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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By 寂露

陳小小の小註記:彼得‧帕克×格溫‧史黛西

這文誕生的初衷是改編英雄無歸後續和崩壞的荷蘭蟲人設,絕無認為這部電影好的意思!
女主是根據漫畫主世界人設原創的MCU格溫! ! !不是超凡電影版的,超凡組會單獨出場! !千萬不要搞混了! !
因為本人不磕邁爾斯和蜘蛛格溫的CP,所以文中出現的蜘蛛格溫將會換CP,而且是拉郎,戲份不多介意可跳過。 (不磕這對不代表歧視黑人也不代表討厭邁爾斯這個角色)

格溫·史黛西覺得自己最近記憶出現了錯亂。
她明明記得,號角日報網報導了一則爆炸性的頭條新聞,與自己同在一所高中的同學彼得·帕克就是大名鼎鼎的蜘蛛俠。

可一夜之間,這條新聞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地消失了。蜘蛛俠依舊是那個活躍在紐約市街頭巷尾的匿名義警,而彼得只是學校裡一個無人在意的小透明。

一切似乎就像一場夢,但格溫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後來,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這不是她的錯覺,只因為她是一個魔法咒語唯一的漏網之魚。

那條咒語的內容是:讓所有人都忘記彼得·帕克。

【食用指南】
1.男主荷蘭蛛,女主原創的格溫,OOC警告。
2.接英雄無歸的電影劇情,只寫蟲,以及和蟲有關的漫威角色,但是其他角色戲份並不少。
3.找不到糧的激情產物,官方物料太多太亂根本補不完,難免有BUG,有意見在評論區溫和提出即可。
4.不粉現實演員,也不了解現實演員,只喜歡蟲這個角色。
5.封面都是自己做的。
6.文裡1V1,結局He

內容標籤: 英美衍生 西方羅曼 超級英雄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格溫·史黛西,彼得·帕克 ┃ 配角:若干配角 ┃ 其它:复聯,漫威,超英,蟲溫

一句話簡介:這是一篇蟲溫文
立意:愛會誕生奇蹟

第1章 第1章

  格溫·史黛西在觀察彼得·帕克。

  這是一堂很無聊的曆史課,教室裡上課的學生並不多,彼得總是一個人坐在教室最裡面的角落,永遠是班級裡最沒有存在感的學生。

  此時他正很熟稔地翻動著書頁,擺出了一個認真聽課的姿勢,但格溫看得出來,他的心思多半沒有放在課本上。

  午後的冬日暖陽從窗戶外頭透進來,他的面容浸入這暖融融的日光之中,變得柔軟朦朧。他的五官其實很好看,卷翹的棕色短發略微有些雜亂,肆意地向著各種方向伸展。

  格溫覺得彼得的相貌清秀氣質陽光,讓人有種溫暖的感覺,她不知道為什麽他在人群中總是被忽略,甚至連名字都不被別人記住。

  她剛想再多看彼得幾眼,然而不過凝視了他幾秒鍾的時間,仿佛有所感應一般,他慢慢地回過頭來,精準無誤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格溫的大腦“嗡”的一下,呼吸不自覺地屏住,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她之所以那麽在意彼得·帕克,是因為她懷疑彼得·帕克就是活躍在紐約的那位蒙面義警——蜘蛛俠。

  這個懷疑源自她腦中一段虛無縹緲的記憶。

  她記得,就在前段時間,號角日報網報道了一件爆炸性的頭條新聞,與自己同在一所高中的同學彼得·帕克就是大名鼎鼎的蜘蛛俠,並且殺害了一名名叫昆汀·貝克(神秘客)的異次元超能者。

  然而這條新聞現在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地消失了,連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只有她的腦海中還殘存著關於這一切的記憶。

  她曾一度懷疑這不過是一場幻夢,是她的記憶出現了錯亂,可那些記憶太過鮮活,在她的腦海中不停盤旋,揮之不去。

  她隱約記得那條新聞引起了軒然大波。

  新聞爆出後,每日都有大批的記者和網紅圍堵在中城科學科技高中[1]附近,想要獲得有關蜘蛛俠的一手谘詢。更糟的是,由於蜘蛛俠謀殺神秘客的行為飽受爭議,除了這些嗅著血腥味兒來挖料的無良媒體,關注蜘蛛俠的民眾也分為了支持者和反對者,鋪天蓋地朝學校湧來。

  沒完沒了的遊行,示威,采訪……由這則新聞引發的瘋狂嚴重幹擾了學校裡其他學生的正常生活,導致她不得不坐著父親的警車上下學。

  窗外的雲散了又聚,在雲層的籠罩之下,光線很快失去了橙亮,整座校園一如她記憶中的那些天,浸沒在了一片沉重的鉛灰色中。

  格溫捧著臉,心不在焉地盯著課本。

  如果這一切都不過是她的妄想,未免也太過真實。

  因為在此之前,她並不認識彼得·帕克。

  全世界的人應該也無法忘記五年前的那件事,爍滅(blip)事件,一個長得很像紫薯的外星人用一個響指隨機地抹掉了全宇宙一半的生命。

  格溫曾經幸運地成為了幸存下來的那一半,她與其他幸存下來的人一樣,在接下來的五年時間裡,懷著哀痛,繼續著自己的生活。

  然而五年之後,超級英雄們擊敗了那個紫薯外星人,恢複了在爍滅中消失的生命。曾經在爍滅消失過的那些人,回來的時候還會是當初的年紀,而沒有經曆過爍滅的人們,卻已經實實在在地度過了這五年的時光。

  彼得·帕克就是當年在爍滅事件中消失過的人,只是因為經曆過爍滅而停止了五年的成長。即使這樣,他依舊比她大上一歲,但他前些天申請了留級,這才剛巧與她成了坐在一間教室裡的人。[2]

  因此,彼得與她的交際圈完全不同,和她並不相識。

  如果這一切只是她不切實際的青春期臆想,為何她的幻想對象會是之前與自己毫不相幹的彼得·帕克呢?

  哦對了,說起這個,她想起號角日報網的新聞裡還報道過,蜘蛛俠彼得·帕克還有一個女朋友,似乎叫米歇爾·瓊斯,以及一個胖乎乎的死黨,內德·利茲,兩個人都是中城科學科技高中的高三學生。

  可她已經觀察了彼得·帕克好幾天了,他一直都是獨來獨往,別說女朋友和死黨了,身邊連只蒼蠅都看不見。

  太詭異了,真的太詭異了……

  格溫越想越不對勁,她甚至覺得自己很快就會變成懷疑自我的神經病。

  這堂課很快就在格溫的漫不經心中到達了尾聲。

  課後,她從發呆的狀態回過神,瞥見角落裡的彼得很快就收拾好了書包,出了教室。

  她也趕緊抓起書包,一路跟著彼得,直到彼得停留在了儲物櫃前。

  望見彼得打開了櫃門,她深吸了一口氣。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為了印證她的記憶是否真的出現了錯亂,她必須主動出擊。

  她走到彼得身邊,盡可能笑得燦爛,想讓自己看起來很有親和力,打了一個招呼:“嗨。”

  此時彼得正在往儲物櫃裡放書,面對她的這聲招呼,他疑惑地偷瞄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格溫只好又訕訕地說了一遍:“嗨?”

  彼得不可置信地抬眸望著她,愣了半晌,才擠出一個慌張又短促的笑容,回了一聲:“呃……嗨?”

  眼前的女孩兒金發碧眼,相貌姣好,就算是在美女雲集的學校啦啦隊裡,也會是最引人矚目的存在。

  他想不通她為什麽會找到自己,有些緊張地摳緊了書包帶,無措地詢問:“你……是在跟我打招呼嗎?”

  “是的。”格溫覺得彼得的反應有點兒奇怪,但還是在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呃……啊什麽?請問……請問你有什麽事嗎?呃……我我的意思是……我能幫你做什麽?”彼得結結巴巴個不停,還不時地摸著自己的後頸。

  四周投來了一道又一道驚詫的目光。

  格溫覺得有些好笑,不禁微微彎起嘴角。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舉動看起來像是含有某種意味的搭訕,尤其她還是校園中人氣明星,勢必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但如果這能達成她的目的,她不介意這點兒小誤會的發生。

  她輕輕地將幾縷金色的發絲撫到耳後,壓低了聲音:“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有些事想找你聊聊。”

  彼得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說:“可以……什麽事?額,我是說,當然沒有問題。”

  格溫注意到了彼得的耳朵有些輕微地發紅,頓時心中暗喜。

  然而,當她提議放學後和他一起去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坐坐的時候,彼得突然變了臉色,警覺地挺直了腰板。

  他抿了抿唇,生硬地拒絕了她的邀請:“抱歉,小姐……我放學後還有事要忙,失陪了。”

  格溫不滿地皺了皺眉。

  這個尷尬又糟糕的拒絕引來了一陣噓聲,旋即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插了進來。

  “嘿,美妞!”

  格溫扭頭看去,人群中一個男生撩了撩頭發,衝自己吹了一個口哨。

  這個油腔滑調的家夥是尤金·湯普森,一個有錢的富家公子,學校橄欖球隊的成員,外號“閃電”。

  湯普森似乎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嘴角一斜:“小美妞,別理那個微不足道的書呆子了。”

  格溫的藍眼睛微微眯起。

  湯普森家境優越,學校裡很多女孩子都喜歡這個闊綽的橄欖球明星,但其中並不包括她。

  在她那段錯亂的記憶中,湯普森還標榜自己是蜘蛛俠彼得·帕克最好的朋友,天天厚著臉皮,在記者的鏡頭面前胡編亂造一些和蜘蛛俠有關的校園趣事。結果後來被人戳破,他之前在學校裡一直以欺負彼得為樂。

  活脫脫像一個滑稽的小醜。

  格溫在心裡默默地鄙視了一番湯普森。

  她沒有理會這個自以為是的惡霸,而是偏過頭,笑著對彼得說:“你放心,只是聊聊而已,我們放學後在咖啡店見好嗎?”

  “抱歉,我真的沒有時間,以後再說吧。”彼得低著頭,推開了圍觀的人流。

  湯普森被格溫當眾拒絕,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可又不敢朝格溫發泄怒火,於是就盯上了彼得。

  他攔住彼得,朝他比了一個挺下流的手勢,大聲嘲笑:“喂,書呆子,你要回去當科學怪人,搗鼓那些冒著綠泡的口水嗎?”

  周圍的人狂笑起來。

  “他叫彼得·帕克。”

  伴隨而來的哄笑聲起此彼伏,女孩清脆的聲音在其中顯得格外清晰,讓少年猛然頓住。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女孩一眼。

  格溫狠狠地瞪著湯普森:“他的名字是彼得·帕克,不是什麽書呆子。”

  “好吧,彼得皮特還是彼克……管他呢,誰在乎?”湯普森朝格溫挑了下眉梢,“小美妞,這種書呆子向來不解風情,不如跟我走。馬上就是聖誕節了,我打算舉辦一場蜘蛛俠主題的聖誕派對,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參加。”

  格溫敏銳地捕捉到了違和之處,心狠狠一跳。

  湯普森話裡話外都把彼得當陌生人對待。

  他居然不記得彼得了!他不只是不記得彼得是蜘蛛俠這件事,而是連他這個人都忘記了!要知道彼得留級之前和湯普森可是同班同學,湯普森怎麽可能不認識彼得!

  她越來越確定,這絕不是她的記憶出了差錯,其中必定另有隱情,而且肯定與彼得有關。

  她必須和彼得搭上線,但現在顯然不是一個恰當的時機,因為趁她愣神的片刻功夫,彼得已經成功逃離了人群。

  格溫想動身追上去,卻被湯普森擋住了去路。

  她克製住想把湯普森這個攪屎棍碾碎的衝動,望著彼得的背影說道:“我叫格溫,格溫·史黛西。”

  彼得輕輕一滯,然後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了格溫的視線裡。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2章 第2章

  “距離自由女神像慘案發生已經過去數周了,匿名義警蜘蛛俠的支持者們一直聲稱,他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但他要真是英雄的話,他為什麽不摘下面具告訴我們他的真實身份呢?”

  “因為他只是一個隱藏自己身份的懦夫,只有懦夫才會隱藏他們真實的一面!”

  ……

  格溫正捏著手機看號角日報網推送的最新視頻,視頻標題誇張而醒目:【蜘蛛人:英雄或公害?!】。

  屏幕裡,主持人j·喬納·詹姆森正吹胡子瞪眼地宣泄對蜘蛛俠的惡意,這位公認的蜘蛛俠最大黑粉非常討厭蜘蛛俠,認為其是一名罪犯,一直孜孜不倦地發布抹黑蜘蛛俠的新聞。

  在格溫的記憶中,也是他最先在社交媒體上大肆宣揚了蜘蛛俠彼得·帕克的真實身份,向公眾播送了蜘蛛俠交戰元素眾的視頻,斷定蜘蛛俠殺了神秘客。

  現在除了彼得被揭露是蜘蛛俠這點與她的記憶不同,其他的地方倒是一模一樣。

  “胡說八道。”她眉頭緊擰地盯著屏幕,沒能看到視頻結尾,就忍不住點了叉鍵。

  那則視頻的評論區也不堪入目,充滿了針對蜘蛛俠的暴論,格溫忍不住開始為蜘蛛俠擔心。

  她所在的這個世界,遍地都是超能力者,像詹姆森這樣鼓吹超級英雄威脅論的人不在少數。

  但格溫並不討厭超能力者,尤其不討厭蜘蛛俠,哪怕蜘蛛俠是超能者中風評極差的存在。

  五年前的爍滅事件,無數人涅滅成了灰燼,其中就包括她的母親。

  在這五年間,她嚐試從失去母親的悲痛中抽離出來,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中城科學科技高中。多虧了超級英雄們的努力,她才能重新找回失去的親人。

  誠然索科維亞事件造成了大量平民的死亡,質疑超級英雄的人越來越多,政府甚至一度要推舉超級英雄限製法案。但不可否認的是,超級英雄們為平民做出的貢獻遠比他們造成的破壞要多,如果他們想用超能力作惡,這個世界早就毀滅千百遍了。

  她相信,蜘蛛俠也一定不是那種隨意剝奪別人生命的暴戾份子,他殺死神秘客這件事一定還有什麽隱情。

  她很早就見過蜘蛛俠,在他還未成名的時候。

  她與作為紐約市警察局長父親的喬治·史黛西一起見證了蜘蛛俠剛出道的一次大放異彩。

  那個時候,她的父親正在追捕一名犯下銀行搶劫案件的劫匪,但那個劫匪在窮途末路之際,竟然惡向膽邊生,挾持了尚還年幼的她。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蜘蛛俠出現了。

  他那時還穿著再簡單不過的裝備,紅藍配色的連體睡衣,頭上架著一副黑色泳鏡,一看就知道是從家裡的舊物堆就地取材的產物。

  他將她從劫匪手中救了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遺失的玩具熊塞回她的懷裡,好聲好氣哄她開心。

  向她告別之後,他抓住蛛絲蕩至高空,卻不小心撞到了廣告牌上。

  她破涕為笑,永遠記住了這個笨拙又溫柔的新晉英雄。

  過了段時間再見到他,他已經穿上了威風凜凜的新戰服,和鋼鐵俠,美國隊長等知名英雄一起並肩作戰,漸漸揚名天下。

  再然後發生了爍滅事件……蜘蛛俠消失了,她也長大了。

  不管世人如何猜測蜘蛛俠的身份,她一直堅信蜘蛛俠是個年輕的小少年。

  她幼時的印象中,他說話的時候發出的是很明顯的少年聲音,聽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甚至可能要更年輕一些。

  這也是她堅信彼得·帕克就是蜘蛛俠的另一大原因,蜘蛛俠也在爍滅事件中消失了五年,算下彼得的年紀,完全能對上。

  一想到幼時救了自己的英雄大哥哥變成了身邊的同學,格溫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大家都還在上學,有的人卻已經拯救過世界了。

  格溫垂下眼眸,收起手機。

  她明白,無論如何,這些事情都跟她毫無關係,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那麽在意彼得和蜘蛛俠的事。

  是好奇,感激,憧憬……還是別的什麽情感,她也說不上來。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去探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陰霾的天空醞釀了許久,終於下起了小雪,雪花紛紛揚揚地往下落,落到了格溫的頭發上,沾濕了她的睫毛。

  這裡是通往學校的一條必經之路,四周有大大小小的商鋪,她與彼得約定見面的咖啡店就在其中。此時她正等待在咖啡店的門口,妄圖在行色匆匆的路人間捕捉彼得的身影。

  等了良久,格溫終於接受現實。

  彼得今天是不會來了。

  這讓她有些挫敗,這還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主動邀約男生,卻反而被他拒絕。[1]

  雪越下越大,格溫穿著高筒長靴,高領毛衣外面套著一件長到膝蓋的厚實外套,可也抵擋不住這絲絲寒意。

  她往手心裡呼入一口熱氣,搓了搓。

  這該死的天氣,就算彼得不來,她也要去咖啡店買一杯熱可可,順便再嚐一嚐那家店廣受好評的甜甜圈,以此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沒有什麽煩惱是甜食解決不了的。[2]

  聖誕節將至,咖啡店裡面的客人卻很少,格溫推門而入,頭頂上傳來風鈴清脆的響聲。

  咖啡店的店員是一個身材高挑修長,穿著綠色製服的女孩,她背對著店門,和一個身材略顯臃腫的亞裔男孩交談正歡,直到鈴響才注意到有客人到來。

  格溫還在生彼得的悶氣,思緒有些飄忽,她低頭整理自己微濕的金色秀發,說道:“請給我來一杯熱可可,謝謝。”

  “好啊,沒問題。”店員女孩站起身,雙手插兜,走到櫃台前,“請問還有什麽其他需要嗎?”

  店裡的燈光暖黃得有些曖昧,裝飾用的聖誕彩燈像點點繁星一樣閃爍著亮光,格溫抬眸的一瞬間,就怔在了原地。

  她望著眼前這個衝著自己微笑的咖啡店女店員,陷入了沉默。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女孩就是米歇爾·瓊斯,小蜘蛛彼得·帕克的女朋友。

  她微微側頭,朝內望去,看見剛才那個與米歇爾談笑的亞裔胖男孩果然是彼得的死黨內德·利茲。

  在她的記憶中,這兩個人不僅在新聞頭條裡反複出現,她甚至還親眼見過他們被帶進警察局問話,所以絕無可能認錯。

  “小姐?”米歇爾看格溫有些出神,問詢道。

  格溫趕緊收回目光:“再來個你們招牌的奶油甜甜圈,謝謝。”

  趁米歇爾轉身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打量起米歇爾,好奇心讓她的心跳有些急促。

  “你看起來很面熟,也是中城科學科技高中的學生?”她問。

  米歇爾用紙杯接滿熱可可,回身道:“是的,大學前做點兒兼職。”

  “上大學前找點兒兼職做很不錯,我最近也在申請斯塔克工業的短期實習。”格溫狀若不經意地提及,並觀察米歇爾的反應,“也不知道我到時候有沒有可能見到複仇者聯盟的成員,像蜘蛛俠之類的。”

  她撒謊了。

  她申請的其實是奧斯集團的實習生,畢竟她擅長的科目是生物和化學,而不是斯塔克工業需要的軍械武器研發才能。

  眾所周知,斯塔克工業曾經是已故的超級英雄鋼鐵俠托尼·斯塔克先生的產業,而鋼鐵俠又是超級英雄組織複仇者聯盟的重要成員,複仇者聯盟的創立者之一,如今位於紐約曼哈頓市中心的複仇者大廈以前還是斯塔克工業的辦公大樓。

  而蜘蛛俠也是複仇者聯盟的一份子,據說他的戰衣都是斯塔克工業的產物,米歇爾如果真的是蜘蛛俠的女朋友,一定對斯塔克工業不陌生。

  一個人的細微表情往往會透露出他們的真實想法,她那個警察局長父親曾經教過她這些招數。

  聽到斯塔克工業,米歇爾眼前一亮:“斯塔克工業?那真不錯啊,你也打算以後申請麻省理工嗎?”[3]

  這跟格溫想象中的反應有些不同,她馬上理解了米歇爾的意思,壓下一口氣。

  麻省理工,理工大學最高學府之一,也是鋼鐵俠斯塔克先生的母校,如果能擁有斯塔克工業的實習履曆,對於入學麻省理工十分有利,運氣好還能直接拿到推薦信。換言之,很多準備申請麻省理工的學生都會選擇斯塔克工業實習。

  格溫看得出來米歇爾有種科學狂人的氣質,似乎對麻省理工很向往,聊起這些東西特別興奮。

  雖然她也很崇敬鋼鐵俠斯塔克先生,但她對麻省理工毫無興趣。

  她只好有些尷尬地說了實話,想結束這個話題:“不是,其實我以後想申請的是牛津大學。”

  米歇爾也幹笑了一聲,給格溫遞上了熱可可,然後去了收銀台。

  格溫拿上熱可可,跟去了收銀台前。

  驀地,她注意到低頭結賬的米歇爾眉骨處有一處創口貼都遮不住的猙獰傷口。

  那裡可不是一個容易受傷的地方。

  “你沒事吧。”她指了指米歇爾的傷口。

  米歇爾有些訝異地望了她一眼,笑著說:“沒事。”

  也許是看格溫有些面善,她打開了話匣子,多提了幾句:“我也不知道怎麽傷的,多半是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撞到的吧。”

  “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格溫虛假地笑了起來,“看上去傷得不輕呀。”

  噢上帝,說實話,那可不是睡覺的時候能撞出來的傷口,倒像是被什麽的利器割傷的。

  米歇爾寬慰地說:“幾周前傷的,現在已經結疤了,就快好了。”

  格溫胸口輕輕起伏,一個新的猜測在腦中浮現。

  幾周前……雖然這個時間點很模糊,但她記憶開始出現錯亂的時間也是幾周之前。

  最關鍵的是,米歇爾的記憶似乎也出現了問題。

  她不像是在撒謊,不然也不會主動提及這種拙劣的理由來敷衍她。

  她猜想,米歇爾或許也忘記了彼得·帕克是蜘蛛俠這件事!

  結完賬後,米歇爾去甜品架包了兩個奶油甜甜圈,一個給格溫,另一個是順手給內德帶的。

  格溫用眼角的餘光偷瞧了一眼角落裡的內德。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她裝作一臉八卦的樣子,調笑地問米歇爾:“那是你的男朋友嗎?”

  “不,他只是我的好朋友。”米歇爾笑著將奶油甜甜圈用牛皮紙包好給格溫,“我還是單身。”

  格溫心跳如擂,臉上不禁露出幾分興奮之色。

  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印證,所有人都忘了彼得是蜘蛛俠這件事,但她還記得。

  她壓抑住興奮的心情,抿了口熱可可。

  米歇爾和內德也不記得彼得了。

  看來一切都源自幾周之前……幾周之前肯定發生了什麽,看米歇爾的傷口就知道,動靜恐怕不小。

  在這個超能者泛濫的時代,幾周內發生的跟超能者有關的事情簡直多如牛毛,她不能確定這件怪事到底和什麽有關。

  和蜘蛛俠有關的事情……倫敦慘案?皇後區慘案?還是自由女神像慘案?

  拜托,在j·喬納·詹姆森的誇張渲染下,所有跟蜘蛛俠有關的騷亂都變成了“慘案”。

  總之紐約市警察局的卷宗裡肯定記錄了一些線索,她要去看看。

  想到這,格溫便拿著熱乎乎的熱可可和甜甜圈從咖啡店裡走出來。

  正要過馬路的時候,她望見馬路對面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少年隱沒在人流中,輪廓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她欣喜地喃喃道:“彼得?”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3章 第3章

  雪天總是暗得很早,還沒到晚飯時間,天色已經變得混沌,整個天空像是鋪了層濃墨。

  手中的熱可可散發出燙人的熱度,格溫無暇在意,只顧著飛快地向對街走去,想追上彼得。

  可就在這個時候,信號燈變成了紅色。

  格溫不得不停下腳步,眼睜睜地看著彼得淹沒在人群中,徹底消失不見。

  她聳了聳肩,老老實實地站在街邊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驀地,一個皮球從站在她身旁的男孩懷中滑落,滾到了道路中央。男孩懵懵懂懂地朝皮球追了出去,而他的母親只顧著和別人交談,毫無所覺。

  格溫望見這一幕,下意識地伸手去拉那個孩子,可惜已經太晚了。

  男孩已經跑到了馬路中央。

  望見突然竄到路中央的孩子,車輛發出急促的車鈴聲,車胎劃過地面的聲音滋滋作響,可速度卻並未減少幾分。

  男孩撿起皮球,卻受到了驚嚇,不小心跌落在了馬路上。

  而車輛不受控製地以飛快的速度衝了過來!

  格溫腦海中所有的想法急速退潮,只剩下了空白,呆立在了原地。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身影衝進了車流,將男孩護在了懷裡。

  “咚——!”

  伴隨著一聲物體撞擊的巨響,四周響起嘩然的驚叫。可等到人們晃眼一看,悲劇卻並沒有發生。

  車前,一個少年將小男孩護在了懷中,兩個人都安然無恙。

  一張熟悉的臉落入她的眼中。

  彼得·帕克。

  格溫看到救下男孩的人是彼得的時候,笑容遲滯了一秒,才綻放開來。

  “你沒事吧?”她上前問道。

  彼得被撞得不輕,還好這點兒衝力對於擁有變異體魄的他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孩的輕聲問候,彼得只覺得心驚膽戰。

  事出緊急,他沒來得及換上蜘蛛戰衣,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然而他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救下了男孩,很容易暴露出異常。

  如果被人注意到,那就麻煩了。

  “沒事,我很好。”他懊惱地晃了晃頭,然後站起身,將死裡逃生的男孩送回母親身邊。

  男孩母親泣不成聲地連連道謝。

  面對她擔憂的目光,彼得絮絮叨叨地擺著手解釋道:“別擔心夫人,我沒有受傷。我剛才翻了一個跟頭,不小心磕了下頭,什麽事都沒有,我可真是走運啊。”

  幸好這個說法得到了眾人的認可,沒有人有絲毫的懷疑。

  人群散盡之後,他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身邊再次傳來剛才女孩輕柔的關切聲。

  “你真的沒事嗎?”

  “不用擔心……好吧,我承認我剛才撞到了頭,確實有點兒頭暈。”彼得有些緊張。

  他剛想再解釋幾句,然而一回頭,便望進了一雙湛藍色的眼眸。

  他雙眸微微一縮,這才認出眼前的人是之前在學校裡跟自己搭話的那個金發女孩。

  星星點點的雪飄零落下,街道兩側的霓虹漸次亮起,少女站在一片五光十色中,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那雙眼睛就像雨後的晴空一樣,清澈剔透。

  被這樣一雙眼睛凝視著,很難不會心動。

  彼得沉寂良久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

  格溫看著他,嘴角微揚,說:“好吧,你叫什麽名字?”

  “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嗎?”彼得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我當然知道。”格溫笑著指了指彼得的腦袋,“我只是想確認你現在知不知道。”

  彼得被她的笑晃了心神,訥訥地回道:“彼得……彼得·帕克。”

  格溫眼睛掃過彼得的全身,若有所思地審視著他:“你看起來……似乎毫發無傷啊。”

  那似是而非的眼神,讓彼得差點兒響起只有感應到危險時才會發出的彼得一激靈(蜘蛛感應)。

  他內心大呼不妙,只好又搬出剛才的說辭:“可能是運氣好吧,我翻了個跟頭,和車頭擦身而過。”

  格溫沒有回話,只是微笑著看著彼得,彼得壓力倍增,只好心虛地低下頭,不敢抬頭跟格溫對視,並祈禱著對方能移開視線。

  兩人之間突然沉默了下來。

  驀地,風中飄來女孩帶著笑意的誇讚。

  “你做得很棒。”

  這個突如其來的誇獎讓彼得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一時怔在了原地。

  格溫歪了歪頭:“我的意思是,你剛剛做得很棒,只是這樣太過危險了,有點兒傻,但很棒。”

  彼得的睫毛微微一顫,心跳也似乎有些加快。

  然而下一秒,格溫的語氣轉而變得玩味,明顯意有所指。

  “就像超級英雄一樣,特別像……蜘蛛俠。”

  彼得的笑容陡然僵在了臉上。

  “也許這是因為……我是蜘蛛俠的粉絲。”他臉色白了幾分。

  格溫的直接讓彼得感到無比緊張,並且他實在不擅長撒謊。

  如果被人看出來他就是蜘蛛俠,那會是一場災難,而他已經經曆過一次了,不想再重蹈覆轍。

  格溫用雙眼一瞬不瞬地鎖著眼前緊張的少年,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該不會就是蜘蛛俠吧?”

  彼得怔忪了一瞬,一下子又結結巴巴起來:“什……什麽?當然不是,怎……怎麽可能,像我這種微不足道的學生怎麽可能是蜘蛛俠呢?”

  彼得肉眼可見的窘迫盡收眼底,格溫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額前的金發隨著她嘴角的幅度微微擺動,迸發出一寸又一寸的鮮活,讓人忍不住想隨著她的笑而笑。

  “別在意,我也很喜歡蜘蛛俠。”她笑夠了,朝彼得眨了眨眼睛,“你剛才就和他一樣勇敢熱心,不是嗎?”

  少女對蜘蛛俠的喜歡溢於言表。

  彼得的表情明顯一鬆,嘴角忍不住上揚了起來,就差把“高興”兩個字寫在臉上了,這讓他對格溫的戒備也直線下降。

  也對,應該不會真的有人把他這樣一看就瘦弱內向的書呆子和一個超級英雄聯係在一起。

  他撓撓頭,回想起自己在學校與格溫不愉快的初遇,有些羞愧:“你叫格溫,對嗎?”

  “格溫·史黛西。”格溫應道,心中暗笑。

  她看到男孩的表情尷尬,臉也明顯紅了,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更是讓她想起警局那條總喜歡賴著自己不放的警犬,不禁心生出想欺負他的衝動。

  難怪湯普森那家夥喜歡找他的茬。

  通過這幾次接觸,她發現,彼得顯然不是擅長隱藏情緒的類型,一看就是隨便聊聊就能套出話的那種。

  趁彼得心情不錯,她果斷決定得寸進尺,壞笑著:“你也喜歡蜘蛛俠嗎?我們可以多聊聊他,我想多了解一些關於蜘蛛俠的事。”

  彼得很快就從飄飄然恢複了冷靜,他支支吾吾地說:“關於這個話題,我想你可以去跟尤金·湯普森探討一下,就是之前那個和你搭話並邀請你參加派對的男生。他可是蜘蛛俠的忠實粉絲,而且他聖誕節要辦個蜘蛛俠主題的派對……”

  格溫不滿地撇了嘴:“你讓我去參加湯普森的蜘蛛俠派對?算了吧,我可不喜歡和這種自大狂來往。”

  “弗萊士(閃電)不是什麽壞人……他只是有的時候喜歡作弄人,想博得別人的注意,就是方式比較拙劣。”彼得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越來越飄忽不定。

  殊不知他已經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了自己與這位閃電湯普森曾經相熟這件事。

  “好吧,那你會去參加那個派對嗎?”格溫又問。

  “什麽?”彼得慌張地低下頭,意識到自己好像又說錯了話,瘋狂彌補,“我當然不能去,他又沒有邀請我……我的意思是,我跟他不熟。”

  雪仍在下,風中似乎有風鈴在叮當輕響,隱隱從遠處傳來。

  米歇爾和內德有說有笑地走出咖啡店,她望見街邊的格溫,友善地對她打了聲招呼:“嘿。”

  “嘿……”彼得幾乎是下意識地回應了米歇爾,可他說出口的話沒有得到半分回應。

  他僵在了原地。

  米歇爾問候的對象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女孩,而內德也面帶羞澀望著格溫,目光絲毫沒有停留在他身上。

  他終於反應過來。

  他的摯友和女友,都已經是他的陌路人了。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4章 第4章

  彼得什麽話也沒有說,只是盯著米歇爾和內德的背影,一直看到他們走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格溫站在一旁,感受到了這具離她很近的軀體正異常的緊繃。

  彼得棕色的雙眼透著一股難言的複雜情感,似懷念,似自責,又似痛心。

  尤其是那股奇異的悲傷,是她無法觸及的洶湧暗流。

  彼得究竟遭遇了什麽?她不禁在心底詢問著。

  格溫垂下眼,映入眼簾的是彼得攥得泛白的指節。

  她似乎明白了。

  彼得沒有失去記憶,他也知道自己蜘蛛俠的身份暴露過這件事。

  說不定正是因為如此,彼得才不得不采取了某種手段,抹去了其他人的這段記憶。

  雖然不知道彼得是怎麽做到的,為何唯獨她成了漏網之魚,但毫無疑問,一周之前發生的一切,對於彼得來說,肯定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現在……她還要繼續探求這一份真相嗎?

  彼得猛然回想起格溫還在這裡,她盯著他琥珀般的棕色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看得他險些動搖。

  他不自在地移開了眼睛。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好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及時緩解了這份尷尬。

  “抱歉,我接個電話。”他向格溫略帶歉意地說。

  他一接通電話,旋即一道震天響的聲音衝了出來:“彼得!你遲到了!你老是遲到!”

  “對不起,我被一件事耽擱了,我馬上就到。”彼得連連道歉。

  “拜托!你怎麽老是搞出這種幺蛾子!”

  “剛剛有人叫了披薩外賣,過了29分鍾不送到就超出送達保證了!這樣一來,我不但收不到錢,連這個大客戶都會被對手搶走,你明白嗎!”

  “限你幾分鍾內到店裡來!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做不到我就炒你魷魚!”

  連珠炮一般的怒吼不斷從彼得的手機裡溢來,一字不漏地鑽入格溫的耳朵裡。

  她感慨了一聲:“好吧,看來我們的忙碌先生是真的很忙。”

  “我在一家披薩店打工,那家店的老板稍微有一些急躁。”彼得窘迫地一笑。[1]

  格溫體貼地說:“好吧,你快去吧,別讓你的暴躁老板等太久了。”

  兩人道別之後,格溫停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寒風拂面,她抬起頭,少年離她越來越遠。

  她驀地叫住了他:“等等,彼得。”

  被叫住的少年停下步伐。

  遠處的少女昂首,揚起一張暮色中有些迷離的笑顏,她衝他一笑,又眨了眨眼:“如果你以後想跟我探討學術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

  聞言後,彼得感到一絲不解,卻也放下了心。

  他回以靦腆的笑容:“好,不過我不確定可以幫到你。”

  格溫覺得自己剛才就像一個惡劣的獵手,試圖引誘一只可憐的小蜘蛛走進自己的陷阱。

  不過她現在撫平了心緒,決定暫時將秘密埋藏於心中。

  不論她錯亂的記憶是否只是妄想,她直覺般地相信,從彼得身上散發出的那份痛苦和迷茫是真實的。

  以及那份溫柔和赤忱,也是真實的。

  一如她最初見到的蜘蛛俠那樣。

  她知道如果今天自己繼續逼問彼得,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她卻忽然不想再問了。

  不過她希望,等到他真正想說的時候,能親自告訴她。

  她最後揮了揮手:“還有……關於蜘蛛俠的事情,我們以後可以多聊聊。”

  聽到蜘蛛俠三個字,彼得的雙眼有了神采,就像星星落在了他眼裡,終於變得不再迷茫。

  良久,他緩緩開口:“沒問題。”

  ————

  格溫到家的時候,她的母親海倫·史黛西還在廚房忙碌,食物的香氣在屋內縈繞。

  她脫掉外套和背包,到廚房給了海倫一個擁抱。

  “爸爸還沒回來嗎?”她問。

  “噢寶貝,你知道的,他很少在晚飯時間準點回過家。”海倫拿起湯勺,揭開一鍋燉肉,“我正打算去給他送飯呢。”

  格溫笑著聳了聳肩。

  喬治是個好警長,也是個好父親好丈夫,盡管他已經盡力在平衡家庭和工作,但依舊時常忙得腳不沾地,連吃飯都顧不上。

  去警局送飯成了史黛西家的一項日常任務。

  她今天本想趁著給喬治送飯的機會,去他的辦公室翻一翻警局的檔案,看看紐約市之前發生了哪些讓人在意的怪事,好弄清自己混亂記憶的真相。

  不過在猜到她的記憶混亂是彼得的手筆後,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格溫幫海倫做起了晚餐的收尾工作,客廳裡的電視機正播放著晚間新聞,剛好成為了兩人忙裡偷閑的談資。

  “關於是否將複仇者大廈出售給奧斯公司的傳聞,斯塔克工業尚未作出明確回應,但其表示將與奧斯公司展開合作,嚐試將生物科技運用到武器開發實驗……”[2]

  “有科學家表示,超級人類的不斷湧現代表著物種進化的下一階段,在未來,這些變種人必定會取代普通人類……”

  “紐約市最近出現多場遊行示威,有部分市民對異能者表示強烈不滿,要求重啟索科維亞協議,推行注冊英雄法案……”

  ……

  新聞裡全都充斥著超能者的消息,格溫已經對這類新聞見怪不怪了,現在跟超能者沾不上邊的報道,都不能算是新聞。

  連海倫都忍不住感歎了一句:“奇怪的世界。”

  格溫點了點頭。

  是呀,奇怪的世界。

  人們既需要超級英雄,又畏懼他們的能力。

  崇拜與厭惡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現在這個矛盾的社會。

  晚餐大功告成,海倫將燉肉分到了餐盤上,說道:“寶貝,就快要開飯了,幫我去房間叫一下霍華德好嗎?”

  “沒問題。”格溫幫海倫將餐盤依次擺放在餐桌上,就去了霍華德的房間。

  霍華德是她剛上初中的弟弟,平日裡有些調皮搗蛋,卻十分崇拜蜘蛛俠,他曾揚言未來要成為跟蜘蛛俠一樣行俠仗義的炫酷義警,被喬治狠狠地批評了一頓。[3]

  她忍不住想,要是讓霍華德知道蜘蛛俠的真實身份是跟她同校的彼得,他會不會興奮到跑去當場拜師?如果這樣的話,喬治會氣瘋吧。

  她敲了敲房門,沒有回應,便徑直打開了門,走了進去。

  霍華德的房間裡沒有開燈,一片黑暗,課桌上的電腦卻開著,散發著幽幽的熒光。格溫環顧四周,發現床上蜷縮著一團由被子裹成的不明物體。

  “霍華德?”她打開房間裡的燈,“晚飯時間到了。”

  片刻後,一個亂糟糟的金發頭顱從被窩裡鑽了出來。

  “格溫?你回來了?”霍華德揉了揉頭發,“該死,我沒有什麽胃口,可不可以跟媽媽說一聲……”

  “不可以。”格溫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

  望著霍華德頹喪的臉,格溫問:“心情不好?”

  “哎。”霍華德鬱悶地歎了一口氣。

  格溫頗為好笑地叉著腰說:“看上去像是某種青春期煩惱,能給我說說嗎?”

  “得了吧,我才沒有那麽庸俗。”霍華德從床上翻下來,“好吧,的確稱得上是煩惱。”

  他壓低了聲音:“格溫,當你發現你崇拜的別人被當成混蛋,你會怎麽辦?”

  “因為蜘蛛俠?”格溫探頭看向霍華德的電腦,出現在顯示器上的界面赫然就是j·喬納·詹姆森的電視節目,正好是她今天看的那期。

  她笑了笑,安慰說:“不過就是一些網絡上的惡評而已,都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為了吸引眼球搞出的噱頭,說不定蜘蛛俠本人都不會介意呢,你又在擔心什麽?”

  “不止是那些。”霍華德猶豫了半晌,“我今天偷偷聽到了。”

  “我聽到爸爸在電話裡說,要簽署關於蜘蛛俠的逮捕令。”

  格溫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她將課桌前的椅子拖過來坐下,說道:“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霍華德的表情變得有點兒急切,“就在今天早上,爸爸送我上學的時候,我聽到他在對講機裡說的。”

  格溫微眯起眼睛:“可爸爸明明並不反對超級英雄,為什麽突然要逮捕蜘蛛俠?”

  超級英雄們的破壞力非同凡響,他們的行為時常在法律的邊緣遊走。

  然而,獲得超能力的人不止會變成超級英雄,其中還有不少會心生邪念,化身為超級反派,這些超能反派可不是普通人能夠應付的,能對付他們的只有超級英雄。

  喬治對於超級英雄的態度一直有點兒曖昧,他雖然不喜歡這些不守規矩的家夥,但也不得不承認超級英雄的存在是必須的。

  政府的想法與喬治類似,不過總體上抱著支持的態度,國際政府甚至專門成立了神盾局(國土戰略防禦攻擊與後勤保障局),和各方超級英雄展開合作,處理各種奇異事件。

  在她的記憶中,暴露身份的彼得被指控謀殺神秘客,也是因為有神盾局在其中斡旋,警方即便簽署了逮捕令,也將他和身邊的人都帶去了調查,但最終未給他定罪。

  為此紐約市警局還喜提了中城科學科技高中的同款抗議遊行。喬治那幾天的心情簡直可以算是陰雲密布。

  “除了逮捕令,他還說了什麽?”

  霍華德低下了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聽到了一些,不是全部。”

  格溫拉住霍華德的手,目光灼灼地望著他:“霍華德,拜托了,再仔細回想一下。”

  見她這樣認真,霍華德愣了愣,開始皺著眉頭使勁回想。

  思考了半晌,他說:“我似乎聽到爸爸提到了損害控製局。”[4]

  格溫陷入了沉思。

  是損害控製局要求逮捕蜘蛛俠嗎?

  這可是斯塔克工業讚助的政府部門,專門為超級英雄善後的組織。憑借蜘蛛俠和複聯的關係,損害控製局應該站在蜘蛛俠那邊才對。

  想到這,她的心猛然一跳。

  她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如果彼得讓所有人都忘記了他是蜘蛛俠……

  那麽那些與他一起並肩作戰過的人……是不是也把他忘了?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章 第5章

  格溫主動攬下了今天的送飯任務。

  她站在紐約市警察局的門口,有些忐忑。

  她終於還是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來到了這裡,只不過目標從偷看案件卷宗換成了蜘蛛俠的逮捕令。

  她會嚐試勸說喬治撤回逮捕令。

  她知道這多半行不通,要求逮捕蜘蛛俠是上頭的決定,不是她爸爸一個小小的警察局長能夠決定的。

  但她必須要做,現在只有她還記得彼得是蜘蛛俠,也只有她能幫助他。

  實在不行,她就把通緝令先偷出來,這樣能拖延一點兒時間,然後再想辦法通知彼得,讓他小心警察的追捕。

  格溫做了一下深呼吸,走進了警察局。她剛進警局,就被值班的薩利警官攔了下來。

  薩利的頭頂稀疏,身材微胖,是個很有親和力的警官。

  他向格溫熱情地招呼道:“格溫!見到你真好。”

  格溫扯出一抹笑:“嘿,薩利,好久不見!”

  薩利警官吸了吸鼻子,笑著說:“好香的味道啊,是來給喬治送飯嗎?”

  “沒錯,他自己是不會想起吃飯這件事的。”

  薩利警官收斂了笑容:“聽著格溫,我們這裡亂得很,不是年輕小姑娘該來的地方,你把吃的放在我這兒就回去吧,我待會兒會交到他手裡的。”

  “抱歉,我不是不信任你,薩利……”格溫把飯盒往身後一藏,咧嘴一笑,“好吧,我就是不信任你,我可不能把這東西給你,我要親手交給他。”

  這裡的警員基本都認識她,警察局對她來說就像第二個家一樣溫暖。

  然而警察局裡面魚龍混雜,再加上她小時候遭遇的那次挾持,讓大家都心有餘悸,他們擔心她的安全,都不讚成她經常來這裡。

  要是放在以前,她大概就這樣聽話地回去了,可惜,她今天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她吐了吐舌頭,擺脫了薩利警官的糾纏,輕車熟路地鑽進了警局的辦公區。

  可憐的薩利警官只能站在原地傻眼。

  今天警察局的辦公區異常忙碌,警官們忙得不可開交,沒工夫教育她這個不守規矩的女高中生。

  格溫鬆了一口氣,在心裡暗叫幸運。

  她環顧四周,被其中兩個幹練的女警官吸引了注意,兩人都留著利落的短發,其中那個黑發的日裔女警官叫渡邊由裡,另外一個有著橘紅卷短發的女警是琴·德沃爾夫。

  她們都是十分優秀的警官,是喬治的左膀右臂,也是格溫的老熟人,都把格溫當妹妹一樣親近。

  格溫叫住兩人:“嘿!德沃爾夫警官,還有渡邊警官!我爸爸在辦公室嗎?”

  “孩子,最後告訴你一次,叫我琴。”德沃爾夫警官抬起頭,“局長在辦公室,埋頭案子裡出不來呢。”

  “他總是這樣。謝啦,女士們。”格溫抱歉地笑了笑。

  她只是單純想表達尊敬,但似乎德沃爾夫警官並不喜歡這樣嚴肅的稱呼。

  告別了兩位女警官,格溫總算進到了喬治的辦公室。

  一眼望去,喬治的辦公室寬敞整潔,即便文件數量繁多,也能被整理得井井有條,一如他本人的性格一樣一絲不苟。

  此刻的喬治正緊皺著眉頭,專注於案件的資料之中,就連格溫推門而入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格溫調皮地掀開飯盒的蓋子,然後輕手輕腳地把它放在喬治的辦公桌上。

  空氣中彌漫的食物香氣很快吸引了喬治的注意,他抬起頭,望見格溫,瞬間舒展了愁容,笑了起來。

  “小格溫,你不用專程來給我送飯。”他抱住了格溫。

  格溫輕嗤了一聲:“因為不給你送飯的話你根本想不起還有吃飯這回事。”

  對於紐約市民來說,喬治是個嚴肅且負責的警長,但在格溫面前,他就變成了溫柔的父親。如果他不再把她當成一個小女孩,一直用小時候的肉麻稱呼叫她就更好了。

  喬治回到了辦公桌前,將文件推在一旁。

  他端起飯盒,看向格溫,有些奇怪她為什麽還在這裡,忍不住提醒道:“小格溫,你這麽為你老爸著想真的很貼心,但比起在這個賊窩待著,我相信你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格溫當然不會就這樣輕易離開,即便她明白喬治這是擔心她的學業和安全,想讓她快點兒回家。

  為此她早就想好了對策。

  她拉開了背包拉鏈,拿出了學習資料:“我帶了作業來,不管在賊窩裡還是在別的地方做,都是一樣的。”

  她放柔了聲音,兩只眼睛輕輕撲閃了一下,顯得清純又無辜。

  “我喜歡在這裡陪你,爸爸。”

  這番話戳中了喬治的心,他望著女兒渴望的雙眼,不忍心拒絕。

  “那好吧。”他妥協道。

  格溫在一旁坐了下來,裝模作樣地翻開了作業,貌似一副認真學習的樣子,然而目光卻時不時地打量著喬治的辦公室。

  目前一切都很順利。

  在嚐試勸說喬治之前,她要做好最壞的準備,把蜘蛛俠的逮捕令偷出來。

  不過她必須先要知道喬治把逮捕令放在了哪裡。

  喬治習慣在每日工作結束後,再將文件按日期整理妥當。不出意外的話,今天的所有文件此刻都還在堆放他的辦公桌上,蜘蛛俠的逮捕令應該也在裡面。

  她低頭翻動了一下手中的書頁。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

  ————

  紐約,皇後區。

  彼得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租住的公寓。

  公寓的房間破舊又狹小,角落擺放著一張破舊的小床,四周的牆皮已然發黃龜裂,滿是歲月的痕跡,夾雜著細雪的冷風從窗戶縫裡鑽進來,吹得他腦袋嗡嗡發疼。

  今天真是倒黴的一天,他送披薩外賣的時候順手趕跑了幾個銀行劫匪,卻不小心超過了配送時間。為此他不僅要賠償老板披薩錢,還永遠地失去了這份工作。

  “賬單,賬單,還是賬單……哎,生活真不容易呀。”彼得捧著數張催款信件摔倒在床上,嘴裡嘟囔著,“我得想辦法重新找個工作。”

  在床上躺了半晌,他起身打開了床頭那台老舊的收音機,用冰箱裡僅剩的食材給自己煎了一份三明治當做晚餐。

  只可惜他的廚藝一向穩定,成功將三明治煎至焦糊。

  彼得毫不在意地將這份糊到發黑的三明治全部吃進了肚子裡,畢竟他已經沒有其他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了。

  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獨自一人的生活。

  不久之前,他請求奇異博士史蒂芬·斯特蘭奇施展了魔法,讓全世界的人都忘記了他,以及他蜘蛛俠的身份。

  他擺脫了身份暴露的危機,然而副作用卻是,他的一切社會關係也全部清零。

  沒有人記得他,只有一些冰冷的文件和數據還記錄著他的存在。

  戶籍方面還好,他原本在學校裡就是小透明。之前的爍滅事件又搞得世界一團亂,滅霸被打敗後,許許多多已經化成灰燼的人們重新回來,他摻雜在其中,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然而更頭疼的事情是,麻省理工已經拒絕了他的入學申請,魔法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他只能選擇再複讀一年,等來年再重新申請大學。

  但失去梅姨之後,他已經沒有了生活來源。

  斯塔克先生留給他的一切,包括斯塔克工業對他的資助,自然也不複存在了。梅姨倒是給他留下了一些錢,但大學的學費太過昂貴,他必須將那筆錢留到重新考上大學的時候。

  現在他只能依靠自己養活自己,一邊兼顧學業,一邊從事薪水微薄的兼職。

  與此同時,他還要繼續蒙面義警的生活,做紐約市的友好鄰居,超級英雄蜘蛛俠。

  他承認現在的生活讓他有些力不從心。

  即便如此,他也要咬牙堅持。

  他擁有了超乎常人的力量,就必須去承受這一切。

  收音機裡傳出播音員字正腔圓的聲音:“現在是紐約時間晚間八點整,今日天氣為多雲小雪,寒潮即將來臨,預計夜間氣溫將持續下降,建議市民們做好防寒保暖。”

  聖誕節臨近,天氣越來越冷了。

  彼得皺著眉看了看床上的幾條毯子,想知道這點兒可憐的被褥是否能夠抵禦寒冷的夜晚。

  變異蜘蛛給予了他強健的體魄和敏銳的感官,可並沒有讓他變得防寒耐熱。

  事實上,他還挺怕冷的。

  他的蜘蛛俠戰衣也只有薄薄的一層,一點兒都不保暖。不知道穿著這樣的戰衣在紐約市的雪夜裡蕩一圈,會不會讓他變成冰棍。

  要是放在以前,他有斯塔克先生為他設計的納米鋼鐵戰衣,各種功能應有盡有,保暖只不過是小菜一碟。

  可現在他只能穿自己縫製的戰衣。

  好在他現在的手藝可比剛出道的時候好得多,起碼做出來的戰服像模像樣了。

  彼得搖了搖頭。

  他不能老是想著依靠斯塔克先生,他好歹曾經也是打倒過外星人的複仇者,早就應該成為獨當一面的超級英雄了。

  彼得翻箱倒櫃了半天,才找出幾件可以塞在戰衣裡的厚實衣服。

  他將這幾件為數不多的保暖衣物一股腦全部套上,然後艱難地穿戴上自製戰衣。

  他端詳著鏡子裡圓滾滾的自己,喃喃自語:“好吧,這些長內衣褲的確可以保暖,但也令我變成了蜘蛛大肥俠。”

  他癟了癟嘴,將衣服脫了下來,只保留了最外面那件單薄的戰衣。

  彼得低頭思索了片刻:“看樣子我現在得去買一些貼身的保暖內衣褲才行。”

  他看向散落在床上的賬單,歎了一口氣。

  “還是暫時先加到待辦清單裡,以後再說吧。”

  彼得抬頭看了看窗戶,心中劃過一絲心酸。

  他忍不住想起了梅姨。

  梅姨是個出色的烹飪大師,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讓烤雞的香氣溢滿整間房子。

  還有內德和mj(米歇爾·瓊斯)……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他們應該一起期盼聖誕節的來臨。

  他知道這一切明明是自己造成的,也是他自己決定離開內德和mj,獨自承受這一切的,可他無法控製自己內心的煩惱,憤怒和糾結。

  他花了很大的工夫才挺過來,試著繼續生活……試著當那個友善的好鄰居蜘蛛俠。

  來自另外兩個平行世界的蜘蛛俠,都經曆過比這更為黑暗的時刻,他又有什麽理由頹廢下去呢?

  彼得緩慢而堅定地笑了起來。

  多虧了那兩個來自平行世界的自己,是他們讓他明白了梅姨臨終前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他們身體力行地教導了他,什麽樣才算是合格的超級英雄。

  心裡有個東西忽然刺痛了他。

  他猛然想起來,來自平行世界的另一個彼得·帕克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我失去了……我失去了格溫,我的……我的mj。我沒能救下她。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他輕聲低吟道:

  “格溫……格溫·史黛西?”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6章 第6章

  格溫純淨的笑顏不受控製地闖入了彼得的腦海。

  彼得無法抑製自己的好奇心。

  他花了點兒時間,調查了一下格溫·史黛西的信息,然後呆愣地看著搜索到的資料,震驚到目瞪口呆。

  該死!他之前竟然不知道格溫·史黛西!

  格溫·史黛西,學校裡絕對的尖子生,更因為其出眾的長相被譽為“標準高中的選美皇後”。[1]

  而且她的父親喬治·史黛西,可是紐約市的警察局局長!

  為了做好友好的鄰家英雄,他一直偷偷竊聽著紐約警察的內部廣播頻道,經常能聽到她父親史黛西警長的名字。

  彼得陷入了迷思。

  他的高中過得太閉塞了,不是在複仇者聯盟的任務裡連軸轉,就是整日和內德mj他們攪在一起,對學校裡的其他事簡直一無所知。

  像格溫·史黛西這樣的女生完全可以稱得上完美,而這樣的女生今天居然主動搭訕了他。

  這種不缺追求者的人氣女神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初戀,麗茲·艾倫。只可惜那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迷戀麗茲的他完全就是個愚蠢的青春期小男生,還惹出了不少麻煩。

  他不僅親手將麗茲的父親禿鷲送進了監獄,還成功讓麗茲本人也徹底恨上了他。在他蜘蛛俠的身份暴露之後,她不惜親自找到媒體曝光他的黑料。

  麗茲的專訪登上了雜誌的頭版頭條,遍布在大街小巷的報刊亭裡,十分暢銷。他還記得雜誌上面印著麗茲燦爛的笑臉,但標題卻是對他毫不客氣的指控:【他就是個騙子!(he""saliar)】[2]

  彼得心裡毛毛的。

  他當然不會傻到以為自己能夠憑借自身的魅力吸引起貌美女孩的注意,他在以前就幾乎沒有女人緣,更別說現在了。

  他已經過了自作多情的年紀,像格溫這樣的女神絕無可能喜歡他。

  她不會是發現他的秘密了吧?

  彼得的心瘋狂跳動了起來,開始後悔今天和格溫說了那麽多話。

  萬一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讓她察覺到了什麽就糟了!

  尤其她的父親史黛西警長,可是個十分麻煩的家夥!

  如果他招惹上格溫,大約和招惹上麗茲的結果一樣。那就是被她們的父親暴揍一頓。

  當然,區別只是禿鷲被他弄進了監獄,而換成史黛西警長,進監獄的那個人會變成他而已。

  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讓史蒂芬施展了讓全世界都遺忘他的咒語,才擺脫了蜘蛛俠身份暴露的麻煩。現在才過了幾天,他就被警察局長的女兒盯上了。

  但史蒂芬可是至尊法師,他施展的咒語絕無失手的可能……嗯……在沒有他在一旁幹擾的情況下,絕無可能失手。

  史蒂芬的咒語應該是奏效了,那些從別的平行世界來到這個世界的反派都被成功傳送了回去,連同平行世界的彼得·帕克一起回到了他們原本的世界。

  彼得左思右想,思考不出答案。

  “這個莫名其妙的女孩到底想幹什麽?”他忍不住發問。

  他撓了撓頭,又想起平行世界的自己,那個身材瘦高的彼得·帕克。

  為了方便區分,他叫他彼得三號,而這個彼得三號提到過的摯愛格溫,沒準就是平行世界的格溫·史黛西。

  彼得努力地回想前段時間與平行世界的兩位蜘蛛俠相處的點點滴滴,企圖想起更多關於平行世界格溫的信息。

  可除了這些,他再也想不起其他。

  那個時候他滿心滿眼只有mj,還在時刻為自己闖下的麻煩擔憂,根本沒心思關注別的東西。

  而大戰結束後,隨著史蒂芬的咒語落下,平行世界的大門再度關上。兩位蜘蛛俠只來得及和他做一個簡短的告別。

  況且彼得三號似乎也不願意提及這些,他僅僅看到自己和mj之間稍顯親密的互動,臉上就會流露出明顯的落寞。

  他與那位格溫一定很相愛。

  不同平行世界的同一個人總會有很多相似之處,遭遇的一些事情也會發生重合。就像來自另外一個平行世界,能憑借自身產出蛛絲的彼得二號,他的妻子跟他的女朋友一樣也叫mj(瑪麗·簡),雖然全名不太一樣。

  說不定……格溫·史黛西真的是對他本人感興趣呢?就像平行世界那樣,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彼得的臉上不禁湧上一股紅暈。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畢竟她看上去像是蜘蛛俠的忠實粉絲。

  人總是視覺動物,他承認格溫的長相的確很迷人,如果這樣的女生喜歡他,他……

  “等等,彼得,你怎麽又開始自作多情了!”他抓了抓頭發,強迫自己停止這樣危險的想法,“你愛的可是mj,怎麽能想這種事情呢!”

  話音剛落,彼得自顧自地哽咽了一下。

  複雜的情緒在心中翻湧。

  史蒂芬的咒語清除了所有人關於他的記憶,mj已經將他忘記了,他不能……他不能再去找mj了。

  即便他和mj約定好了,之後會去找她,讓她重新回想起與他的點點滴滴。

  但如果他繼續去找mj,就會給她帶去無窮無盡的麻煩,只要他還是蜘蛛俠,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將不得安寧。

  彼得三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的格溫就這樣逝去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這個。

  他不想mj也遭遇這一切。

  他沉默了一會兒,關掉了電腦。

  格溫·史黛西也是一樣。

  不管這個女孩抱著什麽樣的目的接近他,他都不可以再靠近她。

  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忘記今天的一切,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mj以後不會再遇到危險了。”像是自我安慰似地一般,他又輕聲重複了一遍,“其他人也是一樣。”

  這時候,監聽著警方廣播的老舊收音機傳來警方調度員的廣播警報:“各分隊注意,時代廣場附近出現持械歹徒,有警員遭到攻擊,請求支援……”

  “好吧,現在先把這些複雜的問題都拋開。”彼得整理好身上的蜘蛛俠戰衣,戴上了頭套,化身成了蜘蛛俠。

  他跳出窗戶,蕩起蛛絲,在遠離喧囂的高空中飛躍,入目是紐約市林立的高樓和星河般的燈火。

  他深深吸了口氣,再次拋出一節蛛絲。

  “夜深了,現在是超級英雄時間。”

  ————

  此刻的紐約警察局。

  格溫知道喬治心情不錯的時候,不會介意她翻動警局的文件,她以前也沒少偷看警局的卷宗。

  她當著喬治的面專注學習了個把小時,成功哄得了喬治的歡心,獲取到了閱覽這些卷宗的權利。

  她看了看堆積如山的案件材料,吃了一驚:“最近紐約市好像不怎麽太平呀,犯罪率怎麽那麽高,是發生了什麽嗎?”

  “沒錯,這段時間發生的案件簡直呈幾何倍增長。”

  喬治笑了起來,雙眼微眯:“姑娘,不錯的觀察力,紐約市近期的治安確實不太好,大家都要忙瘋了,但你知道為什麽最近犯罪率那麽高嗎?”

  “因為鋼鐵俠和美國隊長的離去,超級英雄們少了領頭人,都比以前沉寂了許多?”格溫扶著下巴,“傳言複仇者聯盟都已經解散了。”

  “超級英雄的沉寂只是一方面,導火索還是因為平衡被打破了。”喬治搖了搖頭,“還記得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嗎?那個紅色網兜頭惹出來的麻煩。”

  “倫敦襲擊事件?”格溫盡力保持著語調的平靜。

  “經過調查,用於倫敦襲擊事件的武裝無人機確認是斯塔克工業的產品。畢竟鬧出了人命,上面只能限製斯塔克工業的網絡訪問,這也就變相限製了斯塔克工業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的正常運轉。這引得各路人馬蠢蠢欲動,都想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各路狠人都打算吞下這塊蛋糕呢,尤其是……藏在黑暗中的那幾位犯罪帝王。”

  喬治無奈地攤了下手,意味深長地說:“現在,紐約市各大h&幫正準備全面幫派戰爭,惡霸們的狂歡快要開始了。”

  格溫隨意拿起一疊文件,粗略地翻看了一眼,發現大部分案件的確都與h&幫相關,印證了喬治的說法。

  “聽起來像是惡人們為了爭搶地盤的黑吃黑,紐約市以後會變得更糟嗎?”

  “別擔心親愛的,這只是暫時的。斯塔克工業撇清了和蜘蛛人的合作關係,並聲稱對方係盜用了鐵人安東尼·愛德華·斯塔克(托尼·斯塔克的全名)留下來的智能係統和技術。”喬治寬慰地對她說,“現在聯邦探員已經開始調查那些失蹤的斯塔克工業技術了。過不了多久,等政府調查清楚,就會解除對斯塔克工業的限製,到時候紐約市會恢複原有的秩序的。”

  可憐的小蜘蛛!

  格溫早就猜到了這一層,只不過沒想到斯塔克工業被限製會帶來更猛烈的連鎖反應。

  她越發為彼得的境遇感到擔憂。

  斯塔克工業和政府的關係密切,當斯塔克工業變成了敵人,蜘蛛俠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

  格溫憂心忡忡地將案件文件放回了喬治的桌案,目光不經意地往旁邊一瞥。

  她的瞳孔驟然縮起。

  她看到了桌案另一側的文件堆裡,夾著一張通緝令。

  蜘蛛俠的通緝令。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章 第7章

  格溫不動聲色地挪步到桌案邊。

  面對近在咫尺的目標,她緩緩伸出了手。

  她平時沒少禍害喬治的辦公室,但偷拿東西還是第一次,難免感到緊張,心髒不受控製咚咚直跳。

  就在她快要碰到那份通緝令的時候,喬治忽然抬頭瞥了她一眼。

  她身子僵硬了一下,轉而飛速拿起手邊的另一份文件。

  喬治可是只老狐狸,沒有十全的把握,她可不敢輕易動手。

  還是再等等吧。

  “小格溫,我記得你以前好像被那個蜘蛛人救過?”喬治驀地開口,差點兒又嚇了格溫一跳,“時間過得太久了,老是替這些麻煩的超能者擦屁股,我都差點兒忘了這件事了。”

  格溫眼前一亮。

  她點了點頭:“對,他救過我。”

  她猶豫了片刻,又輕聲問道:“爸爸,你覺得蜘蛛俠是壞人嗎?我相信倫敦襲擊事件不是他的錯。”

  喬治停頓了幾秒,抬起頭看著她:“或許吧,目前的證據不足以證明那個叫昆汀·貝克的人的視頻裡沒有弄虛作假的成分,不能排除他陷害那個蜘蛛人的可能。”

  “我一直對他的身份抱有懷疑態度,我可不相信什麽異界來客的說法,哪來的什麽平行宇宙?至少紐約警局從沒接到過跟異世穿越者相關的警訊。”

  格溫的心瞬間被雀躍淹沒。

  喬治有時候古板得讓人生厭,但他嚴謹的作風也是一項不可多得的優點。

  然而她還沒開心多久,喬治便話鋒一轉。

  “但他依然是一個閑得無聊,仗著自己有點兒能力就肆意妄為的蠢貨,他利用了斯塔克工業的無人機技術襲擊了昆汀·貝克,造成了對方的死亡,這也是事實。”

  格溫的笑容消失在了臉上。

  原以為喬治能看在往日的恩情上對可憐的小蜘蛛網開一面,但看樣子他還是打算公事公辦。

  “但我覺得他是真心想幫助別人,我相信大多數人會覺得他是個英雄,他不僅救過我,也是參與了爍滅事件的超級英雄呀,如果沒有他,消失的那些人……媽媽也不會回來。”她反駁道。

  “好吧,他的確大多數情況下沒什麽惡意,但他依舊是個危險人物。”喬治的表情稍稍緩和,“但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那麽簡單的,親愛的,是時候教會你一些東西了。”

  “聽著格溫,大部分人或許是錯的,就像他們覺得我們警察都是整天圍在一起吃甜甜圈,一邊摸自己屁股的飯桶,而那些超級英雄才是他們的守護者。”喬治雙手交叉,一臉嚴肅地望著她,“事實上,如果沒有我們維持秩序,這個世界早就亂套了。”

  “可是……”

  “法律和秩序才是維護世界和平最需要的東西,沒有超級英雄世界照樣運轉,至少鐵人和美國隊長離開之後,我們的生活沒有失序不是嗎?沒有法律和秩序,我們所有人的生活才會變成一團糟。那個蜘蛛俠曾經固然是個英雄,但他沒能守住底線,擅自害死了人。”

  “想象一下,如果越來越多的人繞過法律的限製,選擇濫用私刑,會有多少人能得到他們應得的懲罰?會有多少的人明明無辜卻被冤枉受害。”

  “我們要做的,就是守住秩序,這樣才算得上是對這個世界,對你們真正的保護。”

  格溫沉默了,慢慢平靜了下來。

  的確,將執行正義的權利全交給個人,是可以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因為人性注定有肮髒黑暗的一面,她也不知道超級英雄們能不能永遠保持善良的本心,不會變成徹頭徹尾的法外之徒。

  她低下頭,盯著手中的案件文件看了很久。

  上面記錄著一起慘烈的銀行搶劫案,現場照片慘不忍睹,她翻到的那頁可以清晰地看到受害人有的被洞穿了喉嚨,有的胸口被開了幾個大洞,還有的人面部被子彈打得面目全非。

  他們都仰倒在地上,汩汩冒血,變成生命已盡的褪色殘骸。

  堅守住現有的秩序,世界就會變得更好嗎?

  凡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可他們又不能祈求神明的垂憐。

  那些行走在人群中的超能力者,他們亦是凡人,他們也會痛,會受傷,會孤獨和迷茫。

  但他們擁有比肩神明,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的能力。

  如果有能力的人都不去做這些,那麽也不會再有人去做了。

  她想要相信蜘蛛俠能做到堅守正義,能保持那顆善良澄澈的心,同這個世界的黑暗戰鬥到底。

  至少……他還沒有變得喬治說的那樣不是嗎?

  她相信他能做到,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

  “爸爸,看看這起銀行搶劫案,多麽慘烈。”格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些凶惡的銀行劫匪下手真狠,這些可憐的人都來不及報警,要是有蜘蛛俠這種超級英雄在,就能阻止他們了。”

  這回喬治沒有反駁她的話,反而面色有些異樣。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抽走了她手中的那件搶劫案文件:“小格溫,現在我需要獨處一會兒,你需要回家幹你的正事了。”

  格溫沒想到喬治的逐客令毫不留情。

  “等等,我真的很喜歡在警署學習。”她抗議,“我想再待一會兒。”

  喬治一改常態,這次沒有無條件地寵溺她,而是無情地將她關在了辦公室外面。

  格溫有點兒崩潰。

  天呐!小蜘蛛的通緝令怎麽辦!

  她不甘心地滯留在警局的辦公區,和相熟的警官們攀談起來,想再找機會去喬治的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喬治猛然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招呼了一聲:“德沃爾夫,渡邊,跟我走,有新情況。”

  這時喬治注意到格溫還留在警局,驚訝地問:“小格溫,你怎麽還沒回家?”

  格溫有些尷尬地朝他笑了笑。

  “我得出去一趟,告訴海倫晚上別等我了。”喬治沒有多想,火急火燎地帶走了兩位女警官,“你要趕快回家。”

  似乎是出了什麽緊急的案件,很快,大半的警官都跟著喬治一起出警了。

  整個警局瞬間變得冷清起來。

  喬治走得匆忙,竟然沒有親自送格溫離開警局,這又給了格溫可乘之機。

  在他走後,格溫趁其他警官不注意,偷偷溜回了他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十分安靜,桌案一如既往的整潔,桌上的半杯咖啡還冒著熱氣。

  格溫環視了一周,發現和之前相比,桌上少了很多文件,包括那份蜘蛛俠的通緝令。

  格溫咬了咬牙,四處翻找了一番,可惜沒有找到。

  喬治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將一些文件藏了起來。

  格溫沉思了片刻,雙眼滴溜一轉,摸到了辦公室的保險箱。

  她對喬治太過了解,知道他喜歡把重要的東西鎖進保險箱裡。

  而且密碼……一定就是她的生日。

  “哢嚓”一聲,保險箱順利被打開,格溫鬆了一口氣。

  裡面果然堆放了一些案件文件,小蜘蛛的通緝令也在裡面。

  格溫揚起嘴角,將那張來之不易的通緝令攥在了手中。

  背後驀地傳來一聲細碎的門響,接著是幾聲沉悶的腳步聲。

  她警惕地回頭看去,只見辦公室的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而一個人影站在門邊。

  明亮的燈光下,對方的臉上反射出一絲微光,有些晃眼。她認出來對方是戴著眼鏡的霍威爾警官,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喬治不在,你怎麽還不回家,格溫?”霍威爾警官推了推眼鏡,遠遠地看著她。

  格溫用身子擋住保險箱,隨手將那張通緝令塞進裡面的一個不起眼的淺棕色牛皮紙文件袋裡,再眼疾手快地將它們一齊放進了自己的背包。

  “我剛才把東西落在這裡了,馬上就走。”

  霍威爾警官朝她溫和地笑了笑:“快回去吧姑娘,現在也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

  目的終於達成,格溫的一顆心也徹底放了下來。

  她一如既往地與警官們熱情告別。

  只是她未曾注意到,霍威爾警官望著她的背影,雙眸黑沉起來,眼底暗流湧動。

  朦朧的雪夜中,城市的喧囂不絕於耳,彩色的霓虹絢爛,似乎能掩蓋一切黑暗。

  不知何時,天空已經被烏雲籠罩。

  ————

  遠離警察局,附近的光線就淡了下來,夜色徹底吞沒了這座城市。

  街上依舊還有來來往往的人,但不太多。

  天氣依舊糟糕,厚重的烏雲將這天空映成了濃墨。空氣濕潤地彌漫中,透著淡淡的塵霾的氣息,冷風夾雜著細碎的雪花,接連不斷地灌進人的頸窩。

  格溫吸了吸鼻子,拉緊了衣領,腳步比先前快了不少。

  她還要穿越好幾個街區才能到家,而其中幾條街的治安狀況堪憂,她可不想在隱秘的街角被醉鬼搭訕。

  然而一想到剛才刺激的舉動,她的心髒就跳得飛快,這讓她的注意力有些分散。

  她今天第一次從喬治辦公室偷拿了東西,當了一回壞孩子,差點兒被人發現,還不小心多拿了東西。

  她為了掩飾自己偷拿了小蜘蛛的通緝令,情急之下就將它塞進了一個不起眼的文件袋裡,一起帶離了警局。

  想來裡面應該也只是案件的文件而已,她可以明天再送回去,只是明天難免又要找理由悄悄動手,不能引起喬治的注意。

  此刻的她正想入非非,提防心沒有平時那麽重,渾然不知危險正在逼近。

  直到穿過了好幾條街巷,她才意識到……後面好像有一輛車在跟著她。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8章 第8章

  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一轉眼的工夫,竟然全部消失不見了。

  格溫咽了口唾沫。

  作為警官的女兒,超過常人的警覺性提醒她不太對勁。

  她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偷偷地往後側瞟了一眼。

  她身後慢騰騰地跟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兩個男人各坐在駕駛和副駕駛,塊頭似乎不小,後座看不清情況。

  這讓她瞬間聯想到五大三粗的h|幫分子。

  格溫低下眼,輕輕把手摸進了口袋,拿出手機,在撥號鍵上輸入了報警電話。

  還沒來得及撥通,那輛黑車就堂而皇之地停在她身邊。

  然後她就聽見皮鞋重重踩到雪地裡的聲音,和一句讓她汗毛倒立的話。

  兩個彪形大漢從車裡走了出來,擋在她的前面:“嘿!小姑娘,你可別輕舉妄動,我們可不想在你那張漂亮的小臉蛋上劃幾道口子。”

  格溫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下意識地往人行道內側靠了一步,呼吸有些急促:“你們想幹什麽?”

  “我們想幹什麽?你說呢?”對方望著她,一臉獰笑。

  “好吧,我會乖乖聽話的。”格溫顫抖著掏出錢包,並解下了脖子上的項鏈。

  無意義的反抗只會激怒這些窮凶極惡的暴徒,按他們的要求做才有一線生機。

  “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在這裡了,都給你們。”她戰栗地將項鏈、錢包還有手機舉起來,以表示自己並不打算反抗,只希望這些人拿了這些錢財後,能放她一馬。

  可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理會她。

  格溫的心沉了下去,背脊冷得冒汗,如墜冰窟。

  這些劫匪對她的財物無動於衷。

  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她看起來就不像有錢人,還只是一個學生,他們不為財,那就是……為了色。

  她腿腳發軟,又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心一橫,轉身往街巷深處逃去。

  卻沒想到,一個塊頭更大的壯漢在那裡等著她。

  他仔細地打量著她,笑容不懷好意又陰暗。

  “瞧瞧這只小老鼠想跑去哪裡?”他發出粗礫摩擦般的聲音,夾雜著令人作嘔的笑聲,“乖乖把你那個背包交出來,否則……”

  其他幾個惡徒也走了過來,將她團團圍住,徹底斷絕了她逃生的可能。

  格溫全身顫抖。

  恐懼感像潮水一般包裹了她,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連尖叫的聲音都發不出。

  “好,我都給你們,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她懇求地說。

  她剛取下背後的背包,伴隨著幾聲咻咻的聲響,似乎有幾團白色的粘稠物質破空而來,精準地擊打在了幾個暴徒的臉上。

  “該死!是蜘蛛人!”

  暴徒們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拚命撕扯著糊在他們臉上的粘稠蛛網。

  緊接著,格溫眼前的場面突然閃動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溫軟的懷抱和耳邊劃過的陣陣風聲。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她的大腦經曆了一陣眩暈,眼睛下意識地閉上又睜開,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帶到了樓頂上。

  風揚起她金色的發絲,眼前的一切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

  她再度抬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標誌性的紅色網兜頭。

  友好鄰居蜘蛛俠。

  皎月輕輕撥開烏雲,在鉛灰色的天空播灑下清冷的月光,她眼角微微發紅,就這樣看著他。

  太近了,她和蜘蛛俠貼得太近了。

  他緊緊地將她圈在了懷裡,她緊貼著他的胸膛,隔著紅藍格子的緊身衣,急促有力的心跳在兩人間回響,她已經分不清這是她自己的心跳還是對方的。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帶著熱氣的吐息。

  良久,她才從幹澀的嗓子裡擠出了聲音:“蜘蛛俠?”

  “啊……抱歉。”彼得觸電般地鬆開了她,聲音帶了點兒顫聲,似乎有些害羞,“現在已經沒事了。”

  格溫微愣了片刻,莫名湧上一股失落。

  她平複了一下錯亂的心跳,說道:“謝謝你。”

  從蜘蛛俠的頭套裡掉出一聲淺淺的輕笑:“安心待在這裡,我會保護你的。”

  說完,彼得靈活地往下一跳,將自己的整個身子倒掛著落下去,像一只結網的蜘蛛。

  “夥計們,在深夜對一位美麗的小姐做出這種行為可是十分失禮的。”

  盡管他很想嚴肅地警告這些惡棍,但那過於年輕的聲線還是明顯透著稚氣,聽起來不像是警告,倒像是底氣不足的爭辯。

  為首的大塊頭好不容易才將臉上的蛛網撕扯下來,怒罵道:“滾開,臭爬蟲!這不關你的事!”

  彼得搖了搖頭:“好吧,看來是要給你們一個狠狠的教訓了。”

  蛛絲從他的腕間射出,再一次糊在了對方的臉上,讓其發出了哀嚎。

  “我要揍扁你那瘦小的身軀!讓你粉身碎骨!”惡徒憤怒地咆哮著。

  彼得敏捷地用蛛絲將他們通通纏繞起來,用力往牆上一撞。大塊頭們的腦袋磕到堅硬的牆壁上,身子軟綿綿地滑落下來。

  遠處陡然發出一陣槍響,觸發了彼得的蜘蛛感應。

  他飛速地往旁邊一躲,子彈挾著呼嘯的厲風擦過他的身側,落在了牆壁上。

  牆壁被砸出了幾個大坑,揚起滾滾煙塵。

  彼得被煙霧嗆得咳嗽了幾聲,再定眼一瞧,剛才被他擊倒的幾個惡徒已經趁亂往巷外逃去了。

  “現在劫匪都變得那麽凶殘嗎?”彼得判斷出這是擁有超強殺傷力武器才能造成的破壞,驚訝地望著落荒而逃的惡徒們,“他們真的不是打算去搶銀行,而只是想搶劫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

  他追了幾步,發現對方都已經坐上車逃離了現場,只能悻悻作罷。

  他貼心地幫格溫撿起掉落的背包和財物,回到了樓頂上。

  “今天多虧了你,你出現得可真及時。”格溫再次道謝。

  彼得沉默了一瞬,想了句帥氣的台詞:“我可是蜘蛛俠,只要你默念我的名字,我就將神奇地出現。”

  他只是偶然看見了格溫走在街上,有些在意,就一路跟蹤她到了這裡。

  格溫最終沒有報警,畢竟今天有驚無險,而且那些惡徒們都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把警察叫來也沒有意義。

  最關鍵的是她不想讓喬治擔心,繼而暴露她從他的辦公室偷拿東西的事。

  寒風穿過光禿禿的樹枝,樹梢不約而同地發出近似哭嚎的聲響,兩邊的路燈一閃一閃的,將道路照成了一片慘白。

  格溫步履平靜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的害怕蕩然無存。

  因為她知道彼得一直跟著她。

  但他始終和她保持著一段距離。

  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了很久,誰也沒有說話。

  格溫忽然停下來,回首望向路燈的上方。

  “你打算就這樣一直跟到我家嗎?”

  “不不不!我不是想跟你回家!”彼得蹲在路燈的燈架上,慌忙擺手,“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

  雖然他不想跟格溫·史黛西有過多的接觸,但他實在不放心讓她獨自一人回去。

  夜晚的紐約市對於年輕女孩來說太危險了。

  剛才如果不是他剛巧在附近,可想而知她會遭遇什麽。

  “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格溫咧嘴笑了起來,“我是指你打算就這樣陪我走回去嗎?”

  彼得歪了歪他的兜網頭,頭套上的兩只黑白大眼睜得大大的,流露出明顯的不解。

  “你不是會飛嗎?用蛛絲蕩起來的那種。”格溫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的手腕,她看到蛛絲就是從那裡發射出來的,“你可以像那樣直接將送我回去。”

  彼得差點兒從路燈的燈架上掉下來。

  還從未有人主動向他提出這個要求。

  “呃……抱歉,我想你應該會怕高。”他扭捏極了,想要委婉地拒絕,“那種方式普通人都接受不了。”

  “我不怕高,來吧。”格溫臉上帶著笑意。

  彼得:……

  他第一次帶mj蕩蛛絲的時候,差點兒害得她把早飯都吐出來。

  但這個女孩居然不害怕,反而……還有些期待和興奮。

  “這樣你就能快點兒送我回家了不是嗎?”

  彼得難得啞了火,一個字也沒憋出來。

  頭套遮擋住了他臉上的無奈,他結巴了半天,還是沒能編織出一個合適的拒絕理由。

  每次遇上格溫·史黛西,他就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靈光了。

  最終,他挫敗地低下了頭:“那……好吧。”

  格溫無心調戲這樣一個自己同齡的羞澀小青年。

  她只是想要這樣做很久了,一直想體驗一把在空中飛躍的快感。

  她想蜘蛛俠在救人的時候一定帶很多人蕩過蛛絲,就像醫生不會介意病人的身體一樣,當成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對待。

  彼得身體僵硬地彎下身子,將格溫背在了背上。

  他帶人蕩蛛絲的時候,習慣直接將讓人抱起來,但對格溫這樣做,感覺有點兒怪怪的,所以他決定改換模式,並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幫助行為。

  格溫又一次近距離感受到彼得那看似瘦削,實則緊實流暢,充滿力量的肌肉,心跳微微加快。

  “我家還挺高的,在20層。”她伏在他的背上,任由他的體溫從他的脊背傳導到進她的胸腔,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公寓的2016號,不過你應該能輕易找到。”

  彼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仿佛石化了一般。

  用蛛絲固定好後,他一躍而起,帶著格溫在高樓大廈間蕩漾穿梭。

  失重體驗鋪天蓋地地湧了上來,刺激格溫的腎上腺素,她難以抑製地發出了叫喊,摟緊了彼得的脖頸。

  不過很快,她就適應了這樣的速度,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一座燈火輝煌,流光溢彩的紐約市落入她的眼眸,狂風吹打著細雪,在一片紛亂的夜色中撥灑出絢爛的燈影,恍如夢境。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風景。

  “紐約真美呀。”她忍不住讚歎道。

  彼得知道自己現在的臉一定很紅,燙得已經連涼風的刺骨都感受不到了。

  血液在他的身體裡翻湧,過分清晰的感官將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他,引起一陣戰栗般的燥熱。

  他能感受到女孩飛揚的發絲在風中撩過他的側臉,帶著淡淡的芳香和一點兒奶油可可的甜膩氣息噴吐在他的耳後,甚至她的胸脯緊貼在他背上,摩擦出的溫熱和柔軟。

  這些都讓他頭皮發麻。

  他很少和一個女孩離得那麽近,可以說只和mj有過類似的親密接觸。

  老天……這真的太奇怪了!

  他很想說點兒什麽來緩解心中這份尷尬的躁動。

  尤其他越緊張的時候,就越想說點兒什麽。

  但他怕自己萬一不小心說漏了什麽,會引起格溫的懷疑。

  如果她像mj一樣被嚇得驚聲尖叫,他還能說點兒能安撫她情緒的話,但她似乎很享受蕩蛛絲的刺激體驗,這讓他實在沒有開口的理由。

  他又忍不住懷念起製服女士,那個斯塔克先生送給他的戰衣中配備的人工智能,凱倫。

  如果凱倫還在,這個時候肯定會慫恿他更進一步,比如趁機將她摟在懷裡擁吻之類的。

  斯塔克先生的人工智能在這方面總是特別貼心,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本人的喜好有關。

  他懷念的倒不是這些,就是有個能說話的對象就好,至少他忍不住想絮絮叨叨的時候,還能跟凱倫過過嘴癮。

  很快就結束了!我要忍住別說話!他在腦中不停這樣逼迫自己。

  沒想到格溫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的臉貼在他的肩膀上低語,輕快的聲音隨著風劃入他的耳際,輕柔中帶著絲似有似無的笑意。

  “蜘蛛俠,你知道警察局已經在通緝你了嗎?”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9章 第9章

  格溫毫無預兆的開口讓彼得驚得身體失去了平衡,他差點兒摔了下去。

  格溫只覺得天旋地轉,險些叫出了聲。

  彼得手足無措地帶著格溫落到一處高樓的樓頂:“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很沒事,我很好。”格溫晃了晃頭,趕走身上那種頭重腳輕的眩暈感。

  彼得腦子還有些發懵,很快他就從震驚中恢複過來,迅速退遠。

  “天呐,我正被警察局通緝?”他緊張兮兮地望著格溫,“你是說真的?”

  “是的,我的爸爸是一名警官,所以我知道。”格溫將手背到身後,碧藍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因為之前的倫敦襲擊事件,警方打算正式以殺人的罪名逮捕你了。”

  彼得懊惱地抱怨起來:“該死,之前的事還沒完嗎?我明明已經……”

  “明明已經……”

  “不不,什麽都沒有!”

  格溫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彼得滾了滾喉結:“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格溫停頓了一下,笑著說道:“因為你剛才救了我,還好心送我回家。”

  “這是報答。”

  “其實……那件事不是我的錯。”彼得苦笑起來,聲音壓低到有些沙啞,“不過這樣說你大概也不會相信吧。”

  “我相信你呀。”格溫看住他的雙眼,表情十分的認真,“你是個不錯的家夥,我一直都這樣認為。”

  遠離城市喧囂的高空,一切的聲音都慢慢沉澱了下來,就連冬日的寒風都在某個瞬間靜止了片刻。

  兩人的目光相觸,彼得感覺自己那神經係統短路般的感覺卷土重來,思緒嗡的一下亂了起來。

  尤其是格溫那雙澄澈的藍色瞳孔映出他的身影,讓他莫名聯想到紐約市的萬裡晴空,那是他最喜歡的風景,但似乎也不足以和眼前這雙美麗的雙眸相提並論。

  他尷尬地撇開了視線。

  在這片詭異的寂靜中,格溫歎了一口氣:“我覺得這段時間你應該低調一點兒,躲躲風頭了。”

  “暫時先休息幾天,不要出來,或者……換個馬甲。”

  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警方也是拿錢辦事的,不會有那麽多閑心對蜘蛛俠窮追不舍。

  等新的事件出現,吸引住人們的目光,他們就會慢慢淡忘這件事,通緝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彼得認真思考了一下格溫的建議。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確還有個馬甲。

  他在歐洲休學旅行的時候,穿上了神盾局局長尼克·弗瑞帶給他定製的那套暗夜潛行戰服,就沒人認出他是蜘蛛俠了。

  那時內德為了忽悠同行的同學,就給他取了一個新英雄名——夜猴俠。

  難道以後他就只能放棄蜘蛛俠這個名號,改稱自己夜猴俠了嗎?

  天呐,他是被變異蜘蛛咬了一口,而不是被猴子咬的!

  而且全黑色的戰衣一點兒都不酷,神盾局給他做的那套戰服褲子還有點兒緊,打架的時候還遠沒有他自己做的蜘蛛戰衣舒適!

  他不能接受!

  掙紮了半天,他還是下不了決定,只能頹然地跟格溫道謝:“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會注意的。”

  無論是讓他忍住助人為樂的衝動,還是讓他舍棄蜘蛛俠的身份,都不是他想選擇的選項。

  似乎有什麽事情改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

  彼得找到格溫住的公寓,輕輕地將她送進了20樓的窗戶。他盡量低著眼,避免自己看到屋內的東西。

  格溫穩住身子,想要回頭找彼得的時候,窗外已經空空如也。

  遙遠的夜空之中,舉目皆是林立的高樓,頭頂著蜿蜒的星河,綿延向遠方。

  她站在窗邊,嘟囔著:“跑得真快呀。”

  窗外,彼得背靠著貼在牆上,聽到格溫的聲音後,鬆了一口氣。

  短暫又漫長的停頓之後,他準備動身離開。

  他剛拋出一節蛛絲,就看到從旁邊的窗戶探出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小男孩,跟格溫長得有點兒相像。

  躲閃已經來不及了。

  男孩緊緊地扒住窗沿,嘴巴已經張大成了一個o型,驚叫聲滯留在嘴邊,呼之欲出:“蜘……蜘蜘蛛……”

  “噓。”彼得豎起食指,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男孩立馬捂住了嘴,點了點頭。

  在男孩崇拜的目光中,蜘蛛俠揚長而去,消失在了一片夜色之中。

  ————

  海倫聽到房間裡的響動,敲動了格溫的房門:“親愛的?是你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媽媽,我剛剛回來。”格溫將房門打開了一條縫,“爸爸說他晚上可能不會回來了。”

  “知道了,你快睡覺吧。”

  “我馬上就去睡覺,別擔心,媽媽。”

  海倫離開之後,格溫解下了厚實的冬季外套,在鏡子前停住了腳步。

  她端詳了一下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女孩皮膚白皙,睫毛纖長,湛藍色的雙眸格外純透,雪白修長的天鵝頸間綴著一串精致的翡翠項鏈。

  房間的燈光照耀在翡翠上,閃耀出微弱的光澤,圓潤又漂亮。

  翡翠是來自中國的一種寶石,似乎有著幸福平安的寓意。

  她不太懂這些,卻很喜歡翡翠那透著內斂和東方古韻的綠色,所以經常將它戴在身上。

  這串項鏈是從唐人街買來的,價格並不便宜,還算是一樣值錢的東西。

  今天試圖搶劫她的那幾個劫匪,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不圖財,也不劫色,只是想要她的……背包?

  可她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就是這串項鏈了,包裡都是書和文具。

  格溫嘖了一聲,將項鏈取了下來,放在了床頭。

  或許是那群笨賊不識貨呢,畢竟這種寶石在東亞比較有名,在美利堅並不常見。

  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

  翡翠項鏈靜靜地躺在床頭,在漆黑的深夜裡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格溫墜入了一個夢境。

  夢中的場景是墨一般的漆黑,仿佛被一張沒有邊際的幕布籠罩其中,仿佛靜止。

  不知過了多久,靜止的時間恢複流動,疼痛開始從她的骨縫裡蔓延到全身,像針腳一般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個角落。

  身體無力到不受她的控製,她用盡了全力,才艱難地撐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面容模糊的棕發少年,他似乎穿著和蜘蛛俠戰衣很像的緊身服,身上滿是傷痕和血汙。

  慘白的月光灑在四周,照亮了遍地的廢墟殘骸。

  他緩緩蹲下來,抱著她的身子,不停地張嘴嘶吼著什麽。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破碎而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感受到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好像在一遍一遍呼喊她的名字,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不!”

  “求你了,醒過來!”

  “求求你了……醒過來,格溫!”

  格溫很想回應他,可她的身子越來越沉,什麽也做不了。

  她的五感六覺漸漸全部失靈。

  很快,她就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了,意識裡只有無窮無盡的痛,絕望和悲傷。

  她不由自主地留下了眼淚。

  ……

  直到刺耳的鬧鈴劃破了夢境,格溫才迷迷糊糊地伸手將床邊吵鬧的根源給掐斷。

  窒息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身上,她吃力地睜開眼睛。

  “好奇怪的夢。”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10章 第10章

  下過雪的紐約市被鉛灰色的薄霧籠罩,蒙上了一層黯淡的陰影,陰雲層層疊疊地堆砌在天際。窗戶覆上了一層朦朧的白色,照不進灰蒙蒙的光線。

  格溫剛起床,就聽到客廳傳來海倫嘶啞的哭聲。

  她剛從一個噩夢中醒來,很快就墜入了更加殘酷的現實。

  喬治出事了。

  在昨晚警方打擊h|幫犯罪的行動中,他中了彈,現在昏迷不醒。

  醫院的空氣冰冷窒息,充斥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頭頂的燈光慘白到刺眼。

  格溫呆滯地坐在喬治的病床邊,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氣。

  床上的喬治戴著呼吸機,身上纏著白色紗布,眼皮耷拉著,臉色鐵青,生命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病房的大門打開,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揉了揉發紅的雙眼。

  琴·德沃爾夫警官走進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有些艱澀:“孩子,你還是先回學校上課吧,這裡有我們守著。”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哽咽著道:“喬治……喬治會沒事的。”

  格溫輕輕顫動了一下眼睫。

  她用盡全力穩住虛弱的身體,聲音無比的沙啞:“拜托你了,琴。”

  她拾起書包,慢慢走出病房。

  醫院人滿為患,昨夜警方的行動似乎遭遇了重大失敗,死傷慘重,不止喬治一個人,很多警員都重傷住了院。

  就連醫院走廊裡的電視都在播報昨晚的躁動,在每日號角這檔時事新聞節目中,j·喬納·詹姆森嚴厲譴責了昨晚警方的疏忽大意,並毫不意外地將這一切都怪到了蜘蛛俠的頭上。

  格溫捏緊了書包帶,她很想回學校安心上課,可她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集中精力。

  她避開來來往往的醫生和護士,搖搖晃晃地躲進了醫院的廁所。

  在女士洗手間最裡面的隔間裡,她終於放肆地哭了出來。

  直到雙眼哭得有些發疼,她才直起身,哽咽地整理了一下落在臉頰邊的碎發。

  這時,女士衛生間裡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旋即她清楚地聽見隔壁隔間傳來了一道低沉的女聲。

  格溫僵硬了一下,抬起頭,聽出這是德沃爾夫警官的聲音。

  “局長的情況不太好。”

  “誤會?開什麽玩笑?怎麽可能有誤會?大家都親眼看到局長挾持了蘭赫爾警官,然後我們的人才不得不開槍擊中了他。”

  格溫的大腦唰的一下變得一片空白,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無意識地捏緊了手指。

  “那些賬目,還有一係列的行賄……對,收款人的名字不在上面,但是從那些賬本裡看得出,收款的絕對是警察,再加上昨晚的舉動……沒錯,史黛西局長應該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受賄,才要在暴露之前殺死蘭赫爾警官和證人。”

  “不等他醒過來就開啟內部調查嗎?上帝啊,這些事我還沒告訴格溫和海倫呢……這怎麽說得出口……”

  不!不可能!她爸爸喬治不會做這樣的事!

  格溫想要憤怒地反駁,但窒悶的感覺扼住了她的喉嚨,將嘶吼聲掐滅在了她的嘴邊。

  她渾身冰冷,呼吸困難,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睜大眼睛,任由酸澀的淚水溢滿整個眼眶。

  過了一會兒,隔壁再也沒有傳來任何動靜,不知道在廁所隔間呆了多久,格溫才找回了呼吸,漸漸恢複了冷靜。

  喬治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喬治是一名富有正義感,有原則的好警察。

  一定是有人設計陷害了喬治!

  喬治現在正躺在病床上。

  她從來沒見過他虛弱成這個樣子,就算是海倫爍滅的那幾年裡,他也沒有放棄頹廢過。

  她不能讓生死未卜的喬治受到這樣的汙蔑,如果喬治不能自證清白,那麽就由她來。

  她使勁地揉了揉雙眼,走出女士廁所,在自動販賣機為自己買了一罐熱巧克力,拚命壓製住自己憤慨的內心。

  可是……她要怎麽做才能幫喬治?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女高中生,難道要拜托熟識的警官重新調查一下這件事?

  她閉上眼睛,捏癟了手中的易拉罐,將其扔進了垃圾桶。

  不行,她現在不能信任警察,就連德沃爾夫警官都堅信喬治受了賄,更不要說其他警員了。

  如果不能相信警察,就只能去拜托律師調查了,不知道海倫有沒有靠譜的人脈可以委托,但現在海倫還不知道這些,她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她。

  驀地,她停下了腳步。

  幾個壯漢混在醫院的人流裡,似乎正在四處張望些什麽。

  格溫的心髒飛速地跳動起來,一股涼意被後背蔓延到了指尖。

  她認出這些人就是昨晚試圖搶劫她的那群人。

  一股巨大的危機感頓時籠罩住了她。

  她終於明白過來。

  這群人,是衝著她來的。

  ————

  彼得飛奔進了學校,盡管他已經遲到了。

  他想從窗戶翻進教學樓,再神不知鬼不覺溜進教室,這樣老師或許就不會發現他翹課遲到的事實。

  為此他挑選了一條捷徑,貓著腰鑽進了學校的花圃。

  光禿禿的花叢等待著來年春天的到來,彼得□□枯的枝丫戳得有些臉疼,他忽然腦袋一痛,響起了蜘蛛感應。

  他本能地向後一翻,躲過了一道水流攻擊。

  他抬眼一看,便發現湯普森正帶著他的小弟站在花圃邊,抄著澆花用的黑皮軟管對著他。而他們身後的教學樓的窗戶邊湧出一群學生和老師,都瞪大了眼睛,驚訝地望著他。

  剛才那個漂亮的後空翻震驚了所有人。

  “哇喔!身手不錯!”圍觀的人們發出了驚呼。

  “該死,這個書呆子怎麽躲開的?”湯普森氣急敗壞地吼了起來,他一把奪過小弟手中的黑皮軟管,雙管齊下,再次對準了彼得,“我就不信這個邪了!”

  清亮的水流像利箭一樣噴射了出去。

  彼得本可以躲開的,卻強迫自己頓住了。

  他感受到了教學樓遞出來的一道道目光,那些人都在注視著他。

  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在眾人面前暴露那異於常人的體魄。

  就這樣,他乖乖停在原地,被湯普森淋了個透心涼。

  他的衣服全濕了,掛在身上沉甸甸的,凜冽的寒風拂過,不禁讓他哆嗦了一下。

  伴隨著周圍的哄笑聲,彼得抿了抿嘴唇,垂下視線,沉默地拖著濕透的身體進了教學樓。

  湯普森跟了過來,狠狠拍了下彼得的肩膀。

  “你昨天怎麽回事?當一個漂亮女人主動找你約會,你就去!聽明白沒?”

  彼得鼓起了腮幫,瞪了湯普森一眼,然後打開了儲物櫃的門,沒有理會他。

  “好吧,既然你對那種漂亮女人不感興趣,以後就最好給我離她遠點兒,你這個書呆子。”湯普森教訓道。

  彼得正心煩意亂,面對湯普森的糾纏更是心頭火起。

  所以弗萊士又重新將他當成了欺淩對象?就因為他昨天拒絕了格溫·史黛西的邀請?

  該死,他對泡妞可沒興趣!

  天知道做超級英雄的同時還要應付學校的破事會有多心累。

  “弗萊士,所以你到底要我怎麽樣?是跟她約會還是離她遠點兒?”彼得關上儲物櫃,無語地搖了搖頭,“老兄,有時候,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白癡。”

  湯普森不可思議地怒視他,驚訝於眼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書呆子居然敢反過來教訓自己。

  這時,一聲輕咳聲在兩人背後響起,中城科學科技高中的森田校長正背著手站在兩個人身後。

  森田校長望向彼得,說道:“是彼得·帕克嗎?我能和你單獨說幾句話嗎?”

  “啊,當然可以,森田校長。”彼得有些茫然。

  離開前,他看見弗萊士朝他比了比口型。

  他明白他的說的是什麽。

  弗萊士說的是:“你死定了!!”

  彼得跟著森田校長去了校長辦公室,濕成一縷縷的頭發還掛著水珠,他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水跡,坐了下來。

  森田校長在他的對面坐下,板著臉問道:“帕克,我聽你的任教老師們講,你最近有很多課都沒去上,你能解釋一下原因嗎?”

  彼得慢吞吞地抬起頭,消化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這段時間,他確實翹了很多課,一直為梅姨的後事和自己的生活奔波。

  雖然史蒂芬的咒語讓他擺脫了最糟糕的局面,但從前的生活永遠也回不去了。

  他以前也經常翹課,不過他頭腦聰明,課業也完成得無可挑剔,老師們通常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把他當做其他同學的榜樣,弗萊士以前就是因為這個才看不爽他的。

  然而,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因為時常翹課才進入老師視線裡的問題學生。

  他撓了撓頭,臉色有些難看:“我很抱歉。”

  森田校長看到彼得這副濕淋淋的樣子,放緩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柔聲道:“彼得,我知道你姨媽過世了,而你現在也很難過,但緬懷她的最好方式,就是好好完成你的學業。”

  “我明白……”彼得低下頭,有些哽咽,“我會好好完成學業的。”

  “希望你能信守你的承諾,去上課吧,孩子。”

  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後,彼得一個人鑽進了廁所。

  他慢慢擦拭著自己的頭發,擰幹身上的衣服。洗漱台的鏡子映出了他沉悶的臉孔,那雙淺棕色的雙眸裡積蓄著濃濃的晦暗和疲憊。

  他知道弗萊士不算什麽大奸大惡的人,作為他粉絲的時候還意外有些可愛。

  以前弗萊士的惡作劇還是他可以容忍的範疇,可現在的他越來越過分了。

  造成他重新被弗萊士盯上的原因,就是格溫·史黛西對他的主動搭訕。

  昨天到今天,從遇見她開始,他就一直在走黴運。

  他突然感到有些難過。

  以前他即使被弗萊士針對,也還有內德這個死黨在身邊,mj還會幫他反整回去。但現在他一個朋友都沒有,大家更是把他看作受人欺負的對象,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出頭,也沒有人敢跟他交朋友。

  今天被弗萊士欺負的時候,他甚至在圍觀的人群中看到了內德和mj。

  他多麽希望有一個能站出來幫幫他,哪怕是……

  他腦中陡然閃過了格溫的身影。

  他狠狠搖了搖頭,嘲諷自己果然是在自作多情。

  她昨天似乎還對他有些興趣,今天就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他不想遷怒格溫,但心中那股燥鬱又實在讓他煩悶。

  這都怪他心太軟。

  沒錯,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搭理她,他應該貫徹自己的決定,離她遠遠的。

  彼得花了將近兩節課的時間才弄幹他的衣服,以至於幾乎錯過了上午的全部課程。

  好不容易可以返回教室,他就在走廊裡遇到了格溫。

  少女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臉色十分蒼白,眼底透著明顯的青黑,雙眼微微發紅,透著一股濃濃的憂愁。

  她失魂落魄地緩步走著,卻在望見他的那一刻,雙眼重新亮了起來:“嗨,彼得。”

  彼得垂下了雙眼,無奈地回應道:“嗨……”

  他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跟格溫對上視線。

  只要不跟她的目光接觸,他的心緒就不會亂,心情就不會感到煩躁,心跳的頻率也不會出現異常。

  格溫縮了縮身側的手指。

  有那麽一瞬間,她很想把今早的事情全部都告訴彼得。

  想告訴他,她的父親生死未卜,而她自己正被一群奇怪的人緊追不舍。

  她想讓彼得救救她。

  這個突然起來的念頭像洪水一般席卷了她的心緒,讓她呼吸亂了一拍。

  可話到嘴邊,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她該說什麽?

  直接告訴彼得,她知道他就是蜘蛛俠?拜托這位富有善心的蒙面義警幫幫紐約市的警察局長?請他保護她這位非親非故的同校同學?

  她說不出口。

  但她清楚地知道,就算她逃離了醫院,逃到了學校,那些人也不會放過她的。

  只有彼得能救她。

  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短暫又漫長的停頓之後,她咬緊了嘴唇,扯著笑容說道:“彼得,我在想你是否有空放學後跟我去圖書館……”

  彼得不耐煩地打斷了她:“呃……抱歉,我想我昨天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放學之後還要做兼職。”

  這話說出來有點兒違心,他明明已經失去了披薩店的工作,的確有時間赴約。

  可他已經決定和這位明星校花保持距離了。

  反正明星校花對他多半也只有三分鍾的熱度,等他再拒絕幾次,她就會對他徹底失去興趣了。

  “嗯……我知道。”格溫的聲音越來越抖,手不自覺地攥得發白,“只是交流一下,不會占用你太多的時間。”

  話音一落,她倏然緊縮了雙瞳。

  她的目光越過彼得,朝走廊的盡頭望去,只見那幾個壯漢從拐角冒了出來。

  糟了。

  那些人追到學校裡來了。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11章 第11章

  這些人帶著鴨舌帽,進行了一定的喬裝。

  但格溫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們,忍不住顫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鉗住彼得的胳膊,慌忙帶著他藏進了一處死角。

  “等等,你想幹什麽?”彼得差點兒驚叫出聲。

  緊接著,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眸,呼吸緊跟著變得急促了起來。

  甜軟又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格溫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腰,整個人埋進了他的胸膛。

  溫熱的觸感透過厚實的衣料從他的身上傳來,熱量一直蔓延至他的耳根。

  他的心髒飛快地鼓動了起來,本能地想要將她推開。

  “別出聲。”他聽見她用近乎無聲的氣聲對他說,聲音有些發抖,“求你了。”

  他低下頭,撞上格溫抬起的眼簾。

  視線交錯的瞬間,他望見她的雙眼蒙上了一層水霧,打濕了那雙清透的藍色眼眸。

  他僵硬地收回了手。

  天空陰沉欲雪,霧蒙蒙的微光斜斜地滲進走廊,幾道沉重的腳步踩過地面,留下一格一格的陰影。

  “我討厭學校。”其中一個體型碩大的胖子抱怨起來,“充斥著一股特別古怪的味道,真讓我不舒服。”

  另外一個黑人附和道:“我也是,有一股乳臭未幹的味道。”

  格溫保持著這個令人臉紅心跳的姿勢,撐在彼得的胸膛上,僵硬地與他對視。

  近距離的接觸讓一切都清晰可見,她看見他那張白皙的臉頰漲得通紅,淺棕色的眼睛四處躲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彼得的身上有股冰冷的潮濕感,和他溫暖的體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頭發也比平常更亂。

  整個人狼狽不堪。

  搞得她還以為她在欺負他。

  但她現在沒有心思再思考更多,透骨的涼意始終在她的背脊盤旋,令她動彈不得。

  直到外頭的腳步聲變得遙遠起來,她才終於喘了口氣,如同溺水的人破水而出。

  她鬆開彼得,咽了一口唾沫:“彼得,那些人是衝著我來的。”

  彼得不敢看她,緩了好久才問:“他們是誰?為什麽要針對你?為什麽會到學校裡來?他們想幹什麽?”

  面對彼得連珠炮一樣的疑問,格溫視線低垂。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她斟酌了一番,向彼得解釋,“但他們肯定不是好人,他們昨天晚上試圖搶劫我。”

  彼得恍然想起昨晚的事,敏銳地嗅到了其中的異樣。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地跟了上去。

  然而那些人又過了一道拐角,就猛然消失不見了。

  格溫頓在原地,望著空空蕩蕩的走廊,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怎麽會這樣?那些人去哪了?”

  她剛想走近看看,彼得叫住了她:“等一等,別過去。”

  突然遠處傳來幾道巨響,走廊裡的儲物立櫃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攻擊了一般,瞬間轟然倒塌。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火藥味,幾道閃光在濃煙裡劃過,那些人又重新出現了。

  他們站在一片狼藉的廢墟裡,為首的光頭男人暴跳如雷,朝胖子罵道:“蠢貨!你怎麽直接把這些櫃子都炸了?”

  “上頭說了只要我們把東西破壞掉就行了,沒讓我們拿到手。”胖子嘿嘿一笑,“我們不是可以投影嗎?反正投影可以將這些偽裝成地震騙過所有人,到時候沒有人能察覺這些。”

  “你的腦子被驢踢了嗎?”光頭男人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後腦勺上,“你見過地震只震塌櫃子嗎?”

  胖子恍然大悟:“你說得對啊老大。”

  “幹脆把這個學校全部炸了吧,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幾個人相視一笑,按下了手中的遙控器,隨著幾架無人機盤旋而起,他們的身影重新在視線裡消失不見了。

  格溫側頭看了眼背在身上的背包,心有餘悸地後退了一步。

  彼得的蜘蛛感應響個不停。

  他朝格溫吼道:“糟了,快跑!”

  此刻,學校的師生們也後知後覺地從教室裡魚貫而出,往外面逃去,邊跑邊抱怨道:“哪裡傳來的爆炸聲?是不是有人做實驗的時候把實驗室給炸了?”

  然而下一秒,他們的抱怨聲就被緊隨而來的幾聲巨響淹沒。

  整棟教學樓都開始地動山搖地晃了起來,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的尖叫起來。

  “地震了!地震了!大家快跑啊!”

  格溫已經忘記了尖叫。

  眼前的景象在不停地晃動,耳邊縈繞著震耳欲聾的呼嘯,大腦不由自主地傳來陣陣眩暈。

  她差點兒跌倒在地,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穩了腳步,只不過是因為彼得托住了她的後背。

  他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帶著些許害羞的遲疑。

  “不介意的話……我會拉著你。”

  彼得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就已經把手遞了出來,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頓了一下,拉著格溫躲進了一間教室的講台下面。

  “這不是真正的地震,是人為的。”格溫驚魂未定地看著彼得,緩慢吐出積蓄在胸腔中的濁氣,“如果他們發現自己的目標沒有達成,會殺了我的。”

  彼得微微別過臉,雜亂的碎發遮擋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他沒有轉過頭,也沒有半分的遲疑,而是溫柔又堅定地對格溫說道:“別擔心,我是蜘蛛俠的好朋友,如果我們遇到了麻煩,蜘蛛俠會來幫我們的。”

  “你是蜘蛛俠的好朋友?”格溫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她疑惑於彼得為什麽肯輕易向別人透露自己和蜘蛛俠存在著緊密聯係,這樣不是更容易讓別人察覺他的秘密嗎?

  彼得當然知道這樣不對。

  只有內德會傻到覺得有人會相信這個蹩腳的借口,就連弗萊士那種腦子都會覺得他在瞎扯。

  問題是平時這樣說,別人只會當他在說大話,但如果蜘蛛俠待會兒真的出現,證明他說的話是真的……

  那會是一場災難。

  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安撫了格溫。

  他想幫助她,如果心存顧慮,那就不能算是真的想幫她。

  真正的英雄,在出手的時候,都不會考慮這些。

  至於身份暴露的問題,以後再想辦法補救。

  “你先待在這裡別動,我出去看看。”彼得鬆開了格溫的手,站起身。

  格溫擔憂地說:“一定要注意安全。”

  “別慌,我不會有事的。”他愣愣地點了點頭,“你也不會有事的。”

  他篤定地望著她的眼睛,再一次作出承諾。

  “蜘蛛俠會來保護我們。”

  彼得一個人走了出去。

  他在無人的角落脫下外衣,露出了穿在裡面的蜘蛛俠戰衣。

  無人機,投影技術,以假亂真的感官特效,人為製造的災難……所有的一切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他腦海中出現了一個人。

  神秘客。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12章 第12章

  彼得深吸了一口氣,拉下了頭罩。

  狂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腳下的地板瘋狂搖動,發出可怖的巨響。

  他閉上了眼睛。

  視覺和感官有時候會騙人,但他的蜘蛛感應不會。

  截然不同的景象映入了他的腦海,不斷回蕩的金屬音慢慢化作幾架無人機,在黑暗中散發出盈盈的光芒。

  一道道火光收縮膨脹,炸裂開來。學校裡黑煙四起,被滾滾熱浪吞沒,變成一片鋼筋鐵骨的廢墟。

  沒錯,這就是神秘客的投影技術,他永遠也不會認錯。

  現在回憶起來,那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試問誰不想當一個萬眾敬仰的超級英雄?

  小時候的他從斯塔克先生的手中接過了鋼鐵俠的面罩,懷著對斯塔克先生的憧憬,想要成為一個超級英雄。

  之後他被變異蜘蛛咬了一口,很幸運地獲得了強大的力量,一夜之間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宅男變得力大無窮,身手矯健。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夢想中的道路,成為一個像斯塔克先生一樣受人矚目的超級英雄。

  他自然也為之驕傲過,虛榮過。

  他也曾反複觀看自己那成為了油管大熱門的出道視頻,無數次興奮地回味自己和美國隊長過招時的帥氣表現,到處跟人炫耀自己受到了斯塔克先生的賞識……也曾相信自己會像斯塔克先生囑托的那樣,成為下一個鋼鐵俠。

  直到他輕信了神秘客的謊言,交出了伊迪斯眼鏡。

  直到他暴露了真實身份,成了殺人犯,受到萬人唾棄。

  直到他失去了梅姨,失去了自己的親人朋友,失去了一切。

  神秘客死在了他的面前,但他臨死前與自己對峙的視頻遭到了篡改,被人發到了號角日報。

  他知道一定是有人拿到了當時無人機裡的影像資料。

  但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這是一個完全隱藏在神秘客背後的人,而知道他身份的神秘客本人已經死了。

  死人是不會再開口說話的。

  他無法質問神秘客,無法得知那個人的身份,以至於百口莫辯,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而現在,與神秘客有關的人物再次出現了。

  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讓他能抓住那個篡改影像的神秘人的機會。

  一個讓他能夠洗刷他的冤屈,重新成為以前那個受人愛戴的超級英雄的機會。

  一個能讓他回到從前生活的機會。

  彼得的心中生出了一種憤怒。

  這種憤怒似曾相識,和他想要殺死平行世界綠魔時的憤怒一模一樣。

  猛烈和深沉的怒火在他的胸膛激蕩燃燒,他利用自己的蜘蛛異能,輕而易舉地破壞掉了穿梭在空中的無人機。

  “告訴我,你們的這些無人機是哪來的?”他用蛛絲綁住那幾個闖入學校的不速之客,質問道。

  那幾人毫不示弱地大吼:“你這個該死的蜘蛛人,每次都出來壞事!你會付出代價的!”

  激烈的情緒讓彼得的蜘蛛感應嗡嗡作響。

  打鬥加劇了破壞,火海還在燃燒,黑煙和火光充斥著他的雙目。

  他似乎感應到腳下的地板即將裂開一道巨大的裂縫,整棟教學樓很快就會瀕臨破碎,轟然倒塌。

  彼得的神智恢複了一些。

  他很清楚,如果他再不去救躲在教室的格溫,她就危險了。

  但他同時明白,一旦他離開,就會放跑這些人。

  機會或許只有這一次,可遇不可求,錯過了這次,他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抓住神秘客的同黨,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他的腦海裡卻再一次響起了梅姨臨終前對他說的那句話。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如果你有能力去幫助別人,那你就有這個責任去幫助別人,這不是選擇,而是責任。

  他想,他的心中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承諾過格溫,不會讓她出事。

  錯過了證明清白的機會,他一定會後悔,但錯過了拯救一個人的機會,他肯定會更加後悔。

  即使被所有人唾棄謾罵,他依舊會當一個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所以,他要信守自己的承諾。

  他選擇去救格溫。

  ————

  格溫睜開眼睛。

  不過瞬息之間,眼前的一切就全變了。

  漫天煙塵轟然騰起,熾亮的火光交織在其中,整棟教學樓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她想起身逃離這裡,又怕彼得折返回來時找不到自己。

  她堅信彼得會化身成蜘蛛俠,回來救她。

  空氣中的黑煙越來越濃,氧氣越來越稀薄,她被濃煙嗆了幾口,意識開始漸漸變得模糊。

  恍惚間,她聽到頭頂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

  她抬頭一看,發現天花板裂開了一條巨大的裂縫,幾道鋼筋懸掛在上方,正搖搖欲墜。

  鋼筋擠壓著房梁,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平衡在一瞬間驟然崩裂,裹挾著厲風,飛速地砸落下來。

  就在這時,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拽了出來,打橫抱起,躍出了教學樓。

  身後的教學樓轟然倒塌,揚起漫天煙塵。

  她抬起頭,和這個頭戴網格面罩的人對上目光。

  黯淡的天空似乎重新獲得了色彩,他紅藍色的緊身衣在陽光的照耀下變得奪目。

  “小姐,我昨天不是說過嗎?”

  他的聲音裡似乎帶著笑意。

  “只要你在心中默念我的名字,你友好的鄰居蜘蛛俠,就隨時為你服務。”

  明明在高空飛躍,她卻聽不見一絲風聲。

  在萬籟俱寂中不斷鼓動的……

  唯有她的心跳。

  ————

  中城科學科技高中的教學樓倒塌了,萬幸的是,在蜘蛛俠的全力救助下,只有個別師生受了輕傷。

  蜘蛛俠在師生們的連聲感謝中,拉著蛛絲離開了。

  “閃電幫們!我就知道,蜘蛛俠是最棒的!”湯普森不忘拿著手機開啟了直播,在屏幕面前大喊大叫,“我永遠是他的粉絲!”

  或許這個城市裡的很多人依然討厭蜘蛛俠,但在一些人的心中,對蜘蛛俠的態度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清點人數的時候,人群中少了彼得的身影。

  在哈靈頓老師和戴爾老師擔憂的哀嚎聲中,他才姍姍來遲,為此他毫不意外地收獲了一頓批評。

  簡單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老師們不得不宣布了提前放學。

  格溫在彼得耳邊輕聲道謝:“彼得,謝謝你,你真的讓蜘蛛俠來救我了。”

  彼得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她居然比弗萊士還好騙,真的就這麽相信了他的鬼話?

  他回想起格溫那令人乍舌的成績單,思考那其中不是存在著一些水分。

  他欲言又止,停頓了幾秒,才翕動雙唇問道:“你可以告訴我所有的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你確定要卷進這件事嗎?”格溫抬眸看他,認真且專注,“這很危險。”

  她很高興彼得願意主動幫她,但她不想套路彼得。

  彼得對著那雙晴空般清澈的藍眼睛,硬著頭皮,幹巴巴地說:“我可是蜘蛛俠的好朋友,你今天也看到了,我一遇到危險,他就來幫我了,我可是知道他的聯係方式呢……”

  他的確是蜘蛛俠的好朋友,可以隨時呼喚出蜘蛛俠,畢竟蜘蛛俠就是他自己,自己跟自己做朋友,自己召喚自己肯定沒什麽難度。

  但誰會相信一個高中的書呆子會和一個超級英雄成為好朋友呢?

  越說到後面,他的語速就越快,越語無倫次,聲音也越來越小,直到拖成黏黏糊糊的音節。

  “我……蜘蛛俠告訴我,他很想要幫助你……呃……他只告訴了我一個人。他說,如果你有什麽困難,都……都可以找他幫忙。”

  說完他心虛地撇開了視線,又覺得這樣太過刻意,便回望了回來,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反應。

  格溫的心頭浮上了很多情緒,眼眶有些發紅。

  “謝謝你,彼得。”她哽咽起來,“謝謝你的好朋友蜘蛛俠。”

  彼得怔在原地,啞然了很久,心情複雜。

  天呐,她居然全都相信了。

  虧他還拚命地思考,等下該如何解釋他和蜘蛛俠成為好朋友的過程和理由。

  他將剩下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裡。

  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失落。

  ————

  街道上殘雪未化,燦爛的光線透過雲層,在雪地上映出了一片斑斕的暖色。

  彼得帶著格溫來到了皇後區的德爾瑪熟食雜貨店。

  他推開店門,走到櫃台前,朝店主德爾瑪先生說道:“你好,德爾瑪先生,五號套餐,加醃黃瓜,把黃瓜壓平,謝謝。”

  德爾瑪先生瞥了一眼他身後正在逗貓的格溫,問道:“要兩份嗎?”

  彼得猶豫了片刻,還是窘迫地搖了搖頭,“不,一份就可以了。”

  三明治是給格溫買的。

  學校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午飯時間自然也錯過了。

  雖然他也沒吃上午飯,忙著救人還消耗了不少體力,但他兜裡現在沒剩幾個子了。

  一份套餐五美元,兩份就是十美元,這可是一筆巨款。

  這家店曾經是他最喜歡光顧的店,然而五美元的三明治套餐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很奢侈了,是他偶爾才舍得犒勞自己的獎勵。

  他餓著就行,等回家再解決吃飯問題也不遲,只是不知道家裡還有沒有餘糧。

  德爾瑪先生白了他一眼,轉身跟店員用意大利語調笑道:“一個窮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妄圖泡一個絕世美妞。”

  彼得尷尬地抽了抽嘴角。

  德爾瑪先生從前就喜歡這樣。

  他仗著絕大多數顧客都聽不懂意大利語,老是當著別人的面說一些過界的話,沒想到過了那麽久,他還是沒改掉這個毛病。

  不過德爾瑪先生這次倒是沒有說錯,他確實是一個窮小子。

  他不好意思還嘴,只能裝作沒能聽懂的樣子,掏出了五美元。

  讓他意外的是,格溫湊了過來,用意大利語說道:“要兩份五號套餐,謝謝。”

  德爾瑪先生瞪大了眼睛。

  格溫笑得狡黠:“一共五美元,對嗎?”

  “一份套餐是五美元。”德爾瑪先生訕訕地張了張嘴,“兩份應該是十美元。”

  “你剛才那句話值五美元。”

  “我只是開個玩笑……兩份是十美元。”

  格溫抽出一張十美元的鈔票:“好吧,給你十美元,記得以後別再亂說話了。”

  彼得再一次被震驚了。

  格溫比他想象中的要聰明。

  所以她是怎麽相信他蹩腳的謊話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放棄了思考。

  這樣不是最好嗎?他的身份沒有暴露,不用再絞盡腦汁地圓上之前的謊言。

  兩個人離開德爾瑪熟食雜貨店。

  吃了格溫的白食,彼得十分不好意思,只能訥訥地介紹道:“這是皇後區最好吃的三明治。”

  末了,他想起格溫蜘蛛俠狂熱粉的屬性,力圖讓這份五美元的三明治變得物超所值,還不忘補上一句:“是蜘蛛俠認證的。”

  在彼得的局促不安中,格溫舉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她壞心眼地停頓了好半晌,才笑著說道:“嗯,確實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三明治。”

  “我就說嘛,德爾瑪先生家的三明治是皇後區……不,是紐約市最好吃的。”彼得鬆了一口氣,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高興。

  吃完三明治,格溫才跟彼得吐露了事情的經過。

  “你怎麽敢擅自從警察局拿走東西!”彼得崩潰地發出了一連串的氣音,“你到底拿了什麽東西,那些人才會盯上你!”

  就算是警察局局長的女兒也不該那麽大膽!

  今天之內,這位漂亮女孩已經三番五次地顛覆他對其的認知了!

  格溫抿直了嘴唇。

  “我拿走的是一些案件的資料。”她稍加沉吟,決定隱瞞自己是為了從喬治辦公室偷拿他的通緝令。

  雖然她知道彼得是蜘蛛俠,但這畢竟是彼得的秘密,她不能擅自戳穿。

  而且蜘蛛俠的通緝令肯定不是重點,問題應該出在她連同通緝令一起拿走的那袋淺色牛皮紙袋裡。

  裡面的資料她昨晚就已經打開看過了,沒什麽稀奇的地方,都是跟h|幫有關的暴力犯罪事件,這在紐約簡直司空見慣。

  只不過近期這些案件發生的頻率高了一些,喬治也說過,這是因為最近h|幫在互相爭搶地盤。

  但今天找到學校的那些人,那人為製造災難的神奇能力,讓她有了新的想法。

  “是什麽案件?”彼得屏住了呼吸。

  格溫一手支著下巴,呈思考狀。

  結合喬治把蜘蛛俠的通緝令連同這些案件一起鎖進了保險箱,說明它們其中必然存在著關聯。

  那麽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

  “倫敦襲擊事件。”她一字一句地對彼得說,“這些案件都跟蜘蛛俠涉嫌謀害神秘客的倫敦襲擊事件存在關聯。”

  這些話如同驚雷,在彼得的心中炸響。

  欣喜和激動的情緒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吸了一小口氣,細密的睫毛顫了顫,露出琥珀般的棕色瞳仁。

  他意識到了。

  現在,又有一個新的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

  “但這只是我的猜測,還沒有切實的證據。”格溫攤了攤手,“如果把這些告訴警察,他們非但不會相信我的話,反而還會打草驚蛇。那些人既然敢直接炸了學校,就沒有什麽事情幹不出來了。要知道,我爸爸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我可不想輕舉妄動。”

  “那怎麽辦……”彼得攥了攥自己的襯衫,雙目低垂了下去。

  格溫握緊了拳頭,擲地有聲地說道:“我現在需要一名律師,一名優秀的律師。”

  一聽這話,彼得忽然想起了什麽,頓時眼前一亮。

  “等等,我認識一個很不錯的律師。”他開始慌忙翻動背包,“真的,他真的是個很棒的律師,一定可以幫到你。”

  終於,他從背包夾層裡找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遞給了格溫。

  他在身份暴露,面臨謀殺神秘客等多項指控的時候,就是這位律師幫助了他,讓他無罪釋放。

  格溫看向手中的名片。

  上面寫著:

  尼爾森默多克律師事務所。

  馬修·邁克爾·默多克。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13章 第13章

  威廉姆·金特爾·利瓦咽了一口唾沫,掌心微微出汗。

  夕陽在穹廬中裂開一道赤紅的裂縫,炫目的光線鋪在透明的玻璃壁上,在他的眼前暈開一片朦朧的金色。

  坐在他眼前的男人頂著錚亮的光頭,比常人魁梧好幾倍的身軀將身上那件筆挺的純白西裝撐得有些發脹,散發出的強大壓迫感讓他感到有些窒息。

  “我對你很失望,威廉姆。”男人凝視著他,語氣冰冷,“下次不會再失敗了吧?”

  威廉姆沒有點頭,更不敢搖頭。

  他只是張了張嘴,喉嚨發出了輕微的顫抖,沒有聲音出來。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全拜那個昏庸的前前東家托尼·斯塔克所賜。

  那個周身被真金白銀和頂尖科技包裹的,自詡為全世界最偉大的天才的,目中無人的自大狂。

  他曾經是斯塔克工業首屈一指的科學家,研發出來的武裝無人機技術簡直是神乎其技,不可限量,但在所有人眼裡,托尼·斯塔克在山洞裡用廢鐵隨便搗鼓出來的東西都比他強。

  更讓人惱火的是,就因為他曾經是奧巴代亞·斯坦尼手下的科學家,托尼·斯塔克就無情地把他踢出了斯塔克工業!

  這不公平!

  好在後來,他遇到了和他一樣鬱鬱不得誌的昆汀·貝克。

  貝克也曾經是斯塔克工業的員工,他設計的全息投影係統應用前景也十分巨大,但這項革命性的技術突破卻被托尼·斯塔克變成了一個名叫二元增強倒回改造架構(barf)的自我治療儀器。

  畢生心血被踐踏後,貝克同樣被斯塔克工業開除。

  他和貝克,以及很多像他們這樣,受過托尼·斯塔克迫害的人決定聯合起來,向托尼·斯塔克複仇,以此來證明他們不是那個花花公子眼中沒有價值的廢物。

  為此他們組建起了一個團隊,創造出了一個虛構的異次元戰士神秘客,想把他打造成比托尼那個鐵桶還要受人歡迎的超級英雄。

  可惜他們的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托尼·斯塔克就過世了。

  但沒關係,托尼將他的一切都留給了一個面罩怪人,尤其是那副繼承了斯塔克工業最強科技的智能眼鏡伊迪斯。只要他們奪取了伊迪斯,搞臭那個蜘蛛人的名聲,也算是變相複仇成功。

  好在那個蜘蛛人是個蠢蛋,他們通過幾次行俠仗義,成功騙取了他的信任,得到了伊迪斯。(這裡威廉姆是因為奇異博士的咒語扭曲了原本的記憶)

  但擁有了伊迪斯眼鏡的貝克仿佛變了一個人,變成了一個……魔鬼。

  他不惜一切代價出人頭地,他變得越來越暴戾,甚至開始威脅到夥伴們的生命。

  說實話,當貝克被蜘蛛人害死的時候,他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意識到一切還沒有結束。

  他不能讓這一切結束。

  他有能力和技術,就算沒有貝克也可以東山再起。

  所以他果斷給自己留了條後路,帶著投名狀,找上了眼前這個男人。

  眼前這個男人名叫威爾遜·格蘭特·菲斯克。

  他有不輸托尼·斯塔克的財富,他的生意範圍囊括整個美國東部乃至東海岸。

  他有實力擊垮斯塔克工業。

  然而,隨後他才知道,這位菲斯克先生暗地裡還有一個響亮的名字。

  金並。

  而他的生意實際上主要是走私和d|品交易。

  當這個紐約市乃至全美國最大的h|社會頭目要求他來充當他的犯罪顧問,想要運用他的武裝無人機和源自貝克的全息投影技術掩蓋走私和搶劫的犯罪事實時。

  他終於意識到,他遇上了一個比昆汀·貝克還要恐怖百倍的男人。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只要能報複托尼·斯塔克和他一手扶持的蜘蛛人,就算與虎謀皮也無所謂。

  他低頭看向光滑大理石桌面,光潔如鏡的桌面上映出他冷汗淋漓的臉。

  “我們新研究出來了一種化學氣體,這種化學氣體應該可以鈍化那只爬蟲的超敏感應,這樣我們的全息投影就完美無缺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時效是……至少三十分鍾。”

  “你最好別再讓我失望。”金並揚起眉毛,“記住,威廉姆,是我把你帶出地獄的。”

  “我明白,菲斯克先生。”

  金並抬頭,看向站在一旁戴著眼鏡的秘書,命令道:“韋斯利,打電話給菲爾·尤裡克。希望我們這位優秀的撰稿人能一如既往地寫出讓我滿意的報道。”

  “菲斯克先生,我們不狠狠警告一下那個蜘蛛人嗎?多派點兒人去給他一點兒顏色看看?”威廉姆問道。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菲斯克先生做事總是這樣迂回。

  他統領著紐約最大的h|幫組織,卻喜歡低調做事,花大價錢賄賂警察,買通新聞媒體撰寫有利於自己的報道,抹黑看不慣的對手。

  但他不敢反駁,因為菲斯克先生不喜歡別人插手他的決定。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才很少有人知道大富豪菲斯克先生的真實身份就是紐約的h|道首腦金並。

  金並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紫紅色的霞光映照在他碩大的身軀上,投下一道又寬又長的影子。

  他將手疊放在手杖上,緩緩開口:“我當然能追打這只爬牆的小蟲,但真正傷害他的方法是孤立他,間離他和那些受人敬仰的英雄。當他變得形單影只,走投無路,我就可以……”

  “就可以碾死他?”威廉姆笑了起來,只是笑容有些勉強。

  金並回過頭,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弧度,露出猙獰的笑容。

  “沒錯,就像碾死一只蟲子一樣。”

  ————

  夕陽將地平線燒出了一個洞,城市的燈火已經漸次亮起,被夕陽染紅的餘暉透過雲層,悄然為高大林立的樓宇鍍上一抹柔光。

  然而位於紐約市曼哈頓島西岸的克林頓區則是一番截然不同的蕭索景象。

  這八個街區是紐約曼哈頓,甚至是全美最大的貧民窟,更是h|幫的聚集地,幾乎到處都是罪犯。

  俗稱西中城,又稱地獄廚房。

  冷冰潮濕的街道上彌漫著一股排水溝才有的臭味,隨處可見的塗鴉完美闡述了這個地方的混亂與迷離,仿佛一冊地獄繪卷。

  法律,人權,平等,秩序……在這裡統統不存在。

  這裡是被上帝拋棄的地方。

  格溫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同樣處在曼哈頓島,這裡與繁華的紐約仿佛兩個世界,天堂和地獄只相隔一線。

  就算不是警察局長的女兒,也知道西中城這個地方會有多麽混亂,只有走投無路的窮人才會選擇棲息在這裡。

  究竟是什麽樣的律師才會把律師事務所開在這樣的地方?

  她心中腹誹著,跟著彼得繼續沿著狹窄的街道往前走。

  她看見街角有一家老舊的便利店,一個帶著牛仔帽,穿著黑色羽絨背心的男人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手|q,指著櫃台前的收銀員。

  “把錢都給我!快!”

  收銀員冷冷地從櫃台下面掏出了一更大的a|k47,對準了眼前的搶劫犯。

  那個搶劫犯吃了一驚,他舉起雙手緩緩後退,旋即便不甘心地離開了。

  整件事發生的過程中,周圍連尖叫聲都沒有,人們對此司空見慣,只是默然地望了一眼。

  盡管格溫深信彼得的引薦,但還是被地獄廚房的民風淳樸嚇了一跳。

  她平複了一下情緒,問道:“彼得,你確定默多克先生能幫到我嗎?”

  彼得此時也開始有些猶豫起來。

  他也沒去過默多克的律師事務所,當時狂熱分子將他的家圍得水泄不通,梅姨和哈皮為了他的安全,讓他待在屋子裡不要出來,默多克先生是親自上門的。

  他回想起默多克手接磚塊時,那比自己還敏捷的反應,思考這是不是在地獄廚房鍛煉出來的結果。

  他結結巴巴地保證:“呃……默多克先生是個善良且正直的律師,也非常專業……十分優秀。”

  格溫病急亂投醫地想,只要他不是為壞人辯護的職業訟棍就行。

  又穿過了兩條街道,兩個人終於找到了尼爾森默多克律師事務所。

  這家律師事務所在一座非常狹小的寫字樓裡,只擁有兩名律師。這兩名律師同時也是這家事務所的共同老板,默多克先生是其中的一位。

  這和紐約市富麗堂皇的大型律師事務所根本沒辦法比。

  好在接待他們的是一位熱情洋溢的金發美女,這讓格溫稍稍鬆了一口氣。

  “我叫凱倫·佩吉,是這家事務所的秘書。”金發美女凱倫為他們各自倒了一杯水,並將他們帶進了馬修·默多克的辦公室,“你們叫我凱倫就好了。”

  馬修·默多克穿著深灰色的西裝,臉上帶著薄薄的胡子渣,整個人高大又帥氣,看起來十分正派。

  奇怪的是,在昏暗的燈光之下,他居然戴著一副全黑的墨鏡。

  他站起身,拿著一根手杖,在空氣中輕探了幾下,問道:“凱倫,請問這兩位是?”

  格溫驚訝地發現。

  眼前這位律師先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盲人。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14章 第14章

  格溫盡量讓自己臉上的表情還算鎮定,避免自己的視線落在馬修·默多克臉上那副醒目的墨鏡上。

  只是她心中難免有些想入非非。

  聯想到地獄廚房惡劣的生存環境,她在心底猜測默多克先生很可能是以前卷入了h|幫事件,遭到了報複才變成這樣。

  她惹上的麻煩比普通的h|幫案件要嚴重得多,這讓她不知道該不該麻煩眼前這位可憐的盲人律師。

  “你們叫我馬特(馬修的昵稱)就可以了。”馬特將盲杖移到左手,跟格溫握了握手,“雖然我看不見,但這不會影響到我的專業素養,而且我的眼睛是小時候不小心被放射性原料灼傷的,跟h/幫事件無關。”

  格溫心中一驚。

  好厲害,她的心中所想全部被對方發現了。

  她連忙道歉:“抱歉,我無意冒犯。”

  馬特笑了起來:“來吧姑娘,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短暫的寒暄後,格溫說出了自己的委托訴求。

  尼爾森默多克律師事務所的另外一名合夥人兼律師弗吉·尼爾森聽完後,緊皺著眉頭說道:“情況不太好,史黛西小姐。”

  “如果警方接下來只是打算內部審查的話,只要打點一下關係,你父親很可能連監獄都不用蹲,只不過你的父親醒過來後,就需要主動申請一個提前退休了。”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建議你考慮一下。”

  格溫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我不會考慮的,我不能接受這種妥協,喬治不會做這種事情。”

  “但是死磕的話,會很不容易。”弗吉壓低了聲音,“這種妥協就是好讓一些毫無爭議的案子不浪費大家的時間。說實話,根據你剛才說到的情況,你父親是唯一的嫌疑人。”

  “公然挾持警察,人證又全是警察的情況下,毫無翻案的可能。”

  “要不是你父親是警察局局長,連這種妥協的可能都沒有。”

  “孩子,社會就是這樣險惡,我們要學會接受現實。”

  “但……如果我有證據能證明喬治是被冤枉的呢?”格溫攥緊了袖口,聲音輕了一些。

  究竟有沒有證據能證明,其實她心裡也沒底。

  弗吉捕捉到了她的遲疑,歎了一口氣:“姑娘,老實說,我們律師最討厭的就是警察了。而且你的父親,這件事的直接當事人還躺在醫院裡,我們沒辦法確定你說的這一切是真的,以及那所謂的證據是否真實有效。”

  驀地,一直沉默著的馬特打破了僵硬的氣氛。

  “我們接這個案子。”

  格溫和彼得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弗吉轉過頭,注視了馬特片刻:“馬特,你認真的?真的要接?”

  馬特平靜地點了點頭。

  一片混沌的世界中,心跳聲清晰可聞。

  他能聽見所有人的心跳聲。

  上帝奪走了他的視力,卻賦予了他一個更加完整的世界,每一種聲響,每一絲質感,上帝讓他感受到了一切。

  他將自己的這種能力命名為雷達感官。

  外表可以騙過別人,但聲音掩蓋不了所有的一切。

  他雖然看不見,但能分辨出大多數人是否在說謊,因為他可以聽見他們的心跳聲。心髒躍動的聲音越大,速度就會越快,大多數人都這樣。

  這位小姑娘的心跳聲急促有力,沒有說謊的味道。

  但她旁邊這位少年……有著非常奇怪的心跳聲。

  有些人的心跳經過訓練,可以比普通人緩慢沉穩,就像固定不動的鍾擺。

  但這位少年的心跳頻率不同,他那胸腔中飛快鼓動著的,宛如陣陣悶雷一般的心跳聲,不是人類會有的心跳。

  他抬起頭,不動聲色加強了自己的雷達感官,用以感受這位少年。

  他幾乎可以聽見他肌肉繃緊的聲音,似乎他的全身被一股難以置信的力量和控製能力包裹著。

  他擁有著這般純粹的力量,像捕食者一般狂亂又肆意的侵略性,但他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這讓他感到頗為好奇。

  就在這時,他的世界忽然闖入了不和諧的音符,律師事務所附近似乎多了某些不同尋常的聲音。

  “別出聲。”他神色一凜。

  彼得也猛然意識到了什麽,將格溫護在了懷裡,大聲吼道:“大家,快趴下!”

  馬特迅速拉著弗吉和凱倫躲到了桌子下面。

  無數顆子彈破空飛來,掃射著整間律師事務所,聲音震耳欲聾。

  周圍的空氣灼熱異常,充斥著死亡的氣息,格溫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被人跟蹤了。

  盡管在學校的教學樓被炸毀時,她就丟掉了背包,將那袋文件夾藏在了自己的衣服裡,那些人還是沒有打算放過她。

  槍聲結束之後,弗吉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心有餘悸地說道:“我現在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了,姑娘。”

  格溫將凱倫攙扶起來,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彼得和馬特已經追了出去,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彼得追上了天台,和兩個匪徒撞了個正著。

  他迅速地躲過飛來的子彈,剛想按動蛛絲發射器,就看見了出現在身後的馬特。

  見狀,他只好掄起了拳頭,將其中一個匪徒揍倒在地。

  另外一個匪徒趁機跑向了消防通道,打算逃走。

  馬特動了動耳朵,扔出了手中的盲杖,精準無誤地砸中了他的後腦。

  他還順帶給了地上那個正掙紮起身的匪徒一拳,讓他徹底昏了過去。

  “律師都那麽能打嗎?”彼得驚歎地瞪大了雙眼。

  “因為我是個很棒的律師。”馬特理了理微亂的領口,“你這個高中生也不賴嘛。”

  兩個人將匪徒五花大綁,帶回了一片狼藉的律師事務所。

  “馬特,這件案子這太危險了!”弗吉顯然被嚇得不輕,說什麽也不肯接這個委托。

  馬特倒是心態平和,他平靜地對弗吉說:“弗吉,麻煩已經找上門來了,我們現在沒得選,這件案子我們不接也得接。”

  “只能如此了。”弗吉肉眼可見地沮喪起來。

  “別忘了我們的理想是為所有無辜者辯護,其中當然包括我們的紐約市警察局局長。”馬特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的警察需要伸張正義,或者至少他們嘴上這樣說。他們想要抓住凶犯,送他們進監獄,在破案數上加上一筆。他們說這是伸張正義,但實際上他們想要的只是榮譽,又或者他們只是想了結案子,以免日夜勞神。”

  “我不一樣,我只想阻止犯罪,拯救所有的無辜者。”

  這番話讓弗吉重新燃起了正義感,他握緊了拳頭:“我們幹吧,馬特!”

  所有人重新坐回破爛不堪的辦公桌前。

  “姑娘,我們必須開誠布公地談一下了,把所有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吧。”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15章 第15章

  接下來的時間,完全變成了只屬於格溫和馬特兩個人的案情研討會,弗吉和彼得只能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問題出在這個地方。”格溫指著幾張案件文件裡的現場照片,“這件案件是前幾天才發生的一場銀行搶劫案,當時劫匪挾持了三十多名人質,與警方交涉無果後擊殺了所有的人質,劫走了十億美金。”

  “但看現場屍體狀況的照片,只有銀行經理是符合近距離射殺這一條件的,其他人都是正面中槍,被劫匪從遠處直接開槍擊中的。”

  “說明劫匪當時根本沒有挾持人質,而是早就直接將他們擊殺了,警方後來看到的人質都是假的。我並不知道這件案件的細節,當時只看了照片,直接說出了這一點,我的爸爸喬治就是這樣發現了違和之處。”

  她頓了頓,圈出了文件裡簽署的案件督辦人。

  “安森·霍威爾。”

  “看來他才是警局裡真正的蛀蟲,那天晚上,也只有他知道我從爸爸辦公室帶走了這些文件。”

  “而且不止是他,法醫,痕檢……很難想象為什麽沒有警察從這些證據發現端倪,或許警察局早就被滲透成篩子了。”

  馬特搖了搖頭:“他們在犯罪現場留下了馬腳。但這些馬腳還不足以證明這一切都是虛假的投影技術造成的。”

  “除非我們拿到一些直接證據,像是無人機的一部分,或者投影技術的資料備份等等。”

  “要知道我們的對手可是金並,而我們連對方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弗吉一邊用筆記錄下兩個人的談話,一邊對跟不上節奏的彼得說道:“金並是地獄廚房最大的h|幫頭目,但很少有人知道金並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是個很強壯的胖子。”

  彼得久違地感覺到了棘手。

  這次他和格溫真的招惹上了一個不得了的大人物。

  剛才那兩個殺手也只知道自己是接受了金並的委托,並沒有見過他本人,可見金並的手段是多麽狠辣。

  他突然慶幸自己及時通過咒語讓所有人忘記了他的真實身份,不然金並遲早會威脅到他身邊的人。

  馬特押了一口咖啡,沉聲道:“我在想,既然你的手上並沒有能威脅到金並的直接證據,他為什麽不直接殺掉你呢?”

  “對啊,為什麽呢?”格溫微微抬起頭,“明明有很多次機會,醫院,學校,律師事務所……盡管那些殺手們都沒能得逞,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殺死我的機會。”

  她想了想,說道:“說明殺掉我本身就不在他們的計劃範圍之內,他們原本還有別的計劃,換句話說……我還有其他的利用價值。”

  “因為他們並不確定你手上究竟有沒有他們想要的證據,他們只是想恐嚇你,讓你以為自己受到了死亡的威脅,看看你究竟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比如在慌不擇路的時候,拿出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馬特蹙著眉,神情冷凝。

  “幸好我今天沒有回家。”格溫陡然屏住了呼吸,“我短時間內都不能回家了。”

  馬特點了點頭:“沒錯,你的家應該早就已經被監視了,只不過他們沒想到你今天沒有回家,而是直接來律師事務所找到了我們。”

  格溫感歎道:“被金並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就像貓抓住耗子的時候,總要先玩弄一番,等到耗子筋疲力盡的時候再咬破它的喉嚨一樣。

  馬特笑了一下,溫聲安慰大家:“不過好消息是,他們應該不會頻繁地襲擊我們了。”

  格溫看了他一眼,頓時心領神會:“利用虛假投影偽裝成自然災害的手段也不是百試百靈的,一旦異常的狀況超過了一定限度,很容易就會引起神盾局的注意。要知道,如果神盾局插手的話,就會有更多的超級英雄介入了。”

  “這也是他們這次選擇了槍擊而不是故伎重施的原因。”馬特也肯定地點了下頭,“說明他們也不是毫無忌憚的。”

  彼得腦子已經快轉不過彎來了。

  他的智商的確很高,但平時他除了感興趣的科學研究之外,真的很少動腦子。

  格溫和馬特三言兩語就把案情推演得明明白白,他卻完全說不上話。

  “我還以為他們這次選擇用槍擊因為在地獄廚房被槍擊的概率是遇到自然災害的幾百倍。”他憋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次可以插嘴的機會,吐槽了一句,“話說你們為什麽要把律師事務所開在地獄廚房這種危險的地方?”

  “因為這裡的租金很便宜,如果在其他城區,同樣的價位連個掃帚間都租不下來。”弗吉幽怨地望著他,覺得現在的年輕人一點兒都不懂得人間疾苦,“我們經常無償幫地獄廚房的窮人做法律援助,沒有絲毫的回報,財務狀況早就入不敷出了,能租下這裡就很不錯了。”

  “順帶一提,給你們泡的咖啡都是從隔壁蹭的。”門外的凱倫探頭補充道,“老是蹭他們的茶葉不太好,所以換了一下口味。”

  意識到自己問錯了話,彼得的肩膀沉了下去,腦袋也跟著沉了下去,決定不再輕易開口。

  “不知道地檢官們的手上究竟還掌握了多少證據。”馬特眼神示意弗吉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動身,“我們必須拿到它們。”

  弗吉一口悶下一整杯咖啡,拿起椅子上的西裝外套:“還有我們親愛的局長大人的人身安全,也是我們的當務之急。”

  “醫院那邊有我爸爸的副手德沃爾夫警官守著,我能保證她沒有問題。”格溫揉了揉眼睛,“那裡還有很多別的警員,就算有內應,他們也很難下手。”

  “如果不是狗急跳牆的話,他們應該不會輕易放棄這只替罪羔羊的,但我們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馬特扶著桌子,摸找自己的盲杖,“現在兵分兩路吧,弗吉,你和凱倫去負責醫院那邊,我去警察局。”

  “我跟你一起回警察局,去申請一下證人保護。”格溫主動說。

  “什麽!”垂著腦袋的彼得猛然抬起頭,“不行,你不能去其他地方,現在外面很危險。”

  “警察局是我現在最好的安身之處,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格溫將頭上的黑色發箍取下來,金色的發絲順著她的耳廓傾瀉而下。

  她將發箍重新戴上,臉上洋溢著微笑:“我已經厭煩這場貓鼠遊戲了,這一次我想自己當餌,釣一條大魚上鉤。”

  “但是……”彼得急切地對格溫說,聲音快速到有些顫抖,“那些人在到處追殺我們,警察局肯定還有其他被買通的警察……我們在明,他們在暗,這太危險了。”

  “正是因為如此,這才是我們主動出擊的機會。”格溫平靜地望著他,“那些警察都是我爸爸的下屬,金並不可能買通全部的警員,他們要是敢直接在警察局動手,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彼得的嘴唇抿住又鬆開了好幾次。

  他很想抓住神秘客,洗刷冤屈,但他更想保護眼前這個少女,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了。

  格溫沉默了片刻。

  她覺得彼得有些關心則亂了。

  他那過強的責任感既是他成為超級英雄的動力,同時也是他的束縛。

  他想用強大的力量保護所有人,卻忘記了單靠力量是沒辦法做到這一點的,也不是所有的事情只靠拳頭就可以解決的。

  他必須從思維定式裡掙脫出來。

  彼得不知所措地等待著少女的回答。

  窗外夜幕低垂,黯淡的光線照進她的瞳孔,像正午陽光下一望無垠的藍天。

  她似乎笑了一下,聲音很淺。

  “彼得,我知道你想要保護我。”

  “你當然可以留在我身邊,不過我覺得……或許你肩上有更重要的任務。”

  “比如去找你的好朋友蜘蛛俠來幫幫忙之類的,相信他一定也很需要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吧。”

  “你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想想看吧,我相信你。”

  彼得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在那雙棕色的眸子裡投下陰影。

  一直以來,他都很少考慮這些。

  他擁有強大的力量,可以阻止那些壞人們行凶,那他就去阻止,這沒有什麽不對。

  很多時候,他行事確實過於草率魯莽了。

  尤其是在複仇者聯盟的時候,所有的超級英雄都把他當做孩子看待,他迫切地想證明自己的能力,卻總是把事情搞得越來越糟。

  他想和其他超級英雄一樣獨當一面,但是隨著一場戛然而止的告別,他生命中最幸福和光彩的日子就這樣遠去了。

  可他還沒有時間去消化這一切,爍滅事件之後,回到學校的他依舊是個十多歲的高中生,比起拯救世界,他更煩惱的是完成自己的課業,以及如何跟自己喜歡的女生表白。

  這個世界不會等待他悠閑地度過接下來的日子,只會逼迫他快速成長起來。

  神秘客的欺騙給了他一個慘痛的教訓,他才逐漸意識到了自己以前是多麽的幼稚。

  但是,他所有的信心都源自於強大的力量,沒有蜘蛛能力的彼得·帕克只是一個弱小的書呆子,是這股力量讓他有了成為英雄的資格。

  他不知道除開這些,他還能做什麽。

  他也不知道,如果連強大的力量都保護不了別人,他要做什麽才能保護他們。

  格溫看穿了彼得的猶豫,撅起了嘴:“拜托,我可沒有那麽脆弱。”

  “可是……”

  “那我向你保證,彼得。”她微微眯起眼睛,“我保證,我絕不會死。”

  “但人都是會死的……”彼得的尾音壓得很低,最後的音節幾不可聞。

  格溫不由得笑了起來。

  “好吧,我保證,我絕不會死在你的面前,永遠不會。”

  她仰起頭,盛滿光的眼睛清澈發亮。

  “這樣總行了吧?”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16章 第16章

  弗吉饒有趣味地看著彼得和格溫,忍不住發出感歎:“年輕真好啊!我想起了我和馬特大學的時候,他跟艾麗卡也是這樣。”

  凱倫聞言,瞪了馬特一眼。

  “弗吉,別提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馬特摸了摸額角。

  弗吉輕咳了一聲,打趣道:“聽我說,小子,你的小女朋友不會去很久的,我們男人也有男人自己的事要幹,不能時時刻刻黏在女人屁股後面。”

  彼得呆滯了一秒,逆著光的臉龐瞬間泛起一層淺淺的緋紅,慌亂地否認:“不不不,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只是朋友!”

  “朋友……”格溫茫然地看向彼得。

  她居然已經被彼得當成朋友了?

  她之前只是一個偶然發現彼得秘密的路人,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他救過她,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能跟蜘蛛俠成為朋友。

  就像是千絲萬縷中不小心交纏到一起的絲線。

  這讓她油然而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她僵硬了片刻,表情古怪地點了點頭:“對,我們是朋友。”

  馬特和弗吉的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彼得猶豫了很久,還是在臨走的時候叫住了格溫。

  他慌慌忙忙地將一個東西塞給了她,眼神有些躲閃:“這個東西給你。”

  格溫垂眸一看,發現掌心裡多了一個金屬小球。

  “這是什麽?”她下意識地問。

  彼得緊張兮兮地抬頭瞄了一眼周圍,覺得馬特他們應該聽不見,才敢小聲地對格溫說:“這是一枚蛛網炸彈。”

  這枚蛛網炸彈是他參考斯塔克先生以前為他研製的裝備,自行開發出來的。

  它炸開的時候,會迅速向四周發射大量蛛網,困住周邊的敵人,威力比他的蛛絲發射器射出的蛛絲還要強。

  不過這只是試做版,而且因為經費不足的緣故,他也只做出來了這一枚,只能使用一次。

  彼得自顧自地小聲說著,說話的速度很快,音節還黏黏糊糊的,似乎一點兒都不考慮對方能不能聽清他的話:“這是我……我的朋友蜘蛛俠送給我的,可以用來防身的。使用方法就是按下上面的開關,然後丟出去……雖然只是一次性的東西,但關鍵的時刻可以保護你。”

  格溫輕輕敲擊了一下小球的表面,發出了清脆的回響。

  她不得不承認彼得不僅擁有強大的異能,還是個貨真價實的天才。

  這機關製作得很精巧,所有的零件都嚴絲合縫,裡面似乎包含一些未知的液體。

  她偷偷觀察過,蜘蛛俠的蛛絲也是從彼得手腕上的某種機關發射出來的,與這枚蛛網炸彈類似。

  難道裡面的液體就是用來產生蛛網的原料?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彼得自身分泌出來的產物。

  這樣一想似乎有點兒惡心,但她最感興趣的就是生物科學研究,想到這些反而感到興奮。

  她一直很好奇彼得的能力是否是真的來源於蜘蛛,生理結構上跟真正的蜘蛛有哪些重合的地方,他在空中遊蕩時那靈活利落的動作,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優雅和流暢,絕對不是人類的力量能辦到的。

  她甚至想把這枚蛛網炸彈拆開,將裡面的液體取出來,研究一下它的成分。

  “謝謝你,彼得。”她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發出了僅限於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我想……我知道什麽時候該用到它。”

  格溫的表情莫名讓彼得覺得有些不安,嘮嘮叨叨的聲音微頓。

  他抿起嘴唇,帶著猶疑的緊張:“要不然,我還是讓我的好朋友蜘蛛俠陪你去警察局怎麽樣?我相信他一定很樂意答應我們的請求。”

  他飛速地說完,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看著格溫。

  格溫彎了彎嘴角。

  彼得的頭腦在科學研究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如果他能將同樣的心思用在對付敵人上,將是一件多麽恐怖的事情。

  “彼得,你要放下你的憂慮,仔細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而不是一味尋求力量的幫助。”

  “你知道嗎,我爸爸喬治平時很喜歡和我分享他的探案過程,搞得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能去當一名偵探了。”

  她狡黠地眨了下眼睛。

  “所以,現在輪到格溫偵探來傳授你一些東西了。”

  “在破獲一起案件之前,偵查和準備可是必不可少的環節。喬治常說將一根線剪斷並不困難,難得是從千頭萬緒中找到那根線的根源,再精準致命地拔除它。”

  “我們不能總是等著金並來主動找我們的麻煩,雖然我們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不代表沒人知道。”

  “好吧,提示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就看你的。”她笑著拍了拍彼得的肩膀。

  彼得怔在原地。

  細碎的光芒在他眼底浮動,帶來通透的光亮,讓他的眼神從茫然變得清澈。

  他好像……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

  紐約市的夜晚總是燈火通明。

  彼得借著蛛絲,快速地穿行在紐約紛亂的霓虹之中,無數嘈雜的聲響和氣息順著嗚咽的冷風闖進他的感官。

  他喜歡無拘無束地在高空飛蕩,不斷變化的場景映入在他的眼裡,讓他感覺到了自由。

  然而,格溫的話讓他開始思考一些別的東西。

  他輕巧地停落在一棟大樓的最高處。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莽撞,他要用腦子,思考如何更好的打敗那些壞人。

  格溫說得對,他想要找到神秘客,就必須先挖出他身後的金並。

  安森·霍威爾,那個被金並收買的警官,就是找到金並的鑰匙。

  他必須找到這個人,抓出這根線頭,然後再將他們一並扯出來。

  不過他可沒打算用常規的手段,反正蜘蛛俠的義警身份也是非法的。

  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人並不容易。

  但這裡是紐約,是他的地盤。

  他每天都在這座城市的空中飛躍,不知不覺中,這座城市的所有早就已經刻入了他的骨髓。

  他閉上了眼睛,用心去感受蜘蛛感應帶給自己的反饋,整座紐約城在他的腦海中逐漸呈現了出來,高低錯落,清晰可見。

  他站上大樓的邊緣,活動了下手腕,墊了墊腳尖,準備向下俯衝。

  猶豫了片刻,他撤回了腳步,拉開背包的拉鏈,將神盾局的那套黑色製服拿了出來。

  “為了謹慎起見,我今天晚上還是不要做蜘蛛俠了。”他嘟囔著,換上那套夜猴俠的馬甲。

  他要收斂一下,蜘蛛俠現在已經足夠聲名狼藉了,他可不想再在明天的號角日報上看到類似蜘蛛俠威脅警官的負面報道。

  換好夜猴俠的製服後,他扯了扯褲襠。

  倫敦之戰後,這套製服損毀嚴重,他稍微修補了一下,現在只是進行廢物利用而已。

  而且隔了段時間沒穿,這套製服的褲子更緊了。

  “如果我把這套製服寄還給神盾局,讓尼克·弗瑞幫我改裝一下,神盾局特工會不會請我去喝茶?”他自顧自地抱怨起來,“這未免也太無情了,就算他們忘記了蜘蛛俠就是我,但好歹也會記得蜘蛛俠曾經是複仇者聯盟的一員,還跟他們一起打倒過滅霸吧?”

  正當他抱怨的時候,他聽到背後有個聲音冒了出來:

  “你介意多個同伴嗎?”

  他倏然回頭。

  昏暗的月光下,他看見了一個身穿暗紅色緊身衣,頭戴蒙眼面罩的高大男人。

  “請問,你是誰?”他一瞬間僵硬了身體。

  “我是夜魔俠,和你一樣是一名義警。”男人笑了笑,“我在地獄廚房附近還算有點兒威名。”

  彼得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地觀察了他好一會兒。

  他保持著警戒心,壓低了聲音,故意粗著嗓子說道:“你好,我是蜘……咳咳,我是夜猴俠。”

  男人打斷了他的話,輕輕地笑了一聲。

  “你不用向我介紹你自己,你今天不是才來過我的律師事務所嗎?”

  “彼得·帕克。”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17章 第17章

  男人毫無征兆的話像一陣風暴,讓彼得的腦袋陡然炸開。

  他茫然地瞪著他,舌頭都差點兒打結:“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試探地問道:“等等,你是默多克先生?”

  月光一絲一絲地散落下來,薄紗一般,他看到男人朝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然而對方的身份沒能使他冷靜下來。

  他的心跳還在胸腔裡激蕩,紛繁的雜念在腦海中洶湧不止,迫使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他不禁開始懷疑史蒂芬的咒語又失效了。

  “默多克先生,你怎麽知道是我?”他滾了滾喉結。

  馬特敲了敲自己的耳朵:“我的感官異於常人,我能聽出你的心跳聲不同尋常。這是你的特質,你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

  彼得深呼吸了一下,心才總算落回了原處。

  咒語沒有失效就好,他想。

  “你很緊張?心跳得真快。”馬特笑了一聲,“你放心,我不會向別人透露你的身份。畢竟我自己也是一名見不得光的義警。從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我是一名律師,而在其他時間,我會化身為夜魔俠。”

  彼得嘴唇有些發幹,他抖著聲音,支支吾吾地解釋:“我……我沒想到你也會做這樣的事……也會像我一樣,當一名淩駕於法律之上的義警。”

  馬特感應到彼得有很多心事,似乎想掩蓋某種秘密,但他沒有說破。

  他走到彼得身邊。

  “我沒有淩駕於法律之上,相反,我相信秩序和法度,不然我也不會選擇成為一名律師。”

  “我只是在填補法律的空缺,我這麽做是為了幫助人們。”

  彼得緊繃的神經放鬆開來,總算心安了一些:“沒錯……我也是想幫助別人,當紐約市民的友好鄰居。”

  說完他才想起來改口:“友好的夜猴俠。”

  “行了,我知道你就是那個蜘蛛俠。”馬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現在的目標是一致的,不是嗎?”

  彼得哽得說不出話來,沮喪地掀開面罩上的護目鏡。

  他似乎保守不住任何秘密,這讓他有些心累。

  沉默了幾秒,他撓了撓頭,悶聲問:“格溫現在怎麽樣了?”

  “她目前在警察局,很安全。”馬特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笑意,“我想我們接下來,要去會會那個霍威爾警官,而且,不是以律師和委托人的身份。”

  彼得重新恢複了活力,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我們要先找到他。”

  “我知道怎麽找到他。”馬特說。

  他緩緩走到大樓的邊緣,似乎想俯覽整座城市。

  “每個人都有獨特的標識,嗓音,心跳,脈搏……又或者是某種味道。”

  林立的高樓像一只只巨獸,矗立在一片迷離混亂的夜色之中。

  他不再說話,只是仔細地聆聽著它們。

  彼得緊張地看著他。

  在沉默和寂靜中,他整個人的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下來。

  半晌過去,馬特的嘴角終於輕輕揚了起來。

  “廉價香煙和寶潔後須水的味道。”

  ————

  路燈的冷光從蕭瑟的街道上蔓延開來,泛起昏黃的霧,照亮了破敗的街道。

  安森·霍威爾站在警車邊抽著香煙。

  周圍萬籟俱靜,沒有一絲聲響,他吞吐出一個煙圈,灰白的煙霧擴散開來,融入陰冷的空氣中,黯淡又蒼白,像一只醜陋的幽靈。

  他朝地上抖了抖煙灰,絲毫沒有注意到幾根纖細雪白的蛛絲閃爍著晶瑩的微光,黏上了他的後背。

  來不及反應,他的全身就被蛛絲纏繞了起來,動彈不得。

  緊接著,兩個蒙面男人從陰影處緩緩走了出來。

  刹那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其中,全身黑色,戴著奇怪護目鏡的男人用十分年輕的輕快嗓音對他說道:“嘿,聽著,我們需要和你談談。”

  另外一個穿紅色緊身衣的就不那麽友好了。

  他一言未發,用棍狀武器直接給了他的脖頸狠狠一擊。

  彼得吃了一驚:“我來沒來得及問他問題呢!默多克先生!”

  “不急,先把他弄去樓頂。”馬特的聲音低沉緩慢,有著讓人心安的沉穩,“我有辦法讓他開口。”

  “樓頂?為什麽?”

  “這樣待會兒就不會有人聽到了。”

  彼得不禁在心中感歎。

  默多克先生果然是靠譜的成年男性,想得果然周到。

  想到這裡,他對馬特的敬佩之心更加強烈。

  默多克先生的能力似乎和他的彼得一激靈很像,而且還更強,能感受到幾個街區以外的聲音和味道,那麽輕易就找到了目標人物,真是不可思議。

  更難得的是,他不僅能力出眾,而且做事還很低調謹慎。

  紐約果真是臥虎藏龍的地方,難怪默多克先生之前願意為暴露身份的他辯護,他當時怎麽就沒能發現這位隱藏於市井深處的超級英雄呢。

  懷抱著這份相見恨晚的心情,他毫不猶豫地按照馬特的指示,將人帶到了樓頂天台。

  馬特指了指樓頂水箱的支架,對彼得說道:“把他吊起來。”

  “明白。”彼得用蛛絲纏住霍威爾的雙手,將他掛在了支架上,“接下來我們怎麽辦?他現在還暈著呢。”

  “沒事,他很快就會醒了。”馬特說。

  隨著意識逐漸複蘇,霍威爾慢慢撐開了眼皮。

  殘餘的昏沉感讓他有些恍惚,他的眼鏡好像在剛才的襲擊中掉落了,失去眼鏡後,他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

  這時,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我們這樣。接下來,我問你問題,你回答問題。”

  “如果你說謊……你說謊我肯定能察覺到。”馬特的語氣聽不出太多的情緒,不像是在警告,似乎只是一種通知和聲明,“那樣的話我會不高興的。”

  “沒錯,我們兩個都會不高興的。”彼得在一旁幫腔。

  馬特沉冷無波地問:“是不是金並收買的你?”

  霍威爾剛想搖頭,馬特就一拳揍上了他的左臉,打斷了他的鼻梁。

  “這就是我不高興的後果。”他聲音冰冷。

  彼得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這一切,整個人呆滯在原地,快嚇蒙了。

  他從未想過,馬特所謂的辦法就是這樣簡單粗暴。

  他看不到馬特的正臉,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不是跟他的聲音一樣無波無瀾,即使這樣他依舊能感受到馬特那非常具有壓迫力的氣場。

  “下一個問題,告訴我金並的真名。”

  鮮血從霍威爾的口中溢出,他緩了好久,才答道:“我不知道。”

  馬特視若無睹,抬手又給了他好幾拳。

  霍威爾艱難地撐起腦袋,強烈的疼痛和疼痛淹沒了他,他顫抖著牙齒,一字一句地咬著:“我剛才說的……是……真的……”

  暗紅的鮮血從他的身上淌下,在慘白的月光下格外刺眼,血腥味在空氣中四散開來。

  彼得看到這一幕,崩潰地鬼叫起來:“這樣不對吧!我們之前只是穿得像悍匪,現在真的變成悍匪了!天呐!幸好我今天穿的是這套衣服,沒有穿平時的!我們不會被警察局通緝吧!該死,我好像已經被他們通緝了!”

  馬特收起了拳頭:“先停一下。”

  他轉頭面向彼得,疑惑地問:“你為什麽話那麽多?”

  彼得訥訥地說:“我們不能這麽做,這是私刑,這是不對的。”

  馬特頓了一下:“雖然我使用了一些過火的手段,但我已經向上帝告解過我的罪過,上帝會寬恕我的。”

  “這不是信仰的問題……這樣不好……”

  “那你想怎麽辦?準備跟他說一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祈求他告訴你問題的答案?”馬特蹙起眉。

  彼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吞了一口口水,朝後退了兩步,用手捂上了雙眼。

  馬特繼續拷問霍威爾:“你一定知道些什麽,說吧。”

  趁著兩人談話的間隙,霍威爾緩過了一些勁兒來,他低低地笑了起來,帶著毫不客氣的嘲諷:“就算你們找到他又如何,你們鬥不過他的。”

  馬特也用拳頭盛情款待了他。

  “我不能說……如果我透露了什麽,金並會殺了我的。”霍威爾氣若遊絲,隨時都有可能徹底昏死過去,“他會找到我在乎過的所有人,然後也殺了他們。”

  馬特的拳頭再一次停在了半空。

  他感受到不遠處的彼得又在欲言又止。

  “你還想說什麽?”他扭頭問。

  彼得漲紅了臉,憋了半天才說道:“他快暈過去了。”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18章 第18章

  紐約市警察局內,黑發的日裔女警緊繃著下顎。

  “格溫,換上它。”她命令道。

  格溫低下頭,有些愣神。

  擺在她眼前的是一套深藍色的女式警官製服,以及一本警官證。證件的主人屬於一位年輕的警花,姓名是卡莉·庫珀,隸屬於警局的屍檢部門。

  她輕聲說:“渡邊警官,這樣好像不符合規定吧?”

  她申請的明明是警察局的證人保護,可渡邊由裡的處理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渡邊由裡居然想讓她和這位卡莉·庫珀警官交換身份,她換上庫珀警官的警服,而庫珀警官則扮成她的樣子,待在警局裡。

  她說這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她。

  直覺告訴她,渡邊由裡和平時相比,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她的擔心或許有些多餘,畢竟渡邊警官又不是警局裡的內鬼。

  渡邊由裡也是深受喬治信賴的部下,也許是經曆了昨天的變故,這樣大起大落的案情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可話湧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屋內一時間靜寂無聲。

  漫長的停頓之後,渡邊由裡用堪稱冷靜的語氣對她說:“的確不符合規定,但這次不一樣,光守規矩不夠。”

  她的聲音像冰封的湖面一樣沒有一絲波動,態度也如同平時公事公辦時一樣,讓人找不出任何破綻。

  接著,她向格溫介紹站在她身旁的年輕女警:“這位剛來不久的庫珀警官身形和你比較相似,你換上她的衣服,低調一點兒,就不會有人發現。”

  “可是我們發色都不一樣。”格溫嘀咕道。

  警官證的證件照上,年輕的女人面無表情,淡棕色的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臉上架著有些老氣方框眼鏡,長相倒是頗為不錯,只是跟她沒幾分相似之處。

  “但我們的眼睛很像不是嗎?都是藍色。”警服和警官證的主人,卡莉·庫珀拍了下她的後背,語氣透著幾分活潑,好像沒覺得互換身份這種事情有什麽不對,“假發在這裡,我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說完,渡邊由裡就把一頂淡棕色的,與卡莉發色相近的假發套丟給了她。

  喬裝道具在警局的偵查科多得是,各種發色的假發應有盡有。

  格溫只好同意:“好吧。”

  她抓起警服,走進更衣的小房間。

  掌心底下的布料細膩柔軟,她輕輕吸了一小口氣,心一橫脫下了自己的衣服,換上了這身警服。

  衣服的大小長短確實剛好合適,就是胸圍略大了些。

  她換好衣服走了出去,卡莉看著她笑了起來:“很適合不是嗎?只是胸部稍微有些寬鬆。”

  她拿走她換下來的衣服:“我是警局新來的驗屍官,警局裡沒多少人見過我,你扮成我不會有多少人認出來,反倒是我扮成你比較艱難。不過薩利警官和渡邊警官都會幫我們打掩護的,就是不知道能撐多久了。”

  格溫點了點,又感覺有些無奈。

  她費力地將淺金色的頭發全部塞進假發套裡,可惜鬢邊還是有幾根不聽話的金絲散了下來,軟軟地貼在她白淨的後頸。

  她笨手笨腳的樣子讓卡莉實在看不下去,動手幫她打理起來。

  “聽說你之前被蜘蛛俠救過,這次他又來救你了,對嗎?”卡莉一邊用雙手抓順有些打結的假發,一邊笑著問道。

  格溫點了點頭,柔順的假發沿著她的肩頭滑落了稍許。

  她晃蕩了幾下脖頸,垂散下來的頭發已經完全替換成了和卡莉如出一轍的淡棕色。

  “這簡直太酷了,我也想被他救一回。”卡莉興奮地拍了拍手。

  她說起這個的時候整個人眉飛色舞。

  “我可是蜘蛛俠的忠實粉絲。”她撩開上衣,自豪地給格溫展示了她腰間的紋身,“這是我特地去紋的,你覺得怎麽樣?”

  只見蜘蛛俠那標誌性的網兜頭以一種卡通的形象印刻在她性感的腰肢上,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格溫有些汗顏地誇讚道:“很棒的紋身。”

  居然有人把蜘蛛俠紋在自己身上,這簡直太狂熱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見過最癡迷蜘蛛俠的人是閃電湯普森,沒想到還能見到比他更加狂熱的蜘蛛俠粉絲。

  但她聯想到了彼得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忍不住想象如果有人將那張臉紋在身上會是什麽樣子。

  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卡莉放下衣角,又問:“你說如果我扮成你後遇到什麽危險,蜘蛛俠會不會也來救我?”

  望著卡莉充滿期待的雙眸,格溫抽了抽嘴角。

  她大概知道這位庫珀警官願意跟她互換身份的原因了。

  原來她是想見到蜘蛛俠啊!

  卡莉纏著她,像是審訊一般地問她各種關於蜘蛛俠的問題。

  格溫有些心累。

  她自詡為蜘蛛俠的粉絲,但跟卡莉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狂熱粉到這種程度,確實不多見。

  她好不容易才將卡莉的盤問搪塞了過去,戴上了足足有半張臉大小的黑色鏡框和警官帽。

  她刻意壓低了帽簷,側頭凝視著自己窗戶玻璃上的倒影。

  碩大的鏡框和帽簷垂落的陰影模糊了她大半張臉。

  不得不說渡邊警官想出的計策有點兒道理,喬裝打扮後的她晃眼一看,的確和庫珀警官沒什麽區別。如果金並的人真的敢來警局動手,他們一定想不到自己裝扮成了一名警官。

  窗外又開始飄雪了,濃重純粹的夜色中,稀疏的寒星安靜地綴在天上,無聲無息。

  就在這個時候,她從窗戶逼仄的夾縫中看到了渡邊由裡的身影出現在了警局的後巷。

  她的心猛然顫了起來。

  她權衡了幾秒,很快作出了選擇,悄悄跟了出去,躲在了巷尾的一處死角。

  蒼白的月光落下,水泥牆面上的人影時隱時現,在一片壓抑和死寂中,一道含混不清的,如同機械一般的男人聲音在陰暗的巷子裡回蕩。

  “他在老地方等你,他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格溫屏住了呼吸,冷汗密密麻麻地冒了出來。

  她注視著巷內,企圖看清那個和渡邊由裡對話的男人長什麽樣子。

  夜風裹著細碎的雪片,吹到了她的臉上,冰冰涼涼地化開,帽簷下的眼睛感受到了冷意,微微眯起。

  隨之而來一聲沉悶的落地聲響起,她還沒能看清那個男人是誰,那個男人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自己倒了下去。

  渡邊由裡像是早有預料一樣,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半蹲下來,翻動了幾下男人的身體,然後起身,徑直向巷外走去。

  她坐進停放在巷口的警車,剛要打燃發動機,才發現副駕駛上已經坐了一位不速之客。

  “格溫,你怎麽在這裡?”

  格溫擰緊了手指,強製自己鎮定地說道:“我現在不是格溫·史黛西,而是卡莉·庫珀警官,您忘了嗎?”

  渡邊由裡瞪著她,臉上染上一層薄怒:“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格溫直勾勾地緊盯著渡邊由裡,指節攥到近乎發白。

  “剛才和你說話的人是誰?你現在想去哪?”她壓低了聲音,嗓音中帶著明顯的沙啞,顯得沒有那麽顫抖,“你究竟……是不是警局的內鬼?”

  渡邊由裡怔忪地望著她。

  半晌過去,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咒罵了一聲。

  “隨便吧!你想跟來就跟來好了!”她猛地踩下了油門。

  警車狠狠抖動了幾下,然後快速地前進起來。

  沉悶窒息的氣氛在警車裡彌漫。

  格溫的眼睛直直地望向窗外,街道斑斕的霓虹飛快地閃動,她的心髒也在胸腔中劇烈地鼓動,幾乎和燈光閃動的速度差不多。

  不管不顧地跟過來,說不害怕是假的。

  但她不相信渡邊由裡是警局裡的蛀蟲。

  所以她決定賭一把。

  渡邊由裡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格溫,這次事件中,被局長挾持並重傷的泰迪·蘭赫爾,是我曾經的長官。”

  “不只是長官,在我第一年加入警隊時,負責指導我的也是他。”

  格溫愣住了,沒敢作聲。

  “他一直在背後支持我,像我的導師一樣,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多虧了他。”渡邊由裡自顧自地接著說,“局長也是我尊敬的長官,現在這兩個我敬重的人還在生死邊緣掙紮,而造成這一切的居然是我們內部的寄生蟲。”

  她壓抑著怒火,猛打了一下方向盤,將警車停在了路邊。

  “像他們這樣的人一直以來都在拚盡全力保護這座城市,是為了什麽?就是為了讓某些愚蠢的司法寄生蟲把這一切都毀掉嗎?”

  “所有這次,我無論如何都不想放過那些幕後黑手。”

  “警察有兩個任務,保護同伴和抓住壞人。我已經搞砸了一個,不想把兩樣都搞砸了。”

  冷靜了片刻,她聲音軟了幾分,哄勸道:“格溫,你回警局好好待著,剩下的一切都交給我來處理。”

  “我也一樣。”格溫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藍色的眼眸像燃燒起來的蔚藍大海,讓人忍不住忘記了呼吸。

  “渡邊警官,我也想抓住他們。”她堅定地說。

  渡邊由裡瞥了格溫一眼,又歎了口氣,最後還是重新發動了警車。

  後視鏡裡的景象不斷倒退,就像快進的彩色電影,讓人眼花繚亂。

  渡邊由裡的目光正視前方:“我要去見心魔幫的人,他們手上有一些關於金並的情報。”

  “心魔幫?”

  “這是一個近期在唐人街興起的新興h|幫,其中成員大多數是華裔。”

  “華裔?”格溫有些詫異,“由華裔組成的h|幫,很罕見啊。”

  美利堅是一個由許多種族組成的國度,自然存在著大量華裔國民,但在多數人的普遍認知中,華裔一般性情溫和,勤勞樸實,不喜歡惹是生非,犯罪率遠低於其他有色人種。

  別說h|幫了,就連偷雞摸狗都很少見。

  渡邊由裡眼眸半斂:“這個幫派的很多人很可能並不是自願加入其中的。”

  “我們曾經逮捕過數名心魔幫的成員,他們都供述了心魔幫的首領,那個外號底片先生的男人有種‘腐化’他人的力量。”

  “‘腐化’?什麽意思?”格溫蹙起了眉梢。

  這個字眼讓她有種不安的感覺。

  “他們說那能力有點兒像心靈控製,會讓人產生負面的人格,讓他們做出平常不會做的事情,甚至不受控製地對他言聽計從。”

  “就像剛才和你在警局後巷說話的那個人一樣嗎?這聽起來太玄了,真不敢相信。”

  她忽然頓住,抬眸望向身邊的人。

  她凝視著渡邊由裡,咬著嘴唇問道:“渡邊警官,你已經見過底片先生了,對嗎?”

  如果那種名為‘腐化’的墮落力量真的存在,那麽渡邊警官的異常表現就能解釋得通了。

  目光交匯間,渡邊由裡再次沉默下來。

  格溫心中的不安更甚。

  車裡的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在無言的靜默中,警車緩緩駛入了紐約市的唐人街附近的一條冷清街巷。

  街巷連個人影都沒有,只剩下吹落而下的月光,而一牆之隔的唐人街一如既往的熱鬧,幻夢般的五彩霓光裹挾著濃鬱的食物香氣,在風雪中飄散。

  渡邊由裡將警車停在了街邊。

  不多時,車窗映照出晃動的光影,幾個人影躍然其上,他們臉上帶著黑白色構成的惡魔面具,穿著統一的黑白西裝,燈火影影綽綽地打在每一張面具上,顯得扭曲而飄忽,讓他們看起來像是從煉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他們粗暴地拍打她們的車門,嘶吼道:“都下來!”

  這些人說的是中文。

  格溫聽不懂他們的話,但看得出他們的態度很不友善,似乎是想讓她們下車。

  她只好跟著渡邊由裡一起下了車,躲避著這些帶著惡鬼面具人的觸碰:“你們別碰我!我自己會走!”

  唐人街的嘈雜變得遙遠起來,耳邊盡是風雪的呼聲。風漸漸吹散了空中的沉雲,霎時滿天寒月照得這裡亮如白晝。

  有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很詭異的男人。

  他皮膚是純粹的黑色,身體頭發和兩只眼睛卻是白的,整個人完全由明暗相反的黑白兩色構成,散發著怪異的幽光。

  就像是……相機膠片中的人物一樣。

  他身上的西裝同樣筆直挺括,被周圍戴著惡鬼面具的人簇擁著,仿若讓她來到由黑白負片勾勒出的無色地獄。

  恐懼刺激著她的大腦,她的心髒不可避免地快速鼓動起來。

  她急促地呼出幾口白氣,溫熱的氣團從口鼻鑽出來,輕飄飄地消散在空中,這才讓她覺得自己腳踏實地地踩在人間。

  渡邊由裡提醒她:“別靠近底片先生,小心他的腐化能力!”

  底片先生饒有趣味地望著她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腐化?我可不覺得那是腐化。”他輕蔑地笑著,抬起手,掌心聚湧出一團詭異的黑白幽光,劈啪作響,“我只是引導出了他們內心本就有的黑暗,讓他們認識到了一個嶄新的自己。”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存在著心魔,不是我強加給他們的。就像你,渡邊警官,你應該很清楚,你現在執著的,也是你自己的心魔。”

  渡邊由裡沒有理會他的挑釁,竭力壓製心中的怒氣,冷靜地問道:“你手上的那些東西都是你用這種能力得來的,你想把我們也變成你在警察局的臥底?”

  “可以這樣說,不過……我目前對你們可沒那個意思。”底片先生搖了搖頭,“我找到你們,只是有些共同利益而已。”

  “你想利用我們警方的力量扳倒金並?”

  “顯而易見。”底片先生嘖了一聲,“金並最近犯下了那麽多案子,卻全把罪名都推給了其他h|幫。尤其是我們這種小幫派,日子很不好過。我們可不想白白幫他背鍋。”

  “你想扳倒金並後,順便再蠶食掉他的地盤,對嗎?算盤打得真響。”渡邊由裡的手不動聲色地摸上了腰側的配槍,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移開了。

  她垂下了眼簾,說道:“好吧,我不在乎你想幹什麽,我只想拿到我需要的東西。”

  底片先生微微頷首,示意手下拿出一袋厚厚的文件,交給了渡邊由裡。

  “合作愉快,渡邊警官。”

  格溫微低著頭,靜靜地站在一旁望著他們的交易,沒有呼喊也沒有阻止。

  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警察怎麽可以與h|幫進行交易?

  她明明是應該阻攔渡邊警官的,她也是為此才跟來的。

  但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似乎底片先生剛才的話對她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心中有種怪異的情緒在萌發,醞釀。

  如果說蘭赫爾警官和喬治是渡邊警官的心魔,那麽她的心魔……又會是什麽?

  昨夜那個夢境無端地闖入她的腦海。

  少年一聲又一聲的呼喊從含糊不清的雜音逐漸變得清晰,在她的大腦中不斷翻湧,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緒。

  她的心突然疼了起來。

  眼前的一切不知不覺已經模糊成一片,冰冷的液體從臉頰上滴落下來。

  她用手輕輕撫過眼角,發現那是自己的淚水。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指尖,湛藍色的雙眼微微睜大。

  她抬起頭,發現底片先生在看她。

  他睥睨著她,像是在審視已經到手的獵物。

  她感到一陣頭皮發麻,渾身冰冷,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指尖克製不住地輕顫起來。

  “你脖子上的那塊玉不錯。”底片先生對她說道。

  那是一句純正的中文,她沒能聽懂是什麽意思。

  但恍惚間,她似乎瞥見脖頸處的玉墜閃過一道詭異的黑白幽光。

  與底片先生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如出一轍。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19章 第19章

  紐約一直有著不夜城的美譽,但在午夜之後,它還是顯著地安靜了下來。

  無數的細雪隨著夜色籠罩著這座城市,冷風將雪花吹灑在林立的高樓間,在五顏六色的燈火映照下,化作帶著柔和光輝的霧氣。遠處的霓虹徹夜不息,但沉在黑暗中的街巷就像是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一般,入目只是漆黑和幽暗。

  眼前的建築工地遠離喧鬧的城區,在一片幽靜中,彼得和馬特踩在樓體裸露的鋼筋上,小聲地交談起來。

  “這裡就是聯合全球公司的建築工地了,這家公司居然是金並的產業,真不可思議!剛才那個人的話可信嗎?”彼得吸了吸鼻子,“我知道這家公司,它看上去完全就是個正經的公司,業務也很清白。紐約市很多建築的修建都是由這家公司承包的,它甚至還和斯塔克工業合作過,承包了當初複仇者聯盟成立時紐約大戰的戰後重建工作。”

  “沒錯,這家公司表面上的主要營生是房地產業務,實際還是走私和非法軍工的溫床。而金並應該就是聯合全球公司的總裁,威爾遜·菲斯克。”馬特回答。

  “默多克先生,我們現在要闖進去嗎?”彼得詢問道。

  “你叫我馬特就行了。”馬特撫摸著手中盲杖變作的武器,點了點頭,“我更願意被稱作馬特。默多克先生聽起來太‘默多克’了,這總讓我想起我的父親,我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彼得猶豫了一瞬,半垂著眼睫,視線不自覺地朝馬特的雙手瞟了瞟,臉上流露出些許擔憂:“好吧。”

  “你聽起來有些憂慮……你是不是覺得很抱歉把我卷進來?”馬特動了動耳朵,歎了口氣。

  彼得深吸了一口氣,竭力掩蓋自己心裡微妙的緊張。

  馬特剛才揍完那個混蛋警察也很不好受,手上留下了大塊的淤青。

  他這才得知馬特雖然有著比他的蜘蛛感應還靈敏的超級感官,但身體素質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像他有著超強的自愈能力,甚至對於疼痛的體驗比常人還要敏感一些。

  這讓他忍不住擔憂起馬特的狀況,害怕接下來的危險行動會危及他的安全。

  他內心已經把他當作了自己的朋友,就像以前一起行動的複仇者們,他當然不想他受傷,更何況金並和神秘客都是他招惹上的麻煩,實在沒有必要拉上馬特來趟這條渾水。

  馬特沉默了片刻,緩慢地開口:“金並掌控著地獄廚房的許多h|幫,在地獄廚房每天上演的火並搶劫,綁架鬥毆……都可以說背後有金並的參與。”

  “這裡的人別無選擇,他們很多一生下來就有毒癮,為了生存下去,只能去給h|幫打工,走上犯罪的道路,卻也導致這裡的犯罪率越老越高,更多的人踏上不歸路。”

  “我從小也是在地獄廚房長大,見識過太多罪惡和掙紮,我和福吉想幫助地獄廚房的人,可是開律師事務所是遠遠不夠的,我們必須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才能徹底遏製犯罪。”

  彼得難得沉默地聽著,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

  他意識到馬特是個真正的英雄,即使他沒有超乎常人的強大體魄。

  他成為蜘蛛俠也只是想為紐約和這裡的人們做些好事,從未想過要改變紐約,但馬特不一樣,他是懷抱著堅定的信念想要拯救地獄廚房,想把那裡的人帶離真正的地獄。

  而自己輕飄飄的幾句話怎麽可能勸阻得他。

  馬特頓了頓,沉靜又無神的雙眸中湧動著一股莫名的黯淡。

  “除此之外……我一直在尋找一個叫靶眼的男人,他曾經是金並手下的殺手,我和他有些過節。就算沒有你們,我遲早也會找上金並,通過他找到靶眼。反倒是我要感謝你們,讓我有機會能抓住金並的尾巴。”

  “那好吧,讓我們一起扳倒金並。”彼得總算露出了一個輕快的笑容。

  兩人碰了一下拳頭,相視一笑。

  他們迅速地行動了起來,憑借著彼此的超能感應,很輕鬆地就解決掉了隱蔽起來的武裝無人機。

  沒了無人機的幹擾和偽裝,這處建築工地真正的樣子展現在了兩個人的面前,空無一物的工地倉庫顯露出一排排錚亮的危險武器。

  彼得驚訝地拖長了尾音:“開什麽玩笑?!什麽樣的建築工地上會有那麽多反坦克火箭炮?”

  “這應該是金並的軍械庫吧,或許也是金並交易軍火的地方。”馬特說道。

  彼得興奮地用雙眼掃過這些非法軍火:“這裡如果是交易場的話,應該還有保險庫吧,不知道裡面是不是藏著一些資料,比如交易記錄之類的東西,如果能拿到這些就可以給金並定罪了。”

  偽裝成建築工地的軍械庫彌漫著一股詭異的寂靜。

  馬特思忖了幾秒,呢喃道:“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空氣裡似乎充斥著一股古怪的氣味。

  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彼得點點頭:“這樣重要的地方居然連半個守衛都沒有,只有零星幾架無人機把守,也不知道是金並太過傲慢,還是他對神秘客的武裝無人機投影技術太過自信。”

  馬特放緩了呼吸,想用雷達感官更加仔細地搜索這片工地。

  驀地,一個虛無縹緲的女聲在他的耳邊響起,語調歎息般悠長輕飄。

  “馬特。”

  緊接著,一道濃豔至極的紅色身影在他敏感的感官世界劃過。

  他順勢偏過頭,朝向頭頂水泥鑄成的房梁。

  似乎有一個人站在房梁之上。

  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月光撫過她曼妙的身姿,她荊棘般的黑色卷曲長發隨風飄揚,散發出凜冽的芬芳,像是燃燒出一簇粲然的冷火。

  馬特整個人都異常的緊繃了起來。

  “艾麗卡?”他輕聲問道,聲音帶著微顫。

  彼得聞言,皺了下眉間:“你怎麽了,馬特?”

  馬特冷靜了下來,問道:“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什麽人?”

  彼得看著空空如也的廠房,遲疑地說道:“可這裡什麽人都沒有,或許你看錯了。”

  說完他的背脊就猛然緊繃起來,嗓音開始變得僵硬:“等一下,這很可能是神秘客的同夥搞的鬼,我們要小心。”

  “可神秘客根本不認識我不是嗎?”馬特繃著下顎,竭力讓自己冷靜,“他怎麽知道我過去的事情,製造出針對我的幻影?”

  “確實是這樣。”彼得撓了撓頭,“不過我想他只是隨便整了點兒投影嚇唬我們,不用擔心,我們肯定能感應到這些無人機,將它們破壞掉就行。”

  但馬特的反應真的很奇怪,他周身似乎充斥著一種讓彼得陌生的茫然和無措,以及……幾絲微不可查的恐懼。

  “好久不見,馬特。”

  馬特又聽到艾麗卡熟悉的歎息聲,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輕啟的紅唇,格外清晰。

  艾麗卡是他曾經的戀人。

  但沒有人會比他能清楚,艾麗卡已經死了,她被靶眼貫穿了身體,死在了他的懷裡。

  然而,女人最後一個音節還沒來得及落下,一道刺耳的笑聲劃破夜空。

  他太過熟悉這個癲狂又殘忍的笑聲。

  這個笑聲屬於他心心念念找尋了很久的靶眼。

  剛才那抹紅色開始燃燒,仿佛鮮紅欲滴的玫瑰被火焰灼燒了花瓣,在最後的絢爛中變成一片衰敗的灰燼。

  在類似於人體破碎的驚悚聲音響起,女人發出了細弱的哀鳴聲。

  “不!”馬特怒吼出聲。

  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理智,追了出去。

  “發生了什麽?”彼得搞不清楚狀況,卻只能跟著馬特追了過去,“馬特,等等我!該死,你到底怎麽了?”

  ————

  冰冷的夜風呼嘯而來。

  馬特緊握住了手中的盲杖。

  縈繞在鼻尖的古怪氣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這種味道勾引出一絲模糊的,來自遙遠記憶的熟悉感。

  他隱約意識到這是老式的寶潔牌後須水和鹹濕的汗水味道。

  蒼白的月光靠了進來,照亮了整個空間。

  他明明應該什麽都看不見的,卻奇跡般地感受到了一切。

  淩亂的訓練館,老舊的拳擊台,微黃的海報……所有的東西都是那麽熟悉。

  這裡是弗格威爾拳擊訓練館,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訓練館海報上宣傳的是星期五夜晚競技場的一場拳擊比賽,標題是老頑童傑克·默多克vs打擊手克裡爾,宣傳語寫著:大齡明星拳擊手,將持續帶來驚喜!

  周圍的場景很快就發生了變化,像是泛黃照片一般的老舊訓練館開始慢慢變色,一道道刺眼的光束落進這個充斥著塵霾的空間,抹去了所有的顏色,重新填充成一個喧鬧異常的拳擊賽場。

  他被淹沒在一片沸騰的歡呼聲中。

  伴隨著一聲人體倒地的悶響,現場的歡呼聲陡然沉寂了一瞬。

  擂台主持人費力地扯著嗓子大吼起來:

  “克裡爾使出了一記強悍的上勾拳!默多克倒下了!”

  “默多克還能站起來嗎?來!讓我們來計數!”

  “一!”

  “爸爸!”

  他聽到了自己聲音,聲音充斥著屬於小孩子的軟糯。

  他似乎變回了小時候的自己。

  “二!”

  “三!”

  隨著數字朝前推進,人們激烈的歡呼越發高漲。

  他忘記了自己是夜魔俠。

  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伸出小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腦海中殘存著最後的清明,提醒著他這是印刻在他骨髓裡的悲慘回憶。

  他隱約意識到自己的父親傑克之後會遭遇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在心裡默默向上帝祈禱。

  別贏……爸爸,我不會再要求你贏下比賽了。我不想你贏了,我只想你能活下來。

  可他喊出口的卻是:“幹掉他!爸爸!”

  “四!”

  “五!”

  “六!”

  現場的人們突然興奮地尖叫起來,比賽邁向了真正的高潮。

  “難以置信!默多克站了起來!”

  “傑克·默多克擊倒了對手!”

  “他獲勝了!”

  冷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所有的聲響都驟然消失。

  毫無溫度的蒼白光芒中,有人影在周圍晃動,互相低聲咒罵著什麽,化作失真般的浮動光影。

  “默多克!你怎麽擅自贏了比賽!這跟說好的不一樣!你破壞了交易!”

  爸爸傑克廉價的雪茄味一點點擠進他的肺部,在他敏銳感官放大下,成倍的嗆人。

  他不得不深深呼吸了幾下,不安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傑克毫不理會那些話,只是摸了摸他的頭,將自己的拳擊手戰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馬特,你聽到歡呼了嗎?我今天幹得很不賴。”他聽到傑克對他說,“我答應過你,一定要贏一次比賽,我做到了。”

  他一臉茫然地握住了傑克的手。

  “馬特,人要懂得適時地退出舞台,今晚是我最後一場比賽,我以後再也不打拳了,都結束了。”

  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然而空氣異常的粘稠,他費力地想要抓住空氣中稀薄的氧氣,全身沉重到像是落入水中的石頭。

  “別忘了我們待會兒還要去慶祝呢,你先去外面等我吧,我還得衝個澡,待會兒再來。”

  傑克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聽到他的心跳開始加速,飛快地鼓動起來。

  這是一個謊言。

  他緊緊扣住了傑克的手指。

  他想起來了。

  這是父親對他說過的最後一次話。

  “不要——!”

  嘭!

  一聲槍響落下。

  他朝傑克撲了過去。

  ————

  彼得追出去的時候,馬特的身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慢慢地朝黑暗深處走了兩步。

  氣溫似乎越來越低。

  面前的走道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近無的灰光。

  一股莫名的不安猛然從彼得的背脊竄了上來,面罩下的臉頰淌出了冷汗。

  他眨了眨眼睛,口中訥訥自語:“不妙不妙不妙——非常不妙!”

  他清楚地知道這多半就是神秘客的幻象投影,他已經領教過很多次了,以往他只要集中精力,運用蜘蛛感應,就能識破幻境。

  但是這次他的蜘蛛感應突然像是不聽使喚一樣,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純粹的,作為普通人類的本能的恐懼了。往常他的蜘蛛感應總是會提早觸發警報,讓他的後腦刺痛,可是現在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可顯然他正處於極大的危險之中,與常人無異的恐懼正在不斷提醒著他,接下來會遇到不好的事情。

  腳下像是踩中了一些類似水跡的液體,他低下了頭。

  大片的深色鮮血赫然映入了他的眼簾,看上去猙獰又慘烈。

  幽靈般蒼白的月光播灑下來,彼得抬頭望去,看到了倒在不遠處的馬特。

  他停住了呼吸,踉蹌地奔了過去。

  馬特的臉色異常蒼白,嘴唇幾乎已經沒有了血色,鮮血從暗紅色的戰服下不斷滲出,蜿蜒到了地上。

  彼得蹲下來查看,見到這樣嚴重的傷口,雙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刺鼻的血腥味讓他的大腦一陣眩暈。

  “馬特,你還好嗎?”他慌忙地捂住馬特的傷口,想要止住他身上流出的鮮血,聲音已經抖得不成調子,像夢囈一樣,“天呐,怎麽會這樣,你一定會沒事的……”

  馬特發出瀕死一般的慘叫,旋即就暈了過去。

  彼得茫然無措地抬起雙手。

  眼前的馬特面容逐漸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梅姨虛弱蒼白的臉。

  彼得格外費力地眨了眨眼睛。

  四周化作一片殘垣斷壁,滾燙的火焰轟然騰起,吐出一片赤紅,滾滾濃煙卷起漫天煙塵,空氣像粘稠的沼澤,纏繞住他的全身,拉拽著他,將他拖進漩渦。

  他用盡全身地力氣想要逃離,可雙腿還是不受控製地跪到了地上,戰栗著伸手握住梅姨的手。

  熾亮的火光中,他的靈魂像是飄離了身體,只能眼神渙散地緊緊攥著梅姨的手,哀求她不要離去。

  “不……不不不,梅姨!不要死,求您了!”他嘴唇顫抖著擠出不成音調的單詞,嗓音嘶啞得嚇人。

  腦海中僅存的理智在拚命撕扯著他。

  這都是幻覺,都不是真的!

  可他感受到的又是如此得真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梅姨微弱的呼吸聲,她漸漸流失的體溫,她瞳孔中泛著的星碎的飛濺火花。

  強烈的不安心緒洶湧而至,某種名為恐懼的毒素鑽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蔓生出尖銳的棘刺,刺穿他的骨髓。

  “聽著彼得,你要記住一句話。”梅姨的嘴翕張了幾下,斷斷續續地輕語起來,“你要記住,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

  彼得失控地低吼道:“不!我不想聽!求您別說了!我只想您能活下去!”

  這時,一個輕蔑的聲音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尾調暗暗上挑,明顯透出一種花花公子才會有的油腔滑調。

  “省省吧,你們不覺得這樣的橋段很爛俗嗎?”

  一瞬間,彼得完全失去了聲音。

  這個過於熟悉的聲音讓他渾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住了。

  火光和濃煙將眼前的場景塗抹成濃墨重彩的油畫,伴隨著一陣轟鳴,紅黃相間的鋼鐵超人輕盈地落在了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戰甲上面折射出閃耀的微光,彼得那些隨著灰燼封存起來的回憶逐漸重新鮮活了起來。

  他近乎呢喃地叫出了那個稱呼,沙啞的聲音中帶了幾分難以掩飾的哭腔。

  “斯塔克先生。”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20章 第20章

  一瞬間,熾熱的烈焰和瀕死的梅姨都消失了。

  凜冽的北風兜了過來。

  彼得精神恍惚地打了一個寒顫,抱住了雙臂摩挲了兩下,莫名感覺全身有些濕漉漉的,好似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他聽到那個輕佻的聲音繼續說:“你的腦子進水了嗎?才過了多久,你就把自己搞成了這樣?還有你穿的這身滑稽衣服,這種狗屎構色根本比不上我的設計。”

  好冷,冷到舌頭都打成了結。

  彼得徐徐張開長睫,腦子滿是昏沉和窒悶,身體冷得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溫度。

  他狠狠咬了下舌頭,陡然清醒了幾分。

  他喘了兩口粗氣,艱難地往後退了一步,顫抖著聲音:“你……你是假的,你不是斯塔克先生,你只是我的幻覺。”

  “我是假的?只是你的幻覺?”托尼·斯塔克的幻影似乎輕笑了一下,旋即語氣變得格外嚴肅,“你的意思是我在跟你玩高中校園文化節上過家家的舞台劇表演?”

  “以前你闖禍的時候也總是喜歡這樣狡辯。”

  四周湧起了朦朧厚重的白霧,鋼鐵戰甲層層濃霧掩蓋,一動不動地站立其中,宛如矗立著的墓碑。

  托尼的聲音還在接近凝固的濃霧中回蕩,充滿著歎息。

  “我也不想整天對一個青少年說教,但你真的辜負了我的期待,彼得。”

  “我想要你比我做得更好,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不可救藥的愚蠢。”

  彼得整個人顫抖不止,眩暈和冰冷無處不在地包裹著他。

  “我也想變得和你一樣。”他抱住了自己的頭,“但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印刻在那聲音裡的那股輕佻消失了,變成了毫無質感的聲調,越發微涼如雪。

  “你知道為什麽你一直成為不了下一任鋼鐵俠嗎?”

  “你不夠強大,永遠不夠。”

  “你永遠都追不上我這種天才。”

  “我的死,你姨媽的死,都是你的錯。”

  如同魔咒一般的話,一字不差地鑽入他的耳朵裡,冷得他無法呼吸,全身的血液都凝滯了。

  心中近乎酸澀的恐懼啃噬著他,將他拽入了深不見底的螺旋。

  “一切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的錯!!”

  ————

  看到無人機傳來的影像,威廉姆焦慮地咬著手指,聲音有些顫抖:“工廠被人入侵了!黑色的衣服……該死,就是蜘蛛俠!還有另外一個人!天呐!”

  好在他們之前研製的化學氣體起了作用,聞到這種化學氣體會產生幻覺,看到心中最恐懼的東西,從而喪失戰鬥力。

  但是效果對於蜘蛛俠這種超能者來說最多只有三十分鍾。

  他匆忙起身,對滿屋的同伴說道:“你們先盯著他們,我去把這件事報告給菲斯克先生。”

  “等等,威廉姆,別去。”同伴中的道格阻止了他。

  另一個同伴古特曼也拉住了他:“就這樣吧,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威廉姆停下來,有些為難地擠出一句話:“可是……不告訴菲斯克先生的話,我們就死定了。”

  威廉姆窩囊的樣子,就連作為女人的珍妮絲都看不下去了:“拜托,你怎麽總是這樣唯唯諾諾的?拿出點兒氣魄來,貝克死後,我們可是一直將你視作我們的領袖。”

  其他人也附和起來。

  “我們為什麽要一直聽金並的擺布呢?我們每個人都很清楚,他只是想利用我們,等到我們沒有價值的時候再一腳把我們踢開。”

  威廉姆抬起頭,額頭上冒出細密的冷汗。

  所有人都在目光灼灼地凝視著他。

  “承認吧,威廉姆,我們都極度渴望著複仇。”道格拍了拍他的肩,“貝克雖然死了,但神秘客又不是貝克一個人的,神秘客並沒有離去。”

  “神秘客這個角色是我們一同創造的,沒人有資格將他奪走,蜘蛛俠不行,貝克也不行!”

  “別忘了當初貝克是怎麽答應我們的?”

  “說好的大家一起創造出神秘客,大家一起當英雄,收獲名和利,但到最後他的做法跟斯塔克有什麽區別?”

  “我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從斯塔克到貝克,再到現在的金並,為什麽我們一定要受製於人?”

  “我們為什麽不能自己動手,將神秘客打造成一個真正的英雄呢?”

  群情激憤的話語填滿了整個屋子。

  反抗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威廉姆受到了感染,心緒也跟著澎湃了起來。

  威廉姆的嘴角終於勾起了一抹笑,他緩緩呼出一口氣,堅定了決心。

  “貝克說過的,憑借我們的技術,神秘客將會成為這個地球上最偉大的英雄。”

  古特曼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寫好了一個新的劇本,我敢保證現在的人最容易相信這一套。”

  “一個英雄從地獄深處,曆經千難萬險歸來的劇本。”

  一瞬間,房子裡爆發出歡呼。

  威廉姆環視同伴們充滿喜悅的臉,雙手緊握成拳。

  “敬神秘客!”

  ————

  夢變得更上回不一樣了。

  這次,她如同一根輕飄飄的羽毛,在樓宇間墜落。

  烏壓壓的雲層醞釀著遮天蔽日的黑暗,大廈發出傾頹的巨響,破碎的瓦礫和玻璃碎片在空中四散。

  風在她的耳畔獵獵作響,她眼角的溢出的淚珠在空氣中劃出宛如流星的拖尾,倒映出一個驚慌失措的身影。

  她看清了,那是蜘蛛俠。

  他撲向了她,伸手朝她射出了蛛絲。

  空氣中隱約回蕩著他的呼喊,在風聲的呼嘯中十分模糊,如同隔著遙遠的水面傳來一般。

  她無法回答,心髒不知為何,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攥住,泛出陣陣刺痛。

  終於,蒼白的蛛絲纏上了她的腰身,呼嘯的風聲好像小了下去。

  她的雙眼卻已無力再撐開。

  她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耳邊所有的聲響都畫上了句號。

  一切都結束了。

  ……

  “小姐?警官小姐?你沒事吧?”

  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格溫從怪誕的噩夢中掙脫了出來。

  她獨自倒在唐人街附近的暗巷裡,四周皆是萬籟俱寂的夜色,只有路燈孤寂地亮著。

  疲憊感還沒有徹底消退,她愣了片刻,摸著發疼的後頸,從地上爬了起來。

  “警官小姐,你沒事吧?”年輕的女人關切地問她,“身體不舒服嗎?幸好你醒過來了,我差點兒叫救護車。”

  格溫扭了扭脖子,撿起掉落在一旁的警官帽和偽裝用的平光眼鏡。

  該死,渡邊由裡越來越失控了。

  從底片先生那裡拿到和金並有關的情報之後,渡邊由裡就趁她不注意,直接打暈了她,將她丟在了原地,一個人離開了。

  她變得這樣反常一定是因為底片先生,他的腐化能力太可怕了。

  她戴上警帽和眼鏡,朝關心自己的女人僵硬地一笑:“我沒事,謝謝你。”

  眼前的女人十分年輕,跟她差不多的年紀,一頭黑發束成馬尾,穿著奇怪的紫色緊身衣,背後背著一把弓和幾支弓箭。

  格溫的反應讓女人覺得有些奇怪,她皺了皺眉,剛想再多問幾句,卻被另一個人打斷了對話。

  “該走了,凱特。”

  一個男人從暗處走了出來,他穿著和年輕女人差不多的紫色緊身衣,背後背著弓和箭,只是年紀看著已近中年,和年輕的女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對父女。

  這個男人的樣貌讓格溫覺得有些熟悉。

  她搜刮了一下腦中的記憶,猛然睜大了眼睛。

  她錯愣地望著男人。

  “恕我冒昧地問一下,您是鷹眼嗎?”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21章 第21章

  格溫輕吸了一口氣。

  其實她並不記得鷹眼長什麽樣子,不過她上周才帶弟弟霍華德去百老匯看過《羅傑斯》,這部以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為主角,由複仇者聯盟的超級英雄的英雄事跡改編的音樂劇。

  音樂劇的宣傳海報給她留下了一點兒印象,而眼前的男人和海報上的鷹眼克林特·巴頓一模一樣。

  男人沉默了片刻,沉聲道:“好吧,我確實是鷹眼。”

  格溫暗自感歎。

  紐約果然人傑地靈,隨便在大街上逛一圈就能遇見好幾個超級英雄。

  鷹眼大概已經對此習以為常,認為她也是超級英雄迷,只好咳了聲:“警官小姐,雖然我也很想像往常一樣和你合影簽名,但現在不是適合開辦粉絲見面會的場合,我和我的同伴該走了。”

  格溫正打算攔住他們,詢問他們是否能捎帶自己一路,旋即她便看到了兩個人打算坐上一輛停放在路邊的警車。

  “那輛車是你們開來的?”她古怪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打算開一輛警車?”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彼此交換了幾個眼神。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望著默不作聲的鷹眼和他身邊的年輕女人凱特,格溫小聲地嘀咕:“這可是不合法的。”

  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後,鷹眼只好一臉無奈地解釋道:“這輛車是從警察局借來的,不是偷的。”

  這個時候,幾道刺眼的光束陡然照了過來,很快幾輛荷槍實彈的黑色皮卡擋住了道路,數名長相凶悍的匪徒端著武器下了車,將他們團團圍住,注視著他們,猶如毒蛇吐信一般。

  凱特臉色頓時白了幾分:“克林特,你之前可沒說過他們會這麽凶殘。”

  “我說過時間很緊迫。”鷹眼取下身後的弓箭,“我只是不想說得太誇張。”

  幾個匪徒端起了槍口,瞄準了他們,威脅道:“老實點兒,手都舉起來!”

  “我討厭槍械。”鷹眼輕聲抱怨了一句。

  他翻身躲進了一塊廣告牌後面,取下了幾支箭,搭在了弓弦上。

  有人大喊著:“別開槍!要抓活的!你們這些白癡!”

  鷹眼輕輕吸了一口氣,拉滿了弓弦。

  幾道寒光閃過,就精準無誤地幹掉了人群中端槍的匪徒,讓其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匪徒們呆愣了片刻,旋即操著棍棒滿臉怒容地衝殺了過來。

  凱特模仿著鷹眼的動作,輕巧地躲避著攻擊,拉弓幹掉了幾個惡棍。

  格溫害怕到雙腿有些虛浮。

  好在她之前就偷偷在警局順走了一根警用電擊棍,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

  有個惡徒朝她撲了過來,她從腰間抽出電擊棍,打開開關,狠狠地捅在了對方的腹部。

  隨著一聲劈啪的脆響,空氣中閃過一道電光,惡徒的面孔陡然扭曲,痙攣著倒在了地上。

  她顫抖地抬起手,回頭望見鷹眼已經趁亂坐進了警車的駕駛位。

  鷹眼朝她和凱特大聲喊道:“你們快上車!”

  格溫沒辦法,只能跟著凱特一起上了警車的後排。

  等車門關上的那一刻,鷹眼就馬上啟動了警車順勢開溜。

  警車橫衝直撞地突破了包圍圈。

  “今天沒有一件事情按照我的設想發生。”鷹眼抿了抿唇,歎了一口氣,“不過帶著警察一起行動也算是配得上這輛警車了。”

  “你在暗示什麽?克林特?還在生我的氣?”凱特安慰他,“我承認開走警車不好,但我們又沒車,也沒法像那個蜘蛛俠一樣在城市裡蕩來蕩去的。”

  然而惡徒們沒有善罷甘休,開上皮卡車緊隨在他們其後。

  “有多少車追我們?”鷹眼微微皺起眉尖。

  凱特探出車窗:“四輛!”

  “我們必須做點兒什麽!”望著越來越近的皮卡車隊,格溫著急地叫了一聲,有些後悔自己只拿了電擊棍,而不是一把□□防身。

  她恍然想起身上還有彼得給她的一枚蛛網炸彈。

  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前方就傳來了鷹眼的友情提醒。

  “都坐穩了。”

  鷹眼往左猛地一甩方向盤,車子狠狠地顛簸了一下,格溫重心不穩地跌向車窗。

  幾枚子彈擦過她頭上的警帽,斷裂的淺棕色假發絲隨風滑落。

  凱特張開弓,咬著牙怒吼道:“我去射爆他們的車胎!”

  鷹眼一只手把著方向盤,一只手將自己的箭筒丟向了後排:“等等,普通的箭已經用完了,用這些特殊箭。”

  “特殊箭?你是說特殊箭!”凱特滾了滾喉嚨,“真的讓我用?沒開玩笑?”

  得到了鷹眼的默許,她從箭筒裡抽走了一支箭,身子探出了窗外,拉滿了弓弦。

  箭矢破空而出,順利擊中了一輛車的擋風玻璃,但隨著啪嘰一聲響動,它只是軟綿綿地黏在了上面,一點兒殺傷力都沒有。

  “搋子箭?幹什麽用的?完全沒用嗎?”凱特瞪了鷹眼一眼,“你製造這種特殊箭幹什麽?”

  皮卡車隊依舊不知疲倦地在後面追著。

  格溫咬了咬泛白的嘴唇,幫凱特抽出了一支箭,這支箭的箭頭散發出熒熒的藍色光芒,上面鐫刻著“pym”的標識。

  看起來就十分特殊。

  “試試這個!”她將箭遞給凱特。

  鷹眼見狀,一向淡定的臉色終於出現了一道裂痕,連忙阻止道:“別用那個!那支太危險了!”

  可惜已經太晚了,凱特早就拉滿了弓弦,將那支箭射了出去。

  被藍色箭矢擊中的車輛抖動了兩下,瞬間縮小成了玩具車的大小,被高速駛過的車胎攆得粉碎。

  第一次親眼見到如此神奇的景象,格溫咽了咽口水:“天呐,這是蟻人用的那種可以讓物體變大變小的皮姆科技嗎?”

  “天呐!”凱特坐回了車廂,嘴角有些興奮地上揚起來,“你還有比這種更危險的箭嗎?”

  鷹眼無視了這個問題,皺著眉頭:“凱特,用火焰箭射他們的車輪。”

  “好主意,不過你要是以後能給這些箭頭貼上標簽,我就照你說的做。”凱特賭氣道。

  格溫通過箭頭的顏色揣測了片刻,選中了一支箭頭微紅的箭給凱特:“火焰箭應該是這支!”

  這次的箭矢炸開了一片火光,熱浪轟然而起,卷起一股熾熱的旋風,將皮卡車隊連成了綿延的火海。

  凱特興奮地揮舞著手裡的弓,大笑道:“聖誕快樂!混蛋們!”

  在染紅的夜色中,鷹眼持續飆車,以最快的速度駛離了現場。

  確認沒有追兵,警車才小心翼翼地停到了一處無人的空地。

  格溫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吐槽道:“很好,我再也不想偶遇超級英雄了。”

  鷹眼一把從凱特手中奪回自己的特殊箭:“其中的四種對你來說太危險了,你以後絕對不能再用。”

  凱特嬉皮笑臉地笑道:“拜托克林特,別那麽無情,我覺得我剛才幹得還不錯。”

  “沒門,想都別想。”

  兩個人足足拉扯了好幾分鍾,才想起一旁的格溫。

  “他們是最近十分活躍的一個h|幫,金並的手下。”鷹眼沉著眼,簡短地給格溫解釋著,“我在爍滅事件的那幾年,惹到了金並。”

  格溫詫異地眨眨眼,眼光克製住激動的心情:“等等,你是說金並?”

  “我想我剛巧也知道一些關於金並的事情。”

  三個人面面相覷。

  粗略交換了一下意見後,鷹眼提議先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整,再從長計議。

  “那麽我們現在要去哪裡?”格溫笑著望著他們,由內而外散發著期待與興奮,“神盾局的安全屋嗎?還是複仇者聯盟的基地?”

  鷹眼微微僵硬了一下:“不,都不是。”

  “是去我家。”凱特說道。

  ————

  三個人連夜驅車前往了凱特·畢肖普在紐約市的公寓。

  這個年輕的女孩比格溫大上幾歲,還在上著大學,但家裡似乎頗為有錢,獨自一人居住在這所公寓裡。

  公寓裡,一條可愛的小狗在廚房吃著狗糧,角落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獎章,全是射擊和武術相關比賽的,除此之外跟普通女孩的房間沒什麽區別,溫馨而普通,透過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紐約城繁華的夜景。

  “我還以為是……秘密基地之類的。”格溫帶著明顯的驚訝眼神環視了一周,“好吧,其實這樣也挺不錯的。”

  凱特癟了癟嘴,說道:“沒關係,說實話,我也覺得這樣讓人泄氣,跟想象中的超級英雄一點兒也不一樣。”

  “年輕人們,英雄沒你們想象得那麽光鮮亮麗,事實上,除了工作時間,我只是個普通人。”鷹眼嚴肅地說,“這次只是私人恩怨,就別幻想什麽神盾局和複仇者聯盟了。”

  說著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接通電話的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鬆弛了下來,眉眼裡滿是溫柔。

  “勞拉,那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我愛你們,我肯定會回家過聖誕節的,我向你們保證過。”

  “放心,我處理完這些事,很快就回去,我說話算數。”

  通完電話,他的臉色又暗了幾分,變回了那個冷酷沉著的特工。

  “兩位姑娘,你們就乖乖待在屋子裡,我去樓下便利店買點兒藥。”他囑咐道,然後一個人出了門。

  鷹眼走後,凱特湊近格溫,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鷹眼一點兒也不酷,跟想象中的不一樣?”

  格溫點點頭:“是有點兒,但這樣也挺好的。”

  “不過人們喜歡的都不是這種內斂普通的人不是嗎?”凱特的表情中有種極力掩飾的低落,“大家喜歡酷炫的人設,像是金光閃閃的鋼鐵俠,領導大家的美國隊長,還有拿錘子會放電的雷神。鷹眼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

  “或許吧,這些英雄我都很喜歡。”格溫語氣溫柔地安慰她,“不過我一直認為超級英雄也是普通人。”

  將他們當作神明崇拜,總覺得有些難以接近。

  “不管怎麽說,我最喜歡的超級英雄還是鷹眼。”凱特望向自己的射擊獎章,“我也想成為鷹眼,從小就想。”

  格溫笑了笑,濃密的睫毛輕微顫動了幾下。

  她驀地想起了彼得,想起他滿頭濃密的微卷短發,散發著微光的淺棕色雙瞳,苦惱時習慣性抿起的雙唇。

  心髒微妙地震顫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悸動充盈著她的胸腔。

  “英雄明明也是普通人呀。”她抬起眼簾,輕聲感歎道。

  她暗示過彼得,建議他可以利用自己蜘蛛俠的身份調查金並,現在不由地擔心起他的安危。

  風卷著細雪敲打在公寓的窗戶上。

  她心緒不寧地撥打了彼得的電話。

  手機裡傳來一陣嘟嘟聲,電話一直沒有人接。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22章 第22章

  格溫蹙著眉頭。

  電話裡凝滯一般寂靜無聲,只有機械的嘟嘟聲在回應她急促的心跳。

  就在快要變成忙音的那一刻,電話忽然被人接通了。

  格溫不敢確定地輕輕呼喚道:“彼得?”

  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充斥著奇怪的雜音,像是水流汩汩而動的悶響。

  “彼得?”格溫又輕聲問了一句。

  一瞬間,電話裡雜音滋滋作響,又陷入了好像連呼吸都消失一般的死寂。

  這讓她的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心跳聲越來越急迫。

  這時,沉重的呼吸聲響了起來。

  “是我,史黛西小姐。”

  這個聲音讓她很熟悉,但並不屬於彼得。

  格溫驚訝地張了張嘴:“默多克先生?”

  她咬緊了嘴唇,感覺胸口沉甸甸,有些難以呼吸。

  “彼得怎麽了,他的手機為什麽會在您那裡?”

  “他沒事。”耳邊傳來一聲很輕的歎息聲,“說來話長。”

  格溫聞言,焦急的心情放緩了一些。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已經不在警察局了吧?你把現在的地址給我,我帶他過來。”

  冰涼的月光鑽進逼仄的地下水道內,映照出了昏暗的人影。

  馬特盡力維持著平常的聲音和語調。

  血不斷從傷口裡滲出,他的臉色越發蒼白。

  殘留的眩暈感讓他筋疲力盡,好在疼痛能讓他保持清醒。

  彼得還深陷在幻境中無法自拔,像是長眠一般昏睡不醒。

  他強忍著不適,掛了電話,將彼得重新扛回了背上。

  ————

  他知道。

  他只是在逃避。

  他不敢面對斯塔克先生,哪怕他已經不在了。

  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相信了只認識了一周的貝克,把他當作了好朋友,甚至把斯塔克先生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都給了他。

  他永遠不能釋懷自己闖下的大禍。

  他不僅沒能成為下一任鋼鐵俠,還搞砸了一切。

  如果斯塔克先生還在,一定會對他很失望。

  他被自己的恐懼所淹沒,連幻境都不敢面對。

  所有的一切就像停滯了一樣,在一片近乎昏暗的灰光中時間的流逝也變得微不可察。

  他不斷說著話,讓耳內只有自己的聲音,好像這樣他就能躲避托尼的幻影。

  直到一束刺目的白光襲來,照進了這片黑暗死寂的空間。

  他條件反射地想要抬手遮擋。

  他緩慢又艱難地撐開了雙眼,直直地撞入一雙藍眸之中。

  一位身著闊簷的警官帽,深藍色的製服的少女近在咫尺地盯著他。

  也許是帽子太大了,遮住了她的大半個額頭,鏡片後面的那雙眼眸讓他無比熟悉,明明是那麽清澈的顏色,卻好似有焰火在翻湧,印刻著躍動的熒光。

  目光相觸之後,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無數種情緒在他的腦中流轉而過。

  “我還在做夢嗎?”他用力眨了下眼睛,輕聲喃喃起來,“沒錯,我一定還在做夢,我一定還在做夢……”

  他一定還在自己的噩夢裡。

  他一直擔心格溫會發現他的蜘蛛俠身份然後逮捕他,所以自己的幻境中才會出現穿著警服的她。

  沙發旁的火爐劈啪作響,裡面的火光明明滅滅,將陰影拉得更長。

  格溫安靜地抬眸看他,用棉簽沾了一點兒碘伏藥水,按在了他額角的傷口上。

  “嗷!”他痛地驚呼了一聲,這才清醒了幾分。

  這不是幻境而是現實。

  他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而對方正用過於貼近的姿勢給他上藥,連呼吸時帶出的熱氣都能感覺到。

  他被燙了一下,熱度湧上了耳根,很快又蔓延到了臉頰。

  在他逐漸飆快的心跳中,格溫終於開口。

  “我很感謝你為我做的這些,但你和默多克先生兩個人去調查金並倉庫的行為很危險。”她看著他,眼神透著明顯的擔憂,“那些h|幫分子在追殺我們,要不是默多克先生及時帶你逃了出來,你們會有生命危險的。”

  “什麽?”彼得的表情陡然變得尤為精彩。

  他努力保持鎮定,眼珠急切地亂轉起來,卻意外地瞥見自己正穿著羊毛針織衫。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那種。

  他頓時反應了過來,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抱歉,你說得對,我是有些魯莽了。”

  房間裡的燈光很昏暗,熊熊燃燒的爐火更為明亮,四濺的火星像一簇簇小小的煙花一般,無聲地迸裂四散。

  格溫接著火光,處理著彼得臉上的傷口,下手輕之又輕。

  在這樣靜謐到幾乎有些曖昧的氣氛中,彼得的身子很不自在地動了幾下,別開了視線。

  “怎麽了?”格溫抬起頭問。

  彼得恍了下神,近乎嘟噥地回道:“沒……沒什麽……”

  他又停頓了一會兒,才敢小聲地詢問:“馬特……默多克先生現在怎麽樣了?”

  格溫沉默了片刻,帶他走出了房門。

  鷹眼克林特正在給馬特處理傷口,他的狀況要比彼得嚴重得多,嘴唇幾乎已經看不見血色,左腹部有一道被利器劃開的傷口,正在不斷朝外冒著血。

  “馬特……你……怎麽會這樣?”彼得慌張地蹦出了幾個不成段的音節,聲音忍不住地顫抖。

  馬特垂著眼簾,身上的疼痛讓他不得不始終緊皺著眉頭,說話的聲音也透著幾分吃力。

  “不是你的錯,這是我自己傷得。”他低聲安慰彼得,“為了能夠保持清醒。”

  “如果我……如果我能……對不起……”彼得的語氣裡充滿了內疚,他努力在不透露自己蜘蛛俠身份的同時對馬特表達歉意。

  如果他能早點兒從神秘客製造出的幻境中掙脫出來,馬特就不會受傷。

  克林特發覺馬特明顯對疼痛比一般人更加敏感:“忍著點兒,我們這裡可沒有好藥。”

  這種程度的傷肯定要去醫院縫針,可馬特並不願意。克林特只能用紗布和藥水臨時處理一下,好在他對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為常,處理起來簡直得心應手。

  彼得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連呼吸都放緩了。

  看到鷹眼再一次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的精神重新變得恍惚起來,有點兒分不清現實和幻境。

  完全包紮好之後,幾個人才鬆了一口氣,交流起金並的事。

  凱特驚訝地望著格溫:“所以……你不是警察。”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真警察。”格溫略帶歉意地輕聲說。

  彼得深呼吸了好幾下,做了好一番心裡建設,才敢走上前,跟克林特這個複仇者前隊友打招呼:“你好,巴……巴頓先生,我叫彼得……彼得·帕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可惜此刻的克林特已經快抑鬱了,他完全沒有深思彼得反常的舉動:“沒錯,我就是那個複仇者的弓箭手,克林特·巴頓。”

  “克林特,注意人設。”凱特側頭提醒他,“你應該再冷酷一點兒,不要太過平易近人了,大家可不喜歡這種超級英雄。”

  “好吧,無所謂了。”克林特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覺得無窮無盡的麻煩正在向他招手,“所以現在有三個孩子卷進這件事來了。”

  “別這樣說,我們可是搭檔。”凱特笑著說,“我現在也是鷹眼了,你連我設計的戰服都穿上了,可不能賴賬。”

  格溫點頭附和。

  彼得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幾分興奮:“巴頓先生,我們遇上的麻煩算是複仇者級別的威脅嗎?”

  “不算是。”克林特回道。

  “聽著,你們不能跟我一起行動。”他有點兒生無可戀,“你們可不能仗著自己還是孩子,就這樣隨心所欲胡攪蠻纏。這可不是兒戲,我得保證你們的安全。”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23章 第23章

  克林特最終還是架不住軟磨硬泡,默許了三個孩子參與行動。

  不過這大概是因為他們都已經被迫和金並扯上了關係,他也無法阻止他們卷入與金並的紛爭。

  格溫和彼得自不必說,凱特也和金並有些摩擦,所以她也迫切地想要扳倒金並。

  凱特的未來繼父和金並勾結在一起,專門幫金並洗黑錢,還試圖吞並凱特母親的公司,而凱特的母親還被蒙在鼓裡。

  “我們可以製定作戰計劃了。”凱特搬出墨水筆,“聖誕節我媽媽就要和那個混蛋訂婚了,我可不想等到那個時候。”

  “我從來不擅長製定計劃。”克林特說道。

  彼得抱歉地抿了抿嘴:“我也不是很擅長做這些,對不起。”

  馬特沉默了片刻,站了出來:“好吧,我說幾句好了。首先我們要穩住警察那邊,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私下調查的事情。其次我們要拿到金並實質的犯罪證據,比如一些交易的賬目之類的……”

  格溫大概能猜出底片先生交給渡邊由裡的東西或許就是金並的犯罪證據,但她不知道該不該將底片先生的事情說出來。

  那個男人太過危險。

  還有渡邊由裡,她不知道她在拿到那些證據之後會如何處理。

  無論如何,這些違規操作足以讓渡邊由裡丟掉警官的身份。

  如果她利用那些證據查辦金並,那就再好不過,只怕她會在底片先生腐化能力的影響下做出更為瘋狂的舉動。

  渡邊由裡是個好警察,她不想看到她淪落到這樣的下場,所以她決定先暫時保密。

  “金並的手上似乎還掌握著一種化學氣體,非常危險。”說到這裡,馬特微微停頓了一下,微不可察地歎息了一聲,“意誌不堅定的人會深陷幻境之中,無法自拔。”

  彼得為了掩飾著自己的窘迫,垂下了頭。

  格溫努力思考著這種化學氣體的解決辦法,畢竟這涉及到她最擅長的領域。

  “這種化學氣體應該是一種神經毒素。如果能分析出其中的成分,或許我能研製出針對這種氣體的解藥,但顯然我們現在來不及這樣做了。”她無奈地說道。

  馬特搖了搖頭,微笑著安撫道:“幸好這種氣體的效果只是暫時的,不過我還不知道效果會持續多長時間,我感覺自己從進入幻境到脫離大概只過了二十分鍾。”

  凱特拿著墨水筆,在掛在牆上的一塊展示板上記錄著他們的話。

  克林特緊皺著眉尖看了一會兒,對她說道:“你確定你寫在那上面的東西擦得掉嗎?”

  凱特伸手擦了擦,果然發現墨跡已經擦不掉了,只能幹瞪眼。

  “孩子呀。”克林特感歎了一句。

  夜已深,大家的體力都消耗巨大,馬特還受了傷。大家只能先休息一夜,將作戰計劃擱置下來。

  凱特的精力還足夠充沛,她沒有去休息,而是嚐試了很久想要擦掉墨跡,可惜沒能成功,最後她幹脆搬來了一棵聖誕樹,將剛才的展示板擋了起來:“看吧,這樣就看不見了。”

  克林特違心地誇獎她:“你可真會想辦法。”

  凱特強行拉著克林特一起布置起聖誕樹。

  她想起之後的作戰計劃,忍不住立刻化身英雄,在敵人面前大顯身手:“你有沒有一些炫酷招數,可以教教我嗎?”

  “有。”克林特面無表情地拿起一枚聖誕樹上的裝飾硬幣,“我能用硬幣在六米之外把敵人打暈,不過必須用25美分或者5美分的硬幣,10美分的不行,太輕了。”

  “那你必須得教我,不然我就到處宣揚,鷹眼這個家夥只會吹牛,別的什麽都不行。”凱特笑著說。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彼得的目光時不時停駐在他們身上,勉強平穩下來的心情再度翻騰起來。

  房間暖黃的燈光將不遠處的兩人重疊成了別的模樣。

  一些不願觸碰的記憶在腦海裡爭先恐後地複蘇起來。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斯塔克先生操作著顯示板,向他展示蜘蛛戰衣新配置哪些新科技,還不忘嘴硬地提醒他不要過於依賴戰衣的這些特殊功能。

  而另一旁的他自己,總是一邊驚歎於斯塔克科技的強大,一邊把斯塔克先生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就像從前一樣。

  ————

  雪不知不覺停了下來,冰冷的寒霧在城市中彌漫。星雲在夜空中零星排布,幽幽地閃爍著朦朧微光。

  彼得悄悄溜到了公寓的樓頂,一個人坐在樓頂的邊緣,對著遠方燈火錯落的城市走神。

  他心緒很亂,幹脆像以前一樣,獨自躲在高處僻靜的地方,慢慢發呆。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這樣,仿佛看著高樓林立的紐約市,最後再從高空飛躍而下之後,一切的煩惱都會隨之煙消雲散。

  他的生活已經天翻地覆,幸好紐約市的全景還和從前一樣,沒什麽改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背後驀地響起幾聲小狗嗚咽的鳴叫,將他從走神中拉了回來。

  他回過頭,便看到格溫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

  她懷中抱著一只小狗,朝他露出了一個帶有安撫性質的溫暖笑容:“彼得,看,它很可愛。”

  彼得勉強微笑了一下:“對,它很可愛。”

  “我問過凱特了,它還沒正式的名字,我看它的毛色,覺得叫它巧克力很不錯。”格溫抱著小狗,在彼得的身旁坐了下來,自顧自地說著,試著挑起話頭,“但是凱特不喜歡,她覺得應該在披薩狗和幸運星這兩個名字中二選一。”

  如果是我,我多半會給它取名叫三明治,彼得想。

  他咬了咬發白的嘴唇,憋住了一大堆心裡話:“我覺得都很不錯。”

  格溫側頭望著彼得。

  彼得的聲音並不低沉,和平時一樣的少年清亮,但她感覺他此刻應該是心事重重的。因為他糾結的時候,雙唇會緊緊地抿著,眉毛也會絞到一起。

  他所有的心情都明明白白地擺在臉上,太好懂了。

  彼得忽然沉默了下去。

  有著明亮藍色眼睛的少女注視了他很久,眼眸裡倒映著燈光,宛如波光粼粼的湖面,看上去格外漂亮。

  他心不在焉地想著不去理會,卻感覺到有什麽微涼柔軟的東西輕飄飄地擦過了自己的耳邊。

  少女金色的長發垂散而下,夜風勾起她的發絲,夜風卷起她身上清甜的味道,其中還夾帶著雪後殘留的冰冷潮氣,擾亂著他的心神。

  他喉嚨有些發緊,終於還是開口:“畢肖普小姐和巴頓先生看起來……好像很要好。”

  “凱特在那次紐約大戰的時候崇拜上了鷹眼,所以看到巴頓先生就走不動路了。”格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輕快,“她從小就練習箭術,想成為和鷹眼一樣的英雄。”

  彼得動作微頓:“她想成為下一個鷹眼是嗎?”

  “沒錯。”格溫點頭笑了一下。

  “畢肖普小姐的箭術很好,我看到了她的那些獎章,她簡直……”彼得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簡直跟巴頓先生如出一轍,她一定會成為下一個鷹眼。”

  他想起小時候,自己也是從斯塔克先生手中接過了他的鋼鐵俠面具,那個時候的他也無可救藥地愛上了超級英雄,從此有了一個英雄夢。

  但他和畢肖普小姐不同,畢肖普小姐在明確地追逐著鷹眼的身影,最終能夠得償所願。

  而他在斯塔克先生的幫助下還搞砸了一切,辜負了他的期待,沒能成為下一個鋼鐵俠。

  如果他能夠像畢肖普小姐一樣,之後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你還好嗎?”格溫摸了摸懷中的小狗,“你似乎很在意這件事。”

  彼得愣了一下,旋即倏然回神。

  格溫的精準讓他有些慌亂,他躲閃著眼神,訥訥地說道:“好吧,我承認,我是有些在意……我想起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格溫的眼中浮現出一點兒笑意。

  她大概已經明白,彼得的煩惱跟蜘蛛俠有關。

  他已經隱忍得太久了,但那不可言說的義警身份和孤立無援的處境阻礙了他的傾述。

  “大概說說看吧?”她坐直了身子,擺出一個認真的姿勢,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你不想告訴我的話可以不說細節。”

  她說著,透亮的藍眼睛眨了眨。

  “每個人都有秘密,我不會把這件告訴別人的,也不會嘲笑你。”

  彼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呼了出來,淺棕色的眼睛對上她眼中的清澈,哽咽地開口:“曾經也有一個人對我說過,希望我成為下一個他。”

  “但我沒能做到。”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24章 第24章

  空空蕩蕩的寒夜,樓頂天台聽不到一絲風聲。

  格溫垂眼傾聽著彼得的傾述。

  彼得慢慢地說著,剖析著自己的心緒,而那個過程並不怎麽輕鬆。

  他呼出一點氣音,胸口沒來由地湧起一陣酸楚:“我不久之前經曆了一些生活上的巨變……世界變得不再是我以前認識的樣子了。”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他低下了頭,淺棕色的雙瞳黯淡了下來,臉上顯出懊喪的神情。

  “我試著努力做了一些事,但沒有變得更好,反而弄得更加糟糕。”

  良久過去,格溫微微側頭,呼出的氣息融化成微白的暖霧。

  “你不需要這麽做。”

  她特意盯著他棕色的眼睛,認真地重複了一遍:“你不需要這麽做,彼得。”

  彼得忽然停頓住。

  “為什麽不需要?”他哽咽地問。

  格溫平靜地望著他:“因為你在勉強自己。”

  “但他為我做了很多事,這是我欠他的。”彼得試圖向她解釋,“我得肩負起這個責任。”

  斯塔克先生決定把這個擔子交給他。

  因為這個世界需要鋼鐵俠,需要托尼·斯塔克。

  托尼不在了,而他是所有人期待,能夠接替他的最佳人選。

  格溫冷靜地抬頭看他,睫毛細密的陰影落入湛藍的瞳孔中,像是平整的湖面泛起極淺的波瀾。

  “你真的成為不了他嗎?還是……你根本不想這麽做?”她輕聲說道。

  周遭驀地變得很安靜,安靜到仿佛能聽見時間流淌的聲音。

  彼得有些怔神地與她對視。

  他下意識地想要辯解些什麽,卻無法面對她那雙幹淨赤誠的眼睛。

  在問題成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格溫說得沒錯。

  或許所有人都知道這些,只有他一個人不敢承認。

  尼克·弗瑞也說過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沒有成為托尼接班人的決心,神秘客昆汀·貝克也是看穿了他這一點,從他手中騙走了伊迪斯。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個沒成年的孩子,沒資格接替鋼鐵俠的位置。

  他能成為蜘蛛俠,是因為斯塔克先生給了他展示才能的機會,賦予了他很多斯塔克科技。

  他一直跟隨在他的身後。

  但斯塔克先生離開之後,他無數次感到迷茫和苦悶,卻再也找不到那個近在咫尺的身影去仰望。

  當他看到貝克的時候,尤其是他戴上伊迪斯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另一個托尼。

  所以他才主動將伊迪斯交給了他。

  說實話,交出伊迪斯之後,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十分清楚自己會讓斯塔克先生失望,所以迫切地想尋找一個比他更合適的人。

  哈皮將伊迪斯交給他的時候對他說托尼這一生後悔過做出的所有決定,而唯一不後悔的就是讓他成為他的接班人。

  他只是不想讓斯塔克先生失望……他只是不想讓斯塔克先生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

  然而他注定會讓他失望。

  “你真的想要成為他嗎?”格溫看著他問,“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彼得?”

  彼得艱難地躲避她的視線。

  貝克問過他一模一樣的問題,這些問題和上次一樣,直擊他的心靈。

  如果斯塔克先生還在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成為下一任鋼鐵俠。

  但他現在說不出口。

  難道他要和上次一樣實話實說,承認自己的軟弱?

  承認他想應付他的學業和生活,想和朋友一起過嬉笑怒罵的平靜生活,想要和鍾情的女孩子一起攜手共度餘生?

  承認彼得·帕克只是個沒出息的孩子?

  他不能,因為他肩上有太多的責任了。

  長久的沉默後,格溫的臉上浮現出清淺的笑意。

  她呼出一口帶著淡淡白霧的熱氣,聲音又輕又柔,卻帶著暖意:“也許很多人都覺得你應該成為下一個他,但最好的選擇很多時候並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她打量著他此刻的神態。

  少年比起幾年前已經成長了許多,他沉下眉頭的時候已經有了幾分青年的神態,肩膀也已經很寬了,能夠承擔起很多東西,也能自己做出很多決定,不必再依賴別人。

  “你是彼得·帕克,在我眼裡你就是你,你自身已經足夠優秀,不必成為別的任何人。”她微微眨了下眼睛,接著對他說。

  “做你自己吧,彼得。”

  彼得的心髒輕輕顫動了一下,像是閃過了一陣雪花般的噪點,震顫幾下後逐漸變得清晰綿長。

  他揉了揉眼睛,將裡面的酸澀全部揉掉。

  剛才還有些混亂的思緒變得清明了起來。

  他是複仇者聯盟裡面年齡最小的複仇者,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沒什麽人把他當成真正的英雄,就算承認了他是複仇者的一員,也希望他是下一個鋼鐵俠。

  現在終於有人告訴他,他應該做自己,做蜘蛛俠,而不是鋼鐵俠。

  他深呼吸了一下,才能夠再次順暢呼吸,眼中一片驚濤駭浪。

  “我……我可以嗎?”他問。

  格溫輕輕頷首,嘴唇彎了一下,說道:“當然,我相信你以後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以你自己的方式,而你說的那個人一定也會為你的決定感到驕傲。”

  彼得睜大了眼睛。

  他的心跳如沸水一般躁動了起來。

  他雙頰發燙,愣了很久才慢慢笑起來:“謝謝你,格溫,我或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她似乎總能精準地猜中他的心思,短短幾句話就讓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安慰。

  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細小的聲音,對他說:或許他可以把自己蜘蛛俠的身份告訴眼前的女孩。

  這個沒來由的詭異思緒擠占了他的全部思緒。

  直到身體如夢初醒般地顫了下,他才抓回自己的理智。

  更多的想法湧了上來,他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些東西不受控製地生出了萌芽。

  他張口叫住她:“格溫,我想……”

  話還未說出口,就猛然停留在了嘴邊,他的蜘蛛感應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波動起來,刺痛了他的後腦。

  緊接著,格溫懷裡的小狗也開始狂吠起來。

  遠處漆黑的夜空中,倏然亮起了熾亮的火光,轟燃的火光席卷了林立的高樓,鋼筋鐵骨瞬間四濺崩裂,升起滾滾濃煙。

  在接連不斷的爆炸聲中,漫天的火海漸漸凝聚成了一個怪物的模樣。

  格溫站起身,本能地後退了一步:“那是什麽?”

  彼得呆望著遠方這座已然陷入混亂的不夜城,蒼白的嘴唇蠕動著,如同夢魘一般的名字在他的嘴邊徘徊。

  “元素眾,神秘客。”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25章 第25章

  “女士們,先生們。”

  號角日報社的演播廳裡,主持人手拿新聞稿,端坐在話筒前。

  “這裡是號角日報的《j·喬納·詹姆森事實聚焦》,本節目讓觀眾與普利策獎的獲得主j·喬納·詹姆森先生討論影響本市的各種問題……”

  主持人還未念完開場白,就被一旁平頭小胡子的男人厲聲打斷:“是兩屆普利策獎的獲得主!”

  主持人只好無奈地改口:“好吧,兩屆普利策獎獲得主j·喬納·詹姆森先生。和往常一樣,今天詹姆森先生依舊會在我們的演播廳裡和大家探討蜘蛛人的相關話題。”

  平頭小胡子哼了一下鼻子,這才正襟危坐地說道:“歡迎收看事實聚焦,我是j·喬納·詹姆森,為大家揭開眾所周知的危害。”

  “昨天半夜,紐約市多處被不知名怪物襲擊,我們的記者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為我們帶回了新鮮的一手谘詢,現在,讓我們看看前方發回的最新報道。”

  隨即屏幕閃過一組照片,裡面是一片被火海灼燒的殘垣斷壁,其中依稀可以看見一個全身燃燒的,如同流動岩漿一般的巨大怪物。

  畫面切回演播廳,詹姆森神色凝重地總結道:“這簡直就是一場悲劇,我還能說什麽,觀眾們,還需要說什麽,你們都親眼看到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故意帶上了他那標誌性的陰陽怪氣的重音。

  “顯而易見,這只怪物和之前在歐洲各地出現過的火怪一模一樣。”

  “相信大家都能猜到,造成這一切悲劇和破壞的,是蜘蛛人。”

  “這些怪物來自異次元,它們曾經在歐洲被同樣來自異次元的戰士神秘客昆汀·貝克打倒過,但是蜘蛛人為了滿足一己之私,害死了敬愛的神秘客。”

  “現在這些怪物卷土重來了,而我們這些無辜之人,卻被留下來收拾殘局。”

  最後,他滿臉悲痛,擲地有聲地質問:

  “誰來阻止這些怪物?!誰來讓蜘蛛人受到該有的懲罰?!”

  陰雲籠罩了整座紐約市,讓鋼鐵叢林蒙上了一層陰沉灰暗的光影,節目的影像通過無線網絡迅速傳遍了紐約市的大街小巷。

  格溫目不轉睛地盯著客廳裡的電視:“號角日報果然又推出新報道了。”

  彼得跟著她看了一會兒號角日報的節目,看得喉嚨有些發緊,不自覺地咽了好幾次口水。

  凱特見狀,朝他遞來一盒披薩,問道:“來塊披薩嗎?”

  彼得愣了一下,展開一個略帶勉強的笑容:“謝謝……”

  他心不在焉地拿起一塊披薩塞進嘴裡,卻不小心噎住,趕緊端起杯子裡的冰可樂猛地灌下去半杯。

  他無意識地繃緊了指節,結結巴巴地問道:“你們相信電視裡說的那些話嗎?”

  格溫轉頭看他:“應該只有傻瓜才會相信這些話吧。”

  “沒錯。”凱特低頭滑動手機,她頓了頓,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表情也變得越發凝重,“不過,這個世界上的傻子還挺多的。”

  她把手機屏幕伸到格溫和彼得的面前,說道:“你們看看這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facebook的三無小號主頁,賬號發布的內容神神叨叨的,都是關於魔法異次元之類的奇奇古怪的東西,看起來就像個中二病。

  “這是什麽東西?”彼得蹙著眉尖問。

  格溫仔細閱讀了賬號的內容:當神秘客離去之後,被他殺死的怪物會再一次從異次元的夾縫中複活,只有神秘客能阻止它們。即使神秘客已經被殺死了,但只要他重新披上他的戰衣,他就將從地獄深處歸來。

  “低級,俗套,老掉牙。”她看到三無賬號誇張飆升的粉絲數量,覺得莫名其妙,“這種賬號是怎麽火起來的?”

  “一開始沒人在意這些瘋眼瘋語,但昨夜的事情完美印證了這個賬號說的話,那些怪物真的回來了。”凱特提醒他們看賬號內容的發布日期,全部都是在昨晚四元素襲擊紐約市之前。

  彼得瞟了一眼,忍不住說:“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導自演的,他們當然知道怪物會卷土重來了。”

  紐約襲擊之後,賬號又發布的一條請願,請願的內容是希望民眾們能找到神秘客留下的戰衣,以此召喚神秘客歸來。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相信這條賬號的內容,現在已經有上萬人參與這個請願了。”凱特歎息地說。

  馬特走到客廳裡,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他淺淺抿了一口咖啡,說道:“這件事聽上去很奇怪,金並為什麽要搞出那麽大的動靜?他的那些生意應該更加低調才對,破壞紐約市也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我不知道那個蜘蛛人是什麽情況,但無論如何,我們是一條船上的。”克林特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的弓,“如果要打敗那些怪物,我的特殊箭就不夠用了,要想辦法多製作一些出來。”

  凱特雙眼頓時亮了起來:“克林特,你能教教我怎麽做特殊箭嗎?”

  克林特沉默了一瞬,才默許了凱特的請求:“做特殊箭需要特殊的箭頭,我記得把一些特殊箭的箭頭存放在紐約市警察局的倉庫裡了。”

  這句話觸發了格溫的靈感,讓她回憶起一些事情。

  “我知道昆汀·貝克死後,他的戰衣被當作證物,存放在警察局的倉庫裡。”她喃喃地說著,“戰衣……他們似乎很想要拿回神秘客的戰衣,但他們拿回戰衣是想幹什麽呢?”

  電視裡,詹姆森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一個八度,要求插播別的內容。

  “女士們先生們,號角熱線剛剛接到了一則來電。”他咧開了嘴角,興奮地搶過話筒,“居然是逃犯蜘蛛人的來電!”

  彼得呆愣地看著電視,差點兒叫了出來。

  他才沒有給號角日報打電話!

  有人冒充了他!

  “他居然主動聯係到了我們,果然是心虛了。來吧蜘蛛人,讓我們看看你這次又要進行什麽詭辯。”詹姆森讓導播接通了視頻電話。

  蜘蛛俠那張標誌性的蛛網頭出現在了屏幕裡,他似乎站在一處高樓上,背後飄著層層疊疊的雪花,林立的高樓襯著灰淡的天空,顯得清寂荒涼。

  “你就是那個蜘蛛人?”

  對來傳來一陣略顯嘈雜的雜音,網兜頭下冒出來了男人的聲音,夾雜在電流裡,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當然。”

  詹姆森挑了下眉毛,挑釁地問道:“你為什麽聯係到我們,是想反駁我們對你的這些指控嗎?”

  對面沉默了半晌,才發出聲音:“不,我是想來懺悔的。你們說得沒錯,這些全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小心害死了神秘客昆汀·貝克。”

  詹姆森發出了一連串哨子一般的笑聲,攤了攤手:“觀眾們,他居然承認了。”

  “我想告訴大家,這個世界需要貝克,我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來償還我的罪孽,今天晚上我會在布魯克林大橋嚐試喚回他。”

  話音一落,視頻電話就掛斷了。

  這回饒是詹姆森都不禁瞪大了眼睛,他消化了好一會兒,才在話筒面前說道:“我的天,難道又有一處國家地標建築要毀在他手上了嗎?還是說,跟現在網上很火的那則消息有關?據說只要拿到神秘客的戰服,就能將神秘客召喚回來。”

  馬特輕輕笑了一下:“顯而易見的陷阱,他們是想把真正的蜘蛛俠引過去,”

  “為什麽要在電視節目上約架?”凱特眯著眼,嫌棄地說,“這樣顯得很兒戲。”

  彼得想起自己之前為了引出從平行世界來的那幾個反派,做過類似的事情,不由地嗆了一口可樂。

  格溫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彼得。

  彼得連忙咳嗦了兩聲,結結巴巴地說:“沒錯,這樣很兒戲。”

  凱特渾然不覺,接著吐槽說:“而且,現在摳圖都那麽明目張膽了嗎?這視頻簡直假得不能在假了。”

  “摳圖?”格溫感到有些意外,“你怎麽看出來的?”

  彼得也驚訝地看著她,壓製著心底洶湧而出的驚喜:“你能看清投影和現實的區別?”

  “這很容易。”克林特抬眼對他說,“我也能看出來。”

  “視頻裡的光線明顯對不上呀。”凱特跟格溫解釋,“他頭套上的光影應該是從左邊照射過來的,但是背景的光線方向卻是從右邊照向左邊,完全相反了。”

  格溫回憶了一下視頻,雪天的景色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還籠罩著一層鉛灰色的薄霧,很難看出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但凱特是射箭冠軍,她的雙眼比常人要敏銳太多,克林特作為鷹眼更是有著超乎常人的眼力,他們都能輕易地看出其中的違和之處。

  神秘客的投影技術再如何以假亂真,總歸是提前設置好的,但太陽的光線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幻境再完美,也無法完全對應上現實的場景。

  彼得呼出一口氣:“這太好了,只要能證明這些視頻和景象都是假的,就能證明這一切都是神秘客和金並的陰謀了。”

  “這並不簡單,我們還是要拿到無人機的碎片或殘骸才行。”馬特冷靜地補充,“證據還是太少了,我們需要更多強有力的證據,才能在法庭上徹底坐實他們的罪名。”

  “到時候他們會在布魯克林大橋動用無人機嗎?”過於的激動,讓彼得語速不自覺地加快,“我們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去布魯克林大橋上,應該就能搜集到證據。”

  他有些懊惱,自己和馬特在金並的工廠被不知名的化學氣體放倒,連無人機的影子都沒摸上。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那麽狼狽。

  “不行,這太危險了。”格溫反駁了他的話。

  彼得不明所以:“什麽?為什麽不行?這可是一個好機會。”

  格溫直視著彼得,湛藍的眼睛映照著對方的每一絲反應。

  他總是想著以身犯險,明明完全抵擋不了神秘客手上的化學氣體,也毫不猶豫地要去赴約。

  完全不考慮自己的安危。

  她輕輕一笑,賭氣地說道:“他們想邀約的是蜘蛛俠,你又不是蜘蛛俠,你為什麽要去?”

  這個問題讓彼得頓時啞口無言。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短暫的寂靜後,凱特率先開口:“我們還是先去警察局的倉庫拿特殊箭的箭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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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凱特話音剛落,馬特輕咳了一聲。

  “我同意畢肖普小姐的看法,不過在此之前,有位不速之客需要說明一下自己的來意了。”他輕輕用盲杖點了下地面,“我說的對嗎?站在那邊的那位小姐。”

  大家這才發現,公寓的二樓不知何時敞開了窗戶,些許細雪從窗外吹落進來,泛著陣陣涼意,而廚房的吧台旁邊多出來了一個年輕女人。

  這個奇怪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色的緊身勁裝,一頭稻金的長卷發利落地綁成了馬尾。

  “嗨,你們好。”她毫無擅自闖入別人私宅的自覺,還狀若熟絡地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反倒是克林特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緊繃起了身子,眼底湧動著一股複雜的情緒。

  凱特瞪大了眼睛:“你是誰?你怎麽進來的?”

  女人漫步走來,手捧一杯咖啡:“我倒了點兒咖啡,你們要來一杯嗎?”

  “不了,謝謝。”彼得習慣性地回道,說完就緊抿住了嘴。

  女人衝他笑了笑,用小勺攪了攪杯子裡的半糖鮮奶咖啡,說道:“我聽你們說了太久了,所以有點兒口渴,這咖啡聞著味道不錯。”

  “你們真的不來一杯咖啡嗎?”她找了把椅子坐下,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來杯可樂也行,你們說了那麽久難道不口渴?”

  格溫注意到她的口音不像是純正的美式英語,帶了點兒怪異的卷舌,聽起來有些大舌頭,很像是斯拉夫人的發音習慣。

  “你是俄國人嗎?”她試探地問,“你想幹什麽?”

  女人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別緊張,我就是想和你們談談,說實話我沒有惡意,我連武器都沒帶。”

  “沒帶武器?真的嗎?”彼得看了看她綁在腿側的匕首,又看了看她藏在袖口的袖箭,不動聲色地擋在格溫身前,皺著眉遲疑地與她對視,“那些是什麽?”

  女人無奈地說道:“好吧,我剛才是騙人的,不過我真的沒有惡意。”

  她瞥了一眼克林特,眼神頓時冷了幾分,又說道:“好吧,我不算是完全沒有惡意,我對你們這些人沒有惡意,只有一個人除外。”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著她,氣氛微妙的凝滯。

  “拜托,說實話,如果我想動手我早就動手了。”女人看起來有些沮喪。

  “也許她說的是對的……”彼得遲疑了片刻,小聲地說,“我感覺她人還不錯。”

  如果這個女人有惡意的話,他的蜘蛛感應早就提醒他了,說明的確如她所言的那樣。

  凱特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很疑惑他怎麽會得出這個結論:“人還不錯?哪個正常人會突然闖進別人家裡?”

  女人糾正她:“我沒有闖,我只是走了進來,來替我的老板傳個話,只不過是從窗戶走進來的而已。”

  格溫也和凱特一樣,無法理解這個女人清奇的腦回路,只能盡力抓住她的一些字眼,去嚐試與她對話:“你的老板是誰?”

  “威爾遜·菲斯克,也就是金並。”女人滿不在乎地說,“我以為你們都知道了。”

  一瞬間,大家的眼神都變了,都心照不宣地後退了一步,緊盯著她。

  克林特一直沉默地看著那個女人,過了很久才沉聲開口:“葉蓮娜·貝洛娃,你為什麽要替金並賣命?”

  “克林特,你認識她?”凱特驚訝無比地問道。

  被鷹眼喚作葉蓮娜的女人冷笑了一聲,同時活動了下脖子:“賣命?不,我們只是雇傭關係,你知道的,任何人都可以雇傭黑寡婦,只要有錢就可以。”

  彼得怔愣地看著他們,暖棕色的眼睛裡一片驚濤駭浪。

  “黑寡婦?她剛才說了黑寡婦?”他的聲音顫抖了起來,“我記得羅曼諾夫女士已經……”

  葉蓮娜歪了歪頭,嘴角挑起一抹笑容:“你們所熟知的那位黑寡婦,娜塔莎·羅曼諾夫,是我的姐姐。事實上,黑寡婦是我們所有人的代號。”

  彼得絲毫沒有懷疑葉蓮娜這番話的真實性。

  他畢竟以前也是複仇者,知道羅曼諾夫女士曾經是蘇聯培養的秘密特工,黑寡婦的代號也是自那個時候就伴隨她至今的,而不是進入複仇者聯盟之後才有的,卻沒想到還有跟她一樣的人。

  克林特低垂著眉眼,幾不可查地歎息了一聲:“你不能做這些,你的姐姐會失望的。”

  葉蓮娜愣了一下,旋即冷笑起來。

  “克林特·巴頓,你以為你自己很正義嗎?”她一字一句地咬著,“拯救世界的人是我的姐姐,而不是你。”

  “你做這些,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名聲,別忘了,那個殺人無數的浪人就是你。”

  “害死我姐姐的人,也是你。”

  深水般的寂靜湧了上了,桌上的咖啡漫漫冷卻,淡淡的苦澀味道在空氣中縈繞。

  葉蓮娜停頓了下來,她緩了緩眉眼中的冷厲,臉上重新帶起淡淡的笑意。

  “我來幫金並傳個話,他說了,他對你們沒有興趣。”她微眯著眼,看向其他人,視線從他們的臉上一一劃過,之後停頓在了克林特身上,“以及你,你以前化作浪人對他的產業造成的那些破壞,他也可以不計較。”

  克林特的嘴角顫了一下,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反正他想要的東西也已經到手了,至於神秘客,就當是他送給你們的禮物。你們可以隨便處理,必要的時候,他甚至可以為你們提供幫助。”葉蓮娜語氣輕鬆地繼續說。

  說罷她攤了攤手:“不過我想你們應該不需要他的幫助,對嗎?”

  她像是自說自話一般地說了很久,都沒有一個人回應她,反而是沉默了許久的馬特開口問道:“你知道靶眼這個男人嗎?和你一樣受雇於金並的一個殺手。”

  “據我所知,我是他現在雇傭的唯一的殺手,至於還有沒有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葉蓮娜回答道,語氣十分坦誠。

  “感謝你們的招待,和你們聊天很愉快。”她放下咖啡杯,站起身,然後走上了二樓的樓梯。

  她站在窗台邊,背對著敞開的窗戶,最後朝眾人微微一笑,然後朝後仰去,一陣聲響後,窗外只餘下呼嘯的風雪。

  葉蓮娜走後,凱特攥住克林特的衣角:“原來浪人就是你,你從來都沒有告訴我這些。”

  “難怪你願意跟我一起調查金並。”她眼眶微紅。“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我有資格成為像你一樣的英雄。”

  “我說過我不是英雄,也說過我跟他有私人恩怨。”克林特搖了搖頭。

  “凱特,我在爍滅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和朋友。”他歎了口氣,“直到今天,他們中的一部分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每個人都有應對爍滅的方式。對我來說,我只能繼續做我被訓練去做的事情,去做我一直以來唯一擅長的事情。”

  “去幫助別人嗎?”凱特問。

  “是傷害別人,我說過了,我不是英雄,我的工作永遠是傷害別人。”

  凱特固執地反駁他的話:“你就是英雄。”

  “我從來都不是。”克林特十分平靜地看著她,“我只是一個殺人工具,只不過在正確的人手中,去對付正確的目標罷了。”

  他拿上自己的弓箭,垂下眼簾,對他們說道:“孩子們,就到此為止吧,不要再參與這件事了。”

  ————

  葉蓮娜的突然出現打破了一切,原本的計劃也擱置了下來。

  格溫還沒有放棄,她又換上了厚實的警服,想要按照原計劃,去警察局的倉庫拿特殊箭的箭頭。

  彼得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執意要陪著她。

  霧蒙蒙的天空陰沉暗淡,零零碎碎的雪花從空中飄落,為鐵灰色的街道又覆上了一層銀霜,彌漫出淺淡的霧氣。

  格溫朝手心呼了一口氣,呼出一團微白的暖霧。

  “我們現在好像出現了一點兒分歧。”她腳步微頓,對彼得說,“凱特現在心情很低落。鷹眼先生似乎不願意再去找金並的麻煩了,律師先生看起來也有些猶豫。”

  “這很常見,團隊合作經常會這樣,每個人想法都不一樣,出現分歧是很正常的現象。”彼得安慰她。

  就算是他的鐵哥們內德,也有跟他意見不合的時候,更別說這些背景來曆各不相同的超級英雄們了。

  甚至互相看不順眼都是正常的。

  斯塔克先生就不止一次朝他抱怨過美國隊長是個偏執的老古董。

  微弱的陽光將空中紛揚的雪花勾勒得纖毫畢現,格溫停下腳步,側身看向他。

  “你似乎很了解,你以前也有過這樣的團隊合作?”

  彼得睜大了眼睛。

  的確有過,而且以前做過很多次,他第一次跟其他超級英雄進行團隊合作就是接受斯塔克先生的邀請,和美國隊長幹了一架,還奪走了他的盾牌。

  他還興奮地拍視頻留念了,雖然他對自己那次行動的表現並不是百分百滿意。

  他試圖用別的方式闡述這個讓他頭皮發麻的話題:“呃,你知道的,學校裡經常會布置這樣的小組任務,我的意思是……和別人一起合作完成一些東西都會像這樣麻煩,我以前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

  “真的嗎?”格溫微微一笑,“不過我似乎從沒在學校裡見過你和其他人走在一起,做小組實驗的時候也沒看見你出現過。”

  彼得心中咯噔一下,一瞬間就僵硬了身體。

  格溫眨了眨眼睛,一轉話鋒:“你是蜘蛛俠的好朋友,你幫過他的忙對嗎?”

  彼得愣了愣,笨拙地撓了撓後腦:“沒錯,我幫他做了很多,你懂的,類似後勤和技術人員,我簡直就像是他的閨中密友。”

  抱歉了,奈德,他愧疚地想。

  格溫輕輕頷首,湛藍的眼睛沒有移開視線。

  “我知道你跟他很熟。”

  說到這裡,她忽然靠近了一步,仰著頭,發出了僅限於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

  “那你能幫我轉告他一聲,無論如何,今晚千萬別獨自去布魯克林大橋赴約嗎?”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27章 第27章

  彼得呆滯地望著她,臉上彌漫出複雜的情緒:“格溫……我……”

  那種想要把蜘蛛俠的身份和盤托出的衝動再度在心底湧動起來。

  他啞然了許久,突然驚醒了一般回過神,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格溫看在眼裡,她捏緊了手腕,垂下了眼簾。

  她知道自己越界了,自己的話毫無道理可言。

  阻止一個超級英雄去冒險,簡直就像是讓一個正常人不要吃飯喝水一樣,彼得的生活注定不會平靜,會時刻與危險相伴。

  但她與彼得相處的短短幾日中,她看見了所謂的英雄也是凡人,他們會受傷,會流血,會迷惘孤獨。

  彼得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她只是不想看見他受傷。

  無聲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兩人默契地達成了一致,誰也沒有再提這件事。

  兩人來到紐約市的警察局,一進大門,就看到頭頂更加稀疏的薩利警官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在來回地踱步。

  “格溫,你終於回來了!”他看到格溫,緊皺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一些,“你昨晚去哪了?我和卡莉快急瘋了。”

  格溫訕笑道:“別擔心,我只是在朋友家住了一晚。”

  薩利警官瞥了一眼她身旁的彼得,然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朋友,我明白了。”

  望著薩利警官微妙的表情,格溫有些汗顏。

  但正事要緊,她來不及解釋太多,直接說明了來意,想要拿走安放在警察局倉庫的特殊箭的箭頭。

  薩利警官猶豫了半晌,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這些箭頭果然是扣押在警察局的證物,要不是她有警察局的人脈,還真沒辦法那麽輕易地拿出來。

  “爍滅期間,警察局扣押過一批箭頭,當時各方面都很混亂,你懂的……神盾局也沒有派人來取,所以一直留在倉庫裡。”薩利警官將箭頭用一個手提包裝好,緊張兮兮地對她說,“但我們現在私自拿出來,也還是違反了警察局的規定,千萬不要透露出去。”

  “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喬治的。”格溫坦然地應承了下來。

  反正她早就在喬治的辦公室偷拿過蜘蛛俠的通緝令了,再取走一批沒人注意的證物好像也不算什麽大事。

  她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喬治平安複職的時候,不要大發雷霆。

  薩利警官稍微放心了一些:“別忘了,事後要把手提包還給我。這是我老婆送我的,上面還繡了我老婆的小名呢。”

  “沒問題,我會提醒鷹眼先生的。”

  “那……能不能再幫我要個簽名?”

  這次格溫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眯起了眼睛。

  “可以。但是薩利,我能再問你個事嗎?”她壓低了聲音,悄悄在薩利警官的耳邊問道,“神秘客的戰衣是不是也在警察局的倉庫裡。”

  “沒錯。”薩利警官點了點頭,“但渡邊警官剛剛把這項證物提走了。”

  格溫僵硬地抬起頭:“你說什麽?渡邊警官把神秘客的戰衣提走了?”

  她難得地焦躁起來,就連彼得都能從她眼中讀出明顯的不安情緒。

  幾個人連忙又去了一趟警局的證物倉庫。

  值班的警員不以為然地說道:“你們說渡邊警官啊,沒錯,她是把那東西拿走了,據說是上級的命令。”

  一名路過的警員好奇地插話:“你說渡邊警官?她不是已經被停職了嗎?”

  值班的警員和薩利警官都傻了眼。

  “她今天早上提交了一堆有關金並的證據,但上面駁回了她的申請,據說是因為那些證據的來源不合法,也不知道是她從哪裡搞來的,反正上面不予采納。”

  格溫臉色蒼白地喃喃道:“這下糟糕了。”

  她早就猜到渡邊由裡被底片先生的腐化能力侵蝕了,卻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事情。

  在薩利警官的幫助下,她嚐試聯係渡邊由裡的對講機,哪怕希望渺茫。

  沒想到對講機居然連通了。

  她顫抖地拿著對講機:“渡邊警官,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對面停頓了片刻,才緩緩說道:“神秘客與我聯係,只要我把他的戰服交給他,他就願意做為證人,向警方提供金並的犯罪證據。”

  格溫按捺不住地低吼起來:“開什麽玩笑!你瘋了!”

  “格溫,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們的體製是腐朽的,不然也不會出現那麽多超級英雄和街頭義警。我只不過使用了一些非常規的手段而已。”

  格溫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她所熟知的渡邊由裡是個熱情正義的警官,然而眼前這個女人讓她感到陌生,她已經不知道她到底是誰了。

  “難道規矩比正義還要重要嗎?”渡邊由裡冷笑了一聲,“格溫,你不是也一直都很喜歡那些不守規矩的超能力者嗎?”

  “這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我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正義。”

  格溫拿著對講機,只覺得被一種窒息感淹沒,周身冰寒。

  她又想起了昨晚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蔓延而來,一寸一寸地將她吞噬殆盡。

  她理解渡邊警官的感受,她知道這些感受會給她帶來怎樣陰暗的想法。

  但正因為如此,她才想要阻止這一切。

  “你被心魔控製了,渡邊警官。”她閉上眼睛,聲音帶著懇求般的脆弱,“你不能這麽做,你以後會後悔的。”

  “格溫,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渡邊由裡停頓了一下,“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後果我都會自己承擔。”

  她掛斷了對講機,隨手丟向了警車的後排。

  對講機不斷地滴滴響著,上面的指示燈忽明忽暗,映照在了一旁的魚缸頭盔上,閃爍著微光。

  ————

  “我必須去阻止她,這是我的錯,我早該阻止她的。”

  格溫的大腦亂成了一團漿糊,巨大的愧疚和自責淹沒了她。

  “格溫……格溫!”彼得抓住她的肩膀,“你聽我說,你必須先冷靜下來!”

  彼得的話終於喚醒了格溫的理智,將她從深淵中拉了回來。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這不是你的錯。”他淺棕色的眼睛注視著她,給她帶去了莫大的安慰。

  一陣狂風突如其來地刮過,天空驟然晦暗了起來,如蛇般的閃電在雲層中翻湧。

  彼得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知道哪裡傳來了尖叫,周圍的人群開始湧動騷亂起來。

  他們看到在紐約市的上空,劇烈的狂嵐卷起了一陣龍卷,最後凝聚成了一個畸形的怪物。

  伴隨著怪物沉悶的嘶吼聲,遮天蔽日的風暴幾乎是一瞬間就席卷了這個街區。

  彼得護著格溫,逆著混亂的人流,躲進了小巷的拐角處。

  他握緊了拳頭,嘴抿成了一條線。

  一個漫長的深呼吸後,他似乎下了一個巨大的決心。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格溫。”

  他很清楚就這樣突然消失意味著什麽,那個不能說的秘密很可能就會像泡沫一樣,一戳即破。

  “等等,你要去幹嘛?”格溫想要拉住彼得,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彼得已經消失在了她的視野裡,小巷的盡頭空空如也。

  格溫生氣地錘了一下牆面:“彼得!”

  她追了出去,擁擠混亂的人流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捕捉不到彼得的身影。

  人群又騷亂起來,她抬頭一看,一個紅藍色的身影從高樓間蕩了過來。

  “看!是蜘蛛俠!他出現了!”

  沒人看清他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清透晶瑩的蛛絲在空中一閃而過,穩穩地黏住了幾輛被狂風掀翻的汽車。

  汽車被安全地送回了地面,他又忙著疏散了驚慌失措的人群,將街上的人們送到安全的區域。

  解決好一切之後,他拉著蛛絲,倒掛在她面前,語氣輕快:“你好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聽到與彼得一模一樣的聲音從面罩下面透了出來,格溫鼻頭一酸。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顫抖著雙唇。

  “蜘蛛俠,他們只是想把你引到布魯克林大橋,你不能過去,這太危險了。”

  他沉默了片刻,面罩上圓潤的白色眼罩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然後打趣道:“你該擔心的是自己的安全,你穿成這樣是想混進警方設下的關卡嗎?”

  格溫努力地調整呼吸。

  “可是……”她本能地還想說點兒什麽,但是越來越近的警笛聲打斷了她。

  與此同時,怪物卷起狂風,發出了愈加清晰的吼叫聲,繼續向別的城區邁進。

  警察和媒體記者聞訊趕來,周圍到處都是拿著槍的人和扛著攝像機的人,穿插著奔跑在一起,紐約已經亂成了一團,變得如同地獄一般。

  “看來我該離開了,小姐。”她聽到彼得飛快地對她說,“抱歉小姐,為了阻止你去冒險,我必須對你做一件失禮的事情。”

  格溫還沒來得及反應,全身就被蛛絲纏了起來。

  她連忙掙紮起來,想要掙脫它,可是韌性極強的蛛絲卻將她越纏越緊。

  “噢,別這麽做,不然它們會越纏越緊的。該死,我應該再嚐試一種更溫和的配方,這種蛛絲纏起來還是有點兒勒人,要是像棉花糖那種綿軟的絲線就好了。抱歉,希望你不會太痛。”彼得試圖用詼諧的語氣安慰她,“別擔心,它們幾個小時之後就會自動溶解,不會有什麽危害,我也不希望你被困在這裡太久。你玩過遊戲嗎?類似於遊戲裡那樣,等我打倒了惡龍就來解救你。”

  她看不見他的的表情和眼神,只能聽他喋喋不休地同她說著這些話,快速吐出的音節宛如急促的鼓點,完全不考慮她能不能聽進去。

  說到最後,他的語速終於慢了下來。

  “你待在這裡很安全,相信我。”

  “我沒事。”格溫抬起頭,湛藍色的眼眸中泛起陣陣波瀾,“但你會很危險。”

  “我知道。”彼得頓了一下。

  短暫的停頓之後,他別開頭,聲音比平時稍低一些,變得有些沙啞:“但我不想讓任何人受到傷害,這是我的責任,我想要去做,必須去做。”

  格溫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彼得的語氣很平靜,她卻從其中感受到了一種力量,沉澱著無比的堅定。

  彼得緩緩後退了兩步,借著蛛絲的騰空而起。

  格溫知道,她沒辦法阻止彼得了。

  濃烈的酸澀在她的喉嚨裡蔓延。

  她眨了眨眼睛,壓下泛起的潮濕和熱意,眼眶通紅地望著那個紅藍色的身影輕巧地躍上了天空,踩著晦暗的煙塵,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曾看過無數英雄的故事。

  那些超級英雄們的故事散發著耀眼的光輝,他們的事跡是人們眼中的傳奇,就像天邊閃爍的星辰。

  但彼得不一樣,他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的身邊,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讓她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她曾一度把彼得看作和她一樣普通人一樣對待,試圖把他和蜘蛛俠割裂開來,不希望他受到傷害。

  而現在,這種違和感被徹底打破,她意識到了這個少年的確是一名超級英雄。

  英雄不只有光輝和偉大,他們普通人的區別在於,他們在黑暗中前行的時候,會至死不渝毫不畏懼地貫徹正義和決心,將刻滿痛苦的骨血凝結成堅不可摧的鎧甲。

  這種無畏之人,就是英雄。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28章 第28章

  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密密層層的烏雲遮掩了往常絢爛奪目的落日餘暉,雷聲響過,閃電劃過雲層,帶來一瞬間的蒼白微亮。

  橋頭的鍾樓響起了鍾聲,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前奏,警用直升機在橋索附近盤旋,河面上也飄著幾艘巡邏船,整個布魯克林大橋已經被封鎖得嚴嚴實實。

  無數新聞媒體和群眾圍堵在警戒區外。

  “這裡是布魯克林大橋,聚集在這裡的人數還在增加,所有人都有著一個共同的期盼,那就是希望我們的英雄神秘客的回歸。”

  有記者在鏡頭面前繪聲繪色地報道著,而他的身後滿是拉著橫幅,舉著標語的示威者。

  “蜘蛛人會出現嗎?”

  “神秘客永垂不朽!”

  “血債血償吧,殺人凶手!”

  伴隨著嘈雜的示威聲,j·喬納·詹姆森帶領著號角日報的拍攝團隊早早守候在了這裡。

  他打開了新聞采訪車的後門,東河河面刮起的狂風差點兒掀翻他的帽子。

  為了這個重要的時刻,他特意穿了一身體面的灰色英式風氅。

  他一手按住帽簷下了車,滿臉怒容地朝四周咆哮:“布洛克!埃迪·布洛克!該死,這小子跑到哪裡去了!”

  “出了個今年最大的新聞,他居然沒在崗!我要扣他的工資!”

  一旁的工作人員向他解釋:“城裡又出現怪物了,埃迪在追蹤它們。”

  詹姆森才不管那麽多,他翻了一個白眼,像機關槍一樣噴出一大段話:“叫他趕緊到布魯克林大橋拍攝蜘蛛人的照片,別管那些噴火刮風的怪物了!搶在紐約公報之前,拿到蜘蛛人和神秘客的頭版頭條才是我們的目標!他最好在十分鍾之內趕來,不然我就讓他滾蛋!”

  說完他掃了一眼圍聚在周圍的其他新聞媒體。

  他蹙著眉頭盤算起來:“看來我應該再多雇用幾個攝影師了。”

  在閃光燈照射不到的角落,一個下水道井蓋微微顫動了起來。

  片刻後,井蓋掀開了一道口子,然後被慢慢挪動到了一邊。

  彼得那帶著蛛網頭套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從下水道下面探了出來,環顧了一下四周。

  確定沒人發現後,他才跳了出來。

  “他們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會傻到明晃晃地出現在布魯克林大橋上吧?”他將井蓋滑動回原來的地方,“經曆了那麽多次,我也學乖了。我知道這是個圈套,所以我得小心行事。”

  他沒有絲毫猶豫,悄無聲息地避開人群,慢慢爬上了橋墩。

  “如果我用蛛絲蕩到橋上的話,我肯定會被發現的。雖然不是最好的辦法,但現在也只能如此了。”他輕聲自語道。

  他的蜘蛛感應靈敏地運轉著,這個被他隨口稱作彼得一激靈的能力越來越好用了,當他極度專注的時候,甚至會隱約浮現出周圍好幾米範圍的立體環境圖。

  他的耳邊響動起旋翼轉動的聲音,一架警用直升機掠過頭頂。

  有東西在眼前一晃而過,直升機駕駛艙內的飛行員眨了眨眼睛。

  “看到什麽東西了嗎?”一旁的副駕問他。

  “看著好像是有東西在橋墩上移動,但是……我不確定。”他皺著眉又望了一眼,發現一切如常,“好吧,也許是我看錯了。”

  旋翼攪動的轟鳴聲漸漸遠去,彼得背貼在橋墩上,心有餘悸地喘了喘氣。

  細碎的雪花順著大橋的鋼索飄落了下來,落在單薄的紅藍戰衣上。

  “好吧,來分析一下形勢。”他哆嗦了幾下,呼出幾口熱氣,“現在,在我的頭頂上有警察,在我的腳下有警察,橋上也全是警察。”

  “看樣子我是無處可逃了。”

  他眯了眯眼睛,頭套上潔白圓潤的蛛眼跟著一起縮了縮。

  “但是小蜘蛛表示拒絕。”

  他深吸了一口氣,輕巧地翻上了墩柱的最高處。

  “好了,我到了,想引我過來的人在哪裡?”他叉著腰四處張望。

  後腦猛然刺痛了一下,他全身緊繃地擺出了戒備的姿勢。

  一眨眼的功夫,這裡儼然就變成了另外一個地方。

  他不知不覺又陷落到了幻境之中。

  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好久不見,蜘蛛俠。”

  綠瑩瑩的光霧不斷從四周湧現,這些濃鬱的霧氣慢慢地收攏在一起,最後凝聚成了一個帶著類似魚缸的頭盔,身著綠鱗戰甲的人。

  怒氣接連不斷地湧了上來,他嘶啞著喉嚨,幾乎是喊出了聲。

  “神秘客!”

  望著對方的紅色鬥篷在風中獵獵翻飛,彼得突然冷靜了下來。

  “不對,貝克已經死了,你不是他,少在這裡裝神弄鬼。”

  綠霧四散遊走,裝扮成神秘客的人用著昆汀·貝克的聲音與他對話。

  “真正的貝克的確已經死了,但神秘客還活著,當初是我們和貝克一起創造出的神秘客。”

  綠霧洶湧地流動,瞬間充斥整個空間。

  眼前的人轟然碎裂一般,分裂成了無數道同樣的人影。

  這些詭異莫測的人影將他團團圍住,就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

  他們齊聲對他說道:

  “你可以叫我……我們,新——神秘客。”

  彼得將手指緊握成拳,憤怒地朝對方揮起了拳頭,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拳頭直接穿過了空氣,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

  又是幻覺。

  “別躲躲藏藏的!”他咬牙低吼。

  貝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明顯的困惑。

  “你為什麽那麽恨我們?我們不明白。”

  “當初貝克打算殺了你,但我們從來都不想這麽做,甚至還嚐試說服他見好就收,只是他一意孤行,最終害死了自己。”

  “你應該恨的人貝克才對,而我們和他不一樣。”

  說到這裡,那個聲音輕輕一頓,語氣裡染上了笑意。

  “我們可以合作的。”

  “你現在聲名狼藉,而我們需要神秘客這個身份。”

  貝克的聲音溫柔地慫恿著他,蠱惑著他,就像當初從他手中騙走伊迪斯的時候一樣。

  “你手上有著托尼·斯塔克的增強現實戰略情報係統,如果再加上我們的武裝無人機投影技術,我們完全可以一起成為享譽世界的超級英雄。”

  “你看,只要你幫助我們,讓神秘客重新回到大眾的視野。你做回你的超級英雄,我們得到想要的讚譽,這樣不好嗎?”

  彼得垂下了頭。

  他的語氣重歸輕快:“這主意聽起來不錯。”

  旋即,他抬起了手腕。

  數縷蛛絲從蛛網發射器中飛出,他的嗓音沉著堅定。

  “但是……小蜘蛛表示拒絕。”

  無數個神秘客組成的幻象被蛛網打碎,重新化作閃爍著綠光的光霧。

  對方發出了一聲重重的歎息。

  “那可真叫人感到沮喪啊。”

  籠罩而來的霧氣陡然變了顏色,湧現出刺目而危險的赤紅。

  寒冷幾乎是在瞬間淹沒了他,蜘蛛感應瘋狂嗡鳴起來,然後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身體越來越沉。

  他的耳邊最後響起貝克的聲音,充斥著歎息。

  “我們真的不想殺你,但現在,是你逼我們這麽做的。”

  ————

  又下雪了。

  雪花從寒冷的夜空中飄落,尖銳的鳴笛聲劃破這片火光籠罩的夜空,潮水般的喧囂在四周湧動。

  大街上一片混亂,熾熱的火光映紅了天空,霓虹燈閃爍著電路般的光芒,火星和雪花糅合在了一起,在空中紛飛起舞。

  格溫被綁在巷口的金屬貨架上。

  她試圖掙紮,但彼得的蛛絲太過牢固,連五大三粗的壯漢都掙脫不開,更別提她這樣瘦弱的年輕女孩了。

  “我很確定這是一種化學產物,而不是他分泌出來的東西了。”她氣憤地咬牙切齒,“等這件事過去,我也要造出一種韌性和粘性更強的蛛絲,讓他也嚐嚐厲害。”

  到處都晃動著四散奔逃的人群,飛速駛過的汽車揚起震耳欲聾的轟鳴,在路面拖拽出焦黑的印跡,刺耳的刹車聲伴隨著司機咒罵聲不絕於耳。

  她放棄了掙紮。

  寒風拂過耳際,那個不斷在夢境中出現的少年的聲音又在她的心底響起,不斷呼喚著她。

  她抬起頭,雪點輕柔地落在她的臉上,化開一片冰涼。

  在朦朧黯淡的光線中,街道對面的櫥窗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是她自己。

  但似乎有什麽東西重疊在了她的身上。

  這個和她幾乎相似的身影站在她的背後,親昵地環住她的身體。

  心髒開始沉甸甸地發脹。

  一個輕柔而模糊的囈語抹開少年的呼喊,像從遙遠的水面飄蕩而來的歌謠一般。

  【他需要你。】

  她垂落的眼簾輕顫了一下,絮絮低語般的聲音像藤蔓一般纏繞著她,在心底蕩起漣漪。

  【他需要你。】

  她緩緩張開僵硬的手指,奇怪的力量湧入四肢百骸,身體變得異常輕盈,輕輕一動,就有風箏線斷裂般的細響在身側響起。

  【他需要你。】

  寒風卷起地面上的灰塵,又一輛汽車呼嘯而過,撞碎了櫥窗上的光影。

  她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如同幻影般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之前忘卻的呼吸突然回落了回來,她大口地喘著氣,讓氧氣湧入自己的肺部。

  她震驚地抬起手。

  身上的蛛絲一寸一寸地斷裂。

  從她的身上滑落了下來。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29章 第29章

  他曾經是那麽害怕死亡。

  他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是在黃沙遍地的外星荒土。

  蜘蛛感應提前預告了他的死去,在死亡來臨的恐懼下,他緊緊地抱住斯塔克先生,就像在溺水前竭力拉住一段浮木。

  他不斷地向他祈求:“我很難受……我不想死,先生,我不想死。求求你,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怖重重地壓迫著他,令他無法反抗。

  他在惴惴不安中迎來那一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逐漸化為齏粉,消散殆盡。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更加令人恐懼的,是眼睜睜地看著重要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斯塔克先生打響了手指,五顆無限寶石迸發出炫目的光輝。

  他的機甲連同一半身子也瞬間化為焦黑。

  “斯塔克先生,你能聽見嗎?我是彼得。”他如同之前一樣,不斷地祈求他,然而這一次,卻是讓他不要離開,“我們贏了,斯塔克先生……我們贏了,你成功了……”

  這一次,不管怎麽伸手,他都無法再挽回對方的生命。

  他曾不斷地質問自己。

  一遍又一遍。

  如果他能強一點兒,再強一點兒。

  如果由他來打出那個響指,如果不是由凡人之軀的斯塔克先生來做的話,一切是否會變得不一樣。

  他聽到自己的心底不停地湧現出一個聲音,那個聲音或許屬於他自己,但卻僵硬而沙啞,包含指責和惡意。

  “如果你真的有能力,托尼·斯塔克就不會死了,梅姨也不會死了。”

  他緊緊地抓住胸口,難以言說的巨大痛苦襲上心頭。

  “不……不是這樣的……”

  他試圖掙紮,卻始終難以清醒過來。

  那個聲音冷笑著,毫不憐惜地攻擊著他內心裡的脆弱。

  “托尼將一切都留給了你,但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麽,你不僅沒能繼承他的衣缽,把這個世界搞得一團糟,還連累了內德和mj。”

  他跪了下來,幾乎是哽咽了一聲,從喉嚨裡擠出顫抖的悲鳴。

  “沒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他們就不會離開了,是我太沒用了。”

  整個世界終於寂靜了下來,這股寒冷的寂靜不斷地滲入他的四肢百骸,讓他的感官變得遲鈍,心跳也漸漸趨於緩慢。

  他的意識不斷地下墜。

  外面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遙遠,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而破碎。

  他終於還是沉了下去。

  沉重的負罪感時刻纏繞著他,像針刺一樣穿透他的靈魂,將他一直深埋在心中的悔恨全部撕開,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無法愈合,也無法解脫。

  ————

  紐約市的聖誕假日很少會遇上如此糟糕的天氣。

  翻湧的烏雲遮天蔽日,滾動的雷鳴在夜空不斷地叫囂,將人們驚慌失措的聲響連同飛揚的風雪全部掩埋。

  整座城市已經變得如同煉獄一般,幾乎所有的警察都出動了,紐約市警察局已經空空如也。

  這使得格溫能夠再次返回警局捎帶一些東西。

  她拿起一個防毒面罩,輕輕敲了敲上面的密封玻璃。

  薩利警官不安地看了看她,說道:“這可是警隊最先進的防毒面罩了,今年新配置的,采用了一些神盾局的技術,一般的毒氣都能防禦。”

  格溫抬起頭,一臉誠懇地對薩利警官問道:“我能多拿幾個嗎?”

  薩利警官猶豫了半晌,壓低了聲音:“可以,但不能讓喬治知道。”

  格溫露出了笑容:“太感謝你了,薩利。”

  她接著在警局的庫房裡環顧。

  很快,一把手|槍吸引了她的視線。

  她停住腳步,伸出手指,輕輕地觸碰槍托,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

  “這把槍能不能……”

  薩利警官瞳孔緊縮:“停下!格溫!別碰槍!喬治回來會殺了我的!”

  格溫聳了聳肩,戀戀不舍地移開手指,然後將目光落在一旁的催淚|彈上。

  “那讓我再拿一個催淚瓦斯吧。”她勾起嘴角,“現在外面那麽危險,我總得多帶點兒防身的東西。”

  “好吧好吧,你拿吧,但別告訴喬治,求你了。”薩利警官欲哭無淚。

  格溫心滿意足地拿上催淚|彈,眼裡飽含笑意,看起來純淨無害:“沒關係薩利,我會幫你拿到鷹眼的親筆簽名的,說不定我還能拿到其他超級英雄的簽名,你還想要哪個人的?”

  薩利警官摸了摸額角的冷汗。

  他已經不是很想要鷹眼的簽名了,他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保住警察這份飯碗。

  “格溫,你真的要去布魯克林大橋那邊?這樣做會很危險。”他猶豫了片刻,歎息了一聲,“你想拿什麽我都可以幫你,但是我得為你的安全負責,照看好你,我不能放任你去冒險,這也是喬治囑托給我的任務。”

  格溫側過臉,望向窗外,暴風和閃電醞釀的方向。

  她頓了頓,語氣故作輕快地說:“我知道,所以不告訴喬治就行了,就像我也不會把你幫助我的事告訴他一樣。”

  “他說得對,對於你來說太危險了。”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一瞬的天光,一個男人的聲音從窗欞上飄了過來。

  他用頭罩蒙住了雙眼,暗紅色緊身衣下隱約包裹著白色的紗布,看上去就像是暗夜裡的惡魔。

  格溫眨了一下眼睛:“你也一樣,默多克先生,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才對。”

  受到這樣貫穿身體的傷勢,就算躺上一個月都合情合理。

  馬特收起連接盲杖的細長繩索,靈巧地從窗欄上跳了下來,似乎絲毫沒有被重傷所影響。

  他聲音低沉地緩緩說道:“我不一樣,我至少還有些不同。”

  “我失去了雙目,但眾生之父賜予了我新的視野,我能感受到方圓幾裡的一切事物,我想我能用我的能力幫那個孩子找到那個神秘客。”

  “就算已經抓不住金並了,我至少也要幫他擺脫這個家夥的陷害。”

  “默多克先生,別這樣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格溫低垂下眼簾,“昨天還好有你拚命擺脫幻境,把彼得帶回來。”

  馬特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想起了在他懷中死去的艾麗卡,想起了那個濃豔至極的紅色是怎麽樣在烈焰中化為灰燼。

  那些回憶包含著痛苦,差點兒就擊碎他的意誌。

  他依靠更加痛苦的劇痛才能走出來。

  他不知道那個少年會看到些什麽,想必不會比他的輕鬆。

  正因為如此,他才不能讓艾麗卡的事情再度發生,看著一個同他相似的人品嚐和他一樣的痛苦。

  “我知道他需要幫助,但你不能去,你很可能會死。”

  說完,他卻看到格溫的臉色看起來比平時更加平靜,沒有絲毫的慌亂和畏懼。

  “我會貪生怕死。”她閉上眼睛,緩慢地吐出淤積在胸腔裡的一口氣,“但我可能是瘋了,我知道自己是個普通人,但我想要保護他。”

  明明前路是一片凋零,她的眼中卻倒映出一團洶湧的火焰,就像燃燒的鬥誌。

  一如昨天晚上,這個女孩出現在下水道口的垃圾箱旁時候的情形。

  雪花從夜空的盡頭緩緩飄落,她站在月光灑落的地方,懷中抱著一套幹淨的男式外衣,藍色的眼睛包含笑意。

  “默多克先生,你們還好嗎?”她平靜地看著他和他背上的少年,臉上不帶絲毫的詫異,“抱歉,我要先幫他把這套衣服換下來,被別人看到他這個樣子就糟了。”

  “你果然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你在事務所裡說起蜘蛛俠的時候,心跳聲會變得有些奇怪。”

  “我很抱歉,默多克先生,但您能幫忙保密嗎?”她略帶歉意地說,“如果被別人知道他就是蜘蛛俠的話,他會遇到麻煩的。”

  “所以我會盡全力,幫他守護這個秘密。”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這個女孩是能站在那個少年身邊,陪伴他的人。

  像他們這樣的人必須得有這樣的人陪在身邊,替他們分擔著痛苦與孤獨,以至於壓力和苦悶不會衝垮他們的意誌。

  他有時候也很慶幸,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弗吉和凱倫都知道他夜魔俠的身份。

  正是因為有他們支撐著他,就像散發著明亮光芒的燈塔,他才能在黑夜中更加無畏的前行。

  或許他們是人們口中的英雄,但他們在試圖保護這個世界的同時,這些人也在保護著他們。

  馬特笑了起來:“既然委托人都這樣表示了,那麽作為律師的我,會盡量滿足這個要求。”

  格溫怔愣一下,臉上也帶起一抹微笑:“謝謝你,默多克先生。”

  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陡然響了起來。

  她接通電話,凱特的聲音出現在了話筒裡:“還好你們能接電話,你們能帶上我一起行動嗎?克林特根本不肯理我,我給他留了一大堆語音信箱,他也不回。”

  格溫遲疑地問道:“凱特,我記得巴頓先生不是說,不讓你插手了嗎?”

  “是的,克林特的確說過到此為止了,但是這一切並沒有結束不是嗎?”凱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

  “至少對我來說沒有。”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30章 第30章

  英勇無畏,盡忠職守,不畏艱險,奮不顧身。

  這些都是渡邊由裡的祖父肯尼斯·渡邊經常掛在嘴邊的詞匯。

  她是美利堅的第三代移民,日裔美國人,她的祖輩遠渡重洋來到這個國家,在這個國家紮根,並將這裡視為永恒的沃土,發誓會永遠守護這裡。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見證了祖父被授予榮譽勳章的那一刻。總統先生親自將那枚代表英勇和忠誠的榮譽警長勳章佩戴在他祖父的胸前,那個時候,台下掌聲雷動。

  “由裡,這個榮譽不是我一個人的,它屬於我們全家。”祖父曾對她說,“總有一天你也會像我一樣站在這裡,成為這個國家的英雄,我也會以你為榮。”

  她當時雖然聽得懵懵懂懂,但還是將這些話牢記於心。美利堅不會辜負所有忠誠於它的國民,她一直深信這一點。

  而祖父和父親就是她眼中的英雄,他們一家都會一直守護這個自由民主的國度,世世代代地守護下去,就像他們一直在做的那樣。

  直到有一天,她的世界傾倒了。

  “約翰·渡邊,根據紐約刑法第兩百條,你被判一級受賄罪,這是b級重罪,任何公職人員收受賄賂都是對公民秩序的侵犯,現判處你二十年監|禁。”

  法官錘重重地落了下來,渡邊由裡坐在陪審席,無措得像個孩子。

  她的父親被人陷害,在法庭上接受審判,而她作為一名剛剛進入警隊的年輕警察,卻什麽都做不了。

  耳邊傳來其他人的竊竊私語。

  “那人還是一名警官,一名已故的授勳警官的兒子,聽說還是一名現役警察的父親,這種犯罪是不能被原諒的。”

  她攥緊了手指。

  是什麽時候開始對腳下的這個國家感到失望了呢?

  或許從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

  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內心裡破土而出。

  “渡邊由裡,這個國家是腐朽的,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嗎?”

  ……

  過分刺眼的亮光照了過來,刺得渡邊由裡有些睜不開眼。

  橋面上的巡警拿著強光手電,朝她揮舞著,想要驅趕她:“布魯克林大橋已經封鎖了,這裡不許進入,閑雜人等趕快離開。”

  渡邊由裡拿出警察證件:“我是紐約警署的渡邊警官。”

  巡警一看證件,發現對方的職位是高級警司,態度立刻變得恭敬起來:“抱歉,渡邊警官,請問您來這裡是有什麽吩咐嗎?”

  渡邊由裡取出一個金屬手提箱,說道:“我收到上級的囑托,按照蜘蛛人的要求,把神秘客的戰服帶到這裡來。”

  巡警恍然大悟地給她放行。

  這時,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所有的寂靜。

  “快看,蜘蛛人出現了!他在那裡呢!”人群爆發出巨大的騷亂。

  只見一個輕盈的紅藍身影在空中快速地飛蕩。

  早已部署在布魯克林大橋附近的警車和直升機都跟隨著那個身影朝大橋的方向聚攏而來。

  直升機尾翼的巨大轟鳴聲攪碎了空氣,拔起呼嘯的烈風。

  蜘蛛人穿過警用直升機和警車的層層封鎖。

  在場的記者都舉起了相機,閃光燈瘋狂地閃動起來,在一片混亂不堪的光影中,閃爍著晶瑩光芒的細絲纏繞住了渡邊由裡手中的金屬手提箱。

  渡邊由裡乘勢大喊起來:“蜘蛛人騙了我們!他妄圖搶走神秘客的遺物!快阻止他!”

  周圍的巡警們都驚魂未定地掏出手|槍,對準了那個疑似蜘蛛俠的身影。

  幾聲槍響之後,紅藍色的身影騰空而起,不知所蹤,而他手中的手提箱被子彈擊落,掉落到了地上,裡面的東西也四散開來。

  圓形的頭盔像彈球一樣在地上滾落。

  下一刻,圓形的頭盔亮了起來,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紅色的鬥篷托舉起它,慢慢旋飛到了空中。

  伴隨著彌漫開來的濃鬱熒霧,一個身著綠鱗戰甲的人戴上了那個圓形頭盔,身披起紅色鬥篷,慢慢降臨在空中。

  如同一場盛大的魔術表演。

  “別害怕,我是神秘客。”他朝所有人揮了揮手,“我回來了。”

  人群呆愣了一瞬,然後爆發出陣陣歡呼。

  渡邊由裡看了一眼半空中那個意氣風發的神秘客,緩緩後退了兩步,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看吧,虛偽的國家和虛假的英雄,多麽相配。

  人們撕扯著喉嚨,祈求道:“神秘客!求求你了!拯救我們這座城市吧!”

  “對啊!你一定要懲罰蜘蛛人,拯救我們!現在只能靠你了!”

  神秘客比了一個稍安毋躁的手勢:“沒問題,我會馬上行動起來的。”

  “在此之前,我想告訴蜘蛛人,你已經無處可藏,無處可逃了。”他環顧四周,聲音無比莊嚴,充滿正氣,“你曾經的確做錯了,但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還沒說完,他就猛然頓在了半空。

  他望向火光衝天的城區,低聲咒罵了一聲:“該死。”

  ————

  “薩利,能不能再開得穩一點兒!你剛才差點兒把我們全都害死!”格溫緊緊扣住警車副駕駛的安全帶,才穩住自己的身子,不讓自己從破碎的車窗飛出去。

  薩利警官在狂風中大喊:“我很抱歉!我以後會注意的!”

  他用餘光瞥了瞥車後緊追不舍的熔岩怪物,手心不斷地冒出冷汗。

  開車也是一項技術活,尤其是駕駛汽車開展這種緊張刺激的追逐行動,就算是他這樣一個從警二十五年的老刑警也無法承受這種刺激。

  天知道他平時只是坐鎮警局值班的文職人員,從沒做過這種工作,但總不可能讓車上那兩個年輕的小姑娘來開,畢竟她們兩個人都沒有駕照。

  還剩下一個打扮怪異的盲人律師……呃,也總不可能讓盲人來開車。

  “其實我來開車也是可以的。”後排的馬特淡定地說道。

  薩利警官吃了一驚:“開什麽玩笑!你怎麽知道我在糾結這個!”

  “快看路!薩利!”格溫驚呼起來。

  可惜已經晚了,在格溫和凱特驚恐的目光下,警車的輪胎撞上了一節斷裂的鋼筋,狠狠地滑出了車道,在地上留下焦黑的痕跡。

  就在警車要撞上街邊的商鋪時,一只箭矢如流星般劃過天際,射中警車的車身,爆開一個巨大的氣囊,穩穩地停住了失控的警車。

  “克林特!”凱特咳嗦著爬出車門,驚喜地望著射出弓箭的那個人,“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克林特頓了頓,沉聲道:“凱特,你是我的搭檔,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天呐,真的是鷹眼!”薩利警官呆愣在原地。

  格溫欣慰地笑了一下,輕咳了一聲,打斷他們:“要敘舊的話留到待會兒再來吧,我們還得先解決眼前這個怪物。”

  克林特點了點頭。

  他從格溫的手中接過裝滿特殊箭箭頭的手提包,從裡面選出幾個箭頭,安裝在弓箭上。

  “用這支,冰凍箭。”他將這支弓箭交給了凱特,“該射向哪裡,你應該可以自己判斷清楚。”

  “你不是說不許我用這種危險的箭種嗎?”凱特呆呆地看著他,眼眶微紅。

  “我不應該一味地阻止你,你沒我想象中的那麽幼稚衝動,我會試著去信任你。”克林特的語氣軟了幾分,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我知道你分不清這些箭頭的功能,為了讓你以後不亂用,我之後會做好標注的。”

  凱特深吸了一口氣,拉滿了弓弦。

  “沒錯,我能看見。”她輕聲喃喃,“無人機真正所在的地方。”

  箭矢朝著咆哮的岩漿怪物飛出,炸開一片冰霧。

  怪物短促地尖嘯了一聲,慢慢被蔓延開來的冰霧凝結成了冰塊,嘭地一聲碎裂開來,破碎成數十架無人機,掉落一地。

  格溫長舒了一口氣:“元素眾有四元素,現在火和土已經被我們消滅了。”

  馬特動了動耳朵:“風元素和水元素都在往布魯克林大橋的方向移動。”

  “我來開車。”克林特詢問薩利警官,“可以嗎?”

  薩利警官崇拜地望著他,使勁點了點頭:“當然沒問題,可以的話,我能要個簽名嗎?”

  警車終於滿載,朝著布魯克林大橋的方向駛去。

  劇烈的氣流掀起狂風,東河翻滾起海嘯一般的巨浪,布魯克林大橋附近的人們開始四散奔逃。

  警車以漂移一般地速度逆行穿過人流,停在了橋頭。

  克林特下了車,取出鐫刻著“pym”標識的箭頭。

  “凱特,這支箭你應該能分清,它采用了皮姆科技。用它射中我射出的箭。”

  “可以讓東西變大變小的那個嗎?”凱特不明所以,“你想幹什麽?”

  “照我說的做就好,我相信你能做到。”克林特拉開弓矢,卻對準了黑壓壓的天空。

  一支平平無奇的普通箭矢被克林特送上了高空。

  “沒錯,我能做到。”凱特活動了一下指節,瞄準了即將下落的箭矢,“要注意時機。”

  夜空中閃過一道熒熒的藍光。

  兩支箭矢在空中撞在了一起,瞬間膨脹變大,化作一道長達數十米的巨型弓箭,重重地砸落下來。

  呼嘯的風聲和洶湧的海浪被從天而降的巨大箭矢穿透,炸成無數無人機的碎片。

  來不及逃走的人群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並認出了其中的鷹眼克林特。

  布魯克林大橋被巨大的歡呼聲淹沒,人們完全忘記了神秘客的存在。

  “看啊!是鷹眼!是鷹眼救了我們!”

  “拯救世界果然還是要看複仇者!”

  “謝謝你,鷹眼!”

  神秘客氣急敗壞地望著這一幕。

  “不應該是這個劇本!這些本該是屬於我們的榮譽!”他在空中憤怒地咆哮,“本該是我們的!”

  發泄了片刻,他冷靜下來。

  “現在,我們真的被惹火了。”他緩緩飛上天際,“既然這個劇本不行,那就換一個吧。”

  閃爍著綠光的熒霧飄搖彌漫,像紗幔般輕柔,一道颶風在河面上陡然複蘇,宛如一條巨蟒扭動著衝上天際,鑽入了夜空。

  颶風捅穿了厚實的雲層,幾秒鍾後,一道炫目的光束從雲層中照射了出來,在黑暗中猶如刺目的太陽,攪碎了一切風雪。

  人們抬頭望向天空,光束在黑壓壓的夜空中洞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密密麻麻如同蝗蟲一般的黑色小點從那個缺口裡面鑽了出來,很快,有更加巨大的東西從黑洞裡湧現。那是一種類似爬蟲一樣巨大的異形生物,它們全身遍布黑色的鱗片,在空中遊弋,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滿是骨突的臉上張開了血盆大口,尖刺地嘶吼起來。

  看到這些異形怪物,凱特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跳停了。

  所有經曆過複仇者紐約大戰的紐約市民應該都不會忘記這些東西,她也永遠也不會忘記,它們會出現在她最深的噩夢裡,一如十多年前,她第一次崇拜上鷹眼的那一天。

  “那些是什麽?”格溫顫抖地問道。

  “齊塔瑞軍團,滅霸的下屬。”克林頓沉著臉說,“十多年前,就是這些玩意兒差點兒毀滅整個紐約。”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31章 第31章

  扭曲的熱浪撲面而來,衝天的火光吞噬了整座布魯克林大橋。

  格溫本能地戰栗起來。

  在這一片猶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色中,某種無聲的寒冷慢慢爬上她的背脊。

  她慌忙地戴上早已準備好的防毒面具。

  烏雲翻湧不止,無數異形怪物在空中飛舞,掀起海嘯般的巨響。

  在一片朦朧飄搖的煙霧中,她看到了彼得。

  他靠在橋面的防護欄上,頭垂得很低,胸口微弱地起伏著,意識似乎已經模糊不清。

  大腦嗡地一下褪卻成了一片空白。

  她像著了魔一般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耳邊沒有長鳴的警笛,沒有驚聲尖叫的人群,沒有火海不斷燃燒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防毒面具從臉上滑落下來,掉落到了地上,幾根橋索轟然斷裂,濺起無數飛舞的火星。

  帶著火星的灼熱罡風撩起她臉頰邊的碎發,她的眼裡只剩下他。

  她的身體如同被絲線吊住的傀儡,不受控製地往橋面上走去,口中無意識地念著:“彼得……”

  “孩子,你要去哪裡?”克林特拉住了她。

  呼嘯的風雪抹去了晃動的人影,視線再次清晰起來時,克林特發現他抓住的人變了一個模樣。

  他懸在萬丈高的崖壁上,顫抖地抓住一個人的手。

  寒風在耳邊獵獵作響,冰冷的雪花順著崖壁慢慢飄落下來,像白色的羽毛,輕柔地落在她那頭熾烈如火的紅發上。

  “如果我們得不到原石,那麽億萬的人都不會回來。”

  克林特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字節:“娜塔莎,不……”

  “放手吧。”娜塔莎緩慢地笑了起來。

  “不行。”克林特的思緒陷入了凝滯,內心被巨大的悲傷擠占殆盡,“求你了,不。”

  “沒事兒的。”娜塔莎的語氣柔緩,仿佛在哄他。

  克林特痛苦地鬆開了手,看著她心滿意足地墜落了下去。

  雪花隨著怪物一起在空中盤旋。

  呼嘯的冷風忽然消散了,格溫有些恍惚地停了下來。

  下一刻,她站在了一條黑暗而幽深的走廊上。

  她的眼睛逐漸適應昏暗的光線,視野從模糊變得清晰。

  走廊的深處隱約亮起失真般的冷調暗光,她跟隨著這道淺薄黯淡的光線向裡走去。

  在走廊的盡頭,薩利警官呆呆地站立著,眉宇間滿是悲慟。

  他的嘴唇囁嚅著,說著:“格溫,喬治他已經……節哀順變。”

  涼意緩緩滲入她僵硬的身體。

  她看向薩利警官遞給她的東西。

  那是一套染血的警服,喬治的警服。

  她顫抖地捧起警服,聲音艱澀:“不……不會的,我不相信!”

  她鬆開手,踉蹌了一下,身體陡然失去了重心,重新跌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

  刺目的光線迸發開來,將眼前的一切切割開來。

  陽光充沛到有些刺眼,她意識昏沉地睜開了雙眼,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穿著肅穆的純黑色長裙。

  她的弟弟霍華德晃動著她的手:“格溫,輪到你給媽媽獻花了。”

  靜謐流淌的光線下,是一塊豎立著的墓碑,墓碑上刻著:海倫·史黛西,長眠於爍滅。

  格溫的呼吸顫了一下,抬起眼簾,接過霍華德手中的花束,緩緩走了過去。

  她彎下了腰,然後狠狠地將那束花砸在了墓碑上。

  “我是不會被這種東西蠱惑的!”

  明媚的陽光像幕布一樣被黑暗扯碎。

  她腳下的地面陡然崩壞碎裂,化作一片布滿殘簷斷壁的廢墟。

  黑暗中,不斷回蕩著尖銳碰撞的金屬音,破碎的瓦礫和玻璃碎片在空中四散。

  緊接著,她腳下的瓦礫也崩塌破碎,她尖叫了一聲,拚命抓住了一根橫梁,懸在了半空。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但她很清楚這些都是虛假的,在神經毒素的引導下,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懼正在撕扯她的身體。

  她竭力壓下這股恐懼,喘了一口氣,像是溺水的人破水而出。

  她唯一能想到,逃離恐懼的方法,就是直面這一切。

  “我不害怕,這些不是真的,我不害怕……”她不斷重複著這句話,給自己打氣。

  眼前的一切開始忽明忽暗地閃爍了起來,脖頸間的玉墜也亮了起來,變得宛如烙鐵一般滾燙。

  她閉上了眼睛,鬆開了手,任由自己墜落了下去。

  劇烈的疼痛瞬間席卷她的全身,腥甜的血味和窒息感讓她無法呼吸。

  她的身體猶如被卡車碾過一般,腦袋發出陣陣疼痛,細細的嗡鳴聲在顱腔內不斷回蕩。

  她靜止了片刻,然後閉了閉眼,直到這股天旋地轉的感覺稍微平息了一些,才極其緩慢地撐起身子。

  四周的景象再一次發生了改變,變回了火海彌漫的布魯克林大橋。

  彼得耷拉著眉毛,站在一片火光之後。

  飄散的濃煙焦黑模糊,大橋在燃燒的烈火中發出顫抖的細響。

  格溫不顧一切地奔了過去。

  彼得緩緩動了起來,眼底陰沉晦暗,整個人像是上了發條的人偶。

  “彼得,醒醒,彼得!”她拉住他的手,呼喚他醒來。

  彼得的臉上露出些許掙紮的神色:“不……斯塔克先生……梅姨……”

  格溫緊緊地攥住他,用力到骨節都開始泛白。

  彼得一把將她甩開,自顧自地向護欄走去,像是要沉入腳下的滾滾水流。

  格溫再也忍耐不住,大喊出聲:“彼得!你清醒一點兒!”

  彼得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

  他抬起頭,一雙眼睛空洞迷茫,在她身上短暫地停留了一下,又移開了。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橋面被炸開了一道口子,一時間,無數碎石崩裂四濺。

  彼得無意識跳躍了起來,靈巧地躲避到一旁。

  一輛車掉下了湍急的水流,隨之一起墜落的,還有格溫。

  冰冷的夜風呼嘯而來,她的外衣在風中翻飛舞動。

  她的身體忽然變得很輕,輕到像一片飄落的雪花。

  “彼得。”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了,她用盡最後的力量才說出這個名字。

  模糊的視野裡,終於倒映出了一個驚慌失措的身影。

  如同夢境一般。

  “格溫——!!!”

  她安心地闔上了雙眼。

  ————

  他蜷縮在一片黑暗裡,怎麽也不肯醒過來。

  時間仿佛突然停滯了一般,靜默地凝固著。

  直到一聲脆響打破了這份寂靜,他眼前的景象驟然碎裂。

  “彼得,醒醒。”

  他聽見有人在呼喚他。

  他回想起,這個人有著一雙總是像天空一樣明亮的藍色眼睛。

  刹那間,無數的聲音帶起一陣風,湧入他的耳朵。

  狂亂的風掠過耳畔,將一切幻象撕裂成了碎片。

  頭痛得像是要裂開,所有的記憶不斷回流他的腦海。

  他用力地睜開眼睛,驚覺幻覺帶來的那股脫力般的束縛消失了。

  此刻他無比得清醒,蜘蛛感應重新回來了,不停地嗡嗡作響。

  世界落在他的眼裡,變得格外清晰,纖毫畢現。

  少女蒼白的嘴唇在風中一張一合,寂靜無聲地喊著他的名字。

  “彼得。”

  他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要凝固了起來,只能本能地,不顧一切地撲向了她。

  他及時在空中接住下墜的她,拉著蛛絲蕩回了橋上。

  她倒在他的懷中,雙眼緊閉,臉色蒼白。

  “格溫……不。”他整個人震驚地顫抖起來,心髒像是要破裂開來一樣,發出尖銳的痛。

  他緊緊地抱住她溫熱的身體,很久很久,才確認到她還算平穩的脈搏。

  幸好,他救下了她。

  此刻占滿他思緒的憤怒和悔恨才稍稍緩解。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緊緊蜷握著自己的手指,幾乎要陷進掌心,傳來陣陣刺痛。

  “你放心,我會結束這一切的,我向你保證。”他輕聲對格溫說道,即使她現在聽不見他說的話。

  身後驀地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小子,發生什麽事了?我為什麽會在這裡?”

  他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男人緊鎖著眉頭,緩步向他走來,臉上留著經過精心打理的標誌性的胡須,穿著面料考究的黑色西裝,一如他記憶裡的一樣鮮活。

  彼得警惕地看著他,暗自握緊了拳頭。

  他憤怒地低吼起來:“我不會再上當了,你不是斯塔克先生,只不過是一道幻影。”

  “我只是一道幻影?”眼前的托尼·斯塔克不屑地吸了一下鼻子,露出了看待傻子一樣的表情,“你在說什麽夢話?我當然是真的,貨真價實的托尼·斯塔克。”

  彼得表面上不動聲色,仍然一臉陰沉地看著他。

  一股短暫的死寂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滾燙的火焰在四周轟然而起,金屬摩擦的清脆聲響漸起,一個陰影落入了火紅的烈焰,在火光和濃煙的交織中匯成一個紅黃兩色構成的鋼鐵戰甲。

  “那個偽裝成我的蠢蛋是誰?”托尼看著這一切,臉色越來越黑,“你們是在搞某種舞台劇表演嗎?”

  彼得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你……!”他喃喃低語起來,“不……這不可能!為什麽會出現兩個斯塔克先生的幻影?”

  托尼頗為不爽地挑了挑眉。

  “我說過了,我是貨真價實的。”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32章 第32章

  “你是真正的斯塔克先生?”

  彼得一瞬不瞬地望著這個已經離開許久的亡靈,慢慢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時間好像忽然慢了下來,火海燃燒的聲音也越來越輕。

  他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仿佛時間凝滯般對視中,他只能清晰地聽見自己不斷鼓動的心跳。

  托尼似乎是看見了他身上滿是傷痕,戰衣也被利器劃開了幾道口子,變得破破爛爛,不斷朝外滲著血。

  “孩子,我給你設計的那些鋼鐵蜘蛛戰衣呢?”他皺起了眉頭,“這衣服是你自己製作的嗎?比起以前的睡衣來說確實好了不少,但比起我的還是差遠了。”

  彼得僵硬了一下,然後迅速低下了頭,目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我把伊迪斯交給哈皮和尼克·弗瑞了,就是那副眼鏡,我讓他們把它轉交給你,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

  彼得的腦子很亂,言語斷斷續續的,臉上滿是不知所措的緊張:“呃……斯塔克先生,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他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不止一次地想象過這一幕,想象自己在做錯事之後,該怎麽面對斯塔克先生。

  他準備過很多說辭,可真的到了這一刻,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開口。

  是的,他闖禍了,他搞砸了一切,他怎麽還有臉面見到斯塔克先生?

  他只能紅了眼眶,不斷地對他說著抱歉。

  托尼看著他,不明白這個孩子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反應。

  見到他,他似乎覺得欣喜,渴望,又似乎包含悔恨和自責。

  他能確定的是,這個孩子一定遇到了些什麽,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托尼收起戲笑的表情,放緩了聲音:“好吧孩子,我知道我已經死了,但是你也不用這個反應吧,不許再道歉了,明白了嗎?”

  彼得沒有作聲,嘴唇抿住又鬆開好幾次。

  托尼不自覺地變得有些嚴厲。

  “你是覺得看到幽靈很可怕?以為我是《小醜回魂》裡的小醜鬼魂,每隔幾年就會回來吃掉一些孩子嗎?”

  “我不想顯得自己太絮叨,我也以為我會去到索爾提過的那個英靈殿,但不知道為什麽沒去成,難道我還不夠資格嗎?還是說就因為我不信仰阿斯加德?那幫神可夠真小氣的。”

  彼得抓了抓頭發,又深呼吸了好幾下。

  一半寒冷一半灼熱的空氣侵入肺腑,如沸水般躁動的情緒在混亂與嘈雜中重歸平靜。

  “如果……”他的聲音在寂靜中響了起來,聽起來還算鎮定。

  “斯塔克先生……我是說如果……呃……如果我犯了一個錯,一個巨大的錯誤……你能原諒我嗎?”

  托尼眯著眼睛,狐疑地望著他。

  “什麽錯誤?”

  ————

  高聳入雲的冰川,呼嘯不止的風雪。

  這是鷹眼克林特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克林特撐住身側的山壁,全身的血液好像湧到了腦部。

  娜塔莎的聲音不斷在他耳邊響起,像是蠱惑一般,溫柔而輕柔地低語著:“放手吧,克林特,這樣我們才能拿到靈魂寶石。”

  “不……娜塔莎,這個人應該是我。”他咬著牙,“應該由我去獻祭。”

  金屬爆炸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鈍響,就像壞掉的收音機不斷發出尖銳繁雜的細響。

  娜塔莎的臉忽然閃動了起來,變成了一個年輕姑娘的臉龐。

  “凱特。”他驟然回神。

  寂靜被打破,飄搖的雪片變幻成了閃著火光的塵埃,凱特的身影從模糊變得清晰。

  她昏昏沉沉地鬆開了他的手,就像當初的娜塔莎一樣。

  隨著一聲轟隆的巨響,濃煙驟然而起,斷裂扭曲的鋼筋四散飛落,幾輛汽車翻下了破碎的橋梁,裹挾著鋼鐵殘骸朝河面墜去。

  神秘客的致幻效果還未完全褪去,灼熱燃燒的空氣如海潮一般洶湧波動。

  克林特眩暈了一瞬,隨著凱特一起滑落了下去。

  落下去的時候,他從背後取下了一支箭,反身射向了高處。

  連接著繩索的箭矢破空而出,搋子一樣的箭頭穩穩地固定在了橋上。

  接著,他用繩索拴住了凱特下落的身體。

  在呼嘯的長風中,他總算聽到了凱特的聲音:“原來搋子箭是這麽用的。”

  ————

  而對於托尼·斯塔克來說,恐懼的事情是……彼得用極簡的語言飛快地向他講述了他死後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托尼用手緊緊地掩住了臉。

  彼得忐忑地上前了一步:“斯塔克先生……我很高興還能見到你。”

  “但我並不是很高興見到你。”托尼的聲音有些低沉。

  彼得收回了想要擁抱他的手,眼眶變得通紅:“斯塔克先生,我真的很抱歉……”

  “你能把嘴閉上嗎?還有,別靠我這麽近。”托尼克製不住自己暴躁的心情,語氣很衝,“讓我喘口氣,我現在需要消化一下。”

  他醞釀了片刻,緊擰起眉心,張了張嘴,說:

  “所以我留你一個價值數十億美元的增強現實戰略情報係統,你卻把它交給了別人?!”

  “為什麽我都已經死了還要憂心這種事情?”

  “我發誓如果我早知道你會這樣,我一定會氣活過來的。”

  “臭小子,你現在成功了?開心了吧?”

  “全息投影裝置,武裝無人機和電磁脈衝攻擊,這個魚缸頭只不過使用了一點兒雕蟲小技,就把你逼成這樣?”

  “如果斯塔克工業的研發部給我提交這麽一些小兒科的技術,我會讓那些人全部滾蛋!”

  彼得猶豫了幾秒,忍不住打斷道:“說到這個問題……昆汀·貝克還有他的同夥就是被你從斯塔克工業開除的,你可能已經忘記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覺得是我的錯?”托尼沒想到彼得犯了那麽大的錯,居然還敢跟他頂嘴。

  “我只是單純地陳述一下事實。”彼得咽了一口唾沫,雙眼有些飄忽不定,聲音越來越小,“不過你將這麽重要的東西托付給我,本就是個錯誤,我只是一個未成年的高中生,我還沒準備好承擔這些東西。”

  托尼猛然抬起頭:“你再給我說一遍?”

  彼得慌亂地閉上了嘴:“我……我收回我剛才的話。”

  “對,我知道你還是個孩子,如果你做錯了事情,的確是我的錯。”托尼瞪圓了眼睛,眼底燃燒著怒火,“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滿意了嗎?”

  彼得委屈地說:“我承認我有點兒強詞奪理,但是我真的無法做到你所期望的那樣,這太強人所難了。”

  “你根本不明白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大可以將伊迪斯交給佩珀(小辣椒),交給羅德(戰爭機器)。”托尼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在那雙焦糖色的眸子裡投下濃密的陰影。

  他輕輕搖了搖頭。

  “你根本不明白。”

  兩個人都不想再繼續爭執下去了。

  在無言和煎熬的寂靜之中,托尼率先打破了沉默:“好吧,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你們現在遇到了一點兒麻煩不是嗎?”

  他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彼得和他懷裡的格溫,說道:“你的任務,就是乖乖待在這裡,照顧好別人,我去負責解決麻煩。”

  說完,他上前了一步,準備像以往那樣,穿戴上鋼鐵戰衣。

  然而,一秒,兩秒,三秒……直到半晌過去,什麽都沒有發生。

  “斯塔克先生,你還好嗎?”彼得輕聲詢問。

  托尼頓了一下,只能傲嬌地承認:“好吧,我知道已經過世的鋼鐵俠是無法裝備鋼鐵戰甲的。”

  他折返回來,問彼得:“孩子,你有什麽主意嗎?你打算怎麽打敗這個魚缸頭,說說看?不許用電影情節舉例子,我看得電影不多。”

  “讓我想想。”彼得思考了一會兒,“有了有了。”

  “我想他們的無人機一定不會像上次在倫敦橋那麽多,畢竟他們上次是利用了伊迪斯才能調用數量如此龐大的無人機群,他能製造那麽大的幻境一定是利用了帶有某種神經毒素的化學氣體作為輔助。我們只要將那些釋放神經毒素的無人機挨個破壞掉,再把幕後的人揪出來就行了。那些人一定就在這附近,不會離得太遠。”

  “那就按你說得去做,別再讓我失望。”托尼表情凝重地看著他,“我已經沒辦法像已經那樣替你擦屁股了。”

  “我明白的,斯塔克先生。”彼得低下了頭,望著懷中的少女,少女的頭靠在他的胸口,睡得很沉,呼吸淺淡綿長。

  “我不會再讓我身邊的人受到傷害。”

  托尼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懷裡的格溫身上,他的臉上流露出幾分複雜的情感,幾次欲言又止。

  他微微沉默了片刻,語氣帶了幾分惋惜:“那個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嗎?就是你同我說過的那個,準備告白的那個校花?長得的確很亮眼。”

  “不過我記得……你不是把她的父親送進監獄了嗎?她不會怨恨你嗎?”

  “不不不,我說得那個校花不是她。”彼得羞窘地否認,“她只是我的一個朋友。”

  托尼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我也是過了很久才確定自己對佩珀的心意,雖然我給她帶去了無數麻煩,經常惹她生氣,最後為了拯救全世界……還拋下了她和摩根,但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保護她,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彼得有些奇怪地問道:“斯塔克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麽?”

  斯塔克先生很少會對他說這些話,即使是放在以前,也會對他傾述的類似的青春期煩惱感到不屑和厭煩,更不要說在這種時候。

  斯塔克先生曾經對他說過,他還沒有到應該為情所困的年紀,他應該擔心的是如何好好吃飯睡覺認真學習,做一個乖寶寶。

  “好吧,我還是告訴你吧。”托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隱約能感覺到,我可能是被那個女孩吸引過來的。”

  “因為她的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33章 第33章

  克林特躲在一輛車的後方,警惕地將一支箭搭在弓弦上,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

  不知為何,他隱約記得自己曾經和這個蜘蛛人一起戰鬥過,但那些記憶現在已經變得支離破碎,虛無縹緲地像是夢境一般,再想起的時候恍若隔世。

  他是特工出身,若是放在以前,他不會輕易地相信一個這樣一個奇怪的陌生人。

  但他潛意識裡莫名覺得,這個蜘蛛人並不是什麽壞人。

  他權衡了一下,還是走了出來。

  “謝謝你救了那個女孩。”他抿了抿唇,對彼得說道。

  托尼驚喜地看著克林特。

  “萊戈拉斯(精靈王子),好久不見。”他伸手想要拍拍克林特的肩膀,“最近過得還好嗎?”

  但克林特無動於衷地從他身邊走過,絲毫沒有反應。

  托尼呆愣在了原地好一陣,才終於明白,原來只有彼得能看見自己,除此之外,沒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只是一個已故的亡靈。

  彼得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看起來自然一點兒:“先生,這是我應該做的。”

  無數武裝無人機隱匿在夜色之中,虛幻無形的霧氣若隱若現,密密麻麻地羅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籠罩著整座布魯克林大橋。

  他們從幻覺裡清醒過來,異性怪物消失得無影無蹤,但火海還在燃燒,混亂還在繼續,到處都是人群的呼喊和爆炸的回響。

  克林特緊蹙著眉頭,抬頭凝望夜空:“看樣子我們要破壞那些無人機才行,但那些無人機分布在高空,我的弓箭射程不夠。”

  “我能破壞它們。”彼得毫不猶豫地說道。

  他看著克林特,目光卻越過了他,落在了只有他能看見的托尼身上,那雙漂亮的棕色眼睛似乎覆著一層淡淡的水霧,湧動著濃烈和複雜的渴望。

  “先生,你相信我嗎?”他輕輕地說著,“讓我去破壞掉空中的那些無人機,現在只有我能做到。”

  克林特沉默地望著他。

  面罩下傳出來的聲音,是出乎他意料的年輕稚嫩。根據他的經驗判斷,眼前這個蜘蛛人毫無疑問是個少年,而且是個年紀絕不會超過二十歲的少年。

  但他想要拯救這個世界的決心沒有絲毫的動搖。

  這讓他產生了一股的熟悉感。

  腦海中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自主地拚接了起來,逐漸變得清晰。

  現在的他毫不懷疑自己曾經同這個少年並肩作戰過。

  因為他同他懷念的那些家夥,曾經的複仇者們一模一樣。

  他收起弓箭,慢慢地說道:“好,我相信你。”

  彼得深呼吸了一口氣,拉著蛛絲,朝霧氣蔓延的地方飛躍而去。

  臨走前,他看見托尼的嘴唇緩慢地翕動了幾下。

  “去做吧,我相信你。”

  彼得在心中下定了決定。

  這一次,他不會再讓他失望了。

  ————

  計劃並不複雜。

  按照上次對付神秘客的打法實施就行。

  彼得借著蛛絲的牽引力飛蕩到了高空,在蜘蛛感應的引導下,化作一只這在結網的蜘蛛,靈活地將空中的無人機用蛛絲纏繞在了一起。

  當蛛絲連接了足夠多的無人機後,他反身一躍而下,按動了蛛絲發生器的特殊按鈕。

  “還好前段時間嚐試模仿斯塔克先生的鋼鐵蜘蛛戰衣,試作了一下放電功能,但願能像以前一樣起作用。”

  滋滋作響的電光從蜘蛛發射器中湧出,順著蛛絲蜿蜒而上,無人機發出了清脆的嗡鳴聲,壞掉的信號燈閃爍個不停,最後從高空掉落了下去,碎裂成無數零件。

  彼得輕巧地落在橋柱上:“好的!成功了!”

  神秘客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四周的霧氣跟著湧動了起來,像嘶嘶吐舌的毒蛇。

  “為什麽你總是要來壞我們的好事?”他的聲音在呼嘯的風中顯得十分模糊,但其中的憤怒清晰可聞。

  “又來這招嗎?但是我現在有防毒面具。”彼得的眼罩動了動,飛速地將防毒面具戴在了頭上。

  神秘客沙啞地嗤笑了一聲:“我親愛的織網朋友,它可不能阻擋這些強力的化學噴霧。”

  彼得按住了防毒面具。

  漫天的霧氣洶湧而來,瞬間遮蔽了他的視線。

  高濃度的刺激性氣體逐步分解腐蝕掉了他的防毒面具,不出片刻,面具就失去了作用,掉落了下去。

  他一次性吸入了太多氣體。

  如海嘯般的幻覺瞬間淹沒了他,蜘蛛感應又開始時靈時不靈,在他大腦不停作響,兩者化作刺耳的咆哮,幾乎瘋狂地在他的大腦裡纏鬥在一起。

  “這是假的,這是假的,這是假的……”

  戰鬥還沒有結束,黑夜還未迎來破曉。

  時間卻好像凝固了一般,放緩了流速。

  周圍的空間在他的眼裡都開始變得扭曲,他扶住自己的頭,意識時斷時續,和幻覺進行著頑抗的拉鋸,無論如何都不肯鬆手。

  腦袋劇痛無比,讓他幾乎要從空中墜落下去。

  他急促地喘息,心髒仿佛被人攥住了一般,無法呼吸。

  “彼得,醒醒。”

  他毫無征兆地聽到了一個女孩的聲音,像是巧克力一樣甜美動人,讓人沉溺,以及她的那雙眼睛,藍得如天空一般清澈。

  腦中成千上萬的聲音嗡鳴著沸騰著,卻在她出現的那一刻漸漸平息。

  他口中無意識地念出一個名字:“格溫……”

  火光和黑煙將他拉回了現實,冰冷的風聲呼嘯而來,吹醒了他混亂的意識。

  時間重新恢複了流動,蜘蛛感應在歡呼著他意識的歸來。

  神秘客發出了刺耳的咆哮:“不!這不可能!你為什麽能掙脫幻境!”

  “你這玩意兒是有時效的不是嗎?”彼得緩緩地伏下了身子,腕間的蛛絲蓄勢待發,“看來你的時間已經到了。”

  “但對於我來說,才剛剛開始。”

  ————

  此刻,布魯克林大橋附近的一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新聞采訪車裡,策劃出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們正焦頭爛額。

  “威廉姆,我們的無人機在不斷地減少,我們需要將其他的無人機調去阻擊這個家夥,再這樣下去,他會毀掉一切的!”

  威廉姆額頭上全是冷汗:“我們還是快跑吧,趁他們還沒有發現我們,這裡有那麽多家新聞媒體,我們偽裝成電視台的人,他們根本不可能發現我們的真實身份。”

  話音剛落,一個類似重物的東西突然落在了車頂,砸出了沉悶的巨響。

  緊接著,金屬重擊的聲音不斷地響起,車頂不斷地凹陷,最終被破開一個大洞。

  車內的人驚恐地跌坐在地上。

  一個用頭罩蒙住了雙眼的男人站在洞口,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一身暗紅色緊身衣在月光的映照下散發出冰冷的微光,猶如暗夜裡的惡魔。

  “接下來,我問你們問題,你們回答問題。”馬特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平靜,沒有太多的情緒,“你們最好不要撒謊,否則後果自負。”

  男人說話的時候,威廉姆藏在背後的手指哆嗦了幾下,悄悄地按下了電腦的鍵盤。

  電腦屏幕亮了起來,發出了空洞的機械音。

  【解除虛擬映射模式,開啟攻擊模式。】

  【鎖定攻擊目標:蜘蛛俠。】

  ————

  布魯克林大橋周圍的霧氣開始軋軋作響,從邊緣開始不斷淡化,直至消失不見。

  幻境也隨著霧氣一同消散。

  大橋被無人機炸得破碎不堪,在火光和濃煙中飄搖,人們在嗆人的煙塵中如夢方醒。

  詹姆森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發生什麽事了?我錯過什麽東西了沒有?”

  周圍的人們抬頭仰望天空,發出了一陣陣驚呼:“快看!是蜘蛛俠!他在跟……跟無人機周旋?”

  “神秘客呢?神秘客去哪了?”詹姆森拍了拍風衣上的灰塵,將頭上的帽子戴正,“不管了,反正我也只想親眼看見蜘蛛俠落入法網。”

  在一片喧鬧聲中,他大著嗓門,使喚起號角日報一個年輕的記者兼攝影師:

  “布洛克!趕緊架好攝影機!我們要開始工作了!”

  ————

  彼得的蜘蛛感應響了起來,朦朧的畫面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空中的無人機陡然發出了急促的警報聲,很快,一道又一道劇烈的激光射線朝他襲來。

  幾乎是同時,雪白的蛛絲自他的發射器飛出,身體以不可思議的敏捷輕盈地翻身一躍。

  可惜還是晚了一些,猛烈的爆炸直接將他震飛了出去,還好他及時用蛛絲掛在了橋墩的邊緣。

  蜘蛛感應孜孜不倦地向他發出警報,預示著危險時刻環繞著他。

  很快,空中所有的無人機都朝他匯聚而來,接連不斷地對他發出了能量衝擊。

  他無數次地與致命攻擊擦肩而過,借著橋索,靈活地在大橋上飛躍。

  無人機射出的激光不斷地落空,卻實實在在地對布魯克林大橋產生了破壞,破碎的斷壁殘垣不斷地砸落下來,大橋開始呈現出明顯的傾斜,引起人群的驚聲尖叫。

  “哦不,再這樣下去,布魯克林大橋會徹底坍塌的!”彼得在風中焦急地自語,“這些無人機的目標似乎只有我,我必須將它們引到別的地方!”

  他試圖甩出蛛絲,想要往人煙稀少的城郊方向飛去。

  他有些疲憊地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自己頭套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掉落。

  他身上的自製戰服也早就已經破敗不堪,臉上被激光掃過,擦了幾道傷痕,鮮血沿著他的額頭淌落下來。

  越來越多的無人機追了過來,將槍口對準了他,在空中閃動著璀璨的火光。

  在密集的火力圍攻下,他蛛絲發射器裡的蛛絲快要消耗殆盡。

  他垂下了眼瞼,濕漉漉的睫毛輕微地顫動了幾下。

  他放任自己在空中墜下,破爛的紅藍製服好似在天空中燃燒的火焰。

  寒風在耳邊呼嘯,血珠在空中四散,不顧傷勢,不顧一切。

  他答應過會結束這一切,不讓任何人再受到傷害。

  他不能食言。

  ————

  伴隨著一片混亂,媒體們頂著生命危險,在附近架起了閃光燈和攝影機。

  詹姆森面對著鏡頭,拿著話筒吼道:“我是j·喬納·詹姆森!這裡是來自號角日報真相頻道的現場直播。我現在在布魯克林大橋,之前我們的報道因為遭受不明攻擊而被迫中斷,現在我們繼續為大家帶來本世紀最震撼的搶先報道。”

  人群中爆發出潮水般的驚叫聲。

  “那真的是蜘蛛俠嗎?他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年輕人!”

  詹姆森抬起了頭,很輕易地就在空中捕捉到了那道輕靈的身影。

  只不過與往常不同,他頭上沒有那標誌性的網兜頭套,那頭棕色的短發在狂風中飛舞,可惜他的面容在紛亂的夜色中模糊不清,但隱隱能感覺到那是個年輕的男人。

  詹姆森興奮地大喊起來,臉上掛著止不住的笑容:“觀眾朋友們!你們看到了嗎!蜘蛛人臉上的面具似乎已經不複存在了!”

  “我們絕對不能錯過這個機會!這是曆史節點!!我們即將揭曉蜘蛛人的真實身份!”

  “蜘蛛人面罩下的真實身份!這個罪犯的真實嘴臉!我們等待著鏡頭的拉近!他的秘密身份即將揭曉!”

  “克林特,我們必須掩護他!”凱特看到這一幕,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看起來撐不了多久了!”

  克林特有些猶豫地取出弓箭:“不能用破壞性強的特殊箭,這會波及到他的,但普通的箭無法破壞那些無人機。”

  “用這個。”

  克林特回頭,看見格溫扶著凱特艱難地站立起來。

  她的雙眼熠熠生輝,像是被雨水洗過的晴空一樣,在這片混亂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明亮。

  而她舉在手裡的,是一枚小小的蛛網炸彈。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34章 第34章

  這一夜,對於紐約市的人來說,注定又是一個難眠之夜。

  無數人守在號角日報的直播前,等待著蜘蛛俠真面目的揭露。

  詹姆森的笑容幾乎咧到了耳根,他激動地問道:“布洛克,怎麽樣?!你拍了到了嗎?蜘蛛人的臉呢?”

  這時,一聲巨響在他的頭頂炸開。

  無數雪白的蛛絲在空中迸射,就像紛紛揚揚的雪花,鋪天蓋地一般地灑落下來,將整個布魯克林大橋都織進了巨大的網裡。

  一時間,火光,濃煙,無人機……所有的一切都被潔白晶瑩的蛛絲覆蓋了起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所有的期待瞬間落空,攝像機再難捕捉到蜘蛛俠的身影。

  “不!!”

  詹姆森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

  彼得隨著蛛絲一同從空中掉下,整個人如同落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

  蛛絲纏繞住他,隔絕了炸裂開來的熱浪,像蟲繭一樣將他包裹起來。

  周圍的嘈雜都消失了,如同暴風雨席卷後的海面,只餘下一陣陣輕柔的漣漪,讓他緊繃的神經終於能夠舒緩開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雙湛藍的眼睛凝固在夜色中,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陰影籠罩了下來,有著這雙眼睛的少女微微伏著身子,注視著他的臉,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

  “你還好嗎?”

  彼得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僵硬地怔住了。

  短暫又漫長的寂靜之後,她歪著頭,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纖長的睫毛蓋過湛藍的眼瞳,臉上的笑容越發輕快,不緊不慢地啟唇:

  “希望你自己的蛛絲纏在臉上不會太痛。”

  彼得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蛛絲纏繞得嚴嚴實實,只剩下一雙眼睛還暴露在空氣之中。

  體內的心跳清晰可聞,他咽下了粗重的呼吸,在層層疊疊的蛛絲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謝謝你。”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多的警車在靠近。

  “我們才應該謝謝你拯救了整個紐約市。”格溫低聲對他說,“你快走吧,我幫你擺脫他們。”

  “小格溫。”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德沃爾夫警官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喬治走了出來。

  她眨了眨眼睛:“爸爸?”

  德沃爾夫警官拿出了對講機,像是要通知附近的警力。

  格溫擋在彼得的面前,急切地說道:“你們不能這麽做,是蜘蛛俠保護了我們。”

  “通知直升機隊還有海岸巡邏隊……”伴隨著一陣嘈雜的電流音,德沃爾夫警官淡淡地開口,“可以收隊了,蜘蛛人已經離開了。”

  格溫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們。

  喬治微微擰著眉,嘴硬地說:“我現在還沒複職,抓犯人的事不歸我管。”

  尼爾森默多克律師事務所的弗吉和凱倫也走了過來,相視一笑:“我和凱倫已經在警方的協助下拿到足夠的證據了,可以證明史黛西局長和蜘蛛俠的清白了,這樣馬特也該放心了。”

  彼得掙紮著從蛛絲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他好一陣才回過神兒來。

  “真的嗎?我真不敢相信,警察不打算追捕我了?”

  “當然,你幫助了我們,這是我們應該回報你的。”德沃爾夫警官笑了起來,“再說,如果你們對你緊追不放的話,格溫應該也不會答應吧。”

  “不過下不為例,擅自充當義警行使暴力終究還是違反了法律,我們警方是絕對不會承認你這種行為的合法性的。”喬治板著臉看著這個被蛛絲纏繞了面貌的年輕男人,忍不住提點起來,“除非你能得到神盾局的認可,成為官方組織承認的超能力者。或許你顧慮著一些隱私問題,但索科維亞協議早就已經作廢了,我相信你也不需要向大眾公開你的真實身份。”

  彼得微微滯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史黛西局長,我想我會好好考慮的。”

  格溫在一旁咳嗽了一聲。

  “為什麽警察局不能承認他的義警身份呢?”她忽然靈機一動,“警方為了打擊犯罪,不是發展了很多非公職的線人幫助偵破案件嗎?如果是讓他作為線人為警方服務呢?”

  德沃爾夫警官沉思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警方不會保障線人的安全,只有一些窮途末路的h|幫成員和犯罪分子才會想要和警方合作成為線人,更何況對接線人的警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這需要線人也具有一定的可控性,我相信沒有一個警察敢和一個連臉都不敢露的超能力者合作的。”

  “爸爸……”格溫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喬治,“他是個好人,警方可以相信他。”

  喬治歎了一口氣:“小格溫,你知道的,我是警察局局長,有太多雙眼睛看著我,我可不能親自為他打破這個先例,不過……如果有警官願意當他的聯絡人,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我來當他的聯絡人。”

  格溫揉了揉眼眶,看到說出這句話的人居然是渡邊由裡。

  “我欠你一個人情,蜘蛛俠。”

  渡邊由裡似乎恢複了正常。

  當她看到蜘蛛俠竭力保護民眾的身影時,她忽然明白了。或許這個國家還沒有爛得徹底,至少還有這樣赤誠的人願意保護這裡的人。

  不論周遭有多少黑暗,他們都堅守著那份正義,從未改變。

  “我受到底片先生和神秘客的影響做了一些錯事。”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一些,“是你讓我清醒了過來,這是我應該補償你的。若是我還沒被踢出警隊的話,就由我來做你的聯絡人。”

  彼得有些遲疑地看著她,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克林特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如果你不願意和警方合作,我可以幫你引薦到神盾局,回到複仇者聯盟。”

  “事實上,複仇者聯盟從來都沒有解散。”

  “據我所知,現在的複仇者聯盟已經搬遷到了西海岸,由驚奇隊長卡羅爾·丹佛斯領導著,主要應對來自太空的危險。”

  凱特笑嘻嘻地探出頭:“你看起來年紀還挺小的,或許我們可以考慮一起去複聯組成一個新的隊伍,就叫少年複仇者怎麽樣?聽起來很酷不是嗎?”

  彼得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今晚他已經說了太多謝謝了。

  這讓他覺得有些不太真實,感覺就像回到了從前,他還是複仇者聯盟裡面最小的複仇者時,所有的英雄都會笑著叫他孩子,卻把所有的關愛留給了他。

  “謝謝你們。”他低下頭,“我……”

  他深呼吸了好幾下,嘴唇幾經開合,緩了好久,才堅定地抬起頭。

  “不過……我還是不回複仇者聯盟了,我想留在紐約。”

  “這裡左鄰右舍應該離不開我這樣的好鄰居。”

  “好吧,如果你改變了主意,可以隨時聯係我們。”凱特遺憾地說道。

  彼得笨拙地和格溫道別:“謝謝你的幫助,我會好好考慮一下成為警方線人這件事的。不過我還想再和一些人說說話,回頭見。”

  視線裡的少年消失得很快,格溫有些茫然地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才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跑得真快啊。”

  ————

  為了搶拍到蜘蛛俠的真實面目,詹姆森冒險接近事故現場,成功被蛛網炸彈的威力波及,被無數蛛絲纏繞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我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他頹然地陷在繭一樣的蛛絲堆裡,低聲喃喃,“他們說神秘客是個騙子,蜘蛛俠是清白的……我不信。而且我居然什麽都沒有拍到,我的大新聞……”

  “老板,至少我們拍到了蜘蛛俠有一頭棕色頭發……”

  詹姆森立刻駁斥道:“你懂什麽!紐約市可是有數百萬棕色頭發的白人小夥!沒拍到正臉根本不能查清蜘蛛俠到底是誰!”

  話音一落,他就看到令他咬牙切齒的身影輕盈穩健地落在了面前。

  “你最好相信我是被冤枉的,警方已經抓住了神秘客,拿到能證明我清白的供詞了。”彼得的聲音裡帶著輕快的笑意,“現在我要你收回你之前汙蔑我的所有話。”

  詹姆森有些心虛地別過頭去:“我……什麽話……”

  “你說我是全社會公敵的那些,我需要你在全平台通報對我的道歉。”

  “我現在辦不到,我有點兒頭疼,需要一點兒時間緩衝一下。”詹姆森閉上了雙眼。

  彼得遺憾地搖了搖頭:“那好吧,本來我想幫你從蛛網裡面出來的,既然你還沒有準備好,那就等你準備好之後我再回來找你吧。”

  他拉住蛛絲,飛離原地。

  “不……等等,你不能這樣,你不是應該救我出去嗎?”詹姆森瘋狂地掙紮起來,可惜徒勞無功。

  彼得停下來,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放心,你總會從蛛網裡面出來的,現在你就安靜地等待一段時間,換換視角看看這個世界吧。”

  詹姆森絕望地注視著彼得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蜘蛛俠,你回來!我收回我說的話!”

  “你不能這樣做!我會在節目上揭露你的所作所為!你等著吧!”

  “救命啊!!”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35章 第35章

  滿天繁星閃爍著無法觸及地面的星光。

  托尼孤獨地佇立在遠離人流的地方,無數人從他的身側穿過,沒有人能聽到他的聲音,也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聲音。

  他只能看著那個曾經稚嫩的少年扛起拯救世界的責任,像一個旁觀者,什麽也做不了。

  他只能一直等待,等到彼得蕩著蛛絲回到他的面前。

  他望著彼得,眉尖微微皺著,低垂的眼睫在瞳孔裡鋪開一層陰影:“看來你已經不再需要我了,孩子。”

  彼得怔然地愣在原地。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漫長的寂靜之後,托尼還是歎了口氣,問道:“萊戈拉斯讓你回到複仇者聯盟,你為什麽要拒絕他?”

  彼得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頭,然後說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您曾經對我說過的。”

  托尼有些意外地看著他:“我以為你聽不懂,畢竟這不是《星球大戰》裡面的台詞。”

  他臉垮了幾分,冷哼了一聲:“你到現在都還沒做好準備?就像你第一次拒絕加入複仇者聯盟的時候一樣?你不願意繼承我給你的東西也是因為這個?”

  彼得坐在護欄的欄杆上,雙手交叉在一起,低下了頭。

  托尼頓了一下,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希望你成為下一任鋼鐵俠嗎?”

  彼得緩緩吐出一口氣。

  “你希望我繼承你的衣缽,承擔起拯救世界的責任。”他的尾音壓得很低,低到輕輕落在空氣裡,一觸即碎,“但我成為不了鋼鐵俠,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成為不了下一個鋼鐵俠……”

  托尼望著彼得那還有些稚氣的眉眼,低沉的嗓音含著柔和的震動:“我當然知道沒有人能成為像我一樣的鋼鐵俠。”

  他在那場大戰之前就已經意料到了自己的結局,畢竟每個與滅霸戰鬥的英雄都抱著必死的信念,而他可不想輸給隊長那個老家夥。

  他知道自己注定會為了拯救這個世界,無畏地邁向死亡,所以早早地就安排好了後面的一切。

  他希望在他離開之後,世人能永遠銘記鋼鐵俠,銘記他托尼·斯塔克,但他不想用一場戛然而止的死亡,去不斷地提醒剩下的人,他不會再回來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他希望眼前的少年能肩負起一切,帶領剩下的人走出失去他的傷痛,就像他永遠還在一樣。

  但……還不止如此。

  托尼表情平靜地看著彼得,臉上染上無奈和柔軟,此刻的他們,就像是一對談心的父子。

  “聽著孩子,我僅僅是想讓你繼承我的身份。”

  “事實上你幹過的所有事情我都幹過,我也做錯過很多事情。”

  托尼垂下眼簾。

  “你知道娜塔莎剛認識我的時候,是怎麽評價我的嗎?”

  “娜塔莎說我經常會做出衝動的行為,有自毀的傾向,是個無可救藥的自戀狂,雖然那是因為我那段時間情緒很不好,但我承認,我一直都是個典型的自戀狂。”

  彼得難得地沒有打斷托尼的話,只是安靜地聽著,因為托尼從沒有像這樣與他推心置腹地交流過自己的事情。

  托尼抬頭望向空中的繁星,繼續說:“我傷害過很多人,我不得不進行很多反思。”

  “我反思自己為什麽當時不能做得更好,我每時每刻都在後悔以前的決定,然後繼續前行,就像我不斷更新著我的機甲一樣。”

  托尼眨了下眼睛,眼簾微不可察地顫動了幾下。

  “我似乎從來沒有跟你提過我的父親。”

  彼得從托尼的語氣裡聽到了一絲顫抖。

  “霍華德·斯塔克先生?我在教科書裡看過他的事跡……他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彼得磕磕巴巴地說道。

  他從小就失去了父母。

  父親這個詞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

  他只能透過梅姨的只言片語去努力拚湊這個詞的含義,直到……直到斯塔克先生的出現,才在他的心中,為這個詞覆上了一個朦朧的影子。

  “霍華德是個糟糕的父親,他很自私,對我很冷漠,從來不對我說他愛我,甚至從來不說他喜歡我。”

  托尼吃力地彎了一下嘴角,雙眼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層薄薄的霧氣。

  “我以為他對我很嚴格,對我處處不滿,但直到後來,直到他死去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是多麽愛我。”

  在他的一生中,他大多數時候都完全不需要考慮任何人的感受,作為一個超級天才,他的才華足夠支撐他的自負。

  就算成為鋼鐵俠之後,他也沒能放棄自己身為天才的驕傲。他一直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直到鈀元素差點兒奪走他的生命,是霍華德留下的東西救了他的性命。

  他以為霍華德討厭他,所以他拚盡一切地想要證明自己可以比霍華德更加出色,但後來他才發現,原來這個父親是那麽愛他,以至於想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他。

  但他已經沒有可以彌補的機會了。

  他磕磕絆絆地把曾經那些細碎的記憶從塵堆裡翻找出來,在他以前從未在意過的那些細枝末節中感受霍華德對他的父愛。

  他很後悔自己和霍華德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還在爭吵,他在此後的餘生中不斷地在後悔,後悔為什麽沒能和霍華德說一句我愛你。

  所以他不想成為下一個霍華德,不想成為那個他曾經無比討厭,後來又無比懷念的那個父親。

  他也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給眼前這個少年,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對他的那些期許。

  托尼努力地咽了咽喉嚨,這才讓聲音重新變得嚴肅。

  “總之,我把我的一切留給你,是希望你能成為比我更好的人,就像我的父親霍華德對我做的那樣,但我不希望你走我以前走過的彎路。”

  彼得聽得雙眼發酸,他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想起那個少女之前對他說的那些話,這些不敢說出口的言語就自然而然地湧到了嘴邊。

  “斯塔克先生,我一直想當英雄,可曾經的我都不知道該成為什麽樣的英雄。”

  “我不是鋼鐵俠,我不能成為下一個鋼鐵俠。”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鋼鐵俠就足夠了。”

  “我想以自己的方式成為我想成為的那種英雄,成為紐約市民的友好鄰居,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而不是依靠你留給我的這些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托尼的表情,語氣依舊沉著刻不容緩的堅定。

  “我想成為蜘蛛俠,由我自己定義的蜘蛛俠。”

  托尼驚訝地與彼得對視著。

  他仿佛看到少年那雙淺棕色的雙眼燃燒起明亮的火焰,印刻著無比堅定的信念和無窮的力量。

  那雙清澈澄淨的眼瞳同時映出了他的影子,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霍華德的面容。

  和滅霸決戰之前,為了獲得無限寶石,他通過量子領域穿越時空,回到了自己還沒有出生的時候,見到了年輕的霍華德。

  那時的霍華德緊張地整理著自己的領結,期待著他的降生,跟一個平凡的父親一樣手足無措。

  “孩子還沒出生,我已經願意為他付出一切。”霍華德對他說道。

  那個時候的霍華德一定想過,以後要當一個無可挑剔的父親。

  但是結果往往事與願違。

  孩子們總是會往出人意料的方向成長,父親們也往往沒能像他們一開始所期望的那樣,成為一個完美且成功的父親。

  托尼的喉結動了動。

  “你已經不再需要我了。”他再一次對他說道,這次他的語氣溫柔和緩。

  這個世界也不再需要他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少年奮勇無畏地拯救著人們,輕盈地在紐約市的上空飛蕩,就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鷹,就像他希望的那樣。

  這就已經足夠了。

  漫長而耐心的寂靜之後,他開口說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話音一落,對面的少年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

  “斯塔克先生……我……”他有些語無倫次,忍不住想要擁抱過來,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雙手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

  托尼平靜地笑了一下,似乎早就已經知道會這樣。

  彼得茫然地緩緩收回手,呆愣了好一陣。

  “我是時候該離開了。”托尼淡定地說道,似乎把這當作一場再尋常不過的道別,“別把我回來過這件事告訴佩珀和摩根。”

  他視線低垂著,凝望著眼前的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最後一件事,我討厭告別。”

  紐約市的天際線上慢慢亮起了一抹霞光。

  黎明到來了。

  大片大片的光芒從海平面蔓延了出來,慢慢燃燒成瑰麗燦爛的赤金色,一點點撕碎如墨的夜色。

  托尼的身影逐步變得透明,傾灑而下的光芒瞬間湧入他那雙焦糖色的瞳孔,在光線中變得熠熠生輝,點燃成一片耀目的金黃。

  他感到無比平靜。

  他太累了。

  現在,他總算可以休息了。

  就像往常那樣,只是閉上眼,睡一覺,然後一夜好夢。

  哪怕……是一場無休止的長眠。

  他仰起頭,笑了起來。

  燦金色的晨光在天際流淌,萬丈的光線像針線一樣,細細密密地落在他的發間,臉側和身上。

  “晚安,孩子。”

  彼得停頓了幾秒。

  望著那道逐漸消散的溫柔光影,他抿出一抹明亮柔軟的笑容,聲音很輕很輕。

  “晚安,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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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彼得目送著太陽爬升直高空,陽光從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間穿透整座紐約市,才深吸了一口氣,蕩著蛛絲離開了布魯克林大橋。

  他熟練地躲進一條不起眼的小巷道,找到之前提前用蛛絲固定在暗處的書包,將日常的衣物翻找出來換好。

  他艱難地扒拉下黏在頭上的蛛絲:“我是該考慮製作一種粘性程度更低的蛛絲了,這種東西用來對付敵人確實很不錯,但用在自己身上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就在他還在跟頭發上的蛛絲搏鬥的時候,他瞥見了守候在巷角的馬特。

  馬特拄著盲杖,笑著對他說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我和弗吉經常光顧的一家酒吧還不錯。”

  “結束麻煩之後去喝一杯聽起來確實不錯。”彼得鬱悶地耷拉下眼皮,“但是我還沒滿二十一歲。”

  但到了晚上,他還是來到了那家位於地獄廚房的喬西酒吧。

  深夜的酒吧格外熱鬧,充斥著震耳欲聾的鼓點,地板仿佛在隨著人們的舞步搖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煙酒氣味。

  在這樣紛亂嘈雜的環境裡,彼得不安地坐進了吧台的高腳椅,結結巴巴地詢問:“能給我來一杯無酒精的嗎?謝謝。”

  擦著玻璃杯的酒保奇怪地抬眸了他一眼,嘲諷地反問:“一杯寶寶奶昔可以嗎?”

  馬特的好友兼合作夥伴弗吉早就已經喝完了一巡,正醉倒在角落裡呼呼大睡。

  “真的不打算試一杯嗎?”馬特露出微笑,“這裡不會有人在意你有沒有成年,因為地獄廚房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

  彼得沉思了片刻,還是搖頭說道:“還是不了,謝謝。我還是想遵守規矩,有一些底線不能打破。”

  “但是這個世上很多事情是沒有規矩可以遵守的。”馬特壓低了聲音,“就像我們這種義警,我們可以拋擲汽車,越過高樓,拯救成千上萬的人,但什麽樣的法律才能套用在我們身上?”

  “這一切沒有法律可以遵循。”

  頂著旋轉的彩燈,彼得抿了抿唇,淺棕色的眼睛在繚亂的燈光下染上繽紛的底色。

  “你說得對,馬特,所以我們才會選擇戴上面具,盡量隱藏自己的身份。”他輕輕地說。

  馬特拍了拍他的背:“所以你選擇遠離身邊的人,讓他們不受到傷害?”

  “我不認為一味地遠離是正確的,盡管我也一直在尋找解決的方法,我想過讓自己獨自前行,變得更加無情……忽略我的身體,忽略我的心靈。”

  “但我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為我也需要支柱。”

  說著說著,馬特的聲音忽然慢了下來。

  “就像你需要那個女孩一樣。”

  彼得先是猛然一愣,然後瞪大了眼睛。

  端著酒杯的人影三三兩兩地從旁邊經過,地面和光影在瘋狂晃動,兩個人卻在一片寂靜中面面相覷。

  馬特露出了意義不明的笑容,微微搖了下頭。

  心跳聲永遠不會說謊。

  尤其當人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時候。

  他聽得很清楚。

  當他提到那個女孩的時候,這個少年的身體深處傳來了一聲不同尋常的悸動,就算在這樣紛亂的鼓點下也清晰可聞。

  那股悸動猶如神經元短路模糊而成的雪花般的噪點,在寂靜的空白和萬花筒般的絢麗之間不斷旋轉。

  那是……他的心動。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馬特彎著嘴角說道。

  舞池裡傳來更加瘋狂的搖擺和歡呼,熱烈的氣氛似乎推向了頂點。

  彼得的心跳得飛快,整個人像是被定住的雕塑一樣,直到面前多出的那杯無酒精冰鎮氣泡水拯救了他,他才得以從恍惚中抽身出來。

  馬特頓了頓,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其實我找你過來,是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你。畢竟我們都很清楚,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他皺著眉,押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我抓住了那群自稱神秘客的人,並詢問出了一些東西。金並利用他們的無人機投影技術,悄悄從墨西哥運進來了一樣東西。”

  “一種類似於黑泥的粘稠物質。”

  “黑色的粘稠物質……聽起來像是石油。”彼得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金並動用這樣的技術,就為了偷運一點兒石油?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馬特擰著眉毛,臉上的表情透露出幾分複雜:“我不認為這種物質是石油,因為那些人說那東西……是活著的。”

  彼得低下頭,注視著杯子裡漂浮的冰塊,困惑地重複道:“什麽叫活著的?”

  “我也不知道,他們說那些黑泥一樣的物質就像擁有生命一樣,聽起來很荒謬。”馬特的手指不自覺地敲擊了兩下桌面,“但他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金並沒有向他們透露過。”

  “那東西可能是金並正在進行的某種實驗的產物。”

  一道低沉的男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迎著昏暗的光線,彼得看到克林特坐到了自己的旁邊,嚇得差點兒把氣泡水裡的檸檬片吃進肚子裡。

  “別在意,我也收到了邀請。”克林特冷靜沉穩地看了他一眼,言簡意賅地給出了解釋,“關於金並,我掌握著一些你們不知道的事。”

  在彼得活見鬼一般的震驚中,他自顧自地接著說了下去。

  “我在爍滅的時候失去了全部的家人。”

  “所以我想盡了各種辦法,想要讓那些在爍滅中消失的人回來。”

  克林特沉了沉眉眼,將聲音壓得更低。

  “我偶然得知,在日本有一個名叫手合會的神秘組織,他們似乎掌握著一種能讓亡者複生的秘法。”

  “所以我舍棄了鷹眼的身份,化身成了浪人,獨自前往了日本,尋找手合會的下落。”

  “也是在那裡,我遇到了金並的人。金並也在尋找手合會,想要得知亡者複生的秘密。”

  “金並本想讓我加入他的麾下,和他一起尋找手合會的下落,但我拒絕了金並的邀請,並把他的人狠狠地湊了一頓。”

  克林特的話離奇到有些顛覆彼得的認知,不等蜘蛛感應反應,他就莫名感覺一陣可怕的寒意正蔓上他的背脊。

  他消化了好一會兒,努力壓下眼底裡的震驚:“你和金並成功找到手合會了嗎?”

  “事實上,我不知道。”克林特搖了搖頭,“因為我還沒找到手合會的人,娜塔莎就先行一步找到了我,讓我回到了複仇者聯盟。”

  克林特的表情溫柔了幾分,像是包含著懷念。

  “後來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複仇者們在蟻人斯科特·朗的建議下,利用皮姆科技進入了量子領域,穿越時空回到了過去,然後改變了原本的曆史進程,讓那些在爍滅中消失的人都原封不動地回來了。”

  “他們用另一種方式拯救了全世界,就像那些傳奇故事中講述的一樣。”

  彼得盯著面前的透明杯子,抿起了嘴唇。

  克林特注意到彼得那明顯的表情變化,歎了一口氣:“但是我相信以金並的實力,他一定已經找到了手合會的下落,得到了亡者複生的秘法,你們提到的那個東西,可能就是他實踐後的產物。”

  氣氛再次沉默了下來。

  彼得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醞釀了半晌,才艱澀地開口:“巴頓先生,等找到金並後……你打算做什麽?”

  克林特讀懂了他未說出口的意思,笑了起來:“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執著於尋找亡者複生的方法了,即使我在那場大戰裡依舊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

  “舊時代已去,人總要向前看。”他起身離開座位,“我也打算埋葬過去,忘卻化身為浪人的那些記憶,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離開前,在酒吧斑駁閃爍的絢爛彩光中,克林特微微彎了一下嘴角,對彼得說道:“或許我已經想不起那些關於你的記憶,但是我知道,我們一起並肩作戰過。”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隨時找我幫忙。”

  杯子裡的冰塊融化了一半,伴隨著切成片的檸檬在氣泡水中沉沉浮浮,光線穿過氣泡,發出了輕微的破裂聲,在晃動的光影中微微閃爍著。

  街道兩邊的霓虹燈不斷地閃爍著,晃過後視鏡。

  金並望著車窗,將紐約市的夜色盡收眼底。

  他的腳邊放著一個金屬手提箱,裡面隱隱傳來奇怪的聲響,似乎裡面有東西在撞擊著箱壁。

  他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箱子,不緊不慢地對前面正在駕駛汽車的秘書說:“我是不會放棄的,韋斯利。我過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現在。”

  車在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廈前停了下來。

  金並走下車。

  大廈全玻璃式的外牆影影綽綽地倒映著城市的燈火,暗沉得像是一潭吞沒一切的深水,大廈的正門上則嵌著一串英文字母,oscorp,奧斯集團。

  金並滿臉橫肉的臉上勾起了一抹笑容。

  他低聲自語道:“諾曼·奧斯本,我們離成功已經近在咫尺。”

  第一卷·無畏之人·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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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她開始每晚做起相似的夢。

  夢裡的場景各不相同,有時是在灰敗破碎的樓宇,有時是在波濤洶湧的大橋,有時在滿目狼藉的塔樓。

  但毫無例外。

  每一次。

  她都會從高處墜落。

  落下去的時候,在她視野的邊緣,總有一個熟悉中帶著些許陌生的身影會不顧一切地朝她撲來。

  失重的感覺裹挾著厲風呼嘯的聲音傾瀉而下。

  時間仿佛凝滯了一般,一根潔白剔透的蛛絲試圖越過所有向下墜落的事物,奔向她。

  等到蛛絲終於纏上她,一聲輕響之後,鑽心的疼痛會隨著空氣灌入她的五髒六腑。

  一切模糊得像一片霧海。

  嗡鳴重疊在一起,在她的顱腔中不斷回響,最終收束成一個少年哀慟的呼喚。

  在無聲彌漫的黑暗中,不管她怎麽努力,都無法回應他。

  她很想問他。

  為什麽……

  為什麽要那麽難過?

  ……

  嘩啦。

  格溫低下頭。

  冰涼的水汽彌漫,水流傾注而下,沒過她的掌心。

  燈光晃動得有些刺眼,盥洗室的鏡子冰冷光滑,她站在水池前,驀地感到了某種無聲的寒冷。

  她抬眸望向鏡子。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僵了一下,然後抬手整理耳邊被水珠浸濕的碎發。

  鏡中映出的面容跟平時沒什麽兩樣,準確來說,這就是她的臉,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比起以前略微蒼白了一些。

  她用力閉上眼睛,再慢慢睜開,好不容易才將腦海中如同雪花般紛亂的雜音壓下去。

  像是患上了什麽後遺症一樣。

  奇怪的夢境開始糾纏著她。

  她一開始以為那是在布魯克林大橋受到神秘客神經毒素的影響而患上的ptsd。

  但那些夢在那之前就出現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那樣的夢,但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好像變得越來越清晰。

  每天清晨,當她從漫長的混沌中醒來時,都感覺身體不太對勁,莫名的自覺告訴她,那些夢不只是普通的夢而已。

  最詭異的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夢中出現的蜘蛛俠不都是彼得。

  他們的身形有時候會出現細微的差別。

  想到這裡,她摸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失落地摁滅了屏幕。

  不出意外,她今天也沒有收到任何想看到的消息。

  她剛解決掉一個麻煩,很快就又跳進了一個新的麻煩裡面,而這個麻煩就叫彼得·帕克。

  或許是被噩夢困擾的緣故。

  在一連串的危機平息之後,她發現自己反而比原來還要在意彼得。

  她會控製不住地觀察彼得。

  她發現彼得會在上課的時候偷偷調製能產生蛛網的粘劑,發現彼得行色匆匆的時候偶爾會露出的藏在外衣下面的蜘蛛俠戰服,發現他的遲到早退,他的沉思走神,他不自覺的嘟囔……

  她漸漸意識到某種不應該產生的情愫在慢慢占領她的思緒。

  但自從打敗神秘客之後,彼得又開始像以前一樣躲著她,而她也失去了繼續騷擾他的理由。

  她垂著眸,對著鏡子呼出一口濁氣。

  她應該找個機會問問彼得,關於自己的那些夢。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先擔憂一些別的事情吧。

  走出盥洗室前,她調整好呼吸,穿好白色的研究服,將金色的長發用橡皮筋束在腦後,手指一勾,將奧斯公司的實習生身份卡掛在了脖子上。

  接下來的整個學年,她都會在奧斯公司實習,而且她剛受任為實習項目的指導員,負責處理實習生的相關文件。

  寬敞奢華,富有科技感的大廳裡人來人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他們行色匆匆的身影。

  頭頂的顯示屏正在循環播放著奧斯公司的宣傳視頻,單調且空洞的女聲在不斷重複著:“歡迎來到奧斯公司,我們科技頭腦不斷拓寬防禦工程,生物醫學和化學科技的界限,未來由我們創造……”

  格溫乘著電梯來到了實驗室。

  實驗室裡隱隱傳來了爭吵聲,她在實驗室的門口停下了腳步,透過圓弧形的玻璃穹頂散發出冷淡的光暈,望見風暴的中心是兩個中年男人。

  其中,穿著白色研究服的瘦長男人看起來有些憔悴,原本淺金色的頭發已經開始泛白,淩亂地垂在額前,他的右邊袖子空空蕩蕩的,顯然少了一只胳膊。

  這個男人是她的導師,科特·康納斯博士。

  他是一位研究dna重組和爬行動物有機體突變的專家,原本是個軍醫,從軍的時候在戰場上失去了右手臂,在那之後,他一直想要利用跨物種生物科學開發出一種能讓斷肢再生的技術。

  而另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是瓦吉特·拉塔博士,他是奧斯公司研發部門的總負責人。

  格溫雙眼一暗,靜悄悄地守候在實驗室門口。

  康納斯博士是個好人,他剛為她寫了一份牛津大學的學院推薦信,但他最近似乎為跨物種實驗項目進度的滯後而感到焦慮。

  然而拉塔博士這段時間經常造訪這裡,似乎越發迫切地希望康納斯博士的跨物種研究能盡快成功。

  拉塔冷冰冰地說道:“我們應該放棄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康納斯,你也知道,公司不可能一直白養著你。”

  “可是我已經有一些重大突破了,再給我一點兒時間……”康納斯的嘴唇艱難地蠕動。

  “我們的器械部門已經引進了一些斯塔克工業的納米科技項目了。”拉塔無情地打斷他的話,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斯塔克工業生產出來的機械義肢,就跟真正的手臂沒什麽兩樣,甚至比人體原生的肢體更加靈活便利……以及更加強勁。”

  “而你的項目……”

  他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在康納斯身上。

  “公司已經為你耗費了大量的金錢,但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什麽成果。”

  “我的項目需要更多的臨床試驗,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投入使用的。”

  “我不想聽這些,我需要的是你應該完成上面交代給你的任務,弄些什麽東西出來,來證明你的價值。”拉塔嫌惡地看了康納斯一眼,“再這樣下去,公司只能決定裁掉你毫無意義的項目了。”

  格溫進退兩難,等到拉塔轉身離開實驗室,她才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康納斯抬起頭,勉強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格溫,找我什麽事?”

  “康納斯博士,我有一些實習生的文件需要您看看。”格溫遲疑了片刻,動了動嘴唇,“如果您現在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待會兒再來。”

  康納斯攔住她,用僅剩的一只手收拾著淩亂的桌面:“不用了,你將文件放著就好。”

  他頓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啞:“很抱歉讓你看到剛才的一切。”

  格溫放下文件。

  她猶豫了片刻,對康納斯說道:“博士,您的研究並不是毫無意義的。”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失去了健全的身體,他們不止是富人,更多的是只能勉強溫飽的普通人,義肢太昂貴了,他們很難負擔得起,如果您的實驗項目真的能成功,他們就可以一勞永逸地恢複成正常人了。”

  她的話讓康納斯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

  “謝謝你格溫,我相信很快就會成功了。”康納斯的雙眼藏在厚厚的鏡片之後,空氣中漂浮的冷淡光線折射過來,襯得他的眼神更加晦暗斑駁,“實驗已經進行到了最後的關頭,只要再加把勁兒,就能成功了。”

  實驗室的玻璃培養箱裡爬過一只蜥蜴,它吐了一下細長的舌頭,很快又消失在了陰影裡。

  ————

  格溫離開實驗室,暗自歎了一口氣。

  可憐的康納斯博士。

  但是她只是奧斯公司一個小小的實習生,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幫助他。

  走道盡頭的電梯門逐漸合上,她加快了腳步,終於趕在門縫徹底關上之前,再一次按下了下行按鈕。

  叮咚一聲,冰冷的金屬門扉再次緩緩開啟。

  電梯裡還有別的人。

  幾個黑衣黑褲的安保人員簇擁著一個穿著考究昂貴的定製西裝的中年男人。

  男人略微卷翹的金棕色頭發喚醒了格溫的記憶,她很快意識到他正是奧斯公司的創始人,諾曼·奧斯本。

  她僵硬地走進電梯,在角落裡站定:“您好,奧斯本先生。”

  諾曼皺著眉看向她,停頓了半秒,眉眼舒緩了幾分:“格溫?好久不見啊。”

  幹澀的聲音卡在格溫的喉嚨裡,她只能尬笑了一下。

  “我們都認識那麽久了,你叫我諾曼就好,記得替我跟史黛西局長問個好。”諾曼微笑著和她攀談起來,跟一個普通的長輩沒什麽區別,“自從哈利去了歐洲後,我就沒怎麽見過你了,沒想到當初的小姑娘都已經長那麽大了。”

  電梯建在大樓的外部,透過梯間的透明玻璃,可以將鉛灰色的天空和繁華的紐約市一覽無遺。

  格溫心不在焉地望著玻璃上的倒影,不想把視線放在諾曼的身上。

  哈利·奧斯本是諾曼·奧斯本的獨子,也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但她對哈利這個父親,實在提不起什麽好感。

  電梯離地面越來越近,高空帶來的窒息感緩解了幾分,她剛鬆了一口氣,就察覺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抬起眼眸,正對上諾曼的視線。

  諾曼和哈利一樣,有著一雙淺碧色的眼睛,但哈利的那雙碧色眼睛很漂亮,如同寶石一般冷亮剔透,諾曼的眼睛則不同,猶如毒蛇一般泛著滲人的寒意。

  諾曼看著她,緩緩開口:“不過我想,再過幾天,我們應該就有機會一起吃一頓飯了。”

  格溫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還不知道嗎?”

  諾曼碧綠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哈利就要從歐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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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躲貓貓快樂!蠢貨!”

  閃電湯普森獰笑著把彼得推進了狹小的儲物櫃,鎖上了櫃門,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彼得沒有反抗。

  他任由自己安靜地蜷縮在儲物櫃裡,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放學後的校園逐漸歸為寧靜,暖橘色的夕陽無聲無息地沿著窗欞滑落天際,在儲物櫃的縫隙中留下一小點溫暖的殘影。

  “我應該原諒愚蠢的弗萊士。”彼得小心翼翼地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一個人在黑暗的櫃子裡碎碎念,“因為梅姨告訴我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不能跟一個普通人置氣,這樣還會背棄我和斯塔克先生的承諾。”

  細微的輕響終於引來了其他人。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櫃門外響起:“有人在裡面嗎?”

  嘎吱一聲,櫃門被猛地拉開,燦爛濃烈的落日餘暉一股腦地鑽進彼得的眼睛,讓他不得不眯起棕色的眼睛。

  把彼得拯救出來的是中城科學科技高中的校工斯坦·李,他看清彼得的臉後,眉頭緊皺了起來:“怎麽又是你?”

  彼得從櫃子裡擠出來,臉上泛起微熱的窘迫:“謝謝。”

  這段時間以來,斯坦已經不止一次地目睹彼得被湯普森欺負了,他恨鐵不成鋼地盯著彼得,說道:“站起來反抗啊,小子!我同你一樣年紀的時候,可不會當這樣的受氣包,任由一些笨蛋欺負我的。”

  “我明白,我會努力的。”彼得迅速拿好自己的書包,從他的身側溜走,動作快速得像是在百米衝刺一樣。

  他跑過空曠的樓道,然後停在了樓梯口。

  光線照射在醒目的條幅和海報上,在斑斕的色彩上印刻出斑駁的印記。

  這些海報和條幅無一例外都在宣傳著即將到來的一項重要活動,春季舞會(prom)。

  比起秋季的返校日舞會,春季舞會規模稍小卻更為正式一些,它於每年春季的三月至四月間舉行,既是畢業生們告別校園的畢業舞會,也是一學年中最後的舞會。

  彼得抿了抿唇,無端地想起格溫布置這些海報和條幅的情景。

  少女踩在梯子上,露著白皙的小腿。

  她一邊微笑著與其他同學攀談,一邊將條幅的絲帶係在空白牆面的釘子上。

  陽光輕盈地落了下來。

  她的發色是漂亮的淡金色,這樣淡薄的發色,在光芒的照射下有種純粹卻虛無的唯美。

  發絲垂落到她的腰際,美好身線隨著一起起伏。

  她回頭望著他,對著他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湛藍的眼睛迎著天光,如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明亮。

  “彼得,要一起參加舞會嗎?”

  夕陽徹底落了下來,陰影擠走了最後一格光明,眼前的海報和條幅也跟著黯淡了下去,也消弭了彼得的迷思。

  他眨了眨眼睛,讓思緒回到現實。

  很多人提前一個月就開始邀請舞伴了,而他到現在都還沒決定去不去參加。

  按照他以前的暢想,今年的春季舞會他原本應該和mj一起參加,給高中生涯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然而現在……他的生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舞會舞伴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格溫·史黛西。

  這個名字出現在他心裡的時候,就像滾燙的烙鐵一樣,讓他的心狠狠一跳,呼吸也跟著停了一拍。

  一個又一個念頭控製不住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格溫和mj完全不一樣,她性格開朗,不像mj有些孤僻,她個性要溫和一些,不如mj犀利,她跟普通女孩一樣偏好甜食和可愛的東西,不如mj喜歡的東西特別……

  彼得猛然清醒過來。

  他為什麽要拿格溫和mj對比呢?一個是他的女朋友,好吧,或許已經是前女友了,但一個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他已然意識到,他對格溫的過分關注甚至已經開始大於mj了,而且他對格溫的了解好像越來越深入了。

  他有些心煩意亂了。

  這不正常。

  他不該考慮去參加什麽春季舞會。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做皇後區的友好鄰居,保護紐約市的安全……

  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一旦開始脫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人不能太貪心。

  他已經付出過慘烈的代價。

  與親人死別,與死黨分離,與女友相忘,全世界的人都遺忘了他。

  然而重來一回,他還是會做出那個選擇,他注定孤獨,所有跟他有牽扯的人都會陷入危險的境地。

  這個女孩也不例外。

  ————

  彼得深吸了一口氣。

  此刻他正站在紐約市的格林威治村布裡克街117a號的一棟三層房屋前。

  這裡是奇異博士史蒂芬·斯特蘭奇位於紐約市的住所,至尊聖所。

  他總覺得格溫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他蜘蛛俠的身份,畢竟他每次給出的借口都是如此蹩腳,足夠讓人一眼看穿真相。

  只是他們誰也沒有戳破。

  他與她之間維持著一種微妙的關係,如同纖薄而脆弱的冰面,稍有不慎,就會像以前一樣萬劫不複。

  他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隱患。

  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求助史蒂芬這個法師,希望能借助強大的魔法,讓一切都回到正軌,如同上次全世界的人都忘記他一樣。

  清冷的月光從聖所的圓形天窗中投射進來。

  奇異博士斯特蘭奇繞過回廊,走下樓梯,皺起的眉尖略帶嫌棄:“彼得,別忘了我們做過約定,除非是要緊的事情,否則別來找我。”

  魔浮鬥篷在斯特蘭奇的身後卷起一角,狠狠地捅了一下他的後腰。

  他拍開煩人的鬥篷,咳嗦了一聲,不著痕跡地觀察了一番彼得的苦惱神情,心中了然。

  “我可不想濫用我的魔法來解決你的青春期煩惱。”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我不希望再聽到類似於你讓我幫忙施展遺忘魔法的請求了。”

  斯特蘭奇的話讓彼得盤旋在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尷尬地笑了一下,想起了一些別的事情,於是轉移話題道:“史蒂芬,你知道關於死者蘇生的魔法嗎?”

  斯特蘭奇雙眼微眯,視線下移,瞥了眼自己胸前的阿戈摩托之眼,裡面的時間寶石泛著熒熒綠光。

  “這種魔法可是禁忌魔法。”斯特蘭奇地歎了一口氣,“就算是掌握時間法則的我也不能輕易改變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讓死去的人重新活過來。”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史蒂芬,我不是想讓別人複活。”彼得趕緊解釋。

  他簡短地向斯特蘭奇說明了一下克林特的事情。

  斯特蘭奇挑了挑眉:“也就是說,克林特現在已經知道你就是蜘蛛俠了?”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彼得本人,也只有施展魔法的他自己還記得過去發生的一切。

  彼得遲疑了一會兒,輕輕開口:“史蒂芬,你那個咒語真的沒問題嗎?我總覺得不是很穩當……”

  他還沒說完,就看到斯特蘭奇向他投來了殺人般的目光,聲音不由地弱了下去。

  斯特蘭奇領著他到了至尊聖所裡的神秘圖書館,燭光伴隨著咒語起舞,鼓蕩起的魔力之風吹開了浩如煙海的書頁。

  查閱資料之後,斯特蘭奇沉吟了半晌,說道:“我是出自卡瑪泰姬的法師,屬於維山帝的傳人,掌握著關於時間的魔法,時間已然超越了生死。生死的奧秘於我來說有些陌生了,我也沒有聽說過日本的手合會。不過在中國,似乎有著類似的秘法。”

  空氣中陡然飄出一顆顆光粒,緊接著,一道金橙色的圓旋轉著展開,一個傳送門憑空出現在兩個人眼前。

  王從傳送門的另一頭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彼得,胖乎乎的五官皺在一起,遲疑地問道:“斯特蘭奇,這就是你說的那個……”

  “是的,是他。”斯特蘭奇一言難盡地點了點頭,“我那個親愛的爬蟲朋友。”

  王沒有多問,他摸了摸下巴,幫斯特蘭奇補充道:“傳說在中國的聖城昆侖有這樣的魔法,那裡是秘術的起源,盤踞在聖域的不朽神龍掌握著關於生死的秘密,並由曆代相傳的,名叫鐵拳的守護者守衛著那裡,就像至尊法師的傳承一樣。”

  彼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順帶一提,我才是現任的至尊法師。”王笑了笑。

  斯特蘭奇幹咳了一聲。

  他將彼得拉到一旁,放輕了呼吸,頓了頓,問道:“其實我也有件事想問一下你,你最近有沒有做過什麽奇怪的夢?”

  “夢?”彼得愣了一下,疑惑地反問,“什麽夢?”

  “夢到另外一個世界,或者……另一個你。”斯特蘭奇低聲說。

  彼得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平行世界的彼得·帕克,就像上次傳送到這個世界的那兩位彼得一樣?”

  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很確定我沒有夢見過。你為什麽要問這個?”

  斯特蘭奇崩緊了唇角。

  “夢是映射多重宇宙的窗口。”他緩緩地說,“也是最容易連接其他宇宙的地方。”

  “上次咒語的失控,撕開了無數平行宇宙的通道。我不確定之後施展的咒語能否將它們徹底關閉。”

  “你的意思是……上次那樣的情況還會再次出現?”彼得滾了滾喉嚨,盡量不讓聲音中的顫抖出現。

  “或許是我多想了,不過至尊法師的職責之一就是要保護這個宇宙不被其他多元宇宙侵蝕,我不能任由這種危險發生。”斯特蘭奇安慰彼得,“如果你遇到類似的異常,一定要來告訴我。”

  “斯特蘭奇說得對,但我才是現任的至尊法師。”王在一旁說道。

  彼得抿住著唇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擰緊衣角,又旋鬆開來。

  對於他來說,無論是多元宇宙還是複生秘法,都比不上正面臨的煩惱。

  他微微垂著頭,淩亂的卷發隱隱地投影在瞳孔裡。

  他呼出一口氣,又吸了回去,反複重複了兩三次,才鼓起勇氣問道:“史蒂芬,我能拜托你再施展一次遺忘魔法嗎?”

  在斯特蘭奇的怒火迸發之前,他飛快地接著說:“不是那種讓全世界的人都把我忘掉的魔法,就讓一個人忘掉我就行了。”

  斯特蘭奇抽了抽嘴角。

  “我討厭孩子。”他小聲抱怨了起來。

  他抬起戴著懸戒的手指,用魔法將彼得浮空,把他狠狠地丟出了至尊聖所。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39章 第39章

  春季舞會的日期越來越近,宣傳橫幅已經占領了學校食堂。

  格溫持著畫筆在橫幅上勾勒出花朵的形狀,朦朧的光芒斜斜地照射進來,像半透明的紗簾一樣,柔軟地籠罩在她的身上。

  路過的同學們和她熱情地打起招呼:“格溫,嗨!橫幅真漂亮!”

  坐在遠處的彼得完全沒有心思吃飯,他時不時偷瞄著格溫,這會兒更是直接盯著她發起了呆。

  似乎有種無形的引力讓他忍不住將視線凝固在那個方向。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癡怔的輕喃在他的耳邊響起。

  “她真好看,完全是我的菜。”

  彼得別過頭,才發現一個亞裔小胖子正坐在自己身旁,一臉癡迷地盯著不遠處的格溫。

  這個小胖子曾是他非常熟悉的人,他的好哥們。

  “內……內德。”彼得緊張地吞咽口水。

  “你認識我?我那麽有名嗎?”內德驚訝地看著他,很快又笑了起來,沒有多想,“也對,我好歹也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說完,他又望了一眼遠處格溫的身影,搖頭歎了口氣,反過來教育彼得:“不過,老兄,我們不能再盯著人家看了,不然會顯得太過詭異的。”

  “太遲了,內德,你的表現完全就是個d絲。”坐在兩人後面的卷發女孩突然抬起頭,對他們說道。

  彼得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他緩緩回過頭去,果然望見mj一臉揶揄地盯著自己和內德。

  他顫抖了一下,暖棕色的眼睛中泛起波瀾。

  迎著彼得複雜的眼神,米歇爾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她停頓了一秒,視線在他的臉上稍微多停留了片刻,挑著眉補充:“你也一樣。”

  內德欲言又止。

  米歇爾微微眯眼:“別這樣看我,我已經有舞伴了。”

  彼得的心裡咯噔一下,仿佛有石頭墜地一般,心中有什麽東西碎裂開來,然後落了下去。

  “好吧,看來我更要努力了。”內德對米歇爾聳了聳肩,“我不能讓你把我看扁了,今年我一定要找到舞伴。”

  少女的輕笑聲從遠方飄來,陽光落在她的畫筆上,充盈著朦朧的微光。

  “格溫,你決定好和誰一起參加舞會了嗎?”有人問她。

  她似乎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含笑的聲音像落進食堂的陽光一樣輕柔溫暖:“我還沒有決定,這段時間我挺忙的,還要幫忙繪製這次春季舞會的條幅和海報,還沒來得及考慮這些。”

  這些話一字不差地落入其他人的耳朵裡。

  “太好了!她還沒有舞伴!”內德低聲歡呼。

  彼得望向內德,眉頭不自覺地擠在一起。

  內德尷尬地輕咳了一聲:“兄弟,你也想邀請她做自己春季舞會的舞伴嗎?”

  彼得細密的睫毛顫了顫。

  他翕動雙唇,然後慢慢抿直唇角,最後搖了搖頭。

  內德清了清嗓子:“好吧,如果你不行動的話,那我就去了。”

  彼得一下子僵了身子,一種莫名的心悸席卷他的胸腔。

  “等等等等。”他慌亂地拉住內德。

  內德覺得彼得簡直莫名其妙。

  明明他看上去也是一副很想去邀請那女孩的樣子,結果自己不去,還攔著他不讓他去。

  “春季舞會可是男人絕佳的獵豔之夜。”他瞪著彼得,“這也是我在高中最後一次參加舞會的機會了,我可不想那天還留在家裡拚一晚上的樂高死星。”

  內德甩開彼得,鼓足勇氣走到格溫的面前,幹巴巴地打了個招呼。

  格溫怔了一下。

  “你好。”她放下畫筆,對內德回以溫和的笑容。

  內德結結巴巴地對格溫說道:“請……請問你能做我春季舞會的舞伴嗎?”

  格溫用她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眸認真且專注地打量了一番內德,似乎是在沉思該如何作答。

  等待格溫回答的是內德,然而在這短暫又漫長的停頓之中,彼得卻感到了煎熬。

  他攥緊了衣角,忍不住抬眸看了兩人一眼,又立刻垂著頭瞥開視線。

  良久,格溫笑著問道:“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選我嗎?”

  內德咧著嘴傻笑:“因為你長得很漂亮。”

  “謝謝你的讚美,不過我想應該還有別的原因,你能告訴我實話嗎?”格溫眨了下眼睛,微笑著說。

  內德頓時失語,呆愣在原地。

  女孩的笑容似乎有種魔力,讓他所有的遐念都無所遁形。

  他心虛地低下了頭,壓低了聲線,老實交代道:“呃……好吧……我承認你跟我前女友有點兒像,不過你長得比她好看……”

  格溫順著內德的視線,抬頭看向懸掛在食堂牆上的電視屏幕。

  屏幕裡,正在主持學院電視節目《中城科技》的金發女孩戴著和她如出一轍的黑色發箍,是標準的美利堅甜心打扮。

  她們兩個確實有不少相似之處。

  她記得那個金發女孩是中城科學科技高中電視台的主持人,名字叫貝蒂·布蘭特。

  “謝謝你能誠實地告訴這些。”她嘴角的弧度宛如舒展的花瓣,“請問你的前女友是她嗎?”

  內德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自己沒戲了。

  他已經完全被看穿了。

  “我們早就已經分手了,好聚好散的那種。”他故作高深地開始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哲言,試圖表現得很灑脫,“不過我承認,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心裡留下的痕跡不會輕易磨滅,讓我忍不住尋找和她相似的身影。”

  格溫愣了一下。

  她忍不住側頭看向藏在人群中的彼得,許多思緒浮上心頭。

  她輕輕眨了下眼睛,然後又眨了下眼睛,拉回飄遠的思緒。

  “謝謝你邀請我當你的舞伴。”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氣,眼神重歸堅定,輕聲拒絕,“不過……我想我已經有想邀請的對象了。”

  看到內德被格溫拒絕,失魂落魄地走了回來,彼得鬆了一口氣。

  等等,他為什麽不想讓格溫當內德的舞伴?這個曾經的好兄弟如果能成功追到喜歡的妹子,他應該開心才對。

  想到這,他更加煩躁了。

  一個男生拍了拍內德肩膀,安慰道:“放棄吧,已經有好幾個勇士邀請她去參加舞會都沒能成功,你們這樣的就更別想了。”

  內德讚同地點了點頭。

  他忍不住又回看了一眼,旋即轉了轉眼珠,大步回到彼得身邊。

  “兄弟,這種女孩我駕馭不來,不過我覺得你可以嚐試追求她。”他朝彼得擠了擠眉。

  “什麽?!”彼得猛地一驚,緊張地試圖解釋,“我沒想追她。”

  “拜托,別裝了,你表現得已經夠明顯了。”內德朝他噓了一聲。

  “而且你沒發現嗎?”他用胳膊碰了碰彼得,“她在看你。”

  彼得遲疑地轉過頭,和格溫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兩個人的視線交纏在一起。

  彼得的臉燙了起來,白皙的臉頰上透出一團明顯的紅暈。

  她的雙眸像水一般柔軟朦朧,讓他著魔一般移不開目光。

  眩暈感湧上了腦海,心跳如擂鼓般清晰可聞,周圍的人群驀地模糊了起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他的眼裡只剩下了她。

  內德戳了戳他的腰側,繼續慫恿道:“去吧兄弟,我覺得你應該能成功,畢竟你長得還不賴,即使比起我還有一點兒差距。”

  彼得如臨大敵,很想掉頭就跑。

  可是格溫及時叫住了他:“彼得。”

  彼得只好躲避著那雙清澈的湛藍眼睛,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內德留在原地,依依不舍地朝他揮手告別,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我們好像很合得來,不過很遺憾,我就快要畢業了,不然我們肯定能成為朋友的。”

  “你要參加春季舞會嗎,彼得?”格溫笑著看著他,“想好要邀請誰參加了嗎?”

  彼得偷偷看了眼格溫的神情,咽了咽喉嚨。

  沉默了片刻,他心不在焉地搖搖頭,眼底積蓄著深厚的緊張和焦慮。

  直到一個如驚雷般的問題在耳邊炸開。

  “你想邀請米歇爾嗎?”

  “誰?”彼得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

  格溫抬起頭,平靜地說:“米歇爾·瓊斯。”

  彼得徒勞地瞪著雙眼,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抱歉,我無意冒犯,我只是覺得你似乎有點兒喜歡她。”格溫放緩了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和平時無異,“她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姑娘。”

  彼得心中腹誹。

  她是怎麽看出來的?他看起來很喜歡mj嗎?天知道他已經多久沒和mj說過話了。

  格溫頓了頓,垂下了眼睫,有些不敢看彼得接下來的反應:“如果你不好意思去邀請她的話,我可以幫你問一下她。”

  彼得手足無措地攔住格溫,冒出的聲音有些飄忽,低到只剩下一團黏糊的氣音:“不用了,我想她已經有舞會的舞伴了。”

  就在距離兩個人不遠的地方,高大帥氣的布拉德·戴維斯正殷勤地接過米歇爾的餐盤。

  格溫的眼中劃過幾分詫異,無意識地收攏了手心,聲音輕了許多:“我很抱歉,我並不知道她已經有舞伴了。”

  彼得對此毫不意外。

  畢竟戴維斯這家夥早在歐洲遊學的時候就對mj有意思了,要不是他半路截胡率先跟mj表了白,說不定他們兩個人早就在一起了。

  有什麽微涼柔軟的東西輕飄飄地擦過耳邊,像是金色的發絲,牽回了他的思緒。

  他看向身旁,望見格溫朝他明媚地笑著,湛藍的瞳孔迎著光,如同他想象中的場景一樣,好似正午陽光照射下的湖面。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能當你春季舞會的舞伴嗎?”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40章 第40章

  彼得的大腦瞬間空白成一片。

  周圍的時間好像慢了下來,世界也仿佛變得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這股寂靜的空白才慢慢褪去。

  他的神色非常不自在,垂著眼睛不敢看她,語速不自覺地加速:“你你你……你在邀請我嗎?”

  格溫微微一滯,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你可以這樣理解。”

  彼得感覺自己被一種古怪的感覺攫住了心髒。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激動。

  無法言喻的慌亂勾連起陣陣麻痹感,沿著他的脊柱遊走,以至於他不得不僵直了腰板,無意識地蜷起了指尖。

  他語帶驚慌地說道:“但是……但是……你和我並不是……”

  “並不是只有情侶才有邀請對方參加舞會的權利,朋友之間也可以。”格溫堵住了他沒有說完的話,讓他徹底啞口無言。

  她微微繃緊了面容,刻意擺出一副隨意輕鬆的表情,伸出手,將耳邊的碎發撩到耳後。

  “而且……這是答謝。”

  說完這句話,她不得不停頓了一下,才讓發熱的頭腦降溫下來,安撫腦海中如同沸水一般嘈雜喧囂的思緒。

  不動聲色地做完這些,她重新開啟雙唇,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是平靜。

  “別忘了前段時間,你幫了我多大的一個忙,你幫助我解決掉了我父親遇到的麻煩,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回應她的只有彼得沉重的,清晰可聞的呼吸聲。

  格溫失落了一瞬,隨即又很快將這種情緒抹平。

  她忽然意識到剛才那種說法反而有些欲蓋彌彰,於是只好鬆開緊繃的嘴角,讓自己的聲音低了幾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實在找不到舞伴的話,可以找我當你的舞伴。”

  彼得支吾了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允諾。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輕咳聲在兩人背後響起。

  回過頭,只見中城科學科技高中的森田校長像幽靈一樣出現在了兩個人的身後,手握成拳背在身後。

  彼得觸電般地後退了一步,和格溫重新拉開了距離。

  森田校長的雙眼在兩個人的身上遊弋了好幾秒,眼神有些微妙,過了半晌,他壓低聲音問道:“帕克,你現在有空嗎?”

  彼得握了握有些僵硬的手指,總算能夠順暢地呼吸,仿佛在水裡憋了很久的氣,終於能在理智即將消失的那一刻重新破開水面。

  他的語氣明顯鬆快了幾分:“森田校長?請問有什麽事嗎?”

  “我想請你來我的辦公室一下,我有些事情想找你聊聊。”森田校長說道。

  彼得只猶豫了一瞬,就重重點了下頭。

  “抱歉,我現在有事要忙,這件事改天再說吧。”他倉促地對格溫拋下了這句話,然後轉身就跟著校長走了。

  彼得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視野裡。

  格溫保持著低垂的視線,望著他離開的方向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快速跳動的心髒冷卻了下來,理智也重新浮了上來,在大腦中占據了主導。

  她幾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然後自嘲般地搖了搖頭:“真是……傻極了。”

  收拾好東西走出食堂,她卻驀地瞥見在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修長的身影。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清瘦少年,他穿著背帶西裝,戴著一副幾乎能遮住半張臉的墨鏡,一頭柔順的金棕色短發,膚色蒼白到近乎病態。

  一陣風吹過,層層疊疊的樹影浮動,陽光透進了教學樓的長廊。

  幾乎是同時,他也注意到了格溫的視線。

  他抬起墨鏡,將鏡框推到頭頂,露出藏在鏡片下的雙眼。

  目光交匯間,那雙淺碧色的眼睛隱約沉澱著幾分不明顯的冷調,在光線的照射下分外明亮剔透。

  他笑了起來,嘴角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格溫,好久不見。”

  ————

  森田校長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薄薄的霧氣在杯口氤氳。

  他攤開一份文件,嘴角往下吊了吊:“帕克,你是個很有天賦的學生,我看過你以往的成績,非常優秀。真的太可惜了,如果不是遭遇了重大的變故,你完全有機會去麻省理工就讀,而不是繼續留在這裡。”

  彼得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

  森田校長合上文件夾,看著彼得,聲音溫和了幾分:“當然,我知道好學校所需的學費也是極大一筆開支,以你現在的情況,以後不可能負擔得起這樣的開銷。”

  彼得弱弱地應了一聲,努力想把這個令人窒息的話題蓋過去。

  但想了想現在走出校長室可能又要面對格溫,他又覺得還不如待在這裡。

  這種如坐針氈,進退兩難的感覺讓他忍不住不斷地挪動自己的屁股,就像椅子上安放了一顆釘子一樣。

  好在森田校長並沒有在意彼得的心不在焉,繼續滔滔不絕。

  “雖然到時候你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和獎學金,但是那也要等到大學的時候去了,你現在還只是一個高中生,並且你現在身邊沒有任何監護人。”

  “根據資料顯示,斯塔克工業旗下的基金會原本承擔了你一部分的學費,但不知道為何,他們現在也停止了對你的資助。”

  森田校長笑了起來,起身打開了校長室的大門。

  “考慮到你現在的情況,我幫你重新聯係到了一位好心的資助人。”

  伴隨著校長的引導,一個男人走了進來。男人有著很典型的亞裔長相,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讓人感到如沐春風。

  “他就是你的姨媽生前工作過的那個慈善組織的創始人兼負責人,馬丁·李先生。”森田校長跟彼得介紹。

  彼得先是一愣,然後緊張地站起身,局促不安地問候道:“您好,李先生。”

  “我聽梅不止一次提起過你,彼得。”李點了點頭,眼中帶著歉意,“我很抱歉她會遇到那樣的事。”

  他看著森田校長,跟彼得承諾:“我會資助你一直到大學畢業。”

  彼得打量了一番這個亞裔男人,心中升起陣陣暖意。

  梅姨在爍滅之後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公益活動中,她當時加入了一個名叫“fsh”的組織,專門幫助那些經曆過爍滅的人重新回歸生活,擁抱生活。

  原來這位華裔先生就是這個救助組織的負責人,他可真是個大好人。

  “這太麻煩你了,李先生。”彼得抿緊了唇,有些為難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麽回報你的幫助。”

  李溫聲道:“不用感謝我,彼得,你的姨媽梅曾經啟發了我幫助他人的使命,她的善良和熱心總是讓我欽佩和折服,她曾經經常對我說‘只要你幫助一個人……’”

  “就是幫助所有人。”彼得接過他沒說完的話,補完了後半句。

  兩個人相視一笑。

  “現在只不過是角色互換了,換成了我來幫助你。”李攬過彼得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語氣裡充滿了誠懇,“希望你不要拒絕這份好意,這也是梅希望看到的,她一定不希望你生活得那麽辛苦。”

  梅姨戳中了彼得心中最柔軟的點。

  他雙眼一暗,緩緩點了點下顎。

  驀地,他感覺肩上傳來了一陣冰冷的觸感,腦中陡然閃過雪片般的雜念,蜘蛛感應毫無預兆地嗡鳴了起來,刺痛了他的後腦。

  眼前的李先生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色彩,變成了只有明暗相反的黑白兩色。

  就像是……從照片底片中爬出的惡鬼一樣。

  在這個瞬間,他整個人像是被按進一片漆黑寒冷地水澤之中,眼中只餘下模糊晃動的黑白人影。

  他受驚般地甩開了對方。

  “彼得……彼得?”

  李先生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逐漸變得清晰,將他的意識帶回了現實。

  彼得眨了眨眼睛。

  一切瞬間恢複了正常,就連殘影都沒有剩下。

  蜘蛛感應也徹底安靜了下來,仿佛剛才的那些都只是他的幻覺。

  面對他莫名其妙的激烈反應,李似乎也吃了一驚,眼中盛滿了訝異,關切地問道:“彼得,你還好嗎?”

  彼得困惑地晃了晃腦袋。

  他緩了一會兒,說道:“我很好,謝謝你,李先生。”

  看著李先生溫和友善的神情,彼得壓下了心中的疑惑。

  可能……只是他的錯覺吧。

  在森田校長的見證下,他與李先生達成了資助協議。

  梅姨走後,一直困擾他的重擔就這樣得到了解決,他的心情不可抑製地明快了起來,以至於他都快忘記了春季舞會的煩惱。

  然而一走出校長室,他就看到走廊的盡頭,格溫正笑靨如花地和一個陌生的少年交談著。

  彼得呆愣地站住了腳步。

  剛才還輕盈明亮的心情忽然全部消失了,只在胸口留下了鈍而悶痛的情緒。

  陽光從天際一直鋪灑過來,讓少女的全身都盈滿了光。

  她側頭跟那個少年輕聲說著什麽,明亮又柔軟的笑容綻放在臉上,湛藍色的瞳孔在這種光色中呈現出更加清澈的色調,像被陽光穿透的碧藍如洗的天空,有著難以言喻的美麗。

  兩人如同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

  原來那種笑容不止會對他一個人綻放。

  在一個極短的間隙,他的心底爆發出了讓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凶狠戾氣。

  他控製住故障一般悶響的心跳,緩慢地吸了一口氣。

  盡管這種詭異而瘋狂的情緒很快就消失不見,但某種晦暗又模糊的念頭還是如同荊棘一般破土而出,在心中肆意滋長起來。

  尖銳的情感難以抑製地刺痛他的胸腔,擠占裡面的每一寸空間,並漸漸擴散,穿透他的四肢百骸。

  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到來,停了下來。

  “彼得。”

  她抬起眸看向他,雙眼在陽光下泛著微微透明的光,眼底裡包含著笑意。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哈利·奧斯本。”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41章 第41章

  哈利眨了一下眼睛。

  “最好的朋友……我很高興聽到你現在還能這樣說,我還以為你都快要忘記我了。”

  格溫輕笑著搖了搖頭。

  算起來她的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哈利了。

  她的初中時代幾乎都是和哈利一起度過的,原本兩個人高中也要一起升入中城科學科技學校,卻沒想到他的父親諾曼把他送去了歐洲的寄宿學校,直到現在才回來。

  她皺起眉,佯裝生氣道:“我可是一直惦記著你,是你去了歐洲之後就一直不回我的信和消息,要不是你的父親告訴我你要回來了,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哈利纖長濃密的眼睫在眸中落下一片薄薄的陰影:“不是我故意不想回你,實在是因為……我實在太忙了,歐洲的學校和這裡的很不一樣,這都要拜我親愛的父親所賜。”

  他扯了扯嘴角,又說:“當然,如果不是因為他,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格溫適時地沉默了下來。

  她了解哈利的個性。

  從他略帶嘲諷的冷淡語氣中明顯能感受到他對他父親諾曼的厭惡。

  從前他提起諾曼這個父親的時候,也一貫都是這種不屑一顧的態度,字裡行間裡將諾曼的不稱職體現個淋漓盡致。

  現在的哈利比起以前明顯少了稚氣,但還是和以前一樣,眼神裡蓄著淡淡的疏離感,好似對什麽事物都提不起興趣,提到自己的父親時,眼中的那種冷漠更甚,就像凍結的冰。

  看來幾年過去,他似乎跟他父親的關係更差了。

  這也是她不喜歡諾曼的原因。

  “算了,不提他了。”哈利不太在意地笑了起來,驀地提及,“格溫,你還記得我們怎麽認識的嗎?”

  格溫愣了一下:“當然了,我們就是在學校裡認識的呀。”

  “不,我是說,我們成為朋友那天的情景,你還記得嗎?”哈利歪了下頭,“在母親節那天。”

  “記得。”格溫笑著說道。

  即使時間過了那麽久,她依舊記得當時認識哈利的細節,有時候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她自己都會感到驚訝。

  認識哈利的那天剛好是母親節,同學們都在熱烈地討論母親節會做的事情。

  “今天可是母親節,晚上我媽媽要帶我們全家出去吃豪華晚餐,穿大衣打領帶的那種哦。”

  “你好幸運呀,我媽媽要足足忙上一整天,張羅全家陪她拍一張全家福,之後一家人還去溜冰場,簡直輕鬆不下來,做完這個就做那個……”

  除了她。

  因為她那個時候失去了母親海倫。

  所以當別人都在談論自己母親的時候,她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窒息。

  朋友們像往常一樣邀請她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飯,她只能勉強向她們擠出了一個笑容,回絕道:“你們先去吃吧,我感覺有點兒不舒服,要先等一會兒。”

  那天她在教室裡磨蹭了很久,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才一個人走去了食堂。

  由於去的太晚,食堂裡已經人滿為患,她只能像只無頭蒼蠅一樣,端著餐盤在人流裡尋找空位。

  “你如果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飯的話就坐在這裡吧,這裡沒有人。”

  平靜無波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她怔了一下,轉過頭去。

  熙熙攘攘的食堂裡,她看到有著金棕發色的小少年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一張餐桌後,其他人都是成群結伴地圍坐在一起,只有他坐的那一桌只有他一個人。

  朦朧纖薄的陽光隨著微風落進窗欞,他的臉上面無表情,淺碧色的眼眸在光線的映射下顯得清亮剔透,漂亮又冰冷。

  以至於她差點兒以為剛才聽到的那句話是她的錯覺。

  “什麽?”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在跟我說話嗎?”

  “沒錯。”他淡淡地說,“食堂已經沒有其他位置了,你要選的話就只有這裡了。”

  他放下刀叉,抬起頭,如同寶石一樣的碧色眼睛投影出她的倒影,淡然的聲音頓了一下。

  “而且……我是不會跟你聊母親節的。”

  那一刻,她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她走向了那張唯一的空位。

  他用餐刀挑起一小塊面包,卻沒有送進嘴裡,反而問她:“你母親不在了嗎?”

  她猶豫了片刻,說道:“是的,她是在爍滅中消失的,運氣不好。”

  “新聞裡說這只是因為一個外星人打了一個響指,這太荒謬了,一半的人就這樣沒了。”

  她很少會對人提及這些。

  她會習慣性把這些陰暗的隱秘深埋在心底,雲淡風輕地在所有人面前展露笑容,不讓別人擔心。

  但在這個少年面前,她忍不住吐露了內心。

  說完,她問道:“你……也一樣嗎?”

  “不。”他沉默了幾秒,然後平靜的抬起頭,“我媽媽在我七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她愣了一下,連忙道歉:“我很抱歉,讓你提到這些。”

  他收斂了一些涼意,嘴角微微帶了點兒弧度,說道:“但我至今還是很討厭母親節,就和你一樣。”

  那時,她意識到了,眼前的少年跟她一樣無比想念著母親。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像平常一樣展露明快的笑容,想要安慰他:“不過……如果能在母親節做一些沒人會做的時候就會變得很酷,就比如去看一場恐怖電影。”

  聽到她的話,他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冰冷鋒利的眼神中也總算有了笑意。

  “你說得對。”如同打破了壁壘一般,他主動提議,“寶石劇場剛好正在放映《僵屍傳說》,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從那天開始,她跟哈利就莫名其妙地熟絡了起來,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一個是紐約市警察局長的女兒,一個是未來會繼承奧斯公司這個龐大商業帝國的超級富二代,很難想象這樣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是怎麽成為朋友的。

  對此,格溫也思考了很久,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大概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她和哈利一樣,都太孤獨了,兩個同樣失去了母親的孩子走到了一起,相互取暖。

  無論如何,毫無疑問的是,自從有了哈利的陪伴,她逐漸從失去母親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不再沉默寡言了。

  就像終日陰霾的天空中透出了幾分光亮。

  哈利如同從前那樣笑了起來:“寶石劇場又在放映新的恐怖片了,今天晚上有興趣一起去看嗎?”

  “我開玩笑的。”不等格溫回答,他就自顧自地否認。

  他微不可察地側開了視線,瞥了一旁的彼得一眼,視線意味深長。

  他笑著說:“我們晚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父親想邀請你一起吃個飯。”

  格溫覺得有些無奈,又不好回絕,只能點了點頭。

  這時她終於想起來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東西,抬眸對上了彼得的雙眼。

  此刻的彼得正用他那如琥珀一般柔軟溫暖的棕色眼睛緊盯著她,濕漉漉的眼中朦朦朧朧地露出了幾分委屈。

  哈利扯回視線,身體微微前傾,一副懶洋洋的姿態,故作驚訝道:“啊抱歉,我忘記了你的朋友還在這裡。”

  彼得已經一個人演了很久的啞劇了。

  他完全插不進他們之間的對話,已經快憋瘋了。

  他大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他整個人又像被定格在了原地一樣,無法動彈,別說離開,就連呼吸都幾乎要忘記了。

  “認識一下,我是哈利。”哈利朝彼得伸出了右手,“你叫什麽名字?”

  彼得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後槽牙狠狠地摩擦出了尖銳的聲響。

  這個人就是故意的!

  他舉手投足中透出的那種漫不經心,有著獨屬於有錢人家的優雅與矜持。這種明顯的貴公子氣質他以前只在斯塔克先生身上看到過。

  再加上他的名字,哈利·奧斯本,和大名鼎鼎的奧斯公司掌權人有著同樣的姓氏,他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只不過和斯塔克先生外表冷傲實際柔軟的內心不同,這個少年表面上有著無可挑剔的禮貌,卻掩蓋不了他骨子裡的涼薄。

  更讓它惱火的還是他看向他時,冷淡的眼神中還夾雜著幾絲若有若無的憐憫。

  可真是個討人厭的富二代!

  他覺得這個哈利·奧斯本簡直比歐洲遊學時要向mj誣陷他招|j的布拉德·戴維斯還要讓人不悅。

  彼得覺得自己有必要表現得放鬆一些,別露出過於在意的表情。

  “彼得……彼得·帕克。”他扯動僵硬的嘴角,伸手握了上去。

  兩人的手輕輕相碰,就毫不猶豫地分離開來。

  彼得忍耐住心中迸發的無名火,才勉強控製住自己的力量,沒讓自己像爬牆的時候一樣,黏上這位富二代嬌貴的右手。

  寒暄之後,望著繼續談笑的格溫和哈利,彼得不受控製地消沉了下去。

  他垂下眼瞼,用濃密的睫毛掩蓋中眼底的失落。

  明明她之前還想邀請他一起去參加春季舞會。

  怎麽現在一下子就把他拋到腦後了。

  一種陌生的,酸澀的,名為嫉妒的情緒莫名在他的心底深處中洶湧回蕩,讓他自己都覺得心驚膽戰。

  冰冷的觸感蔓延他的全身,他整個人仿佛就像被一盆冷水從頭頂猛然灌落下來,從頭涼到了尾。

  與此同時,他的心跳卻在狂亂地鼓動,在煩躁不安的複雜情緒中跳得越來越快。

  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快要失控了,或者說,已經失控了。

  本能一般的,他的動作先於大腦做出了決定。

  揮手道別的時候,他叫住了格溫。

  “你……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透出幾分別扭和低落,連他自己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格溫的雙眼微微睜大,詫異地看著彼得。

  她嚴重懷疑自己剛才那一刻是幻聽了。

  “你要和我一起參加嗎?”彼得幹巴巴地說,冒出的聲音還有些飄,像泡沫一樣,輕輕地落在空氣中,“我是說……春季舞會。”

  格溫張了張嘴,半晌才想起來回答:“當然。”

  彼得呼出一口氣,咽下聲音中躁動的顫抖。

  “那就這麽說定了。”他小聲地說,緊張地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

  很快,他就聽到了想要的回複。

  少女清甜的嗓音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耳朵裡。

  “好啊,我很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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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天呐,真不敢相信!

  他居然真的說出來了!

  他真的邀請格溫當自己春季舞會的舞伴了!

  彼得難以置信地揉了揉臉。

  緊繃的心弦如同絲線一般纏繞住了他,讓他的腦子亂成了一團麻繩,互相拖拽著,拉扯出一片空白。

  “彼得……彼得!你在聽課嗎?”

  老師的聲音在耳旁響了起來,似乎已經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

  彼得猛地回過神兒,迷茫地抬起頭。

  “在……在聽。”他遲疑地嘟囔。

  但很顯然,他其實根本沒在聽講。

  老師推了推眼鏡,看著他說道:“彼得,請你來回答一下現在黑板上講的這道題該怎麽做。”

  彼得嗯了一聲,聽話地將目光挪向了黑板。

  這種事情根本難不倒他,他平時也不怎麽聽課,在課上走神更是家常便飯。他只要掃一眼黑板上的題目就可以飛快地得出答案,就算被老師抓包也沒關係。

  他本想像以前一樣,直接說出題目的正確解法。

  然而,他不經意地瞥見,在自己的前方,那個經常和弗萊士一起欺負他的達瑞斯正回頭望著他,一臉幸災樂禍的偷笑。

  他吐出了一口氣,改變了主意。

  “抱歉……老師,我有點兒拿不準,但達瑞斯應該知道問題的答案。”他說。

  “好吧。”老師皺了下眉,對他的表現感到了一絲失望,“下次注意聽講,彼得。”

  他再次扶了下眼鏡,順著彼得的話頭,又說:“那麽達瑞斯,請你來回答一下這道題吧。”

  達瑞斯僵硬地站起身。

  他亂扯了一通,果然得出了錯誤的答案,引得整個教室都哄堂大笑起來。

  彼得也很暢快地笑出了聲。

  好似一滴水珠落入了湖面,泛起一陣陣漣漪,有什麽東西在他的心中蠢蠢欲動。

  但很快,他就愣住了,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他不清楚這是否是他的錯覺。

  他似乎聽到了內心響起了細微的聲音。

  屬於他卻讓他感到陌生的聲音。

  ————

  捉弄達瑞斯的後果就是……課後,他被老師留了堂。

  簡直是損人不利己。

  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穿著他那身最具代表性的星條旗緊身戰鬥服,一只手搭在椅背,反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看來……你被留堂了。”隊長對他說道。

  死一般的禁忌在教室裡蔓延,只有隊長的聲音在回蕩。

  彼得抿著嘴唇,緊盯著講台上的小型播放器。

  他看到的只是一段錄像。

  美國隊長是全美利堅的偶像,是國家美好精神的象征,他為學校錄製了很多這樣的針對青少年的教育視頻,即便他現在已經退休了,這些視頻也一直被各個學校沿用至今。

  就比如現在這個,針對留堂學生的勸告。

  播放器裡的隊長臉上露出了清朗的笑容,語氣裡帶著點兒威嚴,又不失柔和和親切,像是一個苦口婆心的長輩。

  “你做錯了事,也很清楚你做了錯事。問題是你打算如何彌補自己的錯誤?”

  彼得的眼睛閃了閃。

  他很清楚眼前的一切只是一段影像,隊長並沒有跟他隔空對話的意思。

  作為翹課大戶,這段錄像他已經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向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有這次他難得聽了進去。

  但是在隊長的話語出口的那一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煩躁席卷了他的內心。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

  他只是遵循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反整了下老是欺負自己的人,只是……只是主動邀請了格溫一起參加舞會而已。

  隊長輕搖了下頭,蔚藍色的眼眸冷靜且清明,好像真的在望著屏幕外的彼得。

  “也許你當時只是想扮酷,但是請聽我這個扮酷到在冰裡凍了六十五年的人一言。”

  他伸手指了指前方,剛好指向了彼得的方向。

  “扮酷的唯一辦法就是遵守規則,我們都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下回那些弱智的想法再慫恿你去做一些你明知道是錯的事,先好好自忖一下,想想美國隊長會怎麽做?”

  彼得穩住閃爍的眼神,試圖重新調整好呼吸。

  他真的做錯了嗎?

  他怎麽會覺得自己做錯了?

  明明只是一個舞會……對沒錯,就只是一個舞會。

  就算是隊長自己,也和卡特特工有過類似的約定,希望能在戰爭結束的時候和她共舞一曲。

  所以他為什麽不能和格溫跳一個舞呢?

  彼得陷入了困惑。

  他曾經固守的內心開始布滿裂紋,其中緩緩萌生的念頭再也遏製不住,一些被他藏進靈魂深處的情緒終於噴薄而出。

  頃刻之間,他就想通了一切。

  對啊……為什麽不行呢?

  他當然可以做。

  隊長沉著的聲線還清晰地縈繞在他的耳邊。

  “你們的身體正在改變,相信我,我知道這種感覺,我相信你們會變得不一樣。”

  彼得輕輕地笑了起來,溫暖和煦的笑容頃刻間掃清了內心的陰霾。

  沒錯,他確實變得不一樣了。

  他從來沒有感覺那麽輕鬆過。

  像是擺脫了枷鎖一般,他的心髒不斷跳躍著,沒有發出任何後悔的情緒,只是雀躍地律動起來。

  終於,他堅定了內心。

  他要和格溫一起去參加舞會……他想要和格溫一起去參加舞會。

  隊長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輕,再也鑽不進他的耳朵裡。

  他一把撈起書包,不顧老師的阻攔,就大搖大擺地溜出了教室。

  頭也不回地離開學校,他一路邁著小碎步小跑,一蹦一跳地去了德爾瑪熟食雜貨店,久違地買了一份五美元的三明治套餐。

  五美元對於困窘的他來說確實算是一筆巨款。

  不過,他以後不用再發愁生活費的問題了,反正也有新的資助人了。

  所以為什麽不去享用一頓心心念念的三明治大餐呢?

  他不想再像以前一樣瞻前顧後了。

  一切的一切……只要他想做,付諸行動又有何不可?

  夕陽逐漸向下沉去,赤橘色的光暈先是灑滿了天空,再一寸一寸地衰敗下去,直到被黑暗染成一片墨色。

  彼得叼著三明治,感受帶著暖意的晚風,在坐在樓頂的超大顯示屏上,剛好一屁股坐在j·喬納·詹姆森的頭頂。

  “我知道你就在這裡,所以聽著吧!你這只爬牆的怪物!只要我j·喬納·詹姆森還是《號角日報》的首席執行官,不把你這個蜘蛛人徹底趕出紐約,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彼得蕩起小腿,用腳後跟踢了幾下屏幕。

  他嘖了一聲:“需要我現在跟你問一聲晚安嗎?j·約拿大嘴巴?你怎麽就不能對一只人畜無害的小蟲有丁點兒愛心呢?想想他好歹救過你的命?”

  他抱怨完,就毫不在意地戴上了耳機,愜意地刷起了手機。

  管他呢……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舞會的事。

  有了返校日舞會的前車之鑒,這次他決定做好充足的準備。

  他在手機上翻出以前保存過的教學視頻,重新學習溫莎領結的打法。

  他手忙腳亂地跟著視頻比劃了一會兒,覺得這樣不夠穩妥。

  他沉思了一會兒,翻出了通信錄,撥打了奇異博士史蒂芬的電話號碼。

  他對著話筒焦急地說:“史蒂芬,我需要你的幫助。”

  “呃……你能不能借一套西服給我,要高級的西裝,如果可以的話,再借我一束花?”

  “我認真的,沒有開玩笑。”

  “不用附帶魔法,噢,當然如果能改成我的尺寸就好了……我沒有得寸進尺,真的。”

  “不是化妝舞會,不需要借我鬥篷……”

  “真的不需要鬥篷,謝謝……”

  ……

  被史蒂芬狠狠掛斷電話後,彼得又在通訊錄裡找到了另外一個人,播了過去。

  這次他的騷擾對象是律師兼夜魔俠的馬特,他記得馬特的好朋友弗吉提及過,馬特與他經常在大學的時候參加類似的聯誼舞會,肯定非常有經驗。

  他焦急地請求道:“馬特,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知道舞會是什麽樣子的嗎?啊抱歉,我知道你也沒見過……但你應該參加過。”

  “你知道和女孩跳舞要怎麽跳嗎?我大概只知道跳舞的時候要把手放在對方的胯部。”

  “有沒有探戈舞步或者太空步速成辦法?”

  “不需要嗎?我以為這種舞會大家都會這樣,還會一起跳霹靂舞。”

  ……

  在和馬特充分交流舞會經驗後,彼得滿意地哼了哼歌。

  夕陽徹底沉了下去,天際線上只殘留一片虛無的餘暉。

  他抬手擦掉嘴邊的三明治碎屑,正思考著要不要再打電話問問鷹眼克林特或者凱特關於舞會的事,手機卻陡然撥進來了一個電話。

  聽筒裡傳來一道沉穩嚴肅的女聲,來自他在紐約警方的聯絡人,渡邊由裡警官。

  “蜘蛛俠,這裡是渡邊警司,我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奧斯公司的大廈出現了不知名怪物。”

  聽筒裡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街道上的車輛川流不息,晚風帶著嘈雜的汽笛聲,接連不斷地灌了過來。

  “就像一只巨型蜥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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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彼得根據渡邊由裡的指示,火速化身蜘蛛俠前往奧斯大廈。

  他很清楚那個長得很像蜥蜴的怪物是誰,因為他曾遇到過來自平行世界的他。

  科特·康納斯,據那個世界的彼得三號所說,他原本應該是一個研究爬行生物的科學家,為了恢複失去的右手,不惜給自己注射了蜥蜴的dna,變成了半人半蜥蜴的怪物。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個世界的科特·康納斯只會是一個普通的科研人員,就像在那個已近中年的彼得二號的世界裡,瘋狂科學家諾曼·奧斯本因為實驗失敗,成為了雙重人格的綠魔,但在他所在的這個世界,諾曼·奧斯本看上去只是一個討人厭的資本家,經營著奧斯公司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

  可如今,自己這個世界的科特·康納斯走上了和平行世界一樣的道路,化身成了蜥蜴人。

  那是不是意味著……其他人是否也會變得和平行世界的他們一樣?

  想到這裡,彼得頓時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算上平行世界的自己,他惹上的反派實在是太多了……電光人,沙人,章魚博士,還有彼得二號口中說的那個叫做毒液的外星生物……簡直數不勝數。

  如果這些人都在他的世界存在的話,按照平行世界的軌跡,最後都可能走上罪惡的道路。

  到時候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他完全不敢想象。

  按照上回他收服這些反派的辦法,要徹底解決蜥蜴博士,就必須要找到能夠治愈他的血清,消除他體內蜥蜴dna。

  但他並不知道這種血清的製作方法。

  由於時間緊迫,平行世界的蜥蜴博士是由他那個世界的彼得三號負責治愈的,而他則專注於解決別的反派。

  彼得越想越心驚。

  然而再心急於事無補,他不可能短時間內將治愈血清變出來。

  他現在只能強迫自己先冷靜下來,去阻止蜥蜴博士的破壞。

  霧蒙蒙的天空陰沉暗淡,空氣中漂浮著塵埃的味道,奧斯大廈周圍已經滿目狼藉,破碎的玻璃外壁和斷壁殘垣從高空掉落下來,鋪灑了一地。

  警方還在趕來的路上,彼得蕩著蛛絲飛速移動,在他們之前到了這裡。

  大廈裡隱隱傳出怪物沉悶的嘶吼聲,伴隨著重物破裂的聲音和巨大的轟鳴聲,不斷有人尖叫著從裡面逃出來。

  “快離開這裡!這裡太危險了!”彼得疏散了人群,才衝進大廈裡面,四處搜尋可以救助的幸存者。

  可當他深入奧斯大廈的內部,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怪物的聲音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人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也不見了。

  彼得頓時升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空氣中凝結死一般的寂靜,像是暴風雨後的寧靜,被砸成碎片的實驗儀器堆積在牆角,各種實驗報告和紙質材料撕扯成了碎屑,隨意散落在各處,燈光忽明忽暗地閃爍著,連同被破壞了一半的電路一齊發出熒熒的微光。

  一切都顯得妖異而森冷。

  他的蜘蛛感應在蠢蠢欲動,讓他不禁感到後頸發涼。

  “來呀,蜥蜴。”他輕輕哼唧起來,給自己壯膽,“快出來吧,蜥蜴,別躲了,我知道你在這裡。”

  他慢慢地沿著牆壁爬行,尋找怪物的蹤跡。

  驀地,他的耳邊響起了不同尋常的聲響。

  細微的“嘶嘶”聲徘徊在走廊的深處,細聽之下,還能聽到一陣像是金屬刮過地面的聲音。

  聲音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尖銳刺耳。

  他的蜘蛛感應猛然一動。

  他一翻手腕,用蛛絲黏住天花板,滑躲到了一邊,避開了突如其來的攻擊。

  飛濺的石屑中,他抬起頭,望見了一雙纖細的,橙黃色的豎瞳。

  與蜥蜴的眼睛別無二致。

  一個高大到幾乎能頂到天花板的龐大怪物出現在他的面前,全身布滿綠色的鱗片,堅硬得如同鎧甲,即使尖銳的金屬擦過,也留不下半分痕跡。

  彼得吞了吞口水。

  蜥蜴怪物朝他裂開了大嘴,吐出了一條猩紅的長舌:“你是……蜘蛛俠?”

  “該死,這家夥現在是有神智的!”彼得低呼道。

  他記得康納斯博士是個善良的好人,只是在蜥蜴暴虐的dna影響下,變得不能控製自己的行為。

  眼前這個蜥蜴怪物看上去還能保持一定的理智。

  這也就意味著有智慧的蜥蜴人將會更加難纏。

  蜥蜴博士發出了劇烈的咆哮,連帶著地面也開始震顫起來。

  彼得飛快地跳開揮舞起的利爪,躍上了牆壁,手中的蛛絲對準了蜥蜴人的眼睛,發射了出去。

  粘稠細密的蛛絲瞬間糊住了蜥蜴人的雙眼。

  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蜥蜴人,他暴怒地掙紮起來,橫衝直撞,將走道撞破了好幾個窟窿。

  彼得懊惱地嗷了一聲,擔心再讓蜥蜴博士這樣破壞下去,奧斯大廈恐怕會徹底坍塌。

  他換了一個思路,想起彼得三號對付蜥蜴人的方法,似乎是用蛛絲巧妙地纏繞住對方,限製它的行動。

  他有樣學樣地跳動起來,把蛛絲纏繞到蜥蜴人的脖頸上。

  他踩上蜥蜴人的脊背,用更多的蛛絲禁錮住他的上肢,試圖說服他:“別這樣做,康納斯博士,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請你冷靜一下!給我一點兒時間,我能幫助你恢複正常!”

  可惜在狹小的樓道裡,彼得的蛛絲受到了極大的限製,脆弱的絲線還未能結成一張緊實的厚網,就被蜥蜴人用尖利的爪牙勾破。

  在利爪的撕扯之下,蛛絲劈裡啪啦地斷裂開來。

  蜥蜴人順勢抓住那節蛛絲的線頭,將彼得從背上扯了下來。

  “嘶嘶,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麽,蜘蛛俠。”他是甩開黏在眼睛上的蛛網,盯著彼得,豎瞳散發出冷冽的凶光,“我不會讓任何人阻礙我的機會,如果你非要來礙事,那我就只有……”

  “殺掉你!”

  彼得怔了一下。

  厲風直衝他的面門,蜥蜴人吼叫著朝他撲了過來。

  他一躍而上,開始沿著牆壁向外逃竄,想把對方引到更加寬闊的地帶。

  誰知他剛躲過從頭頂刮過的一塊石板,就被蜥蜴人一把抓住了小腿,扔了出去,狠狠地砸進一片廢墟之中。

  他來不及起身,巨大的尾巴就狠狠給了他一記橫掃,順帶拍碎了牆壁。

  一塊厚重的水泥板轟然壓了下來。

  他咳嗦了幾聲,腥甜的味道縈繞在喉齒之間,肋骨發出一陣陣強烈的悶痛。

  面罩破開了一道口子,溫熱的鮮血沿著他的額角淌了下來。

  他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嗡嗡的耳鳴聲塞滿了大腦。

  強忍著劇烈的頭痛,他集中精神,用膝蓋抵住遍布碎石的地面,搖搖晃晃地直起身,試圖爬起來。

  來不及站起來,他的肩膀就被蜥蜴人的利爪抓住,再一次被按在了地上,無法動彈。

  “去死吧,蜘蛛俠!”蜥蜴人在他耳邊吐著細長的舌頭,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

  話音一落,蜥蜴人卻忽然頓住。

  彼得艱難地撐開眼皮。

  幹粉滅火器特有的味道衝淡了他鼻尖的臭味,細細密密的粉狀泡沫充斥在空氣之中,吸引了蜥蜴人的注意。

  蜥蜴人疑惑地轉過身,似乎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在這裡。”他的聲音格外地沙啞,“格溫。”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蜥蜴人的身後。

  她的皮膚冷白,稀薄的金色發色像是幻夢中那般輕盈,連同那雙湛藍色地雙眼一起,在這片晦暗不堪的空間中構成唯一一抹鮮活而明亮的色彩。

  那一瞬間,彼得所有的思緒都模糊成了一片空白。

  他的聲音連同心髒一起顫抖了起來。

  “快逃啊,不要管我……”

  ————

  與此同時,在奧斯大廈的深處,一件幽深昏暗的實驗室裡,實驗器械連接電路產生出微弱的光芒,隱約發著電流的滋滋聲。

  在寒冷的寂靜中,一尊巨大的圓柱培養艙樹立於黑暗的中心,散發著雨霧般朦朧的熒光。

  一團黏糊糊的黑色液體被安放在培養艙的內部。

  黑暗泛起如水澤一般的漣漪,培養倉裡的黑色的粘液忽然動了起來,慵懶似軟體動物一般擺弄著柔軟的觸肢,發出了模糊的聲響。

  寂靜如同水潮一樣退去,它像是嗅到了什麽一樣,突然躁動起來,就像沸水沸騰了一樣,不斷冒出怪詭的,蠕動的聲音。

  細聽之下,它竟發出了人類一樣的輕輕低語。

  【聞到了……聞到了……】

  如同活過來了一樣,粘液興奮地漫上了玻璃壁,露出了一排細密的尖牙,在玻璃上摩擦出讓人牙酸的細響。

  【就是這個味道……】

  【如同每個宇宙存在的那樣,有著無與倫比的美味……這次甚至比之前遇到過的那些都還要美味。】

  培養艙的艙壁被粘液啃噬,伴隨著幾絲輕微的響動,很快裂紋就蔓延至整個艙壁,直到砰的一聲響起,嘩然碎裂。

  黏黏糊糊的黑泥傾瀉而出。

  尖銳的警報聲拉響了長鳴,沉睡的怪物終於徹底蘇醒。

  【沒錯,這個味道來自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宿主,我們自誕生開始就一直想品嚐的身體……】

  【彼得·本傑明·帕克。】

  它慢悠悠地挪動著,沿著一片破碎的培養艙殘骸前進。

  奔向它心心念念的方向。

  【或許這個世界的你並不知道……我們曾經只為你而存在。】

  它似乎帶著某種歡快的情緒,發出了如同情人一般繾綣的囈語。

  【我們是……】

  【毒液。】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44章 第44章

  格溫拿著消防滅火器,將噴頭對準了眼前這個近在咫尺的蜥蜴巨獸,胸口悶到難以呼吸。

  她今天本來約好了和哈利一起共進晚餐,但是她突然收到了康納斯博士的語音留言。

  “格溫,我決定進行下一步的實驗了,我有種強烈的預感……我覺得我就要成功了。”康納斯博士在留言裡對她說道,語氣帶著掩不住的興奮和瘋狂。

  前幾天,康納斯博士的斷肢再生技術總算取得了一些實質成果,實驗團隊總算通過注射蜥蜴dna,讓一只失去右前肢的小白鼠成功再生了斷肢。

  可惜這些也沒能讓奧斯公司的高層收回停止項目的決定。

  奧斯公司似乎正在全力開展別的一些重要的實驗項目,所以近期在縮減其他預算,裁減一些不重要的實驗團隊。遺憾的是,康納斯博士的肢體再生實驗依舊在即將淘汰的範疇之內。

  所以博士才會如此心急地要完成實驗,直接跳過目前的實驗階段,進入人體測試部分,想抓住最後的機會,讓奧斯公司的高層回心轉意。

  然而身為實驗團隊一員的格溫很清楚,這項實驗是不可能在短期內就投入人體實驗的。

  可是等她回撥康納斯博士電話的時候,博士的電話就已經打不通了。

  “康納斯博士,我們現在還不能進行到下一步。”她焦急地在語音信箱留言,“我們還沒有完成臨床試驗,還有很多東西沒有弄清楚,而且別忘了,我們發現了一些潛在的危險……”

  她滾了滾喉嚨,提醒康納斯博士之前那只成功生長出肢體的小白鼠有將同類啃咬至死的情況。

  “3號實驗體雖然成功再生了斷肢,但是出現了嗜血和狂暴的不良反應。”

  可惜她的留言也跟石沉大海一樣沒有回應。

  她升起了一股濃烈的不安,決定回到奧斯大廈,結果看到了最不願看到的一幕。

  “我成功了,格溫。”蜥蜴人笑了一聲,那雙不屬於人類的橙黃色豎瞳細如刀尖,語氣卻出人意料的溫和,依稀可以窺見幾分曾經那個儒雅溫良的博士的影子,“沒人能否認我的成果。”

  格溫注視著已經變成蜥蜴怪物的康納斯博士,將雙唇咬到發白:“康納斯博士,停手吧。”

  “你現在的狀態可能……不太好。”她強忍著恐懼笑了起來,一字一句地緩慢說著,試圖勸說這個已然瘋掉的怪物,“我們回去再完善一下實驗,好嗎?”

  蜥蜴博士死死地盯著格溫。

  好在它沒有傷害她,而是抬起了布滿綠鱗的利爪,自顧自地欣賞起來。

  “幸運可是會眷顧勇於挑戰的人,我的斷臂長出來了,我設想的一切都得到了驗證……看我的手臂,它多麽美麗呀。”它的話語裡滿是癡迷,“是時候向全世界展示我們的成果了。”

  “這並不是簡單的意外或者失誤了,博士。”格溫謹慎地站在原地,深吸著氣,輕輕地勸說,“或許我們應該再確認一下藥劑的公式是否……”

  “你是在質疑我的判斷嗎?”蜥蜴博士打斷了她,“格溫。”

  它眯起了雙眼,冰冷的豎瞳收束成了一線,最後一絲屬於人類的耐性消磨殆盡。

  沉默了片刻,它憤怒地咆哮起來,鮮紅的血絲布滿眼球,看上去更加猙獰和恐怖。

  “這只是一點兒意外!”

  “我相信我的公式不會出錯!”

  “你和他們一樣,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只想著剝奪我的東西!”

  “都是騙子!騙子!”

  格溫嚇得後退了兩步。

  彼得預感到了危險,聲嘶力竭地朝她叫喊道:“快跑!”

  格溫丟開滅火器,轉身逃跑。

  與此同時,一股強烈而巨大的衝擊力朝她襲來。她還沒有感到疼痛,失去知覺的麻木便席卷了她的身體。

  她被蜥蜴人的尾巴擊中,摔入了一片瓦礫之中。

  彼得近乎崩潰地定在了原地,射出的蛛絲停留在格溫消失的地方,仿佛剛才她充滿驚恐的尖叫聲都只是他脆弱的幻覺。

  明明已經是春天,他卻感受到了刺骨的涼意,仿佛周圍都是荒蕪如死寂的雪原。

  無孔不入的寒冷侵蝕著他。

  他的腳踝劃過一道更為冰冷的觸感,像是一條細長的蛇沿著他的小腿蜿蜒而上。

  他的思緒從凝固的空白中掙脫出來,猛然發現自己用不可思議的力量將蜥蜴人砸進了地面。

  他不再有任何的克製和收斂,放任自己發揮出了全部的力量。

  蜥蜴人掙紮著,瘋狂地擺動他那粗壯的長尾。他只輕輕一踢,就踢斷了那根尾巴,將它踹到一旁。

  他慢條斯理地走過去,輕易地扼住了蜥蜴怪物的喉嚨。

  如毒蛇吐信一般,有個聲音湊到他的耳邊,牙尖滴下腐蝕的毒液,蠱惑他。

  【我們能感受到你的想法。】

  【你想殺掉它嗎?】

  【如果你想的話……你就可以做到。畢竟你擁有這股力量,不是嗎?】

  彼得的動作猛然頓住。

  他從蜥蜴人閃爍的豎眼中讀出類似於驚恐的情緒,這讓他不禁想到了那個害死了梅姨的男人,平行世界的綠魔諾曼·奧斯本,也曾用這種雙眼望著他,祈求他的原諒。

  那個聲音似乎很了解他,毫不留情地戳刺著他的內心。

  【你明知道他們是不會改變的,你的善心總是讓你付出代價,奪走你身邊重要的人。】

  它纏繞住他,拖拽著他,將他帶往深沉的黑暗,愉悅地在他耳邊喟歎。

  【所以……你完全可以遵循你的內心,殺了他們。】

  格溫掙紮地從瓦礫中爬了起來。

  剛才的一瞬間,她差點兒就失去了意識。

  回過兒神來的時候,她只覺得頭疼欲裂,渾身下上仿佛被重型卡車碾過一樣。

  她似乎受了點兒傷,但還好沒有特別嚴重,只是疼痛讓她的注意力有些分散。

  她花了點兒時間才徹底清醒過來,稍稍撐開雙眼,便看到了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紅藍色身影。

  少年瘦小的身體不知道爆發出了怎樣驚人的力量,只用了一只手,就輕易地將一個比他龐大數倍的怪物鉗製在地上。

  隔著貼身的蜘蛛俠戰衣,依稀能看到他手臂繃起的筋絡。

  他收緊他的指節。

  可怖的蜥蜴怪物竟然毫無反抗之力,顯出幾分可憐和無助。

  格溫頓覺不妙。

  她意識到眼前的一切不像彼得會做出來的事情。

  他維護正義的時候從不濫用自己的力量,就算面對再窮凶惡極的壞蛋,也從不傷及他們的性命。

  而此刻她看到的一切,仿佛是狩獵者正在進行一場殘忍的獵殺,然而獵物是那只猙獰的蜥蜴怪物,獵手卻是看似瘦弱的少年。

  不對勁,彼得很不對勁。

  涼意滲入她僵硬的後頸,危險的酥麻感直透她的指尖。

  “不要。”她顫抖著出聲,“不要這樣做。”

  彼得的理智已經到了消散的臨界點。

  一道顫巍巍的女聲卻突然鑽入他的腦海,然他黑雲翻滾般的思緒破開一道亮光。

  世界好像靜止了一瞬。

  他周身一震,從渾渾噩噩中醒了過來,回過頭來望著她。

  模糊的視野裡,他好像看見了那抹明亮的藍色向他流露出了清晰的哀慟。

  他頭罩上的白色蛛眼微不可察地放大又縮小。

  他胸膛急促地起伏,紊亂的呼吸逐漸回歸正常,繃緊的手指一寸一寸地鬆開,騰騰殺氣慢慢消散。

  他覺得自己剛才差點兒就瘋了。

  剛剛那股壓製不住的盛怒消失不見,仿佛那足以粉碎他意誌的滔天怒火都只是他剛才的幻覺。

  他的眼底再次醞釀起往日的清澈。

  他鬆開了手。

  他踉蹌了兩下,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蜥蜴博士晃了晃腦袋,甩著從斷口迅速再生出來的尾巴,跌跌撞撞地跑走,趁機溜之大吉。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45章 第45章

  蜥蜴博士撞破了奧斯大廈的落地窗,衝到了馬路上。

  在連續撞破了好幾輛包圍在附近的警車後,他用利爪掀開下水道的井蓋,鑽了進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彼得本想追過去,但最終,他放過了那個蜥蜴怪物。

  他捂住疼痛未消的頭,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疼痛與震顫,憤怒和悲傷,種種複雜的情緒如同洶湧的海潮,將他的腦海衝刷成一團亂麻,現在頃刻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疲憊。

  “你還好嗎?”熟悉的聲線在他的背後響起,“蜘蛛俠?”

  他喘息著扭過頭,看到格溫關切地望著他。

  她自己的情況看上去比他好不了多少,金發淩亂地披散,臉色慘白到毫無血色。白皙的手臂上擦破出幾道明顯的血痕,正不斷地朝外滲著血珠,順著指縫滴落而下,像是在地上綻放出灼眼的紅花。

  見狀,彼得微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他低落地說,語氣裡充滿了過於明顯的內疚。

  格溫捂住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勉強微笑了一下:“謝謝你的擔心,我真的沒事,剛才多虧你救了我,我才沒有受到更多的傷害。”

  彼得鼓起勇氣,將格溫打橫抱起,跳下了破敗的大樓,將她安放在救護車和警車的附近。

  少女溫熱的鮮血不可避免地落了在他的戰衣上,幾乎能將他燙傷。

  過於敏感的感官讓他能輕易嗅到那腥甜的血腥味。

  他全身緊繃起來,心髒漲得生疼,指尖都變得僵硬,差點兒又被憤怒的情緒侵蝕掉理智。

  他勉強維持住理智,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咬咬牙,對格溫說道:“你先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找一下急救箱。”

  然而他剛拉著蛛絲離開,另外一個人就趕到了格溫的身邊。

  彼得瞳孔驟縮,幾乎是立刻就凝固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著哈利·奧斯本找來急救藥品,輕柔將消毒藥水塗在格溫手臂的傷口上,再慢慢纏繞上紗布,甚至還貼心地脫下了外衣,披到了她的身上。

  怒氣和焦躁控製不住地往外冒。

  他握緊了拳頭,又慢慢地鬆開蜷握的手指,骨節磨合發出的聲響讓他心驚。

  然而酸澀的悵然之後,他心中湧現出的是深刻的自責感。

  他又能為格溫做什麽呢?他只能給身邊的人帶去無窮無盡的危險和災難。

  他一直都很清楚,格溫離他越遠,她的生活就會越安全。

  他能忍耐身上的傷痛,卻無法抵擋住為他人帶去危險的負罪感,這種感覺就像是把他架在爐火上燃燒,將他折磨得疼徹心扉。

  奧斯大廈的附近一片混亂,格溫坐在完全被警車和媒體記者包圍的街道旁,不停地四處張望,好像尋找什麽什麽身影。

  伴隨著喧鬧的嘈雜,穿著製服的警察和扛著攝像機架著話筒的記者穿插奔走著,卻獨獨沒有那抹明亮的紅藍色。

  “格溫,你在找什麽人嗎?”哈利略帶疑惑地問她。

  她低下了頭,掩蓋眼中微微的失落,半晌才說:“沒什麽。”

  她不知道的是,彼得其實一直在附近看著她。

  他與她相隔在一片狼藉的公路兩面,被人潮遠遠地隔開。

  閃爍的城市霓虹和警車車燈將整個街區照得亮如白晝,明亮得能刺痛人的雙眼。

  他一個人默默地藏在陰冷的巷角,注視著他們包紮好傷口,直到他們離開。

  ————

  彼得蕩著蛛絲,回到自己的小公寓裡。

  他忍著疼痛,艱難地脫下身上的戰衣。

  和蜥蜴博士纏鬥時受的傷已經開始愈合,傷口邊緣的血痂和戰衣的布料粘連在了一起,將衣服脫下來的時候必須將那些傷口撕開,重新變得鮮血淋漓。

  他疼得抿緊了雙唇。

  這樣異於常人的超級自愈能力時刻提醒著他,他不是一個正常人。

  隨意地處理完傷口,他癱倒在床上,接通了渡邊由裡的電話。

  “蜘蛛俠,辛苦你了,警方會處理後續的一切。”

  彼得略帶歉意地輕聲說:“我很抱歉,我讓那個蜥蜴人逃走了。”

  “不,你表現得很英勇,不過……”渡邊由裡在電話裡歎了一口氣,“你表現得越英勇,也就意味著我有越多的報告要寫。”

  彼得回想了一下奧斯大廈現在的慘況,尷尬地撓了撓頭。

  渡邊由裡停頓了一下,話音一轉:“但我還是想對你說,謝謝你,蜘蛛俠,你幹得很漂亮。”

  “謝謝你,由裡,我真的很需要你的這份鼓勵。”彼得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總算有了笑容。

  渡邊由裡接著說:“警方會全力調查蜥蜴人的下落和來曆,如果有新的情況,我會隨時通知你。”

  彼得的心再一次揪起,沉默了下來。

  他猶豫著要不要把蜥蜴人就是科特·康納斯博士的事情告訴警方。

  但他可以預料到,如果他說了的話,等待康納斯博士的恐怕不是進監獄那麽簡單。

  恐怕康納斯博士會被立刻抓進實驗室,被迫進行活體實驗。

  這多少有點兒殘忍了。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怎麽讓康納斯博士恢複正常,只要他能將恢複血清製造出來……康納斯博士就不再是蜥蜴人了。

  但警方不會管那麽多,他們一旦找到康納斯博士的下落,就會將康納斯博士逮捕歸案。

  【這樣不好嗎?壞人就應該付出應得的代價。】

  彼得忽然感到一陣眩暈。

  心中那個陌生的聲音又冷不丁地竄了出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冰冷和惡毒。

  它一直蟄伏在他的內心深處,牢牢地盯著他,誘導著他。就像等待獵物的蜘蛛,等待他的意誌力徹底崩塌,將他困進編織好的羅網裡,就可以肆意享用它的獵物。

  此刻它帶著亢奮不已的情緒,愉悅地笑了起來,毫不留情地剖析著他的內心,似乎想要欣賞他的掙紮。

  【你其實很清楚,你還在擔心別的……你在擔憂這些危險會威脅到她的安全,不是嗎?】

  【不如直接殺死這些帶來危險的壞蛋吧,這樣做的話,不止是她,所有人都不會再受到傷害,可以永絕後患了。】

  【這難道不是你希望的看到的嗎?】

  “閉嘴!”彼得忍不住咬牙切齒地怒吼出聲,“別再說了!”

  緊接著,他恍然怔住。

  黑暗透進窗戶,光滑冰冷的玻璃上映著他模糊的影子。

  腦海裡的竊竊私語消失得無影無蹤,空蕩蕩的破舊公寓裡只有他一個人,好像剛才的聲音都只是他的臆想。

  電話裡的渡邊由裡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疑惑地問他:“你說什麽?蜘蛛俠?發生什麽事了?”

  彼得闔了闔眼,艱難地收拾好自己亂成一團的情緒。

  “抱歉,我……”他訥訥地說,“什麽都沒有,是我搞錯了。”

  他掛斷了電話,在惴惴不安中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接近窒息的寒冷纏繞住了他,化作了無數只粘液般的觸手,將他死死地卷繞在床上。

  他感覺自己墜入了一個深層次的夢境,整個人像是被丟進了一片黑沉的深海,不斷地往下落,怎麽也感覺不到盡頭。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他才落到了實處。

  如水澤一般的黑暗蕩漾開來,像是有一層薄霧籠罩了他的五感,讓他的視野變得模糊不清。

  他用力撐著眼看,眼前的畫面扭曲而破碎,只有一片跳動的雪花噪點,什麽也看不見。

  他能感覺自己顫抖著將什麽人擁入了懷中。

  一股腥甜的,鮮血淋漓的味道湧入鼻腔。

  他睜大了眼睛。

  盡管一切都是那麽模糊不清,但他依舊精準捕捉到了懷中的人有著一頭金發,只是發絲卷曲,並非他熟悉的柔順。

  彼得的大腦經曆了短暫的空白,遲鈍地想起了奇異博士提醒過他的話。

  夢是連接多元宇宙的窗口,這些夢境並不虛幻,而是預示著某個平行宇宙發生過的真實。

  他現在夢見的很可能就是平行世界的自己。

  終於,無數支離破碎的意念綻放開來,彼得感覺自己的胸腔湧上激烈的情緒。

  身子在戰栗,臉上滿是淚水,心跳控製不住地震顫,轟鳴著重疊在了一起。

  他忍不住跟著這個平行世界的自己一起泣不成聲,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不不不,求求你了……醒過來,格溫!”

  少女肌膚溫軟的觸感傳遞進他的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逐漸流失的體溫,一如她消散的生命。

  他感受到了“他”所有的情緒,變得跟“他”一樣變得歇斯底裡,變得撕心裂肺。

  直到懷中的這副軀體變得無比冰冷。

  ……

  好冷……一切都無比的冰冷。

  格溫再一次夢見了那個場景。

  在不帶一絲光亮的漆黑中,彼得抱著她逐漸冷卻的身體,不停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漫天墜落的玻璃碎片熒光閃爍,鍾樓的指針不再向前,永遠停留在了一格。

  時間也仿佛凝固在了這一刻。

  一瞬間,她的眼角忽然掉落下來一滴眼淚。

  淚水像是洗刷了一切的塵霾,清冷的月光一格一格地照了進來。

  禁止的時間恢複流動,光怪陸離的夢境第一次變得清晰起來。

  她看清了眼前這個人。

  他有著挺直的鼻梁,亂糟糟的棕色頭發,最引人注目還是那雙朦朧深邃的,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

  但……

  這是一張陌生的臉。

  他不是彼得。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46章 第46章

  變成蜥蜴人然後不知所蹤的康納斯博士,反複在她夢中出現的扮成蜘蛛俠的陌生男人……煩心的事情簡直接踵而至。

  格溫微微眯起眼。

  這些糟糕透頂的事情暫時都毫無頭緒,所以她決定……至少在春季舞會結束之前,什麽都不要想。

  房間裡掛著兩套禮裙,一套是翻領包肩的粉色連衣裙,另一套則是純黑色的複古v字露肩小禮裙。

  她盤著腿坐在床上,雙手置於膝頭,像是在上一節美術鑒賞課一樣,仔細地端詳著它們。

  她伸手撥開其中一件禮裙的裙擺,又撚了撚另一件的布料,糾結了好一會兒,起身站到了鏡子前。

  手臂上的傷還未痊愈,包裹的紗布白得有些刺目。

  她拿出昨天悄悄出現在房間窗台邊的透明盒子。

  裡面靜靜地躺著一朵粉紅的玫瑰胸花。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卡片和標簽,但她基本能猜到它出自誰的手筆。

  她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打開盒子,拿出那枚玫瑰胸花,謹慎地比在胸前。

  瀲灩的紅粉花朵逼真地盛開著,散發著一股清雅濃鬱的香氣。

  她又比照了一下兩套禮裙,猶豫了一會兒,將粉色的那件收進了衣櫃。

  她的母親海倫走進她的房間,詫異地問道:“親愛的,為什麽不選粉色的那件,那件多可愛呀,和這個胸花也很相配呢。”

  “媽媽。”格溫神色一暗,歎了一口氣,輕輕的捂住自己受傷的手臂,“但那套裙子……沒有手套。”

  “你憂心你的舞伴會看到你手臂上的傷?”海倫撫摸著格溫的金色頭發,神情溫柔,“你很在意他的看法嗎?”

  落日餘暉的光芒在房間裡沉沉浮浮,格溫一愣,雙眸閃動了幾下微光。

  “不……”她遲疑地搖了搖頭,“我只是不想讓他擔心。”

  海倫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吻了一下她的發頂,沒有再說別的。

  臨近舞會時間,留給格溫的準備時間不多了。

  她近乎笨拙地打扮起自己。

  禮裙,胸花,高跟鞋……還有耳飾。

  她之前沒有戴過耳飾,對著鏡子足足嚐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一不小心戳到了耳垂,細小的血珠冒了出來,痛得她顫了一下指尖。

  海倫再也看不下去了,用指腹輕輕地抹去她耳朵上那點殷紅的痕跡,說道:“我猜你現在需要我的幫助。”

  在海倫的幫忙下,她才將銀針穿過耳洞。

  喬治已經快等得不耐煩了,他敲了敲房門,在門外高聲問道:“小格溫,準備好出發了?”

  “就快好了!”格溫慌忙地站起身,掩住房門,想把喬治擋在門外。

  她臉上的妝容很淡,只有嘴唇能看出用口紅明顯描摹過的痕跡,一頭齊腰的淡金色發絲也依舊像平常那樣隨意地披散下來,鑲著碎鑽的黑發發箍藏在濃密的發絲之間,在光線下閃閃發亮。

  飄揚的發絲下露出形狀流暢漂亮的鎖骨和圓肩,腰線在纖細的腰部收緊,沒有裝點任何繁複花紋的大褶裙擺垂落散開。這樣近乎單調的裝扮穿在她身上卻意外的奪目,走動的時候,挺括的裙擺隨之泛起波瀾,就像一只展開蝶翼的黑色鳳尾蝶。

  “哇哦,我親愛的寶貝。”喬治毫不吝嗇自己的溢美之詞,“你看起來真美。”

  “爸爸,你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格溫隔著一條門縫,笑著對喬治說道。

  海倫將格溫拉回了房間,重新關上了房門:“男士止步,現在女生時間還沒有結束。”

  海倫貼心地將玫瑰胸花戴在她的胸前,歪頭盯著她白皙的脖頸,眨眨眼:“還要我幫你戴上項鏈嗎?”

  “當然,謝謝你,媽媽。”格溫點了點頭,和海倫一起最後在頸間點綴了一圈白色的珍珠項鏈。

  總算做好了一切準備。

  喬治偷拍了好幾張照片。

  “你今晚的舞伴……是叫彼得·帕克嗎?”他接連清了清嗓子,裝作喉嚨很癢的樣子,聲音別扭至極,“我應該叫對他的名字了吧。”

  說完,他收起相機,不悅皺起眉頭,語氣變得嚴厲了起來:“他不應該親自來接自己的女伴嗎?怎麽現在都沒來?”

  海倫不動聲色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用警告般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喬治勉強壓下自己的不滿,板著臉:“這樣也好,我本來也不放心把你交到別人手上。這次還是我來當你的司機,親自把你送過去。”

  “爸爸,別告訴我,你又要開警車送我去宴會會場。”格溫有些頭疼,“求你不要這樣做。”

  “為什麽不行?”喬治挺直腰背,理直氣壯地說,“這樣那些臭小子在打你的壞主意的時候也該好好掂量掂量了,而且你受了傷還沒好,我可不能再讓其他壞人靠近你半步。”

  格溫忍不住扶了扶額頭。

  弟弟霍華德拉了拉她的裙擺,安慰道:“別擔心,格溫,以後就由我保護你的安全。”

  “謝謝你,小男子漢。”她俯下身,“但想保護我,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還是為時尚早,再等幾年吧。”

  霍華德示意她把腦袋遞過來,神秘兮兮地湊到了她耳邊。

  “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他壓低了聲音對她說,“我已經拜蜘蛛俠為師了。”

  “是的嗎?”格溫故作驚訝地挑了下眉。

  霍華德重重地點了下頭。

  “好吧,我親愛的蜘蛛俠弟子。”格溫笑了一聲,拍了下霍華德後背,“不過你的蜘蛛俠老師或許應該告訴你,你現在該去完成你的學校作業了。”

  霍華德瞬間垮了嘴角,憤憤地瞪了格溫一眼,撅著嘴跑開了。

  最後,格溫還是迫於無奈,跟著喬治一起上了警車。

  紐約市的繁華與擁堵總是相輔相成,越是靠近目的地,周圍路面上的行人和車輛也就越密集。

  天空中的暮光漸漸褪去,城市被五彩繽紛的霓虹取代,萬家燈火像是舞會禮堂的彩色穹頂,像是隨時都會墜落一樣,給空氣都染上了鮮明的顏色。

  等候車輛緩慢移動的時候,喬治百無聊賴地用手指敲了幾下方向盤。

  “彼得·帕克……我聽說他在學校成績還不錯?”他緊皺著眉尖,狀若不經意地提起,“他以後打算做什麽?”

  格溫微微停頓了幾秒,平穩著嗓音說:“我……不知道。”

  “他畢業打算申請哪個大學?”喬治又問。

  格溫無聲地搖了搖頭:“別盤問我了,爸爸。”

  “只是單純地聊一聊。你們這些上中城科學科技學校的孩子,不應該早早規劃好自己的人生嗎?”

  格溫咬住嘴唇:“爸爸,我現在不想聊這些。”

  “好吧,我不問這些了。”喬治投降般地閉上了嘴。

  但是沉默了一會兒,他又按捺不住地繼續詢問:“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格溫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措辭,最後敷衍地回答:“他是一個……一個很好的人。”

  這些當然無法阻止喬治繼續深入這個話題。

  或許是職業病犯了,他開始像平日裡推演案件一樣開始分析起女兒的舞會舞伴。

  “我上次見過他,他在那些人去學校找你麻煩的時候保護了你……他看起來是個有些靦腆的孩子,但人應該還不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足夠可靠。”

  格溫無法阻止喬治的想入非非,幹脆自暴自棄地提議:“或許我應該考慮以後將他邀請到家裡吃飯,這樣你就可以深入了解他了,爸爸。”

  “那好啊,我一定會抽空回來享用那頓晚餐的。”

  格溫無奈地笑了起來。

  她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彼得受到晚餐邀請的情形,少年一定會害羞地抿起唇,一驚一乍地後退一步,再驚慌失措地望著她。

  “爸爸,待會兒如果見到彼得,求你千萬不要這麽問。”她忍不住叮囑喬治,“這樣像是在審問犯人一樣,你會嚇著他的。”

  喬治有些失落地看了她一眼:“別這樣甜心,我只是會以一個父親的方式找他聊聊,而不是以警察的身份。”

  “爸爸……”

  “好吧好吧。”喬治耷下嘴角,“我答應你我不會這樣做。”

  他這個父親的心裡莫名湧上一股酸澀。

  就連奧斯本家的那個小公子都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待遇,可想而知,這個男孩在女兒的心中有著不同尋常的地位。

  想到這裡,他喉嚨微動,將警車緩緩地停在了斑馬線外。

  “你該不會是看上那個臭小子了吧?”

  格溫抬起眼簾。

  這個問題讓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斷斷續續地深吸了一口氣,錯開了視線,不敢再看著喬治,而是偏頭望向窗外。

  這個問題可真不好回答……因為她也還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張了張口,組織了很久的語言,直到信號燈的綠燈亮起,也沒能說點兒什麽出來。

  車廂裡安靜了很久,在漫長的停頓之後,她垂下眼底的神色,“爸爸,綠燈亮了。”

  定格的紐約夜景在車窗裡再次跳動起來。

  道路上車水馬龍,兩側的人流如織,流動的光影沿著車窗流淌下來,在晃動的車窗玻璃映出她的倒影。

  目的地很快就要到了,她的心情如同撥雲見霧一般輕盈。

  這一瞬間,她的心底升起了奇異的念頭,像是有隱秘的東西隱約浮出了水面。

  如果是彼得在身邊的話,她願意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如果他在盡頭等著她的話……她願意毫不猶豫地奔向他。

  當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喬治的問題,她忽然鬆了一口氣。

  “沒錯。”

  她慢慢地笑了起來。

  “我……喜歡他。”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47章 第47章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你想參加舞會嗎?】

  【如果你已經決定不去赴約的話,為什麽不在送胸花的時候寫明白呢?】

  彼得垂下眼瞼,眼中有被戳中心事而一閃而過的慌亂。

  或許是他已然知道了自己變得有點兒不正常了。

  他已經開始習慣這個經常在他腦海中突然出現的聲音,無視那些戳心窩的質問。

  可是那個聲音依舊沒有放過他。

  它用飽含惡意的語調在他耳邊竊竊私語,低沉緩慢的嗓音滿是雜音,像壞掉的機器一樣,完全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來的,卻散發著讓他無法抵禦的冰冷。

  【承認吧,你其實很想去……很想和她在一起。】

  彼得的呼吸猛地停了一拍。

  在某個短暫的瞬間,他曾認真期待過這個可能性。

  誠實地說,格溫這種長相完美頭腦聰明的女孩,簡直是他最喜歡的那個類型。

  他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明白自己一旦陷落進去,就會想要祈求更多別的東西。

  不僅僅限於朋友的關係,而是更多的,更親密的,名為喜歡的情緒。

  他明白他不能這麽做。

  他的心中多出了一個只有自己能看見的黑洞。

  那些窸窸窣窣的雜音就是來自那裡,源源不斷地從裡面傳來,猶如一只蟄伏在暗中的蜘蛛,露出捕獵者淬毒的獠牙。

  它包含著惡毒,並充滿著令人膽寒的嘲諷,然後毫不留情地將那些自責與愧疚都血淋淋地織進了他的心裡。

  【但你已經看到自己無法保護好的後果了,不是嗎?】

  【你在乎的東西總是會在某一天突然離你而去,想想托尼·斯塔克,想想梅,想想內德和mj……】

  彼得呼吸有些困難,踉蹌了一步。

  那個夢……不對,是平行世界裡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他抬起雙手,似乎看到了上面有不屬於自己的清晰血跡,整個人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被凍結在了原地,無法挪動分毫。

  他見識過多重宇宙,很清楚很多事情會在不同的平行世界反複上演,就像宇宙中亙古不變的守則,就如同他遇到的那幾個平行世界的自己都變成了蜘蛛俠一樣。

  所以死亡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降臨在格溫的身上。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斬斷這段錯誤的絲線,只要切斷他與她之間的聯係,或許就能讓她避免死亡的命運。

  他不能和她一起參加舞會……他不能。

  他本想悄悄送她一朵胸花作為補償,拒絕這個舞會的邀請,可是放下胸花的那一瞬間,自私的念頭在他的心中一閃而過,像是黑暗中不經意擦過的一簇火苗,卻越燒越旺。

  他不想就這樣結束。

  她時常浮現在臉上的笑顏,她清澈無比的藍色眼睛,她平緩溫柔的嗓音……這些東西一遍一遍地浮現在他眼前,在他的記憶中回響。

  一股強烈到無法自控的占有欲無法抑製地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格溫多琳……”他恍惚地將她的全名放在唇齒之間呢喃,帶著不甘和眷戀般地咬碎,已經有些分不清這個聲音到底是他自己發出來的,還是屬於一直在他腦子裡盤旋的那個聲音。

  他伸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到格溫已經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舞會現場的照片。

  他盯著那張照片看了許久,指尖顫抖起來,心髒仿佛被緊緊攥住,掙紮著狂跳起來。

  自責和貪心在他的不斷地拉扯,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撕碎。

  思緒紛飛之際,周遭的喧嚷聲漸次而起。

  回過神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知不覺蕩著蛛絲,飛到了舞會現場。

  晚風吹拂著縹緲的流雲,輕紗般的銀輝懸掛在墨色的天穹中。瑟瑟的夜風中,樹影如幽靈般在黑暗中婆娑起舞。

  彼得停落在舞會現場的屋頂上。

  歡快的笑聲在耳邊此起彼伏,過分敏銳的感官將舞會中的一切喧囂都準確無誤地傳遞到了他的耳朵裡。

  音樂漸漸起落,他在其中精準捕捉到了一道清脆明快的笑聲。

  獨屬於格溫的笑聲。

  彼得睜大了眼睛。

  他似乎看到格溫已經在舞池裡同別人一起旋轉了起來,輕盈地如同一只翩然起飛的蝴蝶。

  一瞬間,他的心情更加複雜了起來。

  莫名有點兒難過,又有點兒憤怒。

  看來那個所謂的舞伴邀請,只不過是她隨口一說的玩笑話而已。

  心底那個聲音依舊不斷地入侵著他的思維,刺激他內心最脆弱的傷疤。

  【你為什麽會生氣?這難道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原來你真的那麽在乎她呀。】

  黑暗的水澤擴散開來,鋪天蓋地的笑聲填滿了他的腦海,聽起來怪異而扭曲,令人憎惡。

  【可你對她誠實嗎?】

  【她認識真正的你嗎?】

  心髒被揪得生疼,疼得他差點兒沒能喘上氣。

  “閉嘴閉嘴閉嘴!”他再也忍受不了,歇斯底裡地低吼了起來,拚命想要讓那個聲音遠離自己,“不要再說了!”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他憤怒的話語。

  他條件地僵硬了一瞬,然後接通了電話。

  電話裡傳來一陣尖銳的嘈雜電音:“蜘蛛俠,這裡是渡邊由裡。”

  他平複好自己的呼吸,問:“怎麽了,由裡?”

  通過格溫提供的線索,警方很輕易地查到了康納斯博士就是前段時間出現在奧斯大廈的神秘蜥蜴人,可惜康納斯博士不知道在哪裡躲了起來,警方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

  難道是康納斯博士又變成蜥蜴人出來搞破壞了?

  在令人不安的嘈雜聲中,渡邊由裡一貫冷靜的聲音難得地染上了幾分驚慌:“我需要組織一下語言,孤島監獄現在情況不太妙。”

  “孤島監獄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監獄嗎?”彼得從渡邊由裡的語氣裡讀到了危險的氣息,聯想到了一些很不妙的後果。

  孤島監獄位於紐約島附近的海上,顧名思義是一座聳立在深海中的孤獨囹圄,它原本是全世界安全級別最高的監獄,有最好的安保,還有獨立的發電網,與世隔絕難以逃脫的地理環境……關押在裡面的犯人也是世界上最窮凶極惡的罪犯,其中還不乏一些超能力惡棍。

  一旦孤島監獄出了問題,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它的確是最安全的,在金並進去之前……”渡邊由裡還沒說完,刺耳的警笛聲就切斷了她的聲音,“現在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金並……這個名字喚醒了彼得一些沉睡的記憶。

  馬特確實是個極為出色的律師,在一起解決神秘客之後,他通過一番運作,利用渡邊由裡從一個名叫底片先生的h幫頭目那裡獲取的非法證據,居然真的挖出了背後的金並。

  他的真名威爾遜·菲斯克以及他背後的聯合全球公司進入了警方的視線。

  自此,這個一直躲在黑暗深處的犯罪帝王終於將他的真實身份展現在了大家的眼前。

  在喬治·史黛西局長的帶領下,警方於前不久查抄了聯合全球公司,並成功逮捕了金並,將他關進了孤島監獄。

  然而,警方逮捕金並的那天,被關進警車的金並和看著他被戴上手銬的馬特卻說出了同樣一句話。

  一切都還沒有結束,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卻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我先去找你們。”彼得掛斷了電話,想也沒想地就朝孤島監獄的方向趕了過去。

  很快,他就在城中找到了熟悉的警笛聲,拉著蛛絲跟了上去。

  他輕盈地落在渡邊由裡駕駛的警車上,穩穩地扒著車窗。

  隔著車窗玻璃,他大聲地問道:“由裡,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金並帶領孤島監獄的囚犯一起發動了b亂,現在孤島監獄已經有兩個監區淪陷了。”

  彼得咬住牙:“難怪他之前那麽輕易就束手就擒了,原來已經策劃好了今天的行動。”

  “該死,按照最壞的情況發展,如果孤島監獄的每一個監區都淪陷。”渡邊由裡焦急地踩動油門,“不用幾分鍾,從裡面逃出來的囚犯就會到第五大道逛大街了。”

  “沒有別的選擇,我們必須阻止他們!”彼得當機立斷地說。

  事態是前所未有的緊急,渡邊由裡帶著彼得換乘了警用直升機,全速朝深海深處飛去。

  烏壓壓的雲層在墨黑的天空中醞釀,仿佛要朝地面壓迫下來。

  城市的霓虹光色漸退,越接近孤島監獄,場面就愈發混亂。

  天空烏雲翻滾,耀眼的火光接連不斷地炸裂開來,發出建築物傾塌的巨響,灼熱的氣流在海面上卷起狂風。

  渡邊由裡皺著眉望向視野遠方的孤島:“也許我們該祈禱事態會不會比我想象中的好一些。”

  孤島周圍不斷傳來悶雷般的轟鳴聲,火光交織之間,層層疊疊的海浪呼嘯著,一波接著一波奔湧翻滾,不停歇地卷起幾米高的巨浪波瀾。

  彼得驚魂未定地吞了下口水,聲音不自覺地有些發抖:“我的經驗告訴我,如果一件事看起來很糟糕……那麽實際情況只會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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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刺目的火光映紅了海潮與夜空,緊緊纏繞住破碎的鋼鐵孤島。

  監獄的人手嚴重不足,警察建立起來的防線搖搖欲墜。

  渡邊由裡一直在用直升飛機裡的無線電聯絡孤島監獄,警用頻道裡面也已經亂作一團,夾雜著強烈的電流雜音,模糊又雜耳。

  “該死,囚犯已經入侵到監獄的軍械庫了。”她臉色鐵青地說道。

  “這樣不妙吧。”彼得雙手抱起頭,緊張到嗓音都不自覺地飆高了幾度,“光聽起來就很不妙!”

  “意思就是現在火箭炮發射器之類的殺傷性武器已經落到這些囚犯的手裡了。”渡邊由裡滾了下有些發緊的喉嚨。

  她話音剛落,無線電又響起一陣滋滋的刺耳雜音,伴隨著火花爆裂的脆響以及人群的怒吼咆哮,一個難掩慌張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這裡是漢森監長……還有人在這個頻道上嗎?”

  渡邊由裡沉聲回答:“我是渡邊警官,發生什麽事了?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監區d上空出現不明直升機,應該是金並的直升機,他正在試圖乘坐直升機離開孤島監獄。”

  “撐著點兒,我們會盡快到你那裡去。”

  又是一陣尖銳的電流音閃過,無線電頻道裡回歸一片死寂。

  震耳欲聾的強風突然刮了起來,吹得渡邊由裡雙眼一眯。

  她睜開眼睛,發現是彼得打開了駕駛艙的艙門。

  直升飛機旋轉的機翼攪起獵獵長風,透過艙門朝外望去,烈火在不遠處的背景裡燃燒,監獄刺目的探照燈將夜幕映得雪白,一切恍若地獄。

  在呼嘯的烈風中,這個穿著紅藍色緊身衣的瘦弱小子調整著手臂上的蛛網發射器,指尖似乎還微微有些顫抖。

  他長出了一口氣,竭力抑製自己的顫音:“這裡的其他囚犯就交給你們警方,我負責去阻止金並。”

  這聲音聽起來很稚嫩卻莫名讓人覺得安心。

  渡邊由裡僵硬的肩膀解脫一般地放鬆了下來。

  在他跳下飛機,消失在視野中的時候,她點了點頭,祝福道:“那麽,祝我們好運吧,蜘蛛俠。”

  ————

  彼得動作敏捷地深入到了混亂的監區。

  一路上,他躲閃著囚犯的進攻,往監區d進發,還不忘掩護著獄警從監獄的逃生通道離開,順帶控製住這些出籠的囚犯。

  望著將他團團圍住的囚犯們,他張了張嘴:“你們好,請所有人現在靜靜地回到自己的牢房裡,然後自己把門鎖上,可以嗎?”

  犯人們瞪著他,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武器,然後一擁而上。

  “既然你們不願意這樣做,那我只能說聲抱歉了!”彼得大喊大叫著,迅速用蛛網將這些出籠的囚犯困住,限製住他們的動作。

  建築物在不斷地顫抖崩塌,入目之處一片狼藉,冰冷的機械音混雜著警鳴聲在監區內伴隨著紅光回蕩。

  彼得根據蜘蛛感應的引導,跳上了監區d的頂部,眼見一架直升機在空中盤旋,即將飛離這座孤島。

  “菲斯克!”他大喊著金並的名字,“別想走!”

  螺旋槳掀起一道道狂風,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就在直升飛機離開的這瞬時之間,蛛絲從彼得的發射器中順發而出,黏住了直升機底部的起落架。

  他拽住蛛絲,將直升機驟然下拉,將巨大的鋼鐵機身拉扯得搖晃起來,攪動的旋翼爆出一連串危險的金屬火花。

  “葉蓮娜·貝洛娃,解決掉這只礙事的蟲子。”駕駛艙裡的犯罪帝王面色青黑。

  身著白色緊身勁裝的黑寡婦葉蓮娜拉開直升機的艙門,用槍很輕易地就瞄準了黑夜中那個奪目的紅藍色身影。

  準星在彼得的身上遊走,葉蓮娜非常冷靜地威脅道:“我不想這麽做,所以你最好現在停手。”

  冰冷的夜風呼嘯而過,她眯了眯眼,收縮了兩下扣準扳機的指節,身子頓時僵住不動了。

  瞄準鏡裡已經捕捉不到彼得的身影了。

  一道陰影從她的頭頂掠過,緊隨而至的是一縷晶瑩剔透的蛛絲。

  她發出了一句俄式國罵,機槍對著空中那個如同鬼魅般的纖瘦身影掃射過去。

  彼得拉著蛛絲縱身一躍,輕盈靈活地在空中旋跳,整個人如同憑空生出了翅膀,輕而易舉地躲過了子彈火花四濺的夾擊。

  他再一次用蛛絲精準地黏住了艙門,用驚人的力量鉗製住直升機的飛離。

  “甩掉他!”

  駕駛員在金並的命令下,驚慌失措地拉動直升機的操縱杆,試圖掙脫蛛絲的束縛。

  機艙卻猛然一沉,蜘蛛俠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攀上了直升機的尾翼。

  他伏著身子,盯著從艙門探出身子的葉蓮娜,網兜面罩下傳出了非常年輕且活潑的聲音:“請出示你們的直升機駕照和準飛許可證,否則別想就這樣離開。”

  葉蓮娜舉著槍朝他大喊,紅色的準星在他的胸口之間徘徊:“我們可沒空陪你耗在這裡,蜘蛛俠。”

  “回來,貝洛娃。”金並突然命令道。

  他還穿著寬大的白色監獄囚服,端坐在機艙深處,臉上的表情被光照得半明半暗,依舊像個端坐於的暗夜帝王。

  “蜘蛛人,其實我還挺欣賞你的能力,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為我做事?”他雙手交叉,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我會為你提供你想要的報酬。”

  “你想收買我?”彼得想也沒想就回答,白色的眼罩不可置信地放大又縮小,最後眼罩微微收斂一圈,定格下來。

  “永遠都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

  直升機不斷加速,衝上了天際,引擎擴大著轟鳴,撕扯出的風聲震耳欲聾,飛向曼哈頓的方向。

  金並故作遺憾地歎了一口氣:“這個世界上沒有錢買不到東西,你總有一天會明白這一點。”

  密集的槍聲伴隨著蜘蛛感應再度響起,沉悶的爆炸聲與明亮的火焰同時激蕩開來,彼得不得不跳離原來的位置,躲避即將吞噬而來的爆炸火焰。

  他甩著蛛絲,不服輸地緊跟在直升機後面,被一齊帶離了孤島。

  “再見了,蜘蛛人。當然,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可以隨時來找我。”金並的聲音在風中傳來,“臨別之前,我準備了一份驚喜給你,希望你能喜歡。”

  “驚喜?”彼得不明所以地重複,眼神有些茫然。

  蜘蛛感應似乎預知到了某種危險,他差點兒沒拉住手中的蛛絲,說話的聲調忍不住顫抖了幾分,大喊著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呼嘯的風聲掠過耳邊,猶如刀鋒一般冰冷刺骨,一道突兀的金屬機械聲擦過他的耳際,在氣流中發出輕微的細響。

  他透過眼罩,看到一個穿著奇怪飛行服的人正懸浮在空中,巨大的機械翅膀在他的背後展開,如同一只碩大的飛鳥。

  他的大腦瞬間就陷入了空白。

  他認識這個人。

  這個人就是被他親手送進了孤島監獄的艾德裡安·圖姆斯,外號禿鷲,也是他的初戀利茲的父親。

  巨大的機械翅膀朝他露出了鋒利的尖端。

  圖姆斯的聲音隔著頭盔滲透出來,嘶啞異常。

  “好久不見,蜘蛛俠。”

  彼得驟然回神,但已經晚了。

  利刃般的羽翼割斷了他的蛛絲。

  刹那間,可怕的失重感頓時包圍了他,整個世界都開始破碎顛倒。

  破碎的話語湧上他的喉嚨,他恍惚著,無意識地念出一個名字:“格溫……”

  輕若囈語的聲音被風吹散,幾乎要聽不見。

  “對不起,舞會……我真的要趕不上了。”

  爆炸聲姍姍來遲,火光裹挾著黑煙猛然膨脹四散。

  海潮再度翻湧起來,將他想說的話一並吞沒。

  他墜了下去,落入了無止境的風中。

  在這漫長到接近永恒的瞬間中,冰冷寂靜的黑暗裡傳來模糊的聲響。

  絮絮低語般聲音朝他圍攏了過來,像密密生長的藤蔓一般糾結纏繞,將他吞沒。

  【看吧,你早就知道,原因不在於她,而在於你自己。】

  熟悉的幻覺又對他說起了話,它化作一只巨大的蜘蛛暗影,一邊侵蝕他內心的黑洞,一邊對他進行肆意地嘲笑。

  【你的身份就是帶來一切災禍的源頭。】

  【只要你還是蜘蛛俠,這些你曾經製裁過的壞蛋,就會源源不斷地找上門來,給你和你身邊的人帶來無盡的危險與痛苦。】

  它在他的耳邊咬牙切齒,攻占他精神最薄弱的地方,拆解他的每一根骨頭,撕扯他的每一寸血肉,直到將他一起拖入深沉的黑暗。

  【這就是你……無法磨滅的往日之罪。】

  他顫抖著眼睫,用力地撐開眼。

  在這片混亂的夜色中,唯一溫柔的月光朦朧地落在他的身上,留下如同幻覺一般的光影碎片,讓他不禁想起那雙清澈而哀傷的藍色眼睛。

  心跳在狂風中清晰可聞,他的心髒好像要破裂開來一樣,在心尖溢出鮮紅的血。

  沒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選擇成為英雄究竟要付出什麽代價。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有多想……抬頭看看月亮……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49章 第49章

  大廳的燈光很暗,水晶吊燈折射出迷離的光線。或悠揚或激昂的音樂不斷被點唱機奏響,人群在舞池中起舞狂歡,熱鬧的聲音如潮水般湧動。

  格溫坐在角落裡,望著擺在眼前的一盤熔岩巧克力蛋糕發呆,整個人像是陷入了某種低氣壓的漩渦之中,空洞又不知所措。

  隨著熱烈的氣氛,繚亂的光影和音樂的節奏不斷顛簸,只有她一個人像座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任由周圍的環境隨之震動,顯得跟這裡的一切格格不入。

  過了很久很久,她終於動了起來,拿起叉子戳進了蛋糕。

  巧克力像岩漿一樣流淌下來,她神情依然有些恍惚,藍色的瞳孔裡沒什麽焦距,雙眼落不到實處。

  將甜到發膩的蛋糕一口送進嘴裡,過甜的味道總算讓她回過神兒來。

  她的眼底醞釀起幾分濕意,雙眼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果然……還是被爽約了呀。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咽下巧克力蛋糕。

  幸虧她早就習慣了這種不告而別,喬治也經常會在出現緊急情況的時候匆匆離家,就比如剛才,喬治剛把她送到舞會會場就走了,貌似是因為孤島監獄出現了一點兒狀況。

  她自我安慰地想。

  彼得或許和喬治一樣,只是去拯救世界了。他可是蜘蛛俠,是超級英雄,這是他責任與使命。

  只是她控製不住地會在意,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不斷湧現一股沉悶的澀意。

  狂亂的音樂暫歇,漸漸退潮成舒緩的背景音,不知不覺到了中場休息的時間,人群三三兩兩地談笑著,離開了舞池。

  格溫又去拿了一杯果汁來打發無聊的時間。

  放下杯子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忽然拚命震動起來,她微微怔住,之前抽離的呼吸趁機鑽回現實。

  她平複了下情緒,按下了接聽鍵,將手機貼在耳邊。

  “格溫。”哈利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了出來,“舞會怎麽樣?玩得開心嗎?”

  格溫頓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聲。

  可惜哈利的直覺向來敏銳,很快就識破了她的真實情緒:“你聽起來並不開心,不會是因為你邀請的那家夥根本沒來赴約吧?”

  悠揚的樂聲在空氣中飄蕩開來,格溫低頭望著杯中的飲料,半透明的果汁中浮著氣泡,在燈光底下流轉出剔透的光芒。

  她不自覺地摩挲起光滑的杯身,冰氣在指尖凝結成水珠,侵透進指縫,消解了些許被戳中心事的不安。

  “你答對了,但很遺憾,猜中這個不會有任何獎勵。”她說。

  電話那頭的哈利輕哼了一聲,聲音中含著不明顯的笑意:“我早就知道會這樣,你從一開始就應該邀請我而不是他。”

  說完他驀地刹住了聲音,語氣冷了下來。

  “我知道,與我相比,他是不一樣的,對嗎?”

  格溫微微睜大眼睛。

  大腦罕見地卡頓了起來,像是運轉過載的老舊電腦,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她啞然了許久,勉強掩住平靜語氣下搖搖欲墜的慌亂:“你這可問倒我了。”

  是她表現得過於明顯了嗎?

  連她自己都知道,她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對方,流露出明晃晃的偏愛。

  但是……喜歡彼得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更何況,她知道彼得之前是有女朋友的,新聞裡報道過,他的女友是那個叫做米歇爾·瓊斯的女孩。

  她用吸管攪了攪杯子,抬頭望著正沉迷於打碟機的米歇爾,眨動了幾下眼睛,壓下眼底微不可察的酸澀。

  即使全世界都忘掉了這些事,包括米歇爾本人,但彼得沒有忘記,她也沒有,她無法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我們說好了要向彼此分享這些重要的事,就像小時候那樣,幾年時間不見,現在你就連這些都不願意告訴我了嗎?”哈利輕巧又幹脆地問道,話裡話外摻雜進幾分幽怨。

  格溫支吾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玻璃杯的杯壁,發出清脆的響聲。

  “沒錯,他對我來說,很特別。”她試著對哈利承認,“我也說不上來具體的原因,但我想這大概就是喜歡了。”

  也許是她從未試著向別人說起這些,喉嚨好像被奇怪的東西堵住了,艱難地吞咽起來。

  “但是……我很清楚他喜歡的是別人,不是我。”她特意將別人這個詞咬得很重,強調自己緊張無措的根源。

  在無聲的沉默之後,電話那頭傳來溫和的安慰聲,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哈利用這麽沉穩溫柔的聲音說話。

  “他可能只是有點兒困惑,又或許是有一些難言之隱……我想他並不是對你毫無感覺的,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格溫舉起杯子晃了晃,笑了起來,心情輕鬆了不少:“謝謝你安慰我,敏銳先生。”

  電話那頭突兀地寂靜了下來。

  短暫的沉默之後,哈利忽然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格溫,聽我說。”

  電話那頭的哈利似乎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她差點兒沒能聽見,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隔著一層朦朧的迷霧。

  “我也有些事情想告訴你。”

  格溫滿臉茫然地握緊了手機:“哈利,你想說什麽?”

  “我想對你說,或許我跟他一樣,有一些難言之隱,一直沒能告訴你。”

  “當年我父親把我送走的時候,我也曾試圖放棄所有的一切,但我發現……我做不到。”

  ……

  哈利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變得十分微弱模糊,夾雜著強烈的電流雜音,根本聽不清內容。

  格溫疑惑地看了看手機界面,以為是手機的信號出了問題。

  金屬般細細的嗡鳴擴散開來,小小的機器像是壞掉了一樣,周而複始地回蕩著雜音。

  所有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遲緩,如同浸入了冰冷幽深的水底。

  手機砸落到地上的巨響也一並被雜音吞沒。

  哈利冷汗淋漓地蜷縮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全身都在抽搐顫抖。

  世界好像在極具收縮,周圍的景色變得混沌不清,令人恍惚的疼痛順著脊椎不斷擴散,與他的身體糾纏起來。

  密集的汗水因為疼痛和痙攣,爭先恐後地從每一個毛孔流出。

  他用盡力氣,戰栗著朝地板另一端伸出手,卻怎麽也夠不到手機的屏幕。

  “哈利?哈利?你還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手機裡傳來少女焦急的詢問聲,然後漸漸模糊成一陣機械單調的忙音,直到完全沉寂。

  在無聲的寂靜中,黑暗如幕布般墜落,將他壓得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徹底地陷入無邊寒冷的昏迷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感官重新複蘇。

  他顫動著眼睫,緩緩睜開眼睛。

  在他渙散的視線中,清冷的冷色調燈光將眼前的一切扭曲到有些失真,淺綠色的水澤在周圍無聲搖曳,光源時不時照射過來,斑駁而殘缺地停留在玻璃上,模糊地暈開一片。

  一切都那麽熟悉又令人厭惡。

  他又回到了冰冷的實驗室。

  他喘了一口氣,呼出凝成薄膜的透明氣泡,在淺綠色的溶液中啪地碎裂,溢出的點點熒光在培養艙中飄蕩四散。

  穿著白袍的人影在一座座培養艙和實驗儀器間來回穿梭,交疊晃動,互相低聲交談著。

  隔著一層冰冷模糊的水膜,他努力辨認他們說的話,勉強從中抓住了幾個關鍵詞句。

  “之前的嚐試……”

  “結合並不順利……”

  “實驗體逃走了……”

  “應該再找別的替代方法……”

  金屬門無聲滑開的聲音切斷了所有的竊竊私語。

  在一晃而過的刺目冷光中,他毫不意外地看見了自己父親諾曼·奧斯本。

  諾曼踱步了一會兒,過了好半晌,才低聲開口:“繼續進行魔鬼之息計劃。”

  耳邊的聲音重新變得嘈雜,停滯的重重人影又忙碌地晃動了起來。

  諾曼停在了一座圓柱型的密封艙前,他微垂眼簾,冷漠的碧色眼睛映入冰冷的熒光,卻莫名沉澱了幾分詭異的柔情,像是在注視某種非常珍貴的東西。

  循著他的目光看向裝置的內部,一具面容僵冷的美麗女人浸泡在綠色的溶液之中,她有著一頭卷曲的金棕色長發,臉色如同死人一般蒼白。

  “艾米麗,gr-27的開發速度太慢了,來不及救你。”他佇立在密封艙前,對裡面的女人輕聲說,“但對哈利絕不會失敗,我會治好他的神經退化。”

  哈利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個已然瘋狂的場景,他不知道已經見證過多少次。

  培養艙的玻璃上倒映出一雙碧綠色的眼眸,剔透的瞳孔映入綠色熒光,變得像蛇一樣冰冷,和屬於諾曼的那雙眼睛如出一轍的顏色。

  那是他的眼睛。

  水中攪動起微微顫抖的細響,他從中聽見了奇怪的聲音,慢慢地,扭曲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

  他發現是他自己笑了起來,笑得整個人都在發抖,跟發病抽搐的時候沒什麽兩樣,笑聲如同淬了毒的長刀。

  發出的聲響很快就驚動了諾曼。

  “你醒了?”諾曼抬起手,漫不經心地向周圍的人示意,然後走到他的面前。

  “你最重要的實驗體不是已經逃走了嗎?”哈利冷冷盯著諾曼,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滿是怨仇的聲音一點一點地從呼吸器裡擠出,“怎麽?現在又要對你親愛的兒子下手了嗎?”

  諾曼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自顧自地搖搖頭,拖長的語氣滿是惋惜:“之前是我高估了療程的進度,我向你保證,這次一定會成功。”

  “我不想再被關在實驗室裡了。”哈利冷靜下來,仿佛剛才的歇斯底裡都是錯覺,“放我出去。”

  諾曼又搖了搖頭,好像覺得這是個無聊至極,老生常談的問題。

  “只要你像以前那樣乖乖接受治療,很快就能出去。”

  哈利又笑了起來,背脊不受控製地彎曲。

  沒錯,他病了,從很早的時候就病了。

  臨近初中畢業的時候,遺傳自母親的疾病就開始纏上了他。

  這個名為神經退化的疾病發作得很快,那個時候他對外宣稱自己要去歐洲的寄宿學校留學,實際這就是個幌子,其實他是被諾曼關在暗無天日的實驗室裡,進行著所謂的“治療”。

  在還沒有被關進實驗室的時候,他曾想過向格溫坦白這一切,但他實在不忍心讓她經曆自己陪伴母親時所承受的一切。

  看著她飽受折磨,一步步邁向死亡,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比接受她死去的事實還要令人煎熬。

  就如同他現在看著諾曼沉溺在過去,不肯接受母親的離去一樣,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他終於笑夠了,凝視著自己的父親,一字一句說道:“你瘋了,諾曼,別再做這種無畏的掙紮了,停手吧。”

  “我瘋了?這段時間你的病能得到緩解,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走出去,還不是依靠我這些年來的努力?”諾曼不悅地沉下臉上的表情,聲音帶上明顯的慍怒。

  “正常?你覺得我哪裡像是恢複正常了?”哈利冷冷地說,“諾曼,你究竟想把我變成什麽怪物?”

  他不想再這樣苟延殘喘下去。

  哪怕只能活幾天,他也想走在陽光之下,然後體面地死去,而不是被自己的父親親手變成一個怪物。

  “我是為了你好,只需要吃一點點苦,你就能重獲新生。”諾曼微笑,似乎希望他也能認同他,像他一樣為此感到高興,並展露笑意,“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一起迎接你母親回來。”

  水霧散發的朦朧熒光簇擁了過來,哈利想要動彈,想要大聲地怒吼,想要扯下身上的儀器然後將它們全部摔得粉碎。

  “如果媽媽知道我被你變成了這個樣子,會怎麽想?”他掙紮著說道。

  這句話果然精準戳中了諾曼的痛點。

  他蹙了下眉,臉色驟然變得鐵青,額角鼓動起青筋,再也掩飾不住瘋狂的內裡。

  “我不止是為了你,更是為了你的母親!”

  “如果我能成功,就不止能治好你的病,還能影響整個世界!從根本上改變醫療行業治療疾病的方式!”

  周圍的所有聲音立刻寂靜了下來,只剩下諾曼爆發出的毛骨悚然的怒吼。

  漫長又短暫的發泄之後,波瀾很快就得到了撫平。

  諾曼重新調整好情緒,很快臉上就尋不出一絲憤怒失望的痕跡。

  他歎息了一聲,語氣盡是冰冷的失望,隔著水面遠遠地傳來。

  “恨我吧,哈利。”

  隨著諾曼說話的聲音,強烈的睡意跟著水潮一起上湧。

  世界再一次變得沉重,哈利的意識如同飛速流散的沙漏一般流逝,直到變得黯淡,滑向虛無的黑暗。

  “為了讓你活下去,我可以不擇手段,我希望你也能做到。”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0章 第50章

  “哈利,你剛才的語氣好像有點兒不太對勁,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該死,我的手機信號不太好,我很抱歉剛才沒能聽清你說的那些話……”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如果你聽到了我的語音留言,別忘了盡快給我回個電話,這樣我才能安心。”

  ……

  哈利沒有再打來電話。

  格溫嚐試了許久也打不通他的手機,只能憂心忡忡地在語音信箱留了言。

  她收起手機,卻不小心在轉身的時候和一個從身後走上來的女孩撞了個正著。

  對方踉蹌了一步,一縷卷曲的棕發從耳後飄蕩到了額前,在一雙銳利的深褐色眸子前垂落了下來。

  “抱歉,我沒注意到背後有人,你沒事吧?”格溫連忙道歉,緊接著難以置信地僵愣住了身子。

  這個她差點兒撞上的女孩正是米歇爾·瓊斯。

  她有些驚訝地睜大了雙眼,視線忍不住在米歇爾的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才驚醒一般地匆匆挪開。

  米歇爾也不緊不慢地看著格溫,目光從她頭頂閃爍著微光的發箍開始,沿著她淺金色的長發向下,一路滑落到她別在胸前的那枚紅粉色的玫瑰胸花上。

  她朝格溫湊近了一點兒,突兀地打了個招呼:“嗨,又見面了。”

  格溫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米歇爾的身高實在太高了,比她足足要高上大半個腦袋,充滿了迫人的氣勢。

  她意識到這樣的反應有些失禮,硬著頭皮揚起一個清淺的微笑。

  “嗨……”她問,“你還記得我?”

  米歇爾眯起雙眼,抿嘴笑起來:“當然,我記得你之前來我打工的店裡買過東西。”

  “我叫米歇爾·瓊斯。”她主動朝格溫介紹自己,“我的朋友都叫我mj。”

  格溫覺得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不善於交際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麽,在面對米歇爾的時候,就覺得開口都變得艱難起來。

  “你好。”她謹慎地沉默了一下,“我是格溫·史黛西……那次的熱可可和甜甜圈都很不錯。”

  米歇爾沒有順著她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彎下身,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似乎是在研究她的表情。

  “你是被舞伴爽約了嗎?”她忽然開口。

  格溫頓時被靜止在了原地。

  這句話落入她的耳朵中,就像退潮一般隔開了所有的聲音,把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寂靜的空白。

  耳邊只剩下自己落入底穀的心跳。

  人流重新交疊湧動了起來,漸起的音樂震耳欲聾,連帶著地板也跟著一起震動起來,她花了點兒時間,才把自己的感官扯回了現實。

  或許是剛才蛋糕和冷飲攝入了太多,她突然覺得胃部一陣翻江倒海,酸楚得讓人難受。

  這樣的感覺突然讓她覺得很難過。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麽難過,是因為彼得不辭而別的爽約,還是因為他如此真實地愛著另一個人,還是因為……她在知道彼得有愛慕之人的時候依舊不受控製地喜歡上了他。

  這真是太糟糕了。

  你遇到一個大麻煩了,而這個麻煩就叫彼得·帕克,她不斷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她意識到米歇爾正沉默地注視著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迷離閃爍的室內光線籠罩她身上,近乎刺眼。

  天空不知什麽時候匯聚了一片厚重的陰雲,在欲雨的空中帶起一陣夜風,吹進了宴會場的窗欞。

  窗戶吹進來的風沉重冰冷地壓在了她身上,帶起了她的發絲。風中隱約夾雜著一股濕潤的氣息,讓她很好地將自己泛起薄霧的雙瞳藏了進去。

  她不確定自己臉上的表情現在是什麽樣子,只是本能地不想在米歇爾面前表現出落寞。

  她捏著裙擺,眨了眨眼,有些語無倫次:“是的……他今天是有點兒事來不了……好吧,事實上,我現在確實是一個人。”

  米歇爾突然把一張米白色的素描紙遞到她面前。

  “這個,給你。”她說道。

  格溫接過那張素描紙,低頭望見上面用鉛筆繪著一對少男少女的臉。

  畫中,兩個人互相對視著,臉上掛著溫暖明媚的笑容,眼神明亮又柔軟,表情中透著一股獨屬於青春的羞澀情緒。

  但從人物的五官依稀可以看出,這張畫的主角是……她和彼得。

  “這是……”她一下子失去了言語。

  “我注意你很久了,這是我為了你畫的。”米歇爾低下頭湊近她,用輕到只有她們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對她說,“抱歉,我無意冒犯,我只是喜歡觀察別人。我那天看到了,你在邀請你的舞伴,所以畫了一下。”

  格溫抿著嘴唇。

  米歇爾的聲音很輕,卻神奇地穿透了喧嚷的舞會音樂,清晰地在她的耳中響起,比她想象的更加溫柔。

  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彼得會喜歡上眼前這個女孩。

  許久後,她從喉嚨裡擠出聲音,聲音很低:“謝謝你,我喜歡這幅畫。”

  米歇爾衝她抬了抬眉:“他應該沒有跟你說過他不來參加舞會的原因吧……我觀察出來的。”

  “總之,別難過。”她豪爽地拍了下格溫的肩,“這不是你的錯,你就當遇到了一個人渣,過了今晚,就什麽都不要想了,明天又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格溫停頓片刻。

  “我想他沒來可能是因為別的原因。”她的表情舒展了許多,藍色的眼睛浮動著細碎的微光,“我沒有因此責怪他,我只是……我只是在擔憂別的東西。”

  “好吧……你在擔憂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我們正行走在不同的軌道上。”格溫慢慢地說著,語氣輕而模糊,最後略帶狼狽地低下頭,“他不願意讓我與他產生交集。”

  說完她抬頭,看著米歇爾,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強。

  “我想他並不需要我。”

  “我不這樣認為。”米歇爾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表情略帶困惑,“不然他為什麽會答應你來參加舞會呢?”

  格溫怔了一下。

  仿佛是許久的寂靜過後,她聽見米歇爾歎了一口氣。

  “我跟你一樣,在跟人親近上一直不怎麽走運。不過我自己有一套應對方式。”

  像是在回應格溫的坦誠一樣,她也將自己的秘密毫無保留地交換給了她。

  “或許因為我是個怪咖,我的想法總是和別人不一樣。我不在意自己會不會被人爽約,因為我對這種事情從來不抱有期待,甚至有點兒期待失望。”

  “……為什麽會期待失望?”

  米歇爾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她微微別開目光,眼神穿過嘈雜的人群,落在遙遠的地方。

  “因為這樣……我就永遠都不會失望了。”她輕聲說,“不去期盼好的結果就沒有失望,不是嗎?”

  “可是這樣的話……事情真的往壞的方向發展怎麽辦?”格溫神情擔憂,“如果和你有過約定的人沒有按照約定好的那樣赴約該怎麽辦?”

  “那就接受它。”米歇爾說道。

  她抽回目光,微眯著雙眼,迎著不斷閃爍四散的光塵笑了起來。

  “畢竟在那之前,我就期盼過最壞的結果了,那就當它按照我預想的那樣發生了就好。因為我已經那樣設想過了,就不會再失望。”

  “不。”

  格溫看著米歇爾,湛藍的眼瞳如清澈的水面,映出周圍的景象,讓一切幾乎都變得寂然無聲。

  “如果是我……我不會就這樣放棄。”她斬釘截鐵地說。

  少女的聲音聽起來過於溫和柔軟,卻帶著一往無前的堅定。

  “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想去思考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

  “無論結果是好的還是壞的。”

  “只要他願意選擇我。”

  “只要……”

  “他沒有親口對我說出不需要我這種話。”

  她緩慢地呼出淤積在胸腔的一口氣,笑了起來,一如素描畫上的那樣明媚,連帶著陰沉欲雨的天空都明朗了幾分。

  “我就會一直等他。”

  ……

  她會一直等他嗎?

  一片漆黑之中,彼得搖搖欲墜的意識開始掙紮起來。

  火在燃燒。

  烈焰與濃煙互相纏繞,被火光揚起的沙礫漫天飛舞,火海燃燒的聲音在耳邊縈繞,他的世界反而寂靜無聲。

  心髒好像快要跟著一起燃燒,濃煙嗆得他無法呼吸。

  他無法分辨方位,無法感知周圍,跌落之後,迎接他的是接近空白的寂靜。

  在安靜到近乎死寂的黑暗裡,他逐漸從眩暈中清醒過來。

  他的手指彈動了一下。

  “格溫……”他聽見自己無意識地呢喃著,顫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變得含糊不清。

  下雨了。

  ……

  雨水在黑暗裡落了下來。

  空氣中傳來雨水混雜著塵埃的獨有氣息,朦朧的雨聲打破了無聲的寂靜,像是從遙遠的盡頭傳來一樣,玻璃窗很快變得濕蒙蒙的。

  “如果他不能遵守約定的話,那就換我等他……等到他能夠赴約的那一天。”

  少女淡金色的長發溫柔地簇擁在她纖細的腰間,藍色的眼睛剔透純淨。

  飄零的雨絲從窗外吹了進來,拂過一陣冰涼的濕氣,她才開始意識到,外面下雨了。

  她沉默了片刻,放慢了語速。

  像是在鄭重地許下某種誓言。

  “只要我能做到,我就會一直等下去。”

  ……

  雨落得更加密集了。

  烏雲從海上翻滾而來,陰沉的天空醞釀著一場風暴。

  全身上下都散發出撕裂般的劇痛,空氣中溢滿了黏膩潮熱的鐵鏽味,是他的血。

  濃重刺目的猩紅在他的身上蜿蜒成河,染紅了身下的沙礫。

  難以言說的痛苦讓他幾乎哽咽了起來,喉嚨裡擠出顫抖的悲鳴。

  他有跟利茲說過一句對不起才離開返校日的舞會現場,可是對格溫……他連這句對不起都沒能說出口。

  至少……要跟她說一聲抱歉,原諒他沒能赴約。

  她不該被這樣對待。

  他渙散的意識始終被這個念頭拉扯著,像是風箏線一般拽著他回到現實。

  雨正好落了下來,鐵鏽般的血腥味被雨水洗刷衝淡。

  火海燃燒的聲音小了下去,和喧囂的雨聲混雜在一起,

  冰冷和灼熱的界線變得模糊。

  他吃力地睜開眼睛,僵硬的四肢緩緩開始複蘇。

  ……

  淅淅瀝瀝的雨聲在幻覺與現實的邊界之間逐漸清晰起來,隔著黑沉的夜色不斷沿著厚重的窗戶玻璃蜿蜒向下。

  遠方傳來幾聲滾動的雷鳴,天空變得更加漆黑黯淡,雨幕越來越密,即將傾瀉而下。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雨聲,卻讓她變成了第一次見到雨水的孩子一樣,愣愣地屏住了呼吸。

  她駐足在窗邊,聽著冰冷清脆的雨聲沿著房簷滴落,望著細密朦朧的雨簾被燈光暈開一道道水痕。

  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毫無預兆地縈繞在她的心頭。

  她抱緊了懷中的素描畫,細密的眼睫在眼中投下柔軟的陰影。

  “我會……一直……一直等他。”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1章 第51章

  瓢潑大雨降落了下來。

  喧囂的雨聲鋪天蓋地,把空氣裡彌漫的燒焦味道衝刷得幹幹淨淨,水面映出城市霓虹的反光,像蛇鱗一般五彩斑斕。

  彼得有些恍惚。

  血水混雜著雨水,從他發梢滴落下來,血越流越多,他也越來越感到疲倦。

  心髒因為疼痛不規律地跳動著,石油般汙濁的黑色液體隨著溫熱的血液一齊滲透出來,在他的身上蔓延。

  他的耳邊一直傳來竊竊私語,在雜亂的雨聲中十分模糊,讓他一度以為這是自己失血過多而產生的幻覺。

  【就是這種味道……多麽美妙啊……】

  黑色的粘液像是活過來了一樣,纏上了他的身體,如同柔軟的觸須。

  雖然他的蜘蛛感應已經提前發出了警告,但因為他過於疲憊,根本來不及反應。

  【這無與倫比的神奇基因,與自然誕生的物種截然不同,擁有著純粹的力量,像捕食者一般狂亂又肆意的侵略性……】

  那東西欣喜地喟歎道。

  就像是埋伏獵物的獵食者一般,之前極盡耐心地藏匿起蹤跡,匍匐在暗處,一直悄無聲息地等待著時機。直到現在,它終於窺見到了絕佳的時機,頓時像毒蛇一樣露出淬著毒液的獠牙,緊緊地纏繞上來。

  【這複雜痛苦的情緒……沉重的責任感,對他人安危的擔憂,對親密之人隱瞞秘密的負罪,被他人誤解感到的怨恨,無法兌現承諾的自責……這求而不得的愛戀。】

  【太美味了……】

  嘶啞重疊的聲音模糊晦暗。

  【侵蝕下去……蔓延下去……與他的dna聯體……適應他……強化他……共生他……成為他的一部分。】

  充滿貪婪和興奮的陰暗聲音讓他難以忍受,他試圖反抗,將這個聲音趕出他的腦海。

  “滾出去……滾出我的腦子。”

  他痛苦地捂住頭,嘴唇微微發抖。

  可那東西不會放過他。

  冰冷的觸手將他纏繞了一圈又一圈,死死地絞住他的意識,不肯讓他離開。

  【彼得·本傑明·帕克……】

  那個聲音一字一句地緩慢咬著他的名字,仿佛蟲群聚集在一起震動翅膀的聲響,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卻詭異地構成了人類的語言,顯得愈發吊詭。

  它……或者說是它們。

  它們發出的聲音不斷在他的腦海裡放大,擠占他本就搖搖欲墜的意誌。

  他感覺自己快要睜不開眼睛了,只是不同於常人的強異體質和堅韌的意誌力還在支撐著他堅持下去。

  【不要拒絕我們。】

  它們的語氣像是甜蜜溫柔的情人,帶著幾分繾綣的意味。

  【我們品嚐你所有的痛苦,知曉你的全部秘密,以及……你渴望的一切。】

  他不停地痛苦呢喃。

  “停下來……不要……不要再說了……”

  不管他怎麽努力,都無法讓那個聲音斷開消失。

  濕漉漉的雨珠沿著他的臉頰滑落,周圍的景色在視野裡漸漸溶解,流動的色彩變得汙濁泥濘,真實的世界搖搖欲墜。

  他不斷提醒自己不要睡過去,想著舞會,想著道歉,想著……格溫。

  【來吧。】

  它們用溫柔慈愛的語氣對他說。

  【與我們共生,成為一體,你想要的東西,我們都會幫你得到。】

  它們朝他伸出了無數觸手,不由分說地蔓延糾纏,似乎是在邀請,但不容他拒絕。

  【就讓我們……來幫你實現你的全部夙願。】

  寒冷從他身體裡的每一寸骨血中滋長起來,將他整個人凍結起來,讓他再沒有力氣開口。

  一雙雙縹緲的觸手將他的全身緊緊裹住,越攥越緊,他本以為會很疼,但湧上來的卻是一股陷入沉睡的舒適感。

  很快,沉重的黑暗壓向了他。

  他已經沒有力氣反駁。

  他實在是太累了。

  那就這樣吧……

  飽含惡意的聲音戛然而止。

  如同暴風雨後的海平面,一切都變得如此平靜,就連耳邊震耳欲聾的雨聲都變得細小而溫柔起來,他緊繃的神經終於能夠舒展開來。

  現實在不斷離他遠去。

  他的意識被柔軟的觸手裹挾著,緩慢而無聲地朝深處墜落。

  “我好想……”

  他夢囈般地出聲,像是柔軟綿長的呼吸聲。

  “我好想……見到你。”

  “格溫。”

  ————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將天地照得亮如白晝。

  雨越下越大,如注一般的水流奔騰著拍打在窗戶玻璃上,霧化扭曲掉所有的夜色。

  會場的霓虹光束閃爍不停,到處都是隨之晃動的人影,嗡嗡的樂聲在雷雨的點綴下如泡沫般匯聚飄遠,緩慢拉長。

  格溫獨自蜷縮在宴會廳的角落裡。

  伴隨著窗外細密的雨聲,她不知不覺地陷入了沉睡。

  漫天大雨濕潤地彌漫了整個紐約,就連她的夢也被層層雨霧籠罩著。

  她仰起頭,無數細小的雨絲從灰黑色的雲層飄落,輕柔細密地撫摸著她。

  到處都是雨水落入地面,碰撞出來的清脆聲響,過分潮濕的水汽像是隨手潑灑在畫紙上的濃墨一般,不斷地將這片夢中世界融化進了一片厚重的濃霧之中。

  雨幕遮擋住了她的視線,黯淡的天光虛虛實實地漂浮在空氣之中,勉強帶來幾分光亮。

  在嘈雜單調的雨聲之中,忽然響起了一道細微的雷聲,跟隨雷聲一齊劃過她耳邊的,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

  “格溫。”

  這充滿歎息的輕柔的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悲傷與濃烈的不舍,像是情人之間才會有的耳鬢廝磨。

  她皺起眉尖抬頭四顧,滿眼依舊是灰蒙蒙的雨簾與近乎凝固的濃霧。

  她停頓在原地片刻,開始漫無目的地走動起來,像是跟隨著某種指引一般,朝著一個方向一直前進。

  不知道走了多久,夢境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藏匿在雨霧背後的景象緩緩浮現了出來。

  蒼白的天光從陰雲的縫隙裡一閃而過,她在一片混沌中瞥見了一抹黯淡的黑白。

  一道僵直的人影在雨中沉默地注視著她。

  他穿著黑白色的西裝,身材修長,手中捧著一束鮮花,站在一片凋零的雨霧中。

  筆挺的鼻梁,漂亮的眉骨,懵懂小鹿一般深棕色的眼睛。

  她的長睫顫動了幾下,才辨認出那個站在雨中的身影就是之前反複出現在她夢中的陌生男人。

  他的表情空白而迷茫,眼底透著疲憊的青黑,渾渾噩噩得如同置身於一場難以醒來的噩夢,就連那雙讓人難忘地漂亮眼眸都變得格外空洞起來。

  雨又下大了一些,沉甸甸地從天幕中砸落下來,匯成模糊厚重的簾子,隔在他們中間。

  雨水從他的發間滑落下來,抖落無數透明的水滴。

  晦暗的光影中,他的表情變得哀傷了幾分。

  他望著她的方向,眼眸裡倒映著水光,張了張口,像是說了什麽。

  雨聲太大,她沒能聽見,只能通過口型依稀辨認出他的話。

  “對不起。”

  心髒忽然在胸膛裡窒息緊縮,疼得她差點兒忘記了呼吸。

  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薄霧從四面八方湧動延伸了過來,眨眼的工夫,她原本站立的地方憑空出現了一座墓碑。

  似乎是看不見她的存在,男人最後停留在了墓碑的面前。

  他單膝跪地,將懷中的鮮花緩緩放在碑前。

  “這些花……原本是很漂亮的。”他神態溫柔地撫上碑文,艱難地試了好幾次,才發出輕若囈語的聲音,“我很抱歉,我連這些都做不好。”

  可惜這片虛無縹緲的夢境之中,除了她,就再沒有其他人能聽見他的聲音。

  冰冷的雨絲一刻不停地滑落,在空曠寒冷中,她體內的心跳無比清晰地響動起來。

  僅僅是看著這一切,她的心髒就莫名漲得生疼。

  她閉上雙眼,又緩慢地睜開,控製住自己的呼吸。

  她大著膽子靠近他,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那座墓碑。

  映入眼簾的碑文寫著:

  【我的摯愛長眠於此。】

  【格溫多琳·麥克欣·史黛西】

  她陡然僵直了身子,整個人凝固在原地。

  毛骨悚然的涼意爬上了她的背脊,浸入她僵硬的身體。

  墓碑上的人名是她的全名。

  她攥緊了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

  “你究竟是誰?”她擠出艱澀的聲音,輕聲問道。

  稠密的大雨吞沒了她的聲音。

  男人的眼簾毫無征兆地顫動了一下。

  他慢慢抬起頭,盡管眼中仍然蒙著一層霧靄,目光卻虛虛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格溫怔住了。

  有一瞬間,她覺得他們真的在對話。

  “你到底是誰?你認識我嗎?”她急切地繼續問道,試圖在這個夢中獲取更多信息。

  腦海深處傳來了什麽斷裂的聲音,眼前的迷霧隨著她的意識一點點散開。

  視野開始湧動起黑斑,成片的黑暗洇開連綿的雨霧,不由分說地淹沒過來,將她拖進深不見底的深淵。

  她的五感很快就被黑暗籠罩,將面前的男人變成模糊不清的輪廓。

  最後浮現在她眼中的,是那雙印刻著朦朧光暈的深棕色眼瞳。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2章 第52章

  隨著意識由模糊重新變得清晰,彼得從虛無的黑暗中醒了過來。

  空氣中浮動著潮濕的塵霾氣息,霓虹燈在黑暗中閃爍著斑斕的光暈,雨幕小了許多,連成線一樣淅淅瀝瀝地在空中下墜,隨著風輕柔地吹拂在他身上。

  他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猛然驚覺自己正拉著一根纖細的蛛絲,整個人倒掛在一棟高樓的外壁。

  大樓的玻璃外壁上滿是被燈光暈染得發亮的透明雨滴。它們從光滑的玻璃上滾落下來,漾開一道道宛如流星一般,散發著微光的拖尾,在凝固般的夜色中印刻出燈火闌珊,車水馬龍的紐約夜景。

  “我怎麽會倒掛在曼哈頓的市中心?”他的頭皮一陣發麻,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夢。

  他明明記得,自己在空中與禿鷲纏鬥了一會兒,就墜落在了海灘附近。他的記憶定格在了下落的瞬間,意識隨著爆炸聲一齊塌入了黑暗,之後的一切就記不清了。

  但現在,他受的傷全部消失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大腦沒有接收到一絲疼痛的信號,身上連血漬都沒有剩下,就好像之前在孤島監獄發生的所有事只是他的一場幻夢。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他抽了一口氣,抬眸仔細地看向高樓的玻璃外壁。

  黑暗無聲無息地漫了上來,光滑冰冷的玻璃中映出了他模糊的倒影。

  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面罩上的白色眼睛放大又縮小。

  在昏暗不清的微光與陰影裡,倒影中的蛛眼眼尾斂合得異常尖銳,看起來有種危險的淩厲,跟平常應有的圓潤完全不一樣。

  更詭異的是……原本應該是紅藍相間的顏色褪色成了無光的漆黑,冰冷得如同冷白的月光。

  “我的戰衣……好像變成了黑色。”他不可思議地呢喃道。

  不像是他自己,倒像是一只等待獵物的蜘蛛怪物。

  他倏然僵住。

  周圍的空氣連同冰冷的雨絲一起沉重地壓了過來,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了汽車鳴笛的響動,繁華的街道在夜色中熱鬧了幾分,餘音在空氣中如漣漪一般蕩漾消散。

  這般極其輕微的動靜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頓時分神了片刻,回過神的時候,玻璃中的倒影恢複成了他尋常的樣子,那個幻覺般的黑色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之前忘記的呼吸終於落回了現實。

  “原來是我看錯了。”他自我安慰地對自己說,“應該是我看錯了。”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嗓音沉著一種不正常的沙啞。

  半晌,他拉動了蛛絲。

  “不管那麽多了,必須先趕去舞會的會場。”

  ————

  格溫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時間竟然已經快進到了淩晨。

  也許是受到那夢境的影響,她感覺有濕潤的液體突兀地滑下了臉頰。

  她的眼睛微微睜大,茫然地站起身。

  舞會早已經散場,熱鬧的會場已經變得空無一人。

  她極其緩慢地走動起來。

  寬敞寂靜的舞會大廳與之前的喧囂仿佛兩個世界,恍惚間,讓人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之間的界限。

  柔軟的月光穿過朦朧的雨霧,照進高聳的落地窗,與地面上的陰影重疊在一起。

  一抹紅藍色的身影隱匿在黑暗之中,如同陳列的塑像一樣,不知道已經待了多久。

  “你是……”她花了一些時間才確認那浸在黑暗中的身影並非是她的幻覺。

  “小姐,如你所見,我是你的友愛鄰居,蜘蛛俠。”對方看著她,聲音隔著一層面罩的關係,聽起來有些模糊,但依舊和平常一樣活潑輕快。

  是她熟悉的彼得的聲音。

  她鬆了一口氣。

  彼得趕到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來得太遲了。

  就在他失落地打算離開的時候,卻出乎意料地看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

  少女的身材嬌小纖細,淡金色的頭發襯得她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

  她就站在那,整個人像是罩著一層光芒似的,美得讓人心頭一顫。

  清脆的腳步聲響起,她緩緩朝他走來,銀色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輝。

  他幾乎就要歡欣鼓舞地迎上去。

  可是在視線即將相觸的一瞬間,他看見的是她臉上殘留著清晰的淚痕。

  如果接受她邀請的人真的是彼得就好了……只是彼得·帕克,而不是蜘蛛俠。

  彼得可以毫無顧忌地邀請女孩去參加他期待已久的舞會,可以傻乎乎地跟著視頻學著蹩腳的舞步……可以在錯過舞會的時候跟女孩說一句抱歉。

  但蜘蛛俠不能。

  蜘蛛俠永遠不能。

  蜘蛛俠只會搞砸一切,並讓身邊的人都陷入無窮無盡的危險之中。

  醞釀了一會兒,他很好地藏匿起喉嚨中的哽咽,對面前的少女說道:“小姐,如你所見,我是你的友愛鄰居,蜘蛛俠。”

  如果……他只是彼得·帕克就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

  “彼得他……”他心虛地深吸了一口氣,將抬起的手又放下,無意識地緊握起來,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保持著平時的輕快自然,“他臨時有事,沒能趕上舞會。”

  “他拜托我來轉告你一聲……”

  可是他越說越慢,到最後更像是在自我催眠一樣地喃喃自語,哽咽到尾音都輕飄飄地浮著,幾乎一觸即碎。

  “他讓我告訴你……沒能趕過來參加,他覺得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最後,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他們在寂靜中四目相對。

  昏暗的光線裡,他如自己預料的那樣,在她的雙眼裡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失落。

  短暫又漫長的死寂之後。

  他聽到她刻意放緩了呼吸,語氣平靜地說道:“他答應過我的,要陪我跳舞。”

  心跳就像壞掉的音樂盒,不斷地發出缺乏節奏的跳動聲。

  “既然你都幫他傳話了,那不如就再幫他一個忙。”

  她朝他伸出手,掌心微微攤開向上。

  “你能幫他完成這個約定,和我跳一支舞嗎?”

  面罩上的白色眼睛不自覺地放大。

  思緒褪色成空茫的白色,肺部忘記了呼吸,以至於氧氣稀薄到大腦無法思考。

  殘存的理智像暴露在陽光下的積雪一樣飛快地融化。

  緊繃的弦斷裂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響起一個清晰的聲音。

  【可你不就是彼得·帕克嗎?】

  ……

  時間在無聲的寂靜中緩慢流逝。

  在對方沉默的回應中,格溫的心逐漸沉入穀底。

  “算了,就當我沒說過吧。”她垂下眼睛,艱難地擠出聲音。

  話音剛剛落下,一縷晶瑩剔透的蛛絲黏上了她的腰間,腰際陡然被一股強硬的力道所牽引。

  這突如其來的刺激讓她毫無準備,整個人不由得向前踉蹌了半步,跌進了他的懷裡。

  腦袋嗡嗡作響,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驚訝與緊張的情緒充斥在她的心間,令她一時間忘記了接下來的動作。

  “我答應你。”

  和平常完全不同的低沉語調在她的耳邊響起。

  與此同時,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腰側,帶來一陣令人戰栗的壓迫與緊張感。

  “你……”她手足無措地伸手攬上了他的肩膀。

  即便有紅藍戰衣的布料阻隔,燙人的體溫仍舊傳遞到了她的掌心,連同周圍的空氣一樣沸騰地燃燒起來,將先前的寂靜一下子打破。

  她的理智瞬間回籠,下意識地想要掙開這個火熱的懷抱。

  可與往常不同的是,這次她用力反抗,他卻紋絲不動地鉗製住了她。

  面罩上的蛛眼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透過那圓潤的白色眼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全然陌生的感覺。

  即便攀上他肩膀的時候,指尖觸及的熱度,依舊是她熟悉的觸感。

  她還是有一瞬間的遲疑,懷疑眼前的這個蜘蛛俠究竟是不是彼得。

  “如你所願,小姐。”他摟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呼吸也愈發急促起來,“我來替他陪你跳一支舞。”

  她從未想過能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在他上揚的尾音中,莫名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意味。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3章 第53章

  月光和寂靜共同沉澱在空氣之中。

  格溫確定自己沒有在做夢,眼前這道浸在黑暗中的紅藍色身影也並非她的幻覺。

  但今晚的彼得很不一樣。

  他強勢地環住她的腰肢,將她禁錮在堅硬的懷抱裡,不給她任何拒絕和逃離的餘地。

  她就像是不小心自投羅網後,被危險的掠食者盯上的獵物,不管如何掙紮,都逃脫不了這牢不可破的囚網。

  僵持了許久,她才平複波瀾的內心,極其緩慢地將手搭到他的手臂上。

  在一片寂然無聲的沉默中,時間連同窗外的雨水一起,靜悄悄地蜿蜒而下。

  兩個人開始旋轉起來。

  沒有悠揚的舞曲伴奏,只是憑借著本能迎合起節拍。

  彼得從未想過自己能這麽流暢得跳出華爾茲,明明在此之前,他私下不管怎樣練習,都只能跳出手腳不協調的滑稽舞步。

  他早在準備返校日舞會的時候就苦練過舞蹈,可惜收效甚微,最後梅姨和內德都對他的舞蹈天賦不抱任何希望。

  然而這次不一樣,所有的動作就像是深深地印刻進了他的腦海一樣。他根本不用思考,居然就能這樣自然而然地將動作全部做出來。

  膝蓋微彎……向前邁步……腳尖輕踩地面……他所有的舞步都是那麽輕盈而優雅,甚至可以攬過臂彎中少女的身側,將她整個人騰空抱起,再輕輕巧巧地將她放回地面。

  他可以輕易地掌控她的一切行動。

  這樣緩慢而細致的舞步,仿佛一只準備捕獲獵物的蜘蛛,正在耐心地編織著蛛網。

  獵物……獵物。

  他將右手放在她的腰後,帶著她轉了一個圈,欣賞她纖細的身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旋轉。

  少女的裙擺飛揚而起,在空中播散開來,如同一只黑色鳳尾蝶舒展的尾翅。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她就是他的獵物。

  一個旋回結束之後,他鬆開了她的手,和她拉開了距離。

  月光無聲地透過高聳的落地窗,照進空空蕩蕩的舞會會場,在穹頂的水晶燈上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他一轉手腕。

  瑩白剔透的蛛絲從發射器中瞬時飛出,精準地黏上她的腰間。他輕輕一帶,她整個人就被蛛絲拉動著再次旋轉起來,被迫與他拉近,最後不受控製地跌回他的懷裡,被他穩穩扶住。

  這是這場舞蹈的最後一瞬。

  散開的舞裙收攏起來,像極了振翅而飛的蝶翼撞落在了蛛網上,掙紮著停止了飛動。

  這首無聲的舞曲結束了。

  格溫正想著要不要行一個禮,卻聽見彼得的聲音飄忽地擦過耳際:“抱緊我。”

  身體頓時一輕,失重感不講道理地湧了上來。

  因為他的舉動過於理所當然,她一時之間都忘了反應。

  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被他直接帶離了地面,掙脫了引力一般在空中飛躍,越來越高。

  對懸空本能的恐懼刺激得她差點兒驚呼出聲,她只能緊張地牢牢抓住他的手臂,不敢鬆開,直到適應了這樣刺激的速度,才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狂風吹打著冰涼的雨絲,在紛繁的霓虹夜色中倒映出城市絢爛的燈火,將所有的景物碾碎成模糊失真的殘影。

  在這樣燈火輝煌的紐約之空向下望去,遠在地面上的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微小,像是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連同今晚發生的一切,都美好得像是她做的一場夢一樣。

  她伸手環住少年的肩頸,感受他滾燙的體溫和他緊實飽滿的肌肉輪廓,在呼嘯的夜風中聆聽自己與他清晰可聞的心跳。

  她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懷抱,他的體溫,他的心跳……源源不斷的暖熱從他的身上過渡而來,變得觸手可及。

  就算是接近幻影的風景,也比她之前的每一個夢境都要真實。

  時間的概念也變得模糊了起來,她記不清他帶著她在空中飄蕩了多久,只感覺路線是一路迂回地回到了她的家。

  彼得抱著她在空氣中急速下躍,然後穩穩地落進了她的房間。

  腦內不斷傳來嗡鳴,體內的血液還在奔湧,他的心裡不斷湧現出難以啟齒的渴望。

  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拉著蛛絲,挾著她一起飛向了高空。

  好在飛躍城市時撲面而來的冰涼雨絲讓他體內的躁動冷卻了幾分。

  他硬生生地在爆發的臨界點扯回了自己的理智,用力攥緊了指節,強行將多餘的情緒按捺了下去,再次恢複如常,將她平安送回了家。

  “你到家了,小姐。”他將她放下,猛地縮回手,喉嚨困難地微動著,原本清亮的嗓音被面罩過渡得有些沉悶,聽起來有幾分不自然的生澀。

  克製渴望被他想象中的困難,那些壓抑在心底的念頭如同長滿尖刺的荊棘,在他的胸中肆意滋長,穿破心髒,發出尖銳的刺痛。

  他清楚地認知到自己很不對勁。

  他幾乎是花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努力讓自己在她面前表現得跟平時一樣正常。

  只餘一線,他的防線就將土崩瓦解。

  屋內沒有開燈,光線很暗,柔和的燈光從隔壁透了進來,漫上牆壁。

  逆著光的陰影讓彼得的身影有些晦暗又模糊。

  格溫眨了一下眼睛,心中冒出一絲隱約而飄忽的猜測。

  在短暫的沉默之中,她陷入了沉思。

  彼得雖然沒來參加舞會,卻願意和她跳舞,是不是就代表彼得對她還是有幾分不同?

  如果彼得願意向她吐露自己蜘蛛俠的真實身份,願意與她分享自己隱藏最深的秘密,是不是代表……她有資格站在他的身邊?

  她的心跳在胸腔裡急促地醞釀著,一下又一下地有力起來,直到震耳欲聾地震顫著她的耳膜。

  她突然有了必須要去確定的事情。

  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席卷了她的內心,無論是腦海裡翻湧的情緒還是胸腔裡跳動的聲響,都毫無疑問地告訴她,一定要去確認這件事。

  “等等。”

  在彼得即將離開的時候,她驀地叫住了他。

  面前忽然帶起了一陣風,溫軟的氣息瞬間撲面而來。

  那雙圓潤的白色蛛眼難以置信地凝固放大,面罩下的彼得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凍結在了空白的刹那。

  格溫就這樣奔了過來,擁抱住了他。

  兩個人的距離頓時轉變為一種親密到接近越界的限度。

  她緊靠在他的胸口,在仿佛時間都禁止的寂靜之中,他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心髒飛速鼓動的聲響。

  他原本可以輕易地將她推開,卻本能地在激烈的情緒衝擊下意識地對她不再抗拒,身體在極度的克製之下變得緊繃,脫離了他的掌控,無法動彈半分。

  明明是簡單的一個擁抱,就足以讓他的靈魂發麻。

  她用力地抱緊他。

  身體相貼的溫度燙得驚人,將衣服上殘留的潮濕水汽瞬間蒸發,兩個人的呼吸幾乎就要交纏融化在一起。

  “蜘蛛俠……”她說,“我能看看你的臉嗎?”

  不論她臉上的表情多麽平靜,那顫抖的指尖和微喘的呼吸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緊張。

  “我能知道……你是誰嗎?”

  清冷的月色擦過少女漂亮的側臉,她清澈的瞳孔裡滿是觸目驚心的藍色,像是星光灑滿海面之後,燃燒起來的瀲灩色彩,在黑暗中盈著誘人發狂的光芒。

  彼得的呼吸聲在這一刻猛然頓住,旋即變得粗重而危險。

  因為看不到他面罩下的那張臉,格溫沒能注意到他的變化。

  或者說她根本不在乎。

  渴望對方回應的念頭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焰,她甘願如飛蛾撲火般奔向他。

  只要能擁抱他,感受他那滾燙鮮活的體溫,將快從心口溢出的感情宣泄而出,她什麽都不在乎。

  然而對於現在的彼得來說,這無疑是個錯誤的選擇。

  她柔軟的體溫終於融化了他的理智,一直緊繃的弦徹底斷裂開來。

  ……

  【這個世界的格溫·史黛西……味道超乎尋常得美味呢……】

  像陰冷的毒蛇一樣,有聲音在他耳邊嘶嘶吐信。

  【……我們把她吃掉,怎麽樣?】

  他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在重重壓製下抑製不住的呼吸聲越發急促,在顱內不斷放大。

  取而代之的是,她臉側的耳垂忽然占據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敏銳地聞到了,那裡有血珠滲透過的味道。

  腥甜的味道……

  如同被風吹皺的水面,蕩漾起的漣漪在不斷擴散,直到變成某種深入骨髓的欲望。

  密密麻麻的聲音不容置疑地圍攏過來,溢滿惡意的毒汁,興奮而瘋狂地在他心底叫嚷起來。

  【吃掉她……】

  【快吃掉她……】

  【快吃掉她!】

  ……

  格溫幾乎懷疑彼得不會回答了,靜謐的黑暗中,只能聽到他不斷起伏的呼吸聲。

  “我……”彼得發出的聲音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仿佛是出自別人之口一樣,帶著明顯的凝澀微啞。

  下一秒,他用力地推開了她。

  格溫難以置信地跌落在了地上,臉色幾乎順便變得蒼白,雙眸染上被疼痛逼迫出來的朦朧水霧。

  “對不起!我……”彼得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的掌心,下意識地想要去關心她是否受傷,但又不敢再次觸碰她。

  無人知曉他剛才是耗盡了自己所有的自製力,才不被心中翻湧的激烈情緒所淹沒,將她推開。

  最終,在沉寂片刻後,他選擇隱沒進了黑暗之中,沒有上前。

  “我真的很抱歉……”他用最後的勇氣輕輕說道,然後狼狽地跳出窗戶,用蛛絲逃進了風裡。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4章 第54章

  天空飄完了最後一絲雨,烏雲逗留在暗沉的蒼穹裡不肯離開,星光始終被雲層遮蓋著。

  也許是因為下過一場大雨,原本徹夜不息的紐約市今日也在深夜時分安靜了下來。城市的街道大多都陷入了沉睡,街頭已經看不見多少行人,只有霓虹燈不知疲倦地閃爍著光芒。

  彼得在空中用力地深呼吸,剛才發生的點點滴滴在他的腦中錯亂交疊,把思緒攪成了一團亂麻。

  淤積在空氣中的稠密水汽瞬間隨著氧氣湧進胸腔,混雜了淡淡的金屬與塵霾的味道,心跳因為在空中急速飛蕩而變得越發激烈。

  “剛才我差一點兒又失去控製了。”他不停地顫聲自語,“我差點兒就幹了會讓我後悔一輩子的事情。”

  有好幾個瞬間,他甚至完全回想不起今天發生了什麽,都做了什麽事情,就像是在夢遊,沒有一絲實感。

  “我們差點兒就對格溫……格溫……”

  說到這裡,他猛然頓住。

  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夜空裡,隨著風落進他自己的耳朵裡,抽離成不成語調的模糊低語。

  卻讓他突如其來地清醒了過來。

  “等一下……為什麽我剛才要說……‘我們’?”

  刹那間,他的血液都要隨著呼吸一起凝固了,指尖都僵硬地蜷縮在一起。

  夜風四起,殘留在風中的雨霧讓他渾身上下彌漫著一股濕漉漉的寒意,不由得顫抖了幾下。

  “我到底是怎麽了?”彼得試圖將聲調中的顫抖抹平,格外緩慢艱澀地說,“有些問題我必須得搞明白。”

  天變得更暗了,變成了哪怕月光也稀釋不了的漆黑。

  狂亂的夜風刮得高樓大廈的外牆玻璃都在震顫,發出細微的滋啦聲響,連同他的聲音一齊隱沒在夜色之中。

  一掠而過之時,他忽然在被雨水衝刷過的高樓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黯淡無光的,漆黑色的倒影。

  他停了下來,攀附在一塵不染的玻璃上。

  映入眼簾的是融入夜色一般無光的漆黑,它們寂靜無聲地在他身上一寸一寸蔓延,直到擠占掉最後一絲鮮活明快的紅藍色彩。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玻璃中的景象,下意識地以為這些只是他的幻覺。

  然而只不過是徒勞。

  暗沉無光的漆黑嚴密地包裹住他的全身,勾勒出他的肌肉輪廓,頭上的白色蛛眼拉長成了凜冽的尖銳弧度,而胸前的蜘蛛標誌被冷銀一樣的蒼白色洞開,緊接著取而代之,變成如同狼蛛一樣的碩大圖案。

  就像一只蠢蠢欲動的蜘蛛怪物。

  彼得的心中湧起一陣強烈而又荒誕的認知。

  “這件戰衣……是它!”他眨了眨眼睛。

  模糊的視野清晰了起來,他身上的黑色隱隱鼓動了起來,融化成了粘稠的,如同黑泥一樣的物質。

  頭上的白色蛛眼突然變得更加尖銳了,面罩上無端裂開了一張長滿尖牙的大嘴,毒蛇吐信一般伸出了一根細長的長舌。

  “它是活的!它纏上我了!”彼得驚恐地叫了起來,終於可以確信自己的猜測,“是它在改變我的思想!”

  他掙紮著試圖將身上的黑色粘液撕扯下來:“不行!我不能被這種東西纏上,我必須擺脫它!”

  【為什麽要擺脫我們?我們需要彼此,不是嗎?】

  破天荒的,那個東西第一次肯和他正面對話。

  昏暗的光影中,落雨遺留下來的水滴從光滑的玻璃滑落,濕潤的水痕中映出霓虹燈的燈光,燈光的斑斕色彩匯聚在一起,將面罩上那張長滿尖牙大口尤為清晰地印刻了出來。

  嘴巴張張合合,猩紅的長舌嘶嘶作響,發出嘶啞古怪的笑聲。

  【彼得·本傑明·帕克,在無數個平行宇宙我們都曾相遇。】

  數不清數量的說話聲一齊響起,隨著那讓人牙酸的笑聲一起在他的腦海中震動著,詭異得如同一曲交響樂。

  【我們自稱為……毒液。】

  “是你!是那個來自外星的生物!”他掙紮著說道,窒悶地幾乎喘不上氣來,意識要分裂兩半一樣開始互相拉扯,要用盡全力才能保持清醒。

  這個彼得二號提到過的外星生物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但他從未想過會在自己的世界遇到同樣的東西。

  “你們……究竟是從哪來的?”

  粘液中伸出了無數觸手,窸窸窣窣地集結在一起,連結成青筋一樣的網狀脈絡,緊密地纏繞在他的身上,就像從他身體裡長出的青黑血管。

  【我們……即是永恒。】

  【我們的存在,可以追溯到時間的伊始。】

  自稱為毒液的生物毫不吝嗇自己的來曆,慢悠悠地向他介紹了起來。

  【我們曾遊曆過數千個星係,我們曾見證過數百萬種文明,存在於無數平行世界。】

  【我們獲悉這個世間所有的知識,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

  【但我們高於一切的唯一目的就是生存下來,尋找合適的宿主與他共生,成為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為什麽……為什麽非得是我!”無比劇痛的頭讓彼得痛苦得快要從高空墜落下去,他急促地喘息,雙眼瞪得很大,“離我遠一點兒!從我的身體裡滾出去!”

  【因為你……就是我們發現並選擇的最佳宿主。】

  黑色的粘液湧動起來,似乎在表達興奮的情緒。

  【我們知道你想要什麽,我們會成為你最完美的戰衣,比斯塔克為你做的那件還要完美,我們就是為彼此而生的。】

  毒液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水波般在他的意識裡蕩開,輕柔得想水生生物伸出的觸角。

  “是嗎?所有?”彼得緊咬的牙尖震顫著吐出這幾個字。

  【沒錯,所有……】

  【我們已經聯體了。來吧,跟我們深入結合,不僅是思想……身體……還有靈魂……所有的一切!到那時,我們所有的渴望都會唾手可得。】

  個人意誌在毒液強大的蜂巢思維下是如此渺小脆弱,彼得的意識很快就被擊碎。

  滿是尖牙的大嘴重新咬合在一起,黑色的粘液緊密覆蓋住彼得的全身。

  黑暗如同傾倒而來的沙漏,理性與感性撕裂開來,將他拽入深不見光的泥沼。

  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就要被毒液徹底蠱惑了,可毒液忽然自己停住了聲音。

  【等等……】

  【居然又聞到了……同樣的美妙味道……】

  呼嘯的風聲劃過黑暗,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這味道是……】

  【是……】

  毒液反複念叨著,發出了茫然的呢喃。

  【是另一個彼得·本傑明·帕克……】

  【另一個……】

  【另一個!】

  下一秒,它突然變得極度狂躁。

  彼得徹底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

  著魔一般的瘋狂尖嘯瞬間充斥他的腦海。

  腦子裡突然多了很多不屬於他的想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毒液那滿是陰暗和貪婪的渴望,被迫接受它亢奮不已的激烈情緒。

  他全身的血液也跟著一起躁動沸騰,緊接著身子就擅自行動了起來。

  毒液操作著他的身體快速地在樓宇間穿行跳躍,以前所未有的急速讓某個地方奔襲而去。

  它能感受到的所有東西,都毫無保留地共感給了他,無數信息被硬塞進他的腦子。

  在這樣的強化之下,他的蜘蛛感應呈幾何倍地增強,無數的氣味和細微的雜聲,都隨著夜風爭先恐後地闖入他的感官。

  夜晚的人群,車輛,霓虹燈光……透過這樣敏銳的感知,整座紐約城的細節如同畫布一般,錯落有致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鋪展開來。

  蜘蛛感應像雷達一樣嗡嗡作響,跟探查器一樣不斷散發出獨特的生物信號,直到和同類碰撞在一起。

  他的眼前飛快地閃過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

  這些畫面並不是他的幻覺,而是這座城市的另一端正在發生的現實。

  滾燙的火焰吐出赤紅的熱浪,地鐵鐵軌摩擦出連綿不斷的低鳴,重疊晃動著的尖叫人影,還有蜥蜴一般怪物的咆哮。

  以及一道和他同樣的氣息。

  一個人影在半明半暗的火光和濃煙中顯出身形。

  他穿著用類似氨綸纖維的特殊材料編織而成的戰衣,同樣采用了紅藍兩色,只不過色調略微暗淡了一些,卻使他更好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同樣烙印在胸前和後背的蜘蛛標誌是與他那個不一樣的淩厲張揚,細長的蛛腿向下延伸,一直延伸到窄瘦緊實的腰腹。

  是蜘蛛俠……

  一個和他略有差別的……

  另一位蜘蛛俠。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5章 第55章

  黑煙和火光構成了一片黑紅的世界,被炸毀的建築只剩下鋼筋鐵骨的廢墟。

  火光衝天的火海中隱隱傳出孩童微弱的哭泣聲。

  一個小男孩被困在狹窄的三角空間底下,破碎的水泥板在頭頂搖搖欲墜。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眼婆娑的時候,眼前忽然晃過一道模糊的紅藍色身影。

  同時,清朗明快的青年聲音從頭頂傳來,語氣格外溫柔。

  “嘿孩子,你很快就會安全的,我馬上就把你抱出來,別害怕。”

  男孩的臉上滿是過度受驚的蒼白,身體也顫抖得不成樣子,直到帶著灼熱氣息的滾燙空氣將擠滿眼眶的淚珠蒸發了一些,他才怔愣地發現,一身紅藍戰衣的蜘蛛俠正穩穩地蹲在自己面前。

  胸前那個淩厲張揚的蜘蛛標誌在翻騰的熱浪中清晰可見。

  “你是……是蜘……蜘蛛俠。”男孩哽咽地說道,接著泄氣一般,雙眼湧出洶湧的淚水,反複哭喊著父母的名字。

  “沒錯,是我,蜘蛛俠,蜘蛛俠會救你的。”蜘蛛俠一邊安慰男孩,一邊熟練地用蛛絲移開礙事的水泥板,將男孩從火海中抱了出來,安穩地將他送到了附近警官的手中。

  沒有人看清他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只知道在警笛還未響起的時候,他就已經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裡,並數次來回於火海之間,拯救了無數被困的平民。

  周圍爆發出潮水一般的歡呼聲。

  “是蜘蛛俠救了我們!”

  “太感謝你了蜘蛛俠!”

  “你是我們的英雄!”

  “你們好啊,紐約市民們。”蜘蛛俠熱情地回應了他們,輕盈地跳落在人們面前,向他們招手。

  “我聽說最近有一個奇怪的人經常在紐約市的地鐵內出沒。他身材健碩高大,渾身綠色,而且有不同尋常的皮膚病,全身長滿鱗片和疙瘩,就跟蜥蜴這種爬行動物一樣。”他語速飛快地詢問路人,語氣聽起來愉快又活潑,一點兒都沒有反複救人之後劇烈消耗體力的疲憊感,“我正在尋找他的下落,你們有人看見過他嗎?”

  他這股莫名其妙的自來熟惹得人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見過。”有個年輕女孩大著膽子回應他,出口的時候聲音卻小了下去,只敢支支吾吾地說,“是……在新聞裡見過……”

  “好吧,謝謝你提供的消息。”蜘蛛俠沒有責怪她,只是歪著頭聳了聳肩,“不過……如果你們任何人遇到他,我的建議是快跑,頭也不回地跑!”

  他故作驚訝地將聲音提高了一個度,頭套上眼罩也跟著放大了一圈,就連尖銳到鋒利的眼尾看起來都圓潤了許多,變得有些可愛。

  “因為這個人實在是太不友善了,長得也很嚇人,跟我完全不一樣。”他對人們說道,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笑意。

  蜘蛛俠的輕快情緒感染了人們,惹得不少人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終於,警笛聲帶領著救護車逐漸靠近。

  老朋友薩利警官氣喘籲籲地拿著對講機趕了過來,他一見面前站著的是自己熟悉的超級英雄,就跟毫無顧忌地向他透露了警方的內部消息:“蜘蛛俠,你要找的那個人可能在賓州地鐵站!剛才傳來的最新警訊裡說,有蜥蜴人出現在那裡!”

  “感謝您提供的可靠消息,長官。”蜘蛛俠兩指並攏,朝他甩出了一個敬禮的動作。

  說完,他就拉著蛛絲騰空而起,離開了原地。

  “長官……他現在居然叫我長官……”薩利警官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委屈地喃喃自語,“他之前給我簽名的時候還親切地叫我薩利來著,他該不會已經把我給忘了吧。”

  火光在滂沱大雨中逐漸熄滅,硝煙的氣味被雨水遮蓋,只剩下濕潤的塵霾氣息。

  通往地鐵站的街道上一片混亂,到處都是踩著水花匆忙奔逃的人群,霓虹燈光在雨幕中扭曲地閃動著,透明的雨滴被燈光暈染得發亮,接連不斷地砸落在地上的水坑裡,濺起銀色的光輝。

  一個男人剛從行人手中搶走了一個手提包,然而下一秒,他的眼前就閃過幾絲晶瑩的白色蛛絲,旋即整個人就被捆了個結結實實,被迫倒吊在路燈上,動彈不得。

  “該死!是蜘蛛俠!放開我!”他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可惜才叫了兩聲,他的嘴巴就被蛛絲徹底封了個嚴實。

  蜘蛛俠蹲在路燈的燈罩上,搖著頭感歎道:“紐約市可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寧呀。”

  他從燈上翻跳了下來,順帶伸展了一下快要僵硬的脊背,動作輕盈到幾乎沒有重量。

  “尤其是今天晚上,我已經數不清這一路上究竟抓了多少劫匪和暴徒了,我都快累死了。今晚街上的壞人簡直多到滿街跑,讓我不得不懷疑有人打開了監獄的大門。”他喋喋不休地抱怨著,“話說這個世界不是有很多超級英雄嗎?其他人都去哪了?特別是那個穿著奇怪法師袍的家夥,他去參加化裝舞會了嗎?我做了那麽多好事,警方會支付我一點兒報酬嗎?拜托,我可是到現在都還沒吃上晚飯呢。”

  蜘蛛感應傳來了微弱的提示,蜘蛛俠的目光移向了腳下的下水道井蓋。

  “我的小蟲感應!我簡直愛死你了!”他操作蛛絲掀開了井蓋,跳了下去,“康納斯博士,你還是這麽喜歡這種地方。可我已經開始厭倦這種反複上演的戲碼了。”

  在蜘蛛感應的指引之下,蜘蛛俠沿著縱橫交錯的下水道,迅速地拐到了幽深的地底,紐約市地鐵的一處檢修處。

  他正要推開生鏽的鐵門,一陣強烈的刺痛感猛地擠進他的後腦。

  在精準的預判之下,他靈活輕巧地空翻了一下,躲開了一個朝他扔過來的厚重石塊。

  在飛散的石屑中,陰森的暗道盡頭浮現出一雙橙黃色的眼睛,是如同蜥蜴一般尖細豎瞳。

  “哇哦,康納斯博士,我們可真有緣,居然又在這裡見面了。”蜘蛛俠用雙手在嘴邊誇張地比了個o型,“我還以為我快要錯過這場和蜥蜴的約會了。”

  “嘶嘶嘶,又是你。”黑暗中,蜥蜴博士露出了他變異的蜥蜴腦袋,腦袋裂開大口,一根猩紅的長舌從滿是森白獠牙的嘴裡吐出,嘶嘶作響地攪動著,“蜘蛛俠。”

  蜘蛛俠拉住蛛絲倒掛在蜥蜴博士的面前,仔細地打量著對方:“真高興我能再次見到你,不過你怎麽又變成了這個樣子?又不聽話地去搗鼓你的那些基因公式了嗎?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很多次這項創業計劃沒有半分前景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蜘蛛俠。”蜥蜴博士惡狠狠地瞪著他,橙黃色的豎瞳迸發出冷冽的凶光。

  “我明白了,你是這個世界的康納斯博士,我差點兒就把你當成我的老朋友了。”蜘蛛俠嘖了一聲,“或許現在的你並不認識我,但另一個你對我可是相當熟悉呢。”

  他的語速慢了下來,一字一句地說:“我是指……”

  “在另一個世界。”

  幽暗的地底詭異地安靜了下來,頓時變得落針可聞。

  彼此沉默著對視了半晌後,蜘蛛俠幹笑了兩聲。

  “好吧,我就說了個玩笑。”他的白色眼罩放大又縮小,做了個擠眉弄眼的表情,靈動得就像真實的眼睛,“你不覺得這個玩笑很好笑嗎?”

  蜥蜴博士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呲著牙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蜘蛛俠躲開蜥蜴怪物揮動的尖銳利爪,滑躲到一旁。

  “康納斯博士,我知道你很喜歡我,但你就算再喜歡我也用不著把這裡給拆了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排列著輕薄如霧的蛛絲,用極快的速度編織出一張嚴密的巨網,精準地覆蓋住蜥蜴怪物的全身。

  “你實在喜歡我,給我送一些鮮花卡片就可以了。要是這些不行的話,送我糖果和信也挺好的。”

  “給我滾開!”蜥蜴人不斷揮舞尖利的爪牙,試圖勾破這些纖細的蛛絲。

  蜘蛛俠躲開蜥蜴人橫掃過來的長尾,落地一滾,射出的蛛絲捆住他的前肢,一刻不停地發出嘴炮。

  “博士,我建議你走正門進地鐵站,然後乖乖支付車費,逃票是很不文明的行為。除非你真的把地底當成自己的家了,我知道回家是不用每次都支付費用的。”

  他用更多的絲線纏繞住巨大蜥蜴的粗壯長尾,勾著它的脖子躍踩上它的後背。

  “不過你真的該認真考慮一下自己的住所,畢竟住在這種陰暗的地底可保障不了個人衛生。”

  他嫌惡地想要捏住鼻子。

  “好吧,我又聞到你身上的下水道味道了,你就那麽喜歡住在下水道嗎?”

  “你知道的,下水道這東西又髒又擠的。”

  “我經常聽說有巨大的鱷魚也生活在紐約市的下水道裡,這些下水道的鱷魚是被調皮的孩子衝進廁所裡的寵物,長得又大又醜……”

  “你也很享受這種被衝進下水道的體驗嗎?不過我想紐約市的地鐵車站應該不是下水道吧?”

  “我覺得應該不是吧。”

  蜥蜴博士忍無可忍,帶著無法克製的狂怒情緒扯開蛛絲的束縛,甩開巨尾,拍碎了一塊岩壁,終於抓住了上躥下跳的蜘蛛俠。

  “你的話也太多了!!嘶嘶嘶說個不停!嘶嘶比上次的你還要煩人一百倍!”它用利爪掐住蜘蛛俠的脖頸。

  “哦好吧,我就是咳咳……”蜘蛛俠艱難地吞咽著喉嚨,“就是想先跟你寒暄一下咳咳……”

  他抓住對方按在自己身上的利爪,同時猛地抬手揮拳,痛擊它的胸口。

  “然後再……把你痛扁一頓!——”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6章 第56章

  彼得無法控製這一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毒液操作著他的身體以難以想象的超高速在紐約市飛躍。

  視野裡的世界在不停地旋轉,他的胃裡也在不停翻滾,但同時他能感覺自己原本的能力被毒液增幅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強悍的力量又讓他血脈僨張,本能般的狩獵欲望越來越躁動沸騰,使他忍不住沉溺其中。

  這樣難受又興奮的複雜體驗交織撕扯,像泥沼一樣拖拽著他越陷越深,他第一次覺得在空中飛蕩是一件惡心到想吐的事情。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抓住了一絲理智,清醒了幾分。

  他聽到毒液在他的腦子不斷叫囂著要與另外一位蜘蛛俠共生,就像對待現在的他一樣。

  他遲鈍地反應了過來。

  這個世界現在除了他之外,又多出來了一個蜘蛛俠!

  如果蜘蛛感應感應到的沒錯,那位突然出現的蜘蛛俠只可能是來自平行世界的彼得,是他在其他多元宇宙的同位體。

  看來奇異博士史蒂芬的預感沒有錯,多重宇宙的大門果然沒有徹底合上,又有蜘蛛俠從別的世界穿越到了這裡。

  或許毒液也是這樣……這個生物從別的平行世界來到這個宇宙的,然後抓住機會,悄無聲息地附在了他的身上。

  他實在不知道怎麽解決這種生物,他無法將它們從身體裡剝離,每次同它們撕扯,他自己都會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現在甚至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

  想到這,他的心底湧上了一絲希冀。

  沒錯!平行世界!如果毒液真的來自別的平行宇宙,那麽那裡的蜘蛛俠或許知道關於這種生物的弱點。

  上次穿越到這個世界的那位年長的蜘蛛俠彼得2號就打敗過毒液!

  說不定突然出現在這裡的蜘蛛俠就是彼得2號!他一定知道對付毒液的辦法!

  可惜一道冰冷的嘲諷打斷了他的幻想。

  【你想到的那位啊。】

  毒液能感受到他所有的想法,他剛才的所有思考都無處遁形。

  【你所知的那位彼得·帕克確實是一個麻煩的家夥。我們渴望他的強大和純粹,但他卻拒絕與我們共生,還找到了我們的弱點,迫使我們之後不得不找了新的宿主。】

  它們毫不在意地在他的腦子裡發笑,語氣充滿了耐心,像是在欣賞獵物的掙紮。

  【不過很遺憾……】

  【這次這個並不是他。】

  在蜘蛛感應的指引下,毒液控製著他的身體鑽入了井蓋。

  地底的空氣中沉澱著陳年腐朽的鐵鏽味道,昏暗老舊的照明燈忽明忽暗,閃動的微光斑駁而殘缺地印在牆上。

  在昏暗不清的微光和陰影裡,映入彼得眼簾的,是有些眼熟的修長身影。

  他正如同戲耍一般利用蛛絲不斷限製蜥蜴怪物的行動,動作靈活得不像是人類,輕盈又敏捷,兼具極強的爆發力。

  “到此為止了,蜘蛛俠。”蜥蜴怪物氣急敗壞地揮舞著利爪,尖如刀刃的豎瞳死死地盯著那位蜘蛛俠,“你死定了!”

  “嗯!嗯!”蜘蛛俠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做了一個掏耳朵的假動作來表達自己的不屑,“‘死定了’這句話我已經聽了很多遍了,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等到蜥蜴怪物憤怒地咆哮起來,他就飛快地拉住蛛絲趴伏在一旁的石壁上,與底下那只徹底被激起凶性的怪物拉開了距離。

  他笑了起來,面罩上的白色眼罩還跟著一起眨了眨,嘲諷意味十足:“哈哈可愛的小蜥蜴,看樣子你是比我力氣大了點兒,但行動實在慢得要死!”

  蜘蛛俠的聲音落入彼得的耳朵中,不斷回蕩,最後慢慢收束重合成一個聲線。

  ——“我失去了……我失去了格溫,我的……我的mj。我沒能救下她。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他明白,他聽過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猶如覆著薄膜的氣泡,從他的記憶深處緩緩浮現出來,然後啪地一聲碎裂消散。

  有什麽東西從裡面四散飄逸了出來,席卷占據了他的腦海,讓他的大腦空茫得如同霧海。

  霧海中泛起漣漪,熟悉的陰冷聲音從他的心底蔓開,擠進他的大腦。

  【殺掉他。】

  那疊聲音齊聲對他說道,整齊機械得如同壞掉的錄音機中重複播放著磁帶,在空曠的黑暗中一直回響。

  【一定要殺掉他!】

  他終於意識到了剛才占據他腦海的東西是什麽了。

  那些東西暗含著洶湧迸發的憤怒和尖銳瘋狂的嫉妒。

  是……克製不住的殺意。

  陰冷又渾濁的風貫穿著隧洞,老舊的燈泡艱難地閃動了幾下,就徹底熄滅了,整個地底的能見度變得更低。

  蜘蛛俠原本正專心致誌地為蜥蜴準備蛛網陷阱,卻忽然滯住了。

  密集的森冷寒意沒來由地湧現出來,沿著他的脊背慢慢攀爬上頭頂。

  他抬起手,發現本該由他掌控的蜘蛛絲卻怪異地粘黏上了他自己的手臂。

  晶瑩剔透的白色蛛絲漸漸被染成了漆黑。

  它們像是有生命一樣緩慢地蠕動起來。

  “這是什麽鬼東西?”他趕緊甩開這些黑色的粘稠蛛絲,“看上去像是鼻涕蟲,比我一個星期沒洗的製服還要惡心!”

  說完他陡然停住了聲音。

  他發現一個和他極其相似的人隱匿在暗處。

  一樣的網兜頭套,前後同樣烙印著蜘蛛標誌,全身上下被白色的蛛網花紋覆蓋著,只不過紅藍配色變成了黯淡無光的漆黑。

  “你怎麽……”蜘蛛俠頓時驚愕地皺起了眉頭。

  他的蜘蛛感應詭異地保持著安靜,似乎失去了應有的作用,可飄忽的直覺又清楚地告訴他,眼前這個全身漆黑的家夥一定不太對勁。

  還沒來得及寒暄,更多粘稠的黑色液體從那個漆黑的家夥背後噴湧而出,迅速地集結在一起,凝聚成堅硬無比且柔韌性更強的黑色蛛網,驟然朝他襲來。

  “快躲開!”

  少年的聲音突兀地從黑色的面罩裡冒了出來,在幽暗的地底回蕩,急促的呼吸中透著幾近崩潰的哭腔。

  “求你了!我現在無法控製我自己!”

  蜘蛛俠很快反應了過來,側身躲開對方忽然發動的進攻,動作利落地空翻到了對面的地鐵月台。

  彼得拚盡全力才從毒液手中搶回了一點兒身體的控製權,這才沒有釀成慘劇,對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痛下殺手。

  空氣中隱隱傳來風聲,鐵軌跟著顫巍巍地震動了起來,鏽蝕的軸承轉動起來,聲音由遠及近。

  相隔著一個月台的距離,那個蜘蛛俠就這樣和他一瞬不瞬地對視著,就好像照鏡子一般。

  仿佛有根無形的弦緊繃著,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畫面如同定格。

  很快,一道亮如白晝光芒破開了周遭的黑暗。

  列車衝出幽深的隧道,呼嘯而來,伴隨著刺目的光線將整個世界都切割成了兩半。

  光芒猛烈地湧入他的瞳孔,他暈眩了片刻,再抬眸的時候,只看見列車的車窗一格一格地在他的眼前飛速掠過。

  等到列車駛過,整個月台上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而那個蜘蛛俠的身影已經鬼魅一般地消失不見了。

  蜥蜴博士也早就趁亂逃走了,地底的盡頭也再沒有了動靜。

  他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像是被抽了魂魄一樣呆了很久。

  直到能重新感覺到指尖的僵硬和冰冷,他崩潰地動了起來,發泄一般地開始破壞周圍的一切,一拳將混凝土砸出轟鳴的巨響。

  “我受夠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可不會允許你殺掉任何人!更不可能允許你用我的身體殺掉另一個我!別操控和誘惑我的身體幹這種事情!”

  【控製和誘惑……】

  毒液用一種非常茫然的音調跟著重複。

  【你好像對我們有一些誤會。】

  它張開密密麻麻的觸須,然後具結成那張長滿尖牙和細長白眼的臉,化成了實體,與彼得對話。

  【我們的確也很想與那位彼得·本傑明·帕克共生,因為無論在哪一個宇宙,你和你的同位體都是最適合我們的宿主,但我們和你已經共生,你才是我們現在的宿主,我們會優先遵循你的意誌。】

  “我的意誌?”彼得的臉色一下子僵住了,臉上布滿了難以置信和驚慌的憤怒,“你說是我要殺了他?這不可能!一定是你在蠱惑我!”

  毒液吐出細長的紅舌頭,嘶聲說道。

  【我們有著共同的蜂巢意識,哪怕在不同的位面和宇宙,也彼此共享著所有的知識和記憶。】

  【我們並不能理解你們人類的情感。】

  構成它身體的黑色液體泛起泡沫,仿佛無聲的嗤笑一般。

  【相反,我們是以情緒為食的生命體,我們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尋找可以共生的宿主,品嚐宿主的情緒,依附宿主的情感為生。】

  【除了進食和共生的本能,我們只會映射出宿主本身的性格和願望。】

  “你的意思是……”

  彼得的心跳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他戰栗地深吸了一口氣,再也控製不住亂作一團的情緒,崩潰地用雙手抱住了頭。

  “不不不……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你一定是在胡說!”

  【沒錯,就是你自己……】

  毒液無比篤定地緩慢說,聲音在彼得的腦海中不斷放大,頃刻間碾碎他所有的質疑。

  【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渴望,所有的嫉妒,不甘與憤怒……】

  【以及想要殺掉他的這種迫切心情……】

  【全部都源自你自己真實的內心。】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7章 第57章

  彼得始終不肯相信毒液。

  這個奇怪的生物可以模仿成任何樣子,化形成任何物體,還可以發出人類的語言,但那一切都只不過是偽裝而已,比如變色龍會改變自己的顏色融入環境,為的只是捕食。

  毒液一開始也是這樣,它們花了很長時間潛伏在他的身體裡,直到將他深層次共生,才開始奪取他身體的控製權,等他察覺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簡直就像是寄生蟲一樣。

  它說得這些話,多半都只是它進一步操控他身體的一環,他實在無法相信它說得的任何鬼話。

  【寄生蟲?!!】

  毒液讀到了彼得的思想,突然爆發出了暴烈可怕的聲音,霎時間,尖利刺耳的咆哮聲席卷了彼得的腦海。

  它們可是共生體之神創造出的偉大生命體,它們寄生宿主采取的都是溫和的方式,它們與宿主共生互利,而不是控製與被控製的關係,和寄生蟲完全不一樣。

  就連蜘蛛感應都無法感應到它們的存在,因為蜘蛛感應會判定它們是有益的生物,可以幫助彼得獲得更強的力量,而不屬於威脅的範疇。

  【你居然覺得我們是寄生蟲?!我們才不是那麽沒品的生物!!】

  【你以為你被那只飛天的小鳥打落之後,是誰救得你?你可是足足摔斷了四根肋骨!沒有我們複原你的細胞和身體,你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嗎?哈?!】

  【你必須向我們道歉!】

  彼得差點兒被這激烈的咆哮淹沒過去,他痛苦地捂住頭緩了半天,才找回清明的神誌。

  “你不是說你們除了進食和共生的本能,就只會映射出宿主本身的性格嗎?”彼得心中更加存疑,“我可不記得我是這樣個性的人,你一定是在騙我。”

  毒液有些費解地望著彼得。

  怎麽感覺……這個宇宙的彼得·帕克比它們想象的聰明了一點點,沒往常那麽好騙了?

  某種意義上,它說的也沒有錯,共生體的確需要宿主的情緒能量才能生存,也的確不能理解人類的情感,但是它們這種從誕生之初就如同白紙一張的生命體並不是只會被當前的宿主影響,而是會複製保留每一任宿主的一些人格,尤其是最初遇到的宿主。

  這讓它們體現出來的性格更像是它們的第一任宿主,那一位給它們最深影響的宿主,一個叫做死侍的瘋子。

  它們不會每一任宿主都提及這些,而是不斷強調它們共生體與這些宿主同心共體的事實,因為這樣能更好地降低宿主的警惕心理,取得宿主的信任,避免引起宿主過於激烈的反抗,同時又能為它們提供更加強烈的情緒。

  很少有宿主能發現這一點。

  但它好不容易才寄生到了一個彼得·帕克的身上,可不會輕易放走這個最適合共生體的宿主。

  出於對彼得這個珍貴又稀有的飯票的尊重,毒液難得耐心地為他解釋了一下。

  【這些只不過是我們第一任宿主的一些人格殘留,被我們無意識地保留在了蜂巢記憶之中,為的是讓我們能夠更好地模擬出人類的語言和行為,完全無傷大雅。】

  彼得將信將疑:“也就是說,除了那個叫死侍的宿主殘留在你們蜂巢意識中的一些人格體現,你們所展現出來的一切行為都是我的內心映射。”

  他慢慢眯起眼睛,嘴巴一刻不停地蹦出疑問。

  “你們共生體不是從外星來的嗎?為什麽第一個寄生的宿主是一個叫死侍的地球人?死侍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的人格為什麽會把你們變成這種性格?共生體之神是什麽?你們的母星跟阿斯加德一樣嗎?滅霸的響指也可以消滅一半的你們嗎?你們的蜂巢意識是怎麽穿越不同的宇宙位面的?通過蟲洞和奇點?你們是怎麽繁衍後代的?是有絲分裂嗎?你們以情緒為食的原理是什麽?與量子漲落有關嗎……”

  他一開始只是想質疑毒液的說法,到了後面越來越覺得好奇,就拿出了平時進行科學研究的熱情態度,忍不住多嘴了起來。

  他這一連串囉囉嗦嗦的問題似乎戳中了毒液的痛處,讓它湧上了一絲惱羞成怒的情緒,雖然他不確定這種生物是否擁有這種情感。

  聽到毒液密集的尖牙摩擦出了令人感到牙酸的咯咯聲,他咽了一口唾沫,聲音弱了下去,並自覺地提前捂住了耳朵。

  然而,那暴烈尖銳的可怕聲音並沒有響起,毒液反而沉默了下來,窸窣震動的聲音戛然而止。

  在真空般的寂靜之中,它們重新融化成汙濁的黑色液體,流淌著包裹在了他的身上。

  【你實在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親眼看看……看看真實的自己。】

  頓時,沉重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封鎖了過來,將他的視野整個撕開。

  緊接而來的是漫長的下墜,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連同意識都被丟進了一片泥沼般的水澤之中,不受控製地沉入無盡的黑暗。

  不知道下落了多久,他終於出現在了一片泛著漆黑水澤的意識空間裡。

  【別忘了,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你被一只吸收了大量放射線的蜘蛛咬了一口,從此擁有了帶有蜘蛛特性的超能力。】

  毒液模仿人類嘶啞著嗓音對他說道,聲音裡透著一股殘酷的愉悅。

  【你從此變成了半人半蜘蛛的特殊存在。】

  身邊慢慢地蕩漾起了漣漪,漣漪不斷地擴散開來,他的眼前逐漸開始出現蛛絲一般的雪白絲線,它們互相交織纏繞,構成了一張無邊無際的巨大蛛網。

  而蛛網的中央,開始湧動起更深更濃厚的黑霧,霧氣漸漸凝聚起來,變幻成一個巨大的虛影。

  虛影伸出細長的蟲腿,撐起形狀怪異的軀幹,用猩紅發亮的蟲眼牢牢地盯著他,吐露出鋒利的獠牙,如同一只體型碩大的怪物狼蛛。

  他能清晰地從那一只只蟲眼中感受到裡面醞釀的狂暴與殘忍,充滿了屬於掠食者的狠厲凶性。

  這是一種怪物。

  一種隱藏在陰影中爬行吐絲的怪物。

  一種本性凶惡,喜歡在黑暗中狂歡的怪物。

  頃刻之間,他就變成了那只怪物。

  他感覺自己正在吐出蛛絲,耐心且細致地將蒼白綿軟的蛛絲勾繞重疊,排列整齊地鋪墊開來,編織成緊羅密布的蛛網。

  他不在意任何溫存,只是執著於攀爬在他親手編織的羅網傑作裡,等待著獨屬於他的獵物的到來,不許任何同類的染指,仿佛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他的意識與信念,所有屬於人類的理性與克製在嗜血的本性面前都被輕易碾碎成齏粉,驅動他的只剩下屬於蜘蛛獸類捕獵的本能。

  他自己就是這頭怪物本身。

  【這就是你埋藏在心底的——蜘蛛的本性。】

  毒液的嘲笑聲回旋在偌大的意識空間裡。

  【它既是你蜘蛛力量的來源,也是你無法擺脫的生存本能。】

  【同時也是你真實的自我。】

  彼得從越陷越深的蜘蛛本能中掙脫出來,用他那死守不放的人類理智艱澀地反駁說:“你……你胡說……我……我不是這樣的……我不是……”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它一直存在於你的心底深處,存在於你的每一寸骨血,每一個基因之中,是你永遠也擺脫不掉的一部分。】

  毒液冷漠地嘲笑著彼得。

  它很滿意他現在這副崩潰的反應,重新在翻湧的意識之海中顯出實體,像軟體章魚一樣擴張著柔軟的觸手,卷曲著將他的意識從那頭蜘蛛怪物中拖拽出來。

  【至於我們……我們無所不知,你的一切我們都知道,畢竟我們現在同心共體……你的身份,你的經曆,還有你每一個在乎的人,我們一清二楚。】

  【我們比你自己都還清楚你的想法。】

  無數觸手結成細密的黑色藤蔓,沿著他的脊椎骨蔓生出來,粘附包裹住他的全身。最後再懶洋洋地露出那張滿是尖牙的笑臉,吐出猩紅細長的舌頭。

  【來玩一個無獎競猜吧,彼得。】

  它們咯咯地笑了起來,試圖模擬出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嘲笑,但始終無法真正做到,發出了更像是蟲群震動的嗡鳴聲,帶著嘶啞的詭異笑意。

  【來猜猜你現在最在乎的人是誰?】

  最在乎的……人?

  彼得茫然地呢喃。

  意識空間徹底破碎,他回到了現實,斷片的意識再次清晰起來。

  微弱的晨光照進他空洞的棕色瞳孔。

  他最在乎的人……

  梅姨,斯塔克先生……內德,mj……還有……

  來不及思考更多,他發現在他略微分神的時候,毒液又取得了他身體的控製權,在清晨初醒的紐約城裡穿梭。

  “你想要幹什麽?!”彼得拚命地同毒液撕扯,想要奪回自己的身體,可惜徒勞無果。

  【我們只是想帶你去找你現在最在乎的人。】

  不同於昨天晚上的慷慨共享,這次毒液屏蔽了他的蜘蛛感應,這讓他無法感知到任何。

  他只能模糊地辨認出,他的身體前往的方向是mj打工的那家咖啡店。

  彼得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快停下來!我不許你對內德和mj出手!”

  【你確定你現在最愛的人是他們嗎?】

  毒液緩慢地在他腦中問道,冰冷的語氣一字一句都像是拷問。

  彼得驚愕地愣住了,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出另一個人的笑臉。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感立刻包圍住了他。

  “難道說……”他壓抑著呼吸,仿佛這樣就可以止住聲音裡的顫抖,“可是這個方向明明是……”

  毒液控製他的身體停在高處,居高臨下地看著街角的咖啡店。

  【看來你已經很清楚她是誰了,只不過一直不願意承認而已。】

  風中傳來風鈴的清脆輕響,咖啡店的玻璃門被緩緩推開。

  推開店門的少女沐浴在一片晨光之中,垂散的金色發絲在溫暖的初陽中閃閃發光。

  【格溫多琳·麥克欣·史黛西。】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8章 第58章

  “你瘋了?!快停下來!你不能動她!”

  無法抵禦的惡寒瞬間從頭竄到腳底,彼得控製不住地怒吼出聲,更加猛烈地反抗毒液的控製。

  尖細的雜音瞬間在他的腦子裡翻起滔天巨浪,如同超聲波武器的攻擊一樣,不斷地r躪他的每一根神經末梢。

  緊接著,冰冷的嗤笑聲縈繞而來。

  【我們當然不會這樣做。】

  【我們說過很多次,我們只是想幫你,幫你做任何事,怎麽可能對你珍視的人動手呢?】

  彼得在頭痛欲裂的折磨中艱難保持著神智:“那你現在操控我是想幹什麽?”

  毒液一時沒有說話。

  在極其短暫又漫長的停頓之後,它張開那張似人非人的臉,長舌在尖牙間來回吐露,嘴角勾著嘲諷的弧度。

  【因為你現在心中抱著疑問,對那個突然出現的彼得·帕克的疑問。】

  毒液的語氣像極了蟄伏起來等待獵物的毒蛇,滿是陰冷的引誘。

  【你現在最想質問的,其實是另一個你。】

  彼得沉默了一瞬,壓抑著怒氣:“我說過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他,我怎麽可能會想殺掉另一個自己?”

  【可是你覺得他很可疑,難道不是嗎?】

  彼得的臉色陡然變得蒼白。

  空氣裡仿佛繃起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等待著驟然斷裂的瞬間。

  窒息般的恐慌感在他的心中密密麻麻地彌散開來。

  毒液肆無忌憚地剖開他的內心,將他心中所有隱秘的思想都翻找出來,陰冷嘶啞的聲音不斷纏繞在他的耳邊,強迫他不得不繼續聽完所有的話。

  【你想問他,明明他在奇異博士的咒語生效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所有多元宇宙的通道也都關閉了,為什麽他會再次出現在這裡?】

  【你想問他到底是怎麽穿越平行宇宙的?為什麽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不來告訴你?是不是抱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想問他來到這個世界,是不是想見到死去戀人在這裡的同位體?】

  “不對!你說的都不對!我不是這樣想的!”

  彼得他生硬地打斷毒液的話,迅速垂下的眼瞼裡有一閃而過的慌亂,顫抖的聲音透露出搖搖欲墜的脆弱。

  【你並不信任這個突然出現的另一個你,覺得他是某種隱藏的威脅,所以你不想讓他靠近這個世界的格溫·史黛西。】

  緊繃的弦被毫不留情地挑斷,固守的堅殼開始出現裂痕,陰影漫了上來,在燦爛的陽光下留下模糊的形狀。

  彼得再也忍受不了,強烈的憤怒讓他的指尖都在發抖,呼吸像是溺在水裡一樣沉重艱澀。

  “更有威脅的難道不是對我糾纏不休的你嗎?我絕對不會讓你傷害任何人!尤其不會受到你的擺布!”

  【是嗎?】

  毒液笑了一聲,即使這樣的笑聲不像是人類,也能透出幾分愉悅。

  【所以……就算讓這個世界的格溫·史黛西見到他也無所謂嗎?】

  這個問題仿佛一道強勁的魔咒,將彼得整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心中的猜忌不可抑製地蔓延,猶如彌漫開來的冰冷黑霧,將他的整顆心牢牢包裹,引發出一股難以忽略的煩悶感……或者說,是懷疑和嫉妒。

  【讓她見到他,你真的無所謂嗎?】

  ……

  餘音在空氣中如同蕩漾的漣漪一樣消散,白色的熱氣在眼前搖曳飄蕩。

  格溫喝了一口熱可可,甜膩的熱意瞬間在口腔中融化開來。

  驀地,一個輕柔虛幻的聲音在她的耳際轉瞬即逝,像是一個匆匆掠過的幻覺。

  那似乎是彼得的聲音,但是聲音聽起來很模糊,很遙遠。

  “彼得?”她的視線本能地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尋了過去,可惜一無所獲。

  昨夜的那場大雨,讓紐約市的清晨彌漫著潮濕的霧氣,晨間時分的陽光迷蒙地籠罩著整個城市,在邊緣與天際線的交界之處彌留下一層淺淺的陰影。

  格溫收回視線,垂下了眼簾,很輕易地就把剛才的動靜歸結為她產生的錯覺。

  這也難免。

  她的大腦到現在都有些空茫,人生以來第一次卡頓到完全轉不過來,像是運轉過載的老式電腦,已經陳舊到無法加載出任何合適的反應。

  她甚至意識混沌到專門繞路到米歇爾打工的咖啡店買了一杯熱可可。

  她昨天晚上進行了一場勇敢的豪賭,賭的是彼得對她的信任。

  她問出那些明知故問的問題,不只是想要一個答案,她只是想知道,彼得是否願意與她分享這個秘密。

  然而結果是……她搞砸了,輸得一敗塗地。

  或許是她呆愣了很長一段時間,杯裡的熱可可都冷卻了下來,甜膩的香氣消散了許多。

  為了掩飾這樣過於明顯的患得患失,她搖了搖頭,微不可察地重新調整好呼吸,試圖將這些紛亂的思緒都趕出腦海。

  她正要邁開腳步,那個幻覺般的聲音再一次穿破層層空氣,飄忽地落進她的耳朵裡。

  陽光穿過落葉,落下遍地的斑駁影子。

  整個世界似乎都在這一瞬間完全寂靜了下來。

  格溫停了下來,恍惚間望見一道人影在車流中一閃而過,有些看不真切。

  “是你嗎?彼得?”心中莫名湧現奇妙的預感,她輕輕地喚出了聲,身體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

  循著人影閃過的方向,她走進了一條安靜的夾巷。

  周圍密集的建築擋住了太陽,讓這條巷子顯得有些陰冷,遺漏下來的幾縷陽光照進小巷,在陰影中構成奇形怪狀的剪影。

  巷子的盡頭好像有一個交叉口,形成了一塊較為開闊的空地。

  從那裡傳出的聲音飄至她的耳畔。

  有兩個人在說話。

  其中一個是男孩稚嫩的童音,另外一個青年聲音過分得輕快活潑,都透著一股詭異的熟悉感。

  “你昨晚吻了我姐姐,我看到了。”小男孩不滿地發出嘟囔聲。

  青年發出了幾聲古怪的悶笑:“說謊的小孩子鼻子可是會變長的。看到沒有?像這樣變長,變成醜陋的怪物。”

  “我就是看到了,你昨天晚上都翻進我家來了,帶著我姐姐一起翻回來的。”

  “等一下,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家在哪,我要怎麽翻進你家?”

  視野再一次被溫暖明亮的光線吞沒,變得清晰開闊起來,讓格溫終於可以窺見那兩人的樣貌。

  她驟然愣住,心髒急劇地收縮。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她的弟弟霍華德,還有……一個蜘蛛俠。

  蜘蛛俠半蹲在霍華德面前,背對著她。

  在耀目的晴空之下,他身上那套分布著破損痕跡的緊身製服被陽光清晰地勾勒出表面細致的紋理和飽滿修長的肌肉輪廓,交織在一起紅藍色調過分鮮豔,閃爍出細微的光亮,更顯得他背後的那個蜘蛛標誌淩厲修長。

  而這樣獨特的蜘蛛標誌,與彼得戰衣上那種圓潤小巧的蜘蛛完全不同的標誌,曾經出現在她的那些奇怪的夢裡。

  格溫咬住嘴唇,小心翼翼地藏進巷口一個破敗的垃圾桶的背後,剛好在背陰處,這樣既可以將聲音聽得更清楚,又可以將不遠處的所有情況盡收眼底。

  “你就像這樣抱著她,然後再摟住她的腰,然後這樣吻住了她,昨天晚上我趴在窗戶邊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弟弟霍華德繪聲繪色地說道,手腳不停地比劃著動作,臉上的表情格外篤定。

  蜘蛛俠像撥浪鼓一樣搖著頭,話語裡滿是無奈笑意:“我都沒見過你姐姐,更不知道你姐姐是誰,我怎麽可能會吻她?”

  “你就是吻了她。”

  “不,我沒有吻她。”

  “你有。”

  “不,我沒有。”

  “你有。”

  “不,我沒有。”

  ……

  如同孩童吵架一般的車軲轆對話進行了許久,兩個人誰也沒有分出勝負。

  在這場無止境的爭辯之中,格溫屏住呼吸,走出了小巷,一步一步輕緩地靠近他們。

  直到距離他們很近的時候,她冷不丁地開口:“沒錯,他的確沒有吻過我。”

  蜘蛛俠回過頭,毫無防備地撞上了一雙明亮的藍色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個陌生的金發少女,陽光籠罩了下來,在她淺淡的發色上展開一片金黃的光圈,而那雙眼睛恰好出現在了這燦爛細密的光線之中,如同碧藍如洗的晴空,濃鬱到讓人無法忽視。

  少女沉默地與他對視著,讓他感覺到了一絲非常輕微且模糊的熟悉感。

  刹那間,莫名的戰栗將他淹沒。

  類似這樣清澈柔軟的,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藍色眼睛,連同那頭散開的淡金色長發,曾無數次地出現在他沉睡的舊夢中,被漫長的時光所掩埋,變成有些斑駁陳舊。

  而現在,那股稀薄到像是幻覺的朦朧熟悉感越來越強烈,滿是塵埃的記憶在這一刻從灰燼之中重生,迸發出讓人疼痛的灼熱溫度,重新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與此同時,少女陌生的樣貌慢慢變得模糊,隱約映出了另一副樣子。

  一如很多年前,那無數次綻放在他面前的燦爛笑容。

  良久之後,他才從僵澀的喉嚨中擠出了很輕的聲音:“她是誰?”

  “她是我的姐姐。”霍華德回答。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59章 第59章

  蜘蛛俠一動不動地看了格溫一會兒,所有的驚愕都被面罩所掩蓋,再悄悄被他抹去。

  他逐漸冷靜了下來,然後舉起手揮了揮,生硬地打了一個招呼:“嗨,你好。”

  “你弟弟今早送給我的那些蘋果派是你做的嗎?”他緊張地稱讚起來,特意沒有提及那些蘋果派都無一例外有明顯的烤焦痕跡,“我感覺味道稍微有些甜了,但是沒關係,我就喜歡吃這些過甜的東西。呃……我想說……謝謝你們的款待。”

  少女依舊沉默不語,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晴空般盛滿陽光的眼眸裡面湧起澎湃的巨浪。

  然而下一秒,她開口說話了,語氣裡滿是懷疑和戒備。

  “你是誰?”她問道。

  但不等他開口回答,她就將她的弟弟霍華德擋到了身後,和他拉開距離,舉起了手機。

  “我懷疑你試圖拐騙我的弟弟,你最好實話實說,不然我就馬上選擇報警。”她皺著眉威脅道。

  “我保證我是個好人。”他深吸了一口氣,舉起雙手,試圖安撫她的情緒,“如你所見,我是蜘蛛俠。”

  她頓了一下,堅定地搖了搖頭:“不可能,你不是蜘蛛俠,你是誰?”

  “我真的是蜘蛛俠。”他有些鬱悶地解釋。

  “沒錯,他就是蜘蛛俠,我能證明。”霍華德拉扯了幾下她的衣角。

  她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再度把眸光鎖向他:“我不相信你是蜘蛛俠,你到底是誰?”

  說實話,他很不喜歡這種質問,但當他看見那雙迎著光的眼睛,仿佛被清晨初陽所穿透,染上溫暖顏色的透明水浪,盈滿了通透的湛藍,就不忍心拒絕。

  他抬手想要比劃什麽,最後又放下,來回好幾次之後,他看著對方的眼睛,最後無奈地表示:“我明白了,是需要證明給你看,對嗎?”

  他輕咳了一聲,然後輕盈地往後一跳,與牆壁緊密相貼,穩穩地停留在上面,動作靈活利落,跟脫離了地心引力一樣,不像是人類能做到的。

  格溫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微眯起眼睛。

  她用探究的目光掃視著蜘蛛俠的全身,試圖找出輔助作假的道具:“你是在進行街頭藝人表演嗎?你把魔術機關藏在了哪裡?”

  “魔術可做不到這樣的事情,這已經足夠證明我是蜘蛛俠了。你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嗎?”蜘蛛俠小心翼翼地問。

  格溫依舊板著臉:“不信。”

  “傷心。”蜘蛛俠面罩上的白色蛛眼都沮喪地耷拉了下來。

  格溫把目光落在他雙手的手腕間,蛛網發射器在暖黃色的迷蒙陽光下泛著金屬獨有的冷光。

  她默默地在記憶中對比彼得手腕上的相似裝置,雙唇不自覺地翕動,輕聲說道:“好像也不太一樣。”

  “你說什麽?什麽不一樣?”蜘蛛俠用敏銳的聽力捕捉到了她的聲音,奇怪地問。

  “沒什麽。”格溫平靜地轉移話題,“我在想你戴在手腕上的那是什麽裝置。”

  蜘蛛俠支吾了半晌,解釋說:“這個裝置是用來發射蛛絲的,不是什麽魔術道具。”

  他注意到了少女臉上短暫停留的異樣情緒,以為她還在懷疑他的說辭。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一個陌生的女孩面前努力證明自己是蜘蛛俠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只是被潛意識驅動著,不想讓眼前這個女孩對他抱有誤會。

  他無奈地晃了晃腦袋:“好吧,那我再給你示範一下爬牆吧,像蜘蛛那樣。”

  “等等,我不想看那些。”她阻止了他。

  他有些困惑地從牆上跳了下來:“別告訴我,你還想看我示範像蜘蛛那樣吐絲,那我就實在辦不到了,我只能用手腕上的裝置發射蛛絲。”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停了下來,指尖在發射器隱秘的精密按鈕上猶豫不決地徘徊。

  昨天一晚上的激戰幾乎耗光了他所有的蛛網粘劑,蛛網發射器快要沒法發射蛛絲了,這讓他有些苦惱,糾結要不要用僅剩的蛛絲來證明自己的蜘蛛俠身份。

  要是他也能隨時隨地用腦子想就能發射蛛絲就好了,就像另一個世界的蜘蛛俠那樣。

  糾結了一會兒,他只好聳了聳肩,話語裡帶著明顯的遺憾:“我也覺得那種能隨時隨地吐絲能力挺酷的,但我得承認,我確實做不到。”

  少女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綻開了一個溫柔燦爛的笑容。

  “好吧,我相信你是蜘蛛俠了。”她笑著對他說。

  清澈浮動的藍色氤氳在她的眸子裡,淺淡的金色頭發在陽光的穿透下近乎變得虛幻,飄散地垂在她的額前。

  熟悉的笑容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幾乎和眼前這個少女重合在了一起。

  即使她們長得並不相像,但是那如初一轍的瞳孔和發色,一顰一笑的神態,還有給人的模糊縹緲的感覺,都太過驚人的相似。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羽像蝴蝶一樣微微顫動:“你能把你的面罩取下來,給我看看你的臉嗎?”

  蜘蛛俠頓時怔愣住,花費了好幾秒,才艱難地從嘴巴裡擠出話來:“這不好吧……這種暴露真實面目的行為不是匿名英雄的風格。”

  “你說得對。”她點了點頭,看著他微笑,“我只是有點兒擔心你是一個臉上長滿疤痕的蒙面怪人,就像紐約市關於蜘蛛俠的都市傳說那樣,如果讓你為難了,我實在是很抱歉。”

  她臉上的微笑透著似是而非的微妙,眼光銳利得如同某種鋒利的器械,能夠剖開他的謊言直刺他靈魂的真實。

  這種表情莫名讓他覺得非常心慌,好像有種被看穿了某些秘密和偽裝的錯覺。

  “我才不是臉上長滿疤痕的蒙面怪人,我可以給你……”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可說到一半,又停下來,抿住嘴搖搖頭,“可是小姐,匿名英雄暴露真實面目可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我知道。”格溫半垂著眼睫,聲音放得很輕,微不可察的緊張和焦慮共同化成陰影積蓄在她的眼底,暴露出幾分急切,“所以我就只是看看,為了驗證某些事情,我不會告訴別的任何人,我保證。”

  蜘蛛俠猶豫了一瞬,歎了口氣:“那……好吧。”

  他將頭套掀到鼻梁的位置,還沒來得及徹底取下來,一陣強烈的蜘蛛感應所帶來的刺痛感忽然擠進了他的感官。

  附近忽然傳來幾聲建築轟然坍塌的巨響,顫動的金屬收束成刺耳的嗡鳴。

  蜘蛛俠微微一滯,深吸口氣快速說道:“看來,我又有事要忙了,回見。”

  “等一下。”格溫來不及挽留,就看到蜘蛛俠已經重新拉下面罩,輕盈一躍,跳上建築物的外牆,不出片刻就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裡。

  她牢記他消失的方向,急忙囑咐一旁的弟弟:

  “聽著霍華德,附近好像出事了,你現在先乖乖待在這裡,然後等喬治帶著其他警察趕過來,我出去看看情況。”

  霍華德不滿地發出抗議:“這不公平!為什麽你不跟我一起躲在這裡,我也要跟你一起過去!”

  “這不一樣,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他,所以我要好好看住他,待會兒不能讓他跑了。”

  格溫固執而堅定地搖了搖頭,情緒再也無法掩飾地激烈翻湧,連聲音都染上一絲顫抖。

  一種強烈的直覺提醒她,一定要在這個蜘蛛俠身上找到問題的答案。

  “絕對不能。”

  ————

  蜘蛛俠憑借著蜘蛛感應逆著人流,很輕易地就在不遠的地方找到了變成一片廢墟的銀行。

  只見強風撕裂了空氣,周圍的建築接連坍塌垮落,劫匪展開了巨大的機械雙翼,將飛濺四散的石塊切成粉碎,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這個世界還真是神奇,我居然能看到一個鳥人在搶劫銀行。”蜘蛛俠穿過逃散的人流,輕盈穩健地跳落在銀行的櫃台上,“顯得犀牛人在街上橫衝直撞都不那麽稀奇了。”

  劫匪轉過閃爍著綠點的頭罩,在看清眼前忽然出現的紅藍色身影之後,頓時變得怒不可遏。

  “蜘蛛俠,又是你,你一次又一次插手我的事,我這次一定要徹底解決掉你。”

  伴隨著金屬的鳴動聲,他扇動利刃一般的機械翅膀,徑直朝他撲了過來。

  “噢,我該怎麽回應你這番慷慨激昂的宣戰聲明呢?”蜘蛛俠側身翻過,躲過他的襲擊,“待會兒給你鼓個掌吧,不過要等到你坐上警車的時候才行。”

  他牽製住劫匪的一只機械翅膀,單手扭轉對方的手臂,將他甩向一旁的玻璃櫥窗,激烈的行動絲毫沒有影響到他輕快的語氣。

  “不過……你是誰來著?抱歉,我實在不知道你的名號是什麽,是小鳥還是飛鳥,或者鴿子?”

  “要知道我在日常巡邏的時候,最討厭鴿子這種生物了。”

  在他一刻不停的吐槽中,劫匪從一地的狼藉裡重新站起身,面罩下發出含著怒氣的嘶啞聲音。

  “你真是個多管閑事的白癡。”

  明明這只該死的蜘蛛親手把他送進了監獄,昨天又才成為了他的手下敗將,今天就裝作不認識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摔傻了腦子。

  “還有誰能飛上天空,像老鷹一般快速而靈巧?除了我還有誰能做到?只有我,禿鷲!”禿鷲艾德裡安·圖姆斯說道。

  “好吧,禿鷲先生。”蜘蛛俠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語氣聽起來有種半真半假的失落,“你為什麽會給自己起這樣的名號,我還是覺得小鳥之類的比較可愛,難道你真的是個禿子嗎?”

  禿鷲只當這是蜘蛛俠對他的挑釁,扇動雙翅飛了起來,毫不在意地發出陰冷的笑聲:“隨便你怎麽說,反正我是絕對不可能再回到監獄裡去的,想都別想。”

  這時,他注意到蜘蛛俠的背後背著一塊盾牌一樣的圓形鐵板,警惕地問:“你背後背著什麽?”

  “哦,你問我這個東西的用途啊。”蜘蛛俠一邊說著,一邊將背在背後的下水道井蓋取了下來,“當然是……”

  下一秒,他整個人就騰躍而起,一根晶瑩的蛛絲在光線中一閃而過,發出細碎的光芒。

  “用來打小鳥的!”

  沉重的井蓋被蛛絲連帶飛起,迅速地甩砸向懸飛在空中的禿鷲。

  “請管理好你的機械翅膀,不要把它磕壞了!這可是公共設施!我待會兒還要把它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呢!弄壞了是要賠錢的!”蜘蛛俠牽動著蛛絲,用井蓋不斷輪砸禿鷲的翅膀。

  禿鷲被迫飛向更高的地方躲避攻擊。

  他張開雙翼用力一扇,如同利箭一般竄入高空,發出尖銳而淒厲的風聲。

  “蜘蛛俠,你真的惹火我了,請允許我再次回敬你一個驚喜。”他緩慢地咬出殘忍的嘲弄。

  作為窮凶極惡的凶殘匪徒,他很清楚如何激怒這些超級英雄,讓他們陷入混亂的恐慌。

  他在驚魂未定的人群中挑中了那個正在冷靜疏散行人四散逃跑的金發少女,向她飛掠而去。

  蜘蛛俠望見這一幕,全身血液幾乎都凝固在了這一刹那。

  一股似曾相識的強烈恐懼失控般地席卷了他的心髒。

  整個世界都變得寂靜無聲。

  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茫,耳邊只能聽見自己憑借著本能,不顧一切發出的,驚慌失措的大喊。

  “不!格溫——!!!”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60章 第60章

  彼得無聲地喘|息著。

  他一直在同糾纏在體內的毒液和蠶食他內心的蜘蛛本能搏鬥。

  時間仿佛變得尤為緩慢,他的意識時不時落入昏沉的黑暗,再艱難地浮出深淵,如此循環往複,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掙紮。

  他似乎看到毒液為了迫使他屈服,故意吸引格溫與另一個自己相遇在了一起。

  清晰的嫉妒從胸腔中肆意地滋生出來,無情尖利地戳刺著他的內心,幾乎要將他引向失控的深淵。

  【即使這樣……你依舊要拒絕我們嗎?】

  毒液的聲音不斷在他耳邊響起,一直迫使他聆聽著詭異嘶啞的慢聲低語。

  【你明明那麽在乎這些……可是你寧願拒絕我們,也要選擇犧牲這一切嗎?】

  “我不是你……不是你說的這樣……”彼得一邊撕扯那些瘋狂在身上生長的黑色粘液,一邊斷斷續續地開口,“別想……別想蠱惑我!滾開!”

  冰冷沉重的黑暗壓迫得他難以行動,他無法轉動眼球,四肢不能動彈,甚至連自己的呼吸都沒有辦法控製。

  漸漸的,他的所有意誌與堅持,所有固守的善良與人性都在這無休止的折磨之中慢慢被殘忍地碾碎。

  恍惚間,他終於聽到了格溫的聲音。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

  她的尖叫隱隱約約地夾雜在長風中,充斥著幾乎崩潰的恐懼。

  緊接著,如利刃撕裂空氣的尖銳風聲讓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開始,他還分不清這是否也是毒液強行讓他看到的幻象,直到模糊的視野漸漸變得清晰,耀眼的陽光刺入雙目,搖搖欲墜的世界逐步展露出最真實的模樣。

  是禿鷲。

  他看到禿鷲挾持著格溫飛上了高空。

  她哀慟顫抖的身影讓他瞳孔驟縮,他面對毒液所固守的反抗瞬間崩塌成淹沒一切的戰栗,只剩下不顧一切地想要趕到她身邊的焦急。

  然而,鋪天蓋地的黑暗很快又帶走了一切,將他的意識抽離出現實。

  毒液冰冷強硬地控製住他的身體。

  【接受我們……只要你接受這一切,我們就幫你……幫你救她。】

  黑暗寂靜得令人窒息,他再也聽不見那牽動他心緒的叫喊。一切深沉得仿佛深海的水底,他拚命想要呼吸,卻抓不住絲毫的氧氣。

  【接受我們……】

  如同藤蔓一般的黑色觸手淹沒了過來,侵染上他的軀體,徹底吞噬掉他本身的鮮豔色彩。

  【如果你想救她,就徹底地接受我們。】

  彼得閉上了眼睛。

  這是他開啟的災難,是他得罪了禿鷲,將他親手送進的監獄,也是他昨晚放跑了禿鷲。

  一切都是因為他。

  而格溫本不該承受這些災難。

  “只要能救她,我……”

  他用一種輕到幾乎快要破碎的呢喃說道。

  “我接受你們。”

  ————

  禿鷲的頭盔散發出綠色的光點,被遮擋的面容下透出危險而嘶啞的笑聲。

  “瞧瞧這位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跟我親愛的女兒麗茲多麽相像。”他故作憐惜地看著格溫,“而我可憐的麗茲……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她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蜘蛛俠的節奏,幹涸的發射器也沒辦法再發射出蛛絲。

  他只能艱難地追上禿鷲,停到樓宇的邊緣。

  他深吸著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說服對方:“禿鷲先生,我想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沒有必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先放開她好嗎?”

  “無辜?誰能比我無辜?”

  禿鷲陰森地笑了起來,聲音陡然變得更加怒不可遏;“我當初只是因為販賣了一點兒外星材料製作的武器,你就把我送進了監獄。”

  蜘蛛俠完全搞不清狀況,只能笨拙地安撫禿鷲的情緒,先確保人質的安全。

  “我們可以好好談談這些,你先放開她好嗎?”他的手心都在冒汗,再也說不出半分打趣的俏皮話。

  禿鷲冷笑著自言自語:“我不明白這有什麽錯,我如果不賣它們,斯塔克工業還不是會利用這些廢棄的外星材料製造武器?誰不知道回收這些材料的損害控製局是斯塔克工業讚助成立的?我可不相信一個曾經的世界軍火工廠會輕易放棄那麽好的買賣。”

  在他看來,利益與家人才是他生活的一切,而蜘蛛俠這些故作天真的超級英雄們就是一群假大空的白癡,他們對於這個世界多管閑事的所作所為不過都是一些虛偽至極的做派。

  “蜘蛛俠,我想讓自己的家人過上好的生活有什麽錯呢?”他陰惻惻地反問蜘蛛俠,“在我入獄之後,我的家人不得不離開紐約,搬去另外一個州生活。而我被判了八十年監|禁,要在孤島監獄裡一直困到死,永遠都見不到我的妻女。你覺得這是我應該受到的懲罰嗎?這是我的家人應該遭受的痛苦嗎?”

  格溫看著不顧一切想要救回自己的蜘蛛俠,心裡頓時湧出一股深刻的內疚。

  禿鷲輕易地將她抓在手裡,擋在身前,好像可以一把就將她的骨頭全部捏碎掉。

  如果不是她非要跟過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劇烈的疼痛和高空缺氧般的窒息挾持著她,讓她難以開口說話。她只能帶著顫抖與哭腔,斷斷續續地擠出破碎而扭曲的詞匯。

  “不要管我……快……”

  “這些都是你的錯,蜘蛛俠。”禿鷲扯動嘴角,無比篤定地對那個紅藍色的身影說道。

  他的聲音既憎惡又興奮,很享受於目睹這樣的超級英雄在目睹一個少女即將消亡的時候接近崩潰的醜態。

  “是你毀了我的家庭,我的未來,我的一切!”

  禿鷲的嗓音沙啞得嚇人,透著滿不在乎的惡毒。

  “我也要毀掉你的!”

  隨著金鐵之音轟然鳴響,巨大的機械羽翼攪碎了空氣,禿鷲驟然鬆開了雙手。

  他故意做出最容易讓一個超級英雄痛苦絕望的事情,似乎這樣的話,他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就能轉移到對方的身上。

  風聲急嘯,少女墜了下去。

  一瞬間,蜘蛛俠的思緒回到了他那段不斷設法忘卻的記憶之中。

  他所愛女孩的永逝。

  “格溫?!”

  他驚慌地叫喊出這個名字,強烈而激蕩的情緒讓他忘記了理智,不管不顧地追逐她而去。

  在這瞬息的死寂之中,所有事物的在充沛的光照下顯得那般清晰。

  她如落葉一般墜落的身影,她瀕死的呼吸,她眼角飽含絕望與恐懼的淚珠,都清晰地落進了他的眼裡。

  長風在耳邊呼嘯,他在崩落的碎石中用力一蹬,終於來到她的面前。

  “這種事不能再重演了!我絕對不會讓它再度發生的!”

  終於,他抱住了她。

  直到平穩落地很久之後,他的臉色還是蒼白到毫無血色,禁錮住少女身上的手更是一直在克製不住地顫抖。

  “別擔心,小姐……別擔心,我不會讓你出任何事的。”

  面罩遮掩住了他的神情,可他語氣裡的緊張卻控製不住地流露了出來。

  “你現在安全了,我向你保證,你很安全。”

  他幾乎帶著執念在重複著這些話,充滿了病態的不舍與悔恨。

  逐漸的,他無意識地喊出了讓他魂牽夢繞的名字。

  “格溫,你安全了,你真的安全了……”

  “格溫……”

  說完後,他才猛然愣住。

  他到底在說些什麽?

  她不可能是格溫,永遠都不可能,因為真正的格溫已經……

  太陽慢慢升騰起來,傾倒下大片的光斑。

  輕薄的陽光照亮了少女一半的側臉,幾縷金發幾乎透明地貼著她的耳廓,與記憶中的女孩並不一樣的面容提醒他從痛苦的記憶中蘇醒。

  他攥住她雙臂的手指微微收緊,再脫力般地鬆開。

  “你認識我?”她忽然開口。

  他睜大眼睛看著她:“什麽?”

  “我的名字,格溫·史黛西。”她用一種非常客氣且禮貌的語氣輕聲對他說,透著一種滿是疲憊的微弱,“你剛才喊了我的名字。”

  他瞬間明白了過來。

  難怪他會對她產生這樣微妙的熟悉感。

  原來她是這個世界的格溫。

  燦爛的光線鋪散下來,滾落在少女同樣色彩的金發上,如同躍動燃燒的赤金火焰,散發出侵透心髒的柔軟。

  他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彼得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格溫凝視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他。

  太陽展露光輝,暈開一圈模糊的虹色,在一片純白之中,兩個人的身影被揉進了天光裡。

  “蜘蛛俠……我能看看你的臉嗎?”她緩慢地眨著眼睛,笑著說,“我能知道你是誰嗎?”

  她問出了與昨晚一模一樣的問題。

  可是另一個他給出了與他截然相反的答案,代替他作出了回答。

  另一個他毫不猶豫地選擇扯下了頭罩。

  他深褐色的發絲在陽光下飛舞起來,濃密而淩亂,淺棕色的眼睛被光線印刻得剔透,微微發亮。

  與他是那麽的相像。

  刹那間,如同憎恨一般的絕望席卷了他的內心,徹底讓其染上了漆黑的顏色。

  “本……萊利。”他聽見另一個他說道。

  “我叫本·萊利。”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61章 第61章

  格溫微笑著眯起了雙眼,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眼神溫和得像一泓清泉,只是清澈的表面下沉澱著幾分捉摸不透的暗色。

  “好的,本……萊利先生?”她緩慢地咀嚼這個名字,語氣中帶著幾分微不可察的晦澀與試探。

  寂靜如陽光中的塵埃一般彌漫開來,在一陣沉默的停頓過後,她毫無預兆地開口:

  “那麽接下來,你和我一起,去我家吧。”

  這個如同驚雷一般的提議讓本猛地抬頭望向她,滿臉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他試著組織語言,可是這個超乎他想象的發展掀起了一陣讓他緩不過來的風暴,讓他的大腦變得一團亂麻:“可是……我……去你家……這不太好吧。”

  “我弟弟說你這幾天一直流落街頭,我猜想你應該沒有住的地方。”格溫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

  她微微蹙起了眉梢,敏銳地注意到他滿是劃痕和破損的戰衣,以及腰腹和手臂上都有幾道過於明顯的傷痕。

  “還有……我想你現在需要好好處理一下你身上的傷。”

  “你說這些呀。”本毫不在意地抬了抬手臂,向她展示已經差不多要愈合的傷口,“沒關係,它們很快就會好的。”

  “可是你的衣服和傷口都粘連在一起了,必須要好好處理一下。”格溫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原本柔和的聲音變得有些冷硬。

  這些傷口的確已經開始長出新的皮肉,但它們同樣與戰衣破碎的邊緣緊緊地交融在了一起,必須要及時清理,將粘連在皮肉裡的布料一點一點的摘取出來才行。

  本整個人都僵硬了一瞬,喉結不自覺地滾動吞咽了幾下。

  他太懂這樣不甚明顯的情緒轉變,這代表她快生氣了。

  她和他記憶中的那位戀人一樣,其實骨子裡繼承了一部分父親固執的性格,這讓她做事有種鍥而不舍的執著,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結果不出他的意料。

  “你有處理傷口的藥品嗎?”格溫反問他,“你有換洗的衣服嗎?”

  本感覺自己臉上不受控製地升起一團紅暈,並沿著脖頸的方向蔓延開來,很快就連耳根都一陣發燙。

  他不想應對她這副不愉快的樣子,但是理智又告訴他不能輕易地答應這種事情,只能忍不住扶住脖頸,來掩飾自己的緊張與不安:“但是被你的家人看到了……”

  格溫朝他彎了一下嘴角,恰好堵住了他剩下的話。

  “你不用擔心,這幾天我父親因為孤島監獄b亂的事情忙得腳不沾地,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可是……”

  “你不想被別人看見的話,可以不走正門,從窗戶翻進去就行了,就像昨天晚上一樣。”霍華德滑著滑板趕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道。

  “我說過了很多遍了,我根本沒有做過那種事……請不要再提昨天晚上的事了……”本似乎變回了笨拙的少年,平時發達的語言神經像是全部失靈了一樣,半天編織不出一句像樣的話語,讓所有的辯解都變得十分蒼白。

  尤其是他那些早就變得模糊遙遠的陳舊記憶都在腦海裡爭先恐後地複蘇過來,已經繁多複雜到過分擠占了他的思緒,讓他恍惚到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警車的鳴笛聲越來越近,格溫看著不知所措的本,提醒說:“警察快要趕過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盤問的話,就快把你的面罩戴上,跟我們走。”

  本撓了撓淩亂地卷發,終於自暴自棄地答應了下來:“好吧好吧好吧,我明白了。”

  ————

  本欲蓋彌彰地敲了敲窗戶的玻璃,然後才緩慢而謹慎地從窗外的小陽台翻進了格溫的房間。

  落地之後,他不著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

  屋子布置得整潔而溫馨,光線朦朧地充盈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柔和清新的淡藍色牆壁,還有那些書和衣服……還好,細節上的布局並不相同,這讓他總算可以說服自己和記憶中的那些區分開來。

  霍華德從門縫裡探出頭,朝他吐了吐舌頭:“看吧,你明明翻得很熟練。”

  本已經放棄了解釋這一切,只能無奈又含混地拒絕承認:“我不是……我沒有……”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格溫已經拿著藥箱折返了回來。

  她倚在門框上,細細地打量他,嘴角帶著微妙的笑意。

  “你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看?”本不自在地聳了一下肩,幹巴巴地抿出一個笑容,“我身上有什麽東西嗎?”

  “別在意,我只是想仔細地看看你。”格溫似是而非地滯了一下,然後低頭熟練地找出裡面用來處理傷口的鑷子,消毒水和紗布,再次抬頭凝望他的臉,“非常仔細地看一看。”

  這個自稱本·萊利的男人,他的蜘蛛網格戰衣,蛛網發射器,強大的力量,輕盈如蜘蛛一般的動作,以及有異於常人的恐怖愈合能力簡直和彼得一模一樣。

  他的確是蜘蛛俠,做不了假。

  他不是彼得,卻很像是那位多次出現在她夢中的蜘蛛俠。

  她根據他的聲音判斷,他應該是十分年輕的,年齡不會超過三十歲,卻也不算是少年了。

  只是他臉上那些許久沒有打理過,已然茂密的胡茬有些影響她的判斷。讓她始終斷定不了他的具體年齡和樣貌,不能確定他是否就是反複出現在她夢中的少年。

  所以……她必須好好確認一下,從上到下不放過每一寸細節。

  本感受到她過於直白的視線,臉上的神情流露出過於明顯的僵硬。

  “把你的戰衣脫了吧。”格溫說道。

  本頓時瞳孔地震:“你說什麽?!”

  格溫淡定地指了指他腰腹上的傷痕:“我要幫你處理傷口。”

  本驚愕地僵立了四肢,緊繃的身體宛如木頭一樣,整個人掩飾不住地慌亂起來。

  氣氛一下子變得非常尷尬。

  在詭異的且難熬的寂靜中,本的蜘蛛感應忽然極其輕微地哆嗦了幾下,然後重歸沉寂。

  他瞬間愣了愣,然後抬起頭,直直地望向窗外。

  他總覺得外面有什麽東西,散發著微妙的危險味道。

  窗沿外的花架擺放著一盆翠綠色的盆栽,微風搖曳而過,植物的枝葉在陽光中輕輕舒展。模糊的光斑順著枝葉的間隙纏繞,透過窗戶流淌了進來,破碎地散落在地上,將空氣中的灰塵都染上了光亮。

  他用那比常人靈敏的視覺觀察了好半晌,卻沒能發現任何異常。

  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格溫當然理解本的顧慮。

  “如果你實在介意的話,我可以讓我的弟弟霍華德來幫你處理。”她走到窗邊,將敞開的窗戶牢牢地合上,“不過,他是個笨手笨腳的毛頭小子,大概沒怎麽做過這種事。”

  做完這些,她低垂著眼睫,將藥品和工具放在他的面前。

  “或者……你可以自己動手。”

  本再次被嗆住了,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機會呼救一樣,拚命擺起手:“我能自己來!非常感謝你的幫助,但我想最好還是我自己來吧!”

  格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還有這些……是換洗的衣服,都是我爸爸的舊衣服,可能有點兒不合適你的尺寸。”

  “沒關係。”本如釋重負地輕聲回答,“謝謝。”

  格溫沉默了一下,又問道:“萊利先生,待會兒你能順帶把你臉上的胡須全部剃掉嗎?”

  本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我只是想讓你的臉部看起來清爽一點兒,拜托了。”格溫貼心地拿出了準備好的剃須泡沫和工具。

  本有些難為情地張了張嘴:“看來你好像很不喜歡邋遢的人。”

  格溫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溫柔無害的語氣和笑容,再加上與他逝去戀人的特殊聯係,讓本真的很難拒絕她的要求。

  “明白了,我尊重這一點。”本歎息地點了點頭。

  一股莫名的鬱悶在他的心頭積壓,他下意識地想要向她解釋:“我平時不是這樣的,只是現在發生了一些特殊情況……”

  但他馬上意識到,他現在的個人形象好像確實挺糟糕的。

  最後,他只能無奈地妥協:“好吧,我照做。”

  等到格溫徹底關上了房門,他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笑著搖了搖頭。

  ————

  等到本一個人處理結束,格溫敲開了房門。

  太陽沿著窗沿慢慢沉了下去。

  金紅色的夕陽穿透了房間,全然地傾灑在了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上,他的側臉被陽光勾勒出完美的剪影,細碎的金光在雜亂微卷的頭發和纖長的睫毛上躍動。

  眼前的男人儼然蛻變成了一位二十多歲的俊朗青年。

  他和她在夢境之中看到的一樣,有著清晰流暢的下頜,深邃的眉眼,和一雙剔透且漂亮的,如同小鹿一般的棕色眼睛。

  她終於可以確信,這個男人就是多次出現在她夢中的那個少年。只不過現在的他與她夢中的樣子相比,已經成熟了許多。

  “果然是你。”

  她的眉眼舒展開來,露出了淺淡的笑意。

  “在我夢裡出現過的人。”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62章 第62章

  聞言,本疑惑地頓了下,慢慢地抬起頭望向格溫,淺棕色的瞳孔驚訝地擴散開來。

  “你剛才說……我在你的夢裡出現過?這是什麽意思?”他問。

  格溫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本,緊盯著他的雙眼。

  窗外傳來沙沙的細響,落日餘暉透過窗戶的縫隙落進來,在房間裡悄無聲息地遊走。

  “這解釋起來很困難……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停了下來,眨了下眼睛,與他四目相對。

  向地平線沉落的夕陽,在這個瞬間靜止了刹那。

  目光相觸的瞬間,她的腦海裡似乎閃過了什麽東西。

  “我夢見……你……”

  一陣突如其來的強烈眩暈感刺進了她的腦海,仿佛神經係統短路一般的感受席卷而來,在顱腔內無聲回蕩,攪動起陣陣嗡鳴。

  膝蓋忽然一軟,她整個人失去了身體的控製。

  緊接著,昏沉的黑暗一擁而上,籠罩了她的視線,很快就切斷了她的意識。

  她再也抓不住現實,身體緩緩地滑了下去。

  “你怎麽了?”

  本剛慌張地喊出幾個音節,就看到少女輕盈得花一般,倒落在他的懷裡。

  ————

  她應該是又做夢了。

  在黑暗中經曆宛如墜海一般的沉浮中,她費力地睜開眼。

  眼前的一切漾開渾濁的漣漪,很快更多的光圈漸漸暈染開來,逐漸形成觸感真實的場景。

  就像幻境一樣。

  這裡的風格和布置很像是她的房間,卻又不是,仿佛是存在於另外一個時空的平行空間。

  房間裡朦朧的光線像半透明的紗簾一樣,柔軟地籠罩上來。

  一具如同人體雕塑一般飽滿勻稱的漂亮男體毫無防備地展現在她的面前。

  這個身材修長的少年有著一雙清澈漂亮的淺棕色眼睛。

  他是本。

  出現在她夢中的本總是這樣一副年輕的少年臉孔,看起來就跟彼得差不多的年紀。

  他還穿著蜘蛛俠的製服,紅藍色的輕薄戰衣被他從腰間拉起,隨之甩落在一旁。

  做完這些,他看向她,喉結不自覺地輕微滾動,呼吸中透出微妙的緊張,胸腔在暖黃的燈光下微微起伏。

  她的雙眼被迫落在這副赤|裸軀體上,目光沿著那輪廓清晰的緊實的腹肌一路向下,一直延伸至線條分明的人魚線,一覽無遺。

  等等,接下來該不會是要……

  猜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一些難以啟齒的畫面,她掙紮起來,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仿佛著魔一般,她的意識仿佛被禁錮在軀體裡,擅自行動著,無法控製自己的動作。

  直到她總算注意到他胸前有著好幾道猙獰的,類似利爪造成的傷痕,這才冷靜了幾分。

  想象中的事情沒有發生,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為他處理起那些傷口。

  柔軟無聲的寂靜揉進一片昏黃的光線裡。

  他的視線一直牢牢地鎖著她,專注而綿密的眼神明顯表露出了繾綣的癡迷。

  像是看著戀人才會有的神情。

  她一點點地用棉球抹開傷痕周遭的血漬,惹得對方發出了小聲的痛呼,肌肉瞬間緊繃起來。

  “放輕鬆點兒,見習騎士。”她聽見自身發出了不屬於她自己的陌生聲音,聲音格外沙啞。

  “你剛才叫我什麽?”他清朗的聲音壓抑得有些低沉,染著絲絲笑意。

  話音一落,他們不約而同地停頓了下來,放慢了呼吸。

  也許是離得太近了,他們彼此呼出的氣息清晰可見,隨著呼吸頻率的變化,似乎有朦朧的白霧在眼前緩緩彌散。

  心髒好像在胸腔裡急促有力地鼓動起來。

  他動作自然地將她耳旁垂落的碎發輕輕撥開,然後親昵地撫上她的側臉,溫熱的指腹摩挲她的臉頰。

  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他的淺棕色瞳孔在燈光底下映出更加深邃的顏色。

  她被這樣一雙眼瞳攫住了,無法言喻的酥麻感沿著脊椎遊走,糾纏住她的意識,讓她無法反抗。

  不知不覺,更加滾燙熾熱的溫度和存在感清晰的氣息覆蓋了上來,落在她的唇上,塞滿了她的全部感官,堵碎了所有的話語。

  他歎息般地呢喃著。

  “我不會有事的。”

  ……

  本替躺在床上熟睡的少女輕輕蓋上了被子。

  驀地,一聲模糊的哼鳴隨著少女短促但輕柔的呼吸鑽進他的耳朵裡。

  “見習……騎士……”

  她蒼白無色的嘴唇輕輕顫動著,斷斷續續地吐出不成句的單詞。

  本驚愕地愣住了。

  這個久遠但深刻的稱呼,在他的記憶中,只有一個人這樣叫過他。

  他眉間緊皺,視線忍不住移向少女昏沉的睡顏,心中更加內疚。

  這個與他死去戀人過於相像的少女,今天應該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以至於現在依舊昏迷不醒。

  黑暗中閃過一分稀薄的光亮,淡綠色的石頭項鏈從她白皙的脖頸間滑落下來,盈著奇異的微光。

  他的目光凝滯了一瞬,匆忙移開了視線。

  他應該趕快離開,以免再把她牽連進更多的危險。

  下定決心後,他找出已經殘破不堪的戰衣,悄悄地跳出了窗戶。

  ————

  本像前幾天一樣,隨便找了一棟摩天大樓的天台,打算就這樣度過一晚。

  垂濃的夜幕綴著稀疏的繁星,這座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紐約市一如既往地展現出迷幻的霓虹夜色。

  他在天台邊緣坐了下來,細細地檢查起他的裝備。

  這套戰衣基本要報廢了。

  雙手的蛛網發射器倒是沒有壞,可惜已經無法產生蛛絲了,得想辦法去搞點兒材料,補充一點兒蛛絲粘劑才行。

  最後,他抓起了頭罩,動作陡然僵硬了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眼光流連地看著面罩上細致的紋理,指尖微微顫抖。

  “明明已經說好是最好一次了。”他低頭輕聲自語,“結果麻煩還是一件又一件地找了上來。”

  無數種在他心中不得解脫的情愫一瞬間一起湧了上來。

  “特別是……我在這個世界居然還遇到了……”

  剩下的話在齒間徘徊,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一個格外年輕,但異常冷漠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好久不見,三號。”

  本條件反射地回頭望去。

  那日他在地底見過的身影緩緩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他穿著一身奇特的黑色戰衣,上面布滿了冷銀般的白色網紋,胸口烙印的蜘蛛標誌透著一股張狂和暴戾。

  這樣的設計很像是蜘蛛俠的製服,只是風格跟常見的紅藍配色過於不同。

  看著讓人心裡發毛,讓他莫名感覺出不太對勁。

  那人臉上的頭罩融化開來,像是有生命一樣活動著,窸窸窣窣地褪成某種藤蔓一般的網狀組織,很快就露出了一張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臉。

  本認出了這個穿著黑色戰衣的少年,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你是……彼得?”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63章 第63章

  本有些尷尬地回應:“好久不見。”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空氣中只剩下壓抑到讓人發怵的死寂。

  在詭異的寂靜中,本試著彎了彎嘴角,生硬地挑起話題。

  “你身上穿的是新研製的戰衣嗎?看著挺酷的,但貌似不是納米材料製成的。”

  彼得無動於衷地凝視著他。

  “彼得?”他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低笑了一下,“你居然主動叫我彼得?”

  本驚訝地愣在原地,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很快發現,少年原本明亮的雙眼變成了沒有聚焦的黯淡空洞,一點星光也映不出,深沉得如同沒有波瀾的死水。

  “別惺惺作態地叫我這個名字。”冰冷的聲音覆蓋了原本清脆韻朗的嗓音,彼得冷笑著側了側頭,“你不也是彼得·帕克嗎?”

  本只讀懂了彼得言語間那噴薄而出的憤怒情緒,卻不知道原因是什麽,只能抿住嘴唇:“但是你是這個世界的彼得,不是嗎?”

  “所以……”彼得眯起了眼睛,“你明明還記得,我才是這個世界真正且唯一的彼得·帕克。”

  他歪著腦袋,眼中的漠然更甚了一分,神情陰惻,在黑暗中的身影如同一個暫時忍耐殺意而收起獠牙的獵手,防備的視線始終不曾離開試圖入侵他領地的同類。

  “那你為什麽還要頂替我的位置接近她?”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本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謹慎地退了一步,“我想你可能對我有一些誤解。”

  “她是我的。”

  彼得望著他,微冷的目光輕移,身上那件由黑色液體構成的戰衣湧動起來,靈活得像是毒蛇一般,連帶著他自己也變得像是非人的怪物。

  “救她的蜘蛛俠是我才對,最先遇見她的人是我,昨天的也是我,應該回答她問題的人更是我,而不是你。”他抬起眼簾,一字一句地強調,“她才不是你的戀人,這個世界的格溫是屬於我的。”

  本一時間難以衡量這些話背後的巨大信息量。

  “你指的是……原來如此。原來她說的,我出現在她夢裡是那個意思。”他反複推敲一番,終於尋找出了緣由。

  他被這個驚愕的結論搞得大腦亂成一團,一些話語不經思考就直接蹦出了嘴巴。

  “你說她是你的,也就是說你和她……可是我記得你的女朋友不是叫mj嗎?”

  “這不關你的事!”彼得惱羞成怒地吼道。

  本很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空氣中傳出細微的響動,即使他的蜘蛛感應像是罷工了一樣安靜無聲,不妙的念頭還是爭先恐後地躍入了他的腦海。

  他抬起雙手,發現自己的手腳不知不覺粘滿了黑色黏液,這些黏液很快就匯集成了無數道猶如藤蔓一樣堅韌無比的細線,一縷縷地在他身上纏繞。

  “我向你保證我不是故意的,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他撕扯這些瘋狂在身上覆蓋的黑色絲線,卻發現憑借他變異體質的強大力量都無法掙脫這些詭異絲線的束縛,只能蒼白無力地解釋這一切,“我也不知道我會湊巧遇到她。”

  “沒有?”彼得又輕輕地笑了起來,胸腔震動著呼出很淺的氣音。

  接著,他低聲開口,聲音比周身的寒意更加冰冷徹骨。

  “你和我是不同平行世界的同位體,即使不完全一樣,很多想法也會不謀而合。”

  “本·萊利,本是我叔叔本傑明·帕克的名字(本是本傑明的昵稱),也是我的中間名,萊利是我姑媽梅結婚之前的姓氏。”

  “這也確實是我……我們彼得·帕克才會創造出來的假名。”

  正因為清楚這名字的含義,怒火才燃燒得更加洶湧。

  毒液按照彼得的指示,構成黑色的藤蔓,強硬纏住本的四肢,將他拖拽到彼得的面前。

  “你如果沒有別的企圖,在來到這個世界的一瞬間,就應該想辦法來找我吧。”彼得冷冰冰地看著他,“我猜想,你之所以這樣……”

  “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回到原來的世界。”

  本的心髒頓時如墜冰窟,他張了張口,想要辯解些什麽,可是喉嚨艱澀到難以出聲。

  令人心驚的死寂蔓延開來,刹那間高樓頂部只能聽見掠過輕微的風聲。

  “果然被我猜中了。”

  在他猶豫的瞬間,彼得就已經知道了這個設想沒有錯。

  他翹起了嘴角,彎曲的弧度毫無笑意,平日裡輕快活潑的語調變得柔和舒緩,卻蘊含著扭曲的恨意。

  “你想在我的世界永遠地停留下去,然後搶走我的位置,取代我的身份,對嗎?”

  “不是這樣的!”本倉皇地反駁他的說法,但眼中還是忍不住有慌亂的情緒一閃而過,讓他的辯解變得有些生硬和遊移,“我……我沒有這樣想過……”

  “我他媽的不在乎你究竟是怎麽重新穿越到我的世界來的,也不想思考該怎麽把你送回去。”

  彼得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翻滾的烏雲將月光遮去,冰冷的雨水很快又要傾瀉而下。

  “不過,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他微微仰起臉,“給我離她遠一點兒。”

  “如果你再頂替我的身份接近她,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即使你是另一個我。”

  漆黑的蛛網解開了本的束縛,再一寸一寸地收攏起來,回到了彼得的身上。

  彼得轉過身,最後用冰冷強硬的語氣說道:

  “這個世界上不需要兩個蜘蛛俠。”

  聽到這句話,本原本接近渙散的淺棕色驟縮起來。

  少年的話落入他的耳中,不斷回蕩,慢慢收束成另一個人的聲音。

  他想起了他來到這個世界前最後的經曆。

  有個戴著黑色胡狼面具的人對他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這個世界上不需要兩個蜘蛛俠。”

  分辨不清男女的聲音透過黑色的獸面傳遞了出來,透著幾分嘶啞和沉悶。

  接下來的場景令他終生難忘。

  戴著面具的人獰笑著向他展示了身後猶如邪神降臨的恐怖現場。

  林立的培養艙籠罩著雨霧般的熒光,運轉的機器持續地發出低沉的嗡鳴。

  他在無數林立的培養艙中看到了他自己的身體,仿佛生物實驗室裡陳列的標本,浸泡在裝置的溶液內,讓他的胃裡滾動起清晰的惡心。

  然而,更讓他詫異的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另一個他。

  他們臉上帶著同樣的驚愕神情,照鏡子一般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對方。

  戴著胡狼面具的人輕嘖了一聲,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你們都認為自己是彼得·帕克。”

  “你們有著相同的相貌,同樣的能力,甚至是擁有一模一樣的記憶。”

  黑暗簇擁著密密麻麻的培養艙,微弱的紅光隱隱閃爍,戴著胡狼面具的人怪笑起來:“我特意為你們植入了彼此的記憶。”

  “不管是成為蜘蛛俠的記憶,還是眼睜睜地看著親近之人逝去的記憶,甚至……你們都擁有作為克隆體在培養艙中誕生的記憶。”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來,漫不經心地拖長了語氣,很是惋惜地搖了搖頭。

  “那麽……你們當中,誰才是真正的彼得·帕克,誰又是那個虛假的克隆人呢?”

  “說實話,就連我這個創造者都不知道你們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戴著胡狼面具的人抱起手臂,微微聳肩,視線似乎在他們當中不停地流轉,發出了欣賞的讚歎。

  “不過我想,你們當中更強的那個,應該就是如假包換的蜘蛛俠彼得·帕克吧。”他的肩膀微微抖動,仿佛在壓抑無聲的大笑,“那個可憐的,無父無母,又失去了叔叔和女友,孑然一身的彼得·帕克。”

  說完,他張開了雙臂。

  “來吧,讓我瞧一瞧,你們到底誰是本尊,誰又是我製作的克隆體。”

  在深水般寒冷的寂靜中,對面那個與他有著完全一致面容的男人低聲開口:“看來我們兩個當中,只有贏的那個人才有資格背負彼得·帕克的身份活下去。”

  看著自己的臉擅自出現在另一個人身上,真是件格外吊詭的事情。

  他花了十分漫長的時間才說服自己面對現實。

  “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和平相處,事實上,我真的不介意多幾個兄弟的,”他克製住惡心反胃的寒意說道。

  “但是梅姨現在在他的手裡,我們不得不這樣做。”

  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看著他,臉上的神情是他自己十分熟悉的哀慟,那是他自己才會做出來的表情。

  “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珍貴的東西,本叔叔,史黛西局長,還有……格溫。我們不能再失去梅姨了。”

  “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行。”

  ……

  本從悠遠的回憶中回過神來。

  “他們說得沒錯,一個世界的確不需要那麽多蜘蛛俠。”他蹲在大樓頂層的邊緣,有些疲憊地歎息說道。

  透明的雨滴墜落了下來,落在了他的頭頂。

  微微發涼的感覺讓他抬起了頭,望向晦暗黑沉的天空,滿眼盡是滾動的霧海,不見任何星光。

  這個世界的彼得也沒有猜錯,他的確是想要永遠地留在這個世界。

  但他從未想過要取代他的身份,甚至沒想過要以蜘蛛俠的身份出現在這裡。

  只不過,在他看到這個世界的康納斯博士變成蜥蜴在城中橫衝直撞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穿上了這身戰衣,化身蜘蛛俠站了出來。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句話連同那份沉重的責任感仿佛是刻入他dna的詛咒,不管他是本尊還是克隆體,都無法擺脫的束縛。

  治療康納斯博士的方法同樣深深地印刻在在他的記憶中,如果不治療他,他會寢食難安。

  但他會嚐試掙脫這一切。

  “等到我將這個世界的康納斯博士恢複正常,一切就結束了。”

  本說到一半,停頓了片刻,垂下眼睫,最終又搖搖頭。

  “到那個時候,我就不再是蜘蛛俠了。”

  說出這句話地時候,他十分艱難地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變得生澀又僵硬。

  “從今往後,我要作為本·萊利,作為一個普通人,重新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

  他緩慢地戴上蜘蛛俠的頭套,仰頭讓零星纖細的雨絲落在自己的面罩上,沾染上些許薄潤的冰涼。

  “而現在……就是我作為蜘蛛俠的最後時光。”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64章 第64章

  彼得心情很好地笑了起來。

  真不敢相信他可以輕易地製服另外一個自己,一個原本戰鬥經驗和力量都勝於他的蜘蛛俠。

  看來毒液說得沒錯,與它的結合的確能使他的能力進一步提升。

  這個外星生物已經永遠和他合二為一了,這可不是將它們當做衣服脫下來,付一筆幹洗費就能解決的問題。

  既然如此,就面對現實吧,嚐試去接受這份饋贈。

  他能利用好毒液,以蜘蛛俠的身份幫助更多的人,甚至消除所有他擔憂的威脅。

  盡管自己好像是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但無傷大雅,只要能實現他想要的,還有什麽好在乎的?

  他來到格溫的身邊,攬住她熟睡的身體,將她擁入懷中。

  如同蜘蛛正在捕獲纏繞一只落入自己羅網的蝴蝶一樣。

  【她喜歡的只是蜘蛛俠,並不是彼得·帕克本身,你知道的。】

  毒液在他耳邊語氣冷漠地說。

  貪戀著懷中傳來的溫熱體溫,他的手臂摟緊了少女的腰,用緊貼到近乎禁錮的擁抱纏住她。

  那又如何,他已經不在乎了。

  反正格溫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上真正的他。

  從前的他是那個還沒被輻射蜘蛛咬上一口,弱小懦弱,一事無成的書呆子彼得,現在的他更是已經不能稱得上是人類了,而是擁有蜘蛛基因的混種生物。

  巨大的蜘蛛陰影盤踞在他的內心深處,讓他變得如同怪物一樣。

  這才是真實的他。

  就連他都無法接受真正的自己,恐怕沒有任何人能夠接受這一點。

  所以他永遠都不能讓她知道他的真實面目,只要把蜘蛛俠的位置從另一個他手中搶回來就好了。

  既然她喜歡的是蜘蛛俠,就做她喜歡的超級英雄,哪怕是騙,也要騙她一輩子。

  “你是我的。”

  他湊到少女的頸間,震動的呼吸落在她頸側的皮膚上,將深藏已久的自私念頭不斷吐露出來。

  只屬於他的東西,不能被任何人奪走。

  少女像是睡熟了一般,渾然不覺,只能本能地戰栗起來。

  還不夠,還不夠……

  他像個貪婪的賭徒一樣,已經不再滿足這些,手試探著朝她的衣服裡面伸進去,緩慢地沿著她的脊骨,一寸寸地撫摸她的後背。

  毒液也跟著他一起躁動起來,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麽,莫名變得十分興奮。

  【上次果然沒有聞錯,她身上有著和你很相似的味道……蜘蛛的味道。】

  他的動作猛然頓住。

  “你什麽意思?”

  毒液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地發出了模糊晦暗的讚歎聲音,隨即又變成了略帶失落的歎息。

  【可惜了,她實在是太弱了,不適合成為我們的宿主,更適合……被吃掉。】

  少女的身體過於柔軟滾燙,伴隨著溫熱的呼吸聲,真實而鮮活的脈動隔著血肉從她的心髒傳來,節奏脆弱得輕易就可以碾碎。

  【多麽美味,卻又多麽脆弱的生命啊,好想吃掉她的腦子啊……】

  “閉嘴!不準傷害她!”他警告地怒吼。

  毒液嘖了一聲,安靜了下來。

  他憤怒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懷中的人難耐地掙紮起來。

  月光照亮了她的臉孔,她似乎是做了噩夢,眉心緊皺,身體僵硬不已,臉色蒼白到毫無血色,壓抑的嗚咽聽上去快要接近崩潰。

  這讓他想起獵物落入蜘蛛網後,瀕死掙紮的場景,飽含絕望和恐懼,然後一步一步邁向死亡。

  他的指尖在她的唇邊徘徊了片刻,最後只是輕輕地拂開她臉頰邊的碎發。

  “不要被任何人奪走,不要離開我。”他輕輕地說。

  和毒液說的一樣,她實在是太脆弱了。

  她喜歡冒險,喜歡超級英雄,她的善心與勇敢正是最吸引他的地方,與此同時,也讓她更容易陷入無休止的危險。

  如果他把蜘蛛俠的身份告訴她,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

  這可不行。

  他絕不允許其他人威脅到她的生命。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開口:“看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有蜘蛛般的,屬於掠食者的耐心,不到完全收網的時機,不會輕易地露出獠牙。

  等他掃除所有的能威脅到她的東西,再告訴她蜘蛛俠的身份。

  “等我把那些壞家夥……禿鷲和蜥蜴,還有金並全部幹掉,就沒有可以威脅到我們的東西了。”

  他輕笑了一聲,鼻腔呼出很淺的氣息。

  “就算有,我也會清除掉它們……全部。”

  ————

  時間仿佛凝滯一般。

  她在夢中不受控製地被一個剛認識的男人親吻著,心中由衷地生出一種抵觸感,抗拒到想要窒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夢境空間陡然波動變化,寒冷而幽深的黑暗如霧氣一樣彌漫開來,撕碎了眼前暖黃的燈影。

  還沒來得及捕捉到回籠的意識,漫無邊際的冰冷黑霧就將她徹底淹沒。

  她身體裡的力氣被重新抽空,整個夢境在她的腳下不斷沉落,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暗沼澤,將她拖入無盡的深淵。

  她只能告誡自己,這只是又一個噩夢而已。

  在渾濁陰暗的深淵深處,似乎有一道暗影正等待著她自投羅網。

  黑暗的邊緣開始不斷淡化,模糊的暗影漸漸浮現了出來。

  那是一只體型碩大的黑色蜘蛛。

  面對這個過於驚悚的畫面,她按捺下最初的驚慌,立刻想要逃走。

  然而遊弋而來的冰冷黑霧化作了無數纖細的蛛絲,緊緊纏繞住她的身體,將她輕易地控製起來,困在了一張無邊無際的黑色蛛網裡。

  “你是我的。”

  蜘蛛怪物順著蛛絲慢慢朝她靠近,軀體裡發出了少年的聲音,熟悉讓她覺得詭異,卻淬著刺骨的寒冷。

  她張了張口,求生的本能迫使她只能發出崩潰的尖叫。

  “別碰我!走開!”

  像是被她的話灼傷了一樣,蜘蛛怪物停了下來,用血紅的蟲眼緊盯著她。

  “現在還不是時候,你遲早有一天會只屬於我。”

  無盡的黑暗洶湧四散,世界開始坍塌。

  怪誕恐怖的夢境終於結束,她已然筋疲力盡,等到她昏沉的意識再次清晰起來時,窗外已經天光大亮。

  她掙紮著睜開眼睛,發現脊背和額頭全部被冷汗浸濕,就連指尖都一片冰涼。

  窗外的天空漸漸亮起,湧進室內的光線意外得有些灰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沉甸甸的濕潤,細密的輕響敲擊著窗沿。

  紐約市又下雨了。

  格溫不太喜歡下雨天。

  就算是雨水也無法洗滌這座頹廢的鋼鐵叢林,反倒為其染上了幾分黯淡的灰色。當稠密的雨水籠罩整個城市的時候,過於濃鬱的水汽總是會淤積著一股塵霾氣息,就像多出了一層積水的汙垢。

  這讓她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不可避免地變得更加沉重。

  此刻她正頭痛得厲害,全身酸軟,跟被壓過一樣提不上力氣。

  在這樣光線黯淡的清晨,她躺在床上,靜靜地聽了一會兒雨聲,直到頭疼的感覺減輕了許多,才慢慢地爬起來。

  本不出所料地不辭而別了。

  她早就猜到他會這樣,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

  況且他走了也好。

  她在夢境看到的一切太過清晰,以至於她懷疑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這讓她一想到夢中發生的一切就感覺非常尷尬,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她歎了一口氣。

  無論是彼得還是本……所有的超級英雄,都是麻煩的家夥。

  越是靠近他們,就越是會不可避免地遇到奇怪的事情。

  關於夢的事情,只能等以後有機會再問他了。

  她是時候該開始煩惱一些其他的東西了,就比如接下來要在奧斯公司實習的一整天。

  出門前,她拎上背包,拿好雨傘,勾起奧斯公司的實習生名牌,揣在大衣口袋裡,完全沒有注意到電視裡正在播報的晨間新聞。

  j·喬納·詹姆森坐在新聞演播廳裡,臉上掛著掩飾不住的竊喜。

  “我現在像個小姑娘一樣昏昏然了。”他誇張地笑了兩下,才讓導播切進了新聞畫面,“現在跟進蜘蛛人的最新消息,讓我們來看看他昨天半夜造成的混亂。”

  只見畫面裡,禿鷲奄奄一息地掛在一張巨大的黑色蛛網上,腳下是破碎的機械翅膀。

  而蜘蛛俠穿著一身布滿銀灰色蛛網紋飾的黑色戰衣,優雅緩慢地行走在纖細的蛛網上,操縱蛛絲收緊起來,扼住網中人的咽喉,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

  這樣的動作根本不像是在打擊罪犯,而是在進行一場原始而殘忍的狩獵。

  察覺到不對勁的警官焦急地阻止他:“快住手!蜘蛛俠!已經結束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蜘蛛俠沒有理會他們,自顧自地享受著獵殺的快感。

  直到越來越多的警車逼近了現場,他才鬆了手,拉著蛛絲消失在原地。

  鏡頭切回新聞演播廳,詹姆森尖銳刻薄地抨擊起來:“看吧觀眾朋友們,我之前預言的一切果然沒有錯!”

  “殘暴,變態,冷血……”

  “這才是蜘蛛人的真實面目。”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65章 第65章

  比陰霾黯淡的天氣更壓抑的是枯燥沉悶的工作。

  蜥蜴人造成的破壞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奧斯集團這個龐大公司的運轉。

  一切已經恢複如常,只不過公司裡多了很多荷槍實彈的警備人員。

  格溫在電腦上整理著資料,雙眼有意無意地瞥向不遠處不斷晃動的白色人影。

  這些人全身包裹著銀白色防爆服,全身配備了先進的殺傷性武器,十分顯眼。

  他們可不是紐約警察局或者政府的人手,而是諾曼·奧斯本特意花重金聘請來的安保人員。

  這些安保人員來自大名鼎鼎的銀貂國際安保公司,據說他們不止能為有錢人提供可靠的安保,還能提供任何與武力相關的服務,就跟雇傭兵一樣。

  不知道諾曼·奧斯本實在是過於擔心康納斯博士的悲劇重演,還是奧斯公司本身有著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總之在重金的驅使之下,這些銀貂小隊將整個奧斯大廈都包圍成了一座戒備森嚴的堅固堡壘。

  穿著銀白色防爆服的銀貂隊員們每天在大樓內外穿插巡邏,讓原本就窒息的工作環境變得更加緊張。

  明明辦公區現在人滿為患,無聲的寂靜卻始終籠罩著這裡,就連平時喜歡摸魚的員工都不敢大口喝咖啡了。

  她在心底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被迫在引起銀貂隊員注意之前收回打量的目光,目不斜視地繼續工作。

  康納斯博士強行給自己注射了蜥蜴的dna,變成了不受控製的蜥蜴怪物,但作為康納斯博士曾經手下的實習生,她實在不忍心袖手旁觀。

  她很清楚,只要能製作出逆轉變異的血清,重組康納斯博士的基因,將他變異的細胞群恢複正常,就能把他變回人類。

  然而,想要製作出讓康納斯博士恢複正常的血清,她就必須要拿到之前的實驗數據。

  想到這裡,她停下敲鍵盤的動作,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

  那些實驗數據如今連同奧斯公司的其他機密一起鎖在公司的數據庫裡,被諾曼雇傭的銀貂小隊層層看管著。

  在這些銀貂隊員一刻不停地監視之下,她想要直接進入公司的數據庫,將康納斯博士的實驗數據拷貝走,無疑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盡管這段時間,她采取了很多迂回的方式,想用至少更安全的方法拿到實驗的資料,可至今一無所獲。

  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利用這些銀貂小隊換班的間隔時間,全天守備最鬆懈的時刻,潛入到公司的檔案室,在那裡偷偷將實驗數據拷貝下來。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忽地閃過對講機滴滴的提示聲,一個巡邏的銀貂隊員停了下來。

  “這裡是銀貂a小隊,目前一切正常。”他接通了通訊,對著對講機低語,“原地待命?明白。”

  關閉通訊後,他對著身旁的隊友輕聲說道:“外牆的防護模組似乎出了一點兒小狀況,但應該只是電力問題,會盡快恢複。”

  這些話落入了格溫的耳朵裡。

  她心中微微一凜,頓住敲擊鍵盤的指尖,視線小心翼翼地離開電腦屏幕。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巨大的碎裂聲陡然在她的頭頂炸開。

  與此同時,無數燈管的碎片迸裂四散,從天花板砸落到了地上,電腦屏幕忽然熄滅,整層辦公樓也跟著一起暗了下來。

  人們驚恐的聲音隔了一秒才從寂靜中爆發,奧斯公司的員工們驚懼地尖叫起來,紛紛連滾帶爬地逃離了工位。

  “該死!都給我安靜!”一個銀貂隊員端起槍,將槍口指著驚慌的員工們,聲音嘶吼著從銀白色的頭盔中冒出,“所有人現在都待在原地別動!”

  但他的聲音被驟然響起的刺耳警報聲所覆蓋,完全淹沒在了人群之中。拉長的嗡鳴在整棟大廈之間回響,陷入恐慌的人們毫不理會地四散奔逃。

  格溫用力地握了一下拳,一股鼓漲又戰栗的衝動在她的胸腔裡慢慢發酵。

  她意識到現在是個難得的機會。

  或許她可以借著這個混亂的間隙將康納斯博士的實驗數據從公司數據庫裡拷貝出來。

  盡管這個方案風險很高,但值得試一試。

  她雙眸謹慎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拿起硬盤,塞進了大衣口袋裡,在混亂人流的掩護下,趁機悄悄地溜出了辦公區。

  所有混亂的聲音漸漸遠去,空空蕩蕩的封閉走廊光線昏暗,地面上投影出應急燈閃爍的熒光。

  她躲避著監控的位置,朝著檔案室的方向走去。

  很快,狹窄閉塞的走廊徹底安靜下來,就連空洞而機械的警報聲都聽不見了,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在不斷回蕩。

  忽然,走道的深處傳來了幾聲輕微的響動。

  格溫警覺地停下步伐,細細辨聽。

  自覺告訴她,有什麽危險將要發生,於是她眼疾手快地躲進了拐角處的保潔儲物間。

  門外傳來令人熟悉的通訊器滴答聲,隨即有銀貂隊員的低沉聲音在門外響起:“銀貂b小隊報告,提高警戒,好像有其他人混進來了。”

  很快,聲音就小了下去,走廊裡重歸寂靜。

  格溫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還沒來得及喘勻緊繃的氣息,就又聽到了腳步聲。

  這次步伐來得不緊不慢,富有節奏地踏行在地面上。

  噠……噠……噠……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格溫眨動了一下雙眼,整顆心高高地懸起。

  微弱的陽光被門上的百葉扇切開,如細密的絲線一縷一縷地排布在玻璃上,慢慢地映出諾曼·奧斯本拿著手機的身影。

  “‘我們’?”

  諾曼對著電話那頭,緩慢地咬出這兩個詞,透著幾分嘲諷。

  “不,以後沒有‘我們’了,我已經重啟gr-27項目了,那些你曾經認為已經變得沒有價值的東西。”

  他停了下來,毫無溫度地輕笑了一下,語氣如同冰霜一樣冷漠。

  “威爾遜,是誰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被一個瞎子律師搞得毫無還手之力,才狼狽地從孤島監獄裡面逃出來?我可不想浪費時間,聽一個失敗者的無能狂怒。”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進入到了格溫的耳朵裡。

  她瞬間冷汗淋漓,身體在不斷擴散而出的寒意中變得僵硬起來,清晰而尖銳的恐懼從脊背直鑽大腦。

  威爾遜?諾曼電話那頭的人是金並威爾遜·菲斯克?!

  他和金並勾結在了一起?

  她的大腦還在試圖冷靜分析聽到的這一切,倚靠在門上的身體卻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心髒隨著聽到的每一個字而急速跳動。

  “你說得沒錯,我曾經也失敗過,但那個共生生物的樣本已經讓我有了新的成果,我現在已經領先你太多步了。”諾曼冷笑著對金並說,“並且,我想我們之間只是存在一些商業協議,我為什麽一定要聽你的命令呢?”

  也不知道金並說了些什麽,諾曼很快就面色鐵青地掛掉了電話。

  “我要自己完成所有的計劃,討論到此為止了。”

  而門外的腳步聲也漸行漸遠,直至快要消失殆盡。

  格溫竭力控製住內心的恐懼,讓回流的血液驅動冰冷的手指。

  她想打開門跟上去,探究更多的內容,卻忽然被一只手強硬地拉了回去。

  她這才發覺,在黑暗中,隱隱有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後,仿佛從始至終就存在在那裡一樣。

  腦袋嗡地一下褪色成了空白,她下意識地想要呼救,卻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男人逼近了過來,帶著灼熱的呼吸聲,在她的頭頂響起。

  “不要輕舉妄動。”

  她的身子微微一僵。

  在短暫的恐慌之後,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放緩了自己的呼吸,默默地將右手緊握成拳,破釜沉舟地用力使出了一記肘擊。

  然而,就在她即將擊中的時候,卻驟然感覺自己的手腕被牢牢扣住,攻勢瞬間被瓦解。

  全身積蓄的力量一下子鬆懈下來,她抬起頭,怔愣地眨了眨眼睛。

  一聲無奈的歎息聲擦過了她的耳畔。

  “別擔心,是我。”

  微弱的陽光透過逼仄的縫隙漏進來了一格,綻放開來,驅散了凝滯的黑暗。

  本抿著嘴唇與她四目相對,被雨水潤濕的茶褐色短發淩亂微卷,光照在上面耀出一圈細碎的微光,在狹小的保潔儲物間裡透散著一股潮濕的水汽。

  他眉心蹙在了一起,喉嚨也明顯發緊,顯得有些低沉。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奧斯本的公司?”他鬆開了手,輕聲問道。

  格溫愣了一下,疑惑地晃了晃自己胸前的實習生工牌。

  明明這句話應該她來問他才對。

  “我是這裡的實習生,你又為什麽會在這裡,萊利先生?”

  本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工牌。

  他的情緒莫名其妙地變得失控起來,濃鬱的擔憂和焦慮幾乎能出他每一絲表情的縫隙裡溢出來。

  他猛地用雙手抓住她的肩膀,喉嚨艱難地滾動起來,像是擠壓了無數強烈情緒,在到達極限之後,即將發生崩塌的顫抖和恐慌。

  “你不能待在這裡!這裡實在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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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格溫幾乎能感覺到本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似乎只要鬆開她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然而很快,本自己就不由得愣住了,慢慢地放開了冰涼僵硬的指節。

  昏暗的空間驟然安靜了下來,靜得只剩下兩道清晰有力的心跳聲。

  本沉下目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我來這裡,是想找一些東西。”

  不同的平行世界存在一定的差異,他不能確定自己的治療方案是否適合這個世界的康納斯博士,所以想來奧斯公司看看這個世界康納斯博士的實驗數據。

  當然,他還想再順便洗劫一下奧斯本的實驗室,製作一些蛛網溶液出來。

  只是沒想到他剛從通風管道溜進實驗室,就引發了警報。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語氣嚴肅地對她說道:“你待會兒就乖乖待在這裡,盡量不要出聲,等我拿到東西馬上就回來接你。”

  “不行。”

  格溫沒有理會他的阻止,執拗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本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極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加焦躁和失控:“外面現在很危險,你留在這裡,是最好的選擇……”

  “抱歉,但我想你還不知道銀貂的厲害吧。”格溫打斷了他的話,“我是指真正的銀貂,一個白發女人,而不是這些巡邏的銀貂隊員。她是銀貂小隊的隊長,在雇傭兵的世界可是和黑寡婦齊名的存在。”

  “什麽是黑寡婦?”本怔了一下。

  格溫也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你居然不知道黑寡婦?黑寡婦娜塔莎·羅曼諾夫可是聞名世界的複仇者。”

  “複仇者……你是說一個超級英雄團隊嗎?這個我還是知道的。”本點了點頭,他想起上次來到這個世界,在自由女神像伏擊那些反派的時候,這個世界的彼得在閑聊中提到過這個組織。

  但隨即,他就又想起了在那之後,三個蜘蛛俠那一塌糊塗的團隊協作,一言難盡地抿了下嘴:“不過我還不太喜歡團隊作戰,有種很不好的體驗。”

  短暫的震驚之後,格溫接著說:“好吧,這不重要,總之銀貂女也是一個可以以一敵百的超級人類。”

  “你根本不了解奧斯公司的內部構造,如果像只無頭蒼蠅一樣橫衝直撞,遇到銀貂女後,肯定會引發更大的騷亂,諾曼·奧斯本不可能輕易地放過你,你會很危險的。”

  “我有蜘蛛感應,它能提示我即將遭遇的危險,可以躲開她。”

  “但我知道奧斯公司的內部結構,我能帶你快速找到你想要的東西。”

  聞言,本的瞳孔細微地震顫了一下。

  對方的話語和舉動都讓他無可抑製地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在那個極度混亂的夜晚,他深愛著的女友滿臉怒容地與他爭吵:“你不能把我綁在那就去戰鬥了,我知道怎麽幫助你!我了解這個電網!我可以重啟電網的係統!”

  那時的她還是鮮活的,卷曲的淡金長發在他眼前鋪垂跳躍,擾亂他的視線,令他心驚膽戰。

  柔軟縹緲的色澤和眼前的少女如出一轍。

  “如果真的遇到什麽事,至少你還在我的身邊。”格溫緩慢地說道。

  說完她才發現,本霍然用一種難以置信但非常深刻的眼神注視著她,眼中的眸光晃動,仿佛跌入了回憶的旋渦中,在透過她看向另外一個人,許許多多她無法辨認的情緒積蓄在眼底。

  格溫懷疑是自己剛才的話引發了某種歧義,才會讓他露出這樣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你是蜘蛛俠,你可以保護我。”她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我一個人留在這裡,萬一遇到銀貂女怎麽辦?我又沒有你的蜘蛛感應,到時候我肯定打不過她。”

  本很久沒有出聲,只是這樣垂眸看著她,細小的光線被他擋住,他眼中的光芒也跟著一起黯淡了下去,變得沒有生氣,沉得像一潭死水。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他忽然說了句“對不起”,聲音凝澀微啞,低到幾乎聽不見,輕輕地破碎在空氣裡。

  “我保護不了你,我做不到……我只會害死你的……”

  他移開目光,垂下了眼眸,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雙肩疲憊地鬆懈了下來,恍惚間,好像再次墜入了多年前的那場噩夢。

  “我認識有個人,她和你很像。”

  “但她死了,都是因為我……”

  “我沒能保護好她,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異樣的感覺浮現在格溫的心頭。

  一瞬間,突如其來的悲傷充斥她的胸膛,幾乎將她本來的情緒徹底淹沒。

  她茫然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又來了。

  她非常明確地感覺到了這種明顯不屬於她的情感,就好像她的身體裡面還住著另外一個靈魂一樣。

  夢到本的時候反複出現的瀕死體驗,以及夢中那個鑲嵌著她名字的墓碑……詭異的事情頻頻出現在她的生活裡,讓她不得不想要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此刻,她心中已經有了模糊的答案,意識到自己好像在這個瞬間窺視到了某種不可言說的隱秘。

  在剛才那場漫長的沉默中,究竟蘊含了多少無力與挫敗,以至於她不忍深究。

  她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好奇心是人類的天性。

  她知道現在追問本關於夢的事情,或許就能得到問題的答案。

  但這似乎是本不願被別人觸及的秘密。

  奇怪的記憶,奇怪的夢,奇怪的人,奇怪的行事方式……

  關於超級英雄的一切總是讓她難以理解。

  可即便如此……

  即便這個秘密與她有關,但如果真的是那樣沉痛的傷口,她實在不忍心去將它撕裂。

  每個人心中都有秘密,尤其是這些超級英雄,就像彼得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在全世界都忘記了他暴露的身份一樣。

  她掀了下眼皮,放棄了追問下去的機會,而是用異常認真的雙眸捕捉上對方的眼睛,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你可以做到,我相信你。現在除了你,還有誰可以保護我?”她用安撫的語氣柔緩地對他說,“帶上我,好嗎?”

  本呆愣了半晌,濃密的眼睫微微顫動。

  細細的光線遊離地從縫隙擠占進來,連同眼前這雙清澈的藍色眼睛一起,熱烈而肆意地濺落在這個黑暗狹窄的空間裡,將他心底的焦慮漸漸燒成了一把溫暖的灰。

  他深而重地呼吸了幾下,平複了激蕩的心緒,說道:“好了,一起走吧,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格溫笑了起來。

  ————

  來到地下一層,再沿著一條長而不規則的走廊蜿蜒深入,就能到達檔案室的位置。

  格溫帶著本,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冰冷的鐵門。

  周圍寂靜得可怕,每一步踩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門後面的檔案室一片漆黑,雪白的牆壁下整齊排列了一個個龐大的服務器,服務器閃爍著電子微光,內部不斷傳出若有若無的運轉的聲音,像是要朝她壓過來一樣高聳著。

  奧斯企業的所有機密信息都被分門別類地儲存在這些服務器裡面了。

  格溫打開手機的光照,一邊照向四周,一邊緩慢地向前,目光細細地掠過每一個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直到確定四下無人後,她才來到一台電腦面前,接入了硬盤,快速地拷貝下康納斯博士的實驗記錄。

  在實驗數據複製在硬盤裡的間隔時間裡,她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重新打開了檢索框,在裡面輸入了諾曼剛才與金並對話時提到的一個名詞。

  gr-27……這毫無疑問地代表著一個項目的編號。

  很快屏幕裡就跳出了搜索結果。

  她看著搜索結果,喃喃自語:“項目編號gr-27……魔鬼之息(devil""sbreath)……”

  真是個不詳的名字。

  她嚐試打開gr-27的數據文件,只可惜這次並不順利。

  “該死,看來需要最高權限的密碼才能打開它。”她抱怨道。

  本忽然直起身子看向大門。

  他的蜘蛛感應輕微地刺痛了起來,預示著有危險即將來臨。

  他慌張地將格溫拉起:“來不及了,我感覺到有人快來了,我們的動作必須快點兒。”

  格溫只能遺憾地收起硬盤。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67章 第67章

  混亂的人流早已疏散而去,整棟奧斯大廈看起來空空蕩蕩的。

  離開檔案室的格溫一時間有些思緒空白,難以從激動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魔鬼之息……單看這個名字,她實在猜不出這個項目的內容,但奧斯企業的項目,大概率跟生物研究有關。

  但結合她偷聽到的內容,這個項目是諾曼和金並曾經勾結的結果,很可能是一種違背科學倫理的危險實驗。

  她攥緊了口袋裡的硬盤,卻無法停止手指的顫抖。

  真可惜,她沒能拿到魔鬼之息的資料。

  或許她應該把這件事盡快告訴她的父親喬治,還有彼得和夜魔俠默多克先生,讓他們想辦法再深入調查一下。

  充足的冷氣讓她心底的寒意更深,全玻璃式的牆壁外是雨過天晴後的正午陽光,大片刺眼的陽光隔著玻璃燃燒成一團燦爛的明亮,卻怎麽也穿透不進來。

  她正沉浸在思緒裡,視線卻突然被轉角的一個熟悉的身影所吸引。

  她的思考瞬間停住了,下意識地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哈利?”

  她未曾注意到,聽到這個名字的短短刹那間,本的表情變了,呼吸陡然變得粗重起來。

  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聲音,那雙碧綠的眼眸很快也朝這個方向望向她,並從走廊的盡頭緩步走來。

  格溫想朝哈利打個招呼。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有著一頭醒目白發的女人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堪堪露出淩厲的側臉輪廓。

  這個女人就是銀貂女,這段時間她也時常出現在諾曼·奧斯本的身邊。

  一股尖銳的戰栗吞沒了格溫,她停在原地,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

  可是眼下的情況讓她來不及思考更多了,她只好緊張地呼出一口氣,然後迎了上去。

  “格溫,你怎麽還留在這裡?”哈利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公司出了點兒狀況,今天的工作都暫停了。”

  比起上次見過,他看起來更加疲憊了,臉色是如同象牙一般的蒼白,眼周微微透著青色,金棕色的發絲淩亂地垂在額前。

  一股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和化學試劑的味道飄進格溫的鼻端,十分像是實驗室或者醫院裡才會聞到的那種。

  這奇怪的味道是從哈利的身上傳出來的,而且她越是走近,他身上那股味道就越發鮮明。

  她微不可察地皺了下鼻尖,防備地看了一眼哈利身後的銀貂女,攥住手指生硬地轉移話題,說道:“我忘了一些東西,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說起來,上次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信號突然斷掉了。我沒能聽清你說的那些話,我真的很抱歉。”

  哈利看著她,嘴角彎起同往常一樣的弧度。

  “你不需要道歉。”他笑著說,“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後來我一直打不通你手機,只好嚐試打電話去了你家。”格溫忍不住蹙了一下眉,“你父親跟我說你得了感冒,要暫時休養幾天。”

  哈利停頓了片刻,眼神虛浮地瞟了一眼斑駁的玻璃牆壁。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在玻璃上留下的倒影,嘴唇蠕動了一下,最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是啊,只不過一個小小的感冒。”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格溫聽到了他這句話拉長的語調,似乎暗含著若有若無的譏諷。

  她努力地說服自己或許是想多了,但莫名的不安還是爬上了脊背。

  “你這次又不接我的電話,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大問題。”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擔憂地說,“答應我,以後你出了什麽事情,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想不到你還是挺在意我的。”這次哈利回答得很快,語氣中竟然還有幾分小得意。

  他這番輕鬆的語氣讓格溫放下了心來。

  “當然,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笑著說。

  本從始至終只是沉默著站在一旁,抿住嘴唇,臉色相當難看。

  他用暖棕色的眼睛緊緊地鎖著哈利,戒備到全身肌肉都繃緊起來,帶著明顯的敵意,黯淡的瞳孔卻怪異地浮現出了一種不知所措的空洞感。

  “在這個世界,你和他是朋友?”他毫無預兆地插了句話。

  空氣中好像有什麽東西碎掉的聲音,仿佛時間停止一般的寂靜彌漫了出來。

  格溫難以置信地瞪了本一眼。

  在相對無言的沉默中,哈利眯起了狹長的雙目,這個動作讓他眼中清澈的碧綠色沉澱了下來,變得有些深邃晦暗。

  “他是誰?”

  格溫頓了頓,然後立馬無辜地眨眨眼,巧妙地找補說:“這是公司新來的實習生!”

  “實習生?可我之前從來沒有在公司裡面見過他。”

  “他是這兩天才來公司的。”

  直到格溫狠狠地拽了下他的衣擺,本才緩慢地回過神來。

  “她說得對。”他呆滯地張合嘴唇,像是過了很久才找回聲音一樣低沉,“她說的都對。”

  哈利定睛看向格溫,臉上沒什麽表情,裡面蘊含的情緒變得難以捉摸。

  “好了,格溫,我想我們現在應該都有些事情要忙。”他輕輕地笑了一聲,雙手慢悠悠地插進兜裡,語氣淡然,“等空閑的時候,我再來找你。”

  格溫有些驚訝地呆愣了一瞬。

  她還以為無論如何總免不了一番詢問,沒想到那麽輕易就糊弄了過去。

  為了避免被盤問更多,她迫不及待地和哈利道了別,拉著本像風一樣快地離開了。

  望著兩個人離去的背影,哈利眼中的光也漸漸熄滅了。

  良久後,他的嘴角翹起一個淡薄的微笑,轉頭對身後的銀貂女說道:“有奇怪的人出現在公司裡面,你不去調查一下究竟是怎麽回事嗎?”

  “我的任務只是看住你,一步不離地監視你的行動,其他的事與我無關。”銀貂女冷淡地回答。

  哈利嘴角的弧度隱沒了下去。

  眼中的碧綠色變得像一汪深綠的湖水,清透美麗只是虛偽的表象,內裡的晦暗深沉才是真實。

  “我現在要是想離開,就憑你,能困住我嗎?”

  ————

  本的手指反複握緊,再放鬆。

  陽光穿過玻璃,在他蒼白的手背上投下點點微弱的光斑。

  哈利·奧斯本,這個名字所引發出的強烈厭惡和悔恨一直不斷翻滾在他的胸腔裡,滾燙刺人。

  在原本的世界裡,哈利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最好的朋友,卻也是奪走他最愛之人生命的罪魁禍首。

  即使今天在奧斯公司遇到的哈利·奧斯本並不是他所認識的那一個,可在聽到這個名字的那一刻,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就抑製不住地在他的腦海中蘇醒過來。

  他既無法原諒好友偏執殘忍地奪走了他的幸福和希望,又後悔自己沒能早點兒對他坦誠自己蜘蛛俠的身份,幫助他治療疾病,以至於最後變成這樣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的好朋友害死了他的愛人,但他本就對這一切負有全部的責任。

  很多人因為他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悲劇,而他卻無法阻止這一切。

  只因為……他是蜘蛛俠。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聽見有人在叫他,聲音遙遠得如同隔著水面傳來,漸漸變得清晰。

  “萊利先生……萊利先生?”

  本驚醒過來,扯回飄遠的思緒,視野中的光影幾經變幻,終於回歸清晰,看到格溫站在一片明媚和煦的春日陽光裡。

  午後的陽光不再像正午一樣耀眼,而是斂合成了更加溫和的光線。

  她一臉微笑著看著自己,眼眸承載了天穹籠罩下來的暖色微光,融化成一湖蕩漾的碧波。

  “萊利先生,今天多虧了你,我才能拿到這些關鍵的實驗數據。”

  本勉強對她笑了笑,極力掩飾表情裡的低落,取出一支幹淨的試管,將裡面灌上試劑。

  他想了想,再次放下滴管,說道:“你以後叫我本就行了,不要叫我萊利先生,這個稱呼聽上去……有點兒奇怪。”

  “沒問題。”

  格溫停頓住,放下手中的玻璃器皿。

  “但是你都還沒有叫過我的名字。”她仰起臉,“一次都沒有。”

  本錯愕地抬起頭。

  格溫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了或許他那時口中呼喚的格溫或許並不是自己。

  “那個時候,你呼喊的人並不是我吧。”她語氣淡淡地輕聲說,帶著十足的篤定,眼神幹淨而坦誠。

  寬敞空蕩的實驗室裡寂靜了下來,陽光落在實驗台的瓶瓶罐罐上,在無數玻璃上散射出細小的光線,攪動著搖晃的光影。

  本垂下了眼簾。

  “格……格……”他嚐試著說出這個名字,但是只能從氣管中擠出不成調的音節,無法勾勒成完整的單詞。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身處另外一個世界,遇到的所有人也只不過是與記憶中那些故人名字相同的陌生人。

  他的理智一直拉扯著他接受這一切,但情感上總是背道而馳,總是讓綿長的痛楚深刻地蔓延在他的血液裡,使他無法掙脫。

  “我很抱歉,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你,但我真的做不到。”他幾乎用盡了力氣,卻還是放棄了掙紮,只能艱難地剖開自己的內心,搖旗認輸,“其實我認識的那個人,也叫這個名字,我有點兒……有點兒無法接受對著另外一個人說出這個名字。”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格溫平靜地說,一絲遲疑的波瀾都沒有,情緒穩定到不可思議。

  長久的靜默封凍住接下來的所有話,寂然無聲的光線在地面上鋪了滿滿一層。

  漫長的寂靜中,空氣中傳來微輕的聲音:

  “麥克欣。”

  少女將散落在肩膀上的一縷金發別在耳後。

  “你以後就叫我麥克欣吧。”

  這是她的中間名。

  格溫多琳是個不算很特殊的名字,但她之前還沒有遇到過跟別人撞名的時刻,平時幾乎用不到這個中間名,現在總算派上了用場。

  這句話再次讓本愣住。

  心跳清晰地震顫之後,一種輕盈溫暖的解脫感逐漸從他的心底裡慢慢浮現出來。

  “這樣也好。”他怔然地和她對視了片刻,然後慢慢笑起來,久違的輕鬆感回到了他的臉上,“這樣就好了。”

  格溫抬起眼簾,臉上掛起一個清淺漂亮的笑容。

  清亮的光暈沉在她深海般的眼神深處,她用不大的聲音溫和地發問:

  “那麽……本,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你之前說的‘這個世界’是什麽意思?”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68章 第68章

  “這個很難說,你可以理解為平行世界吧,在我的世界,我一直都是蜘蛛俠。”

  “那你是怎麽穿越到這個世界的?”

  “該怎麽解釋呢?弦理論,多維現實,還有物質轉換,或者是某種魔法……大概是這樣。”

  “等一下,你剛才說了……魔法。這個世界上居然存在魔法嗎?”

  “你們這個世界的確存在魔法,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

  “那你能給我表演一下這種魔法嗎?”

  “……我……我不會魔法。”

  如同拷問一般的對話進行到了這裡,終於停了下來。

  格溫眯起了雙眼,露出了耐人尋味的微笑,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他果然在鬼扯。

  本有點兒沮喪地在實驗台上趴了下來,將手中的書蓋在了臉上。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現在這個世界的。

  在那個戴著胡狼面具的神秘人策劃出的陰謀中,他輸掉了那場關於真假的鬥爭。

  就像是上帝回應了他的願望一樣,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就身處這個世界了。

  他不在乎自己究竟是不是彼得·帕克的克隆人,他只是想要換一個新身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格溫也不再過多地為難他,結束了這個話題,將注意力放回了實驗數據的研究上。

  她把注射過蜥蜴dna的白鼠的細胞製作成切片,推到了顯微鏡下。

  放大後的細胞變成一個又一個斑點,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怪異而扭曲地互相吞噬起來。

  “情況比我想象中的要糟糕。”她觀察了一會兒,皺起眉頭,歎息了一聲,“蜥蜴的dna比人類的原始,看樣子爬蟲的基因序列很輕易地就能汙染人類的dna序列,想要將蜥蜴的dna逆轉,重組康納斯博士的基因,實在有些困難。”

  本看了細胞切片後,不自覺地用手指按動手中圓珠筆的圓帽,反複讓它停住又輕微地彈起。

  正如格溫所說的那樣,要重組被蜥蜴dna汙染的人類基因並不容易,短時間內是沒辦法製作出血清的,直接使用他所掌握的逆轉公式反而可能害了這個世界的康納斯博士。

  “或許應該換一種思路,放棄製作血清。”他沉吟了一會兒,丟開了演算紙,目光落在格溫的臉上,嗓音微低,“我們可以直接製作出一種過濾劑,利用人類的dna反向摧毀蜥蜴的遺傳碼,就像手提電話的噪音過濾器一樣。”

  格溫低頭思考了片刻,再抬起頭時,眼中迸發出了光亮:“你的意思是……基因清洗劑!將人體內所有的非人類dan清除掉的基因清洗劑!”

  “我怎麽沒有想到這個?這個辦法的確可行。”她讚歎地望著他,“你真是個天才!我現在相信你說你在原本的世界是帝國州立大學教授的話了。”

  “原來你剛才根本沒有相信我說的那些話,我受到打擊了。”本佯裝失落地哀嚎了一聲,然後表情放鬆地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他的眼神極其短暫地空洞了下,雙眼漂浮著一片霧海。

  基因清洗劑可以移除所有的非人類dan,不止可以清除蜥蜴的dan,當然也包括蜘蛛的。

  這原本是……

  他為自己準備的治療方案。

  ————

  格溫和本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借用中城科學科技高中的實驗室把這些實驗數據都解析完畢,初步製定下了治療方案。

  但是學校實驗室的條件不足以讓他們製作出基因清洗劑。

  “看來我們還是要回到奧斯公司的實驗室,借用那裡的儀器才能把基因清洗劑製作出來。”格溫搖了搖頭。

  本半垂著眼瞼,模糊的琥珀色光圈晃動在他的眼底。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他忽然說道。

  格溫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你去做的話會很危險。”本用略帶嚴肅的語氣緩慢地說,“這些是屬於我們……我們這種麻煩的家夥該做的事情,你其實沒必要這樣。”

  此時正是夕陽最濃鬱的時刻,黃昏和沉默共同沉澱在空氣裡。

  格溫一時沒有回答,她能感覺到對方很明顯話中有話,斟酌回避的語氣像是隱瞞了她一些事情一樣。

  猶豫了片刻,她抬起頭,用力地朝本笑了一下:“謝謝你,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說到這裡,她停頓住了聲音,神情堅定地看著對方的眼睛,清澈的雙眸幹淨明亮。

  “我也想保護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每一個我在乎的人。”

  本愣了一下,旋即嘴角翹起一個輕快的淺笑。

  他安撫地對她說:“我想這只是最後一步了,你已經做得足夠多了,剩下的一切就交給我吧。”

  “可是……”

  “我保證我將基因清洗劑做出後,就立馬把它拿去親吻大蜥蜴的屁股。”

  這番半開玩笑逗樂語氣讓格溫笑了起來。

  “那……好吧。”她無奈地答應,“看來我明天一早醒來就能在電視上看到你成功製服蜥蜴人的新聞了,希望喬納森那張嘴在報道的時候能說點兒好話出來。”

  兩個人走到了分叉的十字路口。

  “改天見。”格溫朝本道了別。

  信號燈轉變為可以通行的綠色,她隨著周圍的人群邁出了步伐,身後的人再次叫住了她。

  她回過頭,看到本站在落滿夕陽的路口。

  金紅色的晚霞在天空中暈染出大片迷蒙的色彩,磅礴燦爛的光色從天邊一直鋪展到逐漸泛起灰藍的天際線。夕陽在他線條柔和的眉梢眼角處都灑滿了細碎的光粒。

  “我相信……一定還有人可以保護你,比我更合適的人。”

  格溫輕微地錯愕了一瞬。

  紅綠燈閃爍個不停,催促著馬路兩邊的人跨過暫時停住的車流,摩肩接踵的行人如海潮般不斷湧動,鳴笛聲在嘈雜的空氣中回蕩。

  在這個必須分路的時候,本動了動喉嚨,似乎還有許多話想說,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最後只能輕聲對她說道:“再見了,麥克欣。”

  或許……以後他們就再也見不到對方了。

  這句話哽在他的喉間。

  在製作出基因清洗劑後,他會留一支給自己。

  長久以來,他都仿佛迷失於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不管他做什麽,只要是他在乎的人,都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他。

  在這些年裡,他忙著當蜘蛛俠,當紐約市民的友好鄰居,沒有時間做彼得·帕克,做自己,好像他這樣做,就能暫時在痛苦中得到暫時的喘息。

  如果他不再是蜘蛛俠了。

  如果他選擇舍棄自己的過去……那些困擾他多年的噩夢是否就能抽離他的身體,讓他從無盡地自責和悔恨中解脫?

  馬路對面的信號燈轉為了紅色。

  少女已經站在了馬路對面,朝他揮手告別,在金色發絲在晚風中悉數飛揚了起來。

  恍惚間,他又看到了記憶中死去的戀人在朝他微笑。

  這次他沒有提醒自己清醒過來,而是凝視著這個唯有他能看見的幻影,呢喃著問道:

  “格溫,你能原諒我的選擇嗎?”

  原諒他選擇逃避,原諒他想要解脫。

  他的聲音很輕,連同這個得不到答案的問題一起,輕得一下子潰散在風中。

  夕光將少女溫暖又燦爛的笑容淹沒。

  她的長發在昏黃的夕陽下變得幾乎透明,和光色融為了一體,臉龐逐漸埋藏在了陰影裡,讓人不再能看清她的表情。

  然而,他卻突然看到,這樣淡薄的顏色中卻突兀地插入了一點黯然的黑色。

  像是有生命的一樣的黑色細絲沿著那漂亮的淡金色頭發蔓延了出來,在紫紅色的夕陽餘暉中一閃而過,層層疊疊地覆蓋在了她的身上。

  一瞬間,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住了一樣,讓他喪失了呼吸的能力。

  身邊都是晃動的人影,駛過的汽車揚起震耳欲聾的轟鳴,喧鬧嘈雜的談話聲如泡沫匯聚。

  綠燈還沒亮起,一個分神的工夫過去,少女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證明剛才看到的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在黑壓壓的人群中,他再沒有看到任何異常,只有幾只飛鳥劃過橘色的天空,在他的眼中留下短暫的殘影。

  一切好像又重回正軌,綠燈開始閃動起來,接踵而至的人群邁著湧動的步伐越過馬路。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周圍的行人頻頻朝他投來視線。

  直到天光一點點變暗,他忘卻的呼吸落回了現實,氧氣重新湧入肺部。

  他抓了抓雜亂的頭發,讓僵硬的身體重新活動起來,沿著道路延伸的方向走下去。

  可就在這時,他剛剛邁開的腳步卻陡然停住了。

  夕陽逐漸沉淪了下去,厚重的灰藍色雲層擠占掉絢麗的色彩,馬路兩邊的路燈漸次亮起,樹葉紛紛揚揚地落下。

  整個世界仿佛都與他隔開了一樣,他耳邊的聲音都抽拉成了平滑的輕響,唯有一股冷意,清晰地爬上他的脊椎。

  他慢慢地抬起手,看向掌心,發現自己的手中同樣盤踞著幾根如同蛛絲一樣的黑色細線。

  它們如同遊巡捕食的毒蛇一樣,慢慢地活動著。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69章 第69章

  格溫始終有些心不在焉。

  臨別時,本欲言又止的表情一直在她的腦海中盤桓。

  其實她已經相信了本那一套關於平行世界的說辭,雖然聽上去就像是胡話,尤其是關於魔法的那些,但在複仇者聯盟中貌似也存在著使用魔法的英雄,比如那個穿著很像是要去參加萬聖節派對的奇異博士,還有那個名叫旺達的女英雄,他們或許都是會使用魔法的。

  總之,在這個超能力者泛濫的世界,就算存在平行世界和魔法也不足為奇。

  被血色的夕陽染紅的商店的櫥窗漫上了暗色,光滑冰冷的玻璃上映出模糊的光影。

  格溫站定在櫥窗前,出神地盯著玻璃上自己那扭曲到有些失真的影子。

  在迷蒙的光線下,玻璃中的倒影朦朧地交織成片,變幻成了如同夢境中才會出現的奇幻色彩。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些重複而吊詭的夢境,夢中發生的一切都讓她覺得異常強烈的真實。

  平行世界……那會不會,她做的那些夢都不只是夢,而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

  很快,身邊晃動的人影就撞碎了玻璃中的殘影,將她的思緒從飄飛的遠方拉了回來。

  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也許真的只是夢而已,她對自己說。

  她決定暫時先把夢的事情放到一邊,抬腳走進了一家大型超市。

  一想到本在這個世界孤身一人,到現在還居無定所,她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

  既然康納斯博士的事情她已經幫不上什麽忙了,不如就再幫他做點兒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他應該需要一些更加合身的衣服。”她推著購物車喃喃自語,“當然還有食物……如果他喜歡蘋果派的話,幹脆明天再烤點兒送給他吧,我保證這次的蘋果派不會是烤糊的那種了。”

  打定主意後,她停留在滿載著蘋果的貨架前。

  她輕輕地拿起一個蘋果,腦海中卻驀地浮現出彼得的臉和聲音。

  其實她廚藝沒那麽差,只是因為舞會那晚過後,她因為彼得的事,過於心浮氣躁,才把蘋果派做砸了。

  這時,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既然本是另一個平行世界的蜘蛛俠,那麽彼得知道本的事情嗎?

  她該不該把本的事情告訴彼得呢?

  格溫抿住了嘴唇,呆望著手中的蘋果出神。

  這可真是個要命的問題。

  說實在的,舞會那晚之後,她連質問彼得的勇氣都沒有。

  她該怎麽說些什麽呢?是去問彼得為什麽舞會沒來赴約?還是挑明自己知道他的身份,問他為什麽不承認自己是蜘蛛俠?

  好像都不太合適。

  她一時之間想不到任何方法來解決她與彼得之間的事情。

  一開始她還期盼著彼得能主動聯係她,哪怕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和她繼續保持朋友的關係也不錯。

  可是彼得並沒有。

  所有的消息就跟石沉大海了一樣,他再也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我該怎麽辦呢?”她輕輕地歎息道。

  也許是看格溫一個人在貨架面前躊躇了很久,超市的店員走了過來,好心地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格溫錯愕了一瞬,然後才反應過來,於是手忙腳亂地挑選了一些蘋果,逃離了店員熱情洋溢的推銷。

  結完賬走出商場,她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她摸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渡邊由裡警官,狐疑地接起了電話。

  “格溫,你現在能聯絡上蜘蛛俠嗎?”渡邊由裡的聲音充滿了擔憂。

  格溫疑惑地張了張口:“蜘蛛俠?”

  “好吧,我還以為你會有他其他的聯係方式。”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響起嚴肅而低沉的聲音,“不知道你有沒有看今天的新聞……最近蜘蛛俠真的變得很奇怪,就像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打不通他的電話,給他發的短信和郵件都沒有得到回複,我現在已經徹底聯係不上他了。”

  今天的新聞……

  格溫緩慢地停在了街道的中央,腦子裡響起一片嗡鳴,所有的思緒都逐漸褪色成了一片空白。

  電話那頭的聲音進入她的耳朵裡,像是壞掉的收音機浸沒在深水裡發出來的一樣,全被拉長成了模糊不清的雜音。

  無論對方在電話裡說什麽,她都已經聽不清了。

  她全部的注意力已經被街道上那塊的巨大顯示屏所吸引。

  現在屏幕裡正播報著爆炸性的新聞,全都圍繞著一個全身漆黑的蜘蛛俠展開。

  一個胸前別著號角日報工作牌的女記者正語氣激動地描述著鏡頭裡記錄的一切:“眾多孤島監獄的逃獄者在與蜘蛛俠對戰之後重新被捕,然而抓捕現場的慘烈情況超乎想象……”

  在極為模糊的視頻中,一個黑色的影子極為快速地閃過,緊接著如同藤蔓一樣的黑色蛛網凝結在一起,鋪天蓋地地蔓延開來,輕而易舉地將一個又一個逃跑的罪犯都纏繞起來。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這似乎只是一場狩獵的開端。

  和她一樣駐足停留的路人看著新聞裡的現場報道,看到報道裡那些被捕逃犯的慘狀,臉上的表情都因為過於驚恐而變得格外扭曲,不約而同地捂著嘴驚呼起來。

  “天呐,什麽情況?!蜘蛛俠……他……他怎麽還不收手?”

  “又一次堪比恐怖襲擊的抓捕行動,蜘蛛俠現在真的太可怕了。”

  “蜘蛛俠,你怎麽了?我以為你是個好人!”

  號角日報的知名蜘蛛俠反對派j·喬納·詹姆森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抹黑蜘蛛俠的絕好機會,不間斷地在直播間循環播報特別節目,尖酸刻薄地點評蜘蛛俠今日的所作所為。

  “我早就說過了,蜘蛛人遲早會暴露出他醜惡的真實面目,這些戴面具的家夥每一個都是心懷不軌的壞蛋,如今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如果蜘蛛人真的問心無愧,又怎麽會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呢?反正真正的超級英雄不會介意自己出現在公眾的視野裡,美國隊長就從來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鋼鐵俠也不怕,就連蟻人這家夥現在都敢走紅毯接廣告了。”(這裡詹姆森在內涵二代蟻人斯科特·朗有犯罪前科)

  詹姆森的主持搭檔咳嗽了兩聲,插話說:“但是有不少民眾聲稱,在這個黑色的蜘蛛俠出現的同一時間,他們另外的地方也看到了蜘蛛俠,穿著原本的紅藍色緊身衣。讓我們來街頭采訪幾個普通市民,聽聽他們的看法。”

  導播切換畫面之後,閃電湯普森出現在了屏幕中。

  他凶狠地搶過記者手中的話筒:“我相信我的偶像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我和我的閃電幫都會永遠相信蜘蛛俠,你們這些無良媒體可以閉嘴嗎?”

  “噢,很好,你居然將這個喜歡爬牆的陰暗網兜頭視為偶像?”詹姆森在演播廳裡吹了一個口哨,然後哈哈大笑,和湯普森隔空對線,“孩子,你覺得你的眼光會比我這樣一位多次得獎的資深記者還要毒辣嗎?”

  “但我了解蜘蛛俠,我一直是他的忠實粉絲,很多人都在別的地方看到了蜘蛛俠,他有不在場證明。一定是有人假扮他做了這些壞事,想要抹黑他的名聲。”湯普森怒不可遏地反駁道。

  “有不懷好意的人假扮蜘蛛人?”詹姆森又大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刺耳。

  “不不不。”他搖了搖手指,斬釘截鐵地說,“這個穿著黑色衣服的蜘蛛人就是他本人,我很確定這一點。”

  掐斷與湯普森的聯線後,詹姆森清了下嗓子,再次向屏幕外的所有觀眾強調:“蜘蛛人只是換了一套新衣服而已,這瞞不了我的眼睛,就算他燒成灰,我也能一眼認出他來。”

  他的主持搭檔忍不住問他:“所以……你的意思是許多人目擊到的另外那個身穿紅藍色製服的蜘蛛俠才是其他人假扮的?”

  “呃……”

  詹姆森難得詞窮了起來。

  “我覺得這兩個蜘蛛人都是真的。”他皺著眉頭拉緊了胸前的領結,“那股討人厭的感覺是任何人也扮演不出來的。”

  “那他是怎麽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不同的地方的?”

  “誰知道這個可惡的爬蟲是不是會分身術,分裂出了一個新的蜘蛛兄弟呢?”詹姆森攤了攤手,然後打了個哈哈,將這個話題糊弄了過去。

  “我們只需要知道,這個黑色的蜘蛛人必須要為他給紐約市造成的所有破壞負責!”

  ……

  格溫呆立在屏幕前,久久地盯著新聞報道中的那個黑色身影,想要從視頻中那模糊的色塊中看出一絲作假的端倪。

  天空已經被染成了最濃鬱的墨色,繁華的街道在黑夜的籠罩下依舊熱鬧。

  屏幕裡傳出的聲音在她的耳際不斷回蕩,連同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一起,化作沸騰的聲浪,一寸寸地侵襲著她的大腦,逼迫她的卷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直到一個清晰的腳步聲出現在這片嘈雜的聲響中,逐漸向她靠近,最後停留在了她的面前。

  她毫無防備地抬起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街道的霓虹燈光像染料一樣漫向各處,波瀾擴散的色彩跟隨人影浮動著。

  在一片斑斕的光線中,少年穿著黑色的外套站在她面前,寬大的兜帽沒過他的頭頂,幾乎遮住了他的半張臉。

  他似乎在對她微笑,但不知道為什麽,與以往純粹的溫暖不同,居然透著一股邪氣,那雙眼睛空洞暗沉,照不進任何光亮,只有讓人心驚膽戰的黑暗,卻令她目眩神迷。

  她茫然開口:

  “彼得……”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0章 第70章

  “好巧啊,能在這裡遇到你,格溫。”彼得的嘴角勾著淡薄的笑意,用他慣用的輕快語氣,“你在這裡做什麽呢?”

  但“好巧”兩個字,他說的極輕,不僅如此,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將尾音輕輕勾起,輕飄飄得仿佛一片羽毛。

  格溫驚訝地睜大了眼眸,她感到彼得真的像是變了一個人,舉手投足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街邊的霓虹落在他的眉眼發梢,暈開一團團光。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原本空洞晦暗的棕色眼睛中湧現出暗流,眼神專注到近乎詭異,讓她覺得心驚膽戰。

  這樣的眼神,無端讓她想起一個確切的形容。

  這是捕食者看著獵物的眼神。

  會露出這樣眼神的人不是她認識的彼得。

  她無法將眼前這個人與平時那個靦腆活潑的少年聯係在一起。

  綴滿霓虹燈的街巷熙來攘往,微涼的風帶走了嘈雜的聲音,周圍的一切變得越來越遙遠,如同畫布一樣在她身邊鋪展開來,卻又把她隔離在外。

  時間緩慢地拉長,仿佛過了許久又好像只是一瞬,她木然地站在原地,喉嚨無比幹澀。

  她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找回自己的聲音。

  就連她的手指都僵直了起來,力氣一點點抽離開來,到最後連手機都握不住了,只能徒勞地感受它從手心中滑落了出去。

  一根漆黑的細絲倏然劃過空氣,精準無誤地將她掉落的手機接了過去。

  盡管動作極快,卻剛好能讓她將一切盡收眼底。

  “告訴你一個秘密。”彼得將她的手機握在手中擺弄,嘴角依舊彎著很淺的笑意,“其實我就是蜘蛛俠。”

  格溫沒有說話,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一下。

  她說不出任何話來,窒悶的空氣似乎扼住了她的呼吸,讓她幾乎喘不上氣,要用盡全力才能抑製住指尖的顫抖。

  “格溫?”彼得打量著她,空洞的棕色瞳孔斂著幽幽的磷光,將她所有的反應,連同那身體緊繃起來的僵硬和下意識停滯住的呼吸都認真仔細地捕捉進眼中,“你似乎不是很意外啊。”

  旋即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購物袋,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緩慢地,一字一句地發問:“那些東西是給誰買的?”

  格溫心頭一緊,接近失控的危機感立刻從心底湧了上來,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彼得面無表情地看了她片刻,然後慢慢笑了起來。

  心中那股冰冷的黑霧開始瘋狂彌漫,直到吞沒他心底所有的色彩。

  “這些東西是給別人買的對嗎?”他自問自答起來,語氣不再像之前那樣輕快,如同他深沉的眼底,毫無波瀾到一片死寂,“是他吧。”

  “彼得……你怎麽了?”格溫終於張開嘴,緊繃過度的喉嚨最後只能擠出破碎而含混的聲音,驚慌失措地落在空氣中,響起微弱的震動,很像是獵物在掙紮時牽引出蛛網的震顫。

  彼得沒有回答,而是偏頭看向頭頂的大屏幕。

  “這個大嘴巴又在胡說八道了。”他盯著屏幕中的詹姆森,胸膛在輕輕顫動,“我明明手下留情了,因為我原本可以直接殺了那些逃犯,但我沒有,不是嗎?”

  他的眼神淡然而真誠,輕描淡寫的口吻甚至說得上有些愉悅,就像是在說今天什麽天氣這種最正常不過的話。

  卻讓格溫如墜冰窟。

  她微微戰栗,臉色陡然蒼白了下來,瞳孔虛浮地渙散開來,流露出驚恐而擔憂的情緒。

  “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他回過頭問。

  “你……”她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想要勉力維持著聲音裡最後的平靜,可惜過分蒼白的臉色暴露了那份搖搖欲墜的恐懼與脆弱,“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正當她驚慌的時候,他卻突然往前邁了一步,不由分說地攬住她的身體,遏製住她的所有動作,如同纏住落入網中的獵物,將她摟進了自己懷中。

  購物袋掉落在了地上,鮮紅的蘋果滾落了一地,整個世界似乎都完全變得寂靜。

  一切都發生在那個刹那,格溫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

  她的身體忽然失去了控製,令人恍惚的戰栗感沿著她的脊背擴散,帶來刺骨的寒意。

  有什麽東西爬上了她的四肢,帶著黏黏乎乎又冰冷無比的觸感,化作一縷一縷堅不可摧的蛛絲,遊弋著覆蓋上她的全身,禁錮住她。

  “你想……做什麽……”她拚命抗拒,卻無法動彈,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連聲音都虛弱到幾不可聞。

  少女溫熱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遞而來,很輕易地引誘出了彼得心底那興奮而狂熱的蜘蛛本能。

  殘留的善意與克製全部被這本能的獸性壓製,取而代之的是鼓漲到快要溢出來的占有欲。

  “你的蜘蛛俠是我。”冰冷的指節穿過她散落的發絲,他用這個擁抱緊緊纏繞著她,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貼近她的耳畔,“一直是我。”

  “也只能是我。”

  伴隨著彼得輕盈消散的尾音,強烈的睡意上湧而來,格溫大腦逐漸變成了一片空白。

  她試著抓住他的衣服,但整個世界很快就在她的視野中傾斜起來,所有的一切像沙漏一樣滑向虛無的黑暗。

  很快,她就什麽也抓不住了,手指緩緩地落了下去。

  意識驟然斷裂之前,彼得的聲音在她耳邊再次響起,模糊得像是隔著一層扭曲的水面。

  “我終於……可以得到你了。”

  ————

  “麥克欣,你現在有空接個電話嗎?”

  “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如果你看到了我的語音留言,請盡快給我回個電話,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沒事吧?手機一直打不通,是遇到什麽情況了嗎?”

  ……

  吊燈籠罩下冰冷的光芒,實驗儀器緩緩運轉,持續散發出低聲的嗡鳴。

  “拜托了,快接通電話吧。”本心急如焚地撥打格溫的手機,可是電話那頭回應他的只有機械而重複的忙音。

  他不死心地又撥了一遍電話,等待回應的過程中,面色凝重地望向顯微鏡下的培養皿。

  培養皿中的黑色蛛絲已經變成了一團蠕動的黑色粘液,不停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

  他分析了一下這些如同粘液一樣的黑色活性物質,發現這些東西不僅擁有完整的細胞結構,而且細胞核正在不停地分裂。

  這意味著……這些東西是活著的,是有生命的生物。

  而且這些生物似乎對他很感興趣,不斷地想要吸附在他的身體上。

  他嚐試取下了一些自己的血樣,喂食給了這些黑色物質。這些黑色粘液很快化作了無數觸手,將培養皿撕裂得迸裂四散,極富攻擊性向他襲來。

  他好不容易製服住這種不明物質,將它放到了惰性的氮環境下,想要阻止它的活化,但依舊徒勞無功。

  在惰性環境下,那些黑色物質的分子鏈依舊很快地他的血液細胞融合到了一起,變得越發壯大,並且……它們似乎改變了他血液細胞的基因結構。

  他那同時糅合了人類與蜘蛛基因的混種血樣,在這種不明生物的侵染之下,屬於蜘蛛的那部分基因序列空前地活躍起來,擠占了人類基因原本的空間,彰顯出壓倒性的存在感。

  面對這一發現,他的蜘蛛感應不尋常地保持著寂靜,但尖銳的寒意吞沒了他的內心。

  空寂的實驗室重複回蕩著冰冷的係統忙音,他剛才撥過去的電話還是被轉接到了語音信箱。

  “我發現了一種很奇怪的物質。”他吐了一口氣,在語音信箱留言,“它會與宿主的有機體重合,並用自己的dna分子結構使原本的宿主細胞變異,並在宿主的有機體上不斷發展壯大。”

  “這是一種共生體,麥克欣。”

  “這是一種能夠寄生到別人身上才能生長的共生體。”

  他頓了頓,嘴唇蠕動了一下,盡量保持住理智和冷靜。

  “而且,我還發現,這種生物不僅是有生命的,它似乎還有知覺,會思考,有獨立的認知。我甚至懷疑它最終會取代原本的宿主。”

  “它非常危險。”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1章 第71章

  他在黑板上留下了一個數學公式。

  “我們人類之所以是人類。”

  “是因為我們會寫十四行詩,會去月球漫步,還會分裂原子,我們是如此複雜……”

  細細碎碎的光束照進帝國州立大學的教室,在寫滿白色粉筆字的黑板上化開一片斑駁濃烈的暖黃色。

  他丟開粉筆,回身側坐在講台的邊緣,帶著和藹的笑意,望著台下的學生們,繼續說:

  “這些都是源自我們人類基因中的數學發展,我們的基因中隱含的獨有片段使我們可以散發出情感和理智,創造出藝術與夢想……擁有這些才讓我們擁有潛力能夠做任何事。”

  整個教室陷入了一瞬的寂靜,一個學生舉起了小手。

  “帕克教授,我有個疑問。”學生好奇地向他提問,“這些東西真的是人類的基因所獨有的嗎?其他動物的基因中難道沒有這些嗎?”

  他停頓了片刻,緩緩說道:“我想……是的,所以人類才是地球上唯一的高等動物,我們可以用思想控製自身的行動。而其他動物大多數依靠它們的本能生存。”

  “那麽……屬於其他動物的本能是什麽?”

  ……

  蜘蛛的本能……

  本模糊地想著,腦海中冒出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記憶,莫名地想起自己在帝國州立大學給學生上過的那堂課。

  人類和動物有著天壤之別,但他和彼得卻是介於兩者之間的存在……同時擁有人類基因和蜘蛛基因的混種生物。

  同樣身為蜘蛛俠,他很清楚地知道,蜘蛛基因帶給他們的,不止是無與倫比的超能力,還有那屬於蜘蛛的本能,也隨著這份蜘蛛基因一起混合在了他們身體中的每一部分。

  這不是饋贈,而是詛咒,是命運給所有蜘蛛俠的詛咒,是此後一生都逃不開的羅網。

  在正常的情況下,他們的理智與情感總會壓製住蜘蛛的本能,讓這份獸性不曾表露出來半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的蜘蛛本能會消失,它只是蟄伏了起來,隱藏在他們的內心深處。

  心中的蜘蛛,是屬於他們的另一個自我。

  然而,共生體的附體打開了這個潘多拉魔盒,將這頭心中的怪物釋放出來。

  他不得不面對這一最壞的設想。

  彼得已經被共生體和蜘蛛的本能控製了心智,並掠走了麥克欣。

  他有些懊惱自己之前沒能早點兒察覺出來這一異常,現在想來,在與他見面並警告他的那個時候,彼得的反應就已經很像是蜘蛛了。

  感覺自己的領地受到侵犯的蜘蛛會寸步不離地守在獵物的附近,並時刻警惕其他捕獵者的覬覦。

  不知道是不是同類相斥的緣故,他的蜘蛛感應對於彼得完全失效。

  好在他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他,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存在。

  他知道蜘蛛會在喜歡的地方築巢,並且有著屬於掠食者的耐心。

  對待自己的獵物,它們不會立刻殺死她,而是會用羅網纏住她,牢牢地將她編織進精心準備的網裡,欣賞她不停掙紮的模樣,最後再……吃掉她。

  在最糟糕的結果發生之前,他還有時間可以挽回這一切,把他們救出來。

  想到這,他悲哀地發現,自己也可以輕易地代入蜘蛛的想法,猜到彼得的下一步行動。

  這意味著……他和彼得,本質上與蜘蛛都是一樣的。

  蜘蛛俠的詛咒同樣一刻不離地纏繞著他。

  破壞一切,毀滅一切,連累自己身邊的人一起淪落在這張網裡。

  但有了基因清洗劑,他就可以永遠擺脫這個詛咒,不管是那該死的蜘蛛基因,還是沉重到讓他無法喘息的責任感。

  他明明很快就可以擺脫掉這一切了。

  “蜘蛛俠,你能將我的姐姐找回來嗎?”一旁的霍華德局促不安地看著沉寂的手機屏幕,小聲地問他,“求你了,我相信只有你能做到。”

  男孩的手中捏著他的蜘蛛俠面罩,上面淩厲的蛛眼斂合而成的光滑表面,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倒影。

  他終於怔愣住。

  停頓了半晌,他慢慢地半蹲下身子。

  “我一定會將你的姐姐平安地帶回來的。”

  他揉了揉男孩的發頂,從他手中拿回自己的蜘蛛俠面罩,鄭重地向他承諾。

  “我保證。”

  ————

  蛛絲……到處都是蛛絲。

  無數縷蒼白綿密的蛛絲就像飄落的白雪,一層一層地覆蓋上來,反複勾繞交織,最後集結成了牢不可破的蟲繭,將她整個人困在其中。

  她墜入了一個噩夢。

  一個暗無天日,永無止境的噩夢。

  不知道過了多久,漫長的黑暗漸漸消散,靜止的世界從空白的邊緣回湧。

  格溫從一片混沌中醒來。

  冷冽的晚風穿插而過,高不見頂的漆黑夜色和遠處錯落的城市燈火離她遙不可及。

  迎接著冰涼如水的微弱月光,她的指尖觸電般地蜷縮了幾下,尖銳的寒意穿透她的皮膚滲透進血管,強烈的恐懼油然而生,直入心髒。

  只因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巨大的蛛網如薄霧一般纏繞在她的周圍,一層覆蓋一層,密集地勾連成蟲繭的形狀,只不過……這些蛛絲的顏色全都是暗沉的黑色,就算在月光之下也閃爍不出一絲晶瑩的光亮。

  與此同時,她驚恐地發現,她自己的身上也纏滿了同樣的細絲。

  無數漆黑顏色的,如同蛛絲一般的細長觸手遍布她的腿腳和手臂,就連垂落下來的發絲之間就能牽拉出一層輕薄的黑色細網,就像籠罩下來的頭紗。

  冰冷黏膩的觸感帶來刺骨的寒冷,透骨的戰栗從她的脊背炸開,湧向四肢百骸。

  眼前的一切如同噩夢成真一般,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或者說……承受範圍。

  她終於抑製不住地發出了尖叫。

  束縛住她的絲線像是有生命一樣活動了起來,更多地纏繞上來,禁錮住她腰肢和咽喉,抑製住她的掙紮。

  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悄然無聲地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前胸猙獰的蜘蛛印記反射出銀白的月光,在她的眼中一閃而過。

  這讓她意識到,彼得就在那裡,在暗網的中心。

  她無法移開目光,仿佛被捕捉了一樣僵硬地定住。

  清冷的月光傾瀉了一瞬,讓她看清了他此刻的表情。

  他的半張臉被陰影籠罩,空洞而麻木的淺棕色瞳孔盛住了晦暗不明的月光。

  是她從未見過,也從未設想過的樣子。

  她開始不確定這一切是否是現實。

  視線交纏了片刻,他開始靠近她,俯身從蛛網慢慢爬下來,動作輕盈緩慢,幾乎和一只真正的蜘蛛沒有任何區別。

  蛛絲發出的震顫傳遞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心跳也隨著這份微動快速地鼓動起來,難以言喻的恐懼席卷了她的內心。

  陰影籠罩下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溫熱的觸感落在了她的眼睫上,在無孔不入的寒冷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吻住了她不斷顫抖的睫毛,就像是吻住了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

  輕柔的觸感充滿了極度的隱忍與克製。

  緊接著,更多的吻落了下來。

  溫熱到發燙的呼吸和輕啄掃過她的頭發和眼睛,再一路向下,最後停留在嘴唇上,極盡繾綣纏綿。

  周遭陷入無聲的沉寂,她的耳邊只剩下他們互相糾纏的呼吸與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在咫尺之間回蕩,如同世界最初始的回響。

  她睜開了雙眼,看到他那雙死寂無光地眼眸中終於顯露出了不一樣的情緒,淺棕色的虹膜中泛起微光,像是瀲灩的水紋。

  “放開我。”她鼓起勇氣,小聲地祈求他,“求你了。”

  彼得不解地望著她。

  “你不是很喜歡蜘蛛俠嗎?”

  相比她略帶顫抖的聲線,他的聲音要從容自若許多,習慣性地保持著上翹的尾音,輕輕地漂浮在空氣裡,聽上去輕快又活潑。

  只是下一秒,他的語氣陡然變了,變得冰涼冷冽。

  “知道蜘蛛俠的真實身份,知道蜘蛛俠就是我,你不開心嗎?”

  格溫忍住想要搖頭的衝動,明白這個時刻一定不能惹怒他。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完全掌控在彼得的手裡,和那些困在網中,等待著被捕食者蠶食殆盡的獵物沒有絲毫的區別。

  但是她根本無法停止住顫抖,明顯緊繃的身體和不加掩飾的抗拒還是清晰地刻入了對方的眼中。

  彼得的嘴邊慢慢牽開一個笑容。

  他的內心深處出現了一個空洞,有怪物藏在裡面,它無法控製地向外擴張,直到吞噬掉他所有的溫暖的感情。

  種種平時不敢觸及的念頭在他的心中翻滾起來,他沉浸在這肆意的欲望中,任由藏匿在體內的惡意從靈魂中散發出來。

  他的身子向再次向她壓了過來。

  他撥開她被風吹散的碎發,湊近她的脖頸,在她的頸邊深深地埋了下去。

  就好像品嚐珍貴的食物一般。

  他伸手掌在她的腰上,把灼熱的呼吸播灑在她的肌膚上,和她跳動的脈搏融合在一起,力道比剛剛更重。

  她毫無招架的能力,只能努力地收攏渙散的瞳孔,不讓自己被心底翻滾蔓延的恐懼吞沒。

  “彼得……你到底……到底想對我做什麽?”她試著張了張口,聲音艱澀,微微翕動的嘴唇幾乎沒有血色,吐出的字眼也混亂不堪。

  他喘|息了一聲,發出了滿足的歎息,抬頭專注地望著她,瘋狂與柔軟在他眼中交錯閃爍。

  “我想把你藏起來。”

  他用天真無辜的聲音對她說出了殘忍的話。

  “藏進我的繭裡。”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2章 第72章

  “你說什麽?”格溫瞳孔緊縮。

  繭。

  這個恐怖的字眼在她的耳邊轟鳴,絕望和驚恐在瞬間摧毀了她的心理防線,戰栗著緊縮的胸膛像是裂開了一樣無法吸入空氣,缺氧的窒息感像洪水一樣席卷了她的腦海,讓她眼前的一切像是染上了鮮紅的紅色暈邊。

  但她無法動彈,也無法移開視線。

  彼得控製黑色的蛛絲吊起她的手腕,禁錮在頭頂,強迫她與他視線齊平地對視。

  “這是我想給你的永恒之愛,格溫。”他緩慢地對她說,晦暗的雙眼裡迸發出濃烈到讓人窒息的占有欲,不像是在述說愛意,“這是在教堂祈禱都永遠不可能實現的誓言。”

  等待許久的告白以一種最驚悚的方式出現在了格溫的面前。

  “彼得……”她無比艱難地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但事與願違,冷汗密密麻麻地湧了出來,“不是這樣的……你不是這樣的……”

  她的全身被液體一般流動的黑色細絲束縛,一只手徑直穿過她散落肩頭的長發,扣住她的後腦,少年的手缺乏成年人的寬大,但是骨節分明的感覺已然清晰。

  “如果我說,你現在看到的我,才是真實的我呢?”

  彼得深深地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卻又像纖薄脆弱的冰面,看似鋒利,實則一碰即碎。

  “你是覺得失望?還是害怕?”

  格溫拚命地搖著頭。

  她該怎麽告訴他,讓他相信她,她喜歡他。

  她喜歡的一直是他。

  但凝視著她的那雙眼眸原本應該是清澈而溫暖的淺棕色,此刻卻充滿了暗沉而靡麗的色澤,眼神裡散發出的脆弱與瘋狂,讓他的非人感愈發強烈,看起來更是像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記憶中那個靦腆善良的少年好像在離她遠去,眼前的這個人更像是她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巨型蜘蛛。

  本能的恐懼讓她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中。

  “你是想……吃掉我嗎?”她渾身顫抖地發問。

  聞言,彼得的雙眸倏然凝固。

  在漫長到好像接近永恒的沉默之後,他緩緩抬起眼簾,抵著她的胸膛低低地震動,輕笑了起來。

  “就當是這樣吧。”他沒有否認,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視線不曾離開半分。

  他喑啞的聲線讓格溫的心髒重重一跳,但她同時捕捉到緊扣住她的指節一瞬間溢出的輕顫。

  “你……”她疑惑地望著他,眸光閃過一瞬的動搖。

  還未說完,彼得忽然用冰冷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頜,迫使她迎上他,堵碎了她所有的言語。

  混著霓虹的微光,如水的月色從蛛網逼仄的縫隙中擠進來,讓一切都混沌起來。

  少年的眉眼在她的眸中無限逼近,瞬間覆蓋上來的氣息像無形地蛛絲,不容置疑地將她淩亂的心跳一點一點地纏住。

  唇齒被輕易地撬開,他不斷地侵入她的領地,舌尖又燙又用力,像是要宣泄什麽一樣重重地卷弄含吮。

  粗重的呼吸聲起此彼伏,她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再也沒有念出的機會,只能被一次次地擠壓成細弱的呻|吟,再被他悉數吞噬。在僅剩的殘識之中,她只能克製住難耐的喘息,擔心一鬆開就會溢出這破碎而痛苦的嗚咽。

  危險而強勢的呼吸聲一聲比一聲急促,唇上的力道也越發蠻橫,快要讓她窒息。

  她不自覺地微微仰過頭,耳中像是附上了一層薄膜,再也聽不清任何聲音,除了他的呼吸聲,只能聽見唇齒廝磨間那類似花開的細微濕潤聲,它們交織在一起,用強硬的節奏將她的意識拉遠。

  她試圖抽離沉沉欲墜的身體,用盡了全力掙紮,卻毫無辦法,身體難以抗拒地軟了下來,喪失了力氣。

  超級人類擁有的強大力量普通人根本無法抗衡,別說強迫她接受這個吻,就連她的脊骨都可以用一只手輕易地碾碎。

  她像是被纏入了一張巨網,只知道在他的捕食間不斷沉淪。

  雙眼漸漸漫上一層水霧,心中充斥著絕望和酸澀。

  不該是這樣的。

  她想象的接吻不該是這樣的。

  和喜歡的人接吻,應該要在一個安靜無人的溫暖午後,或者在雨後的屋簷下,又或是黃昏暈染的街角相擁……而不是現在這樣,以這個非常屈辱的姿態被鎖在他的懷裡索取,像個毫無尊嚴的獵物被他分食殆盡。

  微涼潮濕的東西滑落了下來。

  淚水很快就溢出了她的眼眶,微鹹的味道在這個激烈的親吻中綻開,擴散在唇齒間。

  他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下來。

  即將窒息的瞬間,她抓住了這個空隙,重重地碾動唇齒,回咬了過去。

  彼得終於放開了她,輕輕地舔了一下唇角,然後用一個悲哀的,沉澱著黑絮的目光投向了她。

  她咬出的紅印凝固在他的嘴角,卷曲的碎發狼狽地垂在他的額前。

  這個原本對他毫無傷害力的啃咬,卻好像一把生鏽的刀,捅刺他的心髒,引發灼燒一般的痛苦。

  她哭了。

  她眼眶裡積蓄的淚珠搖搖欲墜,那幾點碎光落在他的眼裡,就像從天穹破碎而落的星辰,流露出的畏懼和疏遠深深地刺傷了她。

  以前就算是遇到危及生命的陷境,她也沒有哭泣過,現在卻對他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看著她滑落的淚水,他的雙眼好像也蒙上了一層水霧,真切的失望和難過幾乎要滿溢出來。

  不要……

  不要用這種眼神望著他。

  “我明白了。”他聽著耳畔這斷斷續續的抽咽聲,臉上的悲傷彌漫得越來越深,“你果然……還是不喜歡我。”

  格溫無力地望著他,試圖從那雙渾濁黯淡的眼睛裡讀到一絲清明。

  她好想告訴他,不是這樣的。

  她喜歡的人一直是他,是彼得·帕克,而不是蜘蛛俠。

  不管高興還是難過,就算是陰暗和痛苦也沒有關係,只要與她一起面對。

  可他只是用無光的眼神看著她。

  這讓她感覺到,他用一雙無形的手,將她推出了他的世界。

  他似乎自己找到了心中的答案,自顧自地下定了決心,不管對方再做什麽,也不會改變。

  “但是沒關係,你很快就會忘記這一切。”彼得漾開臉上的悲切,笑著低垂下眉眼,捧起格溫顫抖的臉龐,“你會和我一直在一起,和我融為一體。”

  “彼得……不……不要。”格溫驚恐地注視著他,察覺到了不對,語氣帶上了驚慌的哀求,但在絕對的力量壓製面前,根本掙脫不開。

  又一個即將雙唇觸碰的刹那,彼得忽然像是猛地按下了暫停鍵停了下來。

  緊貼在他身上的那件黑色蜘蛛製服像液體一樣湧動起來,吐出一根猩紅細長的舌頭,拉伸出一雙尖銳狹長的白色大眼,最後凝結成了一張笑臉。

  【我們必須要提醒你,你要加快速度了,因為他快找到這裡了,你自己也能感覺到。】

  “笑臉”的大嘴裂開,露出無數尖銳細密的尖牙,用不屬於人類的聲音說出了人類的語言,讓旖旎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彼得僵硬了一瞬,冷聲說道:“礙事的家夥。”

  冰冷的嗤笑聲響起,衣服化成的“笑臉”吐著舌頭嘲笑他。

  【我們早就說過,她不可能喜歡真正的你,你看,她現在多麽厭惡你現在的樣子。】

  發出類似蛇類的嘶鳴聲,黑色的蛛絲興奮地震顫翻湧起來,緊緊地絞住少女的身體,一齊發出不屬於人類的聲音,充滿惡意地催促起來。

  【但是沒關係……我們會幫你……幫你得到她。】

  格溫現在全部明白了過來。

  有一個不知名的危險生物寄生在了彼得的身上。

  這一定就是他失控的原因!

  可惜一切已經太晚了,等她明白一切的時候,只能看到彼得飽含絕望地擁抱住她,顫抖地張合嘴唇。

  “格溫,我想要你永遠只屬於我。”

  整個時間似乎在這一瞬間完全變得死寂。

  頃刻間,黑色的液態生物化作無數藤蔓一樣的觸手,拉扯住他們,纏繞住他們,層層疊疊地覆蓋上來,誘哄般地想把他們包裹在一起。

  濕冷黏膩的觸感鋪天蓋地地淹沒而來,令人頭皮發麻,就像是要將他們一起拽入深不見底水澤。

  是繭!他真的打算用這個生物造繭!他想把她困在一個繭裡!他之前那句話是認真的!

  格溫再也忍耐不住,驚恐地尖叫出聲:“彼得——!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相信我,格溫。”彼得啞著嗓子在她耳邊對她說,“我願意和你分享我的一切,這個東西讓我現在有了這個能力,這樣以後就不會有任何人會傷害你,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彼得,這不是你!”格溫竭盡全力地叫喊,尖叫著求救,想要呼喚回他的理智,“你一定是被你身上的東西欺騙了!”

  “你明明跟我說好的,會永遠……永遠地相信我。”彼得輕輕地笑了,“你現在要食言了嗎?”

  “彼……”格溫艱難地張開嘴,彼得的名字卻被卡在喉嚨裡無法念出。

  絕望和悲切席卷了她的大腦,視野漸漸地暗了下去,意識也像是逐步沉入了深海。

  周圍的聲音都變得越來越遙遠,最後聽見他附在她的耳邊呢喃,輕到幾乎聽不見:“不要再害怕了,我會永遠保護你,相信我……”

  她眼神渙散地望著頭頂的天穹,等待它一寸一寸被漆黑的密網啃食殆盡。

  在冰冷寂靜的黑暗中,一切本該歸於沉寂,直到驀地被一個聲音打破。

  “放開她。”

  一道紅藍色的剪影浮現在模糊的視野中。

  彼得聞聲抬頭,同樣看到了那個停落在高處的身影。

  月亮在他身後散發出淡淡的光芒,胸前那淩厲張揚的蜘蛛標記像是滾燙的烙印一般在他的眼中灼燒。

  他驚慌失措地低頭看向懷中的少女,卻看見清澈浮動的湛藍色光芒重新氤氳在了她的眼中。

  她的眸中閃過強烈的希冀,這種純粹的渴望曾經是獨屬於他的。

  可現在,它卻被分給了另外一個人。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

  不要……

  不要害怕他。

  不要對別人這樣。

  然而她的話徹底擊碎了他的懇求與幻想。

  她毫不猶豫地對著高處的那道身影說出了口。

  聲音顫抖著,在冷風之中凋零,清晰地消散在他的耳朵裡。

  她說的是:

  “救救我。”

  “本。”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3章 第73章

  在周身遊動的黯黑絲線驟然停住,不知從何處帶起的淒厲風聲穿過耳側,好似暗夜裡啜泣的幽靈。

  格溫愣愣地望著遠處那道紅藍色的身影。

  劫後餘生的喜悅讓她的五髒六腑都在震顫。

  還沒來得及雀躍多久,她就感覺到攬住她身體的手臂驀地發力。

  彼得死死地抓著她,力道強硬到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疼痛。

  她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看向他,發現他的嘴唇在微微戰栗,雙眼死死地盯向遠方。

  在一股令人窒悶的沉默之中,她幾乎能看見他眼中掀起的憤怒和悲痛,碎裂而出的激烈情緒就像海嘯一樣洶湧。

  盡管他已經在盡力克製住這股憤怒,可他緊繃的肌肉,咬緊的牙關,無時無刻不在宣泄著怒火。

  格溫的心中再次湧起不好的預感,下一秒,她就看見一縷縷蠕動的黑色絲線在不遠處更高的地方構築了一張巨大的蛛網。

  彼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抓。

  天旋地轉的感覺再次襲來,格溫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

  無數黑色蛛絲將她扯離,帶向了高處,力量強悍而霸道。很快,她整個人就被定在了網中,無法動彈。

  格溫驚恐極了。

  她懷疑彼得現在真的動了殺心。

  心中泛起一陣酸澀,她不知道還能用什麽方式和彼得交流,讓他冷靜下來,但她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就這樣放任彼得迷失下去。

  他其實是比她更需要被拯救的那個人。

  但她什麽也做不到,只能遠遠地看著兩個人。

  蒼白的手指深深地陷進掌心,大腦嗡嗡作響。在劇痛和眩暈中,她實在發不出聲音,只能用盡力氣張口向本無聲地傳遞著:“先別管我……拜托你……一定……一定要救救彼得。”

  遠處燈火輝煌的高樓鱗次櫛比,蜿蜒連綿的光帶映亮了整片天空,街道在腳下錯綜複雜地展開,時不時有汽車駛過,劃下一道道轉眼瞬即的光痕。

  兩個蜘蛛俠站在遠離塵世的樓頂天台,彼此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隔空對視著。

  一邊是黯淡無光的黑色,一邊是鮮活熱烈的紅藍,界線涇渭分明。

  就像歌劇裡即將開展命運對決的敵人一般,他們互相戒備著對方,緩慢地踱步。

  本目瞪口呆地環視周圍無數勾結纏繞的黑色蛛絲,最終將目光停留在那身印刻著銀灰色蛛網紋飾的黑色戰衣上,充滿猶豫地喊出對方的名字:“彼得?”

  這個纖細修長的體型看著就是彼得無疑,但是他現在周身散發出一股強烈的非人感,胸口那只冷銀般冰冷的蜘蛛標誌異常猙獰,像是要活過來一樣,看著讓人心裡發毛。

  他壓下密密麻麻的冷意,嚐試著開口勸說他:“麥克欣她……”

  “閉嘴!”彼得強硬地打斷他的話,盡管整張臉被覆蓋看不見表情,聲音盡顯出陰翳,“我不許你這樣稱呼她!”

  本愣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他們心靈相通,這讓他清晰地感覺到了彼得內心的痛苦,還有他此刻心中充斥的那些可怕想法。

  他也有著自己的蜘蛛本能,也曾直面過它,它充滿了貪婪,充滿了欲望。而現在,彼得心中的那只蜘蛛正在肆意地燃燒著這股貪欲。

  但他能感覺到彼得並沒有完全被蜘蛛的本能控製。

  他還是選擇了自己最喜歡的這個高台作為築巢的地方,也就是那個在他的梅姨死去之後他們找到他的地方,而不是尋常蜘蛛最喜歡的陰暗潮濕的洞穴。

  所以他必須要在彼得真正做錯事情之前阻止他。

  “好吧……格溫。”他呼出了一口氣,抿住嘴唇,艱難地念出這個名字,“你先放開格溫,其他的事情我們再慢慢解決。”

  “只要先解決掉你,格溫的事情我會自己慢慢解決。”彼得冷笑著說。

  “彼得,你不能做這麽可怕的事情,你不是這種人。”本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頭罩,篤定地說,“因為我也不是,而你就是我。”

  “我明白你心裡的惡意,但是你不會放任它操控你自己的內心。”

  “別忘了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如果我們都只顧著發泄怒火,這個世界將會變得一團糟。”

  “我曾經就因為看不慣那個刁難過我的便利店店員而放跑了一個搶劫犯,結果我的本叔叔卻因此而死。我們的力量應該拿去幫助別人,而不是用來滿足自己的私欲。”

  可惜一直等到他說完,彼得的眼底都毫無情緒。

  “你是在對我說教嗎?”他冰冷地反問,“你有什麽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遠離地面的高台籠罩在寂靜中,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愈發緊繃。

  外星生物在四周遊弋糾纏,如同漆黑的藤蔓覆蓋了一切。

  “彼得彼得彼得……真的吵死了。”彼得緩緩彎起嘴角,露出戲謔的笑聲,“我可不僅僅是你,而你也絕對不能取代我!”

  “你被共生體控製了。”本輕巧靈活地閃避過四周密集覆蓋的黑色絲線,“我知道你現在還是能夠聽見,給我聽好了!我需要接觸的是你內心真正的彼得·帕克,那個關心身邊人的友好鄰居,那個熱忱善良的男孩,而不是這個控製你心智的黑色生物!”

  聞言,彼得微微怔住了一瞬,許多混亂不堪的情緒擁擠在一起,讓他的心亂了片刻。

  但很快他就拋開了這些多餘的雜念,胸膛低低地震動起來,輕笑出了聲:“真正的彼得·帕克?這句話從你的嘴裡說出來可真夠好笑啊。你又為什麽要用一個假名字接近格溫呢?”

  本下意識地想要辯駁:“我沒有這樣想過。對現在的我來說,這也不算一個假名字。總之這件事很複雜,我以後可以跟你解釋。”

  彼得完全聽不進去他的這番辯解。

  “我明明和你說過……”

  他微微抬起手,毫無猶豫地伸手一握。

  “給我——離她——遠點兒——!”

  黑色的粘液以他為中心,霎時向四面八方裂成無數的絲線,發瘋般地襲向本的方向。

  本瞪大了雙眼。

  就算沒有蜘蛛感應的提醒,在這明顯瀕臨絕境的情況下,他對危險本能的預感還是從腦海裡爆發開來,輕盈利落地躍空而起,向後一翻。

  這些黑色的絲線不是普通的蛛絲,它們不僅速度極快,而且像是利刃一般尖銳鋒利。

  幸好他閃避及時,這些絲線才堪堪擦過他的身體,劃破了他的手臂。

  蒼白的蛛眼勾勒出尖銳的弧度,彼得看著他飛濺而出的鮮血,露出了飽含殺意的笑容。

  “這個力道舒服嗎?三號。”他譏諷地笑道。

  本緊緊地捂住冒血的手臂:“見鬼,這一下可真疼啊!”

  要是換成平時,他應該能占據上風,但現在,彼得的力量幾乎變成了他的兩倍。

  他知道每一個蜘蛛俠平時都會克製自己真正的力量,他們這具變異的身體過於強勁,稍不注意就會傷害到別人。

  但他不知道彼得在釋放蜘蛛的本能後,不再抑製自己之後的力量居然會如此強大。

  還是說……那個危險的共生生物可以大幅度增強他的能力?

  他來不及思考更多。

  黑色的絲線還在他的身側不斷遊竄,甚至想要爬上他的身體,試圖纏滿他的全身,黏黏糊糊的觸感讓他頭皮發麻。

  他拚命抗拒著,撕下黏上身子的蛛絲,忍不住碎念念地抱怨起來:“難道你還想寄生我嗎?這也太可怕了!我們能不能先好好商量一下,以後就算輪到我做一只真正的蜘蛛,我也不要做食肉性的,有那種溫良無害的品種可以選擇嗎?”

  【彼得,把他交給我們處理怎麽樣?】

  毒液突然從彼得身上探出頭來,細密的尖牙中漏出嘶啞的笑聲。

  它吐露出猩紅細長的舌頭,將本滴落在地上的血珠盡數舔舐幹淨。

  【他的味道真的很不錯,就這樣單純地把他吃掉也太可惜了。】

  本終於看到了這個共生生物的真實面貌。

  “我還有第三個選項可以選嗎?”他將剛才毒液做的一切看在眼裡,內心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寒,“雖然亞曆克斯曾經也說過‘幹枯的食物味道不錯’這句話,但是你們能不能不要擺出一副要吸幹我的血,然後把我吃幹抹淨的樣子。我不認為自己會是你們喜歡的口味。”

  “你休想!”彼得憤怒地嗬斥住毒液。

  只有他明白了毒液的言外之意。

  這個貪婪的家夥始終都沒有放棄,想要繼續寄生在另一個蜘蛛俠的身上。

  有他一個人難道還不夠嗎?

  為什麽……為什麽……難道每個人都認為他比不上另一個他自己?

  明明他也是彼得·帕克!他也是蜘蛛俠!

  悲傷像風幹的水漬一樣難覓蹤跡,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名狀的憎恨,這股激烈的恨意在他的靈魂深處暴漲,一瞬間幾乎支配了他的腦海。

  他最後的防線已經被這股黑色的湧流徹底衝垮。

  殺了那個人。

  親手將他撕碎。

  只要能幹掉他,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個蜘蛛俠了。

  他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只想要傾瀉自己的怒火。

  他猛地衝上去抓住了本,用力地將他按倒在地上。

  “你為什麽顫抖,三號?”他看著本因為驚詫而擴散開來的棕色瞳孔,喘著粗氣緩緩地對他說,“你是不是感覺到了恐懼?或者說……無力?”

  “現在什麽都做不到的你……還想從我手中搶走我的格溫嗎?”

  他的話充滿了惡意的報複。

  但是這些還不夠……還遠遠不夠。

  他遭受過的一切痛苦,也要原封不動地讓另一個他也體會一遍。

  所以他很清楚,什麽是最能傷害到另一個他的東西。

  “明明都是你的錯!”他直勾勾地凝視著本,“我都看見了!通過你的記憶看見了!我看見你的愛人死在了你的懷裡!”

  他將“你的”兩個字故意咬得很重,直擊對方的心靈深處。

  他們拯救過無數人,卻無法保護自己的心愛之人。

  所以他才想要變得更加強大,強大到能夠擺脫這樣悲慘的命運。

  這樣的選擇又有什麽錯?

  彼得看見本的瞳孔倏然凝固。

  他無法忽視自己胸中那股報複成功的快慰,話語更加直白而殘忍,毫不掩飾自己露骨的惡意。

  “都是因為你的無能和弱小,你才會失去你自己的格溫!”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4章 第74章

  時間在一刹那變得很慢。

  本沉默了下來。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恍惚,暖棕色的瞳孔睜大了幾秒,再被低垂的眼睫拓印下半扇陰影。

  毒液的身體不斷扭曲成無數粘稠堅韌的蛛絲,在四周虎視眈眈地窺視這一切,等待著絕佳的分食機會。

  死寂隨著黑色的絲線逐漸堆疊。

  在極其漫長的停頓之後,他居然忽地笑了起來。

  他重新抬起眼簾,遮去眼底晦暗的底色,與彼得四目相對,眉梢眼角染著輕盈的笑意。

  “你說得沒錯。”

  他們有著相似的能力,相似的性格,甚至是一些相似的經曆。

  他們是彼此的鏡子。

  他看著眼前的彼得,仿佛看到了自己。

  在久久的對望中,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幕幕相似的畫面,因為他也無數次這樣責怪過自己。

  “你說得沒錯……都是因為我,是我害死了她。”

  影影綽綽的月光照亮他釋然的笑臉,碎散的微光落進他的眼眸中,抹開一層晶瑩的琥珀色,在虹膜中心轉晃成一層明亮的光圈。

  一聲歎息過後,他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濃鬱的悲傷。

  彼得第一次看本的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幾乎以為他快要哭出來了。

  “所以從那以後,我就決定了……”本自下而上地望著他,緩慢而堅定地對他說,“我再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在我面前受到傷害。”

  “夠了!”彼得攥住他前胸的戰衣,朝他舉起了拳頭,牙關緊咬的咯吱聲不斷交錯。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她不再受到傷害!”

  “是嗎?”

  “那你現在聽見了嗎?”本面無懼色,只是反問他,“你能聽見她一直都在喊你的名字嗎?”

  一瞬間,彼得握拳的動作一僵。

  呼嘯的風聲掠過耳畔,如同刀鋒一般冰冷刺骨,在耳膜上引發陣陣嗡鳴。

  “彼得……”

  “彼得!”

  “彼得——!”

  少女撕心裂肺的呼喊在遙遠的盡頭響起,原本模糊不清的聲音順著狂風不斷傳遞到他的耳朵裡,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彼得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大腦也變得空白。

  “彼得!快住手!求你了!不要!”他聽到格溫在朝他哭喊,“不要變成這樣!”

  那道聲音不容置疑地鑽進他的腦海,試圖在無邊的黑浪中拉扯出過往那些柔軟的東西。

  宛如面具一樣覆蓋在他臉上的黑色粘液慢慢地剝離開來,逐漸消融崩裂,露出一雙毫無焦距的眼瞳。

  本的聲音同時在風中響起,也許是風聲獵獵,相比之下,他的聲音顯得格外平靜。

  “再這樣下去,你就會變成現在的我。”他對彼得說,“我不想你淪落成我這副樣子。”

  焦距重新在彼得的瞳孔裡匯聚,瞬間驟縮在一起。

  他和本的眼眸,是接近於同一種琥珀般清澈的棕色,此刻正互相倒影著對方的身影。

  望著那雙與自己十分相似的瞳孔,他原本舉起的拳頭定格在了半空。

  抓住他瞬間的猶豫,本硬生生地掙脫了他的桎梏,在人類視覺難以捕捉的極短時間內,以一種敏捷到不可思議的動作翻身一躍。

  彼得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感覺幾道纖細的蛛絲抓上了自己的雙肩,整個人被蛛絲牽引著甩了出去,砸向了一邊。

  無數碎裂開來的牆磚和塵埃頃刻將他淹沒。

  彼得狼狽地起身,卻猛然發現自己已經撞進了一片綿密的白色蛛網,束縛住了身體,暫時動彈不得。

  這些蛛網仿佛一開始就存在在這裡,一直等待著他精準地陷落進去。

  究竟是什麽時候……究竟什麽時候布下的陷阱?

  無數複雜的情緒和憤怒擁擠在他的腦子裡。

  他憤然地抬頭望去,望見本已經踩著牆體徑直攀援而上,輕而穩地落到了格溫的身邊。

  很快,他就全部明白了過來。

  本自始至終都從未想過要與他相鬥,跟他說話對峙,只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提前縝密地規劃了所有的行動,不動聲色地靠近真正的目標。

  而他的目標,一直就只有格溫。

  彼得視線漸漸蒙上了一層薄霧,渾身都在發抖,就連呼吸都能帶出細密的疼痛。

  他比不上另一個他。

  這輩子或許他都比不上了……

  就算他和毒液結合在了一起,大幅增強了超能力,也比不上眼前這個人……

  更讓他絕望的是……

  這樣強大的蜘蛛俠,居然也無法保護好身邊的人。

  他們的命運難道注定如此嗎?

  “別害怕。”本用力地將格溫身上的蛛網撕扯下來,“我先想辦法帶你離開這裡。”

  “可是……彼得……”格溫張了張嘴,無數湧到嘴邊的話一下子消失,下意識地將濃鬱的擔憂宣泄而出,“彼得怎麽辦?”

  本愣了一下,旋即看向下方。

  目之所及只是一片令人心驚膽戰的,密不透風的,宛如末日降臨一般擴散的黑暗蛛網。

  而彼得的指節慢慢地蜷握成拳,清脆的骨骼磨合聲響了起來,纏繞在他身上的白色蛛絲也隨著一寸一寸地斷裂開來。他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恨意強烈到接近失控,好像隨時都會爆發出可怕的瘋狂。

  看來那些普通的蛛絲根本困不住現在的彼得。

  彼得根本冷靜不下來。

  明明束縛住他的白色蛛絲已然碎成了一地的殘片,淩亂地散落在地上。如同諷刺一般,他此刻的心境也同樣斑駁而破碎。

  “格溫!我不許你離開我!!”他接近暴怒地朝她大喊,聲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尖戾,幾乎是驚慌不安地在重複,充滿了病態的執著,“我不許你跟他離開!!”

  黑色的外星生物也蜂擁而至,扭曲而狂亂地遊竄湧動。

  “來不及了!他已經被共生生物和自身的蜘蛛本能完全吞噬了,你留在這裡會很危險!趁現在快走!”本攥住格溫的手腕,焦急地勸說她離開。

  看著遠處那個少年變得像是被激怒的野獸,蒼白而深刻的恐懼在格溫的脊背炸開,化作一陣畏懼的戰栗。

  她咬了咬牙,終於下定決心站在了本的身邊。

  轉身之際,她卻驀地停下了腳步。

  憤怒的咆哮戛然而止,身後的世界徹底變得寂靜,預料中的攻擊沒有襲來,只有一個熟悉而細小的聲音在呼喚她的名字。

  “格溫……”

  彼得看著格溫決然離去的背影,眼中的光芒一點點地黯淡了下去。

  巨大的痛苦席卷了他的胸口,呼吸和心髒像是被人緊緊扼住,再毫不留情地一刀一刀切開,讓滾燙灼熱的鮮血滲透出來。

  “不要跟他走……”

  鮮紅的血珠滴落了出來,變成了濕潤的淚水。

  他用一種祈求的眼神看著她,溢滿了淚水的眼底毫無光彩,裡面蘊含的似乎全是解不開的死結。

  表情中的悲哀彌漫開來,他用乞求的語氣小心翼翼地輕輕出聲,讓染上哭腔的哽咽聲音顫抖地飄落在空氣中,一觸即碎。

  “格溫……求你了……能不能不要跟他走……不要離開我……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他反複懇求她,卻沒有控製蛛絲再一次上前,只是徒勞地把手伸向她的方向,好像這樣就能挽留住她離去的腳步。

  數不清的黑色絲線圍繞著他,他一個人站在如同泥沼一般的漆黑漩渦中,凝固成了一座雕塑,就像在等待著無盡的黑暗將他逐漸淹沒。

  他原本可以拉著她一起墮落,就像之前那樣,強硬地禁錮住她,將她一同拽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可他沒有。

  他只是一個人……孤獨而痛苦地放任著她的離去。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5章 第75章

  格溫震驚地望著彼得。

  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灑落而下帶來的錯覺,她看到他眼裡有破碎的光芒在晃動。

  為什麽……

  為什麽他對她那麽執著?

  難道他就真的只是單純地想把她當成食物捕獲嗎?

  過往的浮光掠影在她的眼前快速地閃過,最後停留在了彼得那張悲傷而痛苦的臉上。

  他卷翹的棕色短發略微有些雜亂地掃在眉間,淺棕色的雙眸閃著水光,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不再是空洞而麻木,而是一如從前的柔軟。

  那個刹那,她忽然明白了過來,其實她所熟知的那個彼得並沒有消失。

  渴望一個人的陪伴……這從來就不是蜘蛛的本能,而是人類的本性。

  她應該相信他。

  他在她感到無助的那個夜晚向她許諾會救她。

  他在熾熱的火場中遵守了承諾,選擇堅定地回來找她。

  哪怕是沉溺在神秘客的幻境中,他也在她墜海的前一刻緊緊地抱住了她。

  每一幕他出現在她身邊的畫面,都開始在她眼前重演。

  這些在她內心深處隱藏很久的記憶牽引著她停下了腳步。

  她意識到了。

  彼得還沒有被蜘蛛的本能吞噬,他的意誌還在苦苦掙紮。

  如果她現在選擇拋下他,他就真的會崩潰了。

  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去面對這可怕的黑暗。

  所以她應該相信他。

  不管她遇到什麽困難,那個熟悉而輕盈的紅藍色身影總是會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應該相信這次,他同樣會像以前一樣,化身成超級英雄,拯救一切。

  因為他是蜘蛛俠,一直都是。

  “對不起,本。”她驟然收起掌心,“我想……我應該回去。”

  整棟高樓都在簌簌顫抖,凜冽的風掀起巨浪,黑色的外星生物不斷膨脹著粘稠的軀體,張開無數舞動的觸手。

  她卻堅定地笑了起來。

  “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

  本一下子愣住,驚慌失措地朝她大喊;“麥克欣?!你想幹什麽?不要回去!”

  他想要拉住轉身而去的少女,卻已經太晚了,指尖只能擦過她飄散的淡金色發絲。

  黑色的蛛絲漩渦很快就淹沒少女的身影。

  入手只剩下一片虛無,他終究什麽都沒能抓住。

  彼得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他看到格溫居然回頭主動地奔向了他。

  他的呼吸在一刹那猛然停住,腦袋也空白成一片。

  耳邊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不見了,整個世界像是被真空阻隔了一般,變得萬籟俱寂。

  他看著她一步步向他走來,毫不猶豫地穿過層層疊疊的漆黑蛛網,仿佛帶起了一陣不可阻擋的暖風,吹散了凝滯的空氣,讓真實和溫暖再次湧入他的世界。

  迎上他略帶詫異的表情,她拉起了他的手。

  “你為什麽要回來?”他緊咬住牙關,臉色泛白,一瞬間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想要把手抽回,不敢面對她。

  可是她執拗地將他的手牢牢握住,然後踮起腳尖,輕輕抱住了他。

  他們的身體終於相貼在一起,就連心髒跳動的聲響都在彼此呼應。

  “彼得,我跟你走。”她對他說,“無論你想帶我去哪,我都跟著你。”

  沒有時間再做虛與委蛇的試探,她完全赤誠地將真心一字一字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話音落下,她觸碰到的呼吸聲變得暗流般洶湧。

  “你……選擇和我一起?”

  沙啞的聲線在她的耳際響起,反客為主地收緊了腰際的手。

  他有些顫抖地懷抱住她,緊緊地握住她的腰,仿佛在確認什麽一樣,用力地感受她在懷中傳遞而來的清晰溫度。

  如果她寧願墜落深淵也要靠近他,那麽他黑暗的內心將會變得不再彷徨。

  短促的寂靜在一瞬間崩塌開來,周圍的空間開始軋軋作響,成千上萬的黑色絲線遊動嗡鳴,密集重疊的聲音如同震動的蟲群。

  它們不斷覆蓋了上來,結成了一層又一層密集的蛛網,以兩個人為中心,將周圍的一切慢慢吞沒了進去,圍攏成了巨大的繭狀物。

  宛如黏液一般的觸手窸窣纏繞,空氣變得越來越稀薄,難以抵抗的眩暈感卷土重來。

  格溫的腦袋變得昏昏沉沉的,抵擋不住深深的倦意,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並從邊緣開始不斷淡化。

  求生的本能在不斷提醒她應該感到恐懼,但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卻讓她感到無比心安。

  “我從沒想過要拋棄你。”她的聲音不再顫抖,“從來沒有。”

  黑暗如同水澤一般隨著蛛絲蔓延了上來,將他們兩個人徹底淹沒。

  身體變得越來越輕,漸漸地,她再也沒有力氣抓住現實。

  在意識徹底斷裂之前,她必須要傳遞給他的一件事。

  她趴在他的肩頭,緩緩閉上了眼睛,用細弱如絲的聲音,無比堅定地對他說道:

  “我相信你。”

  ————

  “麥克欣——!彼得——!”

  本難以置信地呼喊著兩人的名字,瘋了一樣地不斷撕扯密不透風的漆黑蛛網,四處尋找兩人的身影。

  然而他終究沒能找到他們。

  外星生物如同液體一般的身體組織糾纏在一起,淹沒覆蓋了周圍的一切。

  “不不不!”他不斷自責地喃喃自語,原本輕快的聲音被壓抑成了一種帶著明顯顫抖的低啞,“不該變成這樣!怎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我什麽都沒能阻止!”

  濃厚沉重的愧疚和悔恨在他的胸腔裡不斷翻湧。

  如果他能提前說服彼得醒悟過來,或者及時阻止麥克欣回頭,事情是不是會變得不一樣?

  為什麽他總是晚了那麽一步。

  哈利是這樣……格溫也是這樣……

  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好像也要將他吞沒。

  他越來越恍惚,耳畔似乎劃過了呼嘯的風聲,少女轉身前朝他露出的那個笑臉和記憶中逝去的戀人模糊地重疊在了一起。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夜晚。

  那時的他就像現在一樣,什麽都沒能阻止。

  雙手被黏膩蠕動的絲狀觸手纏繞牽扯,他也跟毫無感覺一樣,再也顧不上這些,只是機械而執著地在黑色的海洋中尋找,直到眼睛都布滿了血絲。

  空氣中的怒號聲平息了下來。

  終於,他顫抖地拾起了一條極不起眼的項鏈。

  在潮濕綿密的絲線中,項鏈上的玉石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好像一個並不存在的脆弱幻影。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反複碾擦玉石的表面,將上面黏膩的蛛絲輕輕抹開,直至重新露出光滑與碧潤的色澤。

  然而,毒蛇似的觸手猛然從身後遊騰而出,卷住了他的四肢。失去了蜘蛛感應的預警,他根本來不及躲避。

  晦暗模糊的光線下,些許粘稠的黑色液體慢慢流淌出來,漸漸凝聚成了一個龐大扭曲的人形。

  看到這個明顯不屬於地球生物範疇的外星怪物,深刻的惡寒感從他的骨髓中密密麻麻地鑽了出來,直直地上湧到了頭頂。

  【另一位彼得·本傑明·帕克……】

  外星生物裂開一張扭曲的大嘴,露出碎密的尖牙,發出了似人非人的詭異聲音。

  【我們想與你共生,成為你的一部分。】

  這簡直是一個堪比恐怖電影的可怕請求。

  本差點兒爆了句粗口,他試著掙紮了幾下,發現自己已經被牢牢地束縛住,完全脫離不出來。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我一點兒不喜歡我的追求者過於主動,我的意思是我對你沒有任何的興趣,所以我對你的回答是拒絕,想都別想。你可以離我遠一點兒嗎?”他皺起眉尖,嘴皮子飛快翻動,“我不理解,你既然已經選擇了一個宿主,為什麽還要對我糾纏不休?”

  可是束縛在他手腕和腳踝上的觸手怎麽也不肯鬆開,反而更多地卷繞上來,將他死死地按住。

  【因為還不夠……】

  伴隨著牙齒摩擦的聲響,外星生物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放大,刺耳又尖銳。這些聲音開始漸漸影響到他的五感,根本不像是請求,反倒是強迫他接受。

  【我們如今既需要他,也需要你。】

  一個共生體原則上只會同時與一個宿主共生,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們只能與一個宿主共生,如果有生存的需要,它們也可以同時選擇無數個宿主。

  原本他們有一個彼得·本傑明·帕克作為宿主就滿足了,這也是它們在無數平行宇宙中最為樸實的願望。

  但現在情況比較特殊。

  一個彼得·本傑明·帕克已經無法滿足它們的需求了。

  並且十分恰好的,在這個宇宙,也不止有一個彼得·本傑明·帕克。

  【現在有一個孩子在我們的身體裡孕育……我們現在需要吞噬更多的情緒來補充能量,一個宿主的力量遠遠不夠……】

  它們的身體緩慢蠕動著,黯淡無光的漆黑中慢慢浮現出幾絲刺目的猩紅顏色,像是從幽深的海底蔓生出來的血色珊瑚。

  【雖然都是彼得·本傑明·帕克,但我們能感覺到你們的不同……我們能感覺到你內心的黑暗要比另外那個更加洶湧,這樣激烈的情緒正是我們所迫切需要的。】

  【你其實比那個彼得更適合做我們的宿主。】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6章 第76章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像之前那個噩夢一樣,墜入永無止境的黑暗。

  可是當斷開的意識再次連接起來的時候,她首先感覺到的卻只是光明。

  格溫一片靜謐中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有些過於明亮了。

  窗沿被日出照亮,薄金的日出透過了窗戶,柔和的光影隨著微風在房間裡遊走,再流淌在木質地板上,蜿蜒成一條光河。

  房間內所有的陳設都整潔幹淨得接近刺目,寧靜得像是一幅靜止的油畫。

  她眨了眨雙眼,幾乎能感受到晃動的光斑投射到眼皮上的溫度,適應了好一會兒,才讓視野逐漸清晰。

  大腦緩慢地運轉,意識仍然有些混沌,她盯著空氣中靜謐的光塵出神了片刻,直到有人忽然自身後將她整個攬住。

  她愣愣地抬起頭,大腦陷入了一瞬的空白。

  清淺暖燙的呼吸聲不斷播灑在她的耳側,她瞬間清醒了過來,心跳驀地開始加快。

  她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去,不小心蹭到了不屬於她的頭發,柔軟微卷的觸感輕輕地掃過她的肩頸,就像是羽毛落在心情,留下一片輕飄的癢意。

  彼得似乎還在沉眠,只是微微顫動了幾下眼睫,堅實有力的心跳和灼熱的呼吸卻不斷地出傳遞過來,讓她的皮膚也不禁開始發燙。

  他睡著的樣子非常乖順,並且毫無防備,充滿了不諳世事的清澈與天真。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細細地描摹他纖長的睫毛。

  也許是她的動作驚動了他,就在她的手快要觸碰到他臉頰的那一刻,他猛然轉醒,用那雙剔透的淺棕色雙瞳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她呆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正想縮回作亂的手,手腕卻猝不及防地被他握住。

  兩個人面對面躺在床上,距離近到彼此虹膜上的細小紋路都能清晰地倒映在對方的眼中。

  在短暫又漫長的寂靜之後,彼得緩緩眨了下眼睛,就這樣攥住她,輕易地將她整個人籠罩進了懷裡。

  “早安。”他用略帶歡快和羞澀的語氣笑著對她說,還低頭用鼻尖親昵地蹭了蹭她的眉心。

  動作無比自然,表情像是小狗一樣無辜。

  她觸電一般地微微一怔,好半晌才勉強回過神,回道:“早安。”

  似乎對她的反應不太滿意,彼得有些失落地輕輕嗯了一聲,摟住她腰際的手臂一點點收得更緊,略顯淩亂的碎發垂落下來,遮去了他此時的表情。

  “別忘了……今天……”

  “今天?”

  彼得重新抬起眼眸,淺棕色的眼睛承載著明亮的晨光,泛著潮濕蒙潤的水汽,聲音低悶地問她:“今天是我們舉行婚禮的日子,你難道忘記了?”

  “婚禮……”她迷茫又緩慢地咀嚼這個詞。

  大腦忽然傳來一陣眩暈,像壞掉的機器一樣,充滿了無數雪花和陰影交雜的斑駁噪點。

  緊接著,無數支離破碎的影像在她的腦海裡快速閃過,就像是失去的記憶突然全部回湧到了腦海,一時間讓她產生了錯亂的感覺。

  不容她產生任何疑慮與困惑,大腦中拚接出來的全新記憶說服她坦然地接受了彼得的說辭。

  “對……婚禮。”她笨拙地張了張口,“我們得趕緊起來準備了。”

  彼得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滿意,在仔細捕捉她臉上每一個細小的反應後,輕微地鬆了一口氣。

  為了即將到來的婚禮,一切都按照他期望的軌跡滾動了起來。

  等到彼得離開,格溫獨自停留在房間裡,沉默地望著周遭陌生的一切。

  微風鑽進窗欞,床角的日曆被風掀起,發出嘩嘩的聲響。

  沒錯,她和彼得今天要結婚了。

  可惜這只是強行塞入的記憶告訴她的答案。

  幻境。

  她很容易就想到了這個詞。

  彼得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話,一條又一條地在她的腦海中滾過。

  原來他所謂的繭是這個意思。

  他將她的精神和意識囚禁在了一個虛假的繭房裡。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原本的記憶並沒有消失,還記得現實中的一切。

  她將視線落在床頭的相框上。

  相框中的照片裡,她和彼得親密地依偎在一起,和普通的熱戀情侶沒什麽區別。

  陌生的記憶不斷地塞進她的大腦,如同喧嚷的沸水一般,和她真實的記憶糾纏糅雜,蕩開一陣陣漣漪。

  她看到了很多畫面。

  彼得與她十指相扣,在學校的橄欖球場漫步。

  彼得帶著她在紐約城飛蕩,停留在帝國大廈的樓頂,見證朝陽的噴薄而出。

  彼得敲了敲她房間的窗戶玻璃,拉著蛛絲倒落下來,掀起一半的頭套,與她接吻。

  填補而來的無數個瞬間,無數段記憶,美好得像是一個又一個美夢。

  格溫注視了那張照片很久,懷著極度複雜的心情,整理好這些繁雜又虛幻的記憶,直到所有激烈和矛盾的情緒逐漸沉澱下來。

  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打開了房間的大門。

  正要沿著木質樓梯往下走到客廳的時候,她聽到了細微的對話聲。

  “兄弟,你們的動作也太慢了,mj他們現在都已經在婚禮現場了!”

  她很輕易地認出這個透著圓潤的男聲出自彼得曾經最好的朋友內德·利茲。

  此刻的內德穿著一套純白色的西裝,西裝似乎略小了一號,堆砌在他微胖的身上略顯緊促。

  “說起來,你沒來參加昨晚最後的單身派對真的太遺憾了!那可是為你量身定做的狂歡夜呢!”內德發出了幾聲咯咯的笑聲,拍了拍彼得肩膀,“我該給你好好看看弗萊士昨天喝醉酒的傻樣兒,我全部都錄下來了。”

  說完,他又朝彼得擠眉弄眼了一番,好像自顧自地腦補了很多東西,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我們昨天還一起看了《消失的愛人》(一部關於夫妻互相廝殺的懸疑驚悚電影),貝蒂說你肯定會很需要這部電影。”

  “我想我應該不需要,因為格溫不是這種人。”彼得略顯遲疑地回答,臉上彌漫出一團紅暈,羞赧地摸了摸後腦。

  內德眯著眼睛搖了搖頭:“都說婚姻就是一座墳墓,等到你結婚以後,肯定沒有機會和我們一起鬼混了。”

  格溫默默地注視著他們的插科打諢。

  大約是察覺到了動靜,彼得抬起了頭,恰好和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內德的笑容也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不過我在想……格溫肯定是個很好的女孩。”他又快又生硬地轉換了話題,僵硬地攬住彼得的肩側,“你的婚後生活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在尷尬的對視中,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

  直到一個清脆溫柔的詢問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寶貝們,我還在煎三明治,早餐你們要稍等一下了。”

  聲音是從廚房中傳出來的,旋即一個女人拿著鍋鏟,輕慢地走了出來。

  格溫怔了一下。

  出現在她眼前的女人有著一頭濃密垂長的褐色卷發,無論是眉眼還是身段,都有著能讓人覺得驚豔的濃烈美感,即使穿著貼身普通的家居服都掩蓋不住。

  她或許已經有些年紀了,但美麗的容顏並沒有因為歲月的痕跡而顯出半分老態,反而透著一股成熟女人獨特的魅力。

  最重要的是,她認識這個女人,只不過是通過那些已經消失的新聞和彼得的只言片語認識的。

  梅·帕克,彼得已故的姨媽。

  而這個本該已經故去的女人此時正歪頭望著她,嘴角翹著溫柔的笑,態度熱絡地問:“需要先來一杯燕麥牛奶嗎?”

  對於格溫的驚訝與遲鈍,彼得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受控製地顫了顫,緩緩地攥握成拳。

  他緊盯著她的一切反應,原本柔軟溫和的神情變得莫名有些危險。

  格溫微微停頓了一下。

  這是個虛假的世界,她很確信這一點。

  無論是她與彼得即將舉行的婚禮,還是本不該出現在這裡內德和梅姨……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但她還是盡可能平靜地粲然一笑。

  “當然可以,梅姨。”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7章 第77章

  能力越大……

  科技也就使生活更加便捷。

  這是帕克工業的宣傳語。

  如今的帕克工業是全球擁有用戶數量最多的軟件公司,它的產品覆蓋了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主宰著這個世界的通信與網絡,是當之無愧的科技巨頭。

  然而,這家公司的創始人兼總裁不過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

  不僅如此,他還是萬人敬仰的超級英雄蜘蛛俠。

  作為複仇者聯盟中的一員,鋼鐵俠對他青睞有加,美國隊長和他稱兄道弟,他是無數人心目中的偶像,更是全世界少女的夢中情人。

  這樣優秀到無與倫比的男人就是她的未婚夫——彼得·帕克!

  今天他們還將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格溫忍不住發起了呆,神情明顯變得恍惚,仿佛在思考,同時又像是在出神。

  帕克工業的安全顧問兼總裁的生活助理哈皮·霍根正在跟她確認今天的婚禮流程,可惜她完全沒有聽進去。

  從這裡醒來到現在,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緒,導致她的大腦細胞像是生鏽卡頓的齒輪一般,完全無法思考任何問題。

  哈皮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他停頓了下來,合上手中的流程表,貼心地詢問道:“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婚禮的流程嗎?史黛西小姐?”

  她沉默了片刻,生無可戀地扶著額角:“不用了……謝謝……”

  這場婚禮就要開始了,但她還完全不在狀態。

  如果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那麽她肯定不會成為一位合格的新娘,幸好這只是彼得構造的虛幻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會按照他的心意發展。

  無論婚禮變成什麽樣,都無所謂了。

  她已經逐漸接受了這個繭中世界的所有設定。

  不管再發生多麽荒誕的事情,她都不會再感覺到意外了。

  因為此時此刻,美國隊長和鋼鐵俠這兩位她曾經只能在新聞和電視中才能看見的超級英雄還在她身後吵架。

  吵架的原因是隊長和獵鷹山姆·威爾遜在來這裡的路上互相飆車競速,差點兒引發了一場車禍。混亂中,冬兵巴基·巴恩斯的金屬手臂還不小心甩飛了出去。直到現在山姆和巴基都還在尋找手臂的下落,無法到達婚禮會場。

  鋼鐵俠托尼·斯塔克穿著昂貴考究的西裝,臉上戴著他那副標誌性的墨鏡,看上去和電視新聞裡的樣子沒什麽分別。

  當然,也僅限於外表了。

  他拉下墨鏡,將鏡架滑到鼻梁中央,瞪著一雙眼睛,和對面的美國隊長對嗆:“史蒂夫!你瘋了嗎!你的駕照都是七十多年前的老古董了!你居然還敢開車在紐約市的大街上狂飆!”

  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則平靜地回敬道:“省省吧托尼,我從冰凍中醒來之後,受過神盾局的專業訓練,駕駛技術沒有任何問題。並且我準時到達了會場,而你足足遲到了三分鍾。”

  “我可是托尼·斯塔克,億萬富豪,首屈一指的天才,超級英雄鋼鐵俠。”托尼用食指指了指自己,一臉的不屑,“我今天來參加這個孩子的婚禮,當然會是輿論的絕對焦點。所有新聞媒體都搶著采訪我。我為了應付他們,不小心耽誤了一會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讓誰。

  黑寡婦娜塔莎·羅曼諾夫只是倚在一旁,有些慵懶地旁觀著這場鬧劇,絲毫沒有勸阻他們的意思。

  格溫偷瞟了他們一會兒,為了掩飾自己的好奇,她欲蓋彌彰地眨了眨眼,快速而小心地收回了視線。

  可惜她探究的目光還是被這位細心的紅發女英雄捕捉到了。

  娜塔莎柔聲說道:“不必擔心,他們經常這樣。”

  “他們……這些超級英雄?”格溫有點兒驚訝,“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嗎?”

  “男人總是這樣幼稚,不是嗎?”娜塔莎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縱容的微笑,“不過,正是因為他們這樣的幼稚,複仇者聯盟的基地才會一直那麽熱鬧。”

  說到這裡時,娜塔莎安靜了下來,滿是笑意地注視著史蒂夫和托尼,好一會兒才繼續。

  “我很喜歡這樣的他們……”她對格溫輕聲說,“對我來說,就像家一樣。”

  格溫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垂下了視線,不敢再去看他們。

  酸澀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她的眼眶有些微微發熱。

  她並不知道彼得在複仇者聯盟經曆過什麽,也不知道這些超級英雄們真實的樣子到底什麽樣,但這些既然出現在了這裡,說明對於彼得來說,也是同樣的感覺。

  而她清醒地出現在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種殘忍。

  “可以準備換上婚紗了,親愛的。”梅姨輕快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緊接著,潔白的遮面頭紗自上而下地籠在了她的面前。

  充沛刺目的光線被薄薄的輕紗過濾了一層,變得異常柔軟。

  透過這一片朦朧的暖黃色光芒,她看見了此刻鏡子裡的自己。

  這讓她忽然陷入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今天真的要出嫁了一樣。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眼簾,目光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但很快就慢慢變得堅定了起來。

  不管多麽美好,這都只是一個虛假到魔幻的世界。

  ————

  這真是個魔幻的世界。

  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個外表看上去根本不屬於生物範疇的可怕怪物剛剛對他說,自己有個孩子。

  “‘一個孩子’?”他一言難盡地咦了一聲,“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還是一個孕婦?哈?”

  說完他又開始掙紮起來,不服輸地拉扯身上的黏膩絲線。

  可惜他的反抗還是徒勞無果,最終還是被這個外星生物牢牢地裹住,懸吊了起來。

  冰冷沉重的束縛壓迫得他難以活動,還好毒液十分貼心地沒有捂上他的嘴,這讓他還能借著吐槽的工夫得到片刻的喘息。

  “我可是不會因為你是老弱病殘孕就對你放鬆警惕的,況且你這副樣子可跟弱勢群體完全搭不上邊。”

  “你能把你的觸手從我身上拿開嗎?天呐,這感覺也太惡心了,摸上去就像是染了黑色墨水的鼻涕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從外星來的生物?想讓我成為你這個未知星球來的傻叉的食物,這可不是什麽好的選項。就算我腦子進水了,也絕對不會答應你的提議。”

  毒液懶得回應他,只是貼著他的耳側不斷低語,陰冷嘶啞的聲音就像是吐信的毒蛇。

  【你必須得接受我們,我們的生命現在必須依賴你,而你也將獲得無盡的回報。無論你有什麽願望,我們都會幫助你實現。】

  本停止了掙紮,嘖了一聲:“聽起來好像不錯,你也是這樣費盡心思地誘惑彼得的?”

  【這不是誘惑,只是互益共生的承諾。】

  本頓了頓,然後發出了短促的笑聲。

  “可惜你找錯人了,我和他不一樣。”他緩慢而堅定地說,“我並不是彼得·帕克,我只是另外一個平行世界裡的彼得的克隆體,我叫本·萊利。”

  【撒謊。】

  毒液斬釘截鐵地反駁了他的話,湧動起來龐大身軀像是冒出了一連串細碎的氣泡,用尖銳刺耳的聲音模仿出了嘲弄的笑。

  【我們可以看清你內心所有的真實想法。】

  【所以我們很清楚……你在撒謊。】

  本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黑暗從四面八方淹沒過來,一縷又一縷,一層又一層,不容置疑地拉扯住他的四肢,吞噬他身上每一寸鮮豔的色彩。

  “我不懂你什麽意思。”他穩住了心神,眼眸中帶上了一抹陰翳,艱難地擠出幾句話,“你能別吵了嗎?我可聽不懂外星人在發瘋時說的話。”

  【所以你打算連自己都要欺騙?】

  外星生物托起他的身體,像蛇一樣將他纏緊固定,偏偏還要用柔緩的語氣在他耳邊持續低喃。

  【你明明知道你自己就是真正的彼得·帕克,而不是他的克隆體……你一直都知道。】

  可惜非人的怪物再怎麽裝作人類的語氣說話,都無法掩蓋住那股陰森與危險,每一個音節每一句話都只會讓人感到惡寒。

  他咬牙切齒地抗拒這一切:“這只是你蠱惑我的說辭,我明明有被克隆出來的記憶,我也很清楚這一點。”

  【一開始的確是這樣……但是你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與其他所有克隆體的區別。】

  漫上來的黑色絲線緊緊收縮,像是要將他的身體徹底擠碎。

  現實變得越來越遙遠,黯淡的視野逐漸被黑暗侵蝕。

  無邊無際的冰寒滲入他的身體,他的感官變得越發遲鈍,心跳和脈搏也趨於緩慢,意識漸漸步入了昏沉的深淵。

  毒液的聲音還源源不斷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音節模糊而破碎,不像人類能發出的聲音,只能勉強聽懂含義。

  【只有你還有穿越到這個世界的記憶。】

  【只有你還記得其他世界的彼得·帕克。】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8章 第78章

  寬大高聳的落地鏡前,格溫緩緩轉動身體,始終用低垂的視線望著鏡中的自己。

  收緊的腰線如同她緊繃的神經,柔順的綢緞垂墜下來,拂過她皮膚的時候帶來微微的涼意。

  梅姨牽過她的腰帶,慢條斯理地幫她係上,挽成一個複古的結。

  “別擔心,甜心,我結婚的時候也跟你一樣緊張。”她笑著對格溫說。

  “不,不是因為緊張。”格溫動作頓了一下,輕微地調整了一下呼吸,微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還在思考一些事情。”

  當空氣重新變得沉寂時,梅姨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柔軟的陽光從更衣室的缺口透了進來,握住她的那只手仿佛染上了陽光的溫暖,隔著薄薄的手套,她也能感覺到那掌心的熱度。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照顧這個孩子,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耳邊的響起的聲音,比之前更加溫柔,也更加鄭重,說出來的時候,柔軟有神的雙眸一瞬不瞬地鎖著她。

  格溫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

  看著梅姨溫柔的眼神,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海倫,忍不住輕輕地點了點頭。

  “彼得小時候就是個有點兒古怪的小孩。他從小就體弱多病,也很不合群。但我敢說他始終是個善良的好人。”

  “他繼承了他父親和母親,還有他的本叔叔最優秀的那一面。”

  “他腦子很聰明,做事也相當堅持,這點使得他相當優秀,他一直堅信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值得貢獻一生的。”

  “即便他有時候會深受人們的誤解,他也依舊正直,有愛心,純粹而真誠。”

  梅姨似乎忍不住放輕了語氣,才能艱難地掩飾住言語中的艱澀和忐忑。

  “這些事情就是……去幫助人們,去鼓勵人們樂觀地生活,去肩負起重大的責任。正如我一直教導他去做的一樣。”

  梅姨微笑著對她說著這些話,抓住她的手卻不曾鬆開,直到說到這裡的時候,眼中掠過一絲尷尬與擔憂。

  “呃……缺點就是有時候他的一些做法顯得不太明智。”她歎了一口氣,“而我最擔心的是,就是沒有人會像我一樣為他著想。”

  格溫默默地聽完了這些。

  胸膛中同時充斥著溫暖和酸澀的情緒。

  “我知道他很好。”她慢慢地說,“我一直都知道。”

  梅姨笑著彎起了眼睛。

  “不過他現在是蜘蛛俠,又有了富可敵國的財富,又有你在身邊,我再也不用擔心這些了。”她拍了拍格溫的手,聲音微頓,“他以後會好好保護你,他現在有這個能力,能讓你過上完美幸福的生活。”

  被梅姨握住的指尖輕輕地蜷縮了一下。

  格溫抬起了眼簾,輕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喜歡他,我很確信這一點。但是我想……我喜歡他,不是因為這些。”她聽見自己用堅定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不是因為他是蜘蛛俠,也不是因為他是否富有。”

  梅姨怔然了片刻,沒有接話,只是垂下了眼眸,俯下身子,最後幫她攏了攏發皺的婚紗拖尾。

  沉默了許久之後,她才輕聲開口:“格溫,如果他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能原諒他嗎?”

  格溫停住了盤旋在嘴邊的話。

  因為還沒等她回答,外面的哈皮就開始催促了起來。

  她整理了一下頭紗,動身掀開了隔簾的一角。

  臨走前,她回過頭。

  “我會親自告訴他答案。”

  走出更衣室,陽光再次完全籠罩了視野。

  格溫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不遠處樹蔭下的那個熟悉的身影完全吸引住了。

  耀眼的陽光從層層疊疊的樹隙間投射而下,在地面鋪就的磚石上灑落點點碎金,同時也傾倒在了少年的肩頭。

  微風吹來他額前微卷的褐色碎發,修身的黑色西裝將他的身形勾勒得挺拔,而陽光又為他描繪出了一層金色的輪廓,比平時更加耀眼。

  聽到細微的動靜,他立刻就抬起頭,逆著光看向她,唇角綻開笑意,眉梢間都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她深吸了一口氣,提起裙擺,走向了他。

  是時候了。

  出於一點小小的私心,她很想看看彼得真實的內心,看看他所期望實現的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麽。

  而現在,她已經看到了。

  接下來,她必須要給出問題的答案。

  否則,這個方程式將會永遠無解。

  ————

  【如果你感到迷茫與痛苦,我們可以幫你找到答案。】

  周圍的一切都漆黑得如同水澤一般,他踉蹌著從這片幽暗的意識空間中站起身來。

  外星生物似乎入侵了他的大腦,造成了強烈的致幻效果,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水波一樣搖晃不動,模糊不清。

  他喘了口氣,反而笑了起來:“得了吧,我可不是三歲小孩,可不會相信你那套說辭。”

  不是人類的生物化身為無數的黑色絲線,繼續在黑暗中淅淅索索地遊竄。

  【你的本叔叔對你說過,如果你有能力去做好事,就要承擔起這份責任。】

  那疊聲音似乎在模仿本叔的語氣,在空曠的黑暗中圍繞著他,不斷回響。

  【你明明有著無與倫比的蜘蛛基因和能力,為什麽想要舍棄這份饋贈呢?】

  【你難道想辜負本叔叔對你的期望嗎?】

  他又笑了一聲,沉悶的聲音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來:“你再這樣下去,我要懷疑你患有嚴重的替身綜合征了。你為什麽非要揪住我和我的過去不肯放手呢?”

  外星生物置若罔聞,變得扭曲而狂躁起來,嘶聲朝他吼叫,就像卡帶的錄音機,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

  【你就是彼得·本傑明·帕克,你就是蜘蛛俠,我們需要你!】

  聲音非常煩人,充滿了不可理喻的執著。

  他沉默了片刻,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原本的世界,都已經有一個蜘蛛俠了。”他耐心地對外星生物說,“人們已經不再需要我了,當他們已經有了更好的,就不會再需要我這個蜘蛛俠。”

  他從來不是一個合格的蜘蛛俠和彼得·帕克。

  就算是跟別的平行世界的彼得·帕克相比,他也是最平庸的那一個。

  畢竟他既不會自己吐絲,也沒有打敗過外星人,只能跟一個裝備成機械犀牛的俄羅斯人在街頭過過招。

  更丟人的是,他連自己的克隆體都打不過。

  他歎息地抬起手,低頭看向緊攥在手中的蛛網面罩。

  人們需要蜘蛛俠。

  蜘蛛俠這副面具……對於許多人來說意義非凡。

  它的意義遠比面具下的那個人究竟是誰要重要得多。

  那個比他這個本體還要強得多的克隆彼得或許會成為一個更加出色的蜘蛛俠,會代替他的存在。

  所以他不必是蜘蛛俠,也不必再是彼得·帕克,只要世界上存在人們需要的那個蜘蛛俠就夠了。

  嗡嗡震動的喧嚷雜音戛然而止。

  壓抑的死寂中,濕冷的漆黑觸絲再一次攀上他的身體。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我們知道你現在真正需要什麽。】

  黑色的液體泛起泡沫,不肯死心的外星生物誘哄般地貼近他的耳畔,聲音逐漸低沉了下去。

  【我們需要你,你也肯定需要我們。】

  【我們可以帶你回到過去,回到那些你一直想改變的時刻。】

  意識空間在一瞬間崩塌開來,他跌墜了下去,整個人重新陷入無邊寒冷的黑暗。

  在真空般的寂靜到來之前,他聽見一個嗤笑般的聲音問出了一個問題。

  【當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你想要樣子,你難道不想停留在那裡嗎?】

  ————

  如果能一直停留在這裡就好了。

  他想。

  棲息在教堂樓頂的白色鴿子飛騰起來,飛向了天空。一陣鳥鳴響過,和悠揚的音樂聲一起順著風在耳邊回響。

  格溫注意到彼得一直在凝望她,淺棕色的眼眸比以往每一刻都要認真。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她牽住了他的手:“怎麽了?”

  他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她身上,分毫不動。

  “我只是……覺得你很漂亮。”他喃喃地說著,旋即就露出了有些羞澀的笑容。

  他的笑容是她所熟悉的那樣,總是帶著一絲靦腆和溫柔,輕而易舉地牽動她心跳的頻率。

  她原本以為她會因為他難得直白的話語變得緊張慌亂,但她反而平靜了下來。

  “走吧,儀式要開始了。”她揚起了嘴角。

  陽光在彼此上下眨動的睫毛上投下一片的陰影,隱秘而滾燙的話語在他們交纏的視線中遙遙欲墜。

  負責證婚的奇異博士已經站定在禮台前,笑著等待著他們。

  他們被無數人簇擁著走上鋪滿鮮花的長廊,人群變得鼎沸喧鬧,在禮花和祝福交織之後,花香夾雜著起泡酒甜膩的香氣揮灑在半空。

  他低眸看著直抵禮台的絨毯,驀地有一瞬的出神。

  他原本應當是喜悅的。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他想要的那樣推進。

  但是如潮水一般席卷他內心的卻依舊是酸澀的悲切。

  如果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他能料想到以後所有的展開,他與格溫的關係將會把她推向危險的深淵。

  就算他保證過,不會讓她再受到傷害,也無法避免既定的命運。

  這是一個無限的循環,是一個無解的方程式。

  但是他想和她在一起,這比什麽都重要。

  所以他能想到唯一的解脫的辦法就是這個。

  共生體的蜂巢意識相當於一台超高性能的計算機,它可以承載和處理來自所有平行世界的繁雜記憶,自然也有能力構建出一個完美的精神世界。

  這就是他為她構建的繭。

  一個純潔無瑕的極樂淨土。

  不會有苦難,也不會有死亡。

  紅豔如血的玫瑰花瓣自四方飄下,落在少女輕薄飄逸的蓬鬆裙擺和淺金色長發上。

  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繼而變成十指相扣。

  沒錯。

  在這個牢籠裡,他才會得到夢寐以求的生活,而這個女孩在這裡也會完全屬於他。

  她會一直一直地陪著他。

  他清醒地知道這片天地,這些人,還有身旁少女的笑容都是虛假的。

  但他願意停留在這片虛假的幻境中,永不醒來。

  ————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的時間仿佛停滯了一樣,什麽都沒有改變。

  明明已經過了七年,但他的一部分靈魂,永遠留在了那個時刻。

  他無數次地回想,當格溫掉下去的那個時候,他應該怎麽做?

  他想用蛛絲接住她,反而害她喪了命,但如果他不用蛛絲,就已經來不及了,她還是會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他到底應該怎麽做才能救她?

  他好像永遠都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陷入了某種無解的輪回。

  一遍又一遍地……

  他想要解脫,想要改變故事的結局,想要糾正所有的過錯,哪怕只有那一次。

  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地從失敗中學習經驗,無論他為了改變命運做出了多少次的嚐試……

  故事的結局都永遠無法改變。

  她死了……他的格溫死了……

  都是因為他。

  不止是她,還有很多人因為他卷入了危險之中……本叔叔,史黛西警長,還有哈利,甚至是梅姨。

  而他卻無法阻止這一切。

  冰冷沉重的深海中滿是空蕩的黑暗,寂靜得猶如一潭死水。

  唯有悲傷在肆意彌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深處慢慢蔓延出劇烈的痛楚,像是有火焰啃噬他的五髒六腑。

  很快,全身的血液也變得滾燙而熾熱,像是岩漿一樣,沿著血管湧向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燒盡他的血肉。

  他在劇痛中發出無聲的慘叫。

  他費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直到渙散的瞳孔映出列車車廂扭曲而慘白的燈光。

  幻覺和現實漸漸重疊,刺目的白光和刺骨的疼痛一同綻放開來。

  他用盡力氣支撐起身子,密密麻麻的汗水順著臉側砸落下來。

  密密麻麻的刺痛在後腦漸漸複蘇,他的感官也隨著越來越清晰,有著觸目驚心的熟悉。

  那些埋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毫無預兆地回湧回來。

  現在的一切簡直和他剛被蜘蛛咬了之後,獲得能力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意識到了他經曆過的那些事情又要全部重來一次。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79章 第79章

  列車車廂的光線亮如白晝,在過分靈敏的感官之下,濃鬱的酒氣,窒悶的煙草味,鹹濕的汗水味……各種各樣的氣味和聲響如海潮一般向他湧來,並逐步和過去重疊在了一起。

  “停下來,快停下來。”他掙紮著站起來,“別再來一次了……”

  求你了!

  別再讓他經曆一次了!

  他不想再回憶起這些噩夢!

  呼嘯的風聲隱隱傳來,耳邊響起空洞而機械的地鐵廣播,鐵軌持續發出陣陣低鳴,周圍的人影如水波般晃動。

  他跌跌撞撞地逐一推開他們,想要逃離這裡。

  車廂在與鐵軌相觸的摩擦聲中左右晃動,隨著車門的開啟又關閉,周圍終於安靜下來,光線也變得黯淡,慢慢回歸一片死寂。

  時間被幻境無限延長,仿佛永遠都到不了盡頭。

  他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

  黑暗蕩開了漣漪,他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湊到了他的耳邊,近乎無聲地呼喚他:

  “……彼得。”

  這個過於熟悉的稱呼讓他瞬間繃緊了脊背,心髒急促地跳躍起來。

  眼前的光影再次泛起波瀾,不斷交融著變幻閃動,就像是機器壞掉後斑駁交纏的黑白噪點。

  閃動的光影終於停滯了,畫面再次定格下來,在周圍逐漸凝固成型。他緩緩眨動了一下眼睫,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驟然失語。

  光線暗淡到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但他依舊能憑借超乎常人的視力捕捉到躺在地上的那具屍體。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衝著那具屍體,發出了顫抖的哀嚎:“不!本叔叔!”

  層層彌漫開來的猩紅血色爭先恐後地朝他撲來,濃烈得喘不過氣,讓他差點兒窒息。

  他清晰而絕望地感受那些痛徹心扉的陳舊記憶一點一點地複蘇,將他心底那些從未真正愈合過的傷口再次鮮血淋漓地撕扯開來。

  這些成真的痛苦回憶讓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只能無力跪倒在地上,感覺到痛徹心扉的疼痛在他的胸腔裡翻湧,撕裂他的血肉,神情恍惚地注視著地上已經死去的本叔叔,將對方已經渙散的瞳孔死死地映入腦海。

  四周的光影又開始明滅變幻,不停地破裂崩碎,爾後重新凝聚。

  他原本已經無暇顧及那些,直到一片輕薄到近乎透明的晶片突兀地闖入了他的視線。

  氣溫不知不覺墜入了冰點,冷意滲透進了他的骨髓裡,連指尖都開始變得僵冷。

  他仰起頭望向天空,入目所見是一片蒼茫的淒涼白色。

  紛紛揚揚的雪片從天空飄落,就像潔白的碎羽,緩慢而無聲地從世界的盡頭剝落下來。

  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你會不斷樹敵,會有人受傷……有時受傷的會是你最親近的人。”

  聽到這句話,他的思維在一瞬間陷入了空白,緊接著飛快地閃過了史黛西警官的臉。

  他拚命地祈禱一切不要像他腦海裡浮現的那樣發展,可他不願意面對的那張臉還是出現在了眼前。

  史黛西警官蒼白的嘴唇翕動,嘴角擠出細碎的血沫:“所以我想要你向我保證一件事好嗎?”

  空氣中懸浮著無數細小的冰花,愧疚和悔恨裹挾著密不透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緊緊地困住了他。

  他極力地深呼吸,酸澀滾燙的眼眶腫脹成一圈淡紅。

  “不要把格溫牽扯進來……向我保證。”史黛西警官斷斷續續地喘出沙啞的聲音,每一個單詞都像是嚴厲的詰問。

  停住的呼吸熄滅了對方的生命之火,白茫茫的天地變得寂然無聲,只剩下對他寒冷的懲罰。

  雪越下越大,冰冷的空氣就像把鋒利的刀刃,毫不費力地刺入他的肺腑,帶來尖銳的刺痛。

  他哽咽著低下了頭,身體無法負荷劇烈的情緒,不斷地痙攣戰栗,口中不斷重複著道歉的話。

  到最後,他才想起史黛西警官讓他做出的那個承諾,近乎崩潰的喉嚨終於要擠出一句幹枯的回應。

  這時,有人將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要許下自己做不到的承諾,彼得。”

  他循著這個溫柔的聲音抬頭望去,看到了梅姨憂心忡忡的面龐。

  梅姨俯身擁抱住他:“我知道失去摯愛之後孤獨的感覺……但是彼得,你為什麽總是堅持獨自一個人來承受這些?”

  明明是最為溫柔的語氣,卻完全帶不了任何安慰,更像是又一場煎熬的拷問。

  “我……”他頓時失語。

  從他決定成為蒙面義警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為這個秘密付出慘烈的代價,幾乎不可避免地會傷害到所有他在乎的人。

  梅姨捧起他的臉,緩慢而有力地再次問道:“你為什麽從來不與我分享你的秘密與痛苦?難道我不是你最親近的人嗎?”

  這樣近距離的對視壓迫得他不得不面對這個尖銳的問題,整個人都跟著快要喘不過氣來,變得僵硬不堪。

  “因為……我……”他艱難地吐出混亂不堪的字眼。

  “因為你自私到從來不會去考慮別人!彼得·帕克!”

  突如其來的笑聲打斷了他的話,這次的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

  刹那間風雪停歇,卻而代之的是升騰而起的火焰。

  他昔日的好友哈利踩著飛行器降臨在他面前,望著他狂笑,眼神中滿是怨毒的恨意。

  “你根本不會承認這一切都是你的過錯!總是一意孤行!也從來不給別人希望!”哈利癲狂地大笑,“你一直忙著扮演‘友好的鄰家英雄’這個過家家的無聊遊戲。但是當我祈求能得到你幫助的時候,你連一點兒小小的血樣都不願意施舍給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肯告訴我你就是蜘蛛俠。”

  哈利的聲音愈來愈激憤,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刀,一遍又一遍地剮在他內心深處最脆弱的疤痕上。

  “你在試圖阻撓我尋找蜘蛛俠真實身份的時候,有沒有在乎過我的死活?”哈利不停地逼問他。

  沸騰的聲浪一寸寸地侵襲他的大腦,他無法回應,也無法出聲,因為直面這一切就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的周身似有光影在不斷變幻,無數的畫面顛倒旋轉,破碎成一地的殘骸,剛才出現過的那些人依次浮現,在他眼前扭曲地回轉著,連同起此彼伏的人聲交織縈繞。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他珍視在乎的人,但他們現在爭相出現在他的眼前,每一次都像是在審判他的罪行。

  “只顧著自己幸福可不行啊,彼得。”哈利的臉上帶著猙獰的譏諷,“我也要讓你嚐一嚐失去希望的感覺!”

  下一秒,他腳下的地面倏然崩塌陷落。

  來不及反應,鋪天蓋地的失重感就瞬間包圍了他,整個世界都開始破碎顛倒。

  無數玻璃碎片從天而降,一尾淡金色的卷曲長發出現在了他模糊的視野中,隨著凜冽的狂風飄散開來,色澤純粹得觸目驚心。

  玻璃崩碎的聲音姍姍來遲,混雜著一陣刺耳的狂笑。

  “彼得,親眼目睹她死去的感覺,是不是很絕望?”

  他無力地闔上了雙眼,任憑身體隨著地心引力墜落下去,泅入無盡的黑暗。

  輪到你了嗎?

  格溫……

  現在輪到你來審判我了嗎?

  審判我這個害死了你的罪魁禍首。

  ————

  在所有人的祝福下,他們站定在了宣誓台前。

  “你是否願意這個男人成為你的伴侶,與他共同肩負起婚姻賦予你們的責任和義務?”

  按照規劃好的劇本,奇異博士史蒂芬開始宣讀他們的結婚誓詞。

  “無論逆境還是順境,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甚至是死亡。”

  “你都會一直愛他,接納他,與他牽手,永遠合一。”

  可是,格溫沒有回答。

  良久過去,她還是沒有回答。

  她始終沉默著,深深地凝視著他,眉心淺淺地皺起,神色裡有著出人意料的嚴肅和認真。淺藍色的眸子浸透了陽光燦然的光暈,幹淨透亮的同時,也透著一股驚人的冷徹鋒利。

  這樣的眼神仿佛一柄鋒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剖開他的身體,刺入他的靈魂,看透他真實而脆弱的內心。

  他僵在原地,五指不動聲色地收緊,心底升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慌亂。

  “你……”他怔了怔,過了幾秒才開口,“怎麽了……怎麽這樣看著我?”

  短暫的停頓之後,她移開目光,不再看他,而是側過頭,視線越過喧鬧起哄的人群,望向被鋪展開來的充沛光線模糊掉的斑斕遠處,最後落在不知名的虛空。

  周圍擁簇的人群也好像卡頓住了一樣,只是機械又不知疲倦地發出設定好的祝福與歡呼,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不符合劇本的發展。

  門德爾鬆的《結婚進行曲》還在不間斷地奏響,不斷流出的歡暢音色卻逐漸浮出淡淡的傷感,如同他逐漸崩碎下沉的心境,慢慢地消隱成了震顫的餘音。

  “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

  她垂下眼眸,吐出了一聲幾乎難以察覺的輕柔歎息。在漸弱的背景音中,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沉溺在虛幻的夢境裡。”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80章 第80章

  話說出口的瞬間,整個空間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就連遊走的光塵都凝固在了半空。

  彼得緊握住拳頭,指節攥到發白,像是在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維持住平靜,似乎不願意接受眼前的一切。

  巨大的恐慌和寒意在腦海中肆意湧動,凍結住他的思維。

  過了好半晌,他才艱難牽動嘴角,嗓音虛浮得厲害:“你……都想起來了?”

  “我知道這裡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格溫面色沉靜地說著,“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忘記現實的記憶。”

  短暫的錯愕之後,彼得的臉色變得有一瞬間的蒼白。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腰背不自覺地挺直,像是在拚命忍耐某種看不見的壓力,整個身體呈現出一種極端的僵硬。

  原來她都知道了……

  一種更加沉重的疲倦和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褪去所有明亮色彩的棕色瞳孔逐漸浮現出一層清晰的水光,黯淡的同時又搖搖欲墜。

  “這裡難道不好嗎?”他的雙唇顫抖起來,像是要慌忙確認什麽一樣,艱難蠕動著吐出幾個字,“留在這裡難道不好嗎?”

  格溫搖了搖頭,半垂的睫羽落進眼眸的深處,將剔透的湛藍蒙蓋得半明半暗:“這裡不是現實,彼得。”

  漫長的沉默接踵而來。

  彼得僵硬在原地,站穩已經是極限,整個人脆弱到一陣風壓過來都會破滅開來。

  太陽掙紮著從側邊懸停在兩個人中央,陰雲不知不覺籠罩在了頭頂,一步一步碾碎了所有的光輝。

  孱弱的陽光燃燒著最後的璀璨,融合在了少女同樣色彩的長發上,轉晃出一層單薄而透明的光暈,而她臉上的表情始終堅定而平靜。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可他毫不費力地明白了。

  因為他已經從少女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她不願意留在這裡。

  他不敢再去注視那雙眼睛,落荒而逃地將雙眼移向了四周。

  這片原本燦爛無暇的幻境逐步地邁向了荒蕪。

  花草樹木迅速地枯萎,就連陽光也開始凋零,萎靡的光線如同開敗的花朵,無比刺眼地墜灑下來。

  而那些他熟悉的面孔一個接著一個散溢出無數細碎的光粒。

  他們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無一例外地朝他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不舍與哀苦。

  寡姐,隊長,mj,內德,梅姨,斯塔克先生……

  一張張笑臉凝望著他,無聲地呼喚著他的名字,逐漸淡化成了透明,在寂靜無聲的光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他想和他們所有人都說聲道歉,但聲音只能斷斷續續地梗在喉間,“我只是……我只是想留住所有人。”

  他只是想留住這些出現在他生命中,給他帶去溫暖,卻因為他的過錯,被他錯失的那些人。

  但現在……這個由謊言編織而成的美夢到了該破滅的時候了。

  到頭來,還是只有他一個人留在這一片枯敗的暮色之中。

  在一片死寂之中,細微的風聲忽然在耳邊響起。

  彼得渾濁不堪的眼瞳顫縮了一下。

  格溫上前了一步,並將身後的頭紗拋向了空中。

  飛揚的頭紗垂落下來,大片朦朧的白色宛如瞬間綻放的花朵一般鋪開,將他們完全地遮蓋包圍住,為這個衰敗破碎的世界重新籠罩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無暇潔白。

  “別看,彼得。”她拉住他胸前的領結,向下一拉,迫使他低下頭來,和她額頭相抵,“別看那些,看著我。”

  彼得顫了顫眸光,表情呆滯地看著她。

  外界的所有都被這層薄如輕霧的白紗隔絕開來,四散空洞的視線被牢牢地鎖住,他的眼中只有少女的臉孔清晰可見,掀抬起濃密的眼睫後,淺藍色的眼眸中積蓄的情緒全是柔軟的真摯。

  “你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我之前對你說的那句話。”她輕聲說,吐息聲無比鮮明。

  她的聲音帶著堅定不移的清冽,仿佛在完成剛才那個未盡的宣誓。

  “所以接下來,我要你好好聽著……”

  “聽我的回答。”

  ————

  活著有時候比死去要更加痛苦。

  當你和某個人陷入愛河,當你們共同分享喜悅與歡樂,你們的生命將被鏈接在一起。

  但是……當你的另一半死去,當你們之間的鏈接不可避免地斷裂,這些通通會成為你的負擔,你將獨自一人承受難以負擔的重量。

  到那時,你的唯一的責任就是讓你們曾經的那些記憶在憂傷中苟延殘喘。

  那是獨留下來的那個人的命運,那正是……絕望。

  隨著蛛絲發出一聲崩裂的輕響。

  他與格溫之間的鏈接斷裂了。

  整個世界頓時倒轉了過來。

  身體變得很輕,周圍的景色被飛速地抹成了一片模糊,尖銳的風聲撕裂了空氣,近乎淒厲。

  一切都在邁向他記憶中的那個結局。

  外星生物在他意識深處的陰影中主導並窺視著這一切。

  它們很狡猾,也很了解每一個蜘蛛俠。

  它們知道如何擊碎他們堅固意誌。

  那就是挖掘出對方最不願觸及的那些過往,以此讓對方崩潰和絕望,體會到最大程度的痛苦。

  那東西在看不見的黑暗地方發笑,身體化作萬千細絲飄散開來。

  【你被拋棄了。】

  它們的聲音殘酷又愉快。

  【當亡者離你而去,當她與這個世界訣別,也意味著她已經徹底拋棄了你。】

  【這個世界奪走你在乎的一切,你的親人和朋友都離你而去,現在就連名字和身份都被人奪走了。你已經沒人可以信任了,彼得·本傑明·帕克。】

  複數震動的聲音歎息地附在他的耳邊。

  【沒有人,除了我們。】

  可惜他完全聽不見這些。

  他只感覺整個人就要瀕臨崩潰了。

  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他都無法再承受這些重現在眼前的痛苦過往。

  他不斷不斷地朝著那些痛苦記憶墜落進去,已經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還是不是現實。

  殊不知等待他的,還有更深更濃厚的黑色渦流。

  空氣中的怒號聲短暫地平息了一瞬。

  【我們可以代替她,永遠都不會拋棄你。】

  耳邊模糊不清的嗡鳴聲逐漸整合收束成了一個他最熟悉的聲線。

  “彼得……”

  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的深淵,無數混亂的色彩交融波瀾,竄動的絲線隨之攏聚在一起,變幻成一個人形。

  她淩亂的金色卷發在風中飛舞,像一簇燃燒起來的白金火焰,倏然將整個世界點燃。那雙總是像天空一樣明亮的湛藍色的瞳孔因為恐懼而渙散著放大,清晰地倒映出了他驚慌失措的身影。

  “格溫……格溫!”他根本不加思考就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心跳也跟著一同顫縮。

  時間在她出現在眼中的那個瞬間就凝固住了,無限地拉長變慢。

  一切都過於鮮活,猶如烙印下來的永恒瞬間。

  “彼得。”她像往常一樣叫出了他的名字,聲音在呼嘯的風中異常得緩慢和柔和。

  在靜止流動的時間裡,她在狂風中朝他伸出了手,神情溫柔,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分毫不差。

  強烈的恐慌讓他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所有理性思考的能力。

  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切都是假象,只是本能地追向她,不顧一切地到達她的身邊。

  滿是誘惑的呢喃響起,暗藏著外星生物密密麻麻的重疊嗡鳴聲。

  “來吧,彼得,抓住我的手。”

  【來吧,彼得·本傑明·帕克,不要拒絕我們。】

  聲音不緊不慢地催促著他,每一個音節都敲打在他狂亂的心跳上。

  “救下我吧,彼得,這一次你一定要接住我。”

  【和我們結合吧,彼得·本傑明·帕克,你需要我們。】

  “只要救下我,我們就能在一起了……永遠在一起。”

  【只要和我們結合,你想要什麽都能到手……無論是什麽。】

  沒錯,他要救下她……不顧一切地救下她。

  他已然忘卻了所有,心中只有眼前無盡的執念。

  那個時候他來不及做到的事情,或許這個時候可以彌補所有的錯誤和遺憾。

  過去和現在的畫面逐漸交織,地心引力將他們重新連接在一起。

  這次,他可以接住她了。

  名為共生體的外星生物會像大自然的捕食者改變自身的形態,把自己偽裝成獵物最喜歡的樣子,誘惑他們進入布置好的陷阱。

  而它此時顯露出來的形態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最想看到的一切。

  身為獵物的他還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渾然不覺,只是眼神空洞地沉溺在這幻象中。

  在他的眼中,只不過是死去的戀人在朝他伸手,不管是愧疚還是絕望,都好像在逐漸遠去。

  伸向他的那只手消融成粘稠的黑色絲線,就像蜘蛛噴吐出帶毒的蛛絲,很快就要纏繞上他的指尖。

  然而,在他們即將相觸的那個刹那,一道空靈到幾乎是歎息的虛幻音調打斷了這一切。

  “等一下,彼得。”

  刺目的光線瞬間迸發開來,將眼前的幻象和黑暗切割開來。

  他的手連同視線一齊僵在了半空。

  一個他無比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他的身邊。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81章 第81章

  幻境被撕開了鮮豔的偽裝。

  炫目的白色光芒強硬地打碎了一切,一時間畫面顛轉破碎,連同深沉的黑暗一齊破碎成無數如同雪花噪點一樣的黑白碎片。

  等他從強烈的眩暈中奪回被控製的意識,身邊的場景已經變換成了一個無邊無際的黑白空間。

  一個金色卷發的少女站到了他的身旁,面容脫出黑暗,在模糊的視野漸漸變得清晰。

  下意識地抬起頭後,他情不自禁地睜大了眼睛,整個人愣在原處。

  呈現在眼前的景象是前所未有的鮮豔熱烈,湛藍的雙眼剔透純淨,淡金色的長卷發鋪垂下來,色澤淺淡純粹得接近透明,如同融化在黑夜中的朦朧曦光。

  而這些鮮活的顏色只源於眼前的少女。

  她是整個混沌夢境裡唯一擁有色彩的特殊存在,與這個晦暗的地方格格不入。

  她對著他溫柔地笑了起來:“彼得,好久不見。”

  他難以置信地凝望著她,連自己身處何地都忘記了。

  刹那間,他感覺所有的思維都褪色成了空白,心髒不受控製地瘋狂鼓動,毫無節奏地一下一下在胸腔中擊打,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嗡嗡聲。

  這種極端不真實的感覺,仿佛時空倒錯了一般,比他以往的任何一個夢境都要真實,就像是大腦在極度缺氧的狀態下才能臆造出來的幻覺。

  過了很久,他才聽見自己怔怔地開口確認,顫抖的聲音極力地克製到了低點,仿佛一用力就會把對方震碎一樣:“格……格溫?”

  少女沒有說話。

  她只是微微偏頭,安靜地看著他,嘴角的微笑如同花朵一樣無聲而燦爛綻開。

  四周掀起了狂亂的氣旋,打破了這片凝滯的寂靜。

  共生生物解除了擬態,露出了真實的面目,粘液一樣的龐大身軀蠕動出沸騰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

  【不可能!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它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充斥著毛骨悚然的嘶啞和扭曲,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由尖叫拚湊而成的一樣,滿是非人的病態和恐怖。

  如果用人類的情感來形容它此刻的樣子,那必然是狂怒與驚疑。

  少女抬起頭直視這頭怪物。

  “你說得對的,我的確不該出現在這裡。”她收起臉上習慣性的溫和神態,眼中的藍色冰冷到鋒利,“但是我不能放任你假扮成我的樣子欺負我最愛的人。”

  他的呼吸好像還是暫停住的。

  少女與外星生物的對話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從她出現在眼中的那一刻,其他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所有的景象都只剩下模糊晃動的光影,所有的聲音被模糊屏蔽成無意義的雜音,只能在耳膜上毫無規律地互相碰撞。

  只有她。

  他的眼中只有她。

  不等她說完,他就不假思索地摟過她的腰肢,將她用力地抱進懷裡。

  “彼得?”她驚訝地喃喃道,和以前的反應一模一樣。

  濃濁的霧氣充盈了他的雙眸,覆上了一層密不透風的厚密水膜,將原本剔透的棕色變成了接近黑沉的深邃。

  “真的是你,格溫……真的是你。”他的聲音無比凝澀,帶著接近哭腔的顫抖。

  他抱住她的身體因為太過克製和小心而緊繃起來,卻在轉瞬間掌住了她的後頸,強硬地奪走她的雙唇。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觸碰她,親密而熱烈地試探相貼在一起的肌膚是否能夠感受到真實的柔軟和生命的溫度。

  於是他帶著完全失控的情緒,用這個滿是顫抖的吻用力地壓碎她每一句尚未說出口的話。

  黑色的浪潮洶湧在周圍,發瘋般地攪動起整個空間的混亂光影,似乎隨時準備將他們吞沒進去。

  但他根本不在乎。

  名為理智的絲線早已被燃斷,他什麽都不想思考,只想一點一點地,填滿她的呼吸,她的感官……她的一切。

  ————

  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了。

  彼得的雙眼在震驚之後,呈現出一種接近空洞的狀態。

  微弱的光線透過輕薄的白紗照射進來,琥珀色的眼珠裡除了格溫的樣子以外,再也映照不出別的任何東西。

  “我相信你,彼得。”她壓低了聲音,輕盈溫柔得如同擁抱花朵的蝴蝶,“正是因為相信你,所以我才會選擇回來。”

  聽到這些話,他的身體緊繃了一些,呼吸也有一瞬間的停滯。

  她的話連同身上淡淡的香氣同時闖入他的感官,呼出的熱氣在四目相對中暈開。

  更加灼熱的氣息呼之欲出,她的下一句話變得有些顫抖。

  “即使是變成現在這樣的你,我也想選擇相信。”她看著他,輕輕地說,“我相信你不是想控製我,傷害我……殺死我。”

  說完,她停了下來,眼眸裡有星河一樣的萬千斑斕。

  “你會嗎?彼得?”她緩慢地問。

  空氣一下子重歸寂靜。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為不會聽到他的回答了。

  直到他驀地垂下目光,環住了她的腰,用力地將她揉進一個懷抱裡。

  她揚起頭,終於看到他微紅的眼眶,還有重新煥發生機的暖棕色雙眸,許許多多深厚而複雜的激烈情感堆砌在裡面,湧現出一層模糊而透明的淚光。

  看到這一刻,她的心口還是不禁傳來鈍鈍的疼痛。

  彼得從來都是一個很好懂的人,只要稍微了解他,就能感受到他那顆純粹的心。

  可他同時也是一個很難靠近的人。

  現在站在她面前,擁抱住她的他,雖然陌生,卻不再讓她感到疏離。

  “我誰也保護不了。”他小小地抽了一口氣,然後啞聲開口,“更無法保護你。”

  她更緊地回抱住他。

  “彼得,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地體會過你所經曆的那些悲傷的事情。”她溫聲說。

  彼此緊緊相依的胸膛中傳來同調的心跳,清晰可聞。

  他抿住嘴唇,喉結不自覺地微微滾動。

  等到紊亂的心跳平靜下來,她接著說:“我知道現實對你來說很痛苦,但你得醒過來。”

  “我所認識的彼得·帕克,是一個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困難,都不會被擊敗,而是永遠願意用笑臉去面對一切的人。”

  “直到現在,我也依然相信你能做到。”

  她捧起他的臉,用一種極為真誠和平靜地語調,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或許我永遠無法和你感同身受,但我不會也不想你一個人面對那些,我想和你一起。”

  一起面對所有。

  無論是溫柔熱烈的一面,還是內心那些不願示人的陰暗與恐懼,甚至是自私與怨恨。

  她都願意照單全收。

  “我願意和你面對關於你的一切。”

  彼得的睫毛顫了顫,眼睛裡揚起霧氣。

  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裡帶著躲閃的顫抖:“是因為……是因為我是蜘蛛俠,你才願意這樣對我嗎?”

  她微微一愣,歎息了一聲,輕輕地撫過他的背。

  “不,從來不是因為蜘蛛俠。”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幻境裡一切都是虛幻的。

  但她還是能感受到唯一真切的東西。

  那就是彼得本身。

  這正是她一直以來的感受到的那樣,也只有他本身。

  曾經,蜘蛛俠這三個字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

  或許她每天抬起頭,就能看見他拉動蛛絲從紐約市的高空一躍而過的身影。

  就像紐約市熱烈的陽光和撲面而來的微風,的確很美好,可也從來不會在她的世界停留。

  她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樣的虛無縹緲的溫柔會化成實體,降臨在她的身邊。

  那是一種無法準確描述的感覺。

  他的呼吸,他的溫度,他的心跳就是一切真實的來源,侵染著陽光般純粹而燦爛的溫暖,比其他任何東西都能讓她心安。

  這從來不是蜘蛛俠能帶給她的感受,而是彼得·帕克帶給她的。

  “我喜歡蜘蛛俠,但……我更喜歡彼得·帕克。”

  她從來沒有那麽清晰地說過這些話,以至於到後面越來越大聲。

  “無論是你笑起來的樣子,還是你害羞的樣子。”

  “還有你作為英雄逞強時候的樣子,以及很多很多不同的一面,我都喜歡。”

  他退縮了一下,被她執拗地握住了手。

  她拉起他的手,慢慢地蜷攏掌心,用溫熱的觸感包裹住他的五指。

  “我會陪著你,陪你一起面對所有的一切,一起往前走。”

  當最後一個音節落下,他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猛然將她拽向他,低頭吻了下去。

  這依然能不是一個可以用甜蜜來形容的吻。

  他們笨拙又努力地探索著對方的唇瓣,一下又一下的輾轉交纏之中,彼此的淚水不知不覺地從眼眶中滑落下來,將清晰的鹹澀味道擠碎在粗重的呼吸裡。

  她卻覺得這個吻堪比她想象中的那樣美好,就像是白茫茫的曠野中有千萬束煙花一起綻開迸發。

  她忍不住仰頭遷就少年時而蠻橫時而憐惜的力道,包容他所有親昵與進犯,手掌緩緩地輕貼在他的後背,一點點地平複他鋪天蓋地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他終於放開了她。

  “這裡是你的世界,只有你才能帶我離開這裡。”她撥開他淩亂微濕的發絲,“走吧,我們一起逃出去。”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82章 第82章

  在一段短暫卻漫長的時間裡,他的思維都要被失控的激烈情感抹成模糊了一片,長久以來積蓄的情緒忽然找到了宣泄口,瞬間潰不成軍。

  可是他很快就發現,一切都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撫摸上去的時候,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她的體溫根本不像是活人,就像是凝固在冬日裡的堅冰,一絲屬於世間生命的溫暖和鮮活氣息都沒有。

  心髒裡的酸疼愈演愈烈。

  他無法忍耐這種落差,垂著眸不敢看她,只能不斷地低頭啄吻著她的唇瓣,含糊不清地呢喃出她的名字,將她虛無的呼吸盡數吞沒,交融進他帶來的真實之中。

  這是一陣無聲的禁錮,更是一種反抗的占有。

  他什麽都不在乎了,只想聽從自己的本能沉溺進去。

  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的身邊,並在心中不斷地祈禱,能讓這一刻停留得久一些,再長久一些。

  等到這場持久的糾纏終於可以停歇下來,他才舍得離開她的雙唇。

  “我很想你,格溫。”他輕輕地說。

  說完,他用指尖挑開落在她頸邊的幾縷卷曲的發絲,清亮的眼睛望著眼前的人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一拍她就會消失一樣。

  他哽咽地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語氣偏執而蒼白:“我真的很想你。”

  她的臉上短暫地浮現出一絲笑容,卻又很快地消弭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鬱的悲傷。

  她垂眼看著他的動作,半晌才回道:“我也很想你。”

  “但是……我出現在這裡是有代價的。”她側開視線,淺藍色的眼睛裡蒙上一層睫毛篩刷下來的深色陰影,“我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

  “什麽意思?什麽代價?”他的睫毛猛然顫動了一下,內心被直直上竄的驚慌所席卷,下意識地緊繃起身體。

  “彼得,看著我。”她忽然掀抬起眼簾,阻止他繼續問下去,“時間緊迫,我有一些話必須要對你說。”

  他眉頭緊鎖,急切地抓住她的掌心,貼近自己的心口處,想用熾熱和繾綣的體溫緊緊地攥住她。

  “我不要。”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個撒嬌的孩子,反複說著任性的話,顯得無比的脆弱和無助,“我不想聽。”

  她的話像是開啟了禁忌的機關,徹底喚醒了他的理智,讓他不得不接受一些早已發生的現實。

  “彼得……”她歎了一口氣。

  他艱難消化了幾秒,眼中的眸光黯淡了下去,變得毫無生氣,嗓音帶著明顯的凝澀:“所以……你要再次離我而去嗎?”

  氣氛在兩人的沉默中逐漸跌落至冰點。

  【沒錯,她會再次拋棄你。】

  【但我們不會。】

  無數如同藤蔓一樣的黑色觸手從黑暗中伸展而出,不死心地圍繞了上來,拽住他的四肢,用充滿了溫柔的甜蜜語氣勸哄他。

  【和我們合為一體吧。】

  【你需要我們,正如我們需要你一樣。】

  她神色一凜,站在他身前,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了那些黑色的物質:“他不可能跟你走的。”

  【你不能沒有我!】

  外星怪物想再一次抓住他,卻始終無法靠近,只能無力地張開密密麻麻地觸須。

  聲音也不再溫柔,而是一如既往的扭曲而瘋狂,就像是吐信的毒蛇吐出的粘稠毒液。

  【只有我們了解你真正的內心,只有我們能給予你真正想要的一切!】

  他對外星生物的勸誘無動於衷。

  因為不需要它說出來,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什麽。

  他試著開口說些什麽,一直無法成功,眼前發生的一切荒唐到他根本無法去思索和理解,甚至做夢都從未夢見過這樣的景象。

  直到好一會兒,他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無視了外星生物的嘶吼,他緊握住她的手,引導著她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他的脈搏,感受他加速的心跳。

  仿佛這樣就能將生命中的溫暖與鮮活傳遞給她一樣。

  “格溫,我唯一的願望,只是不想再一次失去你。”他的眼尾開始泛紅。

  “你還在一直責怪自己,對嗎?”她側身回頭,平靜地望著他,輕而易舉就將他竭力隱藏的情緒宣之於口,“所以你打算放棄蜘蛛俠的身份了,對嗎?”

  他微微一詫,旋即淡淡地扯出一抹笑容,有些疲憊地歎息著:“格溫,一直做蜘蛛俠,真的好累。”

  這些年,他承擔了遠超自己負荷的重擔。

  “每天睜開眼睛醒來,就有無數的重擔壓在我身上,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一直想要幫助每一個人,想要對得起我這一身超能力帶來的重大責任。”

  他說得很慢很慢,面對她進行這樣的自我剖白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艱難,但他還是堅持說完了全部的話。

  “可是在關鍵時刻,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刻……”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再次沉默了下來。

  整個人像座雕塑一樣凝固了起來,呼吸和心跳都輕到幾不可聞,唯有深沉渾濁的眼眸蒙上了一層淺淡的水汽。

  “我辜負了你。”

  他深吸了一口氣。

  “都是我的錯。”

  他深愛的女孩走了……永遠地走了,因為他沒能救下她。

  “我應該早點兒決定放下一切,跟你去英國才對。”他的神情看起來疲憊至極,壓抑的情緒反複糾纏叫囂,“等我後悔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看著他眼底透出的疲憊,她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擁抱住面前的人。

  “彼得,我從來沒阻止過你去行俠仗義。”

  這個擁抱依然帶著毫無溫度的冰冷,但她的目光依舊溫柔,甚至比以往更加熱烈和坦然。

  “你忘了嗎?”她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直到那雙淺淡的湛藍眼瞳裡能夠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樣子,“你的蜘蛛面罩還是我設計的。”

  他微微一愣,隨即變得有些恍惚,好像被牽動了某種心緒。

  “我想告訴你,蜘蛛俠的面具不是英雄,你才是英雄,不論你戴不戴這副面具,你都是。”她說,“而我所深愛的,也正是這樣的你。”

  被她擁抱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可是我連最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

  他甚至一直不敢說出她的名字。

  他害怕只要自己一開口,她就會指責他的過錯,然後毫不猶豫地離他而去。

  內疚和自責在心中不斷沉澱,變成綿長而深刻的痛楚,讓他說出口的聲音變成了一種虛弱不堪的低吟:“這樣的我,又有什麽資格作為蜘蛛俠,站在你的面前。”

  “你永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彼得。”她伸出手,掌心貼在他的臉上,“這不代表你有錯。”

  “不要去想你失去的那些東西,想想那座被你拯救過的城市,想一想那些被你拯救過的人。”

  嘶啞的沉悶笑聲在黑暗中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沒人會否認你作為蜘蛛俠做過的那些偉大的成就,但是你又得到了什麽回報呢?】

  外星生物嘶聲嘲笑著。

  【你只是不斷地在失去……到最後你已經變得一無所有。】

  “你並不是一無所有的,彼得。”她篤定地反駁外星生物的話。

  他想要張口解釋些什麽。

  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的話還沒有說完。

  “我已經變成了你的一部分了。”她說,“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在交錯起伏的呼吸聲中,她笑了起來:“要聽一下我的願望嗎,彼得?”

  “我希望你能邁向新的人生。”

  “不管你是決定繼續作為超級英雄守護這個世界還是想做別的事情,就算換一個名字和身份也沒有關係,我只是希望你向前走,繼續勇敢地生活下去。”

  她微微彎著唇,笑得很溫暖很溫柔。

  “我知道你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

  “但是不要放棄。”

  “永遠不要放棄真正的自我,更要心懷希望。”

  他怔怔地看向她,看到了對方眼中那束經久不滅的光。

  “我要你向我保證。”

  她輕輕摩挲著他的側臉,希望能借此給予他幾分慰藉。

  “不管前路有多迷茫……”

  “不管情況有多糟糕……”

  “不管你的生活有多麽不如意。”

  “你必須心懷希望,變得比苦難更加強大。”

  他強忍著淚意,鄭重其事地朝她點了點頭。

  “是時候去對付它了,我親愛的小蟲。”她緩慢地收回手,帶著眷戀與不舍,“你已經具備了打敗這個怪物的力量。”

  盈滿溫柔的精致眉眼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世界就在她的腳下坍塌。

  他來不及反應,肩膀就被她輕輕地推了一下。

  霎時間,幻境空間像是被打破的鏡子一樣,瞬間裂成了無數碎片。

  他被深淵瞬間吞沒,墜落了下去。

  但這次迎接他的,不再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而是他光芒萬丈的人間現實。

  “不要離開我!格溫!”他聲嘶力竭地嘶吼,想要回到她的身邊,“不!我還沒能……”

  他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她,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說出口。

  意識正在不斷被抽離出去,眼前的畫面仿佛被淚水濡濕,少女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起來,褪色甚至是消亡。

  回響在他耳邊的是她最後的聲音,聲息漫長也短暫。

  “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英雄。”

  “還有……我愛你。”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83章 第83章

  它們有很多個世界的記憶,也遇到過很多的宿主。

  它們一開始只能理解很簡單的人類感情,就像是直觀又明亮的顏色……快樂,悲傷或是憤怒和瘋狂。

  再然後……它們遇到了蜘蛛俠彼得·本傑明·帕克。

  感情在它們的眼中變得複雜了。

  它們從他身上學會了更多更難懂的情緒。

  它們學會了內疚,也是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感覺到了痛苦。

  然而,其中最難忘的一種情感是……背叛。

  【你們為什麽要拒絕我們!】

  【我們為你們做得難道還不夠多嗎!我們擁有彼此!我們只是想……只想擁有你們!】

  世界在坍塌。

  空間邊界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揉碎,扭曲撕裂成碎片,接近破裂的邊緣。

  格溫拉著彼得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光亮的地方跑去。

  光的另一端,有著熟悉的人間氣息。

  幽暗的黑色物質在背後緊追不舍,耳側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暴戾尖嘯,好似暗夜裡的怨靈。

  【你們……你和另一個彼得·本傑明·帕克還是趕走了我們!】

  它們無數次想要抓住他們,可惜徒勞無果,只能更多更多地湧向前往,想要堵住他們離去的通路。

  【你們怎麽可以!你們怎麽可以!你們怎麽可以!……】

  暴怒的聲音落下之後,死一般的寂靜接踵而來。

  很快,四周響起細微的窸窣輕響,似乎有什麽東西隱匿在黑暗的深處,慢慢伸出了細長尖銳的觸足,一步一步地向他們靠近。

  【你是和我們一樣的怪物!看看你真正的內心!就算你拒絕我們!你的蜘蛛本能也永遠都不會放過你!】

  黯淡的光影如同海嘯一樣瘋狂地晃動,逐漸凝聚成一頭無比巨大的黑色蜘蛛。

  猩紅的蟲眼裡充斥著狂暴與殘忍,完全是屬於掠食者的狠厲凶性。

  這只蜘蛛仿佛一直深深藏匿在彼得的潛意識之中,只等這一刻被倏然喚醒。

  他似乎也能夠感覺到這股強烈到快要失控的情緒在內心深處升騰而起,然後橫衝直撞。

  感覺到交握的手掌有些發緊,格溫看向身旁的彼得,發現他臉色變得蒼白,身體微微戰栗。

  於是她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將微熱的手指擠進他的指縫,以此給予他安慰。

  “它害怕了,彼得。”她笑著看看他,眼睛異常明亮,“正是因為它害怕了,所以它才會專門變成你恐懼的東西。”

  溫暖的記憶和情感隨著掌心的溫度不斷地湧出,幫他擋住所有的殘酷和暴戾。

  伴隨著越來越強烈的嘶吼聲,氣流翻滾了起來,蜘蛛吞吐出無數蛛絲,鋪天蓋地向他們襲來。

  彼得將格溫橫抱而起,將她安頓在了一個小小的角落。

  耳畔傳來凜冽的風聲,他放開她的身體,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格溫,在這裡等我,我想只有我能打敗它。”

  既然這只蜘蛛是他的心魔,那麽就只有他能打敗它。

  格溫愣了片刻,看到有細碎的微光波瀾在那雙清澈至極的淺棕色眼睛裡。

  “或許你的身體裡有屬於蜘蛛的一部分,但是你的靈魂仍然是彼得·帕克。”她堅定地點了點頭,“永不言棄和純粹善良才是你的本質。”

  彼得獨自一人走向那更深更濃厚的黑色旋渦。

  擊敗恐懼的最好方式就是直面恐懼。

  纏繞的光與影從的腳邊流淌而過,周遭的一切都在飛快地扭曲褪色。

  巍峨龐大的蜘蛛用蟲眼緊盯著他,朝他露出了尖銳的獠牙,嘴裡的蛛絲蓄勢待發。

  名叫毒液的外星怪物曾向他耳語。

  它告訴他一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關於他自己的秘密……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蜘蛛本能和陰暗欲望。

  事實證明,這些低語對於他來說有著致命的誘惑力。

  它的聲音因此在他的體內放肆地回響著,差點兒把他變成了一具空空如也,任它操控的軀殼。

  但是它從未真正給予他想要的一切。

  而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麽了。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覺發生了改變,重新披上了那件鮮活明亮的紅藍色蜘蛛戰衣。

  “或許你跟我說得每句話都是對的。”他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看向面前的怪物,“或許你真的能看到我的內心。”

  他的身形逆光而立,卻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堅定不移。

  “但你還是沒能看透我的本質,這就是你注定會失敗的原因。”

  巨型蜘蛛發出了刺耳的鳴叫,數不清的觸手從湧動的黑暗中冒出,朝他靠近過來,卻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燒了一樣,無力地倒在一旁。

  伴隨著一聲聲尖嘯和凜冽的風聲,一縷又一縷柔軟清透的光線穿透了黑暗。

  混亂的空間徹底地迸裂破碎,他的意識也開始抽離出去,變得越來越輕盈。

  他睜開了雙眼,將身上黏膩的黑色蛛絲掙脫下去,從桎梏中解脫了出來。

  重見天日的同時,他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彼得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

  “要一起嗎?”他問道。

  望見他臉上熟悉而安心的笑容,另一個他愣了半秒,也點頭笑了起來:“當然了,我們可是好兄弟。”

  “那我還是叫你彼得三號?”

  “隨便什麽都行,我都不介意。”本撓了撓頭,“重要的不是稱呼,而是我們之間的團隊合作。”

  彼得輕咳了一聲:“好吧,那還是老樣子,我們先製定一下作戰計劃吧。”

  兩人互相碰了一下拳頭,異口同聲地說:

  “作戰計劃就是……徹底打倒這個怪物。”

  狂躁而尖細的聲音密密麻麻地包圍住他們,像是壞掉的機器一樣,反反複複地叫喊咆哮。

  【你們會後悔的……你們會後悔的!】

  它們嘶吼著,宣泄著,瘋狂著……變成極度扭曲和病態的執著。

  【不!還沒有結束!你的思想和靈魂與我們深深契合,你會屬於我們!】

  彼得搖了搖頭:“我的內心才不是這樣的,我永遠都不會接受你占據我的身體!”

  “不可能,共生體。”本斬釘截鐵地拒絕,“我已經認清了你的真面目,不會再受到你的蠱惑。”

  它們當然不會就這樣輕易地收手。

  【蜘蛛俠!彼得·本傑明·帕克!你們要為你們對我們做出的一切付出代價!】

  “說了很多遍了,我拒絕你成為我的室友。”彼得喘著氣,跳躍著躲開黑色蛛絲的纏繞,“我才不想整天和一團黑色的粘液待在一起,就因為這樣你就惱羞成怒了嗎?你在我身體裡住了那麽多天,我都還沒找你要租金呢。”

  本仰望著惱羞成怒的怪物,也面露諷刺之色。

  “抱歉,外星老兄,我已經知道你非常非常喜歡我們兩個了,但我們真的相處不來,很難發展成特殊的關係,你就當做自己告白被甩了吧。”他攤了攤手說。

  外星怪物張開粘稠而龐大的身軀,勾勒出尖銳的大眼,狠狠地咬動尖牙。

  【從今天開始!我們將不再祈求你們,而是重拾我們對你們的怨恨,重拾那個因怨恨你們而誕生的名字!】

  【我們是……】

  【毒液!】

  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樣,由粘液構成的身體開始瘋狂地攻擊周遭的一切,將所有遇到的東西纏繞和吞噬進黑色的旋渦之中。

  【別忘了!我們清楚你們的一切弱點,我們了解你們的所有恐懼!我們會不斷地阻擋你們!折磨你們!出現在你們的每一個夢魘之中!讓你經曆你們所恐懼的一切!】

  本輕盈地躍起,停落在大樓的高處。

  “毒液是嗎?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他平靜地說,“你當然不是第一個用我的罪孽來折磨我的惡棍。”

  “我承認的確有一些人因為我的過錯而受到傷害,但有一個人說得對,我不能因此而迷失。”

  “我總是放不下關於蜘蛛俠的一切,無論是我的超能力還是我想要承擔的責任,驅使我一直前進的動力就是確保像你這樣的存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彼得跟著落在了他的身邊,腳步輕得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說你了解我的一切,但你完全錯了,格溫說得才是對的,我的內心遠遠不止於此。”他緩慢地對毒液說,“蜘蛛的本能的確會折磨著我,但我更有著向善的本能,這才是指引我前行的力量。”

  兩個蜘蛛俠矮下身子,蹲下來,擺出了戰鬥的姿態,腕間的蛛絲蓄勢待發。

  “你這種貪婪的,自私的,以他人的痛苦情緒為食的可悲存在……”

  迎著面前的陣陣怒吼抬起頭,他們臉上地神情沉著而堅定。

  “你完全低估了我們作為樂觀主義者的力量。”

  “我們永遠不會成為你的食物!”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84章 第84章

  鋼鐵鑄就的城市沉浸在蒼茫的夜色中,月光被濃灰渾濁的烏雲遮蓋,在天幕上黏合成輪廓模糊的斑塊。

  兩只蜘蛛俠在劍拔弩張的旋渦中心背靠著背,並肩作戰。

  “小心點兒,兄弟,我們的蜘蛛感應對這個家夥完全不起作用。”彼得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我總覺得它每時每刻都想來強吻我們。”本謹慎地緊繃著身體,“看來我們必須牽製住它,別讓它纏上。”

  雪白的蛛絲迸發而出,和粘稠的黑色粘液碰撞在一起。

  然而,漆黑的細絲很輕易地將雪白的蛛網吞噬得一絲不剩,並順勢一層覆蓋上一層,不斷地織成密不透風的大網,封鎖兩人的行動,無窮無盡得像是永遠不會停歇一樣。

  “該死,這究竟是種什麽生物,它難道沒有弱點嗎?”本抱怨起來,“我們要怎麽打敗它?”

  彼得一直擔憂著格溫的安危,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毒液的控製之下,迫不及待地想盡快解決這一切。

  他語氣忍不住有些焦急和懊惱:“我記得上次在自由女神像的時候,彼得二號提到他擊敗過毒液,他應該知道這種生物的弱點,可惜我忘了問他了。”

  “我也是,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遇到外星人了。”

  正在兩個人談話之際,一陣清晰而強烈的刺痛忽然毫無征兆地擠進他們的後頸。

  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睜大眼睛四目相對。

  很顯然,自動響應起來的警戒反應尖嘯著提醒著他們危險的迫近。

  並且是在距離很近的地方。

  可是蜘蛛感應在面對毒液的時候從來沒有響起過,除非是……有別的危險。

  周圍的空氣悄然冷卻下來,變作陰冷的風環繞在他們的身側。

  毒液像是同樣察覺到了什麽一樣,無數的黑色觸手如同潮水一樣褪去,隱沒進了陰影深處,蟄伏了起來。

  短暫的寂靜之後,凝固的空氣被異樣的氣息劃破,一道尖利的笑聲在他們身後響起,伴隨著寒光在黑暗中突如其來地一閃而過。

  幾乎是在笑聲出現的同時,彼得已經動作利落地向空中一翻,躲開了朝他拋擲而來的利刃。

  哐當一聲。

  飛刃從他的身側擦過,斜插在了地面之上。

  “真是一場十分精彩的演出。”

  冷風帶起一層薄薄的霧氣,浮動在四周,月色晦暗,一切都看不太真切。

  在搖晃的混亂光影之中,一抹身影無聲無息地從黑暗中緩緩浮現了出來。

  他穿著翠綠色的金屬戰衣,從內到外都透著一股冰冷到窒息的金屬冷光,尤其是戴在臉上的那副金屬尤為可怖,一對尖耳豎起,嘴部尖銳地裂開,描繪出猙獰的笑臉,宛如鬼故事裡才會登場的惡魔。

  面具下透出低沉的笑聲,分辨不出聲調,只能聽到裡面滿溢而出的笑意:“這樣精彩的演出,就結束的話也太可惜了,不是嗎?”

  彼得瞥了一眼落在腳邊的刀刃,一股密密麻麻的冷意攀上了他的脊椎,再湧到頭頂。

  這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敏銳地察覺到對方來者不善。

  他臉上的妖精面具,還有這身裝扮……和平行世界的諾曼·奧斯本非常相像。

  看到這個人的那一刹那,一些被他丟在記憶深處,已經塵封太久的老舊畫面再度在腦海中複蘇,重新染上猩紅的血色。

  他想起了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想起了那天晚上,平行世界的諾曼·奧斯本戴著這樣一副相似的面具,殘忍地殺死了他最為親近的人。

  他的梅姨。

  他的聲音止不住顫抖起來:“你是……你是諾曼·奧斯本?”

  “不,他不是諾曼·奧斯本。”本微微虛了虛眼睛。

  在他的記憶中,同樣有著似曾相識的一幕,只不過那時打扮成類似模樣出現在他眼前的人是他曾經的摯友哈利·奧斯本。

  他的目光鎖定在那副令人不安的惡魔面具上,說道:“你是哈利·奧斯本。”

  那人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輕輕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張滿臉漠然的年輕臉龐。

  “一個精彩的故事進行到結局的時候,必定不會這麽平靜地結束,一定會再次出現一個驚天大反轉,或是突然登場一個全新的反派,又或是女主角突然遭遇意外之類的。”哈利淡淡地說,“這就是所謂的無常定律了。”

  碧綠色的眼眸微眯著望著他們,像是藏在冰山底下的翡翠,冰冷的鋒利感油然而生。

  “看到是我,你覺得很驚訝嗎?”他微笑起來,看向兩人中的彼得,“蜘蛛俠,彼得·帕克。”

  接著,他又將那副惡鬼面具重新戴上,然後再次脫下來,反複重複了好幾次。

  上一刻他還是矜貴冷淡的貴公子,下一秒他就變成了尖耳獠牙的惡魔,兩種迥然不同的面孔不斷切換,最終在彼得的心中合為一體。

  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慌和擔憂浮上彼得的心頭。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複雜而矛盾,卻不得不接受這個荒誕的現實。

  他沉默了一瞬,壓抑著顫抖的嗓音,讓自己聽上去不那麽緊張:“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你到底想幹什麽?”

  像是抑製不住興奮與瘋狂,哈利大笑了起來,脊背都在微微發顫。

  笑過之後,他用刻意放慢的語氣,悠然地說:“待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說完,他將食指輕輕豎在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彼得忽然感覺到喉嚨一緊,盤旋在嘴邊的聲音戛然而止。

  “噓……都先別出聲。我給你們帶了一件特別的見面禮,先好好欣賞一下吧。”哈利煞有介事地眨了眨眼睛。

  他話音剛落,遠處的天際就倏然爆出一聲巨響,騰起一片熾火的火光,黑霧緊跟著滕旋而起。

  “呀,看那兒。”他故作驚訝地提醒他們,“我在那裡放了炸彈。”

  彼得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他僵硬地遠望而去,觸目是如血般鮮紅的火光,燒焦的味道和人群撕心裂肺的呐喊順著夜風彌漫而來,毫不留情地闖入他極度敏銳的感官。

  一瞬間,空氣沉重地朝他壓了下來,使他無法呼吸,大腦遲鈍到無法運轉,連血液都變得冰冷。

  可惜對方沒有給他留下太多的緩衝時間。

  哈利拿出一個南瓜樣式的圓球炸彈把玩起來,接著說道:“當然,還不止是那裡,我在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都放置了炸彈。”

  嗒,嗒,嗒……

  手中的圓球炸彈被他一次次地拋起,又重新落回他的手中,發出了細微而冰冷的倒計時聲音,令人觸目驚心。

  “讓我想想,還有哪些地方……”他歪著頭,緩慢地盤算起來,“世貿中心,帝國大廈,中央公園……”

  彼得呆呆地聽著哈利細數這些地點,隨著數字一個接著一個地增加上去,絕望感也隨之一步一步地湧了上來,扼住他的咽喉,將他逼近窒息。

  “對了!還有中城科學科技高中。”哈利短促地笑了一聲,嘴角勾起了殘忍而愉快的弧度,“這個地方想必你也很熟悉吧,對嗎?彼得·帕克?”

  全身因為憤怒和恐懼不受控製地發抖,喉嚨像是卡死了一樣變得無比艱澀。

  他試了好幾次,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嘴唇翕動了半天,出口是近乎嘶吼的沙啞:“混蛋!你簡直是個瘋子!”

  “很快……這些炸彈就會在城中炸響!砰!砰!砰!”哈利狂笑起來,“接著砰!哈哈哈哈哈哈!到時候紐約市的盛大光景會美得令人窒息!”

  “你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

  “蜘蛛俠……超級英雄……”哈利直起身子,意猶未盡地將視線轉向彼得,“我一直很好奇,你們這些超級英雄到底願意付出多麽大的代價來保護這個世界呢?”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笑容如孩童般天真,卻滿是直白到露骨的殘忍。

  “如果讓你們犧牲你們最珍貴的東西來拯救別人,如果你們注定拯救不了所有的人,你們會怎麽選擇呢?”

  “我在城中安置的那些炸彈,只要你們動作快點兒,應該還是能救下一部分人吧。”

  彼得再也控製不住燃燒的怒火,瘋了一般衝向哈利,將他死死地按在地上,雙眼布滿通紅的血絲。

  “尤其是你,彼得·帕克……你毫不費力就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哈利喘息地笑著,費力地扳住彼得的手,“你奪走了我的一切。”

  他直直地凝視著彼得,碧色的眼眸冰冷如刀。

  “所以我很想知道你會怎麽選擇,你究竟願意犧牲多少東西去拯救別人。”

  “哪怕是讓拿你最珍視的東西去交換……你也願意嗎?”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85章 第85章

  彼得的雙眼被怒火燒得通紅。

  當他聽到哈利剛才那番話的時候,進入耳朵裡的聲音是如此尖刻,以至於每一個單詞都滲透著惡意。

  他的大腦陷入了一片混亂,完全無法理解僅僅因為這樣的理由,眼前這個人就讓全紐約市的無辜民眾陷入了這樣極度的危險之中。

  “這太瘋狂了!你會害死許許多多無辜的人!這樣做到底對你自己有什麽好處!?”

  哈利沒有回答,而是短促地咧嘴一笑。

  但那是一種不包含任何幽默和善意的笑容,只是在快意地欣賞著彼得因為恐懼和憤怒而變得扭曲的神情。

  “好處?”他歪頭打量彼得此刻的面容,用玩笑般的語氣反問,“我只不過是迫不及待地想欣賞到你們現在的這副樣子,看到你們因為無法拯救別人而無能為力的可憐表情,這難道還不夠嗎?”

  “他們都是人!”彼得怒吼,“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都有愛他們的親人和朋友!他們本該有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你根本沒有權利掠奪他們的生命!”

  哈利無所謂地笑了笑。

  “沒錯,就是這樣。”他輕飄飄地繼續說,“我才不在乎別人的生死,但是你們這些自詡為英雄的人會在乎,當那些人死去之後,你們會想到自己再也彌補不了的過錯,會永遠活在自責與痛苦之中。”

  他並未就此罷休,而是提高了語速,一聲比一聲尖銳惡毒。

  “可是這一切難道不是你們做出的選擇嗎?”

  “是你們選擇了放棄他們,是你們沒能阻止這一切,是你們沒能救下他們的性命。”

  “你們也同樣害死了他們!”

  話音才剛落,彼得的拳頭就已經出動了,裹挾著早已滿溢而出的怒火,狠狠地砸向了他的臉頰。

  那些他抗拒的過往再次在他的眼前重現,他又看到了梅姨滿身鮮血地躺在自己的懷裡。

  “我會殺了你。”憤怒不再抑製地暴漲起來,牙關緊咬的聲音咯吱交錯,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會殺了你!”

  然而,他致命的一拳卻落在了呼嘯的長風裡,一個人攔住了他本該傾瀉的怒火。

  “別那樣做!”本抓住他的手,將他一把拉起,用足以讓他清醒的聲音大聲在他耳邊說,“他只是想激怒我們!”

  彼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淩亂沾濕的碎發之下,雙眼布滿的血色漸漸消弭,理智的牢籠重新困住了狂暴的怒焰,神色恢複了清明。

  晚風安靜了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沉沉死氣。

  哈利慢慢站了起來,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漬。

  他不笑了。

  戲謔的語氣也消失了,他的聲音變得又輕又緩。

  “你很怨恨……也很痛苦。”他忽然毫無預兆地開口,輕聲說,“我能理解你的情緒,怪物。”

  彼得愣在原地。

  “怪物?”他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怔怔地看著他,“什麽怪物?你到底在說什麽?”

  哈利掀抬起眼簾,視線虛虛地落在遠處。

  他蒼白的臉孔呈現出一種毫無溫度的冷淡和凜冽,連帶著眼睛虹膜裡的翠綠都凍結了起來,濃鬱近黑,就如同是茫茫雪原深處一汪常年不化的幽深潭水,讓人望而生畏。

  “我和你一樣。”他自顧自地說著,類似某種自言自語,“我那個愚蠢的父親妄圖用化學藥劑來控製你,但他失敗了。”

  他面無表情地停頓了幾秒,然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你似乎不需要那些東西。”

  “你需要的是……無窮無盡的憎恨。”

  “你以前不肯選擇我做你的宿主,但此刻的我正好滿足你的需要。”

  彼得的心髒劇烈地一跳,總算明白過來,哈利在與躲藏在暗處的毒液對話。

  一種將要失去什麽的強烈而不祥的預感,頃刻吞沒了他。

  朝著黯淡的光影,哈利攤開了雙手。

  “來吧,跟我一起走。”他的聲音又輕又冷,清晰地落在風中,“我們一起合作,向他們複仇。”

  彼得整個人被仿佛被冰凍在水裡,周圍所有的聲音都聽不真切了,太陽穴漲得生疼,大腦變成一片空白。

  他說不出話來,大量混亂的情緒一擁而上,扼住了他的喉嚨,奪走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

  他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試圖尋找那個他還沒來得及救出來的少女。

  可惜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瞬息之間,黑色的粘液從黑暗深處魚貫而出,在四面八方攪動起蠕動沸騰的聲音。

  它似乎是有些遲疑,瑟縮了一瞬,但最終還是纏繞上了哈利蒼白冰冷的手指。

  那些不斷翻滾的粘稠暗黑色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帶著詭異的破碎。

  【你拋棄了我們……所以你珍愛的一切……我們也會全部帶走……】

  彼得的全身都在控製不住地發冷顫抖。

  前所未有的恐慌在他的血液中卷起陣陣海嘯,將他每一寸骨肉都緊繃到僵硬。

  嘶啞的沉悶笑聲化作尖銳的利刃擦過他的耳膜和神經,將他哽在喉嚨裡驚惶的哭腔全部擠碎了出來。

  他崩潰地叫喊:“不!格溫!!!”

  在這一刻,他終於理解了這個惡魔向他不斷強調那個選擇的真正含義。

  哈利發出了尖利的笑聲。

  一個碩大且奇特的飛行裝置飛至半空,噴射出淡綠色的火焰,響起陣陣轟鳴。

  他懷中的少女安睡如畫,似乎陷入了一種無法被喚醒的沉眠,垂斂緊閉的濃密睫羽輕輕地顫動,灼傷了彼得的視線。

  “時間緊迫,趕緊穿好你們的戲服,開始行動吧,蜘蛛俠。”哈利抱著格溫,跳上了飛行器,“我幫你們搭建好的舞台正在等待著你們。”

  飛行器的尾翼在空中劃開陣陣氣流,他踩在上面,懸停在半空。

  “彼得·帕克,是選擇來救心愛的女人,還是忍痛放棄她,去拯救這座城市。”

  他嘲弄地望著彼得。

  “我很期待你的選擇。”

  ————

  格溫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

  她本以為能回到現實,沒想到等來的依然是無邊無際,密不透風的黑暗。

  她就像是漂泊在一片廣袤無垠的深海之中,一開始什麽都沒有,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只有微弱的感官在黑暗中隨波逐流。

  當她的朦朧的意識清晰起來後,出現在眼前的一切讓她有些恍惚。

  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燈影闌珊的人行步道上,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位列兩旁,絢麗燦爛的霓虹燈光漸次閃爍。

  周圍的景色看起來和夜晚繁華的紐約市別無二致,但她能確信,這裡絕對不是現實,也不是彼得的內心世界,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場景。

  因為這裡,空無一人。

  “這是……到底是什麽地方?”疑問纏繞在她的心頭,她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寶石劇場。

  天穹晦暗到淺薄,看不見任何星光的存在,光與影子彼此交織著,朦朧發亮,除此之外只有完完全全的死寂。

  借著這點斑駁混沌的光線,她看到了黏合在牆上的《僵屍傳說》的電影海報。

  在一陣嗡鳴的回響中,古怪的寒意隨著黑暗漫了上來。

  她本能地戰栗了一下。

  這時,背後響起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她停下所有動作,回身望去。

  一個少年正在逐步向她走來。

  抬眼看清他的臉的那一刹那,她幾乎連心跳都靜止了一瞬。

  “為什麽?”她問,“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裡?哈利。”

  哈利偏頭看向她,雙手和往常一樣懶懶散散地插在兜裡。

  在呼吸都靜止一般的死寂之中,淺淺的光浮動在他身上,顯得有些迷離。

  “晚上好呀,格溫。”他輕快地同她打招呼,表情十分輕鬆愉快,仿佛這裡完全不是一個詭異的地方,而是真正的紐約街頭。

  格溫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她說不出話來,只能嚐試捕捉他碧綠的眼睛,想從裡面看到她曾經熟悉的光亮,可是周圍太暗了,她在裡面什麽都看不見,只能在他的眼睛裡看到濃重的暗色,深得仿佛能將一切吞沒。

  “不要用這種表情看著我。”無視她的錯愣,哈利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對她說,“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聊聊,格溫。”

  沉默了數秒之後,格溫迅速地冷靜了下來。

  “聊聊?在這種地方嗎?”她冷聲質問道。

  “我只是想找一個舒心的,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哈利用慵懶且悅耳的聲音回答她,和平時表現的別無二致,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寒意。

  格溫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冷汗爭先恐後地從她後背冒了出來,混雜著難以言喻的慌亂,灌入她的四肢百骸。

  察覺到她的抗拒與恐慌,哈利反而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

  “我現在有個超讚的話題可供我們好好聊上一聊,那就是……”他用柔和的聲音對她說,卻猛然冷硬地停頓了下來。

  “蜘蛛俠。”

  格溫的雙瞳驟然緊縮在一起。

  哈利垂下眼簾,冷笑在嘴角一閃而沒。

  “我知道彼得·帕克就是蜘蛛俠,而且你們之間的關係相當密切。”他垂著眼睛望著她,聲音平靜到冷漠,“自從認識他之後,你的心思就完全不在我身上了。”

  “所以為了我們這次私下談話的順利進行,我不得不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讓他暫時沒辦法來打擾我們。”

  他俯下身,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聲音低沉溫柔,臉上帶著微笑。

  “來吧,格溫。”

  格溫直直地看著他,等到沉默不斷堆疊在空氣中,不堪重負地壓了下來,最終才遲緩地把手遞了過去。

  碰到他手的那瞬間,一股刺骨的涼意纏繞上她的手指,讓她很輕易地聯想到了冷血動物的表皮。

  她想抽回自己的指尖,卻被他死死地攥住,透骨的寒氣順勢鑽入她的皮肉,帶來尖銳到窒息的觸感。

  “好戲就要開場了,不是嗎?”他緩慢地對她說,鮮紅的嘴角翹起淡薄的微笑。

  格溫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目光透過哈利,看向他身後的黑暗,有一瞬間覺得它就像是命運舞台上千瘡百孔的布景。

  即將在那裡上演的未知和盛大。

  在等待著她。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86章 第86章

  紐約市。

  他曾發誓要保護這座城市和這裡的市民。

  可是現在……熾熱的火焰撕裂了漆黑的夜幕,起燃的烽煙扭曲飄搖,這裡的大街小巷正燃起血色的火光,在他的視野邊緣席卷。

  他抓住自己的頭發,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腦海中滿是爆炸嗡鳴的餘音,眼中充斥著破碎的白光,將他所有的思緒都抽拉成一團亂麻。

  來不及了。

  他唯一清晰的想法只剩下了這個。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遠處又一處建築物發出一聲轟然的巨響,在熊熊烈焰中濺起無數飛舞的火星。

  面對這片噩夢般的景色,他渾身都在發抖,快要被恐懼徹底吞噬,心髒止不住地狂跳著。

  脊背完全失去了支撐起來的力氣,脫力般地彎曲了下去。

  懊悔,自責和憤怒擰成一團,在他的胸腔中不斷激蕩,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喉嚨不受控製地喧囂著嘶啞而哽咽的哭聲。

  “格溫……格溫……”

  他用力地捶向地面,仿佛要用身體的疼痛忘記此刻陷入的泥沼,崩潰地啜泣著,眼淚不斷地狼狽砸落,發出支離破碎的哀鳴。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格溫……是我害了所有人……如果不是我……如果我沒有被毒液迷惑……”

  哈利·奧斯本的話一字一句地鑿刻進他的腦袋裡,每一個單詞都在嘲笑他的猶豫和怯懦。

  他無力做出任何選擇。

  無論是格溫,還是紐約市的無辜市民,每一個他都無法割舍。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絕望,感受到了命運被他人捏在手中,無力招架也無力抵抗的絕望。

  忽然之間,他感覺身體忽然一輕,有人將他整個人拽了起來。

  “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麽?!”

  彼得恍恍惚惚地抬起頭。

  在被濕潤而溫熱的液體模糊的視線中,有一個人牢牢地攥住了他的前襟,迫使他清醒過來。

  不再摻雜任何調笑和柔軟。

  眼前這個人第一次用極度嚴厲而強硬的語氣與他對話。

  “還來得及!你還有機會救她!!”

  ————

  劇院昏暗了下來,厚重的帷幕緩緩升起,銀白的光束齊刷刷地照耀在中央。

  一場劇目開始上演。

  令人窒息的沉重昏暗密不透風地包圍在周圍,格溫被迫坐在最佳的觀眾席上,注視著前方的舞台,那處黑暗中唯一有著光亮的地方。

  坐在她身邊的人不知何時變得非常安靜,連帶著她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能克製住足以讓她寒毛直立的恐懼,將全身的神經緊繃到極限。

  空曠的舞台上飄來歌劇的聲音。

  她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辨認出此刻舞台上正在上演的是《羅傑斯》,那部改編自美國隊長和複仇者們的英雄事跡,歌頌超級英雄的音樂劇。

  得益於人們對超級英雄們的崇拜,這場音樂劇在紐約市十分火爆,門票幾乎場場售罄。她帶著弟弟霍華德在百老匯觀賞過一次,卻沒想到再一次看到這幕戲,是在這樣的情景。

  就跟她也從未想過,曾經與她無話不談,互相陪伴著一起長大的親密朋友哈利·奧斯本會以一種截然不同的可怕姿態出現在她的面前,變成她的噩夢。

  舞台上的演員詠唱出了宛轉悠揚的歌聲,可是每一個動作都無比僵硬,機械活動的肢體就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卻能發出逼真而激昂的人類歌聲。

  這樣割裂感明顯的表演落在她的眼裡,只能化作一個又一個怪異的人形怪物在起舞,既驚悚又怪異。

  她無法提起半分欣賞的心情,只能在惴惴不安中感受到讓人喘不過氣的驚慌與窒息。

  就在這樣難熬的僵持之中,她的視線中終於燃起了一抹亮色。

  舞台的中央意料之外地劃過了一個紅藍色的身影,熟悉而輕盈。

  那抹紅藍色在舞台上穿梭而過,就如同往常一樣,她無數次看到他在晴空萬裡的紐約市上空飛躍而過,輕易地抓住了她的目光,也抓住了她的心。

  格溫猛然挺直了脊背。

  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在看到這個身影短短一刹,她緊繃的神經在瞬間就放鬆了。

  因為一個絕對讓她信賴的人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哪怕只是虛假的幻影,也足以匯聚成一道最熱烈鮮活的陽光,幫她驅散無盡的長夜,抵擋住所有的陰險和罪惡。

  正當她目不轉睛地用雙眼牢牢鎖住舞台上的蜘蛛俠時,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意順著她的指尖似有若無地蔓延開來,並強硬地纏繞上她的指骨。

  哈利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格溫短暫地呆愣了一瞬,渾身戒備地戰栗了幾下,迅速從對方突如其來的禁錮中抽回了自己的手,重新將身體繃直。

  哈利抬起頭,牢牢地盯著她,將她每一個細微的反應都映入眼底,碧綠色的眼睛裡落滿濃密睫毛投射下來的陰影,沉澱成近乎漆黑的暗沉。

  他注意到她一連串明顯變化的神情和下意識滯住的呼吸,即使努力掩飾過,也依舊難以抑製地流露了出來。

  這種過分露骨的區別待遇讓他感到有些惱怒。

  他們是曾經相伴彼此,最重要也最親密的夥伴。但哪怕在從前,她也從未對他展露過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

  他們彼此陪伴著走過漫長的歲月,她卻把這份情感輕易地給予了另一個人,唯獨不肯施舍他半分。

  他將怒火壓製在心底,緩慢地撚了撚手指,翹起了嘴角,將笑聲悶在喉嚨裡,最後將視線移回舞台。

  “看呐,那些超級英雄,他們是如此令人驚奇的強大生物,擁有著和人類截然不同的神奇力量。”他歎息著說道,語氣說不清是讚歎還是惋惜,“和他們相比,人類實在是太過渺小了。”

  說完,他停頓了下來,視線對上她因心不在焉而渙散無光的眼眸:“格溫,你覺得……和他們相比,人類是什麽?”

  格溫皺起了眉頭。

  對於這樣把超級英雄和普通人刻意劃分為兩種不同物種的古怪措辭,她隱隱覺得有些反感。

  然而,時刻不在的恐懼又緊密地包裹著她,使她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

  她只能用沉默代替回答,默不作聲地垂下了眼簾。

  片刻的安靜之後,哈利笑了起來:“人類……說到底,也不過是塵埃和灰燼的臨時組合物。”

  似乎是沉浸在了戲幕之中,他開始從容不迫地複述起《羅傑斯》的劇情。

  “美國隊長史蒂芬·羅傑斯,原本只是布魯克林一個普通的瘦弱青年,戰爭期間,他自願參加了軍方的秘密計劃,注射了一種超級血清,從此脫胎換骨,成為了一名超級戰士。”

  “他是傳奇的象征,匯集了所有人對於榮光的想象。他成為了無數人的信仰,堪比行走於世的神明。”

  “他的誕生宣告了全世界,人們迎來了超級英雄的時代。”

  “不僅如此,他的誕生同時意味著人類能擁有更完美的形態,並且……這樣的形態是可以人為製造出來的。”

  伴隨著恢弘的弦樂,哈利的聲音與背景融為一體,直到舞台上又一個斷章的重音落下,才繼續開口。

  “魔鬼之息。”他低聲輕吟。

  這個單詞出口終於讓格溫徹底呆住,雙眼不自覺地睜大,填滿了慌張和難以置信的情緒。

  哈利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臉,欣賞她再也無法掩飾的驚愕。

  “我猜你一定是在那個時候趁亂看到了一些東西。”他略微歪了一下頭,“因為我在數據庫查到了奇怪的訪問記錄。”

  格溫咬住嘴唇,緊張到吞咽都困難,但還是忍不住發出了僵澀的疑問:“魔鬼之息……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哈利好像聽到了一個格外讓他開懷的笑話,嗤笑了起來:“那是諾曼·奧斯本的妄想,他妄圖挑戰神跡,染指根本不屬於人類的力量。”

  格溫愣坐在座位上,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點一點地變得冰冷,從頭到尾地凍結在一起。

  結合哈利剛才的那些話,她在腦海中逐漸整理出一個可怕的構想。

  一股極端的恐懼在她的心中蔓延升騰,她花費了好幾秒的時間才克製住發抖的身體,問道:“諾曼·奧斯本……他想製造出像美國隊長那樣的超級戰士?”

  “諾曼曾經的確想要這樣做,但製造超級戰士的配方早已隨著戰爭的落幕埋葬在了曆史的塵埃之中。”哈利看了她一眼,毫無保留地回答她,“並且他逐漸發現,僅僅複刻出另一個美國隊長未免也太過無趣了,超級人類如果只擁有增幅的力量,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滿足軍隊需要的加強版大兵而已。”

  他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癲狂,語氣也不自覺地激烈起來,滿是諷刺的笑意。

  “他想要更多……他想要製造出一種更加完美的生物,一種完全超越人類極限,如同神明一般的生物。”

  “這原本只是他一個不切實際的設想。”他的聲音變得顫抖而尖刻,滿是病態的扭曲,“直到……他看到了蜘蛛俠的出現。”

  “那遠遠超越人類的肌肉力量和愈合能力,還有原本獨屬於某些動物的奇異本能,對危險的預知能力,全部都奇跡般地結合在了他的身上。”

  “毫無疑問,那是一種人類和其他生物的基因結合在一起,從而誕生出的全新的混種生物。”

  “他就是諾曼·奧斯本理想中的完美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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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87章

  那天或許是他最後一次開口的機會。

  他告訴格溫,他馬上就要轉學去“歐洲”了。

  但那只是一個謊言。

  事實上,他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身體狀況變得越來越糟。

  醫生認為他患上了和母親一樣的遺傳疾病:神經退化。

  他努力用各種借口掩蓋自己生病的事實,所謂的轉學去歐洲也只是一個幌子,實際他要去諾曼的實驗室接受某項實驗性的治療。

  諾曼告訴他,這項治療不會有任何風險,而且他只需要吃一點點苦,很快就能重獲健康,甚至能讓身體變得更加強健。

  不知道為什麽,他卻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一種他一旦進行治療,就再也無法活著回來的預感。

  校車停靠在路邊,其他學生陸陸續續登上了校車。

  遍地都是搖曳四散的人影,格溫站在人潮之中,一如既往地向他揮手告別。

  “再見了,哈利。”

  陽光照耀過來,越過她白淨漂亮的側臉,將她垂落在鬢邊的淡金色發色暈潤到接近透明。

  她總是那麽敏銳,很輕易就捕捉到他顫動的嘴唇,看穿了他的欲言又止。

  她關切地問:“怎麽了?你似乎還有話要說。”

  他垂下了眼眸,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沒什麽。”他笑著說,“再見。”

  車門關上了。

  他望著裝滿學生的校車徐徐發動,搖搖晃晃地駛向遠方,最終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他抬起頭,入目是沒有一絲陰霾的天空。

  浮動的塵埃靜止在柔和燦爛的陽光中,他的光明與美好也似乎永遠停滯在了那一刻。

  從那之後,只有黑暗。

  深埋地底的實驗室照不進一縷陽光,只有冰冷的燈光將牆壁和天花板都變成刺目的雪白。

  金屬儀器發出的細微嗡鳴聲緩慢地回蕩,一群身穿白大褂的科學家圍簇在諾曼的身邊。

  諾曼的目光停留在手中的資料上,那些資料並非是常規的實驗報表,而是一遝發黃的舊報紙。

  每一張報紙的頭版頭條上都有著一個穿著紅藍色納米戰衣的瘦小身影,他正拉著類似絲線一樣的東西在空中飛蕩而過。

  看著那道身影,諾曼發出了奇怪的咯咯笑聲,好像喉嚨卡住了一樣怪異。

  “沒錯……一定沒錯!雖然他運用了一些斯塔克科技,但他一定不是斯塔克製造出的人型機器,而是一種全新的生物,有著蜘蛛dna的全新生物。”他的聲音充滿了病態的陶醉,“簡單的治愈始終不能讓人類擺脫疾病的痛苦,只有讓人類自身進化,得到無限強化的身體機能才行,就像蜘蛛俠這樣。”

  旋即,他卻又惋惜地搖頭歎息。

  “真想研究他的dna和身體構造……但太可惜了,這樣完美的生物已經消失在了爍滅裡。”

  緊接著,諾曼折起報紙,冷冷地俯視他。

  “你要成為他,哈利。”他用陰鬱低沉的聲音對他說,“你要跟他變得一樣完美才行。”

  就這樣,他被強行按在了實驗台上。

  蜘蛛的dna蠻橫地進入他的身體,滾燙熾熱的疼痛瞬間席卷了他,將他的一切都灼燒成一片空白。

  周圍光影晃動,檢測生命體征的醫療器械不停地炸響出危險的長鳴。

  他能時刻清醒地感受到每一寸血肉和骨骼都在被破壞粉碎,緊接著又在撕裂的痛苦中重組,抽搐掙紮的身體發出不受控製的慘叫。

  混亂中,他用渙散的視線看見諾曼立在手術室的窗外。

  如蛇瞳一般的碧色眼睛隔著一層玻璃,毫無溫度地注視著他。

  在那雙眼眸裡,他讀出了清晰的失望與厭惡。

  與蜘蛛毒液的融合實驗失敗了。

  他被諾曼扔回了培養艙內。

  一次又一次。

  溶液沒過頭頂,刺骨的寒冷帶走了他的體溫,凍結了他所有的意識和感知,只留下窒息,寂靜與絕望禁錮著他。

  諾曼的臉隔著汩汩湧動的冰冷水流,扭曲成極度的猙獰。

  “為什麽你始終就成為不了他?”

  與此同時,他在玻璃壁上看見了自己映在培養艙外壁的影子,看著它被黑暗逐漸覆沒吞噬,跌進幽深冰冷的漩渦。

  在這樣暗無天日的時光裡,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靈魂被困製在煉獄中,永遠無法得到解脫。

  諾曼不會放棄。

  這樣的痛苦永無止息,只要他的軀體還沒有徹底腐爛,就會日複一日承受這樣的折磨。

  惡意悄無聲息地滋長翻滾,裹挾著那道紅藍色的身影,化作一簇又一簇幽火,填滿他心中的每一個角落。

  ……

  那天的陽光是那麽美好,周圍的一切是那麽的溫暖明亮。

  可是駛向遠方的車再也沒有回頭。

  無盡的黑暗和疼痛一起籠罩下來,像火一樣燃燒。

  冷寂的液體沒過他的口鼻,有一個聲音隔著扭曲的水面傳來,模糊不清。

  “你為什麽就不能成為他?”

  你為什麽……

  永遠只是一個失敗品。

  ……

  哈利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良久才慢條斯理地問道:“格溫,你覺得蜘蛛俠是神嗎?”

  格溫僵硬地搖了搖頭。

  她從他身上很輕易地捕捉了對蜘蛛俠的極端厭惡,甚至是分不清緣由的強烈恨意。

  “但諾曼覺得他是。”哈利冰冷地笑了一下,自問自答起來,“他想要人類像蜘蛛俠一樣進化,在變異基因的促進下獲得強化的人體機能,所以他模仿蜘蛛俠,嚐試將其他生物的基因嫁接到人類的身上。”

  他壓低聲音,表情變得極為冷酷。

  “為此他不惜招募了許許多多罹患絕症或者有犯罪記錄的人成為實驗的誌願者,進行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

  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臉上顯出極度仇恨的瘋狂神色。

  “而一個實驗品就是我,他的兒子,哈利·奧斯本。”

  在格溫震驚的注視下,他沿著脖頸,伸手緩緩拉下領口。

  暴露出來的蒼白皮膚上布滿可怕的癤疤,猙獰得如同被怪獸的利爪梨開的傷痕。

  這是一副已經不能用正常人類可以形容的身體。

  他為什麽一直穿著生命維持裝甲。

  因為一旦離開這套衣服,他連正常行走都做不到。

  他早已變成了怪物。

  “對於諾曼來說,我不是他的兒子,只是一個讓他不斷失望的失敗品,而蜘蛛俠則是他想要的完美傑作。”他的眼眸中滿是陰翳,語氣是截然相反的冷漠輕快,仿佛述說著別人的故事。

  格溫徹底怔愣地看著他,驚愕與恐懼不斷在腦海裡交織著。

  舞台的燈光驟然閃動,變得忽明忽滅,不知何時,舞台上已經空無一人,只剩下一張惡魔面具孤零零地遺落在舞台中央。

  哈利站起身,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向舞台。

  “我一直覺得我跟諾曼·奧斯本這樣的瘋子不一樣。”

  他背對著格溫,彎腰拾起那張面具,在手中仔細地摩挲。

  “但我漸漸發現自己與他本質上也沒什麽不同。”

  同樣有著低劣的瘋狂與貪婪。

  清冷的光束投射下來,他轉過身來,緩緩戴上了惡魔面具,面具之下的碧色眼眸永遠失去了透亮,被狂瀾掀動的暗色所淹沒。

  “他或許是個瘋子,但我也是惡魔。”他與格溫四目相對,“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毀了蜘蛛俠。”

  蜘蛛俠就是他一切不幸的根源。

  當他知道彼得·帕克就是蜘蛛俠的時候,難言的憤恨和嫉妒如同火星,點燃了他長久壓抑的欲望,心底被這股火焰灼燒到坍塌凹陷,變成無底的深淵。

  身體同樣被混入了蜘蛛的dna,他就只能變成怪物,只能不堪地仰望他。

  這不公平。

  所以他要看著蜘蛛俠崩潰痛苦,看著他墮落神壇,看著無法再成為英雄。

  這樣他才會體驗到報複的快感,才有擁有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哈利,不是這樣的!哈利!”

  格溫打斷他,聲音啞成壓抑的哽咽。

  她看著他,淚水接連不斷地滴落,眼底一片通紅,神情中彌漫著真摯而濃烈的悲傷。

  “一定是諾曼·奧斯本的藥劑讓你發了瘋,我想我能幫你找到解藥,把你治好變回原樣!”

  濃烈的悲哀情緒完全蓋過了恐懼,擠壓出無比強烈的疼痛。

  她唯一清晰的想法,就是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哈利墜落深淵。

  她試圖抓住他,勸說他回頭。

  最後甚至到了哀求的地步。

  “我能幫你!我會盡全力幫你!”

  哈利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但還是大笑了起來。

  “格溫,我知道你很好心。”他向她搖了搖頭,聲音變得很輕,如同一潭死水一樣毫無波瀾。

  “不過……我已經回不去了。”

  已經駛遠的車不能再回頭。

  他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已經回不去了……”

  他和彼得·帕克之間,注定只會有一個人能得到徹底的解脫,如果他無法得到,就只能將蜘蛛俠推進深淵。

  格溫怔在原地。

  她聽見了哈利的輕聲呢喃:“我不想再承受更多的痛苦了。”

  未等她再度開口,刺目的光線就割裂了一切,整個幻境在瞬間崩塌成一片慘白。

  等到光芒散去,她慢慢地睜開雙眼。

  支離破碎的世界重新填滿她的視野。

  整座城市在陷落,燃燒的火光和人群的尖叫將夜幕撕裂。

  而哈利淩駕於這一切之上。

  “諾曼覺得蜘蛛俠堪比某種神祇,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造物。”

  踩著飛行器攀升至高空,他摘下面具,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笑,頭發在狂風中盡數飛揚起來。

  “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他還擁有人類的軟弱,就永遠不可能成為神明,只是一個被情感左右的懦夫而已。”

  哈利捂著臉,眼角流露出來的笑意滿是癲狂。

  “我會讓諾曼·奧斯本好好看清楚,這個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完美生物,只有被他親手製造出來的惡魔!”

  格溫顫抖著聲音,不斷呼喚他的名字:“哈利!哈利!哈利……”

  最終,她在看清他臉上表情的那一刻猛然停住了。

  那一刻,她終於確信。

  哈利瘋了,徹底地瘋了。

  當他帶上惡魔的面具,遮擋住本來的面目時,她還能說服自己,他或許還沒有墮落成最糟糕的模樣,還有機會可以變回從前的他。

  但是現在,她卻輕易地發現……

  他正樂在其中。

  或許變成惡魔,正是他想成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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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88章

  有些事情的發生,常人根本無法理解。

  理智的世界總是受到瘋子的威脅,人們想不到他們的生活會以何種方式毀滅。

  彼得同樣也無法理解。

  晦暗的雲海在天幕翻湧,奔逃的人群匯集成一條又一條湍急的人流,而他只能選擇逆流而上,在樓宇間急速穿梭。

  他不斷在心中默念一個人的名字,想要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

  格溫……格溫……格溫……

  似乎是著了魔一般,他連理智都快要失去了,只是固執地向著火光的方向不斷向前。

  就像是一個絕望到極點的信徒,懷揣著唯一而卑微的願望,在不停地向神明祈禱救贖的降臨。

  而這個願望只是回到那個少女的身邊,阻止災難的發生。

  風聲在耳邊劇烈地顫抖,又一聲轟然的巨響在頭頂上方響起,建築物接連倒塌下來,無數碎塊伴隨著火光和煙塵砸入地面,發出驚心動魄的碎裂聲。

  人群四散奔逃,一個僥幸躲過危險的行人在胸口顫抖地劃著十字,用翕動的嘴唇不斷地呼喚上帝的名字。

  彼得忽然很想像他一樣,向神明祈求。

  即便他從未有過這樣的信仰。

  “你好,上帝……我是彼得·帕克,我能請你幫個忙嗎?”他艱難地發動喉嚨,努力想要流露出來的嗓音聽上去輕快一些,但是字裡行間溢出的沙啞還是出賣了他。

  濃煙嗆得他無法呼吸,心髒迸發出尖銳的刺痛,灼熱得像是要燃燒起來,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才得以繼續。

  “我知道這一年我一直都是你的出氣筒……但我們能不能暫時別這麽玩了?”

  只要神明能短暫地給予他偏愛,讓他能再快一點兒去到少女的身邊。

  他願意相信神明的存在。

  “也不用很久,我知道這可能性幾乎為零,在我選擇穿上這套衣服的時候那個可能性就歸零了。”

  他越說越慢,到最後幾乎變成了一種自我催眠似的喃喃自語,整個人像是虛浮在空氣裡一樣處弱不堪,哪怕一絲帶著火星的塵埃都能將他壓垮。

  “但是……能不能今晚……不,一小會兒就行了。”他輕輕地說著,“只要能幫我阻止現在發生的這一切,我什麽都願意做。”

  只要能他成功阻止爆炸的倒計時,能讓他趕上時間的腳步,重新把格溫找回來,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鋼筋鐵骨的殘骸間纏繞著未熄的火光,裡面隱約傳來幾聲孩童微弱的啼哭。

  彼得好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繼續外溢的眼淚,遲鈍地找回理智,循著聲音的方向,徒手搬開倒塌的殘簷斷壁,找到了蜷縮在橫梁下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狀態不太好,她的額角不停地下淌著鮮血,臉色和嘴唇都蒼白得嚇人,無意識地發出細弱的呻|吟。

  他小心翼翼地將女孩抱起來。

  “有人嗎?來個人!隨便誰都行!”感受到女孩的脈搏逐漸變得微弱,他焦急地向四周大喊,“幫忙叫一輛救護車過來!”

  可惜回應他的只有冰冷的風聲,將他慌亂無措的呼喊聲消弭在火海中。

  死亡隨著寂靜步步緊逼,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疲憊牢牢地壓迫在彼得的身上,緊緊地拖勒住他的步伐。

  終於,在紛亂的喧囂中,響起了急促的警笛聲。

  他腳步一頓,猛然回過頭,看見警車和救護車同時從人群之外飛速趕來。

  一位警官走下車來,正是格溫的父親,紐約市的警察局長喬治·史黛西。

  彼得木然地鬆開手,任由緊隨而來的警員和醫療人員從他背上接過傷員。

  史黛西警官走到他面前,臉色鐵青,帶著明顯的怒氣。

  他有許多話想問眼前這個戴著面罩的家夥,問他為什麽前些天變得很不對勁,問他今晚發生的一切是不是與他有關以及自己女兒的下落。

  但他剛想開口,卻看見滿是破損的傷痕充斥在那滿身熟悉而鮮活的紅藍兩色之中,而不是令人不安的漆黑。

  史黛西警長接下來的話突然都哽在了喉嚨裡,什麽氣都撒不出來了。

  他背過身去,點燃了一根香煙,靜默了好一瞬後,才又轉回身,面對彼得。

  “不好意思,蜘蛛俠,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在守護紐約市嗎?”他沉聲對蜘蛛俠說,“我們警察可不是只知道吃甜甜圈,一邊吃還一邊摸自己屁股的飯桶,我們也是這座城市的守護者。”

  “謝謝你們……”彼得低著頭開口,聲音嘶啞,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脆弱得接近破碎,“非常感謝。”

  聽著他略帶哭腔的顫抖語氣,史黛西警長歎了一口氣,嚴肅的語氣溫和了幾分,鄭重地說道:“你去增援其他地方吧,這裡有我們在。”

  彼得愣愣地點了點頭,即可拉動蛛絲趕往下一個方向。

  他緩慢地眨動雙眼,從高空俯視這座瀕臨毀滅的城市,但這一次,他卻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

  視野中的所有畫面都要慢了下來。

  他看到許許多多的警察,消防員,醫療工作者……他們同他一樣穿過警戒線,在逆流的人群中奔走穿梭,拚盡全力地搶救著傷員。

  路過時代廣場的時候,他甚至看到了j·喬納·詹姆森在新聞直播中十分難得且勉強地為他說了一句好話。

  “紐約市是我們每一個人的紐約市,就連那個可惡的網兜頭都在不留餘力地拯救這座城市,我們還有什麽理由不行動起來呢?”

  他人生中頭一次覺得詹姆森的話是那麽動聽,以至於讓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都變得比以往輕盈了起來。

  又起風了。

  從呼嘯的烈風中傳來樓體斷裂的轟鳴,卻在他一個呼吸錯落間戛然而止。

  遠處陡然凝結起一片森嚴的寒冰,蒼白無暇的色彩在火光中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瞬息之間將所有迸發的烈焰與墜落下來的碎石殘垣都封凍在一起。

  彼得放慢了腳步,抬起頭,望著遠方散滅火光的灰暗天空。

  一只溫暖寬厚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手的主人同他一樣,拉著蛛絲停落在他的身邊。

  “看來又有人搶先我們一步了。”本的聲音在風中傳來,“真羨慕你所在的這個世界,這裡遠不止一個英雄。”

  在震耳欲聾的獵獵風聲中,他的聲音顯得格外平靜。

  “當然……不論在哪一個世界,從來都不缺少英雄的存在。”

  淒厲的風聲好像忽然小了下去,彼得看見本的嘴角彎了一下。

  “無論是我們,還是那些不曾擁有超能力,但是依舊站出來的人們。總會有人毫不猶豫地站出來,拚盡全力拯救這個世界。”

  彼得嚐試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惜沒能成功,只能怔怔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蜘蛛網格紋路覆蓋其上,濕潤而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湧了出來,從指縫滑落。

  淚水中蘊含的並非絕望,而是滿懷希望。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結結巴巴地啜泣,氣息激烈。

  常人預料不到瘋子會怎麽毀滅這個世界,或許也無法阻止他們。

  但是他們依舊來了。

  或許人們很難在哭喊中注意到他們的身影,但是於煙塵之中,他們與英雄別無二致。

  他們以血肉之軀直面危險,毫不畏懼,他們選擇無畏地步入黑暗,沒有人保證能自己能夠安全地從危險中走出來,但他們知道有人在中等待他們。

  讓他們變得和超級英雄一樣非凡的是善意,是勇氣。

  不是寫在高塔之上,而是在存在於眼淚之中,在於刻入每一個人的血液和骨髓的共識裡。

  這就是人性的光輝。

  它能夠戰勝一切。

  本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和往常一樣活潑明快。

  “所以……”聲音微頓,本對他說,“我們永遠不是獨自在戰鬥,只要有他們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不是嗎?”

  彼得咬住手背,又哭又笑。

  他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只是一個偶然擁有了超越常人力量的少年。

  他總是習慣性地扮演那個拯救者的角色,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會溺水的事實,但好在他不是孤身一人,也總會有人握住他的手,將他從燃燒坍塌的廢墟之中拯救出來。

  火光明滅在彼得的眼睛裡,同樣在印刻在鷹眼克林特·巴頓的眼裡。

  “我回想起一些從前的歲月了。”他很淺地笑了一下,眼中有光芒在閃動,神色若有所思,“以前在複仇者聯盟,大家在一起並肩作戰的日子。”

  聽到這些話,新任英雄女鷹眼凱特抓緊手中的弓,感歎說:“我也想感受一回啊,快讓我加入複仇者聯盟吧。”

  “關於你加入複仇者聯盟的問題,我已經聯絡過弗瑞了。”

  “真的?”凱特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

  克林特頓了一下,語氣和緩:“但現在還不行,我想至少要等他從太空回來,才能讓你正式加入複仇者聯盟。”

  “太空?神盾局的局長現在居然不在地球嗎?”

  這個話題明顯是涉及到了神盾局的某些機密,克林特不願意繼續深入下去,選擇了保持沉默。

  “無所謂,反正我早就已經是一名複仇者了,你承認的。”凱特聳了聳肩。

  說完,她身手矯健地越過破敗的廢墟,登上了一處高台。

  烏雲和煙塵仍然翻湧不休,迎著呼嘯的狂風,她拉起弓弦,對準了燃燒的火海。

  她掀動眼簾,嘴角的弧度微彎:“我猜想,每次遇到這種危機,美國隊長一定會說出那句話……”

  克林特心有靈犀地和她達成了一致,微微地點了頭,輕呼了一口氣,說道:

  “複仇者集結。”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89章 第89章

  格溫脫力般地失去了平衡,跌倒在了地面上。

  眼前的場景,說是地獄也不為過。

  龐大而刺目的火光就像是一頭猙獰的怪物,正迫不及待地張開它尖銳的爪牙,將鋼筋鐵骨的城市漸漸吞沒。

  她微微仰起臉,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才能結束這場噩夢,只知道有一股極端悲哀的情緒正在擠占她內心的每一寸角落,迸發出強烈無比的疼痛感。

  等到鹹濕的觸感劃過唇瓣的時候,她才終於聽見了自己的哭聲。

  眼淚控製不住地滾落下來,湧散在淩亂的金色長發上。

  “為什麽不殺了我?”她問。

  明明他可以讓一切都在仇恨的火焰中化為灰燼,卻唯獨給予她特別的優待。

  無法理解,不可饒恕。

  她哭得斷斷續續,說出的話卻足夠清晰冷靜。

  “如果你真的那麽憎恨蜘蛛俠,為什麽一直不殺我?”

  片刻之後,耳邊傳來一聲喟歎。

  哈利從空中降落回地面上,停留在她的面前,單膝跪地,朝她伸出手,想要撫摸掉她臉上的淚水。

  格溫本能地側頭躲開。

  “他對你就這麽重要嗎?”哈利冷冷地看著她,每一個音節都像是一塊尖銳的寒冰。

  嗚咽的啜泣聲吞沒在風裡,回應他的一時之間只剩下死寂。

  哈利的胸膛微微震動起來,發出低低的悶笑聲。

  “所以我才必須要解決掉他。”

  嘲諷的,涼薄的笑意在他臉上消失得一幹二淨,他緩緩抬起眼簾,聲音變得低沉柔緩,就像從前一樣。

  “我對他的恨的確不足以讓我那麽迫不及待就這樣做。讓我下定決定一定要在今晚解決掉他的理由……是你。”

  他看著她,碧綠的瞳孔映出她的身影,語氣是接近歎息的溫柔。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格溫。”

  單膝跪地在她面前的少年緩緩站起來。

  “你知道選擇了彼得·帕克,你喜歡上了他,你想和他在一起。但是……你選擇這麽做的話,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害死。”他低頭看著她,“你的生命將會因為‘蜘蛛’而終結。”

  “這就是你選擇的命運。”

  仿佛遭到詛咒一般,無法改變的宿命。

  格溫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頓時變得冰涼徹骨。

  這樣荒謬的話帶給她一種接近窒息的沉重和窒息,將她的思緒一寸一寸凍結起來,再也抓不住任何清晰的念頭。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臉色蒼白。

  “說謊……”收拾好慌亂的情緒,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著開口反駁這樣的說辭,“你一定是在說謊。”

  哈利默不作聲地望了她片刻。

  “是嗎?你不相信我的話?”

  他慢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睫,纖長的睫毛在蒼白的面容上投下陰影,語氣坦率到近乎無害:“格溫,你向來很了解我,也很敏銳,所以你應該能看出來,我剛才並沒有撒謊。”

  隨著他的聲音,他身上響起粘稠液體蠕動的輕響,外星生物也從他的身上探出頭來,張開滿是尖牙的大嘴。

  【我們能聞到你身上有蜘蛛的味道,和蜘蛛俠很相似的味道。】

  細長的白色眼睛像是帶著冰冷銳利審視,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因為你的靈魂和命運變得與他緊密相連,你正在逐漸變成‘蛛網’的一部分。】

  格溫一瞬間停住了呼吸。

  強烈的不安陡然她的腦海中帶出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畫面。

  她不由得想起一直糾纏困擾她的噩夢,她從未向任何人提及過的夢……

  那些夢境清晰到連觸感都極度真實,仿佛將她拖入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那些關於蜘蛛俠,以及她的死亡的夢。

  哈利的話可能是真的。

  這個念頭像是燃燒起來的火星,不斷牽引出她更多的懷疑與困惑,讓她原本想要脫口而出的辯駁卡在了喉嚨裡,變成了顫抖而迫切的確認。

  她身側的手指抽動了,眼神動搖地閃爍起來:“你為什麽能那麽篤定,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來不及藏起起伏的情緒,這樣的猶豫和遲疑清晰地落在了哈利的眼裡。

  “我同樣也很了解你,我知道我沒辦法阻止你,但我可以用別的方式改變你的選擇。”他嘴角翹起愉悅的弧度,放輕了語氣,“比如……在此之前,搶先一步殺掉‘蜘蛛’。”

  他捉住她飄散在風中的淩亂發絲,細致地幫她撥到耳後,強迫她崩潰而渙散的視線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做完這些,他才繼續說:“我原本以為‘蜘蛛’只有彼得·帕克,沒想到現在又多了一個。”

  “但是沒關係。”

  他的眼神和語氣看上去和以前一樣溫和親密,嘴唇的弧度似彎非彎,沒有顯露出半分冰冷殘酷的瘋狂,和她記憶中的如出一轍。

  “我會將他們一起解決掉。”

  格溫徹底怔在原地。

  絕望感如同一潭失去浮力的死水漫灌上來,將她逼近窒息,她不得不拚命地深吸了一口氣,讓冷徹的空氣湧入肺腑,用尖銳的寒意支撐她搖搖欲墜的冷靜。

  一個焦躁的聲音讓這場談話戛然而止。

  【我們必須要盡快處理掉蜘蛛俠……我們快分娩了。】

  哈利的表情再次陰鬱了下來,眼中飛速地掠過了什麽,瞳孔刺痛般地擴大了暗沉的底色。

  “我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甚至連我自己拯救都無法拯救,但是我想救你。”他收回目光,極輕極快速地對她說,冰冷得像是脆薄的冰層,“就算你會因此而怨恨我也沒關係,至少你會活著。”

  他離去之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和我一起見證蜘蛛俠的末日,然後活著憎恨我吧,格溫。”

  格溫沒吭聲。

  她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就像是一座被冰雪凝固住的雕塑,就連呼吸也變得微不可聞,沒有任何真實和清晰的情緒可以發掘。

  黑沉的天空與雲層融為了一體,看不清任何灰白的邊緣。

  她讓自己的視線投向了遠方,越過破碎的城市,越過鋼鐵廢墟,越過無數火光和黑煙,似乎看到了那個輕盈纖細的紅藍色身影。

  好半晌,她閉上了眼睛,慢慢地收緊了指節,用力到骨節泛白。

  外星生物的身體冰冷而黏膩,絲線狀地組織錯綜複雜地糾纏在一起,如同漆黑的藤蔓,覆蓋封鎖了周圍的一切,同時也將她死死困住。

  但她的心情不可思議地平靜了下來。

  命運……如果這就是她的命運。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或許因為她的選擇是如此堅定而純粹,所以下定決心這件事變得格外簡單。

  她的嘴唇微微開合。

  “我知道你們能聽見我的聲音,能聊聊嗎?”

  如同回應她的呼喚一般,黑線的旋渦開始蠢蠢欲動,不斷發出躁動的嗡鳴。

  她笑了起來。

  “我願意成為你們的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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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90章

  時間的流速瞬間慢了下來,人群的呼喊和冰冷的風聲一下子拉扯到失真,變得模糊不清。

  格溫輕輕眨眼,看著緊隨而來的黑暗彌漫開來,將現實隔離。

  毒液窸窣湧動的觸手將她纏繞起來,將她拖入光怪陸離的意識空間。

  寒冷幽深的水澤泛起漣漪,如同水面搖曳波動的幻光,她無法動彈,也不打算掙紮。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在這片深沉晦暗的意識空間中,外星生物沒有確切的實體,她仰起頭,毫無畏懼地直視著眼前虛無的黑暗。

  “你們那麽執著地糾纏彼得和本,也是因為他們……也就是‘蜘蛛’對你們來說,是特別的存在嗎?”

  她彎著嘴角,湛藍的眼眸裡薄霧氤氳。

  “既然如此,現在的我對你們來說,一定也逐漸變成了特別的存在。”她輕咬著唇,緩緩重複了一遍,目光清透真誠,“我願意成為你們的宿主。”

  周圍的暗色波動變化,侵蝕著視野中的斑斕。

  源自遙遠太空的非人生物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注視,在虹膜上凝固的藍色,幾乎純淨到不摻任何的雜質。

  少女帶著鮮活而充盈的生命力,以極度鮮明的姿態出現在它的視野中,仿佛火焰一樣燃燒掉所有的灰暗衰敗,灼灼奪目。

  即使它不能完全理解人類的情感,都能輕易地感受到那雙眼睛是多麽清澈剔透,坦然真摯。

  正如它一直以來渴望並追逐的那些,每一只‘蜘蛛’所蘊含的純粹蓬勃的生命力。

  可同時,她看上去又是那麽脆弱。

  纏繞在它的身體中的她,整個人似乎就只是一團柔軟而淺淡的白煙,只要它稍微一用力,就會煙消雲散。

  【你太弱小了……我們現在正處於最虛弱的時期,我們需要更多更強大的力量。】

  “可是彼得和本不會接受你們的,不是嗎?”少女似笑非笑地反問它,“還是說,你們已經不想追逐‘蜘蛛’了,甘願選擇哈利作為宿主?”

  說完,她頗為惋惜地歎了一口氣,揚起的眼簾沒有任何顫抖和遲疑,每一個字節都撥弄心弦,巧妙地點出怪物最深的渴求。

  “明明對你們來說……我應該是比哈利更合適的宿主人選。”

  空曠的意識空間陡然安靜了一瞬,很快爆發出類似蟲群震動的低鳴。

  非人的共生生物伸展出無數絲狀的肢體,仿照著人類的表情,裂開嘴巴朝她笑了起來。

  一時之間,她的耳邊響起了無數聲音,嗡鳴重疊在一起,收束成一句話。

  【你……真的願意接納我們?】

  在這一刻,哈利不可置信地感受到了,原本存在於他身體裡的某種力量在急速褪卻,離他而去。

  共生體做出了新的選擇,將他拋棄。

  漆黑如幽深水澤般的意識空間裡,少女朝外星生物伸出了掌心。

  “我發誓……”

  她輕輕地說,微低的聲音溫柔動人。

  “我發誓會接納你們,與你們共生。”

  黑色液體沸騰著泛起泡沫。

  它們躁動起來,興奮地想要奔向那個願意給予它諾言的人。

  只是單純的共生生物還沒有完全理解何為謊言,也沒有料到已經離開宿主又即將分娩的自己已經變得極為虛弱。

  下一秒,它就突然被她抓住了身體,狠狠地按進漆黑的水澤之中。

  少女在這個怪物進入她身體的那一刹那選擇了反製,將自身化身為禁製的鎖鏈,將其一同拖入漆黑的深淵。

  她從未想過要滿足這個怪物的渴望。

  從一開始,她的目的就是將這個可怕又難纏的共生體從哈利的身上騙離。

  她沒有力量終結這一切,但是她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守護住重要的東西。

  哪怕她能為彼得爭取到的時間只有短暫的數秒。

  外星生物也展開了瘋狂的反擊。

  共生生物的神經係統遠比人類要發達,構建起蜂巢意識的神經盤根錯節,它們的記憶與意識甚至能跨越無數宇宙與時間。

  周圍的一切都好像隨之沸騰了起來,滾燙的高溫灼燒著她每一根神經,劇烈的尖嘯聲在她的腦海內嗡鳴翻滾,攪動著過於龐雜的意念,幾乎要將她淹沒。

  這樣的痛苦很快就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仿佛能燒穿血肉,融毀靈魂的劇痛讓她自我存在的邊界都變得模糊。

  但她仍然拚盡全力,扼住了共生生物的咽喉,將它掙紮的意識死死地攥在手心裡。

  “蠢貨,我承諾成為你們的宿主,可沒說是什麽時候。”她看著汙濁扭曲的黏液掙紮著溢出她的指縫,平靜地說,“想要與我共生,就和我一同奔赴地獄的盡頭吧。”

  怪物與她糾纏不休,直到一同墜入意識深處的深淵。

  意識空間崩塌撕裂,現實的火光和虛幻的黑暗纏繞交錯,如同壞掉了一樣,閃爍成無數斑駁交雜的碎片。

  火光和黑煙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將凝滯的時間和冰冷的寂靜一同釋放。意識空間與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並不同調,這樣漫長的廝殺似乎只經過了短短一瞬。

  終於,外星生物在現實中的龐大身軀也發出了撕心裂肺的長嘯,掙脫而出的聲音宛如成千上萬的嬰兒啼哭,順著空氣和狂風震蕩著擴散而去。

  格溫睜開了雙眼,在急速翻轉的視野中看見了哈利的身影。

  “格溫!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他碧綠色的眼睛望著她,驚恐地驟縮在一起,“根本什麽都不明白!我明明是在救你!”

  她輕輕一笑。

  “對於我做出的選擇,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她說,“也不會懼怕那虛無縹緲的後果。”

  說她天真也好,偏執也好,她不相信所謂的命運,只想在此刻牽住心愛之人的手。

  “他會害死你的!”哈利臉色蒼白,“只要你和他在一起,死亡就會是你的宿命!”

  話音未落,他驀地一滯,呼吸和聲音就完完全全地凝固住了。

  空氣軋軋作響,強大的衝擊力激蕩開來,樓頂的邊沿嘩然崩裂,漫天煙塵四起翻湧,整座大樓開始坍塌崩落。

  他試圖抓住她,卻抓了個空。

  “哈利,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只要我選擇和彼得在一起,死亡就會是我的宿命。”

  “那我……”

  她顫抖著闔上了眼簾。

  冰冷的風聲在耳邊急速呼嘯,她落入虛無的風中,墜入即將破曉的黑暗。

  “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

[蜘蛛俠]我是咒語的漏網之魚 寂露 著

第91章 第91章

  死亡……很沉重。

  她並非毫不畏懼死亡。

  當身體和靈魂之間的聯係逐漸斷裂的時候,所有的思緒和記憶,所有眷戀與不舍的情感也將會隨之遠去。

  最後歸零成一片沉重的空白。

  正如她總是夢見的那樣,她能感覺到自己正在以這種方式死去,身體逐步由輕盈變得滯重。

  直到她不斷被消磨的意識中忽然被撕開一道裂縫,似乎有一個驚慌失措的身影隨著哀鳴的烈風一齊灌入她視野的邊緣。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手,想要觸摸到那道身影。

  很快,一根纖細的,潔白透明的蛛絲將那道身影牽引至她混雜不堪的視線,想要拉扯住她下墜的身軀。

  “不能用蛛絲!後坐力會要了她的命!”突然又有一個焦急的聲音大聲地叫喊著,“用蛛網!快結個蛛網!”

  疲憊感翻湧了上來,她最終沒能抓住那根蛛絲,殘存的意識徹底潰散在風裡。

  迷迷糊糊的時候,禁錮住她的冰寒漸漸被驅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傳遞到她身上的炙熱溫度。

  格溫轉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被一個人緊緊地擁抱在懷裡。

  “格溫!格溫!你怎麽樣了?!”

  他的身體在戰栗,不斷地確認她的名字,驚慌到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

  “我……我沒事,彼得。”格溫低低地回應他,聲音卻嘶啞得嚇人,暴露了過分的虛弱與疲憊。

  彼得輕微地呆滯了一下,緊繃的身體流露出明顯的僵澀,手臂摟緊她的腰肢,更加用力地將她抱進懷裡。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他哽咽地說道,貼近她耳廓的聲音接近哭腔,裡面夾帶的顫抖格外清晰,“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太可怕了,我差點兒以為我要永遠失去你了。”

  格溫只好歎息捧起他的臉,仰頭與他的額頭相貼,透過他低垂的,被淚水浸濕的睫毛,捕捉住他微微發紅的暖棕色眼眸。

  “沒關係,彼得,幸好你剛才及時趕到了。”她柔聲安慰他。

  彼得卸了力一般略微鬆開了她。

  他剛想說些什麽,就停住了聲音。

  緊接著,他猛地將她重新按入懷中,而他一旁的本也大喊起來:“所有人都快趴下!”

  地面被雪白的探照燈照亮,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逼近頭頂,幾架印著奧斯公司標誌的直升飛機緩緩盤旋在天幕之中。

  隨著這幾架直升機的出現,尖銳到宛如利刃的嗡鳴聲猛烈地爆發開來,蠻不講理地刺入每個人的聽覺神經,顫動出撕心裂肺的聲響,足以洞穿人的耳膜。

  格溫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不得不連忙捂住耳朵,隔離刺耳的音波,試圖緩解耳膜上傳來的劇痛。

  飛機的螺旋槳攪起劇烈的長風,攜著這道異常的劇烈噪音降落下來。很快,裝備了白色防爆裝的銀貂隊員就掀開了艙門,扔下一截截軟梯,魚貫而出。

  一個白發女人不緊不慢地跟在這些銀貂隊員身後,純白的風衣在風中獵獵翻飛。

  “動手。”女人冷酷地命令道。

  一瞬間,噪音更加尖銳地鳴響起來。

  格溫咬住牙齒,抬起視線望向那些銀貂隊員,驚訝地認出他們每一個人手中都配備了一把類似槍支的特殊武器。

  她知道那是一種聲呐槍,能釋放4000赫茲到6000赫茲的高頻率聲波。

  更讓她震驚的是,他們的目標並非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而是那頭名叫毒液的外星生物。

  伴隨著一陣陣刺耳的超聲波,素來毫無破綻的外星生物居然開始淒聲慘叫,極度痛苦又充滿恐懼,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強大力量從內到外破壞侵蝕,粘液般的身體瘋狂鼓動起來。

  但很快,它原本龐大的身軀就崩壞消解成了一灘爛泥。

  爆裂可怕的聲音終於消失了。

  銀貂隊員們迅速清理起現場,並將已經化為黑泥的外星生物裝入了圓柱形狀的密封裝置。

  最後,那個為首的白發女人,也就是銀貂小隊的隊長銀貂女嗤笑著對哈利說:“該跟我回去了,奧斯本的小少爺。”

  所有的銀貂特工轉而將哈利團團圍住,舉起黑色的槍口對準他。

  哈利的臉色依舊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選擇聽從了對方的話,回到了對方身邊。

  “等一下!”彼得從過度的驚詫中回過神來,立刻攔住他們,腕間的蛛絲呼之欲出,“你們還不能就這樣離開!”

  銀貂女皺起了眉尖。

  她已經很不爽了。

  不管是一開始的監視還是找回這個翹家並闖禍的任性少爺,可都是一些保姆才幹的活,原本並不存在於她與奧斯本簽訂的雇傭條款裡面。

  如果還想讓她對付這兩個穿著蜘蛛網格緊身衣的家夥……

  那就得是另外的價錢。

  “我的任務只是回收奧斯公司逃走的實驗品,並不包括任何善後處理,奧斯企業自會負責並處理這件事。”銀貂女雙手端著聲呐槍,壓抑著怒火,淡漠地望著他們,警告說,“但我奉勸你們不要多管閑事,不然我也不介意現在就動手解決掉你們。”

  說完,她轉身跳上了直升飛機。

  格溫本以為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哈利會變得憤怒與不甘,卻沒想到他看上去居然那麽平靜,甚至是有些哀傷。

  臨走前,哈利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對她說:“很遺憾,我沒能讓你的噩夢就此終結。”

  看到他背過身去的時候,格溫還是忍不住叫住了他:“哈利!”

  哈利停下了腳步,眼神恍惚了刹那,嘴角的弧度微彎,低笑了一聲。

  “格溫,別忘了……”

  他回過頭來,注視著她。

  直升機轉動起旋翼,劇烈的氣流漸漸掀起狂風,他的話變得模糊不清。

  “別忘了……我們相遇的那一天。”

  格溫睜大了眼睛。

  她讀出了哈利說的話,卻沒能破解他那句話的含義。

  “哈利,你是什麽意思?”她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想要追過去問個清楚,卻被彼得及時攔住,牢牢地扣在原地。

  哈利微微一笑。

  他最後說道:“還有,千萬要小心‘紅色的魔鬼’。”

  聲音輕得像是一個錯覺。

  直升飛機升入高空,所有的疑問與不甘都戛然而止。

  耳邊響起一聲悶哼聲,格溫就感覺一旁的少年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彼得徹底失去了力氣。

  他的戰衣滿是觸目驚心的傷痕,臉色帶著毫無血色的慘白,整個人虛弱不堪。

  他實在太累了。

  “終於……結束了。”

  他將腦袋埋在格溫的肩頭,聲音有些悶,還帶著幾分含糊不清的鼻音,顯得無比的脆弱與無助,像個撒嬌的孩子。

  格溫微微一頓,輕輕地撫過他的背,希望能借此給予他幾分慰藉。

  回想起以前反複將她推開的彼得,此刻的他願意毫無保留地將他最無助最狼狽的一面展現在她的面前,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她猶豫了片刻,索性順勢坐了下來,將他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她抬手,輕輕地遮住他泛著模糊水霧的淺棕色雙眸,掌心觸碰到一片顫動的睫羽。

  “是的,結束了……雖然只是暫時的,但你現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她柔聲說道。

  溫柔的觸感讓彼得屏住了呼吸。

  他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臉上湧起一團緋紅。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狂亂的心跳逐漸平息了下來,融入了彼此貼近的體溫。

  他調整好呼吸,緩緩睜開眼睛,卻覺得身上有些不對,整個人陡然怔住。

  一個呈現出水滴狀的黑色膠狀物質順著他的胸膛爬了上來,露出兩個豆豆大小的圓形白點,就像睜著兩只眼睛一樣,滴溜溜地與他四目相對。

  彼得錯愕地眨了下眼。

  黑色膠狀物質上面的白點也同步放大,繼續與他大眼瞪著小眼。

  這樣的對峙只持續了不過一秒鍾。

  彼得遲緩地清醒過來,嚇得差點兒跳了起來。

  他高聲叫嚷:“你你你——你是——毒液!!”

  格溫見狀,眼疾手快地將這團黑色物質從彼得身上扯了下來。

  “別擔心。”格溫拎著這團已經變得嬌小可愛的外星生物,笑了起來,“我感覺它現在很溫順……非常的溫順。而且,它現在的樣子還挺可愛的,不是嗎?”

  曾經凶殘暴虐的龐大怪物如今可憐兮兮地抖了抖那雙乳白色的豆豆眼。

  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本同樣警惕地觀察著這個本應該被銀貂小隊帶走的外星生物,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些,一種隱約的擔憂籠罩在心中。

  “如果這才是真正的毒液,那麽剛才被那些人帶走的東西又是什麽?”他遲疑地問,“那也是毒液的一部分嗎?共生體的意識可以一分為二?”

  他頓了一下,想到了毒液曾經提到過的懷孕與孩子,眉宇間的憂慮更深。

  “還是說……他們帶走的是別的東西?”

  格溫若有所思地蹙著眉梢。

  她同樣有著很多的疑問,但無論如何,她總有一天能找到問題的答案。

  天際線慢慢燃燒起來,晨曦的光芒驅散了整個黑夜。

  過不了多久,太陽就會徹底照亮人間,帶給人們光明與幸福。

  短暫的幸福。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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