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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之城 月蝕 Eclipse By 斯蒂芬妮·梅爾 Stephenie Meyer

序 幕

  我們設下的所有圈套都白費了。

  冰冷的感覺緊緊地攫住我的心,我注視著他擺出保護我的姿勢。儘管他寡不敵眾,他高度聚精會神的表情沒有流露出任何遲疑的痕跡。我知道我們不能指望有救兵——此刻,我肯定他的家人正在為他們的生命而戰,就像我肯定他正在為我們的生命而戰一樣。

  我還有機會瞭解另一場戰鬥的結局嗎?還有機會弄清楚誰是贏家,誰是輸家嗎?我還能活到那一刻嗎?

  這種可能性似乎沒那麼大。

  他們漆黑的眼睛狂野而兇猛,虎視眈眈地想置我於死地。他們在等待著我的保護者走神的那一刻,一旦那一刻真的來臨,我將必死無疑。

  在這片寒冷的森林中的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匹狼咆哮起來……

第一章 最後通牒

      

  貝拉: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像我們還是二年級那樣讓查理捎便條給比利——如果我想要和你說話,我會回

  是你做出的選擇,不是嗎?你不能什麼都想要,當你

  “人類的敵人”的哪個方面對你而言太複雜而不

  瞧,我知道,我現在這麼做很愚蠢,但是,現在沒有別的辦法

  既然你大多時候都和一群……在一起,我們就不可能是朋友

  我想念你太多的話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所以,別再寫信給我了

  是的,我也想念你。很想。但什麼都不會改變。對不起。

  雅各

  我用手指一行一行地劃過紙上的文字,碰到那些凹痕,他用筆寫字時用力過猛幾乎把紙都戳破了。我能想像出他寫這些話時的樣子——他筆跡潦草,橫七豎八地畫出這些字母,用以宣洩他心中的憤怒,然後一行又一行地劃掉那些措辭有誤的話語,也許他甚至還會用那只過大的手生氣地擰斷鋼筆。我想像得出沮喪挫敗的感覺使他漆黑的眉毛緊蹙在一起的樣子。要是我在那裡的話,我可能會大笑起來。別讓你自己腦出血,雅各。我會這樣告訴他,吐出來就可以了。

  當我再讀這些我已經銘記於心的話語時,我現在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大笑。他對我的請求信的答覆——那封信通過查理帶給比利,然後由比利再給他,這樣的送信方式在他看來只不過是像二年級學生一樣,正如他所指出的——一點兒也不奇怪,還沒打開信箋我就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了。

  令我驚訝的倒是被他劃掉的一行行文字竟會令我如此受傷——仿佛這些字母上長了刀子似的。不僅如此,每一行以生氣開頭,但後面都隱藏著汪洋般巨大的痛苦;和我自己的痛苦相比,雅各的痛苦使我傷得更深。

  當我正在思考這些的時候,聞到了一陣濃濃的煙熏味兒正從廚房飄過來。另一個房間裡,除了在做飯之外,不會有什麼事讓我驚慌失措。

  我把皺皺巴巴的紙塞進褲子後袋,匆匆忙忙地朝樓下跑去。

  查理扔進微波爐的一罐義大利實心面沙司剛剛轉動第一圈,我猛地一把拉開門,把它拖了出來。

  “我做錯什麼了?”查理問道。

  “您應該先把蓋子揭開的,爸爸,金屬不能放在微波爐裡轉。”我邊說邊把蓋子揭開,接著把半罐沙司倒進碗裡,然後把碗放進微波爐,把罐子放回冰箱,調整好時間,按下啟動鍵。

  查理嘟著嘴巴看著我調整時間,問道:“我的麵條做得對嗎?”

  我看了看爐子上的平底鍋——令我警惕的煙熏味兒的源頭就在這裡。“翻一翻會更好。”我語氣溫和地說道。我找了一把調羹,用力把烤焦在鍋底的厚厚的糊狀麵條刮下來。

  查理歎了歎氣。

  “那麼,您為什麼要做這些?”我問他。

  他雙臂抱在胸口,憤怒地凝視著後窗外的雨簾。“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咕噥道。

  我迷惑不解起來。查理會做飯?他為什麼要板著臉孔?愛德華還沒來這裡呢。通常我爸爸會因為我男朋友而擺出這樣的架勢,竭盡全力地表現出一副“你不受歡迎”的模樣,他所說的每個字、所擺出的每個姿勢都表達出這層含義。查理的努力毫無必要——愛德華不用看這些表演就對我爸爸正在想什麼瞭若指掌。

  我翻動鍋裡的麵條時想到“男朋友”三個字,這個詞兒使我感到一陣熟悉的緊張感,我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嘴巴。這個詞語不合適,一點兒都不合適。我需要某種更能表達永恆的承諾的詞語……但是像“宿命”和“命運”這樣的詞語用在平時的交談中顯得很做作。

  愛德華心中有另一個詞語,那個詞正是我感到緊張的來源,我只要想一想都會讓自己緊張得直咬牙。

  未婚夫——喲!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渾身發抖。

  “我錯過什麼了嗎?從何時起您開始做晚飯了?”我問查理,義大利麵團在開水裡上下移動的時候,我戳了戳,“或者是您在試著做晚飯?”

  查理聳了聳肩:“沒有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在自己家做飯。”

  “您知道得再清楚不過了。”我一邊看著他別在皮夾克上的徽章,一邊說道。

  “哈!說得不錯。”他擺動身體,把皮夾克脫了下來,仿佛我的眼神是在提醒他衣服還穿在他身上一樣,然後他把皮夾克掛在那個他專用的掛衣鉤上。他的槍帶已經掛在那裡了——一連幾個星期,他都覺得去警察局沒必要佩戴手槍。華盛頓州福克斯的小鎮不再籠罩在令人困擾的失蹤事件之中了,也不再有人在曾經陰雨綿綿的樹林裡看見神秘且體形龐大的狼了。

  我靜靜地戳著麵條,猜想著查理會講出到底是什麼事情令他心煩意亂。我父親不是個話很多的人,他努力讓自己配合著我坐下來一起吃晚飯,這表明他腦海裡一定有非常多的話要說。

  我習慣性地看了看鐘——每天大約這個時候,每隔幾分鐘我就會這麼做——還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

  下午對我而言是一天中最難熬的時光。自從我以前最好的朋友(和狼人)雅各?布萊克告訴查理我偷偷摸摸騎過那輛摩托車以來——他事先就計畫好這麼出賣我的,這樣一來我就會被關禁閉,進而不能與我的男朋友(和吸血鬼)愛德華?卡倫在一起了——愛德華只獲許在晚上七點到九點之間來看我,而且通常只能在我家裡,還要在我爸爸從不困倦的怒目監控下。

  這次是上次不那麼嚴格的禁閉令的升級。我無法自圓其說為什麼會一連失蹤三天,而且還敢去懸崖跳水,這是我因此而得到的懲罰。

  當然啦,我在學校還是會見到愛德華,因為查理對此無能為力。此外,愛德華幾乎每天晚上都在我的房間裡,不過查理對此事並不是很清楚。愛德華輕而易舉就能一聲不響地從二樓的窗戶爬進我的房間,這種本事幾乎和他能讀懂查理的心思一樣有用。

  儘管愛德華只有下午不在我身邊,這卻足以令我無精打采,其間的幾個小時如此漫長。儘管如此,我還是毫無怨言地忍受著這種懲罰:一來,我知道這是我自找的;二來,我無法忍受現在就搬出去而傷害我父親,特別是當更加永久的分別就擺在眼前,就近在咫尺的時候,查理看不到這一點,對此也一無所知。

  我爸爸哼哼唧唧地坐在餐桌前,然後打開了潮濕的報紙;不一會兒,他就開始清嗓子,發出不滿的聲音。

  “爸爸,我不知道您為什麼讀報紙,這只不過會讓您更生氣罷了。”

  他對我的話充耳不聞,對著手中的報紙發牢騷:“這就是為什麼每個人都想要住在小鎮上的原因!無稽之談。”

  “我想鳳凰城在殺人榜上的排名更靠前,爸爸,我曾經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我從未與謀殺案受害者的身份如此靠近,直到我搬到他居住的這座安全的小鎮。實際上,我仍然在幾個熱門的名單之上……我手中的調羹顫抖了一下,裡面的水也顫抖起來。

  “好吧,你就是對我說個沒完。”查理說道。

  我放棄省掉晚餐的打算,準備上飯;我得用牛排刀割開一片義大利細面,先給查理,然後給我自己,而他則用馴服的眼神注視著我。查理把沙司倒在他的麵條上,然後把它們攪拌在一起。我按照他的方式盡可能地裝飾著我自己的麵條,打不起絲毫的精神,我們一言不發地吃了一會兒飯。查理仍然在流覽新聞,我一邊等他開口說話,一邊拿起已經被我翻爛了的《呼嘯山莊》,從我早上吃早餐時看到的地方讀起,努力讓自己沉浸在世紀之交的英格蘭。

  我剛剛看到希斯克裡夫返回英格蘭的那一段,這時查理清了清嗓子,把報紙扔在了地上。

  “你說得對,”查理說,“我的確有理由那麼做。”他朝著黏糊糊的麵團揮舞著叉子,說道,“我想和你談一談。”

  我把書放到一邊,書脊已經破敗不堪,整本書都攤平在餐桌上:“您只需要問我一下就可以啊。”

  他點了點頭,眉毛緊蹙在一起:“是的,我下次會記得的。我以為接過你手中做飯的活兒會使你溫順一些。”

  我大笑起來:“這很奏效——您的烹飪技藝使我溫順得像塊果醬軟糖。您需要什麼,爸爸?”

  “嗯,是關於雅各的。”

  我感到我的臉一下子僵在那裡,“他怎麼啦?”我嘴唇僵硬地問道。

  “放鬆,貝爾,我知道你還在因為他出賣了你而生氣,但是他做得對。他那樣做是負責任的表現。”

  “負責任,”我挖苦地重複道,轉了轉眼睛,“對的,那麼,雅各怎麼啦?”

  這個漫不經心的問題一直在我腦海裡回蕩,除了煩瑣的事情外,沒別的什麼事情。雅各怎麼啦?我能拿他怎麼樣呢?我以前最好的朋友,現在……是什麼?我的敵人?我畏縮了。

  查理的臉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別生我的氣,好嗎?”

  “生氣?”

  “好吧,也和愛德華有關。”

  我眯起眼睛看著他。

  查理的聲音變得更生硬了:“我還是讓他進了家門的,是不是?”

  “是的,”我承認道,“只不過是很短的一段時間罷了。當然啦,您也可以時不時地讓我出門一小會兒,”我繼續說道——只不過是開開玩笑的,我知道在餘下的學年裡我都要被關禁閉,“我最近表現還是很好的。”

  “好吧,那有點兒接近我正準備討論的話題了……”接著,查理的表情放和緩了些,出乎意料地露齒一笑,眼角都是皺紋;有那麼一會兒,他看起來好像年輕了二十歲。

  我看出那個微笑中暗含著某種可能性,不過我慢條斯理地繼續問道:“我給弄糊塗了,爸爸,您在說的是雅各、愛德華,或者是我被禁閉吧?”

  那個笑容又一閃而過:“和三者都有那麼一點點關係。”

  “那麼它們是怎麼聯繫到一起的?”我謹慎地追問。

  “好吧,”他歎了歎氣,抬起手臂好像投降一樣,“我在考慮也許你因為表現良好獲得假釋。對於一個青少年而言,你忍氣吞聲、不發牢騷的程度真的令人驚訝。”

  我的聲音和眉毛一下子抬高了:“您是認真的?我自由了?”

  這到底因何而起?我一直確信在我真正搬出去以前會一直關禁閉,而愛德華也沒有找到讓查理動搖的念頭……

  查理舉起一根手指頭,說道:“是有條件的。”

  突如其來的熱情消失殆盡了,“好極了。”我****道。

  “貝拉,這與其說是命令還不如說是請求,好嗎?你自由了,但是我希望你能……理智地利用這種自由。”

  “這是什麼意思?”

  他又歎了歎氣:“我知道你整天和愛德華待在一起非常開心,也心滿意足……”

  “我也和愛麗絲一起玩的。”我插話道。愛德華的妹妹來我們家是沒有時間限制的,她高興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查理在她能幹的雙手中就像軟麵團似的。

  “那倒是,”他說,“但是除了卡倫家的人以外,貝拉,你還有其他的朋友。或者說,你曾經有過。”

  我們彼此凝視著,看了好久。

  “你上次和安吉拉?韋伯說話是什麼時候?”他突然把這個問題拋給我。

  “星期五吃午飯的時候。”我立即回答道。

  在愛德華回來以前,我學校的朋友們分成了截然相反的兩群。我寧願認為那兩群是好的對壞的,我們和他們也很合適。好的是安吉拉、她忠心耿耿的男朋友本?切尼和邁克?牛頓,他們三個人都很慷慨地原諒了我在愛德華離我而去之後的種種瘋狂舉動。勞倫?馬婁裡是“他們”那一邊的邪惡核心成員,幾乎其他每個人,包括我在福克斯最早的朋友潔西嘉?斯坦利好像也對遵守她那抵制貝拉的安排感到很滿意。

  隨著愛德華重新回到學校,那條分界線變得更加明顯了。

  愛德華的歸來使得邁克的友誼中斷了,而安吉拉卻毫不動搖、堅貞不渝地忠於我們的友誼,本也亦步亦趨。儘管大多數人自然而然地避開卡倫家的人,但安吉拉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都會恪盡職守地坐在愛麗絲旁邊。幾個星期後,安吉拉看上去似乎已經感到怡然自得了。不被卡倫家的人迷倒並非易事——只要人們給他們機會讓其釋放魅力的話。

  “在學校之外呢?”查理問道,把我的思緒引了回來。

  “爸爸,我在學校之外沒見過任何人。禁閉,還記得嗎?而且安吉拉也有男朋友。她總是和本在一起。如果我真的自由了,”我補充道,語氣中帶有很濃厚的懷疑口吻,“也許我們可以四個人一起出去玩。”

  “好吧,但是那麼……”他吞吞吐吐地說道,“你和傑克以前交情很深厚的,而現在……”

  我打斷他說道:“您就不能直截了當一點兒嗎,爸爸?您的條件——到底是什麼?”

  “我認為你不應該為了男朋友拋棄所有其他的朋友,貝拉,”他嚴厲地說道,“這樣做很不好,而且我覺得如果你對其他人也敞開心胸,讓他們走進來的話,你的生活會更加平衡的。去年九月發生的事情……”

  我不禁畏縮起來。

  “好吧,”他防衛性地說道,“要是你和愛德華?卡倫在一起的時間少一些,多一些別的生活,那樣的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

  “那樣的事情照樣會發生。”我輕聲咕噥道。

  “或許是,或許不是。”

  “您的意思是?”我提示他。

  “利用你重新獲得的自由也去看看你的其他朋友,讓自己的生活保持平衡。”

  我慢慢地點了點頭:“平衡是好事情。那麼,我要填滿指定的配額嗎?”

  他做了個鬼臉,但是搖了搖頭:“我可不想把事情弄複雜了,只是不要忘記你的朋友們……”

  我的朋友們,這也是我一直在掙扎、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兩難處境。我在畢業之後,為了他們自身的安全,那些人是我再也不能見到的。

  那什麼才算是更好的做法呢?在我能夠做到的時候和他們一起度過?或者是現在就開始分離,讓永別慢慢地到來?對於第二個選擇我感到恐懼萬分。

  “……特別是雅各。”在我還沒理清其他的頭緒之前,查理又補充了一句。

  這個處境比頭一個更讓人左右為難,我花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適當的話:“雅各可能……有些困難。”

  “布萊克一家實際上是我們的家人,貝拉,”他說道,又變得嚴厲而有父親的威嚴起來,“而且雅各對你而言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我知道。”

  “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想念他?”查理問道,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的喉嚨突然哽噎住了,在我回答之前我清了兩次喉嚨。“是的,我的確想念他,”我承認,不過我還是低著頭,“我很想念他。”

  “那麼為什麼會很難?”

  這不是我能隨意解釋的事情,像我和查理這樣的人類——瞭解這個神秘世界,這裡充滿各種各樣的神話,還有許多偷偷地生活在我們周遭的魔鬼——這種事情違背了人之常情。我非常清楚地瞭解那個世界——而且結果我招來的麻煩也不少。我不能讓查理也捲入同樣的麻煩。

  “和雅各在一起會有……衝突,”我慢慢地說出來,“我的意思是,這是有關友誼的衝突。對傑克而言,友誼似乎遠遠不夠。”我緩緩地道出事情的原委,那些細節是真實而不重要的,與雅各的狼人團體對愛德華的吸血鬼家族深惡痛絕的事實相比,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這不是我在一張便條上就能說清楚的事情,他也不願意接聽我的電話,但是我親自和狼人處理此問題的計畫肯定不會得到吸血鬼們的認同。

  “難道愛德華沒有準備好面對有益的競爭嗎?”現在查理的語調變得諷刺起來。

  我抬頭白了他一眼,說道:“根本沒有競爭。”

  “像這樣逃避他,你在傷害雅各的感情。他只不過想做你的朋友,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噢,現在變成我逃避他了?

  “我很確信傑克一點兒也不願意再和我做朋友了。”這些滾燙的話語使我難以啟齒,“到底是什麼讓您這樣想的呢?”

  查理現在看起來有些尷尬了:“這個話題可能是我和比利在一起的時候提起來的。”

  “你和比利像老婦人那樣說東道西,張家長李家短。”我一邊抱怨,一邊惡狠狠地把叉子叉進盤子裡凝結在一起的義大利麵團。

  “比利很擔心雅各,”查理說,“傑克現在心情很糟糕……他垂頭喪氣,鬱鬱寡歡。”

  我不自覺地退縮了,但是眼睛卻緊緊盯著麵團。

  “而且那個時候你和傑克一起玩耍之後總是很開心。”查理唉聲歎氣地說道。

  “我現在也很開心。”我激動地從牙縫中吼出這樣的話來。

  我的言辭和語氣之間的對比打破了緊張感,查理大笑起來,我也笑了起來。

  “好吧,好吧,”我答應道,“平衡。”

  “還有雅各。”他堅持道。

  “我會努力的。”

  “好極啦,找到平衡,貝拉。而且,噢,是的,你有一些信,”查理說道,輕鬆巧妙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在爐子邊上。”

  我沒有動,我的思緒都糾結在一起狂亂地怒吼著雅各的名字。這很可能是些垃圾郵件;我昨天已經收到了媽媽寄來的包裹,我沒有期待還會有什麼。

  查理把椅子從桌邊推開,起身的時候伸了伸腿。他把他的餐盤放進水池裡,但是在打開水龍頭洗盤子之前,他停了下來,把一個厚厚的信封拋給我。信封劃過桌面,咚的一聲飛到我的胳膊下麵。

  “呃,謝謝,”我咕噥了一聲,他如此熱心令我迷惑不解,接著我看到了回信地址——信是從阿拉斯加東南大學寄過來的,“那倒是很快,我猜我也錯過這個截止日期了。”

  查理輕聲地笑了笑。

  我翻過信封,接著憤怒地仰望著他:“打開過的。”

  “我只是很好奇。”

  “我太震驚了,警長,這可是違反了聯邦法律。”

  “哦,讀一讀吧。”

  我把信抽出來,折疊起來的是課程安排。

  “祝賀你,”我還沒來得及讀他就說道,“你的第一封錄取通知書。”

  “謝謝,爸爸。”

  “我們應該討論學費的事情,我存了一些錢……”

  “嘿,嘿,想都別想。我才不要碰您的退休金,爸爸,我有自己的大學基金。”還剩下的基金——並沒剩下多少可以開始我的大學生活了。

  查理皺起了眉頭:“這些地方有的很貴,貝爾,我想幫你一把。你沒必要因為那裡便宜些就要跑到阿拉斯加那麼遠的地方去。”

  那裡可不會更便宜,一點兒也不,但是那裡很遙遠,而且朱諾①平均每年有三百二十一天多雲的天氣。第一項是我的條件,而第二項則是愛德華的。

  “我自己能付學費,此外,那裡還有許多經濟援助,很容易貸款。”我希望我的虛張聲勢不是太明顯,實際上我還沒怎麼研究過這個問題。

  “那麼……”查理開始說話了,接著他嘟起嘴巴,目光看向一邊。

  “那麼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他皺了皺眉,“只是想知道愛德華明年的計畫……是什麼?”

  “哦。”

  “那麼?”

  三下敲門的聲音挽救了我,查理轉了轉眼睛,我則跳了起來。

  “進來!”我叫的時候聽見查理嘴巴裡咕咕噥噥地說了什麼,聽起來像“滾開”一樣。我沒管他,跑過去給愛德華開門。

  我猛地一把拉開面前的門——迫不及待得有些滑稽——他就站在那裡,只是屬於我個人的奇跡。

  時間並沒有讓我對他完美無瑕的臉龐產生免疫力,我肯定我決不會把這方面視為理所當然的。我的眼睛掃過他灰白色的臉龐:堅硬的方下巴,厚實的嘴唇曲線柔和——現在變成了一抹微笑,鼻子的線條很筆直,顴骨棱角分明,額頭光潔白皙,像大理石一般——一縷被雨水淋濕的金黃色頭髮擋在額角上。

  我最後才看著他的眼睛,要是我一直凝視著他的雙眸,我極有可能會無法思考的。他有一雙大大的金黃色眼睛,雙眸流淌著暖意,周圍是又濃又長的黑睫毛。凝視著他的雙眼總會令我感到非比尋常——我的骨頭就像變成海綿了一樣。我也有點兒頭昏眼花,不過那倒是有可能的,因為我忘記了要保持呼吸。這可不是第一次。

  這是一張世界上任何男模特都願意拿靈魂去交換的臉,當然啦,這可能就是準確的索價:一個靈魂。

  不,我不信。哪怕想一想我都會感到內疚,也很高興——正如我經常感到高興一樣——我是那個對愛德華而言神秘莫測的人。

  我拉起他的手,當他冰冷的手指碰到我的手指時,我歎了歎氣。他的觸碰給我帶來一陣最陌生的解脫感——好像我痛苦萬分時感受到的那種痛苦突然停止了一般。

  “嗨。”我不禁對自己興趣突減的打招呼方式笑了笑。

  他舉起我們手指交錯在一起的手,用他的手背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我的臉頰:“下午過得怎麼樣?”

  “很漫長。”

  “對我也是如此。”

  他把我的手腕舉到臉龐,我們的手還是挽在一起。他的鼻子輕輕地滑過我的皮膚時閉起了眼睛,然後沒有睜開眼就溫柔地微笑起來。抵抗美酒的誘惑,品嘗美酒的芳香,他曾經如是說。

  我知道我的血液的味道——與其他人的血相比對他而言更加甜美,的確就像嗜酒如命的人面前的美酒和水一樣——由此而產生灼燒的乾渴實際上會令他痛苦不堪,但是他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樣逃避它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想像出在這個簡單的動作背後,他所做出的努力就像赫爾克裡斯①那樣巨大。

  他不得不那麼努力地控制自己,這使我感到傷心不已。我知道我帶給他痛苦的時間不會太久了,想到這一點會讓我好過一些。

  接著我聽見查理向我們走過來的聲音,他的腳重重地踩在地上,用以表達他對我們的客人一貫的不悅之情。愛德華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他放下我們的手,卻仍然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晚上好,查理。”愛德華的彬彬有禮總是完美無缺的,儘管查理配不上這樣的對待。

  查理沖他哼了一聲,接著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前站在那裡,最近他行使父親監護權的想法有些過頭了。

  “我帶來一些申請表格。”愛德華接著告訴我,手中舉起一個塞得滿滿的牛皮信封。一卷郵票套在他的小手指上,像戴著戒指一樣。

  我****起來,怎麼還剩那麼多他沒強迫我申請的大學啊?他又是怎麼找到這些還有空缺的學校的啊?今年已經太遲了。

  他微笑起來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樣,我的想法肯定清楚地寫在我臉上了:“仍然還有幾個學校沒到截止日期。有些地方還是有所例外的,願意網開一面。”

  我能想像出這些例外背後的動機,當然是因為錢的關係。

  愛德華看著我的表情大笑起來。

  “我們開始嗎?”他詢問道,拖著我來到廚房的餐桌邊上。

  查理氣急敗壞地跟在後面,儘管他幾乎沒法抱怨今晚的活動安排。他每天都催我趕快作決定上哪所大學,這令我懊惱不已。

  我迅速地整理了餐桌,而愛德華則整理好了一遝令人望而生畏的表格。當我把《呼嘯山莊》挪到灶臺上去的時候,愛德華的眉毛挑了起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愛德華還沒來得及評論就被查理打斷了。

  “說到大學申請,愛德華,”查理說,他的語氣甚至更加慍怒了——他試圖避免直接與愛德華說話,當他不得不說話的時候,就使他本來就很惡劣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貝拉和我剛才正在討論明年的事情,你決定到哪裡去上學了嗎?”

  愛德華抬起頭微笑著看著查理,然後語氣友善地說:“還沒有,我已經收到幾封錄取通知書,但是我還在考慮我的選擇。”

  “哪些學校錄取你了?”查理追問道。

  “錫拉丘茲①……哈佛……達特茅斯,我今天剛剛收到阿拉斯加東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愛德華把臉稍稍地轉向旁邊,這樣他就可以對我眨眨眼睛了,我抑制住咯咯笑起來的衝動。

  “哈佛?達特茅斯②?”查理咕噥道,無法掩飾他的崇敬之情,“噢,那倒是……倒是很了不起。是的,但是阿拉斯加大學……你能上常春藤學院①時,不會考慮這個吧,我的意思是,你父親肯定希望你……”

  “卡萊爾一直都很尊重我的決定。”愛德華嚴肅地告訴他。

  “嗯。”

  “猜猜是什麼,愛德華?”我和他開起玩笑來,高興地問道。

  “是什麼,貝拉?”

  我指著檯子上厚厚的信封說道:“我剛剛收到阿拉斯加東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祝賀你!”愛德華露齒而笑起來,“真是巧合啊!”

  查理眯起眼睛,來回地盯著我倆,“好極了,”一會兒之後他才低聲說道,“貝拉,我要去看球賽了,九點半。”

  那是他通常送客的時間。

  “呃,爸爸?您還記得我們剛剛談過的我的自由……”

  他歎氣道:“是的,好吧,十點半。上學的晚上你還是要宵禁的。”

  “貝拉不再關禁閉了?”愛德華問道。儘管我知道他並不是真的驚訝,但是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興奮,我無法從他的聲音裡找出任何虛假的蛛絲馬跡。

  “是有條件的。”查理咬著牙糾正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對著我爸爸皺了皺眉頭,但是他看都沒看。

  “只不過知道了也很開心,”愛德華說,“愛麗絲心癢癢地一直想要有人陪她去購物呢,我肯定貝拉一定想去看看城裡的燈光。”他對我笑著說。

  但是查理咆哮起來:“不行!”他的臉都氣綠了。

  “爸爸!到底怎麼啦?”

  他努力鬆開牙齒:“現在我不准你去西雅圖。”

  “嗯?”

  “我跟你講過報紙上的報導——西雅圖現在有暴徒正在瘋狂地殺人,我要你離那裡遠一點兒,知道嗎?”

  我轉了轉眼睛,說道:“爸爸,我被雷電擊死的可能性都要比有一天我在西雅圖……的可能性大。”

  “別說了,沒關係,查理,”愛德華打斷我說道,“我不是說西雅圖,實際上我想的是波特蘭①,我也不會讓貝拉到西雅圖去的,當然不會。”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但是他手中拿著查理的報紙,正專心地看著頭版新聞呢。

  他准是為了讓我爸爸息怒才這樣說的。想到我和愛麗絲或愛德華在一起時正身處對人類而言最致命的危險之中,這讓人感到趣味十足。

  這很奏效,查理又盯著愛德華好一會兒之後才聳聳肩說道:“好吧。”他悻悻然地踱進了起居室,現在倒有一點兒著急了——或許他不想錯過中圈跳球②。

  我等他打開電視機,這樣查理就不會聽見我說話了。

  “講了些什麼……”我開始問。

  “等等,”愛德華說話的時候繼續看著報紙,沒有抬頭,他把第一份申請推到桌子這邊給我的時候眼睛仍然注視著報紙頭版,“我想這一份可以重複利用你的論文,都是一樣的問題。”

  查理肯定還在聽我們講話。我歎了歎氣,開始填這些重複的資訊:姓名、地址、社會……幾分鐘後我向上望了一眼,不過愛德華現在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窗外。當我低下頭重新填寫表格的時候,我第一次注意到學校的名字。

  我哼了一聲,一把推開他在看的報紙。

  “貝拉?”

  “認真一點兒,愛德華,你要我申請達特茅斯?”

  愛德華拿起被我丟棄的申請表,輕輕地把它放回到我面前,“我想你會喜歡新罕布夏的,”他說,“那裡有許多適合我的晚上補充課程,附近的森林對貪婪的徒步旅行者而言也很方便。那裡有豐富的野生生物。”他知道我對此無法抗拒,就立即恢復了臉上狡黠的微笑。

  我從鼻孔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得讓你償還的,要是那樣讓你開心的話,”他允諾說,“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會收你利息的。”

  “好像我不用大筆賄賂就可以進去一樣,或者那是貸款的一部分?還是圖書館又在卡倫家的勢力之內了?呃,為什麼我們又討論起這個話題了?”

  “請你填寫好這份申請,好嗎?求你了,貝拉,填寫申請不會讓你受傷害的。”

  我收緊下巴:“你知道嗎?我認為我不會。”

  我伸手去拿申請表格,打算把它們揉成適合扔進垃圾桶的形狀,但是它們已經不見了。我盯著空空如也的桌面看了好一會兒,接著又看看愛德華。他似乎並沒有移動過,但是申請表很可能已經藏在他的夾克裡了。

  “你在做什麼?”我責問道。

  “我簽你的名字比你自己簽得還要好,你已經寫好文章了。”

  “你對此做得有些過頭了,你知道的。”我輕聲地說道,查理完全沉迷在球賽中的可能性極小,“我真的不想申請其他學校,我已經被阿拉斯加錄取了。我幾乎能負擔起第一學期的學費,做那裡的校友和做其他學校的校友都一樣。沒有必要扔一大筆錢在這上面,不管是誰的錢。”

  痛苦的神情使他的臉龐緊繃起來:“貝拉……”

  “別開始爭論,我同意,為了查理,我需要仔細地思考這些提議,但是我們倆都知道明年秋天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上學了,也不會去任何離人群很近的地方。”

  我對新生吸血鬼頭幾年的生活知之不多。愛德華從來都沒跟我講得很具體——這不是他最喜歡的話題——但是我知道這段經歷肯定不會好到哪裡去。自製顯而易見是一項後天習得的技能,除了函授學校以外的任何學校都是不可能的。

  “我以為時間尚未確定,”愛德華溫柔地提醒我說,“你可能會開心地度過一兩個學期的大學生活,你還有許多人類的經歷沒有體驗過呢。”

  “之後我會接觸到的。”

  “之後就不會是人類經歷了,你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成為人類的,貝拉。”

  我歎氣道:“你在確定時間上要講道理,愛德華,浪費時間簡直太危險了。”

  “才沒有危險呢。”愛德華堅持道。

  我怒視著他。沒有危險?當然啦。我不過是面臨著被一個肆虐成性的吸血鬼報復的危險罷了,她想要用我的命換她的配偶的命,而且最好是採用某種慢慢折磨的方法置我於死地。誰會擔心維多利亞嗎?噢,是的,還有沃爾圖裡家族——吸血鬼中的皇室家族,他們還有一小支吸血鬼軍隊——他們堅持要求在不久的未來讓我的心臟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停止跳動,因為他們不允許人類知道他們的存在,完全沒有理由感到驚慌失措。

  即使愛麗絲一直在密切地監視——愛德華現在正依靠她對未來神秘的預測力以提前給我們警示呢——冒一冒險也是瘋狂的舉動。

  此外,我已經贏得了這場辯論,我轉化的日期已經初步擬定在我高中畢業後不久了,離現在只不過是幾周的時間了。

  當我意識到餘下的時間是如此短暫之時,一記刺骨的重擊穿透我的胃,令我痛徹心扉。當然這種改變是必要的——把世界上所有其他的東西都放在一起也比不過我最想要的東西,而這就是通向它的鑰匙——但是我深深地意識到查理還坐在另一個房間看球賽,就像其他夜晚一樣,而我的母親蕾妮在遙遠的陽光燦爛的佛羅里達,仍然在請求我與她和她的新婚丈夫一起共度夏天呢。還有雅各,他不像我的父母那樣,要是我消失到某個遙遠的學校,他會千真萬確地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即使我父母在很長一段時間不起疑心,即使我找到藉口推辭去看望他們,如昂貴的旅費或功課緊或生病了,雅各還是會知道真相的。

  有一會兒,雅各必定會對那時的我感到厭惡的念頭超過了其他的痛苦。

  “貝拉,”愛德華小聲叫道,當他看見我臉上的痛苦表情時,他的臉上也露出痛苦的神色,“不用著急,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你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慢慢來。”

  “我想要快一點兒,”我小聲說道,虛弱地微笑起來想要開個玩笑,“我也想當魔鬼。”

  他的牙齒咬在一起,透過牙縫說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突然,他把潮濕的報紙摔在我們兩人之間的桌子上,手指指著頭版上的大標題:

  死亡人數攀升

  員警認為可能是團夥行兇

  “這和別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魔鬼可不是笑話,貝拉。”

  我盯著標題又看了看,接著望著他僵硬的表情,“是個……是個吸血鬼做的?”我輕聲問道。

  他心情全無地笑了笑,聲音低沉而冷淡地說道:“在這些讓人們恐懼萬分的消息背後,你會驚訝地發現我的同類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貝拉。當你知道該看哪些內容時,就很容易辨認了。這裡的資訊表明一個新生吸血鬼正在西雅圖胡作非為,無人管束。他嗜血成性,狂躁不安,不受控制,這也是我們以前經歷過的。”

  我讓自己的視線再次回到報紙上,避開他的眼睛。

  “我們幾個星期以來一直都在監視情況。所有的跡象都有——不太可能的失蹤,總是在晚上,處理不當的屍體,缺少其他證據……是的,他剛剛誕生。似乎還沒有人對這個新手負責……”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好吧,那不是我們的問題。要是這件事離我們家沒那麼近的話,我們根本不會注意這些消息。正如我所說的,這樣的事情一直都在發生,魔鬼的存在導致猙獰恐怖的後果。”

  我努力讓自己別去看頁面上的名字,但是他們仿佛是粗體字一樣從報紙裡面跳了出來。五個已經失去生命的人,他們的家人現在正悲傷不已,讀這些名字並不同於想到那些理論上的謀殺。莫林?加迪勒、傑佛瑞?坎普貝爾、格雷斯?拉茨、蜜雪兒?歐康內爾、羅奈爾得?阿爾布魯克,這些人有自己的父母、孩子、朋友、寵物、工作、希望、計畫、回憶,還有未來……

  “我會不一樣的,”我小聲說道,多半是說給自己聽的,“你不會讓我成為這個樣子的,我們會住在南極。”

  愛德華不以為然地大笑起來,緩解了緊張的氣氛:“企鵝,很可愛。”

  我局促不安地大笑起來,然後把報紙塞到桌子下面去,這樣我就不必看見那些名字了;報紙嘭的一聲掉在亞麻油氈上。當然,愛德華要考慮狩獵的可能性,他和他的“素食主義”家庭——都致力於保護人類——寧願用大型食肉動物的味道來滿足他們飲食的需要。“那麼,按計劃就選阿拉斯加吧,只是在比朱諾更偏僻的地方——那裡才有大量的灰熊。”

  “那樣更好,”他准許道,“那裡還有北極熊,非常兇猛,而且狼也很大。”

  我張開嘴巴,猛地吐出一口氣。

  “怎麼啦?”他問道。在我還沒恢復之前,他迷惑不解的表情就已經消失了,整個身體似乎也僵硬起來,“哦,那麼,別擔心狼,要是這個主意冒犯到你的話。”他的聲音很生硬,也很正式,而且他的肩膀僵硬。

  “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愛德華。”我喃喃道,用過去時刺痛了我,“這個想法當然會冒犯到我。”

  “請原諒我考慮不周,”他說道,語氣很正式,“我不該提出這樣的建議。”

  “別擔心。”我盯著自己的雙手,捏成拳放在桌子上。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接著他把冰冷的手指放在我的下巴下面,誘惑我抬起頭來,現在他的表情柔和多了。

  “對不起,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同一件事,我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的。只不過……好吧,在你還沒來之前我就在想雅各了,”我吞吞吐吐地說出來,無論何時我提到雅各的名字,他黃褐色的眼眸似乎都會變得更黑,我的聲音條件反射般地變成了請求,“查理說傑克現在很難過,他現在很受傷,而且……這是我的錯。”

  “你沒做錯什麼,貝拉。”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需要讓情況好轉,愛德華,我欠他的。這也是查理的條件之一,不管怎樣……”

  我說話的時候他的臉色變了,又變得僵硬起來,像雕像一樣。

  “你知道讓你一個人不受任何保護地待在狼人的身邊是絕不可能的,貝拉。而且,要是我們當中任何一個越界跑到他們的領地上都會打破條約,你想要我們開戰嗎?”

  “當然不!”

  “那麼,再談論此事就沒有意義了。”他放下手,把臉轉過去,在尋找話題轉變。他的眼神停留在我身後的什麼東西上,然後他微笑起來,儘管他的眼睛還是很警覺。

  “我很高興查理決定讓你出門了——你不可救藥地急需到書店看一看了。我不敢相信你又在看《呼嘯山莊》了,難道你還沒有背下來嗎?”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精確持久的記憶。”我敷衍了事地回答道。

  “不管是不是精確持久的記憶,我不瞭解你為什麼喜歡這本書,書中的人物都是那種毀滅彼此生活的人。我不知道希斯克裡夫和凱茜怎麼會成為和羅密歐與茱麗葉,或伊莉莎白?班納特與達西先生①那樣齊名的一對的。這不是愛情故事,而是仇恨故事。”

  “你對於經典作品頗有些看法。”我厲聲說道。

  “或許是因為我不會被古老的東西打動吧,”他微笑著說,顯然他很滿意於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不過,老實說,你為什麼要一遍又一遍地讀呢?”現在他的眼睛又流露出饒有興趣的眼神,試圖——又一次——分散盤旋在我腦海中的思緒,他把手伸過桌子這邊,用手捧住我的臉,“是什麼吸引著你?”

  他真誠的好奇心消除了我的疑慮,“我也不確定,”我說,當他的凝視不經意地分散我的思緒的時候,我勉強保持著前後一致,“我想是某種不可避免的東西吧。任何東西也不能拆散他們——她的自私自利,或者是他的邪惡,甚至是死亡,最後……”

  當他思考我所說的話的時候,臉色變得若有所思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又打趣地沖我笑了笑:“我還是認為要是他們當中任何一個有種救贖的本質的話,這個故事會更好。”

  “我希望你能對此有更好的理解——愛上一個如此……致命的人。”

  “對我而言,擔心和誰相戀已經太晚了,”我指出,“但是,即使沒有警告,我看我也做得還不錯。”

  他平靜地大笑起來:“我很高興你這樣認為。”

  “好吧,我希望你會聰明些,離這麼自私的人遠一些。凱薩琳,而不是希斯克裡夫,才是所有麻煩的真正源泉。”

  “我會警惕的。”他答應道。

  我歎了歎氣。他如此擅長於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把手放在他的上面,然後握住他的手撫摸我的臉:“我需要見一見雅各。”

  他閉上雙眼:“不行!”

  “真的一點兒也不危險,”我再次懇請他道,“我以前常常在拉蒲賽和他們大家一待就是一整天,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但是我漏掉了一點,最後我的聲音有些結巴,因為我意識到我所說的話都是謊言。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這不是真的。一閃而過的回憶——一匹巨大的灰狼蹲伏著準備起跳,匕首般的牙齒沖著我狂叫——緊張得我手心流汗,應和著我記憶中的痛苦。

  愛德華聽見我心跳加速的聲音,點了點頭,仿佛我大聲地承認自己在撒謊一樣:“狼人很不穩定,有時候,靠近它們的人會受傷,有時候,會被它們殺死。”

  我想要否認這一點,但是另一個影像使我的反駁放慢下來。我腦海中浮現出艾米莉?楊曾經美麗的臉龐,現在卻變成了三個深色的傷疤,向下拉扯著她的右眼角,使她的嘴唇變成永遠不對稱的怒容。

  他等待著我能開口說話,他那勝利的表情讓人感到殘忍。

  “你不認識他們。”我小聲說道。

  “我比你認為的更瞭解他們,貝拉,上次我就在那裡。”

  “上一次?”

  “我們大概在七十年前開始和狼人們劃分疆界……那時候我們剛剛在霍奎厄姆附近安頓下來。那還是在愛麗絲和賈斯帕來到我們家以前,我們比他們人多,但是,要不是卡萊爾的話,人數多也不可能阻止事情演變成一場戰爭。他成功地使伊弗列姆?布萊克相信共存是可能的,而且最終我們締結了休戰協定。”

  雅各曾祖父的名字令我驚呆了。

  “我們原本以為這條血脈在伊弗列姆這裡就斷絕了,”愛德華小聲地咕噥道,聽起來他現在好像是在自言自語,“那種由於奇怪的遺傳因素導致突變的事情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他停頓了一下,責備地盯著我說,“你的黴運似乎每天都在變得更加強大。你意識到你那種把所有事情牽扯到一起的致命拉力有多麼強大嗎?它竟然大得足以讓已經滅絕的變異狼群恢復突變。如果我們能夠用瓶子裝滿你的黴運,我們手中就掌握了造成大規模毀滅性的武器。”

  我對他的玩笑置若罔聞,倒是我的注意力被他的假設吸引了——他是認真的嗎?“但是我並沒有讓他們回來啊,難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我的黴運與此無關,狼人們回來了是因為吸血鬼們回來了。”

  愛德華盯著我,他吃驚得一動不動。

  “雅各告訴我你們住在這裡使情況發生了變化,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他眯起眼睛:“那是他們所認為的嗎?”

  “愛德華,看看事實,七十年前,你們來到這裡,狼人們就出現了,現在你們回來了,狼人們又出現了,你認為這只是巧合?”

  他眨了眨眼睛,憤怒的目光放鬆了一些:“卡萊爾會對這個理論感興趣的。”

  “理論……”我不屑地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凝視著窗外的雨;我想他是在思考他家人的存在促使土著人變成大狼狗的事實。

  “很有趣,但並不十分相關,”他過了一會兒小聲說道,“情況還是一樣。”

  我能毫不費力地聽懂他的言外之意:狼人們不是朋友。

  我知道我必須對愛德華加以耐心,並不是他不講道理,只是因為他不瞭解。他不知道我欠雅各?布萊克的有多麼多——有許多次,我的人生都要結束了,很可能我的理智也結束了。

  我不願意和任何人談起那一段行屍走肉般的日子,尤其是和愛德華。他離開我只是為了挽救我,挽救我的靈魂。我不會將他不在的時候我所做的蠢事怪罪到他頭上,也不能把我所承受的痛苦歸咎於他。

  而他卻這樣認為。

  因此,我解釋的時候措辭必須小心謹慎。

  我站了起來,繞著桌子走動著,他朝我張開雙臂,我則坐在他的腿上,依偎在他如石頭般冰冷的懷抱裡,我說話的時候看著他的手。

  “請你聽我說一下,這件事情非常重要,比某種突然想看看老朋友的衝動要重要得多。雅各現在很痛苦,”我說這個詞的時候聲音有些變調了,“我不能不幫他——我現在不能拋棄他,當他需要我的時候。因為他並不總是人類……好吧,當我……當我自己不那麼像人類的時候,他在我身邊。你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猶豫不決地說道,愛德華的手臂在我身邊變僵硬起來;現在他雙手握拳,青筋暴露,“如果雅各沒有幫助我的話……我不確信你回到家看到的會是什麼。我欠他的太多,不該讓他承受這些,愛德華。”

  我謹慎地仰望著他的臉,他雙眼緊閉,下巴緊收。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離開你,”他輕聲呢喃道,“即使我活一萬年,也不會。”

  我用手輕輕撫摸著他冰冷的臉,等待著,直到他歎了歎氣,睜開雙眼。

  “你只不過是想要做正確的事情罷了,我肯定這樣做對不像我這麼愚蠢的任何人都會奏效的。另外,你現在就在我身邊,這才是重要的。”

  “要是我沒有離開過你,你就不會感到有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安慰一條狗。”

  我心裡一陣畏懼,我已經習慣了雅各和他惡意的侮辱——吸血鬼、寄生蟲、食客①……不知道為什麼,類似的話語由愛德華天鵝絨般的聲音說出來聽起來更加刺耳。

  “我不知道如何措辭才合適,”愛德華說,他的聲音有些蒼涼,“聽起來會有些殘忍,我想,但是過去只差一點點我就會失去你。我知道,想到我已經失去你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我不打算容忍任何危險的事情。”

  “你在這件事情上得相信我,我會好好的。”

  他的臉又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求你啦,貝拉!”他輕聲請求道。

  我凝視著他突然燃燒著的金色的眼睛:“求我什麼?”

  “求你,為了我,請你有意識地努力讓自己保持安全,我會盡我所能的,但是我所能提供的幫助有限。”

  “我會努力的。”我輕聲低語道。

  “你真的瞭解你對我有多麼重要嗎?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麼愛你?”他把我抱得更緊了,緊緊地貼著他冰冷而堅硬的胸口,把我的頭藏在他的頸窩裡。

  我的嘴唇吻著他雪一般冰冷的頸項,“我知道我有多麼愛你。”我回答說。

  “你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我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睛,但是他看不見:“那是不可能的。”

  他吻了吻我的頭頂,歎氣道:“不要有狼人。”

  “我可不贊同這一點,我得見雅各。”

  “那麼我不得不制止你。”

  聽他的語氣那麼自信,好像這根本不會是個難題。

  我能感覺到口袋裡雅各給我的便條,好像它一下子有十英鎊那麼重一樣。我能聽到他說出這些話的聲音,他似乎同意愛德華的觀點——那是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什麼都不會改變。對不起。

第二章 逃避

  西班牙語課結束之後,我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心中感到出奇的愉快,並不是因為我和這個星球上最完美的人手牽著手,儘管這肯定也是部分原因。

  或許是因為我獲悉自己的刑期已經結束,我又是個自由人了。

  抑或是,跟我沒什麼特別的關係。或許是因為自由的氛圍縈繞著整個校園,課業慢慢地放緩下來,特別是對於高年級學生而言,空氣中洋溢著一種可以感知得到的興奮。

  自由如此接近,到處都是它的信號,簡直可以觸摸得到了,品嘗得到了。食堂的牆壁上貼滿了海報,垃圾桶上披著一層漫溢出來的廣告傳單:買年鑒的提示,班級競賽和通知;預訂畢業禮服、帽子和流蘇的截止日期;霓虹般閃亮的促銷傳單——二年級學生競爭班委會;散發著不祥的預兆的今年正式舞會的玫瑰花環廣告。大舞會就在這個週末,但是我跟愛德華約定好決不再做這樣的事情。畢竟,我已經有過這樣的人類經驗了。

  不,一定是因為我個人的自由讓我今天心情輕鬆了。本學期結束並沒有帶給我和其他學生一樣的快樂,實際上,不管什麼時候想到這一點,都會讓我緊張得快要嘔吐,我努力不要去想它。

  由於畢業臨近,要逃避這個無處不在的話題並非易事。

  “你發出通知了嗎?”我和愛德華在餐桌邊坐下來的時候,安吉拉問道。她把淡棕色的頭髮梳到腦後紮成一個馬尾辮了,一改她平時的髮型,而且她的眼中閃爍著些許焦急的神色。

  愛麗絲和本也已經坐在那裡了,他們分別坐在安吉拉的兩側。本專注地讀著一本笑話書,他的眼鏡從窄窄的鼻樑上滑落下來。而愛麗絲則打量著我令人厭倦的牛仔褲與T恤的搭配,她的眼神讓我感到有些神經過敏。或許她正在構思另一個改頭換面的計畫呢,我歎了歎氣。我對時尚的漠然態度在她看來就像一根刺兒一樣,要是我允許的話,她會每天為我打扮——說不定每天好幾次——就像我是超大的立體紙玩偶一樣。

  “沒有,”我回答安吉拉道,“沒什麼意義,真的。蕾妮知道我什麼時候畢業,還有誰?”

  “你呢,愛麗絲?”

  愛麗絲微笑道:“都發出去了。”

  “你真幸運。”安吉拉歎氣道,“我媽媽有上千個表兄妹,她希望我給每個人手寫位址,我會得腕隧道綜合征①的,我不能再拖延了,我只是感到害怕。”

  “我會幫你忙的,”我自告奮勇地說,“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書法很糟糕的話。”

  我從眼角可以看見愛德華在微笑。查理肯定也會高興的——我滿足了他的條件,而且不必牽連狼人。

  安吉拉看來很放心了:“你太好了,只要你想,我隨時都可以過來。”

  “實際上,我寧願到你家,如果那樣可以的話——我厭倦了我自己家裡,查理昨天晚上解除禁令了。”我宣佈自己的好消息時不禁露齒而笑起來。

  “真的嗎?”安吉拉問道,適當的興奮在她那向來溫柔的褐色眼睛裡閃閃發光,“我以為你說你會終身關禁閉呢。”

  “我比你還要驚訝。我原本肯定我至少要等到高中畢業之後,他才會釋放我的。”

  “啊,太好了,貝拉!我們得出去慶祝一下。”

  “你知道這個點子真的很棒!”

  “我們應該做什麼呢?”愛麗絲沉思道,她的臉因為想到種種可能而容光煥發。愛麗絲的想法對我而言通常都有些誇張,我現在從她眼中就看得出——大張旗鼓的趨勢已經呼之欲出了。

  “不管你在想什麼,愛麗絲,我懷疑我還沒那麼自由。”

  “自由就是自由,對不對?”她強詞奪理。

  “我確信我還是受限制的——譬如,像美洲大陸上的美國一樣。”

  安吉拉和本大笑起來,但是愛麗絲真的感到很失望,做了個鬼臉。

  “那麼我們今晚做什麼呢?”她還是不肯甘休。

  “什麼也不做,瞧,我們在確定他的確不是開玩笑之前,還得先觀察幾天。不管怎麼說,今天還是上課的日子。”

  “那麼,我們這個週末要慶祝一下囉。”根本無法擊退愛麗絲的熱情。

  “當然。”我說道,希望能夠安撫一下她。我知道我不打算做任何過於怪異的事情;應付查理慢慢來會更好。在我沒向他提出要求之前,我得讓他有機會欣賞一下我多麼值得信賴,多麼成熟。

  安吉拉和愛麗絲開始討論起她的選擇了;本把書放在一邊,也加入了她們的談話。我的注意力則漂到了別處,我驚訝地發現我重獲自由的話題突然沒有剛才那麼令人滿意了。當他們在去天使港或者霍奎厄姆慶祝的時候,我則開始感到不高興了。

  沒過多久我就確定自己無精打采的情緒源於何處了。

  自從我在我家外面的森林裡和雅各道別之後,一幅詳細的心理畫面就侵佔了我的腦海,並且縈繞著我的思緒,久久揮之不去。它定時地跳進我的腦海,就好像惹人心煩的鬧鐘每隔半小時就響一次一樣,讓我的腦海中充斥著雅各因為痛苦而眉頭緊鎖的臉龐的圖像。這是我對他最後的記憶。

  隨著令人不安的幻景再次襲來,我很清楚為什麼我的自由讓我不滿了,因為這個自由是不完整的。

  當然啦,我可以自由地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除了拉蒲賽;我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情——除了見雅各。我對著餐桌皺眉頭,得有某種中間路線。

  “愛麗絲?愛麗絲!”

  安吉拉的聲音把我從白日夢中拉回來,她的手在愛麗絲空洞而凝視的面孔前面來回地揮舞。愛麗絲的表情是我能認清的東西——這種表情令我渾身機械地驚恐萬分起來。她眼中的空洞神色告訴我,她看見了某種完全不同于我們周遭平凡的午餐室的情景,但是那種東西以其自身的方式又是那麼真實。某種東西快要來臨,某個事件馬上就要發生了,我感到血液都要從我的臉上滲透出來了。

  接著愛德華大笑起來,他的聲音非常自然而且很放鬆。安吉拉和本望著他,但是我的眼睛還是盯著愛麗絲,她突然跳了起來,仿佛某人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腳似的。

  “已經到午睡時間了嗎,愛麗絲?”愛德華打趣道。

  愛麗絲又恢復常態了:“不好意思,我在做白日夢,我想。”

  “做白日夢總比再面對兩個小時的課好。”本說。

  愛麗絲更加興致盎然地重新加入到他們的談話之中去了——只是有點兒太過了。有一次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注視著愛德華的眼睛,只是一小會兒,然後在沒有人注意到之前就又看著安吉拉了。愛德華很安靜,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我的一縷頭髮。

  我焦急地伺機問愛德華:愛麗絲在她的預見中看到了什麼,但是整個下午都沒有我們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我感到好生奇怪,甚至幾乎可以說他是故意的。午餐後,愛德華放慢腳步以配合本的步伐,和他討論我知道他已經完成了的作業。接著課堂之間總是有其他人,儘管我們通常有幾分鐘屬於我們自己的時間。最後一節課的鈴聲終於響起後,愛德華又和人群中的邁克?牛頓開始聊天了,然後又追上邁克,和他一起走到停車場。我跟在他們身後,一路上讓愛德華牽著我的手。

  我聽著他們說話,感到迷惑不解,而邁克則回答著愛德華少見的友善的詢問。好像邁克的車出了故障。

  “……但是我剛剛換過電池。”邁克說,他的眼睛突然看著前面,接著又小心翼翼地看著愛德華,他百思不得其解,就和我一樣。

  “很可能是線圈?”愛德華提到。

  “可能吧。我真的不瞭解汽車,”邁克承認道,“我需要請人看看,但是我負擔不起把它送到道靈汽修的修理費用。”

  我張開嘴巴準備提議送到我的機械師那裡去,接著我又突然閉嘴了。我的機械師這些天很忙——他已然變成巨大的狼四處奔跑。

  “我懂一些——我可以看一看,如果你允許的話,”愛德華主動提出來,“不過要等我把愛麗絲和貝拉送回家。”

  邁克和我目瞪口呆地盯著愛德華。

  “呃……謝謝,”邁克恢復平靜後說道,“但是我得去上班,要不改天吧。”

  “沒問題。”

  “再見。”邁克爬進車裡,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愛德華的富豪在和我們隔著兩部車的地方停著,愛麗絲已經坐在裡面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愛德華為我開門的時候我低聲問道。

  “只是想幫幫忙而已。”愛德華回答道。

  接著愛麗絲等在後座上,含混不清地飛快地說道:

  “你真不是那麼好的機械師,愛德華,或許你應該讓羅莎莉今晚去看一看,這樣的話,要是邁克決定請你幫忙的話,你就可以表現得精通機械了,你知道。不過,要是羅莎莉出手幫忙的話,邁克臉上的表情可就沒那麼有意思啦,但是既然羅莎莉就要到別處去上大學了,我想那可不是什麼好點子。太糟糕了。儘管我猜你對邁克的車也只能做到這樣了,你甚至搞不懂怎麼調好一輛性能優良的義大利跑車的音量呢。對,說到義大利和我在那裡偷的跑車,你還欠我一輛黃色的保時捷呢。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等到耶誕節……”

  一會兒之後我就不想去聽了,在我調整到耐心模式之後,我就讓她活潑的聲音變成嗡嗡的背景音了。

  在我看來愛德華好像在回避我的問題一樣。好極了,他很快就會和我單獨在一起了,這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愛德華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和往常一樣讓愛麗絲在通往卡倫家的車道入口處下車,儘管此時我將信將疑地以為他會送她到門口,然後陪她走進去呢。

  愛麗絲一下車就兇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愛德華似乎十分自然,無動於衷。

  “待會兒見。”他說,接著他動作非常微妙地點了點頭。

  愛麗絲轉身消失在樹林中。

  他掉轉車頭朝福克斯開去,一路上一言不發。我等待著,想知道他是否會自己提出來。他沒有,這讓我感到很緊張。吃午飯的時候愛麗絲看見什麼啦?是他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情,我努力想出他不肯告訴我的理由。或許在我開口問之前我得先準備好,這樣會更好。我不想被嚇倒,讓他認為我不能應付,不管是什麼事情。

  我們一直默不作聲,直到我們回到查理的屋子。

  “今晚家庭作業不多。”他小聲咕噥道。

  “噢。”我應聲道。

  “你覺得我會被允許進屋嗎?”

  “你接送我上學查理是不會以拳相向的。”

  但是我確定查理回到家看到愛德華在馬上就會臉色緊繃起來的,或許我晚餐得額外做點什麼。

  進屋後,我朝樓梯走去,愛德華則跟著我。他懶洋洋地躺在我的床上,注視著窗外,好像無視於我的急躁不安。

  我收起書包,打開電腦。有一封我媽媽發過來的郵件,我還沒來得及回復,要是我很久不回信的話,她會驚慌失措的。在等待著我那老態龍鍾的電腦慢慢喘息著醒過來的時候,我在桌上不停地敲打著手指頭;它們敲擊著桌面,斷斷續續的,有些焦急不安。

  接著他的手指按在我的上面,讓它們停下來。

  “我們今天有些煩躁嗎?”他小聲問道。

  我抬頭看著他,打算挖苦一番,但是他的臉離我比想像的要近。他金色的眼眸在緩慢地燃燒,和我只隔幾英寸,而他的呼吸令我張開的雙唇感到冰涼,我的舌尖能夠嘗到他的氣息。

  我想不起來我要說的機智話語,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他沒給我恢復平靜的機會。

  如果我有辦法的話,我願意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親吻愛德華。在我的人生中所經歷的事情中,沒有哪一件能比得上他冰冷的雙唇的感覺,它們宛如大理石般堅硬,但是卻又總是那麼溫柔,和我的雙唇一起移動。

  我通常都無路可逃。

  因此,當他的手指穿過我的髮絲,讓我的臉緊貼著他的時候,我有些驚訝。我的手臂緊箍著他的脖子,我希望我能更堅強一些——堅強到能讓他永遠成為我這裡的囚徒。有一隻手滑落到我的後背,把我抱得更緊了,緊靠著他冰冷的胸口。即使隔著一層毛衣,他的皮膚還是那麼冷得足以令我顫抖——這是快樂的顫抖,幸福的顫抖,但是他的雙手相應地開始鬆開我了。

  我知道他在歎氣,靈巧地躲開我,說一些我們整個下午如何冒著生命危險的話之前,我大概有三秒鐘的時間,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我最後一秒鐘的時間,我把他抱得更緊了,緊緊地和他貼在一起,我的舌尖順著他下嘴唇的曲線,他的唇光滑圓潤,完美無瑕,好像打磨過一樣,而且他的味道——

  他把我的臉從他的臉上推開,輕鬆地掙脫了我的擁抱——他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我正用盡全力。

  他輕輕地笑了笑,發出一陣低沉、嘶啞的聲音。他的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一直都那麼死板地自我克制。

  “啊,貝拉。”他歎息道。

  “我得說對不起,但是我不覺得對不起。”

  “我應該為你不覺得對不起而感到抱歉了,但是我也不。或許,我該坐到床上去。”

  我呼了口氣,稍微有點兒眩暈:“如果你覺得有必要……”

  他狡黠地微笑著抽開身。

  我搖了幾次頭,試圖掃除這些,轉身面對電腦。現在它已經發熱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音。好吧,與其說是嗡嗡聲,還不如說是****聲。

  “代我向蕾妮問好。”

  “沒問題。”

  我掃視著蕾妮的電子郵件,不時地對她所做的昏頭漲腦的事情搖頭。我每次讀到這些郵件的時候,都和第一次讀到的時候一樣既開心又恐懼。我媽媽一貫如此,她總是忘記自己恐高,在和跳傘教練一起被綁在降落傘上之前,她在高處會一動不動。我對菲爾也感到很無計可施,現在他們結婚已經快兩年了,居然會讓她做這樣的事情。換成是我的話,我會把她照顧得更好的,我更瞭解她。

  你終究要放手讓他們自己生活的,我提醒自己,你得讓他們有自己的生活……

  我人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照顧蕾妮,耐心地引導她遠離那些瘋狂的計畫,好脾氣地忍受著那些我沒法說服她不要做的事情。我總是寵著我媽媽,被她逗樂,甚至帶著那麼一點兒優越感關心著她。我看過她一堆堆的錯誤,就像哺乳宙斯的羊角①一樣多,然後暗自大笑。莽撞而又輕率的蕾妮。

  我和我母親截然不同,我是個深思熟慮、小心謹慎的人,是責任心重,成熟的那個。那是我眼中的自己。那是我瞭解的自己。

  愛德華的吻使我的血液還在腦海中怦怦跳動,我不得不想到我媽媽所犯的錯誤中給她的人生帶來最大改變的錯誤。愚蠢而浪漫,高中剛畢業就嫁給了她還不怎麼瞭解的男人,接著一年後就生下了我。她總是向我保證她沒有後悔,我是生活賦予她的最好的禮物。然而,她一再向我灌輸——聰明人對待婚姻的態度應該很嚴肅。成熟的人要上大學,在深深地陷入一段感情之前要有自己的事業。她知道我永遠不會像她過去那樣凡事欠考慮、愚蠢、土裡土氣的。……

  我咬緊牙關,給她回信的時候儘量全神貫注。

  接著我突然發現她道別的話,想起為什麼我沒有更快地回復她了。

  你很久都沒有提到雅各了,她寫道,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事?

  查理提醒她了,我確定。

  我歎了歎氣,飛快地打字,把答案藏在兩段不是那麼敏感的話語裡。

  雅各很好,我想,我不常見他。這些天他大多數時間和他一群朋友在拉蒲賽玩耍。

  我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加上愛德華的問候之後,按下了“發送”鍵。

  直到我關閉電腦、從書桌邊起身之前,我都沒有注意到愛德華已經默默地站在我身後了。我正要責備他在我身後讀我寫的東西,這時,我才意識到他根本就沒有注意我。他正在打量隨便地塞在屋角的用絲線胡亂纏繞的扁平黑盒子,不管那是什麼,它的樣子都讓人覺得不健康。不一會兒,我就認出來那是去年我過生日時,埃美特、羅莎莉和賈斯帕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汽車裡的身歷聲音響。我已經忘記了我的生日禮物藏在我衣櫥底下佈滿灰塵的角落裡。

  “你對它做過什麼?”他驚恐萬分地問。

  “它不願意從儀錶板裡出來。”

  “所以你感到有必要折磨它?”

  “你知道我對待工具的本事,我可沒給它們造成什麼痛苦。”

  他搖了搖頭,臉上戴著偽裝的悲劇面具:“你殺死了它。”

  我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哦,好。”

  “要是他們看到這些會傷害他們的感情的,”他說,“我想你關禁閉倒是件好事情。在他們沒注意到之前,我要給你再裝一個。”

  “謝謝,我不需要花哨的身歷聲音響。”

  “我不是因為你才要換一個的。”

  我歎了歎氣。

  “去年你的生日沒有得到什麼好禮物。”他不悅地說道。突然,他用一張硬的方紙片扇起風來。

  我沒有回答,唯恐我的聲音會顫抖。我災難性的十八歲生日——和那些影響深遠的結果一起——不是我有心要記住的東西,我很驚訝他會提到這件事情,他甚至比我對此更敏感。

  “你意識到這些快要過期了嗎?”他問道,遞給我一些紙。這是另外一份禮物——埃斯梅和卡萊爾送給我的機票,這樣我就可以飛到佛羅里達去看蕾妮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單調地回答道:“沒有,我實際上把它們全忘記了。”

  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明朗而積極,他繼續說話的時候沒有流露出任何藏而不露的感情的痕跡,“哦,我們還有一點兒時間,你已經獲得自由了……我們這個週末也沒有計劃,既然你拒絕和我一起參加舞會。”他露齒一笑,問道,“為什麼不這樣來慶祝你的自由呢?”

  我張大嘴巴,喘著氣說:“去佛羅里達?”

  “你確實說了有關美國大陸範圍內的地方是可以的話。”

  我怒視著他,心存懷疑,試圖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好嗎?”他追問道,“我們要不要去看蕾妮?”

  “查理肯定不會答應的。”

  “查理不能阻止你去看你媽媽,她還擁有主要的監護權。”

  “沒有人對我有監護權,我已經成年了。”

  一抹燦爛的笑容閃過他的臉頰:“千真萬確。”

  我想了一會兒才確定是否值得和查理吵架。查理會大發雷霆的——不是因為我去看蕾妮,而是因為我和愛德華一起去。查理會幾個月不理我,最終很可能我又會被關禁閉,不提這件事情肯定會更好。或許再過幾個星期,作為畢業禮物或諸如此類的。

  不過,我很難拒絕現在就去看我媽媽的提議,而不必等到幾個星期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蕾妮了,在更令人高興的情形下見過她是更久以前的事情了。上一次我和她在鳳凰城的時候,我一天到晚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上一次她來到這裡,我或多或少有些神經緊張,留給她的回憶並不是那麼美好。

  或許,要是她看見我和愛德華在一起有多麼開心,她就會告訴查理放鬆一些的。

  我在思考這些的時候,愛德華打量著我的臉。

  我歎了歎氣,說:“這個週末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不想和查理吵架。他剛剛原諒我沒多久,我不想。”

  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我覺得這個週末好極了。”他低聲說。

  我搖搖頭,說:“改天吧。”

  “你並不是被困在這個屋子裡的唯一的人,你知道。”他對我皺著眉頭說。

  懷疑又回來了,這種行為舉止不像他,他總是難以置信地無私。我知道這會寵壞我的。

  “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指出。

  “沒有你,外面的世界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

  聽見他誇大其詞,我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珠子。

  “我是認真的。”他說。

  “我們慢慢來考慮外面的世界,好嗎?比如,我們可以在天使港看部電影……”

  他****著說:“沒關係,我們以後再談。”

  “沒什麼好談的。”

  他聳了聳肩。

  “好吧,那麼,換個話題,”我說,我幾乎忘記了今天下午我擔心的事情——難道這才是他的目的?“吃午飯的時候愛麗絲看見什麼了?”

  我說話的時候緊盯著他的臉,想觀察一下他的反應。

  他的表情很平靜,只不過他琥珀色的眼神稍微變得有些堅硬:“她看見賈斯帕在一個奇怪的地方,在西南部的某個地方,她想,在他以前……的家人附近,但是他沒有回去的意圖,”他歎氣道,“這令她憂心忡忡。”

  “哦。”這和我所期待的相去甚遠,不過,愛麗絲當然會關注賈斯帕的未來。他是她的精神伴侶,她真實的另一半,儘管他們倆並沒有像羅莎莉和埃美特那樣炫耀他們的關係,“為什麼你不早些告訴我?”

  “我沒意識到你注意到了,”他說,“不管怎麼樣,或許沒什麼重要的。”

  令人悲傷的是,我的想像力失去控制了,我和平常完全一樣,思前想後地考慮了整個下午,最後終於得出結論,愛德華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需要心理治療了。

  我們下樓去做作業,以防查理早回來。愛德華沒幾分鐘就做完了,我緩慢艱難地做著微積分作業,直到我決定要給查理做晚餐了。愛德華在一邊幫忙,過於頻繁地看著我的原材料做鬼臉——人類的食物對他而言有些噁心。我照著斯旺祖母的秘方做了一道優酪乳油蘑菇肉湯,因為我要拍馬屁了。這不是我最喜歡的菜,但是這會令查理高興的。

  查理到家的時候心情已經很不錯了,他甚至對愛德華也沒有無禮之處,愛德華和往常一樣托詞不和我們一起吃晚飯。晚間新聞的聲音從前屋飄過來,但是我懷疑愛德華是不是真的在看。

  在狼吞虎嚥地吃下三盤菜之後,查理抬起他的腳把它們放在另一張凳子上,雙手心滿意足地交叉放在脹大的肚皮上。

  “好極了,貝爾。”

  “我很高興你喜歡吃,工作怎麼樣?”他先前吃飯的時候太專注了,根本沒容我和他說話。

  “有點兒慢,哦,實際上慢得要死。馬克和我打了一下午的牌,”他咧開嘴巴笑著承認說,“我贏了,十九手對七手,接著我和比利通了會兒電話。”

  我努力保持相同的神情:“他怎麼樣?”

  “很好,很好,他的關節讓他有些不舒服。”

  “哦,那太糟糕了。”

  “是啊,他邀請我們這個週末到他們家去。他也想邀請克力爾沃特家和烏利家的人過去呢,有點兒像最後的派對一樣……”

  “咻!”是我天才的反應,但是我能說什麼呢?我知道我不會被允許參加狼人派對的,即使有父親監護也不行。我不知道愛德華是否會對查理在拉蒲賽玩有意見,或者既然查理大多數時間都和比利在一起,而他只是個人類,我的父親不會有危險,他會不會這麼認為呢?

  我起身把盤子堆在一起,沒有看查理。我把它們扔在水池裡,打開水龍頭。愛德華靜悄悄地出現了,手裡拿著一條幹毛巾。

  查理歎了歎氣,不一會兒就放棄了,儘管我想他會在我們單獨在一起之後重提話題的。和每天晚上一樣,他邁著沉重的步子朝電視機走去。

  “查理。”愛德華用交談的口吻叫道。

  查理在小廚房的中央停了下來:“有事嗎?”

  “貝拉有沒有跟您提過去年她過生日時,我父母送給她機票讓她去看蕾妮?”

  我正在擦拭的盤子突然跌落下去,它擦過灶台,哐啷一聲掉在地上。盤子沒有打破,但是濺落的肥皂水打濕了房間和我們三個人,查理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些。

  “貝拉?”他驚訝地問道。

  我盯著拾起來的盤子說:“是的,他們是送過我機票。”

  查理咽口水的時候聲音很大,接著他的目光落在愛德華身上,眼睛眯了起來:“沒有,她從來沒提過。”

  “嗯。”愛德華咕噥了一聲。

  “你提到此事有什麼原因嗎?”查理不友善地問道。

  愛德華聳聳肩,說:“它們快過期了,我覺得要是貝拉不用她的禮物的話,埃斯梅會傷心的。而不是她說過什麼。”

  我難以置信地盯著愛德華。

  查理想了一會兒,說:“貝拉,去看看你媽媽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她會高興的。不過,我倒是很驚訝你對此隻字未提。”

  “我忘記了。”我承認。

  他皺了皺眉頭:“你忘記有人給你送過機票?”

  “嗯。”我含糊地應道,轉身面向水槽。

  “我注意到你說它們快要過期了,愛德華,”查理繼續說,“你父母給了她幾張機票?”

  “只是一張給她的……一張給我的。”

  我剛剛弄掉在地上的盤子現在跌落在水槽裡,所以沒發出那麼大的聲音。我能清楚地聽見我爸爸呼出的怒氣,血液湧上了我的臉頰,因為生氣和委屈而惱怒。愛德華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盯著水池裡的肥皂泡,驚慌失措。

  “那不可能。”查理突然暴跳如雷地吼出這些話。

  “為什麼?”愛德華問道,他的聲音充滿了無辜的驚訝,“您剛剛說過,去看看她媽媽是個不錯的主意。”

  查理根本沒理他:“你不許跟他一起到任何地方,年輕的女士!”他叫道。我轉過身來,他正用一個手指頭指著我。

  憤怒無意識地爆發出來,這是對他的語氣的自然反應。

  “我不是個小孩子了,爸爸。我也不再被關禁閉了,您還記得嗎?”

  “哦,是的,是這樣,現在就開始。”

  “為什麼?”

  “因為我說的。”

  “我需要提醒您我是合法的成年人了嗎,查理?”

  “這是我的屋子——你得按我的規矩辦事。”

  我的怒火變成了冰:“要是你想要這麼做的話,你要我今晚就搬出去嗎?或者我還有幾天的時間收拾行李?”

  查理的臉漲得通紅,我突然感到打“搬出去”這張牌很恐怖。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用講道理的語氣跟他說:“我做錯事情,您這麼懲罰我我毫無怨言。爸爸,但是我不打算容忍您的偏見。”

  他氣急敗壞,但是沒說出一句連貫的話。

  “現在,我知道你明白我有權週末去看媽媽。你無法老實地告訴我,要是我跟愛麗絲或者安吉拉一起去的話,你會反對這個計畫。”

  “都是女孩子。”他哼了一聲,點了點頭。

  “要是我跟雅各一起去,你會不高興嗎?”

  我挑了這個名字是因為我知道我父親更喜歡雅各,但是我很快就希望我沒有;愛德華的牙齒緊咬在一起,發出聽得見的劈啪聲。

  我父親努力恢復平靜之後才回答,“會,”他說話的語氣一點兒也不令人信服,“那會讓我不高興。”

  “你是個糟糕的騙子,爸爸。”

  “貝拉——”

  “又不是我跑到維加斯去當歌舞女郎或諸如此類的。我只是去看媽媽,”我提醒他,“她和你一樣享有做父母的權利。”

  他拋給我一個毀滅性的眼神。

  “你在暗示我媽媽照顧我的能力嗎?”

  查理對我的問題中隱藏的威脅退避三舍。

  “你最好希望我別對她提起此事。”我說。

  “你最好不要,”他警告說,“我為此很不高興,貝拉。”

  “你沒有理由不高興。”

  他轉了轉眼珠,但是我敢說暴風雨已經結束了。

  我轉過身把水槽裡的插銷拉出來:“既然我的家庭作業做完了,你也吃完晚飯了,盤子也洗乾淨了,我已解除禁閉了。我現在要出去。我十點半回來。”

  “你要去哪裡?”他的臉,幾乎恢復正常了,現在猛地又漲紅了。

  “我不知道,”我承認,“不過,我會在十英里之內,這樣好了嗎?”

  他哼出一些聽起來不像是同意了的話,然後就踱出廚房了。自然啦,我一贏了這場架就開始感到內疚了。

  “我們要出去嗎?”愛德華問,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熱情。

  我轉過身凶巴巴地看著他:“是的,我想我要和你單獨談一談。”

  他看起來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誠惶誠恐。

  直到我們上了車,確定查理什麼也聽不見了之後,我才開口說話。

  “你幹嗎要那麼做?”我追問道。

  “我知道你想見你媽媽,貝拉——你睡覺的時候一直在說她,實際上是擔心。”

  “我有嗎?”

  他點點頭:“不過,很顯然,你在查理面前是個膽小鬼,所以我代你求情了。”

  “代我求情?你把我拋給鯊魚算了。”

  他轉了轉眼睛:“我認為你不會遇到危險。”

  “我跟你說過我不想跟查理吵架。”

  “沒人說過你非要跟他吵。”

  我憤怒地看著他:“他變得那麼頤指氣使,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與生俱來的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占了上風。”

  他輕聲笑了起來:“哦,那可不是我的錯。”

  我盯著他,思考著。他似乎根本沒注意,他的眼睛凝視著擋風玻璃之外時表情很平靜。什麼東西中斷了,但是我沒法用手指讓它繼續。或許只是我的想像,就和今天下午一樣胡思亂想。

  “突然要去佛羅里達跟比利家的派對有關嗎?”

  他的下巴緊繃起來:“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你在這裡或者在世界的另一頭,都無所謂,你還是不會去的。”

  這就和跟查理在一起一樣——就好像是對待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我咬緊牙關,這樣就不會開始叫喊,我不想也和愛德華吵架。

  愛德華歎了歎氣,當他開始說話的時候聲音又變得溫暖起來,像天鵝絨一樣了,“那麼你今晚想幹什麼?”他問道。

  “我們能去你家嗎?我好久沒見埃斯梅了。”

  他微笑著說:“她會很高興的,特別是當她聽說我們週末要幹什麼之後。”

  我挫敗地****著。

  我們沒有在外面待到很晚,正如我保證的一樣。當我們在屋前停下來的時候,我並不驚訝屋裡的燈還亮著——我知道查理會等著我對我再教訓一番的。

  “你最好別進來,”我說,“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他的思緒相對平靜。”愛德華捉弄道,他的表情令我驚訝我是否錯過了其他的玩笑。他的嘴角一陣顫抖,擠出一個微笑。

  “我們待會兒見。”我悶悶不樂地咕噥道。

  他大笑起來,吻著我的頭頂說:“查理打鼾的時候我就回來。”

  我進屋的時候電視機的聲音很大,有那麼一會兒,我想偷偷地從他面前走開。

  “你能進來嗎,貝拉?”查理叫道,那個計畫也擱淺了。

  要進家門得走五步,我慢悠悠地邁出這幾步。

  “有事嗎,爸爸?”

  “你今晚玩得開心嗎?”他問道。他似乎有些不安,在我回答之前,我尋找著他話中隱藏的其他意思。

  “是的。”我猶豫不決地說道。

  “你們做了什麼?”

  我聳聳肩:“和愛麗絲、賈斯帕一起玩兒。愛德華和愛麗絲下象棋,愛麗絲輸了,然後我和賈斯帕下,結果我輸了。”

  我笑了,愛德華和愛麗絲下象棋是我看到過的最有趣的事情之一。他們坐在那裡,盯著棋盤,幾乎一動不動,而愛麗絲能預見愛德華的下一步棋,而他則能抓准愛麗絲腦海想要走的棋。他們下棋大部分都是在腦海裡進行的,我想他們兩個人都走了兩次卒,這時愛麗絲不經意地拋掉她的王牌,然後就投降了。總共才花了三分鐘。

  查理按了靜音鍵——這可不常見。

  “瞧,有些話我得說。”他皺了皺眉頭,看起來非常不安。

  我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等待著。他看了一會兒我的眼神,然後眼睛看著地面,也沒說什麼其他的話。

  “您要說什麼,爸爸?”

  他歎了歎氣:“我不擅長這種事情,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只好再等。

  “好吧,貝拉,是這樣的,”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直看著他的腳,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你和愛德華看來非常認真,有些事情你得謹慎一些,我知道你現在是大人了,但是你還是很年輕,貝拉,你還需要知道許多重要的事情,當你……哦,當你們身體上接觸的時候……”

  “哦,求你了,求你別說了!”我跳著站起來祈求道,“求你告訴我,你可不是要跟我討論性,查理。”

  他盯著地板:“我是你父親,我有責任,要記住,我和你一樣尷尬。”

  “根據人的經驗,我認為那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不管怎麼樣,媽媽大概在十年前就跟我說過了,你可以脫身了。”

  “十年前你沒有男朋友。”他不情願地咕噥道,我敢說他自己也在和自己放棄這個話題的欲望作鬥爭。我們兩個人都站立著,看著地面,不看彼此。

  “我認為問題的關鍵並沒有發生多少改變。”我輕聲說道,我的臉和他的一樣紅。這根本超越了海德斯的第七獄①,更糟糕的是愛德華意識到查理會跟我談這些,難怪他在車裡會沾沾自喜呢。

  “只要告訴我你們倆會認真負責就行了。”查理祈求道,很顯然他希望地板上破一個洞他就可以鑽進去了。

  “別擔心,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不相信你,貝拉,但是我知道你不願意告訴我這方面的事情,你知道我也不是真的想聽,不過,我會努力態度開明的,我知道時代不同了。”

  我笨拙地大笑起來:“或許時代是不同了,但是愛德華是非常守舊的,你沒什麼好擔心的。”

  查理歎了歎氣,“他當然是。”他低聲咕噥道。

  “咻!”我歎息著說,“我真的希望你別逼著我說出這樣的話來,爸爸,真的。但是……我是……處女,而且我近期也沒有計劃要改變這一狀態。”

  我們倆都畏縮了,不過接著查理的臉就舒展開了,他好像相信我了。

  “我現在可以去睡覺了嗎?求你了。”

  “等一下。”他說。

  “哇,求你了,還有什麼事,爸爸?我求你了。”

  “令人尷尬的部分已經結束了,我保證。”他安慰我說。

  我掃了他一眼,而且心存感激地看見他的臉色現在好多了,也恢復到本來的顏色。他坐進沙發裡,欣慰地歎著氣,關於性的討論終於結束了。

  “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想知道平衡的事情進展如何了。”

  “哦,很好,我想。我和安吉拉今天約好了,我打算幫她寫畢業通知書,只是我們女孩子一起。”

  “那很好,那麼傑克呢?”

  我歎了歎氣:“我還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呢,爸爸。”

  “繼續努力,貝拉,我知道你會做正確的事情的,你是個好人。”

  好。那麼要是我想不出辦法讓雅各感到開心,我就是個壞人囉?那可真是不妥當。

  “當然,當然。”我應和道,機械般的反應幾乎使我笑起來——這是我從雅各那裡學來的,我甚至說話時那副儼然恩人般的語氣都和雅各與他父親說話時的一模一樣。

  “晚安,貝爾。”

  “早上見!”我急匆匆地向樓梯跑去。

  愛德華已經去了很久,他等查理睡著了才會回來——他可能出去狩獵了,或者去消磨時光——那麼我不必急著脫衣服上床睡覺。我現在的心情不適合一個人待著,但是我肯定不能重新下樓和我爸爸一起玩,以防他又想到一些他還沒有談到的關於性教育的話題。想到這兒,讓我不寒而慄。

  那麼,多虧了查理,我精神緊張而焦躁不安。我的作業已經做完了,我的心情也沒有緩和到可以閱讀,或聽音樂。我想給蕾妮打電話告訴她我要去看她的消息,但是接著我就意識到這裡和佛羅里達相差三小時,她現在可能在睡覺。

  我也可以給安吉拉打電話,我想。

  但是我突然意識到,我並不是想和安吉拉講話,而是需要和人說說話。

  我咬著嘴唇,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空洞、黑黢黢的一片。我站在那裡權衡著利弊,不知道時間過了有多久——一方面是為雅各做正確的事情、再次見一見我最親密的朋友、做一個本分的女子,與之相對的則是愛德華生我的氣。大概有十分鐘吧,這段時間久到足以讓我確定前一方面是合情合理的,而後一方面則有些站不住腳。愛德華只不過是擔心我的安全,我知道這方面不會有什麼真正的問題。

  打電話不會起什麼作用,雅各自從愛德華回來後就不再接聽我的電話。此外,我需要見他——見到他和以前一樣微笑。我需要替代他留在我記憶中扭曲的痛苦的臉,如果我還想得到內心的寧靜的話。

  我大概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可以快速地趕到拉蒲賽,然後在愛德華意識到我出去了之前趕回來。已經過了我宵禁的時間,但是,查理會真的介意愛德華沒有參與其中的事情嗎?有個辦法可以弄清楚。

  我拉下我的夾克,一邊朝樓下跑,一邊把胳膊伸進袖子裡。

  查理在看球,他望了我一眼,立即就起疑心了。

  “你介意我今晚去看雅各嗎?”我氣喘吁吁地問道,“我不會待很久的。”

  我一說傑克的名字,查理的表情就軟化成自鳴得意的微笑了,他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訝他的說教這麼快就奏效了。“當然不,孩子,沒問題。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謝謝,爸爸。”我沖出門的時候說道。

  和其他逃犯一樣,當我朝我的卡車小跑過去的時候,我禁不住往身後看了好幾次,但是夜那麼黑,這樣做根本就沒有意義,我得用手去摸卡車側門的把手。

  當我插進鑰匙點火的時候,我的眼睛就開始校準了。我用力地朝左看,但是,發動機沒有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聲,相反,它只是哢嗒響了一聲。我又試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接著我眼角餘光的小動作使我跳了起來。

  “嗨!”當我看到我不是一個人在駕駛室的時候,我嚇得大聲喘息起來。

  愛德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他在黑暗中像一個微弱的光斑一樣,不過,他在轉動一個神秘的黑色物品時雙手在移動。他的雙眼盯著那個物品時開口說話了,“愛麗絲給我打電話了。”他低聲說。

  愛麗絲!該死的。我忘記把她考慮進我的計畫了,他准是讓她監視我了。

  “五分鐘前你的未來非常突然地消失不見了,她感到緊張不安。”

  我的眼睛已經因為吃驚瞪得很大了,現在瞪得更大了。

  “因為她看不見狼,你知道,”他用同樣小的聲音低聲解釋著,“你忘記這一點了嗎?當你決定把自己的命運與他們的混合在一起的時候,你也消失了。你不可能知道這一點,我意識到了,但是你難道不能理解為什麼那會讓我感到有些……不安嗎?愛麗絲看見你消失了,她甚至看不見你是否會回家。你的未來也消失了,就和他們的一樣。”

  “我們也不確定為什麼會這樣,也許是某種他們天生的防禦?”他說話的時候仿佛是對自己說的,他看著我卡車上的發動機零件,在手中撚著它,“那似乎並不可能,既然我毫不困難地就能讀懂他們的想法,至少能讀懂布萊克家的。卡萊爾的理論是因為他們的生活受到其轉化的控制,這與其說是一種決定還不如說是一種不情願的反應。完全不可預測,這改變了他們所有的一切。在他們從一種形式轉變成另一種形式的一瞬間,他們並不是真的存在。未來無法容納他們……”

  我像石頭一樣默不作聲地聆聽著他沉思自語。

  “我會及時修好你的車,好讓你能開著它去上學,假如你想自己開車的話。”他一會兒之後安撫我說道。

  我的嘴唇像麥芽糖一樣粘在一起,我抽回鑰匙,僵硬地從卡車裡爬出來。

  “如果今晚你希望我離你遠一點兒的話,關上你的窗戶,我會理解的。”在我嘭的一聲關上車門之前,他輕聲地說。

  我跺著腳走進屋子裡,也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發生了什麼事?”查理坐在沙發上追問道。

  “車發動不了。”我大聲吼道。

  “要我去看一看嗎?”

  “不用了,我明天早上再試一試。”

  “想要用我的車嗎?”

  我不應該開他的巡邏車,查理肯定不顧一切地想讓我去拉蒲賽,差不多和我一樣不顧一切。

  “不用了,我累了,”我嘟囔著說,“晚安。”

  我跺著腳爬上樓梯,徑直走向我的窗戶。我用力猛地一把拉上金屬框——它哐當一聲關上了,上面的玻璃都在顫抖。

  我凝視著顫抖的黑玻璃,看了很久,直到它靜止不動了。接著我歎了口氣,然後推開窗戶,把窗儘量地敞開。

第三章 動機

  太陽深埋在滾滾的烏雲之中,分不清是否已經日落西沉了。經過長時間的飛行之後——我們一路朝西追趕著太陽,讓人覺得我們在空中根本就沒有移動一樣——特別讓人迷失方向;時間似乎出奇的善變,令我出其不意的是森林逐漸變成了建築群,這提示著我們就快到家了。

  “你一路上非常安靜,”愛德華察覺道,“是不是這個計畫讓你不舒服?”

  “不,我很好。”

  “離開很難過嗎?”

  “我覺得與其說是難過,還不如說是解脫。”

  他挑起眉毛看著我。我知道這無濟於事,而且——我也同樣討厭承認這一事實——沒有必要讓他眼睛看著前方的路。

  “蕾妮在某些方面比查理更加……敏銳,這讓我有些神經質。”

  愛德華大笑起來:“你媽媽的思維很有趣,差不多像小孩子一樣,但是又非常有洞察力,她看問題不同於別人。”

  有洞察力,這樣描述我媽媽很恰如其分——當她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大多數時候蕾妮對自己的生活已經稀裡糊塗了,根本無暇他顧,但是這個週末,她一直都在密切注意著我。

  菲爾很忙——他當教練的高中棒球隊就要打決賽了——單獨與我和愛德華相處只會讓蕾妮的觀察力更加敏銳。欣喜快樂的擁抱和尖叫一結束,蕾妮就開始觀察我們了。她觀察的時候,大大的藍眼睛起初是迷惑不解,而後又變得憂心忡忡。

  今天早上我們一起沿著海灘散步,她想要炫耀她的新家所有的迷人之處,仍然希望這裡的明媚陽光會把我從福克斯誘惑過來,我是這麼想的。她也想要和我單獨說說話,這很好辦,愛德華編了個要寫學期論文的藉口待在家裡。

  在我腦海裡,我再次仔細思索著我們的談話……

  蕾妮和我沿著人行道漫無目的地散步,努力躲在稀稀拉拉的棕櫚樹的樹蔭下。儘管天色還早,熱氣卻讓人透不過氣來。空氣中的濕氣很重,連簡單的呼吸都是對我的肺部的考驗。

  “貝拉?”我媽媽問道,她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沙灘那邊輕輕碰撞的海浪。

  “什麼事?媽媽?”

  她歎了歎氣,沒有看我凝視著她的雙眸:“我有點兒擔心……”

  “出了什麼事?”我立即焦急地問道,“我能做什麼?”

  “不是我的事情,”她搖頭說,“我很擔心你……和愛德華。”

  蕾妮說著他的名字時終於看著我了,她臉上寫滿抱歉的表情。

  “哦。”我咕噥道,眼睛注視著從我們身邊經過的一對在慢跑的人,他們渾身都被汗浸濕了。

  “你們倆比我想像的要認真得多。”她繼續說。

  我皺起眉頭,迅速地在腦海中回顧過去的兩天。愛德華和我幾乎沒有接觸過——至少,在她面前,我不知道蕾妮是否也會給我上一堂有關責任的課。我不介意我和查理那樣的談話,跟媽媽說起來不會令人尷尬。畢竟,在過去十年中,我一直是那個時不時地被她說教的人。

  “你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有些……奇怪,”她低聲說道,眼神憂鬱,前額微皺,“他看你的眼神——是那麼……充滿保護,好像他要衝到你面前為你擋子彈來救你或者怎麼樣一樣。”

  我大笑起來,儘管我還不能看著她的眼神:“這是壞事嗎?”

  “不。”她想找到合適的詞語的時候皺起了眉頭,“只是不一樣。他很關注你……非常小心翼翼。我覺得我並不十分瞭解你們的關係,好像我錯過了什麼秘密一樣……”

  “我想這都是您的想像,媽媽。”我馬上說,努力保持輕鬆的語氣。我心裡有些焦急,我不知道我媽媽看透了多少。她看待世界簡單的方式使她看穿了許多細枝末節,直接洞悉到事物的本質。這以前從來都不會有問題,直到現在,我什麼秘密都不能告訴她。

  “也不僅僅是他,”她雙唇緊繃,防禦性地說,“我希望你能看見自己是怎樣繞著他轉的。”

  “您是什麼意思?”

  “你行為的方式——你甚至想都沒想就圍繞著他調整自己。他動的時候,哪怕只動一點點,你同時也會調整自己的位置。好像磁鐵……或地球引力一樣。你們就像……衛星,或類似的事物一樣,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

  她嘟起嘴巴,盯著地面。

  “別告訴我,”我擠出一個微笑,打趣道,“您又讀神話故事了,是不是?或者這回是科幻小說?”

  蕾妮的臉上湧現出一抹柔和的粉紅色:“那和此事無關。”

  “找到什麼好書沒?”

  “噢,有那麼一本——但是那無關緊要,我們現在在討論你的事情。”

  “媽媽,您不應該迷戀言情小說,您知道您嚇壞自己了。”

  她揚起嘴角說道:“我很蠢,是不是?”

  有半秒鐘我無言以對,蕾妮很容易被動搖。有時候這是好事,因為並不是她所有的想法都是切合實際的,但是她那麼快就被我提到的無關痛癢的瑣事打敗了,特別是因為這一次她又極其正確,看見她這樣讓我心痛不已。

  她抬起頭看著我,我則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並不傻——只是在盡做媽媽的責任。”

  她大笑起來,然後驕傲地指向延伸到藍色的海水邊上的白色沙灘。“難道這一切都不足以使你搬回來和你的蠢媽媽一起住嗎?”她問。

  我誇張地用手擦了一把額頭,接著假裝揪住頭髮。

  “你習慣了潮濕的環境。”她斷言道。

  “您也會習慣雨水的。”我反駁道。

  她開玩笑地用胳膊肘頂了頂我,接著牽著我的手向她的車走去。

  她不再擔心,我現在看起來心情足夠好,而且心滿意足。她仍然含情脈脈地看著菲爾,這讓人感到欣慰。她的生活當然很充實,也很令人滿意。她當然不會那麼想念我,即使是現在……

  愛德華冰冷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我抬頭看著他,眨了眨眼睛,回到了現在。他傾身吻我的額頭。

  “我們到家了,睡美人,是該醒來的時候了。”

  我們在查理的房子前面停了下來。走廊的燈還亮著,巡邏車停在車道上。我仔細查看房子的時候,看見起居室窗戶上的窗簾猛地拉了一下,映出一縷淡黃色的光,照在黑黢黢的草坪上。

  我歎了歎氣,查理當然在翹首以待了。

  愛德華肯定和我想的一樣,因為他過去幫我開門的時候,表情僵硬,眼神冷漠。

  “情況有多麼糟?”我問道。

  “查理不會為難你的,”愛德華保證道,他的音調沒有幽默的跡象,“他想念你了。”

  我猶疑地眯起雙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為什麼愛德華緊張得好像要奔赴戰場一般?

  我的行李袋很小,但是他堅持要幫我拿到屋裡去。查理把門打開,撐著門讓我們進來。

  “歡迎回家,孩子!”查理叫喊的樣子好像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一樣,“傑克遜維爾怎麼樣?”

  “很潮濕,也有很多臭蟲。”

  “那麼蕾妮沒有慫恿你去上佛羅里達大學?”

  “她試過,但是我寧願喝水而不是吸水。”

  查理的眼神很不情願地瞟到愛德華身上:“你玩得開心嗎?”

  “很開心,”愛德華平靜地回答道,“蕾妮非常好客。”

  “那樣……哦,很好,很高興你玩得開心。”查理轉過身背對著愛德華,出其不意地擁抱了我一下,然後把我拖了進來。

  “真感動。”我在他耳邊低語道。

  他低沉地笑了一聲:“我真的很想你,貝爾,你不在的時候這裡的食物簡直糟糕透頂了。”

  “我馬上做飯。”我說話的時候他放開了我。

  “你要不要先給雅各打個電話?今天早上六點鐘以後他每五分鐘就打電話來煩我,我答應他在你還沒放好行裝之前我就會讓你給他回電話。”

  我沒必要看愛德華就知道他在我身邊一動不動,冷冰冰的,那麼這才是他緊張的原因。

  “雅各想跟我說話嗎?”

  “非常想,我不得不這麼說。他不願意告訴我是什麼事——只是說很重要。”

  就在那時電話鈴響了起來,發出的聲音讓人顫動,似乎也很緊急。

  “又是他,我願意拿我下個月的工資打賭。”查理低聲說道。

  “我知道了。”我邊說邊匆匆忙忙地跑進廚房。

  愛德華跟在我身後,而查理則跑進了起居室。

  鈴聲響了一半我就一把抓起電話,然後轉過身面對著牆,說:“喂?”

  “你回來了。”雅各說。

  他那熟悉而沙啞的聲音讓我心中湧起一股思念的感覺,湧遍我的全身。數不清的記憶在我腦海裡旋轉,亂作一團——佈滿鵝卵石的沙灘上,零零星星地漂著的浮木樹,塑膠棚搭成的車庫,紙袋裡面溫暖的汽水,一間微型臥室裡的小得可憐的破爛沙發。他深邃的黑色眼眸裡滿含著笑意,環繞在我身邊的熱得發燙的大手,潔白的牙齒和黝黑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他的臉上總是掛著一抹開心的笑容,好像是通往神秘之門的鑰匙一樣,而那扇門只有同類的靈魂才能進入。

  感覺就像思鄉一樣,這種對某個地方、某個人的想念保護著我不必害怕漆黑的深夜。

  我清了清嗓子,掃去激動的心情,“是的。”我回答說。

  “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雅各追問道。

  他生氣的語氣立即讓我望而卻步了,我趕忙解釋道:“因為我剛踏進家門不到四秒鐘,查理還沒來得及說完你打過電話,你的電話就打斷了他。”

  “噢,對不起。”

  “沒事,那麼,你為什麼要騷擾查理?”

  “我要和你談一談。”

  “是的,我自己也想到這一點了,說吧。”

  他暫停了片刻,問道:“明天你去上學嗎?”

  我皺了皺眉頭,沒法弄清楚他問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當然去啦,為什麼不去呢?”

  “我不知道,只是好奇。”

  然後又是停頓。

  “那麼你到底想要說什麼,雅各?”

  他有些猶豫:“沒什麼,真的,我想,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是的,我知道。我很高興你打電話給我,傑克,我……”但是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我想告訴他我現在在去拉蒲賽的路上,但是我不能告訴他。

  “我得掛電話了。”他突然說道。

  “什麼?”

  “我很快就會給你打電話的,好嗎?”

  “但是傑克……”

  他已經掛了,我難以置信地聽著掛斷的聲音。

  “真短。”我不滿地嘀咕道。

  “一切都好嗎?”愛德華問道。他的聲音很低,也很小心。

  我慢慢地轉身面對他,他的表情十分坦然——難以讀懂。

  “我不知道,我想知道他有什麼事。”雅各騷擾查理一整天就是為了問我去不去上學,這簡直毫無意義。如果他想聽到我的聲音,那麼他為什麼這麼快掛電話?

  “你的猜測可能比我的要準確。”愛德華說道,他的嘴角隱隱約約閃過一抹苦笑。

  “哦。”我咕噥了一聲,這倒是真的。我對傑克瞭若指掌,要弄清楚他的動機並不是件複雜的事情。

  我的思緒飄到幾英里之外——大概離這裡十五英里的地方,在往拉蒲賽去的路上——我開始在冰箱裡翻來翻去,找到一些給查理做晚飯的材料。愛德華斜靠著灶台,我遠遠地就知道他的眼睛注視著我的臉,但是他看得如此入神,根本顧不上擔心他在我臉上所看到的一切。

  關於學校的話題對我而言就好像一把鑰匙一樣。那是傑克問我的唯一的問題,而且他在尋找某種東西的答案,否則他不會如此鍥而不捨地騷擾查理。

  那麼,為什麼他會關心我的出勤記錄呢?

  我努力合乎邏輯地思考這個問題。那麼,要是我明天不去學校,對雅各而言會有什麼問題呢?期末考試臨近,我卻逃了一天課,查理已經讓我很難應付了,但是我說服了他,一個星期五不會讓我的學習脫軌的,傑克基本上就不會在乎這些。

  我的大腦想不出有見地的點子,或許我錯過了一些至關重要的資訊。

  過去三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改變,這個改變是那麼重要,居然會讓雅各打破長期以來拒絕接聽我的電話與我聯繫的僵局呢?三天又會有什麼樣的不同呢?

  我筆直地站在廚房中央,手中的一包冰凍漢堡包從麻木的指縫中滑了下去。我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來不及阻止它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愛德華一把接住了它,然後把它扔在灶臺上,此時他的雙臂已經環抱著我,嘴唇貼近我的耳朵呢喃道:“怎麼啦?”

  我搖了搖頭,有些暈頭轉向。

  三天可以改變一切。

  難道剛才我不是一直在想上大學是多麼不可能的事情嗎?在剛剛發生使我的生命得以永恆的轉變,這樣我就可以與愛德華永遠廝守在一起了,同時還要經歷痛苦不堪的頭三天,在這之後,我又怎麼可能到任何靠近人群的地方呢?這種轉變會使我永遠成為饑渴的囚徒……

  查理跟比利說過我消失了三天嗎?比利得出結論了嗎?雅各實際上是在問我還是不是人類嗎?他是在確認沒有人違背狼人的條約,即卡倫家族沒有人敢咬人……只是咬,而不是殺人……

  但是他真的認為假如那樣的話,我會回家見查理嗎?

  愛德華搖了搖我的身體,“貝拉?”他問道,現在他真的有些焦急。

  “我想……我想他是在查看,”我低聲說道,“查看以確保——我的意思是,我還是人類。”

  愛德華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我的耳邊響起一陣低沉的噝噝聲。

  “我們得離開,”我輕聲說道,“在此之前,那樣的話就不會違背條約。我們再也不能回來了。”

  他用雙臂緊緊地抱著我,說道:“我知道。”

  “啊哼!”查理在我們身後大聲地清理嗓子。

  我跳了起來,一把推開愛德華的胳膊,臉漲得發熱。愛德華靠在灶臺上,流露出嚴厲的眼色。我能看見他眼中的擔憂,還有憤怒。

  “如果你不想做晚飯,我可以叫個比薩。”查理提醒說。

  “不,沒關係,我已經開始做了。”

  “好吧。”查理說道。他雙手抱胸,讓自己倚靠在門框上。

  我歎了歎氣,開始做飯,試圖忽略我的觀眾。

  “如果我要你做什麼,你會信任我嗎?”愛德華問道,他溫柔的聲音裡有些熱切。

  我們差不多快要到學校了。愛德華剛才還很放鬆,一路上和我開著玩笑呢,現在他的雙手突然緊緊地抓住方向盤,手關節捏得很緊,竭力避免把它撕成碎片。

  我注視著他焦慮的神情——他的目光看得很遙遠,就好像他在傾聽遠方的聲音一樣。

  他的緊張令我的脈搏條件反射般地加速跳動起來,不過,我還是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那要看是什麼事了。”

  我們把車開到了學校停車場。

  “我就擔心你會這麼說。”

  “你想要我做什麼,愛德華?”

  “我想要你待在車裡,”他把車停在了老地方,一邊熄火一邊說道,“我想要你在我回來找你之前一直待在這裡等我。”

  “但是……為什麼?”

  就在那時我看見了他。即使他沒有靠在黑色的摩托車上,違規地把車停在人行道上,人們也很難忽視他,因為他的個頭比其他學生高出一大截。

  “哦。”

  雅各的臉上戴著一張平靜的面具,這我一眼就能看穿。這種表情是他下定決心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控制住自己的時候才有的。這讓他看起來和山姆——最年長的那個狼人,也是奎魯特狼人幫的酋長——一樣,但是雅各從來都沒做到山姆身上散發出來的從容不迫。

  我已經忘記了這張臉曾讓我多麼困擾。儘管我在卡倫一家回來之前已經開始瞭解山姆了——即使,當雅各裝出他的表情時,我會不由自主地討厭山姆,這使我永遠無法完全抖掉對他的厭惡之情——但我還是開始逐漸喜歡他了。那是一張陌生人的臉龐,一旦他戴上這副面具後,就不是我的雅各了。

  “昨天晚上你過早地作出了錯誤的結論,”愛德華低聲說道,“他詢問學校的事情是因他知道我會在你所在的地方。他在尋找一個有目擊證人的安全的地方和我談一談。”

  那麼昨天晚上我對雅各的動機判斷失誤,錯過了某些資訊,這才是問題所在。比如,雅各到底為什麼想要和愛德華談一談。

  “我不會待在車裡的。”我說道。

  愛德華輕輕地****道:“當然不會了,好吧,讓我們去面對這一切吧。”

  我們手挽手朝他走去的時候,雅各的臉變得僵硬起來。

  我也注意到其他的臉——我那些同學的臉。我注意到當他們注視著雅各時——他的身軀長達六英尺七英寸,肌肉發達的程度不是正常的十六歲半的少年應該有的——個個都瞪大了雙眼。我看見那些眼睛打量著他身上的黑色緊身T恤衫——還是短袖的,儘管現在天氣一反常態的涼爽——還有那條全是窟窿、沾滿油漬的牛仔褲,以及那台他斜靠在上面的閃閃發亮的摩托車。他們的眼睛沒有停留在他的臉上——他的表情流露出來的資訊令他們飛快地把眼神移到別處去了。我也注意到每個人和他保持著足夠寬的安全距離,沒有人敢侵犯這個幻想出來的空間。

  我突然感到震驚不已,我意識到雅各在他們看來是個危險分子,這是多麼奇怪的事情啊!

  愛德華在離雅各幾碼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我敢說讓我離狼人那麼近,他感到非常不安。他不著痕跡地把手朝後移了移,把我拉到略微靠在他身後的地方。

  “你本來可以叫我們的。”愛德華說話時的語氣猶如鋼鐵那麼生硬。

  “不好意思,”雅各回答說,他的臉此刻變成了譏諷的表情,“我的快速撥號簿裡沒有螞蟥。”

  “你本來可以在貝拉家找到我的,那是當然的。”

  雅各收緊下巴,眉毛擰到一塊兒,沒有回答。

  “這個地方根本就不合適,雅各,我們可以稍後再談嗎?”

  “當然,當然。放學後我會在你家附近的地穴裡等你,”雅各不屑地說,“現在有什麼問題嗎?”

  愛德華嚴厲地看了看周圍,他的眼睛停留在那些幾乎不在聽力範圍之內的目擊證人身上。有幾個人在人行道上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們的眼睛閃閃發光,充滿期待,就好像他們希望一場鬥毆能夠緩解星期一早上沉悶乏味的氣氛一樣。我看到泰勒?克勞雷用肘輕輕地推了推奧斯丁?馬克斯,他們兩個都在去上課的路上停了下來。

  “我已經知道你來這兒要說什麼了。”愛德華提醒雅各的聲音非常小,我幾乎沒辦法領會它的意思,“資訊已經收到了,想要警告我們。”

  愛德華眼神憂慮,飛快地向下掃了我一眼。

  “警告?”我茫然地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你沒有告訴她?”雅各問道,他瞪大雙眼,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什麼,你害怕她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請你放棄這個提議,雅各。”愛德華聲音平靜地說道。

  “為什麼?”雅各質問道。

  我疑惑不解地皺起眉頭,問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愛德華?”

  愛德華只是憤怒地盯著雅各,好像他沒聽見我的話一樣。

  “傑克?”

  雅各朝我挑起眉毛,“他難道沒有告訴你他的兄……兄弟星期六晚上越界了?”他問道,語氣中充滿濃厚的諷刺意味。接著他的眼神忽地轉回到愛德華身上,“保羅完全有理由在……”

  “那是一片無人之地!”愛德華噓聲說道。

  “那不是!”

  雅各的憤怒一目了然,他的雙手顫抖起來。他搖了搖頭,深深地吸了滿滿兩口氣。

  “埃美特和保羅?”我低聲問道。保羅是雅各的狼人兄弟中最衝動的一個。他是那天在樹林裡失控的那個——咆哮著的灰熊的記憶突然自己栩栩如生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中。“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打架了嗎?”我的聲音由於驚慌不由得變得尖銳起來,“為什麼?保羅受傷了嗎?”

  “沒有人打架,”愛德華只是對著我,平靜地說道,“沒有人受傷,別著急。”

  雅各用懷疑的眼神盯著我說:“你根本什麼都沒告訴她,是不是?那就是你把她帶走的原因嗎?這樣她就不會知道那……”

  “現在就走吧。”愛德華只等他說了一半就打斷了他,他的臉突然間變得非常嚇人——真的很嚇人。有那麼一會兒,他看起來就像……就像吸血鬼。他毫不掩飾心中的邪惡,怒氣衝衝地盯著雅各。

  雅各挑起眉毛,卻一動不動:“為什麼你不告訴她?”

  他們一言不發地對視著彼此,看了很久很久。越來越多的學生聚集到泰勒和奧斯丁身後,我看見邁克站在本的旁邊——邁克的一隻手搭在本的肩膀上,好像要抓緊他讓他待在原地一樣。

  在這死一般的沉寂裡,所有的細節隨著我直覺的迸發,突然一一浮現了——

  一些愛德華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

  一些雅各不會隱瞞我的事情。

  一些卡倫家族和狼人都出現在樹林裡危險地彼此靠近的事情。

  一些令愛德華無論如何也堅持讓我飛越這個國度的事情。

  一些愛麗絲上個星期就預見到的事情——愛德華為此對我撒謊了。

  一些我無論如何都在等待的事情。一些我知道會再次發生的事情,其程度不亞於我可能希望它們不要發生。這永遠都不會結束,不是嗎?

  我聽見穿過我的嘴唇的空氣,急促地發出“呵,呵,呵,呵”的聲音,但是我無法讓它停下來,就好像學校在震動一般,好像發生了地震一樣,但是我知道是我自己在顫抖才造成了這種錯覺的。

  “她回來找我了。”我咽下一口氣才擠出這幾個字。

  維多利亞在我死之前決不會收手的。她會使同樣的事情一再發生——佯攻,逃跑,佯攻,逃跑——直到發現我的保護者防護中的缺口。

  或許我會很走運,或許沃爾圖裡家族會先來找我——至少,他們殺死我的速度會更快。

  愛德華緊緊地把我摟在他身側,身體彎曲著,這樣他就正好擋在我和雅各之間,他雙手焦慮地輕撫我的臉,“沒事的,”他輕聲對我說,“沒事的。我決不會讓她靠近你的,沒事的。”

  接著他憤怒地瞪著雅各,說道:“這回答了你的問題嗎,雜種狗?”

  “你認為貝拉沒有權利知道此事?”雅各爭辯道,“這是她的生活。”

  愛德華壓低了他的聲音;即使泰勒朝前走了幾英寸,還是聽不見他所說的話:“在她絕不會有危險的情況下,為什麼要她擔驚受怕?”

  “與其被人欺騙,不如擔驚受怕。”

  我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但是淚水在我的眼中打轉,在我的眼瞼後面我能看見——我能看見維多利亞的臉,她的嘴唇拉扯到牙齒後面,深紅色的眼睛裡閃爍著揮之不去的深仇大恨;她把她的情人——詹姆斯的死歸咎於愛德華。不把他心愛的人也從他身邊搶走的話,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愛德華用指尖擦乾我臉頰上的眼淚。

  “你真的認為讓她受傷害比保護她更好?”愛德華低聲問道。

  “她比你想像的要堅強,”雅各說,“而且她經歷過比這更糟糕的事情。”

  突然,雅各的表情發生了變化,他心懷叵測、奇怪地盯著愛德華。他眯著眼睛,好像他在腦中解答數學難題一樣。

  我感到愛德華退卻了。我朝上瞟了他一眼,他的臉因為痛苦而非其他的原因而扭曲了。在宛如死亡般的瞬間裡,這讓我想起我們在義大利的那個下午,沃爾圖裡那令人毛骨悚然、城堡式的房間裡,就是在那裡簡用她的致命天賦折磨著愛德華,只是用她的思想使他痛苦不堪,飽受煎熬……

  記憶讓我立即從近乎歇斯底里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令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腦海中清晰明瞭起來。因為我寧願維多利亞殺死我一百次,也不願意看見愛德華再受那樣的罪。

  “這倒是很有趣。”雅各一邊說著,一邊大笑著看著愛德華的臉。

  愛德華突然一驚,不過他頗為費勁地使自己的表情平復下來,他無法完全掩飾起眼中的痛苦。

  我瞪大眼睛,眼神從愛德華的痛苦不堪掃視到雅各的冷嘲熱諷。

  “你對他做了什麼?”我問道。

  “沒什麼,貝拉,”愛德華平靜地告訴我,“只不過雅各的記憶力很好罷了,沒關係。”

  雅各咧開嘴巴笑了起來,愛德華又突然警覺起來。

  “快停下來!不管你在做什麼!”

  “當然啦,只要你想的話,”雅各聳了聳肩膀,“不過,要是他不喜歡我記得的事情的話,那是他自己的錯。”

  我氣憤地盯著他,他則頑童似的對我笑了笑——就好像小孩子在做他明白不應該做的事情,而被那個他知道不會懲罰他的人發現了一樣。

  “校長在路上,他要規勸大家別在校園裡閒逛,”愛德華輕聲對我說道,“我們去上英語課吧,貝拉,這樣你就不會牽連進來。”

  “他保護得有些過頭了,是不是這樣?”雅各問道,不過他只是對我在講話而已,“小麻煩會讓生活更有趣。讓我猜一猜,你玩得開心卻沒有得到批准,對不對?”

  “閉嘴,傑克!”我說道。

  雅各大笑起來:“那聽起來像是在說‘是的’。嘿,要是你還想生活中有些樂趣的話,你可以來見我,我的車庫裡還放著你的摩托車呢。”

  這個消息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你應該賣掉它的,你答應過查理你會賣的。”要是我沒代表雅各求情的話——畢竟,他為了兩輛摩托車花費了好幾個星期的精力,他也應該得到回報——查理肯定會把我那輛摩托車扔進鄧普斯特爾垃圾罐①的,或許他還會一把火燒掉垃圾罐呢。

  “是的,對。好像我會那樣做一樣,它屬於你而不是我。不管怎麼樣,我會一直留著它,直到你想把它要回去。”

  我記憶中的一抹微笑突然在他的嘴角閃動起來。

  “傑克……”

  他身體向前傾,神情變得真誠起來,挖苦嘲諷悄然隱退:“我想以前我可能做錯了,你知道,就是關於不能夠做朋友的事情。或許,我們能夠做到,在我這一邊,過來見我吧。”

  我意識到愛德華就在眼前,他的胳膊仍然保護性地環抱著我,像石頭一樣一動不動。我朝他看了一眼——他表情平靜,耐心地等待著。

  “我,呃,不知道,傑克。”

  雅各一下子放下了他那種對抗性的偽裝,好像愛德華根本不在場一樣,或者至少決心這麼做:“我每天都很想念你,貝拉。沒有你,生活完全不一樣。”

  “我知道,而且我很抱歉,傑克,我只是……”

  他搖了搖頭,歎氣道:“我知道。沒關係,對嗎?我想我會度過,或者諸如此類的。誰需要朋友?”他扮了個鬼臉,有些故作勇敢地想掩飾住自己的痛苦。

  雅各的痛苦總是激起我的保護欲。這並不完全合理——雅各幾乎不需要我提供任何身體上的保護。但是,我的胳膊夾在愛德華的胳膊下面,急切地想伸向他。環抱住他寬大、溫暖的腰,在默默無言中表示接納與安慰。

  愛德華護著我的手臂變成了一種束縛。

  “好了,去上課吧,”一個嚴厲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趕快走,克勞雷先生。”

  “去上學,傑克。”我輕聲說道,一聽出那是校長的聲音我就焦急不安起來。雅各上的是奎魯特學校,但是仍然可能會因為違紀或類似的事情而捲入麻煩。

  愛德華鬆開了我,只是牽著我的手,又把我拉到他的身後。

  格林先生從圍觀的人群中擠了過來,他的眉間愁雲密佈,仿佛他那雙小眼睛已經預見到不祥的暴風雨。

  “我是認真的,”他威脅著說,“我再轉身過來發現誰還留在這裡的話,就關那個人的禁閉。”

  他話還沒說完人群就散開了。

  “啊,卡倫先生,你在這兒還有事情嗎?”

  “沒有,格林先生,我們只是在去上課的路上。”

  “很好。我好像不認識你的朋友。”格林先生把嚴厲的目光轉到雅各身上,“你是這裡的新生嗎?”

  格林先生的眼睛打量著雅各,我能看見他得出的結論和其他人一樣:危險。製造麻煩的人。

  “不是。”雅各回答道,一抹假笑浮現在他寬厚的嘴唇上。

  “那麼,我建議你,在我叫員警之前,馬上從校園裡離開,年輕人。”

  雅各的假笑變成了露齒而笑,而且我知道他正想像著查理出現在這裡逮捕他呢。這樣的笑容苦不堪言,太戲謔而無法讓我感到開心,這不是我一直等待著想要見到的笑。

  雅各說道:“是的,先生。”接著快速地敬了個軍禮,然後爬上車,在人行道上發動了摩托車。引擎咆哮起來,接著當他猛地掉頭時輪胎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幾秒鐘之後,雅各就消失不見了。

  格林先生看到這一幕時咬牙切齒地說道:“卡倫先生,我希望你讓你的朋友不要再出現在這裡了。”

  “他不是我的朋友,格林先生,但是我會把您的警告轉告給他的。”

  格林先生嘟起嘴巴,很顯然,愛德華十全十美的成績以及完美無瑕的記錄是格林先生評估此事的因素之一:“我明白了。如果你擔心任何麻煩,我會很樂意……”

  “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格林先生,不會有任何麻煩。”

  “我希望你是對的。那麼,好吧,上課去吧,你也是,斯旺小姐。”

  愛德華點點頭,迅速地把我拉向英語樓。

  “你身體還好,可以去上課嗎?”我們從校長身邊走過後,他低聲問我。

  “是的。”我小聲回答說,並不十分確定我是否在說謊。

  我感覺舒不舒服並不是最重要的考量,我需要立即和愛德華談一談,而英語課堂決不是我心中談話的理想之地。

  但是格林先生就在我們身後,沒有其他的選擇。

  我們到教室的時候,稍微有些遲到,所以馬上坐了下來。貝爾蒂先生正在背誦弗羅斯特的詩。他對我們的晚到視而不見,拒絕讓我們打斷他的節奏。

  我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開始寫起來,由於急躁,我的字跡比我們正常情況下更加難以辨認。

  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一切。說說保護我的事情,求你了。

  我把紙條推到愛德華面前。他歎了歎氣,接著開始寫。他花的時間沒有我多,儘管如此,在他把紙片推到我面前之前,他已經用自己獨特的書法寫了整整一段。

  愛麗絲看見維多利亞回來了。我把你帶出小鎮只不過是為安全起見——她根本沒有機會在任何地方接近你。埃美特和賈斯帕差不多都已經抓住她了,但是維多利亞似乎有某種躲避的本能。她徑直逃到奎魯特的邊界上去了,好像她從地圖上讀到這一點一樣。愛麗絲的預見力由於奎魯特的捲入起不了作用。公平地說,奎魯特人可能也會抓到她的,要是我們沒有妨礙他們的話。那個大灰熊以為埃美特越界了,就開始抵抗了。當然,羅莎莉對此作出了反應,每個人結果都丟開追趕的物件,保護自己的同伴了。卡萊爾和賈斯帕在事情失控之前讓事情平息下來,但是,到那時之前,維多利亞就已經逃跑了。這就是全部。

  我看著紙面上的字母皺了皺眉頭。所有的人都在上面——埃美特、賈斯帕、羅莎莉,還有卡萊爾。或許還有埃斯梅,儘管他沒有提到她。還有保羅以及其他的奎魯特狼人團體。要演變成一場戰爭,使我未來的家人和老朋友們互相為敵,很可能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情,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可能會受傷。我想像著狼人可能遭遇到最大的危險,而一想到愛麗絲站在巨大的狼人附近搏鬥……我就感到渾身戰慄。

  小心翼翼地,我用橡皮擦掉整段話,接著在上面寫道:

  查理呢?她很可能也找過他。

  愛德華在我還沒寫完之前就開始搖頭了,很顯然他想要弱化查理所面臨的危險。他伸出一隻手,但是我對此視而不見,又開始寫道:

  你不可能知道她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你不在這裡,去佛羅里達不是個好點子。

  他從我手底下把字條拉過去。

  我沒打算把你一個人送走。由於你的好運氣,連黑匣子都無法倖存。

  那根本就不是我的本意,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不讓他和我一起去。我的意思是我們本應該一起待在這兒的。但是我的注意力被他的反應轉移了,還有些惱羞成怒,好像我飛越祖國而沒能讓飛機著陸一樣。非常有趣。

  那麼,比如我的黴運的確讓飛機墜毀了,那麼你又該怎麼辦呢?

  為什麼飛機要墜毀?

  他現在正試圖掩飾自己的微笑呢。

  飛行員醉死了。

  那很簡單,我會開飛機。

  當然了。我嘟起嘴巴,不打算就此作罷。

  兩個引擎都爆炸了,死神跟我們一起飛快地朝地球墜落。

  我會一直等到我們就要落地之時再緊緊地抓住你,然後踢開機艙,往下跳。接著我會帶著你跑回事發地點,踉踉蹌蹌地走出來就好像我們是歷史最幸運的兩個倖存者一樣。

  我無言以對地盯著他。

  “怎麼啦?”他小聲問道。

  我害怕地搖了搖頭,說了聲“沒什麼”。

  我擦掉這段令人驚惶不已的對話,又寫了一行:

  下次你再告訴我。

  我知道還會有下一次的,這種規律一直會持續直到失去某個人。

  愛德華久久地凝視著我的雙眼,我想知道我的臉色看起來怎麼樣——感覺很冰冷,那麼血液還沒有回到我的臉頰上來,我的眉毛仍然是濕的。

  他歎了歎氣,點了點頭。

  謝謝。

  紙條突然從我手下消失了。我抬起頭,驚訝地眨了眨眼睛,貝爾蒂先生正好走到過道這裡。“有什麼事情你想要和大家分享嗎,卡倫先生?”

  愛德華無辜地抬起頭,伸手拿過資料夾上面的一遝紙,“我的筆記?”他問道,聽起來有些迷惑不解。

  貝爾蒂先生掃了一眼筆記——毫無疑問,上面一字不漏地記下了他講的課——然後,皺著眉頭走開了。

  正是在稍晚些的時候,上微積分課時——唯一一堂愛德華不和我一起上的課——我聽到了流言飛語。

  “我把錢押在那個大個子印第安人身上。”有人如是說。

  我抬頭匆匆地瞥了一眼,看見泰勒、邁克、奧斯丁和本的頭簇擁在一起,他們沉浸在談論之中。

  “是的,”邁克小聲說道,“你看見那個叫雅各的小孩子的個頭了嗎?我想他可以扳倒卡倫。”聽起來邁克對這想法感到很高興。

  “我不這麼看,”本不認可他的看法,說道,“愛德華身上有種力量。他總是如此……自信,我有種感覺他會保護好自己的。”

  “我站在本這邊,”泰勒認同道,“此外,要是那個小孩狠狠地揍了愛德華,你知道他的那些兄弟肯定會幫忙的。”

  “你最近去過拉蒲賽嗎?”邁克問道,“勞倫和我一兩個星期前去海灘邊,相信我,雅各的朋友們和他一樣高大。”

  “哈,”泰勒說道,“這事沒鬧大,真是糟糕。瞧,我們永遠沒法弄清楚到底結局會怎樣。”

  “在我看來,這事還沒結,”奧斯丁說道,“或許,我們得等著瞧。”

  邁克張開嘴巴笑著說:“有人有興趣打賭嗎?”

  “我賭雅各,十美元。”奧斯丁馬上應和道。

  “我賭卡倫,十美元。”泰勒也跟著說。

  “我賭愛德華,十美元。”本附和說。

  “雅各。”邁克說道。

  “嘿,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奧斯丁好奇地問,“那可能會影響雙方的機會。”

  “我猜得到。”邁克說道,接著他和本、泰勒同時朝我看了一眼。

  從他們的表情判斷,他們當中沒有人意識到我聽得見他們所說的話,他們全部迅速地看向別處去,煞有介事地在課桌上胡亂地翻課本。

  “我還是賭雅各。”邁克壓低聲音咕噥道。

第四章 本能

      

  我這個星期都很倒楣。

  我知道本質上什麼都沒改變。好吧,維多利亞沒有放棄,不過我何時幻想過她會放棄呢?她再次出現只不過再次確定了我已經知道的事,沒有理由再次驚慌失措。

  不過那是理論上的,不驚慌失措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現在離畢業只有幾個星期了,但是我不知道虛弱大方地等待即將來臨的災難,坐以待斃是不是有些愚蠢。當人類似乎太危險了——簡直就是引火焚身。像我這樣的人不應該是人類,像我這樣運氣的人應該不會感到那麼無助。

  但是沒有人會聽我的。

  卡萊爾說過:“我們共有七個人,貝拉,而且愛麗絲和我們在一起,維多利亞不會讓我們措手不及的。為了查理,我認為我們必須堅持原計劃,這很重要。”

  埃斯梅也說過:“我們決不讓任何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甜心。你知道這點,求你別擔心。”接著她吻了吻我的額頭。

  埃美特也說:“我真的很高興愛德華沒有殺死你,你在我們身邊的時候一切都變得更加有趣了。”

  羅莎莉則怒火中燒地盯著他。

  愛麗絲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睛,說道:“你讓我感到不舒服。你並不是真的擔心此事,對嗎?”

  “要是這件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話,為什麼愛德華把我拽到佛羅里達去了?”我追問道。

  “愛德華只是有那麼一丁點兒反應過激了,難道你還沒注意到嗎,貝拉?”

  賈斯帕悄悄地消除了我體內所有的惶恐和緊張,他那種控制氣氛的天賦讓人備感好奇。我感到安心了,任憑他們說服我放棄沒完沒了的爭辯。

  當然啦,愛德華和我一走出屋子,那種平靜就支離破碎了。

  結果,達成的共識是我只需要忘記有個瘋狂的吸血鬼跟蹤著我,企圖殺死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我的確試過了,而且令人驚訝的是,除了我目前的狀況也在瀕臨滅絕物種清單上之外,仔細想想,還有其他的事情差不多一樣令人緊張不安……

  因為愛德華的反應是這些事情當中最令人感到洩氣的。

  “在你和卡萊爾之間,”他說,“當然,你知道在你我之間任何時候只要你願意,我都願意做那件事,你知道我的條件。”然後他就像天使般地笑了起來。

  啊。我確實知道他的條件。愛德華答應過我無論何時我想要的話他都會改變我……只要我先答應嫁給他。

  有時候我懷疑他是不是假裝沒法讀懂我的心思的。不然的話,他怎麼會正好開出我難以接受的條件呢?這是會令我放慢作決定的速度的一個條件。

  總而言之,這個星期非常不走運,而今天又是這個星期裡最倒楣的一天。

  愛德華不在已經夠糟糕的了,愛麗絲預見到這個星期不會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因此我堅持讓他趁機和兄弟們一起去狩獵。我知道讓他在附近輕而易舉地狩獵令他感到厭倦。

  “去玩一玩,”我告訴他,“替我打包幾頭美洲獅回來。”

  我決不會告訴他,他不在的時候我有多麼難過——這會重新勾起被我拋棄的夢魘。要是他知道此事的話會感到非常難過,而且會過於擔心而不會離開我的,哪怕是由於迫不得已的原因,他也會這麼想的。就好像剛開始一樣,那時他剛從義大利回來。他的金色眼睛變黑了,他所遭受的饑渴已經超越了他必須承受的程度。所以我故作堅強,只要看到埃美特和賈斯帕要去狩獵我都會把他踢出門。

  不過,我想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有那麼一點兒。今天早上我枕邊有一張便條,上面寫著:

  我會在你還來不及想我的時候就回來的,

  看好我的心——我把它留在你身邊了。

  就這樣,除了星期六早上我要在牛頓奧林匹克運動用品商店值早班,借此轉移我的注意力之外,現在我感到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當然啦,哦,還有愛麗絲告訴我的如此令人欣慰的約定。

  “我會在家附近狩獵,要是你需要我的話,我十五分鐘內就能趕到,我會密切注視周遭的一切動靜的。”

  此話可理解為:不要因為愛德華不在就嘗試有趣的事情。

  愛麗絲當然和愛德華一樣能幹,她會破壞我的卡車。

  我努力積極地看待問題。下班後,我和安吉拉約好幫她寫畢業典禮通知書,這也會分散我的注意力。查理因為愛德華不在心情好極了,那麼我不妨享受一下這段時光。要是我悲慘到要愛麗絲陪我過夜的話,她也會陪我的。到了第二天,愛德華就回家,我就獲救了。

  由於不想過早地去上班,我悠閒地吃著早餐,一次一個保健麥圈①。接著,洗好碗之後,我把冰箱上的冰箱貼都整理成了一條直線。或許,我得了強迫症。

  最後兩個冰箱貼——圓圓的,黑色的,很實用,這兩個是我最喜歡的,因為它們輕而易舉地就能將十頁厚的紙固定在冰箱上——它們現在不願意跟我合作,不願意被固定在上面。它們兩極對立,每次當我要把最後一個擺成一條線的時候,另外一個就會脫位。

  由於某種原因——或許是即將來臨的狂熱——這可真的令我很惱火。為什麼它們就不能表現好一些呢?我愚蠢而頑固,一直要把它們拼在一起,就好像我期待著它們突然會放棄不合作一樣。我本來可以抽掉其中一個,但是那樣感覺就像被打敗了一樣。最後,與其說是被冰箱貼激怒了,還不如說是被我自己激怒了,我把它們從冰箱上一把拉了下來,捏在兩隻手裡。這需要些力氣——它們強得足以承受毆打——但是我硬是把它們兩個拼湊到了一起。

  “瞧,”我大聲叫了出來——對這兩個沒有生命的物體說道——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這沒什麼可怕的,難道不是嗎?”

  我像白癡一樣杵在那裡,不願承認我根本無法繼續對抗科學規律。接著,我歎了歎氣,將兩塊冰箱貼重新貼在了冰箱上,兩個之間隔了足足有一英尺。

  “沒必要如此頑固。”我咕噥道。

  時間仍然很早,但是我決定最好在這兩個沒生命的東西對我說話之前走出家門。

  我到牛頓商店的時候,邁克有模有樣地用幹拖布打掃走道,他媽媽則在整理收銀台。我到的時候他倆正在爭論,根本不知道我來了。

  “但是這是泰勒能去的唯一的時間,”邁克抱怨道,“你說過畢業後……”

  “你還得等一等,”牛頓夫人打斷他說道,“你和泰勒可以想想做點兒別的,直到員警制止了西雅圖那裡正在發生的事情之後,你們才可以去。我知道貝斯?克勞雷和泰勒說了同樣的話,所以別讓人覺得我是壞蛋——噢,早上好,貝拉,”她一看到我就跟我打了個招呼,聲音立即變得溫和起來,“你來得很早。”

  卡倫?牛頓是我在戶外運動裝備商店裡最不願意求助的人。她那十分突出的金髮總是一絲不亂,在腦後梳成一個髮髻,她的指甲是由專業人士修剪的,就和她的腳指甲一樣——它們露在襻帶高跟鞋外面,這雙鞋與牛頓商店裡面一長溜低矮的徒步旅行靴格格不入。

  “路況很好。”我開玩笑地說道,一隻手一把從櫃檯下麵拉出那件可怕的橘紅色螢光馬甲。牛頓太太和查理一樣對西雅圖的事情很關注,這一點令我很驚訝,我還以為查理過激了呢。

  “噢,呃……”牛頓太太猶豫了一會兒,不安地整理著收銀台邊上的一堆廣告傳單。

  我停了下來,一隻胳膊還在馬甲裡,我明白那種臉色代表什麼。

  當我讓牛頓一家知道這個暑假我不會在此工作的時候——實際上是在他們最忙的季節裡拋棄他們——他們開始訓練凱蒂?馬歇爾來代替我。他們無法同時負擔起我們兩個人的工資,那麼看起來今天會很漫長……

  “我本打算打電話……”牛頓太太繼續說道,“我想今天我們的生意不會那麼多,邁克和我恐怕應付得過來,我很抱歉你這麼早起床,還開車出來……”

  若是在平時,我會為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雀躍不已,但是今天……並不是如此。

  “好吧。”我歎氣道。我的肩膀耷拉下來,那麼現在我要做什麼呢?

  “那不公平,媽媽,”邁克說道,“如果貝拉想上班……”

  “不,沒關係,牛頓太太。真的,邁克。我需要溫習功課,準備期末,還有其他事情……”我不想在他們爭吵的時候成為家庭不和的根源。

  “謝謝,貝拉。邁克,你第四個走道還沒打掃呢。嗯,貝拉,你介意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這些廣告傳單扔在垃圾箱裡嗎?我告訴過那個把這些東西留在這裡的女孩我會把它們放在櫃檯上的,但是我真的沒有地方。”

  “當然不介意,沒問題。”我收好馬甲,接著把廣告傳單塞在腋下,朝濛濛細雨中走去。

  垃圾箱就在牛頓商店這一側,靠近我們員工停車的地方。我慢騰騰地走著,一路上氣急敗壞地踢著小石頭。我正準備把這堆鮮黃色的傳單扔進垃圾桶的時候,最上端粗體印刷的標題正好映入我的眼簾,特別是其中的一個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用雙手緊緊抓住這些紙張,盯著標題下的圖片,喉嚨裡一陣哽咽:

  救救奧林匹克狼

  就在這些大字下面,有一幅圖片詳細地勾勒出一匹狼,它站在一棵冷杉前面,頭部朝後,正對著月亮嗥叫。這是一幅令人不安的圖畫,與狼哀傷的姿勢相關的某種東西使他看起來孤獨無助,就好像他被遺棄後在痛苦地哀嚎一樣。

  接著我就朝我的卡車奔去,傳單仍緊緊地握在我的手中。

  十五分鐘——這是我擁有的全部時間,但是這應該足夠長了。到拉蒲賽只要十五分鐘,當然我會在趕到小鎮之前就穿過那條邊界線的。

  我毫不費力地就把卡車發動起來了。

  愛麗絲不可能看見我做這些,因為我根本沒有事先計畫。完全是突然的決定,這才是關鍵!只要我開得足夠快,我應該能利用這一點。

  匆忙中我把濕漉漉的傳單扔在一邊,鮮豔的紙張散落在乘客座,亂作一團——一百個粗體印刷的標題,一百頭黑色的狼在黑色的背景中哀嚎。

  我高速行駛在濕淋淋的高速公路上,將風雨刷拉高,完全沒有注意到老舊的發動機在****。五十五碼是我能“誘騙”我的卡車達到的最高車速,我祈禱這就夠了。

  我不知道邊界線在哪裡,但是當我穿過拉蒲賽之外第一排房子的時候,我就開始感到安全一些了,這一定已經超過了愛麗絲被允許跟過來的界線。

  今天下午我到安吉拉家之後我會打電話給她,我推斷這樣她就會知道我很好。她沒有道理緊張起來,她也沒有必要生我的氣——愛德華兩點鐘回來的時候一定會非常生氣。

  我的卡車吱的一聲停在那座熟悉的褪了色的紅房子前面,徹底地開始撲哧撲哧地喘息起來。盯著這個曾經是我的避難所的小地方,我的喉嚨又哽咽了起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來這裡了。

  我還沒來得及熄火,雅各就滿臉驚訝地站在門邊了。

  在卡車的咆哮聲停止之後的突如其來的沉默中,我聽見他喘著粗氣叫道:“貝拉?”

  “嗨,傑克!”

  “貝拉!”他大聲叫喊著,我一直在翹首以待的微笑像掙破烏雲的太陽一樣在他的嘴角舒展開來,牙齒在他那赤褐色的皮膚下顯得格外亮潔,“簡直不敢相信!”

  他朝卡車跑了過來,把我從打開的門裡半拖了出來,接著我們孩子般地又蹦又跳。

  “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偷偷摸摸地跑出來的!”

  “了不起!”

  “嗨,貝拉!”比利已經搖著輪椅朝門口走過來,想看看這番喧鬧究竟是怎麼回事。

  “嗨,比……”

  就在那時我送出來的空氣被阻塞了——雅各一把抓住我,給了我一個大熊般的擁抱,他緊緊地抱著我令我難以呼吸,還拽著我轉起了圈。

  “哇,在這兒看見你真是太好了!”

  “沒法……呼吸。”我大口喘著氣說道。

  他大笑著把我放了下來。

  “歡迎回來,貝拉。”他咧開嘴巴笑著說道,而他說這些話的方式使其聽起來像是“歡迎回家”一樣。

  我們開始走動起來,因為過於興奮了,完全沒辦法待在家裡一動不動。雅各活動的時候其實是在跳,而我好幾次都不得不提醒他我的腿可沒他的那麼長。

  我們散步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自己,那個與雅各在一起的自己。年紀要小一些,責任心沒有那麼強,那種偶爾可能會毫無緣由地做些愚蠢事情的人。

  我們一開始就熱火朝天地一個話題接一個話題地聊了起來,比如:我們過得怎麼樣,我們在做些什麼,我這樣過了多久,為什麼我會來這裡。當我吞吞吐吐地告訴他那幅畫著狼的廣告傳單時,他大笑起來的聲音在樹林裡回蕩。

  但是,當我們徐步經過商店後面,穿過圍在第一海灘邊際的茂密的灌木叢時,談話陷入了困境。一切來得太快了,我們不得不談論我們長久分別的原因,我注視著我的朋友的臉變得僵硬起來,流露出我再熟悉不過的悲傷表情。

  “不管怎麼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雅各問我,用力過猛地踢開一片擋在他面前的浮木,它劃過沙礫,叮噹一聲撞在石頭上,“我的意思是,自從上次我們……呃,之前,你知道……”他有些語無倫次,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又努力說道,“我在問的問題是……一切都變回到他離開之前的樣子了?你原諒了他所做的一切?”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沒有什麼需要原諒的。”

  我想要跳過背叛、指責這部分內容,但是我知道在我們討論其他事情之前不得不談明白這一點。

  雅各的臉皺了起來,就好像他剛剛舔了一下檸檬一樣:“我希望山姆去年九月找到你的時候拍過照片,那會成為A級展覽品。”

  “沒有人需要接受審訊。”

  “或許有人應該要。”

  “要是你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做的話,連你都不會責備他離開過了。”

  他憤怒地盯著我看了幾秒鐘,說道:“好吧,”然後酸溜溜地爭辯道,“真是令我驚訝不已啊!”

  他的敵意令我煩躁不安——刺痛了我的傷處;令他生我的氣使我很受傷。這使我想起了那個淒涼的下午,很久以前,那時——在山姆的命令下——他告訴我,我們不能再做朋友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恢復平靜。

  “愛德華去年秋天離開我是因為他認為我不應該和吸血鬼交往,他認為他離開對我會更好。”

  雅各吸了兩口氣,不得不花一點兒時間搜腸刮肚。不管他打算說什麼,很顯然都不適用了。我很高興他不知道愛德華的決定的誘因,我只能想像如果他知道賈斯帕企圖殺死我的話他會怎麼想。

  “不過,他回來了,是不是?”雅各低聲說道,“真糟糕他不能堅持那個決定。”

  “要是你還記得的話,是我去找他的。”

  雅各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接著後退了幾步。他臉色緩和,說話的時候聲音平靜了一些:“那是事實,那麼我就沒弄明白過咯,發生了什麼事?”

  我咬住嘴唇,有些遲疑。

  “這是秘密嗎?”他的聲音夾雜著謾駡,“有人不允許你告訴我嗎?”

  “不是的,”我打斷道,“只不過真的說來話長。”

  雅各笑了起來,態度有些傲慢,然後轉身朝海灘走去,希望我也跟著他。

  如果他打算這麼做的話,和雅各在一起就沒什麼意思了。我機械地跟在他後面,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轉身離去。畢竟回到家後,我還要面對愛麗絲……我想我沒必要著急。

  雅各朝一塊巨大的熟悉的浮木走去——那是一整棵樹,還有根等等,被海水沖刷得雪白,深深地陷在沙子裡;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那是我們倆的樹。

  雅各在這張天然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拍了拍他身邊的位置。

  “我不介意長故事,有沒有驚險動作?”

  “真恐怖!”我嘲笑道,“你會聽,或者你會打斷我評論我的朋友們嗎?”

  他假裝緊閉嘴巴,接著側身拋出一個看不見的答案。我努力不要笑,但沒做到。

  “我得從你知道的那部分講起。”我決定告訴他,在開始之前我在腦海中理了理講這些故事的思路。

  雅各舉起手。

  “說吧。”

  “很好,”他說道,“我不明白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好,事情有些複雜,你要注意。你知道愛麗絲怎麼預見事情的嗎?”

  他立即板起了臉——不管那些有關吸血鬼擁有超自然的天賦的傳說是真是假,狼人都不會害怕的——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繼續講述我如何趕到義大利去救愛德華的經過了。

  我盡可能地簡潔明瞭——去掉一些不重要的細節。我試圖讀懂雅各的反應,但是當我解釋愛麗絲看見愛德華聽說我死了以後,如何計畫要殺死自己的時候,雅各的表情變得高深莫測了。有時候,他似乎陷入深思,我不確定他是否在聽,而且他只打斷了我一次。

  “那個算命的吸血鬼看不見我們?”他應和道,臉上流露出既兇猛又愉快的表情,“真的嗎?那簡直棒極了!”

  我咬緊牙齒,坐在那裡沉默不語,他滿臉期待地等我繼續講下去。我憤怒地盯著他,直到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哎喲,”他說道,“對不起。”然後又閉上嘴巴。

  當我講到沃爾圖裡時,他的反應更容易理解了。他牙關緊咬,胳膊上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鼻孔氣得冒煙。我沒有講得很詳細,只是告訴他愛德華通過談判使我們免於麻煩,沒有透露我們不得不做的承諾,或者說我們正在期待的來訪,雅各沒必要分擔我的夢魘。

  “那麼你知道了全部,”我結束了自己的故事,“現在輪到你說了。這個週末我和我媽媽在一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雅各透露的資訊會比愛德華透露給我的多。他才不害怕嚇到我。

  雅各傾身向前,突然變得活躍起來:“星期六晚上,我、安布裡和吉爾在巡邏,都是些常規動作,不知道在哪兒,突然——砰的一聲!”他伸出雙臂,擺出爆發的樣子,“就那樣——我們發現一個新的蹤跡,不到十五分鐘。山姆警告我們等他,但是我不知道你去哪兒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的吸血鬼們是否在保護你。接著我們就全速追蹤她,但是在我們趕上她之前她就越過了邊界線。我們沿著這條線分散開,希望她會再跨過來。真讓人挫敗,讓我告訴你吧。”他擺了擺頭,他的頭髮——現在比他剛加入這個團體之時留的平頭要長一些了——它們現在落在他的眼睛裡了,“結果我們跑到最南邊去了。卡倫一家正好把她追趕到北邊離我們只有幾英里遠的地方,要是我們知道在哪裡等待的話,這會是個絕妙的伏擊!”

  他搖了搖頭,做了個鬼臉,說道:“就在那時情況變得危急了,山姆和其他人在我們趕到之前就追上了她,但是她只是沿著這條界線跑來跑去,而卡倫那夥人只能在邊界線的另一側追趕他,那個大個子,他叫什麼來著……”

  “埃美特。”

  “是的,是他。他朝她沖了過去,但是那個紅頭髮的身手敏捷!他正好跳在她身後,幾乎撞倒保羅。結果,保羅……呃,你知道保羅的。”

  “是的。”

  “失去了他的目標。不能說我責備他——那個大個子吸血鬼正好壓在他身上。他一躍而起——嘿,別那樣看著我。吸血鬼在我們的地盤上。”

  我努力擺出平靜的表情,這樣他才好繼續。儘管我知道故事的結果不壞,但隨著故事越來越緊張,我捏緊了拳頭,指甲戳進了掌心。

  “不管怎麼樣,保羅錯過了目標,接著那個大個子退回到他們那邊。但是就在那時,呃,那,哦,那個金髮……”雅各努力想出描繪愛德華的妹妹的時候,流露出喜劇般的表情,裡面夾雜著厭惡與不情願的欣賞。

  “羅莎莉。”

  “管他是什麼。她堅守著地盤,所以山姆和我就跳到保羅的兩側,接著那個領袖和另一個金色頭髮的男的……”

  “卡萊爾和賈斯帕。”

  他怒氣衝衝地看了我一眼,說道:“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這些。算了,卡萊爾跟山姆說,試圖讓事端平靜下來,接著很奇怪,因為每個人真的很快就平靜下來了,就是你告訴我的那個傢伙糊弄了我們的頭腦。不過,即使我們知道他在做什麼,我們也不能不平靜下來。”

  “是的,我知道那感覺。”

  “真的很煩人,就是那種感覺,而且你要過好一陣子才能消除它。”他生氣地搖了搖頭,“接著山姆和那個吸血鬼的頭頭同意維多利亞才是我們優先考慮的目標,於是我們分頭去追她。卡萊爾給我們提供了線索,這樣我們可以正確地跟蹤她的氣味,但是那時候她已經朝馬卡村北部的懸崖逃跑了,就在邊界線與海濱交界的幾英里的地方。那個大個子和那個讓人冷靜的傢伙想獲准越界追趕她,不過,我們當然會說不啦。”

  “很好。我的意思是,你們很愚蠢,但是我很高興。埃美特從來都不是那麼小心謹慎,他本來可能受傷的。”

  雅各不屑一顧地說:“那麼,你的吸血鬼有沒有告訴你我們毫無理由地就進攻了,攻擊他那些完全無辜的同夥?”

  “沒有,”我打斷道,“愛德華告訴我的和你講的一樣,只不過沒講這麼多細節。”

  “哈。”雅各低聲說道,他彎下腰從我們腳下成千上萬個鵝卵石中拾起一塊小石頭,然後隨意地一拋,把它扔到幾百米開外的海灣裡去了,“好,她還會回來的,我猜,我們會抓住她的。”

  我顫抖起來,她當然會回來。下回愛德華真的會告訴我嗎?我不確定。我得盯緊愛麗絲,找到那些顯示會重複出現的狀況的跡象來……

  雅各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反應,他嘟著大大的嘴巴若有所思地凝望著海浪。

  “你在想什麼?”就這樣沉默著過了很久,我才開口問道。

  “我在想你告訴我的事情。關於當那個會預言的吸血鬼看見你從懸崖上跳下去的時候,想到你是在自殺的時候,這些事情是怎麼失控的……你意識到如果你按照你應該做的那樣等我的話,那麼那個吸……愛麗絲就不會看見你跳下去?什麼都不會改變,而我們現在很可能就在我的車庫裡,就像其他的星期六一樣。福克斯也不會有吸血鬼,而你和我……”他的聲音逐漸減弱了,陷入了沉思。

  他說這些的方式令人不安,就好像福克斯沒有吸血鬼會是件好事一樣。一想到他所描繪的這幅圖景,我的心就怦怦怦地跳個不停。

  “愛德華不管怎樣還是會回來的。”

  “你對此確信無疑嗎?”他問道,我一說到愛德華的名字他又激動起來。

  “分開……對我們兩個人都不那麼起作用。”

  他準備說什麼,從他的表情可以判斷是些很氣憤的話,但是他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說道:“你知道山姆很生你的氣嗎?”

  “我?”我有些驚訝,“噢,我明白了。他認為如果我不在這裡的話,他們就會遠離這裡吧。”

  “不是,不是那樣的。”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雅各彎下腰去找另一塊石頭。他在手指間把玩著石頭,低聲開口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一塊黑色的石頭:“當山姆看見……剛開始你那個樣子的時候,當比利告訴他們因為你一直沒有好轉,查理是多麼擔心的時候,接著你又開始懸崖跳水……”

  我扮了個鬼臉,沒人打算讓我忘記那件事。

  雅各的目光突然轉到我身上,露出憤怒的眼神:“他以為你是這個世界上和他一樣有理由憎恨卡倫家族的人。你讓他們回到你的生活中,就好像他們從來不曾傷害過你一樣,這讓山姆感到有些……背叛。”

  起初我不相信山姆是唯一一個這麼認為的人,而我現在說話的口吻中的尖刻意味是針對他們倆的:“你可以告訴山姆直接去……”

  “看那裡——”雅各打斷我,指著一隻從難以置信的高度向大海俯衝下來的鷹。最後一刻它控制住自己,只有它的爪子劃過海平面,就一瞬間的事情。接著它就拍打著翅膀飛走了,它的翅膀拉得筆直以承受它剛剛從海裡捕起來的那條大魚。

  “你在哪裡都能看見它,”雅各說,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自然有其自身的軌跡——獵人和獵物,還有無盡的生死輪回。”

  我不明白這番關於自然的演講目的何在,我猜他只是想換個話題。不過就在那時他低頭看著我,眼中充滿黑色幽默。

  “然而,你沒看見那條魚去親吻那只鷹,你永遠都看不到那一幕。”他裝出笑容大笑著說。

  我緊張地沖他笑了笑,儘管口中還有挖苦的意味:“或許那條魚也在嘗試呢,”我暗示道,“很難說清楚魚在想什麼。雄鷹看起來很漂亮,你知道。”

  “歸根到底是為什麼呢?”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更加尖刻起來,“好看的外表?”

  “別傻了,雅各。”

  “那麼是為錢囉?”他緊追不捨。

  “你真是會說,”我從樹上站了起來,低聲咕噥說道,“你對我評價如此之高,你真是抬舉我了。”我轉身背對著他,快速地跑開了。

  “啊,別生氣。”他立即跟在我身後喊道,他抓住我的手腕,使我轉過身來,“我是認真的!我努力想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我完全想不通。”

  他的眉毛生氣地緊蹙在一起,兩眼在深深的黑眼圈下變得更加黝黑。

  “我愛他,不是因為他很好看,也不是因為他很有錢!”我對著雅各吼道,“我寧願他兩樣都沒有。這樣才會讓我們倆之間的差距小一些,哪怕只有一點點——因為即便如此,他也是我所遇見的最可愛、最慷慨、最聰明、最正派的人。我當然愛他,這有那麼難以理解嗎?”

  “這根本就不可能讓人理解。”

  “那麼,雅各,就請你點明難在哪裡了。”我讓語氣中的諷刺意味更加濃厚了一些,“既然我顯然做得不對,那麼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需要什麼樣的理由才算合理呢?”

  “我想開始一段戀情最好應該是在你自己的族類中尋找,通常那樣才可以。”

  “好吧,那樣只會更糟糕!”我打斷他,“如果我說得沒錯的話,畢竟我還是被邁克?牛頓追求過。”

  雅各後退一步,咬住嘴唇。我能看見我的話傷害了他,但是我太生氣了根本顧不上這些。他放開我的手腕,雙臂環抱在胸口,轉身背對著我,憤怒地望著海洋。

  “我是人。”他低聲說道,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你不是像邁克那樣的人類,”我無情地繼續說,“你仍然認為那是最重要的考量嗎?”

  “這不是一回事,”雅各的眼神沒有從灰色的海浪上移開,“這不是我自己選擇的。”

  我立刻難以置信地大笑起來:“你認為愛德華是自己選擇的?他根本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和你一樣,他實際上並不是自己要加入的。”

  雅各來回地搖著頭,幅度雖小,速度卻很快。

  “你知道,雅各,你覺得自己很正直,你簡直太自以為是了——認為自己是狼人就了不起了。”

  “這不一樣。”雅各憤怒地盯著我,重複說道。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一樣,你可以稍微瞭解一下卡倫一家。你根本不知道他們真的很善良——徹頭徹尾的,雅各。”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們不應該存在,他們的存在違背了自然法則。”

  我挑起眉毛盯著他看了很久,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過了好久他才注意到。

  “什麼?”

  “談到不符合自然……”我暗示道。

  “貝拉,”他說道,說話的聲音很慢,也不一樣,有些蒼老,我意識到他的聲音聽起來突然比我老了起來——就好像家長或老師一樣,“我之所以成為我是與生俱來的,部分取決於我自己,部分取決於我的家族,部分取決於我的部落——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還在這裡的原因。”

  “除此之外,”他俯首看著我,黝黑的眼睛變得深不可測,“我仍然是人。”

  他拉起我的手,把它按在他那像高燒般滾燙的胸脯上,透過他的T恤衫,我能感覺到那顆心在我的掌心下不緊不慢地跳動著。

  “正常的人類不能像你那樣亂扔摩托車。”

  他做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貝拉,正常的人類見到惡魔會跑得遠遠的,而且我從來沒有聲稱我很正常。只是人類而已。”

  一直生雅各的氣是很費勁兒的事,我把手從他的胸脯上抽回來的時候就開始笑了起來。“你對我而言似乎太像人類了,”我承認道,“就眼下而言。”

  “我感覺起來就是人類。”他的眼神穿過我凝視著遠方,神情飄忽到遙遠的地方。他的下嘴唇顫抖了,他用力地咬著它。

  “噢,傑克。”我輕聲低語道,伸手去拉他的手。

  這就是我為什麼在這裡的原因,這就是我回去後會接受任何待遇的原因。因為,在所有的憤怒與諷刺背後,雅各很受傷。現在,這一切都清楚地呈現在他的眼中。我不知道如何幫助他,但是我知道我得試一試。這不僅僅是因為我欠他的,還因為他的痛苦也令我很受傷。雅各已經成為我的生命的一部分,即使是現在這一點也沒有改變。

第五章 烙印

      

  “你還好嗎,傑克?查理說你很痛苦……你好一些了嗎?”

  他用一隻溫暖的手握著我的手,“沒那麼糟糕。”他說,但是他不願意看著我的眼睛。

  他牽著我的手和我肩並肩地慢慢朝那塊浮木長凳走回去,眼睛盯著那些五彩斑斕的鵝卵石。我又坐回到我們的樹上,但是他坐在一片潮濕的岩石地面上,沒有坐在我旁邊。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可以更好地掩飾他的表情。他還是握著我的手。

  我開始喋喋不休地來填補這片沉默的空白。“我上次來這裡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很可能錯過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山姆和艾米莉過得怎麼樣?還有安布裡。吉爾他……”我話只說了一半就打住了,想起來雅各的朋友吉爾一直以來都是個非常敏感的話題。

  “啊,吉爾。”雅各歎氣道。

  那樣的事情肯定發生了——吉爾一定已經加入那個團體了。

  “我很抱歉。”我低聲說道。

  令我驚訝的是,雅各哼著鼻子說道:“別對他說這些。”

  “你是什麼意思?”

  “吉爾不想得到別人的同情。正好相反——他精神抖擻得很,完全是興奮不已呢。”

  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其他的狼人都因為他們的朋友和他們的命運一樣而悲傷不已:“嗯?”

  雅各歪過頭看著我,他微笑起來,轉動眼睛說道:“吉爾覺得這是發生在他身上最酷的事情,部分原因在於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而且朋友們失而復得這令他非常興奮——成為‘群內’的一分子,”雅各又哼著鼻子繼續說,“不該感到驚訝的,我猜,這才是吉爾啊!”

  “他很喜歡這樣?”

  “老實說……他們大多數人都很喜歡。”雅各不疾不徐地說道,“這樣也有好的一面——速度,自由,力量……還有家一般的——歸屬感……山姆和我是真正感到很傷心的兩個,而且山姆很早以前就經歷過這一切了,而我現在則是那個軟弱、愛哭的小孩。”雅各自我解嘲地大笑起來。

  有那麼多我想知道的事情:“為什麼你和山姆不一樣呢?在山姆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遇到什麼問題了?”我一個接一個地拋出這些問題,根本容不得人家來回答,不過雅各又大笑起來了,“說來話長。”

  “我給你講了個長長的故事,此外,我也不急著回去。”我說道,當想到可能會遇到的麻煩時我做了個鬼臉。

  他敏捷地抬頭看了看我,聽出我話中有話:“他會生你的氣嗎?”

  “是的,”我承認道,“他很不喜歡我做那些他認為……很冒險的事情。”

  “比如和狼人們一起玩?”

  “是的。”

  雅各聳了聳肩:“那麼就別回去了,我睡在沙發上。”

  “那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我嘟囔著說,“因為那樣的話他就會來找我了。”

  雅各僵在那裡,接著沮喪地笑著說:“他會來嗎?”

  “如果他擔心我受傷了,或者諸如此類的——那是很可能的。”

  “我的點子向來就不賴。”

  “求你了,傑克,這真的讓我很為難。”

  “什麼讓你為難?”

  “你們兩個人隨時準備殺死對方!”我抱怨道,“這使我快瘋了,為什麼你們兩個就不能彼此彬彬有禮一些呢?”

  “他真的準備好殺死我嗎?”雅各臉色凝重地笑著問道,對我的憤怒漠不關心。

  “和你想像的不一樣,”我意識到我在大聲叫嚷,“至少,在這一點上他是個大人的樣子。他知道傷害你會傷害到我——所以他永遠都不會,而你根本對此毫不在意!”

  “是的,對,”雅各低聲說道,“我確信他倒是個愛好和平的人。”

  “哈!”我把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回來,推開他的頭。接著我把膝蓋抱在胸口,雙臂緊緊地環抱著它們。

  我氣憤地盯著地平線,心中滿腔怒火。

  雅各沉默了幾分鐘。最後,他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坐在我身旁,然後把胳膊搭在我肩上。我用力地把它抖落了。

  “對不起,”他平靜地說道,“我會努力克制自己的。”

  我沒有回答。

  “你還想聽聽有關山姆的消息嗎?”他主動提議道。

  我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和我說的一樣,說來話長,而且非常……奇怪。這種新生活中充滿如此多的奇奇怪怪的事情,我給你講的還不到一半。這件發生在山姆身上的事情——哦,我不知道我能否準確地說明白。”

  儘管我很惱火,但他的話還是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在聽。”我硬生生地說道。

  從眼角我看見他的臉上展開一抹微笑:“山姆所經歷的要比我們其他人困難得多。因為他是第一個,而且他是獨自一人,沒有一個人能聽他傾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山姆的祖父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去世了,而他的父親從來就沒出現過,他身邊沒有人認出這些跡象。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時——第一次他改變的時候——他以為他發瘋了,他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平靜下來後才變回來。

  “這是在你來福克斯之前,所以你不會知道。山姆的母親和里爾?克里爾沃特請護林員幫忙尋找他,人們都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故或類似的事情……”

  “里爾?”我問道,心中一驚。里爾是哈裡的女兒。聽見她的名字,一股同情之情油然而生。哈裡?克里爾沃特是查理的至交,在剛過去的這個春天裡因為心臟病突發逝世了。

  他的聲音有些變化,變得更加沉重了:“是的,里爾和山姆在高中時就是一對戀人。他們在她還剛上高一的時候就開始約會了,山姆失蹤後她都快發瘋了。”

  “但是他和艾米莉……”

  “我就要講到這裡了——是這個故事的一部分。”他說道。他慢慢地吸了一口氣,接著猛地呼出來。

  我以為山姆在艾米莉之前不曾愛上其他人,這個想法有些愚蠢。大多數人在一生中會戀愛、失戀很多次。只是因為我看見過山姆和艾米莉在一起的情景,我無法想像他和別人在一起的樣子。他看著她的眼神……好吧,這讓我想起有時候我在愛德華眼中看見的眼神——當他注視著我時。

  “山姆回來了,”雅各說,“但是他不願意跟任何人談起他去了哪裡。流言飛語四起——大多數人都是說他肯定沒幹什麼好事情。接著,一天下午老吉爾?阿提拉——吉爾的祖父來拜訪烏利太太,山姆碰巧遇到他。山姆和他握手,老吉爾差點兒沒心臟病發作。”雅各停下來大笑起來。

  “為什麼?”

  雅各把手放在我的臉頰上,把我的臉轉過來看著他——他正向我傾身過來,臉離我只有幾英寸遠。他的手掌燙到我的皮膚,好像他發燒了一樣。

  “哦,好了。”我說道,我的臉離他的臉那麼近,他的手在我的皮膚上灼燒,這讓人感到不自在,“山姆的體溫很高。”

  雅各又大笑起來:“山姆的手讓他覺得好像在爐子上烤一樣。”

  他離我那麼近,我能感覺到他溫暖的氣息。我漫不經心地伸出手,本想把他的手從我手上推開,但是最後我還是讓他和我十指交錯以免傷害他的感情。他微笑著退了回去,沒有被我試圖冷漠的努力所欺騙。

  “就這樣,阿提拉先生徑直去找其他的長老了,”雅各繼續說道,“現在只有他們仍然知道、記得這種事情了。阿提拉先生,比利和哈裡實際上看見過他們的祖父們發生改變的情景。當老吉爾告訴他們這些時,他們秘密地會見了山姆,並給他解釋了這一切。

  “他瞭解之後就更容易面對了——當他不再孤立無援之後。他們知道他不是唯一一個受到卡倫家族歸來影響的人。”——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裡摻雜著下意識的憎恨——“但是,其他人都還沒有達到這個年齡,所以山姆等著我們大家和他一起……”

  “卡倫家族的人不知道,”我耳語般地說道,“他們根本不知道這裡還有狼人,他們不知道他們來到這裡會讓你們發生改變。”

  “但這並不能改變已經發生了的事實。”

  “別提醒我認清你壞的一面。”

  “你認為我應該像你一樣寬容嗎?我們不可能是聖人和殉道者。”

  “成熟一點兒,雅各。”

  “我希望我能。”他平靜地咕噥道。

  我盯著他,想弄明白他的反應:“什麼意思?”

  雅各輕聲笑了起來:“我提到的那些奇怪的事情之一。”

  “你……不能……長大成人啦?”我茫然地說道,“你是什麼?不會……變老?是開玩笑的嗎?”

  “不是。”他的話音砰地落在字母P①上面。

  我感覺到血液湧上我的臉頰,淚水——憤怒的淚水——充滿了我的眼眶。我的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發出清晰可辨的摩擦聲。

  “貝拉?我說錯什麼了?”

  我又站了起來,雙手捏成拳,整個人都在顫抖,“你——不——會——變老。”我從牙縫裡吼出這幾個字。

  雅各溫柔地托住我的手,想讓我坐下來:“我們誰都不會,你到底怎麼啦?”

  “我是那個唯一會變老的人囉?該死的,每天我都在變老!”我幾乎尖叫起來,兩隻手在空氣中揮舞,我體內的某個部分意識到這種揮舞拳頭的方式非常像查理,但是我的理智已經為煩躁所湮沒了,“該死!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世界?哪裡才有公正?”

  “放鬆點兒,貝拉。”

  “閉嘴,雅各,閉上你的嘴!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你真的跺腳了嗎?我以為只有在電視上女孩子們才那樣呢!”

  我咆哮著,聲音不再那麼明顯。

  “沒有你想的那樣糟糕。坐下來,我會解釋給你聽的。”

  “我要站著!”

  他轉了轉眼睛:“好吧,隨你,但是聽好了,我會變老的……總有一天。”

  “說來聽聽。”

  他拍了拍樹,我惡狠狠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就坐了下去;我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平靜下來之後意識到自己出了洋相。

  “當我們足以控制自己,放棄之後……”雅各說道,“當我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不再變異,我們又會變老。這並不容易。”他搖了搖頭,突然有些懷疑,“要掌握那種自製力真的需要很長時間,我想,就連山姆都還沒有達到那個境界。因為馬路上有一大群吸血鬼根本無法令人克制。部落需要守護者之時我們根本沒有想過要放棄,但是你真的沒有必要為此判若兩人啊,不管怎麼樣,因為我已經比你老了,至少在身體上是這樣。”

  “你在說什麼?”

  “看著我,貝爾,我看起來像十六歲嗎?”

  我上下打量著他那猛獁一樣的身軀,努力不要有偏見:“不完全是,我猜。”

  “完全不像。因為在狼人基因被啟動後的幾個月內,我身體內部就已經完全長成熟了,這簡直就是飛速成長。”他扮了個鬼臉,“身體上,我可能已經有二十五歲左右了。因此,你沒有必要為此大驚失色,你對我而言要顯得太老至少還有七年的時間呢。”

  二十五歲左右。這個念頭在我腦海裡攪和,但是我記得那種飛速成長——我記得他在我眼前突然長高,長大。我記得他每天都不一樣……我搖搖頭,感到一陣眩暈。

  “那麼,你想聽山姆的故事,還是想再為我沒法控制的事情沖我尖叫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對不起,年齡對我來說是個敏感話題,這觸動了我的神經。”

  雅各的眼睛變得緊張起來,看起來他好像是在斟酌該如何措辭。

  由於我不想談論這件的確很敏感的事情——我將來的計畫,或者是上述計畫有可能會打破的條約,我提示他說:“那麼一旦山姆瞭解了發生的事情,一旦他有比利、哈裡和阿提拉先生在他身邊,你說過事情就沒那麼艱難了。那麼,你也說過,也有很酷的地方……”我略微遲疑了一下,“為什麼山姆那麼恨他們?為什麼他希望我恨他們?”

  雅各歎了歎氣:“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我倒是認為奇怪的事情還不錯呢。”

  “是啊,我知道,”他露齒一笑,而後繼續娓娓道來,“實際上你是對的。山姆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情,一切差不多都很順利。在絕大多數地方,他的生活變得,呃,不正常了,但是更好了。”接著雅各的表情變得緊張起來,好像有什麼痛苦的事情就要發生了一樣,“山姆沒法告訴里爾。我們不應該告訴不必知道此事的任何人,而且他待在她身邊對她也不安全——但是他撒了謊,就像我對你一樣。里爾因為他不肯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而勃然大怒——他去了哪裡,他晚上去哪裡了,為什麼他總是如此筋疲力盡——但是他們還是努力解決這些矛盾。他們一直在努力,他們真的很愛對方。”

  “她發現了嗎?這就是發生的事情嗎?”

  他搖了搖頭:“沒有,這不是問題所在,她的表妹艾米莉?楊有個週末從馬卡保留地南下來看望她。”

  我驚詫地問道:“艾米莉是里爾的表妹?”

  “另外一個表妹,不過她們很親近,小時候她們就像親姐妹一樣。”

  “那……很可怕,山姆怎麼能……”我搖著頭,話音逐漸變得小了。

  “現在別妄加評論,有沒有人曾經告訴過你……你聽說過烙印的事情嗎?”

  “烙印?”我重複著這個不熟悉的詞語,“不,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這是我們必須面對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之一,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歷。實際上,這種例外也很少見,不是一般的規律。山姆那個時候已經聽說了所有的事情,那些我們過去一直以為是傳說的事情,他也聽說過烙印,但是他從來沒想過……”

  “這到底是什麼?”我追問道。

  雅各的眼睛又望向了海洋:“山姆的確很愛里爾,但是當他見到艾米莉時,這一點已經不重要了。有時候……我們並不確切地知道為什麼……我們是那樣遇見自己的配偶的。”他的視線迅速飄回到我身上,臉漲得通紅,“我的意思是……我們的精神伴侶。”

  “什麼方式?一見鍾情?”我竊笑道。

  雅各沒有笑,他的黑眼睛流露出對我的反應的批評:“這比那來得更強烈一些,更加絕對。”

  “對不起,”我低聲說道,“你是認真的,對不對?”

  “是的,我是認真的。”

  “一見鍾情?但是更強烈?”我還是帶著懷疑的語氣問,他能聽出來。

  “要解釋清楚並非易事,不管怎麼樣,也沒什麼關係。”他冷漠地聳了聳肩,“你只是想知道在山姆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因為吸血鬼的存在而發生改變,這使他憎恨他們,這就是所發生的事情。他傷了里爾的心,他背棄了他曾經對她許下的所有諾言,每天他都得面對她眼中的責備,而且知道她完全有理由這麼做。”

  他突然停下不說話了,好像他所說的並不是他想要表達的那樣。

  “艾米莉又如何面對此事呢?如果她和里爾如此親密的話……”山姆和艾米莉在一起倒是天生一對,就好像魔方的兩塊,形狀完全吻合。不過……艾米莉又是如何克服他曾經屬於別人的事實的呢?而那個別人差不多就是她的姐姐。

  “剛開始的時候,她真的很生氣,但是真的很難抗拒這種程度的專一和喜愛。”雅各歎氣道,“接著,山姆能夠向她坦白一切,當你找到另一半的時候就沒有什麼條條框框可以束縛你了。你知道她是怎麼受傷的嗎?”

  “是的,福克斯流傳的故事說她遭到一隻熊的襲擊,但是我知道其中的秘密。”

  狼人情緒不穩定,愛德華說過,靠近他們的人會受傷。

  “啊,令人感到夠奇怪的是,他們差不多就是這樣解決問題的,山姆如此害怕,因為自己感到難過不已,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滿心憎恨……他寧願自己被車軋死,如果那樣會讓她好受一點兒的話。不過他本可以這麼做的,只是為了逃避他所做的一切。他嚇壞了……接著,不知怎的,她成了那個安慰他的人,在那之後……”

  雅各沒有說完他的思緒,我感覺到故事到這裡開始帶有太個人的東西,因而不能說了。

  “可憐的艾米莉,”我輕聲說道,“可憐的山姆,可憐的里爾……”

  “是啊,里爾是最痛苦的那個,”他也認同我的想法,“她故作堅強,打算做伴娘。”

  我凝視著遠方那些突兀嶙峋的礁石,它們像斷裂的手指一樣高聳出海港南邊的海平面,我想理出頭緒。我能感覺到他的眼睛注視著我的臉,等待著我開口說話。“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了嗎?”我最後終於問道,眼睛仍然看著別處,“這種一見鍾情的事情?”

  “沒有,”他輕快地回答道,“只有山姆和傑萊德。”

  “哦。”我說道,努力只表現出禮貌性的興趣。我很放心了,試圖在內心解釋自己的反應。覺得我高興只是因為我倆之間沒有那種神秘的、和狼人有關的聯繫。我們的關係現在已經夠令人迷惑不解的了,我沒有必要再面對一些超自然的東西。

  他也安靜下來,這種沉默有些尷尬,直覺告訴我,我不想聽見他在想的事情。

  “傑萊德的事情是怎麼解決的?”我開口問道,以打破沉默。

  “那可沒什麼戲劇性的事情。只是一個他一年來每天都坐在她旁邊的女孩,他從來不會多看她一眼。接著就在他發生改變後,他再次看見她,從此他的眼神再也沒有離開過。琪姆興奮不已,沉醉其中。她一直迷戀著他,在她的日記裡,她把他的姓放在她名字後面。”他嘲笑地大笑起來。

  我皺了皺眉頭:“傑萊德對你說的這些嗎?他本不應該告訴你的。”

  雅各咬住嘴唇,說道:“我猜我不該笑的,不過,這的確很有意思。”

  “某個精神伴侶。”

  他歎了歎氣:“傑萊德並不是故意告訴我們的,我已經告訴過你這部分的,還記得嗎?”

  “噢,是的,你們能聽見彼此的思想,但是只是當你們變成狼的時候,對嗎?”

  “是的,就和你的吸血鬼一樣。”他氣憤地說道。

  “愛德華。”我糾正他道。

  “當然啦,當然啦,這就是我究竟是如何瞭解山姆的感覺的。如果他有選擇的話,他大概不會告訴我們所有的一切。實際上,這是我們所有人都討厭的事情。”他語氣中的恨意突然變得更加犀利了,“這很討厭,沒有隱私,沒有秘密。你感到恥辱的一切事情都擺在別人面前,一目了然。”他顫抖著說。

  “聽起來很恐怖。”我輕聲說道。

  “有時候,在我們需要通力協作的時候,這也很有幫助。”他不情願地說道,“很久以前,有一次當某個吸血鬼越界跑到我們的領地上,勞倫特讓我們很開心。如果卡倫家族上個星期六沒有擋住我們的道兒的話……哈!”他****著說,“我們本來可以抓住她的!”他的拳頭因為生氣緊緊地握成了一團。

  我退縮了,我為賈斯帕或艾米莉可能受傷已經夠擔心的了,但這種擔心根本無法與想到雅各要對抗維多利亞時使我感覺到的恐慌程度相提並論。埃美特和賈斯帕是我能夠想像到的最堅不可摧的人了,雅各還是溫暖的,相比之下他還是人類,會死亡。我想到雅各面對維多利亞,她那鮮豔的頭髮飄浮在她那貓一般的臉孔上……我感到一陣戰慄。

  雅各表情好奇地仰視著我的臉:“不過,難道這不是你一直所處的狀態嗎?你的頭腦裡一直有他?”

  “噢,不,愛德華從來都沒法進入我的頭腦,這只是他的希望而已。”

  雅各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他聽不見我的思想,”我解釋道,我的聲音在舊習慣的驅使下變得有些沾沾自喜,“對他而言,我是唯一的例外,我們不知道為什麼他不能。”

  “真奇怪。”雅各說。

  “是的,”我的沾沾自喜漸漸消失了,“這可能意味著我的大腦有些問題。”我承認道。

  “我已經知道你的腦子有問題了。”雅各咕噥道。

  “真是多謝啊!”

  太陽突然從烏雲中蹦了出來,這倒是意外的驚喜,水面上波光粼粼,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顏色——海浪從灰色變成了藍色,樹木從深橄欖色變成了明亮的碧玉色,彩虹般絢爛的鵝卵石像珠寶一樣熠熠生輝。

  我們斜視了一會兒,調節一下眼睛。這裡鴉雀無聲,只有海浪發出的低沉的咆哮聲在庇護下的海港四周回蕩,海水拍打著使石頭互相摩擦發出輕柔的碾動的聲音,以及海鷗在高空盤旋發出的叫聲。這裡非常安靜。

  雅各坐得離我更近了,他差不多斜靠在我的胳膊上,他是那麼溫暖。過了一會兒,我抖落身上的風雨夾克,他在喉嚨深處發出一絲心滿意足的聲音,把臉靠在我的頭上。我能感覺到太陽曬熱了我的皮膚——還以為這不會有雅各那麼溫暖——我懶散地想到要過多久我才會燃燒起來。

  我心不在焉地把右手扭到身體側面,注視著在陽光下發出淡淡的光芒的傷疤,那是詹姆斯留下的。

  “你在想什麼?”他輕輕地問道。

  “太陽。”

  “嗯,真好。”

  “你在想什麼?”我問道。

  他自顧自地哧哧笑了起來:“我想起你帶我去看的那部白癡電影,邁克?牛頓看到什麼都嘔吐不止呢。”

  我也大笑起來,很驚訝時間是如何改變我們的記憶的。以前這一直是令人壓抑,令人迷惑的。那夜之後許多事情都變了……而現在我能大笑了。那是在雅各知道自己傳承的真相之前他和我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最後一個人類記憶。現在回憶起來,卻變得不可思議地令人愉悅了。

  “我想念那一切,”雅各說道,“以前我們相處是那麼簡單……一點兒也不複雜,我很開心我的記憶不錯。”他歎了歎氣。

  當他的話激起我的記憶時,我的身體突然緊張起來,他也感覺到了。

  “怎麼啦?”他問道。

  “和你那不錯的記憶有關……”我離他稍遠一些以便看清他的臉。這一刻,有些令人迷惑不解,“你介意告訴我星期六早上你做了什麼嗎?你想的東西令愛德華心煩意亂。”心煩意亂不足以確切地描述那時的情景,但是我想要個答案,所以我想最好不要一開始就把事情講得那麼嚴重。

  雅各的臉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他大笑起來:“我只是想著你,他不是很喜歡這樣,是不是?”

  “我?關於我什麼的?”

  雅各大笑著,這會兒聲音更加尖刻了:“我想起山姆那天夜裡發現你的時候的樣子——我在他的大腦裡看見了這一切,就好像我身臨其境一樣;你知道,那個記憶一直困擾著山姆。接著我記起第一次你到我家來的時候的樣子,我敢打賭你根本沒意識到那個時候你的狀態簡直一團糟,貝拉,過了好幾個星期你看起來才有點兒人樣。我也記得你總是雙臂環抱在胸前,努力使自己振作一點兒的樣子……”雅各不自覺地退縮了,接著他搖了搖頭,“對我而言很難記清楚你到底有多麼傷心,這不是我的錯。所以我猜這對他而言更難,而且我想他應該看一看他所做的一切。”

  我拍打著他的肩膀,手都打疼了:“雅各?布萊克,再也不要幹這樣的事情了!答應我你不會了。”

  “決不。幾個月來我可沒做過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那麼就當幫幫我,傑克——”

  “嗨,得了吧,貝拉。我什麼時候會再見到他?別擔心。”

  我站了起來,正準備走開的時候,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想掙脫他:“我要走了,雅各。”

  “不要,現在別走,”他反對道,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我的,“對不起,而且……好吧,我再也不做了。我發誓!”

  我歎氣道:“謝謝,傑克。”

  “走吧,我們回我家去吧。”他迫不及待地說。

  “實際上,我想我真的要回去了。安吉拉?韋伯在等我,我知道愛麗絲擔心我,我不想讓她太著急。”

  “但是你才剛剛來這裡。”

  “我也這麼覺得。”我深有同感地說道。我抬頭看著刺眼的太陽,不知不覺已經紅日當頭了,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啊?

  他的眉毛緊蹙在眼睛之上:“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他帶著很受傷的語氣說道。

  “下回他不在的時候我會回來的。”我衝動地允諾道。

  “不在?”雅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轉,說道,“這可是美化了他在做的事情,令人作嘔的寄生蟲!”

  “如果你做不到友善的話,我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威脅他,大叫著想抽出我的手,但他緊抓著我的手不放。

  “喲,別生氣啊,”他說著,還露齒一笑,“不過是條件反射嘛。”

  “如果想我再回來的話,你得弄明白某些事,怎麼樣?”

  他等待著。

  “瞧,”我解釋道,“我不在乎誰是吸血鬼,誰是狼人,這些都不重要。你是雅各,而他是愛德華,我是貝拉,其他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他眼睛略眯著說:“但是我是狼人,”心不由衷地,“而他是吸血鬼。”他補充道,語氣裡明顯充滿著厭惡。

  “我還是處女星①呢!”我憤怒地大叫道。

  他挑起眉毛,用好奇的眼神忖度著我的表情,最後,他聳了聳肩。

  “如果真的能這樣看待這件事……”

  “我能,我真的能。”

  “好吧,只是貝拉和雅各,別再提什麼奇怪的處女星了。”他笑著對我說,那是我如此懷念的溫暖的熟悉的微笑啊,我感覺到回應的微笑在我的臉龐上蕩漾開來。

  “我真的很想念你,傑克。”我衝動地坦白道。

  “我也是,”他的笑容更燦爛了,清澈明亮的眼睛洋溢著幸福,不再充斥著憤怒的挖苦,“比你知道的還要想你,你很快就會回來嗎?”

  “我儘快。”我答應他。

第六章 瑞士

  開車回家的時候,我沒太注意潮濕的公路在陽光下散發出微光。我在想雅各告訴我的海量資訊,想把它們疏理清楚,使它們之間相互關聯、合乎邏輯。儘管資訊超載,我的心情卻輕鬆了許多。看見雅各微笑,充分討論我們之間的諸多秘密……雖然這不能使一切變得完美無缺,卻使其向好的方向發展了。我這麼做是正確的,雅各需要我。很明顯,當我斜睨著耀眼的陽光時,我想根本沒有危險。

  不知何故,一會兒除了觀後鏡中明亮的高速公路以外,什麼也沒有,一會兒一輛銀色的富豪汽車在陽光中閃閃發光,跟在我後面。

  “噢,糟糕!”我悲哀地說道。

  我想開到路邊停下來,但是我做賊心虛,現在根本無法面對他。我計算著準備的時間……查理在的話就可以緩衝一下了。至少那樣會迫使他壓低音量,不至於顯得那麼怒不可遏。

  富豪在我車後不過幾英寸遠,我的眼睛一直盯著前方的路。

  我慢慢地失去勇氣,徑直把車開向安吉拉家裡,不敢正視觀後鏡裡炙熱的凝視,我感覺到它幾乎要在鏡子上燒出一個洞了。

  他一直跟著我開到韋伯家門口的馬路邊,他沒有停下來,他開過去的時候我也沒有抬頭看一眼,我不想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他一消失在我眼前,我就跑向通往安吉拉家的那條短短的水泥路。

  本在我還沒停止敲門之前就給我開門了,好像他一直等在門後似的。“嘿,貝拉!”他喊道,有些驚訝。

  “嗨,本,安吉拉在嗎?”我不知道安吉拉是否忘記了我們的計畫,想到有可能要早回家就感到害怕不已。

  “當然在啦,”本說的時候安吉拉正好喊道,“貝拉!”她出現在樓梯頂上。

  本眯著眼睛看了看我周圍,因為我們都聽見路上有車在鳴笛;這個聲音沒有讓我感到害怕——發動機突突地熄火了,接著是逆火時嘭的一聲響起,和富豪的嗚嗚聲一點兒也不像,這肯定是本一直在等待的訪客。

  “奧斯丁到了。”安吉拉來到他身邊時,本叫道。

  街上響起一聲鳴笛。

  “待會兒見!”本允諾道,“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他一把抱住安吉拉的脖子,把她的臉拉低以便他能熱情地擁吻她。這樣過了一會兒,奧斯丁又鳴笛了。

  “拜拜,安!愛你!”本從我身邊沖過去的時候喊道。

  安吉拉轉過身體,面若桃花,然後恢復過來後一直向本揮手直到他和奧斯丁消失在眼前。接著她轉身面對著我,哀傷地朝我笑了笑,“謝謝你為我做這些,貝拉!”她說道,“發自我內心的。你不僅僅使我的雙手免於永久性的傷害,還使我免于觀看長達兩個小時的毫無情節、混音糟糕至極的功夫片。”她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很高興為你效勞。”我不再感到那麼惶恐不安,能夠更加均勻地呼吸了。這裡感覺是那麼平常、安吉拉輕鬆的人間喜劇奇怪地讓人覺得心裡舒坦,知道生活在某些地方還是正常的真好。

  我跟著安吉拉上樓來到她的房間。她邊走邊用腳踢開散在地上的玩具,房間裡不同尋常的安靜。

  “你的家人去哪裡了?”

  “我父母帶著雙胞胎到天使港參加生日晚會去了,我不敢相信你真的來幫我做這些了,本假裝得了肌腱炎。”她做了個鬼臉。

  “我一點兒也不在意。”我說道,接著走進安吉拉的臥室,看見一堆堆的信封等著我們。

  “哦!”我驚呼道,安吉拉轉過身看著我,眼裡流露出抱歉的神情。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麼遲遲不肯做這件事,為什麼本躲開了。

  “我還以為你是誇大其詞的呢!”我承認道。

  “但願如此,你確信要幫我嗎?”

  “讓我幹活吧,我今天一整天都有空。”

  安吉拉把一堆信箋對半分開,然後把她媽媽的位址簿攤開放在我和她之間的書桌上。不一會兒我們就聚精會神地幹活了,房間裡靜寂一片,除了筆在紙上劃過時發出的輕輕的沙沙聲。

  “今天晚上愛德華做什麼?”幾分鐘後她問我。

  我的筆戳穿了我正在寫的信封:“埃美特這個週末在家,他們應該去徒步旅行。”

  “聽你說話的語氣好像不太確定嘛。”

  我聳了聳肩。

  “你真幸運,愛德華有兄弟可以一起徒步宿營。我不知道如果本沒有奧斯丁一起做做男孩子們喜歡做的事情的話,我該怎麼辦。”

  “是的,戶外活動不太適合我,而且我根本不可能跟上他們。”

  安吉拉大笑起來:“我個人倒是更喜歡室內活動。”

  她不一會兒又專心地寫她那堆信封了。我又寫完了四個位址,安吉拉不會感到有任何壓力使她不得不說些毫無意義的話來填補空白。和查理一樣,默默無語令她怡然自得。

  但是,和查理一樣,她有時候又明察秋毫。

  “出了什麼問題嗎?”現在她低聲地問道,“你好像……很焦慮。”

  我窘迫地笑道:“有那麼明顯嗎?”

  “並沒有。”

  她很可能是在說謊,從而讓我感到好過一些。“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說。”她安慰我說,“如果你覺得這對你有幫助的話,我願意傾聽。”

  我正準備說“謝謝,不必,謝謝”,畢竟我有太多秘密不得不守口如瓶。我真的不能與某個人類談論我遇到的問題,這是違背原則的。然而,一陣奇怪的緊張突如其來,那正是我所想要的,我想要和正常的人類女孩說說話,我想要抱怨片刻,就像其他少女一樣。我想讓我的問題只是那麼簡單,讓一個完全不屬於吸血鬼—狼人世界的某個人——某個沒有偏見的人——正確地判斷問題也很不錯。

  “我會管好我自己的事情的。”安吉拉一邊允諾,一邊低頭笑著看她正在寫的地址。

  “沒事,”我說道,“你是對的,我是很焦慮,都是因為……因為愛德華。”

  “出了什麼事?”

  和安吉拉說心裡話就是這麼簡單。她問諸如此類的問題時,我能保證她不是因為病態的好奇心驅使,也不是想要說三道四,就像潔西嘉那樣。她只是擔心我難過了。

  “哦,他在生我的氣。”

  “那倒是很難想像,”她說道,“他為什麼生氣呢?”

  我歎了歎氣:“你還記得雅各?布萊克嗎?”

  “啊。”她說道。

  “是的。”

  “他嫉妒了。”

  “不,不是嫉妒……”我本應該閉嘴的,根本無法把此事解釋清楚,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一直說話,我沒有意識到我是那麼如饑似渴地想要和人類談話,“愛德華認為雅各……對我有不良影響,我猜。有一點兒……危險。你知道幾個月前我經歷了多少麻煩事……儘管一切都很荒謬。”

  我驚訝地看著安吉拉搖頭。

  “什麼?”我問。

  “貝拉,我看見過雅各?布萊克看著你的模樣,我敢打賭真正的問題是嫉妒。”

  “雅各不會那樣。”

  “對你而言或許是,但是對雅各……”

  我皺了皺眉:“雅各知道我對他的感覺,我跟他坦白了一切。”

  “愛德華只是人,貝拉,他的反應會與其他男生一樣的。”

  我扮了個鬼臉,對此沒有作答。

  她拍了拍我的手:“他會克服的。”

  “希望如此,傑克正難受著呢,他需要我。”

  “你和雅各關係很親密,對嗎?”

  “就像家人一樣。”我認可道。

  “而愛德華不喜歡他……你一定很為難。我不知道本會如何處理這樣的事情?”她打趣著說。

  我半笑著說:“可能和其他男生一樣吧。”

  她露齒一笑說道:“可能吧。”

  接著她改變了話題。安吉拉不是個愛打聽的人,她似乎感覺到我不會——不能——再多說什麼了。

  “我昨天收到宿舍分配通知了,離校園最遠的一幢樓,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本知道他住在哪裡了嗎?”

  “離校園最近的宿舍,他一直都很幸運。你呢?你決定到哪兒上學了嗎?”

  我低著頭緊緊盯著我潦草笨拙的字跡。有一會兒,我的注意力轉移到安吉拉和本上華盛頓大學①的念頭上去了。他們再過幾個月就要去西雅圖了,那時候那裡會安全嗎?那裡年輕狂野且危險的吸血鬼會轉移到其他地方去嗎?到那時還會有其他的地方,其他的城市在猶如恐怖電影般的新聞頭條上讓人望而生畏嗎?

  那些新的新聞頭條會是我的錯嗎?

  我想把它擠出腦外,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她的問題:“阿拉斯加,我想,在朱諾的那所大學。”

  我能聽見她聲音中的驚詫:“阿拉斯加?哦,真的嗎?我的意思是,那棒極了,我還以為你會去某個……較溫暖的地方呢。”

  我大笑了幾聲,仍然盯著信封:“是啊,福克斯真的改變了我的人生觀。”

  “愛德華呢?”

  儘管他的名字使我心中湧起一陣難受,我還是抬起頭看著她笑道:“阿拉斯加對愛德華而言也不會太冷。”

  她也沖我一笑,“當然不。”接著她歎息道,“那麼遠,你不會經常回家了,我會想念你的,你會給我發郵件嗎?”

  一陣靜靜的悲傷向我襲來,或許現在和安吉拉太親近是個錯誤,但是如果錯過這些最後的機會會不會更加悲哀呢?我抖落這些不愉快的念頭,這樣我就能打趣著回答她了:“要是在做好這些之後我還能打字的話。”我朝著我已經寫完的一摞信封點點頭。

  我們大笑起來,這時一切都變得輕鬆起來,我們一邊開心地談論上課、專業,一邊完成剩餘的信封——我所要做的就是不去想它。不管怎麼樣,今天我有更加緊急的事情需要擔憂。

  我也幫她貼上郵票,我害怕離開。

  “你的手怎麼樣?”她問道。

  我彎了彎手指頭:“我想某一天它的功能會完全恢復的……。”

  樓下發出嘭嘭的敲門聲,我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

  “安?”本喊道。

  我想笑,但是我的嘴唇在顫抖:“我想那是暗示我該離開了。”

  “你不必走的,不過他很可能打算給我描述那部電影……詳詳細細的。”

  “查理會擔心我到哪裡去了。”

  “謝謝你幫我忙。”

  “實際上,我玩得很開心。我們應該再做做這樣的事情,過一段女孩時光真的很美好。”

  “當然啦。”

  臥室的門上傳來一下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本。”安吉拉說。

  我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手腳。

  “嘿,貝拉!你還活著,”還沒走過來把我從安吉拉坐的位置旁邊擠開,本就迅速地和我打了個招呼,他看著我們的勞動成果說道,“幹得不賴,真糟糕沒留下什麼活兒讓我來做,我本來……”他故意迷糊起來,接著又興奮地開口說道,“安,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沒看這部電影!棒極了,最後一幕武打場景——武術設計簡直難以置信!有個傢伙——哦,你要自己看了才知道我在說什麼……”

  安吉拉朝我轉了轉眼珠。

  “學校見。”我局促地大笑著說。

  她歎著氣說:“再見。”

  朝卡車走去的路上我一直戰戰兢兢的,但是街上空無一人。一路上我焦躁不安,在車上所有的觀後鏡裡看來看去,不過沒有發現銀色汽車的蹤跡。

  他的車也沒停在我家門前,儘管這一點並沒什麼意義。

  “貝拉?”我打開前門的時候查理叫道。

  “嘿,爸爸。”

  我看見他在起居室,坐在電視機前。

  “那麼,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好極了,”我說,不妨告訴他一切——他不久就會從比利那裡得知的,此外,這也會讓他開心,“他們不需要我上班,所以我徑直去了拉蒲賽。”

  他臉上沒有出現很驚訝的表情,比利已經跟他說過了。

  “雅各怎麼樣?”查理問,他努力使語氣顯得很無所謂。

  “很好。”我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去過韋伯家了?”

  “是的,我們寫完了所有的信封地址。”

  “那很好,”查理開懷一笑,由於正在播放比賽,他的專注顯得有些古怪,“我很開心今天你和你的朋友們聚了一聚。”

  “我也是。”

  我緩步走到廚房,想找些事情讓自己忙起來。很不幸的是,查理已經洗好了他午餐時用過的盤子。我在那裡站了幾分鐘,凝視著一縷明亮的陽光照射在地面上的斑紋,但是我知道我沒法永遠不去面對此事。

  “我去學習了。”朝樓梯走去的時候我悶悶不樂地告訴他。

  “待會兒見。”查理在我身後喊道。

  要是我能倖免於難的話,我獨自思忖著。

  在我轉身面對臥室之前,我小心翼翼地關上門。

  當然他已經在那裡等我了,他靠著我對面的牆站在敞開的窗戶邊的陰影裡。他臉龐堅硬,姿勢緊繃,一言不發地盯著我。

  我畏縮不已,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但是並沒有發生。他只是繼續憤怒地盯著我,很可能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嗨。”最後我開口說道。

  他的臉原本可能是用石頭雕刻出來的,我在腦海中數到一百,但是他的臉色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呃……那麼,我還活著。”我首先開口了。

  一陣低沉的咆哮在他的胸腔裡隆隆作響,但是他的表情還是沒有改變。

  “沒有發生什麼傷害。”我聳了聳肩繼續說道。

  他動了動,雙眼緊閉,用右手的手指頭捏了捏鼻樑,“貝拉,”他輕聲說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差一點點就要越過那條界線了?差一點違背協約去找你?你知道那會意味著什麼嗎?”

  我大吃一驚,他的眼睛睜開了,它們猶如黑夜一樣冰冷而堅硬。

  “你不能!”我說話的聲音太響了,我努力控制我的音量這樣查理就聽不見,但是我想吼出這些話,“愛德華,他們會利用一切藉口打起仗來的,他們喜歡那麼做,你想都別想違背協定!”

  “或許他們不是唯一喜歡打架的人。”

  “你千萬別挑起事端,”我打斷他,“你們締結了協定——你得遵守。”

  “要是他傷害到你……”

  “夠了!”我沒等他說完,“沒什麼好擔心的,雅各一點兒也不危險。”

  “貝拉,”他眼珠子轉動著說,“你無法準確地判斷什麼危險,什麼不危險。”

  “我知道我不必擔心傑克,而且你也不用擔心。”

  他緊緊地咬住牙齒,雙手握拳放在身側,他仍然靠著牆站著,我討厭我倆之間的距離。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房間那頭,我雙臂擁抱著他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動。旁邊就是從視窗湧進來的午後溫暖的陽光,他的皮膚卻顯得特別的冰冷。他似乎也像冰一樣,僵硬地站在那裡。

  “我很抱歉使你擔心。”我喃喃地說。

  他歎了歎氣,放鬆了一點兒,他用雙臂環抱著我的腰,“擔心有些太輕描淡寫了,”他含糊地說道,“今天好漫長。”

  我仰望著他的臉,看著他那防禦性的眼睛;我之前太緊張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是他的雙眸太深邃,太黑暗,眼睛下面的一圈呈深紫色。我皺了皺眉頭以示我的不悅。

  “當愛麗絲看見你消失的時候,我就回來了。”他解釋道。

  “你不應該那樣做的,現在你又得走了。”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可以等。”

  “那樣太荒唐了,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我和雅各在一起的時候她看不見,但是你應該知道……”

  “但是我不知道,”他沒等我說完,“而且你也不能期望我讓你……”

  “噢,是的,我不能,”我打斷他,“那正是我所期望……”

  “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對極了!因為下次你不會反應過激了。”

  “我理解當你不得不離開的時候,即使我不喜歡這樣……”

  “那不一樣,我沒有冒生命危險。”

  “我也沒有。”

  “狼人會帶來危險。”

  “我不同意。”

  “我並不是在為此跟你談判,貝拉。”

  “我也沒有。”

  他的雙手又握成了拳,它們就在我的背上,我能感覺到。

  我想也沒想就冒出這樣的話來:“這真的只是關乎我的安全嗎?”

  “你是什麼意思?”他追問道。

  “你不是……”安吉拉的理論現在比之前顯得更加愚蠢了,很難把這種想法說出口,“我的意思是,你很清楚不至於會嫉妒,對吧?”

  他挑起眉毛,反問道:“我真的很清楚嗎?”

  “嚴肅一點兒。”

  “毫無疑問——這一點沒什麼幽默可言。”

  我滿腹狐疑地皺著眉頭:“或者……這和其他一切有關?某種吸血鬼與狼人是夙敵的無稽之談?還是性激素被激發起來的……”

  他的眼睛突然冒起火來:“這只是因為你,我所在乎的就是你很安全。”

  他眼中的黑色火焰讓人無法懷疑。“好吧,”我歎著氣說,“我相信這一點,但是我想要你知道這一點——討論到這種夙敵之類的無稽之談,我不參與其中。我當中立國,我是瑞士,我拒絕受到神秘生物之間的領土糾紛的影響。雅各是家人,你是……好吧,並不完全是我生命中的最愛,因為我期望愛你的時間比我的生命更久遠,你是我的存在中的最愛。我不在乎誰是狼人,誰是吸血鬼,如果安吉拉最終成了巫婆,她也可以加入。”

  他眯著眼睛默不作聲地盯著我。

  “瑞士。”我重複著強調。

  他對我皺著眉頭,然後歎氣道:“貝拉……”他欲言又止,不過停頓片刻之後,他的鼻子因為厭惡而皺了起來。

  “現在又怎麼啦?”

  “好吧……不要覺得我冒犯你了,不過你身上有狗的氣味。”他告訴我。

  接著他又極不老實地笑了起來,我知道吵架結束了,到此為止。

  愛德華得補上他錯過的那次狩獵之旅,所以他星期五晚上與賈斯帕、埃美特、卡萊爾一起動身到北加利福尼亞州①的某個保護區解決一頭美洲獅。

  我們在狼人這一問題上沒有達成共識,但是我不會因為給傑克打電話而感到內疚——我抓住愛德華把富豪汽車開回家,然後再從窗戶爬進來的片刻機會,給雅各打了電話,讓他知道我星期六會再過去,這不是偷偷地溜出去。愛德華知道我的感覺,而且如果他要是再弄壞我的卡車,我就叫雅各來接我。福克斯是中立的,就像瑞士一樣——就像我一樣。

  因此星期四我下班後,是愛麗絲而不是愛德華在富豪汽車裡面等我,起初我並沒有起疑心。乘客座的門敞開著,車裡播放著一支我不知道的曲子,聲音低沉,車窗也顫動起來。

  “嘿,愛麗絲,”我爬進車的時候在哀怨的音樂聲中喊道,“你哥哥去哪裡了?”

  她正跟著音樂唱歌,聲音比旋律高了八度,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奏出的音樂複雜而和諧。她對我點了點頭,由於全神貫注地在唱歌她沒注意到我的問題。

  我關上門,雙手捂住耳朵。她露齒一笑,把音量調低使其成為背景音樂,接著她同時擰開鑰匙和踩下油門。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開始感到有些不對勁兒,“愛德華呢?”

  她聳聳肩:“他們動身很早。”

  “哦。”我努力控制住自己荒唐的失望之感。如果他動身很早的話,那就意味著他會早一些回來,我提醒自己。

  “所有的男生都走了,我們可以開睡衣晚會①!”她大聲說道,聲音有些顫抖且單調。

  “睡衣晚會?”我重複道,懷疑最終漸漸地湧上心頭。

  “難道你不興奮嗎?”她咯咯地笑起來。

  我盯著她那生機盎然的眼神看了好久。

  她大笑起來,點點頭:“直到星期六,埃斯梅已經跟查理說好了,你和我在一起過兩夜,我明天會開車接送你上學。”

  我把臉轉向車窗,把牙齒咬得緊緊的。

  “對不起,”愛麗絲說道,聲音裡沒有一絲悔過的語氣,“他付給我錢了。”

  “怎麼會?”我從牙縫中擠出來。

  “那部保時捷②,和我在義大利偷的那部一模一樣。”她興高采烈地歎氣道,“他們認為我不應該在福克斯開這樣的車,不過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可以看看開上它從這裡到洛杉磯要多久——我敢打賭午夜之前我一定能帶你回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想我會克服的。”我歎了歎氣,控制住內心的戰慄。

  我們沿著長長的車道蜿蜒盤旋,車速總是很快。愛麗絲把車停在車庫裡,我迅速地看了一下周圍的車輛。埃美特的大吉普車還在,在他的車和羅莎莉的紅色敞篷車之間停著一輛淡黃色的保時捷。

  愛麗絲優雅地跳了出來,徑直走過去用手輕輕地撫摸她得到的賄賂物的車身:“很漂亮,是不是?”

  “漂亮得過頭了,”我嘟囔著說,有些不敢相信,“就為了讓我當兩天人質,他就給了你這個?”

  愛麗絲扮了個鬼臉。

  過了一會兒,我恍然大悟,因為恐懼喘著氣大叫道:“他買這個給你是因為每次他不在都讓你這麼做,對不對?”

  她點了點頭。

  我砰的一聲關上車門,跺著腳朝房子走去。她則在我身邊又蹦又跳,還是毫無悔過之意。

  “愛麗絲,難道你不認為這有些太專斷了嗎?或許,還有些精神錯亂?”

  “並不是,”她嗤之以鼻,“你似乎並不理解年輕的狼人有多麼危險。特別是當我不能預見他們的時候,愛德華無法知道你是否安全,你不應該這麼粗心大意。”

  我的音調變得酸溜溜的:“是的,因為吸血鬼的睡衣晚會是安全意識至高的行為。”

  愛麗絲大笑起來,“我會給你修腳,修指甲等等。”她答應我。

  那倒不壞,除了我是被迫的。埃斯梅買回來義大利食品——這可是好東西,她趕到天使港買的——而愛麗絲也準備了我最喜歡的電影。就連羅莎莉在家,也靜靜地待在幕後。愛麗絲的確要求給我修腳,但是我懷疑她是不是從某個目錄上找來的——或許她編輯了某些東西來避免看糟糕透頂的情景劇。

  “你想熬夜到多晚?”當我的腳指頭閃爍著血紅色時她問我,她的熱情根本不受我情緒的影響。

  “我不想熬夜,我早上還要上學呢。”

  她撅起嘴巴。

  “那麼,我應該睡在哪裡呢?”我用眼睛打量著睡椅,有些短,“難道你不能在我家裡監視我嗎?”

  “那會像什麼樣的睡衣晚會啊?”愛麗絲惱怒地搖著頭,“你睡在愛德華的房間。”

  我歎了歎氣,他的黑色皮沙發的確要比這個長一些。實際上,他房間裡的金色地毯很可能也夠厚,足以使睡在地板上的難受滋味減少一半。

  “至少,能讓我回家拿些東西嗎?”

  她笑了起來,露出牙齒:“已經辦好了。”

  “我被允許用你的電話嗎?”

  “查理知道你在哪裡。”

  “我不打算打給查理,”我皺起眉頭,“很顯然,我要取消一些計畫。”

  “噢,”她斟酌道,“我對此不確定。”

  “愛麗絲!”我大聲地嗚咽道,“好不好嘛!”

  “好的,好的,”她說道,飛也似的離開了房間,不到半秒鐘又回來了,手裡拿著手機,“他並沒有特意禁止這……”她遞給我的時候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撥通了雅各的電話,希望他今天晚上沒有和朋友們出去巡邏。幸運眷顧於我——是雅各接的電話:“哈羅?”

  “嘿,傑克,是我。”愛麗絲眼中毫無表情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轉身朝沙發走去,一屁股坐在羅莎莉和埃斯梅之間。

  “嗨,貝拉,”雅各說道,突然間變得謹慎起來,“有事嗎?”

  “沒什麼好事,我星期六沒辦法去了。”

  沉默了片刻,“愚蠢的吸血鬼,”他最後嘟噥道,“我以為他不在。難道他不在的時候你就不能過自己的生活嗎?或者他把你鎖在棺材裡了?”

  我大笑起來。

  “我可不認為這很好笑。”

  “我笑只是因為你就在電話機那頭,”我告訴他,“但是他這個星期六在這兒,所以沒關係。”

  “那麼,他會在福克斯進食囉?”雅各尖刻地反問。

  “不是,”我不想讓自己被他惹煩了,我的憤怒並不比他少,“他動身很早。”

  “噢,好吧,嘿,那麼,現在過來,”他突然熱情地說道,“現在沒那麼晚,或者我來查理家。”

  “我也希望這樣,但是我不在查理家,”我酸溜溜地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被囚禁了。”

  他逐漸領會到我的意思之後沉默了,接著他咆哮道:“我們會過來接你的。”他乾巴巴地說道,自然而然地用了複數“我們”。

  我脊背上一陣戰慄,但是我語氣輕鬆,打趣地回答道:“很有誘惑力啊,我一直飽受折磨——愛麗絲給我塗了腳指甲油。”

  “我是認真的。”

  “不要這樣,他們只是想要保護我。”

  他又咆哮起來。

  “我知道這很愚蠢,但是他們用心良苦,出發點是好的。”

  “他們的心!”他極力挖苦說。

  “星期六的事情真抱歉,”我道歉道,“我要就寢了。”——睡椅,我在心裡糾正道——“不過我很快就會再給你打電話的。”

  “你確定他們會讓你打嗎?”他語氣嚴厲地問道。

  “並不完全確定,”我歎了歎氣,“晚安,傑克。”

  “回見。”

  愛麗絲突然來到我身邊,伸出手要電話,但是我已經開始撥號了,她看見了我撥的電話號碼。

  “我認為他不會把手機帶在身上。”她說。

  “我會給他留言的。”

  電話鈴響了四下,接著是嘟嘟的聲音。沒有接電話的聲音。

  “你有麻煩了,”我慢條斯理地說,強調每個詞,“大大的麻煩。生氣的大灰熊們會很馴服地出現在你家門口,等著你呢。”

  我啪的一聲關掉手機,把它放在愛麗絲伸過來的手裡:“我打完了。”

  她露齒一笑:“這種人質遊戲倒是很好玩。”

  “我現在打算睡覺了。”我大聲說道,徑直朝樓梯走去。愛麗絲緊隨其後。

  “愛麗絲,”我歎了歎氣,“我不會溜出去的,要是我這麼計畫你會知道的,要是我企圖這麼做,你也會抓住我的。”

  “我只是打算告訴你,你的東西在哪裡。”她滿臉天真地說。

  愛德華的房間在三樓走廊的盡頭,哪怕這座大房子不像現在這麼熟悉,也很難弄錯。但是當我打開燈,我迷惑不解地停在那裡,我走錯了房間嗎?

  愛麗絲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是同一個房間,我很快就認出來了,不過這些傢俱是重新擺放的。睡椅靠在北面的牆上,立體音響頂著巨大的CD架——以留出空間擺放那張巨大無比的床,它佔據了房間的中央。

  南面的玻璃牆像鏡子一樣反射著夜景,使其看起來令人不舒服的感覺增加了一倍。

  不過一切都很協調。床罩是純金色的,比牆壁的顏色要淺一些,床框是黑色的,由鍛鐵製成,上面鑲嵌著精美絕倫的圖案。雕刻的金屬玫瑰像葡萄藤一樣繞著高高的床柱攀爬上去,形成一個像亭子一樣的蕾絲華蓋。我的睡衣整齊地疊在一起放在床腳,化妝包放在另一側。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語無倫次地問道。

  “你不是真的以為他會讓你睡在睡椅上,是不是?”

  我含混不清地咕噥著,僵硬地走過去一把從床上拉下我的東西。

  “我回避一下,”愛麗絲大笑起來,“明天早上見。”

  刷完牙,換好睡衣之後,我從大床上一把拉下一個蓬鬆的皮枕頭,把金色的床罩拖到睡椅上。我知道我現在很傻,但是我才不在乎。用保時捷賄賂,家裡沒人會睡在上面的國王的御用床——這簡直讓人煩躁透頂。我關掉燈,蜷縮在沙發裡,不知道我是否會太惱火而不能入睡。

  在黑暗中,玻璃牆不再是黑色的鏡子,令房間有兩個那麼大了。月光照亮了窗外的雲朵,我調整視線的時候能看見散播開來的光照亮了樹梢,河面上波光粼粼。我注視著這銀色的光,等待著我的眼皮沉重起來。

  一個輕輕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什麼事,愛麗絲?”我噓聲問道。我採取防禦的態度,想像著當她看見我湊合著躺在這張“床”上感到好笑的樣子。

  “是我,”羅莎莉輕輕地說道,她把門推開到足夠大,我已經能看見銀色的光芒在她完美無瑕的臉上閃耀,“我能進來嗎?”

第七章 不幸的結局

      

  羅莎莉在門口猶豫了片刻,她驚豔絕倫的臉上流露出不確定的表情。

  “當然可以,”我回答道,音量因為驚訝提高了八度,“請進。”

  我坐起身來,挪到沙發的另一端給她騰地方。我的胃緊張得一陣痙攣,因為這個不喜歡我的卡倫默默地朝我走過來,在空位上坐了下來。我努力想要弄明白她為什麼想要見我,但是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介意和我說一會兒話嗎?”她問道,“我沒吵醒你或打擾你吧,有沒有?”她的眼睛在扯掉床罩的床上和我的睡椅之間來回掃視了一下。

  “沒有,我本來就醒著,當然,我們可以說會兒話。”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像我聽得那麼清楚一樣聽見我聲音中的警覺。

  她輕輕地大笑起來,聽起來像銀鈴在合唱,“他讓你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稀罕得很,”她說,“我猜我最好最大限度地利用這個機會。”

  她有些什麼不能當著愛德華的面說呢?我的手在床罩邊緣揉來揉去。

  “請別覺得我討厭至極,令人害怕,”羅莎莉說,她的聲音很溫柔,幾乎是在祈求,她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說話的時候低著頭看著它們,“我肯定過去我傷害你的感情夠多的了,而我不想再這樣做了。”

  “別擔心,羅莎莉。我感覺很好,怎麼啦?”

  她又笑了起來,聽起來尷尬得有些奇怪:“我想要告訴你為什麼我覺得你應該繼續做人類——要是我是你的話,為什麼我會繼續做人類。”

  “哦。”

  她因為我震驚的語氣微微一笑,接著又歎氣:“愛德華有沒有告訴你什麼導致這樣的結果?”她問,用手指向自己光彩照人,永生不死的身體。

  我慢慢地點了點頭,突然憂鬱起來:“他說和我上次在天使港遇到的事情很相似,只是當時沒有人來救你。”想起那一幕就令我心驚膽戰。

  “他真的就告訴你這些嗎?”她問道。

  “是的,”我說,語調由於迷惑不解顯得蒼白而空洞,“還有更多嗎?”

  她抬頭看著我,微笑起來。這個表情嚴厲而刻薄——但是仍然美得令人讚歎。

  “是的,”她說,“還有更多呢。”

  她望著窗外時,我等待著她娓娓道來,她似乎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貝拉?沒有皆大歡喜的結局——但是我們當中誰又有呢?如果我們的結局都很圓滿,我們大家現在都會在墳墓裡了。”

  我點點頭,儘管她尖銳的語氣令人害怕。

  “我曾經生活在一個不同於你現在所生活的世界,貝拉,那時候我的人類世界比現在簡單得多。那是在一九三三年,我十八歲,而且長得很漂亮,我的生活十全十美。”

  她凝視著窗外銀色的雲團,思緒飄向遙遠的地方。“我的父母是徹頭徹尾的中產階級,我父親在銀行有份穩定的工作,還有我現在才意識到的他引以為傲的事——他把自己的富裕生活當成是對天賦與辛勤工作的回報,而不是承認其中也有運氣的成分。那時候我也認為理所當然。在我家好像大蕭條①只不過是令人煩惱的流言飛語一樣。當然我也看見過窮苦的人們,那些不是那麼幸運的人。我的父親給我留下的印象是他們的麻煩是自己找來的。

  “我母親的工作就是操持家務——照顧我和兩個弟弟——使房屋一塵不染,一切井然有序。顯然我不僅是她最優先考慮的物件,也是她最喜歡的。那時候我並不完全明白,但是我一直模糊地意識到我的父母對他們已經擁有的並不滿足,哪怕他們已經比大多數人擁有的都要多得多。他們還想要更多,他們的社會野心——想方設法擠進上流社會的人,我猜你會這樣稱呼他們。我的美麗對他們像是一種恩賜,他們認為美麗具有更多的潛力,比我看見的要多得多。

  “他們毫不滿足,但是我很心滿意足。成為我自己——成為羅莎莉?黑爾令我感到興奮不已。男人們的目光追隨著我的步伐,從我十二歲那年就開始這樣了,我為此感到高興萬分。當我的女性朋友們觸碰一下我的頭髮都要發出歎息之聲的時候,我也會感到欣喜若狂。我母親為我感到自豪,我父親喜歡給我買漂亮的衣服,這都讓我備感幸福。

  “我知道我想要什麼,似乎也沒什麼阻止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想要被人寵愛,被人呵護。我想要有一場盛大的、到處都是鮮花的婚禮,所有人都注視著我攙扶著父親的胳膊走在紅毯上,認為我是他們見過的最美麗的新娘。羡慕對我而言就像空氣一樣,貝拉。我很愚蠢,也很膚淺,但是我很滿足。”她微笑著,對自己的評判逗樂了。

  “我父母對我的影響如此之大,我只想要富足的物質生活。我想要一座大房子,裡面擺放著典雅的傢俱和裝飾,由別人來整理打掃,有一個現代化的廚房,由別人為我們烹飪。正如我所言,我很膚淺。年輕,而且非常膚淺,我找不到任何我得不到這些東西的理由。

  “我還想要幾樣更有意義的東西,特別是其中一個。我最親密的朋友是一個名叫維拉的女孩,她很早就結婚了,當時只有十七歲。她嫁給了一個我父母絕對不會考慮的男人——一個木匠。一年後她生了一個兒子,他是個漂亮的小男孩,有一對酒窩,長著一頭烏黑的鬈髮。在我的整個人生中,這是第一次我真的嫉妒別人。”

  她抬著頭用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看著我:“那個時候和現在不一樣。我和你現在一樣大,但是我已經對生活中的一切作好了準備。我渴望有個自己的小孩,我想要自己的房子,想要有個下班回來就親吻我的丈夫——就和維拉一樣,只是我心中的房子和他們的不一樣……”

  對我而言想像羅莎莉所熟悉的世界很難。她的故事對我而言更像童話,而不是接近愛德華還是人類的時候所經歷的那個世界,那個他出生成長的世界。我不知道——當羅莎莉默默地坐在這裡的時候——我的世界對她而言是否會像羅莎莉的世界對我而言那樣令人迷惑不解?

  羅莎莉歎了歎氣,她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有些不同,其中的渴望消失不見了。

  “在羅切斯特①有個皇室家族——金氏家族,儘管聽起來很諷刺。羅伊斯?金擁有我父親效力的那家銀行,以及鎮上所有其他有利可圖的產業。那就是他的兒子,羅伊斯?金二世——”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嘴巴扭曲在一起,話從她的牙縫中擠了出來,“第一次見到我時的情形。他就要接管銀行了,所以開始視察不同的職位。兩天后,我媽媽故意忘記給我父親帶午餐便當。我還記得當時令我迷惑不解的是她堅持讓我穿上白色的歐根紗①長裙,卷起頭發送飯到銀行去。”說到這裡,羅莎莉毫不風趣地大笑起來。

  “我並沒有注意到羅伊斯注視我的眼神有什麼特別之處。每個人都關注我,但是那天晚上,首先送來的是玫瑰花,每天晚上我們卿卿我我的時候,他都會送給我一束玫瑰。我的房間裡到處都插著這樣的花兒,我走出房間,身上幾乎都要散發出玫瑰花的香味了。

  “羅伊斯也很英俊,他的頭髮比我的頭髮顏色要淡一些,有一雙淡藍色的眼睛。他說我的眼睛像紫羅蘭,這樣它們就在玫瑰叢中顯得更加出眾,更加超凡脫俗了。

  “我父母同意了——這種說法還是很婉轉的。這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一切,而羅伊斯似乎也擁有我所夢想的一切,童話中的王子的出現會使我變成公主。我所想要的一切,然而這還是沒有超出我所期望的,我們認識不到兩個月就訂婚了。

  “我們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羅伊斯告訴我他工作上的擔子很重,而且,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喜歡別人看著我們,看著我挽著他的胳膊,我也喜歡那樣的感覺。總是有很多晚宴、舞會,還有很多漂亮的衣服。當你是國王的時候,每扇門都向你敞開了,每一卷紅地毯都鋪開了迎接你。

  “我們訂婚的時間並不長。各種計畫都是為了舉辦一場最盛大、最壯觀的婚禮,這也將成為我想要的一切,我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當我拜訪維拉家的時候,我不再感到嫉妒。我在腦中想像著自己那些金髮的孩子們在金氏家族那巨大的草坪上玩耍時的情景,我為此同情她。”

  羅莎莉突然停了下來,緊緊咬緊牙齒。她的反應把我從她的故事中拉了出來,我意識到恐怖的事情就在不遠處了。不會有皆大歡喜的結局,正如她先前所說的。我不知道是否這才是她為什麼比其他人心中有更多怨恨的原因——因為當她的人類生命戛然而止的時候,她離自己想要的一切已經觸手可及了。

  “那天晚上我在維拉家裡,”羅莎莉輕聲說著,她的臉龐像大理石一樣光潔、堅硬,“她的小亨利真的很惹人喜愛,一直笑個不停,露出兩個小酒窩——他剛剛學會坐。我走的時候維拉送我到門口,懷裡抱著小孩,她丈夫手摟著她的腰站在她身邊。當他以為我沒注意的時候吻了她的臉頰,這令我心煩意亂。當羅伊斯吻我的時候,這種感覺不一樣——不知道為什麼不是這麼甜蜜……我沒理會這種想法。羅伊斯是我的王子,某天,我會成為王后。”

  在月光下很難說清楚,但是她的白得像骨頭似的臉變得更加蒼白了。

  “街上很黑,路燈已經亮了起來,我沒有意識到已經這麼晚了。”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繼續娓娓道來,“也很冷,對四月底來說那是非常冷的。我們的婚禮就在一個星期之後,我急匆匆地趕回家的時候一直擔心天氣變化——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一點。我緊緊抓住這一點……剛開始的時候,我從沒想過其他的事情。我也記得這一點,當如此多美好的回憶完全黯然退色的時候……”

  她歎了歎氣,又開始低聲訴說起來:“是的,我很擔心天氣變化……我不想婚禮得挪到室內……當我聽見他們的聲音的時候離我家只有幾條街了。一群男人站在一根熄滅的街燈下,笑聲雷動,醉醺醺的。我真希望我叫父親來接我回家,但是離家的路那麼近,好像太傻了。接著他叫了我的名字。

  ‘羅絲!’他大叫著,其他人愚蠢地大笑著。

  “我沒意識到這群酒鬼穿得那麼好。是羅伊斯和他的一些朋友,那些有錢人的兒子。

  “‘這是我的羅絲!’羅伊斯大叫著和他們一起狂笑,聽起來一樣愚蠢,‘你遲到了,我們很冷,你讓我們等了那麼久。’

  “我從來沒見過他喝醉過。他只是偶爾喝杯酒,在晚宴上。他告訴我他不喜歡香檳,我沒意識到他對什麼東西更加情有獨鍾。他交了個新朋友——一個朋友的朋友,從亞特蘭大①來。

  “‘我跟你說過什麼,約翰,’羅伊斯吹噓道,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他身邊,‘難道她不比你們佐治亞州②的漂亮妞兒們好看嗎?’

  “叫約翰的那個人是黑頭發,皮膚曬得黝黑,他打量著我就像我是他要買的馬一樣。

  “‘很難講,’他慢騰騰地說道,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她裹得緊緊的。’

  “他們都大笑起來,羅伊斯和其他人一樣。

  “突然,羅伊斯一把從我肩上撕下夾克——這是他送給我的禮物——砰的一聲銅紐扣全部掉了下來,撒落在街上,滿地都是。

  “‘讓他看看你長得怎麼樣,羅絲!’他又大笑起來,接著把我頭上的帽子撕破了。紮在我發根上的別針刺痛了我,我痛苦地大叫起來。他們似乎樂此不疲——聽見我痛苦的聲音……”

  羅莎莉突然看著我,好像她忘記了我的存在一樣。我確信我的臉和她的一樣白,除非我的臉嚇得變綠了。

  “我不會逼你聽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的,”她平靜地說道,“他們把我扔在街上,踉踉蹌蹌走開的時候仍然在得意洋洋地大笑。他們以為我死了,他們還譏笑羅伊斯說他得再找個新娘了,他哈哈大笑著說他得首先學會有耐心一點兒。我躺在馬路上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天很冷,儘管我疼痛難忍,讓我驚訝的是這種痛居然還能讓我感到不舒服。開始下雪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死,我急不可耐地等待著死亡快來結束我的痛苦。已經那麼久了……就在那時,卡萊爾發現了我。他聞到血腥味,就過來查看了。我模模糊糊地記得他檢查我的狀況,想救我的時候讓我有些煩躁不安。我一直都不喜歡卡倫醫生、他的妻子及兄弟——那個時候愛德華假扮成他的弟弟。他們都比我漂亮,特別是這些男人也是這麼好看,這令我非常不高興,但是他們沒有融入社會,不和人打交道,所以我只見過他們一兩次。我以為我已經死了,當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背著我一起跑的時候——因為他的速度——感覺就像我在飛一樣。我記得我感到驚恐萬狀的是痛苦還沒有停止……接著我來到一個明亮的房間,那裡很溫暖。我慢慢地奄奄一息了,我很感激痛苦開始變得越來越不明顯了,但是突然某個尖銳的東西刺痛了我,我的喉嚨,我的手腕,還有我的腳踝。我驚恐地尖叫起來,想他把我帶到這裡來是為了帶給我更多的傷害。接著我全身像火一樣燃燒起來,我已經對其他的一切都不在意了。我開始求他殺死我。當埃斯梅和愛德華回到家的時候,我也求他們殺死我。卡萊爾坐在我旁邊,他握著我的手說他很抱歉,並且答應我就快結束了。他告訴了我一切,有時候我在聽。他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還告訴我我在變成什麼,我不相信他的話。每次我尖叫的時候他都會向我道歉,愛德華一點兒也不高興。我記得他們在討論我,有時候我會停止尖叫,尖叫根本不起作用。

  “‘你在想什麼,卡萊爾?’愛德華說,‘羅莎莉?黑爾?’羅莎莉學愛德華不耐煩的音調,模仿得惟妙惟肖,我不喜歡他說我名字時的態度,就好像我有毛病一樣。

  “‘我不能讓她死,’卡萊爾平靜地說,‘這太——太可怕,太可惜了。’

  “‘我知道。’愛德華說,我想他的話聽起來有些瞧不起人,這令我很生氣。那時候我不知道他真的可以看見卡萊爾所看見的一切。

  “‘是非常可惜,我不能讓她那樣留在那裡。’卡萊爾輕聲地重複道。

  “‘你當然不能。’埃斯梅也同意道。

  “‘人總是要死的,’愛德華生硬地提醒他,‘難道你不認為她太惹人注目了?金氏家族會到處尋找她的——沒有人會懷疑誰才是真正的魔鬼的。’他咆哮道。

  “令我開心的是他們似乎知道羅伊斯所犯下的罪行。我沒有意識到這一切就要結束了——我正變得更加強壯,那也是為什麼我能夠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麼的原因。疼痛開始從我的指甲縫中逐漸消失。

  “‘我們該拿她怎麼辦?’愛德華厭煩地說——或者,至少在我聽來是這樣。

  “卡萊爾歎著氣說,‘那當然取決於她了,她或許希望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我已經足夠相信他之前告訴我的話了,他這樣說令我感到恐懼。我知道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對我而言已經沒有回頭路。我無法忍受獨自一人的想法……疼痛終於結束了,他們又向我解釋了我是什麼,這一次我相信了。我感覺到我的饑渴,我堅硬的皮膚;我看見我閃閃發光的紅眼睛。

  “如我這麼膚淺,當我第一次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時我感到好多了。儘管我的眼睛是紅色的,我是自己曾見過的最美麗的人。”她自我解嘲地笑了一會兒,“過了一段時間我才開始把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歸咎到我的美麗——讓我看清這其中的詛咒。希望我以前……好,不是很醜,但是很正常,就像維拉一樣。這樣那時就有可能嫁給愛我的某個人,生幾個漂亮的小孩子,那真的是我想要的一切,一直如此,到現在這都不算要求太多。”

  她若有所思地過了片刻,我不知道是否她又忘記了我的存在。不過就在那時她對我微微一笑,表情突然變得興高采烈起來。“你知道我的記錄差不多和卡萊爾一樣乾淨,”她告訴我,“比埃斯梅的都要好,比愛德華的要好一千倍,我從未嘗過人類的血。”她驕傲地宣佈道。

  她明白了我臉上露出的迷惑不解的表情,因為我弄不清楚她的記錄為什麼只是“差不多”乾淨。

  “我確實謀殺過五個人,”她沾沾自喜地告訴我,“如果你真的能把他們稱之為人類的話,但是我非常小心翼翼以免他們的血灑落出來——我知道我無法抗拒這種誘惑——而且我才不要他們身上的任何東西流淌在我身體裡,你知道的,我把羅伊斯留在了最後。我希望他會聽說他朋友們死亡的消息,而且清楚地瞭解、知道他將要面臨的是什麼。我希望恐懼會令他餘下的生命更加糟糕,我想這一招奏效了。當我找到他的時候,他躲在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裡,外面有一扇像銀行的拱頂一樣厚的門,門口還守著全副武裝的保衛。哎喲——殺了七個人,不過只用了幾秒鐘。

  “我的行為造作得極為引人注目,真的有些小孩子氣。我穿著那件我在婚禮上要穿的婚紗,他看見我的時候尖叫起來。那一夜他尖叫了很多次,把他留在最後是個好主意——這使我更容易控制自己,使這一切來得更加不疾不徐……”

  她突然停頓下來,朝下瞟了我一眼,“我很抱歉,”她窘迫地說道,“我嚇到你了,是不是?”

  “我很好。”我撒謊說。

  “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別擔心。”

  “我很驚訝愛德華沒告訴你更多這樣的事情。”

  “他不喜歡談論別人的故事——他覺得那樣好像是洩露別人的秘密,因為他聽見的內容比他們想要讓他聽見的要多得多。”

  她微笑著搖搖頭:“我或許應該讚揚他。他的確非常正派,不是嗎?”

  “我想是的。”

  “我敢這麼說。”接著她歎著氣說,“我對你一直也不公平,貝拉。他有沒有告訴你原因?或許那是太隱私的事情?”

  “他說那是因為我是人類。他說對你而言讓你們圈子以外的人知道此事更加困難。”

  羅莎莉悅耳的笑聲打斷了我:“現在我真的要感到內疚了。他真的對我非常非常友善,比我應得的要多得多。”她笑起來的時候似乎要溫暖一些,就好像她放下了她以前在我面前從未放下過的警惕一樣,“這個男孩子簡直是個騙子!”她又大笑起來。

  “他撒謊了?”我問道,突然變得機警起來。

  “噢,這樣說或許太言過其實了,他只不過沒有告訴你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告訴你的是真的,現在甚至比以前更加真實。然而,那時候……”她停了下來,神經兮兮地咯咯地笑起來,“真的令人很難堪。你瞧,起初,我嫉妒多半是因為他要你而不是我。”

  她的話令我喉嚨裡一陣戰慄。坐在銀色的月光裡,她比我能想像出的任何東西都美麗,我無法與羅莎莉相媲美。“但是你愛埃美特……”我小聲咕噥道。

  她來回地搖著頭,好笑地說道:“我並不是想要愛德華那樣對我,貝拉。我從來都沒這麼想過——我把他當哥哥一樣來愛,但是從第一次我聽見他說話起他就讓我很不舒服。不過,你得瞭解——我那時太習慣別人想要我了。而愛德華對我毫不感興趣,這令我很挫敗,剛開始的時候甚至令我非常不快。但是他從來沒想要過任何人,因此這沒讓我煩惱多久。甚至當我們第一次在納達裡峰遇見坦妮婭家族時——那麼多女性!——愛德華從來沒有表現出對誰情有獨鍾。後來他遇見了你。”她看著我,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眼神。我並沒有完全注意。我在想愛德華和坦妮婭,還有所有的那些女性。我閉緊嘴唇繃成一條線。

  “並不是你不漂亮,貝拉,”她說,對我的表情會錯了意,“但是這是意味著他覺得你比我更有吸引力。我太愛慕虛榮了,所以那時我很介意。”

  “但是你說了‘起初’。這仍然不……令你煩惱,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都知道你是這個星球上最漂亮的人。”

  我因為不得不說這些話大笑起來——這太明顯了。羅莎莉需要這樣的撫慰真的太奇怪了。

  羅莎莉也大笑起來:“謝謝,貝拉。不,這不再令我煩惱。愛德華一直有些奇怪。”她又大笑起來。

  “但是你還是不喜歡我。”我低語道。

  她的微笑逐漸消失了:“對此我很抱歉。”

  我們坐著沉默了一會兒,她似乎並不想繼續說話。

  “你會告訴我為什麼嗎?我做了什麼……”她很生氣我使她的家人——她的埃美特——身處險境嗎?一次又一次。先是詹姆斯,現在又是維多利亞……

  “沒有,你沒有做什麼,”她低聲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我盯著她,一臉迷惑。

  “難道你不明白嗎,貝拉?”她的聲音突然比之前更加激動了,甚至比她講述自己不幸的結局時都要激動,“你已經擁有了一切。你還有整個人生就在你眼前——我所想要的一切,而你卻打算把它拋棄。難道你不明白我寧願用我所擁有的一切來換取你現在所擁有的嗎?你有我沒有的選擇,而你卻要作出錯誤的選擇!”

  她可怕的表情令我畏懼,我意識到我的嘴巴嚇得張開了,我猛地一下把它閉攏了。

  她凝視著我看了好久,慢慢地,她眼中的熾熱漸漸隱退了,倏地一下她的臉紅了,“我之前很確定我能平靜地說這些話呢,”她搖搖頭,似乎因為剛才的情感噴發而有些眩暈,“只是現在比那時候更加困難,當不再有虛榮之後。”

  她默默地看著月亮。過了好久,我才有足夠的勇氣打斷她的沉思:“如果我選擇繼續當人類,你會更喜歡我一些嗎?”

  她的思緒又轉回到我身上,雙唇抽搐著變成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或許吧。”

  “不過,你還是得到了一些幸福啊,”我提醒她,“你得到了埃美特。”

  “我得到了一半,”她露齒一笑,“你知道我從一頭正在抓傷他的熊爪下救回了他,然後把他帶回家讓卡萊爾救他,不過你能猜到為什麼我會阻止熊吃掉他嗎?”

  我搖搖頭。

  “他有一頭黑色的鬈髮……還有一對酒窩,哪怕是在他痛苦地做鬼臉的時候都會露出來……那種不相稱的純真,似乎在成年人的臉上顯得極為不和諧……他使我想起維拉的小亨利,我不想他死——非常不想,儘管我憎恨這樣的生活,我還是自私到讓卡萊爾為我改變他,我比我應得的要幸運一些。埃美特就是我想要的一切,如果那個時候我足夠瞭解自己,知道該要什麼的話。而且,夠奇怪的是,他也需要我,這方面發展的比我能夠希望的還要好。但是除了彼此之外,我們不會擁有更多的人了。我再也不可能坐在某個地方的陽臺上,他頭髮灰白地坐在我身邊,子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了。”

  她的微笑現在很友善:“這聽起來很超乎尋常,是不是?在某方面,你比我在十八歲的時候要成熟得多。但是在其他方面……有很多事情你很可能從未認真地考慮過。你太年輕了,不知道十年後,十五年後你想要什麼——太年輕了因而能夠不假思索地放棄一切。我不想你輕率行事,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沒法回頭了,貝拉。”她拍了拍我的頭,但是這個動作感覺並不高傲。

  我歎了歎氣。

  “只要你稍微考慮一下,一旦這樣做了,就沒法回到從前了。埃斯梅努力把我們當成替代品……愛麗絲不記得她還是人類時的事情,所以她不會想念……不過,你會記得的,你要放棄許多。”

  但是我會因此得到更多。我沒有大聲說出來,“謝謝,羅莎莉。瞭解……更好地瞭解你很好。”

  “我抱歉一直像個魔鬼一樣,”她露齒一笑,“從現在開始我會注意自己的行為的。”

  我也沖她露齒一笑。

  我們雖然還不是朋友,但是我很確定她不會再那麼討厭我了。

  “我現在要讓你睡覺了,”羅莎莉的眼神一下飄到床上,她的嘴唇抽動了一下,“我知道他這樣把你鎖在這裡讓你挫敗不堪,但是他回來的時候別讓他為難。他愛你比你知道的還要深,不在你身邊令他惶恐不安。”她默默地起身,像鬼魅一樣悄無聲息地移到門邊,“晚安,貝拉。”她隨手關上身後的門的時候輕聲說道。

  “晚安,羅莎莉。”我低聲說道,不過已經晚了。

  在那之後過了很久我才睡著。

  當我真的睡著後,做了個噩夢。我爬過一條並不熟悉的街道,那裡漆黑一片,路面上的石頭冷冰冰的,雪花輕輕飄落,身後留下一條血跡,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天使像影子一樣滿眼憎恨地注視著我往前爬。

  第二天早上,愛麗絲開車送我去學校的時候,我脾氣暴躁地盯著擋風玻璃。我覺得自己毫無睡意,這使我因為囚禁而產生的煩躁更加強烈了。

  “今天晚上我們要去奧林匹亞那邊,”她答應我,“那會很好玩的,對不對?”

  “為什麼你不直接把我鎖在地下室,”我建議,“忘掉糖衣般冠冕堂皇的理由呢?”

  愛麗絲皺著眉頭:“他會把保時捷收回去的,我沒做好工作,你應該玩得開心。”

  “不是你的錯,”我低聲說道,我不能相信我實際上感到很內疚,“午餐的時候見。”

  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去上英語課。沒有愛德華在身邊,一天鐵定是非常難以忍受的。第一節課我心裡一直不高興,非常明白我的態度無濟於事。

  下課鈴響的時候,我毫無興致地站了起來。邁克就站在門口,為我打開門。

  “這個週末愛德華去徒步了?”我們走出教室來到毛毛細雨之中時,他禮貌性地問道。

  “是的。”

  “今晚你想做什麼?”

  他怎麼聽起來還心存希望呢?

  “不能,我已經安排睡衣晚會了。”我不滿地說。他揣測我的心情的時候,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你是誰……”

  邁克的提問被我們身後停車場那邊突然爆發的咆哮聲打斷了。人行道上的所有人都轉過身來看,當聒噪的黑色摩托車哧的一聲在水泥路邊上突然停下來,發動機還在咆哮的時候,他們都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一切。

  雅各急切地向我揮手。

  “快跑,貝拉!”他在發動機的咆哮聲中大聲叫嚷。

  我僵立在那裡,好一會兒沒弄明白怎麼回事。

  我迅速地看了一眼邁克,知道我只有幾秒鐘的時間。

  愛麗絲在公共場合能在多遠的範圍內控制我呢?

  “就說我真的很難受,回家了,好嗎?”我對邁克說,我的聲音裡充滿突如其來的興奮。

  “好吧。”他咕噥道。

  我飛快地啄了一下邁克的臉頰:“謝謝,邁克,我欠你一個人情!”我拔腿跑開的時候叫道。

  雅各大笑著加大馬力。我跳上他的摩托車,雙臂緊緊地抱住他的腰。

  我看見愛麗絲了,她僵硬地站立在食堂的邊緣,雙眼冒著怒火,牙齒緊緊地咬住嘴唇。

  我朝她投去一個祈求的眼神。

  “抓緊。”雅各大聲叫道。

  他在高速公路上加速的時候,我把臉藏在他的背後。我知道當我們到達奎魯特邊界的時候他就會減速,我只需要堅持到那裡。我在心中默默而熱誠地禱告愛麗絲不會跟過來,查理不會碰巧看見我……

  當我們到達安全地帶時,這是顯而易見的:摩托車慢了下來,雅各也坐直了狂笑起來。我睜開眼睛。

  “我們成功了,”他大聲叫道,“越獄也不錯,嗯?”

  “想得好,傑克。”

  “我記得你說過那個瘋子一樣的吸血鬼不能預測到我要幹什麼,我很高興你沒有想到這一點——不然她就不會讓你上學了。”

  “那就是為什麼我沒有考慮的原因。”

  他滿懷勝利地大笑起來:“今天你想做什麼?”

  “什麼都可以!”我也大笑著回應他,獲得自由真是好極了!

第八章 脾氣

      

  我們最後又來到沙灘上,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雅各仍然為設計我逃脫出來而得意洋洋。

  “你認為他們會來找你嗎?”他問道,聽起來滿懷希望。

  “不會,”我對這一點確信不疑,“不過,他們今晚會對我勃然大怒。”

  他拾起一塊石頭,拋擲到海浪裡去了,“那麼,別回去了。”他又建議道。

  “查理倒是會很高興的。”我諷刺地說道。

  “我打賭他不會介意的。”

  我沒有回答,雅各或許是對的,這令我恨得牙癢癢的。查理對我的奎魯特朋友們的盲目偏愛是那麼不公平,我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是要在吸血鬼和狼人之間作選擇的話,他是否會和我感覺一樣。

  “那麼最近你們小團體又有什麼醜事了?”我輕描淡寫地問。

  雅各猛地停了下來,他雙眼驚訝地俯視著我。

  “怎麼啦?我是開玩笑的。”

  “哦。”他又看著別處了。

  我等他再走動起來,但是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真的有什麼醜事嗎?”我好奇起來。

  雅各咯咯地一笑:“我忘記那是什麼樣子了,不要所有的時候都讓每一個人知道一切,在我的大腦中有一個安靜私密的空間。”

  我們安靜地在佈滿卵石的沙灘上走了幾分鐘。

  “那麼是怎麼回事呢?”我最後開口問道,“你頭腦裡所有人都知道的是什麼?”

  他遲疑了片刻,仿佛他不確定該告訴我多少一樣。接著他歎氣道:“吉爾也經歷了烙印。現在已經有三個了,我們剩下的幾個人開始擔心了。或許這種事比傳說中的要普遍……”他皺著眉頭,接著轉身凝視著我。他注視著我沒有說話,眉毛因為聚精會神而緊蹙在一起。

  “你在看什麼?”我問道,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歎了歎氣:“沒什麼。”

  雅各又開始走動了,他似乎想也沒想就伸出手牽住我的手,我們默默無語地穿過岩石。

  我想到我們手牽手地走向沙灘看起來會是怎樣的——像一對情侶,當然啦——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反對,但是這是雅各一貫的作風……現在沒有理由因此鬧情緒。

  “為什麼吉爾經歷了烙印是這麼大的新聞?”看見他不像要繼續說的樣子,我問道,“是不是因為他剛剛加入?”

  “跟這毫無關係。”

  “那麼到底是什麼問題?”

  “這是那些傳說中的另一個,我不知道我們何時會停止驚訝它們都是真的?”他自言自語地嘀咕道。

  “你打算告訴我嗎?或者我得自己猜呢?”

  “你永遠都無法真的弄清楚。瞧,吉爾一直都沒有和我們一起玩,你知道的,直到最近,所以他並沒有經常到艾米莉家裡去。”

  “吉爾也印在了艾米莉身上?”我大吃一驚。

  “不!我告訴過你別亂猜。艾米莉家的兩個侄女兒過來看她……吉爾遇見了克雷爾。”

  他沒有繼續講。我想了一會兒才說道:“艾米莉不想她侄女跟狼人交往?那有點兒虛偽。”

  但是我能理解在所有人當中她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又想起毀掉她容顏的那條長長的傷疤一直延伸到右胳膊上。山姆離她太近的時候有一次失去控制了,只要一次就會……我看見過山姆看著自己對艾米莉造成的傷害時他眼中的痛苦,我能理解艾米莉可能想要保護她的侄女不受到這樣的傷害。

  “請你停止猜測好嗎?你扯得太遠了。艾米莉不在乎這一點,只是,好吧,只是太早了一點兒。”

  “你說‘太早了’是什麼意思?”

  雅各眯著眼睛打量著我:“儘量不要發表個人觀點,好嗎?”

  我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卡萊爾才兩歲。”雅各告訴我。

  雨開始滴落下來,雨滴拍打在我臉上的時候我猛烈地眨眼睛。

  雅各默不作聲地等待著。他沒有穿夾克,和往常一樣;雨水在他黑色的T恤衫上留下了黑色的水滴,從他蓬鬆的頭髮上流淌下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的臉。

  “吉爾……烙印……在一個兩歲的小孩身上?”我終於能夠開口提問了。

  “這種事會發生,”雅各聳聳肩,他彎下腰一把抓起另一塊石頭,把它拋向遠處的海灣,“或者傳說是這麼講的。”

  “但是她還是個小孩。”我抗議道。

  他看著我,既深沉又覺得好笑,“吉爾不會再長大了,”他提醒我,語氣裡有些酸酸的,“他只需要再耐心地等待幾十年。”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盡最大努力不要評論此事,但是,實際上,我感到很恐怖。直到現在,自從那一天我弄清楚他們沒有做過我懷疑他們幹過的謀殺事件,狼人們的事情沒什麼令我煩惱不安的。

  “你在作評論,”雅各指責道,“我在你臉上看得出來。”

  “對不起,”我低聲說,“但是這聽起來真的很恐怖。”

  “並不是那樣的,你完全理解錯了。”雅各維護他的朋友,突然變得激動起來,“透過他的眼神,我看見過那是什麼樣子。完全沒有什麼浪漫之處,對吉爾不是,現在不是這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到很沮喪,“要描述清楚真的很困難。這和一見鍾情不一樣,真的,更像……引力作用。當你看見她的時候,突然不再是地球牽引你了。她也是這樣,其他一切對她而言都不重要了。而且你會為她做任何事,成為她想要的一切……你變成她需要你做任何事你都會做的那種人,無論是保護者,還是情人,或者是朋友,抑或是兄弟。

  “吉爾會成為任何小孩曾擁有過的最好,最善良的大哥哥。在這個星球上,不會再有另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會比這個小姑娘得到更好的照顧。到那時,當她慢慢長大,需要朋友的話,他會成為在她認識的人當中最善解人意,最值得信賴,最靠得住的朋友。到她成年的時候,他們就會和艾米莉與山姆一樣幸福。”講到最後當他說起山姆時,他的語氣變得尖銳起來,夾雜著一種奇怪而怨恨的憤怒。

  “難道克雷爾就沒有選擇了嗎?”

  “當然沒有,但是到最後為什麼她不會選擇他?他會是她最完美的物件,就像他是專門為她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樣。”

  我們一言不發地走了一會兒,直到我停下來把一塊石頭向大海擲過去,不過它落在了離大海幾米遠的地方,雅各嘲弄地沖我大笑。

  “我們大家不可能異想天開的那麼堅強。”我低聲說。

  他歎了歎氣。

  “你認為這種事什麼時候會發生在你身上?”我平靜地問道。

  “這不是某種你能控制的事情,是不是?”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們倆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差不多停了下來。

  “不應該那樣,”他承認,“但是你不得不遇見她——那個註定是你的另一半的人。”

  “那麼你認為如果你還沒遇見她,那麼她就不會出現嗎?”我懷疑地問道,“雅各,很多事情你真的還沒有經歷過,甚至比我都還要少。”

  “是的,沒有,”他小聲說道,他突然目光熾熱地看著我的臉,“但是我再也不會遇見別人了,貝拉。我的眼裡只有你,甚至當我閉上眼睛,想要看看別人的時候。問一問吉爾或者是安布裡,這都令他們瘋狂了。”

  我的視線垂落到岩石上。

  我們不再散步了,唯一的聲音是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我無法在海浪的咆哮聲中聽見雨聲。

  “或許我最好回家。”我輕聲低語道。

  “不要!”他抗議道,聽到這樣的結論令他驚訝不已。

  我又抬頭看著他,現在他的眼睛變得憂慮起來。

  “你有一整天時間,是嗎?那個吸血鬼還沒有回家呢。”

  我憤怒地盯著他。

  “不是故意冒犯的。”他飛快地說道。

  “是的,我有一整天時間,但是,傑克……”

  他舉起雙手,“對不起,”他道歉說,“我不會再這樣了,我只當雅各。”

  我無可奈何地歎氣說:“要是你確實是那麼想的……”

  “不要擔心我,”他堅持說,故作開心地笑起來,笑得太過燦爛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你只需要告訴我,我是不是讓你不高興了。”

  “我不知道……”

  “來吧,貝拉。我們回到家裡,然後開我們的摩托車。你得定期地騎摩托車,這樣才能使它性能良好。”

  “我真的不認為我會被允許騎。”

  “誰不讓?查理還是吸血……還是他?”

  “兩個人都不讓。”

  雅各看著我笑起來,他也笑了起來,突然間他又變成了我最想念、最陽光、最溫暖的雅各。

  我也情不自禁地對他莞爾一笑。

  雨小了,變成濛濛細雨了。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他保證。

  “除了你所有的朋友們。”

  他嚴肅地搖搖頭,舉起右手說:“我保證不去想這件事。”

  我大笑著說:“要是我受傷了,是因為我摔跤了。”

  “隨你怎麼說。”

  我們在拉蒲賽附近偏僻的公路上騎摩托車,一直騎到雨水使路面太泥濘為止,雅各一再說他要是不趕緊吃點兒東西的話就要餓死了。我們到家的時候比利輕鬆地和我打招呼,好像我突然再次出現沒什麼複雜的原因,只不過是想和我的朋友一起玩一天一樣。吃完雅各做的三明治之後,我們來到車庫,我幫助他擦乾淨摩托車。我有好幾個月都沒來這裡了——自從愛德華回來後——但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不過是我在車庫裡度過的另一個下午罷了。

  “真好,”他從食品袋裡拿出溫暖的汽水的時候,我發表看法說,“我很想念這個地方。”

  他微笑著,環顧了一下我們頭頂上鉚在一起的塑膠雨篷:“是的,我瞭解這一點。這裡有泰姬陵①的金碧輝煌,但是卻不需要大費周折地花錢跑到印度去。”

  “為華盛頓的小泰姬陵乾杯。”我舉起罐子敬酒。

  他用他的罐子碰了碰我的。

  “你還記得去年的情人節嗎?我想那是你最後一次在這裡——最後一次當一切都還是……正常的時候,我的意思是。”

  我大笑起來:“我當然記得啦。我用一生的奴役換得了一盒親近的心。那可不是什麼我可能忘記的東西。”

  他和我一起大笑起來,“對極了,嗯,奴役。我得想想好的一面。”接著他歎氣道,“感覺就像幾年前一樣,另一個時代,一個更開心的時代。”

  我無法贊同他的觀點。現在看來那時候是我開心的時代,但是我驚訝地意識到在我個人的黑暗時代裡我錯過了多少東西。我透過那片空地凝視著煙霧彌漫的森林,雨又下大了,不過,坐在雅各旁邊,這個小小的車庫卻很溫暖,他和火爐一樣棒。

  他用手指摩挲著我的頭髮:“一切真的都變了。”

  “是啊,”我說,接著我伸出手,拍了拍我的摩托車的後輪胎,“查理以前一直很喜歡我。我希望比利不要對他說起今天的事情……”我咬住嘴唇。

  “他不會,他不會和查理一樣容易激動。嘿,我從未正式地為摩托車所幹的蠢事道過歉,我真的很抱歉向查理出賣你,真希望我從來都沒做過這件事。”

  我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睛:“我也希望你沒有。”

  “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他滿心希望地看著我,濕漉漉的黑頭發淩亂地沾在他的臉上,到處都是。

  “噢,好吧!你被寬恕了。”

  “謝謝,貝爾!”

  我們兩個人看著彼此笑了一會兒,接著他的臉又佈滿了愁雲。“你知道那天,當我把車拖回來的時候……我一直想要問你一些事情,”他緩慢地說著,“但是我又……不想問。”

  我一動不動……一緊張我就這樣,這是我從愛德華那裡學來的習慣。

  “關於什麼事?”我小聲地回應他,儘管我確定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滿眼怒火地盯著我:“你知道。當你說不管我的事的時候……如果——如果他咬了你。”說到最後他明顯的有些害怕了。

  “傑克……”我的喉嚨像塞了什麼東西一樣,沒法繼續說下去。

  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是認真的嗎?”

  他稍微有些顫抖,一直緊閉雙眼。

  “是的。”我低聲說。

  雅各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猜你會這樣回答。”

  我盯著他的臉,等待著他張開眼睛。

  “你知道那將意味著什麼?”他突然責問道,“你確實瞭解,是不是?要是他們打破協約,會發生什麼事?”

  “我們會先離開的。”我聲若蚊蠅地說道。

  他倏地睜開眼睛,深邃的黑眸充滿憤怒與痛苦:“協約是沒有地域限制的,貝拉。我們的曾祖父們同意和平共處,只是因為卡倫家族發誓他們不一樣,人類靠近他們不會有危險,他們保證永遠不會再殺死或改變任何人。如果他們違背誓言,協約就毫無意義了,他們與其他的吸血鬼就沒什麼兩樣了。一旦這一條成立,當我們再發現他們……”

  “但是,傑克,難道你們沒有打破協約嗎?”我抓住救命稻草問道,“難道協約中不是有一條是你們不能告訴別人有關吸血鬼的事情嗎?而你告訴了我。所以,不管怎麼樣,協約不是還有討論的餘地嗎?”

  雅各不喜歡提起此事,他眼裡的痛苦堅硬起來,變成了仇恨:“是的,我打破了協約——在我相信這些事情之前,而且我確定他們也知道這一點。”他厭惡地盯著我的額頭,沒有正視我羞愧的眼神,“但是這並不是免費給他們的贈品,抑或是類似的東西,對於曾犯下的過錯怎麼報復都不為過。他們只有一個選擇,要是他們反對我所做過的事情的話。他們若打破協約我們同樣只有一個選擇:攻擊他們,發動戰爭。”

  他使之聽起來如此不可避免,我畏懼了。

  “傑克,沒必要這麼做。”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就是這樣。”

  在他這番宣言之後,隨之而來的沉默變得非常響亮。

  “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嗎,雅各?”我輕聲問道。這些話一說出口,我就希望我沒說,我不想聽見他的答案。

  “你就不再是貝拉了,”他告訴我,“我的朋友就不存在了,就沒有人需要原諒了。”

  “這聽起來像個‘不’字。”我低語。

  我們直視著對方,默不作聲過了很久很久。

  “那麼這是再見嘛,傑克?”

  他迅速地眨了眨眼睛,激動的表情融化成驚訝:“為什麼?我們還有幾年的時間。難道我們在彼此合不來之前不能做朋友嗎?”

  “幾年?不,傑克,不是幾年。”我搖搖頭,毫無幽默感地笑了一笑,“幾個星期倒是更準確。”

  我沒有想到他的反應。

  他突然站了起來,汽水罐在他手中爆裂時發出嘭的一聲巨響。汽水濺得到處都是,浸濕了我的衣服,就好像水從水管裡噴湧出來一樣。

  “傑克!”我開始抱怨,但是當我意識到他整個身體都氣得開始顫抖時,我馬上沉默不語了。他激動地怒視著我,胸腔裡升騰起一陣咆哮。

  我呆呆地僵在那裡,太驚詫而不記得如何移動了。

  顫抖湧遍了他的全身,他抖得越來越快,直到看起來他就在搖擺一樣,他的身體變得模糊不清了……

  接著雅各緊緊地咬緊牙關,咆哮停止了,他聚精會神,緊緊地眯起眼睛,顫抖逐漸放慢了,直到只剩下他的雙手還在抖動。

  “幾個星期。”雅各乾巴巴地說。

  我無法回答,仍然僵直地立在那裡。

  他睜開眼睛,現在它們已經不再狂怒了。

  “他打算在幾個星期內把你變成骯髒的吸血鬼!”雅各從牙縫中吐出這句話。

  我只是木訥地點點頭,太不知所措而不能反駁他的話了。

  他的臉在赤褐色的皮膚下都氣綠了。

  “當然了,傑克,”沉默了許久之後我低語道,“他永遠只有十七歲,雅各,而我每天都在向十九歲靠近。此外,為什麼還要等待呢?他就是我想要的全部,難道我還能做其他的什麼嗎?”

  我反問道。

  他的話語劈裡啪啦地響起來就像抽鞭子一樣:“任何事,任何其他的事情。你死掉會更好,我寧願你死了。”

  我後退一步,就好像被他摑了一掌一樣,這比他打我還受傷。

  接著,當痛苦湧遍我的全身,我自己的脾氣也爆發了。

  “或許你會很走運,”我陰鬱地說道,東倒西歪地站了起來,“或許我在回去的路上就會被卡車撞死。”

  我抓住摩托車,把它推進了雨裡,我從他身邊經過時他動也沒動。我一走上那天狹窄泥濘的小道,就爬上摩托車發動了引擎。車後胎往車庫的方向噴出一陣泥巴,我真希望泥巴濺在他身上了。

  我穿越平坦的高速公路,加速開往卡倫家的時候全身濕透了。風就像要把雨水冷凍在我的皮膚上一樣,我還沒走一半路就凍得牙齒直打戰了。

  摩托車在華盛頓州太不實用了,我一有機會一定把這個蠢東西賣掉。

  我把摩托車推到卡倫家的洞穴似的車庫裡,一點也不奇怪愛麗絲在那裡等我,她輕鬆自如地蹲在保時捷的引擎罩上,輕輕地撫摸著車身閃閃發光的黃色油漆。

  “我甚至都沒有機會開這輛車。”她歎著氣說。

  “對不起。”我從嘎吱作響的牙縫中吐出這句話來。

  “你看起來好像沖過熱水澡似的。”她說著立即輕鬆地站了起來。

  “是的。”

  她嘟起嘴巴,仔細地端詳我的臉色:“你想談談這是怎麼回事嗎?”

  “不想。”

  她默認地點了點頭,但是她的眼睛裡充滿好奇的火焰。

  “今晚你想去奧林匹亞嗎?”

  “真的不想,難道我不能回家嗎?”

  她做了個鬼臉。

  “別擔心,愛麗絲,”我說,“如果這讓你更好做人的話,我會留下來的。”

  “謝謝。”她不相信地歎氣說。

  那天晚上我很早就上床了,又蜷縮在他的沙發上。

  我醒來的時候天仍然是黑的,我頭昏眼花,但是我知道還沒到早上。我雙眼緊閉,伸展四肢,翻了個身。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剛才那一動差點兒就讓我掉在地上,要那樣就太舒服了。

  我又翻了個身,想看清楚。比昨天晚上還要黑——雲層太厚了,月光無法穿透。

  “對不起,”他低語得如此輕柔以至於他的聲音都融入了這片漆黑,“我沒想吵醒你。”

  我一陣緊張,等待著怒火——他的和我的——但是在他漆黑一片的房間裡只有安詳和平靜。我幾乎能夠品嘗到空氣裡重逢的甜蜜,從他呼出的香氣中聞到一縷分別的芬芳;當我們分開時那種空洞的感覺留下了它的餘味,那是一種直到它被抹去之後我才有意識地留意到的東西。

  我們兩人之間沒有摩擦,這種靜止是寧靜的——不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而像就算夢到暴風雨也不會改變的清澈的夜晚。

  平心而論,我本應該生他的氣,我本應該生所有人的氣,可是現在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向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找到他的手,讓自己靠他更近一些。

  他雙臂環抱著我,把我攬入懷中。我的嘴唇順著他的喉嚨、下巴一路尋找,直到最後我找到他的唇。

  愛德華溫柔地吻了我一會兒,接著他輕輕地笑了起來。“我本來一腔憤怒準備羞辱一下大灰熊的,這就是我所得到的嗎?我應該多惹你生氣。”

  “給我一點時間醞釀一下。”我捉弄道,又開始吻他。

  “不管你想要多久我都會等著的。”他在我的嘴唇邊呢喃,手指頭穿過了我的髮絲。

  我的呼吸變得不均勻起來:“或許等到早上。”

  “只要你喜歡,什麼都可以。”

  “歡迎回家,”他冰冷的嘴唇壓在我的下巴上的時候我說道,“我很高興你回來了。”

  “這是件好事。”

  “哦。”我認同他的看法,雙臂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

  他的手握住我的胳膊肘,慢慢地向我的手臂移動,劃過我的肋骨,我的腰,沿著我的臀部一直滑到我的腿上,在我的膝蓋上遊移。他在那兒停了下來,用手握住我的小腿,突然往上一拉我的腿,套在他的臀部。

  我停止了呼吸,這可不是他平時允許做的事情。儘管他的手很冰冷,我突然感到熱血沸騰起來,他的嘴唇在我咽喉根部移動。

  “永遠都不要憤怒,”他輕輕地私語著,“不過你介意告訴我你反感那張床是怎麼回事嗎?”

  在我能回答之前,在我甚至能集中足夠的精力弄明白他的話之前,他翻了個身側躺著,一把把我拉到他身上。他雙手捧住我的臉,用手腕托住它,這樣他的嘴巴就能夠到我的喉嚨了。我的呼吸聲太大了——幾乎令人非常尷尬,不過我根本顧不上在乎這一點,更別說難為情了。

  “那張床?”他又問道,“我想它很不錯。”

  “沒有必要。”我總算氣喘吁吁地說出來。

  他把我的臉拉過來靠近他的臉,我的嘴唇自然而然地吻住了他的唇。這一次慢慢地,他滾動著身體直到懸在我上方。他小心翼翼地支撐著自己,這樣我就感覺不到他的體重,但是我仍然能感覺到壓在我身上的他那冰冷得像大理石一樣的身體。我的心怦怦地跳動著,聲音之大讓我難以聽見他靜靜的笑聲。

  “那可是可以討論的,”他不這麼認為,“這在睡椅上可不容易噢。”

  像冰一樣冷,他的舌頭輕輕地沿著我的嘴唇的形狀一一吻過。

  我的頭一陣眩暈——空氣來得太快,太薄了。

  “你改變主意了嗎?”我問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或許他已經重新考慮了他那些謹慎的規則了。或許這張床的意義比我原先想的要多呢。等待他的回答時,我的心幾乎蹦得疼痛起來了。

  愛德華歎了歎氣,翻身回到原處,這樣我們又都側躺著了。

  “別傻了,貝拉,”他說,聲音裡充滿強烈的不認同——顯然,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只不過是在努力向你展示這張你似乎不太喜歡的床的好處,不要太激動了。”

  “太遲了,”我低聲說,“我喜歡這張床。”我補充道。

  “好極了,”他吻我的額頭時我能聽見他聲音中的微笑,“我也喜歡。”

  “但是我還是覺得它是不必要的,”我繼續說,“如果我們不打算太興奮,有什麼意義呢?”

  他又歎氣道:“我要說第一百次,貝拉——這太危險了。”

  “我喜歡危險。”我堅持。

  “我知道。”他的語氣有些不悅的酸意,我意識到他可能已經看見車庫裡的摩托車了。

  “我會告訴你什麼是危險的,”在他還沒來得及轉換話題時,我飛快地說道,“這些天說不定哪天我就自燃了——而你就只能責怪自己而不是別人了。”

  他開始把我推開。

  “你在幹什麼?”我反對道,緊緊地抓住他。

  “保護你以防止你失去理智啊,要是這對你而言太過了的話??”

  “我做得到。”我堅持。

  他讓我自己像蟲子一樣慢悠悠地靠近他的懷抱。

  “很抱歉我讓你產生錯誤的印象,”他說道,我沒想讓你不高興,那樣可不好。”

  “實際上,那樣非常、非常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難道你不累嗎?我應該讓你睡覺。”

  “不,我不累,我不介意你是否想要讓我再產生錯誤的印象。”

  “那很可能是個壞主意,你不是唯一一個會失去控制的人。”

  “是的,我是。”我嘟囔著說。

  他咯咯地笑了起來:“你不知道,貝拉,你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摧毀我的自製力,這樣做不會有什麼好處的。”

  “我不打算為此道歉。”

  “我能道歉嗎?”

  “為什麼?”

  “你之前生我的氣,還記得嗎?”

  “噢,那件事啊。”

  “我很抱歉,我錯了。當我讓你安全地待在這裡的時候,妥當地看待問題就容易多了。”他的胳膊緊緊地抱著我,我試著離開你的時候就會有些發狂,我想我不會再那麼誇張了,不值得那樣。”

  我微笑著說:“難道你沒有找到美洲獅嗎?”

  “不,我找到了,實際上,還是不值得憂心忡忡。不過,我很抱歉我讓愛麗絲囚禁你,那是個壞主意。”

  “是的。”我也這麼覺得。

  “我不會再這麼做了。”

  “好的,”我輕鬆地說道,他已經被寬恕了,但是睡衣晚會的確有好處??”我蜷縮起來向他靠近,把嘴唇壓在他的鎖骨窩上,你任何時候都可以囚禁我。”

  “哦,”他歎了歎氣,“我可能會接受你這個提議的哦。”

  “那麼現在輪到我了嗎?”

  “輪到你?”他的語氣中充滿迷惑不解。

  “道歉。”

  “你為什麼要道歉?”

  “難道你不生我的氣嗎?”我一臉茫然地問。

  “不。”

  聽起來他真的是認真的。

  我感到我的眉毛緊蹙在一起:難道你回家的時候沒看見愛麗絲?”

  “看見了——為什麼?”

  “你打算收回她的保時捷嗎?”

  “當然不會,這是給她的禮物。”

  我希望我能看見他的表情,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我侮辱了他一樣。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做過什麼嗎?”我問道,開始被他缺少關心的樣子弄糊塗了。

  我感覺他聳了聳肩:我一直對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很感興趣——但是你不必告訴我,除非你想說的話。”

  “但是我到拉蒲賽去了。”

  “我知道。”

  “而且我翹課了。”

  “我也逃了。”

  我盯著他聲音傳來的方向,用手指撫摸他臉的輪廓,想弄清楚他的心情。這種寬容從何而來啊?”我追問道。

  他歎了歎氣:“我確定你是正確的。我之前的問題更多地在於我??對狼人的偏見而不是其他因素。我打算努力做到更加理智,相信你的判斷。如果你說那樣很安全,我就相信你。”

  “哇噢。”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願意讓這件事造成我們之間有裂痕。”

  我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閉上眼睛,感到完完全全地心滿意足了。

  “那麼,”他漫不經心地輕聲問道,“你有很快再去拉蒲賽的打算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使我想起了雅各的話,我的喉嚨突然一緊。

  他對我的沉默和身體上的緊張會錯了意,我只是想自己做些安排,”他迅速解釋道,“我不想你覺得自己得趕緊回來是因為我在這裡等著你。”

  “不,”我用一種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語氣說道,“我沒有再去的計畫。”

  “噢,你沒必要為我那麼做。”

  “我想我不再受歡迎了。”我輕聲低語道。

  “你撞倒別人的貓了嗎?”他輕鬆地問道。我知道他不想逼我說出口,但是我能聽見他話裡的好奇。

  “沒有,”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倉促而含糊地解釋道,我本以為雅各已經意識到??我認為那不會令他驚訝的。”

  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愛德華等待著。

  “他沒有想到??這會那麼快。”

  “啊。”愛德華平靜地說。

  “他說他寧願看見我死。”說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的聲音哽咽了。

  愛德華一動不動地待了一會兒,努力控制住他不想讓我看見的任何反應。

  接著他溫柔地把我攬入懷中:“我非常抱歉。”

  “我還以為你會高興呢。”我輕聲說道。

  “因為某些讓你受傷的事情而高興?”他對著我的頭髮低聲說,“我不這麼認為,貝拉。”

  我歎了歎氣,鬆弛下來,調整姿勢靠在他那石頭一樣的身體上,但是他又一動不動了,身體僵硬起來。

  “怎麼啦?”我問道。

  “沒什麼。”

  “你可以告訴我。”

  他停頓了片刻說:“這可能會讓你生氣的。”

  “我還是想知道。”

  他歎氣道:我很可能因為他對你說那樣的話而殺死他的,我想那麼做。”

  我毫無興趣地大笑起來:我猜你的自製力那麼好真是件好事。”

  “我也可能會失控的。”他的語氣若有所思。

  “如果你打算失控,我能想到一個更好的地方。”我伸出手摸他的臉,想讓自己直起身子吻他。他的胳膊把我抱得更緊了,儘量克制自己。

  他歎氣道:難道我一定要一直當那個負責任的人嗎?”

  我在黑暗中露齒一笑:“不,要我負幾分鐘的責任??或者幾個小時。”

  “晚安,貝拉。”

  “等等——我還有事情想要問你呢。”

  “什麼事?”

  “昨天晚上我和羅莎莉談話了??”

  他的身體又僵硬起來:“是的,我進來的時候她正在想這件事。她給你透露了很多資訊,讓你仔細考慮,是不是?”

  他的聲音很焦急,我意識到他認為我想討論羅莎莉讓我考慮繼續當人類的原因,但是我對更加緊迫的事情感興趣。

  “她告訴我一點點??關於你們家族居住在德納利的時光。”

  短暫停頓了一下,這個開場白令他措手不及:“是嗎?”

  “她提到一些關於一群女吸血鬼的事情??和你。”

  他沒有回答,儘管我等了很久。

  “別擔心,”在沉默變得令人不舒服之後,我開口說,“她告訴我你不??沒有對任何人表示好感,但是我只是想知道,你知道,她們當中是否有??我的意思是,是否有人對你有好感。”

  再一次,他又什麼都沒說。

  “哪一個?”我問道,努力保持漫不經心的口吻,並且裝做不是那麼愛管閒事,或者不只一個?”

  沒有回答,我希望我能看見他的臉,這樣我就能猜出這種沉默是什麼意思。

  “愛麗絲會告訴我的,”我說,“我現在就去問她。”

  他的雙臂抱得更緊了,我根本是寸步難行。

  “很晚了,”他說,他的聲音有些尖銳,透露出新的資訊,有種緊張,或許有些尷尬,“此外,我想愛麗絲出門了??”

  “真糟糕,”我猜,“真的很糟糕,是不是?”

  我開始感到恐慌,當我想像著那個我美豔動人、永恆不死的情敵時,我的心跳加速了,我從來沒有意識到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

  “鎮定,貝拉,”他吻著我的鼻尖說道,“你現在有些胡鬧。”

  “是嗎?那麼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呢?”

  “因為沒有什麼好告訴你的,你現在想的根本是毫無根據的。”

  “哪一個?”我堅持追問。

  他歎氣道:“坦妮婭表示過一點點的興趣,我讓她知道,當然是非常禮貌、非常紳士的,我不能回贈那種興趣,故事就這樣結束了。”

  我儘量保持平靜的音調:告訴我一些——坦妮婭長什麼樣子?”

  “就像我們其他人一樣——白皙的皮膚,金色的眼睛。”他回答得太快了。

  “然後,當然啦,美麗得超乎尋常。”

  我感到他聳了聳肩。

  “我猜,那是對人類而言,”他說道,流露出漠不關心的語氣,“不過,你知道什麼?”

  “什麼?”我自己的聲音有些無禮。

  他把嘴唇靠近我的耳朵,冰冷的呼吸逗得我直癢癢:“我更喜歡黑頭發的女孩。”

  “她是金髮美女,這樣看來。”

  “紅發女郎——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想了一會兒,當他的嘴唇慢慢地沿著我的臉頰移動,接著上下來回地吻我的喉嚨時,我努力集中精神,在我開口說話之前,他這樣來回吻了我兩三次。

  “求你別說了。”我斬釘截鐵地說。

  “哦,”他對著我的皮膚輕聲說道,“你嫉妒的時候可愛極了,這種開心真是讓人感到驚訝。”

  我對著漆黑一片板著臉孔。

  “很晚了,”他又說道,咕咕噥噥地,差不多要輕輕地哼起來,睡覺,我的貝拉。做個開心的好夢。你是唯一那個曾經打動我的心的人,我的心永遠屬於你。睡吧,我唯一的愛。”

  他開始哼唱我的搖籃曲,我知道我屈服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所以我閉上眼睛,更加親密地依偎在他的胸口。

第九章 目標

      

  清晨,愛麗絲順便過來看我,以便與睡衣晚會的藉口保持一致。過不了多久愛德華就會出現了,正式從他的“徒步”之旅返回。所有的偽裝開始令我煩躁不安,我不會懷念作為人類的這段經歷的。

  查理聽見我砰地關上車門的聲音時從前門的窗戶朝外看著我們,他向愛麗絲揮揮手,接著走過去給我開門。

  “你玩得開心嗎?”查理問道。

  “當然,棒極了。非常??有女孩子氣。”

  我把我的東西拎進來統統扔在樓梯腳下,然後不緊不慢地走進廚房找吃的。

  “你有一條留言。”查理在我身後叫道。

  在廚房的灶臺上,電話留言簿顯眼地靠在燉鍋上。

  雅各打過電話,查理寫道:

  他說他不是那個意思,而且他很抱歉,他要你給他回電話。友善一點,給他點兒時間,他聽起來很難過。

  我做了個鬼臉,查理通常不會對我的留言發表評論。

  雅各可以繼續這樣難過,我不想和他說話。最後我聽到的是,他們沒有慷慨到允許敵方打電話給他們。如果雅各寧願我死的話,那麼或許他應該習慣這種沉默。

  我的胃口消失不見了,我改變主意,走過去把我的東西收拾起來。

  “難道你不打算給雅各打電話嗎?”查理問道。他靠在起居室的牆壁上,看著我拾起東西。

  “不。”

  我開始爬樓梯。

  “那可不是什麼有魅力的行為,貝拉,”他說,“寬恕才是大善①。”

  “不關你的事。”我低聲地嘀咕道,聲音很低他根本聽不見。

  我知道該洗的衣服又積攢了起來,所以我把牙膏收拾好,把我的髒衣服扔進了洗衣籃之後,過去扯下查理的床單,然後把它們堆成一團放在樓梯頂部後去拿我的。

  我在床邊停了下來,抬起頭看著另一側。

  我的枕頭去哪裡了?我轉了個圈,環視著房間,沒有枕頭,我注意到我的房間整齊得有些古怪。難道我的灰色運動衫不是掛在踏腳板上的低床柱上面嗎?而且我可以發誓搖椅後面有一對髒襪子,還有兩天前我試穿過的紅襯衣,但是我覺得上學穿紅襯衣太招搖了,所以掛在把手上了??我又轉了個圈。我的洗衣籃不是空的,但也沒有塞得滿滿的,我原本以為會有滿滿一籃子的。

  是不是查理正在洗衣服?那可不像他的性格。

  “爸爸,您開洗衣機了嗎?”我從我的房門口大聲叫道。

  “嗯,沒有,”他叫著回答,聽起來有些內疚,“你要我開了嗎?”

  “沒有,知道了,您在我房間裡找過東西嗎?”

  “沒有,怎麼啦?”

  “我找不到??一件襯衣??”

  “我沒進去過。”

  接著我想起來愛麗絲到這裡來拿過我的睡衣,我沒注意到她也借用了我的枕頭——或許是這樣,因為我一直沒睡在床上。看起來好像她經過的時候還打掃了一番,我為自己懶散的作風感到羞愧。

  但是那件紅色的襯衣真的不髒,所以我走到洗衣籃那邊去找。

  我期望在裡面的一堆衣服頂上找到它,但是沒有,我再扒開一整堆衣服還是沒有找到。我知道現在我可能有點兒太偏執,但是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不見了一樣,或許不止一件,這裡要洗的東西還不到半籃子。

  我扯下我的床單,徑直走向洗衣機,路上順手拿上查理的床單,洗衣機是空的。我也檢查了甩幹機,有些期望發現等待我的是一堆已經洗好的衣服,愛麗絲想得很周到,但空無一物。我皺緊眉頭,感到迷惑不解。

  “你找到你在找的東西了嗎?”查理大聲喊道。

  “還沒有。”

  我又折回樓上在床底下搜索,除了一堆佈滿灰塵的小兔子什麼都沒有,我開始翻遍梳粧檯。或許我把紅襯衣收起來了,但我自己卻忘記了。

  門鈴響的時候我停了下來,應該是愛德華。

  “開門。”我從他身邊跳過去的時候,他在睡椅上告訴我。

  “別讓自己太緊張,爸爸。”

  我一把拉開門,臉上掛著一個大大的微笑。

  愛德華的金色眼睛睜得很大,他張開鼻孔,嘴角向後縮露出牙齒。

  “愛德華?”我揣摸著他的表情,音調因為恐懼變得尖銳起來,“什麼??”

  他把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給我幾秒鐘的時間,”他輕聲說道,“不要動。”

  我僵立在門階上,而他??消失不見了。他跑得如此之快,查理根本沒看見他經過。

  我還沒來得及數到二讓自己鎮定下來,他就回來了。他摟著我的腰,迅速地把我拉進廚房。他的眼睛在屋子裡掃視,緊緊地抱住我好像正保護我免受什麼東西的攻擊一樣。我瞟了一眼睡椅上的查理,但是他故意對我們視而不見。

  “有人來過這裡。”他把我拉到廚房之後輕聲在我耳邊說。他的聲音很緊張,洗衣機發出嘈雜的轟轟聲,很難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我發誓沒有狼人??”我開口說道。

  “不是他們中的人,”他迅速地打斷我,搖著頭說,“是我們當中的。”

  他的語氣表明他指的不是他的家人。

  我感到我已經大驚失色了,“是維多利亞嗎?”我像喉嚨被卡住了似的擠出她的名字。

  “不是我認識的氣味。”

  “是沃爾圖裡來的人。”我猜。

  “很可能。”

  “什麼時候?”

  “那就是為什麼我想一定是他們——不是很久以前,清晨查理還在睡覺的時候。無論是誰,他都沒有碰過查理,那麼一定別有用心。”

  “尋找我。”

  他沒有回答,身體定在那裡,像一具雕像。

  “你們兩個人在那裡竊竊私語什麼啊?”查理懷疑地問道,他手裡拿著一個空了的爆米花碗站在角落裡。

  我驚慌失措,查理在睡覺的時候有個吸血鬼跑到我家裡尋找我。恐慌淹沒了我,堵住了我的喉嚨。我無法回答,只是驚恐萬分地盯著他。

  查理的表情發生了改變,突然,他又笑著說:“如果你們兩個人正在吵架??好吧,別讓我摻和進來。”

  他還是滿臉笑容地把碗放進水槽,從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我們走吧。”愛德華說道,聲音低沉而堅定。

  “但是查理呢?”恐懼湧進我的心房,使我難以呼吸。

  他思考了片刻,接著手裡就握著電話了。

  “埃美特。”他對著聽筒低聲說道。他開始說得很快,我根本無法理解他的話,不到半分鐘通話就結束了,他開始牽著我朝門口走去。

  “埃美特和賈斯帕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感覺到我在抗拒的時候他低聲說,“他們會巡視森林,查理會很安全的。”

  接著我就讓他拖著我,我太恐慌了,根本無法清楚地思考。查理帶著沾沾自喜的笑容遇見我恐懼的眼神,接著他的笑突然變得迷惑不解起來。查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愛德華就把我拖出了門外。

  “我們要去哪兒?”我情不自禁地低聲問道,即使現在我們已經上了車。

  “我們要和愛麗絲談一談。”他告訴我,他的音量很正常但是語氣卻很憂鬱。

  “你認為她或許看見什麼了?”

  他眯著眼睛盯著前方的路:“或許。”

  他們在等我們,愛德華打過電話後他們都很警覺。就好像走進博物館一樣,每個人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身體擺出各式各樣緊張的姿勢。

  “發生了什麼事?”愛德華一走進門就詢問道。我驚恐地看見他憤怒地盯著愛麗絲,手生氣地握成了拳頭。

  愛麗絲站立著,雙臂交叉地放在胸前,只有她的嘴唇在動:“我不知道。我沒看見任何東西。”

  “那怎麼可能?”他噓聲說道。

  “愛德華。”我說道,語氣中帶著平靜的不滿,我不喜歡他這樣跟愛麗絲說話。

  卡萊爾鎮定自若地打斷我們:這並不是精確的科學,愛德華。”

  “他到過她的房間,愛麗絲,他可能還在那裡——等她。”

  “要是還在的話,我會看得見的。”

  愛德華氣急敗壞地猛地揮動手臂:真的嗎?你確定嗎?”

  愛麗絲回答的時候語氣很冷漠:你已經讓我留心沃爾圖裡家族的決定,沃爾圖裡家族什麼時候會來,注意貝拉的一舉一動。你還想再加一個?我是不是還要注意查理,或者貝拉的媽媽,或者他們的房子,或者整條街道?愛德華,如果我一下子做太多,有些事情就會從縫隙中溜走的。”

  “看起來已經這樣了。”愛德華打斷她。

  “她從來就沒有危險,沒什麼要看的。”

  “如果你在關注義大利,那麼你為什麼沒看見他們派??”

  “我認為不是他們,”愛麗絲堅持道,“我看得見這一點。”

  “那麼誰又會讓查理活著呢?”

  我戰慄了。

  “我不知道。”愛麗絲說。

  “真有幫助。”

  “別說了,愛德華。”我輕聲說道。

  他轉身看著我,臉色還是鐵青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地響。他氣憤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接著突然他大口呼起氣來,眼睛睜得大大的,下巴也鬆弛了。

  “你是對的,貝拉,對不起,”他看著愛麗絲說道,原諒我,愛麗絲。我不應該因此沖你發脾氣的,這簡直不可原諒。”

  “我理解,”愛麗絲安慰他說,“我也因此不開心。”

  愛德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吧,我們來符合邏輯地分析一下,有哪些可能性。”

  每個人立刻解凍了,愛麗絲放鬆下來,靠在睡椅背上。卡萊爾從容不迫地朝她走過來,他的眼睛凝視著遠處。埃斯梅坐在愛麗絲前面的沙發上,腿彎曲地放在椅子上。只有羅莎莉沒有動,她背對著我們,凝視著玻璃牆的外面。

  愛德華把我拉到沙發上,我坐在埃斯梅旁邊,她動了動把手臂放在我肩上。愛德華雙手握著我的一隻手。

  “是不是維多利亞?”卡萊爾問道。

  愛德華搖搖頭:“不是,我不認識這個味道。這個人很可能從沃爾圖裡來,某個我從未見過的人??”

  愛麗絲搖搖頭:“阿羅還沒有派人來找她,我會看見這一點的,我正在等待。”

  愛德華猛地抬起頭:你正在注意正式的命令。”

  “你認為某個人單獨行動了?為什麼?”

  “凱厄斯的主意。”愛德華暗示道,他的臉又緊繃起來。

  “或者是簡的主意??”愛麗絲說,“他們兩個人都有辦法派遣不熟悉的面孔過來??”

  愛德華板著臉說:“動機呢?”

  “不過,這沒有意義,”埃斯梅說道,“不管是誰在等待貝拉,愛麗絲都看得見的。他——或者是她——沒有傷害貝拉的意圖,或者查理,到目前為止。”

  聽見我父親的名字我不寒而慄。

  “會沒事的,貝拉。”埃斯梅撫摸著我的頭髮輕聲說道。

  “那麼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卡萊爾沉思道。

  “查一查我是不是還是人類?”我猜測。

  “很可能。”卡萊爾說。

  羅莎莉舒了口氣,聲音大得我都聽見了。她現在沒有僵立在那裡,滿心期望地看著廚房,愛德華則看起來很沮喪。

  埃美特突然從廚房的門鑽了進來,賈斯帕就在他身後。

  “幾個小時以前,”埃美特失望地大聲宣佈道,“蹤跡朝東,接著朝南,然後在一條支路上消失了,有一輛車在那兒等著。”

  “真不走運,”愛德華咕噥道,“如果他往西邊去了??好吧,那倒是會讓那些狗派上用場。”

  我不禁退縮了,埃斯梅拍拍我的肩膀。

  賈斯帕看著卡萊爾:“我們兩個人都不認識他,但是這裡——”他拿出一個綠色的,皺皺巴巴的東西來,卡萊爾從他手中接過來,讓那東西湊近他的臉,那個東西在不同人手裡傳遞的時候我看見那是片破碎的海藻葉子,“或許你認識這個氣味。”

  “不認識,”卡萊爾說,“不熟悉,不是我見過的人。”

  “或許我們分析的角度不對,或許這只是個巧合??”埃斯梅開始說,但是當她看見其他人不相信的表情時就打住了,我不是說碰巧有個陌生人選擇了貝拉家,偶然地擺放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或許有人只是很好奇。我們的氣味一直圍繞著她,他會不會想知道是什麼把我們吸引到那裡去的?”

  “那麼他為什麼不到這裡來呢?如果他只是好奇的話?”埃美特追問道。

  “你會,”埃斯梅突然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說道,“我們其他人不會總是這麼直接,我們的家族很大——他或是她可能感到害怕,但是查理沒有受到傷害,這不一定是敵人。”

  只是好奇,就像詹姆斯和維多利亞他們開始那樣?一想到維多利亞就讓我顫抖起來,儘管有一件事情他們似乎很確定——那個人不是她,這一次不是,她會堅持她一貫的迷惑招式的。這次是別人,一個陌生人。

  我逐漸意識到吸血鬼在這個世界上為數眾多,比我曾經以為的還要多得多。多少次普通人從他們身邊經過而完全不自知呢?多少死亡被不知情地報導為死於犯罪和事故,實際上都歸結於他們的饑渴?當我最終加入其中之後這個新世界會變得多麼擁擠?

  這種不得不靠掩飾而生存的前景令我全身一陣戰慄。

  卡倫家族的人表情各異地思考著埃斯梅的話,我看得出愛德華沒有接受她的觀點,而卡萊爾則非常想相信。

  愛麗絲嘟起嘴巴說:“我不這麼認為,時間掐算得太完美了??這個來訪者如此謹慎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差不多就像他或她知道我能看見??”

  “他很可能有其他不留下痕跡的理由。”埃斯梅提醒她說。

  “這個人是誰真的很重要嗎?”我問道,“只不過可能有人尋找過我,這難道不是充分的理由嗎?我們不應該等到畢業。”

  “不,貝拉,”愛德華迅速地說道,“事情還沒那麼糟糕。如果你真的有危險,我們會知道的。”

  “想一想查理,”卡萊爾提醒我,“想一想如果你消失不見了他會多麼傷心。”

  “我現在考慮的正是查理!他才是那個我擔心的人!要是那個房客昨晚正好很饑渴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只要我和查理在一起,他也會成為目標的。如果他發生了什麼事,全都是我的錯!”

  “不太可能,貝拉,”埃斯梅說,她又拍了拍我的頭髮,“查理不會有事的。我們只是要更加小心一點兒。”

  “更加小心?”我不信任地重複道。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貝拉。”愛麗絲保證。愛德華則捏了捏我的手。

  而且我看得出,依次看看這些美麗的臉龐,我能說的話根本無法改變他們的決心。

  開車回家的路上很安靜,我很沮喪,儘管我自己有更好的見解,我依然還是人類。

  “你不會單獨待一秒鐘的,”愛德華把車開到查理家的時候向我保證,有人一直都在四周的,埃美特、愛麗絲、賈斯帕??”

  我歎氣說:“這很滑稽,他們如此無聊,非得親手殺了我,為的就是找些事情做。”

  愛德華苦惱地看了我一眼:“別胡鬧,貝拉。”

  我們回來的時候查理心情不錯。他看得出愛德華和我之間的緊張氣氛,不過他意會錯了。他臉上帶著沾沾自喜的表情看著我把他的晚飯擺在一起,愛德華則失陪了一會兒,我猜他是去偵察了。但是查理一直等他回來之後,才把留言轉達給我。

  “雅各又打電話了。”愛德華一進門,查理就說道。在把盤子放在他面前的時候,我保持著一臉茫然的樣子。

  “那是事實嗎?”

  查理皺了皺眉頭:“別小心眼兒,貝拉,他聽起來真的很沒精神。”

  “雅各給您付了做公關的錢了嗎?或者您是自願的?”

  查理不連貫地對我咕噥了一會兒,直到食物打斷了他那含混不清的抱怨。

  儘管他沒意識到這一點,他還是一語道破了天機。

  我的生命現在很像賭博用的骰子——下一圈會是蛇的眼睛嗎?要是我真的出事了呢?就這樣小心眼兒地讓雅各為他所說的話感到內疚似乎真的更壞。

  但是我不想查理在旁邊的時候跟他講話,我得注意我的一字一句以免說漏了嘴,一想到這兒就讓我嫉妒雅各和比利之間的關係。當你和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之間沒有秘密時,那是多麼舒服的事情啊。

  所以我要等到早上。我今天晚上不會死,這是最有可能的事,畢竟,讓他再內疚十二個小時不會讓他受傷,甚至對他有好處。

  愛德華晚上正式離開時,我不知道傾盆大雨中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一直監視著查理和我。不管是愛麗絲或是其他人,我都感到很難受,不過還是覺得很欣慰。我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很好,知道我並不是孤立無援的。愛德華很快就回來了,他的速度可以破紀錄。

  他又唱著歌哄我入睡——哪怕在無意識之中我也知道他就在我身邊——我睡著了,沒做噩夢。

  早上查理在我起床之前就和馬克副警長出去釣魚了,我決定利用這段沒有監視的時間做做大善事。

  “我打算讓雅各解脫。”吃完早餐後我提醒愛德華。

  “我知道你會原諒他的,”他輕鬆地笑道,“耿耿於懷可不是你諸多才能之一。”

  我眼睛骨碌碌一轉,不過很開心,愛德華似乎真的克服了對狼人的反感。

  直到撥了電話號碼我才看了一下鐘,打電話略顯過早,我擔心會吵醒比利或傑克,但是電話鈴還沒響完第二聲,就有人接電話了,他不可能離電話機太遠。

  “哈羅?”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

  “雅各嗎?”

  “貝拉!”他歡呼著喊道,“噢,貝拉,我非常抱歉!”他急於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有些結巴,“我發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太愚蠢了。我很生氣——但是那不是藉口。這是我一生中說過最愚蠢的話,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好嗎?求你了。抓住終生供你使喚的機會——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原諒我。”

  “我沒有生氣,你被寬恕了。”

  “謝謝你,”他猛烈地吸著氣,“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是這麼個大笨蛋!”

  “別擔心——我習慣了。”

  他大笑起來,煩惱解除後就變得興高采烈了,“過來見我吧,”他乞求道,“我想補償你。”

  我皺了皺眉頭:“怎麼補償?”

  “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比如說懸崖跳水。”他建議道,又哈哈大笑起來。

  “噢,那可是個聰明的主意啊。”

  “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的,”他保證道,“不管你想做什麼。”

  我瞟了一眼愛德華,他的臉很平靜,但是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現在不行。”

  “他會因為我感到不高興,是不是?”這一次,雅各的聲音有些羞愧,而不是懷恨在心。

  “這不是問題所在。有??好吧,有其他的問題比乳臭未乾的狼人更令人擔憂一些??”我努力保持開玩笑的口吻,但是我沒騙過他。

  “出什麼事了?”他追問道。

  “呃。”我不確定是否應該告訴他。

  愛德華伸手要電話,我端詳著他的臉,他看起來平靜得很。

  “貝拉?”雅各問道。

  愛德華歎了歎氣,手抓得更緊了。

  “你介意跟愛德華說話嗎?”我害怕地問道,“他想跟你說話。”

  停頓了很久。

  “好吧,”雅各終於同意了,這應該很有趣。”

  我把電話遞給愛德華,我希望他能讀懂我眼中的警告。

  “哈羅,雅各。”愛德華說道,他非常有禮貌。

  沉默了片刻。我咬緊嘴唇,想猜猜雅各會怎麼回答。

  “有人來過這裡——不是我認識的氣味,”愛德華解釋道,“你們的狼人團有沒有遇見新東西?”

  又停頓了,愛德華自顧自地點點頭,一點兒也不驚訝。

  “這才是關鍵,雅各。我不想讓貝拉離開我的視線,直到我處理妥當這一切。這根本無關個人??”

  雅各打斷了他,我能聽見從聽筒那裡傳來的他說話的嗡嗡聲。不管他說的是什麼,他比之前更加緊張了。我想弄清楚他們在講什麼,但是沒成功。

  “你可能是對的??”愛德華開始說,但是雅各又爭論起來。他們兩個人聽起來都沒生氣,至少是這樣。

  “這個建議挺有意思,我們非常願意重新談判,如果山姆願意服從的話。”

  雅各的聲音現在更輕了,我一邊努力參透愛德華的表情,一邊開始咬大拇指的指甲。

  “謝謝。”愛德華回答道。

  接著雅各說了些什麼,使一抹驚訝的表情在愛德華的臉上掠過。

  “實際上我本打算自己去的,”愛德華試著回答這個意料之外的問題,“然後讓其他人看著她。”

  雅各的音調升高了,我聽起來覺得他在努力更具有說服力。

  “我會儘量客觀地考慮此事的,”愛德華保證道,“盡我所能地客觀。”

  這一次停頓的時間要短一些。

  “那不完全是個壞主意,什麼時候???不,很好。我想要這個機會自己跟蹤,不管怎樣。十分鐘??當然。”愛德華說,他把電話遞給我,貝拉?”

  我緩慢地接過電話,感到迷惑不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雅各,聲音有些懊惱,我知道這很幼稚,但是我感覺自己被排斥了。

  “休戰協定,我想。嘿,幫我個忙,”雅各提議道,“試圖說服你的吸血鬼,你要去的最安全的地方——特別是他不在的時候——就是在保留地,我們足以應付一切。”

  “這就是你想要向他兜售的東西?”

  “是的,這是有道理的。查理在這裡也可能會更好,再好不過了。”

  “讓比利也來,”我同意,我討厭自己老是讓查理身陷險境,而事情似乎都是因我而起的,“還有什麼?”

  “只是重新圈定邊界,這樣我們就可以抓住離福克斯太近的任何人。我不確定山姆是否贊同,但是直到他過來,我會密切關注一切的。”

  “‘密切關注一切’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看見有狼在你家周圍轉悠,不要朝他開槍。”

  “當然不會,不過你真的不應該做任何??冒險的事。”

  他嗤之以鼻:“別傻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我歎了歎氣。

  “我也試圖說服他讓你過來,他有偏見,所以別聽他對你說起安全之類的事情,他和我一樣清楚你在這裡會很安全。”

  “我會記住這一點的。”

  “待會兒見。”雅各說。

  “你要過來?”

  “是的,我要取得你的拜訪者的氣味,這樣要是他來了的話,我們就能追蹤他。”

  “傑克,我真的不喜歡你去追蹤他的這個主意??”

  “哦,求你了,貝拉。”他打斷我。雅各大笑起來,接著掛了電話。

第十章 氣味

      

  這一切非常的孩子氣。究竟為什麼愛德華不得不因為雅各要過來而離開?我們不是早就過了這種不成熟的階段嗎?

  “並不是我個人對他很反感,貝拉,只不過這樣對我們兩個人都更舒服一些,”愛德華在門口告訴我,“我不會走很遠的,你會很安全的。”

  “我擔心的不是那個。”

  他微微一笑,接著眼中閃過狡黠的神情。他把我拉過去,把臉埋進我的頭髮裡。我能感覺到他呼出的冰冷空氣彌漫了我的髮絲,脖子上起了雞皮疙瘩。

  “我馬上就回來。”他說,接著大聲笑了起來,就好像我剛剛講過笑話似的。

  “什麼這麼好笑?”

  但是愛德華只是露齒一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輕鬆地朝樹叢大步跑去。

  我自言自語地嘟囔著去整理廚房,我還沒來得及使水槽裝滿水。門鈴就響了。很難習慣雅各現在比沒有汽車時的速度要快得多,怎麼大家似乎都比我要快??

  “進來,傑克!”我大聲喊道。

  我全神貫注地把盤子堆在滿是肥皂泡的水裡,已經忘記了如今雅各的動作就像幽靈一樣,因此當他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時我嚇了一大跳。

  “你真的要像這樣不鎖門嗎?噢,對不起。”

  他嚇了我一跳,我手上的盤子跌落在水裡濺了我一身。

  “我才不擔心上鎖的門會難倒什麼人。”我一邊用擦碟幹布擦拭衣襟,一邊說道。

  “說得好。”他認同道。

  我轉過身看著他,挑剔地打量著他:“穿衣服真的就這麼不可能嗎,雅各?”我問道。雅各再次赤裸著上身,只穿了一條剪短的牛仔褲。私底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他那新長出來的肌肉而自鳴得意,所以無法忍受把它們遮蔽起來。我不得不承認,它們令人難忘——但是我從來沒想過他有虛榮心。“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不會再感到寒冷,不過還是??”

  他用手捋了捋濕淋淋的頭髮,頭髮已經垂下來擋住眼睛了。

  “這樣只不過更容易一些。”他解釋道。

  “什麼更容易一些?”

  他故意屈尊地笑道:“穿著短褲已經夠痛苦的了,更別說整套行頭。我看起來像什麼,一頭馱騾?”

  我皺了皺眉頭:“你在說什麼,雅各?”

  他的表情高傲極了,好像我錯過了什麼顯而易見的東西一樣。“我變形的時候衣服沒有辦法變大變小——我跑的時候不得不馱著它們。我得使我的負擔少一些,請原諒我這一點。”

  我變了臉色,“我不這麼認為。”我低聲咕噥道。

  他指著一條黑色的皮繩索大笑起來,它細得像根線一樣在他的左小腿上纏繞了三圈,就像腳鐲一樣。我之前沒有注意到他也是赤腳的:“這遠非流行宣言——用嘴巴銜著牛仔褲糟糕透頂。”

  我對此不知說什麼好。

  他露齒一笑:“我半裸著讓你感到不舒服嗎?”

  “沒有。”

  雅各又大笑起來,我背對著他集中精力洗盤子。我希望他意識到我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尷尬萬分,羞紅了臉,這和他的問題毫無關係。

  “好吧,我想我得開始幹活了,”他歎氣道,“我不想讓他有說我怠工的藉口。”

  “雅各,那不關你的事??”

  他舉起一隻手打斷我說:“我是自願來到這裡的,現在,哪個地方聞人者的氣味最重?”

  “我的臥室,我想。”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他對此喜歡的程度不亞於愛德華。

  “我一會兒就好。”

  我有條不紊地把手中的盤子擦乾淨,唯一的聲音就是刷子上的塑膠毛擦在瓷器周圍發出的聲音。我聽見樓上有聲音傳過來,是地板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和門發出的哢嗒聲。什麼都沒有,我意識到我擦同一個盤子的時間長得過頭了,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我正在做的事情上面。

  “喲!”雅各在我身後幾英寸的地方說道,又嚇了我一大跳。

  “好——好了,傑克,別鬧了!”

  “對不起,這兒——”雅各拿起擦碟布,擦乾濺在我身上的水,“我會補償你的,你洗盤子,我來漂淨,然後擦乾。”

  “好極了。”我把盤子遞給他。

  “好吧,氣味很容易就嗅出來了,順便說一下,你的房間烏煙瘴氣。”

  “我會買一些空氣清新劑的。”

  他大笑起來。

  我洗盤子,他擦乾,一直這樣頗像同伴似的默默無語地過了幾分鐘。

  “我可以問你些事情嗎?”

  我遞給他另一個盤子:“那取決於你想要知道什麼。”

  “我努力不犯傻之類的——我真的只是很好奇。”雅各向我保證。

  “好的,問吧。”

  他停頓了片刻:“這是什麼樣的——有個吸血鬼當男朋友?”

  我轉了轉眼睛:“這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我是認真的,這就從沒令你苦惱過——沒有嚇到你?”

  “從采沒有。”

  他伸手接過我手中的碗的時候沉默了,我偷偷地看著他的臉——他皺起了眉頭,下嘴唇都突出來了。

  “還有其他的問題嗎?”我問道。

  他又皺起鼻子說道:“好吧??我想知道??你??知道,吻他嗎?”

  我大笑著說:“知道。”

  他聳聳肩:“啊!”

  “得自己學。”我低聲說道。

  “難道你不擔心毒牙嗎?”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把洗碗水灑到他身上:“閉嘴,雅各!你知道他沒有毒牙!”

  “差不多就是了。”他咕噥著說。

  我咬緊牙齒,很用力地擦拭一把剔肉刀。

  “我能再問一個嗎?”我把刀遞給他的時候他輕輕地問道,“只是又好奇了。”

  “好吧。”我急促地說道。

  他把刀放在水柱下不斷地旋轉著,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小得就像竊竊私語一樣,“你說過幾個星期??確切在什麼時候??”他無法說完。

  “畢業。”我輕聲回答他,警覺地注視著他的臉,這會不會又讓他發火啊?

  “那麼快。”他閉著眼睛小聲說道。聽起來不像個問題,倒像個悲歎。他胳膊上的肌肉緊繃起來,肩膀也變得僵硬了。

  “哎喲!”他大聲叫道。房間裡變得一片寂靜,他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得我差不多跳到半空中去了。

  他的右手在刀刃邊緣彎曲起來緊緊地捏戰拳——他鬆開手,刀哐當一聲落在灶臺上。一條長長的深深的傷口橫穿過他的手掌心,血順著他的手指流淌下來滴落在地板上。

  “該死!好痛啊!”他抱怨道。

  我的頭眩暈起來,胃開始翻騰。我一隻手抓緊灶台,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設法讓自己抓牢,這樣才能幫他處理傷口。

  “哦,不要,雅各!哦,笨蛋!拿著,用這個包紮傷口!”我把擦碟布塞到他手裡,他聳聳肩走到離我遠一點的地方。

  “沒什麼,貝拉,別擔心。”

  房間四周開始閃閃發光了。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別擔心?!你把手劃開了!”

  他沒注意我塞給他的擦碟布,把手放在水龍頭下面,用水沖洗傷口。水變紅了,我的頭開始眩暈起來。

  “貝拉。”他說道。

  我側著臉抬頭看著他的臉,不敢看傷口。他皺著眉頭,但是他的表情很鎮靜。

  “怎麼啦?”

  “你看起來就像要死了一樣,你要咬掉嘴唇了,停下來,放鬆。呼吸,我很好。”

  我通過嘴巴吸氣,把牙齒放在下嘴唇下方:“別逞強。”

  他轉了轉眼睛。

  “我們走吧,我開車送你去急診室。”我確定我現在很好,還能開車。至少,現在牆壁穩住不動了。

  “沒必要。”雅各關掉水龍頭,從我手中接過擦碟布,把它胡亂地裹在手掌上。

  “等等,”我不滿地說,“讓我看一看。”我把灶台抓得更緊以支撐住自己,要是傷口又讓我眩暈的話。

  “你是不是有醫學學位但從來沒告訴過我?”

  “只是給我機會看看,是否要為送你去醫院而大發脾氣。”

  他假裝恐懼地做了個鬼臉:“求你,不要發作!”

  “如果你不讓我看你的手,發作是肯定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又猛地呼出一聲歎息:“好吧。”

  他解開擦碟布,當我伸出手要拿布的時候,他把手放在我的手中。

  過了好一會兒我都沒弄明白,我甚至把他的手掌翻過去,儘管我肯定他的傷口在手掌上。我又把他的手背翻回去,最後才意識到那個令人氣憤的粉紅色褶皺線是那道傷口留下的唯一痕跡。

  “但是??你剛才流血??流得很多。”

  他把手抽出來,眼睛堅定而嚴肅地看著我:“我癒合得很快。”

  “我確實認為如此。”我裝腔作勢地說道。

  我之前清楚地看見那條長長的傷口,看見血流進水槽去了的,那股生銹的氣味幾乎令我暈厥。傷口本應該需要縫合的,需要好幾天才能結痂,然後再過幾個星期才能逐漸褪色成現在突顯在他皮膚上的發亮的粉紅色疤痕。

  他撅起嘴巴露出半個笑容,用拳頭又重重地捶了捶胸口:“狼人,還記得嗎?”

  他凝視著我的眼睛,不知道看了多久。

  “好吧。”我終於開口說道。

  他看著我的表情大笑起來:“我告訴過你的,你看見過保羅的傷疤的。”

  我搖著頭想澄清:“親眼看見發生的全過程,這有些不一樣。”

  我跪了下來,從水槽下的櫃子裡扒出一瓶漂白劑,接著我倒了一些在抹布上開始擦拭地板。漂白劑刺鼻的氣味使我大腦裡最後一絲眩暈的感覺消散殆盡了。

  “讓我來打掃乾淨吧。”雅各說。

  “我已經在做了,把擦碟布扔進洗衣機裡,好嗎?”

  我確定地板上除了漂白劑的味道外沒有其他異味時,我站起身又用漂白劑擦拭水槽的右側。接著我走到餐具室旁邊的洗衣櫃,在開洗衣機之前往裡面倒了一杯漂白劑。雅各滿臉不贊同地看著我。

  “你有強迫症嗎?”我做好之後他問道。

  哈,或許吧,但是至少這一次我有個好藉口:“我們這裡對血有些敏感,我確定你瞭解這一點。”

  “噢。”他又皺了皺眉頭。

  “為什麼不盡可能地讓他舒服一些?他現在做的已經夠難的了。”

  “當然,當然。為什麼不呢?”

  我拔掉塞子,讓污水從水槽中流走。

  “我能問你些事情嗎,貝拉?”

  我歎了歎氣。

  “這是什麼樣的——有個狼人做你最好的朋友?”

  這個問題有些令我不知所措,我大聲地笑了起來。

  “這嚇到你了嗎?”我還沒能回答他就追問道。

  “沒有,狼人很友善的時候,”我形容道,“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他咧著嘴巴大笑起來,牙齒在褐色的皮膚下顯得格外明亮。“謝謝,貝拉。”他說,接著抓住我的手,把我緊緊地攬人他那幾乎能碾碎人家骨頭的懷抱之中。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放下胳膊,退了幾步。

  “呃,”他說道,鼻子皺了起來,“你的頭髮比你的房間還難聞。”

  “對不起。”我小聲說道。我突然意識到愛德華先前把臉埋在我的頭髮上呼氣時為什麼會大笑了。

  “這是與吸血鬼交往所面臨的諸多危害之一,”雅各聳聳肩說道,“這令你聞起來令人不舒服,比較而言,這不過是個小危害而已。”

  我對他怒目而視:“只有你覺得我難聞,傑克。”

  他笑著說:“回頭見,貝爾。”

  “你要走了嗎?”

  “他在等我離開呢,我能聽見他就在外面。”

  “哦。”

  “我從後門出去,”他說道,接著又停頓了片刻,“等一會兒——嘿,今晚來拉蒲賽,怎麼樣?我們要舉行篝火晚會。艾米莉會參加,你也會遇見琪姆??我知道吉爾也想見你,他很惱火你在他之前就弄清楚一切了。”

  我對此莞爾一笑,我能想像出那會令吉爾多麼惱火——雅各小小的人類女夥伴與狼人們一起玩耍,而他那時候還一元所知。接著我歎氣道:是的,傑克,我不清楚。瞧,現在這裡有些緊張??”

  “得啦,你認為有人會從大家眼皮底下溜走——我們六個人?”

  他結巴著說完問句的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停頓之處有些蹊蹺,我不知道他說出狼人這個詞是否有困難,就和我經常難以說出吸血鬼這個詞一樣。

  他大大的黑眼睛充滿乞求,沒有絲毫的羞愧之意。

  “我會問問看的。”我含糊地說道。

  他不滿地在喉嚨裡嘰咕道:“現在,他也是你的監護人嗎?你知道,我上個星期看過一篇有關控制的報導,虐待青少年的關係和??”

  “好啦!”我打斷他,拽著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推,“狼人出去的時間到了!”

  他笑著說:“拜拜,貝爾,保證要請求許可的哦。”

  沒等我找到東西朝他扔過去,他就低著頭從後門溜了出去,我語無倫次地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裡發牢騷。

  他走了沒多久,愛德華就慢條斯理地走進廚房,雨水像鑽石一樣在他金色的頭髮裡閃閃發光,他的眼睛很警覺。

  “你們兩個人吵架了嗎?”他問道。

  “愛德華!”我高興地喊著沖向他的懷抱。

  “嗨,好啦,”他大笑起來雙臂擁抱著我說道,“你是不是想要分散我的注意力啊?這很奏效哦。”

  “沒有,我沒和雅各吵架。真的,為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刺傷他,我可不是反對哦。”他用下巴指了指灶臺上的刀。

  “該死!我以為我都收拾好了呢。”

  我從他身邊跑開把刀放在水槽裡,然後用漂白劑浸泡。

  “我沒有刺傷他,”我一邊做事一邊解釋,“他忘記手裡拿著刀了。”

  愛德華咯咯地笑了起來:“這可沒我想得那麼有趣了。”

  “友善一點兒。”

  他從夾克衫的口袋裡取出一個大信封,把它拋在灶臺上:“我幫你取信了。”

  “有什麼好消息嗎?”

  “我想是的。”

  我眯著眼睛懷疑他說話的語氣,我走過去看看是什麼。

  他把標準尺寸的信封對折起來,我把它撫平拆開,這種貴重紙張有那麼重,真令人驚訝,接著我就開始讀回執位址。

  “達特茅斯?這是開玩笑的嗎?”

  “我確信這是接收函,這和我的一模一樣。”

  “真悲慘,愛德華——你做過什麼?”

  “我只是遞交了你的申請,就這些。”

  “我可能不是讀達特茅斯的料,但是我也沒傻到相信這個。”

  “達特茅斯似乎認為你是讀達特茅斯的料。”

  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平靜下來,“他們倒是很慷慨,”我最後說道,“不過,不管承認不承認,還有學費這麼個不大不小的問題。我負擔不起,我也不會讓你把足夠給你自己買部跑車的錢就這樣砸掉,而這僅僅為了讓我明年能假裝上達特茅斯大學。”

  “我不需要另外一部跑車,而你也不必假裝什麼,”他輕聲說道,“讀一年大學不會殺死你的,或許你甚至還會喜歡的。考慮一下嘛,貝拉,想一想查理和蕾妮會多麼興奮??”

  他用天鵝絨般的嗓音在我沒來得及遮罩之前就在我的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圖景。當然查理會滿心驕傲,備感自豪的——福克斯鎮上的任何人都會感受到他的興奮。而蕾妮也會為我的勝利而欣喜若狂——儘管她發過誓一點兒也不會驚訝??

  我試圖把這幅景象搖晃出我的腦袋:“愛德華,我很擔心能不能活到畢業,更別說這個夏天或明年秋天了。”

  他又擁抱著我說道:“沒有人會傷害到你,你在這個世界上有的是時間。”

  我歎氣道:“我明天就把所有的銀行帳戶資料郵寄到阿拉斯加,這是我所需要的所有證明材料,而且那裡夠遠的,查理不會盼望我回家,至少在耶誕節前。我確信到那時我會想出藉口的,你知道,”我心不在焉地說,“既要保密,又要欺騙,這簡直是種痛苦。”

  愛德華的表情嚴肅起來:“事情會變得容易起來的,再過幾十年,你所認識的人都會死去,問題就解決了。”

  我望而卻步了。

  “對不起,那樣說很刺耳。”

  我低頭盯著那個白色的大信封,卻看不清它:“不過卻是事實。”

  “如果我能解決這一切,不管我們要面對什麼,你是否願意考慮等待?”

  “不。”

  “總是那麼固執。”

  “是的。”

  洗衣機轟隆一聲停下來。

  “愚蠢的大傢伙。”我從他身邊抽身離開的時候低聲嘀咕道。我動了動那條使洗衣機失去平衡的小毛巾,除此之外裡面空空如也,然後又按了啟動鍵。

  “這倒提醒我了,”我說,“你能問問愛麗絲她打掃我房間的時候對我的東西做過什麼了嗎?我到處都找不到。”

  他雙眼迷惑不解地看著我:“愛麗絲打掃過你的房間?”

  “是的,我猜那是她做的。她回來取我的睡衣、枕頭,還有其他東西,然後把我囚禁起來,”我憤怒地看著他,簡潔地說道,“她撿起散落在我房間裡的所有東西,我的襯衣、襪子,我不知道她把它們放在哪兒了。”

  愛德華仍然迷惑不解,過了片刻他突然嚴肅起來,僵立在那裡:“你什麼時候注意到東西不見了?”

  “我從那個假的睡衣晚會回來的時候。怎麼啦?”

  “我認為愛麗絲沒拿你的東西,沒拿你的衣服或枕頭。這些東西是被人偷走的,這些東西是你??穿過??用過??睡在上面的?”

  “是的,怎麼回事,愛德華?”

  他的表情很緊張:“有你的氣味的東西。”

  “哦!”

  我們盯著對方的眼睛看了好久。

  “我的拜訪者。”我低聲說道。

  “他在搜集痕跡??證據,來證明他找到你了?”

  “為什麼?”我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但是,貝拉,我發誓我會弄清楚的,我一定會。”

  “我知道你會的。”我說,把頭靠在他的胸脯上,躺在那裡,我感覺到手機在他的口袋裡振動。

  他拿出電話,瞟了一眼號碼,“正好是我要和他談一談的那個人,”他低聲說道,接著他啪的一聲打開手機,“卡萊爾,我——”他話沒說完就停下來聽了,他的臉因為聚精會神而繃緊了好幾分鐘,“我會查清楚的,聽著??”

  他說明了我丟失的東西,但是在我這邊聽來,好像卡萊爾也不能為我們提供什麼高見。

  “或許我會去??”愛德華說道,他的眼睛向我瞟過來的時候,聲音變得似有若無了,或許不會。不要讓埃美特一個人去,你知道他會怎麼幹的。至少讓愛麗絲密切監視,之後我們再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啪的一聲關掉手機,“報紙在哪裡?”他問我。

  “呃,我不知道,怎麼啦?”

  “我要看點東西,查理會不會已經扔掉了?”

  “或許吧??”

  愛德華已經不見蹤影了。

  不一會兒他就回來了,現在他的頭髮上閃爍著像鑽石一樣的新水珠,手裡拿著一份舊報紙。他把報紙攤在桌上,雙眼迅速地掃視著新聞標題。他傾身向前,全神貫注地在讀報紙上的內容,用一根手指劃過使他最感興趣的文章。

  “卡萊爾是對的??是的??非常草率,年輕而又瘋狂?或者是死亡願望?”他自言自語地咕噥著。

  我走過去偷偷望過他的肩頭。

  《西雅圖時報》的頭條新聞是:“連環謀殺還在繼續——員警尚無新線索。”

  這幾乎和查理幾個星期前抱怨不已的故事如出一轍——大城市的暴力事件正使西雅圖在全國謀殺高發的排行榜上的位置不斷攀升。不過,這又不完全相同,現在的數位大了很多。

  “事情在惡化。”我輕聲說道。

  他皺起眉頭:“簡直失控了,這不可能是一個新生兒幹的。發生什麼事了?好像他們從來沒聽說過沃爾圖裡家族。這一點是可能的,我猜,沒有人向他們解釋過規則??那麼是誰創造了他們呢?”

  “沃爾圖裡家族?”我重複道,感到全身不寒而慄。

  “這千真萬確是他們一直要清除的那種事情——不死之物有暴露我們的威脅。他們會清除這樣的混亂局面,就像他們幾年前在亞特蘭大所做的一樣,而且那時候事情還沒現在這麼糟糕。他們不久就會介入了,很快,除非我們採取措施平息這裡的事件。我真的寧願他們現在不要來西雅圖。只要他們離我們這麼近??他們就可能決定來查看一下你的情況。”

  我又顫抖起來:“我們能做什麼?”

  “在我們決定怎麼做之前,需要知道更多。或許我們可以和這些年輕的吸血鬼談一談,解釋規則,事情可能會和平解決。”他皺著眉頭好像他認為這樣的可能性不大似的,我們要等到愛麗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止??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想插手。畢竟,這不是我們的職責。不過幸運的是我們有賈斯帕,”他補充道,幾乎是對自己說的,“如果我們要處理新生的傢伙們,他會大有幫助的。”

  “賈斯帕?為什麼?”

  愛德華心情沉重地微笑道:“賈斯帕是那種新生兒專家。”

  “說到專家,你指的是什麼啊?”

  “你得問他了——故事很複雜。”

  “多麼糟糕啊。”我嘀咕道。

  “感覺的確是這樣,不是嗎?就好像這段時間以來事情從四面八方向我們湧來。”他歎著氣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和我相愛,你的生活可能會簡單一些?”

  “或許吧,不過那就不算真正的生活啦。”

  “對我而言,”他平靜地更正道,“而現在,我猜想,”他捉弄人地一笑,繼續說道,“你有事情要問我嗎?”

  我茫然地盯著他:“是嗎?”

  “或許沒有,”他露齒一笑,“我寧願有這樣的印象,你答應過問我是否允許你今晚參加某個狼人的篝火晚會。”

  “又偷聽了?”

  他笑了笑:“只是一點兒,最後一點點。”

  “好吧,不過我不會問你的,我猜現在已經有夠多的事情讓你煩惱了。”

  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捧著我的臉,這樣他就能讀到我的眼神:“你想去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別擔心。”

  “你沒必要得到我的允許,貝拉。我不是你父親——為此我要謝天謝地。不過,或許你應該問一問你父親。”

  “但是你知道查理會同意的。”

  “我的確比大多數人更能洞察到他可能的答案,這是真的。”

  我只是盯著他:想理解他想要幹什麼,想要熄滅我腦海中想要去拉蒲賽的強烈火焰,這樣我就不會被我自己的願望出賣。現在當有那麼多可怕得難以解釋的事情發生時,我卻想要和一群愚蠢的大狼人男孩出去玩,這很愚蠢。當然,這確實就是為什麼我想去的原因,我想逃脫死亡的威脅,哪怕只有幾個小時??當那個不那麼成熟、更加莽撞、會跟雅各一起一笑了之的貝拉,哪怕只有一小會兒,但是那沒什麼關係。

  “貝拉,”愛德華說,“我告訴過你我會講道理,信任你的判斷,我是認真的。如果你信任狼人們,那麼我也不會擔心他們的。”

  “哇。”我說,就和我昨天晚上的反應一樣。

  “而且雅各是對的——不管怎麼說,有一件事情——一群狼人應該足以保護你一個晚上。”

  “你確定嗎?”

  “當然啦,只是??”

  我振奮起來。

  “我希望你不介意採取一些預防措施吧?允許我送你到邊界線那邊,只是這個。還要帶上手機,這樣我就會知道什麼時候來接你啊!”

  “那聽起來??很有道理。”

  “好極啦。”

  他對著我微笑起來,我看得出來他珠寶似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恐懼。

  不出大家所料,查理對我今晚要去拉蒲賽參加篝火晚會的事情一點兒疑慮都沒有。當我打電話告訴他這個消息時,雅各不假掩飾、興高采烈地歡呼起來,他似乎迫不及待地贊同愛德華的安全措施,他答應我六點鐘在邊界線那裡等我們。

  在內心掙扎不久之後,我就下定決心不賣摩托車了。當我不再需要它的時候,我會把它送回拉蒲賽,它本來就屬於那裡??好吧,那麼,不管怎麼樣,我堅持要讓雅各從他的努力中有所收益。他可以賣掉它??或者送給朋友,對我而言已經無所謂了。

  今晚好像是把車還給雅各的好機會,最近我對事情的看法那麼悲觀,每一天就像是最後一次機會一樣。我沒有時間推遲任何事情,不管它們有多麼不重要。

  當我解釋我要幹什麼的時候愛德華只是點了點頭,但是我看見他眼裡閃過一絲驚愕,我知道他想到我騎摩托車比查理的態度好不到哪裡去。

  我跟著他回到他家裡,來到我放摩托車的車庫。直到我把卡車開進來又開出去之時,我才意識到這一次他驚愕並不完全是因為我的安全。

  在我那台老掉牙的摩托車旁邊,使其黯然失色的是另一輛車。把這輛車稱之為摩托車幾乎有點太委屈它了,它看起來跟我那輛突然間破舊不堪的摩托車根本不是一類東西。

  那輛車很大,色澤銀白光滑——即便是在完全不動的情況下——速度似乎也是飛快。

  “那是什麼?”

  “沒什麼。”愛德華低聲說道。

  “可看起來不像沒什麼。”

  愛德華的表情很隨意,他好像下定決心要蒙混過關:“好啦,我不知道你是否打算原諒你的朋友,或者他會原諒你,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想騎自己的摩托車。聽起來好像你還挺喜歡的,我以為我可以跟你一起開,如果你希望的話。”他聳了聳肩。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台漂亮的機器,在它旁邊,我的車相形見絀,簡直就是輛破車。一陣悲傷油然而生,我意識到這糟糕到足以反襯出我可能在愛德華身邊看起來的樣子。

  “我趕不上你的。”我輕聲說道。

  愛德華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向他拉近,這樣他就能直視著我的臉了,他用一根手指想要推開我的嘴角。

  “我會跟在你後面的,貝拉。”

  “那樣你就沒什麼樂趣了。”

  “當然會有樂趣,如果我們一起的話。”

  我咬緊嘴唇,想了想這種情景:“愛德華,如果你認為我騎得太快,或者控制不了車之類的話,你會怎麼做?”

  他遲疑了,顯然想找到正確的答案,我知道事實:他在我撞倒之前會想辦法救我的。

  接著他笑了,心情似乎輕鬆了,除了眼睛裡流露出略帶防備的緊張。

  “這是你和雅各在一起做的事情,現在我明白了。”

  “就是那樣,好吧,我很少讓他減速,你知道。我可以嘗試,我猜??”

  我懷疑地看著那輛銀色的摩托車。

  “別擔心,”愛德華說,接著他輕鬆地大笑起來,“我看見賈斯帕對此欣賞不已,或許是他尋找新的旅行途徑的時候了。畢竟,愛麗絲現在已經有了保時捷。”

  “愛德華.我??”

  他迅速地吻住我,打斷了我的話:“我說過別擔心,不過你會幫我個忙嗎?”

  “無論是什麼都可以。”我飛快地答應道。

  他把手從我臉上拿開,斜靠在大摩托車的另一側,摸索著他藏在那裡的某個東西。

  他拿出來一個沒有形狀的黑色物體,另一個是紅色的,而且很容易辨認。

  “請!”他邀請道,臉上閃現出那抹摧毀我所有抵抗力的狡黠的笑容。

  我接過頭盔,用手掂量了一下它的重量:“我看起來會很傻的。”

  “不,你看起來會很棒的,棒到不會讓自己受傷。”他把黑色的東西,不管那是什麼,掛在胳膊上,然後用手捧著我的臉,“現在我雙手之間握著我不能沒有的東西,你答應我要好好照顧它們的。”

  “好的,很好,另外一個是什麼?”我心存懷疑地問。

  他大笑起來,搖出某種有墊肩的夾克來:“這是騎士夾克,我聽說山脊飆車非常不舒服,那種感覺我體會不到。”

  他遞給我,我深深地歎了口氣把頭髮輕輕地掠到耳後,把頭盔戴在頭上。接著我把胳膊伸進夾克的袖子,他幫我拉上拉鍊,嘴角露出俏皮的笑容,接著他後退一步。

  我感覺很笨重。

  “老實說,我看起來有多麼可怕?”

  他又後退了一步,嘟起嘴巴。

  “那麼糟糕,啊?”我低聲問。

  “不,不,貝拉,實際上??”他好像在斟酌用什麼詞才合適,“你看起來??很性感。”

  我開懷大笑起來:“好極了。”

  “非常性感,真的。”

  “你這樣說只是讓我穿上它而已,”我說道,“不過沒關係,你是對的,這樣帥多了。”

  他用胳膊把我攬人懷中:“你很傻,我想這也是你的迷人之處。不過,我得承認,這個頭盔的確有不好的地方。”

  接著他把頭盔取下來,這樣他就可以吻我了。

  愛德華開車送我到拉蒲賽稍微晚了一些,我意識到這種前所未有的情形熟悉得有些奇怪。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弄明白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源於何處。

  “你知道這讓我想起什麼了?”我問道,“這就好像孩提時蕾妮把我送到查理那裡過暑假,我感覺自己就像七歲的小孩一樣。”

  愛德華大笑起來。

  我沒有大聲地提起這一點,但是兩種情形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蕾妮和查理的關係更融洽一些。

  在離拉蒲賽差不多還有一半路的時候我們轉了個彎,發現雅各斜靠在他用破銅爛鐵修理出來的那輛紅色大眾車上。我從前座上向他招手,雅各小心翼翼、不偏不倚的表情融化成了一個微笑。

  愛德華在離他三十碼的地方把富豪停了下來。

  “無論何時你準備好回家了,馬上就給我打電話,”他說,“我會在這兒等你的。”

  “我不會在外面待到很晚的。”我向他保證。

  愛德華把摩托車和我的新裝備從他的後備箱里拉出來——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他顯得輕鬆自如。不過當你強大到足以把整個貨車拋來拋去的時候,小小的摩托車就更不在話下了。

  雅各注視著這一切,沒有走過來,他的微笑消失不見了,黑色的眼睛讓人捉摸不透。

  我把頭盔夾在腋下,把夾克扔在椅子上。

  “東西都拿好了嗎?”愛德華問道。

  “沒問題。”我寬慰他道。

  他歎了歎氣,向我靠近。我仰起臉輕輕地跟他吻別,但是愛德華出其不意地緊緊地抱住我,熱情似火地吻我,和他在車庫裡的時候一樣——不久之後,我就大口大口地喘氣了。

  愛德華輕輕地沖著什麼笑了笑,然後放開我。

  “再見,”他說,“我真的很喜歡這件夾克。”

  當我轉身離開他的時候,我想我看見他眼中閃過我不該看見的東西。我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擔憂,或許吧,有一會兒我認為是恐慌。不過,很可能是我多心了,和平常一樣。

  我推著車朝那條看不見的吸血鬼一狼人的協約界線走去,和雅各會合,我能感覺到我背後他凝視我的眼神。

  “那是什麼東西?”雅各向我叫道,他的聲音很警惕,仔細打量著摩托車,臉上帶著深不可測的表情。

  “我想我應該把它放在屬於它的地方。”我告訴他。

  他想了一會兒,接著大大的笑容在他臉上蕩漾開來。

  我知道到達狼人領地的確切位置,因為雅各頂著車起身迅速地朝我慢跑過來,只邁了三大步就來到我面前。他從我手中接過摩托車,打起支架把車停下來,又用一個不那麼緊的擁抱抓緊我。

  我聽見富豪引擎在憤憤不平地低吼,掙扎著擺脫出來。

  “停下,傑克!”我氣喘吁吁地大叫道。

  他大笑起來,讓我坐下,我轉過身揮手告別,但是那輛銀色的汽車已經消失在公路的拐彎處了。

  “好極了。”我發表意見說,一股酸酸的味道從我的語氣裡洩露出來。

  他故作純真地睜大眼睛說:“什麼?”

  “他對此真的是非常樂意的,你可不要得寸進尺了。”

  他又大笑起來,聲音比之前還要大——他發現我所說的話實際上非常滑稽。我嘗試著弄明白有什麼好笑的,他則繞到兔牌車的另一側為我開門。

  “貝拉,”他終於說道——還是在咯咯地笑——在我身後關上門的時候他說道,“你沒法為那些本來就不屬於你的東西得寸進尺。”

第十一章 傳說

      

  “你打算吃掉那只熱狗嗎?”保羅問雅各,他的眼睛盯著所剩無幾的殘羹冷炙,狼人們已經吃掉一大堆東西了。

  雅各靠在我的膝蓋上,撥弄著他穿在一根拉直了的鐵絲衣架上的熱狗;篝火邊上的火焰吞噬著冒泡的表皮。他沉沉地歎了歎氣,拍了拍肚皮,還有些平,儘管我已經數不清楚第十根之後他又吃過多少根了,還不算超大包裝的薯片和兩升的瓶裝根汁汽水。

  “我想是的,”雅各慢條斯理地說道,“我飽得都要吐出來了,但是我想我還是能夠撐下去的。不過,我可不會享受它的美味了。”他又悲傷地歎了歎氣。

  實際上至少保羅吃的和雅各一樣多,但他還是怒氣衝衝,雙手握成了拳頭。

  “噓。”雅各大笑起來,“開玩笑的,保羅,給你。”

  他把自製的串肉扡拋到篝火對面,我以為串肉扡的另一端會先掉在沙子上,但是保羅毫不費力巧妙地把它接住了。

  一直只與那些身手敏捷的人玩耍會讓我產生某種情結。

  “謝謝,哥們兒。”保羅說道,他的怒火不一會兒就煙消雲散了。

  火焰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慢慢地向沙子靠近。在黑色的蒼穹下,閃爍著的火花突然爆發出一陣璀璨的橘紅色。有意思的是,我沒注意到已經日落西山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我不知道天已經那麼晚了,我完全忘記了時間在流逝。

  和奎魯特的朋友們相處比預期的要容易一些。

  雅各和我把摩托車放在車庫的時候——他懊惱地承認戴上頭盔是個好主意,他應該自己想到這一點的——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擔心在篝火晚會上和他一起出現了,我不知道狼人們現在會不會把我當成叛徒。他們會不會因為雅各邀請我來而生他的氣?我會不會掃了大家在晚會上的興致?

  但是當雅各拖著我走出森林來到峭壁頂,他們在這裡會合——這裡的篝火已經比被烏雲遮住的太陽更加耀眼了——氣氛非常隨意、輕鬆。

  “嘿,吸血鬼女孩!”安布裡大聲地跟我打招呼。吉爾跳了起來和我擊掌,還吻了我的臉頰。我們在艾米莉和山姆旁邊涼爽的石頭地面上坐下來,艾米莉捏了一下我的手。

  除了偶爾開玩笑似的抱怨之外——大多數都是保羅——他抱怨一直讓吸血鬼逍遙自在,散佈惡臭,我受到的禮遇就像這裡的成員一樣。

  參加的也不僅僅是孩子們。比利也在,他坐在輪椅上,別的人圍在他周圍坐成一圈,這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吉爾的祖父、白髮蒼蒼的爺爺老吉爾坐在比利旁邊的一張折疊式戶外小椅子上,他看起來十分冷漠。蘇·克里爾沃特、查理的朋友哈裡的遺孀坐在他另一側的椅子上。寡婦的兩個孩子里爾和塞思也都在那裡,和我們其他人一樣席地而坐。這令我感到驚訝不已,不過這三個人現在顯然已經知道了秘密。從比利和老吉爾與蘇說話的方式來看,在我聽來好像她已經取代了哈裡在長老會的位置。這使她的孩子們自動地成為拉蒲賽最秘密的組織成員了嗎?

  我不知道對里爾來說坐在山姆和艾米莉對面是多麼難過的事情。她可愛的臉龐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不過她的目光從未從火焰上移走過。看著里爾完美的身材與容顏,我無法拿它們與艾米莉被毀容的臉相比較。里爾會怎樣看待艾米莉的傷疤呢,既然現在她已經知道了背後的秘密?在她眼中會是公平的嗎?

  小塞思·克里爾沃特不再幼小了。他臉上掛著滿心歡喜的笑容,體型修長,他讓我想起年紀稍小時的雅各。這種相似令我會心一笑,接著又歎了歎氣。塞思命中註定要和其他的男孩子一樣經歷生活的劇變嗎?是不是正是因為這樣的未來,他和他的家人才來到這裡呢?

  整個狼人群體都到了:山姆和他的艾米莉、保羅、安布裡、吉爾、傑萊德與琪姆。琪姆就是那個傑萊德烙印上的小姑娘。

  我對琪姆的第一印象是她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子,有些害羞,有些平凡。她的臉龐較寬,主要是顴骨,而眼睛又很小,整個臉不太對稱。她的鼻子和嘴巴都太大了,不符合傳統的審美標準。而她那平整服帖的黑頭發在風中顯得太薄、太稀疏,似乎永遠無法在頭頂上綰成髮髻。

  那是我的第一印象。有好幾個小時,我一直在觀察傑萊德注視琪姆的眼神,幾個小時之後,我再也無法找到這個小姑娘身上任何平凡之處了。

  瞧,他凝視她的表情!就好像盲人第一次看見太陽;好像收藏家發現了一幅未經發現的達·芬奇一樣;仿佛母親注視著她剛出生的孩子的臉一樣。

  他驚歎的眼神使我在她身上看到新的東西——她的皮膚在火光下看起來就像褐色的絲綢一樣,她嘴唇的形狀簡直就是完美的雙曲線,牙齒在嘴唇的映襯下那麼潔白無瑕,她低下頭的時候睫毛那麼長,幾乎都要擦到臉頰了。

  琪姆遇到傑萊德用敬畏的神情凝視時皮膚有時會變暗,眼睛會低垂下來,仿佛備感尷尬一樣,但是她難以把眼神從他身上移開,似乎忘記了時間的存在。

  注視著它們我感到自己能更好地理解雅各以前告訴過我的有關烙印的事情——那種程度的專心與寵愛真的很難抗拒。

  琪姆靠在傑萊德的胸脯上打起盹來,他用胳膊環抱著她,我想她在那兒會很溫暖。

  “很晚了。”我對雅各低聲說道。

  “別再提這個了,”雅各輕聲地回應我——儘管這群人當中,有一半人聽覺敏銳得足以聽見我們在說什麼,“就快到最精彩的地方了。”

  “最精彩的地方是什麼?你要吞下一整頭牛了?”

  雅各樂呵呵地笑了笑,聲音低沉而沙啞:“不是,那是結局,我們並不是為了吃掉一個星期的食物才聚到一起的。說得專業一點,這叫長老會議。這是吉爾的第一次,而且他還沒聽說過那些傳說。噢,他曾聽說過,但是這會是他第一次知道那些都是真實的。那個傢伙會全神貫注地聽這些傳說的,琪姆、塞思和里爾也都是第一次。”

  “傳說嗎?”

  雅各飛快地向我靠近,我則靠在岩石背脊上較低的地方。他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壓低音量,輕聲地在我耳邊說道:

  “那些歷史我們一直以為是傳說,”他說道,“那些關於我們是怎麼形成的故事,最初是聖靈戰士的故事。”

  雅各的輕聲低語幾乎就像是開場白一樣。篝火微微燃燒著,周遭的氣氛突然改變了,保羅和安布裡坐得更筆直了。傑萊德輕輕地推醒琪姆,接著溫柔地讓她坐正。

  艾米莉拿出一本活頁筆記本和一支筆,看起來簡直就像學生準備好要聽一堂重要的課。山姆只是在她身邊稍稍挪動了一下——這樣他就可以和坐在他另一邊的老吉爾面向同樣的方向——我忽然意識到這裡長老會的長老們不是三個,而是四個。

  里爾.克里爾沃特臉上依然戴著美麗卻毫無表情的面具,她閉上眼睛——不像是累了的樣子,而是這樣似乎有助於她集中注意力。她弟弟迫不及待地朝年長的人靠近。

  篝火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又爆出一陣火花,在夜色下閃閃發光。

  比利清了清嗓子,他的開場白不會比他兒子的竊竊私語多,他富於感情、深沉的嗓音娓娓道來。他滔滔不絕,語言準確無誤仿佛都鐫刻在他心裡一樣,而且他講故事的時候,感情豐富,富於節奏,就好像詩人在吟唱自、己創作的詩歌一樣。

  “奎魯特從一開始起就是個弱小的民族,”比利說,“我們現在也很弱小,但是我們從未消失,這是因為我們的血液中蘊藏著奇跡。這並不總是變形的魔力——後者出現的更晚一些。首先,我們是聖靈戰士。”

  以前我從未認識到比利·布萊克聲音中隱藏著莊嚴、權威的色彩,儘管我意識到現在權威們都已經來了。

  艾米莉的筆飛快地在活頁紙上劃過,努力跟上他的節奏。

  “最初,部落定居在這個港灣並成為熟練的造船者和捕魚者,但是部落很小,而海港水產豐富。有其他部落對我們的土地覬覦垂涎,我們太弱小無法守住它。一個比我們大的部落行動起來反對我們,我們只好登上船逃離了。

  “卡赫勒哈不是第一位聖靈戰士,但是我們不記得在他之前的傳說了。我們不記得誰是第一個發覡這種能力的人,在這次危機之前也不知道它的使用方法。卡赫勒哈是我們歷史上的第一位偉大的聖靈酋長,在這個危急的緊要關頭,卡赫勒哈使用這種魔法捍衛了我們的領土。

  “他和他的戰士們離開了船——不是他們的身體,而是他們的靈魂。他們的女人看守著肉身,注視著海浪,男人們則跟隨著他們的靈魂回到我們的港灣。

  “他們不能用肉身與敵對部落正面交鋒,但是他們有其他的辦法。傳說告訴我們,他們能夠使猛烈的風吹到敵人的營帳,他們能在風中製造可怕的尖叫聲來震懾他們的敵人。傳說也告訴我們,動物看得見聖靈戰士,並且能夠理解他們;動物會聽命於他們。

  “卡赫勒哈帶領著他的聖靈部隊,狠狠地反擊了那些侵略者。這個侵略部落養了一群群體型碩大、皮毛濃密的狗,他們用這些狗在冰天雪地的北方拉雪橇。聖靈戰士使這些狗與它們的主人為敵,接著又從懸穴中呼喚出氣勢洶洶、成群而來的蝙蝠。他們利用呼嘯而來的風幫助狗群迷惑敵人,狗和蝙蝠贏了。倖存下來的人被擊潰了,他們對我們的海港下了詛咒。聖靈戰士們解除了對狗的命令之後,它們就四處逃竄了。奎魯特人凱旋而歸,回到他們的肉身裡,回到他們妻子的身邊。

  “其他鄰近的部落,霍哈族和馬卡族與奎魯特人締結了協約。他們不想與我們的魔力有任何瓜葛,我們與他們則和平共處。當敵人反對我們的時候,聖靈戰士會把他們趕走。

  “許多代人過去了,接著出現了最後一位偉大的聖靈酋長——塔哈·阿基。他以他的智慧以及是個愛好和平的人而著名。人們在他的呵護下安居樂業,怡然自得。

  “但是有個人——烏特拉帕,並不滿足。”

  一陣輕輕的噓聲圍繞著篝火響了起來,我反應太慢了,沒注意到是從何處開始的。比利對此視而不見,繼續講述這個傳說。

  “烏特拉帕是塔哈·阿基最強大的聖靈戰士之一——他是個非常強大的人,也是個貪婪的人。他認為人們可以利用他們的魔力擴張領土,奴役霍哈族和馬卡族,並建立一個帝國。

  “現在,當戰士們以靈魂的形式出現時,他們就會知道彼此的心聲。塔哈.阿基看見了烏特拉帕所夢想的一切,所以很生他的氣。烏特拉帕被命令離開部落,再也不得陡用其靈魂。烏特拉帕很強大,但是酋長的戰士們人多勢眾,他別無選擇唯有離開。這個憤怒的被驅逐的人躲在附近的森林裡,伺機報復酋長。

  “即使在和平時代,聖靈酋長也很警覺地保護著他的人民,他常常去山谷中一個神聖而秘密的地方。他會離開他的身軀,在森林裡以及沿著海岸線巡邏,以確保沒有威脅臨近。

  “一天,當塔哈。阿基離開他的肉身執行任務的時候,被烏特拉帕跟蹤了。起初,鳥特拉帕只是想殺死酋長,但是這個計畫有缺陷。聖靈戰士們當然會想方設法毀滅也,他逃跑的速度遠遠不及聖靈戰士們追蹤他的速度。當他躲在岩石中,注視著酋長隹備離開身軀的時候,另一個計畫在他腦中形成了。

  “塔哈‘阿基把肉身留在那個秘密的地方,隨風而行守衛著他的人民。烏特拉帕亭待著,直到他確定酋長的靈魂已經走得有些遠了。

  “烏特拉帕一進入到靈魂世界塔哈·阿基就知道了,他也知道了烏特拉帕的謀殺十劃。他疾馳著趕回那個秘密的地方,然而就連風也來不及挽救他,他回來時肉身已聖不見了。烏特拉帕的肉身被拋在一邊,但是烏特拉帕根本沒給塔哈.阿基留下任何些生的機會——他用塔哈·阿基的手切斷了自己肉身的喉嚨。

  “塔哈。阿基跟著他的肉身來到山下。他朝烏特拉帕尖叫,但是烏特拉帕根本就於他熟視無睹,就好像他不過是一陣風而已。

  “塔哈。阿基絕望地看著烏特拉帕取代他當上了奎魯特人的酋長。幾個星期過去了,只是為了確保大家相信他是塔哈·阿基,烏特拉帕沒有採取任何行動。接著事情開始改變了——烏特拉帕頒佈的第一項法令就是禁止任何戰士進入靈魂世界。他聲稱他預見到危險,但是實際上他是感到害怕,他知道塔哈·阿基會等待時機說明真相。烏特拉帕也很害怕自己進入到靈魂世界,他知道塔哈·阿基會迅速地要回自己的肉身。妄想征服靈魂戰士軍隊是絕不可能的,所以,他千方百計地想要統治部落以滿足他的野心。他變成了一種負擔——追求塔哈·阿基從未要求過的特權,拒絕與他的戰士們一起戰鬥,而且還娶了另一個年輕的妻子,接著又娶了第二個,雖然塔哈·阿基的妻子仍然健在——這是以前部落裡聞所未聞的事情。塔哈·阿基雙眼充滿怒火,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最終,塔哈·阿基試圖殺死他自己的肉身來把部落從烏特拉帕的暴行中解救出來。他從山上帶來一頭兇猛的狼,但是烏特拉帕躲在戰士們的後面。狼殺死一個保護假酋長的年輕戰士時,塔哈·阿基感到悲痛萬分,他下令讓狼離開。

  “所有的傳說告訴我們,當聖靈戰士並非易事。從身軀的束縛中解脫出來,與其說會令人興奮不已,還不如說會讓人恐懼萬分,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只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使用這種魔力的原因。酋長巡視的孤獨旅程是種負累,也是種奉獻。脫離肉體就會使人失去方向,感到局促不安,驚恐不已。塔哈·阿基離開肉體的時間太久了,他已經備感煎熬了。他感到自己就要死了——永遠無法跨越到那片他的祖先們守候的終極之地,他會永遠陷入這種折磨人的虛無縹緲之中。

  “在塔哈·阿基疼痛難忍、翻來覆去的時候,那匹大狼跟隨著他的靈魂在樹林裡遊蕩。它在狼群中也算是體型碩大的,而且很漂亮,塔哈·阿基突然嫉妒起這頭愚蠢的動物了。至少它還有肉身,至少它還有生命,即使當動物也比這種可怕的虛無感要好。

  “接著塔哈·阿基產生了一個改變我們所有人的念頭,他要大狼為他騰個地方,和它一起共用一個肉身。狼遵從了他的命令,塔哈·阿基滿懷欣慰、心存感激地進入到狼的身體裡面。這雖然不是他的人類肉身,但是這比靈魂世界的虛無要好。

  “人和狼身形合一地回到港灣邊的村莊裡。人們嚇得四處亂跑,大聲地呼喊著戰士們,戰士們手持長矛跑出來應付狼。當然,烏特拉帕仍然安全地躲在他們身後。

  “塔哈·阿基沒有襲擊他的戰士,他慢慢地撤退,用眼睛說話,想要叫喊出他族人的歌曲。戰士們開始意識到這匹狼根本不是尋常之物,它受到某種靈魂的感召。一個名叫亞特的年紀較長的戰士決定不再聽從假酋長的命令,他嘗試著跟狼交流。

  “亞特一進入到靈魂世界,塔哈·阿基就離開了狼的肉身和他說話——這頭動物馴服地等待著他的歸來。亞特立刻瞭解了真相,歡迎他的真酋長回家。

  “就在此時,烏特拉帕過來察看狼是否被打敗了。當他看見亞特站在地上一動不動,被戰士們包圍著保護起來時,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抽出一把刀,沖向前去想要在亞特回到身體之前殺死他。

  “‘叛徒。’他叫道,而他的戰士們不知道該怎麼辦。酋長禁止他們進入靈魂世界,而且由酋長決定該如何懲罰不遵守規定的人。

  “亞特倏地跳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但是烏特拉帕已經用刀刺穿了他的喉嚨,並且用另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塔哈·阿基身體強壯,而亞特則年老力衰。亞特根本無法說一句話來警告其他人,烏特拉帕就永遠使他無法開口了。

  “塔哈·阿基注視著亞特的靈魂悄悄地回到那片他自己永遠被阻隔在外的終極之地。他感到怒不可遏,這種強烈的憤怒是他以前從未經歷過的。

  他又回到大狼的身體裡,想要撕裂烏特拉帕的喉嚨。但是,他一回到狼的身體裡面,最令人不可思議的奇跡發生了。

  “塔哈·阿基憤怒是人的憤怒。他對族人的愛,對他們的壓迫者的仇恨來得太猛烈了,太具有人性了,狼根本無法負載。它顫抖起來,接著——在驚慌失措的戰士和烏特拉帕眼前——變成了人。

  “這個新人不像塔哈·阿基的身體,他要偉岸得多,他是塔哈·阿基靈魂的肉體化身。不過,戰士們立刻認出了他,因為他們以前與塔哈·阿基的靈魂一起飛奔過。

  “烏特拉帕企圖逃跑,但是塔哈·阿基在新的肉身裡擁有狼的力量。他抓住這個賊,在他還未逃出偷來的肉身之前就摧毀了他的靈魂。

  “人們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都感到欣喜若狂。塔哈·阿基迅速地整頓了一切,又和他的族人們一起工作起來,還把年輕的妻子送回到她們家裡。唯一保留下來的是結束靈魂之旅,他知道由於有偷竊生命的可能存在,這種旅途太危險了,從此再也沒有聖靈戰士了。

  “從那時開始,塔哈·阿基就遠非狼或者人了。他們稱他為大狼人塔哈·阿基,或聖靈人塔哈·阿基。他領導部落很多很多年,因為他不會變老。當威脅臨近時,他會變回狼形戰鬥或威懾敵人,人們生活在和平之中。塔哈·阿基有很多兒子,他們當中的一些發現當他們成年之後也會變成狼。這些狼人都不一樣,因為他們是有靈魂的狼,反映的是他們寄居的人的性格。”

  “那就是為什麼山姆是黑色的,”吉爾低聲說道,笑著露出了牙齒,“黑色的心臟,黑色的皮毛。”

  我完全沉浸在故事裡面,回到現在,回到圍坐在行將熄滅的篝火四周的人當中,這讓人感到驚詫。另一件讓我感到驚詫的事就是,我意識到圍坐在這裡的人是由塔哈·阿基的——不管在多大程度上——曾孫們構成的。

  一陣火星飛濺到空中,它們顫抖著、飛舞著,形成幾乎無法辨認的圖案。

  “那麼你的巧克力色的皮毛又反映了什麼呢?”

  山姆小聲回敬吉爾說道,“你有多麼甜美?”

  比利沒理會他們的互相揶揄:“有些子孫變成了戰士與塔哈·阿基一起戰鬥,他們從此再也不會變老。其他一些,他們不喜歡這種變形,拒絕加入到狼人的隊伍。這些人又開始變老,部落的人發現,如果他們放棄他們狼的靈魂的話,狼人們也會像其他人一樣變老。塔哈.阿基的壽命相當於三個人的那麼長,他的頭兩個妻子死後他又娶了第三個妻子,而且在她身上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精神伴侶。儘管他也愛其他兩個,但是這一個有些不同。他決定放棄自己狼的靈魂,這樣他就會在她死後也死去。

  “這就是奇跡是怎樣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來龍去脈,但是這個故事遠未結束??”

  他看著老吉爾·阿提拉,在椅子上移動了一下,挺直了虛弱的肩膀。比利喝了一口瓶裡的水,擦了擦額頭。艾米莉奮筆疾書的時侯手中的筆從未遲疑一下。

  “這就是聖靈戰士的傳說,”老吉爾用不厚實的高音開始慢慢道來,“接著就是第三個妻子犧牲的傳說。

  “塔哈·阿基放棄狼人的靈魂過了很多年,那時候他已經是一位老者,北方的馬卡部落開始遇到麻煩。他們部落的幾個年輕女人失蹤了,而他們把她們的失蹤歸咎於臨近部落的狼身上,馬卡人對狼既怕又不信任。狼人們在保持狼形的時候仍然能夠讀懂彼此的思想,就好像他們的祖先在靈魂出竅的時候一樣。他們知道他們當中沒有人做過這樣的事,塔哈.阿基試圖使馬卡酋長平靜下來,並告訴他沒有什麼可怕的。塔哈·阿基不想在他做酋長時發生戰爭,他不再是領導他的族人的戰士了。他下令讓他最年長的狼人兒子塔哈·韋,一定要搶在事態引起雙方互相敵視之前查明真相。

  “塔哈·韋帶領著五個狼人在山裡搜尋,尋找失蹤的馬卡人的蹤跡。他們遇到了他們以前從未遇到過的東西——森林裡一陣奇怪而又甜蜜的味道使他們的鼻子辣得難受,疼痛不已。”

  我畏懼地朝雅各靠近了一些。我看見他的嘴角突然跳了一下,胳膊把我摟得更緊了。

  “他們不知道什麼樣的動物會留下這樣的氣味,但是他們順著氣味追蹤下去。”老吉爾繼續說著。他顫抖的聲音沒有比利的威嚴,但是卻有著一種奇特而猛烈的緊急感。他的語速更快了,我的脈搏不禁一跳。

  “一路上,他們發現一些微弱的人類氣味,還有人血,他們確定這就是他們在找的敵人。

  “搜尋的道路如此遙遠,他們已經走到最北邊了,塔哈‘韋派出一半人馬,較年輕的那些回到港灣向塔哈.阿基報告,塔哈·韋和他的兩個兄弟沒有回來。較年輕的兄弟們搜尋著他們的兄長,但是找到的只是一片寂靜。塔哈·阿基為他的兒子們感到悲痛不已。他穿著弔唁的衣服去見馬卡酋長,並告訴他所發生的一切。馬卡酋長相信他的悲傷,兩個部落之間的緊張局勢就此結束了。一年以後,兩個馬卡少女在同一個晚上從家裡失蹤了。馬卡立刻叫來了奎魯特狼人,他們發現村子裡到處都是同樣的甜甜的惡臭,狼人們又繼續他們的追捕了。

  “只有一個人回來了。他就是雅哈·尤塔,塔哈·阿基第三個妻子的大兒子,狼群中最年輕的那個。他帶回奎魯特歷史上從未見過的東西——一具奇怪的、冰冷的石頭一樣的屍體,他把屍體的碎片扛在肩上帶了回來。擁有塔哈。阿基血脈的所有人,甚至那些從來都不是狼人的人都能聞到這個死屍身上散發出來的刺鼻氣味。這就是馬卡部落的敵人。

  “雅哈·尤塔描述了事情的經過:他和他的兄長們找到了這個東西,還有兩個馬卡少女,它看上去和人一樣,但是卻像花崗岩一樣堅硬。一個女孩已經死了,臉色慘白,面無血色地躺在地上。另一個則在這個東西的胳膊裡,它的嘴巴咬在女孩的喉嚨上。他們發現這股令人討厭的氣味時,她可能還是活著的,但是,當他們向它逼近時,這個東西飛快地擰斷了她的脖子,把已經毫無生命氣息的屍體拋在地上。它慘白的嘴唇上還殘留著她的血,而它的眼睛紅彤彤的,散發著兇惡的光芒。

  “雅哈·尤塔描述這個東西力大無比、速度也快的情形。他的一個哥哥低估了他的力量,很快便成了受害者。這個傢伙噗的一聲把他撕開,就像他是個洋娃娃一樣雅哈·尤塔和他的兄弟們離得比較遠。他們從側翼一起向它進攻,好不容易才制伏了它。他們得用盡狼的全力全速進攻才能做到,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情?這個東西和石頭一樣堅硬,和冰一樣冰冷。他們發現只有他們的牙齒才能摧毀它。它和他們搏鬥時,狼人們開始用牙齒一點一點地撕碎它。

  “不過,這個東西學得很快,不久它就能跟他們勢均力敵了,它抓住了雅哈·尤塔的哥哥。雅哈·尤塔發現它的喉嚨上有一條口子,接著他縱身一躍,用牙齒咬下它的頭,但是它的手卻繼續撕裂了他的哥哥。

  “雅哈。尤塔把這個東西撕成根本無法辨別的碎片,絕望地想要救出他哥哥。他還是晚了,不過,最後,這個東西被摧毀了。

  “或者說他們以為是這樣。雅哈·尤塔把這些散發著臭氣的碎片放在一起讓長老們檢查。一隻傷勢嚴重的手擺放在一塊花崗岩一般堅硬的胳膊碎片旁邊,當長老們用棍子戳的時候,這兩片連在了一塊兒,那只手伸向胳膊碎片,試圖重新組裝起來。

  “驚恐萬分的長老們放火燒了這些殘骸,一陣濃煙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散佈在空氣中。當所有的碎片燃燒成灰燼後,他們把這些灰分別裝在許多小袋子裡,把它們撒在相隔很遠的不同的地方——有的在海洋裡,有的在森林裡,有的在懸崖峭壁的空隙之中。塔哈.阿基脖子上掛著一袋,這樣他就能在這個東西想要再次拼湊起來的時候獲得警示。”

  老吉爾停了下來,看著比利。比利拉出一根繞在他脖子上的皮帶,懸掛在末梢的是個小袋子,袋子的顏色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變得漆黑了。幾個人張大嘴巴驚呆了,我很可能是其中之一。

  “他們稱之為冰冷的人就是吸血鬼,並擔心這種東西決非一個。而他們只剩下一個狼人——年輕的雅哈·尤塔來保護他們了。

  “他們沒有等多久。這個東西有一個吸血鬼配偶,她來到奎魯特部落伺機報復。

  “傳說中講到這個冰冷的女人是人類眼睛所見到過的最美麗的東西。當她在早晨進入村子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曙光女神一樣;這時候太陽閃閃發光,陽光在她雪白的皮膚上熠熠生輝,也讓她那垂到膝蓋以下的金色長髮散發出光芒。她的臉美麗得如同魔法一般,眼睛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黝黑,有些人拜倒下來向她表示敬畏。

  “她聲調高亢而尖銳地問了些什麼,沒有人聽過那種語言。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在親眼見過她的人們當中,除了一個小男孩,沒有人是塔哈·阿基的後代。小男孩緊緊地抓住他母親,叫嚷著說這種氣味讓他的鼻子備感難受。其中一個長老正在去長老會的路上,聽見男孩的話,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大叫著讓人們趕快逃跑了,而她則首先殺死了這個長老。

  “有二十個人親眼見到過這個冰冷的女人到來。兩個人倖存下來,只是因為血分散她的注意力,使她停下來滿足自己的饑渴。他們跑到塔哈·阿基那裡,塔哈·阿基與長老會的其他長老、他的兒子以及妻子坐在一起。

  “雅哈·尤塔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變成了狼人,他獨自一人趕去打敗那個吸血鬼。塔哈·阿基的第三個妻子,他的兒子以及長老們緊跟其後。

  “起初他們找不到那個東西,只是發現她襲擊過的痕跡。屍體四分五裂,有幾具血已經流幹了,橫七豎八地躺在她所到之處。接著他們聽見尖叫聲,就急匆匆地朝海灣趕去。

  “少數幾個奎魯特人跑到船上尋求庇護,她像鯊魚一樣跟在他們後面,她的力量大得驚人,在船頭擊破了一個大洞。就在船下沉的當口,她抓住那些企圖遊走的人,也把他們撕碎了。

  “她看見岸上的大狼,忘記了那些在水裡逃亡的人。她遊得非常快,就像一陣旋風一樣迅雷不及掩耳地來到岸邊,站在雅哈·尤塔面前,滿身都是水珠,但仍然光輝奪目。她用一根蒼白的手指指著雅哈·尤塔,又問了一個難以理解的問題。雅哈·尤塔等待著。

  “這是一場殊死搏鬥。她不及她的配偶,但是雅哈·尤塔此時只是隻身一人——沒有人能幫助他分散她的憤怒。

  “當雅哈·尤塔戰敗之後,塔哈·阿基大叫著應戰。他踉踉蹌蹌地走向前,變成了一頭毛髮蒼白的老狼。這頭狼雖然很蒼老了,但是他是聖靈人塔哈·阿基,憤怒使他變得強大起來。戰鬥又開始了。

  “塔哈·阿基的第三妻子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在她面前死去。現在她的丈夫也在戰鬥,她對他能克敵制勝不抱希望。她聽說了看見過這個劊子手的人們對長老們所說的每一句話,她也聽說過雅哈·尤塔第一次獲勝的故事,所以她知道他哥哥是在分散了吸血鬼的注意力後才獲救的。

  “第三個妻子從站在她身邊的一個兒子的腰帶上抽出一把刀,他們都還是孩子,還沒有長大成人,她知道他們的父親戰死後他們全部都要死。第三個妻子把刀舉得高高地向那個冰冷的女人跑去,冰冷的女人微笑了,幾乎沒有從與老狼人的搏鬥中分散注意力。她一點兒也不怕這個虛弱的人類婦女,那把刀根本不會在她身上留下半點傷痕。就在她要向塔哈·阿基擊出致命的一拳時,第三個妻子做了一件讓這個冰冷的女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她在吸血鬼的腳下跪了下來,把刀刺向了自己的心臟。血從第三個妻子的指縫中噴湧出來,飛濺到冰冷的女人身上。這個吸血鬼無法抵抗從第三個妻子身體裡流淌出來的鮮血的誘惑,出於本能,她撲向這個奄奄一息的女人,不到一會兒就完全被饑渴控制了,塔哈·阿基趁機用牙齒咬住她的脖子。

  “這還不是戰鬥的結束,但是塔哈·阿基現在不是孤身一人奮戰了。看著他們的母親死去,兩個小兒子感到憤怒無比。狼人,儘管他們還未成年,他們與自己的父親一道結果了這個東西。

  “塔哈·阿基再也沒有回到部落,再也沒有變回人形。他一天天地趴在第三個妻子的屍體旁邊,無論誰想要去碰她他都會咆哮起來,接著他跑進了森林,再也沒有回來過。

  “從那時候起,吸血鬼的問題就不常有。塔哈·阿基的兒子們守護著部落,直到他們的兒子長大成人足以接管這項使命。同一時間狼人的數量從來都沒有超過三個,這就足夠了。吸血鬼偶爾也會來到這片土地,不過他們會遭到突襲,因為他們沒有想到會有狼人。有時候狼也會戰死,但是他們再也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大批地遭到殺害。他們學會了如何與吸血鬼作戰,並且將知識流傳下來,通過狼人對狼人、靈魂對靈魂、父親對兒子的方式,一代一代地傳下來。

  “時間荏苒,塔哈·阿基的後代們成年後就不再變成狼人。只有情況緊急,比如說吸血鬼臨近時,狼人們才會變回來。吸血鬼通常是三三兩兩地出現,狼人的數量一直很小。

  “後來,來了一群人數較多的吸血鬼,你們自己的曾祖父準備趕走他們,但是他們的頭領跟埃弗雷姆·布萊克談話,好像他是人一樣,並且保證不會傷害奎魯特人。他說他們不同于其他的吸血鬼,他那奇怪的黃眼睛使他的主張有些可信。狼人在數量上占下風,吸血鬼沒有必要在他們肯定會贏的情況下提出休戰協定。他們堅守著承諾,雖然他們的存在的確招引來了其他吸血鬼,而且他們的數量比部落歷史上所見過的都要多。”老吉爾說,有一會兒他的黑眼睛都深深地陷入了皺巴巴的皮膚之中,眼神似乎停留在我身上,“當然,除了在塔哈.阿基時代,”他說著又歎了一口氣,“所以我們部落的兒子們又肩負起了重擔,扛起他們的父輩在此之前的重擔。”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好久好久。這些魔法與傳說的在世子孫們眼中飽含悲傷地凝視著篝火對面的人。所有人,除了一個。

  “重擔,”他語氣輕蔑地低聲說道,“我覺得這很酷。”吉爾整個下嘴唇都有些翹了起來。

  在行將熄滅的篝火對面,塞思·克里爾沃特——眼睛睜得大大的,滿含著對這些部落保護者的兄弟們的豔羨之情——世.點頭同意他的說法。

  比利輕輕地笑了笑,聲音低沉而綿長,魔力似乎逐漸變成了通紅的餘燼。突然,這群人又變成了圍坐在篝火周圍的朋友。傑萊德向吉爾彈了一塊小石頭,他跳起來一閃躲,每個人都笑了起來。我們身邊都是輕輕的聊天的聲音,有些捉弄人,也有些隨意。

  里爾.克里爾沃特的眼睛還是沒有睜開,我想我看見她臉上閃爍著什麼,好像眼淚一樣,但是過了一會兒我再看的時候它已經不見了。

  我和雅各都沒有說話。他在我身邊一動不動,他的呼吸深長而平穩,以至於我以為他可能差不多要睡著了。

  我的思緒則回到一千年以前。我沒有想雅哈·尤塔或其他的狼人,也沒有想那個美麗的冰冷的女人——我能輕而易舉地勾勒出她的模樣。不,我想的是這些魔力之外的一個人。我努力想像著那個挽救了整個部落的無名女人的臉,第三個妻子。

  只是一個人類婦女,沒有特別的天賦或能力。身體贏弱、行動遲緩,比不上這個傳說中的任何魔鬼,但是她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她拯救了她的丈夫,年幼的兒子,還有她的部落。

  我希望他們能記得她的名字??

  什麼東西搖了搖我的胳膊。

  “醒醒,貝拉,”雅各在我耳邊說道,“我們到了。”

  我眨了眨眼睛,感到迷惑不解,因為篝火似乎消失不見了。我盯著出其不意的黑黢黢一片,想弄清楚我身在何方。我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我們已經不在懸崖上了。雅各和我單獨在一起,我仍然在他的臂彎中,但是我已經不再坐在地上了。

  我是怎麼上了雅各的車的?

  “哦,糟糕!”我大呼一聲,意識到我剛才睡著了,“多晚了?該死,那個愚蠢的手機在哪兒?”我拍拍口袋,緊張萬分,它們是空的。

  “放鬆點,還不到午夜呢。我已經替你給他打過電話了,瞧——他就在那兒等著呢。”

  “午夜?”我傻傻地重複道,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我凝視著漆黑黑的一片,眼睛裡逐漸顯現出富豪的形狀來,就停在三十碼以外的地方,我的心情不自禁地跳得越來越快。我伸手拉住門把手。

  “拿著。”雅各說,然後把一個小小的東西塞到我手裡,那是手機。

  “你替我給愛德華打電話了?”

  我的眼睛逐漸適應過來,看見了雅各臉上燦爛的笑容,他殷勤有加地說:“我猜要是我表現友善的話,就會有更多的時間和你在一起。”

  “謝謝,傑克,”我說道,心中一陣感動,“真的,謝謝你,也謝謝你今晚邀請我來。那真是??”語言不足以表達我的意思,“哇哦,那是不一樣的享酉。”

  “而你甚至沒堅持看我吃掉整頭牛,”他大笑著說,“不客氣,我很高興你喜歡。有你在身旁,這對??對我是件很開心的事。”

  遠處黑暗的地方有動靜一某個蒼白的東西像幽靈一樣靠在黑黢黢的樹上。他在飛奔嗎?

  “是的,他不是那麼有耐心,是不是?”雅各說,注意到我看到其他東西了,“去吧,不過快點兒再回來,好嗎?”

  “當然啦,傑克。”我答應他,嘎吱一聲推開了門。涼風習習,鑽進我的褲管,令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好好睡覺,貝拉,別擔心其他事情——今晚我會守護著你的。”

  我停了下來,一隻腳放在地上:“不用了,傑克,你好好休息,我會沒事的。”

  “當然,當然。”他說道,聽起來更像是施恩於人,而不是認同我的看法的樣子。

  “晚安,傑克,謝謝。”

  “晚安,貝拉。”我匆忙地跑進黑暗裡的時候,他低語道。

  愛德華在邊界線上等我。

  “貝拉。”他說道,深深地松了一口氣,胳膊緊緊地把我抱住。

  “嗨,這麼晚了,對不起我睡著了??”

  “我知道,雅各說過了,”他開始朝車子走去,我在他身旁呆板地慢慢地挪著步子,“你累了嗎?我可以背你的。”

  “我很好。”

  “我們回家睡覺吧,今晚過得開心嗎?”

  “開心——真的令人驚歎不已,愛德華。我希望你也能來,我根本沒法解釋清楚。傑克的爸爸給我們講了那些古老的傳說,就像??就像魔幻一樣。”

  “你得告訴我,在你睡醒之後。”

  “我沒法說清楚。”我說,接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愛德華輕聲地笑了笑。他為我打開門,把我扶了上去,替我系好安全帶。

  明亮的燈刷地一下亮了起來,燈光掃過我們身邊。我朝雅各的前燈揮揮手,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見我的動作了。

  那一夜——我從查理經過時,他沒有如我預料的那樣刨根問底,因為雅各也給他打過電話了——我沒有立刻躺在床上,而是把身子探出窗外,等候著愛德華回來。天氣出奇的冷,差不多像冬天一樣,我在懸崖上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我猜這與篝火的關係不是那麼大,而是和坐在雅各旁邊密切相關。

  雨開始飄落下來,冰冷的雨滴拍打在我的臉上。

  夜太黑了,除了雲杉形成的黑色三角形在風中搖曳之外,什麼都無法看清聾,粵壟我還篡薪器睜著眼睛尋找暴風雨中的其他形狀。一個蒼白的人形像幽靈一樣穿過黑夜??或許是巨大的狼在陰影中的輪廓??我的眼力太差了。一接暮薰暗中有動靜,就在我身邊。愛德華從敞開的窗戶溜了進來,他的手比雨還耍冰冷。

  “雅各在外面嗎?”我問道,愛德華把我拉進他的懷抱時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是的??在某個地方。埃斯梅在回家的路上。”

  我歎氣道:“天這麼冷,還雨淋淋的,這樣做很傻。”我又打了個冷戰。

  郭一麥在我的夢境裡也很冷,或許是因為我睡在愛德華的懷抱裡吧,但是尊茅母自己茬暴風雨之中,風吹動我的頭髮使其拍打著我的臉.模糊了我的視線。塑迪亭妻磊鵝卵石的月牙形第一沙灘上,想弄明白沙灘邊際快速移動的影子是誰,在黑暗?孽英能模模糊糊地看見它。起初,什麼都沒有,除了閃過一個黑影子和一個白影王:宴堡咼彼此飛奔過去,然後又手舞足蹈地跑開了。接著,仿佛月亮突然衝破雲層,我可以看清楚一切了。

  羅莎莉濕淋淋的頭髮飛舞著,金色的髮絲一直垂到膝蓋那裡,正縱身一躍沖向一頭巨大的狼——它的皮毛很短,通身銀灰——我本能地認出那是比利‘布萊克……

  我突然開始奔跑,卻發現自己只是在夢境中令人挫敗不堪地慢慢地移動。我想要衝著他們大叫,讓他們停下來,但是風帶走了我的聲音,我發不出任何聲音。什麼東西飛進我的手裡,我第一次注意到我的右手不是空的。

  我手裡拿著一把長而鋒利的劍,古老且呈銀色,上面沾滿的黑色血跡已經幹了。

  我看著劍退縮了,我的眼睛猛地一下睜開看著我臥室中靜靜的一片漆黑。我意識到的第一件事情是我不是孤單一人,我翻身把臉埋在愛德華的胸膛裡,知道他皮膚的甜美味道比任何東西都能更有效地驅走噩夢。

  “我吵醒你了嗎?”他輕輕地問道,有紙張的聲音,翻頁時的嚓嚓聲,以及某個較輕的東西掉在木地板上發出一聲微弱的砰的聲音。

  “沒有,”我低聲咕噥道,他胳膊緊緊地抱緊我的時候我心滿意足地歎氣道,“我做了個不好的夢。”

  “你想告訴我嗎?”

  我搖了搖頭:“太累了,或許早上吧,如果我還記得的話。”

  我感到一陣無聲的笑傳遍他的全身。

  “早上。”他同意道。

  “你在讀什麼?”我含混不清地問道,真的不是很清醒。

  “《呼嘯山莊》。”他說。

  我睡眼惺忪地皺了皺眉:“我以為你不喜歡那本書的。”“你很會揣度別人的嘛,”他低聲說,輕柔的嗓音誘惑著我陷入睡夢之中去,不過??我和你相處的時間越久,我就越能理解人類的情感。我發現我能以從前我認為不可能的方式來同情希斯克裡夫。”

  “哦。”我歎氣道。

  他說了些別的不好的東西,但是我已經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迎接我們的是珍珠般的灰色天空,以及一片靜寂。愛德華問起我的夢,但是我記不清楚了。我只記得我很冷,我很高興我醒來的時候他在我身邊。他吻了我,吻得很久,足以讓我的脈搏快速地跳動起來,接著趕回家去取他的車了。

  我迅速地穿好衣服,為該穿什麼而悶悶不樂。不管是誰洗劫了我的裝備都嚴重地毀壞了我的衣櫥。如果這不是那麼令人恐懼的話,也足以令人非常懊惱。

  我正要下樓吃早飯的時候,注意到那本皺皺巴巴的《呼嘯山莊》攤開著躺在愛德華晚上使其掉落的地方,破了的封皮夾在他最後看過的那頁,就和平時我做的那樣。

  我好奇地拾了起來,想記起他說過的話。和同情希斯克裡夫有關的東西,和人類有關的東西。那不可能是真的,那一定是我夢見的。

  攤開的那一頁上面的幾個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低下頭更認真地讀這一段。這是希斯克裡夫的一段話,我對這一段再熟悉不過了。

  你這就看得出我們兩人情感中間的區別了:如果他處在我的地位。而我處在他的地位,當然我恨他恨得要命,我絕不會向他抬一隻手。你要是不信,那就對不起了!只要她還要他做伴,我就絕不會把他從她身邊趕走。她對他的關心一旦停止,我就要挖出他的心。喝他的血!可是,不到那時候——你要是不相信我,那你是不瞭解我——不到那時候。我寧可寸磔而死。也不會碰他一根頭髮!

  引起我注意的那幾個字是“喝他的血”。

  我感到不寒而慄。

  是的,我肯定是夢見愛德華說了一些肯定希斯克裡夫的話,而這一頁很可能不是他讀過的那一頁。書很可能掉在地上,翻開任何一頁。

第十二章 時間

  “我預見到??”愛麗絲說話的時候語氣中帶著不祥的徵兆。愛德華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她巧妙地就躲過了。“好吧,”她滿腹牢騷地說,“是愛德華強迫我做這事的,但是我的確看見你會更執拗,要是我給你個驚喜的話。”放學後我們朝車庫走去,而我對她所說的完全是一頭霧水。

  “你說的是英語嗎?”我問道。

  “別因為這事太孩子氣,別發脾氣。”

  “在我倒有些害怕了。”

  “那麼你——我的意思是我們——要開畢業派對。沒什麼好害怕的,但是我看見你會嚇一跳,如果我試圖使其變成一個驚喜派對的話。”愛德華伸手揉她的頭髮時,她跳著跑開了,“而且愛德華說過我得告訴你,但是真的沒什麼,我向你保證。”

  我深深的歎氣道:“狡辯有什麼意義嗎?”

  “一點兒都沒有。”

  “好吧,愛麗絲,我會來的,而且我在那裡無時無刻都會討厭這樣的。我向你保證。

  “那才是我要的精神!順便說一下,我喜歡你送給我的禮物,你沒必要特地買的。”

  “愛麗絲,我沒有買。”

  “噢,我知道這事,不過你會買的。”

  我驚慌失措,搜腸刮肚試圖想起來我曾決定給她買什麼,她可能看見我決定買什麼給也當畢業禮物了。

  “真是太令人歎為觀止了,”愛德華低聲說道,“怎會確這樣的小人,讓人如此煩惱呢?”

  愛麗絲大笑著說:“這是天賦!”

  “難道你就不能等幾個星期再告訴我這件事?”我使性子地說道,“現在我只會一直感到惴惴不安,直到那一刻。”

  愛麗絲對我皺了皺眉頭。

  “貝拉,”她慢條斯理地說,“你知道今天星期幾嗎?”

  “星期一?”

  她眼睛骨碌碌轉了轉:“是的,是星期一??四號。”她抓住我的胳膊,半路讓我轉了個圈兒,指向張貼在體育館門上的一張黃色大海報。就在那裡醒目的黑體字顯示是畢業日,離今天正好一個星期。

  “是四號嗎?六月?你確定嗎?”

  他們都沒有回答。愛麗絲只是悲傷地搖著頭,裝出一副失望的模樣,而愛德華則揚起了眉毛。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我試圖在腦海中往回倒算,但是我弄不清楚日子一天天跑到哪裡去了。

  我感到就像什麼人在我腳下朝我的腿踢了一腳。幾個星期以來的緊張,但又??莫名其妙地在我對時間的困擾中,我的時間卻消失不見了。我解決所有的問題,做好計畫的空間都化為烏有了,我一點兒都不合拍。

  而且我還沒準備好。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這些事情:怎麼和查理與蕾妮??還有雅各??說再見,跟當人類說再見。

  我確切地知道我要什麼,但是當它觸手可及之時我又感到害怕。

  理論上,我急切地,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用必死的命運換取永生不滅。畢竟,這是永遠與愛德華長相廝守的唯一途徑,而且事實上我正遭遇到已知組織與未知組織的追捕。我寧願不要袖手旁觀,無能為力,脆弱不堪,等待著他們中的某個人來抓我。

  理論上,這才有意義。

  實際上??當人類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在人類以外的未來是一個巨大而漆黑的深淵,直到我縱身躍下才能瞭解其中的奧妙。

  這層簡單的認知,今天的日期——是那麼明顯,我一定是有意識地抵制它的出現了——使我一直煩躁不安地倒計時的最後期限,感覺起來就像是與行刑隊的約會一樣。

  朦朦朧朧地,我意識到愛德華正為我打開車門,意識到愛麗絲在後排座位上嘰嘰喳喳個不停,意識到雨水擊打著擋風玻璃。愛德華似乎意識到我只是人在心不在;他沒有想要把我從心不在焉中拉回來,或者他可能這麼做了,但是我沒注意到。

  我們最後來到我家門口,愛德華領著我來到沙發跟前,讓我坐在他身邊。我盯著窗外,看著潮濕的灰色霧靄,想要找到我的決心跑到哪兒去了。為什麼我此刻卻驚慌失措了呢?我老早就知道最後期限就要來了,為什麼現在到了這一刻卻讓我感到如此恐懼呢?

  我不知道他讓我這樣默不作聲地盯著窗外看了多久,但是雨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終於他再也受不了這樣了。

  他用冰冷的雙手捧住我的臉,金色的眼眸注視著我。

  “你想要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在我發瘋之前?”

  我能對他說什麼呢?告訴他我是個膽小鬼?我一時語塞。

  “你嘴唇蒼白,說說話,貝拉。”

  我長噓一聲,我屏住呼吸有多久了?

  “日期讓我猝不及防,”我低聲說道,“就是這樣。”

  他等待著,臉上佈滿擔憂與懷疑。

  我想要解釋:“我不確定該怎麼做??該告訴查理什麼??該說什麼??該怎麼??”我聲若蚊蠅,聲音慢慢地消失了。

  “這不是跟派對有關吧?”

  我皺著眉頭說:“沒關係,不過謝謝你提醒我。”

  他端詳著我的臉時,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你還沒準備好。”他低聲說。

  “我準備好了。”我立即撒謊道,這是條件反射,我敢說他看穿了我的謊言,所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告訴他事實,“我不得不準備好。”

  “你沒必要做什麼。”

  我清楚地說出原因時,我能感覺到我眼裡浮現出驚慌失措的神色:“維多利亞、簡、蓋由斯,不管是誰到過我的房間??”

  “這就是為什麼要等一等的原因。”

  “這沒有意義,愛德華!”

  他手捧得更緊些了,然後小心斟酌著說道:“貝拉,並不是我們當中的任何人選擇這樣的。你已經明白這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特別是對羅莎莉而言。想要使自己與我們根本無法控制的事情協調起來,我們都備受煎熬。我不會讓你也這樣的,你會有選擇的。”

  “我已經作出選擇了。”

  “不要因為生命受到了威脅就作出這樣的決定。我們會處理好這些問題的,我會保護你的,”他發誓說,“當我們度過這一切之後,就不會有任何因素左右你了,那麼你就能決定是否加入我們,如果你還是這麼想的話,但是不是因為你害怕,你不會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迫做出選擇。”

  “卡萊爾答應過的,”我低聲咕噥道,這完全不同於我的習慣,“畢業之後。”

  “直到你準備好了,”他堅定地說道,“而且肯定不是在你感到受到威脅的時候。”

  我沒有回答,我心裡沒有答案跟他爭辯;我此刻似乎找不到我的責任感了。

  “那麼,”他吻了吻我的額頭,“沒什麼好擔心的啦。”

  我虛弱地笑了笑:“沒什麼,除了即將到來的厄運。”

  “相信我。”

  “我相信。”

  他仍然注視著我的臉,在等我放鬆一下。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我說。

  “什麼都可以問。”

  我猶豫了,咬著嘴唇,然後問了一個不同於我所擔心的問題:“我要給愛麗絲買什麼當畢業禮物?”

  他竊笑道:“好像你要給我們倆買音樂會的票??”

  “那就對了!”我如釋重負,幾乎笑著說道,“塔科馬的音樂會。上個星期我看見報紙上的廣告,我想那會是你喜歡的東西,既然你說過那是張不錯的CD。”

  “這個主意不錯,謝謝你。”

  “我希望還沒賣完。”

  “心意最重要,我應該瞭解的。”

  我歎了歎氣。

  “你本來是想問別的。”他說。

  我皺著眉頭說:“你真不賴。”

  “我可受過不少訓練來讀懂你的表情,問吧。”

  我閉上眼睛,靠在他身上,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你不想我成為吸血鬼?”

  “不,我不想,”他溫柔地說道,接著等我繼續說下去,“這不是個問題。”過了一會兒他提醒我說道。

  “好吧??我擔心??為什麼你那樣覺得。”

  “擔心?”他驚訝地指出這個詞語。

  “你會告訴我為什麼嗎?全部的真相,別管我的感情。”

  他遲疑了片刻:“如果我回答你的問題,那麼你會解釋你的問題嗎?”

  我點點頭,臉仍藏在那裡。

  他回答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可以做得比現在好得多的,貝拉。我知道你相信我有靈魂,但是我自己都還沒有完全信服這一點,讓你冒著喪失自己靈魂的危險??”他慢慢地搖著頭說,“對我而言,允許你這樣——讓你變成我這樣只是為了讓我不會失去你——是我所能想像的最自私的行為。對我自己而言,我最渴望的就是這樣,別無他求;但是對你而言,我還想要的更多。屈服——感覺就像是種犯罪。這是我會做的最自私的事情,即使我會永遠活下去。”

  “如果有什麼辦法讓我為你變成人類——無論代價是什麼,我都願意付出的。”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專心領會著他的這番肺腑之言。

  愛德華認為他這樣做很自私。

  我感到微笑徐徐地在我臉上綻放開來。

  “那麼??並不是因為你擔心你不會??那麼喜歡我,當我不再與現在一樣時——當我不再柔軟、溫暖,不再有同樣的氣味?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你真的還願與我長相廝守嗎?”

  他大聲地呼氣追問道:“你擔心我會不喜歡你?”接著,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大笑起來,“貝拉,對於一個完全憑直覺行事的人而言,你是那麼遲鈍!”

  我知道他會認為這樣很傻的,但是我感到如釋重負。如果他真的要我,我會做好其他的事情的??不管怎樣,“自私”突然變成了一個美好的詞語。

  “我認為你沒意識到這樣對我而言會容易多少,貝拉,”他說,聲音中仍然回蕩著幽默的語氣,“當我不再時時刻刻關注不要殺死你的時候。誠然,我也會錯過一些東西,這是為了一個??”

  他輕輕撫摸我的臉的時候凝視著我的雙眼,我感到血湧到了我的臉頰上,他平靜地大笑起來。

  “你心跳的聲音,”他繼續說道,語氣更加嚴肅但仍然面帶微笑,“這是我的世界中最有意義的聲音。現在我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聲音,我發誓我在幾十英里以外都能辨認出來,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他用手捧住我的臉說道,“你,這才是我要呵護的,你永遠都是我的貝拉,而你只是需要更加有耐心一些。”

  我舒了一口氣,讓眼睛心滿意足地合了起來,靜靜地在他的手中休憩。

  “現在你願意回答我的一個問題嗎?所有的一切,別管我的感情。”他問道。

  “當然啦。”我立刻回答道,驚訝地睜大跟睛。他會想知道什麼呢?他一字句地說道:“你不想成為我的妻子?”我的心臟停了下來,接著突然劇烈跳動起來。後頸項上冒出一陣冷汗,雙手突然變得冰冷。他等待著,注視著,傾聽著我的反應。他低下頭,睫毛在臉頰上留下長長的影子,他把手從我臉上放下來握住我冰冷的手,一邊說話一邊擺弄著我的手指頭:“我很擔心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努力克制自己,“這也不是個問題。”我輕聲說道。

  “真相?”我問道,只是佯裝著說出這兩個字。

  “當然,我會接受的,不管是什麼。”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你會嘲笑我的。”

  他抬起眼睛掃了我一眼,有些驚訝:“嘲笑?我想像不出那樣的事情。”

  “你會明白的,”我低聲咕噥道,接著又歎了口氣,因為窘迫不安我蒼白的臉漲的通紅,“好吧,真是的!我肯定這在你看來就像是個大笑話一樣,不過是真的!只是那麼?那麼??令人尷尬!”我坦白道,把臉又藏進他的胸口裡。

  停頓了片刻。

  “我沒弄明白你的意思。”

  我斜著抬起頭,憤怒地看著他,尷尬讓我激動起來,變得好爭吵。

  “我不是那樣的女孩,愛德華。那種高中一畢業就立馬結婚,像被男朋友弄得懷孕了的小城鎮裡的鄉巴佬一樣!你知道人們會怎麼想嗎?你意識到這是什麼世紀了嗎?人們不會在十八歲的時候就結婚的!那些聰明人不會!那些有責任心的、成熟的人不會!我不要成為那樣的女孩!那不是我自己??”我的聲音逐漸消失不見了。

  愛德華思考著我的回答,他的臉色難以捉摸。

  “就是這些嗎?”他終於開口問道。

  我眨了眨眼睛:“難道那還不夠嗎?

  “你不是那樣的人??只是比起僅僅是為了我來,你是不是更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永生?”

  接著,雖然我已經預見到他會大笑的,但是我突然變成了歇斯底里大笑起來的那一個。

  “愛德華!”我在突然發作的咯咯大笑中擠出幾句話,“而這樣??我總是??認為??你比我??聰明??得多!”

  他把我攬入懷中,我能感覺到他和我一起大笑起來。

  “愛德華,”我說道,吃力地想要吐詞更清楚些,“沒有你就算得到永生也沒有意義,哪怕一天沒有你我也不願意。”

  “噢,這可真讓人感到欣慰啊。”他說道。

  “但是??這仍然改變不了什麼。”

  “不過,瞭解這一切真的很好。我的確理解你的觀點,貝拉,我瞭解,真的。但是如果你試著考慮我的想法的話,我會非常高興的。”

  那時候我已經清醒過來,所以我點點頭,掙扎著不讓愁雲爬上我的臉龐。

  他清澈的金色眼眸凝視著我的眼睛的時候似乎有催眠作用一樣。

  “你瞧,貝拉,我一直都是那樣的男孩。在我的世界裡,我已經是個男人了。我沒有尋找過愛情——不,我太迫不及待地想當兵,根本沒想過戀愛;我什麼都沒想過,除了想像著理想化了的戰爭的榮耀,他們那時候向應徵人伍的人兜售的這種觀點——但是要是我發現??”他停頓了片刻,把頭偏向一邊,“我本打算說如果我遇到某個人,但是不會有這樣的事。如果我遇見你,我腦海中不會有絲毫懷疑我會如何前進。我是那樣的男孩——一旦發現你就是我在尋找的物件——我就會單膝下跪,努力得到你的芳心,緊緊握住你的手——我就是那種男孩。我會永遠要你,就算這個詞語所包含的意義不是完全相同。”

  他沖我狡黠地一笑。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呼吸,貝拉。”他提醒我,臉上還掛著笑容。

  我照做了。

  “你能明白我的立場嗎,貝拉,哪怕只有一點點?”

  過了片刻我才明白,我看見自己穿著長長的裙子和高領蕾絲罩衣,頭髮高高地盤在頭頂上。我看見愛德華看起來光芒四射,身穿淺色西裝,手中握著一束野花,和我一起坐在秋千椅上。

  我搖了搖頭,咽了一下唾液。我腦海中正在重現《清秀佳人》的情景呢。

  “問題是,愛德華,”我聲音顫抖著,回避問題說道,“在我心裡,婚姻和永恆既不是互相排斥也不是互相包含的概念。既然我們暫時生活在我的世界,或許我們應該順應時代的潮流,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但是另一方面,”他反駁道,“不久你就會將時間完全拋在身後了,那麼為什麼某個本土文化的過渡性習俗會如此影響決定呢?”

  我嘟著嘴巴說道:“那麼人鄉隨俗呢?”

  他對我笑道:“你今天不必說願意或者不願意,貝拉,不過瞭解雙方的想法真的很好,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那麼你的條件是??”“仍然有效。我的確明白你的意思,貝拉,但是如果你想要我親自來改變你??”

  “當??當??當當!”我低聲哼著。我哼著婚禮進行曲,但是聽起來就像是種哀悼曲一樣。

  時間繼續飛快地流逝。

  那一晚元夢,接著就是早上,畢業已經對我虎視眈眈了。我有一堆東西要複習以應付期末考試,我知道在餘下的幾天時間裡我是不會半途而廢的。

  我下樓吃早餐的時候,查理已經出門了。他把報紙落在桌上,它提醒我我需要買東西了。我希望音樂會的廣告還在登出,我需要電話號碼去訂那愚蠢的門票。由於所有的驚喜都沒有了,這看起來根本就不是什麼禮物了。當然,努力讓愛麗絲感到驚喜一開始就不是最明智的計畫。

  我本打算直接翻到娛樂版的,但是粗體的黑色標題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靠近去讀頭版新聞的時候感到一陣恐懼。

  西雅圖陷入謀殺恐慌。西雅圖城曾是美國歷史上連環謀殺案最多的案發地,距今不到十年。加里·裡奇韋——格林河殺手被判謀殺四十八名婦女罪名成立。

  現在四面楚歌的西雅圖必須面對這種可能性:此刻這裡可能逗留著一個更加令人恐怖的魔鬼。

  警方認為,目前突然爆發的死亡案和失蹤案並不是連環殺手所為。至少,目前他們還不這麼認為,他們不願意相信如此大的屠殺不會是個人所為。這個兇手——如果.實際上是一個人的話——那麼將會涉嫌三十九宗連環謀殺案和失蹤案,這一切僅僅發生在過去三個月之內。相比之下,裡奇韋所犯下的四十八宗瘋狂命案是分散在二十一年的時間裡進行的。如果這些死亡確系一人所為,那麼這將成為美國歷史上所爆發的最兇狠的連環謀殺案件。

  相反,方更傾向於團夥作案的理論,這一理論的證據來源於觸目驚心的受害者人數及受害者選擇的無規律性的事實。

  從開膛手傑克到泰德·邦迪,連環殺手的目標通常都與年齡、性別、種族或者這三者的組合的相似性有關。這次罪行的受害者在年齡上既有十五歲的優等生艾曼達〃裡德,也有六十七歲的退休郵遞員奧馬〃揚科斯。相關的死亡者還包括十八名婦女和二十一名男子。男女數量幾乎相等。受害者的種族背景呈多樣性:高加索裔,非裔美國人,西班牙裔、亞裔。

  受害者是隨意選擇的。犯罪動機似乎只是為了殺人而殺人,而不是為了特別的原因而大開殺戒。

  在慣用手法中的眾多相似之處,足以排除不相關的犯罪行為。每個被發現的受害者都被燒毀到需要對牙齒記錄進行鑒別的程度。在燃燒物中發現的物質如汽油或酒精顯示罪犯使用了某種催化劑,然而目前尚未發現任何催化劑的痕跡.所有屍體未經過任何掩藏就被隨便丟棄。

  然而更可怕的是,大多數殘骸表明發生過激烈的搏鬥——骨頭被某種巨大的壓力碾碎或折斷——法醫鑒定認為是在死亡時間之前發生的,儘管限於目前的證據,這些結論尚不能完全確定。

  另一個指向連環謀殺案的可能性的相似之處在於除了這些殘骸之外,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沒有指紋,沒有車胎痕跡.就連不同的頭髮也沒留下,失蹤人口當中也沒有任何足以引發懷疑的跡象。

  還有那些失蹤人口本身——無論怎麼說,他們都並非不引人注目的人。沒有人是離家出走的或無家可歸的,這些人很容易消失不見.而且很少會有人報警失蹤。受害者有的從家中消失,有的從四層樓的公寓,有的從健身俱樂部,有的則從婚禮接待處。或許最令人驚駭不已的是三十歲的業餘拳擊手羅伯特。沃爾什與約會物件一起進入電影院,電影開始幾分鐘後.這個婦女意識到他已經不在座位上。

  只過了三小時,消防隊被派往二十英里以外的一個燃燒著的垃圾桶撲火時,發現了他的屍體。

  另一個規律在於殺戮本身:所有的受害者都是在夜晚失蹤的。

  那麼最令人擔憂的規律是什麼呢?謀殺的速度在加快。有六個人是在第一個月裡被謀殺的,十一個人是在第二個月。僅僅在過去十天裡就有二十二個人被殺害。警方目前所發現的線索不多,就和他們發現第一具燒焦的屍體之時找到的相差無幾。

  證據互相矛盾,殘骸猙獰恐怖,是一個新的邪惡團夥還是瘋狂的在逃連環殺手?或者是警方尚未想到的其他東西?

  只有一個結論是毫無爭議的:某種駭人聽聞的東西正威脅著西雅圖。

  我讀了三遍才讀懂最後一句話,我意識到問題在於我的手在顫抖。

  “貝拉?”

  我太專注了,雖然愛德華的聲音很輕,也並不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但還是令我頭腦眩暈,嚇了我一大跳。

  “我嚇到你了嗎?對不起,我敲過門??”

  “沒有,沒有,”我急促地說道,“你看過這個嗎?”我指著報紙說遭。

  眉頭開始在他前額緊蹙起來。

  “我還沒瀆今天的報紙,但是我知道事情越來越糟糕了。我們得採取行動了??要快。”

  我不喜歡這樣。我討厭他們中的任何人去冒險,不管西雅圖那裡出現的是什麼東西,或是什麼人真的開始令我感到恐懼了,但是一想到沃爾圖裡就要來了,我也會感到同樣害怕。

  “愛麗絲怎麼說?”

  “這就是問題,”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什麼都看不見??雖然我們已經好多次下定決心去查明情況了。她開始失去信心了,她覺得這些天好像錯過了很多東西一樣,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使她的預見力偷偷地溜走了。”

  我瞪大眼睛:“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誰知道?沒有人作過研究??但是我真的懷疑此事,這些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更加嚴峻了。看看阿羅和簡。”

  “那就是問題所在嗎?”

  “自我實現的預言,我想。我們一直在等愛麗絲看見什麼,這樣我們就能去??因為我們實際上在她看見以前不會去,所以她看不見什麼。她看不見我們在哪裡,或許我們得盲目地做這件事情了。”我戰慄了:“不。”“你今天上課的願望強烈嗎?我們只有幾天就要期末考試了,他們不會讓我們考新內容的。”

  “我想一天不上學我沒什麼問題,我們做什麼呢?”

  “我想和賈斯帕談一談。”

  又是賈斯帕,真奇怪。在卡倫家裡,賈斯帕總是有點兒像處在邊緣一樣,是事情的一部分,卻又不是核心。我自己未說出口的猜想是他是為了愛麗絲才留下的,我有這樣的感覺,他會跟著愛麗絲到任何地方,但是這種生活方式不是他的首選。他跟其他人比起來並沒有那麼忠於這樣的生活方式,這一事實很可能就是他為什麼更難堅持的原因。

  不管怎樣,我從未看見過愛德華如此依賴賈斯帕,我又不禁想知道他說賈斯帕的專家知識指的是什麼。我真的對賈斯帕的歷史瞭解不多,只知道愛麗絲發現他以前,他來自南方的某個地方。出於某種原因,愛德華總是回避關於他最新的弟弟的問題,而且這個高個子金髮吸血鬼看起來就像一個憂鬱的電影明星一樣,我總是非常害怕,不敢直接問他。

  我們到達他家的時候看見卡萊爾、埃斯梅和賈斯帕正聚精會神地讀報紙,他們的聲音很低,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愛麗絲坐在奢華的樓梯最下邊的一級臺階上,神情沮喪。我們走進來的時候,埃美特從廚房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似乎十分輕鬆,沒什麼事情能讓埃美特心煩意亂的。

  “嘿,愛德華。翹課了,貝拉?”他笑著對我說道。

  “我們倆都翹課了。”愛德華提醒他。

  埃美特大笑著說:“是的,但這是她高中以來第一次,她可能會錯過什麼內容的。”

  愛德華轉了轉眼睛,沒理睬他最喜歡的弟弟。他把報紙拋給卡萊爾,問道:“他們現在認為這是連環殺手,你看過這個嗎?”

  卡萊爾歎氣道:“整個早上有線電視新聞網的兩個專家一直就在對這種可能性進行辯論呢。”

  “我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繼續下去。”

  “我們現在就去吧,”埃美特說道,語氣中飽含著突如其來的熱情,“我快無聊死了。”

  樓上的樓梯上傳來一陣噓聲。

  “她是那麼悲觀。”埃美特自言自語地咕噥道。

  愛德華也同意埃美特的觀點:“我們總歸要去的。”

  卡萊爾搖著頭說:“我很擔心,我們以前從未涉足這樣的事情。這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不是沃爾圖裡家族。”

  “我不想沃爾圖裡家族的人不得不來到這裡,”愛德華說,“這樣會使我們採取應對措施的時間大大減少的。”

  “我知道。”卡萊爾歎氣道。

  “哦,”愛德華尖刻地說道,他稍稍偏了一下頭,看著賈斯帕,“我沒想到那一點。我明白了,你是對的,不得不這樣。好吧,這就改變了一切。”

  我不是唯一一個迷惑不解地盯著他的人,但是我很可能是唯一一個看起來不是稍微有些惱火的人。

  “我認為你最好解釋給其他人聽,”愛德華對賈斯帕說,“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麼?”愛德華開始踱來踱去,眼睛盯著地板,陷入了沉思。

  我沒看見她站起來,但是愛麗絲已經來到我旁邊了。“他在胡說什麼啊?”她問賈斯帕,“你在想什麼?”

  賈斯帕似乎不喜歡成為焦點。他猶豫了一下,端詳著圈子裡的每個人——因為每個人都向他靠近想聽聽他要說的話——接著他的視線停留在我的身上。

  “你很迷惑。”他對我說,他的聲音深沉而平靜。

  他的猜測中不含任何疑問。賈斯帕知道我的感受,大家的感受。

  “我們都很迷惑。”埃美特抱怨道。

  “要耐心一點兒,你付得起這個時間,”賈斯帕對他說,“貝拉也應該瞭解這一點,她現在是我們中的一員。”

  他的話令我大吃一驚。像我這樣和賈斯帕沒什麼關係,特別是自從去年我生日那天他試圖殺死我,我就從來沒想過他會這樣看待我。

  “你對我瞭解多少,貝拉?”賈斯帕問道。

  埃美特誇張地歎了歎氣,讓身體重重地倒在沙發上,一臉誇張的不耐煩等在那裡。

  “不多。”我承認道。

  賈斯帕盯著愛德華,正好他也抬起頭看著他。

  “不,”愛德華回答了他心中的疑問,“我確信你能理解為什麼我沒告訴她那個故事,不過我猜她現在需要聽一聽了。”

  賈斯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開始卷起他象牙白運動衫的袖子。

  我仔細地看著,既好奇又迷惑,想要弄清楚他在幹什麼。他把手腕放在他身旁的燈罩邊緣,靠近裸露的燈泡光,用手指順著蒼白皮膚上突出的月牙形傷疤劃過去。

  我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為什麼這個形狀看起來熟悉得有些奇怪。

  “哦,”我恍然大悟地吸了口氣,“賈斯帕,你有一道和我一模一樣的疤痕。”

  我伸出手臂,在我雪白的皮膚映襯下,那條銀色的傷疤比在他那石膏色的皮膚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突出。

  賈斯帕微微一笑:“我有許多跟你一樣的傷疤,貝拉。”

  當賈斯帕把薄薄的運動衫的袖子往胳膊上方捋起來的時候,他露出難以捉摸的臉色。起初,我的眼睛看不出那些厚厚地疊加在他皮膚上的組織。彎曲的半月形構成羽毛的形狀,只有在白色的映稱下才看得出來,因為他身旁的燈散發出的明亮燈光使稍稍突起的形狀像浮雕一樣。淺淺的影子勾勒出它們的輪廓。我恍然大悟,明白了這些形狀是由單獨的疤痕構成的,就像他胳膊上的一樣??像我胳膊上的一樣。

  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傷疤,它小小的,也很孤獨——想起我是如何受傷的情景,我盯著詹姆斯牙齒的形狀永遠地印在我的皮膚上了。

  然後我大吃一驚,抬頭盯著他問道:“賈斯帕,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

第十三章 新生兒

  “發生在你手臂上的事情,”賈斯帕語氣平靜地回答道,“在我身上重複了千百次。”他大笑起來,聲音中略帶悲傷,輕拂了一下胳膊,“我們的毒液是唯一能在我們身體上留下傷疤的物質。”

  “為什麼?”我驚恐不已地吐出這個詞,儘管感到有些粗魯,但還是無法停止盯著他那由於遭受巧妙襲擊而產生疤痕的皮膚。

  “我所受到的??教養與我這裡的養兄妹不是那麼像,我最初的時光完全不同於此。”他說完的時候語氣變得冷酷起來了。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感到心驚膽戰。

  “在我告訴你我的故事之前,”賈斯帕說道,“你必須瞭解在我們的世界上有一些地方,貝拉,這種不老之人的壽命是用幾個星期而不是用幾個世紀來衡量的。”

  其他人以前聽說過,卡萊爾和埃美特又把注意力轉到電視機上去了。愛麗絲默默地走過去坐到埃斯梅的膝下。但是愛德華還是和我一樣聚精會神,我能感覺到他的眼睛注視著我的臉,揣摩著我臉上閃過的任何一絲表情。

  “要真的理解為什麼,你得換個角度看世界。你得按照世界在那些強有力的人,那些貪婪的人??那些永遠饑渴的人看待世界的角度來想像。

  “你瞧,這個世界上有些地方比其他地方更是我們想要得到的。在那裡我們會受到更少的約束,而且不會被發覺。

  “比如,想像一下西半球的地圖,上面將每一條人類生命標示成紅色的小圓點。紅色越濃厚,我們就更容易——哦,那些按照這種方式存在的人——獵食而不引起人們的注意。”

  腦海中想像的情景,“獵食”這個詞令我不寒而慄,但是賈斯帕不擔心嚇到我,不會像愛德華那樣總是對我呵護備至。他一刻不停地繼續講道:“並不是南方的吸血鬼團體多麼在乎人類注意到與否。是沃爾圖裡家族制約著他們,他們是南方團體唯一懼怕的勢力。要是沒有沃爾圖裡家族,我們其餘人會很快暴露自己的。”

  我有些不滿他說這個名字的方式——滿懷敬畏,幾乎是感激涕零。把沃爾圖裡當成好人的想法在任何方面都是難以接受的。

  “相比之下,北方就很文明。我們大多數人都是流浪者,享受著白天黑夜,允許人類毫無懷疑地與我們交往——隱姓埋名對我們所有人都很重要。

  “南方是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那裡的不死之人只在夜間出來。他們白天計畫一步如何行動,或者預計敵人的下一步計畫。因為南方一直戰爭不斷,幾個世紀以來永無休止地在戰鬥,沒有一刻休戰。那裡的團體很少注意到人類的存在,除了士兵們注意到路旁的一群牛——捕獲的食物。他們因為沃爾圖裡而躲藏起來,從而避免引起牧群的注意。”

  “但是他們為了什麼而打仗呢?”我問道。

  賈斯帕微微一笑:“還記得有紅色圓點的地圖嗎?”

  我點頭的時候,他等待著。

  “他們為控制最濃厚的紅色圓點而打仗。你瞧,曾經某個人心裡想過,如果他是那裡唯一的吸血鬼,讓我們以墨西哥城為例,那麼,他就可以每天晚上獵食兩次乃至三次都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精心佈局要除掉競爭對手,其他人也有相同的想法,一些人想出的策略比另一些人更有效,但是最有效的策略是被一個名叫本尼托的很年輕的吸血鬼發明出來的,第一次聽說他是他從達拉斯北部的某個地方南下,大開殺戒屠殺了共同擁有休士頓附近的一片區域的兩個小團體。兩夜之後,他又與佔領墨西哥北部的一個更強大的聯盟組織展開較量,他又一次獲勝了。”

  “他是怎麼贏的?”出於好奇心,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本尼托創造了一支新生吸血鬼軍隊。他是第一個想到這個方法的吸血鬼,起初,他所向披靡。非常年幼的吸血鬼不穩定,而且很狂野,幾乎不可能控制。一個新生兒可以曉之以理,被教化學會自我克制,但是十個、十五個一起就是噩夢一場了。就像你指使他們對付敵人一樣,他們會互相殘殺。由於他們不斷地自相殘殺,本尼托不得不一直創造更多的吸血鬼,而且那些被他大批殺害的吸血鬼團體在失敗之前會殲滅他一半以上的軍隊。

  “你瞧,儘管新生兒很危險,但是他們仍然是可以被打敗的,如果你知道他們在於什麼的話。他們在身體上強大得難以置信,大概在第一年左右,如果他們能夠持續保持這樣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地粉碎較年長的吸血鬼,但是他們是自己本能的奴隸,因此可以預見他們的行為。通常,他們沒有作戰技巧,只有蠻力和兇殘。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壓倒一切的人數。

  “墨西哥南部的吸血鬼意識到來襲擊他們的是什麼,他們做了唯一能想到的事情來對抗本尼托。他們創立了自己的軍隊??

  “一團糟——我的意思比你可能想像到的還要糟。我們這些不死之人也有自己的歷史,這場特別的戰爭永遠不會被遺忘。當然,那個時候在墨西哥當人類也不是什麼好時候。”

  我毛骨悚然。

  “當人數達到瘟疫般的數量時——實際上,你們的歷史將人口銳減歸咎於疾宿——沃爾圖裡最後插手了。整個衛隊一起趕來,在北美洲一半的地底下搜尋每一個新生兒。本尼托盤踞在柏布拉,為了獲得戰利品——墨西哥城,他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自己的軍隊。沃爾圖裡家族從他開始,接著向其他人進軍。

  “被發現是吸血鬼的任何人都會被就地處決,由於大家都想逃脫本尼托,墨西哥城曾經一度沒有吸血鬼了。

  “沃爾圖裡家族差不多用了一年的時間清理門戶,這又是我們歷史上會被永遠銘記的另一章,儘管只有少之又少的幾個親眼見過的人還健在,能夠講清楚這場戰爭的真實場面。有一次我和一個人說話,他曾從遠處注意到當沃爾圖裡家族來到庫利亞坎的時候所發生的二切。”

  賈斯帕一陣顫抖,我意識到我從前從未看見他害怕或是恐懼過,這是第一次。

  “征服的狂熱沒有蔓延到南部,這就足夠了。世界上其他的地方仍然很理智,我們要為我們現在的生活方式感謝沃爾圖裡家族。

  “但是當沃爾圖裡家族回到義大利之後,倖存下來的吸血鬼很快就在南部安營紮寨了。沒過多久不同團體之間又開始爭端四起。有很多仇恨,如果你原諒我用這樣的字眼兒的話,到處都是家族之問的夙仇。新生吸血鬼的意念已經存在了,但是有一些則無法存活下來。然而,沃爾圖裡家族並沒有被人遺忘,南部族群這一次謹慎多了。他們更加小心地在人群中挑選新生的吸血鬼,並給他們更多的訓練。他們被慎重地利用起來,在極大程度上,人類對此毫無察覺,他們的創造者沒讓沃爾圖裡有回來的把柄。

  “戰爭又重新開始了,但是規模要小一些。時不時地,有人會做得太過頭了,調查開始見諸報端,沃爾圖裡會回來清理這座城市,但是他們讓其他那些更謹慎的族群繼續??”

  賈斯帕現在眼睛仰望著天空。

  “那就是你如何被改變的。”我的恍然大悟變成了竊竊私語。“是的,”他認同道,

  “當我還是人的時候,我住在德克薩斯的休士頓。當我在一八六一年參加南部邦聯軍隊的時候差不多十七歲,我對招募的人撒了謊,告訴他們我二十歲了。我長得夠高足以騙過他們。我的軍旅生涯非常短暫,但是非常有前途。人們總是??很喜歡我,聽我說的話,我父親說這是種魅力。當然啦,我現在知道可能遠不止這樣,但是,不管是什麼原因,我的軍銜上升得很快,軍階高於那些年長的有經驗的人。邦聯軍隊是一支嶄新的軍隊,拼命地要整頓秩序,這樣也為我提供了機會。在加爾維斯敦的第一場戰鬥中——我是得州最年輕的少校,哪怕還沒有承認我的真實年齡。

  “聯邦軍隊的迫擊船到達海灣的時候,我負責從城裡轉移婦女和兒童。讓他們準備就緒花了一天時間,接著我讓士兵第一縱隊負責將他們轉移到休士頓。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

  “黃昏之後我們抵達休士頓。我只在那裡稍作停留,以確保所有人都安全地紮營了。做完這些之後,我就弄來一匹新馬趕回加爾維斯敦。那時候,沒有時間休息。

  “在城外一英里開外的地方,我發現三個步行的婦女。我猜想她們落在隊伍後面了,所以立即下馬向她們提供幫助。但是,當我在昏暗的月光中能看清她們的臉的時候,我驚訝得呆住了。她們,毫無疑問,是我曾經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

  “她們皮膚如此蒼白,我只記得對此驚歎不已。就連那個黑頭發的小女孩,她帶著鮮明的墨西哥人的特徵,在月光中就像瓷器一般晶瑩剔透。她們看起來很年輕,所有人都很年輕,足以稱其為女孩。我知道她們不是我們隊伍中的落隊者,否則,我肯定會記得見過她們的。

  “他說不出話來了。’個子最高的那個女孩說道,她的聲音優雅動聽——就像風鉍一樣。她頭髮金黃,皮膚像雪一樣白。其他兩個有些棕黃色,她的皮膚則像粉筆一棒白。她的臉像天使一樣,她雙眼微閉傾身在我身上聞了聞,‘哦,’她感歎道,‘好極了。’

  “那個小個子,那個小小的黑髮女孩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飛快地說著話。她的聲音非常輕,像音樂一樣,一點兒也不尖銳,但是好像這是她故意裝出來的樣子。

  ‘注意,內蒂。’她說道。

  “我一直都能很好地判斷出人們之間的關係,我立即明白了這個黑髮女孩不知利麼原因是她們的負責人。要是她們是軍人的話,我會說她的軍銜要在其他人之上。

  “‘他看起來很合適——年輕,強壯,還是軍官??’黑頭發女孩停頓了一下,我努力想說話但是沒成功。‘而且遠不止這些,你感覺到了嗎?’她問另外兩個人,‘他??令人信服。’

  “‘哦,是的。’內蒂立即同意道,又向我靠近了。

  “‘耐心一點兒,’黑髮女孩警告她說,‘我想要保留這個。’

  “內蒂皺了皺居頭,似乎很惱火。

  “‘你最好這麼做,瑪麗亞,’個子較高的那個金髮姑娘又說道,‘如果他對你很重要,我會加倍殺死他們的,就和我保留他們一樣。’

  “‘是的,我會做的,’瑪麗亞同意道,‘我真的喜歡這個。把內蒂帶走,好嗎?我不想在努力集中精力的時候還要防備偷襲。’

  “我脖子後面的毛髮都嚇得豎起來了,儘管我不理解這些美麗的生物所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的本能告訴我很危險,那個天使說到殺人時是認真的,但是我的判斷力控制了我的本能,我受過的教育是要保護女人而不是懼怕她們。

  “‘我們捕獵吧。’內蒂熱心地同意道,一把抓住那個女孩子的手。她們轉身——她們是那麼優雅!——朝城裡全速跑去。她們看起來差不多就像是在飛翔一樣,她們那麼快——白色的裙子飄在身後就像翅膀一樣。我驚歎地眨了眨眼睛,她們就不見了。

  “我把目光轉向瑪麗亞,盯著她,她也好奇地看著我。

  “在我的一生中我從未迷信過,直到那一刻,我從不相信有幽靈之類的無稽之談。突然,我變得不確定了。

  “‘你叫什麼名字,士兵?’瑪麗亞問我。

  “‘賈斯帕·維特洛克少校,女士。’我有些結巴,不能對婦女無禮,即使她是個幽靈。

  “‘我真的希望你活下來,賈斯帕,’她溫柔地說道,‘我對你有好感。’

  “她又朝我走近一步,頭向我靠過來好像要吻我一樣,我僵在那裡,儘管本能大聲疾呼要我快跑。”

  賈斯帕停頓下來,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幾天後,”他終於說道,我不確定他是否因為我的緣故改編了故事,或者是他回應那種緊張感,我能感覺到從愛德華身上流露出來的這種緊張感,我被引人了新的生活。”

  “她們的名字叫瑪麗亞,內蒂和露西。她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瑪麗亞召集了其他兩個人——她們三個都在最近一場失敗的戰役中倖存下來,她們是一種相互利用的夥伴關係。瑪麗亞想要報仇雪恨,她想要奪回自己的領地。另外兩個則迫不及待地想要增加她們的??牧區土地,我猜你會這麼說。她們糾集了一支軍隊,行事比平時更加小心謹慎,這是瑪麗亞的主意。她想要一支優質軍隊,所以她尋找到一些有潛力的特殊的人。接著她比其他人費的心思都要多,給了我們更多的關注和訓練。她教我們打仗,她教我們不被人類發現,當我們表現很好時會得到獎賞。”

  他停頓下來,又開始斟酌措辭了。

  “不過,她很著急。瑪麗亞知道新生兒的巨大力量在一年左右就開始衰退了,她想在我們還很強大的時候採取行動。

  “我加人瑪麗亞的幫派時一共有六個人,她在兩個星期裡又增加了四個。我們都是男性——瑪麗亞需要士兵——這就使我們之間的互相打鬥更難控制了,我第一次戰鬥就是與我那些武裝起來的新戰友搏鬥。瑪麗亞對我很滿意,儘管她得一直努力給被我摧毀的那些找替代品。我經常得到獎勵,那樣使我變得更加強大。

  “瑪麗亞對性格的判斷力很強,她決定讓我負責其他人——好像我得到提拔一樣,這完全符合我的天性。死傷人數急劇下降,我們的人數一度增加,總是停留在二十個左右。

  “這在當時我們生存的那種謹慎時代是相當驚人的。我的能力,儘管尚不清楚,控制我身邊情緒氛圍的能力至關重要,也很奏效。我們很快就開始一起合作,那種合作方式是新生兒從來沒有過的,就連瑪麗亞、內蒂和露西都能更加輕鬆地一起合作了。

  “瑪麗亞非常喜愛我——她開始依賴我。在某種程度上,我崇拜著她走過的地方。我不知道另一種生活方式是可能的。瑪麗亞告訴我們事情本來就是這樣,我們相信她。

  “她要我告訴她我和兄弟們何時準備好去戰鬥,而我也急於證明自己。最後我帶領一支二十三人的軍隊——他們是二十三個強壯得難以置信的新生兒,他們秩序井然,技術嫺熟,這是之前其他人都沒有過的,瑪麗亞欣喜若狂。

  “我們向蒙特雷潛伏進發,那是她以前的家,她恣意釋放我們攻擊她的敵人。那時候他們只有九個新生兒,一對年紀較長的吸血鬼控制他們。我們輕而易舉地就殲滅了他們,這令瑪麗亞難以置信,在戰鬥中我們只陣亡了四個,這場勝利的懸殊是前所未聞的。

  “而且我們訓練有素,我們獲勝卻未引起別人的注意。這座城市在人們根本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就易主了。

  “成功令瑪麗亞變得貪婪起來,不久之後她就開始覬覦其他城市。第一年,在她控制內的勢力範圍覆蓋了德克薩斯州和墨西哥北部的大多數地區。接著其他吸血鬼從南方趕來驅逐她。”

  他用兩個手指輕輕地撫摸著胳膊上的模糊不清的疤痕。

  “戰鬥非常激烈,許多人開始擔心沃爾圖裡家族會回來。在原來的二十三個新生兒當中,我是唯一一個活過十八個月的,我們有贏有輸。內蒂和露西最終向瑪麗亞宣戰——但是那場戰爭我們贏了。

  “瑪麗亞和我能夠堅守住蒙特雷了。那裡平靜了一些,雖然戰爭仍在繼續。征服的念頭慢慢地熄滅了,現在大多數是復仇和夙仇了。那麼多人都失去了他們的伴侶,那是我們的族類不會原諒的事情??

  “瑪麗亞和我總是保留十一二個新生兒,使其隨時待命。他們對我們幾乎沒什麼意義——他們是爪牙,是可以任意處置的。當他們的利用價值被用盡之後,我們的確會處置他們。我的生活一直以這種相同的殘暴方式繼續著,許多年過去了。在事情發生變化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就已經完全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幾十年後,我和一個新生的吸血鬼之間產生了友誼,他一直很有利用價值,而且經過頭三年他出乎意料地倖存了下來,他的名字叫彼得。我喜歡彼得,他??很文明——我猜這是個合適的詞語。他不喜歡戰鬥,儘管他很擅長。他的任務是管理新生兒——照料他們,你可以這麼說,這份工作需要付出所有的精力。

  “後來又到了多事之秋。新生兒的力量週期到了,他們終究要被取代。彼得本應該幫助我處置他們的,我們各自把他們於掉,你瞧,一個一個地??這樣的夜晚通常非常漫長。這一次,他試圖讓我相信有幾個是有潛力的,但是瑪麗亞下令我們必須除掉所有人。我告訴他不行。

  “我們快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能感覺到這對彼得的身心造成很大傷害。當我叫來下一個受害者的時候,我思前想後無法確定是否應該讓他走,由我自己來完成剩下的。令我驚訝的是,他突然生氣了,變得勃然大怒。我準備好應對他的情緒可能帶來的一切後果——他是個不錯的戰士,但是他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我叫來的新生兒是個女的,剛剛過了一年大限,她名叫夏洛特。她出現的時候他的情緒改變了,這出賣了他,他大叫著讓她快跑,他則跑在她後面。我本來可以追趕他們的,但是我沒有。我感到??不願意毀滅他。

  “瑪麗亞為此很生我的氣。

  “五年後,彼得溜回來找我,他挑了一個好日子到來。

  “瑪麗亞被我日益衰退的精神狀態搞糊塗了。她從未感到片刻的消沉,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不一樣。當她靠近我的時候,我開始注意到她情緒中的變化——有時候有恐懼——和狠毒——同樣的情緒讓我提前得到內蒂和露西要襲擊我們的警告。當彼得回來的時候,我正準備著摧毀我唯一的盟友,我存在的中心。

  “彼得告訴我他和夏洛特的新生活,告訴我那些我從未想過的其他選擇。五年來,他們從未打鬥過,儘管他們在北部遇到其他人。另外一些人遠離永無休止的戰鬥,相安無事地共同生活在那裡。

  “在一次談話中,他使我相信了他的話。我準備要離開了,不知何故感到欣慰的是,我不必殺死瑪麗亞。我陪伴她的時間有卡萊爾與愛德華在一起的時間那麼久,然而聯繫我們之間的紐帶根本不像他們之間那麼強大。當你為戰鬥、為鮮血而生的時候,你所形成的關係是非常脆弱無力的,非常容易破裂,我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我與彼得和夏洛特一起四處遊走了幾年,逐漸感受到這種新的更加平靜的世界,但是消沉的感覺還是沒有消退。我不知道我出了什麼問題,直到彼得注意到在我狩獵之後這種狀況會惡化。

  “我也思考著這一點。經過那麼多年的殺戮與流血之後,我幾乎已經喪失了所有的人性。不可否認我是夢魘,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那類惡魔,然而每次當我發現另一個人類受害者,我就會感到另一種生活的回憶帶給我模糊的刺痛。看著他們睜大眼睛驚歎于我的美麗,我在腦海中會看見瑪麗亞和其他人,看見當我還是賈斯帕·維特洛克時的最後一個夜晚她們在我眼中的模樣。跟其他人相比,這對我而言更強烈——這種借來的記,憶——因為我能感受到獵物的感受,而且當我殺死他們的時候我經歷了他們的感情。

  “你曾經體驗過我操控身邊人的情緒的方式,貝拉,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意識到房間裡的情緒是如何影響我的,我每天都生活在變化無常的情緒之中,在我生命中的第一個一百年,我每天都生活在嗜血的報復中。仇恨是我永遠的夥伴。我離開瑪麗亞後,這種仇恨減輕了一些,但是我仍然不得不感受獵物的恐懼與害怕。

  “這開始變得難以承受了。我變得愈來愈消沉,最後我慢慢地疏遠了彼得和夏洛特。在他們那樣的文明裡,他們無法感受到我逐漸開始感覺到的厭惡,他們只希望遠離戰爭的和平。我如此厭倦殺戮——殺害任何人,哪怕只是手無寸鐵的人類。

  “然而,我不得不殺戮。我有什麼選擇呢?我努力減少獵殺的頻率,但是我會變得非常饑渴,我會屈服。經過一個世紀的心滿意足之後。我發現自律??是很有挑戰的,這方面我仍然做得不夠好。”

  賈斯帕沉浸在故事之中,我也一樣。當他可憐的表情褪盡,變成一抹平靜的微笑時,我感到驚訝不已。

  “我那時在費城。那天狂風暴雨,我白天就出來了——那是我還不太習慣的事情。我知道站在雨中會引起注意,所以我就躲進了一個小餐館,那裡幾乎沒什麼人。我的眼睛已經夠黑了,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一點,儘管這也意味著我很饑渴,這也令我有些擔憂。”

  “她就在那兒——等待我的到來,必然如此。”他輕聲笑了笑,“當我一走進來,她就從吧台邊上的高腳凳上跳下來,徑直走向我,這令我震驚不已。我不確定她是否要襲擊我,這是我的過去提供給我的對她行為的唯一解釋,但是她在微笑,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感情好像是我以前從未經歷過的。”

  ?你讓我等了很久。’她說道。”

  “我沒意識到愛麗絲早已又站在我身後了。”

  “你低著頭,像個南方的謙謙君子一樣,然後說道,‘對不起,女士。”’愛麗絲想到這裡大笑起來。

  賈斯帕頷首對她笑道:“你伸出手,我握住了,也沒停下來想一想我到底在於什麼,在差不多一個世紀裡我第一次感受到希望。”

  賈斯帕一邊說一邊牽起愛麗絲的手。

  愛麗絲露齒一笑:“我只是感到一塊石頭落地了,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出現了呢。”

  他們微笑著看著彼此過了很久,接著賈斯帕又望向我,臉上還掛著溫柔的表情。

  “愛麗絲告訴我她看見的有關卡賴爾和他家人的事情。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樣的存在是可能的,但是愛麗絲使我感到樂觀,所以我們就過來尋找他們。”

  “也把他們嚇得夠嗆,”愛德華說道,眼珠子骨碌碌地沖賈斯帕轉了轉,然後轉而向我解釋道,“埃美特和我出去狩獵了,賈斯帕出現了,滿身都是戰爭留下的疤痕,還拖著這個小怪物,”他開玩笑地推了推愛麗絲的胳膊,她一開口就叫出了大家的名字,而且知道他們的一切,還想知道她應該搬進哪間臥室。”

  愛麗絲和賈斯帕異口同聲地笑了起來,一個是女高音,一個是男低音。

  “我回到家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到車庫裡去了。”愛德華繼續說道。

  愛麗絲聳了聳肩:“你房間的視野最好。”

  他們都一起大笑起來。

  “真是個不錯的故事。”我說道。

  三雙眼睛同時質疑我是不是瘋了。

  “我指的是最後一部分,”我為自己辯護道,“與愛麗絲的幸福結局。”

  “愛麗絲使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賈斯帕同意道,“這是我喜歡的環境。”

  但是緊張中的短暫停頓無法持久。

  “一支軍隊,”愛麗絲輕聲低語道,“為什麼你沒告訴我?”

  其他人又變得聚精會神了,他們的眼睛都鎖定在賈斯帕的臉上。

  “我以為我對這些跡象的解釋准是錯的。因為動機從哪兒來?為什麼有人想要在西雅圖創建一支軍隊?那裡沒有歷史,沒有族間仇殺。從侵略的立場來看,這也沒有意義;沒有人宣佈那裡屬於他們。流浪的吸血鬼會經過,但是沒有人為之而戰,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捍衛。

  “不過我以前看見過這樣的事情,沒有其他的解釋。西雅圖有一群新生的吸血鬼,不超過二十個,我猜。困難的地方在於他們完全未經訓練,不管是誰創造了,他們只不過對他們放任自流罷了。事態只會變得越來越糟糕,過不了多久沃爾圖裡家族就會插足了。實際上,我很驚訝他們讓這種事情繼續這麼久。”

  “我們能做什麼?”卡萊爾問道。

  “如果我們想要避免沃爾圖裡家族牽涉進來,我們就得摧毀這些新生兒,而且我們要迅速採取行動。”賈斯帕一臉堅定,因為已經知道了他的故事,我就能猜到這樣的估計一定會令他感到不安的,我會教你們怎麼辦,在城市裡不是很容易。這些年幼的吸血鬼不在乎隱匿性,但是我們不得不在乎。這會讓我們束手束腳,而他們則不會,或許我們可以把他們引誘出來。”

  “或許我們沒必要。”愛德華的聲音非常悲觀,“有沒有人想過這一地區唯一可能的威脅、需要創造一支軍隊來應付的只有??我們?”

  賈斯帕眯起了眼睛;卡萊爾則瞪大眼睛,驚訝不已。

  “坦妮婭的家族也很近。”埃斯梅慢條斯理地說道,不願意接受愛德華的話。

  “新生兒不會搶奪安克雷奇,埃斯梅,我想我們得考慮一下我們是目標這一主張。”

  “他們不是追隨我們而來的,”愛麗絲堅持道,接著停頓了一會兒,“或者??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這樣的事情,至少目前還沒有。”

  “這是什麼意思?”愛德華問道,既充滿好奇又萬分緊張,“你想起了什麼?”

  “忽明忽暗,”愛麗絲說道,“我試著看清楚發生的事情時無法看清楚畫面,沒有什麼具體的事情,但是我現在卻能看見這些東西奇怪地閃現出來,不過不足以判斷是什麼。就好像有人改變了主意,從一個行動迅速地改變到另一個行動,速度快得我根本無法看清楚??”

  “懸而未決?”賈斯帕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不知道??”

  “不是懸而未決,”愛德華大叫著吼道,“只不過,有人知道在他們做出決定之前你是無法預見的,有人在躲避我們,鑽你的預見力的空子。”

  “誰會知道這一點呢?”愛麗絲輕聲問道。

  愛德華的眼睛像冰一樣冷酷:“阿羅知道得很清楚,就像你自己瞭解的一樣。”

  “但是我會看見他們是否決定過來的??”

  “除非他們不想弄髒自己的手。”

  “那是特許,”羅莎莉建議道,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南方的一個人??已經違背了規則。如果再有機會的話,那個人早應該被消滅掉了——如果他們會管這個小問題的話——這就解釋了沃爾圖裡家族為什麼反應遲緩。”

  “為什麼?”卡萊爾問道,仍然很驚訝,“沃爾圖裡家族沒有理由??”

  “原因很顯然”,愛德華平靜地反駁道,“我很驚訝這一切來得這麼快,因為其他的想法來得更強烈一些。在阿羅的頭腦中,他看見我在他的一側,而愛麗絲則在他另一側。這種想法的力量令他沉醉。我曾想到過讓他放棄這樣的計畫需要的時間要辱鴛多的——他非常想要這樣。但是也考慮到了你,卡萊爾,我們的家族日益壯大。這種嫉妒與恐懼:你擁有的??不會多於他所擁有的,但是,你擁有更多他想要的東西。他努力不去考慮這些,但是他無法完全隱藏起來。這種要將競爭對手連根拔起的念頭一直就存在;除了他們自己的團體外,我們的家族是他們發現的最大的??”

  我驚恐萬狀地盯著他的臉,他從未跟我說過這些,不過我猜我知道為什麼。現在我能在腦海中看見這些,看見阿羅的夢想。愛德華和愛麗絲身著黑衣跟在阿羅的左右.他們的長袍在風中飄舞,雙眼冰冷而血紅??

  卡萊爾打斷了我清醒的夢魘:“他們非常忠於自己的使命,決不會自己違背規則的,這與他們一直致力於的事情背道而馳。”

  “他們之後會清理乾淨,不留痕跡的。這是雙重背叛,”愛德華令人生畏地說道,“沒造成什麼傷害。”

  賈斯帕身體向前傾,搖頭說道:“不,卡萊爾是對的,沃爾圖裡家族不會違背規則的。此外,這太草率了。這個??人,這種威脅??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是新手,我發誓是這樣。我不能相信沃爾圖裡家族與此有關,但是他們很快就會插手的。”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緊張地僵立在那裡。

  “那麼我們去吧,”埃美特幾乎咆哮著說道,“我們還等什麼呢?”

  卡萊爾和愛德華交換了一個長長的眼神,愛德華立刻點點頭。

  “我們需要你教我們,賈斯帕,”卡萊爾終於說道,“怎麼摧毀他們。”卡萊爾的下巴繃得很緊,但是我看見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裡充滿痛苦,沒有人比卡萊爾更憎恨暴力。

  有什麼東西令我不安,我不能參與此事。我精神麻木,恐懼萬分,害怕得要死。然而,在其背後我能感覺到我錯過了某些重要的事情。某些能夠幫助我們理清這團混亂的東西,那會解釋清楚這一切。

  “我們將需要幫助,”賈斯帕說道,“你認為坦妮婭家族會願意??另外五個成熟的吸血鬼會極其重要,而且那時凱特和以利亞撒站在我們這邊會特別有利於我們的。有他們的援助的話,這件事差不多就很好辦了。”

  “我們會問的。”卡萊爾輕聲說道。

  賈斯帕拿出一隻手機:“我們要快一點兒。”

  我從來沒有見過卡萊爾天生的鎮定自若如此動搖過。他接過電話,快速地朝窗戶走去。他撥了個電話號碼,把電話放在耳邊,另外一隻手放在玻璃上。他凝視著窗外霧濛濛的早晨,臉上流露出痛苦不堪的迷惑表情。

  愛德華牽起我的手,把我拉到那張白色的情人椅上。我坐在他身旁,看著他的臉,而他則盯著卡萊爾。

  卡萊爾的聲音很輕,語速很快,難以聽清。我聽見他問候坦妮婭,接著快速地描述了目前的形勢,他說的非常快我無法明白其中的內容,儘管我敢說阿拉斯加的吸血鬼對發生在西雅圖的事情並不是一無所知的。

  接著卡萊爾的聲音有些變化。

  “哦,”他說道,聲音因為驚訝變得有些尖銳了,“我們沒有意識到??伊蓮娜是那麼想的。”

  愛德華在我身旁含混不清地說道:“該死。該死的勞倫特該下十八層地獄,他就該去那裡。”

  “勞倫特?”我輕聲問道,血色在我臉上消失了,但是愛德華沒有回答,仍然聚精會神地聽卡萊爾的想法。

  我今年初春與勞倫特的短暫相遇是不會從我腦海中褪色或模糊的。我仍然記得在雅各和他的同伴打斷他之前,他對我所說的每一個字。

  我實際上過來是幫她個忙??

  維多利亞。勞倫特是她操縱的第一個對象——她派他過來觀察,看一看接近我會有多麼困難。他沒在狼人的襲擊中倖免,因而也就無法回去報告。

  儘管他在詹姆斯死後保持著與維多利亞的老關係,他也形成了新紐帶,新關係。他跑到阿拉斯加與坦妮婭家族生活在一起——坦妮婭是個草莓一樣的金髮女子——卡倫家族在吸血鬼世界裡最親密的朋友,實際上是個大家庭,勞倫特在死之前與他們一起生活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

  卡萊爾還在說話,他的聲音不是那麼懇切。很有說服力,但有些尖銳,接著這層尖銳突然超過了說服力。

  “那不可能,”卡萊爾嚴厲地說道,“我們有條約的,他們沒有違背,我們也不會。聽到這我很抱歉??當然,我們會竭盡所能單獨行動的。”

  卡萊爾沒聽回答就關掉了手機,他繼續盯著窗外的霧:“伊蓮娜深深地眷念著我們的朋友勞倫特,比我們知道的還要深。她對狼人們為了救貝拉而殺死勞倫特耿耿於懷,她想要??”他停頓了一下,頷首看著我。

  “繼續。”我盡可能平靜地說道。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想要報仇,要挫一挫狼群的銳氣,他們要我們拿許可交換他們的援助。”

  “不!”我吃力地叫道。

  “別擔心,”他乾脆地告訴我,“我也不會答應。勞倫特罪有應得,”——這幾乎是在咆哮——“我仍然為此欠狼人的人情。”

  “這可不是很妙,”賈斯帕說道,“這會是場勢均力敵的戰鬥。我們在技能方面更勝一籌,但人數上不及他們。我們會贏,但是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無論怎樣,他緊張的眼睛還是掃視到了愛麗絲的臉上。

  我領會到賈斯帕的意思時已經想要大聲叫出來。我們會贏,但是我們也會輸,有些人不會活下來。

  我環顧著屋內的臉孔——賈斯帕、愛麗絲、埃美特、羅莎莉、埃斯梅、卡萊爾??愛德華——他們都是我家人的臉龐。

第十四章 宣言

      

  “你不是認真的吧,”我星期三下午說道,“你完全昏了頭!”

  “隨便你說我什麼,”愛麗絲說道,“派對還是要辦的。”

  我盯著她,滿腹狐疑地睜大眼睛仿佛它們就要掉出來,落在我的餐盤裡一樣。

  “噢,冷靜一點兒,貝拉!沒有理由不經歷這一遭啊,此外,邀請信已經發出去了。”

  “但是??這??你??我??瘋了!”我語無倫次。

  “你已經為我買好禮物了,”她提醒我,“你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出場就行。”

  我努力想使自己平靜下來:“考慮到現在發生的一切,派對可能不是很合時宜。”

  “畢業才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表情,派對再合適不過了,再不辦就過期了。”

  “愛麗絲!”

  她歎了歎氣,努力嚴肅地說道:“現在我們有幾件事情要辦好,那會花一點兒工夫。反正我們還在這裡等待,不妨做一些值得紀念的好事情。你只有一次高中畢業的機會——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你不會再當人類了,貝拉,這可是一生一次的機會啊。”

  愛德華在我們短暫的爭辯中一直沒有說話,他飛快地瞟了她一眼以示警告。她對他吐了吐舌頭,她是對的——她輕柔的聲音從來都不會被食堂裡嘰嘰咕咕的聲音所掩蓋。不管怎麼樣,沒有人會理解她話裡的含義。

  “我們需要辦好的是哪幾件事情?”我問道,不想讓她轉換話題。

  愛德華低聲地說道:“賈斯帕認為我們可以利用一些幫助,坦妮婭的家人並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卡萊爾正在努力尋找幾個老朋友,賈斯帕也在尋找彼得和夏洛特。他也考慮與瑪麗亞談一談——但是沒有人願意攪和到南方人的事情之中。”

  愛麗絲稍稍一驚。

  “說服他們來幫忙不應該是很難的事情,”他繼續說道,“沒有人希望義大利那邊有人來訪。”

  “但是這些朋友——他們不打算當??素食主義者,是不是?”我使用了卡倫家族對自己半開玩笑的呢稱表示自己的不滿。

  “是的。”愛德華回答說,突然變得面元表情。

  “在這裡?福克斯?”

  “他們是朋友,”愛麗絲寬慰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別擔心,那麼,賈斯帕得給我上幾節如何剷除新生兒的課了??”

  愛德華聽到這裡表情繃得更緊了,短促的微笑從他臉上一掃而過,我肚子裡突然感到就像充滿了破裂的小冰塊一樣。

  “你什麼時候去?”我語氣空洞地問道。我無法忍受這樣——某個人可能不會回來的想法。如果是埃美特呢,他那麼勇敢,那麼粗心大意,從來不會多一點點謹慎的?或者是埃斯梅,她那麼和藹,就像母親一樣,我甚至無法想像她打仗的樣子?或者是愛麗絲,那麼嬌小玲瓏,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或者??但是我根本不敢去想他的名字,考慮那種可能性。

  “再過一個星期,”愛德華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樣應該會讓我們有充裕的時間。”

  我胃裡的小冰塊糾結在一起令人備感難受,我突然感到噁心。

  “你看起來有些不舒服,貝拉。”愛麗絲關心道。

  愛德華攬住我,把我緊緊地摟在他身邊:“不會有事的,貝拉,相信我。”

  當然,我獨自思忖道,相信他。他不是那種會袖手旁觀、枉費心機地去思忖他存在的核心是否該打道回府的人。

  接著我想到了什麼。或許我不必袖手旁觀,一個星期的時間足夠了。

  “你們在尋求幫助。”我慢騰騰地說道。

  “是的。”愛麗絲斟酌著我語氣中的變化時側著抬起了頭。

  我回答的時候只是看著她。我的聲音只不過比耳語稍微大了一點兒:“我能幫忙的。”

  愛德華的身體突然僵直了,胳膊把我摟得太緊了,他呼了一口氣,發出噝噝的聲音。

  但是愛麗絲,仍然很冷靜地回答了我的話:“那可真的不會幫上忙。”

  “為什麼不會?”我爭辯道,我能聽見我聲音絕望的語氣,“八個要比七個好,那不僅僅是有足夠的時間啊。”

  “不會有足夠的時間讓你對我們有所幫助,貝拉。”她冷冷地否定道,“你還記得賈斯帕是怎麼給你描述那些新生的吸血鬼的嗎?打仗的時候你可不會起什麼作用。你將不能控制自己的本能,那會使你成為輕而易舉就能打倒的靶子,到那時候愛德華為了保護你就會受傷。”她雙臂環抱在胸前,言語中的邏輯無可爭辯。

  而我知道她是正確的,當她那麼說的時候,我一蹶不振地坐在座位上,油然而生的希望被擊潰了。在我身旁的愛德華則松了一口氣。

  他在我耳邊低語著提醒我:“並不是因為你害怕。”

  “噢,”愛麗絲說道,空洞的表情劃過她的臉龐,接著她板著臉說道,“我討厭最後一分鐘取消計畫,那樣就會使參加派對的名單減少到六十五??”

  “六十五!”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沒有那麼多朋友。我怎麼會認識那麼多人呢?

  “誰取消了?”愛德華好奇地問,沒注意到我。

  “蕾妮。”

  “什麼?”我驚呼道。

  “她本打算在你畢業之際給你個驚喜的,但是出了問題,你回家的時候會收到一條留言。”

  有那麼一會兒,我為這種欣慰高興不已。不管我媽媽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永遠都會對此感激不盡。要是她現在來到福克斯的話??我想都不敢去想,我的頭會爆炸的。

  我回家的時候留言提示燈在閃爍。欣慰再一次油然而生,我聽著媽媽描述菲爾在棒球場上發生了事故——當他示範滑壘時與接球手撞作一團,摔斷了大腿;現在他完全依靠她,她根本無法離開他。留言快結束的時候,我媽媽還在道歉。

  “好吧,那是一個。”我感歎道。

  “一個什麼?”愛德華問道。

  “一個我不必擔心這個星期會遇害的人。”

  他轉了轉眼睛。

  “為什麼你和愛麗絲都不認真地看待此事呢?”我追問道,“事情很嚴重。”

  他微笑道:“這是信心。”

  “好極了。”我不滿地說道。我拿起電話,撥了蕾妮的電話。我知道這次談話會很長,而且我也知道我不會說太多話。

  我只是聽著,每次我能插話的時候都會寬慰她:我不失望,我不生氣,我不受傷。她應該集中精力幫助菲爾康復,我讓她轉告菲爾“早日康復”,答應打電話一字不漏地告訴她福克斯高中一年一度畢業典禮的點點滴滴。最後,我不得不用急於期末複習的藉口才掛斷電話。

  愛德華的耐心永無止境。他禮貌地等待著我們談完話,只是把玩著我的頭髮,每次當我抬頭的時候都看見他在微笑。或許當我還有那麼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慮的時候注意到這樣的事情很膚淺,但是他的微笑總能令我屏氣斂息。他美麗得讓人有時難以思考其他事情,難以專注於菲爾的問題,或蕾妮的歉意,還有心懷敵意的吸血鬼軍隊,我只是個凡人。

  我一掛機就踮起腳尖去吻他。他的手攬住我的腰,把我抱到廚房的灶臺上,這樣我就不必踮著腳了,那對我很奏效。我用胳膊環住他的脖子,融化在他那冰冷的懷抱裡。

  太快了,和平常一樣,他鬆開了我。

  我感到自己馬上撅起了嘴巴。他掙脫我的胳膊和腿的時候看著我的表情大笑起來,然後在我旁邊斜靠在灶臺上,輕輕地用一隻胳膊摟著我的肩膀。

  “我知道你認為我的自製力完美至極,從不妥協,但是實際上並不是那樣。”

  “我倒希望如此。”我感歎道。

  他也歎了歎氣。

  “明天放學後”’他換了個話題說道,“我會和卡萊爾、埃斯梅、羅莎莉一起去狩獵,只是去幾個小時——我們就在附近。愛麗絲、賈斯帕和埃美特應該能夠保證你的安全。”

  “啊。”我咕噥道。明天是期末考試的第一天,只有半天的時間。我要考微積分和歷史——是我唯一的兩個挑戰項目——那麼我差不多一整天都沒有他的陪伴,除了擔心什麼都做不了:“我討厭被當成小孩子保護起來。”

  “只是暫時的。”他答應道。

  “賈斯帕會很無聊的,埃美特則會捉弄我。”

  “他們會儘量表現良好的。”

  “好吧。”我抱怨道。

  接著我突然想到除了保護之外我的確還有個選擇:“你知道??自從上次篝火晚會後我就再也沒去過拉蒲賽。”

  我端詳著他的臉以發現上面的表情變化,他的眼睛稍稍繃緊了一點兒。

  “我在那裡會很安全的。”我提醒他。

  他考慮了一會兒:“你可能是正確的。”

  他的臉很平靜,只不過有些過於安詳了。我差不多就要問他是不是寧願我待在這裡,但是我一想到埃美特肯定會捉弄我,我就換了個話題,“你已經饑渴了嗎?”我問道,伸出手撫摸他眼窩上淡淡的陰影,他的瞳孔仍然是深金色的。

  “並不是。”他似乎不願意回答,這令我很驚訝,我等待著他的解釋。

  “我們想盡可能地強壯一些,”他解釋道,還是有些不情願,“我們可能在路上還會再狩獵,尋找一些更大的獵物。”

  “這會使你們更強壯?”

  他在我臉上想要找到什麼,但是除了滿臉好奇,上面什麼也沒有。

  “是的,”他終於開口說道,“人類血液使我們變得最為強壯,儘管只是極少這樣。賈斯帕在考慮瞞天過海——儘管他也討厭這樣,他只不過是考慮到實際情況而已——不過他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他知道卡萊爾會怎麼說。”

  “那樣會有所幫助嗎?”我平靜地問道。

  “沒關係,我們不會改變自身。”

  我皺著眉頭。如果有什麼真的可以幫上忙,哪怕只是可能??接著我害怕起來,意識到自己為了保護他願意讓一個陌生人受害。我覺得自己很可怕,但是卻不能完全否認這一點。

  他又換了個話題:“當然啦,那就是他們為什麼這麼強大的原因。新生兒體內充滿了人類血液——他們自己的血液,對變化的自然反應,這些血液殘留在他們的組織裡,使他們變得強大起來。他們的身體會慢慢地耗盡自己的血液,正如賈斯帕所說,大概在一年左右這種力量開始衰退。”

  “我會有多麼強壯呢?”

  他露齒一笑:“比我要強壯一些。”

  “比埃美特要強壯一些嗎?”

  笑容綻放得更大了:“是的,到時候幫我個忙,向他挑戰跟他來一場腕力比賽,這對他會是一次不錯的體驗。”

  我笑了起來,聽起來那麼荒謬。

  接著我歎了口氣,從灶臺上跳了下來,因為我真的不想再推遲了。我得臨時抱佛腳了,而且還要抱得緊緊的。幸虧我有愛德華幫忙,他是個優秀的輔導老師——因為他絕對是無所不知。我想我最大的問題只是把注意力放在考試上面,如果我稍不留心,說不定我在歷史考試的作文題上會寫出南方的吸血鬼戰爭呢。

  我中間給雅各打了個電話,愛德華似乎和我跟蕾妮講電話的時候一樣自在,他又把玩起我的頭髮了。

  儘管已經是下午兩三點鐘,我的電話還是吵醒了雅各,他起初還滿腹牢騷。當我問他第二天我是否可以拜訪他的時候,他立即高興起來。奎魯特學校已經放暑假了,所以他讓我儘早過去。我很高興除了被當小孩子保護起來以外,我還有別的選擇,與雅各玩一天會稍微有一點兒尊嚴。

  這種尊嚴還少了一點,因為愛德華又堅持要送我到邊界線,就像小孩子在監護人之間交換一樣。

  “那麼你覺得考試考得怎樣?”在去的路上愛德華問道,想跟我聊聊天。

  “歷史很簡單,但是我不知道微積分怎麼樣。好像還有些難度,那樣的話很可能意味著我考試會不及格。”

  他大笑起來:“我確信你考得不錯。要麼,如果你真的擔心的話,我可以賄賂瓦納先生給你個A。”

  “呃,謝謝,不過不必了,多謝。”

  他又大笑起來,不過當我們轉過最後一道彎,看見一輛紅色的車等在那裡的時候,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皺著眉頭仔細看了看,接著停好車唉聲歎氣起來。

  “怎麼啦?”我用手推門的時候問道。

  他搖了搖頭:“沒什麼。”他眯起眼睛透過擋風玻璃盯著那輛車,我以前見過這種表情。

  “你不是在聽雅各心裡在想什麼吧,是不是?”我責備道。

  “有人在大喊大叫的時候是很難被忽視的。”

  “哦,”我想了一會兒,“他在大叫什麼?”我輕聲問道。

  “我絕對相信他會自己提到的。”愛德華說話的時候語氣中充滿警惕。

  我本來可以追問這個問題的,不過就在那時雅各按了按汽笛——急不可耐地迅速地按了兩下汽笛。

  “那可不禮貌。”愛德華吼道。

  “雅各就是這樣。”我感歎道,在雅各沒做什麼事情讓愛德華真的恨得牙癢癢之前,我趕緊跑過去。

  在坐進兔牌汽車之前,我向愛德華揮了揮手,從遠處看,看起來他真的因為鳴笛的事情而悶悶不樂??或者是因為雅各在想的任何事情,但是我的視力很差,而且一直會犯錯。

  我想愛德華和我一起來。我想讓他們兩個下車,握手言和,成為朋友——是愛德華和雅各,而不是吸血鬼和狼人。這就好像我又一次手裡握著兩片頑固的冰箱貼一樣,我把它們握在一起,想強迫自然改變方向?

  我歎了歎氣,爬進了雅各的汽車。

  “嘿,貝爾。”傑克的語調很歡快,但是他的聲音拖得很長。我審視著他的臉,他發動引擎返回拉蒲賽。他開得比我快,但是比愛德華慢。

  雅各看起來有些不一樣,甚至有些病懨懨的。他眼瞼低垂,臉拉得很長,蓬鬆的頭髮零亂地豎了起來,有些地方的頭髮差不多都戳到下巴了。

  “你還好嗎,傑克?”

  “只是有些累,”他擠出這幾個字,然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打完後他接著問我,“你今天想幹什麼?”

  我看了他一會兒,“現在我們還是到你家玩吧,”我建議道,他看起來不像有心情做其他的事情,“我們可以稍後再騎摩托車。”

  “當然,當然。”他說道,又打了個哈欠。

  雅各家裡空蕩蕩的,這讓人感到有些古怪。我意識到我以為比利差不多會永遠定在這裡。你爸爸呢?”我問。

  “在克里爾沃特家裡,自從哈裡去世後他經常過去玩,蘇很孤單。”

  雅各坐在那張不比愛之椅大多少的舊睡椅上,咯吱咯吱地挪動身子給我騰地方。

  “噢,那很好,可憐的蘇。”

  “是啊??她現在遇到一些問題??”他猶豫了一會兒,“跟她的孩子們有關。”

  “當然啦,失去父親對塞思和里爾來說很難接受??”

  “嗯哼。”他若有所思地同意道。拿起遙控器想也沒想一下就打開了電視,然後打了個哈欠。

  “你怎麼啦,傑克?你看起來像具還魂屍。”

  “昨天晚上我只睡了兩個小時,前天晚上只睡了四個小時。”他告訴我,他慢悠悠地伸展開他那長長的胳膊,我能聽見他彎曲時關節發出的劈啪聲,他把胳膊放在我身後的沙發靠背上,懶洋洋地把頭靠在牆上休息,“我已經筋疲力盡了。”

  “為什麼你不睡覺呢?”我問道。

  他做了個鬼臉:“山姆現在很擔心,他不相信你那些吸血鬼。我已經連續兩個星期值兩班了,還沒有人碰過我,但是他還是不相信,所以現在我獨自行動了。”

  “兩班?這都是因為你想要守護我?傑克,這樣是錯的!你需要睡覺,我不會有事的。”

  “這沒什麼了不起的,”他的眼睛突然警覺起來,“嘿,你們弄清楚是誰到過你房間

  了嗎?有什麼新進展?”

  我沒理會第二個問題:“沒有,我們沒發現任何關於我,呃,我的造訪者的東西。”

  “那麼我就會在附近。”他邊說邊閉上了眼睛。

  “傑克??”我開始帶著哭腔了。

  “嘿,這至少是我能做的——我提出永遠的效勞了,還記得嗎?我永遠都是你的奴隸。”

  “我不要奴隸!”

  他還是沒睜開眼睛:“你想要什麼,貝拉?”

  “我想要我的朋友,雅各——我不想他半死不活的,不惜傷害到自已,被誤導著試圖??”

  他打斷我說道:“這麼看這件事情吧——我希望我能追蹤到一個我獲許可以殺死的吸血鬼,好嗎?”

  我沒有回答。他突然看著我,偷窺我的反應。

  “開玩笑的,貝拉。”

  我盯著電視。

  “那麼,下個星期有什麼特別的計畫嗎?你要畢業了。哇,那可是件大事呢。”他的聲音變得單調起來了,他的臉已經拉長了,眼睛再次閉上的時候,面容憔悴地耷拉著頭——這一次不是因為筋疲力盡,而是拒絕承認。我意識到畢業對他而言仍然具有可怕的含義,儘管我的意圖現在已經被打斷了。

  “沒有特別的計畫。”我小心翼翼地說道,希望他在沒有詳細解釋的情況下也能聽出我話中寬慰他的語氣,我不想現在就那樣做。首先,他不想招來任何為難的談話。此外,我知道他對我的疑慮的解讀會很過頭的。“啊,我的確不得不參加一個畢業派對。為我開的。”我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厭煩,愛麗絲喜愛開派對,她已經邀請了鎮上所有的人去她家參加那個派對。肯定會很可怕的。”

  我說話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欣慰的微笑使他的臉看起來不那麼憔悴了,“我沒受到邀請,我很受傷。”他開玩笑道。

  “就當你自己受到邀請了吧,這本來就是我的派對,所以我應該能邀請我想邀請的人。”

  “謝謝。”他挖苦道,眼睛又倏地閉上了。

  “我希望你能來,”我說道,語氣中不帶任何希望,“那樣會更有趣的。對我而言,我的意思是??”

  “當然啦,當然啦,”他咕噥道,“那會非常??明智??”他的聲音漸漸消失不見了。

  過了幾秒鐘他就開始打鼾了。

  可憐的雅各。我端詳著他做著夢的臉,很喜歡我所看到的一切。他睡覺的時候,防禦性和尖刻的痕跡蕩然無存,頃刻問又變成了在狼人之類的無稽之談阻礙在我們之間以前的那個男孩,那時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看起來像我的雅各。

  我舒適地窩在睡椅上等待他醒來,希望他會睡一會兒,彌補一下他缺失的睡眠。我流覽了許多頻道,但是沒什麼電視節目。最後我鎖定在一個烹飪節目上,當我在觀看的時候我意識到,在給查理做飯時我從來沒下過這麼多工夫。雅各繼續打著鼾,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我則調高了電視機的音量。

  我感到格外放鬆,差不多也有些困倦了。這座房子比我自己家裡要安全多了,或許是因為沒有人到這裡找過我吧。我蜷縮在沙發上,想著不如自己也小睡片刻。但是雅各的鼾聲根本無法關掉,所以,我沒睡覺,而是任憑我的思緒信馬由韁。

  期末考試已經考完了,大多數都像步態舞一樣,輕輕鬆松地就能過關。不過,微積分是個例外,及不及格都已經被我拋在腦後了。我的高中教育已經結束了,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對此作何感想。我無法客觀地看待此事,因為我把這與我人類生命的結束聯繫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愛德華打算利用“不是因為你害怕”的這個藉口多長時間,我打算某個時候要堅決果斷一些了。

  要是我務實一點想的話,我知道一走完畢業的流程就讓卡萊爾改變我會更有效,福克斯已經變得與戰爭地帶差不多一樣危險了。不,福克斯就是戰爭地帶。更別提??錯過畢業派對會是個不錯的藉口。我想到那些改變的原因當中最不重要的一個時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很傻??然而仍然很吸引人。

  但是愛德華是對的——我還沒有準備好。

  而且我不想很務實,我想愛德華是那個人,這不是一個合理的決定。我確定——在某個人實際上咬了我大概兩秒鐘之後,毒液開始在我的血管裡燃燒、流淌——我真的不會在意是誰做的,所以不應該有什麼不同。

  為什麼這很重要,甚至對我自己而言都很難說清楚。這只是與他是那個作選擇的人有關——他想要守護著我,這足以讓他不許我被改變,他會採取行動維持我的現狀的。這很孩子氣,但是他的嘴唇是我會感覺到的最後一件美好的事情,我喜歡這個想法。甚至更令人難為情的是,有些事我永遠都不會說出來,我希望他的毒液毒化我的機體。這樣會使我以某種看得見、摸得著的量化方式屬於他。

  但是我知道他會像膠水一樣堅持結婚計畫的——因為延期顯然就是他所追求的目標,到目前為止還是很有效的。我試圖想像著告訴父母這個夏天我就要結婚了,告訴安吉拉、本還有邁克。我不能,我想不出該說什麼話,這不會比告訴他們我要成為吸血鬼更容易些。而且我確定至少我母親——要是我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話——會比反對我變成吸血鬼更極力地反對我結婚的,我一想到她那驚恐萬狀的表情就獨自苦笑起來。

  就在那時,只過了一會兒,我就看見同樣古怪的幻影——愛德華和我坐在秋千椅子上,身上穿著另一個世界的服飾。在那個世界裡,如果我的手指上戴著他的戒指,沒有人會驚訝。在一個更簡單的地方,愛情的定義要簡單許多。一加一等於二??

  雅各打著鼾翻了個身。他的胳膊從睡椅靠背上滑落下來,把我緊緊地扣牢在他的身體上。

  老天,他真的很重!而且很燙。沒過多久我就開始悶熱起來。

  我試圖從他的胳膊下面溜出來,不要吵醒他,但是我得挪動一點點。他的胳膊從我身上落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睛倏地一下睜開了。他猛地跳著站了起來,焦急不安地環顧著四周。

  “怎麼啦?怎麼啦?”他迷惑地問道。

  “是我,傑克,對不起我吵醒你了。”

  他轉身看著我,眨了眨眼睛,還是很迷糊:“貝拉?”

  “嘿,睡覺的傢伙。”

  “噢,老兄!我睡著了嗎?對不起!我睡了多久?”

  “只是過了幾個《艾梅里爾美食秀》,我忘記計算了。”

  他又嘭的一聲重重地坐在我旁邊的睡椅上:“哇,我那樣真不好意思,真的。”

  我拍了拍他的頭髮,想要理順這片淩亂:“別感到不安,我很高興你睡了一會兒。”

  他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這些天我沒什麼精神。難怪比利老是不在家,我那麼令人感到無聊。”

  “你很好。”我安慰他道。

  “呃,我們出去吧,我需要四處走走,否則我又要昏睡過去了。”

  “傑克,再睡一會兒,我很好,我會叫愛德華過來接我的。”我邊說邊拍拍El袋,結果發現我的口袋空蕩蕩的,“糟了,我得借你的電話了,我想我准是落在他車上了。”我開始自我解釋道。

  “不!”雅各抓住我的手,堅持說道,“別這樣,留下來。你還沒坐多久呢,我不敢相信我浪費了所有的時間!”

  他說話的時候把我拖下睡椅,接著把我往屋外拉,經過門框的時候他低著頭走了出去。雅各睡著的時候外面變得涼爽一些了;空氣冷得不合時令——肯定有暴風雨要來了,感覺就像在二月一樣,而不是在五月。

  冬天般寒冷的空氣似乎讓雅各更加警覺了。他拉著我在屋前踱來踱去,走了好一會兒。“我是個笨蛋。”他自言自語地咕噥道。

  “怎麼啦,傑克?你只不過是睡著了而已。”我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

  “我本想和你談一談的,我不敢相信會這樣。”

  “現在跟我談吧。”我說道。

  雅各直視著我的眼神,看了一會兒,接著匆忙地看向樹林。看起來他差不多羞紅了臉,但是因為他皮膚黝黑很難說清楚。

  我突然想起來愛德華離開我的時候說過的話——雅各會跟我說在他腦海裡大嚷大叫的內容,不管是什麼,我開始抿住嘴唇。

  “瞧,”雅各說,“我本計畫做得有些不大一樣的。”他大笑起來,聽起來好像他在嘲笑自己一樣,更順利些,”他補充道,我本打算慢慢來的,但是”——他看著烏雲,隨著下午愈來愈天近變得更加昏暗了——“我沒有時間慢慢來了。”

  他又大笑起來,有些緊張。我們仍然慢慢地踱著步。

  “你在說什麼啊?,我追問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告訴你一件事,而且你已經知道了??但是我想不管怎麼樣我應該說出來。這樣的話,這個問題就不會那麼令人困惑不解了。”

  我站穩腳跟,他則停下腳步。我抽出手,胳膊交叉環抱在胸前。我突然確定自己不想知道他拐彎抹角想要告訴我的事情了。

  雅各眉毛倒豎,深邃的眼睛像陰影一樣黑黢黢的,凝望著我。

  “我愛上你了,貝拉,”雅各說話時聲音有力而篤定,“貝拉,我愛你,而且我希望你選擇我而不是他。我知道你不是這麼想的,但是我需要你知道事實,這樣你就知道你還是有選擇的,我不想因為錯誤的資訊妨礙我們。”

第十五章 打賭

      

  我默默無語地盯著他看了好久,一時不知道對他說什麼好。他注視著我目瞪口呆的表情,臉上嚴肅認真的表情消失不見了。“好吧,”他笑著說道,“就這些”“傑克——根大刺一樣,我想清理掉這個障礙,“我不“傑青——”我覺得喉嚨裡好像卡一根大刺一樣,我想清掉這個障礙,“我不能——我的意思是我不??我得走了。”我轉過身準備逃離,但是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讓我面對他。“別這樣,等等,我瞭解這個點,貝拉。但是,瞧,回答我,好嗎?你不想我離開,不想再見到我了嗎?老實告訴我。”我心亂如麻,無法思考他的問題,過了好一會兒我回答道:“不,我不想那樣。”我終於承認了。雅各又笑了:“瞧”

  “但是我想你在我身邊的原因跟你想我在你身邊的原因不一樣。”我反駁道。

  “那麼,告訴我你希望我在你身邊的確切原因。”

  我仔細想了想,“你不在的時候我會想念你。當你開心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解釋道,“讓我感到開心,但是我可以跟查理說相同的話,雅各。你是我的家人,我愛你,但是我沒有愛上你。”

  他點了點頭,平靜下來說道:“但是你的確希望我征懷身邊。”

  “是的。”我感歎道,要勸阻他是不可能的。

  “那麼我就會守在你身邊的。”

  “你是個該受到懲罰的貪心鬼。”我抱怨道。

  “是的。”他用指尖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臉,我把他的手推開了。

  “你認為自己至少能乖一點兒嗎?”我問道,有些煩躁。

  “不,我不會。你決定,貝拉。你可以按照我的方式擁有我——也包括不良表現——否則就免談。”

  我生氣地盯著他,感到有些挫敗。

  那樣很卑鄙。”

  “你也一樣。”

  這句話令我突然停了下來,我不情願地後退一步。他是正確的,如果我不卑鄙的話——也不貪婪的話——我就會告訴他我不想和他做朋友了,然後走開。如果做朋友會讓他受傷的話,試圖繼續讓他留下來就是錯誤的,我不知道我在這兒幹什麼,但是我突然確定這樣做非常不妥。

  “你是對的。”我低聲說道。

  他大笑著說:“我原諒你了,只要盡力別太生我的氣就行了,因為我最近下定決心不要放棄了。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這是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東西。”

  “雅各,”我盯著他那雙烏黑的眼睛,想要讓他認真地對待我的問題,“我愛他,雅各,他是我生命的全部。”

  “你也愛我,”他提醒我道,我正準備反駁,他一把拉起我的手,“不是一樣的方式,我知道,但是他也不是你生命的全部,不再是。或許他曾經是,但是他離開過,而現在他必須應付那種選擇帶來的後果——我。”

  我搖搖頭:“你真不可理喻。”

  突然,他變得嚴肅起來。他用手頂住我的下巴,牢牢地抓住它,這樣我就不能避開他專注的凝眸。“直到你的心臟停止跳動,貝拉,”他說道,“我都會在這裡——戰鬥。別忘了你還有選擇。”

  “我不想有選擇,”我不同意他所說的,試圖挪開我的下巴,但是沒成功,“而且我的心能跳動的時候已經屈指可數了,雅各,時間差不多要用完了。”

  他眯起眼睛:“這恰恰是促使我戰鬥的更重要的原因——不僅如此,在我還能夠的時候,現在我還要戰鬥得更頑強。”他輕聲說道。

  他還是盯住我的下巴——他的手指頭捏得很緊,直到把我弄痛了——我看見他眼裡閃現出堅定不移的決心。

  “不——”我開始反對,但是太遲了。

  他的嘴唇重重地壓在我的上面,使我停止了抗議。他生氣而粗暴地吻著我,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我的後頸項,我根本元處逃遁。我用盡全力推開他的胸脯,但是他根本就沒注意到。儘管非常生氣,但他的嘴唇卻很柔軟,和我的吻合在一起的感覺溫暖而陌生。

  我抓住他的臉,想把它推開,但是又失敗了。不過,這一次他似乎注意到了,這激怒了他。他用嘴唇迫使我張開嘴巴,我能感覺到口腔裡充滿他的氣息。

  出於本能,我的雙手垂落在身體的兩側,緊閉雙唇。我睜開眼睛,沒有反抗,也沒有感覺??只是等待著他停下來。

  這次起作用了。他的怒火似乎消失不見了,他後退一步看著我,然後又輕輕地把嘴唇壓在我的上面,一次,兩次??三次。我假裝自己是尊雕像,等待著。

  終於,他放開我的臉,身體傾向一旁。

  “現在你做完了嗎?”我面無表情地問道。

  我抽出胳膊,然後很快向前推去,用盡身體裡所有的力量狠狠地打在他的嘴巴上。接著,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

  “嗷!嗷!”。我尖叫起來,抓住自己的手放在胸口,疼得狂亂地上躥下跳起來。我的手受傷了,我能感覺到。

  雅各驚訝地盯著我:“你沒事吧?”

  “不,該死!你弄斷我的手了!”

  “貝拉,你弄斷了你的手。現在停下來,別跳來跳去了,讓我看一看。”

  “我去開車。”他平靜地說道。他甚至沒像電影裡那些人通常所演的那樣擦一擦下巴,真是卑鄙。

  “不,謝謝,”我噓聲說道,非常不滿,“我寧願走路。”我轉身朝公路走去。到邊界線只有幾英里,我一離開他,愛麗絲就會看見我,她會派人來接我的。

  “還是讓我送你到家吧。”雅各堅持說道。難以置信的是,他居然還膽敢用胳膊摟住我的腰。

  我猛地推開他。

  “好極啦!”我咆哮道,“好吧!我等不及要看看愛德華會怎麼教訓你。我希望他擰斷你的脖子,你這個強人所難,可惡的低能狗!”

  雅各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睛。他陪我走到他汽車的乘客門那側,扶我上了車。他坐進駕駛座那側時還吹著口哨。

  “難道你一點兒都不疼嗎?”我問道,既憤怒又惱火。

  “你在開玩笑嗎?要不是你開始尖叫,我可能根本沒弄明白原來你是準備打我的。我可能不是石頭做的,但是我也沒那麼柔弱。”

  “我恨你,雅各·布萊克。”

  “那樣很好,恨是一種激烈的感情。”

  “我會使你激烈的,”我低聲抱怨道,“被謀殺,那是激情的終極罪惡。”

  “噢,來吧”,他說道,滿臉歡喜,看起來好像又準備吹口哨了,“那總歸比吻一塊石頭好一些。”

  “風馬牛不相及。”我冷淡地告訴他。

  他嘟起嘴巴:“你不能只是那樣說。”

  “但是我不要。”

  那似乎讓他感到片刻的不安,但是他又振作起精神:“你只是很生氣,我在這方面一點經驗都沒有,但是我認為我自己還是相當不可思議的。”

  “啊。”我痛苦地呻吟道。

  “你今天晚上會想起這件事的,當他認為你睡著了的時候,你會考慮你的選擇的。”

  “如果我今晚想到你,肯定是因為我現在在做噩夢。”

  他減慢車速,徐徐而行,側著臉盯著我,黑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誠懇的神情,只是想一想,如果那樣事情會怎樣,貝拉,”他溫柔而熱切地敦促道,“你不必為我做任何改變,你知道如果你選擇我的話,查理會很開心的。我也能像你的吸血鬼那樣好好地保護你——或許會更好,而且我會讓你幸福,貝拉,有那麼多我可以而他不能給你的東西。我敢打賭他甚至沒那樣吻過你——因為他會傷害到你。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傷害你,貝拉。”

  我舉起受傷的手。

  他感歎道:“那可不是我的錯,你早該知道會這樣的。”

  “雅各,沒有他我不會過得幸福的。”

  “你從未試過,”他不同意地說道,“當他離開的時候,你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抓住他,如果你放手的話,你會幸福的,你跟我在一起會幸福的。”

  “除了他我不想和任何人開心地在一起。”我執拗地說道。

  “你永遠都無法像信任我這樣信任他。他曾經離開過你,他也有可能再這麼做。”

  “不,他不會,”我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記憶中的痛苦吞噬著我,就像鞭子抽打在我身上一樣,這使我想要以牙還牙,“你也離開過我。”我生硬地提醒他,想到幾個星期前他躲著我,在他家附近的森林裡對我說過的話??

  “我從來都沒這麼做過,”他生氣地爭辯道,“他們要我不要告訴你——如果我們在一起的話,對你會不安全的,但是我從未離開過,從來都沒有!我以前總是晚上在你家附近轉悠——就像我現在所做的一樣,只是為了確定你一切都好。”

  我現在才不會感到虧欠他的!

  “送我回家,我的手很痛。”

  他歎了歎氣,開始以正常的車速開車,眼睛注視著前方的路。

  “只是考慮一下,貝拉。”

  “不!”我固執地說道。

  “你會的,今晚,當你想我的時候我也會想著你的。”

  “誠如我所言,噩夢。”

  他沖我露齒一笑:“你也回吻了我。”

  我大吃一驚,想都沒想就舉起手握緊拳頭,受傷的手又疼了起來,我痛得嗷嗷直叫。

  “你還好嗎?”他問道。

  “我沒吻。”

  “我想我能說明其中的差別。”

  “顯而易見你不能——那可不是回吻,那是為了讓你放開我,你這個白癡。”

  他聲音低沉而沙啞地大笑起來:“真暴躁,我得說這差不多是欲蓋彌彰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跟他爭論沒意義;他會曲解我說的任何話。我注意著自己的手,試著伸展手指頭以確定傷的是哪部分。我的關節處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我呻吟起來。

  “對你的手,我真的感到很抱歉,”雅各說道,聽起來差不多算是很真誠了,“下一次,你想要打我的時候,用棒球棍或撬棍,好嗎?”

  “要我忘記想都別想。”我低聲咕噥道。

  直到來到開往我家的路上,我才意識到我們到哪兒了。

  “為什麼你送我來這裡?”我逼問道。

  他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我還以為你說的是你要回家呢。”

  “呃,我猜你不會把我送到愛德華家,會不會?”我挫敗不已地咬牙切齒道。

  他的臉痛苦地扭曲起來,我看得出來這比我所說的任何話都能觸動他,影響他的情緒。

  “這是你的家,貝拉。”他平靜地說道。

  “是的,但是這裡住著醫生嗎?”我問道,又把手舉了起來。

  “噢,”他思忖了一會兒,“我送你去醫院,或許查理可以。”

  “我不想去醫院,這很難堪,也沒必要。”

  他讓兔牌汽車在屋前空轉,臉上露出不確定的表情,仔細思考著什麼。查理的巡邏車停在車道上。

  我歎氣道:“回家吧,雅各。”

  我笨拙地爬出汽車,朝房子走去。引擎在我身後停了下來,然後我發現雅各忽然又出現在我身旁,我的慍怒更勝於驚訝。

  “你打算怎麼辦?”他問道。

  “我打算用冰敷手,接著我會叫愛德華,告訴他過來接我,帶我去卡萊爾那裡處理我手上的傷。接著,如果你還在的話,我打算去找一根撬棒。”他沒回答,打開前門撐著讓我進去。我們默默無語地走過前廳,查理甜躺在屋裡的沙發上。嘿,孩子們,”他坐直身體說道,“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雅各。”“嘿,查理。”雅各隨意地回答著停了下來。我則大步走進廚房。她怎麼啦?”查理好奇的問道。我認為她的手骨折了。”我聽見雅各告訴他。我走到冰箱前面,抽也一盒冰塊。“她是怎麼弄傷的?”作為父親,我認為查理的的聲音應該多一些關心,少一些逗樂。雅各大笑起來:“她打我的時候。”查理也大笑起來,我板著臉用盤子敲打水槽的邊緣。冰塊散落在水槽裡,我用沒受傷的手抓起一把,用灶臺上的餐布包起冰塊。

  “為什麼她要打你?”

  “因為我吻了她。”雅各恬不知恥地說道。

  我咬牙切齒地走到電話機旁,撥通了愛德華的手機。

  “貝拉?”只響了一聲他就接聽了,聽起來不僅僅是放心了——他很高興。我能聽見背後富豪引擎的聲音;他已經坐進車裡了——真好。”你把電話落下了——真抱歉,雅各送你回家的嗎?”

  “是的”,我嘟嚷著說,“你現在過來接我,好嗎?”

  “我已經在路上了”他立刻說道,“怎麼啦?”

  “我想讓卡萊爾看一看我的手,我想它骨折了。”

  前廳裡頓時安靜下來,我不知道雅各是否會大發雷霆。我笑了笑,露出冷酷的表情,想像著他渾身不自在的樣子。

  “發生了什麼事?”愛德華追問道,他的聲首變得咄咄逼人。

  “我揍了雅各。”我承認道。

  “好極了”,愛德華冷冷地說道,“儘管我很抱歉你受傷了。”

  我大笑了一下,因為他聽起來和查理一樣高興。

  “我真希望讓他受傷了,”我沮喪地歎氣道,“可我對他根本沒造成什麼傷害”

  “我來處理吧。”他提議道。”

  “我一直希望你會這麼說。”

  稍微停頓了一會兒,“這聽起來不像你,”他說道,現在聲音裡多了一絲警覺,“他做了什麼?”

  “他強吻了我。”我低聲吼道。

  我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引擎加速的聲音。

  在另一個房間裡,查理又說話了,“或許你該離開了,傑克。”他建議道。

  “我想我會在這兒玩一會兒,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那會是你的葬禮的,”查理低聲說道。

  “那只狗還在那裡嗎?”愛德華終於又開口說道。”是的。”“我馬上就到。”他威脅著說完就掛斷電話了。

  我面帶笑容地掛上電話,接著聽見他的車在街上加速飛馳的聲音。他猛地在屋前停下來,刹車時發出哧哧的抗議聲振聾發聵。

  “你的手怎麼樣?”我經過時查理問道,他看起看起來有些惴惴不安。雅各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坐在他旁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我提起冰袋給他看:“腫了。”

  “或許你應該選擇跟你體型差不多大小的人。”查理建議道。

  “或許。”我同意,然後走過去開門,愛德華已經等在那兒了。

  “讓我看看。”他低聲說道。

  他溫柔地檢查我的手,非常小心翼翼,一點兒也沒弄痛我。他的手幾乎和冰塊一樣冷,貼著我的皮膚很舒服。

  “我認為你是對的,手是骨折了,”他說道,“我為你感到自豪,你肯定用了不少力氣。”

  “用盡我所有的力氣,”我感歎道,“很顯然,還不夠。”

  他輕輕地吻著我的手,“讓我來,”他允諾道,接著他叫道,“雅各。”他的聲音仍然很平靜,也很平和。

  “當心,當心。”查理提醒道。

  我看見查理吃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雅各先走到客廳,他的動作則要安靜得多,但是查理跟在他後面,離他只有一步之遙。雅各的表情警覺而迫切。

  “我不希望發生鬥毆,你明白嗎?”查理說話的時候只是看著愛德華,“我可以戴上我的警徽,如果那樣讓我的要求顯得更加正式的話。”

  “沒必要。”愛德華克制地說道。

  “為什麼你不逮捕我,爸爸?”我暗示道,“我才是那個揮拳頭的人。”

  查理挑起眉毛說道:“你想要登記指控嗎,傑克?”

  “不,”雅各露齒一笑,簡直有些無可救藥,“我隨時都可以光顧的。”

  愛德華扮了個鬼臉。

  “爸爸,你房間裡有沒有棒球棍?我想借用一下。”

  查理心平氣和地看著我:“夠了,貝拉。”

  “我們去找卡萊爾,在你鋃鐺入獄之前讓他看一看你的手。”愛德華說道,他攬著我的肩膀拉著我走向門口。

  “好的。”我斜倚在他身上說道。既然現在我和愛德華在一起,我就不再那麼生氣了,我感到很欣慰,我的手也沒那麼難受了。

  我們朝人行道走過去,這時我聽見查理憂心忡忡地在我身後輕聲說道:“你在做什麼?你瘋了嗎?”

  “就一會兒,查理,”雅各回答道,“別擔心,我馬上回來。”

  我回頭一看,雅各跟著我們,停下來當著查理的面把門關上,只留下他一臉驚訝不安的表情。

  愛德華起初沒理會他,領著我朝他的車走過去。他攙扶著我上了車,關上門,轉過身面對人行道上的雅各。

  我焦急地從敞開的窗戶上探出身子。還看得見查理在屋子裡,透過前廳的窗簾偷偷地看著我們。

  雅各的站姿很隨意,雙臂交叉放在胸口,但是他下巴上的肌肉繃得很緊。

  愛德華說話的時候聲音那麼平靜,那麼溫柔,奇怪的是,這使他所說的話更加充滿威脅:“我現在不打算殺死你,因為這會令貝拉難過。”

  “嗯哼。”我不以為然地說道。

  愛德華的臉稍稍轉向我,飛快地沖我一笑,他的臉依然很平靜,“早上會讓你難受的。”他說道,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我的臉。

  接著他又轉向雅各:“要是你送她回來的時候,還讓她帶著傷的話——我才不在乎到底是誰的錯;不在乎她是不是摔跤了,還是流星飛過天空砸在她頭上——要是你把她送回到我這裡的時候,比我把她送到你那裡去的時候又多了一絲一毫的損傷的話,你就會三隻腿跑路。明白嗎,雜種?”

  雅各轉了轉眼睛。

  “誰要回來了?”我低聲問道。

  愛德華似乎沒聽見我說話,他繼續說道,“如果你再吻她的話,我會為她打斷你的下巴。”他信誓旦旦地說道,不過他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像天鵝絨一樣,但是也很致命。

  “要是她想我吻她呢?”雅各拉長調兒傲慢地說道。

  “哈!”我嗤之以鼻。

  “如果那是她想要的,那麼我也不會反對,”愛德華聳聳肩,一點兒也不擔心,“你可能想等著她這樣說,而不會相信自己對肢體語言的理解——不過,小心你的臉。”

  雅各露齒一笑。

  “你想都別想。”我嘟嚷著說。

  “是的。就是。”愛德華低聲說道。

  “好吧,如果你已經搜尋過我腦子裡在想什麼,”雅各急躁地說道,“為什麼你不處理一下她的手?”

  “還有一件事,”愛德華慢條斯理地說道,“我也會為她而戰,你應該知道這一點。我決不會對任何事情想當然,我會付出雙倍的努力為她而戰的。”

  “好極了,”雅各吼道,“打敗受罰而喪失機會的人可沒什麼樂趣。”

  “她是我的,”愛德華低沉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森起來,沒有之前那麼鎮定自若了,“我也沒說過我會公平競爭。”

  “我也不會。”‘祈求好運吧。”雅各點點頭:“是的,但願最好的人勝出。”“這聽起來很合適??小狗。”

  雅各扮了一下鬼臉,接著讓自己的臉色鎮靜下來,斜著身子探過愛德華對我微微一笑,我則對他怒目而視。

  “我希望你的手很快就好,我真的很抱歉你受傷了。”

  我孩子氣地把臉別開,不去看他。

  愛德華繞過車頭鑽進駕駛座的時候我也沒抬頭看一看,所以我不知道雅各是回到屋裡去了,還是繼續站在那裡看著我。

  “你感覺怎麼樣?”我們開車走的時候愛德華問我。

  “很煩。”

  他輕聲笑道:“我的意思是你的手。”

  我聳聳肩:“我經歷過比這更糟糕的。”

  “是的。”他認同道,然後皺著眉頭。

  愛德華繞過房子開進車庫。埃美特和羅莎莉都在那裡,羅莎莉完美的腿——即使套在牛仔褲裡也很顯眼——正好從埃美特巨大的吉普車底部伸出來。埃美特坐在她旁邊,一隻手在吉普車下面伸向她,我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開玩笑。

  愛德華小心翼翼地扶我下車的時候,埃美特好奇地看著我們,他的眼睛瞄準我護在胸口上的手。

  埃美特露齒一笑:“又摔跤了,貝拉?”

  我惡狠狠地盯著他:“不是,埃美特,我打了狼人的臉。”

  愛德華領著我從他們身邊經過時,羅莎莉在車下說道,“賈斯帕要賭贏了。”她自嗚得意地說道。

  埃美特的笑聲立刻停了下來,雙眼上下來回地打量著我。

  “打什麼賭?”我停下來追問道。

  “我們帶你去卡萊爾那裡吧。”愛德華催促道。他盯著埃美特,略微搖了搖頭,動作幅度小得幾乎看不出來。

  “愛德華??”我嘟囔道。

  “是嬰兒期,”他聳聳肩,“埃美特和賈斯帕喜歡打賭。”

  “埃美特會告訴我的。”我想轉身,但是他的胳膊像鐵鉗一樣緊緊地箍著我。

  他歎氣道:“他們在打賭你??第一年會摔倒多少次。”

  “噢,”我一臉苦相,當我會意過來時想要掩飾這突如其來的恐懼,“他們在打賭我會殺死多少人嗎?”

  “是的,”他不情願地承認道,“羅莎莉認為你的脾氣會使賈斯帕的勝算更大一些。”

  我感到有些興奮:“賈斯帕賭注很高。”

  “如果你適應有困難,賈斯帕會很高興的,他厭倦了自己是最薄弱的那一環。”

  “當然,肯定會是這樣。我猜我會額外多殺幾個人,如果那樣會令賈斯帕開心的話。為什麼不呢?”我胡言亂語著,聲音空洞而單調。在我腦海中,我看見報紙頭條標題,一連串的名單??

  他掐了我一下:“你現在沒必要擔心,實際上,你永遠都不必擔心,如果你不想的話。”

  我不滿地哼哼唧唧著,愛德華還以為是我手痛得難受起來了,他牽著我的手朝屋子那邊走得更快了。

  我的手是骨折了,但是沒什麼大礙,只是關節上有裂縫。我不想戴石膏,卡萊爾說如果我答應一直戴著,只要矯形套就可以了。

  卡萊爾小心翼翼地把矯形套套在我手上的時候,愛德華看得出我痛得快不行了。他好幾次因為我很痛苦都擔心地叫起來,不過我寬慰他那沒什麼。

  仿佛我需要——或者有空間——擔心另外一件事一樣。

  自從賈斯帕解釋了他的過去之後,他所講的新生兒故事就一直在我的腦海裡翻來覆去。現在,獲悉他和埃美特就此打賭,那些故事又突然變得歷歷在目了。我毫無目標地猜測著他們在賭什麼,當你已經擁有一切時最激勵人心的會是什麼樣的獎勵呢?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我會不一樣的。我希望我會像愛德華所說的那樣,變得那麼強大有力,迅速敏捷;最重要的是,美麗絕倫。變成某個能夠站在愛德華的身邊,感覺她命中註定就屬於他的那個人。

  我一直嘗試不去想我可能會成為的另一種生物,狂野,嗜血,或許我無法讓自己停止殺戮。陌生人,那些從未傷害過我的人,那些和在西雅圖不斷攀升的遇害者一樣的人,他們曾經擁有家人、朋友和前途。人們曾經有生命,有生活,而我會成為奪走這些東西的那個魔鬼。

  但是,實際上,我能做到這點——因為我信任愛德華,絕對信任他,他會阻止我做令自己後悔的事情。我知道他會帶我到南極捕殺企鵝,只要我要求,而且我願意做一切能讓我成為好人的事情。一個好吸血鬼,如果沒有平添這層擔憂的話,這個想法本桌可能會令我咯咯直笑的。

  因為,不管怎樣如果真的像那樣的話——像賈斯帕在我腦海描繪出的新生兒夢魘似的情景的話——我還可能是我嗎?如果我想要做的事情只是殺人,現在我想要的事情匕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呢?

  愛德華如此沉迷於讓我不要錯過做人類時的任何事情,在通常情況下,這似乎有些傻。在我的人生中,並沒有許多讓我擔心會錯過的經歷,只要我能和愛德華在一起,我還奢求什麼呢?

  卡萊爾替我的手包紮傷口時我凝視著愛德華的臉。這個世界上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東西是我想得到的了。那將,那會改變嗎?

  會有我不願意放棄的人類經歷嗎?

第十六章 大日子

      

  “我沒什麼可穿的啦!”我獨自嗚咽道。

  我擁有的每一件衣服都攤在床上了,我的抽屜和衣櫥都空了。我盯著空蕩蕩的壁櫥,希望出現合適的衣服。

  我的哢嘰布裙掛在搖椅的椅背上,等待我發現能與之正好搭配的物件,那種讓我看起來既美麗又成熟的物件,那種稱得上特殊場合才穿的衣物,我什麼也沒找到。

  差不多要出發了,我還是穿著我最喜歡的舊運動衫。除非我在這JL“找到更合適的東西——目前來看這種可能性不大——我就打算穿著它們畢業了。

  我對著床上的一堆衣服大叫起來。

  峰迴路轉的是我確切知道我肯定會穿那件衣服的,如果它還在的話——那件被綁架的紅色襯衣,我用沒受傷的那只手狠狠地揍了一下牆。

  “愚蠢,愛偷東西,討厭的吸血鬼!”我吼道。

  “我做過什麼?”愛麗絲追問道。

  她輕鬆自得地靠在敞開的窗戶旁邊,好像她一直都在一樣。

  “敲門,敲門。”她笑著補充道。

  “等我去開門就真的這麼難嗎?”

  她往我床上扔來一個扁平的白色盒子:“我只是正好經過,我想你可能需要合適的衣服穿。”

  我看著躺在那些令人不滿的衣服上的大包裝盒,苦笑了一下。

  “承認吧,”愛麗絲說道,“我是救命恩人。”

  “你是救命恩人,”我低聲說道,“謝謝。”

  “噢,能找到合適的衣服換真是好極了。你不知道這有多麼煩人——我總是丟三落四的。我感到自己那麼沒用,那麼??平凡。”聽見這個詞她恐懼地畏縮了。

  “我無法想像那樣的感覺,肯定非常不好,很正常?哈?”

  她大笑著說:“好吧,至少這樣可以彌補你那個討厭的小偷所做的事情——現在我得弄清楚我在西雅圖看不見的東西了。”

  當她這樣說這些話的時候——用一句話將兩種情形放在一起——就在那時一切就吻合起來了。那件許多天來令我迷惑不解、心煩意亂的事情,那個我無法拼湊在一起的聯繫,突然變得清晰可見了。我盯著她,臉定格在那個表情上,不管那是什麼樣的表情。

  “你不打算打開它嗎?”她問道。看見我沒有馬上行動她歎了歎氣,自己用力拉開了盒蓋,然後拉出什麼,把它攀起來,但是我無法注意到那是什麼,很漂亮,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我挑了藍色的,因為我知道那是愛德華最喜歡你穿的顏色。”

  我沒有聽見。

  “這是一樣的。”我輕聲說道。

  “是什麼?”她追問道,“你沒有這樣的衣服。我的老天爺,你只有一條裙子!”

  “不,愛麗絲!忘掉衣服,昕我說!”

  “你不喜歡?”愛麗絲的臉上佈滿失望的愁雲。

  “聽著,愛麗絲,難道你沒發現?這是一樣的!那個闖進來偷走我東西的傢伙和西雅圖的新生兒,他們是一夥的!”

  衣服從她的指縫中滑落下來掉回到盒子裡。

  愛麗絲現在集中注意力了,她的音調突然提高了:“你為什麼那麼認為?”

  “還記得愛德華說的嗎?有人利用你預見力的漏洞使你看不見新生兒?而且你以前也曾說過,這個時間安排實在太完美了——小偷非常小心,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就好像他知道你會看見一樣。我想你是對的,愛麗絲,我想他的確知道,我想他也是在利用那些漏洞。會不會是兩個不同的人,他們不僅對你足夠瞭解,而且還決定在完全相同的時間裡下手,你認為可能嗎?絕對不可能。是一個人,是同一個人,那個正在製造軍隊的人也就是那個偷走我氣味的人。”

  愛麗絲不習慣出其不意。她僵直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久,以至於我等待的時候不由自主地開始在腦子裡數數了。整整有兩分鐘她動都沒動一下,接著她的眼睛重新看著我。

  “你是對的,”她語氣低沉地說道,“當然,你是對的,而且當你這樣說的時候??”

  “愛德華理解錯了,”我輕聲說,“這是試探??看看會不會奏效。如果他能安全地進退自如,只要不做任何你會密切注意的事情,比如試圖殺死我??他偷走我的東西不是為了證明他找到我了,他偷走我的氣味??這樣其他人就會找到我。”

  她驚訝得瞪大了眼睛,我是正確的,我看得出她也這麼認為。

  “哦,不。”她費力地擠出這幾個字來。

  我已經不指望我的情緒再有理性可言了。想到有人創造了一支吸血鬼軍隊——這支軍隊在西雅圖令人髮指地謀殺了幾十個人——就是為了明確表示他們的目標是摧毀我,此時我感到一陣如釋重負。

  部分原因在於:丟失了重要的東西使我感到心煩意亂,這個問題終於得到解決了。

  但是更重要的在於截然不同的事情。

  “好啦,”我低聲說,“大家可以放鬆了,畢竟沒有人打算摧毀卡倫家族了。”

  “如果你認為一件事發生了改變,你就大錯特錯了,”愛麗絲從牙縫裡擠出來,“如果有人想要除掉我們當中的一個,他們必須除掉我們大家才能達到除掉她的目的。”

  “謝謝,愛麗絲,不過至少我們知道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麼了,這會有所幫助的。”

  “或許。”她咕噥道,然後開始在我房間裡來回踱步。

  砰,砰——一隻拳頭敲打在我的房門上。

  我嚇了一跳,愛麗絲似乎沒注意。

  “難道你還沒準備好嗎?我們要遲到了!”查理抱怨道,聽起來很惱火。查理差不多和我一樣討厭特殊場合,他的問題在於穿衣打扮是非常麻煩的事情。

  “就快好了,再等我一會兒。”我沙啞地說道。

  他安靜了一會兒:“你在哭嗎?”

  “沒有,我很緊張,請您離開一會兒。”

  我聽見他下樓時沉重的腳步聲。

  “我得走了。”愛麗絲輕聲說。

  “為什麼?”

  “愛德華要來了,如果他聽見這??”、“去吧,去吧!”我立即催促她。愛德華知道後會變得狂暴不安的。我不能總瞞著他,不過,或許畢業典禮並不是他做出這樣的反應的最佳時機。

  “穿上。”愛麗絲從窗口一躍而下時命令道。

  我照做了,暈頭轉向地穿好衣服。

  我本來打算在我的頭髮上做些更複雜的花樣的,但是時間來不及了,所以,它就和平時一樣筆直地垂下來,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沒關係,我沒工夫照鏡子,所以我不知道愛麗絲的襯衫和裙子套裝是否合身,那也不重要。我把醜陋的黃色滌綸畢業長袍搭在胳膊上,急匆匆地跑下樓。

  “你看起來很漂亮,”查理說道,他克制著情緒,臉上露出生硬的表情,“是新的嗎?”

  “是的,”我咕噥道,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愛麗絲送給我的,謝謝。”

  愛德華在他妹妹走後幾分鐘之後就到了,我沒有足夠的時間戴上一副平靜的面具。但是,既然我們和查理一起坐他的巡邏車去,他就不會有機會問我怎麼了。

  查理上個星期得知我打算搭乘愛德華的車去參加畢業典禮的時候,表現得很頑固不化。我明白他的意思——父母應該有權參加畢業日。我友好地讓步了,愛德華高興地建議我們一起去。由於卡萊爾和埃斯梅對此毫無疑義,查理就想不出什麼更體面的藉口反對了,他非常不友好地同意了。現在愛德華坐在我爸爸警車的後排座位上,隔著纖維玻璃臉上露出一副開心的表情——很可能是因為我爸爸的表情很好玩吧,查理從觀後鏡裡偷偷瞟著愛德華的時候,臉上露出更加得意的笑容。這差不多肯定地表示查理正在想一些讓他和我為難的事情,如果他說出口的話。

  我們的車在學校停車場上停了下來,“你還好嗎?”愛德華扶著我從前排座位上下來的時候輕聲問道。

  “很緊張。”我回答道,這甚至不是在撒謊。

  “你好美。”他說道。

  看起來他還有話要說,但是查理明擺著故意使壞,抬高肩膀插在我倆之間,然後攬住我的肩膀。

  “你很興奮嗎?”他問我。

  “並沒有。”我承認。

  “貝拉,這可是件大事,你要從高中畢業了,現在你就要步入社會了。上大學,獨自生活??你不再是我的小姑娘了。”查理最後有些哽咽地說道。

  “爸爸,”我哀歎道,“求您別在我面前眼淚汪汪的啦。”

  “誰眼淚汪汪的啦?”他吼道,“那麼,為什麼你不興奮呢?”

  “我不知道,爸爸。我猜還沒到時候,諸如此類的原因吧。”

  “愛麗絲要辦這個派對真好,你需要做些事情讓自己振作精神。”

  “當然,派對恰恰是我需要的。”

  查理嘲笑著我的語氣,掐了一下我的肩膀。愛德華看著烏雲,臉上若有所思。

  我父親不得不把我們留在體育館後門口,繞過去從主入口處和其他家長們一起進場。

  這裡簡直是一片混亂,校辦公室的柯普女士和數學老師瓦納先生試圖讓大家按照字母順序排隊。

  “往前面來,卡倫先生。”瓦納先生沖著愛德華大聲叫道。

  “嘿,貝拉。”

  我抬頭看見潔西嘉·斯坦利在隊伍後面笑著向我揮手。

  愛德華飛快地吻了我一下,歎口氣,走過去站在c開頭的隊伍裡。愛麗絲不在那兒,她要幹什麼?翹掉畢業典禮?我安排時間多麼差勁啊!我應該等到這一切都結束後再弄清楚的。

  “到這兒來,貝拉!”潔西嘉又叫道。

  我走到隊伍的後面站在潔西嘉後面,她突然如此友好令我有些好奇。我走近的時候看見安吉拉和她之間隔了五個人,她同樣好奇地看著潔西嘉。

  我還沒走到聽力範圍之內,傑西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來了。

  “??真的很驚訝。我的意思是,好像我們剛剛遇見,現在我們就要一起畢業了,”她過度熱情地說道,你能相信就這樣結束了嗎?我想要尖叫!”

  “我也是。”我咕噥道。

  “這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你還記得你第一天來這兒的情景嗎?我們那時候好像馬上就成了朋友,從我們看見對方的第一次開始。不可思議,現在我要去加利福尼亞了,而你會去阿拉斯加,我會非常想念你的!你得答應我們時不時地聚一聚!我很高興你要開派對,簡直太完美了。因為我們有一段時間沒在一起玩了,現在我們就要分別了??”

  她嘰嘰喳喳個不停,我肯定我們之間的友誼突然恢復了,這得歸功於畢業在即的離愁別緒,還有收到派對的邀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扭動肩膀穿上畢業長袍的時候儘量注意聽她在說什麼,我發現我很高興能與潔西嘉好聚好散。

  因為這是結束,不管埃裡克——致告別詞的學生代表,說到正式開始的時候的意思是“開始”還是其他的陳詞濫調。較之其他人,這對我而言或許有更加深刻的意義吧,不過我們今天都會在我們身後留下什麼。

  時間過得那麼快,我感到好像按下了快進鍵一樣。難道我們應該向前走得那麼快嗎?接著埃裡克因為緊張開始講得飛快了,詞句短語一個挨一個再也聽不懂他在講什麼了。格林校長開始一個接一個地點名,中間沒多少停頓;體育館的前排的學生則匆忙跟上。可憐的柯普女士笨手笨腳地把正確的畢業證遞給校長,然後由他頒發給對應的學生。

  我注視著愛麗絲突然出現輕快地走過舞臺接受她的畢業證,她臉上的表情非常專注。愛德華緊隨其後,他臉上流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但是並不難過。只有他們兩個穿上這種可怕的黃色長袍之後看上去還是那麼迷人。他們鶴立雞群,那種美麗與優雅屬於另一個世界,我不知道我會如何為他們所冒充的人類而傾倒。像一對天使,羽翼豐滿地站在那裡,就不會那麼惹人注意了。

  一聽見格林校長叫到我的名字,我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等待著我前面的隊伍往前走。我意識到體育館後面的歡呼聲,我環顧著四周看見雅各拉著查理站了起來,兩個人都大叫著鼓勵我。我只辨認出雅各胳膊旁邊是比利的頭頂,我勉強朝他們做了個還算是微笑的表情。格林先生念完名單後,接著繼續給我們頒發畢業證,我們魚貫而過的時候他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

  “恭喜你,斯坦利小姐。”傑西接過她自己的證書之後,他低聲說道。

  “恭喜你,斯旺小姐。”他對我說道,並把畢業證塞在我沒受傷的手上。

  “謝謝。”我低聲說道。

  就這樣了。

  我朝聚集在一起的畢業生走過去站在潔西嘉旁邊。傑西的眼睛紅彤彤的,她不停地用長袍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明白她在哭泣。

  格林先生說了些什麼,我沒聽見,我周圍的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黃色的帽子像雨點般落了下來。我也把我的拉下來,但是為時已晚,它掉在地板上。

  “噢,貝拉,”傑西在突然爆發的嘈雜的交談聲中哭泣著說道,“我簡直不敢相信就這樣結束了。”

  她突然用胳膊抱住我的脖子:“你得保證我們不會失去聯繫的。”

  我也擁抱她,回避她的問題時感到有些笨拙:“認識你我非常高興,潔西嘉,這兩年真的很有意義。”

  “是的,”她感歎道,吸了吸鼻子,接著她放下胳膊,“勞倫!”她尖聲喊道,把手舉過腦袋揮動起來,然後從一堆黃色的袍子中擠過去。家人們開始聚集到一起,把我們擠得更緊了。

  我看見安吉拉和本了,但是他們被包圍在家人中問,我可以稍後再祝賀他們。

  我伸長脖子尋找愛麗絲。

  “祝賀你。”愛德華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他的胳膊摟著我的腰,聲音被湮沒了,他一點兒也不急著讓我到達這個特別的里程碑。

  “呃,謝謝。”

  “看起來你的緊張還沒過去。”他強調道。

  “還沒有。”

  “還剩下什麼要擔心的?派對?不會那麼可怕的。”

  “你很可能是對的。”

  “你在找誰?”

  我尋找的動作沒我想的那樣輕微:“愛麗絲——她去哪兒了?”

  “她一拿到證書就跑出去了。”

  他的聲音裡多了另一種語氣。我抬起頭看著他那迷惑不解的表情,他凝視著體育館的後面,我作出一個衝動的決定——那種我真的需要再三思考之後再作,但又很少這麼作的決定。

  “你很擔心愛麗絲?”我問道。

  “呃??”他不想回答。

  “不過她到底在想什麼呢?我的意思是,瞞著你。”

  他的眼神飄回來,懷疑地眯起眼睛低頭看著我:“實際上,她正在把《共和國戰歌》翻譯成阿拉伯語。她完成後接著又去研究朝鮮符號語言了。”

  我緊張兮兮地大笑道:“我猜那樣會讓她的腦袋忙得不可開交了。”

  “你知道她在隱瞞我什麼。”他責備道。

  “當然,”我懦弱地笑了笑,“我才是想到這件事的人。”

  他等待著,一頭霧水。

  我看了看周圍,查理現在要穿過人群了。

  “我知道愛麗絲,”我匆忙地輕聲說道,“她可能會試著瞞到晚上派對結束後再告訴你,但是既然我一直贊成取消派對——好吧,不管怎麼樣,別火冒三丈,好嗎?知道盡可能多的資訊總會更好。無論如何,總會有所幫助的。”

  “你在說什麼?”

  我看見查理尋找我的時候頭來回地在別人頭上轉來轉去,他終於看見我了,然後向我揮揮手。

  “不過要鎮定,好嗎?”

  他點了點頭,嘴巴抿成一條陰沉的線。

  我急忙輕聲地跟他解釋我的推斷:“我認為你覺得有東西從四面八方沖著我們而來的想法是錯誤的,我想他們幾乎是從一個方向沖我們而來的??我想他們的目標是我,真的。所有的一切都有關聯,一定是這樣,只有一個人在迷惑愛麗絲的預見力。我房間裡出現的陌生人不過是試探,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能躲過她。一定是不停地改變主意的那個人,那些新生兒,偷走我的衣服的那個傢伙——他們都是一夥的。我的氣味是為他們準備的。”

  他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這讓我難以把話講完:“但是,沒有人來找你,難道你沒發現嗎?這很好——埃斯梅、愛麗絲、卡萊爾,沒有人想要傷害他們。”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既恐慌,又茫然,還很驚駭。他看得出來我是正確的,和愛麗絲一樣。

  我把手放在他的臉頰上,“鎮定。”我懇求道。

  “貝拉!”查理歡叫道,從緊緊圍繞著我們的家庭之中穿了過來。

  “祝賀你,寶貝!”他還在叫,即使現在他已經就在我耳邊說話了。他一把抱住我,順便狡猾地把愛德華從我身邊推開了。

  “謝謝。”我咕噥道,一直關注著愛德華臉上的表情,他仍然沒能恢復自控力。他的雙手半伸向我,好像要一把抓住我逃跑一樣。因為我只不過比他多了那麼一點點自控力,逃跑似乎對我而言並不是那麼可怕的主意。

  “雅各和比利得先離開——你沒看見他們在這兒嗎?”查理後退一步問道,手還是搭在我肩膀上。他背對著愛德華——很可能是想要排擠他,但是此刻這樣也沒關係。愛德華現在目瞪口呆,驚駭萬分。

  “是的,”我讓父親放心,努力注意到他在說什麼,“也聽見他們的聲音了。”

  “他們能出現真好。”查理說道。

  “嗯哼。”

  好吧,事實證明告訴愛德華真的是個壞主意,愛麗絲掩飾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我本應該等到我們到了某個獨處的地方,或許和他的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再告訴他的。周圍沒有易碎的東西——像窗戶??汽車??教學樓之類的。他的臉上陡然升起的一陣憤怒的表情讓我回想起自己所有的恐懼,隨著他的臉色很快回復到平靜,我的恐懼也隨之減輕了。

  “那麼你想出去到哪兒吃飯?”查理問道,“哪兒都可以,只要不是上天就行了。”

  “我可以做飯的。”

  “別傻了,你想去洛基小屋嗎?”他臉上帶著急切的微笑問道。

  我並沒有特別喜歡查理最喜歡的餐館,但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這有什麼區別呢?不管怎麼說我以後都不能再吃東西了。

  “當然,洛基小屋,酷斃了。”我說道。

  查理笑得更燦爛了,接著歎了歎氣。他把頭稍稍偏向愛德華,並沒有真的看著他:“你也來嗎,愛德華?”

  我盯著他,向他拋出個懇求的眼神。愛德華在查理就要覺出為什麼他沒有得到答案之前趕緊恢復了鎮定。“不,謝謝您。”愛德華生硬地說道,臉色堅硬而冷漠。

  “你和你父母有安排嗎?”查理問道,聲音裡有些不贊成。愛德華總是比查理配得到的尊重更彬彬有禮一些;突如其來的敵意令他很驚訝。

  “是的,如果我能失陪??”愛德華突然轉身,昂首闊步地穿過越來越少的人群。他走得太快了一些,太心煩意亂了一些,和他往常的完美偽裝很不一樣。

  “我說了什麼嗎?”查理面帶內疚的表情問道。

  “別擔心,爸爸,”我安慰他道,“我想不是因為你。”

  “你們兩個又吵架了嗎?”

  “沒有人吵架,管好自己的事情。”

  “你就是我的事情。”

  我轉動眼睛說道:“我們吃飯去吧。”

  洛基小屋的人很多。這個地方在我看來收費既高又俗氣,但是這是鎮上唯一一家比較正式一點兒的餐廳,所以每逢有活動的時候這裡總是很受歡迎。我愁眉苦臉地盯著一個神情沮喪,塞得滿滿的麇鹿頭,查理則在吃上肋,和後面座位上的泰勒·克勞雷的父母聊天。這裡很吵——每個人都是從畢業典禮上過來的,大多數人都像查理一樣隔著過道,探過隔板聊天。

  我背對著前面的窗戶,抵抗著轉過身直視此刻正在搜尋我的那雙眼睛的衝動,我知道我不會看見什麼。只是我知道他不會讓我有不受到保護的時候,哪怕只有一秒鐘,發生這樣的事情之後更不會。

  飯吃得拖拖拉拉的,查理忙於交際吃得太慢了,我挑了一塊漢堡包,確定他的注意力在別處的時候把麵包屑塞進我的餐巾裡。整個過程似乎花了很長時間,但是當我看鐘的時候——我看鐘的頻率實在是太高了——指標根本沒怎麼走動。

  終於查理拿回了找零,把小費放在桌上,我站了起來。

  “很著急?”他問我。

  “我想幫愛麗絲準備東西去。”我聲稱。

  “好吧。”他轉身背對著我跟大家道晚安,我則走出去在巡邏車旁等他。

  我靠在乘客座這邊的門上,等待查理從臨時的派對上慢騰騰地脫身出來。停車場裡幾乎都天黑了下來,烏雲那麼厚,根本無從辨別太陽是否下山了。空氣很悶,好像要下雨了一樣。

  陰影中有東西在移動。

  看見愛德華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我原本在大口喘氣的,現在卻變成了一聲欣喜的歎息。

  他一把拉著我,一句話都沒說,緊緊地把我抱在懷裡。一隻冰涼的手摸到了我的下巴,使我抬起頭,這樣他就可以用他那堅硬的嘴唇吻我的雙唇了,我能感覺到他下巴上的緊張。

  “你怎麼樣?”他一鬆開我我就問道。

  “不太好,”他低聲說道,“不過我已經穩定自己的情緒了,很抱歉剛才我失控了。”

  “是我的錯,我本應該等一等再告訴你的。”

  “不”,他不這麼認為,“這是我需要知道的事情,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沒看出來是這樣!”

  “你要想很多事。”

  “你不需要想嗎?”

  他突然又開始吻我了,不讓我回答。不一會兒他就抽身,離我遠一點兒了:“查理在來的路上。”

  “我會讓他送我到你家的。”

  “我會跟著你過去的。”

  “實在沒那個必要。”我想要說,但是已經不見了。

  “貝拉?”查理從餐廳的門口喊道,眯起眼睛在黑暗中尋找我。

  “我出來了,在這兒。”

  查理慢悠悠地朝汽車走來,不耐煩地喃喃自語。

  “你感覺如何?”我們沿著高速公路一路朝北開的時候,他問我“今天可是個大日子啊。”

  “我感覺很好,”我撒謊道。

  他大笑起來,一眼就看穿了,“很擔心派對?”他猜測道。

  “是的。”我又撒謊道。

  這一次他沒注意到,“你從來都不喜歡派對。”

  “不知道我從哪裡獲得的。”我低聲咕噥道。

  查理輕聲地笑著說,“好吧,你看起來真的很漂亮。我希望我早想到給你買點什麼,對不起。”

  “別傻了,爸爸。”

  “不是傻,我感覺自己總是沒有做我應該為你做的事情。”

  “這很可笑,你做得棒極了,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和查理談感情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在我清好嗓子之後我有些保留地說道。而且我真的很高興過來和你一起生活,爸爸。這是我想到過的最好的主意,所以別擔心——你只不過正在經歷畢業後的悲觀情緒罷了。”。

  他嗤之以鼻:“或許吧,但是我確定有些地方我做得不夠好。我的意思是,瞧瞧你的手。”

  我茫然地低頭看自己的手。我的左手輕輕地躺在黑色的矯形套上,我幾乎都忘了有這麼回事了。我骨折的關節不再那麼痛了。

  “我從來都沒想過有必要教你如何揮拳頭,我猜這一點我想錯了。”

  “我以為你總是站在雅各那邊的呢。”

  “不管我站在哪邊,如果有人沒經過你的同意而吻你,你就應該能夠在不傷害到自己的情況下,讓對方明白你的感受。你沒有把大拇指塞在拳頭裡,對嗎?”

  “沒有,爸爸。那樣給人的感覺倒是種奇怪的甜蜜,但是我認為給我上課起不了什麼作用,雅各的頭真的很硬。”

  查理大笑著說:“下一次打在他的肚子上。”

  “還有下一次?”我難以置信地問道。

  “啊,別太難為這孩子,他還小。”

  “他活該。”

  “他還是你的朋友。”

  “我知道,”我感歎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算對,爸爸。”

  查理慢慢地點點頭:“是的,正確的事情並不總是那麼明顯的。有時候對一個人正確的事情,對其他人卻是錯誤的。那麼??祝你好運弄明白這事。”

  “謝謝。”我淡淡地低聲說道。

  查理又大笑起來,接著皺著眉頭說,“如果派對變得太瘋狂??”他開始講道。

  “對此您不用擔心,爸爸,卡萊爾和埃斯梅都會來的。我確定您也可以過來,如果您想的話。”

  查理擺出一副苦相,眯著眼睛看著擋風玻璃前面黑黢黢的一片。查理喜歡派對的程度差不多跟我一樣。

  “岔道在哪兒?”他問道,“他們應該清理車道——黑黢黢的根本找不到。”

  “我想就在下一個拐彎的地方。”我嘟起嘴巴,“您知道,您是對的——很難找到。愛麗絲說過她在請柬上畫了地圖的,但是即便如此,或許大家還是會迷路的。”想到這裡我稍微開心了一點兒。

  “或許吧,”查理說道,路彎向了東面,“或許不會。”

  黑色天鵝絨般的黑夜在前面就被打破了,那裡應該就是卡倫家的車道。有人在馬路兩邊的樹上裹上了成千上萬只霓虹燈,這樣就不可能錯過了。

  “愛麗絲。”我慍怒地說道。

  “哇哦。”我們開上車道的時候查理說道。人口處的兩棵樹並不是唯一被點亮的樹。差不多每隔二十英尺,另一個閃閃發光的燈塔就引領著我們開往那座大房子。一路上都有——足足有三英里。

  “她不會做事半途而廢吧,是不是?”查理敬畏地咕噥道。

  “當然不是,您不想進來嗎?”

  “相當確定,玩得開心,孩子。”

  “非常感謝,爸爸。”

  我下車關上門的時候他自我解嘲地笑了起來。我注視著他開走時,臉上還掛著笑容。我舒了一口氣開始朝臺階走過去,熬過我的派對。

第十七章 結盟

      

  “貝拉?”

  愛德華溫柔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轉過身看見他敏捷地從門廊臺階上一躍而下,他的頭髮迎風飄揚起來。他立刻把我攬人懷中,就像他在停車場那樣,再次親吻我。

  這個吻令我感到害怕。他的唇與我的吻合在一起的時候那種渴望太緊張,太用力了——就好像他很害怕我們只剩下這麼一點兒時間一樣。

  我無法讓自己思考那些,不去想我是否只剩下幾個小時當人類了。我掙脫他,“讓我們熬過這個愚蠢的派對吧。”我咕噥著道,沒看他的眼睛。

  他雙手捧著我的臉,一直等到我抬起頭看著他:“我不會讓任何事發生在你身上的。”

  我用沒受傷的那只手的手指撫摸著他的嘴唇:“我對自己並不是那麼擔心。”

  “為什麼我對此沒那麼吃驚呢?”他自言自語地咕噥道,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鬆地笑了起來,“準備好慶祝了嗎?”他問道。

  我呻吟起來。

  他為我打開門,牢牢地摟住我的腰。我呆呆地站在那裡許久,然後才慢慢地搖頭:簡直不敢相信。”

  愛德華聳聳肩:“愛麗絲就是愛麗絲。”

  卡倫家的內部被改裝成了夜總會——在現實世界裡不經常存在,只有電視裡才有的那種。

  “愛德華!”愛麗絲在巨型的揚聲器旁邊叫道,“我需要你的建議。”她指著堆集如塔一樣的一堆CD唱片,“我們應該讓他們聽一些熟悉的,舒緩的?還是——”她指著另外一堆,對他們進行品味音樂的教育?”

  “放一些舒緩的吧,”愛德華建議道,“牽馬到河易,強馬飲水難。”

  愛麗絲認真地點點頭,開始把教育型的CD唱片裝進盒子裡。我注意到她換上一條裝飾著小圓金屬片的上衣,紅色的皮褲。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在跳動的紅綠燈影下產生一種奇特的效果。

  “我想我穿得有些不太得體。”

  “你好極了。”愛德華不認同地說道。

  “你會的。”愛麗絲更正道。

  “謝謝,”我歎氣道,“你真的認為人們會來嗎?”誰都可以聽出我語氣中的希望。愛麗絲沖我扮了個鬼臉。

  “每個人都會來,”愛德華回答道,“他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隱居的卡倫家族神秘的房子內部呢。”

  “真是特別令人高興啊!”我呻吟道。

  沒有什麼事情我幫得上忙的。我懷疑——即使在我不需要睡眠之後,能以更快的速度行動——我是否能像愛麗絲那樣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

  愛德華不讓我離開一小會兒,把我拖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去找賈斯帕,然後是卡萊爾,告訴他們我對那件事情的領悟。我聽他們討論如何襲擊西雅圖的軍隊時,暗自感到害怕。我敢說賈斯帕對人數方面不是很滿意,但是他們又不能聯繫不願意幫忙的坦妮婭家族以外的其他人。賈斯帕並沒有試圖掩飾他的絕望,愛德華之前也有過這樣的反應。很容易看出來他不喜歡下風險如此高的賭注。

  我不能袖手旁觀,等待著,希望他們回家。我不會,我會瘋掉的。

  這時候門鈴響了。

  頃刻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離奇的正常了,完美的微笑、真誠而溫暖取代了卡萊爾臉上的緊張。愛麗絲調高了音樂的音量,接著輕快地跑去開門。

  是一群我郊區的朋友,他們要麼是因為緊張,要麼是因為害怕不敢單獨過來。潔西嘉第一個出現在門口,邁克站在她右邊,泰勒、科納、奧斯丁、李、薩曼塔??就連勞倫也跟在最後面,她挑剔的眼睛裡綻放著好奇的目光。他們全都很好奇,接著當裝扮得像別致的卡車圍牆一樣的巨大房間盡收眼底時,他們全都變得感歎萬分起來。房子裡不是空的,所有卡倫家的人都各就各位,準備上演他們平時就偽裝得盡善盡美的表演。今夜,我感覺自己也和他們一樣在演戲。

  我走過去歡迎傑西和邁克,希望我聲音中的熱情聽起來是恰如其分的興奮。我還沒招呼好其他人,門鈴又響了。我請安吉拉和本進來,讓門敞開著,因為埃裡克和凱蒂正好在上臺階。

  我根本沒有機會感到恐慌。我得跟大家說話,全身心地保持歡樂的心情,像女主人一樣。儘管這場派對宣傳的時候是為愛麗絲、愛德華和我一起開的,不可否認,大家都紛紛向我表示祝賀和感謝,一時間我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或許是因為卡倫家的人在愛麗絲準備的派對燈光下顯得略微有些不對勁兒吧。這種燈光使得普通人站在像埃美特這樣的人身旁時很難感到放鬆。我看見埃美特在餐桌對面朝邁克露齒一笑,紅色的燈光在他的牙齒上閃爍,我注意到邁克不假思索地往後退了一步。

  可能愛麗絲是故意這麼做的,逼我成為大家注意力的中心——她以為我應該會更加享受這個位置的。她總是樂此不疲地使我成為她眼中的人類的樣子。

  派對顯然很成功,儘管他們因為卡倫家的人在場本能地感到不安——或許那恰恰使氣氛變得更加刺激了。音樂現在變得很有感染力了,燈光也差不多產生了催眠的效果。從食物消失的速度來看,那肯定也不錯。整個房間都人頭攢動,不過,一點兒也不會因為擠在這封閉的空間裡感到不舒服。整個畢業班似乎都到了,還有一些二年級的學生。他們伴隨著腳下音樂的節拍擺動著身體,派對一直處在一種就要開始翩翩起舞的氣氛之中。

  一切並沒有我想的那樣難以應付,我跟著愛麗絲融入進去和大家聊天。讓他們感到高興似乎很容易,我確定這場派對比福克斯鎮上所舉辦的任何派對都要酷得多。愛麗絲幾乎得意洋洋起來——沒有人會忘記今晚的。

  我已經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又回到潔西嘉這裡了。她興奮不已地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沒有必要特別注意,因為最可能的是她在短時間內不需要我做出什麼反應。愛德華一直陪在我身邊——還是不願意放開我。他一隻手緊緊地摟住我的腰,當我可能不想聽見別人的想法的時候,他會時不時地把我拉得離他更近一些。

  所以當他鬆開胳膊,從我身邊緩緩走開的時候我立即心生疑竇。

  “待在這兒,”他在我耳邊低語道,“我馬上就回來。”

  他優雅地穿過人群,似乎沒有碰到緊緊挨在一起的人群一樣,他離開得很快,我根本來不及問他為什麼離開。我眯著眼睛盯著他,而潔西嘉則和著音樂熱切地大聲嚷嚷著,她緊緊抓住我的胳膊,沒注意到我走神。

  我看著他走進廚房門口的黑色陰影裡,那裡只是斷斷續續地閃爍著燈光。他斜倚在誰身上,但是中間擋著很多人頭,我看不清楚。

  我踮起腳,伸長脖子。就在那時,一道紅色的光線掠過他的臉,從愛麗絲襯衫上的紅色圓形飾物上閃過。燈光只在她臉上停了半秒鐘,但是這就足夠了。

  “失陪一會兒,傑西。”我低聲說道,推開她走過去。我也沒停下來看她的反應,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我唐突的反應是否傷害到她的感情。

  我彎著腰穿過人群,還得時不時地推一下他們。現在有幾個人開始跳起舞來,我匆忙地趕到廚房門口。

  愛德華已經不在那兒了,但是愛麗絲還藏在黑暗中,她一臉茫然不知所措——那種面無表情的神色常常出現在剛剛目睹過一場可怕的事故的人臉上。她一隻手抓緊門框,好像她需要支撐一樣。

  “怎麼啦,愛麗絲,怎麼啦?你看見什麼啦?”我雙手緊緊地握在胸前,哀求她。

  她沒有看我,眼睛盯著別的地方。我跟隨她的目光,注意到她看見愛德華的眼睛掃過房間。他的臉像石頭一樣空洞,他轉過身,消失在樓梯下麵的陰影裡。

  就在那時門鈴響了,離上次門鈴響已經過了幾個小時了,愛麗絲滿臉疑惑地抬起頭,忽然她的臉色變成了討厭的神情。

  “誰邀請了狼人?”她向我抱怨道。

  我低聲吼道:“很抱歉。”

  我以為我已經收回了邀請——不管怎樣,我怎麼也沒想到稚各布會來這兒。

  “好吧,那麼你去處理這一切,我得跟卡萊爾談一談。”

  “不,愛麗絲,等一等!”我想拉住她的胳膊,但是她已經走了,我的手只抓住一團空氣。

  “該死!”我嘟嚷著說。

  我知道就是這樣。愛麗絲看見了她一直在等待的事情,老實說我並不覺得自己能忍受這樣的懸念,有足夠的勇氣去開門。門鈴又響了起來,響得很久,有人一直按住按鈕了。我堅決地轉過身朝門口走去,在黑黢黢的屋子裡掃視著愛麗絲的身影。

  我什麼也看不見,開始摸索樓梯。

  “嘿,貝拉!”

  雅各深沉的聲音使音樂頓時停頓下來,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

  我扮了個鬼臉。

  可不只是一個狼人,有三個。雅各讓自己進來,左右兩邊分別是吉爾和安布裡,他們兩個人看起來都非常緊張,他們的眼睛在屋子裡掃來掃去,就好像他們剛剛走進一座鬧鬼的教堂地下室一樣。安布裡顫抖的手仍然放在門上,他半轉過身去拉住門。

  雅各朝我揮揮手,比其他人要平靜一些,儘管他的鼻子因為厭惡皺了起來。我也向他揮揮手——向他揮手道別——然後轉身去找愛麗絲。我在科納和勞倫背後的空間裡眯著眼睛四處尋找。

  他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把拉住我的肩膀把我拖回到廚房旁邊的陰影裡。我被他拉著彎下腰,但是他把我的手腕拉得緊緊地,一把把我拖出人群。

  “真是友好的接待啊。”他強調道。

  我抽出我的手,對他吼道:“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你邀請我了,還記得嗎?”

  “在你無法理解我的本意的情況下,容我解釋一下:那是我不邀請你的意思。”

  “別那麼不討人喜歡,我給你帶來了畢業禮物,就是為這個才來的。”

  我雙臂抱在胸前,現在不想和雅各吵架。我想知道愛麗絲看見了什麼,愛德華和卡萊爾對此會說些什麼。我從雅各旁邊探出頭,尋找他們。

  “退給商店,傑克,我現在要做點事??”

  他走過來擋住我的視線,逼著我看著他。

  “我不能退回。我不是從商店裡買的——我自己做的,而且也花了很長時間。”

  我又從他旁邊探出身子,但是沒看見卡倫家的人。他們去哪裡了?我的眼睛在暗下來的房間裡搜尋。

  “噢,別這樣,貝拉,別假裝我不在這兒!”

  “我沒有,”我到處都沒看見他們,“瞧,傑克,現在我腦子裡千頭萬緒。”

  他用一隻手托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頭。“我能請你不要走神,集中注意力一會兒嗎,斯旺小姐?”

  我猛地掙脫他的觸碰,“手離我遠一點,雅各。”我噓聲道。

  “對不起!”他立即舉起手投降道,“我真的很抱歉。我的意思是,為前幾天的事情。我不應該像那樣吻你的,那樣不對。我猜??好吧,我自欺欺人地以為你想我那麼做的。”

  “自欺欺人——多麼完美的描述啊!”

  “友好一點,你知道,你可以接受我的道歉的。”

  “好吧,道歉接受了。現在,如果我可以失陪一下的話??”

  “好吧。”他嘟噥道,他的聲音跟之前完全不一樣,我停止尋找愛麗絲去端詳他的臉。他盯著地板,掩飾自己的眼神,他的下嘴唇有些突了出來。

  “我猜你寧願和你真正的朋友們在一起,”他用同樣挫敗的El吻說道,“我明白了。”

  我抱怨道:“啊,傑克,你知道這樣說不公平。”

  “我有嗎?”

  “你有。”我探身過去,眯著眼睛抬頭想要看透他的眼神。他在我上方抬起頭,躲避我的眼神。

  “傑克?”

  他不想看我。

  “嘿,你說你給我做了個東西,是不是?”我問道,“是不是只是隨便說說的?我的禮物在哪裡?”我假裝熱情的努力非常悲哀,但是卻很有用。他轉動一下眼睛,接著沖我扮了個鬼臉。

  我繼續笨拙地假裝,伸出手:“我等著呢。”

  “好吧。”他挖苦地嘟囔道,但是他也伸出手在牛仔褲的後口袋里拉出一個小袋子,編織得很鬆散但卻五彩斑斕,緊緊地系在一根皮質細繩上,他把它放在我的手掌上。

  “嗨,很漂亮,傑克,謝謝!”

  他歎氣道:“禮物在裡面,貝拉。”

  “哦。”

  我解不開繩子,他又歎了歎氣,從我手中拿過來,輕鬆地拉下右邊的繩子解開了袋子。我伸出手要他給我,但是他讓袋子口朝下,搖晃一下,一個銀色的東西落在我手上,金屬鏈子輕輕地彼此碰撞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手鏈不是我做的,”他承認道,“我只做了裝飾品。”

  一個小小的木雕緊緊地系在銀色手鏈的一根鏈子上。我用兩個手指頭捏住,想靠近一點把它看清楚。這個小雕像上浮現出諸多細節讓人驚歎不已——這個小型的狼十分逼真,它甚至是用跟它的膚色相匹配的紅棕色木頭雕刻而成的。

  “很漂亮,”我輕聲說,“你做的這個?怎麼做的?”

  他聳聳肩:“是比利教給我的,他比我更擅長這種活計。”

  “難以置信。”我低聲咕噥道,用手指轉動著這只微型狼。

  “你真的很喜歡?”

  “是的!這簡直不可思議,傑克。”

  他微笑起來,和剛開始一樣開心,接著他的表情又變得酸溜溜的:“好吧,我猜或許這會令你偶爾想起我。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眼不見,心不煩。”

  我對他的態度視而不見:“過來,幫我戴上。”

  我伸出左手腕,因為右手已經戴上鏈子了。他輕鬆地系上搭扣,儘管它看起來那麼精緻,他那大大的手指很難做到。

  “你會戴嗎?”他問道。

  “我當然會戴。”

  他朝我露齒一笑——我喜歡看見他臉上掛著的開心笑容。

  我也沖他笑了笑,但是接著我的眼睛又條件反射地看向房間,焦急不安地在人群中尋找愛德華或愛麗絲的蹤影。

  “你為什麼注意力這麼不集中啊?”雅各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我撒謊道,努力集中注意力,“謝謝你的禮物,真的,我很喜歡。”

  “貝拉?”他的眉毛緊蹙在一起,.眼睛深深地藏在眼窩裡,“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

  “傑克,我??不,沒什麼。”

  “不要對我撒謊,你不擅長說謊。你應該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想要知道這些事情。”他說道,最後“我”變成了“我們”。

  他或許是對的,狼人們肯定也會對正在發生的事情感興趣的。我只是還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我找到愛麗絲之前我肯定是無法得知的。

  “雅各,我會告訴你的。只不過讓我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好嗎?我得跟愛麗絲談一談。”

  理解在他的臉上閃亮起來:“那個變態看見什麼了?”

  “是的。正好在你出現的時候。”

  “是不是與到過你房間的那個吸血鬼有關?”他低聲說道,他在單調的音樂聲中提高了音量。

  “是有關係的。”我承認道。

  他思考了一會兒,頭偏向一邊,讀著我的表情:“你知道你沒告訴我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撒謊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太瞭解我了:“是的。”

  雅各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接著轉身直視他的狼人兄弟們的眼神,他們站在門口既笨拙又不安。當他們領會了他的表情後就開始行動起來,他們行動敏捷,迂回地穿過參加派對的人群,就像他們也在跳舞一樣。半分鐘後,他們又站在雅各的兩旁,矗立在我面前。

  “現在,解釋一下。”雅各追問道。

  安布裡和吉爾來回看了看我們倆的臉,既迷惑又警惕。

  “雅各,我知道的不完整。”我繼續搜索房間,現在則是為了找救援。在各種意義上而言,他們現在都把我逼進了死角。

  “那麼,你確實知道什麼。”

  他們三個同時把胳膊抱在了胸前,這有些有趣,不過更具威脅性。

  接著我看見愛麗絲從樓梯上走下來,白皙的皮膚在紫色的燈光下閃閃發光。

  “愛麗絲!”我如釋重負地尖叫道。.

  我叫她的名字時她正好看見了我,儘管雷鳴般的低音貝司本應該湮沒我的聲音的。我急切地揮揮手,注視著她的臉色,她看見三個狼人擋在我面前時,眯起了眼睛。

  但是,在此反應之前,她的臉緊張而害怕,她跳到我身旁的時候我咬住嘴唇。

  看到她臉上不安的表情,雅各、吉爾、安布裡都和她保持一定距離,她伸出雙臂摟住我的腰。

  “我要跟你談一談。”她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呃,傑克,我們待會兒見??”我邊說邊從他們身邊輕鬆地經過。

  雅各伸出長長的胳膊擋住我們的路,用手臂撐著牆壁:“嘿,別那麼快。”

  愛麗絲抬頭盯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裡充滿難以置信的表情:“對不起?”

  “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他低吼著逼問道。

  突然,賈斯帕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瞬問,只有我和愛麗絲靠在牆上,雅各攔住了我們的去路,接著賈斯帕站在傑克胳膊的另一邊,表情猙獰恐怖。

  雅各慢慢地抽回胳膊——考慮到他還想留住那條胳膊,似乎這才是最佳策略。

  “我們有權知道。”雅各低聲說,仍然怒氣衝衝地看著愛麗絲。

  賈斯帕插進他們中間,三個狼人立即振作起精神來。

  “嘿,嘿”,我說道,輕柔的語氣中多了些許歇斯底里,“這是個派對,還記得嗎?”

  沒有人注意我說的話,雅各憤怒地盯著愛麗絲,賈斯帕則憤怒地盯著雅各。愛麗絲的臉突然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好了,賈斯帕,實際上他說得有道理。”

  我很確定,這種懸念會讓我的頭頃刻間爆炸的:“你看見什麼了,愛麗絲?”

  她盯著雅各看了一會兒,接著看著我,很明顯她選擇讓他們聽見。

  “決定已經作好了。”

  “你們要去西雅圖嗎?”

  “不。”

  我感到我頓時變得面無血色,心中一陣難受,“他們正往這裡來。”我哽咽著擠出這幾個字。

  奎魯特男孩們默默地注視著我們,想讀懂我們臉上不自覺的情緒變化。他們立在原地,並沒有完全一動不動,三雙手都在顫抖。

  “是的。”

  “往福克斯。”我輕聲說道。

  “是的。”

  “為什麼?”

  她點點頭,明白我的問題:“有個人拿著你的紅色襯衫。”

  我努力咽下口水。

  賈斯帕臉上滿是不置可否的表情。我敢說他不喜歡在狼人面前討論此事,但是他有事情必須要說:“我們不能讓他們肆元忌憚,我們沒有那麼多人保護鎮子。”

  “我知道,”愛麗絲說道,她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但是我們在哪裡阻止他們並不重要。我們還是人手不夠,他們當中的一些會來這裡搜索的。”

  “不!”我輕聲喊道。

  派對的噪音蓋過了我否定的聲音。我們周圍的所有人,我的朋友、鄰居、小敵人們吃著東西,大笑著,和著音樂翩翩起舞,不知道他們將要面對恐懼,危險,或許還有死亡。因為我。

  “愛麗絲,”我吃力地說出她的名字,“我得走,我得離開這裡。”

  “那不起作用。這和我們面對一個跟蹤者不一樣,他們還是會首先來這裡的。”

  “那麼我得去面對他們!”如果我的聲音沒有這麼沙啞,這麼緊張,肯定會是尖叫聲的,“如果他們找到他們在尋找的東西,或許他們會離開,不會傷害其他人!”

  “貝拉!”愛麗絲反對道。

  “等等,”雅各低沉有力地命令道,“什麼東西來了?”

  愛麗絲冷冰冰地盯著他:“我們的族類,很多。”

  “為什麼?”

  “為了貝拉,這是我們知道的一切。”

  “對你們來說數目太多了?”他問道。

  賈斯帕怒斥道:“我們有自己的優勢,狗,這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

  “不,”雅各說道,一抹似笑非笑、奇怪而激烈的表情在他臉上舒展開來,“不會勢均力敵。”

  “好極了!”愛麗絲噓聲道。

  我盯著愛麗絲的新表情,仍然驚恐得動彈不得。她的臉因為欣喜若狂而容光煥發起來,所有的絕望從她那完美的面容上一掃而空。

  她對雅各露齒一笑,他也回她一個笑容。

  “一切都消失了,當然”’她沾沾自喜地告訴他,“那不方便,但是,考慮到所有的事情,我會接受的。”

  “我們得互相協作,”雅各說,“對我們不會很容易。不過,這更是我們的責任,而不是你們的。”

  “我們不會想那麼多,但是我們需要幫助,我們不打算挑剔。”

  “等等,等等,等等。”我打斷他們。

  愛;麗旌痞暑腳,雅各則彎著腰向她靠近,兩個人的臉都興奮得容光煥發,兩個人的鼻子都因為聞到彼此的氣味皺了起來,他們不耐煩地看著我。

  “協作?”我從牙縫中擠出這個詞。

  “你們並不是真的打算把我們排斥在外吧?”雅各問道。

  “你們別插手此事!”

  “你的變態可不這麼認為。”

  “愛麗絲——告訴他們不行!”我堅持說道,“他們會被殺死的!”

  雅各、吉爾還有安布裡都大聲地笑了起來。

  “貝拉,”愛麗絲語氣緩和地寬慰我道,“分開的話,我們都會被殺死。一起的話??”

  “就不會有問題。”雅各接著說完了她的話,吉爾又大笑起來。

  “有多少?”吉爾急切地問道。

  “不!”我大叫道。

  愛麗絲甚至看都沒看我一眼:“事情有所改變——今天有二十一個,但是數量會下降。”

  “為什麼?”雅各好奇地問道。

  “說來話長,”愛麗絲說道,突然環顧了一下房間,“此地不宜談話。”

  “今晚晚些時候?”雅各催促道。

  “是的”,賈斯帕回答了他們的問題,“我們已經打算??開個戰略會議。如果你們要和我們一起戰鬥,你們就需要一些培訓。”

  狼人們對最後一部分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

  “不要!”我嗚咽著說。

  “這會很彆扭,”賈斯帕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從來沒考慮過和你們一起合作,這可是頭一遭啊。”

  “毫無疑問是這樣。”雅各也這麼認為,他現在著急地說道,“我們得趕回去與山姆會合。幾點鐘?”

  “幾點對你們而言會太晚?”

  三個人都轉動了一下眼珠子,“幾點?”雅各又問道。

  “三點鐘?”

  “哪裡?”

  “離霍哈森林巡邏站正北方大約十英里的地方。從西北過來,你們能跟隨我們的氣味找到我們的。”

  “我們會到的。”

  他們轉身離開了。

  “等等,傑克!”我在他身後喊道,“求你!別這樣做!”

  他停了下來,轉過身對我笑了笑,吉爾和安布裡則急不可耐地朝門口走去:“別胡鬧,貝爾,你給我的禮物比我給你的要好得多。”

  “不!”我又大聲叫道,我的聲音湮沒在電吉他的聲音裡。

  他不為所動,沒有回應,急忙跑過去趕上他的朋友,他們已經不見了。我眼睜睜地看著雅各在我的視線中消失。

第十八章 訓練

      

  “這會是世界歷史上最漫長的派對!”我在回家的路上抱怨道。

  愛德華似乎不同意我的看法,“現在已經結束了。”他說道,撫慰地摸摸我的胳膊。

  因為我是唯一一個需要安撫的人,愛德華現在好了——卡倫家的所有人都好了。

  他們都安慰著我:我走的時候愛麗絲跑過來拍拍我的頭,意味深長地看著賈斯帕,直到我被一陣平靜的旋渦包圍了;埃斯梅吻了我的額頭,並且保證不會有事的;埃美特興高采烈地大笑著問我為什麼是唯一一個被允許與狼人們一起作戰的人??雅各的解決方案使他們全都放鬆下來,經過漫長的幾個星期的緊張不安之後幾乎變成了一種欣快症。懷疑被自信所取代,派對在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慶祝曲調中結束。

  對我而言不是。

  夠糟糕的是——簡直可怕的——卡倫家族要為了我而戰鬥。這已經大大超過了我能允許的程度,我感覺這已經超過了我能忍受的範圍。

  對雅各也不好。還有他那些愚蠢而又急不可耐的兄弟——他們大多數人比我年紀還要小,他們只不過是個頭過大、肌肉過於發達的孩子,而且他們對這種事情的嚮往就好像要去沙灘上野餐一樣。我不能讓他們也身處險境,我的神經感到害怕,就快爆炸了。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不讓自己大聲叫出來。

  我現在是在耳語了,這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語氣:“今天晚上你要帶我去。”

  “貝拉,你累壞了。”

  “你認為我能睡著嗎?”

  他皺著眉頭:“這是個實驗。我不確定對我們而言是否可能??合作。我不想你夾在中間。”

  這似乎只會讓我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去:“如果你不帶我去,那麼我就叫雅各帶我去。”

  他繃緊了眼睛。那是一個小小的打擊,我知道,但是把我扔下是不可能的。

  他沒有回答,現在我們已經到了查理家了。前門的燈還是亮著的。

  “樓上見。”我低聲說道。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前門。查理在起居室裡睡著了,癱在狹小的沙發上,鼾聲雷動,就算我啟動鏈鋸也不會吵醒他的。

  我用力地搖搖他的肩膀:“爸爸!查理!”

  他咕噥著,仍然閉著眼睛。

  “我現在到家了——像這樣睡覺會弄痛您的腰的。來吧,該換個地方了。”

  我又搖了好幾次,不管怎樣他都沒睜開眼睛,但是我勉強把他弄下睡椅,攙扶著他躺在床上,他癱倒在被褥上面,衣服也沒脫,又開始打鼾了。

  在短時間內他是不會來找我的。

  愛德華在房間裡等我洗臉,換上牛仔服,法蘭絨裙子。他坐在搖椅上,不高興地看著我把愛麗絲送給我的全套行頭掛在衣櫥裡。

  “過來。”我說道,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我的床上。

  我把他推倒在床上,接著蜷縮著趴在他的胸脯上。或許他是對的,我真的累得要睡覺了,我不打算讓他不帶上我就偷偷溜走。他替我掖好被子,接著緊緊地抱著我:“求你放鬆。”

  “當然。”

  “這樣會起作用的,貝拉,我感覺得到。”

  我的牙齒緊緊地扣在一起。

  他仍然沉浸在欣慰之中。除了我沒有人關心雅各和他的朋友們是否受傷。就連雅各和他的朋友們都不擔心自己,特別是他們。

  他明白我就要睡著了:“聽我說,貝拉,這樣會很容易的。新生的吸血鬼完全不會設防,他們不知道狼人的存在,比你知道的還要少。我看見過他們是怎樣集體行動的,按照賈斯帕記得的那種方式,我真的相信狼人們的狩獵技巧用來對付他們是完美無瑕的。他們被分散、被迷惑之後,就不會有足夠的事情讓我們其他人來做了,有人說不定還得坐在這裡呢。”他開玩笑地說道。

  “小事一樁。”我毫無生氣地對著他的胸口呢喃道。

  “噓,”他撫摸著我的臉頰,“你會明白的,現在別擔心。”

  他開始哼唱我的睡眠曲,但是這一次,卻沒能讓我平靜下來。

  人們——好吧,其實是吸血鬼和狼人,但是仍然——是我所愛的人,他們會受傷。會因為我受傷,又一次,我希望我的黴運能夠來得更集中一點。我感覺我就像要對著空洞的天空大叫了:你想要的人是我——就在這兒!只是我!

  我得想辦法精確無誤地做這件事情——迫使我的黴運集中到我自己身上,那樣並不容易。我得等一等,等待我的時機??

  我沒有睡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得很快,令我驚訝的是,愛德華讓我們倆都起身坐起來的時候,我仍然很警覺。

  “你確信不想待在這兒睡覺嗎?”

  我酸溜溜地看了他一眼。

  他歎了歎氣,用胳膊一把抱起我縱身跳下窗戶。

  他背著我飛快地穿過黑黢黢、靜悄悄的森林,即使在他奔跑的時候我也能感覺到他興高采烈的情緒。他跑的方式和我們倆獨處時的一樣,我們會為了好玩,為了感受他頭髮迎風飄揚的感覺而飛奔。這是那種在我沒那麼焦慮的時候會令我開心不已的事情。

  當我們來到一塊寬廣的空地時,他的家人都在那兒,他們隨意地交談著,感覺很放鬆,埃美特雷鳴般的大笑聲時不時地在寬闊的空間裡回蕩。愛德華把我放下來,我們手牽著手朝他們走去。

  過了足足有一分鐘,月亮躲在烏雲後面,天頓時暗了下來,周遭一片漆黑,但是我意識到我們到了那塊棒球場一樣的空地。這是相同的地方,一年以前,在這裡我第一次和卡倫家的人一起度過了一個輕鬆愉快的夜晚,卻被詹姆斯和他的黨羽們打斷了。故地重遊讓我感到有些奇怪——好像這次聚會在詹姆斯、勞倫特、維多利亞參與進來之前是不完整的,但是詹姆斯和勞倫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這種常規再也不會重複,或許所有的常規都被打破了。

  是的,有人打破了他們的常規。沃爾圖裡家族是這個方程式中的變數,有沒有這種可能呢?

  我懷疑。

  維多利亞對我而言總像一股自然的力量——就像一陣颶風以直線的方式朝海岸移動——不可避免,不能馴服,但是卻可以預測。或許用這樣的方式解釋她的行為是錯誤的,她一定有能力調整對策。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問愛德華。

  他笑著說道:“不知道。”

  我差不多也笑了起來。

  “你在想什麼?”

  “我想一切都是緊密相連的,並不是這兩件事情,而是所有的三件事情。”

  “我不明白。”

  “自從你回來後,三件倒楣的事情都發生了。”我掰著手指頭數著,“西雅圖的新生兒,我房間裡的陌生人,而且——第一件就是——維多利亞回來找我。”

  他眯著眼睛思考我的話:“為什麼你這麼認為呢?”

  “因為我同意賈斯帕的話——沃爾圖裡家族喜歡他們的規矩,他們不管怎樣都會做得更漂亮。”我在腦海裡補充道:如果他們要我死的話,我就會死,“還記得你去年追蹤維多利亞的時候嗎?”

  “是的,”他皺著眉頭說,“我做得不太好。”

  “愛麗絲看見你在德克薩斯,你跟蹤她到那裡去了嗎?”

  他的眉毛緊蹙在一起成了一條線:“是的,嗯??”

  “瞧——她可能在那裡產生了這個想法,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所以新生兒們全都失去了控制。”

  他開始搖頭:“只有阿羅確切地知道愛麗絲的預見力是怎麼回事。”

  “阿羅可能瞭解得最清楚,但是難道坦妮婭、伊蓮娜還有你們在德納利的其他朋友知道的還不夠多嗎?勞倫特和他們一起生活了那麼久,而且如果他跟維多利亞交情不錯.幫她忙的話,為什麼他不會告訴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呢?”

  愛德華皺著眉頭說:“在你房間的不是維多利亞。”

  “難道她不會結交新朋友?想一想,愛德華。如果是維多利亞在西雅圖這麼幹的話,她已經交到許多新朋友了,她創造了他們。”

  他思考著,額頭因為集中精力而皺在一起。

  “嗯,”他終於說道,“這是可能的。我仍然認為沃爾圖裡家族最可能??但是你的理論——也很有道理。維多利亞的個性,你的理論完全符合她的個性。她從一開始就表現出自保的天賦——或許這是她的才華。不管如何,這個陰謀不會使她面臨來自我們這邊的任何危險,如果她安全地躲在後面,袖手旁觀,讓新生兒在這裡引起禍害。也許,來自沃爾圖裡家族的危險也微乎其微。很可能她確信我們最終會贏,儘管並不是沒有對我們造成很大的傷亡。但是她的小軍隊中不會有倖存者來指證她。實際上,”他得出結論繼續說道.如果有倖存者的話,我打賭她會計畫自己親自摧毀他們??嗯,不過,她至少有一個稍微成熟一些的新朋友。沒有哪個毫無經驗的新生兒會讓你的父親活著??”

  他皺著眉頭盯著空地看了好久,接著突然對我微微一笑,從沉思中恢復過來。“很有可能。不管怎樣,我們要作好一切準備,直到我們確切地知道為止。今天你非常有見地,”他補充道,“真的令人印象深刻。”

  我感歎道:“或許我只是出於對這個地方的本能反應吧。這裡讓我覺得她好像就在附近一樣??好像她現在正看著我一樣。”

  聽到我這樣說他下巴拉得很長,“她永遠都別想碰你一下,貝拉。”他說道。

  儘管他這麼說,他的眼睛卻小心翼翼地掃視著黑黢黢的樹林,他在樹影裡搜索的時候臉上露出非常古怪的表情。他的嘴唇向後拉露出牙齒,眼睛則冒著奇怪的光芒——一種充滿狂野而又兇猛的希望光芒。

  “然而,我不會給她絲毫靠近你的機會,”他低聲咕噥道,“維多利亞,以及曾經想要傷害你的任何人。只要有機會,這一次我要親手了結這一切。”

  他的聲音裡充滿兇殘的渴望,這讓我感到一陣心驚膽戰,他的手指把我的握得更緊了,希望我能足夠堅強,我們可以永遠這樣十指緊扣。

  我們就要和她的家人們會合了,我第一次注意到愛麗絲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樂觀。她站得稍遠了一些,注視著賈斯帕舒展拳腳,就好像他在熱身一樣,她嘟著嘴巴,板著臉孔。

  “愛麗絲有什麼不對勁兒嗎?”我輕聲問道。

  愛德華自己則又輕聲笑了起來:“狼人們上路了,所以她現在看不見會發生什麼事情了,變得什麼也看不見令她感到不自在。”

  愛麗絲儘管離我們最遠,還是聽見了他小聲說話的聲音。她抬起頭沖他吐了吐舌頭,他又大笑起來。

  “嘿,愛德華,”埃美特跟他打了個招呼,“嘿,貝拉,他也打算讓你操練操練嗎?”

  愛德華對他的兄弟抱怨道:“得了,埃美特,別讓她有那樣的想法。”

  “我們的客人什麼時候到?”卡萊爾問愛德華。

  愛德華想了一會兒,接著歎氣道:“一分半鐘,但是我得做翻譯了。他們對我們不夠信任,沒有用人形。”

  卡萊爾點點頭:“這對他們來說很不容易,他們能來我十分感激。”

  我盯著愛德華,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們是以狼形過來的?”

  他點點頭,對我的反應非常警惕。我咽了一下口水,記得我有兩次看見過雅各是狼形的樣子——第一次是和勞倫特在草地上,第二次是在林蔭小道上保羅生我的氣??這些都是恐懼的記憶。

  愛德華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奇怪的光芒,仿佛他剛剛想到什麼一樣,並不是完全令人不悅的事情。在我什麼都沒看清楚之前,他已經迅速地轉身回到卡萊爾和其他人身邊。

  “準備好——他們對我們有所保留。”

  “你是什麼意思?”愛麗絲追問道。

  “噓噓。”他警告道,眼睛盯著愛麗絲那邊黑黢黢的一片。

  卡倫家族不經意排成的圓圈擴大成一條鬆散的直線,賈斯帕和埃美特站在兩端。從愛德華傾身靠向我的姿勢來看,我敢說他希望自己站在他們旁邊。我抓緊了他的手。

  我眯著眼睛望著森林,什麼也沒看見。

  “該死,”愛德華低聲說道,“你看見過像這樣的事情嗎?”

  埃斯梅和羅莎莉睜大眼睛交換了一下眼神。

  “是什麼?”我盡可能輕地低聲問道,“我看不見。”

  “狼群的數量增加了。”愛德華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難道我沒告訴他吉爾加人了狼人團體嗎?我眯著眼睛搜尋黑暗裡的六匹狼。最後,黑暗中有東西在閃閃發光——是他們的眼睛,比他們本來的高度所處的位置要高一些。我已經忘記了狼人們有多麼高了。就像馬一樣,只不過肌肉更發達,皮毛更濃密——牙齒像刀子一樣,絕對不容忽視。

  我只能看見眼睛。當我四處掃視,眯著眼睛想看得更多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面對我們的不只六對眼睛。一、二、三??我迅速地在腦子裡數數。數了兩遍。

  一共有十對。

  “真令人著迷。”愛德華幾乎自言自語地說道。

  卡萊爾從容不迫地慢慢向前邁了一步,這個動作非常小心翼翼,為的是讓對方感到放心。“歡迎你們。”他向看不見的狼打了個招呼。

  “謝謝。”愛德華聲調奇怪而乾脆地回答道,我立刻意識到這些話出自山姆之口。他們一字排開,我把目光移到中間那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上,他是他們所有人當中眼睛位置在最上面、個頭最高的那個。大黑狼的體型與黑夜融合到一起,根本不可能把它們區別開來。

  愛德華又用同樣冷漠的口吻說道,他說的是山姆的話:“我們會注意觀看,注意聽的,但是不會做別的,這是我們的自控力所允許的極限。”

  “這樣已經綽綽有餘了,”卡萊爾回答道,“我的兒子賈斯帕,”——他指著賈斯帕所站的地方,賈斯帕神情緊張,已經準備好了,“有這方面的經驗。他會教我們如何格鬥,如何才能打敗他們,我確信你們能夠將此運用到你們自己的狩獵方式之中去。”

  “他們和你們不一樣嗎?”愛德華代表山姆問道。

  卡萊爾點點頭,“他們現在全部都是新手——變成這樣只有幾個月。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孩子。他們不會有什麼技巧或者戰略,只有蠻力。今天晚上,他們有二十個,十個由我們來對付,十個交給你們——應該不難。他們的人數可能會下降,新生兒們在互相殘殺。”

  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在狼人們模糊的線條中傳開,一聲低沉的咆哮咕噥著什麼,聽得出其中的熱情。

  “我們願意對配額之外的敵人,如果有必要的話。”愛德華翻譯道,他的語氣現在變得不那麼冷漠了。

  卡萊爾微笑道:“我們要看看情況到底會怎樣。”

  “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如何到達嗎?”

  “他們四天內,早上稍晚的時候就要經過山脈。他們靠近的時候,愛麗絲會幫助我們截獲他們的路線。”

  “謝謝你的資訊,我們會監視的。”

  隨著一聲歎息,所有的眼睛都同時向地面靠近。

  沉默了兩下心跳的時間,接著賈斯帕朝吸血鬼和狼人之間的空地邁了一步。對我而言不難看清楚他——他的皮膚在黑暗中像狼人的眼睛那樣明亮。賈斯帕警惕地掃了一眼愛德華,愛德華點點頭,隨著賈斯帕背對著狼人。他歎了歎氣,很顯然不是很舒服。

  “卡萊爾是對的,”賈斯帕只是對我們說道,他似乎努力不去想他身後有人在觀看,他們打起仗來就像小孩子。你們需要記住最重要的兩件事情:第一,別讓他們的胳膊碰到你們;第二,避免明顯的獵殺。這是他們所準備的一切,只要你們從側面進攻,不停地移動,他們就會亂作一團,不能有效地反應,埃美特?”

  埃美特出列,臉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笑容。

  賈斯帕背對著橫在結盟的敵友之間最北端的空地,他揮手讓埃美特向前。

  “好吧,埃美特先來,他是新生兒攻擊的最佳實例。”

  埃美特眯著眼睛低聲說道:“我會儘量不破壞任何東西的。”

  賈斯帕露齒一笑:“我的意思是埃美特依靠他的力量,他的進攻非常直接。新生兒也不會嘗試巧妙的東西,只是進行簡單的襲擊,埃美特,上。”

  賈斯帕再後退了幾步,他的身體繃得很緊。

  “好吧,埃美特——試著抓住我。”

  我再也看不見賈斯帕了——埃美特一邊露出笑容,咆哮著像熊一樣向他沖去的時候,他變得模糊起來。埃美特的速度也飛快異常,但是沒有賈斯帕那樣快。看起來賈斯帕的身體構成和幽靈差不多——埃美特的大手似乎隨時都會抓住他的,可是當他的手指頭緊緊地抓在一起時只抓住一團空氣,什麼也沒握住。愛德華在我身旁聚精會神地傾身向前,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這場搏鬥。接著埃美特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賈斯帕從他後面向他襲擊,牙齒離他的脖子只有一英寸那麼遠。

  埃美特亂罵一通。

  接著,從觀看的狼群中傳來一陣低沉的表示欣賞的隆隆聲。

  “再來。”埃美特堅決地說道,臉上的微笑不見了。

  “輪到我了。”愛德華反駁道,我的手指緊緊地抓住他的。

  “等一會兒,”賈斯帕退後一步,笑著說道,“我想先讓貝拉看看。”

  我滿眼擔憂地注視著他揮手叫愛麗絲向前。

  “我知道你擔心她,”她活潑地跳進場地裡的時候他向我解釋道,“我想示範給你看,為什麼沒有必要擔心她。”

  儘管我知道賈斯帕不會讓愛麗絲受到任何損傷,他低下身子蹲伏著面對她的時候,我還是看不下去。愛麗絲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跟埃美特相比,她看起來小得就像個洋娃娃一樣,她自顧自地微笑著。賈斯帕向前沖來,接著溜到她的左邊。

  愛麗絲閉上眼睛。

  當賈斯帕偷偷向愛麗絲站著的地方靠近的時候,我的心臟起伏不定地怦怦直跳。

  賈斯帕一躍而起,消失了。突然他出現在愛麗絲的另一邊,而她好像沒有動過。

  賈斯帕跑起來,再次向她沖去,只不過和第一次一樣蹲伏在地上;愛麗絲始終都閉著眼睛微笑著。

  我現在更仔細地注視著愛麗絲。

  她在移動——我只不過被賈斯帕的偷襲分散了注意力,沒看見而已。就在賈斯帕的身體向她所站的位置縱身飛來的那一刻,她向前跳了一小步。賈斯帕伸出手從她的腰先前所在的地方呼嘯而過之時,她又動了一步。

  賈斯帕包圍住她,愛麗絲則開始移動得更快了。她在跳舞——一個人上跳下臥,不停地轉圈,形成一陣旋渦。賈斯帕是她的伴侶,突然向前撲去,穿透她那優雅的姿態,卻怎麼也碰不到她,仿佛每個動作都是精心編制的一樣。最後,愛麗絲大笑起來。

  不知道從哪個方向上一躍而起,她已經蹲在賈斯帕的背上,她的嘴唇貼在他的脖子上。

  “抓到你了。”她說道,吻了吻他的喉嚨。

  賈斯帕輕輕地笑著搖頭說:“你真的是個可怕的小魔鬼。”

  狼人們又低聲咆哮起來,這一次是警惕的聲音。

  “讓他們學學尊重是很好的事情。”愛德華開心地低聲說道,接著他提高音量說道,輪到我了。”

  他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後鬆開了。

  愛麗絲跑過來代替他站在我身邊,“酷吧,嗯哼?”她白鳴得意地問我。

  “非常酷。”我同意道,眼神沒有從愛德華身上移開,他一聲不響地移向賈斯帕,他的動作自然優雅而不失警惕,就像叢林貓一樣。

  “我會密切注意你的,貝拉。”她突然輕聲說道,她的音調很低,我幾乎聽不見,儘管她的嘴唇就貼在我的耳朵旁邊。

  我的目光撲閃到她臉上,接著又看著愛德華。他注意著賈斯帕,他漸漸靠近,兩個人都擺出佯攻的姿勢。

  愛麗絲滿臉責備。

  “如果你的計畫更加明確的話,我會警告他的,”她用同樣低的聲音輕聲威脅我道,“讓你自己身處險境不會有任何幫助。你真的認為如果你死了的話,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就會放棄嗎?他們還是會打仗的,我們都會。你不能改變任何事情,所以只要乖乖聽話,好嗎?”

  我做了個鬼臉,試著不去理會她。

  “我在監視。”她重複道。

  愛德華現在接近賈斯帕了,這場戰鬥比其他兩場更加勢均力敵。賈斯帕有一個世紀的經驗引導他,他試著盡可能地只靠本能行動,但是他的思想總是在他進攻之前的瞬問就出賣了他。愛德華要稍微快一些,但是賈斯帕的動作對他而言很陌生。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彼此,誰都占不到便宜,並且不停地發出本能的咆哮。他們移動的速度對我而言太快了,我真的不理解他們在幹什麼。狼人們敏銳的眼睛時不時地會引起我的注意,我有一種感覺,狼人們比我更摸不到頭腦——或許他們比我想的還要迷惑不解。

  最後,卡萊爾清了清嗓子。

  賈斯帕大笑起來退後一步。愛德華直起身子,對他笑了笑。

  “回去幹活兒吧,”賈斯帕同意道,“我們打平了。”

  每個人都輪流上場了,先是卡萊爾,然後是羅莎莉、埃斯梅,接著又是埃美特。我眯著眼睛透過眼睫毛看見賈斯帕襲擊埃斯梅,心中不由得一緊,這一幕是最難看下去的。接著他減慢速度,即使這樣對我而言要理解他的動作還是太難了,然後他講授了更多要領。

  “你看見我在這兒做的事情了吧?”他會問,“是的,就像那樣,”他鼓勵道,“注意兩側,別忘了他們的目標在哪裡。不停地移動。”

  愛德華的注意力一直很集中,注視著,也傾聽著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

  隨著我的眼睛越來越沉重我更難弄明白了。我最近的睡眠不是很好,不管怎樣,離我上次睡覺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二十四小時了。我靠在愛德華的身上,讓眼瞼低垂下來。

  “我們差不多要結束了。”他低聲說道。

  賈斯帕確認了,第一次面向狼人,他的表情又有些不安了:“我們明天還要繼續,歡迎你們再來觀看。”

  “好的,”愛德華用山姆冷冷的聲音回答道,“我們一定到。”

  接著愛德華歎了歎氣,拍拍我的胳膊,讓開一步離我遠了一些,然後他轉身去加入他的家人。

  “狼群認為熟悉我們每個人的氣味很重要——這樣他們之後就不會弄錯。如果我們可以一動不動,這樣對他們會更容易一些。”

  “當然,”卡萊爾對山姆說道,“不管你們需要什麼。”

  狼人們全部站起來的時候,發出一陣悲傷而又沙啞的隆隆聲。

  我的眼睛又睜得大大的了,完全忘記了筋疲力盡。

  黑夜的深黑色正好開始消退——太陽照亮了雲彩,儘管太陽掛在山脈的另外一邊,還沒有升上地平線。他們靠近的時候,想要看清楚他們的體型??以及顏色突然變得可能了。

  當然,山姆是領頭的。巨大得讓人難以置信,像午夜一樣漆黑,簡直——就是直接從我的噩夢中走出來的;我第一次在草地上看見山姆和其他人之後,他們就不止一次地成為我夢魘的主角。

  既然我能看清他們所有人了,將巨大無比的體型與他們的眼睛一一對應起來,看起來就不只十個了。狼群令人驚歎不已。

  我從眼角看見愛德華注視著我,仔細地揣摩著我的反應。

  山姆走近卡萊爾,他站在最前面,巨大的狼群緊隨其後。賈斯帕僵直地站在那裡,而埃美特站在卡萊爾的另一邊開始微笑,放鬆了。

  山姆聞了聞卡萊爾,這麼做的時候似乎皺了皺鼻子。接著他走向賈斯帕。

  我的眼睛一個個打量著高度警惕的狼人們,我確定我能指出哪幾個是新加入的。有一頭淺灰色的狼比其他的狼小得多,他後頸上的毛厭惡地豎了起來。還有另外一個,沙礫色,在其他人旁邊顯得細長,不合群。當山姆繼續往前走,身後跟著一匹沙礫色的狼獨自站在卡萊爾和賈斯帕中間,他失去控制發出一陣低沉的哀鳴。

  我站在山姆後面的那匹狼面前。他的皮毛是紅棕色的,比其他狼的要長,相比之下更加淩亂。他幾乎和山姆一樣高,是這群狼裡面體型第二大的。他的站姿很隨意,其他人明顯地認為是種煎熬,他卻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匹巨大的赤褐色狼似乎注意到我的眼神,他抬起頭用熟悉的黑眼腈看著我。

  我盯著他,想要相信我已經知道的事情,我能感覺到我臉上的驚訝與入迷。

  狼張開嘴巴,向後拉伸露出嘴唇。這種神情本來會令人感到害怕的,除了他的舌頭伸向一側形成一個狼人的笑容。

  我咯咯地笑了起來。

  雅各的笑容在他那鋒利的牙齒上方綻放開來。他走出隊伍,不理會跟在他身後的狼群的眼神。他小跑著從愛德華和愛麗絲身邊穿過,站在離我不到兩英尺的地方。他停在那裡,眼神倏地飄向愛德華。

  愛德華一動不動地站著,像雕像一樣,眼睛仍然估摸著我的反應。

  雅各前腿趴在地上,低下頭,這樣他的臉就不會高過我的臉了,他凝視著,和愛德華一樣掂量著我的反應。

  “雅各?”我吃力地說出來。

  在他胸腔深處響起一陣回應的隆隆聲,聽起來就像是咯咯的笑聲一樣。

  他閉起黑色的眼睛,我的手指頭有些顫抖,摸了摸他臉上紅褐色的毛。

  他的毛既柔軟又粗糙,貼著我的皮膚很溫暖。我好奇地用手摸來摸去,感受著它的質地,輕輕地摩挲著他的脖子,毛色在那裡加深了。我沒意識到我離他有多麼近;在沒有事先提醒的情況下,雅各突然用舌頭舔了舔我的臉,從下巴舔到髮際。

  “呃!真噁心,傑克!”我抱怨道,跳了回去,就像他是人那樣地拍打著他。他躲開了,從他齒縫中傳出來的咳咳的犬吠聲顯然表明他是在大笑。

  我用襯衫的袖子擦了擦臉,情不自禁地和他一起笑了起來。

  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大家都看著我們,卡倫家族還有狼人——卡倫家的人流露出迷惑不解,還有些厭惡的表情。很難讀懂狼人的表情,我想山姆看起來不太高興。

  接著是愛德華,他很緊張,而且顯然很失望。我意識到他希望我的反應會有所不同,比如害怕得尖叫起來跑開。

  雅各又發出大笑的聲音來。

  其他的狼人現在都已經撤退了,他們離開的時候眼神一直停留在卡倫家族的人身上。雅各站在我身邊,看著他們離去。不久,他們就消失在朦朧的森林裡。只有兩個站在樹旁邊,猶豫不決地注視著雅各,他們的姿勢流露出焦慮不安。

  愛德華歎了歎氣,接著——對雅各視而不見——走過來站在我的另一邊,牽著我的手。

  “準備走了嗎?”他問我。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盯著我另一側的雅各。

  “我還沒有完全弄清楚所有的細節。”他說道,回答著雅各腦海中的問題。

  狼人雅各不高興地低吼起來。

  “這件事情比那要複雜一些,”愛德華說道,“別讓自己牽涉進來,我會保證很安全的。”

  “你們在討論什麼?”我追問道。

  “只是在討論戰略問題。”愛德華說道。

  雅各看著我們的臉,來回轉動著頭。接著,突然,他沖向了森林。他飛奔而去的時候,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後腿上緊緊地系著一個折疊起來的正方形黑色布片。

  “等等。”我叫道,不由自主地伸出一隻手想要抓住他,但是他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樹林裡,另外兩匹狼跟著他。

  “為什麼他要走?”我問道,有些受傷害。

  “他回來了,”愛德華說道,他歎氣道,“他想要自己說話!”

  我注視著雅各消失的那片森林的邊際,又斜倚在愛德華身上。我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但是我仍然勉強支撐著。

  雅各慢跑著進入我們的視線,這一次是兩條腿。他寬闊的胸膛上空無一物,頭髮淩亂地糾結在一起。他只穿了一條黑色的長運動褲,腳光禿禿地站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現在只剩一個人了,不過我懷疑他的朋友還在樹林裡看不見的地方徘徊。

  沒過多久他就穿過空地,儘管他停在離卡倫家的人較遠的地方。他們圍成一個鬆散的圓圈在輕輕地談話。

  “好吧,吸血鬼,”雅各離我們只有幾英尺遠的時候說道,很顯然他繼續著我先前錯過的談話,“什麼那麼複雜?”

  “我得考慮各種可能性,”愛德華沉著地說道,“要是有人從你那裡蒙混過關了呢?”

  雅各對這個想法嗤之以鼻:“好吧,那麼讓她留在保留地,我們會讓柯林和布萊迪看著她的,在那裡她會很安全。”

  我低聲吼道:“你們在討論我嗎?”

  “我只是想知道打仗的時候他會如何安排你。”雅各解釋道。

  “安排我?”

  “你不能待在福克斯,貝拉,”愛德華的聲音有些息事寧人,“他們知道在哪裡能找到你,要是有人從我們身邊溜走了呢?”

  我的胃一沉,覺得臉上頓時失去血色,“查理呢?”我喘著氣問道。

  “他會和比利待在一起,”雅各迅速地寬慰我,“如果要我爸爸不惜謀殺才能把他弄到那裡,他也會做的,很可能不需要那麼大費周折。這個星期六,對嗎?正好有場比賽。”

  “這個星期六?”我問道,頭一陣眩暈,我頭昏眼花,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亂想,我皺著眉頭對愛德華說道,好吧!成了廢物!給你你的畢業禮物。”

  愛德華大笑著說道,“心意最重要,”他提醒我說,“你可以把票送給別人。”

  靈感突現,“安吉拉和本,”我立刻作出決定,“至少他們可以不在鎮上。”

  他摸了摸我的臉頰,“你不可能疏散所有人,”他說話的時候語氣很溫柔,“把你藏起來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告訴過你——我們現在不會有問題,他們沒有多人耍我們。”

  “不過把她藏在拉蒲賽如何?”雅各不耐煩地打斷道。

  “她會來回跑很多趟的,”愛德華說道,“到處都會留下她的氣味,愛麗絲只能看見非常年輕的吸血鬼趕過來狩獵,但是,顯然有人創造了他們。在他們背後肯定有更加有經驗的。不管他是誰,”愛德華停頓下來看著我,“或者她是誰,這只可能是為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愛麗絲會監視他是否決定親自動手,但是作出決定的時候我們會非常忙,或許有人就指望那樣呢。我不能把她留在她經常去的地方,得讓她難以找到,只是以防萬一。這會是一場非常漫長的戰鬥,我不會冒任何風險。”

  我皺著眉頭盯著愛德華解釋這一切,他輕輕地拍拍我的胳膊。

  雅各指向我們東邊森林的深處,指著寬廣無垠的奧林匹克山脈。

  “那麼把她藏到那裡,”他建議道,“有千萬種可能——如果需要的話,我們任何人

  愛德華搖搖頭:“她的氣味太強烈了,和我的在一起,特別明顯。即使我背著她,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我們的蹤跡遍佈在山脈上,但是和貝拉的混合在一起的話,他們就會注意到。我們不確定他們要走的到底是哪條路線,因為他們自己也還不知道。如果他們在找到我們之前就遇到她的氣味??”

  他們兩個人同時擺出一副苦瓜臉,眉毛緊蹙在一起。

  “你明白難度所在了。”

  “總歸要想出解決的辦法。”雅各低聲說道,他嘟起嘴巴生氣地凝望著森林。

  我則搖晃起來。愛德華摟住我的腰,把我摟得更近支撐我的重量。

  “我得把你送回家——你累壞了,而且查理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等一會兒,”雅各說道,他轉過身面向我們,眼睛炯炯有神,“我的氣味讓你討厭.是不是?”

  “嗯,並不壞”,愛德華朝前走了兩步,“很可能,”他轉身面對他的家人喊道,“賈斯帕?”

  賈斯帕好奇地抬起頭,他走了過來。愛麗絲落後半步跟在他身後,她的臉色又很挫敗了。

  “好吧,雅各。”愛德華對他點點頭。

  雅各望向我,臉上露出百感交集的神情。不管他的新計畫到底是什麼,他顯然很興奮,但是離他的敵人盟友那麼近他還是感到不自在。他把胳膊朝我伸過來的時候,輪到我變得警惕起來了。

  愛德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們打算看一看是否能讓氣味混合在一起,掩藏起你氣味的蹤跡。”雅各解釋道。

  我懷疑地盯著他張開的雙臂。“你要讓他抱著你,貝拉。”愛德華告訴我。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是我能聽見壓抑在他聲音裡的厭惡。

  我皺了皺眉頭。

  雅各不耐煩地轉了轉眼睛”向下伸出手一把把我拉進他的懷抱裡。

  “別像個小孩子。”他低聲說道。

  不過他的眼睛瞟到愛德華身上,就像我的一樣。愛德華的臉很平靜,也很光滑。他對賈斯帕說道:“貝拉的氣味對我而言要濃烈得多——我還以為要是別人想要試一試的話會是個更加公平的測試呢。”

  雅各從他們身邊走開,迅速地朝森林跑去。我一言不發,看著黑暗把我們包圍起來。我繃著臉,在雅各的懷抱裡感到非常不舒服。這對我而言太親密了些——當然他沒有必要把我抱得這麼緊——而且我不得不好奇他有什麼樣的感覺。這使塑謇到上一次我在拉蒲賽的那個下午,我不願想起那件事情。我抱著胳膊,手上的鏈子增強了我的記憶,使我感到煩躁不安。

  我們沒有走多遠;他繞了個很大的弧形,然後從不同的方向回到這片空地,離我們原來的出發點差不多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愛德華自己待在那裡,雅各朝他走過去。

  “現在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我不想冒險搞砸這次實驗。”他放慢了腳步,胳膊抱得更緊了。

  “你太煩人了。”我咕噥道。

  “謝謝。”

  賈斯帕和愛麗絲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站在愛德華身邊。雅各又走了一步女接著在離愛德華半英尺遠的地方把我放下來。我看也沒看雅各一眼,就走到愛德牮身邊,拉起他的手。

  “好了吧?”我問道。

  “只要你不碰任何東西,貝拉,我無法想像有人能把鼻子伸得那麼遠嗅出那些蹤跡,跟蹤你的氣味,”賈斯帕扮著鬼臉說道,“差不多完全被隱蔽起來了。”

  “十分成功。”愛麗絲同意道,皺了皺鼻子。

  “而且這使我想到一個點子。”

  “會很有用的。”愛麗絲自信地補充道。

  “聰明。”愛德華也同意道。

  “你怎麼忍受那樣?”雅各低聲地問我。

  愛德華沒理會雅各,解釋的時候看著我:“我們——好吧,你們——要在這片空地上留下一條錯誤的蹤跡,貝拉。新生的吸血鬼在狩獵,你的氣味會讓他們興奮起來,他們注意不到這些,會完全按照我們設計好的路線行動的,愛麗絲已經看出來這行得通。當他們跟蹤到你的氣味,他們會分散,然後從兩個方向襲擊我們。一半會穿過森林,在那裡她的預見力突然消失了??”

  “是的!”雅各噓道。

  愛德華對他微微一笑,那是一抹真正的戰友之間的笑容。

  我感到有些難受。他們怎麼能夠對此這樣熱衷呢?我怎麼能夠忍受他們兩個人都深陷險境呢?我不能。

  我不願意。

  “絕不可能。”愛德華突然說道,他的聲音中夾雜著厭惡。這嚇了我一跳,很擔心他是不是聽見我的決心了,不過他的眼睛停留在賈斯帕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賈斯帕迅速地說道,“我甚至沒考慮過這樣,真的沒有。”

  愛麗絲踩了他一腳。

  “如果貝拉真的出現在空地上,”賈斯帕向她解釋道,“這會使他們發瘋的。除了她,他們什麼也不會注意到,那樣會使除掉他們變得易如反掌??”

  愛德華怒目而視,賈斯帕立即改口道:“當然這對她來說太危險了,這只是個錯誤的想法。”他迅速地說道,但是他從眼角看著我,眼睛裡充滿渴望。

  “不行。”愛德華說道,他說話的語氣表明這是他最後的決定。

  “你是對的。”賈斯帕說道,他拉起愛麗絲的手,開始向其他人走去,“最好是三個中的兩個?”他們走過去再次練習的時候我聽見他說道。

  雅各厭惡地盯著他的後背。

  “賈斯帕只是從戰略的角度看待事情,”愛德華平靜地為他的兄弟辯護道,“他考慮了所有的選擇——這是深思熟慮,而不是冷酷無情。”

  雅各嗤之以鼻。

  他下意識地向我們移近了一些,沉浸在他的計畫之中。現在他離愛德華只有三英尺遠,我站在他們之間能感覺到空氣中身體之間的緊張感,好像一切都靜止了一樣'有一種令人不適的刺激感。愛德華言歸正傳:星期五下午我會帶她來這裡留下錯誤的蹤跡,之後你再和我們會合,把她帶到一個我知道的地方。完全不在路線之中,而且要容易防禦,不能讓他們發現。我會從另一條路線過去的。”

  “接下來呢?給她留下一部手機?”雅各指責地問道。

  雅各突然沾沾自喜起來:“實際上,我有。”

  “噢??又是狗,一點兒也不壞。”

  雅各迅速地轉向我,好像下定決心在談話中扮演好人一樣.‘我們試過說服塞思和另外兩個年紀較小的留下來,他還太小了,但是他很頑固,很抵制,所以我給他想了個新任務——手機。”

  我試著裝出一副明白了的樣子,但沒有騙過任何人。

  “只要塞思·克里爾沃特一直保持狼人模樣,他就會和狼群保持聯繫,愛德華說道,“距離不會是問題吧?”他面對著雅各補充道。

  “不會”

  “三百英里以外呢?”愛德華問道,“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雅各又扮起好人了,“那是我們試驗過最遠的距離,”他告訴我,“聽得就像鈴聲一樣清楚。”

  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想到小塞思·克里爾沃特也變成了狼人讓我感到一陣眩暈,這使我很難集中精神。我在腦海中能看見他那燦爛的微笑,和年少一些的雅各那麼相像;如果他是那樣的話,他不可能超過十五歲。他在長老會的篝火晚會上表現出來的熱情突然傳遞出另一層含義??

  “這是個好主意,”愛德華似乎很不情願地承認道,“塞思在的話我感覺好多了,即使沒法馬上聯繫到。儘管已作了如此安排,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夠把貝拉一個人留下。相信狼人們吧!”

  “和吸血鬼一起作戰而不是向他們開戰!”雅各模仿著愛德華厭惡的語氣。

  “好吧,你們還是要向他們當中的一些開戰的。”愛德華說道。

  雅各微笑著說:“那是我們在這裡的原因。”

第十九章 自私

      

  愛德華把我抱在懷裡回到家,期望我不要硬撐著了,我肯定是在半路上就睡著了。

  當我醒來時,我已經躺在床上,昏暗的光線從奇怪的角度斜著透過窗戶,差不多像是下午了。

  我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用手指搜尋他,結果什麼也沒摸到。

  “愛德華?”我喃喃自語道。

  我來回摸索的手指頭遇到冰冷而光滑的東西,是他的手。

  “這次你真的醒了嗎?”他小聲地問道。

  “嗯,”我認可地感歎道,“有很多錯誤的警報嗎?”

  “你非常不安——一整天都在說夢話。”

  “一整天?”我眨了眨眼睛,又看著窗戶。

  “你度過了漫長的一夜,”他安撫地說道,“結果獲得一天躺在床上的時間。”

  我坐起來,頭暈,透過窗戶的光是從西邊射進來的:“哇噢。”

  “餓嗎?”他猜測道:“你想在床上吃早餐嗎?”

  “我去做,”我呻吟著說道,又伸了伸懶腰,“我需要站起來,四處走動走動。”

  去廚房的路上他一直牽著我的手,仔細地打量著我,就像我可能會摔倒一樣,或許他認為我是在夢遊。

  我揀簡單的做,往烤箱裡扔了幾片家樂氏水果餡餅,在反光的鉻合金面板上瞥了自己一眼。“啊,我簡直是一團糟。”

  “那一夜很漫長,”他又說道,“你本應該待在這裡睡覺的。”

  “好極了!然後錯過所有的事情。你知道,你得接受我現在是你們家族一員的事實。”

  他笑著說道:“我可能會習慣這個想法。”

  我坐下來吃早飯,他則坐在我旁邊。當我拿起水果餡餅準備咬第一口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盯著我的手。我低頭一看,看見我仍然戴著雅各在派對上送給我的禮物。

  “我可以看一看嗎?”他問道,伸手要那個小木狼。

  他的手在飾帶下方移動,用雪白的手掌平衡著這個小雕像。頃刻間,我感到害怕,哪怕他手指頭最微小的動作也會把它弄得粉碎。

  不過愛德華當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我感到很羞愧居然這麼想。他只是在手掌中打量了一會兒,然後讓它滑落下來,它在我的手腕上輕輕地擺動。

  我努力讀懂他的表情。我所能看見的只是若有所思;他掩飾了一切,如果真的有什麼的話。

  “雅各·布萊克可以給你禮物。”

  這不是個問題,或者指責,只是陳述事實,但是我知道他指的是去年我生日,我把他們送給我的禮物全扔掉了;我沒有留下任何禮物,特別是愛德華給我的,這並不完全符合邏輯,而且,當然啦,大家不管怎樣還是無視我的意見??

  “你給過我禮物了,”我提醒他,“你知道我喜歡自製的風格。”

  他嘟了一會兒嘴巴,說道:“別人用過的怎麼樣?那些東西是不是可以接受呢?”

  “你是什麼意思?”

  “這個手鏈,’’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腕上畫了一個圈,“你會經常戴著它嗎?”

  我聳聳肩。

  “因為你不願意傷害他的感情。”他機敏地暗示道。

  “當然,我猜是這樣。”

  “那麼,難道你不認為這樣不公平嗎?”他問道,說話的時候低頭看著我的手,他把它掌心朝上翻過來,手指頭順著我手腕上的血管劃過,“如果我也有個小雕像呢?”

  “雕像?”

  “一個飾品——某個能讓你把我記在心裡的東西。”

  “你無時無刻不在我的心中。,我不需要東西來提醒自己。”

  “如果我給你什麼,你會戴嗎?”他加重語氣說道。

  “一個用過的東西?”我責備道。

  “是的,有個東西我已經擁有一些時候了。”他看著我露出天使般的笑容。

  如果這是他對雅各的禮物的唯一反應,我會很樂於接受的:“不管是什麼,只要讓你高興的話。”

  “你注意到這種不平等了嗎?”他問道,聲音變成了責備,“因為我當然有了。”

  “什麼不平等?”

  他眯著眼睛說道:“其他所有人都能給你送禮物而免受責備,所有人中除了我。我本來也想送給你畢業禮物的,但是我沒有。我知道如果其他人也這麼做的話,這樣會令你更難過。這完全不公平,你自己作何解釋?”

  “很容易”,我聳聳肩膀,“你比所有其他的人更重要,你已經給了我你自己。這已經超過了我配擁有的一切,你再給我其他東西只會使我們兩個人之間變得更加失衡。”

  他思考了一會兒,接著轉著眼珠說道:“你看我的方式很滑稽。”

  我靜靜地咀嚼早餐,我知道如果我告訴他,他對這一點的理解很遲鈍,他是不會聽的。

  愛德華的電話嗡嗡地響了起來。

  在打開手機之前他看了看號碼:“什麼事,愛麗絲?”

  他傾聽著,而我則在等他的反應,突然感到緊張起來。但是不管她說的是什麼都沒有讓他感到很驚訝,他歎了幾次氣。

  “我猜到差不多會這樣,”他告訴她,盯著我的眼睛,眉毛皺了起來,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她睡覺的時候也在說話。”

  我臉紅了,那麼我說過什麼了?

  “我會處理的。”他保證道。

  他合上手機的時候憤怒地盯著我:“你有什麼事情想要談一談的嗎?”

  我斟酌了一番。考慮到愛麗絲昨天晚上的警告,我可以猜到她為什麼打電話。然後我想起我白天睡覺的時候做過的那個令人不安的夢——在夢中,我跟在賈斯帕後面,想要跟上他,在一片迷宮般的樹林裡尋找那片空地,我知道在那裡可以找到愛德華??愛德華,還有那些想要殺死我的魔鬼,但是我才不在乎他們,因為我已經作出決定了??我也可以猜出我睡覺的時候愛德華聽見的內容。

  我嘟了一會兒嘴巴,並沒有十足的勇氣直視他的眼神,他等待著。

  “我贊成賈斯帕的主意。”我終於開口說道。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我想幫忙,我得做些什麼。”我堅持說道。

  “讓你身處險境不會有什麼幫助的。”

  “賈斯帕認為會有幫助,這是他的專業領域。”

  愛德華憤怒地看著我。

  “你不能把我藏起來,”我威脅道,“我不打算當你們所有人都在為我冒險時,自己則藏在樹林裡。”

  突然,他擠出一個笑容:“愛麗絲在空地上沒看見你,貝拉,她看見你踉踉蹌蹌地迷失在樹林裡。你會找不到我們的,之後你只會讓我花更多時間找到你。”

  我努力和他一樣保持鎮定,“那是因為愛麗絲考慮到塞思·克里爾沃特,”我禮貌地說道,當然,如果她這麼做了,她就會什麼也看不見,但是聽起來好像塞思和我一樣想到那裡去。說服他給我帶路應該不是很難。”

  憤怒在他臉上一閃而過,接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那很可能會管用??如果你沒告訴我的話。現在我只要讓山姆給塞思下一些命令就可以了,不管他有多麼想去,塞思都不會對那樣的命令熟視無睹的。”

  我保持著開心的微笑:“但是為什麼山姆要下這樣的命令呢?如果我告訴他我在那裡會起到什麼樣的作用的話,我打賭山姆寧願幫我也不會幫你的。”

  他又不得不令自己鎮定下來:,“或許你是對的,但是我確定,雅各只會更迫不及待地下同樣的命令。”

  我皺了皺眉頭:“雅各?”

  “雅各是副指揮,他從來都沒跟你說過嗎?他的命令也必須遵守。”

  他難倒我了,從他的微笑判斷,他知道的,我的額頭皺在一起。雅各會站在他這邊——就在這一刻——我很確定,而且雅各從來都沒告訴過我這件事。

  愛德華看我暫時被難倒了,趁機繼續以一種令人懷疑的平靜,同時又令人安慰的口吻說道:“昨天晚上我看了看狼群令人著迷的思想,那比肥皂劇還好看。我不知道在這麼一大群人身上發揮作用的是何等複雜的動力機制,那種把每個人拉向集體心理的牽引力??絕對令人著迷。”

  顯然他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憤怒地盯著他。

  “雅各藏著很多秘密。”他張著嘴巴笑道。

  我沒有回答,只是憤怒地盯著他,堅守著我的觀點,伺機見縫插針。

  “例如,你難道沒有注意到昨天晚上那只體型稍小的灰狼嗎?”

  裴果杲地點點頭。

  秸矗聲笑道:“他們把那些傳說都很當真。事實表明,沒有哪個傳說使他們作好了充分的準備。”

  我感歎道:“好吧,我上鉤了,你在說什麼?”

  “他們總是毫無疑問地接受只有原來那匹狼的直系子孫才有變形的能力的說法。”

  “那麼有人不是直系子孫卻變形了嗎?”

  “不是,好吧,她是直系子孫。”

  我眨了眨瞪大了的眼睛:“她?”

  他點點頭:“她認識你,她的名字是里爾·克里爾沃特。”

  “里爾變成了狼人!”我尖叫道,“什麼?多久了?為什麼雅各沒告訴我?”

  “有許多事情雅各不能跟別人說——比如,他們的人數。正如我之前所說的,當山姆下達命令的時候,狼群絕不能視而不見。雅各靠近我的時候非常小心翼翼,不去考慮其他的事情。當然,過了昨夜之後所有天窗都打開了,一切都明朗了。”

  “我不敢相信。里爾·克里爾沃特!”突然,我記起雅各說起過里爾和山姆,他說話的樣子,感覺就像他說的太多了一樣——在他說過山姆不得不每天看著里爾的眼睛,知道他曾經違背了所有的誓言??在懸崖上,當老吉爾說到奎魯特子孫背負的重擔與奉獻的時候,里爾臉頰上閃閃發光的一滴眼淚??還有比利,經常和蘇在一起,因為她的孩子有些麻煩??那麼真正的麻煩是他們兩個現在都變成了狼人!

  我沒過多地去想里爾.克里爾沃特的事情,只是因為哈裡去世了,我為她感到傷心,接著當雅各告訴我她的故事,還有山姆和她的表妹艾米莉之間奇怪的烙印傷了她的心之後,我很同情她。

  現在她成了山姆狼群的一員,聽得見他的想法??而且不能隱藏她自己的。

  我真的很恨這方面,雅各曾說過,你所感到羞愧的一切,都呈現在大家面前。

  “可憐的里爾。”我輕聲說道。

  愛德華嗤之以鼻:“她讓其他人活得很累,我不確定她是否值得你同情。”

  “你是什麼意思?”

  “對他們而言本來就已經夠困難的了,不得不分享所有的想法。他們大多數人都努力合作,使情況更容易應付一點。哪怕只有一個成員故意心懷惡意,每個人都會很痛苦。”

  “她有充分的理由。”我咕噥道,還是站在里爾這邊。

  “噢,我知道”,他說道,“烙印的衝動是我一生中所見過的最奇怪的事情,我已經見過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了。”他搖搖頭,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山姆眷戀著艾米莉的方式難以形容——或者我應該說她的山姆,山姆真的沒有選擇。這使我想起《仲夏夜之夢》,因為仙女們的愛情咒語造成的一片混亂?,?就像魔法一樣。”他笑道,“這非常接沂我對你的感覺。”

  “可憐的里爾,”我又說道,“但是你說心懷惡意是什麼意思?”

  “她總是提起他們不願意想起的事情,”他解釋道,“比如,安布裡。”

  “安布裡又怎麼啦?”我驚訝地問道。

  “十七年前,他母親從馬卡保留地搬過來,那時候她還懷著他。她不是奎魯特人,大家都認為她拋棄他的父親,離開了馬卡,但是後來安布裡加入了狼群。”

  “那麼?”

  “那麼他父親最首要的人選是老吉爾·阿提拉、約書亞·烏利或者比利·布萊克,當然他們三個那時候都已經結婚了。”

  “不!”我驚歎道。愛德華是正確的——這千真萬確就像一出肥皂劇。

  “現在山姆、雅各和吉爾都想知道他們當中哪一個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們都認為是山姆,由於他的父親從來都不像個父親的樣子,但是懷疑總是存在。雅各一直無法向比利問這件事。”

  “哇噢,你怎麼一個晚上知道這麼多?”

  “狼群的思想真令人著迷,所有人都一起思考,然後又同時分開。有那麼多東西可以讀!”

  他的語氣夾雜著些許遺憾,好像有人正在看一本好書看到高xdx潮的時候不得不放下一樣。我大笑著說:“狼群是很令人著迷,我同意,幾乎和你試圖分散我的注意力的時候一樣令人著迷。”

  他的表情又變得禮貌起來——擺出一張完美的撲克臉。

  “我不得不到那片空地,愛德華。”

  “不。”他的聲音斬釘截鐵。

  就在那時另外某種途徑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並非一定要我出現在空地上,我只是想要出現在愛德華所在的地方。

  殘忍,我指責自己,自私,自私,自私!別這麼做!

  我對自己更好的本能視而不見,不過,說話的時候不敢看著他,內疚令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桌面。

  “好吧,瞧,愛德華,”我輕聲說道,“事情是這樣??我曾經幾乎發瘋過一次。我知道我能承受的極限,而且如果你再次離開我。我會無法承受的。”

  我沒有抬頭看他的反應,害怕知道我給他造成了多大的痛苦。我確實聽見他突然吸氣的聲音,緊接著是沉默。我盯著黑色的木桌面,希望能收回所說的話,但是我知道我很可能不會,如果這招管用的話我就不會。

  突然,他緊緊地抱住我,用手撫摸著我的臉,我的胳膊,他在安慰我。內疚不斷加劇,但是我生存的本能更加強烈,毫無疑問他是我生存的基本條件。

  “你知道不是那樣的,貝拉。”他呢喃道,“我不會走遠的,而且很快就會結束的。”

  “我無法忍受,”我堅持說道,仍然俯視著桌面,“不管事情結束得有多快,不知道你是否會回來,我怎麼忍受得了?”

  他歎氣道:“會很容易的,貝拉。沒有理由讓你感到害怕。”

  “完全沒有?”

  “完全沒有。”

  “而且大家都會沒事?”

  “大家都會。”他保證。

  “這麼說來,完全不需要我到空地上去噦?”

  “當然不需要。愛麗絲剛剛告訴我他們的人數下降到十九個,我們會輕而易舉地處理好的。”

  “那很好——你說過事情會如此簡單,有人可能會袖手旁觀的,”我重複著他昨天晚上的話,你真的是這個意思嗎?”

  “是的。”

  感覺太容易了——他不得不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如此容易,你就可以袖手旁觀了?”

  沉默了好久之後,我終於抬頭看著他的表情。

  撲克臉又回來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要麼這樣,要麼那樣。要麼比你想讓我瞭解的要危險,那樣的話,正好應該讓我去那裡,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要麼??事情會那麼容易,他們沒有你也可以辦妥。是哪一種情況呢?”

  他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和我想的一樣。卡萊爾、埃斯梅、埃美特、羅莎莉、賈斯帕,和??我強迫自己想起最後一個名字,和愛麗絲。

  我想知道我是否是個魔鬼。不是他心裡想的那種魔鬼,而是真正的魔鬼,會傷害別人的那種。那種為了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就會變得貪得無厭的魔鬼。

  我想要的是讓他安全,安全地與我在一起。我對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還有節制嗎?為了這樣我會犧牲什麼?我不確定。

  “你希望我讓他們沒有我的幫助去打仗?”他語氣平靜地問道。

  “是的,”我很驚訝我能保持平緩的語氣,我內心感到如此卑鄙,“或者讓我到那裡去。只要我們在一起,兩者任選其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緩緩地呼出來。他伸出手捧住我的臉,強迫我看著他的眼睛。他凝視著我的雙眼,看了好久好久。我不知道他在尋找什麼,他找到的是什麼。我臉上的歉意會不會和我內心裡的一樣濃厚——令我感到不舒服呢?

  他的眉頭因為某種我無法讀懂的感情緊鎖著,他放下一隻手又把電話掏了出來。

  “愛麗絲,”他歎氣道,“你能過來照顧一下貝拉嗎?”他挑起眉毛,問我有沒有膽量反對那個詞語,“我需要和賈斯帕談一談。”

  她顯然同意了。他收起電話,重新盯著我的臉。

  “你打算跟賈斯帕說什麼?”我輕聲問道。

  “我打算討論??我袖手旁觀的事情。”

  從他的臉上一眼就看得出來,說出這些話對他而言有多麼困難。

  “我很抱歉。”

  我之前很抱歉,我討厭迫使他做這樣的事情。其程度沒有深到讓我裝出微笑,告訴他不帶上我去吧。絕對沒那麼深。

  “別道歉,”他說道,只是略帶微笑著說,“永遠都別擔心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貝拉。如果這是你所需要的??”他聳聳肩,“你是我最優先考慮的對象。”

  “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像你不得不在家人和我之間選擇一樣。”

  “我知道這樣,此外,那也不是你要求的。你給了我兩個你能忍受的選擇,我選擇了那個我能忍受的。妥協就是這樣產生作用的。”

  我身體向前傾,額頭頂在他的胸膛上,“謝謝你。”我輕聲說道。

  “任何時候,”他輕輕地吻著我的頭髮說道,“任何事情。”

  我們很久都沒有動。我把臉一直壓在他的襯衣上,藏在那裡,兩個聲音在心中掙,紮。一個聲音想要乖乖的,勇敢一些,另一個則讓那個乖乖的聲音閉嘴。

  “誰是第三個妻子?”他突然問我。

  “啊哈?”我一時語塞,我不記得我做過那個夢了。

  “你昨天晚上咕噥著‘第三個妻子’之類的事情。其他的話還有些意義,但是到那裡我就糊塗了。”

  “噢,嗯,是的。那是那天晚上我在篝火晚會上聽到的一個故事。”我聳聳肩,“我想它深深地觸動了我。”

  愛德華後仰著身體離我遠了一些,偏著頭,很可能被我不舒服的尖銳語氣弄糊塗了。

  他還沒問,愛麗絲就面帶慍色地出現在廚房門口。

  “你會錯過所有的樂趣的。”她抱怨道。

  “哈羅,愛麗絲。”他跟她打了個招呼。他用一根手指托起我的下巴,讓我仰著臉和我吻別。

  “我今晚稍晚的時候回來,”他答應我,“我會和其他人研究一下,重新安排一下事情。”

  “好的。”

  “沒有多少事需要安排的,”愛麗絲說道,“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埃美特很高興。”

  愛德華感歎道:“他當然很高興啦。”

  他走出大門,讓我面對愛麗絲。

  她生氣地看著我。

  “我很抱歉,”我又道歉,“你認為這會使你的處境更加危險嗎?”

  她不屑地說道:“你擔心得太多了,貝拉,你會永遠變老的。”

  “那麼,你為什麼心煩意亂呢?”

  “沒有稱心如意的話,愛德華就會不停地發牢騷,我只是預見到今後幾個月裡要忍受他的絮絮叨叨了。”她扮了個鬼臉,“我猜,如果這會使你神經正常,還是值得的,但是我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悲觀情緒,貝拉,這樣完全沒有必要。”

  “你會讓賈斯帕不帶上你自己去嗎?”我追問道。

  愛麗絲做了個鬼臉:“那不一樣。”

  “當然一樣。”

  “去梳洗梳洗,”她命令我,“查理十五分鐘後回來,如果你看起來如此憔悴的話,他再也不會讓你出去了。”

  哇哦,我真的失去了一整天。感覺真是極大的浪費,我很高興我不必總是把時間浪費在睡覺上。

  查理到家的時候我已經完全像模像樣了——穿得整整齊齊,頭髮梳得很高雅,在廚房裡把他的晚餐放在桌子上。愛麗絲坐在愛德華經常坐的位置上,這使之看起來像是查理的好日子一樣。

  “你好,愛麗絲!你好嗎,親愛的?”

  “我很好,爸爸,謝謝。”

  “我看你終於起床了,貪睡鬼,”我在他旁邊坐下的時候他對我說,然後再對愛麗絲說,“大家都在討論你父母昨天晚上舉辦的派對,我打賭你一定有一大堆清掃的工作要做。”

  愛麗絲聳聳肩。我知道她,那些已經做完了。

  “這樣很值得,”她說道,“派對棒極了。”

  “愛德華呢?”查理有些不情願地問道,“他幫忙打掃嗎?”

  愛麗絲歎了歎氣,她的臉色變得很悲慘。這很可能是裝出來的,但是對我而言太完美了而無法肯定:不,他這個週末與埃美特和卡萊爾計畫出遊。”

  “又去徒步?”

  愛麗絲點點頭,她的臉色突然變得像是被遺棄了一樣:“是的,他們都去了,除了我。我們總是在學年結束時背包旅行,有點兒像慶祝一樣,但是今年我決定我寧願購物而不是去徒步,他們當中沒有一個願意留下來陪我的,我被拋棄了。”

  她的臉皺在一起,表情如此傷悲以至於查理下意識地靠近她,伸出一隻手尋找可以幫忙的方式。我懷疑地對她怒目而視,她在做什麼?

  “愛麗絲,親愛的,為什麼你不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呢?”查理提議道,“我一想到你一個人住在那個大房子裡,就感到很討厭。”

  她歎了歎氣,有東西在桌子底下踩住我的腳了。

  “哎喲!”我抗議道。

  查理轉向我:“怎麼啦?”

  愛麗絲沮喪地看著我,我看得出來她認為我今晚反應很遲鈍。

  “碰到腳指頭了。”我低聲說道。

  “噢,”他又看著愛麗絲,“那麼,這樣如何?”

  她又踩了踩我的腳,這一次沒那麼大力氣。

  “呃,爸爸,你知道,我們這裡真的沒什麼好的住宿環境。我打賭愛麗絲不想睡在我的地板上??”

  查理嘟著嘴巴,愛麗絲又拉長一張悲傷的臉。

  “或許貝拉可以過去和你一起住,”他建議道,“直到你的家人回來。”

  “噢,你願意嗎,貝拉?”愛麗絲露出燦爛的笑容,對我說道,“你不介意和我一起購物,對嗎?”

  “當然啦,”我同意道,“購物,好吧。”

  “他們什麼時候走?”查理問道。

  愛麗絲又扮了個鬼臉:“明天。”

  “你什麼時候想要我去?”我問道。

  “我想晚飯後,”她說道,然後把一隻手指放在下巴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你星期六晚上沒什麼安排,是不是?我想到鎮外去購物,需要一整天呢。”

  “不要去西雅圖。”查理插話道,他的眉毛緊蹙在一起。

  “當然不是,”愛麗絲立即認同道,儘管我們都知道西雅圖星期六的時候會非常安全,我在考慮奧林匹亞,或許??”

  “你會喜歡的,貝拉,”查理如釋重負開心地說道,“去感受一下這座城市吧。”

  “是的,爸爸,那樣好極了。”

  只是通過一次輕鬆的談話,愛麗絲就把我戰爭期間的時間安排好了。

  愛德華不久就回來了,他毫不驚訝地接受了查理祝他一路順風的祝福。他聲稱他們第二天清晨就出發,比平時更早地道了晚安。愛麗絲和他一起走了。

  他們離開不久我就找了個藉口告辭。

  “你不可能累吧?”查理反駁道。

  “有一點點。”我撒謊道。

  “難怪你喜歡翹掉派對,”他低聲嘟囔道,“你要好長的時間才能恢復。”

  樓上,愛德華橫躺在我的床上。

  “我們幾點鐘去見狼人?”我跑過去和他會合。

  “一個小時後。”

  “好極了,傑克和他的朋友們需要睡眠。”

  “他們不像你需要的那麼多。”他指出。

  我換到另一個話題,猜測他準備試圖說服我待在家裡:“愛麗絲跟你說過她又要綁架我了嗎?”

  他笑道:“實際上,她沒有。”

  我盯著他,一臉迷惑,他輕輕地嘲笑我的表情。

  “我是唯一一個獲准把你當人質的人,還記得嗎?”他說道,“愛麗絲和其他人去狩獵了。”他感歎道,“我猜我現在不需要這麼做了。”

  “你在綁架我?”

  他點點頭。

  我簡略地想了想。查理沒在樓下偷聽,他也不那麼經常查房了。沒有一屋子機警的吸血鬼有著干擾性的靈敏聽覺??只有他和我——真的單獨相處了。

  “那樣好嗎?”他問道,有些擔心我的沉默。

  “好吧??當然啦,除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他的眼睛充滿焦慮。這令人難以置信,但是,不管如何,他似乎仍然不確定他在隱瞞我什麼,或許我需要自己解釋得更清楚一些。

  “為什麼愛麗絲沒告訴查理你們今晚出發呢?”我問道。

  他松了一口氣大笑起來。

  我比昨天晚上更喜歡到那片空地上的旅程。我仍然感到很內疚,很擔心,但是我不再恐懼了,我能夠正常地思考了。我能看透即將來臨的是什麼,差不多相信可能會沒事的。愛德華顯然對錯過這場戰鬥表現良好??這使我很難不相信他說過事情會很容易的,如果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他是不會離開他的家人的。或許愛麗絲是對的,我確實擔心得有些過頭了。

  我們終於來到空地上。

  賈斯帕和埃美特已經在摔跤了——從他們的笑聲判斷他們只是在熱身。愛麗絲和羅莎莉懶洋洋地在堅硬的地面上閒逛,注視著他們。埃斯梅和卡萊爾在幾碼開外的地方聊天,他們的頭緊緊地挨在一起,十指交錯,沒有注意周遭的一切。

  今晚更明亮一些,月光穿透稀薄的雲層,我能輕鬆地看見三個狼人坐在訓練場的邊緣,他們隔得很遠,這樣就可以從不同的角度觀看。

  也很容易辨認出雅各;即使他不抬起頭,我也能馬上認出他來,他注視著我們走過時發出聲音的方向。

  “其他的狼人去哪裡了?”我好奇地問道。

  “他們沒有必要全都來。各司其職,但是山姆不是那麼信任我們,只是派來雅各,儘管雅各也心甘情願。吉爾和安布裡是他通常的??我猜你會稱他們為邊鋒。”

  “雅各信任你。”

  愛德華點點頭:“他信任我們不會殺死他,不過僅此而已。”

  “你今晚要練習嗎?”我問道,有些猶豫不決。我知道這對他而言很難,其程度不亞於把我留下讓我難受的程度,或許更難。

  “我會在賈斯帕需要的時候説明他。他想要試一試不平均的分組,教他們如何對付多個襲擊者。”

  他聳聳肩。

  一股新的恐慌粉碎了我短暫的信心。

  他們仍然在人數上要少一些,我只是讓事情變得更糟糕了。

  我凝視著空地,努力掩飾我的反應。

  那是不應該看的地方,心裡一直在掙扎,我自欺欺人,想要讓自己相信事情會像我想的那樣進行得很順利。因為當我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卡倫家族的人身上移開時——從他們模擬格鬥的景象上移開,這一幕只要幾天就會變成致命的現實了——雅各遇上我的眼神,微笑起來。

  這是和以前一樣的狼人的笑容,他的眼睛皺在一起,和他是人形時的一樣。

  很難相信,不久之前,我覺得狼人很嚇人——還因為他們經常做噩夢。

  我知道,不用問另外兩個哪一個是安布裡,哪一個是吉爾。因為安布裡很顯然是那個稍瘦一些的灰狼,他背上有黑色的斑點,耐心地坐在那裡觀看,而吉爾——是深巧克力色,臉上的毛色要淡一些——不停地抽搐著,好像他迫不及待地要加入模擬格鬥之中一樣。他們即使這樣也都不是惡魔,他們是朋友。

  這些朋友看起來差不多和埃美特與賈斯帕一樣堅不可摧,當月光掠過他們花崗岩一般堅硬的皮膚時他們移動的速度比眼鏡蛇還要快,這些朋友似乎不瞭解這其中的危險。不管怎樣這些朋友都只是凡人,他們也會流血,也會死??

  愛德華的信心讓人感到寬慰,但是很顯然,他真的不擔心自己的家人。但是如果狼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他受到傷害嗎?如果那種可能性不會令他感到不安,有沒有讓他焦慮的理由呢?愛德華的信心只適用於我恐懼的那部分。

  我試著對雅各笑了笑,咽下喉嚨中的一陣難受,我似乎做得不好。

  雅各靈敏地站了起來,他敏捷的身手與碩大的身形一點兒也不協調,他飛快地跑向愛德華和我所站的訓練場之外的地方。

  “雅各。”愛德華禮貌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雅各沒理會他,他烏黑的眼睛看著我。他低下頭與我的齊平,就和他昨天做的那樣偏向一側,一陣低吼從他的皮毛裡傳了出來。

  “我很好,”我回答道,愛德華正好準備為我做翻譯,但我並不需要,“只是很擔心,你知道。”

  雅各繼續盯著我。

  “他想要知道為什麼。”愛德華低聲說道。

  雅各咆哮起來——不是威脅的聲音,而是心煩意亂的聲音——愛德華的嘴唇抽搐了一下。

  “怎麼啦?”我問道。

  “他認為我的翻譯遺漏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他真正的想法是:‘這樣真的很愚蠢,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編輯了一下,因為我想這很粗魯。”

  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過於焦慮不安而不能感到其中的好玩之處。“有很多擔心的地方,”我告訴雅各,比如一群愚蠢的狼人讓他們自己受傷啦。”

  雅各咯咯地大笑起來。

  愛德華歎氣道:“賈斯帕需要幫助,你沒有翻譯也沒關係吧?”

  “我能做到。”

  愛德華滿心渴望地看了我一會兒,他的表情很難理解,接著他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賈斯帕等待的地方走去。

  我就地坐了下來,地面很冰冷,也很不舒服。

  雅各朝前走了一步,接著回頭看我,喉嚨裡響起一陣哀鳴。他又走了半步。

  “你自己去吧,”我告訴他,“我不想觀看。”

  雅各又偏著頭看了一會兒,接著轟隆隆地感歎著趴在我旁邊的地上。

  “真的,你去吧。”我讓他放心。他沒有反應,只是把頭放在爪子上。

  我仰望著明亮的銀色雲朵,不想看搏鬥,我的想像力裡面有過多的刺激因素。一陣輕風在空地上拂過,我一陣顫抖。

  雅各迅速地朝我靠近,溫暖的皮毛貼在我的左側。

  “呃,謝謝。”我低聲說道。

  過了幾分鐘,我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這樣舒服多了。

  雲朵緩緩地劃過天際,一片片濃密的雲朵穿過月亮繼續移動時,天忽明忽暗了起來。

  我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摩挲著他的毛。他的喉嚨裡低吼出和昨天晚上一樣奇怪的嗡嗡聲,這是一種像家人一樣熟稔的聲音。很沙啞,比貓的嗚嗚聲更狂野,但是卻傳遞出同樣的滿足感。

  “你知道,我從來沒養過狗,”我打趣道,“我一直想要一隻,但是蕾妮過敏。”

  雅各大笑起來,他的身體在我下面顫抖。

  “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擔心星期六嗎?”我問道。

  他巨大的頭轉向我,這樣我就可以看見他的眼睛在骨碌碌地轉了。

  “我希望我也能感到那麼肯定。”

  他把頭靠在我的腿上,又開始嗡嗡地低吼起來,這讓我感到稍微好受了一些。

  “那麼我們明天要去徒步了,我猜。”

  他低吼了幾聲,聲音很熱情。

  “這可能是一次漫長的徒步,”我提醒他,“愛德華判斷距離的方式與普通人不一樣。”

  雅各又笑著叫了一聲。

  我更加緊緊地靠在他溫暖的毛上面,頭頂著他的脖子。

  很奇怪,即使他的形狀如此怪異,感覺卻更像我和雅各以前常常在一起的情景——那種猶如呼吸般自然的友誼,輕鬆、舒適、毫不費力——這比前幾次他還是人形的時候還要像。奇怪的是我居然還能再次找到這樣的感覺,我想到正是這頭狼一樣的生物致使那種感覺消失不見了。

  殺戮遊戲還在空地上繼續,我盯著朦朧的月亮。

第二十章 妥協

      

  一切準備就緒。

  我收拾好行李準備與“愛麗絲”一起出遊兩天,我的包在卡車的乘客座上面等待我。我把音樂會的票給了安吉拉、本和邁克。邁克打算帶上潔西嘉,這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樣。比利借來了老吉爾·阿提拉的船,在下午的進攻開始之前邀請查理到拉蒲賽廣闊的海邊釣魚。最年幼的狼人柯林和布萊迪留守保護拉蒲賽——儘管他們還都是孩子,才十三歲。不過查理還是會比留在福克斯的任何人都要安全一些。

  我已經做好我能做的一切。我試著接受事實,把在我掌控之外的事情拋在腦後,至少今晚如此。無論如何,這會在四十八小時內結束,這個想法差不多讓人感到欣慰。

  愛德華要求我放鬆,我打算盡力而為。

  “為了這一夜,我們能不能試著忘記一切,除了你和我?”他懇求道,把他眼睛裡的全部力量都釋放在我身上,似乎那樣的時間對我而言永遠都不夠一樣,我需要和你在一起,只有你。”

  那不是個難以認同的要求,儘管我知道忘記恐懼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現在還有其他的事情在我心上,知道我們今晚會獨自相處,或許那會有所幫助。

  也有一些事情發生了改變。

  例如,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已經準備好加入他的家庭,他的世界。現在我所感受到的恐懼、內疚和極度苦惱教會我那麼多。我有機會好好思考此事——當我凝視於月亮穿過烏雲,月光灑落在狼人身上的時候——我知道我現在不會驚慌失措了。下回在我們身上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我會準備好的。這是一種財富,而不是債務。他永遠都不必在他的家人和我之間作選擇了,我們會成為伴侶,就像愛麗絲和賈斯帕一樣。下回我會盡到自己的職責。

  我會等待著讓我無力承受的那把劍從我頭頂上移走,這樣愛德華就會滿意。不過那倒沒有必要,我準備好了。

  只是有一塊東西遺失了。

  一塊,因為還有一些事情沒有改變,包括那種我不顧一切愛他的方式。我有充裕的時間想通賈斯帕和埃美特打賭的結果——弄清楚我願意接受伴隨我人性的消失而失去的東西,以及那些我不願意放棄的東西。我知道在我不再是人類之前,哪一種人類經驗是我會永遠堅守的。

  所以今夜我們要弄清楚一些事情。我經歷了過去兩年裡發生的一切之後,我不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所謂不可能的事情,現在想要阻止我需要付出的比這還要多。好的,好吧,老實說,可能比那樣還要複雜得多,但是我打算試一試。

  像我這樣下定決心之後,當我沿著一條長長的道路向他家開去的時候,我還是感到緊張,這沒有讓我感到驚訝——我不知道如何去做我努力想要去做的事情,這促使我感到一陣嚴重的緊張不安。他坐在乘客座上,對我緩慢的車速擠出一個微笑。我很驚訝他沒有堅持由他來開車,但是今晚他似乎對我的車速很滿意。

  天黑之後我們才到家,儘管如此,草坪被從窗戶裡散發出來的燈光照得明亮。

  我一熄火他就來到我的車門前為我開門,他用一隻胳膊把我從駕駛室裡抱了下來,把我的包拋到底座上,然後用另一隻胳膊甩到他肩膀上。我聽見他用腳在我身後踢上車門,他的嘴唇緊緊地貼在我的上面了。

  他沒有停止親吻我,輕鬆地使我轉了個身依偎在他的臂彎裡,被他抱進屋子裡。

  大門已經敞開了嗎?我不知道。不過我們已經來到屋裡,我一陣眩暈。我得提醒自己呼吸。

  這個吻沒有令我感到害怕。這一次不像以前,那時候我能感覺到從他的自製力中洩露出來的害怕和恐慌。他的嘴唇沒有焦急不安,現在卻是熱情似火——他似乎和我一樣對今晚只有我們兩個人感到興奮不已。他站在門口繼續吻了我幾分鐘,似乎不像平時那樣警戒,他的唇在我的上面冰冷而急切。

  我開始感到很樂觀,雖然還是很謹慎,或許獲得我想要的東西不會像我想像的那麼難。

  不,恰恰就是那麼難。

  他輕輕地一笑,放開我,離我有一臂之遠。“歡迎回家。”他說道,眼睛潮濕而溫暖。

  “聽起來不錯。”我喘息著說道。

  他輕輕地讓我站立起來,我用胳膊環抱著他,拒絕讓我們之間存在距離。

  “我有東西給你。”他帶著談話的語氣說道。

  “哦?”

  “你的別人用過的舊東西,還記得嗎?你說過那是允許的。”

  “哦,對的,我猜我的確這麼說過。”

  他對我的不情願輕聲地笑了笑:“就在樓上我房間裡,我可以去拿嗎?”

  他的臥室?“當然,”我同意道,我們的手指交錯在一起,感覺那段距離很遙遠,“我們走吧。”

  他准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給我不是禮物的禮物,因為人類的速度對他來說根本不夠快。他又一把抱起我,飛也似的來到他的房間。他在門口把我放了下來,一個箭步跑到壁櫥邊。

  我還沒來得及邁出一步他就回來了,但是我沒理會他,徑直走到那張巨大的金床邊,撲通一聲坐在床沿上,接著滑到床中央。我蜷縮成一團,胳膊抱住膝蓋。

  “好吧,”我嘟囔著說,既然我想到我想去的地方,我可以承受一點點的不情願,“讓我看看吧。”

  愛德華大笑起來。

  他爬上床坐在我旁邊,我的心像小鹿一樣怦怦地狂跳起來,希望他能把這當成他給我禮物的反應吧。

  “別人用過的舊東西。”他嚴肅地提醒我。他把我的左手腕從我的腿上拉開,碰了碰銀色的手鐲,接著放回我的胳膊。

  我小心翼翼地觀察,在小狼手鏈的另一邊現在掛著一個閃閃發光的心形水晶。它經過成千上萬次地切割,這樣即使在床頭燈散發出來的昏暗光線下它仍然熠熠生輝。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到驚歎不已。

  “這是我母親的,”他懇求地聳聳肩,“我繼承了幾個像這樣的小玩意兒,我送了一些給埃斯梅和愛麗絲。那麼,很顯然,不管怎麼說,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聽到他寬慰的話,我愁容滿面地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想這是個很好的肖像,”他繼續說道,“堅硬而冰冷。”他大笑著說,“而且在陽光下還會出現彩虹。”

  “你忘記了最重要的相似性,”我低聲說道,“很美麗。”

  “我的心同樣靜如止水,”他打趣道,“而且,它也是屬於你的。”

  我晃動一下手腕這樣心就能發光了:“謝謝,為這兩個。”

  “不,謝謝你。讓你如此容易地接受禮物簡直是種安慰,對你也是很好的訓練。”他笑著說道,露出光潔的牙齒。

  我靠在他胸口,把頭藏在他的臂彎裡,和他相擁在一起。這種感覺就像依偎在米開朗琪羅的大衛身邊一樣熟悉,除了這尊完美的大理石生物胳膊把我抱得更緊一些。

  似乎是開始的好機會。

  “我們討論一件事情,好嗎?如果你以開放的心態開始,我會感激不盡的。”

  他遲疑了片刻,“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的。”他同意道,現在有些謹慎了。

  “我不是要違背規則,”我保證,“嚴格來說這是關於你和我的,”我清了清嗓子,“那麼??那天晚上我們之間能夠那麼好地達成妥協令我印象深刻。我在想,我想把同樣的原則應用到不同的情況上面去。”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的如此正式,肯定是因為緊張。

  “你想要就什麼進行談判呢?”他問道,語氣中帶著笑意。

  我掙扎著想要找到完全合適的話來開始。

  “聽,你的心在飛翔,”他呢喃道,“它撲通撲通地拍打著就像蜂雀的翅膀一樣,你還好嗎?”

  “我好極了。”

  “那麼請繼續。”他鼓勵道。

  “好吧,首先,我想和你談一談那個滑稽可笑的結婚條件。”

  “只是對你而言很滑稽可笑,這個條件怎麼樣?”

  “我在想??那是否可以談判呢?”

  愛德華皺起眉頭,現在變得嚴肅起來,“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而且還要更多——在違背我更理智的判斷力的情況下,我同意奪去你的生命,而且那樣應該使我有權力獲得你那邊的一些讓步。”

  “不,”我搖搖頭,集中注意力讓自己的臉保持平靜,“那是已經談妥的事情。我們此刻討論的不是我的?變革,我想努力想出一些細節。”

  他懷疑地看著我:“你確切指的是哪些細節?”

  我猶豫了:“讓我首先明確一些你的前提。”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結婚。”我說這個詞的時候,聽起來像是在說髒話一樣。

  “是的,”他笑開了懷,“以此開始。”

  震驚破壞了我小心翼翼保持的鎮靜:“還有更多?”

  “好吧”,他說道,流露出精明的神情,“如果你是我的妻子,那麼屬於我的東西也就是你的??比如學費,那麼上達特茅斯就不會有問題了。”

  “還有其他的嗎?儘管你現在已經很荒謬了。”

  “我不介意等待一些時間。”

  “不,沒有時間了,那是違背協議的。”

  他熱切地感歎道:“只要一兩年呢?”

  我搖搖頭,倔強地嘟起嘴巴:“直接說下一個吧。”

  “就是這樣,除非你想要討論汽車??”

  我扮了個苦臉,他則笑得更開心了,接著他拉起我的手,開始玩弄我的手指頭。

  “我沒意識到除了把自己變成一個魔鬼之外你還想要其他的東乒,我好奇至極。”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要是我不是如此瞭解的話,很難察覺他聲音裡的緊張。

  我暫停了一會兒,盯著放在我手上的他的手,我仍然不知道如何開始。我感到他的眼睛正注視著我,我害怕抬頭看,我的臉火辣辣的。

  他用冰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我的臉,“你臉紅了?”他驚訝地問道。我還是低著頭。“求你了,貝拉,這種懸念讓人很痛苦。”

  我咬著嘴唇。

  “貝拉。”他現在帶著責備的語氣了,提醒我不向他敞開心扉讓他感到非常難過。

  “好吧,我有點兒擔心??在那之後。”我終於看著他坦白道。

  我感到他的身體緊張起來,但是他的聲音還是很溫柔,像天鵝絨一樣:“什麼令你擔心了?”

  “你們所有人好像都非常確信在那之後我唯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殺死鎮上的所有人”,我坦言道,他則對我的措辭感到畏縮,“而且我擔心我會如此專注於害人,不再是我自己了??那樣我就不會??我就不會像我現在這樣想要你了。”

  “貝拉,那種時期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的。”他安慰我道。

  他沒有理解我話裡的意思。

  “愛德華”’我盯著我手腕上的一個色斑,緊張地說道,“在我不再是人類之前有件事情我想做。”

  他等待我繼續說下去,但是我沒有,我的臉滾燙滾燙的。

  “無論你想要什麼。”他鼓勵道,神情焦急卻又摸不著頭腦。

  “你保證?”我低聲問,知道自己用他的話誘騙他是無濟於事的,但是我還是無法抗拒。

  “是的,”他說道,我抬起頭看見他眼中的真誠和迷惑,“只要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你就會擁有它的。”

  我感覺到很笨拙,很愚蠢,簡直讓人難以置信。我太天真了——這當然是這次討論的中心。我對如何引誘別人毫無概念,只是傻傻地待在那裡羞紅了臉。

  “你??”我幾乎結結巴巴地咕噥道。

  “我是你的。”他笑道,還是不明白,當我看著別處的時候他努力看著我的眼神。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往前移動了一些,這樣我就能跪在床上了,接著我用雙臂緊緊環抱著他的脖子,開始吻他。

  他也回吻著我,既迷惑不解,又心甘情願。他的嘴唇溫柔地貼在我的上面,我看得出他的思緒在別處——想弄明白我的腦子裡在想什麼,我決定給他一些暗示。

  我鬆開抱著他的脖子的胳膊時,我的手有些顫抖,我的指頭順著他的脖子滑到他的衣領上。顫抖無濟於事,我試著趕緊在他阻止我之前解開紐扣。

  他的嘴唇僵在那裡,當他把我的話和我的行為結合在一起理解時,我幾乎能夠聽見他的腦袋裡發出的哢嗒聲。

  他立刻把我推開,一臉的不贊成。

  “理智一點兒,貝拉。”

  “你答應過的——不管我要什麼。”我不抱絲毫希望提醒他道。

  “我們沒有討論這樣的事情。”他重新扣上我好不容易解開的紐扣,氣憤地盯著我。

  我的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

  “我說我們是在討論。”我低吼道,我把手移動到襯衣上,一把拉開最上面的紐扣。

  他抓住我的手腕,緊緊地按住它們。

  “我說我們沒有。”他堅決地說道。

  我們怒氣衝衝地彼此相對。

  “你想要知道的。”我指出。

  “我以為應該是某種稍微現實一點兒的事情。”

  “那麼你可以要求你想要的愚蠢而荒謬的事情——比如結婚——而我卻不允許討論我想要的??”

  當我大喊大叫的時候,他把我的手拉在一起,把它們握在一隻手中,用另一隻手捂住我的嘴巴。“不。”他板著臉說道。我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而且隨著憤怒逐漸消退,我察覺到別的東西。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明白過來為什麼我又低下頭——羞紅了臉,為什麼肚子一陣難受,為什麼眼裡那麼潮濕,為什麼我突然想從房間裡跑出去。

  遭到拒絕的感覺湧遍我的全身,既出於本能,又備感強烈。

  我知道這並不理智。在別的情況下,他曾明確地表示過我的安全是唯一的因素,然而我從來沒讓自己如此脆弱過。我陰沉地看著融合在他眼睛裡的那抹金色的安慰劑,努力想要消除條件反射告訴我自己不被需要,自己不可要的想法。

  愛德華歎了歎氣,放在我嘴巴上的手移到我的下巴下方,他托著我的臉直到我不得不看著他。

  “現在又怎麼啦?”

  他久久地打量著我的臉,而我則掙扎著想要逃避他的眼神,卻沒成功。他的眉毛緊蹙在一起,露出害怕的表情。

  “我傷害了你的感情嗎?”他驚訝地問道。

  “沒有。”我撒謊。

  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我甚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我已經躺在他的臂彎裡,臉則躺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之間,他的大拇指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讓我感到安慰。

  “你知道我必須說不,”他低聲說道,“你知道我也要你。”

  “是嗎?”我輕聲地問道,語氣裡充滿懷疑。

  “我當然要,你這個傻傻的、美麗的、過於敏感的姑娘。”他又大聲笑了笑,接著語氣變得很冷漠,難道有人會不想要嗎?我感覺身後有一條界線,千方百計地佔有有利的位置,等待著我犯下一個足夠大的錯誤??就你自身的價值而論,你是那麼值得擁有。”

  “現在誰犯傻了?”我懷疑“笨拙”、“害羞”、“可笑”在任何人的理解中是否都意味著“值得擁有”。

  “我得呈遞請願書,讓你相信嗎?我應該告訴你誰的名字排在榜首嗎?你知道只有幾個,但是有些可能會讓你感到驚訝的。”

  我頂著他的胸膛搖搖頭,做了個鬼臉:“你只不過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們還是回到之前的主題吧。”

  他歎了歎氣。

  “如果我理解錯了的話,請告訴我,”我努力裝出冷漠的語氣,“你的要求是結婚,”——不做鬼臉這個字眼兒我可說不出口——“給我付學費,需要更多時間,你不介意我的汽車跑得更快一些。”我挑起眉毛問道,“我得到了一切嗎?那是一張沉重的清單。”

  “只有第一條是要求,”板著臉對他而言似乎是難事一樁,“其他的只不過是請求罷了。”

  “而我唯一的、孤零零的小要求??”

  “要求?”他打斷我,突然又變得嚴肅起來。

  “是的,要求。”

  他眯起眼睛。

  “結婚對我而言是很遙遠的事情,除非我得到回報,否則,我是不會屈服的。”

  他彎下腰在我耳邊私語道,“不,”他咕噥著,聲音如絲般輕柔,“現在不可能。晚些時候,當你不那麼易碎的時候,耐心一點兒,貝拉。”

  我努力使自己的語氣堅定而有道理:“但是那就是問題所在,當我不那麼易碎的時候就不一樣了。我就會不一樣了!我不知道那時候我會是誰。”

  “你仍然是貝拉。”他保證道。

  我皺著眉頭說:“如果我失去控制甚至要殺死查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要吸幹雅各或安吉拉的血——我又怎麼可能還是我自己呢?”

  “這會過去的,而且我懷疑你是否想喝那條狗的血。”他裝出一副害怕聽到這種想法的樣子,即使是新生兒,你的品味也會比這種好一些。”

  我不顧他試圖轉移話題,堅持說道,“但是那會一直是我想要的東西,會不會?”我挑戰道,血,血,更多的血!”

  “你仍然活著的這一事實證明那不是真的。”他指出。

  “是過了八十年以後,”我提醒他,“不過,我的意思是身體上的。理智上,我知道過一段時間之後??我會有能力做回自己,但是僅從純粹身體上的角度而論——我會永遠饑渴,跟其他的一切相比的話。”

  他沒有回答。

  “那麼我會不一樣,”我不容反對地下結論道,“因為此刻,身體上,除了你,我什麼都不想要,超過食物、水或者氧氣。理智上,我優先考慮的物件還是有先後順序、符合理性的,但是身體上??”

  我扭著頭吻他的掌心。

  他深深地吸了吸氣,我很驚訝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動搖。

  “貝拉,我可能會殺死你。”他輕聲說道。

  “我認為你不會。”

  愛德華的眼睛繃得更緊了,他從我臉下抬起手,迅速地伸向他身後我看不見的東西上。突然晌起一陣模糊不清的劈啪聲,床在我們身下顫抖起來。

  一個黑色的東西出現在他的手中,他舉起來讓我好奇地檢查。那是一朵金屬花,一朵裝飾性的玫瑰花鐫刻在床柱和床框的華蓋的。他握在手裡過了一會兒,手指輕輕地用力,接著攤開手心。

  他一句話都沒說,讓我看看參差不齊的黑色金屬碎片。那是他手掌內側的鑄件,就像捏小孩子拳頭裡的玩具麵團一樣。只過了半秒鐘,這個形狀在他的手掌中擠壓成黑色的沙礫。

  我生氣地盯著他:“那不是我想要表達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你有多麼大的力氣了,你沒必要弄壞傢俱。”

  “那麼你是什麼意思呢?”他語氣陰沉地問道,把手中的一把鐵沙扔進屋角,像雨點般地撞在牆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臉,我則絞盡腦汁地解釋:“很顯然,並不是你無法在身體上傷害我,如果你想的話??更重要的是,你不想傷害我??你非常不想傷害我,所以我認為你永遠都不會這麼做。”

  我還沒說完他就開始搖頭了。

  “可能不是那麼回事哦,貝拉。”

  “可能,”我嘲笑道,“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就和我差不多。”

  “千真萬確,你想過我會在你身上冒那樣的險嗎?”

  我久久地凝視著他的眼睛,沒有妥協的跡象,沒有猶豫不決的線索。

  “求你了,”我最後低聲說道,心中不抱任何希望,“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求你了。”我挫敗地閉上眼睛,等待著斬釘截鐵的“不”字。

  但是他並沒有立即回答。我難以置信地猶豫起來,不知所措地聽見他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起來。

  我睜開眼睛,看見他難過的臉。

  “求你了!”我再次輕聲祈求道,我的心跳越來越快,我急急忙忙利用他眼中猶豫不決的神情,結結巴巴地冒出幾句話,“你不必對我作任何保證。如果這樣做不行,好吧,那麼就那樣。我們只是試一試??只是試一試,而且我會給你你想要的,”我輕率地允諾道,“我會嫁給你,我會讓你付達特茅斯的學費,而且我也不會抱怨通過賄賂讓我去那裡。你甚至可以給我買一輛快一點兒的汽車,如果那樣讓你高興的話!只是??求你了。”

  他冰冷的胳膊把我抱得更緊了,嘴唇貼在我的耳邊;他呼出的涼爽空氣讓我一陣顫抖,這簡直難以忍受,那麼多我一直想要給你的東西——這就是你決定要求的東西。你知不知道當你像這樣懇求我的時候,想要拒絕你有多麼痛苦嗎?”

  “那麼就別拒絕。”我氣喘吁吁地建議道。

  他沒有回答。

  “求你了。”我又試了試。

  “貝拉??”他慢慢地搖著頭,但是感覺不像是拒絕了,他的臉,他的唇來回地在我的喉嚨下方移動,感覺更像是投降。我的心早已經怦怦直跳了,現在更加瘋狂地撲騰起來。

  我又利用了我能占的便宜,當他猶豫不決地慢慢把臉轉向我的時候,我迅速地在他的懷抱裡翻了個身直到我的嘴唇碰到他的。他用手捧住我的臉,我以為他又要把我推開了。

  我錯了。

  他的嘴巴並不溫柔,他嘴唇移動的方式反應出一種掙扎和絕望的急迫感。我緊緊地環抱住他的脖子,靠在我突然變得炙熱的皮膚上,他的身體比以前更冰冷了。我顫抖起來,但是並不是因為寒戰。

  他沒有停止吻我,我才是那個不得不暫停下來大口吸氣的人。即使那時候他的嘴唇也沒有從我的皮膚上移開,它們只是移到我的喉嚨那裡去了。勝利的顫動是一種棗怪的興奮;這使我感到很強大,勇敢。我的手現在也在顫抖了,這一次我輕而易舉地就解開了他襯衣上的紐扣,我的手指在他冰冷的胸膛上摸索,他太美麗了。剛才他用的是個什麼詞來著?難以忍受——對,就是這個詞,他太美麗了讓人難以忍受??

  我把他的嘴唇拉回到我的上面,他似乎和我一樣渴望。他的一隻手仍然捧著我的臉,另一胳膊則緊緊地摟著我的腰,緊緊地把我向他拉近。這使我難以把手伸向我的前襟,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冰冷的鐵鐐緊緊地扣住了我的手腕,把手舉到我的頭頂上,我的頭突然躺在了枕頭上。

  他的嘴唇又貼在我耳側了,“貝拉,”他輕聲說道,聲音溫暖,像天鵝絨一般溫柔,“求你停止試圖脫衣服好嗎?”

  “你想自己來嗎?”我迷惑不解地問道。

  “今晚不要。”他輕輕地回答道。他的嘴唇貼在我的臉頰上,我的下巴上,這一次要慢一些,所有的緊迫都消失不見了。

  “愛德華,不——”我開始爭辯。

  “我不是在說不,”他寬慰我,“我只是在說今晚不要。”

  等我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之後,我開始仔細思考他所說的話:“給我個充分的理由,為什麼今晚不如其他晚上合適。”我還是氣喘吁吁的,這使得我聲音裡的挫敗不安不那麼明顯了。

  “我又不是昨天才出生的,”他在我耳邊輕聲笑道,“在我們兩個人之間,你認為哪一個更不願意滿足對方想要的?你剛剛答應過我在你做任何改變之前你會嫁給我,要是我今晚就屈服的話,我還有什麼能保證你早上不跑到卡萊爾那裡去呢?我——顯而易見——沒有你那麼不情願給你你想要的。因此??首先你要。”

  我大聲地噴出一口氣,“我得先嫁給你?”我不相信地問道。

  “就這麼辦——要麼接受,要麼放棄。妥協,還記得嗎?”

  他的胳膊環抱著我,開始以一種犯規的方式吻著我。太具有說服力了——這是強迫,是威壓。我想保持清醒的頭腦??很快就完全陷落了。

  “我認為那真的是個壞主意。”他放開我讓我呼吸的時候,我氣喘喘地說道。

  “你那麼覺得我並不驚訝,”他得意地笑道,“你是一根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憤憤不平地說道,“我以為今天晚上我堅持住了——只有這一次——而現在,突然間??”

  “你訂婚了。”他替我說完了。

  “喲!求你別那麼大聲地說出來。”

  “你要食言嗎?”他追問道,然後離我遠一些好讀懂我臉上的表情。他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覺得很有意思。

  我憤怒地盯著他,盡力忽略他的微笑在我心中激起的反應。

  “是嗎?”他追問道。

  “啊!”我呻吟著說,“不,我不會,你現在開心了吧?”

  他的笑容使我迷失:“超乎尋常。”

  我又呻吟起來。

  “難道你一點兒都不開心嗎?”

  他不等我回答又開始吻我,另一個過於具有說服力的吻。

  “有一點點,”能開口說話的時候我承認道,“但是不是因為要結婚。”

  他又吻了我一次,“你有一切都逆轉過來的感覺嗎?”他在我耳邊大聲笑道,“就傳統意義上而言,你不應該和我爭辯,我也不應該和你爭辯嗎?”

  “你和我之間可沒什麼傳統意義可言。”

  “正確。”

  他又吻了我,一直吻到我心跳加速,皮膚發燒。

  “瞧,愛德華,”當他暫時停下來吻我的手心時,我低聲說道,聲音中有些哄騙的意味,“我說過我會嫁給你的,而且我會,我保證,我發誓。如果你想的話,我會用我自己的血簽約。”

  “沒意思。”他在我手腕內側低聲咕噥道。

  “我在說的是這——我不打算欺騙你,或諸如此類的事情。你瞭解我不會那麼做,所以真的沒有什麼等待的理由。現在完全只有我們倆——這種事情多久才發生一次呢?——而且你還準備了這麼舒服的一張大床??”

  “今晚不行。”他又說道。

  “難道你不信任我嗎?”

  “我當然信任。”

  我用那只他仍在親吻的手把他的臉拉回到我能看清楚他的表情的位置。

  “那麼有什麼問題呢?你並不是不知道最後你還是會贏的,”我皺著眉頭咕噥道,“你一直都是贏家。”

  “只是為我的賭注保值。”他平靜地說道。

  “還有別的事情,”我猜測,我的眼睛眯了起來,他的臉上有種防衛的表情,模模糊糊地暗示著在他漫不經心的舉止背後隱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動機,“你打算食言嗎?”

  “不,”他嚴肅地允諾道,“我向你發誓,我們會試一試的,在你嫁給我以後。”

  我搖搖頭,悶悶不樂地大笑著說,“你使我看起來像情節劇中的惡棍——撚弄著鬍鬚,想要偷走某個可憐姑娘的貞潔一樣。”

  他的眼睛從我臉上掃過,流露出謹慎的神情,接著他迅速地低下頭,嘴唇緊緊地壓在我的鎖骨上。

  “就是這樣,是不是?”從我口裡洩露出來的短促笑聲與其說是好玩還不如說是震驚,你在保護你的貞潔?”我用手捂住嘴巴,想要壓低隨之而來的咯咯的笑聲,這些話如此??老派。

  “不,傻姑娘!”他靠在我的肩膀上低聲說道,“我在保護你的,而你卻使其變得非常困難。”

  “一切荒唐的??”

  “讓我問問你,”他迅速地打斷我,“我們以前有過這樣的討論,不過,照我說,這個房間裡有多少人有靈魂?成功地進天堂,或者這種生命之後還有其他什麼嗎?”

  “兩者都有。”我立即回答道,聲音很堅定。

  “好吧,或許這是真的。現在,有個世界對此充滿了爭議,但是多數人似乎認為有些不得不遵守的規則。”

  “吸血鬼的規則難道對你來說還不夠嗎?你還要擔心人類的規則?”

  “沒什麼損害,”他聳聳肩,“只是萬一的話。”

  我眯著眼睛狠狠地看著他。

  “現在,當然,可能對我來說已經太遲了,即使你關於我靈魂的觀點是對的。”

  “不,還不遲。”我生氣地辯駁道。

  ‘不可殺人’是為大多數信仰機制所廣泛接受的,而我殺死了許多人,貝拉。”

  “只是壞人。”

  他聳聳肩:“或許那也算,或許不算,但是你還沒有殺過人??”

  “你倒是很瞭解這一點。”我低聲說道。

  他微微一笑,但是沒理會我插的話:“我打算盡最大努力使你不要走上受誘惑的道路。”

  “好吧,但是我們不是在爭論謀殺的事情。”我提醒他。

  “同樣的原則也適用——唯一的區別在於這是我和你一樣白璧無瑕的地方,難道我就不能保留一條規則不被違背嗎?”

  “一條?”

  “你知道我偷竊,我撒謊,我貪戀??我的美德是我拋棄的一切。”他不老實地露齒一笑。

  “我一直都在撒謊。”

  “是的,但是你那麼不會撒謊,以至於那不算數,沒有人相信你撒的謊。”

  “我真的希望在這一點上你是錯誤的——因為要不然的話查理就會荷槍實彈地沖出門來。”

  “查理假裝不懂你編造的故事,這樣他會更高興一些,他寧願自欺欺人也不願仔細觀察。”他沖我笑道。

  “但是你曾貪戀過什麼?”我懷疑地問道,“你擁有一切。”

  “我貪戀你,”他的微笑陰沉了一些,“我沒有權利要你——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伸手去要你了。現在看看你變成什麼了!想要誘惑吸血鬼。”他佯裝恐怖地搖搖頭。

  “你不能貪戀你已經擁有的東西,”我告訴他,“此外,我認為我的貞潔才是你所擔心的。”

  “是的。如果對我而言太晚了??好吧,我會遭到譴責的——沒有雙關的意思——如果我也讓他們不讓你受到誘惑。”

  “你不能讓我去你不會去的地方”我信誓旦旦地說,“那是我對地獄的定義。不管怎樣,我對所有的這些有一個簡單的解決辦法:讓我們永遠都不會死,好嗎?”

  “聽起來夠容易的啦,為什麼我沒想到呢?”

  他微笑著看著我,直到哼哼唧唧地我放棄了。“那麼就這樣吧,在我們結婚之前你不會跟我上床。”

  “就技術層面而言,我永遠都無法和你上床。”

  我轉了轉眼珠子:“非常成熟,愛德華。”

  “不過,不是那麼具體,是的,你理解得很正確。”

  “我想你有個隱蔽的動機。”

  他天真地睜大眼睛:“另一個?”

  “你知道這樣會使事情進展加速的。”我責備道。

  他試著不要笑起來:“只有一件事情我想加速,其他的我可以永遠等??要不是那樣的話,你急不可耐的人類激素實際上是我最強大的盟友。”

  “我不敢相信我會接受這樣,我一想到查理??和蕾妮!你能想像安吉拉會怎麼想嗎?還有潔西嘉?啊,我現在都能聽見流言飛語了。”

  他挑起眉毛看著我,我知道為什麼。當我馬上就要離開,再也不回來的時候,他們說我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我真的過於敏感了,不能忍受幾個星期一邊倒的眼光以及誘導性的問題嗎?

  或許這不會令我如此苦惱,我不知道我是否會和其他人一樣帶著優越感跟別人閒聊,如果這個夏天是別人結婚的話。

  嗨,這個夏天結婚了!我不禁一顫。

  接著,或許這不會令我如此苦惱,如果我不是在害怕結婚的念頭的薰陶下長大的話。

  愛德華打斷了我的煩躁不安:“不必是個大手筆,我不需要任何鋪張。你不必告訴任何人,或者做任何改變。我們會去維加斯——你可以穿上舊的牛仔褲,我們會通過免下車視窗徑直去小禮堂。我只是想正式點兒——你屬於我,而不是別人。”

  “不可能比既成事實更加正式的啦。”我不滿地嘟囔道。不過他的描述也沒有那麼糟糕,只有愛麗絲會失望罷了。

  “我們查詢一下,”他沾沾自喜地笑道,“我猜你現在不想戴戒指吧?”

  在我開口說話之前,我得吞下口水弄明白:“你猜得很正確。”

  他看著我的表情大笑起來:“好吧,我不久之後就會讓它戴在你的手指上的。”

  我生氣地看著他:“說起來就好像你已經有一個了似的。”

  “我的確有,”他毫不知恥地說道,“我已經準備好了,一看到你有鬆口的跡象就硬戴在你手上。”

  “你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你想看一看嗎?”他問道,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突然流露出興奮的光芒。

  “不!”我幾乎是叫出來的,那是條件反射,我立刻感到後悔了,他的臉稍稍拉長了一些,“除非你真的很想給我看。”我補充道,我咬緊牙關不讓不合邏輯的恐懼感表現出來。

  “好吧,”他聳聳肩,“它可以等的。”

  我歎氣道:“給我看看那該死的戒指,愛德華。”

  他搖搖頭:“不。”

  我端詳著他的表情,看了很久。

  “求你了?”我平靜地問道,用我剛剛發現的武器做實驗,我用手指尖輕輕地撫摸他的臉,“我能看一看嗎,求你了?”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你是我見過的最危險的生物。”他低聲說道,但是他站了起來,帶著不自覺地優雅走過去,在小小的床頭櫃邊上跪了下來。不一會兒他就回到床上,一隻胳膊摟著我的肩膀,和我肩並肩地坐在一起。另一隻手上拿著一個小黑盒子,他平穩地放在我的左膝蓋上。

  “那麼開始吧,看一看。”他唐突地說道。

  拿起這個讓人並不討厭的小盒子實際上更困難,但是我不想再傷害他了,所以我盡力讓自己的手不要顫抖。盒子很光滑,上面有黑色絨面,我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它,有些猶豫。

  “你沒有花很多錢,是不是?如果你花了很多錢的話,對我撒謊吧。”

  “我沒有花一個子兒,”他寬慰我說,“只是另一個別人用過的舊東西,這是我父親給我母親的戒指。”

  “哦。”我的語氣變成了驚訝。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蓋子,不過沒有打開它。

  “我想有些過時了,”他的語氣裡略帶一些開玩笑似的歉意,“過時了,就像我一樣。我可以給你買些更時髦的東西,蒂芙尼的東西嗎?”

  “我喜歡過時的東西。”我低聲說道,猶豫不決地拉開蓋子。

  偎依在黑色絨面裡面的是一枚伊莉莎白·梅森戒指,在昏暗的燈光下熠熠生輝。正面是一個長長的橢圓形,周圍鑲嵌著幾排斜著排列的閃閃發光的圓石頭。戒指圈是金質的——精緻而細巧,金子在鑽石周圍形成一個易碎的網,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

  想都沒想,我就輕輕地撫摸著閃閃發光的寶石。

  “它好漂亮。”我驚歎地自言自語道。“你喜歡它嗎?”“很美麗,”我聳聳肩,裝出沒興趣的樣子,“哪些才是不討人喜歡的東西呢?”

  他輕聲笑道:“看看合不合適。”

  我的左手緊緊地握成拳頭。

  “貝拉,”他感歎道,“我不打算把它焊接在你的手指上,只不過試一試看是否需要改一改尺寸,之後你就可以馬上把它取下來。”

  “好吧。”我嘟囔道。

  我伸手去拿戒指,但是他的長指頭在那裡和我的相遇。他把我的左手放在他的掌心,把戒指滑進去戴在中指上。他讓我的手伸直,我們兩個人都仔細地打量著在我皮膚上閃閃發光的橢圓形。戴著它,沒有我害怕的那樣糟糕。

  “正好合適,”他漠不關心地說道,“真好——使我不必跑到珠寶店去了。”

  我能聽見他漫不經心的語氣背後某種強烈的感情正在燃燒,我抬起頭凝視著他的臉。他的眼裡也有,儘管他小心翼翼地裝出冷漠的樣子,但是還是清晰可見。

  “你喜歡它,對不對?”我懷疑地問道,急躁不安地敲打著我的手指頭,想到我沒有弄傷左手真是太糟糕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想要讀懂被他壓抑住的感情。他也凝視著我,漫不經心的偽裝突然溜走了。他臉上洋溢著幸福——他天使般的臉龐洋溢著歡喜和勝利。他那麼容光煥發,使我頓時屏住呼吸。

  我還沒來得及吸氣,他就在吻我了,他的嘴唇帶著狂喜。當他的嘴唇移到我耳邊輕輕地私語的時候,我感到一陣眩暈——不過,他的呼吸和我一樣粗,一樣亂。

  “是的,我喜歡,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歡。”

  我大笑起來,有些喘著氣:“我相信你。”

  “你介意我做些什麼嗎?”他咕噥著,胳膊把我抱得更緊了。

  “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但是他鬆開了我,滑到一邊。

  “除了那樣,什麼都可以。”我抱怨道。

  他沒理會我,拉起我的手,也把我拉下了床。他站在我面前,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一臉認真。

  “現在,我想正確地做這件事。求你,求你,記住你已經同意了的,為了我別毀了這一切。”

  “噢,不要。”他單膝下跪的時候我大吃一驚。

  “態度好一點兒。”他低聲說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伊莎貝拉·斯旺?”他透過長得令人不可思議的睫毛抬頭看著我,他的金色眼眸很溫柔,但是,不知道何故,仍然很灼熱,“我發誓永遠愛你——每一天,永遠,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有很多話想說,有一些一點兒也不中聽,還有一些比他可能夢想我能做到的還要令人作嘔,還要肉麻,還要浪漫。我沒有說這兩種令我尷尬難堪的話,相反我輕聲低語道:“我願意。”

  “謝謝你。”他率直地說道。他握住我的左手,一個個吻了我的指尖,然後吻了現在屬於我的戒指。

第二十一章 蹤跡

      

  我討厭把夜晚的任何時間浪費在睡覺上,但是那是不可避免的。我醒來的時候落地窗外已經陽光燦爛了,一朵朵小小的雲彩飛也似的從天際疾馳而過。風吹動著樹梢,整片森林似乎都要被搖撼開來一樣。

  他讓我一個人留下換衣服,我感激他給我思考的機會。不管怎樣,昨天晚上幾乎出了非常可怕的差錯,我需要控制由此產生的後果。儘管我在不傷害他的感情的前提下已經盡可能快地歸還了家傳下來的戒指,我的左手感覺更加沉重了,好像仍然戴著它一樣,只不過是看不見的罷了。

  這不應該令我心煩意亂,我說服自己。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只不過是開車到維加斯。我寧願穿得更好一些而不是穿舊的牛仔褲——我寧願穿舊的運動衫。儀式肯定不會很久;最多不超過十五分鐘,對吧?所以我應付得了。

  接著,結束之後,他就不得不履行他那方討價還價達成的諾言。我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上面,忘記其他的。

  他說過我不一定要告訴其他人,我計畫讓他堅持這一點。當然啦,我不考慮愛麗絲是非常愚蠢的。

  卡倫家的人大約在中午的時候就回家了。他們身上彌漫著一種嶄新的氣氛,辦事效率很高,這把我拉回到就要來臨的殘酷現實。

  愛麗絲的情緒好像出奇的不好。我把這歸因於她感覺到很平凡時的挫敗感,因為她對愛德華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抱怨和狼人們一起做事。

  “我想,”——她使用這個不確定的詞語時做了個鬼臉——“你要考慮為寒冷的天氣打點行囊,愛德華。我看不見你確切的位置,因為這個下午就要和那條狗一起出發了,但是即將來臨的暴風雨在那片大致的區域裡似乎特別大。”

  愛德華點點頭。

  “山上會下雪。”她向他預告。

  “喲,雪。”我自言自語道。現在還只是六月,我才那麼大聲叫的。

  “穿上夾克。”愛麗絲告訴我,她的聲音不友善,那樣令我很驚訝。我想讀懂她的臉色,但是她別開了。

  我看著愛德華,他在微笑;不管是什麼正在折磨著愛麗絲都讓他感到很有趣。

  愛德華有許多宿營的裝備可供選擇——人類演戲用的一切小道具;卡倫家族是牛頓商店的忠實顧客。他一把拉下一個睡袋,一個小帳篷,幾包壓縮食品——當我對著這些東西做鬼臉的時候他露齒一笑——然後把它們塞進背包裡。

  我們來到車庫的時候愛麗絲悠閒地走進來,一言不發地看著愛德華作準備,他沒理會她。

  愛德華打好包後遞給我他的電話:“為什麼不打電話給雅各,告訴他我們大概一個小時就準備就緒了,他知道在哪裡和我們會合。”

  雅各不在家,但是比利答應等他找到可以帶口信的狼人之後給我回電話。

  “別擔心查理,貝拉,”比利說道,“我會盡職盡責使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

  “是的,我知道查理會沒事的。”我對他兒子的安全倒沒那麼有信心,但是我沒有補充這些。

  “我希望明天我能和其他人在一起,”比利遺憾地輕聲笑道,“當老人是很艱辛的,貝拉。”

  急切地想戰鬥肯定是Y染色體的定義特徵,他們全都是一樣的。

  “和查理過得愉快。”

  “祝你好運,貝拉,”他回答道,“也替我??轉告,呃,卡倫一塚。”

  “我會的。”我答應道,對這個舉動感到很驚訝。

  當我把電話還給愛德華的時候,我看見他和愛麗絲正在進行某種沉默的討論。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裡充滿懇求。他則皺著眉頭,不管她想要的是什麼他都不是很高興。

  “比利讓我跟你說‘祝你們好運’。”

  “他那樣很慷慨。”愛德華說道,眼神突然從她那裡轉移了回來。

  “貝拉,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愛麗絲即刻問道。

  “愛麗絲,你就要使我的生活節外生枝,變得更加艱難了,”愛德華從牙縫中擠出這些警告的話語,“我真的寧願你不要這麼做。”

  “這不是關於你的,愛德華。”她還擊道。

  他大笑起來,她的反應有些東西在他看來很有趣。

  “不是,”愛麗絲堅持認為,“這是女性的事情。”他皺起眉頭。

  “讓她跟我說。”我告訴他,感到很好奇。

  “是你自己要求的。”愛德華低聲說道。他又大笑起來——生氣和有趣參半——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出車庫。

  我轉向愛麗絲,現在有些擔心了,但是她沒有看我,她糟糕的情緒還沒有過去呢。

  她走過去坐在她的保時捷的車蓋上,臉上露出氣餒的表情。我跟著她,斜靠在她旁邊的車擋上。

  “貝拉?”她語氣悲傷地問道,在我旁邊爬上爬下。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麼悲慘,我忍不住抱著她的肩膀安慰她。

  “怎麼啦,愛麗絲?”

  “難道你不愛我嗎?”她用同樣悲傷的語氣問道。

  “我當然愛啊,你知道的。”

  “可是我為什麼看見你溜到維加斯結婚,還不邀請我?”

  “哦,”我低聲咕噥道,我的臉頰變得粉紅,看得出我真的傷了她的感情,“你知道我很討厭小題大做。不管怎樣,這是愛德華的主意。”我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中充滿為自己辯護的意味。

  “我不在乎這是誰的主意,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想過愛德華會那麼對我,但我從沒想過你也會這樣對我,我愛你就像我自己的姐妹一樣。”

  “對我而言,愛麗絲,你就是我的姐妹。”

  “只是說說而已!”她低聲吼道。

  “好吧,你能來,沒什麼好看的。”

  她還是擺出一副苦瓜臉。

  “什麼?”我追問道。

  “你有多麼愛我,貝拉?”

  “為什麼這麼問?”

  她帶著懇求的眼神盯著我,長長的黑眉毛慢慢地向中間傾斜,然後緊蹙在一起,她的嘴角在顫抖,這是一副心碎的表情。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她輕輕地說道,“求你了,貝拉,求你了——如果你真的愛我??求你讓我為你辦婚禮。”

  “喲,愛麗絲!”我痛苦地叫道,抽開身體站了起來,“不!別這樣對我!”

  “如果你真的,真心地愛我,貝拉。”

  我把胳膊環抱在胸前:“這樣太不公平了,愛德華幾乎也把這招用在我身上了。”

  “我打賭如果你遵循傳統來辦,他會更喜歡的,儘管他從來都沒跟你說過。而埃斯梅——想一想這對她意味著什麼!”

  我痛苦地叫道:“我寧願一個人面對新生吸血鬼。”

  “我會欠你十年的。”

  “你會欠我一個世紀!”

  她雙目圓瞪:“那是你答應了嗎?”

  “不!我不想做這樣的事情!”

  “你不必做任何事情,除了走幾步路,重複牧師說的話。”

  “啊!啊!啊!”

  “求你了!”她開始在原地蹦來蹦去,“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我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這樣做的,愛麗絲。”

  “耶!”她尖叫著拍起了手掌。

  “那可不是是的!”

  “但是它會變成是的。”她滿心歡喜地叫道。

  “愛德華!”我大聲嚷嚷道,踱著步子走出車庫,“我知道你在聽,過來。”愛麗絲就在我身後,還在拍手掌。

  “非常感謝你,愛麗絲!”愛德華挖苦道,從我身後鑽了出來。我轉過身讓他評評理,但是他的表情如此擔憂,如此難過,我沒法說出抱怨的話來。相反我伸出胳膊抱住他,把臉藏了起來,以防我眼裡泛起的淚花會讓我看起來像在哭泣一樣。

  “維加斯。”愛德華在我耳邊保證道。

  “想都沒想,”愛麗絲責備道,“貝拉永遠都不會那麼對我的。你知道,愛德華,作為哥哥,你有時候真讓人失望。”

  “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對她滿腹牢騷地說道,“他只是想讓我開心,不像你。”

  “我也在努力使你開心啊,貝拉,只是我更瞭解什麼才會讓你開心??從長遠來看,你會為此感謝我的。或許不會是五十年,但是總有一天你肯定會的。”

  “我從來沒想過哪一天我會心甘情願地跟你打賭,愛麗絲,不過這一天到了。”

  她銀鈴般地大笑起來:“那麼,你打算給我看一看戒指嗎?”

  當她抓住我的左手然後同樣迅速地鬆開時,我恐怖地做了個鬼臉。

  “啊哈,我看見他戴在你??我錯過了什麼嗎?”她問道,她仔細思考了片刻,眉毛緊鎖,然後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不,婚禮還是會進行的。”

  “貝拉對珠寶有些異議。”愛德華解釋道。

  “再多一顆鑽石如何?好吧,我猜戒指上有許多鑽石,但是我的意思是他已經把一個戴在??”

  “夠了,愛麗絲!”愛德華突然打斷她,他憤怒地盯著她的樣子??他看起來又像個吸血鬼了:“我們很著急。”

  “我不理解,對於鑽石怎麼啦?”我問道。

  “我們稍後再談,”愛麗絲說道,“愛德華是對的——你最好出發吧,你要布下陷阱,在暴風雨來臨之前搭好帳篷。”她皺起眉頭,表情又變得焦慮,差不多緊張起來,“別忘了你的外套,貝拉,天似乎??冷得不合時令。”

  “我已經帶好了。”愛德華安慰她道。

  “祝你們晚上過得愉快。”她跟我道別。

  那個地方離這裡的距離比空地遠一倍;愛德華迂回地走了很遠,以確保我的氣味不會靠近雅各稍後把我藏起來的地方。他把我抱在懷裡,鼓鼓囊囊的大背包放在老地方。

  他在空地最那頭停了下來,然後把我放在地上。

  “好吧,只是往北走幾步,接觸盡可能多的東西。愛麗絲為我明確地描繪了他們會走的路線,我們用不了多久就會和他們會合。”

  “往北?”

  他微笑著指向正確的方向。

  我在樹林裡漫無目的地走著,天出奇地晴朗,明亮的黃色光芒灑落在空地上。或許愛麗絲模糊的預見力對下雪的判斷是錯誤的,我希望如此。天空幾乎是清澈透明的,儘管狂風像鞭笞一樣猛烈地掃過空地。樹林裡要安靜一些,但是對六月而言還是太冷了——即使穿著長袖衣服,上身還穿著厚厚的運動衫,我的胳膊上還是起了雞皮疙瘩。我慢慢地走著,在離我足夠近的所有東西上留下蹤跡:粗糙的樹幹,潮濕的蕨類,被苔蘚覆蓋的岩石。

  愛德華和我待在一起,在離我差不多二十碼遠的地方和我平行向前。

  “我這樣做對嗎?”我喊道。

  “非常好。”

  我想到一個主意,“這樣會有所幫助嗎?”我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摸了摸頭髮,一把抓下幾縷,我把它們灑在蕨類植物上面。

  “是的,那的確會讓氣味更強烈一些,但是你也沒有必要把頭髮拔下來,貝拉,沒關係的。”

  “我有多餘不用的。”

  樹蔭下很陰暗,我希望我能夠離愛德華更近,握住他的手。

  我把另一根頭髮插進橫在我面前的一根短樹丫裡。

  “你不必處處讓著愛麗絲,你知道。”愛德華說道。

  “別擔心,愛德華,不管怎樣,我不打算把你一個人留在聖壇前。”我心裡一沉,愛麗絲會得逞主要是因為有她想要得到的東西時,她會完全不擇手段,而且因為她說到內疚的旅程時,我立即就相信她了。

  “那不是我所擔心的,我想這應該是你所想要的方式。”

  我克制住感歎的衝動。如果我告訴他真話會讓他受傷害的——那其實真的沒關係,因為只不過是在不同程度上讓人感到很難受罷了。

  “好吧,即使她得逞了,我們也可以辦個小型的,埃美特可以從網際網路上獲得牧師證書。”

  我咯咯地笑道:“那聽起來的確好多了。”如果由埃美特來宣瀆誓詞,那會對我更有利,就不會感到很正式。

  “明白嗎?”他面帶微笑地說道,“總是會有妥協的。”

  我過了好一會兒才來到新生吸血鬼一定會經過我的足跡的地點,但是愛德華從未對我的速度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

  在回去的路上他不得不多走幾步路,讓我按原路返回。周遭的一切在我看來完全一樣。

  我們差不多就要到達空地時我摔了一跤,我能看見前面空曠的空地,那很可能是為什麼我變得迫不及待、忘記注意腳下的原因。在我的頭撞在離我最近的樹上之前我站穩了,但是一根小樹枝戳在我的左手內側,一直刮到手掌。

  “啊喲!噢,好極了。”我小聲抱怨道。

  “你沒事吧?”

  “我很好,待在那裡。我在流血,一會兒就會停了。”

  他沒理會我的話,沒等我說完就來到我身邊了。

  “我帶了急救箱,”他說著放下背包,“我有種預感,我們可能會用得著。”

  “不是很嚴重,我可以自己處理的——你沒有必要讓自己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他平靜地說道,“來吧——讓我清理一下傷口。”

  “等一等,我剛剛想到一個點子。”

  我沒看流血的手,喘著氣以免反胃,我把手壓在我夠得著的岩石上。

  “你在做什麼?”

  “賈斯帕會喜歡這個的,”我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又開始往空地走去,把手掌放在我經過的一切東西上,“我打賭這真的會讓他們瘋狂起來的。”

  愛德華歎了歎氣。

  “屏住呼吸。”我告訴他。

  “我很好,我只是想你有些走極端了。”

  “這是我能做的一切,我想表現好一些。”

  說著話的時候,我們倆不知不覺穿過最後一片樹林,我讓受傷的手輕輕地掠過蕨類植物。

  “好吧,你做得很好,”愛德華安慰我道,“新生兒們會發狂的,賈斯帕會對你的奉獻印象深刻的。現在讓我來處理你的手——你弄髒傷口了。”

  “讓我來吧,求你了。”

  他握住我的手,檢查的時候臉上帶著微笑:“這已經不再讓我感到煩惱了。”

  我專注地看著他清理劃得很深的傷口,想要尋找一絲苦惱的痕跡。他繼續平穩而均勻地呼吸,嘴巴上仍然掛著相同的微笑。

  “為什麼不了呢?”他撫平我手掌上的繃帶時,我終於開口問道。

  他聳聳肩:“我已經克服了。”

  “你??已經克服了?什麼時候?怎麼做到的?”我努力回想上一次他在我身邊屏住呼吸的情景,我所能想到的只是去年九月我度過的那個悲慘的生日。

  愛德華嘟起嘴巴,似乎在尋找適合的詞:“在我以為你死了的二十四個小時裡,我備受煎熬,挺了過來,貝拉,這改變了我看待許多事情的方式。”

  “那也改變了我的氣味對你的影響嗎?”

  “完全不是這樣,但是??我以為失去了你,經歷過這樣的感覺??我的反應發生了改變,我整個人都會避開任何可能再次引起那種痛苦經歷的事情。”

  他看著我的表情微笑著說:“我猜你會稱之為一次非常有教育意義的經歷。”

  就在那時,一陣風橫掃過空地,吹得我滿臉都是頭髮,使我渾身一陣哆嗦。

  “好吧”,他說道,又把手伸進背包,“你已經做了你該做的。”他抽出我那件厚厚的棉衣,撐好它以便讓我把胳膊伸進去,現在已經不歸我們管了,我們去宿營吧!”

  聽見他故作熱情的口吻,我大笑起來。

  他牽著我纏著繃帶的手——另一隻的情況更糟禚,還戴著矯形套——開始朝空地的另一邊走去。

  “我們要在哪裡和雅各會合?”我問道。

  “就在這兒。”他指著我們前面的樹林,與些同時雅各警覺地從樹影中跳了出來。

  看見他的人形時本不應該嚇到我的,我不確定為什麼我一直在尋找一匹碩大的棕紅色狼。

  雅各似乎又長大了一些——毫無疑問是我期待的產物;我肯定不自覺地希望看見我記憶中體型稍小年幼的雅各,那個性格隨和不會讓事情變得這麼棘手的朋友要。他雙臂交叉環抱在赤裸的胸口上,把夾克衫緊緊握在予甲,他看看我們臉上,面無表情。

  愛德華的嘴唇拉到了嘴角:“本來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此事的。”

  “現在太遲了。”我悶悶不樂地說道。他歎了歎氣。

  “嘿,傑克。”我們走近一些的時候我問候了一聲。

  “嗨,貝拉。”

  “哈羅,雅各。”愛德華說道。

  雅各無視禮儀,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我把她帶到哪裡?”

  愛德華從背包的側袋時抽出一張地圖給了他,雅各把它打開。

  “現在我們在這裡。”愛德華說道,把手伸過去指在我們所在的位置上。雅各機械地從他的手邊縮了回去,接著讓自己平靜下來,愛德華假裝沒有注意到。

  “你要帶她朝北走,到這裡,”愛德華繼續說道,順看地圖的仰角線畫出一個迂回的,你需要地圖嗎?”

  “不,謝謝。我對這片區域非常瞭解,我想我知道我要去哪裡。”

  雅各似乎要付出比愛德華更大的努力才能保持禮貌的口吻。

  “我會走一條更遠的路線,”愛德華說道,“幾個小時後再和你們會合。”

  愛德華不悅地盯著我,他不喜歡計畫中的這部分。

  “回頭見。”我低聲說道。

  愛德華朝相反的方向漸漸消失在樹林裡。

  他一消失,雅各就變得興高采烈起來。“怎麼啦,貝拉?”他問道,臉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轉了轉眼珠子:“還是一樣大,還是一樣大。”

  “是的”’他同意道,“一群吸血鬼想要殺死你,和平時一樣。”

  “和平時一樣。”

  “好吧,”他邊說邊抖動著肩膀穿上夾克,騰出胳膊,“我們出發吧。”

  我擺出一副苦瓜臉向他邁近一小步。

  他蹲了下來,用胳膊從我的膝蓋後面攬住我,一把把我抱了起來。在我的頭著地之前,他的另一隻胳膊抓住了我。

  “笨蛋。”我嘟囔道。

  雅各輕輕地笑了笑,已經在樹林裡賓士了。他保持勻速,是那種健康人能夠跟上的輕快的慢跑??橫穿過同一片平地??要是他們不是和他一樣還抱著一個一百多磅的人的話。

  “你沒必要跑,會很累的。”

  “跑不會讓我疲勞,”他說道,他的呼吸很均勻——就像馬拉松運動員一樣,有固定的節奏,此外,不久天就會更冷了,我希望我們到之前他能搭好帳篷。”

  我的手指輕輕地拍打著他塞得厚厚的派克式外套,我以為現在你不會冷呢。”

  “我不會,我為你帶來的,以防你沒準備。”他看著我的夾克,差不多和我一樣失望.“我不喜歡這種天氣給人的感覺,這讓我感到煩躁不安。我們沒看見什麼動物,你注意到了嗎?”

  “呃,真的沒看見呢。”

  “我猜你不會看見,你的感官太遲鈍了。”

  我暫且沒理會他:“愛麗絲也擔心暴風雨呢。”

  “要費很大工夫才能讓森林這樣寂靜,你挑選了一個糟糕透頂的夜晚出來露營。”

  “並不完全是我的主意。”

  他走的那條沒有道路的路線向上攀緣,越來越陡峭了,不過這並沒有讓他慢下來。他輕鬆地從一塊岩石上跳到另一塊上,似乎根本不需要用手一樣,他完美的平衡能力讓我想到羚山羊。

  “你的手鐲上多了什麼東西?”他問道。

  我低頭看了看,意識到水晶心貼在我的手腕上方。我內疚地聳了聳肩:“另一份畢業禮物。”

  他不屑一顧地說道:“一塊石頭,象徵物。”

  一塊石頭?這突然讓我想到愛麗絲在車庫外面沒說完的話。我盯著這塊明亮的白色水晶,努力回想起之前愛麗絲所說的話??關於鑽石的。她會不會想要說他已經給你戴上了一顆?果真如此的話,我真的正戴著愛德華送給我的鑽石嗎?不,那是不可能的,那顆心得有五克拉,或者諸如此類不可思議的東西呢!愛德華不會??

  “這麼說來你已經有些時候沒去拉蒲賽了。”雅各說道,他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我一直很忙,”我告訴他,“而且??不管怎樣,我很可能也不會過去。”

  他做了個鬼臉:“我以為你應該是那個原諒別人的人,而我是那個耿耿於懷的人呢。”

  我聳了聳肩。

  “總是想起上回吧。是不是?”

  “不是。”

  他大笑起來:“你要麼是在撒謊,要麼就是活在世界上的最頑固的人。”

  “我對第二個選項不瞭解,但是我沒撒謊。”

  我不喜歡在眼前這種情況下談論這些——他的兩隻過於溫暖的手臂緊緊地抱著我,而我根本無能為力。他的臉離我很近,超過了我的願望,我希望我可以後退一步。

  “聰明人會全面地考慮再作決定。”

  “我考慮過了。”我反駁道。

  “如果你根本沒想過我們??呃,那麼你上一次過來的時候我們的談話,你所說的就不是真的。”“那次談話和我的決定無關。”“有些人喜歡自欺欺人,不惜走許多彎路。”“我注意到狼人特別容易犯那樣的錯誤——你覺得這是不是跟基因有關呢?”

  “那是否意味著他比我吻得更好呢?”雅各突然悶悶不樂地問道。

  “我真的不能說什麼,傑克,愛德華是我唯一親吻過的人。”

  “除了我之外。”

  “不過我不能把那算成吻,雅各,我更認為那是強暴。”

  “哎喲!那樣很冷!”

  我聳了聳肩,我不打算收回我所說的話。

  “對此我的確道過歉。”他提醒我。

  “而且我原諒你了?一多半是這樣,這並不改變我對此事的記憶是什麼樣的。”

  他咕噥了一些我聽不明白的話。

  接著安靜了一會兒;只有他有規律的呼吸聲,以及風在我們頭頂上刮過,穿過高高的樹梢時發出的咆哮聲。一段懸崖陡峭地在我們旁邊拔地而起,從森林中攀升上去直聳雲霄。

  “我仍然認為那樣是不負責任的。”雅各突然說道。

  “無論你在說什麼,你都是錯誤的。”

  “想一想,貝拉,據你所言,你只吻過一個人——他並不是真正的人——在你整個的人生中,你就要放棄這些了?你怎麼知道那就是你所想要的?難道你不應該在場內多玩一會兒嗎?”

  我保持冷靜的語氣說道:“我千真萬確地知道我想要什麼。”

  “那麼再檢查一下又不會讓你受傷,或許你應該試著吻一吻別人——只是為了比較一下??既然前幾天發生的不算數的話。比如,你可以吻我,如果你想拿我做實驗的話,我並不介意。”他開玩笑地說。

  他把我抱在胸口抱得更緊了,這樣我的臉離他的就更近了。他笑了笑,但是我不打算冒險。

  “別糊弄我,傑克,我發誓如果他要擰斷你的脖子我是不會阻止的。”

  我聲音裡的焦急使他笑得更開心了:“如果你要我吻你的話,他不會有任何理由不高興,他說過那樣沒關係。”

  “別屏住呼吸,傑克——不,等等,我改變主意了。繼續吧,一直屏住呼吸直到我要你吻我。”

  “今天你情緒不好啊。”

  “我倒想知道為什麼??”

  “有時候我認為你更喜歡我是狼的樣子。”

  “有時候我的確是這麼想的,很可能與你不能說話有關。”

  他若有所思地嘟起了厚厚的嘴唇:“不,我可不那麼想。我想當我不是人的時候,你更容易接近我,因為你不用裝出一副不被我吸引的模樣。”

  我的嘴巴突然張開了,還發出輕微的砰的聲音。我立即啪的一聲閉起嘴巴,咬緊牙關。

  他聽見了,一抹勝利的微笑若隱若現地爬上他的嘴唇。

  我慢慢地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不,我很確信是因為你不能說話。”

  他感歎道:“你就不曾因為自欺欺人感到疲倦嗎?你得知道你有多麼瞭解我。我的意思是身體上。”

  “有誰又怎能不瞭解你的體型呢,雅各?”我追問道,“你是個拒絕尊重他人個人空間的巨型惡魔。”

  “我讓你感到緊張了,不過只是在我是人的時候。當我是狼的時候,你在我身邊更加自在。”

  “緊張和煩躁是不一樣的事情。”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減慢速度開始走了,臉上逗樂的表情漸漸消失了。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在眉毛的陰影下變成黑色。他的呼吸和他跑的時候一樣均勻,現在逐漸變得急促起來。慢慢地,他把臉向我逼近。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想讓他望而卻步,我心裡十分清楚他想要幹什麼。

  “當心你的臉。”我提醒他。

  他大聲地笑了起來,又開始慢跑了:“我今晚並不想和你的吸血鬼打架——我的意思是,其他晚上,我當然會,但是我們明天都有事情要做,我可不想卡倫家少一個人。”

  一陣突如其來、意想不到的羞愧感扭曲了我的表情。

  “我知道,我知道,”他回答道,並不理解我在想什麼,“你認為他可以打敗我。”

  我無法說話,我讓他們少了一個人。要是因為我如此懦弱有人受傷了呢?但是要是我很勇敢,愛德華??我想都不敢想。

  “你怎麼啦,貝拉?”虛張聲勢的玩笑從他臉上消失了,呈現出藏在面具背後的我的雅各,如果我說了什麼讓你感到難過,你知道我只是開玩笑。我沒其他意思——嘿,你沒事吧?別哭,貝拉。”他懇求道。

  我努力振作起來:“我沒打算哭。”

  “我說了什麼?”

  “跟你說的沒關係。只是,好吧,是我。我做了件??很壞的事情。”

  他盯著我,眼睛睜得很大,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愛德華明天不會去打仗,”我輕聲解釋道,“我強迫他和我待在一起,我是個超級膽小鬼。”

  他皺著眉頭說道:“你認為這會有用嗎?那樣他們會在這裡找到你?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不,不,我不是擔心那些。我只是??不能讓他去。如果他不回來的話??”我不寒而慄,閉上眼睛不去想那個念頭。

  雅各一言不發。

  我閉著眼睛,繼續輕聲說道:“如果有人受傷,都會是我的錯,即使沒有人受傷??我也是個可怕的人。我不得不那樣,說服他和我在一起。他不會違背我的意思,但是我一直瞭解我能做什麼。”說出心中的這些話,我感到好受了一點點。即使我只能向雅各坦白。

  他哼了一聲。我慢慢地睜開眼睛,悲傷地看見那副冷漠堅硬的面具又回來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讓你說服他不去了,我可不會為了任何事情錯過這場戰鬥的。”

  我歎氣道:“我知道。”

  “不過,那並不意味著什麼。”他突然話鋒一轉,“那並不意味著他比我更愛你。”

  “但是你不會跟我待在一起,即使我祈求的話。”

  他嘟了一會兒嘴巴,我不知道他是否想要否認這一點。我們倆都知道事實,“那只是因為我更瞭解你,”他終於說道,“一切都會順利地繼續,不會有什麼障礙,即使你懇求我,我沒答應,你之後也不會生我的氣。”

  “如果說一切的確會很順利的話,你可能是對的。我不會生氣,但是整整那段你不在的時間,我都會擔心得要命,傑克,我會因此發瘋的。”

  “為什麼?”他聲音粗啞地問道,“你為什麼要關心我身上是否發生什麼事情?”

  “別那樣說,你知道你對我有多麼重要。我很抱歉不是你想要的那種,但是事情就是這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至少,你以前一直是,而且有時候仍然是??當你放下防備的時候。”

  他露出我喜愛的那種微笑,?我一直是那樣,”他保證,“即使當我沒??沒像應該的那樣表現好一些的時候。私底下,我還是那個樣子啊。”

  “我知道,還有什麼原因要我忍受你的廢話呢?”

  他和我一起大笑起來,接著眼睛變得哀傷起來:“什麼時候你才會意識到你也愛上我了呢?”

  “隨你怎麼說來破壞此刻。”

  “我不是說你不愛他,我不是傻瓜,但是同時愛上一個以上的人也是可能的,貝拉,我已經見過這樣的事情了。”

  “我不是某個奇怪的狼人,雅各。”

  他皺著鼻子,我正要為最後那句諷刺道歉,他卻改變了話題。

  “我們沒那麼遠了,我可以聞見他了。”

  我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口氣。

  他誤解了我的意思:“我很樂意減慢速度,貝拉,不過,在那來臨之前你會想要有藏身之處的。”

  我們都抬頭看了看天空。

  一團紫黑色的烏雲如銅牆鐵壁一般從西邊奔湧過來,所到之處下方的森林頓時暗了下來。

  “哇噢,”我低聲說道,“你最好快一點兒,傑克,在暴風雨來到這兒之前你得趕回家。”

  “我不回家。”

  我被他激怒了,惡狠狠地盯著他:“你不許和我們一起露營。”

  “技術上,不會——果真如此的話,你們要和我共用帳篷之類的了。我更喜歡暴風雨,而不喜歡他的氣味,但是我確定你的吸血鬼想要為了協作的目的與狼群保持聯繫的,所以我有禮貌地提供了那種服務。”

  “我以為那是塞思的工作。”

  “他明天會交接的,打仗的時候。”

  他的提醒讓我沉默了片刻。我盯著他,擔憂突然猛烈地進發出來。

  “儘管你已經到了這裡,我並不認為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留下來,是不是?”我建議道,“如果我真的祈求的話?或者換回你一生的奴役之類的東西?”

  “很有誘惑力,但是不。再則,祈求可能看起來挺有意思的。如果你喜歡的話,不妨試一試。”

  “真的沒有,沒有什麼我可以說的了嗎?”

  “不,除非你能答應我還有更好的戰鬥。不管怎樣,山姆才是作決定的人,不是我。”

  那提醒了我。

  “愛德華前天告訴我一些事情??關於你的。”

  他勃然大怒道:“很可能是謊言。”

  “哦,真的嗎?那麼你不是狼人的副指揮?”

  他眨了眨眼睛,驚訝得一臉茫然:“噢,那件事啊。”

  “你怎麼從來沒告訴過我?”

  “為什麼我要呢?這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呢?很有意思,那麼,那是怎麼回事?怎麼山姆最後變成了阿爾法,你成了??貝它?”

  雅各聽見我杜撰的名稱輕輕地笑道:“山姆是第一個,也是最年長的,讓他負責很有道理。”

  我皺了皺眉頭:“不過,難道傑萊德或保羅不應該是第二嗎?他們接著就改變了。”

  “哦??很難解釋。”雅各逃避地說道。

  “試一試。”

  他感歎道:“這與血統的關係更大,你知道嗎?有點兒過時,你祖父是誰這很重要,對吧?”

  我記得很久以前雅各告訴我的事情,在我們倆都還不知道狼人的事情之前。

  “你是不是說過埃弗雷姆·布萊克是奎魯特人的最後一位酋長?”

  “是的,很正確,因為他是阿爾法。你知道嗎,從技術層面上來說,山姆現在是整個部落的酋長了。”他大聲笑道,“瘋狂的傳統。”

  我思考了片刻,想要把所有的片段拼湊起來:“但是你也說過人們更願意聽命于你父親,而不是長老會的其他人,因為他是埃弗雷姆的孫子嗎?”

  “這有什麼關係?”

  “好吧,如果這跟血統有關的話??這樣一來,難道不該由你當酋長嗎?”

  雅各沒有回答我。他凝視著逐漸暗下來的森林,仿佛突然要把精力集中到我們要去的地方上一樣。

  “傑克?”

  “不,那是山姆的事情。”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我們經過的這條沒有道路的路線上。

  “為什麼?他的曾祖父是李維·烏利,對嗎?

  李維也是阿爾法嗎?”

  “只有一個阿爾法。”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麼李維是什麼呢?”

  “某種貝它吧,我猜,”他沖我發明的術語哼了一聲,“就像我一樣。”

  “那沒有道理。”

  “沒關係。”

  “我只是想弄明白。”

  雅各終於正視著我迷惑的眼神,接著歎氣道:“是的,我本應該是阿爾法的。”

  我的眉毛緊蹙在一起:“山姆不想下臺?”

  “幾乎肯定不是,我不想上臺。”

  “為什麼?”

  他皺著眉頭,被我的問題問得不自在了。好吧,現在輪到他感到不自在了。

  “我不想從中得到任何好處,貝拉,我不想任何事情發生改變,我不想當某個傳說中的酋長。我不想成為狼人團體的一員,更別說他們的首領了,山姆提出來的時候我也不會接受。”

  我久久地思考著這些,雅各沒有打斷我,他又盯著森林。

  “但是我以為你會更快樂一些,以為你覺得這樣還不錯。”我終於輕聲說道。

  雅各低下頭,笑著寬慰我:“是的,真的沒那麼糟糕。有時候很興奮,比如明天要發生的事情,但是起初感覺有點兒像應徵參加某場你並不知道的戰爭一樣。沒有選擇,你知道嗎?而且是那麼無法改變的,”他聳了聳肩,“無論如何,我猜我現在很高興。總得要做的,我還能信任誰來恢復這一切呢?最好我親自確定一下。”

  我凝視著他,一陣對我朋友的敬畏在我心中油然而生。他比我認為的要更像個大人,就像那天在篝火晚會上,我從來不曾想過比利身上會展現出來那種威嚴。

  “雅各酋長。”我輕聲說道,這些詞一塊兒出現讓人忍俊不禁。

  他轉了轉眼珠子。

  就在那時,一陣風把我周圍的樹搖撼得更猛烈些了,感覺風就像是從冰川上吹來似的,樹木劈啪裂開的巨響在山上回蕩。儘管令人毛骨悚然的烏雲遮蓋了天空,光線逐漸消失了,我仍然能看見小小的白色斑點在我們身上輕輕拂過。

  雅各加快了步伐,眼睛盯著地面,竭盡全力地快速奔跑起來。我更心甘情願地蜷縮在他的胸口,躲避著不受歡迎的雪花。

  幾分鐘之後他就沖到了亂石嶙峋的峭壁背風面,我們能夠看見頂著掩體面紮下的小帳篷。越來越多的雪花飄落在我們身上,但是風太猛烈了,根本無法讓它們停留下來。

  “貝拉!”愛德華大聲喊道,聲音裡明顯夾雜著放心的語氣,我們在這片小小的露天空地來回奔跑時遇見了他。

  他倏地沖到我身邊,動作如此迅速就像一道光劃過一樣。雅各退縮了,接著讓我站在地上。愛德華沒理會他的反應,緊緊地抱住我了。

  “謝謝,”愛德華在我頭頂上對他說道,他的語氣很誠懇,這一點清楚明白,“比我期待的要快,我真的很感激。”

  我扭著頭想看看雅各的反應。

  雅各只是聳了聳肩,所有的友善都從他臉上一掃而空了:“把她帶進去,天氣會很惡劣——我的頭髮已經在頭皮上豎起來了,那個帳篷安全嗎?”

  “我把它緊緊地焊接在岩石上了。”

  “很好。”

  雅各抬頭仰望天空——現在暴風雪的到來使得天空一片漆黑,一簇簇飛舞的白雪飄灑而下。他的鼻尖突然張大了。“我要改變了,”他說道,“我想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他把夾克掛在一根低矮的短樹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黑黢黢的森林。

第二十二章 火與冰

      

  風又搖撼帳篷了,我也一起顫抖起來。

  溫度驟然下降了,透過身下的睡袋和我的夾克我能感覺到這一點。我全副武裝,徒步旅行靴的鞋帶還系著,不過一點區別都沒有。怎麼會這麼冷呢?怎麼會越來越冷呢?總得有觸底的時候吧,對不對?

  “幾,幾,幾,點??鐘了?”我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牙齒咯吱作晌。

  “兩點。”愛德華回答道。

  在這片狹窄的空間裡,愛德華坐在離我盡可能遠的地方,當我已經如此寒冷之時,他唯恐吐出的氣體飄在我身上。天太黑了我看不見他的臉,但是他的聲音充滿憤怒,既擔心,又猶豫,還很沮喪。

  “或許??”

  “不,我很,很,很??好,真,真,真??的。我不想,想出,出??去。”

  他已經試圖說服我出去跑幾圈了,但是我很害怕離開我的庇護所。如果這裡面都這麼冷的話,這裡還擋著怒吼的狂風呢,我能想像如果我們在風裡跑的話情況會有多麼糟糕。

  而且這會浪費我們今天下午的所有努力。暴風雪結束之後我們會有足夠的時間重新留下蹤跡,安排計畫嗎?要是它不結束呢?現在出去毫無意義,我能戰戰兢兢地過一夜。

  我很擔心我留下的蹤跡會消失,但是他保證對於正往這裡趕過來的魔鬼們而言還是很明顯的。

  “我能做什麼?”他幾乎是在祈求。

  我只是搖頭。

  就在外面飛舞的雪中,雅各不高興地哀鳴著。

  “出,出,出??去。”我命令道,這是第二次了。

  “他只是很擔心你,”愛德華翻譯道,“他很好,他的身體有專門應付這種天氣的裝備。”

  “呵,呵,呵。”我想說他還是應該離開,但是我說不出口。我試著說的時候差點咬下舌頭。至少雅各的確有應付這種天氣的裝備,甚至比狼人團體中其他人的裝備更好,他那棕褐色的皮毛很淩亂,比他們的要長一些,也要濃密一些。

  雅各嗚咽起來,這次音調很高,發出刺耳的抱怨聲。

  “你想要我做什麼?”愛德華咆哮道,他太焦躁了,根本無心理會禮貌不禮貌的事情了。“抱著她穿過那裡?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認為這樣會讓自己更有用,為什麼你不去取個空間加熱器之類的東西?”

  “我很,很,很,好。”我反駁道。從愛德華飽受折磨的歎息聲和帳篷外面降低音量的咆哮聲判斷,我沒有讓任何人信服。風肆元忌憚地撼動著帳篷,我和它協調地一起顫抖。

  突然一聲怒吼撕破了狂風的咆哮,我捂住耳朵不去聽這喧鬧的噪音。愛德華低聲吼道,那幾乎沒有必要,”他低聲說道,“那是我聽過的更糟糕的主意。”他提高音量大聲叫道。

  “比你想到的點子都要好一些,”雅各回答道,他人類的聲音令我震驚不已,“去取空間加熱器,”他滿腹牢騷地說道,“我可不是聖伯納犬。”

  我聽見帳篷門上的拉鍊噝的一聲飛快地拉了下來。

  雅各從他能鑽進的最小的縫隙裡不知不覺地溜了進來,圍繞在他周圍的寒冷空氣也飄了進來,幾片雪花飄落在帳篷內的地面上。我顫抖得很厲害,就像抽搐一樣。

  “我不喜歡這樣,”傑克拉上拉鍊關上帳篷門的時候,愛德華噝噝地說道,“給她外套然後出去。”

  我的眼睛剛剛調整到能夠看清楚人形——雅各手裡拿著他掛在帳篷旁邊那棵樹上的派克式夾克衫。

  我想要問他們在討論什麼,但是從我嘴巴裡冒出來的是,“什,什,什??”因為顫抖使我不由自主地結結巴巴起來。

  “派克明天穿——她太冷了,自己根本不能暖和起來,太嚴寒了。”他把衣服扔在門邊,“你說她需要一個空間加熱器,現在我來了。”雅各把胳膊舒展得和帳篷一樣寬。和往常一樣,當他要變成狼在四周跑動的時候,他只會穿上必要的衣物——一條運動褲,不穿襯衣,不穿鞋子。

  “傑,傑,傑克,你會凍死的。”我想要埋怨。

  “不是我,”他興高采烈地說道,“這些天我暖烘烘的,體溫高達四十二度了,不出多少時間我就會讓你開始流汗的。”

  愛德華咆哮著,但是雅各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相反,他爬到我身邊,開始拉開我的睡袋拉鍊。

  愛德華的手突然牢牢地抓住他的肩膀,想要阻止他,他的手在黝黑的皮膚映襯下像雪一樣白。雅各繃緊下巴,他的鼻尖氣得冒煙了,身體因為冰冷的觸碰彈了回去,胳膊上長長的肌肉自動地繃緊了。

  “把你的手拿開。”他透過牙縫低聲吼道。

  “把你的手從她身上拿開。”愛德華鬱悶地答道。

  “不,不,不要打,打,打架。”我請求道。另一陣戰慄湧遍我的全身,感覺我的牙齒就要粉碎了一樣,它們猛烈地砰砰地撞在一起直打架。

  “我確定當她的腳指頭變青後掉下來的時候,她會因此而感謝你的。”雅各厲聲說道。

  愛德華猶豫了一下,接著他的手落了下來,他又一個箭步回到他在角落裡的位置。他的聲音直截了當,也令人感到害怕:“你給我小心點兒。”

  雅各輕輕地笑了笑。

  “挪開一點兒,貝拉。”他說道,一邊把睡袋的拉鍊拉得更開一些。

  我憤怒地盯著他,難怪愛德華會有這樣的反應。

  “不??”我想要反對。

  “別傻了,”他生氣地說道,“難道你不想有十個腳指頭嗎?”

  他讓自己的身體填滿根本不存在的空間,迫使拉鍊在他背後拉開了。

  接著我就無法反對了——我再也不想反對了。他那麼溫暖,他的胳膊抱緊我,讓我暖和而舒服地躺在他赤裸的胸脯旁邊。這種熱量是無法抗拒的,就像空氣在水底下封閉的時間太久了想要釋放出來一樣。當我迫不及待地把冰冷的十指貼在他的皮膚上時,他退縮了一下。

  “呀,你都凍僵了,貝拉。”他抱怨道。

  “對,對,對不起。”我結巴道。

  “試著放鬆,”另一陣顫抖猛烈地湧遍我的全身,他建議道,“你一會兒就會暖和起來了。當然了,如果你把衣服脫掉的話會暖和得更快的。”

  愛德華尖聲地咆哮起來。

  “這只不過是個簡單的事實,”雅各自我辯護道,“生存101。”

  “別,別說了,傑克,”我生氣地說道,儘管我的身體甚至拒絕從他身邊移開,“沒,沒,沒有人真的需,需,需要十個腳指,指,指頭。”

  “別擔心吸血鬼,”雅各建議道,滿口自鳴得意的語氣,“他只是嫉妒罷了。”

  “我當然嫉妒,”愛德華的聲音又變成天鵝絨了,他控制著自己的語氣,在黑暗中像音樂般的呢喃,你根本想像不出我有多麼希望自己能做到你現在為她做的事情,雜種狗。”

  “那只不過是中場休息罷了,”他不屑一顧地說道,不過緊接著他的語氣就變得酸溜溜的了,至少你知道她希望是你。”

  “那倒是。”愛德華同意道。

  顫抖慢了下來,他們的爭吵也變得可以容忍了。

  “哎,”雅各高興地說道,“感覺好些了嗎?”

  我終於可以口齒清楚地說話了:“是的。”

  “你的嘴唇還是青的,”他打趣道,“你也想我幫你暖暖它們嗎?你只要開口就行了。”

  愛德華深深地歎了歎氣。

  “規矩一點兒。”我低聲說道,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冰冷的皮膚碰到他的時候,他又縮了回去,我帶著些許勝利,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睡袋裡面已經很暖和,很舒適了。雅各身體的熱量似乎從各個方向輻射開來——或許是因為他占了那麼大的空間吧。我踢掉靴子,用腳指頭推他的腿,他輕輕地跳了一下,接著低頭把滾燙的臉頰強行貼在我麻木的耳朵上。

  我注意到雅各的皮膚有一種森林裡的麝香味——很適合此刻我們在森林中央的情景,這很好。我不知道卡倫家族和奎魯特是否只是由於他們的偏見才使他們對彼此的氣味心存厭惡的,每個人的味道對我來說都很好。

  暴風雪就像動物襲擊帳篷一樣呼嘯著,但是現在這已經不讓我擔心了。雅各已經不在冰天雪地之中了,我也不再冰冷了。此外,我只是太疲憊而不能擔心任何事情了——僅僅是因為這麼晚了還是醒著的,因為肌肉痙攣引起的疼痛。隨著我的身體一片一片地融化,我也開始放鬆了,然後變得柔軟了。

  “傑克,”我困倦地咕噥道,“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我不是想要當傻瓜之類的,我真的只是很好奇。”這和他在我廚房裡所說的話一模一樣??那是離現在多久以前的事情呢?

  “當然。”他想起來時輕聲地笑了笑。

  “為什麼你比你的朋友們多那麼多毛?如果我很不禮貌的話,你可以不回答。”什麼樣的禮儀規矩才適用于狼人文化,在這一點上我就不懂了。

  “因為我的頭髮要長一些。”他說道,感到很有趣——至少,我的問題沒冒犯他。他搖搖頭,這樣他蓬亂的頭髮——現在又長到下巴上來了——慢慢地在我臉頰上移葫酒起來。

  “噢,”我很驚訝,但是這也有道理,那就是為什麼他們一開始加入團體的時候都剃了平頭的原因吧,“那麼為什麼你不剪短呢?你喜歡頭髮蓬亂的樣子嗎?”

  這一次他沒有馬上回答,愛德華輕聲地笑了起來。

  “對不起,”我停頓下來,打了個哈欠,“我不是想窺探別人,你沒必要告訴我。”

  雅各發出一聲惱怒的聲音:“噢,不管怎樣他會告訴你的,所以我不妨??我留長髮是因為??好像你更喜歡它長一點兒。”

  他聳了聳肩:“結果證明今天晚上非常方便,所以別擔心。”

  我沒有別的可說了。隨著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我的眼瞼低垂下來,然後閉上了,我的呼吸漸漸地慢了下來,更加均勻了。

  “那很好,親愛的,睡覺吧。”雅各輕聲說道。

  我歎了歎氣,很滿足,已經有些半夢半醒了。

  “塞思來了。”愛德華對雅各低聲說道,我突然領會到咆哮的原因了。

  “好極了,現在你可以警惕其他事情了,而我可以為你照顧你的女朋友了。”

  愛德華沒有回答,但是我卻軟弱無力地埋怨起來,“別這樣。”我低聲說道。

  頓時鴉雀無聲了,至少裡面是如此。外面,狂風在樹縫中呼嘯而過,搖晃不定的帳篷使人難以入睡。柱子會突然猛地拉一下,抖動起來,每次都會在我就要睡著的時候把我從半夢半醒之間拉回來。我為狼人感到難過,那個陷在暴風雪中的小男孩。

  我思緒萬千等待睡夢前來找我。這個溫暖的小地方使我想起以前和雅各在一起的日子,我還記得他代替別人充當我的太陽時的情景,那種溫暖使我空虛的生活變得值得活下去了。離我上次這麼想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不過此刻他在這裡再次使我溫暖了起來。

  “求你!”愛德華噓聲道,“你留心一點兒!”

  “什麼?”雅各輕聲還嘴,他的語氣很驚訝。

  “你認為你能嘗試控制自己的思想嗎?”愛德華的輕聲細語非常激烈。

  “沒人說過你不得不聽,”雅各低聲說道,他的語氣很挑釁,不過還是很難為情,“從我的腦袋裡面滾出來。”

  “我希望我能夠。你不知道你那些小小的幻想有多麼吵鬧,就好像你對著我把它們叫喊出來一樣。”

  “我會試著讓它們小聲一點兒的。”雅各挖苦地低聲說道。

  然後是片刻的沉默。

  “是的,”愛德華回答了一個沒說出來的想法,他的聲音那麼輕,我幾乎沒聽清楚,“我也很嫉妒那一點。”

  “我猜就是那樣,”雅各沾沾自喜地小聲說道,“有點兒像打了個平局一樣,是不是?”

  愛德華輕聲笑道:“你做夢。”

  “你知道,她還是可能改變主意的,”雅各奚落他道,“想一想所有那些我能做而你不能做的事情。至少,我不會殺死她,就是這樣。”

  “睡覺,雅各,”愛德華低聲咕噥道,“你開始讓我不安了。”

  “我想我會的,我真的非常舒服。”

  愛德華沒有回答。

  我已經太恍惚而不能叫他們別像我不在那樣談論我了。這個談話對我而言有些夢境的成分,我不確定我是否真是醒著的。

  “或許我會。”過了一會兒,愛德華回答了一個我沒聽見的問題。

  “不過你會很誠實嗎?”

  “你可以一直問,一直看啊。”愛德華的語氣使我對自己是否又錯過了某個笑話感到好奇。

  “好吧,你看得見我腦子裡在想什麼——讓我今晚走進你的,只是為了公平。”雅各說道。

  “你滿腦子都是問題,你想要我回答哪一個?”

  “嫉妒??它不得不蠶食你,你甚至不可能像你表現出來的那樣確定,除非你一點兒感情都沒有。”

  “它當然會,”愛德華認同道,不再覺得有趣了,“現在如此艱難,我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語氣,當然當她離開我的時候,和你一起甚至會更糟糕,我看不見她。”

  “你一直都在考慮這些嗎?”雅各輕聲問道,“她不在的時候是不是很難集中精神?”

  “是,又不是。”愛德華說道,他似乎決定老實地回答,“我的思維方式和你的不一樣,我一次可以想許多事情。當然,那就意味著我總是能夠想起你,總是會好奇當她安靜下來若有所思的時候,她的心思在哪裡。”

  他們兩個有一會兒什麼都沒說。

  “是的,我會猜測她經常想起你,”愛德華回應著雅各的思想低聲說道,“比我願意看到的還要頻繁,她擔心你不高興。你並不是不知道這一點,而且你也並不是沒利用這一點。”

  “我不得不利用我能利用的一切,”雅各低聲說道,“我不打算跟你的優勢競爭——比如她知道她愛你的優勢。”

  “那倒很有用。”愛德華語氣溫和地同意道。

  雅各挑戰道:“她也愛我,你知道的。”

  愛德華沒有回答。

  雅各歎氣道:“但是她不知道這一點。”

  “我無法告訴你你是否正確。”

  “那會讓你心煩意亂嗎?你希望你也能看透她在想什麼嗎?”

  “是的??又不是的。她更喜歡這樣,而且儘管有時候這樣會讓我發瘋,我寧願她開心。”

  風猛烈地吹打著帳篷,像地震一樣使它搖晃不定。雅各的胳膊把我抱得更緊了,保護著我。

  “謝謝你,”愛德華輕聲說道,“這可能聽起來很奇怪,我猜想我很高興你在這裡,雅各。”

  “你的意思是:‘和我很想殺死你一樣,我很高興她很溫暖。’對不對?”

  “這個停戰讓我非常不滿,不是嗎?”

  雅各的低語突然變得自鳴得意起來:“我知道你只不過和我一樣嫉妒罷了。”

  “我可不會和你一樣,像個傻瓜似的什麼都寫在臉上。你知道,這幫不了你。”

  “你比我更有耐心。”

  “我應該有。我用了一百年的時間才有這份修為,等了一百年才等到她。”

  “那麼??什麼時候你決定扮演耐心的好人這個角色的呢?”

  “當我看見讓她選擇會讓她多麼受傷害的時候,克制並不總是那麼難。大多數時候,我可以比較容易地忍住??我可能對你懷有不太文明的感情。有時候我想她看透了我的想法,但是我無法肯定。”

  “我認為你只是擔心如果你真的迫使她選擇的話,她選擇的可能不是你。”

  愛德華沒有立即回答,“那只是部分原因,”他最後承認道,“不過只是一小部分。我們都有懷疑的時候,大多數時候我擔心她偷偷溜出去見你會傷害到她自己。在我接受她跟你在一起或多或少是安全的之後——和貝拉一直所處的那種安全狀態一樣——似乎最好停止逼追她走極端。”

  雅各感歎道:“我要告訴她所有的一切,但是她絕不會相信我。”

  “我知道。”聽起來愛德華好像在微笑一樣。

  “你認為你知道一切。”雅各低聲說道。

  “我不知道未來。”愛德華說道,他的語氣突然變得不確定了。

  接著是很長的停頓。

  雅各輕輕地笑道:“你會試圖殺死我嗎?”語氣又變得挖苦起來,好像懷疑愛德華這樣做的能力似的。

  “不會。”

  “為什麼不?”雅各的語氣還是很揶揄。

  “你真的認為我會那樣傷害她嗎?”

  雅各遲疑了片刻,接著歎氣道:“是的,你是對的。我知道那樣是對的,但是有時候??”“有時候這是個很令人著迷的想法。”雅各把臉塞進睡袋裡壓低他大笑的聲音,“的確如此。”他最終同意道。

  這是個多麼奇怪的夢啊。我不知道是不是無情的風使我想像出他們之間的低聲細語,只是風的呼嘯聲而不是他們的低語聲??

  “這樣感覺如何?失去她?”安靜了一會兒之後雅各問道,在他突然變得沙啞起來的聲音裡聽不出幽默的語氣,當你認為你會永遠失去她的時候?你是怎麼??處理的?”

  “那對我來說是非常難以啟齒的。”

  雅各等待著。

  “有兩個截然不同的時候我想過這一點。”愛德華一字一句地說道,語速比正常的速度要慢一些,“第一次,當我以為我可以離開她的時候??那樣??幾乎是可以忍受的。因為我以為她會忘記我,會像我從來沒有進入她的生活一樣。在六個多月的時間裡,我能夠遠離她,遵守諾言不再打擾她。然後變得越來越困難——我在掙扎,但是我知道我不會贏;我本來會回來的??只是看看她好不好。不管怎樣,我以前會對自己這麼說。,如果我發現她比較開心??我就會認為我能夠再次離開了。

  “但是她不開心,而我會留下來。當然啦,她就是那樣說服我明天留下來的。你以前對此很好奇,什麼可能促使我??她真的完全不必為此感到內疚。她提醒我我以前離開的時候給她帶來過什麼——當我現在離開的時候還是會給她帶來同樣的感覺。重提此事讓她感到非常難過,但是她是對的。我永遠都不能夠彌補此事,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停止努力。”

  雅各有一會兒沒有反應,傾聽著暴風雪,或者是咀嚼著他聽到的話,我不知道是哪一種。

  “而另一次——是當你以為她死了的時候嗎?”雅各粗暴地輕聲問遭。

  “是的,”愛德華回答了另一個問題,“很可能你是那麼感覺的,是不是?你可能是這麼認為的,你可能無法把她再當做貝拉了,但是那就是她將會成為的樣子。”

  “那不是我問的問題。”

  愛德華的聲音又回來了,這一次很快,而且很生硬:“我無法告訴你這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覺,無法言喻。”

  雅各的胳膊在我身邊彎曲了一下。

  “但是你離開因為你不想讓她成為吸血鬼.你想讓她繼續當人類。”

  愛德華娓娓道來:“雅各,從我意識到我愛她的那一瞬間開始,我就知道只有四種可能。第一種選擇,對貝拉最好的選擇就是如果她沒有像我一樣感覺那麼強烈——如果她可以忘記我,繼續生活,我會接受的,儘管這永遠不會改變我對她的感情。你認為我是個??活著的石頭——既堅硬又冷漠,這是事實。我們生來就是如此,對我們而言經歷真正的改變是非常罕見的。一旦發生,就像貝拉走進我的生活一樣,就是永遠的改變,沒有回頭路??

  “第二種選擇,是我原先選擇的,就是陪伴她度過整個人生。對她而言不是個好選擇,讓她把生命浪費在不能和她一起過上真正的人類生活的人身上,但是這是我最容易面對的選擇。我一直都知道,她死後我也會找到死去的方式。六十年,七十年——對我好像是一段非常短的時光??但是事實證明,她離我的世界那麼近,對她而言太危險了,好像一切會出現的問題的確都發生了。或者籠罩在我們頭上??等待著出差錯。我很害怕當她還是人類的時候,如果我一直靠近她,可能就沒有機會陪她六十年了。

  “所以我選擇第三種可能,結果證明這是我漫長的一生中犯下的最嚴重的錯誤,正如你所知道的。我選擇讓我自己走出她的生命,希望強迫她走進第一個選擇。這沒成功,而且差點兒就殺死我們倆。

  “除了第四個選擇我還有什麼呢?那是她想要的——至少,她認為她想要的。我一直努力讓她推遲,給她時間找到改變主意的理由,但是她非常??固執,你知道這一點。我很幸運地拖延了幾個月,她很害怕變老,她的生日在九月??”

  “我喜歡第一個選擇。”雅各低聲說道。

  愛德華沒有回答。

  “你十分瞭解我有多麼討厭接受這個現實,”雅各慢慢地低語道,“但是我看得出你的確很愛她??按照你的方式,我不再對此表示異議了。”

  “即便如此,我還是認為你不應該放棄第一個選擇,還不到時候。我認為經過一段時間,她好起來的機會很大。你知道,如果她三月沒有從懸崖上跳下去的話??如果你再等半年才回來察看她的情況的話??噢,你可能會發現她會比較開心的,我有個策略。”

  愛德華輕聲笑道:“或許會奏效,那是個考慮周全的計畫。”

  “是的,”雅各感歎道,“但是??”他突然加快語速,說得非常快、非常輕,所有的詞語都連在一起了,“給我一年的時間,吸??愛德華,我真的認為我能夠讓她快樂。她很固執,沒有人比我更瞭解這一點,但是她能夠癒合,她以前本來可以恢復的。她可以繼續當人類,和查理、蕾妮一起,她會長大,生孩子??繼續做貝拉。

  “你那麼愛她,你不得不分析一下另一個計畫的優點。她認為你非常的無私??你真的如此嗎?我可能比你更適合她,你會考慮這一點嗎?”

  “我已經考慮過了,”愛德華平靜地回答道,“在某些方面,你比任何人都更適合她。貝拉需要人照顧,而你足夠強壯能夠保護她不讓她受傷害,不讓那些對她不利的一切傷害她。你已經做過這些了,我會因為欠你人情,只要我活著——永遠——不管哪一個更重要??

  “我甚至問過愛麗絲,看她是否能夠預見——看見貝拉和你在一起會更好,她當然看不見。她看不見你,而貝拉目前對她的道路還很不確定。

  “但是我不會愚蠢到再犯以前犯過的錯誤,雅各。我不會再強迫她回到第一個選擇的,只要她需要我,我就會在她身邊。”

  “如果她將來決定選擇我呢?”雅各挑戰道,“好吧,那要很長的時間,我向你保證。”

  “我會放手的。”

  “就那樣?”

  “這樣做對我而言是多麼困難,我永遠都不會在她面前表現出來,是的,但是我會一直注視著一切。你瞧,雅各,或許某一天你也會離開她,就像山姆和艾米莉一樣,你會沒有選擇。我會永遠在一旁等待,希望那樣的事情會發生。”

  雅各輕輕地哼道:“好吧,你比我有權期望的要誠實得多??愛德華,謝謝你讓我進入你的頭腦。”

  “誠如我所言,我對你今晚出現在她的生命當中心存感激,這或許很奇怪,我能做的就只剩這些了??你知道,雅各,如果我們不是天敵,而你同時也企圖偷走我存在的意義,要不是因為這些的話,實際上我或許會喜歡你的。”

  “或許??如果你不是個令人討厭的吸血鬼,還計畫著要吸走我所愛的女孩的生命??好吧,不,即使那樣也不會。”

  愛德華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能問你件事情嗎?”過了一會兒,愛德華問道。

  “為什麼你要這麼問呢?”

  “我只能聽見你是否在想此事。只是關於那天貝拉似乎不願意告訴我的一個故事,某個關於第三個妻子的??”

  “那又怎樣?”

  愛德華沒有回答,傾聽著雅各腦海中的故事,我聽見他在黑暗裡發出的噝噝聲。

  “什麼?”雅各又追問道。

  “當然啦,”愛德華大發雷霆,“當然!我寧願只有你們的那些長老知道那個秘密,雅各。”

  “你不喜歡吸血鬼被描述成壞人嗎?”雅各挖苦道,“你知道,他們本來就是。以前如此,而且現在也一樣。”

  “我真的不太關心這一點,難道你猜不出來哪個角色貝拉會感同身受嗎?”

  雅各過了一會兒才領會到:“哦。啊,第三個妻子。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想要到空地那裡去,做一點點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如她所言,”他感歎道,“那是我明天留下來陪她的次要原因。她想要什麼東西的時候會很有創意。”

  “你知道,你的軍官兄弟讓她產生這樣的想法,和這個故事讓她想到的不相上下。”

  “雙方都不是有意的。”愛德華輕聲說道,現在在當和事老了。

  “那麼什麼時候這個小小的停戰結束?”雅各問道,“破曉?或者等到我們打完仗?”

  “好好睡覺,雅各,”愛德華低聲說道,“享受此刻吧。”

  周遭又安靜下來了,帳篷一動不動地過了幾分鐘。風似乎總算決定不把我們打倒了,正在撤退。

  愛德華輕柔地歎息道:“我這麼說並不全是字面上的意思。”

  “對不起,”雅各輕聲說道,“你可以離開,你知道——給我們一點兒私人空間。”

  “你想我幫你睡著嗎,雅各?”愛德華提議道。

  “你可以試一試,”雅各毫不在乎地說道,“看看誰走開會很有意思,是不是?”

  “別太誘惑我,狼,我的耐心可沒你想的那麼完美。”

  雅各輕聲地大笑道:“我現在寧願不要動,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愛德華開始自言自語起來,聲音比平時要大一些——想要湮沒雅各的思想,我猜測。但是他哼的是我的搖籃曲,儘管我對這場輕聲細語的夢逐漸感到不安,我的意識卻越來越不清醒??進入到更有意義的夢鄉之中去了。

第二十三章 魔鬼

      

  當我早上醒來的時候,天氣非常晴朗——即便躺在帳篷裡面,陽光仍然刺痛了我的眼睛。而且我還在流汗,正如雅各所預計的。雅各在我耳旁輕輕地打著呼嚕,他的胳膊仍然緊緊地抱著我。

  我從他猶如發燒一樣溫暖的胸膛上移開了頭,感到寒冷的清晨刺疼了我濕漉漉、黏糊糊的臉龐。雅各在睡夢中歎息,他的胳膊下意識地把我抱得更緊了。

  我蠕動了一下,無法掙脫他的控制,我掙扎著把頭抬得足夠高去看??

  愛德華平靜地直視我的眼神,他的表情很平靜,但是他眼中的痛苦表露無遺。

  “外面有沒有暖和一些?”我問道。

  “是的,我認為今天不會需要空間加熱器了。”

  我試著拉拉鍊,但是我沒辦法挪動我的胳膊,我繃緊抵抗雅各的慣性。雅各低聲咕噥著還是在酣睡,他的胳膊又收縮了。

  “幫幫我?”我輕輕地問道。

  愛德華微笑道:“你想要我把他的胳膊都拿掉嗎?”

  “不,謝謝。只是讓我出來,我要中暑了。”

  愛德華敏捷而生硬地拉開睡袋的拉鍊。雅各掉了出來,他赤裸的後背撞在帳篷冰冷的地面上。

  “嘿!”他抱怨道,眼睛倏地睜開了。出於本能,他躲避開冰冷的地方朝我滾過來。他的體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大口地喘著粗氣。

  接著他的體重消失了,雅各飛到一根帳篷柱子上使帳篷不停地抖動起來,我感覺到他巨大的影響力。

  咆哮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愛德華蹲在我面前,我看不見他的臉,但是他的胸膛生氣地起伏不定,一陣陣怒吼從中傳了出來。雅各也半蹲著,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咆哮聲轟隆隆地從他緊閉的牙齒縫中傳出來。帳篷外面,塞思。克里爾沃特不懷好意的怒吼在岩石上回蕩起伏。

  “停下來,停下來!”我大聲叫道,慌亂地爬到他們之間。空間如此之小,我根本不需要伸長胳膊把手搭在他們倆的胸口上。愛德華用他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準備把我拉到一旁。

  “停下來,馬上。”我警告他。

  在我的觸碰下,雅各開始讓自己平靜下來。他顫抖的速度慢了下來,但是他的牙齒還是裸露在外,眼睛兇猛地盯著愛德華。塞思還在咆哮,那是一聲沒有間斷的長鳴,帳篷裡陡然安靜下來,他的聲音因此成為一種非常猛烈的背景音。

  “雅各?”我問道,直到他終於放棄怒目而視,低下頭看著我,“你受傷了嗎?”

  “當然沒有!”他噓聲反對道。

  我轉向愛德華。他看著我”表情冷漠而生氣:“那可不友好,你應該道歉。”

  他的眼睛厭惡地睜得很大:“你肯定是在開玩笑——他差點壓扁你。”

  “因為你把他扔在地上了!他不是故意這麼做的,他沒傷害我。”

  愛德華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表示反感。慢慢地,他抬起頭憤怒地看著雅各,雙眼充滿敵視:“我道歉,狗。”

  “沒造成什麼損害。”雅各說道,聲音裡夾雜著嘲弄的語氣。

  天還是很冷,儘管沒有之前那麼冷了,我用胳膊護著胸口。

  “接著。”愛德華說道,他又平靜下來了。他拾起地上的派克式外套,裹在我的外套上面。

  “那是雅各的。”我反對道。

  “雅各有皮襖。”愛德華暗示道。

  “我準備再用一下睡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雅各沒理會他,從我們身邊繞著爬過去,滑進了睡袋,“我還沒怎麼睡醒,那不是我曾有過的最好的睡眠。”

  “那是你這麼想的。”愛德華毫無感情地說道。

  雅各蜷縮起來,眼睛已經閉上了,他打了個哈欠:“我又沒有說這不是我度過的最美好的夜晚,只是我還沒有睡夠。我以為貝拉永遠都不會閉嘴的。”

  我退縮了,想知道我睡覺的時候嘴巴裡又冒出些什麼話來。種種可能性都很嚇人。

  “我很高興你自得其樂。”愛德華咕噥道。

  雅各的黑眼睛猛地睜開了,“那麼,難道你晚上過得不好?”他沾沾自喜地問道。

  “這並不是我的人生中最糟糕的夜晚。”

  “進得了前十嗎?”雅各問道,他不應該那麼高興。

  “很可能。”

  雅各微笑著閉上眼睛。

  “但是,”愛德華繼續說道,“如果我昨天晚上能夠代替你的話,那不會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個夜晚之一。做夢吧。”

  雅各生氣地瞪大眼睛,他僵硬地坐了起來,肩膀很緊張。

  “你知道什麼?我想這裡太擁擠了。”

  “我非常同意。”

  我用胳膊肘戳了戳愛德華的肋骨——很可能擦傷了自己。

  “那麼,我想待會兒我再繼續睡覺,”雅各扮了個鬼臉,“我需要和山姆談一談。”

  他骨碌一下站了起來,抓住帳篷門的拉鍊。

  當我陡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他,痛苦猛地湧進我的脊椎,停留在我的胃裡。他回去見山姆,和一群嗜血的新生吸血鬼作戰去了。

  “傑克,等一等——”我在他身後伸手去抓他,我的手才從他的胳膊上滑落下來。

  我的手指還沒抓緊他的胳膊就被他掙脫了。

  “求你了,傑克,你不會留下嗎?”

  “不會。”

  他的話既斬釘截鐵,又冷漠無情。我知道我的臉洩露出我的痛苦,因為他吸了口氣,半個微笑軟化了他的表情,“別擔心我,貝爾。我會沒事的,就像我一直那樣,”他勉強地大笑起來,“此外,你認為我會讓塞思代替我——玩得很開心,偷走所有的光榮嗎?對。”他哼了一聲。

  “小心一點兒——”

  我還沒說完他就用力推開帳篷門走了出去。

  “別抱怨了,貝拉。”我聽見他重新拉上拉鍊的時候低聲咕噥道。

  我傾聽著他返回的腳步聲,但是只是一片寂靜,不再有風。我能聽見遠處山上的鳥兒在鳴唱,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雅各現在靜悄悄地行動起來了。

  我縮在外套裡,靠在愛德華的肩膀上,我們很久都沒有說話。

  “還要多久?”我問道。

  “愛麗絲告訴山姆應該還要一小時左右。”愛德華說道,語氣輕柔而沮喪。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會待在一起。”

  “無論發生什麼。”他同意道,緊繃著眼睛。

  “我知道,”我說,“我也為他們擔心。”

  “他們知道如何保護自己,”愛德華安慰我,故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輕鬆,“我只不過討厭錯過其中的樂趣。”

  又是樂趣,我的鼻子氣得張開了。

  他用胳膊攬著我的肩膀,“別擔心。”他懇求我,接著吻了吻我的額頭。

  仿佛有什麼方法可以避免那樣一樣:“當然,當然。”

  “你想要我分散你的注意力嗎?”他輕輕地低語著,一邊用冰冷的指頭劃過我的顴骨。

  我不情願地顫抖了一下,早晨還是很寒冷。

  “或許不是現在。”他自問自答道,把手移開了。

  “還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轉移我的注意力。”

  “你想要怎麼做?”

  “你可以告訴我你最美好的十個夜晚,”我建議道,“我很好奇。”

  他大笑道:“試著猜一猜。”

  我搖搖頭,“有太多我不知道的夜晚了,一個世紀呢。”

  “我把它們限定在你身上。自從我遇見你,我所有最美好的夜晚就出現了。”

  “真的嗎?”

  “是的,真的——還有廣闊的迴旋餘地呢。”

  我想了一會兒,“我只能想到我的。”我承認道。

  “它們或許是一樣的。”他鼓勵道。

  “好吧,第一個夜晚,你留下來的那個夜晚。”

  “是的,那也是我最美好的夜晚之一。當然啦,你不清楚我最喜歡的那部分。”

  “對啊,”我記起來了,“那天晚上我也說夢話了。”

  “是的。”他同意道。

  我的臉火辣辣的,因為我又想知道在雅各的臂彎裡我可能說過些什麼。我記不得自己做過什麼夢了,或者我是否做過夢,所以那無濟於事。

  “我昨天晚上說了什麼?”我輕聲問道,比之前要平靜一些。

  他聳了聳肩,沒有作答。我感到一驚:“那麼糟糕?”

  “沒什麼太可怕的。”他歎氣道。

  “請告訴我。”

  “大多數時候你提到我的名字,和平時一樣。”

  “那倒不壞。”我謹慎地同意道。

  “不過,在最後,你開始咕噥一些毫無意義的話:‘雅各,我的雅各。”’即使在他的輕聲細語之中,我仍可以聽見他的痛苦,“你的雅各非常享受那一段。”

  我伸長脖子,扭著頭想要讓我的嘴唇碰到他的下巴頦兒,我無法看見他的眼神,他一直仰頭盯著帳篷頂。

  “對不起,”我低聲說道,“那只是我區別的方式。”

  “區別?”

  “傑柯爾醫生和海德先生之間的區別,在我喜歡的雅各和讓我煩得要死的雅各之間。”我解釋道。

  “那很有道理,”他聽起來稍微緩和了一些,“再告訴我一個你最美好的夜晚。”

  “從義大利飛回家。”

  他皺了皺眉頭。

  “那不是你的嗎?”我驚訝地問。

  “不,實際上,是我最美好的夜晚之一,但是我很驚訝也在你的排行榜上。你擔心我只是良心上感到內疚才那麼做的,飛機艙門一開我就會逃跑,你有這樣的印象難道不是很可笑嗎?”

  “是的,”我微笑道,“但是,你還是留在我身邊了啊。”

  他親吻我的頭髮:“你愛我的程度超過了我配擁有的。”

  聽見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我大笑起來,“下一個就是義大利之後的那個夜晚。”我繼續說道。

  “是的,那也榜上有名,你很有趣。”

  “有趣?”我反駁道。

  “我不知道你的夢境這麼栩栩如生,我一輩子都無法讓你承認你是醒著的。”

  “我還是不確定,”我低聲道,“你似乎一直更喜歡夢而不是現實。現在告訴我你的另一個,我猜到你排名第一的了嗎?”

  “不——那是在兩天之前的晚上,當你終於答應嫁給我。”

  我做了個鬼臉。

  “那沒上你的榜單?”

  我想到他吻我的樣子,我獲得的讓步,改變主意說道,“是的??是我的,但是有所保留。我不理解為什麼那對你如此重要,你已經永遠擁有我了。”

  “從現在開始一百年,當你擁有足夠的洞察力能夠真正地理解答案時,我會解釋給你聽的。”

  “我會提醒你解釋——一百年以後。”

  “你夠溫暖了嗎?”他突然問道。

  “我很好,”我讓他放心,“為什麼?”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帳篷外的寂靜被一聲震耳欲聾的痛苦哀號撕裂了。聲音從山脈的岩石坡面上飛彈下來,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彌漫在空氣中。

  這聲哀號就像龍捲風一樣撕裂了我的心,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為我以前從未聽見過如此備受折磨的嗥叫;熟悉是因為我立即認出了這個聲音——我認出來這個聲音,而且非常瞭解其中的含義,就像是我自己發出來的一樣。當他叫喊出來的時候雅各是不是人根本沒什麼區別,我不需要翻譯。

  雅各就在附近,雅各聽見了我們所說的每個字,雅各現在很痛苦。

  哀號被抑制住了,然後演變成一長串獨特的啜泣聲,接著又安靜下來了。

  我沒有聽見他默默的逃跑聲,但是我能感覺到——我能感筧到以前我錯誤地臆測到他不在場,他離開後留下的空洞的空間。

  “因為你的空間加熱器到了極限,”愛德華平靜地回答道,“休戰結束了。”他補充道,他說得非常輕,我無法確定他是什麼意思。

  “雅各在聽。”我低聲地說道,這不是問題。

  “是的。”

  “你知道的。”

  “是的。”

  我凝視著空洞的一切,什麼也看不見。

  “我從來沒承諾過要公平競爭,”他平靜地提醒我,“他有權知道。”

  我雙手抱著頭。

  “你生我的氣嗎?”他問道。

  “不是你,”我輕聲說道,“我覺得自己很可怕。”

  “別折磨自己。”他懇求道。

  “是的,”我悲痛地說道,“我應該節省精力多折磨一下雅各,我才不想讓他剩下一些沒受到傷害的地方呢!”

  “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你認為那重要嗎?”我眨著眼睛忍住淚水,很容易就能聽出我聲音中的哭腔,“你認為我在乎這是否公平,或者他是否得到充分地提醒嗎?我在傷害他,每一次我轉身的時候,我就再次傷害他了。”我的聲音變得更大了,更加歇斯底里了,“我是個可怕的人。”

  他緊緊地抱住我:“不,你不是。”

  “我是!我這是怎麼了?”我在他的懷抱中掙扎,他放下胳膊,“我得去找他。”

  “貝拉,他已經跑到幾英里開外了,而且外面很冷。”

  “我不在乎,我不能只是坐在這裡。”我抖落雅各的派克式外套,把腳套進靴子裡,笨拙地朝帳篷門爬去,我感到腿很麻木,我得??我得??”我不知道如何說完這句話,不知道要在那兒幹什麼,但是我還是拉開了帳篷門,爬出去進入清朗而寒冷的早晨。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鵝毛大雪,暴風雪過後外面堆積的雪比我想像的要少一些。可能是被風吹走了,而不是被現在從東南方緩緩升起的太陽融化了,太陽照耀著殘留的雪,刺痛著我尚未適應的眼睛。風仍然在慢慢地吹,但是已經死寂一般安靜下來了,隨著太陽徐徐升起變得更加適宜了。

  塞思.克里爾沃特蜷縮在一棵茂密的雲杉下的幹松針堆上,他的頭趴在爪子上。他沙礫色的毛映襯著枯死的松針幾乎看不見,但是我看得見明亮的白雪從他睜大的眼睛裡反射出來,他帶著我想像中的責備眼神盯著我。

  我踉踉蹌蹌地朝樹林走去,知道愛德華跟著我。我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是太陽在他身上反射出閃閃發光的彩虹飄灑在我身上。他沒有伸手攔住我,直到我跑了幾步進入森林的樹蔭裡。

  他的手拉住我的手腕,他沒理會我試著掙脫出去。

  “你不能在他後面追,今天不行。時間差不多到了。無論如何,讓你自己迷路對任何人都不會有幫助。”

  我扭動著手腕,無濟於事地拉著。

  “對不起,貝拉,”他輕聲說道,“我很抱歉那麼做。”

  “你沒做錯任何事,是我的錯。我這樣做了,我做了所有的錯事。我本來可以??當他??我不應該??我??我??”我開始啜泣起來。

  “貝拉,貝拉。”

  他的胳膊緊緊地抱著我,我的淚水浸透了他的襯衫。

  “我本應該??告訴他??我本應該??說??”什麼?怎樣才能使事情變得正確呢?“他本不應該??這樣瞭解到的。”

  “你想要我去看看能不能把他帶回來,這樣你就能跟他談一談嗎?還有一點兒時間。”愛德華低聲說道,聲音裡充滿被他掩飾起來的痛苦。

  我靠在他的胸口上點點頭,不敢看他的臉。

  “待在帳篷附近,我很快就回來。”

  他的胳膊消失了。他離開地如此之快,過了一會兒我抬起頭時,他已經不見蹤影了,只剩下我一個人。

  一陣新的啜泣在我心口進發開來,我今天傷害了所有人。我碰過的什麼東西當中還有什麼沒有被糟蹋的嗎?

  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這讓我受到如此大的打擊。這不像我一直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的啊,但是雅各從來都沒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失去他莽撞的過度自信,流露出他強烈的痛苦。他痛苦的聲音仍然痛擊著我心中的某個地方,就在它旁邊的是另一種痛苦,因為為雅各感到痛苦而痛苦,為也傷害了愛德華而痛苦,為不能鎮靜自若地看著雅各離去而痛苦,我知道那樣做才是正確的,唯一正確的方法。

  我很自私,給別人帶來傷害,我折磨著我所愛的人。

  我就像《呼嘯山莊》裡的凱西一樣,只不過我的選擇比她的要好得多,兩個都不邪惡,兩個都不懦弱。現在我坐在這裡,為此痛哭流涕,卻沒有做任何有效的努力校正這一切,就像凱西一樣。

  我不能允許傷害我的事情再影響我的決定了。一切都太微弱,太晚了,但是我現在不得不做正確的事情,或許已經有人為我做了。或許愛德華不能把他帶回來。那麼我就要接受現實,然後繼續我的人生。愛德華再也不會看見我為雅各·布萊克流下一滴淚了,不會再有眼淚,此刻我用冰冷的手指抹去殘留的最後一滴眼淚。

  要是愛德華真的把他帶回來,就這麼辦吧。我得告訴他離開,永遠不要再回來。

  為什麼會這麼困難?比跟我其他的朋友們,像安吉拉和邁克,說再見要難得多?為什麼那樣受傷?這不對。那不應該讓我很受傷,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我不能兩樣都要,因為雅各不可能只當我的朋友。是放棄這種希望的時候了,一個人怎能貪婪到這種荒唐的地步啊?

  我得克服這種雅各屬於我的生活的不理智的想法。他不可能屬於我,不會成為我的雅各,當我已經屬於別人的時候。

  我慢慢地走回那片小小的空地,我的腳費力地移動著。當我侵入這片露天的空間時一股刺目的光迫使我眨了眨眼睛,我飛快地瞟了塞思一眼——他沒有從松針上移動過——接著逃避他的目光,看著別處。

  我能感覺到我的頭髮很淩亂,向美杜莎的蛇發一樣一簇簇地擰在一起。我用手指費力地拉過頭髮,不過很快就放棄了。無論如何,誰又在意我看起來如何呢?

  我抓住掛在帳篷門邊的飯盒,搖了搖。裡面有液體搖動的聲音,所以我擰開蓋子,喝下一大口冰水漱口。附近什麼地方有食品,但是我沒餓到去尋找。我開始在這片明亮的小空間裡踱來踱去,感到塞思的眼睛一直盯著我。因為我不願意看他,在我頭腦裡他又變成了一個小男孩,而不是一匹巨大的狼,他那麼像年紀稍小時的雅各。

  我想要塞思叫一叫,或者給些信號,如果雅各回來的話,但是我沒讓自己這麼做。雅各回來與否並不重要,如果他不回來可能會更容易些,我希望我有辦法呼喚愛德華。

  就在那時塞思哀鳴著站了起來。

  “怎麼啦?”我愚蠢地問他。

  他沒理會我,飛快地跑到樹林邊緣,鼻子指向西邊,他開始哀號了。

  “有其他人嗎,塞思?”我追問道,“在空地上?”

  他看著我,輕柔而短促地叫了一聲,接著警覺地把鼻子轉回到西邊。他的耳朵向後縮了回來,然後又開始哀鳴了。

  為什麼我這麼笨?讓愛德華去了,我在想什麼?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會說狼人的語言。

  一陣冰冷的恐懼如涓涓細流般慢慢地沿著我的脊椎向下滲透。要是時間耗盡了怎麼辦?要是雅各和愛德華離那裡太近怎麼辦?要是愛德華決定加入戰鬥怎麼辦?

  冰冷的恐懼在我的胃裡翻江倒海。要是塞思的憂傷與空地上發生的事情毫無關係,他的叫喊只不過是否定呢?要是雅各和愛德華他們倆在森林裡遙遠的地方打鬥起來呢?他們不會那麼做的,是不是?

  我突然感到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肯定,意識到他們會——如果說錯話的話。我想到今天早上帳篷裡緊張的對峙,我不知道我是否該低估這差一點兒就演變成一場搏鬥了。

  如果我在某種程度上失去他們倆的話,這只不過是我罪有應得。

  冰在我的心臟周圍封了起來。

  我還未能因為恐懼而崩潰,塞思就開始在他的胸腔裡輕微地低吼起來,接著從他觀看的方向轉身慢慢地走回到他棲息的地方。這令我鎮定下來,但是也讓我感到不安,難道他不能從泥土上或其他東西上抓出一些資訊?

  我一層一層裹得嚴嚴實實的,踱來踱去開始讓我流汗了。我把夾克扔進帳篷裡,接著回去在一條小路上耗時間,那條小徑橫穿過樹林裡小小空地的中央。

  塞思突然又跳著站了起來,他後頸項上的毛僵直地豎了起來。我看了看周圍,但什麼也沒看見。如果塞思跑開的話,我會朝他拋個松果的。

  他低吼出一聲低沉的警告聲,鬼鬼祟祟地往樹林邊緣的西側撤退,我重新梳理了一下煩亂的心緒。

  “是我們,塞思。”雅各從遠處喊道。

  我想要給我自己解釋為什麼我一聽見他的聲音,心就怦怦地跳到了四檔。只是因為害怕我現在不得不做的事情,就是那樣,我不能讓自己因為他回來而感到欣慰。那非但不會有所幫助,還會適得其反。

  愛德華首先走進我的視線,他不露聲色,一臉平靜。當他從樹蔭中走出來的時候,陽光在他的皮膚上閃爍著微光,就像照射在雪上一樣。塞思跑過去迎接他,熱切地看著他的眼睛。愛德華慢慢地點點頭,擔憂在他的額頭上糾結起來。

  “是的,那是我們所需要的一切,”他自言自語地說道,然後對這匹大狼說道,“我想我們不應該感到驚訝,但是時間會非常緊張,讓山姆叫愛麗絲盡力計畫得更加周詳一些。”

  塞思立刻低下頭,我希望我能夠咆哮。當然,他現在能夠點頭。我煩躁地轉動頭部,意識到雅各在那裡。

  他背對著我,面對著他來時的路,我謹慎地等待著他轉過身來。

  “貝拉。”愛德華對我小聲說道,突然出現在我右手邊。他低頭凝視著我,眼睛裡除了關心沒有其他的神色。他的慷慨大度永無止境,我現在比以前更不配得到他。

  “事情有點兒複雜,”他告訴我,語氣謹慎而擔憂,“我打算帶塞思到較遠的地方去,想辦法把話說清楚。我不會走很遠,但是我也不會聽。我知道你不想有聽眾,不管你打算選擇哪一條路。”

  只是說到最後才流露出痛苦的語氣。

  我再也不要傷害他了,那會是我一生的使命,我再也不會讓這種表情重新回到他的眼中。

  我太難過了,甚至沒有問他出了什麼新問題,我現在不需要其他的事情。

  “趕緊回來。”我輕聲說道。

  他輕輕地吻了我的嘴唇,接著塞思來到他的身旁和他一起消失在樹林裡。

  雅各還是在樹蔭裡,我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我趕時間,貝拉,”他無精打采地說道,“為什麼你不讓這一切結束呢?”

  我吞咽了一下,我的喉嚨突然變得很乾燥,我不確定是否能說出這些話。

  “只不過是說出那些話,然後結束。”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很抱歉我是如此壞的一個人,”我輕聲說道,“我很抱歉我一直那麼自私。我希望我從未遇見過你,這樣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傷害你。我不會再這麼做了,我保證。我會離你遠遠的,我會搬離這個州,你永遠都不必再看我一眼。”

  “那可不是什麼道歉。”他譏諷地說道。

  我無法讓自己說話時的音量大過竊竊私語。“告訴我怎樣做才算對。”

  “要是我不想你離開呢?要是我寧願你留下來,不管自私還是不自私呢?難道我還有說話的權利嗎,如果你試圖彌補我?”

  “那毫無幫助,傑克。當我們想要的是如此不同的東西時還和你在一起是錯誤的,事情不會好轉的,我只會一直傷害你。我不想再傷害你了,我討厭這樣。”我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歎氣道:“別這樣。你沒必要說其他的了,我理解。”

  我想告訴他我會多麼思念他,但是我咬住舌頭,那也於事無補。

  他眼睛盯著地面,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我內心掙扎著,抑制著不要走過去,抱住他,去安慰他的衝動。

  接著他猛地仰起頭。

  “好吧,你並不是唯一有能力做到自我犧牲的人,”他說道,語氣更強烈了,“你會耍的花招,別人也會耍。”

  “什麼?”

  “我自己表現得糟糕透頂,我沒有必要這麼做使你感到更加為難。我一開始本來可以欣然地放棄的,但是我也傷害了你。”

  “這是我的錯。”

  “我不會讓你在這裡承擔一切過失的,貝拉,也不會獨佔一切榮耀。我知道如何救贖我自己。”

  “你在說什麼?”我追問道,他眼裡突然出現的瘋狂光芒令我感到害怕。

  他抬頭瞟了一眼太陽,接著微笑著對我說:“山下一場嚴峻的戰鬥正在醞釀之中,我認為把我自己從此情形中帶出去並不是很困難。”

  他的話漸漸地,一字一句地滲入我的腦海,使我無法呼吸。儘管讓雅各完全從我生命中消失的一切想法還在,直到利刃就要準確無誤地紮進我心窩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它紮得有多麼深。

  “噢,不,傑克!不,不,不,不,”我驚恐萬狀地哽咽起來,“不,傑克,不要。求你了,不。”我的膝蓋開始顫抖。

  “有什麼區別,貝拉?這只會讓大家更方便,你甚至不必搬家。”

  “不!”我的聲音叫得更大了,“不要,雅各!我不會讓你去的!”

  “你會怎樣阻止我?”他冷冷地嘲諷道,微笑著擠出他語氣中的刺。

  “雅各,我祈求你,和我在一起。”如果我一點兒都不移動的話,我本來會跪倒在地上的。

  “我錯過一場精彩的打鬥就為了這十五分鐘?你認為我一安全就會立刻從我身邊跑開?你肯定是在開玩笑。”

  “我不會跑開的,我改變主意了。我們會想出辦法的,雅各。總是有妥協的,不要走!”

  “你在撒謊。”

  “我沒有,你知道我撒謊撒得多麼糟糕。看著我的眼睛,如果你這麼做的話,我就會留下來。”

  他的臉板得更硬了:“在婚禮上我會成為你們的伴郎?”

  在我能說話之前的一會兒,我能給他的唯一答案還是:“求你了。”

  “那是我所能想到的。”他說道,臉色就要變得平靜下來了,可是他眼裡閃爍著光芒。

  “我愛你,貝拉。”他低聲說道。

  “我愛你??雅各。”我斷斷續續地說道。

  他微笑道:“在這一點上,我比你自己更瞭解。”

  他轉過身走開了。

  “任何東西,”我在他身後聲嘶力竭地喊道,“你想要的任何東西,雅各,只是不要這麼做!”

  他停了下來,慢慢地轉過身。

  “我並不認為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留下來。”我祈求道。

  他搖搖頭:“不,我走了。”他停頓下來,仿佛在決定什麼,“不過我會把它交給命運。”

  “你是什麼意思?”我哽咽著說出來。

  “我不想深思熟慮地做任何事情——我只能為我的團隊竭盡所能,讓會發生的一切發生吧。”他聳聳肩,如果你能說服我你真的想我回來——這種願望比你想要做的那件忘我的事情更強烈的話。”

  “怎麼做?”我問道。

  “你可以問我。”他建議道。

  “回來。”我輕聲說道,他怎麼能懷疑我真的是那麼想的呢?

  他搖搖頭,又笑了笑:“那不是我說的意思。”

  我過了一會兒才領會到他在說什麼,他一直面帶高傲的表情看著我——如此肯定我的反應。不過,一旦心領神會,我就不假思索地說出那些話,沒有停下來想一想後果。

  “你願意吻我嗎,雅各?”

  他驚訝地瞪大眼睛,接著懷疑地眯起來說道:“你在虛張聲勢。”

  “吻我,雅各。吻我,然後回來。”

  他在樹蔭中猶豫了一會兒,自己也在掙扎,然後半轉身面向西邊,他的身軀扭動著離我遠一些,雙腳卻仍然站在原處一動未動。他仍然看著別處,不確定地朝我邁了一步,接著又是一步。他轉過臉看著我,眼裡滿是懷疑。

  我也盯著他,不知道臉上是什麼表情。

  雅各搖晃一下腳後跟,接著突然向前一躍而起,三大步就跑過我們之間的距離,來到我身邊。

  我知道他會把握時機的,我預料到了。我一動不動——閉上眼睛,我的手握成拳頭放在身側——他的手捧住我的臉,他的嘴唇找到我的,那種急切不亞於暴力。

  當他的嘴唇發現我消極抵抗之後,我能感覺到他的憤怒。他一隻手移;善軍;的後頸,在我的發根下捏成拳頭,另一隻手粗暴地抓住我的肩膀,搖晃著我,接著,巴手:拖到他身邊。他的手順著我的胳膊往下滑,找到我的手腕,拉著我的胳膊圈住他的悖子。我把手放在那裡,仍然緊緊地握著拳頭,不知道為了使他活下去我的絕望會走多遠。他的嘴唇,軟硬兼施,一直試著迫使我對他有所反應。

  他確定我不會放下胳膊,就鬆開了我的手腕,他的手一直移到我的腰上。他灼熱的手放在我纖細的後背上,把我拉向前,讓我弓起身體依偎著他。

  他的唇放棄了一會兒,但是我知道還遠遠沒到他結束的時候。他的嘴巴順著我下巴上的線條吻下來,接著吻我的脖子。他鬆開我的頭髮,伸手拉住我另一隻胳膊,把它圈在他的脖子上,就像先前那樣。

  接著他用雙臂緊緊地摟住我的腰,嘴唇吻到我的耳邊。

  “貝拉,你可以做得更好的,”他沙啞地低語道,“你仔細想一想。”

  他的牙齒摩擦到我的耳朵讓我一陣顫抖。

  “那就對了,”他咕噥道,“就一次,讓自己感受你想要的感覺。”

  我機械地搖搖頭,直到他的一隻手繞過我的頭髮制止了我。

  他的聲音變得酸溜溜的:“你確定想讓我回來嗎?或者你真的想讓我死?”

  氣憤湧遍我的全身,就像鞭子狠狠地抽過一樣,那太過分了——他沒有公平競爭。

  我的胳膊已經圈住他的脖子,所以我抓住兩把他的頭髮——沒理會右手上的刺痛——反擊回去,掙扎著把我的臉從他那裡移開。

  而雅各誤解了。

  他太強悍了,因而意識不到我的手想要把他的頭髮連根拔起,是想要讓他疼痛一下。他想到的不是生氣,而是激情,他以為我終於開始對他有反應了。

  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氣,他重新吻住我的唇,手指瘋狂地抓住我腰上的皮膚。

  憤怒狠狠地擊打著我,使我自己脆弱的自控失去平衡;他突然欣喜若狂的回應把它完全顛覆了。要是那只是勝利的話,我很可能會抗拒的,但是我對他突如其來的喜悅完全沒有設防,它擊潰了我的決心,使之不再起作用。我的大腦與我的身體脫離,我開始回吻著他。違背所有的理性,我的嘴唇在他的上面遊移,那是一種陌生、令人迷惑的感覺,我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因為我不必對雅各小心翼翼,他當然也不會對我謹小慎微。

  我的手指在他的頭髮裡握得更緊了,但是現在我把他拉得更靠近我了。

  他無所不在,刺眼的陽光使我的眼瞼變成紅色,這種顏色很合適,與這裡的熱量很匹配,熱量無所不在。我看不見,也聽不見,也感覺不到雅各之外的任何事情。

  我大腦裡殘留的些許理智向我尖叫著喊出許多問題。

  為什麼我不制止這樣?更糟糕的是,為什麼我發現自己甚至找不到想要制止的欲望?我不想讓他停下來這意味著什麼?我的雙手緊緊地握著他的肩膀,喜歡它們寬闊而強壯?他的手緊緊地拉著我靠近他,然而這對我而言還不夠緊?

  這些問題很愚蠢,因為我知道答案,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雅各是對的,他一直都是正確的。他不僅僅是朋友,對他說再見是那麼不可能,就是因為這一點——因為他愛我,我也愛他。我愛他,超過了我應該保持的界限,儘管缺如此,這還遠遠不夠。我愛他,但這不足以改變任何事情;這只會帶給我們更多傷害,比我之前傷害他更深。

  我在乎的不過——是他的痛苦。無論這會帶給我什麼樣的傷害,我都是罪有應得。我希望是很嚴重的那種,我希望我真的會遭罪。

  就在這一刻,我們就像是同一個人一樣。他的痛苦一直是,而且永遠都是我的痛苦——現在他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我也感到欣喜,然而他的幸福不知為何也是痛苦。幾乎觸手可及——就像酸液一樣在我的皮膚上燃燒,是一種慢慢的折磨。

  在短暫而又無止盡的一秒鐘裡,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在我熱淚滿盈的眼眶裡擴展開來。好像我看透了雅各思想的濾網,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我要放棄的東西,這層新的自我認識會使我什麼都不必失去。我能看見查理、蕾妮與比利,山姆和拉蒲賽奇怪地融合在一起。我能看見許多年過去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意味著什麼,也改變了我。我能看見我愛的紅棕色狼,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以保護者的身份站在我身邊。就是那一秒鐘最微小的片段裡,我看見兩個小小的黑頭發的小孩,他們輕輕的擺動著腦袋,從我身邊跑開,跑進熟悉的森林裡,他們消失的時候把幻影也一起帶走了。

  就在那時,十分明顯的是,我感到我的整顆心沿著上面的裂痕慢慢地撕裂成碎片。

  雅各的嘴唇還在我的前面,我睜開眼睛,他驚訝而高興地盯著我。

  “我得走了。”他輕聲說道。

  “不要。”

  他微笑著,很高興看到我這樣的反應,“不會很久的,”他答應我,“但是首先有一件事情??”

  他彎下腰又吻了吻我,我沒有理由抗拒,有什麼意義呢?

  這一次不一樣。他的手有我臉上很溫柔,他溫暖的唇很輕柔,出其不間地猶豫。這個吻短暫,卻非常非常甜蜜。

  他的胳膊環抱著我,緊緊地擁著我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道:那應該是我們的初吻,晚來總比不來好。”

  靠在他的胸脯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淚如泉湧,汨汨地流淌下來。

第二十四章 武斷的決定

      

  我臉朝下橫躺在睡袋上,等待著正義的審判。或許雪崩會把我埋葬在這裡,我希望它會,我再也不想在鏡子裡看見我自己。

  沒有聲音提醒我。愛德華不知道從哪裡出現在我身邊,用冰冷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糾纏在一起的頭髮,他的撫摸使我內疚地顫抖起來。

  “你還好嗎?”他輕聲問道,語氣中充滿擔憂。

  “不好,我想要死。”

  “那永遠都不會發生,我不許。”

  我痛苦地呻吟著,接著輕聲說道:“你可能會改變對此事的看法。”

  “雅各去哪裡了?”

  “他去打仗了。”我對著地面咕噥道。

  雅各興高采烈地離開了宿營地——帶著“我會回來的”喜悅之情——全速趕往那片空地,準備變成另一個他自己的時候已經開始顫抖了。到現在為止,整個狼群都知道了一切。塞思·克里爾沃特在帳篷外走來走去,是我的恥辱的鮮活的見證人。

  愛德華沉默了許久,“哦。”他終於說道。

  他的語氣讓我擔心我的雪崩不會很快到來。我抬頭偷偷地看著他,足夠確信他在聽一些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讓他聽見的東西,他的眼睛沒有集中在特定的事情上。我把目光放回到地面上。

  愛德華不情願地輕聲笑了笑,這讓我大吃一驚。

  “我還以為我競爭得不光彩呢,”他耿耿於懷,卻又不無欣賞地說道,“他使我看起來像衛道士一樣。”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我沒有掩藏起來的那部分臉頰,“我不生你的氣,我愛。雅各比我想的還要狡猾,儘管我的確希望你沒有要他那麼做。”

  “愛德華,”我對著粗糙的尼龍輕聲說道,“我??我??我??”

  “噓,”他讓我別說話,手指輕輕地撫摸我的臉,“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不管怎樣他都會吻你的——即使你沒有上當——現在我沒有藉口打碎他的臉了,我本來也會很享受那樣的。”

  “上當?”我幾乎不可思議地咕噥道。

  “貝拉,你真的相信他那麼高尚?他會帶著勝利的榮耀全力以赴地為我讓道?”

  我慢慢地抬起頭,正視他耐心的凝視。他的表情很溫柔,眼睛裡充滿理解,而不是我活該看見的厭惡。

  “是的,我的確相信了。”我小聲說道,接著看向別處去了,但是我並沒有因為雅各欺騙我而生他的氣。除了對我自己的憎惡之外,我的身體裡面沒有足夠的空間容納其他東西。

  愛德華又輕輕地笑道:“你那麼不會撒謊,你會相信伎倆最蹩腳的任何人。”

  “為什麼你不生我的氣?”我輕聲問道,“為什麼你不恨我?是不是你還沒有聽完整件事情?”

  “我想我相當全面地看了看,”他輕描淡寫,從容地說道,“雅各腦子裡的情景非常生動。我幾乎為他的狼群感到難過,就像我為我自己一樣。可憐的塞思感到很噁心,但是山姆現在讓雅各集中精力了。”

  我閉上眼睛,痛苦地搖頭,帳篷底部堅硬的尼龍纖維摩擦著我的皮膚。

  “你是個人。”他輕輕地說道,再次撫摸我的頭髮。

  “這是我曾聽見過的最悲慘的辯護。”

  “但是你是人,貝拉,就算我可能想得相反,他也一樣??你的生命中有些我無法填補的洞,我理解這一點。”

  “但是那不是真的,沒有洞,那樣讓我變得那麼可怕。”

  “你愛他。”他輕輕地低語道。

  我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痛苦地否認這一點。

  “我更愛你!”我說道,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是的,我也知道,但是??當我離開你,貝拉,我讓你流血了。雅各是那個再次讓你縫合起來的人,那一定會留下記號——在你們兩個人身上。我不確定那種縫合是否會自己溶解,我不能因為由我造成的後果來責備你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我可能會獲得寬恕,但是那並不能讓我避脫後果。”

  “我本應該瞭解你已經找到一些自我責備的途徑的,求你別這樣,我無法忍受。”

  “你想要我說什麼呢?”

  “我想你罵我你能想到的一切壞話,用你所知道的任何語言。我想你告訴我你討厭我,你要離開我,這樣我就會祈求你,卑躬屈膝地跪在地上求你留下來。”

  “對不起,”他歎息道,“我不會做那樣的事情。”

  “至少別試著讓我良心感到好受一些,讓我痛苦吧,我活該。”

  “不。”他低聲說道。

  我慢慢地點點頭:“你是對的,一直都善解人意,那可能會更糟糕。”

  他沉默了片刻,我感覺到一陣緊張的氣氛,一種新的急迫感。

  “快到了。”我說道。

  “是的,現在只有幾分鐘了,剩下的時間只夠再說一件事情??”

  我等待著。他終於再次開口說話了,這一次是耳語:“我可以很高尚,貝拉。我不打算讓你在我們之間作選擇。只要你幸福,你可以擁有你想要的我身上的任何部分,或者什麼也不要,如果那樣更好的話。不要讓你覺得欠我什麼債,讓這種想法影響你的決定。”

  我手撐著地面,讓膝蓋跪在地上。

  “該死,別這樣!”我對他叫道。

  他驚訝得睜大眼睛,“不——你不瞭解。我不是想讓你感到好受一些,貝拉,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你是認真的,”我痛苦地呻吟道,“為什麼不反擊?現在別以高尚的自我犧牲開始!反擊!”

  “怎樣做?”他問道,他的眼睛像它們的悲傷一樣那麼蒼老。

  我爬到他的腿上,用胳膊摟住他。

  “我不在乎這裡很冷,我不在乎我現在聞起來像狗的味道。讓我忘記自己有多麼可怕,讓我忘記他,讓我忘記自己的名字。反擊!”

  我沒等他作決定——也沒讓他有機會告訴我,他對像我這樣殘忍不忠的魔鬼沒有興趣,我把自己向他拉近,用我的嘴巴壓在他雪一樣冰冷的嘴唇上。

  “小心。我愛。”他在我急切的親吻中低語道。

  “不。”我低聲吼道。

  他輕輕地把我的臉推開幾英尺:“你不必向我證明什麼。”

  “我沒試圖證明什麼,你說過我可以擁有我想要的你身上的任何地方。我想要這裡,我想要每個地方。”我用胳膊環抱住他的脖子,繃直身體去吻他的嘴唇。他低下頭回吻著我,但是隨著我的煩躁不安越來越強烈,他涼爽的嘴唇變得猶豫不決起來。我的身體使我的意圖清晰明瞭,出賣了我。不可避免地,他的手轉而制止了我。

  “或許現在不是這樣做的最佳時機。”他建議道,他太冷靜了,不是我喜歡的那樣。

  “為什麼不?”我抱怨道。如果他打算理智處理的話競爭就沒有意義了,我放下胳膊。

  “首先,因為很冷。”他伸出手,把睡袋從地面上拉了起來,像被子一樣裹在我身上。

  “錯,”我說道,“首先,因為你對於吸血鬼而言品行出奇的端正。”

  他輕聲笑道:“好吧,權且當你是對的。寒冷是第二點。第三點??好吧,你實際上的確很難聞,我愛。”

  他皺著鼻子。

  我歎氣了。

  “第四,”他的聲音很輕,低下頭在我耳邊低語道,“我們會努力的,貝拉。我會兌現我的諾言,但是我倒寧願這不是因為雅各·布萊克而產生的反應。”

  我退卻了,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第五??”

  “這個清單太長了。”我嘀咕道。

  他大聲笑道:“是的,但是你到底想不想聽一聽戰鬥的情況?”

  他說的時候塞思在帳篷外刺耳地咆哮起來。

  聽見這個聲音我的身體僵直。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左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掐進了佈滿繃帶的手掌裡,直到愛德華拉住它,把它輕輕地掰開。

  “會沒事的,貝拉,”他保證道,“我們有技巧、訓練,還有出其不意,很快就會結束了。如果我不是真的相信這一點,我現在早已經在山下了——而你則會待在這裡,綁在一棵樹上,或諸如此類的某個東西上。”

  “愛麗絲那麼嬌小。”我滿腹牢騷地說。

  他輕聲笑道:“那可能是個問題??如果抓住她的人想要這麼做的話。”

  塞思開始哀鳴了。

  “怎麼啦?”我追問道。

  “他只是很生氣自己被卡在這裡和我們在一起,他知道狼群不讓他去戰鬥是為了保護他。他想要和他們一起戰鬥,想得都要垂涎欲滴了。”

  我愁容滿面地朝塞思所在的大致方位看了看。

  “新生兒已經到達蹤跡的盡頭了——這起作用了,就像魔法一樣,賈斯帕是個天才——他們已經聞到草地那裡的氣味了,所以,他們現在要分成兩隊,正如愛麗絲所言,”愛德華低聲敘說著,他的眼睛注視著遠處的某個東西,山姆帶著我們在四周繞一圈準備攔截伏擊縱隊。”他如此專心地傾聽他聽見的事情,不知不覺使用了狼群的集合複數形式“我們”。

  突然他低頭看著我:“呼吸,貝拉。”

  我掙扎著按照他說的做了。我能聽見塞思就在帳篷外面喘著粗氣,努力讓自己的肺保持勻速,這樣我就不會用力呼吸了。

  “第一隊到空地了,我們聽得見他們打鬥的聲音。”

  我的牙齒緊緊地咬合在一起。

  他大笑了一聲:“我們能聽見埃美特的聲音——他很享受呢。”

  我讓自己和塞思一起又吸了一口氣。

  “第二隊已經準備好了——他們沒有注意,他們還沒有聽見我們的動靜。”

  愛德華低吼了一聲。

  “怎麼啦?”我大吃一驚。

  “他們在談論你,”他的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他們應該確保不讓你逃跑??幹得漂亮,里爾!嗯,她非常快,”他小聲地贊許道,“一個新生兒聞到我們的氣味,里爾在他還沒來得及跑之前就把它幹掉了,山姆正幫她結果他呢。保羅和雅各遇到另一個,但是其他的現在全在防禦了,他們不知道我們是怎麼構成的。雙方都在佯攻??不,讓山姆帶隊,別擋道,”他低聲說道,“分散他們——別讓他們保護彼此的後方。”

  塞思嗚嗚地叫了起來。

  “那樣好多了,把他們趕到空地上。”愛德華贊許道。他密切注視的時候身體不自覺地移動著,肌肉因為他會做的下個動作緊繃起來。他的手仍然握著我的,我用手指緊緊地扣住他的,至少他不會下山到那裡去。

  聲音突然不見了,這顯然是個警告。

  塞思短促而低沉的呼吸聲戛然而止,而且——因為我和他的呼吸步調一致——我注意到了。

  我也屏住呼吸——意識到愛德華在我身邊僵硬得就像一根冰柱,我大驚失色,甚至不敢讓我的肺活動起來了。

  哦,不,不,不。

  損失了什麼?他們的還是我們的?我的,都是我的,我的損失是什麼?

  一切發生得那麼快,我並不十分確定是怎麼發生的,我已經站了起來,帳篷被撕成碎片,在我身邊坍塌下來。是愛德華撕裂開了讓我們出去的嗎?為什麼?

  我對著耀眼的陽光眨了眨眼睛,驚恐萬狀。塞思是我唯一能看見的,就在我們身旁,他的臉離愛德華的只有六英寸。他們注意力絕對集中地互相盯著對方,像沒有盡頭一樣看了片刻。陽光灑在愛德華的皮膚上,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光芒散落在塞思的毛上閃閃發光。

  接著愛德華緊急地輕聲說道:“趕快去,塞思!”

  大狼旋即轉身消失在樹蔭裡。

  整整過去了兩秒鐘嗎?感覺就像幾個小時一樣。知道空地上可怕的事情出錯了,我因害怕而感覺噁心到了極點。我張開嘴巴命令愛德華帶我到那裡去,現在就去。他們需要他,他們需要我。如果我必須流血來挽救他們的話,我會這麼做的。我願意以死相救,就像第三個妻子一樣。我手中沒有銀匕首,但是我會想到辦法的??

  我還沒喊出第一個音節,感覺自己就像被拋到空中了一樣,但是愛德華的手沒有放開我——我只是被移動了,動作那麼快,那種感覺就像從山坡上摔下來一樣。

  我發現自己背對著陡峭的崖壁。愛德華站在我前面,擺出我立即就知道的姿勢。

  如釋重負滌蕩了我的心,與此同時我的胃則沉到我的腳底下。

  我理解錯了。

  如釋重負——空地上沒發生不測。

  恐懼——危機就在眼前。

  愛德華擺出防禦的姿勢——半蹲著,手臂稍稍伸展出去——我一下子就認了出來,心中的確定讓我難受不已。我背後的岩石可能就是義大利小巷裡那些古老的磚牆,在那裡愛德華就站在我和身穿黑色披風的沃爾圖裡武士之問。

  “有人沖我們來了。”

  “誰?”我輕聲問道。

  他怒斥著從牙縫中擠出這些話,聲音很大,超過我的預期。太響了,那意味著躲起來已經為時已晚。我們被困住了,誰聽見他的回答已經不重要了。

  “維多利亞,”他吐出這個詞,就像詛咒一樣,“她不是一個人。她聞到我的氣味,跟著新生兒進來觀看——她從來就沒有和他們一起戰鬥的意思。她不假思索地決定找到我,猜想無論我在哪裡你就會在哪裡。她是對的,你也是對的,一直就是維多利亞。”

  她離我們足夠近,這樣他就能聽見她的想法。

  又一陣如釋重負。若是沃爾圖裡家族,我們都會死,但是是維多利亞,我們不必都死。愛德華能夠經受住。他是個好戰士,和賈斯帕一樣。如果她帶來的人太多,他可以拼出一條路,回到他的家人身邊。愛德華比誰都快,他可以做到。

  我如此高興他送走了塞思。當然了,塞思沒有人可以求助。維多利亞作決定的時間安排得天衣無縫,但是至少塞思是安全的;我想到他的名字時腦海中看不見那匹巨大的沙礫色狼——只是一個身材瘦長的十五歲男孩。

  愛德華的身體移動了一下——動作幅度非常小,卻足以告訴我該往哪裡看。我盯著森林的黑色陰影。

  就好像讓我的噩夢朝前走過來迎接我們一樣。

  兩個吸血鬼從我們宿營地的小空地那邊慢慢走過來,他們目光專注,不放過任何東西。他們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像鑽石一樣。

  我幾乎無法正視那個金髮男孩——是的,他只是個男孩,儘管他肌肉發達,身材高大,或許當他改變的時候跟我一樣大。他的眼睛——比我曾經見過的更加鮮紅——無法讓我長久地注視。儘管他離愛德華最近,是最近的危險,我還是不能注視他。

  因為,在另一邊,在他身後只有幾步之隔的地方,維多利亞怒目圓瞪地看著我。

  她橘紅色的頭髮比我記憶中的更加鮮豔了,就像火焰一樣。這裡沒有風,但是她臉四周的火焰似乎微微發亮,仿佛點燃了一樣。

  她的眼睛因為饑渴而黑黢黢的。她沒有笑,和她一直在我噩夢中的表情一樣——嘴唇緊緊地閉在一起形成一條線。她蛇形的身軀有一種鮮明的貓的特徵,就像一隻伺機縱身躍起的母獅子一樣。她煩躁狂野的眼神在我和愛德華之間移來移去,但是在愛德華身上停留的時間不超過半秒鐘。她無法把眼睛從我身上移開,就像我無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一樣。

  緊張從她身上滾滾而來,在空氣中幾乎看得見。我能感覺到她的欲望,那種吞噬一切的熱情牢牢地攫住了她。幾乎就像我也能聽見她的思想一樣,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如此靠近自己一直想得到的東西——一年多來她處心積慮想要做的事情現在就在眼前。

  我的死亡。

  她的計畫和其實際可操作性一樣昭然若揭,那個金髮大男孩會攻擊愛德華。一旦愛德華的注意力被充分分散了,維多利亞就會結果我。

  一切會很快——她在這裡沒時間耍花樣——但是會非常徹底。有些東西不可能被恢復,有些東西甚至連吸血鬼的毒液也無法修復。

  她會讓我的心臟停止跳動,或許一隻手會擊穿我的胸口,沿著這些裂痕把它撕得粉碎。

  我的心狂亂地跳動著,聲音很大,似乎使她的目標更明顯了。

  在無邊的遠處,在黑森林遠遠的那一頭,一匹狼的咆哮在停滯的空氣中回蕩。塞思走了,沒有辦法解讀這個聲音。

  金髮男孩從眼角看著維多利亞,等待她的命令。

  他很年輕,不超過一歲。從他閃閃發光的深紅色瞳孔判斷,他當吸血鬼的時間不可能很長。他很強壯,不過也很笨拙。愛德華知道如何跟他打鬥,他會應付得了。

  維多利亞朝愛德華伸了伸下巴,一言不發地命令男孩向前。

  “賴利。”愛德華語氣輕柔,誠懇地說道。

  男孩驚呆了,紅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在對你撒謊,賴利,”愛德華告訴他,“聽我說。她在對你撒謊,就像她對那些現在在空地上就快死去的其他人一樣。你知道她對他們撒了謊,她讓你對他們撒謊,這樣你們兩個就不會去幫他們,相信她也對你撒謊會如此困難嗎?”

  困惑不解的表情掃過賴利的臉龐。

  愛德華往旁邊移動了幾英寸,賴利也不自覺地讓自己調整到相應的位置上。

  “她不愛你,賴利,”愛德華輕柔的聲音很有吸引力,幾乎有催眠效果,“她從來都不愛。她愛過一個叫詹姆斯的人,你只不過是她的工具。”

  當他說到詹姆斯的名字時,維多利亞的嘴唇向後拉,臉部扭曲,露出牙齒。她的眼睛仍然緊緊地鎖定在我身上。

  賴利朝她的方向狂暴地看了一眼。

  “賴利?”愛德華說道。

  賴利不由自主地重新看著愛德華。

  “她知道我會殺死你,賴利。她想要你死,這樣她就不需要再偽裝了。是的——你明白了,是不是?你讀懂了她眼中的不情願,懷疑過她承諾中虛假的語氣。你是對的,她從來都不想要你。每個吻,每個愛撫都是謊言。”

  愛德華又移動了,朝這個男孩靠近了幾英寸,離我則遠了幾英寸。

  維多利亞的眼神全部集中在我和她之間的距離上,現在我們兩個人之間只有一步之隔。賴利在太遠的地方轉圈兒,這一次反應過度了。維多利亞腳跟抬起,縱身向前。

  “最後一次機會,賴利。”愛德華輕聲說道。

  賴利滿臉絕望地望著維多利亞想要答案。

  “他才是騙子,賴利,”維多利亞說道,聽見她的聲音我嚇得目瞪口呆,“我告訴過你他們腦子裡的把戲的,你知道我愛的只有你。”

  她的聲音不是我想的那種與她的臉龐、身姿相匹配的聲音——響亮、狂野,像貓的咆哮聲一樣。相反,她的聲音輕柔而尖細——像女高音稚氣的丁零聲。那種聲音總是和金黃的鬈髮,粉紅色的泡泡糖緊密相連的。根本沒有道理從她那裸露在外,閃閃發光的牙齒縫中發出來。

  賴利繃緊下巴,挺直肩膀,他的眼睛很空洞——不再迷惑,不再懷疑。一點兒思想都沒有,他繃緊身體準備攻擊。

  維多利亞的身體似乎在顫抖,她弦繃得太緊了。她的手指變成了爪子,隨時等待愛德華從我身邊再移開一英寸。

  咆哮聲不是從他們那裡發出來的。

  一團猛獁般的棕褐色飛過空地的中央,將賴利扳倒在地。

  “不!”維多利亞大叫一聲,嬰兒般的聲音中夾雜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在我面前一碼半的地方,一匹巨大的狼在他身下扯裂金髮吸血鬼,把它撕成碎片。某種白而堅硬的東西拍打在我腳下的石頭上,我後退一步躲了過去。

  維多利亞看都沒看那個剛才她還口口聲聲對其表達愛意的男孩。她的眼睛仍然盯著我,充滿了如此強烈的失望,以至於她看起來已經瘋狂了,。

  賴利又站了起來,看起來奇形怪狀,形容枯槁,但是他還是能夠縱身一躍撞向塞思的肩膀,我聽見骨頭斷裂的嘎吱聲。塞思後退一步,開始一拐一瘸地繞圈。賴利伸出胳膊,準備就緒,儘管他似乎丟失了手的一部分??

  在離這場戰鬥幾碼遠的地方,愛德華和維多利亞跳起舞來。

  並不是像在繞圈,因為愛德華不許她的位置離我更近。她快步向後滑,從一邊滑到另一邊,試圖找到他防線中的漏洞。他敏捷地擋住她的步伐,十分專注地悄悄向她靠近。他開始移動得比她快一點點,讀懂她思想裡的意圖。

  塞思從側翼沖向賴利,響起一聲駭人的刺耳尖叫,什麼東西被撕裂了,另一片誓堊的白色大塊轟的一聲飛進樹林裡。賴利憤怒地咆哮著,用一隻斷裂的胳膊狠狠地向塞思擊打過去,塞思則向後一躍——他那麼大的身體能跳得那麼靈活,簡直不可早堅:”

  維多利亞現在迂回地繞過小空地最那端的樹幹。她焦躁不安,腳把她拖向安全的地方,而她的眼睛眷戀不舍地看著我,仿佛我是一塊磁鐵,把她吸進來一樣。我看得出那種熊熊燃燒的殺戮欲正在和她生存的本能相較量。

  愛德華也看出來了。

  “別走,維多利亞,”他又用先前那種催眠的語氣說道,“你再也不會有像這樣的機會了。”

  她露出牙齒,對他發出噝噝的聲音,但是她似乎不能離我更遠了。

  “你稍後總能逃跑的”’愛德華咕嚕叫道,“你有充足的時間。這就是你要做的事情,是呆葚?那就是為什麼詹姆斯讓你待在他身邊的原因。有利用價值,麴墨堡零詈磊藪命遊戲的話,一個有神秘逃生本能的伴侶。他本不應該離開你的——當我們在鳳凰城追上他的時候,他本來可以利用你的技巧的。”

  一陣咆哮從她的齒縫中猛烈地湧了出來。

  “來過,你對他的全部意義僅此而已。把如此多的精力浪費在一個對你的愛不替過獵人對獵物的追求的人身上真的很傻,你對他而言不過是方便之需罷了,我就知道。”

  愛德華揚起嘴角輕輕地敲打自己的太陽穴。

  蕹多利亞發出一聲被壓抑的尖叫,又飛奔出樹林,在另一側佯攻。愛德華立即應對,舞蹈又開始了。

  就在那時,賴利的拳頭擊中了塞思的右側,一聲低沉的叫聲從塞思的喉嚨裡喊出來。塞思向後移,他的肩膀驟然一抽,仿佛他想抖落疼痛的感覺一樣。

  求你,我想懇請賴利,但是我找不到使我張開嘴巴的肌肉,讓空氣流進我的肺部。求你了,他只是個孩子!

  為什麼塞思剛才沒跑開呢?為什麼他現在不跑呢?

  賴利再次縮小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迫使塞思朝我旁邊的崖壁移動。維多利亞突然對她的同伴的命運感興趣起來了,我看見她從眼角判斷我和賴利之間的距離。塞思猛地咬住賴利,迫使他又後退回去,維多利亞發出噝噝的聲音。

  塞思不再一瘸一拐的了,他轉著圈兒,使他離愛德華只有幾英寸了;他的尾巴拂過愛德華的後背,維多利亞的眼睛鼓了出來。

  “不,他不會攻擊我的,”愛德華回答了維多利亞頭腦中的問題,並利用她分散注意力的片刻偷偷地向她靠近,“你使我們有了共同的敵人,你讓我們結成了同盟。”

  她咬牙切齒,試圖把注意力只集中在愛德華身上。

  “再看仔細些,維多利亞,”他低聲說道,用力把她的千頭萬緒拉向一個方向,“他真的那麼像詹姆斯曾經穿越西伯利亞跟蹤的那個魔鬼嗎?”

  她的眼睛霍地睜大了,接著開始瘋狂地從愛德華掃向塞思,然後再掃向我,這樣來來回回許多次,“不是一樣的嗎?”她用小女孩般的高音咆哮道,“不可能!”

  “凡事皆有可能,”愛德華用天鵝絨般的聲音一邊低語,一邊又向她靠近了一英寸,“除了你想要的,你永遠都別想碰她一下。”

  她飛快地猛搖頭,想驅趕他的消遣,試圖從他旁邊彎腰溜過去,但是她一想到這個計畫愛德華就擋在她面前了。她的臉沮喪得扭曲了,接著她壓低身體,蹲了下來,又像一頭母獅子了,故意地大搖大擺地前進。

  維多利亞不是毫無經驗、受本能驅使的新生兒,她具有毀滅性。即使我能說出她和賴利之間的區別,我知道塞思支撐不了多久,若他是和這個吸血鬼單打獨鬥的話。

  愛德華也移動了一下,當他們彼此靠近時就演變成了獅子和母獅子的對峙了。

  舞蹈的節奏加快了。

  就像愛麗絲和賈斯帕在草地上一樣,形成一股讓人目眩的螺旋式運動,只不過這種舞蹈的動作設計不是那麼完美。刺耳的嘎巴聲和劈啪聲在崖壁下回蕩,任何時候有人在各自的搏鬥中摔倒了,就會傳來這樣的撞擊聲,但是他們移動得太快了,我看不清楚誰出錯了??

  賴利的注意力被激烈的芭蕾舞分散了,眼中流露出對他同伴的擔憂。塞思猛地襲來,撕下吸血鬼的一小片。賴利怒吼著防守反擊,重重的一拳實實在在地打在塞思寬闊的胸膛上。塞思碩大的身體飛出十英尺,撞在我頭頂上的石壁上,力量大得似乎可以使整個山峰搖晃起來。我聽見從他肺裡傳出來的嗖嗖聲,他從石頭上反彈出來,砰

  的一聲摔在我面前幾英尺遠的地面上,我彎著腰躲開了。

  一聲低沉的哀鳴從塞思的牙齒裡傳出來。

  鋒利的灰色石塊在我頭頂上像雨點般灑落下來,擦傷了我暴露在外的皮膚。一塊參差不齊的長石塊從我的手臂上滾落下來,我條件反射地把它接住了。我的手指緊緊地握住這塊長長的碎片,我自己求生的本能開始起作用了;既然沒有逃走的機會,我的身體——不在乎這個舉動有多麼無效——已經準備好戰鬥了。

  腎上腺素搖搖晃晃地湧進我的血管。我知道矯形器割進了我的手掌;我知道關節上的裂縫正在抗議;我知道,但是我感覺不到疼痛。

  在賴利身後,我能看見的一切就是如扭曲的火焰般的維多利亞的頭髮和一團炫目的白色。頻率越來越快的金屬色叩擊、劃傷、大口地喘氣聲以及震驚的噝噝聲,這表明舞蹈對某個人而言會是致命的。

  不過是哪一個呢?

  賴利突然東倒西歪地向我走來,他的眼睛閃爍著憤怒的光芒。他氣勢洶洶地看著我們之間如山峰一般高的柔軟的沙礫色毛團,他的手——撕裂的破損的手——縮成了魔爪。他的嘴巴張得很大,牙齒發出猙獰的光芒,準備撕開塞思的喉嚨。

  腎上腺素再一次擊中我,就像遭到電擊一般,一切突然都非常明朗了。

  兩場戰鬥都勢均力敵,塞思就要輸了,我不知道愛德華會贏還是會輸。他們都需要幫助,分散注意力,某種能夠給他們創造機會的東西。

  我的手緊緊地抓住石頭,握得那麼緊以至於矯形器上的支架突然斷裂了。

  我足夠強壯嗎?我足夠勇敢嗎?我能用多大的力氣把這塊粗糙的石頭推到我身體裡去?這會給塞思贏得足夠的時間重新站立起來嗎?他會恢復得足夠快讓我的犧牲給他帶來一些優勢嗎?

  我把石頭的尖端舉到我的胳膊上方,把厚厚的毛衣往上拉露出皮膚,接著把尖尖的頭擠壓進我手肘有傷痕的地方,去年過生日的時候那裡已經有一條長長的傷疤。那一夜,我流淌的鮮血足以吸引每個吸血鬼的注意力,讓他們頃刻間驚呆在那裡,一動不動。我祈求這一次也會有用,我狠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維多利亞被我大口喘氣的聲音分散了注意力。她的眼睛仍然只留戀了一小會兒時間,遇到了我的目光,狂怒和好奇奇怪地摻雜在她的表情裡。

  周遭有那麼多嘈雜聲在石壁上回蕩,在我的腦海裡撞擊,我不確定是怎麼聽見那個低沉的聲音的。我自己的心跳本應該蓋過它的,但是,就在我盯著維多利亞的眼睛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我聽見一聲熟悉而憤怒的歎息。

  就在那同一個瞬間,舞蹈猛地中斷了。說時遲,那時快,一切在我還沒看清楚之前就已經結束了,我努力在腦海中跟上他們的節奏。

  維多利亞飛出令人炫目的身體組織,撞在一棵高大的雲杉上,飛彈得有半棵樹那麼高。她掉落到地面上,已經又蹲起來準備躍起了。

  就在同一時間,愛德華——速度快得幾乎看不見——繞到背後,一把抓住毫無戒備的賴利的胳膊。看起來好像是愛德華狠狠地往賴利身上踢了一腳,然後舉起——

  這塊小小的露營地上充滿了賴利痛苦萬分、刺耳的尖叫聲。

  同時,塞思一躍而起,幾乎完全擋住了我的視線。

  但是我還是能看見維多利亞,而且,儘管她看起來奇怪地變形了——仿佛她不能完全直立起來一樣——我看得見一抹我曾夢見過的微笑在她狂野的臉上一閃而過。

  她蜷曲起來一躍而起。

  她只飛到一半,某個嬌小的白色物體呼嘯著在空中飛過和她撞在一起。撞擊力就像爆炸一樣響,把她投擲到另一棵樹上——這棵樹被撞斷成兩截。她又站立起來,蹲伏下來準備進攻了,但是愛德華已經就位。我看見他筆直地站在那裡,完好無損,一股欣慰之情在我心中升騰起來。

  維多利亞赤腳輕輕地踢開某個東西——那塊破壞她進攻的導彈。它向我滾過來,我認出這是什麼了。

  我的胃一陣翻騰。

  手指還在抽搐,賴利緊緊地抓住草葉,胳膊開始無意識地拖過地面。

  塞思又開始和賴利繞圈了,現在賴利在撤退。他向後退,而狼則向前進,他的臉痛苦得扭曲在一起,他自衛性地舉起僅有的一隻胳膊。

  塞思沖向賴利,吸血鬼明顯的失去平衡。我看見塞思的牙齒咬進賴利的肩膀,用力一撕,又跳了回去。

  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傳來,賴利又失去一隻胳膊。

  塞思搖搖頭,把胳膊扔進樹林。斷斷續續的噝噝聲從塞思的齒縫中發出來,聽起來像竊笑一樣。

  賴利喊出一聲痛苦的請求:“維多利亞!”

  維多利亞聽見自己的名字也沒退縮一下。

  塞思向前一躍而起,力量大得像破碎機一樣。衝擊力把塞思和賴利推進了樹林,刺耳的尖叫聲可以與賴利痛苦的叫聲相匹配。尖叫戛然而止,石頭被撕成碎片的聲音此起彼伏。

  儘管維多利亞沒有勻出時間跟賴利道別,她似乎意識到她現在只是孤身一人了。她開始撤退離愛德華遠一些,瘋狂的失望在她的眼中熊熊燃燒。她匆忙地朝我看了一眼,痛苦而戀戀不捨,接著她開始撤退得更快了。

  “別這樣,”愛德華輕柔地哼道,聲音有些引誘的意味,“再多待一會兒。”

  她一轉身,像弩箭離弦一樣往森林的庇護所飛奔而去。

  但是愛德華更快——像脫離彈道的子彈一樣。

  他在樹林邊緣抓住了她毫無保護的後背,隨著最後一個簡單的舞步,舞蹈結束了。

  愛德華的嘴巴立刻掃過她的脖子,就像愛撫一樣。塞思用力時發出的又尖又長的勝利號叫蓋過了所有其他的嘈雜聲,所以沒有明顯的聲音使之看起來是一幅充滿暴力的場景,他可能在吻她。

  接著火焰般糾纏在一起的頭髮不再和她的身體連接在一起。顫抖的橘紅色波浪掉落在地面,反彈了一下,然後向樹林滾去。

第二十五章 鏡子

  我迫使自己的眼睛——驚嚇得目瞪口呆——動起來,這樣我才不會過於仔細地看那個橢圓形物體,它裹在鮮紅色毛髮的卷鬚上,還在顫抖。

  愛德華又動了起來。他動作敏捷,神情冷靜,有條不紊地把那具沒有頭的屍體肢解了。

  我不能走到他身邊——我無法讓我的腳做出反應;它們都牢牢地拴在了石頭上,但是我一絲不苟地審視著他的每個動作,尋找他受到傷害的痕跡。我什麼也沒發現,心跳才慢了下來,達到健康的節奏。他和以前一樣敏捷、優雅,我甚至沒在他衣服上看見破洞。

  他沒有看我——我呆呆地站在崖壁上,驚恐萬狀——他則把顫抖抽搐的四肢堆起來,然後用乾枯的松針把它們掩埋起來。他一個箭步跑到森林裡找塞思的時候,還是沒有正視我驚慌失措的眼神。

  我還沒有時間恢復過來,他們倆就都回來了,愛德華抱著一堆賴利的碎片。塞思的嘴巴裡銜了一大塊——軀幹。他們把帶回來的東西堆在那堆上面,愛德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的長方形。他砰地打開液體打火機,把火焰靠近乾枯易燃的松針。火一下子就點燃了,長長的橘紅色火舌迅速地吞噬了這堆火葬燃料。

  “把每一片都找來了。”愛德華輕聲地對塞思說了句旁白。

  他們一起,吸血鬼和狼人一起搜索了整個宿營地,偶爾把一小片白色的石頭扔進火堆裡,塞思用牙齒咬住碎片。我的大腦運轉的不夠好,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變回有手的外形。

  愛德華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他的工作。

  接著他們都做完了,熊熊燃燒的火焰飄到空中.形成一根紫色煙柱,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氣味。濃煙滾滾,慢慢往上爬,看起來堅固得超過了本該有的程度;聞起來就像燃燒的香一樣,氣味讓人覺得不舒服。煙很濃,太嗆了。

  塞思又在他的胸腔裡竊笑了一聲。

  一個微笑飄過愛德華緊繃的臉龐。

  愛德華伸出胳膊,手握成了拳頭。塞思笑了笑,露出一長排像匕首一樣的利齒,用鼻子撞擊愛德華的手。

  “合作得很漂亮。”愛德華低聲說道。

  塞思咳嗽出一聲大笑。

  接著愛德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轉過身面對我。

  我不懂他的表情。他的眼睛很警覺就好像我是另外一個敵人一樣——那不僅僅是警覺,是害怕。然而,當他面對維多利亞和賴利的時候沒表現出絲毫的恐懼??我的思想堵住了,和我的身體一樣驚呆了,毫無用處了,我迷惑不解地凝視著他。

  “貝拉,我愛。”他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朝我走過來的時候速度慢得有些誇張,他舉起手臂,手掌向前。如我這般茫然,這讓我古怪地想起一個嫌疑犯正慢慢地靠近員警,證明他沒有武器??

  “貝拉,你能扔掉那塊石頭嗎?求你了!小心一點兒,不要傷到你自己。”

  我已經完全忘記我粗糙的武器了,儘管我現在意識到我正抓住它,握得那麼緊,使我的關節一直在尖叫著抗議。它會不會又骨折了?卡萊爾這一次肯定會給我上夾板了。

  愛德華在離我幾英尺的地方猶豫著,他的手還舉在空中,眼裡仍充滿恐懼。

  我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怎樣移動我的手指頭。接著石頭吧嗒一聲落在地上,我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原處。

  我手中空無一物之後愛德華稍稍放鬆了一些,但是他還是沒向我靠近。

  “你不必害怕,貝拉,”愛德華低聲說道,“你很安全。我不會傷害你。”

  這個莫名其妙的允諾讓我更加迷惑不解了,我像個弱智似的盯著他,試圖理解他的意思。

  “會沒事的,貝拉。我知道你現在很害怕,但是已經結束了。沒有人會傷害你了,我不會碰你的,我不會傷害你的。”他又說道。

  我飛快地眨了眨眼睛,終於找到我的聲音:“為什麼你一直那麼說?”

  我朝他踉踉蹌蹌地走了一步,他躲開正在往前走的我。

  “怎麼啦?”我輕聲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你??”他金色的眼睛突然和我感到的一樣迷惑不解起來,“難道你不怕我嗎?”

  “害怕你?為什麼?”

  我搖搖晃晃地又向前走了一步,接著被什麼東西絆倒了——很可能是我自己的腳。愛德華扶住我,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口開始啜泣。

  “貝拉,貝拉,我非常抱歉,結束了,結束了。”

  “我很好,”我喘著氣說道,“我很好,我只是,嚇壞了。給我,一分鐘。”

  他的胳膊緊緊地抱住我,“我非常抱歉。”他一次又一次地低聲說道。

  我依靠在他身上,直到我能呼吸,接著我開始吻他——他的胸口,他的肩膀,他的脖子——每個我能夠到的地方。慢慢地,我的大腦又開始運轉了。

  “你好嗎?”我在吻他的間隙問道,“她有沒有傷到你?”

  “我絕對好極了。”他保證,把臉埋在我的頭髮裡。

  “塞思呢?”

  愛德華咯咯地笑道,“不僅僅是好極了。實際上,對他自己非常滿意。”

  “其他人呢?愛麗絲,埃斯梅?狼人?”

  “都很好,那邊也結束了。事情很順利,就和我向你保證過的那樣,這裡的情況是最糟糕的。”

  我讓自己慢慢領會他的意思,讓它滲透進去,停留在我的腦海裡。

  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很安全。維多利亞再也不會來追殺我了,都結束了。

  我們全都會平安無事的。

  但是我仍然如此迷惑不解,無法完全理解這個好消息。

  “告訴我為什麼,”我堅持問道,“為什麼你認為我會害怕你呢?”

  “我很抱歉,”他說著的時候又道歉起來——為了什麼呢?我不知道,“非常抱歉我不想你看見那樣的事情。看見我那樣,我知道我肯定嚇到你了。”

  我不得不再思考片刻,關於他向我靠近時的猶豫不決,他的手舉在空中,就像如果他走得太快的話我就會跑掉似的。

  “此話當真?”我終於問道,“你??什麼?認為你會把我嚇跑?”我氣得噴出來,噴鼻子好極了;噴鼻子的時候聲音不可能顫抖或斷斷續續,聽起來就像令人印象深刻的即席表演一樣。

  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讓我向後偏著頭以便讀懂我的表情。

  “貝拉,我剛剛??”他吞吞吐吐,接著擠出幾句話,“我剛剛在離你不到二十碼的地方擰掉了一個有感覺的生物,還把它給肢解了,那沒讓你感到不安嗎?”

  他眉頭緊蹙地看著我。

  我聳了聳肩,聳肩也很好,非常厭煩這樣的享樂:“不是真的。我只是擔心你和塞思會受傷,我想幫忙,但是我能做的只有那麼一點點??”

  他的臉突然變得青黑,這讓我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是的,”他用清晰明確的口吻說道,“你手裡拿著石頭的小絕活兒。你知道你差點兒就讓我心臟病發作了,那樣的事情,做起來並不是最容易的。”

  他勃然大怒讓我難以回答。

  “我想要幫忙??塞思受傷了??”

  “塞思只是假裝受傷了,貝拉,那是個騙局。接著你就??”他搖搖頭,沒法說完,“塞思看不見你在做什麼,所以我不得不插手。塞思有些耿耿於懷,他現在不能聲稱是單打獨鬥打敗敵人的了。”

  “塞思是在??假裝?”

  愛德華嚴厲地點點頭。

  “哦。”

  我們倆都看著塞思,他裝做沒注意我們,專心地看著火焰,他身上的每根毛發都散發出自嗚得意的神情。

  “好吧,我不知道這些,”我為自己辯護道,“作為這裡唯一一個最無助的人並不容易。你只要等到我成為吸血鬼!下次我不打算袖手旁觀了。”

  各種各樣的表情掠過他的臉龐,然後他才決定要擺出愉快的臉色:“下一次?你這麼快就預計要有下一次了?”

  “像我這樣的運氣,誰知道呢?”

  他轉了轉眼珠子,但是我看見他心情飛揚??如釋重負使我們倆都顯得很傻,都結束了。

  或者??是不是?

  “等一等,你之前是不是說了些??”我畏懼了,想起之前確切的情況是什麼樣的——我要跟雅各說些什麼呢?我支離破碎的心臟悸動著,心跳既痛又悲。很難相信,幾乎不可能,但是今天最艱難的一幕對我來說還沒有過去——接著我迎著困難繼續問道,“由於事情複雜,愛麗絲需要為山姆查核計畫。你說過會很接近,什麼會很接近?”

  愛德華的眼睛撲閃著回到塞思身上,他們沉重地瞟了對方一眼。

  “那麼?”我問道。

  “沒什麼,真的,”愛德華飛快地說,“但是我們確實需要上路了??”

  他開始把我往他背上拉,但是我繃緊身體後退了。

  “什麼是沒什麼,請你說清楚。”

  愛德華用手掌捧著我的臉:“我們只有一會兒的時間,所以別驚慌失措,好嗎?我告訴過你沒有理由害怕。信任我這一點,求你了!”

  我點點頭,試圖掩飾住突如其來的恐懼——在我崩潰之前我還能應付多少事情呢?“沒有理由害怕,知道了。”

  他嘟了一會兒嘴巴,斟酌著該說些什麼。接著他突然掃了塞思一眼,仿佛狼在叫喊他一樣。

  “她在做什麼?”愛德華問道。

  塞思哀鳴起來,他的聲音焦急不安,這使我後頸項上的汗毛豎了起來。

  在無盡的一秒鐘裡一切都死一般寂靜。

  接著愛德華喘著粗氣道,“不!”他的一隻手飛快地伸了出去,好像要抓住我看不見的什麼東西一樣,“不要”一陣痙攣使塞思的身體搖晃起來,從他的肺部傳出一聲咆哮,聲音淒苦萬分,哀痛欲絕。

  愛德華就在同一時間跪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住頭的兩側,臉痛苦得皺了起來。

  我迷惑不解,驚恐萬狀,大叫一聲,然後跪倒在他身旁。我愚蠢地想要把他的手從臉上拿開,我的手掌滿是濕淋淋的汗水,從他大理石般的皮膚上滑落下來。

  “愛德華!愛德華!”

  他的眼睛凝視著我,他明顯地掙扎著分開緊閉的牙齒,“沒事,我們會沒事的,這是——”他突然停了下來,又疼痛不已地退縮了。

  “發生什麼事了?”塞思也在痛苦不已地嗥叫著,我大聲地喊道。

  “我們沒事,我們會沒事的,”愛德華大口地喘著氣,“山姆——幫幫他——”

  就在那一刻當他說到山姆的名字時,我意識到他不是在說自己和塞思。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正在襲擊他們,這一次,危急的情況不在這裡。

  他使用的是狼群的複數形式。

  我的腎上腺素灼熱地湧遍我的全身。我的身體裡空無一物,什麼都沒留下。我失去支撐力,跌落下去,在我撞在岩石上之前愛德華一把接住了我。他一躍而起,我已經在他的懷抱裡了。

  “塞思!”愛德華大聲叫道。

  塞思蹲了起來,身體仍然因為痛苦緊縮在一起,看起來他想要衝進樹林裡。

  “不!”愛德華命令道,“你直接回家,以你最快的速度!”

  塞思嗚咽了一聲,不停地左右搖晃著他的大頭。

  “塞思,相信我。”

  巨狼久久地凝視著愛德華痛苦的眼神,然後站立起來,躥進樹林,像幽靈一樣消失不見了。

  愛德華緊緊地把我護在胸口,接著我們走了一條與狼人不同的道路,從樹影斑駁的森林裡呼嘯而過。

  “愛德華,”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我迫使自己擠出幾句話來,“發生了什麼事,愛德華?山姆怎麼啦?我們要去哪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得回到空地,”他小聲地告訴我,“我們早就知道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性。今天早上早些時候,愛麗絲看見了,並把消息傳遞給山姆,然後由山姆傳給塞思了。沃爾圖裡家族確定此刻是調解的時候了。”

  沃爾圖裡家族。

  太多了。我的頭腦拒絕弄明白這些話的含義,假裝不能理解。

  樹林搖晃著從我們身邊掠過。他往山下跑得如此之快,感覺我們就像在垂直下落一樣,完全失去了控制。

  “別緊張,他們不是沖我們來的。這只是一支護衛分遣隊,他們通常都會清理這種糟糕的局面。沒什麼重大的事情,他們只是在例行公事。當然啦,他們似乎周密地計畫了到達的時間。這使我相信,要是這些新生兒減少了卡倫家族的人數的話,義大利沒有人會悲傷。”這些話從他的牙縫中擠出來,嚴厲而陰冷,我一定要知道他們到達空地的時候在想些什麼。”

  “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回去的原因嗎?”我輕聲問道。我能面對這一切嗎?迎風飄舞的黑色長袍的形象偷偷地潛伏進我不甘願的頭腦,一想到它們我就不寒而慄,我已經到達崩潰的邊緣了。

  “這是部分原因,多半是因為此時組成聯合戰線對我們而言會更安全。他們沒有理由圍攻我們??但是簡和他們在一起。如果她認為我們孤立無援,沒跟其他人在一起的話,很可能會誘惑她。就像維多利亞一樣,簡很可能會猜到我和你在一起。當然,德米特裡也和她在一起。他可能會找到我,如果簡要他這麼做的話。”

  我不想去想那個名字。我不想在我的腦海中看見那個令人目眩的精緻的娃娃臉,一個奇怪的聲音從我的喉嚨裡傳了出來。

  “噓,貝拉,噓。會沒事的,愛麗絲能看見這一點。”

  愛麗絲能看見嗎?但是??那麼狼人們在哪裡?狼群在哪裡?

  “狼群呢?”

  “他們得很快離開,沃爾圖裡家族並不遵守和狼人之問的停戰協議。”

  我聽得見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但是我控制不住,我開始大口地喘氣。

  “我保證他們會沒事的,”愛德華向我保證道,“沃爾圖裡家族認不出他們的氣味——他們不會意識到狼人在這裡;這不是他們熟悉的物種,狼群會沒事的。”

  我無法思考他的解釋,我的注意力被我的恐懼撕得四分五裂。我們會沒事的,他以前這樣說過??塞思,痛苦的咆哮??愛德華回避我的問題,用沃爾圖裡家族來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只有手指尖還抓的緊緊的。

  樹林在他身邊飛馳而過,像碧綠的波浪一般模糊不清。

  “發生了什麼事?”我又輕聲地問道,“之前,塞思在咆哮的時候?你受傷的時候?”

  愛德華猶豫了。

  “愛德華!告訴我!”

  “已經結束了,”他輕聲說道,他的速度產生的風聲使我幾乎聽不見他的聲音,“狼人沒有計算他們對付的那一半有多少人??他們以為已經把敵人全都消滅了。當然啦,愛麗絲看不見??”

  “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新生兒躲了起來??里爾發現了他——她很愚蠢,過於自信,想要證明什麼,她獨自一人跟他作戰??”

  “里爾,”我重複道,我太虛弱了,無法為湧遍我全身的欣慰感到羞愧,“她會沒事的嗎?”

  “里爾沒有受傷。”愛德華低聲說道。

  我久久地盯著他。

  山姆——幫幫他——愛德華曾驚呼道。他,而不是她。

  “我們就快到了。”愛德華說道,他凝視著天空中的某一點。

  不自覺地,我的眼睛也跟隨著他。一片黑紫色的雲朵低低地籠罩在樹上。一片雲?但是天氣晴朗得如此不正常??不,不是雲——我意識到是濃煙滾滾的煙柱,和宿營地上的那個一樣。

  “愛德華,”我說道,聲音幾乎聽不見,“愛德華,有人受傷了。”

  我聽見了塞思的痛苦,在愛德華的臉上看見了劇痛。

  “是的。”他輕聲答道。

  “誰?”我問道,雖然我當然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當然知道,當然。

  我們到達終點的時候樹林在我們身邊慢了下來。

  他過了很久才回答我。

  “雅各。”他說道。

  我還能點一次頭。

  “當然。”我輕聲說道。

  接著我從我頭腦中緊緊抓住的邊緣上滑落下去。

  一切都變作漆黑一團。

  我首先意識到的是觸摸我的冰冷的手,不只一雙手。胳膊抱著我,拱起手掌捧著我的臉,手指輕輕地撫摸我的額頭,更多的手指輕輕地壓著我的手腕。

  接著我意識到有聲音。它們起初都是嗡嗡聲,接著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像有人開大收音機的音量一樣。

  “卡萊爾——已經五分鐘了。”愛德華的聲音很焦急。

  “她準備好了之後會醒過來的,愛德華,”這是卡萊爾的聲音,總是鎮定自若,肯定無疑,“她今天應付的事情太多了,讓她的大腦自我保護一下吧。”

  但是我的大腦還沒有受到保護,它困在尚未離我而去的意識裡,即使在毫無知覺的狀態下——在四周一片漆黑中,我也能感受到痛苦。

  我感到完全與自己的身體分離了,仿佛我被困在我頭腦中的某個小小的角落裡一樣,不再受支配,但是我對此無能為力。我無法思考,痛苦來得太強烈了,無處遁尋。

  雅各。

  雅各。

  不,不,不,不,不??

  “愛麗絲,我們還有多久?”愛德華追問道,他的聲音依然很緊張;卡萊爾安慰的話不起作用。

  從更遠的地方傳來愛麗絲的聲音,那是個生氣勃勃,清脆悅耳的聲音,“還有五分鐘。貝拉在三十七秒鐘內會睜開眼睛,我不會懷疑她現在可以聽見我們說話了。”

  “貝拉,親愛的?”這是埃斯梅溫柔、令人欣慰的聲音,“你能聽見我說話嗎?現在你很安全了,親愛的。”

  是的,我很安全,那真的很重要嗎?

  接著冰冷的嘴唇在我耳邊訴說,痛苦使我被困在自己的大腦中,愛德華說出的話使得我從中逃離出來。

  “他會活下來的,貝拉。雅各·布萊克在我說的時候就在康復了,他會好起來的。”

  隨著痛苦和恐懼逐漸減輕,我找到回到自己身體的路了,我的眼瞼撲閃撲閃地睜開了。

  “噢,貝拉。”愛德華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他的嘴唇觸碰到我的。

  “愛德華。”我輕聲說道。“是的,我在這裡。”

  我張開眼瞼,凝視著溫暖的金色眼眸。

  “雅各沒事?”我問道。

  “是的。”他保證道。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仔細地尋找他在撫慰我的蛛絲馬跡,但是它們清澈透明,完美至極。

  “我親自為他做的檢查,”就在那時卡萊爾說道,我轉過頭找到他的臉,離我只有幾英尺,卡萊爾的表情很嚴肅,同時又很令人安慰,懷疑他是不可能的,“他的生命沒有任何危險。他恢復的速度快得難以置信,儘管他的傷勢嚴重到他還需要幾天才能恢復正常。我們一結束這裡的事情,我就會盡我一切可能去幫助他的。山姆正努力讓他變回到人形,那會使治療容易一些。”卡萊爾微微一笑,“我從未上過獸醫學校。”

  “他出了什麼事?”我輕聲問道,“他的傷勢有多麼嚴重?”

  卡萊爾的臉色又凝重起來:“另一匹狼遇到麻煩”

  “里爾。”我喘息著說道。

  “是的,他把她踢了出去,但是自己卻沒有時間自衛,新生兒扯住他的胳膊。他身體右側的骨骼大多數都破碎了。”

  我不寒而慄。

  “山姆和保羅及時趕到,他們把他背回拉蒲賽的時候他已經好一些了。”

  “他會復原嗎?”我問道。

  “是的,貝拉,他不會有永久性的損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三分鐘。”愛麗絲平靜地說道。

  我聳了聳肩,想要坐正。愛德華意識到我在做什麼,把我攙扶著站了起來。

  我盯著眼前的景象。

  卡倫家族的人圍著火堆站成半個圓圈。幾乎沒有明顯的火焰了,只有濃厚的黑紫色的煙,就像疾病一樣籠罩在鮮亮的草地上。賈斯帕站在離如沙礫般的煙霧最近的地方,站在煙霧的影子裡,他的皮膚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在太陽下閃閃發光。他背對著我,肩膀繃得很緊,胳膊稍稍展開。那裡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影子那裡。某個他小心謹慎地蹲踞著應對的東西??

  我太麻木了,當我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時候,感覺到的不過是一陣輕微的驚訝。

  空地上有八個吸血鬼。

  火焰旁邊有個蜷縮成一個小圓球的女孩,她用胳膊抱著腿。她年紀很小,比我還小——看起來大概十五歲,有一頭黑色的頭髮,身材瘦小。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瞳孔是令人畏懼的鮮紅色。比賴利的還要鮮紅,幾乎散發出熾熱的光芒了。它們瘋狂地轉動著,完全失去控制了。

  愛德華看見我迷惑的表情。

  “她投降了,”他平靜地告訴我,“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一個。只有卡萊爾才會想到這樣的提議,賈斯帕不同意。”

  我無法移開自己的眼神,凝視著火焰旁的情景,賈斯帕,心不在焉地擦了擦左上臂。

  “賈斯帕還好嗎?”我輕聲問道。

  “他很好,毒液有些刺痛。”

  “他被咬了?”我問道,心裡一陣害怕。

  “他想要同時無處不在。試圖確保愛麗絲沒什麼可做的,實際上,”愛德華搖搖頭,“愛麗絲不需要別人的説明。”

  愛麗絲對著她的真愛做了個鬼臉:“過分保護的傻瓜。”

  年輕的女吸血鬼突然像野獸一樣把頭轉了回來,刺耳地哀號起來。

  賈斯帕怒氣衝衝地盯著她,她畏縮地後退了,但是她的手指像爪子一樣刨進地裡,頭痛苦地來回擺動。賈斯帕朝她靠近一步,蹲得更低了一些。愛德華過分漫不經心地移動著,讓我們轉過身來,這樣他就擋在我和女孩之間了。我繞過他的胳膊,偷偷地注視著渾身抽搐的女孩和賈斯帕。

  卡萊爾倏地出現在賈斯帕旁邊,他把一隻手放在他最近才領養的兒子的胳膊上,制止他。

  “你改變主意了嗎,年輕人?”卡萊爾問道,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我們不想毀掉你,但是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的話,我們就會這麼做。”

  “你們怎麼可以忍受這樣的事情?”女孩呻吟著,音調高而清晰,“我想要她。”她清澈的琥珀色瞳孔注視著愛德華,透過他看著我,她的指甲又把堅硬的土壤刨開了。

  “你必須忍受,”卡萊爾神色嚴厲地告訴她,“你必須訓練控制力,這是可能的,這是此刻唯一能救你的事情。”

  女孩用沾滿灰塵的手抱住自己的頭,輕輕地咆哮起來。

  “難道我們不應該離她遠一點兒嗎?”我輕聲問道,吃力地拖著愛德華的胳膊。那個女孩聽見我的聲音時嘴唇向後拉露出牙齒,表情十分痛苦。

  “我們得待在這裡,”愛德華咕噥道,“他們現在正從空地北面的終點趕往這裡。”

  我掃視空地的時候心臟驟然劇烈地跳動起來,但是滾滾濃煙之外我看不見其他豹東西。

  徒勞無功地搜索了一會兒之後,我的眼神偷偷地回到這個年輕的女吸血鬼身上。她仍然注視著我,眼睛差不多都瘋狂了。

  我正視著女孩瞪著我的目光,看了好久。長及下巴的黑髮勾勒出她面部的輪廓,臉龐像石膏一樣蒼白。由於憤怒與饑渴讓她的外表扭曲了,很難說清楚她是否美麗。兇猛的紅色眼睛非常明顯——讓人難以把視線移開。她不懷好意地盯著我,每隔幾分鐘就痙攣一下。

  我盯著她,像被催眠了一樣,不知道我是否透過這面鏡子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接著卡萊爾和賈斯帕開始回到我們中間。埃美特、羅莎莉和埃斯梅都急忙在愛德華、愛麗絲和我站立的地方聚集起來。正如愛德華所言,一道聯合的防線,以我為中心,站在最安全的位置。

  我不情願地讓自己的目光從那個狂野的女孩身上移開,尋找即將到來的惡魔。

  還是沒有什麼可看的。我瞟了一眼愛德華,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我努力跟隨他的目光,但是還是只看見濃煙——濃厚得像油漬一樣的煙霧在地面上盤旋,慵懶地慢慢升起,在草地上波浪起伏。

  它翻騰著向前進,在中間變得更濃黑了。

  “嗯。”突然從薄霧中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我立刻認出這種冷漠。

  “歡迎,簡。”愛德華的聲音從容不迫,彬彬有禮。

  黑色的形狀越走越近,從薄霧中分離出來,越來越實在。我知道前面的會是簡——顏色最黑的披風,幾乎是黑黢黢的,不超過兩英尺高,身材最嬌小的那個,我只能勉強在蒙頭斗篷的陰影中看出簡天使般的容貌。

  赫然出現在她身後的四個穿著灰色披風的人也有些熟悉。我確定我認出了塊頭最大的那個,當我目不轉睛地想要確定我心中的疑慮時,菲力克斯則抬起頭看著我。他讓頭罩稍稍往後滑落一點兒,這樣我就可以看見他對我微笑著眨眼睛了。愛德華站在我身邊一動不動,緊緊地克制著自己。

  簡的眼神徐徐地從卡倫家族的人光潔的臉龐上一一掃過,然後停留在火焰旁邊的新生吸血鬼女孩身上;新生兒又用手緊緊地抱著頭了。

  “我不明白。”簡乾巴巴地說道,但是不像之前那麼沒有興趣了。

  “她已經投降了。”愛德華解釋道,回答了她心中的疑問。

  簡烏黑的眼睛刷地一下掃到他臉上:“投降了?”

  菲力克斯和另一個影子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愛德華聳聳肩:“卡萊爾給了她選擇。”

  “對那些破壞規矩的人來說沒有選擇可言。”簡堅決地說道。

  卡萊爾接著開口說話了,他的語氣很平和:“那是在你掌控之中的。只要她願意停止攻擊我們,我看不出有毀滅她的必要,她從來未受過教化。”

  “那根本毫不相干。”簡堅持說道。

  “隨你所願。”

  簡驚愕地盯著卡萊爾,她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接著讓自己的表情鎮定下來。

  “阿羅本來希望我們會在西邊更遠的地方見到你,卡萊爾,他向你問好。”

  卡萊爾點點頭:“如果你能代我向他問好,我會非常感激的。”

  “當然啦”,簡微笑著說道,她的臉充滿生機的時候幾乎是非常可愛的,她回頭看了看煙霧,似乎今天你們做了我們該做的工作??大部分。”她的眼睛飄忽到人質身上,“只不過出於職業的好奇心,有多少人?他們在西雅圖留下不少毀滅的痕跡。”

  “十八個,包括這個。”卡萊爾回答道。

  簡瞪大眼睛,她又看了看火焰,似乎在重新評估有多少人。菲力克斯和另外一個影子交換了一下眼神,這一次時間要長一些。

  “十八個?”她重複道,她的聲音第一次聽起來不確定。

  “都是全新的,”卡萊爾語氣威嚴地說道,“他們沒有任何技巧。”

  “全部?”她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那麼誰是他們的創造者?”

  “她的名字曾經是維多利亞。”愛德華回答道,聲音裡毫無感情。

  “曾經是?”簡問道。

  愛德華把頭偏向東面的森林。簡的眼睛倏地抬起來,立即盯著遠處。另一根煙柱?我沒轉頭跟過去看,去核實。

  簡久久地凝望著東邊,接著再次檢查了近處的火堆。

  “這個維多利亞——她是這裡十八個之外的?”

  “是的,她身邊只有一個跟她在一起。他不像這裡的這個這麼年輕,但是不超過一歲。”

  “二十個,”筒吃力地說道,“誰對付的創造者?”

  “我。”愛德華告訴她。

  簡眯起眼睛,轉向火堆旁邊的女孩。

  “就是你,”她說道,語氣比先前更加缺少生氣,“你的名字?”

  新生兒邪惡地盯著簡,嘴唇閉得緊緊的。

  簡沖她露出一個天使般的笑容。

  新生吸血鬼女孩回應的尖叫聲非常刺耳;她的身體僵硬地弓成扭曲、不自然的形狀。我把臉別過去,抵抗著想要捂住耳朵的衝動。我咬緊牙關,希望能夠控制自己的胃。尖叫聲更加強烈了,我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愛德華的臉上,但是那使我想起他以前在簡令人備受折磨的眼神下的情景,我感到更加不舒服了。相反,我看著愛麗絲和她身旁的埃斯梅,她們的臉都和他的一樣空洞。

  最後,一切終於安靜下來。

  “你的名字。”簡又說道,她的聲音毫無起伏。

  “布裡。”女孩大口喘著氣說道。

  簡笑了笑,女孩又尖叫起來,我捂住耳朵直到她痛苦的聲音停了下來。

  “她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的,”愛德華的話從牙縫中擠出來,“你沒必要那麼做。”

  簡仰著頭,一直毫無生氣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幽默,“噢,我知道。”她對愛德華說道,對他露齒一笑,然後再轉過頭看著年輕的吸血鬼布裡。

  “布裡,”簡說道,她的聲音又變得冷酷起來,“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你們有二十個嗎?”

  女孩躺在地上氣喘吁吁的,她的一側臉龐抵著地面。她飛快地說道:“十九到二十個,或許更多,我不知道!”她畏懼起來,害怕她的一無所知可能會帶來另一輪折磨,莎拉和另一個我不知道名字的人在來的路上打了起來??”

  “這個維多利亞——是她創造你的嗎?”

  “我不知道,”她說道,又畏懼起來,“賴利從來沒有說過她的名字。那天晚上我沒看見??天那麼黑,那麼痛??”布裡顫抖起來,“他不許我們想起她,他說我們的思想不安全??”

  簡的眼睛閃爍到愛德華身上,接著又回到女孩身上。

  維多利亞把這一切計畫得非常周詳。要是她不跟蹤愛德華的話,就不可能確切地知道她與此有關了??

  “告訴我賴利的事情,”簡說道,“為什麼他把你們帶到這裡?”

  “賴利告訴我們,我們得摧毀這個奇怪的黃眼睛,”布裡劈裡啪啦地說道,語速很快,而且心甘情願,“他說這會很容易,他說城市是他們的,他們會趕來除掉我們。他說一旦他們消失了,所有的血就都是我們的了。他給了我們她的氣味,”布裡抬起一隻手,手指指著我的方向,“他說我們會知道我們要找的團體,因為她會跟他們在一起。他說誰第一個找到她,誰就能得到她。”

  我聽見愛德華的下巴在我身旁收縮了一下。

  “看起來賴利在很容易這點上是錯誤的。”簡評論道。

  布裡點點頭,談話不必那麼痛苦地進行,這似乎讓她覺得很欣慰。她小心翼翼地坐了起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分頭行動,但是其他人都沒有來。賴利離開我們,他沒有像他保證的那樣過來幫助我們。接著,事情亂作一團,每個人都成了碎片。”她又戰慄起來,“我很害怕,我想跑開,那個??”她看著卡萊爾,“如果我停止打鬥,他們就不會傷害我。”

  “啊,但是那不是他提供的禮物,年輕人,”簡咕噥道,她的聲音現在柔和得有些奇怪,“破壞規矩就要承擔後果。”

  布裡盯著她,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簡看著卡萊爾:“你確定把他們全都除掉了嗎?分散的另一半?”

  卡萊爾的臉非常平靜,他說道:“我們也分散了。”

  簡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無法否認這令我印象深刻。”她身後的大影子低聲表示同意,“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團體逃脫如此巨大的攻擊而毫髮無損,你知道這之後是什麼嗎?”這似乎是極端的行為,考慮到你們在此的生活方式。為什麼這個女孩是關鍵?”她的眼睛不情願地停留在我身上,看了我一會兒。

  我一陣顫抖。

  “維多利亞對貝拉心存芥蒂。”愛德華告訴她,他的聲音毫無感情。簡大笑起來——聲音洪亮,像開心的小孩幸福地笑開了懷一樣,這個人似乎給我們的族類帶來了離奇古怪的強烈反應。”她評論道,直勾勾地對著我微笑,臉上露出天使般的表情。

  愛德華繃緊身體,我剛好看見他別開臉,目光回到簡身上。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做呢?”他嚴厲地問道。

  簡又輕鬆地大笑起來:“只是檢查一下,很顯然,沒造成什麼傷害。”

  我顫抖了,深深地感激我身體機制中奇怪的小故障——上一次我們相遇的時候它保護我免演戲簡的傷害——現在仍然有效。愛德華的胳膊緊緊地抱著我。

  “好吧,似乎沒剩下什麼需要我們來做的了,真奇怪,”簡說道,冷漠又回到她的聲音裡,“我們不習慣被認為不需要,我們錯過戰鬥實在是太糟糕了,聽起來在一旁觀戰會很有意思。

  “是的”愛德華迅速地回答道,聲音很尖銳,“你們離我們那麼近,沒能提前半小時趕到簡直是種恥辱。要不是那樣的話,你們或許就能完成你們此行的使命了。”

  簡把目光又轉向新生兒布裡,臉上露出百無聊賴的神情,“費力克斯”她拉長語調慢慢地說道。

  “等一等。”愛德華突然插話道。

  簡挑起眉毛,但是愛德華目不轉睛地看著卡萊爾,語氣急切地說道:“我們會給這個年輕人解釋規則的,她似乎不是不願意學習,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當然,”卡萊爾回答道,“我們一定會準備對布裡負責的。”

  簡的表情在有趣和不相信之間來回搖擺。

  “我們沒有例外,”她說道,“而且我們不給第二次機會,這對我們的名聲不利。這使我想起來??”突然,她的眼睛又盯著我了,天真無邪的臉上露出酒窩,蓋由斯會那麼有興趣地得知你還是人類的,貝拉,或許他會決定過來看看的。”

  “日期已經定好了,”愛麗絲告訴簡,她第一次開口說話,“或許幾個月之後我們會去拜訪你們的。”

  簡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她漠不關心地聳聳肩,看也沒看愛麗絲一眼。她轉過臉看著卡萊爾:“很高興見到你,卡萊爾——我本以為阿羅是在誇大其詞呢,好吧,直到我們再次想見??”

  卡萊爾點點頭露出痛苦的表情。

  “處理也那件事,費力克斯,”簡說道,朝布裡點點頭,她的聲音變得毫無生氣起來,“我想回家了。”

  “別看。”愛德華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我正求之不得聽從他的指示。一天裡我看得夠多了——對一生來說都還嫌多。我緊緊地閉上眼睛,把臉埋在愛德華的胸脯上。

  但是我還是能聽見。

  四周響起一陣轟隆隆低沉的咆哮聲,接著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熟悉而令人驚駭萬分。那個聲音很快就停了下來,接著唯一的聲音就是令人作嘔的嘎吱聲和劈啪聲。

  愛德華的手不安地撫摸著我的肩膀。

  “走吧。”簡說道,我抬頭的時候,剛好看見高高的灰披風的後背朝著嫋嫋的煙霧慢慢走遠了。熏香的味道又強烈起來——是新的。

  灰色的披風消失在濃濃的煙霧中。

第二十六章 倫理

  愛麗絲盥洗室的梳粧檯上堆滿了成千上萬種不同的東西,所有的都宣稱能美化人的臉。由於這個家裡的每個人既完美無缺,又不能滲透,我只能猜她買這些東西的時候心裡想到的是我。我麻木地讀著標籤,浪費讓我感到驚訝不已。

  我小心翼翼地,不去看長方形落地鏡。

  愛麗絲慢慢地,有節奏地給我梳頭發。

  “夠了,愛麗絲,”我語氣沉悶地說道,“我想回到拉蒲賽。”

  我等待查理終於離開比利家,這樣就能見到雅各了,我已經等了多少個小時了?每一分鐘,不知道雅各是否仍在呼吸,就像活了十個人生那麼久。然後,當我最終被允許去,去親眼看見雅各還活著的時候,時間又過得如此之快。我覺得自己幾乎還沒喘過氣,愛麗絲就給愛德華打電話,堅持要我裝出一副在別人家過夜的樣子了。這似乎毫無意義??

  “雅各還在昏迷之中,”愛麗絲回答道,“等他醒了,卡萊爾或愛德華會打電話的。不管怎樣,你需要見查理。他還在比利家,他看見卡萊爾和愛德華旅行回來了,你到家的時候他肯定會懷疑的。”

  我已經把我的故事背下來,並且再三確認了:“我不在乎,雅各醒過來的時候我想在那兒。”

  “你現在需要想一想查理,今天你經歷了漫長的一天——對不起,我知道那還不足以表達這層意思——但是那並不意味著你就能逃避責任。”她的聲音很嚴肅,幾乎是責備,“現在查理安全地被蒙在鼓裡比任何時候都更重要。首先盡到你的責任,貝拉,其次你就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了。當卡倫家的一分子行為謹慎負責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當然是對的。如果不是因為相同的原因——一個比我的恐懼、痛苦和內疚更強有力的原因——卡萊爾永遠都無法說服我離開雅各的身邊,不管他昏迷與否。

  “回家吧”,愛麗絲命令道,“和查理談談,把你不在場的證據說得繪聲繪色。保證他安全,不知情。”

  我站了起來,血沖到我的腳下,像千萬根針刺一樣疼痛,我一動不動地站了很久。

  “那件裙子穿在你身上很可愛。”愛麗絲肉麻地咕嘰道。

  “啊哈?哦,呃——再次感謝你為我買的衣服。”我出於禮貌而不是真心的感激低聲說道。

  “你需要證據”’愛麗絲說道,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沒有新行頭,怎麼能算得上購物之旅呢?這把你襯得更美了,如果真要我說的話。”

  我眨了眨眼睛,記不起她給我穿的是什麼。每隔幾秒鐘我的思緒就情不自禁地飄走了,就像昆蟲躲開光線一樣??

  “雅各沒事,貝拉,”愛麗絲說道,非常容易地就看透了我當下最擔心的事情,“不必著急,如果你意識到卡萊爾不得不額外給他注射了多少嗎啡——他的體溫很快就把藥水蒸發掉了——你就會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好起來了。”

  至少他不痛苦,目前還沒有。

  “離開之前你還有什麼想要說的嗎?”愛麗絲同情地問道,“你受到的創傷一定不止一點點。”

  我知道她好奇的是什麼,但是我還有其他的問題。

  “我會像那樣嗎?”我聲若蚊蚋地問她,“就像草地上那個叫布裡的女孩一樣?”

  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我思考,但是我似乎無法把她趕出我的腦海,那個新生兒,她的另一種生命現在——突然——結束了。她的臉因為渴望我的血而扭曲了,還在我的眼前久久徘徊,不肯離去。

  愛麗絲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胳膊:“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是有些事情像那樣,是的。”

  我還是一動不動,努力地想像那幅情景。

  “會過去的。”她保證道。

  “多久?”

  她聳聳肩:“幾年,或許更短,對你而言可能會不同。我從來沒見過誰事先就已經作出這樣的選擇,再經歷這一切的。看看那樣會如何影響你,應該會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我重複道。

  “我們不會讓你有麻煩的。”

  “我知道這一點,我信任你。”我的聲音很沉悶,無精打采的。

  愛麗絲的額頭皺了起來:“如果你擔心卡萊爾和愛德華,我確定他們很好。我相信,至少,山姆開始信任我們了??好吧,信任卡萊爾了。這也是一件好事情。我想像,卡萊爾不得不重新折斷骨頭的時候,氣氛會變得有幾分緊張的??”

  “求你別說了,愛麗絲。”

  “對不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站穩。雅各一開始恢復得太快了,他的一些骨頭錯位了,這個過程讓他明顯地冷卻下來,這種情形是很難想像的。

  “愛麗絲,我能問你個問題嗎?關於未來?”

  她突然警覺起來:“你知道我並不能預見一切。”

  “不是那樣的,確切地說,但是你的確看見我的未來了,有時候。你認為為什麼其他的東西在我身上都不起作用呢?不是簡、愛德華或者阿羅能做到的??”我的聲音隨著感興趣程度的變化逐漸消失了。我對此事只有一閃念的好奇,還有更壓抑的情感沉沉地籠罩著我。

  然而,愛麗絲卻發現這個問題很有趣:“賈斯帕也是如此,貝拉——他的天賦用在你身上的效果和在別人身上是一樣的。那就是區別,你明白嗎?賈斯帕的能力帶給身體的影響是肉體上的。他真的可以使你的系統平靜下來,或者興奮起來。那不是幻覺,而我能預見有結果的事情的後果,並不是這些決定背後的原因或思想創造了它們。這是大腦之外的東西,也不是幻覺;是事實,或者至少是事實的一種情況,但是簡、愛德華和阿羅以及德米特裡——他們都是在大腦內部起作用的。簡只是創造了痛苦的幻覺。她沒有真正地傷害你的身體,你只是覺得你感覺到了。明白嗎,貝拉?你在自己的大腦內部很安全。沒有人能到達你頭腦中的那個地方,難怪阿羅對你未來的能力會如此好奇的。”

  她注視著我的臉想看看我是否跟上了她的邏輯。事實上,她所有的話一股腦兒地說出來時,每個音節,每個發音都失去了意義。我無法注意它們。不過,我還是點了點頭,想裝出一副明白了的樣子。

  她沒被騙到。她輕輕地撫摸我的臉頰,低聲說道:“他會好起來的,貝拉,我不需要預見就知道這一點。你準備走了嗎?”

  “還有一件事,我能問你一下關於未來的另一個問題嗎?我不需要細節,只是大致的情況。”

  “我盡力而為。”她說道,心中又升起一陣疑竇。

  “你還能看見我變成吸血鬼嗎?”

  “噢,那很容易,當然,我看見了。”

  我慢慢地點點頭。

  她端詳著我的臉,眼睛露出深不可測的神情:“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嗎,貝拉?”

  “我知道,我只是想確定一下。”

  “我只能和你一樣確定,貝拉,你知道這一點。如果你打算改變主意,我所看見的也會改變??或者消失,就你的情況而言。”

  我歎氣道:“不過,那是不會發生的。”

  她抱著我:“我很抱歉,我無法真的移情。我的第一個記憶就是看見我的未來裡有賈斯帕的臉;我一直知道他就在我生命的前方,但是我能同情。我感到很抱歉你不得不在兩件很好的東西之間作選擇。”

  我掙脫她的胳膊:“別為我感到抱歉。”還有值得同情的人。我不是他們當中的一個。而且沒有要作的選擇——現在只有傷害一顆善良的心,再去照顧它,“我去處理查理的事情。”

  我把我的卡車開回家,正如愛麗絲所料,查理充滿狐疑地在等我。

  “嘿,貝拉,你的購物之旅怎麼樣?”我走進廚房的時候他跟我打了招呼。他胳膊交叉放在胸口,眼睛盯著我的臉。

  “很漫長,”我元精打埰地說道,“我們剛剛回來。”

  查理估摸著我的情緒說道:“那麼,我猜你已經聽說了傑克的事情?”

  “是的,卡倫家的其他人比我們先到家。埃斯梅告訴我們卡萊爾和愛德華去哪裡了。”

  “你還好吧?”

  “很擔心傑克,一做好晚飯,我就打算趕到拉蒲賽去。”

  “我告訴過你那些摩托車很危險,我希望這使你意識到我可不是在開玩笑。”

  我開始把東西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時候點了點頭。查理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他的情緒似乎使他比平時更願意說話。

  “我認為你不必過於為傑克擔心,任何人有他那種該死的精力一定會康復的。”

  “您看見傑克的時候他已經醒了嗎?”我問他,頭暈眼花地看著他。

  “噢,是的,他醒了。你真應該聽聽他都在說些什麼——實際上,你沒聽到更好。我認為拉蒲賽那裡沒有人不可能聽見他在說什麼的。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學來的那些詞語,但是我希望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可別說那樣的話。”

  “他今天有很好的藉口啊,他看起來怎麼樣?”

  “一團糟,他的朋友們把他抬了回來。他們人高馬大倒是好事情,因為那個孩子那麼大要幾個人才抬得動。卡萊爾說他的右腿斷了,還有右胳膊。當他從那輛該死的摩托車上摔下來的時候,整個右側的身體幾乎都粉碎了。”查理搖著頭說,“要是我再聽說你騎摩托車的話,貝拉——”

  “這個沒問題,爸爸,您不會再聽到那樣的事情了。您真的認為傑克沒事了嗎?”

  “當然,貝拉,別擔心。他正常得很,還有精力跟我開玩笑呢。”

  “跟您開玩笑?”我驚詫地附和道。

  “是的——間或還罵某人的娘,褻瀆上帝之名,他說:‘我敢打賭你今天很高興她愛卡倫而不是我,啊哈,查理??

  我轉過身背對著冰箱,這樣他就看不見我的表情。

  “我無法辯駁。說到你的安全,愛德華比雅各更加成熟,我的確是這麼認為的。”

  “雅各也很成熟,”我低聲地維護他道,“我肯定這不是他的錯。”

  “今天很古怪,”過了一會兒,查理若有所思地說,“你知道,我不怎麼相信那些迷信的傢伙,但是真的很奇怪??好像比利知道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在傑克身上一樣。他整個早上就像感恩節的火雞一樣緊張兮兮的,我想他根本沒聽進去我跟他說的話。”

  “接著,還有比那更奇怪的事——還記得早在二三月份的時候我們經歷過跟狼有關的麻煩事嗎?”

  我彎下腰從碗櫃裡拿出一把煎鍋,在那兒掩飾了一兩秒鐘。

  “是的。”我低聲咕噥道。

  “我希望我們不會再遇到那樣的問題。今天早上,我們划船出去,比利沒注意我,也沒注意魚,突然間,你能聽見樹林裡狼的嗥叫聲。不止一個,好傢伙,那聲音可夠大的,聽起來它們好像就在村子裡一樣。更古怪的是比利調回船頭徑直朝港灣劃了回去,好像它們是在呼喚他一樣,根本沒聽見我問他在做什麼。”

  “我們把船上好錨之後,嘈雜的聲音就沒了,但是突然比利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以免錯過那場比賽,儘管我們還有好幾個小時。他嘰嘰咕咕地胡亂說了一些關於更早的一場比賽??一場現場直播?我告訴你,貝拉,這事很蹊蹺。”

  “好吧,他找到某個他想看的比賽,接著他根本就沒注意看。他一直守在電話機旁,給蘇,艾米莉,你的朋友吉爾的祖父打電話。真的搞不懂他在尋找什麼——他只是和他們隨意地聊著天。”

  “接著咆哮聲又響了起來,就在屋外。我從未聽見過那樣的聲音——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問比利——得大聲喊才能蓋過這種噪音——他是不是在院子裡布了陷阱,聽起來這個動物痛得非常厲害。”

  我畏懼了,但是查理完全沉浸在故事裡沒有注意到。

  “當然,直到那一刻我才想起來那些事情,因為就在那時傑克終於回家了。前一分鐘是狼在咆哮,接著你就再也聽不見它的聲音了——傑克的謾駡聲完全蓋過狼的咆哮聲了。有一對很好的肺啊,那個男孩真的有。”

  查理停頓了一會兒,臉上若有所思:“有趣的是,倒是有些因禍得福。我本認為他們永遠都不會克服對卡萊爾家那種愚蠢的偏見了的,但是有人給卡萊爾打了電話,他出現的時候,比利真的很感激。我以為我們得把傑克送到醫院去的,但是比利想把他留在家裡,而且卡萊爾同意了。我猜卡萊爾知道哪樣才是最好的,他真的很慷慨願意大老遠地跑到家裡來問診。”

  “而且??”他停頓了,仿佛不願意說某件事情一樣,他歎了歎氣,接著繼續說道,“而且愛德華真的很??友善。他似乎和你一樣擔心雅各——就像是他的兄弟躺在那裡一樣。他眼中的神情??”查理搖搖頭,“他是個大方正派的人,貝拉,我會努力記住這一點的。不過,不做保證。”他沖我露齒一笑。

  “我不會強迫你那樣做的。”我咕噥道。

  查理伸伸腿感歎道:“回家真好,你不會相信比利的小地方有多麼擁擠的。傑克的七個朋友全都擠進了那個小小的客廳——我幾乎無法呼吸。你有沒有注意到那些奎魯特小孩長得多麼高大?”

  “是的,我注意到了。”

  查理盯著我,眼睛突然更加專注了:“真的,貝拉,卡萊爾說傑克要不了多久就會活蹦亂跳的了。他說看起來比實際情況要糟糕很多,他會沒事的。”

  我只是點了點頭。

  查理一離開我就趕過去看雅各,他看起來那麼??脆弱,和他一點兒都不相稱。他全身都是矯形器——卡萊爾說他恢復的那麼快,沒必要用石膏。他的臉很蒼白,很憔悴,儘管那個時候他完全沒有意識,非常易碎。像他那麼人高馬大的,看起來卻那麼容易破碎。或許那只是我的想像,外加上我不得不傷害他的認識。

  要是我能被閃電擊中,劈成兩半就好了,痛苦卻更樂得其所。第一次放棄人類生命的感覺真的就像犧牲一樣,就好像這可能會失去非常多的東西。

  我把查理的晚飯放在他胳膊肘旁邊的餐桌上,徑直向門口走去。

  “呃,貝拉?你能等一會兒嗎?”

  “我忘了什麼事情嗎?”我看著他的盤子問道。

  “沒有,沒有。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查理皺著眉頭看著地板說道,“坐下來——不會很久的。”

  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有些迷惑不解,我努力注意:“你需要什麼,爸爸?”

  “我要討論的中心就是這樣,貝拉。”查理的臉紅了,“或許我只是感到??迷信了,和比利一起玩,而他一整天都那麼奇怪,但是我有這種??預感。我感覺就像??我很快就會失去你了。”

  “別傻了,爸爸,”我內疚地低聲說道,“您還是想我去上學的,是不是?”

  “只是答應我一件事情。”

  我猶豫了,準備好取消:“好吧??”

  “在你做什麼重大的事情之前你會告訴我嗎?在你和他一起逃跑或者諸如此類的事情之前?”

  “爸爸??”我滿腹牢騷地說道。

  “我是認真的,我不會大吵大鬧。只是事先通知我,讓我有機會跟你擁抱道別。”

  我心裡一緊,伸出手說道:“這樣很傻,但是,如果這讓您感到高興??我答應你。”

  “謝謝,貝拉,”他說道,“我愛你,孩子。”

  “我也愛你,爸爸。”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手撐著餐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如果您需要什麼東西的話,我會在比利家。”

  我跑出門的時候沒回頭看。這真是完美至極,正是我現在所需要的,我在趕往拉蒲賽的路上一直嘟嘟嚷嚷的。

  卡萊爾的黑色梅塞德斯沒停在比利家門口,那樣既好又不好。顯而易見,我需要單獨和雅各談一談。然而,不知為何,雅各昏迷不醒的時候,我仍然希望我能夠握住愛德華的手,就像以前那樣。這不可能。但是我想念愛德華——和愛麗絲在一起的時候整個下午感覺好漫長。我想那使我的答案非常明顯,我已經知道沒有愛德華我無法生活,這一事實會令此事不那麼痛苦。

  我輕輕地敲了敲客廳的門。

  “進來,貝拉。”比利說道。我的卡車的咆哮聲非常容易辨認。

  我自己走進屋。

  “嗨,比利,他醒了嗎?”我問道。

  “他大約半小時之前醒了過來,就在醫生走之前。進來吧,我想他在等你。”

  我心裡一陣害怕,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謝謝。”

  我在雅各的房門口猶豫了片刻,不知道是否該敲門。我決定先從門縫裡看一看,希望——像我這樣的膽小鬼——或許他又睡著了,我感覺自己只有幾分鐘的時間可以用了。

  我推開一條門縫,門嘎吱嘎吱地響了起來,然後猶豫不決地把臉擠了進來。

  雅各在等我,他的臉平靜而安詳。那個形容枯槁,面容憔悴的臉色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空洞茫然,他黑色的眼眸裡沒有生氣。

  知道我愛他之後,很難看著他的臉。這造成的不同比我會想到的要多一些,我不知道一直以來他是不是都感到這麼為難。

  謝天謝地,有人在他身上蓋了一條被子,不必看見他傷得有多嚴重簡直是種安慰。

  我走進屋,輕輕地把門關了起來。

  “嘿,傑克。”我小聲叫道。

  他起初沒回答,久久地看著我的臉。接著,頗費了一些勁兒,他重新調整臉上的表情使之變成稍稍有些開玩笑的微笑。

  “是的,我想可能有些像那樣。”他感歎道,“今天一定把事情弄得更糟了。首先我選擇了錯誤的地方,錯過了最好的戰鬥,接著塞思獲得了所有的榮耀。接著里爾非得像個傻瓜一樣想要證明她和我們其他人一樣強大,我不得不成為那個救她的傻瓜,而現在就這樣了。”他朝我揮揮左手,我還在門邊猶豫。

  “你感覺怎麼樣?”我低聲問道,多麼愚蠢的問題啊。

  “有些像石頭,芳醫生不確定我需要多少止痛藥,所以他打算反復試驗。我想他用多了。”

  “不過你現在不疼了。”

  “不疼。至少,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傷勢。”他說道,又開玩笑地笑了笑。

  我咬緊嘴唇。我永遠都做不好這樣的事情,當我想死的時候為什麼沒有人試圖殺死我?

  警惕的幽默感從他臉上消失了,他的眼睛又激動起來。他皺著眉頭,好像很擔心一樣。

  “你怎麼樣?”他問道,聽起來真的很關切,“你還好嗎?”

  “我?”我盯著他,或許他吃的藥太多了,“為什麼?”

  “好吧,我的意思是,我非常確定他不會真的傷害你,但是我不確定事情會糟糕到何種程度。我醒來之後就一直瘋狂地擔心著你,我不知道你是否會被允許來看我之類的,那種懸念令人憎惡。事情怎麼樣?他對你很小氣嗎?如果很糟糕的話,我很抱歉。我沒打算讓你一個人熬過那樣的事情的,我想我會在你身邊??”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明白過來。他含混不清地說著,看起來越來越笨拙,直到我明白他在說什麼。接著我趕緊寬慰他道:“不,不,傑克!我很好,太好了,實際上。當然了,他不小氣,我倒希望!”

  他瞪大眼睛,看起來似乎是恐懼一樣:“什麼?”

  “他甚至沒生我的氣——他甚至也沒生你的氣!他如此大方讓我感到更糟糕。我希望他會沖我大吼大叫之類的,我這像是罪有應得??哦,受到比被人家大吼大叫還要糟糕的對待,但是他不在乎,他只是想要我快樂。”

  “他不生氣?”雅各問道,滿臉的不相信。

  “不,他??太好了。”

  雅各又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接著突然皺著眉頭說道,“好吧,該死!”他低吼道。

  “怎麼啦,傑克?很疼嗎?”我環顧著他的藥膏,手無助地揮舞著。

  “不,”他用不屑的語氣咕噥道,“我不敢相信會這樣!他沒給你最後通牒之類的?”

  “根本沒有這樣的事情——你怎麼啦?”

  他滿臉怒容搖著頭說:“我還有點兒指望他有所反應呢,該死的,他比我以為的要好一些。”

  他說話的樣子,儘管要生氣一些,使我想起愛德華今天早上在帳篷裡對雅各的讚美。那意味著雅各還是在希望,還是在爭鬥,那深深地刺進我的心口讓我一陣畏縮。

  “他耍什麼把戲,傑克。”我平靜地說道。

  “他當然在耍把戲。他和我一樣努力,只是他知道他在幹什麼,而我不知道。別責備我,他操縱的技巧比我好——我和他相處的時間不長,無法學到他所有的伎倆。”

  “他沒操縱我!”

  “是的,他在操縱!你什麼時候才會清醒過來,意識到他沒你想的那麼完美?”

  “至少他沒以死相逼讓我吻他。”我厲聲說道,話一說出口,我就懊惱地臉紅了,“等等,假如那不是說漏嘴了,我對自己發過誓不會說那樣的話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話的時候鎮靜了一些:“為什麼不?”

  “因為我不是為了責備你才來這裡的。”

  “不過,這倒是真的,”他平靜地說道,“我的確那麼做了。”

  “我不在乎,傑克,我沒有瘋。”

  他微笑道:“我也不在乎。我知道你會原諒我的,我很高興我這麼做了,我會再那麼做的。至少我已經擁有那麼多了,至少我使你明白你的確是愛我的,那就很值了。”

  “是嗎?這真的比我還蒙在鼓裡要好一些嗎?”

  “難道你不認為應該知道自己的感覺嗎——這樣一來,你就不必等到某一天已經為時已晚,而且你已經是個結了婚的吸血鬼的時候,才突然意識這一點了——這樣不是更好嗎?”

  我搖搖頭:“不——我並不是說對我而言會更好,我的意思是對你而言會更好。讓我知道我愛你,會使事情對你而言更好還是更糟糕?當這樣並不會有任何改變的時候,如果我從來都沒有被告知這樣的事情,事情會更好,對你來說更易於接受嗎?”

  他如我所願,嚴肅認真地思考著我的問題,仔細想了想之後才回答:“是的,讓你知道會更好一些”’他最終下決心說道,“如果你沒有弄清楚??我一直會想如果你清楚的話,你的決定是否會不同。現在我知道了,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他顫抖著用力吸進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

  這一次我沒有——我不能——抗拒安慰他的衝動。我走過這個小房間,在他的頭旁邊跪了下來,很害怕坐在床邊,唯恐我碰到他,弄疼他,用我的額頭輕輕地觸摸他的臉頰。

  雅各歎了歎氣,把手放在我的頭髮上,就這樣緊緊地抱住我。

  “我很抱歉,傑克。”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機會很渺茫,不是你的錯,貝拉。”

  “也不是你的,”我嗚咽道:“求你。”

  他抽開身體看著我說道,“什麼?”

  “是我的錯。別人一再告訴我這不是我的錯,這樣讓我太難過了。”

  他露齒一笑,但是笑容沒出現在他的眼睛裡:“你想讓我嚴厲批評你嗎?”

  “實際上??我想我的確這麼想。”

  他嘟著嘴巴,斟酌著我這樣說有幾分是真的。微笑掠過他的臉龐,接著他的表情扭曲成可怕的怒容。

  “像不可寬恕的那樣回吻我,”他對我吐出這樣的話,“要是你知道你會收回去的話,或許你就不應該讓別人對此那麼確信。”

  我畏縮著點頭道:“我很抱歉。”

  “抱歉並不會使事情更好一些,貝拉,你那時候在想什麼?”

  “我沒有。”我輕聲說道。

  “你本應該告訴我讓我去死的,那才是你想要的。”

  “不是的,雅各,”我嗚咽著說,掙扎著不要讓在眼眶中打轉的淚花掉下來,“不!從來都不是。”

  “你不是在哭吧?”他追問道,聲音突然變回到正常的語氣,他急不可耐地在床上猛地一動。

  “是的。”我小聲低語道,虛弱地自我解嘲起來,剛才的眼淚蒙嚨突然變成抽泣了。

  他扭動了一下身體,把沒受傷的腿挪下床,好像打算試圖站起來一樣。

  “你在做什麼?”我眼淚嘩啦地責問道,“躺下,你這個傻瓜,你會傷到自己的!”我跳著站了起來,用兩隻手把他的肩膀推下去。

  他屈服了,疼痛得大口喘著氣躺回到床上,但是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使我又跪在床邊,靠在他沒受傷的腿那邊。我蜷縮在那裡,想要靠在他炙熱的皮膚上抑制住愚蠢的抽泣。

  “我不敢相信你在哭,”他含糊地說道,“你知道我說那些話只是因為你想我那麼做,我並不是真的那麼想的。”他用手輕輕地撫摸我的肩膀。

  “我知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發出刺耳的吸氣聲,想要克制自己的情緒,我怎麼反而成了那個在哭泣,需要他來安慰的人呢?“不過,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謝謝你把它們大聲地說出口了。”

  “讓你哭泣會不會給我加分?”

  “當然啦,傑克,”我擠出一個笑容,“你想要多少都行。”

  “別擔心,貝拉,親愛的,會有解決辦法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低語道。

  他拍了拍我的額頭:“我打算屈服,乖乖的。”

  “更多的把戲?”我吃驚地問道,一邊抬起下巴,讓自己看見他的臉。

  “或許吧,”他頗費力氣地大笑道,然後一驚,“但是我打算試一試。”

  我皺起眉頭。

  “別那麼悲觀,”他抱怨道,“對我多一些信心。”

  “你說‘乖乖的’是什麼意思?”

  “我會當你的朋友,貝拉,”他平靜地說道,“我對你不會再有更多的要求。”

  “我想一切都太遲了,傑克,當我們像這樣彼此相愛時又如何能做朋友呢?”

  他看著天花板,眼神很專注,好像他想讀懂寫在上面的某種東西一樣:“或許??這將不得不是一種疏遠的友誼。”

  我緊緊地咬住牙齒,很高興他沒看我的臉,掙扎著抑制住要再次令我屈服的啜泣。我需要堅強一些,我現在不知道怎麼??

  “你知道《聖經》裡的那個故事嗎?”雅各突然問道,他仍然讀著空蕩蕩的天花板,“那個講國王和兩個爭奪嬰兒的婦女的故事?”

  “當然知道,所羅門國王。”

  “對,所羅門國王,”他重複道,“他說過,把孩子一分兩半??不過那只是個測試,要看一看誰願意為了保護它而放棄自己的一半。”

  “是的,我記得。”

  他回頭看著我的臉:“我不打算再讓你分成兩半了,貝拉。”

  我理解他所說的話,他在告訴我他最愛我,他的屈服證明了這一點。我想為愛德華辯護,告訴雅各如果我想的話,如果我願意讓他這麼做的話,愛德華也會做同樣的事情。我才是那個不願意放棄我想要的東西的人,不過開始一場只會讓他更傷心的爭論沒有意義。

  我閉上眼睛,決意讓自己控制住疼痛,我不能將此強加在他身上。

  我們安靜了一會兒。他似乎在等我開El說話;我努力思考著該說些什麼。

  “你能告訴我最糟糕的是什麼嗎?”我什麼都沒說的時候他遲疑地問道,“你介意嗎?我是打算要乖乖的。”

  “這有幫助嗎?”我輕聲說道。

  “可能吧,不太會受傷。”

  “那麼,最糟糕的是什麼呢?”

  “最糟糕的是知道那樣會怎樣。”

  “那樣可能會怎樣。”我感歎道。

  “不,”雅各搖頭說,“我完全適合你,貝拉。我們倆會不用任何努力——舒服,自在就和呼吸一樣。我本會是你自然的生命軌跡??”他盯著空中看了一會兒,我則等待著,“如果世界是本來應該的樣子的話,如果沒有魔鬼和魔法的話??”

  我能看見他所看見的,我知道他是對的。如果世界是理所當然的充滿理智的地方,雅各和我會在一起,我們會很幸福。在那個世界裡他是我的精神伴侶——他還會成為我的精神伴侶,要是他要求的權利沒有被某種更加強大的東西超越的話,那種東西如此強烈不可能存在于理智的世界裡。

  對雅各而言,這種東西也存在嗎?那種會勝過精神伴侶的事物?我不得不相信是這樣。

  兩種未來,兩個精神伴侶??對任何一個人而言都太多了。這麼不公平,我寧願自己是唯一一個為此付出代價的人。讓雅各承受痛苦的代價似乎太大了,一想到這種代價就讓我不禁一頗,我不知道我是否會動搖,如果我不曾失去過愛德華,如果我不知道沒有他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話。我不確定。那層認知深深地根植在我的心裡,我無法想像沒有它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對你就像毒藥,貝拉,”他的聲音仍然溫柔,一點兒也沒有批評之意,“我現在明白你不能沒有他。太遲了,但是我對你而言會更健康,不是毒藥;我會是空氣,陽光。”

  我的嘴角呈現出一抹苦悶的微笑:“我以前也一直這麼想你的,你知道。就像太陽一樣,我個人的太陽,你令人愉快地為我驅散烏雲。”

  他歎氣道:“烏雲是我能應付的。但是我無法跟月食作戰。”

  我撫摸著他的臉,把手放在他的臉上。他在我的手下吸著氣,閉上了眼睛,四周非常安靜。有一會兒我能聽見他的心跳,緩慢而均勻。

  “告訴我對你而言最糟糕的地方。”他輕聲說道。“我想那可能是個壞主意。”“求你了。”“我想這會很傷人的。”“求你了。”

  此刻我又怎能拒絕他什麼呢?

  “最糟糕的地方??”我猶豫了,接著話語一股腦兒全都汩汩地湧現出來了,“最糟糕的地方是我看見一切——我們完整的人生,而且我很想要,傑克,我都想要。我想要待在這裡,永遠都不要動。我想愛你,讓你開心,而我不能,這會殺死我的。我一直都知道不會有任何改變,或許那就是我為什麼那麼強烈地抗拒你的原因。”

  他的精神似乎集中在平緩的呼吸上。

  “我知道我不該告訴你這些的。”

  他慢慢地搖搖頭:“不。我很高興你告訴我了。謝謝你。”他親吻了我的頭頂,接著感歎道,“我現在會很高興的。”

  我抬起頭看著他,他在微笑。

  “那麼你會結婚,嗯哼?”

  “我們不必談論這些的。”

  “我想要知道一些細節,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見到你。”

  我等了一會兒才能說話。當我非常確定我的聲音不會哽咽的時候,我回答了他的問題:這並不是我的主意??但是,是的,對他而言很重要。我猜,為什麼不呢?”

  傑克點點頭:“是這樣。相比之下——這並不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非常務實。我盯著他,很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那毀滅了他的努力。他凝視著我的眼神回應著我,看了一會兒,接著把頭扭開了。我一直等到他控制住呼吸之後才說話。

  “是的,相比之下。”我同意道。

  “你還有多少時間?”

  “那取決於愛麗絲要花多久才能籌辦好婚禮。”我壓制住一聲呻吟,想像著愛麗絲會做的事情。

  “之前還是之後?”他平靜地問道。

  我知道他的意思:“之後。”

  他點點頭,這對他而言是種解脫,我不知道想到我畢業讓他度過了多少個元眠之夜。

  “你害怕嗎?”他輕聲問道。

  “是的。”我輕聲答道。

  “你害怕什麼?”我現在幾乎聽不見他的聲音了,他低頭凝視著我的手。

  “許多事情。”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輕鬆一些,但是還是很誠實,“我從來都不是個受虐狂,所以我不是在期待痛苦。我希望有某種方法讓他不在我身邊——我不想讓他和我一起痛苦,不過我認為沒有什麼辦法做到。還要應付查理、蕾妮??而在那之後,我希望我能很快控制住自己。或許我會成為巨大的威脅,那麼狼群就不得不把我除掉。”

  他不以為然地抬頭看著我:“如果我兄弟當中有誰想要這麼做的話,我會扯斷他的腿。”

  “謝謝。”

  他心不在焉地微笑起來,然後又皺起眉頭:“難道不會比那樣更危險嗎?在所有的故事裡,他們說非常難??他們失去控制??人們會死??”他有些哽噎。

  “不,我不害怕那樣。愚蠢的雅各——難道你不是更加瞭解吸血鬼的故事嗎?”

  他很顯然並不欣賞我故作幽默的努力。

  “好吧,無論如何,有很多要擔心的,但是最終都很值得。”

  他不情願地點點頭,我知道他不可能同意我的看法。

  我伸長脖子在他耳邊呢喃,讓我的臉靠在他溫暖的皮膚上:“你知道我愛你。''“我知道,”他低語道,胳膊自動地抱緊了我的腰,“你知道我多麼希望這就足夠了。”“是的。”

  “我會永遠在一旁等待的,貝拉。”他保證道,語氣輕鬆起來,而胳膊卻鬆開了,我抽開身,感到一種毫無生氣的、吃力的失落,當我把身體的一部分留在身後,留在他身旁的床上時,我感到一種支離破碎的剝離感,“如果你想要的話,你永遠都會得到屬於你的那部分。”

  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直到我的心臟停止跳動。”

  他回給我一個笑容:“你知道,我想或許我仍然會接受你——或許,我猜那取決於你的味道有多麼難聞。”

  “我可以回來看你嗎?或者你寧願我不要?”

  “我會想明白的,然後去找你,”他說道,“我可能需要有人陪伴防止我發瘋。非凡的吸血鬼醫生說直到他認為可以之前我不可以變身——那樣可能會弄糟骨頭癒合的狀況。”雅各做了個鬼臉。

  “乖乖的,照卡萊爾所說的做,你會好得更快的。”

  “當然,當然。”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我說道,“當合適的女孩出現吸引你的眼睛的時候。"

  “別指望這樣的事情,貝拉,”雅各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酸楚,“儘管我確定這對你而言會是種解脫。”

  “或許是,或許不是。我可能會認為她配不上你,我想知道到時候我會多麼妒忌她。”

  “那一點可能是開玩笑的。”他承認道。

  “如果你想要我回來,讓我知道.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我保證遭。

  歎了一口氣,他把臉轉向我。

  我傾身靠過去,輕輕地吻了吻他的臉:“愛你,雅各。”

  他輕鬆地大笑道:“更愛你。”

  他注視著我走出他的房間,黝黑的眼睛裡流露出深不可測的神情。

第二十七章 需要

      

  沒走多遠我就無法開車了。

  當我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我讓輪胎沿著崎嶇不平的穀肩慢慢地滾動著停下來。我委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我在雅各房間裡苦苦掙扎著想要擺脫的虛弱感再次向我襲來,我任由它將我擊垮,這比我先前想過的還要糟糕——這種力量使我措手不及。是的,我在雅各面前掩飾是對的,不該有人看見這一幕。

  但是我一個人沒過多久——時間長的剛好能讓愛麗絲看見我在這裡,接著,過了幾分鐘他就到了。門嘎吱一聲打開了,他把我攬入他的懷抱。

  起初這更糟糕,因為我身體的一小部分——雖然更小,但是每分鐘都在變得越來越強烈,越來越生氣,對著我剩餘的部分尖叫——對著我張牙舞爪。接著湧起一股嶄新的內疚感來平息我的痛苦。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讓我啜泣,直到最後我痛哭流涕地說出查理的名字。

  “你真的準備好回家了嗎?”他懷疑地問道。

  經過幾次努力之後,我勉強傳遞出這樣的資訊,短時間內我是不會好轉的。在天色晚到查理忍不住要給比利打電話之前,我需要先經過他這一關。

  所以他開車送我回家——第一次他開車的速度甚至都沒超過我卡車的內置限速——而且一隻胳膊還緊緊地抱著我。一路上,我都掙扎著讓自己振作一點。起初似乎這是註定要失敗的努力,但是我沒放棄。只要幾秒鐘,我告訴自己。間隔的時間只夠我為自己找幾個藉口,或對自己撒個謊,接著我就又要崩潰了,我必須有能力承受那麼多。我在腦海中搜索著,絕望地搜尋著僅存的力量。

  時間只夠讓我從啜泣中平靜下來——抑制住而不是結束它們。眼淚沒有慢下來,我似乎找不到任何機會來應付那些。

  “在樓上等我。”我們來到屋前時,我含混不清地說道。

  他把我抱得更緊了,過了一會兒他就消失不見了。

  一進門,我就徑直朝樓梯走去。

  “貝拉?”我經過的時候查理在我身後喊道,他坐在沙發上的老地方。

  我轉過身看著他,沒有說話。他的眼睛鼓得大大的,東倒西歪地站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雅各??”他追問道。

  我猛烈地搖著頭,努力找到自己的聲音,“他很好,他很好。”我保證道,聲音低沉而沙啞。而且雅各是很好,肉體上的,這才是查理目前最擔心的。

  “但是發生了什麼事?”他抓住我的肩膀,眼睛還是充滿焦急,張得大大的,“你發生了什麼事?”

  我肯定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糟糕。

  “沒什麼,爸爸,我??只是不得不跟雅各談??一些很難說的事情,我很好。”

  焦急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不贊同。

  “現在真的是最好的時機嗎?”他問道。

  “很可能不是,爸爸,但是我沒有別的法子——只是事情發展到了我需要作出選擇的地步——有時候,並沒有妥協的方法。”

  他慢慢地搖著頭:“他有什麼反應?”

  我沒有回答。

  他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接著點點頭,那肯定足以回答他的問題了。

  “我希望你沒把他康復的事情搞砸了。”

  “他癒合得很快。”我咕噥道。

  杏理歎了歎氣。

  我能感覺到克制悄悄地溜走了。

  “我會在我房間裡。”我告訴他,扭動肩膀從他手掌下掙脫出去。

  “好吧。”查理同意道。他可能看出我的眼淚就要進發出來了,沒什麼比眼淚更讓查理害怕的。

  我徑直走進我的房間,眼前一黑,腳下踉踉蹌蹌的。

  一進房,我就用力地扯手鏈的搭鉤,努力用顫抖的手指把它解開。

  “不要。貝拉,”愛德華輕聲說道,一把抓住我的手,“它是你的一部分。”

  啜泣再次開始之前他把我一把攬人懷中,緊緊地抱住我。

  許多天來,最漫長的一天似乎一直在延續,無休無止。

  但是,儘管夜晚無情地降臨,這並不是我生命中最難過的一夜。我從中獲取安慰,我不是一個人,這也有許多令人安慰的地方。

  查理對感情爆發感到恐懼,所以他不會來查房,儘管我並不安靜——他很可能睡的時間不會比我多。

  我事後諸葛亮的聰明勁兒也似乎清晰得讓人無法忍受。我能看見我所犯的每個錯誤,我所造成的每一處傷害,以及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帶給雅各的每個痛苦,我給愛德華帶來的每個傷痕,全部都堆砌起來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讓我不能忽視,也不能否認。

  而我意識到一直以來對於冰箱貼的事情,我的理解都是錯誤的。我想強迫它們粘在一起,但它們不是愛德華和雅各,而是我自己的兩部分,一邊是愛德華的貝拉,另一邊是雅各的貝拉,但是它們不可能同時存在,我一開始就不該這麼嘗試。

  我造成了那麼多的傷害。

  在夜晚的某個時刻,我想到今天早上早些時候我對自己立下的誓言——我決不會讓愛德華再看見我為雅各·布萊克流一滴淚。這種想法引起新一輪的歇斯底里,這比哭泣讓愛德華更害怕。不過,當這些都過去之後,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愛德華什麼都沒說;他只是把我抱到床上,讓我毀滅他的襯衫,用成成的淚水弄髒他的衣衫。

  過了很久,比我想的還要久,我身體中那個小小的破碎的部分才自己哭出來。不過,一切就這樣發生了,我筋疲力盡,最後終於睡著了。不省人事並沒有讓我從痛苦中徹底解脫出來,只是有種使感官麻木遲鈍的舒緩感,就像藥物一樣。使之更容易忍受,但是它還是在那裡;即使在睡夢中,我也知道,這促使我做出必要的調整。

  早晨帶來的,若不是更加光明的景象,至少也是有所克制的,某種程度上的接受。出於本能,我知道我會流下新的淚水,心口還會再痛的。現在那只會成為我的一部分,時間會使之更加容易的——那是大家一直說的話,但是我並不在乎時間是否能治癒我,只要雅各能夠好起來,能夠再次快樂起來。

  當我醒來的時候,沒有迷失方向的感覺。我睜開眼睛——眼淚終於哭幹了——正視他焦急不安的眼神。

  “嗨。”我說道,我的聲音很沙啞,我清了清喉嚨。

  他沒有回答,只是凝望著我,等待我的眼淚再次湧出來。

  “不,我很好,”我保證道,“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

  聽見我的話,他繃緊了眼睛。

  “我很抱歉你不得不看見那一幕,”我說道,“那對你不公平。”

  他用手捧住我的臉。

  “貝拉??你確定嗎?你作出了正確的選擇嗎?我從未見你如此痛苦過??”他的聲音在最後一個字眼兒上停了下來。

  但是我知道更難受的痛苦。

  我摸了摸他的嘴唇:“是的。”

  “我不知道??”他的眉毛皺在一起,“如果這讓你如此受傷,那對你而言又怎麼可能是正確的事情呢?”

  “愛德華,我知道我不能沒有誰。”

  “但是??”

  我搖搖頭:“你不瞭解你可能足夠勇敢或堅強,可以沒有我而生活,如果那樣是最好的話,但是我永遠都不可能像你那樣自我犧牲的。我不得不跟你在一起,這是我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

  他看起來還是很懷疑,我昨天晚上不該讓他陪我的,但是我如此需要他??

  “把那本書遞給我,好嗎?”我問道,我指著他肩膀那頭的一本書。

  他的眉毛緊蹙在一起,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但是他迅速地把書遞給了我。

  “又是這本?”他問道。

  “我只是想找到我記得的那部分??看一看她是怎麼說的??”我快速地翻著書,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我想要找的那一頁,書的一角因為我多次停留在那裡而折了起來,“凱西是個魔鬼,但是有幾件事情她是正確的,”我輕聲地念道,我靜靜地讀著一行行的文字,差不多是自言自語,“‘如果一切都毀滅了,而他依然存在,我仍然會繼續如此:如果一切依然存在,而他被消滅了,宇宙就會變成一個令人畏懼的陌生人。”’我點點頭,又是自顧自的,“我知道她確切的意思,而且我知道我不能沒有誰。”

  愛德華從我手中接過書,朝房間那頭一扔——書砰的一聲輕輕地落在我的書桌上,他用胳膊抱住我的腰。

  一抹若隱若現的笑容使他完美的臉龐容光煥發,儘管他仍然擔心得緊蹙著額頭,“希斯克裡夫也有感慨的時候,”他說道,他不必看書就可以一字不差地說出來,他把我抱得更緊了,在我耳邊呢喃道,“離開我的生命我就無法生存!離開我的靈魂我就無法生存!”

  “是的,”我靜靜地說道,“那就是我所說的意思。”

  “貝拉,我無法忍受你那麼傷悲,或許??”

  “不,愛德華。我真的把事情弄得一團糟,而我不得不承受這一切,但是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需要的是什麼??我現在要幹什麼。”“我們現在要千什麼?”聽見他糾正我,我不禁莞爾一笑,接著感歎道:“我們要去見愛麗絲。”

  愛麗絲站在門廊最底下的一級臺階上,她太亢奮了,根本無法待在屋裡等我們。她四處觀看突然開始手舞足蹈地慶祝起來,她知道我到那裡要宣佈的消息,這使她感到如此興奮。

  “謝謝你,貝拉!”我們從卡車裡下來的時候她唱歌似的叫道。

  “等一等,愛麗絲,”我警告她,抬起一隻手讓她停止興高采烈,“我對你有幾個限制條件。”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最遲得在八月十三日之前辦好,你對宴請的賓客名單有最後的否決權,如果我在任何地方走極端了,你再也不會跟我講話。”

  “噢,好吧,好吧,是的,那麼你知道規則了。”

  “別擔心,貝拉,會十全十美的,你想看一看你的禮服嗎?”

  我不得不深呼吸幾次,只要令她感到高興什麼都可以,我對自己說道。

  “當然啦。”

  愛麗絲的笑容是沾沾自喜的。

  “嗯,愛麗絲,”我說道,讓自己保持漫不經心,隨意的語氣,“你什麼時候給我買的禮服?”

  愛麗絲領我進來,朝樓梯走去,“這些事情是要花時問的,貝拉,”愛麗絲解釋道,她的語氣似乎??在逃避,“我的意思是,我不確定事情會發展成現在的樣子,但是有明顯的可能性??”

  “什麼時候?”我又問道。

  “佩萊恩·布魯耶爾是要排隊等候的,你知道,”她說道,現在有些為自己辯護了,“織品傑作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完成的。要是我不提前就想到的話,你就會穿現成的衣服啦!”

  看起來我是不會得到直截了當的回答的:“佩——誰?”

  “他不是主要的設計師,貝拉,所以沒有必要對此大驚小怪。不過他很有潛力,而且在我所需要的方面很專業。”

  “我沒有大驚小怪。”

  “是的,你沒有。”她懷疑地盯著我的臉,接著,我們走進她房間時,她開始把矛頭指向愛德華,“你——出去。”

  “為什麼?”我追問道。

  “貝拉,”她哼著說道,“你知道規矩的,直到那一天他是不應該看見禮服的。”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我無所謂,你知道他已經在你頭腦中看見了。要是你想要這麼辦的話,就這麼辦吧??”

  她把愛德華推出門外。他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他的眼睛盯著我,很警覺,很擔心把我一個人留下來。

  我點點頭,希望我的表情平靜到足以讓他感到放心。

  愛麗絲當著他的面關上了門。

  “好吧!”她嘟嚷道,“來吧。”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她的衣櫥邊拉——它比我的臥室還要大——接著把我拖到後面的角落裡,一個長長的白色禮服袋鋪滿了整個架子。

  她哧地一下拉開袋子的拉鍊,接著小心翼翼地取下衣架,後退一步,伸出手去拿禮服,就像她是個遊戲秀的女主持人一樣。

  “好啦?”她屏息凝神地問道。

  我打量了好久,有意捉弄了她一小會兒,她的表情變得擔心起來。

  “啊,”我說道,接著笑了起來,讓她放鬆,“我明白了。”

  “你覺得如何?”她追問道。

  這又是我的《清秀佳人》版本。

  “當然,完美至極。完全正確,你是個天才。”

  她露齒一笑:“我知道。”

  “一九一八年?”我猜測道。

  “或多或少,”她說著點點頭,“有一些是我的設計,裙裾,面紗??”她邊說邊撫摸白色的綢緞,“蕾絲是老式的,你喜歡嗎?”

  “很美,正好適合他。”

  “但是,是不是也適合你呢?”她緊追不捨地問道。

  “是的,我想是的,愛麗絲,我想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知道你在這方面會做得非常棒的??如果你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話。”

  她眉開眼笑了。

  “我能看看你的禮服嗎?”我問道。

  她眨了眨眼睛,一臉茫然。

  “難道你沒有同時訂購你的伴娘禮服嗎?我可不想我的伴娘穿著現成的衣服啊。”我假裝感到害怕,驚訝道。

  她一把抱住我的腰:“謝謝你,貝拉!”

  “你怎麼沒看見事情會是這樣的呢?”我捉弄她,親了親她像長釘似的頭髮,“你是個通靈的人!”

  愛麗絲手舞足蹈地跳了回去,她的臉因為新鮮的熱情而容光煥發起來:“我有那麼多事情要做!去和愛德華玩,我得工作了。”

  她飛也似的跑出房間,叫喊著“埃斯梅!”消失不見了。

  我跟隨自己的步伐,愛德華在大廳裡等我,斜靠在鑲嵌著木板的牆壁上。

  “你非常非常好。”他告訴我。

  “她似乎很開心。”我同意道。

  他撫摸著我的臉,他的眼睛——太黝黑了,他離開我已經那麼久了——細緻人微地打量著我的表情。

  “我們離開這裡吧,”他突然建議道,“我們到我們的草地上去吧。”

  聽起來非常吸引人:“我猜我不必再躲起來了,是不是?”

  “是的,危險已經離我們而去了。”

  他奔跑的時候非常安靜,也很體貼。風輕輕地吹拂著我的臉龐,由於暴風雪真的已經過去了,現在更加溫暖了。烏雲籠罩著天空,它們一貫如此。

  今天草地是個寧靜幸福的地方,一簇簇夏天的雛菊夾雜在白色和黃色裡星星點點地點綴著草地。我躺在地上,不去理會稍微有些潮濕的地面,看著天空中烏雲的形狀。它們太均勻,太平坦了。沒有圖案,只是一片柔和的灰色毯子。

  愛德華在我身邊躺了下來,握住我的手。

  “八月十三號?”這樣舒適而默默無語地過了幾分鐘,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那離我的生日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不想兩件事情挨得太近。”

  他感歎道:“埃斯梅比卡萊爾大三歲——從技術層面上而言,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

  “這對他們沒什麼不同。”

  我的聲音很恬靜,和他的焦急形成鮮明的對比:“我的年齡真的並不是那麼重要。愛德華,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已經選擇了自己要過的生活——現在我就想開始這樣過了。”

  他輕輕地撫摩著我的頭髮:“賓客名單否決權?”

  “我真的並不在意,但是我??”我猶豫了,不想解釋這一點,最好能克服它,“我不確定愛麗絲是否會認為需要邀請??幾個狼人。我不知道??傑克會不會覺得??他應該來參加。好像那樣做才是對的一樣,或者如果他不來的話我的感情是否會受到傷害,他不應該非要經歷那樣的事情。”

  愛德華沉默了片刻。我盯著樹梢,在淡灰色的天空下它們幾乎是黑黢黢的。

  突然,愛德華一把握住我的腰,把我拉到他的胸膛上。

  “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做這些,貝拉,為什麼現在你決定全權交給愛麗絲?”

  我為他重複了昨天晚上去看雅各之前我和查理之間的對話。

  “讓查理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是不公平的,”我總結道,“而且那樣對蕾妮和菲爾也是不公平的,我也不妨讓愛麗絲玩得開心。或許如果跟查理以合適的方式告別對他而言整件事情會更容易一些,即使他認為這太早了些,我也不想欺騙他使他沒有機會陪我踏上紅地毯。'’說到這個詞我做了個鬼臉,接著又深吸了一口氣道,“至少我媽媽、爸爸和我的朋友們都會知道我的選擇的最好的一面,我被允許告訴他們的就只有這麼多了。他們會知道我選擇了你,他們會知道我們在一起。他們會知道我很幸福,不管我在哪裡。我想我能為他們做到的就只有這些了。”

  愛德華捧著我的臉,端詳了一會兒。

  “交易結束了。”他突然說道。

  “什麼?”我大吃一驚道,“你要退出?不!”

  “我不是要退出,貝拉,我仍然維持我這邊的契約,但是你脫離困境了。無論你想要怎樣,都不會有線牽絆著你了。”

  “為什麼?”

  “貝拉,我明白你在做什麼。你想讓大家都開心,而我不關心其他人的感受。我只要你開心,別擔心把這個壞消息告訴愛麗絲。我會處理的,我保證她不會讓你感到內疚的。”

  “但是我??”

  “不。我們要按照你的方式來做,因為我的方式不奏效。我說你固執,但是看看我做了什麼。我一直愚蠢地固執己見,堅持我心中對你而言什麼才是最好的想法,結果只是使你受傷害,一次又一次傷你那麼深。我的方式總是錯誤的,所以991他在我身下動了動,挺直肩膀,我們按照你的方式來做,貝拉。今天晚上,今天,越快越好,我會跟卡萊爾說的。我在想或許如果我們給你足夠量的嗎啡,就不會那麼糟糕了,值得一試。”他咬緊牙關。

  “愛德華,不——”

  他把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別擔心,貝拉,我愛,我還沒有忘記你其他的要求。”

  他的手穿過我的頭髮,嘴唇輕輕地移動——不過非常認真——我還沒意識到他在說什麼——他在做什麼,他的嘴唇就壓在我的上面了。

  我來不及反應。如果我等待太久的話,就會想不起為什麼要制止他了,我已經無法正常地呼吸了。我的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把自己向他拉近,我的嘴唇緊緊地貼在他的上面,回應著每一個他問到的無須開口說明的問題。

  我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想要找到說話的辦法。

  他輕輕地翻身,把我壓在身下涼爽的草地上。

  哦。沒關係!我不太莊重的另一面歡欣鼓舞地叫道,我的頭腦裡洋溢著他甜美的呼吸。

  不。不。不,我跟自己爭辯道。我搖搖頭,他的嘴唇滑到我的脖子上,讓我有機會呼吸。

  “停下,愛德華,等等。”我的聲音和我的意願一樣虛弱。

  “為什麼?”他在我鎖骨之間凹進去的地方說道。

  我費力地讓自己的語氣中多了一些堅決:“我現在不想做這個。”

  “你不想嗎?”他問道,語氣中夾著微笑。他把唇重新移回到我的上面,使我不可能說話。熱量流遍我的血管,在我的皮膚碰觸到他的地方熊熊燃燒。

  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迫使自己的手從他的頭髮裡抽出來,放在他的胸脯上,不過我做到了。接著我推著他,想要把他推開。我自己是不會成功的,但是他回應了我的反應,我知道他會這麼做的。

  他退後了幾英尺看著我,他的眼睛沒做什麼有利於我堅定決心的事情。它們像兩團黑色的火焰,濃煙滾滾地燃燒著。

  “為什麼?”他又問道,聲音低沉而沙啞,“我愛你,我想要你,就現在。”

  我胃裡一陣難受湧上喉嚨,他利用了我的啞口無言。

  “等等,等等。”我在他的唇邊努力說道。

  “我不能等。”他不同意地咕噥道。

  “求你了!”我大口喘著氣說。

  他呻吟著把自己從我身上移開,又翻身躺在地面上。

  我們倆在那裡躺了一會兒,努力使彼此的呼吸慢下來。

  “告訴我為什麼不,貝拉,”他逼問道,“這最好不是因為我。”

  我世界裡的一切都是關於他的,有這樣的想法是多麼傻啊。

  “愛德華,這對我非常重要,我打算恰當地做這件事。”

  “誰的關於’恰當’的定義?”

  “我的。”

  他翻身用胳膊肘支撐著自己,凝視著我,滿臉的不贊成。

  “你打算如何恰當地做此事?”

  我深呼吸道:“負責任地,一切都按照適當的順序。不給查理和蕾妮最佳的解決方案,我是不會離開他們的。如果無論如何我都要舉行婚禮的話,我都不會拒絕讓愛麗絲享受其中的樂趣,而且我會讓自己和你用一切人類的方式結合在一起,在我要你把我變成不死之身之前。我正遵循著所有的規則,愛德華。你的靈魂對我來說太,太重要了,我不能拿它冒險,你別打算讓我在這一點上改變立場。”

  “我打賭我能。”他低聲說道,眼睛又燃燒起來。

  “但是你不會,”我說道,使自己保持平和的語氣,“如果你不確定這是否真的是我需要的話。”

  “你耍賴,不公平。”他責備道。

  我對他嫣然一笑:“從沒說過我要這麼做。”

  他也對我微微一笑,愁眉苦臉地說道:“如果你改變主意了??”

  “你會是第一個知道的。”我答應他。

  就在那時雨開始從雲端滴落下來,灑落在草地上,發出若有似元的砰砰聲。

  我憤怒地盯著天空。

  “我送你回家。”他輕輕地拂掉我臉上的水珠。

  “雨水不是問題,”我滿腹牢騷地說道,“這只是意味著,我們該去做那件令人不安的事情了,也許還非常危險呢。”

  他看著我的表情大笑起來,“高度危險,”他同意道,他又大笑起來,接著把手伸進牛仔褲的口袋裡,“不過至少沒有必要順便旅遊了。”

  他再次把戒指套在我左手的中指上。

  可以想像得到,在剩下的永恆時光裡——它會一直停留在那裡。

尾聲

      

  雅各〃布萊克。

  “雅各,你認為這樣會不會太久了一點兒?”里爾逼問道。她很不耐煩,嘀嘀咕咕個不停。

  我的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

  和狼人團體裡的其他人一樣,里爾知道一切。她知道為什麼我會來這裡——地球、天空和海洋的盡頭。一個人待著,她知道這就是我想要的,只是一個人待著。

  但是,不管怎樣,里爾還是打算強迫我讓她陪伴。

  此外,由於我煩得快瘋掉了,我的確有那麼一會兒很自鳴得意,因為我甚至不必去想控制自己的脾氣。現在很容易了,我只是自然而然地做一些事情。紅色的薄霧沒有遮蔽我的眼睛,熱氣也沒有讓我的脊樑顫抖,我回答的時候語氣很平靜,“跳下懸崖,里爾。”我指著腳下的懸崖說道。

  “真的,孩子,”她沒理會我,猛地讓自己趴在我旁邊,“你不知道這對我而言有多麼困難。”

  “對你?”過了一會兒我才相信她是認真的,“你一定是活在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人,里爾。我討厭粉碎你活著的那個夢幻世界——在那個世界裡太陽圍繞著你站立的位置轉動——所以我不會告訴你我有多麼不關心你有什麼問題。走——開。”

  “只是從我的視角看一看這件事情,好嗎?”她就當我什麼也沒說一樣繼續說道。

  如果她想要擾亂我的心情,這倒是奏效了。我開始大笑起來,聲音不知怎的聽起來很受傷。

  “停止打呼,注意。”她厲聲說道。

  “如果我假裝在聽,你會離開嗎?”我問道,瞟了一眼她臉上永遠揮之不去的愁容,我不確定她是否還有其他的表情。

  我回想到我以前還認為里爾很漂亮,或許還很美麗。那是很久以前了,現在沒有人這麼認為了,除了山姆。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好像她變成這種鷹身女妖般的惡毒潑婦①都是他的錯一樣。

  她的怒容越來越強烈,仿佛她猜到我在想什麼一樣,很可能是的。

  “這讓我很不舒服,雅各。你能想像這對我而言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嗎?我甚至不喜歡貝拉〃斯旺,而你卻讓我為這個愛上吸血鬼的人痛苦難過,就像我也愛上了她一樣。你能明白那可能會令人匪夷所思嗎?昨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吻了她!我到底該怎麼應付那樣的事情?”

  “我在乎嗎?”

  “我無法忍受再在你的腦子裡了!我已經忘掉她了!她要嫁給那個東西了,他就試圖要把她變成他們中的一個的!是該繼續往前走的時候了,孩子。”

  “閉上你的嘴。”我吼道。

  反擊是錯誤的,我明白這一點,強迫自己保持沉默。不過,她要是不走開的話會後悔的。現在。

  “他很可能會直接把她給殺了,”里爾繼續不屑地說道,“所有的傳說都說那種事情常常發生。或許跟婚禮相比,葬禮反而會是更好的一種結束的方式呢。哈。”

  這一次我不得不做點什麼了。我閉上眼睛,勉強咽下喉嚨裡火燒火燎的味道。我推攘著把心中的怒火壓下去,掙扎著保持身體鎮定,而它卻想要顫抖著四分五裂。

  我再次控制住自己,憤怒地盯著她。顫抖逐漸慢下來的時候,她注視著我的手,微笑起來。

  玩笑而已。

  “如果你對性別上的迷惑感到很難受的話,里爾……”我說道,慢慢地強調每個字眼兒,“你認為我們其他人多麼喜歡透過你的眼睛看山姆?艾米莉不得不應付你的不正常的依戀已經夠糟糕的了,她不需要我們這些男孩子也跟著渴望他。”

  像我這樣惱火的情況下,看見一陣痛苦至極的表情湧上她的臉龐,我仍然感到很內疚。

  她掙扎著站了起來——停了一會兒,為的只是朝我吐口水——然後,像音叉一樣振動著就朝森林跑去。

  我大笑起來,聲音中帶著威脅:“你錯過了。”

  山姆會為此跟我較勁兒的,不過值得這麼做。里爾不會再來煩我了,有機會的話我還會這麼做的。

  因為她的話還在那裡,它們胡亂地擠進我的腦海,由此產生的痛苦那麼強烈,幾乎讓我無法呼吸。

  貝拉選擇了別人而不是我並不是那麼重要,那種痛苦根本算不了什麼。在我的愚蠢的、過於漫長的、延長了的餘生中,我能忍受那種痛苦。

  但是她打算放棄一切——讓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皮膚冰冷,思想扭曲成某個具體的捕獵者的頭腦,一個魔鬼,一個陌生人——這些的確很重要。

  我本會想到沒什麼比這更糟糕的,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什麼比這更痛苦的。

  但是,如果他殺了她……

  再次,我不得不克制我的怒火。或許,要不是里爾的話,讓熱量把我變成能夠更好地應付此類事情的生物倒是很不錯的主意。一種本能比人的情感要強烈得多的生物,一種不會這樣感到痛苦的動物。一種別樣的痛苦,至少,是一種變化,但是里爾現在在奔跑,我不想分擔她的想法,我也小聲地責駡她奪走了逃路。

  儘管我盡力克制,我的手還是在顫抖。什麼讓它們顫抖的?生氣?痛苦?我不確定現在我在克制什麼。

  我不得不相信貝拉會活下去的,但是那要求信任——那種信任是我不想感受到的,信任那個吸血鬼有能力讓她活著。

  她會不一樣的,我不知道那會如何影響我。看見她像一塊石頭一樣站在那裡,會不會和她死了一樣呢?像一塊冰?當她的氣味在我的鼻尖下燃燒,激起扯開撕裂的本能……那會是怎樣的呢?我會想要殺死她嗎?我不會想殺死他們當中的一個嗎?

  我注視著海浪朝沙灘上滾滾湧來,它們消失在懸崖的邊緣上,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但是我能聽見它們撞擊沙礫的聲音。我注視著它們直到黃昏過後許久,天色已經很晚。

  回家很可能是個壞主意,但是我很餓,我想不出其他的計畫。

  我做了個鬼臉,反應遲鈍地抓住拐杖,把掛在吊帶上的胳膊抽回來。要是查理那天沒看見我,到處宣傳我的“摩托車事故”的話。愚蠢的拐杖,我討厭它們。

  當我走進房子,看了一眼我父親的臉的時候,我立刻意識到挨餓倒是更好的選擇了。他腦子裡在想什麼,很容易看出來——他總是做得過頭了,太漫不經心了。

  他的話也太多了。我還沒到餐桌上,他就閒談起他一天都做過什麼了。除非有什麼他不想說的事情,他才會這樣含混不清地說話。我盡最大可能不去理會他,集中精神吃飯。我能越快咽下……

  “……蘇今天碰巧過來,”和平常一樣,我爸爸的聲音很響亮,很難忽視,“令人驚歎的女人,她那個人比灰熊還堅強。不過,我不知道她如何對付自己的女兒。現在蘇,她本來會受不了狼人的,里爾遠非是頭母狼。”說到自己的笑話,他輕聲笑了起來。

  他等了一會兒我的反應,似乎對我煩得要死的空洞表情視而不見。大多數時候,這都會令他煩躁不安。我希望他閉上嘴別談里爾,我試著不去想她。

  “塞思要好多了。當然了,你比你的姐妹們也要好一些,直到……好吧,你要比他們面對更多的問題。”

  我歎了一口氣,又長又深,盯著窗外。

  比利,許久沒說一句話:“今天我們收到一封信。”

  我能猜到這就是他一直避免談起的話題。

  “一封信?”

  “一……封婚禮邀請信。”

  我身體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僵在原處。一片熱量的羽毛似乎輕輕地拂過,在我的後背上飄落,我抓住桌子讓手保持平穩。

  比利像注意到了一樣,繼續說道:“裡面有一封留言是給你的,我沒有讀。”

  他從夾在腿和輪椅一側的縫隙中抽出一封厚厚的象牙色信封,把它放在我們之間的桌面上。

  “你可能不需要讀,說的是什麼真的很重要嗎?”

  愚蠢的反抗心理,我一把拉下桌上的信封。

  這是一種厚重的硬紙,非常昂貴,對福克斯而言太華麗了。裡面的卡片是一樣的,太合乎禮俗,太正式了,貝拉與此毫無關係。從透明的印花紙張來看,沒有跡象表明這是她個人的品位,我打賭她一點兒都不喜歡。我沒有讀這些話,甚至沒看日期,我不在乎。

  裡面有一頁厚厚的象牙色紙對折起來,背面上用黑色的墨水寫著我的名字。我沒認出這是誰的筆跡,但是這和其他的一樣華麗。過了半秒鐘,我驚訝那個吸血鬼是不是太心滿意足,沾沾自喜了。

  我輕輕地翻開紙。

  雅各:

  我違背規定把這個送給你。她很擔心傷害你,而且她不想使你覺得有義務這麼做,但是我知道,如果事情反過來,我也想要有選擇的。

  我保證會好好照顧她,謝謝你——為她——為所有的一切。

  愛德華

  “傑克,我們只有這麼一張桌子。”比利說道,他盯著我的左手。

  我的手指狠狠地擊打在木頭上,力氣很大真的使它有危險了。我挨個兒地放開它們,把注意力只放在行動上,接著把手握了起來,這樣我就不會打破任何東西了。

  “是的,無論如何都無所謂。”比利低聲說道。

  我從餐桌旁站了起來,站著的時候抖動肩膀把T恤衫脫了下來,但願里爾現在已經回家了。

  在我撞到樹之前我就開始奔跑了,我的衣服淩亂地散落在我身後,就像麵包屑留下的蹤跡一樣——仿佛我想要找到來路似的。在我還沒問之前,我的身體已經知道我要去哪裡了,它帶領著我來到我想要去的地方。

  我現在有四條腿了,我在飛翔。

  樹木變得模糊起來,像黑色的海洋一樣從我身邊飛過。我的肌肉輕鬆自如地一張一弛,我可以接連許多天不知疲倦地像這樣奔跑。或許,這一次,我不會停下來。

  但是我不是一個人。

  真的很抱歉。安布裡在我的腦海中輕聲說道。

  我可以看透他的眼睛。他在很遙遠的地方,在北邊,但是他已經轉向,正朝我這邊奔跑過來,我咆哮著讓自己跑得更快。

  等等我們。吉爾抱怨道。他離我更近,從村子裡出發了。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怒吼道。

  在我的頭腦中我能感受到他們的擔心,我盡可能地讓風和樹魚貫而過的呼嘯聲把它淹沒。這是我最討厭的——通過他們的眼睛看見我自己,現在他們的眼裡充滿同情讓我感到更糟糕。他們看見了討厭,但是他們還是在我身後緊追不捨。

  一個新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

  讓他去吧。山姆的思想很輕柔,但是仍然是命令。安布裡和吉爾減慢速度,開始走起來。

  要是我能停止聽見,停止看見他們所看見的就好了。我的頭腦裡面太擁擠了,但是再次一個人清靜一下的唯一辦法就是變成人形,而我無法忍受這種痛苦。

  變回來,山姆命令他們,你先來,安布裡。

  第一個,然後另一個意識逐漸消退成寂靜了,只有山姆留了下來。

  謝謝你。我設法想到。

  當你能夠應付的時候就回家吧。這些話語很微弱,他離開之後慢慢地變成空白的空洞,現在我是一個人了。

  這樣好多了。現在我能聽見我腳趾下像墊子樣的樹葉發出的沙沙聲,老鷹的翅膀在我頭上飛過時的呼嘯聲,還有海洋——在西邊,很遠,很遠——撞擊沙灘時發出的呻吟聲。我除了聽見這些,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了。除了速度什麼也感覺不到,肌肉、肌腱、骨頭一起和諧地運動拉伸,不一會兒數英里已經消失在我身後了,除此之外,我什麼也感覺不到。

  如果我腦海中的沉默持續下去,我永遠都不會回來。我不會是選擇這種形式而不選其他的第一個人。或許,如果我跑得足夠遠,遠離這裡,我就再也聽不見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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