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列車之謎 The Mystery of the Blue Train By 阿嘉莎‧克莉絲蒂 Dame Agatha Mary Clarissa Christie

第一章 白髮男人

  將近子夜時分,一個人穿過協和廣場(巴黎最大的廣場,位於塞納河右岸,城西北部。譯注)。他雖然穿著貴重的皮毛大衣,還是不難使人看出他體弱多病,窮困潦倒。

  這個人長著一副老鼠的面孔。誰也不會認為這樣一個身體虛弱的人在生活中會起什麼作用。但正是他在世界的一個角落裡發揮著他的作用。

  此時此刻,有一使命催他回家。但在回家之前,他還要做一件交易。而那一使命和這一交易是互不相干的。

  他來到塞納河畔,穿過橋,到了巴黎的一個名聲很壞的街區。他在一棟沒有人看守的大樓前稍停片刻,左右窺視幾眼,便上了四層樓。沒等他伸手敲門,一個女人就把門打開了。這個女人仿佛是在等待著這個男人的到來。她幫助他脫掉了大衣,帶他走進客廳。這個客廳的裝飾和擺設都很俗氣。汙穢的燈罩下的燈光照在這個女人的面頰上。她象蒙古人一樣顴骨突起,頭上戴著廉價的首飾。這個女人名叫奧爾加·德米羅夫娜,說到她的職業,那人們就不必有什麼懷疑了,就象不用懷疑她那民族的特性一樣。

  “都辦妥了嗎?小寶貝!”

  “都辦妥了,鮑裡斯·伊萬諾維奇。”

  他點了點頭,壓低了嗓門說:“我相信沒我盯我的梢。”

  但是他的聲音裡卻流露出膽怯的心情。他走到窗前,把窗簾拉開,向樓下張望了一下,驀然回過頭來說道:

  “外面有兩個人,在街那邊的人行道上。這可能是……”他的話音未落便思忖起來,正象他恐懼的時候時常做的那樣。

  而那個俄國女人卻若無其事地搖搖頭。

  “他們在您來之前就在那裡了……”

  “看樣子,他們是在監視這座樓房。”

  “這是可能的。”她附和著說道。

  “如果這是這樣的話……”

  “我想他們不會跟蹤您,除非他們嗅到了什麼。”

  這個男人的嘴角上浮現出一絲愚蠢而痛苦的笑容。

  “你說的對。”這個男人說道。

  他思慮了足有一分鐘,然後帶著充滿仇恨的語調慢聲細語地說道:“這個該死的美國佬真會保護自己,比誰都會。”

  “這一點我是相信的。”

  他又走到了窗前。

  “惡棍!”他嘟噥著,冷笑了一聲,“是警察局的老相識,老弟,祝你們成功!”

  奧爾加·德米羅夫娜搖搖頭。

  “若是那個美國佬象您所說的那樣,那麼就是有兩個惡棍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沒有吭聲。

  “我在想……”

  “怎麼?”

  “要知道,今天晚上有一個人兩次到過這條街,是一個白髮男人。”

  “他要幹什麼?”

  “沒有什麼。當這個人走到那個人身旁時,好象故意掉下一隻手套在地上,其中一個人把手套拾起來又交還給了白髮男人。真是一場滑稽劇。”

  “你認為這個白髮男人是這兩個傢夥的後臺嗎?”

  “有點象。”

  這回俄國佬有點吃驚。

  “你果真認為是這樣?包裹還安全嗎?沒有什麼人動過?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他又陷入了深思。

  “您要有信心!”

  她在火爐旁彎下腰把煤塊擺撥動了一下,從中取出一個紙包遞給了他。

  “真聰明!”他滿意地說道。

  “這所房子已經被搜查了兩次,我的床單都被撕破了。”

  “我已經說過,我們說的太多了。”他叨咕著,“對價錢過多的考慮是致命的錯誤。”

  他撕去了包裹的外層,裡面還包著一層紙。他打開紙,看了一眼裡面的東西,又緊緊地包上了。這時電鈴聲突然響起。

  “美國佬准時來到了。”奧爾加看了一下手錶。她走出房間,沒過多久她帶進來一個陌生人,高個頭、寬肩膀,從外貌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個美國人。美國人先是瞟了一眼女人,繼而又向那個男人掃了一眼。

  “您是克雷斯內先生嗎?”美國佬客氣地問道。

  “正是,正是我。”鮑裡斯回答道。“請原諒,接頭地點變動了。要知道,最緊要的是:我們的交易不能露出馬腳。我不能把這種東西帶在身上去接頭。”

  “啊,是這樣。”美國人很有禮貌地說道。

  “您曾對我說過,這樁交易只是能在我們之間進行,是嗎?這是這樁買賣的重要條件之一。”

  美國人點了一下頭。

  “這方面我們是一致的。”他冷淡地說。“您是否現在把貨拿出來讓我看一下。”

  “您的錢拿來了嗎?是鈔票?”

  “是的。”對方回答道。

  可是他沒有提到他的錢是否已帶在身上。克雷斯內猶豫了下,就把紙包放在桌子上了。

  美國人打開紙包。他走到燈光下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細心地看了一會兒,似乎還比較滿意。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拿出來一疊鈔票,交給了俄國人,俄國人謹慎地數著鈔票。

  “對嗎?”

  “謝謝,完全對。”

  “好,好極啦!”美國人說道。

  美國人把紙包放進自己的衣袋裡,對奧爾加鞠了一躬。

  “再見,小姐。再見,克雷斯內先生。”

  道別後,他便離開了房間,房門在他身後關上了。剩下的兩個人面面相視了一會兒。

  男的用舌頭舔著乾燥的嘴唇說道:“我在想,他會不會回到他下榻的飯店去呢?”

  兩人不約而同的向窗外望去。這時那個美國人正好走到街上。他向左邊瞥了一眼,隨即猛然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牆角處有兩個人悄悄地跟上了他。跟蹤和被跟蹤者都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奧爾加·德米羅夫娜說道:“他一定回家了。您不用替他擔心,也不要對他抱有希望。”

  “你為什麼認為他一定很安全呢?”克雷斯內問道。

  “如果一個人有那麼錢,那他決不是傻瓜。”奧爾加說,“足夠的錢……”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克雷斯內。

  “嗯?”

  “我的那一份,鮑裡斯·伊萬諾維奇?”

  他很不情願地給了她兩張鈔票。她默不作聲地謝了他,把錢塞進襪統裡。

  他好奇地看著奧爾加。

  “你不感到惋惜嗎?奧爾加·德米羅夫娜?”

  “有什麼可惋惜的呢?”

  “你把那麼絕妙的首飾放棄了。我相信,大多數女人對這種東西愛得發狂。”

  她點點頭。

  “您說的對。很多女人都有這種瘋狂般的特點,可是我沒有。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麼?”克雷斯內問道。

  “這個美國人拿到了寶石,且又安然無事。對此我深信無疑。可是以後會怎樣呢……”

  “以後會怎樣呢?”

  “他肯定會把寶石送給一個女人。”奧爾加說著,遐想著,“我想,如果給了一個女人,會怎麼樣呢?”

  她又走到窗前,突然喊了一聲,把頭轉向她的同夥。

  “您瞧。走在路邊上的那個人,就是我剛才提到過的那個人。”

  一個身子又瘦又長的,很瀟灑的男人沉著地走過。他頭戴一頂圓帽,穿著大衣。在路燈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露在圓帽外邊的一頭長發。

第二章 侯爵先生

  白髮男人不慌不忙地只顧走路,周圍的一切他全不放在心上。他跨進一個胡同,拐了一個彎便來來了另一條大街上,嘴裡還哼著歌曲。

  他突然收住了腳步,緊張地聽著。他的到一種聲響,這聲響有點象輪胎放炮,又有點象槍聲。他嘴角浮出了一絲少有的微笑,然後又繼續走路。在街角上他看到了一個熱鬧的場面:有個員警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白髮男人也湊過去詢問著與別人相同的問題。

  “發生了什麼事?”

  “是這樣,先生。兩個惡棍襲擊了一個美國人。”

  “那個美國人受傷了嗎?”

  “看不出來。”回答白髮男人的話的那個人淡淡一笑。“那個美國人的衣袋裡有一隻手槍。那兩個惡棍還沒來得及下手,美國人就開了槍。那兩個傢夥嚇跑了。員警嘛,同往常一樣,總是姍姍來遲。”

  “原來如此。”白髮男人說道。此事對他來說似乎無關緊要。

  他泰然自若,依然趕路。過了塞納河,在繁華市區的一條恬靜的馬路上他停住了腳步,身旁是一家商店。

  這家平平常常的商店並不引人注意。它的主人帕波波魯斯博士是個極其有名望的古玩商人,以致並不需要什麼廣告招攬生意。他的生意也很少在商店的櫃檯上成交。帕波波魯斯在香榭麗舍大街有一幢豪華的住宅,人們在夜晚到那裡去找他,比到他的商店裡找他好得多。但是白髮男人還聲稱沒有什麼人跟蹤他。

  看門人聽了白髮男人的話就放了心,打開了門,但只打開一道縫。是一個手上戴著金戒指的胖男人給白髮男人打開的門。

  “晚上好!”白髮男人說,“大師在家嗎?”

  “大師在家。可是這個時候他不見任何人。”胖男人說道。

  “他應該見我。您對他說,是侯爵來了。”

  胖子把門開大了一點,請他進來。

  白髮男人在說話的時候用手捂著臉。這位胖男人,也就是博士的僕人,回來時告訴他說,帕波波魯斯先生很高興接見他。這時,這位自稱侯爵的人表情顯得很輕松。僕人注意到來方者的臉上罩著黑綢面紗,他把白髮男人引到前廳,開了門,有禮貌地說道:侯爵先生到。

  帕波波魯斯看來真是令人肅然起敬。他有著寬大的額頭,一把很好看的胡須,好象是父系社會主持祭祀的長老一樣。

  “歡迎您,親愛的朋友!”這是他通常的客套話。

  “請原諒!”來訪者說,“這麼晚了還來打擾您。”

  “說那裡話。對做買賣來說沒有什麼晚不晚的。您一定度過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夜晚。”

  “對我個人來說並不是這樣。”

  “當然並不是對個人了。您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對我說?”

  他偷偷地掃視來訪者一眼,但他對來訪者的態度神秘而溫和。

  “沒有什麼值得向您報告的。襲擊失敗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它辦法。”

  “不出所料,完全是粗暴的武力解決……”

  帕波波魯斯做了一個手勢,表示他對任何形式的、赤裸裸的武力解決的輕蔑。事實上,同帕波波魯斯交往也好,做生意也好,都不能採取強硬的手段。他是個有名望有歐洲貴族階層的人物,國王們都友好地稱他是“神農氏”。他的聲望同他的謹慎是聯系在一起的。他的這種聲望使他輕而易舉地解決了許多特別麻煩的事件。

  “直接的進攻,有時可能成功,但希望很小。”古玩商搖著頭說道。

  侯爵聳聳肩膀。

  “直接行動,”他說,“節省時間,幾乎不用什麼代價。我還有一個計劃──絕不會失敗。”

  帕波波魯斯點了一下頭,陷入了沉思。

  “我對您完全相信,您有很好的聲望。”

  侯爵先生謅媚地一笑。

  “請允許我向您保證,”他喃喃地說,“我一定不辜負您的信賴。”

  “您現在只有這一樁獨一無二的交易。”古玩商人說道,聲音裡充滿了信任之情。

  “我一定完成。”

  侯爵先生穿上大衣。

  “我同往常一樣同您保持聯系,我提醒您:別忘了我們的協定。”

  “我從來也不忘記自己的任何一項協定。”古玩商人現出不滿的神色。

  來訪者淡淡一笑,離開了房間,不辭而別。

  帕波波魯斯伸手摸了一下胡須,隨即轉到另外一扇門前。當他拉開房門時,一個年輕的女郎突然跌倒在門口。看來她是在偷聽他們的談話。帕波波魯斯現出驚訝的神色。

  “齊婭,是你?”他脫口問道。

  “我都聽到了,一句不漏。”她說道。

  她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郎,有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睛,高高的個子。她同帕波波魯斯長得是那樣的相象,以致沒有人會懷疑不是他的女兒。

  “很可惜,”她仿佛現出了幾分惱怒,“從這個鑰匙孔裡不能聽看兼顧。”

  “這確實是個令人頭痛的事實。”父親莊重地說道。

  “他是侯爵先生?”齊婭慢悠悠地說,“他一直戴著面紗嗎?爸爸!”

  “是的。”

  “是關于寶石的事吧,爸爸,是嗎?”齊婭問道。

  古玩商人點了點頭。

  “你覺得他怎麼樣,孩子。”

  “您是說侯爵先生嗎?”

  “當然啦!”

  “依我看,”齊婭慢悠悠地說,“很難找到一個地地道道的英國人象他那樣講一口流利的法語。”

  “噢,你是這樣想的。”

  他沒說出自己的看法,但是他向女兒投以肯定的目光。

  “還有,他的腦袋好象有些畸形。”齊婭說道。

  “這是很明顯的,”父親說,“特別明顯。可是,只要有人戴上假面具,人們總是會產生這種感覺的。”

  父女倆會心地一笑。

第三章 火心寶石

  魯夫斯·馮·阿爾丁走進倫敦薩活旅館的旋轉門,接著就走入招待廳。招待員彬彬有禮地上前問候。

  “能夠接待您感到很高興,馮·阿爾丁先生。”

  這位百萬富翁毫不在意地點了一下頭。

  “都辦妥了嗎?”他問道。

  “是這樣的,奈頓少校先生在樓上您的房間裡等候您。”

  馮·阿爾丁又點點頭。

  “有信件嗎?”

  “都拿到樓上去了。噢,對不起,請您等一下。”

  他從一大堆信件中又挑出一封。

  “這是剛才來的信。”

  魯夫斯·馮·阿爾丁把信接過來。當他看到這封信是女人的字跡的時候,他的神態唰的一下變了,臉面上嚴肅的表情頓時消失了,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拿著信上了樓,臉上帶著著難以抑制的微笑。

  在他的房間裡,有一個青年人坐在寫字台旁邊看報。他見魯夫斯·馮·阿爾丁進來,立即站起身。

  “哈羅,奈頓。”

  “您又回到倫敦,非常高興。先生,在巴黎過得好嗎?”

  “馬馬虎虎。”這位百萬富翁心不在焉地說,“巴黎變得微乎其微了。我想得到什麼就可能得到什麼。”

  “您總是這樣。”他的秘書說道,臉上堆著笑容。

  “當然。”百萬富翁補充說道。態度冷漠,如同往常做交易時那樣。

  “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我還沒來得及安排。”

  馮·阿爾丁點了一下頭。他是一個不輕易稱贊和責備別人的人,對待他的職員方式也很簡單。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喜歡拋頭露面,遇到不如意的事就毫不猶豫地脫身。在選擇下屬人員方面,也有他自已不同尋常的辦法。就拿奈頓來說,是他兩個月前在瑞士的一個休養所裡認識的。他比較喜歡這個人,盡管奈頓因戰時負傷腿有點瘸。那時奈頓坦率地請馮·阿爾丁幫他找一個工作做。往事又縈繞在馮·阿爾丁的腦海裡:當這個年青人聽說馮·阿爾丁錄用他當自己的私人秘書時,他由於驚訝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可沒有做生意的實際經驗。”當時奈頓有點口吃地說道。

  “這我並不在意。”馮·阿爾丁回答道。“我已經有了三個私人秘書了。考慮到我可能要在英國呆六個月,因此需要一個英國人。他要有很好的社會關系,有體面應酬的才能。”

  直到現在,馮·阿爾丁對他的選擇並不後悔。奈頓很聰明,反應敏捷,人也蠻可愛的。

  秘書指著旁邊的三四封信。

  “這幾封信需要您親自過目一下,先生!”奈頓說,“因為這些信是涉及到與科爾頓那樁交易的事。”

  可是,馮·阿爾丁卻打了個手勢,發誓似的說道:“今天晚上我決不看一眼這些東西。留待明天再說,這一封可要另當別論了。”

  馮·阿爾丁把指著手裡的那封信。笑容又浮上他的面孔,完全是另一種表情。

  理查特·奈頓微笑著點了點頭。

  “是凱特林女士來的信嗎?”他喃喃說道,“昨天和今天都給您來過電話,可能是有要緊的事想告訴您。”

  “真的嗎?”

  笑容馬上從百萬富翁的臉面上消失了。他拆開信大略地看了一下內容。他的臉面上剎時間布滿了陰雲,嘴角上又出現了嚴肅的皺紋,緊鎖起眉頭。奈頓又埋頭於自己的工作中。久久壓抑的憤怒從這個百萬富翁的身上暴發出來。只聽“匡啷”一聲,他緊握起拳頭猛擊在桌面上。

  “這是我決不允許的!”他喃喃地說,“可憐的女孩!好吧,你有你的老父親做後盾。”

  馮·阿爾丁在房間裡邁著沉重的步子,踱來踱去。然後收住了腳步,順手拿起他進屋時穿的扔到坐椅上的大衣。

  “您還要出去嗎,先生?”

  “到我女兒那裡去。”

  “如果科爾頓來電話……”

  “你就說,讓他去見鬼去吧!”

  “是!”秘書面無表情地回答說。

  馮·阿爾丁把帽子扣到頭上便走出了門,扶著門把手回過頭來說道:“你是一個好人,奈頓。你不要打擾我,我心裡不太快活。”

  奈頓微笑了一下,沒有吱聲。

  “露絲是我唯一的孩子。”馮·阿爾丁說,“不會有人曉得她對我意味著什麼。”

  馮·阿爾丁面頰上湧上一絲笑容,把手伸進口袋。

  “你想看看嗎,奈頓?”

  馮·阿爾丁轉身走近秘書,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藍色的紙包。當他把外面的那一層紙撕掉時,露出一個絨布盒子,盒蓋的當中是絨線織成的皇冠。他打開盒子,秘書幾乎屏住了呼吸。在有些弄髒的白色底襯上,有幾顆深紅色的寶石閃閃發光。

  “啊,上帝啊!”奈頓驚歎道,“這是,這是原物嗎?”

  馮·阿爾丁大笑起來。

  “你的驚異並不使我感到意外。在這幾顆寶石裡有世界上最大的一顆,就是俄國女皇卡塔琳娜(指俄國女皇葉卡特琳娜·阿列克塞耶夫娜·卡塔琳娜二世)戴過的那顆。當中的那顆‘火心寶石’就是。簡直寶貴極了,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珍品。”

  “但是,”秘書說,“總得給這些寶石作出估價才好吧?”

  “可能值四十萬到五十萬美元。”馮·阿爾丁不加思索地說道。

  “完全符合這一寶物的歷史價值。”

  “如此昂貴的東西您竟隨便地裝在口袋裡,帶來帶去?”

  馮·阿爾丁神秘地一笑。

  “現在我懂了,為什麼凱特林女士在電話裡那麼激動。”

  馮·阿爾丁搖了搖頭,面部的神色又嚴肅下來。

  “你弄錯了。”他說,“她還不知道這件事。我是想叫她突然高興。”他把盒子蓋上,緩慢地包好。

  “奈頓,如果一個人對他心愛的人做得太少的話,那是很令人痛苦的事。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把半個世界買下來給露絲,可惜沒有這種必要。我可以把這件東西戴在她的脖子上,她會在一段時間裡沉浸在快樂裡,但是……”

  他又搖了一下頭。

  “如果一個女人的婚姻是不幸的……”

  馮·阿爾丁的話語停頓下來了。秘書默不作聲是點了點頭。誰也不如他更瞭解德里克·凱特林的名聲了。馮·阿爾丁歎著氣,他把東西又放進口袋裡,向秘書點點頭便離開了房間。

第四章 露絲·凱特林

  德里克·凱特林夫人住在古爾松大街。僕人開了門,一看是馮·阿爾丁就立即讓他進去。她對百萬富翁微微一笑,現出尊敬的神色。百萬富翁隨即走進大廳。他的女兒從窗子看到了他,高興得喊了起來。

  “我多麼高興啊,爸爸,你回來了!我成天給你打電話,可是你的秘書總是回答不出來你回國的時間。”

  露絲·凱特林今年二十八歲,談不上好看,但是身上的各種色調卻很吸引人。金黃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墨黑的睫毛,而且她還會根據自己的這些色調來打扮自己。她有著修長的身材,第一眼看去真象拉斐爾(義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畫家。譯注)畫的聖母。如果仔細端詳就會發現她的嘴和下巴之間有一條皺紋,這是與她父親相似之處的明顯特點。

  若是男人有這麼一條明顯的皺紋,並不會太引人注目的,而一個女人有這麼一條皺紋,好象畫家別具匠心地加了一道重彩,就很吸引人。

  她從小就慣於堅持已見,假如有人敢於領教一下她的這種意志,那他很快就會得出結論:馮·阿爾丁的女兒是從不屈服的。

  “奈頓告訴我說,你給他打過電話。我剛剛從巴黎回來半個小時,你丈夫又有些什麼新花樣?”

  露絲的面頰由於憤怒而現出紅暈。

  “簡直太不象話!”她說道,“我的話,他完全當成耳旁風。”

  “可是,他應該聽我的話。”百萬富翁忿忿地說。

  露絲繼續說道:“我有一個多月沒見到他的面了。他和那個壞女人整天到處胡混。”

  “哪個壞女人?”

  “米蕾·帕泰農飯店的舞女。”

  馮·阿爾丁點了一下頭。

  “上星期我到他父親那裡去過。”露絲說道,“他很喜歡我,完全站在我這邊,他說他一定找機會教育他的兒子。”

  “算了吧,這個老雷康布裡還從來不敢正經地對他兒子說點什麼呢。他已經是土埋半截的人了。”

  “爸爸,你能幫點忙嗎?”

  “當然可以。”百萬富翁說。他思慮片刻繼續說,“我可以採取各種手段。最重要的是要達到一個實際的目的。孩子,你有勇氣嗎?”

  露絲凝視著父親,現出不甚明白的神色。馮·阿爾丁對女兒點了點頭。

  “你是否有勇氣向公眾承認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這是唯一可以使你擺脫這種尷尬境地的辦法。和過去一刀兩斷,開始新的生活吧!”

  “你是說……”

  “離婚!”

  “離婚?”

  馮·阿爾丁微笑了。

  “你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露絲,好象是第一次才聽到過似的。可是你卻讓你的女友們一個接一個地去離婚。”

  “這我知道,可是……”

  露絲的話又咽下去了。她咬緊了嘴唇。父親看了她一眼,投以理解的目光。

  “露絲,我瞭解你。你同我一樣,只要是你想做什麼,就決不會罷休。但是,我學會了,你也應該學會理解,有時處境很複雜,而且只有一條路才能擺脫這種困境。我也可能有辦法使德里克回你的身邊。如果那樣的話,往日的痛苦又會重新折磨你。他是個可救藥的人,完全墮落了。我經常責備自己,為什麼允許你同他結婚。但是你卻看中了他,而且那時候看來他還可能變好。親愛的,只有一次,我違背了你的意志。”

  說最後一句話時,馮·阿爾丁沒看著女兒,否則的話他會發現露絲的臉瞬時泛起了紅暈。

  “是的!”露絲·凱特林的聲音很堅定。

  “我的心軟下來了,不願再一次違背了你的意願。可是那時我再狠一下心該多好,最近幾年來你經歷的事太多了。”

  “簡直是沒有快樂的時候。”露絲·凱特林說道。

  “因此,我說還是結束的好。”他用手拍了一下桌子。“你可能還在喜歡他。算了吧,還事情的本來面目吧。他是為了金錢才和你結婚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要拋棄他,看他會怎樣。”

  露絲長時間地死盯著地板。隨後頭也不抬地說道:

  “可是,如果他不同意呢?”

  馮·阿爾丁迷惑不解地看著露絲。

  “我們根本不用去問他。”

  紅暈又泛上了露絲的臉面上,她咬著嘴唇。

  “可是,他要是使你不得安寧呢?”

  “你是說他會提出反對?只要他敢!但是我不相信他會這樣做。任何一個律師都會告訴他,他的處境是毫無指望的。”

  “你不相信他會……”露絲猶豫不決。“我是說,他可會為了折磨我而製造出許多麻煩?”

  父親看著女兒,現出不理解的神色。

  “你是說他會對離婚的訴提出反上訴嗎?這種可能性是不大的。他沒有反上訴的理由,他決不會這樣做。”

  露絲沒有回答父親的話。

  馮·阿爾丁嚴肅地看了女兒一眼。

  “露絲,過來,說出來吧,你心裡有什麼秘密,說出來吧!”

  “沒有,爸爸,確實沒有什麼。”但是露絲的聲音很不堅定。

  “你是怕公共輿論?這個你讓我去處理好了。一切都會悄然無聲地過去的。”

  “那好吧,可是爸爸,你是否認為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你還是喜歡這小子?是嗎?”

  “不。”

  露絲的聲音很堅決,馮·阿爾丁感到心滿意足。他親昵地拍著女兒的肩膀。

  “孩子,一切都會順利!不用擔心。現在說點別的什麼事吧。我從巴黎給你帶回一點小禮物。”

  “真的嗎?是什麼可愛的東西?”

  “但願你能喜歡它。”馮·阿爾丁微笑地說道。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紙包。露絲貪婪地撕去外面的紙,打開盒子。“啊!”的一聲,是長長的一聲驚叫。露絲喜歡寶石,她一向喜歡這玩藝兒。

  “噢,爸爸,多麼好啊!”

  “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百萬富翁滿意地說道,“你喜歡嗎?”

  “喜歡?真是至寶,你是怎麼得到手的?”

  馮·阿爾丁微微一笑。

  “這是我的秘密。當然我得親自去買。這些裝飾品是極其名貴的。你看到中間的那塊大寶石嗎?你可能已經聽說過了。這是歷史上著名的‘火心寶石’。”

  “‘火心寶石’!”露絲重複地說道。

  她從盒子裡取出寶石,把寶石握在手裡,貼在胸前。百萬富翁看著自己的女兒。這時他在想像那些所有戴過這塊寶石的女人們,想像著由於寶石而引起的一切嫉妒和不平。“火心寶石”同其它有名的寶石一樣,有一段充滿武力和暗殺的歷史。現在這些寶石在露絲·凱特林的手裡似乎完全推動了它們那種罪惡的力量。這個西方女人看來以她的冷靜和毅力顯示出她能夠抗拒一切悲劇和野蠻行為。

  露絲把寶石又放回盒裡,然後跑到爸爸面前,摟住了他的脖子。“謝謝你,爸爸,謝謝!這件首飾太好了。你總是送給我非常好的禮物。”

  “應該這樣。”馮·阿爾丁親切地說,“你就是我的一切,小露絲。”

  “你要不要在這裡吃飯,爸爸?”

  “我不想在這兒裡吃,你是否要出去?”

  “可以不去,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不,”馮·阿爾丁說出自己的想法,“你盡管去吧,反正我有事要做。明天見,親愛的。若是我給你打電話,那麼可能在加爾布雷恩那裡打給你。”

  加爾布雷恩·卡恩件森是馮·阿爾丁在倫敦的法律顧問。

  “好吧,爸爸。”她猶豫了一下,“這件事不會妨礙我去利維艾拉旅行吧?”

  “你什麼時候走?”

  “十四號。”

  “這很容易辦。這樣的離婚案件不會拖得很久。另外,露絲,我要是你的話,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會把寶石帶在身上。你最好把寶石存在銀行裡。”

  露絲點了一下頭。

  “我不願意由於這‘火心寶石’而使你遭動或被暗殺。”百萬富翁開玩笑說。

  “可是你卻把寶石帶在身上到處走。”女兒笑著說。

  “的確。”

  馮·阿爾丁猶豫了一下。女兒看看父親。

  “你要說什麼,爸爸?”

  “沒什麼。”他笑了。“我只是想起了在巴黎的一次小小冒險。”

  “冒險?”

  “是的,就是我買這些東西的那天晚上。”他指著那個寶石盒子說道。

  “給我講講聽,爸爸!”

  “沒什麼特別的,孩子。有兩個惡棍想耍無懶,我向他們開了槍,他們就跑掉了。就是這些。”

  她吃驚的看著他。

  “和你是開不得玩笑的,爸爸!”

  “你說的很對。”

  他親熱地吻了女兒一下就走了。他回到公寓時對奈頓指示說道:

  “你想法把戈比找來。在我的筆記本裡有他的地址,讓他明天九點半到我這裡來。”

  “好的,先生。”

  “我還想和凱特林先生談一談。你一定要找到他!在他的俱樂部裡你可能找到他,告訴他明天上午十二點鐘左右到我這裡來。時間早了這種人是不會起床的。”

  秘書點了點頭,表示他已經明白了。馮·阿爾丁離開了自己的雇員。洗澡水已經准備好了,當他躺在熱水盆裡之後,想起了同女兒的談話。總而言之他還是滿意的。他早就敏感地看出離婚是使他女兒擺脫困境的唯一辦法。象他所希望的那樣,他的女兒已表示同意了。雖然如此,他總是覺得這件事有著使人心情不快的成分:她的神態裡有著某種不情願的東西。他緊鎖起眉頭。

  “也可能是我的一種錯覺,”他嘟噥著說。“不,她可能有什麼秘密瞞著我。”

第五章 有用的先生

  奈頓進屋的時候,馮·阿爾丁剛剛吃完簡單的早餐:咖啡和酸葡萄酒。

  “戈比先生在樓下等您見他。”

  百萬富翁看了一下手錶,正好是九點半。

  “好吧,”他扼要地說,“讓他上來。”

  一分鐘後戈比先生走進屋來。他是個侏儒,穿戴很寒酸,兩只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屋裡的一切,一眼也不看同他談話的對方。

  “早晨好,戈比!”百萬富翁說,“請坐。”

  “謝謝,馮·阿爾丁先生。”

  戈比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兩眼死盯著壁爐。

  “我給您找了一樁生意。”

  “一樁生意?馮·阿爾丁先生?”

  “您可能知道,我女兒同德里克·凱特林結了婚。”

  戈比的目光轉向寫字台的抽屜,臉龐上現出一絲輕蔑的微笑。戈比是知道一些底細的,但很少流露出來。

  “根據我的建議,我的女兒將對我的女婿提出離婚。誠然這是律師的事,但由於本人的願望,我希望得到與此事有關的詳細和完整的情報。”

  戈比仰望了一下天花板,嘟噥了一句:“關于凱特林先生?”

  “是的,關于凱特林先生。”

  “好吧,先生。”

  戈比站起身來。

  “什麼時候聽您的消息?”

  “事情很急迫嗎,先生?”

  “我的事情一向都很急迫。”百萬富翁回答道。

  戈比望著壁爐,會心地一笑。

  “那麼就定在明天下午兩點。”

  “太好了,再見,戈比。”

  “再見,馮·阿爾丁先生。”

  “一個非常有用的人。”當戈比走出房間,百萬富翁對秘書說。“他幹這一行是個老手,簡直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哪一行?”

  “情報。你給他二十四小時的時間,他會把坎特布裡大主教私生活的內幕搞得一清二楚。”

  “的確是個可以利用的傢夥。”奈頓微笑地說道。

  “他已經給我幹過一兩次事了。好了,現在我們開始工作吧,奈頓。”

  以後幾個小時他們完全忙於工作。下午十二點半德里克·凱特林來了。“請讓凱特林先生上樓來。”

  秘書把檔整理一下,離開了房間。他在門口碰上了德里克,德里克·凱特林一閃身讓了一下路,然後走進房間。

  “您好,岳父大人。我聽說您急切地想同我談一談。”

  他總是無所謂的樣子,用一種嘲弄的口吻壓低了聲音馬馬虎虎的說道。馮·阿爾丁死盯著他的女婿。德里克·凱特林是個身材勻稱的年青人,臉龐很窄,皮色微黑。雖然他已經是三十四歲的人了,但看上去還很年輕。

  “坐吧!”馮·阿爾丁簡短地說了一句。

  凱特林坐在籐椅上,望著他的岳父,現出無所謂和嬉笑的神態。

  “許久沒見面了。”他說著,字裡行間充滿著激情,“差不多兩年了。你見過露絲了嗎?”

  “昨天晚上。”

  “看來她還不錯,是嗎?”

  “據我所知,你根本無暇去過問她的生活情況。”馮·阿爾丁乾巴巴地說道。

  德里克·凱特林皺起了眉頭。

  “上帝啊,我們總是在同一個夜總會裡見面。”

  “我沒時間和興致同你多費口舌。露絲接受了我的勸告,提出同你離婚。”

  德里克·凱特林硬挺挺地坐著。

  “多殘酷的決定啊!”他嘟噥道,“可以吸煙嗎?”

  他點著一支香煙,然後懶洋洋地說道:

  “露絲對此事的態度如何呢?”

  “露絲決定接受我的勸告。”

  “真的嗎?”

  “你沒有別的話可說嗎?”馮·阿爾丁嚴肅地問道。

  凱特林彈掉煙灰。他說,“事情是已經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我認為她犯了一個大錯誤。”

  “從你的立場出發當然是這樣。”馮·阿爾丁氣憤地說道。

  “我們最好擺脫開個人關系。我現在的確不只是為自己著想,我也為露絲著想。我的老父親肯定活不了多久,這一點醫生們的意見是一致的。如果露絲再等一、二年,那時我就將成為勞爾德·雷康布裡,她將成為雷康布裡宮殿的女主人。也正是為此她才同我結婚的。”

  “我已經聽夠了你那些無恥的讕言。”馮·阿爾丁咆哮一聲。

  德里克·凱特林微笑一下,一動不動。

  “你說得對,這確實是個蠢笨的念頭。如今有誰還注意貴族的稱號呢?但是,我們畢竟是英國的老式家族。如果有一天人們發現雷康布裡的夫人是另外一個女人來代替露絲,那將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我在嚴肅地同你談問題,年青人!”馮·阿爾丁提醒道。

  “我也是,岳父大人,我也是很嚴肅。在經濟方面可以說我已經陷入困境。如果露絲離開我,那我將十分狼狽。可是,露絲已經同我在一起十年了,為什麼讓她再等一個時期呢?我可以直率地說,我的老爹最多也只能活十八月了。如果她沒有達到她當時想嫁給我的目的,那可有點太遺憾了。”

  “你認為我的女兒是為了你的稱號和你的社會地位才同你結婚的嗎?”

  德里克·凱特林狂笑起來,笑聲極為刺耳。

  “時至今日你還相信這是一樁愛情的婚姻嗎?”

  “我知道。”馮·阿爾丁說,“十年前你在巴黎可完全是另外一種說法。”

  “我說過嗎?這很可能。露絲當時非常漂亮,你當然是知道的。她當時多麼象一個從教堂聖龕中飛下來的天使或聖母。我當時懷著很美妙的想法,想踏入新的生活,當一個理想的丈夫。有一個漂亮的妻子,她愛我,並且總是多情地看著我。”

  他又是猙獰的一笑。

  “但是,這一點你是不會相信的,是嗎?”

  “我看你和露絲的結婚只是為了貪圖金錢,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馮·阿爾丁若無其事地說道。

  “而她是出於愛情而同我結合的,對嗎?”對方嘲笑地說道。

  “當然啦。”馮·阿爾丁回答道。

  德里克·凱特林凝視對方足有一分鐘的時間,然後低下頭陷入了深思。

  “你相信是這樣?”凱特林說。“當時我也相信,可是我對你直言不諱地說,岳父,不久我就學乖了一些。”

  “你學不學乖,對此我絲毫不感興趣。反正你對露絲的行為是很無恥的。”

  “這我當然承認。”凱特林加上一句。“可是,她又如何呢?她可真不愧是你的女兒。你一直是個嚴肅的人,可是露絲比你更嚴肅。你除了自己之外還愛另外一個人,可是露絲卻不能。”

  “夠了,”馮·阿爾丁說,“我叫你來是為了開誠布公地說明我的意圖。我女兒有要求起碼幸福的權利。你不要忘記,她有我撐腰。”

  德里克·凱特林站起身,走到壁爐旁。把頭扔到火裡,他的聲調現出幾分沉靜。

  “說明確一些,你到底要怎樣?”

  “我是要說,”岳父回答說,“勸你不要對離婚案提出反對意見。”

  “啊,原來如此。”凱特林說,“這是威脅嗎?”

  “如果你願意,可以這樣理解。”

  凱特林把椅子搬到寫字台跟前,坐在百萬富翁的對面。

  “要是我不同意離婚呢?”

  馮·阿爾丁聳了一下肩膀。

  “那麼只能證明,你是個笨蛋。你的所作所為在倫敦是盡人皆知的。”

  “露絲可能對我同米蕾這件事有點嫉妒。看她多傻。我可從不過問她同自己情人的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馮·阿爾丁嚴厲地問道。

  德里克·凱特林大笑一聲。

  “看來,你對此還是一無所知啊。”

  他拿起帽子和手杖走到門口。

  “我向來不習慣於勸說別人的。但是有這種情況下,我倒是願意勸說你們父女之間應該開誠相見。”話音剛落,他就消失在門外,門隨後關上。岳父被激怒得跳了起來。

  “卑鄙!”馮·阿爾丁暗問道:他這是指的什麼呢?

  那種不愉快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而且是那樣的強烈。他女婿的這番話裡隱藏著什麼東西,馮·阿爾丁決定立即弄個水落石出。他拿起電話筒撥了女兒的電話號碼。

  “喂喂,是梅費爾81-907號嗎?凱特林女士在家嗎?……噢,出去吃飯去了?她什麼時候回來?……您還不知道?好吧。……不,沒有什麼可轉告的。”他放下話筒,現出煩惱的神色。

  戈比應該兩點鐘到這裡來。馮·阿爾丁在室裡踱來踱過。兩點過十分鐘那位有用的先生來了。

  “怎樣?”百萬富翁氣憤地問道。

  這個侏儒卻仍舊平靜。他不慌不忙地坐下,掏出一個破舊的筆記本,用一種單調的聲音講述著,百萬富翁聚精會神地聽著。他的面孔立刻現出開朗的神色。戈比終於念完了他的記錄,然後他的目光死死地停在紙簍上。

  “嗯,”馮·阿爾丁嘟噥著,“這是些很有用的材料。事情已經開始了。證明在旅館約會的材料已經足夠了?”

  “當然。”戈比惡狠狠地看著嵌金的靠椅。

  “他已經完全陷入了境。據您剛才說,他到處借錢,而且債務已經超過了他父親死後可能留下的遺產。一旦這次離婚的事件傳出去,毫無疑問,他到哪裡也別想借到分文,不僅如此,而且向他討債的人一定會蜂擁而來。他已經被我們掌握在手心裡了,牢牢地被掌握住了。”

  馮·阿爾丁的手掌“啪”的一下落在桌面上,臉孔現出一絲憤怒的冷笑。

  “看來,”戈比用低啞的聲音說,“對我的情報您還感到滿意。”

  “我要立即到我女兒那裡去。”百萬富翁說,“我十分感謝您,戈比。您的確是位很有用的人。”

  戈比這個侏儒的面孔現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謝謝,馮·阿爾丁先生。有志者事竟成。”

  馮·阿爾丁沒有直接到他女兒的住處去。他先到市里進行了兩次會談。然後乘地鐵到了他女兒住處附近的那站。當他來到古爾松大街的時候,意外地看到從160號房子裡走出一個男人。他思忖起來,可能是德里克·凱特林,身子和個頭都很象他的女婿。但是,當他走到那人身旁時,才發現是個陌生人。可是又並非完全陌生,那人臉面上的神情使他記起了一張令人討厭的面孔。他絞盡腦汁,回想這個人在哪裡見過面。他一面走一面搖頭。他的記憶力衰退了嗎?

  露絲·凱特林早就在等候馮·阿爾丁了。她跑到父親面前,吻了他一下。

  “怎麼,爸爸,我們的事情進行的怎樣?”

  “很好,孩子……得是我需要同你談談。”

  馮·阿爾丁本能地感到她有些異樣。露絲的面孔現出期望的神情。她坐到那把大搖椅上。

  “談什麼,爸爸?”

  “今天上午我同你丈夫談過。”

  “你同德里克談過?”

  “是的。他同我談了他所能談的一切,而且象先前一樣的無賴。臨走的時候他說了幾句莫明其妙的話。他說什麼父女之間應該開誠相見。他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怎麼知道呢,爸爸?”

  “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他還說過一些別的話,似乎是說他並不並心你同你朋友的事。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

  馮·阿爾丁坐下,臉面上又浮上了幾忿忿的神情。

  “聽著,露絲。我當然不想被這傢夥引誘到一個不太好的境地。這蠢貨一定還有什麼壞主意。我當然有辦法使他沉默下來,如果需要這樣的話。但是我相知道,有沒有必要採取這樣一種強制措施。他說的那個人,你的朋友,到底是誰?”

  凱特林女士肩膀聳動一下。

  “上帝保佑,我有很多的朋友,有不少熟人。”她的話講得並不堅決,“我確實不知道他說的是誰?”

  “不,你知道。”

  馮·阿爾丁以同對手做生意的口吻說話。“我想把問題簡化一下,這個人是誰?”

  “哪個人?”

  “那個人。不言而喻,就是有這麼一個同你特別要好。不要擔心,露絲,我知道,這沒有什麼關系,但是我們必須法庭面前做到處處都沒有什麼漏洞。這些搞法律的人會把一隻蚊子吹成大象。我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你同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露絲沒吱聲。她的兩只手神經質地反復擺弄著。

  “在你老爸爸面前不要害怕,親愛的!”馮·阿爾丁以緩和的口吻說道。“當時我在巴黎對你太嚴厲了嗎?……真該死,是的!”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現在我知道他是誰了。”他喃喃道。“我立即就認出了他的面孔。”

  “你在說什麼呀,爸爸,真不懂得你的意思。”

  百萬富翁站在女兒面前,雙手抓住她的手背。

  “同我說真話,露絲,你同這個人又在一起了?”

  “什麼人呀?”

  “你知道我說的誰!”

  “你是說,”露絲猶豫不絕地說,“你是說羅歇伯爵?”

  “好一個伯爵!我曾經對你說過,這傢夥完全是一個流氓騙子。十年前你同他的來往過分密切了。但是感謝上帝,我及時把你從他的魔爪下解救出來。”

  “是的,你成功了。”露絲痛苦地說,“於是我就同德里克·凱特林結了婚。”

  “按著別人的意志。”百萬富翁補充了一句。

  露絲聳了一下肩膀。

  “可是現在,”馮·阿爾丁接著說:“你又同他混在一起了,不聽我的良言。……他今天到過這個房子。我在外面見到了他。”

  露絲·凱特林已經恢復了自我克制的能力。

  “我想說一說,爸爸。你對阿爾曼特的看法是錯誤的,我指的是對羅歇伯爵的看法。當然,我知道他在年輕時是有一些惡作劇。他自己曾對我講過這些事。但是,他是愛我的。由於你,使我們不得不在巴黎分離,他的心幾乎碎了。而現在……”

  一聲憤怒的聲音中斷了她的話語。

  “現在,現在你又一次上當了?你,我的女兒!天啊!女人是一群多麼可怕的傻瓜呀!”

第六章 米蕾

  德里克·凱特林從馮·阿爾丁的住宅裡跑出來之後,在走廊裡遇到了一位女士。他倆撞了一個滿懷,女士說了一聲“抱歉”,甜蜜地莞爾一笑。一對美麗的盈盈的大眼睛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同岳父談話後,表面上很安靜,內心卻很矛盾。吃過午飯,他來到一所豪華的住宅,女主人是舞女米蕾。一個衣著整潔的俏皮的法國侍女笑容滿面地接待了他。

  “您請進好了,先生!女士只休息一會兒。”

  侍女把他引到一個有著東方陳設的房間裡,這裡的一切他都很熟悉。米蕾躺在沙發上,周圍塞滿了很多枕頭,枕頭都嵌著各種五顏六色的琥珀,同她那赭石色的皮膚十分相稱。

  舞女長得非常嬌媚動人,盡管黃色的面罩使她的臉孔顯得有些細長,卻有一種迷人的誘惑力。

  凱特林吻了她一下,坐在椅子上。

  “你剛剛起床,寶貝?”

  她那桔紅色的嘴唇現出一絲微笑。

  “不,”舞女回答道,“我在工作呢。”

  她把長長的胳膊伸向一架鋼琴,鋼琴上雜亂無章地堆著很多樂譜。

  “阿姆布羅澤在這兒呆過了。他彈了彈新歌劇的曲子”。凱特林點了一下頭,不十分感興趣。

  哥勞德·阿姆布羅澤及其舞劇《貴族瓊特》對他來說倒無所謂。而米蕾對此的興趣也只限於她演這個劇的主角安妮。

  “舞蹈太美了。”她自言自語地說,“我將傾注全部的精力跳這個舞。我要是跳好這個舞,就能得到很多寶石。我的朋友!我昨天在奔德大街看到一顆珍珠,顏色是黑色的,真是迷人透了。”

  她很逗人喜愛地看著他,停住了嘴。

  “好寶貝,”凱特林說,“同我談什麼黑色的珍珠,完全沒有意義。我的錢庫已是空空如也了。”

  她坐了起來,用一雙黑黑的大眼睛看著他。

  “發生了什麼事,德里克?發生了什麼事?”

  “我那尊敬的岳父大人下了狠心,要掐斷我的生活來源!”

  “你說些什麼呀。”

  “換句話說,我那忠誠的老婆要同我離婚。”

  “多傻,”米蕾說,“為什麼會這樣?”

  德里克譏笑地說道:“多半是為了你,我的心肝兒。”

  米蕾聳了一下肩膀。

  “她真是太蠢了!”

  “實際上也的確太傻。”德里克壓低了聲音說。

  “你准備怎麼對付這件事呢?”

  “我能說什麼呢?我的心上人兒?一方是佔有萬貫家財的他、馮·阿爾丁;另一方面是債台高築的我;因此也就不必問強大的一方是誰了。”

  “這些美國人真不可靠。”米蕾說,“要是這個女人能夠聽你的就好了。”

  “看來,”德里克說,“我們畢竟得採取點措施。可是什麼措施呢?”

  她滿腹疑團地看著他。他湊近她,抓住她的雙手。

  “如果那些債主象一群惡狼一樣向我撲來,你不會離開我吧?我愛你愛的要命,你不會離開我吧?”

  她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

  “你知道,德里克,我對你的感情有多麼強烈。”

  從說話的聲音就可以聽出她是在撒謊。

  “事情就是這樣,”德里克慢悠悠地說,“老鼠就要離開沉沒的船了。”

  “你怎麼能這樣想呢?德里克。”

  “少來這一套!”他憤怒地說。“你要拋棄我,對嗎?”

  她聳了一下肩。

  “我對你很感興趣,我的朋友……,差不多可以說,我是愛你的!你的確很迷人,可愛的小夥子,但不切實際。”

  “你是不是想說:你是男子的受用之物,是他們的玩物。對嗎?”

  “天啊!假如你硬要這樣說的話!”她又靠在枕頭上,把頭向後一仰。

  “我發誓,我是愛你的。”

  “算了吧!”他走到窗前望著外邊,背朝著這個舞女。米蕾馬上站了起來,看著他,投以不理解的目光。

  “你在想什麼?我的朋友。”

  他越過她的肩膀凝視著遠方,撇嘴一笑,使她覺得很不舒服。

  “說真的。我正在想另一個女人,親愛的。”

  “想另一個女人!你在想另一個女人?”

  “不要激動,我的腦海裡出現了一位長著藍眼睛的女人的肖像。”

  米蕾嚴厲地問道:“你是什麼時候遇到她的?”

  德里克·凱特林嘲弄地一笑。

  “我在薩沃旅館的樓梯上和她打了個對面。”

  “怎麼,她同你說過什麼嗎?”

  “根據我的記憶,我說:‘對不起’,她說:‘沒什麼’。就是這些。”

  “然後呢?”舞女步步緊逼地問道。

  “然後就什麼也沒有了,談話結束了。”

  “我對你所的一切,感到莫明其妙。”米蕾說道。

  “一位長著藍眼睛的女人的肖像,”德里克深思著說道,“但願今後不要再和她相遇。”

  “為什麼?”

  “她會給我帶來不幸,女人給我帶來的總是不幸。”

  米蕾從沙發上跳起來,用長長的手臂摟住他的脖子。

  “你是頭驢,德里克!”她喃喃地說,“你是頭大蠢驢。你是個漂亮的小夥子,我非常愛你。但是,我不想使自己變得兩手空空,真的。現在你聽我的,事情很簡單,你應該同你老婆和好。”

  “和好,但是事實上行不通。”德里克無可奈何地說道。

  “為什麼?”

  “因為同馮·阿爾丁是開不得玩笑的,一旦他拿定了主意,你就別想阻止他。”

  “我聽說過他,”舞女點頭說道。“他是美國最大的富翁之一,對嗎?前幾天他在巴黎買了一顆世界上最好的寶石,‘火心寶石’。”

  凱特林不回答。舞女繼續說道:“絕妙的好寶石,它應該屬於象我這樣的人,為了寶石我是不惜生命的。除了我以外,誰還能配戴這樣的寶石呢!”

  她歎了一口氣,較為實際地說著。

  “你不懂這些事,德里克,你是個男人。馮·阿爾丁很可能把這塊寶石給了他女兒。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嘛。”

  “嗯。”

  “如果馮·阿爾丁死了,她就會成為一個非常富有的女人。”

  “她現在就很有錢。結婚的時候他爸爸給了她幾百萬美元。”

  “幾百萬?數目真是可觀。如果有朝一日她突然死去,你不就可以繼承這筆財產了嗎?”

  “如果目前這種情況繼續下去,當然由我繼承。”凱特林慢悠悠地說道。“據我所知,她還沒有立遺囑。”

  “我的上帝!”舞女說道,“這是一個多麼好的解脫機會啊!”

  一陣沉寂降臨在他們之間,凱特林大笑起來。

  “你真是個比較實際的人。但是我擔心你的願望難到實現。我老婆身體很好,非常健康。”

  “那好啊,”米蕾說,“可是她總會遇到意外事故。”

  他死盯著她一句話也不說。她繼續說道:“你是對的,人們不應該想這些不切實際的事情。但是,我的孩子,你不能離婚。你的老婆應該放棄這種想法。”

  “她要是不放棄呢?”

  舞女睜大了眼睛。

  “她會的。她那種女人特別害怕把事情弄得滿城風雨,有一兩件事她肯定不願意讓她的熟人在報紙上看到。”

  “你指的是什麼?”凱特林嚴肅地問道。米蕾仰面大笑起來。

  “我親愛的!我說的是羅歇伯爵。我很瞭解這個人。請你不要忘記,我是個巴黎人。她結婚之前,那人可是她的情人。”

  凱特林氣憤地抓住了她的雙肩。

  “你完全是無恥的捏造!你不要忘記,她畢竟還是我的妻子!”

  米蕾顯然有點吃驚。

  “你們英國人都是些怪物。”她抱怨地說。“也可能你是對的。人們都說,美國人天性冷淡,是嗎?盡管這樣,她還是在同你結婚之前愛上了他。然後她的父親插了一腳進來。這位可憐的小姐不知流了多少眼淚,但是最終還是屈從了父親的意志。現在,事情有了一些變化。他們幾乎每天碰頭,本月十四日她和他在巴黎還有一個約會。”

  “這一切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我?我在巴黎有些朋友,親愛的德里克,他們認識這位伯爵。一切都安排好了。她藉口去利維艾拉,但實際上是去巴黎看伯爵,以後……天知道!請你相信我,一點都不會錯!”德里克·凱特林呆若木雞似的站在那裡。

  “懂了嗎?”米蕾多情地說,“如果你離了婚,那你可以搞點小動作,使她非常狼狽。”

  “怎麼能那樣搞?住口!”凱特林叫道:“閉上你那該死的嘴!”

  米蕾大笑著坐到了沙發上。凱特林拿起帽子和大衣,砰的一聲關上了門。舞女坐在沙發上還在暗自發笑。她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滿意。

第七章 兩封來信

  當卡泰麗娜·格蕾小姐吃早飯的時候,桌子上放著兩封信,其中一封是一個女人的字體,別外一封是用很講究和莊重的信封寄來的。

  第一封信的內容是這樣:

  “親愛的格蕾小姐:請允許我們對您為我們那可憐的堂姐所付出的勞動表示衷心的感謝,她的死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雖然我們早就知道了,她長期以來已經是不省人事了。我們聽說,她立了一個很可笑的遺囑。當然世界上決不會有一個法庭會承認那樣的遺囑。我們相信您那非凡的智慧會立即領會這個事實。我的丈夫說,在我們私下之間了結此事是最好不過的了。您如能接受我們熱忱向您推薦一個合適的職務,那對我們來說將是莫大的欣慰,我們並且希望,您不會拒絕接受我們的這份薄禮。

  忠實於您的

  瑪麗·安娜·哈爾費德

  卡泰麗娜看完這封信後,神秘地一笑。她又拿起了第一封信。大略看過之後,就把信放在桌子上,凝視著前方,陷入了深思。假如當時有一位目睹者在場,也很難猜透她的心思。

  卡泰麗娜·格蕾小姐今年三十三歲,她本是名門閨秀,由於她父親失去了全部產業,因此她從小就不得不自力更生。她在二十三歲的時候便到哈爾費德女士家裡當養女。

  哈爾費德女士十分挑剔,盡人皆知。她的養女換來換去已不止一人。她們滿懷希望而來,飽含淚水而去。卡泰麗娜來的那天正值風和日麗,人們都說有一位降魔的人出世。卡泰麗娜有一套本領,她能使老太婆、狗和孩子都乖乖地聽話。

  她二十三歲的時候,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姑娘,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到了三十三歲,她就變成了一位喜歡思考的婦女,但那雙眼睛還是那麼楚楚動人,並用一種不大在乎的、但絕對堅定的目光觀察世界。除此之外,她還有一種幽默感,依靠這種幽默感,她在這個世界上成功地保護了自己。

  早飯還沒吃完,門鈴就響了。侍女說哈裡松先生來了。

  這位醫生身材高大,體魄健康,他緊緊地握了握卡泰麗娜的手。

  “早上好,格蕾女士!”

  “早安,哈裡松先生!”

  “我這麼早來打擾您,”醫生說,“因為我估計哈爾費德那些可愛的親屬們會來串門的。這位哈爾費德女士可是一條有名的毒蛇。”

  卡泰麗娜一聲不響地把哈爾費德女士的來信遞給醫生,並看著他帶來的那只驚恐不安的小狗。

  “卑鄙齷齪的毒蛇!”他叫道,把信扔到桌面上。“您不要怕她,孩子,完全是無稽之談。那時老夫人頭腦很清醒,同她和我一樣。她所講述的法院之類的話完全是嚇唬人的,您不要生疑,您將對繼承這筆財產。”

  “對此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些人同哈爾費德女士已故的丈夫稍有點兒沾親帶故,女士活著的時候,他們誰也不沒有關心過她。”

  “您是一位很明智的人。”醫生說,“我比誰都瞭解,近幾年您是多麼不容易。您最有權利得到老夫人的這筆財產。”

  卡泰麗娜深思地微笑了一下。

  “醫生,您說說,您是否知道這筆財產的數目?”

  “嗯,我想年利是五百鎊。”

  卡泰麗娜點了一下頭。

  “我也是這樣估計的,”她說道。“現在請您讀一讀這封信。”

  她把那封封面考究的信遞給了他。

  醫生看了一遍,驚奇地喊了一聲:“不可能,簡直是不可能!”

  “她是考淘爾德人造絲公司的股東,這個公司一直生意興隆。四十年來,她的年收入都在八千到一萬鎊之間。據我說知,這些錢她一筆也沒動用過。您是知道的,她很儉樸。我總是那樣看她,她花每個銅板,都得算計算計。”

  “另外,這些年來她的財產一直有增無減。親愛的孩子,您將是一位非常富有的女士。”

  “是的。”卡泰麗娜肯定地回答道,“我將會是這樣的。”

  “我衷心地祝賀您!”醫生說,“請您不必為那些敲竹槓的人操心。”

  格蕾小姐卻很大方,她說:“我認為她的舉動還是可以理解的。”

  “有時我對您倒是不太理解。”醫生搖晃著頭說道。

  “怎麼不理解?”

  “您的所謂‘是可以理解的’怎麼解釋?”

  卡泰麗娜只是笑著。

  吃過午飯時,哈裡松醫生把這條消息告訴了他的太太,她極為激動。

  “是的,哈爾費德女士是一個十分富有的女人,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錢。我很高興她把這筆財產留給格蕾女士。這個小姐是個聖女。”

  醫生做了一個鬼臉。

  “同聖女打交道,我感到很不舒服。作為聖女,卡泰麗娜太人格化了些。”

  “她的幽默感使她成了聖女。”太太說,“如果你不是這樣認為的話,可以簡單地說,她長得很美。”

  醫生似乎不以為然,他說道:“是的,她的眼睛很美。”

  “噢,你們這些男人,簡直是什麼也不懂。卡泰麗娜若是穿上得體的衣裳,那才算美麗呢。”

  “可是,我認為她的穿戴十分得體。”

  下午三點鐘光景,醫生太太去看望卡泰麗娜小姐。

  “我多麼為您高興啊,孩子!”她熱切地說,“整個村子肯定都象我一樣為您高興。可是,您有什麼打算嗎?”

  “可以說還沒有。”

  “您不會長期地留在這裡吧?”

  “是的,我想去旅行。我對世界瞭解的太少了。”

  “這一點我相信。您在這裡呆了整整十年,這期間您幾乎沒有什麼空閒。”

  “說得明確一些,可以這麼說,我想體驗一下生活。這就是說,我不想局限於個人的一得之見,而想到外地去看看那裡發生的事情,看看有哪些令人振奮的事,當然啦,如果這一切都允許我去見識見識的話。這這裡,在瑪麗麥德村,實在是太平淡了。”

  “您說得對。”醫生太太說。

  “我首先去倫敦。”卡泰麗娜說,“在那裡我要同律師談一談。然後我將去國外旅行。當然在這之前……”

  “怎麼?”

  “我要穿戴一下。”

  “您看,這正是要緊的事。我同我丈夫剛才還得到這件事。您知道嗎?卡泰麗娜,若是您在穿戴上多少費點神,您會更漂亮些。”

  “從我身上產生不了什麼美。”卡泰麗娜笑著說道:“當然,如果有幾件新衣裳,我也會高興的。可是我發現人們沒完沒了的議論我。”

  “可是這對您來說是新鮮事啊!”哈裡松醫生太太乾巴巴地說道。

  傍晚的時候,卡泰麗娜到維妮夫人那裡去告別。這是一位比哈爾費德女士大兩歲的老婦。老婦總以為,哈爾費德女士比她先死是她的一個勝利。

  “我對燕妮不知說過多少次:每餐喝上一小杯酒,就能活到一百歲。如果燕妮不是那麼頑固地忌酒的話,那她今天還會活在世上。”老婦微笑著,流露出滿足和得意的神情。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噢,您現在將得到一大筆財產,親愛的,太好了。可是您得留心點,別被人偷走了。您不打算結婚嗎?您到底多大年紀了?”

  “三十三歲。”

  “還不成問題,可是總有點……”

  “但這是無法改變的。”卡泰麗娜風趣地說道。

  “總而言之您是位好小姐,”老婦友好地說,“有些男人勸您結婚,都是一片好心。同您結婚比同那些賤貨好多了,那些人整天只知道賣弄她們的大腿,一直到人們看膩味了為止。再見,我的孩子,您可別把我忘啦。”

  在火車站上,幾乎是全村的居民都來同卡泰麗娜告別。那個小侍女哭得格外傷心。

  “這樣的人現在可不多。”她嗚咽地說。這時火車已經緩慢地移動了。“那時當查理為了牛奶廠那個姑娘離開這裡,她對我是那樣的愛撫,簡直是沒說的。她主動地承擔起清掃的重活;可是她自己呢,一旦發現別人累了,就勸人休息。我真願把一切都給她!真是個好人,直的。”

  這就是卡泰麗娜離開瑪麗麥德村時的情景。

第八章 坦普林女士的信

  坦普林女士把《每日郵報》的巴黎版放下,深思地望著地中海的波濤。合歡樹的金黃色的枝柯在她的頭上搖曳著,構成了一副頗為動人而美麗的圖畫。她是一位碧眼金發的女郎,身著一件華麗的睡衣。金發可能是染成的,但眼睛確實是藍色的。四十四歲的坦普林還是保持她那時昔日的風韻。

  但是,坦普林女士現在卻不是思慮自己的事,或者說,不完全是為自己的美貌而深思。她正是在解決一個棘手的問題。

  坦普林女士在利維艾拉是個有名的人物。在侯爵鎮上交際很廣。她是個生活經驗豐富的太太,有過四個男人。第一個男人只是一種誤會,所以她厭惡提起他。那男人聰明、機敏,但很快死去了,於是寡婦就同一個鈕扣廠的老闆結了婚。但是這一位在三年之後也到了冥間。那是在一個快樂的晚上,他狂飲之後發了酒瘋死去的。第三個男人名叫洛德·坦普林,他把妻子帶到了上流社會,這正是她的宿願。當她第四次結婚時,她保留了男人的姓氏。第四個丈夫使她第一次享受到婚後生活的幸福。查理·艾萬斯先生是個很出色的小夥子,二十七歲,具有一切吸引人的氣質,愛好很多體育運動;另外他還有一個特點:一貧如洗。

  坦普林女士對他的現狀是比較滿意的,不過有時花費頗大。好在鈕扣老闆給她留下了相當可觀的財產,但是她沒有用這些錢做點買賣。因為單身漢洛德·坦普林揮霍無度,花掉了很多錢。她生活在一個富裕和環境裡,但光是這一點對一個女人還是不夠的。

  正月的一個早晨,當她從報上讀到一條消息之後,她便睜大了眼睛陷入了深思。身邊坐著她的女兒雷諾斯·坦普林,這位姑娘已經成為媽媽的眼中釘。因為年滿十八周歲之後,她已經是母親的競爭對手了。雷諾斯那種玩世不恭的幽默感,常常弄得別人啼笑皆非。

  “親愛的,”坦普林女士說,“你看……”

  “什麼呀?”

  坦普林女士指著報紙上那條她非常感興趣的新聞。

  雷諾斯看了一眼報上的新聞,對母親的激動之情完全無動於衷。

  “這類事多的是。在一些偏僻的鄉村裡很多老婦常常留給她們的忠誠養女們幾百萬塊錢。”

  “數目可沒那麼大,報紙上登的不一定可靠。就是其中的一半數目也夠多的了。”

  “可是她並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麼錢。”雷諾斯說。

  “當然沒有,我的孩子!可是這個叫卡泰麗娜·格蕾的女士是我的一個堂妹。你想像一下吧,如果是……”

  “如果是對我們有點什麼……”女兒把母親的話接下去說完。

  坦普林女士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雷諾斯有一個壞習慣,總願把事情的真相一語道破。

  “我想。“母親耐心地說道,緊皺著畫過的眉毛。這時丘比來了。她說道:“早晨好,丘比,我親愛的,現在去打網球嗎?多美妙啊!”

  丘比──這是坦普林女士為丈夫起的愛稱──說道:“你穿這件衣服顯得多美啊!”話音未落便急忙地消失在陽台的梯子上。

  “可愛的小夥子。”坦普林女士多情地目送著自己的丈夫。“可是我要說什麼來著?對,對……”她又想起了自己的計劃。

  “我是想……”

  “你倒是快說啊,媽媽,你到底想什麼呀?”

  “是的,孩子,我是想,如果我建議那個可愛的卡泰麗娜到我這裡來做客,不是很妙嗎?她一定想到上流社會裡出頭露面。如果由我出面來周旋,要比別人辦強得多。對她對我們都有益處。”

  “你認為從她身上可以榨出多少油水來?”雷諾斯問道。

  母親嚴厲地看著女兒,喃喃地說道:“當然要些經濟方面的開支了。你當然知道我們的開支情況,你那可憐的爸爸……”

  “現在可是丘比了。他是一個順從的玩物。”

  “我記得,她是一個可愛的女郎。”坦普林女士自言自語地說,想著自己的心事。“她恬靜、純樸,不算漂亮,從未追求過男性。”

  “你是說,她對丘比構不成一種威脅,是嗎?”

  坦普林覺得是在刺她。“丘比可從來不……”

  “不,”雷諾斯說,“我才不相信呢。他自己也明白他同你結婚為是什麼,是貪圖金錢。”

  “親愛的,你總是把話說得那麼粗魯。”

  “請原諒!”雷諾斯說道。

  坦普林女士把《每日郵報》、亂七八糟的手提包,還有其它一些東西都收拾好。

  “我要立即給卡泰麗娜小姐寫信,使她想起在埃奇沃思的那些美妙時刻。”

  她回到房間裡去,眼神流露出堅定的決心。

  卡泰麗娜到達倫敦的第二天接到了一封四頁的長信。她把信塞進手提包就去找哈爾費德多年的律師和財產管理人。律師以慈父般的感情接待了她。寒暄之後,卡泰麗娜遞給他一封信,這是死者親屬寫來的信。

  律師讀了信之後微微一笑。

  “這簡直是無恥的覬覦,格蕾小姐。我可以對你說,按照法律,這些人絲毫也沒有理由對遺囑提出任何要求。”

  “我也是這樣想。”

  “人們有時是多麼的愚蠢。我要是處在他們的地位,我將指望您的寬宏大量。”

  “我正想同您談談這件事。我想給死者的親屬留下一筆錢。”

  “您完全可以不承擔這樣的義務。”

  “我知道。”

  “但是您可能有這樣的錯覺,好象您欠了他們債似的。當然,您將領取這些錢。這之後可能有人要暗算您。”

  “這些我都知道。但盡管如此,我還是決定這樣做。這對我是無所謂的。另外,她畢竟還是哈爾費德女士唯一的親屬。盡管哈爾費德女士在世的時候這位親屬從未過問過她的生活,我還是不想讓她空著手回去。”

  雖然律師一再勸阻,她還是堅持已見。當她走到倫敦街頭上時,內心裡感到很寬慰,這樣她就可以心平氣和地籌劃未來。她的第一件事是去裁縫店。

  接待她的是一位身材瘦長的老婦,看起來很象個公爵夫人。卡泰麗娜很天真地說:“我完全聽從您的安排,我有生以來一直很窮,也不懂穿戴。現在我有了錢,也的確想穿戴得好一點。”

  法國女裁縫興致勃勃。一個鐘頭之前有個阿根廷胖女人在這裡挑剔了半天,使她甚為煩惱。她用行家的眼光打量著卡泰麗娜。

  “當然,當然,您一定會滿意,小姐,您的身材很美。小姐,我給您挑選一件線條樸素的。小姐,您是位典型的英國人。有些人認為這是對他們的嘲弄。世界上可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這位公爵夫人完全成了能幹的生意人,她來回忙碌于模特兒之間,向卡泰麗娜介紹著形形色色的服裝。“這是克洛蒂爾德,這是維吉妮。快,我的小天使,這是淺灰色的連衣裙,還有晚秋服。”

  這是一個有趣的上午。各式各樣的服裝在眼前閃耀。公爵夫人拿著小筆記本記著。

  “小姐,您挑選的這些衣裳太好了。小姐,您真有眼力。在利維艾拉過個冬天,這些衣服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請您給我看一下那件紫黃色的睡衣。”卡泰麗娜說道。

  睡衣被拿到她的面前。

  “這件比任何一件都好。”卡泰麗娜說,“您管這件衣服叫什麼來著?”

  “‘晚秋’。是的,這件衣服正適合小姐您穿。”

  當卡泰麗娜離開裁縫店的時候,“晚秋”這個詞又浮現在她的腦海裡。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她無法排除這種憂鬱的感情?

  “晚秋。這件衣服正適合小姐您穿。”是的,她一生中的秋天已經到來。春天和夏天她從來沒有體驗過,也永遠不會返。她失掉了一些東西,而沒有任何人可以把失去的還給她。十年來,在瑪麗麥德村裡她一直過著奴役般的生活,而人世間的光陰卻荏苒而逝。

  “我真是一個傻瓜。”卡泰麗娜說,“我到底想幹什麼呢?說真的,我覺得一個月之前要比現在滿意得多。”

  她從手提包裡拿出早晨接到的信。這是坦普林女士寫給她的。卡泰麗娜並不愚蠢。她很明白信中字裡行間的含義,而且她對坦普林女士突然對她表示的好意也不抱任何幻想。她的堂姐並不是邀請她去享福,而是對她有所冀求。為什麼不去呢!對卡泰麗娜來說,這種安排了許是有益的。“我接受邀請。”她說道。

  她來到考瑞克旅行社以便立即辦好手續。她訂了一張火車票,同時還想著另外一件事:有一位特別面熟的男人,在哪裡見過他呢?突然間她回憶起來,是在薩沃旅館的走廊裡。那時卡泰麗娜同他打了個照面。真巧,今天又遇上了他。她回頭看了一眼,感到很不快,但不知為什麼。那個男人站在門旁看著她。一陣恐懼向她襲來,她預感到會有一場悲劇……

  她堅決地擺脫了這種預感,全神貫注同旅行社職員辦理手續。

第九章 拒絕賄賂

  德里克·凱特林很少受情緒的支配。他那可笑的無憂無慮的神態在很多場合下幫助他解脫過困境。離開米蕾的公寓不久,他就很快變成了另一個人:勇敢而無所畏懼。經過冷靜的思索之後,他又感到很困倦。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為困難的時刻,一些從未料的因素已經出現了,而解決這些難題的對策還沒有著落。

  他深思默想,在街上踱步。有時腦海裡浮現出解決難題的一些辦法。德里克·凱特林並不是愚蠢的人。有很多辦法可以使他擺脫困境,但可以走得通的只有一條路。人既然得了重病,就不能拒絕服用哪怕是危險的藥物。他非常瞭解自己的岳父。他在同他的較量中決不能有片刻的猶豫。當走到考瑞克旅行社的時候,他放慢了腳步,但是沒有進去。他還在思忖著。突然之間他猛一轉身走進了旅行社。旅行社裡人很少,很快就有人來關照他。

  “下周我要去尼紮。”

  “哪一天?”

  “十四號。哪次車最好?”

  “當然是‘藍色特快’。坐這次車在加來可以免去海關的很多麻煩。”

  德里克點了一下頭。他對此當然都很瞭解。

  “十四號,”職員說,“晚了,‘藍色特快’的票常常在很多天之前就售完了。”

  “請您再看一下,是否還有臥舖。”德里克說,“是否還有可能……”他沒有把話說完,古怪地笑了一下。

  職員走進辦公室,幾分鐘之後就回來了。

  “好的,有三個位置還空著。我可以給您訂一個,您貴姓?”

  “帕維特。”德里克說道。並把地址寫給了他。

  職員又去照顧旁邊的一位女士。

  “我想在十四號那天去尼紮,聽說有一次‘藍色特快’的列車。”

  德里克回過頭來。偶然,真是少有的偶然!他與米蕾開玩笑時說的話又湧現在他的腦海裡。“一雙藍眼睛女人的肖像”。“我再不想見到她。”可是現在又一次見到了她,不僅如此,她還將同他一起到利維艾拉。

  這種罕見的邂逅相遇確有些奇怪,而且帶有點神秘色彩。那時他笑著說,這個女人可能給他帶來不幸。真會這樣嗎?來到門口他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這是一位女士,真正的女士。不算年輕,也談不上漂亮,長著一雙藍色的眼睛。從的表情看,她似乎能夠看透周圍的一切。在這個女士面前,他仿佛產生了恐懼的心理。似乎有一種宿命的成分隱藏在他的靈魂裡。

  他回到自己的住處對僕人說道:

  “請把這張支票況換一下,然後到考瑞克旅行社去取一張火車票,那是我以您的名字帕維特訂購的。”

  “是的,先生。”

  帕維特走了。

  德里克走到寫字台跟前,看看那裡放著的郵件。不用看,他就知道,除了帳單還是帳單。但是催帳的口氣還是很有禮貌的。他很瞭解,一旦那個新聞傳播出去,這種有禮貌的口吻立刻就會發生變化。

  他有氣無力地坐在靠椅上。他的處境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尷尬。解脫這種困境的出路到目前為止還無從說起。

  帕維特回來了,呼哧呼哧地喘著。

  “有位先生想見您,奈頓少校先生。”

  “奈頓?”德里克猛地站起,皺了一下眉頭,做了個鬼臉。“奈頓?這又意味著什麼呢?”

  “要把他帶來見您嗎,先生?”

  德里克點了一下頭。奈頓進來了,他發現凱特林很可親,情緒看來也很好。

  “對您的拜訪我感到非常高興。”德里克說道。

  奈頓顯得有點神經質。德里克那敏銳的眼光立即就發現了這一點。這位秘書要完成的使命顯然是很棘手的。他只是木然地應付著德里克那些漫無邊際的閒談。給他一杯利口酒,他也不喝,舉止拘泥而又生硬。德里克最後只好單刀直入了。“好吧,”他痛快地說:“我那可愛的岳父大人要對我說些什麼吧?您恐怕是帶著他的使命來找我的吧?”

  “是的,”奈頓嚴肅地說,“馮·阿爾丁先生如果派別人來就好了。”

  “沒有那麼可怕吧?我向您保證,我的臉皮很厚。”

  奈頓清了一下嗓子。

  “我受委託向您說明馮·阿爾丁先生給您的一筆費用。”

  “一筆費用?”德里克雖然很坦然,但也感到有點出乎意料。可是他很快就恢復了自持力,遞給奈頓一支煙,自己也點燃了一支,然後用他那常有的嘲弄的口吻說道:

  “一筆費用?這簡直是太有意思了。”

  “我是否繼續往下講?”

  “請便。我感到,我那可愛的岳父好象是從我們今晨談話時的立場向後退了一點。可能他意識到,他的處境並不象他自己認為的那樣有利。”

  奈頓繼續說道:

  “事情很簡單:正象您所說的那樣,凱特林夫人已經決定提出同您離婚。在她上訴的時候,如果您不提出反訴,那麼在判決離婚的那一天,您將得到一筆數目為十萬的費用。”

  德里克把點香煙的火柴隨便扔到地板上。

  “十萬,美元嗎?”

  “英鎊。”

  屋內罩著一片寂靜。凱特林皺起眉頭深思。十萬英鎊!這將使他和米蕾無憂無慮的生活得以繼續下去。另外,這還說明,馮·阿爾丁已經從他女兒那裡獲悉了一點內情。否則他才不會平白無故地拿出這麼多的錢來呢!

  德里克站起來,倚靠在壁爐旁。

  “可是,如果我不接受這筆慷慨的款項呢?”他用一種冷淡而嘲弄的口氣問道。

  “凱特林先生,我向您坦白地說。”奈頓認真地說,“派我來充當這個差使,使我的處境很尷尬。”

  “您與此事是無關的,您也並不知道其中之奧妙。現在我向您詢問一個問題,請您給予明確的回答。”

  奈頓也站了起來,頗為吃力地說道:

  “馮·阿爾丁先生明確地對我說,如果您不接受這筆款項,那麼他就要除掉您。”

  凱特林聽了這句話並沒有驚慌害怕,反而輕松愉快地說道:

  “噢,噢,我並不懷疑他會施展他的這種伎倆。如今,有錢能使鬼推磨。十萬英鎊!如果我願意的話,可以用它來要挾我。但是我若是提出要二十萬英鎊呢?那會怎樣?”

  “那我將向我的主人匯報。可以認為這是您的回答嗎?”奈頓反問道。

  “不!”德里克說,“可笑的是您理解錯了。您可以告訴我的岳父:讓他把這筆賄賂金送給鬼去吧!明白嗎?”

  “完全明白。”奈頓說,他站起來猶豫了一下,臉面漲紅起來。補充說,“如果您允許我表示一下話,我可以說:凱特林先生,我非常高興您這樣回答,而不是另一種回答。”

  德里克沒吱聲。當談話的對方離開屋子之後,他還倚靠在爐旁站了一會。嘴邊上掛著一絲微笑。

  “事情就這樣解決了。”他喃喃地說道。

第十章 “藍色特快”

  “爸爸!”

  凱特林女士嚇了一跳。她控制不了她的過於脆弱的神經。她穿著一件貴重的皮大衣,頭戴著一項貴重的中國式的帽子,在擠滿旅客的月臺上踱來踱去。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父親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好像是受驚了,露絲。”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爸爸。你昨天就同我告別了,你還告訴我說,今天你不來送我,因為你要參加一個會。”

  “噢,原來如此。”馮·阿爾丁說,“你比世界上任何會議都重要。”

  “爸爸,你真好。遺憾的是你不能和我一起走。”

  “我打算同你一道走,使你高興高興。”

  父親對女兒的這種表白盡管是一種玩笑,可是露絲卻信以為真,臉上即刻泛出了紅暈。她覺得父親的這種表白對她來說很可怕。她神經質地笑著,假裝不大相信的樣子。

  “我還以為您說的是真的呢。”她說道。

  “你高興我去嗎?”

  “當然。”她回答道,但聽起來不象真心話。

  “我非常高興聽到你的這樣回答。”馮·阿爾丁說。

  “可是,爸爸,您下個月就要去巴黎了,在這之前工作離不開,你是不會同我一道去的。”

  “可異啊,可異!”馮·阿爾丁歎了一口氣。“現在你可以去找你的座位了。”

  露絲·凱特林向周圍瞟了一眼。臥車車廂門口站著一個穿黑色衣服的高個頭的女人,這是露絲的女僕。

  “我已經把您的小手提包放在您的座位上了,尊敬的夫人。”

  “謝謝,馬松。現在你最好去看看你的座位在哪裡?”

  “是,夫人。”

  女僕走了,馮·阿爾丁陪著露絲到了車上。他把一大堆報紙和雜志放在她的座位旁邊的桌子上。對面的座位已經有一位女士坐在那裡。美國佬向那個女士看了一眼。她那雙藍眼睛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美國佬又同女兒談了幾句,看了看手錶。

  “看來我應該下車了。火車馬上就要開了。再見,孩子,放心吧,我一切都會安排好的。”

  “爸爸!”

  馮·阿爾丁突然回過頭來。露絲的這一聲喊叫過去很少聽到過,使人不寒而慄。這種聲音幾乎同喊“救命”一樣。她不由自主地做了一個撲向馮·阿爾丁的姿勢,可是她又立即抑制住了自己。

  “下個月見。”他興高采烈地說道。

  一分鐘之後火車開動了。

  露絲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竭力控制那不由自主地流下來的眼淚。她驀然感到自己是那樣的孤獨。在火車開動的那一瞬間她真想跳下去,但是已經遲了。她,平常是那樣自信和平靜的人,生平頭一次覺得自己宛如一片隨著秋風飄蕩的落葉。若是她父親知道她心亂如麻,他又會怎樣呢?

  胡鬧,完全是胡鬧!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忍受感情的擺弄,在沖動中去做一件她明知是愚蠢的事。做為馮·阿爾丁的女兒,她十分明白自己的此舉純屬一種愚蠢的行為。但做為他的女兒,她還具有另外一方面的特徵:同他一樣,只要是頭腦裡有什麼想法,就非去實現它不可。從幼年起她就形成了這種性格。

  事情已成定局。無法挽回了。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對面的旅伴。她仿佛覺得,對面這位女士已經完全猜透了她的心緒。從對方的眼神裡,她看得出好象對她有所理解和同情。但這只是一個短暫的印象。正因為如此,兩位女士的面部表情又都流露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凱特林女士拿起一本雜志。卡泰麗娜·格蕾面向窗外。

  但是露絲卻無法把思想集中在讀物的內容上。不祥的念頭折磨著她。她多傻呀!但又能如何呢,已經太晚了……真的是太晚了嗎?如果現在有人同她談一談,勸一勸她,將會怎樣呢?她的恐懼心理愈來愈重。

  她偷偷地瞟了一眼對面的坐著的女士。是的,同這個女人看來是很容易攀談的。但是未免有些欠考慮,怎麼可以隨便向一個陌生人傾吐自己內心的秘密呢!這種想法實在是很可笑的。最後她終於把一切都考慮妥當。她有生以來有誰給過她幸福?為什麼這種幸福不去嘗試一下……?

  誰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火車向多佛爾飛馳。在英吉利海峽擺渡的輪船裡,她很快就找到了預訂好的臥舖,然後很快就到餐車上去用飯。當看到對面坐著的那位女士正是在火車上遇到的那位的時候,她感到有些意外,兩個女士都會心地微笑起來。

  “多麼巧呀!”凱特林女士說。

  “是啊,真巧。”卡泰麗娜也笑著說。

  侍者奔忙著端菜送飯。當吃完第一道菜的時候,兩位女士已經象老朋友一樣攀談起來了。

  “我非常高興,在陽光充足的季節到南方去。”凱特林說,“您對利維艾拉很熟悉嗎?”

  “不,我第一次到那裡去。”

  “這怎麼可能!”

  “您每年都去南方旅行嗎?”

  “幾乎是這樣,一、二月份的倫敦真叫人討厭。”

  “我一直住在鄉下。那裡冬天陽光很少。”

  “您怎麼突然決定去旅行了呢?”

  “錢,”卡泰麗娜說,“我當了十年的養女,掙得的錢只能夠買一雙過冬的棉鞋。現在我突然得到了一大筆錢,當然,在您說來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

  “您為什麼這樣認為呢?”

  卡泰麗娜笑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不知怎的,我感到您很富有。當然也可能是錯誤的。”

  “不,”露絲說,“您沒有錯。”她突然嚴肅起來。“如果我允許的話,請問,您對我的印象如何?”

  “我……”

  “請您坦白地說。我對此很感興趣。當我在倫敦月臺上第一次看到您的時候,就覺得您好象看透了我的內心世界。”

  “感謝上帝,我可不是個算命先生。”卡泰麗娜微笑著說道。

  “盡管如此,我還是衷心地請求您,把對我的印象告訴我。”

  她說得那樣的真摯和誠懇,使得卡泰麗娜不得不回答她的問題。

  “我想對您說,但是您不要以為我沒有禮貌。我的印象是,您的內心非常空虛。”

  “您說得對。完全正確。我的心情很壞。我想對您談談。可以嗎?”

  “這關我什麼事”,卡泰麗娜這樣想,但她還是很有禮貌地回答道:

  “當然可以。”

  露絲把咖啡喝完,站了起來,也不理會卡泰麗娜的咖啡還沒有喝,就說道:

  “走,到我的包廂去。”

  旁邊的一個包廂通過一道門同凱特林夫人的包廂相連,裡面坐著那個女僕,手裡緊握著一個小皮包,上面有R·K·的字樣。凱特林女士關上了門,坐在一個枕頭旁。卡泰麗娜坐在她的身旁。

  “我現在猶豫的很,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忠告。我愛上了一個人。特別愛他。我們從小就青梅竹馬,但是被人殘酷地分開了。我們現在又找到了相互的地址。”

  “以後呢?”

  “我們常見面,您可能從壞處看待我,但是您不瞭解內情。我的丈夫非常不象話,他使我蒙受著恥辱。”

  “非常遺憾。”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只是有一件事使我傷心:我把我父親瞞過了。就是在火車站上和我告別的那位先生。他主張我同丈夫離婚,可是他哪裡知道,我是同另外一個男人去約會。他一定以為我是個大傻瓜。”

  “可是,這難道不是件傻事嗎?”

  露絲·凱特林瞅著自己的手,神經質地瞅著。“我不能回去了。”

  “為什麼?”

  “一切都辦妥了,否則他會心碎的。”

  “不見得吧。”卡泰麗娜單調地說,“一個人的心不會那樣輕而易碎的。”

  “他會認為,我是個意志薄弱而沒有勇氣的人。”

  “您的所作所為,我認為既欠考慮,也不明智。”卡泰麗娜說,“我想您自己也許知道。”

  露絲用雙手蒙住了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整個旅程中我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這種事肯定要降臨到我頭上。”

  她痙攣地握住了卡泰麗娜的手。

  “您一定認為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會同您談這些事。可是我要告訴您:要發生非常可怕的事。”

  “別這樣想,”卡泰麗娜說。“您要設法控制一下自己。您可以在巴黎給您父親打個電報。他會馬上到您這裡來。”

  露絲臉上的氣色舒展起來。

  “是的,我可以打電報,我愛我的老爸爸。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是多麼愛他。”她站起來擦乾眼淚。

  “我的確有點糊塗。非常、非常感謝您能同我聊聊。”她站了起來。

  “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我連自己也不明白,我會是那樣的蠢。”

  卡泰麗娜也站了起來。

  “我真高興您的心情好了起來。”她盡量用最世俗的語調說。她只知道,在一個人做過這樣一種懺悔之後,會有另一種難以言傳的羞愧感。她告別了露絲,回到自己的包廂裡去。

  這時,凱特林的女僕也離開了包廂。她是那樣驚慌失措地看著卡泰麗娜走來的方向,使卡泰麗娜也情不自禁地回頭望了一眼。女僕的驚慌是沒有什麼理由的,因為車廂空無一人。卡泰麗娜繼續走向她那在另一節車廂裡的包廂。當她走到那一節車廂最後一個包廂時,看到了一張女人的面孔,隨後猛地關上了包廂的門。這是一張使人不能忘卻的、微黑而漂亮的面孔,她很動人,但打扮得有些古怪。卡泰麗娜覺得似乎在哪兒看見過她。

  “如果我阻止她從事這一次可笑的冒險,那麼我將會做一件好事。”卡泰麗娜坐在自己的包廂裡思索著。“可是誰知道呢?這個女人給我的印象是,幾乎一生都是個冷冰冰的自私鬼。對這種人來說,要是突然對某個人開始強烈的追求,那可能更好些。此外,但願我再也不要見到她。無論如何,我是再也沒有同她見面的興趣了。”

  她躺在枕頭上,突然感到渾身發軟。火車快到巴黎了,緩慢地在城郊繞行,使卡泰麗娜感到很無聊。高興的是火車在里昂站停了幾分鐘,可以到外面去散散步,呼吸些新鮮空氣。冷空氣使她覺得很舒服,因為火車裡過於悶熱了。她的那位新女友在列車裡訂了盒飯,這太好了;否則,如果在餐車裡又遇上這個穿皮大衣的女人,並和她面對面的一起吃飯,那未免太可怕了。

  列車又開動了。到了吃飯時間。卡泰麗娜立刻到了餐車裡。這次,坐在她對面的卻是個小老頭,頭蓋骨象個雞蛋。一小撮山羊胡須,這說明他不是英國人。卡泰麗娜從包廂裡帶了一本書。她發現小老頭好奇地注視著她那本書的書名。

  “看來,這位小姐是有看一本偵探小說。您喜歡看這一類讀物嗎?”

  “是的,我覺得寫得很神秘。”卡泰麗娜回答道。

  小老頭點了一下頭,似乎他完全理解這種愛好。這個人身材很奇怪,腦袋稍微有點歪斜,象只金絲鳥。

  “我聽說,這種書的發行量非常之大,為什麼呢?小姐,請問,這是為什麼?”

  卡泰麗娜越來越發生了興趣。

  “可能是因為這種書製造了一種幻想並把這種幻想反映到生活中去,而在生活中有可能出現類似這種幻想的東西。”卡泰麗娜說道。

  小老頭很鄭重地點了下頭。“其實,有些事可能是真實的。”

  “當然生活中很少出現這種事情,這是人人皆知的事。”

  “恰恰相反,小姐。我可以同您說說。我就是處理這種事的人。這種事常常發生。”

  卡泰麗娜向他投以敏捷而興味盎然的一瞥。

  “誰能預料到呢,也許突然有一天您被卷到一個案子中去。”小老頭繼續說。“生活中許多事情的發生都帶有偶然性。”

  “我相信。”卡泰麗娜說,“但我永遠不會經歷這種事的。”

  小老頭向她鞠了一躬。

  “您想體驗一下嗎?”

  這一問把卡泰麗娜嚇了一跳,她的心怦怦直跳,胸脯一起一伏。

  “這可能是種想像。”小老頭說。“可是我總覺很您仿佛要成為一起駭人聽聞的案件的中心人物。好吧,小姐,我在這方面是有經驗的,而且我覺得,如果一個人急切地思慮某件事,這件事就會向他撲來。誰知道呢?”他滑稽歪了一下頭。“也有可能,您所經歷的要比您所喜歡的更多。”

  “這是預言嗎?”卡泰麗娜詢問著,站起身來,面帶笑容。

  小老頭搖了搖頭。

  “我從來不作任何預言。”他嚴肅地說道,“但應該說,我的預測總是十分正確。我從來不吹牛,晚安,小姐,希望您休息得好。”

  卡泰麗娜回到了自己的包廂,回憶著小老頭的話,微笑在臉面上一閃而過。當她走過她那位女友的包廂的時,看到乘務員正在舖床。穿著皮大衣的女士面朝窗子向外張望,隔壁的包廂空無一人,被褥、旅行包都堆放在坐位上。女僕人沒在裡面。卡泰麗娜回到了自己的包廂,因為她感到很累,所以九點半就熄了燈。

  她突然醒來時,一點兒也不知道,列車行駛了多長時間。她看了一下表,表肯定停了。不安的情緒越來越沉重。最後她圍上披肩走出包廂。整列火車仿佛都沉浸在夢鄉中。她把窗子打開,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但始終無法排除那種恐懼的心理。最後她決定到車廂尾部找一下乘務員打聽一下準確的時間。但是,那裡沒有人。她猶豫了一會兒,又決定到下一節車廂去。她看到整個車廂的過道裡閃爍著半明半暗的燈光,而且使她感到意外的是,在她女朋友的包廂旁邊站著一個男人,手扶著門把手。她是否搞錯了?這是另一個包廂吧?他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背朝著卡泰麗娜。他好象有點躊躇不定,然後轉過身來。一種命裡註定的感覺使她認出了他,即那個兩次相遇的男人。一次在薩沃旅館,一次在考瑞克旅行社。他開門走進了包廂,隨手把門關上。

  卡泰麗娜思忖著:他是否就是穿皮大衣的女人所追求的那個男人呢?

  但是她立即就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看錯了包廂,那根本不是她那新女友的包廂。她回到了自己的車廂。五分鐘之後火車放慢了速度。人們清楚地聽到火車的剎車聲。這時火車進入了里昂站。

第十一章 謀殺

  當卡泰麗娜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陽光照射著包廂的窗口。她准時進了餐車,但沒有遇上一個新結識的熟人。當她回到自己包廂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乘務員。他留著一把刷子似的胡須,愁容滿面,好象剛梳洗完畢。

  “女士真是幸運!”他說,“明媚的陽光。如果火車到達時是一個昏暗的早晨,旅客們總是很掃興的。”

  “是的,如果是那樣,會使我很掃興。”

  “女士,我們這列車有些晚點。”乘務員繼續說道。“到了尼紮我會叫您的。”

  卡泰麗娜點了一下頭,又坐在窗口邊,欣賞著迷人的大自然風光。棕櫚樹,深藍色的海洋,金色的合歡樹強烈地吸引著她。同英國霧茫茫的冬天比較起來,真是天壤之別。

  火車到達戛納的時候,卡泰麗娜到月臺上散了一會兒步。她非常好奇地注意著穿皮大衣的女士到底在幹什麼。女士那個包廂的窗簾還沒有拉開,這是整個列車唯一的一個還掛著窗簾的包廂。當卡泰麗娜回到車廂的時候,發現女士那個包廂朝走廊的那一面窗子也掛著窗簾,使她感到格外驚奇。她想穿皮大衣的女士肯定是個貪睡的人。

  這時,乘務員通知卡泰麗娜說,幾分鐘後就要到尼紮了。卡泰麗娜給了他小費,他道了謝,可是沒有離去。卡泰麗娜以為是小費給得太少了,他可能不滿意。可是,她又發現他似乎有什麼要緊事要說。他的臉煞白,而且全身都在顫抖。

  乘務員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突然說道:“請原諒,女士,到尼紮後有人到車站接您嗎?”

  “也許有人接,”卡泰麗娜說,“怎麼?”

  這個人搖了搖頭,吞吞吐吐地說了幾句,卡泰麗娜一句也沒聽清,然後他就離開了,以便到月臺上從視窗接卡泰麗娜的箱子。

  卡泰麗娜在月臺上停留了一會兒,這時走過來一個男人,猶豫地向她問道:

  “您是格蕾女士,是嗎?”

  卡泰麗娜點了一下頭。年輕人爽朗的笑著說:

  “我叫丘比,坦普林女士的丈夫。她也許在信中提起過我,也可能沒提,反正都一樣。您有行李嗎?我到這裡來的時候把行李丟了。您簡直無法想像這些法國人多麼官僚和教條,找了我好大的麻煩。”

  卡泰麗娜把領取行李牌交給了他,正想走,突然聽到一個很客氣的聲音:

  “請等一會兒,女士!”

  卡泰麗娜回頭一看,見到一個身著黃色警裝的人,這個人說道:

  “還要辦理一下手續。如果女士能跟我去一趟,我將非常榮幸。這是警察局裡的規定……”

  這個人做著禮儀性的抱歉的樣子。“當然,這看起來很麻煩,但總得照章辦事。”

  丘比·艾萬斯先生想說說請,免去這些手續,但是他那蹩腳的法語使他無能為力。

  “這正是法國佬的作風。”他嘟噥著說。他屬於那種愛國的英國人,他們在一切外國人面前把自己看成老爺,而對自己同胞卻恨得要命。

  “這幫傢夥總要製造一些麻煩!否則到這裡來旅行的人就沒有這麼多不愉快的事了。總是想點新花招來折騰折騰你!”

  卡泰麗娜被人領走。使她感到驚奇的是她被帶到另外一條鐵路線上來。到一節車廂旁邊。這節車廂是從剛來的那趟列車上摘下來的。她被請到車廂裡,打開了一間包廂,裡面有一名警官,看他的裝束仿佛象頭豹子。他旁邊站著一個香氣撲鼻的女記錄員。警官彬彬有禮地站起來,向卡泰麗娜鞠了一躬,然後說道:

  “請您原諒,女士,有些手續還沒辦完。女士,您講法語,對嗎?”

  “懂一點,先生。”卡泰麗娜用法語回答道。

  “太好了,請坐,女士,我叫科,警察局長。”

  卡泰麗娜表示知道了。局長先生的尊嚴給她留下了應得的印象。

  “您可能想看看我的護照,這就是。”

  “謝謝,女士。”局長說著接過護照,乾咳了一聲。“我要您提供一些情況。”

  “情況?”

  局長點了一下頭,表示肯定。“是關于您的旅伴的事,您昨天同她一起吃過午飯。”

  “我想,我並不能對您提供關于這位女士的什麼情況。我們只是談過話。另外,她對我來說,完全是陌生人。在這之前我們從未見過面。”

  “可是,”局長嚴肅地說,“用過飯之後,您陪她回到了她的包廂裡,而且你們談了很久。”

  “是的,”卡泰麗娜回答道,“您說得對。”

  局長似乎還等著她說點什麼。他以鼓勵的眼光看著卡泰麗娜。

  “怎麼,女士?”

  “怎麼,先生?”卡泰麗娜反問道。

  “您可以把你們談話的內容告訴我嗎?”

  “非常願意。”卡泰麗娜說,“但是我認為沒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做。”她似乎感到這位警官有些厚顏無恥。

  “您看不出有某種理由嗎?”局長問道,“我可以向你保證這種理由是合理的。”

  “那麼您是否可以告訴我呢?”

  局長摸著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會兒。

  “女士,”他終於開口了,“理由很簡單。那位女士今晨死在她的包廂裡了!”

  “死了!”卡泰麗娜尖叫了一聲。“為什麼?是心髒病嗎?”

  “不,”局長用沉著而悲傷的語調回答說,“不是,她被暗殺了。”

  “暗殺?”卡泰麗娜又是一聲喊叫。

  “您可以看到,女士,我們完全有理由向您瞭解有關情況的細節。”

  “可是她的女僕人在……”

  “女僕已經失蹤。”

  “上帝啊!”卡泰麗娜這才嚴肅認真起來。

  “乘務員看到,您在她的包廂裡同她談過話,當然他把這個情況報告給警官了。就是由於這個原因,我們才把您留下了,女士,並希望從您這裡瞭解一些新情況。”

  “可惜的是,”卡泰麗娜說,“我還不知道她到底姓甚名誰。”

  “她姓凱特林。這是我們從她的護照和皮箱上的地址知道的。如果我們……”

  有人敲門。科摸了一下額頭。順手把門打開。

  “什麼事?希望不要打擾我的工作!”

  卡泰麗娜在餐車上遇見的那位蛋殼腦袋的人,滿面笑容地在門口閃了一下。

  “我叫赫丘勒·白羅。”他說道。

  “是嗎?”局長結結巴巴地問道,“您真是赫丘勒·白羅?”

  “當然是真的。”赫丘勒·白羅說,“科先生,我記得咱們在巴黎保險公司見過面。您可能已經把我忘記了。”

  “沒有,完全沒有忘記,先生。”局長非常高興地歡迎他。“請進,您可能已經知道這……”

  “對,我知道了。”白羅回答道。“我只是想曉得我對此案是否可以盡些力。”

  “那簡直是我的榮幸。”局長立即回答說,“白羅先生,請允許我為您……”他向護照看了一眼,把護照放在格蕾的手裡。“介紹一下格蕾女士,請原諒,格蕾女士。”

  白羅向卡泰麗娜微微一笑。

  “這不是罕見的事嘛。”他說道。“我的話這樣快就應驗了。”

  “可惜這位小姐只能幫點小忙。”局長說道。

  “我已經告訴局長先生了。”卡泰麗娜說道。“我說這位女士對我來說完全是陌生的。”

  “可是您同她談過話,對嗎?”他溫和地問道。

  “談過話您會有一定的印象──或者?”

  “是的。”卡泰麗娜深思地說道。

  “那麼這種印象怎樣的?”

  “非常對,小姐!”局長走到前面,“請您對我們說說,您得到什麼樣的印象呢?”

  卡泰麗娜把同那女士的談話又回憶了一遍。她本來感到不便透露全部真情,但是那個可怕的字眼“謀殺”卻使她不敢隱瞞任何細節。因為她所說的一切同“謀殺”一詞關系甚為重大。因此她把同死者的談話的詳細經過都敘述了一遍。

  “非常有意思。”局長說道,“是吧,白羅先生?非常有意思!至於是否與罪行有關……”他沒有把話說完。

  “是否完全排除是自殺呢?”卡泰麗娜問道。

  “當然。”局長說,“完全排除。她是被人用一條黑繩子勒死的。”

  “太可怕了,太狠毒了!”卡泰麗娜戰栗著說道。

  局長遺憾地攤開雙手說道:

  “當然,這是一起極其不愉快的案件。我相信我們列車上的凶殺案比起貴國更為殘忍。”

  “太可怕了。”

  “是的,是的。”局長想安慰她幾句。“但您要有勇氣,小姐。我一見到您,我就暗自思忖著:這小姐有勇氣。因此我才敢於向您詢問一些問題。當然,有些問題使人很不愉快,甚至使人痛苦,但令人遺憾的是,它們還是必要的。”

  卡泰麗娜膽怯地望著他。

  “小姐,勞您的駕,陪我到另外一個包廂裡去一趟。”

  “這還要我去嗎?”卡泰麗娜膽怯地問道。

  “有人想證實一下。”局長說,“因為那位女士的傭人失蹤了。”他意味深長地咳嗽一下。“同她一起旅行的人中,只有您和她接觸的時間最多。”

  “好吧!”卡泰麗娜平靜地說,“如果需要這樣的話。”

  她站起身來,白羅安詳地向她點了下頭。

  “小姐很通情達理。”白羅說,“允許我陪小姐去嗎?科先生!”

  “這將是我的榮幸,白羅先生。”

  科打開死者包廂的門,把朝外的窗簾拉開了半邊,透進了一點亮光。死者躺在床上,十分安詳,像是睡著了似的。她身上蓋著床單,面部朝牆,只是那有些發紅的金發看得清清楚楚。科溫和地把手伸向死者的肩膀,把屍體翻了個身,以便讓人看到她的臉部。卡泰麗娜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雙手緊緊地捏在一起。死者的臉部受到了可怕的一擊,從而得難以辨認。

  “這一擊是在死亡之後打的。”科說道。

  “妙極了!”白羅說著轉向卡泰麗娜。

  “您要大膽地看一看,小姐,仔細地看一看,您是否可以保證,這位婦女就是昨天在火車上和您談話的那位。”

  卡泰麗娜的神經還很正常。她認識到案件的嚴重性,便鼓起勇氣看了看屍體。然後彎下腰拉起死者的手。

  “我完全可以保證。”她終於說道。“臉面雖然有些難以辨認,但從身段和頭發看,我可以肯定她就是同我談過話的那個婦女。另外,我還注意到了我的旅伴的這一特徵。”

  她指給大家看手腕上的一個黑痣。

  “好!”白羅肯定地說,“您是一位極好的證人,小姐。死者就是她,這是毫無疑問的了。雖然如此,這個案件也是很罕見的。”

  科聳了一下肩膀。

  “很明顯,兇手是在一種非常激動和氣憤的情況下作的案。”他說道。

  “如果兇手是用兇器打死她的話,臉部會是很容易辨認的。”白羅自言自語地說,“但是這個兇手是從後面偷偷溜進來把她勒死的。而死者在此之前毫無察覺。可能在事情發生時她喊叫了一聲,短促的一聲,這非常可能。然後兇手又拚命打了她這一下,這是為什麼?有什麼必要?兇手可能想不讓別人辨認出她的模樣,或者是出於極度的仇恨,以致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把她打成這樣,盡管她已經死去?”

  卡泰麗娜戰栗著,白羅很和善地轉向她說道:

  “您最好站遠一些,這一切對您來說是意外的,可怕的,對我來說早已司空見慣了。請稍等一下。”

  白羅走到隔壁的包廂裡,卡泰麗娜同死者的女僕曾在這裡坐過。臥舖根本就沒人睡過,三四個墊子零亂地放在那裡。還有一個施行包,一個帽盒。他突然對卡泰麗娜說道:

  “您昨天在這兒呆過嗎?您是否察覺到有什麼變化?缺少什麼東西?”

  卡泰麗娜仔細地看了下周圍環境。

  “是的,”她回答道,“有的東西不見了──一隻紅色的手提包。上面有R·K·的字樣的標簽。這可能是一隻小手提包,也可能是一個首飾盒。女僕一直把它拿在手裡。”

  “很有意思。”白羅說道。

  “我──我當然不懂這些事。但是我可以明確的說,這裡缺少了女僕和首飾盒。”

  “您認為女僕是個小偷?不,小姐。有理由說明這一點。”科說道。

  “什麼理由?”

  “女僕被留在了巴黎。”

  “我想您可以親自聽聽乘務員的敘述,白羅先生。”科情緒很壞地說道。

  “您是一個明察秋毫的人。”

  “小姐,您可能也很想聽聽。”白羅說,“局長先生,您是否反對這樣做?”

  “不反對。”但從他的眼神裡可以看出,這並不是發自內心的話。

  “如果您認為有必要的話。您在這裡的事情辦完了嗎?”

  “再等一下!”他彎下腰把枕頭拿到了視窗,仔細看了一會兒,拿起一點什麼東西端詳起來。

  “您找到了什麼?”科好奇地問道。

  “四根金黃色的頭發。”他低下頭看了下死者。“對,毫無疑問這是死者的頭發。”

  “這是什麼?這有什麼可以值得重視的?”

  “在現在的情況下,誰也不能斷定什麼值得重視,什麼不值得重視。”

  他們又回到了詢問卡泰麗娜的那個包廂裡,這時局長已經把乘務員找來了。

  “您叫皮埃爾·米歇爾?”科問道。

  “是的,局長先生。”

  “我想讓您向這位先生講一講火車在巴黎時的情形以及在那裡發生的事情。”

  “可以,局長先生。火車剛離開里昂站時,我就進來整理床舖,我那時以為,女士可能在餐廳裡。可是她自己卻訂了飯盒。她對我說,只舖一個床就可以了,她已經把女僕留在了巴黎。在我舖床的時候,她拿著飯盒到了隔壁的包廂裡。她還對我說,天亮的時候不要過早地叫醒她,她要多睡一會兒。”

  “您沒有到隔壁的包廂裡去過嗎?”

  “沒有,先生。”

  “那您沒有偶爾看到,她的行李當中有一隻紅色皮革的小提包?”

  “不知道,先生,沒看到。”

  “您看在隔壁有可能藏著一個男人嗎?”

  乘務員想了一會兒。

  “門是半開著的。”他說,“如果有人有門後藏著,那我是看不見的。但是,當這位死去的女士走進包廂裡時,她肯定還會發現的。”

  “完全正確。”白羅說,“您還能給我們提供過一步的情況嗎?”

  “我相信,以上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情況。其它情況我就記不得了。”

  “今天早晨呢?”白羅問道。

  “我沒有叫醒她,因為她一再囑咐不要過早地叫醒她。只是當火車到達戛納的時候,我才進去敲她的門。因為我沒有聽到答應聲,所以就走進去了。女士似乎還有舖上還沒有睡醒。我去搖她的肩膀想叫醒她,可是以後……。”

  “以後您就看到所發生的一切了。”白羅補充說。“我不需要進一步的情況了。”

  “我希望,局長先生,不會由於我的疏忽而產生不良的後果。”乘務員很真誠地說。“這種事發生在‘藍色特快’上,真是太可怕了?!”

  “請您放心,”局長說,“我們想竭力避免引起大的震動。另外,據我看,您並沒有疏忽大意,您是盡了職的。”

  “那麼,局長先生,您也會以同樣的看法向我們鐵路部門的上級匯報了?”

  “那當然。”局長有些不耐煩地說。“您可以走了。”

  乘務員離去了。

  “醫生的意見是,”局長說,“火車到達里昂之前,這位女士就死了。誰是兇手呢?按小姐的說法,那是很清楚的,在火車運行的時候死者想同一個男人會面,並企圖同他談話。女士把她的僕人留在了巴黎,這一點很特別。是否在巴黎有個男人上了車,並藏在隔壁的包廂裡,這一點並不排除。這樣,可能兩人爭吵了起來,男的出於氣憤而突然失手打死了女的。這是一種可能性。第二種可能是:有一個職業鐵路盜竊犯,偷偷地扒上了火車,打死了她,偷去了手提包,當然,手提包裡有許多貴重的鑽石首飾之類的物品。非常可能,這個人在里昂下了車,我們已經給里昂城火車站發了電報,扣住了在那裡下車的那些可疑的男乘客。”

  “或者他同大家一起到了尼紮。”白羅插話說道。

  “這也可能。”局第同意這一點,“但這對他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白羅思慮了下問道:

  “您想這是鐵路上職業小偷作的案?”

  局長聳聳肩。

  “很難說。另外,我們應該拘留那個女僕人。很可能那個紅色小手提包不在她那裡。如果是這種情況,那個想同女士談話的人就是兇手,可能是情殺案,出於嫉妒。我自己認為,也不排除是偷竊暗殺,出於嫉妒。我自己認為,也不排除是偷竊暗殺。最近鐵道盜竊匪幫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白羅突然看了卡泰麗娜一眼。

  “那麼小姐您,在這一夜裡沒有看到或者聽到其它可疑的情況嗎?”

  “沒有。”卡泰麗娜回答說。

  “我認為,我們沒有理由再打擾這位小姐了。”白羅向局長說道。

  局長點頭表示同意。

  “您是否願意把您的地址留下?”

  卡泰麗娜把坦普林女士別墅的地址留下。白羅微微地彎了一下腰。

  “能允許我到貴處拜訪您嗎?”他探詢地說。“也許您的客人非常多,日程已經排滿了?”

  “不是這樣。”卡泰麗娜說,“我的時間很充裕,並非常高興接待您。”

  “太好了!”白羅友好地點了下頭。“這部偵探小說是屬於我們兩個人。我們將共同來調查這個案子。”

第十二章 在候爵鎮

  “你是剛剛受到到一樁案子的牽連了。”坦普林女士很惋惜地說道。“我的天,多大的刺激,我親愛的!”她睜大了那兩只藍色的大眼睛,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貨真價實的謀殺!”年輕的丈夫很有感觸地說道。

  “丘比壓根就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坦普林女士接著說,“他根本就不知道員警把你叫去的原因。你知道嗎?應該到用一下這個事件。”

  卡泰麗娜感到有些不快。人們剛剛吃過午飯,卡泰麗娜開始端詳飯桌周圍的人們。坦普林女士又在考慮自己的新計劃了。艾萬斯先生傻氣地坐在那裡,雷斯諾卻顯得有些迷惑不解。

  警察局方面並沒有要求卡泰麗娜保守秘密,因此她也就沒有必要向人們隱瞞事件的真相。當然,如果讓她保持緘默,那就更好了。

  “對!”坦普林女士突然從幻夢中清醒過來。“應該做一點事,在報上發表一篇文章,是一個證人的談話;可以用這樣的題目:‘同被害者談過話,但不知道內情’──或者,如何?”

  “胡思亂想。”雷諾斯說。

  “你不相信?”坦普林女士象唱歌一樣繼續說道。“你知道報界肯給一篇小小的報道付多大的代價嗎?當然,文章必須由一個出身高貴的人寫。你當然不能承擔這個任務,卡泰麗娜,我時刻准備承擔這個工作。你認為如何?”

  “讓我去搞這套名堂,還沒有這個興趣呢。”卡泰麗娜直爽地說。

  這種斷然的拒絕使坦普林女士大吃一驚。她歎了一口氣,但還試探著想多打聽一點內情。

  “你是說,這位被害的女士長得滿不錯,是嗎?那能是誰呢?你沒有記下她的名字嗎?”

  “有人提起過,”卡泰麗娜說,“但是我記不起了。你知道,我當時有點激動。”

  坦普林女士的問題觸動了自己的神經。雷諾斯同她母親一樣地敏感,她察覺到母親的企圖,因此,就邀請卡泰麗娜到自己的房間去。她們在房裡呆了一會兒。在卡泰麗娜離開她的房間之前,雷諾斯很坦率地說道:“你不要怪罪我媽媽,為了拿一兩個銅板,她可以去挖自己的祖墳。”

  雷諾斯回到母親房間的時候,正遇上母親同繼父在議論新來的客人。

  “她長得很美。”坦普林女士說,“甚至可以說她相當漂亮,穿戴也相當得體。”

  “你注意到她的眼睛了嗎?”丘比問道。

  “算了,你不要管她的眼睛了。丘比,現在談談要緊事。她看來有點不容易指使,不太聽話。可是不會很小氣。”

  “媽媽,你將敲成一筆竹杠,你盤算的不是這樣嗎?”

  “她是我堂妹。”坦普林女士嚴肅地說道。

  “對,是你的堂妹,”正在打盹的艾萬斯先生猛然驚醒。他說道:“你直接叫她卡泰麗娜好了。”

  “你願意叫她什麼,這倒是無所謂的,丘比。”坦普林女士說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那我也叫她卡泰麗娜。你看她會打網球嗎?”

  “沒有什麼跡象表明這一點。”坦普林女士說,“她不過是個養女罷了。一般說來養女嘛,只會編織點什麼東西。最多也不過是撚撚毛線,給小狗洗洗澡。”

  “我的天!”艾萬斯先生叫起來。“她真的只會幹這些事?”

  雷諾斯又回到卡泰麗娜所在的房間裡。

  “我能幫你幹點什麼嗎?”雷諾斯問道。卡泰麗娜婉言拒絕了。雷諾斯坐在床沿上仔細端詳著卡泰麗娜。

  “你到底還是到我們這裡來了,這是為什麼呢?”她終於問道,“你在我們這裡是很不合適的。”

  “我要到社會上來體驗一下生活。”卡泰麗娜說。

  “看來你不會這樣愚蠢,”雷諾斯說。“你穿的這身衣服可真漂亮。”她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不需要漂亮的衣服,我生來就不修邊幅。遺憾!可是,我喜歡看別人穿件好看的衣服。”

  “我也是,但時至今日我才很少有機會穿件好看的衣服。你住在這兒,喜歡這地方嗎?”卡泰麗娜問道。

  雷諾斯仔細地打量著卡泰麗娜的衣著。

  “我喜歡你。”雷諾斯突然說。“我終於有機會告訴你,要留神我媽媽。但看來不必要了。你是個坦率而有禮貌的人,並不笨拙……出了什麼事?”

  從客廳裡傳出了坦普林女士音樂般的說話聲:

  “德里克剛剛來過電話,雷諾斯,他說晚上到我們這兒吃飯。可以嗎?我們不是還有火雞嗎?可是他又不愛吃那東西。”

  雷諾斯把媽媽安撫平靜了這後,又回到卡泰麗娜的房間,坐在床邊上,有點生媽媽的氣。

  “我喜歡德里克來。”過了一會兒她說。“他會討你歡心的。”

  “德里克是誰?”

  “勞爾德·雷康布裡的兒子;同一位很有錢的美國女人結了婚。追他的女人都成群結隊了。”

  “為什麼?”

  “這是現在比較時髦的風氣。他是個漂亮的花花公子,紈褲子弟,又是個沒用的人。但是深得許多女人的垂青。”

  “你也是嗎?”

  “我有時也挺喜歡他。”雷諾斯說,“但有時我又想找一個鄉下的牧師結婚,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去種我的白菜。”

  她沉思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同德里克在一起有趣著呢。全家同他一道喝酒,然後進行無聊的賭博,懂嗎?在古代,人們可以輸掉宮殿和老婆。德里克可以成為一個非常出色的土匪頭子。真見鬼!”她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回頭說道:

  “你有興趣的話,也下樓來看看。”

  當屋裡只剩下卡泰麗娜一個人的時候,她深思了起來。

  她並沒有感到是到了家裡,反而覺得周圍的環境使她頗受壓抑。這裡的人以這種方式詢問她“藍色特快”上發生的事件,使她那敏感的神經一再受到了刺激。她又認真地思索著被殺害的那位女士。她非常可憐露絲,雖然從個人感情上講,她並不太喜歡她。那種貪得無厭的自私自利的本性使她感到很討厭。

  格蕾小姐談完話後離開女士包廂時得到的印象是:露絲下了決心。但這種決心的確切含意,她弄不太清楚。可是,死亡把她的一切計劃完全毀滅了,一切都成了泡影。多麼可怕啊!這次火車上的旅行竟是如此的結局。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她也許應該報告給警察局。這件事是她偶然間想起來的。這有什麼意義呢?她確信,有個男子曾到過死者的包廂。當然,也可能那個人就住在隔壁的包廂裡。鐵路上的強盜作案的可能性是根本不存在的。這時她又一次想起那個人,同她兩次見過面的人。一次在薩沃旅館,一次在考瑞克旅行社。莫非是她搞錯了,那個男人要本就沒有進過死者的包廂,而是進了他自己的包廂?這件事不向警察局報告也許更好。誰能預料,一旦報告了會惹出什麼樣的後果。

  她要下樓到他們那裡去。透過合歡樹的枝叉可見地中海上的藍色波浪。當她聽到坦普林女士說話的時,感到一陣高興:這裡畢竟和麗麥德村裡不一樣。

  她穿上金黃色的晚服,在境子前打量了一番,帶著一種膽怯而害羞的心情走進了大廳。

  客人們已經雲集在大廳裡了。因為坦普林女士的聲音特別的響,所以其他人的說話聲亂哄哄地混成了一片,令人難以聽清。丘比趕忙跑到卡泰麗娜那裡,遞給她一杯酒,然後就把她帶在了自己的身邊。

  “你到底來了,德里克!”當一位遲到的客人走進大廳時,坦普林女士尖叫了一聲。“現在我們終於可以吃點東西了,我都快餓死了。”

  卡泰麗娜嚇了一跳。他就是德里克!同時,她又仔細地看了一眼,為了是確認一下,是否就是他。她看到,連續三次同她邂逅相遇的那個男子,這一次又同她相遇了。他似乎也認出了她。突然他停止了同坦普林女士的談話,心裡嘀咕了幾秒鐘,然後又繼續談下去。吃飯的時候,他同卡泰麗娜坐在一起,並向著卡泰麗娜微微一笑。

  “我知道,我們很快就會認識的。”他說。“我只是沒有想到會這種場合下相遇。我現在開始相信定數了。一次在薩沃旅館,一次在考瑞克旅行社,但諸事都是‘事不過三’,第三次最好。您現在最好別說,記不清了。您最她說:我們好象見過面。”

  “您的確使我感到意外。”卡泰麗娜說,“但是我今天您想遇不是第三次,而是第四次。第三次在‘藍色特快’列車上。”

  “在‘藍色特快’上?”他的表情突然有些變化。但是他並沒有流露出一點驚慌的神色。他的聲調還是那樣沉著,繼續說道:

  “今天早晨的謠傳到底是怎麼回事?列車上真的死了人了?”

  “是的,”卡泰麗娜慢悠悠地說,“是有人死了。”

  “人真不該到列車上去死。我相信這又引起一系列的國際問題。火車又為自己的一再晚點找到了新的藉口。”

  “凱特林先生?”坐在他對面的一個美國胖女人,用她那特有的、證明她是個美國人的美國腔,向德里克說。“凱特林先生,看來您已經把我完全忘卻了,可是我還是那樣喜歡您。”

  德里克很風趣地回答了胖女人的話。卡泰麗娜坐在旁邊卻顯得目瞪口呆。

  凱特林!當然這就是被害者的姓。這是多麼離奇面又神秘!過去的一夜他到過自己妻子的包廂裡,離別自己妻子的時候她還健在;而今天,今天他卻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完全不知道他妻子的命運。這裡決沒有什麼疑問:他不知道她已經死了。

  一位僕人在德里克耳邊說了些什麼,並遞給他一封信。他說了句“原諒”之後拆開了信。一種強烈的絕望的表情浮現在他的臉上,然後他呆滯地凝視著大廳內的太太們。

  “這的確是很離奇的事。羅薩莉(羅薩莉是坦普林女士的愛稱),萬分遺憾,我不得不離開您。警察局長要見我。不知道是什麼事。”

  “你的罪行已經大白於天下了。雷諾斯大笑著說道。

  “是這樣,”德里克說。最大的可能是一場惡作劇。但是無論如何我得去一趟。否則這個老傢夥決不會在我進行這樣豐盛的晚餐的時候,來打擾我。因此,可以說是發生了比較嚴重的事情了。”他笑著把椅子向後一移,站起身離開了大廳。

第十三章 電告馮·阿爾丁

  二月十三日下午倫敦下著大霧,在這天出門,心情是不會好的。魯夫斯·馮·阿爾丁在種天氣裡不顧醫生的囑咐,竭力幹著自己的工作。奈頓對此十分高興。百萬富翁這幾天總是不能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當秘書有什麼重要的事向他報告時候,他雖聽著也心不在焉。可是,今天這位美國佬卻加倍地工作著。

  但總是覺得有點什麼使他安不下心來。他的秘書偶然間發現了這一點。看來,美國佬好象是聚精會神地聽著秘書的報告,而實際上,他幾乎一個字也沒聽清。他只是機械地點著頭。秘書正要拿另外一個卷宗,主人說道:

  “你能不能再同我講一下,奈頓?”

  秘書好象沒有完全聽懂是指什麼事。

  “您是指這個事情嗎,先生?”他指著一個業務卷宗說道。

  “不,不,”馮·阿爾丁說,“我是說,您說過,昨天您曾在巴黎看到露絲的女僕,昨天晚上。這一點我有點不理解。您弄錯了吧?”

  “我沒有弄錯,先生,我同她當面談過話。”

  “請您再講一下整個見面的過程。”

  奈頓倒是很聽話,他說道:“我同巴爾特梅公司會談結束之後就到裡茨去了,到那裡去取一件東西。當時我想吃完晚飯就去北站乘諾依列車回來。在飯店的大廳裡我看到一個女人,馬上就認出了她就是凱特林女士的女僕。我當時還問她凱特林女士是否也在這裡下了車。”

  “噢,”馮·阿爾丁說,“然後女僕就告訴您說,露絲繼續乘火車去利維艾拉,把她留在裡茨,等著主人的新指示。”

  “對,就是這樣,先生。”

  “真奇怪!”馮·阿爾丁說,“真是奇怪得很啊。也許這個女人在火車上的行為不端,使我女兒不願意同她一起旅行。”

  “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奈頓插話說,“那麼凱特林女士就會給她錢讓她回英國了。讓她呆在裡茨飯店,對她可不太合適。”

  “可是她並沒有這樣做。”百萬富翁嘟噥了一句。“您說得有理。”

  他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沒有說出口。他很相信奈頓,但無論如何不能把女兒的私事講給秘書聽。露絲對他隱瞞了一些事情,這早就傷了他的心,這個意外的消息使他更為煩惱。

  為什麼露絲把女僕留在了巴黎?有些事是多麼的蹊蹺!露絲當然怎麼也不會想到,同女僕第一個見面的竟是父親的秘書。可是,事情就是這樣湊巧,人們就是這樣搞陰謀的。

  他怎麼也擺脫不了這種想法。真會是一種陰謀?他盡可能想獨自找出一個答案來。答案就是阿爾曼特·德·拉·羅歇。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

  對馮·阿爾丁來說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正是他的女兒被這樣一種人愚弄了。他知道,他的女兒出身高貴,不會象別的女人那樣容易受伯爵的欺騙,但是,她很容易看透一個男人,對女人她卻沒有這種能力。

  他想找個藉口來消除秘書的懷疑。“露絲總是這樣,經常改變自己的計劃。”他說道。“為什麼她要突然改變自己的旅行計劃?這一點女僕沒有對您提起過?”

  奈頓盡量控制自己說話的聲調,顯得自然一些,他回答說:

  “女僕說,凱特林女士偶然遇到了一個熟人。”

  “噢,遇到了一個熟人。她是說遇到了一個女熟人?”

  “據我所知,她說的是一位先生。”

  馮·阿爾丁點了一下頭。他心裡充滿了恐懼。他站起來,如同往常在情緒激動時那樣,在屋裡來回走動。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終於脫口說出:“難道一個女人就是這樣難以理解嗎?人們經常談論著,女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完全是胡說八道。她竟會完全投入這個壞蛋的懷抱。這個惡棍的本事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表演一點騙人的把戲。如果他到我這裡來……”

  他收住了話頭。這時有一個小傭人拿來一封電報。馮·阿爾丁看著電報,臉面刷地一下子變得慘白。他扶住了椅子背,免得跌倒在地,向小傭人一揮手,讓他出去。

  “發生了什麼事?先生?”

  奈頓很關心地看了他的主人一眼。

  “露絲!”馮·阿爾丁的嗓子有些噎住了。

  “凱特林女士遇到了什麼不幸?”

  “死了!”

  “太可怕了,是火車出了事?”

  馮·阿爾丁搖了一下頭。

  “不是,我的孩子被人謀殺了。”

  “簡直是天曉得!”

  電報從馮·阿爾丁的那只似乎已經癱瘓的手中飄落到地面上。

  “電報是從尼紮警察局打來的,我必須……馬上……”

  他沒有告訴奈頓必須幹什麼,可是奈頓卻看了一下手錶說道:

  “五點整,從維多利亞火車站發車。”

  “好!你陪我去,奈頓,你向下面的人員交待一下,給我整理一下箱子。把急著要辦的事先辦一下;我要到我女兒的房間裡去一趟。”

  電話鈴響了,奈頓拿起了聽筒。

  “誰啊?”

  然後他向馮·阿爾丁說道:

  “是戈比,先生。”

  “戈比?我現在不想見他。不,等一下,我們還有時間。讓他來吧。”

  馮·阿爾丁是個堅強的人,現在他已經鎮靜下來。當他同戈比握手時,他的話音同平時一樣。

  “我現在很忙,您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戈比咳嗽了一聲。

  “您不是要聽一下關于凱特林先生的情況嗎,先生?”

  “是的,怎樣?”

  “凱特林先生昨天上午到利維艾拉去了。”

  “您說什麼?”

  他的聲音幾乎使戈比暈了過去。這個經驗豐富的老滑頭在同對手談話時從不看對方,這次卻斜眼看了看百萬富翁。

  “他乘的是哪一次車?”馮·阿爾丁問道。

  “‘藍色特快’!“戈比又咳了一聲,望著壁爐上面的掛鐘說道:

  “米蕾小姐,就是那位帕泰農的舞女也同車前往。”

第十四章 馬松的自敘

  “我對您只能再一次表示我們最真摯、最深切的同情。”

  “謝謝您,偵察官先生。”

  對員警方面表示的慰問馮·阿爾丁以他敏捷的方式作了回答。除了兩名官員和這位百萬富翁之外,偵察官的辦公室裡還有一個人,他先說道:“馮·阿爾丁先生要求馬上開始審訊。”

  “噢,請原諒!”警察局長叫了一聲。“請允許我向您介紹一赫丘勒·白羅先生。他雖然退休好幾年了,但現在每當提起他的名字時,男女老少皆知他是位有名的偵探。”

  “非常高興同您認識。您已經不幹您那一行了?”

  “是這樣,先生。我很安於我的現狀。”

  這位小老頭做了一個表情豐富的手勢。

  “白羅先生也乘了‘藍色特快’這次車,這完全是巧合。”警察局長說。“他十分友好地表示,要以他那豐富的經驗協助我們破案。”

  百萬富翁頗有興致地看著他,然後說道:

  “我很富有,白羅先生。人們常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這種話對我來說是不合適的。紐約財界稱我是位偉人。現在這個偉人要向另一位偉人求救,以便使我能贏得他的愛戴。”

  “馮·阿爾丁先生,您說得非常好。”白羅點一下頭。“我馬上准備為您效勞。”

  “謝謝。您將會得到我應有的報答。那麼現在我們言歸正傳吧。”

  “我建議,”偵察官卡雷熱說,“先審問一下女僕艾達·馬松。據我所知,您已經把她帶來了。”

  “正是。”馮·阿爾丁說。“我那可憐的孩子的遽死把她嚇壞了,可是她現在已經恢復了常態,可以讓她把前後與此相關的事情講一下。”

  “我立刻就審問她。”偵察官說。他按了一下電鈕,緊接著艾達·馬松就進了門。

  她整套衣服都換成了黑裝,鼻子尖有點發紅。她那旅行時戴的手套,也換成了黑色的。在辦公室裡,她顯得有些膽怯。偵察官懷敵意地看著她。

  “您叫艾達·馬松,是嗎?”

  “正是,艾達·貝阿特裡斯是我的教名。”

  “很好,我們很理解,馬松女士,這起悲慘的案件使您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正是這樣,先生。我總是盡力而為,以便使我的主人滿意。我怎麼也沒想到,會經受這種可怕的事情。”

  “我們將會弄清楚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偵察官安慰她說。“當您離開倫敦時,從沒提起過您將被留在巴黎嗎?”

  “沒有,先生。我們是准備同路去尼紮的。”

  “在此之前您同您的主人去過國外嗎?”

  “沒有。我在我主人那裡做事才兩個月。”

  “您在旅途中沒有發現您的主人有什麼不正常的表現嗎?”

  “是的。她好象有心事老放不下。她顯得有些神經質和激動,我不知對她怎樣說才好。”

  卡雷熱點了一下頭。

  “是什麼時候談起您將被留在巴黎的事?”

  “在里昂站。我的女主人想到月臺上透一透氣。她剛剛開始散步就輕聲地叫了一聲,接著就同一位先生回到了包廂。然後她就把通向我的包廂的那扇門鎖上了,我進不了她的包廂。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又打開門說,她要改變她的旅行計劃。她給我一些錢,讓我到裡茨住下,等她的吩咐。我正好來得及整理我的箱子,我剛一下車,火車就開動了。”

  “在您的主人做這些吩咐的時候,那位先生在哪裡?”

  “他在隔壁的包廂裡,站在窗旁望著外面。”

  “您能否給我們描述一下這位先生的模樣?”

  “我幾乎沒有看清他的模樣。整段時間裡他都是背朝著我。他是一位個頭很高的先生,頭發是黑色的。其它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穿著深藍色的衣服。”

  “他是‘藍色特快’上的旅客嗎?”

  “依我看,不像是這次列車上的旅客。給我的印象是:他剛上火車,似乎是來同凱特林女士見面的。”

  “您的主人後來曾對乘務員講,早晨不要來叫醒她,您認為這是正常的嗎?”

  “完全正常。先生,我的主人從來不吃早點。她經常夜裡睡不好覺,因此早晨總是想多睡一會兒。”

  卡雷熱又轉到了另一個話題。

  “在你們的行李中有一個紅色的首飾盒,是嗎?”

  “正是。”

  “您沒有把這個盒子帶到裡茨去嗎?”

  “難道我能把主人的首飾盒帶走嗎?這簡直是天曉得,先生。”女僕顯然對這樣一種設想感到奇怪。

  “那麼說您是把首飾盒留在火車上了?”

  “當然。”

  “您是否知道,凱特林女士身上帶著很多的首飾?”

  “據我所知,非常多。我可以對您講,我對她這一點有些不太滿意。人們經常談起國外的一些盜竊案件。有一次女主人對我講,只是那一塊寶石就值幾十萬英鎊。”

  “簡直是天曉得!”馮·阿爾丁大叫了起來,“她竟然把寶石也帶在身邊!我同她說過,讓她把寶石暫時存在銀行裡。”

  馬松咳了一聲,她是想說,她的女主人的自信心太強了,人們很難說服她。

  “露絲太任性了。”馮·阿爾丁咕嚕了一聲,聲音低得很難聽清楚。

  現在輪到偵察官咳嗽了。他的這聲咳嗽大有深意。

  “暫時,”他對女僕說,“就是這些了。小姐,請您到隔壁的房間去,在審詢記錄上簽了名!”

  女僕走了,記錄員陪她走出了房間。馮·阿爾丁轉向員警官們說道:

  “我覺得,女僕提到首飾盒的事,對你們是極為有價值的。”

  卡雷熱打開抽屜,取出一封信遞給了馮·阿爾丁。

  “這封信是從女士的手提包中找到的。”

         ※        ※         ※

    “親愛的朋友,我完全聽你的。我將非常小心從事,一句話,象每一個戀

  人都厭惡的那樣,我將守口如瓶。黃金島在世界遙遠的地方。請你相信,沒有

  任何東西能阻止我們。你對名貴寶石的特殊興趣和喜愛,證明瞭這一點,因為

  我也正在為此而工作。如果我能親眼看一下這塊寶石並加以仔細研究,那將是

  我莫大的榮幸。我要為名貴的‘火心寶石’寫下特別的一章。你,我的心肝寶

  貝!希望你再忍耐一會兒!很快你就彌補上幾年來離別的痛苦和空虛。

            乞求你的    阿爾曼特

第十五章 羅歇伯爵

  馮·阿爾丁默黷地讀完了這封信。他的雙頰氣得通紅,太陽穴的血管凸起,一雙大手痙攣地發攔。他不聲不響地把這封信遞給了卡雷熱。卡雷熱緊張地看著寫字台,科望著天花板,白羅彈著袖口上的、可能是想像中的灰塵。當時的氣氛使這三個人都不敢正眼瞧馮·阿爾丁一眼。

  過了好大一會兒,偵察官才敢角及這個令人沮喪的題目。

  “您可能知道,先生”,他低聲問,“是誰寫的信。”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誰寫的信,”馮·阿爾丁憤怒地說,“是一個叫名叫什麼羅歇伯爵的壞蛋!”

  又停了一會兒,白羅低聲問道:

  “我們知道,馮·阿爾丁先生,讓您來談這個問題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是,要解決問題,我們必須瞭解一些內情。”

  馮·阿爾丁沉默了片刻。然後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表示他懂得這個道理。

  “白羅先生,您是對的。這幾乎是使我不能忍受的,但是我必須對您說明真情。”

  他忍受著內心的痛苦,用手壓著太陽穴,繼續說下去:

  “這段歷史是從十一、二年前開始的,那是在巴黎。我的女兒象別的女孩子一樣,充滿浪漫主義,喜歡想入非非,她背著我認識了這個羅歇伯爵。你們可能已對他有所瞭解。”

  警察局長和白羅同時點了一下頭。

  “他掛著這個耀眼的頭銜。”馮·阿爾丁繼續說,“但是我懷疑他是否有權利來獲得這個名稱。”

  “在臬塔宮廷的注冊上,您是找不到他的名字的。”警察局長加上了一句,表示贊同馮·阿爾丁的觀點。

  “這個紈褲子弟在勾引女人方面確有一套本事。露絲就上了他的鉤,而且愛他愛得發瘋,但是我很快就把他們的這段歷史給結束了。這個人實際上是個大騙子。”

  “您說得完全對。”警察局長說。“我們警察局方面對這個伯爵完全瞭解。我們很久以來一直想找個把柄,把他捉拿歸案,可是難啊。這個傢夥特別狡猾,他以常同上層社會的女士們打交道。如果這些女士肯為他出足夠的錢,那麼就很難把他押到法庭上。誰也不願在法庭面前得罪他。”

  “原來是這樣。”馮·阿爾丁悶悶不樂地說,“正象我同你們講的那樣,我決心幹預這件事。大約過了一年之後。我女兒同她現在的丈夫結了婚。我當然認為,他們的那段情史就此結束了。大約一周之前,使我感到失望的是,我發現我女兒又同這個伯爵聯系上了。我向她說明,在她決定同她丈夫離婚的時候,她的這種行為是多麼不慎重。”

  “真有意思。”白羅低聲說道。

  馮·阿爾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看來我女兒從沒有下決心同這種人一刀兩斷,而且毫無疑問,她要與他在巴黎約會。我的勸告看來只產生一種效果,即他們會面的地點改變了。”

  “黃金島這地方在耶爾的對面,是一個很幽靜的田園小鎮。”警察局長說道。

  “露絲怎麼會成了一個傻瓜。”馮·阿爾丁痛苦地叫道,“她怎麼會帶著這麼貴重的寶石去上圈套!他的所作所為當然只是為了寶石。”

  “最近一個時期人們紛紛議論說,俄國女皇皇冠上的一顆寶石被一個美國人買去了。那麼先生,你就是那位買主了?”

  “正是。”馮·阿爾丁說。“我十天之前在巴黎買到的。”

  “請原諒,我再提一個問題,先生,在你買妥之前,這筆交易談了很久嗎?”

  “大概進行了兩個月的時間。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人們經常談到,”白羅說,“有些人專門追逐一些珍貴的金銀首飾和寶石。”

  “我想起了一件事,”馮·阿爾丁突然說,“我記得,在我把寶石交給露絲的時候,我開過一句玩笑。我對她說,不要把寶石帶到利維艾拉去,因為這顆寶石會招致搶劫或暗殺。天啊,我卻不幸言中了,從來也沒想到,當時的笑話竟成了今日的現實!”

  屋子裡的人都沉默不語,充滿了同情。白羅以公事公辦的腔調說道:

  “事情就是這樣。羅歇伯爵已經得到了寶石轉到您手中的消息。一切表明,凱特林女士對一種迷人的謊話信以為真,把寶石帶到了身邊。因此,正如女僕所說的,此人也就是火車停在巴黎時她在死者包廂裡看到的那個人。”

  其它三個人都點了一下頭。

  “女士對他的突然出現有點不知所措,但很快就轉為常態。她把馬松留在半路上。乘務員只去整理了第一包廂的床舖。但沒有走進第二包廂。伯爵就藏在裡面。除了女士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在火車上,而且他盡量回避同女僕面對面相遇。他倆單獨呆在那兒……火車在深夜裡飛馳,不會發生什麼搏鬥。因為她把這個男人當作了自己的情人。”

  白羅瞄了馮·阿爾丁一眼又繼續說道:

  “死亡只發生在一瞬間。伯爵只需要那個首飾盒,他得手後不久,火車就到了里昂城火車站。”

  卡雷熱點頭表示同意。

  “完全正確。火車到里昂城火車站,臥車乘務員接著就下了車,執行自己的任務。伯爵偷偷地溜下火車,換乘去巴黎或去其它方向的車,這對他這樣一種人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所有的跡象只能表明,這是一起火車上的盜竊案。要不是在女士的手提包裡發現了信,那就很難去懷疑這位伯爵先生了。”

  “這說明他很粗心,他沒有去檢查一下女士的手提包。”警察局長說道。

  “當然,”白羅隨聲附和道。“作為一個熟知女性的專家,人應該懂得:一個女人是不會把這樣一封信銷毀的。”

  “在這種情況下,作案人常常缺乏冷靜的思考。”偵察官說,“如果罪犯們都那麼按邏輯從事,那我們還怎樣去捉拿他歸案呢?”

  白羅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

  “對我來說案情已十分清楚。”偵察官繼續說,“但是很難用事實證明這一點。伯爵先生比泥鰍還狡猾,如果女僕不能證明他就是……”

  “這非常可能。”白羅同意這一點。

  “可惜。”偵察官摸了一下下巴,“事情真棘手。”

  “如果真是他作的案……,”白羅說道。

  科打斷他的話說道:

  “您說‘如果真是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的,我是說‘如果真是’,局長先生。”

  “也可能伯爵會提出一個‘不在現場’。”

  “上帝,這不說明問題。”白羅說,“如果他作了案,他總要為自己製造一個‘不在現場’的謊言。不,我是根據其它理由提出‘如果真是’這種疑問。”

  “那麼根據什麼理由呢?”

  白羅用手指點著,鄭重其事地說道:

  “是從心理學角度。伯爵是個流氓,是個無賴,這一點很清楚,他要偷女士的首飾,這一點也很清楚。但是,象他這種人,個個都是膽小鬼。他決不想製造任何一件擔風險的事件。謀殺對這樣一種人來說,是難以置信的。”他搖了搖頭。

  看來偵察官無論如何也不會贊同他的這種分析。

  “這幫傢夥早晚要掉腦袋,也可能孤注一擲。”他深思了一會兒說,“我的意思並不是反駁您,白羅先生。”

  “我只是陳述了自己的意見。”白羅急忙解釋道。“調查的權利當然是在您的手中,您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照我個人看來,伯爵正是我們要抓捕的對象。”卡雷熱說道。

  “您認為如何?馮·阿爾丁先生。”

  “毫無疑問,此人就是罪犯。”

  “抓住他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偵察官說。“但我們將竭盡全力去做。我立即向各地方發出電報。”

  “不必要。”白羅說。

  “為什麼?”

  兩個人同時盯著白羅。小老頭笑著,笑得很得意。

  “我的職業只是瞭解一切。”他聲明說,“伯爵目前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眼下他就住在昂蒂布的侯爵鎮。”

第十七章 清白的紳士

  “您到過利維艾拉嗎,喬治?”白羅在翌日清晨問他的僕人。

  喬治是個典型的英國人,從面部表情無法看出他的內心活動。

  “是的,先生。兩年前,那時我在洛德·愛德華·弗蘭普頓那裡做事。”

  “可是現在,”主人小聲說,“現在你是在赫丘勒·白羅這裡做事了,多麼快的進步啊!”

  僕人有點不知所措,不知怎麼回答他的話為好。

  過了片刻他問道:

  “給您拿來那件藍上衣嗎?先生,今天有點涼。”

  “上面有一個小汙點。”白羅回答道,“星期二我在裡茨吃飯時滴上了一點油跡。”

  “汙點不在上面了,先生。”喬治回答道,“我已經把它洗掉了,衣服也熨平了。”

  “我對你非常滿意,喬治。”

  “謝謝,先生。”

  停了一會兒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道:“喬治,假如你出身於一個上流社會階層,就象你原來的主人洛德·愛德華·弗蘭普頓那樣,而自己卻窮得沒有一個先令,可是後來卻娶了一個有錢的妻子!而你妻子又要同你離婚而且振振有詞。那你將如何呢?”

  “那麼,我一定想辦法從她的財產中撈一部分。”喬治回答說。

  “用和平的手段,還是用武力解決?”

  “請原諒,先生。”喬治有點受掃曲似的說,“一個貴族決不會採取與本階級不相稱的手段的。”

  “你相信是這樣嗎,喬治?我有點不太相信這一點。但也許你是對的。”

  響起了敲門聲。僕人出去了一下,帶回了一封信。這是警察局長科寫來的:“我們正在審訊羅歇伯爵。偵察官請您務必出席。”

  “快給我上衣,喬治,我馬上要走。”

  一刻鐘之後白羅已經到了偵察官的辦公室。

  “我們得到一些令人失望的消息。”警察局長通知說,“一切跡象表明,伯爵是在凶殺案發生的前一天到達尼紮的。”

  “如果這消息屬實,那麼,先生們,一切就要從頭開始了。”白羅回答道。

  卡雷熱乾咳了一聲。

  “對於這個‘不在現場’要小心從事,”他宣佈了一下。他的話音還未落,就走進一個高個子、黑頭發的男人,西裝革履,模樣看來坦然而自信。人們只要想一想,伯爵的父親曾在南特城(法國北部的一個城市。譯注)當過一名販買糧食的小商人,就會認為,他的這種極為高貴的架勢,簡直是對威嚴的一種侮辱。可是每當他以這副神態出現在人們面前,人們又會堅定的相信,他確實具有貴族的血統。

  “我來了,先生們!”伯爵顯出很高傲的樣子說道,“請允許我問一下,你們為什麼要找我談話?”

  “請您先坐下。”偵察官很有禮貌地說。“是關于凱特林女士死亡的事。”

  “凱特林女士死了?我簡直不懂。”

  “我知道,您同這位女士很要好。”

  “當然,我同她關系很好!可是,這與本案有什麼聯系?”

  他把單片眼鏡舉到鼻樑上環顧一下屋裡的人們。他的目光慢悠悠地轉向白羅,而白羅正在天真地打量著他,仿佛正在向這位紳士獻殷勤。

  “看來您還不知道,”卡雷熱慢條斯理地說道,“凱特林女士也經被暗殺了。”

  “被暗殺了?真是太可怕了!”

  他所表現的那種對突發事件的感覺和由此產生的內心的痛苦相當逼真。或者說,他真的不知道?

  “凱特林女士在火車通過巴黎和里昂之間時被人勒死了。”卡雷熱繼續說,“她的首飾也被盜走。”

  “真慘!”伯爵不知所措地說道。

  “在女士的手提包裡,”偵察官說,“我們找到一封您寫給她的信。您同女士似乎安排過一次約會。”

  伯爵聳了一下肩膀,打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陰謀會導演出一切。”他回答道。“如果您們絕對保密,或者只限於在座的幾位知道,我就承認有個約會。”

  “您同她談妥在巴黎會面,然後一起到這裡來,是嗎?”卡雷熱問道。

  “這是我們原來說妥的事情,但是按照女士的願望,計劃改變了。我要在耶爾同她會面。”

  “本月十四號您沒有同她在里昂站會面?”

  “相反,我在十四號這天早晨就到達尼紮了。您所說的那種會面是相本不可能的。”

  “當然,當然,”卡雷熱說。“為了使事實更加全面,希望您能告訴我們,十四號的晚上和夜間您在哪裡?”

  伯爵考慮了一會兒。

  “我在蒙特卡洛用的晚飯,然後去巴黎咖啡館。從那裡出來後,我就到了體育俱樂部。在那我贏了幾千法郎。”說著他做了一個手勢。“大約半夜一點左右我回到了家。”

  “請原諒,先生,您是怎樣回家的?”

  “乘我的雙座汽車。”

  “是一個人嗎?”

  “是的。”

  “您能找出證人嗎?”

  “當然,我可以把當天晚上相見的朋友都找來作證。但我是一個人吃的晚飯。”

  “是您的僕人給您開的別墅的門嗎?”

  “我自己有鑰匙。”

  “噢!”偵察官驚歎道。

  他叫了一聲,門開了,走進一個記錄員。

  “讓女僕進來。”卡雷熱說。

  艾達洛·馬松走了進來。

  “請您憑良心講,小姐,這位先生是否就是到過死者包廂的那個人。”

  女僕仔細端詳了伯爵一陣子。當這種調查方式使這位元元紳士感到難堪之前,白羅就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我不能確切地說。”馬松回答道。“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他。先生們,你們可不要忘了,當時那個人是背朝著我的。但是,我認為就是他。”

  “您能不能保證是他?”

  “不,我不能保證。”

  “您在您主人的住處見過這位先生嗎?”

  馬松搖搖頭。

  “謝謝,已經足夠了。”偵察官嚴厲的說道。看來有點失望。

  “請等一下,”白羅說,“我還想向女士問幾個問題,如果您允許的話。”

  “當然,白羅先生,那當然。”

  “車票是怎麼辦理的,小姐?”

  “車票?”

  “是的。是您拿著從倫敦到尼紮的車票,還是您的主人拿著?”

  “臥車票是主人拿著,其它的都在我這裡。”

  “後來,怎麼樣?”

  “我把車票給了法國列車的乘務員,先生,乘務員說不用把車票給他。我不應該這樣做嗎,先生?”

  “不,不,您做得完全。”

  科和偵察官都很驚奇的看著白羅。

  馬松小姐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然後她向偵察官點了一下頭,離開了房間,白羅在紙條上寫了一些什麼,把紙條遞給了卡雷熱。卡雷熱讀完紙條之後,臉上浮現出開良的神色。

  “怎麼,先生們?”伯爵看著大家說:“你們還想長時間地留我在這裡嗎?”

  “決不,”卡雷熱善意地趕忙解釋說。“您已經全部回答了我們的問題。因為有一封您給死去的女士寫的信,當然我們就有必要問您一些情況。”

  伯爵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走出辦公室。

  “好,一切就緒。”卡雷熱說。“白羅先生,您完全正確,最好是讓他覺得我們對他沒有懷疑。我們派兩三個人日夜不停地盯著他,同時我們將‘不在現場’仔細調查一下。看來是要擔點風險。”

  “可能是這樣。”白羅深思著說。

  “我准備在今天上午把凱特林先生叫來。”偵察官繼續說,“雖然我覺得並沒有那麼多的問題要問他。可是有很多的疑團……”

  “什麼疑團?”

  “就是,”偵察官咳嗽了一聲,“首先是同凱特林先生一起旅行的那個女士,他倆分住在兩個飯店,這真有點奇怪。”

  “看來有點過於小心,是嗎?”白羅問道。“我也是這樣認為。”

  偵察官給了記錄員一個信號,接著德里克·凱特林就進了屋。

  “您好,先生!”德里克回答道。“是您讓我到這裡來?有什麼事嗎?”

  “請坐先生。”

  德里克把帽子和手杖放在桌子上,然後坐下。

  “情況怎樣?”他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我們還沒有得到進一步的情況。”卡雷熱小心地說道。

  “有意思。”德里克滿不在意地說,“您讓我來難道是為了通知我這些嗎?”

  “我們想,先生,關于案子的進展情況,理所當然地應該同您保持聯系。”偵察官嚴肅地說。

  “即使沒有什麼進展,也要保持這種聯系?”

  “除此之外我還想問您幾個問題。”

  “那您就問吧!”

  “您能保證說,您在火車裡既沒有同您夫人談過話又沒有見過她?”

  “我已經回答過個問題。”

  “您應該盡量地保持耐心和克制。”

  德里克猜疑地凝視著他。

  “我——從——來——不——知——道——她——在——火——車——上。”他用一種過於清晰的腔調說話,就象人們對孩子和遇鈍的人講話一樣。

  “不過這是您的說法!”卡雷熱低聲說道。

  德里克摸著下巴。

  “您還想得到什麼呢?卡雷熱先生,您知道現在我是怎樣想的?”

  “那您是怎樣想的?”

  “我認為人們過高地估計了法國員警。在‘藍色特快’上竟會發生這樣一樁案子,這是引人矚目的,而法國員警方面對這一盜竊謀殺案卻束手無策,那就更令人矚目了。”

  “我們會抓到兇手的,請先生不用擔心。”

  “據我所知,凱特林女士並沒有留下遺囑。”白羅突然用一種很不和諧的語調插話。

  “我也認為,她沒有留下遺囑,”凱特林說,“怎麼?”

  “如果您能繼承她的遺產,那是一筆不小的財產。”白羅說。“一筆不小的財產。”

  雖然他的目光沒有同時轉向德里克,但也發現了他那臉上頓時泛出了紅暈。

  “您這是什麼意思?您是什麼人?”

  白羅現在不是看天花板,而是死盯著前面的這個年青人。

  “我叫赫丘勒·白羅。”他回答說,“某些人認為,我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偵探。您能擔保,在火車上您既沒有同您夫人見面,又沒有同她談過話?”

  “您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難道您竟會無恥地認為,我會謀殺自己的妻子?”德里克突然大笑起來。“可是,我為什麼要激動呢?這一切都是那麼可笑!我要殺死她的話,又何必把她的首飾偷去呢?”

  “是這樣,”白羅壓低聲音慢慢悠悠地說,“您看,我根本就沒有這樣想過。”

  “再沒有比這次盜竊謀殺案更為明顯的了,”德里克·凱特林說,“我那可憐的露絲!那顆該死的寶石斷送了你的性命。我相信,由於這塊寶石,肯定原來就有過一次謀殺。”

  白羅猛然地從坐椅上站了起來。他的目光豁然開朗,閃爍著藍色,宛如一隻興奮的貓。

  “還有一個問題,凱特林先生。您能不能把您同您妻子最全一次見面的時間告訴我們?”

  “請略等一等!”德里克思考了一下,“應該是……三個星期之前。準確的日期恐怕很難記起了。”

  “您不必去回憶了。”白羅無所謂地說道。

  “還有問題嗎?”德里克不耐煩地說道。

  德里克看著卡雷熱。卡雷熱卻在看著白羅的反應,一直到白羅輕輕搖了搖頭,他才說道:

  “沒有了,凱特林先生,我不會再耽誤您的時間了。再見,先生。”

  “再見。”凱特林輕聲回答後出了門。

  凱特林剛一出門,白羅就嚴肅地問道:

  “請告訴我,您是什麼時候同凱特林先生談起過寶石的事?”

  “我從來沒有同他談過此事。”卡雷熱說,“只是昨天我才從馮·阿爾丁先生那裡得知有一塊寶石。”

  “是的,但在伯爵的信中已經提起過此事。”

  “您想想,我怎麼好對死者的丈夫提起那封信呢。”偵察官說道。他感到有點委曲,因為別人竟會懷疑他這樣不審慎。

  白羅一再鞠躬,然後用拳頭猛擊了一下桌子。

  “他是怎麼知道有寶石的呢?”他悄聲地問。“女士自己不會同他談,因為他們已經有幾個星期沒有見面了。馮·阿爾丁先生親自和他談這個事,那更不可能。報界也沒有對這塊寶石進行過任何的報道。”

  他站起身來,拿起手杖。

  “不,”他低聲說,“關于寶石的事有人對他進行過詳盡的報告。奇怪,真奇怪!”

第十八章 德里克的晚宴

  德里克·凱特林直接回到了內格列斯庫飯店的餐廳,買了幾杯酒,以最快的速度喝了下去。然後,他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悶悶不樂,感到這些人既無聊透頂又穿戴粗俗,對每件事都毫無興味。可是當他走近一個婦女的時候,他的這種懊惱的心情便立即煙消雲散。她穿著桔黃色和黑色搭配起來的衣服,頭上的小帽遮住了她的臉蛋。凱特林又要了第四杯酒,凝視著海面。正當他望得出神的時候,一股強烈的香水味刺激著他的嗅覺,他發現了站在他身旁的那個女士,身子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此時他看清了她的面孔。她就是米蕾。女士以挑釁和要挾的眼光看著他嫣然一笑,這是凱特林早就熟悉的笑容。

  “德里克,”她輕聲說,“見到我你高興嗎?”

  女士靠近他坐下,可是凱特林卻呆呆地站在那裡。

  “對我不表示歡迎?”

  “真是想像不出的高興!”德里克說,“你是什麼時候離開倫敦的?”

  她聳了一下肩膀。

  “兩、三天以前。”

  “那麼帕泰農飯店呢?”

  “帕泰農飯店把我盜得精光。”

  “是嗎?”

  “怎麼,你不為我的出現而高興嗎?”

  “你期待著的高興嗎?”

  米蕾吸了幾口煙說道:

  “您是否認為,事情幹得有點匆忙,太早了?”

  德里克看著她,然後聳了一下肩膀生硬地問道:

  “你在這裡進便餐嗎?”

  “當然,同你在一起。”

  “非常遺憾。”德里克說,“我有一個特別重要的約會。”

  “唉,你們這些男人都是孩子。”舞女說,“是的,你在我的面前象個有病的孩子,從你那天沒好氣地離開我的房間的時候起,你一直象個有病的孩子,真不能忍受!”

  “親愛的寶貝,”德里克說,“我真不懂你說的是什麼!我們在倫敦的時候已經說過:老鼠將要離開沉沒的船了。的確沒有別的什麼可說的!”

  這番話他似乎是無所謂和隨便說說的,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很憂慮和緊張。米蕾突然彎下腰來說:“你不要擔心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那樣做的。”

  他死盯著她。她在德里克的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德里克安靜了些,米蕾點了一下頭。

  “你不要怕,我會保持沉默的。你太好了!你表現得很有勇氣。但是,那個想法畢竟是我想出來的。你記得我在倫敦說過的話,可能發生意外的事故。你現在不是很安全嗎?員警不是還沒有懷疑你嗎?”

  “見鬼!”

  “噓!”她把那帶著寶石戒指的桔黃色的手舉了一下。“我們還是不談這些吧。使人擔心的時刻已經過去了。我們共同生活一定會特別美好,特別美好!”

  德里克突然大笑起來——這是一種沙啞和令人不快的笑聲。

  “老鼠又回到船上了!兩百萬英鎊很起作用,是嗎?我早就想到這一點了!”他大笑起來。“你會幫我把這兩百萬英鎊花光,是嗎,米蕾?你具有一種神話般的天才——能花錢!”

  “噓,噓!”舞女低聲噓了起來,“你怎麼了?人們都把我們圍起來了。”

  “我怎麼了?我正要對你說:我們的關系要一刀兩斷!米蕾,一刀兩斷!”

  米蕾對這番話感到有些意外,她看了德里克一眼,又微微一笑。

  “你真是個孩子!你現在很煩惱,你病了,病因是由於我太講究實際。我不是一直對你說嘛,我離開你是活不成的。”她低下頭又繼續說道:

  “但是我瞭解你,德里克。看著我!你應該知道,你離開我也不能活。我將使你的生活進入美妙的夢境。你要知道,沒有任何人象米蕾那樣愛你。”

  她的雙眼閃閃發光。她看到德里克臉色蒼白,呼吸短促。她的臉上開始現出得意的笑容。她又一次感到自己是個勝利者。

  “我們說妥了,是嗎?”她低聲說。“現在怎樣?我們一起用餐吧?”

  “不!”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站立起來。

  “真抱歉。我已經同你說過,我今天有約會。”

  “你和別人吃飯?我不信!”

  “我要同對面的那位女士一起吃飯。”

  接著他離開桌子,走向那位正走下樓梯的身著白色衣裳的女士。他們寒暄了一陣。

  “格蕾小姐,允許我請您吃飯嗎?我們在坦普林女士那裡見過面,當然您還記得。”

  卡泰麗娜以一種憂傷而深思的目光注視著他,給人一種特殊的印象。

  “非常高興。”她沉默了片刻回答說。“您真好。”

第十九章 不速之客

  羅歇伯爵剛剛吃完精選的早點,他用餐巾擦擦小黑鬍子站了起來。他在大廳裡踱著步,以愜意的神態和精力充沛的眼光看著大廳裡的幾件古玩:路易十五(法國皇帝。譯注)的鼻煙壺,瑪麗·安托瓦內特(法國王后,路易十六的妻子。譯注)穿過的沙丁魚鞋,還有一些其它的歷史文物。伯爵是一位非常好的自我導演,他經常向自己的女觀眾介紹說,這些都是大家族的遺物。他走到陽臺上,遙望著大海。不,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一個周密的計劃徹底失敗了,他又得從頭開始。他坐在籐椅上,手指挾著香煙,深思起來。

  伊波利特,他的傭人,送來一杯咖啡和一杯上等的露酒。伯爵大人喝著一八八四年法國科涅克地方產的白蘭地酒。當僕人要離去的時候,伯爵輕輕地打著手勢讓他留下。伊波利特站在那裡,聽候著主人的吩咐。

  “最近幾天,”伯爵說,“可能有人來訪。也可能有人向你打聽關於我的事情。”

  “是,伯爵先生。”

  “在這之前有過這種事嗎?”

  “沒有,伯爵先生。”

  “真的沒有?”

  “誰也沒有來過。”

  “可是,一定會有人來,而且會向你問起我的事。聽著!正象你所知道的那樣,我是在星期三早晨來到這裡的。但是,如果是員警或是其它什麼人高你問起,你就說我是十四號星期二到達這裡的,而不是十五號星期三來的,懂嗎?”

  “完全懂,伯爵先生。”

  “我知道,你一向很謹慎,伊波利特。”

  “我會這樣的,仁慈的先生。”

  “那麼瑪麗呢?”

  “瑪麗也會這樣,我為她擔保。”

  “那好。”伯爵低聲說道。

  伊波利特走出之後,他開始喝濃咖啡,時而緊皺眉頭,時而搖搖頭,時而又點點頭。伊波利特再次回到了房間,打斷了他的深思。

  “有一個女士找您,仁慈的先生。”

  “一個女士?”

  到瑪麗婭別墅來訪的女士是很多的,但今天早晨伯爵事先卻不知道有任何一個女士來訪。

  “這位女士不是先生的熟人。”伊波利特向他報告道。

  “把她帶進來吧,伊波利特。”

  過了一會兒,進來一位衣著是桔黃色和黑色打扮的女士,渾身散發著香水味。

  “您就是羅歇伯爵?”

  “願意為您效勞。”他深鞠一躬,說道。

  “我就是米蕾,您可能聽說過我。”

  “當然,小姐,誰不欣賞您的舞蹈藝術呢!”

  舞女勉強地笑著回答了這一恭維。

  “請原諒我來打擾您。”

  “不,我感到榮幸,您請坐。”伯爵說著拉過一把籐椅。

  伯爵透過面紗仔細地端詳著她。他是很瞭解女人的,但是,除了他那個階層的女人之外,比如說舞女,他卻瞭解得很少。他和米蕾應該說是同行,但是,他那操縱女性的本領這時卻沒有得到發揮。她是個十分狡黠的巴黎女人。但是有一點他是看出來了:米蕾十分激動。激動的婦女一般都容易說漏嘴。她可能有一件極為平常而又經過冷靜思考過的事,從中可能得到的一些好處會改善他的處境。

  “我們倆在巴黎都有熟人。”米蕾說:“他們對我談了許多關於您的事。在尼紮也有許多人談起過您,不過是用另外一種方式。”

  “是嗎?”

  “恕我直言。”舞女繼續說,“我要對您說的事,您聽起來可能不大舒服。可是請您相信,我總是關心您的幸福的,現在尼紮的人都在議論說,您就是殺死凱特林女士的兇手。”

  “我!?我是殺死凱特林女士的兇手?荒唐!”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激動。他認為,這是從她的嘴裡探聽虛實的最好方法。

  “可是,人們就是這樣認為!”

  “上帝啊!人們總是喜歡造謠生事。”伯爵無動于衷地說道。“如果我要認真來對待這些謠言,那就有損於我的尊嚴。”

  “您理解錯了。”米蕾彎下腰,她那雙黑眼睛閃著光。“這不只是一種閒話。您知道是誰提起了起訴嗎?是警察局!”

  “警察局?”

  伯爵猛然站起來,十分緊張。

  米蕾滿意地連連點著頭。“是的,是警察局!您知道,到處都有我的朋友,甚至有的官員……”她聳了一下肩,沒有說完她的話。

  “誰能在一個美人面前不洩漏機密呢?”伯爵低聲說道。

  “警察局方面的意見是:您弄死了凱特林女士。可是,警察局弄錯了。”

  “當然弄錯了。”伯爵完全同意她的說法。

  “您只是這樣說說而已,但不知內情,我是知道內情的。”

  伯爵驚奇地看著她。

  “您知道凱特林女士是誰殺害的?”

  米蕾快活地點著頭。

  “是的。”

  “那麼,是誰?”

  “是她自己的丈夫。”她又彎下腰低聲說,由於激動和氣憤,聲音有點顫抖。“是她的男人害死了她。”

  伯爵向後一仰,臉上浮出一層疑雲。

  “請允許我冒昧地打聽一下,小姐,您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米蕾跳起來放聲大笑,笑聲令人毛骨悚然。“他早就謀劃這件事了情。他那時兩手空空,債台高築,沒有遺產。只有老婆的死才能使他得救。這是他親自對我說的。所以,他乘了同一次車去尼紮,當然不讓她知道。為什麼要這樣?我問自己。原來是為了在深夜去襲擊自己的老婆!”她閉了雙眼,“我親眼看見了這場好戲。”

  伯爵神秘地咳了一聲。

  “可是,一切都是可能的,”他低聲說。“但是,完全沒有必要在這種情況下把寶石偷走。”

  “寶石,”她長歎了一聲,“寶石啊,這塊寶石!”

  她的雙眼蒙在面紗裡射出兩道奇異的光。伯爵驚訝地看著她。在伯爵過去的歲月裡,他上百次發現寶石在女人身上所起的神奇作用。這次寶石也把米蕾帶到了現實生活中。

  “那麼要我做些什麼事呢,小姐?”

  “事情很簡單。您到警察局去對他們說,是凱特林先生作的案。”

  “那麼人們會相信我嗎?如果他們讓我拿出證據呢?”

  米蕾低聲笑著,把自己緊緊裹在斗篷裡。

  “那你就讓員警到我這裡來,”她輕聲說:“我給他們證據。”

  這個怪僻的女人完成了她的使命。她一陣風似地走出了房間,匡啷一聲門在她身後關上了。

  伯爵一面搖著頭,一面凝望著她走去的方向。

  “這是一個疾惡如仇的潑婦。”他喃喃自語說著,“是什麼使她這麼氣憤呢?她真相信,凱特林殺死了自己的老婆?總而言之,她想使我和員警都相信這一點。”

  他微笑了一下。決不!再到警察局去一趟?他連絲毫的興趣都沒有。他之所以暗自發笑,有其得意的理由。

  可是,他的臉部立即又蒙上了一層陰影。米蕾說,警察局懷疑他。當然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這個女人一定掌握著可靠的第一手材料。他的嘴邊湧起了一絲堅定的皺紋,如果是這樣,他就應該採取一定的措施。

  伯爵上樓走進自己的臥室,打開寫字台的抽屜。他輕輕的摸著抽屜裡的一個固定彈簧。這時跳出一個秘密的灰色木盒。他打開盒子,從中取出一個小包拿在手上掂量了幾下。然後他撥下一根頭發放在盒子邊上,又把盒子放回原處。他手提著小包下樓走到了汽車棚,那裡停放著他的深紅色的雙座小汽車。五分鐘之後他開著車來到通往蒙特卡洛的公路上。

  他在凱西諾飯店度過了幾個小時,然後在市里兜風。他把車開上了去往門托的公路。還在這之前,他就發現有一輛灰色的汽車時隱時現地跟蹤著他。此時這輛車又出現在他的後面。公路一直是上坡。伯爵加大油門,這輛為他特製的雙座小汽車有四個馬力很大的汽缸,汽車正以全速飛馳。

  灰色的汽車還是跟蹤著他。伯爵全速駕駛著,他是個高級司機。現在正是下坡,蛇形的公路曲折蜿蜒,急轉彎一個接著一個。在一個小郵局的前面他突然剎住了車。他跳下車來打開後備箱,取出小灰盒,急忙進了郵局。兩分鐘後,他又回到了車上。驅車駛向門托。當灰色小汽車來到時,伯爵已經在一座豪華的飯店內安詳地喝著午飯後的熱茶了。

  傍晚,他又回到蒙特卡洛,在那裡吃了晚飯,將近十一點時回到了家。伊波利特開門迎接他,心神有些惶惶然。

  “啊!太好了,伯爵先生又回來了。伯爵先生,您今天給我打過電話嗎?”

  伯爵搖了搖頭。

  “下午三點的時候我接到伯爵先生的電話,讓我到尼紮的內格列斯庫飯店去接您。”

  “噢,噢!”伯爵說,“那麼你當然就去了?”

  “當然,先生,但是內格列斯庫飯店的人誰都不知道您曾到過那裡。”

  “瑪麗這個時候當然在外面采購,准備晚飯嘍?”

  “是的,伯爵先生。”

  “算了吧!”伯爵說,“沒什麼,只是個誤會。”

  他說完就上了樓。

  進了臥室,他反鎖上門,仔細查看著周圍。好象一切都如同平常一樣。他找開所有的衣櫃和抽屜,一切都似乎保持原樣。但僅僅是“似乎“而已。他那敏銳的眼神立刻發現,整個屋子都被人搜查過了。

  他走到寫字台跟前按了一下暗中的彈簧。秘密的盒子跳了出來,但是那一根頭發卻不在原處。他點了點頭,一切都明白了。

  “我們這裡該死的員警幹得很出色嘛,”他低聲自語道,“的確很出色,一切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第二十章 卡泰麗娜的新友

  翌日清晨,卡泰麗娜和雷諾斯坐在伯爵別墅的陽臺上,雖然年齡差別很大,但她們之間卻仿佛建立了友誼。如果沒有雷諾斯,卡泰麗娜在這裡的生活是不可能想像的。坦普林女士費盡心機,以利用堂妹這次驚心動魄的事件。就是在吃早飯的時候,卡泰麗娜還憤怒地駁斥了她。

  “我真後悔,今天早晨我沒有克制住自己。”她對雷諾斯說。

  “誰都不會得罪媽媽的,她是個典型的臉皮。若是有人對她說了不愉快的話,她只是睜大了那雙神秘的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看著對方,然後就無所謂了。”

  卡泰麗娜以沉默回答了小姐的客氣話,雷諾斯繼續說道:“你今天同德里克一起吃了飯,你喜歡他嗎,卡泰麗娜?”卡泰麗娜想了足足有一分鐘。

  “我自己也不知道。”她慢慢悠悠地說道。

  “他很迷人。”

  “是的,很迷人。”

  “你不喜歡他哪一點呢?”

  卡泰麗娜不回答,或者說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談論自己妻子死的事,”卡泰麗娜說,“他說,如果他不裝偽君子的話,他必須承認,他夫人的死亡對他來說是一件幸運的事。”

  “他的這番話使你感到震驚和可怕?”雷諾斯問道。

  她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繼續說下去,但聲音有點變化:“他很喜歡你,卡泰麗娜。在他來的第一天晚上,我就發現了這一點。他看你的那種神態……,但是,說真的,你不是他所需要的那種類型。但是,象他這樣年齡的人都變得溫和了,因此在這種年齡中孕含著巨大的愛情。”

  “小姐,電話!”女僕在窗口叫道,“赫丘勒·白羅先生打電話找您。”

  “准是那部偵探小說的繼續。快,卡泰麗娜,偵探是不能等的。”

  “是格蕾小姐嗎?凱特林女士的父親馮·阿爾丁先生很想同您談幾句話,在伯爵別墅或是他住的旅館都可以。”

  卡泰麗娜考慮了一會兒。她怕堂姐又會去要挾馮·阿爾丁先生,因此她回答說,最好是去尼紮談。

  “太好了,小姐。我用汽車接您。四十五分鐘以後您能准備好嗎?”

  白羅准時到達了。卡泰麗娜早就等候在那裡,他們乘車向尼紮的方向飛馳而去。

  “嗯,小姐,近況如何?”

  她看著他那眯縫著的小眼睛,揣摩著,白羅好象又得到了吸引人的新東西,增強了信心。

  “您看怎樣!我不是已經同您說過嘛,咱倆共同寫一部偵探小說,我要恪守自己的諾言。”

  “太好了。”卡泰麗娜說道。

  “您是否要聽一下案情的進展情況?”

  卡泰麗娜表示願意,白羅扼要地說了一下羅歇伯爵的情況。

  “您認為,是他殺死了凱特林女士?”卡泰麗娜一面深思一面問道。

  “警察局方面的人是這樣認為。”白羅慎重地說道。

  “那麼您自己呢?您也是這樣認為嗎?”

  “這,我沒有說過。小姐,您怎樣看待這個問題呢?”

  “我怎麼會懂得這個種事情?我對這類事一竅不通。不過,如果讓我說心裡話……”

  “怎樣?”白羅鼓勵她說下去。

  “從一切現象來看,從您對伯爵情況的介紹分析,我看他不象那種能夠殺人的人。”

  “太好了!”白羅叫了一聲,“那麼說,咱們倆的見解是一致的了。”

  他用敏銳的目光看著卡泰麗娜。

  “請您告訴我,您已經認識了德里克·凱特林先生?”

  “我在坦普林女士那裡遇到過他,昨天同他一起吃過一頓飯。”

  “不太高明的藉口,”白羅搖著頭說道,“可是女人們都喜歡這一套,是嗎?”

  他瞅著卡泰麗娜笑了起來。

  “他是那種別人揣摩不透的人。”白羅繼續說道,“在‘藍色特快’上您確實見到過他嗎?”

  “是的,我看到過他。”

  “是在餐車上嗎?”

  “不是,我只見過他一次,那時他正走進他夫人的包廂。”

  白羅點了一下頭。“真是一起奇妙案件。”他壓低了嗓門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您曾經說過,在里昂您醒了,並趴在車窗上向外面看了一會兒。您沒有見到一個高個子黑頭發的男人下車嗎?”

  卡泰麗那搖了一下頭。“我只是看到一個列車員走出車廂。但我相信,他只是在月臺上散了一會兒步。另外,我還看到一位很胖的穿著睡衣的法國旅客,高聲叫著要咖啡。除此之外,如果我的記憶力還健全的話,只看到鐵路上的服務人員。”

  白羅連連點頭。“事情是這樣:羅歇伯爵是不在現場。‘不在現場’總是一件比較討厭的事。要是有人越是特別令人信服他的‘不在現場’,那麼我就越是懷疑他。可是,我們畢竟是被弄糊塗了。”

  他們驅車直接來到了馮·阿爾丁的公寓,奈頓出來迎接了他們。

  接著馮·阿爾丁就走進了房間,他向卡泰麗娜伸出了手。

  “我非常高興認識您,格蕾小姐。”百萬富翁平平淡淡地說道。“我一直渴望從您的嘴裡盡可能多地聽到一些關於您同我女兒見面的情況。”

  卡泰麗娜覺得,這個人的內心深處無比痛苦,但外表又是那樣的恬靜。他給卡泰麗娜拉過一把椅子。

  “請坐!請您講吧!”

  白羅同奈頓一聲不響地退到隔壁房間。

  講述一下這件事對卡泰麗娜來說並不覺得有什麼困難。她敘述著她同露絲·凱特林見面的情景,話語樸素而自然,逐字逐句地講述著她們之間的談話,盡量回憶著當時的情況。馮·阿爾丁坐在靠椅上用心地聽著,用手遮住雙眼,垂著頭。當卡泰麗娜講完了之後,他克制著內心的激動說道:

  “謝謝您,我的孩子!”

  此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卡泰麗娜一時找不到恰當的字眼去安慰他。後來,還是百萬富翁打破了寂靜:

  “格蕾小姐,我非常、非常地感謝您。我相信,在我那可憐的孩子一生的最後時刻,是您給了她一點慰藉。有一件事我還要向您打聽一下。白羅先生已經對您講過那個拐騙我女兒的流氓。您能否確切的猜測一下,他們倆到底是在哪裡會面,是在巴黎還是在耶爾?”

  卡泰麗娜搖搖頭。

  “她沒有提到過這件事。”

  “不,”馮·阿爾丁一面思索著一面說,“這是個關鍵問題,不過時間會澄清事實的。”

  他站起身來找開通往隔壁房間的門。白羅和奈頓又回到了屋內。

  卡泰麗娜婉言謝絕了在這裡吃午飯的建議。奈頓陪她到了樓下,並把她送上了汽車。當奈頓回到房間的時候,見到白羅和馮·阿爾丁正談得起勁。

  “只要我們知道,”百萬富翁痛苦地說道,“露絲最後究竟打了什麼主意。這有幾種可能性,她也可能決定在巴黎下車給我打電報,或者她決定去利維艾拉同伯爵約會。我們是在黑暗中摸索,完全是在黑暗中摸索。從女僕那裡我們知道,露絲對伯爵突然在巴黎出現感到驚奇,甚至感到不快。巴黎的會面是計劃之外的事。奈頓,你不認為是這樣嗎?”

  秘書吃了一驚。“請原諒,馮·阿爾丁先生,我沒有注意聽您在說些什麼。”

  “你好象在睡夢中似的,是嗎?”馮·阿爾丁說,“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我看得出,格蕾小姐已經使你的心靈失去了平衡。”

  奈頓的臉上刷地一下子泛起了紅暈。

  “一位非常可愛的女人。”馮·阿爾丁輕聲說道,“你注意到她的眼睛了嗎?”

  “她的眼睛?”奈頓回答說,“每個人都應該注意到。”

第二十一章 網球場上

  幾天時光轉瞬而逝。一天早晨,卡泰麗娜女士隻身散步歸來。當她回到客廳的時候,雷諾斯又說又笑地迎接了她。

  “你那可愛的人給你打過電話,卡泰麗娜。”

  “你指的是誰?”

  “是個新的——魯夫斯·馮·阿爾丁的秘書。看來你給這個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卡泰麗娜,看來隨著年華車輪的轉動,你將變成一位女性的卡薩諾瓦(義大利有名的愛情冒險家。譯注)。起先是德里克·凱特林,現在又是年輕的奈頓。最有趣的是,我現在還能記起當時的情景。那時他住過我媽媽開辦的戰時醫院。”

  “他傷得很重嗎?”

  “腿部中過一顆子彈,醫生治療得不太理想。他現在走起路來還有點瘸。”

  坦普林女士出現在她倆的面前。

  “你把奈頓少校的事講給卡泰麗娜聽了?”她問道。“他是那樣可愛的一個小夥子!開始我並沒有認出他來……那時有那麼多的傷病員,可是現在,當時的情景又重現在眼前。”

  “那時他就是一位引人注目的人物。”雷諾斯說道,“現在,他當上了美國一位百萬富翁的秘書,就更有興趣回憶回憶他了。”

  “可是,我那親愛的!”坦普林女士說道,語調溫和卻有點生氣。

  “奈頓少校幹嘛要打電話?”卡泰麗娜以試探的口氣問道。

  “他問,你是否今天下午去打網球。要是有興趣,他就用車來接你。媽媽和我當然以你的名義極其高興地接受了他的邀請。”

  “我十分想同馮·阿爾丁先生認識一下。”坦普林女士嚴肅的說道。“這個西方有權有勢而又冷酷的人物……”她略停了片刻,“真吸引人哪!”

  “奈頓少校在電話裡一再強調說,這是以馮·阿爾丁先生的名義邀請的。”雷諾斯說道,“這樣反而加重了我的疑心。你同奈頓真是天生的一對。我祝賀你,親愛的。”

  卡泰麗娜笑容滿面地上樓換衣服去了。

  “我非常高興,你接受了邀請。”這天下午,當卡泰麗娜在汽車裡坐在少校身旁時,奈頓對她說道。“白羅先生也去打網球。他是一位多麼有趣的人哪!格蕾小姐,您認識他很久了嗎?”

  卡泰麗娜搖搖頭。“我只是在到這裡來的路上,在火車上認識他的。”

  “這個人具有一種特殊的天才,很善於分析事物的本質,而自己對事物的真正看法卻不輕率地表露。我記得有一次我到約克州一莊園裡做客,那正是卡旺女士的首飾被竊的時候。事件看來完全像是一起通常的盜竊案件,可是當地的員警卻無從下手。我當時建議他們請白羅來,並說,這是唯一能夠幫他們忙的人。可是這幫員警當時只相信蘇格蘭的亞德。”

  “後來怎樣呢?”

  “首飾仍然無影無蹤。”奈頓乾巴巴地說道。

  “您真相信他?”

  “當然。羅歇伯爵是個紈褲子弟。他三番五次地擺脫了困境,可是這一次他落到赫丘勒·白羅的手裡,那可真碰上了死對頭。”

  “羅歇伯爵?”卡泰麗娜一面想著一面說道,“您也認為他就是兇手?”

  “當然!”奈頓驚詫地看著她,“您不這樣認為嗎?”

  “我也是,可是,他不在現場。”

  奈頓的臉面上浮現出一絲愉快而有活力的笑容。

  “格蕾小姐,您曾對我說過,您特別喜歡讀偵探小說。那麼您應該懂得,‘不在現場’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難道你認為現實生活中也是這樣?”卡泰麗娜微笑著問道。

  “為什麼不能呢?無論如何,如果我是那個兇手,我絕不會讓赫丘勒·白羅抓住把柄。”

  “如果我是兇手我也會這樣。”卡泰麗娜歡樂地回答道。

  白羅在網球場上等待著他們的到來。因為天氣熱,他只穿了一件亞麻布襯衣,胸前還戴著一朵山茶花。

  “小姐,您好!”白羅說道,“看我,多象一位地道的英國人。”

  “可以這樣說,帶有法國人風度的輕佻的英國人。”

  “您是在拿我開心,”白羅心情很好,低聲嘟噥了一聲,“不過這沒有什麼關系。白羅老伯總是笑到最後的人。誰笑到最後,誰也就笑得最好。”

  “馮·阿爾丁先生在哪?”奈頓問道。

  “他在看臺上等我們。說真的,他對我並不十分滿意。唉,這些美國人,從不曉得什麼是安靜,什麼是勞累!要是依著他,那就要把尼紮的全部有嫌疑的人都定成罪犯。但是,那樣做是不行的。幹這一行,人們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計謀。噢,你們看,凱特林先生來了。”

  德里克突然出現在他們身旁。外表上看來他有些神思恍惚,心神不定。奈頓同他冷淡地寒暄了幾句。

  他們走上了看臺。奈頓發現主人在看臺的另一端向他招手,他立即走過去。

  “我很喜歡這個年青人。”白羅微笑著看秘書,向卡泰麗說道。“您也是這樣認為嗎,格蕾小姐?”

  “我也是這樣認為,他很可愛。另外,他還是您的偉大事業的一名崇拜者,白羅先生。”這位小老頭表現出一種做作的謙虛,先是雙腿立正,頭向胸前一垂。這種儀表上的做作,使人一眼就看出是虛假的。

  “另外,格蕾小姐,”白羅突然轉了話題,“我還想同您談一件小事。您同那位可憐的女士談話時,曾丟失過一個煙盒嗎?”

  白羅從衣袋裡掏出一個藍色的皮煙盒,上面嵌著一個金色的字母“K”。

  “不是,這不是我的。”她回答道。

  “對不起,請您多加原諒!那麼就是說,這個煙盒可能是那可憐的女士自己的。字母“K”當然也可能是“凱特林”的縮寫。我們之所以產生了懷疑,是因為在死者的衣袋裡還有一個煙盒。我們感到有些奇怪,她怎麼會同時帶著兩個煙盒。”他又突然轉向德里克。

  “會不會是您的煙盒?”

  “不是!如果是我的,卻很少有可能在我老婆那裡找到。”

  這時,白羅顯得尤為天真而且幼稚。“我想,會不會是您在到您夫人的包廂去的時候偶爾失落在那裡的。”白羅隨便地解釋道。

  “我沒有到過我妻子的包廂。我已經向警察局方面聲明過上千次。”

  “我向您表示深切的歉意。”白羅恭敬地說道,“格蕾小姐,”他又轉向卡泰麗娜,“曾經提起過,說她曾看到您進過您夫人的包廂。”

  他顯得有些狼狽。卡泰麗娜兩眼盯著德里克。德里克的臉色是真的變得那樣蒼白,還是她的錯覺?德里克大笑起來,不過笑聲聽起來有些不真實。

  “您弄錯了,格蕾小姐。”他輕松地說道。“我只是在事後知道,我的包廂就在我夫人包廂的隔壁。您當時可能看到我正走進自己的包廂。”他站起身來,因為這時他看到馮·阿爾丁同奈頓正向他們這邊走來。“我現在要離開你們。因為我岳父使我有些受不了。”

  馮·阿爾丁彬彬有禮地向卡泰麗娜打了個招呼。看來這位百萬富翁的心情不佳。

  “邀請您來看網球,真是天大的笑話,不是嗎,白羅先生?”他喃喃抱怨地說道。

  “事實上卻給我帶來了莫大的樂趣。”白羅回答說。

  “歐洲遍地都些怪人。在我們那裡是這樣:先辦正事,爾後享樂。”

  白羅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覺得受到嘲弄。他仍然溫和而誠懇,面帶笑容地看著這位百萬富翁。

  “每個人都有他獨特的行動准則。我一直以為,娛樂和工作相結合,乃是最好的准則。”

  卡泰麗娜和奈頓兩人陷入了激情的密談之中。白羅提高了嗓門說道:

  “我的確不只是為了享受才到這裡來的。你們看到對面那個老頭了嗎?就是那個面色發黃、留著一把可敬的胡須的人?”

  “他怎麼樣?”

  “他就是帕波波魯斯,是當今世界上有名的古玩商人。他的兼職:歐洲最大的贓物窩藏者。他的愛好:寶石。在與他進行交易的夥伴中,有被加冕的首腦人物,也有令人恐怖的犯罪分子。我現在問自己、向赫丘勒·白羅提出一個問題,我問自己,”他戲劇性地捶著自己的胸膛。“為什麼帕波波魯斯偏偏在此時此刻到尼紮來?”

  幾分鐘之前,馮·阿爾丁還認為,白羅只不過是一個自大狂,是個自我吹噓的人。可是頃刻之間,他對這位小老頭又恢復了最初見面時的信任。

  “馮·阿爾丁先生,請您聽著,我有一條新聞要告訴您。”

  百萬富翁以緊張而好奇的神態注視著白羅的面孔。

  “您是知道的,自從第一次審訊伯爵之後,我們的人一直在暗中監視著他。審訊後的第二天我們在他的瑪麗婭別墅進行過一次搜查。”

  “發現了什麼東西沒有?”馮·阿爾丁問道,“當然啦,什麼也不會得到。”

  白羅輕輕地鞠了一躬。

  “您的本能證實了您的看法,馮·阿爾丁先生。我們在那裡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當然,這是件很使人懊喪的事。羅歇伯爵不是一天兩天的人物啦。”

  “還有什麼?”馮·阿爾丁低聲問道。

  “當然,在伯爵的住處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這完全是合乎情理的。即使他把什麼東西藏了起來,那會藏在那裡呢?藏在自己的家裡,決不會,他會知道,員警決不是白吃幹飯的。藏在自己的身上,也不可能;因為他意識到,自己隨時都可能被捕。只剩下一種可能性,就是藏在他的汽車裡。那一天有人一直跟蹤著他,到了蒙特卡洛和門托。他的那輛小汽車有一部動力很大的發動機。他把跟蹤的人甩掉了幾乎有一刻鐘的時間。”

  “那麼您認為,在這一刻鐘的時間裡,他會在馬路牙子邊上藏了什麼東西嗎?”百萬富翁以極大的興趣追問道。

  “馬路牙子邊上?不見得。依我看他十分狡猾。難道您從未想到,想使自己擺脫困境,最好的辦法是把東西放在郵局裡?”

  “那麼怎樣?”

  “這就是!”白羅以極其敏捷的速度從衣袋裡掏出一個藍色的包裹。

  “在這十五分鐘的時間裡,這位能人奪得了優勢,並把東西存放到我這裡來了。”

  “地址寫的是哪裡?”馮·阿爾丁馬上問道。

  “包裹上的地址寫的是巴黎的一家報館。往這家報館寄東西,有時也可以給一定的報酬把寄出去的東西再取出來。”

  “包裹裡裝的是什麼?”馮·阿爾丁急切地問道。

  白羅剝開外層,指著裡面的小紙盒,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一瞬間是有趣的,”他說道,“先生,請看。”

  他把小盒子的蓋子打開,百萬富翁驚叫了一聲,他的臉色立即變得刷白。

  “上帝啊!”他叫道,“寶石!”

  百萬富翁呆呆地坐那裡許久,白羅把盒子又裝進了衣袋,臉上現出明朗的笑容。

  驀然間,百萬富翁從神志恍惚當中清醒了過來。他向白羅彎下腰,緊緊地握住了這位偵探的手,以致使白羅疼得幾乎叫出聲來。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馮·阿爾丁說道。“難以置信!您是位魔術師,白羅。”

  “說哪裡話,”小老頭謙虛地說道。“這是一種思考的方法,一點邏輯學,還有一點預見性,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了。”

  “沒有把羅歇伯爵逮捕嗎?”百萬富翁好奇地問道。

  “沒有。”白羅答道。

  馮·阿爾丁臉人現出了驚奇的神色。

  “那麼還等什麼呢?”

  “伯爵不在現場,這一點是不可動搖的論據。”

  “毫無意義!”

  “當然毫無意義,”白羅說,“但是我們應該拿出事實,來證明它毫無意義。”

  “可是在我們尋找這方面證據的時候,他卻從我們手指縫間溜走了。”

  白羅堅定的搖了搖頭。

  “不,”他說道。“他不會這樣想。伯爵決不會把自己的社會地位當成兒戲。他要在原來的地位仍然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下去。”

  馮·阿爾丁有點不相信。

  “我看不出……”

  白羅摸了一下嘴巴。

  “請等一下,先生。我有一個小小的想法。關於赫丘勒·白羅,很多人製造了一些有趣的傳說,但是,這些傳說都不對。”

  “太好了,”馮·阿爾丁說道,“把這個想法透露出來吧!您那個小小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呢?”

  白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明天上午十一點我到飯店去拜訪您。在此之前,請您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新發現。”

第二十二章 帕波波魯斯的早點

  帕波波魯斯和他的女兒齊婭正在用早點。

  有人敲門,繼之僕人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張名片。帕波波魯斯接過名片琢磨了一會兒,然後把它遞給了女兒。

  “嗯,”他哼了一聲,搔著左耳深思著,“赫丘勒·白羅!我對此人不感興趣。”

  “他有一次可幫了你的大忙。”女兒提醒他說道。

  “是這樣。”帕波波魯斯肯定地回答說。“此外,反正他現在已經退休了。”

  父女倆之間是用希臘語對話的。現在,帕波波魯斯向僕人說,請客人進來。

  幾分鐘後赫丘勒·白羅進了客廳,同往常一樣西裝革履,神氣活現地揮著手杖。

  “我親愛的帕波波魯斯先生!”

  “我親愛的白羅先生!”

  “噢,迷人的齊婭小姐也在!”白羅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們繼續用早點,請您不要介意。”帕波波魯斯說著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做客有點太早。”

  “早的有點不象話。”白羅加了一句。“但是,我有急事,請您諒解這一點。”

  “噢,噢,原來如此,”帕波波魯斯小聲附和說著道。“您是來洽談交易嗎?”

  “是一樁非常重要的交易,事關凱特林夫人被害一案。”

  “請等一下!”帕波波魯斯無所謂地仰望了一眼天花板。“是不是在‘藍色特快’上死了的那位夫人?我在報上讀到過這條新聞。可是報上並沒有提起這是一樁犯罪事件。”

  “由於法律方面的原因,還是對事實保持沉默為好。”白羅說道。

  “可是,我又能夠在哪些方面幫您的忙呢?白羅先生?”古玩商停了一會兒問道。

  “我馬上就向您說明。”白羅從衣袋裡掏出在戛納給馮·阿爾丁看過的那個藍包裹。他打開包裹,把寶石拿到帕波波魯斯的眼前。

  老古玩商的臉上毫無表情。任何一塊肌肉都沒有動一下。他把寶石拿在手上,以內行的眼光察看了半天。然後向對面的老偵探投以懷疑的眼光。

  “挺美麗的,是嗎?”白羅問道。

  “是很美。”帕波波魯斯表示同意。

  “您認為可值多少錢?”

  這時,希臘老人臉面上的肌肉多少有點抽動。“白羅,要我向您說真話嗎?”他問道。

  “不,實際上不必要。我想五十萬美元總是值的。”

  帕波波魯斯笑了起來,白羅也隨聲附和地笑著。

  “作為一個複製品,”帕波波魯斯一面說著一面把寶石還給白羅,“作為贗品,正象我所說的那樣,是很美,恕我輕率,請問白羅先生:它是怎麼到您手中的?”

  “決不是輕率,在老朋友面前我是沒有什麼秘密的。寶石是在羅歇伯爵那裡找到的。”

  帕波波魯斯的一雙藍眼睛閃閃發光。

  “您說的什麼啊!”他低聲驚叫起來。

  白羅這時彎著腰坐在那裡,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無所謂的樣子。

  “帕波波魯斯,”他說道,“我向您攤牌。這個寶石的原物是凱特林女士的,但在‘藍色特快’上被盜竊了。首先我必須向您講明:把寶石找回來,這不管我的事,這是員警方面的事。我唯一的目的是弄清誰是殺害凱特林夫人的兇手。這些寶石之所以能夠引起我的興趣,是因為它們能夠引導我找到殺人犯。您懂嗎?”

  偵探在說出這幾個字時,用了一種特別加重的語氣。帕波波魯斯冷漠地說道:“請您繼續講下出。”

  “帕波波魯斯先生,這些寶石很可能在更換物主,也可已經更換了物主。”

  帕波波魯斯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咖啡,讓人看起來他那紳士派頭更加十足。

  “我曾對自己說過。”白羅繼續說道,“這是多麼幸運,我的老朋友在尼紮!他一定會幫我的忙。”

  “以什麼方式幫您的忙?”帕波波魯斯冷淡地探詢著問道。

  “我當時曾猜測,帕波波魯斯到尼紮一定是來做交易的。”

  “猜錯了,”帕波波魯斯反駁說,“我是由於健康的原因才到這裡來的,是遵照我的醫生的囑咐到尼紮的。”他說著大聲咳嗽起來。

  “這太遺憾了。”白羅極為同情地說道。“不過,讓我們繼續說下去。如果一位俄國大公或是一位奧地利大公要把他的傳家首飾換成錢,那麼他們將會找到誰的門下呢?當然是帕波波魯斯,他以慎重從事交易而揚名於世。”

  “您是在奉承我。”

  “慎重是偉大的,我有時也很慎重。”

  倆人的目光又碰到了一起。

  然後白羅又字斟句酌地繼續說道:

  “以後我又推測:如果這些寶石在尼紮已經換了物主,那麼帕波波魯斯就一定會聽到風聲,他對寶石市場上的任何一樁交易都瞭若指掌。”

  “啊!”帕波波魯斯叫了一聲,不慌不忙地在麵包上又塗了一層蜜。

  “您懂了嗎?”白羅聲明說,“員警同此事毫不相干,這是一樁私人的案子。”

  “可是已經謠言四起了。”帕波波魯斯小心翼翼地說道。

  “請舉例說明。”

  “我有什麼必要再去擴散這些謠言呢?”

  “有必要。”白羅說道。“您可能還會回憶起來,帕波波魯斯先生,十七年前,當時您在進行一欄數額可觀的交易。一位有名的人物在您這裡投了保險。您當時負責保管這些貴重的物品,可是不知怎的,這些東西突然失蹤了。您當時處在極為困難的境地。”

  他說完向女郎投去柔和的目光,她把碗碟收在一旁,正在聚精會神地聽著。“您那時讓我給您找回這些東西,並表示,如果我能夠找回,那將重謝我,現在怎樣,我已經把那些東西給您找回來了。”

  帕波波魯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那是我一生中最不愉快的時刻。”他壓低了聲音說道。

  “十七年的時間不算短暫,”白羅沉思著說道,“但是,我相信,應當說,您們的民族是不會忘記的。”

  “您指的是希臘民族嗎?”

  “不一定。”

  沉默了很大一會兒,然後老頭自豪地站立起來。

  “您說的對,白羅先生。”他鎮靜地說道,“我是個猶太人,您說得完全正確,我們的民族是不會忘記的。”

  “您想幫我的忙嗎?”

  “關于寶石的事,可惜我幫不了什麼忙。”這位老頭在掂量著自己說話的分量。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沒聽到!可是您如果對賽馬有興趣,我卻願意效勞。”

  “在某些情況下,我對此也很感興趣。”白羅看著對方,心平氣和地說道。

  “賽馬場上有一匹馬在奔跑,人勻都注意地盯著它。具體的細節我當然不得而知了.這種新聞不知傳過多少人之口了。”

  “我完全明白。”白羅點頭說道。

  “這匹馬的名字,”帕波波魯斯繼續說道,“叫‘候爵’。我相信,這是一匹英國馬,但不能肯定。”

  白羅站起身來。

  “謝謝您,帕波波魯斯先生。馬廄裡有各種類型的馬,總是件好事,再見,先生,非常感謝。”

  他轉向女郎。

  “再見,齊婭小姐。我總覺得就象昨天同您分手一樣。”

  “十六歲和三十三歲之間無論如何總是有區別的。”齊婭說,憂郁的向他微微一笑。

  “您不是這樣!”白羅說道,“如果您同您的父親最近幾天能同我共進午餐,我將感到莫大的愉快。”

  “這對我們來說是莫大的榮幸。”齊婭回答道。

  白羅嘴裡哼著愉快的歌曲,手裡瀟灑地揮著手杖,漫步而去,他到了最大的一家郵局,發了一封電報。電報是發給倫敦警察局長雅普的,內容是關於尋找丟失的一個領帶別針的事。

  可是,當收報人用一種特殊的密碼譯出時,其內容是:“請把外號叫‘候爵’的人的一切情況,盡快電告於我。”

第二十三章 推測

  時鐘剛敲過十一點,白羅就出現在馮·阿爾丁下榻的飯店裡了。只有百萬富翁一個人在室內。

  “象往常一樣,您總是很准時,白羅先生!”馮·阿爾丁迎接著偵探。

  “准時和守秩序是人的兩大美德。怎樣,書歸正傳吧。”

  “您那小小的想法?”

  “對,我那小小的想法。”白羅微笑著說道。“不過,首先我必須再同女僕談談。她在嗎?”

  “嗯,她在。”

  “太好了。”

  馮·阿爾丁好奇地瞅著白羅。他吩咐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女僕走進了屋子。

  白羅以他那習慣的禮節歡迎了她,這使她這種地位的人感到,他是有禮貌的,並無輕慢相待之意。

  “馬松小姐,早晨好,請坐。”

  “謝謝,先生。”馬松不自然地說道,坐在椅子邊上,顯得百無聊賴而又精神萎頓。

  “我只是想向您詢問幾個問題。”白羅開始說道。“我們把羅歇伯爵指給您看了。您說,此人可能是火車上的那個,但是又不能肯定。”

  “我當時沒看清那個人的臉。”

  “當然!我完全明白。您在您的主人凱特林夫人那裡只服務了兩個月。在這段時間裡您是否經常看到您的老爺?”

  她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只見過他兩次,先生。”

  “現在請您注意,小姐。您怎麼能夠斷定,在火車上同夫人談話的那個人不是您家的主人凱特林先生呢?”

  “凱特林先生?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您當然也聽說過,您家主人也在同一列車上。因此,如果那位女士在同自己的丈夫談話,不是十分自然的事嗎?”

  “可是,那位先生是從外面上的火車。他身穿禮服,還罩著外衣,戴著帽子。”

  “完全正確,小姐。不過請您再想一下。火車剛到里昂站,下車去散步的旅客很多。您的女主人也有這種想法,下車去透透氣,因此也把大衣披在身上。”

  “是的,先生。”女僕應和著說道。

  “是吧,您看怎樣!火車裡面很熱,外面很冷。那位先生穿上了外衣,戴上了帽子,到車廂外沿著列車去散步,從一個亮著燈光的視窗裡,他突然看到凱特林夫人。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夫人也乘這次列車。當然,他就又上了火車,走到夫人的包廂裡去。當夫人發現他的時候,吃驚地叫了一聲,隨後便關上了同您的包廂相通的門,往後談的當然就是些私房話了。”

  白羅把身子往靠背上一仰,注意觀察著,他的這些暗示的話語在慢慢地起作用。他應該給這位女郎一點時間,以便使她能夠把這些新的推測同往事聯系在一起。她緊張地思索一陣子之後說道:“這完全可能,我從前沒有這樣想過。凱特林先生的個頭也很高,也是黑頭發,身段很象火車上的那個人。是的,完全可能是凱特林先生。”

  “謝謝,小姐,我不過多地耽誤您了。只是還有一個問題。”他掏出煙盒,就是給卡泰麗娜看的那個煙盒。他問:“這個煙盒是夫人的嗎?”

  “不,這不是我那敬愛的夫人的煙盒,但外表有點象。”她好象轉念間有了新的想法。

  “嗯?”白羅詢問地嗯了一聲。

  “先生,我只是這樣想,當然這完全是推測,這可能是夫人才買的煙盒,想贈送給那位先生。”

  “噢,您是這樣想的。”

  “但是,我不能斷定,我是否見過這個煙盒。”

  “好吧,就這些,小姐。非常感謝!”艾達·馬松立即退出了房間,把房門輕輕地帶上。

  白羅帶著一種難以察覺的微笑看著馮·阿爾丁。

  百萬富翁現在的心情壞透了。

  “您認為,是德里克?”他問道。“可是,到目前為止所有的材料都證明伯爵是兇手。可以說寶石把他送上了斷頭台。”

  “不。”

  “怎麼不是呢?是您親自對我說的……”

  “我對您說什麼了?”

  “您還親自給我看了那些寶石。”

  “沒有。”

  馮·阿爾丁不知所措。

  “您敢說,您沒有給我看過那些寶石?”

  “我敢說。”

  “白羅,不是您瘋了,就是我有精神病。”

  “咱倆誰也沒瘋。”老偵探心平氣和地說道。“您向我提問題,我回答。您問我,是不是我給您看了那些寶石,我回答說,沒有。我給您看的那些東西,是頭等複製品,就是行家也很難把它們同原物區別開來。”

第二十四章 白羅的忠告

  百萬富翁迷惑不解地看著白羅。過了很久他才恢復常態。偵探狡滑地看著他。

  “怎麼樣,事情又呈現出另外一種面貌了吧?”

  “那是複製品?”

  百萬富翁彎下身來。

  “您是否最初就有這個想法?您是不是從來就不相信羅歇伯爵是兇手?”

  “至少,我對此有懷疑。”白羅平靜地回答道。“我從來就不認為伯爵是一個搶劫殺人犯。這不符合他的性格特點。”

  “那麼說,他只是為了寶石?”

  “這是不言而喻的事。我認為事情是這樣的:伯爵知道了這些寶石的下落,因此就擬定了一套相應的計劃。他編造了一段有關寶石的浪漫的故事,以便讓您的女兒把寶石帶在身邊。他自己製造了一個非常相似的複製品,企圖在適當的時機偷天換日,把原物弄到手。如果那樣,您女兒一定要在很久以後才會發現這個騙局,也只有到那時,她才有可能去控告他。不過,我自己不太相信她會那樣做。伯爵那裡一定有您女兒的很多信件,是啊,他一切都做得很妙,可能他不止一次的幹過這種欺騙勾當了。”

  “您說的這一切都是當然可信的。”馮·阿爾丁不得不承認。

  “首先,這種行為是同伯爵這個人的品格相一致的。”

  “但事實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白羅先生?請您告訴我!”

  白羅聳了一下肩膀。

  “有人在伯爵之前已經捷足先登了。”

  沉默了好一陣子。馮·阿爾丁的腦子在激烈地思考著。之後他以商量的口氣問道:

  “白羅先生,您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女婿?”

  “從一開始。動機和條件都存在。每個人都自然地認為,在您女兒的包廂裡的那個人是羅歇伯爵。起初,我也這樣認為。有一次,您偶爾提到,說您把伯爵當成了您的女婿。這說明,這兩個人的體形和頭發的顏色有些相似。這給我提供了一條非常值得注意的線索。女僕不久前才到您女兒那裡,凱特林先生的外貌她幾乎說不清楚,因為,他不住在自己的夫人那裡,而且也很少去看她。另外,火車上的那個人還盡量不讓人家看到他的臉部。”

  “您相信,是他殺的?”馮·阿爾丁悲痛地問道。

  白羅站了起來,揮著手。

  “不,不,我從沒有這樣說過。這只是一種可能——除此之外,別無他意。由於經濟方面的原因,他現在已經陷於崩潰的邊緣。此舉是他的一條出路。”

  “但是,他為什麼要把寶石拿走?”

  “是為了造成一種假像,讓人覺得似乎這個案子只是一般的盜竊案。如果他不把寶石拿走,那麼人們一開始就會懷疑是他了。”

  “他是怎樣處理這些寶石的呢?”

  “尼紮有一個人,我們已經知道了一些他的情況,就是昨天在網球場上我指給您看的那位古玩商。”

  他站起身來,馮·阿爾丁也同時站起來。馮·阿爾丁把手搭在小老頭的肩膀上,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希望您能把殺害露絲的兇手偵查出來。”

  “請您把事情包在赫丘勒·白羅身上。”偵探以自豪的神態回答道。但是,當他走到大廳的時候,他的自信心又有點渺茫了。

  “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但是,畢竟我們還沒有找到兇手。”他自言自語道。

  在旅館大門口他突然收住了腳步。一輛汽車駛到近旁。裡面坐著卡泰麗娜·格蕾。德里克·凱特林靠近了汽車,似乎很想同女士搭話。一分鐘之後,汽車開走了。德里克深深地歎了一口長氣,回轉身來正與白羅打了個照面。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兩人相互凝視著,白羅平靜而自信,而德里克卻是滿面煩惱而暴躁的神色。

  “很可愛的女子,是嗎?”德里克若無其事地說道。

  白羅神態自若。

  “正是。”白羅慢騰騰地說。“很可愛,甚至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子。”

  “這樣的女人現在可不多。”

  德里克說這話時聲音很低,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白羅點點頭。然後他走到德里克的身旁,以一種德里克從未熟悉的聲調說道:

  “如果,我的話說得失禮,那麼請您原諒我這個老頭,凱特林先生。有一句英國諺語說:‘前緣未斷,莫結新歡’。”

  凱特林憤憤地看著他。

  “見鬼,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話您聽起來很刺耳。”白羅心平氣和地說。“我也料到會是這樣。為了您明白我的話的含義,請您轉過身來,凱特林先生,您會看到另一輛汽車上也坐著一位女士。”

  德里克猛然一回頭。他的臉立即氣得發紅。“該死的米蕾。”他咀咒著。“我有時真想……”

  白羅打斷了他的話。

  “您那是聰明的做法嗎?”他嚴肅地問道。他眼裡閃著一絲綠色的光芒。但是德里克沒有看出這眼光裡的警告信號。他如果是在氣頭上,就是丟掉自己的腦袋也在所不惜。

  “我同她已經了結了,這點她知道。”

  “可是,她同您是否也已經了結了?”

  德里克嘿嘿地笑著。

  “她現在正提防著,別讓那二百萬英鎊白白跑掉。”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您去依靠米蕾好了!”

  “您真能嘲弄人,親愛的朋友。”白羅低聲說。

  “我真能嘲弄人?”德里克苦笑著說。“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活得夠了,白羅先生,我看女人都是一類貨色。”他的面部突然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都一樣,只有一個人是例外,就是她。”他把目光轉向卡泰麗娜的汽車駛去的方向。

  “噢,您是說她。”

  白羅說話的語調異常平靜,而這只會更加激起這位年輕人的滿腹怒氣。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您是想說,我過的這種生活,而眼睛又盯上了這樣一個女人,這是罪孽。您是想說,我的老婆幾天前才被人殺害,現在正長眠在地下,我應該感到羞愧。”

  “可是,這些話我連一句都沒說過。”

  “您是這樣想的。”

  “噢?”

  “您說句真話,難道我就再不能把卡泰麗娜叫作我的心人嗎?”

  “這我可不能說。”白羅鄭重其事地說。“當然,您的名聲很壞,但正因為如此,才對女人有吸引力。相反,如果您具有高度的教養,一生中從來沒有在忠貞的道路上走錯一步,那您就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但是,德里克卻沒有再去聽他講些什麼。他急忙吹去帽子上的灰塵,快步向米蕾的汽車方向走去。偵探還看到,這個舞女如何把一束異國的鮮花從窗口遞出來。

  回到家的時候,正看見他那儀表堂堂的僕人在忙著熨衣服。

  “今天過得不錯,喬治,雖然有點疲倦,但決不是乏味的。”他說道。

  “是這樣,先生。”

  “兇手到底是誰?喬治,這仍然是個有趣的題目。有些兇手還是很有教養的人。”

  “我聽過,先生,我聽說克裡平醫生是受人敬重的一位紳士,可是盡管如此,他還是把自己的夫人剁成了肉末。”

  “你舉的例子總是那麼恰當。”

  喬治沒有吱聲。電話鈴響了,白羅拿起了話筒。

  “喂!是,我是赫丘勒·白羅。”

  “我是奈頓。馮·阿爾丁先生想同您講話。”隨後就聽出了百萬富翁的聲音。

  “您是白羅先生?我只想告訴您一件事。女僕馬松又到我這裡來了一趟。她對我說,她現在幾乎可以肯定,以巴黎上火車的那個人就是德里克·凱特林。她說,她可以立即就認出是德里克。但是,開始的時候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現在她對此已確信無疑。”

  “謝謝。”白羅說,“這樣的話,就又把我們向前推了一步。”

  他把話筒放下,站在電話機旁邊若有所思地微笑了一會兒。喬治叫了他兩次,他都沒聽見。

  “噢,噢。”他心不在焉地嘟噥著。“你是想幹什麼來著?”

  “您是在家吃午飯,還是到外面吃?”

  “也不在家吃,也不在外面吃。”白羅說道。“我想到床上躺一會兒,再喝了杯菊花茶。我期待的時刻已經到來,要是這樣,那我就有點激動。”

第二十五章 合理的建議

  “德里克,我有事要同你談談。”

  可是德里克卻從米蕾的汽車旁走過,沒有停步。象往常一樣,他只是脫帽表示致意。

  在旅館門口,看門人告訴他說,有一位先生等著見他。

  “是誰?”德里克問道。

  “他沒有通報姓名,先生。但是他說,有要事同您談。”

  “他在哪?”

  “在小客廳,先生。他說在那裡談話可以不受幹擾,比大客廳方便些。”

  德里克點點頭,接著就進了小客廳,裡面只有一位來訪者,此人以早就醞釀好了的親切態度迎了上去。雖然德里克只見過羅歇伯爵一面,但是他立即就認出了這位貴族階層的成員。他皺起眉頭,摸了一下嘴巴。

  這個人是多麼厚顏無恥,竟然還來拜訪他。

  “您是羅歇伯爵,是吧?您到這裡來,恐怕是要白辛苦一趟了。”

  “我不相信。”伯爵微笑著說道,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但是伯爵的這種風度和親熱勁在同性夥伴面前卻失去了應有的效力。男人們都受不了他這一套。德里克早就想一腳把他踢出門外。只是考慮到,當前再惹起一場風波並不好,所以才克制住了自己。他在想,露絲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喜歡這樣一個詐騙能手!他對來訪者修剪得十分講究的手指甲睨視一眼,感到特別惡心。

  “我想同您談一談。”伯爵開口了,“談一筆小小的生意。我相信,只要是聽我的話,對您是有益處的。”

  德里克耐心地聽著,手指敲打著桌面。“請吧,”他嚴肅地說,“是一筆什麼生意呢?”

  直截了當的談話,這不是伯爵的風格。

  “首先請允許我,先生,對您近來遭到的巨大損失表示同情。”

  “你要是再無禮,”德里克低聲說道,“我就把你扔出去。”

  伯爵有一幅厚臉皮,他只是嘟噥著說道:

  “這些英國佬都是些土匪。”

  “快說,你到底要同我談什麼?”

  “我的話將非常坦率,”伯爵保證道,“我馬上就談正題。”他停了片刻接著說:

  “您一夜之間成了百萬富翁,先生。”

  “見鬼,你這是什麼意思?”

  伯爵站起身來。“我的徽號受到了玷污。有人給我加上了可怕的罪名。”

  “罪名可不是我給你加上的!”德里克冷冷地回答說。“因為我也同此案有關,所以我什麼意見都沒有表示過。”

  “我沒有罪!”伯爵大叫著。“我向蒼天起誓,我是無罪的。”

  “據我所知,這個案子是卡雷熱先生主辦的,就是那位偵察官。”德里克毫無表情地說道。

  伯爵沒有去的德里克的話。“我被不公正地加了罪名,另外我現在手頭很拮据。”

  德里克站起身來。

  “我早就等著你這一著了。”他大聲說道。“你這個卑鄙的勒索者,我不會給你一文錢!我妻子已經死了,誣陷之詞她已經聽不到了。如果你想把死者生前給你寫的信賣給我,那麼我只能對你說:勒索是不道德的!不管是在英國或是法國,都是不道德的!這就是我的話,再見。”

  德里克已經走到門口了。可是伯爵像是要發誓似的,舉起手攔住了他。“您誤解了,我的先生,我是一位紳士。”

  德里克大笑起來。

  “一個女人給我寫的信,那是神聖的東西。我要同您談的生意完全是另外一碼事。正象我同您說的那樣,我的經濟狀況不佳,而我的責任感又有可以把我帶到警察局,去告訴他們某些情報。”

  德里克向他走近一步。

  “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伯爵意味深長地微笑起來。

  “難道真需要我把細節都說出來?我察覺到,您已經陷入了困境。”

  “如果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一切……”

  可是伯爵卻搖著頭說道:“不,我的先生,這還不是全部。我想,如果因為謀殺而被捕並受到審判,這對您來說是件不太愉快的事。”

  德里克已經靠近了伯爵。他的臉上充滿了憤怒,使對方嚇得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德里克忍住怒氣壓低嗓門說道:

  “我見過多少無恥的詐騙行為,但是,我還從未領教過象你這種無恥的詐騙。”

  “您弄錯了。”伯爵表示惋惜地說道。“這不是詐騙,我要是對您說了,您可能就會相信我的情報來源于某一女士。這位女士可以無情地證明,謀殺犯就是您。”

  “這位女士是誰?”

  “米蕾小姐。”

  德里克向後退了一步,仿佛是挨了當頭一棒。

  “米蕾?”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伯爵急於利用自己有利局面。

  “做為小小的代價,十萬法郎。”他說。“這就是我所要求的一切。”

  “你說什麼?”德里克魂不附體地問道。

  “我再重複一遍,做為小小的代價,十萬法郎,這樣可以對得起我的良心。”

  德里克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你是想讓我立即回答你?”

  “我請您立即回答。”

  “見鬼去吧!這就是我的回答。”

  屋子裡只剩下伯爵一個人了。他驚駭地搖搖頭。真的,他對當今世界再也無法理解了。

  德里克急步走下樓梯,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幾分鐘後,他的汽車已停在米蕾下榻的旅館門前。從看門人那裡知道,舞女在幾分鐘前剛剛回家,他立即遞出了自己的名片。

  過了一會兒走出一個僕人:“小姐請您上樓。”

  一走進舞女的客廳,就嗅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房間裡擺滿了丁香、蘭花和含羞草。米蕾穿著一件用香味邊編成的化裝外衣,站在窗前。她伸出手來迎接德里克。“你來了,德里克,我知道,你會來的。”

  他掙脫開她的手,凝視著她。

  “為什麼把羅歇伯爵打發到我那裡去?”

  “我打發伯爵到你那裡?為什麼?”

  “明目張膽的勒索!”

  她出神地看了他半天。然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還點了點頭。

  “當然,這種人是會幹出這種事來的!不,德里克,我沒有讓他去,真的沒有。”

  他打算猜測一下,這個女人的白淨額頭裡到底在想什麼。

  “我把一切供認了吧。”米蕾說,“雖然我感到羞愧。我當時是氣瘋了!我想報複你一下。所以我才到了伯爵那裡,讓他到警察局去告你。但是,你別怕,我還沒有傻到那種程度。證據我可以撤回。沒有我的證據員警不會把你怎樣。”

  她的身子靠近德里克,眼神裡充滿了熱情和殷勤。

  他把米蕾粗暴地拉到身前。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眼睛象貓似的眯成了一條線。

  “你要小心,要小心!你不是已經回到我這裡來了嗎?……或是你不願意回來?”

  “我永遠不會再回到你這裡來。”德里克堅定地答道。

  “啊!”

  她現在活象一頭兇猛的小野獸。她的眼睛痙攣地閃著光。

  “你現在另有新歡,你同她一道吃過飯!我說的對嗎?”

  “對。我想向這位女士求婚,我要娶她作我的妻子。我沒有理由在你面前隱瞞這一點。”

  “我決不允許你這樣做!你永遠也別想得逞!”她那美麗而柔軟的身子在顫抖著。“請你回想一下咱倆在倫敦的談話。你當時說,唯一能救你的辦法是你老婆的死!你還抱怨說,你老婆身體非常健康。以後你就產生了一個想法——不幸事故。”

  “就憑這一點。”德里克鄙視地說道,“就憑這一點你去控告我?”

  米蕾大笑起來。

  “你認為我就這麼傻?單憑這一段小故事警察局是無從下手的。聽著,德里克,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快把那個英國女人忘掉。只要你回到我這裡來,那麼他們就永遠別想從我的嘴巴裡套出一個字,關於……”

  “關於什麼?”

  她嘿嘿一笑。“你認為,那時誰也沒有發現你?”

  “你說的是什麼?”

  “我看到你了,德里克。當你從你老婆的包廂裡出來的時候,也就是就,當火車剛剛開進里昂站的時候。我還知道更多的東西。我還知道,在你離開你老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他呆住了。然後他轉身離開了房間,慢慢地……搖搖晃晃……象一個夢遊者。

第二十六章 警告

  “我還是這樣認為,”白羅說道,“我們是好朋友,彼此之間是無話不談的。”

  在他的話音裡有一種低沉而嚴肅的語調,卡泰麗娜還從來沒有聽過他的這種語調。

  他們坐在蒙特卡洛的一個公園裡。坦普林女士又把奈頓捕捉到手,奈頓回味往事又動了心,看來奈頓又將成為她的新歡。她同這個青年人消失在公園裡的小林蔭路上。

  “當然,我們是朋友。”卡泰麗娜說道。“您還記得嗎,那時您對我說,在實際生活中也有象偵探小說一樣的事?”

  “怎麼?難道我沒有說到點子上嗎?您已經成為這部小說的中心人物了。”

  她以敏銳的目光看了白羅一眼。她似乎從白羅的話語中得到了一種無形的警告,告訴她面臨著一種危險,而她至今仍未察覺到這種危險。

  “您為什麼說我已經成了這部小說的中心人物?我同這個案子是毫不相干的。”

  “難道您能說:‘我同這個或那個人毫不相干?’”

  “親愛的朋友,您到底是指什麼?我發覺您好像是在暗示我,可是我又沒有猜謎語的天才。請您把心裡所想的全盤托出來吧。”

  白羅很猶豫地看著她。“天啊,真是英國人的脾氣!”他小聲說道。“你們島國人心中只有黑白之分。可是生活卻完全是另一種樣子。生活中有些東西可能還沒有露頭,但是已經看到了他們的影子。”

  他用手帕使勁地擦了一下額頭,慢悠悠地說道:“我相信,我說得似乎有點玄乎。我們還是回到事實上來吧。比如說,請您告訴我,您喜歡奈頓少校嗎?”

  “我很喜歡他。”卡泰麗娜熱情地說道,“他很迷人。”

  白羅歎了一口氣。

  “您怎麼啦?”卡泰麗娜問道。

  “您的回答是那樣的衷心而熱情。”白羅說道。“如果您只是心不在焉地回答說:‘嗯,他很好,’那麼我就更加高興一點。”

  卡泰麗娜沒有答話。她感到心裡有點不舒適。白羅很浪漫地繼續說道:

  “可是,誰知道會怎樣。女人有許多花招把自己的感情隱藏起來,忠誠可能就是其中的一種花招。”他又歎了一口氣。

  “我一點都不懂……”卡泰麗娜傻乎乎地盯著他說。

  她的話被打斷了。

  “我是個老頭,一會兒到這裡來,一會兒又到那裡去。有時,但不是經常,遇到某一個人,他的幸福和命運總是掛在我的心上。我們是朋友,您剛剛說過,我們是朋友。因此,我非常希望您能夠幸福。”

  卡泰麗娜凝視著遠方。她用傘尖在地面上畫著自己的腳形。

  “我已經向您提了一個關于奈頓少校的問題。我現在還要問您點什麼。您喜歡德里克·凱特林先生嗎?”

  “我還不瞭解他。”

  “這不是回答。”

  “我認為,我是喜歡他的。”

  他看著卡泰麗娜。從她的聲音裡幾乎察覺不出什麼東西。白羅慢慢地點點頭。

  “也許您是對的。我是個飽經滄桑的老頭,我總結了一條經驗:一個好男人也可能被一個壞女人的愛情而毀掉。反過來也是這樣。一個壞男人也可能被一個好女子的愛情拯救過來。”

  卡泰麗娜迷惑不解地看著他。

  “怎樣來理解‘毀掉’這個字眼兒?”

  “我是從這個詞的本身含義來理解的,如果一個人是罪犯,那麼他就應該是個完全的罪犯。”

  “您是想警告我什麼。”卡泰麗娜說道。

  “我不能洞悉您的心裡想的是什麼。您當然也可以完全不相信我說的話。我只想告訴您一點:有些男人對女人具有一種無形的吸引力。”

  “比如說,羅歇伯爵。”卡泰麗娜笑著說。

  “還有另外一些人,他們比伯爵更為危險。這些男人具有對女人很起作用的特點:勇敢、冷酷和冒險精神。您現在可能還不覺得,實際上已經處于一個男人的影響之下,並且……”

  “什麼?”

  他站起身來看著卡泰麗娜。然後壓低了嗓門,但是非常清楚地說道:“您可以愛上一個小偷,但決不要愛上一個殺人犯!”

  當卡泰麗娜抬眼望白羅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德里克從俱樂部裡走出來,看到卡泰麗娜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就湊到她跟前。

  “我賭了一場。”他微笑著,輕松地說道。“當然又是沒贏。我把所有的錢都輸光了,當然我是指帶在身上的錢。”

  卡泰麗娜看了他一眼。他的激動有點異常。她只是這樣感覺,當然沒有發覺德里克內心的變化。她深思地說道:

  “是的,我認為您是一個天生的賭徒,一個被賭博迷住了心竅的賭徒。”

  “您可能說得很對!難道您不覺得,賭博之中隱藏著巨大的、妙不可言的力量?一切都取決於一張牌——其它的就都不起作用了!”

  她一直把自己看作一個冷酷和沒有熱情的人,而現在她卻感到自己在跟一個賭徒的心理發生共鳴。

  “我想同您談一談,”凱特林繼續說下去,“誰知道什麼時候還會有這樣的機會。人們都在私下議論說,我殺死了自己的妻子。不,請您不要打斷我的話。當然,這些議論都是毫無意義的。”他停了片刻又以果斷的語調往下說。“在員警面前,當然我得裝成一本正經的樣子。在您面前,我就不必表演那套喜劇了。開頭,我就是這種看法,為金錢而結婚。帶著這種想法,我第一次遇到了露絲。她當時就象一位溫柔可愛的聖母,那時,我當然也盡量表現出自己優越的地方。但是,過不久希望就破滅了。我妻子在同我結婚的同時,卻愛著別人。她從來就沒對我產生過好感。但是,唉,我並不抱怨自己,這是一筆貨真價實的交易。她嫁給我是為了我那未來的貴族頭銜,我娶她是因為她有錢。如果露絲的血管裡流的不是美國人的血,那麼一切都會順順當當。我對她來說好比是空氣,可是她要我一天到晚都要裝成一個溫文爾雅的紳士。她越來越放肆地在我的面前揚言,我是她買來的,我是屬於她的。她的所作所為,促成我針鋒相對地幹一些壞事。我的岳父當然把這一切都同您說過,他說得完全對。露絲死之前,我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大笑起來。“是啊,誰要是同魯夫斯·馮·阿爾丁較量,誰就要崩潰。”

  “以後呢?”卡泰麗娜低聲問道。

  德里克聳了聳肩。“以後露絲就被人謀殺了。她死的正是時候。”

  他又大笑起來。卡泰麗娜嚇得縮起身子,他的笑聲撕裂著她的心。

  “毫無趣味,可以這樣說,是嗎?”德里克繼續往下說。“但卻是事實。我現在還要在您面前懺悔一番。自從我們初次見面那一剎那,我就知道,您就是我唯一要找的女人。我在您的面前有點害怕。我怕給您帶來不幸。”

  “不幸?”

  “為什麼您總是用那種語調講話?”

  “我在想今天有人對我講的話。”

  德里克嘿嘿一笑。“人們講了很多關於我的事,其中有些是事實。我一生都是個賭徒,我指的不止是牌桌上的賭徒。我並不想使自己變得好一些。但是,我可以對您起誓,我沒有害死我的妻子!”

  他的話聽起來很嚴肅,但是其中還有點戲劇性的語調。卡泰麗娜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他發現了這一點。繼續說道:

  “當然,我撒了謊,我到過我妻子的包廂。”他停頓了一會兒。“您應該理解,我那是盯我妻子的梢。在旅途中我一直是隱藏在車廂裡。米蕾對我說,我妻子可能在巴黎同伯爵約會。看來這事並沒有發生。我當時有一種羞恥感,突然我產生了一種想法,想同我妻子敞開談一談。所以我開了門走進了她的包廂。”

  “您看到了什麼?”卡泰麗娜緊張地問道。

  “露絲睡著了。她的臉朝著牆,當然我可以叫醒她。可是突然間,我想同她談話的念頭消失了,也可以說同她談話的勇氣消失了。難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要談的嗎?那些事我們談過不止上百次了。她平靜地躺在那裡。我同進來時一樣,輕輕地離開了包廂。”

  “為什麼您不向員警說出真想呢?”

  “因為我沒有成為瘋子。事情一開始我就明白,殺人嫌疑肯定得落到我的頭上。假若我承認到過我妻子的包廂,而且就在她被害前不久去過,那我就等於把刀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懂。”

  不過,她真的懂了嗎?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感覺到,德里克有一種磁石般的引力在吸著她,可是她的內心深處卻有另一種力量在扯她的後腿。……

  “您知道,我愛您,卡泰麗娜!那麼您怎麼樣?說吧,對我來講是無所謂的。”

  “我……我不知道。”

  她向四周環顧了一下,像是求救似的。這時,一個高個、瘦削、走起路有點瘸的年輕人向她走來,她的雙頰立刻漾起了紅暈。來的人是奈頓少校。

  她輕松愉快地迎接了奈頓,在她的感情裡還有一點她自己也尚未察覺的熱情。

  德里克站起身來。奈頓的面容是昏暗的,但他的聲音還是那樣尖刻。

  “坦普林女士試圖在賭盤上碰碰運氣。”他說道,“那我可要奉陪到底了。我的那一套是無懈可擊的,至少是:幾乎無懈可擊。”

  德里克轉身走了,剩下她同奈頓兩人。卡泰麗娜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剛才,她的心還是那樣忐忑不安地跳動,現在,當看到這位安詳而膽怯的男人坐在她的身旁時,她感到,又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

  當奈頓走過來時,她更清楚了:奈頓的內心活動比較容易表現出來,而德里克表現內心活動卻是用另外一種方式。奈頓結結巴巴地說道:

  “從看到您的那一瞬間起,我就,我……我不願說出來。可是,您知道馮·阿爾丁先生隨時都可能啟程走掉,那時,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同您談話了。我知道,您還不可能從我身上感覺到什麼——那是不可能的。我有些太不自量了。我只是有一點財產——不多——不,請不要回答我,我知道您的回答是什麼。我只是想說,我可能馬上會離開這裡,我只是想,想讓您知道,知道,我是愛您的。”

  他那語無倫次的講話並沒有擾亂她的平靜的心情。他的風度還是那樣的溫柔,是那樣的可愛。

  “我還要向您表白一句。如果您需要幫助,我將隨時為您效勞。”

  他抓住卡泰麗娜的手,握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放開了她,快步走向賭場,頭也不回。

  卡泰麗娜安靜地坐在那裡。德里克·凱特林和理查特·奈頓,這樣不同的兩個人,完全不同的兩個男人。奈頓身上似乎使人感到親切和忠厚,使人覺得可以信賴,而德里克卻相反……

  卡泰麗娜這時突然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宛如一種幻覺。她仿佛覺得不是她一個人在賭場公園的椅子上坐著,而身旁像是站著一個人,這個人很象死去了的人……是露絲·凱特林,她似乎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告訴卡泰麗娜什麼事。這種奇異的感覺是那樣的強烈而生動,致使卡泰麗娜無法擺脫。她覺得,一定是露絲·凱特林的靈魂降臨,試圖告訴卡泰麗娜一條消息,而這一消息對卡泰麗娜說來是生死攸關的。這一幻覺緩慢地消失了。卡泰麗娜站起身來。她有些發抖。露絲·凱特林一定有話要對她說。她到底要說什麼呢?

第二十七章 同米蕾的談話

  奈頓離開卡泰麗娜之後就找赫丘勒·白羅去了。奈頓在賭場大廳裡找到了他。白羅正在聚精會神地把最小的賭本往號碼上放。當奈頓走到他身旁時,號碼轉到了三十三,白羅的賭本輸掉了。

  “真倒楣!”奈頓說道。“您還打算玩下去嗎?”

  白羅搖搖頭。

  “請允許我耽誤您幾分鐘,白羅先生。我想問您點事。”

  “我隨時准備為您效勞。我們去散一會兒步,好嗎?”

  他們走到院子裡。過了好一陣子,奈頓深深歎了一口氣,慢慢地說道:“我很喜歡利維艾拉這個地方。我第一次到這裡來的時候是十二年前,是戰爭年代,人們把我送進了坦普林女士開的醫院。從佛蘭德戰壕轉到這裡,真像是從地獄升到了天堂。”

  “這,是可以想像的。”白羅隨聲附和地說道。

  他們不聲不響地走了幾分鐘。

  “您不是想問我一些事嗎?”白羅終於說道。

  “是的。您聽說米蕾這個人嗎?是個舞女?”

  “是德里克·凱特林先生的女友,是嗎?”

  “對,我說的就是她。這個女人給馮·阿爾丁先生寫過一封信,要來拜訪他。馮·阿爾丁先生委託我給她回一封信,說他不想見這位女士。今天早晨她親自來到飯店,還是要見馮·阿爾丁先生,要同他談話,說是有重要的事要談。”

  “很有意思。”

  “馮·阿爾丁先生很生氣。他讓我不要對她客氣,轟走了之。我沒有按他的話去做。我認為,這個女人可能有要事相告。我堅信馮·阿爾丁先生的作法是不得體的,我沒有按他的囑咐去做,並同這位女士談了話。”

  “您做得完全正確。”

  “我當時對她說,馮·阿爾丁先生現在很忙,不能見她;如果有什麼事想同他談,請相信我,我完全可以轉告給他。但是,我的話並沒有打動她。她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飯店。但是,給我的印象是,這位女士一定知道一些事。”

  “這很重要,”白羅坦然而堅定地說道。“您知道她住在哪兒嗎?”

  “我知道。”奈頓說出了她住的飯店的名字。

  “好,”白羅說道,“我們立刻就去她那裡。”

  “那麼馮·阿爾丁先生呢?”秘書躊躇地問道。

  “馮·阿爾丁先生是個笨蛋。這種人,我壓根兒就不相信他們。我對他們的態度是,似乎他們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

  奈頓像是不完全同意他的說法,可是白羅再也不提這事了。

  他們向舞女通報了姓名,接著就傳出話來,說米蕾小姐請先生們進去。

  一進舞女的客廳,白羅就開了口。

  “小姐,”白羅深深作了一揖說道,“我們受馮·阿爾丁先生的委託前來的。”

  “是嗎?為什麼他自己不來?”

  “他的身體有點不適,您是知道的,他不大習慣這裡的氣候。不過無論是我,還是奈頓少校,他的秘書,都有權替他辦事。或是您再等兩個星期,待他痊癒了再談。”

  白羅深深懂得,象米蕾這種脾氣的女人,最怕的字眼兒就是“等待”。

  “好吧,我說。”她叫道。“我再也無法忍受了。我受到了污辱,是的,是污辱!讓他知道,凶竟敢象拋掉一隻破鞋似的把米蕾拋掉。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男人厭倦我呢!都是我厭倦男人!”

  她在屋裡走來走去,真象關在籠子裡的一頭猛獸。她那苗條的身軀在顫抖。她猛地一腳把她前面的小桌子踢到牆邊。“讓這個小子看看老娘的厲害。”她叫道,“好吧!”她從玻璃花瓶裡摘下一枝百合花,撕成了碎片,扔進壁爐裡。

  奈頓以他那英國式的自負看著這一切,感到難以忍受。而白羅卻相反,他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這出表演。

  “啊,太好了。”他叫道,“由此可見,女士是很有個性的。”

  “我是一個藝術家。任何藝術家都有個性。我經常提醒德里克,讓他當心點兒。可是他把我話當成了耳邊風。是真的嗎?他要同那個英國女人結婚?”

  白羅咳嗽了一聲。

  “大家都說德里克死命地愛著他。”他小聲說。

  米蕾這時貼近白羅的身邊站在那裡。

  “他把自己的老婆弄死了!”她聲嘶力竭地叫道。“好了,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在此之前,他就告訴我,說他要殺死他老婆。這回他可走進死胡同了,這就是他的下場!”

  “員警方面想得到關於這方面材料的證據。”白羅說道。

  “那天夜裡,當他離開他老婆的包廂的時候,我看到了他。”

  “什麼時間?”白羅敏銳地問道。

  “就是火車快到里昂的時候。”

  “您能對自己所說的話起誓嗎,小姐?”

  “當然!”

  屋內一片寂靜。米蕾呼呼地喘著氣,她一會兒挑釁地看看這裡,一會兒又膽怯地瞅瞅那裡。

  “這是很嚴肅的事。”偵探說道,“您意識到這一點了嗎?”

  “當然!”

  “嗯,”白羅說道,“那麼我們就不用耽擱時間了。就請您陪我們到偵察官先生那裡走一趟吧。”

  米蕾跳了起來。白羅發現她點些猶豫,她仿佛有點騎虎難下了。

  “她吧,我去拿我的大衣來。”

  “要趁熱打鐵。”當她走出門外時,白羅自言自語地說道。“這種女人是猜不透的,過一會兒她可能又變卦了。”

  米蕾出來了。她穿上一件沙土色的豹子皮大衣。她本人也真像是一頭伺機而動、兇猛危險的豹子。她的雙眼閃射著憤怒和狠毒的目光。

  他們在科的辦公室裡找到了偵察官。他彬彬有禮地請米蕾再重複一遍她的所見所聞。

  “真是一段不尋常的故事。”卡雷熱一面透過夾鼻眼鏡端詳著舞女,一面慢騰騰地說道。“您是說,凱特林先生在這之前就有預謀?”

  “當然他是有預謀的。他說,他老婆太健康了,除非出一次事故她才會死。他已經做了必要的准備。”

  “您是否認識到,”卡雷熱嚴肅地說,“您由於幫了殺人犯的忙也是有罪的?”

  “我有罪?毫無根據。我可沒有把他的話認真對待啊。我瞭解男人,他們總是這樣講話。”

  偵察官皺起了眉頭。

  “您把凱特林先生的威脅的話只看成隨便談天?請允許我問您,什麼原因使您辭去了倫敦的職務而決定到利維艾拉來旅行?”

  “我想同我心愛的男人在一起。難道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地方嗎?”

  白羅慎重地插話問道:

  “您是在凱特林先生的同意之下陪他到尼紮來的?”

  米蕾感到這個問題很棘手。深思了一會兒她自豪地說道:

  “在這種事情上我總是我行我素。”

  在座的三個男人都意識到了,她的回答並不是真切的,但誰都沒有說話。

  “您是什麼時候知道凱特林先生殺死了自己的妻子?”

  “正象我對你們說的那樣,當火車快到里昂站的時候,我看到凱特林離開了他妻子的包廂。他當時張皇失措,神色緊張。他那可怕的面部表情,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她的聲音尖利得刺耳,還做了個非常傷感的手勢。“這之後,當火車從里昂開動時,我發現凱特林女士死了,於是我就明白了一切。”

  “但是您沒有去報告員警。”警察局長溫和地責備道。

  舞女這時又在扮演她那經常演過的角色了。

  “難道我能出賣我心愛的人嗎?”她問道。“不!您可不能要求一個女人這樣做。”

  “可以這樣做。”科插話道。

  “當然現在又另當別論了。他騙了我。難道我還要對這事保持沉默?”

  “我們懂了,我們懂了。”偵察官安撫地小聲說道。“現在您可以做些友好的表示,把您的談話記錄看一遍,然後簽上您的名。”

  米蕾連看都不看一眼,就在記錄上簽了名。她站了起來,“我的先生們,你們不再需要我了吧?”

  “暫時請便吧。”

  “德里克會被捕嗎?”

  “立即逮捕。”

  米蕾一面大笑,一面把自己裹在大衣裡。

  “他污辱我的時候就該想一想這種後果。”她叫道。

  “只是還有一個小問題……”白羅乾咳了一聲,似乎有點歉意似地說道,“是的,只是一個小問題。”

  “請說吧。”

  “當火車離開里昂的時候,您是怎麼斷定凱特林女士已經死了?”

  米蕾盯著他。

  “可是,她是死了啊。”

  “噢,她死了?”

  “當然,我……”

  她把話咽住了。白羅一直看著她,她的眼神裡有種不安的成分,這一點沒有逃過白羅的慧眼。

  “這是聽說的。好象有誰對我說了一句。究竟是誰,我現在記不清了。”

  她走向房門。科站起來給她她開門,這時白羅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還是那樣溫和而平靜。

  “可是寶石呢?請原諒,您能不能告訴我們一下關于寶石的情況?”

  “寶石?什麼寶石?”

  “就是卡塔琳娜女皇的首飾,因為您的見聞很多,您能不能談談這方面的事。”

  “關于寶石的事,我一無所聞。”米蕾板著面孔說道。

  她離開警察局辦公室,隨手關上了門。偵察官歎出一口氣。

  “是個潑婦!可又象鬼一樣精。她說的是不是真話?我不是不願意相信她。”

  “她講的那段故事裡有些是真的。”白羅說道。“格蕾女士證實了這一點。在火車快到里昂的時候,格蕾女士見到凱特林先生離開了妻子的包廂。”

  “構成他的犯罪的一切證據都是可信的,”警察局長低聲說道,歎了一口氣又說:“遺憾”。

  “為什麼遺憾?”白羅問道。

  “把羅歇伯爵抓到手,是我一生的目標。這次我本來斷定,我可把他抓到手了。”

  卡雷熱捏了一下鼻子。

  “對,對,寶石,”警察局長說道。“伯爵怎樣來解釋那些寶石?”

  白羅微笑著。

  “關于寶石我有自己的想法。先生們,請告訴我,你們當中有人知道一個綽號叫做‘侯爵’的先生嗎?”

  警察局長伸直了腰。

  “侯爵,”他說道,“是侯爵?您認為他也牽扯到這個案子裡了嗎?白羅先生?”

  “您瞭解他些什麼?”

  警察局長做了個鬼臉。“知道得不多。他是在後臺活動的,懂嗎?其它人都給他幹粗活。他是個真正的上層人物。一般的案件他是不會輕易插手的。”

  “法國人嗎?”

  “是的,至少我們認為他是一個法國人。但是沒有十分把握。他在法國、英國和美國都作過案。去年秋天在瑞士連續發生了幾起重大的盜竊案,人們都猜測是他幹的。肯定是個出身于大地主階級的人物,法語和英語都說得很流利,但是,他到底生在哪個地方,來自哪個國家,現在還說不清楚。”

  白羅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您不能再給我們多講點嗎?白羅先生?”局長要求道。

  “現在還不能。”白羅說,“不過,可能在我的旅館裡,我會得到進一步的情報。”

  看來卡雷熱有點不快。“如果,侯爵也參與了這一案件……”他沒有把話說完。

  “那麼我們就得推翻有關此案的全部想法。”拉抱怨說道。

  “我的想法可不能推翻!”白羅說道。“再見,先生們。一旦有了新的情況,我馬上會讓你們知道。”

  他板著面孔回到了自己的旅館。當他不在家的時候,來了一封電報。他看了兩遍,然後把電報塞進衣袋裡。樓上喬治正等待著主人的到來。

  “我累了,非常累,喬治。你是否能給我要一杯咖啡?”

  咖啡端上來了,放在白羅坐著的沙發旁邊的茶几上。當僕人要離開的時候,白羅說道:

  “我相信,喬治,你對英國貴族階層是很熟悉的。”

  喬治諂媚地一笑。

  “是的,我可以向先生講一下。”

  “喬治,你說說,是不是所有的罪犯都出身于下層?”

  “不完全是,先生,比如,我想起一段關於德維斯公爵的一個兒子的故事,他總是給家裡帶來麻煩,可是員警絕對不相信他是個盜竊狂。”

  白羅點點頭。“是一種喜歡鬧事的怪癖,或是一種小小的瘋狂。”

  他把電報從衣袋裡掏出來,又看了第三遍。

  “另外還有關於瑪麗·福克斯太太的女兒的那件事,”僕人接著說下去。“她可把她的那些供貨者騙得團團轉,這件事說來話長。但是說出來,對有關的家庭總是不好。我能講出很多這樣的案件來。”

  “你是個很有經驗的人,喬治。”白羅低聲說道。“使我感到驚奇的是,你在大家庭裡生活過那麼久,但是你並沒有保持你那高貴的官職,而到我這裡當僕人。你也可能有一種好事的怪癖吧?”

  “先生,可不能這麼說。”喬治小聲說。“有一次我在一張宮廷的報紙上讀到一條消息,說是您被國王陛下召見過,國王對您非常熱誠,並誇獎您有著非凡的才能。”

  “噢,原來如此。”白羅說道。“對一切事情能尋根究底,這是很好的事。”

  他想了一下然後又問:

  “你給帕波波魯斯小姐打過電話嗎?”

  “當然,先生。帕波波魯斯先生和小姐很高興,今天晚上應邀同您一起吃晚飯。”

  “嗯,”他深思地嗯了一聲,呷了一口咖啡,習慣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中間,溫和而疑惑地說道,與其是說給僕人聽,還不如說是給自己聽。

  “你知道松鼠怎樣收集核桃嗎?喬治。它們總是在秋天把核桃貯藏起來,以便往後吃。如果是人,他想收集點什麼,那麼喬治,用不著考慮自己的官職高低,只要想一想動物的習性就可以了。我總是這樣幹的。我是老鼠洞前的一隻貓,我是低著頭跟蹤不舍的一隻狗,我也是一隻松鼠。我一會兒到這裡來收集一點材料,一會兒又到那裡去收集點情況。我現在要到我的倉庫中找出一隻核桃來,一隻核桃,請等一下,喬治,它是我十七年前收藏的。你是在聽我說話嗎,喬治?”

  “我不太相信,先生,”喬治說道,“核桃怎麼會保存那麼多年。但是畢竟是這樣,在今天的技術條件下……”

  白羅瞅瞅他,溫和地微笑著。

第二十八章 白羅如松鼠

  白羅提前三刻鐘離開了旅館去赴宴。汽車沒有直奔蒙特卡洛,而是開到了坦普林女士的別墅。雷諾斯在客廳裡歡迎了他。

  “卡泰麗娜正在換衣服。”她說道。“是不是讓我去通報一下?還是您在這裡等她下樓來?”

  “不,”白羅考慮了好一陣子說道,“還是不等為好。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她,可惜不是好消息。”

  雷諾斯畢恭畢敬地等著他說下去。

  “凱特林先生將在今晚被捕,罪名是他暗殺了自己的妻子。”

  “我要把這件事告訴卡泰麗娜嗎?”雷諾斯問道。她喘籲起來,出氣有點急促。

  “請您轉告她。”

  “您不認為,這個消息會挫傷卡泰麗娜的情緒嗎?她已經垂青于凱特林先生,您不是這樣認為嗎?”

  “我不知道。一般地說,我什麼都知道,但是任何一條規矩都會有例外。您可能會更好地加以判斷。”

  “是的,”雷諾斯說,“我知道,但我不告訴您。”

  她沉默起來,兩道黑眉毛皺在一起。

  突然她又問道:“您相信,這是他幹的?”

  白羅聳了一下肩。“員警方面相信是他犯罪。那些先生們可能在他身上找到犯罪的動機。他妻子的死亡的確使他得到了很大一筆錢。”

  “他繼承了二百萬鎊。”

  “可是,要是凱特林夫人還活著,他就會完全破產。”

  “完全正確。”

  “可是,就憑這一點可構不起訴的條件。當然,他又乘了同一列車。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有一個帶K字母的煙盒,它不是凱特林女士的,但又是在她的包廂裡拾到的。除此之外,還有兩個證人,在火車快到里昂時,看到他走進了夫人的包廂。”

  “這兩個證人是誰?”

  “您的女友格蕾小姐和舞女米蕾。”

  “就在火車快到里昂時?可是,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

  “醫生當然不能斷定準確的時間。”白羅說道。“他們的意見是:死亡不是在火車停在里昂的時候發生的。我們也認為,凱特林夫人是在火車剛離開巴黎的里昂站不久就死了。”

  “您是怎麼知道的?”

  白羅自恃地一笑。“有人進了她的包廂,看到她已經死去了。”

  “可是為什麼不拉遇難信號閥?”

  “沒有拉。”

  “為什麼不拉?”

  “當然有他的理由。”

  雷諾斯死死地盯著他。“您知道這些理由嗎?”

  “我相信我知道。”

  雷諾斯企圖把剛才聽到的一切理出個頭緒來。白羅沉默不語地看著她。最後她抬起頭來,雙頰通紅,兩眼炯炯發光。

  “您總是想,兇手是列車上的一位乘客。可是,誰也證明不了這一點。您怎麼知道,火車停在里昂的時候不會有人偷扒上車,直奔她的車廂,把她勒死,拿走了寶石,然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跳下了車廂,把她勒死,拿走了寶石,然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跳下了車?火車停在里昂的時候她可能已經被殺了。如果不是這樣,德里克走進她的包廂時,她還活著;而有人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白羅把身子仰在靠背椅上。他深深化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女瘋子,連連點了三次頭,歎了一口氣。

  “小姐,”他說道,“您的話有許多可取之處。我在黑暗中摸索道路;而您給我一線光明。其中有一點我還不太清楚,可是現在已經豁然開朗了。”他站起來。

  “德里克怎樣?”雷諾斯問道。

  “誰知道?有一點我想說,我不滿意。我,赫丘勒·白羅,並不滿意啊!”

  他起身要走。雷諾斯把他送到了門口。

  “我要是多少幫了您一點忙,我將很高興。”年輕的姑娘說道。

  “您已經幫了我的忙。當一切都模糊不清的時候,您卻沒有忘記某些要素。”

  他准時到達了吃晚飯的地點。帕波波魯斯和他的女兒已經到了。這個希臘人今天看來特別莊重而尊嚴。比父系社會的長老還要莊嚴。齊婭那種深沉的美今天顯得尤為適度。晚宴極為活躍。白羅特別活潑,不時地打趣,眉開眼笑。他講著自己經歷過的一些故事和趣事,有時還多情地看著齊婭。菜是名貴的,酒都是上等的。

  當晚飯快要結束的時候,帕波波魯斯彬彬有禮的詢問道:

  “我上次給您的那個暗示怎麼樣?您已經騎上那匹馬了嗎?”

  “我正在同我那賽馬場上的主人取得聯系。”白羅回答說。兩人的目光相遇在一起。

  “是匹有名的馬吧?”

  “不是,”白羅說,“用賽馬界的行話說,那是一匹‘昏馬’。”

  “噢,噢,”帕波波魯斯思忖地答應著。

  “現在我們再到賭盤上碰碰運氣,先生和小姐,你們覺得怎樣?”白羅建議道。

  在賭盤前他們分開坐著。白羅只顧看齊婭,帕波波魯斯只顧抖他的腿。

  白羅很不走運。齊婭正相反,不聲不響地已經把幾張一千法郎的鈔票弄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不想再玩下去了。”她無精打埰地說道。

  白羅的小眼睛眨巴了兩下。

  “妙極了!”他叫道。“您真不愧是帕波波魯斯的女兒,齊婭小姐。能夠適時地停止玩牌是一門最高的生活藝術。”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

  “您父親不知道到哪兒去了。”他無所謂地說道。“如果您方便,我去取您的大衣,咱們一起到花園裡散散步。”

  但是他沒有直接去更衣室。。老奸巨滑的希臘人到底在搞什麼名堂?他對此很感興趣。他穿過大廳,在前廳門外的棕櫚樹葉下,他看到帕波波魯斯正同一個剛來的女客人談得火熱。這個女士就是米蕾。白羅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他同來的時候一樣,不聲不響地又回到了大廳,把大衣披在齊婭的肩膀上。然後,兩個人漫步在夜晚的花園裡。

  “就是在這個地方,經常有人被弄死。”齊婭說道。

  白羅聳一下肩。“人本身還不是偶爾製造出來的?這不是很好嘛?吃點、喝點、呼吸點新鮮空氣。把生活中這些美好的東西都拋棄那是傻瓜。可能是因為沒有錢,也可能是因為失戀。愛情所要求作出的代價,同金錢所要求的一樣大。”

  齊婭大笑起來。

  “您不要嘲笑愛情,”白羅用舉起的食指點著說,“您,年輕又漂亮……”

  “您可要知道,我今年三十三歲了,白羅先生,正象你同爸爸講得那樣,整整十七年了,那時您在巴黎幫助爸爸解脫困境。”

  “若是讓我來看您,簡直看不出您有那麼大年齡。”白羅溫情地說道。“您現在的外貌同當年一樣。只是有點瘦弱,有點蒼白,有點嚴肅。您那時才十六歲,剛讀完中學。不完全像是個少女,也不完全是個青年女子。您當時就很迷人、很甜,齊婭小姐。”

  “那時才十六歲。”齊婭說道,“象個傻鵝。”

  “這可能。”白羅說道,“不管怎麼說,人在十六歲的時候容易輕信。不管誰說點什麼,都相信,是嗎?”

  他可能已經發覺這位古玩商的女兒斜瞅過來的敏銳的目光,但他卻仍然沒看她一眼。他象說夢話似地繼續講述著。“當時,那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故事。您父親一直到今天也不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他不知道?”

  “當他向我詢問此事細節的時候,我回答他說:我會把您丟的東西平平安安地給您送回。請不要問得太多!您知道嗎?為什麼我要對他這樣說?”

  “我不知道。”齊婭冷冰冰地回答道。

  “那麼我就告訴您。因為那個蒼白的、瘦弱的和嚴肅的少女占去了我的心。”

  “我真不懂您在說些什麼?”齊婭有點煩惱了。

  “真的不懂?難道您忘記了安東尼奧·皮勒齊奧?”

  他感到齊婭剎時間屏住了呼吸。

  “他當時是您父親的助手。一個助手不能把眼睛總盯著師傅的女兒,對嗎?特別是這個助手既年輕又漂亮,那就更不能這樣。因為人們總是無休止地談論愛情,所以我們也該談談別的什麼,比如說談談您父親當時負責保管的那件吸引人的首飾。正象您自己十分恰當地評價的那樣,由於一個年輕的女郎的愚蠢和輕信,所以在向她的長輩顯示這件無價之寶的下落的時候,她也就不會產生什麼其它的想法。而後,這件寶貝突然失蹤了,那真是禍從天降!可憐的小姑娘!她駭怕了,十分駭怕!說還是不說呢?這時來了一個小夥子,來了一個名叫赫丘勒·白羅的人。就象變魔術一樣,又回來了,可是接著卻向那位少女提出了一連串的棘手問題。”

  “您都知道了?是誰告訴您的?是不是安東尼奧?”

  白羅搖搖頭。

  “誰也沒有告訴我,”他心平氣和地說道。“是我猜著的!我猜得很准吧?是嗎?假如一個偵探沒有猜謎的本領,那麼這個偵探就不會有大作為。”

  齊婭沉默不語地在他的身旁漫步。然後傲慢地問道:

  “您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要求?”

  “我希望得到您的幫助。”

  “您怎麼知道我會幫您的忙?”

  “我不知道,這只是我的希望。”

  “可是,如果我無能為力呢?您會在我父親面前揭發我嗎?”

  “毫無此意。我可不是個勒索者。”

  “但是,如果我拒絕幫您的忙……”齊婭拉長了腔調說道。

  “那麼您盡管拒絕好了。事情就這樣吧。”

  “為什麼您要我……”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將向您說明。女人都是寬宏大量的。如果有人為她們做了點什麼事,假如能夠報答的話,她們就盡量去報答。”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齊婭說道:“我父親已經給您提示過了。我不相信我還能對此作什麼補充。”

  白羅雖然感到失望,但卻沒有表露出來。

  “那麼好吧。”他爽快地說道。“讓我們談點別的事吧。”

  他又繼續談起來了,嘮嘮叨叨,沒完沒了。齊婭卻相反,心情很沉悶,只是機械地答應兩句。當他們又走近賭場的時候,看得出她已經做出了什麼決定。

  “白羅先生。”

  “齊婭小姐?”

  “我想幫助您。”

  “您真是太好了!”

  又是一陣沉默。白羅並不急於催促她。他耐心地等待著。

  “唉,真是,”齊婭說道,“為什麼我不能對您說呢?我父親是很小心的,過於小心了。可是您對我說過,您是在尋找兇手,而不是在尋找首飾。我相信您。您完全猜對了,我們正是為了寶石才到尼紮來的。有人同我父親約妥了,要在這裡交貨。寶石就在那個人的手裡。另外,我還可以向您暗示,是誰同我父親作交易的。”

  “是侯爵?”白羅低聲問道。

  “是的,是侯爵。”

  “您見過這位侯爵嗎,小姐?”

  “就見過一次,但很不清楚。是從鑰匙縫裡看的。”

  “用這樣方式看,是不大容易。”白羅同情地說道。“不過您總算見過他了。如果您再見到他,能認出他來嗎?”

  齊婭搖搖頭。

  “他戴著假面具。”

  “年輕的,還是老頭?”

  “他有一頭白髮。可能是假發,也可能不是。我不相信他很老。他走路的姿態顯得很年輕,聲音也是一樣。”

  “他的聲音?”白羅若有所思地問道。“嗯,他的聲音。您能聽得出他的說話聲音嗎,齊婭小姐?”

  “我相信,我能聽得出來。”

  “您對他很感興趣,是嗎?因此您才從鑰匙孔裡去看他。”

  齊婭點點頭。

  “是的,我當時很好奇。我聽到過好多有關他的事。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偷。他可以稱得上是一部冒險小說的主人公。”

  “可以稱得上。”白羅思忖著答道。

  “但是,我要對您講的還不僅僅是這些,還有一個事實,它可能對您更為有用。”

  “那是什麼呢?”白羅催促地問道。

  “正象我對您說過的那樣,寶石在尼紮已交到了我父親的手中。交貨人我沒有見過,但是……”

  “什麼?”

  “有一點我是知道的,交貨人是個女的!”

第二十九章 家鄉的來信

    “親愛的卡泰麗娜!您現在是生活在花花世界裡了,所以我們這個小村子

  裡發生的事您是不感興趣的。其實,也的確沒發生什麼事。我整天和女傭人們

  生氣。安妮簡直是不能用了。她穿的裙子不過膝蓋,短到大腿根兒,而且也不

  穿毛襪子。風濕痛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哈裡松醫生一點也不得閒,有一天

  我只得去倫敦找個專家治病。(當然必須得找一個吉利的日子。)專家拉長了

  臉,東拉西扯地說個沒完,最後我不得不問他:‘我是個普通婦女,請您說話

  簡單點。痛快說,到底是不是癌症?’最後他說了實話。我已堅持有一年了。

  疼痛我還是能夠忍受的。我只是感到非常孤單,我所有的朋友都不在這裡了。

  我希望您能回瑪麗泰德村來一趟,我的孩子。但是,這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

  能是,當您有什麼憂慮或是想得到母親般的忠告時,請您想到,這裡永遠是您

  的故鄉,是您的家。

    您那善良的老友

                         艾梅莉·瓦伊尼

    又及:諾利希最近在報上的社會新聞欄裡讀到您和您表姐坦普林女士的消

  息。我立即就把它剪下收起來了。我祝願上帝給您勇氣和信心。

         ※        ※         ※

  卡泰麗娜把這位老友的來信讀了兩遍,然後慢慢地放下,透過臥室的視窗看著地中海藍色的波濤。她不禁潸然淚下。她是想家了嗎?

  雷諾斯打斷了她的深思。

  “唉,卡泰麗娜。”年輕女郎叫道,“你是怎麼啦?”

  “沒什麼。”卡泰麗娜說著把信揉在手裡。

  “你那樣出神地望著,真奇怪。”雷諾斯說道。“對了,我給你的朋友,那個偵探打了個電話,邀請他今天中午到尼紮來吃飯。我還撒了個謊,說你要見他。如果以我的名義,他肯定不會答應。”

  “你想見到他的心情,是那麼迫切嗎?”

  “坦率地說,是的。我的心都被他俘去了。我還從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有那麼美的綠眼珠。”

  “這可能。”卡泰麗娜隨聲附和地說道。

  最近幾天真是嚴峻的日子。德里克的被捕成了人們經常談論的話題。“藍色特快”上的秘密已廣為流傳,而這個秘密一直涉及到兩個人。

  “我已經租好汽車了。”雷諾斯說道,“媽媽又到什麼地方吹牛去了。要是讓她知道,她一定會跟著去的。她這個人老是糾纏不休。”

  白羅在內格列斯庫飯店早已等著女士們的到來。盡管白羅大獻法國式的殷勤,午飯吃得還是不那麼痛快。卡泰麗娜鬱鬱不樂地陷入了深思。雷諾斯一反常態,由誇誇其談變得沉默不語。在喝黑咖啡時她開口說話了,而且一下就上了正題。

  “有什麼新情況嗎?我指這當然是那個案子。”

  白羅聳了聳肩。“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規律。”

  “那麼您就讓它按照自己的規律進行?”

  他憂慮地看著雷諾斯。

  “您還年輕。但是,世界上有三件東西您不能催促:可愛的上帝,大自然,還有老頭。”

  “盡胡扯。”雷諾斯說道,“您可不算老。”

  “我感謝您對我的誇獎。”

  “奈頓少校來了。”雷諾斯說道。

  卡泰麗娜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

  “他在馮·阿爾丁那裡做事。”雷諾斯繼續說道。“我想向奈頓問點事。請原諒,我去去就來。”

  當只剩下他們倆的時候,白羅低下頭來對卡泰麗娜說道:“您的情緒不好,您的心早就飛離了這裡。”

  “到英國去了,飛得不太遠。”

  她立即把從衣袋裡掏出早晨收到的那封信,遞給了白羅。

  “離開瑪麗麥德村之後這是我得到的第一個關於家鄉生活的消息,它使我很難受。”

  他看完信後又遞給卡泰麗娜。

  “您還回瑪麗泰德去嗎?”他慢悠悠地問道。

  “我指的不是這個。”卡泰麗娜回答道,“為什麼我要回去呢?”

  “那我領會錯了。”白羅說道,“能夠原諒我嗎?”

  他走到雷諾斯那邊,她正同馮·阿爾丁和奈頓他們談話。美國佬顯得很蒼老,愁眉不展。他機械地向白羅點了一下頭,表示歡迎。當他正在回答雷諾斯的問題時,白羅把奈頓叫到了一邊。

  “馮·阿爾丁先生的臉色真是難看極了。”他說道。

  “您對此感到驚奇嗎?”奈頓問道。“德里克的被捕而掀起的這場風波,對他來說實在難以忍受。他感到遺憾的是,他已完全委託您去查清事實真相。”

  “他是要回英國去?”白羅問道。

  “後天我們就回國。”

  白羅猶豫了一會兒,從花壇對面看著卡泰麗娜。“您應該告訴格蕾小姐一聲,就說馮·阿爾丁要回英國去。”

  起初奈頓感到有點奇怪,然後卻順從地走向卡泰麗娜。白羅滿意地望著他的身影。

  十幾分鐘後他告別了兩位女士,對請他吃午飯也沒說什麼過分的道謝話。當白羅已離開她們很遠的時候,卡泰麗娜又把他叫住。

  “白羅先生,我想對您說句話。您剛才說的對,我最近幾天要回英國去。”

  白羅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以至使她的臉都漲紅了。

  “我懂。”他說道。

  “您什麼也不懂。”卡泰麗娜說道。

  “我懂的比您猜到的還要多,小姐。”

  他輕輕一笑離開了她,上了汽車直回昂蒂布城。

  羅歇伯爵的那位儀表堂堂的傭人,伊波利特,正在把主人的整套餐具擦得珵亮。伯爵在蒙特卡洛過著自己的日子。伊波利特看到一個小老頭正向別墅走來。這次來訪對他來說並不十分意外。他把自己的老婆瑪麗從廚房裡叫出來,低聲對她說道:

  “你看那傢夥,朝這裡走來了。”

  “你相信嗎?可能又是從警察局那裡來的?”

  “你自己去看好了。”伊波利特望著外面。

  “不是,不是警察局的人。”她聲明說。“謝天謝地。”

  門鈴響起來,伊波利特開了門,表現得嚴肅而莊重。

  “伯爵先生不在家。”

  留著一撮鬍子的小老頭和藹地看著他。

  “這我知道,”他回答說。“您是伊波利特·弗拉維爾,對嗎?”

  “是的,先生。”

  “那麼說瑪麗·弗拉維爾是您的妻子了?”

  “正是,先生。但……”

  “我希望找你們倆個人談一談,”陌生人一面說著一面走進了屋。

  還不等提出什麼問題,白羅早已舒適地坐在靠椅上叫道,“我是赫丘勒·白羅。”

  “先生,怎樣為您效勞好呢?”

  “難道我的名字還沒有說明這一點嗎?”

  “遺憾的是,並沒有。”

  “請允許我給您指出,這是您受教育不足的表現。”

  白羅坐在那裡雙手抱在胸前。伊波利特與瑪麗很不滿意地瞧著。他們簡直弄不明白,怎樣來對待這位毫不知禮的不速之客。

  “先生是想……”伊波利特低聲而呆板地問道。

  “我是弄弄清楚,為什麼你們要欺騙員警?”

  “先生,”伊波利特叫了一聲,“我欺騙員警?完全沒有!”

  白羅掏出了一個筆記本在翻著。“您弄錯了。您至少有七次對員警說了謊。我這裡記錄著說謊的細節。”

  他以溫和的語調讀著這七次謊言的內容。

  伊波利特張口結舌地站在那裡。

  “我到這裡來不是為了找您的碴,”白羅繼續說下去,“您也別這麼想,我的朋友。我到這裡來是為了證實一個我感興趣的謊言。我指的是您曾說過的話,說伯爵是在一月十四日早晨到這個別墅的。”

  “可是,那不是謊言,那是事實。伯爵先生是星期二,一月十四日到別墅。是嗎,瑪麗?”

  瑪麗急忙答應。

  “伯爵先生是星期一離開巴黎的。”伊波利特往下說道。

  “完全正確。”白羅說道,“是乘夜裡的快車。在什麼地方中斷了旅行,這我不清楚。但是事實是,星期三早晨才到了這裡,而不是星期二早晨。”

  “先生弄錯了。”瑪麗泰然自若地插話說。

  白羅跳了起來。

  “那我可要任憑事情的自然發展了。”他嘟噥著。“真可恥!”

  “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先生?”瑪麗有點穩不住神了。

  “您們倆將會被逮捕,罪名是協助謀殺凱特林女士,就是那個被人弄死的英國女士。”

  “謀殺……?”

  瑪麗的臉面剎時變得象張白紙,兩腿顫抖;她的丈夫也變得有點心神不定。

  “可是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一直認為……”

  “因為您堅持您的說法,所以任何話都是多餘的了。你們是一對大傻瓜。”

  白羅已經走到了門口,這時一聲激動的喊叫使他停了下來。

  “先生,先生!請再等一等!我當時認為,又是為了一個女人的事。由於女人的事,我們經常同員警發生小小的磨擦,可是因為謀殺!這是另外一回事,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白羅喊道。“我想知道真相。或者是說真話,或者是……我最後再問你們一次:什麼時候伯爵回到別墅的?是星期二早晨還是星期三早晨?”

  “星期三。”男的躊躇地說,女的點頭確認。

  白羅不聲不響地看了他倆一會兒,然後嚴肅地點點頭。

  “你們倆比我想像的要聰明。”他心平氣和地說道。“你們的處境已經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刻了。”

  白羅滿意地離開了別墅。“猜得很對”,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是否再試一試我那猜謎的天才?”

  米蕾接到赫丘勒·白羅的名片的時候,已經是六點鐘了。白羅進屋時看到這位舞女神經質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您找我有什麼事?”她朝他喊道。“難道你們還沒把我折磨夠?讓我出賣我的德里克,難道這不是你們的罪過?您還想幹什麼?”

  “有一個小問題,小姐。火車離開里昂,您進了凱特林女士的包廂之後……”

  “您這是什麼意思?”

  白羅以溫和而責難的目光不斷地打量著她。

  “我是說當您進了凱特林女士的包廂之後……”

  “我沒有進去過。”

  “您看到她躺地那裡……”

  “我不是對您說過嗎,我沒有走進她的包廂。”

  “見鬼!”他憤怒地大喊了一聲,使她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您還想騙我?我能夠把您當時的情景一絲不漏地描摹一番,就象我親臨其境一樣。您進了她的包廂,發現她已經死了。要想騙我那是危險的,小心點,我的米蕾小姐!”

  在他那敏銳的目光面前,他閉上了雙眼,渾身發軟,頹然坐下。

  “我只想問您一點。”白羅說道。“您想要找的東西是否已經找到,或是已經……”

  “或是什麼?”

  “或是有人已經捷足先登了。”

  “我不想回答任何一個問題了。”米蕾聲嘶力竭地叫道。她掙脫了白羅的手,呼呼地喘著氣。

  白羅聳了一下肩膀離開了她的屋子。他顯得很滿意。

第三十章 瓦伊尼小姐參加便宴

  卡泰麗娜坐在瓦伊尼小姐的臥室裡,遙望著窗外的遠方。天下著雨,雖然不大,但可以說是典型的英國天氣。

  瓦伊尼小姐躺在一個老式的木床上。她剛吃完早點。正在翻閱著早晨的報紙。

  卡泰麗娜拆開手中的一封信。信是從巴黎的裡茨飯店寄來的,內容如下:

  “親愛的卡泰麗娜小姐!我希望,英國的冬天不會使您意志消沉下去。我

  還在辦我們那樁案子。您相信嗎?我將休假。我不久將去英國,並希望能夠拜

  訪您,那將是我的享受。您不會忘記吧?我們是同事。始終是您忠實的、可信

  賴的朋友赫丘勒·白羅。”

  信中某種使她不安的東西,但究竟是什麼,她自已也說不清楚。她又拆開了第二封信,臉上立刻泛起了紅暈。瓦伊尼小姐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像是從外面傳進來的。

  “親愛的卡泰麗娜。”這位老女士說,“您見了大世面,卻沒有墮落下去,這對我來說是再高興也沒有的了,我剛剛把我的剪報又看了一遍。我有一大堆關于坦普林女士和她的戰時醫院的剪報,還有別的,應有盡在。您一會兒翻出來看看,我的眼睛不管事了。它們都放在我的寫字台的抽屜裡。”

  卡泰麗娜到寫字台那邊找剪報去了。老女友的堅韌不拔的勇氣使她感到驚異。卡泰麗娜為她做了不少事,但按她的生活經驗,有些小事卻能給老年人帶來樂趣。

  “我看到一份剪報。”卡泰麗娜說,“坦普林女士把她的別墅變成了戰地醫院,並成了小偷手中的犧牲品。她收藏的寶石被盜竊了,其中還有坦普林家族的家傳寶石。”

  “那一定是複製品。”瓦伊尼小姐說道。“現今的女士不管什麼玩意兒都往身上戴!”

  “又有一份!”卡泰麗娜說。“上面有一張很引人注目的照片:坦普林女士同她的女兒雷諾斯。”

  “拿過來給我瞧瞧。”瓦伊尼小姐說道。“如果攝影師給孩子們拍照,就只照他們的後腦殼。他們自己也知道這是為什麼。”

  卡泰麗娜大笑起來。

  “在今年的利維艾拉旅遊季節裡,坦普林女士是其中最標致的主人之一,她在馬丁角有一棟別墅,她的堂妹,格蕾小姐,以最浪漫的方式成為一大筆財產的佔有者,今年曾在她那裡坐過客。”

  卡泰麗娜不再往下翻了。她猶豫了一會兒,從信封裡抽出那第二封信。

  “瓦伊尼小姐!請您聽著,我在利維艾拉認識的一位熟人問我,是不是可以到這裡來做客。”

  “他是誰?”

  “他是馮·阿丁的私人秘書,也就是那個美國百萬富翁的秘書。”

  “他叫什麼?”

  “奈頓少校。”

  “這一著兒我還沒想到。他到底怎樣?長得很漂亮的年輕人?喜歡過奢侈的生活!他一定是看上您的錢了!我這並不是說不許您去愛男人。可是您到底不是那種年輕姑娘了,也不算很漂亮。若是您找那麼一個小夥子,那將來一定得同您分家。我就是想同您談談這些。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卡泰麗娜說。“可是,到底讓不讓他來啊?”

  “我不管您的事。我已經盡了職,今後發生那種事可別怪罪我。是不是想讓我請他吃飯?”

  “我想,請他吃午飯最好。”卡泰麗娜說。“要是那樣,您可就太偉大和可愛了。瓦伊尼小姐。如果您允許的話,那麼我就打電話告訴他,說很高興請他來吃午飯。他開小汽車來,從倫敦到我們這裡。”

  中午,當奈頓來到鄉下這座土房時,雨停了。冬天的太陽耀眼地照著卡泰麗娜,她在房前的花園裡迎接了奈頓。他急忙跑到卡泰麗娜的面前。“我想,您不會生我的氣吧,我就是來看看您的。希望不會打擾您的主人。”

  “請您進屋同她認識一下。她個性很強,但心地比任何人都好。”

  瓦伊尼小姐坐在老式的沙發上,象個女皇。周圍擺著各種擺設各裝飾品。她冷冰冰地接待了他,而奈頓卻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表現出他的可愛和忠誠,使老小姐在十分鐘之後一直很不舒服。午飯很令人興奮,埃倫正有機會來顯示一下他的烹調技術。飯後不久,老小姐就去休息了,卡泰麗娜同奈頓散了很長時間的步。

  傍晚時分,當汽車開走的之後,卡泰麗娜悄悄地走進了瓦伊尼的臥室。

  “您的男朋友走了嗎?”

  “是的,再次衷心感謝您。”

  “不用謝了。您是不是把我看成一個母老虎了,孩子?”

  過了一會兒,當卡泰麗娜要離開女主人時,老小姐又把她叫住了。

  “卡泰麗娜。”

  “嗯?”

  “我錯怪了這位年輕人。一個男人如果是那樣殷勤、那樣的細心和有那麼多的客氣話,那很可能是裝腔作勢和故弄玄虛。可是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是在熱戀之中,那他看起來就象一隻綿羊。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今天,每當這位年輕人看您的時候,他真象一隻小綿羊。我收回我今天早晨所說的一切。他似乎很真摯。”

第三十一章 女演員和舞女

  “味道真好。”約瑟夫·阿倫斯先生用舌頭品嘗著。

  他又大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喘了一口氣,舐了一下嘴唇上的沫子,滿意地看著他的主人赫丘勒·白羅。

  “對我來說,最好不過是一塊上等的烤牛排和一杯好啤酒。您那冷盤以及其它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別想引起我的胃口。當然,我還要點蘋果醬。”

  阿倫斯一連要了兩次蘋果醬。當他象一個行家一樣吃奶酷的時候,就把話題從食品轉到要緊的事上來。

  “您不是要同我談談您那小小的案件嗎?親愛的白羅。若是我能以任何一種方式幫助您,那將非常高興。”

  “您太好了,”白羅說道。“我經常同自己說:如果您想瞭解戲劇方面的事,那您就直接去找老朋友阿倫斯。”

  “您說對了。”阿倫斯受寵若驚地說。“無論是什麼時候的事,過去、現在或將來,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我知道。我現在要問您的是:您是否知道一位名叫吉德的年輕女士?”

  “吉德?吉蒂·吉德?”

  “對,吉蒂·吉德。”

  “我當然認識她。又會唱又會跳,經常穿上大禮服扮演男青年,是她嗎?”

  “對,我指的就是她。”

  “是一個很能幹的人。掙的錢也很多。她一直同劇院訂合同。在女扮男裝的角色中,她比較有名。但她最拿手的還是在話劇中扮演很有特色的角色。”

  “有人對我說過。”白羅說。“最近一個時期她好象沒有露面。”

  “沒有。從舞臺上消失了。同一位很有錢的貴族去法國了。我不相信她還會再登臺演出。”

  “她是什麼時候離開舞臺的?”

  “請您讓我想一下。噢,大概是在三年以前。”

  “她那個男朋友叫什麼?您知道嗎?”

  “他是個很高貴的人。一位伯爵或是……等一下,對,是一位侯爵。”

  “從那以後您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

  “毫無消息。可能在一些有名的療養勝地鬼混。她一定成了侯爵夫人。如果這樣的話,別的侯爵夫人都得退避三舍。”

  “懂了,”白羅深思地說道。

  “很遺憾,我沒有更多的話要說了,白羅先生。我時刻准備為您效勞。有一次您給我幫了很大的忙。”

  “不要再提那事了。”白羅很不好意思地說。“您的職業一定很有意思。”

  “還可以。有時候好一些,有時候壞一些。如果想維持下去,那就得格外留心。誰知道觀眾明天又喜歡看什麼呢?”

  “目前,只要是同舞蹈有關的節目都很時髦。”白羅說道。

  “是的。如今舞蹈產品可真能掙錢。”

  “我在利維艾拉認識了一個舞女——米蕾。”

  “米蕾?寶貝。無論對她的崇拜者或是對她的經理來說,她可真都是個寶貝。她會跳舞,什麼都行。我個人同她從未打過交道。但我的同行怕她怕得要死。每隔兩天她就給她的經理一個耳光。”

  “對,就是我說的那個。”白羅說道。

  “有稟性。”阿倫斯先生喊道,“人們都說這種女人有性格。我的老伴同我結婚的時候也是個舞女,但是她沒有性格,謝天謝地。在咱老家,有性格也沒有什麼用。”

  “完全同意您的見解,阿倫斯朋友。”

  “准備結婚的女人應該是脾氣好、溫情脈脈,首先應該會烹調。”阿倫斯先生說道。

  “米蕾登上舞臺才不久?”

  “最多才兩年多,是一位法國公爵使她嶄露頭角。現在她正同希臘的一位前總理來往。您是知道的,這些先生在銀行裡總還有點存款。”

  “同希臘的總理打交道……噢,這對我來說還是條新聞。”白羅低頭深思地說道。

  “這就是說,年輕的凱特林先生為她而殺死了自己的妻子。我當然不知內情,反正他現在坐在監獄裡。那麼她呢?就找個替身了。看來她很成功。有人說,她身上帶著一顆寶石,就象鴿子蛋那麼大。我沒見過鴿子蛋到底有多大,可是人們在小說裡總是這麼寫的。”

  “象鴿子蛋一樣大的寶石?”白羅自問道。他的眼睛又象貓眼一樣閃爍著綠光。

  “多有意思。”

  “我是從一位朋友那裡聽到的。”阿倫斯先生說道。“很可能是一個塗了色的玻璃球。女人嘛,反正都一樣,她們在寶石方面都是些外行。米蕾逢人便說,那顆寶石有個名,叫什麼‘火心寶石’。”

  “據我所知。”白羅說,“那塊所謂‘火心寶石’只是一條項鏈的中間那塊。”

  “您看怎樣,一定是謠傳,米蕾的那塊,是用白金項鏈吊著的單個寶石。我看十有八九是一塊上了色的玻璃球。”

  “我不這樣認為。”白羅溫和地反駁道。“不,我並不認為那是一塊上了色的玻璃球。”

第三十二章 跟蹤

  “您變了。”白羅突然說。他和卡泰麗娜坐在薩沃飯店面對面地坐在一張小桌子旁。

  “您指的是哪方面?”

  “這種細微的差別很難說明。”

  “我變老了。”

  “您是變老了。我的意思不是說,您的臉上一下子出現了皺紋,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您像是一位冷靜地觀察生活的觀眾,給人一種泰然自若的印象,似乎您在舒坦地坐著觀賞一齣喜劇。”

  “那麼現在呢?”

  “現在您不是旁觀者了。我的比喻可能有點可笑:您現在給人的印象是,一個拳擊家面臨著一場勝負未蔔的格鬥。”

  “我那位老小姐有時候有點孤僻,”卡泰麗娜微笑著說道,“但是我可請您放心:我可不想與她拳擊。有時間您倒是可以去拜訪她一下。我相信,這位堅強的老人會使您喜歡的。”

  服務員很敏捷地送來一隻帶平底鍋裝著的烤雞。當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白羅打聽道:

  “自從您回到英國之後,您見過我們在利維艾拉的朋友了嗎?”

  “我見過奈頓少校。”

  “噢,噢,真的?”

  卡泰麗娜看著白羅睨目而視的雙眼,而自己卻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簾。

  “過幾天我要拜訪一下馮·阿爾丁先生。”

  “您有什麼新情況告訴他?”

  “為什麼您認為會這樣?”

  “哎呀,我只是問問而已。”

  白羅從桌子對面望著她,不斷地眨著眼睛。

  “我看,您象有話要問我,為什麼又不問了?難道‘藍色特快’上的秘密不是我們倆合作的一部小說嗎?”

  “我的確要問您幾個問題。”

  “那您就鼓起勇氣問吧!”

  “您在巴黎幹了些什麼事?白羅先生?”

  白羅略微一笑。

  “我拜會了俄國的公使。”

  “是嗎?”

  “這對您說來難道不是過於離奇了嗎?您可能認為,現在對德里克·凱特林的起訴還不太令人滿意?當然,是我把德里克送進了監獄。沒有我的參與,偵察官先生可能還在忙於進行羅歇伯爵罪行的調查。但是,我對我所作的一切並不後悔。搞清事實真像是我的責任,而線索直接與凱特林先生有關。難道,這條線索以他的這一結局而告終了?盡管警察局方面持此看法,而我,赫丘勒·白羅卻不滿意。”

  他突然轉了話題。“告訴我,您最近聽到有關雷諾斯的消息嗎?”

  “她給我寫過幾封信。對我回國一事似乎有點生氣,感到煩惱。”

  白羅點點頭。

  “在凱特林先生被捕的那天晚上,我同她談過一次話,一次特別有意思的話。”

  兩個人又都沉默下來,卡泰麗娜並不想去打斷他的思路。

  “小姐,”他最後說道,“我的腳正踏在一隻搖晃著的船上,但我要告訴您的一點是:有人愛凱特林先生,正是為這了個人,我希望我是對的,而員警方面是錯的。您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停了一會兒,卡泰麗娜低聲說道:“我相信我是知道的。”

  白羅搖了搖頭。“我不滿意,不,我很滿意。所有的事實都證明凱特林是兇犯。可是,卻有一個情況被忽視了。”

  “您指的是什麼?”

  “那就是死者被打變形的臉。我上百次地問過自己:德里克·凱特林是那種人嗎?把自己的妻子害死之後再給她這血腥的一擊?究竟要達到什麼目的?對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百思不得其解。而為瞭解決這個問題,我只得到了一種幫助。”

  他掏出一個信封,用拇指和食指從裡面夾出一點東西。

  “還記得嗎?我在包廂裡的枕頭旁邊拾到這一縷頭發時您是在場的。”

  卡泰麗娜很有興趣地彎下腰去看那一縷頭發。

  白羅不住地直點頭。“您對這些頭發說不出所以然,這我看得出。可是,我似乎覺得,您知悉一點內情。”

  “人們常有一些想法,”卡泰麗娜慢悠悠地說。“很古怪的想法!因此我問您,在巴黎您幹什麼了。”

  “您指的是我寫給您的信?”

  “在裡茨飯店寫的。”

  白羅的臉上露出獨具風格的一笑。“如果可以到百萬富翁那裡報賬,人們是會生活得很美好的。”

  “您剛才說起了俄國公使。”卡泰麗娜皺起眉頭說道。“這與此案又有什麼關系?我一點都不懂。”

  “沒有什麼直接的瓜葛。我到他那裡去瞭解一個情況。我還同另一個人物談過話,並對他進行了威脅,對,就是我,赫丘勒·白羅,威脅了他。”

  “是同員警談了話?”

  “不是,”白羅毫無表情地說道。“同報界,同這個致命的武器談過話。我懷疑一個人,這個人積極參與了賣給馮·阿爾丁寶石的交易。我向他從頭到尾地說了一遍,把事情的真相全盤端出。我在他那兒瞭解到,寶石是在哪裡交貨的。我還瞭解了這個人的情況,交貨前後此人一直在附近徘徊,他一頭白髮,走起路來有點瘸,模樣卻很年輕。我把此人稱為‘侯爵’先生。”

  “那麼現在您就到倫敦來了,以便同馮·阿爾丁談談這件事。”

  “不只是為了這個目的。我在這裡還有其它的事要做。我還同兩個人談過話,一位是劇院的經理,一位是有名的醫生。從他們那裡我都得到了一些緒料。請您把前前後後的事情理一理,看看是否能從中找出開這把鎖的鑰匙。”

  “我恐怕不行。”

  “怎麼不行!從一開始我就懷疑,偷竊和謀殺是不是出於一個人之手。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對此不敢肯定。”

  “那麼現在呢?”

  “現在我明白了。”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卡泰麗娜抬起了頭。她的雙眼發出光亮。

  “我不象您那樣目光敏銳、善於思考,白羅先生。您同我談的那些情況只能使我越來越糊塗,而且我覺得前後沒有什麼聯系。我對這個案子的看法,完全是另一種角度。”

  “事情都是這樣,鏡子裡的映象並不變化。”

  “我的想法可能很荒唐……肯定同您的想法不一樣,但是……”

  “什麼?”

  “您怎麼看待這個,白羅先生?”

  她從手提包裡取出一張剪報,遞給了他,他看了一遍,點了下頭。“這就是我同您說的。每個人從不同角度向鏡子裡看,可是鏡子是同一面鏡子,映象也是同一種映象。”

  卡泰麗娜站了起來。

  “我得走了,”她說。“我還得趕得上那趟火車。白羅先生……”

  “怎麼?”

  “事情,事情不允許再耽擱下去了。再耽擱我就受不了啦。”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難受。

  他安慰地握著她的手。“要勇敢些!您現在不能再軟弱下去了,勝利就有眼前。”

第三十三章 新的見解

  “白羅先生想同您談談,先生。”

  “真見鬼,他又來了。”馮·阿爾丁不耐煩地說道。

  奈頓審慎地一聲不響。

  百萬富翁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你看到今天早晨那些該死的報紙了嗎?”

  “只是粗略地溜了一眼。”

  “難道還不讓我和我那可憐的孩子享受享受甯靜嗎?”

  “可惜先生,看來還不。”

  百萬富翁又坐了下來用手摸著前額。“要是我根本不去找那個比利時老頭來破這個案,那麼我可能就會輕松多了。”

  “那麼說,讓您的女婿逍遙法外,您就舒服了?”

  馮·阿爾丁歎了口氣。

  “我想同他單獨算賬。現在,看在上帝的面上,讓白羅上來。”

  白羅舉止瀟灑地走進屋來。他並沒有介意百萬富翁冷冰冰的問候,仍然興致勃勃地談天說地。他聲稱,他到倫敦來是想請教一位醫生。他說出了這位醫生的名字。

  “不是,不是戰時負的傷……是我當員警時受到的教訓。是一個下流坯給我留下的子彈。”

  他摸著自己的肩部,戲劇性地聳了聳肩膀。

  “您又見到了格蕾小姐,是嗎?”他以好奇的目光看著秘書。

  “是的,見過一兩次。”奈頓承認道。

  他的臉上現出赧愧之色,馮·阿爾丁奇怪地叫道:

  “有意思,奇怪,你一點也沒對我說過,奈頓。”

  “我不相信您會對此感興趣,先生。”

  “那位女士確實很可愛。”馮·阿爾丁說道。

  “她在瑪麗麥德村又對自己約束起來,這太可惜啦。”白羅說道。

  “她真不錯,”奈頓似乎很激動地說,“很少有人會象她那樣,以那樣一種方式服侍一位元元有病的老婦。”

  “這我可沒話說了。”白羅說,眨了眨眼睛。“但是我並不認為那是令人遺憾的。現在我們言歸正傳。請您對我說的話不必驚慌,我們現在假定,德里克·凱特林雖說是那種情況,並沒有殺死自己的妻子。”

  “您簡直是在開玩笑,白羅?”馮·阿爾丁大叫道。

  “這我不知道。有點古怪是真的,但說我瘋了,那就說得有些過分。現在又有一種新情況,說明伯爵是兇手。至少我現在成功地拆穿了伯爵的‘不在現場’這一謊言。”

  “您是怎麼弄清的?”

  白羅謙遜地聳了一下肩膀。“我有一種小小的辦法,但決不是在耍魔術。”

  “寶石是在他那裡找到的,”馮·阿爾丁說道,“但可惜是贗品。”

  “非常明顯,除了寶石之外,他沒有其它理由去作案,是嗎?但您只看到了問題的一面,馮·阿爾丁先生。可能在他之前已經有人把寶石偷走了。”

  “這完全是新見解。”奈頓叫道。

  “您真會相信這種荒唐的說法?”百萬富翁問道。

  “這需要證明,當然暫時還不能證明。這只是一種可能性。但不管怎樣,應該調查一下,這種可能性是否存在。您應該同我一道再去一趟利維艾拉,來一個實地調查。”

  “您認為我也必須同去?”

  “我相信,您也有興趣為弄清真相而努力。”

  由於白羅感到自己的話對百萬富翁沒起作用,所以他在自己的話里加了一些責怪的成分。

  “您說得對,白羅先生。我們什麼時候起程?”

  “最近幾天您可很忙,有很多樁交易要做。”奈頓插話道。

  但是百萬富翁已經打定了主意。

  “我相信,這筆交易完全要用另外一種方式做了。”他說,“好,說妥了,白羅,明天就走,乘那一次車?”

  “我認為,最好還是乘‘藍色特快’。”白羅笑著說。

第三十四章 再乘“藍色特快”

  載著百萬富翁的火車,象一隻喘著粗氣的大爬蟲,向前奔馳。馮·阿爾丁、奈頓和白羅都坐在車廂裡,各人想各人的心事。奈頓同馮·阿爾丁住在兩個內部相通的包廂,正如露絲·凱特林及其女僕原來乘車時坐過的那樣。白羅的包廂在車廂的另一頭。

  旅行又勾起了馮·阿爾丁痛苦的回憶。白羅和奈頓有時交談兩句,不去打擾百萬富翁。

  火車到了巴黎北站,然後緩慢地繞著巴黎行駛。當火車到達里昂站時,白羅突然興奮起來。

  現在馮·阿爾丁意識到,白羅建議再乘這次車,以便把那次犯罪事件再重演一下。這位元元偵探扮演著全部的角色。他一會兒在自己的包廂內扮演來回忙碌的女僕;一會兒又扮演露絲·凱特林,設想著她見到自己丈夫時那種驚慌失措的神情;一會兒又扮演德里克·凱特林,想像著當他知道妻子也乘同一次車的情景。他探索著每一種有另外一個人藏在別的包廂裡的可能性。

  突然間,他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個新想法。他一把抓住馮·阿爾丁的手。

  “哦,我的天啊,我還沒有想到,我們應該在巴黎中斷旅行,快,快下車。”

  他抓起身旁的旅行袋,立即跳下了火車。另外兩個人也以最快的速度跟著下了車。有人在車站月臺的欄杆旁擋住了他們,因為他們把車票忘在乘務員的手裡了,可惜當時誰都沒有想到這一點。白羅連忙向鐵路上的官員們發出了一連串的聲明和解釋,但官員們無動於衷。

  “別折騰了!”馮·阿爾丁再也忍耐不住了。“我的上帝,乾脆補一張從加來到巴黎的車票吧,別讓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打擾了您的計劃!盡管直到現在為止我還弄不清楚您到底有什麼計劃。”

  可是,白羅口若懸河似的講話突然停下來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好象一尊石雕像。他那剛剛還比劃著各種手勢的胳膊,停在半空不動了。

  “我簡直是一頭驢。”他說。“上帝,我簡直是暈了頭。快點,先生們,我們還要繼續我們的旅行。如果幸運的話,火車可能還沒有開動。”

  他們立即上了車。當奈頓在他們三個當中最後一個搖搖晃晃地剛一上車,就發出了開車的信號,火車開動了。

  乘務員對這三位乘客的行動只好默默地搖頭。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這幾位乘客的古怪行徑。

  他們又坐在車廂裡了。當馮·阿爾丁同奈頓在一起的時候,他說道:“簡直是一次可笑的圍獵!這個人簡直是暈了頭。有時候他顯得很能幹,可是他現在的表現活象是個受驚的家兔。”

  白羅回到自己的包廂後心境不佳,百萬富翁的指責很不適當。看來,他正竭力克制住自己的一個想法。

  三位旅客在餐車上用完晚餐之後,白羅建議大家在馮·阿爾丁的包廂裡坐著過夜。

  百萬富翁迷惑不解地看著白羅。

  “您到底想幹什麼?您是不是在愚弄我們,白羅先生?”

  “我?”白羅天真無邪地說道。“決不會。”

  馮·阿爾丁不吱聲了,但是他非常不滿意。他們告訴乘務員,不要為他們舖床了。為此在乘務員的手裡塞了很可觀的一筆小費。乘務員由此而得到的印象是:這是一批古怪的旅客。

  三個人又都坐在那裡。白羅顯得有些神經質,難以安靜,最後他向秘書說道:

  “奈頓少校,您那包廂的門鎖上了嗎?我是說通向走廊的那扇門是不是鎖上了?”

  “是的,我隨手就關上了。”

  “保證關上了嗎?”

  “如果您願意,我可以再去看看。”

  “不,不,您不要去了。我自己去吧。”

  過一會兒,他點著頭回來了。

  “對,您說得對。請原諒我的神經質。”

  他關上包廂之間的門又坐在那個角落裡。

  幾個小時過去了。三個人都坐在那裡打著瞌睡。可能有史以來,歐洲的這列高級臥車上還從來沒有人象這三位乘客這樣地過夜。白羅不時地看著自己的手錶,打著瞌睡,一會又挪動一下坐位,想舒服地合一下眼。有一次,他猛地站起,打開連接包廂的門,向隔壁的包廂裡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又坐下了。

  “您是幹什麼?”奈頓壓低了嗓門說。“您是不是等著會發生什麼事?”

  “我有點神經質!”白羅承認道。“我覺得好象坐在針氈上,一點小動靜就會使我手足無措。”

  奈頓打了個呵欠。

  “真是一次該死的、討厭的旅行,”他嘟噥著說。“當然,您本人可能已經體會到這次旅行的樂趣了,白羅先生。”

  說完,他又坐到自己的角落裡,同馮·阿爾丁一樣縮成一團,合眼打盹。當白羅第十四次看表的時候,輕輕地拍了一下百萬富翁的肩膀。

  “幹什麼?”

  “過一兩分鐘我們就要到里昂了。”

  “我的天啊!”在暗淡的燈光下馮·阿爾丁的面色顯得格外蒼白。“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候,我那可憐的露絲被人殺害了。”

  他凝視著前方,咬著上嘴唇,以免呻吟出來。使他的生活黯然失色的這幕悲劇,又一次強有力地、突然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火車發出剎車的聲音,速度也放慢了。已經到了里昂城站。馮·阿爾丁打開窗子。

  “按照您的假設來看,如果德里克不是兇手的話,那麼那個陌生的男人是從這裡下車的嗎?”他問道。

  使他感到驚奇的是,白羅卻搖了搖頭。“不是,”他深思地說道,“下車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女人。”

  奈頓驚醒了。

  “是個女的?”馮·阿爾丁大叫起來。

  “對,是個女的!您可能還記得,馮·阿爾丁先生,格蕾小姐曾提到過,說這時有一位先生戴著帽子,穿著大衣到月臺上來回散步。我的看法是,這個人是個女的。”

  “那麼她是誰呢?”

  馮·阿爾丁現出大謬不然的神色。可是,白羅卻斬釘截鐵地說道:

  “她的名字……或是,最好還是稱她多年以來已經出了名字,吉蒂·吉德。而您,馮·阿爾丁先生,知道她的另外一個名字,艾達·馬松。”

  奈頓跳了起來,大叫一聲:“什麼?”

  白羅立即轉過身來。

  “對,我還差一點忘了。”他從衣袋裡飛快地掏出一件東西,並把它伸向奈頓面前。

  “請您從您自己的煙盒裡抽一支煙吸。當您在巴黎的環城鐵路跳上車的時候,您把煙盒丟了,這可是您的疏忽。”

  奈頓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猛然間他做了一個飛快的動作,就在這時白羅抓住了他的胳膊,高舉在空中。“請您還是別這樣。”他和善地說道,“通向隔壁包廂的門是開著的,我那些警察局的朋友們都藏在裡面,每個人的槍口都對准您。當我們在巴黎下車的時候,我打開了隔壁包廂通往走廊的門,那時我的朋友們便走進了包廂。可能您還不知道,法國警察局找您找已經得夠苦的了,奈頓少校,或者我們最好這樣稱呼您:‘侯爵先生’。”

第三十五章 白羅的說明

  “說明?”白羅微微一笑。這時,他正同馮·阿爾丁在內格列斯庫飯店吃午飯。從馮·阿爾丁的表情中可看得出,他既輕松又好奇。白羅舒服地坐在靠背椅上,點燃了一支細雪茄,呆呆地望著天花板。“說明?”他又重複地問了一句,“倒是很想說明一下。您知道使我絞盡腦汁去思考的第一點是什麼?是變了形的臉!在這類罪行中,本能的看法起很大的作用。當然人們首先會提出一個想法:死者果真是凱特林夫人嗎?可是這一線索沒有什麼價值,因為格蕾小姐的口供是肯定的,而且絕對可信。因此,這種想法也就不存在了。對,死者就是露絲·凱特林嘛。”

  “您是什麼時候第一次開始對女僕產生懷疑的?”

  “就在不久以前,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在火車包廂裡找到的煙盒。照她的說法,這很可能是德里克贈給他妻子的。這一點,我認為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他們倆早就分居了嘛!這時我對馬松是否可靠產生了一點疑問。之後又出現了一些疑點:她在凱特林夫人那裡只幹了兩個月的活。當然,當時我並沒有肯定她同罪行有什麼牽連,因為她被留在了巴黎,而且在她留下之後有人還看到凱特林夫人還活著。但是……”

  白羅直起身來,伸出食指指向天空,表情豐富地繼續說道:“但是,我是個多年的偵探。我懷疑一切人,懷疑一切事情。我不相信別人對我講的話。我問我自己:我們怎麼可能知道艾達·馬松被留在巴黎?對這個問題的初步回答使我很滿意。這就是您的秘書的談話,盡管他完全是一位局外人,但是他的話卻完全可靠。除此之外,你女兒還親自對乘務員講過話,更證實了這一點。最後一點,當時我未能十分重視,我曾有一個很妙的想法,這個想法也許純屬主觀想像,而不太可能符合實際。但是,如果這個想法成立,那麼他們的說法就失卻了意義。我當時集中精力分析一個情況,即奈頓少校在巴黎裡茨飯店見到馬松的時候正是‘藍色特快’剛剛離開巴黎的時候。因此,我的那個小小的想法也就破了產。但經過仔細的觀察,我又得到兩點啟發。第一,奈頓少校是兩個月之前才到您這裡工作的;第二,拾到煙盒上字同他的名字的第一個字母相同。我暫時作了一個假設,如果一個人善於假設,那他就能洞悉一切。假設這個煙盒是奈頓的。如果這個假設成立,如果他同馬松一起作的案,那麼當我們把煙盒拿給她看時,她臉上不就應該是當時那種表情嗎?當然他倆在開始時就企圖把羅歇伯爵作為替罪羊。請你好好回憶一下,當我向馬松詢問,她看到的那個人是否有可能是德里克·凱特林先生時,她起初有點猶豫;但當我回到旅館以後,她卻打電話告訴我說,她又進行了回憶並確信,她看見的這位先生就是德里克·凱特林。我早就料到她這一著了,對我來說,這不過是一種表白而已。在我離開您的飯店以後,她與某人碰頭進行了協商。同誰?同奈頓少校!那麼現在就剩下一件小事了,這件小事可能毫無意義,也可能意義重大。在一次無意的談話中,他提到過在約克州鄉下別墅內發生的一件寶石失盜案件。當然,上面所說可能純屬偶然,但也可能是我要證明的一個環節。”

  “但是,白羅,有一點我不明白。可能我的理解能力太差,否則,我早就應該豁然開朗了。在巴黎上車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是德里克·凱特林還是羅歇伯爵?”

  “答案簡單得令人吃驚: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男人。您看,這個陰謀真可謂工於心計了,不是嗎?究竟根據誰的說法,我們才認為有這樣一個上車呢?當然是根據馬松的說法,而我們為什麼一直對馬松的說法如此相信呢?就是因為奈頓曾經證明,馬松被留在了巴黎。”

  “可是露絲親口對乘務員講過,說她把女僕留在了巴黎。”馮·阿爾丁打斷他的話說道。

  “我正想說明這一點。當然,我們聽說凱特林女士講過這樣的話;可是實際上那並不是她的話,一個死人是不會講話的。至於列車員的說法,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難道那個乘務員在撒謊?”

  “絕對不是!他自己也認為他所講的都是真情。但是,那個對他講話的女人,說她把女僕留在巴黎的那個女人,不是凱特林女士。”

  馮·阿爾丁迷惑不解地看著他。

  “火車剛巴黎里昂站的時候,露絲·凱特林女士已經死了。是艾達·馬松穿了女主人的衣服買了晚飯盒,並對乘務員講了那句關鍵的話。”

  “這簡直是難以置信!”

  “不,不,馮·阿爾丁先生。這不是不可能的。今天的女人們彼此相象,多半是由於穿同樣的衣服,而少半是由於臉型相同。艾達·馬松個頭同您女兒差不多。穿上那樣貴重的皮大衣,戴上那頂蒙著半個臉的紅色漆帽,人們只能從側面看到一兩綹金黃色的卷發,這就很容易打馬虎眼,這個乘務員在此之前沒同凱特林女士談過話,可能看到過一、兩次女僕,在他的記憶裡只留下了一個目光嚴肅、穿著一身黑衣服的女僕形象。除非有一個極為聰明的人,否則不可能發現,女主人同女僕人長得如此相象。請您不要忘記,艾達·馬松原名叫吉蒂·吉德,是一個女演員,因此她會改變說話的聲音。不,不,乘務員把裝扮主人的女僕辨認出來的危險,是不存在的。萬一他以後又認出來,屍體不是前一天晚上同他講話的那個女士,那怎麼辦?這就是他們將死者毀容的理由。對這幫罪犯唯一能構成危險的是卡泰麗娜·格蕾小姐。當火車離開巴黎之後,如果格蕾小姐再一次去女士的包廂來拜訪她的話,這種危險就可能發生。為此,這個女罪犯想了一個花招,她買了一個飯盒,把包廂反鎖上不出來了。”

  “到底是誰打死了我那可憐的露絲?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罪行是由兩個人共同謀劃的。那一天奈頓在巴黎為您辦了一樁交易。他隱匿在巴黎郊區環城鐵路附近的一個角落,因為火車在環城鐵路上行駛得很慢,有時還得停下,他就趁此機會跳上了火車。凱特林女士對奈頓的出現雖然感到奇怪,但她不會懷疑他有別的想法。他可能用一種什麼藉口使她向窗外看去,然後他從後面把繩子套住了她的脖子,一、兩鈔鐘之後就完事了。門反鎖上了,屍體被抬進了隔壁的包廂,奈頓拿著首飾盒跳下了火車。因為大家都認為死亡是在夜間十二點左右發生的,所以他是絕對安全的。他的說法和所謂的凱特林女士同乘務員的談話,為他的罪行造成了一個絕對可靠的‘不在現場’。”

  “在巴黎的里昂站,艾達·馬松買她飯盒就回到了包廂,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了女主人的衣服,並把准備好的兩綹金黃色卷發戴在兩鬢。然後乘務員來舖床,她就講了那個眾所周知的故事,說她把女僕留在了巴黎。在舖床的過程中,她一直扒在玻璃上望著窗外,後背朝著走廊,朝著那裡來來往往的旅客們。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預防措旋。因為在那些來往走動的人們中間,就可能有格蕾小姐;如果她看見了,那麼她就可以對天起誓地說,這時凱特林女士還活著。”

  “請您繼續講下去。”馮·阿爾丁極為震驚地說道。

  “火車一到里昂,艾達·馬松就把女主人的屍體弄成象夜裡睡覺的姿勢,把死者的衣服扒掉,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然後她自己換上了一套男裝,准備下車。當德里克·凱特林走進妻子的包廂時,他還以為妻子在睡覺呢,而這時馬松卻藏在隔壁包廂裡,伺機偷偷下車。在里昂城火車站,她裝成了一位旅客到外面去呼吸新鮮空氣。趁人們不注意的時候,她飛快地來到另外一個月臺,登上正准備開住巴黎的裡茨的火車。她的名字早在前一天就由奈頓的一個女同夥在裡茨飯店登了記。她不費多大勁就平安無事地到了裡茨飯店。首飾當然不在她的手中。奈頓悄悄地把它帶到了尼紮。把貨交給帕波波魯斯一事,當然是早就商量好的。他是通過艾達·馬松轉交的。總的說來,這次陰謀活動幹得頗為出色。對於這樣的行動也只有侯爵這樣的行家才當之無愧!”

  “您相信奈頓是罪犯?”

  白羅點點頭。

  “這位先生故意做出樣子,似乎他具有忠厚、可愛和謙虛這類最可貴的本質。就因為這個,您受了騙,馮·阿爾丁先生,雖然您只認識他兩天,就把他收為秘書了。”

  “他當時可絕對沒有表示非找這個職業不可。”百萬富翁高聲說道。

  “此人老奸巨滑,深謀遠慮,可以長時間地愚弄您,他在關系學方面的造詣可能不亞於您。馮·阿爾丁先生。”

  “我也調查過他的歷史,所有人都證明他是個好人。”

  “當然會這樣。理查·奈頓生活得安逸而幸福。戰時他表現勇敢,忠於職守,看來無可非議。當我著手分析那位神秘的侯爵的材料時,發現了某些與他一致的地方。奈頓說得一口流利的法語,同真正的法國人完全一樣,他在美國、法國和英國度過的時間同那位侯爵的‘工作時間’也正好相等。最後,人們曾談論過瑞士的那起重大的首飾偷盜案,而您,先生,正是在瑞士認識了奈頓少校。也正是那個時候,有些知情人透露了您要買那件名貴寶石的消息。”

  “可是為什麼要殺人呢?”馮·阿爾丁喃喃自語地說道。“如果是一起手段高超的盜竊案,完全可以不去冒殺人的風險而把寶石偷走。”

  白羅搖搖頭。

  “這不是侯爵第一次製造血案了。他是個嗜血成性的殺人犯。另外,為萬全計,他也不願留下罪證,而死人是不能說話的。”

  “侯爵對名貴的、有歷史價值的寶石有一種不可抑制的愛好。他鑽營到您的秘書的職務時,早就陰謀策劃對您女兒下毒手。寶石肯定會歸露絲·凱特林,這一點他非常清楚。另外,他還企圖在漫長而吃力的道路上少走一段路程,這也是他的本性決定的。因此,他雇用了幾個流氓惡棍,想在你買走寶石的那天晚上進行襲擊。這個計劃流產了,可是侯爵對此並不感到突然和失望。誰也不會懷疑這是奈頓幹的。正象所有的大人物一樣(應該說侯爵也是個他那種類型的大人物),他們都有自已的弱點。他確實被格蕾小姐迷住了,當他發現她點喜歡德里克·凱特林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本能地企圖嫁禍於德里克。這回,馮·阿爾丁先生,我可要對您說一樁非常有趣的事。格蕾小姐不是個神秘的人,但她確信,一天晚上在蒙特卡洛賭場的公園裡感到您女兒還活著,正是在此之前不久,她剛同奈頓談過一次話,她那時確實感到,死者竭力想告訴她,她甚至感覺到,死者要說的話是:奈頓就是兇手!當時,這種想法是那麼強烈,深深地銘刻在她的腦海裡,盡管她沒有把這種想法告訴任何人,可是她堅信這種幻覺的真實性。她有意讓奈頓更強烈地追求她,並給他造成一種假像,似乎罪行是德里克犯下的。”

  “太離奇了!”馮·阿爾丁說道。

  “非常離奇!這一類事情人們總是很難說清楚的。對,還有一件小事使我當時對我的線索產生了動搖。您的秘書有點瘸。可侯爵走起路來並不瘸。關於這一點我很長時間又沒有弄清楚。有一天,雷諾斯·坦普林小姐偶然說起,她母親那所醫院裡的外科醫生對奈頓的瘸腿都感到很奇怪。這說明,他的腿瘸是假裝出來的。我在倫敦找了一個外科專家,並得到了專門的材料,證明瞭我的想法是正確的。正如您記得的那樣,我曾當著奈頓的面提起過這位醫生的名字。照理說,奈頓當時應該談起,正是這位大夫在戰時給他治過傷。但是他對此不置一詞,這個微不足道的情況更加深了我的懷疑。另外,格蕾小姐還給我看過一份剪報,上面提到,在奈頓住院期間,坦普林女士的醫院裡發生了一起寶石失盜事件。正當我從巴黎裡茨飯店給格蕾小姐寫信的時候,她才第一次意識到,我們是沿著同一個方向跟蹤的。雖然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是我終於得到了我的證據,有力的證據,即艾達·馬松只是在罪行發生的當天早晨到達飯店的,而不是前一天。”

  兩個人沉默了好久。然後百萬富翁伸出了手,同桌子對面白羅的手相握:“您可以想像,這對我意味著什麼,白羅,”他低沉地說道,非常感動。“明天我給您轉去一張支票,但是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張支票能夠表達我對您的謝意。您是一位偉人,白羅永遠是一位偉人。”

  白羅站起身來。

  “我是赫丘勒·白羅。”他謙虛地說。“但正象您所說的那樣,我是我這一行的偉人,正象你是您那一行的偉人一樣。我對自己能夠為您效勞而感到高興。”

  大廳裡走進了莊嚴的帕波波魯斯和他的女兒齊婭。

  “我相信您將離開尼紮了,白羅。”這位希臘人低聲對這位偵探說,同時握住了他伸向自己的手。

  “公事催我回去,我親愛的帕波波魯斯。”

  “公事?”

  “對,公事。我們剛剛談過公事……希望您的身體狀況有好轉,帕波波魯斯。”

  “感謝上帝。它甚至有明顯的好轉,明天我們都能一起回巴黎了。”

  “太好了,非常難得。希望您沒有把希臘總理完全搞垮。”

  “我?”

  “我聽說,您賣給他一顆當今非常名貴的寶石,這可只有我們倆知道,而米蕾小姐,那個舞女正帶著這顆寶石。”

  “可是……”帕波波魯斯喃喃地說道。

  “一顆與‘火心寶石’相似的寶石。”

  “有很大的差別。”希臘人毫不在意地說道。

  “您是個非常在行的寶石專家,帕波波魯斯!我特別感到難受,齊婭小姐,您會這麼快就回巴黎。我曾希望,在我的公事辦完之後,我們能夠單獨在一起多呆一會兒。”

  “恕我冒昧地問一下,您辦的是什麼公事?”帕波波魯斯問道。

  “您一點也不冒昧。我們剛才順利地把侯爵抓到了。”

  帕波波魯斯幻想般地望著遠方。

  “侯爵,侯爵?”他低聲說道。“我似乎知道他。不,我真的有點記不清楚了。”

  “當然記不清了。”白羅說。“我說的是關于一件危險的寶石盜竊案。他似乎同您見過一次面?另外,他由於謀殺凱特林女士而被捕了。”

  “您說什麼?真有意思!”

  他們很有禮貌地相互告別了,當白羅走遠之後,帕波波魯斯對女兒說道:

  “齊婭,這個人是個魔鬼。”

  “我喜歡他。”

  “我也喜歡他。”帕波波魯斯承認道。“盡管如此,他還是個魔鬼。”

第三十六章 在海濱上

  合歡樹的花已經凋謝了。天竺葵圍簇著坦普林女士的別墅,繁茂的丁香散發出濃鬱的香氣。地中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藍。白羅與雷諾斯·坦普林小姐坐在陽臺上。他剛剛講完了揭露那個神秘人物——被人稱為“侯爵”的案子。雷諾斯緊張而有興趣地、一字不漏地聽著,神態有些憂鬱。

  當白羅結束他那故事的時候,她只問了一句:“那麼德里克呢?”

  “他昨天被釋放了。”

  “他去瑪麗麥德村了嗎?”

  “對,去了。”

  過了一會兒,這位女郎倔強地說道:

  “我當時認為,卡泰麗娜對德里克的追求不會成功,我猜測錯了。”

  “您對誰都不相信。”

  “她可以信任我。”雷諾斯以痛苦的聲調小聲說。

  “是的。”白羅嚴肅地說。“她可以想信您。可是卡泰麗娜一生中大半時間是順從別人的。如果一個人習慣於順從別的,那麼他想直抒已見就不那麼容易。她把自己的憂傷和歡樂隱埋在心底,無人可與之分擔。”

  “我真傻。”雷諾斯自我抱怨地說。“我當時以為,她可能愛上了奈頓。我可全都是往好處想。可能這種想法完全是多餘的,算了,別談這些了。”

  白羅握著她的手,緊緊地握著,友好而溫和地說道:“抬起頭來,小姐。”

  雷諾斯望著遠方的海面,她那平淡而嚴肅的臉上剎時間顯出一層哀傷的美。

  “天啊。”她最後說,“事情的結局竟是這樣。我對德里克說來是太年輕了,而他則是永葆青春的青年。他需要一個象聖母瑪麗亞那樣的人。”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雷諾斯猛然對偵探說道:“我可是幫了您的忙啊,白羅先生?”

  “正是。通過您我得到了瞭解真相的線索,當時您曾指出,兇手不一定是火車上的乘客。”

  雷諾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對此感到欣慰。這是唯一的一點欣慰。”

  遠方傳來了火車的汽笛聲,聲音拖得很長。

  “這就是那列被人咀咒的‘藍色特快’。”雷諾斯說。“火車總是令人恐懼,它是一種妖氣的陰森可怕的東西,您說是嗎,白羅?有人在火車裡被暗殺了,而火車照樣奔馳,按照時刻表在繼續奔馳……天啊,我又在說胡話了。”

  “我理解您指的是什麼,年輕小姐。生活就是一列火車。它在繼續前進,而繼續前進總是好的。您還年輕,並且具備年輕人最優越的條件,有機會漫遊人生的道路,而且,哪裡中您的意,您就可以在哪裡下車。但對於您來說,那種同‘藍色特快’一樣的生活的時刻也會到來。”

  “我的生活中也可能發生不幸,也會過早地死去。”

  “生活會把您帶到光明的彼岸,帶到一位您所愛的人那裡。”

  “您怎麼知道?”

  “您竟敢對我的話產生懷疑?”他突然對雷諾斯大吼一聲,嚇了雷諾斯一跳。

  但是他的目光說明他那聲吼叫是在裝腔作勢。赫丘勒·白羅現在的眼睛不象貓的眼睛了,而一雙充滿了和善、聰明和諒解人的眼睛。

  “請相信白羅老伯吧。我知道一切。這就是我的職業。”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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