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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羅出擊/首相綁架案 Poirot Investigates By 阿嘉莎‧克莉絲蒂 Dame Agatha Mary Clarissa Christie

一、“西方之星”歷險記

  我正站在白羅房間的窗戶旁悠閒地望著下麵的大街。

  “奇怪呀!”我突然脫口而出。

  “怎麼啦,我的朋友?”白羅端坐在他舒適的搖椅裡,語調平靜地問。

  “白羅,請推求如下事實!——位年輕女人衣著華貴——頭戴時髦的帽子,身穿富麗的裘皮大衣。她正慢慢地走過來。邊走邊看兩旁的房子。二個男子和一個中年女人正盯捎尾隨著她,而她一無所知。突然又來了一個男孩在她身後指指點點,打著手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女子是個壞蛋?還是盯梢的人是准備逮捕她的偵探?或者,他們都是壞蛋。正准備設圈套讓無辜的受害者中計?大偵探對此有何高見?”

  “我的朋支,大偵探像往常一樣。按最簡單的辦法行事。

  他要親自站起來看看。”這樣,我的朋友和我一起站到了視窗。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發出一陣愜意的格格笑聲。

  “像往常一樣,你推求的事實被你不可救藥的羅曼蒂克想法扭曲了。那是瑪麗。馬維爾小姐,著名的電影明星。她身後跟的是一幫認識她的崇拜者。而且。順使說一句。我親愛的黑斯廷斯,她對背後的事實一清二楚!”

  我笑了起來。

  “這樣就都解釋清楚了!不過,你對此並無成績,白羅。這只不過是因為你認識她。”

  “你看過多少次瑪麗。馬維爾演的電影,親愛的?”

  我想了想。

  “大概有十多次吧。”

  “而我—只看過一次!可是我就認出了她,你卻沒有。”

  “她現在這樣子和她在電影上很不一樣。”我笨頭笨腦地答道。

  “哈!”白羅叫道,“你難道指望她在倫敦的大街上散步時頭戴牛仔帽,或光著雙腳,像個愛爾蘭姑娘那樣束把辮子嗎?你總是考慮無關緊要的事情!請你想一想那位舞蹈家瓦萊裡亞。聖克萊爾的情況。”

  我有點生氣地聳聳肩膀。

  “不過,還是寬慰寬慰你自己吧,我的朋友。”白羅語調平和下來說,“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赫丘勒‧白羅一樣聰明的!我對此非常清楚。”

  “你對你自己確實比對我認識的任何人的評價都高!”

  我大聲說,有些慫恿又有些氣惱。

  “你會怎麼看?當一個人卓然不凡時,他自已是知道的!其他人也該持同樣看法一還有,如果我沒搞錯的話,瑪麗。馬維爾小姐也持此觀點。”

  “什麼?”

  “毫無疑問。她要到這裡來。”

  “你怎麼猜得出來?”

  “很簡單。這條街不是貴人常來的地方,我的朋友!在這條街上,沒有名醫,沒有著名的牙科大夫—更沒有時髦的女帽商!可是卻有一個一流的偵探。”

  像往常一樣,白羅這次又說對了。過了不一會兒,那位美國影星被領進房間。我們都站起身來。

  瑪麗。馬維爾無疑是銀幕上最受歡迎的女演員。她在她丈夫葛列格里。羅爾夫的陪同下,最近剛到英國;她丈夫也是一位電影明星。他們一年之前在美國舉行了婚禮,這是他們初次到英國來。人們為他們舉行了盛大的招待會。每一個人都對瑪麗。馬維爾著迷,她華麗的衣服,她的裘皮大衣以及她的首飾。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顆寶石,那顆寶石有一個和它主人聲譽相當的綽號,被稱為“西方之星”,關於這顆著名的寶石,真真假假的文章寫了很多,據稱,它的保險金額高達五萬英鎊。我和白羅一起問候我們漂亮的當事人的時候,所有這些細節飛快地掠過我的腦際。馬維爾小姐嬌小玲瓏,身材苗條,長相非常漂亮,那一雙大大的藍眼睛,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無邪。白羅給她拉過來一把椅子,她一坐下來立刻開始說話。

  “也許您會認為我很傻,白羅先生。不過克朗肖昨天晚上給我講了您多麼了不起,曾經揭開了他侄子的死亡之謎。我覺得我也必須來向您求教。我敢說這僅僅是。一個愚蠢的惡作劇—葛列格里這麼說一不過它還是讓我擔心得要死。”

  她停下來喘了口氣,白羅鼓勵她繼續說下去“請繼續講,夫人。您看得出。我還是不明白。”

  “都是因為這些信。”馬維爾小姐打開她的手皮包,拿出來三個信封交給白羅。

  白羅仔細地閱讀這三封信。

  “信封很便宜—姓名和地址列印得很工整。讓我們再看看裡面。”他掏出信紙。

  我過去和他-起看,俯身在他的肩膀上。第一封信只有一句話,和信封一樣列印得很清楚。它的內容是:那顆大鑽石是神的左眼,它從哪裡來必須歸還到哪裡去。

  第二封信和第一封信內容是完全相同的,但第三封信就詳細多了:你已經被警告過了。可是你沒有遵守。現在,這顆鑽石將要從你身上取走。在月滿之曰,原本是神的左眼和右眼的兩顆寶石將歸還給神。這樣寫了就會這樣做。

  “看第一封信的樹候我還以為是個玩笑,”馬維爾小姐解釋說,“當我收到第二封信時,我開始擔心;第三封信是昨天到的。在我看來,不管怎麼說,事情可能會比我想像的更加嚴重。”

  “我看得出它們不是郵寄來的。”

  “對。它們是被人送來的—送信的是一個中國人。這正是我害怕的原因。”

  “為什麼?”

  “因為三年前葛列格里是在聖弗蘭西斯科從一個中國人那裡買到這顆寶石的。”

  “我明白了,夫人,您相信這顆寶石就是—”“西方之星。”馬維爾小姐緊接著說,“正是如此。那時候,葛列格里聽說關於這顆寶石有些傳聞,可是那個中國人拒絕透露任何消息。葛列格里說,當時那人看起來嚇得要死,急於耍把這東西脫手。他的要價只是它價值的十分之一。它是葛列格里送我的結婚禮物。”

  白羅沉思地點點頭。

  “這聽起來好像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傳奇故事。不過—誰知道呢?啊,拜託你,黑斯廷斯,把我的小歷書遞給我。”

  我照辦了。

  白羅翻著書頁說,“什麼時候是月滿之日?嗯,下星期五。那就是說還有三天時間。夫人,您來請我給您出主意—我把我的主意說給你聽。這也許是一個惡作劇—也很可能不是!所以,我奉勸您把這顆寶石交給我,由我保管到下個星期五。那時我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了。”

  女明星的臉上掠過一層淡淡的愁雲,她不自然地回答道:“恐怕那不可能。”

  “您把它帶在身上—是嗎?”白羅仔細地注視著她。

  那女人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把手伸進連衣裙的胸口處,掏出一條長長的細項鏈。她朝前探身,松開了手。在她的掌心,托著一顆白得耀眼的寶石。晶瑩透亮,璀璨奪目。白羅深深吸了一口氣。

  “了不起!”他低語道,“您能讓我看看嗎,夫人?”他把寶石拿到自己手裡,仔細地審視了一番。然後又稍一躬身,還給了她,“真是一顆無以倫比的寶石—毫無瑕疵。您把它帶在身上隨處亂跑嗎?太大意啦!”

  “不,不,其實我非常小心,白羅先生。我總是把它鎖在我的首飾盒裡,存放在賓館的貴重物品保存處。我們住在富麗賓館,您知道。今天我是為了讓您看看才帶來的。”

  “那麼,你會交給我來保管嗎?你會按老白羅的主意辦嗎?”

  “啊,是這樣的,白羅先生。星期五我們要到亞德利莊園去和亞德利勳爵夫婦共度幾日。”

  她的話使我隱隱約約想起了什麼。一些流言蜚語—是怎麼說的呢?幾年前,亞德利勳爵夫婦到美國訪問。有謠言說,勳爵大人在那裡和一些女士來往過密,行為多有不軌—不過,更多的謠言則是更確切地將勳爵大人的名字與加利福尼亞的一位女影星相提並論—啊!我的腦海突然閃出一個念頭—那位影星不是別人,當然是眼前這位葛列格里。羅爾夫太太。

  “我讓您知曉一個秘密,白羅先生,”馬維爾小姐繼續說,“我們和亞德利勳爵有筆交易。我們有可能在他祖先的城堡裡拍攝一部電影。”

  “在亞德利莊園嗎?”我頗感興趣,“啊,那可是英國的一大遊覽觀光勝地呀。”

  馬維爾小姐點點頭。

  “我看那是真正的封建老古董。但是,他索要的價錢很高。當然了,我還不知道交易能否達成,不過,我和葛列格里總願意將生意和樂趣聯系在一起。”

  “可是—如果我言語唐突敬請原諒,夫人—不配戴這顆寶石到亞德利莊園去肯定是可以的吧?”

  馬維爾小姐的跟睛裡掠過一種精明、嚴厲的神色,掩住了她天真無邪的外表。她看起來突然蒼老了許多。

  “我想戴著去那裡。”

  “當然了,”我突然插了一句,“亞德利勳爵的收藏中有一些非常著名的首飾精品,其中還有一顆大鑽石吧?”

  “是這樣。”馬維爾小姐簡短地應了一聲。

  我聽到白羅喃喃地低語:“啊,這樣做太馬虎大意啦!”

  然後,他一語擊中要害,大聲說道,“那麼毫無疑問,你和亞德利夫人已經是老朋友了,或者說,你丈夫與她很熟悉?”

  “葛列格里在她三年前去美國時就認識她了。”馬維爾小姐說。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倉促地加了一句:“你們有誰看過《社交花絮》嗎?”

  我們兩人都面露愧色,表示認同。

  “我問這個問題是因為這一周上面登了一篇有關著名鑽石的文章,它確實非常奇怪—”她停住了。

  我站起身,走到房間另一頭,取回來那份報紙。她從我手裡接過來。找到那篇文章,開始大聲讀了起來。

  “……在著名的鑽石中,有一顆叫東方之星,這是亞德利家族的財產。是亞德利勳爵的一位祖先從中國帶回來的。與這顆寶石相連,還有一個浪漫的傳奇故事。根據這個傳奇,這顆寶石曾經是一座廟宇裡一尊神像的右眼;另一顆與之在形狀和大小上完全相似的寶石是那尊神像的左眼。

  “那傳奇說,隨著歲月的流逝,神像左眼的那顆寶石也被人偷去了。一隻眼睛要送到西方,另一只要送到東方,直到有一天,它們再次相聚。那時,作為勝利,它們將重新歸還給那尊神。,一個出奇的吻合是,和描述中這顆寶石驚人相似的那顆寶石被稱之為‘西方之星’或‘東方之星’。它是那位著名電影明星瑪麗。馬維爾小姐的財產。兩顆寶石放在一起作一比較,將會非常有趣。”她停住了。

  “了不起!”白羅自語道,“毫無疑問。這是個第一流的傳奇故事。”他轉向瑪麗。馬維爾小姐說,“您不害拍嗎,夫人?您沒有迷信、恐懼思想嗎?您不怕把這兩顆一模一樣的寶石彼此放在一起,然後一個中國人突然出現,猛的一下,變!嘿!把它們全鬱帶回中國去?”

  他的語調有些誇張,但我聽得出,在那裝腔作勢的誇張之下,有一種嚴肅的成分。

  “我不相信亞德利夫人的寶石會有我這一顆那樣好。”

  馬維爾小姐說,“不管怎麼說。我要去看看。”

  白羅又說了些什麼我沒聽見,因為那個時候,門突然開了。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闖進了房間。從他烏黑的卷發到他漆亮的皮靴,都可以看得出他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傳奇英雄。

  “我說過我要替你看一看,瑪麗,”葛列格里。羅爾夫說,“現在就來了。好了。白羅先生,關于我們小小的問題有何見教?只是一個大大的惡作劇-和我的想法一樣吧?”

  白羅微笑地抬起頭,看著這位大明星,他們倆形成了滑稽的對比。

  “不管是不是惡作劇,羅爾夫先生,”他乾巴巴地說,“我奉勸您的夫人,不要隨身攜帶寶石在星期五到亞德利莊園去。”

  “我贊同您的看法,光生。我已經這樣對瑪麗說過。可是她呀!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女人。我想她是絕對忍受不了另外一個女人在寶石方面比她強的。”

  “胡說八道,葛列格里!”瑪麗。馬維爾嚴厲地說。但是她的臉因憤怒漲得通紅。

  白羅聳聳肩。

  “夫人,我已經提出了我的忠告。除此之外。我無能為力。到此為止吧。”

  “啊!好了。”他看著他們出去,又回過頭來說,“這些女人哪!他倒是個好丈夫。他的話一針見血—總是這樣,不過他講話的方式不夠策略,確實不夠!”

  我把我隱隱約約的想法告訴了他。他用力點點頭。

  “我也這麼想,所有這些現象背後,確實有些事很奇怪。請您准許,我的朋友,我要出去散散步。一定要等我回來,我求您了,我不會耽擱太久。”

  我躺在椅子上快睡著了。這時。房東太太敲了敲門,把頭探了進來。

  “又有一位女士要見白羅先生,先生。我告訴她他出去了,可是她說無論如何她也要等。看起來她好像是從外地來的。”

  “噢,把她領到這裡來吧,瑪西森太太。也許我能為她做點什麼。”

  過了一會兒,那位女士被領進房間。我的心突然一跳。

  我認識她。亞德利夫人的照片在地方報刊上出現得太頻繁了,她的相貌不會被人認不出來。

  “請坐,亞德利夫人,”我說著。拉過一把椅子。“我的朋友白羅出去了,不過,我知道他很快就會回來。”

  她向我道謝。然後坐了下來。這位女士和瑪麗。馬維爾小姐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高高的個子,黑黑的眼睛,目光炯炯有神。一張蒼白的圓臉—可是從她嘴唇的輪廓可以看出。她有些愁苦。

  我很想直奔主題。為什麼不呢?有白羅在場的時候。我時常感到一種困難—我總不能表現出我最好的-面。可是毫無疑問,我的偵探才能也很具水準。突然沖動之下。我俯身向前。

  “亞德利夫人,”我說,“我知道您為什麼到這兒來—您接到了有關那顆寶石的訛詐信。”

  毫無疑問,我的話擊中了要害。她張大嘴巴瞪著我,面頰變得慘白。

  “你知道了?”她倒吸一口氣,“怎麼知道的?”

  我笑了。

  “根據非常符合邏輯的推理。如果馬維爾小姐收到警告信的話—”“馬維爾小姐?她來過這兒?”

  “她剛剛離開。如果正像我說的那樣,她作為那兩顆完全一模一樣的寶石的擁有者之一,收到了一系列神秘警告信的話,那麼您,作為另一顆寶石的擁有者。也一定收到了同樣的警告信。您明白這有多麼簡單了嗎?那麼,我的判斷是對的,您也一定收到了那些奇怪的警告信,對嗎?”

  一時間,她猶豫起來,她像在懷疑我的話值不值得相信。然後她低下頭,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表示贊同。

  “確實如此。”她承認了。

  “您的信,也是轉交過來的嗎—被一個中國人送來的?”

  “不。它們是郵寄來的。可是請告訴我。馬維爾小姐也遇到同樣的事了嗎?”

  我給她講述了發生在當天上午的事情。她全神貫注地聽著。

  “那麼全都對。我的信是她的信的複製品。它們確實是郵寄來的,不過。有一種奇特的香味浸泡過這一張信紙—這種燃香的氣味—它使我立刻就想起了東方。這一切都意味著什麼?”

  我搖搖頭。

  “這正是我們必須找出的問題所在。您把那些信帶來了嗎?我們也許可以從郵戳中發現一些問題。”

  “非常不幸,我把信給毀掉了。你知道,當時我認為這只是愚蠢的玩笑。那可能嗎?有中國幫真的想重新找回這些寶石嗎?看起來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我們又回過頭來一遍一遍地重溫那些事實。可是對揭開秘密沒有任何進展。最後,亞德利夫人站起身來。

  “我真的認為我不應該再等白羅先生了。您會把這些告訴他,對嗎?非常感謝您—”她猶豫了一下,伸出了手。

  “我名叫黑斯廷斯。”

  “當然了,我多蠢呀!您是卡文迪什的朋友,對吧?正是瑪麗。卡文迪什讓我來拜訪白羅先生的。”

  我的朋友回來的時候,我很高興地告訴他在他出去期間發生的事情。他向我詳細盤問了我們談話的所有細節,我從中可以看得出他對他不在場並不感到非常遺憾。我也看得出這位可愛的老傢伙並沒有一絲的嫉妒。確實,他總是傾向於小看我的能力,我認為他由於找不到任何漏洞對我進行批評而覺得萬分懊惱。我也暗地裡對自己相當滿意,雖然我極力掩蓋我害怕激怒他這一事實。雖然我知道他的秉性,我還是非常喜歡這位奇特的矮個子朋友。

  “太好了!”他終於開口說話了,臉上的表情卻很奇怪。

  “事情有所進展,的確有所發展。我請你把放在書架最上面的《貴族名冊》遞給我。”他翻開書頁,“啊!找到了!亞德利……第十位子爵,曾經在南非戰爭中……這些都無關緊要……一九○七年第三位巴倫。科特裡爾的第四位女兒,等等,等等,等等……還有,兩個女兒,出生于一九O八年,一九一O年……克拉布,住宅……行了,可是這些並不能使我們瞭解很多情況。不過明天早上,我們就會見到這位貴族老爺!”

  “什麼?”

  “是的,我給他打過電話。”

  “我還以為你對這件事撒手不管了呢!”

  “我並不是為馬維爾小姐來做這件事,因為她拒絕聽從我的勸告。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滿足我自己的好奇心—赫丘勒‧白羅的好奇心!已經決定了,我必須插手這件事。”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給亞德利勳爵打電話,讓他風風火火地驅車進城,只是為了滿足您的好奇心。他可不會太高興。”

  “恰恰相反。如果我替他保住了他家祖傳的寶石。他應該非常感激。”

  “那麼您確實認為它有可能被盜窈?”我急切地問。

  “完全有可能。”波沼簡明扼要地回答,“每一件事都說明瞭那個問題。”

  “可是,怎麼—”

  白羅手一揮,制止了我急切的提問。

  “現在不能告訴你。我求你了,別讓我把思緒打亂了。注意那本《貴族名冊》—看你怎麼放的!看看你是不是把最高貴的書放在了書架的最上面,把其次的書放在下面的那排上,如此等等。這樣,我們就有了秩序,有了秩序,就像我經常告訴你的那樣,黑斯廷斯—”“千真萬確。”我匆匆回答。把那些可惡的書卷放在了它們適當的位置上。

  亞德利勳爵像一個神情興奮的大嗓門的運動員。臉色紅潤,態度友好,非常令人愉快,從而彌補了他智力方面的任何缺陷。

  “這事確實麻煩,白羅先生。一點也摸不著頭腦。好像我妻子收到一些奇怪莫名的來信。馬維爾小姐也收到過。這究竟什麼意思?”

  白羅把那份《社交花絮》遞給了他。

  “大人。首先,我想問您這些事實是否正確?”

  那位爵爺接過報紙。讀著讀著。他的臉色憤怒起來,漲得通紅。

  “胡說八道!”他言語唐突地說,“關於那顆寶石,從來沒有什麼傳奇故事。我相信,最初它是從印度帶來的,我根本沒有聽說過什麼中國神靈之類的事。”

  “還有,那顆寶石被稱為東方之星”

  “啊,是又怎麼樣?,,他義憤填膺地反問道。

  白羅微微一笑,但是沒有作出直接回答。

  “大人。我想要請求您做的是,將您的事情完全交我一手處理。如果您無保留地這麼做,我就很有把握避免這場災難。”

  “那麼說,你認為這些胡說八道的故事的確會發生了?”

  “您會照我說的做嗎?”

  “我當然會的,不過—”

  “好!請允許我再問您一個問題。亞德利莊園那件事是否像您說的那樣,在您和羅爾夫之間完全談妥了?”

  “噢,他都告訴您了,是嗎?不,什麼也沒有定下來。”他猶豫起來,紅潤的臉膛陰沉了。“還是直話直說的好。許多年來,我簡直就像頭蠢驢,白羅先生—我債台高築入不敷出—可是我想振作起來。我喜愛孩子們,我要重整家業,希望還能在祖宗的莊園裡生活下去。葛列格里提出要付給我大筆的錢—足夠使我東山再起。我不願意這麼做—我痛恨那幫人在莊園裡拍電影,一想起來就叫人憎恨—可是我也許不能不這麼做。除非—”他停住了。

  白羅銳利的目光盯著他說,“這麼說,您有別的打算?允許我加以猜測,好嗎?您是不是要賣掉東方之星?”

  亞德利勳爵點頭:“是這樣的。它在我家已經傳過好幾代了。但這並不至關緊要。況且,要找到一個買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哈頓花園的霍夫伯格正在物色潛在的買主,不過他必須盡快找到這麼個人。否則就白費了。”

  “請允許我再問一個問題—亞德利夫人贊同這個計劃嗎?”

  “噢,她竭力反對我賣掉那件首飾。你知道女人都什麼樣子。她全力贊同拍電影的事。”

  “我理解。”白羅說。他沉思了片刻,然後匆忙起身道,“您要直即返回亞德利莊園嗎?好!不要對任何人提只言片語—。我提醒您,對任何人都不要透露半點風聲—但是,今天傍晚請等候我們前往。我們五點以後趕到貴府。”

  “好吧,可是我不明白—”

  “這無關緊要。”白羅善意地說。“您允許我替您保管您的鑽石,是這樣嗎?”

  “是的,可是—”

  “那麼就請按照我說的去做。”

  這位貫族疑惑不解,滿面愁容地離開了。

  我們趕到亞德利莊園時,正是五點三十分,體面威嚴的男管家將我們引人大廳。我們眼前出現一個美好的情景:亞德利夫人和她的兩個孩子在一起,滿頭黑發的母親正驕傲地俯身呵護著她的兩位金發兒郎。亞德利勳爵站在近旁,微笑著注視她們。

  “白羅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前來拜訪。”那位管家通報道。

  亞德利夫人吃驚地抬起頭,她的丈夫猶豫不決地邁步向前。他用眼神乞求白羅指示。那個矮個子對眼前的局面駕輕就熟。

  “請原諒我的冒昧!我來是為了調查馬維爾小姐委託之事。她星期五要到貴府上來,對嗎?我先到一步是為了確保安全萬無一失。我還想問一下亞德利夫入,她是否保存了她收到的那些信件的郵戳標記?”

  亞德利夫人遺憾地搖頭:“恐怕是沒有,我真傻。可是你明白,我根本就沒有把那些信當真。”

  “你們要在這裡過夜嗎?”亞德利勳爵問。

  “啊,大人,我惟恐打擾您。我們已經把行李留在旅店了。”

  “沒問題,”亞德利勳爵得到了暗示,“我們會派人去取的。”

  “不,不—一點也不算打擾。我向你們保證。”

  白羅裝出一副被說服了的模樣。安心地在亞德利夫人身旁落座,開始和兩個孩子逗著玩兒。不一會兒,他們就混熟了。又拉著我參加他們的遊戲。

  “真可愛。”當孩子們不情願地被一個神情嚴肅的保姆拉定時。白羅優雅地躬身說道,亞德利夫人抹平她被孩子拉亂的頭發。

  “我愛他們。”她一往情深地說。

  “他們也愛您—天經地義!”白羅又一躬身。

  鈴聲響了,該換衣服進晚餐了,我們站起身朝我們的房間走去。正在此時。那位男管家手端托盤出現在門口。托盤上放著一份電報,他將電報交給了亞德利勳爵。勳爵抱歉一聲,打開電報。讀完電文。他明顯地臉色僵硬。

  他嘟囔了一聲什麼,將電報遞給他夫人。然後,他看了看我的朋友。

  “請留步,白羅先生,我覺得您應該知道此事。這是霍夫伯格發來的電報。他說他找到了一個想要那顆鑽石的買主—是一個美國人,明天就要動身回國。他們令晚將派人來取耶顆鑽石。可是,天哪,如果這事—”他停住不說了。

  亞德利夫人已經轉身要走。她手裡還拿著那份電報。

  “我希望你別賣掉它,喬治,”她說道,聲音很低,“它在這個家族已經傳了這麼多代了。”她似乎在等待回答,可是。沒有人作出答覆,她的臉色嚴峻起來。她聳了聳肩,“我要去換衣服了。我想我最好戴上那顆鑽石讓你們見識見識。”她轉身對白羅做了個小小的鬼臉,“它可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鑽石項鏈之一!喬治過去總答應要重新為我鑲嵌那些鑽石,可是他從來也沒有這麼做。”她說著,離開了房間。

  半個小時之後,我們三人聚在會客室等待女主人再次露面。正點晚餐時間已經過去幾分鐘了。

  隨著低低的悉悉索索的聲音。亞德利夫人出現在門口,她身著一件白色長裙,光彩照人。一串晶瑩璀璨的項鏈繞在她秀美的脖頸上。她停在原地佇立不動,一隻手輕輕觸著那條項鏈。

  “再看一眼吧。”她興奮地說,“馬上就要物易人手了。”

  她惡作劇式的幽默好像已經消失了,“等我把大燈開亮,你們就會大飽眼福,觀賞到全英國最大但式樣最醜的鑽石項鏈。”

  燈的開關都在門的外面。當她出去伸手摸開關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沒有任何預兆,所有的燈突然都熄滅了。只聽門砰的一聲響,從門外傳來丁一聲女人長長的、刺耳的、尖利的叫聲。

  “天哪!”亞德利勳爵喊道,“這是莫德的聲音!出了什麼事?”

  我們摸黑朝門口亂沖,在一團黑暗中相互碰撞。過了幾分鐘我們才跑到出事的地點。一幅駭人的景象出現在眼前,亞德利夫人毫無知覺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她潔白的脖頸上有一道勒紅的痕跡,那是項鏈被搶走留下的證明。

  我們一時間搞不清楚她是死了還是活著,當我們彎腰去看的時候。她的眼睛睜開了。

  “中國人,”她痛苦萬狀地喃喃道,“那個中國人—側門。”

  亞德利勳爵大吼一聲,雙腳跳了起來。我緊隨著他轉身飛奔,我的心劇烈地跳個不停。又是中國人!亞德利夫人指的那個側門在屋角轉彎處,離出事地點不足十二碼遠。我們趕到的時候,我叫了一聲。找到了,就在離門檻不遠的地方,我看見了那條閃閃發光的項鏈,很顯然是竊賊慌忙奔命時扔下的。我欣喜萬分地俯下身去撿。緊接著,我又是一聲驚叫,這次,亞德利勳爵和我一樣叫了一聲。因為在那條項鏈的正中間有一個缺口。“東方之星”不見了!

  “這正說明問題。”我氣喘吁吁地說,“這些賊非等閒之輩。那顆鑽石才是他們的目標。”

  “可是那傢伙怎麼能進到院裡來?”

  “從這個側門。”

  “可是這門總是鎖著的。”

  我搖搖頭。“現在它可沒有上鎖。你瞧!”說著我手一拉,它就開了。

  我拉門的時候,有件東西飄落在了地上。我彎腰撿起。

  這是一條絲帶,毫無疑問是繡花邊用的。這是從中國人的長袍上撕掉的。

  “他匆忙逃跑之中,這條絲帶掛落在了門上。”我解釋道,“快追。他還不可能跑出太遠。”

  然而,我們的追趕和搜索都徒勞無功。在濃重夜色的掩護下,竊賊很容易奪路而逃。我們追了一陣,不情願地原路返回。亞德利勳爵派一名僕人去報告員警。

  亞德利夫人在白羅的悉心護理下,已經恢復過來,能夠向我們講述剛才發生的一切了。

  “我剛要伸手去開亮大燈,”她說,“這時,一個男人從我身後跳了過來。他一把抓住我脖子上那條項鏈。他的力氣那麼大,我一頭就栽倒在地板上。我倒下的時候,看見他穿過那個側門消失了。然後,我從他的辮子和繡著花邊的長袍可以看出他是個中國人。”她停下來。喘了口氣。

  男管家又出現了,他用低低的聲音對亞德利勳爵說“有位先生從霍夫伯格先生那裡來,大人。他說您有事要召見他。”

  “天啊!”那心煩意亂的貴族大叫了-聲,“我看,我應該去見他,不過不是在這兒。馬林斯,我要在書房見他。”

  我把白羅拉到了一旁。

  “你看看,我親愛的朋友,我們是不是最好先回倫敦去?”

  “你這麼認為嗎?黑斯廷斯,為什麼?”

  “氨—我故意咳嗽了一聲—“事情不太妙呀,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告訴亞德利勳爵說,把他的事情交給你來處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接著呢,那顆鑽石就從你的鼻子底下消失不見了!”

  “千真萬確,”白羅有些垂頭喪氣地說道,“這種看問題的方法幾乎使我發笑,不過,我堅持己見。”

  “因此,在把事情搞槽之後,請原諒我這麼說,你認為我們立即離開不是更得體嗎?”

  “可是,亞德利勳爵的廚師已經備好的那頓晚餐怎麼辦?毫無疑問,那將是一頓精美的晚餐。”

  “噢,你怎麼這個時候還惦記著吃飯!”我不耐煩地說。

  白羅做了個可怕的動作,揮了揮手。

  “天哪!在這個國家裡,你就是以漠不關心的犯罪態度來對待美食的嗎?”

  “這也正是我們應該立刻盡快趕回倫敦的原因所在。”

  我堅持道。

  “為什麼這麼說呢?我的朋友。”

  “為了另一顆寶石,”我壓低了聲音說,“馬維爾小姐的那顆寶石。”

  “噢,什麼意思?”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他出人意料的愚蠢激怒了我。他通常那麼聰明機智。今天這是怎麼了?“他們己經得到了一顆,現在,他們耍去搞另外一顆。”

  “哎呀!”白羅叫了一聲。向後退了一步,滿懷欽佩地打量著我。“不過,你的腦子確實了不起,我的朋友!你竟然會想到此時此刻我還沒有考慮的那個問題!可是,時間還有的是。那要等到月滿之日,現在,還沒有到星期五。”

  我疑惑地搖搖頭,所謂月滿之日的說法令我難以接受。我還是向白羅闡述了我的想法。然後,我們就立即離開了。

  動身前,我們給亞德利勳爵留下一張便條,解釋了我們離開的原因並向他道歉。

  我的想法是我們立即趕到富麗賓館,向馬維爾小姐說明所發生的事情,可是白羅否決了我的想法,他堅待說到第二天早上再告訴馬維爾小姐也為時不晚,我勉強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白羅好像一點兒也不願意出去。我開始懷疑,由於這件事開頭他犯了個錯誤,現在他非常討厭繼續管這個案子了。我勸了他幾次,作為回答。他令人信服地向我指出。由於第二天的早報都已登載了亞德利莊園所發生的事情的詳細報道,羅爾夫夫婦肯定已經知道了我們能夠告訴他們的所有情況。我不情願地同意了他的看法。

  事情的結果證明我的預感是對的。大約在兩點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白羅接了電話。他凝神傾聽了一會兒,然後簡單說了聲“好,我這就去”,就把電話掛斷了。他轉身看著我。

  “你怎麼看這件事呢,我的朋友?”他一半兒是激動,一半兒是難為情。“馬維爾小姐的寶石被偷走了。”

  “什麼?”我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所謂月滿之日的說法現在作何解釋呢?”白羅垂下了腦袋。“這件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我的理解是今天早上。”

  我難過地搖搖頭:“如果當初你聽了我的話就好了。你看,還是我說的對吧。”

  “看來的確如此,我的朋友。”白羅有所保留地說,“表面現像是容易欺騙人的。不過,看起來確實如此。”

  在我們坐出租車匆忙奔赴富麗賓館的途中,我指出這個陰謀的實質所在。

  “所謂。月滿之日,的說法是很聰明的,其所有的用意在於使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到星期五,這樣,在星期五之前,我們就放鬆了警惕。很遺憾,你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是啊!”白羅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他的不愉快在短暫的低潮過後,又重新恢復了,“一個人總不能什麼事都考慮那麼周到!”

  我替他難過,他確實痛恨任何失敗。

  “高興起來吧,”我安慰地說道,“祝你下次好運。”

  到了富麗賓館,我們立刻被領進經理辦公室。葛列格里。羅爾夫和兩個倫敦員警廳的人坐在那裡,一個臉色蒼白的職員坐在對面。

  當我們進來的時候。羅爾夫朝我們點點頭。

  “我們正在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他說道,“可是這幾乎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那個傢伙怎麼會有膽量呢?我連想也想不到。”

  很短的幾分鐘就足以使我們瞭解了事實的全部經過羅爾夫先生在十一點一刻離開了賓館,在十一點半來了一位男子,長相非常像他,很容易就通過了門衛的檢查。那人進了賓館,來到貴重物品保管處,讓服務員拿出寶石匣子。

  他順利地在收據上簽了名,在簽名的時候,他還隨意說了句:“啊,和我平時的簽名看起來有點不-樣。不過。我在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手受了點傷。”服務員只是對他笑了一笑,注意到他看上去沒有什麼不一樣。羅爾夫笑著說道。

  “好了,不管怎麼說,這次總不會把我當成小偷投進監獄。我一直收到一個中國人的威脅信件,最糟糕的是,我本人的長相看起來確實像個中國佬,尤其是眼睛。”

  “我看了看他,”那個臉色蒼白的職員告訴我們說,“我立刻就注意到他那活是什麼意思了。他的眼角稍微有點斜,和東方人是完全一樣的。以前我從來沒注意到這一點,”“這傢伙,真該死!”羅爾夫咆哮道,身子問前一傾,“現在你注意到了嗎?”

  那個職員抬頭看著他,一陣驚恐。

  “啊,不。先生。”他說道。“您的眼睛不像個東方人。”確實,那雙棕色的、坦誠的大眼睛正注視著我們,沒有一點像東方人眼睛的地方。

  倫敦員警廳的人咕噥道。“那個冒充的人真膽大。他想到人們也許會注意到他的眼睛,就故意以攻為守,打消人們的疑慮。他肯定是在你走出賓館的時候一直觀寮著你,然後你剛一走遠。他就立即進了賓館。”

  “那個寶石匣子怎麼樣?”我問道。

  “在賓館的走廊上又被找到了。裡面只丟了一樣東西—西方之星。”

  我們對視了一眼—整件事情都是這麼出人意料,這麼令人難以置信。

  白羅輕快地碰了碰腳跟。“恐怕我在這裡不會有多大用處了,”他遺憾地說道,“是否允許我去見一見夫人?”

  “我想她因受了驚嚇而臥病在床。”羅爾夫解釋道。

  “那麼也許我可以和您單獨說幾句話,先生?”

  “當然。”

  五分鐘之後,白羅又重新回到了房間。

  “現在,我的朋友,”他快活地說道,“跟我到郵局去,我必須發一份電報。”

  “給誰?”

  “給亞德利勳爵。”他挽起了我的胳膊打消了更多的提問,“走吧,走吧,我親愛的朋友。我知道你對這個糟糕的案子會怎麼想,我做得並不出色!你,如果換在我的位子上。也許會出人頭地。好了!所有的問題都問清楚了,讓我們把件事情忘掉,去共進午餐吧。”

  大約四點鐘,我們回到白羅的房間。從靠窗的一把椅子上站起一個人,那人正是亞德利勳爵。他看上去面容憔悴。憂心仲仲。

  “收到您的電報,我馬上就趕過來了。你瞧。我順路去看了霍夫伯格,他們對昨天晚上他們派的那個人一無所知,對那份電報也根本不知道。您認為這是—”白羅抬了抬手。

  “對不起,是我發的那份電報,是我雇的那個人。”

  “你—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那個貴族語無倫次地問道。

  “我的想法是把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到一個人的手裡。”

  白羅平心靜氣地解釋道。

  “把東西都拿到一個人的手裡!啊,我的上帝!”亞德利勳爵大叫一聲。

  “我的計謀取得了成功,”白羅興奮地說道。“因此,大人,我們高興地把這個歸還給您!”他做了一個誇張性的手勢。拿出了一件閃閃發光的東西。正是那顆大鑽石。

  “東方之星!”亞德利勳爵大氣都不敢出,“可是我不明白—”“不明白嗎?”白羅道,“沒有關系。請相信我,非常有必要讓這顆鑽石失盜。我答應過您,耍替你保管這顆鑽石,我履行了我的諾言。你也必須答應我,替我保守這個小小的秘密,我還請您一定轉達我對亞德利夫人最深切的敬意。而且告訴她,我能把她的鑽石歸還給她是多麼的愉快。今天天氣不錯,是吧?再見。大人。”

  他臉上洋溢著微笑,嘴上滔滔不絕地說著,這個迷人的矮個子。將那個迷惑不解、疑慮萬千的貴族送到了門口,然後他轉身回來,還輕輕地搓著他的手掌。

  “白羅。”我問,“難道我頭腦混亂了嗎?”

  “沒有,我親愛的朋友。不過,你像往常一樣,被蒙在了鼓裡。”

  “你是怎麼樣得到那顆鑽石的?”

  “從羅爾夫先生手裡。”

  “從羅爾夫那裡?”

  “是的。那些警告信件。那個所謂的中國人還有《社交花絮》上的那些文章,全都出自羅爾夫先生那個簡單的腦子!大家議論紛紛的所謂兩顆極為相似的鑽石,它們其實並不存在。事實上只有一顆鑽石,我的朋友!最初,這顆鑽石是亞德利家族的藏品,三年以來,它實際上屬於羅爾夫先生所有。今天早上,他拿彩筆在他的眼角輕輕用油膏——抹。稍作改動,就把那顆鑽石偷走了!啊,我應該去看他演的電影。他確實是一位出色的表演藝術家。絕對沒錯!”

  “不過。他為什麼要偷他自己的鑽石呢?”我迷惑不解地問。

  “有多種原因。首先。是因為亞德利夫人開始變得難以駕馭。”

  “亞德利夫人?”

  “你知道,在加利福尼亞,她被獨自一人撇下很久,她的丈夫卻在其他地方尋歡作樂。羅爾夫先生英俊瀟灑,有一種浪漫氣質。不過,他又很有生意頭腦,他使亞德利夫人墜入情網。然後,他就開始訛詐她。那天晚上。我盤問了夫人有關的事實。她都承認了。她發誓說,她只是一時言行舉止有失檢點,我相信她了。不過,毫無疑問,羅爾夫手裡有她的信件,這些信件可以被隨意解釋出不同的意思。由於害怕離婚,還由於害怕和她的孩子們分離,她同意羅爾夫的一切要求。可是她自己又沒有錢,她就被迫給他一件珍品換回她的那些信件。“西方之星”出現的日期那麼巧合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切都有條不紊地在進行。亞德利勳爵准備重新振作起來,把他的事情安頓一下,接下來就出現了有可能出讓那顆鑽石的情況,這樣,那顆替代品就會被發現。亞德利夫人就焦急萬分地給剛到英國來的格裡高利。羅爾夫寫信。告訴了他所有的情況。他就安慰她,答應把一叨都安排妥當,也就是說,安排一次雙重盜窈。這樣,他就能使那位夫人平靜下來。可以想像,假如不這樣,她也許會把真相告訴她的丈夫。這麼一來,對我們的訛詐者—葛列格里。羅爾夫就一點好處也沒有了。這樣做,亞德利還可以得到五萬英鎊的保險金,(難道你忘了這點了嗎?)而且羅爾夫將仍然擁有那顆鑽石!正在此時,我插手了這件事情。我派人送去電報說一個鑽石專家將要抵達亞德利勳爵府上。亞德利夫人像我預料中的那樣,她會立刻實排一次鑽石失盜事件—她也做得確實天衣無縫!不過,赫丘勒‧白羅,他看事情可是只注重事實。事實上是怎樣的呢?那位夫人關掉了所有的燈,碰上了房門,將項鏈扔到了走廊上,然後又大叫起來。她在樓上早就把那顆鑽石用鑷子取下來了—”“可是我們看見那個項鏈在她脖子上戴著呀!”我表示異議。

  “請你注意,我的朋友。她的手當時掩蓋著那個可能顯露出豁口的地方。把一條絲綢提前掛在門上簡直是小孩們的把戲!當然了,羅爾夫一聽到那件盜竊案,他就立刻著手安排自己的小小把戲,他表演得相當出色!”

  “你跟他談了些什麼?”我充滿好奇心地問道。

  “我對他說,亞德利夫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的丈夫,我被授權重新追回那顆鑽石。如果那顆鑽石不立刻轉到我的手裡,以前的事情就會東窗事發。我還添加了幾句謊話,他就完全控制在我的手裡了。”

  我將整個案件的前前後後仔細想了一遍。

  “對瑪麗。馬維爾小姐來說好像有點不公平,她失去了她的鑽石,可是她並沒有絲毫的過錯。”

  “哈!”白羅冷酷地說道。“她等於做了一次聲勢浩大的廣告宣傳,她所關心的只是這些,那種人!不過,說到另一個女人,她就不同了。那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女人味十足!”

  “是嗎?”我懷有疑慮地問道,難以苟同白羅對女人的看法。“我想是羅爾夫給她的那些信件的複製品吧。”

  “絕對不是,”白羅輕快地說道,“她聽了瑪麗。卡文迪什的勸告,來找我幫助她擺脫困境,然後她就聽說了瑪麗。馬維爾小姐也來過這兒。她知道對方是她的敵人,她就立刻改變了主意,看准時機,抓住了一個藉口。而我的朋友,這個藉口是你提供給她的。極少的幾個問題就足以向我證明是你給她講了那些所謂的訛詐信,而不是她告訴了你這些情況!她抓住了機會,利用了你向她說的話。”

  “我對此難以相信。”我痛苦地叫道。

  “好了,好了,我親愛的朋友,你不學習心理學是很遺憾的。是她告訴你那些信都毀掉了嗎療哎呀呀,如果這種情況可以避免的話。一個女人是絕對不會毀掉一封信的!如果是一位比較謹慎的女人,那就更不可能發生這類事情!”

  “事情聽起來都合情合理!”我說道,但我的憤怒在不斷增加,“可是你卻把我當成一個十足的傻瓜,從頭到尾都是這樣!事情過後再做一番解釋固然無可指責,但凡事總有個限度!”

  “可是你一直自我感覺良好,我的朋友。我確實不忍心擊碎你的幻覺。”

  “那毫無用處,這一次你做得太過分了。”

  “天哪!什麼事也做不成,還生別人的氣,叫我怎麼辦呢,我的朋友?”

  “我受夠了!”我狠狠一摔房門跑了出去。白羅純粹是把我當成了笑柄,我決定要讓他受一次嚴厲的教訓。我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夠原諒他。他慫恿我,鼓勵我,讓我把自己變成一個十足的傻瓜。

二、馬斯頓莊園的悲劇

  我因事離城好幾天,等我回來的時候,看見白羅正准備收拾他的小旅行包。

  “來得正是時候,黑斯廷斯,我原來還擔心你不能及時趕回來和我同去呢。”

  “這麼說。又有案子需要你出門了?”

  “是的,雖然我還不能保證有結果;表面看來,這件事好像難以說清。北方聯合保險公司請我去調查一位名叫馬特雷弗先生的死亡案件,他在幾周之前向他們公司投保了高達五萬英鎊的巨額人身保險。”

  “是嗎?”我很感興趣地問。

  “當然了,在保險單上有例行的有關自殺條款的規定。

  如果他在一年之內自殺的話,保險費將被沒收。馬特雷弗先生接受過公司醫生的仔細檢查,雖然他稍微過了年富力強的壯年時期,但是他的身體健康狀況還相當好。然而,就在上個星期五,也就是前幾天,在埃塞克斯郡馬斯頓莊園他自己的房間裡,發現了馬特雷弗先生的屍體,他死亡的原因被診斷為內出血。這件事本身並無令人大驚小怪之處,但是有謠傳說。馬特雷弗先生的經濟狀況早已搖搖欲墜。北方聯合保險公司已經毫無異議地調查清楚這位已故的老先生已經瀕臨於破產的邊緣,現在事情就有了很大的改觀。馬特雷弗先生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妻子,有人說他把他所有的現金都拿出來買了人壽保險就是為了他妻子的緣故,然後他就自殺了。這種事情並無非同尋常之處,我的朋友艾爾弗雷德。賴特還是請我無論如何調查一下這個萊件i他是北方聯合保險公司的董事。但是,正像我告訴他的那樣,我對成功不抱很大希望。如果死亡的原因是心髒病,我也許會抱以更大的希望。心髒病被認為是當地養老分級保險機構無力查滑投保人真正死因的疾病。但是,內出血就相當明確了。

  不過,我們只有去做一些必要的調查了。請在五分鐘之內收拾好你的行李,黑斯廷斯,然後我們乘出租車到利物浦大街去。”

  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從馬斯頓車站下車,在車站的問詢處,我們瞭解到馬斯頓莊園離這兒大約還有-英里的路程。

  白羅決定我們步行去那兒。於是,我們就沿著正街向前走。

  “我們這次出差的計劃是什麼?”我問。

  “首先,我要去拜訪那位大夫。我已經搞清楚了,在馬斯頓只有一位醫生,他是羅爾夫。伯納德大夫。啊,我們已經來到了他的寓所。,,大夫的房子是那種比較好看的農舍。離公路稍微遠一點兒,門前的銅牌上刻有大夫的名字,我們沿著門前的小路上了台階,摁響了門鈴。

  結果證明,我們此時拜訪是非常幸運的,此時正是大夫就診的時間,而眼下又沒有病人在等候他。伯納德醫生是位上了年紀的人,高高的肩膀,有些駝背。接人待物的態度很令人愉快。

  白羅作了自我介紹,問他解釋了我們此次拜訪的目的,並且特意告訴他保險公司對此類事情耍做徹底的調查。

  “當然,當然。”伯納德大夫含糊地應道:“在我看來。像他這麼富裕的人,他為自己的生命一定投保了一大筆保險金吧?”

  “您認為他是一個富人,大夫?”

  大夫表現出相當令人吃驚的神色。

  “他難道不是嗎?他有兩部汽車。您知道,馬斯頓莊園是個相當大的地方,要維持下來是不容易的,雖然我相信他買下這個莊園的時候出價很便宜。”

  “我聽說他近來遭受了很大的損失。”白羅說著,密切注視著房門。

  可是,大夫只是難過地搖搖頭。

  “是這樣嗎?的確,那麼他的妻子就是很幸運的了,現在有了這一大筆人壽保險金。那可是一個非常漂亮、非常迷人的年輕女人,不過,她被這次可怕的災難嚇得神經錯亂了。

  可憐的人,她受了很大的驚嚇,我盡我所能給她治療。可是,當然了,這個打擊肯定是相當沉重的。”

  “近來您一直替馬特雷弗先生看病嗎?”

  “我親愛的先生,我從來不給他看病。”

  “什麼?”

  “我聽說馬特雷弗光生是個信奉基督教的科學家—或者是諸如此類的人物。”

  “不過。是您檢查的屍體吧?”

  “當然了。他的一個園丁把我叫去了。”

  “死亡的原因很明白嗎?”

  “絕對無誤。他的嘴唇上有血。大部分的血出在身體的內髒上。”

  “人們發現他屍體的時候,他還在原地躺著嗎?”

  “是的,屍體沒被動過,他躺在一個小種植園的旁邊,一支小小的獵槍還放在他的身旁,很明顯,那是出去打烏鴉用的。內出血肯定發生得特別突然,毫無疑問,是胃出血。”

  “有沒有可能是被人開槍打死的?”

  “噢,天啊!”

  “請您原諒,”白羅謙恭地說,“不過,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在最近的一樁謀殺菜子中,那個大夫首先診斷為心髒病突發,在當地員警指出被害人的頭部有子彈穿過的時候,他才改變了結論。”

  “您在馬特雷弗先坐的屍體上找不到任何子彈擦傷。”

  伯納德大夫語調乾巴巴地說,“現在,先生們,如果沒有進——步的問題—”我們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見,非常感謝,大夫。非常感謝您如此友好地回答了我們的問題,順便問一下,您認為沒有必要做屍體解剖嗎?”

  “當然沒有。”大夫的情緒有些不能自製,“死亡的原因非常清楚,作為一名大夫,我看不出有任何必要再令一個死者的家屬受到不必要的打擾。”

  說完話,大夫轉身離去,當著我們的面將門狠狠地關上了。

  “黑斯廷斯,你對伯納德大夫怎麼看?”當我們走在通往馬斯頓-園的路上時。白羅這樣問我。

  “簡直是一頭老強驢。”

  “千真萬確,你對人的性格的判斷是非常準確的,我的朋友。”

  我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但是他說這話時,好像非常嚴肅。然而,一種異樣的光芒閃過他的眼睛,接著,他狡黠地加了一句。

  “那就是說,那個漂亮女人沒有問題了!”

  我冷冷地看了看他。

  我們到達莊園的時候,一位中年女僕為我們開了門。白羅把他的名片遞給她,還遞給她一封保險公司給馬特雷弗夫人的一封信,她把我們帶進一個小小的客廳,然後就出去向她的女主人通報。大約過了十分鐘,門又開了,一個穿著寡婦喪服的窕窈身影站在了門口。

  “您是白羅先生嗎?”她遲疑不決地問。

  “夫人!”白羅優雅地站起身來,疾步向她迎了過去。“用這種方式打擾您,我難以表達我內心的遺憾。可是您怎麼樣呢?這些事情—它們是不知道憐憫的。”

  馬特雷弗夫人伸出手來,讓白羅把她領到一把椅子前,她的眼睛哭得紅紅的,但是那暫時的悲哀卻難掩飾她那驚人的美貌。她年紀大約在二十七八歲,氣質高雅,→雙湛藍的大眼睛,嘴唇微微上翹,非常漂亮。

  “是有關我丈夫保險的事情,對嗎?可是,難道我現在必須去面對這些問題嗎?難道就這麼急嗎?”

  “振作起來,我尊敬的夫人,振作起來!您知道您已故的丈夫為自己投了相當巨額的人壽保險,這種情況下,保險公司通賞是要搞清楚一些詳細情況的。他們已授權我替他們辦理此事。您可以完全放心,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您,使您不至於太難過。您是否願意向我簡單說一說星期五發生的那件讓人難過的事情呢?,,“當時我正在准備茶點,我的一位僕人回來了一一他是一個園丁,他說他發現了—”她的聲音弱小得聽不見了,白羅滿懷同情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可以理解,我非常理解J在那天下午的早些時候,您見過您的丈夫吧?”

  “從午餐以後就沒見過。我步行到村裡去買些郵票,我知道他是出去在附近一帶閒逛。”

  “他是去打烏鴉,是嗎?”

  “是的,他經常帶著他的小獵槍。我還聽到遠處傳來的一兩聲槍響。”

  “他打烏鴉用的那支小獵槍現在在哪裡?”

  “我想它還在大廳裡。”

  她帶我們走出小客廳,找到那支小獵槍,把它遞給白羅。白羅接過來,仔細地查看。

  “發射了兩顆子彈,我可以看得出來。”他檢查過之後,又把它還了回去。

  “現在。夫人,不知我是否可以—”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僕人會帶您去的。”她喃喃低語道,把頭埋了下去。

  那個女僕被召進來。帶白羅到樓上去,我留下來陪著那位可愛而又不幸的女人。很難搞清楚是該說話,還是保持沉默。我做了一兩次努力,隨便說了幾句,她都回答得心不在焉。過了幾分鐘,白羅回來了。

  “非常感謝您的盛情接待,我認為就此事而言,您無須再受到打擾。順便問一句,您瞭解您丈夫的經濟情況嗎?”

  她搖了搖頭。

  “我一無所知,我對生意上的事毫不明白。”

  “我明白。那麼有關您丈夫為什麼突然決定要投人壽保險,您就難以給我們握供線索了?他以前沒決定這麼做吧y,“嗯。我們結婚剛剛一年多一點兒。不過,至於為什麼他要投人壽保險,這是因他明顯地感覺到他不會活得太久了,他對他自己的死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知道他以前有過……次內出血,他也知道,如果再有一次的話,——定會要了他的命。我千方百計想把他那些可怕的念頭驅散掉,可是都沒有用,哎,他的預感太對了!”

  眼淚從她的眼裡奪眶而出,她不失優雅地向我們道別。

  當我們一起沿車道走的時候。白羅做了個典型的手勢。

  “好了!回倫敦去吧,我的朋友,沒有異樣的情況。可是—”“可是什麼?”

  “只有一點矛盾之處,就是這麼回事!你沒注意到?不過生活到處都充滿了矛盾—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不會自已要了自己的命。沒有毒藥能讓他的嘴裡都是血。不,不,我必須讓自己相信這樣的事實。這裡的一切都一清二楚,毫無問題—但是,那人是誰?”

  一個高個子年輕人正沿著公路朝我們大步走來,他經過我們身邊時,沒有任何表示。不過,我注意到,他相貌不難看,長著一張消瘦的臉,皮膚是深深的古銅色,這是在熱帶生活過的痕跡。一個園丁正在打掃樹葉,他停下了手上的活,稍事休息一下。白羅趕忙朝他跑去。

  “請您告訴我,那個年輕人是誰?您認識他嗎?”

  “我想不起來他的名字,先生。不過,我聽說過他上一星期在這兒住過一晚上,那是星期四。”

  “快,我親愛的朋友,讓我們跟著他。”

  我們沿著公路疾步向前,跟在那個不斷走遠的人的身後。我們的目標朝大房子的陽臺上看了一眼,瞥見了一個穿黑色衣服的身影,就突然調轉了方向。我們在後面跟著他,這樣,我們就看到了下面的場面。

  馬特雷弗夫人站在原處,身影晃動了一下,她的臉色可以明顯地看出突然發白了。

  “你,”她喘著氣說道,“我還以為你已經上船,現在正在去東非的途中了呢。”

  “我從我的律師那兒聽到一些消息,這使我推遲了行程。”那個年輕人解釋道,“蘇格蘭我年邁的叔叔又突然死亡,給我留下了一些錢。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我最好還是取消我的航行。然後,我從報紙上看到了這個令人難過的消息,我就過來看看這裡是否有我能做的事;您也許會需要人幫忙照料一下事務。”

  這時,他們看見了我和白羅。白羅走上前來,連連道歉解釋說他把他的手杖落在了客廳。在我看來,馬特雷弗夫人好像是極不情願地為我們做了介紹。

  “這位是白羅先生,這位是布萊克船長。”

  接著,我們隨便聊了幾分鐘。在聊天的時候,白羅弄清了如下事實。布萊克船長現在住宿在一家酒店。那個所謂的被落在客廳裡的手杖當然沒有被找到(這並不令人奇怪).白羅又連連道歉,然後我們就抽身走了。

  我們大步流星地返回村莊,白羅直接奔往那家酒店。

  “我們要在這兒等到我們的朋友布萊克船長回來,”白羅解釋道,“你注意到了嗎?我特別強調我們要坐頭班列車返回倫敦這一點,也許你認為我們真的會按我說的坐頭班列車趕回倫敦,但是不會那樣做的—你注意觀察馬特雷弗夫人的臉色了嗎?當她看到這位年輕的布萊克時,顯而易見,也非常吃驚,而且他一天哪,他忠心耿耿,你不這樣認為嗎?星期四晚上他在這裡—那正是馬特雷弗先生死的前一天。黑斯廷斯,我們必須調查布萊克船長在這兒的所作所為。”

  半個小時之後,我們看見了我們的目標正在走近酒店,白羅出去迎住他,和他攀談了幾句,順便把他帶到了我們訂好的房間。

  “我剛才一直在向布萊克船長解釋我們來這兒的使命。”他對我解釋道,“你可以理解,船長先生,我急於想瞭解馬特雷弗先生死前那段時間的精神狀態,而同時呢,我又不願意再向馬特雷弗夫人問令她感到痛苦的問題,這樣做會不適當地增加她的悲哀。而您,在事情發生之前碰巧在她蒙,這樣就可以向我們提供同樣有價值的情況了。”

  “只要我能辦得到,我將竭盡全力幫助您,我保證。”這位年輕軍人回答道,“不過,恐怕我沒有注意太多不同尋常的情況。您知道,雖然馬特雷弗是我們的一位老朋友,但是我本人並不怎麼瞭解他。”

  “您到這裡來一是什麼時候?”

  “星期四下午。我在星期三上午早些時候進城去了。因為我的船在十二點左右從提伯雷開過來,但是我得到一些消息使我改變了我的計劃,我敢說,您已經在我向馬特雷弗夫人解釋的時候聽我說過了。”

  “您是要返回非洲東部嗎?”

  “是的,自從大戰以後,我一直在那裡服役—那是一個了不起的國家。”

  “幹真萬確。現在。請告訴我,在星期四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噢,我不知道。都是一些臨時想到的話題。馬特雷弗肉我的家人表示問候。然後我們就討論了關於德固戰敗後賠款的間題,接著馬特雷弗先生又問了許多關於東非的問題,我給他們講了一兩件軼聞趣事。大概就這些吧。”

  “謝謝。”

  白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輕輕地說道:“請您准許,我想做一個小小的實驗。剛才,您已經告訴我們你的意識本身所知道的所有的問題,現在我想詢問一下您的潛意識所感覺到的情況。”

  “是作精神分析嗎?”布萊克明顯地警覺起來。

  “喚,不,”波浴語調懇切地說道,“您看,就像這樣,我給您說一個詞,您用另外一個詞來回答,就是這樣反復說下去,說您最先想到的任何詞就可以。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好吧。”布萊克慢吞吞地說道,他的表情很不自在。

  “請記下我們說的話,黑斯廷斯。”白羅說完便從口袋裡取出他的大懷錶,把表放在他緊挨著的桌子上。“我們要開始了:白天。”

  稍稍有一會兒停頓,然後,布萊克回答道。

  “黑夜。”

  當白羅像這樣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對方的回答越來越像了。

  “名字。”白羅說。

  “地點。”

  “伯納德。”

  “肖。”

  “星期四。”

  “晚餐。”

  “旅行。”

  “船。”

  “國家。”

  “烏幹達。”

  “故事。”

  “獅子。”

  “打烏鴉的獵槍。”

  “農常”

  “開槍。”

  “自殺。”

  “大象。”

  “象牙。”

  “錢。”

  “律師。”

  “謝謝您,布萊克船長。也許您允許我在半小時之後再跟您談幾分鐘,好嗎?”

  “當然。”這位年輕軍人奇怪地看了看他。然後站起身,擦了擦眉毛上浸出的汗珠。

  “好了,黑斯廷斯,”當他把門關上的時候,白羅微笑著看著我,“現在你明白這一切了,對不對?”

  “我不明白你這話什麼意思。”

  “難道這些詞對你來說什麼意義都沒有嗎?”

  我仔細地看了一遍,但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我來幫助你。開始呢,在正常的時間限度內。布萊克回答得很好,沒有任何的停頓,由此,我們可以得出的結論是。

  他本人沒有什麼要掩蓋的意圖。比如說用泊天,對。黑夜,,用‘地點’對‘名字’都是很正常的聯想。我開始用了一個詞‘伯納德’,也許會使他想起那位當地醫生,很明顯,他沒有。

  在我們後來的談話中,他用。晚餐,對我‘星期四’,但是‘旅行’和‘國家’所得到的回答卻是‘船’和‘烏幹達’,這說明他在國外的旅行對他來說才是重要的,他到這裡來的這次旅程並不重要。‘故事’使他想起了他在午餐時講過的一個。獅子,的故事。我進一步又說。打烏鴉的獵槍,,他就不假思索地對了一個詞‘農朝,當我說‘開槍’的時候,他馬上對了一個詞‘自殺’,這種聯想似乎是很清楚了。他認識的一個人在農場上的什麼地方用一支打烏鴉的獵槍自殺了。而且還要記住,他腦子此時還在想著他在晚餐時講的故事。我認為如果我把布萊克船長叫過來,請他重複一下那個星期四晚上他在餐桌上講過的那個自殺的故事,你一定會同意我離揭開事實真相已經不遠了。”

  布萊克在這件事上倒是非常直截了當。

  “是的。現在我想起來了,我當時確實給他們講過那個故事。有個傢伙在一個農場上開槍自殺了,用的就是一支打烏鴉的獵槍,把槍口對准他的嘴的上顎,子彈打進了腦子。

  醫生根本就不會懷疑一除了嘴唇上的一點血跡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跡象。不過這—?”

  “這與馬特雷弗先生有什麼關系呢?你想這樣問,是吧?

  你不知道,我看得出。但事實是。當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他的身旁就放著一支打烏鴉的獵槍。”

  “您是說我講的故事提醒了他—噢,那真太可怕了!”

  “不必自己責備自己,事情不是這樣,也許就會那樣發生。好了,我必須打電話給倫敦。”

  白羅在電話上談了許久。回來之後,他陷入了沉思。那天下午,他獨自一人出去了,到了晚上七點,他才說他不能再有拖延了,他必須把消息告訴那位元年輕的寡婦。我的同情心已經毫無保留地轉向了她那一邊,被獨自一人撇在空虛的世界上,分文皆無,而且又知道她的丈夫是為了給她一個穩定的前程才開槍自殺的,這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一個難以承受的沉重打擊。然而,我還是懷有一個秘密的希望,希塾在她這一陣悲痛之後,那位年輕的布萊克會對她有所安慰。很明顯,他非常崇拜她。

  我們和那位夫人的會面是令人痛苦的,她開始時拒絕相信波浴講的事實,後來,當她被說服之後,便泣不成聲,人一下子垮了下來。又一次驗屍的結案證實了我們的猜測。白羅很替那個可憐的女人感到難過,可是,不管怎麼說,他是受雇於保險公司的,他還能做什麼呢?當他正准備離開時,他輕聲對馬特雷弗夫人說“夫人,您和所有的人都應該知道不存在死人。”

  “您這是什麼意思?”她結結巴巴地說,眼睛瞪得大大的。

  “您難道沒參加過招魂術表演嗎?您是懂得招瑰術的,您明白。”

  “我聽人說過。不過,您不會真的相倍招魂術吧?”

  “夫人,我見過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您知道村裡的人都說這幢房子鬧鬼,是嗎?”

  她點點頭。正在這時,女僕進來稟告說晚飯已經備好。

  “你們願意稍作停留,吃點東西嗎?”

  我們欣然接受,我感覺到我們的在場只不過是使她更沉重地感到了自己的悲痛。

  我們剛吃完了飯,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叫,還有爆竹的聲音。我們跳了起來。那個女僕又出現了,她的手捂著胸口。

  “有一個人—現在就站在走廊裡。”

  白羅沖了出來,很快又回來了。

  “沒有看見一個人呀。”

  “沒有嗎,先生?”那個女僕聲昔微弱地問道,“噢,它確實使我嚇了一跳!”

  “可是為什麼呢?”

  她的聲音低成了喃喃絮語。

  “我認為—我覺得那是我們家的男主人—看起來很像他。”

  我看得出馬特雷弗夫人受到了可怕的驚嚇,我的腦子閃過一個那種古老的迷信說法,說自殺的人是不會安息的,我肯定她也想到了這一點。幾分鐘過後,她突叫一聲,抓住了白羅的胳膊。

  “您難道沒聽見什麼聲音嗎?在窗戶上連拍了三下?當他繞著這房子走的時候,他總是這樣做的。”

  “是常青藤,”我叫道,“是風吹常青藤打在窗戶上的聲音。”

  但是我們大家都感到了一陣恐懼。那個女僕明顯地被嚇得不知所措。用完餐之後,馬特雷弗夫人懇求白羅不要馬上離去,很顯然,她害怕一個人待著,我們就在那個小客廳裡坐了下來。風刮得更大了,繞著房子呼嘯,聽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有兩次,房門的門閂像是沒閂好,門被輕輕地打開,每次她都嚇得氣喘吁吁緊緊抓著我的胳膊。

  “啊,這門中邪了!”白羅終於憤怒地喊道。他跳起來,把門再次關上,然後又轉動了一下門把手,把門鎖上了,“這回我可把它鎖牢了!”

  “別那樣做,”她喘息著說。“它萬一現在又開了—”她的話還沒說完,不可能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鎖好的門又慢慢地打開了!從我坐的地方無法看清走廊,但是她和白羅都面對著走廊,她長長地吸了口氣,轉向他說。

  “您看見他了嗎—就在走廊那邊!”她叫道。

  白羅滿臉迷惑地凝視著她,然後搖了搖頭。

  “我看見他了—我的丈夫—您一定也看見他了吧?”

  “夫人,我什麼也沒看見。您情緒不太好—您神經有些錯亂—”“我十分清醒,我—噢,上帝呀!”

  突然,預先沒有一點兒徵兆,燈光搖曳,然後燈全都熄滅了。從黑暗中,傳來三聲很響的叩門聲。我能聽見馬特雷弗夫人在痛苦地呻吟。

  緊接著—我也看見了!

  我在樓上看見的,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現在正站在那裡面對著我們,眼裡發出微弱的、鬼怪似的光芒,他的嘴唇上還沽有血跡。他仲出他的右手,向前指點著。突然,從那鬼影身上似乎升出一道奪目的光亮。那光亮越過了白羅和我,停在了馬特雷弗夫人身邊。我看見她嚇得慘無人色,還看見其他東西!

  “我的上帝,白羅!”我叫道。“看看他的手,他的右手。全被鮮血染紅了!”

  她自己的目光也落到了鬼影那只手上,一見之後她跌倒在地板上。

  “血!”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是的,是血。我殺了他。是我幹的。他正給我講怎麼用槍,然後我就把我的手放在了扳機上,扣響了它。救救我呀,把我從他身上拉開,救救我!他又回來了!”

  她長長地嗚咽一聲之後,便不再吱聲了。萬賴俱寂。

  “開燈!”白羅迅速說道。

  燈全被打開了,她像被施了魔法一般。

  “這就對了,”他接著說,“你都聽到了嗎,黑斯廷斯?還有你,埃弗雷特,你也聽到了嗎?噢。引見一下,這位是埃弗雷特先生,一位相當出色的職業戲劇表演家。今天下午,我打電話給他,他化裝得很成功。對不對?非常像那位死去的老人,再加上一支袖珍電筒和必要的磷光,他把場景佈置得相當合適。如果我是你的話,黑斯廷斯,我就不會去碰他的右手。那是些紅顏料塗抹而成的。當燈關掉的時候,我抓住了她的手,這下你都明白了吧。順便說一句,我們絕對不能誤了我們的火車。賈普警督在窗外面。一個糟糕的夜晚—不過,時不時地在窗戶上拍打幾下,這樣就能夠打發掉那些時間。

  “你知道,”當我們匆忙地在風雨中行走的時候,白羅接著說,“這裡面有一點兒小小的疑問,那位大夫好像是認為那位死去的先生是一個天主教科學家。除了馬特雷弗之外,又有誰能給他留下那種印象呢?但是對我們而言,她又說他對自己的健康狀況非常瞭解,而且,看到那位年輕的布萊克重新出現時,她為什麼那樣驚慌失措呢?最後一點,雖然我知道,通常情況下,一個女人總要為她死去的丈夫感到傷心悲痛,而且要做作得適度得體,我才不在乎她用那麼厚的眼影把眼眶塗那麼黑!你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眶是塗黑的嗎,黑斯廷斯?沒有?正像我總說你的那樣,你什麼也沒發現!

  “好了,事實就是這樣。其中存在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布萊克講的故事向馬特雷弗先生提供了一種簡單的自殺方式;另一種可能性是他的另一位聽眾就是那位妻子,她同樣也看到了一種製造謀殺的簡單方法。我傾向於後一個觀點。

  按照故事所講的方法向自己開槍,他很可能會用他的大拇指來扣動扳機—至少我是這麼想的。如果馬特雷弗先生被人發現時蹬掉了一隻靴子,就可以肯定他是自殺。我們應該聽說過類似的故事,像這樣的細節是不應被遺忘的。”

  “不,正像我說的那樣,我傾向於認為這是一樁謀殺案而不是自殺。但是,我認識到我的推理沒有一點證據,於是。

  就有了今天晚上看到的這場精心安排的小小喜劇。”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能完全明白這樁罪行始末的所有細節。”我說。

  “那就讓我們從頭開始吧。有這麼一個精明能幹、詭計多端的女人,她知道她丈夫的財產遇到了麻煩。而且,她也對這位年邁的伴侶感到厭倦了,而她當初嫁給他只是為了他的錢。於是,她就說服他為自己投了大額的人壽保險,然後就千方百計地想辦法來實現自已的目標。一件偶然的事情給她提供了方法—那就是那位年輕軍人所講的奇特的故事。第二天的下午,當那位船長像她想的那樣,已經在海上航行的時候。她和她的丈夫正在田野裡散步。‘昨天晚上講的那個故事多奇怪呀!,她有意這麼說,‘難道一個人能那樣把自己給打死嗎?你做給我看著那是不是有可能!’那個老傻瓜—他就表演給她看。他把他的獵槍伸進自己的嘴裡。她彎下腰,把她的手指放在扳機上笑著對他說:“現在。

  先生,假如我要扣動扳機呢?’

  “然後—然後,黑斯廷斯—她真的扣了扳機!”

三、租屋奇遇記/低價租房奇遇記

  到目前為止,在我講述的案件中,白羅的調查都是從最主要的事實著手,不管是謀殺案還是搶劫案都是如此,然後再從中經過一系列的邏輯推理,最後得出結論.澄清事實,取得勝利。在我現在要講的案子中,我要按照時間顧序,從彗先引起白羅注意的一系列表面看來不起眼的事件開始,然後再說明凶相的事實,以此來結束一個最不尋常的案件調查。

  有一天傍晚,我和我的老朋友—傑拉爾德·派克在一起,除了我們倆之外,也許還有五六個人。只要一談起在倫敦找房子的話題,派克就變得滔滔不絕了,每次都是這樣.派克對宅院和套房情有獨鐘,從大戰結束之後.他至少擁有了六套不同的套房和單門獨院的住所。不管在哪裡.他就立刻著手找新的房子,他的靈感幾乎總能得到一些金錢上的回報,因為他做生意頭腦很精明,不過,找房子卻是純粹出於愛好才激勵他這麼做的,而不僅僅是為了賺錢。我們就像學生聽專家講課那樣聽派克滔滔不絕他講了很長時間。後來,輪到我們開口說話的時候,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最後,魯賓遜太太成了主要的發言人。魯賓遜太大是一位風度迷人的新娘,她和她的丈夫都在場。我以前從未見過他們,因為魯賓遜只是派克最近新結交的一位朋友。

  “談到租房,”他說,“您知道我們有多運氣嗎,派克先生?我們終於搞到了一套房子!而且是在蒙塔古公寓大廈。”

  “嗅,”派克說,“我總是說房源很充足的——只要肯出高價!”

  “是的。不過我們的房子價格並不高,它相當便宜,一年只要八十英鎊!”

  “可是——可是蒙塔古公寓緊挨著‘騎士’橋,對吧?那座公寓大廈又高大又漂亮。要不,你說的就是和這座大廈名字相同的、坐落在貧民區什麼地方的房子吧?”

  “不,我說的就是挨著‘騎士”橋的那座大廈,正因為如此,這件事才做得棒極了。”

  “絕對是棒極了!這簡直了不起。不過這裡面肯定有圈套,我想要付大筆保險金吧?”

  “不需要付任保險費!”

  “不忖保險費——噢,我的頭要裂了!”派克痛苦地呻吟道。

  “不過,我們得自己買傢俱。”魯賓遜太太接著說。

  “啊!”派克又高興了起來,“我就知道這裡面肯定有圈套!”

  “傢俱只花了五十英磅,房間裡所有的設施就一應俱全,相當漂亮了!”

  “我無言以對,”派克說,“現在有的住戶肯定是愚蠢透頂,喜歡做慈善事業。”

  魯賓遜大大神情有些難堪,她漂亮的眉字間出現了一道小小的皺紋。

  “是很奇怪,對不對?難道你就不認為——認為那——地方鬧鬼嗎?”

  “從來沒聽說過哪一套公寓房鬧鬼。”派克斬釘截鐵地答道。

  “嗯——不。”魯賓遜太太好像還是不能夠心悅誠服,“不過那房子出過幾次事,都使我覺得——相當奇怪。”

  “比如說——”我插話建議道。

  “啊,”派克說,“我們的破案專家對此產生了興趣!把您遇到的事全部給他講一講吧,魯賓遜太太。黑斯廷斯在破案揭秘方面很了不起。”

  我笑了起來,有些尷尬。不過,對於他給我的評價和頭銜並不是感到十分的不高興。

  “嗯,並不一定就真的那麼奇怪。黑斯廷斯上尉,不過,當我們去見代理商斯托瑟和保羅的時候——我們以前沒有找過他們倆,因為他們只有很昂貴的套房,但是,我們當時想,不管怎樣總沒有害處——他們向我們提供的房間房租價格都是在每年四百到五百英鎊之間,要麼就要支付大筆的保險費。後來,就在我們轉身要走的時候,他們提到他們一套八十英鎊的房子,不過他懷疑我們到那裡去看一看是否會有用,因為那套房子在他們那裡登記了很長時間,他們也送很多人去看過,而且每次都幾乎會肯定人們會迫不及待地將它租下來——這是那位元代理商的原話——只是人們總是討厭不讓他們一開始就知道這套房子,後來他們再送人去看的時候,人家就生氣了,竟然送他們去看一套好久都沒祖出去的房子”

  魯賓遜太太稍作停頓,急忙喘口氣,然後接著說道:

  “我們向他道了謝,對他說我們很能理解去看的話可能沒有好處,不過我們還是願意去一趟。於是我們直接乘出租車到那裡去了。四號房在二樓,就在我們等電梯的時候,我的一位朋友一一她也在那裡看一套房子一——當時她匆匆忙忙地從電梯裡出來。‘比你搶先了一步,我親愛的,,她說,‘不過,看了也沒用,那房子已經租出去了。’事情好像就這麼該結束了,不過一—就像約翰說的那樣,這套房子很便宜,我們可以再出高一點的價格,而且如果我們主動提出再忖一筆保險費的話,也許我們還會有機會。這當然是一件很難辦的事,我這樣告訴您覺得很不好意思,不過,您知道找房子有多難。”

  我向她保證我非常清楚找房子時的激烈競爭與鬥爭,在這種爭鬥中,人性中低劣的一面通常會戰勝高尚的一面,而且一一眾所周知的狗咬狗的法則總是很實用的。

  “就這樣,我們就上樓了”您也許不相信,那套房子根本就沒狙出去。一個僕人領著我們參觀了每個房間,後來,我們見了女主人,事情就在當時當地辦妥了。我們當時就可以擁有居住權,然後再忖五十鎊買傢俱。第二天,我們簽了協議,明天,我們就要搬進去住了”魯賓遜太太帶著勝利者的口吻講完了她的祖房經歷。

  “魯賓遜太太的那位朋友是怎麼回事呢”派克問道,“黑斯廷斯,請你推理一下吧。”

  “非常明顯,我親愛的先生,”我輕松地答道,“她肯定是走錯了房間”

  “啊,黑斯廷斯上尉,您多聰明呀!”魯賓遜太太滿懷敬意地大聲說道。

  此時,我真希望白羅也在場,有時候我總是覺得他低估了我的能力。

  整個事情相當有趣。第二天早上,我把它當作一個笑料講給白羅聽。他好像很感興趣,相當仔細地問了我一些有關不同地區公寓房租價格的問題。

  “事情很奇怪。”他沉思著說,“請原諒,黑斯廷斯,我必須出去散散步。”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他回來了。他的眼睛裡閃著光,顯出異樣的激動,他把手杖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他的帽子,這是他開口說話之前的習慣。

  “我親愛的朋友,正好我們現在手頭元事可做,我們可以全力以赴地開始目前的調查”

  “你說的是什麼調查””

  “你那位朋友,魯賓遜太太以出奇便宜的價格新租到的那套房子”

  “白羅,你這不是當真吧!”

  “我十分認真。你自己想一想,我的朋友,那種公寓套房的真正租價應該是三百五十英鎊。這是我剛剛從房產經紀人那兒證實了的情況,然而,這套特殊的房子竟然以八十英鎊的價格租了出去!為什麼?”

  “這裡面肯定有問題。也許,像魯賓遜大太說的那樣,這套房子鬧鬼。”

  白羅不滿意地搖了搖頭。

  “那麼,下一個疑點就是她的朋友為什麼奇怪地告訴她那套房子已經租出去了,而當她上去看的時候,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不過,你肯定會同意我的看法,那就是那個女人一定是走錯了房間。這是惟一可能的結論。”

  “在這一點上,你也許對,也許不對,黑斯廷斯。事實仍然是很多其他要租房子的人都去看過那套房子,然而,盡管那套房子出奇地便宜,當魯賓遜太太去看的時候,那套房子仍然沒有被租出去。”

  “這就說明那套房子肯定有問題。”

  “魯賓遜大太好像井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不對,這是非常奇怪的。她給你的印象是否是一個說話可信的女人呢,黑斯廷斯?”

  “她是個令人愉快的人!”

  “十分明顯叫由於她給你的這種印象使你的解釋不足以回答我的問題。現在,請你給我講一講她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好吧,她身材高挑,長相漂亮,頭發是很美的赤褐色

  “你總是對赤褐色的頭發有特別的偏愛!”白羅嘟嚷了一句,“不過,接著說吧。”

  “藍藍的眼睛,氣質非常好,還有——好了,我認為這就是我所有的印象。”我蹩腳地結束了自己的描述。

  “她的丈夫呢?”

  “嗅,他是個相當不錯的人——沒什麼特別之處。”

  “皮膚是白還是黑?”

  “我記不清楚了——大概既不太白又不太黑吧,就是很普通的一張臉。”

  白羅點點頭。

  “是呀,有成千上萬這樣很普通的人——不管怎麼說,你對女人總是有更多的同情和欣賞。你瞭解他們的情況嗎?派克對他們熟悉嗎?”

  “他們也只是近來認識的,我這樣認為。不過,白羅,說實話,你不會認為——”

  白羅抬起手。

  “慢慢來,別著急,我的朋友,我給你說我認為怎麼樣了嗎?我所說的只是——這件事很奇怪,而且沒有任何事實可以有助於揭開疑慮;也許,那女人的名字會對我們有所幫助;她叫什麼,黑斯廷斯?”

  “她叫斯特拉。”我生硬他說,“但是我不明白……”

  白羅發出一連串格格的笑聲打斷了我的話,在他看來,這個名字好像非常有趣。

  “斯特拉的意思是星星,不是嗎?非常有名!”

  “可是這究竟……?”

  “星星就會發光!好了!冷靜下來,黑斯廷斯,不要裝出好像自尊心受到了觸犯的樣子,請跟我來,我們要到蒙塔古公寓去做一些調查”

  我很樂意跟他一起去。公寓大廈是一組修建得非常漂亮的樓群,一個穿制服的看門人正在門前曬太陽,白羅走上去向他問話。

  “對不起,您能否告訴我這兒是否住著一對名叫魯賓遜的夫婦?”

  看門人是個寡言少語的人,帶著明顯懷疑的神情,他幾乎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就順口說道:“在二樓四號。”

  “謝謝您。您能否再告訴我他們在這裡住了多久了?”

  “六個月。”

  我大吃一驚,向前跨了一步,同時看到了白羅嘲諷地對我咧嘴一笑。

  “這不可能,”我叫道,“你一定是搞錯了”

  “六個月。”

  “你敢肯定吧?我說的那個女人長得又高又漂亮,金黃色的頭發有些發紅,而且——”

  “正是她,”看門人說,“他們就是六個月以前從邁克爾馬斯區搬來的。”

  他很明顯地失去了和我們談話的興趣,慢慢走回到大廳裡去,我隨白羅走了出來。

  “怎麼樣,黑斯廷斯?”我的朋友狡黠地向我發問,“現在你還敢保證那種令人愉快的女人說的都是實話嗎?”

  我沒有作答。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要幹什麼和要到哪裡去,他就帶著我朝布朗普頓大街走去。

  “去找那些房屋經紀人,黑斯廷斯。我非常想在蒙塔古公寓擁有一套房子,如果沒有搞錯的話,不久,那裡就會發生幾件有趣的事。”

  我們這趟去得非常走運,在四樓八號有一套待租的房子,祖金是每週十個幾尼,白羅當即就付了一個月的租金。等我們重新來到大街上,白羅便不容我開口申辯:

  “我現在自己掙錢自己花!我為什麼不應該滿足一下自己……時的突發奇想呢?順便問一下,黑斯廷斯,你有左輪手槍嗎”

  “有啊——不過,”我一邊回答道,一邊感覺有點毛骨驚然。“你認為——”

  “你認為我會用得著它?非常有可能。這想法讓你高興了吧,我看得出來。引人入勝的情景和羅曼蒂克的故事總是對你有吸引力”

  第二天,我們就在我們臨時的家安頓了下來,那套房子裝修得很漂亮,它在這幢大樓裡的位置正好和魯賓遜夫婦的房間相同,只不過是高了兩層樓。

  我們住進去的第二天是個星期天。下午,白羅將前門打開一條縫,當聽到樓下的什麼地方發出東西碰撞的回聲時,白羅急忙把我叫過去。

  “快看樓梯扶手那邊,那是你的朋友嗎?別讓他們看見你。”

  我伸長脖子順著樓梯向下看。

  “正是他們/我慌忙答道。

  “好,再等一會兒。”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一個年輕女人身著華麗漂亮的衣服出現了。白羅滿意地呼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回到了房間裡。

  “這就對了,男女主人出去之後,再出去的是女僕。現在,那套房間應該是空的了。”

  “我們要去幹什麼?”我很不自在地問。

  白羅疾步走到廚房,用手抓住那條運煤的繩索。

  “我們要沿著倒垃圾的這條樓洞下去。”他興奮地解釋道,“沒有人會看見我們。星期天的音樂會,星期天,下午外出,最後是午餐之後的午休——小憩一會——所有這些都會分散赫丘勒·白羅做事的注意力。來吧,我的朋友。”

  他邁進了那個粗糙的木制垃圾箱,我小心翼翼地跟著他下去。

  “我們要破門而入嗎?”我疑慮重重地問道。

  白羅的回答也不是太確切:

  “今天不一定”他答道。

  順著那條繩子我們慢慢向下滑,一直滑到了二樓。當白羅看到通往廚房的木門是開著的時候,他滿意地叫了一聲。

  “你注意到了嗎?他們白天從來不閂這些門閂,任何人都可以像我們這樣爬進來,再出去。在晚上,是的——雖然並不總是那樣——情況會與此相反,我們要預先做好准備。”

  他說著話,從口袋裡掏出幾件工具,立刻靈巧地動手幹了起來。他的目的是把門閂改造一下,這樣就可以從外面將它拉開。這件事只用了他大約三分鐘的時間。然後,白羅又把工具裝回口袋裡,我們重新回到了我們自己的房間。

  星期一,白羅整天都在外面。可是,當傍晚他回來的時候,他躺倒在他的椅子上,顯得非常滿意。

  “黑斯廷斯,我來給你講一個小故事聽好嗎?這個故事很合你的心意,它會使你想起你最喜歡看的電影。”

  “請講吧,”我笑著答道,“我猜想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而不是你胡編亂造的。”

  “確有此事,倫敦員警廳的賈普警督會擔保它的真實可靠性,因為這個故事是從他的人那裡傳到我耳朵裡的。聽著,黑斯廷斯。大約在六個月以前,有些重要的海軍計劃從美國政府的一個部門被人偷走,這些計劃標明瞭一些最重要的海港防務的確切位置,對任何一個外國政府來說,它都值一大筆錢——比如說對日本政府來說吧。懷疑對像是一個名叫路奇·維爾達諾的年輕人,義大利血統,他在美國政府的那個部門擔任一個不重要的職務,他和那些情報同時失蹤。無論路奇·維爾達諾是不是盜竊情報的人,在兩天之後,在紐約東區,員警發現了他;他被人開槍打死了,身上並沒有帶圖紙。後來發現,路奇·維爾達諾曾經和一個名叫埃爾莎·哈特的女人在一起,她是一個年輕的音樂廳歌手,她新近才出現在娛樂圈,住在華盛頓的一所公寓裡。人們對埃爾莎·哈特小姐的身世經歷一無所知,大約就在維爾達諾死的時候,她突然失蹤。有理由相信,她是一位頗有成就的、真正的國際間諜,她用各種化名做過許多秘密工作。美國情報部門正竭盡全力尋找她的行蹤,同時也密切關注住在華盛頓的一些日本人。他們相信,埃爾莎·哈特在完全掩飾好她留下來的蛛絲馬跡之後,她就會接近那些受到懷疑的日本人。其中一個日本人在兩個星期以前突然離開美國來到了英國,由此看來,埃爾莎·哈特也很可能現在就在英國。”白羅停頓了一下,接著語調緩和下來說,“官方對埃爾莎·哈特的描述是:身高五英尺七英寸,眼睛藍色,頭發赤褐色,白皮膚,長相漂亮,鼻子又高又直,沒有特別明顯的其他特徵”

  “魯賓遜大太就是這樣!”我驚叫道。

  “好了,不管怎麼說有這種可能性。”白羅改變了一下語氣,“而且,我還瞭解到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子,他像是一個外國人,就在今天早上還在詢問住在四號房間裡的人的情況。所以,我的朋友,恐怕今天晚上你得放棄你可愛的睡眠了,和我一起整夜監視樓下的那套房子——別忘了帶上你那製作考究的左輪手槍!”

  “當然,”我興奮地叫道,“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午夜時分,既莊嚴又恰到時機。依我看,午夜之前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在午夜十二點整,我們小心翼翼地爬進運煤的通道,下到二樓。在白羅的撥弄下,那扇木門很快就從裡面給打開了,我們跳進房間,穿過廚房,走進餐室。在那裡,我們倆舒舒服服地坐在兩張椅子上,把那扇通往客廳的門打開了一條縫隙。

  “現在,我們只有坐下來等了。”白羅滿意他說著,把眼睛閉上了。

  對我來說,等待好像是漫漫元期,我很害怕自己睡著。在我看來,好像是過了有八個小時……一後來,我發現正好是過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鐘……一陣輕微的摩擦聲傳到了我的耳朵裡。白羅拍拍我的手,我站起來,我們兩人一“起小心地朝客廳方向挪動,聲音就是從門口傳來的。白羅把他的嘴唇

  湊到我的耳邊說:

  “這聲音就在前門外面,他們正想法把鎖撬開。等著我發出命令,注意不要提前行動,待我發出口令,就從身後把來人撲倒,並且緊緊地抓住他)要小心,他會拿著一把刀子。”

  這時只聽見卡嗒一聲響,一小圈光亮透過鎖眼照射進房間,它隨後就立即熄滅了,然後,門慢慢地被打開;我和白羅把身體緊緊地貼在牆上。當一個人走過我們身邊的時候,我連他的呼吸都能聽見,然後,他又打亮了他的手電筒。他剛一動作,白羅就貼在我的耳邊說了聲:

  “上”

  我們倆一起撲了上去,白羅迅速地用一條薄羊毛圍巾蒙住了那人的腦袋,我反綁了他的胳膊,整個事情做得又快又悄元聲息。我從他手裡奪下一把匕首,白羅將圍巾從他的眼睛上向下拉了拉,仍然緊緊捂著他的嘴巴,我亮出我的左輪手槍,這樣,他就能夠看清楚而且明白反抗是毫無用處的。當他停止掙紮時,白羅把嘴湊近他的耳朵邊,開始很快地對他耳語了一番,接著,那人點點頭。然後,白羅用手勢讓我們都別出聲,就在前面帶路,走出了房間,朝樓下走。我們的俘虜跟在白羅後面,我手握左輪手槍走在最後。當我們來到大街上時,白羅轉身對我說:

  “拐角那邊有輛出租車;把左輪手槍給我,我們現在不需要它了。”

  “可是如果這傢伙想要逃跑怎麼辦?”

  白羅微微一笑。

  “他不會的。”

  過了一會兒,我把那輛等著的出租車叫了過來。圍巾已經從那個陌生人的臉上取下來了,一看到他的臉,我吃了一驚。

  “他不是個日本人。”我小聲對白羅說道。

  “你總是具有良好的觀察能力,黑斯廷斯!什麼也逃不過你的眼睛。是的,這人不是個日本人,他是個義大利人。”

  我們進了出租車,白羅向司機說了一個地址。直到現在,我都如墜霧中,困惑不已。當著我們俘虜的面,我也不好意思問白羅我們要到哪裡去,自己竭力想把剛發生的事情理出個頭緒,卻又毫無結果。

  我們在路邊的一所小房子的門前下了車,一個步行的人,有點喝醉酒的樣子,他搖搖晃晃地順著人行道往前沖,幾乎撞到了白羅身上,白羅責備了他幾句,具體說的什麼,我也沒聽清楚。我們三個人一起朝那所房子的台階走去。白羅摁了門鈴,向我們示意站在門的一側。沒有人來開門,他又摁了一次門鈴,接著就抓著門環用力拍打了幾分鐘。

  房子的天窗上突然出現了亮光,門被小心翼翼地開了一條縫。

  “你們究竟想幹什麼”一個男人的聲音粗野地問道。

  “我想見大夫,我的妻子病了。”

  “這兒沒有大夫”

  那人正准備關門,但是白羅機敏地把他的腳插進門裡,而且他突然變成了一個勃然大怒的法國人,他的表情和口音簡直維妙維肖。

  “你說什麼,這裡沒有大夫?我要控告你,你必須出來!我要站在這裡又摁門鈴又叩門環,鬧他個通宵。,,

  “我可敬的先生呀——”門重新打開了,那人套著一件睡衣,拖著拖鞋,走上前來想使白羅平靜下來,同時用不安的眼神向四周掃了一遍。

  “我要叫員警了”

  白羅准備走下臺階。

  “不,看在上帝的份上,別那樣做!”那人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

  白羅巧妙地一推,就把他推跌下了台階。過了一會兒,我們三個人都進了房門,門重新關好並上了鎖。

  “快——進去”白羅帶頭走進最近的一個房間,一邊走,一邊把燈打開。“你藏在窗簾後面。”

  “是,先生。”那位義大利人說著,迅速溜進了嚴嚴實實罩著窗戶的、厚厚的紅色天鵝絨窗簾後面。

  轉眼之間,就在他剛剛藏好的瞬間,一個女人沖進了房間。她身材高挑,一頭淡紅的頭發,苗條的身體穿著一”件深紅色的和服。

  “我丈夫在哪裡?”她喊道,同時那雙恐懼的眼神飛快地掠了我們一眼,“你們是誰?”

  白羅微微一鞠躬,跨步上前說道:“有理由希望您的丈夫不會染上傷鳳感冒。我注意到他腳上穿著拖鞋,他的睡衣也很暖和”

  “你是誰?你在我的房子裡幹什麼?”

  “說實話,我們之中誰也沒有與您相識的榮幸,夫人,尤其遺憾的是我們的一個成員專程從紐約趕來,就是想見您一面。”

  窗簾被分開,那位義大利人走了出來。讓我害怕的是他的手上正揮著我的左輪手槍,那一定是白羅出於疏忽大意,在出租車上順手放下時被他拿到的。

  那女人尖叫一聲,轉身就想逃”但是白羅早已站在了已經關好的門前。

  “讓我過去。”她聲音顫抖著說,“他會殺了我的。”

  “誰是那個死去的路奇·維爾達諾的遺囑執行人?”那個義大利人聲音沙啞地問道,他一邊揮舞著那支手槍,挨個指著我們。我們一動也不敢動。

  “天啊,白羅,這太可怕了。我們該怎麼辦”我叫了起來。

  “你再聽我的話,不要說這麼多,黑斯廷斯。我可以向你保證,沒有我的命令,我們的朋友是不會開槍的。”

  “你就那麼肯定嗎,嗯?”那位義大利人說著,故意地掃視了我們一遍。

  這比我想像的要嚴重得多,那女人閃電一般轉身對白羅說:

  “你想要什麼?”

  白羅略一鞠躬道:

  “我認為沒有必要低估埃爾莎·哈特小姐的才智,如果要我告訴她我要的是什麼的話,那簡直有辱她的才智。”

  那女人飛快地抓起一個大大的黑色天鵝絨做成的貓頭,那是用來罩電話機的。

  “它們就縫在這裡面。”

  “非常聰明。”白羅贊賞地低語道。他跨了一步,離開門口,“晚安,夫人。您奪路逃走的話,我將替您攔住您來自紐約的朋友。”

  “蠢貨!”那個大個子義大利人一聲咆哮,舉起了手槍,在我正要朝他撲上去的那一剎那,他對著那女人逃走的身影開了槍。但是,手槍只是咋喀響了一下,並沒有傷著人。白羅輕聲責備了一句:

  “什麼時候也不要相信你的老朋友,黑斯廷斯。我絕不贊成我的朋友帶著裝滿子彈的槍,我也不允許一個我剛剛認識的人就用我的槍。不,我絕對不會的,親愛的朋友。”後一句話是對那個義大利人說的,對方粗野地罵了一聲。白羅繼續對他用稍帶責備的口吻說道:“現在,你明白了我為你做的事情了吧,我救了你的命,沒有讓你給人絞死。不要認為我們漂亮的女主人會逃得脫,不,她不會的。這幢房子前前後後都處於密切的監視之中,她一直會逃到員警那裡,這難道不是一個令人欣慰的事情嗎?好了,現在,你可以離開這個房間了,不過,要小心——要非常地小心。我——啊,他走了!我的朋友黑斯廷斯用責備的眼神看著我。不過,這一切都是如此地簡單!它一開始就非常清楚,也許在上百名申請租住蒙塔古公寓四號住房的人中,只有魯賓遜夫婦才被認為是最合適的人選。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單單挑出他們而不是其他人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有詐。是因為他們的長相嗎?有可能,不過,那還不是特別讓人懷疑的地方;那麼就肯定是他們的名字。”

  “可是,魯賓遜這個名字井沒什麼不同尋常啊!”我叫道,“這是個很普通的名字。”

  “哎呀,見鬼入不過事情就怕巧合!這才是關鍵。埃爾莎·哈特和她的丈夫,或者是她的兄弟,或者不管是她的什麼人吧,他們從紐約來到這裡,化名魯賓遜夫婦租了一套房子。突然,他們獲悉有一個秘密組織,毫無疑問,路奇·維爾達諾是為這個組織服務的,正在追蹤尋找他們。他們該怎麼辦?他們就想到了這個移花接木的詭計。顯而易見,他們知道追蹤他們的人對他倆中的任何一個都並不熟悉,那麼,最為簡單的辦法是什麼呢?他們就用出奇的低價房租將那公寓房讓出去。在倫敦,成千上萬要租房子的年輕夫婦中,總不難找到幾對叫魯賓遜的夫婦。不過是一個等待時機的問題如果你看一看電話簿上的魯賓遜這個名字,你就知道或早或晚,總會有一個長著……頭漂亮頭發的魯賓遜太大需要租房子。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追蹤復仇的人就會趕到,他能夠查到那個住址。他闖入房間,發動突然襲擊!一切都過去了,復仇行動非常令人滿意,埃爾莎·哈特小姐又一次虎口脫險。順便說一句,你必須把我引薦給那位真正的魯賓遜太太——那個令人愉快的、說話可信的女人!如果他們發現自己的房間被強行闖入,他們會怎麼想呢?我們必須盡快離開。啊,聽聲音好像是那個賈普和他的朋友們要回來

  一陣很響的拍打門環的聲音傳了進來。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址的?”當我隨著白羅走向前門的時候,我問了一句,接著我馬上想到了答案,“噢,當然了,當第一位魯賓遜大太離開那套公寓住房時,你跟蹤了她。”

  “不失時機,黑斯廷斯,你終於運用了你的聰明才智。現在,我們讓賈普受點驚嚇吧”

  輕輕拉開門閂,他把那天鵝絨做的貓頭伸出門縫搖了搖,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喵!”

  那位倫敦員警廳的警督,正和另外一個人站在門口,聽到聲音,還是禁不住被嚇了一跳。

  “啊,這只不過是白羅先生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當白羅的頭從那只天鵝絨貓頭後面伸出來的時候,那位警督這樣說道,“讓我們進去吧,先生”

  “你把我們的朋友照料得安然無恙吧?”

  “是的,我們把烏兒抓到了手裡,可是,鳥兒的嘴裡沒有食物。”

  “我明白,所以,你要進來搜查一番吧。好了,我要和黑斯廷斯離開了。不過,我願意給你講一講這只家貓的身世和它的習性。”

  “看在上帝的份上,難道你真的瘋了嗎?”

  “這只貓,”白羅講道,“曾經是古埃及人的崇拜物。直到如今,如果一隻黑貓從你的門前過,還被認為是一“種好運氣的徵兆。今天晚上,這只貓就從你的門前過去了,賈普。要、談論任何動物或是人的內髒都是不合適的。我知道,對人和:動物的內髒避而不談,在英國被視為是一種禮貌,不過,這只貓的內髒是相當精緻的。我指的是縫這只貓的邊線。”

  另一個人突然叫了一聲,從白羅手中一把奪過那只貓。

  “噢,我忘了向你介紹,”賈普說,“白羅先生,這位是美國秘密情報局的布特先生。”

  那位美國人訓練有素的手指觸摸到了他尋找已久的東西,他伸出手,有好一會兒,他都驚訝得說不出話。後來,他恢復了常態。

  “見到您真高興!”布特先生說道。

四、獵人小屋的秘密/亨特小屋的秘密

  “不管怎麼說,”白羅喃喃低語道,“現在我可能還死不了”

  作為一個剛剛從流感中康復過來的病人,我對這種樂觀的說法表示歡迎。我自己是這種病的第一個受害者,白羅緊接著也倒了下去。現在,他從床上坐起來,背後撐墊著枕頭,腦門上搭著一條毛巾,正在慢慢地小口呷著一種很苦的藥,那是我按照他的吩咐准備的。他的目光愉快地停在了壁爐架上整整齊齊排列著的一排藥瓶上。

  “是的,是的,”我的矮個子朋友接著往下說,“我又要重新活過來了,了不起的赫丘勒·白羅,令為非作歹之徒膽戰心驚的剋星!你自己想想看吧,我親愛的朋友,在《社會內幕》上,竟然也登了一小段我的文章。啊,是的!就在這裡:‘出來吧——罪犯們——都出來吧!赫丘勒·白羅——請相信我,姑娘們,他是有點像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我們這位倍受歡迎的大偵探不能對你們有任何制約了。因為什麼呢?因為他自己也病倒了!,”

  我大笑起來。

  “這對你有好處呀,白羅。你正變成一個熱門人物。幸運的是,在此期間,你並沒有錯過什麼特別有意思的事。,,

  “這倒是真的。我不得不謝絕的幾個案子並沒有使我感到有任何遺憾”

  這時,我們的房東太太將頭探進門裡。

  “樓下有一位先生,他說他必須見您或者白羅先生,看上去他好像很著急;我帶來了他的名片”

  她把名片遞給了我。“羅傑·哈弗林先生。”我讀道。

  白羅對著書架一抬下巴。我領會了,按照他的意思從書架上抽出《名人錄》,白羅從我手中接過來飛快地翻動書頁。

  “第五代巴倫·溫澤的第二個兒子。1913年與佐伊結婚,佐伊是威廉·克雷布的第四個女兒”

  “啊!”我說,“我還以為是那位女演員呢——只是她的名字叫佐伊·卡裡斯布魯克。我記得她在大戰前嫁給了一個年輕人”

  “黑斯廷斯,你到樓下去聽一聽我們的客人遇到了什麼特殊的麻煩吧,不知這是否會令你感興趣?請向他表達我的歉意。”

  羅傑·哈弗林是一位年齡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有風度,儀表堂堂,只是他的臉顯得愁容滿面,可以看得出他的內心正焦急萬分。

  “您是黑斯廷斯上尉嗎?您是白羅先生的合作人,我聽說過。今天他跟我到德比郡去一趟,是絕對必要的”

  “我恐怕這不可能,”我答道,“白羅生病了,正臥床休息,他得的是流感。”

  他的臉一下子拉長了:

  “天啊,這對我可是個巨大的打擊。”

  “您想和他談的問題非常緊急嗎”

  “天啊,是的!我舅舅,我在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昨天晚上被人元恥地謀殺了。”

  “就在倫敦?”

  “不,在德比郡。今天早上,我在城裡接到我妻子打來的電報,看了之後,我立刻決定到這裡來,請求白羅先生來著手調查這個案子。”

  “如果您能原諒我一分鐘的話,我要告退一會兒。”我說著,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我跑步上樓,和白羅簡單幾句話交待了案情,他從我的嘴裡把所有的情況都問清楚了。

  “我明白,我明白。你是想要自己去,不是嗎?好,為什麼不能呢?你到目前為止應當瞭解我的破案方法了。我向你要求的是每天你要詳細地向我匯報案情的進展,再準確無誤地按照我打電報或打電話給你的指示去做。”

  我樂於從命。

  一個小時之後,我就坐到了哈弗林先生的對面,我們是坐在飛速駛離倫敦、正行駛在蘇格蘭中部的列車上的一等車廂裡。

  “黑斯廷斯上尉,首先,你必須明白,我們現在要去的是亨特小屋,謀殺案正是在那裡發生的;那只是一座處于德比郡荒原中部的狩獵小屋,我們真正的家靠近新市場。到了狩獵季節,我們通常是在鎮上租一套房子,亨特小屋由一位看

  門人負責照料,她相當能幹,當我們偶爾到那裡度周未的時候,由她供應我們所需的所有東西。當然,在狩獵季節,我們也從新市場帶去一些我們自己的僕人。我的舅舅哈林頓·佩斯先生在最近三年,都和我們住在一起——你也許聽說過,我的母親就是紐約的佩斯小姐——他和我的父親還有我的兄長從來都處不好,我認為我有點像他的兒子,雖然有

  時候揮霍,但這並不妨礙他對我的感情。當然吵,我是一個窮人,而我的舅舅很富有——換句話說,由他來支付我們的

  開支!不過,除了某些方面,他並不是一個非常難處的人,我

  們三個人在一起生活得相當融洽。兩天前,我的舅舅對我們

  最近一段兒在城裡的快活日子感到厭倦了,就建議我們到

  德比郡去住上一兩天。我的妻了就打電報給看門人米德爾

  頓太太,我們在當日的下午到了那裡。昨天晚上,我有事返

  城,但是我的妻子和舅舅仍然逗留在那裡。今天早上,我收

  到了這封電報。”說完,他把電報遞給了我。

  立即回來,哈林頓舅舅昨晚遭到了謀殺,請你

  盡可能帶一名好偵探,但務必回來——佐伊。

  “那麼,其他細節你仍然一無所知嗎?”

  “是的,我想會出現在晚報上,而且毫無疑問,員警正在進行調查。”

  大約三點鐘,我們到達了一個小站。從那個小車站驅車五英里,我們來到了荒原中部一座小小的石頭建築物前。

  “真是一個荒涼的地方呀。”我看了看周圍,身上直發冷。

  哈弗林點頭稱是。

  “我要想辦法賣掉它,我再也不能在這兒住了。”

  我們推開門,沿著狹窄的小路向裡面的那扇橡木門走去,這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裡出來並向我們迎了過來。

  “賈普!”我叫了一聲。

  那位倫敦員警廳的警督友好地對我咧嘴一笑,然後,才朝我的同伴打招呼。

  “這位是哈弗林先生吧?我受命從倫敦趕來負責這起案子。如您允許的話,我想和您談一談,先生。”

  “我的妻子——”

  “我已經看到您的好夫人了,先生,還有那位看門人。我不會耽擱您太久的,不過,我現在急著要到村莊後面去看一看,這裡應該查看的地方我已經都看過了”

  “可是我對所發生的事情還一無所知——”

  “確實如此,”賈普盡量使他平靜下來說,“不過有一兩個問題我還是想聽一聽您的意見。黑斯廷斯上尉在這裡,他認識我,他會進屋把您到來的消息告訴他們的。順便問一旬,黑斯廷斯,你的那位矮個子先生怎麼樣了?”

  “他得了流感,已臥床不起。”

  “他現在生病了嗎?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難過,你來到了這裡而他卻沒有來,這正是有車沒有馬,對不對?”

  聽了他這個不合適宜的玩笑,我朝那所房子走去。我摁了門鈴,因為賈普出去的時候把門關上了,過了一會兒,一位身穿喪服的中年女人給我開了門。

  “哈弗林先生過一會兒就到,”我解釋說,“他被警督叫去問話了,我和他一起從倫敦來調查這起案子,也許您可以簡單地告訴我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進來吧,先生。”她在我身後關上了門,我們站在了一個燈光昏暗的大廳裡。她說:“事情發生在昨天晚飯之後,先生,有一個人到這兒來,他要見佩斯先生。聽他說話的口音和佩斯先生相同,我就認為他可能是佩斯先生的一位美國朋友。我領他到槍支貯藏室,然後又去告訴佩斯先生。他並沒有說他的名字,現在想起來是有點奇怪。當我告訴佩斯先生的時候,他看起來好像有些困惑,但是他對女主人說:‘對不起,佐伊,我過去看看這個傢伙想幹什麼?’他就到槍支貯藏室去了。我回到廚房,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外面有很大的聲音,好像他們在爭吵,我就來到了這個客廳,與此同時,女主人也出來了,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一一聲槍響,接著,就是死一般的沉靜。我們兩個都朝槍支貯藏室跑去,可是門被鎖上了,我們只好繞到窗戶那邊。窗戶是開著的,窗戶裡面躺著佩斯先生,身上中彈,血流不止。”

  “那個男子怎麼樣了?”

  “他肯定是在我們趕到之前跳窗戶逃走了。”

  “後來呢?”

  “哈弗林夫人就讓我去叫員警,這需要步行五英里的路。他們跟著我一起回來,員警在這兒待了一個晚上。今天早上從倫敦來的那位員警先生也到了”

  “那位來拜訪佩斯先生的男子長得什麼樣?”

  看門人想了想。

  “他長著黑鬍子,先生,大概是個中年人,穿著一件薄大衣,除了他說話像個美國人之外,我並沒有注意他大多的情況。”

  “我明白了,現在,我是否可以見一見哈弗林夫人?”

  “她在樓上,先生,要我去告訴她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請告訴她,哈弗林先生和賈普警督在外面談話;哈弗林先生從倫敦帶來的這位先生急於要見到她”

  “好的,先生。”

  我急不可待地想要瞭解所有的事實。賈普先我兩三個小時趕到,他急於要走開的情形也是我迫切地想緊隨其後的原因。

  哈弗林夫人並沒有讓我等大久,幾分鐘之後,我聽到了輕輕地下樓的腳步聲,抬頭一看,見一位非常美貌的年輕女人向我走來。她穿一件火紅色的元袖長裙,勾勒出她苗條的身姿,她的黑發上戴著一頂火紅色的小皮帽,即使目前發生了慘案,也壓抑不住她旺盛的生命力和鮮明俏個性。

  我做了自我介紹,她很快點頭表示理解。

  “當然,我經常聽到您和您的同伴白羅先生的故事。你們倆在一起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對不對?我丈夫很聰明,能這麼快把您找來。現在,您就間我問題吧,這是最簡單的辦法,對不對?您可以瞭解您想知道的有關這件可怕的事件的所有的事實。”

  “謝謝,哈弗林夫人。現在,請告訴我那個男人什麼時間來這兒的?”

  ,‘肯定是在九點鐘之前,我們吃過了晚飯,正坐在一起喝咖啡,抽香煙。”

  。‘您的丈夫已經提前到倫敦去了嗎?”

  “是的,他坐六點十五分的火車走的。”

  “他是乘車還是步行去車站的?”

  “我們自己的車沒有開來,村裡來的一輛車接他上了火車。”

  “佩斯先生當時表現是否和平常一樣?”

  “毫無問題,一切都絕對正常。”

  “那麼,您能給我描述一下這位來訪者嗎?”

  “恐怕我不能,我沒有見到他。米德爾頓大太直接把他領到了槍支貯藏室,然後才來告訴我的舅舅。”

  “您舅舅當時說什麼?”

  。‘他看上去好像很生氣,然後就立刻轉身去了。大概五分鐘之後,我聽到他們的話音越來越大,我就跑出去到客廳裡,差一點兒和米德爾頓太太撞到一起。然後,我們聽到了槍聲。槍支貯藏室的門是從裡面反鎖上的,我們只好繞到窗戶那邊去。當然,要費一些時間,那個兇手就可以借機逃走了。我可憐的舅舅,,——她嗚咽起來——“被子彈打穿了頭部。我當時就看出他已經死了,急忙叫米德爾頓太太去叫員警。我自己很小心,屋子裡的任何東西都沒碰,把現場保護得就像我當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滿意地點點頭。

  “那麼,武器的情況怎麼樣了呢?”

  “好吧,我可以猜測一下,黑斯廷斯上尉。我丈夫的兩支手槍原來都掛在牆上,現在其中一支不見了。我對員警講了這點,他們把另外一支手槍取走了,當他們檢查過子彈之後,我想他們會弄清楚的。”

  “我可以到槍支貯藏室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員警已經在那裡調查過了。不過,屍體被移動了。”

  她陪我來到犯罪現場,正在這時,哈弗林到了客廳,他妻子向我匆忙他說聲抱歉,就向他跑去了。我被扔在那兒獨自一人開始我的調查。

  我一眼就看得出他們會相當失望的。在偵探小說中有可疑的線索,可在這個現場,我沒有發現任何使我感到不尋常的蛛絲馬跡,只有地毯上還留有一大片血跡,我判斷那是那位死去的老人被槍打倒的地方。我十分認真地檢查了所有的東西,還用我帶的小照像機在這個屋裡拍了幾張照片。我又檢查了一下窗外的那塊地方,但是,那兒看來被腳踐踏得亂七八糟,我斷定不值得為此再浪費任何時間了。是的,我已經檢查完了亨特小屋能向我表現出來的任何跡象,我必須回到村裡和賈普面談,於是,我向哈弗林夫婦道別,又坐上從車站把我們送來的那輛車離開了。

  我找到賈普,他立刻帶我去看屍體。哈林頓·佩斯個子又矮又瘦,臉刮得很幹淨,從長相上看,是個典型的美國人,他是從頭的後部被槍打中的,手槍開火時,槍口離他很近。

  “他轉身走開了一會兒,”賈普說,“另外一個傢伙就抓起一支手槍,朝他開火。哈弗林夫人交給我們的這支手槍裡裝滿了子彈。我想,另一支手槍裡肯定也裝滿了子彈。很奇怪人們竟能做出這種愚蠢透頂的事情,竟然把兩支裝滿子彈的手槍掛在自己的牆上。”

  “你怎麼看這件案子?”當我們轉身離開停屍間的時候,我問道。

  “唉,一開始我把眼睛盯在了哈弗林身上,嗯,是的!”說到這兒,他注意到了我驚奇的表情,他又解釋道,“哈弗林過去有過一兩次劣跡,當他在牛津上學的時候,他父親的支票上就曾發現他模仿的簽名。當然,後來事情平息下來了。再者說,他現在負債累累,而且又是他不願向他舅舅透露的那類債務,否則的話,他的那位舅舅一定願意幫助他。是的,我把懷疑的目標放到了他的身上,這也正是之所以想要在他見他妻子之前跟他談話的原因,不過,他們交待的事情完全吻合,我還去過車站,毫無疑問,他確實是乘坐六點一刻的火車離開的,那趟列車到達倫敦的時間大約是十點三十分。據他說,他下了車直接去了他的俱樂部,如果他的話屬實的話——哎呀,他不可能在九點鐘的時候帶著一把黑鬍子向他的舅舅開槍!”

  “啊,是的,我還想問問你對那鬍子的看法。”

  賈普眨眨眼。

  “我認為那鬍子長得非常快——在從村子到亨特小屋之間這五英里的路上長出來的;我遇到的美國男人絕大多數把臉刮得很幹淨。是的,我們必須在佩斯先生認識的所有的美國人中尋找那位兇手。我先問了看門人,然後問了她的女主人,他們講的事情都完全相符。不過,很遺憾,哈弗林夫人一眼也沒有看見那傢伙,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如果她看到的話,也許她會注意到一些對我們有用的情況。”

  我坐下來寫了一分鐘,向白羅做了匯報,在我把這封信寄走之前,我還可以添加一些更新的消息。

  從屍體上取下來的子彈證明是從一把左輪手槍裡打出來的,這和員警從哈弗林夫人那兒拿到的那支槍所用的子彈完全相同。還有,哈弗林先生那天晚上的行蹤已經被調查清楚而且得到了證實,結果表明,他確實是乘坐他所說的那趟火車到達的倫敦。第三點,案情有了一點令人鼓舞的進展,住在伊靈城的一位男子那天早上在趕赴城區火車站的時候,發現了一支塞在欄杆上的棕色紙袋,打開一看,他發現裡面裝著一把左輪手槍。他把那個紙袋交給了當地警察局,不到天黑,就核查清楚這正是那把我們正在尋找的左輪手槍,和哈弗林夫人提供給我們的那支槍一模一樣,槍裡少了一顆子彈。

  我把這所有的一切都加進了我的報告裡。第二天早上,我正在吃早飯的時候,白羅的電報來了。

  當然,那位黑鬍子的人不是哈弗林,只有你,

  或者是賈普才會有這種想法。打電報告訴我看門

  人的情況以及今天早上她穿什麼衣服;另,把哈弗

  林夫人的情況也同樣向我描述一下。不要浪費時

  間拍那些他們沒有暴露出來的內部照片,那絕對

  不會有絲毫的假像。

  在我看來,白羅的寫法和措詞好像是不必要的、滑稽可笑的。我還可以想像出他忌妒我來到現場能夠全權處理這個案子並觀察到所有的現場情況,這一定使他不快。他要求我描述兩個女人穿的衣服,在我看來簡直是荒謬透頂。可是,我還是盡我所能照辦了。

  十一點的時候,白羅發來了回電。

  請賈普逮捕看門人,以防為時太晚。

  我被弄得不知所措,趕快把電報拿給賈普看,他從牙縫裡輕輕罵了一旬。

  “波浴先生有真本領,如果他這麼說了,那裡面一定有問題。我幾乎沒注意到那個女人,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就這樣逮捕她,不過,我要派人把她監視起來。我們現在立刻行動,再去看一看她。”

  但是已經為時太晚了,那位安靜的中年婦女米德爾頓太太,一直顯得那麼正常和令人尊敬,卻突然像是消失在了空氣裡。她的箱子還在,可是裡面裝的只是一些普通的衣物,根本看不到有關她身份的任何線索,也不能由此得出她到哪裡去的任何結論。

  從哈弗林夫人那裡,我們瞭解到了我們能夠瞭解的所有事實:

  “大約三個星期以前,我雇了她。那時,我們以前的看門人埃默里大太辭職了。她是從蒙特大街塞爾伯恩太大經辦處來找我的,那是一個非常有名的地方,我所有的僕人都是從那兒雇的。他們給我選送了好幾位婦女,只有這位米德爾頓太太似乎最合適。她的背景資料非常好,我當即就雇了她,而且通知了那家勞務經辦處。我難以相信她會有什麼問題,她是個非常安靜的女人。”

  整個案子當然還是一個疑團。很明顯,這個女人她自己不可能開槍殺人,因為在槍聲響起的那一剎那,哈弗林夫人和她同在客廳裡。然而她肯定和兇手有聯系,不然的話,為什麼她突然會消失不見了呢?”

  我將最新的情況給白羅打電報做了說明,並告知他我想立刻返回倫敦向塞爾伯恩勞務經辦處做調查。

  白羅的答覆很迅速,他的電文如下:

  到經辦處調查毫無用處,他們可能從來就沒

  聽說過她,請查明她第一次到達狩獵小屋時所乘

  坐的是什麼交通工具。

  雖然滿懷疑慮,我還是照辦了。附近村子上的交通工具非常有限,只有兩部老掉牙的福特牌汽車,還有兩輛出租的馬車。在凶殺案發生的當天,這幾輛車都沒有用過。我們詢問哈弗林夫人的時候,她解釋說她給過這個女人足夠的錢,讓她到德比郡去,那些錢足夠雇一輛汽車或者馬車把她送到亨特小屋。通常,車站還有一輛福特車隨時備用,但是車站上沒有人注意到那天是否來過一個長著黑鬍子或者是其他什麼樣子的陌生人。在案發的那個傍晚,所有的事實都似乎可以表明那個兇手是坐一輛汽車來到現場的,那車就等在附近,以協助他事後逃跑。而且,還是同一輛車將那個神秘的看門人帶走了。我還必須提一下,在倫敦的勞務經辦處的調查表明白羅的判斷完全正確,在他們的登記本上根本就沒有叫米德爾頓的這個女人。他們收到哈弗林夫人要求替她物色一個看門人的申請之後,給她選派過各種各樣的候選人。當她給她們送來代理雇金時,她並沒有提她選中的是哪一個女人。

  我有些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倫敦,看見白羅穿著一件花裡胡哨的絲綢睡衣,正坐在壁爐旁的搖椅裡。他很親熱地向我表示問候。

  “我親愛的朋友,黑斯廷斯!我見到你是多麼高興啊,我確實非常想念你!你這幾天很開心嗎,你是不是一直跟著賈普那傢伙跑前跑後,你調查盤問得是否心滿意足了呢?”

  “白羅,”我喊到,“整個案情疑點重重,怎麼也解不開這個謎!”

  “我們不能被它表面的迷霧蒙住我們的眼睛,這倒是真的。”

  “確實不能。不過,這是個很難撬開的硬果殼。,,

  “嗅,不管它多麼難辦,我尤其擅長對付棘手的難題!我是個名符其實的、專啃硬果殼的小松鼠!難辦不難辦都難不倒我,我知道得很清楚是誰殺了哈林頓”“你知道了?你怎麼弄清楚的?”“你們對我的電報所作的富於啟示性的答覆為我提供了事實真象。聽著,黑斯廷斯,讓我們檢查一遍事實,把它理出一個頭緒來,哈林頓·佩斯先生是一位擁有一大筆財富的人,他的死無疑會將這些財產遺留給他的外甥,這是第一點。大家都知道他的外甥負債累累,難以度日,此其二。大家又都知道他是一個——我們該如何稱呼一個對自己道德約束相當鬆懈的人呢?此其三。”“可是,已經證實羅傑·哈弗林當天晚上乘火車去了倫敦。”“千真萬確——所以,因為哈弗林先生在六點一刻離開了村莊,還因為佩斯先生不可能在他離開之前遇害,不然的話,在檢查屍體的時候,大夫就會查明犯罪的時間。由此,我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得出結論,那就是哈弗林先生並沒有開槍打死他的舅舅。但是,要記住,黑斯廷斯,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哈弗林夫人。”“這不可能!當槍聲響的時候,看門人和她在一起。”“啊,是的,那個看門人。但是她失蹤了。”“她會被找到的。”“我不這樣認為。關於那個看門人,有些地方非常讓人費解,你認為不是這樣嗎,黑斯廷斯?當時,我立刻就有這種印象。”

  “我想,她扮演了看門人的角色。然後,在適當的時候跑出來了。”

  “她的角色是什麼?”

  “噢,假如說吧,由她供認出她的同謀,那位黑鬍子的男人。”

  “嗅,不,那不是她的角色!她的角色正是剛才你所提到的,她只提供哈弗林夫人在開槍的一瞬間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而且沒有人再能夠找到她,我親愛的朋友,因為她根本不存在!‘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人’,正如貴國那位偉大的莎士比亞曾經說過的那樣”

  “那是狄更斯說的話。”我替他做了糾正,難以抑制地覺得好笑,“可是,你的意思究竟是什麼,白羅?”

  “我的意思是說佐伊·哈弗林在結婚前是一位女演員,你和賈普只在昏暗的客廳裡看到過那位看門人,她身影模糊,中等年紀,穿著黑衣服,說話聲音很輕,聽上去模糊不清。結果的事實是,你,還有賈普,還有看門人叫來的那些當地員警,誰也沒有見過米德爾頓和她的女主人同時同地出現在同一場合過。對那個聰明透頂,膽大妄為的女人來說,這簡直是易如反掌的遊戲。在去叫她女主人的過程中,她跑上樓去,套上一件鮮艷的長裙,拉掉灰白的假發,散開黑色卷發再戴上一頂帽子,然後,再塗上一點兒口紅,那位聰明活潑,發出銀鈴般聲音的佐伊·哈弗林就走下樓來了。沒有人會特別注意那個看門人。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看門人與這樁案子毫無關系,而哈弗林夫人呢,卻因此有了自己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

  “可是,在伊靈城發現的那支左輪手槍怎麼解釋,哈弗林夫人總不可能把它放在那裡吧?”

  “當然不是她幹的,那是羅傑·哈弗林幹的——但是,在他們的角色分配上卻有一個失誤,這使我得出了正確的結論。用在犯罪現場找到的手槍製造謀殺的人,應該立刻把它扔掉,他是不會帶著它到倫敦去的,絕對不會。那樣做的動機很明顯,罪犯希望把員警的注意力從德比郡轉移到一個很遠的地方。他們急於把員警盡快從亨特小屋周圍一帶引開。當然了,經過鑒定,已經發現的那支左輪手槍不是佩斯先生遇害的兇器。羅傑·哈弗林去掉了其中的一顆子彈,把它帶到了倫敦,直接去了他的俱樂部,以此表明他不在犯罪現場。然後,他急忙趕到伊靈,把裝著手槍的那個紙袋放在後來發現它的那個地方,然後返身進城,整個過程只需要二十分鐘,那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即他的妻子,在晚飯後,一聲不響地向佩斯先生開了槍——你還記得吧,他是從背後被擊中的。這是又一點幹得很漂亮的地方!然後,她又重新給那支左輪手槍上了子彈,將它放回原處。後來就開始了她精心編導的小把戲”

  “真的令人難以置信。”我被白羅的敘述深深地吸引住了,“不過——-”

  “不過,這就是事實。我的朋友,事實的確如此。不過,要使這一對寶貝受到正義的審判,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賈普必須竭盡他的職責——我已經寫信向他說明瞭所有的情況,不過——我還是很擔心呀,黑斯廷斯,我們也許不得不隨他們去聽從命運的安排。啊,所有仁慈的眾神哪!”

  “邪惡之樹總是枝繁葉茂。”我提醒他。

  “不過,那要付出很高的代價,黑斯廷斯,那總是要付出很高的代價的,我堅信不疑!”

  白羅的預言得到了證實,賈普雖然被他推理的事實說服了,可是卻不能找到足夠的證據來對他們提出指控。佩斯先生的巨額遺產被轉交到了謀害他的兩個人手裡。然而,復仇女神並沒有永遠垂青他們。後來,當我在報紙上讀到羅傑·哈弗林夫婦在飛往巴黎的途中,因飛機失事而遇難身亡的消息時,我知道正義終歸會得到伸張。

五、公債失竊案百萬美元證券失竊案

  “最近,發生了一起數額巨大得驚人的證券失竊案!”一天早上,我在看報紙的時候說,“白羅,我們放棄搞偵探推理,改行作案搶錢吧!”

  “你這是——你怎麼會說這話?——想一夜之間就發財致富嗎,我的朋友?”

  “是啊,你看看最近一期的報紙,價值百萬美元的自由證券由倫敦一蘇格蘭聯合銀行運往美國紐約,在豪華遊輪“奧林匹亞”號上,都奇怪地消失了。”

  “如果不是暈船的話,如果不是像橫渡英吉利海峽這樣只需要幾個小時而不需要那麼長時間的話,我會很高興地乘坐一條這麼豪華的遊輪,自己也去航行一番。”白羅憧憬地小聲說道。

  “確實如此。”我也顯得很熱心,“有些遊輪肯定是像宮殿一樣富麗豪華;上面配有游泳池、起居室、豪華餐廳、擺放著棕櫚樹的庭院——確實,一個人很難相信自己是在海上航行。”

  “至於我,我坐船的時候總是知道自己是在海上。”白羅難過地說,“你所列舉的所有那些漂亮玩意兒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可是,我的朋友,請稍微想想那些隱姓埋名旅行的壞蛋吧!一登上這些漂亮的豪華宮殿,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人們總會遇到這些犯罪世界裡的精英人物!”

  我大笑起來。

  “這就是你所感興趣的地方!你也許會和偷走自由證券的那個人拔劍決鬥吧?”

  房東太大打斷了我們。

  “有一位年輕女士想要見您,白羅先生,這是她的名片。”

  名片上印的名字是“埃斯米·法誇爾小姐”。白羅趕忙低頭鑽到桌子底下,在那兒找到一塊掉在地上的麵包碎屑,小心翼翼地把它撿起來放在了廢紙簍裡。然後,他對房東太太點頭示意請她進來。

  過了一會兒,一位小姐被領進屋來,她是我所見過的最迷人的一個姑娘。她可能有二十五歲左右,大大的褐色眼睛,身材非常優美。她衣著講究,舉止得體。

  “請您坐下,小姐,這位是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上尉,他幫助我處理一些小小的問題。”

  “恐怕今天我給您帶來的是一個很大的難題,白羅先生。”那位姑娘在坐下的時候向我微笑點頭致意,“我敢說在今天的報紙上,您讀到了有關的消息;我指的是發生在‘奧林匹亞’號遊輪上的百萬美元自由證券失竊案。”白羅的臉上肯定露出了十分驚訝的神情,因為她緊接著說道:“毫無疑問,您肯定會納悶:我與像倫敦一蘇格蘭銀行這樣的大機構有什麼關系。從某種意義上說,我與它們毫無關系;從另一種意義上說,我與他們息息相關。您知道,白羅先生,我與菲力浦·裡奇韋先生已經定了婚。”

  “啊,菲力浦·裡奇韋是——”

  “那些證券失竊的時候,他是當事人。當然事實上不應該責備他,因為這無論如何不能算是他的錯。可是他因為這件事被弄得心神不定,我知道,他的叔叔肯定漫不經心地提起過要把這些證券劃到他的名下,作為他的財富。因而,這起事件對他的事業來說是個可怕的打擊。”

  “他叔叔是誰?”

  “他叔叔是瓦瓦蘇先生,他是倫敦一蘇格蘭銀行的總經理。”

  “法誇爾小姐,您能向我敘述一下事情發生的整個情節嗎?”

  “當然可以。您知道,銀行希望擴展他們在美國的業務,正是為了這一目的,才決定以自由證券的方式運送過去一百萬美元,瓦瓦蘇先生選中了他的侄子來負責此事。他的侄子在銀行的一個證券部門任職多年,而且在紐約說妥了銀行在那裡交易的各種細則。‘奧林匹亞’號遊輪在二十三號從利物浦起航,在當天上午由倫敦一蘇格蘭銀行的兩位執行總經理瓦瓦蘇先生和肖先生將證券轉交給菲力浦。當著他的面,那些證券被一一點清,密封在一個小皮箱裡並且加蓋了印章,然後,他就鎖上了小皮箱,立刻把它裝到了自己的旅行箱裡。”

  “他的旅行皮箱用的是普通的鎖嗎?”

  “不是,肖先生堅持要用一把特別的鎖鎖箱子。就像我說的那樣,菲力浦把那只小皮箱放到了他的旅行箱的最下面。就在抵達紐約前的幾個小時,它被偷走了。在全船上上下下進行了徹底的搜索,但是毫無結果,證券已然不翼而飛,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白羅做了個鬼臉。

  “他們絕對不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因為我聽說半個小時之後,就在‘奧林匹亞’號的甲板上,就有人出售裝在小包裡的證券!好了,毫無疑問。我要做的下一件事,就是去見見裡奇韋先生。”

  “我想建議您和我一起到一家餐館共進午餐,菲力浦會在那裡等我,但是他還不知道我為此事向您求助。”

  我們很樂意接受這一建議,便搭乘出租車到那家餐館去了。

  菲力浦·裡奇韋先生比我們先到那兒。看見了他的未婚妻帶著兩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一起來,他感到有些吃驚。他是個長相英俊的年輕人,身材高大,衣著整潔,雖然他年紀不會超過三十歲多少,他的鬢角上已經出現了一縷白發。

  法誇爾小姐朝他走過去,用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你得原諒我事先沒有征得你的同意就這麼做,菲力浦。”她說,“我來給你介紹一下赫丘勒·白羅先生。你肯定經常聽到他的名字,還有他的這位朋友黑斯廷斯上尉。”

  裡奇韋顯得非常吃驚。

  “我當然聽說過您,白羅先生。”他和白羅握手時說,“但是我絕對沒有想到埃斯米就我的——我們的困難會向您求助。”

  “我怕你不同意我這麼做,菲力浦。”埃斯米·法誇爾小姐溫順地說。

  “因此你就自作主張,先斬後奏了”他笑了笑,“我希望白羅先生能驅散迷霧,揭開這個令人迷惑不解的疑團。因為我坦率地承認,由於對此事的過分憂慮和焦急,我幾乎要精神崩潰了。”

  確實,他面容愁苦,憂心忡忡,他內心的焦慮與壓力表露無遺。

  “好了,”白羅說,“讓我們馬上開始午餐吧,在餐桌上,我們將集思廣益,共同商量,看一看我們能夠做什麼。我還想從裡奇韋先生本人的口中聽一聽他的遭遇。”我們在對那些精美的牛排和美味的布丁發表過一番評論之後,菲力浦·裡奇韋先生開始敘述那些證券消失的前後情形,他講的那些情況和法誇爾小姐告訴我們的完全吻合。他講完的時候,白羅提出了一個問題。

  “究竟是什麼讓你發現那些證券被偷走了呢,裡奇韋先生?”

  他笑得相當痛苦。

  “事情就發生在我的眼皮底下,我不可能把它們弄丟,白羅先生。我房艙裡的旅行箱被人從下舖拉出來一半,在他們努力想把鎖打開的時候,鎖周圍到處都有被切割和撬壞的痕跡。”

  “但是我聽說它是被一把鑰匙打開的。”

  “是這樣的,他們努力想把鎖打開,可是沒有成功。最後,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們肯定還是把它給打開了。”

  “很奇怪,”白羅說著,他的眼睛開始閃閃發光,那種神情我非常熟悉。“非常奇怪!他們浪費了那麼多時間把它撬開,然後,哎呀,見鬼!他們突然發現他們手裡一直拿著那把鑰匙——因為每一把你所用到的那種鎖都是獨一無二的。”

  “這也正是他們不可能有鑰匙的原因所在,那把鑰匙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

  “關於這一點,你敢肯定嗎?”

  “我可以發誓。再說,如果他們有打開那把鎖的鑰匙或是有一把複製的鑰匙,那麼,他們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去打開一把很明顯不需要費力氣打開的鎖呢?”

  “啊,這也正是我們需要提出疑問之所在!我敢大膽地預言,如果我們能夠找出問題的答案,那麼,這一答案肯定應該與這個奇怪的事實有關。如果我再問您如下的一個問題,請您務必不要介意,您能確實保證您不會不鎖箱子吧?”

  菲力浦·裡奇韋詫異地看了看白羅,白羅做了個手勢表示道歉。

  “啊,不過這種事有可能發生,我向你保證!很好,那麼,那些證券是被人從箱子裡偷走的。盜賊拿那些證券怎麼辦?他怎麼能夠想辦法帶著證券上岸呢?”

  “啊!”裡奇韋大叫一聲,“正是如此,他怎麼上岸呢?消息已經傳到了海關當局那裡,留在船上的每一個人都要經過徹底搜查!”

  “我想,那些證券需要裝在一個很大的包裡吧?”

  “它們當然需要裝到一個大包裡,在船上,它們不可能被藏起來——不管怎麼樣,我們知道它們不會被藏起來。因為在‘奧林匹亞’號抵岸的半小時之內它們就被賣出去了,這遠遠早於我發出電報的時間;一個經紀人還發誓說他在‘奧林匹亞’號靠岸之前買了一些。可是,你不可能通過無線電來發送證券呀!”

  “當然,但是是否有拖船從附近經過?”

  “只有官方的船,那是在發出警報之後,每個人都開始警覺,我自己也密切注意著那船是怎麼樣經過的。我的上帝呀,白羅先生,這件事簡直是把我弄瘋了,人們都開始議論說是我自己偷走了那些證券。”

  “可是在上岸的時候,你也被搜查了,對不對?”白羅輕聲問道。

  “是的。”

  那個年輕人困惑地看著他。

  “我看得出,您沒有明白我的意思。”白羅神秘莫測地笑了笑說,“現在,我想在銀行方面做一些調查——”

  裡奇韋拿出一張名片,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把這張名片送上去,我的叔叔會立即會見你。”

  白羅謝過他,和法誇爾小姐道了別,我們一起前往針線大街,到倫敦一蘇格蘭銀行總部去。遞上裡奇韋的名片之後,有人領著我們穿過迷宮似的一個個櫃檯和辦公桌,穿過那些匆匆忙忙的出納員和銀行職員,來到二樓的一間小辦公室裡,兩位總經理在那裡接待了我們。他們是兩位看上去很嚴肅的先生,由於在銀行任職很長時間,頭發都已花白了。瓦瓦蘇先生留著白色的短胡須,肖先生的臉刮得很幹淨。

  “我明白,嚴格意義上講你們是私人調查代理人,”瓦瓦蘇先生說,“是這樣,是的。當然,我們已經把我們的案子轉到了倫敦員警廳那裡,麥克尼爾警督負責此案,我相信他是個非常能幹的人。”

  “我對此深信不疑。”白羅彬彬有禮地說,“您是否允許我代表您的侄子向您提幾個問題?關於這把鎖,是誰從哈布斯公司訂購的?”

  “是我親自訂購的那把鎖。”肖先生說,“在這種事情上,我不相信任何職員。至於說鎖的鑰匙,裡奇韋先生有一把,另外兩把由我的同事和我本人保管。”

  “沒有任何職員有機會拿到它們嗎,肖先生?”

  肖先生詢問的眼神投向了瓦瓦蘇先生。

  “我認為我這樣說應該是準確無誤的,也就是說那兩把鑰匙從二十三號我們把它存放在某處起,至今一直未曾動過。”瓦瓦蘇先生答道,“我的同事兩周以前不幸病倒了,也就是在菲力浦離開的那一天,他今天才完全康復。”

  “嚴重的支氣管炎對於我這種年齡的人來說可不是鬧著玩的。”肖先生遺憾地道,“不過,我擔心瓦瓦蘇先生由於我的病假在這段時間不得不承受著勞累的工作,尤其是出現了這種意想不到的事情,一定令他焦慮萬分。”

  白羅又問了幾個問題,我斷定他是在竭力想弄清楚叔侄關系之間的親密程度。瓦瓦蘇先生的回答簡短謹慎,他的侄子是銀行的一位令人信賴的管理人員。據他所知,既無個人債務又無銀行財務方面的問題。在過去,其侄子也曾受重托擔負過類似的使命,最後,我們禮貌地鞠躬離開了。

  “我很失望。”我們來到大街上後白羅對我說。

  “你希望發現更多的情況嗎?他們都是這種乏味的、感覺遲鈍的老傢伙。”

  “並不是他們的乏味、遲鈍令我失望,我親愛的朋友。我並不希望看到銀行經理是一位‘頭腦敏捷、目光犀利的金融家’就像你喜歡讀的那些小說裡描寫的那樣。不,我是對這件案子感到失望——它太簡單了!”

  “簡單?”

  “是的,難道你沒發現它幾乎像孩子的游戲一樣簡單嗎?”

  “你知道是誰偷了那些證券?”

  “我知道了。”

  “那麼——我們——為什麼還要——”

  “不要頭腦混亂,說話結結巴巴,黑斯廷斯。我們目前不准備採取任何行動。”

  “可是為什麼呢?你在等什麼呢?”

  “等‘奧林匹亞’號。星期四它就該從紐約返航了。”

  “可是,你既然知道是誰偷了那些證券,為什麼還要等呢?他可能會逃跑。”

  “逃到太平洋上一個不存在引渡的島嶼上嗎?不會的,我親愛的朋友,他會發現那裡的生活相當乏味。至於說我為什麼要等——好吧,對於赫丘勒·白羅的智慧來說,事情非常明瞭。但是,出於對其他人的考慮,對那些好心的上帝塑造的不那麼聰明的人來說——比如說麥克尼爾警督吧——最好還是搜集事實的證據。一個人必須替那些沒有他聰明的人著想。”

  “天啊,白羅!我願意出一大筆錢和你打賭,你把你自己變成了一頭徹頭徹尾的蠢驢——只有這麼一次。你自負得令人討厭!”

  “別生氣,黑斯廷斯,事實上,我注意到了,有好多次你都很討厭我!哎呀,我正受著高明的人才會感受到的曲高和寡的痛苦啊!”

  這個小個子深深地從胸腔深處吐出一口氣。他呼氣的方式那麼滑稽,我禁不住笑了起來。

  星期四,我們坐在一等車廂裡,飛速駛向利物浦。白羅頑固地拒絕向我透露他的猜測推理——或是他所揭示的事實真相。他滿足于向我出奇不意地展示結果,我也放棄了刨根問底,將我的好奇心深深地隱藏在漠不關心的假相背後。

  我們一趕到碼頭,就看見那艘橫跨大西洋的豪華遊輪也停在那裡。白羅立刻變得生氣勃勃,動作靈敏。我們接下去的工作包括連續會見了四個船上的服務人員,詢問了白羅的一個朋友,那位朋友也是在二十三號那天乘船去紐約的。

  “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戴著一副眼鏡,身體贏弱,行動不便,幾乎都不出他的房艙。”

  這一描述正好和一位名叫文特諾爾的先生相吻合,他住的是C24號房艙,和菲力浦·裡奇韋是隔壁。雖然不明白白羅是如何推斷出有一個名叫文特諾爾的人以及他的外貌特徵,我還是感到非常激動。

  “告訴我,”我說道,“這位先生是不是第一批離船上岸的人?”

  被調查的那位般上的服務員搖了搖頭。

  “不。事實上,先生,他是最後離船的人之一。”

  我感到很疲憊,顯得垂頭喪氣。這時我卻發現白羅正沖著我齜著牙笑。他謝過那位服務員,然後我們轉身離開。

  “一切都還順利。”我爭辯道,“只是這最後的回答肯定使你精彩的推理見鬼去。要高興的話,你就還咧著嘴傻笑吧!”

  “和通常一樣,黑斯廷斯,你什麼也沒發現。恰恰相反,那最後的回答,正是我推斷的最為精彩之處。”

  我絕望地揮了揮手。

  “我不和你爭辯了。”

  當我們坐在駛往倫敦的列車上時,白羅匆忙地埋頭寫了幾分鐘,然後把寫好的信紙裝到一個信封裡封好。

  “這是讓那位好心的麥克尼爾警督看的。我們在路過的時候,要順便把它放到倫敦員警廳裡。然後再到裡茲酒店去,我要請埃斯米,法誇爾賞光,和我們共進晚餐。”

  “裡奇韋怎麼辦?”

  “裡奇韋怎麼辦?”白羅眨了眨眼問了一句。

  “怎麼,你肯定不會以為一一你不——”

  “你正養成一種語無倫次的習慣,黑斯廷斯,事實上,我的確那樣認為。如果裡奇韋是竊賊——那完全有可能——這件案子就會變得相當吸引人;這是一個非常合乎情理的邏輯推理”

  “可是對法誇爾小姐來說,這可不是吸引人的。”

  “可能你是對的,所以,大家都等著最好的結果。現在,黑斯廷斯,讓我們來回顧一下這件案子,我看得出你正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只加了封條的箱子從旅行箱中被偷走不見了,正如法誇爾小姐說的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們要刪去那些無影無蹤的推理,在當前的科學發展階段中,這種推理正變得毫不實用,而只能考慮那些有可能變為事實的推理。每個人都確信它不可思議地被走私偷運到岸上

  “是的,但是我們認為——”

  “你也許會這麼認為,黑斯廷斯,而我則不這麼想。我的觀點是既然它看起來不可思議,那麼它確實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這裡存在兩種可能性:要麼它仍然藏在船上——盡管要這麼做非常困難——要麼,它被扔下了船。”

  “你的意思是加上一軟木塞?”

  “沒有什麼軟木塞。”

  我瞪大了眼睛。

  “但是,如果證券被扔下了船,它們就不可能在紐約拋售了。”

  “我佩服你的邏輯推理,黑斯廷斯,因為有證券在紐約拋售,因此,它們就不可能被扔下船,你明白這會使我們怎麼想了嗎?”

  “我們的想法像開始的時候一樣。”

  “我可從來沒有這麼想、如果那個小皮箱被扔下了船,證券後來在紐約出現,那麼,那個小皮箱裡就不可能裝有證券。有任何證據證明那個小皮箱裡裝有那些證券嗎?請注意,裡奇韋先生從在倫敦那只皮箱交到他手上那時起,一直就沒有打開過它。”

  “是的,可是後來——”

  白羅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請允許我繼續說下去。最後一次有人看到證券的時候是在二十三號上午在倫敦一蘇格蘭銀行辦公室裡,這些證券在‘奧林匹亞’號到達紐約之後半小時又重新出現。根據:一個人的說法,這個人的意見誰也沒有認真聽,事實上是在這艘遊輪到達紐約之前,證券就已上市。那麼,請想想看,假如這些證券根本就沒有被帶上‘奧林匹亞’號呢?他們會不會通過別的途徑被帶到紐約呢?是的,‘巨人’號游輪和‘奧林匹亞,號在同一天離開南安普敦港,它保持著橫渡大西洋的最快速紀錄。如果讓‘巨人’號郵寄運出,證券肯定會在‘奧林匹亞’號到達的前一天被送達紐約。事實都已清楚,案情本身開始做瞭解釋,那只加了封條的小皮箱只是一個假冒替代品,而真正裝有證券的皮箱此刻一定存放在銀行的辦公室裡。三個在場的人中任何一位都可能很輕易地准備一隻假冒的皮箱來換掉那只真正裝有證券的皮箱。這樣,證券就被郵寄給了紐約的一個同夥,而且指示他,只要‘奧林匹亞’號一抵達碼頭,就立刻拋售它們。但是必須要有人乘上‘奧林匹亞’號來指揮進行那假想的盜竊案件。”

  “可是為什麼呢?”

  “因為,如果裡奇韋只要一打開箱子,發現那是一隻假冒的空無一物的箱子,消息就會馬上傳到倫敦。不可能這樣。事實是:住在裡奇韋隔壁房艙裡的那個人做的這件事,他假裝撬鎖並留下很明顯的痕跡,這樣,就把注意力立刻轉移到了證券失竊這上面來。他是用一把複製的鑰匙打開了大旅行箱,然後將那只小皮箱扔下海去,一直等到最後一個離船上岸。很自然的,他要戴副眼鏡來遮住他的眼睛,而且要裝得弱不禁風,因為他不願冒險遇上裡奇韋。他登上岸到了紐約,然後立即坐第一班航船返回。

  “那麼,誰——他會是誰呢?”

  “正是那個預訂了那把特製的鎖的人。他絕對不是因為支氣管炎告假在家臥床不起——是的,正是那個遲鈍乏味的老傢伙肖先生。有時,在很高的職位上,也是有罪犯的,我的朋友。啊,我們都到齊了,親愛的小姐,我成功了!您允許嗎?”

  白羅眉開眼笑,在那位驚訝不已的姑娘的兩個面頰上都輕輕地各留下一吻。

六、埃及古墓的詛咒/埃及古墓歷險記

  自從人們打開門哈拉國王古墓之後隨之發生了一系列神秘的死亡。我一直認為,在我和白羅一起的多次歷險中,最緊張恐怖和最富有戲劇性的一次就是調查這個案件。

  卡納馮勳爵、約翰·威拉德爵士和來自紐約的佈雷納先生發現了圖但阿曼古墓之後,繼續在離開羅不遠的地方進行挖掘。就在基薩省的那些金字塔附近,出人意料地發現了一系列的墓穴。他們的發現引起了轟動。考古證明,那個古墓原來是第八代王朝一位鮮為人知的國王門哈拉的靈寢。當年,那個古老的王國已經開始沒落,歷史上所記載的有關資料很少。因此,各大報紙都對這些發現給予很詳盡的報道。

  不久之後,便發生了一件事,引起了公眾的特別關注:

  約翰·威拉德爵士突然死于心髒病。

  一些愛造謠生事的報紙立刻借機重新提起那些古老的迷信說法,說有些埃及財富會給人帶來厄運。倫敦博物館收藏的不幸的木乃伊,還有古老的紅鬃馬,又重新激起人們的好奇心,一時間議論紛紛。博物館對這些說法都予以否認,但是,各種蜚短流長依然不斷。

  兩個星期之後,佈雷納先生死於急性血液中毒。幾天之後,他的一個侄子在紐約開槍自殺。“門哈拉的詛咒”一時間成了熱門話題,早已灰飛煙滅的古埃及法老的魔力一說,又死灰復燃到了不可恩議、令人生畏的地步。

  正在這時,白羅收到威拉德夫人一封簡短的信函,威拉德夫人就是那位已故的考古學家的遺孀。他請白羅到她位於肯星頓廣場的家裡見面,我就陪白羅一同前往。

  威拉德夫人是個又高又瘦的女人,身著深色喪服,她的滿面愁容將她新近所遭受的巨大的不幸表露無遺。

  “您這麼快就趕到這兒實在是大好了,白羅先生。”

  “我隨時願意為您效勞,威拉德夫人,您想跟我談談嗎?”

  “我知道您是一位偵探,但是,並不僅僅因為您是位偵探,我才想找您談的,我知道您對事情有獨到的見解,您閱歷豐富,深諸世故又富有想像力。請告訴我,白羅先生,您對不可思議的、超自然的力量持何種觀點?”

  白羅在回答之前猶豫了片刻,他看上去是在思考,然後說道:

  “讓我們不要彼此誤解,威拉德夫人。您現在問我的這個問題不是一個一般意義上的問題,而是包含著一種個人的請求,對不對?您這是在委婉地談您最近亡故的丈夫的死因。”

  “正是這樣。”她承認了。

  “您是想讓我來調查他的死亡原因嗎?”

  “我想請您給我確切地證實報紙的言論有多大的可信程度,事實的情況又是如何。接連死了三個——每一個都可以理解為是自然死亡或自殺身亡,但是把這三件事放在一起,肯定可以說是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合,而且都是發生在發掘古墓後的一個月之內!這可以說僅僅是迷信,也可以說是現代科學難以解釋的古老的詛咒.而事實卻無法改變一三個人死了!我很害怕.白羅先生,我怕得要命。也許一切還沒有結束。”

  “您到底替誰害怕呢?”

  “替我的兒子。一聽到我丈夫的死訊,我就病倒了,我的兒子正好從牛津回來,他就出門到我丈夫死的地方去了.他把那—那屍體帶回家,盡管我日夜祈禱挽留,他現在還是定了。他對考古工作著了迷.他想接替他父親繼續進行挖掘.您可以認為我是一個愚蠢迷信的女人,不過,白羅先生,我真的很害怕.假如那位死去的國王的幽靈還沒有安息,那可怎麼辦?也許在您看來,我也可能是在胡言亂語—”

  “不,真的,威拉德夫人,”白羅趕緊說,“我也真的相信迷信的力量,迷信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我驚詫地望著他,我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白羅會是個迷信的人。不過,這位小個子明顯急於想證實這一點。

  “您真正需要我做的就是來保護您的兒子,我會盡我所能使他避開凶險。”

  “是的,在一般情況下,這是容易做到的.可是,對付那神秘莫測的力量,您有把握嗎?”

  “在中世紀的書裡,您可以找到很多破除魔力的辦法,威拉德夫人.它們也許比我們現代人用所有的先進科技所知道的那些辦法還耍多。現在,讓我們回到事實上來吧.這樣,我可以得到一些啟示。您的丈夫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獻身於事業的關于古埃及方面的考古學家,對嗎?”

  “是的,從他年輕時就是這樣,他是那一領域裡最出色的權威之一。”

  “不過,我聽說佈雷納先生多多少少也是一個業餘愛好者。”

  “啊,是的.佈雷納先生是一個很有錢的人,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的愛好做任何事情。我的丈夫想盡辦法使他對埃及考古產生興趣,正是他用錢為這次考古遠征的挖掘工作提供了充足的經費。”

  “那麼他的侄子呢?您知道他的興趣愛好嗎?他是不是也參加了考古工作?”

  “我不這樣看。事實上,我從來就不知道有他這麼一個人.我是從報紙上讀到他死亡的消息時才知道他的.我認為胞和佈雷納先生的關系根本不會有多親密,佈雷納先生從來沒提到過他有任何親戚。”

  “他們那個挖掘小組中還有其他成員嗎?”

  “啊,有一位托斯威爾博士,他是英國博物館的一位官員,還有一位是紐約都市博物館的施奈德先生;還有一位年輕的芙國秘書;艾姆斯大夫和遠征小組同行,一起履行醫生曲職責;還有哈桑,他是我丈夫忠心耿耿的僕人。”

  “您記得那位美國秘書的名字嗎?”

  “我想,可能是叫哈珀。不過,我說不准,他和佈雷納先生在一起的時間不太長,他是個很令人愉快的小夥子。”

  “謝謝您.威拉德夫人。”

  “如果還有什麼別的情況—-”“暫時沒有了。現在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吧.請相信,我一定竭盡全力來保護您的兒子不受到人為的傷害。”

  這些話確切地說不是令人絕對放心的話.我也注意到當白羅這麼說的時候,威拉德夫人眨了眨眼睛。然而.與此同時,由於她沒有低估她所感到的恐懼,這一事實本身對她來說似乎也是一個安慰。

  對我來說.以前從未懷疑過白羅.在他的天性中對迷信竟然有這麼深刻的看法.在我們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問他這方面的問題,他的表情非常嚴肅。

  “是的,黑斯廷斯.我信這些東西.你絕對不能低估迷信的力量。”

  “對迷信我們該怎麼辦呢?”

  “實事求是,黑斯廷斯.好了,首先我們要向紐約方面發電報,查詢佈雷納先生的侄子死亡更詳細的情況。”

  他不失時機地發出了他的電文.回電內容詳實,情況準確.年輕的盧皮特.佈雷納近幾L年來一直生活貧困,他做過沙灘遊民,在南太平洋的島嶼上謀生過,但是要靠國內的匯款接濟度日.兩年前.他返回紐約。在紐約,他的生活更是急轉直下,朝不保夕。對我來說,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他最近籌措到了足夠的費用到埃及去了一趟。“在那裡,我有一個可以借錢的好朋友。”他這樣說過.可是,到了那裡,他的計劃落空了,他又回到紐約,詛咒他的吝嗇鬼叔叔,說他叔叔關心死人和國王的骷髏甚於對至親骨肉的關懷,正是他在埃及逗留期間,發生了約翰.威拉德爵士的死亡事件。

  盧皮特在紐約的生活又重新每況愈下.後來潦倒不堪.最後沒有任何徵兆,他就自殺了,身後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寫了幾句稀奇古怪的話.好像是基於一時的悔恨而寫下的.他說自己是一個麻風病患者,是,一個無用的社會遊民,信的結尾寫道:他這樣死去適得其所。

  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我的大腦.我從來就沒有真正相信很久以前死去的埃及法老會進行所謂的復仇.現在,我看到的是.一樁更具有現代性的罪行.例如這個年輕人曾經下決心要幹掉他的叔叔,辦法是下毒。由於失誤和疏忽,約翰.威拉德爵士喝下了那杯致命的毒藥.這個年輕人返回紐約.一直為他的罪惡所困擾,他叔叔死亡的消息傳到他耳朵之後,他認識到當初自己下毒一著實在是毫無必要.悔恨和懊惱使他痛心疾首,終於讓他下決心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將我的推理大概地向白羅說了一遍.他很感興趣。

  “你能想到這些,說明你很聰明—簡直可以說是足智多謀了.這些可能是真的.不過,你卻忽略了古墓這個至關重要的先決條件。”

  我聳聳肩膀。

  “你還認為這些事和古墓有關?”

  “與古墓關系重大,我親愛的朋友。明天我們就出發到埃及去。”

  “什麼?”我驚訝地叫道。

  “我說了,明天我們要去埃及。”白羅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英雄般的光芒.接著,他表情痛苦不堪地呻吟道廣不過,唉,海呀,那可惡的海呀!”

  一星期之後.我們的腳便踏在了大沙漠中那金色的沙子上,炎熱的太陽從頭頂直射下來.白羅整個人顯得痛苦不堪,面容憔悴地站在我的身旁;這個小個子絕對不擅於長途旅行.我們從馬賽上船,這四天的航行對他來說是一段漫長的痛苦歷程,他在亞歷山大港登陸的時候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他甚至難以保持他一向農著整潔的習慣。我們來到開羅,立刻驅車趕赴蒙娜大酒店,它就坐落在大金宇塔的旁邊。

  埃及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了我,但是白羅卻並不感到它有多麼迷人。他的衣著又和在倫敦時完全一樣了,他在口袋裡裝著一把小刷子,不斷地刷去沾在他黑色衣服上的塵土。

  “我的皮鞋!”他痛苦地哀號道,“你看著我的鞋子,黑斯廷斯,它可是用上好的皮革做的,它總是那麼光潔亮澤.可是現在,你看看,裡面進的沙子咯得腳生疼。再看君鞋面,它簡直有礙觀瞻。還有這悶熱的天氣,它使我的小鬍子變得軟弱無力一哎,都塌下去了。”

  “你看看那個獅身人面的斯芬克斯,”我急忙招呼他,“即使我也能感到他的神秘和魅力。”

  白羅看了它一眼,並不滿意.“沒有一絲高興的樣子。”

  他說道,“它怎麼會高興得起來呢?一半身子都埋在了沙子裡,又這麼淩亂不堪.啊,這可惡的沙子!”

  “走吧,在比利時也有很多沙子。”我提醒他說。我指的是我們在諾克希諾的.一次度假。導遊手冊上說那裡的沙子著名於世,是“美麗的沙丘”。

  “在布魯塞爾是沒有沙子的。”白羅打斷了我的話,眼睛盯著大金字塔,“說實話,這些金字塔起碼還是符合幾何圖形的,而且也很牢固.不過它們的外觀這麼不平,看上去很難令人愉快,那些棕櫚樹我也不喜歡;在栽它們的時候,並沒有被整齊地安排過!”

  我打斷了他的牢騷,建議我們動身到考古營地去。我們需要騎駱駝到那兒;那些駱駝耐心地跪在地上,等著我們騎上駝背。幾個很有異國情調的男孩子看守著這些駱駝,為首的是一個非常健談的專職導遊。

  我目睹了白羅騎駱駝的全部過程,堪稱一大奇觀。他開始上駱駝時呻吟不止,愁眉苦臉,很快地他又爬下來雌牙冽嘴地做著手勢,不斷禱告,祈求眾神的保佑一從聖母馬利亞到每一位神靈他都禱告過了.然後再爬上駱駝背。最後,他還是很沒面子地從駱駝背上爬下來,騎上一頭小毛驢,才算把這段路給走完。我必須承認,騎在—匹慢步小跑的駱駝背上,對一個新手來說可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因一路顛簸,渾身酸痛了好幾天。

  終於,我們來到了考古發掘現場,-個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的男子出來迎接我們.他長著花白的鬍子,穿一件白衣服,頭上戴著一頂頭盔。

  “你們是白羅和黑斯廷斯上尉嗎?我們接到了你們的電報,很抱歉沒有人到開羅去迎接你們;我們這裡出了一件意外事件打亂了我們的全部計劃。”

  白羅的臉立刻變得毫無血色.他的手本來要偷偷地伸進衣兜掏他的小刷子來刷衣服,這時停住了。

  “又死了一個人?”他屏住呼吸問道。

  “是的。”

  “是蓋伊.威拉德爵士吧?”我大聲問。

  “不是的,黑斯廷斯上尉.是我的美國同事施奈德先生。”

  “死亡原因呢?”白羅接著問。

  “破傷風-”我頓時也臉色蒼白.我周圍的一切在我看來有一種難以捉摸的、陰森恐怖的氣氛!一種可怕的念頭突然閃現在我的腦際.假如下一個是我該怎麼辦?

  “天啊。”白羅壓低了聲音叫了一聲.“這件事讓人難以置信,這太可怕了。請告訴我,先生,能肯定是破傷風嗎?”

  “我相信是的.不過,艾姆斯會講得比我更詳細。”

  “啊.當然了,您不是那位大夫。”

  “我叫托斯威爾。”

  那麼,這位就是威拉德夫人所說的在英國博物館供職的英國專家了,他身上的那種堅定不移、嚴肅認真的氣質直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如果你們跟我來的話,”托斯威爾博士接著說.“我就會帶你去見蓋伊.威拉德爵士。他最急於要得到你們到來的消息。”

  我們穿過營地,來到一個大帳篷前。托斯威爾博士掀開門簾.我們走了進去.裡面坐著三個人。

  “白羅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到了,蓋伊爵士。”托斯威爾博士說道。

  三人中最年輕的那個人立刻站起身來,走上前來向我們問候.他身上有一種容易沖動的天性.這使我立刻想起了他的母親。他不像其他人曬得那麼黑,但他眼睛周圍由於憂慮、悲痛而出現了一圈黑暈,這使他顯得比他二十二歲的實際年齡肴起來要老得多。很明顯.他正忍受著內心的巨大壓力。

  他向我們介紹了他的兩位同事.艾姆斯大夫年紀在三十歲左右.看起來很能幹.鬢角上有一縷白發;□珀先生,就是那位秘書,是一位友好的、瘦瘦的年輕人,戴著一副寬邊眼鏡。

  幾分鐘的寒喧過後.那位秘書出去了,托斯威爾博士隨後也出去了.帳篷裡只剩下我們和蓋伊.威拉德爵士.還有艾姆斯大夫。

  “請提出您想知道的任何問題,白羅先生,”威拉德說,“我們被這一系列奇怪的災禍搞得心慌意亂,完全失去了方寸,然而這可能只是——這不可能不是一種巧合。”

  他的話裡有一種緊張的痕跡,明顯可以聽得出他同不達意。我看見白羅正仔細地盯著他看“您確實把所有精力都投到這項工作上了嗎,蓋伊爵士?”

  “是的。不管會發生什麼事情,或不管它的結果如何,這項工作必須繼續下去,這一點您要明白”白羅又把臉轉向另一位。

  “您有什麼要說的嗎,大夫先生?”

  “我嗎”那位大夫說道,“我不贊成放棄。”

  白羅又一次露出了苦相。

  “那麼,很顯然,我們必須搞清楚我們該如何行事。施奈德先生是什麼時間死的?”

  “三天以前。”

  “您能確定他死於破傷風嗎?”

  “絕對確定。”

  “比如說就不可能會是士的寧藥物中毒引發死亡的嗎?”

  “不可能,白羅先生,我知道您想表達什麼意思,但是這是一例很明顯的破傷風的病例”“你們難道事先沒有注射過帶有抗體的血清嗎?”

  “我們當然注射了,”那位大夫乾巴巴地說:“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我們都採取了預防措施”“血清是您帶的嗎?”

  “不,我們是從開羅搞到的”“在營地裡是否還有其他破傷風病例”“沒有,一個也沒有”“您肯定佈雷納先生的死因確是破傷風嗎”“絕對不是。他把他的大拇指劃破了,大拇指感染,敗血病菌侵人導致死亡。對於一個外行來說,聽上去像是兩個人死於同樣的病症)然而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病因”“那麼我們就有了四種死亡的情況——一全都不相同,一個死於心髒病,一個死於血液中毒,一個自殺身亡,另外一個染上了破傷風”“千真萬確,白羅先生。”

  “您肯定沒有什麼東西能把這四種情況聯系起來嗎”“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把它說得更明白一點兒。死去的這四個人是否有什麼行為對門哈拉幽靈不恭敬呢”大夫驚訝地對白羅瞪大了眼睛。

  “您不是在信口開河吧,白羅先生?您當然不應該相信那些愚蠢透頂的謠言;簡直是胡說八道。”年輕的威拉德氣得說了一句。

  白羅平靜地一動不動,眨著他明亮的眼睛。

  “這麼說你不相信這種事了,大夫先生”“是的,先生,我不相信”那位大夫加重了語氣,強調說,“我是一名科技人員,我只相信科學”“那麼在古埃及就沒有科學嗎”白羅語調平和地問道。

  其實他並沒有等待答覆。事實上,艾姆斯大夫好像一時還轉不過彎來。“不,不,不用回答我,但是請告訴我下面的這個問題:當地的工人怎麼看這件事?”

  “我想,”艾姆斯大夫說,“只要是白種人腦子發了昏,當地的人也不會太清醒。我得承認,他們可以說是被嚇壞了,雖然他們並沒有理由害怕得那樣厲害。”

  “我說不清。”白羅不置可否他說了句。

  蓋伊·威拉德爵士向前傾了傾身子、“可以肯定,”他用令人難以置信的口氣大喊道,“你不可能相信一噢,但是事情的確荒謬透頂!你如果那麼想的話,你對古埃及就會一無所知。”

  作為答覆,白羅從口袋裡掏出一本小書一——一本破舊不堪的古書;他把書展示給大家看的時候,我看清了它的題目:《古埃及人的魔法》。他把書在大家眼前晃了一圈,然後踱著走出了帳篷。那位醫生兩眼瞪著我。

  “他腦子在打些什麼主意?”

  這句話是白羅經常掛在嘴邊的,此時從另一個人的嘴裡說出來,讓我覺得很有意思。

  “我說不准,”我承認道,“我相信他有一些驅趕魔鬼的計劃。”

  我出去找白羅,看見他正和一個面容消瘦的年輕人說著話,那人就是已故的佈雷納先生的秘書哈琅。

  “不,”哈柏先生正在說,“我來考古小組已有六個月。是的,我對佈雷納先生的事務瞭解得非常清楚。”

  “您能給我講講有關他侄子的情況嗎?”

  “有一天,他來到這裡,他看起來是個不壞的年輕人,以前我從未見過他,不過其他幾個人中有人認識他,艾姆斯,還有施奈德都見過他。那個老人見到他並不高興,他們兩個在一起一會兒也處不好,一見面就吵架。‘一分錢也沒有!’那個老人怒不可遏,‘現在沒有,等我死了也沒有!我要把我的錢投入到我畢生追求的事業上去,今天我已經和施奈德先生談過此事了/他們的話大多是同樣的內容,年輕的佈雷納先生很快就到開羅去了”“那時候他的身體很好嗎?”

  “您是說那位老人?”

  “不,那個年輕人。”

  “我相信他確實提起過他的身體有些問題,不過,那不可能是什麼特別重的病,不然的話,我應該會有印象。”

  “再問一個問題,佈雷納先生留有遺囑嗎?”

  “據我們所知,沒有遺矚留下來。”

  “您打算和考古小組一起留下來嗎,哈伯先生?”

  “不,先生,我不打算留下來,一把這裡遺留的問題理出頭緒來,我就立即動身去紐約。您可以笑話我,但是我不打算成為這個可惡的門哈拉的下一個犧牲品。如果我呆在這裡,它總有一天會將我抓住並帶走的。”

  那個年輕人擦了擦從他額上滲出的汗珠。

  白羅轉身離開,但又回過頭來,帶著一種意味深長的微笑留下一句話:

  “請記住,在紐約他同樣帶走了他的一個犧牲品。”

  “噢,真該死!”哈伯先生狠狠他說。

  “那個年輕人神情太緊張,”白羅沉思道:“他正處於崩潰的邊緣。”

  我奇怪地看著白羅,但是除了他臉上那令人費解的微笑之外,我什麼也沒看出來。在蓋伊·威拉德爵士和托斯威爾博士的陪同下,我們查看了整個考古挖掘現場。最主要的考古發現的東西都被運到了開羅,不過,古墓裡出上的有些東西也特別有趣。那位年輕的爵士的熱情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我能夠從他的話語、神情中感覺到他極度緊張的內心活動,他好像怎麼也擺脫不掉空氣中彌漫的某種威脅。當我們走進為我們准備的帳篷,准備在吃晚飯之前沖洗一下的時候,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一旁,他身著白色長袍,做了一個優雅的手勢讓我們從他身邊經過。還用阿拉伯語低聲向我們問候;白羅停住了腳步。

  “你是哈桑,是約翰。威拉德爵士的僕人!”

  “過去,我為我的約翰爵爺效勞;現在,我侍候他的兒子蓋伊·威拉德爵士。”他向我們走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說,“他們說他們是聰明人,學過怎樣對付那些妖魔鬼怪。快讓我年輕的主人離開這裡吧,在我們周圍的空氣裡,到處充滿了邪惡。”

  他出奇不意地做了一個手勢,也不等我們答覆,就匆匆走開了。

  “空氣裡充滿了邪惡。”白羅重複了一句,“是的,我已經感覺到了。”

  我們的晚餐在戶外進行,很難說多麼令人愉快,飯桌上只聽托斯威爾博士一個人在滔滔不絕他講著,他最後講到了古埃及人的生活風俗。正當我們准備退席休息的時候,蓋伊爵士抓住白羅的胳膊用手指著給他看:在帳篷裡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正在移動的影子。這不是個人影,我清楚地辨認出,這是我在那個古墓的牆上看到過的、長著狗頭的影子!

  一看到這種情景,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天啊!”白羅喃喃低語道,拼命在自己身上畫著十字,“這是狗頭人身神,是古埃及的導引亡靈之神!”

  “有人在威脅我們!”托斯威爾博士憤怒地跳起來喊道。

  “他進了你的帳篷,哈琅。”蓋伊爵士緊張他說,他的臉慘元人色。

  “不,”白羅搖了搖頭說,“它進了艾姆斯大夫的帳篷。”

  那位大夫滿腹狐疑地盯著白羅看。然後,他也重複著托斯威爾博士說過的話,喊了起來:

  “有人在嚇唬我們,大家一起上,我們很快就能抓住那傢伙!”

  大夫勇往直前地沖了過去,尋找那個若隱若現的幽靈,我緊隨其後。但是,盡管我們搜索得很仔細,還是無法找到任何有人出現過的痕跡。我們只好心煩意亂地返回來,而這時卻發現白羅以他獨特的方式在採取積極措施來保證他自旦的安全。他正忙於在沙地上畫著各種各樣的符號、圖形。

  他在我們的帳篷周圍畫了一圈。我看得出來,五角星和五邊形這些圖形被畫了很多次。像他一貫的做法那樣,他在地上畫的同時,嘴裡也不停地即興說些防妖驅魔之類的咒語,還從亡靈書和古書中引經據典,說個不停。這顯然激起了托斯威爾博士極大的蔑視。他把我拉到一旁,憤怒地表示他對白羅的這種做法嗤之以鼻。

  “一派胡言亂語,先生,”他憤怒他說道,“純粹是愚昧元知。這人是個騙子,他根本不知道中世紀的迷信和古埃及人信仰之間的天壤之別。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愚昧無知和迷信愚蠢的大雜燴。”

  我使那個激動不已的考古專家平靜下來,然後和白羅進了帳篷。我的這位矮個子朋友興奮得紅光滿面。

  “現在,我們可以安然入睡了!”他快活他說道,“睡著了我也能念咒語,只是我的頭疼得厲害。啊,要是來一杯用草藥熬的茶就好了。”

  好像是對他祈禱的回答,帳篷的門簾被挑開,哈桑出現了。他端著一杯滾熱的茶遞給了白羅,這是用黃春菊泡的一種茶,也是白羅特別喜歡喝的。謝過了哈桑,也謝絕了他要給我也來一杯的好意,帳篷裡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脫過衣服,我在帳篷門口站了一會兒,朝外張望著遼闊的沙漠。

  ““多麼奇妙的地方呀,”我大聲說/多麼了不起的工作呀,我可以感受到它的魅力。這種沙漠生活,這種對早已消失的文明的深入挖掘和探索。白羅,毫無疑問,你也一定感覺到了這種魅力吧?”

  我沒有得到回答,轉過身有些生氣,我的生氣很快變成了擔心。白羅正橫躺在粗糙的地毯上,他的臉可怕地扭曲著,他的身旁是那只喝空了的杯子。我沖到他身邊,然後又飛奔出帳篷,穿過營地來到艾姆斯的帳篷裡。

  “艾姆斯大夫!”我大叫道,“快過來!”

  “出了什麼事?”那位大夫穿著睡衣出來了。

  “我的朋友,他生病了,快要死了。是因為喝了那杯黃春菊茶,別讓哈桑離開音地……

  大夫像箭一般沖到我們的帳篷裡,白羅像我離開時那樣,在原地一動未動,仍然躺在那裡。

  “啊,”文姆斯喊到,“看起來好像是急病發作——您說他剛才喝了什麼?”他撿起那只空杯子。

  “只是我並沒有把它喝下去!”一個平靜的聲音說,我們倆都詫異地轉過頭,只見白羅正從床上坐起來,他微笑著。

  “不,”他輕聲對大夫說道,“我沒有把它喝下去。當我的好朋友黑斯廷斯正對著夜景抒發感慨的時候,我趁機把它給倒掉了,不是把它倒進了我的喉嚨裡,而是倒進了一個小瓶子裡,而這只小瓶子將被送到法醫那裡進行化驗分析。

  (這時大夫似乎吃了一驚,把手迅速伸進荷包。)作為一個有理性的人,你應該知道暴力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在黑斯廷斯去叫你的時候,我有足夠的時間把那只裝藥的瓶子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啊,快,黑斯廷斯,抓住他!”

  我沒有理會白羅焦急的語氣去抓住大夫,一心想著保護我的朋友白羅。我飛身奔到了他的面前,但是那位大夫敏捷的動作卻是另外的意思。他的手突然放進了自己的嘴裡,一股苦澀的杏仁味彌漫在空氣中,他身子晃了晃,向前栽倒在地上。

  “又一個犧牲品,”白羅神色嚴肅他說道,“但這是最後的一個,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他身上有三條人命。”

  “艾姆斯大夫?”我吃驚地喊道,“可是我還以為你真的相信什麼秘不可測的力量呢。”

  “你誤解了我,黑斯廷斯,我的意思是我相信迷信的可怕力量,一旦人們產生了頑固的想法,認為一系列的死亡事件都是因為超自然的力量而發生,那麼,你簡直就可似光天化日之下輕易地對人下毒手,而且仍然可以把它說成是一種詛咒;所謂超自然的迷信思想在人類的頭腦中竟然是如此地根深蒂固!我從一開始就懷疑有人會利用這種迷信思想,我認為約翰、威拉德爵士的須亡使他產生了這種想法。

  一股狂熱的迷信思想立刻興起,直到目前,據我所見、沒有任何人因約翰爵士的死亡而得到任何特別的好處。佈雷納先生的憎況就有所不同了,他是一個很有錢的人,我從紐約得到的這個消息包含了好幾種意思。首先,年輕的佈雷納,也就是他的侄子,據報道稱,他說過他在埃及有一個好朋友,他可以從他那裡借到錢。不言而喻,他所指的是他的叔叔。但是在我看來,如果是那種情況,他本可以說得更清楚一些,他說那種話就說明他指的是對他有所幫助的他自己的朋友。其次,他籌措到了足夠的錢使他到了埃及,他的叔叔卻當即拒絕給他一分錢,然而,他還是能夠支付返回紐約的費用,其中肯定有人借給了他那筆錢。”

  “可是這些推理都很勉強。”我反對道。

  “還有,黑斯廷斯,經常可以有這種情況,話說得很隱晦,卻可以從字面上來理解,相反的情況也同樣會發生。如果是這樣的話,想讓別人從字面上理解而說出的話,也可以按照它的隱喻意義來理解。年輕的布霄納死前清清楚楚地寫過,‘我是一個麻風病人’,但是,沒有人認識到他開槍自殺確確實實是因為他相信自己染上了麻風病這種可怕的疾病”“什麼?”我張口結舌。

  “這是一個惡毒的傢伙想出的聰明的詭計。年輕的佈雷納當時得的是一種並不怎麼嚴重的皮膚疾病。他在南太平洋島上住過,在那裡,這種皮膚病相當普遍。艾姆斯是他原來的老朋友,而且是個非常知名的醫療專家,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去懷疑他的話。當我來到這裡的時候,我的懷疑對像是在哈泊和艾姆斯大夫兩人身上,但是,我很快就意識到只有大夫才可能作惡犯罪並且掩蓋罪行。我從哈琅嘴裡得知大夫以前就認識年輕的佈雷納,毫無疑問,年輕的佈雷納不知在什麼時候寫過遺矚或給自己投了人壽保險,將來把遺產或者保險金留給那位大夫,後者就看到了他攫取財富的機會來了。在給老佈雷納先生注射預防疫苗的時候,也很容易給他注射致命的病菌,然後,就是老佈雷納的侄子在聽到了他的朋友艾姆斯向他透露的患上麻瘋病這個致命的消息之後,萬分絕望地開槍自殺了。不管佈雷納先生的意願如何,他卻沒有留下任何遺矚,他的財富將轉交給惟一的親人即他的侄子,從他的侄子年輕的佈雷納那裡再轉交給這位大夫。”

  “為什麼要殺死施奈德先生呢?”

  “我們搞不准。他也認識年輕的佈雷納,這你記得吧?也許大夫懷疑到了什麼事情,也許是大夫認為毫無動機、毫無目的地多死一個人會使那種迷信的說法更加今人信服。再者,我要給你講一個有趣的心理現象,黑斯廷斯,一個謀殺者,總是有一種強烈的願望要重複他曾經成功的罪行,這種不斷重複犯罪的想法會在他的腦子裡生根發芽。因此,我替年輕的威拉德擔心。今天晚上的那個導引亡靈之神的身影,就是哈桑按照我的命令化裝的,我想看看我是否有可能讓大夫感到害怕。但是,要讓他害怕,不能僅僅是製造迷信,我可似付出,我假裝相信迷信,他根本就沒上當。我導演的那個小小戲劇,根本沒有能騙過他,我因此懷疑他會施行陰謀:使我成為下一個犧牲品。啊,盡管旅途暈船,一路顛簸,炎熱難當,還有可惡的沙子,但我的這些小小的腦神經細胞仍然運轉正常!”

  “結果表明,白羅的推斷完全正確。年輕的佈雷納幾年前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曾開玩笑似地立了一個“遺矚”:

  、將他垂涎已久的我的香煙盒,以及我死的時候能夠擁有的所有其他物品,都毫無條件地奉送給我的好朋友羅伯特·艾姆斯。他曾經救過我的命、使我免於淹死水中。

  這件案子盡可能地不被張揚出去。直到今日,人們在談到那一系列引人注目的死亡案件時,還把它和門哈拉古墓聯系在一起,並且把那一系列死亡案件看成是一個早已死去肋法老對掘墓人行使報複取得勝利的一種證明——這種說法,就像白羅向我指出的那樣,和所有的古埃及信仰和思想都是背道而馳的。

七、飯店珠寶謎案“大都市”酒店珠寶失竊案

  “白羅,”我說道,“換一換空氣對你會有好處。”

  “你這麼認為嗎,我親愛的朋友?”

  “當然我是這樣想的。”

  “噢——嗯?”我的朋友笑著說,“那麼一切都安排好了?”

  “你打算去嗎?”

  “你想把我帶到哪兒去?”

  “布萊頓。事實上,我的一位朋友答應我一件非常好的事,也就是我可以拿錢隨便揮霍,就像人們通常說的那樣。我認為在‘大都市’酒店度一個週末,會使我們倆享受到這個世界的美妙。”

  “謝謝您,我非常感激地接受這一邀請。你有一顆善良的心,能夠想到一個老年人,那顆善良的心抵得上這顆腦袋的全部聰明智慧。是的,是的,我此時此刻這樣對你說,有的時候卻容易忘記這一點。”

  我並不奢望這種誇獎,有時候,我認為白羅總是有點低估我的才智。但是,他那麼興高采烈,我那微不足道的不愉快也就無所謂了。

  “那麼我們走吧。”我催促道。

  星期六晚上,我們在“大都市”酒店共進晚餐,周圍都是快樂的人群。整個世界的富麗豪華好像都集中體現在了布萊頓。到處都是考察的服飾和閃耀著的珠寶的光芒——有些人佩帶珠寶,與其說是出於嗜好,不如說是出於炫耀。

  “啊,這排場是多麼豪華啊!”白羅說道,“這裡是那些暴發戶的樂園,是嗎,黑斯廷斯?”

  “就算是吧,”我答道,“但我們還是希望這裡的人們並不都和暴發戶是一丘之貉。”

  白羅平靜地掃視著周圍。

  “看到這麼多的珠寶披戴在身上,使我有了犯罪的沖動而不是要去調查犯罪。對那些盜竊高手來說,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啊!比如說,黑斯廷斯,你看,靠柱子站著的那個胖女人,你可以說她渾身上下全都透著珠光寶氣。”

  我隨著他的目光望去。

  “啊,”我叫道,“那是奧帕森夫人。”

  “你認識她?”

  “有點認識。她丈夫是一個暴發的股票經紀人。在最近的石油價格暴漲中,他發了一筆大財。”

  晚餐之後,在酒店的休息室,我們遇到了奧帕森夫婦,我向他們介紹了白羅。我們一起聊了幾分鐘後,便一起喝起了咖啡。

  白羅對佩戴在那個女人寬闊胸部上的幾件價值昂貴的珠寶稱贊了幾句,那女人立刻興奮起來。

  “這是我的一個特殊愛好,白羅先生,我就是喜歡珠寶。愛德知道我的這個弱點,每次他賺了錢都會給我買些新的珠寶;您對這些珍貴的寶石也感興趣嗎?”

  “我對它們多有接觸,夫人。我的職業使我見識過一些世界上最著名的寶石。”

  白羅接著講了一個王室收藏的、具有歷史意義的寶石的故事。當然,他隱去真名實姓,奧帕森夫人屏氣凝神,聽得入了迷。

  “啊!”當他將故事講完的時候,她驚呼道,“我自己也有一條珍珠項鏈;關於這些珍珠還有一個故事。我相信它應該成為世界上最好的項鏈之一……上面的那些珍珠形狀大小非常匹配,色澤也完美無瑕。我應該上樓去把它拿下來給您看看!”

  “噢,夫人,”白羅急忙說道,“您太熱情了。千萬當心,別把您累著!”

  “啊,可是我想把它拿給您看看。”

  那個胖女人步履蹣跚地朝電梯快步走去,他的丈夫剛才一直在和我談話,現在卻朝白羅投去詢問的目光。

  “尊夫人太熱心了,她堅持要給我看她的珍珠項鏈。”

  “啊,那些珍珠,”奧帕森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容,“如果那不是個虛構的故事就好了!您知道,那些珍珠值得一看,它可花了我一大筆錢呀,不過,那錢等於還在我手裡,我什麼時候想賣就能賣出去,而且總能把花費的錢賺回來——也許能多賺些。將來有一天可能真得這麼做,如果情況就像現在這樣的話。眼下再要掙錢就不容易了。”他一直喋喋不休地說著。後來說到股票行情和一些術語,我就聽不懂了。

  一個小領班向他走來,打斷了他的話,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嗯——什麼?我馬上就來。她不會是病倒了吧?對不起,先生們。”

  他迅速離開我們。白羅朝椅背上一倚,點上了一支他喜歡抽的俄國煙。然後,他又非常仔細地把喝空的咖啡杯子擺成整齊的一排;注視著自己的勞動成果,他的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時間慢慢地過去了,奧帕森夫婦還沒有回來。

  “奇怪呀!”我終於沉不住氣了,說道,“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白羅看著裊裊上升的煙圈,然後若有所思地說:“他們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

  “因為,我的朋友。因為出了點事兒。”

  “什麼事?你怎麼會知道?”我好奇地問。

  白羅微笑著。

  “幾分鐘以前,酒店經理匆匆忙忙走出他的辦公室上了樓,他神色憂鬱,十分不安。開電梯的服務員和那些領班交頭接耳,電梯的鈴聲前後響了三次,但是他好像沒聽見。另外,即使是服務員都變得手忙腳亂了,如果想讓一個經理手忙腳亂的話——“白羅做出了結論似地搖了搖頭,“事情一定是非常嚴重,啊,和我想的一模一樣!現在,員警來了。”

  兩個人正走進酒店大門——一個穿著制服,另一個穿著便服,他們對一個領班說了句話,然後立刻被領著上樓去了。幾分鐘後,領他們上去的領班下樓來,朝我們坐的地方走過來。

  “奧帕森先生有請,不知您二位是否願意上樓?”

  白羅立刻站了起來,看他的動作,可以說他在時刻等待著這聲召喚。“我當然樂於奉陪!”奧帕森夫婦的房間位於二樓。敲門之後,那個領班退了下來。聽到裡面傳來一聲‘進來’,我們推門進去,眼前出現一幅令人驚奇的景象。我們進來的這間是奧帕森夫人的臥室,在臥室正中,一把搖椅近向後翻在地上,搖椅上正躺著那位夫人,她那副樣子可真夠好瞧的,大把大把的眼淚在她塗滿厚厚的脂粉的臉上橫七豎八地流出了道道小河。奧帕森先生憤怒地來回踱著步,兩個警官站在屋子中間,其中一個手裡拿著記事本。一個負責收拾房間的酒店女服務員看上去嚇得要死,在壁爐旁一動不動地站著。在屋子的另一面,站著一個法國女人,很顯然,她是奧帕森夫人的女僕,也在不停地用手抹眼淚,她所表現出來的巨大悲痛,一點也不亞于她的女主人。

  白羅衣著整潔,面帶微笑,信步跨入了這間哭鬧聲、嘈雜聲亂作一團的屋子。身軀龐大的奧帕森夫人立刻從她的椅子上跳了起來,沖到白羅面前。

  “您看看現在這個樣子,愛德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過,我相信運氣,我確實相信。我今天晚上遇到您,這真是命運的安排。我還有一種感覺,如果您不能把我的珍珠項鏈找回來的話,那誰也不可能找到它,這件事除了您,誰也辦不到。““請安靜下來,我請求您。”白羅安撫似地拍拍她的手,“一定要振作起來,相信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赫丘勒·白羅會幫助您的!”

  奧帕森先生轉向警官說:

  “我把這位先生叫上來,沒有什麼不妥吧?”

  “沒什麼,先生。”那位警官彬彬有禮地答道,可是語調顯得很冷淡,“現在,如果您的夫人能讓我們聽一聽事情發生的經過,可能她會感覺好些。”

  奧帕森夫人茫然無助地看著白羅。白羅把她領到了椅子旁。

  “請您先坐下,夫人。然後給我們講一下事情的整個經過,您千萬不要過於悲痛。”

  奧帕森夫人竭力克制住自己,小心翼翼地擦乾了好的眼淚,開始說道:“晚飯後我上樓來取我的珍珠項鏈,我想把它拿給白羅先生看一看。像平時一樣,這個女服務員和我的女僕都在房間——”“請原諒,夫人,您說‘像平時一樣’是什麼意思?”

  奧帕森先生解釋道:

  “我規定除了我們的女僕以外,誰也不許走進這個房間。早上,那個女服務員來收拾房間的時候,我們的女僕一定要在這裡;晚飯後,她來整理床舖的時候,女僕也要在這裡,否則的話,她就不能進這個房間。”

  “好了,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奧帕森夫人接著往下說,“我上樓來了,我來到這抽屜前”——她指的是梳妝台右邊最下麵的那個抽屜——“拿出我的首飾盒並打開了它,看起來首飾盒和往常一樣——但是,裡面的珍珠項鏈不見了!”

  那個警官一直忙於在記事本上作記錄,他抬頭問道:“您最後一次看到那些珍珠是在什麼時候?”

  “我下樓吃晚飯時,它還在這兒。”

  “您肯定嗎?”

  “當然了。當時我拿不准是否該戴著它,但是,最後我決心戴我的那條嵌著祖母綠寶石的項鏈。然後,就把那條珍珠項鏈放到首飾盒裡了。”

  “誰鎖的首飾盒?”

  “是我鎖的,我把鑰匙穿在我脖子上的一條細鏈上。”她說著,將那條細鏈抬起來給我們看。

  警官仔細檢查了一下,聳聳肩膀。

  “竊賊肯定是用了一把複製的鑰匙,毫無問題,這把鎖很普通,您將鎖鎖上後又做了什麼?”

  “我把它放到最下麵的這只抽屜裡,我總是這麼做的。”

  “你沒有鎖上抽屜嗎?”

  “沒有,我從來不鎖抽屜。我的女僕在我上樓之前一直呆在房間裡,所以根本沒有上鎖的必要。”

  警官的臉變得嚴肅起來。

  “當您到樓下用晚餐時,首飾還在那裡,而且從那時直到現在,您的女僕一直沒有離開房間,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呢?”

  突然,好像她自己所面臨的這一可怕處境第一次展現在她面前,那個女僕大聲尖叫起來,撲倒在白羅身上,像飛流爭瀑般地說了一大串不連貫的法語,那意思是——那警官的暗示太卑鄙下流了!竟然會懷疑我偷了女主人的東西!眾所周知,員警都是這麼愚蠢透頂,荒謬透頂!然而,像先生這樣一個法國人——“不,是比利時人。”白羅糾正道,但是那個女僕對白羅的糾正毫不在意,她繼續說著。歸納起來大約內容如下——先生絕不會站在一旁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我受到不明不白的指控,而那位卑鄙下流的酒店女服務員,卻可以逍遙法外,不受任何懷疑。我從來也不喜歡服務員——一個粗野的愛紅臉的東西,一個天生的小偷,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此人不誠實,而且一直對她存有戒心,每次在她整理房間的時候,我都嚴密地監視著她!讓那些白癡笨蛋員警搜查她吧,如果在此人身上找不到女主人的珍珠項鏈,那才真的叫人奇怪呢!

  雖然這通長篇大論說得又快又急,用的又是法語,但是那個女僕刻毒的、充滿仇恨的言詞以及自始至終大量豐富的手勢,使那個酒店女服務員至少部分地明白了女個的意思。她的臉因憤怒而漲得通紅:“如果那個外國女人說我偷了那條珍珠項鏈,那完全是徹頭徹尾的謊言,”她激烈地反駁道,“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那條項鏈。”

  “搜她!”另一個女人尖叫道,“你們會發現結果會像我說的那樣。”

  “你專會撒謊,你是個騙子——你聽見了嗎?”那個女服務員反唇相譏,“你自己偷了那條項鏈,你還想把它栽贓到我頭上!啊,在夫人上樓之前,我在屋裡只呆了三分鐘,可是你自始至終都坐在這裡,就像平時那樣,像只貓瞪著眼睛盯著一隻老鼠。”

  警官把詢問的目光又投向了那位女僕:“這是真的嗎?你從未離開過房間?”

  “事實上,我從來也沒有讓她單獨在這裡,”女僕不情願地承認道,“但是,我兩次穿過這個門回到我的房間——一次是取一卷棉布,一次是去取剪刀。她肯定是在那個時候偷的東西。”

  “你一分鐘也沒有走開過,”女服務員憤怒地反駁,“只是跑出去立刻又返回來。如果員警真的搜查我的話,我會很高興,我沒什麼好怕的。”

  正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警官走過去開門,當他見到來人時,他的臉立時亮了起來。

  “啊!”他說道,“確實很幸運,我派人去叫來了我們的一位女警員。也許您還會介意跟我們這位剛剛到的女搜查員到隔壁去一趟吧。”

  他看著女服務員昂著頭穿過屋子到隔壁去了,女搜查員緊隨其後。

  那個法國姑娘坐在椅子上嗚咽起來。白羅仔細地查看著這個房間。我將這間屋子的主要擺設情況大致地勾勒在了一幅草圖上。

  “那扇門是通到哪裡的?”他抬起下巴用目光示意靠窗戶的那扇門問道。

  “我想它是通到下一套房的。”那個警官說,“不管怎麼說,它是從這邊被鎖住的。”

  白羅走過去,推門試了試,然後打開了鎖又試了下。

  “另一面也上了鎖。”他說道,“好吧,看來可以排除掉這一可能性。”

  他又走到窗戶前,逐一檢查了每一扇窗子。

  “啊,又是——什麼也沒有。外面邊一個陽台也沒有。”

  “即便是有的話,”那位警官不耐煩地說,“如果這位女僕從未離開過房間,我不明白這扇窗戶會對我們有什麼幫助。”

  “顯而易見,”白羅並沒有感到窘迫,“正像這位小姐所肯定的那樣,她確實沒有離開過房間——”他的話停了下來,那位酒店女服務員和那位負責搜身的女警員重新回到了房間。

  “什麼也沒發現。”那位女警員極為簡練地說道。

  “事實上,根本就沒有發現的希望。”女服務員一派清白無辜的神情說,“那個法國賊女人應該為自己感到羞恥,她竟然想玷污一個誠實女孩的清白。”

  “好了,好了,姑娘,這樣就行了,”警官司打開了房門,“沒有懷疑你了,你現在可以回去幹你的工作了。”

  酒店女服務員不情願地走開,邊走邊指著女僕問道:“要搜查她嗎?”

  “當然,當然。”警官答應著把她送出門,並把門關上。

  女僕隨女警員到了另外一個房間,幾分鐘後,她們就出來了,在她身上同樣一無所獲。

  警官的臉變得更加嚴肅了。

  “恐怕我不得不請您跟我們走一趟了,小姐。”他又轉身對奧帕森夫人說,“很抱歉,夫人。但是,所有的證據都說明瞭一點,如果她沒有把項鏈藏到自己身上,那麼肯定是把它藏在這個屋子裡的什麼地方。”

  女僕尖叫一聲,抓住了白羅的胳膊。白羅彎下腰,在那姑娘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她滿臉疑惑地抬頭望著他。

  “我的孩子——我想你最好還是不要拒絕。”然後他對警官說,“先生,您是否允許我做一個小小的實驗呢?這純粹是為了滿足我自己的個人興趣。”

  “那要看這是個什麼樣的試驗了。”警官莫衷一是,語意含糊地說。

  白羅又對女僕說道:

  “你說你到你房間裡去拿過一卷棉布;棉布放在哪裡?”

  “就放在那個五斗櫃的上面,先生。”

  “那剪刀呢?”

  “也在那上面放著。”

  “小姐,如果請你再重複這兩個過程,不知是否可以?你說你是坐在這兒幹活的?”

  女僕坐下來,然後在看到白羅的手勢後,站起來穿過房間到了隔壁,從五斗櫃上拿起一件東西又轉身返了回來。

  白羅一邊仔細地看著她來回跑,一邊注視著自己的端在掌心的那只大懷錶。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再來一次,小姐。”

  隨著第二趟跑動的結束,他在他的記事本上寫了些什麼,然後把表放回了口袋裡。

  “謝謝您,小姐。還有您,先生,”——他朝那位警官司點點頭——“謝謝您的特別准許。”

  警官好像對他的極度禮貌感到非常高興。在那位女警員和穿便衣的警官司的陪同下,女僕哭哭啼啼地被帶離了房間。

  然後,那位警官朝奧帕森夫人簡單地道了一聲歉,就開始搜索房間。他把所有的抽屜都拉開,也找一節壁櫥,徹底地將床上的被褥翻了一遍,然後,又敲了敲地板;奧帕森先生站在一邊,懷疑地看著。

  “您確實認為您能找到?”

  “是的,先生,有理由相信。她沒有時間將項鏈帶出房間。夫人這麼快就發現了項鏈失竊,從而阻止了她的原定計劃。是的,它肯定是在房間裡,這兩個人中肯定有一個將它藏了起來——那位酒店女服務員不太可能做到這一點。”

  “不僅是不太可能,簡直是不可能。”白羅平靜地說。

  “嗯?”警官瞪著眼睛。

  白羅溫和地微笑著。

  “我來演示一下。黑斯廷斯,我的好朋友,請拿著我的表——千萬當心,這可是個傳家寶!剛才,我給那位小姐兩次的來回過程講過時了。她第一次離開屋子用了十二秒鐘,第二次用了十五秒。現在,請仔細看我的動作。夫人,請將首飾盒的鑰匙給我,謝謝您。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來發口令。”

  “開始!”我說。

  隨著我的話聲,白羅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打開梳妝台的抽屜,從裡面拿出首飾盒,將鑰匙手插進鎖孔,打開盒子,挑出一件首飾,然後又將首飾盒關上鎖好,重新放回到抽屜裡,並用力將抽屜鎖上。他的動作快如閃電。

  “怎麼樣,我的朋友?”他氣喘吁吁地問我。

  “四十六秒鐘?”我回答。

  “你們明白了嗎?”他看著大家問。

  “那位酒店女服務員根本就還會有時間把項鏈拿出去,更不要說是把它藏起來了。”

  “那麼說,這件事一定是女僕幹的了。”警官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重新開始搜索,他走進了隔壁女僕的房間。

  白羅皺著眉頭沉思著,突然,他向奧帕森先生問一個問題。

  “這個項鏈——毫無疑問是被保險了吧?”

  奧帕森先生覺得很奇怪,認為這不算什麼。

  “是的,”他猶豫著說,“是這樣。”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奧帕森夫人眼淚汪汪地插話說,“我想要的是我的項鏈,它是獨一無二的,不可能再買到一條和它一模一樣的了。”

  “我明白,夫人,”白羅安撫地說,“我非常明白懷念舊物是正常的——是這樣嗎?不過,先生,如果不是那麼多愁善感的話,毫無疑問,總會在這件事情上稍稍感到一絲安慰。”

  “當然,當然。”奧帕森先生相當不肯定地說,“可是——”他下面的話被警官勝利般的歡呼聲打斷了。他手裡搖晃著一件什麼東西,從隔壁走了進來。

  奧帕森夫人尖叫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整個像是換了個人。

  “噢,噢,我的項鏈!”

  她一把抓住項鏈,用雙手抱在胸前。

  “在哪兒找到的?”

  “在女僕的床和床墊之間。她肯定是偷了之後,趕在酒店女服務員進來之前將它藏了起來。”

  “您能讓我看看嗎,夫人?”白羅輕聲問道。他從她手裡拿過那條項鏈,仔細檢查了一遍,然後略一鞠躬,又把它還給了奧帕森夫人。

  “夫人,恐怕您得把它交給我們一段時間,”那位警官說,“我們要用它作提起訴訟的證據,不過,它將會盡可能早地歸還給您。”

  奧帕森先生皺了皺眉。

  “有那個必要嗎?”

  “恐怕是的,先生。這是例行公事。”

  “噢,讓他拿去吧,愛德!”他的妻子喊道,“如果他拿著,我會感到安全些。如果想到有人可能還會將它偷走,我連覺都睡不安穩。那個可惡的女孩!我再也不會相信她什麼了。”

  “好了,好了,親愛的,別再這麼大驚小怪的了。”

  我感到有人輕輕拍了我的胳膊一下,回頭一看,是白羅。

  “我們該走了,我的朋友,我想這兒已經不再需要我們了。”

  可是到了門外,他就猶豫起來,然後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他竟對我說:“我很想看看隔壁的那間屋子。”

  門沒有鎖,我們便走了進去。那個房間比奧帕森夫人的臥室大一倍,沒有人住,灰塵落得到處都是。當我的這位敏感的朋友用手指在靠近窗戶的桌子上畫了一個四方形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很怪的鬼臉。

  “我們仍然有必要呆在這裡。”他冷靜地觀察著說。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窗戶外面,皺著眉頭像是陷入了沉思。

  “唉,”我不耐煩地問道,“我們到這兒來幹什麼?”

  他開口說道:“請原諒,我親愛的朋友,我原來是想來看看這扇門是否在這邊也被鎖上了。”

  “噢。“我應了一聲,抬眼看了看和我們剛剛離開的那個屋子連在一起的這扇門,它是鎖著的。

  白羅點點頭,好像還在沉思。

  “不管怎麼說,”我繼續道,“這有什麼關系呢?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我希望你有更多的別的機會來展示你的才華。但是,像眼前的這樁案子,是像那位呆板傲慢的警官那類的白癡也不會搞錯的。”

  白羅搖了搖頭。

  “案子沒有結束,我的朋友。在我們確定究竟是誰偷了那條項鏈之前,案子還不能說是結束了。”

  “可是,是那個女僕幹的!”

  “你憑什麼這麼說呢?”

  “憑什麼?”我支吾了起來,“項鏈被找到——真真切切是在她的床上找到的。”

  “好了,好了!”白羅不耐煩地說,“找到的並不是那條真的珍珠項鏈。”

  “什麼?”

  “那是件仿製品,我親愛的朋友。”

  他的話驚得我透不過氣來,白羅依然平靜地微笑著。

  “那個好心的警官顯然是對珠寶方面的知識一無所知。但是,眼下就要有一揚熱鬧好看了!”

  “跟我來!”我抓住他的胳膊叫了一聲。

  “去哪兒?”

  “我們應該立刻告訴奧帕森夫婦。”

  “我不這麼認為。”

  “可是那個可憐的女人——”

  “天啊,正如你所說,那個可憐的女人如果相信那條珍珠項鏈安然無恙的話,今天晚上她會過得非常愉快。”

  “可是那個偷項鏈的人也可能攜它逃跑!”

  “像平常一樣,我的朋友,你說話總是不假思索,你怎麼會知道奧帕森夫人今天晚上鎖在首飾盒裡的那條珍珠項鏈不會是一條假的呢;你又怎麼能知道真正的盜竊案不是在更早的時候發生的呢?”

  “啊!”我迷惑不解了。

  “事實一定是這樣。”白羅興奮地說,“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他領我走出那屋子,停下腳步好像在考慮什麼,然後大步朝走廊盡頭走去。來到服務員休息室門外停下來,裡面各個房間的男女服務員正聚在一起,很明顯,那個女服務員正在和大家講著什麼,好像是在重複她剛才的經歷,其他人都帶贊賞的表情側耳傾聽。說到一半,她停了下來,因為白羅像往常一樣,禮貌地向她鞠了一躬。

  “請原諒我打斷了你的話,不過可否請你幫我打開通向奧帕森先生臥室的那扇門。”

  那個女人很願意地站起來,我們隨她又向走廊這邊走來。奧帕森先生的房間在走廊的另一側,房門與他妻子的臥室相對著。那個女服務員用她的備用鑰匙打開房門,我們走了進去。

  當她正想離開的時候,白羅叫住了她。

  “請稍等一會兒,你是否見過奧帕森先生的一張這樣的名片?”

  他伸出一張白色的名片,外觀看起來很刺眼,好像不同尋常,那個女服務員接過來,仔細地看了看。

  “不,先生,我沒有見過。不過,是位男服務員最常來奧帕森先生的房間。”

  “我知道了,謝謝您。”

  白羅收回名片,那個女人離開了。白羅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滿意地略微點了點頭。

  “請你幫我搖搖那鈴,黑斯廷斯。搖三下,叫那個男服務員上來。”

  我遵命照辦,心裡卻充滿了好奇和疑惑。與此同時,白羅迅速地將廢紙簍倒在了地上,而且很快地將廢紙簍裡面的東西看了一遍。

  過了一會兒,男服務員進來了,白羅向他提出了同樣的問題,又將同樣的名片遞給他看,他的回答和那位女服務員一樣,男服務員從來沒有見過奧帕森先生所帶的物品中有這樣一張特殊的名片。白羅謝過了他,當他正要離開時,看到了地上打翻著的廢紙簍和散落在地上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很不高興地將那些垃圾裝進廢紙簍,這期間,他不難聽到白羅邊沉思邊隨口講出來的話:“那條項鏈的保險費很高……”“白羅,”我喊道,“我明白了——”“你什麼也沒明白,我的朋友,”他很快地說,“像往常一樣,什麼也沒看到!太令人難以置信了——但事實正是如此。讓我們回到我們自己的房間裡去吧。”

  我們沉默不語地走了回去,一到房間,白羅便出人意料地換了套衣服。

  “今天晚上我要到倫敦去。”他解釋道,“這件事刻不容緩。”

  “什麼?”

  “絕對如此,真是膽大妄為。啊,這只小腦袋瓜可真夠聰明的。事實就是這麼回事,我要去查找證據,證實我的想法,我會找到的!想要欺騙赫丘勒·白羅是不可能的。”

  “總有一天你會變成一個自命不凡的莊稼漢的。”我對他的自負相當反感。

  “別生氣,我求求你,我親愛的朋友。我指望你能出於我們的友誼而為我做件事。““當然可以。”我急切地說道,對剛才自己的壞脾氣感到難為情,“什麼事?”

  “你能幫我刷一刷我剛才脫下的那件衣服的袖子嗎?你看,有些白粉末沾了上去,你肯定是看到我用手指在那個梳妝台的抽屜上畫了一遍。”

  “不,我沒有注意到。”

  “你應該注意我的一舉一動,我的朋友。因此,我的手指上沾了一點兒粉末,出於一時的激動,我將粉末蹭到了衣袖上,對於我做事沒有條理的習慣,我深感遺憾——這是和我一貫謹慎行事的原則是相違背的。”

  “可是那粉末是什麼?”我對白羅所謂的一貫原則並不特別感興趣。

  “不是毒藥,”白羅眨了眨眼睛,“我看得出你的想像力又被調動起來了。我該告訴你它是滑石粉。”

  “滑石粉?”

  “是的,做傢俱的人用滑石粉來使抽屜變得光滑順手。”

  我笑了起來。

  “你這個傢伙!我還以為你想到了什麼至關緊要的東西了呢。”

  “再見,我的朋友。我在保護我自己,我要走了!”

  他帶上門走了。我一半是出於嘲笑,一半是出於朋友情誼,撿起了白羅留下的那件衣服,伸手拿起了衣服刷子。

  第二天早上,沒有任何白羅的消息,我就自己出動散步了,遇到了幾個老朋友,並在他們的住處一起用了午餐。下午,我們一起坐車兜風,由於車胎被劃破,耽擱了一些時間。當我回到“大都市”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了。

  回到房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羅,他看上去比以往更加機敏但也更加矮校他滿面紅光,心滿意足地坐在奧帕森夫婦中間吃三明治。

  “我親愛的朋友,黑斯廷斯!”他大聲叫道,站起身來迎接我,“擁抱我吧,我的朋友,調查進行得如此精彩絕倫!”

  幸運的是,所謂擁抱只是象徵性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開口問道。

  “精彩極了,我是這樣認為的!”奧帕森夫人肥胖的臉上堆滿了笑,“我沒對你說過嗎,愛德?如果他不能幫我找回珍珠項鏈,那麼誰也不會找到。”

  “你說過,我親愛的,你是說過,而且現在證明你是對的。”

  我茫然地看著白羅,他解釋道:

  “我的朋友黑斯廷斯,像你們英國人常說的那樣,‘對一切仍然一無所知’,請先坐下,我要給你講一下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及它如此美妙的結局。”“結局?”

  “啊,是的,他們被捕了。”

  “誰被捕了?”

  “那個酒店女服務員和男服務員。當然啦!你沒懷疑到他們嗎?難道看了我用滑石粉做的實驗後你還沒得到任何提示和啟發嗎?”

  “你說的是做傢俱的人用了滑石粉。”

  “他們當然用了——為了讓顧客在買傢俱時抽屜滑動方便,開關起來容易一些。而現在有人想讓抽屜打開關上時不帶任何聲音,誰能做到這點呢?很顯然,只有那個酒店女服務員。這個計劃如此地聰明絕頂,它不是一眼就能看得穿的——即使是赫丘勒·白羅的眼睛也沒能一眼看穿它。”

  “聽著,下面就是事情的經過。那個男服務員一直守在與這個門相隔的那個空房間裡,他在等待。等到法國女僕離開了這個房間,那個女服務員閃電秀地迅速拉開抽屜,取出首飾盒,打開門鎖,將首飾盒從門逢遞過去,那個男服務員用一把複製的鑰匙——這是他早已備好的——時間充裕地打開首飾盒,取出這條珍珠項鏈,然後等待時機。等到女僕又一次離開房間,唰!𠕇𠒇褚壞郎戀繅謊𤇢𡟜資魏杏直恢匭碌□嘶乩矗壽嘔氐匠樘肜鎩!?

  “等夫人來到的時候,發現項鏈失竊。那個女服務員就要求搜身,做出清白無辜、堂堂正正的樣子,然後不受絲毫懷疑地被准許離開了房間。他們自己提前准備好的這條仿製的項鏈,在早上就被那個女服務員藏到了法國女僕的床下——天衣無縫,精彩絕倫,哈!”

  “那你去倫敦幹什麼?”

  “你還記得那張名片嗎?”

  “當然記得,它使我迷惑不解——現在仍然搞不清楚。我還認為——”我遲疑不決,看了奧帕森先生一眼。

  白羅開心地笑了起來。

  “開個玩笑!這都是為了調查那個男服務員。那張名處理精心設計的,它的表面經過特殊處理——為的是取指紋。我一直趕到倫敦員警廳,請我們的老朋友賈普警督幫忙。我將事情的經過講給他聽。正像我懷疑的那樣,結果這些指紋正是兩個早已受到通緝的珠寶盜賊的指紋。賈普和我一起到這裡,兩個竊賊同時被捕了。那條項鏈在那個男服務員的衣服中找到了。很聰明的一對兒,但是他們因在具體實施的細節上疏忽而失敗。我告訴過你沒有,至少是在三十六個地方出了漏洞,不講究細節操作——”“至少是三萬六千個細節上出現了漏洞也行!”我打斷他說,“可是他們在哪些細節上出了漏洞?”

  “我親愛的朋友,作一個酒店女服務員或是男服務員都是一個很好的計劃——但是不可以逃避自己的工作責任,他們留了一間空房沒有打掃,因此,當那男服務員把首飾盒放在靠近那扇門的那張小桌子上的時候,首飾盒就在桌面上留下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痕跡——”“我想起來了!”我叫道。

  “在此之前,我還拿不准,然後——我恍然大悟了!”

  接下來的是一段沉默。

  “我找回了我的珍珠項鏈。”奧帕森夫人唱歌一樣地說。

  “好,”我說,“我最好去吃點晚飯。”

  白羅陪著我。

  “這對你來說應該得到榮譽和獎賞。”我說。

  “一點也不,”白羅回答說,“賈普和那位警官分享了這項榮譽。不過——”他拍了拍他的口袋——“我從奧帕森先生那裡得到了這張支票。你怎麼說,我的朋友?這個週末我們沒有好好度假,下個週末我們再來一次怎麼樣——下次由我來付賬。”

八、首相綁架案

  既然戰爭和戰事都已成為過去的事情,我認為我現在可以無須擔心,向世人透露一下我的朋友白羅在民族危機時刻所起到的重要作用。這件事一直作為機密,沒有只言片語向新聞界透露過。但是,既然需要保密的時代已經過去,我覺得它應該被公之於世,讓全英國的人都知道我的這位風趣、古怪的矮個子朋友對英國做出的重要貢獻。他的過人才智使英國避免了一場重大的災難。

  有天晚飯過後——我將不指明具體的日期,只說那時正處于英國的敵人正在鸚鵡學舌般地喊叫締結和約的時期就足以使大家明白了——我和我朋友正在他的房間裡坐著聊天。從軍隊退職之後,我被安排從事一項新工作。每天晚飯之後,我到白羅這裡來,和他談談他手頭遇到的任何令人感興趣的案子已經成了我的一個習慣。當時,我正和他討論人們都在議論的那個敏感的話題——一次對英國首相戴維·麥克亞當先生的未遂的暗殺行動。報紙上披露出來的那條消息很顯然是經過了國家有關部門的嚴格審查,沒有報道任何細節,只是首相幸運地脫險,子彈只輕輕擦過了他的面頰。

  我認為我們的員警應該感到恥辱,竟然如此粗心大意,幾乎使這樣的一件陰謀在我們國家得逞。我也很能理解暗藏在英國的德國間諜會不惜高昂代價來冒險採取這樣一次行動:正像首相的同事們給首相起的綽號那樣,“鬥士麥克”向當時盲目地、普遍地接受的所謂和平妥協的勢力進行了毫不留情的堅決鬥爭。

  他不僅僅是英國的首相——他本人簡直就代表著英國的形象;如果沒有他的力量和領導,就會使英國陷入癱瘓狀態而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白羅正忙於用一塊海綿擦試一件灰色套裝;從來也沒見過像赫丘勒·白羅這樣衣著講究的人,整潔和秩序是他的特殊嗜好。現在,屋裡到處充斥著苯的氣味,他很難和我全神貫注的談話。

  “再過一會兒,我就可以和你好好聊一聊了,我的朋友,我馬上就要幹完了。這一小塊沒汙——它太讓人討厭了——我要除掉它——好了!”他揮了揮手上的海綿。

  我又點上了一支煙,笑了。

  “最近有什麼有趣的事嗎?”過了一兩分鐘,我問他。

  “我幫了一位——該怎樣稱呼這種人呢?——‘清潔女工’找到了她的丈夫。這是非常棘手的一件事,很需要動些腦筋,因為我有一個想法,就是當他被找到的時候他會不高興。你會怎樣想?就我來說,我很同情他;他是一個有辨別能力的人,他不願失去他的獨立。”

  我笑了起來。

  “好了!這塊油污終於去掉了!現在,我聽候你的差遣。”

  “我剛才問你,你對企圖謀殺麥克亞當有什麼看法?”

  “簡直是小孩的把戲!”白羅迅速地說道,“我根本沒有把它當成一件嚴肅的問題來想。用來福槍來搞暗殺——從來也不會成功。那是一種陳舊過時的武器。”

  “這次幾乎就要成功了。”我提醒他。

  白羅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他正准備申辯的時候,房東太太探頭進來,通知他樓下有兩位先生急於要見他。

  “他們不肯說他們的名字,先生,但他們說事情非常重要。”

  “讓他們上來吧。”白羅說著,仔細地將他的灰褲子疊了起來。

  幾分鐘後,兩位來訪者被領進了房間。一見他們,我的心就猛跳起來。來的原來是兩位國家要人,一位是埃斯泰爾勳爵,眾議院領袖;他的同伴伯納德·道奇先生是陸軍部的要員,據我所知,他是首相的一位密友。

  “你是白羅先生嗎?”埃斯泰爾勳爵有些懷疑地問。我的朋友略一躬身。這位大人物看了看我,有點猶豫地說:“我的事情很機密。”

  “當著黑斯廷斯上尉的面,您可以無拘無束。”我的朋友說著,向我點頭示意讓我留下來,“他不夠絕頂聰明,是的!但是,對於他的謹慎和守口如瓶,我可以保證。”

  埃斯泰爾勳爵還在猶豫,但是道奇先生卻突如其來地插話道:“噢,那就快說吧——別繞彎子了!目前,在我看來,整個英國都會知道我們很快就會陷入困境難以自拔;時間就是一切。”

  “請先坐下,先生,”白羅彬彬有禮地說,“您來坐這把大椅子好嗎,勳爵大人?”

  埃斯泰爾勳爵有些吃驚地問:“您認識我?”

  白羅微笑著說:“當然認識。我每天讀帶照片的報紙,又怎麼會不認識您呢?““白羅先生,我是因為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來這裡請您幫忙的,我必須要求你們絕對保守秘密。”

  “您已經聽赫丘勒·白羅說過了——我無須重複!”我的朋友趾高氣揚地答道。

  “這件事與首相有關。我們正處於極度的困境之中。”

  “我們幾乎無路可走了!”道奇先生插話道。

  “那麼說他的傷勢很重了?”我問。

  “什麼傷勢?”

  “槍傷呀。”

  “噢,那事。”道奇先生用不值一提的口吻說,“那都過去了。”

  “正如我的同事所言,”埃斯泰爾勳爵接著道,“那已經過去了,幸運的是子彈打偏了。我希望對於第二次嘗試,也能夠說是我們的幸運。”

  “那麼說又有了一次?”

  “是的。雖然不是同樣的性質,白羅先生,這次的情況是首相失蹤了。”

  “什麼?”

  “他被綁架了!”

  “這不可能!”我呆頭呆腦地喊起來。

  白羅向我投來目光,要我注意,我明白現在我最好閉口不言。

  “不幸的是,表面上看來似乎不可能的事情,卻恰恰成了事實。”勳爵說。

  白羅又看了看道奇先生:“剛才您說過,先生,時間就是一切,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們倆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埃斯泰爾先生說:“白羅先生,您肯定已經聽說了,盟軍會議即將舉行。”

  我的朋友點了點頭。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會議的時間地點沒有向外透露任何消息。但是,盡管事情對報界保密,可在外交圈內已是人人皆知的了:會議將在明天,也就是星期四晚上在凡爾賽舉行。現在你可以明白我們所面臨的嚴峻局勢了,我也不向您隱瞞首相與會是多麼的至關重要。在我們中間,德國間諜鼓吹和煽動起來的所謂和平不抵抗的思想已經十分活躍。大家一致認為,首相旗幟鮮明的立場和堅定的個性將會給會議帶來轉機,他的缺席可能會導致極為嚴重的後果——很可能是不合時機的和災難性的所謂暫時和平。我們目前找不到一個可以代替他的人,只有他才能夠代表英國。”

  白羅的臉色變得非常嚴肅起來:

  “那麼說,您認為綁架首相的直接意圖是想阻止他出席會議嗎?”

  “我是這樣認為的。事實上,他那時正在前往法國的途中。”

  “會議肯定要召開嗎?”

  “會議的召開時間就是明天晚上九點整。”

  白羅從口袋裡掏出人那只大懷錶。

  “現在是差一刻九點。”

  “還有二十四小時。”道奇先生想了想說。

  “二十四小時零一刻,”白羅糾正道,“不要忘了那一刻鐘,先生——它可能會很有用處。現在,請講述一下綁架事件的詳細情況。它是發生在英國,還是發生在法國?”

  “在法國。麥克亞當先生今天早上到了法國,今天晚上他應該作為總司令的客人留在那裡,准備明天再動身去巴黎。他是乘坐驅逐艦被護送過英吉利海峽的。防空軍總司令部的一輛車在布倫迎接了他。他們離開布倫,可是根本沒有到達他們應該到的地方。”

  “什麼?”

  “白羅先生,那是一輛冒名頂替的車,真正的車在一條小路上被發現了,司機和防空軍司令部的那位軍官被堵著嘴綁在了座位上。”

  “那冒名頂替的車呢?”

  “現在仍然逍遙法外。”

  白羅做了個不耐煩的手勢:“令人難以置信!它肯定不會長時間地逃匿在外。”

  “我們也這樣認為,這看起來需要進行徹底的搜索。法國方面已經處於軍事戒備狀態了。我們有理由想念那輛車不會被藏匿很久,法國警方和我們倫敦員警廳的人,還有部隊,都在嚴密搜索。就像你說的那樣,這事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然而,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這時有人敲門,一名年輕軍官手裡拿著一封厚厚的、密封得很嚴實的信走了進來,他將那封信交給了埃斯泰爾勳爵。

  “剛剛從法國寄來的,按照您的吩咐,我給您送來了。“大臣迫不急待地將信撕開,對那軍官低聲說了幾句,軍官便離開了房間。

  “這是最新消息!這份電報剛被譯出來,他們找到了第二輛車,還有那位秘書丹尼爾,他被施麻醉劑,堵著嘴巴,捆著手腳扔在一個被遺棄了的農場上。他什麼也記不清,只記得他嘴和鼻子被人從背後捂上了,他曾掙紮著想解脫出來,但未成功。員警相信了他所講述的經過。”

  “他們沒有發現別的東西嗎?”

  “沒有。”

  “也沒有發現首相的屍體嗎?那麼,還有希望,但這事很奇怪,為什麼他們要在早上企圖槍殺他之後,又費這麼大的周折要讓他活下來?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道奇搖了搖頭:“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們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來阻止他出席會議。”

  “只要還有一線希望,首相就會按時出席。但願上帝保佑,不要為時太晚。現在,先生們,請給我從頭至尾仔細地講一下整個事情的經過,我還必須知道今天早上發生的這起槍擊事件的情況。”

  “昨天晚上,首相在他的一位秘書——丹尼爾上尉的陪同下——”“丹尼爾上尉就是陪他去法國的那個秘書嗎?”

  “是的,就像我說的那樣,他們乘車到溫莎。在那裡,首相有一次安排好的會見。今天上午早些時候,他返回城裡,在從溫莎返回城裡的路上,發生了那起未遂的槍殺事件。”

  “請您稍等一下,這位丹尼爾上尉的情況您瞭解?您有他的資料嗎?”

  埃斯泰爾勳爵笑了笑:“我想您會問到這個問題的。我們對他瞭解不多,他的家庭背景並無特殊之處,他在英國軍隊供職,是個特別能幹的秘書。在語言方面,尤其富於天賦,我相信他能講七種語言,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首相才選中他,由他陪同,一起去法國。”

  “他在英國有什麼親戚嗎?”

  “有兩個姑姑。一位是埃弗拉德夫人,她住在漢普斯特德;一位是丹尼爾小姐,她住在阿斯科特附近。”

  “阿斯科特?是不是靠近溫莎?”

  “是的。我們並沒有忽略對那裡的搜查,但什麼也沒發現。”

  “那麼您認為丹尼爾上尉最有嫌疑了?”

  埃斯泰爾勳爵的聲音裡有一種難言的悲苦,他回答道:“白羅先生,在目前的情況下,要我說排除任何嫌疑的話,我都會猶豫的。”

  好了。現在我明白了,大人。按照慣例,首相一定會處于員警的嚴密保護之中,這應該使他能夠避免任何不測,對嗎?“埃斯泰爾勳爵點了點頭:“按道理應該是這樣的。首相的車在前面行駛,一輛滿載便衣員警的車就會緊隨其後進行保護。麥克亞當先生對此並無察覺。由於他的性格,他是個無所畏懼的人,如果他知道有員警跟著他,他會毫不客氣地請他們離開。但是,員警自然會按照他們自己的安排行事。事實上,首相的司機歐莫菲就是刑事調查部的成員。”

  “歐莫菲?這是個愛爾蘭人的名字,對嗎?”

  “是的,他是個愛爾蘭人。”

  “他出生在愛爾蘭的什麼地方?”

  “克萊爾郡,我想是那裡。”

  “噢,請繼續講下去,大人。”

  “首相的車向倫敦方向行駛,車是封閉的,他丹尼爾上尉坐在裡面;第二輛車像往常那樣緊跟在後面。但不幸的是,首相的車在路上無緣無故地偏離了公路。”

  “是在一個公路轉彎處嗎?”白羅插話說。

  “是的,可是您怎麼知道是這樣?”

  “噢,很顯然該是這樣的。請繼續講下去!”

  “不知道什麼原因,首相的車離開了公路,”埃斯泰爾勳爵接著說,“員警的車不知道前面轉彎了,繼續沿著公路向前開。首相的車沿著小路沒走多遠,突然被一夥蒙面人圍住了。那位司機——”“就是那個勇敢的歐莫菲!”白羅沉思著說。

  “那位司機,急忙踩了剎車。首相將頭伸出窗處,立刻有顆子彈射了過去,然後又射來一顆。第一顆子彈擦傷了他的面頰,第二顆打偏了。司機此時已意識到所處的危險處境,便緊踩油門往前沖去產,將那夥人沖散。”

  “虎口餘生啊!”我在一旁緊張地說了一句。

  “麥克亞當先生對自己所受的輕傷拒絕張揚,他堅持說那只是被劃破了點皮,他們將車停到了當地的一家小醫院,在那裡進行包紮——他當然沒有暴露他的身份。然後,又按照日程的安排,驅車直奔卡萊·科洛斯。在那裡,有專列在等著他,以便駛往丹佛。由丹尼爾上尉向焦急的員警敘述了所發生的事情之後,按既定的安排他們乘專列前往丹佛。在丹佛,他們登上了等候在那裡的驅逐艦。在布倫,就像你知道的那樣,那輛冒名頂替的汽車上面插著英國國旗正等著他,所有一切都偽裝得天衣無縫。”

  “這就是您能告訴我的所有情況嗎?”

  “是的。”

  “您確定沒有任何遺漏之處嗎,大人?”

  “噢,有一件很特殊的事情。”

  “是嗎?”

  “首相的車,在卡萊·科洛斯將首相送走之後,並沒有返回倫敦,員警急著要找到歐莫菲,於是立即進行了搜索。最後,車被發現停在索霍區的一家聲名狼藉的小餐館外面,那個小餐館是眾所周知的德國間諜的秘密聚會場所。”

  “那個司機呢?”

  “哪裡也找不到他。他也失蹤了。”

  “這麼說,”白羅沉吟著說道,“總共有兩起失蹤案,首相在法國被人綁架,歐莫菲在倫敦失蹤。”

  他目光銳利地看著埃斯泰爾勳爵那表情十分無奈的臉。

  “我只能告訴您,白羅先生,如果昨天有人對我說歐莫菲是個叛徒,那會笑掉牙的,可是今天我不知該如何看待這件事。”

  白羅嚴肅地點了點頭,他又看了看他的大懷錶。

  “我的理解是我對此事可以全權處理,對嗎?先生們,我必須有完全的自由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按照我自己的方式來調查。”

  “完全正確,一個小時之後,有輛開往丹佛的專列,還有倫敦員警廳的人、一位司令部的軍官和一位刑事調查部的成員將陪您同往。他們會完全按您的吩咐行事,您對此還滿意嗎?”

  “非常滿意。在你們離開之前,請允許我再問一個問題,先生們,你們為什麼要來找我?在偌大一個倫敦,我默默無聞,鮮為人知。”

  “我們來找您,是因為貴國一個相當偉大的人物的特別推薦。”

  “您是說我的老朋友皮裴特——?”

  埃斯泰爾勳爵搖了搖頭。

  “比您那位上司老朋友皮裴特的地位要高得多。他的話從前是比利時的法律——將來還會是的!英國發誓會幫助他的!”

  白羅的手飛快地舉起來,誇張地做了一個敬禮的動作:“但願如此!我的主人並沒有忘記……先生們,我,赫丘勒·白羅,將全心全意地為你們效力。願上帝保佑,一切還能來得及。不過,這裡有疑點,我還搞不清楚。”

  “好了,白羅,”當兩位大臣走出去,我關上門後,便不耐煩地對白羅叫道,“你對此事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的朋友正忙著收拾旅行包,他動作迅速而敏捷。他沉思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我的大腦現在不靈了。”

  “為什麼還要綁架他呢?你不是說只要在他頭上來一槍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了嗎?”我急切地問。

  “請原諒,我的朋友,我可不是那意思。毫無疑問,他們的目的並不僅僅是要綁架他。”

  “可為什麼呢?”

  “因為不確定的消息會製造混亂,這是一個原因。如果首相死了,那將會是一場可怕的災難,可是,人們還是會正視這種災難的。但現在,一切都陷入了癱瘓狀態,人們對前途感到難以捉摸。首相會重新出現呢,還是從此消失了?他是死了還是活著呢?沒有人知道。在他們弄清事情的真相之前,什麼事也做不了。而且,正像我告訴你的那樣,不確定的消息使人產生恐懼,那才是他們想製造出來的效果。然後,如果綁架者把他秘密地關押起來,他們就處于非常有利的地位能和兩個方面都談條件。德國政府不會那麼輕易付錢的。但是,毫無疑問,在這種情況下,那些綁架者會使他們開出支票的。最後一個原因是,他們這麼做所冒的風險也不會使他們被處死。啊,他們所犯的只是綁架罪。”

  “那麼,如果事情真是這樣的話,他們為什麼先前試圖開槍打死他呢?”

  白羅露出了生氣的神情:“啊,這正是我難以理解的地方!這很令人費解——簡直是愚蠢透頂!他們為綁架做好了一切安排——安排得天衣無縫——然而他們製造的戲劇性的槍擊事件,卻敗壞了整個計劃。這簡直就像一部人為編造的電影,毫無真實感。一夥蒙面人在離倫敦不到二十英里的地方就開槍襲擊首相,真像天方夜譚一般!”

  “也許他們是兩個完全獨立的團夥,彼此各幹各的事?”我這麼說。

  “噢,不,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兒!那麼,下一個問題是——誰是這案件中的叛徒呢?首先,無論如何其中一定是有叛徒的,但會是誰呢?是丹尼爾,還是歐莫菲呢?肯定是他們中間的一個,否則的話,首相的車是不會突然偏離公路的!我們不可能設想首相本人要對自己的謀殺負責,是歐莫菲自己轉動的方向盤,還是丹尼爾強迫他做的呢?”

  “這肯定是歐莫菲自己幹的。”

  “是的。因為,如果是丹尼爾命令歐莫菲做的話,首相肯定會聽到。他會問丹尼爾為什麼要這樣做。在這件案子中,綜合所有的情況,有太多的‘為什麼’,它們相互矛盾。如果歐莫菲是個誠實可靠的人,他為什麼將車開離公路?但如果他不可靠的話,他為什麼又重新發動了汽車,而當時的情況是已經射出了兩發子彈——他這麼做,事實上等於救了首相的性命。另外,如果他可靠的話,為什麼在離開卡萊·科洛斯後,立刻將車開到了眾所周知的德國間諜聚會場所呢?”

  “這確實是一團糟。”我說。

  “讓我們給事情理出個頭緒來。我們對這兩個人的信任和懷疑的地方都在哪裡。首先判斷一下歐莫菲:他值得懷疑的地方是他開車離開了公路,他出生於克萊爾郡,是個愛爾蘭人,他失蹤的方式很令人懷疑;他值得信賴的地方是他迅速地再次發動了汽車,挽救了首相的生命,他是位倫敦員警廳的特工。而且,很顯然他是肩負上司的特殊使命被安排作首相的司機的,他是一個很受信任的特工。然後,我們再來看看丹尼爾的情況:他令人懷疑的地方並不多,只有兩個事實。一個是對他的家族歷史和家庭背景,我們一無所知,對他們以前的歷史一無所知,再者是他作為一個不錯的英國人,他會講的語言太多了!請原諒我,我的朋友,就語言來說,你的知識遠遠不夠!現在,讓我們看一下對他有利的事實。我們掌握的情況是,當他們找到他時,他被施了麻醉劑,堵上了嘴巴,捆住了手腳——這樣看來,他似乎很難和此事有什麼瓜葛。”

  “也許是他自己將自己的嘴巴堵上,然後又將自己捆了起來,以逃避嫌疑。”

  白羅搖了搖頭:“法國員警在這種事情上是不會出問題的。另外,他一旦實現了他的目的,首相被安全地綁架了之後,他再留在那裡是沒有多大用處的。當然,他的同夥有可能會給他施麻醉劑並堵上他的嘴,但我看不出他們這樣做的意圖是什麼。首相被綁架之後,他對他們來說就沒有什麼用處了。因為他在有關首相失蹤的案件被調查清楚之前,他肯定會被嚴密地監視起來。”

  “也許他是希望給員警製造一個假現常”“那他為什麼不早些這樣做呢?他只是說有東西壓住了他的鼻子和嘴巴,然後,便失去了知覺。他沒有製造什麼假像,這聽起來很符合事實。”

  “啊,”我看了一眼時鐘說,“我想我們最好馬上動身去車站。在法國,你可能會找到更多的線索。”

  “可能吧,我親愛的朋友,但我有些懷疑,對我來說,在那個可疑地區的範圍內,至今沒有發現首相是很難使人相信的,要把他藏匿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以說是困難重重。如果兩個國家的軍隊和員警都找不到他,我又怎麼能找到他呢?”

  到了卡萊·科洛斯,我們又見到了道奇先生。

  “這位是巴恩斯偵探,倫敦員警廳的;這位是羅曼少校,他們倆完全由您來指揮。祝您好遠。這件事很糟糕,但我還沒有放棄希望。現在必須出發了。”說完,那位大臣疾步走開了。

  我們和羅曼少校隨便塞暄了幾句。在月臺上的一小圈人的中間,我認出了一個矮個子正和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談話,那人就是白羅的老朋友——賈普員警,他被公認是倫敦員警廳裡最聰明、最優秀的警官之一。他走過來,熱情地問侯我的朋友。

  “我聽說你也參與了這項非常棘手的工作。到目前為止,他們還能很嚴實地掩蓋著這一切,但我不會相信他們能將首相藏得太久。我們的人正准備在法國境內實施一次嚴密的搜索行動,法國警方也在這麼做。現在,我認為找到首相只是一個時間早晚的問題。”

  “應該如此,如果他還活著的話。”那位高個子偵探巴恩斯陰沉著臉說。

  賈普的臉也沉了下來:“是的。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兒,我總覺得首相還活著,而且安然無恙。”

  白羅點點頭:“是的,是的,他還活著。但怎樣才能及時地找到他呢?我,和你一樣,也不相信他能被藏很久。”

  哨聲響了,我們排隊上了火車。然後,拖著一陣慢慢的、不情願的汽笛,火車開動了。那是一次奇特的旅行。倫敦員警廳的人圍在一起,將法國北部的各種地圖放在面前,手指急切地對著上面星羅棋布的村莊和密密麻麻的公路指指點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看法。白羅這次一點也不像以往那樣能言善辯,他只是靜靜地端坐在那裡,雙眼凝視著前方,臉上的表情像個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我和羅曼談了一會兒,發現他很令人愉快。到達丹佛時,白羅的行為引起了我的極大興趣,當這個矮個子登上船的甲板時,兩只胳膊緊緊地抱著我的肩膀。海風吹得正急。

  “天啊,”白羅喃喃低語道,“這真是可怕。”

  “振作起來,白羅,”我叫道,“你會成功的,你會找到他,對此我深信不疑。”

  “啊,我親愛的朋友,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是這可惡的海!暈船藹—這是多麼可怕的痛苦。”

  “噢!”我很窘迫。

  聽到了發動機的第一聲震動聲,白羅呻吟著,緊緊閉上了他的眼睛。

  “如果你要看的話,羅曼上校那兒有張法國北部的地圖。”

  白羅不耐煩地搖了搖頭。

  “不,不!讓我安靜一下,我的朋友。看看你,再想想我,你的胃和大腦和肯定非常協調一致。雷沃格有一套對付暈船的很有效的辦法,就像這樣慢慢地,深深地吸氣——呼氣,慢慢地這樣——將頭從左邊轉到右過,在兩次呼吸之間數六下。”

  我離開他上了甲板,他獨自做暈船操。

  當船慢慢駛入布倫港的時候,白羅又出現了,衣著整潔,面帶微笑,向我低聲宣佈雷沃格的那套暈船效果驚人,非常成功。

  賈普的食指還在地圖上搜索著那些路線。“真荒唐!首相的汽車從布倫駛出,在這裡,他們分開了。現在,依我看來,他們把首相裝入了另外一輛車,明白了嗎?”

  “噢,”那位高個子警官答道,“我堅持繼續嚴密監視各個口岸,十有八九是他們將他綁架到了一艘船上。”

  賈普搖了搖頭,說,“這樣做太顯眼了,何況當時已有立即封鎖口岸的命令。”

  當我們上岸時,天剛破曉。羅曼少校扶住白羅的胳膊:“這兒有一輛軍車正等候您的吩咐,先生。”

  “謝謝您,先生,不過,我現在還不打算離開布倫。”

  “什麼?”

  “是的,我們要住到這家靠近碼頭的旅館裡。”

  他真的說做就做,到那家旅館裡定了一個單間。我們三個人跟在他後面,對他此舉迷惑不解。

  他飛快地看了我們一眼:“這樣不符合一個好偵探的做法,對嗎?我知道你們是這樣想的。一個好偵探應該充滿活力,他應該跑前跑後;應該在彌漫著塵土的公路上把自己折騰得精疲力竭,用一個放大鏡搜索每一點可疑的痕跡,追蹤汽車輪胎的印痕;他應該搜集被子扔掉的煙頭和用過的火柴……對嗎?這就是你們的想法,是不是?”

  他挑釁地看著我們說:“但是我赫丘勒·白羅就要告訴你們,一個好偵探是不這麼做的!真正的線索應該在裡面——這兒!”他拍拍他的前額,“明白嗎?我根本就不必離開倫敦,對我來說,安安靜靜地坐在我的房間裡就足夠了,所有的問題都在這裡面的這個小小的大腦裡,它們悄悄地、神秘地行使著自己的職責,直到突然叫人拿來一張地圖,我用我的手指定一個地點——這樣——我說:‘首相就在那裡!檝褪欽庋𤇢⊥u𧵔菀鎩9評硨吐嘸𤒼治觶姹桓鋈司塗梢宰齔扇魏問慮椋□獯謂粽琶β業匾煌吩椂椒u𩄍詞歉齟砦蟆𠕇𤪱拖袷切『□諭孀矯圓氐撓蝸罰𡈼𠮏竅衷塚姙淙豢贍□儎憊𡛟恚𦶦一故且𠍾□套攀職湊照誩返耐揪犢儎脊□鰲4喲竽嶽錈孀銎稹0簿蠶呂矗𦶦業吶笥衙牽𠵎笄竽忝恰!?

  整整長達五個小時的時間內,這個小個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瞪著的眼睛像貓眼一樣不停地眨著,他的綠眼睛變得越來越綠。倫敦員警廳的警官顯然對此嗤之以鼻,羅曼少校也覺得乏味而顯得不耐煩,我也發現時間慢得令人厭倦。

  最後,我站起身,盡可能悄無聲息地踱步來到窗前。事情正在變成一場鬧劇,我暗暗替我的朋友擔心,如果他失敗了,我倒希望他失敗得不是這樣令人可笑。透過窗戶,我看到外面每天都要離岸的船隻向外噴吐著濃濃的煙霧,慢慢地駛離港口。

  突然,我被白羅的聲音打斷了。

  “朋友們,我們出發了!”

  我轉過身來,發現我的朋友容光煥發,他的眼睛激動地閃著光,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我一直都像是個盲者,我的朋友們,不過現在,我終于看到了光明。”

  羅曼少校急忙向門口走去:“我來叫車。”

  “不需要,我用不著它了。感謝上帝,風總算是停了。”

  “你是說您要步行嗎,先生?”

  “不,年輕的朋友,我可不是聖·彼得。我更喜歡坐船渡海。”

  “要渡過海去?”

  “是的,要分清條理,就必須從頭開始。這件事情的開頭是發生在英國,所以,我們要返回英國。”

  三點鐘的時候,我們重新回到了卡萊·科洛斯的碼頭。不顧我們所有人的勸告,白羅一再反復重申從頭開始不是浪費時間,而是唯一正確的途徑。在路上,他就和羅曼一直在低聲交換意見,羅曼迅速處理了許多從丹佛發來的電報。由於羅曼為我們辦理的特許通行證,我們在最短的時間內經過了許多地方。在倫敦,一輛警車正等著我們,裡面坐著便衣員警,其中一個將一份列印好的名單遞給了我的朋友。看到我詢問的目光,他解釋道:“這是倫敦西部一定範圍內的所有地方醫院的名單,我是從丹佛發電報來讓他們為我准備的。”

  我們急速地穿過倫敦的大街小巷,來到了巴斯公路上。一路上,我們經過了很多小的市鎮,我漸漸地意識到了我們的目的。我們穿過溫莎一直向前走,最後走到了阿斯科特。我的心猛地一跳,阿斯科特就是丹尼爾的姑姑住的地方。我們現在追蹤的是丹尼爾,而不是歐莫菲。

  我們的車在一幢整齊的小別墅前停住了。白羅跳下了車,摁響了門鈴,我看到他為難地皺著眉頭,臉上也顯得愁容滿面,很明顯,他自己也不滿意。有人出來開門,他被領了進去。不一會兒,他又出來了,迅速鑽進車裡,用力地搖著頭。我的希望開始退去現在已經過了四點鐘,即使是他發現了確鑿的證據,對丹尼爾提出指控,那又有什麼用呢?除非他能讓什麼人說出他們在法國扣押首相的確切地點。

  我們返回倫敦的路上不斷地停車,我們不止一次地從大路上轉彎,時時在一些小的建築物前停下。我可以毫不費力地認出我們所停下的地方都是些地方醫院,白羅在每個醫院裡只花幾分鐘時間,但是每停一次,他的亢奮情緒就增加一分。

  他對羅曼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羅曼回答道:“是的,如果我們向左調轉車頭,你就會發現他們正在橋邊等候。”

  我們上了左邊的一條小路,通過車燈,我辨認出有一輛車正等候在路的一旁,上面有兩個穿便服的人。白羅走下車,和他們說了幾句,然後我們又調轉車頭向北行駛,那輛車緊緊跟在我們車後面。

  我們行駛了一段時間,目標也越來越明確,就是倫敦北部郊區的什麼地方。最後,我們來到了一幢很高的房子面前,那座高大的建築位於距公路不遠的地方。

  我和羅曼留在車裡,白羅和另外一名警官下了車,來到門前摁響了門鈴。一個衣著整潔的女僕開了門。那位警官說話了:“我們是員警,我們奉命搜查這幢房子。”

  那個女孩尖叫了一聲,一個個子高高的漂亮的中年婦女從她身後走了出來:“關上門,埃蒂絲,我看他們像是要入戶搶劫的歹徒。”

  但是白羅迅速地將他的腳踏進門裡,與此同時吹了聲口哨,其他的員警立刻蜂擁進那所宅院,並將門緊緊地封鎖祝我和羅曼大約等了有五分鐘,正詛咒他們不讓我倆參加行動,這時,門重新被打開了,進去的人都出來了,還押著三個俘虜——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那個女人和其中一個男人被帶到了後面的車上;另一人被白羅親自押著上了我們的車。

  “我們必須和其他人一起走,我的朋友。不過,一定要特別照顧這位先生。你不認識他,對嗎?好了,讓我來給你做一下介紹,這位是歐莫菲先生!”

  歐莫菲!我們的車重新啟動的時候,我驚奇地張大嘴巴,瞪著他看,他並沒有戴手銬,但是我想像得出他是不會試圖逃跑的,他坐在那裡,眼睛盯著前方,好像是茫然不知所措。不管怎樣,我和羅曼對付他還是綽綽有怎麼著。

  使我奇怪的是我們還是一直保持向北的方向行駛,這麼說,我們不是要返回倫敦了!我更加迷惑不解。突然,車放慢了速度,我認出來了,我們已經接近了漢頓·哈雷杜姆。我立刻猜到了白羅的想法,他想乘飛機去法國。

  這倒不失為一個高妙的主意。只是從事實上看,這並不實用,發封電報會比我們親自去快得多,時間就是一切。他應該把營救首相的光榮留一點兒給別人分享。

  當車停下來時,羅曼少校跳下車,一個便衣員警坐到了他的位子上,和白羅交談了幾分鐘,然後立即離開了。

  我也下了車,抓住了白羅的胳膊。

  “我祝賀你,老朋友!他們給你講了首相的藏身這處了吧?但是,你看,你應該立刻向法國方面發電。如果你親自去的話,那就為時過晚了。”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兩分鐘。

  “不幸的是,我的朋友,有些事情是不能用發電報來做的。”

  我們正說話的時候,羅曼少校回來了,他身旁還跟著一位身穿空軍制服的軍官。

  “這是雷爾上尉,他將護送您飛往法國,你們立刻起飛。”

  “請您穿暖和點兒,先生,”那位年輕的飛行員說,“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借給您一件大衣。”

  白羅看了看他那只大懷錶,喃喃自語地說:“是的,還有時間——時間剛剛來得及。”然後,他抬頭對那位年輕的軍官禮貌地略一躬身,“我謝謝您,先生。不過,坐您飛機的人不是我,而是這位先生。”

  他說話的時候,朝旁邊挪了一步,一個黑影從黑暗中走過來。來人原是被帶到另一輛車上的那個男俘虜。當燈光照到他臉上的時候,我不禁大吃一驚。

  他原來就是首相!

  “看在上帝的份上,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吧。”當然,白羅和羅曼驅車返回倫敦時,我終於耐不住,請求白羅道,“你究竟是怎樣將他偷偷帶回英國的?”

  “沒有必要偷偷帶他回來,”白羅毫無表情地回答,“首相從未真正離開英國。他是在從溫莎到倫敦去路上被人綁架的。”

  “什麼?”

  “我會給你講清楚這一切的。首相坐在他的車裡,他的秘書坐在他身旁,突然,一塊浸了麻醉藥的布捂到了他的臉上——”“可是,這是誰幹的呢?”

  “是那位聰明的語言專家丹尼爾上尉。首相一失去知覺,丹尼爾立刻抓起話筒,命令歐莫菲調轉車頭,向右開去。司機絲毫沒有覺察到也沒有懷疑所發生的事情,就照著辦了。沿著那條車輛稀少的路走了幾十碼遠,就有一輛大轎車停在前面。很顯然,那車是拋錨了。大車的司機揮手示意歐莫菲停車,歐莫菲便減速慢車速。那個陌生人就走上前,歐莫菲將頭露出窗外,這時,很可能就是瞬間發生的動作,麻醉藥的把戲又重複了一次。幾秒鐘之內,兩個昏迷不醒的人被拖出車外,送進了停在旁邊的那輛大轎車上。兩個替身坐在了他們的位子上。”

  “這不可能!”

  “你難道沒看這惟妙惟肖的模仿名人的表演嗎?要模仿一位大家都認識的名人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扮演英國的首相總要比扮演別的什麼人要容易得多。至於說歐莫菲的替身,在首相失蹤以前,沒有人會去過多地注意他。在首相失蹤之後,他就會將自己藏起來不再露面,他徑直驅車離開卡萊·科洛斯,到他朋友聚會的地方去。他進去的時候是歐莫菲,出來時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人,歐莫菲已經失蹤了,他在身後留下了相當難引起別人懷疑的跡象。”

  “但是那個假扮首相的人可是被很多人看到過!”

  “他並沒有被那些熟悉和接近他的人看到過。丹尼爾盡可能地保護著他,使他不和人們直接接觸。另外,他的臉被用繃帶紮了起來,他的舉止行為有任何異常之處,都可以解釋為這樣一個事實,既因為他遭到了暗殺襲擊的結果。麥克亞當先生喉嚨一直不好,在發表重要演講之前,他總是盡量少用嗓子。這種欺騙很容易維持下去,直到法國。到了法國,要想這樣做就既不可能,也沒有必要了。於是——首相就在那裡失蹤了,而貴國的員警都匆忙越過英吉利海峽去法國尋找,沒有人回頭仔細想一想第一次‘槍擊未遂’事件中的所有細節,因而,製造一件發生在法國的綁架案,以及丹尼爾被人用麻醉藥巾捂住嘴的說法就很容易讓人相信了。”

  “那位扮演首相的人呢?”

  “他和那個假冒的司機可能會作為嫌疑犯被捕,但是他解除了扮演的假像,恢復自己本來的面目之後,沒有人會懷疑到他們真正的角色——做夢都想不到。最後,他們會因缺少證據而被釋放。”

  “那真正的首相呢?”

  “他和歐莫菲被押在車裡,直接帶到了埃弗拉德夫人的房子裡,那房子在漢普斯特德。她是丹尼爾所謂的姑姑,事實上,她是一個員警通緝已久的間諜。這是我送給貴國員警當局的一個價值不菲的小小的禮物——更別說還有那個丹尼爾了!啊,這是個聰明的計劃,但是他沒有料想到赫丘勒·白羅會具有如此高超的才智!”

  我想我的朋友一時的自負和驕傲是很由理由得到原諒的。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到這件事的真象呢?”

  “當我按照正確的方法開始工作的時候——也就是說從大腦裡開始思考問題的時候。我一開始搞不清槍擊事件的目的——但當我發現首相用繃帶紮著臉到法國去是它真正的意圖時,我才開始明白。當我沿途查看從溫莎到倫敦沿途所有的地方醫院時,發現那天上午根本沒有人見過像首相的人在那些小醫院裡上過繃帶,包紮過臉,這下我就肯定了!之後的一切,對於像我這種智力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小孩子的把戲。”

  第二天早上,白羅給我看了他剛剛收到的電報,電報上沒有發報地址和簽名。電文如下:及時趕到。

  當天晚些時候,晚報報道了盟軍會議的情況,報道特別強調了與會者熱烈歡呼戴維·麥克亞當先生的情況;他激動人心的演講,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持久的印象。

九、富商失蹤記/達文海姆先生失蹤案

  我和白羅正在一起等待我們的老朋友,倫敦員警廳的賈普警督來共進茶點,我們坐在茶桌旁等待著他的到來。白羅剛剛將杯子和碟子小心翼翼地擺放整齊,房東大大做這些事情時總是將它們胡亂放在桌上,而不會像白羅這樣認真擺好。他剛趴在金屬茶壺上深深地哈了一口氣,又掏出一個絲制手帕將它擦得珵亮。茶壺已經燒開了,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陶瓷缸,裡面放著些濃濃的甜巧克力。白羅總是將巧克力稱作是“你們英國的毒藥”,而他放人自己杯子裡的卻比誰都多。

  樓下傳來了上樓的急切的腳步聲,幾分鐘之後,賈普興高采烈地推門進來。

  “希望我沒有來晚,”他向我們打招呼道,“說實話,我一直在和米勒討論案子;達文海姆先生失蹤的案於是由他負責的。”

  我豎起了耳朵。在過去的三天裡,大小報紙上充斥著對達文海姆先生神秘失蹤案的報道。達文海姆先生是薩爾蒙的高級合夥人,他們兩人都是很有名氣的銀行家和金融家。

  上個星期六,在他從自己的寓所步行出門後,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過他,我希望能從賈普嘴裡聽到一些讓人感興趣的細節。

  “我有理由相信,”我說,“在當今的時代裡,任何人想要失蹤不見、幾乎是不可能的。”

  白羅將盤子裡的麵包抹上黃油,一口吃掉了十分之八英寸,然後語氣尖銳他說:

  “請用詞準確些,我的朋友。你指的‘失蹤’是哪一類?”

  “照你這麼說,失蹤還要分門別類了?”我笑了起來。

  賈普也笑了,白羅對我們倆皺了皺眉。

  “它們當然要分門別類,所有的失蹤都可以劃分為三類。第一類,也是最常見的,就是自己走失,故意失蹤;第二類,就是被到處濫用的所謂喪失記憶力的病例──實際生活中發生的此類失蹤很少見,但確有此類事情發生;第三類,是謀殺,是或多或少地使一個人的身體消失。按你剛剛才說的,你認為這三類失蹤都是不可能的嗎?”

  “幾乎是這樣,我有理由這樣認為。他很可能會喪失自己的記憶力,可是肯定會有人會認出你的,尤其是像達文海姆這樣的知名人士;然而身體是不可能像空氣那樣消失不見的,它們遲早會被發現,要麼是被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要麼是被藏在大旅行箱裡。謀殺終究會真相大白,同樣道理,攜款潛逃的職員,或者是躲避債務的罪犯在當今這個空間通訊技術發達的時代,無論逃到哪裡,肯定都會被找到。如果他潛逃到國外,他也可以被引渡過來,港口和車站都會受到嚴密的監視;至於說藏匿在這個國家,他的相貌特徵就會出現在日報上,每個讀報的人都會認出他,他是在與文明為敵”“我親愛的朋友,”白羅說,“你犯了一個錯誤。你不允許有這樣的事實存在:一個下定決心要幹掉自己——或者用一個委婉的說法,要使自己消失的人——也許有一顆聰明絕頂的腦袋,是一個做事周密的人,他可以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將所有的詳情未節都認真計算好,精心安排好。那樣的話,我就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會成功地騙過員警”“但是他們很難騙過你,我可否這樣認為?”賈普帶著他的幽默沖著我眨著眼睛,“他們不可能蒙騙過你的,白羅先生”白羅竭力想做出謙虛的樣子,但並沒有成功:“我嘛,為什麼會呢?事實上,說實話,我調查此類案子是懷有一種將嚴密的科學態度和類似於數學運算般的精密結合起來的嚴謹的工作責任感的。啊,在新一代的偵探中,這種敬業精神已是很少見的了!”

  賈普的嘴巴張得更大了一些。

  “我說不准,”他說,“負責這件案子的米勒就是一個精明、機警的警官,你完全可以相信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腳印、煙頭,甚至是一粒麵包屑,他有一雙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這麼說,倫敦有的是麻雀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我是不會請這些叫喳喳的小鳥來解決達文海姆先生的問題的。”

  “那麼說,先生,你不打算搜集有價值的情報作為線索來進行偵破工作了?”

  “不是這個意思,那些情報本身都是很有用的。危險在於,它們可能會被不恰當地假設得過於重要。很多細節並無多大用處,只有其中的一兩個地方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一個人必須依靠他的大腦,”他拍了拍他的前額,“依靠這裡面的聰明才智。感覺會使人誤人歧途。一個人必須從大腦裡面來尋找事實之間的聯系,而不是從外部的表面現象。”

  “您的意思不會是說,您根本不必從您的椅子上站起來,就會把這個案子調查清楚吧,白羅先生?”

  “這正是我們所要表達的準確意思——只要把各種事實擺到我的面前,我就能做到這一點。我認為自己是一個可供諮詢的專家。”

  賈普磕了磕膝蓋說:“如果我不抓住你這句話讓你出醜,那就算我自己活該吊死。我和你打賭五英鎊:在一周之內,您找不到達文海姆先生,不管他是死是活”白羅想了想說:“哎呀,我親愛的朋友,我接受挑戰。這就是你們英國人的做法吧。現在——請告訴我事實。”

  “在上星期六,和他平時的習慣一樣,達文海姆先生乘坐十二點四十分的火車,從維多利亞到清賽德;他富麗堂皇、宮殿似的別墅就坐落在那裡。午飯過後,他繞著院落散步,給園丁各種各樣的指示。每個人都說他當時的言行舉止完全正常,和以往沒有異樣。午茶過後,他在他妻子臥室的門口說他要步行到村子裡去寄些信件,他還說他約了一位名叫洛溫的先生來談生意上的事情,如果洛溫在他回來之前到來,就先將他讓進書房,請他等一會兒。然後,達文海姆先生就從前門出去,沿著車道慢悠悠地走下去,出了大門。

  後來——就再也沒見他回來。從那一刻起,他就徹底地消失不見了”“有意思——非常有意思,這件事很有意思/白羅哺哺低語道,“請繼續講下去,我的好朋友。”

  “大約一刻鐘之後,一個身材高大、臉膛黝黑、長著濃密的黑鬍子的男人想響了門鈴,他解釋說他和達文海姆先生有約,他叫洛溫。這樣,根據那位元銀行家的吩咐,他被領進了書房。差不多有一個小時了,達文海姆先生還沒有回來。最後,洛溫先生拉鈴叫來人,解釋說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因為他必須趕火車返回城裡。

  “達文海姆夫人為她丈夫的失約向他表示歉意。在她看來,這似乎很難相信,因為她知道他親口說過要等一位客人的。洛溫先生對此感到很遺憾,後來就離開了。

  “好了,就像所有的人後來都知道的那樣,達文海姆先生從此再未出現過。星期天一大早,員警就接到了報案,可是沒有調查出什麼結果,達文海姆先生像是無緣無故地消失在了空氣裡。他既沒去過郵局,也沒有人見他從村裡走過,在車站,員警也得到了他沒有乘火車離開此地的證實。

  他自己的車也停在車庫裡。如果他的車沒有離開車庫,如果他雇了一輛車在一個秘密的地點接他的話,那麼現在看到有這麼一大筆徵集舉報案情的賞金,那個受雇的司機肯定會到警察局報告他所知道的情況。事實是,在離他村莊五英里遠的恩特菲爾德,那天有一場小型的賽馬比賽,如果他是步行去的車站,他可能會從人群中穿過去而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是,從那以後,他的照片和對他情況的詳細報道都出現在各個報紙上,沒有人會不知道他的事情。我們當然已收到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很多信件舉報案情,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條線索可以提供真正的幫助。

  “星期一早上,案情稍有進展,在達文海姆先生的書房裡,一幅肖像畫的後面有一個保險櫃,已被撬開洗劫一空,窗戶從裡面關得很嚴實。由此看來,一般的人室盜竊就被排除了。當然,除非屋裡有一個同夥,在事後又將窗戶關上了。

  另一方面,星期天的時候,大家已經知道了發生的事情,屋裡到處亂得一團糟,盜竊案很可能是在星期六發生的,直到星期一才被發現。”

  “有這種可能,”白羅乾巴巴他說,“那麼,那位洛溫先生被捕了嗎?”

  賈普咧了咧嘴:“還沒有,但將他嚴密地監視起來了。”

  白羅點點頭:“保險櫃裡丟的是什麼東西?你對此有何看法?”

  “我們就此事向達文海姆夫人和那家銀行的合夥人進行了調查,很顯然,那裡面有相當數目的有價證券和大量的現金,因為公司剛剛進行過一筆數額巨大的交易,還有一些珠寶,達文海姆夫人的所有珠寶都保存在那個保險櫃裡。在近幾年裡,她的丈夫熱衷于購買珠寶,他幾乎每個月都花大量的錢為她購買一件價值昂貴、非常罕見的珠室”“加在一起,這可是很大的一筆財富啊,”白羅沉吟道,“那麼洛溫的情況怎麼樣呢?那天傍晚他與達文海姆要談的是什麼呢?”

  “洛溫只做小筆的股票交易,然而他還是有一兩次在股市上占了達文海姆的上風,雖然他們很少見面或事實上就根本沒有見過面,這次,那位銀行家約他來見面,是想和他談南美股票的問題”“達文海姆對南美感興趣嗎?”

  “我想是這樣的。達文海姆夫人偶爾提到他去年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度過了整整一個秋天”“他的家庭生活有問題嗎?丈夫和妻子的關系還好嗎?”

  “我該說他的家庭生活相當平靜和正常。達文海姆夫人是個性情溫和,頭腦簡單的女人,依我看,是那種沒有什麼個性,很平常的人。”

  “那麼我們就不必從他的家庭生活中尋找解開這個秘密的答案了。他有什麼仇人嗎?”

  “在金融界,他有很多的競爭對手。毫無疑問,他戰勝過很多人,那些人不會對他有什麼太好的印象。但是,還沒有一個人有可能因此就把他幹掉——如果說有人想除掉他,那麼他的屍體在哪裡呢?”

  “很精闢。就像黑斯廷斯說的那樣,人的屍體遲早總會被找到的。”

  “順便說一句,他的一位園丁說他看見一個人沿著院子的一邊向種植著玫瑰的花園走去了。書房的窗戶打開時,正是對著玫瑰園那個方向的,達文海姆先生離開院子時經常從玫瑰園經過。但是那人當時離得很遠,又隔著黃瓜藤架,所以他不敢肯定他所看到的是否真是他的主人。另外,他也說不出精確的時間,大概的時間應該是在下午六點鐘之前,因為園丁在那時正要收工回家”“達文海姆先生是什麼時間離開院子的?”

  “大約在下午五點半鐘左右。”

  “玫瑰園的前面是什麼?”

  “是個湖。”

  “湖邊有停泊船的房子嗎?”

  “是的,有一兩個方頭平底般。我想你是在考慮達文海姆先生是否會自殺吧,白羅先生?好吧,我要提醒你的是米勒明天要專門去打撈那個湖,把那種可能性搞清楚。”

  白羅微微笑了笑,扭頭對我說:“黑斯廷斯,請遞給我那份《每月簡報》,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上面印有這個失蹤者的非常清晰的照片。”

  我站起身,找到白羅要的那份報紙,白羅仔細地看著。

  “嗯!”他低聲說,“他留帶波浪的長發,鬍子和眉毛很濃。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嗎?”

  “是的。”

  “頭發和鬍子是花白的嗎?”

  那位警官點點頭:“是的,白羅先生,對此你有什麼看法?一眼就能看出案情的真相嗎?”

  “恰恰相反,眼下很難說清楚。”

  那位警官表情愉悅起來。

  “這使我對解開此案疑問報有很大的希望。”白羅平靜地表達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嗯?”

  “我發現當案情模糊不清的時候,總是一個好的徵兆。

  如果一切事情都清楚明白,就不要相信它,肯定是有人故意搞成那樣的。”

  賈普遺憾地搖搖頭:“好吧,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過,如果能在那湖裡找出解決的辦法,那也不是件壞事。”

  “我說不清楚。”白羅小聲說,“我要閉上眼睛——好好想一想了。”

  賈普歎了口氣說:“你有一周的時間可以考慮。”

  “而你要隨時向我提供案情的最新進展情況——包括那位工作勤奮、目光敏銳的米勒警官的調查結果,可以嗎?”

  “當然,我們打賭中有這一條。”

  “看起來這樣做很無恥,對不對?我這種做法簡直像是在搶一個小孩的錢!”

  我笑了笑,很難表示不贊同,直到我重新回到房間裡,臉上還帶著笑。

  “天啊!”白羅一見我便開口說,“你們要取笑老白羅,是嗎?”他用手指著我,“你們不相信老白羅的聰明才智?啊,別頭腦發昏,讓我們來探討一下這個小小的問題吧——雖然目前還不能完全解決,但它已經初顯端倪了。”

  “那湖!”我鄭重其事他說。

  “不僅僅是湖本身,還有停泊船的小屋!”

  我瞪大眼睛望著白羅。他臉上帶著無動於衷的笑容,我想要在此時向他提出更多的問題是毫無益處的。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我們都沒有聽到賈普的任何新消息。大約九點的時候,他邁步進了我們的房間,從他的表情上,我立刻猜出他帶來了新消息。

  “好啊,我的朋友,”白羅招呼道,“進展順利嗎?不過請別告訴我你們在那湖裡找到了達文海姆先生的屍體,因為我不相信會是這樣的。”

  “我們沒有找到屍體,但我們發現了他的衣服——和他那天穿的完全一樣,對此你有何高見?”

  “他屋裡還有別的衣服不見了嗎?”

  “沒有,他的男僕確信這點,他的其他衣服都沒少。另外的情況是,那天一個曾負責關臥室窗戶的女僕報告,說她看見我們逮捕的洛溫經過玫瑰園,走進了書房,時間大約是當天下午六點一刻,那是在他離開達文海姆家別墅前的十分鐘左右。”

  “他如何解釋這件事?”

  “首先他否認他離開過書房,但那個女僕一口咬定,後來他就假裝說他忘記了。他只是從書房裡走出來,看了看一種很不尋常的玫瑰。這種說法是很難站得住腳的,還有明顯地對他不利的證據,達文海姆總是在他的左手小指上戴著一枚鑲有鑽石的金戒指,而那枚戒指在星期六晚上在倫敦被典當了。典當那戒指的人名叫比利·凱利特,他有過作案前科——去年秋天,因偷竊一位老人的手錶而被拘留過三個月,他至少在五個不同的地方試圖典當掉那枚戒指,最後,他終於將它當掉了。之後,他喝得酪叮大醉,竟然動手打了一個員警,因此他被關押起來了。我和米勒去拘留所看過他,他現在已經清醒過來了。我毫不隱瞞,當時就向他暗示他可能會因謀殺罪而被起訴,他聽了這話嚇得要死。這就是他的情況,聽來非常稀奇古怪。

  “他星期六在恩特菲爾德的賽馬會上,雖然我敢說賽馬賭博不是他的老本行。那天,他運氣不好,倒楣透了。他沿著到清賽德的路慢慢溜達著回來,就在他進村之前,他坐在一條溝渠旁休息。幾分鐘之後,他注意到有一個人從村裡的那條路走來,‘那人面色黝黑,大鬍子,穿得像個城裡的有錢人。’他這樣形容那個人。

  “凱利特身子被一大堆石頭遮著,路上的人看不到他。

  就在他快要走到凱利特這邊的時候,那人朝大路前後迅速張望了一番,在確定路上沒有人之後,他就從他口袋裡掏出一件小東西扔到了路旁的樹叢中,然後他就急匆匆地朝車站走去。他扔到樹叢裡的那件小東西引起了躲在溝渠裡的這個流浪漢的好奇心,他到那樹叢中搜尋了一陣兒,終于發現那是一枚戒指。這就是凱利特講的事情的經過。然而洛溫徹底地否認了這一切。當然,像凱利特這種人的話,是絲毫也靠不住的。可以推測到的情況是他在那條小路上遇到了達文海姆,並將他身上的東西搶劫一空,之後將他殺死了”白羅搖了搖頭。

  “非常不可能,我親愛的朋友。首先,凱利特沒有辦法處置屍體,如果達文海姆死了,到現在,他的屍體就該被發現。

  其次,他典當那枚戒指的方式很公開,這就是說,他不可能是通過謀殺得到的那枚戒指。第三,那個鬼鬼祟祟的小偷不可能是個殺人犯。第四,因為他從星期六就被關了起來,那麼,他能夠這麼詳細精確地敘述洛溫的相貌,其中的巧合太多了。”

  賈普點點頭:“我不能說您不正確,但您不能使整個陪審團相信一個囚犯的話。在我看來,奇怪的是洛溫為什麼不能找到一個更聰明的辦法處置那枚戒指。”

  白羅聳了聳肩膀:“好了,不管怎麼說,如果那枚戒指是在附近一帶發現的,那麼,也有可能是達文海姆本人把它扔掉的。”

  “但他為什麼要先將它從身上去掉呢?”我爭辯道。

  “那麼做也許會是由於什麼原因,”賈普說,“您知道嗎?

  就在湖的那邊有一條小路,通向山上,步行不用三分鐘就可以走到一個——您猜那是個什麼地方——一個石灰魯場!”

  “天啊!”我叫道,“您的意思是說在石灰窖裡銷屍滅跡時,對那枚金屬戒指不會起作用,是嗎?”

  “千真萬確。”

  “在我看來,”我說,“一切事情都好解決了。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罪行啊!”

  我們兩個有了共識,都對這種猜想感到滿意。我們轉頭看了看白羅,他好像陷入了沉思,眉頭緊皺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像是正在竭盡全力地克服痛苦,我終於感到他那敏銳的頭腦正在竭力說服他相信這個事實。他會做什麼樣的反應呢?我們不久就會得到答案。隨著一聲歎息,他緊張的神情鬆弛了下來,轉身向賈普問道:

  “我的朋友,你能告訴我達文海姆先生和他的妻子是否住在同一臥室,同榻共眠嗎?”

  這個極不合時宜的問題一時間弄得我們倆面面相覷。

  然後,賈普猛地大笑起來。

  “天啊,白羅先生,我還以為你有了什麼驚人的發現呢!

  就您的這個問題來說,我沒做過任何調查”“你可以搞清楚吧?”白羅緊迫不舍,好奇地問道。

  “噢,當然了——如果你確實想知道的話,我可以進行調查。”

  “我親愛的朋友,如果你能將這個問題弄清我將不勝感激。”

  賈普盯著他看了幾分鐘,可白羅好像是忘記了我們兩個人的存在。賈普沖我難過地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可憐的老傢伙!戰爭給他留下的後遺症大深了!”說著,他輕輕地蹄著腳離開了房間。

  在白羅像是沉浸在白日夢裡的時候,我拿出一張紙,不停地在上面亂塗亂畫,以此取悅自己。我朋友的聲音喚醒了我,他已經從他的沉思冥想中清醒了過來,看上去容光煥發,機敏活躍。

  “我的朋友,你在於什麼?”

  “我剛才正將我所能想到的這件事裡令人感興趣的案情要點記下來。”

  “你終於變得可以條理清楚地思考問題了。”白羅贊許有加他說。

  “我的朋友,你在於什麼?”

  我掩飾著我的興奮:“要我給你讀一讀這些要點嗎?”

  “當然。”

  我清了清嗓子。

  “其一:所有的證據都說明是洛溫強行打開了那個保險櫃。

  “其二:他與達文海姆有仇。

  “其三:他第一次回答員警的詢問時,說自己從未離開過書房,這是在撒謊。

  “其四:如果我把比利·凱利特的話當成真的,那麼洛溫毫無疑問具有重大嫌疑。”

  我停頓了一下。“怎麼樣?”我問,因為我覺得自己抓住了所有的至關重要的問題。

  白羅遺憾地看了看我,非常輕微地搖搖頭:“我可憐的朋友!遺憾的是你不具備這方面的天賦!你從來就沒有注意到最關鍵的細節,!另外,你的推理都是錯誤的。”

  “什麼?”

  “讓我來重新解釋一下你的四個要點吧。

  “第一:洛溫先生不可能知道他會有機會打開保險櫃。

  他來見達文海姆是因為要進行業務會談,他不可能預先知道達文海姆先生會出去寄信而不在家,他洛溫會被單獨留在書房裡。”

  “也許他會當場見機行事。”我爭辯說。

  “那作案工具呢?”城裡的先生們是不可能帶著撬門破“我可憐的朋友”原著為法文。——譯注。

  鎖的工具來借機行事的。人們是不會用削筆刀來撬那只保險櫃的,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那麼第二點呢?”

  “你說洛溫與達文海姆先生有仇,你這樣說的意思是說洛溫在生意場上曾有一兩次占過達文海姆先生的便宜。假如那些業務往來都對洛溫有利,他賺了達文海姆先生的錢,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你都不會對那個你占了他便宜的人心懷仇恨——更大的可能性是,被佔便宜的人才會對此心懷不滿。不管可能存在什麼樣的仇恨,也只可能存在于達文海姆先生這方面。”

  “那麼,你總不能否認他說他從未離開過書房是在撒謊吧?”

  “我不否認。但他也許是被嚇壞了。請記住,那個失蹤的人的衣服剛剛在湖裡被發現。當然,根據一般的情況,如果他說出實話,對他會更有利。”

  “你對第四點作何解釋?”

  “我同意你的看法,如果凱利特講的是事實,洛溫就難以否認對此案有重大嫌疑,正是這一點才使這件案子很有意思。”

  “這麼說,我真的說對了一個關鍵問題了?”

  “也許吧——但是,你完全忽略了另外兩個最重要的關鍵所在。這兩個要點元疑會是貫穿整個案情的線索”“啊,求求你,告訴我它們到底是什麼?”

  “第一,達文海姆先生在最近幾年一直不停地購買珠寶,這種熱情值得懷疑;第二,去年秋天,他去了布宜諾斯艾利斯。”

  “白羅,你這是在開玩笑吧?”

  “我很認真。啊,千真萬確,但我希望賈普不會忘了我委託他辦的那件事兒。”

  賈普把這件事兒牢牢地記在了心裡。像是為了給這個玩笑增加氣氛,在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左右,一封電報送到了白羅手裡。經過他的允許,我打開電報讀了出來:

  從去年冬天開始,夫妻已經分居在不同的房間。

  “啊哈!”白羅叫了起來,現在我們已經抓住了問題的核心!一切都解決了!”

  我盯著他。

  “你在達文海姆一索蒙銀行裡沒有存款吧,我親愛的朋友?”

  “沒有。”我頗感奇怪他說,“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必須勸你立即將錢取出來——但願不要為時太晚!”

  “為什麼,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我想,在幾天之內,便會出現一場嚴重的破產危機——也許會更快。這倒提醒了我,我們應該報答賈普的幫助,請你遞給我一張紙和一支鉛筆,好了。我這樣寫:‘奉勸您立即取出您存在那家有重大嫌疑的銀行裡的所有的錢。’這會引起他的極大興趣!他的眼睛會瞪得大大的——大大的!到了明天,也許是到了後天,他才會真正理解這句話的深刻含義!”

  我依然心存疑惑,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實使我不得不對我的朋友過人的智慧產生由衷的敬佩。各家報紙都在頭版用顯著的標題報道了達文海姆銀行破產的消息,那位元著名的銀行家的失蹤對揭開這家銀行金融業務的真相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在我們的早餐吃到一半的時候,門突然被撞開,賈普闖了進來。在他的左手裡拿著一張報紙,右手裡拿著白羅的那份電報,他把那份電報摔到了我朋友的面前:

  “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白羅先生?這些情況你預先怎麼會知道呢?”

  白羅平靜地笑著對他說:“啊,我親愛的朋友,接到你的電報之後,事情就清楚了!從一開始,我的印象就是那個保險櫃失竊的情況太引人注目了,珠寶、現金,還有證券——

  所有這些東西部被安排得大方便了——為了誰呢?那位達文海姆先生正是你們所謂的‘頭號嫌疑犯’!幾乎可以肯定地相信,這一切都是為他自己而安排的。還有,他近幾年來的購買珠寶的那種熱情。這一切都多麼簡單啊!他將他挪用和侵吞的銀行資金轉化成珠寶!他非常有可能再用人造仿製的膺品來代替真正的珠寶,他將那些價值昂貴的、真正的珠室用另外一個名字存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那將是一大筆可以慢慢享用的財富。當所有的人部被蒙蔽並誤人歧途的時候,他從這件事裡解脫出來,就可以利用他晚年的大好時光來慢慢享用那筆數目可觀的財富了。他安排好這些之後,就約了洛溫先生——他在過去的幾年裡,曾極不謹慎地同這位大人物交鋒過一兩次——他在保險櫃上鑽了一個洞,留下口信說,請將客人領進他的書房後,便從院子中走了出去——他到哪裡去了呢?”白羅說著,停了下來,伸出手,又拿了一隻煮熟的雞蛋。看著雞蛋,他皺了皺眉。“實在是不像話,”他哺哺低語道,“每一隻母雞下的蛋大小都不一樣!在早餐桌上,怎樣才能吃到大小一樣的雞蛋呢?商店裡出售雞蛋時至少應該分成大小形狀都一樣的,再成打賣出來!”

  “別再理會那些雞蛋了,讓它們愛怎樣就怎樣吧,”賈普不耐煩他說,“現在,請告訴我們他離開家後朝哪裡去了——當然,如果你知道的話!”

  “他當然是朝他藏身的地方去了,啊,這位達文海姆先生,也許思維方式有點怪異,但他的點子卻是第一流的!”

  “你知道他現在的藏身之處嗎?”

  “當然知道!這是明擺著的事兒。”

  “看在上帝的份上,趕快告訴我們吧!”

  白羅輕輕地將他盤子裡的每一片蛋殼碎片全撿了起來,放在杯子裡,接著將大蛋殼放在那些碎片上面。完成了這項工程之後,他看著整潔的桌面,臉上露出了笑容。接著,他容光煥發、熱情洋溢地對我們倆說了起來。

  “聽著,我的朋友們,你們都是聰明人。請你們問自己一個如下的問題,就像我曾經向自己發問一樣,那就是,‘假如我是這個人的話,我應該到哪兒藏身呢、黑斯廷斯,你會怎樣回答?”

  “我呀,”我說,“我傾向於認為,我不會離開倫敦向外地逃跑——我會留在這個大都市的中心地帶。坐著電車或公共汽車四處兜風,十有八九不會被人認出來;‘大隱於市’是最安全的。”

  白羅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賈普。

  “我不敢苟同。我會立刻逃走——那才有機會生存下去。我事前有充足的時間來安排好這一切,我會安排一艘小船等著我,發動機器後,我就會在身後的一片喊叫捉拿的聲音響起之前,逃到世界上最隱密的角落裡去。”

  我們倆抬頭看著白羅:“您是怎麼想的,先生?”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臉上浮起了詭秘的笑容。

  “我的朋友們,如果我想要在員警的鼻子下面躲開他們的注意,你們認為我該藏到哪裡呢?躲到監獄裡去!”

  “什麼?”

  “你們正在搜捕達文海姆先生,目的是要將他投入監獄。因此,你做夢也不會想到他是否有可能已經被關進了監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告訴我說,達文海姆夫人不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但我認為,如果你把她帶到拘留所,讓她和那個名叫比利·凱利特的人見上一面,即使是智商再低,她一定會立刻認出他來,盡管他已經剃掉了自己的鬍子和那些濃密的眉毛,而且還把頭發留得很短。一個女人總還是能夠認出她丈夫來的,即使整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被蒙蔽了。”

  “比利·凱利特?但員警早已有他的犯罪記錄了!”

  “我不是告訴你了,達文海姆是個聰明人嗎?他在很久以前就開始准備他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據了。去年秋天,他沒去布宜諾斯艾利斯——他正忙於塑造一個叫比利·凱利特的人,進行了三個月。因此,一旦事發,員警就不會有絲毫的懷疑。要記住,他這是在為一大筆財富下的賭注,同樣也是為了他的自由而賭。做這樣一件事是很值得的,只不過是“什麼?”

  “啊,從此以後,他不得不總和假鬍子和假發套為伴,也不得不重新裝扮起他原來的模樣,要帶著假鬍子睡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它總會引起懷疑的,他因此就不能冒險和他的妻子同床共眠。你為我查證了如下的事實,在此之前的六個月裡,或者說自從他編造的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回來以後,他和達文海姆夫人就一直分居在不同的房間。知道了這一事實之後,我便肯定了我的推論,各個細節都天衣元縫,非常吻合。這個園丁認為他看到他的主人繞過院子的一邊兒,他的話是很正確的。達文海姆到了湖邊停泊船的小屋裡,穿上了流浪漢衣服,這肯定是他事先瞞過男僕放在那兒的。接著,將自己原來穿的衣服扔進了湖裡,然後用一種很顯眼的方式典當那枚戒指後,又按計劃襲擊了一名員警,使自己安安穩穩地被關進了看守所裡。人們做夢也想不到他會在那兒!”

  “這不可能。”賈普哺哺低語道。

  “你去請達文海姆夫人辨認一下。”我的朋友微笑著說。

  第二天,一封掛號信放在了白羅的面前,他打開那一封信,一張五英鎊的鈔票飄落到桌上,我朋友的眉頭舒展開來:

  “啊,我贏了!我該用這錢做點什麼呢?我很內疚!這不是欺負賈普嗎?啊,有主意了!我們用它來吃頓晚飯吧,我們三個人一塊兒吃!這樣,我也會感到些許安慰,這真是大容易了。我為此而感到羞怯,我是不願意從一個小孩手裡搶錢的——真該死!我親愛的朋友,你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呢?”

十、電話求救疑案/義大利貴族奇遇記

  白羅和我有很多不算是正式交往但大家相處得很隨便的朋友和熟人,其中就有一位霍克大夫,有一段時間,這位和藹可親的大夫養成了一個習慣,總是在傍晚的時候到我們這兒來坐坐,和白羅閒談聊天;他由衷地敬佩白羅的才能。大夫本人是個心地坦蕩,從不矯飾的人,他非常崇拜白羅身上那種他所不具備的智慧。

  六月上旬的一個傍晚,大約八點半鐘,他又來了,舒舒服服地在椅子上落座之後,他開始愉快地聊起了時下流行的用砒霜投毒的這類案件。我們聊了大約十五分鐘,客廳的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驚慌失措的女人闖了進來:

  “噢,大夫,有人需要您的幫助!那聲音可怕極了,把我嚇了一跳,實在大可怕了!”

  我認出這是霍克大夫的女管家賴德小姐。大夫是個革身漢,住在離我們這裡幾條街以外的一所老房子裡。一向性情平和的賴德小姐此刻說起話來顯得語元倫次,完全失去了常態。

  “什麼可怕的聲音?到底是誰?出了什麼事兒?”

  “是電話裡的聲音,大夫,我接的電話,那個聲音說,‘救命!,它就這麼說的。‘大夫——救命!他們要殺我!’後來的聲音就聽不清楚了。‘你是誰?’我問,‘是誰在說話?’接著,我又聽到了回答,那聲音就像是在低聲耳語,好像是說‘福斯卡蒂尼’——或是說‘雷金大廈’。”

  大夫驚叫了一聲。

  “福斯卡蒂尼伯爵。他住在雷金大廈,我得馬上走。會出什麼事兒呢?”

  “他是你的一位病人嗎?”白羅問。

  “幾個星期前,因為些小病,我去他那兒出診過,他是個義大利人,但他的英語很地道。好了,我必須告辭了。晚安,白羅先生。除非是——”他猶豫了好一會兒。

  “我知道您想要說什麼,”波格微笑著說,“能陪您同去,我會很高興的。黑斯廷斯,到樓下叫輛出租車來。”

  當一個人有急事兒迫切需要搭車的時候,出租車總是難以謀面。最後,我終於攔住了一輛,上車後,我們立即朝“雷金大廈”疾駛而去。“雷金大廈”就坐落在聖·約翰森林大道附近,是一幢帶公寓套房的新式建築,它最近剛剛完工,裡面裝備有最先進的服務設施。

  大廳裡沒有人。大夫馬上報了電梯按鈕。當電梯下來時,穿制服的服務員態度嚴厲地問我們去哪裡。

  “十一號福斯卡蒂尼伯爵的房間。我想那裡有意外情況發生。”

  那人瞪了瞪他:

  “首先,我知道的情況是格雷夫斯先生大約在半小時前就出去了,他是福斯卡蒂尼怕爵的男僕,他當時什麼也沒說。”

  “伯爵一個人在房間裡嗎?”

  “不,先生。他請了兩位先生和他共進晚餐。”

  “他們是什麼人?”我迫不及待地問。

  我們進了電梯,很快就到了二樓,十一號就在二樓。

  “我沒親眼看到他們,但我想他們是兩個外國人。”

  他關上了鐵門。我們步出電梯,十一號房就在我們的對面。大夫摁響了門鈴,裡面沒人回答,我們聽不到裡面有任何聲音。大夫又摁了幾遍門鈴,除了門鈴的聲音,裡面什麼動靜也沒有。

  “事情好像很嚴重。”大夫低聲說,他轉身問那個電梯服務員:

  “有能打開這房間的備用鑰匙嗎?”

  “在樓下的服務處有一把。”

  “請馬上把它拿來,我想你最好去報警。”

  白羅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個服務員立刻跑開了。不久,他回來了,還帶來了公寓的經理。

  “先生們,你們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當然可以,我剛才接到了福斯卡蒂尼伯爵的電話,他說他被人襲擊,快要死了。您應該理解,我們必須不失任何時機進行搶救,但願現在不會為時太晚。”

  經理沒再多說什麼,便急忙掏出備用鑰匙將房門打開了,我們全都進了房間。

  我們首先進入的是一間面積很小的方形的客廳,在它右邊的那扇門半開半掩著。經理點點頭,對我們說:

  “這是餐廳。”

  霍克大夫帶頭走了進去,我們緊隨其後。當我們進去後,我驚訝得倒吸了一口氣,餐廳正中的圓形餐桌上,留著一頓晚餐,三把椅子都稍微離開一點兒餐桌,像是坐在上面的人剛剛起身離去。在靠近壁爐右側的牆角裡,放著一張大寫字台,它的後面坐著一個人——或者說他曾經是一個人,他的右手還握著電話,但身體卻向前倒了下去,他的腦袋從背後挨了致命的一擊。致他於死命的兇器很快就被發現了,那是一尊放在他一旁的大理石雕像,那尊雕像被人推倒,它的底座還沾著血跡。

  大夫的檢查不到一分鐘就結束了。“徹底死了,這肯定是當場死亡。我懷疑他怎麼還能夠打電話。在員警到來之前,最好是別動他。”

  根據經理的建議,我們搜查了整個房間,但結果就像早已預料到的那樣,謀殺者不可能在他抬腿就能離開的情況下還滯留在那裡。

  我們又回到餐廳,白羅沒有和我們一起去搜查房間。回來時,我發現他正在仔細打量餐廳正中的那張桌子。我湊到他身邊。那是一張擦得珵亮的紅木圓桌,一瓶玫瑰花作為裝飾被擺在桌子正中,光潔如鏡的桌面上舖有帶花邊的白色盤子襯墊;桌上擺有水果盤,但三個盆子都役被動過,還有三個剩有咖啡的杯子——兩杯黑咖啡和一杯加了牛奶的咖啡,三個人肯定都喝了一些咖啡,半滿的咖啡壺端放在中間的盤子上;其中的一個人抽了一隻雪前,另外一個抽了兩只香煙;盛雪前和香煙的灰色煙盒打開放在桌子上。

  我默默將這一切記在心裡,但我必須承認這些情況並沒有在瞭解案情上給我什麼幫助。我想知道,白羅會根據它們做出什麼樣的推理,他竟如此專心致志。於是,我向他提出疑問。

  “親愛的朋友”他回答說,“你忽略了一個重要的方法。

  我正在尋找我看不到的東西。”

  “那是什麼?”

  “一個失誤——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這是那個謀殺者的一個小小的疏忽。”

  他快步走到與餐廳相連的那個小廚房裡,探頭看了看,又搖了搖頭。

  “先生”他叫那位經理,“請告訴我,你們這兒送飯菜的設備和方法”經理邁步走到牆上的一個小窗口旁。

  “這是送飯菜的電梯,它一直通到大樓最頂層的廚房。

  飯菜是通過電話來預定的。廚師把菜飯放在這個電梯裡送下來。每次只送一道菜,用過的餐盤和碟子用同樣的方式被送上去,一點兒也不用為這些瑣事擔心;同時,又可以避兔在餐館吃飯會遇到人的麻煩。”

  白羅點點頭:

  “這麼說,今天晚餐用過的盤子和碟子都被送到頂層的廚房裡了,您是否允許我上去看一看?”

  “噢,當然了,如果您願意的話!開電梯的服務員羅伯特會帶您上去,給您做介紹的。不過,恐怕您不會發現什麼有用的情況。他們每天洗涮成百上千的盤子和碟子,它們都被放在了一起”然而,白羅的態度很堅決,他堅持要上去看一看,我們一起上了頂層的廚房,並詢問了那個拿十一號菜單的人。

  “菜單預訂的是三個人的飯菜,”他解釋說,“訂的是菜絲清湯,魚片、牛排,還有米飯和蛋奶酥。您問是什麼時間?

  噢,大約是傍晚八點鐘。恐怕現在那些盤子和碟子都被洗幹淨了。真是不走運。我想您是想查驗上面的指紋吧?”

  “不完全是,”白羅說,“我對福斯卡蒂尼伯爵的食欲更感興趣。他是不是每樣菜都嘗了一點兒?”

  “是的,不過,我當然說不准每一樣他吃了多少,反正每個盤子都被動過了。菜盤是空的一一也就是說,除了那份米飯和蛋奶酥,那個盤裡剩了許多。”

  “啊!”白羅應了一聲,似乎對這一事實表示滿意。

  當我們重新下來回到那個房間時,他低聲對我說:

  “我們不得不對付一個做事有條理的人。”

  “你是指謀殺者,還是福斯卡蒂尼伯爵?”

  “後者無疑是一位講究條理的先生,在發出呼救和說出了逼近他的危險之後,他非常小心地用手向上拿著聽筒”我瞪大了眼睛。他的這番話和說話的語氣使我產生了一個新的念頭。

  “你懷疑是服毒?”我屏住氣問道,那麼頭上的一擊是假像”白羅只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我們再次回到房間時,發現當地的一位警官帶著兩名員警已經趕到了現場,他好像是對我們的出現並不滿意,但白羅向他提起了我們在倫敦員警廳裡的朋友賈普警督後,我們被允許可以留下來。我們能留下來的確是件很幸運的事情,因為五分鐘之後,房間裡闖進了一位中年人,他臉上的悲痛和絕望讓人一覽無餘。

  來人就是格雷夫斯,他是福斯卡蒂尼伯爵的男僕,他給我們講的情況對我們很有幫助。

  在前一天上午,兩位先生來拜訪他的主人。他們都是義大利人,年長的一位大約四十多,他說他是阿斯卡尼奧先生。年輕的一位約有二十多歲,衣著很是考究。

  福斯卡蒂尼伯爵很顯然對他們的來訪有所准備,立即將格雷夫斯打發出去辦些雜務。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有些猶豫,可最後他終於承認出於對這次會晤目的的好奇,他並沒有遵從主人的吩咐立刻離開,而是在房門外徘徊磨蹭著,想聽一些裡面進行的談話。各方談話的聲音都很低,所以他並沒能聽得很清楚,但他還是隱約聽到了一些情況,可以清楚地說明他們討論的是有關錢的問題,說話自始至終充滿了威脅,沒有絲毫的友好氣氛。到了最後,福斯卡蒂尼怕爵略微提高了嗓門,偷聽的人就因此而聽到他說的這些話:

  “先生們,現在,我們沒有時間更多地討論這個問題了。

  如果明天晚上八點鐘你們來和我共進晚餐,我們將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格雷夫斯害怕有人發現他在偷聽,就急忙出去按照主人的吩咐辦事去了,今天晚上,那兩個人八點鐘准時到了。

  在晚餐期間,他們談到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政治、天氣,還有戲劇表演等等。當格雷夫斯將飯萊都擺放到桌子上,並准備好了咖啡後,他的主人就告訴他說今天晚上他可以隨意安排,沒有什麼要他做的了。

  “在有客人的時候,他這樣吩咐你正常嗎?”警官問道。

  “不,先生,通常不是這樣的。正因為如此,才使我想到他將要和這些先生們進行的談話肯定是不同尋常的。”格雷夫斯的話就這樣結束了。他大約在八點三十分出去,見了一個朋友,並和朋友一起到“大都市”音樂廳消磨了這麼長時間。

  沒有人看見那兩個人是什麼時間離開的,可謀殺的時間清楚地定在八點四十七分,寫字臺上那只小鐘被福斯卡蒂尼的胳膊打掉在了地上,它在那一刻停止了走動。時鐘停止的時間和賴德小姐接到呼救電話的時間正好吻合。

  法醫對屍體進行了檢查:,現在,屍體被放在大沙發上。

  我第一次看清了那張臉——橄欖色的臉,長長的鼻子,濃密的黑鬍子,厚厚的紅嘴唇翻了起來露出了白得刺眼的牙齒,這是一張看上去毫無悅人之處的臉。

  “好了,”警官合上了他的記錄本說道,“案情看起來非常清楚了,目前我們急待解決的惟一的問題是找到這位阿斯卡尼奧先生,我猜想他的地址不會碰巧在死者的筆記本裡吧?”

  正像白羅說的那樣,這位福斯卡蒂尼是個做事有條理的人,他的筆記本裡有一條寫得很小但很清晰的字:

  阿斯卡尼奧先生,格洛斯威諾酒店。

  那個警官忙著打了電話,然後向我們咧咧嘴笑著說:

  “非常及時,我們要找的這位先生剛剛動身去歐洲大陸。好了,先生們,我們在這裡要做的事情已經都結束了。這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但是案情已經明白無疑,極其可能這是一件義大利人的家族世仇之類的案子。”

  就這樣,那位警官一身輕松地離開了房間。我們朝樓下走去,霍克大夫非常激動。

  “這就像一本小說的開頭,是嗎?非常令人激動,如果你不是在現場的話,是不會相信的”白羅沒有言語,他一直很嚴肅地沉思著,整個晚上,他幾乎沒有再張開過嘴說話。

  “你這位大偵探有何高見,嗯?”霍克說著,拍了拍白羅的肩膀,“此時此刻,你的聰明智慧還沒起作用嗎?”

  “你這樣認為嗎?”

  “那你想到了什麼呢?”

  “比如說那房間裡的窗戶。”

  “那窗戶都關著,沒有人可以從窗戶進來或出去。我特別注意到了這點。”

  “為什麼你能夠注意到它呢?”

  大夫露出滿臉的困惑,白羅急忙解釋:

  “我的意思是說,那些窗簾沒有被拉上。這有點兒奇怪;

  再者是那杯咖啡,那是很濃的黑咖啡。”

  “可那又怎麼樣呢?”

  “非常濃非常黑,”白羅重複說,“這樣,就使我們想到一定是用過了那些米飯和蛋奶酥。那麼我們該得到些什麼啟發呢?”

  “咖啡和奶酥,”大夫大笑道,“您說的這些事風馬牛不相及,這是在和我開玩笑。”

  “我從來不開玩笑,黑斯廷斯可以為我作證,我相當嚴肅。”

  “我不懂您在說些什麼,”我承認道,“您不會懷疑到這個男僕吧?他有可能是那個犯罪團夥裡的成員,他在咖啡裡下了毒藥。我認為,他們也會為他提供不在現場的證據。”

  “毫無疑問,我的朋友,但是那個阿斯卡尼奧先生不在現場的證據更使我感興趣。”

  “你認為他不在作案現場?”

  “這正是我所擔心的。我並不懷疑我們很快就會弄清這一點。”

  《每日新聞導報》使我們對以後的案情進展有了更多的瞭解。

  阿斯卡尼奧先生被捕並被指控謀殺福斯卡蒂尼伯爵。

  當他被捕時,他一口否認見過那位伯爵,並且聲稱在案發的前天上午以及案發的當天晚上都從未接近過雷金大廈。那位年輕人則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阿斯卡尼奧先生是案發前兩天從歐洲大陸獨身一人來到英國,住進格洛斯威諾酒店的。搜捕第二個人的所有努力都以失敗告終。

  然而,阿斯卡尼奧並沒有被送上法庭受審。不亞于義大利大使本人身份的一位政界要人到警察局分面作證,說那天晚上從八點到九點,阿斯卡尼奧一直在大使館和他在一起。因此,他被釋放了。很自然,很多人都認為那樁案子屬於政治性的,因而有意秘而不宣,隱瞞公眾。

  白羅對所有這一切情況都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然而,在一天上午,當他突然對我說他十一點要等一位客人時,我還是有點兒吃驚,因為那位客人不是別人,正是阿斯卡尼奧先生本人。

  “他希望與你會面嗎?”

  “啊,黑斯廷斯,是我希望能和他面談。”

  “談什麼!”

  “談雷金大廈的謀殺案。”

  “你打算證明是他幹的?”

  “一個人不能夠因為謀殺罪被審問兩次,黑斯廷斯,你應該具備這種常識。啊,這是我們的朋友報的門鈴。”

  幾分鐘後,阿斯卡尼奧先生被領進房間。他身材矮小,人很瘦削,眼神狡黠詭詐。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用懷疑的目光交替地看著我和白羅。

  “哪位是白羅先生?”

  我的矮個子朋友輕輕地拍了拍胸脯。

  “請坐,先生。證明您已接到了我的信。我決心將這件案情中的秘密調查個水落石出。在某些方面,您可以幫助我。讓我們談談吧。您陪同一位朋友在九號即星期四上午拜訪了那位福斯卡蒂尼伯爵——”

  那個義大利人做了個憤怒的手勢。

  “這是根本沒有的事兒,我在法庭上已發過誓——”

  “不必激動——我的感覺是您發過的誓有假。”

  “您這是在威脅我?哼!我什麼也不怕,我已經被證明元罪了。”

  “確實如此。我不是個智力低下的人,也不是威脅要將您送上絞架——而是說我會公開秘密,引起公眾的注意!我看得出您不喜歡這句話。我有一種感覺,您是不會喜歡公眾注意的。您知道。我的感覺對我來說是很有價值的。先生,請靜下心來,您惟一的機會就是與我坦誠相見,對我毫無隱瞞。我並不想知道您是奉誰的秘密使命到英國來的,我知道您來見福斯卡蒂尼伯爵懷有特殊的目的,這就足夠了。”

  “他不是一個伯爵!”那個義大利人憤怒地咆哮道。

  “我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的名字沒有被收入《歐洲貴族家譜年鑒》。不必介意,伯爵這個頭銜,在訛詐、勒索這樣的行當裡經常是很有用的。”

  “我想我還是對您但白的好,您像是知道很多事情。”

  “我會很好地利用我的智慧。說吧,阿斯卡尼奧先生。您在星期四上午拜訪了死者,是不是真的?”

  “是的,但是第二天傍晚,我根本沒去那兒,根本沒那必要!我會將所有的事情全告訴您的。這個惡棍掌握了義大利的一位要人的一些情報,他索要一大筆錢來換回那些情報。我來英國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那天上午,我如約去拜訪他,義大利使館的一位年輕秘書陪我一“同前往那裡,雖然我當時付給了他一筆數目非常大的錢,他本人表現得卻比我想像的要理智,他收下了。”

  “請允許我問一下,你們的付款方式是什麼?”

  “給他的是義大利現鈔。我當時就將錢付給了他,他當面將那些涉嫌的情報交給了我。從那兒以後,我就再沒見過他。”

  “當您被捕的時候,為什麼不把這些講出來?”

  “我的職務很微妙,我必須否認我和那人有任何聯系。”

  “您怎麼理解後來的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呢?”

  “我只能這樣認為,肯定是有人故意假冒我的名義進行了謀殺,所以我明白在那房子裡是找不到錢的。”

  白羅看看他,搖了搖頭。

  “真奇怪,”他低聲說,“我們都有些聰明才智,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該怎樣運用它們。再見,阿斯卡尼臭先生,我相信您所說的話,這和我想的很吻合,但我必須找到證據。”

  鞠躬之後,客人退出了房間。白羅又回到他的搖椅上坐下來,微笑著看著我。

  “讓我們聽一聽黑斯廷斯上尉對此案的見解吧。”

  “好吧,我認為阿斯卡尼奧是對的——他說有人那天晚上假冒了他的名義犯罪。”

  “根本不是,你從來也不好好地用仁慈的上帝所賦予的那部分聰明才智。想一想那天晚上離開那房子時我對你說的那些話吧。當時,我說窗簾沒被拉上,我們現在的季節是六月,晚上八點的時候,天還很亮,一直到八點半,天色才會慢慢黑下來,這說明瞭什麼呢?我有一個印象,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接著再看那個案子,像我說的那樣,那杯咖啡很濃,顏色很黑,福斯卡蒂尼伯爵的牙齒卻白得驚人,黑咖啡會給牙齒染上顏色的。由此,我們可以推斷,福斯卡蒂尼伯爵根本就沒喝過一點兒咖啡。然而,三隻杯子裡都有咖啡,而且都被喝了一些,為什麼有人要做這樣的假像,在福斯卡蒂尼伯爵根本沒喝咖啡的情況下,讓別人相信他喝過了呢?”

  我搖了搖頭,對這一切仍是迷惑不解。

  “接著想,我來幫助你。我們有什麼證據證明阿斯卡尼奧和他的朋友,或者是那兩個冒名頂替的人在案發的那天晚上確實到過房間裡呢?沒有一個人看到過他們進來,也沒有人看見他們出去。我們只有一個人的證詞和一大堆毫無生命力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指那些刀子、叉子、杯子和空盤子。啊,這是個很聰明的主意!格雷夫斯雖是個盜賊、惡棍,但他是個做事多麼有條理的人啊!那天上午他偷聽到了一部分的說話內容,好些內容足以使他意識到福斯卡蒂尼如果公開他的行為,就會處於非常尬尷的境地。第二天晚上大約八點鐘,他告訴他的主人說有人給他打電話,福斯卡蒂尼就坐到了寫字台旁,伸出手去接電話。這時候,格雷夫斯從他身後,用大理石雕像將他砸倒。接著,他迅速地撥通電話,預訂三個人的晚餐。晚餐送下來的時候,他擺好桌子,放好盤子,擺上刀、叉等等,但他又不得不吃掉一些飯菜。他不僅是個頭腦聰明,很有條理的人,他的胃口也大得驚人。在吃了三份飯菜之後,那些米飯和蛋奶酥他再也吃不下去了,他甚至還抽了一支雪前和兩支香煙,用來製造假像。啊,這一切做得很地道。然後,他將鐘的指針撥到八點四十六分,並將它打翻在地上,讓它停了下來,他沒有做好的一件事就是拉上窗簾,如果確實是舉行過一次晚宴的話,天色一暗下來,就該將窗簾拉上,但他忘了這一點。然後,他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對開電梯的人說有客人來了。之後,他匆忙趕到一個電話亭,在將近八點四十六分的時候,假裝他主人垂死的呼救聲,撥通了大夫的電話。他的主意如此聰明,做得如此漂亮,根本就沒有人想到要調查那個電話是不是及時從十一號房間裡打出來的。”

  “我的看法是,只有赫丘勒·波格才會產生這樣的疑問吧?”我不無挖苦他說道。

  “不只是赫丘勒·白羅,”我的朋友臉上露出了笑容,“我現在就開始調查。首先,我不得不向你證實我的想法,但是你將看到我是正確的。然後,賈普就可以逮捕那位可敬的格雷夫斯。我已經向格雷夫斯做了暗示,我不知道他已經將那筆錢揮霍掉了多少。”

  白羅的確是對的。他總是能正確地估價自己!

十一、神秘的遺囑/失蹤的遺囑

  維奧萊特·馬什小姐給我們提出的問題使我們的日常工作有了一個令人愉快的改變。白羅接到這位女士的一張書寫得龍飛鳳舞、商業口吻十足的便條,她要求約見白羅。白羅答應了,並請她第二天十一點到我們這裡來見面。

  她准時赴約——高挑的身材,端莊大方的面龐,衣著樸素而整潔,給人一種幹練、有條理的印象。很顯然,這是一個在社會上闖蕩過,見過世面的女人。我對這種所謂“新女性”不敢有大多的恭維,盡管她還算得上漂亮,我還是很難對她產生什麼特殊的好感。

  “我的事情有點兒不同尋常,白羅先生。”她落座後說道,“我最好是從頭開始給您講一遍這件事情的起因”

  “我洗耳恭聽,小姐”

  “我是個孤兒。父親兄弟兩人,他們是德文郡的一個小農場主的兒子。農場並不肥沃,年長的伯父安德魯移民到了澳大利亞。他在那裡幹得很出色,通過成功地經營土地,他成了一個很富有的人。我的父親羅傑對農業生產不感興趣,他努力使自己多接受教育,並刻苦自學,最後他在一家小公司裡謀到了一個職員的位置;他妻子(我母親)的家庭地位略高於他:我媽媽是位貧窮的藝術家的女兒。在我六歲的時候,我的父親去世了。在我十四歲那年,媽媽也隨他去了。當時,我惟一的一位在世的親人就是我的伯父安德魯。他當時剛從澳大利亞回來,在他的出生地買了一小片地——蘋果莊園。他很喜歡他兄弟的遺孤,井將我照顧得無微不至,他讓我和他同住蘋果莊園,待我就像是他的親女兒一樣。

  “蘋果莊園——盡管它的名字很好聽,實際上,它只是一所舊農壓。經營農田是伯父根深蒂固的觀念,他對各種各樣的現代化農業設備特別感興趣。盡管他待我很好,但在對女人的教育培養這個問題上,他有些頑固的古怪思想。他自己是個受教育很少或根本沒受過教育的人,雖然他做事很精明能幹,卻看不起所謂的書本知識,尤其反對女人接受書本知識。在他看來,女孩子就該學做些實用的家務活或日常的瑣碎事務,應該對家庭有用而盡量遠離書本。他按照他的這種思想培養教育我,讓我感到很失望。我公開對此表示反抗,我知道我有一個好腦子,而對家務事兒毫無天賦。我的伯父和我雖然相互關心,關系很是親密,但都是那種個性很強的人。為此,我們發生過很多次爭執。我很幸運地得到了一,份獎學金,而且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成功地按照我自己的想法選擇了我的人生道路。當我下決心要到格頓去的

  時候,我們的沖突到了極點。我自己有一筆數目很小的錢,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我也下定決心要充分利用上帝賜予我的才華。為此,我和伯父發生了長時間的爭執。九年前的一個周未,我和伯父進行了最後一次爭辯,他將事實很明白地擺到我的面前:他沒有別的親人,他打算讓我作他的惟一繼承人。就像我已經告訴過您的那樣,他是個非常有錢的人。然而,如果我固執己見,就別指望從他那裡得到任何東西。我盡量保持禮貌,但我決心已定,我對他說我一向對他感情很深,但我必須走我自己的人生道路。我們分手時他說:‘你動動你的腦筋想想吧,我沒有受過任何書本教育,盡管如此,無論什麼時候,我都願用自己的腦子和你的智慧較量一下,我要看看,到底誰輸誰贏!’

  “後來我們的關系一直很融洽,雖然他的觀點絲毫沒有改變,他從不提我被大學錄取的事情,也不提我獲得的學士學位。在最近三年,他的健康每況愈下。一個月前,他去世了。

  “現在,我來談一談我此次拜訪的目的。我的伯父留下了一份非常奇怪的遺囑。根據遺囑的規定,‘蘋果莊園’,還有莊園的所有收入,從他去世之日起的一年內——‘在此期間,我聰明的侄女要證明自己的聰明才智’——這是他的原話。一年過後,‘如果證明我比她更聰明的話’,房子,還有我伯父所有的那一大筆遺產將被遺贈給各種慈善機構。”

  “這樣的話,對您來說有點兒太狠心了,因為您是馬什先生惟一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我並不這樣認為,安德魯伯父事先已經多次警告過我——他這樣是很公平的——可我還是選擇了自己的道路。既然我不願意按照他的意願行事,他就有很充分的理由將自己的錢按他喜歡的方式留給任何人”

  “那份遺囑是律師起草的嗎?”

  “不,它是寫在一張遺囑表上的,由住在‘蘋果莊園,裡的一對夫婦做證人;這對夫婦一直負責照顧伯父。”

  “這樣是可以宣佈這份遺囑無效的。”

  “我不願意這樣做。”

  “那麼說,您是將它看成是您伯父對您公正的挑戰了?”

  “這正是我的看法。”

  “這樣,當然是需要另一種解釋了。”白羅沉思著說,“在這所老宅院裡,您的伯父肯定在什麼地方藏好了一筆現金;要麼就是他在什麼地方藏有另一份遺囑。他給您一年的時間來考驗您的智慧,讓您在此期間找到它們。”

  “千真萬確,白羅先生。我來拜訪您是出於對您的敬佩,相信您的智慧會比我的更起作用。”

  “啊哈!不過您這樣做是十分明智的。我的非凡智慧就要為您效力了,難道您自己就沒做什麼搜查嗎?”

  “只是倉促地搜查過一遍,不過,我對伯父的不容置疑的能力懷有由衷的敬意。我不會簡單地認為這是件容易的事兒。”

  “您是否將那份遺囑或影本帶來了?”

  馬什小姐將一份文件遞到了桌子這邊,白羅看了一遍,自己點了點頭:

  “這份遺囑三年前立下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五日,時間也標了出來——”上午十一點——這倒是很耐人尋味的。這樣,調查的範圍就縮小了。肯定還有另外一份遺囑。我們必須找到它。即使是半個小時以後立下的另一份,也足以便這份無效。好了,小姐,您擺到我面前的這道難題很有挑戰性,

  它需要我開動腦筋。我願意竭誠為您效力,為您圓滿地解決這一。難題,盡管您的伯父是位能力非凡的人,他的智慧也不可能超過白羅!”

  說實話,白羅的自負向來是毫不掩飾的!

  “幸運的是,目前我手頭並無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和黑斯廷斯今晚就動身到‘蘋果莊園’去。照料您伯父的那位農夫和他的妻子一定還在那裡吧?”

  “是的,他們是貝克夫婦。”

  第二天上午,我們開始了搜索。我們是前一天的晚上很‘晚才到達“蘋果莊園”的。貝克夫婦已經事先收到了馬什小姐的電報,他們正在為迎接我們做准備。這夫婦倆都是令人愉快的人。丈夫皮膚粗糙,面頰紅潤,就像存放過久而萎縮起皺的甜蘋果;妻子身體粗壯龐大,神情鎮定。

  我們下火車後又乘了八英里的車才到達‘蘋果莊園”。由於旅途勞頓,在晚飯用過烤雞、蘋果派和德文郡的奶油之後,我們立刻上床就寢。現在,我們剛剛用完豐盛的早餐,正坐在一個很小的屋子裡,這是馬什先生生前的書房兼起居室,書桌上堆滿了各種檔,一摞一摞靠著牆擺放非常整齊;一張碩大的皮革搖椅清楚地表明這是它的主人經常來休息的地方;桌子·對面靠著牆放著一排磨破了印花棉布罩的小沙發;緊靠窗戶下麵的那排座椅也罩著同樣的褪色印花棉布罩,樣式很老。

  “啊,我親愛的朋友,”白羅點上一支香煙,對我說道,“我們必須按我們的計劃行事,雖然我已經粗略地觀察了這所房子,但我傾向於認為在這所房子裡還是會發現有用的線索的。我們得很仔細地檢查一遍書桌上的這些文件、紙張,當然,我並不指望能在這裡面發現那份遺囑,可是,那些明顯無用的紙張很可能會掩蓋真正藏遺囑的地方,它們會為我們提供找到遺囑的線索。但是首先,我們必須瞭解一些情況。請你搖一下鈴。”

  我照他說的搖了鈴。等著有人聽到鈴聲上來的時候,白羅正來回在房間裡踱著步,用充滿贊許的目光打量著周圍。

  “這位馬什先生是位辦事極有條理的人,你看看,這些文件摞得多麼整齊規矩呀;還有每個抽屜鎖裡插著的鑰匙上部貼有象牙色的小標簽——這樣——靠牆放著的那個瓷器櫃的鑰匙上,也貼著這樣的標簽。瓷器櫃裡的瓷器擺得多麼井然有序呀,它看起來使人賞心悅目。這裡沒有一樣東西安排得不合條理。眼睛無論向哪兒看,都感覺很舒服——”

  他說著,突然停了下來,他的眼睛停在了這張書桌的鑰匙上,這把鑰匙上帶著一個髒兮兮的信封。白羅看了,皺了皺眉,將鑰匙從鎖中取了下來。在信封上有一行很潦草的字跡:“卷蓋式書桌的鑰匙”。這與其他鑰匙上整潔清晰的字跡迥然不同。

  “奇怪的字跡,”白羅皺著眉說道,“我敢發誓,這絕不是馬什先生一貫的做法,可還有誰到過這個房間呢?只有馬什小姐。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這位女士做事也是非常有條不紊的。”

  貝克聽到鈴聲走了進來。

  “您可以將您的妻子也叫來嗎?我想問你們幾個問題”

  貝克又出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和他的妻子一起回來,

  貝克太太邊走邊在圍裙上擦著手,臉上閃著興奮的光芒。

  用了不幾句話,白羅便講清楚了他這次來的使命,貝克夫婦立刻表示同情。

  “我們不希望看到維奧萊特小姐失去她應該得到的東西,”這個女人明確表示,“如果讓那些‘慈善醫院’得到這些財產,那是非常殘酷的,我是說對馬什小姐來說。”

  白羅開始提問了。是的,貝克先生和太大很清楚地記得為那份遺囑做過見證人。貝克還按吩咐到附近的鎮上去,買了兩份印刷好的遺囑表格。

  “兩份?”白羅敏銳地問道。

  “是的,是的。我想是為了安全起見吧。萬一他把哪張給用壞了——可以肯定的是,後來他真的寫壞了一張。我們在一份遺囑上簽了名——”

  “那是在什麼時候?”

  貝克撓了撓頭,但他的妻子比他反應得更快:“啊,確切他說,是十一點,我剛剛把牛奶放到可哥粉裡,你不記得了嗎?我們重新回到廚房裡的時候,它們都被煮開得從爐子上溢出來,弄得到處都是了。”

  “後來呢?”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又被叫去了。‘我給搞錯了,不得不撕了重來。這得麻煩你們再簽一次名。’於是,我們就照辦了。之後,主人給了我們每人一份數目很可觀的錢。‘在我的遺囑中,我什麼也沒留給你們,但只要我活著,你們每年都可得到這樣一筆錢作為儲備金。’他的確這樣做了”

  白羅想了想:

  “你們在簽了第二次名之後,馬什先生又做了些什麼,你們知道嗎?”

  “出去到村裡和商人結賬了。”

  這好像是沒什麼幫助,彼洛又試著從另外的角度談這個問題。他拿出了書桌上的那把鑰匙:

  “這上面是你們主人寫的字嗎?”

  我可以想得到,但過了一會兒貝克才答道:“是的,先生,這是我們主人寫的。”

  “他在撒謊。”我心裡想,“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你的主人讓別人進來過嗎?——在過去的三年裡,有沒有主人進過這間房子?”

  “沒有,先生。”

  “有沒有客人來?”

  “只有維奧萊特小姐。”

  “什麼樣的陌生人都沒進來過嗎?”

  “是的,先生。”

  “你忘了那些做工的人,吉姆。”他的妻子提醒說。

  “做工的人?”白羅轉過頭來問她,“做什麼工?”

  這個女人解釋說,大約在兩年半前,馬什先生叫來了一些工人對這房子進行一些維修,她搞不清具體是維修什麼。她的看法似乎是:整個維修都是他主人一時突發的古怪念頭,其實完全沒有必要,那些修房子的人在書房裡做了一段時間,但究竟做的是什麼,她就不知道了。因為在維修期間,他們的主人始終不讓他們倆走進那個房間。不幸的是,他們現在誰也記不清受雇來維修的那家公司的名字,只記得那家公司是在普利茅斯。

  “我們有進展了,黑斯廷斯。”當貝克夫婦離開房間後,白羅搓著他的手說,“很明顯,他立了第二份遺囑,然後,就從普利茅斯請來維修工,把它放在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與其浪費時間撬開地板,掏空牆壁,我們還不如去普利茅斯走一趟。”

  只費了一點兒周折,我們就得到了我們想要瞭解的情況,我們找到了曾經受雇于馬什先生的那家公司。他們的雇員都在公司做了很多年,所以,我們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兩個按馬什先生吩咐維修書房的工人。

  他們非常清楚地記得那件事兒,在他們做的各種各樣的零瑣活計中,他們記得他們橇開了那個老式壁爐的一塊磚,把壁爐挖空做了一個洞,然後將那塊磚又裝了回去。當時做得非常仔細,所以幾乎看不出來那磚與壁爐的接縫。他們又從壁爐底部壓上一塊磚,整個事情才算完成。那是件相當難做的活計,那個老先生非常挑剔。向我們講述這件事情的人叫果剛,他是個身材魁梧,長著花白胡須,看上去有點聰明的傢伙。

  我們返回“蘋果莊園”,情緒高漲,趕忙打開書房的門,根據我們最新得到的情況,實施我們的行動。在磚上看不出任何重新動過的痕跡。但是當我們仔細地按照那工人的說法,小心翼翼地搬掉一塊磚的時候,一個深洞立刻出現在我們面前。彼洛迫不急待地將手伸進去,他的臉上洋洋得意的神情卻突然一下子變得驚愕不已,轉而變得垂頭喪氣。他抓出來的只是燒成灰燼的碎紙片,除此之外,那洞裡空元一物。

  “可惡!”白羅憤怒地叫道,“有人搶在我們前面下手了”

  我們焦急地查看了那張燒成灰的碎紙片,很顯然,它正是我們急於尋找的那份遺囑的殘骸,上面還留有貝克簽名的一部分,但遺囑的條款卻不見了。

  白羅一下子雙腳癱倒在地。如果不是我們這麼應付過來,那麼他的表情肯定更令人好笑。“我不明白,”他低聲吼道,“到底是誰毀了這份遺囑呢?他們的動機是什麼呢?”

  “會不會是貝克夫婦?”我說出了我的猜測。

  “為什麼?這樣做他們得不到任何好處。如果這地方變成一所醫院的財產,他們倒更願意它能歸馬什小姐所有。毀掉這份遺囑對誰會有好處呢?那些慈善醫院——是的,但是人們是不應該懷疑慈善機構的。”

  “或許是那個老人改變了主意,自己把遺囑毀掉了/我又猜測道。

  白羅站了起來,帶著他一貫的小心撣去了膝蓋上的塵土。

  “有可能,”他承認道,“這也許是你一個比較明智的想法,黑斯廷斯,好了,我們在這裡沒什麼可做的了。我們已經盡了我們的全力,我們成功地用我們的智慧和這位安德魯老先生作了較量。但不幸的是,他的侄女不會因我們的成功而受益。”

  我們立刻驅車趕往車站,剛巧趕上了去倫敦的一列火車,盡管它不是那列特快車。白羅顯得很難過,很不滿意。至於我呢,我疲憊不堪,縮在一個角落裡打噸。突然,就在我們剛剛要駛出車站的時候,白羅厲聲尖叫起來:

  “醒醒,黑斯廷斯!醒醒,快!咱們跳下去!”

  我還沒搞清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已經站在月臺上了。禮帽和旅行包都丟在了車上,火車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我非常憤怒,可白羅卻毫不在意。

  “我是個傻瓜!”他喊道,“一個十足的傻瓜!我再也不吹噓我的小聰明瞭!”

  “不管怎麼說,你做得還不錯,”我惱怒他說,“可現在,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像往常一樣,白羅只顧按他的主意行事,對我的話絲毫不在意。

  “商人的賬本——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是的,可它在哪裡呢?不要著急,我不會弄錯的。我們必須馬上趕回去。

  說說容易,做起來就難了。我們好不容易搭上一輛慢車,趕到了埃科斯特。在那兒,白羅叫來了一輛出租車。當我們趕回“蘋果莊園”時,已是破曉時分了。叫醒了貝克夫婦,我可以看得出他們那滿臉的迷惑。白羅沒對任何人作任何解釋,便匆匆邁步進了書房。

  “我不但是個十足的傻瓜,而且是個百分之百的傻瓜,我的朋友,”他還在不斷他說,“看這兒!現在我終於找到它了!”

  他徑直走到書桌旁,拿出那把鑰匙,將上面的信封解了下來。我呆呆地望著他。他怎麼可能希望在這麼小的一個信封裡找到一張那麼大的遺囑表格呢?他極為小心地切開那個信封,把它放平,攤開。然後,他點亮一根火柴,將信封的沒有寫字的空白面對准火苗。過了幾分鐘,模模糊糊的字跡逐漸顯露了出來。

  “看呀,我親愛的朋友!”白羅發出了勝利的歡呼。

  我看到了。上面出現了幾行模糊的字跡,簡要他說明他將他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他的侄女維奧萊特·馬什。時間是三月二十五日中午十二點三十分,證人是亞伯特,派克,甜食店老闆;傑西·派克,已婚婦女。

  “但這合法嗎?”我喘著氣問道。

  “眾所周知,沒有法律反對你用隱形混合墨水書寫你的遺囑。立遺囑人的意圖是很明顯的,受益人是他惟一在世的親人。但他預見到了搜查遺囑的人所要走的每一步。而我,這個十足的傻瓜,就一步一步地上了他的圈套。他拿到兩份遺囑表格,讓僕人簽了兩次名。然後,帶上他寫在一張髒信封裡面的遺囑和裝有隱形墨水的鋼筆出門去了。他編了一個藉口,讓甜食店的老闆和他的妻子在他自己的親筆簽名下簽上了他們的名字。然後,他將這個信封折起來,系在了他書桌的這把鑰匙上,自己得意地看著暗自咯咯地發笑,如果他的侄女看穿了他的小把戲,她就等於證明她的人生選擇是適宜的,她所受的教育也是應當的,因而就理所應當

  得到他的錢。”

  “她並沒有識破它,對嗎?”我慢慢他說,“這好像是極不合理,實際上是那位老人贏了。”

  “不,黑斯廷斯,你的腦筋又轉錯彎了。馬什小姐把這件事立刻交給我來處理,這就證明她的聰明才智以及婦女接受教育的重要價值。人們辦重大事情從來都要雇請一流的專家來幫助。她的這一聰明舉動足以證明她有資格得到那筆錢。”

  我對白羅的宏論驚歎不已,非常驚奇,不知九泉之下的老安德魯·馬什對此會作何感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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