穌和如來那麼明顯,但是在江湖上也算是溝壑分明的事情,九門聯手在事實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卻能想到還有唯一一種最極端的可能性,在那個時代,這種可能性雖然很小,卻是絕對可能的。那就是︰有一個強有力的行外人,干預了這件事情。

  好比一個港台片里某軍閥當年听說四大名旦非常厲害,于是說全給我叫來,結果四大名角本來唱腔都各有特色,而且都是唱旦角的,四旦在台上亂唱唱得滿場蛋疼。也許也有一個行外人,說听說老九門很厲害,給我全召集過來。

  不過,老九門當年散落各地,有些人根本是在流浪,俗話說,你官大壓不了乞丐,行外人要召集起來,恐怕也還是會有人不買賬的。

  霍秀秀點頭道︰“我听到這里非常吃驚,江湖上可能沒有任何人有機會知道,赫赫有名但紛爭不斷的長沙九門提督,竟然會有這麼一次空前絕後的聯手。我也同意你的分析,肯定是有外來勢力點名,否則,不可能會出現這麼古怪的局面,不過,你說的疑問不成立,因為那個外來勢力,在老九門內肯定有一個代言人,這個代言人進行了夾喇嘛的工作,我只是不知道,那個夾喇嘛的人會是誰,才能夠使得這一批當地的霸王能夠甘心成為被夾的喇嘛,乖乖地全部坐到一起合作?”

  我心說現在肯定已經無法考證了,但是在20世紀60年代,老九門里確實是有人能夠有這種資格的。那就是九門的老大︰張大佛爺。

  我不知道張大佛爺當時還在不在世,因為他和下面的人差著幾個輩分,如果不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張大佛爺的後人。

  我有點覺得不妙的是,爺爺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情,同樣他的筆記上,也沒有記錄任何一點這種東西。看來,這件事情,他完全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甚至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回憶。難道,這件事情,才是整件事情的核心?

  不過老九門因為輩分的差別,和解放前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新生代成名早的,如我爺爺、霍家奶奶都還在壯年,因為解放的沖擊,所有人的境遇各不相同,這些人聚攏過來,不知道花了多少的精力,當時的黑背老六都已經是要飯的,有些人已經非常年邁,不適宜長途跋涉,便由下一代代替,所以我能預見,這支隊伍,資歷經驗體力都參差不齊,在剛開始,已經種下了災難的隱患。

  那是1962年和1963年的交會,一支龐大的馬隊悄悄地開入了四川山區,金萬堂戰戰兢兢地離開了北京,也在馬隊之中,馬隊中有老有少,各色人等魚龍混雜,老九門分幫結派,界限分明。

第二十七章 史上最大盜墓活動(三)

  金萬堂是文化人,沒膽色也沒體力下地干活,進到山里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也不可能逼他再進一步干嘛,所以他只能待在地面上的宿營地里,其他人四處開始搜索,隔三差五的就把東西帶回來,大部分都是帛書和竹簡,請他辨認和歸類。所以那個古墓到底是何背景,他並不知道,他也不敢問,只能從讓他辨認的東西中,推測出一些事情來。

  他能確定的是,第一,這里的古墓好像並不是只有一個,因為讓他辨認的一批批的帛書和竹簡,保存的情況差別十分大,而且里面的內容包羅萬象,有書信,有古籍,還有絹文,書信的很多收信人名稱都不同,他感覺這里肯定有一個巨大的古墓群,這批人在挖掘的是一大片古墓。

  第二,整支隊伍只有他一個搞分類和鑒定的,而所有盜竊上來的東西給他看的基本都是文書古籍,看樣子,他們最終的目的可能是在這片古墓群中的古籍。

  第三,隊伍的人數經常減少,宿營地里經常有人爭斗,從吵架的內容看來,在干活的時候經常有人出意外,他們是在互相指責推脫責任。

  古籍的恢復和辨認非常消耗時間,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以為一兩個月就能完成的買賣,整整持續了三年時間。三年時間,他一直在不停地分辨那些難懂的古文,推測朝代、用途,嘗試翻譯出里面的意思,整個隊伍的人好像處在一種巨大的壓力之下,互相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的交流,所有人都沉默著拼命做事情,他極端地焦慮,牙開始掉落,體重從一百五十斤變成了七十斤,如果那一天不來臨,他可能會死在那個地方。

  一直到第三年的端午節,這種巨大的壓抑和閉塞的生活忽然被打破,忽然就沒有古籍送到他手里了,他終于不用每天蹲在帳篷里進行那些極端枯燥的工作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解放一開始讓他不適應,但是兩天後,他的焦慮開始緩緩地舒緩了下來,他有時間走出帳篷,在營地里閑逛,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在這麼美的一個地方。

  他們身處的是一處山區少有的平地,如果是在村莊附近,那麼這一片平坦的區域可能會被開墾成農田,但是現在這里全是參天大樹,說明他遠離人煙,或者這里交通非常不便,眺望遠山,能看到天盡頭有巨大的四座相連的巍峨雪山,雲山霧繞,聖潔無瑕,雪山之前橫亙著碧翠繁茂的崇山峻嶺,那種綠,不是江南的龍井淺草之綠,也不是北京的華麗琉璃之翠,而是深得好比綠墨一般的深綠,整個區域所有的色彩無一不顯示著植物極度蓬勃的生命力。

  山中空氣極度的清新,他忽然就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似乎是一種頓悟,他三年來的陰暗一掃而空。

  之後他的身體逐漸恢復,開始敢于對周圍的東西產生興趣,他開始恢復很多正常的感官想法,他發現,四周所有的地方,都沒有被開掘的痕跡,他推測中的古墓群,好像並不存在,就算存在,也不是在這片平地上。但是,四周的大山非常陡峭,這種如斧劈刀削般的山勢,出現大規模古墓群的概率是很小的。

  因為沒事情干,又因為好奇,他有一天就偷偷遠遠地跟著一隊人進到山里,爬上一座山腰後,往上的山勢忽然變成了連綿成一大片的裸岩峭壁,山腰以上的部分山體好像都被人用刀垂直劈過一樣,把所有的弧度都劈掉了,只剩下了幾乎完全垂直的凹凸不平的岩面,上面的石縫中怪樹林立,一道小小的瀑布從峭壁的頂上傾瀉下來,打在下方的巨木樹冠上,濺得到處都是。

  這種峭壁往往出現在河邊,長江邊那些有名的摩崖石刻就是刻在這種峭壁上,這里有峭壁很可能因為這里以前是某條大河的河道,現在大河改道旱掉了。往前看去果然如此,這里的峭壁最起碼連綿了十幾公里,完全看不到頭。

  在這些峭壁上,他就看到了無數的繩索和拉索裝置,好像傳說那些盛產燕窩的峭壁一樣,爬滿了人,同時他也發現,很多繩索正在被拆卸下來,顯然已經完成了歷史使命。他立即就明白,所謂的古墓和那些古籍,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了。

  蜀人多修道,特別四川一帶各種宗教繁盛,據傳這里就有很多尋仙之人,感應天召,到了一定的時候,會不帶任何食物,只帶著水爬上懸崖,尋找一個山洞或者裂隙,爬進去切斷繩子,斷絕自己的後路,在其中做最後的修煉,不成功就活活餓死在里面。

  很多人都用這樣決絕的手段來表達自己羽化成仙的決心,特別是一些當地有傳說的仙山,更是吃香,這些人大多會帶一些方士的古籍隨身,一代一代下來,這些洞里,往往累積了很多朝代的骸骨,那些古籍,很可能就是這些人爬到這些山崖上,一個窟窿一個窟窿找出來的。

  如今一些繩索被撤銷,顯然他們已經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了。不過,看樣子,他們好像還不打算走,他們還要干什麼呢?

  他看著沒有被拆卸,反而被加固的一部分繩索,感覺除了古籍之外,這事情還有後話。

  可惜的是,金萬堂到了這里就沒法繼續好奇下去,以他的身手,他不可能爬上山崖去看看,又沒有膽量去問具體的細節,之後的日子,他過得很愜意,就是在這段日子里,他和一些在改革開放時期突然反應過來的人一樣,開始打起自己的小九九,他忽然非常後悔,那些殘破的古籍,自己為什麼不私藏幾份,即使品相不好,也是價值連城,這里唯獨他有鑒賞古籍的眼光,藏一兩份極品輕而易舉。

  他知道得罪老九門後果嚴重,但是,愜意的生活讓他的貪欲猶如附骨之蛆,他後悔得一塌糊涂。

  人往往就是這樣,在事後想著當時應該這樣當時應該那樣,其實真的讓他回到當時,他也許還是沒有那個膽量。

  不過上帝這一次給了他第二次機會,第三年的六月,先是出了大事,忽然就起了喧嘩聲,一大群人在中午就從山里出來,急急忙忙地抬著十幾副擔架,上面的人滿身是血,一時間營地里亂成一團。

  隨後傍晚,一大卷子幾乎被鮮血浸滿的帛書,就送到了金萬堂的手里。三天後,他第一次見到了霍老太和其他一干九門,都面色凝重,一群人幾乎是看著他開始了最後的鑒定工作。

  那一大卷子,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來,那是戰國時期的魯黃帛書。

第二十八章 世上最大奇怪事

  表層的帛書都被鮮血浸透,如此多的血,要不就是有人頭顱被砍斷,鮮血四濺,要不就是有很多人受傷遭殃。後來證明,這些東西是被六個人抱在懷里送出來的,六個人此時有四個已經死了,還有兩個躺在外面的某個帳篷里,不知道結局如何。

  魯黃帛有一種極難解碼,世間留存極少,金萬堂一看就知道送來的這批就是屬于這種,連夜解出來根本不可能,他只能復原出大概的文字並寫成現代漢字,置于密碼中的意義就算再有十年都不一定能解開。

  氣氛之壓抑讓他窒息,但是長時間的休息讓他已經得到了足夠的放松,所以很快他就進入了狀態,之後十天他保質保量地復原出了所有可以復原的帛書。

  因為頭腦極度清晰,之前那種沒有“順手牽羊”的後悔,在他工作的時候時不時地在他心里揪一下,特別是在完成前夕,一種焦慮在他心里產生。

  魯黃帛價值連城,就算是拓本,如果拓印清晰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順手牽這個絕對沒錯,但是,看老九門這麼緊張,而且是有人用命換來的,拿了也許給自己帶來大禍,于心也有很多道義上的譴責;但是如果不拿,自己是上了賊船,這種情況,還不知道自己的酬勞能不能拿得到,就算拿得到,三年的時間這點錢也早就不是對等的買賣,不拿恐怕再沒有下次機會了。

  他猶豫來猶豫去,最後是他的身體給他作的決定,他從里面偷偷將一張魯黃帛塞人自己的袖子,完全是在他的猶豫之中,手不自覺地動作,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這麼做了,幸運的是,沒有人發現。

  既然做了,就沒有理由還回去,他這才下定了決心。晚上,他在被窩里(因為三人一個帳篷)將這份帛書小心翼翼縫到了自己的布鞋底里。思前想後一番,覺得不可能有問題,這些東西本來就有缺損,少了一份,又沒人數過,沒有任何被發現的理由,于是慢慢安心下來。

  然而輕松之後,和某些寓言故事一樣,他忽然又有一個念頭產生了︰偷了一份是偷,不如再偷一份。

  于是第二天他故技重施,可惜這一次卻出事了。因為他沒想到,這第二天就是他在這里的最後一天,這一天他完成了最後的整理工作,袖子里藏著那份帛書正準備回帳篷繼續藏好,忽然就有人來告訴他,他被安排當晚就直接出山,可以回北京了。

  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原以為至少還有幾個月好待,但是,一听到可以出山,無疑也是讓人高興的,一下子反應過來後,他立即應允。

  沒有人來送他,霍老太在北京對他相當客氣,但是在這里他也不強求,想必老太婆現在根本沒心情來管這些事情,他于是回帳篷收拾包袱。沒想到,在那里等待他的是,是一次全身徹底的搜身。

  那是解九爺的理念,我不來防範你的小偷小摸,但是最後,你偷來的東西,你絕對帶不走。

  金萬堂還記得當晚他的窘態,听到要搜身之後,他瞬間的冷汗就濕透了衣衫,一瞬間想了無數的辦法,但是無奈時間太緊了,根本沒有時間去處理。

  一開始搜身的伙計相當的客氣,這給了金萬堂唯一的一點緩沖,他首先把自己的鞋子和隔壁那人的鞋子脫得特別近,然後一點一點打開自己的東西讓他們查。同時想著借口,可惜借口來不及,他打開東西,一個伙計上去查,另一個伙計就請他到另一個帳篷搜身,他裝出非常無所謂的樣子,故意穿上了隔壁那人的鞋,跟他出去,一邊想著把袖子里的帛書在路上扔掉,可惜,當場就被發現了。

  之後,伙計就不那麼友好了,在帳篷里,他的被褥,衣服全部被撕開,帳篷的角落四周全部都查了。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被剝光,鞋子也被撬開,好在他事先換了鞋,鞋子里的那份就沒被發現。

  之後他被扭送至九門那邊。就在那里,他見到了老九門之外的,第十個人。

  需要注意的是,這個人在金萬堂的敘述中,是一個非常關鍵,但是很詭異的存在。

  金萬堂在之前沒有見過他,但是,他听到其他人稱呼他為︰領頭人。

  說起來,包括整個老九門都很少在營地里露面,三年來金萬堂看到他們的機會少之又少。在路上的時候只能遠看,也分不清楚誰是誰,如今如此近地看到甚至可以說是第一次,他才得知,除了他們九個,還有一個領頭人的樣子。

  這個領頭人年紀不足三十歲,當時正在和另外的人商量什麼事情,金萬堂印象最深的是,那人的手指很不尋常。不過,他當時沒有心思仔細去觀察,緊張得要死,謊稱自己是初犯,這是鬼使神差的第一次,目的也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對帛書有興趣,想解開雲雲。

  那個領頭人看著他的眼楮,就走了過來,用他兩個奇怪的手指按住了他的頭維穴,忽然用力,他幾乎听到自己的頭骨發出了即將爆裂的聲音,疼得幾乎抓狂,而那個年輕人面無表情,手指還是不斷地用力。

  接著,領頭人開始問他問題,金萬堂還想說謊,卻發現在這種劇痛之下自己根本沒法思考,謊言漏洞百出,在令人無法忍受的劇痛中,他萬念俱灰,把鞋子的事情也供了出來。

  頭維穴的劇痛是神經衰弱和大腦極度疲勞的癥狀,擠壓頭維穴可能造成大腦的短暫思維困難和疲勞假象,人在極度疲勞的時候會為了尋求解脫而放棄說謊抵抗,以求得安寧,美國CIA的研究也表明對肉體折磨的效果不如對大腦折磨的效果,所以,現在疲勞逼供已經成為了很多地方的主要逼供手段,在電視里我經常看到審訊室用燈照臉輪番轟炸。而在中國,使用穴位逼供也是古來有之的行為。

  他說完後以為必死,還好霍老太感覺他昔日可靠,而且留著以後可能也有用,最後替他求情,也是因為老九門似乎在醞釀什麼巨大的事情,對他的事情並不太在意,所以,那個領頭人讓霍老太處理這件事情。最後,他只是被免了所有酬金,然後就裸身被趕了出來。

  他回帳篷穿著被撕爛的衣服和鞋,大致地修補了一下,就有人過來催促,他灰溜溜地出了山了,並被告知什麼都不能說出去。

  到了北京之後他仍然不安生了好幾年,但是之後老九門越混越差,後來就沒聲了,他才逐漸放下心來,之後他陸續听到了一些風聲,說他走了之後,懸崖上又出了大事,老九門死傷無數,元氣大傷。

  所以霍老太的那封信寄到,他嚇了個半死,以為舊事重提了。

  霍秀秀說完,道︰“那個逼供他的領頭人,你覺得他會是誰?”說著便很有深意地看向了悶油瓶,“這對你們有提示嗎?”

  我悶聲不語,胖子卻也看向悶油瓶,窗外的月光被烏雲遮了起來,屋里幾乎全黑了起來。

  我明白秀秀的暗示,但是我此時不想多做推測,因為這種推測根本無法讓實。

  胖子沉吟了一下問道︰“金萬堂本人有沒有推測?”

  霍秀秀道︰“他覺得,這人被稱為領頭人,說明權力很大,說他和九門一點關系也沒有不太可能,但是,他明顯不是九門之一,而被稱為領頭人,可能是這麼一種情況,九門之中可能有一個統領全局的人,是他們公選出來的,這個領頭人可能是九門之一。”

  我看了眼胖子,胖子就搖頭︰“非也,老九門只是江湖排位,不是等級之分,張大佛爺年紀那麼大,不可能在現場,就算是張大佛爺本人,要指揮這批人也需要一個很大的由頭,這人很年輕就更加的不可思議,小輩指揮長輩更是不可能,要選統領,選出來的應該是陳皮阿四之流吧。”

  我點頭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其實這也不沖突︰“小輩指揮長輩是不可能,但是張家大佛爺當時的身份非常特殊,他的子女,也不會是平頭老百姓,雖然在老九門是晚輩,但是他在社會階層里,也許地位非常顯赫,讓他能指揮這些刺頭,可能不是他的能力和輩分,而是他的當時身份和身份所代表的那一方的利益。”

  “也對,如果這樣說,那甚至有可能這人都不一定是張大佛爺的兒子,他可能是你說的,外來勢力的特派員?”

  “Bingo。”胖子就道,“好了,讓我們來歸納一下。他娘的,老太婆和她的朋友們,參加過一次失敗的但是規模巨大的倒斗活動,然後,幾十年後她女兒和她媽媽的朋友們的孩子們也參加了一個非常神秘的考古活動,接著他女兒失蹤了,然後,某一時間開始,她開始收到一盤錄像帶,里面有她女兒的圖像。你們覺得這算什麼?”

  “有人想告訴她,她女兒還活著。”我道。

  “或者,這是一個警告。”秀秀道。

  “但是,按照我們的經驗,這些錄像帶,應該是文錦寄出來的。”我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干?”

  “這是我們之後要查的。”秀秀就道。

  “我們?”

  “你看,我的情報其實對你們非常的關鍵,當然,你們的情報也非常的棒,所以,幾位哥哥,咱們應該鼎立合作。”

  我和胖子對視一眼無言,胖子點起一根煙︰“我操,天真我就不說了,他已經老了,你還小,你這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老天把你生出來不是讓你們來做這個的。”

  秀秀就沒看胖子,而是看著我︰“不是我的同類,沒法理解我們的心,對吧?”

  我不想秀秀和我一樣,但是我也不知道用什麼去說服她,事實上我知道我們這種人是沒法被說服的,我也沒心思去考慮那些,我想起了文錦當時和我說的那些話。當時她沒告訴我,她還寄過錄像帶給霍玲的老娘。

  當然她不用告訴我這些,事實上,她只告訴了我,我需要知道的部分,然後讓我能找個借口遠離這件事情。

  我想起了她寄給我的錄像帶,想起了阿寧,想起當時的情況,又想起了老太婆的情況。一個想法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你還記得我們收到的那幾盤錄像帶嗎?”我打斷在互相做思想教育的胖子和秀秀,“那幾盤帶子寄過來的目的,不是帶子的內容,而在于帶子本身。”我在里面發現了鑰匙和地址。

  “帶子里的內容只是在迷惑可能的攔截者。”

  “嗯?”他們兩個靜下來。

  我繼續道︰“老太婆對錄像帶不熟悉,而且她也是一個女兒失蹤了幾年的母親,她看到錄像帶里的內容一定蒙了,她不會有任何其他的想象力來思考錄像帶的真正意義。”

  “但是這個錄像帶里的霍玲,是假的。”

  “她不知道,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文錦連續幾年向她寄出東西,如果和我想的一樣,那些錄像帶里,一定藏著什麼東西,得把它們拆開來。”我看向霍秀秀,“丫頭,你不是說要合作嗎?來,表現出點誠意。”

  “你要我把帶子偷出來?”

  “那不算偷,你是她孫女,你可以假裝你只是偶然看到,然後以為是黃色錄像帶,偷偷去看,在你這種年紀我們經常干這種事情。”我道,“最多打你一頓,或者扣掉你的零花錢。”

  小丫頭看著我道︰“不用,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東西拿出來,我想我奶奶不會天天去看在不在,但是如果你把它們拆開,那麼我奶奶一定會發現,她不是那種可以隨便騙過去的人。”

  “現在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我道,“文錦連續幾年想給你奶奶傳一種信息,這個信息一定非常的關鍵。如果你奶奶當時解開了信息,那麼,事情可能就不會發展到現在這樣。”

  小丫頭想了想,點頭︰“好,那就先看看里面有什麼再說,但是如果里面什麼都沒有,我就掐死你。”

  “什麼時候能拿到?”我現在總是恐怕夜長夢多,知道很多事情越快做越好。

  “不能急,我奶奶住的地方,現在我也得有理由才能靠近,因為我很久沒有過去住了,突然出現,我奶奶一定會懷疑。我得找個好時候,而且,她很少離開房間。”她道,“這事情要听我的。”

  我揉了揉臉就知道她說得對,不過,一下子我就沒有興趣談別的,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幾盤錄像帶上。

  連灌了幾口燒酒,我躺倒在地板上,深呼吸了幾次,才從那種糾結思考狀態下釋放出來。

  之前我本以為,我能放棄查這些東西,只要能找到小哥的身世就行了,現在看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聯系的,隨便從哪個點查,查到後來都會陷入到同一團亂麻里去。

  胖子拍了拍我,霍秀秀就嘆氣︰“有時候,我就感覺好像是從後往前去看一本書,你從結局開始,一點一點往前看,然後發現任何的細節你都得猜。”

  我深吸了一口氣,太對了,就是這種感覺,不由就拿酒瓶和秀秀踫了一下︰“我真該抱著你痛哭一下。”

  胖子不以為意,切了一聲表示對于我們這類人的不屑,霍秀秀剛想反駁,忽然,我們都听到下邊院子里的大門,“咯吱”一聲,開了。接著,手電光從窗口掃了過來。

  胖子一個激靈跳了起來,透過爬山虎往外看去,霍秀秀和我也湊了過去,我們還未看出端倪,霍秀秀就吸了口冷氣︰“不好,我奶奶來了!”

  說著立即看四周︰“我問你干嗎?”她道︰“不能讓我奶奶知道我在查她,你們可千萬什麼都別說,我得躲起來。”說著四處看有沒有地方躲。

  整個老宅家徒四壁,別說躲了,連個掩護都沒有,胖子這時候就叫︰“上面,到房頂上去。”

  我才想起來頭頂有個天窗,胖子不懷好意地笑著往秀秀摸去道︰“來,大妹子,胖哥我抱你上去。”

  “不用!”秀秀一笑,一邊忽然翻身跳上桌子,再一跳,身形好比耍雜技一樣悄然無聲地就上了梁了,我都不知道她是怎麼上去的,就看到身子幾個奇怪的扭動法,小女孩身材姣好,腰肢柔軟,動作非常好看。

  可她一上去,胖子就道不好,急了,我心中奇怪,卻見小丫頭一邊就拿過胖子藏在上面的玉璽,輕聲道︰“原來在這兒呢,藏在這麼明顯的地方,看樣子是不想要了,我拿走了哦?”

  胖子大急︰“別別,姑奶奶,你黑吃黑啊。”

  秀秀嘻嘻一笑,听腳步聲逼近,把玉璽就甩了下來,胖子一個猛虎撲食接住,之後,她用同樣奇怪的雜技動作到了天窗口,然後探身就出去了,回頭道︰“姑奶奶對這東西沒興趣,明兒見。”一下就不見了。

  我和胖子面面相覷,一邊已經听到了上樓聲,他就坐下,愛惜地把玉璽放到一邊,道︰“霍家這些妖女真他娘的難伺候,剛伺候完妖孫女,又得伺候妖老太太,咱們都快趕上情感陪護了。”

  我噓了一聲,小丫頭那邊對我們相當有用,還是不能把她暴露,于是就看著門口,不一會兒,門就被推開了,我和胖子看著,忽然一愣,就見霍秀秀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幾個人,拎著幾套被褥和酒,看著我們,很驚訝道︰“咦,你們自己去買了被褥了?不是讓你們別出去嗎?”

  胖子看我,我看胖子,連悶油瓶都一下坐直了,我們的臉色瞬時白了。

第二十九章 逆反心理

  三個人面面相覷,同時又去看頭頂的天窗,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皺起眉頭琢磨到底怎麼回事,一瞬間好像明白了,又沒明白,罵了一聲︰“我操,邪門了!”

  看著霍秀秀,真真切切,絕對不是幻覺,就知道大事不妙,悶油瓶一下站起來,跳上桌子整個人一彈翻上梁去,也打開天窗出去了。

  我和胖子也站了起來,自知不可能和他一樣,只得在下面眼巴巴地看著。霍秀秀就湊過來,看著天窗問︰“有老鼠?”

  不知道為什麼,不由自主地我們就退後了一步,她驚訝地看著我們,有點莫名其妙,那幾個跟她進來的人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一邊好玩地看著天窗,一邊把東西放下。

  房頂上傳來悶油瓶走動的聲音,不久他就從天窗上再度下來,翻到屋內,我問他怎麼樣,他搖頭︰“人不見了。”

  胖子一下就炸了,抓著頭發︰“我靠,他娘的不會吧?這算什麼事,上帝倒帶了?”

  我已經冷靜了下來,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可能性,看向霍秀秀,道︰“小丫頭,你玩我們吧?不帶那麼戲弄人的。”

  “說什麼呢?”霍秀秀皺起眉頭,“好心給你們送被褥來,你們演什麼戲給我看?”

  “你剛才不是已經來過了嗎?然後忽然說什麼你奶奶來了,上了天窗,之後立即下到樓下,和你這幾個外應會合再裝作剛來的樣子,這不是耍我們是什麼?”我道。

  霍秀秀張大嘴巴︰“什麼玩意兒?我來過?”

  我心說肯定是這樣,這丫頭裝得還真像,剛想呵斥,悶油瓶卻拉住我,輕聲道︰“不是她。”

  “什麼?”我轉頭,他就道︰“從天窗上不可能這麼快翻到地面上,又連氣也不喘。”說著把手伸到霍秀秀耳朵後摸了一下,“體溫也沒有升高。”

  悶油瓶的判斷一般沒錯,那這事情怎麼解釋?我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反應。霍秀秀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胖子就把剛才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

  說完霍秀秀完全不信,胖子再三和她強調,並且讓她看之前的“霍秀秀”帶來的東西,她才逐漸相信。

  屋里的氣氛頓時十分的詭異,因為怕被人發現,我們沒點燈,如今月亮又看不見了,真的十分的陰森,我之前從來沒感覺到。

  跟來的一個年輕人就有點嘀咕︰“該不會是狐狸精吧?”

  “狐狸精?”

  “我老家有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家結婚,進山去接新娘,開了很長的山路總算把新娘接了出來,新娘下了車剛沒走幾步,忽然別人都驚叫起來,新郎回頭一看,從車上又下來一個新娘,兩個新娘一模一樣,連婚紗都完全相同。所有人都愣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報了警,警察也不知道怎麼辦,後來有個老人說,其中一個肯定不是人,要區分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用電棍電,電棍電人人肯定倒,但是如果不是人就沒事。那警察就用電棍,剛拿起來,其中一個新娘就飛也似的跑了,快得根本不是人類的速度。老人後來說,可能是狐狸精。”

  我听著有點起雞皮疙瘩,心說怎麼可能,這家伙說得還真是生動,胖子看著霍秀秀就問我們道︰“那誰有電棍?”

  “你敢!”霍秀秀怒目看向胖子。

  我搖頭,那肯定是無稽之談,讓他們別扯淡了,定了定才道︰“不說剛才的氣氛,就是剛才那‘人’的談吐,肯定就不是妖精,我覺得妖精不會這麼無聊,這家伙一定是個人,他娘的咱們是被算計了。”

  看著現在的霍秀秀,我就開始感覺到,剛才那女孩雖然和霍秀秀十分的相似,但是在某些神態上還是不同︰“那家伙一定是易容的,來套我們的話。”

  “我靠,能易容得那麼像嗎?”胖子不相信。

  “如果是熟悉的人肯定不行,那種盡善盡美的易容是小說的虛構,但是,我們和秀秀不熟悉,一路過來又一直很緊張,我們的注意力不在秀秀上,所以,這人只要大概相似就能混過去了。”我道,這是三叔告訴我的易容的缺陷。

  悶油瓶點頭,表示同意,胖子打量了一下秀秀︰“也是,我發現剛才那位的胸部比這位要豐滿一些。那丫頭是誰呢?她干嗎要這麼干?”說著看了秀秀一眼,“我們在這兒只有霍家人知道?你們中有人可能泄密嗎?”

  胖子一直是懷疑論者,這話一出秀秀就有點不高興了,不過小姑娘表現出難得的修養,立即打了個電話,好像是請示奶奶,電話才說了幾句,她就問我們道︰“你們從新月出來的那段時間,有沒有拿別人什麼東西?”

  胖子剛想搖頭,頭才剛動就僵住了,立即摸口袋,掏出廠一張名片,那是粉紅襯衫遞給他的。他看了看,就被霍秀秀身後的一個年輕人、接了過去,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就皺起了眉頭︰“可能就是這個。”

  霍秀秀接過來聞了聞︰“你們真是太懈怠了,那種場合下別人的東西也敢隨便拿,這上面有種特殊的氣味,有訓練好的狗的話,你跑到哪兒都逃不掉。我們的車一出來,他肯定就知道你們坐在上面,一路跟到我們這兒來。”

  “是那家伙?”我想起粉紅襯衫,感覺哪里不太對,走了幾圈,心說那女孩難道是他派來的?這人怎麼會對我們的過去感興趣?難道,他也是局內人?不過那女孩子的舉動很難解釋,她說的事情頭頭是道,如果她只是套我們的話,那她未免知道得也太多了,最高明的小說家也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編出那麼完美的故事來,這些舉動都顯得非常多余。

  不對,這事情不對,要麼就是背後有非常復雜的原因,但是我們才剛大鬧天宮沒多長時間,怎麼可能有人這麼算計我們。

  又或者難道是霍家和其他北京豪門之間本身就有非常復雜的爭斗,我們只是走進了這種爭斗,被人摸了底?但是剛才和那小女孩的對話全是關于老九門、我們的內容,如果是他們的內斗,何必提這些?

  我百思不得其解,嘖了幾聲,霍秀秀道︰“算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立即換個地方。你們帶上東西跟我們來。”

  我嘆了一聲,心說同居的生活這麼不安定,這是何苦呢,剛想跟著走,胖子和悶油瓶卻一動不動,我愣了一下,也立即不動。

  秀秀問︰“又怎麼了?”

  胖子道︰“別裝了,你胖爺我認臉認不出來,女人的身材可是過目不忘,你到底是誰?”

第三十章 進入正題

  我花了一秒鐘才理解,幾乎是同時,就看到那秀秀的臉色一下變了,冷目看著胖子。我以為她會狡辯一下,沒想到忽然她就大叫了聲︰“搶!”聲音竟是男人的。

  我沒空驚訝,說時遲那時快,此時那三個人已經猛地撲了過來。不是撲向我們,而是沖向一邊我們放鋪蓋的地方。

  我頓時明白了他們的目的,那地方放著那顆玉璽,立即大叫,那邊的悶油瓶早就反應了過來,一腳把玉璽從他們幾個人中間踢出來,我一下就接住,那三個人立即反身就撲向我,房間太小、距離太近,實在沒法躲,我瞬間給他們沖倒,好在最後關頭我把玉璽朝胖子那兒又甩了過去。

  胖子早有準備,一下接著,虧得那幾個人動作極端敏捷,我還沒完全倒地他們已經從我身上跨過去了朝胖子沖去,我抱了一下腿竟然一條都沒抱住,看胖子背後就是牆壁無路可退,我立即對胖子道︰“快扔給我!”

  胖子罵了一聲“扔個屁”,掄起那玉璽就是一砸,離他最近的那人直接給砸翻在地。另兩人一下撲上去想把他撲翻,胖子頓時和他們滾在一起,三個人撞到牆上,胖子這才把玉璽扔出來,悶油瓶接在手里。

  那三人發現這樣不行,兩個人死命拽住胖子,那個“秀秀”一個人起來再次沖向悶油瓶,我爬起來從後面一下抱住他,就感覺這人軟得好像沒有骨頭一樣,直接一松就從我懷里脫了出去,回手一拳打在我梁上,我立即就掛彩了,但是我倒地的一剎那還是用一個鏟球的動作將他鏟倒。

  他一個踉蹌,沒有倒地,同時我忽然看到他從袖子里翻出一把奇怪的匕首來,似乎是古董,反手握著就迅速朝悶油瓶的方向沖去,我立即大叫當心,卻看到悶油瓶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同時閃電一般一個影子從半空中壓了下來,瞬間用膝蓋將那小子整個頂翻了出去。

  胖子那邊被制得死死的,兩邊互毆他竟然還沒吃虧,我知道真正的狠角色是這小子,也不去幫忙,和悶油瓶兩個圍上去,先制伏這小子再說。

  那“秀秀”從地上爬起來,整個人忽然就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舒展了開來,整個人的身形頓時變大,肩膀變寬,身高也高了起來,同時撕掉了臉上的面具。

  我一看,立即認了出來,竟然就是那個粉紅襯衫,他邊喘氣邊笑︰“縮著被打疼好幾倍,原來不是騙人的。”

  我看著他的奇怪狀況背上直出冷汗,這樣的情形我以前見過,這是縮骨。以前悶油瓶假扮禿子的時候也這樣來過一回。與此同時,我們就听到樓梯上出現了大量的腳步聲,立即回頭。

  “媽的,外面還有接應!”我心叫不好。胖子在一邊立即大叫︰“你們先走!別全被他們窩里憋了。”

  我惡狠狠看向粉紅仔,一邊迅速往後退,一邊想著怎麼撤退,難道要爬天窗?卻見他把匕首插了回去,對另外兩個人晃了晃手,那兩個抓住胖子的人也松開了手,三個人滿嘴鼻血、互相推搡地爬起來。門被推開,我們轉頭防範地去看,霍老太和霍秀秀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臉色一點驚訝也沒有,臭丫頭還在朝我們吐舌頭。

  那粉紅襯衫揉著自己的關節,微笑地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轉頭對霍老太點頭︰“夠格,你眼光不錯。”說著指著悶油瓶,“這家伙歸我。”

第三十一章 夾喇嘛

  房間內掛起了一盞煤油燈,光線調得很暗,霍秀秀幫我和胖子止了鼻血,一行人各自站在原地,悶油瓶只手把玉璽嚴嚴實實抱在懷里,氣氛尷尬。

  老太太沒理會粉紅襯衫的話,只是打量我們,看得出她的腰骨很好,這麼大的年紀上了樓梯,臉不紅氣不喘的,反倒是粉紅襯衫完全放松了下來,也找了一個地方靠牆倚著。他身邊的兩個打手比較可憐,默默捂著受傷的地方,一瘸一拐地出了屋子。

  我覺得莫名其妙,不過看著這詭異的場面,逐漸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看樣子,這粉紅死人妖應該是和這老太婆一伙的。听他說的那話,感覺這他娘的可能是一次測試?他們在試我們?

  不由就有點慍怒,我被人戲弄了那麼長時間,最討厭這種被人套在套里的感覺,就直接問她道︰“婆婆,你這玩的是哪一出?”

  老太太沒回答我,看著我只是似笑非笑,我又問了一遍,她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卻也不是回答,只道︰“你和你爺爺年輕的時候有一點很像,無論在什麼境地下,你總是先想著好處,再想到壞處。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是站在原地,不會選擇先做一些事情讓自己獲得優勢。”

  我看著老太婆的眼神就有點不太舒服,心說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她接著又道︰“如果是我,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先沖到外面,或者制伏一個人再說,在那種狀態下,我才會和對方交談,看對方是什麼目的,可剛才你們看到我進來了,一下立即站在原地,什麼都沒做,要是我有什麼其他布置,你們現在豈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我心中稍微明白了點她的意思,心說干嗎,難道是給我處理危機公關的意見?胖子在我身後道︰“老太婆,你搞錯了,你以為你們人多就是你們的優勢了?他娘的就是你們人再多一倍,這兒佔優勢的還是我們仨,你懂不?您要真想試試,爺們仨馬力全開,這幾個蘿卜青菜還不夠看的。”

  老太婆掃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好像感覺和我們說這個有點可笑,繼續道︰“好了,我到這里來不是來談這個的,你們放松點,我並不想對你們怎麼樣。”

  “您不想怎麼樣的時候可就夠狠了啊。”胖子指了指自己領子上的鼻血,“要是您想怎麼樣的時候,您還不把我們弄死?”

  老太太走到窗口,看著外面道︰“這老宅子,本來是我們霍家在北京的一個盤口,專門負責處置犯了規矩的伙計,不過舊社會的人信鬼神有畏懼,這麼多年,這下面院子的草下埋的人並不多,你們要是死了,有的是地方。不過,你們放心,我對弄死你們沒有任何興趣。”她頓了頓,看向一邊的粉紅襯衫,“剛才,我是試試你們,而我試你們,是讓他看看,我的眼光不會錯。”

  一邊的粉紅襯衫就對我們笑了笑。胖子有點惱怒︰“什麼眼光?你想讓我們三個也做人妖?”

  粉紅襯衫一下就笑了出來,道︰“得了吧,你答應我也不答應。”

  “我操,看不起人啊你。”胖子怒道,剛想反駁,一想又不對,一下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接話。

  粉紅襯衫走到我面前,道︰“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解語花,是現在九門解家的當家。我們兩個互為外家,算得上是遠房的親戚。小時候拜年的時候我記得我們幾個小鬼經常在一起玩兒,不過吳邪你不那麼合群,性格又內向,又是從外地來的,所以可能並不熟絡,所以記不得我了。”

  “是啊,連我都忘了。”霍秀秀在一邊道,“連誰真誰假都分不出來,還不如這頭胖子,真是令人心寒,虧人家小時候還想著嫁給你。”

  我看著霍秀秀,又看看那個粉紅襯衫,我心里忽然“啊”了一聲。

  之前就覺得粉紅襯衫十分的面熟,但是怎麼搜索都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原來是搜索的區域錯了,他不是我做過生意的客戶,也不是什麼日常的朋友或者酒肉之交,而是六七歲時候的小朋友啊。

  我靠,這個我就是有心記我都記不住啊,多少年了,當時又還沒到記事的時候。不過,我竟然還能從他的臉上找出一絲熟悉的感覺,說明這家伙的臉竟然還有某些區域沒變,真是難得。

  解語花,這名字真怪,當時的年紀我連臉也記不住,不要說記住一年只見一兩次面的小鬼的名字,不過,我確實記得那時候有個家伙,他們都叫她小花。

  可是,那個小花在我的記憶里和這個人完全對不上號。不僅是外貌,眼前的人和當時的那個小花,根本是兩回事情,難道我記錯了?

  我于是問他道︰“你,該不會就是那個小花?”

  他看了看我,很曖昧地笑了笑。霍秀秀在一邊笑道︰“就是,沒想到吧?”

  我又愣了愣,覺得有點崩潰︰“可是,那個小花我記得是個女孩子,難道我記錯了?”

  “你沒記錯,那個時候,我確實是個‘女孩子’,”粉紅襯衫道,“我小時候長得嫩,又在跟著二爺學戲,唱花旦和青衣,很多人都分不出來,以為我是女的。”

  我皺著眉頭,實在沒法想象腦子里那個清爽可愛得猶如從招貼畫里走出來的小女孩竟然是個大老爺們,現在喉結都老大了,忽然就覺得發暈,真是世事無常。又問秀秀︰“那你剛才和我們說的事情——”

  “都是真的,當然,唯一的不同是,我奶奶知道整個過程。”秀秀道,“我發出信之後,有人給我奶奶打了電話,我奶奶觀察了我一段時間,然後把我抓了出來。”

  “做這一行生意的人都很謹慎,如果你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你也會打電話去問問怎麼回事的。”老太婆道,“不過,我承認你剛才推測的事情很對,我收到錄像帶的時候,確實蒙了。但是我沒老糊涂到以為那只是一盤錄像帶。”

  “那,那你發現了那些錄像帶里藏的東西?”

  “我之前和你說的,那些樣式雷的圖樣是從國外收購而來的,那是騙你們的。”老太婆道,“那些樣式雷,都是在那幾盤錄像帶中發現的,我一直以為那是我女兒給我的線索,讓我去找她,這也是我到現在也沒有放棄的原因,現在,雖然我知道了,那不是我的女兒,但是,我知道只有跟隨這些信息,才能知道我女兒到底發生了什麼。”

  文錦寄出了那些樣式雷?我有點混亂,我原以為錄像帶里會有具體點的信息。沒有想到,會是這些。

  不過,霍玲是在這座樓的考古項目中失蹤的,如果寄來的錄像帶里有女兒的影像,里面又藏了樓的圖紙,那更會讓老太婆覺得這是一個強烈的線索提示。

  胖子在邊上問道︰“這和你們試我們有什麼關系?”

  霍老太就露出了一個很復雜的微笑,一邊的粉紅襯衫好像接到了什麼信號,立即拍拍我,對我們道︰“好,我也不想浪費時間,我們說正題,以後有的是時間敘舊。”說著給霍秀秀使了個眼色,霍秀秀就開始從包里拿出一卷卷東西,我一看,全是樣式雷的圖樣,就是我在老太太家里看到的那些。

  所有的圖紙都用非常高檔的牛皮紙包著,外面還裹著保鮮膜,里面浸了一層類似于桐油的物質,看樣子,這些樣式雷出了那間恆溫恆濕的房間,就非常的脆弱。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把這些東西帶來,難道是老太婆失去了興趣,反倒是想把這幾張都賣給我?

  我有點奇怪,但是沒發問,一直到所有的圖樣在秀秀的小手下,全小心翼翼地在地板上展開,老太太才說話。

  “我和解子最近會夾一次喇嘛。”老太太拍了拍圖樣道,“我需要你們幫忙,如果你們答應,我保你們這次大鬧新月飯店沒事,而且還另有大大的好處。”

第三十二章 樣式雷(下)

  我看著那幾張圖樣,就明白了他們的意圖︰“你們要去找這座古樓?”

  粉紅襯衫點頭,我皺起眉頭,老太婆和我說的話還歷歷在目,他們應該還沒有找到那棟樓的具體位置,怎麼突然間就要出發了︰“你們找到了這座樓的位置了?”

  粉紅襯衫看了看老太婆,看上去是在詢問她的意思,老太婆點頭︰“告訴他們吧。”

  粉紅襯衫就吩咐秀秀點亮燈光︰“是的,因為你在廣西的經歷給了我們啟發。”

  說著,他拿出了一張工程用的圖紙,讓我們看。

  胖子把玉璽塞入自己的衣服里裹住,湊過來,我就發現,那是用現代繪圖軟件根據樣式雷重建的“張家樓”的整個結構圖。

  我一看那圖,聞到熟悉的油墨味道,立即想起了大學里熬夜畫圖的時候,當年的生活現實的兩點一線,現在這玩意兒卻出現在這種地方,讓我頗為不舒服。

  粉紅襯衫道︰“這是我們找人根據樣式雷的圖樣復原的結構圖,你們可能看不懂細節,沒關系,我來解釋。”說著就開始為其他人做上面符號的普及,我對這些太熟悉了,自然不用听,幾秒鐘內,我已經對這座樓有了一個大體的了解。

  整座樓可以說是當時典型的木石結構,建築敦實,之前草草地看過每一層的樣式雷,本身就不熟悉,但是現在使用繪圖軟件用我熟悉的方式把七層全部繪制到一張圖紙上,樓的形態就幾乎一目了然了。小花指了指其中幾張道︰“你看一下水底看到的那棟張家樓?”

  我不用他指,早就已經發現了,心中一驚,立即點頭,心中就道不會吧。

  他道︰“我听到你說張家樓的時候,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再听到你說鐵尸就更加確定,張家樓是在水底,而且它的一部分是埋在水下的山體之內的。你再看這里。”他指了指樣式雷上的幾個部分。“你可以看到,樣式雷的第一層和第二層,和下面的幾層,很不一樣,1、2層更像塔而不是樓,而在1、2層和下面幾層連接的部分,缺少了很多的設計。”

  “你是什麼意思?”

  “張家樓的第一層和第二層和剩下的幾層是分離的,1、2層是在地面以上,然後,借由很深的地道,通往深埋在山體之中的剩下幾層,因為工程量的關系,我相信;那幾層應該是藏在那湖附近的山體里。我們就是要去找它們。”

  “為什麼?你們經驗十分的豐富,應該駕輕就熟了才對。”粉紅襯衫道,“這絕對是筆大喇嘛,你們不會空手而回的。我們夾喇嘛,分成一向很公道。”

  “到了這份上,我還會在乎錢嗎?老兄,你這狗屁地方,我一看就知道肯定危險到不能再危險。”我道,“進去有命出來嗎?”

  “你對自己的身手這麼沒信心?”粉紅襯衫道,“你之前去的那幾個地方,也不是好地方。”

  我心說那不一樣,那些地方,我知道危險,但是我去之前都發生了很多的事情,使得我的前往成為必然。但是,一次一次的冒險,謎題卻越來越深,到現在,我真的提不起勇氣,再來一遍。

  很多時候,一件事情,你即使再渴望,但是拖得太久,你也會慢慢失去銳氣,即使我知道,這個地方可能很關鍵,很可能是整個事情一塊不可失去的拼圖,但是我的第一反應,還是拒絕。

  粉紅襯衫就有點為難,看了看老太婆,老太婆道︰“你別拒絕得那麼快,好好考慮一下,只要找到那座樓,我立即會告訴你一切。”

  “你可以先告訴我。”我道。

  老太婆搖頭︰“你是吳老狗的孫子,我不相信你的人品,說話不算話是你們家的傳統。”

  我就搖頭︰“不好意思,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

  老太婆就嘆了口氣,就道︰“你不去,只代表你一個人的想法,你們呢?”

  說著竟然向悶油瓶看去。

  胖子立即道︰“我們三個是一條心,共同進退,絕對不會被你們挑撥的,不過天真說不去,那是你們的誠意還不夠。”

  老太婆呵呵一笑︰“錢的事情好說,主要是你們想去不想去。”

  我心說胖子光給我搗亂,剛想搖頭拒絕,心說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答應下來,忽然,就听一邊的悶油瓶道︰“我去。”

  我驚了一下,一下回頭,就看到悶油瓶看著我們,我和胖子對視一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剛想說話,老太婆已經道︰“好,一個去了。”

  我有點反應不過來,一下有點惱怒,感覺事情一下脫離了我的控制,那一瞬間想說不行,但是我隨即就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資格說不行,這本來就是別人的意願。

  那一瞬的感覺讓我很不舒服,老太婆就問我和胖子︰“你們怎麼樣?”

  “我也去!”胖子立即道。我幾乎沒氣死,簡直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心說剛才他媽的是誰說三個人沒二心的。胖子說完立即湊過來,在我耳邊道︰“我靠,小哥答應了,你要不答應,小哥就轉手了,到時候你找他就難了。”

  我一想也是,我靠,這個時候說不去,那等于就直接退出游戲了。

  “你呢?”老太婆看著我,“快點決定,我們馬上就要沒有時間了。”

  “好吧。”我道,“不過,丑話說在前面,如果太危險,我們會退出。”

  老太婆拍了拍手,粉紅襯衫道︰“那麼,歡迎成為一伙,我來給你們說說,我們的目的地是個什麼地方,听完之後,我們在三天內就會出發。”

第三十三章 計劃

  小花非常快地把整個計劃和我們介紹了一遍,我覺得頭暈腦漲,感覺受到了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打擊,前面的勉強听了一點,後面的基本就什麼也沒听進去。

  很難說那是種什麼感覺,大約可以說是沮喪。比如說你在好好地和別人聊天,忽然沖進來一幫人,對你說,你好,我們後天去玩吧,我都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後天是不是有時間,他又說,如果你去了我就給你很多錢,但是你必須馬上決定,否則機會就給別人了,然後開始倒數。

  這時候你的朋友紛紛表示同意,在這種情況下,人根本沒法思考,接著他們開始興高采烈地討論去哪兒玩,而我這才冷靜下來。

  事後想想,這真他媽的像一個蹩腳的騙局。

  他們走了之後,看著小花留下的圖,問了胖子幾個問題,才搞清楚到底他們要去哪里。

  我首先明白的是,這一次,不是一支隊伍,是兩支。

  有一支隊伍會前往巴乃的湖邊,另一支隊伍是前往四川。而兩支隊伍,似乎是有聯系的,不是各管各,我看到他們設置有聯絡的體系,通過各種方式,似乎兩支隊伍會交流某些信息。

  為什麼會這樣,胖子說小花說他也不知道,但是老太婆說,這非常必要,這兩個地方,一定有某種聯系,必須兩邊配合行動。

  去廣西那邊,顯然是為了那座古樓,小花說,他們分析那座古樓應該就在山里,很可能被包在整個山體之間,他們要找到我們之前出來的縫隙,再次進去,很可能能通過那些縫隙找到古樓的位置。

  而四川那邊,我立即就想到了金萬堂說的,史上最大盜墓活動的那個地方,看來,果然所有的這些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胖子說,他決定去廣西,因為他想雲彩了,這一次一定要帶很多的禮物回去。順便看看能不能訂婚。

  我都不想想這些,看著悶油瓶坐在那里,盯著那幾張紙看,我深吸了口氣走過去,就問他道︰“為什麼?”

  他抬頭看我,沒有任何的表情。

  “你答應之前,應該和我們商量一下。”我道,“我覺得,今天我們上了他們的當了。”

  他低頭繼續看那些圖紙,只道︰“和你沒關系。”

  “我!”我為之氣結,想繼續發火,卻見他聚精會神地看著那些圖紙,顯然並不是在發呆,而是在研究。

  我看著他的眼楮,一股距離感撲面而來,忽然就意識到悶油瓶發生了一些變化,這種距離感,其實我並不陌生,那是他失憶之前的氣場,他失去記憶之後,我一度失去了這種感覺,但是,忽然他就回來了。

  難道他恢復記憶了?我心中一個激靈,卻又感覺不像,如果他恢復了記憶,他一定會忽然消失,不會顧及到任何的東西。

  我嘆了口氣,不敢再去惹他,心里琢磨著怎麼辦。忽然就見他起身,朝外走去。

  “什麼情況?”胖子驚了一下,跳起來。

  悶油瓶走到門口,忽然停了下來,看著我們︰“你們誰有錢?”

  我和胖子對視一眼,都走了過去,我問道︰“你想干嗎?”

  “我要出去買樣東西。”他淡淡道。

  我又和胖子對視一眼,我無法形容我的感覺,但是我忽然想笑,不知道是苦笑還是莫名其妙的笑,胖子一下勾住他的肩膀︰“好啊,小可憐,我終于覺得你是個正常人了,來,讓胖爺我疼疼你,你準備去哪兒,連卡佛還是動物園。”

第三十四章 四川和分別

  最終我們還是沒有出去,門口賣驢肉火燒的是霍家的人,把我們勸回了,說現在出去太危險,如果要買什麼東西,明天開單子就行了。

  第二天是采購日,小花過來,要我們把所有需要的東西都列一下,他們去采購。胖子狠狠地敲了他們一筆。等晚上裝備送過來之後,我們才發現敲得最狠的是悶油瓶。因為,他的貨里,有一只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盒子。

  小花說︰“我奶奶說,你會需要這個東西。”

  悶油瓶打開之後,就從里面拿出一把古刀來,大小和形狀,竟然他之前的那把十分的相似。

  拔出鞘來,寒光一閃,里面是一種很特殊的顏色,只是刀刃不是黑金的。

  “從我們家庫里淘來的,你要不耍耍。”

  悶油瓶掂量了一下,就插入到自己的裝備包里。胖子吃醋了︰“我靠,為什麼不給我們搞一把?”

  “這種刀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的。”小花道,“太重了。”

  其他的裝備,大部分以前都用過,胖子的砍刀他還不是很滿意,說刃口太薄,砍樹可能會崩,還是厚背的砍山刀好用。

  我都沒看我的東西,都是胖子幫我寫的,我看著他們收拾裝備,就覺得很抗拒,在一邊休息。

  之後,就是休整期,小花他們要做準備工作,我們就在這宅子里休養。秀秀給我搞了台電視來,平時看看電視。

  悶油瓶就在一邊琢磨那把刀,看得出,在重量上還是有差別,他在適應。

  在這段時間,我無所事事,就一直在琢磨著整件事情,嘗試把最新得到的信息,加入到以前的推斷中去,看看會有什麼變化。

  如果我們暫且把當年逼迫他們進行“史上最大規模”的盜墓活動的幕後勢力稱為“它”,這個它得到了無數的魯黃帛之後,可能早于裘德考破解出了帛書的秘密,而進行了一系列的活動,這些活動可能都以失敗告終了,而作為活動成功的回報,老九門的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些在現在看來微不足道,但是當時非常重要的東西——背景,于是在紅色風暴中,這些本來會被批斗死的人雖然也過得相當低調,但是家底、關系都保留了下來。

  他們的子女被作為人才的儲備,大多進入了文物系統,很難說這種傾向是自然形成的,還是因為有某種潛規則存在。雖然沒有實質的證據,這個“它”必然在其中作用甚大。

  我甚至懷疑,當年的裘德考解開帛書的方法,是由某個或某群和“它”有關的人帶出的,秘密透露給他的。

  胖子說,那個年代民進國退,社會風氣開始放開,很多的以前了不得的東西,比如說工會、居委會的作用越來越退化,膽子大的人開始做小生意,聯產承包責任制也是那個時候開始搞起來的,同時外國人也開始進入到中國人的視野里。新的事物全面替代的老的事物。這個“它”所在的體系,可能在那次更新中瓦解了。

  和現在的企業一樣,雖然組織瓦解了,但是項目還在,有實力的人會把項目帶著,繼續去找下一個投資商。

  也許,在它的勢力中,有一個人或者一群人,因為某種關系,和裘德考進行了合作,進行還未完成的“項目”。

  “張家樓”考古活動,和“西沙”考古活動,應該就是這個時期的產物,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這兩次的活動規模比當年老九門的活動規模小得多,甚至需要“三叔”自己來準備裝備,同時也很難說是有意還是無意,潛伏在文化系統的老九門的後代被集結了起來。

  時過境遷,又過了近二十年,經濟開始可以抗衡政治,老九門在勢力上分崩離析,但是因為舊時候的底子,在很多地方都形成了自己的堅實的盤子,霍家、解家在北京和官宦聯姻,我們吳家靠“三叔”的努力在老長沙站穩了腳跟,其他各家要麼就完全洗白做官,要麼干脆就完全消失在社會中。

  這個時候,很難說這個“它”是否還真的存在,從文錦的表現來看,這個“它”可能還是存在著,但是,和這個社會其他的東西一樣,變得更為隱秘和低調。

  我非常的猶豫,是否要把霍玲的事情告訴老太太,霍老太的這種執著,我似曾相識,同時又能感同身受,我以前的想法是︰我沒有權利為任何人來決定什麼,我應該把一切告訴別人,讓他自己去抉擇,但是經歷了這麼多,我現在卻感覺到,有些真相真的是不知道的好,知道和不知道,只是幾秒鐘的事情,但是你的生活可能就此改變,而且不知道,也未必是件倒霉的事情。

  可惜,有些路,走上去就不能回頭,決絕的人可以砍掉自己的腳,但是心還是會繼續往前。

  答應之後,我們又交流了一些細節,要和悶油瓶、胖子分開下地,我覺得有點不安又有點刺激,但是老太太說得很有道理,又是悶油瓶自己答應的,立場上我有什麼異議根本沒用,要麼就是退出,這是不可能的。而胖子急著回去見雲彩,根本就沒理會我的感受。

  另一方面,我實在是身心俱疲,走悶油瓶那條線說起來萬分的凶險,我想起來就覺得焦慮,對于他們兩個,我有些擔心,但是想起在那個石洞里的情形,當時如果沒有我,說不定他們可以全身而退,回想以往的所有,幾乎在所有的環境中,我都是一種累贅,所以也沒什麼脾氣。好在,老太婆估計,他們那邊最多一周就能回來。

  老太婆、胖子和悶油瓶確定是在三天後出發回巴乃,我和解語花比他們晚兩天出發去四川,因為我們這邊雖然安全,但是設備十分特殊,需要從國外訂來,這讓我有點不祥的預感。

  之後的幾天很愜意,因為不能出去,只能吃吃老酒曬曬太陽,我時不時總是會焦慮,仔細一想又會釋然,但是如果不去用理性考慮;只是想到這件事情,總會感覺哪里有些我沒有察覺的問題,不知道是直覺還是心理作用。

  胖子讓秀秀給我們買了撲克牌,後幾天就整天“鋤大D”,小丫頭對我們特別感興趣,天天來我們這兒陪我們玩,胖子只要她一來就把那玉璽揣到兜里,兩個人互相臭來臭去,弄得我都煩了。

  三天後他們就整裝出發,一下整個宅子就剩下我一個,老宅空空蕩蕩,就算在白天都陰森了起來,這時候才感覺到秀秀的可貴。我們聊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很多我完全記不起的場景都開始歷歷在目起來,當年的見面其實也只有一兩次,幾個小孩從陌生到熟悉不過就是一小時的時間,忽然就很感慨,在我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老鷹捉小雞”的時候,在房間里的那些大人們,竟然陷在如此復雜的漩渦中。

  有時候總覺得,人的成長,是一個失去幸福的過程,而非相反。

  晚上的宅子更恐怖,我熬了兩夜幾乎沒睡,總感覺有人在我耳邊喘氣,自己把自己嚇得夠戧,好不容易裝備到了,我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那個老宅。

  在機場又耽擱了四小時,粉紅襯衫才辦完貨運手續,我發現他身份證上的名字叫解雨臣,就奇怪他怎麼有兩個名字,他道,解語花是藝名。古時候的規矩,出來混,不能用真名,因為戲子是個很低賤的行業,免得連累父母名聲,另外,別人不會接受唱花旦的人真名其實叫狗蛋之類的,解語花是他學唱戲的時候師傅給他的名字,可惜,這名字很霸道,現在他的本名就快被人忘了。

  我覺得非常有道理,忽然想到,悶油瓶算不算也是藝名。他要是也唱戲,估計能演個夜叉之類的。

  在飛機上我睡死了過去。到了哪兒都有地接,我少有地沒關心,期間胖子給我發了條彩信,我發現是雲彩和他的合照,看樣子他們已經到了阿貴家里,胖子的嘴巴都咧到耳根了。之後,我們去機場提貨,第一次看到了那些所謂的特殊裝備。

  那都是一些鋼筋結構的類似于“肋骨”的東西,好像是鐵做的動物骨骼的胸腔部分,有半人多高,可以拆卸。“這是什麼玩意兒?”我問粉紅襯衫。他道︰“這是我們的巢。”

第三十五章 流水

  我不知道“巢”是什麼意思,感覺也許是我听錯了,也許是“槽”或者是其他字,不過這時候下起了雨,在提貨處人來人往,我們也不想久待,所以沒細問,把東西翻上小貨車,在毛毛細雨中駛入成都市區。

  小貨車比我的金杯還小,輪子只有臉盆大,開起來直發飄,小花道讓我忍著點,在城里就走這小車了,後段山里的泥路換黃沙車,因為那邊的路不太好走。我心說果然干這行的,別管在盤口多光鮮,到了地頭上還得和賊似的。這一行好像是在囂張和卑微中玩一種蹺蹺板,難得所有人都這麼想得開。

  成都是個特別棒的城市,我大學時候有同學來自這里,講起四川的美女和小吃,讓我們直流口水,最能形容這兒的一個詞,就是“安逸”,不過這一次我恐怕是無暇去享受了。

  貨車帶我們進了北城里的一條小巷子,過一條大街就能看到四川大學的正面,里面全是發黃的黃水泥老房,外表似乎經歷過舊城改造,在幾個地方點綴了一下,使得這種古老像是可以使用,但是先天不足。仔細看老房還是老房,在巷子的盡頭那里,開了一間小小的招待所,招待所都沒招牌,只有一塊木板上寫了“住宿”幾個紅字掛在門口隨風蕩漾。

  我們把車停下,進去繞過簡陋的前台(如果那玩意兒一定要叫前台的話),忽然就發現豁然開朗,走廊里面出現了非常考究的歐式裝修,地板全部是實木的,走廊兩邊掛滿了油畫。小花告訴我,這就是他們在成都的盤口,這招待所不對外經營,你要來問,所有時候都沒房間,招牌只是個幌子,里面都是南來北往的伙計。

  我們各自進了房間,洗了澡放松了一下,當地的一個四川堂口的伙計就帶我們去吃韓包子,又逛了幾條老街,晚上夜宵吃的是一家牛油火鍋,我靠,我第一次知道夜宵也吃火鍋,為了去麻辣的感覺,我邊吃邊喝了六七瓶啤酒漱口,還是吃得後腦勺發麻,幾乎沒暈過去。

  最有意思的是,去店里的廁所找不著,我問一個姑娘,也許是喝多了嘴巴不利索,把“請問廁所在哪兒”說成了︰“廁所在兒?”那姑娘立即怒了,用四川話大罵︰“老娘又不是廁所!”把小花樂得哈哈大笑。

  這算是典型的走馬觀花式的體驗,以最快的時間領略當地的特色,說起來我是客人,小花是主人,所以習慣性地帶我草草走了一圈,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離開成都,上了高速公路,一路無話。這段時間,我早就習慣了這種長途跋涉,小花也沒有故意找我聊天什麼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覺得什麼陌生和尷尬,也許是因為我們的背景實在太相似了,我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的另一面。

  就這樣,我們各自凝望著窗外,或者閉目而眠,看著那些山,那些雲,那些天。景色慢慢變化,山越來越高,路越來越窄,每次醒來,都會發現四周的景色越來越山野。當天晚上,我們下來換上越野性能更好的黃沙車,正式進入山道之中。在黑夜中又開了一夜。

  終于,第二天的清晨,等我從顛簸中醒來下車透氣,第一眼,我就看到了傳說中的那四座連綿的雪山。

  “四姑娘山。”開車的司機用四川話道,“東方的阿爾卑斯。”

  我站在環山公路的邊緣,再邁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前面的視野極其好,我看著前方一片翠綠的山峰,以及之後那純白巍峨的巨大雪山,深綠和雪白從來沒有如此融洽,也許只有大自然能調出如此不同但又匹配的景色,一切雲霧繚繞,美得讓人顫抖。

  然而這種美卻沒有一種霸氣之感,反而覺得十分的柔美神秘,四姑娘山,你們孤獨地矗立在那里,在想什麼呢?

  我不禁為自己忽然而來的抒情感覺到奇怪,以前和胖子去過不少美好的地方,但是在我剛有感觸的時候,總會被胖子的妙語干倒,難得這次和他分開,感覺竟然是這麼的不同。也許我適合去寫點矯情的東西,而不是做那麼實在的盜墓賊。

  “這是大姐,這是二姐、三姐,那是⼳妹,⼳妹最高最漂亮,六千多米高。”司機繼續道,“我們叫它四姑娘,這兒一帶全是羌民和藏民,我們去的地方羌民很多,記得不要坐在他們門檻上,也不要去踫他們的三腳架。”

  “三腳架是什麼?”我問。

  “每個羌民家里,都有一個鍋莊,看起來就是一個三腳架,他們叫它希米,希米上掛了一個鐵鍋,下面是篝火,那是萬年火,永世不熄,幾萬年前他們的火神給他們的火種所蔓延開來的火,所以,那火是很神聖的,我以前有的朋友,往火堆里吐了口痰,然後……”小花一邊刷牙一邊道,“我買了一百多只羊才把他帶出來。”

  “你以前來過這里?”我有點奇怪。

  他朝我笑笑︰“說來話長,那是我自己的一些事情,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看著他的表情,就覺得更加的矯情,不過吸了口清新的空氣,感覺在大清早,矯情一下也不錯。

  最後一段路要靠摩托才行,我們叫了幾個當地人開摩托,談了價錢把那些東西全部都搬下車,來到了離公路最近的一個村里,在村子里找尋沒有出去打工的剩余勞力,雇了三四個人,冒充是攝影記者,讓他們幫忙做一些搬搬抬抬的事情。又包了幾輛摩托,把所有人都往山里的另一個村子運去。

  在當年霍仙姑來這里的時候,這里真正是深山老林,現在比當時要好得多了,雖然也經歷了很多的麻煩,但是總算是在到達四川的第三天,進到了他們之前說的那塊懸崖附近,這里離最近的鄉只有半天的路程。此時胖子和悶油瓶應該還在廣西巴乃往山里的路上。

  這種感覺和在巴乃非常相似,除了氣候和風土人情,讓我稍微心定了一些,我們用騾子把所有的裝備全部貼身帶著前進,沿著懸崖的根本走,很快就發現了懸崖上開始出現山洞,一個接一個,有些地方密集得要命。“有些洞都被那些樹遮了,其實上面的洞還要多。”當地人就告訴我們,這種滿是洞的山壁,四周的山上到處都是。當地人把這種叫做神仙蛀,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寫,听著有點詭異。

  我問小花︰“怎麼樣?知道哪個是當年他們找到帛書的洞穴嗎?”小花就搖頭,道︰“老太太當年也不是自己上來的,而且這麼多年了,就算當年留有記號恐怕也全部都沒了,只知道應該是在中段,而且位置非常高,我們得找找。”說著小花就開始讓其他人解開裝備,然後開始描繪整個崖壁,為所有能看到的洞穴編號。

  “找找?”我抬頭看懸崖就覺得有點暈,心說這怎麼找,這整天爬上爬下的怎麼吃得消。而且,我忽然就覺得,這些洞好熟悉啊,那麼多,怎麼看上去,那麼像西王母的那塊滿是孔洞的隕石?

第三十六章 巢(上)

  西王母最後的經歷我很抗拒再去想起,有一種生理上的排斥,所以我一把眼前的場景和之前的相聯系,就陡然覺得這座岩壁變得丑惡起來,青黑色的石頭加上上面的孔洞使得整座山看去像是一具腐爛穿孔的巨獸尸體,綠色的青苔好比尸體上的膿液和真菌。之前根本就沒有這種感覺。

  好在那只是一剎那,小花的四川伙計打斷了我的歪念,幾個當地人把騾子上的繩子全部都卸了下來,在四川伙計的指導下把繩子系上攀岩固定器,那是一種可以插入岩石的縫隙瞬間卡死的小裝備。

  我們有整套的攀岩器械,安全帶、下降器、安全鐵鎖、繩套、安全頭盔、攀岩鞋、鎂粉和粉袋,世界上最早的攀岩協會來自甦聯,但是這些東西都是瑞士產的。看著非常的讓人放心。

  不過小花並沒有完全按照規定,他脫掉了外衣,拖著繩子掛在腰上,只穿著背心開始徒手攀爬,他非常的瘦也沒有非常明顯的肌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爬起懸崖來好比雜技表演,很多我想都不敢想的動作,比如說單手掛在突出的峭壁岩石上,用腰部的力量把腳送到極遠的一棵樹上,用腳背掛住樹然後松手整個人倒掛著蕩過去。夠不到往上的岩石突起,他會極快地在懸崖上翻身,頭下腳上地用腳背掛住然後瞬間用力翻上去。他做起來除去利落,甚至還有一種特殊的美感。

  最讓人驚嘆的是他的速度,我真的是意識到了什麼叫飛檐走壁,除了遇到難以攀登的地方之外,他所有的攀爬都是在極其快速,甚至比走路還快的情況下進行的,但是即使這樣,他爬到了懸崖的頂部也用了近四小時,最後他到高處的時候,我都幾乎看不清楚他的位置,一直到他甩下了繩子,他們才確定他到了頂部。

  下面的人都由衷地鼓掌,我也沒法不表示佩服,心說這家伙學戲的時候肯定也學了《西游記》了。

  利用那根他帶上去的繩子,我們把所有的裝備通過一只滑輪全部吊了上去,有七條繩子從上面被甩了下來,做成了七條輔助攀岩的“梯子”,我並不知道這些繩子到底怎麼用的,但是想到小花的身手,我忽然意識到這些繩子可能是給我準備的。

  我並不感覺到什麼慚愧,我只是感覺到恐懼。如果只是讓我爬上去待著,也許我還可以接受,但是如果是要在這些繩子之間不停地穿梭,我靠,我實在不敢保證我可以堅持那麼久不摔死。

  之後,四川的幾個伙計搭起了那只所謂的“巢”,那是用鋼筋做成的,像是爪子一樣的東西,爪子里可以容納一只睡袋,睡袋和爪子上的很多固定環使用六個金屬環連在崖上。

  我明白了巢的定義,這東西是給我們在懸崖上睡覺的地方,果然,只能稱呼為巢。

  小花的伙計告訴我,這是芬蘭人發明的,是鳥類攝影師用來拍攝一種懸崖上的鷹的器械,這種鷹生活在懸崖上,十分難以觀察。他們做了這種爪子,用這個睡袋就可以在懸崖上不落地地生活幾個月。峭壁上的洞太多了,我們要全部找一遍,最起碼需要一兩個星期,而這個懸崖實在太高了,普通人上去可能需要一整天,所以只能待在上面。

  巢會安置在懸崖頂部,那里光照多,青苔少,不潮濕,最後一個步驟,就是把我吊上去。

  我有攀岩的經驗,這一次倒也沒有太過丟臉,只是到了峭壁中部的時候,往下看去只看到一片綠色的樹冠,就感覺有點恍惚,想起了蛇沼邊緣的斷層,腦子里閃過了好多的東西。不禁開始驚訝自己的改變,如果是以前,到了這麼個地方肯定腿軟,現在竟然可以這麼的鎮定。

  到了峭壁的頂部已經是夕陽西下,那是真正的絕頂,幾乎沒有立足的地方,上面長著一些低矮的樹和灌木,夕陽昏黃的光下,四周遠處巍峨但是柔美的雪山變得神秘莫測,而四周的絕壁山谷繞起了一股縹緲的白霧,昏黃之下,山中背光的陰影處已經是一片黑暗,遠處山村的炊煙和這一切,形成了一種光怪陸離的意境。

  小花坐在一塊石頭上,雙腳懸空蕩著,下面就是萬丈深淵,他看著雪山,眼中是萬分肅穆的神采。

第三十七章 巢(下)

  我和小花之間有一種特別的默契,也許是因為背景實在太相似了,或者是,本身解家和吳家之間就有一種無法解釋的紐帶,所以,這種感覺讓我沒有任何尷尬或者冷場的感覺。反而我很能理解他現在的感覺,所以也靜靜地坐了下來。

  夕陽下的風已經帶有一絲涼意,這里完全是另一個世界,你只有坐在這里才能理解,你沒有任何路下去,也沒有任何路可以通到其他地方,你所有的只有四周的幾塊岩石,而兩邊都是萬丈深淵,霧靄在你腳下緩慢凝聚,我坐著,在這百米高的孤峰之上眺望四周,遠處相似的孤峰一座接著一座,忽然就起了奇妙的錯覺,好像我是一個仙人,只要墊腳一起,就能從這懸崖的頂端飛起來,腳踏雲海,踩過千峰上的孤石,往雪山之上飛去。

  頓時就很理解那些修仙之人,在那個年代,他們爬到這個山岩之上,看到眼前的景色,在這種極端仙境一般的魅惑下,確實有可能砍掉那條唯一的繩子,把自己困死在這峭壁之上。

  當夜無話,時間緊急只訂購到兩套裝備,同時也不想我們干的時候太過張揚,小花說暫時靠我們兩個就夠了,我們有兩天時間做初期的尋找,等到另一邊老太婆他們到達巴乃的湖邊,準備好一切,我們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霍老婆子堅信張家樓的另一半深埋在湖底,樓底埋著歷代張家先祖的遺骸,為了掩飾身份,這些人入殮之前都會砍去右手,然後鐵水封棺,張家如此神秘,百年來傳承不息又幾乎沒有任何的流傳,他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又在這塵世間做著什麼呢?為何他們死後必須以鐵水封棺?難道真的和霍老婆子說的,他們根本就是妖怪,死後尸體會有極端異常和危險的變化?

  誰也不知道,幾百年前,樣式雷為他們修建這座完全避光的張家古樓存放遺骨的起因是什麼,他們是怎麼和當時的皇帝達成某種共識的?

  我想起那張樣式雷圖樣中,古樓最後一層的中心,那只孤零零的巨大棺架,那一層應該就是張家最早先祖的位置。20世紀70年代末期,考古隊的第一次任務的目的地就是那里,悶油瓶他們會在那里看到什麼呢?

  如果是之前,我一定會被強烈的好奇心湮滅掉,但是我現在感覺,那里的東西,一定是我不願意看到的,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當夜我掛在峭壁的爪子“巢”里,用保險繩緊緊地扣在我的腰中躺入睡袋,小型的汽燈掛在我的上方,照出一塊扇子形狀的光明區域,小花早早就睡了,身下幾百米的懸空處能看到下方幾個人的火光,聲音傳到上空被橫風吹得猶如鬼叫,又听不清楚。這種睡眠讓我感覺到夢幻,之前怎麼也想不到我會遇到這種局面,然而,我沒有掙扎多久就睡著了。

  坦然得讓我自己都感覺到可怕。我在臨睡前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變了。

第三十八章 雙線

  接下來兩天,我活得好像一只壁虎或者當年在這里生活的羌族采藥人,因為和事情並沒有太大關系,所以長話短說。

  我從一個只有一些野蠻經驗的攀岩菜鳥,慢慢開始能夠靠著那些繩索獨立地在懸崖上爬行,我們從上往下,一個洞一個洞地往下尋找。具體的過程其實十分有趣,不過沒法形容出來。這些洞大體都不深,很多都是正宗的山體裂縫,看著是個洞其實最後只有一臂深,能容身的並不多,但是即使是這樣,我們還是在不少洞內都發現了殘缺的骸骨,有些發髻還清晰可見,但是大部分的骸骨都散落著,顯然被啄食過。

  想起他們砍掉繩子的決絕,當時覺得信念讓人佩服,如今看到那些骸骨,空洞的骷髏卻讓我覺得十分可笑。不知道他們在最後的關頭會是如何的心情,也許會有少數人因為饑餓產生幻覺,那應該就是他們努力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出乎我意料的順利,在第二天的上午,我們就找了那個他們發現帛書的洞穴,之所以肯定是這一個,是因為洞穴的四周有明顯的人工加固的痕跡,洞只有半人高,比所有的洞都深,但是還是能一眼看到底部,里面有一具盤坐著的骸骨。

  說起骸骨也許並不合適,因為那尸體有完整的人形,但是也不是干尸,尸骨能維持人形,主要是因為他身上穿著一件鐵衣。

  這東西是一種民間修道之人的加持,據說古蜀一代有這種習俗,用來克制自己的各種欲望,我不是民俗專家,也不詳細了解,只感覺真難為他背著這身破鐵爬得那麼高。

  鐵衣很像鏈子架,但是用的是老鐵,整個鐵衣銹成了一個整體,里面的骸骨早就散架了,只有外殼保持著死前的姿態。骸骨四周的黑色洞壁有很多砸出來的凹陷,看來以前的帛書都放在這里。現在已經完全被洗劫一空。

  此人不知道是誰,看骷髏上干枯的發髻幾乎沒有白發,應該不是個老人。它來自哪里?有過哪些故事?臨死前又在想些什麼?每當看到一具尸體,我總會想知道這些事情。

  因為我們兩個的身形幾乎堵住了洞口所有的光線,小花打起了手電,秀秀和我們透露過,在當年的發掘過程後期,發生過巨大的事故,但是這里一切都不像發生過巨大事故的樣子,而且,當年的工程浩大,那麼多人,難道就為了這麼一個洞?

  雖然當時他們需要找遍這里所有的峭壁,但是也不至于要老九門全部出動,這種前所來有的陣仗,肯定是由一個人牽頭,那這個人一定是判斷出形勢需要這樣。能夠糾集所有的老九門的人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

  我們眼前看到的肯定只是一種假象。

  果然,這具古尸的身後我們發現石壁上沾有很多詭異的干裂泥痕,刮掉泥痕,赫然見到了水泥。

  後面的石壁是用這里的山石扳著水泥砌起來的,竟然會在這種地方看到水泥,讓我感覺無法接受,顯然他們當年撤走之前,完全封死了這里。

  “婆婆有沒有和你說過這情況?”我看著那些水泥,這讓我有些擔心,這種封法會不會意味著里面有著某種必須被關注的巨大危險?但是老太婆沒和我們說,甚至沒有提到這里被封住了。

  “當年他們是第一批撤走的,封住這里應該是在霍家離開之後,剩下的人做的。”小花道,“如果她想做成一件事情,應該不至于玩這種花招。”

  說著他拿著一邊的石頭砸了兩下水泥混合石壁,石壁紋絲不動,但是表面很多的水泥都被砸掉了,我們就發現里面水泥的顏色發生了變化,呈現一種暗紅色。

  說是紅色,其實是一種偏向深棕的黃,很像是鐵銹水。我撿起一塊碎片聞了聞,沒有任何的異味。

  雖然不能肯定,但是我立即就意識到,這可能是血。老太婆和我們說過,當年探索這里的時候,發生過巨大的變故,這里有血跡,證明我們來對了。但是,血跡以這種方式出現,讓我覺得有點問題。

  我曾經見過類似的痕跡,在屠宰場的屠案上,那年我和三叔去置辦年貨,這種陳舊的血跡,其實比鮮血更讓人壓抑。

  但是,隨著小花的繼續砸下去,碎裂的水泥越來越多,我就發現有點不對,里面整塊整塊的水泥都是這種顏色的,越往里顏色越深,越接近真正的紅色,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開始聞到了血腥味。

  小花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又砸了幾下,翻出幾塊石頭就停了手,罵了聲︰“嘖。”

  我看著被砸出的凹坑,里面所有的水泥全是紅色,簡直好像,這水泥是用血漿攪拌出來的一樣。

  如果是有人受傷,或者死亡,不可能會流這麼多的血,而且,這些血浸透了水泥,哪有滲透得那麼深的道理。

  “會不會是當年他們為了避邪之類的原因,在水泥里混了狗血?”我問小花。

  小花翻動地上的水泥塊,道︰“越挖血跡越深,水泥浸血浸得越厲害,而表面卻不多,說明,血是從里面向外滲出來的。”他摸了摸那些發黑的水泥,“里面接觸不到氧氣,血里的鐵元素沒被氧化,所以顏色沒有褪去。”

  “從里面滲出來?”我心說那是什麼原因。一種不好的感覺傳遍全我忽然想到了血尸墓。

  小花用石頭繼續砸了幾下,浸了血的水泥雖然並不是很堅硬,但是表面蓬松的部分砸光之後,里面的碎石頭越來越多,沒法再砸進去。于是我們從下面吊上來石工錘等裝備,開始一點一點把石頭砸開。

  這種水泥和石頭混合的物質相當于現在的路基混凝土,抗壓性能極佳,我們只能從石頭和石頭的縫隙處砸掉水泥,把石頭敲下來,進度緩慢。在局促的空間內很快兩個人就汗流浹背,因為協作失誤,都被對方的錘子敲到了手指和腦袋,苦不堪言。

  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外面一片漆黑了,忽然我砸開了一塊石頭,一下就發現,從水泥中露出了一段骨頭。

  我和小花對視了一眼,立即加快鑿進,撥開附近的石頭,一具奇怪的骨骸,就從石頭中露了出來。

  那是一具完全腐爛,但是卻沒有分解的尸體,我們只挖出了一點點,剛能看到頭蓋骨和一只臂骨,其他的還在混凝土里,骨骼發黃,幾乎碎成渣子。能確定是具人的尸體,但是,卻又有點不一樣,因為這些骨頭上,覆蓋著一層奇怪的“毛”。仔細去看,就會發現上面粘滿了霉菌一樣的“頭發”,讓人背脊發毛。

  我湊近仔細地看,並立即把小花推遠讓他不要踫,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看到頭發,所有的戒備就會打開來,自己也退後了幾步。

  這些確實看上去非常像“頭發”,但是扯一下就能發現,這些頭發和骨頭是連在一起的,幾乎所有的骨頭上都有,頭發好像是從骨頭上長出來的,因為腐朽的頭發非常的脆,一踫就碎成小段,被當時腐爛的尸液粘在了骨頭上,數量非常多。

  小花戴上了手套,拿起錘子,就開始敲那個嵌在混凝土里的頭蓋骨,兩下就敲碎了天靈蓋,用錘子起釘子的那頭挖出頭骨的碎片,用手電往里一照,就看到顱腔里也擠滿了頭發一樣的東西。

  “不妙。”小花就嘖了一聲。

  我立即意識到,當年他們在這里損失慘重肯定不是因為什麼事故,看來,他們是遇到了什麼——詭異的東西。

  之前一直也覺得有點奇怪,如此強大的隊伍,就算是遇到非常機巧的機關陷阱,也不會造成“巨大的變故”,老九門不是散盜,就算死一兩個人,以那批人的身手和經驗,也會立即找出逃脫的方法。但是,有些時候,是你手藝再好也沒用的。

  我有點發悚,如果如此,那打開這個洞口,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洞里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是後面肯定還有尸體。要是敲著敲著爬出一只禁婆,就夠我們受的。另外也不知道這些頭發到底是怎麼長到腦子里去的。

  我和小花說了我的顧慮,想來想去,只好披上衣服,戴上兩三層的手套,然後戴上護目鏡,用繃帶把自然的臉全部繞起來,搞得好像深度燒傷一樣。確保自己沒有任何一塊肉露在外面了,我們才繼續挖掘。

  這下連汗流浹背都沒了,所有的汗都捂在里面,不到十分鐘我所有的私密部位都開始向我抗議,我只好一邊撓一邊小心翼翼地在尸體邊上開挖,好像考古一樣小心。

  不出我們所料,第二具骨骸幾乎是立即被發現,幾乎和第一具骨骸是抱在一起的,接著,立即就是第三具骨骸,和第二具在同一個位置,同樣抱著第一具骨骸。和第一具骨骸一樣,這些骨頭上全部粘滿了那種頭發。

  繼續挖下去,到了後面就全是石頭壘起來的,水泥完全沒有灌入這里,懸崖上沒有灌注水泥的大型設備,用手工澆灌,水泥就沒法壓到洞的深處。這使得挖掘非常方便,更多的骨骸接著第二具和第三具被挖了出來,讓人納悶的是,所有的骨骸都是抱在一起的,一開始我以為他們在打斗,但是挖著挖著我就意識到,他們是在把前面的人往前推,好像是想把前面的人推出去。

  我忽然能再現當年的場面,外面的人在往里澆灌水泥,里面的人被亂石壓住,他們大叫著不要,想把前面的人推出去,但是無數頭發順著石頭的縫隙蔓延,將他們吞沒。他們哀號著,擠壓的亂石讓他們根本無法前進,痛苦的他們絕望地扭動著,水泥被那種攻城戰錐一樣的錐子從外面打入,壓力擠壓碎石,將他們擠碎,他們的血匯集在一起,流向涌動過來的泥漿。

  這已經不是死亡可以形容的場面了,那些昔日的老伙計最後竟然這麼死去,難怪老九門他們會產生那麼大的恐懼,連談也不願談起。小花皺起眉頭看著我,抓開套住頭的塑料袋用手指把汗濕的頭發往後梳去,就道︰“你是對的,這個洞穴的封閉,不是在霍婆婆離開之後了,他們是在事情發生之後,立即就封閉了洞口,才會有這麼驚心動魄的場面,婆婆應該知道這件事情,為什麼她沒說?”

  “也不一定。”我道,“也許是她走了之後,剩下的那些人,還不死心,還在嘗試,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小花搖頭︰“你知道在這種懸崖上,裝置一個水泥罐裝系統要多少時間和力氣?他們一出事之後,還沒有逃出這個洞,水泥罐裝就開始,這說明——”

  他欲言又止,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一個預謀好的狀況,水泥罐裝是一個保險,他們預計到會有這樣的危險,所以,在進去之前,他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如果他們在里面出事,那麼就把他們給堵在里面。”

  “他們是自願的。”小花看著那具骸骨,“這讓我好受了點兒。”

  “但是,看他們這個樣子,如果他們是自願的,他們為什麼會是這麼一個狀態。好像糖葫蘆一樣,一個推著一個。”我道。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樣?”小花用手電光照了照我。

  “比如說,有六個人在一個狹窄的洞穴里,忽然發現了變故,他們面臨死亡的威脅,他們本能地往洞口跑,但是洞口已經噴進來一坨一坨的水泥,他們這個時候,應該是分散的,一個一個的被凝固在水泥里,每個人的動作都不一樣,之間的距離也不一樣,而不應該像現在這樣,一個連著一個。”我道,“而且,他們都是老江湖了,我覺得在那種時候,他們也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們會放棄得很早,不會有那麼激烈的求生的動作。”

  小花把手電光照在那些骸骨上,安靜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有道理,那麼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是自願的,但是那麼大的機器,那麼多的水泥橫在外面,他們會不知道是干什麼的?”

  我心說未必,單從這件事情上來說,可以說得通的解釋太多了,比如說,這批人是被人脅迫的,又或者是,他們這麼做,是想把某樣東西送出去。但是,這沒法解釋另一件事情。

  我想來想去,就覺得只有一種可能性,能夠同時解釋兩件事情。我對小花道︰“你覺得,老太婆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這里被水泥封住了。”

  “我不知道,也許她覺得這不太光彩或者……”小花想了想搖頭,“好吧,我承認這他媽很難解釋,不過,我知道她的目的性很強,她不會是在耍我們或者欺騙我們。如果她知道這里被水泥封住了,又不告訴我們,那麼我們這邊的喇嘛就停止了,那她的計劃也就沒法實施下去了,她不可能這麼傲。”

  “對。”我點頭道,“她不告訴我們,很明顯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真的不知道。但是,她當年參與了這里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那只有一個解釋了。”

  “你想說什麼?”

  “這些骨頭,這些人不是老九門的人,哥們。”我道,“他娘的,老九門離開之後,有另外的人到了這里,進去,觸動了機關,然後被封死在里面。而且,時間不會太久,所以,這些血還是紅的。”

  “哦,你是說,咱們不是老九門之後,到這里的第一批人?”

  “大概是這樣,而且看這批人的陣仗,”我撿起一塊水泥,“水泥罐裝,那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來的,也是支非常龐大的、背景雄厚的隊伍。”

  小花往一邊的洞壁上一靠,就嘆了口氣︰“而且,他們知道里面有危險,事先安置著水泥罐裝,那麼,這些人肯定和當年是有關系的。”他看向我,“有人不死心。”

  “對,有人不死心。”我點頭,我們相對無言,這些人骨骼扭曲碎裂,都分不清形狀地爛在這里,我們沒法從他們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我感覺到一陣惡心,到底是什麼東西,使得這麼多人,一次又一次做著這種沒有意義的犧牲?

  沉默了一會兒,小花才道︰“不管怎麼樣,看這情況,他們還是失敗了,咱們還得繼續進行未盡的事業,而且他們觸動了機關,老九門觸動過一次機關,他們也觸動了,這說明里面的機關不是臨時性的,他們遇到的我們一定也逃不掉,這洞的里面,一定有什麼和這些‘頭發’有關的東西,我們要加倍小心。”

  我的腦子閃過想象,如果我的顱腔長出頭發,頭發尖在我的腦子里穿來穿去,我的腦子就會變成我從下水道里絞出來的沾滿肥皂和不知名油脂的頭發團,那我寧願去死,還好我把這個想法快速地略了過去。

  說完小花遞給我錘子,讓我繼續開挖,他本來還會和我閑聊,但是這一次,我和他再也沒興趣說話。

  很快,我們又挖出了幾具骸骨,之後,後面就全是石頭,再沒有發現骸骨,我們一直進行了三小時,挖出來的除了石頭還是石頭。

  我忽然有點懷疑,會不會封閉洞穴的那批人把整個洞都堵上了,那我們現在在做的就是傻瓜的行為,但是想想肯定不會,而且,現在我也沒有其他選擇,不管還要挖多久,我都得挖下去。

  事實上,到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挖了多少個小時,我其實已經體力透支了,困得要命,但是小花沒提出來休息,我感覺也不好意思提。正在渾渾噩噩,“嘩啦”一聲,前面的石頭忽然垮了,面前石頭牆的上半部分一下坍塌,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我手里還拿著那塊最後的“Key Stone”,發蒙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挖通了,小花和我對視一眼,就舉起手電,往洞里照去。就見這石牆之後,是這個山洞的延伸,但是竟然完全看不到底,而二十米外,在管道的地上,出現了一只又一只陶罐,一直延伸到管道的盡頭。

  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每一只陶罐上,竟然都長著一個香瓜大小的球形的東西,用手電照,就發現,上面竟然長著頭發——這些球形的東西,好像一個個小小的人頭,從陶罐里長了出來,密密麻麻整個山洞都是。看得我的雞皮疙瘩無法抑制地全部立了起來。

第三十九章 小頭發

  小花點起一把火折子,甩了進去,一下把我們面前整片地域照亮,我們就看到滿地的頭發,黑色的“毛”幾乎鋪滿了整個地面,甚至牆壁上,整個洞涼氣逼人,我們靜了一下,身上的汗水變涼讓我們的毛孔立即收縮,都起了雞皮疙瘩。

  同時又看到,所有的牆壁上都被砸出了一個一個的凹坑,凹坑里放滿了東西,能辨認出其中大部分是竹簡,有些空了,顯然被人拿走了,我想金萬堂翻譯的最關鍵的那幾份帛書肯定就來自于這里。

  竹簡的數量非常多,也是順著山洞的“管道”一路往內,兩邊的牆壁上都有,看上去,這里像是個秘密的藏書走廊。

  最深處手電光照不到,估計了一下距離,起碼有三百多米,幽深得嚇人。

  這種場面讓我想起了我在龍泉的時候見過的一種龍窯,但是沒有那麼長,兩個人在洞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里面和外面一樣的局促,得爬著才能進人,小花嘗試著往前爬進去,但是我把他拉住了。我認得那種罐子,我在塔木托里看到過。這些陶罐看上去非常像那種裝著人頭的罐子。如果是這樣,那很可能,里面會有那種蟲子。

  我和小花說了,小花看了看身後那具鐵衣古尸就道︰“這麼說來,那件鐵衣服可能不是用來修道的鐵衣道袍,而是一件防護服,用來防這些蟲子的,可能是當時設置這里的工匠擺放這些陶罐的時候穿的。”

  我點頭,用手電照了照面前,果然就發現面前的空地上,全是紅色的尸鱉的碎殼,一地都是,看到就讓人感覺渾身不舒服。

  小花把手電照向一只罐子,長滿了頭發的東西實在是讓人發悚,我很難說服自己那不是頭發而是其他什麼東西。

  “你說當年他們是怎麼進去的?”我問道,“總不會踩著那些罐子,那不惡心死了。”而且那些罐子擺放得十分整齊,不像很多人踩踏過。

  小花用手電照牆壁和天花板,朝我笑笑,就道︰“對于他們來說,要進去太容易了。”

  我看他笑得有點小賊,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見他從包裹堆里抽出兩根手臂長的棍子,不知道是什麼材料,接了起來,然後脫掉手套,露出已經完全被汗濕的手,做了一個柔韌性非常好的準備動作︰把兩只手掌插在一起轉了一個圈。

  我不知道他要干嗎,一時間沒想到去阻止,他拿起棍子,忽然就往前方地上一撐,在狹窄的空間內猶如耍雜技一樣翻了出去,接著凌空一轉,腳已經踩到了一邊的洞壁上。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撐在地上的棍子一下松開撤回,在空中舞出一片影花,在自己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間,棍子撐到他腳踩的洞壁上,把他再次彈起,用一個牛逼到妖孽一樣的動作頂到了洞的那一邊。

  我看得下巴都掉了下來,就見他如此重復,一根棍子猶如魔術棒一樣,極短的時間內,他猶如一個精靈在洞壁上極快地翻轉跳躍,動作行雲流水,不見一點吃力,幾秒鐘內他就離我遠去了。

  “專業。”我腦海里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個詞語,比起爺爺、陳皮阿四之流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在機關上重重摸過去,這種神乎其神的伎倆絕對高級了不止一個檔次,在倒斗的過程中,絕對是最有效率和最安全的方法。

  不一會兒,就听到里面一聲呼嘯,手電的光芒從里面射了出來。看樣子,里面的距離比我想的要淺。

  “怎麼樣?”我問道,在洞里激起一陣回音。

  “沒我想的難,很輕松就能過來!”他叫道,“里面有個洞室。”

  “輕松你個屁,我怎麼辦?”我大怒,我連第一個動作都做不到。

  “等一下我來想辦法,你先別動。”小花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我看到一個奇怪的東西。”

  他的聲音在洞穴管道里回聲不斷,因為被繃帶蒙著臉,听起來讓人不舒服。

  “是什麼?”我立即問道。

  靜了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幽幽道︰“不知道,說不出來,好像是鐵做的。”說著,我听到了里面傳來金屬敲擊的聲音。

  “你形容一下。”我的好奇心一下被吊了起來,腦子里出現了很多奇怪的畫面。

  “呃……”他遲疑了一下,“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這有什麼難形容的?”我不耐煩地朝里面吼道,“圓的方的,長的扁的,多大?”

  “是一只巨大的鐵盤子,像一只鈸。上面有很多奇怪的紋路。”小花道,听聲音,注意力已經完全這個東西吸引了過去。

  “這有什麼奇怪的?”

  “老大。”小花的聲音輕了下來,好像有點不敢相信,“這東西在轉動,自己在轉。”

第四十章 怪家伙

  自己在轉?我一下想不出那東西該是個什麼樣子,怒火攻心,恨不得能立即過去看看,立即叫道︰“快想辦法讓我進去。”

  “等等,我覺得有點不對。”他忽然叫了一聲。一下子,聲音就靜了下來。

  “到底怎麼了,別賣關子。”我罵道。

  小花這一次卻沒有說話了,空有我的叫聲在石洞里盤旋。

  要不是前面的情形實在太可怕,我肯定就不顧一切地跑過去了,比起之前,這種人為的賣關子的行為讓我更難受。我等了幾下,又叫了一聲,但是小花還是沒回答我,只听到里面忽然傳來金屬敲擊的聲音。

  我忍不住就想罵人,但是想到是傳說中的發小又不是太熟,也不好直接發飆,就用榔頭錘擊一邊的石頭表示我的不耐煩,一邊繼續叫喚。

  這麼叫了幾聲,里面敲擊金屬的聲音卻越來越大,簡直是在破壞什麼東西。

  “你在搞什麼?”我緊張起來。

  還是不回答,回答我的只是尖銳的“當當”聲,好像他是在用什麼用力地敲擊那只“鐵盤”,聲音在山洞里回聲不斷,這些聲音說響不響但是特別的刺痛神經,讓人煩躁。

  我忽然就意識到不對,他沒有理由不回答我,都是成年人,在這種場合不會耍小孩子脾氣,敲擊那只鐵盤,難道他忽然不能說話,用這個來求救?就在剛才那一兩分鐘,悄無聲息下,他那邊難道出現了什麼變故?

  但是鐵盤敲擊得非常用力,听那種響聲的蜂鳴就能知道那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在砸,雜亂但是不急促,不像是求救,那听起來,就像是想把那東西砸掉。

  我最後用力叫了一聲,還是沒有回音,立即返身往洞口爬去,一邊就拿起對講機,呼叫下面的伙計。那些伙計都睡了,迷迷糊糊的,我把情況一說,那四川哥們就說立即上來,放下對講機我就意識到不對,這爬上來得四個多小時啊,要是真有事情,十幾回都死了,要是我去拉他上來最起碼也得兩小時,事情不是那麼干的。

  于是又爬回去,里面的聲音吵得我心煩意亂,我繼續大吼,在這種擴音器般的環境中,我的聲音也非常洪亮,他不可能听不見。但是他就是不回答,我心急如焚,想到了三叔和解連環。

  我靠!我心說該不會重蹈他們的覆轍,這實在在是太悲慘了,狗日的這都是什麼事情。

  我想著如果小花掛掉或者出事了,我怎麼面對解家的人,我們吳家會不會被披上“解家收割機”之類的外號。

  媽的!媽的!媽的!我看著面前的那些古怪的罐子上的頭發,腦子一片混亂,簡直無法思考。就在那一剎那,我忽然看到了一邊牆壁上那些挖掘出來的放古籍的凹坑。

  我看了看四周的手套和自己的登山鞋,比畫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個通過的方法,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辦法絕對是一個餿主意,很可能把我自己也搭進去。

  刺耳的敲擊聲打亂了我的判斷,那個直覺立即湮沒到了無邊的焦慮中,我深吸了幾口氣,盡力把那種燥熱壓下去,小心翼翼地從石頭堆的塌口中跨了出去。

  一腳踩下,尸鱉的那些碎殼在我腳下碎裂的感覺讓我吸了一口冷氣,面前那些長滿頭發的小球,好像感應到了我的進入,在手電的照耀下,頓時顯得更加的妖異。

  我的辦法其實非常難看,洞壁上都是放置著古籍的凹陷,我不想踫到下面那些惡心的頭發球,就得扒在洞壁上,腳踩住那些凹陷前進。

  看起來其實不難,但是問題是我沒有退路,我不可能爬到一半就停止,在這麼局促的環境里,躬身扒在洞壁上,就靠手指的力量抓住那些凹陷固定身體,對于體力的考驗極大。如果洞穴的高度高點,能讓我站直,那就輕松很多。

  那刺耳的金屬敲擊聲讓人崩潰,我比畫了一下,先上去試了一下,發現沒我想象的那麼困難,特別是反身抓住的時候,好像得闌尾炎的耶穌基督被釘在牆上,但是小心一點能保持平衡,那就是說我有機會能短暫地休息。

  于是深吸了一口氣就上牆,先憑著第一口氣不給自己退縮的機會,一下就爬進去十幾米。速度竟然還算快,只是不知道動作是否華麗。

  十幾米後立即手指就力竭了,不得不休息一下繼續往前,手電咬在嘴巴里,就看到自己身下的那些長滿頭發的東西。

  這個距離近得多了,那是一個個小球,這里面的部分似乎比外面的部分更大,我一直想嘗試說服自己上面的那些毛是一種新品種的蘑菇,但是這個距離看起來,那真真切切就是頭發,頭發非常直,還泛著光澤。

  什麼東西會長出這個來?我覺得惡心和悚然,如果你在野外的任何地方,看到那麼多頭發鋪成那麼一片,恐怕連去看的勇氣都沒有。何況對于頭發這種東西,我比其他人有更深的夢魘。

  惡心之下我卻有一種很焦慮的沖動,想去撥開那些頭發,看看下面那像只腦袋一樣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我這個距離,只要手往下一撩就能撩起來。

  看著實在有點受不了,吸氣反身繼續往前,一股氣泄了,下面就快不了了,只得一點一點地往前挪。腳下半尺就是那些不明功用的頭發,往前挪一點都得用手指借力,有些崖壁的凹陷太小踩不實,腳只能踩進去一個腳指尖,很快就開始有點抽筋的跡象。

  好在,這麼一來我的精神高度緊張,那些刺耳的金屬聲幾乎就被我排斥在外,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也不知道挪了多久,回頭就看不到來時候的地方,手電照不到了,估計怎麼說也過了一半了,那敲擊聲還是存在。

  我稍微有點放松下來,心說這樣的話,他的危險應該不是非常致命的,我渾身是汗,想找個地方再休息,手電一轉,卻忽然感覺到哪里有點不對。

  剛才那個動作,我無數次地用叼著的手電環顧過,每次看到的都是頭發,兩邊漆黑的洞壁,但是這一次,一瞬間有東西擋著了我的手電光。

  我轉回去,忽然就看到黑暗中離我十幾米的遠處,本來的漆黑一片中,出現了一個和之前這里不同的東西。

  那東西有一人多高,但是絕對不是人,我無法理解我看到的東西,如果一定要說,我只能說,我看到巨大的一團頭發,站在那兒。

  我一開始還以為這是禁婆,但是立即知道不可能,因為我沒有聞到那種香味。但這個“頭發”里肯定有什麼東西。因為整團頭發站在那里的樣子,一看就感覺里面有活物。

  不過那東西並沒有移動,就是站在那兒,那些頭發在手電光下散發出一種非常妖異的光澤,看得人渾身發顫。

第四十一章 頭發

  瞬間,我腦子里有兩個判斷,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剛才沒注意,如果這東西本來就在這里,那這也許只是我身下那些小球長大後的樣子?如果不是,那這東西就是活的,那事情就有點麻煩了。

  金屬的敲擊聲格外的清晰,我看著四周,心說,這該不是求救而是警告?心如電轉就想先給自己選好退路,卻發現真的無路可退,如果小花出現變故就是因為這東西,我在這種狀態下,實在是更慘,他還能狂敲東西表示郁悶,我只能用頭撞牆。

  不過,雖然非常慌亂,但是我的腦子卻十分的清晰,罕見的沒有發蒙,我沒有等那玩意兒來告訴我它是什麼,而是隨手從一個凹陷中扯出了一卷竹簡。

  好家伙,足有五六斤重,玩慣了拓本那種宣紙片,沉甸甸的竹簡讓我心生敬畏,我掄起來,就朝那頭發砸了過去。

  竹簡本身是系在一起的,經過那麼多年,絲線早就腐爛成泥,我抓起來的時候還能保持形狀,一甩出去,整個竹簡猶如天女散花一般,摔到了那團頭發上。

  能非常清楚地感覺到,頭發中有很實體的東西,竹簡掉落一地。

  我警惕地看著,想著如果那東西動起來,自己就一下跳下去,不管腳下踩到什麼東西,先狂奔出去再說。

  然而那東西紋絲不動。那種不動是真正的不動,猶如死物。

  我警惕了一會兒,心中十分的抗拒,我希望它能動起來,這樣我可以撒丫子逃走,但是它不動它就有可能是無害的。也許只是當時在這里設立的一個樁子,上面爬滿了了頭發。這就意味著,我必須通過去。

  听著那刺耳的聲音,我定了定神,沒有再過多地猶豫,就咬牙往前。幾步之下,我就越來越靠近那東西。

  試想一下,黑暗中,一大團詭異的頭發站在那里,里面不知道是什麼貨,在晃動中,手電在黑暗里劃來劃去,時不時地照到一下,那種詭異的感覺很不舒服。最後,我只得干脆不去看,只是趴著想要盡快挪過去。

  整個過程我的後腦都是麻的,感覺頭發就在我的後腦刺痛我的後脖子,我就咬牙,嘲笑自己︰什麼時候能過得了這一關,才算是真的麻木了。

  然而,爬著爬著我忽然感覺到一陣寒意,就停了下來,鎮定了一下。

  後脖子真的有點癢,動了一下,沒有減輕反而更加癢了。

  我通體冰涼,忽然意識到,那不是我的錯覺。

  我操,那玩意兒現在在我身後!我渾身立即劇烈地發抖,所有的感覺全部集中到了後脖子,我幾乎能想象出後面是個什麼情況,我一回頭,我的腦袋立即會埋進一大團頭發里。

  瞬間,不知道是什麼為我作的決定,我猛地把頭往後一撞,想把那東西撞開然後立即就跑,就听一聲悶響,我後腦一陣劇痛加蜂鳴,後面那東西硬得像鐵一樣。

  實打實地撞上去,不留任何的力氣,那已經不是痛可以形容的了,我撞得七葷八素,一下就暈了,手中一軟,等我反應過來,已經滾在了頭發堆里。

  掙扎著起來,滿手都是頭發,腳下的陶罐被我踩得咯吱作響,拉扯中我的手電從嘴巴里掉了出來,一下滾到頭發堆里,我也沒敢去找。只覺得手按到那些小腦袋上,頭發纏在指甲里,手感好像按著很多團成一團的抹布,很多液體在我的擠壓下從頭發里被捏出來。

  也沒時間覺得惡心,混亂中我立即撒腿就跑,前面一片漆黑,只有盡頭有小花的手電光,腳下一腳深一腳淺,但是我也不管了。很快就有罐子被我踩碎,我的腳踝被切了好幾下,我知道肯定破了,但是感覺不到痛。

  一直沖到手電之處,一下前面沒有了罐子,我翻滾出去,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小小的石室內,刺耳的金屬聲就在耳邊激蕩。

  這種場面簡直就是地獄,我叫了幾聲︰“大花!”才發現自己叫錯了,這里還是站不直,我爬起來弓著背環視,就看到小花的手電架在一邊的凹陷處,但是沒有看到他的人,不知道哪兒去了。

  同時,一個奇怪的東西吸引了我的視線。

  那確實是一只鐵盤子,有一張圓桌那麼大,擺在石室的中心,一看就是極端古老的東西,上面刻滿了奇怪的花紋。正如小花說的,它竟然在旋轉。那不規則的金屬聲,就是從鐵盤內部發出來的,好比一只巨大的電鈴。

  我同時也看到,鐵盤的底部是和岩石連在一起的,底下還有沉悶的鉸鏈聲。顯然鐵盤子的動力就來自于這岩石內部。

  但是小花呢?這里這麼局促,能躲到哪兒去?

  我拿起他的手電,這才感覺到腳上的劇痛,咬牙回看來處,也看不清楚那玩意兒是不是在過來,又听著那不規則的敲擊聲,心說,難道小花在這盤子里面?

  鐵盤子非常大,但是上面沒洞啊。

  為了驗證,我拿出我的錘子,一邊看著洞口,一邊對鐵盤敲擊,出乎我的意料的是,隨著我的敲擊,立即下面敲擊的聲音也變了,似乎是在回應我。

  “干!”我大怒,心說也太頑皮了,你是怎麼下去的!立即轉圈找洞,但是,整個鐵盤完全嚴絲合縫。

  黑暗中,從通道里傳來了陶罐碎裂的聲音,我吸了口冷氣,似乎就看到那東西來了,瘸著想找什麼東西堵住洞口也無果。心急如焚下,我只能一邊繼續找,一邊在那里大吼︰“快告訴我怎麼打開!”

  沒叫幾聲,我忽然就發現,在盤子的底部,和岩石連接的部分是活動的,好像可以扛著盤子的邊緣把里面的軸拔出來。

  我立即趴下去扛住,因為盤子在轉動,所以盤子的邊緣一下卡著我的肩膀,我立即被逼著跟著盤子往前走一邊用力往上抬。

  剛開始的一瞬間極其重,但是等到抬起來一個手掌的寬度,一下就松了,整個盤子抬了起來,拔出了下面的鐵軸。鐵盤立即停止了轉動,我喘了口氣,就看到黑鐵的輪軸是空心的,上面有一個橢圓形的洞,通到下面,好比一根管子一樣。

  敲擊聲還在繼續,我都能感覺到震動順著輪軸傳遞到我肩膀上,顯然小花就在下面,我不甘心,想再叫幾聲,結果卻讓我吃了一驚。

  我這里叫出的聲音,非常的含糊不清,根本不是我想叫出的聲音。

  我咽了口口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覺得喉嚨不舒服,再叫就發現喉嚨口的肌肉沒法用力,聲音非常古怪。而且叫不響。

  我咬了咬下嘴唇,心說糟糕。

  那種感覺不是喉嚨被堵住了,而是感覺鼻腔里的肌肉和聲帶麻痹,雖然能從肺里吸氣,但是沒法發出很響的聲音。

  我用力憋著,又嘶啞地叫了幾聲,就意識到出了問題。這不是心理作用,是真的說不出話來。

  我沒注意到什麼時候開始的,原來不是小花不想說話,而是這兒的環境有問題,有什麼東西似乎能麻痹人的聲帶?

  難道是因為剛才踫到的那些頭發?想著就真的感覺自己的喉嚨里毛毛的,一陣惡心,但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小花沒有踫到頭發似也不能說話了,能這麼悄無聲息地讓我中招,也許是這里的空氣之類的。

  難怪他要一直敲,但是現在怎麼辦?我扛著這鐵盤其實不用太大的力氣,顯然鐵盤下有借力的裝置,只要能抬起來一點,借力裝置就會啟動。但我一放手,按照慣例,鐵盤有可能會卡住,也有可能會緩慢地壓下去,小花有可能就是因為判斷失誤被困住的。

  雖然,我覺得用盲腸想一想就能知道一個人的時候不能冒這種險,為什麼小花會犯這種錯誤我無法理解,但是現在也沒時間來考慮這些了,即使我能立即鑽入洞里,鐵盤壓下來,我很可能也會和小花一樣被困住。現在只能看看下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用力把鐵盤往上抬,一直抬到幾乎到頂,先松了一下,果然,那鐵盤沒有立即落下,而是“咯 ”一聲卡了一下,然後一點一點地往下縮去,和我預料的一樣。

  我揉了揉肩膀,看著通道內似乎還沒什麼情況,就立即挨過去,把手電伸人軸部的孔內,往下照去。

  立即我就看到了下面復雜的機關,最多的是黑色的鐵鏈,上面粘著很多無法形容的棉絮一般的東西,交錯在一起,還在不停地抖動,奇怪的是,感覺上,我覺得很難從這里下去,因為下面的零件之間非常的局促,如果是小花那種身材,加上縮骨不知道能不能通過,但是我沒有到小花。

  我站起來,再次把鐵盤頂到頂上,此時已經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只得把手探入軸管內敲擊。

  敲得里面的鐵壁火光四濺,小花卻還是沒有露頭,從管壁傳導上來的敲擊聲甚至沒有任何變化,我急火攻心,罵又罵不出來,心說難道他不僅啞,而且聾了瞎了?

  最後我把心一橫,從一邊的牆壁上掏下一包竹簡來,也不管價值連城不連城了,直接甩了下去。這一下管用了,幾乎是立即,敲擊聲就停了,我用手電狂照下面,希望能看到小花,哪怕是任何一部分。

  果然,在那些鐵鏈和零件的陰影下,出現了一個影子,同時,我听到了一聲悶響,那卻不是人叫出來的聲音,而是一種非常沉重的石頭互相摩擦的聲音。

  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妙,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我可以肯定,那影子絕對不是小花。

  這時候,剛才那種金屬的敲擊聲又響了起來,卻不是從這鐵盤下面,而是從另一邊的通道里。

  我莫名其妙,轉頭去听,一下就看到那團頭發已經出現在了手電能照到的視野里,那奇怪的敲擊聲就是從它身上傳出來的。

  如果是遇到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我現在有信心能夠冷靜地處理,但是遇到一件完全無法解釋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如何來面對。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剛剛聲音還是從這下面傳來的,我不可能听錯,但是怎麼一下就轉到那兒去了?

  我看著那團頭發,也不知道聲音是怎麼發出來的,此時也管不了其他,放下了鐵盤讓它緩緩落下,重新開始轉動,我舉起我的錘子,擦了擦冷汗,準備大干一場。

  沒有悶油瓶和胖子在身邊,我畢竟是心虛,腳都發軟,想著自己的結局如何,如果這次掛了,胖子和悶油瓶會不會在上墳的時候感慨,這家伙缺了我們就是不行。此時非常後悔當時輕易地就和他們分開了。

  不過,看這團頭發的行走速度,看樣子我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

  那刺耳的敲擊聲其實和下面的並不相同,大約是因為敲擊的東西不同了,稍微不那麼刺耳,我看著那東西緩慢地幾乎無法察覺地移動,心如焦炭,還冒出了要不要主動攻擊的念頭。

  但一靜下來,我就發現那聲音有點問題,仔細一听,我就呆了,我發現我听到了一種奇跡般的聲音。

  那邊傳來的金屬敲擊聲,仔細一听,竟然是有節奏的,而且,听著那竟然是花鼓戲的鼓點的節奏!

第四十二章 花鼓戲

  我在長沙听過不少,一下就蒙了。听了好幾分鐘,才確定就是這樣。

  瞬間我就明白過來,心說我靠,難道,這才是小花?小花困在這團頭發里了?

  想想就肯定是這樣,如果這兒有一只會唱花鼓戲的怪物,那麼我不如一頭撞死算了。但是,那,剛才在這鐵盤下敲的是什麼玩意兒?而小花又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是中招了,這些頭發是從他身上長出來的還是如何?

  我看了看鐵盤,看了看那團頭發,決定先不去管了,先凝神靜氣地等著,那東西似乎是看到了,也放下了鐵錘不再錘了。

  這一靜下來,整個空穴的陰冷就透骨而來,冷清之感頓現,有點像從迪廳里走出來那一剎那的感覺,我瞬間感覺有點好笑,只得咬牙沉住氣。一直等到那團頭發慢悠悠地走到這間石室的口子停住。

  大團大團的頭發堵在洞口,看著我雞皮疙瘩直豎,我咽了一口唾沫,接著,我看到從頭發中,伸出了一根棍子,遞到了我的面前晃了晃,然後指了指一邊。

  我認出那是小花用來飛檐走壁的那一根,就順著棍子看去,就見他指著一邊的岩壁的一個凹陷。

  那個凹陷很大,比其他的都大,邊上還有好幾個差不多大小的。我走過去,就看到里面放著一團奇怪的東西,一看就是鐵做的。我看了那頭發一眼,就見他晃了晃棍子,示意我快點。

  我把那團鐵從凹陷里挖出來,就發現極其的重,抖開一看,竟然是一件鐵衣。

  所有的部分都是用鐵板和魚皮連接起來的,上面有一層已經干癟的油,可以直接和皮的香港腳一樣撕下來。我把這些皮撕掉,就發現里面的東西保存得相當好。

  我再回頭看了看那東西,他又揮了揮棍子,似乎是讓我穿上它。

  好吧,我心說,事情一下就從恐怖變得十分搞笑。

  研究那鐵衣花了我不少時間,還好並不是特別復雜,于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套上。里面的腐蝕程度比外面厲害多了,一臉的銹渣,有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而且,這東西竟然似乎是全封閉的,連眼洞都沒有。

  眼前一片漆黑,正不知道怎麼辦,就感覺一根桿子在鐵衣外戳了我一下,我用力舉起手抓住,他就把我拉著開始走動。摸黑,好像盲人一樣被一根棍子引著往一個方向走,很快我就知道自己走回了通道里,然後走到了那些頭發上。

  鐵衣服出乎意料的重,不用盡力氣連站都站不起來,我理解到那種緩慢的速度其實是迫不得已,好在這種重量代表著鐵衣的厚度。中國人就喜歡這種瓷實的感覺。

  進入通道,走上那些頭發之後,腳底的感覺就很不舒服,不過,因為穿了堅實的鐵靴,所以踩下去格外的有信心。

  走走停停,節奏始終由前面的棍子控制,足走了半個多小時,我才感覺腳下頭發的感覺消失了,重新踩上了石頭。接著我感覺到碎石開始出現,我們回到了入口。

  棍子還是不滿意,繼續把我往前引,一直到我爬著出去,開始听到外面的鳥叫,就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洞的入口。

  空氣中的味道出現了微妙的變化,那是岩石、叢林和霧靄的味道,棍子不再往前,我吸了口氣,不知道現在能不能把鐵衣服脫下來,此時就听到了幾聲非常難听的聲音︰“你是傻還是缺心眼,害我走過來又走回去。”

  那聲音猶如一天抽一條雪茄的那種人發出來的,我潤了潤喉嚨,發現似乎也可以發聲了。但是也許是肺活量的問題,回了一句連自己都沒听懂。

  一邊就听到他繼續道︰“把頭盔摘下來。”

  我往洞壁靠了靠,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頭盔摘了下來,一下清醒的感覺撲面而來。

  果然是到了洞口,洞外的夜空中是一輪皎月,在崖壁和外面橫生出的樹木上撒下一片冰涼的銀光。那成都的伙計還沒上來呢,但是看到一邊一條繩子在繃緊地抖動,顯然在努力中。

  那團頭發就在我的對面,躺在地上,看著像發了霉的冬瓜,倒有點好玩起來,我清了清喉嚨,吐了口痰,說話才清楚起來,問道︰“你是怎麼回事,怎麼一下子就搞到這副德行?”

  他道︰“先別問,幫我把這些頭發弄掉,用火把燒。”

  上來的時候有帶登山用的專用小火把,可以用來取暖和發信號,其實就是只大型的打火機,我拿出來搖了搖,就打了起來,往他身上弄去。

  不知道是因為高溫還是如何,那些頭發一靠近打火機全部都縮了一下,接著發出“吱”的一聲,立刻就把他胸口的頭發全部都燒掉了。接著就燒起其他地方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惡趣味,燒了幾下我就感覺很好玩,那麼多頭發燒起來很過癮,難怪以前三叔說,人類有玩火的天性,特別是看到火能燒毀污穢,再髒的東西也能燒成炭和灰之後。

  一直把頭發團一樣的他燒成一只光雞,我才道搞定,就看他一下掉頭盔,滿頭都是汗。接著就好比從繭里脫出來一樣,從領口鑽出了鐵衣,我就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見他鐵衣服里面的部分,竟然都被血染紅了。

  “真是不容易,為了把你弄回來,我扛著這破東西來回走。”他的聲音逐漸恢復了,“大哥,以後你能不能機靈點兒?”

  我心說我這不是為了救你連命也不要了,這事情不能怪我啊。

  他扯出包里的繃帶,脫掉衣服,我就看到他的肋骨的地方,有一道嚇人的傷口。

  “到底怎麼回事?”我問,“怎麼會傷成這樣,剛才就一剎那啊。”

  小花用水壺澆了一下傷口,牙咬著道︰“那鐵盤下有個棘手的東西。”

  小花的體力透支得十分厲害,臉色蒼白,本身人就瘦,那道傷口就更顯得猙獰。

  我幫他用一種雲南白藥混合了其他東西的粉末先止血,他就忍著和我講了事情的經過。

  過程比我想的要有戲劇性,听得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傻。他看到了那只鐵盤之後,立即發現了鐵盤下的蹊蹺,隨即嘗試著抬起了鐵盤,這時候,就從鐵盤下開始傳來了金屬敲擊的聲音。那聲音不規律,讓他覺得非常蹊蹺,感覺是活物在下面。

  這時候我就開始叫喚,他覺得喉嚨不是很舒服,同時也覺得我有點煩(他竟然就直接說出來了),就沒理我,想探到下面,看看是怎麼一個情形。他就用棍子撐住了鐵盤,腳背勾住洞口,身子像蛇一樣扭進了那個洞里,結果發現下面的結構竟然復雜到無法理解,整個下面的石洞里都是各種鐵鏈和齒輪。

  而使得這些齒輪轉動的,好像是石頭內部的水流,但是主軸在哪里轉動,當時還看不到。

  在下面那金屬的敲擊聲簡直是震耳欲聾,他打起小火把去照四周的時候,忽然那聲音就停止了,接著,他只覺得勁風一閃,肋骨處就一陣劇痛。立即一個翻身從洞里退了出來,一看之下,已經受了這麼重的傷。

  他才發現自己不能說話了。情急之下,他想立即用同樣的辦法先回來。可是,等到他走到通道里,就發現靠近他那邊的那些頭發,竟然全部都豎了起來,好像被他身上的血腥味所吸引。

  他又不能說話,又沒法出來,身上的傷口又在不停地流血,只得再退回去,想找些東西點火,用火光來通知我。沒想到讓他發現了那種鐵衣,于是就穿上,想往回走,結果才走到一半,那些頭發竟然全部都盤了上來。好在鐵衣十分的堅固。

  沒有眼洞,他看不見我,只是在路途中感覺到我的存在,想來摸一下,結果把我嚇了個半死。而更讓他崩潰的是,幾乎是筋疲力盡的時候,就听到我竟然沖進了那個鐵盤的房間。

  他知道我很可能也會重蹈覆轍,所以只得再回來。結果體力透支不說,還讓他浪費了那麼多的血。

  “那邊的空氣可能有問題,能麻痹我們的聲帶。”他道,“我要讓下面的人吊幾只防毒面具上來,如果我聲帶壞了,我就不能唱戲了,很多女孩子會傷心的。”

  我听完後覺得非常不爽,這確實沒我什麼責任,如果要說一定有我判斷失誤的地方,就是我對他的能力判斷不夠,如果是悶油瓶,我可能就會老老實實地待在這邊。

  說起來,這人的性格和我真的有點類似,話不多,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下面會是什麼東西?這麼厲害,是不是只粽子?”我就問道。“肯定不是,這種地方一定沒有粽子。”他道,“不過,這麼邪門的地方,有點邪門的東西也不奇怪,總之接下去要小心一點。”

  我點頭,又想到剛才說的,覺得有點奇怪,他說那些頭發是因為他的血而產生反應,為什麼我的手腳都劃了血口子,但是那些頭發對我沒有反應?

  難道是因為我比較爺們兒,它們不好這一口?

  想著,我就去看我自己的傷口,一看之下,我就打了一個激靈,我看到我的手上竟然還有稀稀落落的幾根頭發。

  于是我立即去拍,就發現黏住了拍不下來,就去摳,一摳忽然鑽心地疼,仔細一看,就發現那頭發竟然是從我的傷口里長出來的。

  我扯了一下,傷口就翻開來一點,里面的肉和頭發糾結在一起,幾乎讓我崩潰了,我立即就去看我的腳,脫掉襪子,那些被瓦片割傷的地方,都是黑色的毛刺。

第四十三章 毛刺

  我不知道這些頭發是粘到我的傷口里的,還是真的是從里面長出來的,但是,不管是怎麼進去的,都讓我心里非常的難受,有一種強烈的無法抑制的欲望,想把這些頭發扯出來。但是,只要拉動頭發,整塊傷口都會疼,這種痛感非常深,顯然在傷口的深處都有頭發。

  如果是摔倒之後,陶片劃破我的傷口的同時把這些頭發帶進去,倒也可能形成這種狀態,可是,我咬牙想用力把頭發扯出來,連里面的肉都翻了出來,頭發卻扯不出來。而且扯完之後,傷口的深處就會立即發癢,好像是頭發在里面生長一樣。

  小花看到我的傷口也覺得毛骨悚然,我想著他說的,頭發感覺到他的血腥味爬到他身上來,就意識到很可能這些頭發真的是有生命的,如果它們真的在我的傷口里生長,一想象它們順著我的血管和神經爬滿我的身體的情形,我就想立即把手剁下來。

  如果我死了,有人打開我的顱腔發現大腦里盤滿了頭發,那是多詭異的場景,都可以去拍恐怖片了。

  小花讓我鎮定,一邊就拔出他的匕首,用小火把先消了毒,然後讓我躺下,他一下坐在我的肩膀上,踩住我的手腕,就問我︰“你覺得秀秀怎麼樣?”

  這是句莫名其妙的話,如果是其他人一定會愣一下,但是我第一時間即知道他想轉移我的注意力,反而立即把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手掌上,幾乎是同時我就感覺到手掌一陣劇痛,滾燙的匕首尖部刺進我傷口的劇痛,我一點不落地全部灌入記憶。

  小花的動作非常快,我能肯定,無論我的傷口內部有多糟糕,他都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劇痛只持續了三十多秒他就放開了我的手。

  鮮血從我的傷口里流出來,但是頭發不見了,小花就給我看他的匕首尖,上面是一小片指甲大小的陶片薄片,上面還粘著類似我肉的東西,頭發、陶片和肉幾乎是纏繞在一起。

  放到火光下,我就清晰地看到,那些頭發是從陶片上長出的,竟然穿過了那些肌肉組織。

  “應該是從陶片上長了出來,不過,生長好像停止了。”他道。

  “停止了,你怎麼知道?”

  “你自己看。”他讓我看那片陶片,“雖然這些肌肉被頭發纏繞住了,但是頭發絲全部都長出了你的體外,並沒有在你的體內生長。”

  我看著,果然,這就和植發一樣,插入你頭皮里的東西沒有根部,只是一個固定點而已。但是,因為這些頭發非常明顯地穿過了我的肌肉,所以肯定是在陶片嵌入我的傷口之後長出來的。

  “那會不會有毒什麼的,你還是幫我先全部弄出來。”

  他不語,卻露出奇怪的神色,把那塊陶片放到被他的血染紅的鐵衣內側,放下來,沒隔多少時間,那些頭發忽然就輕微地扭動了起來,往血污最重的方向緩緩刺去。然後開始打卷。

  我心說,這是什麼頭發,這簡直是細絲一樣的螞蟥。

  他看著,又看了看我的傷口,就道奇怪。

  “這東西對血非常敏感,如果剛才沒有這件鐵衣服,我的傷口里肯定鑽滿了頭發。但是,這些頭發如果是嗜血的,那麼進入你傷口之後,應該順著你的血管瘋長,它們應該是往里鑽入才對。但是你看你傷口里的這些頭發都是往外長,顯然它們是想逃離你的身體。”

  “逃離?”我奇怪。

  就看他拿住我的手,往鐵衣上方一拉,然後一擠我的傷口,幾滴血就從傷口里滴下去,滴到了頭發上,一下就看到那幾根頭發扭曲著迅速退了開去。

  我看著,心中有點迷茫,咦,這是怎麼回事?就听他道︰“現在我知道老太太為什麼要讓我帶著你了。”

  小花的表情很是感慨。我奇怪那是什麼意思。

  他就道︰“你的名字果然不是隨便取取的,你的血很特別。”

  “很特別的血?”我想起了當年涼師爺和我說的話,“你是說我吃過麒麟血竭?”

  “具體我不清楚,麒麟血竭只是一種可能性,這種血到底如何產生的,還是一個謎。”他道,“沒想到你會有這種體質,你是天生的還是後來的?”

  我心說應該是後來的吧,不過我在去七星魯王宮之前也從來沒有注意過我的血的問題,學校里的檢查體檢什麼的,我一直都正常。不過,誰知道呢,在學校里的時候我可沒遇到過這些事情。

  他用火烤燙匕首,繼續為我處理其他的傷口,一邊同時道︰“老太太肯定知道,看來她都算計好了,但是為什麼沒告訴我?”

  我在當時的敘述過程中,也講到過這個細節,不過我不知道那老太婆是否真的是因為知道這個細節才安排我和小花來這兒的,我自己也不敢肯定,因為我這血,時靈時不靈的,和段譽的六脈神劍差不多,實在是不能依靠。

  “麒麟血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想起悶油瓶的血,就問他。剛問完,匕首尖就挑入我的腳里,疼得我幾乎縮起來。

  一會兒他就挑出了一片東西給我看。一邊道︰“我不清楚,我只是听到過很多的傳說,據說以前有人研究過,這種血液形成的機理很奇怪,似乎每個人都不一樣,我爹說,一種可能是滲透作用,長年服食中藥的人,渾身都會有淡淡的中藥味,同樣,常年吸煙的人,煙味是很難去除的,你要是天天用雷達殺蟲劑洗澡,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我心說那多燻得慌啊,不過他說的辦法類似于燻香,古代人治療狐臭也用這個。據說楊貴妃有狐臭就是天天用中藥泡澡,在清朝有一個妃子叫香妃,據說也是從小在花瓣香料中長大,所以身上帶有異香。不過,我和悶油瓶身上沒有任何的異味,我也不相信一小片麒麟血竭有那麼大的效力。

  “我還听說過另外一種可能性,你知道不知道藥人這種說法?”

  我搖頭,我是倒賣古董的,醫理這種東西本身就不熟悉。

  他用水壺沖洗,擰干汗衫上的血和汗水,然後用來捂住我的傷口,一邊道︰“古時候,有些方士會養著一些藥人,或者叫方人,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瘋子或者奴隸,用來實驗丹藥,因為很多丹藥都有猛毒,方士為了讓這種人能抵抗毒性,會每天以小劑量的毒藥喂食,使得這些藥人的身體慢慢適應毒藥。這些人吃的藥五花八門,所以體質會非常異常。特別是他們的血,會和常人很不一樣。”

  我道︰“我爹可沒那麼變態,我是吃大米飯長大的,可別告訴我,我老爹使用砒霜炒菜,水銀當醬油使。”

  剛說完我的腳又是一陣劇痛,幾乎縮了起來。

  “反正這對于我來說是個非常好的消息,我相信婆婆是故意這麼安排的,如果你和那個黑面神都有這種血,那麼非常合理的,兩個人應該分開使用,他們大部隊用大號的,我這里用一個小號的。而且很顯然,你有個很不錯的頭腦,這可以彌補你在體力上的不足。”他按住我的腳道。

  “你他媽的看上去體力也不是特別OK的那種,我最多說你比較會爬和跳而已。”我怒道。

  “從中國墓葬進入到有完整葬制的時代開始,倒斗淘沙這種行當的首要素質就是靈敏靈活的身體,不是經常能踫到這種可怕的場景。”這時,他就回頭看了看我,表情很奇怪。

  “怎麼了?”我咬牙道。

  他道︰“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你血管挑斷了。”

第四十四章 寄生

  他的表情滿是無辜,甚至有點幸災樂禍,我卻完全愣住了,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足過了一秒鐘才想到把腿收回來看看他到底干了什麼。

  一看卻只看到我的傷口,血是有,卻絲毫沒有血管被挑的慘狀,我動了一下,除了傷口的疼痛也沒有任何的不適。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靜靜地看著我,我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到底是哪條血管斷了?

  看著,他忽然緩緩地笑了,笑得很含蓄,很無奈,我更加的莫名其妙,他才道︰“這是一個玩笑。”

  “玩笑?”

  他失笑,拍了拍我,遞給我水壺,讓我自己洗一下傷口,對我道︰“你的人生一定很枯燥。”

  我慢慢理解了他的意思,也沒生起氣來,只是覺得好笑,心說你小子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也不見得你生活得多樂騰。

  不過,這一下卻讓我對他有了改觀,雖然原先也不覺得這人有問題,不過因為我們兩個背景實在太相似了,雖然我確定我自己是這樣的性格,但是我能明白,他在那種生活經歷下,最有可能是個什麼樣,或者會被逼迫成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也是所有到現在我遇到的,倒斗這一行里的人的唯一共同點,不管是胖子、悶油瓶還是潘子、三叔等這些牛人,他們做事情都是極端功利性的,倒也不是說完全的功利主義,但是他們沒有藝術家的那種“干一件和現實生活完全沒關系也沒人能理解我的事情”的腦筋。

  但小花的這個笑話,說起來有點無厘頭,完全沒有任何意義,這兒也是我一下反應不過來的原因,倒斗的人永遠應該是有事說事的,不應該是這樣。這個玩笑,讓我一下意識到,他和他們不一樣。

  也許是因為他是唱戲的。這讓我不禁想起了當年老九門二爺的趣事,那個絕頂英雄又如孩子一般的二爺可能是老九門最可愛的一個人。

  處理完傷口,我貼上了無數的創可貼,整只腳好像後現代的藝術品,然後套上襪子,就見他往洞的深處看了一下,就讓我去看,我一看,發現那些頭發竟然開始向洞口蔓延,顯然被小花的血吸引著。

  我就問他接下來怎麼辦,他這德行恐怕連移動都不方便,要不是我不知道我們在這兒到底是干什麼,我就自己做主把他先送到懸崖下去。

  “這段時間,我們就暫時不要進去了。”小花揉著傷口的位置說道,“婆婆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過來。現在我們進去也沒有必要了,我們接下來,就等消息。”

  這洞里盡頭的鐵盤,看做工看不出是什麼年代的,也不知道是何作用,更不知道小花說的“棘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但是,洞內的情況已經一目了然,確實沒有再進去的必要。

  我想起老太婆說的,這兩支隊伍需要互相配合,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種配合法,心中隱隱總覺得不安。

  他的伙計又過了兩小時才上來,幾乎不成人形,看到滿地是血嚇了一跳,我們把情況說了,然後在他的幫助下,把小花吊回到了懸崖頂端。之後,他又下去,準備更多的藥品和實物。

  之後的幾天,生活猶如鳥人一般,在懸崖上的巢里,只有方寸大的地方,四周都是深淵,可謂要麼就不活動,一活動就是世界上最強的體力運動。

  小花的定力十分之好,要麼就是玩手機游戲,要麼就是呆呆地看著遠處的雪山,在懸崖之巔一邊眺望仙境一般的景色,一邊打俄羅斯方塊有一種很錯亂的美感,總讓我感覺不真實。

  而我也不輸給他,靠在懸崖上,高處的風吹過,整個視野里,包括腳下所有的綠色茂密的樹冠拂動,綠浪之中,和小花聊聊過去的事情,發發呆,感覺很像等待戈多里的兩個傻瓜。唯一痛苦的是上廁所。那劇烈地破壞了所有的美感,而且時刻有生命危險。

  在此期間,懸崖下的伙計每天都要去一次附近的村里,用那里的電話確認消息,開始幾天都沒有任何的音訊,但是到了第三天,從懸崖下就吊上來一個巨大的信封。

  我們拆開,發現里面全部是紙和照片。第一張,就是胖子和雲彩還有悶油瓶的合照,胖子穿著條短褲,在那條我們熟悉的溪邊做了一個黃金榮的POSE,悶油瓶坐在一邊的石頭上,雲彩配合胖子擺了個POSE,她身上可能穿著胖子帶給她的ELAND少女裝,清純中還帶出了一絲性感,很符合胖子的惡趣味。

  照片的後面胖子就寫了三個字︰羨慕吧。

  我罵了一聲,看了看一邊穿著帶血背心的小花,心說他娘的難道站錯隊伍了。

  剩下的很多照片,都是他們進山時候拍的,阿貴也在,似乎還是他們帶隊伍進山,我看到了老太婆坐在鑾駕上,活脫脫一老佛爺,不由就想起了陳皮阿四,心說不都說倒斗的人晚年悲慘嗎?這些人要是不那麼糾結,晚年的生活質量絕對比富豪高吧。

  一路翻著,就看到他們來到了當時我把他們拉出來的岩石口子上,那是山腳下,到處是灌木,也虧得他們能找到,他們所有的裝備都堆在那個口子附近,悶油瓶穿著洞穴探險的衣服,似乎正在準備進入。

  之後就沒有人物的照片,全是洞穴內部的情形,要是拍到了人也是偶然拍到。

  小花看著不耐煩,就快速地翻過,一直翻到一張被紅筆打了一個記號的照片,拿了出來。

  我們看到,那是一段岩石的通道,就是我之前爬出來的那種,閃光燈下通道壁的顏色很是慘淡,但是能看到,悶油瓶在最前面,讓開了身子,讓後面的人拍他擋住的東西,那竟然是一塊石板,上面浮雕著一只圓形的類似于星盤的圖案。

  照片拍得十分的清晰,我一下就發現,那圖案,肯定就是我們之前在長滿頭發的洞里盡頭,那只鐵盤上看到的。鐵盤的四周,還雕刻著非常多的小圖案,後面幾張照片,都是拍那些圖案的細節。

  小花看著吸了口冷氣,顯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我讓他翻過來,看照片的後面,果然有人寫了一行字。

  我看到那張照片,一下就明白,悶油瓶他們的行動,和我們的行動是有關系的,而他們的目的地,和我們的目的地竟然也有關系。

  照片後面的那句話,證實了我的推測,但是也沒有給我們更多的提示。

  【從入口入內七百米,遇到第一道障礙,解開這道障礙的關鍵應該在你處,不知你處情況,請盡力分析。】

  寫得非常清楚明了。

  由此可以推斷出,他們在巴乃,從我當時從石山里出來的裂縫重新進入之後,可能憑著樣式雷發現了通往那座霍老太認定的,山中古樓的道路,但是道路中卻出現了障礙,這個障礙應該就是照片上拍的東西。

  我沒法知道那是一道門,還是石頭隔離牆,甚至只是一塊石頭的截面。但是,毫無疑問,這上面的圖案,應該就是鐵盤上的圖案,兩者內在存在著一種聯系。

  如果真如老太婆所說的,張家樓的另外幾層是在那片岩山之中的某一座內部,那麼,修建並且隱藏這座古樓的人,以及重修古樓的樣式雷,又及在千里之外的峭壁上裝置那只鐵盤的高人,必然也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而且,其中的故事,可能同樣復雜得不可想象。

  我們把關鍵的照片一張一張地夾在我們“巢”的鋼筋上,一張一張仔細地觀察起來。

  我幾乎可以肯定,那面石壁上的浮雕,刻的就是鐵盤,那片圓形的浮雕,應該就是鐵盤本身。

  而鐵盤四周刻的圖案,就很值得細細品味了。從浮雕的刻法上來看,整面石壁的浮雕,都不能算是精品,也就是說,它沒有多少藝術價值,很多線條甚至都沒有完成,這面浮雕肯定只是一個坯,沒有經過細的打磨。

  從風格上來說,有很明確的清代特征,應該和樣式雷脫不了關系。如果是樣式雷主持的設計,但是卻又有點敷衍了事,可見這種設計的目的,肯定是功能性大于裝飾性,看來,這塊擋住路的石壁不會那麼簡單。我們把照片按照順序排好,從十二點的位置看起。

  第一張照片拍出來的浮雕,是一只奇怪的動物。

  中國傳統浮雕中的動物,我幾乎能背出來,什麼貔貅猞猁,但是這只動物,卻非常少見,雖然還是比較抽象,但是我還是可以立即認出來,那是一只“”。

  “”這種東西,有兩種不同的說法,一說是麒麟的爺爺,麒麟算是上古的神獸,但是普遍認為低龍一等,“”是麒麟的祖宗,以龍為食物,屬于食物鏈的最上層了。另一種,則認為它是“魃”的一種,也就是一種非常特殊的粽子。

  浮雕中的“”,被一種奇怪的東西束縛著,和下面的鐵盤浮雕是連在一起的。

  第二張照片的浮雕,和第一張的看上去似乎是連在一起的,整個圖案是一個整體,我卻看得出是裝飾的需要,那是幾個人,不過,能看得出來,那些人,都沒有右手。

  沒有右手的人,一共是九個,有遠景有近景,都赤裸上身,下身是瓦褲,做逃跑狀,但是並不慌亂。

  我深諳此道,看到了好東西,忍不住賣弄,我指著那幾個人道︰“沒有雕琢,也沒有反復修角的痕跡,這幾個人幾乎是一氣刻出來的,雖然如此,但是人物的動態身形,前後錯落躍然壁上,操刀的是頂級的工匠。雖然他不重視,但是多年的技法讓他隨便幾刀都能刻出自己的神韻來。”

  小花的注意力不在這邊,卻問道︰“為何不重視?”

  我道︰“古代的工匠分為兩種,一種本身手巧又精通各種工程技術,稱為掌案,但這種人一般只做精巧的小東西,這種打磨石頭的陋活應該不是他們干的,另一種是我們稱之為能工巧匠的純手工工匠,這些人身懷絕技,但是終日勞作,靠體力和手藝吃飯,這種人是工匠而不是藝術家,所以,他們不會嚴格要求自己,能偷懶的一定會偷懶。”

  我剛才判斷這塊石壁上的浮雕是功能性的,也是基于這個,能讓工匠全力以赴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有一個很難伺候的東家。

  小花點頭,示意我繼續往下看。

  再下一張照片,是在六點的位置,雕刻的東西就有點難理解了,那還是一群人,卻明顯不是剛才逃跑的那一批人,因為這些人的手都是健全的,而且,有明顯的服飾特征。我一眼就能認出來,那肯定不是漢族人。

  這群人,手里都拿著長刀,戴著奇怪的頭冠。人數很多,工匠在這里用了重疊的構圖,沒法數出到底有多少人,而看他們的姿態,似乎是在埋伏。

  我覺得很難理解,按照一般的慣例,從總體的構圖來說,所有的圖都是在獨立地表達一個意思,但是這里的浮雕,三幅連在一起,卻也十分的自然。很難說是否有兩層意思。

  這樣最後一幅浮雕就很關鍵,我立即去看最後一張照片。

  最後一張照片的浮雕,卻出乎我的意料,倒不是浮雕上的東西很匪夷所思,而是,那地方,根本就沒有浮雕,而是三個梅花形排列的深孔。

  四片主要的圖案,都是由大量的裝飾性線條天衣無縫地聯系在一起的,配上浮雕,很像是一只古怪的時鐘。

  小花看到這兒,對我揚了一下眉毛,不知道是他想到了什麼,還是想表達什麼異議。接著就問我︰“你有什麼想法?”

  我嘖了一聲,心中還是無法釋懷,這些圖案,到底是聯系的,還是獨立的?如果是聯系的,那麼,我似乎有點小小的眉目。

第四十五章 來自廣西的提示

  如果,把圍繞著鐵盤雕刻的浮雕,在一條直線上表示,那麼,這幅大型的浮雕,最左邊的,是一只“”,中間雕刻的,是幾個在逃跑的人,最右邊,是一群穿著奇怪衣服的少數民族。而在雕刻的最後,是三個孔洞。

  讓我最在意的,是里面構圖的朝向,從內容上看起來,雖然被鎖在了鐵盤上,但是它還是一個追擊的動態。

  中間的人沒有右手,背對著,呈現逃跑狀。而很關鍵,那群少數民族的形象,卻是面對著逃跑的人的,也就是說,少數民族刀客和對中間那幾個人,形成了一個前後包夾的形式。

  這可以有多種理解,我的第一感覺是,難道,這是一場殺斗,兩方,一獸一人,圍殺了這幾個沒有右手的人?

  從圖面上看來,這是最合理的理解,但是如此理解,有什麼意義?我實在是想不出來。

  我幾乎能肯定,這種如此具體的浮雕雕刻,肯定是在傳達什麼意思,不可能是單純的裝飾,裝飾一般是龍鳳紋那種可以無限復制而且很容易讓人有整體感的圖案。

  如果不是這麼理解,那麼,其實還有一些需要揣摩的,比如說,這是場埋伏?

  少數民族刀客埋伏在前方,沒有右手的男人們負責做餌,不過,如果對方是——我是不相信會有這種生物的——這幾個刀客估計一秒都挨不到,全部被燒成渣。

  浮雕一般都有夸張之說,很大的可能是,他們當時遇到的東西,他們無法解釋,所以就套用了一個神話里的形象。

  這麼推測,完全沒有方向,我貼近去看所有浮雕的細節,感謝專業的單反相機,細節清晰得一塌糊涂。

  不過,仔細看卻更加的失望,浮雕根本就沒有細節。

  如果假設它們不是連續的,每塊浮雕都有單獨的意思,那就更加無從分析了。

  怎麼看怎麼搖頭,因為連思考的方向都沒有,小花往後一靠,就道︰“這有點像千里鎖。看樣子,可能要回到那個鐵盤那里,才能有些眉目。”

  我默默點頭,我听說過,千里鎖是一種計策,不是真的鎖,而是一種非常有效的防範措施,如何使一件事情的操作成本成倍地增加,最好的辦法就是使得這件事情成功的要素隔得足夠遠,比如說,門在南極,鑰匙在北極。在北歐神話中,被殺死的惡魔往往被切成無數塊,散布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這樣,要使得魔神復活,陰謀論者不得不進行長達幾個世紀的旅行。

  但是,既然有打開的機制,說明這座張家古樓並不是一個墓穴,我猜想,很可能和這種群葬的制度有關系,可能每隔幾代,依據祖訓,張家死去的人就要被移入這座古樓之內。

  只是不知道這件事情是如何和樣式雷扯上關系的,樣式雷擺明的姓雷,皇家姓愛新覺羅,都沒有理由為這神秘的“張家樓”埋單。

  悶油瓶那邊面對的是一道機巧的機關封石,開啟封石的訣竅,應該就在這四個圖形中,而我們這里的鐵盤,也許就是揭開這四個圖形蘊涵信息的解碼盤。具體如何,確實只有到了鐵盤邊上才能知道。

  經過幾天的休養,我們的體力都有恢復,小花的傷口也早就止血,回去也沒有什麼大的風險,于是我們開始作準備。想到那條通道是一個巨大的麻煩,我們不可能頻繁地在通道里穿梭,所以,我們準備了一周用的水和食物,怕洞內的空氣流通太慢,在洞口搞了一只排氣扇,是成都的哥們從村里借來的打谷機,買了一大捆電線接到懸崖下的拖拉機電池里。

  說實在的,我的想法是,弄幾桶汽油,直接一路燒過去,一了百了,但是在狹窄的山洞里,氧氣很容易燒完,會形成氣閉效應,很難燒得起來,我們學建築的時候,學過相應的知識,如果使用鼓風機往里鼓風,那里面會變成一個高溫窯,本來就不是特別穩定的岩石結構,說不定被我們燒塌了。

  小花已經沒法施展自己飛檐走壁的絕技,我們爬回洞口,查看那些鐵衣,就發現小花的鐵衣里,那些血跡上已經長出了手腕長的黑毛,一團一團,粘了血的地面上也全是,凡是只要有一點血跡的,都長出了黑毛,這東西他娘的和真菌一樣。

  抖開我穿的那件,倒是還好,粘到小花血的地方有被感染,其他地方卻是沒有。

  小花說,有我的血在,不用害怕,我就這麼走進去應該也沒關系,他穿鐵衣,他可以背我過去。

  那鐵衣已經極其重,再背我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加上洞穴的高度很低,人都站不直,背一個人更加的夠戧,合計來合計去,小花想了一個辦法。

  由我戴上防毒面具,穿上鐵衣先進去,一邊走,一邊在洞頂上架設岩釘,吊上一根滑繩,這樣,一旦有人拉動繩子,吊在滑繩上的東西就會前進,他反正體重很輕,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吊過來。

  我一听,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于是照辦,下面的岩釘吊上來,小花給我穿上鐵衣,似乎是感覺很有意思,拍得我的鐵衣梆梆響,在他的鼓勵聲中我走進洞里,就感覺這家伙骨子里其實和胖子一樣不靠譜。

  用岩錘把特制的岩釘釘到洞頂的岩壁縫隙里,我學過結構工程,知道三角受力的方式,所以打算在一個地方釘入三到四個,這樣就算吊相撲選手都問題不大。

  搞完一切大概花了三小時,我的手都麻了,沒有再遇到什麼危機。洞的盡頭,鐵盤還是那個樣子,竟然還有輕微的金屬敲擊的聲音從鐵盤的底部傳出來,但是已經不似劇烈的敲擊,那聲音好像是什麼垂掛的東西被風吹動撞擊到鐵門的聲音。

  我脫掉鐵衣服,發現完全汗濕了,濕得好比洗過澡一樣,于是將小花拉進來。架起照明的礦燈,在洞口處堆上一堆柴火,澆上汽油以防頭發的突襲。我們一起把帶進來的食物、燒酒放到鐵盤上,就立即開始比對鐵盤和照片。

  兩個人戴著防毒面具,這一次沒有發生喉嚨失聲的事情,不過那東西非常重,戴著,脖子就非常難受。小花建議我們速戰速決。

  照片上石壁上刻的東西,果然就是這鐵盤,所有的花紋都完全一樣,不過,鐵盤的四周,並沒有照片中石壁上刻的三組圖案。

  鐵盤順時針緩緩轉動著,小花知道建築和機械有很多地方是相通的,就問︰“怎麼辦?”

  我心說一般的機械,要先弄清楚它是怎麼運作的,我讓他幫忙,先是順著鐵盤,看看能不能加速它運行,發現鐵盤順時針推速度很快,顯然順時針的時候,沒有機栝會被激活,再次逆時針開始推,一推就發現不對。

  一下我就感覺鐵盤吃到了力,非常非常沉重的力道,但是不是死力,我能感覺到好像是上發條的感覺,我用力推動,幾乎用足了力氣,鐵盤被我逆向推動起來,幾乎是同時,鐵盤下面傳來了一連串鐵鏈沉悶的傳動的聲音。

  可惜,我只逆時針推動了五十度,就立即沒力氣了,無論小花和我如何青筋暴出地使力,那鐵盤往前一分都不行。

  但是我很清楚,那不是卡死,而是因為我們的力量不夠,我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大吼一聲,往前憋氣狂頂,不過所有的聲音在防毒面具里顯得非常可笑。終于我先腳下一滑失去了支撐點,小花一個人不夠力氣,那鐵盤立即順時針轉了回去。

  “你搞頭牛來才行。”小花靠在洞壁上不停地喘氣。

  我的腳幾乎扭了,疼得要命,心說要是胖子在就好了,這種體力活兒就輪不到我了。

  不過我們都沒提讓下面人上來幫忙,因為剛才的手感,還不是說我們的力量不夠,主要是因為這鐵盤沒有什麼著力點,光光的,上面的圖案被打磨得很光滑,根本沒法受力,如果有個杠桿,也許局面會不一樣。

  于是掏出那些長條形的工具,想看看有沒有地方可以插進去。找了半天,就發現整個鐵盤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上面雖然全是花紋,但是花紋都非常細膩,東西卡不上去。

  我回憶著以前的生活經驗,現在的情況好比是面對一只礦泉水瓶,但是因為手上油太多,怎麼擰都擰不開。

  最簡單的辦法應該是增加手上的摩擦力,用毛巾什麼的包住來擰,這里沒有毛巾,但是身上的衣服可以。

  于是想脫掉衣服,我們檢查身上衣服的質料,看看有沒有粗糙的部分,這時候,小花忽然發現了什麼異樣。他指了指我的衣服︰“這是什麼?”

  我低頭一看,就看到自己的衣服上,剛才推動鐵盤蹭到鐵盤的部分,全部都黑了。

  “掉漆?”我甕聲甕氣地罵道,看了看手心,發現手心里也全是黑色的。

  但是,那不是漆,好像是煤渣一樣的顆粒,我心中奇怪,難道上面被人用煤渣抹過?

  用手電照了照手心,捏了捏,又發現那不是煤渣,這種顆粒呈現片狀,但是用手揉搓之後,會變得十分細膩。我發現,我好像認得這種顆粒。

  用手電照了照那鐵盤,用肉眼看不出來鐵盤上面覆蓋了那麼一層東西,但是我用尖銳的東西劃了幾下,刮下一片,用手捏碎,我“啊”了一聲,就對小花道︰“不妙,這是血。”

第四十六章 奇怪鐵盤上的血跡

  “血?”

  “對,絕對是血,有人往鐵盤上倒過大量的血,而且不止一次,這些血是一層干了,又澆一層,這麼澆上去不知道澆了多少次才能積得那麼厚。”我道,看著鐵盤上的紋路,瞬間就意識到了怎麼回事,“你看這些凹槽紋路,我以前見過類似的東西,這些是引血槽,這不是個普通的鐵盤,這是個祭盤。”

  為了驗證我的理論,我立即拿出我的水壺,開始往鐵盤上澆水,我澆得十分的小心翼翼,在燈光的照射下,那些水的顏色有點像古代某種神秘的液體,閃爍著黃色的光上面的紋路,迅速地擴展。

  看到水流動的方式,我幾乎能肯定這些紋路是設計好的,水流在紋路上的流動方式簡直有一種異樣和諧的美感。

  水流似乎是有生命一般在鐵盤上綻開一個奇妙的圖形,然後順著鐵盤的四周紋路流下鐵盤的側面。奇異的,它們經由側面之後,沒有滴落到地面上,而是順著側面流到了鐵盤的底部,並且順著底部的花紋繼續流動著,往軸部會聚。

  這是因為水的張力。血中的雜質更多,張力更大,紅色的血液貼著鐵盤的底部應該會流得更加漂亮。

  “這東西原來是這麼用的。”小花見過世面,倒也不驚奇,“難道,我們也要搞那麼多血淋下去?”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摸了一下鐵盤,被濕潤的血跡開始融化,感覺上還是比較新鮮的,有可能是當年老九門進來的時候灑下來的。

  盜墓賊不會講這種血祭之類的大規矩,而且在這種地方,雖然不是古墓,但是帶血還是不太吉利的,如果老九門當年進入這里的時候,對這個鐵盤淋過血,肯定有其他原因。現在毫無頭緒,可能只有試一試了。

  我想著也許,這鐵盤下面有什麼機關可以通過血液來啟動。

  這倒是不難解構出來,這機關也許會利用血液的黏性,在這些紋路上使用血液作為媒介,我相信古代的技術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要紋路設計巧妙,使用水或其他液體的流速會完全不同。

  我準備把小花掛出去,讓他叫下面人弄點血上來,小花卻摸著那些融化的血跡,忽然問道︰“先等等,你說,這種是什麼血?”

  “什麼血?”

  “要是豬血狗血倒也好辦,如果是人血就難辦了。而且看這血量,也不是一兩桶能解決的,這麼多血弄到里面來,是個大工程。”

  我一想,倒也是,要是人血就麻煩了,不過,老九門沒這麼變態吧,而且我也不相信古代的機栝能分辨血的種類到那麼細微的差別。

  我和小花兩個人都不是血氣足的妁人,要人血的話,我們兩個能湊出一杯來就算不錯了。我想了想,說豬血和人血差不多,先搞點豬血來試試?

  小花就搖頭︰“太麻煩了。”說著想了一想,道,“直接搞頭豬上來。”

  搞頭豬上來,這听起來是一個很好的主意,一來,外面那麼多頭發,一桶一桶血運上來,刺激那些黑毛,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情況,運豬上來比較好運送。二來,豬是活物,可以保證血不會凝固。但是,仔細一想那情景,把一豬吊上這麼高的懸崖,那簡直是一行為藝術了。

  消息下去,下面的人馬上傻了,聯系確認了好幾遍,對講機里傳來一陣沉默,顯然已經完全弄不清楚我們在干什麼。小花讓他立即去做,下面才說去試試。一直到第二天,我們從對講機里听到豬叫,知道搞到了。

  農村里有豬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把豬制伏運到深山里就很麻煩,也難為這幫伙計。

  我和小花兩個人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把那豬吊上來,吊到洞口一看,那是頭肉豬,已經嚇得連掙扎都不會了。

  兩個人把豬解下來,塞進洞口里,就聞到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臭味,豬身上的糞便並沒有被洗干淨,陳年的惡臭讓人難以忍受。因為耽擱了一天時間,我們都很急躁,也顧不得那麼多,把豬綁手綁腳吊在繩子上,也當成貨物運了進去。

  再次回到洞內,我們先做了準備工作,用鏟刀鏟掉鐵盤上積聚的血垢,露出了鐵盤本來的模樣,使得上面的紋路更加的清晰。

  全部查完後我就發現,鐵盤上所有的花紋,應該是一朵花的形狀,而且我發現,鐵盤上的某些部分,有明顯的被修補過的痕跡,鐵盤的整體非常古老,但是那些修補的地方,鐵皮上的疙瘩和銹斑還是比較新的。顯然,有人在某個比較近的時候,對這個鐵盤進行過一個修復工作。

  小花看著鐵盤的上方,我們發現那個地方的洞頂,有一只石鉤,有小臂粗,一看就是敲出來吊什麼東西的。于是兩個人用繩子穿入石鉤,把豬倒吊了上去。

  那豬似乎才開始緩過來,開始不停地掙扎和叫喚,刺耳得要命,那細細的繩子被繃得猶如琴弦一樣,我生怕要斷掉。

  因為本身洞頂就不高,所以這豬掛在那兒,豬頭就離鐵盤非常近,可以直接放血。小花看了看我,就把他的匕首拿了出來給我,道︰“來吧?”

  我愣了一下,就道︰“我沒殺過豬。”

  他朝我眨眼一笑︰“你沒殺過難道我殺過?這刀很鋒利,在脖子上隨便抹一下就行了。”

  我怒道︰“那你干嗎不去?”

  “我下不了手。”他道,“拿刀去殺一只和自己體形差不多的動物,那不是誰都可以做到的。”

  “我靠,難道我就像下得了手的人?我長得像屠夫嗎?”我罵道。但是小花不容置疑地看著我,那眼神就是,他是絕對不會去的。

  我接過匕首,看著那豬,之前確實沒想到殺豬這一層,小花是混道上的,我想殺頭豬總不是什麼問題,怎麼這事也輪到我身上了?

  那豬叫得和殺豬似的,讓人煩躁,我比畫了兩下就有點崩潰,感覺自己肯定也下不了這手,就道︰“要不讓你手下把殺豬的也吊上來?”

  “這兒的山洞當地人都傳說有鬼,這事情是不可能的,他們絕對不敢上來。”

  小花道,“你怎麼就這點出息。”

  “你沒資格說我。”我看著那豬就苦笑,心說胖子在就好了,不過不知道他會不會下手殺他的同類。

  僵持了片刻,兩個人誰也不肯做所謂的屠戶,只得再次把下面的伙計吊了上來,小花的伙計卻是狠角色,平時在成都砍人也能排得上號,我們把情況一說,他卻也拒絕道︰“豬的血管很粗,一刀下去血全噴射出來了,到候到處都是,放血要用放血的管子。”說著找了一只酒瓶,幾口就喝光了里面的酒,拔出自己的砍刀一刀砍掉瓶底,再一刀把瓶頸瓶口部分砍成尖的,上去就捅進豬的脖子里。

  豬哀嚎一聲,頓時血就從瓶底的口里流了出來,無數道血色的痕跡開始在鐵盤的花紋上爬行。

  我覺得一陣惡心,不忍再看,以前看到的尸體大多是腐爛惡心的,但是從來沒有這樣厭惡的感覺,殺死的過程讓我心中發顫。

  五分鐘後,豬已經停止了掙扎,極度虛弱,豬血順著那些花紋,把整個被我們洗干淨的鐵盤重新染成了黑紅色,血順著那些花紋爬滿整個鐵盤的過程應該是十分詭美的,但是我沒有細看,讓我有點擔心的是,鐵盤沒有任何的變化,還是那樣地旋轉著。

  小花說這只鐵盤的作用是引導血液流入下面的機栝,雖然鐵盤上全部都是血,但是流到鐵盤下面的部分還需要一些時間。

  果然,又過了三四分鐘,那鐵盤的轉動忽然發生一點變化,似乎是卡了幾下,接著,停了下來。

  我和小花在邊上立即做了防備的動作,以防有什麼機關啟動,就听從鐵盤下,傳來了一連串鐵鏈互相摩擦的古老沉悶聲,接著,這種古老的聲音開始在山洞的四壁內出現。

  我大驚失色,听著四周洞壁里急促的聲響,心說我靠,難道這洞的四壁內全是機關?

  如果是這樣,那說明這鐵盤驅動的是一個大型的機栝,大型機栝一定不會那麼簡單,肯定要發生一些非常大的變故。因為如果你只需要驅動一百公斤以內的東西,是不需要那麼大的動靜的。

  剛想提醒所有人注意,變故立即就發生了,四周的三個方向的洞壁上,滿牆原本放置著古籍竹簡的那些洞里,忽然就起了異動。所有的竹簡全部都被頂了出來,接著,緩緩地,一只只奇怪的“東西”,從洞底“伸”了出來。

第四十七章 浮雕補完

  霎時間,我面前三面洞壁上的孔洞都被填滿,洞壁變成了一整片牆,而從洞里伸出來的東西,凸出于洞壁,看上去像是什麼浮雕的一部分。

  整個過程非常快,我們愣愣地看著四周的變化,誰也沒有說話,因為在那一剎那,同時所有的洞口都長出了“東西”,而且立即長成了這麼個東西,那過程其實極端的震撼。

  我甚至有錯覺,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牆壁里沖出來一樣。

  用手電去照那些從洞里伸出來的東西,就發現那些全部都是用和洞壁一樣的石頭雕刻而成的,每個從洞里伸出來的雕刻都不一樣,我一眼就看出,那確實是某一面浮雕的各種部分。

  往後一步退到洞口,整體來看整個洞壁,我立即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個洞壁上應該雕滿了浮雕,但是,如今被全部都敲掉了,一點也不剩下。

  而這些凹坑,是在浮雕上挖掘出來的孔洞,就好像拼圖一樣,這里挖掉一塊,那里挖掉一塊,所有挖掉的部分,其實都嵌到了那些洞的深處,使用機關驅動,一被觸發,就會被里面的機栝推出來,洞口被填滿,浮雕拼圖的全貌才會出現。

  真是精巧,這樣的設置,浮雕之中是最關鍵的部分被隱藏了起來,只有浮雕復原之後才能看出來。

  可是,看著洞壁我又無語,所有的關鍵部分之外的浮雕都被敲掉了,我說這洞壁怎麼看上去這麼毛糙。

  這些非常易于推斷,小花和他的伙計幾乎同時都作出了判斷,一下子也沒人去理會那只豬了,所有人都朝牆壁走去,看那些被推出來的部分。

  勉強辨認,我們發現,那些浮雕的片塊,雕刻的東西各不相同,最明顯的幾塊,刻的是人的手,但是都是很模糊的小手,顯然是遠景中人物的手部,有些刻的是一些很難辨認的線條,但是會有細節,我看到有一塊上,刻有一只眼楮,那麼肯定是某張臉的一部分,但是那只眼楮,又不是人類的眼楮,不知道是張什麼樣的臉。

  有遠景,有臉部雕刻,這一定是一幅敘事或者場景的浮雕。想到這里,我忽然就想到了從廣西寄過來的照片。那上面的幾幅浮雕似乎和這里的浮雕,在細節上有點類似。

  立即想問小花,卻見小花已經拿出那張照片在對照了。幾個細節對照下來,發現果然不錯,在我們之前看到的廣西拍的照片上,圓盤圖案四周的三個浮雕中,我們找到了和這里的浮雕碎塊一樣的細節。

  那幾只手,就是之前看到的照片里少數民族裝扮的那些人像的手,而那只眼楮,和照片里“”的眼楮完全一樣。

  看來照片里廣西石壁上的浮雕,應該就是這里原本洞壁上的浮雕,兩者完全一樣。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心道,這里的那些浮雕雖然都只有一塊一塊的,但是里面雕刻的技藝十分的高超嫻熟,而且刀口很圓潤,顯然是精心雕刻的精品,而剛才我就發現廣西照片上的浮雕,卻似乎是高手的敷衍之作,顯然很可能廣西的浮雕是臨摹或者仿刻這邊的原型。

  不過,這樣的設置有什麼意義呢?我心說,如果如小花說的,廣西那邊的浮雕,其實是對這里的一個提示,那麼提示的是什麼東西?

  我努力地揣摩,從照片上和四周進行對照,想發現什麼蹊蹺的地方。但看了半天,沒有什麼啟發性的發現。

  四周,如果我背對著洞口,那麼我左手的洞壁上,就是那只“”,如果那些浮雕不被撬掉,那“”的造型肯定十分的壯觀,在我面前的洞壁上,應該是那幾個沒有右手的人,而在我右手的洞壁上,是那些少數民族的伏兵。

  照片上那三個孔洞,似乎代表的就是我背後的洞口,順序絲毫不差。

  整個洞里沒人說話,都在仔細地看著那些照片,我坐下來,喝了口酒,就覺得有點不對。

  因為照片上的圖案,我能夠發現,那些圖案都很簡單,一點也不復雜,這不是那種非常精細的浮雕雕刻,而簡單的雕刻中,很難能看出什麼特別的信息。

  于是把注意力放到了鐵盤上,一看,我立即就明白了問題。

  鐵盤上有無數復雜的花紋,但是,有兩條大的花紋,在鐵盤上形成了一個十字,這十字的頂端都有一乳頭狀的凸起。而十二點位置的突起,非常大。

  照片中的鐵盤,這粒凸起在口的位置,而我面前的鐵盤,這粒凸起是在洞口的位置。如果這凸起代表鐵盤的指向性的話,那麼,鐵盤的指針指錯了位置。

  我把小花叫過來一說,他也皺起了眉頭,我就道︰“看樣子,這張照片上拍到的圖案是一張示意圖,它告訴我們這里所有東西應該如何擺放,這鐵盤可以轉動,如果把鐵盤推到和照片上同樣的位置,很可能會觸動下一道機關。”

  小花摸著鐵盤,看了看照片,覺得很有道理︰“是順時針推還是逆時針推?”

  “一般來說應該是逆時針,但是剛才我們用豬血啟動了機關,機栝方向也有可能會變化,要推推才知道。”說著我就想上去。

  這一次小花卻拉住了我︰“最好不要再轉動它。”

第四十八章 秘密

  小花給我比劃了兩下,告訴我他的想法︰“四周都是浮雕,而鐵盤能轉動,浮雕只有四個方向,那麼,即使沒看到這張照片,胡亂推動鐵盤也很容易推斷出照片中的位置,如果這是什麼秘密提示的話,也太容易被試出來了,而且沒有組合性。”

  我皺眉頭,還是不是很明白,他就繼續道︰“比如說我們家里的保險箱,起碼會有三位密碼,才有密碼的效果,而一個密碼位會有零到九,十種可能,那麼密碼的復雜性才足夠。不管這鐵盤是什麼東西,如果它和四周浮雕的組合,是什麼密碼或者任何阻止別人能快速啟動某個機關的措施,那麼,它的可能性只有可憐的四種,三歲小孩都能輕而易舉地試出來。”他頓了頓,“那麼它其實是沒有什麼用的,比如說你的保險箱的密碼只有一位數,而且,只能是一到四中的一個,它就不是保險箱,因為它完全不保險。”

  我用手指彈了一下照片,立即明白他說得有理。

  小花繼續道︰“我們假設,當時的技術,只能做出一只密碼為一位數,只有一到四的四位數字可選的鎖,你如何使得這個鎖有足夠保險的效果?”他看著我,“知道收縮法則嗎?”

  我搖頭,小花的語氣很平靜,好像是在給別人講戲的老藝術家︰“當你可選擇的東西不夠多的時候,就減少你選擇的次數。就好像拆炸彈一樣,當你只有紅黃藍三條引線可剪,那麼你可能最多只能剪一次,剪錯就會爆炸。所以,如果你說的是對的,我們要轉動這個鐵盤,很可能只有一次機會。如果轉錯了,很可能就會啟動這里的機關,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說著他看了看通道︰“沒有十足的把握和準備之前,不能輕易地嘗試,這里已經發生過一次慘案,很可能再次發生。”

  我听得有點發愣,感覺忽然間有點不認識他了︰“你經常性以這種口吻解決問題嗎?”

  他用手電照著滿是鮮血的鐵盤道︰“解家人做事情的準則就是嚴謹,從小的家教就是這樣。”

  老九門解九爺確實以做事情滴水不漏聞名,我想了想,吳家做事情的準則是什麼?我爺爺好像是以人緣好出名的,這現在听起來真不是什麼長臉的事情。

  “好吧,小九爺,那現在應該怎麼辦。”我跌坐在地上。

  小花道︰“我們要從頭想起,凡事都有理由,這里設置那麼精巧的機關肯定是有著它嚴格的必要,一起想吧,小三爺。”

  听到這個久違的稱呼,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抽了一下,有一種莫名的惆悵,他看著我,我看著他,兩個人就笑了一下。看來,兩個人確實背負著很多相似的東西。

  兩個人都靜了下來,我從帶來的食物里找出一包牛肉干,邊吃邊說︰“你說,當年張家樓的後人,他們是如何使用這里的機關的?我們要不要這麼來想一下,比如說你是張家的後人,你老爸去世了,你要把你老爸葬到廣西的張家樓,我們來模擬整個過程。”

  小花道︰“我肯定偷偷把他燒了,然後告訴他們已經放進去了,解家人不會做多余的事情。”

  我道︰“假設假設,是張家人,那麼情況是如何?”

  小花想了想︰“最開始,我肯定會得到一個說明,家族的長輩會在一個隱秘的場合告知我這件事情︰我們有一個家族古墓,我必須把我的父親葬到古墓里,但是那座古墓有非常嚴密的防盜措施,必須先到四川四姑娘山這兒來尋找一個山洞,這個山洞里能得到打開古墓的鑰匙。”

  “這說不通,如果是這樣,他是看不到廣西那邊的浮雕提示的,他應該是先到廣西,找到了古墓,然後發現了那塊浮雕提示,然後才到了這里的山洞找鑰匙。”

  “那塊浮雕的提示難道是︰請在這里拍照留念,並攜帶照片前往四川四姑娘山?”

  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笑,想苦笑,忽然卻一個激靈,一下就想到了什麼。

  “照片?對啊,照片。”

  我立即就抓起廣西寄過來的照片,捏在手里整理了一下思緒,心說我靠。

  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先入為主的錯誤,人總會以現在的各種現實細節作為自己判斷的依據,而忽略了時間和地點各種因素,我們一直認為,廣西那邊的浮雕,其實是這里的提示,但是,在那個時候,世界上是沒有照相技術的。

  那麼,也就是說,不可能有我們現在這樣,坐在這里看著廣西的照片琢磨的情況,他們能傳達過來的,最多是一張臨摹或者干脆就是自己的記憶。無論是臨摹或者記憶,總會有細節的損失。

  特別是臨摹,臨摹的畫很可能會流傳到民間,如果靠臨摹可以傳達出什麼信息,是很不安全的。作為一個防盜措施那麼復雜的古墓,不可能會犯這種錯誤。而且,如何保證後輩子孫會帶著素描工具前去古墓呢?難道張家人所有人從小就會被培養素描技藝和技巧,同時還有殉葬的時候必須帶著全套繪畫工具這樣的族規嗎?

  那麼,這張照片里傳達的東西,不會單單是畫面那麼簡單,其中蘊涵的意思,應該是脫離畫面之外的,比如,當年的張家人看到了這浮雕,很可能就會恍然大悟,知道了這浮雕之中的秘密。好比“下面羊死了”的漫畫,別人看到那幅畫,目標只在兩只鴿子和一只死羊身上,但是知道蹊蹺的人立即就會明白這幅畫中的貓膩。

  關注照片是沒用的,要明白照片里圖像的含義。

第四十九章 提示的訣竅

  說完小花就問我,能不能看出來,這里的一切都是什麼朝代建立起來的。

  我道︰“很難說,這里不是典型的古跡,假使說是古墓或者廟宇的遺址,因為其雕刻建築都會蘊涵著大量的文化細節,很容易就能知道它的朝代,但是如果你發現的是一處鐵匠鋪的遺址,除非鐵匠鋪是在大型的古城遺址之中的一部分,否則你是很難知道它的年份的,因為鐵匠鋪中承載文化信息的地方太少了。”

  這里的各種東西,包括牆壁上的石雕,還有這里的鐵盤,上面所有的花紋和紋路都缺乏某一朝代特有的特征,所以,幾乎無法判斷它們建造于哪個時代,我也沒有深究,因為我在潛意識里已經把它們和樣式雷聯系在了一起。

  這里有鐵器,官方上最早的出現是春秋時代,但是因為有隕鐵的存在,事實上很難只靠鐵器來判斷年代。但是,因為樣式雷牽涉其中,那麼,即使這里不是清代建立的,也一定在清代被使用過。

  樣式雷能搞定的東西,我一直認為我這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本科生沒有理由搞不定。“難道你覺得能從這里的朝代上看出什麼來嗎?”我問道。

  “中國墓葬文化是在不斷發展的,各種精巧的機關都有非常清晰的時代特征,而且越是發達的朝代,越會出現技術上的飛躍。比如說,漢代出現的鴿子翻,在唐代就發展成連環板,遼人因為地處北寒之地,那邊的古墓墓葬多用劇毒,排石,到了清代,國外的機械技術進入更是豐富了奇淫巧術的發展,甚至做出了沒有聲音能自己恢復原樣的機關,如果能知道這里造于什麼時代,大概能知道這里會有幾種可能性。”小花道︰“舉個極端的例子,這里肯定不是現代,那麼就不會有紅外線這種東西需要我們擔心。”

  這個我也听爺爺說過,確實如此,不過這一招用在這里,我覺得太冒險了。因為我之前經歷過很多的事情,我明白,在這個幾千年前的謎團中,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古人是不能被小看的。

  我爺爺也和我說過另一個例子,他在一個北周時期的墓葬里,看到過一只非常奇怪的陶器,那是一只長長的陶瓶。上面全是手指粗的孔,更像是一只樂器。他以為他發現了一只用來“過濾”的器皿,但是,當他拿起陶器就發現非常非常重,接著當他上下顛倒這東西,想看個究竟,就在那一瞬間,從那只陶器的孔里,伸出非常多的石雕小手。所有的手,都有一個弧度,一半的洞口里的手,向左面展開,而另一邊邊的孔的手臂向右伸展。

  所有的手好比孔雀展翅一樣形成一個扇形。

  這樣的構圖,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集中到了扇形的中間。就看到,在中線的那個位置上,那一排中央的孔里,從里面伸出來了一座黑色的佛陀雕像。配上兩邊的佛手,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座被嵌入在瓶中的千手觀音。

  他當時就呆住了,因為在那一剎那,同時所有的洞口都長出了“東西”,而且立即長成了這麼個東西,那過程其實極端的震撼。他甚至以為,這只瓶子是一個活物。

  後來,這東西在他逃難的時候流失,再也沒有見過,但是他十分喜歡常常懷念,就想讓現代的工匠復制一個,但是,竟然沒有一個現代工匠能做出來,因為他們無法在已經燒好的陶器內設置機栝。就算勉強做出來一個樣子,也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北周時候理應是沒有那麼精巧的技藝的,爺爺告訴我,這說明每個朝代都會有那麼一些人,完全超越他們生活的紀元。越是無法琢磨的古墓,越是不同常規的地方,就越是可能看到這種東西。

  不過,反正這里也分析不出朝代來,我也就沒和小花說太多,我們只好繼續思考下去。還是得明白照片里的蹊蹺。

  但是,如果這麼說來,這圖形中蘊涵的是什麼意思呢?這比單純從這些圖形中尋找出圖形信息要難得多,因為更加的無章可循。如果是他們家族里的人才知道的蹊蹺,那就基本不可能猜測出來。

  加上本身這支神秘的家族基本沒有資料可查,那麼,基本我們面臨的是一個無解的局面。

  想到這里,我立即就開始佩服當年這個局的設計者,如果這是防盜墓措施,那簡直是太成功了。

  我記得我爺爺說過的,防盜措施一共就幾個層次,往往所有的大型古墓都有這樣的特征。

  第一是,找不到;第二是打不開;第三是拿不走。這座張家古樓,幾乎在每一個點上都做到了極點。難怪這麼多年,所有人對其都束手無策。

  但是,這麼想來,那不就無計可施了嗎?現在唯一可以做的,是離開這兒,去到處收集關于張家樓的資料,以張家古樓的隱秘程度,不說能不能找得到,就算真有一些信息,恐怕也得大半年的時間,更何況那信息有沒有用了。

  想到這里我十分的沮喪,我是這麼一種人,只要有一點希望我都會干勁十足,但是,一旦我的意識判斷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那麼我會立即頹掉,而小花听我說完,也沉默了下來。

  東西寄到我們這里到現在,我們已經耽擱了非常多的時間。但是毫無頭緒,我感覺有點絕望。感覺即使再徒勞地嘗試幾天,我們也只能送一封信回去,告訴老太婆︰“Sorry,我們搞不定,要麼咱們回北京洗個澡再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

  我倒是不介意,但總覺得這麼做,吳家的臉肯定被我丟光了,雖然其實吳家到現在也沒什麼臉剩下來。不過,我知道小花不可能那麼容易地放棄。

  他沉默了片刻,就對那個四川伙計道︰“你幫我寄信回去,告訴他們,那張照片無法解密,我們采取自己的辦法,讓他們再等一段時間。”

  那成都伙計點頭,但是臉色微變︰“東家,您自己來?要不要給先生打個電話?”

  小花搖頭︰“沒事,我能應付。”

  那伙計就點頭出去,我拉著繩子將他送出去,一邊就問小花︰“什麼叫我們自己的辦法?現在還能有什麼辦法?”

  “換一種思維模式。所有的機栝,奇淫巧術,如果你正面沒法解開,可以使用一種比較野蠻的辦法。”

  我還是不明白,他喝了一口燒酒,就道︰“如果你沒法把一個魔方還原,最簡單的方法是什麼?”他做了一個掰的動作,“把魔方上所有的顏色都摳下來,重新按照你的想法貼上去。”

  “啊,你是說?你要——”

  “我要從機栝的內部去解開它。”他道,“我要進入這些洞壁的後面,看看這個機關的結構是怎樣的。”

第五十章 進入機關之內

  我們把死豬放了下來,然後用水沖洗整個鐵盤,很快,機栝的聲音傳來,鐵鏈傳動在洞壁內不停地響動,緩緩地,那些從洞里傳出來的浮雕全部都縮了回去。同時鐵盤頓了幾下,又開始緩緩地轉動了起來。

  我和小花把冷焰火、短柄獵槍、燒酒這些防身照明的東西都重新打包,合力把鐵盤抬了起來,用鐵棒撐住,露出了那個洞口。

  之前小花受的傷還讓我心有余悸,這下面肯定有什麼棘手的東西,如今下去十分危險,他也並不冒進,而是先切下一只豬腳,用繩子系著,先從洞里甩了下去。

  好像釣魚一樣,我們一點一點地放著,放到了很深的地方,卻沒什反應。

  他在胸口和背後墊了塊鐵衣的鐵皮,動了一下,就先從口子里鑽了進去,他的速度很快,就見他的手電光迅速地往下,一到了最下面就暗了下來。

  我不敢說話,後背全是冷汗,一直等了五六分鐘,下面的手電光才再次亮起來,閃了兩下,那是給我的安全信號。

  我深吸了口氣,先把上面的裝備包甩了下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頭探進洞里,然後嘗試把自己的身體鑽進去。

  我比小花要“肥碩一些”,攀著那些鐵鏈,好不容易下到了底部。我發現下面的空間非常的局促,連站也站不起來,坐著腦袋都要踫著頭。

  整個鐵盤底部的“機關消息空間”結構非常之復雜,已經到我無法形容的地步,但是我下來之後,就能一目了然地知道整個機關消息的運作機理。

  鐵盤的軸承上有很多的鐵牙,可以通過鐵盤的旋轉而張開,四周有無數的鐵環,鐵環連著一條條錯綜復雜的鐵鏈,連通到這些石室的一邊不知道什麼地方。

  可以預見,轉動鐵盤的環數不同,張開的鐵牙勾到的鐵鏈也不同,那麼拉扯到的鐵鏈也不同,啟動的機關消息也不同。

  而在石室的下部,是一個水輪一樣的東西,插在底下的一個井口內,井口內水流洶涌,是一條岩中水脈,轉動的水輪通過齒輪和鏈條傳動到軸承,所以鐵盤才能經年累月地自己轉動。四周沒有看到任何當時抓傷小花的東西,但是能看到鐵鏈上掛著無數棉絮一般的東西,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油脂。

  整個機關消息室好似一口井,只是底下稍微大一些。機關室內有很濃的血腥味,但是看不到一絲血,不知道那些灌下來的血到哪里去了。同時,我們也沒看到小花說的棘手的東西。

  沒看到不等于沒有,我們小心翼翼蹲下來四處搜索,發現四周確實沒有活物。

  也許是因為什麼機關?我心說,小花和我都看走眼了,小花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不過,兩個人都松了口氣。

  我用眼神問小花接下來如何,他就用手電指了指一邊,原來在這口井壁上,有三道五六米高,只有一人寬的裂縫,一看就是修出來的,好像非常非常窄的走廊一樣,所有的鐵鏈分成三組,都直刺入這三道裂縫中。

  手電光照入其中,發現里面很深,人勉強可以擠進去,往上一照,就發現裂縫的頂部有三四米高的地方,都用鐵鏈懸掛著一條一條的條石,而條石的下方,全部是我們在西王母國看到的那種陶罐。

  這是機關的“冒頭”,如果我們弄錯了什麼,上面的條石一定會掉下,砸碎陶罐,那麼罐子里的蹩王一定會讓我們吃足苦頭。

  最前面的幾條條石已經掉了下來,把前面部分很多的陶罐敲碎了,露出了里面的頭發,這應該是上一次有人來這里的時候,誤啟動了消息機關。

  我看到後面部分一直到裂縫盡頭的黑暗中,還懸掛有無數的條石,陰森森地掛在那邊,整齊地列入裂縫的深處,不知道有多少,下面累積如山的陶罐,一層疊一層,讓人喉嚨發刺。

  其他兩條裂縫也是完全相同的情形,三條裂縫里穿插的鐵鏈好像是一只怪物的三條觸須。

  “這種結構說明,這個機關一共有三道,我們即使解開第一道,也無濟于事,如果老老實實從提示上下工夫,會是個曠日持久的工程,我們從鐵鏈的高度來判斷,最低的這一組應該是第一道機關消息。”我道,“這東西他娘的和門鎖有點像。”

  第一道機關消息的機關室,應該在這最低的一組鐵鏈所經過的裂縫盡頭,我們要通過去。

  這樣的設計是非常巧妙的,我能看到在裂縫兩邊的石壁上,有無數的銅質卡釘,也就是嵌入石壁內的鐵疙瘩,都銹成了綠花,似乎是給人行走的,但是看卡釘排列的那種詭異的形狀,我就知道其中肯定有貓膩。這些卡釘下面一定也有消息機關,一旦踩錯凶多吉少。

  而且所有卡釘的位置,都在很適合落腳的地方,要爬過去,很難避過這些。即使小花在巔峰時期,在這麼狹窄的空間,也沒法施展任何的手法。

  我問小花︰“悟空,怎麼辦?”

  小花上下左右地琢磨,看看哪里有能避過的地方,但是顯然這里所有的細節都被關注到了,往上到洞壁的上沿,也全部都是老銅卡釘,一時間也想不出好辦法。

  我指了指懸掛在上方的那些條石,每條都有一噸重,那些懸掛它們的鐵鏈很結實,不知道能不能從那上面過。

  小花用手電照著,“嘖”了一聲,道︰“看上去可行,但是,你看這兒這麼多的銅釘,他們能考慮到這一點,難道考慮不到那些條石?我看,這條溝里的東西,都不能踫,肯定都有貓膩,造這兒的人,和一般的工匠完全不一樣,他們精通一般的倒斗機巧,不會給我們這麼明顯的空當。”

  “不從上面走,那要麼就是爬牆上的銅釘過去,要麼就是踩著這些陶罐過去,沒其他路了。”我道,一共就這麼幾個方位,難不成我們還能穿牆?

  小花側身進入縫隙之內,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一段距離,用手輕輕地踫了踫那些銅釘,又蹲下來,從那些陶片中撿起了一塊,退了出來。

  陶片的內面還粘有很多黑色的污跡,應該是人頭腐爛留下的痕跡,他把陶片放在地上,就讓我踩上去。我踩上去,陶片立馬就碎了,這陶罐的制作工藝非常簡單,而且很薄,根本不禁踩。

  小花就道︰“這他媽的絕了,根本就沒打算讓人過去。”

  “他們當時是怎麼設置的?難道沒工匠的秘密通道什麼的,若是要維修怎麼辦?”

  “這玩意應該沒售後服務吧。古代的機關消息一般都用條石、鐵鏈做驅動,都做得非常敦實,一般來說不是地震什麼的不太會損害。如果有設置條通道,一定是在這些卡釘中,但是我們現在要從這麼多卡釘里找出來哪些是安全的,風險太大了。”小花道,“這兒的設計者不是普通人,不會有普通人的想法。”

  這種感覺,我之前從未經歷過,看著眼前的機關,感覺並不復雜詭秘,但是卻著實讓人沒有辦法,比起汪藏海賣弄巧藝的那些機關,這里的機關實用,有效而且毫無破綻。這才是真正的高手設計的東西,讓人不能不生出一股挫敗感。

  悶油瓶在就好了,我再次出現了這樣的念頭,忽然就發現,那麼多次化險為夷,原來不是我命好,我身邊的那兩個人解決了那麼多的問題,我已經當成理所當然的了。

  猶豫了片刻,就見小花臉色凝重地嘆了口氣,對我道︰“沒辦法,只能硬踫硬了,看祖師爺保佑不保佑了。”

  說著就見他從裝備包里抽出一捆繩子,一邊交給我,讓我抓住,自己把另一端套在脖子上,就從自己隨身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只哨子大小的紫砂瓶來,拔掉塞子,把里面的東西涂到自己的手上,那是一種黑色的粉末,即使隔著防毒面具,我也立即就聞到一股中藥的味道。

  “你要干嗎?”我有不祥的預感。

  “這是用來吸汗的中藥和炭灰,也能提神。”他道,“我要爬過去。”

  “你瘋了!”我道,“這里的罐子這麼脆,一踫就碎,你想找死也別連累我啊。”

  “站上去會踩碎的東西,躺上去卻不一定會碎,只要有很多的壓力點分散體重,就是燈泡我也能過去,這得要硬踫硬的功夫。”他道。

  說著他脫掉自己的鞋,背過身去,一下躺到了地上。

  我原來以為他會趴著,沒想到他是面朝上這麼躺下去,心中的驚訝更甚,就見他背部和臀部非常巧妙地用力,整個人已經貼著地面往裂縫里縮了進去。

  這是一種靠背部肌肉的靈活,用手輔助的前進方法,好像是一種非常輕松的瑜伽,但是小花移動得非常快,讓我感覺他簡直是條蛇,貼著地面在爬,我能知道那絕對是巨大的體力消耗,也知道他那種精瘦但是有力的肌肉是怎麼練出來的了。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那樣的動作十分的難看。

  “你有把握嗎?”我道,畢竟背上沒眼楮,這種手段還得靠運氣。

  他看了看我,就道︰“沒把握你來?”

  我搖頭苦笑,他就白了我一眼,然後全身放松深吸了幾口氣,念了幾句不知道什麼話,就開始往裂縫的深處前進。

  在小花靠上那些陶罐的一剎那,我和他都頓了一下,我清晰地听到陶罐受到壓力,和下面的陶罐摩擦發出的聲音,似乎還伴隨那些薄薄的陶片即將被壓裂的脆響,我屏住呼吸,看著他緩緩地挪了上去,那種聲音就越來越多。但是小花沒有任何的猶豫,一點一點地全身都挪到了陶罐上。

  那一刻我的後背有些發麻,我有些慶幸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我開始跳過害怕,直接就進入到高度緊張的狀態,我屏住呼吸,看著他每一次動作。

  很快,他就離我非常的遠了,在手電光的照射下,一片漆黑的縫隙里能看到他在挪動,這種感覺非常的詭異,好像我們在通過什麼古舊的電纜管道越獄。他一邊爬一邊放著繩子,之後我得通過這條繩子進去。

  五六分鐘後,他已經深入到三十米左右深的地方,我的手電已經看不分明,他的手電照著前方,一路上,雖然那些瓦片發出很多讓人膽寒的聲音,但是都是虛驚。我慢慢就開始安心了,听著他喘氣沉重的回音,就對著縫隙叫道︰“慢慢來,咱們不急于一時,也沒有人和你爭,累了就歇歇。”

  片刻就從里面傳來他邊喘邊罵的聲音︰“你他媽在這種地方歇。”說著手電光劃動了一下,我看到他照亮了上方的那些條石,這些東西要是掉下來,能把他直接砸成肉糜。

  “你保持狀態和體力,越急越容易出錯。”我道,“那些東西沒那麼容易掉下來。”

  “這不是個技術活,只要我躺著,沒什麼意外的話,不需要太集中精神,太過于注意背部反而會出問題。”他道,“就怕出問題,怕有些陶罐本身已經碎了,但是沒裂開,被我一壓才裂開,或者這些陶罐里還有什麼機關。這些事情要看運氣,我快一點慢一點,結局都是一樣,我寧可省去等待的過程。”

  他的聲音很平靜,我似乎在以前也有過很多類似的念頭,這不知道算是開脫還是一種我們這種人特有的心境,我一下就感覺到,小花的內心確實和我很相似。

  “那我可幫不了你什麼了,你總不希望我在這里幫你念經。”

  “等我出事了再念吧,現在你可以唱個小曲緩解一下我的緊張。”他緩緩道。

  這種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反而能讓我感覺到他內心深處還是在擔心著,我听著有些害怕,這是個正常人,不是神也不是什麼怪物,他和我有著一樣的情緒和弱點,他在這種時候也會緊張,這也許才是這個行當的常態。

  “放心吧,你死了我也跑不了,黃泉路上你自己唱個夠。”我朝他吼道。

  小花沒有再回答我,也許是覺得我說話不腰疼,喘著氣,繼續往前爬,我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說話是非常消耗體力和分散精神的,于是閉口不言。

  手電光繼續遠去,又過了一會兒,我已經只能看到燈光了,聲音中只剩下了那喘氣聲,帶著空靈的回音,听著有點安魂曲的感覺,我逐漸有點無法集中注意力。

  隔了一會兒,他才又說話︰“那不是,我覺得你還是會上天堂的。小爺我大約就往相反的方向去了,所以我等下要是啥了,你轉頭該走就走,小爺不會怪你。”

  我听著越來越不吉利起來,就想讓他別廢話了,等下閻王爺听了覺得盛情難卻就糟糕了。還沒說,他卻道︰“嗯?”

  “怎麼了?”我一下思緒回攏了過來。

  “這兒上面吊著的不是石頭。”他道,手電光照了照上方,我已經看不到他那個位置了。也看不到他照射的地方。

  “是什麼?”我緊張起來。

  他掃了幾下︰“吊得很高,看不清楚,好像是什麼動物的皮,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說著他似乎在轉動手電的光環,光線逐漸聚集變強,那動作使得他下面的陶罐發出了一連串踫擊聲,我立即對他道︰“小心點!鎮定一下,你看你喘成這樣,還是先定定神,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听到他的聲音帶著回聲傳過來,他似乎愣了一下,一邊照上面的東西一邊納悶︰“喘?我沒喘氣啊,不是你在喘嗎?”

  我道︰“我要喘也沒這麼夸張啊,況且我又沒動,我喘來干嗎?”

  他靜了一下,就用手電朝我照了一下,距離很遠,只閃了一下。我道︰“別開玩笑啊,他娘的這兒人。”

  “我沒開玩笑。”他那邊的聲音已經冷下來。

  我看他的手電開始在縫隙里掃動,意識到不太對勁。兩個人都靜了下來,我開始冒冷汗,听著喘氣的方位。

  肯定是來自于這縫隙內的,因為有回音所以我才會以為是小花在喘,但是如果不是他,那這是什麼聲音呢?

第五十一章 吊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我再次去辨認那“喘氣”聲,仔細去听,才感覺那不太像是喘氣,更像是有什麼玩意兒在吸什麼東西,但是聲音非常空靈,不知道是從哪兒發出來的。縫隙的底下一目了然,洞壁上也沒有趴著什麼,那聲音基本上應該是在縫隙的上方。那兒鐵鏈和條石林立,非常難以辨別。

  我一邊返身抽出了包里的短頭獵槍,一邊卷出膠帶,迅速把手電綁到獵槍上。對著上面反復地看,但是什麼都看不到。

  包裹里還有冷焰火,我拔了幾只,打起一只就往上甩去,打在洞壁上就摔了下來。火星四濺。

  這一下,小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冷焰火極其亮,照得我眼楮發花。空氣中彌漫出了一股刺鼻的金屬燃燒的味道。

  我看著上面的鐵鏈,迅速又拿出一只,然後從炸藥捆里扯出一段細鐵絲,弄成鉤子的形狀綁到冷焰火尾巴上,這樣就算不能掛到鐵鏈上,也能在落下的時候掛到比較高的洞壁上。

  等著冷焰火燒完,我揉了揉眼楮,就想立即打起甩上去,這時候,我忽然就發現,那喘氣聲停止了。整個縫隙一片安靜。我冷汗直冒,忽然,我就發現小花的手電光被什麼東西遮了一下,恍惚間,我就看到有一團東西從上面落了下來。

  條件反射地我把手電照了過去,就見紅光一閃,我看到剛才落下的冷焰火上,盤著一條血紅色的東西。

  那東西有手腕粗細,正好奇地盯著那冷焰火看,渾身血色,紅得讓人眼疼。

  我分明就看到了,一條雞冠蛇。

  我除了好像暴出來的冷汗之外,沒什麼驚訝,這兒有西王母的罐子,那麼有這種蛇太正常不過了,我郁悶的是,我之前怎麼就沒想到,看到這些罐子的時候,我就應該意識到這種可能性。

  這條紅色的雞冠蛇,在我的手電注視下,基本無視我的光線,它盤繞著那只冷焰火,忽然就一下立了起來,發出了幾聲喘息的聲音。

  我立即明白那是什麼聲音了,它一定是听到了小花的喘息聲,所以開始模仿了,這種蛇總是能模仿其他生物發出的使用頻率最高的聲音。

  听剛才的聲音,現在的安靜,我稍微鎮定了下來,他娘的,現階段,這里應該只有一條,我拉上槍栓,瞄向雞冠蛇的腦袋。但是一瞄,就發現不能開火。

  這里面一開火,鐵砂如果噴到一邊的那些銅釘上,觸發了機關,那我們都死定了。

  我看著它聞著那冷焰火,又對我們的手電光和聲音沒反應,心中一定,一下敲起我手上的冷焰火,然後往一邊的那些軸承的鐵牙上一勾。

  同時立即閃到一邊,那焰火劇烈地燃燒,濃烈的氣味蔓延了開來。

  “來吧來吧。”我心中默念,出來吧,這兒的味道更新鮮。

  焰火燒著,逐漸冷卻了下來,我用槍瞄著那焰火的位置,一邊等著那條雞冠蛇游出來,然而,我看著那焰火,卻發現不對勁。

  明亮的火焰,把整個暗室都照亮起來,我看到一只長滿了黑毛的人形的東西,從底下的井口探出了半個身子,渾身全是水。

第五十二章 黑毛

  這是什麼?我還沒仔細看清楚,就見水花一濺,那東西猛地整個從水里跳了出來,朝我撲了過來。

  感謝上帝給我的條件反射,快到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第一時間我貓腰翻身,那東西整個撞在我身後的石壁上。

  這是我第一次發現我的身體快于神經,這要得益于這一連串時間我經歷的東西。不管那是什麼玩意,老子一定見過比你狠得多的東西,也見過那些玩意兒是怎麼被干掉的。

  摔翻之後,我立即爬了起來,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定神去看清那到底是什麼,但是這一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竟然沒有去看,雖然我很想扭頭,但是我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再次翻到了那軸承之後。

  幾乎同時我就听到我身後剛才站的位置上勁風一閃,那東西幾乎是同時撲了過來,如果我剛才猶豫半分肯定已經和它滾在一起。

  但是就算我躲得再漂亮,形勢也極端的不利,我還沒站起身就發現兩次翻身之後我的腰部已經沒力量了,立即往前狂奔,同時反身從腋下就是一槍。

  槍的後坐力巨大,我在秦嶺領教過那玩意,有了心理準備和經驗,一槍之後順著後坐力就把手甩了出去,瞬間甩到肩膀上反身又是一槍。

  所有的動作幾乎在一瞬間完成,我听到後面有東西摔翻的聲音,就知道自己肯定打中了,但是不知道效果如何,一下繞著那軸承又跑回到走廊口,我把手里的槍一甩,扯起那只裝備包,抽出了另外兩把槍,在牆上一卡,把其中一把上了膛,就一下往地下一躺轉身。

  我能預見那東西幾乎就貼在後面,那我直接一槍就能把它轟出去。但是那一瞬間,我發現身後什麼都沒有。

  幾乎是同時,我看到我頭頂的鐵鏈一陣晃動,接著那冷焰火就熄滅了。

  整個暗室瞬間暗下來,我本能地立即往前一撲,都根本沒有時間表示驚駭,就感覺背後一陣劇痛,感覺什麼東西一下抓在了我背上。

  接著我被沖力一下撲倒在地上,腳竟然立即就抽筋了。

  剛才的過程,我幾乎在這幾秒內把我所有的潛能都發揮了出來,那一瞬間,我甚至感覺我游刃有余,然而這還是錯覺,媽的。我心念如電,幾乎就絕望了,知道自己死定了。

  就在電光石火之間,忽然我腳下一空,槍一甩,一個翻滾,一下滾進了軸承下面的井口,摔進了水里。

  入水之後一片漆黑,但是我立即就撞到了下面的轉葉,水流速度極快,我一下就被水流帶了出去,然後猛地一撞,我就撞到了什麼東西上,那是水下的鐵鏈。

  我一下扯住,摸索著就發現這井口下的空間十分大,但是到處橫亙著鐵鏈,交錯成網狀,把整個井口附近包住。

  幾乎是同時那東西就跟了下來,但是我先入水,強大的水流,讓它在那一瞬間頓了一下。

  我知道無論它是什麼東西,在水下是不可能瞬間就置我于死地的。我的背後火辣辣地疼,屏住呼吸,迅速拉出兩只冷焰火,伸手探出水面,打亮就甩了出去。

  火光一下照亮,耀眼的白光從水面上透了下來。在那一瞬間,我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就在我面前。

  我幾乎立即就把腿蹬了出去,一只腳已經劇烈地抽筋,但是我竟然感覺不到那種疼痛,那一腳實實蹬在那東西的胯下。

  我感覺就像踹到一只厚輪胎上,但是在水下那玩意兒沒什麼借力,我一下就把它踹了出去,同時借力一下就沖上了水面。

  外面亮得驚人,我大吼一聲,拼命往上爬,竟然給我翻上來了,可沒等我站起來,水面又一下炸開,那玩意兒也翻了上來。

  那一瞬間,我終于看清那玩意兒的真面目。

  那幾乎就是一只猿猴,但是我能看出,那是一個人,非常非常的瘦,只是那人的渾身上下,全部都是之前我們在洞里看到的那種頭發,所有的毛都貼在身上。這東西的指甲極長,而且似乎灰化了,這家伙看上去在這兒有點年頭了。

  最讓我感覺到恐懼的是它的眼楮,我看不到它的眼楮,它的眼眶里竟然也全是頭發。

  它的動作非常的詭異,完全不像是人類的動作,上來之後,迅速朝我撲了過來,這一次我再也沒有力氣躲開,只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身上剩下的最後一根冷焰火點起來,當武器。

  沒有任何作用,那東西幾乎一下撲在了我的身上,一爪就抓在我耳朵邊上,我的耳朵根立即就出現了一條非常深的血痕。

  我已經完全沒法思考,惡心地抓狂起來,翻手就是一拳,打在那東西臉上,好像打在一坨鋼筋上,抖了我一臉水。我第二下掄起那冷焰火就猛敲那東西的腦袋。敲得火星四濺,我本沒覺得會有作用,卻發現那東西竟然猛地退開了。

  同時我就看到,它身上的頭發全部都扭動起來。

  我一下就想了起來,我操,這些頭發怕我的血。

  隨即摸了一把耳根的鮮血,我立即朝那東西指去,那東西立即就縮了一下,一股奇異的感覺從我身上升了上來。我對它叫了一聲︰“跪下!”

  那東西卻猛地站了起來,幾下就順著軸承爬到了上方的鐵鏈上,開始朝縫隙里爬去。

  我一看不好,立即就回身,抄起一邊的短頭獵槍,對準就是一槍,一下就把它轟了下來,緊接著又是一槍,將它打了一個趔趄,我跑到縫隙口,此時我才發現,那東西的琵琶骨上,竟然連著鐵鏈,另一頭在水里。

  我立即上去,抓住鎖鏈,一下就把鎖鏈卡到軸承上的牙口上,旋轉的軸立即就扯動鎖鏈,將它拖動起來,沒想到那東西力氣驚人,鎖鏈扯動幾分,竟然連整個輪軸都停住了,但是,它被鐵鏈拉死,再也動不了半分。我從裝備包里掏出幾瓶燒酒朝那東西砸去,然後點起打火機就甩了過去。

  那火一下就燒了起來,火勢蔓延極快,瞬間就燒滿了全身,很快它的力道就沒了,輪軸繼續轉動,很快把鐵鏈纏繞了起來,那東西被拖到了輪軸下,火才熄掉。

  酒精燃燒很干淨,我看到了頭發的焦炭下,是一具發綠的古尸,在水面上的部分冒著煙,張大的嘴巴、眼楮里全空了。空氣中彌漫著頭發燒焦的味道,讓人作嘔。

  我長出了一口氣,摸了摸背後的傷,腿才開始抖起來,我感覺我背後的皮全開了,恐怕都能摸到自己的脊椎骨了。

  就在我一分神之際,就見那綠色古尸的腦袋忽然動了一下,我端起槍以為沒死透呢,猛地水里出現了幾個氣泡,接著,一瞬間就從它的嘴巴里吐出一條紅色的東西,一下就吐到了我的脖子上。

  紅光一閃下,我看到那是一條紅色的蛇,繞著我的脖子抬起頭來。就在我嘴邊頭一縮,做出了攻擊的姿勢。

第五十三章 蛇咬

  我甚至沒有感覺害怕,臉上已經一涼,等我一把把它從臉上撥下來,臉上已經火辣辣地疼,一摸能清晰地摸到被咬的毒牙孔。

  我捂住臉頰,簡直不敢相信,幾乎是瞬間,我就感覺一股麻木從臉頰開始彌漫。

  我想起了阿寧死時候的情形,當時覺得那麼地突然,那麼不現實,沒想到,自己也會死在同樣的東西手上。

  很快麻木就開始傳遍我的全身,我看到那東西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著我,我忽然就意識到不對。

  這東西不是粽子,他娘的,難道這玩意兒是有智慧的?

  接著我緩緩後退,我想必須在我死之前,把這里的情況告訴小花。

  退了幾步就想找那個縫隙,我想大聲地叫喚,卻發現舌頭和喉嚨全部都麻木了,我摔倒在包裹上,最後摸到的東西是一片陶片。

  剛才小花用這東西做了承重的試驗。

  我撿起一片來,就著感覺寫了幾個字,我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麼,我感覺到那條蛇又重新盤回到我的身上,但是我沒有力量去集中精力了,感覺逐漸遠去。

  同樣被蛇咬死,會被阿寧取笑的,我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這個,想笑,就在一切都要消失的那一刻,我忽然听到了奇怪的聲音。

  劇烈地頭暈,在最後意識要消失的那一刻,一切卻好像停止了。

  我並不記得,我當時到底是在一個什麼狀態,但是我清晰地記得那種劇烈的頭暈,頭暈到我無法思考,唯一的幾次清醒都是一瞬間,我想的還是︰怎麼他媽的還沒死,難受死我了。

  我能感覺到了過很長很長時間之後,似乎有人到了我的身邊,在那之後,頭暈才緩緩地消失,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小花和他的伙計都在我的身邊。

  我感覺不到我的身體,最開始感覺只有一個腦袋,無論是說話,或者是抬眼,任何的動作都沒法做到,我只能透過眼縫看到他們,過了很長時間我才逐漸地緩了過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沒死,被他們扶了起來,小花看著我的表情就道︰“你走運,不是我們救得及時——”

  “我走運?”我奇怪道。

  “有東西咬穿了你的臉,可能是條蛇,毒液進得很少,全刺在你嘴里,以後你講話肯定更難听了。”

  我摸了摸我的臉頰,上面果然貼了膠布,又摸了脖子,都被處理好了。

  “那些蛇?”我問道。

  他看了看四周︰“應該還在,我隨身帶的草藥,全部撒在四周,這里應該安全。你暈了兩個小時,少說話,不然臉上的傷會留疤的。”又遞給我水,做了個側臉的動作,“喝水,把臉往一邊倒,否則會從一邊漏出來。”

  我照做,心里覺得很驚訝,兩個小時,我感覺自己起碼暈了好幾天了,怎麼才過了那麼短的時間。

  看了看四周,我還躺在我暈過去的地方,確實沒有被移動過,那麼確實只有兩小時時間。

  “你沒事吧。”我問道。

  “沒事,我沒踫到蛇,我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你躺在這里,然後——”他指了指另一邊被我燒焦的古尸,“還有它,看不出,你還蠻能打的。我以為你死定了。”

  “如果我掛了,解家和吳家就扯平了。”我咳嗽了幾聲,他問我什麼情況,怎麼會弄成這樣。

  我把經過簡單地和他說了一遍,此時就看到一邊,只見一條繩子一端系在旋轉的軸承上,轉動的軸承把繩子繃緊拉直,掛在半空,不知道另一邊系在什麼地方,這是一條簡易的單繩索道,已經從縫隙中連了出來,看來小花已經成功地到達縫隙的盡頭,把索道搭起來了。

  看來,他沒有在我昏迷後,立即出來看我的情況,而是繼續往里爬去,進入到了縫隙的盡頭,完成了既定的工作,然後再出來看我死沒死。

  不由就有點不爽,這種心理素質,我不知道可以說是無情還是說是堅定,不過,顯然對于他來說,他一點也沒有心理負擔。我終于發現了一點我和他不同的地方。

  不過我沒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我沒體力,也不想破壞某些默契。我知道在這種行業,沒有拼死救護同伴的習慣,這好像是一種事先的契約,兩個人互相說好,在各自可能出現危險並且連累對方的情況下,大家都可以放棄對方,這在事故發生之前會顯得非常的公平。

  確實當時小花對于我的情況判斷不明,這個時候,是否要立即回去救人,我如果是他也會猶豫。

  不由又想起了胖子和悶油瓶,如果是他們在,那滿身黑毛的家伙一定會在劃傷我後背之前就被擰斷腦袋了,或者我會看到胖子踩著那些陶罐沖出來把一切搞砸,但是我一定會得救。

  在那一瞬間我心中出現了極度的不安全感,比之前感覺到的更加厲害,雖然我們現在是三個人,但是,其實我只有自己為自己負責,這種感覺讓人很不舒服,同時我也忽然就意識到了,為什麼小花對于我會進洞去救他沒有什麼感激,只有惱怒。

  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解決自己遇到的問題。他在做這些事情之前,已經默認沒有任何的後援,任何的幫助。他不會為自己的死亡怪罪任何人。也不會為別人的死亡怪罪自己。

  這就是老九門嗎?我心里有點發寒。

  “這條繩子太長了,就算拉得再緊,我們的體重也會因為力矩的原因把繩子拉成一個弧形,繩子兩段打結的固定處就會承受很大的壓力,我不知道爬上去之後繩子會不會中途崩斷。”他看我看著繩子發呆就道,“所以我把繩子在這個房間的這一頭系得很高,這樣,壓力會更多地集中在這一邊。那樣,只要有人看著,我們能在繩子斷之前提前知道。”

  “你他媽听起來很專業。”我道,“你在里面看到了什麼?那個消息機關室是什麼樣子的?”

  “呃。”小花的臉色有些異樣,“沒法形容,我從來沒有見過那種東西。”

  他的表情告訴我,我必須得親自去看看才能知道那是什麼,我嘆了口氣,就想站起來看看身體狀況如何。才動了一下,胳膊肘就壓到什麼,低頭一看,是那片陶片。

  同時我看到了陶片的邊上,用陶片寫了一些東西,歪歪扭扭的。

  我記起昏迷前,曾經給小花留的口信,就是用這陶片,我十分的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信息寫清楚。現在看來我還是寫了一些東西的。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忽然我就愣住了。

  我發現地上歪歪扭扭的字,數量非常多,我感覺當時我只寫了幾個字而已。

  我用手電照去,發現那是很長的一組數字。

  【1896528 02200059】

  “這是什麼?”我就問小花。

  “這不是你的遺言嗎?”小花問,“我以為是你的卡號和密碼。”

  “我的遺言?”我莫名其妙,心說,我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麼,而且我為什麼要寫這些數字?

  但是看筆跡,確實是我一氣畫出來的,筆畫上非常連貫。我沒法分辨我的筆跡,因為非常潦草,但是,我意識到那真的是我寫的。

  這肯定是在我意識模糊的時候寫的,可是,為什麼是這些數字?

第五十四章 密碼

  我非常的莫名其妙,我想不出我有任何的理由,會寫下這些,我看著最後幾個數字,那是我熟悉的,我記憶中的。

  【02200059】

  這是打開那只放著銅魚的盒子的密碼,據說是從帛書上翻譯過來的東西。我至今不知道它有什麼用處,而且它只出現了幾次,我有時候在琢磨那些事情的時候,也想過是否這東西非常的關鍵,但是就如秀秀說的,那好比從後往前看一本小說,我沒法知道這串數字任何的來龍去脈。

  最重要的是,我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腦字里沒有任何關于這些數字的記憶。我在想,要不要給小花寫點什麼,絕對不是這組數字。

  我的腦子難道有點問題?我覺得非常的古怪,讓我很不舒服。

  我站起來之後,小花才發現我背後的傷,他搖搖頭,默默地給我包扎,一邊對邊上的伙計說︰“看來婆婆那邊還得等幾天,小三爺的傷得養養。”

  “不用。”我道,“我還頂得住,最多留下疤。”我不能確定為什麼突然要這麼說,感覺上,我不想停下來去休養,這樣我就能面對我寫下來的這些東西,我知道只要我仔細地想想,就肯定會知道一些我不想知道的東西。

  說著我不等小花和我爭辯什麼,就活動了一下手腳,感覺身體並沒有大礙,就一瘸一拐地走到索道下面,看結實的程度。

  “你沒事吧?”小花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問。

  我沒回答他,只是敷衍地笑了笑。他道︰“本來進去沒什麼大問題,但是你說從上面會有蛇掉下來,那不得不小心一點。”

  “這里的蛇不會很多,否則我們早掛了,你不是有藥嗎?”我想起在西王母城里,也是用硫磺來驅逐這些毒蛇的,“一路在繩子上抹過去,對這種蛇很有效果。”

  小花更加地感覺我莫名其妙,不過他沒有再追問,而是立即就開始教我如何使用這個繩子。

  這種用繩子做的索道非常的難爬,其實要過去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走鋼絲一樣從上面走過去,另一種就是從下面倒掛著。顯然我們只能選擇第二種。

  我們有登山的裝備,可以把自己扣在繩子上,這樣可以省去抓住繩子的力氣,如果我們要休息,可以放開雙手讓那只登山扣吊住我們。

  小花是第一個,因為他體重輕,他一邊將蛇藥抹到繩子上,一邊往里飛快地爬。

  十分鐘後他已經在另一邊落了下來,然後閃了兩下手電。

  然後我踩著那具被我燒得皮開肉綻的古尸,爬到軸承上,小花的伙計幫我把登山扣扣在繩子上。

  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不過小花給我上的草藥里有麻藥的成分,這種疼痛並不是無法忍受的。我咬牙定了定神,然後開始攀爬。

  爬動比我想象的要省力,最主要的問題是繩子的晃動,只要我的動作稍微大一點,繩子就會以一個非常大的幅度開始晃動,所以我沒法以連續的動作進行,我只能爬幾步,停一停,爬幾步,停一停,讓開始的震動停下來。

  手電被我咬在嘴巴里,照著縫隙上方吊著的長石,古老的石頭凝固在那里,我看不到更高的地方,但是能隱約感覺那些陳舊的鐵鏈,我盡力不去想任何東西。

  沒有蛇掉下來,我很快爬到了小花覺得奇怪的地方。

  手電凝聚光圈照去,就發現在縫隙的中段,有一段地方確實沒有懸掛著長石,而是很多皮革一樣的東西。我去過皮革加工廠,我幾乎能肯定那些應該是某種東西風干的皮,看顏色,非常的古老。

  我沒過多停留,而是繼續前進,十幾分鐘後,我看到了小花的手電光在很近的地方照向我,對我道︰“下來的時候小心。”

  我轉頭去看他,就看到他站在縫隙的出口處,手電光掃過之下,我竟然發現他腳下似乎是濕的。

  小心翼翼地解開扣子從繩子上跳下來,我幾乎立即就滑倒跌進了水里,在這縫隙的盡頭竟然是一個水潭。

  我被小花扶起來,就發現這里面的水沒到了我的膝蓋,而且地面不是平的,整個地面是一個漏斗一樣的斜面,用手電照射能看到這個石室中心的地面非常深,而四周很淺,同時我也看見,在石室中心的水下,有一個巨大的東西。

  水非常清澈,但是涼得嚇人,我必須咬緊牙關才能忍受那種刺骨的感覺,我小心翼翼地往下著,一直走到水沒到腰部,就能完全地看到那東西的真面目。

  那真是一個無法形容的物體,我只能肯定,那是青銅做成的,一眼看去,像一只巨大的馬蜂巢。

  因為不規則的表面除了精致古老的花紋之外,還有無數的孔洞,這些孔洞中都有鐵鏈連出,通到水下石壁上的孔中。而從軸承上連過來的幾條鐵鏈,也連在這個奇怪的巢上的幾個洞內。

  “我的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是一個古老的密碼模塊。”

第五十五章 解開密碼

  “這幾條從軸承處延伸過來的鐵鏈牽動著這里面的消息機關,只有一條鐵鏈是啟動正確的解碼的,其他的都代表著錯誤。”我數了一下,一共是五條鐵鏈從那邊延伸過來。

  我非常的驚訝,因為我從來沒想過在中國的古代,會有這麼成熟的模塊化技術。在中國最有名的原始模塊技術就是活字印刷,模塊技術是可以超越地理限制多次使用的,顯然,這里的機關可以用在任何的地方。

  我一下就想到了悶油瓶那邊,張家樓的後人設置如此巧妙的機關,四川和廣西,兩邊的地質狀況、天氣、各種因素都不一樣,所以要保證設置在兩邊的,互相有聯系的機關能夠足夠穩定,千年之後都不會損毀。

  因為整個機關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子孫,無論是哪里的部分先出了問題,都可能造成他們子孫的死亡。

  如果是普通的工匠,只能利用巧妙的技術,根據兩個地方各自的條件盡量設計適合兩邊的機關。但是那在古代是不可能使用的,因為當時的工匠完全沒法算出幾百年後是什麼情況,所以,按照各自的地理環境設計的機關,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

  而模塊化的東西就不同,它可以保證在任何的環境下,你這個東西放到哪兒去用都是一樣的效果,這就是為什麼KFC到哪兒吃味道都一樣,活字印刷保證一套字版重復多次的高質量使用。

  “那又如何?”小花不是很明白。

  我道︰“古人有從實用性質考慮問題的習慣,比如說,以前的印刷術一本書必須刻一個整版,使用完了就不能用了,有個古代出版商覺得很煩,于是發明了活字印刷,這樣他可以開除一半的雕刻工匠,只留幾個最好的備用,不會有人為了模塊化而模塊化,古人的模塊化都是預見到大量重復的勞動而作出的調整。”

  如果這里的工匠使用了模塊,那麼我能想到的原因是,他們不想針對所有的環節分別來設計機關,那麼,非常有可能,這里所有的機關,和在廣西那邊的機關,使用的都是這種蜂巢一樣的東西,如果悶油瓶敲開那些石頭,他可能會看到和我這邊一樣的東西。

  張家樓的設計者他們在選擇好了張家樓的建築地之前,就設計好了一切,並且做好了這些機關,這樣他們只要選好地方,然後砸幾個洞,把這些模塊安裝進去就行了。

  “我有點知道你的意思了。”小花顯然要比胖子更能理解我的思維,“我靠,這有點小牛逼啊,你是說,張家樓,是在移動的。”

  我點頭︰“模塊化最大的好處,是可以拆下來整個帶走,你看樣式雷,看其他的各種痕跡,這里的鐵器鐵鏈,但是只有這東西是青銅的,說明在歷史中,那些張家祖先的棺槨換過不止一個地方,所謂的張家樓,肯定只是他們最後一次。”

  小花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我又發現了一個婆婆讓我帶上你的原因,某種程度上,你也有點小牛逼。”

  我咧咧嘴巴,心說這些話怎麼听怎麼像他之前根本就不想我和他一組。

  我蹲下去,用手電照著下面的東西︰“我想,樣式雷只是一個承包商,他們幫所謂的張家,修建了張家樓來安放那些棺槨,但是他們沒有參與更多。”

  “雷思起晚年是慈禧時代的事情,大清國的金山銀山已經花完了,雷氏家族龐大,交游廣闊,不管是友情贊助,還是接了私活,都可能讓他們出手幫助張家修建新的祖墳。”

  “是的,也許張家每次修建祖墳,因為這些古樓都修建在非常詭異難以進入的地方,所以不得不尋找當世最好的工匠。”

  “那,如果他們當年在元末明初的時候,說不定和汪臧海都有聯系。”小花道。

  我點頭,非常有可能,只要這個家族真有那麼深遠的歷史。而且我相信,隨著交通工具的發展,這兩個地點會越來越遠,也許最初的時候,這個放置“鑰匙”的山洞和張家的群葬地只有一山之隔。然後慢慢變成了一個省,再是四川到廣西的距離,如果張家後人還在,那麼下一次可能要移到國外去了。

  這也解釋了我的另一個疑惑,我一直沒法判定,這里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朝代的,如果是這樣,那麼一些東西經過多年的翻修,會留有好幾個朝代的印跡,基本無法判斷。

  “不說這些,你這麼牛逼,你能不能猜出,這些鐵鏈中,哪一條才是正確的?”小花問我,“還是說,我們只要一根一根地試就知道了。這里有五根鐵鏈,如果我們拉錯了,那麼就會啟動上面的機關,上面那頭豬會被射成刺蝟,或者任何可能的機關,但是我們在這里,不會有事。”

  理論上只要把五條鎖鏈都拉一下,然後出去就行了,但是我不知道上面設置的是什麼機關,要是一下有巨石摔下來把我們封死在里面,那就死定了。

  “現在一般的密碼會有錯誤限制的,只有錯誤超過一定的次數才會有懲罰程序,不過古人沒有那麼仁慈。這個地方也沒有被使用得那麼頻繁。所以,一點弄錯了,可能是致命的。我們必須要知道確切是哪一根,才能拉動。”

  “怎麼搞,小三爺博士。”小花看著我,“我想我可以在老九門里開門課叫《學術盜墓》,讓你來講幾堂課。”

  我心中好笑,有時候確實好為人師,特別是想通一些事情的時候,我總是想自己立即說出來讓別人也感受我相同的感覺,以前胖子經常會突發奇想,沒人陪我剖析事情,但是小花可以,所以我就說得多了點。以前我覺得這樣挺失態的,但是次數多了,我覺得也沒什麼。

  我看了看整個蜂巢,就陷入了沉思,想了想我問他︰“你們的規矩,是怎麼做的?”

  “那個怎麼說的?模塊化?就和你說的,我以前沒有見過這種東西。我們一般會很明白地看到那些還沒有觸發的陷阱,然後破壞掉它。我們的規矩是必須看到消息機關是怎麼運作的。所以,如果是我們的做法,我們得敲開這只馬蜂窩。”

  整個青銅球完全是鑄封的,不可能打開,而且這里全是水,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冒險,況且打開之後我們可能會完全破壞掉這里面的運作,就像小時候拆開鬧鐘發現齒輪掉了一地,再也無法恢復一樣。

  我盡量讓自己浸入水中,小花幫我照明,我去看那幾根鐵鏈,它們完全一樣,想必無論是機關還是正確的那條鏈條,都沒有被頻繁地使用。

  “要不要這麼想,你看,我們在上面看到的死人,都是死在那些頭發手里,我們沒有看到有什麼陷阱被啟動的痕跡。如果是這樣,要麼就是老九門在這里什麼都沒做,只是盜走了那些古籍,要麼,是否可以這麼認為,這里不會設置非常毀滅性的陷阱。”小花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現在我什麼都不敢去假設︰“這不能靠猜,要是他們真的什麼都沒做呢?”

  “不可能,我了解老九門,了解那批人,除非,他們在這里遇到了什麼非常非常恐怖的事情,讓他們嚇得魂飛魄散,否則,任何的困難都不會讓他們停手,而要嚇到他們魂飛魄散,我想象不出那是什麼情況,最直接的證據,是鐵盤上那麼多血。”

  我想想,總覺得哪里不對︰“說不通,這麼嚴密設計的機關,肯定會有某種可怕的措施,古代的密碼不會太復雜,如果有個人可以一次一次地試錯,那很快他就能試出來正確的,那設置這樣嚴密的機關就沒有意義了。但是,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果只是普通的消息機關,老九門不至于被嚇跑,老太太說這里出了巨大的變故,損失慘重,如果只是有幾條蛇,或者一些蟲子,或者一些飛鏢落石,他們那麼大的規模,不可能搞不定。”

  小花點頭︰“比如那些黑毛,甚至外面的那些頭發,如果是那樣的規模——”

  “就會發生我在柴達木遇到的事情,他們甚至可能會把這些罐子上的黑毛燒掉,然後一只一只小心翼翼地搬出來,密封進玻璃箱,打包送到國家博物館去,所以,任何實際的威脅,對于他們都不是威脅,就是這里有只恐龍殺了十幾個人,立即也會被後來的人亂槍射死,但是這個洞里的一切,幾乎沒有被破壞過,他們沒有使用任何野蠻的方式,為什麼?”

  “你到底是什麼結論。”小花有點不耐煩了。

  “我現在只能假設一些細節,比如說,為什麼他們沒有把那些黑毛罐子處理掉,他們有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時間,要什麼武器有什麼武器。有了這些他們還是沒有動手,顯然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他們認為沒有必要。”我道,“我們的老前輩們,這些老家伙,壓根沒把這些罐子當一回事情。”

  我大致可以想象當時的場面,他們沒有理會那些黑毛,而那些罐子沒有任何的破壞也表明他們最後遇到的變故和這些罐子沒關系。

  同理,老太太說這里發生了讓他們損失慘重的事情,不會是實際的威脅,一定不是什麼暗箭,落石。

  能夠讓老九門在這種規模下損失慘重的,不會是物理上的,而只能是精神上的。

  他們遇到的變故,一定是一件讓他們無法理解的事情。無法理解就無法防御。

  我道︰“他們一定準備好了一切,然後啟動了機關,以為自己可以應付,但是,沒想到發生的事情匪夷所思,和他們相信的完全不同。”

  小花還是一臉迷茫,我就舉例子道︰“如果你啟動了機關,然後有亂箭朝你飛來,你可以用盾牌當一下,有只粽子朝你撲過來,你可以用AK47掃回去,但是,如果發生了一件你根本無法理解的事情,你是沒法做任何的補救的。比如說,你啟動了機關。”我頓了頓,“接著你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

  我以前听說在浙江的山區,發生過非常奇怪的失蹤事件,有一隊護林員在山里失蹤,然後政府派人上山尋找,下來又少了三個人,出動武警和動員群眾,又有人消失,這些人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幾乎是地毯似的搜索都沒有任何的結果,山區里的老人說,那是給山婆婆帶走了,最後部隊撤出山區,不了了之。

  當時巡山的盛況,要是真有山婆婆,而且長得和𠵼特曼一樣巨大,也會被蕩平的。只有無法解釋,才可能讓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的那種力量退縮。

  “當然實際的情況可能更加詭異,”我道,“因為金萬堂說過,有很多人滿身是血地被抬下來,這些人都死了,但是我們沒有得到老太太的證實,無法知道真實的情況,所以也沒法再推斷下去。”

  “好吧。”小花就莞爾,“你說了那麼多,無非就是想告訴我,不能貿然觸動那些機關。我同意,但是,這對我們的處境沒有幫助,現在被你說得我連試都不敢試了。”

  冰冷的水刺痛了我背後的傷口,我有點扛不住了,倒退了幾步,能感覺到背後開始火辣辣地疼起來,顯然麻藥開始失效了。這時候,我就看到了十幾條從這蜂巢中延伸出去的更細的鐵鏈。

  這些鐵鏈顯然連接著最後觸發機關,它們和洞壁上十幾個小孔相連,我相信只要抽動其中幾根粗的鐵鏈,這些細的鐵鏈中的幾條一定會產生連動。

  我兩邊看了看,立即就意識到應該怎麼做了,其實非常簡單。

  對于一個機關來說,其實只有兩種選擇就夠了。A是進行的步驟正確,機關啟動獎勵,B是進行的步驟不正確,機關啟動懲罰。

  這里有三條鐵鏈,它們會被另一邊的軸承牽引,按照順序被拉動,這等于是三位數的密碼,之後這只蜂巢內的機栝會被牽動,拉動細的那些伸人到洞壁里的鐵鏈,啟動獎勵和懲罰。

  那麼非常簡單,大部分胡亂地扯動,都應該是錯誤的,只有正確的扯動才能導致正確的牽引。所以,我們只要砍斷所有細的鐵鏈就能無休止地實驗,大部分的次數,我們都會引發錯誤的牽引次序,知道了錯誤的牽引次序,那正確的牽引出現我們就能立即發覺。

  雖然一到五,五個數字密碼的排列次序還是稍微有些煩瑣,但是比起現代的密碼鎖,這種體力活簡直不在話下。

  小花給我做了一個牛逼的手勢,我不相信他想不到,拍了拍他。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體力和細心的活兒了,我們先把所有細的鐵鏈編號,然後用鋼鋸小心翼翼地弄斷,在斷鏈的兩端都做上記號,以免弄混。

  然後我們一個一個按順序試,果然完全和我說的一模一樣,大部分我們扯的結果,細鐵鏈條都是以相同的順序被牽動,一共有二十三條細鏈條,牽引懲罰的順序是︰四,五,八,十二,二十一。

  最後,我們終于發現了一次不同于這個懲罰順序的牽引。

  小花記錄了下來,然後用登山扣重新連起了那幾條鐵鏈,再次嘗試。

  看著細的鐵鏈瞬間被牽引,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隨即我們就听到從洞壁中,傳來了古老沉重的聲音。

  聲音持續了足有五六分鐘,然後停了下來,我看了看小花,小花看了看我,我們都活著,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我們都知道,我們成功了,上面的石室內,一定發生了某種變化。

第五十六章 成功者

  我們收拾東西,跌跌撞撞地爬回到石室,立即就看到了變化所在。

  在石室的石壁上,我看到那些放著古籍的空洞出現了奇特的變化。有些空洞之中,那些浮雕石被推了出來,有些空洞則沒有。

  整個石壁變成一個非常奇怪的拼圖,有些地方被拼上了,有些地方沒有,還是一個洞。

  “正確的答案,就是這個?”我喃喃自語道。

  小花坐倒在地上,擰開酒瓶喝了幾口︰“枉費我們搞了這麼久,這答案看上去倒是出奇的簡單。”

  “這是什麼意思呢?”我湊近看。

  他沉默不語,我想繼續思考,卻發現已經脫力了,腦子已經完全轉不動了。

  沉默了半晌,他揉了揉太陽穴道︰“再想也沒用,到了這一步,其實和我們沒關系了。這應該就是根據廣西那邊的提示,能得出來的唯一結果,我們再回想一下過程,看看是否還有什麼紕漏,如果沒有,那麼,我們應該交接棒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提示”我們拿到了,而執行提示的地方在千里,不在現場,我們再怎麼考慮也沒用。

  于是也坐了下來,兩個人在心中慢慢地,把所有的過程都想了一遍。最後,兩個人一致確認,問題不大。

  “如果,這樣還錯了,那只能說他們倒霉。”小花拿出相機開始拍攝,把整個石室幾乎所有的細節都拍了下來。

  我在邊上,一下就放松了戒備,感覺上,這比我任何一次旅行都要輕松,如此這般,工作就能告一段落了。

  “你說,這些張家的後人,為何要把事情搞得那麼復雜?”小花道。

  “一點也不復雜,如果你自己考慮,就會發現這是唯一的方法。你試想一下,如果是古代,我們一定對此束手無策,你得把這些東西全畫下來,然後快馬加鞭,從四川送到廣西,當時這兩個地方都是非常深的深山,沒有任何的道路,你知道來回需要多少時間嗎?”我道,“沒有一年是做不到的,而且,老虎,土匪,強盜,我靠,廣西那邊以前基本是屬于無人區,南蠻流放之地,而這里是黑虎羌番,所以事實上,在那個時代,要進入張家樓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你不要忘記了,這座陵墓是移動的。”

  “那麼,張家後人本身不是也非常危險,也許路上他們的寶貝子孫會掛掉好幾個,為什麼他們一定要自己的祖先全部葬到一起呢?然後又不停地移動那座陵墓。”

  “我想,那應該是不得不的行為。”我嘆了口氣。

  照片被導入電腦,在附近的鎮上通過公用電話線撥號上網傳到廣西巴乃,然後由那邊的伙計快速送到老太婆的手里。

  我不知道他們那邊看到這些照片是什麼感覺,但是肯定和我們一開始看到他們寄來照片的感覺差不多。而接下來就是長時間的等待。

  我們無事可做,我待在半空,看著遠處的四座雪山,那些猶如幻境一般的黃昏下的雲彩,帶著仙氣和潮濕的風,和小花聊天。

  小花明顯比以前接納了我,我們聊了很多東西,小時候的事情,分開之後的事情,學戲的事情,時而聊得哈哈大笑,時而又感慨萬千。因為我們兩個的背景太相似了,甚至性格都很相似,只不過,我的爺爺一心洗底,而他,因為他家庭的關系,不得不繼承他的家族。

  “老天爺是公平的,所有人都認為解家是屹立不倒的家族,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好像是詛咒一樣,解連環死了之後,我的父親很快也去世了,我的幾個叔叔隨後相繼都病死了,我爺爺最後也走了,一下子,整個家族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于是那些女眷,鬧分家的鬧分家,改嫁的改嫁,分到我手里的,其實是個爛攤子。”小花喝著酒,靠在懸崖上,“你說你從小一直是游離在這些事情之外的,所以你很多事情都沒有經驗,這其實是你家的福氣。我爺爺死了之後,已經沒有什麼洗底一說了,解家什麼都沒有了,我媽媽努力維持著解家在外面的面子,我只有出來當我的少東家,那時候我才八歲。”他頓了頓,“那些你沒有的經驗,我都有,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那些經驗,真的是非常非常不舒服的經歷。”

  “解家一倒,樹倒猢猻散,無數人來找我們麻煩,好在我爺爺做事情非常謹慎,死前已經有了準備,他安排我去二爺那里學戲,這算是一個長輩收納晚輩的信號,解家還有現在的這些產業,能夠讓我從八歲熬到二十六歲,全靠我爺爺死前的設計,和二爺的庇護。”他道,“你不知道,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已經離開了這個圈子,那就不要再進來,這里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

  “那你算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問道。

  “你說呢?”他看向我,嘆了口氣,“你認為一個好人,听到他小時候的玩伴生死未卜,但是他還是不加理會,先完成自己的事情再說?”

  “我以為這是一種素質,而且,其實我們也不算太熟。”

  他苦笑︰“是的,是我爺爺定下的規矩,我爺爺他太聰明了,他算得到一切,我不敢想他是錯的,你知道我以前做過多少次這樣的事情嗎?很多次,我都會想,如果我沒有听我爺爺的,而是立即回去,那些人會不會還活著?”說著他自己也笑,“一旦你有那樣的想法,你就不可能有朋友,因為,你知道你不能回去救他,那麼,如果你和他成了朋友,發生這種事情,那你就會傷心,為了不傷心,為了能夠心安理得地�棄其他人,我不能和任何人成為朋友。听著有些矯情是吧?”

  我不知道怎麼接他的話,只是干笑了幾聲。

  他道︰“不過,這些都是我小時候的想法,現在年紀大了,很多事情已經想通了。”說著嘆了口氣,舉起酒瓶向我示意,“所以,小三爺,和我在一起,你得自己照顧自己。”

  我回了個禮,感覺他心中也不是很酸楚,確實,我很多時候也有那種感覺,偶爾感慨一下,但是能改變的東西,已經所剩不多了,該如何還得如何。

  就這樣扯皮,東聊西聊的,過了五天,廣西那邊才有消息反饋。

  我們看到了比我們寄去的更多的照片,我一下就看到了他們是怎麼運作的。

  在他們那邊的石壁上,悶油瓶他們和我們這里一樣,刮掉了整個浮雕的表面,原來,石壁外層的浮雕是雕刻在一層非常像石頭的東西上,在照片的背後,有人寫道那是用一種蛋清混合馬糞的東西,粘在了一塊平整的巨石上,然後在上面浮雕了那些圖案。

  這一下解釋了為什麼浮雕那麼的草率,因為這種材料不能過多地雕琢。

  浮雕鏟掉之後,只有幾個地方是真正在那塊巨石上雕刻出來的。那些部分是鏟不掉的,一對比就發現,這和這里牆壁上孔洞的位置一樣。

  而且,這些真的在巨石上雕刻出來的碎片,貌似是一種按鈕,可以被按入到巨石的內部去,他們按照我們發去的照片,把巨石上對應的那些碎片,一個一個按了進去,然後我看到的一張照片是胖子光著膀子豎著大拇指站在分開的巨石前,巨石中間裂開,出現了可以讓人通過的縫隙。照片後面寫著︰干得不錯。

  我和小花擊掌慶賀,但是,我們立即又發現,在這些照片後面,還有其他的照片,那又是一道石牆。

  背後的附言更加簡潔︰第一道石牆後四百米,出現第二道石牆,請再接再厲。

  照片上又是很多很多的浮雕圖案。

  我和小花苦笑,不過這一次我們都沒有疑惑,因為不管照片上是什麼,我們不用解開它,我們只要下去,去到第二條機關的走廊,再來一遍就可以了。

  如果是小說,可能期間還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這一次,真的比我想象的要輕松多了,我們第二次準備得更充分,在第二天就得到了第二組浮雕的排列提示,然後三天後,他們打開了第三道石牆,期間再也沒發生什麼。

  解開第三道石牆之後,我們拿到了他們的反饋,根據這機關的數量,我知道這是最後一關了,他們進去之後,面對的應該就是張家樓,我們在石室收拾東西,最後看著那些浮雕,簡直有點不敢相信一切真的就結束了。

  我從來沒有這麼放松過,也從來沒有那麼有成就感過,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個擔不了大事的人,這一次我證明自己做到了,而且,那種成就感真的很舒服,我算是明白為什麼有人會那麼執著地追求成功。

  小花也很高興,心頭的大石放下,現在只要等他們那一邊的消息就行了。

  我們確定再不需要待在這里了,就下到懸崖下面去,如果有好消息,那我們就回到村里,或者干脆也趕到廣西去,在巴乃等慶功。

  我心里想著老太婆答應我的事情,但是沒急著兌現,一方面渾身是傷,也沒體力再去想這些,另一方面,我不想顯得自己太功利,我還是想讓小花自己提出來告訴我。

  不過那顯然不可能,休息的第二天,小花一點兒要說的意思都沒有,最後我忍不住,還是先問了他。

  他靠在洞壁上玩他的手機,听我忽然問起來,露出一個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忘了還有這事情。我自己本人不是特別在乎這事情。”

  我道︰“我看出來了,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分上,你給我個痛快吧。”

  “應該應該的。”小花把手機放回兜里,“不過,你為什麼這麼想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在我看來,事情的真相,很多時候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不想解釋太多,罵道︰“你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听完了,我再告訴你我的一切是怎麼回事。”

  “好吧。”小花失笑道,“秀秀應該和你說過,咱們爺爺輩在這兒干的那件貌似驚天動地的事情吧?”

  我點頭,小花就道︰“那我省了很多事情,你讓我來想想,事情該從哪兒說起。”他撓了撓頭,“其實,整件事情,應該是由張大佛爺說起,這你也應該知道吧?”

  張大佛爺是老九門之首,我听說過一些他的奇聞逸事,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小花要和我說的那些,于是干脆搖頭。

  小花道︰“那我大概和你說一下,你——”他頓了頓,“千萬不要吃驚听到的東西,那基本都是真實的。”

  張家張大佛爺,來自北方,是北法南傳的代表,但是,這個家族在來到南方以前,在北方的來源背景,十分的神秘,一說是出自吉林一帶的山區大族,但是北方的人說起這族,也所知不詳。

  就是張大佛爺自己,說起自家的來歷,也很迷茫,他道他在北方,家族的祖訓就非常的低調,他只知道他們這個家族的背景並不光彩,他們的這一支脈,似乎是被另一個張姓的大家族,在幾百年前趕出來的。

  這個故事是張大佛爺自己在酒桌上講出來的,現在听起來非常的老套,他自己似乎也是當成一個傳說來說。

  可能是在幾百年前,在吉林一代,有一支非常神秘的盜墓家族,隱居在深山里,過著不問世事的生活,他們執行著嚴格的家族通婚政策,除了被挑選出來的管事者,其他人都在深山的集聚地生活,完全不和外入來往。

  後來,他們中有一個子孫,卻愛上了一個獵戶的女兒,還使對方受孕,家族勢力龐大,就要殺死那個女兒腹中的胎兒,那個子孫執意不肯,最後選擇了離開家族,他被施以酷刑,剝奪了那個家族特有的特征,然後趕出了家族之外。

  這個子孫和那個獵戶的女兒,就離開了當地,來到了吉林的城中,萬幸這個男人聰明而隱忍,慢慢他們就靠著他的盜墓技藝,和這個女孩開枝散葉。

  因為害怕家族的監視,他們這一生都過著非常低調的生活,之後這也成為了祖訓,這支家族歷經幾代,逐漸成為了關東一股非常大的隱藏勢力。

  據說,那個子孫的第二代,曾經回到了當年他們父母被趕出來的地方,想去找他們的奶奶和爺爺,卻發現,他們的祖族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不過,他們在那片廢墟中,發現了他們祖族為何要與世隔絕的秘密。

  據說是,他們在廢墟的地下,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地窖,那是這支家族建造的,里面有無數鐵封的棺槨,都是那家族歷代祖先的棺材。

  那個地窖之下讓人恐懼,而地窖的最下一層,最古老的那些棺槨,卻被人搬走了,顯然這支家族進行了一次搬遷,不知道是為了逃避什麼。而剩下的那些棺槨,無一都表現出一種詭異的狀態。

  他們為了掩蓋這個秘密,燒毀了那個地窖,但是,那個秘密卻成為了家族的一個傳說。

  在幾十年前,中國最動亂的時代里,張大佛爺作為長沙當地最大的一派勢力,在新舊政權交替之際,參加了當時的革命。江湖中人,武藝高強,身懷絕技,又有巨大的號召力,很快便在權力的中心站穩了腳跟。我們不知道張大佛爺當時使用的化名是什麼,總之,他當時的地位,是非常非常高的,至少在第一權力集團之中。

  這麼高的地位,自然而然地,他就會接觸到一些核心人物,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某一個領袖就從他口中得知了這個秘密。

  他們當時也許是在一次小酣中當成趣事來說的,但是這個領袖卻听了進去,他對這個秘密,有了強烈的好奇心。

  在完成了革命之後,大家都逐年老去,張大佛爺為了躲避之後的大風暴,也退隱了田園,以為就這麼過完一生了,可是忽然有一年,張大佛爺就被秘密接見,再次見到了那個領袖。

  當時的領袖已經步入暮年,在交談中張大佛爺明顯感覺到領袖對于衰老和死亡的恐懼,領袖讓他去尋找他祖先的那個秘密。

  于是,張大佛爺只得翻查自己家族的信息,通過特權,他翻查了很多的縣志,終于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我們無法知道具體的過程,但是他發現了四川四姑娘山這邊的線索,于是便有了“史上最大盜墓活動”的發生。

  此時,領袖的健康急劇地惡化,他們不得不在時機並不成熟的時候,進行很冒險的探索工作,結果,史上最大的盜墓活動,最後變成了老九門的災難,當時的中堅力量幾乎毀于一旦,最好的好手都死在里面。

  這個項目是直接負責于領袖,所以由另一個副手直接指揮,可是,在那一年里,那個副手和領袖陸續死亡,整個項目就自動結束,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

  我想起了當年從二叔那兒看到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那個人,地位如此之高,我還無法相信,現在看來果然是真的。

  “很幸運,因為這個項目極度機密,所以兩個人去世之後,誰也不知道曾經有過這麼一件事情,接下來是權力斗爭的極限,為了避免被清洗,老九門全部雌伏了下來,同時,很多老人也都相繼去世,可以說老長沙淘沙客的黃金時代,走到了盡頭。之後就一直是風平浪靜,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情過去了。包括霍老太、解九爺等人,都有意識地開始洗底,想擺脫這件事情的陰影。同時為了兼顧生意,以區域為劃分,大家族都開始聯姻和合作。”小花道,“不過,他們沒想到,這件事情根本沒完,一入官門深似海,他們的子女,早就在被注視和培養著了,你知道,這股力量的梯隊觀念是非常深的,在使用老梯隊的同時,二梯隊和三梯隊早就成形了。”

  “好像是七十年代中期,在霍玲、你三叔這一代人二十不到的時候,其實他們已經完成過一次摸底和挑選,我相信你家里你老爹,你二叔三叔都知道這件事情。而且那個時代,是很可怕的,年輕人非常的狂熱。在老梯隊沒落的同時,其實新的梯隊已經開始運作。”

  小花把當年的領袖稱呼為A勢力,那麼這股A勢力並沒有放棄那個秘密的探索,在領袖死後,A勢力的繼承者表面上默認了老九門的缺失,但是實際上,在考古隊工作的霍玲等人,早就開始了後續的工作。而且,在那段時間,他們的目標已經從四川,轉移到了張家樓,同時樣式雷和張家樓的關系,也被發現。

  勢力A認為,當年張大佛爺的祖先,離開吉林之後,很可能是帶著那些祖先的棺槨去了廣西,在山中修建了那麼一座古樓,把那“秘密”藏到了這座張家樓里隱蔽了起來,于是,勢力A使用霍玲和陳文錦這些新興力量,組建了一支考古隊,前往廣西探查。

  “這些就是我們遇到你之前,推測出來的事情。”小花道,“之前我們一直以為,那次考古項目給了霍玲巨大的打擊,使得她好似著了魔一樣,可能是為了解開心中的心結,她去了西沙,之後出了什麼巨大的變故。老太太怎麼查也查不到,她一開始以為,女兒葬身海底了,八十年代末其實她也放棄和接受了,她厭倦了這里的事情,就想離開中國,移民加拿大,但是,這個時候,忽然就有人給她寄了幾盤錄像帶。”

  我听秀秀說過,但是不想秀秀暴露,于是保持緘默又听了一遍︰“錄像帶里有霍玲的影像,他們好像被關押在某個地方,她一直認為這個是一個威脅的影像,她的女兒在某個地方被關押著,威脅她不能出國,並且繼續尋找那座張家古樓。你知道,對于一個母親來說,這是非常非常痛心的事情。”

  “于是,老太婆明的說是為了知道女兒為什麼會失蹤,其實是被人通過這種方式威脅著,繼續去找那座古樓?所以她才會高價來收購樣式雷的圖紙?”

  “對!”小花道,“但是,你的出現攪亂了一切,因為你帶來了一個驚天的大消息。”

  假設,寄來錄像帶的是勢力A,那麼,可能連勢力A自己都不知,他們控制的那支考古隊,其實已經被人掉包了。

  “你查出來的在廣西妖湖邊上的事情,告訴我們,在整件事情中,竟然還有一股隱藏得更深的,至今可能只有你查到的,勢力B。”

  這一支勢力B,非常的神秘,但是出手不凡,出現一下就用了一個非常狠的招數,把那支考古隊全部都殺掉了,然後,用自己的人,替換掉了那支考古隊。整個過程發生在偏遠的山區,速度非常快。

  很顯然勢力B十分了解勢力A的情況,所以早早地作了準備,所以替換的那些人連他們周圍的人,都沒有立即發現出了什麼情況。而勢力A也不知道,他們的隊伍已經被勢力B所替代了。

  小花道︰“听到這個消息之後,霍老太的忌諱就沒了,你知道霍老太的性格,有仇必報,這兩股勢力,一股殺了她的女兒,一股耍了她那麼多年,現在,是她反擊的時候了。所以,她準備搶先找到那座張家樓,拿到里面的東西,然後逼幕後的人現身。”

  “這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啊。”

  “是的,所以我們前往這里的同時,霍家的其他人已經離開國內了,老太婆這一次是玩真的。”小花道,“很抱歉,你現在知道她為什麼會選你們幾個當幫手,是因為,她不能用自己家里的人。”

  說起這個來我倒不是特別的害怕,因為這些畢竟是很虛幻的,我問道︰“那麼,你們猜,這勢力B是誰呢?”

  “勢力B肯定與勢力A是暗中對立,表面合作的,否則,不需要做得那麼隱秘,我听你說西沙的事情,西沙一定是各種力量博弈的終極,所以才會如此的復雜。你三叔說不定真的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小花道,“只有當事人全部坦白,你才會明白那兒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惜現在當事人都基本不在了。”

  我往地上一躺,心說也是,真他媽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三叔和解連環分別代表的就是裘德考和老九門在野派的勢力,其他人難道是披著A皮的B?那當時,悶油瓶又代表著哪一方的勢力呢?

  小花站了起來︰“總之,好戲在後頭。”他看著那些牆壁上的洞,百無聊賴地用手電照著,“等他們把東西弄出來,才是真正好玩的時候。”

  我點頭,剛想再罵幾聲娘,忽然看小花好像在洞里發現了什麼,一下皺起了眉頭,低下頭仔細去看一個洞。

  “怎麼了?”我問道。

  就見他皺起眉頭,咬了咬下唇就把手伸到那個洞里,撥弄了一下,就听洞里發出一連串咯啦咯啦的聲音,又一塊浮雕從里面長了出來。

  小花拿出一塊碎石,給我看︰“我操,這一塊被卡住了?”

  我走過去,心已經狂跳起來,心說媽的怎麼回事。

  “我們開合太多次了,有塊石頭崩了下來,卡在縫里,這一塊就沒推出來。”小花道。

  糟糕,我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氣。

  退後一步看石壁,原來一共是四個按鈕,那麼現在變成了五個,我靠,那就是說,另外一邊,原本需要按五個按鈕,但是現在他們只按了四個。

  可是,從悶油瓶發來的那張照片來看,那道石壁還是打開了,密碼錯誤,石壁還是打開了,那他們走進去,會是什麼情況?

第五十七章 死亡錯誤

  我的冷汗頓時發散全身,那種恐懼難以言語,他們當時打開門,肯定以為也是萬無一失,肯定會非常放松,如果忽然遭遇機關,那肯定是凶多吉少,而一切都是因為我這里的失誤。

  那等于是我害死了他們。就算是悶油瓶幾個能幸存下來,只要有人死,那就是我的責任,我無法面對。

  小花比我反應快得多,立即就跳上滑輪,送出洞外,我听著他在外面大喊,要把消息傳遞出去,但是我知道已經太晚了,從他們進去到現在最起碼已經過了三天了,如果要出事情,應該已經出了。

  一下子,所有輕松的情緒全部一飛而散,感覺像是以前幫別人作弊,交完卷才發現兩個人考的科目不一樣。我也走出洞外,兩個在懸崖上就進入極度忐忑不安的發呆狀態。

  小花發了消息過去,讓那邊的人立即去查看情況,並且立即給我們反饋,但是消息到那邊,再回來,最起碼也要兩天時間。

  我本身還想找點什麼說辭來安慰自己和小花,但是這件事情隨便想想就知道非常嚴重,我根本連自己的心髒都平復不下來。

  那種焦慮,無法形容,我坐在那兒,想做點什麼,偏偏知道現在做什麼都沒用了,所有的一切又是自己的責任,那種暗火在體內燃燒,讓人沒法冷靜。

  但是也沒有任何辦法,只有讓它燒著,焦慮到晚上,精力全部耗竭,人才頹了下來。

  到了第三天,我們收到了反饋,只有幾個字︰“已經和他們失去聯系。”我的頭嗡的一聲就炸了。

  一下再也待不住了,我和小花下了懸崖,回到了附近的那個村子里,直接在電腦邊上和在巴乃的人溝通。我們的東西一到,他們也意識到壞了,立即派人進去,但是,已經沒有反應了。

  現在他們已經采取緊急的措施,準備派人進去查看。讓我們繼續等消息。

  當天晚上一夜難寐,不知道是太久沒有睡床了,還是因為焦慮。第二天,還是沒消息,連進去查看的人都沒出來。

  我捂著臉就明白,不可能有好消息了。

  還是等著,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到了一周之後,我就意識到什麼,但我還是讓對方每天都要給我消息,那邊整個已經絕望了,小花拍了拍我,道︰“別騙自己了,里面肯定是出事情了。”

  我從來沒有那麼不知所措過,如果是平時,我還能冷靜下來,因為我身邊有悶油瓶和胖子,但是忽然間,一下我只有一個人了。

  我想起了很多時候,當我們在七星魯王宮,在海底,在長白山,那些時候我都是和他們在一起,被困住,遇到危險也是在一起,我從來都不覺得有那麼焦慮,但是現在……我再也待不下去,我立即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去廣西現場。

第五十八章 冷靜

  在離開四川的車上,我才逐漸平靜了下來,開始冷靜地分析情況。

  小花說的其實沒有錯,我現在去廣西,單身一人,就算霍老太的手下敢放我進去送死,我進去能救出他們的機會也不大。

  他們的那支隊伍,有胖子,有悶油瓶,高手林立,如果他們被困在其中,憑什麼我這樣身手的人能救出他們?而要救他們出來,必然需要一批至少和他們相當的人。這種人,短時間內是找不到的。

  而霍老太出事,這個消息在我們來說,足夠能夠調動起霍家的力量,但是江湖事情往往不同于表面,霍家內部必然有利益沖突,當家出事,對于下面的人來說,首先是一個機會!他們首要會做的是什麼,很難說,而如果把消息宣揚出去,那麼形式就更加的復雜,不僅不會有人真心地支持救援活動,說不定,還有人會阻礙。

  所以,小花的打算是先壓著,需要通過迂回的方式,而如他說的,我沒有了胖子和悶油瓶在身邊,其實只是一個普通人,這件事情不是我能解決的範疇,其實細細想來,確實就是如此。

  我在車上想著我的計劃,就發現,毫無頭緒,以前有什麼情況,我會立即想到胖子,現在,我翻遍手機里所有的人,除了一個潘子,沒有任何和這件事情有關系的人了。

  而潘子,已經歸隱田園,我應該去打擾他嗎?

  但是,我真的無法再等了,我經歷過那些險惡的環境,知道時間是多麼重要,解家人謹慎的性格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吳家五爺的義氣和豁達,也在我的血里流淌,我下定了決心,這一次,我真的是豁出去了。

  為了節約時間,我在飛往長沙的機場上,給潘子打了個電話。

  電話里的潘子,有點意外,我把我的情況和他說了一遍,說,我需要夾一只喇嘛,希望他能夠幫我。

  我原以為他會立即答應,沒有想到,他卻遲疑了一下,只對我道︰“好,你來了再說,我去機場接你。”

  我心中有些異樣,感覺不太對。難道他那邊,有什麼變化?

  一路上忐忑不安,想著他最後的語氣,感覺不像以前他的口氣,難道在他那邊,他的生活有什麼變故?

  到了長沙,一出機場,就看到潘子站在車邊,我看到他,一下就驚呆了,幾乎沒認出他來。

  當年的那個兵痞竟然有了白頭發,看上去,比之前看到的,老了好幾歲。雖然背脊還是硬朗的,但是一眼看去,無比的刺眼。

  我和他相對而視,一下子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小三爺,氣色不錯。”他勉強地笑了笑,接過我的包,放到車的後備廂里。

  我坐到車里,發現這是一輛二手車,比他原來開的那輛要差很多,潘子雖然一直是土不拉嘰的打扮,但是,這一次看到他,我就感覺他身上的那股氣沒了,不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個身上矬了幾個洞都能站起來的潘子了。

  車子顫抖地開出機場,我就問他︰“原來的車呢?”

  “賣了。這車是問我朋友借的。”潘子道,“原來那車,是三爺給我的,三爺沒回來,這里鋪子里的貨都給下面人搶刮光了,下頭的土耗子都來要債,我給賣了還了點債,不能讓那幫小人說三爺的壞話。”

  我有點啞然,三叔的鋪子,出事之後,我真的一點也沒管。

  “你不說你找了一女人,嫂子呢?”我問道。

  “女人。”他苦笑了一聲,“咱這種性格,他娘的沒資格要女人,也別去禍害人家的女兒了。”說著看向我,“你呢,听你電話里說的,你還在搞那些破事,怎麼回事?”

  我搖頭︰“還是那爛攤子。”事情又說了一遍,才問他,“以你的經驗,現在組個這樣的隊伍,要多少錢?”

  “現在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你要每人給個一萬雇外地人,要多少有多少,但是這些人沒用,有用的人,不光看你給多少錢,會看你的背景。”潘子道,“三爺這樣的身份,叫誰都會考慮考慮,因為他知道,三爺叫他們是去賺錢,但是,你現在不行,這些鳥人,你根本服不了他們,到時候,不知道誰吃了誰。”

  “那有什麼辦法,那小哥和胖子都在里面,不知道什麼情況,要是他們死在里面了,我他娘的。”我嘆口氣,又想起了盤馬的話了,心中就很不舒服。

  潘子沒說話,只是點起了根煙︰“干我們這一行,早有這覺悟了,不過,他娘的,我最有這覺悟,卻死不了。”

  “三叔的鋪子現在怎麼樣?”我間道,“你能擺平嗎?找幾個能干的伙計?”

  “鋪子?”他罵了一聲,“他媽的哪里還有什麼鋪子,全爛了,那群鳥人,平時三爺對他們怎麼樣,現在他們是怎麼回報的,只有幾個地方的盤口,還算有點良心。等下,我約他們幾個盤頭出來吃飯,看看他們肯不肯幫忙。”

  我頗有些吃驚,雖然之前也听說過三叔下面的事情,但是,我沒想到會到這種程度。

  “為什麼一下子就變得那麼糟糕?”從塔木托回來並沒多少時間啊。

  “人心這種東西,真他媽惡心。”潘子道。

  車先開到郊區,有一幢農民房,潘子把車還給鄰居,說一會打的,就帶我進了他家里,那是他租的房子,里面真是家徒四壁,我看著感慨,道︰“這也太不會浲N亮耍 夊妥〈舐礪酚惺裁捶直穡 湍閼 跫 沔渭碩濟蝗死礎!br />

  潘子苦笑道︰“他娘的,反正就一個人,弄得好又如何,房子又不是自己的。”

  “為什麼不去買一套?”我問。

  “買不起,我一直以為三爺會一直在下去,等老了就和三爺一起去住養老院去,也沒存什麼錢。誰知道會這樣。”他從平板床的床底拿出板凳,給我坐。

  我踢開一邊塞滿了飯盒的垃圾桶坐下來,就看到在一邊,擺著三叔的靈位。

  “三叔到底如何,我們還不知道呢,你搞這個,太不吉利了吧?”我道。

  “正因為不知道,先把功夫給做足了,萬一三爺在那邊吃不上飯怎麼辦。”他道,遞給我幾瓶啤酒。

  我擰開喝了,邊觀察四周的細節,發現這里電視也沒有,只有潘子的床邊有個破收音機,他的衣服倒是非常筆挺干淨地掛在一邊,一看就是精心伺候過的,看樣子這是他當兵時候的習慣。

  他看我的眼神就失笑道︰“老子是個粗人,你就是再看,也找不出絲花來,對于我這種刀口上混過來的人,每天能睡到自然醒,醒過來發現是在城里,沒人殺沒人砍,已經是很幸福了。”

  “那你也得搞點娛樂。”我道,“你每天都怎麼過的,看著四面牆?”

  “誰說老子他媽的沒娛樂,老子在窗口吃醬瓜,喝啤酒看看下面的發廊妹,比神仙都舒服。”潘子坐到床上,看樣子沒有第二只凳子了,同時就拿出他的手機,“我現在給他們打電話,不過,小三爺,今時不同往日了,我以前可以說一不二,現在,是求人辦事,你得兜著點兒,等下那人講話,可能沒那麼好听。”

  被他這麼一說,我心里就忐忑了起來。我不是個很能受得了冷菜冷飯的人。

  潘子就開始打電話,有幾個電話,只說到我來,有事情找他幫忙,就立即被掛掉了,有幾個干脆打不通,只有兩三個電話,是說到了吃飯的事情。打完之後,潘子看了看我,還安慰我︰“沒事,有三個人會來,比我想的好多了。”

  當天晚上,我就在國貿的飯店里見到了那三個人,我一看,確實還都認識,以前三叔在的時候,這幾個都是和三叔關系最好的嫡系,我都是叫叔的。

  見面之後,他們也都點頭,但是我也發現了,這一次,他們全都沒有站起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他們的表情,也不像非常的勉強,才逐漸放松下來,潘子點了菜和他們閑聊了一下,就進入了正題。

  我們當時有一套說辭事先想好了,也沒說那張家樓如何恐怖,只說那地方如何之可能有貨。

  說完之後,幾個人都陷入了沉思,我就道︰“幾位叔,現在世道不好,這麼大的油斗,很難踫到了,我想借你們幾個人,或者咱們幾個聯手干一票。”

  我看著他們的表情,卻發現他們都出現了一種為難的表情。

  “小三爺,你這算是夾喇嘛嗎?”一個人就問我,我記得這家伙叫邱叔。

  我想了想︰“算是,也不是。”

  “江湖規矩,你這喇嘛夾之前,你得甩點東西出來,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知道這地里的東西說不準兒的,你沒下過幾回地吧,我就是賣你面子,我手下的兄弟也不會听我的。”邱叔就道。

  說完其他兩個都點頭︰“小三爺,現在大家混日子也不容易,差遣兄弟不是那麼方便的,上下都得掏錢。”

  潘子就道︰“今天的份子錢,三爺不是早就預了嘛,這麼多年兄弟了,你們也算是看小三爺長起來的,這麼說多生分。”

  那邱叔就道︰“三爺預的是三爺的錢,你也說這是小三爺,你小三爺是三爺的兒子嗎?如果你小三爺是三爺的兒子,那這三爺的錢,就是你的錢,可惜你不是啊,這不倒霉催的嗎?凡事我們都講個理字,這錢我是拿了,我是花了,但是,那和你沒什麼關系。”說著又看著潘子,“人家小三爺都管不了這錢,你潘子湊什麼熱鬧。”

  那家伙嗓門說著就響了起來,邊上兩個人忙勸他︰“老邱,潘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別說這話。”

  潘子就冷笑不吱聲,那邱叔繼續道︰“小三爺,咱們在這兒給三爺面子,也叫你一聲爺,你要真想起這個事,也好辦,你把杭州三爺那鋪子的房契押給我們,我們給你人,你東西能拿得出來,是你的運氣,你拿不出來,那算你倒霉。”

  “我操你媽!”潘子一下就爆了,“媽的,我說今天你怎麼肯出來,惦記著三爺的本鋪是吧,我告訴你,我潘子現在沒人沒錢,但是他娘的老子宰過的人,比你的手指頭還多,你試試動三爺的祖產,老子一把刀殺你全家。”

  潘子爆完,那邱叔顯然也是忌諱潘子的脾氣,知道他真的干得出來,就瞪著他,另一個什麼叔就道︰“哎呀,自己人不要這樣。”

  邱叔一拍桌子站起來就道︰“得,你狠,你抱著吳三省那家伙的祖產去死吧你。”說著看了我一眼,“什麼小三爺,我呸,老子算是做慈善,到這兒來最後叫你幾聲,我告訴你,吳三省不在,你在長沙城他媽算個屁,你他媽就是狗也不如,我明天就放出話,你他媽有錢都夾不到喇嘛,我等著你跪著來求我!”

  說完他甩手就走,另兩個一看這飯也吃不下去了,也急忙跟著邱叔走了出去。一下飯桌上就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完全蒙了,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什麼情況,好久,才有一股惡心涌上心頭。

  潘子顯然已經經歷過很多了,已經無所謂了,他深吸了口氣,鎮定了一下情緒,對我道︰“現在,你知道這幫到底是些什麼人了吧。”

第五十九章 絕望

  當天晚上,我和潘子喝了二十罐啤酒,我們躺在酒店外的草坪上,看著灰蒙蒙的天,也沒說什麼話。

  我算是知道潘子在這段時間里受到的打擊了,三叔不在了也就算了,整個盤口的情況還變成這樣,這真讓人惡心和崩潰,之前苦心經營的一切,一瞬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但是,我沒有太多的心思去考慮這些,另一邊,胖子和悶油瓶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我一方面覺得非常的沮喪,另一方面,一個希望完全破滅,我又非常的焦慮。

  晚上我住他那農民房里,因為我身上的錢包什麼的都在北京寄放著,也沒什麼錢,我就問他,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他嘆氣,想了想就道︰“三爺下面的人是靠不住了,我明天幫你去問問其他盤口的人,有沒有興趣。”

  “有戲嗎?”我問道,心里想著,如果沒戲,那我只有一招了,那就是報警。雖然結局非常慘,但是至少還能有救他們的希望。

  “不好說,本來希望就不大,因為你吳家的太爺去其他的盤口求人,這已經告訴別人吳家失勢了,加上剛才王八邱的話,就很難掰回來。但是,總要去試試。”潘子道。

  果然,第二天早上他就去了,中午的時候他提著外賣回來,問他如何,他就苦笑搖頭,我看到他的手臂上,有很多的淤痕,就問他怎麼了,他道,去另一個小盤口,正踫上王八邱的人,打了一架。下午他再去其他幾個地方問問。

  我看著他的表情,就意識到,他自己幾乎完全沒抱什麼希望,就拍了拍他,說算了。他道︰“小三爺,你放心吧,實在不行,我和你兩個人去,人少點還輕巧點。”

  我想想,兩個人進那麼一個地方,連裝備都背不進去,潘子身上的傷積到現在,他的狀態已經不是當年,讓他去,我真的很不放心。他本來的任務,已經結束了,一切都和他沒關系了。再把他拖進來,我也不忍心。

  不過我知道潘子的脾氣,沒有直接和他說,下午他出去的時候,我給他寫了張紙條,告找到了能幫我的人了,讓他不用擔心,就自己離開了。

  走出潘子家,來到馬路邊的那一剎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甚至想到去報警,但是想到我們做的那些事情,如果被抓住大約都是槍斃的命,那還不如不救呢,又想著,也許在我焦慮的時候,他們已經出來了,前幾次不都是化險為夷,虛驚一場嗎?

  但是,那些都騙不了自己,我想著,要不回杭州,找二叔想辦法,但是我幾乎可以想象到他的反應,他一定會把我關起來,然後告訴我,去救他們是不經濟的。

  但是,不回杭州,我又能去哪兒呢?是去廣西嗎?一個人去,我連湖邊都到不了可能就掛了。

  想著,還是到機場再說,如果給潘子回來看到,我必然瞞不過,于是攔了一輛的士,這該死的郊區塵土飛揚,到處都在大興土木,怎麼也攔不到車。

  我順著馬路往前走,一直走了好幾個站口,才看到一輛空車,就在我想上去的時候,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我以為是潘子,心里就揪了一下,一想他不可能這麼早回來,心說難道是他搞定了,給我好消息?

  拿出來一看,才發現是個短信,而且是小花發來的。

  我打開,翻出來看了一下。

  “听說了你在長沙,知道你的困境,如你真已經下定決心,不惜一切去救他們,請到如下地址,我在那里為你準備了一個東西,抱歉,我只能做到這一步。”

  短信的後面,附有一個長沙城里的地址。

  我有點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顯然小花在北京听說了我這里的事情,老九門的耳目還真是厲害,此時我無限迷茫,也沒有其他什麼選擇,上了車,就讓司機開往那個地址。

  車很快就到了,那是一幢毫不起眼的住宅樓,十分的好找,我覺得,有可能和之前成都那邊一樣,里面別有洞天。

  門敲開之後,發現屋里非常暗,從里面出現一干瘦干瘦的女人,第一眼我都幾乎分不清楚她到底是男是女,她穿著很中式的衣服,問我︰“找誰?”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把小花的短信給她看,她就道︰“花兒爺,明白了。”

  說著讓我進去。

  一進屋我就聞到一股劇烈的房間不通氣的味道,屋子里非常干淨,但是似乎很久沒有開窗了,而且光線也非常的暗淡。

  我環視,發現這屋子一邊放著一個巨大的化妝鏡,然後四周,竟然全部都是櫃子。還有很多的好似發廊里的東西。

  我心說這該不是一個暗娼吧,小花幫我的意思是,讓我隨便找個暗娼爽爽忘記那些煩惱嗎,那這暗娼也太奇特了吧。就見那女人,從內屋拿出一只盒子,放到我面前。

  “花兒爺給你的東西。”

  這是一只月餅盒子大小但是很薄的陶瓷盒子,我苦笑,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一下就愣了。

  盒子里盛著錦緞,錦緞上放著薄薄的一層東西,乍一看很像是面皮。但是我仔細一看,就意識到,那是一張人皮面具。

  雖然見過易容,但是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人皮面具,原來是這種好像食物一樣的質地,我心中好笑,卻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于是問那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卻發現那姑娘根本沒理我,我捏了人皮,發現還是蠻結實的,于是從盒子里拿了起來,在我面前展平。這一展平,我就冒出渾身的冷汗。我一下認出了這是誰的臉。

  這是我三叔的臉。

第六十章 輪回恐懼之面孔

  我明白了小花的意思。那一瞬間我全明白了,但是我簡直不敢相信。

  他給我準備了一張,我三叔的人皮面具。他不會是想向我展示一下易容術。他是想,讓我戴上它。

  我忽然間非常佩服他,他在千里之外,知道了我這里的情景,並且作出了最準確的判斷,他知道,不管我如何地努力,不管我如何地去找老關系,整件事情都無法挽回了,三叔在長沙的勢力已經完全崩盤,變成了無數的小利益集團,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指揮他們。

  唯一的辦法,就是三叔回來。

  但是三叔已經回不來了,那怎麼辦?

  我們,來創造一個三叔。

  但是,看著這張人皮面具,我忽然覺得,一股從腳底涌上來的寒意,沒有任何緣由地,讓我發起抖來。

  我不知道這是因為害怕,因為惶恐,還是因為興奮或者其他什麼情緒,事實上在這一刻,我體內有無數的情緒完全崩亂了,我的腦海里產生了無數的景象,一些是我三叔的,一些是如果我成為了三叔之後,面對各個人的,還有獨自一人的時候的,腦子一片混亂。同時,悶油瓶和胖子的臉,不停在里面穿插。

  好在只是一瞬間,我立即就靜了下來,手心開始冒汗,我開始很冷靜地來考慮這個問題了。幾秒後,我就明白了自己的選擇。

  別無選擇的選擇。

  “這東西怎麼戴?”我問那姑娘。

  “你如果願意戴,我會幫你戴上,整個過程需要四個小時,可以保持四個星期。你想好了嗎?”

  我心說足夠了,我只要把他們救出來就行了︰“逼真嗎?”

  “這個,我幫你戴上之後,你可以自己判斷。”她道,就指了指一邊躺椅,讓我過去躺下。

  我走了過去,躺了下來,她立即就把那張人皮面具蓋到了我的臉上,那一瞬間,我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三叔當年的一句話︰

  有些面具戴得太久,就摘不下來了。

  ——The End——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陳小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