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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筆記 卷六 蛇沼鬼城(中) By 南派三叔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一章 稀客

  回到杭州之後,天氣還是非常的寒冷。

  鋪子裡一如既往地冷清,王盟看到我回來,一臉的疲憊,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我來,以為我是顧客,我也只能苦笑。

  我那些朋友和我討論的結果,對我的打擊非常大,搞得我心神不寧,又不能再次去問三叔,免得他老人家說我三心二意,心中的苦悶也沒地方發洩,只得天天待在鋪子裡,和臨鋪的老闆下棋,話說今年事情多,各鋪的生意都不好,大家都吃老本,過著很悠閒的生活。

  說來也奇怪,煩人的事情,到了杭州之後,想得也少了,大概是這個城市本身就非常的讓人心寬。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三叔,胖子來找過我幾次,托我處理東西。這小子也是閒不住的人,家財萬貫,揮霍得也快,很快竟然又說沒錢,一問才知道,在北京置了鋪子,就花得七七八八了,這年頭確實不像以前,有個萬把塊一輩子就不愁了。不過他好幾次帶著幾個一嘴京腔兒的主顧來,倒也是勻了不少貨,想必局面打開了,也是賺了不少。

  這一天,我正給隔壁的老闆殺得剩下一對馬,還咬牙不認輸準備堅持到晚飯賴掉,就聽到有人一路罵著人過來,抬頭一看,竟然又是胖子,這傢伙生意也太好了。

  隔壁老闆和胖子做過生意,敲詐了他不少,看到胖子過來就開溜了,我一邊慶倖不用輸錢了,一邊就問他發什麼火。

  胖子罵罵咧咧,原來帶著兩隻瓷瓶過來杭州,半路在火車上碎了一隻,又沒法找人賠,只能生悶氣。

  我和他熟絡了不少,也多少知道了點他的底細,就笑著奚落他,放著飛機不坐,擠什麼火車,這不是腦子進水嗎。

  胖子罵道:”你懂個什麼,現在上飛機嚴著呢,咱在潘家園也算是個人物,人家雷子都重點照顧。這幾年北京國際盛會太多,現在幾天一掃蕩,老子有個鋪子還照樣天天來磨嘰,生意沒法做,這不,不得已,才南下發展,江南重商,錢放得住。不過你們杭州的女人太凶了,你胖爺我在火車上難得挑個話頭解解悶兒,就給摔了嘴巴子,他娘的老子的貨都給砸碎了,他娘的誰說江南女子是水做的,這不坑我嗎,我看是鏹水。”

  這事兒胖子念叨很多次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火車上一女孩子人長得瘦,胖子看那女的瘦不拉嘰的,還化著濃妝,一邊還嘴巴不是很乾淨地埋怨車裡味道難聞。當然胖子的腳丫是太臭了,聽著就窩火,也是太無聊了,嘴裡就磕磣她,說大妹子,您看您長得太漂亮,怎麼就這麼瘦呢,您看您那兩褲管兒,風吹褲襠吊燈籠,裡面裝兩螺旋槳,他娘的放個屁都能風力發電了。

  這不說完就給人扇了一個嘴巴。我聽著就樂,對他說人家不拉你去派出所算不錯了,你知道不,這世界上有一種叫做流氓罪,你已經涉嫌了。

  胖子還咧嘴,說就那長相,哎呀,說我流氓她,雷子絕對不能信,我絕對是受害者。

  我給他出了個主意,說以後你也不用親自來,你不知道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快遞嗎?你呢,自己投點兒小錢,開個快遞公司,多多打點,這物流一跑起來,一站一站,一車上送幾件明器還不是小菜一碟兒。

  胖子經營方面腦子死,聽不得複雜的東西,就不和我扯這個了,他欷噓道:”說起賺錢,不是你胖爺我賤,這幾個月我也真待得膩煩起來了,你說他娘的錢賺過來,就這麼花多沒意思,咱們這幫人,還得幹那事兒,對吧,這才是人生的真諦。對了,你那三爺最近還夾不夾喇嘛,怎麼沒什麼消息?”

  我說我也沒怎麼聯繫,總覺得那件事情之後,和三叔之間有了隔閡,他不敢見我,我也不敢見他,偶然見一次也沒什麼話說。

  胖子也不在意,只道:”要還有好玩的事兒,勻我一個,這幾個月骨頭都癢了。”

  我心道你說來說去,不還是為了錢嘛,心中好笑,說:”你這胖子秉性還真是怪,要說大錢你也見過,怎麼就這麼不知足呢。”他道:”一山還有一山高,潘家園豪客海了去了,一個個隱形富豪,好東西都在家裡壓著磚頭呢,這人比人氣死人啊,都說人活一口氣,有錢了這不想著更有錢嘛!”

  我哈哈大笑,說這是大實話。

  正說著,打鋪子外突然探頭進來一個人,抬臉就笑,問道:”老闆,做不做生意–”

  胖子正挖腳丫子呢,抬眼看了看來人,哎呀了一聲,冷笑道:”是你?”

  我回頭一看,來人竟然是阿寧,如今身著一件露臍的T恤,穿著牛仔褲,感覺和海上大不相同,我倒有點認不出來了。

  阿寧和我幾乎沒有聯繫過,我也算是打聽過這人的事情,不過沒有消息,如今她突然來找我,讓我感覺到非常意外。

  阿甯沒理會胖子,瞪了他一眼,然後風情萬種地在我的鋪子裡轉了一圈兒,對我道:”不錯嘛,佈置得挺古色古香的。”

  我心道我是古董店,難道用超現實的裝修嗎?戒備道:”你真是稀客了,找我什麼事情?”

  她略有失望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感覺到了我的態度,頓了頓道:”你還真是直接,那我也不客氣了,我來找你請我吃飯,你請不請?”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二章 新的線索

  杭州樓外樓裡,我看著阿寧吃完最後一塊醋魚,心滿意足地抹了抹小嘴,露出一個很陶醉的表情,對我們道:”杭州的東西真不錯,就是甜了點兒。”

  我心中的不耐煩已經到了極點,但是又不好發作,只得咧了咧嘴,算是笑了笑,就揮手埋單。

  說實話,作為一個相識,請她吃一頓飯也不是什麼太過分的事,我也不是沒有和陌生人吃過飯的那種人,但是一頓飯如涓涓細流,吃了兩個小時,且一句話也不說,一邊吃一邊看著我們只是笑,真的讓我無法忍受。

  同樣鬱悶的還有胖子,胖子對她的意見很大,原本是打算拍拍屁股就走的,但我實在不願意和這個女人單獨吃飯,所以我死拖著他進了酒店,現在他腸子都悔青了。

  我們兩個人也沒吃多少口,胖子就一直在那裡喝悶酒,兩個人都緊繃著臉。我心裡琢磨她到底來找我幹什麼,一邊想著應對的方法,甚至都想到了怎麼提防那女人突然跳起來扔袖箭過來。

  服務員過來結了賬,看著我們的眼神也是納悶和警惕的。

  兩個小時沒有對話,臉色鐵青,悶頭吃喝的客人在”樓外樓”實在是少見,從她的眼神看,她可能以為我們是高利貸聚會,這個好身材的女人吃完就要被我和胖子賣到妓院去了。

  而我自己感覺,卻是考試沒複習的學生突然發現老師家訪,也不知道是福是禍,等著老師進入正題的那種忐忑不安的感覺。總之,這是我一輩子吃的最鬱悶的一頓飯。

  服務員走遠之後,胖子看著桌子上的菜,冷笑了一聲:”看不出你吃飯也是狠角色,怎麼?你為你們公司這麼拼命,你們公司連個飽飯也不給你們吃?””我們一年到頭都在野外,帶著金條也吃不到好東西。”阿寧揚起眉毛,”和壓縮餅乾比起來,什麼吃的都是好東西。”

  胖子冷笑了一聲,朝我看了看,使了個眼色,讓我接他的話頭。

  我咳了一聲,也不知道怎麼說,不過阿寧顯然是來找我的,讓胖子來幫我問,肯定是不合適,於是硬著頭皮問阿寧道:”我已經請你吃過飯了,我們有話直接說吧,你這次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阿寧翹起嘴角:”幹嗎老問這個,沒事情就不能來找你?”

  這一翹之下,倒也是風情萬種,我感覺她看我的眼睛裡都要流出水來了,胸口馬上堵了一下,感覺要吐血,下意識地就去看胖子。胖子卻假裝沒聽見,把臉轉向一邊。

  我只好把頭又轉回來,也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問,”嗯”了一聲,半天說不出話來,一下子臉都憋紅了。

  阿寧看著我這個樣子,一開始還很挑釁地想看我如何應付,結果等了半天我竟然不說話,她突然就笑了出來,好笑地搖頭說道:”真拿你這個人沒辦法,也不知道你這樣子是不是裝的,算了,不耍你了,我找你確實有事。”

  說著她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一包四四方方的東西,遞給我:”這是我們公司剛收到的,和你有關係,你看看。”

  我看了一下,是一份包裹,我一掂量,心裡就咯噔了一聲,大概知道了那是什麼東西。這樣的大小,這樣的形狀,加上前幾天的經歷,實在是不難猜,於是我不由自主地,冷汗就冒了出來。

  胖子不明就裡,見我呆了一下,就搶過去,展開一看,果然是兩盤黑色錄影帶,而且和我們在吉林收到的那兩盤一樣,也是老舊的制式。

  我雖然猜到,但是一確認,心裡還是吊了起來,心說怎麼回事,難道悶油瓶不止寄了兩盤?寄給我們的同時,還有另一份寄到阿寧的公司?那這兩盤帶子,是否和我收到的兩盤內容相同?

  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麼?”這是前幾天寄到我們公司上海總部的,因為寄件者比較特殊,所以很快就到了我的手上。”阿寧看著我,”我看了之後,就知道必須來找你一趟。”

  胖子聽我說過錄影帶的事情,如今臉上已經藏不住秘密了,直向我打眼色。我又咳了一聲,讓他別這麼激動,對阿寧道:”寄件者有什麼特別的?帶子裡是什麼內容?”

  阿寧看了一眼胖子,又似笑非笑轉向我,道:”寄件者的確非常特別,這份快遞的寄件人–”她從包裡掏出了一張快遞的面單,”你自己看看是誰。”

  我看她說得神秘兮兮的,心說寄件者應該是張起靈啊,這個人的確十分特殊,我現在都感覺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但是阿寧又怎麼知道他特殊呢?

  於是我接過來,胖子又探頭過來,一看,我卻愣住了,面單上寫的,寄出這份快遞的人的名字,竟然是–吳邪–我的名字。”你?”一邊的胖子莫名其妙地叫了起來。

  我馬上搖頭,對阿寧說:”我沒有寄過!這不是我寄的。”

  阿寧點頭:”我們也知道,你怎麼可能給我們寄東西。寄東西的人寫這個名字,顯然是為了確保東西到我的手裡。”

  胖子的興趣已經被勾了起來,問阿寧道:”裡面拍的是啥?”

  阿寧道:”裡面的東西相當古怪,我想,你們應該看一下,自己去感覺。”

  我心裡的疑惑已經非常厲害,此時也忘記了防備,脫口就問阿寧道:”是不是一個女人一直在梳頭?”

  阿寧顯然有點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我,搖頭道:”不是,裡面的東西,不知道算不算是人。”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三章 錄影帶裡的老宅

  在吉林買的幾台錄影機,我寄了回來,就放在家裡,不想阿寧知道我實際的住址–雖然她可能早已經知道–所以差遣了王盟去我家取了過來,在鋪子的內堂接駁好,我們就在那小電視上,播放那盤新的帶子。

  帶子一如既往是黑白的,雪花過後,出現了一間老式房屋的內堂。我剛開始心裡還震了一下,隨即發現,那房子的佈置,已經不是我們在吉林看的那一盤裡的樣子,顯然是換了個地方,空間大了很多,擺設也不同了,不知道又是哪裡。

  當時在吉林的時候,和三叔看完了那兩盤帶子,後面全是雪花,看了很多遍也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此時有新的帶子,心想也許裡面會有線索,倒是可以謹慎點再看一遍。

  王盟給幾個人都泡了茶,胖子不客氣地就躺到我的躺椅上,我只好坐到一邊,然後打發王盟到外面去看鋪子,一邊拘謹地儘量和一旁的阿寧保持距離。不過此時阿寧也嚴肅了起來,面無表情,和剛才的俏皮完全就是兩個人。

  內堂中很暗,一邊有斑駁的光照進來,看著透光的樣子,有點像明清時候老宅用的那種木頭花窗,但是黑白的也看不清楚,可以看到,此時的內堂中並沒有人。

  胖子向我打眼色,問我和悶油瓶給我的錄影帶裡的內容是否一樣。我略微搖了搖頭表示不是,他就露出了很意外的表情,轉頭仔細看起來。

  不過,後面大概有十五分鐘的時間,畫面一直沒有改變,只是偶爾抖一個雪花,讓我們心裡跳一下。

  我有過經驗,還算能忍,胖子就沉不住氣了,轉向阿寧:”我說甯小姐,您拿錯帶子了吧?”

  阿寧不理他,只是看了看我。我卻屏著呼吸,因為我知道這一盤應該同樣也是監視的帶子,有著空無一人內堂的畫面是十分正常,阿寧既然要放這盤帶子,必然在一段時間後,會有不尋常的事件發生。

  見我和阿寧不說話,胖子也討了個沒趣,喝了一口茶,就想出去,我按了他一下,讓他別走開,他才坐下,東撓撓西抓抓,顯得極度的不耐煩。

  我心中有點暗火,也不好發作,只好凝神靜氣,繼續往下看,看著上面的內堂,自己也有點不耐煩起來,真想用快進往前進一點兒。

  就在這個時候,阿寧突然正了正身子,做了一手勢,我和胖子馬上也坐直了身子,仔細去看螢幕。

  螢幕上,內堂之中出現了一個灰色的影子,正從黑暗中挪出來,動作非常奇怪,走得也非常慢,好像喝醉了一樣。

  我咽了口唾沫,心裡有幾個猜測,但是不知道對不對,此時也緊張起來。

  很快,那白色的影子明顯了起來,等他挪到了窗邊上,才知道為什麼這人的動作如此奇怪,因為他根本不是在走路,而是在地上爬。

  這個人不知道是男是女,只知道他蓬頭垢面,身上穿著猶如殮服一樣的衣服,緩慢地、艱難地在地上爬動。

  讓我感覺到奇怪的是,看他爬動的姿勢,十分的古怪,要不就是這個人有殘疾,要不就是這個人受過極度的虐待。我就看到一個新聞,有些偏遠農村裡,有村漢把精神出了問題的老婆關在地窖裡,等那老婆放出來的時候,已經無法走路了,只能蹲著走,這個人的動作給我的就是這種感覺。

  我們都不出聲,看著他爬過了螢幕,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另一邊。接著,我們面前又恢復了一個靜止的、安靜的內堂。

  整個過程有七分鐘多一點,讓人比較抓狂的是,沒有聲音,看著一個這樣的人無聲息地爬過去,非常的不舒服。

  阿寧按著遙控器,把帶子又倒了過去,然後重新放了一遍,接著定格住,對我們道:”後面的不用看了,問題就在這裡。””到底是什麼意思?”胖子摸不著頭腦,問我道,”天真無邪同志,這人是誰?””我怎麼知道!”我鬱悶道,原本以為會看到霍玲再次出現,沒想到竟然不是,這就更加讓我疑惑了,看著那傴僂的樣子,如果確實是同一個人寄出的東西,那錄影帶應該還是霍玲錄的,難道,霍玲到了這一盤錄影帶裡,已經老得連站也站不起來了?

  胖子又去問阿寧,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拍的是什麼東西?”你們感覺你們自己看到了什麼?”阿寧問我們道。”這還用問,這不就是個人,在一幢房子的地板上爬過去?”胖子道。

  阿寧不理他,很有深意地看著我,問道:”你說呢?”似乎想從我身上看出什麼東西來。

  我看著阿寧的表情,奇怪道:”難道不是?”

  她有點疑惑又有點意外地眯起了眼睛:”你……就沒有其他什麼特別的感覺?”

  我莫名其妙,看了眼胖子,胖子則盯著那錄影帶,在那裡發出”嗯嗯”的聲音,搖頭:”沒有。”

  阿寧盯著我好久,才歎了口氣,道:”那好吧,那我們看第二卷,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說著第二卷帶子也放了進去,這一次阿寧沒有讓我們從頭開始看,而是開始快進帶子,直到進到十五分鐘的時候,她看向我,道:”你……最好深呼吸一下。”

  我給她說得還真的有點慌了,胖子則不耐煩,道:”小看人是不?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咱們小吳同志也算是場面上跑過的,上過雪山下過怒海,我就不信還有啥東西能嚇到他,你別在這裡煽動你們小女人情緒,小吳你倒是說句話,是不是這個理兒?”

  我不去理他,讓阿寧就開始吧,在自己鋪子的內室裡,我也不信我能害怕到哪裡去。

  阿甯瞪了胖子一眼,錄影又開始播放,場景還是那個內堂,不過攝像機的鏡頭好像有點兒震動,似乎有人在調節它。震動了有兩分鐘,鏡頭才扶正,接著,一張臉從鏡頭的下面探了上來。

  剛開始對焦不好,靠得太近看不清楚,但是我已經看出那人不是霍玲。接著,那人的臉就往後移了移,一個穿著灰色殮衣一樣的人出現在鏡頭裡,他發著抖坐在地上,頭髮蓬亂,但是幾個轉動之下我還是看到了他的臉。

  與此同時,胖子就驚訝地大叫了一聲,猛地轉頭看我,而我也頓時感覺到一股寒意從我的背脊直上到腦門,同時張大了嘴巴,幾乎要窒息。

  螢幕上,那轉頭四處看,猶如瘋子一樣的人的臉非常熟悉,我足花了幾秒才認出來–那竟然是我自己!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四章 完全混亂

  我們三個人安靜了足足有十幾分鐘,一片寂靜,其間胖子還一直看著我,但是誰也沒說話。

  電視的畫面給阿寧暫停了,黑白畫面上,定格的是那張熟悉到了極點的臉,蓬頭垢面之下,那張我每天都會見到的臉–我自己的臉,第一次讓我感覺如此的恐怖和詭異,以至於我看都不敢看。

  良久,阿寧才出了聲音,她輕聲道:”這就是我為什麼一定要來找你的原因。”

  我不說話,也不知道怎麼說,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應。

  胖子張了張嘴巴,發出了幾聲無法言語的聲音,話才吐了出來:”小吳,這個人是你嗎?”

  我搖頭,感覺到了一陣一陣的暈眩,腦子根本無法思考,用力捏了捏鼻子,對他們擺手,讓他們都別問我,讓我先冷靜一下。

  他們果然都不說話,我真的深呼吸了幾口,努力讓心裡平靜下來,才問阿寧道:”是從哪裡寄過來的?””從記錄上看,應該是從青海的格爾木寄出來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果然是從同一個地方發出的,看帶子的年代,和拍霍玲的那兩盤也是一樣,不會離現在很近。那這兩盤和我收到的兩盤,應該有著什麼關係。可以排除不會是單獨的兩件事情。

  但我腦子裡絕對沒有穿過那樣的衣服,在一座古宅裡爬行的經歷,這實在太不可思議,我心裡很難相信螢幕上的人就是我。我一時間就感覺這是個陰謀。”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其他什麼線索?”我又問她。她搖頭,”唯一的線索就是你,所以我才來找你。”

  我拿起遙控器,倒了回去,又看了一遍過程,遙控器被我捏得都發出了”啪啪”的聲音。看到那一瞬間特寫的時候,我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心裡還是猛地沉了一下。

  黑白的螢幕雖然模糊不清,但是裡面的人,絕對是我不會錯。

  胖子還想問,給阿寧制止了,她走出去對王盟說了句什麼,後者應了一聲,不久就拿了瓶酒回來,阿寧把我的茶水倒了,給我倒了一杯酒。

  我感激地苦笑了一下,接過來,大口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充入氣管,馬上就咳嗽起來,一邊的胖子輕聲對我道:”你先冷靜點兒,別急,這事兒也不難解釋,你先確定,這人真的不是你嗎?”

  我搖頭:”這人肯定不是我。””那你有沒有什麼兄弟,和你長得很像?”胖子咧嘴問我道,”你老爹別在外面會不會有那個啥–”

  我自己都感覺到好笑,這不是某些武俠小說中的情節嗎?怎麼可能會發生在現實中,苦笑搖頭,又大口喝了一口。

  阿寧看著我,又看了很久,才對我道:”如果不是你,你能解釋這是怎麼回事嗎?”

  我心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心裡已經混亂得不想回答她了,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我能理解的範圍,我一時間無法理性地思考。最主要的是,我摸不著頭腦的同時,心裡同時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是我又抓不住這種感覺的任何線頭。這又讓我非常抓狂。

  一邊的胖子又道:”既然都不是,那這個人只可能是帶著你樣貌的面具……看來難得有人非常滿意你的長相,你應該感到欣慰了,你想會不會有人拍了這個帶子來耍你玩兒?”

  我暗罵了一聲,人皮面具,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解釋,但是所謂人皮面具,要偽裝成另外一個人容易,但是要偽裝成一個特定的人,就相當難,可以說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人要做一張我相貌的人皮面具,必須非常熟悉我臉部的結構才行,而且瞭解我的各種表情,否則就算做出面具來,只要佩戴者一笑或者一張嘴巴,馬上就會露餡。

  這錄影帶裡的畫面,肯定隱藏著什麼東西。就算真的是有人帶著我相貌的面具,也會出現大量的問題:比如這個人到底是誰呢?他從哪裡知道了我的相貌?他用我的”臉”又做過什麼事情呢?怎麼會出現在錄影中?錄影中的地方是哪裡?又是什麼時候拍攝的?和霍玲的錄影帶又有什麼聯繫呢?

  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我甚至有錯覺,心說又或者這個人不是戴著人皮面具的,我才是戴著人皮面具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竟然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吳邪,然而捏上去生疼,顯然我臉是真的,自己也失笑。

  霍玲的錄影帶,以及有”我”的錄影帶,以張起靈的名義和吳邪的名義分別寄到了我和阿寧的手裡,這樣的行為,總得有什麼意義。一切的匪夷所思,一下子又籠罩了過來,那種我終於擺脫掉的,對於三叔謊言背後真相的執念,又突然在我心裡蹦了出來。

  晚上,還是樓外樓,我請胖子吃飯,還是中午的桌子。

  整個下午我一直沉默,阿寧後來等不下去了,就留了一個電話和位址,回自己的賓館去了。讓我如果有什麼想法,通知她,她明天再過來。

  我估計就一個晚上,我也不會有什麼想法,也只是應付了幾聲,就把她打發走了。胖子本來打算今天晚上回去,但是出了這個事情,他也有興趣,準備再待幾天,看看事情的發展。他住的地方是我安排的,而且中午沒怎麼吃飯,就留下來繼續吃我的賤飯。

  那服務員看著我和胖子又來了,但是那女人不在,可能真以為被我們賣掉了,一直的臉色就是怪怪的。要是平時我肯定要開她的玩笑,可是現在實在是沒心情。

  當時阿寧剛走,胖子就問我道:”小吳,那娘兒們不在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可以說了吧?”

  我朝他也是苦笑,說我的確是不知道,並不是因為阿寧在所以裝糊塗。

  胖子是一臉的不相信,在他看來,我三叔是大大的不老實,我至少也是只小狐狸,那錄影帶裡的人肯定就是我,我肯定有什麼苦衷不能說。

  我實在不想解釋,隨口發了毒誓,他才勉強半信半疑。此時酒菜上來,胖子喝了口酒,就又問我道:”我說小吳,我看這事兒不簡單,你一個下午沒說話,到底想到啥沒有?你可不許瞞著胖爺。”

  我搖頭,皺起眉頭對他道:”想是真沒想到什麼,這事兒我怎麼可能想得明白,我就連從哪裡開始想,我他娘的都不知道,現在唯一能想的,就是這帶子到底是誰寄的。”

  下午我想了很久,讓我很在意的是,第一,從帶子上的內容來看,”我”與霍玲一樣,也知道那攝像機的存在,顯然,”我”並不抗拒那東西。

  第二,霍玲的那盤帶子,拍攝的時間顯然很早,20世紀90年代的時候應該就拍了,如果兩盤帶子拍攝於同一年代,那阿寧帶子裡的”我”也應該是生活在90年代。而那個時候,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還在讀中學,不要說沒有拍片子的記憶了,就算樣貌也是很不相同的。我是個陰謀論者,但如果我的童年也有假的話,我家裡從小到大的照片怎麼解釋呢?我的那些同學、朋友,又怎麼解釋呢?

  現在看來,我最想不通的,是誰寄出了這個帶子給阿寧的,他的目的是什麼。難道他只是想嚇我一跳?實在是不太可能。

  胖子拍了拍我,算是安慰,又自言自語道:”冒充你寄東西給阿寧的,會不會也是那小哥?”

  我歎了口氣,心說這誰也不知道,想起阿寧對包裹署名的解釋,心裡又有疑問,如果阿寧的包裹是用化名寄出的話,會否我手上的這兩盤帶子也是用的化名?使用張起靈的署名,也是為了帶子能到達我的手上?寄出帶子的,不是他而另有其人?

  畢竟我感覺他實在沒理由會寄這種東西過來。錄影帶和他實在格格不入啊。

  不過不是他又會是誰呢?內容和西沙那批人有關,難道是西沙的那批人中的一個?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

  我問胖子道:”對了,胖子你腦子和別人不一樣,你幫我思考一下,這事情可能是怎麼回事,就靠你的直覺。””直覺?”胖子撓了撓頭,”你這他媽不是難為胖爺我嗎?胖爺我一向連錯覺都沒有,還會有什麼直覺。”

  我心說也是,要胖子想這個的確有點不靠譜,畢竟他和悶油瓶不太熟,對西沙的事情也不瞭解,至少沒有我熟悉。

  說起悶油瓶,那我又算不算瞭解這個人呢?我喝了口酒一邊就琢磨。

  悶油瓶給我整體的感覺,就是這個人不像是個人,他更像是一個很簡單的符號。在我的腦海裡,除了他救我的那幾次,似乎其他的時候,我看到的他都是在睡覺。甚至,我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線索,去推斷他的性格。

  如果是普通人,總是可以從他說話的腔調,或者一些小動作來判斷出此人的品性,但是偏偏他的話又少得可憐,也沒有什麼小動作,簡直就是一個一點多餘的事情都不做的人,只要他有動作,就必然有事情發生,這也是為什麼好幾次他的臉色一變,所有人頭上就開始冒汗的原因。

  想了想,我又對胖子道:”那就不用直覺,你就說說,你對這事情有什麼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哪怕一點也好,給點支持。”

  胖子就歎了口氣,對我道:”他娘的,你真給我們無產階級丟臉,我感覺是沒有,不過,不對勁的地方倒是真有一個,你剛才說的時候,我注意到有個細節,不知道你注意過沒有?””什麼細節?”我問他道。”你不是說,那小哥寄給你的錄影帶,有兩盤嗎?其中一盤有那個女人在梳頭,另一盤是空白的,什麼都沒有。”

  我點頭,確實是這樣。

  胖子就道:”這他娘的就不對了,要是空白的,他寄給你幹什麼?這不是沒有道理嗎?他幹嗎不直接寄第一盤得了,何必要湊齊兩盤?”

  我歎了口氣,當初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因為整件事情非常的匪夷所思,所以這些小方面的不合情理的地方,我也沒有精力細細去想,當時感覺,應該是對方別有用意,只是我並不知道他的用意而已。

  胖子聽了就搖頭,說不對:”這事情如果照你這麼想,那也太沒有頭緒了,咱們生活在真實的世界裡,這不是懸疑小說,不應該有這麼沒頭沒腦的事情發生,我看咱們可能有點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也許對方寄這錄影帶來,有著十分簡單的理由。”

  我腦子有點抗拒思考,不想去想,就讓他說說他的想法。

  胖子道:”倒也不是想法,只是感覺到你想問題的方式不對,似乎是給人繞糊塗了,咱們直接點想,對方寄了兩盤帶子給你,一盤有內容,一盤沒內容,也就是說,其中一盤完全可以不需要寄,而對方卻還是寄出了,對不對?”

  我點頭,胖子道:”那不就是了,這在這件事情中很正常,因為寄帶子的人讓人感覺到匪夷所思,我們主觀就認為他做任何事情可能都有著深意。但是他娘的,如果不這麼想,假設寄東西的那小子是個普通人,你認為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會不會這麼做?我想總不會吧,要是我寄帶子給你,我幹嗎還搭一盤空白的寄過來?這不是有毛病嗎?我感覺這裡肯定有文章,你再想想看,是不是有道理。”

  我點了點頭,胖子永遠會給人驚喜,確實這個問題我沒想到這麼深,我靠到坐椅上,想著胖子的話,陷入了沉思。

  一個普通人,在什麼情況下,會用這種方式寄東西過來?一盤有內容的錄影帶加上一盤沒有內容的錄影帶,這樣的組合,是什麼用意呢?

  不要把問題複雜化,我告誡自己,用直覺去想,想想自己以前借錄影帶的時候,什麼情況下會做這種事情呢?

  一想還真想到點以前的事情,心裡一跳,感覺到好像確實有一段時候,自己也做過同樣的事情。

  一邊的胖子正在吃東坡肉,看我的樣子,就問道:”怎麼?想到什麼了?”

  我歪了歪頭,讓他別說話,自己心裡品味著剛才想到的東西,想著想著,以前的回憶就出現了,我沉吟了一聲,突然一下就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猛地站起來,對胖子道:”我操,原來這麼簡單!別吃了!我們馬上回去!”說著就往外跑去。

  胖子肉吃了一半,幾乎噴了出來,大叫:”又不吃?中午都沒吃!有你他娘的這麼請客的嗎?”

  我急著回去驗證我的想法,回頭對他說:”那你吃完再過來。”

  胖子原地轉了個圈兒,也是拿我沒辦法,只好跟了過來,臨走對服務員大叫:”這桌菜不許收!胖爺我回來還得接著吃,他娘的給我看好了,要是少根蔥我回來就拆你們招牌!”說著跟著我就出了門。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五章 錄影帶的真正秘密

  樓外樓離我的鋪子不遠,我急匆匆地跑回去,王盟是五點一刻下班,絕對不多留半分鐘的人,早就鎖了。我開了鎖進去,來到內堂之內,阿寧帶來的帶子給她帶回去了,我就翻出了我自己那幾盤帶子。胖子緊跟著我進來,幫我接駁電源。

  但是我卻沒打算再看一遍,而是翻了幾個抽屜,找出了一把螺絲起子。

  胖子看不懂了,問我幹什麼,我心裡翻騰著,也顧不得回答他,就開始拆卸那帶子。

  如果我想到的不錯的話,這事情他娘的還真的是十分十分的簡單,甚至我都做過很多回了。

  兩盤帶子,其中一盤錄影帶竟然是空白的,那就是說,裡面的內容根本就不重要,對方要寄給我的,是錄影帶本身,而不是讓我們看裡面的內容,所以裡面是空白,或者有影像,一點關係也沒有。那他寄來這盤帶子,只有一個理由,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理由。而我的推測也非常容易驗證。

  以前中學的時候,搗鼓過不少這東西,拆起來也不難,三下五除二,就把帶子分離了開來,然後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來一邊,一抖,一邊看著的胖子就驚叫了一聲。

  錄影帶的裡面,一面的塑膠殼內面,果然貼著一片東西。”你奶奶的熊,你怎麼想到的?”胖子驚訝道。

  我咧嘴,也顧不得笑,拍他道:”那是你想到的。”撕下那東西,一看之下,我”哎呀”一聲,只覺得心都扭了起來。

  那是一張便箋紙,上面非常潦草地寫了十幾個字。

  青海省格爾木市昆侖路德兒參巷349-5號。

  識字的人一看就知道了,那是一個格爾木市的位址。”丫的。”我不由自主地就冒京腔,我擦了擦頭上的汗,心中有一種喜悅,總算給我料中了一樣東西,原來真的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這是一石二鳥,一來可以保護這張東西不受長途運輸的破壞,二來,如果這東西給人截獲了,一時間對方也想不到它裡面藏了東西,特別是,如果錄影帶的內容足夠吸引那個截獲者的注意力。

  我心裡明瞭,可以肯定對方要防範的那個截獲者,就是我的三叔,因為裡面的內容,只有三叔看了之後才會吃驚,事實也是,他的確被錄影帶裡的內容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這事情只要推斷一下就很明顯,因為如果他直接寄這地址過來,按照當時的情況,這東西必然會落到三叔手裡,和最開始的那份戰國帛書影本一樣。

  想通了這些,我就非常的神清氣爽,馬上又拆掉了另一盤帶子,這一盤帶子裡,卻不是紙片,而是一把老舊的黃銅鑰匙,而且是20世紀80年代最流行的四八零鎖的那種鑰匙。

  拿起來展開,可以發現鑰匙有點年頭了,銅皮都發黑了。鑰匙柄的後面,貼著膠布,上面寫著一串模糊的數字:306。”看來對方是想邀請你過去。”胖子在邊上道,”連房間都給你開好了。”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六章 來自地獄的請柬

  我看著那地址和鑰匙,就在那裡發愣。胖子說得對,我剛才也在想這個事情,看樣子寄錄影帶的人真的是想讓我找過去,這鑰匙應該就是紙上地址所在的門鑰匙。那這樣看來,我過去對方可能也不會在家,他是想讓我自己參觀?

  我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難道那房子是那小哥的家?他知道自己可能回不來,所以托人把他家的鑰匙寄給我?算是留遺產給我?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許到他家裡去,還能知道他的過去呢,不過,這怎麼想也不太可能……

  另外,這樣的話,阿寧那兩盤帶子裡,難道也有東西?

  當天晚上,我輾轉難眠,靠在床沿上,一根一根地抽煙,我平時只有鬱悶的時候才會抽一根兒,但是現在怎麼抽都是沒用,心裡還是難受。

  回想這整件事情,從我最初收到錄影帶開始,到現在發現錄影帶裡的東西,不過幾個月時間,然而每多一次的發現,就讓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更加複雜。

  事實上,錄影帶的秘密雖然被我發現了,但是,真正讓我心煩意亂的,還是錄影帶的內容,不管對方是想其中的內容來作掩護,還是只不過隨手拿了兩盤,其裡面的內容,絕對會吸引觀看者的所有注意力。而這些內容是無法偽造的,他這樣的人也不可能會熟悉錄影帶的錄製方式,那麼,他是從哪裡搞到的帶子?

  這樣的錄影帶,我可以肯定不止這幾盤,按照錄影帶的記錄時間,記錄滿一天就需要八盤左右,寄給我一盤是空的,一盤是有內容的,這說明對方在拿錄影帶的時候,有很多的選擇,那至少說明那個地方可能還有其他錄影帶。

  裡面”霍玲”和”我”,監視著自己的行動,顯然有不得已的目的,不會是為了好玩。

  當然,最讓我在意的還是阿寧的那兩盤。我一直自詡為一個局外人,一直自認為自己是一個添頭,自己跟著三叔,第一次是自己率性而為,第二次是為形勢所逼,第三次是莫名其妙地聽從安排,每一次,只要說一個”不”字,就沒有我的事,所以事情突然一下子發展到似乎連我也牽涉了進去,就有點找不著北了。

  不過,胖子這一次的提示,讓我猶如醍醐灌頂,我已經感覺到自己考慮問題的方式似乎太過複雜了,也許正是因為有這樣自己困擾自己的習慣,真的使得原本十分簡單的事情變得很複雜。或許事情本身就如這件事情一樣,一點曲折都沒有。

  我想了很多,此時又想到當日李沉舟和我說的,這件事情也許和我有莫大的關係,想想三叔處心積慮地騙我,他既然不想讓我參與這件事,又為什麼要讓我跟著上雪山?李沉舟的話其實非常的有道理。

  我又回憶了我的過去,我記憶中任何有可能使得自己和這件事情沾上關係的,真的是一件都沒有。小時候,我的父親平平淡淡,凡事都以家庭為己任;我的爺爺叱吒風雲,是家裡的主心骨;二叔吝嗇言語,一本正經;三叔遊戲人間,頑劣不化。所有的所有,構成了我童年的記憶。他們雖然秉性都不同,但是都對我很好,連二叔也只有看著我的時候,會和我笑笑。

  可以說我的童年雖然不是非常的幸福,但是,應該和我這個年紀的人的童年一樣,毫無特別之處。

  再到這幾年,所謂的大學,更是平淡到了極點,記憶也更加清晰,實在是沒有在一個黑暗的屋子裡,穿得像個死人一樣爬來爬去的經歷。

  我一個晚上沒睡著,一直看天花板看到了天亮,胡思亂想,越想就越鬱悶。整件事情,仿佛是一張天羅地網,將我罩在裡面,我無論從哪裡走,都只能看到無數的窟窿,卻給網繩擋著過不去。

  造成這樣的局面,也是我的性格決定的,我那種猶豫不決又不死心的性格,導致事情越搞越複雜。或許我考慮問題不應該如此的被動,有時候不要等別人給你線索了,你再去琢磨,這樣別人給你的線索一來不知道是真是假,二來,總是不太及時且有很多干擾的。

  想到這裡,我忽然皺了皺眉頭,想起我那幾個朋友在臨走的時候給我的建議,他說:”事情變得如此錯綜複雜的原因,就是因為你老是執著於從你三叔那裡得到答案。你想既然三叔騙過你了,就肯定不希望你知道一些事情,那麼你三叔就不可能和你說實話,謊言生謊言,你再問只會讓自己覺得世界上任何的東西都變得不可信,亂七八糟的資訊越來越多,你要瞭解事情的真相,不如自己去尋找答案,比如你說探險隊是十個人還是十一個人,你去查查當年相關的資料,總比分辨你三叔說的是真是假要可行得多吧。”

  現在想想,確實他說得沒錯。

  好吧!我心裡對自己說,他媽的,既然這事情和我還有了關係,那我就真誰也不信了,這次我就誰也不告訴,自己一個人去格爾木查查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七章 鬼樓

  要麼不做,要麼就別磨蹭,第二天,我就確定了去格爾木的行程。

  我從來沒有去過那一帶,找了我在旅行社的朋友詢問了路線。那朋友告訴我,因為去格爾木沒有直達的航班,所以我只有先飛到成都的雙流,然後再轉機。機票讓他去搞,連當地的酒店都可以搞定。我就讓他幫我處理,因為這裡也不能說走就走,我訂了兩天后的航班。

  這一次不是去盜鬥,只是去格爾木的市區逛一逛,而且時間也不會很長,所以只帶了幾件貼身的衣服和一些現金,總共就一個背包還是扁扁的。

  胖子當天就回北京了,我也沒和他說起這個事情,既然決定誰也不說,那麼胖子也不例外。

  這兩天時間裡,我跟王盟打了招呼,讓他處理鋪子裡的事情,家裡含糊地交代了一下,又把一些關係理了理,兩天后,我就上了飛機。

  一路睡覺,到了成都雙流之後已經睡得很舒服了,飛格爾木的幾個小時,就在飛機上想事情。當天晚上八點多,我就到達了被譽為”高原客棧”的格爾木市。

  這是一座傳奇的城市,格爾木在藏語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雖然一路飛過來全是戈壁,但是也可以想像當時城市命名時候的樣貌。我在飛機上看的資料是說,這座城市是當年”青藏公路之父”慕生忠將軍把青藏公路修路兵的帳篷紮在了這裡,紮出來的一個城市。城市只有五十多年的歷史,早年繁華無比,現在,地位逐漸給拉薩代替了,整個城市處在一個比較尷尬的位置上。

  下了飛機之後,非常丟臉的我發作高原反應,在機場出口的地方就直接暈了兩三秒,那種感覺不像以前在秦嶺的時候是那種力竭的昏迷,而是一種世界離你遠去的感覺,一下子所有的景色全部都從邊上變黑,接著我就趴下了。好在兩三秒後我馬上醒了過來,此時我已經躺在了地上。更丟臉的是,我在買藥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在青藏高原上了,對中國的地理不熟悉,竟然不知道格爾木是在青藏高原上!搞得賣藥的還以為我是坐錯飛機了。

  在路邊的藏茶攤上喝五毛一碗的藏茶把藥吃了,我就到了朋友給我安排的賓館安頓了下來,顧不得頭痛腦熱的,又馬不停蹄地出發,直接上了計程車,拿出那個地址,就讓司機將我帶過去。

  然而司機看了地址之後,馬上搖頭說那地方是個很小的巷子,車開不進去,那一帶全是老房子,路都很窄,他能帶我去那一代附近,然後再往裡去,就得我自己進去問人。

  我一聽那也成,就讓他開車,一會兒工夫,我就來到城市的老城區。

  那司機告訴我,格爾木市是一個新建的城市,路一般都很寬,當年的老城區都擴建了無數次,但是到處都有這樣的小片地方,因為位置尷尬,一直遺留下來。這些平房大部分都是20世紀60、70年代蓋起來的,裡面到處是違章建築,我的那個位址,就是其中的一條小巷。

  我下了車,天已經是黃昏的末端了,昏黑昏黑,夾著一點點的夕陽。我抬頭看去,背光中只看到一長排黑色瓦房的影子,這裡都是20世紀60、70年代建的筒子樓,這個時間看過去,老城區顯得格外的神秘。

  走進去,四處看了看,我就發現這裡其實也不能叫做區了,只不過是城市擴張後殘存的幾段老街,這些建築一沒有文物價值,二沒有定期檢修,看上去都有點搖搖欲墜,想必也不久於人間了。而老城區裡也沒有多少人,只見少有幾個髮廊,穿行於房屋之間,老房子老電線,黑黝黝的和髮廊的彩燈混在一起,感覺相當怪。

  我在裡面穿行了大概有兩個小時,走來走去,搞得髮廊裡的小姐以為我是有賊心沒賊膽,都開門朝我笑。然而確實如那個計程車司機所說的,裡面的格局太混亂了,很多巷子是給違章建築隔出來的,連路牌都沒有,問人也沒有用,幾個路過的外來務工人員都笑著善意地搖頭,大概意思是他們也不知道這地方是哪裡。

  有地址也找不到地方,這種事情我還是第一次碰到,一邊走一邊苦笑,感覺世事的多變。就在繞得暈頭轉向的時候,後面騎上來一輛黃頂的三輪車,那車夫問我要不要上車?我走得也累了,就坐上讓他帶著我逛。

  車夫是漢族的,大約也是早年從南方過來的,聽我是南方口音,話就多了,和我說了他是蘇北的,姓楊,名揚,人家都叫他二楊。在這裡踩三輪十二年了,問我想到什麼地方去玩兒,高檔的、低級的,漢的、藏的、維吾爾的妞兒他都認識,全套還給我打個八折,要是不好這口,旅遊他也成,格爾木沒啥名勝古跡,但是周邊戈壁有大風景,他都熟悉。

  我心裡好笑,心說你老爹要是再給你取個三字名兒,你就能改名叫恒源祥了,不過他說到這個,我就心中一動,心道這些個車夫在這裡混跡多年,大街小巷大部分都爛熟於胸,我何不多問幾句,也許能從他嘴巴裡知道些什麼來。

  於是便把地址給他看了,問他知不知道這個地方。

  我本來沒抱多少希望,但是我話一說完,恒源祥就點頭說知道,說著就踩開了,不一會兒,他騎到了一條非常偏僻的小路上。

  路兩邊都是老房子,昏黃的路燈下幾乎沒有行人,他停車的時候我真的很恐慌,似乎要被劫持了。他見我的樣子也直笑,對我說,我要找的地方到了。

  我抬頭一看,那是一棟三層的樓房,有一個天井,路燈下,樓房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外牆,裡面似乎一個人也沒有。整幢房子鬼氣森森的。

  我啞然,問車夫這裡到底是個什麼地方?他道:這裡是20世紀60年代的解放軍療養院,已經荒廢了很長時間了。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八章 306

  我下了車付了錢,在門口對了對已經模糊不清的門牌,發現紙條上的地址確實是這裡。心裡就有點發毛。心說這不是我們小時候經常去探險的那種沒人住的鬼樓嗎,怎麼會有人讓我到這種地方來?裡面還有人住?

  那車夫還在數我給他的零錢,我就轉頭問他,這裡面住的是什麼人?

  那車夫就搖頭,說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這個療養院是20世紀60年代蓋起來的。格爾木是個兵城,軍官很多,很多國家領導人經常來視察,這個療養院是給當時的領導住的,在80年代中期的時候,療養院撤掉了,這裡改成了戲樓,所以他也來過。當時的河東河西就這麼幾片兒地方,我還比較走運碰上了他,要是其他那些北方來的三輪車夫,保管也找不到這地方。

  我聽得半信半疑,車夫走了之後,整條街道上就剩下我一個人,我左右看看,一片漆黑,只有這棟樓的門前有一盞昏暗的路燈,有點害怕,不過一想自己連古墓都大半夜下去過了,這一老房子怕什麼,隨即推了推樓門。

  樓外有圍牆,牆門是拱形的紅木板門,沒有門環,推了幾下,發現門背後有鐵鍊鎖著,門開不開,不過這點障礙是難不倒我的。我四處看了看,來到路燈杆下,幾下就爬了上去,翻過了圍牆。這是小時候搗蛋的身手,看來還沒落下。

  裡面的院子裡全是雜草,跳下去的,可以知道下面鋪的青磚,但是縫隙裡全是草,院子裡還有一棵樹,已經死了,靠在一邊的院牆上。

  走到小樓跟前,我打開打火機照了照,才得以瞭解它的破敗,是雕花的窗門,不過都已經耷拉了下來,到處是縱橫的蜘蛛網,大門處用鐵鎖鏈鎖著,貼著封條。

  我扯開一扇窗,小心翼翼地爬了進去,裡面是青磚鋪的地,厚厚的一層灰,門後直接就是一個大堂,什麼東西也沒有,似乎是空空蕩蕩的。我舉高了打火機,仔細轉了轉,發現有點熟悉,再一想冷汗就下來了。

  這個大堂,就是阿寧的錄影帶中,”我”在地上爬行的地方。

  來對地方了,我對自己說。我站到了錄影帶中,錄影機拍攝的角度去看,那些青磚,那些雕花的窗,角度一模一樣,我越來越確定了我的想法。一種恐懼和興奮同時從我心裡生了出來。

  繼續往裡走,就在大堂的左邊有一道旋轉的木樓梯,很簡易的那種,但好歹是旋轉的,通往二樓。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朝樓上望去,只見樓梯的上方,一片漆黑,並沒有光。

  我掏出了口袋裡的鑰匙,306,那就應該是三樓的。

  這多少有些異樣,我低頭照了照樓梯的踏板,發現踏板上蓋著厚厚的塵土,但是在塵土中,能看到一些腳印,顯然這裡還是有人走動的。

  我輕輕地把腳放在踏板上踩了踩,發出咯吱的聲音,但是應該能承受我的體重,我咬緊牙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去。

  樓上黑黑的,加上那種木頭摩擦的”咯吱”聲,讓我感覺有點慌慌的,但是這裡畢竟不如古墓,我的神經還頂得住。

  一直往上,到了二樓,就發現二樓的走道口給人用水泥封了起來,沒有門,是整個兒封死掉了,按照樓下的空間,水泥牆後面應該還有好幾個房間,似乎給隔離了起來,水泥工做得很粗糙。

  我摸著牆壁,感覺到有點奇怪,難道這房子的結構出現過問題,這裡做了加固?

  不過奇怪也沒用,我此時也沒有多餘的精力考慮這些問題,繼續往上進入到三樓,我看到的是一條漆黑的走廊,走廊的兩邊都是房間。但是所有的房門下面都沒有透出光來,應該是沒人,而空氣中是一股很難聞的黴變的味道。

  我凝神靜氣,小心翼翼地走進走廊,繞過那些蜘蛛網,看到那些房間的門上有被塵埃覆蓋的油漆的門牌號,我一路讀下去,有點感覺自己好像那些歐美懸疑片裡的主角。不久,便來到了走廊的倒數第二間房門外,我舉起發燙的打火機,照了照門上,只見門楣上有很淺的門號:306。

  那一刹那我開始想敲門,一想又覺得好笑,於是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就掏出了鑰匙。往門口的鑰匙孔裡一插,隨即一旋轉,”咯嗒”一聲,門隨著門軸尖銳的摩擦聲,很輕鬆地被我推了進去。

  房間不大,裡面很黑,進去黴變的味道更重了,先是從門縫裡探頭進去看看,發現房間的一邊可能有窗戶,外邊路燈的光透了進來,照出了房間裡大概的輪廓。房間裡貼牆似乎擺著很多的傢俱,在外面路燈光形成的陰影裡看不分明,不過,一看就知道沒有人。

  我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走進去,舉起已經發燙的打火機,在微弱的火光下,四周的一切都清晰起來。

  這是一個人的臥室,我看到了一張小床放在角落裡,黴變的氣味就是從這床上來的,走近看發現床上的被子都已經腐爛成黑色了,味道極其難聞,被子鼓鼓囊囊的,乍一看還以為裡面裹著個死人,不過仔細看看就發現只是被子的形狀而已。

  在床的邊上,有一張寫字臺,古老的類似于小學時候的木頭課桌,上面是一些垃圾、布、幾張廢紙和一些從房頂上掉下來的白石灰塊,都覆蓋著厚厚的灰。

  在寫字臺的邊上是一隻大櫃子,有三四米寬,比我還高,上面的木頭大概是因為受潮膨脹,門板都裂了開來,抬頭往上看,就可以看到櫃子上面的房頂和牆壁的連接處,有大量的煤斑和水漬,顯然這裡在雨天會有漏水。

  這地方看來已經荒廢很久了,這種破爛的程度,應該有五年以上了,不過房子雖然老舊,卻也是普通的老舊而已,寄錄影帶的人把我勾過來幹什麼呢?他想我在這房子裡得到什麼資訊呢?

  此時忐忑不安的心情,也隨著我對環境的適應而逐漸平靜了下來,我將打火機放到桌子上,先是開始翻找那張木頭寫字桌的抽屜,把抽屜一隻一隻地拉出來,不過裡面基本上都是空的,有兩隻抽屜墊著老報紙,都發黴了,我碰都不敢去碰。

  抽屜裡沒有,難道是床上?我走到床邊上,先看了看床底下,全是蜘蛛網,什麼都沒有,然後到邊上拿出一隻抽屜,用來當工具,把粘成一團的被子從床褥上撥了開去,想看看裡面是不是裹著什麼東西,然而撥了幾下,被子裡直冒黑色的黏水,竟然還有蟲子在裡面,黴味沖天,我幾乎噁心得要吐了。

  好不容易把被子全撥弄到地上,卻也沒發現什麼東西,其實我撥了幾下也意識到裡面不會有東西,誰會把東西藏在這麼噁心的地方。

  這兩個地方都沒有,那麼只剩下這大櫃子了,不過這櫃子都有鎖,雖然櫃子的門開裂了,但是要打開這櫃子,還是需要點力氣的,而且沒有工具是不行的。

  我手頭什麼都沒帶,只好就地去找,最後在窗臺找到了個東西。那是老式窗的插銷,能拔出來,雖然都鏽了,但是老式插銷是實心的,很結實。我拔出了一個,就用來當撬杆,插進那些開裂的櫃門板縫裡,把縫撬大到能讓我伸手指進去,然後一隻腳抵住一面,把手伸進縫裡,用力往外掰。門板發出恐怖的摩擦聲,給我扯得彎了起來,接著就發出斷裂的爆裂聲,整塊板就這樣硬生生地掰斷了,門上的灰塵都濺了起來,迷得我睜不開眼睛。

  樓裡相當安靜,我這些動靜聽上去就格外的嚇人,門板斷裂的那一刹那,那刺耳的聲音把我也嚇得一身冷汗,好久才緩過來,然後拿起打火機,往櫃子裡照去。

  我對櫃子有什麼東西,一點預判也沒有,感覺最大的可能還是什麼都沒有,所以也沒有太過作心理準備,然而一照之下,我就吃了一驚。

  櫃子裡確實什麼都沒有,空空蕩蕩,但櫃子靠牆那面的底板已經不翼而飛,露出了櫃子遮住的水泥牆,而在水泥牆上,竟然有一個黑幽幽半人高的門洞,連著一道往下的水泥階梯,不知道通向哪裡。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九章 線索

  我感覺越來越古怪,顯然,這裡竟然有一道暗門,有人用一隻去掉了底板的櫃子,當成掩護擋住了它。只要打開了這只櫃子,就能看到後邊的暗門,這種方法不算是高明,但是好處在於設置方便,而且便於出入。

  可是這裡怎麼會有這樣的構造?看來這療養院不簡單啊,這裡以前到底是用來幹什麼的?這水泥階梯下又是什麼地方呢?

  看著手裡的鑰匙,顯然對方寄了這個號碼房間的鑰匙給我,就是想我發現這道暗門,那麼,下面應該有答案。

  我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走進櫃子裡,探進暗門,頓時一股奇怪的味道從下面傳了上來。

  我轉過頭把最濃烈的味道讓了過去,然後適應了一下,用打火機往下照。

  階梯深不見底,而且有曲折,顯然長度頗長,不知道是通向二樓,還是一樓的。

  看著樓梯,想到現在已經是半夜,我身在一幢鬼屋裡面,又發現這不知道什麼時候安置的暗道,心中不免有些害怕,然而畢竟我是下過鬥的人,在這種地方,知道外面就是大街和髮廊,心中自然會稍微坦然一些。

  我只猶豫了一下,就定了定神,一隻手小心翼翼地舉著打火機,矮身進到這個門洞裡面,順著階梯向下走去。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對方指引我尋找的東西,必然就在這樓梯下面,我也不好退縮,來到了格爾木,自然要看看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才走了幾步,我就感覺到一股難言的陰冷從階梯前方的黑暗中傳了過來,冷得有點讓人不寒而慄。我哈了一下,就發現有白氣從我嘴巴裡呼出來,這下邊的溫度看來確實很低。

  從打火機的光線看去,樓梯兩邊都是毛坯的水泥牆壁,水泥是黃水泥,20世紀60年代的那種軍用品種,上面隱約還能看見一些紅油漆刷的標語,都褪色得只有幾個輪廓能分辨了。在階梯的頂上,還能看到垂下的電線,被蜘蛛網包著,看上去就像蛇一樣。

  比起古墓裡的青磚墓瓦,這些東西要親切得多了,我一邊暗示自己,一邊儘量放鬆心情。雖然如此,我還是覺得下面黑暗處的樓梯轉角,會有什麼東西探出臉來,毛骨悚然的感覺竟然一點沒有比古墓裡差。

  很快就走下了第一段,階梯轉了一個彎,繼續向下,腳步出現了回聲,聽起來毛瑟瑟的。我感覺了一下高度,這裡已經是二樓了,就是被水泥封閉的那一個樓層,然而,這裡並沒有任何的門洞,四周還是封閉的水泥,顯然,出口並不在這裡。

  看來和那二樓沒有關係,我心道,深吸了一口污濁的空氣,又往下走了一層。

  還是同樣的情況,出口也不在一樓。階梯繼續轉了一個彎兒往下,仍舊黑漆漆的看不到底。

  下面就是地下了啊,我心說。這時候心裡出現了一個念頭:難道這樓梯是通到地下室去的?

  難道,這裡是以前的地下軍事掩體?

  我心裡記得在杭州有一個著名的704公館,也是以療養院的名義修建的,其實裡面機構縱深,神秘異常,據說地下面也有巨大的建築,用來應對緊急情況。

  不過,看這暗門的樣子,又感覺不像。那暗門就是一個簡陋的門洞,如果是特地設置的軍事掩體的入口,至少應該會有鐵門吧。

  我邊走邊胡思亂想,繼續往下走去,不知道是溫度繼續下降,還是我的冷汗給我的感覺,我忽然感覺到極度的寒冷,牙齒都打起牙花來了,咬牙又下了一層。階梯到這裡就中止了,階梯的出口就在面前,我小心翼翼地走出去,發現外面似乎有一個很大的空間。

  我舉起打火機,照了照出口兩邊,發現這是一個水泥加固過的地下室,非常的簡陋,潮氣沖天,地上還鋪著青磚,四周空空蕩蕩。

  這肯定不是軍事掩體,我心裡確定了,看這水泥的樣子和地上的青磚,像是農村裡生產大隊自己胡亂蓋起來的那種地窖。這裡的手工太簡陋了,不會是專業的軍工部隊蓋出來的。

  這是什麼地方?難道真的是個地窖?悶油瓶讓我過來是看他的醃白菜入味了沒有?

  我給自己的念頭逗樂了,一邊往這個地窖的中心走去。走了沒幾步,我就隱約看到,地下室的中間,有一個巨大的影子,橫倒在地上,看上去非常的怪異。

  我朝那個影子走過去,用打火機一照,人就僵住了,只見地窖的中央,停著一隻巨大的純黑色的古棺。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十章 計畫

  打火機的光線十分的微弱,能照出兩三米外的情形已經很不錯了,在這種光線下,赫然看到一隻棺材,我還真是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之後,就感覺到非常的奇怪,這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他娘的這裡怎麼會有一具棺材,而且還是古棺?

  一座20世紀六七十年代建造的、給領導休息用的療養院,有地下的隱秘設施,這說起來已經有點不可思議了,現在在這個地方,還出現了一隻棺材,這太匪夷所思了。這裡面裝的是什麼人?難道是當年死在這裡的軍官?

  我看了看身後,來時候的樓梯口就在身後,不至於找不到,就靠過去看那只棺材。

  遠遠看過去就知道這不是現代人的棺材,棺材是純黑色的,橫在地下室的中央好比一隻巨大號的長條石墩,這樣大小形狀的應該是棺槨,民國以後的棺材就沒有棺槨了。這棺槨看式樣應該有相當的歷史,至少在五六百年以上,而且看大小,恐怕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至少也是士大夫用的。

  我上前摸了一把,上面有細細的花紋,冰涼刺骨,像是石棺,不知道是什麼石料。一摸之下,石棺上厚厚的灰塵被我劃了幾個印子,露出了一些細小的花紋。

  拿打火機靠近仔細地看,棺槨的蓋子上,有敲鑿損壞過的痕跡,蓋子和槨身的縫隙裡也有撬杆插入的跡象,顯然我不可能是第一個發現這只巨大棺槨的人,有人曾經想撬開它,我有過經驗,所以對這個特別的敏感。

  古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出現在現代建築的地下室裡,那肯定就是有人將這棺槨搬到這裡來的,不曉得原因。

  地下室裡的溫度十分低,我喘著氣逐漸冷靜了下來,用力舒緩我的心跳,一路下來都是在極度的緊張中度過的,雖然自己壓抑了恐懼,但是心中還是相當的不舒服。一邊深呼吸,我就開始琢磨。

  有人寄了錄影帶、地址和鑰匙將我引到這座破舊療養院裡來,指引我發現了這一個暗門,通過暗門後的樓梯我發現了這個地下室,地下室裡還放著一具石棺。

  這已經超出了任何惡作劇的範疇,對方是不是想告訴我,這療養院裡發生過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看來,這封閉的樓層和地下室,以及這石棺的背後,肯定有著相當複雜的故事。

  我推動了一下石棺的蓋子,當然沒有用大力氣,只是想試驗一下能不能推開,好在和我的判斷一樣,石棺紋絲不動,顯然沒有工具我打不開它。

  我松了口氣,在這種場合下開棺,而且是一個人,我從來沒有經歷過,打不開,也不用硬著頭皮逼自己上了。

  再仔細地看了一遍石棺的細節,發現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我就繞過石棺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地下室的盡頭,就看到一扇小鐵門,很矮。我推門進去,後面是一條走廊。

  我只走了幾步,就發現了這裡的結構和樓上是一樣的,一條走廊,兩邊都是房間,只不過這條走廊一路延伸,沒有盡頭,似乎通到其他地方去,而走廊兩邊的房間都沒有門,十分的簡陋。

  我拿起打火機走進第一個房間,照了照,就看到了兩張寫字臺靠牆擺在一邊,四周有幾個檔案櫃,牆上貼滿了東西,地下、桌子上,全是散落的紙。

  這裡似乎是一個辦公室。我心中越加的奇怪,辦公室怎麼會設置在地下?這也太怪了。地下室裡,一邊是只棺材,一邊是間辦公室,難道當年格爾木的喪葬辦是設在這兒的?

  我邊納悶邊走到寫字臺邊,想看看上面有什麼線索。

  走近一看,我忽然就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何,看到這寫字臺擺放的樣子,我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這房間在什麼地方看到過。

  舉高打火機我回憶了一下,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立即就認了出來,這間房間,竟然就是霍玲錄影裡照出的那一間。

  寫字臺的擺設,地面和牆上的感覺,一模一樣,我走到寫字臺邊上,甚至看到了那面她梳頭的鏡子,還放在錄影帶裡的那個位置上。

  我的心一下就狂跳起來,忙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自己的情緒,心中的詭異已經到達了頂點。

  看霍玲錄影帶的時候,還只是以為她是在什麼民居裡,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在這種療養院的地下室裡,而且竟然我還找到了這個地方。那顯然這都是真的,錄影帶裡記錄的內容是真的。

  當年霍玲就在這裡,用錄影機拍攝過自己,她在這裡不停地梳頭,而”我”,也很有可能真的爬過頭頂的大堂。

  一刹那,我的眼裡甚至出現了她的虛影,我和她的世界好像重合在了一起。錄影帶的情景在我面前閃動了一下。

  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一個女人在一間療養院的隱秘地下室裡,不停地梳頭,而一個和我相似的人,在療養院的大堂裡如殘疾人一般地爬行。這些事情都真實地發生,並且被記錄下來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鏡頭之外的這個療養院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我腦子有點發木,暈了起來,顯然寄錄影帶給我的人,目的就是引我看到這個房間,可是我看到了之後,反而更加的疑惑了,感覺自己好像在拼一幅空白的拼圖一樣,完全沒有著手的地方。

  再一次深吸了幾口氣,我鎮定了一下,接著,就拿起打火機開始觀察四周,我必須查看一下這裡,看看有什麼線索。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十一章 盜墓筆記

  這是一個神秘療養院的神秘地下室,一個神秘的女人在這裡做過一些匪夷所思的行為。那麼,既然她在這裡生活過,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如果能找出一點,也許就能明白一些事情的真相。就算都是沒有用的資料,我也能知道她當時的生活和精神狀態是怎麼樣的。

  我對於這個療養院裡發生的一切,幾乎一無所知,所有的線索對於我都是重要的。

  我開始搜索,只要是能看的東西,我都要去看一看。

  這裡的樓很低,我的身體在這裡相當壓抑,但是打火機的照明卻因此比較管用,能照出很遠,我大概看了四周,決定從哪裡查起。

  在錄影帶模糊的黑白影像裡,無法自由地觀看房間的全貌和細節,但現在可以了,看到的東西就更加直觀一點。我先想像了真實的霍玲梳頭的樣子,相當的恐怖,忙搖頭轉移注意力。

  我手裡的這一款zippo能夠持續燃燒照明,但是已經燙得我只要往上再捏一點就捏不住,從桌子上找了塊破布,包住繼續使用。

  在微弱的火光下,我先是看了牆壁,這個房間四面牆壁上都刷著白漿,現在都被灰塵覆蓋了,在門邊的牆上釘著一條插著衣鉤的木棍,那是用來掛衣服的地方。木棍的下面貼著報紙,防止掛著的衣服碰到牆壁上的白灰。木棍過來,就是一隻已經沒有門的櫃子,這應該就是霍玲換衣服的地方,現在裡面什麼都沒有。我走近看時,就發現櫃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抓過一樣,滿是刻痕。

  再邊上的牆,就什麼也沒有了,只有掛在上面的電線,已經全是灰色的了,一邊還有一道連通隔壁房間的門洞,不知道是修築的時候沒有封起來,還是後來給人砸出來的,對面的房間裡空空如也。

  在櫃子的對面,擺著寫字臺,有兩張並排放著,上面堆滿了東西,似乎都是一些報紙和我看不清楚的垃圾。在寫字臺邊上的牆壁上貼著大量的紙,都佈滿了灰塵。

  我吹掉灰塵,一張一張地看過來。發現牆上貼的內容非常的瑣碎,我看到了20世紀90年代的電費單,一些順手寫下去的、毫無意義的號碼。這些已經幾乎和牆壁成為一個整體的紙,應該都是當時順手當電話記錄本的,因為我記得電話就放在這個位置。不過現在已經沒了,只剩下一根斷截的電話線。

  這些東西無法給我任何的資訊,我只能知道她在這裡生活的時候用電。我歎了口氣,接著開始翻找桌子上的檔。

  那些紙都是在灰塵裡,一動漫天的煙霧,我也管不了這麼多,一張一張地翻開了,紙的裡面已經爛了,有很小的蚰蜒被我驚擾出來,不過這些東西和長白山的雪毛子比就是小弟弟,我很快就把紙翻了出來,從裡面抽出了幾個本子。

  拿出來抖了一下,我就發現這好像是大本的稿紙簿,以前沒電腦的時候用來寫稿的,上面寫了什麼東西。

  我翻了開來,看到第一頁上,就三行字:

  後室2-3。

  編號012~053

  類:20、939、45

  這是什麼意思?我心說,好像是什麼檔案的編號,難道是什麼手寫的檔或者典籍?

  翻過去第一頁一看,卻發現不是。第二頁上,竟然是一幅圖畫,還是圓珠筆畫的,而且畫得相當的潦草,一下子竟然沒法看出畫的是什麼。

  我定了定神,仔細地去辨認,看了五六分鐘才看出來,這竟然是一幅古代人物畫,只不過此人顯然並不會畫畫,這人物畫得幾乎走形,看上去異常詭異,那古代人物,不像人,反倒像只長嘴的狐狸。

  人物的四周還畫著很多匪夷所思的線條,我看出那鬼東西是個人後,這些線條的意義也顯現了出來,應該是人物畫的背景,大約是山水廟宇樹木之類的東西。

  我不由失笑,心說這是什麼,難道是霍玲的素描?她的愛好倒也挺廣泛。

  翻過去,一連又翻了三四十頁,全部都是這樣的圖畫。沒有文字的內容,我便放下,又看了另外一本,也是同樣,除了第一頁上的內容不同之外,裡面都是差不多的圖畫。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堆在一邊,繼續翻那些紙頭。結果下面就沒什麼,只發現裡面有幾團類似於抹布的東西,連一張有內容的紙都找不到。

  我又罵了一聲,心說看來他們離開的時候,可能將那些有資訊的東西都帶走了。

  不過我不死心,我就不信能帶的什麼都不剩下。我坐到霍玲梳頭的那個位置上去,休息了一下,就拉開面前的抽屜,想看抽屜裡是什麼。

  那是那種寫字臺中部,檯面下最大的那個抽屜,我拉了一下,就感覺到有門,他娘的抽屜竟然是鎖著的,而且感覺沉甸甸的。

  一般搬家之後不會把廢棄的傢俱鎖起來,而且這手感表明裡面可能有東西了,我興奮起來。這種鎖可難不住我,我站起來,拆了一個門後的掛衣鉤過來,插進抽屜縫裡用力往下壓,一下就把抽屜的縫隙給壓大了,鎖齒脫了下來,我一拉,就把抽屜拉了出來。

  拿起打火機一照,我就YES了一聲,抽屜裡果然放滿了東西,我將打火機擱在抽屜邊上,開始翻找。

  這肯定是一個女人的抽屜,裡面有很多瑣碎的雜物,很亂,顯然離開的時候已經把有用的東西帶走了,剩下了木梳,小的20世紀90年代那種餅一樣的化妝盒,一疊厚厚的《當代電影》雜誌。這些老雜誌歷史很悠久了,記得我小時候是當黃色書刊來看的,還有那種黑色的鐵髮夾,和很多的空信封和一本空的相冊。

  信封非常多,但都是沒有使用過的,我很耐心地一封一封展開口子看,裡面什麼都沒有,相冊裡也沒有照片,可以發現原本肯定是放過的,但是都被抽走了。

  接著,我又翻了那些舊雜誌,一頁一頁地翻,格外的仔細,然而仍舊沒有發現。

  我倒到坐椅上,也不顧上面的灰塵就靠了下去,有點疲憊地透過昏暗的打火機光看向桌子的對面,四周一片漆黑,安靜得要命,我的心也失望得要命。顯然,如果這個座位屬於霍玲的話,這個女人相當的仔細,而且是故意不留下線索的。

  四周的寒冷已經在和我打招呼,我咬了咬牙,不能放棄,他娘的,羅傑定律,不可能什麼都沒有留下,我肯定能發現什麼!我再次鼓勵自己,雖然心裡已經有點絕望了,就把抽屜一隻一隻地推進去,起身去看對面的寫字臺。

  對面沒有椅子坐,我就彎下腰來,發現中間最大的抽屜還是鎖著的,這有點奇怪,我故技重演,將抽屜撬了開來。

  我滿以為看到的景象會和剛才一樣,自己還是得在垃圾堆裡翻線索。然而出乎我的意料,這一次抽出來一看,抽屜裡卻十分的乾淨,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只有在抽屜的正中,放著一個黃皮的大信封,鼓鼓囊囊的,有A4紙這麼大,正正地擺在那裡,好像是故意擺上去,等著我來看一樣。”咦”我就心中一動,意識到了什麼,馬上拿起來看。

  這是20世紀80年代末期的那種勞保信封,材料是牛皮紙的,上面有褪了色的毛澤東頭像,摸了一下,就發現裡面有很厚的東西,不過已經受潮了,摸上去毛刺刺的,很酥軟的感覺。信封上沒有任何的文字。

  我感覺著這就有門了,忙翻過來打了信封,往裡面一掏,就掏出了一本大開雜誌一樣的老舊工作筆記。

  我愣了一下,翻開了封面,發現筆記本的第一頁上,有一段娟秀無比的鋼筆行書:

  我不知道你會是三個人中的哪一個人,無論你是誰,當你來到這裡發現這信封的時候,相信已經牽涉到事情之中。

  錄影帶是我們設置的最後一個保險程式,錄影帶寄出,代表著保管錄影帶的人已經無法聯繫到我,那麼,這就代表著我已經死亡,或者”它”已經發現了我,我已經離開了這個城市。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意味著我可能將在不久離開人世,所以,錄影帶會指引你們到這裡來,讓你們看到這本筆記。

  這本筆記裡,記錄著我們這十幾年的研究心血和經歷,我將它留給你們,你們可以從中知道那些你們想知道的東西。

  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裡面的內容,牽涉著一些巨大的秘密,我曾發誓要把這些帶入到墳墓之中,然而最後還是不能遵守我的諾言。這些秘密,看過之後,禍福難料,你們要好自為之。

  陳文錦

  1995年9月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十二章 文錦的筆記

  看到這一行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的驚駭簡直無法形容。

  這段文字的內容,倒還不是讓我最驚訝的,說實話,我在看到那本筆記的一刹那,也想到過也許會看到這樣的內容。讓我一瞬間窒息的,是那個簽名。”陳文錦!”

  天哪,我實在是沒有想到,這東西竟然會是她留下來的,這麼說,給我寄錄影帶、把我引到這裡的,就是她?

  這實在是峰迴路轉,又讓人摸不著頭腦。雖然三叔並沒有說過她的任何資訊,但是在我的概念裡,她肯定已經在某個地方死了,怎麼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而且,還把我引到了這裡來?

  而且這短短一段話裡,包含的資訊太多了,什麼三個人?是哪三個?它是什麼東西?我們是指誰,難道是西沙的那批人?什麼研究?什麼秘密?

  無數的念頭從我腦子裡閃過,我卻一個都來不及思考,我定了定神,就立即把筆記翻開了,往後面看了下去。

  這是一本很厚的筆記,寫滿字的足有二十六七頁,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寫得極其工整,還有很多的圖畫,好像是一本工作筆記。

  我將打火機放到拉出的抽屜沿上,然後自己坐到地上,馬上凝神靜氣看了起來。

  剛翻開第一頁,扉頁後的那一頁,我立即被震了一下,我看到了一張奇怪的圖畫在上面,畫得十分的精細。

  這張畫只有七條線條組成,六條彎曲的線條和一個不規則的圓,我只是稍微回憶了一下,就立即發現這就是三叔給我描述的,戰國帛書中翻譯出來的那個圖形。

  我心中詫異,看來文錦他們相當厲害,能得到這個圖形非常的困難啊,這麼說,她也對這個圖形感興趣過。

  然而,和三叔給我畫的草圖不同的是,這一次這幅畫上就有了標注,我一看就冒了一身的冷汗。只見這六條曲線上,各有一個黑點,感覺似乎就是三叔和我說的,那星盤和直線對齊而選擇出的六顆星星,然而在其中四個黑點上,我卻都看到了幾個小字。

  從上往下,就是:

  長白山–雲頂天宮

  瓜子廟–七星魯王宮

  臥佛嶺–天觀寺佛塔

  沙頭礁–海底沉船墓

  我看著就吸冷氣,心裡亂了幾秒之後,一下卻如醍醐灌頂一樣,立即就明白了我看到了什麼。

  暈,太暈了,難道這圖形的曲線,竟然是汪藏海定的那條大龍脈中,每一條山脈的走勢脈絡圖?

  仔細去看曲線,就發現果然是這樣。因為不是在地圖上看,所以這六條線根本就沒法讓我聯想起這一點,只感覺像是葉子的經脈或者是河流的分佈圖,然而現在一看,我立即就看了出來這其實就是一條”龍”。六條線條,就是龍頭、龍尾巴、龍的四肢!每條線都是一條山脈,而線條上的點,就是山脈上的寶眼。

  那這根本不是裘德考說的什麼星圖嘛!

  一下我就渾身冰涼,意識到了怎麼回事。我靠,要不就是裘德考給人誤導了,要不就是這老妖精騙了三叔!

  再看那兩條沒有寫字的線條。我立即就發現上面也有黑點,不過邊上寫的都是問號,顯然,這些也應該是大風水所屬的龍脈,不過上面的龍眼的情況,並不清楚。

  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讓我幾乎有點不知所措,我實在沒想到,一翻開筆記本就會受到這種顛覆。我立即合上筆記深深地吸了口氣,然而手還是發起抖來,想起扉頁上的那句話:裡面的內容,牽涉著一些巨大的秘密。心說你也不用在第一頁就這麼刺激我啊!

  然而,這種震驚很快就被狂喜代替了,我咬牙拍了拍胸口,把那種窒息的感覺去掉,就再次翻開筆記。

  仔細地看那幅圖形,這一次,我看到了更為關鍵的地方。

  只見在六條線條之外,被六條彎曲的線條圍繞的空白處,那個圓圈的內側,也有一個黑點。這個黑點不在任何一條線條上,獨立而孤單地處在整個圖形大概正中的位置上。

  而在這個黑點的邊上,也有一行小字:柴達木–塔木陀。

  這個我就看不懂了,但是這一行小字的下面,被畫了好幾道很深的線,還有兩三個問號,顯然,這張圖上,這個點才是最重要的。而且,畫圖的時候,文錦有著什麼疑問,所以一邊想一邊畫了這些問號。

  按照邊上的經驗來看,這一點應該也代表是一個地方,柴達木?塔木陀?難道也是一個古墓嗎?我心裡說道,為什麼這一點會在線條的外面呢?

  一下子,我忽然就意識到,文錦知道的,要比我們多得多。看來這本筆記能夠讓我知道相當多的疑問了。想著,我立即將筆記本翻了過去,開始看後面的內容。

  後面的內容,都是文字和圖畫混雜的東西,上面的字跡十分的工整,寫得也十分有條理,然而,字體很小,在打火機有點暗淡的火光下,看起來十分的吃力。

  我定了定神,聚集起精神,用心看了下去,一邊看,一邊就越來越感覺到疑惑,同時也感覺到失望起來。等到看完之後,我的疑惑和失望到達了頂點。我呆在了那裡,心中的感覺很難形容。

  整本筆記上的內容大概可以分為三個部分,超過十萬字,都是類似日記一樣的工作記錄,記錄的內容非常的煩瑣,但是按照裡面記錄的內容來區分,大概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是1990年的4月2日-1991年3月6日記錄的,這裡無法把整本筆記都抄寫下來,我只能將其縮寫並選出最關鍵的章節,以求看得明白。第一部分的內容如下:

  1990年的4月2日

  我們將海底墓穴中大部分的瓷器都進行了編號整理,臨摹了幾乎所有的瓷器,同時比對壁畫,希望能夠找出汪藏海的人生軌跡。通過這樣的比對,我們確實發現了一些規律,在壁畫中記錄的東西,是他人生的經歷,而瓷畫中的內容,是他建築工程的過程。這從我們整理出來的幾個系列就可以證明,比如說進入東夏國–建築雲頂天宮,還有受到朱元璋的封賞–設計明皇宮,都找到了體現,並且按照墓室的順序,可以很容易地區分這些時間的先後順序,而且一一對應。

  按照這樣的方式推斷,這些壁畫,都是記錄著汪藏海顯赫的風水大家的功績,記錄下的內容,都和他的作品相關,那些對其他人來說比較重要的,比如說婚娶、狩獵,都沒有任何的記錄。我稱呼這個為”汪氏相對論”。

  1990年的9月6日

  今天,”汪氏相對論”遇到了一個難題,在汪藏海最後的壁畫中,我們發現了這麼一段內容:

  (下面是一張草圖,大約是壁畫的臨摹,我看到這裡,就想起剛才翻桌子時候看到的那些類似于小孩子素描的東西,原來都是他們臨摹下來的壁畫。

  草圖的內容很難描寫,因為畫得很糟糕,我只能大約看出,那好像是一個達官貴人,送別另一個人的景象,背景是一座很大的宮門,四周整齊地橫列著”駱駝馬匹”之類的動物,當然畫得完全像狗和老鼠。我熟悉古代山水畫和走獸畫,這方面的知識我受過嚴格的訓練,所以我從筆觸和形態上,可以猜測出這些奇形怪狀的動物,其實應該是馬匹或者駱駝。在宮門之後侍者成群,排成儀仗的隊伍,可見畫中畫的是一個相當浩大的場面。

  之後還有兩三頁都是畫,我沒有興趣,全部跳了過去,直接看後面的內容。)

  這些壁畫上,應該是汪藏海六十八歲以後的事情,當時他已經完成了他最後一個工程,而這壁畫上的內容,大概是說他接受了皇帝的命令,出發前往一個地方,類似於出使他國這樣的活動。這張壁畫的構圖,明顯是模仿唐玄奘西去西域的那些唐代壁畫,非常奇特。然而,我們翻查了所有的瓷器,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能和這相對的瓷畫。

  有人說可能是最後的這一次經歷,他沒有任何的建築作品相對,然而也有人卻堅持地認為,像汪藏海這樣的人,不會有這種例外。沒有瓷畫對應,可能有什麼特別的含義或者原因,也許,他的作品被他刻在了其他什麼地方。

  確實,後來繼續研究,就發現在汪藏海最後的那幾年十分的神秘,完全沒有任何的史料留下來,他的人生,可以說最後的一段時間是空白的。

  他在那幾年裡到底在什麼地方,幹了什麼呢?這是一個大問題。

  1990年的12月6日

  這幾個月,我們一直調查汪藏海最後幾年行蹤,終於有了線索。我們發現在最後的工程之後,汪藏海陪同皇帝在長白山有一次祭山的活動,之後就開始沒有任何的文字記錄。

  長白山,難道說他進山裡去了嗎?我們非常懷疑。

  1990年的12月7日

  這裡無從查起,我們調轉了方向,開始從皇帝那邊入手,在明志中有詳細的出使往來和大典的記錄,我們想從其中尋找汪藏海壁畫上描繪的那次大典,或者他出使別國的記錄。

  結果非常讓人驚訝,我們發現皇帝死之前兩年,一共有七次大典,其中六次都很正常,但是,有一次卻很奇怪,記錄十分的簡單,沒有任何的旁注:”洪武二十九年,衛四十六人,士十二人,馬匹一百二十六,珍珠十鬥,黃金三十斤等,使塔木陀。”

  大典和出使,這是唯一兩個條件齊備的記錄了,然而這個記錄沒有記錄當時出使的官員,但是最讓人奇怪的是,塔木陀是什麼地方?

  是一個國家嗎?正史中沒有任何的記載,不過很有可能,在明朝的周邊,東南亞,西域這兩塊地方,有著無數的小國,也許這是小國中的一個。不過,汪藏海去和一個小國通使節,這有點奇怪。他的年紀不太適合幹這種長途跋涉的事情啊。

  1991年2月11日

  調查繼續進行,期間我們進行了兩次討論。

  (中間是十頁的廢話,都是討論和猜測,但是後面都證實錯誤,所以都刪除了。)

  因為明史在清朝經歷過一次浩劫,所以這一次調查起來很困難,很久沒有結果,後來還是轉換調查角度解決了一個問題。我們對出使”塔木陀”所攜帶的東西作了比對,就發現禮品的種類表示這應該是一個西域的國家,而且禮品的數量作為禮品看來,很少。然而馬匹非常多,這看起來,倒像是一隻商隊,而不是使節隊伍。

  1991年3月6日

  完全沒有線索,突破口也找不到了,研究停滯不前,大家心情都不好。

  這就是第一段,明顯的,這一段應該是前面還有內容,但是前面並沒有發現被撕頁的痕跡,看樣子,這不應該是一本單獨的筆記,這是一本系列筆記中的一本。

  第一段裡面描寫的內容,他們是在作關於汪藏海的研究,發現”塔木陀”,然後研究”塔木陀”,最後研究停滯這麼一個過程。從這一段內容裡可以看出很多的東西,他們在研究海底墓穴裡的壁畫和瓷器,而且,看似研究非常的正統和系統,是經典的考古流程(那種查資料的過程看似十分的枯燥,卻是考古工作者日常研究的主要方式,考古,就是挖–修–查)。但是當年三叔他們去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條件,汪藏海墓那麼大,就這麼幾個人,要工作多久才能把墓穴裡的東西全部記錄下來啊?那麼他們是在什麼時候幹的這個工作呢?

  這是一個很大的線索,不過我沒有工夫細想,就繼續往下看去。當時我以為後面會繼續這樣的過程,然而,在1991年3月6日這一段之後,就出現了讓我疑惑的一個現象。

  從這一段之後,大概有六頁的內容,都是收集資料的陳述,這略過去。一直翻過去後,下一段的工作日記,時間卻跳到了1993年的1月19日。

  然後,再看其中記錄的內容,你就會發現,和前面的有了相當大的不同。這一段的內容,是1993年1月19日,一直到1995年2月8日,時間跨度比上一段長,然而,能記錄下來的東西並不多。內容如下:

  1993年的1月19日,經過了上次的討論,汪藏海的事情清晰了起來。看來,他前往塔木陀,確實和皇帝祭長白山有關係,他應該重返了雲頂天宮,之後,就起程前往塔木陀。這個塔木陀必然和長白山裡的情況有關。

  1993年4月18日,從壁畫中我們整理出了前往雲頂天宮的三條路線,我們決定前往長白山,一探究竟。

  1993年5月30日,進入長白山的範圍內,天氣很糟糕。

  (之後,大約有十幾頁都是探險小說一樣的行進記錄。和我們進入雲頂的內容類別似。一直到進入之後。)

  1993年6月15日,和他們失去了聯繫,我們兩個人繼續前進。

  1993年6月17日,我們到達了天宮的底部,情況十分的糟糕,其他人可能凶多吉少,我們也沒有時間猶豫了,我們決定進入青銅門,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地方。

  1993年6月18日,看來,我看到了終極!

  (到這裡之後就中斷了,沒有任何的內容,下一次日記就是最後一段。顯然她將近一年半的時間沒有記錄東西。)

  最後一條記錄就是,1995年2月8日,我們開始策劃尋找塔木陀,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這就是第二部分,到了這裡大概一共是三十頁的內容,非常明顯的,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之間好幾年的內容空缺了。到這第二部分,直接他們就開始了雲頂天宮的旅程,看到這裡我心裡的一個疑問就清楚了,看來雲頂天宮裡,死在黃金堆裡的人,應該就是他們這一批人,而且看他們攜帶的東西,這裡文錦說的我們,應該就是西沙的那一批人了。

  如此說來,他們好像沒有什麼其他特別的窘況,而且活得似乎還很舒坦?不過這些倒是次要的了,最讓我震驚是,顯然文錦也發現了那道青銅門,並且她也進去過了。”我看到了終極!”我看到這裡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說這是什麼意思呢,這個終極是代表著什麼?

  看記錄的時間,她進去之後,幾乎一年半沒有任何的日記,這和她的性格不符合。我感覺她非常有可能是在青銅門裡看到了什麼,以至於太過震驚,無暇再去想什麼筆記。

  縱觀第二部分,給我最大的感覺就是,那個塔木陀,應該和青銅門有著莫大的關係,文錦進入了青銅門之後,才萌發了前往尋找這個”塔木陀”的想法。

  再之後,是第三部分,這部分十分的長,但是時間跨度很短,是1995年2月8日到1995年6月8日,其中,值得提出來看的只有一段。

  1995年2月8日

  根據那張龍脈圖,我們已經可以確定塔木陀的位置,我們將要進行一次勘探,希望在這次勘探中,能夠發現那一系列謎題的答案。說實話,我實在沒有想到,這背後有這麼多的事情,如果我在青銅門裡看到的東西是真的,那這整件事情就太可怕了。

  之後,就完全都是他們前往那個叫”塔木陀”的內容,看上面的描寫,這個”塔木陀”應該是戈壁中的一個綠洲,文錦跟著一隻駝隊,在1995年的年初自敦煌出發,深入了柴達木盆地,進行了這一次的旅程。

  他們由一個叫做定主卓瑪的女嚮導帶領進入了戈壁,然後在一處岩山,他們和她分手,進入了這個叫做”塔木陀”的地方。那個綠洲之中似乎非常的危險,一路上有不少人死去,還看到筆記的路線圖上,標著很多危險的記號。最後他們到達了塔木陀,不過,她和另一個人產生了分歧,最後她沒有繼續前進就回來了。

  我是非常快速地看了這一遍,並沒有細看,這些內容之後,就是一片空白,沒有內容了。這部分內容大概有三十頁,非常的詳細,有大量的路線圖以及關於裝備的缺損、天氣之類的描述。

  整本筆記裡,根本沒有寫他們是怎麼得到資訊,或者如何調查的,也沒有提到任何關於西沙他們失蹤的內容,也沒有提到這個療養院裡的事情。裡面所有的資訊,都是和這個”塔木陀”有關係,幾乎有一半的篇幅,都是對於汪藏海鐵面生留下的東西的分析,並且從中發現了指向”塔木陀”的關聯。而且,讓我感覺很在意的是,這三段內容,中間都有明顯的斷裂,感覺上,筆記好像是被人裝訂過的或者重抄過的。

  我用力扯起頁與頁之間的縫隙,發現沒有任何重新裝訂和撕頁的痕跡,這是一本完整的筆記。那即是說,這本筆記可能是文錦重抄的一本。她似乎是挑選了幾本筆記中關於塔木陀的內容,抄了下來,將其會聚在一本筆記裡。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又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這幫人做事情,為什麼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難道,筆記的其他內容中,有她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東西?

  而且,看著這筆記,很明顯的一個感覺,好像就是想讓我知道”塔木陀”這個地方很關鍵,似乎是想讓我去那個地方一樣。

  心裡的疑問多不勝數,一下子也理不出個頭緒來,我揉了揉太陽穴,把筆記翻到開頭,準備仔細地從頭看起,看看仔細地推敲,是否還能得到一些什麼線索。然而這時候,眼前的打火機已經暗淡了下來。火苗已經萎縮了下去,光線相當的昏暗。

  我想起打火機已經用了相當長的時間,可能馬上就要斷氣了,於是就想將那些報紙連同抽屜來點燃,做一個篝火堆,這樣不至於一會兒打火機打不起來,自己要摸黑。於是拿著打火機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

  就在這時候,我就感覺哪裡有點不太對勁,這裡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我乾脆舉高打火機,想看看是不是錯覺。這不看還好,一看幾乎沒把我嚇死,只見桌子的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坐著我剛才坐的椅子上,看著那面鏡子,正在梳頭。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十三章 黑暗

  這個”人”身材怪異,雖然打火機的光線很暗淡,只能照出一個灰色的輪廓,樣貌看不完整,但我還是能看到它的脖子長得有點奇怪,那種感覺,說誇張點,讓我覺得它不用站起來,就能把臉探到我面前來。

  它坐在我剛才坐的那張椅子上,兩隻細長的手臂在頭側滑動,動作詭異異常。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它是在梳頭,當即整個人就涼了,渾身的毛孔都發了起來。

  在這樣一間荒廢了十幾年的地下室裡,突然看到一個人在黑暗裡梳頭,這種舉動,加上這種場合,普通人恐怕能當場被嚇死。

  我一邊冒冷汗,一邊就奇怪,這是什麼人?什麼時候出現的?從我發現筆記本,到坐下來看,最多也只有二十分鐘時間,狗日的它是什麼時候坐到我對面去的?我怎麼一點也沒有察覺到……而且這裡是一座廢棄建築隱秘的地下室,怎麼可能會有其他人在這裡?

  加上這詭異的動作,坐在那張椅子上,看著霍玲的那面鏡子,竟然在梳頭,不能讓我不想,難道霍玲沒和其他人一起走……這個”人”是霍玲?

  我的冷汗像瀑布一樣下來,好在我的神經已經今非昔比了,雖然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我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做出了應對反應。我條件反射地退後了好幾步,眼睛盯住對方,進行全神戒備。

  如果在電視劇裡,看我這樣驚慌的樣子,這個躲在黑暗裡的人肯定會哈哈哈笑三聲,然後導演給一個特寫,或者掏出一把小手槍,說一句:”沒想到吧,邦德邪先生。”可是這不是電視劇,隨著我的後退,那人紋絲不動,還是照樣做著機械的梳頭動作,隨著我幾步的遠離,搖擺不定的打火機越發暗淡了,距離也遠了,那人就隱入了黑暗裡,幾乎看不見了。

  直退了五六步,我感覺到有了點安全感,就停住了腳步,鼓起勇氣問了一聲:”你是誰?”

  我到了地下室之後,幾乎沒有說過話,如今這話說出來,聲音嘶啞,幾乎都不像是我的聲音,聽著自己都嚇了一跳,不過在這安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聽到的地下室裡,這嘶啞的聲音十分的通透。

  然而,我問了之後,對方沒有反應,從那寫字臺後面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音。好像我在和空氣說話一樣。

  狗日的,想嚇唬我嗎?我暗罵了一聲,真的有點害怕起來,想想剛才看到那人奇怪的體態,心說這東西該不會不是人吧?

  不可能不可能,我否定自己,要說在古墓裡還有可能,但是這裡是現代建築啊,不會有這種東西出來,這裡又沒有棺材……等等,等等,不對啊!我操,這裡有棺材啊。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心說難道這東西是那時棺材裡的粽子?

  我忙搖頭,努力喘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這也是不可能的,哪有碰到棺材就出粽子的道理,要真這樣,殯儀館裡的人都得去茅山考個本科回來才行。

  這時候,我腦子裡就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該不是這人就是寄錄影帶給我的人?在這裡等我?

  從剛才看到的筆記本來看,安排寄錄影帶的人就是文錦。但是,事實上也不能確定寄錄影帶的就是她本人,有可能是她安排的其他人。

  想著我就感覺到很有可能,這種地下室裡不可能會有普通人知道,能進來的肯定是知情人,可能是一直在附近等我的寄信人,看我爬進來就跟我進來了。這樣想著我稍微平靜了一點。我鼓起勇氣,心說要是活人就不怕了,於是皺起眉頭,把打火機往前伸過去,看看到底是誰。

  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兩三步,寫字臺對面的情形我又可以隱約看見了,可我一看,又嚇了一跳。坐在那裡的”人”,不見了。

  我眯起眼睛,仔細去看,確實不見了,座位上沒人,我心裡疑惑起來,心說難道剛才自己看錯了?錯覺?

  不可能,那冷汗出的,絕對不可能看錯,我頓時就緊張起來,忙舉高打火機,朝四周照去。

  可就在舉起的時候,動作太大,打火機突地亮了一下,然後就熄滅了。

  四周立即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這裡一點光線也沒有,是屬於絕對的黑暗,頓時我心就揪了起來,也不顧燙得要命的打火機頭,忙甩了幾下就再去打火。

  然而打了搖,搖了繼續打,這東西就是不爭氣,怎麼搖也打不起來,只看到火星四濺,在絕對黑暗的地下室分外的耀眼,我意識到可能沒氣了。

  我心說要命了,看了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極度不祥的預感湧了上來。我將筆記放入口袋,正準備往後退幾步去摸進來的門口,突然就聽到頭頂上”咕嘰”了一聲,好像有一個女人在笑。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十四章 驚變

  平時我並不抽煙,只有在十分鬱悶的時候才會抽幾口,所以這打火機買來我也沒加過氣,這時候突然熄滅,讓我大驚失色,在這種地方,沒有照明,那是太恐怖的事情了。

  正琢磨著該怎麼辦,這時候就聽頭頂上”咕嘰”了一聲,好像有一個女人在笑。

  一下我後脖子就涼了,這地下室極矮,房頂我抬手跳起來就能摸到,雖然什麼都看不見,我還是條件反射地把頭抬了起來往上看。

  這一抬,什麼也沒看見,卻感覺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垂到了我的臉上。我隨手一抓,心裡一愣,發現那竟然是一團頭髮,而且還是濕的,黏糊糊的。

  自從海底墓之後,我對濕頭髮極度地抗拒,這一下我就覺得喉嚨裡發毛,好比吞了只耗子,趕緊矮下身子,揮動袖子把臉上那種東西全擦掉。同時人就直往邊上退去。抬頭死命地瞪著那黑暗的房頂。

  太黑了,我完全想像不到這種黑,我心裡的恐懼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心說這是怎麼回事,房頂上有個女人?難道是剛才那人現在吊在房頂上?我靠,這怎麼可能,難道它是四腳蛇?

  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了,摸著手裡黏黏的東西,聞了一下,就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一下想不起在哪裡聞到過,但是條件反射般,我心中出現一個相當不祥的感覺。

  這時候,那”嘰咕”的笑聲又響了一聲,聽著感覺就是在房頂上朝我過來了。我馬上又退後了幾步,”哐當”一下就撞到那寫字臺上,在安靜的地下室裡聽起來像打雷一樣,把我自己嚇得一身冷汗。

  我站穩身子,再聽那聲音就沒了。我越來越緊張,那不是普通的緊張,不知道為什麼,我渾身竟然開始發起抖來,好像是潛意識已經預感到要發生什麼極端可怕的事情,接著,突然我就感覺到後脖子發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的腦後垂了下來。

  我捏著打火機,再也忍不住了,幾乎是戰慄地轉過頭,用力滑動了火石。

  啪一聲火星飛起,極短的時間內,那白光就照出我背後的情形,只見一大團頭髮從房頂上垂在我的身後。我抬頭再滑動火石,就看到頭髮的裡面,一張慘白猙獰的臉孔,正冷冷地對著我。

  火星的光芒稍縱即逝,眼前又是一片黑暗,然而那情形已經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禁婆!頓時我就知道我的身體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了。狗日的,這裡有一隻禁婆!

  我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什麼冷靜全沒了。我怪叫了一聲,就往後狂奔,什麼也不管了,直朝黑暗裡沖去,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想逃離這個地方。

  沒跑多少步,實實在在的,我就整個兒撞在了牆上,那一下撞的,就是撞牆自殺的那種撞法。”砰”一聲,我就翻倒在地,爬起來就聽到頭頂上一連串”叮噹叮噹”的聲音,直奔我就來了,也不管自己滿鼻子的血,爬起來感覺著剛才進來的那個門洞,再次沖了過去。

  這次學乖了,我把手伸在前面,一路摸著沖了出去,憑著記憶沖進了走廊,然後扶著牆沖到出口撞出門,回頭就把門死死地關上,然後沖進黑暗裡,胡亂摸著,想找到下來的樓梯口。

  但是在如此黑暗的地方,想找到那個門洞實在太困難了,我摸了半天,連牆壁都沒有摸到。摸著摸著,我突然撞在什麼東西上,幾乎摔倒,我往前撲了一下,趴了上去,一下就知道我踢在那個石棺上了。

  撐著石棺我想重新站起來,然而手在石棺上亂摸,我突然就感覺到不對,石棺的形狀好像變了。我再摸了一下,馬上意識到,原來石棺槨的蓋子,竟然被人挪開了一條縫。我的手就摸在縫口子上。

  石棺怎麼開了?那一刹那我腦子裡閃過這個疑問,可是此時腦子裡已經混亂得一塌糊塗了,只覺得一陣暈眩,也無暇顧及這個問題了,只閃了一下我就站起來,繼續往前摸去。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邊上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我的神經已經到了極限,幾乎被嚇死,剛想拉開架勢,就有一隻手伸了過來,頓時我嘴巴就被人捂住了,身子也被人夾了起來,動彈不得。

  我用力掙扎了幾下,制住我的東西力氣極大,我連一點都動不了,同時我就聽到耳邊有一個人輕聲喝道:”別動!”

  我一聽,整個人一驚,立即停止了掙扎,心裡幾乎炸了起來。

  雖然只有兩個字,但我還是馬上聽了出來他是誰!

  這竟然啊是悶油瓶的聲音。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十五章 重逢

  我認出聲音的那一刹那,我本該有無數的反應,疑惑、憤怒、驚訝、懷疑、恐懼,等等,但是事實上我的大腦就一片空白。

  在這裡聽到他的聲音,實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在我的想法中,悶油瓶現在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甚至不在這個世界上,但是他萬萬沒有理由出現在這裡。

  的確!他怎麼會在這裡?他在這裡幹什麼?

  難道寄錄影帶的人,真的是他?他躲在這裡?

  還是和我一樣,他也是因為什麼線索追查而來的?

  大腦空白之後,無數的疑問猶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我一下子就無法思考了,我的腦海裡同時又浮現出了他走入青銅門的情景。一股衝動頓時上來,我真想馬上揪住他,掐住他的脖子問個清楚,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然而現實卻是他捂著我的嘴,黑暗中,我一點呻吟也發不出來,動也不能動,而且我明顯感覺到他的力氣一直在持續著,他根本就沒打算放手,而是想一直這麼制著我。這讓我很不舒服,我又用力掙扎了一下,他壓得更緊,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我就聽到,剛才被我關上的那道木門,發出了十分刺耳的吱呀一聲,給什麼東西頂開了。

  那東西出來了,我深吸了一口氣,立即就安靜了下來,屏住呼吸,不再掙扎,用力去感覺黑暗中的異動。

  一下子,整個房間安靜到了極點,沒有了我自己聲音的干擾,我馬上就聽到了更多的聲音,那是極度輕微的呼吸聲,幾乎是在我的腦袋邊上。

  這是悶油瓶的呼吸聲,他娘的他是活的,當時看到他走進門裡去,我還以為他死定了,走進地獄裡去了。

  悶油瓶大概感覺到了我的安靜,按著我的手稍微松了松,但是仍舊沒有放手的意思。四周很快就安靜得連我自己的心跳都能聽到了。

  就這樣好比石膏一樣,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我就聽到了一聲非常古怪的”噗噗”聲,從門的方向傳了過來。

  又隔了一會兒,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捂住我的嘴的手才完全松了開來,突然間我的眼睛一花,一隻火摺子被點燃了。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過來,眯起眼睛一看,那張熟悉的臉孔終於清晰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悶油瓶和他在幾個月前消失的時候幾乎沒有區別,唯一的不同就是臉上竟然長了胡楂,我感覺到十分意外,再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不是胡楂,那些都是黏在臉上的灰塵。

  我腦子完全僵掉了,此時就傻傻看著他,之前想過的那些問題全忘記了,一時之間沒話講。而他似乎對我毫不在意,只是淡談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問,就小心翼翼地毛腰到了那門邊,用火摺子照了照門的裡面,接著竟然把門關上了。

  關上門之後,他直接站了起來,舉起火摺子照著天花板,開始尋找什麼東西。我心裡火大,幾次想沖出幾句話來,都被他用手勢阻止了。

  他那種動作的力度,十分的迅速,讓我感覺時間緊迫,而他的行為又把我搞得莫名其妙,視線也跟著他的火光一路看了過去。

  火摺子的光線不大,但是在這樣的黑暗中,加上自己的聯想很快就能明白這屋子的狀況。

  進來時候沒有注意地下室的頂,抬頭看就發現上面全是管道,這和現在的車庫一樣,這些管道都塗著一層發白的漆灰,可以看得出這裡翻新過好幾次了,漆裡還有著老漆。房頂是白漿刷的,磚外的漿面已經剝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了一段一段的磚面,看樣子,那禁婆就是順著這東西在爬。

  可是,這裡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東西,這他娘的唱的是哪出啊。

  悶遊瓶看了一圈,看得很仔細,但是動作很快,中途火摺子就熄滅了,他又迅速點燃了一個,確實沒有什麼東西藏著了,接著他就回到了我的面前。”沒跟出來。”他看著那門輕聲道。

  我所有的問題幾乎要從我的嘴巴裡爆炸出來了,然而沒想到的是,他一轉頭看向我,就做了個儘量小聲的動作,接著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一下子腦子就充血了,頓時想跳起來掐死他,心說你爺爺的龜毛棒槌,你問我,老子還沒問你呢!是我自己想來嗎?要不是那些錄影帶,老子打死都不會來這裡!

  我咬牙很想爆粗,但是看著他的面孔,我又沒法像和胖子在一起一樣那麼放得開,這粗話爆不出來,幾乎搞得我內傷。我咬牙忍了很久,才回答道:”說來話長了,你……怎麼在這裡?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你你你……那個時候,不是進那個門了嗎?這裡他娘的是怎麼回事?”

  這些問題實在是很難提出來,我腦子裡已經亂成一團,也不知道怎麼說才能把這些問題理順。”說來話長。”悶油瓶不知道是根本不想回答,還是逃避,我問問題的時候,他的注意力投向了那只巨大的石棺槨。我看了一下,確實石棺槨的蓋子被推開了,露出了一個很大的縫隙,但是裡面漆黑一片,不知道有什麼。

  我最怕他這個樣子,記得以前所有的關鍵問題,我只要問出來,他幾乎都是這個樣子,我馬上就想再問一遍。可是我嘴巴還沒張,悶油瓶就對我擺了一下手,又讓我不要說話,頭往棺槨裡看去。

  這個動作我太熟悉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馬上就條件反射地閉上了嘴巴,也湊過去看那棺裡面。因為悶油瓶把火摺子伸了過去,我一下看到了裡面,棺槨裡竟然是空的,我看到了乾乾淨淨的一個石棺底,似乎什麼都沒放過,而讓人奇怪的是,那棺材的底下,竟然有一個洞口。

  我正好奇,就聽到了從那個洞裡,傳來一些輕微的聲音,仔細一聽,也聽不出是什麼。只等了一會兒,突然一隻手就從洞裡伸了出來,一個人猶如泥鰍一樣從那個狹窄的洞口爬出來,然後一個翻身從棺材蓋的縫隙中翻出,輕盈地落到我們面前。

  我被嚇了一跳,只見那人落地之後,擦了一下頭上的冷汗,看了一眼悶油瓶,接著揚了揚手裡的東西,輕聲道:”到手。”

  後者似乎就是在等這個時候,一把拍了一下我,輕聲道:”我們走!”

  我跟著他們,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順著原路上去,然而才跨上兩三級階級,就聽到身後走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前面的那人就罵了一聲,開始跑起來,我立即跟了上去,一路狂奔,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一直沖回院子翻過圍牆,我們才松了口氣。

  我累得氣喘吁吁,可那兩個人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翻出去之後,就往外跑,竟然不管我。我心說這一次可不能讓你跑了,忙追了上去。

  又是沒命地跑,一直跑出老城區,突然一輛依維柯從黑暗裡沖了出來,車門馬上打開,那兩個人沖過去就跳了上去,那車根本就沒打算等我,車門馬上就要關,不知道是誰阻了一下,我才勉強也跳了上去。

  上氣不接下氣,這跑得簡直是天昏地暗,上車我就癱了,在那裡閉眼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

  立即我就四處看,一看就傻了,這車裡竟然全是人,而且全部都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我。而且最讓我想不到的是,很多人我都認識。我一眼就看到了幾張特別熟悉的面孔。

  天,全是從天宮裡倖存出來的那一批阿寧的隊伍,這幫中外混合的人,我們在吉林一起混了很久。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其中幾個和我混得特別熟悉的人就笑了,一個高加索人用蹩腳的中文對我道:”超級吳(SuperWu,阿寧給我起的外號),有緣千里來相見。”接著,我就看到了阿寧的腦袋從一張坐椅後面探了出來,非常驚訝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悶油瓶,又看了看剛才從石棺材裡爬出來的人,那是一個帶著墨鏡的陌生青年,他們兩個人氣都沒喘,也都看著我。突然我感覺到很亂,問他們道:”你們這幫驢蛋,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阿寧就道:”這該我問你才對吧,你怎麼會在地下室裡面?”

  依維柯一路飛奔,直接駛出了格爾木的市區,一下子就沖進了戈壁,而我在車內,車窗外一片黑暗,對此一無所知。

  一路上,我和阿寧進行了一次長聊,把兩邊的事情都說了一下。

  原來,阿寧也在錄影帶裡發現了地址和鑰匙,顯然文錦的筆記上寫的”三個人”中,有一個竟然是她。她發現了這個秘密之後,立即就分了兩方面的工作,一方面讓人到這裡來尋找地址,一方面親自到杭州來試探我。她想知道我到底知道不知道這錄影帶裡的情況。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我其實也收到了這樣的帶子,而且在她來找我之後,我就最快速度出發去了格爾木,甚至幾乎和他們同時找到了那鬼樓。

  (也虧得我這一次行動實在是快速和精准,沒有過多的猶豫,否則,肯定我就看不到那本筆記了。想想我就後怕,不過同時我也有點開心,摸了摸在我口袋裡的筆記,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單獨活動就取得如此大的成果,看來果然爺爺說的是對的,做事情真的是主動為好。)

  之後,我又問阿寧悶油瓶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會在一起。

  阿寧就笑道:”怎麼?你三叔請得起,我們就請不起了?這兩位元可是明碼標價的,現在,他們是我們的顧問。”

  說著那黑眼鏡就咧開嘴笑,朝我擺了擺手。”顧問?”說起顧問我就想起了胖子,心說阿寧這次學乖了,請了個靠譜的了,不過悶油瓶竟然會成阿甯的顧問,感覺很怪,我有點被背叛的感覺。

  這時候,一邊的高加索人說道:”你別聽她胡說,這兩位現在是我們的合作夥伴,是我們老闆直接委派下來的,甯只是個副手了。現在主要行動都是由他們負責的,我們只負責情報和接應,這比較安全,老闆說了,以後專業的事情就讓專業人士去做。”

  這應該是雲頂死的人太多了,我想起當時的情形,就問道:”那這整件事情是怎麼回事?錄影帶的內容,還有裡面的禁婆,你們有眉目嗎?”

  這幾個人都搖頭,而且目光都投向了悶油瓶和黑眼鏡,阿寧就瞪了他們一眼,之後朝我使了個眼色,道:”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應該和你知道的差不多,我們現在都是按他們說的在行動,這兩位朋友很難溝通。”

  聽完這些之後,我轉向悶油瓶,此時已經按捺不住,我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讓他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還沒等我做好準備,車裡突然騷動了起來,藏族的司機叫了一聲,所有人都開始拿自己的行李。

  接著車子就慢慢地停了下來,車門被猛地打開,門外已經能看到晨曦的一縷陽光了,一股戈壁灘上寒冷的風猛地刮了進來。

  我給擠下車,接著就看到了一幕讓我目瞪口呆的情形,十幾輛LandRover一字排開停在戈壁上,大量的物資堆積在地上,篝火一個接一個,滿眼全是穿著風衣的人,還有很多人躺在睡袋裡,一邊立著巨大的衛星天線和照明汽燈。

  這裡竟然好像是一個自駕游的車友集散地,但是仔細一看就知道不對,這裡所有的車都是統一的塗裝,車門上面都有一個旋轉柔化的鹿角珊瑚標誌,一看就知道是阿寧公司的產業。

  看到我們下來,很多人都圍了過來,阿寧不知道和他們說了一句什麼,很多人歡呼了起來。

  這個場面讓我非常驚駭,我抓住一旁在和別人擊掌慶賀的高加索人,問他這是幹什麼?

  高加索人拍了拍我:”朋友,我們要去’塔木陀’了。”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十六章 營地

  我聽了目瞪口呆,剛剛才看到文錦的筆記裡提到這個地方,怎麼他們也要去了。一下子我有點反應不過來,而且他們應該沒有看過文錦的筆記啊,他們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呢?”怎麼了?”那高加索人看我表情奇怪,就問我道,”臉色突然就白了。””沒什麼,剛才給嚇的。”我馬上掩飾了一下,裝作很奇怪,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就問他,”塔木陀是什麼地方?你們去幹什麼?””塔木陀?這就說來話長了,”高加索人看了看前面走的阿寧,輕聲對我道,”我待會兒和你說,我們先看看那兩個小哥從裡面帶回來是什麼東西。”

  我看他給我打的眼神,似乎這些事情阿寧不讓他說,於是也心領神會,不再出聲。

  營地裡的人奔相走告,睡在睡袋裡的人都被吵醒了,我們只能小心地在挪動的睡袋中穿行,跟著阿寧他們一路走。

  整個營地很大,繞過路邊的”路虎”集中地,後面還有一片帳篷,其中最大的一頂圓頂帳篷有四五米的直徑,應該是當地人搭的,上面有藏文的標識,似乎是住的收費標準。阿寧帶著我們走了進去,裡面很暖和,我看到邊上燃著帶小煙囪的炭爐,地上有很厚的五顏六色的牛毛毯子,後來我知道這叫做”粗氆氌”,現在是相當昂貴的東西。此外還有很多的老式藏式木制傢俱,以及一些打包好沒拆分的無紡布包。

  整個帳篷非常的舒適,阿寧坐到了地毯上,進來一個藏人,似乎是帳篷的主人,給我們每人倒酥油茶,我也坐了下來,打量了一下這些人。

  最讓我惱火的就是悶油瓶,他坐在我的對面,看也不看我,靠在一大堆毛氈上,馬上開始閉目養神。車上的人沒有全來,而是來了一些我不認識的,這也讓我相當的不自在。這些人裡,我只認識一個烏老四和高加索人,其他都是陌生面孔。

  這些人陸續坐定,阿寧就把剛才黑眼鏡從鬼屋裡帶出來的東西放到了我們面前的矮腳桌上。

  那是一隻紅木的扁平盒子,打開之後,裡面是一隻破損的青花瓷盤,瓷盤的左邊,少了巴掌大的一塊。

  那只石頭的棺材下面,肯定有一個空間,看樣子這瓷盤本來是放在那個空間裡的。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悶油瓶他們會去偷這個?我不由也有點好奇。

  我正要調整自己脖子的方向去看盤子,突然帳篷外又進來了兩個人,那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藏族老太婆和一個藏族的中年婦女。老太太猶如陳皮阿四一樣乾瘦乾瘦的,大約也有七十多了,不過相當的精神,眼神犀利,那中年婦女倒是普通的藏族人樣貌。她們兩人一進來整個帳篷就突然氣氛一變,除了黑眼鏡和悶油瓶,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坐了坐正把身體轉向她們,特別是老太太。有兩個人還向她行了個禮,似乎這個藏族老太婆在這裡有比較高的地位。

  老太婆也回了個禮,並打量了一下我們,特別是我,可能是因為陌生,所以多看了幾眼,便徑直坐了下來。阿寧便恭敬地拿起了那只瓷盤遞給她,問道:”嘛奶,您看看,您當年看到的是不是這個東西?”

  說完後馬上有人翻譯成藏語,老太婆聽著便接過了瓷盤看了起來,看了幾眼她就不住地點頭,並用藏語不停地說了什麼。翻譯的人開始把她的話翻譯回來,幾個人開始交談了起來。

  他們對話斷斷續續,而翻譯的人不僅藏語的水準不是很高,更要命的是中文似乎也不行,磕磕巴巴的,我努力去聽但是聽不明白,就輕聲問邊上的烏老四,這老太婆是誰?

  烏老四沒有回答我,但是邊上的黑眼鏡卻說話了。他低聲對我說道:”她叫做定主卓瑪,是文錦當年的嚮導。”

  我聽到這個名字,就”啊”了一聲,一下子心裡清楚了不少,心中也為阿寧公司的神通廣大而驚訝,他們不僅知道塔木陀,而且還知道有這個嚮導,這麼說,阿甯應該知道文錦的事情了?

  我在文錦的筆記中瞭解過他們自敦煌出發,進入到柴達木腹地的經過,她的確提到過他們請了一個藏族女嚮導。我不由摸了摸口袋裡的筆記本,心說怎麼回事,難道還有人看過這本筆記嗎?

  不過,我記得筆記裡文錦也說了,這個女嚮導並沒有將他們帶入到盆地很深,在過大柴旦進入到察爾汗區域之後,女嚮導也找不到路了,事實上也沒有任何的路可以去找,最後他們在一座鹽山的山口和嚮導分手,自己朝著更深的地方出發。柴達木盆地面積二十四萬多平方公里,他們最後的旅程走了三個星期,最後走到哪裡,誰也說不清楚。

  看來,如果他們想去塔木陀,光是這個老太婆並不能給阿寧他們帶來什麼特別有用的幫助。最多能帶他們到達和文錦隊伍當年分手的地方。

  我正想著,阿寧和定主卓瑪的對話就結束了,行禮後中年婦女將老太太扶了出去,有幾個聽不懂的人就問怎麼樣,阿寧已經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興奮道:”沒錯了!她說就是這只盤子,陳文錦當年給她看的就是這一隻,她說有了這只盤子,她可以帶我們找到當年的山口。”

  幾個人都騷動起來,黑眼鏡就問道:”什麼時候出發?”

  阿寧已經站了起來,對他們道:”今天,中午十二點,全部人出發。”說著其他人都站了起來,就要走出去。

  這時候那個黑眼鏡又道:”那他怎麼辦?”

  說著就指著我。

  阿寧他們轉頭看向我,似乎剛才忘了我在這裡,幾個人都錯愕了一下,我就盯著阿寧,想看她會怎麼說。

  沒想到阿寧並沒有太過在意,想了想就指著一邊悶油瓶,對黑眼鏡道:”他帶回來的,讓他自己照顧他。”說著就帶著人出去了。帳篷裡只剩下了黑眼鏡和悶油瓶兩個人。

  黑眼鏡乾笑了兩聲,也靠到了毛氈上,點起了煙,然後就在那裡看著悶油瓶道:”我說你是自找麻煩吧。剛才不讓他上車不就行了,你說現在怎麼辦?”

  悶油瓶抬起了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是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對我道:”你回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不要再進那療養院了,裡面的東西太危險了。”

  我看著他,心裡十分的不悅。

  說實話,我壓根兒不想去那狗屁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阿寧他們為什麼要去那個地方,我現在只想知道,悶油瓶在雲頂到底做了什麼,我看到的那恐怖的景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於是我回答道:”要我回去也可以,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

  悶油瓶還是淡淡地看著我,搖頭道:”我的事情不是你能理解的,而且,有些事情,我也正在尋找答案。”說著也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帳篷。

  我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要吐血,看著他的背影真想沖上去掐死他。

  那黑眼鏡也歎了口氣,就在邊上拍了拍我,道:”這裡有巴士,三個小時就到城裡了,一路順風。”

  說完黑眼鏡也走出了帳篷,帳篷中只剩下我一個人。場面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這讓我很尷尬,有一種被小看,甚至被拋棄的感覺,十分的不舒服,剛才阿寧他們,悶油瓶和黑眼鏡的態度,簡直就是認為我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這比辱駡或者恨意更加傷人。

  但是黑眼鏡的問題卻是實實在在的。

  想想也是,阿寧的隊伍要出發了,我是他們從鬼樓中救出來的,這是一個突發事件,所以他們根本沒準備什麼措施安排我,也沒有任何責任給我解釋什麼,我當然就應該自己回去。

  但是,我實在是不甘心,看著帳篷外人來人往,準備工作熱火朝天,我就感覺到血氣在上湧。我想著我回去之後能幹什麼?寄東西的文錦早我一步走了,此人可以在二十年間躲藏得三叔用盡手段都找不到,我又如何去找?難道我要像三叔那樣,為了一個謎題再找她三十年嗎?不可能。

  療養院裡發生的事情,撲朔迷離,卻完全沒有任何線索,文錦留下的筆記,卻是一直在說著這個”塔木陀”。而現在,外面這批人就要出發去了,可是我卻準備買票坐巴士回家。

  整件事情唯一的線索,現在只剩下了我口袋裡的筆記,而筆記中的內容,似乎一直在暗示我,要到塔木陀去,才能知道一些什麼。

  我應該怎麼辦呢?回到格爾木,我又能做什麼呢,我什麼都不能做了。”做事情要主動。”

  忽然我耳邊響起了我爺爺的這句話,接著我就摸到了口袋裡的筆記本,想著這一次在格爾木的經歷,完全是因為我的快速而果斷才占了先機。

  好吧,我一下就打定了主意,他娘的悶油瓶,別囂張,你能去得我吳邪也能去,這一次我也跟著去!我站了起來,走到外面正在準備行李的阿甯邊上,問她:”你有沒有多餘的裝備?”

  阿寧正在點數自己的壓縮餅乾,聽到我突然問她,露出了很詫異的表情:”多餘的裝備?你想幹什麼?”

  我聳了聳肩,有點不知道怎麼說出口:”我要加入,我要加入,我也要去塔木陀!””加你個頭。”阿寧笑了,轉過頭不理我。然而我繼續看著她,對她道:”我能幫到你們,想想在雲頂天宮裡。”

  阿寧就抬起頭,臉色變了,她看著我的眼睛,朝我微笑了一下:”你是認真的?”

  我點頭,她就指了指一邊的裝備車:”隨便拿,十二點準時出發,過時不候。”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十七章 出發

  吉普車隊飛馳在一望無際的蒼茫戈壁上,氣候乾燥,車子與車子離得很遠,用以逃避上一輛車揚起的漫天黃塵。

  我坐在車裡,看著窗外,想著之前的決定,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確,這時候感覺好像有點過於莽撞了。不過,現在上了賊船,也沒有臉去反悔了。

  阿寧的計畫在出發前和我說了,我發現是完全按照當年文錦的路線,由敦煌出發,過大柴旦進入到察爾汗湖的區域,由那個地方離開公路,進入柴達木盆地的無人區。然後由定主卓瑪帶路,將隊伍帶到她和當年那支探險隊分手的地方。

  這條路線幾乎和文錦在筆記中寫的一模一樣,我就十分的納悶,她到底是哪裡得來這些資訊的?顯然,她知道塔木陀,知道定主卓瑪,知道路線,看上去好像她看過筆記一樣,可是筆記在我的口袋裡啊。

  車隊一路補充物資,很快便按照計畫到達了敦煌。有人告訴我,到達察爾汗區域之前的路線,還是相當於自駕遊的路線,相對安全。

  一路上兩邊的雅丹地貌讓我領略了戈壁的荒涼,這種一望無際天地盡頭的感覺讓人有強烈的被遺棄感。這種感覺剛開始還可以由路邊很多已經是廢墟的居民點緩解一下,但是到了離開敦煌,我們開上察爾汗公路,直接駛入戈壁灘之中後,就根本無法驅除。因為連續行駛十幾個小時,而四周的景色幾乎沒有分別,這種感覺是令人窒息的。也虧得阿甯隊伍龐大,紮營時的喧囂多少讓我們心裡舒服一點。

  我是和高加索人一個車,他和另外一個藏人司機輪番開車,在路上,我就問他這些問題,看他能不能回答。

  高加索人卻很輕鬆地回答了出來,一聽我才發現原來我想得太複雜了。我總是認為應該是看了筆記,然後知道塔木陀、定主卓瑪和路線,其實完全不是這樣。阿寧收到錄影帶採取的第一個措施,就是去調查了寄快遞的快遞公司,通過快遞公司人的回憶,他們就找到了這個快遞的寄出者,那個人就是定主卓瑪。

  之後一探訪,拿著快遞一問,這些塔木陀、嚮導、路線就都被問出來了。現在的計畫,都是按照定主卓瑪的資訊來做的。

  聽了我才釋然,這樣說起來,文錦的筆記第三部分前半段的內容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和定主卓瑪分手到進入塔木陀的那一段,可惜那一段我沒仔細看,一定要找個機會偷偷再看一遍。

  接著,高加索人又和我講了他知道的塔木陀的事情。

  高加索人告訴我,塔木陀這個概念是找到定主卓瑪才知道的,根據定主卓瑪聽當時文錦他們對話的記憶,似乎是汪藏海的最後一站,至於是什麼地方,文錦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去尋找。

  不過,定主卓瑪後來根據旅途裡見聞和經歷,就有了自己的判斷。她發現文錦他們在尋找的這個塔木陀,就是他們這一帶傳說裡的西王母國。在當地人的說法裡,那個應該叫做塔耳木斯多,意思是雨中的鬼城,當時她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就很害怕,於是假裝找不到路,和他們分手了。”西王母國?”我聽了很吃驚,”那不是神話裡的東西嗎?””其實不是,西王母國是真實存在的,而且是歷史很悠久的古國,黃帝時期就有傳說了,西王母就是國家的女王,青海湖在羌語裡叫做’赤雪甲姆’,甲姆就是王母的意思,我們認為它就是王母的瑤池,而塔耳木斯多,就是王母之國的都城。西王母在西域傳說中代表著神聖的力量,在定主卓瑪小時候聽的傳說中,這座城市只有在大雨的時候才會出現,一旦看見就會被奪取眼睛,變成瞎子,所以她非常的害怕。””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現在要找的,其實就是西王母國的古都?””可以這麼說,根據現在的考古資料分析,特別是近幾年的,西王母的存在已經被證實。”高加索人說,”事實上,如果塔木陀是在柴達木盆地裡,那它肯定就是西王母國的一部分。這一次說是去尋找塔木陀,其實就是去尋找西王母國的遺存,你要知道的就是,不是我們去尋找西王母國,而是我們找到的東西,自動就會成為西王母國,這就是考古探險。”

  我聽了就苦笑,西王母?我記得那玩意不是什麼好惹的貨色啊。汪藏海最後出使的是西王母?這說得通嗎?

  想了想,就想到後羿求不死藥的傳說了,心說難不成汪藏海那次也是去求藥?感覺非常離譜,就搖頭甩掉這個念頭,不去思考。

  之後我就在車上點算從阿寧那裡拿來的裝備,他們公司有特製的衣服,我的衣服在戈壁裡行進白天會曬死晚上會凍死,所以我在車上換了沙漠服。我穿的時候就很意外,發現這衣服的皮帶上,竟然也有02200059的號碼。

  我問高加索人這是什麼號碼,他說是他們公司的條碼號,他們老闆很著迷這個數字,據說也是一份戰國帛書上翻譯出來的。

  我心中十分的詫異,想起七星魯王盒子上的密碼,心說這數位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之後的兩天,我們向戈壁深處滲入,”路虎”的速度非常快,這兩天時間,我們就進入了柴達木的腹地。

  阿寧的人很不見外,幾次紮營,當初一起在吉林的幾個人和我都相處得很好,其他人也和我熟悉了起來,我這樣的性格,和別人相處是相當容易的。這樣一來,至少有一個好處,我不用整天面對著面無表情的悶油瓶。而他也似乎根本不想理會我。

  這其實有點反常,因為在之前的接觸中,悶油瓶雖然同樣不好相處,但是並沒有這一次這麼疏遠的感覺,我總感覺他是在避諱什麼。反倒是那個黑眼鏡,似乎對我很有興趣,老是來找我說話。

  車子進入到戈壁後,很快離開了公路,定主卓瑪就開始帶路,她是由她的媳婦和一個孫子陪同的,和阿寧在一輛車子裡,在車隊的最前方。我並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只知道那老太婆開始帶路之後,車子走的地方就開始難走起來,不是碎石灘就是河川峽谷的乾旱河床,很快隊伍就怨聲載道。

  定主卓瑪解釋說,要找到她當年看到的山口,必須先要找到一個村子,他們當年的旅行,是從那個村子開始的,文錦的馬匹和駱駝都是在村中買的。現在這個村子可能已經荒廢了,但是遺址應該還在,找到它才能進行下一步。

  老太婆的記憶力還是相當的好,果然在傍晚的時候,我們來到了那個叫做”蘭錯”的小村,村裡竟然還有人住,有四戶人家三十幾號人。

  這個發現讓我們欣喜若狂,一是證明了老太婆的能力,二是事情發展順利,而且長期在戈壁中行進,看到人類集聚的地方,總是特別開心的。當時天色已晚,我們就決定在村裡紮營地。

  可惜的是,進村的時候出了一起事故,一輛車翻進了一道風蝕溝裡,人沒事,但是車報廢了,此時我們離最近的公路已經有相當遠的距離,不可能得到任何的援助。這就意味著必須有另一輛車也留下來照應。

  這件事情出了之後,阿寧就開始顯得心事重重。當天晚上我們在報廢的車子邊上休息,阿寧就對我們說出了她的擔心。她有點顧慮,雖然配備的是一流的越野車,但是四周的條件實在是太惡劣了,如果無法在短期內找到山口,這些車子肯定會一輛一輛地報廢在這裡,有時候可能是在修車廠裡非常小的問題,但是在這裡都會讓車子癱瘓。

  而他們進入盆地的深處越遠,被遺棄的車子和隨車的人可能無法及時地得到救援而在戈壁遇到危險。

  車子和駱駝馬匹到底是不一樣的,駱駝受了傷會自己痊癒,小傷也不影響行進,但是高科技下的車子,只要出了事故,就脆弱得讓人傷心,這些到底是民用車,沒有軍用的結實。

  但是這也不是阿寧的失策,因為現在這種時代下,不可能讓這一支近五十人的隊伍騎著駱駝進入柴達木,一是無法在一時間找到這麼多的駱駝,五十人,加上駝運行李的和備用的駱駝,可能需要將近一百峰,如此巨大的駝隊實在是太顯眼了,肯定會被政府注意到。

  隨隊的機械師對她說其實也不用這麼杞人憂天,柴達木盆地在”路虎”的速度下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地方,在二十年前柴達木可能還是和塔克拉瑪幹沙漠一樣是人見人畏的死亡之海,現在卻是隨便花十幾個小時就能穿越半個開發區域,其中有大量的勘探基地、工業基地,所以並不需要這麼擔心。

  不過這話立即就被定主卓瑪的孫子否決了,這個叫做紮西的小夥子說我們太信任機器的力量了,柴達木雖然已經被征服,但是安全的地方只限於公路網輻射得到的地方,大約只占整個盆地的百分之二,其他百分之九十八的區域全是沙漠、沼澤、鹽蓋,我們這十幾輛車五十號不到的人,對於這片幾千萬年前就在吞噬生命的土地來說是微不足道的。

  他說,就算是沿著設計好的最不危險的旅遊線路,每年也都有人走失和遇到事故死亡,不要說我們現在準備深入無人區。

  他還說,他以前見到的人,都是以穿越盆地為目的的旅行者,這些人在盆地中不會逗留超過兩天時間,而我們的目的是在盆地中搜索。那就是說,我們的旅途是沒有盡頭的,這樣在戈壁中繞圈子,是以前這裡牧人最大的忌諱,所以,甯小姐的擔心不無道理,凡事還是小心一點好。

  紮西的話讓我們陷入了沉默,阿寧想了很久,問紮西道:那你有什麼建議給我們?

  紮西搖頭說:你們既然要進入柴達木,那麼,人頭肯定是要別在褲腰帶上的,自古以來就是這樣。

  紮西的說法,總歸有點危言聳聽的感覺,在之前我聽別人說過,紮西對於祖母答應給我們帶路十分的憤怒,他認為這件事情太過危險了,阿寧他們還用金錢來說服他的祖母,是一種業障,我們給他的祖母帶來危險和罪孽。但是定主卓瑪那老太太卻很堅決,藏族家庭中祖母的地位十分的高,紮西也沒有辦法,只好跟來照顧。所以他一路上基本上沒給我們什麼好臉色,也沒說什麼好話。

  雖然如此,但在這戈壁上只有幾間土坯矮房的村落,吹著夜晚戈壁凜冽的冷風,看著搐動的篝火,再想想我們現在離文明世界的距離,我還是感覺到一股不寒而慄。

  他說完之後我們就沒興致再說話了,幾個人沉默著在篝火邊上坐了很久,就各自進自己的睡袋休息。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出發,阿甯沒有支起帳篷,都是露天睡袋,這裡晚上的氣溫有時候會達到零下,所以我們都躲在高起的地壟後面,靠近篝火取暖。

  躺在那裡,我卻感覺到很多人都睡不著,四周是風聲帶過來的竊竊私語聲。也難怪,這裡可能是進入柴達木之前地圖上有標示的最後一個地方,這種活動的老手自然不在乎,但是隊伍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當地請的人,在這種時候當然會興奮一點。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老手還是新手,只是抬眼看天,發現這裡的天空離地面近得多,群星也清晰得多,我在南方,成年後就很久沒有看到過漫天繁星的場面。現在看到天空中璀璨的銀河如此清晰,不由得也沒有了睡意。

  不過,長途的奔波總是起作用的,鬧騰了一陣子,四周的聲音便逐漸地安靜了下來。

  阿寧他們是安排了人守夜的,因為人多,這些疲勞的活主要是由當地雇來的人擔任,所以不會輪換到我們。不過因為這裡還是村落,所以不需要太過警戒,紮西也說了,只有在靠近可哥西裡的地方可能會出現大型的野獸,這裡的草少得連老鼠都不來,不要說食肉野獸了,所以我也沒有聽到守夜人聊天的聲音,估計也可能是睡著了。我在風聲中隱約聽到幾聲動物的叫聲,不過也沒有太在意,我們睡在整個營地的最中間,要被吃掉,也輪不到我們。

  我一邊想著事情,一邊看著夜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我也昏昏欲睡的時候,濛濛籠籠的,忽然感覺有人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打了個哆嗦,清醒了一看,竟然是紮西。

  我被他嚇了一跳,忙坐了起來,想說話,他蹲下來壓住了我的嘴巴,輕聲道:”別說話,跟我來,我奶奶要見你。”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十八章 文錦的口信

  定主卓瑪要見我?

  我看著紮西,有點莫名其妙,因為我和那個老太太從來沒有說過話,也沒有任何的交流,甚至我都不是經常見到她,她怎麼突然要見我?

  但是紮西的表情很嚴肅,有一種不容辯駁的氣勢,似乎是他奶奶要見的人不見就是死罪一樣,他見我有點奇怪,就又輕聲說道:“請務必跟我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楞了一下,看著他的表情,感覺無法拒絕,只好點了點頭爬了起來。他馬上轉身,讓我跟著他走。

  定主卓瑪的休息地離我們的地方很遠,中間隔了停放的車子,大概是嫌我們太喧囂了。我走了大概兩百米,才來達他們的篝火邊上,我看到定主卓瑪和她的兒媳都沒有睡覺,她們坐在篝火邊上,地上鋪著厚厚的毛氈,篝火燒的很旺,除了她們兩個之外,在篝火邊的毛氈上還坐著一個人。我走近看時候,更吃了一驚,原來那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悶油瓶。

  悶油瓶背對著我,我看不到表情,但是閃爍的火光下我發現定主卓瑪的表情有點陰鶩。我一頭霧水的走到篝火邊上,心說這真是奇了怪了,這個老太太大半夜的,偷偷找我們來做什麼呢?

  紮西擺手請我坐下,那老太婆的兒媳便送上酥油茶給我,我道謝接了過來,看了一眼邊上的悶油瓶,發現他也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似乎也有一絲意外。

  隨後紮西看了看我們身後營地的方向,用藏語和定主卓瑪輕聲說了什麼,老太婆點了點頭,突然開口就用口音十分重的普通話對我們道:“我這裡有一封口信,給你們兩個。”

  我和悶油瓶都不說話,其實我有點莫名其妙,心說會是誰的口信?不過悶油瓶一點表情也沒有的低頭喝茶,我感覺不好去問,聽著就是了。

  定主卓瑪看了我們一眼,又道:“讓我傳這個口信的人,叫做陳文錦,相信你們都應該認識,她讓我給你們傳一句話。”

  我一聽,人就愣住了,剛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想發問,定主卓瑪就接下去道:“陳文錦在讓我寄錄影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如果你們按照筆記上的內容進來找塔木陀了,那麼,她讓我告訴你們,她會在目的地等你們一段時間,不過,”紮西把手錶移到定主卓瑪的面前。她看了一眼,“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從現在算起,如果十天內她等不到你們,她就會自己進去了,你們抓緊吧。”

  我就蒙了,心說這是怎麼回事?目的地?文錦在塔木陀等我們?這……一下腦子就僵了,看向悶油瓶,這一看不得了,悶油瓶也是一臉驚訝的神色。

  不過只有幾秒鐘的工夫,他就恢復了正常。他抬起頭看向定主卓瑪,問道:“她是在什麼時候和你說這些的?”

  定主卓瑪冷冷道:“我只傳口信,其他的,一概不知道,你們也不要問,這裡,人多耳雜。”說著,我們全部條件反射的看了看營地的方向。

  悶油瓶微微皺了皺眉頭,又問道:“她還好嗎?”

  定主卓瑪就怪笑了一下:“如果你趕得及,你就會知道了。”說著,揮了揮手,她邊上的媳婦就扶著她站了起來,往她的帳篷走去,看樣子,竟然就是要回去了。

  我站起來想攔住她,卻被紮西攔住了,他搖了搖頭,表示沒用了。

  不過這時候,定主卓瑪卻自己轉過頭來,對我們道:“對了,還有一句話,我忘記轉達了。”

  我們都抬起頭看著她,她就道:“她還讓我告訴你們,它,就在你們中間,你們要小心。”

  說完,她繼續轉身,進了自己的帳篷裡,留下我和悶油瓶兩個人,傻傻的坐在篝火前面。

  我看向悶油瓶,他卻看著火,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就問他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口信會傳給我們兩個?”

  他卻不回答,閉了閉眼睛,就想站起來。

  我看他這種態度,一下子無數的問題沖上腦子,人就有點失控,一下把他按住,對他道:“你不准走!”

  他轉頭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還真的就沒有走,坐了下來,看著我。

  他這行為很反常,我還以為他會揚長而去,一下我自己也愣了,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看著我,問我道:“你有什麼事情?”

  我一聽就心中火大,道:“我有事情要問你,你不能再逃避,你一定要告訴我。”

  他把臉轉回去,看了看火,說道:“我不會回答的。”

  我一下就怒了,叫道:“他娘的!為什麼!你有什麼不能說的?你耍得我們團團轉,連個理由都不給我們,你當我們是什麼?”

  他猛地把臉轉了過來,看著我,臉色變得很冷:“你不覺得你很奇怪嗎?我自己的事情,為什麼要告訴你?”

  一下我就為之語塞,支吾了一聲,一想,是啊,這的確是他的事情,他完全沒必要告訴我。

  氣氛變得很尷尬,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靜了很久,悶油瓶喝了一口已經涼掉的酥油茶,忽然對我道:“吳邪,你跟來幹什麼?其實你不應該捲進來,你三叔已經為了你做了不少事情,這裡面的水,不是你蹚的。”

  我忽然愣了一下,下意思就數了一下,四十一個字,他竟然說了這麼長的一個橘子,這太難得了,看了看他的表情,卻又看不出什麼來。

  “我也不想,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知道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就滿足了,可是,偏偏所有的人都不讓我知道,我想不蹚渾水也不可能。”我對他道。

  悶油瓶看著我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不讓你知道這個真想的原因呢?”

  我看著悶油瓶的眼神,忽然發現他在很認真的和我說話,不由吃驚,心說這傢伙吃錯藥了。

  不過這麼說來,也許這一次他能和我說點什麼出來。我立即就正色了起來,搖頭:“我沒想過,也不知道往什麼地方想。”

  他淡淡道:“其實,有時候對一個人說謊,是為了保護他,有些真相,也許是他無法承受的。”

  “能不能承受應該由他自己來判斷。”我道,“也許別人不想你保護呢,別人只想死個痛快呢?你瞭解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痛苦嗎?”

  悶油瓶沉默了,兩個人安靜的待了一會兒,他就對我道:“我瞭解。”然後看向我,“而且比你要瞭解。對於我來說,我想知道的事情,遠比你要多,但是,我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像你一樣,抓住去問。”

  我一下想起來,他失去過記憶,就想抽自己一個巴掌,心說什麼不和他去比,卻和他比這個。

  他繼續道:“我是一個沒有過去和未來的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這個世界的聯繫,我從哪裡來,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他看著自己的手,淡淡道,“你能想像,會有我這樣的人,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沒有人會發現,就好比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我存在過一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嗎?我有時候看著鏡子,常常懷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是只是一個人的幻影。”

  我說不出化,想了想才道:“沒有你說得這麼誇張,你要是消失,至少我會發現。”

  他搖頭,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說著就站了起來,對我道:“我的事情,也許等我知道了答案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但是你自己的事情,抓住我,是得不到答案的。現在,這一切對於我來說,同樣是一個謎,我想你的謎已經夠多了,不需要更多了。”說著就往回走去。

  “你能不能至少告訴我一件事情?”我叫了起來。

  他停住,轉過頭,看著我。

  “你為什麼要混進那青銅門裡去?”我問他。

  他聽完,想了想,就道:“我只是在做汪藏海當年做過的事情。”

  “那你在裡面看到了什麼?”我問道,“那巨門後面,到底是什麼地方?”

  他轉頭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對我道:“在裡面,我看到了終極,一切萬物的終極。”

  “終極?”我摸不著頭腦,還想問他。他就朝我淡淡笑了一下,擺手讓我別問了,對我道:“另外,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說著慢悠悠的走遠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一下就倒在沙地上,感覺頭痛無比。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十九章 再次出發

  第二天的清晨,車隊再次出發。

  離開了這個叫作蘭錯的小村,再往戈壁的深處,就是地圖上什麼都沒有的無人區,也就是說,連基本的被車軋出的道路也沒有,車輪的底下,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沒有人到達的土地、路況,或者說地況更加的糟糕,所謂的越野車,在這樣的道路上也行駛的戰戰兢兢,因為你不知道戈壁的沙塵下是否會有石頭或者深坑。而定主卓瑪的又必須依靠風蝕的岩石和河谷才能夠找到前行的標誌,這使得車隊不得不靠近那些山岩附近的陡坡。

  烈日當空,加上極度的顛簸,剛開始興致很高的那些人幾乎立即被打垮了,人一個接一個給太陽曬蔫,剛開始還有人飆車,後來全部都乖乖的排隊。

  在所謂的探險和地質勘探活動中,沙漠戈壁中的活動其實和叢林或者海洋探險是完全不同的,海洋和叢林中都有著大量的可利用資源,也就是說,只要你有生存的技能,在這兩個地方你可以存活很長的時間。但是沙漠戈壁就完全相反,在這裡,有的只有沙子,縱使你有三頭六臂,你也無法靠自己在沙漠中尋找到任何一點可以延續生命的東西,這就是幾乎所有的戈壁沙漠都被稱呼“死亡之地”的原因。而阿寧他們都是第一次進這種地方,經驗不足,此時這種挫折是可以預見的。

  我也被太陽曬得發昏,看著外面滾滾的黃塵,已經萌生了退意,但是昨天定主卓瑪給我和悶油瓶的口信,讓我逼迫自己下定了決心。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又感覺一股無法言明的壓力。

  它就在你們當中。

  它是誰呢?

  在文錦的筆記中,好多次提到了自己這二十年來一直在逃避“它”的尋找,這個它到底是什麼東西?而讓我在意的是,為什麼要用“它”而不是“他/她”?難道這個在我們當中的“它”,不是人?真是讓人感覺不舒服的推測。

  剛進入無人區的路線,我們是順著一條枯竭的河道走。柴達木盆地原來是河流聚集的地方,大部分的河流都發源于唐古拉和昆侖的雪峰,但是近十年來氣候變化,很多大河都轉入地下,更不要說小河道,我們在河床的底部開過,發現到處都是半人高的蒿草,這裡估計有兩三年沒有水通過了,再過幾年,這條河道也將會消失。

  等三天后到達河道的盡頭,戈壁就會變成沙漠,不過柴達木盆地中的沙漠並不大,它們猶如一個一個的斑點,點綴在盆地的中心,一般的牧民不會進入沙漠,因為裡面住著魔鬼,而且沒有牛羊吃的牧草。定主卓瑪說繞過那片沙漠,就是當年她和文錦的隊伍分開的鹽山山口,那裡有一大片奇怪的石頭,猶如一個巨大的城門,所以很容易找到。再往裡,就是沙漠,海子,鹽沼交匯的地方,這些東西互相吞食,地貌一天一變,最有經驗的嚮導也不敢進去。

  不過阿寧他們帶著GPS,這點他們倒是不擔心,雖然紮西一直在提醒他們,機器是會壞掉的。特別是在晝夜溫差五十多度的戈壁上。

  順著河道開了兩天后,起了大風,如果是在沙漠中,這風絕對是殺人的信風,幸好在戈壁上,它只能揚起一大團黃沙,我們車與車之間的距離不得不拉大一百米以上,能見度幾乎為零,車速也滿到了最低標準,又頂著風開了半天後,車和駕駛同時就到達了極限,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無線電也無法聯絡,已經無法再開下去了。

  高加索人並不死心,然而到了後來,我們根本無法知道車子是不是在動,或者往哪裡動,他只好停了下來,轉了方向側面迎風防止沙塵進入發動機,等待大風過去。

  車被風吹的幾乎在晃動,車窗被沙子打的嘩啦啦作響,而我們又不知道其他車的情況,這種感覺真是讓人恐懼。我看著窗外,那是湧動的黑色,你能夠知道外面是濃烈的沙塵,而不是天黑了,但是毫無辦法。

  在車裡等了十幾分鐘後,風突然又大了起來,我感覺整個車子震動了起來,似乎就要飛起來一樣。

  高加索人露出了恐懼的神色,他看向我說:“你以前碰到過這種事情沒有?”

  我心說怎麼可能,看他驚慌的樣子,就安慰他說放心,路虎的重量絕對能保護我們,可是才剛說完,突然“咣當”一聲巨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撞到路虎上,我們的車整個震了一下,警報器都給撞響了。

  我以為有後面的車看不到路撞到我們了,忙把眼睛貼到窗戶上,高加索人也湊過來看。

  外面的黑色比剛才更加的濃郁,但是因為沙塵是固體,所以刮過東西的時候會留下一個輪廓,如果有車,也可能能看到車的大燈。

  然後卻外面看不到任何車的燈光,我正在奇怪,高加索人卻突然怪叫了起來,抓住我往後看,我轉過頭,就看到我們的另一面的車窗外的沙塵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出一個奇怪的影子。

  車窗外的黑色影子模糊不清,但是顯然貼的車窗很近,勉強看去,似乎是一個人影,但是這樣的狂風下,怎麼會有人走在外面,這不是尋死嗎?

  我們還沒有來得及驚訝,那影子就移動了,他似乎在摸索著車窗,想找打開的辦法,但是路虎的密封性極好,他摸了半天沒有找到縫隙,接著,我們就看到一張臉貼到了車窗上。車裡的燈光照亮了他的風鏡。

  我一下就發現,那是阿寧他們配備的那種風鏡,當即松了口氣,心說這王八蛋是誰,這麼大的風他下車幹什麼?難道剛才撞我們的是他的車。

  窗外的人也看到了車裡的我們,開始敲車窗,指著車門,好像是急著要我們下去,我看了看外面的天氣,心說老子才不幹呢!

  還沒想完,突然另一邊的車窗上也出現了一個帶著風鏡的人的影子,那個人打著燈,也在敲車窗,兩邊都敲的和很急促。

  我感覺到不妙,似乎是出了什麼事情,也許他們是想叫我們下去幫忙,於是也找出斗篷和風鏡帶起來,高加索人拿出兩隻礦燈,擰亮了遞給我。

  我們兩個深吸了口氣,就用力的打開車門,一瞬間一團沙塵就湧了進來。我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還被一頭吹回了車裡,用腳抵住車門才沒有讓門關上,第二次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低著頭才鑽了出去,被外面的扶住拖了出來。而另一邊下車的高加索人直接就給刮倒在地,他的叫駡聲一下給吹到十幾米外。四周全是鼓動耳膜的風聲和風中灰塵摩擦的聲音,這聲音聽來不是很響,卻蓋過其他所有的聲音,包括我們的呼吸聲。

  腳一落到外面的戈壁上,我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地面的位置怎麼抬高了?用力弓著身子以防被風吹倒,我用礦燈照向自己的車,這一看我就傻眼了,我操,車的輪子一半已經不見了,車身斜成三十度,到腳蹬的部分已經沒到了河床下沙子裡,而且車還在緩慢往下陷,這裡好像是一個流沙床。難怪車子怎麼開都開不動了。

  沒有車子,我們就完蛋了。我一下慌了,忙上去抬車,但是發現一踩入車子的邊緣,就有一股力量拽著我的腳往下帶,好像水中的旋渦一樣,我趕緊跳著退開去。這時候一旁剛才敲我們窗的人就拉住我,艱難的給我做手勢,說車子沒辦法了,我們離開這裡,不然也會陷下去。

  他包的嚴嚴實實的,嘴巴裹在斗篷裡,我知道他同時也在說話,但是我什麼都聽不見,我不知道他是誰,不過他手勢表達的東西是事實。於是我點了點頭,用手勢問他去哪裡?他指了指我們的後車蓋,讓我拿好東西,然後做了個兩手一齊向前的動作。

  這是潛水的手語,意思是搜索,看樣子在車裡的很多人如果不下車,肯定還不知道車已經開進了流沙床,我們必須一路過去通知他們,不然這些路虎會變成他們價值一百多萬的鐵棺材。

  我朝那個人點了點頭,做了個OK的手勢,就打開車後蓋取出了自己的裝備,幾乎是弓著身子,駝背一樣的完成這簡單的事情。此時,其實我的耳朵已經被轟麻了,四周好像沒了聲音,一片的寂靜,這有點看默片的感覺,一部立體的默片。

  關上車蓋的時候,我就看到我們的車後蓋已經凹陷了下去,好像給什麼龐然大物擦了一下一樣,我想起了車裡的震動,就用礦燈朝四周照了照,然而什麼都看不到,只有高加索人催促我快走的影子。

  我收斂心神,心說也許是刮過來的石頭砸的,就跟著那幾個影子蜷縮著往後面走去。

  走了八十幾米,我感覺中的八十幾米,也許遠遠不止,我們就看到下一輛車的車燈。這輛車已經翹起了車頭,我們上去,跳到車頭上,發現裡面的人已經跑了出來。我們在車後十幾米的地方找到了他們,有一個人風鏡掉了,滿眼全是沙子,疼的大叫,我們圍成風牆,用毛巾把他的眼睛包起來。

  我們扶著他起來,繼續往前,很快又叫出了一輛車,車裡三個傢伙正在打牌,我們在車頂上跳了半天他們都沒反應,最後我用石頭砸裂了他們的玻璃,此時半輛車已經在河床下面了。

  把他們拖出來後,風已經大到連地上的石頭都給刮了起來,子彈一樣的硬塊不時的從我們眼前掠過去,給打中一下就完蛋了。有一個人風鏡給一塊飛石打了一下,鼻樑上全是血,有人做手勢說不行了,再走有危險,我們只好暫時停止搜索,伏下來躲避這一陣石頭。

  幾個人都從裝備中拿出堅硬的東西,我拿出一隻不銹鋼的飯盒擋在臉上,高加索人拿出了他的聖經,但是還沒擺好位置,風就卷開了書頁,一下子所有的紙都碎成了紙絮卷的沒影了,他手裡只剩下一片黑色的封面殘片。

  我對他大笑,扯起嗓子大喊:“你這本肯定是盜版的!”還沒說完,一塊石頭就打在了我的飯盒上,火星四濺。飯盒本來就吃著風的力道,一下我就抓不住,消失得沒影了。

  我嚇了個半死,這要是打到腦袋上,那就是血花四濺了,只能報緊頭部,用力貼近地面。

  這個時候,突然就是四周一亮,一道灼熱閃光的東西就從我們的一邊飛了過去,我們都給嚇了一大跳,我心說我操,什麼東西這麼快。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前面又是三道亮光閃起,朝我們飛速過來,又是在我們身邊一掠而過。接著我就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那是鎂高溫燃燒的氣味。心裡立即知道了閃光是什麼東西——那是給裹進風裡的信號彈。

  我不禁大怒,心說是哪個王八蛋,是哪只豬在這中天氣下,在上風口放信號彈,怕風吹不死我們想燒死我們嗎?時速一百六十公里以上千度高溫火球,打中了恐怕會立斃。

  但是轉念一想,就知道不對了,這批人都訓練有數,怎麼可能會亂來。在探險中,發射信號彈是一種只有在緊急的時候才會使用的通信方式,因為它的傳播範圍太廣,彈藥消耗大,一般只有在遇到巨大的危險,或者通信物件過於遠的時候才會使用。現在在這麼惡劣的條件,他們竟然也使用了信號彈,那應該是前面出了什麼狀況。

  我看一眼四周的人,他們都和我有一樣的想法,我就做了個手勢,讓三個沒受傷的人站了起來,我們要往那裡去看看。如果他們需要幫忙,或者有人受傷,不至於沒有幫手。

  這不是一項說做就做,或者是個人英雄主義的差事,我剛站起來就被一塊石頭打中肩膀,我們都把包背到前面當成盾牌,調整了指北針,往信號彈飛來的方向走去。同時提防這還有信號彈突然出現。

  走了一段時間後,我們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有沒有走歪掉,不過在一百多米開外,我們看到了三輛圍在一起的車,但是車的中心並沒有人,已經離開了。我們在車子的周圍搜索,也沒有發現人,但是車裡的的裝備沒有被拿走。

  車子正在下陷,我們打開了車子的後蓋,心說至少應該把東西搶救出來,就在剛想爬入車子裡的時候,又有信號彈閃了起來,在我們很遠的地方掠了過去。這一閃,我們發現發射信號彈的地方變成了在我們的左邊,離我們並不是很遠。看樣子我們的方向確實歪了。或者是發射的人自己在移動。

  我們背起裝備,雖然非常的累,這樣一來風卻吹不太動我們了,我們得以穩定了步伐,向信號彈發射的地方走去。走著,走著,我們忽然就驚訝的看到,前方的滾滾沙塵中,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的輪廓。

  狂風中,我們弓著身子,互相攙扶著透過沙霧,看著那巨大的輪廓,都十分的意外,一下子也忘了是否應該繼續前進。

  邊上的高加索人打著手勢,問我那是什麼東西。這個傢伙有一個慣性思維,就是他現在在中國,那麼我是中國人,在中國碰上什麼東西都應該問我。

  我搖頭讓他別傻,我心裡也沒有底。

  平常來講,毫無疑問,在我們前面的不到兩百米的地方,如果不是一隻中年發福的奧特曼,那應該就是一座巨大的山岩,這是誰都能馬上想到的,但是我們來這裡的路上是一馬平川,並沒有看到有這麼高大的山岩。

  這山岩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難道是我們集體失神了,都沒看到?我心裡說,又知道不可能,首先最重要的是我們一路過來都在尋找這種山岩,因為我們需要陰涼的地方休息,這種山岩的背陰面是任何探險隊必選的休息地。而平時的戈壁上,這樣的孤立的山岩並不多,所以如果有我們肯定會注意。

  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這麼大的山岩,是一個避風的好場所,那些發信號彈,也許是通知我們找到了避風的地方。

  我開始帶頭往山岩跑去,很快我就明顯的感覺到,越靠近岩石,風就越下,力氣也就越用的上,跑到一半的路程的時候,我已經看到了前面有五六盞礦燈的燈光在閃爍。

  我欣喜若狂,向燈光狂奔,迎著狂風,一腳深一腳淺的沖了過去。然而跑了很久,那燈光似乎一點也沒有朝我靠近,他媽的竟然有這麼遠,我心裡想著,一邊已經精疲力竭,慢了下來,招呼邊上的人等等,我感覺事情有點不對。

  可我回頭一看,不由得傻了眼,我身邊哪裡還有人,前後左右只有滾動的狂沙和無盡的黑暗。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二十章 迷路

  這裡的風已經不像剛才那麼霸道,風打著卷兒在四周甩,前面肯定是有擋風的東西沒錯的,可是剛才跟著我那兩傢伙哪兒去了,我走的也不快啊,這樣也能掉隊,他娘的是不是給飛石砸中了,摔在後面了?

  我舉高礦燈往四周照,並沒有看到任何的影子,不由有點後悔,剛才注意力太集中了,我沒有太過注意四周的情況。不過,在這樣狂風中行進,其實四周也根本就沒有什麼情況可以注意,風聲響的人都聽不到,而所有的精力都必須放在眼前的目的地和身體的平衡上。

  一下子落單,我還是在一瞬間感覺到一種恐懼,不過我很快就將恐懼驅散了,我休息了一下喘了幾口氣,就開始繼續往前走,此時我不能後退去找他們,我已經失去了方向的感覺,如果往回走不知道會走到哪裡,最好的辦法就是往前。

  我甩掉了一包裝備,這東西實在是太重了,老外的探險裝備很個性化,有一次我還看到有人帶著他老婆的盾牌一樣大的像框和電話本一樣的資料書,我懶的給他們背了,自己輕裝就往燈光的地方跑去。

  可是,無論我怎麼跑,那燈光卻還是遙不可及,好像一點也沒有靠近一樣,我喘的厲害,心裡想放棄,但是又不甘心。跑著跑著,前方的燈光就迷離了起來。

  就在我快要失去知覺,撲倒在地上的時候,忽然間,有人一下子把我架住了。我已經沒有體力了,給他們一拉就跪倒在地上。抬頭去看,透過風鏡,我認出了這兩個人的眼睛,一個是悶油瓶,一個是黑眼鏡,他的風鏡也是黑色的。這兩個人亟亟將我拉起來,就將我拖向另外一個方向。

  我掙脫他們,指著前方,想告訴他們那裡有避風的地方。

  然而我再一看,卻呆住了,什麼都沒有看到,前方的燈光竟然消失了,那裡是一片的黑暗,連那個巨大的輪廓也不見了。

  悶油瓶和黑眼鏡沒有理會我,一路拖著我,這時候我看到黑眼睛的手裡拿著信號槍。兩個人的力氣極大,我近一百八十斤的體重被他們提的飛快。很快我也清醒了過來,開始用腳蹬地,表示我可以自己跑。

  他們放開了我,我一下就後悔了,這兩個人跑的太快,跟著他們簡直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我咬牙狂奔,一路跟著,足跑了二十分鐘,眼睛裡最後只剩下前面跑的兩個影子。恍惚中我知道我們已經沖上河岸,繞過了一團土丘,接著前面兩個黑影就不見了。

  我大罵了一聲等等我,腳下就突然一絆,摔了好幾個跟頭,一下滾到了什麼斜坡下。我掙扎的爬起來吐出嘴巴裡的泥,向四周一看,斜坡下竟然是一道深溝,裡面全是人,都縮在溝裡躲避狂風。看到我摔下來,都抬起頭看著我。

  我們縮在溝的底部,沙塵從我們頭上卷過去,戈壁灘並不總是平坦的,特別是在曾經有河流淌過的地方,河道的兩邊有很多潮汛時候沖出來的支渠,這些戈壁上的傷疤不會很深,但是也有兩三米,已經足夠我們避風了。

  我已經精疲力竭,幾個人過來,將我扯到了溝渠的底部。原來在溝渠的底部的一側有一處很大的凹陷,好像是一棵巨大的胡楊樹給刮倒後,根部斷裂形成的坑被水沖刷後形成的,胡楊的樹幹已經埋在溝渠的底部,只能看到一小部分,他們都縮在這個凹陷裡面,裡麵點著無煙爐取暖,一點風也沒有。

  我給人拖了進去,凹陷很淺,也不高,裡面已經很局促了,他們給我讓開了一個位置,一邊有一個人遞給我水。這裡是風的死角,已經可以說話,可是我的耳朵還沒有適應,一時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喝了幾口水後,我感覺好多了,拿掉了自己的風鏡,就感慨他娘的,中國有這麼多的好地方,為什麼偏偏我要來這裡?

  不過,這樣的風在柴達木應該不算罕見,這還不是最可怕的風,我早年看過關於柴達木盆地地質勘探的紀錄片,當時勘探隊在搭帳篷的時候來了信風,結果人就給風箏一樣給吹了起來,物資一瞬間全給吹出去十幾裡外。只不過我感覺到奇怪的是,定主卓瑪為什麼沒有警告我們?戈壁上的信風是很明顯的,不要說老人,只要是在這裡生活上一段時間都能摸到規律。

  同樣,不知道這風什麼時候才能刮完,經常聽戈壁上的人說,這種地方一年只刮兩次風,每一次刮半年,一旦刮起來就沒完沒了。要是長時間不停,我們就完蛋了。

  悶油瓶子和那個黑眼鏡很快又出去了,肯定又是去找其他的人,這裡的人顯然都受到了驚嚇,沒有幾個人說話,都蜷縮在一起。我心裡感覺好笑,心說還以為這些人都像印地安那鐘斯一樣,原來也是這樣的不濟,不過我隨即就發現自己的腳不停的在抖,也根本沒法站起來。

  遞給我水的人問我沒事吧?身上有沒有地方挫傷?我搖頭說我沒事。

  說實在的,在長白山冒著暴風雪的經歷我還記憶猶新,現在比起那時候,已經算是舒服了,至少我們可以躲著,也不用擔心凍死。

  倒了一點水給自己洗臉,眼睛給風鏡勒的生疼,這個時候也逐漸舒緩了。

  放鬆了之後,我才得以觀察這坑裡的人,我沒有看到阿寧。定主卓瑪、他兒媳婦紮和西三個人,在凹陷的最裡面,烏老四也在,人數不多,看來大部分的人還在外面,沒有看到高加索人。

  這支隊伍的人數太多了,我心想,阿寧他們肯定還在外面尋找,這麼多的人,縱使悶油瓶他們三頭六臂,也照顧不過來了,幸好不是在沙漠中,不然,恐怕我們這些人都死定了。

  三個小時後,風才有點減緩,悶油瓶他們剛開始偶爾還能帶幾個人回來,後來他們的體力也吃不消了,也就不再出去。我們全部縮在了裡面,昏昏沉沉的,一直等到天色真真的黑下來,那是真的漆黑一片了。外面的風聲好比惡鬼在叫,一開始還讓人煩躁,到後來就直感覺想睡覺。

  我早就做好了過夜的準備,也就沒有什麼驚訝的,很多人其實早就睡著了。有人冒著風出去,翻出了在外面堆著的很多行李裡的食物,我們分了草草的吃了一點,我就靠著黃沙上睡著了。

  也沒有睡多久,醒來的時候風已經小了很多,這是個好跡象,我看到大部分人都睡覺了,紮西坐在凹陷的口子上,似乎在守夜。這裡並不安穩,在我們頭頂上的不是石頭,就是乾裂的泥土和沙石,所以不時的有沙子從上面掉下來,我睡著的時候吃了滿口的沙子,感覺很不舒服,一邊呸出來,一邊就走到紮西身邊去。

  我並不想找紮西去說話,紮西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或者說他對我們有著戒備,而我也不是那種能用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人,所以他的態度我並不在乎。我走到他的身邊,只是想吸幾口新鮮的空氣,換個地方睡覺。

  不過我走過去的時候,就聽到外面有聲音,然後看到外面有礦燈的光線,似乎有人在外面。

  我心中奇怪,問紮西怎麼了?紮西遞給我一支土煙,說阿寧回來了,風小了,他們叫了人出去找其他人去了,順便看看車子怎麼樣了。

  我想到陷在沙子裡的車子,心裡也有一些擔心,這麼大的風沙,不知道這些車子挖出來還能不能開,而且我比較擔心高加索人,不知道他回來了沒有,於是戴上了風鏡,批上斗篷也走了出去,想去問問情況。

  一走到外面,我心裡就松了口氣,外面的風比我想像的還要小,看來風頭已經過去了,空氣中基本上沒有了沙子,我扯掉斗篷,大口的呼吸了幾下戈壁上的清涼空氣,然後朝礦燈的方向走去。

  那是河床的方向,我走了下去,來到了他們身邊。

  他們正在查看一輛車,這輛車斜著陷在了沙子裡,只剩下一個車頭,阿寧拿著無線電,正在邊上焦急的調撥著頻率。

  我問他們:“怎麼樣?”

  一個人搖頭,只說了一句:“妻離子散。”

  我莫名其妙,並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思,於是看向阿寧。

  她看到我,很勉強的笑了笑,就走過來解釋道:“剛才定主卓瑪說,可能還要起風,我們必須儘快找到更好的避風點。不過我們的車都困住了,有幾輛肯定報廢了,其他的恐怕也不能開動,需要整修。”她頓了頓,“最麻煩的是,有四個人不見了,有可能在剛剛風起的時候就迷失了方向,我們剛才找了一圈也找不到。”

  我問是哪幾個人,阿寧就說是那個高加索人,還有三個人我不熟悉。

  高加索人在失蹤的時候是和我在一起的,我就給他們指了方向,問他們有沒有去那一帶找過。阿寧就點頭,說附近都找了,這些人肯定走得比她想的更遠。

  我歎了口氣,安慰了她幾句,讓她不要著急。這些人都有GPS,而且風這麼大,肯定走不遠,現在還有風,視野不是很清晰,等到天亮,找起來就方便點了。

  她咬著下嘴唇點了點頭,但是表情並沒有變化,讓我感覺似乎有些不妙。我對於戈壁也不熟悉,此時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只好閉嘴了。

  我們強行打開了兩輛車的車門,拿出了裡面的裝備,然後他們還要去找下一輛,我只好跟著過去。

  此時我發現把車子陷入到河床當中的,似乎不是小說中經常提到的流沙,而是在河床的底部,地面被壓塌了,車子給整個陷了下去,又沒有沒頂。有個人告訴我,是鹽殼給壓碎了,這裡的戈壁下面很多地方都有大量的鹽殼,這裡是河床,之前有水的時候,河底的情況非常複雜,有著大量的沉澱物,乾旱之後,鹽殼結晶的時候就留下了很多的空隙,所以這種河床中有些地方其實像幹乳酪一樣,並不經壓,我們停車停錯了地方。

  我奇怪道:“但是我們一路過來都是在河床上走的,一直沒出事情啊。”

  那人道:“那是因為之前我們走的河道已經乾旱了很久了,但是現在我們腳下的河道,最多幹了半年時間。你沒有發現這裡幾乎沒有草和灌木嗎?”

  我吃驚的看了看四周,果然如此,四周光禿禿的,連梭梭都不長。

  那人朝我道:“我們現在肯定是朝著這條河的上游走,這條河的盡頭肯定是一座高山,如果河流沒有改過道的話,在這種河的附近肯定會有古城或者遺跡,這說明那個藏族老太婆並不是瞎帶路的。我老早還以為這老太婆是個騙子。”

  我看著他指的河道上游,在平坦的戈壁上,好像真有點什麼。想起在風裡看到的那巨大的黑影,我總感覺那不是我的錯覺。

  當天晚上,我們將所有的車都找了出來,然後把行李都集中了起來。天亮的時候,其他人陸續的醒了,阿寧開始組織他們忙活,修車的修車,找人的找人。

  我和另外幾個晚上找車的人就吃了點東西,到睡袋裡去補覺,非常疲倦,一睡就睡到了夕陽西下。

  醒來之後,風已經完全聽了,沙塵都沒了,那批人的效率很高,好幾輛車都修好,整裝待發,各種物資也都重新分配好了,正在重新裝車。

  阿寧一天一夜沒睡,在不停的聽著無線電,悶油瓶和那個黑眼鏡都不在,一問,兩個人還在外面找那四個失蹤的人。

  我聽了感覺到不太妙,已經一天時間了,那四個人竟然還沒有找到,不是有GPS嗎?難道真的如紮西說的,這東西在戈壁裡不管用?

  我從包裡拿了乾糧出來,邊吃邊到阿寧身邊,問具體的情況。

  阿寧眉頭緊鎖,黑眼圈都出來了,感覺很憔悴,問她她也沒什麼心思回答我,對講機一直是在外面找人的對話,用的是英文,我草草聽了,都不是好消息。

  我問她要不要我也出去找一下,她就搖頭說不用了,已經分了三組出去,都在找第三遍了,我去了也不見得有用,讓我收拾一下,紮西他們在前面二十公里的地方發現了一個魔鬼城,等一下我們出發到那裡去休整,晚上還有起風。

  我看她的樣子已經焦頭爛額,也不想煩她,就去看另外一批人修車,幫忙遞工具。

  大概看了半個多小時,紮西從遠處的河床裡回來,對我們道又要起風了,前面的地平線已經起沙線了,我們要快走,不然車子就白修了。

  我們馬上準備,很快就把東西準備好,因為車子少了,沒修好的車子就給拖在後頭,我和幾個藏人一輛車,起程朝太陽落山的地方出發。

  在浩瀚戈壁上大概開了二十分鐘,夕陽下前方就出現了雅丹地貌的影子,一座座石頭山平地而起,對講機裡傳來紮西的聲音,指引我們調整方向,很快便看到一座巨大的“城堡”,出現在視野裡。

  那就是紮西選擇的避風的地方,我們直開過去,開近看時,發現那是一座饅頭一樣的大石山,後面就是逐漸密集的大片雅丹地貌,好比城堡後面的防禦工事。

  魔鬼城又叫風城,是大片岩石被大風雕琢出來的奇特地形,一大片區域內,分佈著大量奇形怪狀的岩山,可以給人想像成各種詭異的事物,而且風刮過這些岩石的時候,因為分佈的關係,會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所以叫做魔鬼城。在戈壁上,這樣的地貌非常常見。我以前在新疆參觀過,這一次也並不好奇。

  我們在那“城堡”外面,一座底部平坦的岩山停了下來,紮西先跳下來吆喝,我們都下來開始紮營,兩個小時後,果然開始起風,一下又是遮天蔽日的風沙,一直刮到半夜,才像昨天一樣慢慢小了下來。

  風太大,魔鬼城裡鬼哭狼嚎的,誰也睡不著,風小了,才逐漸一個一個睡了過去。那兩個白天睡覺的守夜,這兩個人都對魔鬼城很感興趣,看我和紮西也沒有睡,都到外面去拍照。紮西就讓他們小心點,不要走進去,裡面很容易迷路。

  我白天睡了覺,非常精神,阿寧則是琢磨明天的搜索辦法,手還一直抓著對講機,看來不找到那幾個人,阿寧是不會休息了。

  我過去勸她睡一會兒,還沒說了幾句話,忽然就有人在遠處的戈壁上大叫:“隊醫!隊醫!”

  阿寧的隊醫是個胖子,也沒睡在看書,一聽就醒了,我們也朝那邊望去,就聽到那邊在喊:“快過來!找到阿K了!”

  阿K就是失蹤的四個人中的一個,我們一聽全部跳起來,三步並成兩步的跑過去,一下就看到是那兩個拍魔鬼城的人,在一個土丘上朝我們招手,沖過去一看,只見在土丘上有一個大坑,坑底就躺著一個人,正是那個阿K。

  隊醫跑得氣喘吁吁,跳了下去,摸了一下,就大叫:“還活著。”

  幾個人手忙腳亂的沖下去抬人,隊醫大叫讓他們把他抬到帳篷裡去。

  現場一片混亂,紮西背起那人跑了回去,我就給擠到了一邊,看了看那個坑,又看了看一邊我們來的方向,心說天哪,這人怎麼會倒在這裡,這和我們昨天停車的地方還有二十公里還多啊,而且當時這方向還是逆風。他是頂著風過來的?

  回到隊醫的帳篷裡,看著隊醫搶救,很快那個阿K就被救了過來,隊醫松了口氣就說只是因為疲勞過度暈倒了。隊醫給他打了一針,很快他就醒了。

  他醒了以後,我們就問他是怎麼回事,他就說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路走,走著走著,就看到前面有影子,他以為有石頭山,就靠過去,結果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摔坑裡去了。說著他就問:“哎,那個老高和另外兩個人回來了沒有?”

  老高就是高加索人,我一聽他說那影子的事情,心中就一個激靈,想問他詳細。但是阿寧一聽到他問老高,馬上就問他為什麼這麼問,是不是見過他們。

  他道:“當時他們就在我前面,我怎麼叫他們,他們都不回頭,想想是逆風走,他們聽不到,後來我就摔暈了,怎麼,他們沒回來?”

  阿寧驚訝道:“你是說你在摔暈前還看到他們?”

  阿K就點頭,阿寧轉過頭,對我道:“聽到了沒有?發現老K的地方是魔鬼城外面,前面就是魔鬼城,這麼說,他們進城裡去了!難怪我們怎麼找也找不到。”

  她一下眼睛都有了神采,馬上拍手讓我們出去,我們走出隊醫的帳篷,一商議,阿甯就堅持馬上進魔鬼城去搜索。

  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逆風走了二十多公里,老K在外面摔昏了,裡面的人可能也已經精疲力竭了,必須馬上把他們找出來,這樣我們也可以安心一點。

  我精神很好,就點頭答應。我們馬上分配了一下隊伍,很多人就睡了,沒有叫醒他們,就是隊醫和我,準備三個人先進去探一圈看看,其他人等兩個小時,再叫醒跟進來。

  說完我們馬上開始準備,剛把包拿起來,一邊的紮西走了過來,攔住了我們,道:“等一下,我奶奶說,你們不能進去。”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二十一章 魔鬼城

  阿寧很奇怪,問道:“為什麼?”

  紮西對我們道:“我奶奶說,你們眼前的這一片魔鬼城,不是旅遊景點,這片雅丹地貌大概有八十七平方公里,十分廣袤,裡面還是最原始的狀態,沒有任何的路標,晚上在裡面行進,如果不熟悉環境,非常容易迷路。而且據說這裡面有很多的流沙井,在1997年的時候就有一隊地質考察隊員在裡面失蹤了,當時出動了很多人找都沒找到,後來在1999年的時候起大風,幾個攝影師在這裡拍照片的時候就在一個沙坑裡發現了兩具乾屍,其他的人到現在還沒找到。”

  阿寧聽了搖頭,道:“這你不用擔心,我們帶著GPS,如果如你說的,這裡面地形這麼複雜,我們更要進去,如果等到天亮去找,他們說不定已經出事了。”

  說著就不聽紮西的勸告,招呼幾個人,擰亮了手電筒,打算繼續深入。

  我想想她說得也有道理,紮西一直以來都扮演著危言聳聽的角色,現在他的話阿甯自然不會全信,而且老外的做派是以人為本,把那三個人放掉不管,在他們心裡相當於是親手殺了他們,這些人沒法作出這種決定。

  我自然是要跟著去的,因為那三個人是和我一起的時候失蹤的,或多或少,我也得盡點力氣,否則要是真有個什麼意外,我心裡也不會安寧。而且坐在這裡也完全不可能睡著。

  紮西還要說話,這時候一邊的定主卓瑪發話了,她搖了搖頭,讓紮西不要說了,接著用藏語很快對紮西說了幾句什麼。

  紮西馬上露出了很不理解的表情,然而定主卓瑪的表情很堅決,紮西還要抗議一下,定主卓瑪就呵斥了一聲,紮西就不敢再繼續說話了。他對定主卓瑪點了點頭,退了回來,一臉鬱悶的對我們道:“你們走運,我奶奶讓我帶你們進去。”說著擰起手電筒就走到自己的行李邊上,開始清理裝備。

  我聽不懂藏語,問阿甯那老太婆說了什麼。阿寧也搖頭,說太輕了聽不奧,大約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樣的話吧。

  我心裡好笑,就看了一眼定主卓瑪,這老太婆已經回帳篷去了,看來倒是一點也不擔心這些事情。

  紮西把自己的裝備清理了一遍,讓我們把不必要的東西都放掉,帶上足夠的水和乾糧,還有信號槍,然後叫醒了一個司機,告訴他我們的打算,讓他在外面待著,準備接應,如果看到我們在裡面打信號彈,不要進來,就在外面打信號彈給我們指方向。如果還不出來,等天亮了再讓其他人進來找我們,他會沿途留下記號。

  那司機迷迷糊糊的答應,我們四個人整頓了一下,紮西拉長個臉帶頭,就往身後魔鬼城城口出發。

  我們避風的地方在魔鬼城的邊緣,紮營的高大岩山之後便是一個陡坡,向下一直延伸,盡頭時沙暴時看到的那座城堡一樣的岩山,這應該是魔鬼城裡比較高的一塊岩山了。

  紮西在陡坡上用碎石頭堆了一個阿拉伯石堆,為後來人標誌方向,他說,一路過去只要有轉彎他就會堆一個,而一旦在前進過程中看到自己堆的石堆,我們就不能再前進了,再前進就會開始繞圈子。這是他的底線。

  我們感覺有道理,就說沒問題。

  很快就走入城口,我們進入到了魔鬼城的裡面,四周的情景開始詭異起來,舉目看去,月光下全是突出於戈壁沙礫之上黑色的岩山,因為光線的關係看不分明,手電筒照去就可以看到岩山之上被風割出的風化溝壑十分的明顯。在這種黑色下,少數月光能照到的地方就顯得格外的慘白,這種感覺,有點像走在月球表面。

  我一路看著,想像著當年的地質力學裡的內容,已經忘記得一乾二淨了,只知道這地方的雅丹風蝕岩群還未成年,大概是地勢比較低,岩山和土丘暴露出地表的時間不長,並沒有被風化得十分厲害,所以大部分的岩山土丘還十分的高大。

  這種情況下,我們只能在岩石土丘之間穿行,無法像其他魔鬼城一樣隨意的爬上土丘,不過,這種地貌下的山谷也並不平坦,高的地方突出在沙礫之上,低的地方則被戈壁覆蓋。在地質學裡,這種岩山其實都被認為是地下山脈的山頂,別看只有十幾米高,但是我們腳下幾公里深的地方有著巨大的岩石山基,這些藏在沙礫下的大山都是昆侖山的支脈。理論上說,我們現在也是行走在昆侖山上。

  不過我沒空多想這些學術問題,一進到兩三公里的地方,阿寧開始用對講機呼叫,我們則大聲的喊起來,希望那三個人能聽到我們的聲音,給我們回應。

  在寂靜的魔鬼城,我們的聲音一下就被反彈成無數種回升,重疊在一起,能傳播出去很遠。遠遠的聽去非常的詭異,好像來自幽冥的鬼聲。

  就這樣一邊喊一邊走,足找了兩三個小時,深入到了魔鬼城的深處,手電筒掃著四周的岩石,眼睛也花了,嘴巴也喊麻了。可是根本沒有發現一點高加索人他們的影子,我們的喊聲也沒有任何的回音,回答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的回音和輕微的嗚吟風聲。

  我們停下來休息,阿寧幾問紮西,按照他的經驗,怎麼找會比較好?

  紮西搖頭:“也只有你們這種辦法,我們現在大概走了七公里,按照直線距離我們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了,但是其實我們早就不知不覺的轉了方向,看指南針現在我們幾乎在往回走,人在這裡好比螞蟻一樣,會不知不覺走S形路線,所以說我現在只能保證帶你們出去,找人我沒法提供建議……他們不動還好,如果他們也在找出路,那你說你在八十平方公里的迷宮裡兩隊人相遇的概率是多少?”

  阿寧對這個回答不滿意,皺眉道:“你們之前就沒有人走失過?”

  紮西堆著石頭堆,頭也不抬的搖頭:“這種地方我們晚上從不進來。”

  說完他就歎了口氣,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阿寧看我們的表情,鼓舞了我們幾句,讓我們不要灰心。不過顯然作用不大,我們抽了好幾根煙,稍微恢復了一下精神,就繼續前進。

  可是,事情還是沒有向我們期望的發展。又一邊喊一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時間,期間休息了四次,紮西堆了不下三十個石堆,卻還是連個人影也沒有看到,沒有任何的回應,寂靜的魔鬼城裡好像吞吃掉了任何給我們的聲音。

  而讓我真切感覺到可怕的是,我們沒有看到任何一個紮西的石堆出現,說明我們現在還在前進,這魔鬼城真好像深不可測一樣,不知道裡面還有多少的路程。

  繼續往前,我們走進了一道岩石夾成的峽谷,在一塊大石頭下,實在是走不動了,只能第六次停下來休息。

  這時候我們嗓子都啞了,再也喊不動了。我們大口的喝著水,所有人都進入到一種失語狀態,腦子都有點空白起來。

  沉默了一段時間,那個隊醫突然道:“該不是這魔鬼城真的有魔鬼?他們被魔鬼帶走了?”

  這話說得很突兀,我們都愣了一下,紮西瞪了他一眼,讓他別胡說,藏人比較傳統,這種話聽著不舒服。

  “魔鬼是肯定沒有,人也是肯定在這裡。”隔了半晌,紮西含著一口水,邊潤喉嚨邊慢慢的說道:“只不過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幾個人又沉默了下來,各自琢磨自己的心思。事實上我知道現在我們幾個人心裡的希望已經非常小了,剛開始進來,我還認為找到他們的概率很大,至少能發現點痕跡,現在,則完全沒了想法。

  又休息了一段時間,阿寧看了看表站了起來,招呼我們準備繼續出發,我們都條件反射的站起來,深呼吸,準備振奮一下,繼續呐喊。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幾個人都聽到阿寧的對講機裡突然傳出來一聲人的大叫聲。靜電聲音很大,非常的刺耳,聽不出是什麼話。

  四周安靜得要命,突然這一下聲音把我們嚇了個半死,馬上看向阿寧的對講機。

  阿寧也愣住了,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忙拿起對講機仔細去聽。

  那聲音又響了一次,靜電極其刺耳,但是很明顯能聽出是一個人在呼叫。

  “他們在附近!”我們驚叫起來。阿寧幾乎跳了起來。

  魔鬼城這樣的地形,對講機幾乎沒有作用,只有在非常短的距離內,才能收到信號。阿寧一路調試就是想收到這樣的信號,然而都沒有結果,現在信號突然響起來,顯然對方的對講機就在非產近的地方。

  我們心裡長出了一口氣,阿寧馬上開始調頻率,那聲音就清晰了起來,但是仍舊聽不出他在說什麼。接著她對著對講機大叫:“我是領隊,我們在搜救你們,你們在什麼方位?”

  回答是一連串難以言喻的聲音,干擾非常眼中,但是語調變了,顯然對方能聽見我們的聲音。

  剛才的沮喪一掃而光,隊醫大叫了一聲“YES”。我也掏出了自己的對講機,拍了拍,調了一下,看看是不是機器的問題,很快我也調出了聲音,同樣是嘈雜的。

  阿寧又呼叫了一次,這一次聲音又稍微清晰了,我們幾個人努力去聽,希望能聽清楚對方在說什麼。

  聽著聽著,我就發現不對,對講機那頭的人好像不是在說話,那種說話的語調,十分的古怪,很難形容,仔細聽起來,竟然好像是一個人在怨毒的冷笑。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二十二章 魔鬼的呼叫

  我“嗯”了一聲,就感覺到不妙,再聽了聽,越聽感覺越像,這絕對不是說話,不能肯定是笑聲,但是十分的相像。

  其他幾個人也意識到了,阿寧停止了呼叫,我們互相看了看,都有點詫異。

  隊醫道:“怎麼回事?他們怎麼在……笑?是不是聽到我們的聲音太開心了?”

  紮西就反問道:“你開心的時候是這麼笑的?”

  阿寧也是一臉的疑惑,她不再呼叫,而是繼續調試了一下對講機,想讓裡面的聲音更加的清晰一點。

  調試沒有作用,不過那聲音倒是又響了幾分,我們再次貼上去聽,又聽得更加分明了一點,真的非常像冷笑聲,聽上去如此的怨毒,根本不是正常人發出的,倒像是瘋人院瘋子發出的。不過仔細去聽,又感覺這笑聲之後,還有一些別的聲音,非常的輕微。兩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在這帶著恐怖色彩的魔鬼城裡聽上去相當的詭異。

  聽著這不懷好意的冷笑,我感覺很不舒服。就連一路過來一臉臭屁的紮西現在都害怕了,臉色慘白,咽了口唾沫:“怎麼回事,這笑得真他媽的難聽。”

  阿寧做了個手勢讓他別說話,把對講機貼住自己的耳朵,又聽了一會兒,就道:“這好像不是人的聲音!”

  “你別亂說!”隊醫叫起來:“不是人難道是鬼?”

  “你們仔細聽。”阿寧讓我們湊近,“這聲音的頻率很快,而且,語調幾乎是平的,已經響了五分鐘了,你嘗試這麼笑五分鐘給我聽聽?”

  我一聽,感覺有點道理,就問道:“那這是什麼聲音?”

  “這種頻率,應該是機械聲,比如說手錶貼在對講機上了,不過聽頻率又不固定,也有可能是有人在不停的用指甲抓對講機的對講口。”阿寧示範了一下,“加上靜電的聲音,就成了這個樣子。”

  “用指甲抓對講機口,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呢?”隊醫道,“為什麼不大叫,這樣也許我們不用對講機就能聽見。”

  他話一說,紮西和阿寧的臉色都變了,我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們可能處在不能大叫,也不能說話,只能用這種方式和我們聯絡的處境中。”

  “流沙坑!他們陷在流沙坑裡了!”紮西叫了起來:“可能已經沉得只剩下個頭了,那種情況下,放個屁都會沉下去!”

  “狗日的!”我們一下就緊張起來,馬上都站了起來,看向四周的黑暗。心說到底在哪裡。

  阿寧此時保持了相當的鎮定,她拍了拍手讓我們不要慌亂:“冷靜冷靜,他們能發出信號表示他們現在暫時安全,我們能收到信號,說明他們的對講機肯定就在附近,我們應該能很快到達。”

  “但是說是附近,這附近也非常大啊。怎麼找?”

  阿寧讓我們跟著,開始拿著對講機四處走,判斷信號傳來的方向。

  我一看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枉我也算是個博學的人,在這種地形中,能夠收到無線電信號,必然在四周有無線電波衍射的缺口形地形,而且無線電衰弱程度的大小,和距離密切相關,所以通過對講機對無線電波的接受程度就能判斷我們是否在靠近。

  我們馬上跟上去,走了一圈,就發現峽谷的深處信號最響,顯然發出信號的源頭在峽谷裡面。阿寧招呼了一聲,我們就快速往裡面跑去,同時手電筒已經甩開了來照,紮西大叫:“當心腳下,別光顧找!”

  我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一邊跑一邊找,很快峽谷就到頭了,在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半月形土丘堵住了去路,足有五十米高,好像一面巨大的風帆,非常陡峭,看上去沒法爬過去。

  懂對講機的人一看就知道情況了,這樣的地形,無線電信號是最弱的,這和在大山的山谷中信號差是一樣。然而我們看向對講機,那聲音現在已經十分的清晰,絲毫沒有減弱。那就是說,發出信號的東西絕對就在這個半月形土丘圍成的大概一百一十米長寬的區域內。

  “就在這裡?”我們都冒出了冷汗,感覺到不對,因為手電筒一掃,這片地方就一目了然,連個鬼影也沒有。

  “難道已經沉下去了?”我心理出現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阿寧搖頭,因為對講機中的聲音仍舊在響,就叫了一聲讓我們分開去找。

  我們分散開去,仔細的搜索地面的痕跡,很快紮西就叫了起來,有了發現,我們沖過去,發現了地上有非常雜亂的腳印。不是我們的。

  “他們就在這裡。”紮西道,“這半月形的土丘好比是一個避風港,他們肯定是被狂風逼進來躲避的,而這裡面幾乎沒有風,腳印才會留下來。”

  我們馬上順著腳印往前找去,沙質的地面腳印非常的清晰,可以看出是三個人,我們跟著腳印走了十幾米遠,就來到了那土丘的根部,腳印竟然戛然而止。沒有拐彎的腳印,也沒有流沙坑。

  “靠。走到土丘裡面去了?”紮西咂舌道。

  “不是!”阿寧露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表情,她抬頭看向土丘,上面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他們爬上去了。”

  這就怪了,我們都愣了,抬頭往上看去,只見背光的土丘是一片漆黑,猶如一團純黑色的巨大黑幕,我們的手電筒掃射上去,因為實在是太高了,小小的手電筒光根本照不出個全貌。

  他們上去幹什麼?難道這土丘上有什麼東西?

  阿寧這時候讓我們退後,然後掏出信號槍,朝天打了一槍。

  灼熱的信號彈飛上半空,爆炸後把整片局域照得猶如白晝一樣,那一瞬間,四周隱藏在影子裡的景象全部都顯現了出來。

  我們全部將目光投向四周,一下這麼亮眼睛有點不適應,還沒有看清楚,就聽到阿寧驚叫了起來:“天哪!”

  我們忙眯起眼睛抬頭將目光投向半空,在信號彈閃爍的光芒下,我們看到在半月形巨大的山丘的半山腰下,竟然鑲嵌著一個巨大的物體,一半埋在土丘的裡面,一半則突兀的橫在半空。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二十三章 沙海沉船

  在信號彈然後的幾十秒裡,我們全部都驚呆了。大家都看著那巨大的東西,腦子一片空白。一直到信號彈熄滅,我們才反應過來,隨即所有的手電筒都朝那個方向照了過去。

  零碎的光線無法照出那個東西的全貌,在手電筒的光線下,我們只能知道那裡有個東西,然而看上去也是模糊不清的。如果剛才沒有信號彈照出的印象,手電筒掃過我們肯定不會注意到異樣。而我們從下往上看,也實在看不分明。

  “這是什麼東西?”紮西自言自語了一聲。

  沒有人能說出這是什麼,我只能肯定這是一塊古老的木頭物體殘骸,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殘骸。這乍一看像一隻巨大的棺材,然而仔細看又發現形狀不對,似乎是建築的殘骸。然而,我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古怪形狀的建築。

  “爬上去看看!”不知道誰說了一聲,我們才反應過來。他們幾個就想往斜坡上爬,我忙把他們攔住,說道:“別亂來,冷靜一點,這麼高,而且是土丘,不是隨便爬爬就能爬上去的,要是除了意外就糟糕了。”

  阿寧也點頭道:“對,那三個人還沒找到,這下面我們都找過了,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那麼很可能他們在上面,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肯定有問題。說不定這上面有什麼危險,我們要小心。還是我先上去看看,如果比較好爬,你們再上來。”

  說著她把手電筒往腰帶裡一插就讓我們給她照明,自己準備往上爬。

  這時候紮西攔住了她,道:“別動,我來,這種事情沒道理讓女人去做。這種土丘我以前爬過很多,絕對比你有經驗。”說這也不等阿寧回應,就咬住匕首,跳上土丘,然後用匕首做登山鎬,開始向上爬去。

  他動作很快,姿態猶如猴子一樣敏捷。我們用手電筒給他照著,幾乎沒費什麼力氣。我們就看他“騰騰”爬到了那個巨大物體的下方。他找了一個地方站穩,就對我們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不算難爬,接著他就用手電筒去照那個東西。

  在下面我們只能看到他的動作,也看不到他照出了什麼,心裡很急,那隊醫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紮西的聲音從上面傳下來。我看他在上面撓了撓頭,冒了一句藏語,然後說道:“天,這……好像是艘船啊。”

  “船?”我們互相看了看。紮西就又叫了起來:“真的是船!你們自己爬上來看看。”

  他剛說完阿寧就爬了上去,我動作笨拙,跟著阿寧。而隊醫太胖了,爬了幾下就滑了下去。我們讓他在下面待著,別亂來,等一下摔死就完了,然後朝紮西靠攏過去。

  這土坡確實不難爬,有點坡度,雖然土很鬆軟,但是上面十分不平整,很多地方都可以落腳。我們學著紮西用匕首當登山鎬,三下五除二就靠了過去。

  我手腳並用的爬到紮西的邊上,這上面很冷。我踩著幾處突出的土包,滑了一下後站穩腳跟,就朝那東西看去。不過我離得遠,視線又給紮西遮住了,也看不清楚那船是不是真的船。

  我挪了一下,給自己擠出一個位置,這才看清楚。在紮西的手電筒下,一塊古老的殘骸鑲嵌在土丘裡,只露出一半,另一半深深的插入土丘,看形狀,確實是一艘古代的沉船。

  阿甯點起一個冷焰火,就往沉船上扔。此時四周亮了起來,我發現這沉船的解體程度已經非常眼中,幾乎和那些泥融成了一體,木頭的船身完全破碎了,已經炭化。在木船的一邊還有一條巨大的裂縫,裡面似乎是空的,我能看到裡面的泥,但是最深的地方卻漆黑一片看不清楚。

  我轉頭看了看四周的地貌,心想這可是大發現。這裡以前應該是古河道,這條沉船沉沒在古河道裡,被裹在了淤泥裡。沒想到滄海桑田,古時候的河道竟然變成了戈壁,而且這包裹這沉船的土丘,竟然高出了地面這麼多。

  阿甯爬到那古船的邊上,用手電筒照那個裂縫,就照出裡面大量的泥巴和裹在泥巴裡的東西。在泥巴裡,還能看到很多類似陶罐一樣的東西。

  阿寧道:“這似乎是艘去往西域通商的貨船,這些是他們的貨品,著簡直是驚世的發現,現在還有很多人認定西域沒有水路運輸。”

  古時候這裡是十七條絲綢之路中比較險惡的一條,而西域各國就分佈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這裡是阿拉伯文明和中國文明交易的中間地帶。以前這裡無數的河流上非常的繁鬧,不知道有多少布匹和絲綢通過這些河道到達了西方,據說西域各國的皇室還能吃到中原的西瓜。當時這裡的河道千變萬化,也有不少的商旅因為古河改道而擱淺沉沒,這裡的沙漠深處起碼被掩埋著上千艘沙漠沉船,然而因為沙漠變化太頻繁,幾乎無法尋找,沒想到這裡竟然有一艘。

  隊醫在下面什麼都看不到,很心急就大叫:“看到什麼?那三個人在不在上面?”

  紮西對下面叫了幾聲回答他,隊醫又說了什麼就聽不清楚了。

  這時候我突然想到高加索人,可能他們也是因為看到這艘沉船,然後才爬上來查看的。下面全找過了,沒有發現什麼人,他們應該就在上面。可是四周的崖壁上剛才看過,什麼人也沒有,這三個人到哪裡去了。

  這裡的岩壁除了這沉船,沒有其他地方能藏人,難道那三個人在這沉船裡面?

  這時候月亮被烏雲遮住了,一下子四周變得更加給俺,我們幾個人都找了個位置站穩。我讓阿寧打開對講機,再找找信號的位置。

  阿寧拿出對講機,一打開,那聲音就響了起來,非常清晰。她揮動了一下,信號都差不多。接著紮西指了指船,讓她對準古船試試。阿寧伸了過去,一靠近那古船的裂縫,我們真的就聽到了無比清晰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了出來。

  我們互相看了看,都感覺到很不可思議,看樣子,信號真是從這古沉船裡面發出來的。

  紮西看了看那裂縫,說道:“真見鬼,難道那三個白癡爬到裡面去了?”

  那裂縫很寬,確實可以爬進人去,只是這裡面的空間不知道能不能容納下他們是那個。我們用手電筒去照,發現這船裡面非常深,最裡面很黑。我喊了好幾聲,但是沒人回應。

  “怎麼辦?”

  “可能是他們進去過了,但是又出來了,然後把對講機掉在裡面了。”阿寧說,“也有可能他們在裡面出了意外。”

  “那這聲音是怎麼發出的?”我問道。

  “這個沒人能回答你,不過進去看看就知道了。”阿寧給我使了個眼色,說著就放下背包,意思好像是讓我和她鑽進去看看。

  紮西是嚮導,要保存實力。這裡就我和阿寧的體型比較正常,我也沒法說不行。她脫掉外套,咬住匕首就貓腰先爬進了裂縫裡。

  一進去,船身上的泥巴就不停的往下掉,還好船身比較結實。她進去後停了幾秒,穩了一下,紮西就把手電筒遞給了她。然後我也脫掉外套爬了進去。

  這裂口正好能讓我爬進去,不過裡面比我想的要寬大。我笨手笨腳的進去,發現裡面完全是個泥土的世界,頭頂上全是幹泥,人沒法坐起來,只能匍匐前進。本來這船艙內的空間應該很大,然而現在基本上全塞滿了泥土,其實我們就在一個泥洞裡。

  阿寧開著對講機,此時正在清晰的發出那猶如冷笑一般的聲音。那聲音在這裡格外響亮。看著船艙內部漆黑一片,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到底是什麼在發出那種聲音呢?

  阿寧在裡面用了一個側爬的姿勢,就是士兵拖槍匍匐前進的那種動作。她用單手前進,另一隻手打著手電筒開始四處照射。我喘著粗氣學她的樣子,也開始用手電筒去照四周的泥巴,真的全是泥,除了零星能看到鑲嵌在泥裡的一些木片,我感覺好像在地道戰的場景裡。

  這些肯定是沉船之後從破口湧進來的泥土。當時的船應該沒有完全沉沒,所以泥沒有充滿整個船艙。這些泥巴下面應該都是當時的貨物,不知道裡面運的是什麼。

  往裡面爬了七八米,我們就能夠直接聽到那種奇怪的聲音了。沒有對講機的過濾,這聲音聽上去稍微有些不同,是從船艙的最裡面發出來的,很輕。阿甯停了停,關掉了對講機,就向著那個聲音的方向爬去。

  我稍微和她保持了距離,給她能夠退後的空間。沒等爬幾步,阿寧驚叫了一聲,停住了。我也趕緊爬過去,從她側面探頭過去,就看到船艙盡頭給泥土覆蓋的“甲板”上有一個圓桌大小的洞,好像是坍出來的。下面竟然還有空間,用手電筒往下照去,下面一片狼藉,全是從上面塌落下來的土塊,一個人就埋裡面,只露出了上半身。

  我用手電筒一照,發現那就是失蹤的人中的一個,臉上全是泥,臉色發青,不知道是死是活。那冷笑一般的聲音,就是從下面的土堆裡發出來的。

  “真的在裡面!”我大叫起來,心說這幫人也太能玩了。我邊叫喊著邊往前擠,想趕緊下去把他挖出來。

  沒想到我突然一叫,那種冷笑一般的聲音一下就消失了,整個船艙突然安靜了下來。

  這一靜把我嚇了一跳,手腳不由自主的停了停。

  隨即我就想到,剛才我們討論這聲音是他們的求救信號,現在我大喊了一聲,這聲音就停了,顯然有人聽到了我的叫聲,於是停止發出信號。這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他認為救援已經在身邊,沒有必要再發出這種聲音來吸引我們;另一個是,他聽到我們到來,信念一松,失去了意識。

  無論是哪種,我們都必須馬上把他就出來,特別是後一種,我知道很多求救的人就是在得救前一刻失去求生意志而功虧一簣的。

  阿寧和我想法相同,她讓我給她照明,爬了過去,然後小心翼翼的翻身滑進了那個洞裡。我跟著過去,阿寧讓我別下來了,在上面接應。

  紮西在外面聽見了我的叫聲,對我們大叫,問裡面情況。我讓他等等,我看清楚再說。

  在這個位置上,看得更加清楚。那洞口下面,應該是古船的第二層貨倉,或者叫底艙。一般是用來放置一些容易破損的東西,因為底部的晃動不會很激烈。底艙的空間不大,裡面也全部是泥土,但是被侵蝕的程度遠遠小於我待的地方。我基本還能想像出這是一艘船的內部,可以看到那些泥土裡混雜著很多的陶罐,應該是貨物,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阿寧下去了之後,馬上就撥開那人身上的土塊,然後把放到他的脖子上,感受脈搏。

  我忙問:“怎麼樣?”

  阿寧明顯顫抖了一下,回頭對我搖頭,示意已經不行了。

  我歎了口氣。阿寧開始挖土塊,很快把那個人挖了出來,然後用力的拖到一邊。這時候我就發現挖出的土塊裡面,出現了另外一個人。我看到了頭髮和一隻手,阿寧繼續挖掘,然而這個人就埋得比較結實。她挖了一會兒也沒有起色。

  我實在看不下去,自己也跳下塌口幫忙。我一摸到那人的手,心裡就一沉,知道也沒戲了,那人的手冰涼冰涼的,已經死了。

  我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挖出來,也拖到一邊。在這個人的下面,我看到了高加索人蒼白的臉龐,他蜷縮著身子,瞪著眼睛,手往前伸著,握著一隻對講機,保持著一個僵硬的手勢,好像是想要從裡面爬出來。

  看來發出信號的就是他,我看到那只對講機,心想。

  我將他拉出來,阿寧又摸了摸他的脖子,臉色一變,“還活著!”就馬上解開了高加索人的衣服,然後給他做心肺復蘇,同時對我大叫:“告訴紮西,讓隊醫準備搶救,有人本掩埋窒息。”說著就去給高加索人做人工呼吸。

  我忙爬起來對外面大叫,紮西聽到之後,馬上也對土丘下的隊醫叫了起來。我轉頭,就看到高加索人抽搐了一下,人縮了起來,同時開始嘔吐,但是顯然恢復了呼吸。

  “你上去接手!”阿寧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對我道,語氣很平,但是充滿了威嚴。

  我愣了一下,突然被她這種神態電了一下,像條件反射一樣按照她的說法做了。接著阿寧迅速脫掉自己的衣服,綁在高加索人身上,做了一個簡易的擔架,把衣服的袖子扔給我,然後叫我用力。

  我在上面咬緊牙關用力往上拉,她在下面抬腳,把高加索人運了上來。然後,我一路往後,用力將他拖出沉船的裂縫。

  外面的紮西已經在準備了。高加索人剛一被拖出來,紮西就把高大的高加索人整個兒背到了身上,用皮帶扣住,然後往下爬去。我累得夠戧,一邊把阿寧從裡面扶出來,一邊喘著氣跟著,護住紮西,之後一點一點爬了下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幾次看到紮西差點摔下去,幸虧他反應夠快,每次都能用匕首定住身形。好不容易爬到了土丘下,隊醫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我們把高加索人放到地上,隊醫馬上準備搶救。

  可是剛撕開高加索人的衣服,他突然就抽搐了起來,一下扯住了隊醫的衣服。我們趕緊過去把他按住。隊醫揭開他的外衣,我就一陣作嘔,只見他保暖外衣的裡面,已經全部是血,竟然好像有外傷。

  隊醫又用剪刀剪開他裡面的內衣,當掀起帶血的布片時,他叫了一聲:“天哪。”這時我幾乎要嘔吐出來。只見在高加索人的肚子上,全是一個一個細小的血洞口,沒流多少血,洞口十分的細小,但是密密麻麻,足有二三十個。

  “這是什麼傷口?”紮西問道。

  隊醫搖頭:“不知道,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紮的,類似於螺絲刀這樣口徑的東西。不過衣服怎麼沒破?你們在現場沒注意到?”

  我們都搖頭,其實當時這麼混亂,我們真沒有注意到他的肚子,但是他的衣服沒有破洞我們可以確定。應該不是坍塌造成的外傷。

  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隊醫讓我們幫忙按住,先給他爆炸,然後簡單的檢查了一下,就給他注射了什麼東西,最後拿出一個小氧氣包給他吸。大概是那一針的作用,高加索人慢慢安靜了下來。

  做完這些我們已經全身是汗,隊醫擦了擦汗就讓我們想辦法。這人現在十分虛弱,我們不能把他帶出去,但是那些比較大的設備都在外面的車上,需要搬進來,另外還需要帳篷和睡袋給他保暖,等他穩定下來才能把他帶出去。

  這裡只有紮西知道該怎麼看他的石頭堆,他就說他去拿,順便叫些人進來幫忙。我們一路走進來花了很長時間,不過出去就快很多,我說跟他一起,他說不用了,他一個人更快,我在這裡多個照應。

  說完他就跑開了。隊醫解開高加索人身上阿寧的衣服,還給她,然後拿出背包裡的保暖布,給高加索人的幾個重要部位保暖。

  我點起無煙爐子,加大火焰,放到一邊,給幾個人取暖,同時拿出燒酒,這些東西都是為了驅寒用的。我們剛才出了一身的汗,戈壁的夜晚相當的冷,很容易生病。

  大火起來,照亮了四周,一下就暖和起來。隊醫繼續處理高加索人的傷口,我和阿寧退到一邊,幾個小時的疲勞一下子全部湧了出來。我坐到一塊大石頭上喝水,阿寧披上了衣服,我們兩個都是一臉的泥土,十分狼狽。我朝她苦笑了一聲,卻看到她一臉的疲憊靠到了土丘上,擺弄著對講機,似乎相當的沮喪。

  我想起剛才她那種氣勢,心說真是不容易,她一個女人能在那種場合幹練到那種樣子,想來估計也是逼出來的,想想一個女人要強悍到這樣,真是有點心酸。

  不過說來也奇怪,看她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幹這種事情也不見她開心。她到底幹什麼非要為裘德考賣命不可?而且還拼命到這種程度,真是想不通,以後有機會要好好問問她。

  喝了幾口水就想方便,於是繞了個圈子到了土丘下面放水,在沙漠裡這批人都是這個樣子,我也習慣了。

  尿著尿著,忽然我就聽到一邊的石頭後面,突然傳來一聲怪異的冷笑,那聲音和剛才在對講機裡聽到的如出一轍,頓時讓我渾身一涼。我轉頭往那塊石頭看去,心說難道一直聽這個聲音,出現幻聽了不成?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二十四章 西王母罐

  剛才那一個多小時都是聽著那怨毒的冷笑般的信號一路過來,腦子裡幾乎習慣了這種聲音,現在船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我已經感覺到有點不適應。不知道為何,現在我又聽到了同樣的聲音出現在四周的黑暗裡,那聲音我一直感覺到不妥當,這時候聽到,心裡覺得十分異樣。

  雖然感覺也有可能是幻聽,但是在這種地方還是不要想當然的好,我拉上拉鍊,打起手電筒,朝那塊石頭後面走去查看。

  石頭很不規則,不知道是什麼種類的岩石。這裡都是土丘,不知道這些亂石是從哪裡來的,總不會是地裡長出來的。

  石頭後面漆黑一片,有一個手電筒沒法照到的死角。繞過去一照,卻什麼也沒有看到,石頭後面的縫隙很小,不太可能藏什麼東西。我踢了一腳這個石頭,發現不太穩,在四周又照了照,也沒看到什麼,一切都很平靜,就心說我也許真的聽錯了。搖搖頭,我就走了回去,阿寧問我怎麼了,我告訴她說可能是有點神經過敏,以為那裡有什麼東西。

  坐回到篝火邊取暖,兩相無話,我靠到了石頭上,本來只想閉目養神,怕還有什麼事情會需要我們幫忙。然而疲倦襲來,我很快就有點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但還不是很亮,好像是清晨。這時風已經完全停了,我聽到了紮西的聲音,爬起來一看,只見他們都進來了,好像外面的營地給搬了進來,四周搭起了帳篷和篝火。高加索人已經被挪到了帳篷裡面,阿寧還在一邊的睡袋裡休息,有人在四周忙碌著。

  我身上多了條毯子,不知道是誰給我蓋的,我掙扎著爬起來,打著哈欠,往四周看去。第一眼,我就被四周那些風蝕岩石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不由愣了一下。

  白天的魔鬼城視野極度的寬闊,四周風蝕岩比晚上看上去要壯觀的多,拔地而起的巨大山岩猶如金字塔一般矗立在我們的四周。那些晚上看上去黑漆漆的岩石,現在顯現出了各種奇異的形態,配上戈壁的無限蒼茫,這種壯觀的感覺,不是語言可以形容出來的。

  這裡不是成年的雅丹地貌,要是再經過一百萬年的風沙磨礪,這裡的景色該壯觀到什麼程度?

  我看著發呆發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注意到四周的人,他們正在從土丘上的沉船裡運出東西來。昨晚的土丘比我看的還要高大的多,在上面打上了釘子和繩子,便於攀爬,還做了一個吊籃,有人在上面發掘,烏老四則在下面接應和整理,東西直接從吊籃上吊下來。

  定主卓瑪和她的兒媳婦煮了早飯和酥油茶,她看到我醒來,就做了個手勢讓我去吃。我過去喝了碗茶,拿了一個麵包,邊吃邊走到烏老四身邊問他們在幹什麼。

  烏老四聽說是行內人,給裘德考招安的,對我有點喜歡,看到我過來就點點頭,對我說高加索人的傷勢比較嚴重,隊醫還在檢查他腹部的傷口,有感染的跡象,所以可能隊伍要退回去整頓再做打算。他們不想空手回去,這沉船也算是個大發現,他們想記錄一下,帶點東西出去通報給公司。

  我坐到他邊上,看了看頭頂的沉船,真大!晚上感覺不到有這麼大,看上去這船是正規的商船,頭部大概是以前土丘坍塌過才露了出來,架在半空,下面已經給上了支撐的支架。

  又低頭看他們從裡面清理出來的東西。那些陶罐一個個都有抽水馬桶這麼大,出奇的是一個都沒有破損,看來沉船的過程十分緩慢。罐子上面有著西域特有的花紋,有些是黑色的圖樣,有些則是類似於文字的東西,都不是漢人的東西。我問這是什麼,烏老四就搖頭說沒人知道。西域的文化非常特別,非常神秘,而且留存又相當稀少。西域五千多年的歷史,這麼多城池古城,都給戈壁黃沙掩埋了。在過去的可哥西裡和塔克拉瑪幹,古時候都叫做西荒,人口分佈十分稀少,現在要研究實在太難了。

  “不過這些古陶的歷史相當久了,一般我們西域交易都是瓷器。這些陶罐是陶發展到頂峰時候的產物,應該是唐朝以前的。不知道是中原運出到西域,還是西域運出到阿拉伯世界的。這片區域應該已經是西王母國的疆域,不知道是否和西王母國有關係。”旁邊另一個戴眼鏡的人說。

  烏老四就點頭贊同,說:“我也感覺很有可能,你看。”他指著一個陶罐上的花紋,那是一隻鳥的圖案。“這是傳說中西王母的圖騰致以,三青鳥。當然,也不排除其他國家的人也會使用。因為當時西王母國還是西域的精神重新,因為其詭異的神秘,即使它已經沒有周時期的強大,其他國家仍舊敬畏西王母傳說中的魔力,而都要來朝奉,或者在形式上表現崇拜。”

  我對此完全沒什麼興趣,這些屬於考古的範疇了,於是就打斷他們,問道:“那這罐子裡有什麼東西?該不會是空的吧,那多浪費。”

  罐口都被封著,是用一種特別的泥封上的,綠綠的,黑黑的,有點像酒罈子上的那種泥封口。我聞了聞,有點辛辣的味道,感覺很熟悉,搬了搬,罐子有點分量,肯定裡面是有東西,不過不是液體。

  我問他們為什麼不打開?烏老四說他們儘量不破壞這些完好的,等會兒看看有沒有破損的,就不用開了,萬一裡面的東西比較珍貴,經不起氧化,這樣可以節省一下,防止考古浪費。

  我就笑了,心說三叔他們可沒有這一套,要是胖子在肯定不由分說就砸開。

  不過我們得尊重別人的做事方法,我吃完最後一口麵包,就和他說那你們自己先搞,到時候找到罐子,打開的時候叫我一聲。說著我就走到高加索人的帳篷裡,去看他的情況。

  走進帳篷就發現很局促,仔細一看,才發現另外兩具屍體也搬了下來,躺在一邊蓋著保溫布。隊醫一個晚上沒睡,眼皮明顯黑了一圈,正在給高加索人測體溫。

  我問他情況,他就跟我說了一遍,說人很迷糊,說胡話,但比之前有起色,窒息和缺氧應該沒關係了,只是這肚子上的古怪傷口……他讓我看兩具屍體,也有同樣的傷口,一個在胸口,一個在大腿內側,都出了少量的血,但是外衣上都沒有洞,不知道是怎麼產生的。

  我走到高加索人身邊,他的臉色發白,滿頭是汗,但呼吸器不用了,顯然確實是穩定了。我看到他嘴唇一動一動的,好像在說什麼,我貼近聽了聽,不是中文,好像是英文。

  “他在說什麼?”我問隊醫。我的英文到底不是怎麼樣,談生意還可以,聽說胡話就不行了。

  隊醫也搖頭,說他也聽不清楚,他的英語也不好。不過意識有點恢復之後,高加索人就一直在念叨這個。

  我俯下身子,想湊近了聽,還是不行,就只好放棄了。走出帳篷,想回去再睡個回籠覺,反正這裡也沒我的事情。

  到了睡覺的地方,躺下琢磨著昨天晚上的事情,很快就眯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突然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迷迷糊糊的坐起來看,看到烏老四那裡圍起很多人,他在朝我招手,好像有什麼事情。

  我爬起來走過去。一走近他們,我就聞到一股極其古怪的味道,說臭不臭,但是聞了就感覺喉嚨發辣,好像吸了硫酸氣一樣,十分難受。我捂住鼻子湊過去看,看到原來是他們找到了幾個破損的罐子,正在砸罐子,烏老四讓我來看。

  有十幾個罐子已經給砸碎了,烏老四正在一個一個往外倒裡面的東西。我首先看到的就是泥屑,裡面全是黑色的幹泥屑,在這些泥屑中有一種土球,上面全是泥,非常噁心。奇怪的是,我看到這些球的表面粘著很多的黑毛,看著非常不對勁。

  一邊已經堆了十幾個土球,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我心說難道是當年的西瓜,現在都變成石頭了?

  走近了再仔細一看,我就感覺一陣窒息。我發現,那些泥球竟然都是一個個裹在幹泥裡的人頭,那些黑毛,竟然是人頭的頭髮。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二十五章 鬼頭

  我感覺到有點噁心,烏老四他們顯然也沒有想到這些陶罐裡竟然裝的是這種東西,都帶著既厭惡又詫異的神情。

  其他人看人群積聚,也逐漸聚攏了過來,幾個藏人司機從來沒見過這事情,都很好奇,湊過來看。

  我捂住鼻子看著烏老四戴上手套,就捧起人頭,清理上面的泥土。這東西年代十分的久遠,但是頭髮還是很堅韌,皮肉都腐爛掉了,掰掉上面的泥土,能看到乾癟的皮膚和空洞的眼洞。這是一個古人的骷髏。

  邊上那個戴眼鏡的人對比了一下人頭和罐口的直徑:頭骨大,陶罐口小,顯然人頭是放不進陶罐的。

  這是怎麼回事,我就問他。

  “這就是西王母部落的詭異傳統,這個肯定是西域其他部落的奴隸,可能在兩三歲的時候他腦袋就給裝進了這陶罐裡,然後一直長到成年,脖子和陶罐的縫隙裡塞不進食物為止,那時候他腦袋早就出不來了,接著就砍掉他的頭,把這陶罐封起來,獻給西王母做供品,這是人頭祭祀的傳統。”四眼說道。

  “我靠,這也太邪了,咱們西遊記裡的西王母挺和藹的,不像這麼陰毒的啊。”一個人咂舌道。

  “那個西王母是中原人化的西王母,真實的古代傳說只能夠,西王母是個厲鬼一樣的東西,根本就不是個人。”有人就給他掃盲。“當時的那個年代,靠和藹統治不了人,統治者都是靠這些神秘主義的詭異殘忍的儀式,渲染自己的超自然力量進行統治的。”

  我就問烏老四,那這人頭為什麼要放在這個罐子裡?砍了就砍了,何必這麼麻煩。

  烏老四就道:“有很多的西域部落,都認為人死之後靈魂是從眼睛或者耳朵裡飛出去的,放在陶罐裡殺頭,就是為了把這個人的靈魂困在這個陶罐裡,這樣獻祭祀才有意義。祭祀完成,這些人頭一般都會堆在一起,餵食烏鴉這種東西,或者拋進海水裡喂魚。這在中原也一樣,我們叫做鬼頭坑,河北易縣燕下都有一個‘人頭墩’,和這種類似。”

  我聽這就覺得脖子很不舒服起來,這樣的事情也只有在蒙昧時期才有,然而我有時候真的懷疑這到底是誰第一個先發明的?古人是什麼時候開始信奉起這種血腥的東西?

  “可是把他的頭從小塞進這種陶罐裡,他平時怎麼生活啊?”有人問。

  “生活?你不要說,祭品的生活相當的優越,被選擇為祭品的人一般吃的都是給神的食物,是整個部落最好的食物,平時根本什麼都不需要幹,性成熟之後馬上就有最美麗的少女和他交配,以便懷上下一代的祭品。為了讓他的脖子儘快長到足夠粗,他們會限制祭品的活動,有些人吃得太胖,還沒到年齡就被陶罐口勒死了。”有一個人道:“比起來,那些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幹活,可能連三十歲都活不到的其他奴隸,舒舒服服活上十幾年然後痛痛快快的死掉,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人就摸著下巴:“這聽上去倒不錯,俺對吃沒興趣,不過最美麗的少女俺有興趣,要是俺當祭品,俺就不吃東西,讓脖子長不粗,然後就可以……”

  話沒說完,那些藏人司機都笑起來,我拍了一下他腦袋,罵道你他娘腦子裡全是什麼東西。

  大家笑了一會兒,烏老四就開始用一種溶液來洗滌頭骨,這是考古作業,幾個人圍著看也沒意思,有人就在一邊拍手,讓他們都回去幹活,作撤退的準備,修車的好好去修車。準備好我們就出發了。

  人還沒走開,突然,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詭異的冷笑,清晰無比的從人群裡傳了出來。

  一下我就一身的冷汗,幾個人都停了下來,互相看了看,我看到他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不會聽錯了,心都吊了起來,心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誰在笑?

  由不得我多想,那種冷笑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有了準備,我們全部順著冷笑聲望去,就發現,那聲音,竟然是從一邊堆著的人頭堆裡發出來的。

  烏老四嚇得把手裡的那人頭丟到了地上。我頭皮就一麻,心說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就在這個時候,幾個人突然跳了起來,然後尖叫,有人就大叫:“看,人頭在動!”

  我趕緊去看,只見那頭骨堆裡的一顆人頭上,泥土正在裂了開來,人頭在晃動,好像活了一樣。我幾乎窒息,心說怎麼可能?這時候,在泥土開裂的地方,突然破了,兩隻血紅色小蟲子爬了出來,每一隻都只有指甲蓋大,十分的眼熟。

  我一看,腦子就嗡了一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不信,再仔細一看,頓時魂飛魄散,那竟然是幾隻蟞王!

  我腳都軟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退後了幾步。就看著,兩隻,三隻,四隻,然後是一團紅色的蟲子從裡面噴了出來,和我當時在魯王宮裡看到的那種一模一樣!一下就爬得到處都是。

  “我靠,這是什麼蟲子,我從來沒見過。”這時候有人還奇怪,就看到一個藏人司機走了過去想仔細看。我大叫了一聲:“你他娘的別白癡!有毒,快退後,不能碰!”

  那人就回頭看我,才一回頭,突然一隻蟞王一下飛了起來,停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大叫不要!已經來不及了,他條件反射就一抓,“啊”一聲慘叫,他就像被燙了一樣,馬上把手縮了回來,一看,只見猶如一片潮水一般的紅疹在他手上蔓延了開來。

  四周的人都尖叫起來,紛紛後退。他看著自己的手迅速的好像融化一般的變成紅色,驚恐萬分,就大叫:“隊醫!隊醫!”一邊摔倒在地上。

  有人上去扶他,有人就往隊醫的帳篷跑去,我知道那人已經完了,暗罵了一聲,沖上去拉住那些上前的人,對其他人大叫:“不要碰他,碰他就死!別發呆,快想辦法弄死這些蟲子,等它們全飛起來我們就死定了!”

  那些人這才反應過來,開始後退操傢伙,幾個司機脫下衣服就去拍那些蟲子。然而沒用,那些蟲子迅速的分散了開來,拍死的沒幾隻,爬出來的更多。很快又有兩個人慘叫了起來。

  混亂中烏老四拿起邊上一個工具盒就朝那顆人頭砸了過去,那人頭早就酥化了,一砸就全碎了。我一看,天哪,整顆人頭的顱腔裡幾乎像蜂巢一樣了,全是灰色的卵和蟲子,噁心的要命。

  我的後背全是冷汗,心說看來那眼鏡說的事情完全不可信,這人頭肯定不是用來祭祀這麼簡單,倒像是用來養蟲子的培養基啊,難道這種蟞王是在人的大腦裡產卵了?我靠,要這蟲子飛到城市裡去,傳統四害的地位要不保了。

  “糟糕了,其他的人頭也動了!”這時候又有人大叫起來,我也沒空去顧及了,所有人飛快的後退,接著我就開始聽到嗡嗡嗡的聲音,有紅光飛了起來。一下子幾道就從我耳朵邊飛了過去,嚇得我一縮脖子。

  那一刹那,我腦子裡第一個念頭,就是晚了,這一次要死不少人了!剛想完,果然又有人慘叫起來,我轉頭一看,就看見烏老四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滾起來。再往陶罐的地方一看,只見血紅一片,整片沙地上都是紅色的斑點。無數的蟞王已經飛了起來,四周充斥著翅膀的聲音。

  這已經根本沒法去處理,一隻蟞王弄不好就能殺光我們這裡所有的人,不要說一萬隻。我心說這他娘的哪裡是祭品,明明是武器,這東西就是當時的原子彈啊,誰要是不服氣,往他城池裡扔進一個,他娘的全城都可能死絕!

  現在只能放棄營地,逃命再說了,我沖到帳篷裡,那邊休息的人已經聽到動靜走了出來,看到我跑過來,問我怎麼回事,我也說不清楚,就大叫別問了,快逃命,到外面車子的地方再說!

  幾個藏人司機從帳篷裡把高加索人背了出來,紮西背起了定主卓瑪已經一路跑得沒影了。

  看著陸續有人跑出來,我心裡稍微安了安,跑去叫阿寧。阿寧已經被驚醒,剛站起來,我沖過去拉起她來就跑,她還一下掙脫我,問我出了什麼事情。

  我大叫你跑就是了,問個鳥事情!話沒說完,突然一隻蟞王就嗡一聲從我額頭飛了過去,一下撞倒了阿寧的肩膀,翻了一下停住了。

  阿寧低頭一看,嚇了一跳,想用手去拍。我一看,忙抓住她的手,然後用力一吹將那只蟞王吹飛掉,拉起她往外跑去。

  悶油瓶和黑眼鏡在外面看車,我們得先跑到那個地方再說。一路就狂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跑出去三四百米,就看到了一個石頭記號,我腦子一僵,突然意識到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出去,這裡的石頭記號,只有紮西看得懂。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二十六章 啟示錄

  我們只得停下來,往左右看看,這裡是一個十字路口,這阿拉伯石堆就在最中央,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回頭看看,遠處那讓人窒息的“嗡嗡”聲,以及亂成一團的那種類似於冷笑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它們的叫聲還是其他的原因發出的——我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一邊跑得氣喘吁吁,幾乎上氣不接下氣的阿寧就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顯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但是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把發生的事情,以及蟞王的毒性說了一遍,一聽到烏老四已經中招了,阿寧的臉色就白了。

  剛說完,就聽到“嗡嗡”聲靠近了不少,抬頭去看,就見遠處這些蟞王正在四散開來,更多的已經飛了起來,天空中出現了一大片紅色的霧氣一般的蟲群,好像集團起飛的馬蜂一樣,全部朝我們這裡來了。

  我一看心說我操,沒時間琢磨了,拉起阿寧,站起來拔腿就跑。

  那時沒命的跑,我從來沒想過我這麼能跑,也不管什麼阿拉伯石堆了,一下就沖出去了,足跑了一千多米,在山岩間繞了十幾個方向,實在跑不動了,才慢了下來。

  回頭一看,半空中全是蟲子,那紅霧一般的蟲群竟然跟著我們來了,鋪天蓋地,速度非常快,直壓在後面。

  狗日的,我大罵了一聲,努力壓住暈眩繼續往前跑,阿寧體力比我好,這時候跑得比我快,她叫了一聲:“不要光跑,找地方躲!”

  話音剛落,我們面前就出現了一個緩坡,我沒有準備,一下踢到了什麼,一個趔趄就滾了下去。

  一路滾到底,阿寧把我扶起來,我已經暈頭轉向,她拖著我繼續狂奔,一連沖出去幾百米,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大段猶如城牆一樣的山岩擋住去路。我們馬上轉彎,順著山岩狂奔,想繞過去,可跑到了一般,就看到山岩的另一頭竟然是封閉的,這裡是一個封閉的半圓形,是死路。

  我看到這個情景,大罵了一聲,又回頭看後面,只見後面的紅霧盤旋著就來了,直接從山岩的頂上鋪天蓋地的罩了下來。

  我一看完了,逃不掉了,看這些蟞王的行為,竟然像是在捕獵我們!

  但是我也不想坐以待斃,就到處看是否有藏身的地方。然而這裡都是石頭,根本藏不下人。

  正歎氣的時候,忽然一邊的阿寧大叫:“到這裡來!”

  我回頭一看,原來那岩山上有一個凹陷,根本躲不進人,不過那是唯一能躲避的地方了,只有看運氣了。

  馬上沖了過去,和阿寧蹲著縮進那個凹陷裡,我脫掉T恤擋在面前。

  接著,透過衣服我就看到一大片蟲子降了下來,空氣中突然炸起了一股嗡嗡聲,辛辣的味道充斥著鼻孔,很快,無數紅色的軌跡把我們包圍了。很多蟲子撞到了凹陷邊的山岩上,發出吱吱的聲音,好像子彈在朝我們掃射。

  我感覺一陣窒息,人就不由自主的往那凹陷裡面退,然而凹陷就這麼點空間,再退也沒辦法把身子完全縮進去。

  我幾乎是閉著眼睛等死了,這麼多蟲子,只要有一隻碰巧撞進來,後果都不堪設想。我內心深處不認為我們會這麼走運,幾乎是在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令我驚奇的是,那種緊張之下,我反倒沒有一絲恐懼,腦子裡幾乎是一片空白。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慢慢的,外面的聲音竟然減小了,一點一點,那種蟲子撞擊岩山的聲音也稀疏起來,很快,外面就恢復了平靜。

  我咬牙咬了很久,直到阿寧拍我才反應過來,探出頭一看,蟞王群竟然已經飛走了,外面零星的幾隻蟞王,撞在第上暈了,我看的工夫,也一隻一隻的飛了起來。

  我和阿寧面面相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都松了口氣。我往身後的石頭上一靠,就怪笑起來,這他娘的太刺激了,我神經吃不消啊。

  笑了幾聲,就給阿寧捂住嘴巴,輕聲道:“看來它們不是在追我們,可能是想飛出去,我們碰巧和它們同一個方向,你也別得意忘形,待會兒把它們再招來。”

  我一想也是,忙點頭,阿寧才放開手,我不再說話,又在凹陷裡待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探頭出去。

  外面的魔鬼城一片寂靜,好像剛才的驚心動魄完全沒有發生過,只是我們的想像一樣。

  我深吸了幾口氣,才最後鎮定下來。這時候,剛才狂奔的疲勞顯現出來,一下腿就抽筋了,趔趄了幾下,繃直了才站住。

  一瘸一拐的,我們找了幾塊石頭,檢查了沒有蟲子才坐下來,我摸著腰間的皮囊,想喝水,摸了一把,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帶出來。

  隨即想起來,出事的時候我是剛起來,甚至連外衣也沒有帶,好在是白天,晚上就可能會凍死。

  回頭一看阿寧,發現她連我都不如,穿著短背心,剛從睡袋裡出來,頭髮蓬亂,再仔細一看,似乎連胸罩都沒戴。

  我一下有點尷尬,想著當時拉她逃命實在是太急了,只好把目光移開。

  “這些到底是什麼蟲子?你瞭解多少?”阿寧問我道。

  我心說我怎麼對你說呢,我雖然聽說過很多次,但是實際看到這也是第二次,之前就是在魯王宮裡,蟲子是在血屍體內爬出來的,當時只有一隻,就差點讓我們全部死在那裡。而今天這麼多,鋪天蓋地一起出現,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況和阿寧說了,阿寧顯然十分的不能理解,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她對我的話半信半疑。

  我自己也感覺這有點難接受,也沒有心思去和她詳細的解釋。我心裡覺得這應該和我們要找的西王母古國有關係,這些人頭罐也許是當時培養蟞王的容器。我三叔也說過在海底墓穴裡看到過這樣的人頭,看來這種蟞肯定是在人的顱腔裡繁殖的,而且能保存活力相當長的時間,非常的可怕。不知道西王母古國要這種可怕的蟲子來幹什麼呢?是當成武器嗎?

  如果當時西王母真的能夠運用這麼可怕的生化武器,那這個野蠻而落後的古國卻能夠統治西域這麼久,原因可能就在這裡。

  一邊想,一邊往四周打量,我們逃到了什麼地方,看了一圈,這塊封閉的城牆內的區域完全的陌生,一點印象也沒有,剛才跑的時候也不知道繞了幾個彎了,我們徹底的走亂了。

  我們是一路往東北偏北的方向跑,根據紮西的說法,這裡有八十多平方公里寬,我們現在在哪個位置不知道,不過不會是魔鬼城的邊緣地帶,前面還是看不到廣闊的戈壁灘。

  魔鬼城裡的“街道”,也就是風蝕岩山只見的距離非常寬闊,雖然這些岩山形態各異,但是只要角度一變,看出來的東西就完全不同,我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去記憶這些,加上寬闊的視野,視覺縱深非常深遠,很干擾人的方向感。相信走回去也不太可能了,我們只能看准一個方向先走到戈壁上,然後順著魔鬼城的邊緣,繞一個圈子回到車子拋錨的地方,和悶油瓶他們回合。

  那些蟲子不知道生存能力怎麼樣,現在天上全是積壓雲,陰天沒有太陽,如果它們乘風飛上馬路,後果不堪設想。不過,這裡離公路線已經相當遠,又沒有水源,我想只要太陽出來一曬,這批蟲子應該活不了多少時間。

  把我的打算一說,阿寧也覺得可行,現在我們身上什麼都沒有,必須在天黑前趕到,不過現在才中午,時間還充足,而且沒有太陽,這對我們來說是萬幸。

  確定了走法,我們又休息了一下,就開始上路。我看了一圈四周,記住了四周幾塊岩山的樣子,都是好像城堡的炮樓一樣,如果我們不幸走了回頭路,那麼如過走回到這個地方就能察覺。

  當時,我以為最多為費點腿腳。誰也沒想到,這一走,會走得這麼痛苦,幾乎走到陰曹地府去。

  我們迷路了。

  穿行在魔鬼城裡,我們並沒有放鬆警惕,那些毒蟲子不知道現在飛到什麼地方了,如果走著走著又碰上,那剛才的死裡逃生就是個笑話。

  於是一邊前進就一邊注意著四周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風又起來,魔鬼城裡出現了各種各樣詭異的動靜。好在風不是非常大,這麼聽著也是輕輕的,若隱若現,不至於干擾人的神經。

  我和阿寧沒什麼話說,而且她衣衫不整,和她並排走在一起,我的眼睛總是要忍不住看她,所以我乾脆就走在前面。兩個人都不說話,就是偶爾停下來交流幾句。

  她也沒什麼表情,顯然也是心力交瘁,沒有心思考慮更多的事情。

  說實話,如果是在旅遊,和一個美女兩個人行走在這片詭異的魔鬼城裡,看神妙莫測的風蝕岩山,聽魔鬼的哭號,雖然不是什麼靠譜的事情,但是也不失為一件美事。偏偏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奇異,看著我們兩個人簡單在這裡行走,其實,就在剛才我們經歷了死裡逃生,這種情況下,我就是再有閒心也不會覺得這情景是美好的。

  就這麼走著,最開始的三個半小時,還真有點像旅遊,看著奇形怪狀的山岩,我有時候還會產生錯覺,想去摸照相機。

  半個小時之後,口渴就開始折磨我們,水分從汗水裡流失掉了,我和她的嘴唇都幹腫了起來。說起來我早上還喝了一杯酥油茶,阿寧什麼都沒喝,但是實際上我們兩個的感覺都是一樣。

  這種口渴是十分難受的,我們舔著嘴唇,努力不去想這個事情,才能繼續往前走。也虧得沒太陽,否則這時候,我可能已經中暑了。

  又走了個把小時,在我最初的概念裡,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達魔鬼城的邊緣了。

  我們停了下來,喘口氣,然而四周看去,仍舊是不變的景色,都是那種高大的風蝕岩山,沒有戈壁的影子。

  我多少有點異樣,這距離有點太長了,假設我和阿寧每小時只能走五公里,這也有十五公里的路了,這片魔鬼城絕對沒這麼長,顯然我們在走彎路。

  然而,一路過來,我很用心的記憶了很多特徵明顯的岩山,以防走回頭路,但是都沒有看到,顯然我們確實還在往前,並沒有繞圈。

  這多少有點讓我放心,我自己安慰自己,也許是我們的腳程不知不覺放慢了,或者走的路線曲折得比較厲害,不用擔心,只是順著一個方向,就能走出去。

  這時候不能休息,因為天色漸晚,我估摸著這裡雖然不是戈壁,但是離戈壁也不遠了,應該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出去,出去之後還得花點時間回到魔鬼城外的營地,著也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於是,我們繼續趕路,還特意加快了腳程。然而,越走我就逐漸感覺到不對勁,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四周的景色還是如常,好比這魔鬼城在跟隨我們移動一樣。

  硬著頭皮堅持,一直走到天色抹黑,還是不見戈壁灘的影子。我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絕對不是什麼腳程慢可以解釋的了,這樣走,不說八十平方公里,就是再大一倍,我們也應該到邊了。

  一股寒意湧上背脊,看來這魔鬼城裡的情況比我想像的要複雜得多,不單單是有很多岩山而已,我們迷路迷得非常徹底。

  天色逐漸暗淡,夜晚又要來臨了,這個時候,我就感受到了當時高加索人和另外兩個犧牲者在這裡迷路的感覺。正琢磨著該怎麼辦,後面的阿寧已經把我叫住了。

  一停下來,兩個人精疲力竭,誰也走不動了,空氣中的溫度陡然降了下來,我們的汗水開始冰涼起來,這裡的晝夜溫差太大了。

  “不能再走了。”阿寧往地上一坐,對我道,“天黑前肯定走不出去了,我們沒有手電筒,這裡全是石頭,也沒法生火。只得趁天沒有完全黑下來,找過夜的地方。今天晚上連月亮都不會有,這裡肯定一片漆黑。”

  我也軟倒在第,抬頭看天,只見天上一片黑雲,雲壓得更低了,夕陽的金色光芒從雲的縫隙裡如劍一般刺下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金色十字,十分的壯觀,這麼厚的雲,如果風不大起來,是吹不走的。

  當夜我們就用石頭搭了一個石頭槽,在裡面窩了一個晚上。我和阿寧身上就只有單衣,我還有點不好意思,但是阿寧直接就縮進了我的懷裡,兩個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夜晚的魔鬼城裡一點光線都沒有,你簡直就無法想像那種恐懼,整個空間你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從四周傳來,甚至還能聽到有些聲音從你身邊經過,好像有東西在魔鬼城穿行一般。

  這種情況下幾乎是完全睡不著的,我們只好聊天消磨時間。

  期間,我們就討論為什麼會走不出去,想了很多的可能性,就是紮西給我們的資訊是錯的,也許這裡的魔鬼城遠遠不止八十平方公里。阿甯說,如果明天再走不出去,就找座高點的山崖,爬上去看看。

  想來也奇怪,我和阿寧並不熟悉,如果是平時這麼親昵的舉動,我可能會覺得非常的尷尬,然而這時候我卻覺得無比的自然。

  這也算是溫香軟玉,可是我一點想法也沒有,突然就想起了柳下惠,突然很理解他。他當年也是在嚴寒之夜擁抱著一個女子,沒有任何越軌之事,我也是一樣。想想,要是一個男人在沙漠裡走上一天,然後半夜在近零下的溫度裡去抱一個女人,就算是個絕世美女恐怕也不會有任何越軌的舉動,因為實在沒力氣了。

  我幾乎是一個晚上沒睡,只眯了幾下,也都是十幾分鐘就醒,一個晚上我都在想亂七八糟的事情,想得最多的還是睡袋和帳篷,想著那些藏人的呼嚕,當時怎麼睡也睡不著,還埋怨睡帳篷對頸椎不好,現在顯然想到那睡袋就是感覺渾身的嚮往。

  早上天一濛濛亮,我們就爬起來,那狀態很糟糕,我從來沒有這麼累過,感覺身上所有的肌肉都不受控制,眼睛看出去都是迷糊的。特別是口渴,已經到了非常難以忍受的地步,連嘴巴裡的唾沫都沒了。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心裡有些慌亂,就和阿寧揉搓著自己的雙臂開始趕路。

  繼續走,這一次是阿寧走在前面,因為她晚上還睡了一點,比我有精神,我們繼續按照昨天的走法,一路下去。很快,又是三個小時,無盡的魔鬼城,這時候比無盡的戈壁還要讓我們絕望,我看著遠處望不到頭的岩山的重重黑影,實在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感覺我們就像被關在一個巨大沙盤裡的螞蟻,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玩弄於股掌之中。

  熬過了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很快就到了中午,這時候我才開始有饑餓感,但是這和口渴比起來,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我的喉嚨都燒了起來,感覺一咳嗽就會裂開來。

  走到後來,我們實在忍不住了,阿寧就開始物色岩山。但是一路過來岩山都不好爬,最後我們找到了一座比較高大的土丘,咬緊牙關爬了上去,站到頂上往四周眺望。

  然而也沒有作用,這裡的岩山都差不多高,我們目力能及的範圍內,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山,根本看不到頭,再往外就看不到了,但是能肯定的一點是,我們絕對不在魔鬼城的邊緣。

  我和阿寧愣在那裡,心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怎麼走,都好像是在這魔鬼城的中心?難道,有什麼力量,不想我們走出這個地方?

  我們爬回到山丘下,找了一個有涼氣的地方休息,我和阿寧商量怎麼辦,這好像已經到了絕境。我們走不出去,身邊沒有任何的食物和水,再過一段時間,我們連走路的力氣都不會有了。可能會死在這裡。

  我心中琢磨著,冒出股股的涼意,已經在考慮人不喝水能活幾天。

  在陰涼舒適的環境下,據說是三天時間,但是現在我們一路走過來,已經走了整整一天一夜,體液的消耗非常大,我估計能夠撐到三天已經是極限了,據說喝尿能多活一天,可是狗日的我哪裡來的尿。

  想著一陣絕望,也就是說,就算我在這裡不動,也最多只能活兩天時間,如果沒有人來救我們,而我們又走不出去的話。

  阿寧顯然也作著同樣的打算,她低著頭。

  接下去怎麼做,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選擇題,繼續走,也許能夠走出去,然而如果失敗,則明天就可能是我們的死期,我們會在這裡脫水而死;而不走,等待別人的救援,希望十分的渺茫,也最多能活兩天時間,還是會死。

  阿寧是性格很強悍的人,我雖然有放棄的念頭,但是在生死關頭,倒也不算糊塗,我和她最後合計,就是繼續走,走到死為止。

  不過阿寧此時比我要冷靜,她開始做一些石頭的記號,並且拆下了她手鏈上的銅錢,她有一條銅錢穿起來的手鏈,壓在石頭記號下。她說如果有人在找我們,那這是一個希望,最起碼,他們能發現我們的屍體。

  這些銅錢相當的值錢,放在這裡當記號,相當於放了一塊金磚在這裡,我想著這可能是世界上最昂貴的記號,可惜,它指引的是我們的葬身之地。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繼續在這魔鬼城裡穿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這段時間的。

  三天三夜滴水未進,到了最後,連意志力也沒有了,好比一個行屍走肉。

  從第二天的夜裡起,我的一切直覺都不再清醒,我看見的東西,都是沙礫的戈壁和四周高聳的岩山,這些景色有時候甚至在旋轉,我不知道是自己在轉,還是真的天在轉,我已經分不清楚,到底哪些事情可能發生,哪些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有時候我就感覺自己已經死了,自己是在飛,然後下一秒,我就看到阿寧在我面前蹣跚的前進,煎熬還在繼續。

  此時我還在期望,期望著能突然看到廣闊無垠的戈壁,或者前面的岩山一過,我們就能看到戈壁了。然而,除了岩山還是岩山,好像怎麼都走不完似的。

  最後終於,阿寧先倒了下去,我看道她一下就消失在了我的視野裡,那一瞬間,我有了瞬間的清醒,接著我就絆到了東西,也滾到了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絆到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摔在石頭上還是沙地上,那一刹那,我就看到了天,那不是藍天,是黑沉沉的烏雲。

  我心裡苦笑,如果不是沒有太陽,我想我現在已經開始腐爛了,可是,就算給我多活了幾個小時,時間也到了。

  看著烏雲,我想站起來,可是根本沒處用力氣,眼皮越來越重,在完全合上的那一刹那,我忽然看到天空閃了一下,好像是閃電,接著,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一切都遠去了。我緩緩的沉入了深淵之中。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二十七章 第一場雨

  那一刻,我迷迷糊糊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心理也已經認命,心說死就是這種感覺,那還不錯。

  就這麼意識混沌著,這種迷離的狀態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慢慢的,我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拍打我的臉,這種感覺非常的遙遠,但是,一點一點的清晰起來。

  接著知覺開始復蘇,我逐漸的恢復意識。一開始還只是朦朧的感覺身體回來了,到後來意識開始清醒,我才逐漸對四周有了感覺。

  首先感覺到的是涼,非常的涼,一路走在魔鬼城,精神上的壓抑和低矮的雲層讓人非常氣悶,這四周的涼就特別的舒服,好像給浸入到了冰水的浴缸裡面。

  接著我就發現那種嘴唇乾裂的感覺沒有了,嘴唇上涼涼的,好像有一股冰涼的東西在往我嘴巴裡鑽。我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再舔了一口,就發現那竟然是水!

  難道有人在救我!我心中狂喜悅,此時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我拼命的吮吸,用我最大的力量動著嘴唇,一點一點,就感覺一股冰涼開始進入我的五臟六腑。

  喝完水,我又沉沉睡了過去,在失去意識的一刹那,我好像聽到了幾個熟悉的聲音在說話,聽不分明,也沒有力氣去注意,瞬間就又失去了知覺。

  再一次醒來,感覺睡了很久很久,各種各樣的知覺就一起回來了,聽覺、觸覺,我的力氣開始恢復,意識也越來越清醒,最後我終於睜開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粗獷的大臉,十分的熟悉,在對著我傻笑。

  我看到這張臉,立即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又想不出為什麼有這種感覺。這是誰呢?我閉上眼睛想了一下,搜索著那些藏人司機的臉,是那個開876的?不是。那個開取水車的?也不是。

  想來想去想不出這個人是隊伍裡的哪個,隨即我就一個激靈,馬上意識到為什麼,不對,這不是隊伍裡的人,這是……嗯?這臉不是王胖子嗎?

  我腦子緊了一下,啊?王胖子?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不可能啊?他已經回北京了啊。

  難道我在做夢?出現幻覺了?

  又睜開眼睛,還是那張熟悉的胖臉,滿臉的胡楂,比在北京的時候老了點兒,就這麼瞪著我,湊得更近了。

  我又閉上眼睛,感覺不正常,不對不對,不可能是王胖子,我就算做夢也不會夢到他啊。

  我用力的咬了咬牙,第三次睜開眼睛,這時候,我的腦子已經非常清晰了,一看,確實就是王胖子,他點起了煙,正轉頭對著身後說著什麼。我的耳朵還不清晰,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接著,我就看到另外一個人頭探了過來,也是十分的熟悉,那竟然是潘子。

  怎麼回事,我皺起眉頭,心說難道自己根本沒沒進戈壁,還是在杭州?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個夢?

  回憶遇到的事情,大量的記憶湧了上來,我們遭遇沙暴,車拋錨,人失蹤,鑲嵌在土丘內的沉船……一切都非常的真實,絕對不可能是做夢啊。

  這時候我的耳朵恢復了聽覺,我聽到潘子說了一句:“小三爺,你感覺怎麼樣?”

  我用力弓了一下背,就想坐起來,潘子上來扶我。我坐起來長出了一口氣,就看到四周的情況,這裡好像是一個山洞,裡面生著篝火,我看到幾個睡袋和裝備丟在四周,洞外一片漆黑,顯然已經是晚上了。

  同時我看到悶油瓶坐在篝火的邊上,正在煮什麼東西,而阿寧躺在另一邊的一個睡袋裡,還沒有醒過來。

  我逐漸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了。“這是怎麼回事?”我按摩了一下太陽穴,問潘子:“你們怎麼在這裡,我不是在做夢吧?我不是死了嗎?”

  “不是死了,是差點死了。”胖子在邊上道,“要不是你胖爺我眼尖,就看不到這東西,那時候你們已經在發臭了。”

  我看著胖子玩弄著幾枚銅錢,就知道是阿寧的記號,不過我還是搞不清楚。

  “那你們怎麼在這裡?”我奇怪道。

  “我們一直跟在你們隊伍的後面。”潘子道,指了指悶油瓶,“你不知道,其實你們進戈壁之後,三爺的隊伍馬上跟了上去,你們每一個宿營地,這小哥都有留下記號指引我們,我們就保持著和你一站的差距,一直在後面。”

  “什麼?”我一下沒聽懂潘子的話,“記號?在我們後面……他……”

  潘子道:“這是三爺的計策,這小哥和黑瞎子都是三爺安排和那個老外合作的,目的是為了混進隊伍裡。因為三爺說事情到了這一步,想自己弄明白裘德考的真正目的已經不可能了,他只有通過這種方式,像當年裘德考的做法一樣,打入內部去瞭解情況。實在沒想到,你也混進去了。早知道這樣三爺直接請你就得了。”

  我還是有點搞不清楚,花了好半天理解潘子的話:“等等等等,什麼,我三叔?你是說這些我三叔都計畫好了?那……你們?”

  “我們早在格爾木準備好了,在敦煌我們的人準備了近半個月了。你們的隊伍剛出發,我們就跟在後面出發了,當時這小哥留下資訊,告訴我們你在隊伍裡,三爺還嚇了一跳。小三爺你也真是的,三爺不是讓你別再蹚這渾水了嗎?你怎麼還來?”

  我用力吸了一口氣,突然感覺到很無力,我靠,心說這次我真的就沒想到,那……那個黑眼鏡一路過來這麼照顧我……看來還是我三叔的面子……

  潘子繼續道:“你在裡面,三爺不得不顧慮你的安全,所以讓黑瞎子提點著你點。這次排場很大,裘德考還是棋差一著,以為這一次把三爺擺脫了,沒想到咱們早就計畫好了。”

  “那我三叔呢?”我看著四周,沒看到三叔的影子。

  “三爺在我們後面,差了點路,這一次我們來了不少人,人多不好跟蹤。我和王胖子打先鋒,在前面開路,一直跟著你們,然後沿途留下記號給三爺,就是沒想到,你們到了這裡就出事了。”

  這時候我的思維才清晰起來,一下就想起來,那天晚上和悶油瓶長談的時候,他就說自己是站在我這邊的,讓我不用擔心,原來是這麼個意思。原來這是三叔的計畫。

  這,我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一層,看來老狐狸真的是老狐狸,和三叔鬥,我還真的不夠格。

  “也算你們命大,我們一直跟這你們,要不然你們現在已經曬乾了。”邊上的胖子道,“就你這體質還想幹這一行,我看你回去真的就該好好倒騰你的小生意。”

  我問潘子:“他怎麼也來了?”

  潘子就說長沙的夥計、好手都跑到別人加去,現在三爺重新帶了批新人,經驗都不夠,所以請了他來撐場面,也是老價格。

  胖子道:“怎麼?你還看不上我了?告訴你,你可是老子背回來的。”

  我忙擺手,心忽然就安了下來,三叔的人到底像是家人,是我自己人,我不用凡事都戒備了。而且和這些人合作慣了,知道他們的本事,最開心的是悶油瓶真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那就萬事大吉了。

  剛才是胖子在給我喂水,我逐漸恢復了力氣,就自己喝了幾口,他們不讓我多喝,說是要緩慢的補充水分。

  我看著阿寧沒有反應,不知道什麼情況,就問潘子她有沒有事。

  潘子道:“你放心吧,你的相好體質比你好,已經醒過一回了,現在吃了點東西又睡了。這裡不是沙漠,你們只是脫水昏迷了過去,不是曬傷,補充點鹽水,多睡睡就好了。”

  潘子調侃我,大概是看到我和阿寧都衣衫不整,我也沒有力氣去反駁他,也就不去理會。此時身體雖然有點虛弱,但是人的精神已經相當好,我爬起來吃了點東西,問這是什麼洞,當時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潘子告訴我,這裡還是在魔鬼城,是在一個岩山的洞裡,這洞是胖子發現的。當時出了事之後,紮西他們逃到了外面車子拋錨的地方,等我們等了很久都沒出來,紮西就想到我和阿寧都不會看阿拉伯石堆,現在也不知道我們是遇難了,還是迷路了。

  當即悶油瓶就用鏡子給他們發了信號,他們趕了上,黑眼鏡留下照顧剩下的人,悶油瓶就帶著潘子進來找我們。

  我問這麼大的地方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潘子說這地方有點邪門,這些石山的順序好像是設計好的,他們也就是跟著感覺,其實走的路線完全和我們一樣,最後看到了阿寧的標記,就一路找到我們倒在沙地上。

  說起這個我就心有餘悸,忙點頭:“確實,這狗日的地方,好像怎麼走都到不了頭,卻又不是走回頭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下我心裡又緊張起來,心說那現在我們還在魔鬼城裡,不還是走不出去?

  “我們可沒你們這麼蠢,我們是一路留著記號的,你就放心吧。”潘子道。

  胖子也道:“老子搭的記號,全是這麼大的石頭,離一公里都看得見,而且這走不出去的原因老子也看出來了。”

  “哦。”我松了口氣,問道,“那是為什麼?”

  潘子就說,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還是胖子厲害,確實是他看出來的,我實話告訴你,我們現在待的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魔鬼城了,這裡離原來的魔鬼城起碼有一百五十公里。這是一片巨大的雅丹地貌群,由十幾個小型的魔鬼城構成,中間是戈壁,而所有的魔鬼城都有岩山群相連,首尾相接,形成了一條巨大的魔鬼城鏈環。你們就是順著這鏈子走,那就是三千六百平方公里,你們走得出去嗎?

  我搖頭:“不可能啊,哪有這麼巧?我隨便找個方向一直走,就一點都沒有偏移?”

  胖子就道:“說你笨你還不承認,你順著哪個方向走,是別人設計好的。那是因為這魔鬼城裡有很多的石頭,這些石頭的擺放非常的講究,經常是繞過一座岩山,一邊的石頭多,一邊的石頭少,但是因為石頭雜亂無章,你在瞬間意識判斷不出哪邊好走哪邊難走,感覺差不多,但是潛意識裡,你卻能分辨出石頭少的方向,而條件反射的選擇那個方向,結果你在這魔鬼城就一直在走別人給你設計好的方向。而且,幾乎每一個路口都是這樣的情況,就算有一個路口判斷錯了,你接下來還是有無數個機會被糾正。這種招數在古代很普通,有一個非常樸素的勞動人民取的名字,就叫做奇門遁甲。”說著,就看向悶油瓶,“小哥,我說得沒錯吧?”

  悶油瓶抬頭看了看我們,沒理他,看著火,好像有心事。

  我失笑,說:“你啥時候懂奇門遁甲了?”

  胖子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看那表情還挺得以。我心說估計這傢伙又是現學現賣,收回話題,就問胖子道:“那你是說,這魔鬼城裡,有人用這些碎石頭,擺了一個障眼法?”

  胖子點頭:“就是這麼回事,不過不算高深的陣法,遇上個缺心眼的,或者觀察能力特別仔細的,肯定能發現。看這些石頭在這裡也有年頭了,估計這裡當時是戰場,西王母應該是個術數高手,這些石頭是用來防禦的。”

  說到這裡,一邊睡袋裡就傳來了阿寧的聲音,她輕聲說道:“你說得不對,西王母根本就是奇門遁甲的創造者,當年黃帝得到的天授神書,就是西王母給他的,論起奇門遁甲,她是祖宗。”

  原來這女人沒睡,我們都給嚇了一跳,我隨即想起九天玄女的傳說,心下駭然。確實是這樣,當年的傳說和一些歷史記載,都說當時黃帝統一中原是得到了西王母國的鼎力相助。

  再一想那古船,心說當年這裡肯定是淺湖,這些岩山露出在水面上,水下的岩石會擱淺船隻,那麼在水裡船夫更加的會選擇暗礁少的地方行進,更加容易迷路,這可能也是西王母國這麼多年下來,未給人發現的原因。

  想到這裡,我忽然眼皮一跳,對潘子道:“你是說這裡的魔鬼城是一個環?”

  潘子點頭,我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潘子就搖頭:“這是我們的嚮導說的。怎麼了?”

  我興奮的在沙地裡畫了一圈:“你不知道,我看過文錦的筆記,她說西王母是在無形的城牆的保護下,這城牆別人看不到,但是碰到了,必然就會回頭。在這裡,幾千年前,應該都是水,也就是說,這裡有一條水帶,類似護城河一樣,圍成了一圈。如果我們假設這條保護帶就是別人無法進入,掩護了西王母古城這麼多年的‘無形的城牆’,那麼,西王母國應該就在這個圈之內,也就是在這個魔鬼城圈的中間。”

  我說完後,所有人都無動於衷的看著我,好像在看一個傻瓜。

  我被看得莫名其妙,攤手道:“我說得不對?”

  潘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三爺,你說的,不用看文錦的筆記我們都猜到了,只是,情況如果真的是這麼簡單,那麼西王母古城早就被發現了。這裡是柴達木盆地,不是塔克拉瑪幹,這裡雖然人跡罕至,但是經過了無數的地質考察,所以,如果鬼城就在這裡的話,情況也一定十分的特殊,很可能就整個兒被埋在戈壁下面了,或者處在一種別人很難發現的境地裡。你認為到那裡就能看到,很傻很天真。”

  我一想也是,就問他們,那他們的打算是什麼?

  潘子說他們本來是打算跟著阿寧的隊伍,到達塔木陀再說,現在到了這裡就出了這麼大的意外。不過,按照定主卓瑪的說法,在這個魔鬼城西邊,跟著古河床再走兩天就是她當年和文錦的隊伍分別的那個岩山口,接下去的路,定主卓瑪也不認識了。他準備在我們恢復後,就到那裡去休整,等三叔的隊伍。之後,就打算順著河道往下游走,因為古城肯定是在河道附近,當年的隊伍肯定也是這麼走的,我們也可以這麼碰碰運氣。

  我對潘子道:“可是古河道到了這一段已經基本上和戈壁混在一起了,根本看不清楚。”

  “那個不用擔心。”胖子道,說著指了指一片漆黑的外面。

  我們在洞的底部,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就走了出去,一到洞口,忽然一股冰涼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接著我就聽到了一種非常熟悉的聲音。

  外面一片漆黑,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但是這情形我十分的熟悉,然而一刹那我卻有點不敢相信我想到的。

  等我走出洞口,臉上瞬間被水珠打到,我才反應過來,心說,我操,外面竟然在下雨。

  可是這怎麼可能?這裡是戈壁灘啊,這裡一年有可能只下一場雨,而且絕對不是這個季節。

  我走回,就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下雨?”

  潘子道:“小三爺,你得謝謝這場雨,要不然你等不到我們過來,就成鹹魚了。我們找到你們的時候,這雨已經開始下了,現在外面全是水,走也走不出去,不染我們背你就出去了,在這裡待著也不舒服。這雨下了之後,老河道肯定會滿水,往下游走,就算河道我們看不見,但是水能知道,所以你放心吧。”

  這個時候我想到了定主卓瑪和我說的:時間快到了,錯過了就只能再等五年,心說難道是指這場雨?

  越想越不靠譜,不過看悶油瓶沒有說話,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我安心了不少。

  之後,我就去休息,這一次睡得不好,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我又一次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在這個山洞裡,我們休整了兩天時間,我和阿寧的身體都痊癒了。阿甯和胖子熟悉,到底是潘子他們救了她,她也沒有說什麼,不過對我一下子變得很冷淡,可能是認為我也是三叔安排進來的,騙了她。

  我也不在乎,心說差點就掛了,還會計較這事情。第三天我們就出發了,順著記號,我們蹚著到腳踝的水,冒雨走了兩天,先走回到了外面,和黑眼鏡回合。外面的人已經絕望了,看到我們平安出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外面潘子又休整了一天,他建議我留在這裡,等三叔到來,然後再決定要不要進去。

  然而這時候我卻感覺沒什麼臉見三叔,而且定主卓瑪給我的口信,讓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找到文錦,算起來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就執意要和潘子一起打先鋒。

  一邊的阿寧也安排了自己的隊伍,大部分人都想要回去,高加索人的狀況非常不妙,隊醫說等三叔的隊伍到了,借了車必須馬上回去。阿寧安排了一下,就告訴潘子,她也要參加我們,怎麼說她的隊伍也是打了先頭。

  阿寧的加入沒有問題,潘子也拗不過我,況且這段路我們有車,也不是什麼危險的路段,就答應了。我和胖子、潘子、悶油瓶、阿甯正好一輛車,黑眼鏡在這裡等三叔。

  之後的兩天時間,我們順著水位逐漸見漲的河床,在戈壁中越走越深。因為雨水的沖刷,河床中出現了很多的支流,我們一條一條去找,然而,怎麼看,我們都沒有看到那座岩山。我的望遠鏡都看裂了,最後開始懷疑,是不是那座山已經變成滄海桑田了。

  雨在出發前就停了,我們最後在河床邊上休息,車的輪胎磨損得非常厲害,後來一個還破了,我們只能開一段就下來打氣,然後繼續開,苦不堪言。

  胖子就說:“會不會那老太婆是胡扯的,根本就沒有那座山?或者那根本不是山?也許是土丘,這十幾年給風吹沒了?”

  我感覺不是,定主卓瑪那樣子怎麼看怎麼不像是騙子,或許這古河道的走向已經改變了。

  “那怎麼辦?再走下去,汽油都沒了,我們要走回去可夠戧。”

  “這喝水能會聚的地方就是整塊平原最低的地方,那裡應該有個湖,我們要不先找到那個湖?然後從湖開始尋找河道的痕跡,這樣至少能縮小範圍。”

  想想也只能這樣了,我們繼續趕路,開上一個斜坡的時候,忽然,潘子大罵了一聲,一腳刹車。

  我們全部都撞到了前面的坐墊上,胖子大罵,還沒罵完,幾個人一下都愣住了。

  這斜坡的另一邊,竟然是一塊斷崖,我們的車頭已經沖了出去,兩隻輪胎已經騰空了。

  我們心驚膽戰的下了車,走到懸崖邊上,發現面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盆地,煙霧繚繞,一片凹陷在戈壁中的巨大綠洲!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二十八~九章 向綠洲進發

  眼前的情形之壯觀,言語根本無法表達,我們都看得呆了,雖然文錦的筆記中提過這麼一個綠洲,但是,我的印象裡應該不是這個樣子。

  盆地非常大,而且看上去很工整,胖子說起來,竟然好像一個隕石坑。從懸崖上往下看去,只看到下面煙霧緩繞,幾乎全是密集的樹冠,看不到具體的情況。

  這應該就是塔木陀了,沒想到,我們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發現它的,好像有點太簡單了。

  潘子把車倒了回來,我們就一邊用望遠鏡看盆地,一邊琢磨這是怎麼回事。

  潘子道:“看來定主卓瑪和文錦他們分開時候的岩山,確實己經消失了,這裡是鹽蓋地區,可能那是一座岩山,幾十年,幾次雨就剩個土包了,不過,順著河水的方向,還是能夠找到這裡。”

  這些文錦的筆記上沒寫,我也不可能知道,不過如今這麼就發現了這綠洲,我們也有點不知所措,我就問潘子,有什麼打算。

  潘子就道肯定要先下去看看,他聽我說了筆記和定主卓瑪的口信,知道文錦肯定就在下面,說現在不能等三爺會合,要直接先進去看看情況,文錦就是師母,要是因為等三爺,把師母漏過去,他這夥計也不用再當了,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心說你真是個二十四孝的手下,不過我也是這麼想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算起來,十天幾乎就在眼前,問了幾個人,都沒有意見,他們就讓我看看,這盆地應該怎麼進去。

  文錦的筆記上有詳細的路線描述,他們當年是通過一條峽谷進入盆地的。不過這裡的地貌己經完全變了,通過她的路線描述看來是找不到那條峽谷,我們只能開車繞著盆地尋找,幾經曲折,終於發現了一條寬大的峽谷。

  潘子繞了一個大圈子,在盆地大概四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峽谷的路口,最開始的一段可以開車,我們一路進去,一直到亂石擋住去路為止。

  然後幾個人下車,背起裝備就步行前進。一直走到看到樹木,才停下來休息。我拿起文錦的筆記,仔細看裡面的記載。

  看了筆記之後,我不由有點心虛,從文錦的筆記中記載的事情推斷,這條峽谷十分的危險。峽谷再往前去,因為海拔降低,熱帶植被叢生,瘴氣彌漫,我們的防毒面具有可能應付不了這麼潮濕的環境,而且這裡是通往西王母宮的唯一入口,一路過來遇到的事情,讓我感覺到西王母宮詭異非常,料想這路也不會這麼好走。

  不過相比之下,我最擔心的還是過了峽谷後的事情。峽谷的盡頭就是綠洲的核心地帶,這裡是河流會聚的地方,坑谷下茂密的樹冠之下全是潮濕的沼澤,這裡的奇特地貌幾乎形成了一個戈壁中的熱帶雨林。雖然我們知道西王母的古王城就在沼澤之內的某處,但是在裡面搜索幾乎就是玩命。

  我們在峽谷的樹蔭下詳細的看了文錦在筆記中描繪出的大概行進路線,因為沒有進入沼澤實地,很多的地方都看得一頭霧水,而且文錦在很多地方都畫著問號,我們不知道這些問號代表著什麼,這讓我們非常的為難,最後只能決定走一步是一步。

  之後我們各自做準備工作,搜索的時候,知道前路漫漫,我們必須控制著自己物資消耗,如今要進入到西王母的後院了,自然也就顧不了這麼多,照明彈、冷煙火、火柴、藥物,所有能帶的東西我們都裝了進來。

  潘子在越南打過仗,現在成了我們的顧問,他說從在懸崖上看下面的情況,這裡的情況應該和越南的熱帶雨林差不多。這種濕潤地帶的沼澤最危險,上頭是原始雨林的闊葉冠,幾乎覆蓋了整個穀底,這麼茂密的植被,下面肯定透不過陽光,樹冠下面一片漆黑,瘴氣彌漫,是蚊子螞蟥毒蟲的天下。儘管這裡的氣溫超過三十度,我們也必須穿長袖長褲,不然沒一個小時你身上絕對一塊好肉都沒有。

  阿寧說我有驅蚊水,行不行?

  潘子說你驅走了蚊子,但是那東西會引來其他東西,在雨林裡不要用太濃烈的氣味。否則就算你當時沒碰到野獸,它們也會一路尾隨過來,咱們這一次只有我帶了槍,就算碰上野豬也夠戧。

  他最後說,一旦進入了沼澤之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蹚水,或者去碰那些污泥。他有一個戰友,在打伏擊的時候腳陷在沼澤裡面,才一分鐘不到,撥出來的時候,整個腿上全是洞,給蛀空了,也不知道是給什麼咬的。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下,如果出現這種事情就等於送命,也許還不如送命。

  我從潘子的眼神中感覺到他不是在危言聳聽,心裡也多了幾分異樣,於是將褲管紮得更緊了點。

  花了兩個小時,我們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打包完畢,在潘子的吆喝下我們就出發了。悶油瓶打頭,潘子殿后,砍著樹枝闊葉,就往峽谷的深處走去。我們前腳剛動,天又陰了下來,似乎是要下雨。我在心裡感慨,大自然的奧妙真是無法窮盡,在乾旱的柴達木戈壁的深處,竟然有這麼一塊潮濕多雨的綠洲,真是天公造物,不拘一格。

  這條峽谷不像是在魔鬼城看到的那種雅丹峽谷,不是由風力雕琢而成的,好像是由地質運動產生的裂谷,穀底不平坦,怪石嶙峋、層層疊疊,岩壁仿佛被利刀雕琢而成。不過,要讓我說,我卻同意胖子的說法,這裡的地形實在是像一個隕石坑,裂谷好比是隕石墜落的時候砸裂的地殼裂縫,產生的時候可能比現在深得多,逐漸風化,給填平了。這樣的峽谷在這個坑穀的四周應該不是唯一的。

  峽谷很寬,進入密林之後,四周變得非常的悶熱,我們的身上一下就汗透了。石頭和樹上到處都有青苔,無法立足,我們的腳下已經到處是潮濕的爛泥和盤根錯節的樹根,在怪物觸鬚一樣的樹根網裡行走,一腳一個陷坑,頭頂上的樹冠也密集得看不到陽光了。一下子我就產生了非常嚴重的錯覺,我現在真的是在青藏高原上而不是在亞馬遜的原始叢林裡嗎?

  本來以為這種情況只有在峽谷的盡頭才會碰到,沒想到在峽谷中已經如此了,那坑穀裡的情況估計更加的糟糕。

  胖子走得氣喘連連,看著前面的情形,就說不知道這綠洲裡面有沒有什麼動物,他娘的打幾隻來吃吃,也算是種福利,要不然這路走得就冤枉了。

  潘子說這片封閉環境中的雨林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恐怕不會有大型的野獸,最多的恐怕還是蟲子和長蟲。在很多這樣的沼澤中,蛇是最常見的。

  胖子說蛇也不錯,在廣東還吃過烤蠍子,反正只要是新鮮的東西,老子都不在話下。

  我想起文錦在筆記中寫的:“泥沼多蛇,遇人不懼。”想必潘子說得不錯,不知道這些蛇的大小,在很多好萊塢的電影裡,有些蟒蛇可以長到老樹這麼粗,壓路機都壓不死,不過這裡應該沒有這樣的條件。

  而且這裡的生態環境十分特殊,是一個封閉的陸上孤島,我想除了飛鳥和人類,其他東西根本不可能進入到這裡來,這裡的生物是在這個綠洲形成時開始就在這裡繁衍的。當時柴達木還是一片富庶的河流密集之地,物種豐富,也許我們能夠在這片綠洲中發現很多己經滅絕的動、植物,這有可能比西王母宮裡的東西更加的有價值。

  轉念一想,又心說不要了,在山海經的西王母傳說中,西壬母宮是被一群人面的青鳥守護著,這肯定是一種我們所不瞭解的巨大猛禽,保不准就是在長白山攻擊我們的那種怪鳥,這種東西還是滅絕了好。

  由於樹木太過密集,而我們又是在峽谷中,沒有迂回的條件,我們只能一邊砍掉老藤闊葉一邊前進。這很消耗體力,胖子和悶油瓶輪流開道也沒有多少起色。好在峽谷邊上的磷響山崖夾著一道藍天,好比一道天藍的錦帶,景色十分的絢麗,不時還有前天大雨形成的瀑布傾瀉下來,我們一路過去,也並不無聊。

  走了不久,我們就發現前面的峭壁上,出現了很多的石窟,密密麻麻,足有百來個,上面覆滿了青苔,不知道裡面雕著什麼東西。

  我們一下子緊張起來,看景色的心情也沒了。一路過來沒有看到任何關於西王母國的遺跡,一直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現在突然看到了,我們真的開始靠近這個神秘古國的核心地帶了。這想來是件興奮的事情,但是實際看到,又覺得有點恐怖。

  收拾起嬉鬧的心情,我們上去查看。這些石窟有大有小,大的能並排開進去兩輛解放卡車,小的只有半人多高,和敦煌的有很大的不同,石窟都很淺,在外面就能看到裡面的雕像,只是被厚厚的青苔整個蓋住了。

  我爬上去拿出匕首,開始刮其中一座上的覆蓋物,在青苔中,逐漸露出了一座怪異的石雕。

  青苔中,是一座石刻的人面鳥身的神像,和我們在古沉船裡發現的陶罐上的雕刻風格一樣,是真正的西王母國的雕刻。經過千年的腐蝕,石雕表面佈滿了石斛,顯得模糊不清。

  我把上面的石斛也全部去掉之後,雕刻的整體浮現了出來。那是一尊立像,是在山崖上直接鑿出來的,鳥的頭部是一張似人非人的女性怪臉,長著兩對眼睛,面無表情,冷酷異常。兩足下雕琢著五個骷髏頭,鳥立於其中兩個的天靈蓋上,似乎這些骷髏都是它吃剩的骨骸。

  胖子在下麵看著,就驚呼了一聲:“天哪,小吳,這他娘的不就是……”

  我跳下來看到石雕的整體之後,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這崖壁石窟裡的人面鳥身的石像,竟然和在長白山地下裂隙中看到的怪鳥幾乎一模一樣。

  雕刻的形態極其生動,看山石的表面,修鑿之時應該還塗有顏料,如果不是青苔覆蓋,在這陰暗的叢林裡看到,准會以為那種怪鳥從長白山飛到這裡來了。

  眾人都露出了驚異的神色,連悶油瓶都顯的很意外。這裡所有的人都到過長白山,看到這些石雕,難免回想起當時可怕的情形。

  我和胖子又忙動手,將其它幾座石窟的雕刻也一一刮開,發現裡面都是一樣的人面鳥的石雕,有大有小,形態各異。

  阿寧吸了口氣道:“看來我們之前推斷得沒錯,長白山中的人面猛禽便是西王母的圖騰——三青鳥的原形。西王母手上可能掌握著一些我們所不瞭解的古老技術,可以馴養這種詭異的猛禽。長白山中的地下陵墓應該和西王母國的消失和遺民的神秘東遷有關係。那些怪鳥可能原本是棲息在這片綠洲之中,後來給那些分裂出來的遺民帶到東方,充當了陵墓的守護者。”

  我道:“不錯,我一直感覺,這裡的地形和長白山地下皇陵的地形是如此的相似,都是在一個巨大的隕石坑狀盆地裡,看來那裡可能是西王母宮的一個翻版,咱們在長白山裡的經歷只能算是一個演習,這裡是人家真正的老窩。”

  胖子聽了就擦了擦汗道:“他奶奶的,照你們這麼說,這是那些鬼鳥的老家?那咱們這麼進去不是送死嗎?”

  這還真不好說,我回頭苦笑,阿寧道:“那到不至於,事隔了這麼多年了,這裡的氣候劇烈的變化,大片的草原濃縮成了這一片綠洲,食物太少,這種鳥在這裡可能已經絕跡了,在長白山看到的那些可能是碩果僅存的一些。不過,不管怎麼樣,西王母國以青鳥為守護神,這裡有這樣的圖騰,說明我們已經進入到西王母宮的界內,這種石窟圖騰刻在這裡,既是對外來人的一種標示,也是一種警告,這後面我們得加倍小心。”

  我們都點了點頭,胖子道:“媽的,承你貴言,這些鬼鳥真的滅絕了才好,要不然連累到了我,摸金校尉就要滅絕了。”

  胖子的擔憂也是我們的擔憂,我們相顧一下,都沒有話說,神情都很複雜。

  又耽擱了片刻,阿寧給這些石像拍了照片,四處看了一圈,除了石頭再無發現。悶油瓶就讓我們出發。

  我們最後看了一眼那些石窟,抖擻了精神,離開了這塊崖壁,向峽谷的深處繼續走去。大概是因為那些石窟雕像的影響,那一刻,我就感覺到一種不安開始籠罩進叢林裡,我們似乎正在走進一個無人理解的詭異世界之中。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三十~三十一章 第二場雨

  離開石壁上的石窟之後,我們各自調整心情,繼續往峽谷的深處前進。

  因為石窟中石雕的影響,我們走得非常小心,注意著叢林中的每一個動靜,生怕會遇到西王母千年之前設下的埋伏。

  然而隨著我們的深入,卻並沒有什麼詭異的事情發生,一路無事,甚至連西王母國的其它遺跡都沒有看到。只有雨林越來越密集,盤根糾錯,鋪天蓋地,仿佛我們是在遠離西王母的王宮,而不是在靠近。走到後來,眼睛就花了,只感覺到處是綠色的絞結的騰蔓,好像穿行在一碗發著綠黴的龍鬚麵裡。

  我這才領悟到“叢林”是什麼概念,我在山東和秦嶺穿過的樹林和這裡比起來簡直就是在旅遊,在那邊走上一公里,在這裡一百米都可能前進不到,簡直是步履維艱。看著潘子滿頭是汗的堅毅臉龐,也不知道他們當年打仗是怎麼挺過來的。

  就這樣一直悶頭往前,一直都到林子黑下來,兩邊的峽谷變成了剪影畫,我們也並沒有前進多少距離。

  隊伍中也沒有了人說話,只剩下喘息的聲音和拍打蚊子的聲音。

  胖子走的蒙了,犯了臆症,就在前面哼山歌給自己提神,唱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為什麼這樣紅?哎紅得好像,紅得好像燃燒的火。”他是開路手,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唱歌也同時能給我們提神,這事情你無法指望悶油瓶來做。

  不過胖子唱歌實在是難聽,加上也不是正經的唱,聽起來像是在招魂一樣。

  潘子後來聽不下去了,就罵道他娘的這裡這麼熱,你就不能唱點涼快點兒的?

  胖子說你懂什麼,這是冰山上的來客的歌曲,我唱起來,就想起長白山的冰川,多少能涼快點兒。

  潘子說那你唱白毛女不行嗎?多直接的,還省的聯想。

  胖子說我操你還點歌了,你還真以為我是電臺,想聽什麼唱什麼,老子唱給你聽是給面子。少他娘的這麼多意見。

  正罵著,天上就打起了雷,雲層裡電光閃動,風也吹了起來,空裡裡出現了雨星子。

  我們都安靜下來,抬頭看天,透過樹冠,烏雲亮了起來,似乎有閃電在雲裡攢動,雲都壓到了峽谷的頂上。阿寧歎了口氣,說:“行夜路偏又遇風雨,看來西王母並不歡迎我們,咱們今天晚上有的罪受了。”

  胖子道:“下吧下吧,最好它下雨,下了雨涼快,這麼悶著,你胖爺我褲襠裡的蛋都要孵出小雞來了。”

  我們聽了就忍不住笑了出來,潘子罵道:“那你把你的小雞看好了,別等一下給雷劈了。”

  話音未落,雨就真下來了。起初是幾滴雨彈打在了我們臉上,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磅礴大雨就來了,一下子好像整個森林都安靜了下來,萬木無聲,接著“轟”一聲,整個峽谷瞬間轟鳴了起來,雨水像鞭子一樣從樹冠的縫隙裡抽了進來,幾乎沒把我們砸趴下。

  我們沒想到雨會這麼猛,一下子猝不及防,全部都抱頭鼠竄。幸好我們是在密林的底部,四周有很多的大樹,樹冠密集,有一棵樹上有一塊由藤蔓糾結起來的遮蓋,在阿寧的大叫下,我們爬了上去躲雨。

  所有人擠在一起,都好像從湯裡撈出來一樣。胖子說我操這他娘的哪裡是下雨,這乾脆就是龍王爺在我們頭頂上滋尿。

  此時一道閃電亮起,照亮了整個峽谷。借著閃電往前看去,一邊的崖壁上雨水已經彙聚成大量的瀑布傾瀉下來,黑夜中雨林翻滾,兩邊是沖下的巨大水幕,好比摩西分開大海的情形,壯觀異常。

  而峽谷之下,沖下的雨水形成的無數條小溪開始彙集,很快,它們就會聚成河流,向下游的沼澤湧去。

  看到這幅景象,我忽然就意識到了這片綠洲形成的原因:這裡是柴達木盆地的最低點,所有的地下水和雨水,都會會聚到這裡來。可以說這裡是整個柴達木地下水系的中心,柴達木乾涸的河床也許並不真正的斷流了,而是轉入地下流到了這裡。所以無論這幾千來年來氣候如何變化,盆地的周邊如何由森林變成沙漠,這裡仍舊保持著五千年前樹木繁茂的樣子。

  “藏風聚水而不動”,所謂風水寶地,不就是經千年而不變的地方嗎?這西王母宮所在的地方,果然應該是昆侖山系龍脈之祖的寶眼所在。這樣的奇景,也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出現啊。

  正在感慨,胖子卻不安份了起來,大屁股擠來擠去。這樹上的空間本來就不大,他一動所有人都不自在,潘子就罵道:“你小子他娘的幹什麼,皮癢還是怎麼的?”

  胖子皺著眉頭,說:“不知道怎麼回事,老子屁股突然癢的要命。”說完又挪了挪屁股,在樹上蹭了起來。

  我心說就他事情最多,剛想說他幾句,突然自己的屁股和背也癢了起來,一下子奇癢難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爬一樣。我忙弓起了腿想用手去抓,一抓之下就感覺不對,一下跳了起來:“蟲子!”

  所有人全站了起來,我撓著屁股往我們靠的樹幹上看,一看之下臉都綠了。只見滿樹幹都是密密麻麻的花蟲子,大概都只有半個小拇指指甲蓋大,好像都是從樹杆的縫隙裡爬出來的,我們的腿上和屁股也全都是了,拍都拍不掉。

  “我靠!”胖子大罵了一聲,幾個人都跺起腳來。但是跺腳並沒有什麼作用,這些蟲子根本不怕人,似乎當我們是樹木,毫不猶豫的朝我們身上爬,幸虧我們的褲管是緊的,它們爬不進來。但是我和胖子的屁股已經遭殃了,我們只好跑到雨裡,讓雨水沖自己的臀部。冰涼的雨水滲入到褲子裡,我才感覺到奇癢消退了點兒,只是癢完了之後,屁股上原來癢的地方又疼了起來,我心裡大罵,心說該不是有毒吧。這時候其他人也都逃了出來,一下子雨水朝我們身上猛衝,我們也說不了話。

  我們爬上另外一條枝丫,朝樹的上面爬去,那裡還有一塊雨水稍微少一點的幾條枝丫密集的死角,但是並不夠我們五個人全部進去,最後阿寧和我被他們推了進去,其它人用防水布遮著頭,算是勉強不用給雨水沖頭。

  潘子道:“媽的,剛才他媽的是什麼蟲子?”

  阿寧甩掉頭髮上的水,又拍了拍暗淡下去的礦燈,總算把它打亮了,然後她照了照自己的褲腿,把粘在她腿上的死掉的蟲子用小拇指的指甲挑到礦燈的前面。

  那是一隻好像蜘蛛一樣的小蟲子,又有點像沒有尾巴的小蠍子,阿寧的手在抖,所以我也看不清楚,我屁股又疼了起來,就又問了一聲:這是什麼?有沒有毒。卻看到阿寧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心裡咯噔一聲,還沒來得及說糟糕,阿寧就順手拔出了邊上潘子腰裡的刀,對我道:“轉過去,快把褲子脫了!”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三十二~三章 青苔下的秘密

  阿寧說著就要來拽我的皮帶,我一下急了,也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忙捂住褲子,縮了一下:“你想幹什麼?”

  阿寧道:“那些蟲是一種草蜱子,給它們咬了很麻煩。你和胖子給咬了,如果不想以後趴著睡的話就趕緊把褲子脫了,等一下它爬到你的褲襠裡你這輩子就完了!”

  我一聽,還真覺得敏感部位有點搔癢,但是怎麼樣也不能讓阿寧給我處理啊,還是死死抓著褲子,對阿寧道:“那你把刀給我,我自己去處理!”

  “你自己怎麼看自己的屁股?”阿寧道。

  我心說就算這樣也不能給你看啊,這時候邊上的胖子一邊撓屁股一邊就說話了:“別吵了,”說著從阿寧手裡拿過刀,對我道:“這婆娘說的沒錯,草蜱是很麻煩,咱們兩個到那邊去,互相處理一下。”

  “你會不會處理?”阿寧問。

  “不就是把刀燒燙了去燙嘛,老子少說也插過隊,放過牛羊,這點還不知道。你們也自己檢查一下,你細皮嫩肉的,最招這種蟲子了。”

  說著指了指另一邊的樹枝後面讓我走過去,那裡雨也不大,但是樹枝似乎不太牢固,但此時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爬到那裡,往後看看阿寧他們似乎看不到了,胖子的臉就變形了,抖起來一下就脫了自己的褲子,對我道:“快快快,老子要給咬殘了!”

  我把礦燈往樹枝上一架,一看就傻了眼,我操,只見他滿大腿滿屁股都是豌豆大的血包子,有的都大的像蠶豆一樣,再仔細一看,就看到那些血包子全是剛才那些小蟲吸飽了血的肚子,都漲得透明了。

  “你怎麼搞的!”我突然想吐,捂住自己的嘴巴:“這也太誇張了,這麼會爬進去這麼多?”

  “這褲子太小了,老子過魔鬼城搬石頭的時候檔崩裂了!”他抖了抖他的褲子:“裂了條大縫,他娘的當時我還說裂著涼快,一直沒處理,進林子的時候就給忘記了,真是作孽——你快點!這蟲子能一直吸血兩三天,能吸到自己體積的六七倍,三十只就能把一隻兔子的血吸光,老子已經貧血了,可經不起這折騰。”

  我拿起刀,只覺得胃裡翻騰,也不知道怎麼割,比畫了半天就想用手去摘,那胖子忙縮起屁股躲開道:“千萬別拽,它是咬在肉裡,腦袋鑽進皮裡去吸的,你一拽頭就斷在裡面,和雪毛子一樣,得照我剛才說的,用火燒匕首去燙!”

  我點了點頭,一下竟然連自己的搔癢都忘記了,發著抖拿出打火機,將匕首的尖頭燒紅了,然後把一隻一隻吸的猶如氣球一樣的蟲子燙了下來,那蟲子爬燙,一靠近就馬上把頭拔了出來,我一下就倒下來,用刀柄拍死,一拍就是一大包血。每燙一隻,胖子就疼的要命,到了後來,我看他的腿都軟了,我的手也軟了。

  足足搞了半個小時,雨都小了下去,我才把胖子的大腿和屁股上弄乾淨了,潘子檢查完自己之後也想過來幫忙,但是他一過來樹枝就開始顫動,所以只好作罷,他讓我們弄完後一定要消毒,不然很容易得冷熱病。

  搞完之後,給胖子塗上消毒的水,我又勉為其難的脫掉褲子讓胖子處理。說實話在那種場合蹲馬步給人觀察屁股實在是難堪的事情,但是沒有辦法。不過我被咬的情況還好,十幾分鐘就處理好了,最後檢查了確實一隻都沒漏下,才算松了口氣。

  穿上褲子,我們爬回到眾人那裡,兩人尷尬的笑笑,潘子就問我們怎麼樣,我點頭說還好,總算沒給咬漏了。又問他們有沒有被咬。

  潘子和阿寧只有手臂上被咬了幾口,悶油瓶則一點事情也沒有。“草蜱的嗅覺很敏感,能聞出你們的血型,看來你們兩個比較可口。”阿寧解釋道。

  我想起剛才的事情,比較尷尬,就轉移話題問她道“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蜱子。這種東西不是潛伏在草裡的嗎?怎麼在聚集在這棵樹上,難道它們也吸樹汁?”

  吸血的東西一般都在草裡,因為動物經過的幾率大,在樹上的幾乎沒有。

  阿寧搖頭,表示也不理解:“不過,這裡有這種蟲子,我們以後一定要小心,這些蟲子是最討厭的吸血昆蟲,其他的比如蚊子,水蛭這些東西很少會殺掉宿主,唯獨這種蟲子,能把宿主的血吸幹。我上次在非洲做一個項目,就看到一頭長頸鹿死在這種東西手裡,屍體上掛滿了血瘤子,恐怖異常。我們一靠近所有的草蜱子都朝我們湧過來,黑壓壓一片,像地上的影子在動一樣,嚇的當時的嚮導用車上的滅火器阻擋,然後開車狂逃而去。”

  我想起胖子的屁股,再想想阿寧說的場面,不由不寒而慄起來。

  正說著,我忽然發現少了一個人,一辨認,悶油瓶不見了。

  問他去了哪裡?阿寧用下巴指了指下面,我就看到悶油瓶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了我們下邊剛才避雨的植物遮蓋那裡,打著礦燈,不知道在看什麼。

  我看著就好奇,問阿寧道:“他下去幹什麼?”

  “不知道。”阿寧表情的複雜的看著下麵的礦燈光,“一聲不吭就下去了,問他他也不理人,我是搞不懂你這個朋友。”

  我歎了口氣,自從魔鬼城裡那次交談之後,悶油瓶的話就更少了,甚至最近他的臉都凝固了起來,一點表情也沒有出現過,也不知道這人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東西,也許他真的像定主卓瑪說的:他自己的世界裡,一直只有他一個人,所以他根本沒有必要表露任何的東西。

  看著那下麵的燈光,應該是架在樹枝上,給風吹的晃來晃去,我有點擔心他會不會掉下去,隨即又想到這小子是職業失蹤人員,會不會趁這個機會,又自己一個人溜掉了?

  阿寧他們沒經驗,這還真有點玄……我看著下面晃動的燈光,也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那裡。

  想到這裡,我就放心不下了,於是打開礦燈,對阿寧說我下去看看。接著頂著大雨,抱著樹幹小心翼翼的一段一段下來。

  爬到下面礦燈的邊上,我四處看了看,心裡頓時一涼。

  真的沒人!

  剛才我們躲雨的那塊植物遮蓋下,空空蕩蕩,哪裡有悶油瓶的影子!

  “狗日的!”我暗罵了一聲:“難道真的跑了!”一下子氣的不行。這人怎麼這樣,比起胖子做壞事還和你打個招呼,這人根本就當我們不存在,實在是太過分了。

  怒火中燒,正想喊胖子他們下來商量對策,突然樹枝整個一動,悶油瓶卻從那植物遮蓋上面的黑暗處探了出來,把我嚇了一跳。我抬頭一看,原來他是站在這片遮蓋的頂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虛驚一場,我不由長長的出了口氣,他看到我也下來,略微楞了一下,就招手讓我上去。

  我爬了上去,看到由樹枝、寄生藤蔓、蕨類植物互相糾結,長滿了綠苔的植物覆蓋物表面,已經給他用刀割了開來,青苔被刮開,裡面大量的藤蔓給切斷,露出了裡面裹著的什麼東西。雨水中可以看到大量細小的草蜱子在這些藤蔓裡給水沖下去。

  我不知道悶油瓶想在這堆東西裡找什麼,只聞到一股很難聞的味道,正想湊近看,悶油瓶又用力扯開一大片已經枯死的藤蔓,一瞬間,我只覺得眼睛一辣,從那個破口裡湧出一大團蟲子。

  我嚇的趕緊後退,差點從樹上摔下去,幸虧下著大雨,這些草蜱子一下就給磅礴的雨水沖走了。我扶住一邊的樹枝,捂著鼻子再次湊過去,就看到了這團遮蓋裡面纏繞著的東西。

  那是一團腐爛的皮毛裹住的動物殘骸,皮已經爛成了黑色,不知道是什麼動物。悶油瓶用匕首插入到毛皮上,攪了一下,發現殘骸已經腐爛光了,皮裡面就是骨頭,那些藤蔓長入它的體內,糾結在它的骨頭裡,將殘骸和樹緊緊纏繞在了一起。上面又覆蓋滿了青苔,所以我們才當它是普通的樹上纏繞的植物混生體,進到下麵去遮雨。

  “不知道是什麼動物,很大,可能是給這些蟲子吸血之後染病死的,臨死之前趴在樹上,結果把四周的蟲子全引來了,活活給吸幹了,之後蟲子就歇伏在屍體上,等下一個犧牲品。”悶油瓶皺著眉頭對我道。

  我聽著想起剛才我們在下面躲雨,就感覺到一股反胃,對悶油瓶:“這裡的草蜱子這麼厲害?這屍體都爛光了,它們還沒死?”

  悶油瓶搖了搖頭,大概是表示不知道,又低頭看了看那堆骨骸,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突然拔出了他的黑金古刀,在自己的手掌上劃了一道,用力一擠傷口,血從他的掌間流出,然後他握了一下我的袖子,將血沾了上去。

  我愣了一下,還沒意識到他是什麼意思,他突然就猛地一俯身,奇長的手指伸出,將滿是血的手伸進了藤蔓下的骸骨裡。

  頓時無數的草蜱子有如潮水一樣從裡面蜂擁而出,我嚇得大叫起來,閃電一般,同時他的手就從骨骸裡扯出了什麼東西。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三十四~六章 蛇骨

  如果他動手的時候稍微有一絲的遲疑,那麼我也能做點心理準備,至少不會叫出來,但是這傢伙做事情太淩厲了,如此噁心的骨骸,這麼多的蟲子,他也能面不改色的伸手下去,換了誰也措手不及。還好這傢伙總算有良心,在我袖口上抹了血,不然這一次真給他害死了。

  鎮定了一下,發現轉瞬之間,四周的蟲子已經一隻也看不到了,一邊驚歎他的威力,一邊又鬱悶起來。

  在秦嶺和雪山上,長久以來我一直感覺自己的血也有了這種能力,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好像對這些蟲子不管用,難道悶油瓶的血和我的血還有區別?我的血火候還不夠?

  悶油瓶把從骨骸中夾出來的東西放到了礦燈的燈光下,仔細的看起來。我湊過去,就發現那是一件青綠色的大概拳頭大小的物件。悶油瓶把手伸到雨水大的地方,沖洗了一下,再拿回來,我就驚訝的發現,這東西我還見過,那竟然是一隻扭曲了的老式銅手電筒。

  稍微看了一下,我就知道這東西是八九十年代改革開放之後的東西了,銅的外殼都鏽滿了綠色,擰開後蓋一看,裡面的電池爛的讓人好比一團發黴的八寶粥。

  我心裡疑惑到了極點,這種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具動物骨骸裡?難道這是具人的骨骸?

  正琢磨著,悶油瓶又把手伸進了骨骸裡,這一次已經沒有蟲子爬出來了。他閉上眼睛在裡面摸著,很快他就抓到了東西,而且似乎是什麼大傢伙,另一隻手也用上力了,才把它挖了出來。

  我一看喉嚨裡就緊了一下,那竟然是一段人的手骨,已經腐朽得滿是孔洞,裡面填滿了黑色的不知道什麼東西腐爛的污垢。

  “這……”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是條大樹蟒,吃了一個人。這手電筒是那個人身上的。”悶油瓶面無表情的說道,“而且,是個女人。”

  我看到手骨上粘著一串似乎是裝飾品的東西,知道悶油瓶說的沒錯,心裡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人一下就興奮起來,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這片綠洲的地形奇特,只有在大暴雨之後,地下暗河安卡拉紮浮出水面的時候,才能夠被人發現。而柴達木盆地下雨是和摸獎差不多的事情,如果是有石油工人或者是探險隊正巧在大雨的時候發現這裡,然後闖進來給巨蟒吃掉,這種事情雖然有可能發生,但是機率不大。另一種可能性則讓我感覺到毛骨悚然,這巨蟒裡的屍體,會不會是當年文錦駝隊裡的一員。

  畢竟,當年的文錦在最後關頭放棄了進入西王母宮的機會自己回來了,然而進入西王母宮遺址的霍玲他們,最後如何,連她也不知道。

  悶油瓶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看了看上面的阿寧他們,就對我道:“上去叫他們下來幫忙,把這條蛇骨挖出來,看看裡面到底是誰?”

  我應了一聲,就轉身往上爬了幾步,一邊就朝上面大叫。這時候就看到胖子已經在往下爬了,聽到我叫,加快了步伐,跳到我的身邊,問我怎麼了?

  我說有大發現,又對著潘子和阿寧叫了兩聲,把他們兩個也叫了下來。

  幾個人來到那團蛇骨的邊上,我就把我們發現的事情和他們說了一遍,一下子眾人也大奇。阿寧一下就緊張起來,馬上走過去看,胖子則道:“難怪我覺得剛才有人在召喚我,原來我們還有革命前輩犧牲在這裡,那可太巧了,趕快挖出來瞻仰瞻仰。”

  此時的雨已經趨向平和,雖然不小,但是已經不是剛才時的那種霸道的水鞭子,我們身上其實本來就是全濕的,此時也沒有什麼顧忌了。倒是我,小心的把悶油瓶的血沾染的袖口保護起來,這下面的路,這東西可能會救我的命。

  我們爬到那片巨大的植物身體的上面,剛才兩個人的時候還可以,現在人多了,這東西就有點支撐不住,胖子和我就只好把另外一隻腳踩到一邊的樹枝上,以防這東西塌掉。我們用匕首割掉裡面的枯死的藤蔓,將裹在其中的蛇屍暴露出來。

  如果是在晴天,可能挖起來更方便,但是現在是在大雨裡,頭一低雨水就順著劉海往下滴,眼睛就不是很管用,我們不時的甩掉頭髮的水,才能看清下面的東西。

  不過人多總是好的,特別是胖子,大刀闊斧,絲毫也不考慮一刀刀下去會不會砍傷他革命前輩的遺骨。

  藤蔓很快被挖出一個更大的缺口,一截巨大的蛇骨暴露了出來,胖子罵了一聲,我也有點驚訝,因為剛才說蛇的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這蛇會這麼大,看蛇骨的直徑,這條蛇可能有一個人這麼粗,這麼大的蛇,吃一個人可能一分鐘都不用。

  扯動了一下,盤繞著的蛇骨中,我們就看到了扭曲的人的骸骨剩餘部分,這條巨蟒死的時候應該是剛剛吞下這個人不久,否則骨頭會給吐掉。骨骸的身上還有沒有腐蝕完全的衣服,但是已經完全看不出當初是什麼樣子了。潘子學悶油瓶子一樣俯身從裡面也夾出了一樣東西,那是皮帶的扣,只有少許的鏽斑,似乎是不銹鋼的。

  他拿了出來,用刀刮了刮,然後遞給我,我們湊過去,我就看到上面刻了幾個數字:“02200059”

  我吃了一驚,馬上看向阿寧:“是你們公司的註冊號,這是你們的人!”

  02200059(零貳貳零零零伍玖),這一串號碼,按照阿寧的說法,是最後一份戰國帛書上隱含的一組神秘的數字,汪藏海將其解出之後,百思不得其解,於是稱其為天數,乃用作自己的密碼。鐵面生為何在要最候一份帛書中隱藏這一組奇怪的數字,背後又有什麼樣的奇遇?這件事情或許更有隱情,但是與現在我們經歷的事情無關,這裡也就不作表述。而阿甯的傳教士老闆裘德考對汪藏海十分的著迷,於是通過關係,將此數位用作了自己資源公司的標示碼。阿甯隊伍的裝備,車上都有這組號碼,這種公司的標示在國際探險活動中確定第一發現人非常重要,現在我的皮帶上也有這一組號碼。可以這麼說,這皮帶扣就是確定死亡者所屬隊伍的證據。

  阿寧一開始不理解我說的是什麼意識,接過來仔細看,一看之下,臉都白了,“這……”

  “是你們公司的標示碼沒錯吧?”我問道。

  阿寧點了點頭,這再明白不過了,就去不顧這裡已經搖搖欲墜,跳到我們挖出來的縫隙裡,蹲下去用礦燈去照那具骨骸。別人都不瞭解我在說什麼,胖子問我什麼標示碼,我就她告訴我的東西轉述了一遍。

  胖子聽完就看了看自己的皮帶,但是他和潘子的皮帶是他們自己的,我的裝備是阿寧的,所以只有我的上面才有標識。胖子看了之後就露出了很不快的表情,轉頭問阿寧:“喂,我說甯小姐,你他娘的該不是又在晃點我們?你們的人早就到過這裡!”

  阿寧搖頭:“不可能,公司裡完全沒有記錄,要是我們到過這裡,以我們的實力,絕對輪不到你們來和我合作。”

  “那這你怎麼解釋?”胖子舉著皮帶扣質問道。

  阿寧轉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顯然心裡也不舒服,道,“我不知道!你安靜一下,讓我先看看這個死人,再來給你解釋!”

  胖子一下給阿寧嗆的說不出話來,就有點慍火,潘子對阿寧也一直不信任,此時就看了看我,想看我的反應。

  我倒是相信她確實不知道,雖然阿寧有著前科,但是現在並不是危機時刻,她應該不至於騙我們,而且,如果她們真的來過這裡,確實如她所說,她的隊伍就不會在到達這裡之前就瓦解了。於是給潘子打了個眼色讓他別作聲,我還是比較理想主義的,既然大家走在同一條路上,人際關係還是不要搞的太緊張的好。

  我又看了一眼悶油瓶,想看他的反應,他並沒有什麼表示。

  此時,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到奶奶在我爺爺的筆記上寫過這麼一句話:“在危難中和你並肩的人,並不一定能和你共富貴,而在危難中背叛你的人,也並不一定不能相交,世事無常,夫婦共勉之。”

  這是寫在筆記本裡面的一句話,大約是勸解爺爺少和他以前的草莽兄弟來往。

  後來也證明了我奶奶看人的透徹,雖然這些人一起上山下海,倒鬥淘沙,和爺爺是生死之交,但是後來富貴了之後,大部分就真的散了,這個和那個有矛盾,這個玩了那個的老婆,打殺的都有,弄得爺爺兩邊不知道怎麼幫好。他最後感歎說,在社會上,沒有生死之憂,背靠背保護你的兄弟一下也變的不那麼重要了。

  阿寧和悶油瓶,這兩個人還真是應了奶奶的話。

  胖子還要說話,我就出來打了圓場,讓他們不要問了,讓他們再去看那具骨骸。

  蛇骨中藤蔓糾結,人屍被紐成了麻花樣,很難再發現什麼,阿寧把手伸到骨骸裡面去,在她脖子處搜索著什麼,但是顯然沒有。

  “沒有名牌!”阿寧再沒有發現,爬了上來,從自己脖子裡拿出一條項鍊,給我們看,“我是1997年進公司的,從那年起我們下項目都要帶上這種東西,學美國的軍隊,好知道屍體的身份,這具屍體沒有,應該是1997年之前的隊伍,看來應該是我們公司的人沒錯……”她的表情很嚴肅,頓了頓又道:“我確實沒有在公司裡得到任何這一隻隊伍的資料,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在這裡!這不符合邏輯。”

  “小姐,可是屍體是不會說謊的,你不要說是這條蟒蛇遊到你們公司吃了一個人然後再回來。”胖子悻然道。

  我看著骨骸,心裡也疑惑到了極點,這確實不太可能,看阿寧的所作所為就知道,他們為了得到這裡的確切線索,做了多少事情,如果在1997年之前他們公司就有人到達了這裡了,那麼他們怎麼會需要這麼多的精力才能再次到達這裡。

  正想著,一直沒有聽我們爭論,一直在看屍體的悶油瓶就“嗯”了一聲。

  他突然說話,我們都愣了一下,隨即都看向他。他正死死的看著那具蛇骨,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我一下就腦袋一炸,要知道要他露出這種表情,是多不容易的事情,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麼極度奇怪的事情了,我們都忙湊過去看發生了什麼。

  然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我們並沒有看到什麼異樣的地方能讓我們感到奇怪。看了一會兒,胖子抬頭就問他怎麼了,大半夜的你別嚇人。

  悶油瓶沒有理胖子,而是轉過頭看著阿寧,對她說道:“太奇怪了,這好像是你的屍體……”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三十七~九章 沼澤魔域

  悶油瓶說完,我們一時間都沒有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幾個人就楞了一下,反應過來,我就感覺莫名其妙:都說這屍體死了很久了,怎麼一下子就變成阿寧的屍體了,而且阿寧這不好好的站在這裡的嘛。

  幾個人都很疑惑,而阿寧就皺起眉頭,不知道悶油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悶油瓶並沒有理會我們的眼神,而是將我剛才看到的屍體手骨上的手鏈小心翼翼的取了下來,遞給阿寧,對她做了一個看看的眼神。

  阿寧莫名其妙的接過來,看了看悶油瓶,然後去看手鏈。一開始,她的表情是很疑惑的,但是等她的目光投到這手鏈上,幾秒鐘後,她的臉色就變了,刷的慘白。

  我們在邊上看著,一看她的表情冷汗就下來了,心說這不對啊,這是什麼表情,胖子沒頭沒腦的就問了一句:“怎麼?這屍體真是你的?”

  阿寧沒有說話,但她轉頭看著我們的時候,臉色已經有點發青了,一邊就把悶油瓶子給她的手鏈遞給我們,然後伸出她的右手,伸到我們面前。

  阿寧的左手上,帶著一串銅錢組成的裝飾品,這我在海南的時候就注意到過,在魔鬼城裡落單迷路的時候,這串銅錢被當成記號壓在那些石頭下,一共七枚,全部都是安徽安慶銅元局鑄造的當十銅幣,當時我和她開玩笑說這可能是世界上最值錢的記號了。她和我說,她之所以選擇用這種銅錢做手鏈,就是因為這樣的手鏈世界上絕對不可能有第二條了。

  因為有了這樣的對話,所以當她把她的手和女屍上的手鏈一起放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她的用意。

  我忙就仔細去看女屍身上取下的手鏈,剛才粗看的時候,並沒有仔細端詳,現在仔細一看,就發現手鏈被銅銹結成了一個整體,撥開表面的銅泥,裡面果然就是幾枚腐爛的銅錢,上面都有模糊的“光緒元寶”四個魏書。

  我一開始還不相信,又掰開了一點,就看到了裡面的滿文,頓時感到駭然,抬頭看向阿寧。

  “不用看了,就是當十銅錢。”阿寧對我道。“一共七枚。”

  “這……”我啞口無言,心說這怎麼可能呢?

  這具女屍的手上,戴的也是七枚當十銅錢……可是,當十銅幣非常的稀少。阿寧手上的七枚,是她在十年時間裡一點一點收集起來的。不說這種想法上巧合的可能性,就是光銅錢的珍稀程度,也不太可能解釋這件事情……碰巧有一個女人也有將當十銅幣做手鏈這樣的想法,並且也有這樣的財力和管道能夠買到七枚銅幣,並且也是一個野外工作者,又並且也來到了這裡給我們發現屍體,這樣的概率是多少……

  這樣的事情不是撲朔迷離,而是根本不可能發生……

  其他人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我就把這銅錢的珍貴之處,和他們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他們還是弄不懂,潘子就道:“那就是兩串一樣的銅錢鏈子嘛,也許是一個巧合,這種銅錢的贗品很多的。”

  悶油瓶看著阿寧,就搖頭。

  “那這是怎麼回事情?”潘子苦笑了起來:“這沒天理啊,難道站在我們面前的這位大妹子是個鬼?她在十幾年前就死在了這裡?”

  潘子說著看著阿寧就笑,但是只笑了兩聲,他就笑不出來了。接著,他的臉色變了,一下就站了起來,去摸手裡的刀。

  我心裡奇怪,心說怎麼了,也轉頭去看阿寧,一看之下,我差點嚇暈過去。

  只見在雨水中的阿寧的臉,不知道什麼竟然變了,她的臉好像融化一樣扭曲了起來,眼睛詭異的瞪了出來,嘴角以不可能的角度咧著,露出滿口細小的獠牙。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心裡大叫:“我操!”閃電一般就去摸自己腰裡的匕首,同時就往一邊退去,想儘量和她保持距離。

  慌亂間就忘記了自己是在樹上,往後一退,人就踩空了。只是一瞬間,我就栽了下去。

  我整個人猛地一縮,心說完了,這一次不摔死也重傷了,忙用手亂抓四周的樹枝,但是什麼也沒抓住。這時候有人一把揪住了我的皮帶,我只覺得腰裡一疼,幾乎給勒斷了,不好好歹算是沒摔下去。

  那人提著我就往上拉,我穩住身體回頭看是哪個好漢救的我,一看之下,屁滾尿流,抓著我皮帶的竟然是阿甯,一張大嘴口水橫流,直滴到我的臉上。

  這真是要了命了,情急之下,我意識到給她提上去老子可能就小命不保了,要是摔下去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忙去解自己的皮帶,可是那皮帶勒在我的肚子上,怎麼解也不開。我頭皮都奓了起來,用力去扯,扯著扯著,我就聽到有個人在道:“醒醒,醒醒,你他娘的做什麼夢呢?”

  一下我就醒了,猛地坐起來,頭就撞到了一個人的胸口,哎呀一聲,一邊的阿寧差點給我撞到樹下去。

  條件的反射的拉住她,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就發現自己靠在樹上,手扯著皮帶,已經扯開一半了,邊上就是蛇骨的挖掘地,雨還在下,四周的礦燈刺得我的眼睛睜也睜不開。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看著我,蛇骨頭上已經搭起了防水的布,礦燈架在四周的樹枝上,悶油瓶和潘子坐在那裡,而胖子睡在我的邊上,鼾聲如雷。阿寧捂著胸口,顯然給我撞的很疼。

  我這才明白剛才是在做夢,頓時長出了一口氣,一摸腦門,上面也還是濕的,也不知道是冷汗還是昨天雨水。

  我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一想就想了起來,之前把他們叫下來挖蛇骨,但是蛇的骨骸纏入藤蔓最起碼有十幾年了,裡面結實的一塌糊塗,挖了半天沒挖出什麼來,就輪番休息,沒想到一路過來太疲倦了,躺下去就睡著了。臉上還全是雨水,剛才阿寧的口水,就是這些東西。

  我尷尬的笑了笑,就站起來,抹了把臉就過去繼續幫忙。潘子就在那邊不懷好意的問我:“小三爺,你剛才做什麼夢呢?還要脫褲子?”

  我拍了他一下,心說這次有理也說不清了,不由想到建築師與火車的故事,心說原來這樣的事情並不只是笑話裡才有。

  看了看表,睡去也沒有多少時間,渾身都是濕的,也就是淺淺的眯了一會兒,淺睡容易做噩夢,不過總算是睡了,精神好了很多。話說這夢也有點奇怪,真實得要命,都說夢是人潛意識的反應,我想起老癢以前和我講過的一些心理上東西,心說難道在我的潛意識裡,對阿甯這個女人有著無比的恐懼嗎?在夢裡竟然是這樣的情節。

  回頭看阿寧,她已經靠到樹幹上,接替我繼續休息了,閉著眼睛閉目養神,人顯的有些憔悴,不過這樣反倒使得她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減淡了不少,看上去更有女人味了,夢境中阿寧扭曲的臉和現在的景象重疊在一起,一下子我又感覺有點後怕。

  轉頭看他們的進度,卻發現似乎並沒有太多的進展,藤蔓纏繞進骨骸裡,經過一番折騰,都碎掉了,腐爛並且已經礦物化的巴掌打的鱗片散落在藤蔓堆裡,看起來像是古時候的紙錢。

  我就自嘲的笑了笑了,長出了口氣,就問潘子他們有什麼發現?為什麼不挖了。

  潘子拿起一邊的礦燈,往骨骸裡面照去,說沒法把這具屍體弄出來,一來骨頭都爛的差不多了,一碰就碎,再挖就沒了;二來,他們發現了這個東西。

  我順著礦燈的光往下看去,就看到蛇骨的深處,藤蔓糾結的地方,有一捆類似於雞腿的東西,只不過是黑色的,而且上面結了一層鏽殼,我趴下去仔細去看,就發現那竟然是三顆綁起來的老式手榴彈。已經鏽成了一個整體。

  彈體的四周,有一條發黑的武裝帶,顯然這三顆東西是插在武裝袋上的,背在這具屍體身上的。

  我看著不由就倒吸了一口冷氣,一下子走動都不敢用力了,小心翼翼的退回來。潘子就對我道:“這是胖子先發現的,要不是胖子眼睛毒,我們幾個現在都可能被炸上天了。”

  我驚訝道:“這具屍體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帶著這種東西?”就算是文錦他們的隊伍,要帶著裝備,也應該帶炸藥而不是手榴彈啊。這種木柄老式手榴彈完全是實戰用的武器,是以殺傷人為目的的,用來做工程爆破基本上沒用。

  “你還記得不記得定主卓瑪那個老太婆和我們說過,在1993年的時候這裡有一批搞民族主義分裂的反動武裝逃進了柴達木後,民兵追了到戈壁深處,這只隊伍卻失蹤了?”潘子問我道,“我看這具屍骨就是當時那批人之一的,也許是女匪,也許是家眷,他們當時失蹤,我看他娘的就是因為誤入了這片沼澤了。十幾年了,這批人沒有再出現,應該是全部死在這裡了。”

  潘子提起這茬,我才想起來,覺得有道理,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兒,不過我並不同意潘子最後的看法,那時候逃進戈壁的是武裝份子,可都是帶著好槍的,雖然人數不多,但是裝備精良,如果他們真的進入到沼澤之中,不一定就死了,也許在裡面待了一段時間離開了也說不定。這裡了無人煙,很多偷獵人都是從這裡進可哥西裡,打了動物後直接進走私小道,去尼泊爾,要逮他們一點轍也沒有。

  甚至,這幫人也有可能在這裡定居下來了,當然這可能性很小,這裡的條件不適合外面的人生活。我也心說最好不要,這種人太極端了,見了面非打起來不可,我們沒槍沒炮,要是有個死傷就對不起之前遭的罪了,雖然隔了這麼多年,他們的武器也應該都報廢了。

  胡思亂想著,胖子就醒了,我讓潘子去睡一會兒,他說不睡了,這麼潮濕,他一把年級了,睡了肯定出問題,這裡有那幾顆東西,這死人咱們也不能再琢磨了,你們多休息一下,我們就離開這裡,反正雨也小了。再往前走走,天也就該亮了,到時候找個好點的地方生上火再慢慢休息。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這樣的條件下,主觀想去睡覺確實也睡不著,我們縮在一起,一邊抽煙,一邊就看著外面黑暗,聽雨聲和風吹過雨林的聲音。潘子就擦他的槍,這裡太潮濕,他對他槍的狀況很擔心。其他人就聊天,聊著聊著,悶油瓶卻睡著了。

  潘子和我講了他打仗時候的事情,當時他是進炊事班的,年紀很小,有一次,他們的後勤部隊和越南的特種兵遭遇了,廚師和搬運工怎麼打的過那些從小就和美國人打仗的越南人?他們後來被逼進了一片沼澤裡,因為越南人虐待俘虜,所以他們最後決定同歸於盡,當時保護他們的警衛連每人發了他們一顆手榴彈,準備用作最後關頭的犧牲。

  越南人很聰明,他們並不露頭,分散著在叢林裡潛伏向他們靠攏,這邊放一槍,那邊放一槍,讓他們不知道到底他們要從哪裡進來。他們且戰且退,就退到沼澤的中心泥沼裡,一腳下去泥都裹到大腿根,走也走不動,這時候連長就下命令讓他們準備。

  所有人拿著手榴彈,就縮進了泥沼裡,臉上塗上泥只露出兩個鼻孔。這一下子,倒是那些越南人慌了,他們不知道為什麼,不敢進入沼澤,就用槍在沼澤裡掃射,後來子彈打得差不多了,就撤退了。

  潘子他們在泥沼裡不敢動,怕這是越南人的詭計,一直忍了一個晚上,見越南人真的走了,才小心翼翼的出來,可是一清點人數,卻發現少了兩個人,他們以為是陷到泥裡面去了,就用竹竿在泥沼裡找,結果鉤出了他們的屍體,發現這兩個人已經給吃空了,只剩下一張透明的皮,胸腔裡不知道什麼東西在鼓動。

  這樣的經歷之後,潘子開始害怕沼澤,後來調到尖刀排到越南後方去作戰,全排被伏擊死得就剩下他和通信兵的時候,他們又逃到一個沼澤邊上,潘子就寧可豁出去殺光追兵,也不肯再踏進這種地方一步。

  潘子說著說著,就不停的打哈切,我也聽的朦朦朧朧的,眼皮只打架,又睡了過去。

  半睡半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又開始要做夢了,卻感覺有人搖我。那是我最難受的時候,就想退開他繼續睡,沒推到他人,一下子我的嘴巴卻給捂住了。

  這一下我就睜開了眼睛,就看到是阿寧在捂我的嘴巴,一邊的潘子輕輕在搖胖子,幾個人都好像是剛醒的樣子,在看一邊。

  我也轉過去看,就看到大風刮著我們頭頂上的一條樹枝,巨大的樹冠都在抖動,似乎風又起來了,但是等我仔細一感覺,卻感覺不到四周有風。再一看頭頂上,一條褐色的巨蟒,正在從相鄰的另一顆樹上蛇行盤繞過來。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四十章 狂蟒之災

  說是頭頂上的樹冠,其實離我們的距離很近,幾乎也就是兩三米,蛇的鱗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這是條樹蟒,最粗的地方有水桶粗細,樹冠茂密,大部分身體隱在裡面也不知道有多長,讓我感覺到驚異的是,蛇的鱗片在礦燈的光線下反射著褐金色的色澤,好像這條蛇好像被鎦過金一樣。

  剛才爬上來的時候,四周肯定沒有蟒蛇,這蛇應該是在我們休息的時候順著這些糾結在一起的樹冠爬過來的。蟒蛇在捕食之外的動作都很慢,行動很隱蔽,而外面還有少許的風,叢林裡到處都是樹葉的聲音,幾個人都迷糊了,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守夜的潘子也沒發現它的靠近。

  不過這裡出現蟒蛇倒也不奇怪,熱帶雨林本來就是蟒蛇的故鄉,而古怪的事情看多了,區區一條大蛇似乎還不能繃緊我們的神經。

  潘子他們都見過大世面,幾個人都出奇的冷靜,誰也沒有移動或者驚叫。這種蛇的攻擊距離很長,現在不知道它對我們有沒有興趣,如果貿然移動,把蛇驚了,一瞬間就會發動攻擊,我們在樹上總是吃虧。

  我們這邊僵持著,樹蟒則緩緩的盤下來,巨大的蛇頭掛到樹枝的下面,看了看我們,黃色怨毒的蛇眼在黑夜裡讓人極端的不舒服。

  潘子已經舉起了槍,一邊還在推胖子,這王八蛋也真是能睡,怎麼推也推不醒。悶油瓶的黑金刀也橫在了腰後面,另一隻手上匕首反握著。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往後面縮去,儘量和這蛇保持距離。

  我在最後,心裡暗想要攻擊也不會先攻擊我,就看了看樹下,琢磨著如果跳著下去行不行,這裡畢竟是樹上,而且頗有點高度,活動不開,硬拼恐怕會吃虧。

  大雨之後,兩邊崖壁上的瀑布在峽谷的底部會聚成了大量的小溪,現在這些小溪已經匯合了起來,樹下的爛泥地已經成了一片黑澤,下面應該是樹根和爛泥,不曉得跑不跑的開。

  想著又轉頭去看前面的雨林,這時候四周又傳來了樹冠抖動的聲音,窸窸窣窣,這一次好像是從我的身後傳了過來。

  回頭一看,我的冷汗就像瀑布一樣下來了。就在我的脖子後面又掛下來一條小了一點的樹蟒,也是褐金色的,這一條大概只有大腿粗細,離我的臉只有一臂遠,一股腥臭味撲鼻而來。

  我嚇得又往前縮去,前面的人縮後,我縮前去,幾個人就擠在了一起,再無退路。

  這下子真的一動也不敢動了,所有人都僵在那裡。人瞪蛇,蛇瞪著人,連呼吸都是收緊的。

  我心裡就感覺奇怪,蟒蛇是獨居動物,有很強的領地觀念,很少會協同狩獵,除非是交配期間,難道這裡的雨季是它們的交配期?那真是進來得不是時候。這兩條蟒蛇一前一後,似乎是有意識的要夾攻我們,很可能是一對剛交配完的公母,想起蛇骨裡面的人屍,我就覺得一陣噁心,心說他娘的我可不想成為你們HAPPY完的點心。

  兩相僵持了很久,誰也沒動,蟒蛇可能很少見人,一時間也搞不清楚狀況,所以不敢發動攻擊,而且悶油瓶和潘子的氣勢很淩厲,兩個人猶如石雕一樣死死盯著蛇的眼睛,蟒蛇似乎能感覺到潛在的危險,猶豫不前。

  十幾分鐘後,果然兩條蟒蛇找不到我們的破綻,就慢慢的縮回到了樹冠裡,似乎想要放棄。

  看著兩邊的蛇都卷了上去,我不由緩緩的松下一口氣,潘子緊繃的身子也緩緩的松下來,槍頭也慢慢的放了下來。我心中慶倖,說實話,在這種地方和蛇打架,還是不打的好,不說這蛇的攻擊力,就是從這裡失足摔下去也夠戧。

  可就在我想輕聲舒口氣壓壓神的時候,一邊的胖子突然翻了個身,打了一個很含糊的呼嚕,而且還拉了一長鼻音。

  那是極度安靜下突然發出的一個聲音,所有人一下都驚翻了,阿寧忙去按他的嘴巴,可已經來不及。整棵樹猛地一抖,一邊腥風一卷,前面的樹蟒又把頭探了回來,這一次蛇身已經是弓成了U形,一看就知道是要攻擊了。

  潘子立即舉槍還是慢了一步,蟒頭猶如閃電一般咬了過來。刹那間,潘子勉強低頭,蛇頭從他頭側咬了過去,他身後的悶油瓶視線不好,躲閃不及就給咬住了肩膀。接著肌肉發達的蟒身猶如狂風一樣捲進來,在極短的時間內它好比蟠龍一樣的上半身猛的拍在我們腳下的蛇骨上,已經搖搖欲墜的骨骸堆頓時就散架了,我們被蛇身撞翻出去,接著腳下就塌了,所有人裹在蛇骨裡摔了下去。

  幸好蛇骨之中纏繞著大量的藤蔓,骨斷筋連,塌到一半各部分都給藤蔓扯住了。我手腳亂抓,抓住藤蔓往下滑了幾米也掛住了,抬頭一看,就看到悶油瓶給蟒蛇死死的纏了起來,卷到了半空,黑金古刀不知道給撞到什麼地方去了,蛇身蜷縮,越盤越緊,悶油瓶用力掙扎但是毫無辦法。

  我急火攻心,就大叫潘子快開槍,轉頭卻看不到潘子,不知道摔到哪裡去了。就在這個時候,我就看到半空中的悶油瓶突然一聳肩膀,整個人突然縮了起來,一下就從蟒身的纏繞中褪下來,落到一根樹枝上,翻身就跳到糾結的藤蔓上往下滑,一下就滑到我的邊上,對我大叫:“把刀給我!”。

  我趕緊去拔刀,可是太緊張了,拔了幾下竟然沒拔出去來。這時候那蟒蛇發現自己盤了個空,不由大怒,猛然盤回樹上,轉瞬之間就到了我們跟前,蛇頭一翻又猛咬了過來。

  “我靠”,我大罵了一聲,眼看著血盆大口朝著自己的面門就來了,那種視覺衝擊力恐怕很少人能見識,悶油瓶抓著藤蔓一下就從藤蔓中扯出一塊骨頭扔了過去,蟒蛇淩空一躲,給我們爭取了少許時間,悶油瓶就對我大叫:“快跳下去!”

  可那時候我已經蒙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條件反射就蜷縮起了身子,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那一刹那蛇頭又弓了起來,悶油瓶“嘖”了一聲,飛起一腳就把我踹翻了出去。

  這一腳極其用力,我拉的藤蔓就斷了,慌亂間又是亂抓,但是連抓了幾下卻什麼都抓不住,就自由落體直落而下,連撞了好幾根樹枝,然後就重重摔到了地上。幸虧下麵是水和爛泥,我翻了幾下趴在裡面,一嘴巴的泥,卻不是很疼。

  恍惚中就給人扶了起來,就往外拖,拖了幾步才開始感覺渾身都火辣辣的疼,抹掉臉上的泥就看到扶著我的是阿甯和胖子,再看四周,礦燈全掉在泥裡熄滅了,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潘子端著槍瞄著樹上,但是從樹下看上去,樹冠裡面一片漆黑,什麼可看不到。

  “你怎麼樣?”阿寧就問我。

  我搖頭說沒事,他們就拖著我往外走,我就說不行,那小子還在樹上,不能扔下他不管!

  剛說完整顆樹狂抖,悶油瓶像只猴子一樣踩著樹幹就跳了下來,同時樹葉樹皮卷著一個巨大的黑影一陣風一樣也跟了下來。兩個影子幾乎是裹在一起摔在泥水裡,水花還沒落下,就看到蟒蛇一個撲咬就朝他沖了過去,悶油瓶矮身一閃就裹進水花裡看不見了。

  我一看心說我操,他竟然在和這條蛇肉搏,忙大叫了一聲潘子,快去幫忙!

  潘子不等我說早就罵著沖過去了,歪頭躲過水花,舉槍瞄準,終於開了第一槍。他的槍法極其好,一槍就打在蛇頭上,淩空把蛇打的扭了起來,一下悶油瓶就從蛇身下翻了出來,拔腿就往外跑。那蛇竟然沒死,猛的一翻,猶如彈簧一樣又反身撲咬了過來,但同時潘子又是一槍,又將它打的縮了回去。他同時後退,然後對我們大喊:“我掩護!你們快出——!”

  話音未落,突然就從樹上猛的就射下來另一條樹蟒,一下就咬住了潘子的肩膀,接著一閃間蛇身一弓就將他整個提了起來。

  那攻擊太快了,誰也沒有反應過來,我們大驚失色,他已經給卷到了半空中。我看著他手腳亂抓,頓時心裡一沉,心說完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潘子臨危不懼,單手連轉了幾下,就把自己的折疊軍刀翻了出來,然後往上一刺,猛地就紮進了蛇的眼睛裡。那巨蟒疼的整個身子都彎了,一下就鬆口了,潘子給甩了一下,撞在樹上翻著跟頭摔下來,滿臉都是血。接著阿寧就從背包裡打起兩個冷煙火,雙手往膝蓋上猛一敲點燃,就沖到蟒蛇和潘子中間,用冷火焰擋住蟒蛇同時對我們大叫:“把他拖走,跑!”

  我大叫不要!冷煙火的溫度不夠!阿寧就道,你知道蛇不知道!

  我和胖子猛地沖過去,扶起了潘子就往樹林裡跑,但是還沒有走幾步,突然水花伴著爛泥浪一樣的打了過來。轉頭一看,悶油瓶身後的巨蟒竟然仍舊沒死,蛇頭上都是血,巨大的身軀狂怒著追著悶油瓶,而後者正朝我沖了過來,巨大的蟒蛇在身後狂舞,看上去竟然像飛了起來一樣。

  蟒蛇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我腦子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句話,看著那情形竟然腳軟了,悶油瓶大叫“趴下”,胖子一把抓住我往前跑了幾步,猛就臥倒在水裡。蟒蛇瞬間就到了,悶油瓶和阿寧一翻身也滾進泥裡,蟒蛇巨大的身軀貼著我的後背卷了過去,一個刹車不住,就撞到一邊的大樹上,樹幾乎給撞折,樹葉和樹上的附著物下雨一樣的掉下來。

  我們爬起來,也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胖子的殺心大起,大罵了一聲:“我操你奶奶的,跟它拼了!”說著竟然一下抽出我腰裡的刀,朝著那撞蒙的蟒蛇沖了過去。我趕緊沖上去,攔腰抱住他,不讓他過去,悶油瓶也爬起來,我看到他肩膀上全是血,顯然受了很重的傷。他氣喘著指著一邊的叢林,就對我們叫道:“快跑,這兩條蛇不對勁!”

  一看悶油瓶傷成這樣,胖子也犯了嘀咕,忙將潘子背起來,將潘子的槍扔給我,我抬槍殿后,一行人就直往叢林裡逃去。剛沖進灌木裡,後面水花濺起,那蛇竟然又來了。

  誰也沒工夫看後頭了,樹木之下是叢極其茂盛的灌木和蕨類植物,我們一下沖進去,枝條都帶著刺,滑過我裸露的皮膚,拉出了無數血條,疼得我直咧嘴,但是也管不了這麼多了,咬緊牙關就狂跑。

  誰也想不到我們可以在叢林中達到那種速度,要是一直按照這個速度,我們早在今天中午就過峽谷了。我們很快就沖到了峽谷的邊緣,山壁上全是瀑布,水一下就深到了膝蓋,這下再也跑不快了。

  我們回頭一看,我靠,那條蛇幾乎就沒給我們落下多少,蟠龍一樣身子在灌木裡閃電一般跟了過來。我們想要再跑,再往前就是瀑布,沒路了,胖子就大罵:“我操,誰帶的路!”

  幾個人都慌了,這裡水這麼深,動又動不了,而樹蟒在水裡十分的靈活,這一下真的凶多吉少了。這時候阿寧看到什麼,對我們叫道:“那裡!”

  我們順著她的礦燈看去,只見一邊山岩的瀑布後面,有一道裂縫,似乎可以藏身,胖子就急叫:“快快!”

  我們沖過去,沖進瀑布,裂縫的口子很窄,蟒蛇肯定進不來,我們人進去都很勉強,幾個人都側身往裡面擠,裡面全是水,我們幾個勉強擠了進去,胖子卻打死也進不來了。

  我們拼命的拽他,他也拼命的往裡面擠,也只是進來一條腿,在裡面的阿寧就把礦燈照向縫隙外,巨大的蛇頭已經在瀑布的水簾外,那是一個巨大的影子。胖子也慌了,大叫你照什麼!關燈關燈!

  我就上去捂住他的嘴巴,輕聲喝他閉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躲肯定沒用了,都抄起傢伙,準備拼命了。

  可是奇怪的是,那條蟒蛇竟然在瀑布外面徘徊,沒有把頭探進瀑布裡來,徘徊了幾下,竟然扭頭走了。

  這一來,我們面面相覷,都莫名其妙。只要這蛇稍微把頭在往裡一探,胖子肯定就完蛋了,我們不可能袖手旁觀,那就是一場死戰,不死一半也夠戧,怎麼突然它就走了,難道它害怕這瀑布?

  這時候,我們都聽到縫隙的深處就傳來一連串“咯咯咯咯”的聲音,好像是雞叫一般,外面水聲隆隆,也並不響亮,但是這裡聽到雞叫,特別的醒耳,我們一下就全部聽到了。

  所有人轉頭,此時才有精力來觀察這條縫隙,發現裡面水都沒到我們的腰部了,再看縫隙的裡面,再進去就沒有了,而在盡頭的石頭縫裡,站著什麼東西。這東西完全是隱在黑暗裡的,利用礦燈的余光,根本發現不了。

  我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也看不清楚,但是我一看到這東西站著的姿態,就感覺不秒。我也說不出到底奇怪在什麼地方,於是讓阿寧把礦燈轉過來。

  燈光探過去,那東西露出了真面目,我看了一眼,足有兩三秒,沒有意識到那是什麼,那是極度驚訝的兩三秒,隨即我就反應了過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鏡。

  我看到在縫隙的最裡面,有一條大概手腕粗細的蛇,這條蛇不是蟒蛇,渾身火紅,蛇頭是非常尖銳的三角形,上面竟然長著一隻大大的雞冠。而讓我不敢相信的是,這條蛇竟然是直直的站在那裡,蛇頭低垂,目露凶光的看著我,整個姿態好似一個沒有手腳的人一樣。

  我看著那蛇的眼睛,一下就幾乎不能動了,就這樣給它瞪著,直到阿寧拉了我一下,那一瞬間我才意識到我看到了什麼東西,一下就知道為什麼那條巨蛇要放棄我們了。童年時候的恐懼一下就傳遍全身。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四十一章 蛇王

  這竟然是一條“野雞脖子”。

  這裡怎麼會有這種蛇!

  我再仔細去看,火紅的雞冠和蛇身,以及那種直立的駭人的姿勢,就是“野雞脖子”沒錯。

  一下我的冷汗就滋滋的冒出來。這種蛇十分的罕見,在我們老家,它被叫做“雷王紅(音譯)”,我小時侯在山上見過一次。據老人說,這蛇就是蛇裡的帝王,所有的蛇都怕它,它貼地而飛,行跡如電,而且其毒無比,爬過的地方,植物雜草甚至會自己分開。而且這種蛇不能打,打死了會有同類來報復。

  我後來看過一本清人筆記小說,雲這種蛇乃是小龍,沿著山川龍脈而棲,又說是盤踞在龍脈上的蛇精,有的地方有天雷殺妖的傳說,大多是有雷劈在山上,炸出這種蛇的事情。不過這種蛇近幾十年就幾乎絕跡了,竟然在這裡還有,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胖子他們沒見過這種蛇,都嘖嘖稱奇,幾個人裡面只有悶油瓶也和我一樣臉色有了變化。不過那火紅的蛇身和兇狠的姿勢,就表明了這劇毒蛇的身份,幾個人也都不敢輕舉妄動。

  這真是剛逃離蟒口,又遇到毒蛇,我心裡一邊懊惱,一邊提醒自己,看來在這個地方,真的要加倍小心,不能什麼地方都亂鑽了。

  和蟒蛇硬拼還有一線生機,和毒蛇搏鬥,一般不是全勝就是全輸,這個險沒人肯冒,而且“野雞脖子”一般也不會招惹人,現在它做出這種威脅的姿態,是一種警告,可能這縫隙是它的巢穴。

  那這裡絕對不能呆了,我就揮手讓他們不要做出攻擊的姿態,慢慢出去。阿甯扯出冷煙火,遞給我,讓我當武器。

  我把冷煙火橫在自己面前,這樣不至於在“野雞脖子”突然發動攻擊的時候只能用手去擋。我們小心翼翼的退出縫隙,一個一個,都很順利。輪到我的時候,我總算松了口氣,轉頭看了一眼縫隙裡面,黑黑的已經看不到蛇了,心說幸好沒出事。

  從縫隙裡下來,踩進水裡,胖子就用礦燈探到瀑布外面,照了幾圈,說:“大蛇也不在了,安全了……”

  幾個人都籲了一口氣,我們去看被胖子扶著的潘子,他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說沒事情,就是摔得有內傷了,不過還死不了。我們互相看了看,都發出苦笑,幾個人衣衫不整渾身是泥,阿寧的胸口都幾乎露了出來,她若無其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遮住,我們也沒有力氣去看。裝備包只剩下兩個,悶油瓶的黑金古刀丟了,胖子手裡是我的匕首,他自己的匕首也沒有了。悶油瓶和潘子的肩膀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孔,給蟒蛇的牙齒咬的,特別是悶油瓶,他可能是硬掙脫出來的,很多傷口都豁開了。

  真是沒有想到一條蟒蛇就能把我們搞的如此狼狽。

  我看了看天,雨已經停了,天光已經亮起,峽谷的邊緣樹木稀疏一點,能夠看到黎明即將到來的那種晨曦,一邊是瀑布,一邊是叢林,四周傳來鳥叫,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了剛才的惡戰,這將是多麼美好的情形。

  眾人安靜的看了一會兒風景,胖子就問道,“現在怎麼辦?”

  阿甯走到瀑布邊上,接了點沖下來的雨水,洗了洗臉,就說:“等天亮了,我們回去把裝備撿回來,然後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這裡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得快點出去。”

  胖子道:“他娘的,你說的容易,剛才我們跑的時候,完全是亂跑,也不知道那顆樹是在什麼地方,我們怎麼去找?”

  “那也得去找,現在不回去,等需要的時候想去找就更不可能了。”阿寧疲憊的按了按臉,又卷起自己的袖子,把頭伸到瀑布裡面草草沖洗了一下,洗完之後短髮一甩,泥砂退去,俏臉總算恢復到以前的樣子。就招呼我們出發。

  我想到還要回到那個地方,心裡就長歎了一聲,但是這個女人說的沒錯,這個時候確實必須這麼幹,就是不讓人喘氣。感覺還沒有緩過來。

  幾個人背起自己的東西,阿寧到底是個女人還是比較愛乾淨的,看我們走的遠了,就拉開了自己的衣服,用水去沖自己的胸口,這個時候,我的眼角一閃,就看到瀑布裡面有一團紅色閃了一下,同時我們隱約聽到了“咯咯”的一聲。

  我突然感覺到不妙,對阿寧道:“小心一點,離瀑布遠點!”

  “怎麼了?”阿寧轉過頭看了我一眼,不知道為什麼,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容,和她以前的那種笑容不同,我看著驚豔了一下。

  就在那一刹那,一下子,一條火紅的蛇就猛地從瀑布裡鑽了出來,一下就盤到了阿寧的脖子上,高高的昂起了它的頭,發出了一連串淒厲而高亢的“咯咯咯”聲。我一看完了!丟掉手裡的東西就沖過去,才邁出去第一步,就看著那“野雞脖子”閃電一般的咬了下去。阿寧用手去擋卻沒有擋住,蛇頭一下就咬住了她的脖子。她尖叫了一聲,一把把蛇拽了下來,扔到一邊,捂住脖子就倒在水裡。

  我們沖了過去,那蛇竟然不逃,一下又從水裡躥起起來,猶如一支箭一樣朝我們飛了過來。胖子叫了一聲,用刀去劈沒劈到,眼看又要中招,一邊的悶油瓶淩空一捏,一下就把蛇頭給捏住了。蛇的身子一下盤繞到他的手臂上,想要把蛇頭拔出來,就見悶油瓶用另一隻手卡到蛇的脖子上,兩隻手反方向一擰,哢嚓一聲,蛇頭給他擰了三百六十度,然後就往水裡一扔,那“野雞脖子”扭動了幾下,就不動了,漫漫浮了起來。

  我們忙去看阿寧,我上去抱起她,卻見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凝固了,喉嚨動著想說話,眼裡流著眼淚,似乎有一萬個不甘心。我頭皮一下就麻了起來,不知道怎麼辦了,整個人發起抖來。接著,只是幾秒的工夫,她的眼神就渙散了,整個人軟了下來,然後頭也垂了下來。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四十二~四章 蛇沼鬼城

  兩分鐘後,阿寧停止了呼吸,在我懷裡死去了。淩亂的短髮中俏麗的讓人捉摸不透的臉龐凝固著一個驚訝的表情,我們圍著她,直到她最後斷氣,靜下來,時間好像凝固了一樣。

  突然間我感覺一切都停止了,心中悲切,想哭又哭不出來,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

  一路上過來雖然危險重重,我也預料到了有人會出事,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女人會死,而且死的這麼容易,這麼突然。事情毫無徵兆,就這麼發生了,然後剛才還在說話的人,一下就這麼死了。而且是真的死了,我們連救的機會都沒有。

  我一開始還不相信我眼前的情形,以為自己在做夢,這個女人怎麼可能會死呢?她是如此強悍,豔麗而狡猾,外表柔弱卻有堅強如鐵的內心,雖然我並不喜歡她,但是我由衷的佩服她。如果要死的話,這裡所有人都比我強,最容易死的應該是我才對。

  可是她確實是死了,就在我的面前,這麼容易的,真真切切的,隨隨便便的死去了。

  我一下子有了一種被打回原形的感覺,一次次的事情,雖然都是危險重重,但是我們幾個人都闖了過來,就連在秦嶺我一個人出去,也勉強活著回來了。我一度認為在這些事情之後,我們這樣的人已經非常厲害了,有著相當的經驗,只要我們幾個人在一起,雖然會遇到危險,但是大部分都能應付,就算要死,也應該是死在古墓裡最危險的地方。但是現在,阿寧就這樣輕易的死在了一條蛇上。我突然就意識到,不對,人本來就是脆弱的動物,不管是悶油瓶、潘子,還是我,在這種地方,要死照樣是死,身手再好,經驗再豐富也沒有用。

  這就是現實的法則,不是小說或者電影裡的情節,只要碰上這種事情,我們都會死,就算是悶油瓶,如果站在瀑布邊上,剛才肯定也死了!

  我抬起頭看前面茂密的叢林,一下子就感覺到無比的恐懼和絕望。那一瞬間我簡直想拔腿而逃,什麼都不管,逃離這個地方。

  這個時候天終於亮了,陽光從峽谷的一邊照了下來,四周都亮了起來,前面水氣騰騰,瀑布濺起的水幕在陽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團籠罩在茂密雨林上空的白色薄霧。

  美景依舊,美人卻不在了。

  潘子是個看破生死的人,此時雖然也是一臉可惜之色,但是比我們從容多了,只是受了重傷,也說不出太多話來,就對我們道,這是意外,雖然很突然,我們也必須接受,這裡不知道還有沒有那種蛇的同類,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走吧,找個乾淨點的地方再想辦法。

  我想起悶油瓶剛才殺了那條雞冠蛇,心中也多了些惻然,轉頭去看浮在水面上的蛇屍,卻發現屍體不見了。這種蛇據說會對殺死同類的東西報仇,然而不死不休,詭異異常,待在這裡確實有危險,想起阿寧的慘狀,也待不下去了。

  一時之間也不忍心將阿寧的屍體丟在這裡,我就背了起來,胖子扶起潘子,幾個人不敢再往叢林裡去,就沿著峽谷的邊緣,蹚水前進。

  誰都不可能聊天了,胖子也沒法唱山歌了,我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往前走。腦子裡一片空白。

  深一腳,淺一腳,恍惚的往前走了十幾分鐘,卻一直無法找到乾燥的地方讓我們休息。日頭越來越高,昨夜大雨的涼爽一下就沒了,所有人都到達了極限,太累了,一個晚上的奔襲,搏鬥,爬樹,死亡,逃生,就是鐵人也沒力氣了,更要命的是,隨著溫度的升高,這裡的濕度變的很大,胖子最受不了這個,喘的要命,最後都變成潘子在扶他。

  正在想著要不要提出來就地休息算了的時候,突然前面的峽谷出現了一個向下的坡度,地上的雨水溪流變得很急,朝著坡下流去,我們小心翼翼的蹚著溪流而下,只下到坡度的最下面,就看到峽谷的出口出現在我們面前。

  外面樹木稀疏起來,全是一片黑沼,足有兩百多米,然後又慢慢的開始茂密起來,後面就是一大片泡在沼澤中的水生雨林,都是不高但是長勢極度茂盛的水生樹類,盤根錯節,深不可測。

  我們都面面相覷,一種宿命的感覺傳來,原來到所謂峽谷的出口,昨天晚上我們只剩下這十幾分鐘的路程了,而我們竟然選擇了停下來,如果當時堅持走下去,可能結果就完全不同了。

  再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沼澤的邊緣,從這裡看沼澤,視野有限,並不像我們在外面山谷的頂端看到的那麼遼闊。如果不是沿著山壁在走,也不知道已經出了山谷了,前方還是一片密林,感覺只不過是峽谷的延續。當然區別還是有的,腳下越走就覺得不對,水越來越深,而且地下的污泥也越來越站不住。

  好在沼澤的淺處,有一塊很大的平坦石頭,很突兀的突起在沼澤上,沒有給水淹沒。我們很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一塊石頭在這裡,小心翼翼的蹚水過去,爬了上去,才發現這塊巨大的石頭上雕刻著複雜的裝飾紋路,而且在水下有一個非常巨大的影子,似乎是好幾座並排的大型的雕像的一部分。

  這裡是西王母城的一個入口,西王母是西域之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西域的絕對精神領袖,那麼西王母之城的入口自然不會太寒酸,也許這是一座當時的石雕,或是是這裡城防建築上的雕像,用來給往來的使節以精神上的威懾,當然這麼多年後,這種雕像在雨水的沖刷下自然不可能保存。

  我乍一看石頭上的古老紋路,就感覺和吳哥窟的那種很像,仔細看才發現並不是高棉佛教的紋路,而是因為這塊石頭也給風吹雨打得發黑發灰,看起來特別的古老和神秘。

  正想著如果這裡有一座倒塌的雕像,那麼是否沼澤下面還有其他的遺跡,就聽到胖子招呼了一聲,讓我們看他那邊。

  我們轉頭看去,只見在陽光下,前方的黑沼比較深的地方,現出了密密麻麻的巨大的黑影,似乎沉著什麼東西,看上去似乎是石頭,有些就完全在水下。我和悶油瓶用望遠鏡一看,才驚訝的發現,在沼澤水下的影子,似乎全部都是一座座殘垣斷壁,一直連綿到沼澤的中心去。

  西王母的古城的廢墟,竟然是被埋在了這沼澤之下的。

  “這座山谷之中應該有一座十分繁茂的古城,西王母國瓦解之後,古城荒廢了,排水系統崩潰,地下水上湧,加上帶著泥沙污泥的雨水幾千年的倒灌,把整座城市淹在了水下。看來西王母城的規模很大,我們現在看到的只是鳳毛麟角。”悶油瓶淡淡道。

  我也有一些駭然,古城給水淹沒這種事情倒是比較常見,這片沼澤其實絕對面積不大,當時的古城竟然已經發展到這座盆地的邊緣,說明當時的文明已經到了鼎盛時期。但是這麼說來的話,西王母宮,啟不是也在水下的污泥裡了,我們如何進入呢。

  不過,想起文錦的筆記,這篇沼澤形成了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她的隊伍中,霍玲就進入了西王母宮,也是在大雨之後,那麼應該是有辦法進去的,只是我們還沒有到達那種境況而已。

  石頭上相對乾燥,我將阿寧的屍體放下,幾個人都筋疲力盡,坐下來休息。

  把衣服脫掉,鋪在石頭上曬,胖子想打起無煙爐,可是翻遍了行李卻一隻也找不到,看樣子昨天晚上混亂的時候掉光了,沒法生火,就用燃料罐頭上的燈棉湊合。意料之外的是,這裡的沼澤竟然是咸水,看樣子有附近的大型鹽沼的水系聯通,萬幸雨水從峽谷沖刷下來,口子上基本上沒有味道,不然我們可能連喝水都成問題。我先放了幾片消毒片煮了點茶水喝。然後打水清洗自己的身體。

  渾身在水裡泡了一個晚上,身上的皮都起皺了,鞋子脫掉,腳全泡白了,一扣就掉皮,就算我扣緊了鞋幫,脫了襪子之後腳上還是能看到小小的類似於螞蟥的東西吸在腳上,拿匕首燙死。挑到眼前來看,也看不出是什麼蟲子。

  不過,如果沼澤裡是咸水的話,昆蟲的數量應該相對少一點,至少這裡不太可能有咸水螞蟥,這對於我們進入沼澤深處來說,是一個大好消息。

  潘子遞給我他的煙,說這是土煙,他分別的時候問紮西要的,能怯濕。這裡這種潮濕法,一個星期人就泡壞了,抽幾口頂著,免得老了連路也走不了。

  我接過來吸起來,煙是包在塑膠袋裡的,不過經過昨天晚上這樣的折騰,也潮了,吸了幾口嗆的要命,眼淚直流,不過確實挺有感覺,也不知道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抽起來感覺腦子清醒了不少,疲勞一下子不這麼明顯了。

  胖子也問他要,潘子掐了半根給他。他點起來幾口就沒了,又要潘子就不給了。這時候我們看到悶油瓶不吭聲,看著一邊的沼澤若有所思,潘子大概感覺少他一個不好意思,就也遞了半根給他。我本以為他不會接,沒想到他也接了過來,只不過沒點上,而是放進嘴巴裡嚼了起來。

  “我靠,小哥你不會抽就別糟蹋東西。”胖子抗議,“這東西不是用來吃的。”

  “你懂個屁,吃煙草比吸帶勁多了,在雲南和緬甸多的是人嚼。”潘子道,不過說完也覺得納悶,就看向悶油瓶:“不過看小哥你不像老煙槍啊?怎麼知道嚼煙葉子?你跑過船?”

  悶油瓶搖頭,嚼了幾口就把煙草吐在自己的手上塗抹手心的傷口。我瞄了一眼,只見他手心的皮肉發白翻起,雖然沒有流血,但是顯然這裡的高溫也使得傷口很難癒合,塗抹完後他看了眼潘子,潘子用懷疑和不信任的眼光盯著他,但是他還是沒有任何表示,又轉頭去看一邊的沼澤,不再理會我們。

  這樣的局面我們也習慣了,悶油瓶對於自己的情況,似乎諱莫如深,但是我明白,這些問題有很大的一部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憑空出現的一個人,沒有過去,沒有將來,似乎和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聯繫”,這是他對他自己的評價,偶爾想想真的十分的貼切。

  脫的光溜溜的,加上身上水份的蒸發,感覺到一絲的舒適,覺得緩了一點過來,胖子就拿出壓縮的肉乾給我們吃,我們就著茶水一頓大嚼,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總之把肚子填滿了。肚子一飽就犯困,於是潘子用背包和裡面的東西搭起一個遮擋陽光的地方,他放哨,我們幾個縮了進去。大家都心知肚明,進入沼澤之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休息了,現在有囫圇覺睡就是種福利了,也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一躺下,眼睛幾乎是一黑,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天昏地暗,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卻發現四周一片漆黑,渾身黏糊糊的,揉了揉眼睛一看,發現竟然天黑了,而且又下雨了。潘子在一邊倒在行李上,也睡著了,胖子在我邊上,打著呼嚕,悶油瓶臉朝內也睡的很深。

  遠處的燃料罐頭還燃燒著,不過給雨水打的發藍,也照不出多遠。我拿出風燈把火苗點上,然後想把其他幾個人都叫醒,這個時候卻發現了有點不對勁。

  原來一邊裹著阿寧屍體的睡袋,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人打開了,阿寧的上半身露了出來。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四十五章 屍體的腳印

  這在平時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情,在戈壁中行進,進入到綠洲之前,我們上半身一般都不脫衣服,就下半身捂進睡袋裡取暖,這樣能夠在有突發事件的時候迅速起身。阿寧這樣躺在睡袋裡的樣子,這一路過來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眼了,十分的熟悉,然而想想,又想起她已經死去了,感覺就很淒涼。

  不過我睡著的時候屍體明顯是完全裹在睡袋裡的,是誰把她翻出來的呢?難道是潘子?他把她翻出來幹什麼呢?

  站起來走到屍體邊上看了下,我就發現了似乎有點不對勁。屍體確實給人動過了,雙手不知道為什麼,不自然的蜷縮著,整具屍體的樣子有點奇怪。

  我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天色灰暗,沼澤裡不同在峽谷,四周的樹木比較稀疏,沒有什麼東西能照出來,那燃料罐頭的火苗又小,四周完全是一片沉黑,什麼也看不到。

  轉身叫醒了潘子,潘子睡不深,一拍就醒了過來,我就問他是不是他幹的?

  潘子莫名其妙,湊過來看了看,就搖頭,反而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我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裝的,就更納悶了。

  一下又想到了胖子,心說難道胖子看上阿甯身上的遺物了?這王八蛋連自己人身上的東西也不放過嗎?但我印象裡胖子雖然貪財,但是這種事情他也不太可能幹。

  潘子用一邊的沼澤水洗了把臉,就走到阿甯屍體的邊上,打起礦燈照了下去,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寧的臉上還凝固著死亡那一刹那的表情,現在看來有點駭人。屍體給雨水打濕了,潘子蹲下去,把她臉上的頭髮理得整齊了一些,我們就看到阿寧被咬的地方的傷口,已經發黑發紫,開始腐爛了,身上的皮膚也出現了斑駁的暗紫色,這裡的高溫已經開始腐蝕這具美豔的屍體了。

  照著,我們就發現屍體的衣服上有好幾條泥痕,潘子摸了一把,似乎是沾上去不長時間,順著泥的痕跡照下去,我們就陡然發現在屍體的邊上,有幾個小小的類似泥腳印的東西。

  潘子看了我一眼,就順著這些泥印子照去,發現腳印一直是從沼澤裡蔓延上來的,因為下雨,已經很不明顯,只有屍體邊上的還十分的清晰。

  沼澤裡有東西!我們的神經繃了一下,喉嚨都緊了緊,互相看了一眼,我就轉身去叫醒胖子他們。潘子站起來拿起槍,就順著腳印走到了沼澤的邊上,蹲了下去,往水裡照去。

  胖子叫不醒,悶油瓶一碰就睜開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覺,我把情況一說,他就皺起了眉頭。

  我們兩個走到潘子身邊,水下混濁不堪,什麼也照不清楚,潘子又把那幾個泥腳印照給胖子和悶油瓶看,說:“媽的,好像在我們睡覺的時候,有東西爬上來過了,看來以後打死也不能睡著了。”

  照了一下腳印,悶油瓶的臉色就變了,他接過礦燈,快速的掃了一下屍體的四周,就擋住我們不讓我們再走進屍體。

  “怎麼了?”我問道。

  “只有一排腳印,那東西還沒走。”他輕聲道。

卷六 蛇沼鬼城(中) 第四十六章 蛇的陰謀

  我們剛才根本沒有注意有幾排痕跡,聽悶油瓶一說,探頭往腳印處一看,果然如此,這下我們就更加戒備起來。潘子立即端起了自己的短槍,瞄準了阿寧的屍體。

  我們後退了幾步,另一邊的悶油瓶舉著礦燈照著屍體,一邊示意我立即去把胖子弄醒。

  之前經歷了一場生死搏鬥,之後又遇到了阿寧突然死亡的變故,我的神經早已經承受不住了。現在沒消停幾分鐘神經又繃緊了,讓我感覺到十分鬱悶,不過我也沒有害怕,而是退後到胖子身邊,先從胖子身上摸出了匕首,然後拍了他幾巴掌。

  可胖子睡得太死了,我拍了他幾下,他只是眉頭稍微動了一下,就是醒不過來。而我一下打下去,卻感覺到他臉上全是汗。

  我就感覺有點不對勁,怎麼有人會睡成這樣,難道是生病了?然而摸胖子的額頭卻感覺不到高溫,我心說難道在做夢?正想用力去掐他,忽然我就看見,在胖子躺的地方的邊上,竟然也有那種細小的泥印子。而且比阿寧身邊的更加多和淩亂。

  我心說不好,趕緊站了起來退後,叫喚了一下潘子。

  “怎麼了?”潘子回頭,我指著那泥痕跡的地方,讓他看。“這裡也有!”

  潘子一邊瞄著阿寧的屍體,一邊退到我身邊,低頭一看,就罵了一聲娘,並把槍頭移了過來。一邊的悶油瓶回頭也看到了,退了過來。

  三個人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胖子。我心說這情形就複雜了,屍體還好辦,也容不得我多考慮什麼。潘子看了一眼悶油瓶,兩個人就做了一個手勢,顯然是交換了什麼意見。潘子舉起槍退到腳下岩石的邊緣,遠離了屍體和胖子,這樣可以同時監視兩個方向。而悶油瓶把燈遞給我,讓我照著胖子,同時把我手裡的匕首拿了過去,貓腰以一種很吃力的姿勢走到胖子身邊。

  這是一種半蹲的姿勢,雙腳彎曲,人俯下身子,但是卻不完全蹲下,這樣可以在發生變故的時候保持最大的靈活。他靠近胖子,頭也不回就向我做了一個手勢,讓我把燈光移動一下,照向胖子身邊的腳印處。

  氣氛真糟糕,我心裡暗罵了一聲,心說這種事情什麼時候才能到頭?我把燈光移過去,就在那一瞬間,忽然有兩三個不明物體以飛快的速度,從胖子的肩膀下沖了出來,一下子就掠過了燈光能照到的範圍。

  那速度太快了,只是一閃我眼睛就花了。但是我的手還是條件反射一般直接向著那幾個東西沖出來的方向劃了過去。可惜什麼都沒照到,只聽到一連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跳進沼澤的聲音。同時阿寧的屍體那邊也突然有了動靜,同樣的一連串入水聲,好像是在田埂邊驚動了很多青蛙的那種感覺。

  悶油瓶反應驚人,但是顯然對於這麼快的速度,他也沒轍。他只是飛速轉身,連第一步都沒追出就放棄了。他忙揮手讓我過去,去照水裡。

  我沖過去舉起礦燈朝水中照去,一下就看到水中的漣漪和幾條水痕迅速的遠去,潛入沼澤裡。

  “是什麼東西?水老鼠?”我問道,第一感覺就是這個。以前九十年代城市建設還沒這完善的時候,見過不少這種老鼠。

  悶油瓶卻搖頭,臉色陰沉:“是蛇!是那種雞冠蛇。”

  我咋舌,看著地上剛剛留下的一連串印記,忽然意識到沒錯,那就是蛇形的痕跡,難怪有點像腳印卻又不是。心裡頓時沖起了不祥的念頭,傳說這種蛇報復性極強,而且行事詭異,現在果然找上門來了。

  我這時候發現胖子還是沒醒,不由心裡咯噔了一聲,心說難道胖子已經被咬了?

  我立刻過去看胖子,因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蛇都走了,所以我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先推了他一下。沒想到這一推他就醒了,而且一下就坐了起來,臉色蒼白,但是人還是迷迷糊糊的。他看著我們幾個,又看了看天,有點莫名其妙。看我們如臨大敵似的看著他,隔了半天才道:“你們他娘的幹嗎?胖爺我賣藝不賣身的,看我也沒用。”

  看他這樣子應該是沒事,我們松了口氣。而我還是不放心,讓胖子轉過來,給他檢查了一下,確實沒有被咬。胖子看我讓他脫衣服,更覺得莫名其妙,問我怎麼回事,我就把剛才的事情說了。

  胖子將信將疑,我們也沒空和他解釋了,又起身走到阿甯屍體的邊上。我照了一下附近的沼澤,完全是黑色的,什麼也看不見,屍體邊的石頭上全是剛才那些蛇離開的痕跡。

  “真他娘的邪門,難道這睡袋是這些蛇打開的?”潘子輕聲自言自語了一句,一邊用槍拍了拍屍體的上下,看還有沒有蛇在裡面。

  沒有蛇竄出來,但是我感覺到非常不安,一種夢魘一樣的恐慌在我的心底蔓延開來。我們睡覺的時候,有幾條雞冠蛇從沼澤中爬了上來,爬進了胖子和阿甯的身下,還不知道怎麼樣打開阿寧的睡袋。這實在太詭異了,它們到底想幹什麼?我看著漆黑一片的沼澤,總感覺,肯定要有什麼不祥的事情發生了。

  其他人都有這種感覺。悶油瓶蹲了下來,檢查了一下阿寧的屍體,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做了個手勢,讓我們都把礦燈打開,他要仔細看看四周水下的情況。

  我們照悶油瓶說的辦,一邊的胖子也來幫忙。我們打開礦燈分四個方向,就開始掃射水裡,才掃了沒幾下,忽然身後的胖子驚呼了一聲。

  我們以為蛇又出現了,馬上轉身,順著他的燈光看去,就看到我們面前的沼澤中大概二十幾米處,竟然有一個人影,好像是從沼澤的淤泥裡鑽出來的。

  一隻礦燈的光芒無法照清楚,立即所有的燈都彙聚了過去,只見一個渾身污泥的人,站在齊腰深的水裡,猶如一個水鬼直勾勾的看著我們。

  “狗日的,這是什麼東西?”胖子喊道。

  悶油瓶仔細一看,驚叫了一聲:“天哪,是陳文錦!”說著一下沖入了沼澤,向那個人蹚去。

  ——To Be Contin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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