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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歌行 By 周木楠 part 1

少年歌行 By 周木楠 part 2

少年歌行 By 周木楠 part 3

少年歌行 By 周木楠 part 4

第352章 國士之報

  沐春風在華錦的授意下將蕭崇眼前的白布一圈一圈地解了下來,華錦捧起燭火在蕭崇面前晃了晃:“可能感覺到有亮光。”

  蕭崇微微皺眉:“似乎有一些光點。”

  華錦放下了燭火,伸出一根手指在蕭崇面前晃了一下:“現在如何。”

  蕭崇猶豫了一下:“似乎沒有辦法。”

  華錦伸出手,扒開了蕭崇的眼皮, 仔細地看了一番後陷入了沉思。

  “神醫,如何?”還是瑾玉公公率先開口問道。

  蕭崇笑了一下:“不妨的,神醫。我已經瞎了這麽多年,其實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一次不過是試一下,就算沒有成功, 也沒有什麽關系。”

  華錦搖了搖頭,衝沐春風點了點頭, 沐春風重新將白布綁了回去,華錦歎了口氣:“一切和我預想的一樣,眼脈正常,但是眼球已經毀了。的確能醫……”

  凌邵翰急忙打斷道:“神醫只需說能醫,或者不能醫。至於其他的困難,藥材我們會去尋,診費我們會準備,讓邵翰去解決便是。”

  華錦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沐春風一眼,沐春風輕輕地點了點頭,華錦便轉身對著蕭崇說道:“我以藥王谷第十一代藥王的名義告訴你,能醫。”

  蕭崇起身,彎膝跪倒在地, 聲音有些顫抖:“多謝神醫了。”

  瑾玉公公也垂首:“多謝神醫。”

  “你跟我過來。”華錦轉身, 對著凌邵翰說道。

  凌邵翰急忙跟著走了出去,並對蕭景瑕使了一個顏色, 蕭景瑕立刻會意, 過去扶起了蕭崇。

  “你一直打斷我說出下面的話, 說明你害怕白王拒絕, 你是怎麽知道的?蕭瑟告訴你的?”華錦一邊朝著外面走去,一邊問道。

  凌邵翰點頭:“永安王府送來過一封信,上面有提到。”

  “所以我得見一見那個願意付出眼睛的人,我要知道兩點,一,他是無辜的,我不想救了一個人,卻害了一個人,二,他是心甘情願的,我不想做會失敗的手術。”華錦淡淡地說道,“你們已經有人選了嗎?”

  “回神醫,已經有了。”凌邵翰回道。

  “帶他來見我。”華錦說道。

  “神醫,你已經見到他了。”凌邵翰忽然停住了腳步。

  華錦轉過頭,望著忽然抱起拳,衝著自己彎腰行禮的凌邵翰,驚道:“你?”

  “一切就拜托神醫了。”

  ——————————————————

  赤王府。

  蕭羽正坐在書房之中,見龍邪走了進來,漫不經心地問道:“何事啊。”

  “王爺,今日華錦神醫在瑾玉公公的陪同下去了……白王府。”龍邪說道。

  蕭羽點了點頭:“明白了。他這些年從來沒放棄過努力,這次來了藥王谷的傳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若真能醫好……”龍邪皺眉道。

  “不管醫不醫得好,蕭崇在這場戰鬥中已經沒有獲勝的機會了,無論對於誰,他都不是最好的選擇,而在這個時候選擇醫眼睛,或許他低估了我們的速度。”蕭崇笑道,“但是那個小神醫,的確有些麻煩,她本不該出現,也是時候該消失了。你覺得呢?蘇先生。”

  蕭羽的身邊,坐著那位帶著銀製面具、一身黑衣的暗河大家長蘇昌河。

  如今他的氣質更加陰沉,他的眼神更加的凶戾,他咧嘴笑了笑:“可以。”

  “當日大家長說助我滅掉唐門,滅掉雷家堡,也說可以。前幾日說替我殺掉董太師,也說可以。但是雷家堡有兩人入了冠絕榜,唐門新門主唐憐月更是奪了二甲,董太師也活得很好,他的身邊還陪著昔日的殺人王。”蕭羽依然笑著,可語氣卻陰戾,“大家長,暗河的殺手們,是不是需要更強一些?”

  “赤王殿下的意思是,我們暗河未曾盡力?”蘇昌河扭頭望了一眼蕭羽。

  龍邪一把握住了腰間長刀。

  蕭羽依然笑容不改:“我的意思是我有一個方法,能夠讓暗河的殺手們變得更強,不知道大家長願不願意試一下。”

  “方法?”蘇昌河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如果真有這麽好的辦法,為何殿下自己不試一下呢?”

  “我是握劍的人,為何要把自己變成劍呢?”蕭羽笑道。

  蘇昌河冷冷一笑,忽然暴起,一掌衝著蕭羽打去。

  龍邪瞬間拔刀,卻蘇昌河一掌打飛,蕭羽面色不改,蘇昌河的第二掌已經打向了他。

  “砰”的一聲。

  蘇昌河依然站在原地,蕭羽微微後撤了一步,一個黑袍之人站在了他原先的位置,伸手擋住了蘇昌河的那一掌。

  蘇昌河微微皺眉:“是你。”

  那人不說話,只是輕聲說道:“我……是誰?”

  蘇昌河收回了掌,上下打量著面前之人,神色越來越嚴肅。

  蕭羽笑道:“我的劍如何?”

  ——————————————

  寒山寺。

  羅刹堂。

  無禪提著飯盒走進了堂內,冥侯依然坐在那地獄百鬼圖之前,靜靜地望著。

  “該吃飯了。”無禪喚道,這段時間以來,寒山寺只有他們二人,但失了神智的冥侯終日坐在羅刹堂之內看著這幅畫,只有在吃飯的時候願意移開片刻的眼神。

  “師弟走了這麽久也不送封信回來,真是讓人擔心。師父在世時就說過,天下哪裡都能去,天啟去不得,師弟怎麽就不聽呢?要不是你這個傻子在這裡,我都忍不住自己去趟天啟了。”無禪一邊扒著飯一邊和冥侯說著,雖然冥侯從來不會有回應,但是他還是樂意自己自說自話,總比每天一個人悶在廟裡練功好。

  “但我聽鎮上說六皇子也回天啟了,他就是那個蕭瑟吧。既然他們湊到一塊了,師弟好歹也有個照應。但是那個蕭瑟像個狐狸,不太容易相信。我還是有些擔心。”無禪依然自顧自地說道。

  一頓飯吃完,冥侯也沒有說一句話,無禪也習慣了,收拾了飯盒,站了起身,卻見冥侯依然出神地望著那副地獄百鬼圖。無禪歎了口氣,向外面走去。

  “等等。”一個低沉喑啞的聲音忽然喚住了他。

  無禪驚訝地轉過身,望向冥侯,只見冥侯那渾濁的眼睛忽然變得清澈起來。

  冥侯望著無禪,神智清明:“我與你一同去天啟。”

第353章 殺·始

  赤王府後院。

  這裡有一處宅子,似乎荒廢了很久,府內的人都不會靠近那邊,也有人不小心走錯路入了那座宅子, 卻再也沒有走出來。那處宅子似乎絕了生機,裡面種著的樹都已經枯死了,就連庭院裡的雜草,也已經很久沒有長出來過了。

  蕭羽沉默地走在前面,他的身邊陪著那名神秘的黑袍人,黑袍人的身形藏在連帽的黑袍之中, 難以看清具體的神色, 只有剛才和他對了一掌的蘇昌河知曉了他的身份,此刻跟在他們身邊, 一直微微皺著眉頭偷偷打量著他。

  “我這裡有一位貴客,已經住了十多年了。”蕭羽笑道,“大家長可能猜到他的身份。”

  蘇昌河聞著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腥味,看著腳下泛黑的土地:“藥王辛百草有一個師弟,從醫擅使詭道,被稱為鬼醫夜鴉,他已經消失多年了,如今在你的府中?”

  “大家長真是聰明。”蕭羽推開了府門,走了進去,一股腥臭味頓時撲面而來,他卻似已見怪不怪,只是笑了笑。

  蘇昌河聞慣了血腥味, 卻也實在難以忍受那樣的氣味, 微微皺了皺眉頭。

  “殿下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只見一個身著青衫的人走了出來。或許是長時間待在暗處的原因, 他的皮膚有些蒼白, 但渾身上下卻打扮得一絲不苟,身形站得筆直,乍一看還以為是書院裡的先生,只是嘴角掛著的那絲笑容,卻讓人看著有些不寒而栗。青衫人往蕭羽背後望了一眼,彬彬有禮地垂首道:“這位想必就是暗河的大家長,蘇昌河先生了。”

  蘇昌河點頭:“夜鴉先生。”

  “不是什麽先生,請進吧。”夜鴉轉過身,走了進去。

  蕭羽帶著眾人走了進去,屋子裡漆黑一片,隻閃著幾道搖搖欲墜的燭火。夜鴉手指撚過一道燭火,手指輕輕一彈,一整排的燭火瞬間亮了起來:“做的不是什麽明面上的事,不好意思點太多的蠟燭,還請各位見諒。”

  燭火亮起,蘇昌河才看清了這座宅子中的面貌,只見四處綁著一些閉著眼睛、似乎陷入沉睡的男子,他們被鐵鏈綁在牆上,赤身裸體,身上乍一看望去潔淨無傷,但仔細一看卻有一些細小的刀傷。其余地方放著一些長相各異的藥草,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刀具,但都擺得整整齊齊的,出了空氣中那股奇怪的腥味,整個屋子看上去都很乾淨利落。

  “當年我喜歡以人試藥,卻被藥王谷的同門所不容,這些年輾轉江湖,幸得赤王殿下收留,給了我這處宅院,在這裡一住便是十多年。但還好,這幾年也終於得了些成果。大家長,你適才已經見到了我最完美的作品了吧。”夜鴉笑道。

  蘇昌河轉頭望著那個黑袍人:“他?”

  “是。他如果失了神智,被煉成了藥人,是最好的殺器。”夜鴉站了起來,走向黑袍人,伸手撫摸他的臉龐,“這是我最完美的作品,而接下來,我會擁有越來越多這樣的作品。”

  蘇昌河皺眉:“我見過他,他的確很強,但並沒有這麽強。”

  “我的藥會讓他變得更強,越來越強。”夜鴉收回了臉龐,“因為泯滅了自己的心,所以再也無所顧忌,沒有枷鎖的猛獸才是最強的。不過殿下,你讓我做的那件事,我至今還沒有做到。月姬。”

  在夜鴉的呼喚下,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她肌膚瑩白如玉,正是那名震天下的殺手月姬。月姬抬起頭,望向夜鴉,目光空洞。

  蕭羽望著月姬,歎了口氣:“不妨。我可以等,還請夜鴉先生盡力。”

  “必當竭盡全力。”夜鴉點頭,輕輕一撚,一粒藥丸已經被他握在了手中,“大家長,這樣的藥丸,每日吃一粒,只要吃上三日,然後帶上他們來見我,我給大家長一個最強大的暗河。”

  “然後就會變成和他一樣的。”蘇昌河望著黑袍人,“活死人?”

  “大家長想要做那江湖第一人,又如何舍不得這十幾個人呢?”蕭羽開口說道,“何況等到將來,這些人也會成為大家長手中最鋒利的刀。因為他們,絕不會背叛。”

  蘇昌河皺著眉頭,雙手束在身後,手一下一下地敲著。

  “三位家主以及大家長已經足夠的強了,自然不需要夜某的幫助。”夜鴉笑道,“只是其他人,對於天啟面前的這個戰場來說,需要變得更強。”

  蘇昌河挑眉道:“先生好像很興奮。”

  夜鴉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上唇:“的確很是期待。”

  永安王府。

  葉若依讀完了華錦派人送來的信,轉身對蕭瑟說道:“三日,三日之後,華錦就要為白王治眼睛了。”

  蕭瑟點頭:“好快。看來二哥果然是已經迫不及待了。”

  “他越是迫不及待,赤王那邊就越是可能做出可怕的行為。上次暗殺董太師離間我們,這一次想必就該對華錦下手了。”葉若依轉頭望了一眼,“雷無桀呢?”

  “這幾日他都會在暗中保護華錦。”蕭瑟說道。

  “華錦神醫身邊有掌劍監保護,還有沐春風在,難道也不安全?”葉若依皺眉道。

  “不,就算加上雷無桀也算不上安全。其實整個天啟最不安全的就是她,一開始大家需要她,是因為需要她保父皇不死,他們還沒做好天下亂的準備,如今他們或許做好準備了,父皇應該死了。白王的眼睛是其次,父皇的性命才是關鍵。”蕭瑟沉聲道,“三日之後,白王府。我們都得在,那一晚他們一定會動手?”

  “為什麽偏偏是那一天?”

  “因為那一天,二哥會看到重見光明的希望,他馬上就能完成多年的夙願了。然後在這個時候,唯一能救他的人卻死了,他的內心會因此而崩潰。在這個時候徹底摧毀二哥的意志,蕭羽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第354章 狼牙,琅琊

  深夜。

  不知名的小鎮。

  一名鐵匠坐在自己的門口抽著煙,鄰居家與他相熟的小孩坐在他的身旁和他聊著天。小孩喜歡讀書,可是家裡窮, 雖然勉強能進私塾學習,但是買不了多余的書籍,鐵匠是外來人,嘴裡總有很多的故事,小孩便常常來聽他講故事。

  “常叔叔,今天講什麽故事?”小孩問道。

  “小祿兒, 今天就不給你講故事了,我給你講個人?”常鐵匠放下了煙鬥,笑著說道。

  小祿兒眨了眨眼睛:“誰,是大英雄嗎?”

  “英雄?應該如何定義?戰場殺敵算是英雄,朝堂為民也算英雄,身在草野,劫富濟貧也被稱為英雄。英雄的定義還真不好說。”常鐵匠笑了笑,“但你說得對,他的確是英雄。不管如何定義,都是大大的英雄。”

  小祿兒一下子興奮了起來:“是誰啊,是誰。”

  常鐵匠賣了個關子,沒有直接回答:“他十六歲那年遊歷江湖,結交了許多風流人物。如今雪月城的城主百裡東君,三城主司空長風,唐門的門主唐憐月, 都是他當年的好友。他們一起詩酒江湖, 闖出了好大一番名堂。後來他從江湖入軍伍,領軍出征, 連戰十三次連勝十三次,軍銜一升再升, 直到最後升到不能再升了, 可他的軍功卻還越積越盛,皇帝沒有辦法,就給他新設了一個軍職。後來整個北離的軍中就隻認他一個名字,北蠻的軍隊看到他的軍旗都會繞道而行,在南訣,他被稱為北離天煞將軍,是老人們說故事嚇唬孩子的:如果你再不聽話,就讓天煞將軍來把你抓了去。比用妖怪啊,虎狼啊還好使。”

  小祿兒驚道:“這麽厲害?”

  “但他本人卻是個很溫和的人。”常鐵匠伸手撫了撫小祿兒的腦袋,“他從小好詩書禮儀,完全沒有武人的粗俗之氣,可也沒有讀書人的傲氣,喜歡和軍士們一起就著面餅子喝稀粥,閑暇時也會指導軍士們武技。並且為人耿直坦蕩,從軍十幾年,體恤士兵,十分維護,但手下也斬過七個將官。四個是因為貪汙了軍餉,還有三個仗著職權霸佔了民女,這時候卻又是再多人求情都沒有用。他用兵如神,戰場上殺得南訣軍士一再潰退,卻也愛民如子,所過之處百姓們全都敬之若神。他後來官至北離大都護,稱一字並肩王,有著北離開國以來誰都沒有的榮耀。”

  小祿兒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為何他這麽有名,小祿兒卻沒有聽過他的名字呢?”

  常鐵匠臉色微微沉了一下:“因為現在他的名字,是一個禁忌,任何人都不能再提。提的話,會殺頭。小祿兒,你也要記住了。”

  小祿兒聽到“殺頭”兩個字嚇了一跳:“常叔叔,我記住了。”

  “但沒關系。”常鐵匠站了起來,“很快這片大陸上又會響起他的名字,人們將再次高呼他的名字,想起他的榮耀!”

  小祿兒被常鐵匠的目光嚇了一跳,他從未見到過常鐵匠這樣大聲的說話,眼神中的光亮這樣的明耀。常鐵匠拍了拍他的腦袋:“回家吧。”小祿兒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地往家裡跑去了。

  常鐵匠走回了屋中,桌上放著一封信,他拿起來看了最後一遍,確認了上面的內容,隨後放到燭火邊,將它燒成了灰燼。他轉身打開了櫃子,裡面放著一具精美的鎧甲,他已經很久沒有機會穿它了。他上前垂身,撫摸著鎧甲肩膀上的那個印記。

  狼牙。

  琅琊。

  院子外面忽然傳來了幾聲馬嘶。

  “就是這兒了?”一個男聲問道。

  “我偷偷來喝過酒,沒錯。”另一個人回答道。

  “真破,比我那兒還破。”先前那個男聲回答道。

  房門在這個時候被推了開來。

  穿著一身鎧甲的常鐵匠走了出來,如今的他腰杆挺得筆直,眼神明亮,手裡提著一杆長槍,分明是一副軍人模樣。他望著院外的那兩個人:“都來了?”

  “附近這幾個鄉鎮就我們三個人了。”其中一位男子指了指邊上的一匹棗紅色馬,“頭兒,這匹馬最快,給你了。”

  常鐵匠點了點頭,走向前,將長槍一甩,插入土中,左手揮至胸前:“琅琊軍中軍旋風營騎都尉常傀風。”

  馬上那兩人也將手放到了胸前。

  “琅琊軍中軍旋風營雲騎尉陸斬離。”

  “琅琊軍中軍旋風營雲騎尉陳不平。”

  常傀風拔出長槍,縱身一躍,跨到了馬上,他一拉馬韁,轉頭望著那正躲在門外偷偷望著自己的小祿兒:“你愛聽英雄事,長大了必有英雄氣。你若想從軍,以後便來找我。我叫常傀風,若我死在了戰場上,就拿著我送你的那枚狼牙去找琅琊軍的任何一個人。相信我,琅琊軍回來了,這片大陸都會呼喊我們的名字。”

  陸斬離笑了笑:“頭兒打了這麽多年的鐵,還是這麽會說話,我這把年紀都聽得熱血飛揚。”

  “所以我們只是雲騎尉,而他能做騎都尉啊。”陳不平說道。

  “走吧。”常傀風轉過頭,望著前方,“去迎接我們的主帥!”

  ——————————————

  山林之間,有個人正騎著馬急速地奔襲著。

  她一身白發飛揚,腰間掛著一根長棍,正是那從天啟城趕來的百曉堂堂主姬雪。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姬雪低聲喊著。

  忽然一個人影落在了她的面前。

  馬立刻高聲嘶鳴起來。

  姬雪並不驚訝,只是一把握住了長棍,準備衝上去從他的身體上碾過去,這一路上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阻攔了,但是幾乎沒有人能擋過她的三棍。但是她的馬卻停了下來,在原地打起了圈來,再也不敢前進半分。

  什麽樣的人,能擁有這樣強大的殺氣,讓姬雪這匹夜北良馬都猶豫不前?

  那人站了起來,月光之下,猩紅色的惡鬼面具顯得陰森可怖,他伸出蒼白的右手,撫了撫臉上的面具,望向馬上的姬雪,低低地笑道:“暗河,傀。恭迎大駕!”

第355章 再臨北離

  姬雪垂首望去,淡淡地說道:“你的餓鬼面具,不如我的好看。”

  傀愣了一下,即便狂妄如他, 卻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你看我的。”姬雪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面具扣在了臉上,鮮紅鬼魅,在這夜裡,的確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傀想了半天,點了點頭:“我承認。但現在討論這個問題很多余,因為你快要死了,而你的東西,都會成為我的。”

  姬雪從馬上翻身跨了下來:“都說暗河這一任的傀傲慢狂妄,看來果然沒錯。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這幾日從天啟出來的人中,你被列為可疑,連續三波人馬沒有攔住你,你很危險。危險的東西應該及時除掉,不管是誰。身份,並不重要。”傀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姬雪搖頭,手中的長棍舞出了一道棍花:“你們暗河啊,總喜歡說一些看起來很厲害的話,卻很愚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剛說得不對,我的身份很重要,至少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應該再多帶一些人來。”

  “你在拖延時間?”傀冷笑道。

  “不, 我很著急。所以現在我, 很生氣。”姬雪一把握住了龍紋棍,“我姓姬, 姬若風的姬。我是如今百曉堂的堂主,當然,我還有一個身份。白虎!”

  姬雪縱身一躍,一棍斬下。

  姬若風這個名字有多可怕?至少不會遜色於如今的冠絕榜首甲洛青陽。能繼承他百曉堂堂主和天啟四守護之位的傳人,自然不好對付。

  但傀已經輸過一次了,他不能再輸!

  拔劍。

  “殺!”

  離海東岸。

  天港海城。

  這些天城裡的郭總兵的臉色很不好看,因為城裡來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流兵,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軍士,穿著鮮豔的鎧甲,也有行諜,卻不說自己具體的屬軍,這令他很苦惱。一開始只是十幾人,後來變成了上百,現在又越聚越多,到時候不知道會不會變成上千人,真到那時候,自己手下這些兵士,還能不能搞定他們?

  “他們都在哪?”郭總兵問手下的兵士。

  “在南城靠海的地方,他們包了一整條的客棧,彼此之間好像認識,每天喝酒暢談,周圍的城民來抗議過好幾次了。他們看這些人穿著軍甲,就以為是我們的人,說我們聚眾鬧酒,再不解決要去上面告我們。”兵士苦著臉說道。

  郭總兵歎了口氣:“一開始以為就是些流兵,結果人越來越多。再這麽鬧下去到時候就控制不住了,賈魁,你帶上人馬和我去一趟。”

  郭總兵叫上一隊人馬就立刻趕到了南城,果然如傳聞中一樣,這裡喧鬧得很,穿著鎧甲的軍士們腰間挎著刀,提著酒壺走來走去。

  “各位軍爺。”郭總兵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

  沒有人理會他,該喝酒的喝酒,該聊天的聊天,整條街人聲鼎沸,郭總兵的威嚴在這裡無處可施。

  “各位軍爺。”郭總兵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聲。

  整條街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一個軍士放下了酒壺,一臉不耐煩地走了過來:“何事?”

  “大……大膽,對總兵大人如此無禮!”賈魁怒道。

  那軍士轉頭瞪了他一眼,賈魁立刻嚇得退了一步,軍士笑了笑:“總兵?”

  “在下郭全安,是這天港海城的總兵,不知軍爺們都是從何處來,隸屬哪個軍營?”郭總兵恭敬地笑道,“在下並沒有接到上面的軍令,所以對各位軍爺的到來,實在有些惶恐。”

  “哪裡的屬軍?”軍士放下了酒壺,向前走了一步。

  “你想做什麽?”賈魁按住了刀柄。

  軍士用手輕輕劃了一下自己的肩甲:“看清了嗎?”

  肩甲之上,狼牙印記,清晰可見。

  郭總兵頓時嚇出一聲冷汗,退了一步,顫顫巍巍地說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走吧。”軍士提起酒壺,轉過身,街道再度喧嘩起來。

  郭總兵轉過身,帶著人馬趕了回去。

  “總兵大人,他們到底是誰?”賈魁見郭總兵一臉驚慌的樣子,急忙問道。

  “琅琊軍!”郭總兵沉聲道。

  “琅琊軍……這個世上還有琅琊軍嗎?”賈魁愣道。

  “報天啟!琅琊舊軍突然集結,這是要叛亂!”郭總兵緊皺著眉頭,“去軍營,召集所有兵士。”

  “要把他們都拿下嗎?”賈魁問道。

  “拿你個頭,他們都是以一敵百的猛將。就我們,怎麽跟他們打?”郭總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實在不行,封城!”

  “總……總兵大人!”一個兵士騎著馬衝他們趕了過來。

  郭總兵皺眉:“怎麽?”

  那人停住了馬,大口喘著粗氣:“有……有一隊軍隊進城了?”

  “軍隊?哪裡來的軍隊?”郭總兵急道。

  “說是從寧止軍城來的,我們攔不住!”

  兵士接下來的話很快就聽不清了,被如雷的鐵蹄聲掩了過去。一隊身穿金甲,腰背雙刀的軍士朝著他們衝了過來。

  雙刀葉字營。

  “避開。”郭總兵猛地一勒馬,閃到了一邊。

  “將軍,這是……”賈魁臉色煞白。

  “北離大將軍葉嘯鷹的親屬部隊,雙刀葉字營。”郭總兵的臉色已經變得平靜了,因為他清楚,這件事已經不是他所能改變的了。

  “他們為什麽會來這裡?”賈魁問道。

  “葉字營本就隸屬於琅琊軍,他們是要匯合的。他們這是要叛國了!”郭總兵歎了口氣。

  “我們該怎麽辦……”賈魁顫顫巍巍地問道。

  “現在去攔,他們動根手指就能殺了我們。現在不去,與叛國罪同處,當斬刑,夷三族。”郭總兵仰天想了一下,“你說怎麽辦……”

  賈魁想了想:“不如……加入他們?”

  郭總兵伸出手用力地敲了一下賈魁的腦袋:“就我們,他們也看得上?趕緊快馬加鞭上報州府!”

  “是!是!”賈魁急忙應道。

  離海之上,一艘大船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無首戰鷹旗在風中獵獵飛揚。

  一身白衣的蕭凌塵深吸了一口氣:“回來了。”

第356章 天啟,天啟

  離海岸上,此時列著數千鐵騎,他們氣勢洶洶而來, 如今卻是無比安靜。

  “在海上漂泊了這麽久,終於要回來了。”葉字營千夫長胡安沉聲道。

  穿著琅琊軍鎧甲的常愧風策馬行到了他的身邊:“也不知道我們現在等的這個琅琊王,夠不夠稱得上琅琊王三個字。”

  “有三神將陪伴撫養,應該足以挑起大任。”胡安眉頭微微皺著,似乎也有隱隱的擔憂。

  長船之上,蕭凌塵輕輕地扇著紙扇:“三位叔父,你說現在岸上那些人是不是心情很忐忑?畢竟當年父親不讓我去軍中,我與他們並不相熟,甚至大部分人,連一次面都沒有見過。”

  薛斷雲點頭:“必是如此。”

  “我被稱為琅琊王,是承襲我父親的爵位。我能有千軍萬馬來迎,是仰仗我父親的軍威。和我自己並沒有關系。”蕭凌塵轉身對著三位神將,說道,“你說那些人要是看到了我現在的樣子,會覺得我配得上琅琊王三個字嗎?”

  此刻的蕭凌塵穿著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衣,手裡拿著一把折扇,說是天啟紈絝的世家公子極為貼切,要說是軍功累累的琅琊王繼承者,還真是無人能信。所以三位神將都很配合地搖了搖頭。

  蕭凌塵歎了口氣,將手中的折扇甩進了海中:“也罷,好日子也算到頭了。來人啊, 為我著甲。”

  兩個兵士聞言都立刻退了下來, 很快就將一副鮮紅色的鎧甲給端了上來。

  鮮紅甲,血龍槍。

  當年琅琊王上陣必備之物。

  長船終於慢慢停在了岸邊。

  所有人屏息而待。

  一個鮮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光這具盔甲, 就讓眾多軍士熱淚奪眶。

  所有岸上的軍士全都在瞬間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前:“拜見王爺!”

  蕭凌塵站在那裡:“我的馬備好了嗎?”

  胡安打了個呼哨,一匹黑色的駿馬跑到了前面,蕭凌塵點點頭:“諸君這些年辛苦了。我很高興,諸君今日能夠來到此地。我定不負諸君,這一次,是時候告訴天下人,我們回來了,琅琊軍回來了!”蕭凌塵翻身上馬,手中雲龍槍朝東一指。

  所有的軍士都站了起來,翻身上馬,望著蕭凌塵所指的方向。

  “請諸君告訴我,那裡是何處?”蕭凌塵高喝。

  “天啟!天啟!”眾軍士高呼。

  “此去天啟,琅琊軍臨,再震北離!”蕭凌塵再次高喝。

  “震北離!震北離!”眾軍士舉槍高呼。

  蕭凌塵猛地一甩手中長槍,向前狂奔而去:“定不負諸君。”

  在他的身後,昔日琅琊軍再度集結,那一刻,他們仿佛看到了死去的琅琊王身著鮮紅甲,手持血龍槍,重新回到了他們的面前!帶領著他們,衝向天啟!

  天啟。天啟!

  被譽為北離中軍三神將的王劈川、肖斬江、薛斷雲心甘情願地追逐在他的馬後。王劈川笑了笑:“不得不說,有些事情還是天生的,像我們,發了一輩子的仗。也說不出這樣的話。這樣的話,當年的王爺會說,現在的小王爺說得也不錯。”

  “所以我們只能被稱作神將,而他,則可能做皇帝。”肖斬江沉聲道,“走,跟著我們的皇帝,上戰場!”

  而在不過二十裡外的山林間,姬雪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長棍,她臉上的紅色惡鬼面具已經碎成了兩半,摔落在了地上。她的一半衣襟已經被鮮血染紅,半躺在地上,靠著一根大樹才勉強沒有整個人倒下。

  傀站在她的面前,面具也已經碎裂了,下面的面龐蒼白而年輕,他手裡提著劍,衝著姬雪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姬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若此時傀再舉起劍,那麽死去的必然是自己,但是以她的預估,傀應該走不到他的面前了。

  傀向前又走了一步,臉色愈發蒼白了,他停住了身,手中長槍摔落在了地上,他輕歎一聲:“我輸了。”

  “你馬上要死了。”姬雪手中緊握著長棍,沒有放棄警惕。

  傀點了點頭:“我知道。殺手的輸,本身就是死。”傀轉過身,閉上了眼睛,摔倒在了地上。

  姬雪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服下了一粒藥丸,她將耳朵貼在地上,只聽得見如雷的馬蹄聲,像是要把這天地翻轉過來,她苦笑一聲:“還是晚了。”她打了個呼哨,一隻信鴿從空中落了下來,她撕下一片衣袖,手指抹了一下身上的鮮血,在衣袖上寫了幾句話,隨後綁在了信鴿的腿上:“去吧。”隨即她深呼吸了幾次後,手撐著長棍站了下來,輕聲喃喃自語:“早見到有早見到的方法,晚見到有晚見到的方法,我不會輸。”

  無名山上。

  一縷長須,兩鬢斑白的醫者正在熬藥,他的身邊,坐著一個身形消瘦的中年人。中年人一頭白發,靠在椅子上,神色看得並不好。

  “這天下都要亂了,你卻坐在這裡等著喝藥,以你的性格,不好受吧?”醫者打趣他。

  中年人搖了搖頭:“姬雪在,我能做到的,她都可以。”

  “對你這個女兒這麽有信心?”醫者笑道,“她畢竟還很年輕,百曉堂這麽大一個擔子,她擔得起嗎?”

  “你那個徒弟更小,你不也把藥王谷給了她,然後自己跑了?”中年人回道。

  醫者摸了摸自己的長須:“就你什麽都知道。”

  中年人輕輕咳嗽了一下:“畢竟我還是姬若風。”

  醫者將藥煮好,倒在了碗中,遞給了姬若風:“姬大俠,喝藥了。”

  姬若風接過了藥,搖頭道:“辛百草,這藥真的有用?”

  辛百草不耐煩地說道:“能保你不死。”

  姬若風猶豫了一下,問道:“上次你喝醉了,說你想到一個方子,能讓我重回巔峰七日?”

  辛百草皺眉:“七日之後,油盡燈枯,萬劫不複!”

  姬若風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你明白個屁!”辛百草罵了一聲,轉身走了回去。

第357章 天啟殺機

  蘭月侯府。

  蘭月侯穿上了一身黑色的緊衣,腰間挎著長刀,頭髮束起,走出了房門。

  管家見到蘭月侯這副裝扮, 嚇得大驚:“這這這這……侯爺!你這是要去殺人啊。”

  蘭月侯詩酒風流,縱情朝野,是出了名的脾氣好人緣好,可這不代表他不殺人。見過他殺人的不多,在這府裡的管家卻見過幾次。

  “也不見得真要殺人,但若是有人送上來,那就殺了吧。”蘭月侯笑了笑, “備馬車吧。”

  “去……去哪裡呀。”管家問道。

  蘭月侯向前走去:“白王府。”

  永安王府。

  蕭瑟登上了馬車,司空千落抱著長槍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她沒有睜開眼,只是問道:“今日會有一場大戰?”

  “或許吧。”蕭瑟淡淡地說道。

  “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能結束?”司空千落問道。

  蕭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相信我,不會太久的。”

  “結束之後,你會和我回雪月城嗎?”司空千落問道。

  “你為什麽不敢睜開眼睛?”蕭瑟問她。

  司空千落臉紅了一下,若是睜開眼,她哪裡還有勇氣說這樣的話,現在說這話都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她咽了口口水:“你為什麽避開我的話?”

  蕭瑟笑了笑:“會回答你的。還不是時候。”

  “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拚命練槍嗎?”司空千落沒有等蕭瑟回答,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因為我想比你強, 到時候你要不跟我走, 我就綁了你跟我走。他們都說你是要當皇帝的,可是皇帝有什麽意思,你看你父親, 活得多累。而且這天啟城……”

  “好了,別說了。”蕭瑟打斷了她, “我都知道的。”

  “那你……”司空千落猶豫了一下,忽然睜開了眼睛,“不說了,反正到時候我會把你綁走的。”

  她一睜眼,正對上了蕭瑟的眼睛。蕭瑟微微笑著,司空千落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急忙扭過了頭。

  就算繼承了槍仙衣缽,入了那逍遙天境,但畢竟還是個小女孩啊。

  承安殿。

  沐春風和華錦默默地整理著醫箱,最後沐春風將醫箱背了起來,又將長劍挎在了腰上。華錦望了他一眼:“我們去救人,又不是去殺人。帶劍做什麽?”

  沐春風笑了笑:“我們不殺人,卻也要防止別人殺我們。走吧,師父。”

  華錦撓了撓頭:“這天啟城可真麻煩,真想早點結束了這事,回藥王谷。”

  沐春風眼睛一亮:“藥王谷,我可以去嗎?”

  華錦白了他一眼:“你是我藥王谷的弟子,自然可以去。”

  沐春風喜道:“好嘞。”

  他們走出門,五大監中的掌劍監瑾威公公以及掌冊監瑾玉公公正站在那裡等著他們。

  “我說師父,皇帝出行差不多也就你這架勢了。”沐春風見兩位公公都一臉鄭重,不由得感慨道。

  瑾威公公鄭重,是因為華錦不能死,聖上的性命還在她的手中。

  瑾玉公公鄭重,是因為他是白王的二師父,他知道重新看到這個世界對白王來說多麽重要。

  而他們都知道一點,今日,很多人都想殺了華錦。

  雷無桀抱著劍等在宮門之外,腰間的心劍從晨時就一直震鳴。

  “不安啊。”他輕聲歎道。

  白王府。

  蕭崇今日如同往常一樣,起床後沐浴,更衣,坐在庭院中聽凌邵翰對朝事的稟報,隨後練功,習劍,然後用膳。

  一切的一切,按部就班,如同往常一模一樣。

  但太過正常了,太過一絲不苟了。

  連蕭景瑕都忍不住感歎:“皇兄今日緊張了。”

  站在他身旁的凌邵翰點了點頭:“畢竟是他求了多年。”

  蕭景瑕望了他一眼:“那你呢?”

  凌邵翰垂首:“亦是求了多年。”

  “好。”蕭景瑕點了點頭。

  赤王府。

  蘇暮雨抱著他那柄油紙傘站在庭院之中,蘇昌河站在他的身邊。

  “他們呢?”蘇暮雨問道。

  “我另有安排,今日你先出馬,到時候他們會來接應你。”蘇昌河答道。

  “好。”蘇暮雨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他是個好種子,夜鴉先生說,他能成為絕佳的作品。”蕭羽見蘇暮雨走了才走出來。這個代號為“執傘鬼”的殺手當年位列四大魔頭,對他一直很恭敬,卻從來不會多說一句話。

  “不要試圖打他的主意,不僅是他,暗河三位家主的主意都不能打,暗河的每位家主在各自的家族中地位和威望都極高。甚至,我們做的事情也不能讓蘇暮雨知道,那些棋子在用完以後,需要死。”蘇昌河望向蕭羽。

  蕭羽點頭:“雖然很可惜,但已經和夜鴉先生說過了。”

  蘇昌河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雖然這一次出動了這麽多的人,但是無論是白王,還是永安王,都會保護那個藥王谷的小丫頭。永安王不會再相信,暗河聽命於白王,我們這是在同時與兩者為敵。”

  “這一次之後,世界上就不會再有白王了。”蕭羽笑道,“至於永安王,之後自有其他方法對付他。他們到現在也不知道,誰才是他們最該擔心的敵人。”

  白王府。

  華錦帶著沐春風走進了白王的房間之中。裡面蕭崇,蕭景瑕,以及凌邵翰正等著他們。

  瑾玉公公和瑾威公公站在房門兩側,面色凝重。

  蘭月侯的馬車停在了白王府的前門,他閉著眼睛坐在車內一言不發,看起來並沒有下來的打算。

  親自駕車的管家抹了一把汗,心中暗道:看來不是來殺白王的,幸好幸好。

  蕭瑟的馬車停在了後門,司空千落握住了長槍,隨時準備出手。蕭瑟沒有帶無極棍,今日他並未打算出手。

  雷無桀打了個哈欠,躺在了屋簷之上,身邊的心劍震鳴不止。

  而在府內,還有一位前輩走出了房門,他是任何人都不想遇到的對手。

  再厲害的殺手遇到他,也巴不得繞道而行。

  怒劍仙,顏戰天。

  數不清的黑影正在靠近。

  天啟的殺幕,已被掀開。

  而更危險的對手,卻正直奔天啟而來。

第358章 狂刀再現

  白王蕭崇坐在榻前,對華錦說道:“神醫,如今馬上就要開始醫治了,我卻還不知道我需要做什麽。”

  蕭景瑕在旁邊開口道:“皇兄不必問那麽多, 聽神醫的便是了。”

  華錦掏出一根銀針,在燭火上輕輕地燒了一下:“殿下什麽也不要做。”她將銀針取下,沐春風遞上一個藥瓶,將上面的藥水滴在了銀針之上:“這個叫神仙醉,只要往殿下身上扎上十針,殿下就會失去所有的知覺。等殿下醒來的時候,就是重見光明的時候。”

  “神醫,我還是不明白, 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蕭崇追問道。

  華錦想了想, 微微皺眉:“不傳之法,不能告訴你。”說完一根銀針已經扎在了蕭崇的胸前,她一揮手,沐春風又遞上一根銀針,轉瞬之間,十根銀針已經扎在了蕭崇的身上,他果然如同華錦所說,立刻就失去了知覺,暈了過去。華錦轉過頭,望向凌邵翰:“下一個就是你了,你也會被刺入十根神仙醉,但是和他相反的是, 醒來之後你就看不到這個世界了。現在需要再多看一眼嗎?”

  凌邵翰笑了笑:“不妨。邵翰不是這般矯情的人, 這般形式的事情不過多此一舉。請開始吧,華神醫。”

  沐春風忍不住讚歎道:“凌先生雖是文人,卻有將者之氣。”

  凌邵翰搖頭:“文人亦有凌雲氣, 將軍也有怕死時。誰說文人就一定不如將者呢?”

  華錦點了點頭,手裡已經握著一排銀針:“那就如君所願。”

  白王府外。

  蘭月侯閉著眼睛,一下接著一下地敲著刀柄,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管家在等了一個時辰之後,終於忍不住問道:“侯爺,咱們是在等誰啊。”

  “等索命的惡鬼,遊離的亡魂。”蘭月侯淡淡地說道。

  管家打了個寒顫:“侯爺可別騙我。這大晚上的,哪來的亡魂,又要索誰的命啊。”

  蘭月侯幽幽地問道:“如今天啟,誰的命最重要?”

  “那不管何時,都應該是皇帝陛下的。”管家回道。

  “那皇帝陛下的命如今在誰的手中?”蘭月侯又問道。

  “華錦小神醫?”管家一愣,“華錦小神醫在白王府中?那讓黎校尉和幾位公公守護便是,王爺千金之軀,如今又身為監國,何須來做這危險的事情。”

  “她是我帶入天啟的,自然應由我完好地帶離天啟。”蘭月侯緩緩說道,“別的人的命我可以不管,要想取她的命,得問過我的刀。”

  管家歎了口氣,扭過頭,忽然感覺眼前一花,不遠處已多了個人。

  那人將一柄重刀扛在了肩上,衝著管家憨厚地笑了笑:“你好啊。”

  管家倒吸了一口冷氣:“還真是像個鬼一樣。”他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那人身形一動,已閃到了管家的面前,重刀揮落。管家伸手一擋,整個人被逼得退了六步。

  他甩了甩手,手上的銀絲手套在月光下閃著森冷的光,他對著馬車中的蘭月侯說道:“侯爺,這個鬼可不簡單。這一刀,就把天啟九成九的高手給壓了下去。”

  “不知來的是暗河的哪位高手?”蘭月侯問道。

  “暗河謝家家主,謝舊城。”謝舊城持著刀退了三步,“我是殺手,不遵王法,無視國律,為了殺人事而來,就不給侯爺請安了。”

  蘭月侯點了點頭:“你用的刀,我用的也是刀,今日就不必管彼此身份了,用手上的刀說話便可。”

  馬車的幕簾在此時忽然飛了起來。

  蘭月侯的長刀瞬間出鞘,突過幕簾刺了出來,在月光之下,整柄長刀閃著幽冷妖媚的光,一如蘭月侯的人。

  但是蘭月侯長刀一翻,刀勢卻忽然變了。

  並不優雅,也不妖媚,而是狠,凶,以及,狂!

  長刀斬落!

  群鴉飛起!

  謝舊城以重刀相抗,卻被蘭月侯硬生生地打得連退十三步,他以重刀抵地,才勉強停住了退勢。謝舊城低聲喃喃道:“狂刀?”

  蘭月侯微微彎腰,長刀緊握在手中:“好眼光。”

  北離興劍,南訣重刀。這是一直以來人們心中的常態。但是北離卻也出過絕世的刀客,比如被稱為狂刀的赫連濯,他已經隱退了多年,沒想到如今狂刀再現,卻是在尊貴的北離蘭月侯手中。

  “在北離難得遇上一柄好刀,很榮幸。”謝舊城笑道,“請。”

  蘭月侯足尖一點,已經襲到了謝舊城的面前,他長刀揮起,猛地斬下:“誰和你請,給我滾!”

  謝舊城揮刀一擋,蘭月侯再斬!

  謝舊城猛退,蘭月侯急追,再斬!

  管家摸著手中的銀手套,感慨道:“侯爺的本性又露出來了,真是令人心驚啊。”

  金衣蘭月侯以風流文雅聞名於天啟,但只有很少人知道,這位侯爺脫下金衣,換上這一身黑衣的時候,狠厲的,才像是個真正的惡鬼。

  而當謝舊城與蘭月侯對刀的時候,卻又有兩道身影從他們身邊掠了過去。

  管家對蘭月侯問道:“侯爺?”

  蘭月侯搖頭:“後面的事,自然有後面的人料理。今晚來的鬼不止一個,捉鬼的人卻也有不少!”

  一身紫衣的女子持著一把紫色的長傘從空中緩緩落在了白王府的庭院之中,她輕輕旋著紙傘,上面亮晶晶的粉末緩緩地落在了地上,那些附近的草木瞬間就枯萎了。

  另一個執傘的男子卻是慢悠悠地從大門口走進來的,他給人一種很安靜的感覺,腳步不緩不慢,神色也十分淡然。只是那些試圖靠近他的府兵卻被他的殺氣所懾,連走上前的勇氣都沒有。

  瑾玉公公摸著手中的玉扳指,緩緩道:“執傘鬼蘇暮雨,蜘蛛女慕雨墨。兩位暗河家主來到這裡,是要殺人嗎?”

  蘇暮雨點了點頭:“是。”

  “想在我們五大監手中殺人?”瑾威公公冷笑了一下,“暗河這種躲在陰影裡的人。也配?”

  “配不配,試一下不就知道了。”慕雨墨盈盈一笑。

第359章 最終殺機

  慕雨墨慢慢地旋轉著傘柄,散著熒光的粉末蝶翩翩飛起,衝著前方襲去。

  瑾玉公公上前一步,伸出手將那隻蝴蝶握在了手中, 一把捏成了碎末,那些碎末卻未掉落在地,而是繞著他的手臂打了個轉,隨即消失無蹤。

  慕雨墨盈盈一笑:“公公要想活命,還是把這手臂砍了吧。”

  瑾玉公公卻神色淡然,看著那些粉末滲透進他的皮膚中卻面無表情, 只是臉色微微一紅, 隨即打了個嗝,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慕雨墨停止了轉傘,眉毛一挑:“綿息術。”

  “雕蟲小技。”瑾威公公冷哼了一聲。

  瑾玉公公卻搖了搖頭:“是奇毒紫媚娘,並未雕蟲小技。”

  慕雨墨足尖一點,已經掠到了瑾玉公公的面前,她右掌一揮,寒氣凜冽。

  霜寒掌。

  瑾玉公公也立刻揮出一掌,卻是帶著一股暖意。

  綿息術。

  至寒的掌法偏偏對上了至暖的功夫。

  慕雨墨與瑾玉公公對掌之時,左手一揮,那把紙傘再度打開,上面的毒粉衝著一旁的瑾威公公散去。

  卻見瑾威公公長劍之上的符篆瞬間飄起,一股無形劍氣升起,硬生生地將那些毒**了回去。他長劍一揮,轉眼便已落在了蘇暮雨的面前。

  “聽說你綽號蘇十八, 能一個人同時操縱十八柄長劍, 我很想見一下。”瑾威公公手輕輕一抹,將劍身之上的符篆抹去了一大半。

  蘇暮雨點頭:“自在是枷鎖,手可殺逍遙。以地境斬天境, 我也想見一下。”

  瑾威公公縱身一躍,長臉揮出。

  蘇暮雨用力往地上一撐,傘尖沒入了土中,他手一揮,身為傘柄的長劍已被他握在了手中。

  “你的十八劍陣呢?”瑾威公公沉聲道。

  “公公淵眼劍上的符篆不也還未解開嗎?”蘇暮雨答道。

  屋簷之上的雷無桀又打了個哈欠,身邊的心劍因為下面那些人身上的殺氣而鳴叫地越來越響了,但是他還不能動。蕭瑟和他說,他要對付最後的殺招,這次的暗殺絕不會那麽簡單,除了暗河的殺手以外,必然還會有後招。

  “這後招到底什麽時候來啊,蕭瑟這家夥,就是喜歡裝神弄鬼。”雷無桀無奈地說道,“看著他們打得這麽熱鬧,我卻只能看著,真是令人懊惱啊。”

  他站起了身,居高臨下四顧掃視了一圈,發現大門之外,蘭月侯的狂刀已經死死地壓製住了謝舊城,這位新任謝家家主的刀法,似乎還比不上他的師范謝七刀。而庭院之中,局勢雖然還不明朗,但是兩位暗河家主一時半會自然不可能闖進屋內。

  剩下的殺招會是誰呢?

  暗河大家長?那位修習閻魔掌的高手,的確是個極為凶險的對手,可是雷無桀明顯感覺的到,白王府裡還有一個很可怕的氣息,心劍震鳴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怒劍仙顏戰天。他的實力不會低於暗河大家長,而當日暗河欺騙了他,又派人攔截他,他很生氣。而他願生氣的時候,劍也越強。

  這固若金湯的防禦之下,究竟如何還能闖進來?

  雷無桀搖了搖頭,總覺得自己今晚是白來了。

  白王府後院。

  司空千落和蕭瑟依然坐在馬車之中,並沒有下車的打算。

  司空千落皺眉:“我們在這裡需要做什麽?為何不進去?”

  蕭瑟淡淡地說道:“等人。”

  “殿下,他們來了。”徐管家掀開了幕簾。

  蕭瑟望向前方,果然一輛馬車朝著他們行了過來,對面的馬車幕簾也被拉起。

  赤王蕭羽以及暗河大家長蘇昌河正坐在其中。

  “我記得這個人,當初他想殺你,被無心和尚攔了下來。”司空千落低聲道。

  “是暗河的大家長。”蕭瑟說道。

  司空千落手心微微冒汗,點了點頭,雖然她如今功力增進不少,但暗河大家長,是可與他父親齊名的高手,現在的她,幾乎不可能攔住對方。

  “六哥。”蕭羽笑道,“明月清風殺人夜,六哥在這裡做什麽呢?”

  蕭瑟也笑了笑:“老七你來這裡做什麽,我便攔著你做什麽。”

  “你從小就愛和我作對,我什麽也搶不過你,但這一次,你贏不了。”蕭羽望著沉寂的白王府,“今天,二哥的眼睛不會好,那位請來的小神醫,也再也走不出這道府門了。”

  蕭瑟望著一言不發的蘇昌河:“這就是你最後的殺招了嗎?裡面還有一把心劍,一把破軍劍?大家長就算神功蓋世,可有這個信心?”

  蕭羽搖了搖頭:“今日蘇先生並未打算出手。裡面的人,自然有其他人會解決。”

  “那我們就不妨打個賭,今日二哥的眼睛會好,小神醫也不會有事。”蕭瑟沉聲道。

  “你說賭,那麽賭什麽?”蕭羽笑道。

  “賭這天啟城。”蕭瑟說道。

  蕭羽搖頭:“這賭局還未有那麽大,區區一個蕭崇的眼睛,配不上天啟城。天啟城的賭局還在後頭,我不妨先要一個彩頭,若是我贏了,那座天啟城的雪落山莊,是我的了。”

  “當年你就想和我搶,但那天的比試你輸了,父親選擇給了我。不過一個宅邸,你現在還是放不下嗎?”蕭瑟微微皺眉。

  “當年我也說過,這一次被你搶走了,卻終有一天我會搶回來。”蕭羽聲音微微提高,“所有的一切,我都會開始一點一點地要回來!”

  “那若是我贏了呢?”蕭瑟問道,“我是千金台的常客,我從南訣太子的手中贏過一座城池。”

  蕭羽冷笑:“你提,雖然不過是一場空。你要城池,我也可以給你一座。”

  蕭瑟望向蕭羽:“我有一個朋友,他說他要來天啟城,他也的確來了。但我卻找不到他。他是個很不一樣的人,這很奇怪,你和他的關系很特別,我想他的失蹤和你有關。如果我贏了,告訴我他的下落。”

  蕭羽笑了笑:“什麽人,能讓永安王這麽看重?”

  “天外天宗主葉安世,或者說。寒山寺的無心和尚。”

第360章 毒蠍老九

  蕭羽揮了揮手,五個穿著黑袍的殺手出現在了馬車的附近。

  司空千落急忙握住長槍,蕭瑟卻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要賭的人,是不能離開賭桌的。”蕭羽冷笑了一下, 五名殺手衝著白王府掠去。

  “是暗河的殺手嗎?”蕭瑟微微皺眉,看著他們從馬車邊掠過,一個個雙目無神,面色泛金,“卻是哪裡有些奇怪。”

  雷無桀站了起來,手一揮, 心劍已被握在了手中:“終於等來了對手,卻只是幾柄纏人的劍。真是令人失望啊。”

  月光之下, 五名殺手正衝著這邊急襲而來。

  雷無桀站住了身,準備迎敵。

  卻見一柄巨劍從天而降,硬生生地將那五名殺手截在了那裡!

  五名殺手同時出手迎敵,卻被一劍斬飛。

  世間有如此霸氣劍勢之人,也只有顏戰天一人而已!

  “又被搶了。”雷無桀撓了撓頭。

  但那五人被一劍擊飛以後,卻只在地上微微一頓,就已再度掠起,衝著顏戰天襲去。

  顏戰天打落一柄,便又有一柄襲來,五個人全都被打飛以後,卻又同時再度襲來。顏戰天微微皺眉,遠處的雷無桀也微微有些驚訝。

  這五名殺手的動作迅捷,出手狠辣, 的確算得上一等一的殺手, 但放在怒劍仙的面前,本不值一提,但是可怕的, 這五位殺手,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藥人。”顏戰天冷哼一聲,“西楚的邪門玩意兒,還沒絕跡嗎?”

  白王府後門。

  蕭瑟回想著剛才看到的那幾位殺手,總覺得有些熟悉,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是西楚藥人!”

  司空千落不解:“什麽是藥人?”

  “西楚亡國之前,國中有一些神秘的藥師,他們能以藥煉人。服下他們藥的人,功力能在短時間內飛速提升,並且不會再感覺到疼痛,直到身死之前都不會停止戰鬥。這種人便被稱為藥人。”蕭瑟望向蘇昌河,“但是藥人最後的下場都很慘,大家長竟對自己人也能下此狠心?”

  蘇昌河默然不語,倒是蕭羽開口冷笑道:“婦人之仁。”

  “螻蟻!”顏戰天提劍猛地一揮,竟將一名殺手懶腰斬斷,隨即再一縱身,將另一名殺手的右手生生地砍了下來。可那名殺手卻渾然感覺不到疼痛,左手拔出一柄短劍,朝著顏戰天刺去。

  但很快,那隻左手帶著短劍也飛了出去。

  顏戰天一腳將這沒了左右手的殺手踢開,轉頭朝著身邊望去。雷無桀收了劍,微微一笑:“怒劍仙前輩,雖然我們之前的關系並不好。但現在形勢所趨,看來需要聯手了。”

  剩下的那三名殺手再次圍了上來。

  顏戰天微微皺眉:“剛剛那兩名殺手明顯弱上許多,可這三人,實力接近於幾位家主。我要兩個,分你一個。”

  雷無桀點頭笑道:“那就謝過前輩了。”

  “若不是今日崇兒的事情不能有意外,不然三個人的命,我都要了。”顏戰天提劍迎上。

  不遠處的屋簷上,一個黑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裡。他穿著一身黑色長袍,帽簷壓得很低,在這黑夜之中看不清神色,長袍在夜風中獵獵飛揚。

  屋內。

  寂靜無聲,只聽得到華錦重重的喘息聲。換眼之術的確是藥王谷不傳之秘,但已經很多年都沒有人用過這個手術了,只因這世上又有幾個人,願意為別人付出自己的眼睛呢。

  “師父。”沐春風急忙伸出毛巾,擦了擦華錦額頭上的汗。

  華錦長呼了一口氣:“已經完成一半了。”

  那完好的眼睛已經取下來了,剩下的,就是將它換到蕭崇的身上。

  沐春風忍不住問道:“師父,你之前做過這手術嗎?”

  “在兔子的身上做過。”華錦回答道。

  沐春風一驚:“那你也敢做?”

  “凡事總有第一次,他們敢賭,我有信心。”華錦手中握著一把銀製小刀,“開始後半程吧。”

  “華神醫的醫術真是神乎其技,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吧。”一個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二哥是一個很不錯的人,但是他有一個缺點,那就是他太容易信任別人了。”蕭羽與蕭瑟說道,“所以當年他才會眼瞎,所以這些年他一直鬥不過我。”

  蕭瑟搖了搖頭:“可正因如此,所以現在有人願意為了他,付出自己的眼睛。”

  “但是也有人就在他的身邊,阻止著這件事的發生。”蕭羽笑道。

  “你說什麽?”蕭瑟一驚。

  “為什麽一向沉穩的白王會去尋找暗河作為自己的助力?那是因為在此之前,有人代表著二哥,冒充了你的身份,去尋求了暗河的幫助。二哥找尋暗河,是騎虎難下。而這途中,他失去了唐門,與雷家堡結仇,都是因此而起。”蕭羽望著天上的月亮,幽幽地說道,“他信任的那個人,帶著他走上了絕路。”

  蕭瑟皺眉,沉聲道:“毒蠍老九。”

  這是蕭景瑕小時候的稱號,因為他是所有皇子中,公認心腸最狠毒的人。從小的時候,就只有仁厚的二皇子願意與他說話。這麽多來,本以為蕭景瑕已經因為蕭崇而改變,可現在看來,毒蠍依然還是毒蠍。

  屋內,蕭崇和凌邵翰依然緊緊地閉著眼睛。他們中了神仙醉,一時半會兒並不會醒過來。

  華錦依然面對著蕭崇,準備繼續下半程的換眼。

  沐春風拔出了腰間的動千山:“本來以為今日這麽多高手護陣,用不上這柄劍了。卻沒想到,禍起蕭牆。我聽說你是白王殿下最好的兄弟。”

  “皇族之中,怎麽會有兄弟呢?”蕭景瑕手中折扇驀得打開,“沐家的公子爺,也會用劍嗎?”

  “師父請放心醫治殿下即可,剩下的,徒弟自會護你周全。”沐春風平靜地說道,“我學的不殺劍,可今夜,或許要破戒了。”

  蕭景瑕折扇一揮,一根銀針已經衝著華錦飛去。

  沐春風長劍一揮,銀針落在地上,他搖了搖頭:“雖是皇子,卻無帝者之氣,竟是些偷雞摸狗的功夫。”

第361章 一手遮天

  太安殿。

  明德帝在一連幾日的沉睡之後終於可以睜開了眼睛,瑾宣大監見狀急忙走向前:“陛下。”

  明德帝清了清嗓子,朝著殿內望了一眼,輕聲問道:“華錦神醫不在嗎?”

  瑾宣大監急忙答道:“今日華錦早間已經過來看過了, 現在她去了白王殿下那裡,晚上再會來這裡給陛下診治。”

  “崇兒嗎?”明德帝點了點頭,“華錦神醫醫術高超,或許真能治好他的眼睛。至於我,怕是醫不好了。”

  瑾宣大監一驚:“陛下何出此言?”

  明德帝搖了搖頭:“每個人都是一把薪柴,燒盡了便一切都結束了。灰中取火, 石上開花,不過是凡人的癡心妄想。瑾宣,你打小陪著我,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沒有人比你更了解孤。你說,孤的這些皇子之中,誰最適合登上大寶?”

  瑾宣大監急忙跪倒在地:“瑾宣不敢妄言!”

  “不過是聊一聊罷了,孤讓你說,你便說。”明德帝歎了口氣,“若你都不敢與孤說這些,那麽孤,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瑾宣大監猶豫了許久,才終於說道:“瑾宣認為六皇子最為驚才絕豔,遠勝過其他幾位皇子。”

  “楚河嘛?全天下都認為孤會立他為儲,可是他雖然是我的兒子, 卻是那個人教出來的。別人不知道, 你還不了解嗎?瑾宣,你沒有對孤說實話。”明德帝歎了口氣,“每個帝王都痛恨黨爭,可又有哪個帝王, 不是通過黨爭獲得了最後的帝位呢?”

  瑾宣大監抬起頭, 忽然問道:“那陛下心中如何所想呢?”

  明德帝聞言,神色瞬間就變了,原本還無精打采的眼神忽然間精光大露,他望向瑾宣,沉聲問道:“你問孤,心中所想。”

  整座大殿,寂靜無聲。

  站在不遠處守衛著的禁軍首領黎長青背後已經被冷汗浸得濕透。

  瑾宣大監陪伴君王幾十年,卻要是淡定許多,他垂首道:“瑾宣不敢揣度聖意,只是見陛下有立儲之心,便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請陛下恕罪。”

  “孤心中所想。”明德帝緩緩說道,“當年我是如何獲得帝位的,我的父皇又是如何獲得帝位的。”

  明德帝當年一路殺至太安殿終得皇位。

  而他的父親,將自己的哥哥釘死在了城牆之上。

  “長青!”明德帝忽然喚了一聲。

  “陛下。”黎長青擦了把冷汗,急忙走了過來。

  “通知一下蘭月,讓他去一下白王府。”明德帝說道。

  黎長青急忙答道:“早前侯爺已經來過了,他說若是陛下問起,就說自己已經在了。”

  明德帝愣了一下,苦笑道:“看來這天啟城,已經不再是當時的天啟城了。”

  白王府。

  沐春風輕輕地喘息著,持劍攔在華錦身前:“師父,還要多久。”

  華錦頭也不抬:“一炷香。”

  “好。”沐春風點頭。

  另一邊,蕭景瑕手中的折扇已經粉碎,他拔出了放置在一旁的長劍,恨恨地罵了一聲:“沒想到,最後還藏著這麽一人。”

  沐春風皺眉:“我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何來藏字一說?我腰間之劍本就是劍譜第六,動千山,你自己認不得,又有什麽辦法?”

  蕭景瑕退了一步,將袖中一隻火箭朝天擲去,只見它穿破屋簷,飛至空中,瞬間炸成了一朵絢麗的煙花。

  白王府外。

  蘭月侯的狂刀已經死死地壓製住了謝舊城,謝舊城的衣衫已經粉碎,上面滿是刀痕。他重重地喘著粗氣,在那煙火炸起之時,立刻轉身掠走了。

  管家問道:“侯爺,要追嗎?”

  蘭月侯搖頭:“不追。”

  而在府內。

  蘇暮雨的油紙傘依然沒有打開,十八劍陣還未結成。

  瑾威公公的淵眼劍上,符篆也還沒有被揭下。

  他們都沒有做出死戰的準備。

  慕雨墨打開那柄毒傘,優美地轉了一個圈後,落在了蘇暮雨的身邊:“怎麽了?”

  “樓上那三名暗河弟子中,有兩名是我蘇家的人。他們不該有這麽強。”蘇暮雨緩緩說道。

  慕雨墨點頭:“另外一人是我慕家的人,我也察覺到了。”

  “有問題。”蘇暮雨抬頭,看著那朵煙花在空中炸開。

  而雷無桀則發現,面前的這名暗河殺手的行動已經遠沒有開始時敏捷了,甚至眼眶裡已經開始滲出血來。

  “是反噬。”顏戰天收起了重劍,猛地大喝了一聲。

  如暗夜驚雷,仿佛整個白王府在瞬間都顫抖了一下。

  三名暗河殺手頓時七竅流血,從屋簷上摔了下去。

  “帶他們走。”蘇暮雨縱身一躍,與慕雨墨向前掠去。

  白王府後門。

  蕭瑟在心中默默地估算了一下時間後對著蕭羽說道:“你怕是要輸了。”

  蕭羽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褪去,他低聲道:“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仿佛應著他的話一般,天空中那朵煙花在瞬間炸開了。

  蘇昌河沉聲道:“殿下,來不及了。”

  蕭羽陰沉著臉,低聲罵了句“廢物”後,對著上空,忽然急嘯了一聲。

  一聲急嘯之後,那站在屋簷之上,久久未動的黑袍人忽然動了。

  顏戰天猛地提劍轉身:“他是他們的最後一步殺招,攔住他!”

  話音還未落,破軍劍已經斬到了黑袍人的面前。

  卻被黑袍人一掌擋住。

  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顏戰天終於看清了他的面目,他大驚道:“是你!”

  黑袍人不語,又一掌打下。

  冠絕榜上怒劍仙,卻被瞬間打退。

  這一掌,可遮天!

  雷無桀此時身未到,心劍卻已先至,直逼黑袍人而去。

  一柄如月般幽冷凜冽的狂刀也當頭斬下,蘭月侯英俊的面龐上此刻滿是殺意。

  淵眼劍上的符篆仿佛就要騰空飛起,瑾威公公怒喝一聲,持劍攔在了黑袍人的面前。

  瑾玉公公經歷了一次綿長的呼吸後再次睜開了眼睛,一掌對著黑袍人打去。

  誰能擋住這麽多頂尖高手的合力一擊?

  百裡東君?

  洛青陽?

  反正不應該是此時站在這裡的這個黑衣人。

第362章 黑袍隱秘

  黑袍人忽然抬手。

  再猛地壓下。

  那個瞬間,雷無桀有一種錯覺,仿佛他抬手的瞬間,空中有一個巨掌的幻影。

  “大如來印!”蘭月侯低喝一聲。

  雷無桀面對著黑衣人, 忽然心裡湧起一股很熟悉的感覺,他微微皺眉,卻已來不及思考了。

  一掌揮下,一掌遮天。

  蘭月侯、雷無桀、瑾玉公公、瑾威公公同時被打退了回去。黑袍人在空中輕轉了一圈,一腳踏在了屋簷之上,踩破了屋簷, 直接落在了屋內。

  沐春風見狀急忙一劍刺去, 劍勢如潮,若千山而動。

  黑衣人伸出右手,抵住了長劍。

  劍勢瞬間消散。

  沐春風用力地往前推出,可那柄動千山卻仿佛被黑衣人的手黏住了一般,一寸也無法移動。

  “師父。”沐春風立刻清晰地認識到了情況,“跑!”

  華錦抬起頭,長舒了一口氣:“結束了。”

  蕭景瑕低呼了一聲:“殺了她。”

  黑衣人右手一揮,動千山被揮到了牆壁之上,他身形一動,已經掠到了華錦的面前。

  一拳揮去。

  沐春風足尖一點,試圖攔在華錦的面前。

  他是青州首富的三公子,最有可能的繼承人,身份極為尊貴不遜色於皇子,卻打算在此刻為了師父犧牲自己的性命。

  一襲紅衣搶先一步攔在了他的面前, 雷無桀同樣一拳揮出, 打向黑衣人。

  大羅漢無敵伏魔神通。

  一拳接著一拳,連揮七拳。

  黑袍人硬接了七拳,帽簷輕輕飛起,露出了那一雙滿是邪氣的眼睛。

  “你。”雷無桀一驚, 嘴角淌出鮮血。

  黑袍人眼神中似微微起了一些波瀾, 但是他的步伐沒有停,一掌將雷無桀打開。

  華錦手一卷,手裡一塊白布鋪散開來,上面排滿了銀針,她猛地一揮,一排銀針卻不是衝著黑袍人飛去,而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黑袍人終於落在了她的面前,一掌將她打飛了出去。

  “華錦!”

  “師父!”雷無桀和沐春風同時怒喝。

  華錦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了牆壁上後摔在了地上,瑾威和瑾玉兩位公公以及蘭月侯此刻也趕進了屋內,攔在了華錦的面前。

  蕭景瑕低呼一聲:“她這樣已經死定了,把蕭崇殺了。”

  黑袍人轉頭,望著躺在榻上,神智仍未清醒的蕭崇。他的眼睛已經好了,可自己卻還沒來得及重新看一眼這個世界。黑袍人足尖一點,已經掠到了蕭崇的身邊,右掌揮下,眼看就要講他斃命於掌下。

  卻有一道無比霸蠻的劍氣擋住了他。

  江湖有道,怒劍仙對陣只有三劍,怒拔劍,怒斬劍,怒收劍。

  可此刻的怒劍仙卻連出十劍,每一劍都直取黑袍人要害。

  在一旁的蘭月侯等人雖想上去助陣,可怒劍仙如此洶湧的劍勢之下,很有可能就會波及別人。可黑袍人卻揮袖格擋,隻憑著一雙衣袖就將怒劍仙的劍勢化於無形。

  瑾玉公公微微皺眉:“這是無法無相功。”

  一個怒劍仙,兩位大監,狂刀傳人蘭月侯,以及步入逍遙天境的雷無桀。蕭景瑕略微盤算了一下,忽然低聲喝道:“走。”

  黑袍人猛地收了衣袖,攬過蕭景瑕,轉身衝了出去。

  白王府後門。

  蕭瑟和蕭羽都安靜地等待著。

  蕭羽那一聲尖嘯之後,誰都能感覺到白王府內的氣氛變了,數道驚人的殺氣掠起,連他們二人都不由得緊張起來。司空千落的掌心更是冒滿了汗,她握著長槍,重重地喘息,才能夠平複心情。

  不過幾個呼吸的聲音,上方就傳來了動靜。黑袍人挾著蕭景瑕一掠而下,落在了蕭羽的馬車邊。雷無桀也隨即持劍趕了過來。

  “如何?”蕭瑟問道。

  雷無桀搖頭:“白王殿下沒有事,但是華錦被傷了,現在情況很危險。”

  蕭瑟眉頭緊皺,望向蕭羽:“你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蕭羽笑道:“我這一晚上都在這裡與六哥你聊天,我又做了什麽呢?不過……這場賭局的結果卻和我想象中不一樣。蕭崇的眼睛好了,可華錦卻也不是安然無恙。你沒贏,我卻也沒輸。看來雪落山莊啊終究和我沒有緣分。”

  蕭瑟靜默不語,雷無桀忍不住低聲道:“蕭瑟,這個黑衣人。”

  蕭瑟也一直望著那個黑衣人,皺眉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與你想的一樣。”

  “今夜看來就只能到這裡了,我們走。”蕭羽幽幽地說道,“我們走。”

  蕭瑟忽然搖頭:“不,你不能走。”

  “哦?你能攔住我?”蕭羽挑眉道,身旁的蘇昌河忽然雙手攤了開來。

  “至少。”蕭瑟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黑袍人,“他不能走。”

  “那就來攔攔看。”蕭羽怒道。

  蕭瑟忽然縱身躍起,蘇昌河同時從馬車中掠了出來,雷無桀拔劍,司空千落揮槍,兩個人急忙迎上,擋住了蘇昌河。蕭瑟腳下步若流星,直逼黑袍人而去,可是黑袍人卻輕而易舉地躲開了。

  蕭瑟的輕功是乘風踏雲步,什麽輕功能比他的還快?

  除非這人能自在如意,來去如風。

  “如意通。”蕭瑟低聲道。

  黑袍人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蕭瑟轉過身,望向蕭羽:“從今日起,你會是我的敵人。”

  蕭羽一愣,冷笑道:“難道不是嗎?”

  “直到這一刻前,我仍然把你當成的兄弟,即便要爭個輸贏,也要挽留一分情面。可現在,你是我的敵人,是敵人,便要殺死。”蕭瑟退了回去,“雷無桀,千落!”

  雷無桀和司空千落也收了武器退了回來。

  蕭羽揮了揮手,黑袍人立刻縱身離去,蘇昌河與蕭景瑕也退回了馬車中,蕭羽望向蕭瑟:“那我便等著你來殺我。”說完後,馬車便調轉了車身緩緩離去了。

  雷無桀急忙問道:“是他嗎?”

  “沒錯,是無心。”蕭瑟點頭。

  雷無桀大驚:“這和尚比你還狡猾,怎麽會落到赤王的手中?他為什麽還不認識我們了?而且他現在的武功,比起當初,還要強了好多!”

第363章 以血為引

  欽天監。

  飛軒和紫瞳在院中追逐著蝴蝶,他們本是幼童,追蝶尋花本該是常事,但他們追的蝶卻不一樣。

  是一隻紙蝶。

  兩個人看似追蝶, 卻是在比拚各自的大龍象力。他們從小都被長輩稱為天賦異稟,這是頭一次在同齡人體會到棋逢對手的感覺,自己起了相鬥之意,不過也有了幾分心心相惜,幾日下來已經成了甚好的朋友。

  “看來這道門興旺,還有數百年之久。”謝宣坐在閣上,望著庭中場景, 忍不住感慨道。

  齊天塵笑了笑,說道:“這幾年道盛佛衰, 過些年便是佛興道弱,都是時勢使然。”

  “這幾年道家出了個道劍仙,天啟又有大國師坐鎮。青城山在野,欽天監在朝,聲勢一時無兩。而佛門,這幾年,忘憂大師死後,我只見過一個驚才絕豔的和尚。”謝宣皺眉道,“他說會來這天啟城,可他若來了,天啟城應該早已傳遍了他的名字。以他的性子,到哪都該掀起一片風雲。”

  齊天塵臉色微微變了變:“我的確見過你說的那個和尚。”

  “後來呢?”謝宣問道。

  “消失了。”齊天塵歎道, “從他入城之時我就察覺到了他的存在, 以大龍象之力探之,但他很快就發現了,然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謝宣手輕輕地敲著腦門:“或許只有百曉堂知道了, 蕭瑟他是不是應該知道?”

  “稟國師,永安王求見。”話音剛落,就有一年輕道人進來說道。

  謝宣不禁啞然失笑:“還真是巧了。”

  “請。”齊天塵說道。

  很快,蕭瑟帶著司空千落和雷無桀走了進來,見到謝宣在,三個人急忙行了個禮。

  謝宣微微笑著:“才來天啟數日,還沒時間拜訪小王爺。”

  蕭瑟搖頭:“前輩可別這麽說,當日前輩贈了我無名書,裡面講到的流轉之術曾救了我們數次性命。”

  “你隱脈受損,但內力深厚,流轉之術緊急之時或許能救你一命,沒想到真的應驗了。那麽你呢?”謝宣轉頭問雷無桀,“我送你的書看得如何了?”

  雷無桀臉一紅:“前輩你送我的《晚來雪》,街邊三文錢就能買一本……”

  謝宣笑著搖頭:“我送你的自然不一樣,是未刪節版。”

  “啊?”雷無桀一愣。

  “許多不可描述的情節,按照國律,不能寫進書中。但我送你的那本僅此一本,加了很多情節。”謝宣挑了挑眉,“很有趣的。”

  雷無桀不解:“既然如此,為什麽先生你會有這本?”

  “《晚來雪》的作者是誰?”謝宣反問道。

  雷無桀想了一下:“江南才女謝飛宣。”

  “那我叫什麽?”謝宣又問道。

  雷無桀愣了一下:“謝……宣?難道這《晚來雪》的作者竟然是……”

  謝宣點頭,緩緩道:“是我。”

  雷無桀露出一副難以形容的表情,就連蕭瑟和司空千落神色都變得有些奇怪。

  “有點……惡心。”雷無桀猶豫著說道。

  謝宣手指一彈,萬卷書猛地震鳴了一下。雷無桀嚇了一跳,急忙想要拔劍自衛,卻發現自己的心劍怎麽都拔不出來。

  “心劍怕了謝先生,卻又感覺到謝先生身上沒有殺氣。果然是一柄好劍。”齊天塵手甩拂塵,轉開了話題,問蕭瑟,“殿下此時前來,所為何事?”

  “蕭瑟知道欽天監隻達天命,不涉黨爭。所以一直沒有前來拜會,是怕引起別人的誤解,給欽天監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是蕭瑟遇到了一件事,所以特地前來詢問。”蕭瑟垂首道,“我有一個朋友,他說他會來天啟,可是我一直尋不到他的消息。”

  齊天塵和謝宣相視一眼後問道:“莫非是一個和尚?”

  蕭瑟微微一皺眉:“國師知道?”

  “我對這位小師傅越來越有興趣了,能讓儒劍仙和永安王都如此看重?他的確入了天啟城,我也試圖追蹤他,但是他逃脫了。”齊天塵說道,“為何不問一下百曉堂,若論追蹤別人的下落,他們才是天下第一。”

  “他們也跟丟了。”蕭瑟搖頭,“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他去了什麽地方。但是昨日,我見到他了。”

  “他在何處?”謝宣問道。

  “在赤王蕭羽的身邊。”蕭瑟說道。

  “赤王蕭羽……”謝宣想了一下,“就是當年那個不愛念書的家夥。”

  在三位皇子幼時,謝宣做過一段時間的祭酒先生,當時曾為幾位皇子授業,而其中蕭羽,就是出了名的不愛念書,桀驁不馴,當時可被他好好教訓過一次。

  “不僅如此,無心還失去了神智,武功卻是大增,我們幾個人聯手都對付不了他。”雷無桀急忙說道。

  “正巧今日謝先生也在這裡,那麽我的另一個疑問,謝先生就能幫我解開了。”蕭瑟望向謝宣,“關於……西楚藥人。”

  謝宣聞言一驚:“西楚藥人?這等邪術還流傳在世嗎?西楚滅國之後,應該只有藥王谷一支還留有煉製之法,辛百草絕不可能,扁姑娘早已去世,難道是……夜鴉他還活著?”

  “夜鴉?”蕭瑟皺眉,“找到了他,就能找到解掉藥力的方法嗎?”

  謝宣搖了搖頭:“看你們這麽說,是無心受人所害,如今被煉製成了藥人。藥人神智全失,功力卻能大增數倍,的確符合你所說的描述。但夜鴉雖會藥人之術,可他並不一定是煉製藥人的人主。”

  “人主?”蕭瑟問道。

  謝宣點頭:“所謂藥人皆有人主,煉藥人需要以血為引,這一滴血需是至親之人的鮮血,一般若為親生父母最為完美,同胞兄弟亦可。若無引,只有藥,所成的藥人極易遭到反噬,一般活不過三日。”

  雷無桀想到了昨晚的那些暗河的殺手,說道:“難怪那些人最後都死了,但是無心,的確給人的感覺和他們不一樣,身上並沒有那股死氣。可世上還有誰的血能為他煉藥人?”

  蕭瑟長呼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第364章 故友相逢

  齊天塵輕輕甩了下拂塵,沉默不語。

  謝宣心中微微一動,隨即緩緩點了點頭。

  他們同時都想到了那個答案。

  看著雷無桀和司空千落依然一臉茫然,謝宣開口解釋道:“赤王的母親宣妃在入宮之前是孤劍仙洛青陽的師妹, 她曾與天外天的宗主葉鼎之有過一段姻緣。後來她的入宮也是點燃葉鼎之野心的一把火,所以雖然沒有確切的說法,但按常理推斷,宣妃應該是無心的生母。若真要以至親之血做引,那麽只能是宣妃。”

  “所以要想救下無心,需要找宣妃?”雷無桀問道。

  謝宣點頭, 伸出一根手指:“需要一滴宣妃的至親血。”

  蕭瑟沉吟片刻後點頭:“我明白了。只需要一滴至親血就夠了?”

  “你們不是有小神醫在天啟嗎?只要弄到了至親血, 這對小神醫來說並不難。”謝宣說道。

  雷無桀和司空千落相視了一眼,臉色都微微一變。謝宣察覺到了, 問道:“莫非小神醫出了什麽事?”

  司空千落歎了口氣:“小神醫昨天被人重傷了,如今還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謝宣大驚,“如今陛下的病不是全靠華錦神醫給吊著,這昏迷不醒,該如何是好?我去見她。”

  “謝宣先生醫術不遜色於她,或許真的能救她一命。”蕭瑟抱拳,“多謝了。”

  雷無桀急道:“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蕭瑟急忙對齊天塵行了個禮,說道:“國師,蕭瑟告辭了。”

  齊天塵意味深長地說道:“蕭瑟,皇子入后宮,可是重罪。”

  蕭瑟被看破了想法卻不心慌, 只是搖了搖頭:“如今哪還顧得上這些呢。”

  齊天塵歎道:“多少成年舊事, 也終於到了洗盡的這一天了。”

  “國師厚愛,蕭瑟定當不負。”蕭瑟轉過身,和雷無桀、司空千落等人走了出去, 謝宣也對齊天塵說道:“國師,我與藥王谷辛百草速來交好,他這個徒弟可寶貴的緊,我現在得去看看。”

  “先生一生潔淨,也願染汙泥嗎?”齊天塵問道。

  謝宣笑了笑:“這天下便是一團汙泥,我們身處其中,又談什麽潔淨。”

  蕭瑟他們進來時走的是正門,如今年輕道士引著他們從側門而出,便遇到了庭院裡的人。紫瞳懶得等待,已經先去吃午膳了。如今站在那裡的是,青城山道法傳人飛軒,以及劍術傳人李凡松。

  李凡松手持那柄雷無桀命名的醉歌劍,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雷無桀見狀大喜:“凡松兄弟,還有飛軒小弟弟,真的是好久不見。你們怎麽來天啟了?”

  李凡松卻不回答,只是扭頭問飛軒:“他是我們師娘的弟弟,我們該怎麽稱呼他?”

  飛軒想了一下:“大概得叫叔叔?”

  李凡松向前一步:“雷叔叔好。”

  雷無桀也上前一步,和李凡松重重地擁抱了一下:“這天啟城,能見到故人,真是值得開心啊。”

  李凡松松開雷無桀,看到謝宣也走了過來,急忙行禮:“師父。”

  雷無桀扭頭,一驚:“你現在是謝宣先生的徒弟了?”

  “是啊。玉真師父說我還有一份師緣在山間草莽之中,後來我就遇到了謝宣先生,如今跟隨謝宣先生學習儒者劍。”李凡松答道,“我們下山時,幾位老祖宗給了我們一份遊歷的地圖,地圖上讓我們來欽天監修習幾年。怕是很長一段日子都要住在天啟了。”

  謝宣打斷道:“沒有時間敘舊了,帶我去看華錦神醫。”

  雷無桀回過神來:“凡松兄弟,我們有機會再敘。”

  李凡松手一揮,醉歌劍卻攔住了路,他望向蕭瑟:“蕭瑟兄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蕭瑟點頭:“你問。”

  “如今天啟城的情況,這幾日我也打聽清楚了,我只要知道一個事情,殺我師父的人,是否也來了天啟城?”李凡松一臉嚴肅地問道。

  飛軒也緊皺著眉頭,望向蕭瑟。

  蕭瑟惑道:“殺你們師父的人是?”

  “暗河大家長,蘇昌河。”李凡松一字一頓地說道。

  雷無桀率先答道:“昨日他還現身了,他如今是赤王蕭羽的人。”

  李凡松手一揮,醉歌劍已經落下,他側身讓開了路:“我明白了。”

  蕭瑟看了看李凡松手中的劍,一邊向前走一邊搖頭道:“你如今的劍術還對付不了他。”

  李凡松笑了笑:“但有些事情,總得討回來的。”

  雷無桀離去前拍了拍李凡松的肩膀:“等這裡的所有事情都結束了的時候,我請你喝酒。”

  “醉酒歌樓。”李凡松忽然說道。

  “少年英雄。”雷無桀伸出手,衝著身後揮了揮。

  飛軒低聲說道:“小師叔,老祖宗們不是不讓我們現在報仇?”

  李凡松搖頭:“現在不僅僅是報仇了。天啟城不出三個月後就會迎來新的君主,到時候要麽蘇昌河被別人殺了,要麽我們再也沒有機會殺死他了。師父的仇,只能我們自己報。”

  永安王府。

  華錦沒有回到自己的寢殿,而是留在了永安王府,蘭月侯已經帶著沐春風到宮中稟報了,隻說是華錦神醫感了風寒,怕如今前去加重陛下的病情,便由弟子沐春風代為診治,之後回來再傳達給華神醫。而明德帝此時卻又再次陷入了沉睡。華錦睡在床上,面色煞白,瑾威公公拿著劍陪伴在他的身旁,臉色卻也不太好看,他負責守護華錦安全,若是這位神醫出了什麽意外,他免不了受到重責。

  “若依這幾日去哪了?”雷無桀走回府中,本以為能見到葉若依的身影,卻發現她依然不在,終於忍不住問道。

  蕭瑟淡淡地說道:“她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多重要?”雷無桀問道。

  “事關天啟存亡。”蕭瑟答道。

  謝宣跟著他們走進了華錦所在的屋內,他疾步衝著華錦走去。瑾威公公見狀,急忙拔劍欲攔,卻被謝宣手一揮,硬是將劍按了回去。謝宣直接坐在了床邊,一把按住了華錦的脈搏,眉頭微微一皺:“華錦神醫在受傷前,可做出過什麽舉動?”

第365章 銀針鎖魂

  雷無桀想了一下:“華錦神醫飛起了一排銀針,刺入了自己的身體裡,但是後來卻一直沒有找到那幾根針,我們猜是被無心打碎了。”

  “原來如此, 銀針沒有碎。”謝宣說道,“那是藥王谷的不傳秘技,七針鎖魂,華錦神醫知道對方這一掌十分強大,所以以銀針入體鎖住心脈,如果無心只打了一掌,那麽華錦神醫應該性命無憂。”謝宣將手按在了華錦的手腕上,微微一運氣。

  七根銀針瞬間飛起,落在了謝宣的面前。謝宣一把攬過,仔細看了一下,微微皺眉:“針尖竟然發黑了,無心如今的功力,怕是都要在我之上。”

  隨著那七根銀針從體內飛去,華錦忽然睜開了眼睛,整個人從床上半坐了起來,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隨即又倒頭暈了過去。

  “華錦!”雷無桀急道。

  謝宣搖頭,笑了一下:“不妨,淤血現在已經吐出來了。小神醫性命無憂,但可能需要睡上幾日了。”

  “幾日?”瑾威公公問道。

  謝宣望著手中的銀針仔細端詳了一下:“怕是至少三日。”

  “不行。”瑾威公公搖頭,“太長了。”

  謝宣笑了一下, 收起了那一排銀針:“掌劍監大人說不行, 那自然是不行了。那麽你來治怎麽樣?”

  瑾威公公臉色一變,身上殺氣陡盛。

  “別和我來這一套,就你那劍法?以自在殺逍遙?你把符篆全都撕了也過不了我百招。”謝宣看都沒看瑾威公公一眼, 就徑直走了出去。

  雷無桀聽得咂舌:“儒劍仙前輩說話也會這麽不留情面?”

  司空千落想了想:“大概是之前有些過節吧。”

  蕭瑟走出門,和謝宣並列而行,兩個人輕聲交談著。謝宣問道:“你打算去后宮找宣妃,你了解宣妃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人間絕色,是父皇最愛的女子。”蕭瑟說道。

  “明德帝一生愛過兩個女子,一個是你母親,可惜她生下你不久後就病逝了。另一個就是宣妃,但宣妃可不僅僅是人間絕色那麽簡單。除了你父皇,這個世界上還有兩個絕頂的人物願意為了她赴死。一個是昔日的天外天宗主葉鼎之,一個是如今的冠絕榜首甲洛青陽。而宣妃,易文君,自己也絕不是好惹的角色。”謝宣望向蕭瑟,“你想去尋她,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但我需要她的一滴血。”蕭瑟淡淡地說道,“無心是我的朋友。”

  “那你要怎麽入后宮?”謝宣問道,“皇子入后宮,是重罪。就算你父親不治你,你的那幾個兄弟可不會放過這個把柄。”

  “我需要去找一個人。”蕭瑟說道。

  謝宣搖了搖頭:“以你的性格,認定了便一定要做到。但我有一句話我要規勸你,這個天啟城,很多人都值得信賴,也很多人也可以利用,但是有幾個人,你最好離他們越遠越好。”

  “天啟五大監?”蕭瑟問道。

  謝宣點頭:“是。”

  蕭瑟搖頭:“可接下來要去求的,還偏偏就是位大監。”

  鴻臚寺。

  最近的天啟城很喧鬧。

  但是鴻臚寺很安靜,依然是香爐鼎盛,禪香飄渺。

  天啟五大監,大監隨侍皇上左右,掌劍監負責協助太安殿守衛,掌冊監主管藏書閣,掌印監負責輔佐奏折批閱,若論權勢而言,代鴻臚寺卿的掌香監瑾仙公公才是真正的權宦。可偏偏這位公公,在天啟風雲攪動的時刻,依然每日都坐在佛堂之中,蒲團之上,左手輕輕撚動著手上的佛珠,右手邊放著一柄長劍,一遍又一遍地念著經文。他的兩鬢有些斑白,面目卻依然俊朗如玉,秀美的倒有幾分似女子了,今日的他頌完了一遍經,睜開了眼睛,站起身,推開了門,卻發現有兩位客人正恭敬地站在門口。

  永安王蕭瑟,以及雷無桀。

  一旁的侍童伯庸急忙說道:“兩位客人說要等師父誦完經再來通報。”

  “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奉茶吧。”瑾仙公公說道。

  瑾仙公公帶著蕭瑟二人走進了佛堂之中坐了下來,他們曾在大梵音寺交手過一次,但當時蕭瑟依然藏著身份,瑾仙公公也最終留了手,這一次,還是蕭瑟回到天啟之後他們的第一次單獨見面。

  “殿下來鴻臚寺,是有什麽要事嗎?”瑾仙公公問道。

  伯庸在這個時候捧著熱茶端了上來,蕭瑟端起了一杯茶,輕輕地吹了吹:“如今的天啟城中,瑾仙公公站在哪一邊?”

  瑾仙公公大概沒想到蕭瑟問得如此直接,反而愣了一下:“一定要站邊嗎?”

  “無論最後誰勝了,都只會允許自己這邊的人活下來,這件事本就沒有中立的可能性。”蕭瑟回道。

  “不,我覺得這件事情很沒有意義。”瑾仙公公搖了搖頭,“不管哪一邊,皇帝駕崩之後,五大監都得前往皇陵守靈。”

  “瑾仙公公願意去皇陵?”蕭瑟問道。

  瑾仙公公手依然輕輕撚著佛珠:“對我來說,哪裡都一樣。就算是現在,我也不過每日誦經拜佛罷了。”

  “我認識的瑾仙大監可不是這樣的人,他向往的是一片江湖。”蕭瑟說道。

  “若去不了江湖,一片安靜的陵墓,也比留在這天啟城要好。”瑾仙公公說道。

  “來之前,有位先生勸我,五大監不可信,我卻相信自己的判斷,我與公公相識多載,五大監中我唯獨願意相信瑾仙公公。瑾仙公公當年入江湖時稱風雪劍,風雪之中,自可見風骨。”蕭瑟說道。

  瑾仙公公喝了一口茶:“殿下不必再繞圈子了,請直說吧。”

  “若我最後勝了,我允諾公公可以告老回家,以後你哪裡都可以去,除了回天啟城。”蕭瑟說道,“而我此次,的確有求於公公。我有個朋友,或許也是公公的朋友,如今身陷囹圄,我需要救他,而救他,我必須去一趟后宮。”

  瑾仙公公將茶放了下來:“皇子私入后宮,是重罪。”

  “請公公助我。”蕭瑟垂首。

第366章 雷雨忽至

  太安殿。

  明德帝終於還是醒了過來,他睜開眼,望見的卻是沐春風,不由地問道:“華神醫, 今日她沒有來麽?”

  沐春風此時正用一根銀針挑了一下燈油,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微微皺著眉頭,問黎長青:“這每日燈油都是誰換的?”

  “都是太安殿內的宮女太監,具體是誰,卻也記不住了。”黎長青答道。

  沐春風點了點頭:“陛下需要休息,室內燭光不宜過亮,這些燈, 以後就別點了。”

  “長青, 華錦神醫呢?”明德帝又問了一句。

  黎長青這才發現明德帝已經醒過來了,急忙上前行禮:“稟陛下,華錦神醫昨日偶感風寒,害怕傳染給陛下加重病情,所以派徒弟沐春風前來診治,回去稟明華神醫後再決定如何診治。”

  “春風。”明德帝喚了一聲。

  沐春風急忙行禮:“春風在。”

  “華神醫……”明德帝望向沐春風,眼神中滿是關切,“可還好?”

  沐春風點頭道:“昨日原本挺嚴重的,但今日幸得有位先生入了天啟,現在已經無大礙了,不出幾日就能入宮了。”

  明德帝輕輕咳嗽了一下:“那就好。那……崇兒的眼睛呢?”

  “也已經治好了,只需要在休息幾日, 白王殿下就能重見光明。”沐春風答道。

  明德帝終於露出了幾分喜色:“真是個……好消息啊。”

  白王府。

  白王眼前蒙著白布, 坐在榻上。他的不遠處,同樣蒙著白布坐在那裡的是,凌邵翰。

  他們同樣眼蒙白布, 可是面對著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未來。

  “邵翰,你應該告訴我這一切。”蕭崇緩緩說道。

  凌邵翰笑了笑:“若真告訴了殿下, 那麽殿下就一定會拒絕,邵翰是個謀士,最擅長攻心之術,殿下莫非忘了?”

  蕭崇搖頭:“可縱然我得了雙眼,失去了你,便失去了我最有力的臂膀。”

  “如今殿下重獲光明,如同獲了雙翼,馬上就能一飛衝天,丟了我這一雙不怎麽有用的臂膀又如何?”凌邵翰答道。

  “所以當日的情形究竟如何?”蕭崇問道。

  凌邵翰苦笑:“殿下忘了,當日我也暈了過去。”

  “當日,暗河的殺手潛入了白王府,永安王和蘭月侯派人前來助你,他們一時無法得手。但是最後你最信賴的弟弟蕭景瑕背叛了你,連同天外天的宗主葉安世傷了華錦神醫,但幸好你的眼睛已經治好了。最後他們想殺你,也被我們打了回去。”顏戰天抱著劍走了進來。

  “老九嗎?”蕭崇歎了口氣,沒有繼續說話。

  “我很好奇,為什麽永安王要這樣幫你?”顏戰天問道。

  “他視我為兄弟,雖然我們有奪嫡之爭,但他坦蕩視之。皇位是皇位,兄弟歸兄弟,這一點,我不如他,所有的皇子都不如他。”蕭崇站了起來,走到了門邊,與以往不同的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陽光的暖黃色,而不再是那一片漆黑。

  忽然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傳來,顏戰天讓了開來,蕭崇輕聲喚道:“二師父。”

  瑾玉公公伸手輕輕拂過蕭崇的眼睛,明顯地感受到了對方神色的變化,忍不住感慨道:“世間竟真的有如此神奇的換眼之術,藥王谷的醫術真是超乎人的想象。”

  “二師父,我有一個請求。”蕭崇緩緩說道。

  “什麽請求?”瑾玉公公問道。

  “老六這一次幫了我,這份恩情需要還,這幾日我在府內不太方便,大師父也不通這天啟之事,就勞煩二師父了。”蕭崇說道。

  瑾玉公公伸出手,一隻蝴蝶落在了他的手指之上,他笑了笑:“這天啟城的風,究竟往那邊吹,我也真是有些不太明白了。你看方才還晴空萬裡,此時天就要下起雨來了呢。”

  大雨忽然傾盆而下。

  許多在路上行走的人都被淋了一身,但世界上也終究有一些人,是會隨身帶著傘吧。

  一把油紙傘在街上像是花一般地綻放,一身黑衣,神色淡漠的俊朗男子持著傘緩緩地走著。他的黑衣,他的神情,總讓人想起參加葬禮時的人。

  很多年前,他總和另一個好友一起執行任務。江湖上給他們起了綽號,他叫執傘鬼,另一個則被稱為送葬人,整個江湖都害怕聽到他們的名字。後來他們很少親手殺人了,一個成了傀,一個成了暗河蘇家最有希望的繼承人。再後來,傀成為了蘇家的家主,而原本蘇家的繼承人成為了暗河的大家長。

  但他們的配合一如既往的默契,就像他們當年殺人時,一個負責調查信息制定戰術,一個負責揮劍斬人。蘇暮雨不喜歡說話,從來不會多問問題,而蘇昌河很會說話,做什麽事之前都想得一清二楚。可是蘇暮雨忽然發現,自己錯了。

  有些事情,終歸還是要問清楚的。

  而人,也是會變的。

  蘇暮雨停住了腳步,仰頭看著天上的雨絲落下。

  一身紫衣的慕雨墨坐在閣樓之上,捧著一個酒杯幽幽地旋轉著,臉上神色陰晴變轉著。

  忽然,蘇暮雨垂了下頭。

  慕雨墨手中的酒杯也終於停了下來。

  他們同時望向長街的盡頭。

  一身黑衣,帶著銀製面具的蘇昌河出現在了那裡,他沒有遮傘,那些雨水打在他的黑袍之上。

  “霧朦朧,伊人遠山中。千山隔,隔不斷情思萬千。”沒來由的,蘇暮雨忽然想起了這句在南安城裡聽到的歌謠,他手輕輕一旋,周圍的那些雨水整個的被他吸了過來。

  長街之上所有的人都已經跑開避雨去了。

  忽然就變得很安靜,只聽得到雨水敲打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蘇暮雨望著手中的那一道愈漲愈大的水劍,上面含著無上劍勢,隱隱約若有龍吟咆哮。隨即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手指輕輕一歎,青龍水劍化成水珠,散落了一地。他轉過身,身影漸漸消失在長街盡頭。

  閣樓之上,酒杯摔落在了桌上。

  那一襲紫衣也已經消失不見。

第367章 莫惹下三流

  大雨依然下著,大風依然刮著。

  城南一座破敗的寺廟中,受了重傷的刀客咬著牙在往身上倒著金創藥。他自詡在整個北離,刀法在自己身上的最多三人, 可偏偏他就遇到了這三人中的一刻。那人的刀法凜冽霸道,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數十道細小的傷口。

  “天啟的蘭月侯,沒想到還有這般刀法。”暗河家主謝舊城惡狠狠地說道,他怎麽也沒想到,剛當上了家主沒幾天,就淪落到只能躲在一座破廟裡療傷。

  但是破廟,竟然也迎來了他的訪客。

  那人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灰衫, 舉著一把舊舊的油紙傘, 神色中頗有幾分寂寥孤獨。天啟四少之首——獨孤孤獨。他其實很不怎麽喜歡這個稱呼, 但是已經很多天沒人喊他這個有些傻傻的稱呼了,他很有些懷念。

  “我命由我不由天,先斬菩薩再斬仙。老大,你覺得我們天啟四少用這個口號怎麽樣?”

  “老九,這又是你從說書人裡那裡聽來的?”

  “哪能呢,我想了好幾天自己想的。你說我們天啟四少行走江湖,總得有個響亮的口號啊。”

  “又見面了,暗河謝家家主,謝舊城。”獨孤孤獨放下油紙傘,緩緩道。

  謝舊城笑了笑,提起了刀:“怎麽?想趁著我受傷來報仇?就憑你,我的傷再重一倍, 你也殺不死我。”

  獨孤孤獨雙袖一揮, 身上真氣陡盛,他與上一次和謝舊城過去不算太久,但天衣功已經連破了三重境界。

  “天衣有縫, 殺人無形。”謝舊城舉起刀,“你可以試試。”但是他剛舉起刀,一陣刺痛忽然從心口處傳來,他痛得單膝跪倒在地,全身上下像是有無數的蟲子在爬。他咬了咬牙,望著地上剛用完的金創藥,慘聲道:“毒。”

  “你們暗河的殺手的確善於隱藏行蹤,但是那日你從白王府離開後,蘭月侯府的管家給我傳了封信。一個人受傷的時候,警惕性也會變弱,更何況你得罪的是九九道。你知道他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嗎?因為天啟城九九八十一條道上,都有他的朋友。整個天啟城都在找一匹受了傷的狼,那他又能跑到何處呢?”獨孤孤獨俯下身,望著跪倒在那裡的謝舊城,“我其實很討厭說話,但我說這麽多,只是想告訴你。你需要為你做的事,付出代價了。”

  謝舊城咬了咬牙,猛地怒喝一聲,長刀一揮,猛地向前一刺。

  獨孤孤獨長袖一揮,衝著長刀揮去。

  長袖被刺開,天衣功終究還是被破了,獨孤孤獨在謝舊城的背後猛地打了一掌,謝舊城吐出一口鮮血,卻也借著掌力,一躍躍到了寺門之外。

  只要能逃出這座破廟,謝舊城就有信心離開這裡。但他縱深落地後再度抬起身,卻發現整條長街上都站滿了人。有人拿著刀提著劍站在路口,有人舉著弓箭坐在屋簷上,所有的人都虎視眈眈地望著他。

  天啟四少中的剩下的兩位胡蛋以及五呆呆就在其中,他們望著謝舊城,眼睛就快要瞪出血來。

  “我們不是什麽名門正派,也不是正人君子。我們可以趁人之危,也會以多欺少,因為我們是天啟城的下三流。但是天啟城有一句俗語,叫‘寧欺千金裘,莫惹下三流’。”獨孤孤獨暴起一掌,將謝舊城打飛了出去。

  謝舊城強忍著劇痛,揮起了長刀:“那就試試!”

  胡蛋也拔出了腰間長劍,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殺!”

  雨終於停了。

  一身黑衣長袍,帶著銀製面具的人慢慢地在街上走著,剛剛一場大雨已經將他淋得濕透,但他卻渾然不覺,只是覺得這場雨為什麽不下得再久一些呢?

  沒想到一個人心冷到這種程度,卻終究還是有些在意的東西。

  直到一個人摔倒在了他的面前,那人摔在了水坑之中,濺起的泥水甩了蘇昌河一腿,蘇昌河低下頭,冷冷地望向他,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大家長……救救我。”謝舊城淒慘地喊道。

  蘇昌河俯下身,伸手探了探謝舊城的頸脈,搖頭道:“你快死了。”

  “我知道大家長有辦法的。”謝舊城嘴裡不停地吐著血水,“救救我……”

  蘇昌河皺眉想了一會兒,輕輕揮了揮手,

  他的身邊就出現了兩個人將謝舊城抬了起來。

  “送去赤王府。”蘇昌河淡淡地說道。

  “是!”那兩人立刻帶著謝舊城退到一邊。

  卻有一群人追到了他們面前,獨孤孤獨、胡蛋還有五呆呆追在最前面,五呆呆怒喝一聲:“把他給我放下!”

  蘇昌河轉過頭,目光冷冷地從他們身上閃過。

  每個人心中都同時升起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也不由地停住了腳步。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不好到很想殺人。”蘇昌河望著他們,卻不知具體是和誰說話。

  獨孤孤獨皺眉道:“這個人很強。”

  “可是那個家夥在他們手中,就差一點了。”胡蛋急道。

  獨孤孤獨伸手攔住那些緩過神來,想衝向前的人:“不要前去送死!”

  蘇昌河注意到了他,冷冷地笑了笑:“你比他們要聰明。”

  “這位先生,你手裡的這位,是我們的仇人。”獨孤孤獨緩緩道。

  “滾!”蘇昌河罵道。若不是當街殺人實在不像是一個優秀的殺手做的事情,不然蘇昌河此時早就已經將面前這些人殺得一乾二淨了。

  “先生叫什麽名字?”獨孤孤獨問道。

  “你問我的名字,是想找我尋仇嗎?”蘇昌河向前邁出一步。

  “先生手中的人,我們定要得到,今日不行,便明日,明日不行,便後日,今年不行,就明年。今世不行,便來生。無止無休,雖死亦不休。”獨孤孤獨沉聲道。

  “好,我叫蘇昌河。”蘇昌河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有趣起來了,有趣的,值得被自己殺掉。

  “在下記住了。”獨孤孤獨轉過身,一揮長袖,恨聲道,“我們走。”

第368章 傾城絕色

  “今日你們要入宮?”司空千落問道。

  “是。”蕭瑟答得很簡單。

  “為什麽不帶我去?”司空千落又問道。

  “華錦還沒有醒,永安王府還需要一個高手坐鎮,你也要小心瑾威公公,他那一日若是盡了全力, 華錦不會傷成這樣。就算他不是我們的敵人,也絕不會是盟友。”蕭瑟搖頭道,“何況,瑾仙公公說了,他最多只能帶兩人入宮。”

  “蕭瑟,這是什麽衣服。”雷無桀打開方才有人送來的包裹,看到了裡面的錦衣袍,抖開一看,“上面還畫著龍。”

  “四爪為蟒, 五爪為龍。這是蟒袍,我勸你多讀點書。”蕭瑟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那也挺好看的啊。”雷無桀抖了抖衣服,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穿上它,還挺威風的。”

  “是挺威風的,至少當了官。”蕭瑟幽幽地說道。

  “什麽官?”雷無桀問道。

  “從七品,掌事太監。”蕭瑟朗聲道。

  “我呸。”雷無桀一把將衣服甩到了地上。

  一柱香之後。

  “蕭瑟,我再跟你確認一遍,我們穿這衣服,只是穿一下而已啊。不會來真的吧?”雷無桀再聽蕭瑟的話,換上了一身緊身衣之後,又套上了那錦衣蟒袍,“我們還能……出來的吧。”

  蕭瑟白了他一眼:“你手抖什麽?”

  “我……怕。”雷無桀咽了口口水。

  “就是假扮個太監, 就有這麽嚇人?”蕭瑟反問道。

  雷無桀擦了擦汗:“我聽說以前有個太監, 就是小時候冒充別人入了宮,後來就真的被一刀切了……”

  “你說的是三朝以前的事情, 那個太監叫謝九煉,他幼年時為了救被擄進宮的妹妹而假扮太監入宮, 後來被發現後受了真正的宮刑, 卻也保住了性命得以留在了宮中。後來陪伴著當時的皇帝建成帝長大,成為了五大監之首,權傾朝野,人稱九千歲。建成帝死後,他大權在握,造成了北離建國以來的最混亂的無王之治。也是因為他,後來才立了朝規,皇帝死後,五大監入皇陵守靈。這個太監可是比一些皇帝還有名,雷大俠也想要千古留名一下嗎?”蕭瑟挑了挑眉。

  “我呸。”雷無桀怒罵道,“趕緊去,趕緊回。”

  司空千落望著兩個男子穿上了這一身錦衣蟒袍,再學著太監的樣子好好摸了一些妝粉,蓋住了須刺,忍不住搖了搖頭,撇過頭不再看他們。

  從鴻臚寺行來的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路過永安王府的後門,沒有停頓,只是馬車的幕簾似乎震了一下。雷無桀和蕭瑟已經坐在了馬車之中,本來隨侍在瑾仙公公兩側的靈均和伯庸正坐在他們的對面。

  “兩位這麽一看,比咱們還像太監。”伯庸忍不住打趣道。

  靈均年長幾歲,自然直到面前這兩個人身份的特殊,尤其是這位永安王,以後可是很有可能當上的皇帝的人,頓時眉毛就抖了一下。但是伯庸立刻指著蕭瑟加了一句:“尤其是永安王殿下,簡直如假包換。”

  蕭瑟的臉色很微妙地變化了一下,靈均的心頓時像跌落在了谷底深淵。只有雷無桀猛地一拍大腿:“這位公公說得對啊!他比較像對不對!哈哈哈哈。”

  馬車很快就駛到了外宮門天成門之前,靈均出去亮了鴻臚寺的令牌,便一路暢行入了皇宮,很快又到了內宮門鳳九門之前,這一次靈均、伯庸連同蕭瑟、雷無桀都下了馬車。

  那守門的侍衛見到靈均,立刻垂首笑道:“靈均公公今日不在鴻臚寺陪著瑾仙大監,怎的來宮中了?”

  “遵我家公公的命令,來拜見一下太后老祖宗,送上一批剛開光的佛珠,都是我家公公對著頌過幾百遍經文的。”靈均也恭敬地回答道。

  “既然是為了太后老祖宗的事情,那可得趕緊才是。不過這兩位公公,面生的很啊。”守門侍衛微微皺了皺眉頭。

  “是我家大監新收的弟子,很有些佛性。這次隨我們一起入宮,見見世面。”靈均上前一步,手一揮,將一個大銀錠塞在了守衛侍衛的手中,“還需以後彭大哥多擔待了。”

  “好說好說,請吧。”守衛侍衛立刻滿臉堆笑,讓開了路。

  靈均領著四人,重新坐上了馬車,往著后宮行去。

  “這邊再過去六座宮殿,就是宣妃娘娘的景態宮了。妃子寢宮附近不能行馬,我們就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了。兩個時辰之後,我們重新在這裡回合。”靈均從底下又翻出一個包裹,“該換衣服了。”

  雷無桀一愣:“為什麽要換衣服?”

  蕭瑟手一揮,藏在馬車裡的無極棍和心劍被他取了出來:“你想公然在后宮裡攜帶著兵器走來走去嗎?”

  雷無桀打開那個包裹,手一抖,一件綠色的衫裙暴露在了他的面前,他一臉驚駭:“這是……”

  “這是宮女的衣服,趕緊穿上吧。”蕭瑟奪過其中的一件,一本正經地說道,“快點,馬車很快就要行過了。”

  “蕭瑟,為什麽我覺得你一點也不糾結,反而還有些期待?”雷無桀問道。

  蕭瑟臉黑了一下:“為什麽你話這麽多?你話多的時候說明你興奮,穿女裝就真的這麽興奮嗎?”

  “既然總歸要穿女裝,你為什麽不讓千落師姐來?”雷無桀怒道。

  “太監出宮辦事說得過去,你見過宮女出這宮門的嗎?”蕭瑟問道,“快一點,穿好沒?”

  “我……”雷無桀憤怒地將裙子往上一提,“這個,怎麽系!”

  靈均和伯庸忽視了一眼,靈均搖了搖頭,剛才的壓力蕩然無存了。這樣的兩個人,最後也能得到皇位嗎?伯庸則一臉興奮,湊過去說道:“我教你們。”

  雷無桀和蕭瑟同時轉頭:“滾!”

  馬車的速度慢慢放緩了。

  靈均伸出頭,左右環顧了一下後,衝著裡面點了點頭。穿著宮女服的蕭瑟和雷無桀立刻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故人有詩句,美人三顧,傾國傾城。

  這跳下來的兩位,就是傳說中的美人了。

第369章 真正的傾城絕色

  雷無桀望著蕭瑟,蕭瑟望著雷無桀,兩個人同時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兩個字。

  惡心。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垂著頭朝著景態宮內行去。

  “站住。”忽然一個嚴厲的女聲喊住了他們。

  蕭瑟和雷無桀垂著首, 立刻加快了步伐往前行去。

  “我說站住!”女聲喝道。

  蕭瑟腳尖輕輕一掂,一塊小石子落在了他的面前,他手指輕輕一彈,小石子破過人群,直接往後射去。剛才正在說話的中年宮女腦袋上中了一石子,頓時暈了過去,雷無桀身形一動, 迅疾地掠到了宮女的身邊,卻因為長裙拌腿, 自己差點摔了一跤,他一把拉住了宮女,退到了角落裡,將她放在了一棵小樹的身後。

  “速戰速決。”蕭瑟低聲道。

  雷無桀點點頭,兩個人見四下無人,幾個縱身就鑽進了景態宮中。

  宣妃娘娘是整個宮中最得明德帝寵愛的妃子,可景態宮卻出奇的安靜。據說是因為宣妃娘娘喜好一個人獨處,所以侍奉的宮人不得傳喚都不會入內宮,所以這才給了蕭瑟和雷無桀的機會。

  只見宮紗遮覆下,只有一個朦朧的身影正在梳頭,蕭瑟和雷無桀正準備悄悄接近,卻見裡面傳出來了一個溫柔的聲音:“沒有叫你們, 怎麽自己進來了。”

  蕭瑟和雷無桀立刻停住了腳步, 不再往前走去。

  宮紗被撥開, 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絕色女子從裡面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紫衫,長發披散而下,似乎剛剛午憩而醒,渾身上下透露著慵懶之氣,她望向雷無桀和蕭瑟,微微皺了皺眉:“景態宮新來了宮女嗎?本宮怎麽沒見過你們?”

  雷無桀望了女子一眼,見那女子膚白如玉,一雙眸子生得像是玉石般清澈明亮,真的堪稱人間傾城絕色,無論是葉若依、司空千落這樣清純明豔的,還是尹落霞、天女蕊這般嫵媚成熟的,在這女子面前,都仍要遜色幾分。雷無桀先是被女子的絕色驚豔了半餉,隨即轉過頭對著蕭瑟說道:“壞了。”

  蕭瑟低聲道:“什麽壞了?”

  雷無桀搖頭:“走錯屋了!這女子看著比咱們大不了幾歲,怎麽可能是赤王她媽,走錯了屋可怎麽辦?打暈了就跑?”

  “她就是宣妃娘娘!沒走錯。她雖然看上去依然面若少女,但今年已經快四十歲了。”蕭瑟低聲道。

  雷無桀倒吸一口冷氣,又抬頭望了一眼,不由感慨難怪明德帝、孤劍仙,還有葉鼎之都對她心心念念呢。

  “低聲嘀咕什麽呢。”宣妃娘娘甩了甩手裡的梳子,“不過既然來了,就進來給本宮梳一下頭吧。”宣妃娘娘重新走了回來,坐在了梳妝台前。

  “梳頭,你會嗎?”雷無桀問蕭瑟。

  蕭瑟無奈地歎了口氣,只能跟了上去。雷無桀也急忙跟了進去。

  他們來此,不過求一滴血而已,而如今近距離的接觸到宣妃娘娘,對他們來說,無疑是非常有利的。

  “你們誰來?”宣妃娘娘依然打了個哈欠。

  蕭瑟走上前一步。

  “怎麽也不說話,沒個規矩。”宣妃娘娘淡淡地說道。

  蕭瑟愣了一下,隨即尖著嗓子應了一句:“奴婢來為娘娘梳頭。”

  雷無桀立刻捂住嘴巴,才沒有笑出來。

  “聲音可真難聽啊。”宣妃娘娘將梳子遞了過去,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兩個人,“長得倒有幾分姿色,只可惜骨架太大,跟男人似的。可惜了。”

  蕭瑟接過梳子,從上往下梳下來,手裡忽然銀光一閃,一個銀針已經從袖中飛到了他的手中,他一梳到底時,銀針便即將觸到了宣妃娘娘的脖子。

  宣妃娘娘突然猛地一個轉身,一把挑起了桌上的另一把梳子,上面十幾根細竹針立刻飛出,衝著蕭瑟和雷無桀射去,蕭瑟和雷無桀猛地躲開,十幾根細竹針一整排地射在了柱子上。

  雷無桀呼了一口氣,低聲道:“想不到宣妃娘娘還是個高手。”

  “廢話,她是洛青陽的師妹。”蕭瑟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剛剛宣妃娘娘的行為很明顯是早有預謀的,這說明自從他們踏入這裡,身份就已經被識破了。

  宣妃娘娘笑了一下,原本忽然緊繃起來的身子又舒展開來,她依然是那一副午憩而醒的樣子,魅惑而慵懶,她望著蕭瑟:“你跟你父親,還有母親都長得很像,若不是本宮以前就曾見過你,本宮還以為是哪位公主來逗我開心呢。永安王殿下。”

  蕭瑟歎了口氣,行了個禮:“蕭瑟,見過宣妃娘娘。”

  宣妃娘娘揮了揮手:“你們這一身女裝實在是有些醜,能先脫了再說話嗎?本宮實在是看著心裡難受。”

  蕭瑟和雷無桀無奈地將身上的宮女服給解去了,露出了下面的一身緊身黑衣,還有各自的武器。

  他們的確一下子感覺渾身舒服了很多,但現在他們渾身上下的打扮只能用兩個字概括——刺客。

  “永安王殿下擅闖后宮,還帶著劍帶著棍,真是讓本宮大開眼界。”宣妃娘娘望著他腰間的無極棍,“這是要來殺人嗎?”

  “不殺人,只是求娘娘一滴血。”蕭瑟垂首道。

  宣妃娘娘愣了一下:“一滴血?”

  “只是一滴血。”蕭瑟重複道。

  “為何?”宣妃娘娘問道。

  “我有一個朋友,他如今中了毒,那毒是因為宣妃娘娘一滴血而起的,也只有宣妃娘娘一滴血能解。”蕭瑟回答道。

  宣妃娘娘想了一下:“之前羽兒也求了本宮的一滴血而去,是否也與此事有關?本宮的血為何能做毒,又為何能解毒?”

  “老七求的那滴血便是我所說的那個毒。至於為何娘娘的血能做毒又能解毒,那是因為,被施毒的人,與娘娘身體裡流著的,是一樣的血。”蕭瑟緩緩說道。

  宣妃娘娘身子震了一下:“你朋友的名字是……”

  “天外天前任宗主葉鼎之之子,葉安世。”蕭瑟望向宣妃娘娘。

第370章 往事雲煙

  有些事情過去久了就能以為沒有發生。

  有些回憶很久沒提起了就以為自己忘了。

  但真的當有人提起來的時候,才會發現,每一個情節都歷歷在目,每一個畫面都不曾忘記。

  昔日的杭城, 一間湖邊小屋,一家三口,也曾度過平凡而簡單的日子。

  宣妃娘娘神色漸漸平緩下來,淡淡地說道:“他來了嗎?”

  蕭瑟眉毛一挑:“娘娘不知道他來了嗎?”

  宣妃娘娘走到鏡子邊,又拿起了一把梳子:“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離開過這裡了,宮外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也沒人說給我聽。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關於當年娘娘和葉安世以及父皇之間的事情, 蕭瑟沒有資格知道,現在也並不想知道。但是總歸還有人記得娘娘,掛念著娘娘,一個人真正死的時候,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想著她的時候。”蕭瑟淡淡地說道,“而我這個朋友,想著娘娘,也來找了娘娘。”

  “我沒有見到他。”宣妃娘娘搖頭。

  “或許他還沒來得及見到娘娘,就已經陷入了某個陷阱。我那個朋友很聰明,但一個人平時越聰明,遇到真正關心的事情總變得有些衝動。而且他只有一個人,但是他的敵人卻有很多。”蕭瑟說道。

  宣妃娘娘歎了口氣:“誰會是他的敵人。”

  “他是我的朋友,是娘娘和葉鼎之的兒子, 這兩個身份不夠他擁有很多敵人嗎?”蕭瑟反問道。

  雷無桀終於有些不耐煩起來了:“不要再繞來繞去了, 宣妃娘娘,這一滴血你是給還是不給?”

  宣妃娘娘手輕輕握著梳子轉了一圈, 望向雷無桀:“你可以試試。”

  雷無桀當然立刻就試了, 他一步踏上前, 拔出了腰間長劍。

  “天下第四名劍, 心。久違了。”宣妃娘娘也上前一步,手輕輕一揮,竟將雷無桀才剛出鞘的劍一下子就被按了回去。兩人錯身而過,蕭瑟卻也提棍上前。卻見宣妃娘娘手指一彈,將手中的梳子立刻就震得粉碎,她長袖一掃,無數的細針對著蕭瑟飛去。

  蕭瑟將那些細針一棍斬落,隨後拉起雷無桀的衣襟猛退十余步,止住了身,他微微垂首:“謝過娘娘了。”

  雷無桀倒吸一口冷氣,心想這天啟城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一個內宮裡的娘娘隨隨便便就能用出個天境的功夫來。他轉頭問蕭瑟:“謝什麽。”

  “走。”蕭瑟將棍子插在腰邊,雙手在袖中一攏,轉過身。

  “若你見到她。”宣妃娘娘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讓他勿來見我。”

  “我這個朋友,不像是會聽人勸的那種。”蕭瑟笑道。

  “那就和他說,我死了。”宣妃娘娘繼續道。

  “他如果真是那麽好騙的人……”蕭瑟依然笑道。

  “或許我真的死了。”宣妃娘娘打算了蕭瑟的話。

  蕭瑟收起了笑容,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下後答道:“我明白了。”

  蕭瑟和雷無桀推開門,卻發現對面的圍牆之上,正坐著一個人。那個人穿著紫衣蟒袍,蒙著面,看著天上的雲彩,仿佛出了神。蕭瑟和雷無桀猶豫了半天后,才動了一下腳步。

  卻有一片落葉飛下,像是利刃一樣地插在了他們的面前。

  摘葉飛花,抬手殺人。

  雷無桀長呼了一口氣:“這個天啟城都是什麽怪物啊。”

  蕭瑟卻沒有雷無桀那種感慨的心情,立刻拔出了無極棍:“我們必須快點離開這裡,帶我們回去的馬車只有一次經過的機會。”

  圍牆之上的人終於不再看雲,而是轉過了頭,望向了蕭瑟他們。

  恐懼。

  這是蕭瑟和雷無桀心裡同時湧出的一種情緒,這種恐懼在他們面對怒劍仙時沒有,面對暗河大家長時也不會有,至今為止,只有在看到仙人莫衣從天而臨時,才升起過的恐懼。

  雖然對方的威勢還遠遠比不上莫衣,但他的境界,卻絕對至少在怒劍仙顏戰天之上。

  心劍震鳴。

  就連無極棍上的符篆都若隱若現地閃著詭異的光。

  “你來我這裡做什麽?”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宣妃娘娘正朝著門口走來。

  “母親。”一個人卻從另一邊走了出來,大搖大擺地從蕭瑟他們身邊走了進去。

  赤王蕭羽。

  雷無桀和蕭瑟並沒有試圖去攔他,因為圍牆之上的那個人一直望著他們,他們只要有片刻的分神,那麽可能就會被那人找到破綻。

  蕭羽揮了揮手,景態宮的八扇宮門同時合上了。

  大殿之中,只剩下了他與宣妃娘娘。

  “母妃。”蕭羽垂首道。

  宣妃娘娘歎了口氣:“那日你說要去欽天監為我祈福,說靈符之中,需有鮮血為祭。我知道這並不是實話,卻也依了你,只是沒想到,你卻是拿來害自己的兄弟。”

  “我沒有兄弟,他不過是母妃的另一個兒子。”蕭羽伸出手腕,緩緩道,“我們身體裡留的血,是不一樣的。”

  宣妃娘娘搖頭:“那你又何必要害他。”

  “我不害他,他就幫著屋外那些人來害我了。”蕭羽微微笑著,卻說著殘酷的話,“母妃想要救一個孩子,而害死另一個嗎?”

  “你讓開。”宣妃娘娘上前一步。

  蕭羽掏出一柄利刃,擱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母妃請不要走出這道門。”

  “你!”宣妃娘娘震怒。

  “我。不過是想活下去。”蕭羽垂首,“母妃的另一個孩子也能活下去,我答應母親。可是,要等這一切都結束之後。”

  宮殿之外。

  圍牆之上的那人終於輕輕一個縱身,落在了他們的面前。

  雷無桀長劍瞬間出鞘。

  與宣妃娘娘一劍不過是試探。

  而此時一劍,卻是絕殺。

  心劍萬千,一劍破萬法。

  紫衣人一個撤身,伸出一手,手上閃著銀光,卻是戴著一個銀製手套,上面的指甲尖銳鋒利,閃著幽冷的光。

  一把抓住了雷無桀的劍。

  卻又有一棍當頭斬下。

  蕭瑟沉聲道:“你究竟是誰?”

第371章 綿息靜息

  紫衣人依然沒有說話,他放開了雷無桀的劍,足尖一點,向後猛退。

  蕭瑟無極棍狠狠地砸落在地, 震得邊上的小樹都搖墜欲倒。紫衣人輕拂衣袖上的灰塵,眉毛輕輕一挑,他望著蕭瑟手中的無極棍,眼神中透露出了幾分讚賞。

  “不行,這樣一會兒就會引來侍衛,到時候就走不了了。”蕭瑟低聲道。

  紫衣人往前踏出一步, 左手一揮,手中已經握緊了一根長鞭,他猛地一甩,長鞭若蛟龍,衝著蕭瑟和雷無桀揮來。

  “怎麽辦?”雷無桀一躍躲開,他轉頭望向蕭瑟,“這人存心不想和我們動手,只是要拖延時間,引別人過來。”

  蕭瑟皺了皺眉頭,一把抬起無極棍:“我有一個主意,你攔住他,我先跑。”

  雷無桀愣了一下:“台詞不通常都是‘我攔住他,你跑’嗎?怎麽到你這裡就反了反?我們現在這故事,放在茶館裡,你可是主角, 有你這樣的主角嗎?”

  蕭瑟瞪了他一眼:“我是皇子, 入后宮是重罪,要是被人看到了, 百口莫辯。”

  雷無桀想了一下, 又問道:“那我呢?我入后宮是什麽罪?”

  “你是庶人,入后宮應該是死罪, 審都不用審,一刀砍了就是。”蕭瑟回答道。

  “真是好兄弟!”雷無桀怒喝。

  蕭瑟點頭:“比誰跑得快!”

  兩個人同時縱身一躍,朝著宮外掠去。

  紫衣人也縱身跟起,卻有另外一名穿著紫衣蟒袍的人從宮外掠來,他與蕭瑟還有雷無桀交錯而過。

  “拜托了。”蕭瑟垂首低聲道。

  那人笑了笑,拂了拂衣袖,淡淡地說道:“欠你的。”

  雷無桀問道:“你早就知道他會來?”

  “我猜的。”蕭瑟頭也不回,“但我一直猜得很準。”

  那人雖然穿著一身華貴的紫衣蟒袍,但神色淡然,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儒士,其實大多數時候,他也的確只是待在藏書閣中,靜靜地看著一本又一本的書。

  掌冊監,瑾玉公公。

  言念君子,溫潤如玉。

  “你是誰?”瑾玉公公抬起頭,手也輕輕一抬,一股暖氣從他身上散發而出。

  綿息術。

  靈均和伯庸的馬車恰好再次路過,蕭瑟和雷無桀立刻鑽了進去,重新換上了那一身太監袍。

  “蕭瑟,話說我們這一趟是不是白跑了?”雷無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沒有,我拿到了。”蕭瑟說道。

  雷無桀驚道:“你什麽時候拿到的?”

  蕭瑟從袖中掏出一個玉瓶,給雷無桀看了一眼,只見其中藏著一根梳齒,上面紅豔豔的,似乎染著血,蕭瑟說道:“宣妃娘娘那一招是故意的,她扔出梳齒的時候故意劃破了自己的手指。”

  “都是老狐狸。”雷無桀感慨,“對了,蕭瑟。剛剛那個人是誰,為什麽皇宮之中還藏著這樣的高手?”

  “天啟城臥虎藏龍,到底有多少高手,誰也說不清。”蕭瑟搖頭。

  “可這個人不一樣。”雷無桀正色道。

  “的確不一樣。”蕭瑟歎了口氣,“這個人,怕是三城主親自出手,都不一定製得住他。”

  “要讓司空城主來天啟城相助嗎?”雷無桀問道。

  “三城主若是動了,孤劍仙也會動,到時候怕只會更加麻煩。”蕭瑟歎了口氣。

  “可是這個人……”雷無桀不安道。

  蕭瑟掀開馬車的幕布,扭頭望著景態宮的方向,微微有些不安。那個神秘的紫衣人實在太令人不安了,就算是身為五大監之一的掌冊監瑾玉公公,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瑾玉公公與紫衣人對了三掌,體內氣血不斷翻湧,他修的是綿息術,講究的就是一個“穩”字,很少有人能打亂他的氣息。他望著面前的這個紫衣人,寒聲道:“虛懷功。可是師父已經死了,我驗過他的屍身。”

  紫衣人依然沒有說話,他的手中寒氣凜冽,與瑾玉正好一冷一暖,像是天生的宿敵。

  “你究竟是誰?”瑾玉公公一步躍出,伸手就想摘下紫衣人的面巾,卻被紫衣人一掌打在了胸口,他吐出一口鮮血,卻步伐未停,手已伸到了紫衣人的面前。

  紫衣人一個猛撤,可面巾卻已經被瑾玉公公摘下。

  “你又何必如此。”紫衣人轉過身,歎了口氣。

  瑾玉公公停住了身:“從和你對第一掌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會是你的對手。”

  “但你摘下了我的面巾,我就算想留手,也無法了。”紫衣人歎了口氣。

  “那就殺了我。”瑾玉公公直起了身,將面巾扔落在地,“瑾……”

  紫衣人身形驟動,一掌對著瑾玉打去,瑾玉伸出一指,怒喝一聲:“破!”

  紫衣人竟被一指打飛了出去。

  “崇兒,看不到你君臨天下的那一天了。”瑾玉公公歎了口氣,雙掌猛抬,渾身真氣流走。

  紫衣人搖頭:“他真的值得你這樣嗎?”

  “他會是個好皇帝。”瑾玉說道。

  紫衣人冷笑了一下:“你就是看書看得太多了,只要是皇帝,哪會有好的。”

  “世間自有君子,小人才會不信。”瑾玉抬掌。

  整座景態宮忽然安靜下來了。

  綿息靜息。

  風不再吹,葉不再落,就連天空中驚掠而過的飛鳥都停滯在了那裡。

  “那就讓我這小人,殺了你這君子吧。”紫衣人伸出一指,“破,靜。”

  破靜為動。

  天空中的飛鳥發出一聲驚嘯,驚掠而走。

  瑾玉公公連吐三口鮮血,他縱身一躍,撲到紫衣人的面前,兩人同時推出一掌,錯身而過。

  紫衣人輕拂衣袖,掃去了上面的血跡。

  瑾玉公公抬起手指,一身殺氣散去,一隻蝴蝶撲打著翅膀,落在了他的手指上。他笑了笑:“蝶化竟成辭世夢,鶴鳴猶作步虛聲。”

  “我會做成挽聯,掛在你的靈堂之上。”紫衣人淡淡地說道。

  “人生不過一世,恨不能未盡心中事。”瑾玉公公沒有轉頭,看著手中的蝴蝶緩緩飛走。

  “誰能盡心中事?”紫衣人反問道。

  瑾玉公公閉上了眼睛,身子卻猶然未倒。

第372章 各懷心思

  靈堂。

  白布飄揚。

  兩邊掛著一幅挽聯。

  蝶化竟成辭世夢,鶴鳴猶作步虛聲。

  “膚體無傷,神色淡然,應非他人所害, 當是自然而亡。”這是太醫院所下的結論,無比荒謬,但是有理有據。

  瑾玉公公是五大監中的行事最為低調的一個,他在朝中沒有樹多少敵人,卻也並沒有多少朋友。因為他的身份來吊唁他的人很多,可靈堂裡卻無比安靜,那些人來得很快, 走得也很快。大家垂首, 跪拜, 很少有哭泣的人。

  安靜的就像瑾玉公公一個人在藏書閣中看書的日子。

  天啟風雨飄搖,皇帝陛下尚且在危病之中,死去一個五大監,對於很多人來說,只是一個開始。

  等到傍晚之時,靈堂裡終於變得空蕩起來,不再有賓客臨門。

  於是,殿中只剩下了四個人。

  掌劍監瑾威,掌印監瑾言,掌香監瑾仙,以及大監瑾宣。

  與死去的瑾玉公公交情最為深厚的瑾仙公公走上前掀起了屍身上的白布,瑾玉的神色淡然, 就好像只是睡著了一般。瑾仙的手輕拂過瑾玉的屍身, 緩緩說道:“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瑾玉的功夫,若光論內力深厚, 怕是在我們三人之上, 只和大監在伯仲之間。”

  瑾宣大監點頭:“綿息術是極難修煉的功夫,瑾玉很有定心, 是我們中唯一練成的。”

  “但是瑾玉死了,表面上還沒有一點損傷。”瑾仙公公將手按在了瑾玉的胸口,閉上了眼睛,“天啟城如今不太平,太醫院不是傻子,不會在這個時候攬禍上身。可我們也不是傻子,全身上下看不到一點傷痕,可是渾身的經脈全都斷了,什麽樣的人能震碎瑾玉的經脈?”

  其他三人全都靜默不語,內力霸道如此的人,他們一時竟都想象不到。

  “又或許這門武功,就是拿來震損別人經脈的?”瑾仙公公收回了手,緩緩說道。

  的確有這樣一門武功,曾經毀掉了少年便入天境的蕭瑟的經脈,甚至讓昔日的百曉堂堂主至今都無法下山。

  “虛懷功。”瑾威沉聲道。

  “可師父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誰也不會這門武功了。”瑾宣說道。

  “會不會這門武功,我相信誰都不敢確定。”瑾仙突然縱身而起,一指襲向瑾威。

  瑾威微微皺眉,猛地拔出淵眼劍。瑾仙一指點在淵眼劍上,一股寒氣瞬間席卷劍身,淵眼劍微微一顫,發出森冷的寒鳴聲。

  瑾仙收指,撤後。

  瑾威一震長劍,一股劍氣化去了劍上的寒意。

  兩人一個人用指,一個人揮劍。

  但用的武功卻是一本同源。

  虛懷功。

  “這些年,我們誰也沒有放棄這門武功。當年師父留下了殘本,除了瑾玉,誰都沒辦法忍住不練,但練得如何,練到了什麽地步,卻只有自己知道。”瑾仙望著自己的手指,“貪婪啊。”

  瑾威將手按在了劍柄之上:“你的意思是,殺瑾玉的人,就在我們四人之中。”

  一直沒開口的瑾言急忙搖頭,說道:“這話可不合適,我與你們不同,我不是濁清大監的弟子,我並不會虛懷功,你可以試試我,。”

  “可你的師父還沒有死,他是濁清的師弟,這麽多年了,也應該悟出些什麽了。”瑾仙幽幽地說道。

  瑾言笑了笑:“掌香監你這是誅心之論,這麽說,全天下都有嫌疑,為何懷疑你的同門親人?”

  瑾仙公公望著安靜地躺在那裡的瑾玉,微微笑了一下:“我最好的朋友死在了那裡,我誅什麽都不為過。”

  瑾宣大監清了清嗓子:“瑾仙,縱使太過悲傷,也不該說這樣的話。”

  “大監。”瑾仙公公輕輕垂首,“是瑾仙冒犯了,但瑾仙的話並不收回。”

  “你!”瑾威公公怒道。

  “白王殿下,到!”一個尖銳的聲音忽然喊道。

  四人同時一愣。

  白王出現在這裡並不意外,瑾玉公公是他的武學師傅,也是整個天啟城和他最為投緣的人。但是這是白王殿下重獲光明之後的,第一次現身。

  他摘下了眼前那圍了十幾年的白布,走起路來不急不慌,臉上神態不濃不淡,一雙眸子清亮淡然,就像是死去的瑾玉公公複生一般。

  綿息術修煉入境,氣質就會如此從容不迫。

  從容到就算赴死,亦從容。

  “白王殿下。”四人同時垂首。

  蕭崇卻像沒有看到他們一般,只是俯下身,望著躺在那裡的瑾玉公公。

  “二師父,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在想象你的模樣。我想象你是某座深山寺廟中的隱居儒士,是寫盡千帆的天才書生。可沒想到,你還和我少年時所見一般,當年你像一個平凡的讀書人,如今隻像一個平凡的中年教書先生。”蕭崇歎了口氣,“你並不有趣,但這個天下沒有了你這樣的人,卻是多麽無趣啊。”

  “我以前問你,為什麽會選中我這樣一個瞎了眼的皇子,你說,你選中我不是希望輔助我當皇帝然後獲取榮華,而是因為覺得值得。”

  “白王殿下節哀。”瑾宣大監淡淡地說道。

  蕭崇抬起了頭,將白布掀起,重新蓋住了瑾玉的屍身:“我知道二師父為何而死,我求他替我還一個人情,卻沒想到這個人情卻害得他喪了命。二師父對我恩重如山,皇位我可以不要,但他的仇,我要報。”

  殿外,殺氣陡盛。

  身材魁梧的怒劍仙顏戰天將手按在破軍劍上,靜靜地站在庭院之中。

  顏戰天和瑾玉公公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顏戰天甚至不想和這個擁有同一個弟子的二師父見面,但這不妨礙,瑾玉是少有的幾個,顏戰天心裡有過欽佩的人。

  隨著庭院中顏戰天的劍氣陡盛,瑾威公公的淵眼劍已經出鞘,瑾仙公公也將風雨劍握在了手中。

  瑾宣大監輕輕揮了揮手,將殿中的殺氣壓了下去:“不可造次。”

  顏戰天笑了笑:“天啟五大監。”

  瑾宣也笑了笑:“魔頭怒劍仙。”

第373章 軍臨天啟

  兩個人相視而立。

  一陣穿堂之風吹過,吹起了門口的白幡,氣氛忽然變得無比安靜。

  直到那個尖銳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寧靜。

  “永安王殿下,到!”

  四大監相視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困惑,這件事與他又有什麽關系。這個時候,他為什麽又會出現在這裡?只有瑾仙公公明白,就算白王不來,以蕭瑟的性格,他也會來。

  蕭瑟與雷無桀踏入了殿中, 蕭瑟伸手, 雷無桀將一個酒壺放在了蕭瑟的手中, 蕭瑟高高舉起,將壺中之酒灑在了地上,他垂首:“蕭瑟有愧,敬公公一杯。”

  蕭崇抬起頭,望向他:“尋根溯源,此事因我而起,六弟不必有愧。”

  “事情若真要這麽說,就沒有盡頭了。瑾玉公公若不助我,便不會死。我若不助你治好眼睛,瑾玉公公也不會助我。但若我不回天啟,也就沒有這些事了。若父皇當年沒有認識我的母妃,那麽事情就會更少。”蕭瑟搖頭,“我們不看過往, 只看今日。今日, 我於瑾玉監有愧。”

  瑾威抬起淵眼劍,指向蕭瑟:“殿下不要打啞謎, 事情如何,還請殿下道來。”

  瑾宣皺了皺眉:“放肆。”

  “殿下若要治我的不敬之罪, 那麽在告訴瑾威緣由之後, 再定我的罪也不遲。但是殿下若不說,瑾威的劍並不會放下來。”瑾威公公正色道。

  瑾宣歎了口氣:“殿下,我這個師弟的性格你也知道。我們從小與瑾玉一起長大,此時難免克制不住,還請殿下如實相告。”

  “你知道我為何不願告訴你們嗎?”蕭瑟望著瑾宣公公,走過去輕輕攬了一下他的衣領,“因為殺他的人跟你們一樣,穿著這一身紫衣蟒袍。”

  他轉過身,走到了瑾玉公公的身邊。

  “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一旁的瑾仙公公開口說道,“說虛懷功。”

  蕭瑟臉色微微一變,他終於明白,為何那一刻見到紫衣人的時候,心裡升起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了。

  當年傷他的就是這門武功。

  蕭瑟伸出手,將淵眼劍壓了下去,在瑾威震愕的目光中一字一頓地說道:“所以。殺死瑾玉監的人,就在場內。我又怎麽能將這些事情給你們說得一清二楚呢?”

  庭院中的顏戰天抬頭望著天,仿佛置身之外一般,他望著遠處,忽然說道:“狼煙。”

  烽火狼煙,千裡連城。

  什麽樣得狼煙能燒到天啟城都能看得到?

  “駕!”一身白衣的蕭凌塵策馬揚鞭,神采奕奕,越靠近天啟他就覺得自己的血液一點點地在燃燒,“天啟城,就在我們眼前了!”

  身後的千軍萬馬怒吼一聲。

  “等了這麽多年,終於再次等到了這一天。”蕭凌塵望著天,“父帥,我回來了。”

  “父帥?你都是這麽叫大都護的?”

  前面忽然出現了一隊人馬,為首之人身形魁梧,穿著金甲,背負雙刀,正是如今的北離軍伍第一人葉嘯鷹。

  “父帥雖是皇族,但自認軍伍之人,從小不讓我叫他父王,只能叫父帥。”蕭凌塵停住了馬,“葉世叔,多年未見了。”

  葉嘯鷹搖頭:“不久不久,不過大夢一場,蒼龍夢醒,便該震吼。”

  “葉世叔這些話都是聽我姨說的吧。”蕭凌塵笑了笑,“昔日葉世叔征伐沙場,葉姨白衣劍舞,堪稱絕世。”

  “你姨不在了,但那白衣還在,去吧,告訴天啟,我們回來了。”葉嘯鷹轉過身,帶著人馬融入了蕭凌塵的軍隊之中。

  這一路上,蕭凌塵的軍隊並沒有遭到攔截,那些駐軍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琅琊軍舊部前來投靠,而葉嘯鷹的中軍將士也在不斷和他們匯合。

  千軍萬馬就這樣順利得集結,直奔天啟而出。

  只剩下那些駐軍們點起狼煙通報,但狼煙的速度快,他們的速度卻更快,就像是追逐著那烽火狼煙直奔天啟一般。

  “世叔,為什麽那兩支軍隊至今也沒有出現,我已經做好了打一仗的準備了呢?”

  “別著急,那些隻敢躲在陰暗處的人,可不敢現在出來和我們對抗,放心吧,等你攻下天啟的時候,他們就會出現了。”葉嘯鷹笑了笑,“到時候再打一遍就是了。”

  “世叔說得有理。”蕭凌塵點頭,“不過是螻蟻,我可等不及他們,我迫不及待的,要軍臨天啟!”

  “軍臨天啟?是軍隊的軍,還是君王的君?”葉嘯鷹問道。

  蕭凌塵想了一下,緩緩說道:“現在是軍隊的軍,以後或許就不一定了。”

  “好!”葉嘯鷹朗聲長笑。

  天啟城的守城校尉望著那一片黑壓壓的軍隊像是烏雲一樣,直逼天啟城飄來,嚇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是什麽?”

  “狼煙!”另一名校尉驚呼道,“遠處有狼煙!”

  “可那是中軍啊。金甲雙刀,是葉字營!”先前那名校尉驚呼道。

  守城都統走了上來,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在想這一天什麽時候來,但是沒想到,來得卻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快。”

  皇陵之中。

  前代掌印監濁心公公,前代掌劍監濁森公公,以及前代掌冊監濁洛公公脫下了一身灰袍,重新換上了那一身華貴的紫衣蟒袍。

  他們走出了皇陵,緩緩地朝著外面走去。

  守陵的軍士大概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猶豫了許久為首的統領才站了出來:“三位公公,你們不能出去。”

  濁心公公搖了搖頭:“這一次,我們必須要出去。”

  “出去……做什麽?”統領猶豫地問道。

  濁心公公伸手一掃,將袖中的事物拿了出來,他咧嘴笑了笑,緩緩道:“去迎接我們真正的陛下。”

  “大膽!”統領怒罵道。

  “太安帝臨終所賜龍封卷軸在此。”濁心公公忽然將手中的卷軸高高舉起。

  統領仔細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龍封卷軸,確認之後臉色猛地一變,立刻跪拜在地。跟隨著他的動作,所有的守陵軍士全都齊刷刷地跪拜在地。

第374章 兵指平清

  蕭崇走到了庭院之中,望著遠處的狼煙和清晰可聞的鐵蹄聲,皺眉道:“是誰?”

  蕭瑟雙手攏在袖中,也走了出來:“這樣的鐵蹄聲在北離隻此一家。”

  “他回來了。”

  “各位大監!”黎長青推開了大門, 卻先看見了蕭崇和在蕭瑟,愣了一下,“二位皇子也在這裡,請速去平清殿匯合!”

  蕭崇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黎長青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沒時間多說了,中軍叛變了!葉嘯鷹帶著蕭凌塵領著千軍萬馬,現在就在天啟城下!”

  “蕭凌塵?他還活著。”蕭崇低聲道。

  蘭月侯府。

  老管家站在那裡,一臉不安的神情,他撓了撓耳朵:“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了。這是鐵蹄聲啊,感覺想回到了戰場。”

  “是啊,隨我入宮吧。”蘭月侯笑著揮了揮衣袖。

  “侯爺,還能活著回來嗎?”管家苦著一張臉。

  “本侯也不知道啊,或許不能了吧。”蘭月侯笑道。

  管家搖了搖頭:“不安啊。”

  蘭月侯抬起頭,喃喃道:“蕭瑟,你可不要騙我啊。”

  天啟城兩百裡外。

  軍士們以鐵甲覆面,舉著鋥亮的長槍,騎著夜北良馬緩緩地前行著。

  他們是北離裝備最精良的軍隊,馬是最快的,槍是最銳的,弩是最狠的,軍甲是最堅硬的,就連雙刀葉字營也無法和他們相比。

  唯一的缺點是, 他們的戰力很一般。

  但也有一個優點, 他們比任何一個戰士都注重榮耀。當年的琅琊王,柱國大將軍雷夢殺, 金甲將軍葉嘯鷹,都在這裡開啟了他們的名將之路。

  獨立於三軍之外, 隻為守衛皇城而存在的。王離天軍。

  兩萬鐵甲行進的過程中,卻有一襲綠衣最為奪目,她策馬行在王離天軍的最前面,扭頭望著天啟城的方向:“你們可一定要平安啊。”

  天啟城外。

  蕭凌塵停住了馬,他望著那座傳說中的城池,笑道:“天啟城曾經是軍城,易守難攻,我們幾日能攻進去?”

  葉嘯鷹笑了笑:“就算是我們琅琊軍,也總得三四日吧。”

  蕭瑟、蕭崇等人跟著黎長青已經趕到了平清殿。禁軍以及虎賁郎全都已經整裝以待,他們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但擋不住葉嘯鷹的千軍萬馬。

  “黎統領,現在你有何計策?”蕭崇問道。

  黎長青已經急得焦頭爛額:“我還沒有頭緒,事情太過於突然了。”

  蕭崇皺眉想了一下:“如今之計,我們應該死守天啟城,他們雖然人多,但天啟城卻極難攻下,我們能守一日。我們現在傳書給王離天軍,屆時天軍趕到,我們合力抗擊,等到其他二軍勤王!”

  黎長青點頭:“便是如此,便是如此。”隨即一把拉過邊上一名禁軍:“你快去傳書!”

  瑾宣大監猛地一個轉身:“瑾言!”

  可哪裡還有瑾言的身影,這位五大監中最為油滑狡詐的掌印監在走出瑾玉的府邸的時候,就已經悄悄溜走了。

  蕭瑟歎了口氣:“怕是這城門,一日是守不住了。”

  “瑾威!”瑾宣大監怒喝一聲,“去攔住他!”

  瑾威公公垂首應道,立刻追了上去。

  瑾言公公急速地奔襲著,他的袖中藏著一份卷軸,這份當然不是那個無比重要的龍封卷軸,裡面寫著的不僅一個名字,而是天啟城大大小小四十多個達官顯貴的名字,他們都在暗中參與了這一次的叛亂。瑾言公公身為五大監中在朝中交際最廣的一位,這些年來,早已經鋪好了屬於他自己的網。

  天啟城門之上,都統喝了一口酒,朗聲道:“開城門!”

  “開城門?”守城校尉嚇了一跳。

  "對,開城門。”都統又強調了一遍。

  “不能開。”副都統走了上來,望著都統一臉怒意,“都統大人你是瘋了嗎?下面這支軍隊擺明了就是來叛亂的,你要開城門,是想把我們的命都送了嗎?”

  都統將酒壺摔在了地上,指著城下的大軍:“現在城下有二十萬大軍,我們天啟城有多少駐軍?和他們打,才是真正的送命吧。”

  “從軍衛國,我輩兵士豈能因敵人勢重而輕易投之?”副都統怒道,“都統此話,與叛亂無異!當殺!”

  都統和副都統同時拔劍,卻還沒來得及揮劍,副都統的頭就已經掉在了地上。

  眾人驚詫地轉過頭,只見瑾威公公將染了血的劍重新插回了鞘中,矮胖的瑾言公公隨後跟了上來,他笑道:“沒想到你的速度竟然還比我快了幾步。”

  瑾威公公沒有理會他,朗聲道:“開城門!”

  “開城門!”瑾言公公同時喝道。

  兩位大監親自到場發話,再加上副都統慘死於城牆之上,都統大人心意已決,守城兵們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終於來了。”瑾言公公笑道。

  瑾威公公卻神色鄭重:“究竟哪裡不對?”

  瑾言公公不解:“有何不對?”

  “我與你都沒有殺死瑾玉,那麽是誰殺死他的?這個天啟城裡,是不是還有一股我們沒有察覺到的勢力?”瑾威公公問道。

  天啟城下。

  蕭凌塵打了個哈欠:“真是比我想象中差遠了,我還以為會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攻城之戰呢?這就是最難攻的天啟城門?”

  葉嘯鷹皺眉道:“二十萬大軍直逼天啟,最後攔我們的不過是一些守城兵,禁軍呢?王離天軍呢?天機駑隊呢?黎長青就算不是將才,卻也不笨,這是怎麽回事?”

  蕭凌塵扭頭道:“你怕其中有詐?”

  “曾經有過這樣的事情,大開城門等敵軍入城,隨後斬殺其首,以退其軍。在毫無希望的死戰中,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葉嘯鷹緩緩說道,“不排除他們做了這樣的打算。”

  “可是城門就這麽開著,我們卻反而畏首畏尾嗎?”蕭凌塵猛地一甩馬鞭,衝著緩緩拉起的城門衝去,“斬殺敵首?本王就在這裡,項上人頭就在這裡,倒是來取啊!”

第375章 困獸之鬥

  赤王府。

  蕭羽坐在庭院中慢慢地喝著茶,他或許是整個天啟城裡如今最淡定的人,因為這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二十萬大軍直逼天啟,就算他們的馬再快, 他們再日夜不歇,也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

  “攔下了所有的軍報,殺了所有試圖傳信的人,只為了給他們鋪好進入天啟的路。他們應該感激我吧。”蕭羽笑著放下了茶壺,“走,我們去平清殿。”

  龍邪皺了皺眉:“殿下要將自己陷入死地嗎?”

  “死不了, 他們拿著龍封卷軸來的,自認是大統,理所應當地繼位,殺了我們那就是謀逆了。”蕭羽站了起來,望著身邊的黑袍人,“更何況,要殺我卻也沒那麽容易。”

  龍邪點頭:“下一步該如何?”

  蕭羽抬頭望著天:“讓那兩位將軍做好準備吧,大戰要來了,誰也猜不到結局,只能全力一戰。”

  琅琊軍攻佔天啟,北離上下二軍發兵勤王。在蕭羽擬好的劇本裡,很多人都將在這場戰鬥中死去,而今天,至少有一個人必須死。

  明德帝。

  只有他死了,蕭羽才能登上這個主場。

  蕭凌塵騎著馬和葉嘯鷹緩緩地行在天啟城的道路之上, 蕭凌塵望著寬闊的馬路, 笑道:“當年父帥每次得勝而歸時就會這樣行著馬慢慢地走在這條路上,所過之處, 路人皆跪拜行禮,目光中竟是崇拜之情。可他們現在望著馬,卻只有恐懼。”

  葉嘯鷹歎了口氣:“很多人都已經不一樣了,這座城也不再是曾經的天啟城了。”

  蕭凌塵長槍一揮:“全軍聽令,不得濫殺城民,違令者,斬。”

  “現在去哪裡?”葉嘯鷹問道。

  蕭凌塵牽轉馬頭:“去太廟。”

  欽天監。

  他們名義上不過是北離的佔卜機構,除了在重大的祭祀典禮上露面外,大多數時候不過看看星辰,記錄下星象。可誰都知道,這裡有著幾位境界高深的天師,他們幾個人合力,能有通天改地之能。

  “國師,你有何打算?”謝宣問道。

  國師笑了笑:“順天命。”

  “那天命會站在誰那邊呢?”謝宣又問道。

  “許多年前,他曾站在琅琊王那邊,但他自己放棄了。”齊天塵輕甩拂塵,走了出去。

  可就算仙人臨世,也攔不住二十萬雄師。

  平清殿外。

  明德帝在黎長青地攙扶下走了出來,大殿之下,所有禁軍已經集結,親兵虎賁郎站在最後,攔在了明德帝的面前。大監瑾宣,掌香監瑾仙,蘭月侯,白王蕭崇,永安王蕭瑟,以及赤王蕭羽等人帶著他們的侍從們正等在殿外。

  “二十萬大軍,就這麽憑空冒出來了?”明德帝沉默許久,隻問了這一句話。

  誰也無法回答他。

  黎長青已經渾身是汗,他身為禁軍統領,主掌皇城軍事,這二十萬大軍的行進本該有軍報不停上呈,可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是凌塵帶兵嗎?”沉默了一會兒,明德帝又問道。

  黎長青點頭道:“是,但是大將軍葉嘯鷹陪同其旁。”

  “凌塵是個心善的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至少天啟城不會有損傷。”明德帝淡淡地說道,“傳令下去,不必有無謂的衝突,我們在這裡等他。”

  “陛下!”黎長青急道,“臣已傳信給王離天軍和其他兩位將軍了,只要我們守住宮門,等待他們歸來!”

  “二十萬大軍,你拿什麽守?”明德帝咳嗽起來,“下面這些都是我北離的良將,你要他們死在這無謂的戰爭中嗎?”

  “無謂?”蕭崇低聲重複了一聲。

  蕭羽低低地笑了一下。

  蕭瑟沉默不語。

  太廟之外,蕭凌塵從馬上翻身而下,走了進去。

  葉嘯鷹及其軍隊守護在外,太廟之中,只有蕭氏皇族才能進入。

  蕭凌塵走了進去,一個老人坐在那裡,望見蕭凌塵,神色中微微流露出一絲驚詫。

  “太叔爺,好多年不見了。”蕭凌塵垂首笑道。

  老人已經很老了,連站起身都有些吃力,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緩緩說道:“凌……凌塵?”

  “是我,太叔爺。”蕭凌塵恭敬地回道。

  這位守著太廟的老人,就是如今最年長的蕭氏皇族,連明德帝都要尊稱其為叔爺。當年他也曾參與平息權宦之亂,經歷多朝風雲,如今卻只是靜靜地守在太廟中,看著廟外的風雲變幻。太叔爺走了過去:“你回來了,這很好。”

  “太叔爺真的這麽覺得嗎?”蕭凌塵 抬起頭,看著那些牌匾的名字,從上至下,終究沒有找到屬於父親的那一塊。

  太叔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歎了口氣:“若風被判謀逆,太廟之中不會供奉著他的名字。”

  “明日就會有了。”蕭凌塵伸出一隻手,“太叔爺,煩請給我一炷香。”

  太叔爺點了一炷香,遞了過去。蕭凌塵接過後,對著那些牌位深深地鞠了一躬:“列祖列宗在上,凌塵今番回來,定替我蕭氏皇族平清叛亂,重塑皇族禮綱。”說完後轉過身,大踏步地走了出來。

  入城,進太廟,拜列祖列宗,再奔平清殿。

  迅疾若雷。

  只是他走出太廟的時候,卻見對面的屋簷上已經站著了一個人。

  一身天師道袍,手持白色拂塵,仙風道骨。

  欽天監,齊天塵。

  “拔刀!”葉嘯鷹怒喝一聲,所從將士全都在瞬間拔出了刀,他立刻策馬行到了蕭凌塵的身邊。

  天下間,沒有一個人可以對陣二十萬大軍,但的確有人,能在二十萬大軍中取人首級。

  “小心。”葉嘯鷹低喝一聲。

  蕭凌塵抬起頭,望著齊天塵,笑道:“天師小時候就很疼愛我,不怕,他不會殺我的。”

  齊天塵也笑了笑,垂首道:“一別多年,小友可好。”

  “不好,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蕭凌塵搖頭,“直到踏入了天啟城,才覺得有點好。”

  “哪裡好?”齊天塵又問道。

  “能殺了想殺的人,甚好!”蕭凌塵朗聲道。

第376章 問鼎九五

  齊天塵用手輕輕捋了一下自己的長須。

  葉嘯鷹手緊緊地按住刀柄,隨時準備拔刀而起。

  “你和你的父親很像,但你的父親並不會做這樣的事情。”齊天塵緩緩說道。

  蕭凌塵傲然道:“因為我父親遭遇那件事的時候,已經不年輕了, 而我,還很年輕!我可以犯錯!”蕭凌塵猛地一揚馬鞭,絕塵而出,絲毫不擔心此刻的齊天塵突然出手。

  齊天塵輕輕歎了一口氣,轉身離去。此刻的蕭凌塵縱馬天啟的樣子,仿佛方面的琅琊王重新現世一般, 所過之處, 鋒芒盡露,眾人只能皆退讓避開。

  葉嘯鷹行馬跟上,望著遠去的齊天塵的背影,喃喃道:“這座天啟城,我也有些看不透了。”

  瑾威和瑾言公公也出現在了太廟邊。瑾威公公長舒了一口氣:“我以為國師會出手。”

  “國師與琅琊王也曾是舊友,這一次他究竟會站在誰的那一邊,怕還未可知。”瑾言公公轉過身,“你繼續護送蕭凌塵入宮,我去迎接師父他們。”

  平清殿前,明德帝輕輕地喚了一聲:“老六。”

  蕭瑟轉過身:“父皇。”

  “你與凌塵自小一起長大,屆時請以大義勸他,蕭氏一族不可內鬥,孤與若風這一輩恩怨就在這裡結束吧。”明德帝說道。

  黎長青急道:“陛下不可如此!”

  蕭瑟搖頭:“凌塵是為大統而來,不是為了叛亂而來, 父皇放心。”

  大統?

  黎長青心想, 這怎麽一下子都瘋了,蕭凌塵叛臣之子, 領軍佔了天啟,怎麽還成了大統了?他擦了擦汗:永安王糊塗了, 他怎麽能是大統?”

  蕭崇靜默不語, 他望向蕭瑟,卻發現他的神情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蕭羽則心中一動,望向蕭瑟,暗自想道:看蕭瑟這話,他莫非也知道了龍封卷軸的事情?莫不是此事也有蕭瑟的謀劃,那怕是沒有那麽簡單了。

  “大統啊。”明德帝意味深長地說了一聲。

  宮門之外,蕭凌塵已經率著大軍趕到。

  黎長青高喝一聲:“全軍戒備。”

  明德帝卻用高過他一頭的聲音喊道:“開宮門!”

  “陛下!”黎長青急道。

  “何須無謂的損傷,我在這裡等著他!”明德帝正色道。

  言語間,宮門已經打開。

  鮮紅甲,血龍槍。

  身穿鮮紅色鎧甲,手持長槍的年輕男子踏馬而入。

  那一瞬間,明德帝也仿佛看見了當年的琅琊王踏馬入宮的場景。

  “真像啊。”明德帝感慨道。

  黎長青猛地站了起來,拔出了腰間長刀:“陛下有德於軍,但軍亦有報國之志。我跟隨陛下十七年,不能眼見陛下遭逆臣所害!我當身先士卒,振君王之風!”

  “長青。”明德帝伸手阻攔,卻見黎長青已經持劍直衝蕭凌塵而去,他走下台階,翻身上馬,怒喝道:“亂臣賊子。”

  禁軍連同虎賁郎也都將手按在了刀柄之上,蠢蠢欲動。雖然明德帝下了不敵之令,但他們的統帥卻已經單刀赴陣,他們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蘭月侯忍不住感慨道:“黎統領出身軍伍世家,身上的血氣絲毫不亞於自己的先輩。”

  黎長青策馬行到蕭凌塵的身邊,一刀怒斬而下,蕭凌塵一躍而起,舉起血龍槍,一槍將黎長青的長刀格開,他重新落回馬上,卻並不戀戰,一踢馬肚子繼續朝前掠去。黎長青正欲追擊,卻聽到身後一聲怒吼,轉過身,兩柄重刀已經劈了下來。

  黎長青身為禁軍統領,武藝自然不凡,但提刀面對這霸氣凜然的雙刀,卻被震得虎口生疼。

  “葉嘯鷹!”黎長青怒喝道。

  “黎統領。”葉嘯鷹低喝一聲,雙刀狂舞,誰都知道,明德帝身邊最厲害的兩位高手是瑾宣大監和國師齊天塵,黎長青並不算得上厲害,葉嘯鷹的雙刀很快就將黎長青的氣勢壓了下去。

  “亂臣賊子,竟意圖謀逆之事,葉嘯鷹,你可當得起陛下對你的信任?”黎長青喝道。

  “勝者亡,敗者寇。若想斥我,先勝了我再說!”葉嘯鷹一刀將黎長青打開。

  “支援黎統帥!”忽然有一虎賁郎高喝。

  所有的禁軍士兵和虎賁郎都拔出了刀,他們的先祖為了明德帝死在了平清殿前,這不是苦痛,而是榮耀!

  可是忽然傳來如雷的鐵蹄聲。

  緊跟著蕭凌塵和葉嘯鷹,琅琊軍已經踏入了宮城之中。為首的三人,一人持著長槍,一人拿著兩柄短槍,還有一人背著一把長弓。王劈川,肖斬江,以及薛斷雲。

  昔日的北離中軍三神將。緊隨著他們,如潮水一般湧來的士兵們將禁軍和虎賁郎像是鐵桶一般地圍了起來。他們終於明白了明德帝為什麽讓他們放棄抵抗。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有時候精神力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黎長青盔甲破碎,長刀脫手,跪倒在了地上。葉嘯鷹收起雙刀,騎在馬上俯視著他:“在琅琊軍面前,你的忠誠,不值一提。”

  禁軍和虎賁郎都猶豫著,騎兵已經將他們包圍著,只要葉嘯鷹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被踏成肉泥。

  蕭凌塵終於縱馬跑到了平清殿下,他翻身下馬,踏著台階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著,葉嘯鷹沒有跟上去,只有一個鐵甲覆面的副官跟在他的身旁。他朝上面緩緩地走著,鎧甲磨蹭著,發出森森的金屬聲。

  蕭崇向前走出一步,手按在了腰間長劍之上。

  “崇兒。”明德帝喚了一聲。

  蕭崇搖了搖頭,對著蕭凌塵說道:“就走到那兒吧。”

  蕭凌塵也真的停住了腳步,他抬起頭,望向蕭崇:“崇皇兄,你已能看到了。”

  “只是沒想到,目明之後,就看到了你起兵叛亂。”蕭崇低聲道。

  蕭凌塵轉過身,望著遠處:“我沒有起兵叛亂,我只是回到我的家。”

  遠處宮門之中,又有一隊人馬行了進來。他們騎著白馬,穿著白色的鎧甲,額間綁著白布。北離只有一支軍隊會有這樣的裝扮。

  守陵王軍。

  ——————————

第377章 我蕭氏皇族

  守陵王軍大多是先皇最親近的軍士,在先皇死後,繼續守陵以盡忠直,所以在北離軍中頗受人尊敬。而在守陵王軍之前, 率領著他們進入的,卻是三個久未露面的人。

  先任五大監的掌印監濁心公公,掌劍監濁森公公,以及掌冊監濁洛公公,他們穿著昔日的錦衣蟒袍,策馬行到最前, 直接穿過了琅琊軍和禁軍,奔向平清殿而無人阻攔。

  蕭羽笑了笑, 低聲喃喃道:“圖窮匕見。”

  “你們三人。”蕭崇按著腰間的長劍, 皺眉望向他們,“來此何事?”

  “重塑朝綱。”濁心公公勒馬而立,朗聲道。

  “今日還真是不太平啊。”蕭瑟歎了口氣,拔出腰間無極棍,走到了蕭崇身邊,“都快入土的人,還這麽不安分。”

  濁心公公等三人從馬上翻身下來,濁心從袖中掏出龍封卷軸,高高舉起:“我有龍封卷軸在手,先皇親筆撰寫。”

  明德帝輕輕咳嗽了一下,搖了搖頭,神色淡然。

  可這句話, 對於其他人來說, 卻有如雷擊。宮門之前,全軍寂靜, 就連重傷跪倒在地的黎長青都瞪大了眼睛,望著濁心公公手中的龍封卷軸。當年太安殿留下的兩份龍封卷軸中, 的確有一份下落不明, 卻沒想到竟然是在濁心公公的手中。

  濁心公公疾步走上台階,手中高高舉著龍封卷軸:“先皇龍封卷軸在此,還不立刻跪拜。”

  “拜!”葉嘯鷹怒吼一聲。

  琅琊軍齊刷刷地全部跪下。

  守陵王軍也全部跪下。

  禁軍和虎賁郎則猶豫地站在原地,一個個都有些不知所措。

  “拿著一封卷軸,就想讓我們跪下?”蘭月侯冷笑道,“濁心公公,你比起你的師兄,可要差遠了。”

  “先皇龍封卷軸中所寫名字乃琅琊王蕭若風,明德帝蕭若瑾忤逆奪位,當年強迫琅琊王撕毀龍封卷軸,最後登上皇位。吾等五大監身受皇命,這些年忍辱負重,終得此封龍封卷軸。故重塑朝綱,正蕭氏皇族之大統,迎琅琊王之子蕭凌塵回天啟,廢明德帝,立新皇!”濁心在蕭崇和蕭瑟的攔截下停住了腳步,朗聲高呼道。

  “混帳閹人,你在胡說些什麽。當年琅琊王叔親口在殿前當眾人之面呼出我父皇的名字,豈有逼迫一說。若真是逼迫,當年你們五大監又為何坐視不理?”蕭崇怒道。

  明德帝輕聲喚了一聲:“崇兒莫急,讓他說下去。”

  “如今龍封卷軸在此,上面有玉璽之印,先皇親筆所寫,豈能有假?”濁心正色道,“吾等五大監受先皇隆恩,今日必還天下之親白。”

  “戒備。”葉嘯鷹仿佛呼應著濁心的話,高喝一聲。

  琅琊軍瞬間站起,面露森光,似乎準備隨時血洗這片宮牆。

  可以順理成章繼任大統。

  也可以流血千裡改朝換代。

  或許有人會在意這其他的差別,但葉嘯鷹一點也不在意。只要上面有一點點的異樣,他就會帶兵上前,掃清所有的障礙。

  “公公。”一個淡淡的聲音忽然響起。

  濁心公公轉過頭,望向那正站在不遠處的蕭凌塵,那個和蕭若風長得有八分相像的現任琅琊王,也就是他口中真正的大統,他急忙彎腰行禮:“琅琊王殿下。”

  “公公來此,可是助我榮登大寶?”蕭凌塵問道。

  “正是。”濁心公公抬起頭,“龍封卷軸在此,願琅琊王殿下親口宣布,誰才是真正的蕭氏大統,北離正主。”

  蕭凌塵點頭,轉身望向眾人:“諸君,可願我拆開此卷軸。”

  “願琅琊王殿下親啟龍封卷軸!”眾將士高呼道。

  “諸君,可願我登上皇位,稱帝北離!”蕭凌塵再問道。

  “願琅琊王殿下即刻繼位!稱帝北離!”眾將士再次高呼。

  “眾將士,你們願追隨北離皇旗,還是我琅琊軍軍旗?”蕭凌塵三問道。

  這一次,卻沒有如山般的高呼回饋了,因為將士們也陷入了猶豫,他們甚至不知道蕭凌塵所問之意,究竟何為。

  薛斷雲悄悄地從身後拿過了長弓。

  蕭凌塵轉過身,望向濁心公公:“三位公公,可願凌塵在此親啟。”

  “恭請王爺。”濁心公公朗聲道。

  只要蕭凌塵拿過龍封卷軸,只要他念出他父親的名字,那麽今日之事,就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了。蕭凌塵將繼任大統,而他們,憑借著此番功勳和葉嘯鷹的承諾,也將從那皇陵之地脫身而出。

  “恭請王爺!”濁森和濁洛兩位公公也同時跪拜在地。

  蕭凌塵終於緩緩地向前走去。

  蕭崇已經做好了拔劍的打算,他的一怒拔劍學自怒劍仙,他有信心在不顧性命的情況下一劍就將那龍封卷軸劈成兩半。可他正準備起身,卻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背後傳來,硬生生地將他壓了下去。

  身後有人在阻止他!

  可那股力量太過強大,他連拔劍都做不到,更何況轉身,所以根據無法知道究竟是誰此刻在阻攔他。

  蕭凌塵走到了濁心公公的面前,輕輕地將卷軸拿了起來。

  三位老大監露出一絲冷笑。

  明德帝緩緩閉上了眼睛。

  蕭羽眼中精光大盛,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天下真正開始大亂的一刻。

  蘭月侯猛地也一把按住了腰間長刀。

  瑾宣公公抬起了手,瑾仙公公則察覺到了什麽,眼神中滿是驚愕。

  蕭瑟卻依然一副淡淡的神色,似乎對面前發生的這一切並不驚訝,也好不害怕。

  蕭凌塵緩緩打了開來,掃了一眼後微微一笑,卻沒有開口念出來,而是伸手一把,兩把,三把。

  將那卷軸撕得粉碎。

  就像是他的父親當年在平清殿前做得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驚訝萬分的目光中,將那龍封卷軸撕得粉碎!

  他一把將卷軸的木骨摔在地上,指著濁心公公怒喝道,聲音響徹整座宮牆:“我蕭氏皇族縱橫戰火四十年予以開國,歷朝六代,傳世一百二十三年,國運昌隆,萬國朝拜。我蕭氏皇族之大統,豈容你一個閹人定之!”

第378章 少年當如是

  整個宮牆之內,都在瞬間安靜了下來。

  每個人的表情在那個瞬間都變得耐人尋味。

  但也只是一瞬罷了。

  下一個瞬間,濁心公公拔地而起,一掌對著蕭凌塵打去。他沒有來得及多想蕭凌塵話語中的深意,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這和他們計劃中的不一樣。現在,蕭凌塵毀了龍封卷軸,根據沒有繼位的打算!

  “破!”薛斷雲怒喝一聲,羽箭破空而出,直衝濁心公公後背而去。但還來不及,更何況濁森和濁洛兩位大監已經同時攻向了蕭凌塵。蕭凌塵冷笑一聲, 手一揮, 長劍已出:“逆臣,當斬殺!”

  “住手!”蕭瑟急道,可是這一瞬間發生得太快,連他都沒有做好準備。

  蕭凌塵一人,自然敵不過三位前任大監。

  當隨他拾級而上的,還有一名護衛。一根長棍從護衛的手中甩了出來,與那柄折扇,那根羽箭一同襲向三位大監。

  濁心等三人這一擊終於還是落了空。

  護衛拉著蕭凌塵的衣領,猛地往後退了三丈,他摘下覆面甲,頭輕輕一甩,一頭銀白色的頭髮披散而來。

  百曉堂,姬雪。

  蕭凌塵輕輕地喘了口氣:“多謝姬姑娘了。”

  姬雪拿著棍子, 指著那三個老太監:“三位公公, 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驚變轉瞬而逝。

  如今場內之人,明德帝睜開了眼睛, 神色依然平靜。蘭月侯微微含笑, 按著刀柄的手終於送了開來。蕭瑟則和雷無桀對視一眼,隨時準備出手製住三名老太監。蕭崇依然皺著眉頭,卻不知道接著該如何應對。蕭羽的眉毛輕輕挑了挑,眼皮微微抽搐了一下。

  天啟城五百裡外。

  北離上將軍程洛英帶著他的軍隊朝前奔馳著,北離上軍稱“風軍”,以其疾如風聞名,千軍萬馬瘋狂地奔馳著,眼看著那座威震天下的城池就在眼前了。

  但是這支軍隊突然停了下來。

  坐在馬車中的程洛英睜開了眼睛,掀開了幕簾:“為何停下來了?”

  “稟將軍,斥候說前面有軍隊。”副將答道。

  “軍隊?是陳虧的下軍來匯合了嗎?他的速度應該要慢些才對。”程洛英微微皺眉。

  “不是陳虧的下軍。”有一名黑衣斥候急急忙忙地衝了過來,“是守衛天啟城的,王離天軍!”

  “王離天軍!”程洛英皺眉道,“按照赤王殿下的謀劃,他們此刻應該已經趕往天啟與琅琊軍決戰才對。我去看看。”程洛英走出馬車,翻身上馬,朝著大軍的最前側行去。

  只見面前有整整兩萬大軍,每一個都騎著出自夜北的良馬,穿著來自天鐵城進貢的盔甲長槍,各個都以鐵甲覆面,森嚴而有威嚴。正是那皇帝陛下親屬的——王離天軍。

  為首的那一襲綠衫格外顯眼,正是那葉嘯鷹之女葉若依。

  “難道葉嘯鷹察覺到了。”程洛英愣了一下,準備驅馬向前一問究竟。

  卻見葉若依突然仰天高喝一聲:“弩備!”

  她的身後,幾千名弓弩手將手中的弓弩對準了前方。

  王離天軍,天機弩陣。

  程洛英急忙勒住了馬,他與葉若依相隔甚遠,只能依稀看到一個人影,卻無法說話,而對方,似乎也沒有要和自己說話的意思。

  只是以他上軍的軍力,這區區兩萬王離天軍就算裝備再怎麽精良,那天機弩陣再怎麽令人頭疼,也依然可以像是風卷殘雲般地將他們塔成肉泥。但是這樣自己不僅會損失不少的兵力,而且他以勤王之名趕往天啟,卻殺了王離天軍,那麽,他才是真正的叛軍才對。

  “葉嘯鷹果然是個老狐狸。到底用了什麽法子,把王離天軍也搬來了。”程洛英怒罵一聲。

  副官問道:“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等消息。”程洛英掉轉馬頭,走了回去。

  葉若依看著程洛英遠去的身影,輕輕笑了一下:“想必程叔叔現在一定在心裡咒罵著我父親吧。可他也沒想到,自己其實罵錯了人。有時候,侍奉的人太厲害,我這謀士實在顯得多余了。這盤棋下得很大,但誰是下棋的人,還沒有結果呢。”

  天啟城。

  皇宮之內,平清殿之前。

  又有一人穿越琅琊軍,落在了眾人面前——掌劍監,瑾威。

  “瑾言呢?”濁心公公問道。

  “跑了。”瑾威公公淡淡地說道。

  瑾仙公公愣了一下,向前一步:“瑾威,你在做什麽?你也瘋了嗎?”

  “師父當年的心願,你們忘了,瑾威卻沒有忘。”瑾威緩緩地拔出了淵眼劍,指向蕭凌塵,“只是沒想到,我們最後依托的,卻是一個廢物。”

  蕭凌塵冷笑了一下:“廢物?當年你們為了一己之利,利用我父帥的軍威和民心,強心將他推向皇位,以至於君臣不合,朝野震亂。我父帥為了大義最後赴死,你還想著讓我最後助你們故技重施?”

  “卷軸上本就寫著琅琊王的名字,他就應該是皇帝。”瑾威公公沉聲道。

  “笑話,只聽說過有人想當皇帝的,沒聽說過有人一定要當皇帝的。我父帥不喜歡那個位置,他就是不做,你又能如何?我也不做,你又能如何?”蕭凌塵向前一步,“幾個太監,還想著能攪動多大的風雲?我來天啟,隻為殺想殺之人,濁清死了,你們幾個也該死了。”

  “將軍,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葉字營千夫長策馬行到了葉嘯鷹的身邊。

  葉嘯鷹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千夫長看著他的神情,也不敢多問,緩緩地退開了。

  “大哥,凌塵還是做了他想做的事情,如今這局面可真是一團漿糊了。我們接下來如何應對?”王劈川低聲問薛斷雲。

  肖斬江回頭望了一眼葉嘯鷹,低聲說道:“金甲將軍的臉色可不太好看,到時候他要是發怒了,怕是不好收場。實在不行,先把凌塵救下然後跑吧,大不了再回海上飄著。”

  薛斷雲歎了口氣:“又有什麽辦法,靜觀其變吧。想了再多,最終免不了拔刀一戰。”

  肖斬江撓了撓頭:“跟了兩個王爺,為什麽都那麽的……講道理呢?”

第379章 終免一戰

  平清殿前,一邊現在站著明德帝蕭若瑾,金衣蘭月侯,永安王蕭瑟, 白王蕭崇,赤王蕭羽,琅琊王蕭凌塵,大監瑾宣,掌香監瑾仙,心劍傳人雷無桀, 百曉堂堂主姬雪,跟隨蕭羽的神秘黑袍人。

  而一邊,則是先任五大監中的濁心、濁森和濁洛以及瑾威三位公公。因為蕭凌塵忽然撕毀卷軸,怒斥他們而兩方形成了鮮明的實力對比。

  但真正的實力,還是在平清殿之下。

  琅琊軍的千軍萬馬。

  但是葉嘯鷹一直沒有說話,蕭凌塵年紀尚輕,這幾日雖然受到將士們擁戴,但依托的畢竟還是蕭若風的榮光,琅琊軍真正的統帥,終歸是這位軍威極盛的金甲將軍。但他卻一直陰沉著臉,沒有一絲表情。

  守陵王軍則猶豫著,但他們的到來,更多的是代表某種皇權,真正的戰力,雷無桀和姬雪, 一把劍一根棍子, 就能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

  濁心歎了口氣:“棋差一招,滿盤皆輸。”

  “把賭注下在我的身上, 本來就是一個錯誤。”蕭凌塵傲然道, “我們蕭氏皇族的心,也是你們能妄自揣度的?”

  “我名濁心,卻一直看不透別人的心,是我的失誤。”濁心抬起頭,望向蕭凌塵,“可即便如此,最後終歸還是要一戰。”

  “你們沒有機會了。”蕭瑟冷冷地說道。

  “機會,總要試過才知道。我們已經很老了,老到能看到自己的死,可我們不想就那樣死在皇陵中。”濁心那蒼老的聲音忽然變得晴朗起來,他忽然厲聲喝道,“殺了明德帝!”

  瑾威第一個拔了劍,直衝明德帝而去。

  瑾仙也拔出了他的劍,劍上霜氣凜冽,在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迎上了瑾威的淵眼劍。

  五大監中,他們兩個都用劍,一個是掌劍監,以劍為名,而另一個則是曾經名動江湖的風雪劍,關於兩個人誰的劍術更厲害的猜測,一直都是天啟城中人們十分熱衷的話題。

  而今日,這個問題終於要迎來答案了。

  “瑾威,何須如此。”瑾仙公公搖了搖頭。

  “自在有枷鎖,逍遙任我行。可誰,又會喜歡枷鎖呢?”瑾威公公伸手輕拂劍身,上面的符篆全部飄落在地。

  這柄陪伴著北離開國皇帝縱橫沙場的殺伐之劍,終於解離了禁製,上面壓抑著的冤魂戾氣再也無法壓下。

  瑾威的眼神中滿是凶光,這個號稱能以自在之力取天境性命的掌劍監,終於一劍之下,直入逍遙天境。

  窮途末路,再無枷鎖!

  瑾仙公公的一劍寒霜又能壓下這股戾氣嗎?

  而另一邊,三位公公同時縱身躍起,卻是衝著蕭凌塵而去。

  這才是他們的真正目標。

  明德帝,身前有兩位五大監,一位蘭月侯,三位身負絕技的王爺,心劍傳人雷無桀,還有神秘的黑袍人。他們想要突圍幾乎沒有可能。

  而此刻攔在蕭凌塵身邊的,卻只有姬雪一個人。

  三位公公同時甩起了手中的拂塵,那拂塵瞬間立起,像是飛掠而起的驚鳥。

  殺氣衝天!

  一旁觀戰的蕭羽面色中流露出了幾分驚訝,即便在暗河大家長蘇昌河的身上,他也沒有見到過如此可怕的殺氣。三名公公沉寂在皇陵之中這麽多年,功夫果然早已入了逍遙天境中的上層境界。

  姬雪咬了咬牙,提起了手中的龍紋棍,卻見有一根棍子出現在了她的身後,與她幾乎同步抬起。蕭瑟早已看穿了三位老大監的打算,很快就閃到了蕭凌塵的身邊。當然,與他一同掠來的還有那一襲紅衣。

  心劍。

  “萬千!”雷無桀怒喝一聲。

  蕭凌塵無奈地歎了口氣:“為什麽你們不相信我也是個高手呢,這麽著急來保護我?”

  “別開玩笑了。”蕭瑟低喝一聲,“他們真的能在這裡殺了我們。”

  濁心公公的拂塵一把卷住了雷無桀的心劍,將那萬千劍芒瞬間就壓了下去。濁森公公的拂塵和濁洛公公的拂塵也一把卷住了蕭瑟和姬雪的長棍。

  “心念無極,破法萬千。”濁心公公忽然對著蕭凌塵伸出一指。

  這一指有名,名曰破穹。

  乃是北離內宮中最有名的指法,只是修煉者沒有五十年的功力,根本發揮不了他的威力。但是若是能發揮出它的威力,那麽指如其名,一指破天。

  蕭凌塵瞪大了眼睛,伸出一掌,想要攔住那一指。

  但只有蕭瑟知道,蕭凌塵的武功真的算不上太好,他從小就更擅長軍中的弓馬功夫,而面對這般絕世高手的對決,他根本不是對手。蕭瑟立刻做了一個決定,他棄掉了自己的無極棍,一個閃身,攔在了蕭凌塵的面前。

  硬生生挨了這破穹一指。

  他瞬間感覺到喉嚨中升起一股腥甜。

  “瑾宣,去。”明德帝低喝一聲。

  瑾宣卻搖了搖頭:“可陛下,他們隨時可能轉而對付你。”

  “我去。”蕭崇猛地躍起,一怒拔劍。

  另一邊,瑾威公公和瑾仙公公已經從平清殿之前,打到了外殿之中,此時對劍,卻已落在了宮牆之上。

  兩個人持劍落地。

  瑾仙公公的劍已經斷落在地,他的手指上還帶著一縷淡淡的寒氣。瑾威公公則將劍插回了鞘中,他淡淡地說道:“若論劍法,你的確在我之上。”

  瑾仙公公嘔出一口鮮血,一張臉變得煞白,幾乎站立不住。

  可瑾威公公的胸前,一股血跡卻漸漸地蔓延開來了,他的神色完全沒有痛苦:“死之前終於能放力一戰,是我的幸運。能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沒有遺憾。”

  “為什麽?”瑾仙公公最後只是艱難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瑾威公公歎了口氣:“如果沒有師父,我五歲那年就已經死了。我想為他做一些事情。”

  瑾仙公公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瑾威公公以劍抵地,讓自己的身子勉強還能站立著:“有一件事情,在死前我要告訴你。”

  “什麽?”

  “殺死瑾玉的,不是我,也不是瑾言。我們都沒有那樣的能力。”說完這最後一句話,瑾威終於閉上了眼睛。

第380章 跪請退兵

  只要蕭凌塵一死,那麽身後的琅琊軍必定大亂,到時候再也沒有人能壓住他們的怒火,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踏平平清殿, 而到時候以他們的能力,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逃出來,卻也並不是不可能。

  這是三位老太監此刻的想法。

  但是蕭瑟卻在最後一刻攔在了蕭凌塵的面前,他也遞出了一指。

  天下有名的指法很多,比如這三位老太監的破穹指,比如雷家堡的驚神指,比如段家莊的一指三彈,但是蕭瑟卻從未學過任何一門指法。

  因為他用的不是指法,而是棍法。

  以指為棍。

  仍是那無極!

  蕭瑟被震得退了三步。

  濁心也被震得退了三步, 無極棍從他的拂塵中飛落出來,蕭崇衝過去,長劍一挑就將無極棍打回了蕭瑟的手中,他再一個縱身,已經衝到了三位公公的面前,一劍揮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破!”濁心公公用力一踏,將腳下的石板踏得粉碎,拂塵猛地掃過去,擋住了蕭崇的怒劍。

  蕭瑟握回了棍子,也立刻急掠向前。

  蕭氏皇族兩位最絕世的皇子,第一次合力出手。

  而姬雪和雷無桀也從濁森和濁洛的壓製下掙脫出來,龍紋棍與心劍和兩柄拂塵站在一起, 不分上下。

  若論功力深厚, 兩位公公在他們之上,可是此時此刻, 姬雪和雷無桀氣勢越戰越盛,而兩位老太監, 卻只看到了自己的死意。

  死意是一種味道, 老人們經常會在自己的身上聞到一股特別的味道,那是一股死屍爛肉般的味道。他們很討厭這股味道,甚至一直強行壓製著這股味道,但這一刻,這股死意卻格外濃烈。

  沒有希望了。這是他們心裡最後的想法。

  “要死,也得你陪著我死!”濁心公公突然大喝一聲,伸出那隻枯瘦的手,就衝著蕭瑟而去。

  寒光一閃,一柄狂刀已經出鞘。蘭月侯終於也動了。

  蕭羽眉毛微微皺了一下,手輕輕一抬。他身邊的黑袍人身形一閃。

  蘭月侯收回長刀,濁森的頭顱滾落在了地上。

  蕭瑟伸出一棍,那一棍直接貫穿了濁心的胸膛。

  而黑袍人則一掌,將試圖偷襲明德帝的濁洛公公打得渾身骨骼盡碎,像是脫了線的風箏一樣飄了出去。

  三位前任大監,終於盡誅於平清殿之前。

  但是這場叛亂卻遠還沒有結束。

  一波平息之後,又是一波令人無法忍受的死寂。

  眾人扭頭看向蕭凌塵,蕭凌塵卻隻對蕭瑟笑了笑:“對你的兄弟不放心嗎?還特地派了這麽漂亮的姑娘來勸說我?”

  “你身邊的人太多,我怕你會動搖。”蕭瑟淡淡地說道。

  蕭凌塵搖了搖頭:“本來是會動搖的,但是這麽漂亮的姑娘來了,就動搖不起來了。”

  一根長棍立刻抬起,姬雪冷冷地說道:“要不是留你有用,就衝你這張嘴,路上我就把你殺了。”

  “我有用嗎?”蕭凌塵苦笑了一下,“如果我有用,為什麽下面的這些人,還拔著刀呢?”

  他說的是宮殿下方的琅琊軍。

  三位老太監不過是這一切的謀劃者,但如今這個局的定局者早已不是他們,而是下方的琅琊軍,而是真正掌控琅琊軍的葉嘯鷹。

  葉嘯鷹卻一直沒有說話,蕭凌塵衝上殿的時候,他沒有說話,蕭凌塵撕毀龍封卷軸的時候,他依然沒有說話,如今,蕭凌塵和蕭瑟他們把三位前任五大監都給殺了,他還能繼續保持沉默嗎?

  葉嘯鷹突然抬起了頭,仰天長吼。

  那是如鷹般的長嘯,刺烈而充滿威嚇,許多士兵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據說很多年前,葉嘯鷹年輕時就喜歡這樣長嘯,許多膽小的敵兵在聽到這樣的長嘯後,有的連腿都站立不住了。

  但這聲長嘯之中,卻有著太強的憤怒和不甘。被最相信的人背叛的憤怒和不甘。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蕭凌塵的身上,與濁心等人不同,他寄托的並不是野心,而是當年琅琊軍的不甘!

  “慘了,把他給惹急了……”蕭凌塵喃喃道。

  蕭瑟沉聲道:“以葉嘯鷹的性格,他或許真的會帶軍衝鋒。”

  雷無桀忽然說道:“可琅琊軍,不是他葉嘯鷹的軍隊。”

  蕭凌塵聳了聳肩:“怕也不是我的。”

  蕭瑟點了點頭:“但是是我們的先輩的。”

  蕭崇皺眉道:“以我們的能力能殺多少人?實在不行,我們退居天劍閣。”

  “你的師父怒劍仙一劍逼退南訣一萬大軍是一樁神話,我們這裡的人沒有你師父那樣的魄力,更何況我們面對的是二十萬大軍,殺不了多少,我們就都會被踏成肉泥。”蕭瑟搖頭道。

  “我們攔住他,你帶著父皇先走。”蕭崇說道。

  蕭瑟冷笑了一下:“走?”

  就在這個時候,雷無桀忽然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走到了那千軍萬馬之前,將手中長劍一把插進了地板之中,他仰起頭,紅衣飛揚。

  一人一劍,攔此宮門?

  他頓了頓,忽然朗聲喝道:“昔日北離八柱國之柱國大將軍,琅琊軍銀衣軍侯,雷夢殺之子,雷無桀。請,全軍退避!”

  柱國大將軍雷夢殺,亦是曾經北離軍神一般的人物。

  蕭凌塵也縱身一躍,從平清殿之上一掠而下,將手中血龍槍插在了地上,一身鮮紅鎧甲與雷無桀的紅衣交相輝映:“昔日北離大都護,琅琊軍統帥蕭若風之子,琅琊王蕭凌塵。請,全軍退避!”

  蕭瑟舉起無極棍,將平清殿前一排台階砸得粉碎,他抬起頭,朗聲道:“明德帝之子,琅琊王蕭若風軍塾學生,永安王蕭瑟。請,全軍退避!”

  昔日在琅琊軍中,最有地位的兩個人,蕭若風的兒子和徒弟以及雷夢殺的兒子站在他們的面前,請琅琊軍退避。

  豈有不退之理?

  “可他們都死了,北離大都護,琅琊銀衣侯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金甲將軍。”葉嘯鷹終於開口了,他伸手拔出了背上的雙刀。

  明德帝望著眼前的場景,重重地歎了口氣。他沉聲道:“瑾宣。”

  “瑾宣在。”瑾宣大監垂首道。

  “宣旨。”

第381章 退兵天啟

  瑾宣大監愣了一下:“旨從何來?”

  明德帝淡淡地說道:“孤念,你宣。”

  瑾宣急忙垂首:“遵命。”

  “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謀逆之案。”明德帝輕聲說道。

  “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謀逆之案。”瑾宣內功渾厚, 朗聲念道,在場眾人無一不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抬起頭,望向明德帝,猜不透此刻的他,接下來究竟要說什麽。

  “屬孤誤判。”明德帝緊接著說道。

  鄰近之人皆驚,連蘭月侯都神色大變:“皇兄,你這是要下罪己詔!”

  君臣錯位,天災難測, 政權危難。只有這三種極端的情況下,帝王會頒布罪己詔,自省過失,以告天下。但罪己詔的頒布極為慎重,因為帝王的過失會被人一字不落地寫在史書之上,最後流傳千古。北離自開國以來,從來沒有一個皇帝頒布過罪己詔。

  “念。”明德帝對著愣了神的瑾宣沉聲說道。

  瑾宣不敢再猶豫,繼續念道:“屬孤誤判。”

  琅琊軍嘩然大驚。

  葉嘯鷹放下了刀,皺著眉。

  “琅琊王蕭若風為國為民,殫心竭慮,卻慘遭奸人所害。現奸人已然伏法,舊案昭雪, 賜其諡號‘達’, 重入太廟,香水十年盛之不斷。其子蕭凌塵承其爵位, 襲琅琊王, 賜宣武將軍, 可重召琅琊舊軍, 並三軍之外,直隸帝王。孤聽信讒言,誤殺愛弟,愧悔無地,每三日,赴太廟香奉,至死方休。”

  明德帝說一句,瑾宣跟著宣一句。整道罪己詔頒完以後,明德帝輕輕咳嗽了一下,瘦弱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靠著瑾宣的攙扶才勉強沒有摔倒。

  台下琅琊軍卻整個的呆住了,他們萬萬沒想到最後明德帝會頒罪己詔,並且還為琅琊王昭雪了。以至於他們心裡只有一個疑問。

  這仗,還打不打了?

  蕭凌塵轉過身,彎膝跪倒在地,朗聲道:“臣,領旨!”

  罪己詔,乃自己頒布給天下人的詔書,什麽人敢領這樣的詔書?

  蕭凌塵又站起來,面向琅琊軍朗聲道:“我父帥,琅琊王蕭若風,為平亂國之災,自汙入獄。當年天啟城亂之夜,乃我與父帥親手謀劃。我父帥為國之安定,舍一身榮耀於身,自汙入獄,法場中自刎以定天下。爾等為我父帥馬後之兵,不以將軍之令為首,反兵指皇城,謀亂天下,可配上琅琊軍三字?”

  蕭瑟在一旁冷冷地說道:“還不是你把他們帶來的。”

  蕭凌塵低聲道:“要不是這樣,這幾個老太監能相信我嗎?”

  雷無桀也低聲說道:“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候,你們還有心思互相抱怨?”

  當然,琅琊軍聽不到這些低聲的抱怨,他們只聽到了那道自北離開國以來從未出現過的罪己詔,以及蕭凌塵的朗聲高喝。

  昔日的三神將毫不猶豫地站在了他們的小王爺蕭凌塵的一邊,帶著手下能掌控的兵馬讓在了一邊,放開了禁軍的路。但是真正的大軍,仍在葉嘯鷹的控制之中。

  這位金甲將軍在那一聲長嘯以後,再也沒有發出別的聲音。良久以後,他終於調轉了馬頭,緩緩地衝著宮門行去。

  至此,他才終於仰天說了一句話:“大將軍啊,你為什麽就這麽不想當皇帝呢?”

  可惜他說話說得很輕,那些士兵也不敢離他離得太近,終究還是沒有人聽到這句話。

  明德二十二年年初,這場被後世稱為“琅琊兵變”的驚天謀逆案終於以金甲將軍葉嘯鷹率軍退出天啟城而結束。最後史書中對此的解釋是,三位老大監偽造龍封卷軸,煽動昔日琅琊軍舊部起兵謀反,最後琅琊軍在琅琊王蕭若風率領之下殺死叛黨,功過相抵。而明德帝也終於承認了當年的琅琊王謀逆案乃是誤判,並下罪己詔恢復琅琊王的名譽,並且進行自懲。但蕭凌塵很快就表明了明德帝的誤判是有原因的,當年蕭若風為了防止被奸人利用,故意做了很多自汙的事情,當年的天啟城亂之夜也是他一手謀劃的。

  史書上撰寫的結局是,琅琊王謀逆案昭雪,濁心濁洛濁森三位老大監,以及掌劍監瑾威被當場誅殺,掌印監瑾言下落不明。蕭凌塵則繼任琅琊王位,掌琅琊軍。這場聲勢浩大的叛亂,最後戰死者算下來卻只是百來人,的確算是一樁奇聞。

  至於那份其實是真實的龍封卷軸,上面究竟寫著誰的名字,也不會再有定論了。畢竟不管別人如何說,它的兩次被公諸於世的機會,都被兩任琅琊王撕得粉碎了。後來茶樓裡流傳出了幾個版本,比如那封龍封卷軸上寫著蕭若風的名字,他才是正道大統,比如上面其實一個字都沒有,太安帝臨死前根本沒來得及在上面寫字。但是這些故事,也終究只能成為故事了。

  當然,史書裡還會有很多事情沒有說清,留給後世無盡的猜想。比如,北離其他兩支最重要的軍隊,在這次叛亂之中,似乎毫無聲息。雖然他們其實浩浩蕩蕩地來了,卻被原本該守衛天啟的王離天軍攔住了。王離天軍就像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一般北上,攔在了那裡,不讓兩支軍隊再前進一步。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操控著一切,讓原本混亂的局勢忽然變得簡單明了,至於這隻無形的手是誰,或許那一襲綠衫已經代表了什麽。而一個月後,葉嘯鷹忽然告老還鄉了,以他的年紀,告老還鄉的確有些過早。但是誰都沒有表示出疑問,畢竟這已是最好的結局。

  以及,蕭凌塵入了一次宮,和明德帝有了一整夜不為外人所知的交談。

  同時,天啟城開始了密集的搜捕,除了大理寺派出的人之外,赤王蕭羽,白王蕭崇,永安王蕭瑟,琅琊王蕭凌塵都派出了人在找尋瑾言。因為他手中還有一封卷軸,上面寫著無數權貴的名字,沒有這些人,琅琊軍並沒有辦法如此順利地踏入天啟城。

第382章 偃旗息鼓

  大將軍府。

  葉嘯鷹坐在書房之中,面前坐著她最疼愛的女兒葉若依,在這次的風雨中,他們站在了不同的陣營, 但最後獲勝的卻是葉若依。

  “父親。”葉若依輕聲道。

  葉嘯鷹揮手打住了她的話:“不必說什麽了,這一次是我輸給了這幫小子。其實當時以我的脾氣,真是恨不得踏平了宮城,殺他個乾乾淨淨。”

  葉若依搖頭:“父親雖然驍勇,但不殘暴,蕭瑟早就看透了這一點。”

  “是啊,我看兵力, 他觀人心,以至於我二十萬大軍被幾個毛頭小子加一個莫名其妙的罪己詔就給退了。”葉嘯鷹語氣中自然帶著幾分怒意。

  “蕭瑟說,當時若父親不願意退,那麽如今天啟城飄著的不再是蕭氏皇族的神鳥大風旗,而是我們葉字營的軍旗了。”葉若依搖頭道。

  “對啊,當時我握著刀的時候就在想,難不成把這些姓蕭的都殺了,然後我來當皇帝?我殺陣殺人還行,哪能做皇帝呢?”葉嘯鷹歎了口氣,“所以也就罷了。更何況,既然當年王爺是自己讓自己去赴死,那麽我也就沒有仇恨的理由了。”

  “父親……”葉若依感受到了葉嘯鷹語氣中的黯然。

  “沒事,我也老了,這座天啟城當初一起奮戰的兄弟們也都不在了。這些年便憑著那一口氣撐著, 如今也沒了。”葉嘯鷹的目光有些暗淡, “若依,你的病如何了?”

  葉若依愣了一下, 說道:“已經許久沒有發病了, 我問過國師, 仙山上的高人留下的那縷真氣護住我的心脈, 至少十年無礙。十年以後,高人大夢歸醒,便再去一趟仙山。”

  “那便好,這些年大概你還不想離開天啟,你的朋友們都在這裡。蕭瑟那家夥,你想做他的王妃嗎?”葉嘯鷹忽然笑了笑。

  “我與蕭瑟從小一同長大,並無兒女之情,父親誤會了。”葉若依有些無奈。

  “那是雷家那小子?他跟雷大哥可不一樣,雷大哥可挺會逗女孩子歡心,不像他,傻愣傻愣的。”葉嘯鷹繼續笑道。

  葉若依更無奈了:“父親,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在想,我若是走了,誰來照顧你。”葉嘯鷹踱步走到門邊,望著天空。

  “父親要去哪裡?”葉若依皺眉。

  “這一番事之後,你以為我還能留在朝中嗎?明德帝不降罪於我,是因為不敢。我若不自知罪而辭官,下面的人總以為我還要打一仗,總是睡不安穩。幫我擬一份折子吧,就說告老還鄉,也別急著給,等他個一個月,讓那些個滿是鬼胎的人,這個月都睡不踏實!”葉嘯鷹朗聲道。

  葉若依輕歎一聲:“父親要去鳳溪山?”

  “對啊,你的母親葬在那裡。”葉嘯鷹悵然道,“這麽多年,也該去陪陪她了。”

  管家從門外走了進來:“將軍,他……又來了。”

  葉嘯鷹一甩衣袖,轉過身:“不見。”

  他可以接受現在的結局,但不代表他能認可這個決定,總有一些地方,他是有自己的堅持的。

  門外,一輛馬車靜靜地停靠在那裡。

  這輛馬車已經來了三日。但每一日,都沒有得到進入將軍府的允許。

  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坐在轎中,輕輕揮著手中折扇:“唉,大將軍怎麽也這麽小孩子脾氣,說不見就不見了?”

  “殿下,大將軍還是說,不見。”仿佛是應著他的話一般,傳信的侍從走了回來,低聲說道。

  “也罷。”蕭凌塵放下了折扇,沉聲道,“去皇宮。”

  “我想見的人不見我,我不想見的人天天傳召我,還真是有些無奈啊。”

  赤王府。

  蕭羽講兩封書信放在了燭火邊,將它們燒成了灰燼。書房之內,有一個人緩緩地走了出來,一身華貴的紫衣蟒袍,袖間卻鑲著金邊,昭顯了他特別的身份——天啟五大監之首。

  大監瑾宣。

  “這一次還真是輸得太徹底了。”蕭羽笑著望向瑾宣大監,“本想著此一番天下必定大亂,最後兩敗俱傷,只等我們收漁翁之利。可最後不管是天啟城,還是琅琊軍,全都安然無恙。”

  “只有瑾言和那幾個老太監才會把希望寄托在蕭凌塵這樣人的身上。當年師父就曾在蕭若風身上吃過虧,現在他們還以權力之心去想他們,實在是有些愚蠢。”瑾宣搖頭道,“只是原本想讓其他兩軍發兵天啟,最後這仗不打也能夠打起來。可是誰能想到,王離天軍會被派去攔路。”

  “是蕭瑟。”蕭羽淡淡地說道,“信上說,領兵的人一身綠衫,是葉嘯鷹的女兒葉若依,他們以為葉若依是葉嘯鷹派出去的,可我們知道,葉若依站在的是蕭瑟那一邊。”

  “這一步,的確是我們輸了。但是這件事,卻還沒有結束。”瑾宣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瑾言,他的手上那張名單很重要。我們若是能找到名單,那麽上面的那些人,便能為我們所用。”

  “若他們真的有用,瑾言又何必要跑?”蕭羽不解道。

  “放心,這一件事情過去,雖然死傷不多,但是其實天啟城已經變了。至少金甲將軍很快就會消失了,三軍之中中軍為大的局勢已經改變了。名單上的那些人,雖然打不了仗,但是在這陰謀詭譎的天啟,他們卻能派上很大的用場。”瑾宣轉過身,“更何況,我們的那位朋友,也已經迫不及待得想要登場了。”

  “我可不想要他登場。”蕭羽不滿地說道。

  “如今天啟皇位之爭,只在你和蕭瑟之間。蕭崇雖然得了一雙眼睛,卻已經漸漸失去了自己的機會。他在天啟城的左膀右臂都失去了,那些原本支持他的官員們至少有一大半卷入了那張名單中,此刻已經不敢輕舉妄動。”瑾宣走到窗邊,停住了身,“暗河也背叛了他,如今他所能依仗的,只剩下一個無雙城。”

  “無雙城?那又有什麽用?”

  “不,無雙城。”瑾宣抬起頭,“很有用。”

第383章 孤家寡人

  仿佛是那日在平清殿前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明德帝再次病臥在床,並且這一次似乎比以往幾次都更為嚴重。重病已愈,重新出診的華錦看著針尖處的焦黑色, 緩緩地搖了搖頭。

  沐春風看著銀針,神色也是並不輕松:“為何會如此?”

  華錦望向明德帝:“陛下,身病易治,心病難醫。這幾日可是觸動了什麽心事?”

  黎長青站在一旁,無奈地歎了口氣,心想這神醫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天啟城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大概也只有她還問明德帝觸動了什麽心事。

  “也不算什麽心事,只是孤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有些後悔罷了。”明德帝輕聲道。

  “是上次陛下說過的事嗎?”華錦收起銀針,問道。

  “是的。”明德帝輕輕咳嗽了一下。

  “神醫,還是治病要緊,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黎長青急忙說道。

  沐春風漫不經心地問道:“今日瑾宣大監怎麽不在?”

  “五大監中此番出了如此大的事情,瑾宣大監這幾日需要處理一番,所以今日就不曾來了。”黎長青說道。

  沐春風淡淡地“哦”了一聲。今日蕭瑟來,讓他特意留意一下瑾宣大監的反應,可他竟然卻不在,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陛下,琅琊王殿下來了。”一個內侍走了進來稟報道。

  “你們都出去吧,讓凌塵進來。”明德帝輕聲道。

  “陛下病這麽重, 還是讓華錦小神醫陪著吧。”黎長青勸道。

  “不必, 都出去。”明德帝揮了揮衣袖, “我與凌塵單獨談談。”

  黎長青明白再勸下去也不會有用,隻得帶著華錦和沐春風退了下去。

  蕭凌塵一身白衣,揮著折扇,走過了沐春風的身邊,兩個人曾在離海之上見過一面,頓時就認出了對方。

  “呦,這不是青州沐家的公子嗎?怎麽當起郎中來啦?”蕭凌塵笑道。

  沐春風隨手將蕭凌塵打開的折扇一把打上:“這不是千裡海域之王嗎?怎麽上岸了?”

  “呼吸呼吸陸地上的空氣啊。”蕭凌塵從沐春風身邊走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參見陛下。”

  “你來了。”明德帝掙扎地半坐起來,揮了揮手,再過來一些。

  蕭凌塵於是就又向前走了幾步,卻依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明德帝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這一次多虧了你。”

  “我只是秉持我父帥的意志罷了,若凌塵真的謀亂拿了皇位,以後到了下面再見到父帥,他非拿起馬鞭抽死我。”蕭凌塵搖頭,說著看似不正經卻句句情真意切的話,“更何況,就我這性格,也當不了皇帝。”

  “什麽樣的性格適合當皇帝呢?”明德帝像在問蕭凌塵,卻也像在問自己。

  “比如陛下這樣的,心思比較重,性格比較穩,考慮比較多。我父帥的性格過於瀟灑了,當個將軍還行,當皇帝太累,所以當年他放棄了。我也一樣,皇帝雖然是這個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卻也是最有枷鎖的人。那些死太監把寶壓在我們父子兩個身上,也是小看我們了。”蕭凌塵這話可以說得上是大逆不道了,但是如今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很顯然,明德帝也不介意。

  明德帝歎了口氣:“當年我們兄弟一個為君,一個為帥,本以為北離國運在我們手中,可昌隆至盛,卻沒想到反被人拿來利用。你父帥的事情,這些年孤一直很自責。”

  “你的確該自責。”蕭凌塵忽然說道。

  明德帝一愣,點了點頭:“你說下去。”

  “當年的確是我父帥甘願自汙於身,甘願赴死,以定朝綱。但是為什麽,陛下你,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呢。我明白這是你們君臣之間的默契,你明白他的打算,他也知道你的意思。但是當年其實並不是沒有第二種方法。”蕭凌塵望向明德帝,目光咄咄,“你可以找出那些想要作亂的臣子,一個個地殺掉,可以和我父帥一起堅定地告訴天下,沒錯,龍封卷軸上寫的名字就是蕭若風。可那又如何?皇帝依然是蕭若瑾,琅琊王依然是蕭若風,這是你們的選擇。誰都沒有辦法改變,龍封卷軸做不到,天下人也做不到。為什麽不這樣做呢?”

  明德帝沉默良久,沒有回答。

  蕭凌塵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因為那樣有風險。那樣可能會讓你的皇位不穩,可能會嚴重影響到天啟城的穩定。那些個奪嫡之戰中輸了的王爺隨時能夠發兵天啟,朝中對你不滿的大臣也會借機行事。陛下,凌塵說得可有錯?”

  “沒錯。”明德帝點頭,“你說得很對。所以這些年,孤一直很愧疚。孤可以騙自己說這是若風自己的選擇,可以對自己說總有一天要為若風平反,在太廟中重新供奉他的牌位,但是直到你們踏入平清殿的那一刻,孤都沒有做這件事情。”

  “我父帥一直記得年少時和陛下的約定,可陛下後來卻忘了。”蕭凌塵轉過了身,“我不明白陛下找凌塵是想說些什麽,但是凌塵想說的便是這些,而凌塵想聽的,也不是一些後悔之類的話。”

  明德帝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陛下沒有什麽要說的,凌塵就先走了。我理解我父帥的打算,但並不代表我能原諒這件事情。我失去了我最親近的人,不管因為什麽原因,我都不會原諒。天下也好,社稷也罷,皇位也不過如此。”蕭凌塵語氣越來越冷,“我今日來這裡,不是來敘舊,也不是來邀功,只是有些話不說不痛快,又不能當著天下人說,就只能說給陛下聽。希望陛下可以諒解。”

  “孤明白。孤還有一句話想問你,這一次,孤該如何選擇?”明德帝緩緩問道。

  “很簡單,你最痛恨哪個皇子,就把位子留給他。”蕭凌塵漠然道,“陛下這個位置注定是孤家寡人,活不痛快的。”

第384章 天劍之閣

  欽天監。

  天啟城一場風雲之後,欽天監卻獨離事外,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該練劍的練劍,該捕蝶的捕蝶, 該看書的看書,說不出的閑暇自在。

  諧宣與齊天塵坐在天閣之上,正下著棋,謝宣落下一枚黑子,笑道:“這一次天啟城大危之際,你沒有去皇宮保護皇帝陛下, 不會受到責難嗎?”

  “當年雪月一劍逼入天啟城, 那是含著殺意而來,我自然需要庇護左右。這一次琅琊軍破城而入,卻另有要殺的人,我事前測過那小王爺,陛下自然不會有恙。”齊天塵甩了一下拂塵,忽然扭頭,“貴客又來了。”

  “怕是還為了那件事。”謝宣幽幽地說道。

  齊天塵打了個哈欠:“我已經是個老人了,大限將至,可管不得這些閑事。”

  “國師說笑了,國師已修成了半步玄境,怕是再活一個甲子也不是難事。”謝宣搖了搖頭。

  “當年誰又能想到呂掌教會死得那麽早呢?”齊天塵似乎話中有話。

  謝宣神色也嚴肅起來:“發生了何事?”

  “你可知道之前永安王他們遠去海外仙山尋找仙人之事?”齊天塵忽然問道。

  “自然知道,那條路是我指的。”謝宣點頭道。

  “那海上仙人是我的師弟莫衣,他已修成了神遊玄境,半人半仙, 卻因為過往執念, 入了鬼仙境。同樣入了神遊玄境的百利東君亦不是他的對手,我以尋龍之陣神思遊離千裡助陣, 最後雖然壓下了他的心魔, 但同時也受了不小的反噬。”齊天塵歎了口氣。

  “師父, 他們來了。”紫瞳和飛軒將客人帶了上來。

  蕭瑟,雷無桀,以及在樓下恰好遇到的李凡松。

  “國師。”他們恭敬地垂首道,“謝先生。”

  “永安王殿下,今日造訪又是所為何事?”齊天塵問完後拍了拍紫瞳的腦袋,“你們出去繼續玩吧。”

  “還是為了我那朋友一事,想求國師一助。”蕭瑟說道。

  “那個和尚?”齊天塵卻也不驚訝,“上次謝宣先生已經說過如何相救了。”

  “是。醫治的方式我們明白了,所要的東西我們也得到了,但是前幾日在宮門之前,我真真切切地見他出了一掌,才明白此事所成,並無那麽簡單。至少如今的這位朋友,我們誰都不會是他的對手。天啟城中,能夠製住他的人,怕是只有國師。”蕭瑟說道。

  謝宣眉毛一挑:“我也不是對手?”

  “實不相瞞。”雷無桀開口道,“怒劍仙曾與他交手,並不是他的對手。當時怒劍仙,我,蘭月侯,再加上瑾威瑾玉兩位公公,仍然攔不住他。”

  “那個大魔頭也打不過他?我雖然自信劍術不凡,卻也不敢自稱必勝於顏戰天。這麽說來,我也不是無心和尚的對手了。”謝宣淡淡地說道,語氣中卻也沒什麽沮喪。

  齊天塵輕歎了一口氣:“但是如今的我,怕也不是他的對手。”他輕甩拂塵,對著蕭瑟掃去。

  蕭瑟一愣,伸出一掌,對上了那拂塵。

  他這才發現,齊天塵的氣息如何磅礴浩瀚,依然有威嚴仙氣,但似乎卻有些斷斷續續,無以為繼。他終於明白,那日的絕世一戰後,齊天塵已經受了無法逆轉的重傷,如今的他,只不過表面上依然看著強盛,實際上內息已經受損,時日無多。

  “國師……”蕭瑟愣了一下。

  “世事皆有因果,放心,我還有一事未了,暫時還不會死。”齊天塵笑道。

  “只可惜莫衣前輩,和百裡城主還在大夢之中。這世間究竟還有誰能救下無心。”雷無桀歎了口氣。

  “沒有我,沒有百裡城主,但還有你們自己。”齊天塵笑道,“是最近天啟城的風雲磨去了你們的銳氣嗎?永安王殿下,不是從來隻信自己。”

  蕭瑟一愣,眼睛一亮:“國師的意思是……”

  “無心雖強,可入了神遊玄境?”齊天塵再問。

  蕭瑟搖頭:“猶未可及。”

  “那不就是了。你入了神遊玄境,不就超過他了。”齊天塵笑了笑,“實在不行,和我這般半步神遊也該差不多了。”

  “你們在說什麽?”雷無桀一頭霧水,“如果入神遊玄境那麽簡單,那麽天底下不都是高手了?司空城主,謝宣先生都還做不到,我們又怎麽做得到?”

  “不,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蕭瑟忽然說道。

  謝宣微微一笑:“有趣了。”

  北離皇宮,劍閣。

  劍閣之中供奉著北離皇室歷朝歷代的名劍,平常由掌劍監瑾威公公看守。這裡雖然名義上只是一處收藏寶劍的閣樓,但實際上是皇宮之中最凶險的一處所在,是蕭氏皇族為自己所建的最後庇所。據說這裡易守難攻,其中機關密布,只有皇位的傳人和掌劍監才知道其中的秘密。

  而剛從平清殿出來的琅琊王蕭凌塵站在了劍閣的門外。

  “殿下,如今陛下允許殿下在宮中隨意走動,但這劍閣……還請殿下小心。”隨行的內侍有些戰戰兢兢。

  “小心什麽?瑾威已經死了,這劍閣,要是我,就一把火燒了。”蕭凌塵冷笑了一下,推開門踏步走了進去。

  劍閣內無比幽暗,隻閃著幾道微弱的燭光,但仔細一看,卻能看到森森的寒光,那些名劍就像是排位一般被供奉起來,放在架子上,威嚴而陰冷。蕭凌塵的目光從它們身上一一掃過,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黑暗中,幾個身影動了一下。

  “這就是傳說中的劍奴了?”蕭凌塵望著那些在陰影中還未露面的人,“今日我要從這裡取走一柄劍,可行?”

  “劍需應,我們無妨。”黑暗中,一個喑啞的聲音回答他。

  “那我問你,這裡哪柄劍最好?”蕭凌塵問道。

  “昊闋。其劍稱人間正氣第一劍,劍心塚劍譜排行第八。”

  “它曾經是誰的劍?”

  “北離大都護,琅琊王蕭若風。”

  蕭凌塵點了點頭,忽然伸出了手,怒喝一聲:“昊闋!”

第385章 無雙入局

  隨著蕭凌塵的一聲怒喝,劍閣之中供奉著那數十柄名劍忽然震鳴起來,其中在最內側的那柄終於奪鞘而出,落在了蕭凌塵的手中。蕭凌塵猛地一揮, 只見那劍鞘緊跟著劍身飛落而來,他將劍一甩,劍身重新沒入劍鞘之中。他將劍重重地抵在了地上。

  劍閣之中的那些長劍終於安靜了下來。

  蕭凌塵撫摸著手中的昊闋劍,笑道:“當年父帥隻傳我血龍槍,不給我昊闋劍。這些年心中一直留有遺憾,現在好了, 走,我們也去闖闖江湖。”

  那些劍奴們都沒有阻攔的意思, 重新退回了黑暗之中。

  蕭凌塵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天空廣闊,有著大片天地。

  白王府。

  眼前蒙著白布的凌邵翰聽完了這幾日天啟城發生的種種後,隻問了一句話。

  這句話很關鍵。

  因為這句話問到了一個快被遺忘的人。

  “蕭景瑕去哪裡了?”

  明德帝有十二個皇子,死了三個。除了三位封王的皇子外,其他人均沒有過人的才華,所以這一次的天啟城之亂,他們沒有得到這個消息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毒蛇蕭景瑕不應該。

  更何況,蕭景瑕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自從他是蕭羽黨羽的事情暴露以後,他就已經消失很久了。

  蕭崇微微皺眉沉吟了一會兒後猛地抬頭:“無雙城!”

  無雙城下。

  一身錦衣的蕭景瑕從馬車中走了出來。

  無雙城五位長老連同無雙都在那裡迎接著他。

  “據說是兄弟,但沒有那個瞎子王爺看上去順眼阿。”無雙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

  五位長老眉頭都微微皺了一下。

  盧玉翟倒是習慣了,輕輕撓了撓頭。

  “無雙城主好。”蕭景瑕恭恭敬敬地說道。

  “八皇子殿下好。”無雙懶洋洋地回道。

  盧玉翟輕輕踹了他一腳:“是九皇子。”

  無雙急忙改口:“阿, 九皇子殿下。”

  “不妨, 早就聽說過無雙城主記性不太好。”蕭景瑕轉頭望了五位長老一眼,“我們不妨進去聊一下。”

  “沒問題, 請吧。”無雙揮了揮手。

  五位長老相視一眼, 轉身跟了進去。

  客殿之內。

  無雙坐了下來,裝模作樣地倒起茶杯, 緩緩道:“七皇子前來,所為何事啊?”

  盧玉翟無奈地低聲道:“師弟,你要是記不住人家的排位,你就直接稱他為殿下!”

  蕭景瑕環顧了一下,反問道:“不知宋燕回老城主何在?”

  無雙和盧玉翟神色都微微一變,那一日半步劍仙的宋燕回踏出無雙城,卻輸在了雪月劍仙的弟子雷無桀的手中,這可謂是奇恥大辱。宋燕回回到無雙城後,在劍廬內一直閉關,前幾日突然走了,誰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雲遊四海去了。”無雙胡口亂答。

  “我知道他去了哪裡。”蕭景瑕忽然說道。

  “你怎麽知道?”無雙神色忽然鄭重起來。

  “他去了雪月城,試圖重新挑戰雪月劍仙,可是卻被雪月城強行留下,現在困在其中無法離開。”蕭景瑕緩緩道。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盧玉翟挑眉道,“你說的話,可能會引起一場江湖上很多年沒有過的戰爭。”

  “我知道我在說什麽。因為我最好的兄弟,白王蕭崇殿下此刻也被困在雪月城中。他們輔佐永安王蕭楚河,所以在蕭楚河得位之前,他們會一直困住他。我一個人來這裡,是想請求無雙城的幫助。之前皇兄一直覺得時機未到,但現在,卻到了不得不出的地步了。”蕭景瑕說道。

  盧玉翟問道:“可就算你說得是真的,但是你要的是我們大舉進軍雪月城。雪月城位居江湖第一城已經很多年了,我們無雙城偃旗息鼓多年,如今挑戰他們,並不是最好的時機。”

  “不,現在已經是最好的時機了。”蕭景瑕加重了語氣,珍重地說道,“百裡東君下落不明,李寒衣功力已失,三位城主只剩下一位司空長風。雷家堡和唐門再次決裂,老字號溫家從來只是名義上的聯合,雪月城的盟友也不再強大。只要無雙城召集你們的盟友,一同進攻雪月城。江湖第一城,將重新回到無雙城的手中。”

  大長老終於開口了:“那麽你們呢,隻想借我們無雙城的手,你們也該拿出你們的誠意來。”

  “我們白王府的死士,到時候自然也會出動。”蕭景瑕正色道,“我們的每一位死士,都有能力殺死一位雪月城的高手,甚至於長老。”

  大長老望向無雙:“這的確是一個機會。”

  “不,這不是一個機會。”無雙站了起來,“我要救師父,也要救出蕭崇,我與他有過約定,但是……”無雙走到了蕭景瑕的面前,望著他那雙帶著幾絲狡黠的眼睛,冷笑了一下,手指輕輕一揮。

  那個放在他座椅旁的劍匣猛地打開,一柄帶著幾分霜寒氣的飛劍飛射而出,落在了無雙的手指旁。無雙輕輕晃著手指,那柄寒劍慢慢地打著轉,他湊到蕭景瑕耳邊緩緩說道:“若我發現你騙了我,你就死定了。不管你是什麽八皇子,還是九皇子。”

  雪月城。

  登天閣。

  落明軒正躺在那裡睡覺,邊上散落著那七柄長劍。

  他已經在登天閣中住了很久了,這段時間一直沒有人來打擾他。直到終於被一個人的腳步聲吵醒。

  落明軒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卻發現面前站著一個有些熟悉的人。

  一劍燕回,宋燕回。

  “你怎麽來這裡了?”落明軒不耐煩地問道。

  “我想見尹落霞,但不想偷偷摸摸地跑進去。守城的人和我說要闖這座樓才行。所以我就上來了。”宋燕回淡淡地說道。

  “所以我師父還不知道?”落明軒問道。

  宋燕回點頭:“是。”

  “那就好辦了,看我把你打趴下!”落明軒站起身,忽然揮手攔住了宋燕回,“但你得等我做個準備。”

  “可以。”宋燕回退了一步。

  落明軒將那些劍一柄柄地都撿了起來,放回了劍鞘之中,再重新裝回了身上,活像一隻刺蝟。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來吧。”

第386章 天下第一樓

  十一年前,欽天監在西城,當時的府邸不大,卻又一座金碧輝煌的樓閣格格不入, 聳立在那裡。

  “閣名,天下第一閣。”謝宣揚起頭,幽幽地說道。

  閣有四層。

  一群人在齊天塵的帶領下從東城的欽天監來到了這裡,望著這座樓閣,大多數人心中都不明白齊天塵在說什麽。

  “你們可闖過雪月城的登天閣?”齊天塵忽然問道。

  雷無桀笑了笑:“那當然,我可是闖上了頂層的。”

  “所謂登天閣,一步登天。創下雪月城那幾個高人造登天閣的想法,本就來源於此。”齊天塵笑道。

  “太安帝三年, 因欽天監府邸妨礙太安帝的教坊規劃, 被勒令拆除,拆除當日,黑色風柱莫名而起,黃沙漫天,飛沙走石,附近有教坊屋頂被整個掀起。現場拆除人員被飛石砸搶,共四十三人受傷,三人死亡。然這三人在被送出此地準備處理後事時卻奇跡生還。”謝宣說了一段後望向李凡松。

  李凡松急忙接了下去:“當日欽天監附近幾乎被夷為平地,唯欽天監安然無恙。那幾日,全城禁火,唯欽天監那裡燈火通明,似有萬盞燭火。後來天啟兆尹下了死令, 工人再次出動, 可才挖了一塊土,就塌了一塊地, 裡面爬滿了黑蛇。天啟兆尹將此時上呈太安帝,太安帝才作罷。此事被記載於《天啟異聞錄》中,世人多以為此書內容為杜撰, 但實際上此書的撰寫者梁超乃當時天啟府主簿,書中所寫之事皆為真事。”

  “當時的欽天監怎麽沒人阻攔此事嗎?”雷無桀問道。

  “太安帝之前的成風帝不喜歡道教,欽天監空了整整七年。黑風案之後,太安帝才重設欽天監,而入主欽天監,重新使道教鼎盛的人,就是你們面前的國師齊天塵。”謝宣緩緩說道。

  雷無桀仍是不解:“不過是一樁奇聞罷了,這和入神遊境又有什麽關系?”

  “其實在後來入主欽天監之前很多年,我就隨我師弟還有師父一同來過這裡。這座閣叫天下第一閣,因為曾有多名天下第一的高手在此閣中留下過他們的武功。當年我登上了第二樓,我的師弟莫衣登上了三樓,在登第四樓時,我們被仇家打斷,被迫下樓。”齊天塵仰頭看著這座金碧輝煌的樓閣,說道,“所謂天下第一閣,每一樓都是一個境界,若能登上第四樓,那麽神遊玄境,一步可越。”

  “第四樓上有什麽?”雷無桀問道。

  齊天塵甩了甩拂塵:“我隻登上了二樓,怎麽知道第四樓的風景。”

  “那第二樓上又有什麽?”雷無桀繼續問道。

  “我見的第二樓,與你們所見的第二樓,或許並不會一樣。”齊天塵淡淡地回答。

  蕭瑟搖頭:“不必問了,去便是了。”

  “現在就去?”雷無桀撓頭道,“不用做什麽準備嗎?更何況,既然這個樓閣這麽神奇,登上幾樓就能入個神遊玄境,那麽大家還練什麽武功,直接來登閣就行了啊。”

  “這樓不好進。”謝宣走到天下第一樓的門口,“天下第一樓的門,如今能開?”

  “曾經不能。”齊天塵摸著身邊紫瞳的頭,“但現在能了。如今我們欽天監有兩位擁有純正大龍象力的道童,這門今日能開。只是,當年我師父替我和師弟護法,但是今日我卻不能助二位了,不知謝宣先生是否願意?”

  謝宣拔出了腰間的萬卷書:“在所不辭。”

  天啟城,司樂坊。

  鼓樂不停,歌聲四起,一身紅袍的舞姬們翩翩起舞。

  “如今是天啟城的花燈節,平常人不知道如今天啟城的形勢,對於他們來說,換個皇帝,換哪個皇帝,日子照樣過。”葉若依少有的換上了一身頗有仙氣的白紗,邊走邊緩緩說道,“花燈節是天啟城最盛大的節日之一,打個比方,就像是雪月城的百花會一樣。名流才子,瀟灑劍客,絕代佳人,在這樣的節日裡,遇到怎樣的人都不奇怪。”

  “他們好像去欽天監問什麽關鍵的事情了,我們卻在這裡賞花燈,不太好吧……”司空千落的眼神一直跟著路邊樓閣中掛著的漂漂亮亮的花燈,嘴上卻仍然說道,“要不要去找他們?”

  “不必管他們了。”葉若依笑道,“你才第一次來天啟城,我不好好招待你,以後走了怕是會怪我。”

  “或許……也就不走了吧。”司空千落喃喃道。

  葉若依看著她的神色,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難道你喜歡上了天啟城?”

  “其實不太喜歡。”司空千落搖了搖頭。

  “天啟城是這天下最好的城市,最烈的酒,最快的馬,最美麗的女人,最風流的少年郎,都能在這裡找到。流浪俠客來這裡尋找自己的前程,落魄書生也能看到自己的仕途。但這裡,也是最壞的城市。光鮮的外表下,藏著的都是陰謀詭譎。”葉若依繼續往前行著,“不過,蕭瑟說過一句話,他說,我若是個簡單的人,看這城池,也就是他最好的樣子。”

  “不像會是他說的話。”司空千落笑了笑。

  “其實你想象不到,其實以前的蕭瑟,和雷無桀很像。”葉若依停下了兩步。兩個人此時已經走到了河邊,那裡一些年輕的女子和少年正在放河燈。

  “這是河燈。傳說在上面寫上自己喜歡人的名字,放在河中。若是心上人也放了河燈,兩盞河燈就會相遇。”葉若依走上前,遞了幾個銅板給邊上的小販,接過了兩盞河燈。

  “姑娘,寫上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吧。”小販遞過來一支筆。

  葉若依笑著接過筆,笑了笑:“那就寫吧。”

  葉若依寫完之後,小販將筆接過,又遞給了司空千落。

  司空千落想了很久,才接過筆,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上了她心中的名字。

  兩盞河燈緩緩飄走。

  司空千落定睛望去,想看看葉若依上面寫的是否與自己是同一個名字,卻發現,上面只是寫著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雷。

  葉若依望著司空千落那寫著“蕭瑟”兩個字的河燈,捂嘴笑道:“忘了告訴你,其實不用寫全名的。”

第387章 登樓神遊

  欽天監舊址,天下第一樓。

  眾人望著那道入閣的門,門口坐著一隻神獸。

  遠看似是一匹駿馬,但細細一看, 卻發現其是騾身、馬頭、驢尾、牛蹄。

  “日行千裡為馬,日行萬裡為特。這是白特神獸,文昌帝君的坐騎。”李凡松解釋道。

  飛軒和紫瞳兩人同時走向前,將手按在了白特神獸的額前,他們同時運起大龍象力,那隻白特神獸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隨即緩緩地移到了一邊。閣門突然打開,一柄長劍飛射而出, 直奔眾人而來。

  一襲白衣縱身躍出,謝宣笑道:“劍仙已逝,劍意尚留。當稱絕世。”手中萬卷書猛地一轉,謝宣橫劈而下,將那長劍立刻打了回去。

  與此同時,整座天下第一樓都顫動起來,搖搖欲墜似乎隨時要傾倒。

  謝宣縱身躍出門內,將手中長劍一把插在了地中,隨後盤地而坐,雙手用力向下一壓:“定。”

  整座樓閣頓時安靜了下來。

  齊天塵笑了笑:“若不是謝宣先生不在意虛名,不然冠絕榜上洛青陽可無法一枝獨秀。”

  “國師說笑了。”謝宣沉聲道,“若不是國師功力受損,不然哪有我出手的機會。你們幾個, 我也堅持不了多久, 早去早回。”

  “走。”蕭瑟向前走去,雷無桀急忙跟了上去, 李凡松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師父我費了這麽大力氣壓下這樓的殺氣,你以為就是為了成人之美嗎?人家眼看就要一步登神遊了,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麽?”謝宣無奈地說道。

  李凡松急忙應了一聲,跟著雷無桀和蕭瑟向前走去。

  “等等。”齊天塵忽然喚住了他們。

  “國師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蕭瑟轉頭問道。

  齊天塵走向前,從紫瞳的背上將那個小包裹拿了下來,紫瞳急忙一把拉住了那個包裹,急道:“師父你這說好是給我的。”

  “傻孩子,不這樣告訴你,你哪肯一路幫師父背著。別著急,再給你買便是了。”齊天塵撓了撓紫瞳的腦袋。

  紫瞳嘟起嘴,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滿不情願地將那個包裹遞了過去。

  齊天塵打開包裹,從裡面拿出一個糖餅,遞給了紫瞳:“這麽小氣,以後怎麽當天師。”

  “我才不要當天師。”紫瞳撇了撇嘴。

  “我還不想當國師呢。”齊天塵又掏出一個糖餅給了飛軒,又拿了一個留在了自己手裡,就把那個包裹遞給了蕭瑟,“你們下樓都不知道要幾日了。這樓難得開一次,路上可別餓著了。”

  蕭瑟大概沒想到國師那麽嚴肅地喚住自己竟是為了此事,頗有些哭笑不得,接過了包裹丟給了雷無桀就轉頭走了進去。

  見他們三個人都走進了樓內,齊天塵也走到了謝宣的身邊,用拂塵掃了掃地上的灰塵也盤腿坐了下來。

  “你覺得他們能登上第幾層?”謝宣問道。

  “當年我能登上第二樓,他們自然也沒有問題。至於第三樓,那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齊天塵拍了拍手中的糖餅,準備動口了。

  “國師。”謝宣忽然喚住了他。

  “怎麽了?”齊天塵問道。

  “為什麽你們三個人都有糖餅吃,我沒有。”謝宣很認真地問道。

  齊天塵看了看手裡的糖餅,隨即又把目光投向了紫瞳,紫瞳狠狠地一口咬了下糖餅背過身去。

  “飛軒是個好孩子。”齊天塵笑著望向飛軒。

  飛軒點了點頭,然後攤了攤手:“可我已經吃完了。”

  齊天塵重重地歎了口氣,滿心舍不得地將手裡的糖餅掰成了兩半,遞了一份給謝宣:“先生,請用。”

  謝宣接過了糖餅,低聲道:“國師,你那半才是有糖餡的。”

  “人生啊就是這樣,看似很公平的東西,可內裡卻不公平,這場皇位之爭也是一樣。”齊天塵一邊說著一邊咬了一口糖餅。

  “國師說話有深意啊。”謝宣也咬了一口糖餅,“如果我是第一天遇到國師,一定會這麽說吧。”

  天下第一樓內。

  進了第一道門,卻又有一道門攔住了他們的路。

  說是門,卻實際上只是一塊牌匾。

  牌匾之上寫著兩個字——天啟。

  蜀中唐門。

  “無雙城已經召集了大匹人馬,如今正在前往雪月城。如今的無雙城城主已經打開了無雙劍匣,入了冠絕榜,據說還是個少年。另外,那五個很久沒有出門的老頭子也跟著出來了。這一次他們聲勢浩大,傳說中雪月城如今只剩一位城主坐鎮。江湖上已經有人斷定,這一次江湖第一,又要易主了。”唐七殺說道。

  唐憐月站在庭院中,搖了搖頭:“他們太小看雪月城了。雪月城根基之深,又豈止三位城主。”

  “老一輩雪月城高手要不就在當年的魔教東征中戰死了,要麽雲遊四海早就不理江湖事,難道他們還有人會來助陣?”唐七殺問道。

  “他們我不知道,但是有一個門派一定會派人相助。”唐憐月緩緩道。

  “誰?”唐七殺又問道,“雷家堡?據說雷轟閉關練劍已經許久未出了。或者說老字號溫家?以他們與百裡東君的淵源,的確會出以援手。”

  “都不是,我說的是,唐門。”唐憐月緩緩道。

  唐七殺一愣:“這個時候我們仍然還要站在雪月城那一邊嗎?雷家堡……我們這一次和雷無桀結下了血仇,誰都不會允許和對方站在同一方。”

  “天下第一可以是別人,但不能是無雙城。我們和雷家堡已經沒有緩和的可能性了,但有些爭鬥,還是交給將來吧。”唐憐月轉過身,忽然問道,“你可已經做好了準備。”

  一個穿著黑衣的年輕男子站在那裡,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了,他點頭道:“只等師范下令。”

  “今晚月好,啟程吧。”唐憐月淡淡地說道。

  “謹尊師范之命。”年輕男子垂首應了一聲,隨即轉過身,腰間的青銅令牌在月光下幽幽地閃了一下。

  上面似乎雕刻著一隻烏龜,但烏龜之上,又似有長蛇盤繞。

第388章 風波難休

  鴻臚寺。

  一幫僧人正坐在大殿之中頌著法經。掌香監瑾仙公公坐在最前面,手裡一下一下撥動著念珠,閉目靜思著。

  他最近有接連兩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死了,一個死得無比莫名, 一個則死於謀亂,至今人頭仍然掛在城牆之上。他的心情很不好,不好到很想殺人。

  右手殺生,一劍既出,萬物枯萎。左手慈悲,佛珠輕撚,魄滅魂飛。瑾仙公公的殺性, 和他的佛心一樣重。

  “若未來世有諸人等,衣食不足, 求者乖願,或多病疾,或多凶衰,家宅不安,眷屬分散,或諸橫事,多來忤身,睡夢之間,多有驚怖。如是人等,聞地藏名,見地藏形,至心恭敬, 念滿萬遍, 是諸不如意事,漸漸消滅,即得安樂, 衣食豐溢。乃至睡夢中悉皆安樂…………”漫長的經文頌完兩遍之後,瑾仙公公站了起來, 那一眾僧人也站了起來,相互行了個禮之後,僧人們緩緩退了出去。

  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兩個人。

  一個自然是瑾仙。

  而另一個,也是鴻臚寺外,靈均和伯庸都攔不住的貴客。

  大監,瑾宣。

  瑾宣公公緩緩道:“地藏菩薩本願經,超度菩薩,消除業障。為瑾玉請來這麽多高僧,你有心了,只是,為什麽念了兩遍?另一遍……”

  “是給瑾威的。”瑾仙直接回答道,似乎並無顧忌。

  “好。我們與瑾威兄弟一場,應該的。”瑾宣大監點了點頭,“小時候我時常不許你們一起,瑾言則一直跟著濁心公公,其實你,瑾威,瑾玉三個人是一起長大的吧。”

  “是。”瑾仙答得簡略,“所以我要為他們報仇。”

  瑾宣大監微微皺眉:“瑾玉死得蹊蹺,尚有仇可尋。瑾威卻是謀亂而死,又能去找誰報仇?”

  “琅琊軍如此順利地進入天啟城,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在這件事情的背後,必然還有一隻手推動著這一切的發展。”瑾仙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轉動,“瑾威他們不過只是棋子罷了。”

  “也罷。”瑾宣大監歎了口氣,“瑾威不是那種有野心的人,不過是為了替師父完成他的願望罷了。不過有一個人,他絕對不會是我們的兄弟。”

  “瑾言。”瑾仙輕聲說出了這個名字。

  “是。他必須死,如果他來找你,你留住他,然後告訴我。如果你沒有這樣做,那麽五大監,從此以後怕是只剩下一個人了。”瑾宣望向瑾仙,目光凜冽。

  瑾仙挑了挑眉毛:“所以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只是希望你不要做傻事。”瑾宣轉過身,打算離開。

  “大監,你也卷入了這次的奪嫡。”瑾仙沉聲道,“你支持赤王。”

  “這又如何呢?”瑾宣沒有轉頭。

  “五大監,隻應該對明德帝一人忠誠。”瑾仙緩緩道。

  “你知道當年為什麽師父他們在琅琊王撕毀卷軸的時候一言不發嗎?”瑾宣沒有等瑾仙的答案,就先回答了下去,“因為他們當時已經屈服於新的帝王的威嚴之下了。”

  瑾宣走出了鴻臚寺,瑾仙放下了佛珠,從裡殿裡走出來一個矮胖的身影。

  掌印監,瑾言。

  如今整個天啟城都在尋找他,但他卻沒有離城而去越逃越遠,而是選擇留在了這座危險的城池。而這座城池中,唯一一個見了他還不會拔劍的,也只有瑾仙一個人了。

  “你會聽他的話,殺了我嗎?”瑾言笑呵呵地問道。

  “不會。”瑾仙搖頭,“但你需要把那份名單給我。”

  “只要我還留著這份名單,那麽誰都不會殺我。”瑾言依然笑得很和善,“但只要交出這份名單,連你都有可能殺我。”

  瑾仙左手的佛珠放下,右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那你又為何來找我呢?”

  “我選錯了一次,我還想再選一次。”瑾言忽然收起了笑容,眼神中滿是凶戾。

  天啟城外。

  一騎絕塵而去。

  他脫下了那陪伴多年的金甲,放下了殺了無數敵人的重刀,一人一馬單騎離去。

  葉若依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悵然若失。依然雄偉地像是一座山,卻以告老還鄉為名離開了。而他的身後,原本的千軍萬馬如今只剩下了一個人。

  直到鐵騎聲忽然響起。

  葉若依猛地轉頭,看見那背負著雙刀的士兵們騎著馬整齊地跟了上來。

  雙刀葉字營。

  “葉小姐。”千夫長縱馬行了上來。

  “你們這是……”葉若依惑道。

  “我們已經去了軍籍。我們是葉字營,葉嘯鷹的葉,此生只聽他一人的命令,將軍若去守山,我們便去守山,將軍要殺敵,我們就殺敵。”千夫長背過身,對著身後的一千將士郎聲道,“我們走!”

  一千葉字營朗聲高喝,就這麽聲勢浩大地離開了。

  葉若依望著他們的身影漸行漸晚,正準備轉過身回去,卻發現一身白衣,抱著長劍的蕭凌塵正站在那裡,他看了一眼葉若依,笑了笑:“離開這裡,去闖江湖,是不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你如今是將軍了。三神將如今回到中軍,北離之人無人能做他們的首領,中軍大將軍的位置遲早是你的。說什麽闖江湖?”葉若依笑道。

  “又沒有戰事,我才不想在這座城裡和那些家夥鬥來鬥去,告訴蕭瑟一聲,我先走了,他自己保重吧。”蕭凌塵一臉不在乎地跨上了馬。

  葉若依望著他手中的劍,低聲道:“昊闋。”

  “走了。”蕭凌塵揮手道。

  “急報!急報!”忽然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這場離別。

  滿身塵土的兵士用力地揮著馬鞭,瘋一般地闖了進來,不停高喝著:“急報!急報!”

  “什麽急報!”蕭凌塵一把拉住了他。

  兵士不認識他,卻認識他身邊的大將軍之女,急忙道:“急報!南訣忽然發兵十萬進犯,如今邊城已連丟七座要城!”

  蕭凌塵愣了一下,隨即低聲罵道:“真是見了鬼了。”

第389章 亂世英雄

  赤王府。

  蕭羽將手中的茶杯用力地摔在了地上,隨即破口大罵:“他媽的敖玉這個混蛋,誰允許他這個時候發兵的!”

  “殿下,這是他們今日送來的信。”龍邪從門外走了進來, 將信遞了過去。

  蕭羽接過信件,草草看了幾眼,立刻撕了個粉碎:“混帳東西!”

  北離邊境。

  南訣大軍整齊列備,正不斷地向北離行進著。他們這一次突然進犯,已經席卷了七座城池,直到這幾日才遇到一些像樣的抵抗。

  太子敖玉長發散落, 穿著一身黑色的軟甲,腰間綁著一柄鐮刀模樣的武器,其後還有一根鐵鏈連著,繞了幾圈纏在他的腰間。他舉著酒杯坐在馬車後,身邊兩個豔麗的女子陪伴著,他喝下了一口酒,笑道:“這個世上,他可是唯一贏過我的人,蕭羽那樣的廢物,怎麽會是他的對手。”

  “殿下,你說的人是誰呢?”一名女子為敖玉倒了一杯酒。

  “他叫蕭楚河,曾經在天啟城的千金台從我手裡贏了一座城池。據說他現在改名叫蕭瑟了。我很期待著與他相見,把當年輸走的贏回來。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敖玉放下酒杯,“可別真的死在蕭羽手裡了。”

  赤王府中,蕭羽走進了後院。

  “夜鴉先生, 恐怕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蕭羽冷冷地說道。

  夜鴉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殿下就請靜待吧。”

  只不過過了一日, 昨日還一身白衣提著長劍準備去闖蕩江湖的蕭凌塵已經換上了鮮紅鎧甲,提著血龍槍,率著大軍從天啟城離開。

  葉若依騎馬相送:“祝各位凱旋。”

  三神將之一的王劈川苦笑了一下:“葉將軍告老還鄉, 皇帝陛下重病難愈,南訣那幫混蛋還真的會挑時候。如今軍心不穩,這場戰不好打。”

  “別抱怨了,不好打還不是要打。你們三神將以前怕過他們?”蕭凌塵不滿地說道。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當年沙場上,我們策馬狂奔,幾下就能把他們撕成碎片。如今,要是在海上,我們也能把他們打得落荒而逃。現在,我有點暈馬,小王爺你信不信?”王劈川打趣道。

  “行啦。打完這場戰,我們再去當海盜!”蕭凌塵郎聲道。

  這大概第一個在打仗前說打完仗要去當強盜的將軍了。

  “不聊了。我們聊一句話,或許就有一個兵士在死去。走!”蕭凌塵用力一甩馬鞭,奔了回去。

  “葉姑娘,再見了。”王劈川也與他告別,“我總覺得天啟城的事情還沒有結束,我們去戰場了,這裡還得請你們小心。”

  “放心吧。我們會在這裡等待你們的凱旋!”葉若依抱拳道。

  葉若依望著他們離去後,正準備轉身離開,卻看到兩個裝扮奇特的人走入了天啟城。

  其中一個背著一把巨大的刀,那把刀大到簡直就像是一塊門板,也只有像他這般魁梧的人才能夠使用。他穿著一身黑衣,目光凶悍,從他身邊路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繞開走。

  另一個則是一個和尚,脖子上掛著一串巨大的菩提珠,濃眉大眼,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凜然正氣。

  這的確是一個很奇怪的組合,但是對於天啟城來說,出現再怎麽奇怪的人也不奇怪。但是葉若依還是留意到了他們,她下了馬,輕輕拍了拍馬屁股,讓她自己跑回將軍府,而自己則悄悄地跟了上去。

  “師兄,我們還有幾日才能到雪月城?”無雙騎在馬上問盧玉翟。

  盧玉翟有些無奈,搖了搖頭:“師弟,你這個問題已經問第三次了。還要兩日。”

  “真久啊。”無雙撓了撓頭,“上一次趕這麽遠的路,還是去那……去那……”

  “於闐國。”盧玉翟提醒道。

  “對,就是那。話說當時遇到的那和尚怎麽樣了,那天的雷無桀、蕭瑟、唐蓮倒是老聽你們提起。我很期待和這個和尚的重逢。”無雙問道。

  “回天外天了吧。我也沒有聽說他的消息。”盧玉翟說道。

  “噢,難怪。金榜裡都沒有他的名字了,上次他和我並列良玉榜第一。如今的良玉榜第一叫什麽來著……”無雙又問道。

  “落明軒。”盧玉翟不耐煩地回答。

  “落明軒……對這名字沒有印象。”無雙想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

  “就是那天跟著落霞仙子要找師父的那個,你還和他打了一場。”盧玉翟還是解釋了一下。

  “噢,他啊。我記得他。”無雙點點頭,“他很不錯,我也期待和他再次相見。對了,大師兄,怎麽金榜裡從來沒看到過你的名字。”

  盧玉翟臉一沉,沒好氣地說道:“師父說我們這一輩的氣運都被你一個人拿走了,其他沒有一個成器的。我就是那個不成器中的一個。”

  “師兄謙虛了謙虛了,你雖然武功不好,但你……心眼多啊。”無雙感慨道。

  盧玉翟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我一直都有一個疑問,就你這樣一個白癡,真的能帶領我們無雙城戰勝雪月城嗎?”

  “師兄你這句話說得就不對了。”無雙忽然道。

  盧玉翟不解:“什麽意思?”

  “誰說我們就一定能戰勝雪月城呢?”無雙聳了聳肩,“那可是雪月城啊。”

  “一個失了勢的雪月城。”盧玉翟強調道。

  “那也是雪月城。”無雙也強調道,“如果在出發前,我們就認定自己能贏。那麽還是現在就打道回府吧。”

  盧玉翟冷笑了一下:“你還會講大道理。”

  雪月城。

  司空長發敲響了集結的長鍾,那些在後城閉關修行的長老們也都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聚集到了正殿之中。

  “如今百裡城主不在,李城主重傷沒有痊愈,這一次能作戰的只有我們。”

  “他們這一次來了很多人,很多門派都站在他們這一邊。但是我們這一次只有我們自己。”

  “但又有什麽關系呢。我們是雪月城啊。”

  “無雙城,怕是連江湖第二城,都不想要了。”

第390章 五輪劍陣

  “到了。”盧玉翟摘下了風帽,沉聲道。

  “下關?”無雙望著城門之上的兩個字,喃喃道,“不是雪月城啊。”

  “看到那座高閣沒有, 那就是傳說中的登天閣了。”盧玉翟指著遠處的高閣說道,“過了登天閣,才能見雪月。登天閣外,仍是凡城。雪月城也凡城自居,和我們無雙城不一樣,登天閣外, 和尋常城池並無兩樣。”

  “那走吧。”無雙準備再揚馬鞭,卻忽然放了下來。

  有一人一槍從城門之中走了出來。

  那人穿著一身黑衣,手持一杆烏金色長槍。

  無雙認得他,當年他們前去於闐國的時候,就是這個人一槍西來,以一槍之勢逼得他們連連敗退。那是無雙此生見到的第一個真正的絕世高手。

  槍仙,司空長風。

  司空長風將長槍插在了地上,怒吼一聲:“就你們也想入城?也配入城?滾!”

  怒吼帶著絕世的內勁,功力稍淺的弟子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無雙笑了笑,從馬上翻身下來,將背後的無雙劍匣重重地放在了地上:“司空城主。”

  “無雙城主?”司空長風望向他,“你要和我一戰嗎?”

  無雙撫摸著無雙劍匣,垂首道:“期待已久。”

  “無雙。”一個蒼老的聲音喚住了他。

  無雙扭過頭,馬車的帷幕被掀起,五個滿頭銀發的老人從上面走了下來。為首的大長老走到了無雙的身邊:“以你的輩分對司空城主, 不敬了。”

  “嘴上說著無雙不敬, 可暗地裡是嘲諷我以大欺小吧。”司空長風望向大長老,“你們幾個老家夥,還沒死呢?”

  “司空城主,還是這麽的口無遮攔啊。”大長老冷笑道。

  “如果是百裡師兄在這裡, 估計罵你都能罵一天。你們應該慶幸這裡只有我一個,三位城主中,我是最仁慈的。”司空長風拔出長槍,“但我的仁慈也是有限度的,你們攔截我徒弟回天啟,我可以不追究,你們試圖搶走葉安世,控制天外天,我也當沒看到。但你們都殺到這裡來了,天下人都看到了,我不能裝作不看到了。既然各位今日來了,就別走了吧。”

  “把命留下吧。”

  司空長風縱身一躍,長槍若蛟龍騰出,猛地砸了下來!

  無雙劍匣猛地打開,裡面的飛劍蠢蠢欲動。

  “退後!”大長老一掌將無雙劍匣合上,向前一躍,一柄銀劍從腰間閃出,一劍對上了司空長風的長槍。

  槍勢竟有瞬間被壓下。

  “不要以為我們這些老人都已經死了。”大長老沉聲道。

  “那就今日去死吧。”司空長風神色平靜。

  槍勢再起!

  司空長風猛地一甩長槍,將大長老一槍甩了出去。

  卻見四個身影也從無雙身後掠出,四柄一模一樣的長劍刺去,連同落地的大長老一起,將司空長風圍了起來。

  司空長風收起長槍,神色凜然:“五輪劍陣。”

  “入五輪劍陣,見六道輪回。司空城主,把命留下吧。”大長老緩緩道。

  “什麽五輪陣,七殺陣,說得倒是好聽。說白了,其實就是以多打少。五位也都是江湖宿老,就別故弄玄虛了。當年天外天的百鬼孤虛陣我不也照破?”司空長風拔出長槍,“來吧。”

  “你們走。”大長老轉頭對無雙說道。

  無雙提起劍匣,和盧玉翟一同往裡面走去。

  卻見又一個人從城裡走了出來。

  “你們,也配入城?滾!”

  同樣一聲怒喝,卻是一個無比年輕的面容。

  他的背後背著三柄劍,左腰掛著兩柄,右腰掛著兩柄,有輕有重,有長有短,活像是一隻刺蝟。

  “是你。”無雙笑了笑,“你也是個不錯的對手。”

  落明軒站住了身:“這一次,我不會再輸給你了。”

  “我明白他的劍術了,上一次之後,我回去查過典籍。大玄朝每位皇帝身邊都會有一個影,這個影往往是側妃所生,被授予絕世劍術,負責保護皇帝安危。當時北離開國皇帝久攻大玄都城不下,便是因為這位影。後來,我們無雙城第一代城主,提著無雙劍匣前往應戰,劍匣盡開,十三柄劍盡用,才把那位影打得重傷而逃,最後才攻下都城。據說那位影也是用著七柄劍,長短輕重不一,與他一樣。”盧玉翟說道。

  無雙點頭:“不錯。這就是書上說的,宿命啊。無雙劍匣和七劍劍客的對決。來吧,你叫落明軒對吧?”

  落明軒拔出了那柄最凶狠的重劍無望:“對。”

  “我叫無雙。”無雙笑道,“接下來的很多年,江湖上都會一直談論我們的這場對決。那是我們這一代最絕世的一站,故事的最後,我會贏,你會從這個江湖上消失。”

  “你戲好多。”落明軒不屑道。

  “我記性不好,我怕我以後忘記你這麽優秀的對手,所以需要人們來傳唱。”無雙手指一彈,無雙劍匣再度打開。

  十二柄細小的飛劍,一柄血紅色的長劍。

  “我告訴你真正的結局吧,這場對決之後,冠絕榜上將少掉一個名字,而我落明軒的名字,將會替代他。”落明軒傲然道。

  盧玉翟持著長槍退後,將戰場留給他們二人。

  在他們背後,無雙城的弟子和那些各大門派趕來助陣的高手們靜靜等候著。血衣樓的樓主皇甫絕不滿地說道:“就這麽等著他們先打架嗎?”

  “戰場上不就這樣嗎?主帥們先在陣前打一架,然後我們這些士兵再去衝鋒陷陣。不管輸贏,他們才是主角。”盧玉翟將手抱在胸前,“這個世道啊,就是不公平。”

  很多年後,江湖上的確一直在傳唱著今日的這次對決,只不過最後的結果,既不像無雙說的那樣,也沒有如落明軒的願。但是從那一天起,那些關於他們的傳說都成為真實,江湖上再也沒有人敢懷疑,無雙城的年輕城主真的是百年一遇的天才,雪月城的落明軒,也真的……很喜歡他的師父。

第391章 劍之對決

  “雲梭,輕霜,鳳簫,紅葉, 蝴蝶。”無雙手指一揮,五柄飛劍在他面前列成一排,他的手指輕輕地敲著每一柄劍身,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他笑了笑,手指一彈,去吧。五柄飛劍頓時衝著落明軒飛去。

  “上次見我是五柄先發, 如今還是?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人了。”落明軒將重劍插在地上,那柄奇長無比的鳳凰卻奪鞘而出, 將那五柄飛劍全都掃落回去。

  “那就再送你一柄。絕影,”無雙長袖一掃,又一柄飛劍擊出,連帶著之前的五柄掃出,但是順序、速度卻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十二柄飛劍,每一柄都有自己不同的特性和優勢,每一種組合,都是一個劍陣。其他的劍陣需要多人才能組成,而如今的無雙,卻可以一人結成劍陣。並且在無雙手中,有著數不清的劍陣。

  若出動五柄飛劍,有一百二十種劍陣排列。

  若出動六柄飛劍,則一下子增至七百二十種劍陣!

  但是落明軒七柄劍輪番而動, 硬生生地擋住了無雙的劍勢。可同樣是用多柄劍, 落明軒卻用的是截然不同的劍術,他的每一劍都幾乎會換一柄劍,七柄劍在他手中輪番變陣,卻又恰當好處地擋住了每一柄飛劍。

  在場中人,只有無雙看出了一些門道。他微微皺眉:“他這是在……下棋?”

  縱然你劍陣反覆排列,卻又抵得過棋盤之上的千變萬化?

  那位大玄朝的影皇帝學習的便是這樣一門窮盡變化的劍術,與飛劍不同,他的每一柄都是真正的劍,就連最短的一目、般若都有三尺。後來他將這門絕世劍術藏於六博棋之中,以六博棋的千變莫測藏下這劍術的萬般變化,再將難以學成的六博棋簡化後傳播於世,隻留下那仙人六博的泥偶,以至於世人再也無法得窺其中奧妙,卻又不至於失傳,總有有緣人能夠再現這仙人劍術。

  “好,很好。”無雙遇到了對手,眼神中卻是神采飛揚,雖然上一次對陣落明軒只是略勝一籌,但是當時的他可是留了很大的手。如今,卻不一樣了!“破劫!你去!”

  劍匣中又一柄飛劍掠出。

  無雙飛劍陣的變化,增至五千零四十種。

  “玉如意,去!”

  又一柄純瑕如玉,幾盡透明的飛劍掠起。

  四萬零三百二十種劍陣。

  如今在場的許多人已經看不清這場對決了。

  只能看到那些飛劍像是蜂蟲一般反覆進攻,似乎一樣,卻又似乎有所變化,迅捷而凜冽。而落明軒,似乎以所站之地列了一個圓,自己就是圓心,而手中的劍仿佛變換著,組成了那個幾近完美的圓。

  每一柄飛劍都刺不穿這個完美的圓。

  無論它變化多少次,落明軒都能以手中的七柄劍找到完美的對抗方法。

  “有趣,太有趣了。”無雙遇到過一些對手,的確有實力對抗自己的飛劍,卻都是靠著以強克強的道理,而像這樣一劍接著一劍,極為有序的對決卻是第一次見。

  落明軒手中重劍無望一揮,此刻掠出的八柄飛劍重新飛回到了無雙的面前,飛劍沒有再掠出。無雙笑了笑,一拍劍匣,又兩柄飛劍掠起。

  “殺生。繞指柔。”

  無雙輕撫十柄飛劍,就像撫著琴弦一般,手指所過之處,都有輕盈曼妙的回音。

  “人生得此敵手,幸甚。”無雙閉上了眼睛。

  站在其後觀戰的血衣樓樓主皇甫絕感慨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之前聽說無雙城出了位絕世的少年城主,一直總覺得是你們無雙城拿出來造勢的。我相信的,終究還是五位長老。今日所見,果然此後天下,還是他們這些少年的。”

  盧玉翟抱著長槍,聳了聳肩:“或許吧。”

  “你覺得誰能勝?”皇甫絕試探著問道。

  “我師弟吧。他很少認真,但是這一次他認真了。”盧玉翟挑眉道,“他認真起來,真的很可怕。”

  無雙長袖一掃,神色一掃之前的憊懶,變得凝重而肅殺,他怒喝一聲:“去吧。”

  十柄飛劍皆出。

  至此,變化增至三百六十二萬八千八百種。

  當年的無雙城城主曾以十柄飛劍滅過一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門派,又如何對付不了一個年紀輕輕的落明軒呢?

  落明軒的劍勢忽然變了。

  六博之術,在於六子可有一子成梟,梟才是真正的殺招。

  而前朝六博之術,則六子皆可成梟。

  落明軒守了很久,等的就是一個機會。

  無雙祭出十柄飛劍的時候。

  他曾和無雙對決過,知道十柄飛劍是無雙的極限,等對方再有無力為續的時候,就到了他出梟的時候。

  “成梟。”落明軒忽然縱身躍出,手中的劍不斷變換。

  在旁觀人看來,就是圓,忽然動了。

  他以極快的速度擊走了那些飛劍,然後衝著無雙掠去。

  但他卻也付出了一些代價。

  先是兩柄三尺劍,般若、一目,隨後是雙劍句芒、劫塵,再是輕劍別離、長劍鳳凰,接連六柄劍被打落在地。此時落明軒已經掠到了無雙面前,猛地舉起了那柄重劍無望。

  六博棋,無論大玄朝,還有北離朝,都只有六子。

  可落明軒有七柄劍。

  這第七柄,就是更在梟之上的。

  “龍!”落明軒怒喝一聲,將劍用力揮下。

  無雙卻頭也未抬,不退也不進,只是手指輕輕一抬。

  忽有兩柄飛劍掠起。

  一柄仿若浮雲,輕盈純白,帶著幾縷飄渺仙氣。

  一柄則似老樹枯皮,道不盡的滄桑枯敗。

  十二飛劍的最後兩柄也終於被喚醒了。

  盧玉翟一把握住了長槍,似乎連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他驚歎道:“十二……飛劍?”

  皇甫絕則眯起了眼睛,他這一次說白了是投誠無雙城,不過是想借機擴大自己的勢力,畢竟這幾年雪月城實在太坐大了,可如今看來,如果無雙城真的贏了,那麽這位少年城主怕更是一個不好相與的對象了。

  “少年人,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啊。”他幽幽地歎道。

  無雙則只是淡淡地喊出了這最後兩柄飛劍的名字。

  “蒼。”

  “茫。”

第392章 千人劍陣

  雲梭、輕霜、鳳簫、紅葉、蝴蝶、絕影、殺生、破劫、玉如意、繞指柔、蒼、茫。

  無雙劍匣中的十二飛劍,時隔百年之後終於再次現世。

  然而落明軒的最後一劍已經斬下,他已退無可退。

  “退!”無雙怒喝一聲。

  “斬!”落明軒同樣怒喝。

  重劍無望斬落,十二柄飛劍同時飛回了劍匣之中。無雙抱著劍匣整個人向後移了三丈。

  無雙的一身白衣已然被鮮血染紅, 落明軒的無望劍摔落在了地上,跪倒在地。

  “竟然是平局。”盧玉翟驚道。

  皇甫絕搖了搖頭:“不是平局。”

  落明軒吐口一口鮮血:“是你贏了。”

  無雙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受了重傷,我也沒好到哪裡去,算不得贏。”

  “剛剛若你不讓開,我的劍會重傷你。可是你的兩柄飛劍會奪走我的性命。但你讓開了。我應該謝謝你留我一命。”落明軒望向無雙,“為什麽?”

  “因為你不應該死,我們來雪月城也不是為了殺人。只不過想請你們讓一讓位,以及把我們的人還給我。”無雙站了起來, 用手拄著劍匣,沉聲道。

  “你們的人。”落明軒神色微微一變。

  盧玉翟走到無雙身邊:“也該差不多了。”他望了望司空長風那一邊,五位長老雖然無法突破司空長風的長槍,卻成功地將他困在了其中。

  無雙歎了口氣,郎聲道:“司空城主,你分不開身,城裡還有誰能說上話的。”

  “我。”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一身白色輕衫的尹落霞從城牆之上飄落而下,真若那九天而來的仙女一般,在場的無雙城眾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多年過去了,落霞仙子依然還是這麽貌美啊。”皇甫絕笑了笑。

  尹落霞扶起落明軒,點了點頭:“剛才我看到了,很不錯。”

  “還不是輸了。”落明軒苦笑。

  “你才剛悟出那仙人六博術, 等再修煉幾年, 還怕打不過人家?”尹落霞抬起頭望向無雙,“多謝無雙城主了,要不是你剛剛手下留情,我這徒弟就沒有那幾年了。”

  無雙聳了聳肩:“我也很期待能與落兄弟一戰, 不過今日,我們還有要做的事情。我有幾個要求,不知道仙子答應不答應?”

  尹落霞眉毛一挑,盈盈一笑:“哦?不知是怎樣的要求?”

  “第一。雪月城將江湖第一的位置讓給無雙城。”

  “第二,困在城裡的白王殿下還請交給無雙城。”

  “第三,將我師父宋燕回交出來。”

  尹落霞向前踏出一步,臉上依然掛著笑意:“第一,我們雪月城從未稱過第一。第一都是江湖人稱的,我們想讓,也得江湖人願望。第二,我們雪月城從來不參與朝中之事,我們的確派了一些年輕弟子去了天啟城,但是他們只是負責保護自己朋友的安全,所以白王殿下,不會在這裡。第三,宋燕回是誰?”

  落明軒一下子笑了出來:“對啊,宋燕回是誰?”

  “師父的確來了雪月城但沒有回去,我可以確認。”無雙正色道。

  尹落霞眉頭微微一皺,望了一眼落明軒:“你一直在登天閣裡待著,你見過他來嗎?”

  落明軒急忙擺手:“沒……沒啊。”

  “所以。”尹落霞再度望向無雙。

  無雙退了一步:“所以沒得談了。”

  “剩下的就交給我吧。”盧玉翟一揮長槍,“準備攻城!”

  無雙城弟子連同一眾門派全都拔出了武器,作勢便要攻城。

  “攻城!”尹落霞一笑,“那就來攻攻看啊!”她猛地長袖一揮,怒喝道:“列陣!”

  下關城牆之上,城門之下,忽然出現了一眾雪月城弟子。每一個都白衣長劍,風度翩翩。

  無雙城有自己的五輪劍陣,雪月城也有自己的劍陣。

  千人劍陣。

  整個雪月城,上至長老,下至剛入門的弟子,所有人都出現在了城門之處。

  “就憑你們,也配入城?”尹落霞冷笑。

  “雪月城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弟子?”皇甫絕慢慢地走向前,郎聲道,“那是因為江湖之上很有多門派的年輕弟子都願意送到這裡來學習武藝,那是仰仗雪月城的名號。但是雪月城,值得他們因此付出性命嗎?”

  “皇甫老狐狸。”尹落霞冷笑。

  “這裡有來自江南段家、嶺南四大劍派、天山九門等等地方的弟子,你們的門派並不願意參與這次的紛爭,我這裡有你們門派掌門的手信。雪月城如今已經沒有了雷家堡、唐門的支持,城主也三去其二,連大弟子都死了。它已不再是當年的雪月城了,你們也該離開了。”皇甫絕望著那些雪月城弟子,郎聲道。

  但是沒有人回應他。

  只是一柄柄劍拔出的聲音。

  “你們的門派在等你們回去。你們不該死在這裡!”皇甫絕高呼一聲。

  城門之上,忽然又一個聲音傳來:“吾等今日拜師雪月城,便是雪月城之弟子,你問吾之門派?吾之門派,即是雪月城!”

  皇甫絕一愣,低聲道:“莫不是瘋了?”

  “不是他們瘋了。只是,你要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我們雪月城一直被人稱作江湖第一城。因為,這即是我雪月城的風骨。”尹落霞收起笑意,高喝道,“變,劍守陣!”

  “是!”千人高聲同喝,長劍齊揮。

  坐在後方馬車中的蕭景瑕拉起了馬車的幕簾,微微皺眉:“千人劍陣。”

  皇甫絕冷笑:“那又如何?靠著這一群年輕弟子,又能成什麽器?我們血衣樓這麽多門派站在無雙城這邊,你們雪月城又有什麽勝算?何必讓他們去送死?”

  “血衣樓,是了不起的門派嗎?”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一個穿著黑衣的年輕人出現在了皇甫絕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皇甫絕身子猛地一震,以他的功力,竟然沒有感受到此人的接近,他驚呼道:“你是誰?”

  年輕人笑了笑,淡淡地說道:“唐澤。”

  “這個名字你或許沒有聽過。”

  “但是我來自唐門。我們唐門,依然支持雪月城。”

第393章 何為江湖第一

  唐門隻來了一個人,還是個這樣的少年,但是皇甫絕的神色一下子就變了。

  就算隻來一個人,也代表了唐門的意思。更何況, 唐澤這個名字在江湖上雖然還沒有名氣,但皇甫絕卻知道他。唐老太爺的關門弟子,如此拜在唐憐月的門下,不出意外已是下一任唐門繼承人。

  “落霞仙子好。”唐澤垂首。

  尹落霞笑了笑:“唐憐月派你來的?”

  “老太爺的名諱,不敢直呼。”唐澤恭敬地說道。

  他是一個話不多的少年,甚至看上去顯得有些羞澀。但那一雙眸子下隱藏著的,卻是難以察覺的暗流。

  “我記得你。你是英雄宴上的那家夥。”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 眾人轉過頭, 只見一個騎著毛驢的青衣男子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一條青皮蛇纏在脖子上,幽幽地吐著舌信。

  “溫家小毒物,溫良。”唐澤淡淡地說道。

  “沒錯,就是我。”溫良伸出手,“青妹,回來。別嚇著大家。”那條青衣蛇聞聲立刻退了下來,鑽進了溫良的袖子中。溫良望著眾人,挑了挑眉:“無雙城?”

  “溫家溫良,溫壺酒唯一的弟子。”皇甫絕皺眉輕聲道。

  “我溫家與雪月城是世交,大城主百裡東君是我們家主的外甥。為什麽會有人認為溫家會置身事外呢?”溫良笑道。

  盧玉翟四處望了一眼,問道:“那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來?”

  “誰說我一個人來的?”溫良長袖一揮,“我帶來了我的朋友們啊。小花, 阿多,紅紅, 青妹, 蠍老大。”

  花衣蛤蟆, 雙首蜈蚣, 紅蜘蛛, 青皮蛇,三尾蠍。

  五毒陣。

  “五輪劍陣很厲害嘛?司空叔叔,我幫你破了吧。”

  “臭小子!哪裡輪得到你幫忙,幫我攔住這群雜碎就好,我這裡自然有我來解決。”司空長風笑罵道。

  “那行了,漂亮的落霞姐姐,就由我來保護吧。”溫良聳了聳肩。

  “滾,誰要你保護。”尹落霞正打算開口,卻是重傷的落明軒率先罵了出來。

  溫良正欲回話,卻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抬頭望去,卻見,只見一匹人馬共計八人正朝這邊狂奔而來,這八人看上去年紀都不大,背上卻無一例外地背著八個巨大的盾牌。

  “是雷門八駿。”盧玉翟低聲道。

  至此,雪月城曾經的三大盟友雷家堡、唐門、溫家都派來了他們這一杯最優秀的弟子助陣,雖然陣仗不大,但態度卻是意外的明確。所以,關於雪月城聯盟破裂的事情,並沒有成真。

  八駿為首那人摘下了氈帽,使勁吹了吹上面的塵土,他生得濃眉大眼,看上去有幾分憨厚,他停住了馬,對尹落霞抱拳道:“千裡送鵝毛,雷家來幫忙!”

  尹落霞略帶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還真是送的鵝毛。”

  “仙子別看我們人少,我們雷門八駿這盾牌陣可不好對付。”那人調轉了馬頭,望向無雙城的人,“在下雷驚步,特來助陣盟友雪月城!看幾位來勢洶洶,真是狹路相逢勇者勝,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盧玉翟歎了口氣,對著無雙低聲道:“這個人的智商可以和你一拚了。”

  無雙皺眉道:“不是說過很多次了。我只是記性不好,不是腦子不好。”

  皇甫絕歎了口氣:“不好打了啊。”

  無雙一掌拍在無雙劍匣上,劍匣再度打開,十二柄飛劍落在了他的面前,他重重地咳嗽起來。盧玉翟急忙道:“你還好嗎?”

  “不妨。皇甫先生說不好打,可這裡不過多了十個人罷了,皇甫先生怕的是,他們背後的門派吧?”無雙冷冷地說道。

  皇甫絕點頭:“唐門,雷家堡,溫家,都不是好對付的。”

  “那無雙城呢?”無雙沉聲道,“今日我無雙城可退,你們亦可退。但是我無雙城卻也不是什麽善類,凡是今日離開的,都是我無雙城的敵人。皇甫先生可想好了,各門派的掌門也都想好了。”

  “若退,現在就可離開!”

  無雙的語氣鄭重而凜然,在場除了皇甫絕以外,其他一眾門派見唐門、溫家、雷家堡都來助陣,當然心生猶豫,但是無雙這一句中卻藏著很明顯的威脅。

  這一次雪月城兩位城主不在,只靠著幾個前來助陣的年輕人,自然不願意一戰,若是無雙城願意離開,他們自然不會拒絕。但是無雙城的行事作風卻和雪月城不一樣,這一次他們要是離開了,無雙城必將報這一仇。權衡再三之後,其他門派的人都沒有再說話,而是沉默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仙子,我剛剛說的那三個要求,目前還有效。”無雙望向尹落霞。

  尹落霞無奈道:“你比師父真的要強不少。”

  “那就打了。”無雙手一揮,十二飛劍再出,直逼尹落霞而去。

  “混帳!”落明軒手一伸,長劍鳳凰已經落回了他的手上,他正欲舉劍,卻感覺胸口一陣刺痛,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擋!”雷驚步高喝一聲,八門盾牌立刻列成一排,擋在了落明軒的面前,十二柄飛劍撞在了盾牌上,立刻就飛了回去。

  “殺!”盧玉翟舉起長槍,高喝一聲。

  所有的無雙城弟子及一種門派衝著尹落霞等人衝去。

  雪月城城牆之上,一身白衣的年輕弟子們持著劍飛落而下。

  雙方立刻戰成了一團。

  唐澤歎了口氣:“江湖上很久沒有這樣的爭鬥的。”

  “可這才是江湖啊。”盧玉翟長槍一揮,衝著唐澤砸去。

  “止!”卻有一聲怒喝從遠處傳來。

  “止!”不過第二聲,那怒喝卻似乎已在他們耳邊。

  盧玉翟急忙抬起頭,卻見一柄巨劍劈斬而來,將他的長槍一劍斬成兩截。來人站起身,將手中巨劍猛地一揮,一股劍氣將盧玉翟逼退十余步,再將劍一揮,逼得正戰成一團的雙方弟子向後猛退。

  世間論劍之霸道,可稱天下第一。

  那人將手中名劍插入地中,仰起頭,冷冷地望著眾人。

  唐澤望著那柄劍,輕聲道:“破軍?”

第394章 劍入天啟

  怒劍仙顏戰天忽然駕臨。

  他只是一個人。

  卻是逼退過一萬大軍的一個人。

  他會幫雪月城嗎?顏戰天和三位城主並沒有過節,雖然相識,不過也沒聽說有什麽情誼。但他會幫無雙城嗎?他曾經放過豪言,他最看不起的幾個劍客裡, 必有宋燕回這個名字。並不是每個人都了解怒劍仙,白王,和無雙城之間複雜的關系。

  但是盧玉翟知道,所以他不明白,為什麽怒劍仙一來就斬斷長槍,他望向顏戰天,問道:“為什麽?”

  蕭景瑕猛地放下幕簾, 背後冷汗淋漓。

  “因為你們,傻。”顏戰天瞪了盧玉翟一眼後,望向無雙,“為什麽來這裡?”

  “白王殿下不是困在其中嗎?”無雙問道。

  “若崇兒困在裡面,你覺得會輪得到你們來救嗎?”顏戰天不屑道。

  “是來幫我們的?”唐澤低聲問道。

  尹落霞搖了搖頭:“怒劍仙這個人喜怒無常,不能掉以輕心。若他真的是來助他們的,怕是今天這就難打了。”

  無雙愣了一下:“可我的師父也被困在了雪月城中。”

  顏戰天轉過頭,問尹落霞:“仙子,宋燕回在雪月城中嗎?”

  尹落霞臉微微一紅,罵道:“怎麽可能!我雪月城什麽時候該做那綁人的勾當了?”

  “別人自然不會,但宋燕回,我怕仙子還真的做得出來。”顏戰天說道。

  “我呸!我師父才不稀罕。”落明軒罵道。

  “你呸誰?”顏戰天將手按在了劍柄上。

  “落師兄,都這節骨眼了,咱們還是把他……交出去吧。”一個年輕的雪月城弟子走向前說道。

  尹落霞眼睛一亮, 說道:“陳人慎, 你說什麽?”

  這個守登天閣第一層的弟子立刻跪了下來:“尹長老,那個……宋城主的確來過雪月城。”

  “什麽?那他現在在哪裡?”尹落霞驚道。

  “被我打傷了……現在就躺在十四層養傷呢……”落明軒小聲道。

  “什麽!”尹落霞大驚失色,“陳人慎,把他給我帶下來!”

  “他明明帶著重傷,卻還硬要來闖閣……我不和他點顏色看看怎麽行。”落明軒低聲道。

  尹落霞一巴掌把落明軒拍倒在地:“人還以為我強留人家,都殺到家門口了。這傳出來,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這個不要臉的家夥,擺明了就是想吃回頭草。我怕師父你見了他,就真的跟他走了。”落明軒嘟囔道。

  “跟他走了又怎樣?呸,誰要跟他走!”尹落霞氣得不行。

  “跟他走了,我怎麽辦?”落明軒扭過頭。

  “你還是小孩子嗎?沒了師父就活不下去了?”尹落霞反問道。

  “就是因為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宋燕回可以給師父你的,我也可以!”落明軒昂首道。

  場內眾人皆驚。

  隨即鴉雀無聲。

  溫良摸了摸毛驢腦袋,喃喃道:“這是表白?”

  “不是小孩子了……大人能給的我也能給……”雷驚步撓了撓頭,“這話有點奇怪?”

  “你腦子被打壞了?”尹落霞臉漲得通紅。

  落明軒急道:“我才沒壞!一個這麽漂亮的美人每天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沒動心我腦子才壞了吧?”

  “我是你師父!”尹落霞急道。

  “所以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落明軒索性破罐子破摔。

  雷驚步點頭道:“這詩不錯!”

  在這個尷尬的局面下,竟然只有怒劍仙開口了,他也點了點頭:“你這小子膽子挺大,仙子年輕的時候也有很多人這樣和她說話,都被她打跑了。不過你說得很對,徒弟怎麽就不能和師父在一起了!”

  “尹……尹長老。”一個聲音怯怯地喊道。

  “幹嘛!”尹落霞罵道。

  “宋城主……我帶過來了。”

  尹落霞轉過頭,只見宋燕回臉色蒼白,靠著陳人慎攙扶才能勉強站立。

  盧玉翟急忙過去接過宋燕回,怒道:“師父,他們對你做了什麽?無雙,這筆帳我們一定要討回來!”

  “技不如人罷了,我們對劍,我不如他,受了傷,這段日子他一直在照顧我。”宋燕回擺手道。

  落明軒說道:“你受了傷,也不算我贏了。”

  “閉嘴!”尹落霞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來幹嘛?”

  宋燕回苦笑:“我來,見你。”

  “見到了,走吧。”尹落霞冷冷地說道。

  “走啊。”落明軒急忙擺手。

  無雙走向前,問怒劍仙:“前輩,我師父我已經找到了,白王殿下那邊可有話送來?”

  “崇兒說,不要輕信小人所言。”顏戰天舉起劍猛地一揮,遠處的那座轎子被劈得粉碎。

  蕭景瑕站在那裡,神色陰冷。

  無雙手指輕輕一勾,一柄飛劍從匣中掠起。

  “我乃是北離皇子,你們敢對我做什麽?”蕭景瑕怒道。

  無雙看著那些在剛才的戰鬥中受了傷的無雙城弟子們,輕輕地搖了搖頭,飛劍瞬間飛出,直接就貫穿了蕭景瑕的胸膛。

  蕭景瑕沒來得及再說一句話就咽了氣。

  另一邊,司空長風一甩長槍,輕聲道:“也該結束了。”

  無雙城大長老被一槍擊出,衣袖被卷得粉碎。

  五輪劍陣被破。

  無雙手指一揮,飛劍卻是落在了大長老的面前。

  “這件事情,幾位長老是不是早就知道?”無雙冷冷地問道。

  大長老重重地咳嗽了一下:“難道你也要把我給殺了?”

  “回。”無雙勾了勾手指,飛劍落回了匣中,“師兄,幾位長老回到無雙城後,禁止踏出自己的宅院,直到我回來。”

  盧玉翟皺眉:“你要去哪裡?”

  “幾位世叔,今日的情形你們也看到了,唐門雷家堡溫家都表達了自己的立場,連怒劍仙也來助陣了,如今無雙打算回去了,各位應該沒有意見吧?”無雙問皇甫絕。

  皇甫絕等人自然沒有意見,立刻點頭:“便聽賢侄的。”

  “司空城主,我們受小人所惑,還請見諒。”無雙對著司空長風垂首道。

  “不妨,今日能見十二飛劍重現,也算飽了眼福。”司空長風說道。

  “告辭了。”無雙轉過身,提起劍匣,翻身上馬。

  “師弟,你到底要去哪裡?”

  “天啟。”

第395章 天啟夜臨

  雪月城外。

  無雙一個人提著劍匣離去了,怒劍仙顏戰天望著他的背景,幽幽地說道:“崇兒還讓我最後送一份禮物給無雙兄弟。”

  無雙擺了擺手,沒有回頭。

  “這小子挺對我的胃口。”顏戰天笑了笑, 忽然提起劍縱身躍起,卻是衝著那五位無雙城長老而去。

  “這份禮物,也算我雪月城一份。”司空長風同時一躍而起,長槍猛地甩下。

  絕世劍仙和天下唯一的槍仙聯手,五位無雙城長老根本無法招架,被一劍一槍打得連連敗退, 跪倒在地。顏戰天將破軍劍收入鞘中, 足尖一點, 衝著遠處掠去。司空長風收起長槍,退回原地,對著盧玉翟說道:“我們雪月城從未打算做什麽天下第一,你們無雙城要想把這稱號拿走,那麽隨時恭候,只是別總想著趁人之危。無雙是個不錯的城主,好好輔佐他。”

  “多謝司空城主,那我們就先行離開了。”盧玉翟嚇得冷汗直流,扶過宋燕回就準備走。

  “等一下,宋城主,可還有話要說?”司空長風笑道。

  宋燕回愣了一下,苦笑道:“這一次來,其實只是想見仙子一面。”

  “然後呢?”司空長風望向尹落霞, 卻只見她神色淡然。

  “說上一句抱歉。”宋燕回垂首道。

  “抱歉就不必說了。”尹落霞走上前, 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藥瓶放在了宋燕回的手中,“我們相識這麽多年,有些事,沒有結果,雖然遺憾。可世上那麽多事,總是會有遺憾的。”

  “仙子。”宋燕回欲言又止。

  “之前說過幾次不相見,卻也總還能見上。這一次以後,就真的不要再見了。”尹落霞轉過頭。

  “以前你跑去見他,他不見你。現在他趕來見你,你又說此生不必見。一定要如此嗎?”司空長風抱著長槍,輕歎了一聲。

  尹落霞莞爾一笑:“有些事情,放棄就是放棄了。若要再拾起,我沒有那樣的勇氣。”

  “師父。”落明軒輕聲喚道。

  “你別說話!”尹落霞伸手就是一巴掌敲在他腦殼上,“還能走得動嗎?”

  “走不動了,師父你能背我嗎?”落明軒笑了一下。

  “陳人慎,把他扛起來。”尹落霞長袖一掃,將那些散落一地的劍卷了起來。

  “好嘞!”陳人慎一把將落明軒扛了起來。

  “走,去給他療傷。”尹落霞徑直地衝著雪月城內走去。

  司空長風聳了聳肩,對著宋燕回歎道:“城主,仙子性格便是如此,過段時日便好了。”

  “我了解她,或許今日,便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宋燕回抱了抱拳,“司空城主,這次的事,抱歉了。”

  “宋城主,請。”司空長風將長槍插入土中。

  那些白衣持劍的雪月城弟子也全都退了下去。

  盧玉翟轉身朗聲喝道:“回城!”

  這一場被譽為魔教東征以後最大的一場江湖爭鬥就此落下了帷幕,這一次無雙城聯合了整整十六個江湖門派前來,陣仗極為盛大。而雪月城則除了城內千余名弟子應戰之外,雷家堡、唐門、溫家都派了人來助陣,打碎了雪月城聯盟破裂的傳言。但是無論是沉默寡言的唐澤,還是話多健談的雷驚步,都沒有和對方說一句話。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次無雙城聯合的家族中,有不少年輕弟子都在雪月城中就學,但這一次他們卻站在了家族的對立面,誓死捍衛雪月城的榮耀。

  也就是這一天開始,江湖人開始重新審視雪月城的江湖第一,究竟何為第一。

  而在江湖風聲雷動的這幾天,天啟城卻無比的安靜。無論哪一方,都沒有太大的動靜響起。

  “冥侯,你在天啟城也轉了不少時間了,有想起來什麽嗎?”

  一座破敗的寺廟中,冥侯和無禪正坐在那裡休息,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記不起來了。似乎有點印象,可是很模糊?。”冥侯皺著眉頭,“你呢?”

  “我問了一天,都說沒見到過這樣的和尚。”無禪搖頭,“若不是師弟也出現了什麽不測。你說,無心師弟和月姬姑娘會不會在同一個人手上?”

  “或許問一個人就知道了。”冥侯將那柄門板一樣的巨刀抗在了肩膀上。

  “或許吧。”無禪目光往角落裡一瞥。

  “無心?”葉若依在心裡愣了一下。

  可還來得及細想,冥侯已經提著巨刀衝到了面前,毫不猶豫地一刀揮落。

  “奈落。”葉若依輕呼一聲,身形忽然消失在了原地,出現在了寺廟門口。

  “歪門邪術。”無禪伸手將脖子上的佛珠摘下,衝著葉若依甩了過去。

  葉若依輕輕地喘息著,正欲轉身逃離,卻見背後銀光一閃,一杆長槍從她身邊穿過,正對上了那串佛珠,將它硬生生打了回去。

  無禪接住佛珠,來勢之強,逼得他整個人退了三步,他停住身,沉聲道:“高手。”

  但這高手卻只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她收起長槍,對葉若依說道:“葉姐姐沒事吧,他們是誰?”

  “沒事。我在城門處遇到了他們,覺得有些可疑,那個拿刀的,似乎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冥侯。這個和尚……”葉若依微微皺眉。

  “貧僧無禪,來自寒山寺。”無禪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說道。

  “寒山寺?你和無心和尚是什麽關系?”司空千落問道。

  “無心是貧僧的師弟,姑娘認識他?”無禪神色一喜。

  “小心有詐。”冥侯沉聲道。

  “我還怕你們有詐呢。”司空千落眉毛一挑,“誰知道你們不是知道我們在尋他,故意來騙我們?”

  “敢問姑娘尊姓大名?”無禪問道。

  “我叫司空千落,雪月城司空長風之女。”司空千落將長槍一甩,“怎樣?”

  “無禪師傅好,我是葉若依,無心師傅對我曾有救命之恩。”葉若依點頭道,“只是最近天啟城發生了很多事,我需要確認一些事。”

  “不妨的,不知道蕭瑟,雷無桀兩位兄弟可在天啟?”

第396章 試問天下

  天下第一樓內。

  “這塊牌匾……是城門口那一塊?”雷無桀好奇地用劍敲了敲那塊牌匾,“怎麽跑這裡來了?”

  李凡松的反應則要誇張得多,他瞪大了眼睛,撫摸著上面的那一道劍痕, 搖頭道:“不,不是城門口那一塊。至少不是如今城門口那一塊,而是六十年前!”

  “白羽劍仙!”雷無桀恍然大悟。

  六十年前,曾有一名流落民間的隱皇子拜在一名江湖劍仙門下,後來皇子回到天啟,卻遭奸人所害,在法場之上, 即將人頭落地之時,曾有一劍西來,斬落法場之上數十柄長槍,在三千王離天軍和十六位天啟城頂尖高手的手上救走了那名皇子。離去之時,那位劍仙曾對著天啟城的牌匾揮出一劍,以此來警示那些人不要再打這名皇子的主意。

  “我還以為這塊牌匾已經被毀掉了,沒想到藏在這裡。”李凡松感慨道。

  “但是這塊牌匾放在這裡是什麽意思?”雷無桀不解。

  “這座樓裡每一樣事物都是先人們留下,上面無一不藏著那些前輩們的境界。這塊牌匾,卻沒有看上去這麽簡單。”蕭瑟望著那道劍痕,“這道劍痕,到底寓意著什麽。”

  “想不出來。”李凡松看了半天后,搖了搖頭。

  “要是這麽容易看出來,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高手了?”雷無桀倒是坦然,一屁股坐了下來, 掏出一張糖餅, 撕成了三塊,遞給了李凡松和蕭瑟,“吃個餅,慢慢看。”

  三個人便坐在那裡,一邊吃著餅,一邊看著那道劍痕,看著看著三個人忽然都覺得背後漸漸升起一股冷汗。

  是劍意。

  六十年過去了,牌匾之上卻猶然帶著這一劍的劍意。當年的白羽劍仙究竟是強到了何等境界,能至劍意六十年不散?

  “難怪說,這一劍能讓蕭氏皇族就此放棄追捕那位隱世皇子。”李凡松低聲喘著粗氣,“這一劍,太可怕了吧。”

  “這不只是一道劍痕,這是一個字。”雷無桀閉上了眼睛。

  蕭瑟也閉上了眼睛:“不是一個字,而是……一個詞?”

  “心。”雷無桀大口喘著粗氣,手中心劍未聽使喚已經奪鞘而出,衝著那塊牌匾飛去,雷無桀急忙一把握住劍柄,意圖控制住它,卻不由自主地也揮起了劍。

  而有一道劍氣,卻在和他對決。

  正是那牌匾之上留下來的一縷殘存劍意。

  “好啊。那就讓我看看,你究竟留下了什麽字!”雷無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起劍就和那道劍意對了起來,“就算你是昔日的絕世劍仙,不過我好歹活生生地站在這裡,還打不過你這一道劍意?”

  雷無桀在原地揮了十三劍後退了回來,大口地喘著粗氣。

  “有時候境界的高低,便是龍湫和溪水的差距。就算六十年過去了,高還是高,低還是低?”蕭瑟笑著走過去,手輕輕地在牌匾上拍了一下,縱身一躍翻了過去,朝著第二層樓走了上去。

  “什麽意思?”李凡松不解。

  雷無桀不滿地撇了撇嘴:“他悟出來了。”

  “我們兩個用劍的人沒悟出來,他一個甩棍子的反而悟出來了?”李凡松手一揮,“我可不服氣。醉歌!”他握住桃木劍,也上前試劍。

  可劍才一揮出,就被那道劍意給擊得飛了出去。

  “看來你這一柄木劍不太行啊。”雷無桀笑道。

  “青霄!”李凡松被激起了戰意,伸出手,怒喝一聲。

  天下第一樓門外,正坐在那和紫瞳吃糖餅的飛軒忽然感覺一邊的書箱猛地震搖起來。

  “怎麽回事?”紫瞳好奇地問道。

  “這麽快就要用青霄了?看來裡面果然不好闖。”飛軒掀開了書箱上的布,“去吧,幫小師叔一把。”

  一道霞光閃過,青霄劍奪鞘而出,直接衝著天下第一樓內飛去。

  “好久不見了,青霄劍。”齊天塵笑著望著那柄劍。

  “來吧。”樓內,李凡松一把握住了青霄劍,直衝著劍意而去。

  天下第一樓外,齊天塵衝著紫瞳和飛軒揮了揮手:“你們過來。”

  飛軒和紫瞳吃完了糖餅,還以為齊天塵會給他們新的,立刻屁顛顛地跑了過去。可他卻只是撓了撓他們的頭,將他們往謝宣身邊推了推:“你們在那邊陪著謝宣先生,防止這樓門自己關上。”

  謝宣歎了口氣:“國師,以你現在的身體,為何不叫些欽天監的天師過來。”

  “欽天監是欽天監,齊天塵是齊天塵。我助蕭瑟,是因為私心,為他開天下第一樓已是不該,又如何將欽天監也拖累進來呢?”齊天塵站了起來,輕輕拂了一下自己的道袍。

  紫瞳忽然望向牆頭,眼神中紫光一閃,露出一絲精光:“師父!”

  “紫瞳,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動。有師父在。這些人傷害不了我們的。”齊天塵輕甩拂塵。

  一聲尖嘯響起。

  七名黑袍人落在了庭院之中。

  他們一個個面色蒼白,眼神鮮紅鮮紅,在這夜裡,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果然是西楚藥人。”謝宣沉聲道,“國師小心,他們不會感覺到疼痛,也不會產生恐懼。”

  齊天塵只是淡淡地說道:“詭道。”

  天下第一樓內,李凡松和雷無桀同時收了手中之劍。

  他們不過試了一炷香時間的劍,卻感覺像是練了一整年的劍一般疲累,以及……滿足。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浩瀚的劍意,無論是他們的師父李寒衣還是趙玉真,都及不上那道劍意中的廣闊,以及胸懷。

  透過這道劍意,他們真正地看到了兩個字——天下。

  蕭瑟說得沒錯,那留下牌匾上的劍痕,不是一個簡單的劍痕,也不是一個字,而是一個詞。

  “試問天下。”雷無桀和李凡松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說出了這四個字。

  當年白羽劍仙便用這一劍在天啟城的牌匾之上留下了這四個字。

  試問天下,誰能再揮出如此絕世一劍。

  試問天下,誰能再擋住我白羽劍仙,一人一劍。

第397章 符劍見火

  若論天下,蕭瑟自然最有體會,他從小就被教以處事先觀天下,再念自己, 所以很快就悟出了那塊牌匾之上的劍意。

  但是雷無桀和李凡松不一樣,他們行走江湖上,雖然性格灑脫,做事從不想著一己之私,但眼界之開闊,仍然遜色於蕭瑟。今從這一劍之中,得觀天下,之後的境界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天下第一樓,果然不愧為天下第一樓, 只是一塊牌匾就帶來了這般提升。

  二人一起走上了第二樓,但是第二樓上,卻不見了蕭瑟的身影。

  “這麽快,就登上第三樓了?”雷無桀驚道。

  並沒有人回應他。

  雷無桀愣了一下,扭頭問道:“凡松兄弟……你人呢!”

  他的身旁空無一人,剛剛還站在那裡的李凡松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他再轉過頭,朝前望去,卻見那裡不知何時掛上了一幅畫,畫中是一個似笑非笑的紫袍道人,正略帶幾分詭異地望著他。畫的旁邊是一幅對聯: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上題四字,太上無為。

  雷無桀心中一動,他已經想到了面前這幅畫上的身份。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蕭瑟握緊了手中的無極棍,無極棍上的符篆莫名地閃起紅光。

  “見到昔日的主人, 過於激動了嗎?”蕭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實在是有些打擾了, 原來這裡竟然供奉著, 欽天監的首任監正, 大國師李風連。”

  欽天監的第一位主人,北離開國以來的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大國師,當年擺下天門連鎖陣,助北離破了西楚鐵伐陣的傳奇人物。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坐在畫中,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比起之前的白羽劍仙,大國師李風連的位置的確有資格再上一層樓。

  “大國師,有何見教?”李凡松舉起青霄劍,對著那幅畫緩緩說道。

  天下第一樓外。

  國師齊天塵放下了拂塵,他仰起頭:“你來啦。”

  “師父。”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一襲綠衣落在庭間。

  “說了多少遍了,我雖然教了你些本事,但沒有行過拜師禮,你的身份也不能入欽天監為弟子,所以不能叫師父。”齊天塵輕輕搖了搖頭。

  “我父親已經不再是大將軍了,現在的我是不是就能入欽天監了?”葉若依問道。

  “如今的我也不能再教你什麽了。”齊天塵望著那七個陰氣森森的殺手,“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還有幾個朋友,他們回了一趟永安王府,我去了一趟欽天監,我得到消息說你們來這邊了,就過來了。傳了信給他們,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到了。”葉若依回頭望了一眼,“蕭瑟他們呢?”

  “進樓了。”齊天塵答道。

  “什麽時候出來?”葉若依問道。

  “也許一日,也許兩日,最多五日。這大龍象力撐不了太久的。”齊天塵說道。

  葉若依點了點頭:“那就讓他們呆著吧,雖然這幾個殺手看上去不太好對付,但是有國師你和謝先生在,也就沒什麽問題了。”

  “有問題。”齊天塵搖頭。

  謝宣苦笑:“問題還很大。”

  “謝先生如今全身氣力都用在了鎮壓天下第一樓的煞意,片刻也分不得神。而我,油盡燈枯,已經是半個死人了。”齊天塵掏出一張黃符,指尖輕輕一撚,黃符立刻燃了起來,火焰極為閃亮,將庭間照得通亮。

  那七個殺手似乎畏懼這燭火,立刻退了出去。

  “當年的西楚藥人要麽是在夜裡行動,要麽在白日穿著黑衣鬥篷,傳言中說他們畏懼強光,看來果然不虛。”謝宣低聲道,“國師還有幾張天符。”

  “還有兩張。”齊天塵沉聲道。

  葉若依皺了皺眉頭:“所以想要攔住這幾個人,只能靠我一人了?”

  “或許是的。”齊天塵掃視著周圍,“或許也可以找到暗中操控他們的人,這幾個藥人似乎是短時間內下了重藥,並不是完美的藥人。他們的神志太低了,需要有人在背後操控。剛剛那一聲尖嘯,應該就是操控人所發出來的。”

  “剛剛國師的天符已經把他們逼退了,他們還敢來嗎?”葉若依問道。

  “他剛剛派出這七個人就是為了試探我,如果我們這邊幾個人都能出手,那我和謝宣先生聯手,七個人來了就走不了了。但是他只是用了他們的弱點逼走了他們,只要對手稍有些心思,便能察覺出問題。更何況我猜,對方不止有這七個藥人,可能有更完美,更厲害的藥人。”齊天塵低聲道,“我這兩張天符,還能退他們兩次,兩次之中,你的朋友能趕到嗎?”

  葉若依從腰間拔出了一柄桃木劍,笑了笑:“他們沒來,這不是還有我嗎?國師,你那兩張天符先別急著用。讓我先拖上他們一會兒了。”

  “這是?”齊天塵一愣。

  “剛剛去了欽天監,看到了以前用的天道符劍,便想著順手便帶回去了,沒想到真的還派上了用場。”葉若依說道。

  “疾!”

  又一聲尖嘯響起。

  齊天塵猛地一個轉身,這一聲尖嘯和適才分別是換了一個地方,看來牆外指揮那人已經猜到了自己身份暴露。

  七名殺手再次躍入牆內。

  葉若依手中桃木劍一轉,輕喝道:“國師,借天符一用。”

  齊天塵長袖一甩,一張天符飛出,葉若依接過天符,猛地在劍上一抹,天符瞬間湮滅,桃木劍立刻變成了一柄火劍。葉若依躍入庭中,手中符劍對著七名殺手揮出,只見他們一個個都畏懼那符劍上的火焰,嚇得連連退後。葉若依一劍揮去,便有三個人中了符劍倒地不起。

  葉若依立刻確定了一件事情,這次的幾個藥人,絕對不是暗河。就算是暗河最末等的殺手,在沒有變成藥人之前,也不會如此不堪一擊。

  是餌。

  “疾疾!”

  尖嘯聲再次響起。

  三名黑袍殺手一躍而起,手中長劍在月光上冒著森冷的光。

  葉若依舉起符劍,勉強擋住一擊,連退三步。

  卻見三位殺手再次提劍而來。

  “退!”

  一聲長喝響起。

  月亮在高空中掛著,可月光卻從下方閃起。

第398章 高樓不見

  銀月槍,哭斷腸。

  一名殺手的胸膛瞬間被貫穿。

  同時,有一個大若門板的巨刀從天而落,將一名殺手一下子攔腰砍成兩截。

  剩下的那第三名, 被一掌打出了出去,摔在了牆上後癱倒在了地上,似乎全身的骨頭已經被震得粉碎了。

  謝宣眉毛一挑:“這組合有意思。”

  天啟四守護之朱雀,司空千落。

  寒山寺忘憂禪師座下弟子,無禪。

  殺手榜上位列前五的頂尖殺手,冥侯。

  葉若依長舒了一口氣:“你們來了。”

  “葉姐姐,沒有傷到你吧?”司空千落問道。

  “還好, 他們似乎是畏懼國師在此,只是試探。”葉若依往後退了幾步, 問國師,“國師,可尋到了剛才那人的位置。”

  齊天塵搖了搖頭:“還沒有。”

  無禪走上前,看著那具被他的金剛伏魔神通打得骨頭盡碎的屍體,微微皺眉:“你說師弟就被做成了這樣的藥人?”

  “對,那天我曾經見到過他。四位天境的高手,合力都攔不住他,就連五大劍仙之一的怒劍仙都無法勝他。”司空千落答道。

  無禪收回了手:“蕭瑟有辦法治他?”

  “說是很快就能把藥配出來,但是如何讓他服下這藥,卻是一個難題。他太強了。”司空千落搖頭。

  “所以他入了這座樓,或許出來後,就不一定了。”齊天塵說道。

  無禪站了起身:“那就等他出來!”

  “疾!”第三聲尖嘯響起。

  冷光一閃, 一把長刀已經落到了無禪的背後。

  無禪笑了笑,轉頭一拳大金剛拳打了過去, 那拳打到刀身之上。

  刀身渾然不動, 無禪卻被逼得退了七步, 雖然有金剛伏魔神通護體,可一雙手卻不由地顫抖起來。

  “好厲害的刀勁。”無禪抬頭望去, 卻被嚇了一跳。

  那個人的臉上滿是刀痕,一雙眸子卻是潰散的,一眼望去便知失了神志。

  “小心了,這個人不簡單。”謝宣望著他手中的刀,“剛才那一刀氣勢不凡,應該是暗河謝家謝七刀所傳。前幾日蘭月侯來過,提到過此人,應該是謝家如今的家主謝舊城。”

  “謝家家主。”司空千落輕輕地皺著眉頭,“怎麽變成了這個鬼樣子。”

  “他受過傷。”冥侯沉聲道,“而且是幾乎致命的傷,但他卻活下來了。”

  “你也曾經受過很重的傷。”無禪恍然道,“當年你將天泉老人重傷了,自己也受了重傷,幾乎就要死了。”

  “不,事實上,當時的我,幾乎是必死無疑了。”冥侯仔細地打量著面前的謝舊城,“就跟他的傷一樣重,就算是華陀再世,也醫不好。”

  “可你被醫好了,而且還和面前的這個人一樣,失去了神志。看來,很多事情,忽然變得可以解釋得通了。”無禪沉聲道,“這謝舊城,是暗河的人?”

  “暗河效忠赤王蕭羽。”葉若依說道。

  冥侯愣了愣:“赤王?”

  “疾!”第四聲尖嘯響起。

  謝舊城持著刀衝著眾人直奔而來。

  “我來!”冥侯猛地一揮巨刀,正對上了謝舊城的刀。他的氣勢頗為不凡,他本就是殺手榜上排名前五的殺手,實力不容小覷。但是誰都知道,對於暗河來說,那張殺手榜只是一個笑話。

  而殺手榜上能排進第五的冥侯月姬,在單獨行動的時候,冥侯不過是一個入了自在地境的高手罷了。雖然經過羅刹堂的一番瞬醒,冥侯感覺自己似乎已經隱隱踏入了逍遙天境。但是如今的謝舊城,卻是被煉成了藥人,實力遠勝從前。

  一連對了三刀,冥侯都沒有佔到上風,反而是謝舊城的長刀,在他身上留下了幾道刀痕。

  “我來助你。”無禪一步向前。

  “疾疾疾!”尖嘯聲不停地響起。

  最後竟又有四人躍進了牆內。

  “這一次看來是摸清了我們的底牌,把所有的人都派進來了。”謝宣回頭望了一眼,“裡面的人到底登上了哪一樓了?”

  “真是麻煩。”司空千落猛地一甩長槍,“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害得我們一直留在這天啟城離不開。看我不打死你們!”她長槍一甩,卻是衝著謝舊城而去:“這個最厲害的歸誰,冥侯,無禪,你們把其他人給料理了!”

  “槍仙之女,果然不同凡響啊。”齊天塵笑道。

  謝宣點了點頭:“和她母親當年的性子可以說是一模一樣了。”

  雖然天下第一樓外已經打得不可開交,可天下第一樓內卻是無比的安靜。

  蕭瑟望著那幅欽天監祖師爺的畫像看了許久,卻也沒看出去什麽異樣來,而無極棍也慢慢地安靜了下來。他終於放棄了觀察,在屋子裡走了起來,卻沒有找到出去的門,便又退了回來。

  “我說祖師爺啊,到底要我做什麽,給句準話行不行?不要那麽似笑非笑的,看著嚇人。”蕭瑟按著手中的棍子,不耐煩地說道,“再不給點什麽,我就把你這畫像給砸了!”

  突然,無極棍上的符篆猛地閃了一下。

  蕭瑟一愣,肩膀上忽然一隻手搭了上來。

  鴻臚寺。

  一頭白發的貌美女子坐在屋簷之上,用手中的棍子輕輕敲了敲邊上的磚瓦,示意下面的人抬頭。

  但坐在那裡輕輕轉動著佛珠的鴻臚寺卿瑾仙公公卻連眉毛也沒有抬一下。

  “有客人來了,也不招呼下?請喝杯酒吧?”姬雪懶洋洋地說道。

  “我這裡沒有酒,只是茶。”瑾仙公公手上佛珠輕輕掃了出去,帶上了身邊的一杯熱茶,再一甩,將茶杯擲了上去。

  姬雪伸手接過茶杯,看了眼,吹了吹慢慢地喝了下去,她笑了笑:“好茶。”

  “百曉堂喜歡做那梁上君子嗎?”瑾仙問道。

  “我敬佩瑾仙公公,我們就不打啞謎了,把我要的人交給我吧。你護不住他的,也不該護他。而且既然我知道了,那些人也不會查得太慢。”姬雪將茶杯輕輕地丟了下去。

  瑾仙公公伸手接住了那個茶杯,依然沒有抬頭:“如果我說,不呢?”

第399章 無雙不見無雙

  路邊的一座小客棧,夥計趴在那裡正打著瞌睡。

  背著一個長長劍匣的俊秀少年走進了客棧之中,他笑著環視了一圈,問道:“夥計, 可還有空房?”

  夥計聽到聲音抬起頭,揉了揉眼睛:“有,有。客官是要上房,還是普通的客房?”

  “上房多少錢,普通的客房又是多少錢?”少年問道。

  “上房三十個銅板一晚,普通的客房十五個銅板一晚。”夥計說道。

  “普通的就行。”少年笑了笑, 隨後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店裡還有吃的嗎?”

  “不好意思啊客官, 廚子早就下班了。我晚上倒還有兩個饅頭剩著, 客官要是熱,不妨就著熱茶吃了,我就收你兩個銅板。”夥計打了個哈欠,昏昏沉沉地說道。

  “那就多謝了。”少年從懷裡抹出一把銅板,伸手一甩,一共十二枚銅板就整整齊齊地排在了夥計的面前。

  夥計使勁揉了揉眼睛,想是自己睡糊塗了,眼睛看花了。

  “夥計,有點餓,饅頭請快一點。”少年笑道。

  “好的,好的。”夥計急忙跑了下去。

  少年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錢袋, 歎道:“沒想到我堂堂一個無雙城的城主,竟然都不能住上房, 早知道出來的時候問師兄多要一點錢了。唉, 可得省著花啊。”

  少年正在那裡慢悠悠地數著錢幣的時候, 忽然有十幾個人同時走進了客棧, 他們大多是年輕男子,看上去似乎是江湖門派的年輕弟子。為首的男子走到了櫃台前,輕輕地敲了一下:“掌櫃的在嗎?”

  少年收起了錢袋,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

  夥計捧著兩個饅頭走了上來,看到突然冒出來的十幾個客人,嚇了一跳:“諸位可是……住店?”

  “是。”男子點頭,“一共要十三間房。”

  夥計想了想,放下了饅頭,打開了桌上的簿子,看了一會兒說:“客官,還剩十二間了。”

  “十二間?”男子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夥計點頭:“是的,本來剛好十三間,但是說來不巧,剛剛那邊那位客官來了,已經訂走了一間。”

  男子轉過頭,看了無雙一眼,隨即走了過去,坐了下來,他的語氣很是客氣:“這位兄弟,我們落霞派弟子此番前去無名谷赴宴,路經此地,可這座鎮上只有這麽一個客棧,偏偏還少了一間客房,不知兄弟你是否能讓一下?這是五兩銀子,請笑納。”男子說完後將一粒碎銀子放在了桌上。

  少年笑了笑,將那銀子推了回去:“你也說了,這鎮上只有這一間客棧,給了你,我住哪裡去?更何況你們這麽多人,就不能找兩個人擠擠。”

  “這位兄弟,我們落霞派行走江湖,一向很講規矩,這五兩銀子夠住這樣的客棧三個月了。我覺得我們的要求不過分。”男子依然客客氣氣的。

  “你沒懂我的意思。你有你的規矩,但我不必遵循你的規矩。我的規矩很簡單,不願意。”少年揮手道,“夥計,我的饅頭呢。”

  “來啦。”夥計拿起饅頭,正準備走過來。

  卻忽然聽到有劍出鞘的聲音。

  那一直站著的人中,有一人拔出了劍,直指那名夥計而去。

  可劍卻停在了那裡。

  因為另一柄劍擋住了他。

  一柄很小很小,在這黑夜裡幾乎看不清晰的劍。

  “飛劍術。”坐在少年面前的男子驚道。

  少年勾了勾手指,飛劍落了回來。他笑道:“夥計,我救了你一命,是不是得多送我一個饅頭。”

  男子沉聲道:“原來是個高手,那間房便讓給閣下吧。”說完後他便站了起來。

  “等一下。”少年忽然道。

  “如何?”男子微微一笑。

  “你們還要住在這裡?”少年問道。

  “我剛才說了,鎮上只有這一家客棧,便只能擠擠了。”男子依然彬彬有禮。

  “可你們剛才想殺這位夥計。”少年幽幽地說道。

  男子伸出手,對著那拔劍的男子喚道:“過來。”

  那人收了劍,走了幾步站到了為首男子的面前,男子猛地一抬手,將他一巴掌打倒在地:“沉不住氣的東西,今晚就在這裡守夜,不許睡。”他隨即重新走回櫃台:“夥計,幫我們安排下。”

  “再等一下。”少年又喚了一聲。

  為首的男子卻沒有再轉頭。

  “我雖然記性不好,但我對武功看得很準,你剛剛那一掌,和落霞派沒有關系。”無雙笑著站了起來。

  “這對你很重要?”男子問道。

  “其實沒有那麽重要,但我這也算第一次自己行走江湖,我想睡得踏實些。你們走吧,我不殺你們。”少年敲了敲身邊的劍匣。

  男子忽然自嘲般地笑了一下,隨即猛地一轉,手微微一彈,那藏在袖中的鎖鏈飛射而出,綁在鎖鏈的匕首閃著寒光,衝著少年襲去。

  少年笑了笑,腳一踹,劍匣被猛地打開,手再一揮,六柄飛劍已然躍起。但那鎖鏈匕首卻被一把油紙傘給打了回去。

  客棧之中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個人,穿著一襲黑衣,手上帶著一把油紙傘。

  “家主!”那十三人同時跪倒在地。

  少年愣了一下,手一落,六柄飛劍終究還是落了回去,他很明顯地察覺到面前這個人不簡單,是真正的高手。

  執傘的男子衝著他微微點了點頭,隨即轉過身,對著那十三人說道:“你們怎麽會來這裡?”

  “我們受到大家長傳信,特趕來天啟相助,怎麽……家主你不知道這件事?”為首的男子詫異道。

  “謝家和慕家呢?”執傘男子問道。

  “都接到了傳信,每家都派出了十三人相助。但是分了三條路趕往天啟。”男子答道。

  “回去。”執傘男子淡淡地說道。

  “回去?往前不過兩百裡就是天啟城了,現在回去?”男子不解道。

  “大家長背叛了暗河,我和慕家家主原本打算回到暗河後,開修羅堂議事,以定蘇昌河之罪,路上竟然遇到了你們。看來他是想比我們更快一步。”執傘男子輕歎一聲。

  “你們是暗河?”少年恍然大悟,“難怪。所以你是……執傘鬼。”

  蘇暮雨轉過身,淡淡地說道:“恐怕是的。無雙城城主大人。”

第400章 劍客的相遇

  “我們有些事情要談。不知城主大人可否退避?”蘇暮雨雖然比無雙大了十幾歲,語氣卻依然十分恭敬。

  “自然。”無雙背起劍匣,從桌上拿起兩個饅頭,隨後對著還傻呵呵站在那裡的夥計喊道, “那一壺熱茶出來。不想死的話,就和我一起來吹吹夜風。”

  夥計這才反映了過來,拿了壺熱茶連聲應道,隨後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

  “今夜的月很好啊。”無雙坐在台階上,手一揮,將門合上,仰頭看了一眼,輕聲道。

  夥計也抬起頭, 卻沒看見月亮, 只看到一個穿著紫衫的美貌女子坐在對面的屋簷上。風吹起那女子的長衫,露出了衣衫下瑩白如玉的肌膚,夥計眨了眨眼,忍不住想看仔細些。

  “別看了,再看眼珠子就沒了。”無雙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你為什麽還看!”夥計不滿地說道。

  無雙咬了一口饅頭,喝了一口熱茶:“因為我還小啊。”

  “這就是無雙城現在的城主?”慕雨墨用手托著下巴,好奇地打量著那個正坐在台階上吃著饅頭的少年。

  無雙笑了笑:“這就是慕家的家主了?素聞暗河慕家美女甚多,今日一見,傳言不虛。”

  “你這孩子才多大,就學會調戲姐姐了?”慕雨墨盈盈一笑。

  “姐姐好看,我誇幾句怎麽就變成調戲了?”無雙反問道。

  慕雨墨笑道:“還真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孩子,可惜姐姐我心情不好, 不然一定請你喝上一杯。”

  “有酒嗎?”無雙問夥計。

  夥計點頭:“後院有的。”

  無雙放下三枚銅板:“拿一壺來。”

  夥計接過銅板,愣了一下, 隨即搖了搖頭:“可是客官你這只夠兩碗的。”

  “嘖。”無雙心想我剛剛救了你一命, 你怎麽都不給壺酒, 真是狼心狗肺,可是夥計的眼神卻誠懇地望著他, 只等著無雙再掏出一些銅板。

  “拿去吧,要一壺你們這裡最好的酒。”慕雨墨手一甩,一枚碎銀子落在了夥計的面前。

  “好嘞。”夥計拿起碎銀子就往後院跑去了。

  慕雨墨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屋簷,緩緩地從屋簷上落了下來,坐到了無雙地身邊。

  “好香。”無雙吸了吸鼻子。

  慕雨墨笑了笑:“若不是看你目光澄澈,還真像那些登徒子。”

  “姐姐一顰一笑間滿是柔媚,但我知道,我要是敢再往姐姐身邊靠一寸,姐姐就會折斷我的手腳吧。”無雙笑道。

  “你可以試試。”慕雨墨手輕輕地在無雙額頭上點了一下。

  “可不敢。”無雙手一伸,那正被夥計端在手上的酒壺一下子就被他吸了過來,他將酒壺放在地上,“來吧,紫衣姐姐,我們喝一杯,順便聊聊你眼睛裡的那個人。”

  “哦?”慕雨墨挑了挑眉,“我眼睛裡的那個人?”

  “什麽樣的人會讓姐姐念念不忘呢?”無雙接過夥計遞過來的酒杯,倒上了兩杯。

  “你有沒有聽過一首詩?”慕雨墨問道,“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九江琵琶亭內,他以三道暗器,名揚天下。”

  “唐門唐憐月。”無雙恍然大悟。

  “對,當年天下間誰沒有聽過他的名字。就算是如今退隱多年,再次重出江湖也依然是唐門之首。”慕雨墨說道。

  無雙喝下了一碗酒:“我想聽一聽你們的相遇。”

  “我們的相遇?”慕雨墨也喝了一碗酒,“我們的相遇,是從我第一次殺他開始的。”

  “第一次?”

  “對,我一共殺過他三次。第一次,我和他……”

  慕雨墨就這樣坐在台階上和無雙一杯酒一杯酒地喝著,一個故事又一個故事地講著。終於,一壺酒已經見了底,慕雨墨已經不再說了,只是望著天上的月光,淡淡地說道:“我有些想去見他了。”

  “等這些事情了結了,就去吧。”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

  無雙扭過頭,看見蘇暮雨推開客棧的門走了出來。

  “我可以去嗎?”慕雨墨喃喃道。

  “不妨的。”蘇暮雨忽然打開了傘,撐在了慕雨墨的頭上,“下雨了。”

  “你們可有話要談?”無雙很識相地站了起來。

  “不妨,城主不必退避。”蘇暮雨淡淡地說道,“雨墨,你們慕家走的不是這條路,他們會從羅項城那條路入天啟。你需要找到他們,把他們勸回暗河。”

  “謝家呢?”慕雨墨問道。

  “謝家出發地要早幾日,怕是已經到天啟城了,我需要回去再尋一下謝舊城。”蘇暮雨答道。

  “你還要回天啟城?”慕雨墨一驚。

  “是。”蘇暮雨點頭。

  “保重。”慕雨墨站了起來,“不要死。”

  “好。”蘇暮雨說話永遠簡單明了。

  慕雨墨足尖一點,衝著遠處掠去,她帶著笑意朗聲道:“小無雙,下次見面時希望也能聽聽你的故事。”

  “姐姐記得來無雙城找我啊。”無雙揮手道。

  慕雨墨低聲笑了一下,誰敢讓暗河的家主上門找他?怕是活膩了吧。她搖了搖頭:“這樣的少年郎,真是好久未見了。”

  見慕雨墨遠去,無雙扭頭問蘇暮雨:“如果我沒聽錯的話,蘇家主剛剛說也要去天啟城?”

  “是。”蘇暮雨點頭。

  “這麽巧,我也是去天啟城,我們不妨一起上路?”無雙笑著邀請道。

  “你邀請我?你知道我們暗河的立場嗎?”蘇暮雨問道。

  “如果我們是對手,你們剛剛肯定會殺我,我就算自視再高,怕是也打不過兩個暗河家主吧。”無雙拍了拍蘇暮雨的肩膀,“蘇家主,我猜,我們是一路人。”

  “的確,現在我們不是敵人,我不會殺你。但你說錯了。”蘇暮雨撐著傘走進了雨中,“我和你,永遠不會是一路人。”

  “怎麽不是了?我們都是劍客。”無雙拍了拍手中的劍匣,“期待與蘇家主一戰。”

  “你的劍是劍,我的劍是凶器。”蘇暮雨回答道。

  “我相信我的眼光,家主手中的是劍,一柄好劍。”無雙緩緩道。

第401章 心中所見

  “誰!”在蕭瑟感覺肩膀被人搭上的時候,雷無桀的肩膀同時有一隻手搭了上來,他猛地轉頭,一劍斬落。

  那人立刻退開了, 隨即垂下首,輕輕地咳嗽了一下。

  “叔……叔叔。”雷無桀一愣。

  站在他面前的人渾身一股酒味,穿著一身灰衣,臉色蒼白,黑眼圈深重,像是患了重病一般。他望向雷無桀, 輕聲道:“小桀, 很多年不見了。”

  雷無桀的叔叔,世界上只有一個, 那就是雷夢臣。一個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去的人。

  雷無桀忽然就哭了。

  這個世界上和雷無桀血緣最親的應該是李寒衣,那是他的親姐姐,只是他們分離了太多年,錯過了彼此最需要親人陪伴的日子。而與他相處最久的應該是雷轟,他親手將雷無桀從一個羸弱的少年培養成了優秀的劍客,兩個人多年來便在雷家的後院中日複一日地習劍。可只有雷無桀自己知道,他心裡最親的那個人,其實是雷夢臣。

  雖然很多個日子裡,雷夢臣都是一個人醉倒在那裡,但是是他把雷無桀親手抱回了雷家,是他在雷無桀最苦痛的日子裡,陪伴在他的身邊。那些年雷無桀地身體不好, 雷夢臣也曾坐在院子裡一天又一天地熬著藥。

  後來,雷夢臣終於喝酒醉死了, 雷家人沒有人理會他們, 是雷無桀親手將雷夢臣埋葬的。

  “叔叔,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裡?”雷無桀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雷夢臣伸手指了指雷無桀的胸膛:“我不在這裡,而在你的那裡。”

  雷無桀微微一皺眉, 惑道:“我的……心裡?”

  雷夢臣不置可否,揮手道:“殺了我,你就可以走過這一樓。”

  “不。”雷無桀搖了搖頭,將劍收回了鞘中,“別開玩笑了,這麽多年沒見了,為什麽不坐下來聊聊呢?”

  李凡松手中的青霄劍不安地震動著,但他的心更是劇烈地跳動著,因為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而是他曾經的師父,青城山先任掌教、五大劍仙之一的道劍仙——趙玉真。

  “師……師父!”李凡松立刻跪了下來。

  “你現在不止我一個師父啦。”趙玉真笑道。

  “師父,你……你還活著?”李凡松淚流滿面,已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傻孩子。”趙玉真撓了撓李凡松的頭,“人死了該怎麽活呢,我已經死了,你看到的,不過是幻影。”

  “幻……幻影。”李凡松一愣。

  “對啊,眼前不見,心中所念,皆是幻影。不過說來,我們這一生,也不過是虛幻的影子。”趙玉真手一勾,李凡松的醉歌劍飛到了他的手中,“這柄劍不錯。我就用它,你用青霄劍,我們試劍吧。”

  “試劍?”李凡松不解。

  “你不是想要闖這天下第一樓嗎?贏了我,你便能闖過這第二樓,登上那第三樓。”趙玉真伸手指了指上方。

  “與師父試劍?”李凡松微微皺眉,“可我哪是師父的對手啊。”

  “怎麽還是這麽膽小呢。”趙玉真笑了笑,“剛剛已經說過,我是你心中幻影。我有多強,全賴你心中認為,我能有多強。出劍吧!”

  “師父。”李凡松握著手中青霄劍,輕輕顫抖著,“我……我還是不敢啊。”

  “出息。”趙玉真一甩長袖,衝著李凡松直逼而去。

  蕭瑟歎了口氣:“我想了許久會是誰,原來是你。”

  那人笑了一下:“你一早就知道了。”

  “欽天監祖師爺面前點的香是迷影香,這個房間裡擺的陣是往回陣,這個香配上這個陣,就算再強的心智也會生出幻象而來。心智已失,心魔而起,我們見到的,便是心中沒有辦法忘卻的魔障。”蕭瑟笑了笑,“我的魔障,是你?”

  “是我。”那人卻也是笑。

  笑容與蕭瑟一般不二,只是更多了幾分桀驁。那人穿著一身白衣,神采奕奕,與總是帶著幾分懶洋洋的蕭瑟截然不同,可那面容卻與蕭瑟一模一樣,雖然似乎要年輕一些。

  站在蕭瑟面前的,是四年前的那個蕭瑟。

  是那個十七歲便入了逍遙天境,跟隨琅琊王學習兵法軍術,文采詩賦亦是享譽朝野的絕世皇子,所有人心中早已認定的皇位繼承人的蕭瑟。

  那時的蕭瑟,囂張時喜歡縱馬踏破天啟城,安靜時可以躲在屋子裡研究一本棋譜十幾日不出門,那是他最好的時光。所有人都信他,敬他,賞識他,而他也不謙不傲,不矯不作,接受著這些賞識,同時也熱愛這個一切都美好的天下。直到那一天的來臨,他第一次卷入到了那些汙穢的紛爭之中,最後卻也無能為力。

  “好久不見。”蕭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那邊的蕭瑟神色卻很是清明,他笑道:“如今的你,可真的令我失望了。你看看我,再看看你。”

  “我怎麽了。”蕭瑟反問道,“我覺得我這樣挺好啊。”

  “如此憊懶,哪還有當年那個絕世皇子的模樣。”白衣蕭瑟搖頭道,“不是辜負了琅琊皇叔、若風師父的教誨。”

  “他們當年教我的,我都沒忘。他們當年沒教我的,我卻學會了。”蕭瑟抬起無極棍,敲了敲自己脖子,“做事不要太著急,慢慢來。江湖歲月最是催人老,我在江湖待了那麽多年,你這個小毛孩子懂什麽?”

  “小毛孩子?我十七歲入逍遙天境,若論武功,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勝過我?”白衣蕭瑟傲然道。

  “真羨慕你這樣的模樣。”蕭瑟忽然歎了一聲。

  “你說什麽?”白衣蕭瑟惑道。

  “雖然現在覺得你這樣真的有些幼稚,但我真的很羨慕,那個還並不了解這個世界的自己啊。”蕭瑟的眼神中透露出異樣的光,“我很懷念那時的自己。但是很可惜。雖然懷念,卻並不會留念。”

  白衣蕭瑟怒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要上第三樓,該如何做?”蕭瑟問道。

  “殺了我。”白衣蕭瑟緩緩道。

第402章 再上高樓

  玉樹臨風作少年,白馬舉杯望青天。

  誰不曾想那一襲白衣,一把折扇,一匹白馬, 踏破不平事,斬斷世間仇。

  蕭瑟想過,也曾經真正的成為了這樣的一個少年。但是時過境遷,如今的他,不再是那般的銳氣逼人,也不再穿著單薄風流的白衣, 而是用厚厚的狐裘將自己圍了起來,顯得慵懶隨意。

  “殺了我,殺死你心中的這個少年蕭瑟。”白衣蕭瑟傲然道,張開雙手,“來吧。”

  蕭瑟眉宇微微一動。之所以這裡會出現這個白衣蕭瑟,就說明他的心裡從未放下過當初的自己。

  但他依然提起了無極棍。

  “你好像並沒有猶豫。”白衣蕭瑟說道。

  “殺了你,是因為我與你並不是對立的。”蕭瑟淡淡地說道,“現在的我,就包含著你。”

  “什麽意思?”白衣蕭瑟問道。

  “就是說,我,從未有過改變。”蕭瑟縱身一躍,抬起無極棍。

  另一邊,雷夢臣對著雷無桀伸出一指:“還記得這個指法嗎?”

  “斷魂魄,截長生,雷門失神指。”雷無桀笑了笑, “是當年叔叔教給我的指法,我上次還用它救了一次命。”

  “世人皆知柱國將軍雷夢殺, 而不知道他的弟弟雷夢臣。”雷夢臣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幾年, 我鬱鬱不得志, 便練這失神指, 或許是這名字便適合我吧,反而練出了幾分門道。”

  “我見過叔叔你晚上偷偷練這失神指,說真的,就連千虎叔叔,我覺得在指法上都不如你。”雷無桀敲了敲劍柄,“實在是個很強的對手啊。”

  “我是你的心念所成,你心裡有多強,我便有多強。”雷夢臣說道。

  “我知道的,世間豈有人死而複生的道理,這個樓裡詭異的地方太多,想必是陷入了什麽奇怪的陣法吧。”雷無桀收了劍,認真地望著雷夢臣,“我想,我能見到叔叔,是因為我很想叔叔吧。”

  雷夢臣愣了一下:“為什麽把劍收了?”

  “那時候我還小,不明白叔叔心中的苦悶,還經常偷偷跑出去,把叔叔一個人留在家裡。”雷無桀坐了下來,將劍放在一邊,“這些年,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叔叔。那一天,若是我沒有出去,叔叔你也不會死。”

  雷夢臣不解:“殺了我,你才能登上那第三樓。”

  “叔叔已經因為我死了一次,我又怎麽會對叔叔再拔劍?登樓什麽的,有蕭瑟呢。那家夥能登上第三樓吧,剛剛在樓下,那一道劍痕我已經受益匪淺,解決了我心中苦擾許久的一個難題。我這麽年輕入了逍遙天境,我已經很滿足啦。叔叔,我們就坐下來聊聊吧。”雷無桀聳了聳肩,“登樓什麽的,管他呢?”

  李凡松緩緩地拔出了青霄劍,他對著趙玉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師父。”

  趙玉真溫和地笑了笑:“還有猶豫嗎?”

  “其實這多年來,我也曾經想過能有朝一日和師父試劍。雖然……還是還是有些害怕。”李凡松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著,“師父你可不可以手下留情。”

  “我都用你這破劍了,還不是手下留情?”趙玉真反問道。

  “師父你要不不要用道法?我不會道法。”李凡松討價還價道。

  趙玉真將左手放在腰後,舉劍道:“要不我再讓你一隻手。”

  李凡松搖了搖頭:“那就不用了。還是要公平的。對了,師父你出劍的時候能不能先和我說一下?”

  趙玉真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試劍規矩還很多。”

  “第一次這麽正式地和師父試劍,心裡有些緊張啊。”李凡松撓了撓頭。

  “我可以出劍了嗎?”趙玉真問道。

  “來吧,師父。”李凡松忽然正色道,“讓我看一看,道劍仙的劍,是怎樣的劍!”

  蕭瑟收了無極棍,拍了拍白衣蕭瑟的肩膀:“你不會死的,因為你就是我,放心吧,我沒有忘記你。當年的話我就記得,當年的誓言我也從來沒有忘過。”

  白衣蕭瑟轉過身,笑容燦爛:“好,我相信你。”

  “再見。”蕭瑟再度揮起無極棍,猛地敲落,白衣蕭瑟在原地化作一縷青煙,就那麽消失在了那裡。擺在蕭瑟面前的依然是那幅似笑非笑的祖師爺畫像。蕭瑟轉過身,恭恭敬敬地拜了一下:“祖師爺,你讓蕭瑟記住的,蕭瑟記得了。”

  話音剛落,蕭瑟腳下的門板忽然抽走了一塊,他從上面落了下來,穩穩地落在了一處新的房間中。他四處環顧了一下,發現角落裡有一樓梯,正通上方。

  “原來這裡才是真正的二樓,從這個樓梯走,應該能走到真正的第三樓。”蕭瑟向前走去,“也不知道雷無桀他們闖過了沒有。”

  天下第一樓外。

  冥侯和無禪分別和兩個暗河殺手纏鬥在一起,司空千落一人獨戰謝舊城。但他們三人都沒有佔得上風,冥侯和無禪已經滿頭是汗,對方似乎完全不懂得疲累一般,一劍不成便再來一劍,受了傷也渾然不顧,對死亡也完全沒有恐懼,只要能傷到對方,就算做出再危險的行為也渾然不顧。

  “冥侯,你們殺手都是這麽不顧死活的嗎?”無禪喘息著問道。

  冥侯所揮的巨刀對體力要求極大,比他還要更疲累幾分,他搖了搖頭:“殺手也要保證自己活著,這些人這樣的打法,倒像是與我們有血海深仇一般。”

  “這就是藥人了。”謝宣皺眉道,“完全不知道疼痛和恐懼,只有本性的殺戮。”

  與謝舊城對戰的司空千落更是討不得好,本身她與謝舊城就還有幾分差距,如今成為藥人的謝舊城更是死死地壓製住了她。

  葉若依低聲道:“我要不要現在去一趟蘭月侯府報信?”

  “牆外那個人的實力不會在這些人之下,你出不去的。”齊天塵轉頭望了望天下第一樓,“只希望他們能撐到他們出樓。”

  葉若依歎道:“只可惜當時沒有和國師多學一些,如今連插手都插不上。”

第403章 絕世再臨

  一座矮小的山。

  一個破舊的草廬。

  一個不會說話的少女,背著一個目盲的少年正緩緩地上山而行,走上那間草廬。

  一縷長須,兩鬢斑白的醫者站在那裡, 望著滿頭是汗走上來的少女,笑道:“你有多少年沒見過你的門人了?”

  “五年還是六年,忘記了。”坐在一旁的白發中年人輕輕咳嗽了一下,“我現在這副樣子,想必他們都快認不出來我了吧。”

  少女終於背著目盲少年走到了草廬之前,她望向白發中年人,淚水奪眶而出, 將少年輕輕地放在了地上之後, 一下子跪了下去。

  辛百草急忙向前道:“這是做什麽, 這是做什麽。你走了很遠的路吧,快起來快起來。”

  “她聽不到的。”姬若風輕輕咳嗽了一下,站了起身走向前扶起了龍耳,摸著他的頭歎道,“莫哭莫哭,怎麽還是當年那個愛哭的小女孩。”

  辛百草搖了搖頭:“你這個白發魔頭,怎麽現在看起來倒像個阿家翁了。”

  “誰不想做個簡單的阿家翁呢?”姬若風放開了龍耳,走到了竹的身邊,將手輕輕地搭在了竹的脈搏上,眉頭微微皺緊,“傷得竟如此之重,難怪司空長風也沒有辦法。”

  “我那個師弟就是個半吊子, 進門不過學了三個月就走了, 以他的天賦,原本做個天下第一的神醫不在話下,可偏偏喜歡闖江湖。他的醫術也就唬唬外行人,還不如那個讀書的。”辛百草走到了竹的身邊,輕輕地搭了一下竹的脈搏, “不過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能夠活到現在,我這個師弟,倒也不愧是藥王谷出來的。”

  姬若風依然皺著眉頭:“隻說最重要的就行。”

  “能醫。”辛百草點頭。

  姬若風站了起來:“抬進去吧。”

  辛百草也收回了手,點了點頭:“抬進去。”

  可是許久之後,也沒有人動手。辛百草愣了一下,望向姬若風。

  姬若風也望向他:“這裡只有走了很遠的路,累得站不起來的小女孩,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辛神醫,自己動手吧。”

  辛百草重重地歎了口氣,俯下身將竹搬了起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身為天下公認的第一神醫,竟然還要自己親手將病人搬到屋子裡去,真是何必跑出來雲遊天下,早知道還不如待在藥王谷等著那些人花萬兩銀子搶一個入谷令牌呢。

  姬若風見他們都回屋後,望著遠處默然不語,直到一隻蒼鷹落了下來,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姬若風伸手摘下了蒼鷹腿上的信管,從裡面掏出了信,看了許久之後將信收回了袖中,他拍了拍蒼鷹的腿,示意它飛走。可那蒼鷹卻似乎通人性一般,在原地鳴叫了幾聲,不願意離去。

  “去吧。”姬若風手指輕輕一彈,終於將它趕走了,他望著蒼鷹遠飛而去的身影,輕輕地歎了口氣,“我也該走了。”

  過了兩個時辰之後,辛百草終於從草廬中走了出來。

  “如何?”姬若風問道。

  “沒事,那個孩子暫時死不了了,那女娃娃也睡下了。你在這裡幹啥呢?你這身子還不快進去休息。”辛百草說道。

  “上次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姬若風問道。

  辛百草一愣:“你要走了?”

  “是的。”姬若風點頭道。

  “不要點頭點得那麽輕描淡寫,你知道你下山意味著什麽嘛?”辛百草怒道,“你那條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就又要丟出去了!”

  “現在這樣的命,誰又想要嗎?”姬若風轉身,伸出手,“我知道你已經做好了,給我吧。”

  “唉。”辛百草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瓷瓶,放在了姬若風的手上,“一飲而盡,能續你一個時辰的性命。你的功力恢復如初,然後……死。”

  “很好。”姬若風接過藥瓶,“再見了。不,應該是來生有緣再見啊。”

  辛百草“呸”了一聲:“大吉大利!”

  “放心吧。如果可以,我還是要活著回來。”姬若風揮了揮手,便下山行去了。

  見姬若風的身影越來越遠,辛百草終於忍不住大聲喊道:“白頭髮的那個,可千萬別死了!說好了養好身子再一起喝酒的!”

  姬若風笑了笑,沒有回頭。

  天下武學評定者姬若風,這一日再入江湖!

  慕涼城。

  城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灰色長衫,腰間掛著一柄奇長無比的劍的中年男子從其中走了出來。他步伐似乎踏得很慢,但是行進的速度卻很快,他行出了大概一裡路,忽然轉頭望了一眼。

  “終於還是踏出了這座城。”他轉過頭,終於不再有猶豫地朝前走去。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走出這座城了,他一人居一城,以這裡的孤涼之氣練他的孤劍。有人曾說他劍術已經天下無雙,有人說他其實已經被人廢了武功,根本拿不起劍來。很多人來這座城裡問過劍,卻從未見過那九歌劍的出鞘,就已經被打退了。至此,再也沒有人懷疑過洛青陽的劍術。

  只是關於洛青陽更強,還是百裡東君更勝一籌的疑問,一直存在於江湖中。至今也沒有一個真正的答案。百裡東君像是忽然從江湖中蒸發了一般,消失無影,洛青陽也依然留在這座城中,從來沒有離開過。

  而這一日,金榜冠絕榜首甲,堪稱天下第一的孤劍仙洛青陽,也終於再入江湖。

  可他們雖然入了江湖,行去的方向卻是那天下第一的天啟城。

  提著劍匣,年紀輕輕便幾入劍仙境的無雙城主。

  執著紙傘,讓人聞風喪膽的孤獨殺手。

  雙手空空,隨手路邊撈起一根木棍的昔日強者。

  挎著世間最長最奇的九歌劍,眉宇間總帶著幾分蒼涼之意的絕世劍仙。

  他們同時奔往天啟城。

  新的傳奇依然升起,而舊的傳奇也並沒有打算就此落幕。他們將開始最後的爭鬥,而誰是最後的贏家,一切都是未知。

  彼時,很多人都以為天啟城的風雨已經過去了,然而,天啟城的風雨才剛剛來臨。

第404章 蒼茫天下

  蕭瑟終於踏上了第三層。

  人間地獄。

  這是浮現在蕭瑟腦海裡的第一個想法。無論是地面,還是牆壁,還是屋頂,都繪滿了浮雕。那應該是一個戰場, 騎著馬的戰士揮舞著長槍踏過遍地屍體,熊熊火焰燃燒在戰場之上,無數的人在烈焰中哀嚎著,覆著鐵面的將軍在烈焰之中,以劍指天,嘶聲狂吼著。十七名重甲的騎士跟在他的身後,與他同喝。

  “這是……”蕭瑟的手輕輕觸過那些浮雕, “碎國亡天圖!”

  昔日北離開國皇帝蕭毅於亂世之中崛起,帶著麾下的軍隊平定天下, 最後只剩下大秦的都城天啟還沒有被攻下,據說大秦王朝最後動用了異法,其可怕程度更在西楚藥人之上,以至於天啟城最終淪為人間地獄。蕭毅最後手持天斬之劍,帶領五柱國十二將軍親自上陣,斬殺異人,最後奪下了天啟城。

  這場驚世駭俗的戰爭之中,有將近十萬士兵戰死。所活下來的士兵們,無不以人間地獄形容當時的戰場,而親歷戰場的太師董禮最後將戰場匯成了一幅畫卷,便是此刻呈現在蕭瑟眼前這些浮雕的原型——碎國亡天圖。但是蕭毅最後以碎國亡天圖戾氣過重為由將它置於藏書樓頂層,再也沒有允許人打開過它。蕭瑟也只是通過一些記載和猜測, 才得出面前這些浮雕就是以碎國亡天圖為基礎做成的結論。

  “公子好眼光。”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誰!”蕭瑟猛地轉身。

  卻見一杆長槍突然衝著他刺了過來, 蕭瑟急忙側身閃開,卻見有馬蹄衝著他胸前踏了上來。他一愣,無極棍抵地一推,猛地退了出去。

  不對!為什麽這裡會有馬?

  蕭瑟猛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他已經置身戰場之上!

  滿地的屍體, 盤旋在空中的禿鷹, 熊熊燃燒的火焰,踏著屍體縱馬奮戰的士兵,沉默地看著一切的絕世名將,以及揮劍斬天的一代帝王。

  所有的一切都成為了現實,呈現在了蕭瑟的面前。

  時光亦能倒流?

  畫卷中還藏著一個世界?

  這個天下第一樓,到底是什麽可怕的地方!

  “難道這個世界真有我們不知道的玄妙……”蕭瑟喃喃道。

  “這個世界很平常,玄妙的只有這天下第一樓。”那個方才出現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究竟是誰?”蕭瑟問道。

  “那股打開閣門的大龍象力分明來自兩個人,卻純淨如此,想必來自兩個小道童。世間果然不乏人才。那股鎮閣的劍氣也是一流,有儒者之氣,卻不失王者之風,倒讓人想會上一會。至於你,你的手裡拿著無極棍,你是欽天監的人?你怎麽不是個道士?”

  “你是誰?”蕭瑟再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不過你是客人,我是主人。你來了我的地方,你應該先報上名號才對。”

  “我是蕭瑟。”蕭瑟說道。

  “你姓蕭?”那人愣了一下,“你是蕭氏皇族的人?”

  “我已經報上了我的名字。”蕭瑟看著這一片蒼茫的戰場,問道,“你是誰?為什麽我會來到這裡?”

  “你隻說了一個名字,卻要我回答兩個問題。”一個穿著黑衣長袍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了那裡,他的面目隱藏在黑袍之下,看不分明。

  “說。”蕭瑟將無極棍舉起。

  “看。”黑袍男子伸出一根手指,猛地一滑。

  眼前的場景急速變換。

  屍體,火焰,刺落的長槍,濺起的鮮血,一個又一個的畫面從蕭瑟眼前閃過。他感覺頭痛欲裂,忍不住便要放聲怒吼。

  “止。”黑袍男子收回了手指。

  蕭瑟重重地喘息著,抬起頭,卻見面前那覆著鐵甲的帝王伸手拂上了自己的面甲,露出了那張年輕的面龐,只是眼神疲累的,卻像是一個老人。

  片刻以後,他猛地舉起了手中之劍!

  天下第一樓外。

  司空千落嘶聲高喝:“斬!”

  銀月槍上的月光從未如此之盛,它槍尖卷起之風從未如此之烈!

  這一槍,是她的極致。

  謝舊城密集的刀網終於被撕開了一條口子,他的長袖被斬去一截,黑色的血從袖口之處流了下來。

  “好漂亮的一槍。”謝宣讚道。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的確好漂亮。”齊天塵也讚歎道。

  司空千落落地,將手中長槍重重地頓地:“有我守衛在這樓閣之前,誰也闖不過!想殺蕭瑟的,先問過我的槍!”

  “說白了就和她媽一樣,護夫。”謝宣笑了笑。

  齊天塵搖了搖頭:“只可惜……”

  “可惜?”葉若依皺了皺眉。

  另一邊,無禪和冥侯也退了回來,比起司空千落的一槍攬月來說,他們就沒有那麽威武的時刻了,身上都掛了彩。

  “姑娘好身手啊。”無禪由衷地讚道。

  冥侯的關注卻在對面:“他似乎很高興。”

  眾人順著冥侯的目光望去,只見謝舊城雖然手臂上流著血,但是嘴角卻露出了詭異的微笑,甚至還發出了聲音:“咯…咯…咯…”

  淒厲而詭異的聲音在這黑夜裡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讓人感覺到一陣牙酸。謝舊城再度提起了刀,指向司空千落,眼神中寒光乍現:“再……來。”

  “這聲音怎麽也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了。”無禪低聲念了幾句佛號,憂道,“師弟不會也變成這樣了吧。”

  “月姬。”冥侯皺著眉頭,沉吟了一聲。

  司空千落也再度拔起長槍:“那便再來吧。既然你變成了半人半鬼,那我們就,不死不休!”

  冥侯、無禪、司空千落再度躍出,謝舊城領著幾個暗河殺手也掠起。

  陰冷的寒冷下,他們再次拔刀相向。

  一個是為了殺戮,而另一方是為了守護。

  感覺身子裡的氣力一點點地流盡的司空千落忍不住轉頭望了一眼那天下第一樓。

  蕭瑟,你還能走出來嗎?

  或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因為我……快死了啊。

  “斬!”司空千落轉過頭,目光瞬間變得凜冽,她高高揮起長槍,猛地落下!

第405章 修羅戰場

  “這就是天下。”

  “天下若棋盤,你我皆是棋子。”

  黑袍人再次顯神,一把拉開了蕭瑟,伸手指著這一片蒼茫戰場:“你看這片戰場, 這局棋已經下到了末尾,廝殺慘烈,雖然有勝方,但活下來的亦是寥寥。”

  “你究竟為何帶我來這裡?如何出去?”蕭瑟咬著牙問道。

  “當年大秦已是強弩之末,只要耐心熬一熬,最多一兩年,這天啟城總歸是你北離囊中之物。可為什麽蕭毅一定要發兵強攻而下。”黑袍人不回答蕭瑟的問題,反而如此問道。

  “史書中記載,彼時大秦君主殘暴,雖隻余一座天啟城,但是依然不改暴行,天啟城中幾十萬城民居於暴戾之中,蕭毅不忍心,也不願見原本可一統之天下少之一城,故發兵強攻。”蕭瑟答道。

  “天武帝蕭毅起於微末,後於亂世之中橫空而起,帶著那一隊從小跟隨他的夥伴拿下這天下。你知道蕭毅為何而戰?”黑袍人問道。

  “先祖蕭毅原為留下城一個總兵,後來留下城遭遇暴徒強攻,蕭毅一人一槍,於百名暴徒之中取下暴徒頭子的首級,然城內大小官員卻一夕之間逃跑殆盡。蕭毅思考許久之後, 便佔一城為己用, 誓要拯救這天下蒼生。”蕭瑟答道。

  “哈哈哈哈。是如此,是如此。這一段話便是我親手寫下的。”黑袍人笑道,“沒想到後人背得竟是這般熟練。”

  “你寫下的,你是誰?”蕭瑟大驚。

  北離第一朝的史書, 隻可能出於一人之手。

  五柱國之一, 與太師董禮同為三公的太傅,謝之則。那是亂世之中的絕世公子,在街邊說書先生的故事中,他能揮手來雷,抬手落雨,且熟讀道藏,閉上眼就能神遊萬裡,睡夢之中能直上九天,和仙人下棋。

  謝之則在天武帝死後就已經不知所蹤,據說是雲遊這天下去了,據說這個太傅精於修道之術,最後駕鶴飛升了。但這只是傳言,他若是活著,該有幾百歲了吧?

  “荒謬!”蕭瑟怒道。

  “的確荒謬,天下第一樓內,一切皆是荒謬。”黑袍人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但蕭瑟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他的容顏,他就已經瞬間化成了煙塵。

  “怎麽回事?”蕭瑟不解。

  “在這裡啊,少年郎。”黑袍人的身影再度響起,蕭瑟猛地轉頭,只見那列在蕭毅身後的十七騎中,有一個長發披散而下,盔甲已經碎裂不堪的年輕男子望著他。

  “謝……謝之則。”蕭瑟一愣,史書中記載謝之則生性豪邁不羈,不喜束發,和面前這人極為相似。

  “來吧。看一看這真正的戰場。”謝之則拔出腰間長刀,“看一看這百年來,最讓人恐懼的修羅戰場!殺!”

  蕭毅舉起了劍,衝著天啟城門而下。

  日後被稱為五柱國十二將的十七名重甲騎士跟著他策馬前行,他們都義無反顧,只有謝之則回頭望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蕭瑟:“你抬頭看看那天。”

  蕭瑟猛地抬起頭,只見日月星辰飛速流轉,仿佛年月瞬間老去,他再低下頭,卻見戰場已經消失不見,那些屍體也已經消失,曾經被夷為平地的地方重新長起了高到膝蓋的野草,頭髮披散而下的年輕男子站在那裡,伸手逗弄著眼前的一隻蝴蝶,幽幽地說道:“世界年歲流轉,不變的總是爭鬥,不變的也只有這片刻的美好。在這戰場之中,你可看到了什麽?”

  蕭瑟隻感覺自己仿佛進入了一場夢境,在這夢境之中,一切都顯得荒謬而真實,錯亂而瘋癲,只有那長發披散的男子仿佛是這個夢境的執掌者,一切了如指掌,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殺了他。這個想法瞬間浮現在蕭瑟的腦海裡,他微微俯身,一把按住了無極棍。他並沒有興趣去深究剛才發生的那一切,他面前的這個人實在太匪夷所思了,他必須立刻結束這一切。

  “身子裡不愧流著蕭毅的血,和他一樣殺伐決斷。”披發男子一揮手,場景再度消失不見,他們終於重新回到了天下第一樓內,那男子也重新穿上了黑袍,面容藏著黑袍之下,看不分明。

  蕭瑟冷笑道:“你真的是謝之則?”

  “我曾經是謝之則。”黑袍人笑了笑,“你不是想登上第四樓嗎?只有通過我的考驗,你才有資格去那第四樓。登上第四樓,你便是那絕世高手,你的敵人都不會再是你的對手。”

  “殺了你也可以上那第四樓。”蕭瑟沉聲道。

  “哈哈哈哈。”黑袍人狂笑起來,“殺了我,真是令人期待啊。可惜誰也殺不了我,就連我也,殺不死我自己!”

  蕭瑟歎了口氣,放下了棍子,搖了搖頭:“那你說吧,要怎麽樣?”

  上一刻還是凶神惡煞的厲鬼,這一刻,忽然擺出了一副無賴的模樣。

  黑袍人再度笑道:“好,很好。仿佛真的像是重新看到了皇帝陛下一般,你的霸氣如他,你的無賴,也不遜色於他。”

  “到底要怎麽樣?你是不是在這裡很久沒有人陪你說話?話為什麽這麽多?”蕭瑟無奈地問道。

  黑袍人笑道;“要闖這一閣,只需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蕭瑟問道。

  “你……為何而戰?”黑袍人沉聲道。

  蕭瑟愣了一下:“我當然……是為了自己而戰啊。”

  黑袍人愣了一下,隨即怒道:“你先祖蕭毅起於微末,為天下人而戰,最後將世人從亂世之中拯救出來,那是何等的功業。你身為他的後代,卻說出一句‘隻為自己而戰’,虧我還認為你和天武帝流著一樣的血脈,簡直荒唐。”

  “所以我們這是辯論,我把你說贏了,你就讓我上樓?”蕭瑟皺眉道。

  黑袍人頓時語噎,竟沒有回答。

  “我把你說贏了,然後我上去。我想不出來,這有什麽意義,這對我入那神遊玄境又會有什麽幫助。所以,我不想和你說。”蕭瑟冷冷地說道。

第406章 史書之後

  無賴很可恨,是因為他不按照你的規則走,他有自己的一套處事原則,永遠隻遵從自己, 沒有商量的余地,沒有回旋的可能,所以一個人一旦無賴起來,對方就沒有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比他更無賴。

  “你不和我說,我就不讓你上去。”黑袍人往側站了站,攔住了蕭瑟的路。

  蕭瑟握住無極棍:“那就打吧。”

  黑袍人長袖一揮:“若真要打, 我就把你拉到那戰場之上, 不放你回來便是了。”

  蕭瑟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就算沒有修習過這些奇門異術,但我的師父姬若風畢竟是這個天下最博學的人,我至少聽說過。你剛剛把我拉到那戰場之上,必定是極為耗費精神力的。你不可能一直使用。”

  “很聰明。”黑袍人冷笑了一下,隨即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第二層內,雷夢臣終於站起來,拍了怕雷無桀的肩膀:“很多當年沒有說過的話,今日都說了。你去吧。”

  “叔叔,放心吧。我不會給我們雷家丟臉的,我可是以後要成為劍仙的。”雷無桀聳了聳肩,“本來以為上了這座樓,再下去就八九不離十了, 看好還是差了點。”

  “不急。現在的你, 已經是當年你的父親和師父都比不上的了。”雷夢臣少見地笑了笑,隨即轉過身,“應該不會再見了。前路珍重,莫回頭。”

  “聽叔叔的話。”雷無桀垂首道。

  雷夢臣消失在了那裡, 房間裡重新回到了一開始的樣子,雷無桀望了一眼那似笑非笑的祖師像,雖然覺得那祖師像的嘴角似乎又上揚了一下,他一愣,感覺腳下的地板瞬間碎了一塊,自己徑直地掉了下去。

  而另一邊,李凡松的青霄劍終於脫手而出,被趙玉真手中的醉歌劍一引再一甩,插在了橫梁之上。

  李凡松已經滿頭是汗,無奈地搖頭道:“師父劍術通神,我不是對手。”

  “不是說了,我是你心中所化,你認為我有多強,我便有多強嗎?你不是輸給我,是輸給了你自己。”趙玉真一躍而起將梁上的青霄劍拔了下來,隨即將兩柄劍都遞還給了李凡松。

  李凡松笑著接過兩柄劍:“輸了就輸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倒是灑脫。”趙玉真歎道。

  “能再見師父一面,能與師父試劍一回,不虧。上面的樓登不上也罷,一步登天,總還是不如一劍一劍的來。我取名凡松,便不要做那一步登天之事。”李凡松抱拳垂首道,“師父,徒弟不會辜負你所望。”

  “我沒什麽所望的,你活得開心便好。”趙玉真笑了笑,轉過身,消失在了原地。

  李凡松再抬起頭,面前就已不見了趙玉真,只剩下了那幅似笑非笑的祖師像,他正欲開口說話,就感覺腳下一空,徑直地掉了下去。

  這天下第一樓內竟是古怪,同樣是這一摔,蕭瑟摔倒了第三樓的入口,而雷無桀和李凡松則摔回了原地。

  “呦,李兄也沒闖過啊。”雷無桀看著李凡松從上面摔下來,笑著打趣道。

  李凡松撓了撓頭:“雷兄也在呢?蕭瑟兄弟不在?”

  “他啊,不知道他見到了誰,反正我覺得他是個連自己都會殺的人,闖上去應該不難吧。”雷無桀挑了挑眉。

  “那就在這裡等他下來吧。”李凡松說道。

  蕭瑟與黑袍人在瞬間對了三招。蕭瑟招招致命,沒有留半點余地,黑袍人則身法奇快,更多的是在閃避,而不是進攻。

  “好,我問你,你說為自己而戰,什麽是真正的為自己而戰?”黑袍人厲聲喝道。

  “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所在意的人,親人、朋友不被人所傷害,這就是為自己而戰。天下很大,沒有人會真正的為天下而戰,因為當你為天下而戰的時候,總會有人死去,那些人不是你的敵人,甚至與你並不相識,但卻因為你而死了。他們沒有作惡,也並不憎恨你,卻不得不死去。就像天武帝蕭毅一統天下,總會有無數無辜的人死去,無論最後的功業如何之大,這一點不可否認。所以,這個世間,本就沒有真正的為天下而戰!”蕭瑟一棍揮下。

  黑袍人一手接住,他忽然朗聲長笑:“說得好。是!你說得很對!”

  蕭瑟一把抽回長棍,面對眼前這個有些瘋瘋癲癲的守閣人,他著實有些苦惱。

  黑袍人收回長袖:“史書是我自己寫的,蕭毅陛下起於微末,式要拯救蒼生於水火也是我編的。事實上蕭毅當時雖然是個總兵,但他擅自調用士兵阻攔寇匪已是越權,那些逃走的官員聽說寇匪之亂已經平息就回來了。他們要定蕭毅的罪,所以蕭毅把他們都殺了。我當時和蕭毅是最好的朋友,我送了十三把劍給他,都是我家裡的珍藏。既然殺了朝廷命官,那就肯定是死罪了。於是我們就只能造反。史書上寫蕭毅見天下之亂是我亂寫的,在寇匪來之前的蕭瑟過得一直挺開心的,每天喝酒吃肉,覺得這天下美得不行。後來我們開始征伐之路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天下早已經民不聊生。”

  “那最後的天啟之戰?”蕭瑟問道。

  “那時蕭毅已經得了不治之症,我看過,活不過六個月。最後蕭毅繼位一年後就死,已經是我用盡了天下珍奇藥材的結果。當時天下還未定,他卻快死了。他怕到時候大秦帝國和其他被滅國的勢力聯合起來,他雖然死了,可我們還活著,他想要救他的兄弟們,於是強攻天啟城。史書其實是一個閨房中的女子,任我們梳妝打扮呈現在世人面前。但真實的歷史,最後都會隱去不見。”黑袍人摘下了帽子,下面的面孔依然年輕,是蕭瑟在戰場上見到的謝之則的模樣,但是頭髮已經雪白。

  蕭瑟微微皺眉:“你真的是謝之則。”

  謝之則依然輕輕搖頭:“我說過,我曾經是謝之則。”

第407章 手可摘星辰

  曾經是謝之則。

  這個回答太過於曖昧不明。

  “所以如今,是人還是鬼?”蕭瑟緩緩問道。

  “不是人,也非鬼。”謝之則緩緩地讓開了路,“去吧, 第四層。”

  蕭瑟一愣:“我可以上去了?”

  “是。”謝之則點了點頭。

  “為何?”蕭瑟問道。

  謝之則笑了笑:“因為你的答案我很滿意。”

  “這樣就能過去?”蕭瑟惑道。

  “是,但我還要送你一份禮物。”謝之則走上前,“這樣的禮物,我一共能給出三次,三次以後我就可以真正地離開這個世界了。你是第二次?”

  蕭瑟皺眉思索了一下,忽然道:“莫衣?”

  謝之則的眉毛微微一挑:“你認識他?他與你並不一樣,但他真是我見過世間最有天賦的人, 就連皇帝陛下都比不過他。他只花了片刻, 就從第一層到了這裡。”

  “他為什麽沒上第四層?”蕭瑟問道。

  “因為他做了個選擇。”謝之則幽幽地說道, “他現在可還好?”

  蕭瑟回答道:“他如今陷入了十年大夢中閉關,在此之前,他是天下第一。”

  “應當如此。”謝之則忽然縱身一躍,飛至蕭瑟面前,對其伸出一指,速度之快,連蕭瑟都來不及做出一點反應,他這一指很快就點在了蕭瑟的眉心。

  蕭瑟一愣,感覺一股無比清涼的真氣從謝之則的指尖渡入他的體內,這股氣息和當初莫衣的真氣有種微妙的相似。

  “天下第一樓。登的不是武力,而是境界。第一樓,由一人之劍變問天下之劍。第二樓, 了卻心魔, 堅定心念。第三樓,見修羅戰場,明為何拔劍。但是若想要真正進入神遊玄境,你的武力還是不夠,我賜你一縷真氣, 助你半步登天。等你到了第四樓,你就是真正的手可摘星辰了。”謝之則笑道,隨即撤指退了三步。

  蕭瑟感覺到體內氣息在瞬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急忙抱拳:“多謝謝先生了。”

  “不必謝我,境界高了不一定就是好事。去吧。”謝之則揮袖道。

  “第四樓上是什麽?”蕭瑟問道。

  “放心,那裡不會有人。只有一樣東西,一樣本就該屬於你的東西。”謝之則意味深長地說道。

  蕭瑟愣了一下,沉吟道:“屬於我的東西……”他想了一會兒卻依然沒有猜到,便對謝之則再次抱了抱拳就向上走去。

  “等一下。”謝之則忽然道。

  蕭瑟轉過頭:“謝先生,何事?”

  “或許當年莫衣做過的選擇,你也需要做一次了!”謝之則忽然朗聲道,隨即猛地一揮長袖,“你可以上第四樓,但她會死!”

  樓閣邊緣的八扇大窗同時打開!

  蕭瑟急忙轉頭望去。

  窗外閃過一道銀光。

  司空千落手中的銀月槍被謝舊城一刀斬飛,她終於渾身真氣用竭,再也沒有能力反抗,閉上了眼睛。

  再見了。司空千落低聲輕輕地喚道:“蕭瑟。”

  “千落妹妹!”葉若依猛地大呼一聲,立刻向外踏出,準備前去營救!

  卻見一把飛刀忽然從暗處射出,直逼葉若依而去。齊天塵向前一步,一把拉回葉若依,手裡天符瞬間燃起火焰,朝前擲出。天符立刻將飛刀擊落在地,隨即隱入了黑暗之中。黑暗中傳來一聲低呼,一個黑影急速掠走,想必就是那個在暗中操控之人。

  “跑了。”齊天塵低喝一聲。

  “天師,救救千落妹妹!”葉若依急道。

  “放心!”齊天塵手鄉下一壓,一身天師道袍無風而起。

  謝宣歎了一聲:“天師這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救她啊。”

  “我已經老了,可他們還年輕。”齊天塵說道,“用我的命換她的,不虧!”

  天下第一樓內。

  謝之則冷冷地說道:“天下第一樓,出去了就不能再進來。你可想清楚了,我……”

  蕭瑟根本沒有理會他,拿起無極棍,一步就踏了出去!

  謝之則笑了一下,手一揮,八扇大窗立刻合上。

  “老大,看到這個蕭瑟,真就仿佛看到當年的你啊。”

  司空千落被謝舊城一刀挑起,長槍脫手,整個人也向下墜落而去,而謝舊城的下一刀緊跟著砍了下來。

  卻被一棍子打了回去。

  忽然從窗口一躍而下的蕭瑟一棍子就將謝舊城打飛了出去,謝舊城的身子倒飛出去,撞塌了半面圍牆。蕭瑟右手持棍,左手抱住司空千落,緩緩地落在了地上。

  司空千落睜開眼,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蕭瑟:“蕭瑟……你怎麽出來了。”

  蕭瑟看著司空千落身上大大小小十幾處傷口,微微皺眉:“誰把你傷成了這樣,剛才那個人?”

  “你闖到了第幾層?”司空千落問道。

  “傷太重了,你們怎麽會來這裡?”蕭瑟又問道。

  “你怎麽從窗子裡跳出來了?”司空千落問道。

  蕭瑟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們能先回答對方的問題嗎?”

  司空千落急忙從蕭瑟的懷裡站了起來,臉微微一紅。

  蕭瑟忽然輕聲道:“我聽到了。”

  司空千落於是臉更紅了。

  “交給我吧。”蕭瑟提起無極棍,向前走去,“你好好休息。”

  無禪和冥侯退了回來,望著蕭瑟,喜道:“蕭瑟,你果然在這裡!”

  蕭瑟看了他們一眼,微微一笑:“噢?你們也來天啟了。都是老朋友啊。”

  無禪看著手中那串破碎不堪的佛珠,歎道:“天啟果然臥虎藏龍,這些人不好對付!我和冥侯兄弟已經盡力了,但他們好像完全不會累一樣。”

  “放心,交給我吧。”蕭瑟拍了拍無禪的肩膀,“你們退後。”

  無禪和冥侯相視一眼,惑道:“你一個人打他們五個?”

  “不,我只打這個。”蕭瑟提起長棍,指著重新站起來的謝舊城,“剩下的,雷無桀!李凡松!”

  謝宣站了起來,將手中的萬卷書猛地朝閣內擲去:“告訴他們,輪到他們登場了。”

  齊天塵緩緩放下了手,笑了笑:“剛才這一棍。”

  謝宣眉毛一挑:“半步神遊。”

第408章 一棍震天

  天下第一樓內,雷無桀和李凡松感覺到了一股鋒銳的劍氣直衝而來,立刻轉過身。

  “萬卷書。”李凡松一愣。

  那柄萬卷書掠至他們眼前,再猛地一個旋轉, 重新向閣外掠去。

  “這是讓我們出去的意思?”雷無桀惑道。

  李凡松想了一下,一拍雷無桀的肩膀:“我們走!”

  兩個人踏出天下第一樓,謝宣長舒了一口氣,一把接住了萬卷書,跟著他們一起走了出來,沒有了謝宣的絕世劍氣震懾, 閣門瞬間關上。

  齊天塵笑了笑:“看來今日勝負已定。”

  “雖然很想用西楚藥人試一試劍,但是還是交給剛出閣的兩位吧。”謝宣笑道。

  “雷無桀,左邊!”蕭瑟用無極棍指了指左邊的那兩位殺手。

  “來嘍。”雷無桀手一揮, 心劍跟著他衝著那兩名殺手掠去。不過一趟入樓,一趟下樓,他覺得自己與心劍之間的共鳴似乎又更強了些。

  “姐姐,你在劍心塚還沒來得及教我的那些……我好像已經自己學會了。”雷無桀閉上了眼睛,每一劍的揮出似乎都如行雲流水一般,腦海裡才剛想出劍招,手中便已揮出。

  “好個心劍合一,這小子劍心塚的劍心訣至少是八重境界了吧。”謝宣讚歎道,“和他母親當年差不離了。”

  “李凡松,右邊!”蕭瑟又用無極棍指了指右邊的那兩位殺手。

  “那還用說。”李凡松看了看手中的兩柄劍,將青霄劍一推,飛回了飛軒背著的劍鞘之中, 隨後拿起醉歌劍, 一劍刺去。

  只見黑夜之中,忽然閃過一道虹光。

  齊天塵忍不住讚道:“大氣象。”

  謝宣也點了點頭,以示讚許。

  “你!”蕭瑟用棍子指著面前的謝舊城, “我來!”

  謝舊城咧嘴笑了起來:“我……殺了你。”

  “那就試試!”蕭瑟一個縱身躍起。謝舊城舉起長刀用力斬下,卻見面前的蕭瑟以前不見了人影。

  “在這裡。”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謝舊城立刻再度提起刀。

  去被一棍子打了回去!

  蕭瑟用棍抵在他的腰間,隨即一腳將謝舊城踹倒在了地上。可如今的謝舊城哪是這麽容易就屈服的,立刻咆哮起來準備翻身,可剛扭過頭。

  又被蕭瑟一棍子打了回去。

  “給我趴著!”蕭瑟怒喝道。

  謝舊城再次咆哮著站起來。

  “跪下!”蕭瑟一棍斬下,這一次,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好……痛啊!”謝舊城的臉上已經竟是鮮血,他咬牙切齒地擠出了這三個字,隨即身形以奇快無比的聲音掠出,隨即拿起地上的長刀,又一刀斬了回來。

  他怒喝一聲,真氣狂瀉,就連站在遠處的葉若依等人都覺得身形有些不穩。他長刀斬下,這一刀,已經帶上了他的畢生修為。

  “蕭瑟,小心!”司空千落和謝舊城交過手,自然知道他的厲害。

  “不必擔心。”謝宣笑道,“如今的蕭瑟剛踏上自己的巔峰,正是鋒芒最利的時候。比武也要看勢頭,這個謝舊城武功不比現在的蕭瑟弱多少,但論勢,一個藥人,又談什麽勢呢?”

  “死!”謝舊城怒喝道。

  蕭瑟抬起頭,冷冷地望了謝舊城一眼。

  謝舊城心裡忽然閃過了一絲恐懼,他已經是一個藥人了,失去了自己的神思理智,但是對上蕭瑟眼睛的那一刻,他忽然有片刻的清醒,而片刻的清醒中,強烈的恐懼忽然湧上心頭。

  關於死的恐懼。

  蕭瑟揮出一棍。

  兩個人錯身而過。

  謝舊城就像他的師父謝七刀一樣,在人生的最後一刻望了一眼手中的刀,然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只可惜他沒像謝七刀一樣站著,而是整個人向前趴倒在了地上。

  “你早就應該死了,現在死,是解脫。”蕭瑟收起了手上的棍子,抬起頭,卻見雷無桀和李凡松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他。

  “怎麽?”蕭瑟問他們。

  雷無桀和李凡松在冥侯和無禪的助陣下很快就收拾了那四名殺手,一早就回到了原地看登樓後的蕭瑟如今的武力,可他們看到的不僅是一個強絕的高手……更是一個變態。

  “雷兄弟,我應該沒有得罪過你這個蕭瑟兄弟吧?”李凡松忍不住問道。

  雷無桀笑了笑:“以他的性格,就算得罪了,也不會表現出來的,只會默默記住,然後……像這樣弄死你。”

  “我沒明白。”蕭瑟不解。

  “你看看我們的對手。”雷無桀指了指自己這邊的四個殺手,每個人都是被乾淨利落的一劍斃命。

  “再看看你的。”雷無桀指了指蕭瑟身後的謝舊城,骨頭似乎被拆碎了,渾身血汙,就連死都是極其難看地趴著死。

  蕭瑟明白了過來,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對啊,所以以後不要惹我。”

  “蕭瑟,你……”司空千落走上前,想要看一下蕭瑟的傷勢,卻頭一暈,暈倒了過去。

  蕭瑟急忙走上前,一把抱起了司空千落:“先回王府吧。”

  “千落侄女這槍有父親的風范,這在少年郎懷裡暈倒的時機,倒是有她母親的風采。”謝宣打趣道。

  齊天塵撓了惱身邊小道童的頭:“小孩子可別學壞了。”

  “國師,剛剛那人?”葉若依問道。

  “跑了。”齊天塵搖頭,“不過受了這麽重的傷,怕是活不久了。”

  赤王府。

  蕭羽坐在房間裡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蘇昌河望著遠處,低聲道:“要不要我過去看看。”

  “不必,這一次要是成了便成了,輸了就輸了。國師齊天塵在,我還不能得罪他。”蕭羽皺眉道。

  龍邪在這個時候推門而入,一口鮮血吐在了蕭羽的衣袍上。

  蕭羽一驚:“輸了?”

  龍邪點頭道:“冥侯……冥侯他回來了,還有一個寒山。蕭瑟他們進了天下第一樓,又出來了。”

  “功力大進?”蕭羽問道。

  “的確厲害了……很多。”龍邪喘息道,“但感覺依然不如……他。”龍邪說完望了蕭羽身邊的黑袍人一眼。

  無心。

第409章 一紙天啟

  鴻臚寺。

  一名客人坐在正廳之中。

  一名在天啟城中最不受歡迎的客人。

  他穿著一身血紅色的官服,天啟城裡有離奇的傳言,說這身官服是用血染紅的,這個傳言是因為他掌管著世間最恐怖的監獄——天獄。

  大理寺卿——沈希奪。

  “沈大人突然到訪, 所為何事?”瑾仙公公為他倒了一杯茶。

  沈希奪接過了茶杯,喝了一口,沒有回答瑾仙的問題,只是說道:“整個天啟城,沒有比瑾仙公公這裡更好的茶了。”

  “沈大人來,不是想喝茶的吧。”瑾仙公公幽幽地說道。

  “整個天啟城都不歡迎我,說我是地獄來的惡鬼, 瑾仙公公也懼怕我嗎?”沈希奪笑了笑, “我以為瑾仙公公會和那些俗人不一樣。”

  “沈大人執掌天獄,多少王孫貴族都死在那裡,不管之前多麽的榮華加身,進了天獄,便沒有一個人能站著出來。天啟城裡大家都怕你,也是常情,我也不例外。”瑾仙公公也喝了一口茶,神色淡然。

  “我來找公公,的確是有事。”沈希奪放下了茶杯。

  “說。”瑾仙公公拿起茶壺,又倒了一杯。

  “叛賊瑾言,公公可知道他的下落?”沈希奪問道。

  “不知。”瑾仙公公又不緊不慢地跟自己倒了一杯。

  “你是天啟城裡剩下的人中最為親近的,並且我有線人來報,的確前幾日有人偷偷入了鴻臚寺。”沈希奪微微地笑了笑。

  “是有人偷偷入了鴻臚寺, 他們也是來找師弟的, 被我打跑了。我這裡沒有瑾言,若論親近,皇宮裡他還有個大監, 你們怎麽不去查一查?”瑾仙公公也笑著回道。

  沈希奪望了一眼瑾仙, 隨即站了起來,輕輕抖了抖衣袖,清了清嗓子,說道:“既然如此,那麽公公,得罪了。”

  “得罪?”瑾仙公公冷笑了一下。

  “搜!”沈希奪猛地將手中茶杯擲在了地上。

  幾十個人同時衝進了鴻臚寺,一個個穿著官服,配著長刀。

  “大膽!”隨侍在一旁的靈均拔出了腰間長劍,“鴻臚寺重地,你們說闖就闖。”

  沈希奪轉過身,將一紙令書亮在了靈均的面前:“皇上手諭,整個天啟城,除了陛下的寢殿,哪裡我都能查!”

  赤王府。

  “沈希奪去了鴻臚寺?”蕭羽幽幽地轉著手中的酒杯,望著那個書房裡的來客——大監瑾宣。

  “是的,一早就去了,現在還沒有出來。”瑾宣說道,“這個時候去鴻臚寺,沈希奪隻可能為了一件事。”

  “你說沈希奪有沒有可能成為……蕭瑟的人?我這幾年在沈希奪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但他卻一直不為所動。”蕭羽說道。

  “天啟城如果還能有一個人不會被收買的話,只能是沈希奪。他是大理寺卿,專斷官家重案。如果他也能被受賄,那麽國將不穩,就算你以後當了皇帝,也不會信賴這樣的大理寺卿,他的官位也保不住。”瑾宣站了起來。

  “那瑾言,真的會在鴻臚寺嗎?”蕭羽問道。

  “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鴻臚寺,瑾仙和我們其他幾個人不一樣,他更像個江湖人,重情義。這個天啟城如果還有一個人願意幫他的話,只能說瑾仙。”瑾宣向門外走去,“但如果說瑾仙把他藏起來的話,沈希奪或許找不到他。”

  “但是我們一定要找到他。”蕭羽皺眉道,“他手裡那份紙書很重要,有了他,就能要挾大半個天啟城。”

  “我知道,這件事我會去解決。”瑾宣走出了正廳之門,和蘇昌河擦肩而過。“大家長。”瑾宣微微垂首。

  “大監。”蘇昌河也禮貌地回應了一下。

  他們彼此互望了一眼,他們是蕭羽身後最重要的兩位支持者,但他們卻很少相見。而他們每一次相見的時候,都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們是絕對不能夠共處的兩個人。

  朝堂歸你,江湖由我。這是蘇昌河和瑾宣第一次見面就達成的共識。

  “暗河最近損失似乎有些重。”瑾宣停住了腳步,幽幽地問道。

  “是,我死了很多部下,或許還會有更多的部下死去。”蘇昌河答道。

  “不,我說的是。蘇暮雨和慕雨墨。這兩位家長似乎很久沒有出現了。”瑾宣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很欣賞蘇暮雨家主。”

  “很快,暗河不會再有三家了,只有一個大家長。”蘇昌河沒有再繼續和瑾宣說話,徑直地衝著屋內走去。

  永安王府。

  “沈希奪去了鴻臚寺?”葉若依聽完管家的通報,愣了一下,“他膽子還真是大,鴻臚寺瑾仙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

  “沈希奪有父皇的手諭,天啟城沒有他不能打的交道。誰都不會想下天獄,誰都不敢真正的得罪沈希奪。”蕭瑟問管家,“百曉堂今日有傳來消息嗎?”

  “有消息傳來。”管家答道。

  “把信給我。”蕭瑟說道。

  管家搖頭:“沒有信。”

  “只是托了一句話?”葉若依惑道。

  “不。”管家依然搖頭,“只有一個字。”

  “什麽字?”蕭瑟問道。

  “等。”管家撓了撓頭。

  “姬雪這性格,和師父倒真是像,喜歡故弄玄虛。”蕭瑟搖了搖頭,“這幾日,門外的情況如何?”

  “比之前盯梢的人還要多了,我感覺咱們王府門口的這條街都要被探子給包了。”管家顯得有些無奈,“我們出門置辦些事物,看對面那人眼神,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價格也是亂定,有時候一個銅錢就能買斤肉,有時候半兩銀子都隻給兩棵白菜。廚房李媽都罵街了。你說探子怎麽就不能認真一些,以前也不這樣啊。”

  葉若依歎了口氣:“以前只有白王和赤王兩家一直盯著我們,現在估計大半個天啟城都盯著我們。我們的敵人一下子就多了很多。”

  “對那紙手書感興趣的人,不僅我們一家,估計現在赤王那裡也藏了很多的人。我們的敵人,現在也是他們的敵人。”蕭瑟低聲道。

第410章 天獄

  “大人,都搜過了,沒有。”一名大理寺少卿回到了沈希奪的身邊,沉聲道。

  沈希奪點了點頭:“知道了。”

  靈均不滿道:“早就和你們說過沒有人, 我們堂堂鴻臚寺,怎會窩藏朝廷重犯!”

  “靈均!”瑾仙緩緩撚動著手裡的佛珠,“不可造次。”

  那名大理寺少卿怒視了一眼靈均,拔出長劍:“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帶回天獄。”

  “啪。”

  一個清脆的聲音。

  “啪。”

  又一聲更清脆的聲音。

  第一聲,是那個大理寺少卿被打了一個耳光。第二聲,是他手裡的劍被人一手折斷了。

  “沈大人需要好好管教一下下面的人了。”瑾仙將斷劍扔在了地上。

  “你!”大理寺少卿怒道。

  “退下。”沈希奪淡淡地說了句, 那名大理寺少卿立刻撿起了地上的斷劍,揮了揮手,帶著那些人走出了鴻臚寺, 沈希奪對著瑾仙公公鞠躬道:“公公,打擾了。”

  “大人替陛下分憂,辛苦了。”瑾仙公公垂首道。

  “現在只是跑腿,未來才是辛苦。”沈希奪轉聲說道,“瑾言手中有一紙手書,據說上面有著此次支持他迎琅琊軍入城的官員聯名,若是拿到了那份手書,你說天獄,會不會被擠滿?”

  “天獄滿了,是朝廷的不幸,卻是大人的榮耀。”瑾仙公公回道。

  沈希奪笑了笑,沒有說話。

  等他走出去後, 靈均忍不住走向前問道:“瑾言公公, 去哪裡了?”

  “他去了一個連沈希奪也查不了的地方。”瑾仙公公說道。

  靈均想了一下:“皇宮?”

  瑾仙搖了搖頭:“不,百曉堂。”

  百曉堂。

  姬雪摘下了瑾言眼前的黑布,他睜開眼睛, 看著六名鐵面人坐在他的對面。

  “傳說中百曉堂掌管天下情報的六大鐵面官。”瑾言笑了笑, “沒想到還能見到這般神秘的人物。”

  “堂主你都見了, 你何必在乎鐵面官。”姬雪用棍子敲了一下瑾言的腦袋。

  鐵面官中有一人率先開口了:“他手裡有那一紙聯名,那是目前天下最重要的情報。”

  “開價。”另一名鐵面官說話了。

  瑾言攤手道:“讓我先開價,未免太狡猾了,我需要知道你們的籌碼。”

  “百曉堂向來價錢公道,從來都會給最值當的價格。”為首的鐵面人沉聲道,“只不過你手中的籌碼的確無價,只能說你需要什麽。有人要財,有人要勢,各取所需。百曉堂要是出得起,必然會出。”

  “我要財無用,這幾年我貪了不少財,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要勢不能,這天下已容不得我。我要的很簡單,一條命,你可能給我?”瑾言笑道。

  為首的鐵面官望了姬雪一眼,姬雪微微一皺眉,沉吟了一會兒後道:“可說。”

  座上一名鐵面官站了起來,走進了裡屋,隨後帶著一個冊子走了出來,他重新坐下,一邊翻著冊子一邊說道:“大理寺卿沈希奪已經接到明德帝手諭,親自查辦此案,大理寺已派出所有人手著手此案,今日早些去了鴻臚寺。大監瑾言同樣去過鴻臚寺。另南訣有十三位諜者入天啟,八位仍在百曉堂掌控之中,五位已失去行蹤。天啟城大小官員三十七名,均派出死士搜尋瑾言的下落。以目前的形式,若你想出天啟城,百曉堂傾巢而出,也只有七成把握,保你不死。”

  “我要十成。”瑾言直截了當地說道。

  姬雪皺眉道:“天下沒有十成的買賣。”

  “為何沒有?”瑾言怒道。

  “若前方攔路者有百裡東君,有洛青陽,他們若一心殺你,天下誰能保你不死?”姬雪反問道。

  “那就比一比價,百曉堂能有七成,哪一方若有九成?”瑾言攤手道,“我為何偏偏選你。”

  六位鐵面官低聲商量了一下,姬雪抱著棍子皺眉思索著。半餉之後,為首的鐵面官拍了拍桌子:“我們同意你的說法,百曉堂願護你周全,見各方籌碼,你可以最後選擇你的主顧。”

  “但是?”瑾言自然知道沒有白來的買賣。

  “除了那一紙手書以外的全部情報,你需要無償告訴我們。”姬雪用棍子敲了敲桌子,沉聲道。

  “如果我不呢?”瑾言問道。

  鐵面官手猛地一拍桌子,後側的鐵門緩緩打開:“路在那裡,你可以從這裡走出去。我們百曉堂什麽也不會做,但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你就是整個天啟城的獵物。”

  “我不殺你,這是為對瑾仙的承諾,但是天啟城有的是人要殺你。”姬雪傲然道。

  “你幫我聯系三個人。”瑾言歎了口氣。

  “說。”鐵面官拿出一支筆,打開了冊子。

  “永安王蕭瑟。”

  “大監瑾宣。”

  “大理寺卿沈希奪。”

  鐵面官停下了筆,將冊子上的那一頁撕了下來,藏入了一個黑匣之中,隨即走進了裡屋,再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兩手空空:“明日申時,你就能見到他們。”

  “在哪裡?”瑾言皺眉道。

  六名鐵面官同時站了起來,為首的鐵面官回答道:“我們自然會選擇最合適的地方。鴻臚寺。”

  大理寺。

  沈希奪看著面前的金帖,上面寫著四個字——天下百曉。

  “大人,你說我們到時候要不要派人把鴻臚寺圍起來?”大理寺少卿的半邊臉已經紅腫了,眼神中滿是怨恨,“和朝廷命官談條件,這是瘋了嗎?”

  “和百曉堂談朝堂規矩,你大概也瘋了。”沈希奪冷笑了一下。

  少卿一愣,惑道:“大人何意?”

  “你在西邊玉秀坊包了個二奶對不對?”沈希奪反問道。

  少卿臉一紅:“大人怎麽知道?”

  “你還去千金台賭博,輸了三百兩銀子,至今還掛在帳上,屠二爺沒找你算帳,是因為你答應讓他去天獄裡看一個人。對不對?”沈希奪又問道。

  少卿嚇得腿一軟,跪了下來:“大人,我錯了!我一時糊塗……”

  “這些我知道,百曉堂也知道。天下沒有人是完美的,誰都有一些不能外道的東西。百曉堂規規矩矩來談生意,我們帶著人馬去硬搶,說不通。”沈希奪歎了口氣。

  “所以明日,我們真的要去?”

  “去,帶著我們的籌碼去。”

第411章 閻王一諾

  “一個朝廷欽犯,就這樣坐在一個朝廷重要府衙裡待價而沽?外面都是要抓他的人,結果裡面卻在討價還價?怎麽聽著都這件事都有點令人匪夷所思啊。”雷無桀坐在大廳口的台階上,還是感覺接下來的事有些荒唐。

  “進這鴻臚寺不難, 要想出去就難了。今天他邀請的三位主顧,總有一位要帶走他,剩下的人當然不會甘心離開,明面上輸了,暗地裡總要找回來。”蕭瑟說道。

  “那這事有什麽意義?”雷無桀問道。

  “誰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能夠保他一條性命,他就會選誰。既然我們來了,就有把握帶他走。”蕭瑟站起了身,垂首道,“大監。”

  一身紫衣蟒袍的瑾宣大監回禮道:“殿下。”

  雷無桀上上下下打量了瑾宣一眼,隨後狐疑道:“我在哪裡見過你。”

  “雷兄弟說笑了,我們見過很多次。”瑾宣大監笑了笑。

  “不是。我們交手過?”雷無桀站了起來,打算走上前。蕭瑟伸手攔住了他:“今日來不為他事,退下。”

  “永安王蕭瑟殿下,請了。”姬雪從正廳中走了出來。

  “走。”蕭瑟轉過身,帶著雷無桀走了進去。

  “蕭瑟,剛剛那個人,我感覺就是我們在皇宮裡遇到過的那個高手。”雷無桀低聲道。

  “我知道。”蕭瑟輕聲回道。

  兩個人走入了大廳之中,只見六位鐵面官一邊三個站成兩排,一張長桌擺在正中央,尾端坐著眉頭微皺的瑾言和正閉目轉動著佛珠的瑾仙。蕭瑟和雷無桀在長桌頭部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我想要活下去。”瑾言直接開門見山, “我一條命, 換我一份手書。”

  “你從鴻臚寺離開,千金台和天啟四少的人馬已經在外面等好了,他們會在城中引發騷亂。雪月城的六位弟子加我身邊這位天境的劍術天才……”

  雷無桀使勁咳嗽了一下,證明了自己的存在感。

  蕭瑟白了他一眼, 繼續說了下去:“會親自護送你離開天啟城。離了天啟城便是江湖, 江湖的路雪月城、雷家堡都會替你鋪好。”

  “你們能護我一輩子?”瑾言冷笑道,“還是讓我在雪月城那方寸之地待上一輩子。”

  “你的命沒有你想得那麽值錢,很快,手書上的內容就不會那麽重要。而你的命也就更不重要了。你身為五大監,功夫本就不弱。更何況……”姬雪走到了蕭瑟的身邊,忽然開口了,“百曉堂會給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入了江湖,很快,大家永遠都找不到你。”

  “百曉堂?”瑾言一愣。

  “百曉堂,站在我這一邊。”蕭瑟一揮手,“這是我的籌碼。”

  朝堂之中,我是永安王。軍旅之中,我有琅琊軍。天啟城內,三教九流盡入我手。江湖之外,另有雪月之城,百曉之堂。

  瑾言歎了口氣:“難怪說,你是所有皇子中最有才乾的那一個。”

  “如何?”蕭瑟問道。

  “你有幾成把握保我活下去?”瑾言反問道。

  “九成。”蕭瑟緩緩道。

  “我希望是十成。”瑾言皺眉道。

  “如果我們三個人有人和你說了十成,那麽,你可千萬不能選他。因為如果那樣,你,必死無疑。”蕭瑟站了起來,轉身衝著門外走去。

  “必死無疑哦。”雷無桀衝著蕭瑟挑了挑眉,也跟著走了出去。

  “下一個?”姬雪挑釁地望了瑾言一眼。

  “大監瑾宣。”瑾言回答道。

  緊接著,瑾宣大監就坐在了方才蕭瑟的位置。瑾言似乎並沒有打算和這個師兄敘舊,依然開門見山:“我要活下去。”

  瑾宣沉吟了半餉,忽然反問道:“你只是想活下去嗎?”

  瑾言一愣,廳內的六位鐵面官則相視一眼。

  瑾仙輕歎了一聲。

  大監畢竟是大監,只是開口一句,就抓到了瑾言的命門。

  “你不想去那皇陵做那坐等終老的守陵人。”

  “你不想失去如今的權勢,不想做個漂泊江湖的普通人。”

  “你依然是一呼百應,那些權貴們都趴在你的腳下阿諛奉承。”

  “為什麽隻想要活下去呢?”

  “你可以要得更多。”

  “你是掌印監,活下去?不夠的。”

  瑾言忽然之間渾身是汗,六位鐵面官各自心中也均是一緊,瑾仙轉動佛珠的速度愈來愈快。

  “我可以給你。”瑾宣揮手道,“只要你把那封手書給我。我保你一年不死。”

  “一年之後?”瑾言汗如雨下。

  “權勢依舊。”瑾宣微微笑道。

  瑾言望著瑾宣,瑾宣微微笑著,也望著他。一直閉目的瑾仙忽然睜開了眼睛,目露精光,望向瑾宣。

  這一刻,他終於確認,殺死掌冊監瑾玉的,必定就是大監瑾宣。他的獠牙已經露出來了!

  “好。”沉默許久之後,瑾言公公終於點了點頭,“多謝大監,我明白了。”

  瑾宣收回了目光,笑了笑:“希望你真的明白。”

  “大監此事,有幾成把握?”瑾言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九成。”瑾宣的回答卻是出奇的一致。

  “剩下那一成?”瑾言追問道。

  “天命不可知。”瑾宣站了起來,“世間之事,又有什麽是絕對的呢?瑾言,你說過那麽多騙人的話,又怎能不知道什麽話是騙你的。”

  “我明白了,容我考慮一下。”瑾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堂間六位鐵面官卻在心裡有了一個答案,攻心之術,瑾宣大監更勝永安王一籌。

  下一個坐在瑾言面前的,卻不像前幾位那樣是來說好話的。

  他穿著一身血紅色的官袍。

  坐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柄斬罪刀放在了桌上。

  天啟城或許有人不怕他。

  但沒有犯了重罪的人不怕他。

  “沈大人。”瑾言歎了口氣,語氣不像是之前那般討價還價,而是帶著某種懇求的意味,還夾雜著幾分蒼涼之感,“我想活下去。”

  沈希奪的回答很是簡單:“可以。”

  出人意料的,瑾言竟是長舒了一口氣。

  沈希奪是個狠戾的官員,歷屆大理寺卿中,他的威名最盛。但有一點,他比之前的大理寺卿要仁慈很多,他從不騙人。

  閻王一諾,沈希奪。

第412章 一命之交(上)

  堂內陷入了很長時間的一段沉默。

  終於,沈希奪還是開口打破了這段沉默:“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瑾言猶豫了一下,繼續問道:“我想知道,我會怎樣的活下去。”

  “首先, 你要先交出手書。然後,你會被廢去所有的武功。你會進入天獄的生牢之中,我保證你不會受到虐待,一日兩餐,不必做活,所以也不能離開牢房。你不會有獄友, 守衛也不會同你說話,日子會有些枯燥, 但不是沒有盼頭。若是碰上新帝大婚, 或者遭遇天災,會有大赦天下。你是謀逆犯,本不在大赦之列,但投罪有功,且交上手書助我查辦謀逆,我會說服陛下。”沈希奪不緊不慢地說道。

  瑾言苦笑了一下:“這就是沈大人說得活下去。”

  “天獄裡的人,我沒有讓他死的,從來都活得好好的。”沈希奪認真地說道。

  誠然,沈希奪所說得活下去,和蕭瑟說得不一樣,和瑾宣所說得更是天差地別。但是他的底氣似乎要更足一些。

  “沈大人有幾成把握?”瑾言還是問了這句話。

  “幾近十成。”沈希奪的答案卻頗有些不同。

  瑾言也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為什麽是幾近?”

  “還有一絲可能,我沒有辦法做到剛才的承諾, 那就是——”沈希奪頓了頓, “我比你先死了。”

  大理寺卿沈希奪,不愧是天啟城裡,人人都懼怕的一頭凶狼。

  “我明白了。”瑾言點了點頭,“多謝沈大人。”

  “我還有最後一句話告訴你。”沈希奪忽然道。

  “大人請講。”

  “若你選了其他人, 那我有十成的把握, 殺了你。大理寺,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犯人,天涯海角,我們都會追殺你。我不懷疑他們有能力把你帶離天啟城,但你接下來的日子裡的每一刻,都請等著我們的追殺。”沈希奪笑道,“至死方休。你死,或者,我死。”

  “沈大人。”瑾仙將手中的佛珠放在了桌上,“請出去吧。”

  沈希奪拿起了桌上的斬罪刀,轉身走了出去。門外,蕭瑟和雷無桀坐在台階上幽幽地望著天,瑾宣大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慢地喝茶,沈希奪則握著刀,筆直地站在門口。

  “沈大人。”瑾宣打了聲招呼。

  “大監也來做這樣的交易?”沈希奪反問道。

  “畢竟是我的師弟。”瑾宣笑了笑。

  “大監來這裡,皇帝陛下知道嗎?”沈希奪又問道。

  “或許吧。”瑾宣不置可否。

  堂內,瑾仙輕歎了一聲:“選沈希奪。”

  瑾言將面前的茶一飲而盡:“我不想進天獄。”

  “不過是失去武功和幾年的自由,出獄之後你可以過你的逍遙日子。到時候也不會有人再打你的主意,我鴻臚寺也會護你周全。”瑾仙勸道。

  “可是……”瑾言猶豫著,他的耳邊竟是剛才瑾宣的話語。

  “為什麽隻想要活下去呢?”

  “你可以要得更多。”

  “你是掌印監,活下去?不夠的。”

  “千萬不能選瑾宣。”瑾仙沉聲道,“你之所以走到這一步,就是因為貪念過重。你絕不能重蹈覆轍。”

  “可是我……”瑾言大汗淋漓,“不想進天獄。”

  靈均在這個時候突然跑了進來:“師父!”

  瑾仙皺眉道:“何事?”

  “又有人來了。”靈均回道。

  “什麽人?”瑾仙不滿道,“不是說過今日閉門謝客嗎?就算他是五部尚書,今日也不能進入鴻臚寺。”

  “是……”靈均無奈道,“蘭月侯。”

  庭院之中,一身金衣,面容俊秀的年輕侯爺正挎著刀站在那裡,他笑著看著庭間的幾個人,幽幽地說道:“大家好雅興啊。都來鴻臚寺拜佛?”

  “皇叔。”蕭瑟撇了撇嘴,算是打了招呼。

  瑾宣和沈希奪都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侯爺。”

  “一個大理寺卿,執掌官家重案。一個內宮大監,隨侍陛下兩側。玩忽職守,玩忽職守啊。”蘭月侯的話語中滿是玩味。

  瑾宣和沈希奪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事實上,蘭月侯就是這麽一個人,不管是玩弄權術的老狐狸,還是一身正氣的嚴官,到了他面前,都會啞口無言。

  靈均走了出來,對著蘭月侯躬身道:“侯爺,裡面請。”

  “我去了。”蘭月侯揮了揮手,踏入了殿內,看到裡面這架勢還是愣了一下,“喲,六大鐵面官,久仰久仰。”

  “侯爺請坐。”姬雪指了指長桌頭部的椅子。

  蘭月侯點了點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他望向瑾言,還沒等瑾言開口,就率先說道:“你一個朝廷欽犯,在這裡大會王爺、大理寺卿還有大監,也是膽子夠大的。我知道你是破罐子破摔,千軍萬馬獨木橋,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了——活下去對不對?”

  瑾言敢怒不敢言,只是道:“侯爺有何高見。”

  “你可以活下去。”蘭月侯笑道,“不用進天獄,大理寺也不會再追殺你,開開心心活下去。”

  瑾言一愣:“侯爺能做這個主。”

  “我不能,我就是個侯爺,天啟城裡還有三個王爺呢,我最厲害時也不過做個監國,但還有個董太師在,他畢竟是長輩,我得聽他的。不過派我來的那個人可以做這個主。”蘭月侯拿出一個卷軸,抖了開來,“這是免你罪的手諭,可看仔細了?”

  “派你來的人是……”瑾言長籲了一口氣,“陛下。”

  “你是掌印監,應該認得上面的璽印。”蘭月侯收起了卷軸,“但我還不能把它給你。你得跟我去見他,帶著你最寶貴的東西,外面那些人都想要的東西。”

  蕭瑟、瑾宣都說錯了,世上的確有人能給他十成的希望,而且不是騙他。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他會站出來罷了。

  “據說你要做個選擇,那你選吧。”蘭月侯攤手道,“我很喜歡這樣的場合,我和我那個小侄子一樣愛賭,但我喜歡對方——別無選擇。”

  瑾言幾乎沒有片刻猶豫,點頭道:“我跟你走。”

  “公公是個聰明人啊。”蘭月侯站了起來,拍了拍桌子,“那我們就——出發吧?”

第413章 一命之交(下)

  瑾言沉默許久以後,再度開口:“侯爺能帶我安全進入皇宮嗎?”

  “我有一柄刀,門外有三百虎賁郎。公公你應該慶幸,你這至少是皇子的待遇了。”蘭月侯站了起來, 對著瑾仙垂首道,“瑾仙公公,打擾了。”

  瑾仙放下手中的佛珠,神色恭敬:“多謝侯爺了。”

  “不必謝我,要謝的,是你們的陛下。”蘭月侯轉身衝著門外走去。

  蕭瑟不知從哪裡折了根狗尾巴草, 正叼著躺著看夕陽,雷無桀在他身邊擦著劍鞘。瑾宣大監望著遠處發呆。似乎也在看夕陽。沈希奪則把玩著手裡的斬罪刀,饒有興趣地望向蘭月侯。

  蘭月侯笑著望向他們, 清了清嗓子:“各位,願賭服輸。承讓了!”

  “走。”蕭瑟立刻站了起來,徑直向門外走去。

  雷無桀急忙跟了上去,心中滿是困惑:“為什麽?蘭月侯爺不是一直都幫我們的嗎?既然他贏了,那麽對我們沒有壞處啊。”

  “蘭月侯才不會趟這渾水,他來,是代表父皇來的。”蕭瑟說道。

  “代表皇帝?大理寺不是代表皇帝嗎?”雷無桀問道。

  “所以這就說明父皇另有打算,他的心思我猜不透。但是這麽重要的人從自己的手中流走,是太大的損失,而且我們不知道他入宮後會發生什麽。”蕭瑟低聲道。

  雷無桀一愣,隨即醒悟過來:“你的意思是……”

  “通知大家,準備搶人。”蕭瑟厲聲道, “絕不能讓他從我們手中流走。”

  鴻臚寺內, 沈希奪走上前,問道:“侯爺,這次你來, 是誰的意思?”

  蘭月侯笑了笑,緩緩道:“陛下的意思。”

  “這件事,陛下已經交給大理寺了。”沈希奪試探地說道。

  “大理寺歸大理寺,蘭月侯歸蘭月侯。”蘭月侯拍了拍沈希奪的肩膀,“沈大人恪盡職守便是了。”

  沈希奪微微皺眉:“我要看陛下的手諭。”

  蘭月侯眉毛一挑:“大膽!”

  “你與永安王交好,我怎知侯爺不是騙我?”沈希奪厲聲道。

  “沈大人可以試試。”蘭月侯挑釁道。

  沈希奪一把握住斬罪刀:“在見到陛下之前,我隻認我手中的手諭。”

  “請便。”蘭月侯一揮長袖,沈希奪冷哼了一聲走了出去。

  “侯爺。”瑾宣公公恭敬地行了個禮。

  “大監有何話要說?”蘭月侯問道。

  “從鴻臚寺到皇宮,馬車走,需要多久?”瑾宣問道。

  “小半個時辰吧,有時走得快,有時走得慢。”蘭月侯意味深長地說道。

  瑾宣笑了笑:“這條路,今晚怕是不好走啊。”

  “大監,有件事我得告訴你。”蘭月侯忽然道。

  瑾宣笑容不改:“請說。”

  “你的事情,皇兄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是因為他珍惜你伴他長大的情意,但是這些情分總有用完的那一天。更何況,君王的情意,還有留著比較好。”蘭月侯笑道。

  瑾宣垂首道:“瑾宣記下了。我也有一句話送給蘭月侯。”

  “說?”蘭月侯好奇地望著瑾宣。

  瑾宣拍了拍蘭月侯的肩膀:“站著才能說話,死了就什麽都沒了。”說完之後,瑾宣就徑直地往門外走去。

  鴻臚寺外,沈希奪揮了揮手,那名大理寺少卿走了過來。

  “大人,沒搞定?”少卿低聲道。

  沈希奪點了點頭:“出了點變故,一會兒裡面的人出來了,讓弟兄們都跟上,聽我訊號,一舉把瑾言抓回來。”

  “誰把他帶走了?”少卿問道。

  “蘭月侯。”沈希奪沉聲道。

  少卿苦著臉撓了撓頭:“大人你能不盡得罪這些厲害的人物嗎?”

  隨即瑾宣走了出來,正和沈希奪對上。

  “大監這是要回宮?”沈希奪笑著問道。

  “大人你會回欽天監嗎?”瑾宣反問道。

  兩人相視一笑,錯身而過。

  “說了半天最後還是得拚拳頭。”沈希奪低低地說了一句。

  鴻臚寺內,瑾言和瑾仙也走到了庭中,靈均和伯庸也配著劍,隨侍在兩旁。

  蘭月侯一愣:“瑾仙公公這是?”

  “想必不用我說,侯爺也一定知道。如今只要我們踏出這個門,就會有無數的眼鏡盯上我們。”瑾仙公公收起了佛珠,拿著那把名動天下的風雨劍,“一定會有人出手,再到皇宮之前。我這個師弟雖然犯了錯,但我也想保他一命,請蘭月侯允我同行。”

  “那就勞煩公公了。”蘭月侯沒有拒絕,點頭道。隨後他走到門口,打了個呼哨,一輛馬車從不遠處跑了過來,

  “虎賁郎,集結!”蘭月侯忽然朗聲長喝一聲,只見黑暗中緩緩傳來馬蹄聲,數百名盔甲上紋著虎首的兵士們從遠處騎著馬行了過來,聚集在了鴻臚寺的門口。

  “虎賁郎引路,蘭月侯、掌香監護駕,這是天子才有的待遇啊。”蘭月侯一揮衣袖,“請吧。”

  瑾言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圍,瑾仙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放心吧,他們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這裡動手。”

  瑾言點了點頭,登上了馬車。瑾仙聽到屋簷上傳來了碎瓦聲,抬起頭卻發現是一頭白發的姬雪坐在那裡。

  “瑾仙公公,我忙乎了半天,獵物卻被別人搶走了。”姬雪語氣中滿是無奈。

  “瑾言除了那張紙書,這幾十年收集的情報都給百曉堂了,你們這買賣,不虧。”瑾仙說道。

  “可偏偏我隻想要這一份紙書呢。”姬雪晃動著手裡的一塊令牌,上面的白虎紋得栩栩如生。

  “白虎?”瑾仙下意識地握住了劍柄。

  “接下來我就不代表百曉堂堂主了,而是天啟四守護之白虎。”姬雪站起身縱身一躍,遠遠地離開了。

  “姬若風的女兒啊。”蘭月侯望著她的背影感慨道。

  日已西沉,夜幕降臨。馬車終於在數百虎賁郎的護衛下朝著皇宮而去。

  而這一路上,魑魅魍魎,百鬼夜行,無論是勢不兩立的奪嫡皇子,還是斬罪定伐的人間判官,亦或是那些一直苦等著沒有露面的人。

  都已拔出了刀。

第414章 魑魅魍魎

  “很快就要路過宋渝街,會有一個拐口。那條路不夠寬,虎賁郎在那裡只能分散開來,而且路窄人擠, 騎著馬會很不方便。”蘭月侯無奈地搖了搖頭,“那裡一定會有一大波殺手在那裡等著我們。你們鴻臚寺的位置到底是怎麽選的。”

  “鴻臚寺涉及宗教事宜,前朝摩淺教教徒眾多,曾在天啟城爆發叛亂,率先攻向的就是鴻臚寺,那次事件以後鴻臚寺就換到了這裡,大批人馬要想攻入這裡, 勢必引起動亂。”瑾仙解釋道, “宋渝街,的確是個麻煩。”

  “宋渝街,是第一個機會,也是最好的機會。”葉若依用手指在地圖上畫了個圈,“這裡,路窄,虎賁郎的行動不便。是最好的機會。第二個機會,在城坊街,這裡街寬路長,但滿街都是店鋪,便於藏匿其中。但不排除另一個可能,利合街。”

  “利合街?”雷無桀仔細地看了一眼,“這條街, 我是不是去過。”

  “你的確去過, 這裡的包子很好吃,你和你那位愛吃包子的師弟去過。”葉若依笑道。

  “我記起來了,這條街!”雷無桀響了起來, 可隨即皺起了眉頭,“很窄,大概就夠四五個人走,他們不可能走這條路吧。”

  “往往不可能的才是最可能的。”葉若依沉聲道,“他們要想平安到達皇宮,就只能行不可能之事,因為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的。要是光天化日,光明正大,皇帝要帶罪犯入宮,當然無妨,可明顯皇帝有別的目的,而這目的見不得光。所以他跟我們一樣,要想人,就得搶。”

  “還有別的機會嗎?”蕭瑟問道。

  “這裡。”葉若依手指畫了一個相對剛才而言,更大的一個圈,“這是最後的機會,皇宮前面這一大塊空地。如果走到這裡,那就是圖窮匕見,撕破臉皮了。”

  “說了這麽多,我們走哪裡?”雷無桀攤手道,“來最直接的。”

  “不走宋渝街,那裡是第一道坎,我想蘭月侯畢竟做了最全的準備。我們走這裡。”蕭瑟在地圖上指了一下。

  “你確定?”雷無桀問道。

  “出發吧。”蕭瑟轉身道,“今日勢必會是一場血戰。”

  “我也去。”一個略帶疲倦的聲音響起,眾人轉過頭,發現司空千落正持著長槍站在那裡。

  蕭瑟搖頭:“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去。”

  “不行,只有雷無桀一個人陪你去我不放心。”司空千落說道。

  雷無桀不滿道:“怎麽就不放心了,我的天賦可是國師都誇過的。”

  “不是誰陪著誰。”蕭瑟走到了司空千落,伸手撓了撓他的頭髮,“放心吧,一切都會好的。”

  “如果一切結束的話……”

  蕭瑟伸手輕輕在司空千落的脖子上敲了一下,司空千落暈了過去,蕭瑟扶住了她,交給了葉若依:“照顧好她,等我們把瑾言帶回來。”

  “我……”葉若依欲言又止。

  “你也不許去。”雷無桀說道。

  “走吧,雷無桀。”蕭瑟走出門外,望著天,“我已經累了,這一切需要馬上結束。”

  雷無桀點頭笑道:“我還想仗劍走天涯,行遍江湖路呢。”

  “仗劍走天涯,行遍江湖路……”蕭瑟低聲喃喃道。

  “怎麽了?”雷無桀問道。

  蕭瑟皺了皺眉:“不太押韻。”

  “暗河的殺手也不能一直用,龍邪,你的死士們呢?”蕭羽正坐在庭中,雖然嘴上問著龍邪,但望向的,卻是後院的那個宅子。

  “都已經出發了,大監會親自坐鎮。”龍邪答道。

  “好。”蕭羽低聲喃喃道,“這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

  “前面就是宋渝街了。”蘭月侯按住了刀柄。

  瑾仙公公點頭:“感受到了,這條街上如今的氣息只能用四個字形容。”

  “魑魅魍魎。”

  蘭月侯笑了笑:“公公形容得當。”

  瑾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聽著怎麽這麽嚇人呢。”

  “你這輩子害得人也不少,你知道那些人在死之前心裡多恐怖嗎?”瑾仙反問道。

  瑾言氣息都急促起來了:“都這關頭了,瑾仙你就別教訓我了。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我還想活下去。”

  兩人正交談著,忽然感覺馬車棚頂被一重物猛地砸了一下,隨即外面傳來了重重的咳嗽聲。

  瑾仙掀開馬車的簾子,只見外面煙霧繚繞,虎賁郎們一個個都咳嗽起來,眼淚都止不住流了下來。

  “有人放了迷煙。”瑾仙皺眉道。

  蘭月侯看了一眼,猛地一把推開幕布,走了出去,他有內家功夫護體,那些迷煙最多遮一下他的視線,卻入不了他的口鼻,他低下頭,高喝一聲:“小心腳下。”

  果然,很多黑衣蒙面的人手持長刀,衝入了人群中,他們多半俯著身,長刀在手中翻轉。

  “嶺南趟地刀。”蘭月侯長刀一斬,將面前的迷霧斬散,“都小心腳下,小心腳下!”

  面前的迷霧散去後,忽然有一個人重重地落在了馬車前。那匹馬長嘶一聲,整輛馬車幾乎翻倒過來。

  “誰!”蘭月侯怒喝一聲。

  “要命你的人。”那人蒙著面,眼神凶戾,一拳打向蘭月侯。

  蘭月侯縱身一躍,長刀一揮,衝著那人斬去。

  蒙面人卻也不躲,直接赤手空拳一拳砸了下來。

  蘭月侯的刀以“狂”為主,勝在霸氣與攻勢,可在此人的拳頭面前,完全佔不到便宜。

  “狂刀?”蒙面人冷笑道,“你的師父和我交過手,他不是我的對手。”

  蘭月侯的刀曾經勝過堂堂暗河家主,可面對此人,才不過幾個照面,就完全施展不開刀法。什麽樣的殺手能在暗河家主之上?

  江湖上有一殺手榜,榜上之人都是叱吒江湖的殺手,唯有暗河看不起這張榜單,因為這些人能上這個榜單,只因為暗河的殺手從不留名。

  唯有一個人,在殺手榜上名列第一,就叫暗河的殺手們,都不敢質疑這個第一。

  因為他很強,很凶。

  蘭月侯厲聲道:“殺人王,離天!”

第415章 名單上的貴客

  他是太師府裡低眉順眼的官家,總是陪伴在董祝的身後,不愛說話,總是低著頭, 仿佛是因為害怕臉上的那道刀疤顯露在別人的眼前。

  但當他抬起頭,那張橫穿左側臉頰的刀疤展露出來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他的眼神依然是那麽凶戾。原來他從來未曾低眉順眼,原來他依然是那個地獄裡的修羅。

  “退!”離天一拳砸下,蘭月侯連人帶刀都被打入了馬車之中。但同時蘭月侯也揮出了強絕的一刀,離天也向後退去,落在了屋簷之上。

  蘭月侯坐在馬車中, 苦笑地望了瑾言一眼:“太師也在那張名單上?”

  瑾言臉色蒼白, 艱難地點了點頭。

  蘭月侯怒斥一聲:“該死的。”

  話音剛落,一名虎賁郎緊接著被打入了馬車之中,他的鎧甲幾乎已經被震碎了,雖然傷不至死,卻也不可能繼續戰鬥下去了。蘭月侯咒罵了一聲,提起刀走了出去,他抬頭望向站在屋簷上的離天,問道:“太師董祝被稱為國之脊梁,就是這樣的脊梁嗎?”

  “就因為如此,太師才是國之脊梁。一個病入膏肓的皇帝,一群爭權奪利的皇子,為何不讓名正言順、有重兵擁護的人即位呢?太師的考慮, 才是真正的為這個國家。”離天垂首道。

  “為這個國家?”蘭月侯冷笑了一聲, 用力地握緊了刀,“我師父和我說過,有朝一日若有幸遇到離天,一定要幫他找回當年失去的東西。

  “可你還不如你的師父。”離天冷笑道。

  “可如果離天還是當年的離天, 我已經是個死人了。”蘭月侯一把拉過了身邊的一個虎賁郎, “把裡面那人帶走,他的傷太重了!”

  “是。”那名虎賁郎急忙走入了馬車之中。

  “瑾仙公公,接下來就拜托你了。走城坊街,速去皇宮,在那裡會有人接應你們。“蘭月侯沉聲道。

  “勞煩侯爺了。”瑾仙將手中的一串佛珠丟了出去,佛珠在空中炸裂開來,一粒粒佛珠擊中了那些藏匿在迷煙之中的殺手。那名虎賁郎帶著重傷的同伴走下了馬車,瑾仙公公的最後一粒佛珠擊在了馬身上。馬長嘶一聲,猛地朝前衝去,剩下的那些虎賁郎掏出一個藥瓶,直接將藥灑在了傷口之上,立刻就跟了上去。

  蘭月侯縱身一躍,長刀一揮,攔住了正欲去追的離天。

  “讓路!”離天怒喝道。

  “前方沒有路,你可以回頭。”蘭月侯手輕輕一轉,長刀已換成了起手勢。

  “狂妄。”離天揮出一掌。

  “我用的刀,本就在於這‘狂’字!”蘭月侯長刀劈下。

  “走!”瑾仙走出馬車,持過馬鞭。

  天啟城裡所有認識瑾仙公公的人都知道這位公公是個儒雅沉靜的人,很少有人見到他大聲說話,但是此刻的瑾仙長發飛揚,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馬鞭,坐在了馬前,用力地揮舞著。

  “虎賁郎的戰士們,願與吾等同袍,殺盡那魑魅魍魎,鬼魅邪異!”

  “這就是城坊街了。”瑾仙帶著人馬衝入了那條寬敞的長街,兩邊竟是整齊的樓閣,而在他踏入樓閣的這一瞬間,所有的樓閣都在瞬間打開了門。

  “殺!”無數的黑衣人從樓閣中一躍而出,衝著馬車奔去。

  瑾仙看著這些衝過來的刺客,微微皺眉,低聲道:“不應該只是他們的。”

  “瑾仙,放下馬車中的人。”另一邊,身著大理寺官服的沈希奪帶著一眾人馬出現在了那裡,沈希奪打開手諭,“我奉皇上手諭,查辦要犯,把你手中的人交出來!”

  “大理寺也來了。”瑾仙皺眉低聲道,“瑾宣和蕭瑟的人呢,他們是藏在暗處,還是……”

  利合街。

  天啟城最窄的一條街,這條街有著許多知名的當地美食,白日裡這裡無比的喧囂熱鬧,並不富有卻也想嘗些平民中的美食的人總是晃悠在這條街上。但最近天啟城還處於動亂之後的宵禁期,早早的店鋪都已關門了,整條街顯得寂靜而蒼涼。兩名虎賁郎正在這裡快速地前進著。

  “兩位,這是要去哪裡呢?”抱著劍的紅衣少年出現在了街口。

  “為什麽你好像受了很重的傷,地上卻沒有血?”拎著長棍的慵懶王爺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

  一條奇窄無比的街,沒有出口,也不再有退路。

  這條街很安靜,只有蕭瑟,只有雷無桀,也只有那兩名虎賁郎。

  又或許不是虎賁郎。

  瑾仙公公轉身對著沈希奪怒斥道:“看清楚了,這是虎賁郎,你要搜我們護送的馬車嗎?你是要造反嗎?”

  “如果最後在馬車中找到了我要找的人,那麽恐怕真正造反的人,是公公才對吧。”沈希奪揮起斬罪刀,指著馬車。

  藏著各方勢力的近百名殺手,突然橫插一手的大理寺官員,護衛的虎賁郎,鴻臚寺的大監。

  “真是混亂的場面啊。”瑾仙拔出了那柄曾經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風雨劍,舉劍低聲道,“殺!”

  在這條寬敞的街上,沒有迷煙的干擾,虎賁郎終於發揮出了他們的能力,結成兵陣將馬車圍了起來繼續前行著,無論是殺手還是大理寺的人,都無法接近馬車。

  唯有沈希奪縱身一躍,一柄斬罪刀硬生生地撕出了一條口子,他一步踏上了馬車,和瑾仙連對三招,一手伸入了馬車之中,卻握到了一具冰冷的鎧甲。

  “什麽!”沈希奪驚呼一聲。

  瑾仙長劍一揮,一道霜氣將沈希奪的衣袍劃出了一道口子。

  “如果你不是大理寺卿,你已經被我殺了。這個天啟城裡,沒有幾個我殺不了的人!”瑾仙轉過頭,再一揮馬鞭,直接地衝出虎賁郎的包圍,直奔皇宮而去。

  虎賁郎怒吼一聲,將那些殺手和大理寺的人都堵在了外面,只剩下那一輛馬車狂奔而去。

  天啟城的屋簷上,一頭白發的女子正在狂奔著,她望著皇宮的方向,低聲喃喃道:“城坊街,還是利合街?”

第416章 破局

  利合街。

  兩名虎賁郎抬起了頭。

  蕭瑟和雷無桀都愣了一下。

  眼前的這兩個人的確不應該是虎賁郎中的人,但卻也不是他們想象中的人。

  “靈均。”雷無桀皺著眉望著兩個人,“伯庸。”

  靈均和伯庸笑了笑,分散得站了開來。靈均四處環顧了一下:“只有你們?”

  雷無桀點頭:“是的, 只有我們。我們以為你們會假裝走城坊街,然後暗中從利合街入宮。但看來,我們猜錯了?”

  “問題就是,為什麽只有你們猜錯了?”靈均歎道,“我還以為在這裡會遇到更多的敵人。”

  “現在回城坊街。”蕭瑟轉過頭。

  可身後卻傳出了拔劍聲。

  “我們二人的武功雖然並沒有多強,但是既然我們來了, 也有我們的任務。”靈均歎了口氣。

  “我不想與你們動手。我們不應該是敵人。”雷無桀說道, “甚至我以為, 我們是同伴來著的。”

  靈均點頭:“我們本就不是敵人,只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們的立場終究還是不同的。今日,我也只能用盡全力,希望能多留住你們一刻也好。師命難違,抱歉了。”

  雷無桀和蕭瑟對視一眼後,默默地拔出了心劍。

  衝出重圍的瑾仙奮力地駕著馬前行著,虎賁郎已經幫他把所有的敵人都攔在了身後,而他只需要盡快到達皇宮便可。

  可城坊街的長街盡頭,卻偏偏出現了一身紫衣蟒袍。

  瑾宣大監慢慢地走到了長街盡頭的中心,猛地伸開雙袖,高喝道:“瑾仙!”

  瑾仙停住了馬,輕輕歎了口氣, 從馬上走了下來, 緩緩道:“你還是來了。”

  “你用了很多方法,試圖讓我誤以為你調包了瑾言,讓他從利合街走。但是你能騙了蕭瑟他們, 卻騙不了我。”瑾宣笑著望向瑾仙,“因為你忘了,我們是真正的同門師兄弟啊,我比誰都要了解你。”

  瑾仙拔出風雪劍,默然不語。

  “其實我根本不需要跟什麽瑾言,我只要跟著你就好了。因為以你的性格,你不會在這個時候放棄瑾言,把他交給別的人保護。”瑾宣伸出一指,對向瑾仙,“因為你,只相信自己。”

  “我們師兄弟二人,今日便要決戰於此了嗎?”瑾仙反問道。

  瑾宣冷笑:“放下馬車中的人,你回到你的鴻臚寺,那麽一切都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是嗎?”瑾仙一步一步走向前,“但是除了瑾言以外,我似乎還因為一件事情不得不對你拔劍。”

  瑾宣看著自己伸出的那根瑩白如玉的手指,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就不妨試試吧。”

  空氣瞬間寒冷了一些。

  瑾仙一劍揮出,霜氣凜冽,直逼瑾宣而去。瑾宣長袖一揮,隻伸出一指,在風雨劍之上輕輕按了一下。

  那股凜冽的霜氣瞬間退去了一大半。

  兩人交錯而過。

  瑾仙的劍很冷,可額頭上卻已經冒出了汗。

  瑾宣依然筆直地站立著,雙手縛在身後,悠然地抬頭望著天。

  “虛懷功。”瑾仙一字一頓地道。

  “九成功力。”瑾宣轉過身,笑著說道。

  瑾仙怒道:“是你!”

  “是我!”瑾宣瞬間收起了笑容,猛地怒喝一聲,“殺死瑾玉的就是我,又如何?只要攔我路,都得死。你現在讓開,我留你一命。”

  “我要為瑾玉,殺了你。”瑾仙冷冷地說道。

  “就憑你?”瑾宣冷哼一聲。

  “還有我!”馬車之中,那個矮胖的身影終於走了出來,他收起了平常那副虛假的神情,此刻的他,面容堅毅。

  掌印監,瑾言。

  “我和瑾仙一起,與你一戰。”瑾言一字一頓地說道。

  “有趣了,連你都露出了這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這還是我認識的瑾言嗎?”瑾宣譏諷道。

  瑾言瞬間又露出了那副虛偽的笑容,他望向瑾宣:“我表面圓滑,內裡奸詐,只要有眼的人都能看出來。可是大監偽裝得卻著實不錯啊。”

  “我很早就告訴你們,這一次,我們可以選。”瑾宣說道,“只是,你們選錯了。”

  “該去皇宮的,就去皇宮。該留在這裡打架的就留在這裡打架。哪有這麽多廢話?”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響起,三人仰起頭,發現一頭白發的姬雪正持著棍站在屋簷之上。

  瑾仙一愣:“你怎麽來了?”

  “因為我也做了個選擇,而且我選對了。”姬雪縱身一躍,從屋簷之上落了下來,站在了瑾言的身邊,她拍了拍瑾言的肩膀,“胖子,跑吧,衝著皇宮使勁跑,這裡就交給我們了。”

  “又見面了,第一次見你時還沒看出來,現在我能確認了,你是姬若風的女兒。”瑾宣饒有興趣地打量她。

  “大監想說什麽?”姬雪問道。

  “你父親可還好?”瑾宣又問道。

  “快死了,跟你一樣。”姬雪一步踏出,衝著瑾宣直奔而去,手裡雲起棍一個翻轉,衝著瑾宣懶腰揮去。

  瑾仙也同時動了,風雨劍上寒光再起。

  瑾宣長袖一揮,竟將那雲起棍、風雨劍盡攬於袖下!

  “跑!”瑾仙怒喝一聲。

  瑾言猶豫了一下,轉頭就衝著皇宮的方向狂奔而去。

  “救一個算不上同宗的師弟真的那麽重要嗎?”瑾宣搖頭道。

  “那殺一個同宗的師弟,真的不必為此贖罪嗎!”瑾仙將風雨劍拔了出來,對著瑾宣一劍刺去。

  在這個注定不平息的夜晚上,有人在長街上廝殺,有人在自己的府邸中踱步難眠,一切都已圖窮匕見,每個人都已經有了退路。而還有人卻還沒有入局。

  因為他們入局的時候,就應該破局了。

  雪月城的十二白衣已經趕到了皇宮的附近。

  龍邪手下的八大死士也終於拔出了刀。

  既然只剩下最後的機會了,那麽就拿出最直接最殘酷的一面吧。

  而在天啟城,一處安靜的府邸中。

  白衣儒雅的公子看了看手中的紙條,隨即放到燭火之上,看著它燃成了灰燼。

  沉默了許久之後,他轉過身,對著面前的劍客躬身道:“拜托了。”

第417章 窮途末路

  “金衣蘭月侯,覆手可整朝綱,翻手可震江湖。其實很長一段時間,太師覺得你才是最好的人選。”離天臉色煞白, 袖口處正淌著血。

  蘭月侯的刀已經不在手上,插在了三丈之外的地上,他做了個拳法起手式,臉色卻也不好看:“董太師想做那太上皇?我蕭氏皇族的人,還輪不到他評判。”

  “太師這麽多年為官清廉,一心為國,若你蕭氏家事不是這麽一團糟, 太師又為何越俎代庖?”離天冷哼道。

  “來吧。”蘭月侯歎道。

  離天搖了搖頭:“算了,你我再打下去, 那麽誰都會交代在這裡了。太師不止我一步棋,剩下的,就交給接下來的人吧。我只是有一個好奇,你就一點也不覬覦這皇位?”

  “皇位?”蘭月侯聳了聳肩,“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麽熱衷權力,我在少年時,期待的可是一身青衫走江湖啊。”

  利合街。

  兩柄劍斷在了地上。

  靈均苦笑:“我還以為能多攔你們一會兒,沒想到只能到這裡了。”

  雷無桀聳了聳肩:“若不是看在相識一場,我們算半個朋友,我留了手不想傷到你們,不然早就可以結束了。”

  “多嘴。”蕭瑟罵了一句。

  年紀輕輕的伯庸卻忽然道:“殿下,我能做你的伴讀太監嗎?”

  每位皇子都有一位屬於自己的伴讀太監, 這個太監從小和他一起長大, 最後哪位皇子若能當上皇帝,那麽這個伴讀太監就會成為新的大監。蕭羽身邊的伴讀太監是龍邪,很少有人知道, 他其實是瑾宣的弟子, 而蕭崇身邊那位在他目盲時攙扶他走路的小童,則是他的伴讀太監。蕭瑟曾經也有一個伴讀太監,但是在離開天啟的那場戰鬥中被殺了,所以如今這個位置是空缺的。

  靈均愣了一下,忍不住怒斥道:“忘記師父和你說過什麽嗎!退下!”

  “你想做我的伴讀太監?”蕭瑟笑了笑。

  伯庸點了點頭。

  “先活下來吧。”蕭瑟縱身一躍,與雷無桀朝著皇宮的方向行去。

  城坊街上,殺手們都在虎賁郎的攔截下退去,一名虎賁郎的戰力根本無法和殺手抗衡,但是當虎賁郎集結成一支軍隊,那麽這些殺手根本不堪一擊。

  就連沈希奪都揮著手中的斬罪刀示意手下們退了下去,他吐出一口血水,咒罵道:“該死,不愧是虎賁郎,陛下最親信的精衛,我們走。”

  “可是大人,瑾言……”少卿猶豫道。

  “走!”沈希奪怒喝一聲,帶著剩下的人轉身離開。

  而長街的盡頭,瑾宣的長袖已經被撕得粉碎,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狼狽過了,臉色也變得十分不好,而那殺氣卻越來越濃。

  而另一邊,瑾仙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幾乎已經握不住風雨劍了。姬雪的長發凌亂地披散著,香汗淋漓,大口喘著粗氣。

  關於五大監中,大監和掌香監誰武功更強一些,看來此刻已經有了結論。

  “九成虛懷功,你已經和當年的師父相差無幾了。”瑾仙沉聲道。

  “我可以用出十成。”瑾宣指向瑾仙,“但你得死。”

  “那就死吧。”瑾仙努力壓製住了顫抖著的手。

  “死個屁。”姬雪忽然猛地退了一步,一把拉過瑾仙的衣領向後退去,瑾宣伸出一指。

  堪稱絕世。

  卻終究還是落了空。

  瑾宣意味深長地望了瑾仙一眼,轉身離去。

  “為何?”瑾仙低聲問道。

  姬雪長舒了一口氣:“後面的交給蕭瑟他們吧,你這師兄,強的不像個人。”

  宮門。

  宮門!

  瑾言已經跑紅了眼,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跑過了,只有在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他為了活下去,也曾這樣瘋狂地向前跑著。

  如今,往事重現。

  那種恐懼,以及活下去的渴望,再次侵佔了他的內心。

  “快到了,馬上就到了!”瑾言在心裡亂吼著。

  直到兩把劍攔在了他的面前。

  瑾言沒有片刻猶豫,一掌伸了出去,徒手握住兩柄劍,猛地一翻,兩名殺手兩人帶劍被翻了過來!

  瑾言再推出一掌,將他們的胸膛擊得粉碎。

  掌印監瑾言,同樣是個高手。而此刻的他,在恐懼和凶狠的心情下,竟然終於突破了多年的瓶頸,直入逍遙天境!

  西面的的街巷中,十二個白衣身影持劍而出。東面的街巷中,龍邪在暗處打了聲呼哨,八名殺手急速前行。剩下的那些在暗處的殺手,看到先行的兩名殺手被瞬間擊殺,沒有畏懼,反而激起了更強的殺心,他們全都拔劍而起。

  既然他們也得不到。

  那就殺了!

  那就誰也得不到了!

  蕭瑟和雷無桀出現在了遠處。

  雷無桀怒罵道:“晚了一步。”

  “不晚。”蕭瑟搖頭,“他們能攔住他,但那些殺手現在是要殺他,我們需要攔住他們。走!”

  “留下!”蕭瑟的肩膀忽然被人搭上,他轉過頭,卻見瑾宣微微一笑,猛地將他往後一拉,蕭瑟身形閃到後面,長棍一甩直擊瑾宣,雷無桀的心劍也奪鞘而出。

  瑾宣不敢觸其鋒芒,足尖一點,向後掠去。

  只在轉瞬之間。

  而另一邊的情形,就在這轉瞬之間起了變化!

  十二白衣,九位死士,還有那些暴起的殺手,很快就要攔住瑾言。

  瑾言咬著牙,絕對使出最後的一擊。

  活不下去了。

  可我活不了,你們也得死!

  他握緊了雙拳,可那宮門之處卻忽然有一身影急速行來。

  他拿著一柄大得出奇的劍,縱身躍起,猛喝道:“走!”

  瑾言沒有時間思考,為什麽這人會來,為什麽這人會幫他,他只是用盡全力,繼續跑!

  劍客落在他的身後,長劍猛地一掃,將那所有人都一劍逼退。

  “是他!”遠處的雷無桀驚呼道。

  “他來不奇怪,可為什麽他放瑾言走了。”蕭瑟沉聲道。

  瑾宣冷哼了一聲:“有意思。”

  劍客收劍,將劍用力插入地中,抬起頭,眼神睥睨,他微微頓了頓,猛喝道。

  “過此劍者,殺!”

  一怒拔劍,顏戰天。

第418章 君王治天

  唐老太爺身亡,唐門反目。

  暗河叛變,轉投赤王旗下。

  掌香監意外身亡,內廷之中最大的助力失去。

  失去了最得力的謀士, 重新獲取了光明的白王蕭崇,這段時間似乎漸漸被人遺忘了。在很多人看來,他已經失去了奪嫡的希望,但偏偏他這一方勢力的最後登場,改變了最後的結果。

  “顏戰天。”瑾宣冷笑了一下,“倒是忘記了他的存在。”

  雷無桀望了一眼蕭瑟:“現在該怎麽辦?”

  蕭瑟瞥了瑾宣一眼,低聲道:“回去。”

  瑾宣笑道:“這一次沒想到我們誰都沒有贏。”

  “大監,有沒有後悔太早探出頭來了?”蕭瑟問道, “如今你已經代替赤王出面了, 你的身份也就再也藏不住了。”

  “就這樣吧。”瑾宣仰頭望著天。

  蕭瑟和雷無桀轉身離去。

  這裡的消息很快就被傳了出去,雖然彼時已是黑夜,但天啟城的各大府邸卻都點著燭火。

  離天回到了太師府,垂首道:“我辜負太師了。”

  董祝搖了搖頭:“是我做了錯事,你盡力了,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要不,逃吧?”離天猶豫道。

  “你其實想錯了這件事。”董祝意味深長地說道。

  永安王府。

  葉若依對著突然到訪的來客微微鞠了一躬:“勞煩公公了。”

  那名公公微微點了點頭:“還請務必把話帶給小王爺。”

  “公公放心。”葉若依回道。

  送走這名內監後沒多久,蕭瑟和雷無桀就走了回來,雷無桀對著還站在門口的葉若依歎了口氣:“失敗了。”

  葉若依笑了笑:“我知道。”

  蕭瑟和雷無桀一愣:“你怎麽知道的?”

  葉若依望向蕭瑟,正色道:“剛剛內廷司的王路公公來過了,傳你入宮,陛下要見你。”

  蕭瑟無奈地搖了搖頭:“父皇這一次, 又出了一招怪棋啊。”

  赤王府。

  蕭羽也走了出來, 沉默地望著宮門的方向。

  太安殿。

  明德帝束手站在那裡,他比起之前似乎又要消瘦了幾分, 臉色也愈加蒼白,華錦已經用了全力來醫治他,但是依然看著明德帝的身子一天天地衰弱下去。蘭月侯和黎長青持著刀隨侍在他的兩側,而瑾言,則跪在那裡。

  幾個人全都一言不發,就連明德帝在傳喚了一次內廷司以後也沒有再說話。在場的幾個人都看出來了,他在等人。

  第一個走進來的是一身白衣的白王蕭崇,他似乎對殿內的場景毫不驚訝,對著明德帝行了個禮,就站到了一邊。

  之後又過了許久,蕭瑟也走了進來,對明德帝行了一禮後與蕭崇對視一眼走到了他的身邊。

  “你早就知道?”蕭瑟低聲問道。

  蕭崇歎了口氣:“我也是突然接到父皇給的命令。”

  蕭瑟剛站在一旁,蕭羽也走了進來,他笑了笑:“喲,人來的還挺齊。”

  “羽兒,和楚河站在一起。”明德帝輕聲道。

  “知道了,父皇。這是要開家庭會議嗎?”蕭羽笑著退到了一邊。

  明德帝輕輕咳嗽了一下,沒有理會他,只是對瑾言說:“起來。”

  瑾言站了起來,垂首道:“陛下。”

  “你不想去守皇陵,舍不下權力,所以引琅琊軍入京。已經是死罪了,但你還試圖用手中的一份謀逆名單引孤的幾個兒子爭鬥,此罪該怎麽算?”

  “凌遲。”瑾言滿頭是汗。

  “是,凌遲。”明德帝冷冷地說道,“但是既然蘭月侯已經告訴你我不會殺你了,那我自然就不會殺你,你甚至不會入大理寺。”

  “多謝陛下聖恩!”瑾言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

  “起來,把你的聯名書給我。”明德帝沉聲道。

  在場的三位王爺心頭都是一緊。

  瑾言站了起來,脫下了那身蟒袍。

  “這胖子,是把名字都寫在身上了嗎?”蕭羽笑道。

  瑾言緊接著取下了腰間的衣帶,重新穿上了蟒袍,恭恭敬敬地將那根衣帶遞給了蘭月侯,蘭月侯接過那條衣帶,遞給了明德帝。

  “衣帶聯名?”明德帝輕聲道。

  瑾言點頭:“因為罪臣知道這是我最後的保命物,所以一直都藏在身上,害怕被別人偷偷奪了去。”

  明德帝看著那條衣帶,雖然名字藏在背面,但依然能看出上面的黑色字跡。他沒有翻過來,只是問蕭瑟他們:“你們想要知道上面的那些名字嗎?”

  蕭崇搖頭:“不想。”

  蕭瑟也是搖頭:“鎖在我手中,那麽自然是想的,但現在他在父皇手裡,這個秘密本就該一個人知道。”

  蕭羽卻依然玩世不恭地笑著:“父皇要是想念,就念唄。”

  “我不用看,也能猜到上面的那些名字。”明德帝看著那根衣帶,“第一個名字,想必就是董祝。”

  瑾言和蘭月侯心頭都是一震,尤其是蘭月侯,雖然他剛剛和太師府的管家離天狠打了一場,但他卻並沒有把這個事稟報給明德帝。

  明德帝拿起衣帶,忽然轉身緩緩地走到了火爐邊。

  “皇兄!”蘭月侯驚呼一聲。

  明德帝沒有機會蘭月侯,舉起那根衣帶,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將它丟進了火爐之中。眾人就看著那根到手就能號令半個北離朝的衣帶慢慢被燒成了灰燼。

  “他們其實大部分人,並不想謀亂,只是覺得孤不行了,北離是蕭氏的,卻不一定必須是孤的。沈希奪想抓上面的人,可若是抓了,朝廷怕也是完了。”明德帝轉過身,看著三位最疼愛的皇子,“不過經此以後,應該不再會有人想換一宗蕭氏來繼承這皇位。”

  三名皇子都領會了明德帝的意思,垂首道:“多謝父皇。”

  “孤的時日不多了,能幫你們的已經不多了,你們必須要自己幫助自己。”明德帝歎了口氣,“君王治天,重在治心。”

  “人心多變,就算這一次,他們感謝父皇的恩德,但是下一次,他們再次動了異心又該如何?”蕭羽問道。

  “那就殺了,一個都別留。”明德帝沉聲道。

第419章 劍仙臨城

  那條衣帶已經被燒成了灰燼,上面究竟寫著那些名字究竟是再也無法得知了。明德帝歎了口氣:“出來吧。”

  一身衣衫殘破的瑾仙被門外走了進來,原來除了幾位皇子被傳喚外,他也被明德帝喚來了。

  “瑾言, 要是放任江湖,必然遭人利用追殺。若是放給沈希奪,想必你也會怪孤。孤就把他交給你,瑾言、瑾仙,你們可有異議?”明德帝問道。

  瑾仙垂首:“臣不敢。”

  內監一般自稱奴才,瑾仙身為五大監,又代掌鴻臚寺,故有資格可以稱臣。

  瑾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以頭磕地,聲音響徹整個宮殿:“草民不敢!”

  蕭羽冷哼了一聲:“奴才樣。”

  “退下吧。”明德帝揮了揮衣袖,“孤累了。蘭月侯,那份聯名紙書被銷毀的事情,你找個辦法,今天內就要讓整個天啟城知道這件事。”

  “臣弟明白。”蘭月侯應道。

  眾人接連退去,瑾仙帶著瑾言快步地往宮門外走去,沒有和任何人多說一句話,也沒有做半點停留。

  “掌香監也算是這朝堂之上的一名妙人了,據說他當年遊蕩江湖,以風雪劍成名,一度流連江湖,最後是被濁清公公給抓回來的。”白王蕭崇走在其後, 對蕭瑟緩緩道。

  蕭羽也快步從他們身邊, 聲音中滿是不屑:“不過是沒有那個膽量罷了,空有能力和權力, 卻隻想著救一個不是同宗的師弟。”

  蕭瑟瞥了他一眼:“所以我們不是一路人。”

  蕭羽望了蕭瑟一眼, 又看了瑾仙一眼,冷哼道:“那你們又何嘗是一路人。”

  蕭瑟微微皺眉:“我和瑾仙公公也不是一路人, 若論心之堅定,我不如他。”

  “那你們兩個嗎?難道有了點恩德,就能成為一路人了?”蕭羽笑了笑,沒有等他們的回答,就轉身離開了。

  蕭瑟和蕭崇忽視了一眼,都露出了幾分尷尬的笑意,蕭崇搖了搖頭:“想的事或許有些相同,走的路卻是千差萬別,我和六弟你也不是一路人。”

  蕭瑟聳了聳肩:“是啊,我們走的是兩條路,不過是在偶爾的交匯點,相遇共走了一段罷了,走過之後,終究還是要分道揚鑣。二哥,接下來的日子會更艱難吧。”

  蕭崇皺了皺眉,臉色中略有憂色:“父皇的身子……”

  “百病易消,心病難醫。”蕭瑟歎了口氣,終究也先行離去了。只剩下白王依然緩緩地走著,他走得慢,是因為一路都在看風景。

  如今的他,珍惜看到的每一幕場景。

  接下來的幾日,天啟城依然很不安穩,發生了許多震驚朝野的大事。

  比如,大理寺宣告逆賊瑾言已經被抓到,在反抗時直接被擊殺。這是出自明德帝的示意,大理寺這幾年從未有過懸案,總不過壞了他們的鐵招牌。

  另一個則更為震驚,三朝元老、國之脊梁太師董祝上書年事已高,請求告老還鄉。明德帝回書挽留,但是董祝兩日三次上書請陛下恩準,明德帝終於點頭應允了。據說董祝離城的那一日,天啟城三百士子登城送別,望馬車漸行漸遠,無一不揮淚痛泣。而那一日,明德帝一個人枯坐在太安殿中,聽著殿外的敲鍾聲,無聲地流下了淚水。

  很少有人還記得,董祝曾是他還是個皇子時的老師,當年他和琅琊王一起在董祝的學堂裡學習。那麽多身份顯赫的皇子,可董祝卻唯獨對他和琅琊王最為照顧。

  當時也發生了一些沒有人在意的小事。

  比如鴻臚寺中,忽然多了位剃度的僧人,他由掌香監瑾仙親自剃度,也由瑾仙親自賜予了一個法號。

  普善。

  又比如赤王府中後院裡那個無人問津的舊屋中,皮膚蒼白的醫者終於退開了門,望著那刺眼的陽光微微眯了眯眼。

  秋廬之中。

  年輕的天才醫者趴在桌上睡著了,桌邊是一個個被寫了字,卻又折了起來丟棄的紙團。沐春風推開門走了進去,拿起桌上的紙團,打開來看了看卻又搖了搖頭,低聲道:“我這秋廬之中,有著天下珍奇藥材,卻依然配不出你要的藥嗎?”

  華錦被沐春風的聲音驚醒,她揉了揉眼睛:“是我沒用,看來藥王谷的招牌要砸在我的手上了。”

  “為什麽會這樣?”沐春風皺眉道,“皇帝染得明明不是什麽大病!”

  “有人在下毒。”華錦歎了口氣,“雖然皇宮之中戒備森嚴,下不了什麽見血封喉的劇毒。但是一點點磨掉皇帝精力的藥卻無孔不入,再加上如今明德帝身子體虛,隨時有性命之憂。我救了皇帝十一次,但這一次……”

  “需要殺了那個下毒的人。”沐春風皺眉道。

  “這一次的藥,我一定要配出來!”華錦沒有理會沐春風的話,重新拿起了筆,在紙上快速地寫著。

  永安王府。

  雷無桀重重地歎了口氣:“蕭瑟,又一件大事過去了。接下來,我們可以安靜一段時日了吧?”

  葉若依笑了笑:“大概吧,這一次幾家都沒有得手,也被傷了元氣,是該休息休息了。”

  蕭瑟卻坐在門口,望著天,幽幽地說道:“這天啟城的風雨,也何嘗真正的停過呢。”

  天啟城外。

  那一襲灰衣終於走到了。

  他從幾近邊境的西面之城徒步而來,一路看山河,見天下,卻半點沒有耽擱時間,以難以置信的速度來到了這座城下。

  何況他的狀態還是這麽悠然,根本不像是趕路來的,就像是出門散了個步,不小心就走到了天啟城。

  他看上去是那麽的不起眼,穿著灰袍,臉色平靜,除了腰間的那柄劍,的確是長了些。

  他走到了天啟城下,仰頭。

  牌匾之上寫著兩個字——天啟。

  這是一座他很熟悉的城,他曾經在這裡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當時甚至以為,自己或許會一輩子都留在這裡。

  他歎了口氣。

  長劍出鞘。

  這是世人所知的,這柄劍的第一次出鞘。

  名劍九歌,孤劍仙所配之劍。

  他縱身躍起。

  長劍一揮。

  那塊寫著“天啟”二字的牌匾瞬間就被劈成了兩半!

第420章 問劍天啟

  天啟城的牌匾一共摔下來三次。

  第一次是北離的開國皇帝蕭毅破開城門之時,劍氣過於浩瀚,一劍就把牌匾打了下來。而第二次,則是六十年前白羽劍仙救下自己的那名弟子持劍而走時一劍劈落的, 以此來警示那些天啟城的人。而第三次,就是這孤劍仙的突然到訪。

  那孤劍仙是為了什麽而來。

  “孤劍仙洛青陽,師從雪幽泉,雪幽泉曾是蕭仕皇族的影密護衛,十六年前與魔教一戰死傷殆盡。如今這個世上,雪幽泉的弟子還剩下兩個。”蕭瑟舉起藥壺, 給躺在床上的司空千落倒著藥, “雪幽泉的事情,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少, 只有我們皇族才清楚。”

  “除了孤劍仙洛青陽,另一個是誰?”雷無桀問道。

  “另一個我們也見過,是蕭羽的生母,宮裡的宣妃娘娘。”蕭瑟放下藥碗放在了桌上,“先涼一涼。”隨即他站了起來,繼續說道:“當年洛青陽是雪幽泉最出色的弟子,後來做了先帝的貼身影衛,救了先帝很多次。先帝心念他的功德,死前賜了一座城給他。洛青陽選了西面的荒城慕涼,據說是為了練他的淒涼劍。”

  “淒涼劍?”雷無桀微微皺眉。

  “是啊,淒淒涼涼。生來無父無母,同門又都死了, 自己喜歡的人嫁過兩次, 卻都和他沒有關系,你說這樣的人, 淒不淒涼?”蕭瑟反問道。

  “那他此次來……”雷無桀惑道。

  “殿下。”老管家忽然走了進來。

  “如何?”蕭瑟眉毛一挑。

  “孤劍仙攜著那塊城門牌匾到了宮門之前。”老管家緩緩說道。

  屋內眾人都是一驚。

  蕭瑟問道:“可說了什麽?”

  “就說了四個字。問劍天啟。”老管家緩緩說道。

  “問劍天啟?”蕭崇的手輕輕地敲著腰間的劍柄, “孤劍仙突然跑來了皇城, 隻說了這四個字?”

  “這四個字,已經夠了。”孤劍仙入城,就連顏戰天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他冷笑著說道,“這老匹夫躲在那城裡不出來,就想等著天下第一的那一天。如今終於如願了,還不出城威風威風。”

  “洛青陽,真的是你們幾個劍仙中最強的嗎?”蕭崇問道。

  “昔日的五大劍仙,道劍仙天資卓越,道劍雙修,就對戰暗河那一次來說,一人一劍退蘇昌河、蘇暮雨、謝七刀,又斬殺唐門三老。這樣的實力,李寒衣做不到,我做不到,謝宣做不到,我所見過的洛青陽也同樣見不到。就當時來看,趙玉真應是最強的。但如今洛青陽出城了,他曾說過,劍不成,便不會出城,想必比起當日的趙玉真,隻強不弱。”

  “可他去了宮門外,又斬了天啟城的牌匾,我實在想不通他的真實目的,總覺得他這像是來……”蕭崇想了想,“要人的?”

  “這一劍是對所有天啟城裡劍客的挑釁,也是對天啟城蕭氏皇族的挑釁。問劍天啟,就連我這麽憊懶的人,也忍不住想去問一問啊。”謝宣躺在欽天監的院子上,一手捧著書,一手敲著劍。

  “天下五大劍仙,三位如今都在天啟城了。師父,你會去會一會那孤劍仙嗎?”李凡松問道。

  “你想我去?”謝宣反問道。

  “兩名劍仙之間的較量,自然是想看的。”李凡松撓了撓頭。

  謝宣笑了笑,搖了搖頭:“我可打不過洛青陽,那家夥的劍當年就很厲害,如今怕是跟那神遊玄境已經半步不剩了,隨時可以破境。顏戰天應該會去吧。放心,劍仙之間的較量,你一定看得到。”

  皇宮之內。

  黎長青急得在寢殿之外團團轉,裡面的明德帝自從那次見了幾位皇子之後就昏睡不起,他也不敢去通報這剛剛發生的事情,愁眉苦臉地在那裡不知所措。許久之後,他要找的蘭月侯才趕到。黎長青直接就問道:“怎麽辦?”

  “你是禁軍統領,你說,把天啟城的牌匾都摘了,該怎麽辦?”

  黎長青急道:“那當然是殺頭,一刀砍死!”

  “那你猶豫什麽?”蘭月侯反問道。

  “呸。”黎長青顧不得禮儀,一口痰吐到了地上,“你沒見過洛青陽?你不認識洛青陽?我可和他相識十年了,他是什麽人?不,他不是人,他是個怪物!我已經讓禁軍和虎賁郎都以他為中心圍了幾十個鐵桶了,但有什麽用?他要走,我攔得住?他要進這宮門,我攔得住?”

  “若一人一劍就能殺得了北離之主,那麽這天下早就亂了。”蘭月侯說道。

  “呸,以前殺不了,是因為有雪幽泉,先帝遭遇過那麽多次行刺,都被人擋回去了。誰擋的?洛青陽擋的!可現在是洛青陽來殺皇帝,誰來擋?”黎長青急道。

  “黎統領,這是看不起老道了?”一個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忽然響起。

  黎長青急忙彎身行禮:“國師你可來了,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出息,一個洛青陽就把你急成這樣了。”蘭月侯笑道。

  “當年洛青陽就那麽強,如今武榜之上,他更是頭甲。我害怕一下不正常嗎?”黎長青擦了擦汗。

  “放心吧,洛青陽若真是來殺人的。何必砍什麽牌匾,站在門口說什麽問劍天啟。就算退一萬步講,他真的是來殺皇兄呢,那又怎麽樣?如今蕭氏皇族沒有雪幽泉了,但是天啟城裡,如今有兩位劍仙,一位暗河大家長,數不清的少年英雄,還有半步神遊的大監。你以為,他們真的會把洛青陽當成自己人。”

  “問劍天啟,這句話裡的含義可不簡單啊。這一次洛青陽來,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要問一問劍,他是武榜排的第一,可是沒有打過,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第一?江湖人想知道,天下劍客想知道,他自己也想知道。他這是一紙戰書,下給天下劍客,他站在門口,就是等他們來挑戰他。”

  “那其他的目的呢?”黎長青愣了愣,問道。

  國師齊天塵和蘭月侯相視一眼,都笑了笑,沒有回答。

第421章 天下劍客

  赤王府。

  孤劍仙入城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天啟城,自然也傳到了這裡。可蕭羽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他轉悠著手上的酒杯,臉上的神色並不好看。

  “我寫信求義父過來, 義父真的來了,卻沒和我說是以這樣的方式。”蕭羽幽幽地說道。

  “你讓他悄悄地過來,替你殺了那些礙事的人,可沒想到,他一入天啟城就昭告了整個天下,還試圖挑釁全天下的劍客。”蘇昌河微微皺眉想著, “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還能為了什麽。”蕭羽冷笑了一下, “先生, 如今這局勢,你怎麽看?”

  “我覺得雖然和想象中有些差距,但也算有利。”大家長緩緩道,“至少現在來看,孤劍仙還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他斬下天啟牌匾,是刻意挑釁蕭氏皇族,他放話問劍天啟,是刻意挑釁天下的劍客。蕭氏的臉面要留住,劍客的好勝心也壓不下,那麽天啟城裡至少有三個人會去問一問他的劍。”

  “哪三個人?”蕭羽問道。

  “第一個,怒劍仙顏戰天。他是個劍癡,也是真正的江湖人, 他不會錯過與孤劍仙的一戰。第二個, 是雷家堡的雷無桀,他是心劍傳人, 劍心塚的現任家主, 也是兩位劍仙的弟子,他也定要問一問這劍。第三個,是蕭瑟。”

  “蕭瑟?”蕭羽一愣,“可他不用劍。”

  “孤劍仙是我們請來殺蕭瑟的,蕭瑟沒有劍,孤劍仙可以問他的劍。”蘇昌河冷笑,“我賭這一劍,必定會問。”

  天啟城皇宮之外。

  一處茶棚之下。

  一身灰衫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哪裡,慢慢地喝著茶。

  茶鋪夥計已經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在那裡自己燒水、煮茶、喝茶,周圍幾十丈之內都沒有人影,店鋪都關了門避之不及,只剩下一層又一層的禁軍像是鐵桶一樣將這裡包圍了起來。但誰也沒有敢向前。

  只有一個中年儒士穿過這包圍走了進去,當然禁軍試圖攔過他,但才剛舉起刀,刀就已經碎成了兩半。

  “我沒有惡意,請放行。”中年儒士這麽淡淡地說著,然後就穿過了他們的包圍,走到了灰衫男子的身邊坐了下來。

  “青陽兄。”中年儒士垂首道。

  “謝先生。”灰衫男子似乎並不驚訝,然後給中年儒士也倒了一杯茶。

  孤劍仙,洛青陽。

  儒劍仙,謝宣。

  兩位絕世的劍仙,就在這天啟城的宮門之外,並肩而坐。

  “你的淒涼劍,成了?”謝宣緩緩問道。

  “小有所成。”洛青陽答道。

  “難怪難怪,以前都是天下問劍於你。這一次,你既然已有所成,那麽問劍於天下倒也不是不可以。”謝宣笑了笑,“只是你認為,誰配被你問劍呢?”

  “原本最想問的人,已經死了。”洛青陽淡淡地說道。

  謝宣點了點頭:“道劍仙趙玉真。”

  “但你還活著。”洛青陽又說道。

  謝宣連連擺手:“我不行我不行,雖然我手裡拿著劍,但我是個讀書人。你看我的書,不,我的劍,就叫萬卷書。”

  “看萬卷書,行萬裡路。我很敬佩謝先生。”洛青陽說道。

  謝宣笑了笑:“客套的話就不多說了,這一次青陽兄來,只是為了問一問劍?”

  “問劍是一個心願,我會在這裡等七日,等待天下劍客來這裡問我劍。七日之後,我要殺一個人,帶走一個人。”洛青陽淡淡地說道。

  “你想等的百裡東君不會來。”謝宣收起了笑意,“你想帶走的人很難帶,至於你想殺的人,你想殺誰?”

  洛青陽眉毛微微一挑,手裡的九歌劍猛然出鞘,他手一揮,那柄奇長無比的劍已經飛去,將那禁軍的包圍硬生生地劃出了一道口子,長劍穿過了小半個天啟城後,又折返而回,穩穩地落回了劍鞘之中。

  謝宣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好一柄九歌劍。”

  不過一個綿長的呼吸間,永安王府的牌匾已經摔了下來,上面的劍痕清晰可見。

  蕭瑟站在門口幽幽地歎了口氣:“原來是衝著我來的啊。”

  雷無桀則蹲下身伸手撫摸著上面的劍痕:“這和天下第一樓內白羽劍仙的劍意比起來,隻強不弱。”

  “看來百年來最強的一位劍仙,來取我們的命了。”蕭瑟懶懶地說道。

  注意到那柄突然奪鞘而出的劍,自然不止永安王府的人。

  那柄劍是擦著兩個人的身子而過的。

  那個少年似乎還想伸手攔住那柄劍,卻被身邊帶著油紙傘的黑衣男子製止了。

  執傘鬼蘇暮雨,無雙城主無雙,終於也踏入了這座城。

  洛青陽問劍問的是天啟,而不是天下,可如今,天下間幾乎有名的劍客,都已經踏入了這座城。

  無雙驚歎道:“剛剛那一劍,真當絕世了。”

  “我和雪月劍仙,道劍仙兩位劍仙交過手,這個人的劍氣,勝過他們。”蘇暮雨伸手感受到那一閃而過的劍意,“這個劍客……”

  “我猜這個人就是閉城不出的孤劍仙洛青陽了,剛剛那道劍氣,雖然絕世,卻盡是淒涼之意。他也入天啟了?”無雙惑道。

  “我離開天啟城的時候,並沒有聽說洛青陽會來。”蘇暮雨答道。

  兩人交談間,那柄劍卻再度折返而回。

  蘇暮雨皺了皺眉:“跟上去。”

  茶鋪之中,謝宣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隨即歎了口氣:“青陽兄,謝宣先告辭了。”

  “急著走?”洛青陽低著頭,望著剛剛回鞘的九歌劍。

  “我倒是想再坐一會兒,但是怕是有人等不及啊,我也怕他誤以為我是來搶對手的。他脾氣不好,武功太高,我得躲躲。”謝宣笑著站了起來,抬起頭,便看向持著破軍劍的顏戰天已經站在了那裡。

  “戰天兄,許久未見了。”洛青陽又倒了一杯茶,放在了邊上,“先喝一杯茶。”

  “砰”的一聲,話音剛落,茶杯就碎了一地。

  謝宣苦笑著躲開:“我說得果然沒錯。”

  顏戰天望著洛青陽,沉聲道:“我的劍來了,你問吧。”

第422章 劍仙的對決

  自從百曉堂出百兵榜,列出這天下的五位劍仙後,從來沒有人當眾見過他們的對決。

  年輕時的李寒衣曾經和趙玉真一劍定情。

  年輕時的謝宣曾經和李寒衣試過一劍。

  年輕時的洛青陽和顏戰天則對戰過三次。

  但是彼時,他們都還只是初入江湖的少年, 還未曾名揚天下,這些對決在當時無人問津,在後來卻成為了人們茶樓中反覆提起的傳奇。而如今,真正入了劍仙巔峰的兩位劍仙竟然要在天啟城內,宮門之外進行對決?

  怎能不令人神往?

  消息很快就被那些藏在附近的劍客們傳出去了,於是那原本只有禁軍藏匿的樓房間, 很快就來了許多看客,而禁軍們也得到了授意,允許了他們的進入。

  當然, 他們不允許也沒有用,因為來的人是。

  貴為皇弟、監國的金衣蘭月侯。

  永安王府的蕭瑟、雷無桀、葉若依。

  青州沐家的沐春風。

  作客欽天監的儒劍仙謝宣和他的弟子李凡松。

  白王府的蕭崇和他的侍童。

  赤王府的蕭羽和侍從龍邪以及那名神秘的黑袍人,當然暗河的大家長蘇昌河也一同來了。

  許久沒有露面,不喜歡這類場合的掌香監瑾仙竟也破天荒地出現了,或許在他的心中,仍然也把自己當成一名劍客來看待,也對於劍仙之間的對決心馳神往。

  還有那些藏匿於天啟城中,沒有真正露過面的江湖中人。西決劍羅佳,劍殺門陳澤,九劍山莊洛天……幾乎整個天啟城的高手們都在消息傳出後的一炷香時間裡趕到了。

  無雙和蘇暮雨藏匿於這些人之間,顯得有些不起眼。無雙笑了笑:“是不是我想了解天啟城,只要了解這裡的這些人就夠了。”

  蘇暮雨點了點頭:“這麽說倒也不錯。”

  無雙抬頭一瞥, 發現了坐在茶樓上的蕭瑟等人, 他笑了笑:“看到熟人了。”

  “我以為你的熟人是白王蕭崇。”蘇暮雨也看到了蕭瑟。

  “都是熟人,都是熟人。”無雙聳了聳肩。

  “你見過怒劍仙顏戰天的劍?”蘇暮雨問道。

  “當日雪月城外, 這位怒劍仙一劍西來,將我師兄的一槍一劍就給劈了。不過我師兄的武功並不怎麽樣, 劈了也正常,不過那氣勢我記得。天下間難有敵手。”無雙說道。

  蘇暮雨點頭道:“若論劍的氣勢,的確天下間,我也沒有見過比顏戰天更強的。但是一柄劍,光有氣勢還不夠。”

  “你的劍就挺沒氣勢的。”無雙看了看那把油紙傘。

  蘇暮雨也不反駁,只是說道:“我這是殺人術,算不上劍術。”

  茶樓之上。

  雷無桀的心劍一直在震鳴,蕭瑟有些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雷無桀,你能讓他安靜一點嗎?”

  雷無桀苦笑了一下:“又不是我故意讓他這樣的,兩位劍仙在那裡打架,這柄世間劍心最純之劍難免不激動啊。”

  “那就讓輪到它上去打的時候再激動。”蕭瑟不耐煩地一按,那柄心劍立刻安靜了下去。

  “你說,我們趕來這裡花了一炷香的時間,在這裡喝茶又喝了一炷香,他們兩個為什麽還不打,在等人齊嗎?”雷無桀無奈道。

  “你以為劍仙打架和你們這些人打架一樣,抬頭一劍,我一躲,一個飛閃轉身,再出一劍,然後你避開,回馬再刺……”蕭瑟正說著,卻被雷無桀忽然打斷:“然後我一個縱身躍起,抬手巨劍,劍開臨門,只見萬千天下劍仙從天門而出,舉天之劍當頭刺下!”

  葉若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們兩個可以搭配著一起說評書了。”

  “唉,誰讓這天啟城無趣的。你看我們闖蕩江湖的時候,先是遇到殺手榜月姬冥侯,再和魔教少主恩恩怨怨弄了一場,之後大戰暗河,再去了雷家堡和唐門幹了一場。然後就出海見了仙人,那可是真正入了神遊玄境的高手,抬手一揮,海上就起千層巨浪的角色。來了這天啟城呢?每天都是一些個蒙面殺手,打不過就跑,下次吃點藥再來,要麽就是幾百人,幾千人,還有幾萬人的軍隊,靠的就是一個人多,有意思沒?有意思沒?”雷無桀聲音中滿是抱怨,“難得兩位劍仙要在這裡打架,我們心中激動啊。”

  “是你,不要隨便加‘們’字。”蕭瑟敲了敲桌子。

  他們一旁的桌上坐著謝宣、李凡松和沐春風,聽到這兩個人日常的鬥嘴,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李凡松笑了笑:“雷兄弟這番話倒是直抒胸臆,很是暢快啊。”

  沐春風打了個哈欠:“我倒是對劍沒什麽太大的興趣,來天啟拜了神醫,我覺得挺直。不過劍仙之戰,的確有意思,只是……為什麽還不打?”

  眾人已經聊了許久,但下面那兩個劍仙還是相對而立。

  顏戰天的手按在了劍柄之上,微微躬身,仿佛隨時可能暴起。

  洛青陽的手指輕輕地碰著劍柄,臉上的神色依然淡漠。

  “顏戰天真正的怒劍式只有三式,一怒拔劍,一劍怒斬,以及怒劍回。”謝宣幽幽地喝著茶,“雖然對於一些不必要的對手,他不會輕易使用怒劍式,隨手揮幾劍就把對方殺了。可對方是洛青陽,所以他一定只會用這三劍。既然只能用三劍,那當然要養夠了氣勢才行。”

  “養夠氣勢?”沐春風問道。

  雷無桀和李凡松則聞言輕輕點了點頭,相同的道理,李寒衣和趙玉真都曾經教過他們。

  “每個足以被稱為劍仙的劍客都有自己的劍勢,從姬若風給冠上的名頭就可以了解個大概。我的劍勢是儒生氣,洛青陽的是淒涼意,還有顏戰天的怒,趙玉真的道,以及雪月劍仙李寒衣的山水、自然之意,都是每個人獨有的劍勢。劍勢越盛,劍也就越強。”謝宣說罷之後,眉毛一挑,“來了。”

  樓上眾人隻感覺一陣狂風忽然掃過,桌上的茶杯都輕輕地晃悠了一下。

  然後便見銀光一閃。

  顏戰天已拔出了破軍劍。

  一怒拔劍!

第423章 三劍勝負

  顏戰天已拔出了自己的劍。

  但是洛青陽的手指輕輕觸過劍柄,卻沒有將劍帶出鞘,而只是輕輕一甩,擋住了顏戰天的第一劍。

  “怎麽, 洛青陽想劍不出鞘就勝過顏戰天?”雷無桀大驚,“太囂張了吧。”

  “好快。”蕭瑟微微一皺眉。

  顏戰天暴喝一聲,用力一甩,洛青陽連人帶劍整個的向後劃去。

  顏戰天將劍舉起,瞬間天下似有驚雷響起。

  “這就是顏戰天怒意最盛之時的樣子了,許久未曾見到了。”謝宣眼中精光大盛, 竟露出少有的激動之意,“看好了, 比驚雷更震撼的怒意!”

  “出劍!”顏戰天怒喝一聲, 掄起破軍劍,猛地砸下。

  怒劍式第二式,一劍怒斬。

  “好劍。”洛青陽淡淡地說了句,隨即緩緩地舉起了劍,再次擋住了這一劍。

  這一次,九歌劍仍未出鞘。

  洛青陽一人一劍方圓十丈之內,塵煙四起,整個土地幾乎已經被掀起三尺,可洛青陽依然悠然站在那方寸之間,神色淡漠,劍起輕柔寫意。

  “回。”顏戰天也淡淡說了一個字,那柄破軍劍突然出鞘, 出鞘時天雷驚動, 回鞘時雷聲再起!

  既然是最後一劍,那麽必然,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洛青陽輕輕歎了一聲, 手指一彈,銀光乍現,九歌劍終於出鞘。

  顏戰天的怒劍意澎湃洶湧,像是一張網罩住了洛青陽的四面八方。而洛青陽的劍卻淡漠輕盈,像是一根針,一劍便穿破了那張網。

  陽光忽然便照了進來。

  破軍劍回鞘。

  九歌劍回鞘。

  有禁軍揉了揉眼睛,他已經很仔細地看了,但一切就在瞬息之間,他好像什麽也沒有看到,兩個人就已經打完了。

  顏戰天和洛青陽相對而立。

  大雨忽然傾盆而下。

  茶樓上的雷無桀輕歎了一聲:“好精彩的一場對決。”

  葉若依並不懂劍,油然沉浸在最後那一劍極致美感之中,只是道:“最後那一劍,真是至美至盛,只是……誰贏了?”

  “好問題,誰贏了。”隔壁桌的謝宣笑了笑,舉起了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一身轉戰三千裡,一劍曾當百萬師。以輸贏論此劍,俗了。”

  “俗是俗,但總得有個結果吧。”沐春風說道。

  “結果,自然會有。”謝宣敲了敲桌上的萬卷書。

  “經此一役,天啟白王府的氣勢再也回不到當初了。”蕭瑟忽然說道。

  一句說完,樓內還沒有確定此場對決勝負的人終於得到了一個較為確切的答案。而接下來,樓下發生的這一切,也印證了蕭瑟的話。

  顏戰天轉身離去,洛青陽將回了鞘的九歌劍插入了土中。

  他的問劍路還沒有結束,還等著下一個劍客的前來。

  白王蕭崇走了下樓,將一劍大氅披在了顏戰天的身上:“大師父,辛苦了。”

  大氅之下,顏戰天握著破軍劍的手不住地顫抖著,他沉聲道:“技不如人,沒有幫到崇兒你。”

  白王府大勢已去,如今唯一的機會就是顏戰天勝過洛青陽,那麽這天下第一的位置就是顏戰天的了。那麽有這天下第一坐鎮的白王府,依然有那問鼎九五的資格。可是三劍之後,就算顏戰天使出了畢生都沒有過的強絕一劍,可仍然沒有勝過洛青陽。

  “不妨的,大師父沒事就行。”白王歎了口氣。

  “這一劍,洛青陽使出了幾成功力?”李凡松問道。

  謝宣微微皺眉:“九成?八成?我只能看出來還未盡全力,不然顏戰天沒辦法就這麽安然無恙地走。可至於到底用了幾成力,我沒打過,我看不出來。”

  “要不,師父,你去打一場?”李凡松慫恿道。

  “我用盡全力,大不了也就跟剛剛的顏戰天差不多。打不過的,打不過的,要不你去試試,反正你還年輕,輸了也不丟人。”謝宣回道。

  李凡松尷尬地笑了笑:“我得藏著我的劍。”

  “哦?”謝宣眉毛一挑。

  李凡松忽然正色道:“殺,該殺的人。”

  雷無桀忽然站了起來。

  葉若依轉身怒道:“瘋了?”

  蕭瑟一掌把他按了下來:“坐下!”

  “幹嘛?”雷無桀無奈道,“我兩位劍仙師父不在,他們的劍,我替他們讓洛青陽好好問一問。”

  “還不到你逞英雄的時候,先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變數。”蕭瑟無奈道。

  另一側的茶樓上,蕭羽笑道:“看來我這個義父的天下第一當之無愧啊。有他坐鎮,白王府已經徹底沒了希望,永安王府,不知道敢不敢來應戰。”

  “據說洛先生一劍劃了永安王府的牌匾,看來他沒有忘記殿下的話,蕭瑟他們不來,洛先生也去找去。”蘇昌河說道。

  “大家長,你是黑道第一殺手,我義父是白道天下第一,你覺得你和他相比,誰能更勝一籌?”蕭羽忽然問道。

  “我修習的是殺人術,我們隻論生死,不談勝負。若論武功,我的確遜色了洛先生幾分,但你要我殺他,我也有五分把握。”蘇昌河回道。

  “五分麽?”蕭羽幽幽地說道。

  茶樓之下,人聲喧嘩。

  圍觀的劍客中有很多躍躍欲試,但都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蘇暮雨打開油紙傘,遮擋著那突然傾盆而下的暴雨。

  無雙笑道:“沒想到你這傘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蘇暮雨垂首看著無雙放在地上的劍盒:“它有點吵。”

  無雙聳了聳肩:“沒辦法,見到那麽強的劍,它們也按捺不住了啊。”

  “你不會是想……”蘇暮雨愣了愣。

  可他話還沒說完,無雙忽然縱身一躍,提著那無雙劍匣已經躍到了洛青陽的面前。

  暴雨驟停。

  “是他!”雷無桀一驚。

  “他是誰?”李凡松等人問道。

  “無雙,無雙城的無雙。”蕭瑟緩緩答道。

  謝宣一笑:“有意思。”

  “無雙城,無雙,也來問一問前輩的劍。”無雙抱拳道。

  準備離開的白王忽然轉過了身,無雙也扭頭看了他一眼,並對他笑道:“別急著走啊,老朋友。你們白王府出戰的人,可不止顏前輩一個啊。”

第424章 無雙小劍仙

  天下人都知道無雙城出了位新城主。

  天下人也都聽說無雙城的這位新城主年輕有為。

  但大多數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城主竟然年輕到這種地步。

  無雙咧嘴笑了笑,將無雙劍匣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似乎很享受這種被眾人圍觀的感覺。

  茶樓上的蕭羽眉頭一皺:“無雙城的事, 失敗了?蕭景瑕果然是個廢物。”

  “一個小孩子,想必也鬧不出多大的麻煩。”龍邪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說道。

  可蘇昌河卻搖了搖頭,冷笑著說道:“一個小孩子?你知道他手中拿著的是什麽嗎?那是無雙劍匣,裡面藏著天下第二的大明朱雀。這個小孩子,怕能鬧出天大的麻煩。”

  “沒想到,白王府還有這樣的籌碼。”蕭羽沉聲道。

  蘇昌河看向無雙若有所思,可目光一瞥, 突然看到了附近的人群之中有人收起了一把熟悉的油紙傘。可他定睛望去,那把油紙傘,和傘下的人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蘇暮雨。”蘇昌河喃喃道。

  蕭崇微微皺眉,在無雙身後緩緩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我答應過你的,怎麽不會來。我們無雙城是那言而無信之徒嗎?”無雙笑了笑。

  “我本以為你會來,可大師父已經回來多日了,但一直沒有你的消息。”蕭崇說道。

  “我受了傷啊,雪月城那七把劍的小子可不好對付,我一路養傷一路趕往天啟,很辛苦的。殿下到時候可得請我吃頓好的。”無雙聳了聳肩。

  蕭崇也笑了笑:“只要吃頓好的?”

  “據說天啟城還有座九月坊,裡面的姑娘都很漂亮,殿下要帶去吃聽聽曲。”無雙笑得一臉純粹。

  蕭崇搖了搖頭:“是司樂坊,好, 我讓扈大娘親自給你彈琴。”

  “扈大娘?怎麽聽上去……不太誘人啊。”無雙歎了口氣。

  雷無桀趴到窗前, 對著無雙揮了揮手:“無雙兄弟,又見面了。”

  無雙抬頭望去:“誒, 雷兄!”

  “這一戰, 要好好打, 哥們挺你!”雷無桀興奮地拍著窗沿。

  “雪月城和無雙城,現在關系這麽好了嗎?”謝宣好奇地問道。

  蕭瑟和葉若依相視一眼,聳了聳肩。

  雷無桀和無雙,哪會管什麽無雙城、雪月城,他們只是欣賞彼此罷了。

  來自少年的惺惺相惜。

  就像百裡東君第一次見到宋燕回的時候,也很想和他交一交朋友。

  無雙衝著雷無桀揮了揮手:“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說完之後他轉身對著洛青陽伸出一手:“前輩,請賜教。”

  若無雙面前是其他的江湖人,看到來挑戰自己的年輕人從頭到尾一直在和別人說話對自己視若無睹,恐怕早就已經生氣了,但偏偏他面前的是洛青陽。洛青陽是個脾氣很好的人,或者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他內心的情緒,從來不會輕易顯露在表面。

  所以洛青陽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能見到無雙劍匣,洛某有幸。”

  “是吧,孤劍仙你也認得這無雙劍匣?聽我師父說,無雙城很多年都沒人能打開他了。據說天生就是劍坯,也有人說我是初代城主轉世,不過說來說去……”無雙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

  洛青陽揮手止住了他,淡淡地說道:“以劍論道。”

  “好嘞。”無雙腳一踢,無雙劍匣瞬間打開,他手一揮,十柄飛劍落在了他的面前。

  “雲梭、青霜、鳳簫、紅葉、蝴蝶,絕影、破劫、殺生、玉如意、繞指柔。”

  “哦?十柄飛劍?”謝宣眼神中盡是讚賞之意,“難怪宋燕回這麽看重這個弟子。”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才五六柄飛劍就弄得我們手足無措,現在有十柄,謝先生,有機會打贏洛青陽嗎?”雷無桀問道。

  謝宣眉毛一挑:“或許有機會,讓他拔劍?”

  無雙輕撫十柄飛劍,用手指輕輕敲擊著,發出輕盈曼妙的聲音,仿佛在撫琴一般。

  洛青陽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手指若有若無地碰著劍柄。

  “去!”無雙猛然怒喝一聲。

  十柄飛劍瞬間飛出,直逼洛青陽而去。

  洛青陽身形猛退,手裡九歌劍猛地一揮,掄起一個完美的圓,將那十柄飛劍擋在圈外。

  十柄飛劍,三百六十二萬八千八百種劍陣變化,卻突不過一個最簡單的圓。

  然而那九歌劍,仍然還未出鞘。

  無雙額頭上已經竟是汗水了,對方劍還未出鞘,但是那股壓人的劍勢卻是他從未感受到的。他自小學劍於宋燕回門下,一直順風順水,從未有過如此被壓製的感覺,一瞬間就感覺氣都難以喘過來。這才終於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一句虛話。

  眼前這個絕世劍仙,的確配得上那天外天,人外人。

  “十柄飛劍,就是極限了嗎?”雷無桀憂道。

  蕭瑟望向無雙腳邊的劍匣,發現剩下的那兩柄飛劍似乎蠢蠢欲動,他一驚,低聲道:“不,還不是極限。”

  無雙笑了笑:“既然沒有,那就拚力一搏,不留後手了。”

  “蒼!”第十一柄飛劍掠起,仿若浮雲,輕盈純白,帶著幾縷縹緲仙氣。

  “茫!”第十二柄飛劍跟著掠出,卻似老樹枯皮,道不盡的滄桑枯敗。

  十二飛劍竟起。

  無雙雙手一抬,飛劍在他身邊飛旋不動,禦劍術之神奇,令人驚歎。周圍那些圍觀的劍客們個個都瞪大了眼睛,十二飛劍術,這是真正傳說中的劍術!

  謝宣眼神中的讚賞之意愈來越濃:“十二柄飛劍?無雙城百年頹唐,終於出了一名小劍仙。李凡松,雷無桀,以後你們若想在劍術上稱雄天下,那麽下面這位無雙,將是你們最強的對手。”

  “前輩,見笑了。”無雙咬了咬牙,用力一揮手。

  洛青陽長袖一揮,九歌劍也出鞘。

  洛青陽自出現至今,說話一直不溫不火,帶著種淡漠與縹緲,但此刻,見到這無雙小劍仙用出的十二飛劍,他的眼神中也竟是興奮,接下來更幾乎是大喝了兩聲。

  “好!”

  “劍!”

第425章 大明朱雀

  洛青陽的話還未說完,九歌劍就已出鞘。

  而面對十二柄飛劍,洛青陽的劍法也不再是那麽簡簡單單的一劍一回,劍法變得紛雜繁複, 尤其腳下的步伐零落迅疾,只是卻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的劍勢一開始澎湃洶湧,隨即又變得縹緲清逸,緊接著又綿柔多情……

  “這是……劍舞?”雷無桀看出了幾分門道,卻不敢確信。

  “的確是劍舞。”李凡松點頭道。

  “可這是什麽劍舞?”雷無桀又問道。

  李凡松想了半天搖了搖頭:“沒見過。”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謝宣。

  謝宣無奈地搖了搖頭:“敢情下面兩個神仙打架, 上面我一個先生說書。好, 我是知道。洛青陽這劍舞是自創的十一式劍舞, 從頭到尾打一遍要大半個時辰。這一套劍舞全名九歌,與他的劍同名。十一式劍舞的前九式與上古神話中的神明同名,根據神明的特性而劍舞氣質不同,分明為東皇太一、雲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現在應該是跳到了湘君式。最後兩式則是氣勢悲涼、劍勢浩瀚堪稱絕世的國殤和聚所有劍氣於一劍的禮魂。”

  “先生博學。”沐春風感慨道。

  其他人都緊跟著抱拳讚歎道:“先生博學。”

  謝宣歎了口氣,神色中卻隱隱有憂色,他此時十分欣賞台下的那個少年,可這個少年又能熬到第幾式呢?

  無雙的飛劍被打回又再度飛出,十二柄飛劍密密麻麻組成強絕的攻勢,卻在洛青陽輕松自在的劍舞下一次次被打退,而洛青陽卻也離他越來越近了。

  “已經跳到第五式,大司命了。”謝宣歎了口氣。

  李凡松惑道:“先生為何歎氣?”

  “因為從這一式開始,都是殺人劍。”謝宣緩緩道,手慢慢地搭在了劍柄上。

  人群之中, 重新將自己隱匿起來的蘇暮雨也按住了傘柄。他與無雙不過相識幾日, 但這位內心冷酷無情的殺手卻對他有了一種奇怪的心心相惜之意,所以他不想讓他死。

  可是執傘鬼的十八劍陣, 比起無雙劍匣的十二飛劍, 又能強多少呢?

  “大師父, 無雙還能撐多久?”蕭崇也看出了無雙此刻完全落於下風。

  “他很強, 至少能撐到東君。”顏戰天回道。

  “你能救他嗎?”蕭崇直截了當問道。

  顏戰天搖了搖頭:“我受了傷,救不下他,場內能救他的,只有謝宣。”

  蕭崇抬起頭望向蕭瑟,蕭瑟恰好也望向了他。

  “謝先生。”蕭瑟開口道。

  “知道了。”謝宣沉聲道。

  “飛劍術的確是一門絕妙的劍術,但是一個劍客,以血養劍,靠的終究不是正途,若手中沒有一柄真正握著的劍,終究還是差了幾分火候。”洛青陽已跳到了第六式少司命,淡淡地說道,“或許你把你師父的斷水劍借來這裡,能堅持的更久些。”

  “握在手裡的劍,我有的啊。”無雙勉強笑了笑。

  “哦?”洛青陽眉頭微微一皺。

  “去!”無雙長袖一揮,十二柄傾灑而下,將洛青陽的進路死死攔住。

  洛青陽的劍舞竟有一瞬間的停滯!

  就在此時,無雙一腳將無雙劍匣中的那第十三柄劍踢了出來。

  那是一柄通體火紅的長劍,劍首之處雕刻著一隻浴火騰飛的鳳凰——

  大明朱雀!

  雷無桀一驚:“這柄劍怎麽和雷轟師父的殺怖劍這麽像!”

  “是的,雷轟的殺怖劍就是仿造著這柄劍打的,這柄就是劍譜排名天下第二的大明朱雀!”謝宣朗聲道。

  無雙右手一把握住了大明朱雀,隨即伸出左手,猛地在劍刃上一抹,頓時鮮血直流,血染在了劍刃之上。

  “這是做什麽?”李凡松問道。

  “大明朱雀和那十二柄飛劍都是鬼劍師打造的,需要以劍喂養。並且劍有靈性,可與你劍心塚的劍心不一樣,這些劍的劍心邪魅詭異,殺戾之氣極重!所以大明朱雀還有一個名字。”謝宣沉聲道。

  蕭瑟也忍不住走向前,接著說道:“魔劍!”

  赤王蕭羽眼神精光大現:“這就是天下第二的大明朱雀,果然是好劍,殺了這個無雙,我要這柄劍。幫我把他搶過來!”

  蘇昌河搖頭歎道:“這柄劍的主意,我還是勸殿下不要打的好。就算是我,也不會選擇輕易靠近它。這可是……魔劍啊。”

  在握住大明朱雀的那一刻,無雙的眼神瞬間變得火紅,他感覺自己的神思似乎在瞬間被抽離了出去,仿佛慢慢地,慢慢地,就飄入了那虛無縹緲之間。

  劍匣的十三柄劍,最容易拿起的就是這柄大明朱雀,無雙一直都明白這件事,可是拿起大明朱雀的時候,究竟是人控制了劍,還是劍控制了人,那就得看持劍者的心智了。

  “東君。”洛青陽一劍劃起了那十二柄落地的飛劍,衝著無雙襲來。

  無雙冷笑一聲,長袖一揮,十二柄飛劍躍起,連同那最後一柄大明朱雀一同衝洛青陽刺去!

  洛青陽輕輕歎了一聲,此刻的無雙毫無疑問比剛才要更強,但是一個被劍控制了的劍客,就算一時功力大增,可終究後繼無力,不足為懼。

  “結束吧。”洛青陽揮出一劍,這一劍很美,很暖,若冬日殘陽、荒漠清泉、晚霞中升起的嫋嫋炊煙。

  這就是東君,尊貴、雍容、威嚴、英武的春之神。

  無雙眼中的那抹火紅卻在瞬間褪去,他嘴角的冷笑重新變成了那咧嘴而笑的乾淨純粹,十二柄飛劍從洛青陽身邊呼嘯而過,那一柄大明朱雀和九歌劍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兩人交錯而過,洛青陽的左身衣袖已被一劍劃落了一片,掉落在了地上。

  全場皆驚。

  無雙竟然只差了一步,就傷到了這絕世劍仙洛青陽。

  無雙手一勾,十二柄飛劍懸停在了他的面前,他舉起大明朱雀,劃過那十二柄飛劍,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無雙,怎麽可能被一柄劍控制?”

第426章 國殤之劍

  藏匿在人群中的蘇暮雨忽然笑了一笑。

  他的臉上很少會出現明顯的神情,這麽多年的殺手生活,已經將他的心變得冰冷,莫說笑, 就連憤怒、悲傷、驚訝這樣的神情都幾乎不可能出現在他的臉上,但他忽然笑了。他望著一身傲氣,手裡拿著一柄長劍,身邊懸著十二飛劍,不可一世的無雙,終究忍不住笑了一下,甚至還低聲說了一句:“好少年。”

  無雙衝著洛青陽抬了抬眉:“洛先生,如何?”

  洛青陽點了點頭:“好劍, 配絕世劍客。你很好, 值得我出劍。”

  “十二飛劍和大明朱雀一同現身,這樣的場面,據說只有初代無雙城主呈現過。當時十三柄劍一出,幾萬大軍都攻不下的大玄硬生生地被這十三柄劍撕出了一道口子。我們是何其幸運啊,能看到此般絕世之劍重臨天下。”謝宣將手中茶杯一摔,“老板,換酒。”

  “謝先生來了興致?”蕭瑟笑道。

  謝宣朗聲長笑:“何止是興致,簡直想彈劍高歌。今日沒有白來。”

  雷無桀也笑道:“早知道這家夥不一般,沒想到許久不見竟然厲害到這種地步了,我還以為上次下了天下第一樓,我和李兄弟就是年輕一輩中劍術最強的了,看來是做了井底蛙啊。”

  “井底蛙又如何?反正今日我已大開眼界。”李凡松語氣中亦滿是興奮。

  但凡劍客, 能見到如此盛世之對決, 誰能按捺之住心中的激動與興奮呢?

  顏戰天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 他歎了口氣,對蕭崇說道:“崇兒,這位無雙城主的劍術,至少已經在我之上了。”

  蕭崇一愣,無雙呈現出來的實力的確令人驚歎,但沒想到,就連無比驕傲自負的怒劍仙都會自承不如這個十八歲的少年。

  “如此年輕的劍仙啊。”顏戰天感慨道。

  蕭崇凝神重新望向場中的二人,如果無雙真的如顏戰天所說已經在他之上,那麽奮力一搏勝過孤劍仙也並不是沒有可能,如果真的這樣,那麽白王府在天啟城的地位,將會在瞬間發生改變。他用力地攥緊了拳頭,手心裡全是汗。

  “這個人會贏?”蕭羽皺眉道。

  蘇昌河的喘息聲也變得低沉起來,如果是之前,就算無雙的十二飛劍多麽令人驚歎,但是想勝過孤劍仙洛青陽,無異於天方夜譚,可如今大明朱雀一出,是否真的會有這樣的可能呢?他笑了笑:“真是個可怕的想法。”

  蕭羽手中轉著茶杯,幽幽地說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可怕的事情,都源於一個可怕的想法。這件事不能發生,若他贏了,想必也是強弩之末,請先生不計一切代價殺了他。”

  蘇昌河點了點頭:“好。”

  這個時候,龍邪忽然側了側身,恭恭敬敬地垂首道:“大監。”

  蕭羽和蘇昌河轉過身,只見瑾宣大監也走進了廂間。

  “大監,你來了。”蕭羽說道。

  瑾宣點了點頭:“其實我早就來了,我一直在遠處看著,不過現在好像發生了點情況,不得不湊近些才方便。”

  “你的意思是?”蕭羽問道。

  “若這小子真贏了,不計一切代價……殺了他!”瑾宣正色道。

  蕭崇忽然將手按在了劍柄之上。

  怒劍式,一怒拔劍。

  顏戰天皺眉:“崇兒,你想……”

  “如果無雙贏了,這裡有一半的人不會讓他離開。”蕭崇沉聲道。

  茶樓之上,雷無桀和蕭瑟相視一眼,都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李凡松感覺到周圍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忍不住說道:“樓下兩個人在比劍,可感覺到的還是天啟城的那幾股勢力在鬥勁,沒意思得很。”

  謝宣拍了拍李凡松的肩膀:“他們鬥他們的,我們看我們的劍,有沒有意思得看自己的意思。”

  蘇暮雨望著手中的傘,左側的茶樓之上是永安王府的人,他們不一定會救無雙,但肯定不會殺他,茶樓之下是白王蕭崇和顏戰天,顏戰天雖然沒有見血,但內勁已亂,不可能再貿然出手,蕭崇師從瑾玉和顏戰天,一靜一怒兩門功夫都已有所成,屆時定會出手相助,而對面的茶樓上,除了蘇昌河外,適才又有一股強大的氣息出現,應該是大監瑾宣,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無雙。

  自己的十八劍陣能攔多久?

  如何能順利將無雙帶走?

  蘇暮雨低頭快速地思索著,他是整個暗河最厲害的殺人者,但殺人者的計劃反過來用,同樣能救人。

  洛青陽終於再度出劍。

  “按順序,這一次是劍舞是——少司命?”李凡松問道,“可是氣勢為何如此之,盛!”

  謝宣也是一驚,隨即搖頭:“不是少司命!這是國殤,洛青陽直接用了國殤!”

  “這就是國殤劍舞?”場內所有人幾乎都震驚了。

  劍風狂舞,嘯聲乍起!仿佛那劍風之中有千萬壯士正在悲歌!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謝宣彈著劍輕輕地跟著那呼嘯聲輕吟起來。

  劍風忽起,緊接著便是劍勢。

  該如何形容那劍勢,就像是萬千壯士躲在雲層之中,以大錘擊鼓高歌,聲嘶力竭、悲愴寂涼。萬千壯士已死,愛國心志不滅。

  且怒。

  且悲。

  且不惜!

  “這就是國殤之劍,淒涼之劍之最,洛青陽最強的劍法。”

  “何謂國殤?”

  “戰場之上,“無勇而死”者,照例不能斂以棺柩,葬入墓域,也都是被稱為“殤”的無主之鬼。你知道洛青陽為何選擇慕涼城,昔日慕涼城作為西面雄關,曾有十萬大軍伏屍此地,他們的國家打了敗仗,倉皇離去,隻留下這些戰死的將士躺在那裡,無人收斂,暴屍荒野,直到百年之後化為塵土。此之殤,便為國殤。”

  “有何之淒涼,能抵國之淒涼?”

  無雙左手一抬,十二柄飛劍將其圍繞起來,他縱身一躍,大明朱雀之上血光乍現!

第427章 下一柄劍

  “劍雖然是魔劍,但劍客若心正,在意那麽多又有什麽必要呢?”謝宣將手中的酒灑在了地上,“此等好劍, 當敬。”

  無雙縱身一躍而下,身邊的十二柄飛劍都已經被劍風吹回了無雙劍匣之中,只剩下最後手中的那一柄大明朱雀!

  如同浴火而生的鳳凰,絕豔絕美,撕破蒼穹的一劍!

  而洛青陽則將九歌劍輕輕抬起,依然淒涼如風, 劍風中壯士的悲歌似已到了尾聲,不再是剛開始的壯烈高亢,而變得低沉綿長!

  兩劍相撞。

  九歌劍猛然回鞘, 劍風忽止。

  無雙手持大明朱雀猛地向後退去,他將手一揮,大明朱雀也回到了劍匣之中,他手一舉,劍匣猛然合上。

  “誰贏了?”李凡松問道。

  雷無桀搖了搖頭,他也沒看出來。

  蕭瑟緊皺著眉頭,望向無雙,似乎也沒有看出來。

  兩個人就那麽相對而立,似乎誰也沒有事情。

  洛青陽點頭道:“無雙城有你這樣的弟子,是他們的榮幸。”

  無雙也抱拳道:“前輩之劍,不似人間之劍,晚輩大開眼界。”

  “好。”圍觀的劍客中不知誰大喊了一句, 其他的劍客也忍不住高聲喝彩起來。

  “所以這一場是平局?”雷無桀驚訝道。

  “等等, 無雙他!”葉若依忽然喊了一聲。

  只見茶樓之下,無雙忽然跪在了地上, 吐出一口鮮血。他苦笑了一下:“敗了啊。”

  洛青陽輕聲歎道:“若你再修煉十年, 那麽手中之劍或許真的能勝過我。可惜了。”

  “可惜了?”無雙喃喃道。

  這個“可惜”或許含著許多層意思。

  今日, 你沒有勝我, 可惜了。

  你還太年輕,沒辦法用出無雙劍匣的全力,可惜了。

  以及,這麽年輕的少年,今日就要死在這裡,可惜了。

  洛青陽的九歌忽然又拔了出來。

  蕭羽見狀大喜:“義父果然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洛青陽要殺他!”雷無桀大驚,心劍猛地出鞘,可是來不及了!

  蕭崇、蕭瑟、雷無桀、蘇暮雨都幾乎在那一刻感覺到了洛青陽的殺意,都試圖拔劍,但他們那一刻也清晰地明白。

  來不及了。

  洛青陽的劍實在太快了。

  無雙慘笑了一下:“今日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洛青陽的劍已經刺向了無雙的眉心!

  卻有一柄劍衝他刺了過來。

  那是一柄很平凡的劍,雖然外表算得上俊俏秀麗,但是看得出來材質很普通,做功也算上精良,就像在路邊鐵匠鋪隨便花了一些銀子買來的一般。

  但這柄劍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萬卷書。

  讀萬卷書 ,行萬裡路。

  九歌劍出鞘,再度回鞘。

  萬卷書輕輕一彈,謝宣退了一步,也將劍收回了鞘中。

  “謝先生為何阻我?”洛青陽緩緩問道。

  “這麽好的年輕人,這麽一塊美玉,洛兄應是惜才愛才之人,不是那妒才的小人。為何要致他於死地呢?”謝宣反問道。

  洛青陽搖頭:“我有我的理由。”

  謝宣笑了笑:“可今天這人,你殺不了了。剛才你若得手,那麽便可稱失手,可現在我站在這裡,你想殺他那就真的是殺他。我不允許,那邊的白王殿下不允許,樓上的永安王殿下不允許,這裡的天下劍客怕是都不允許。”

  蕭羽轉身對瑾宣和蘇昌河說道:“不是說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了他嗎,現在還能動手嗎?”

  瑾宣歎了口氣:“現在怕是不行了,所有的目光盯著。更何況,謝宣在那裡攔著。”

  “謝宣?儒劍仙很厲害嗎,冠絕榜上,他不過是第三甲,義父可是首甲!”蕭羽怒道。

  “可儒劍仙謝宣偏偏就是那麽一個,誰都以為他只有那麽厲害時忽然會變得更厲害的角色。他展露出來的,從來都不是自己真正的實力。”蘇昌河回道。

  “該死!”蕭羽憤怒地將手中的茶杯擲在了地上。

  樓下,洛青陽終於向後退了一步,輕輕伸了伸手,說道:“走吧。”

  “謝過洛兄弟了。”謝宣帶著無雙向後走去。

  無雙勉力笑了笑:“謝過這位先生了。”

  “若真謝我,就回去好好練劍,下次別輸了。”謝宣笑道。

  無雙點頭:“那是自然。”

  謝宣將無雙帶到了蕭崇的面前:“殿下,這是你的朋友,就交還給你了。”

  蕭崇走上前接過無雙,感激地望向謝宣:“多虧先生了。”

  “不謝。當年我在學堂也曾做過你幾個月的老師,何必見外。”謝宣拍了拍蕭崇的肩膀。

  茶樓之上,看見無雙平安無事,蕭瑟和雷無桀都長舒了一口氣。

  洛青陽轉身將九歌劍插在了地上,抬起頭,聲音不大,但場內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還有人?”

  圍觀的劍客就算一開始還抱著試試手的想法,可見到了顏戰天、無雙和洛青陽的絕世對決,哪還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誰還敢上前試劍?丟了臉面不說,怕是性命也會不保。

  全場忽然寂靜下來。

  蕭羽冷笑:“都是些膽小鬼。”

  可話音剛落,卻見一襲紅衣從茶樓之上落下,那是個和無雙一樣年輕的少年,穿著一身紅衣,胸膛大喇喇地敞開著,露出虯結的肌肉,面目卻極其清秀,咧嘴笑著,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

  蕭瑟和葉若依面面相覷,剛剛他們兩個只是被無雙的事吸引過去,微微走神了一會兒,就一不小心沒看住雷無桀。

  “來的是誰?”人群中有人問道。

  雷無桀笑了笑,手輕輕一抬,心劍已經出鞘。

  場中有人一眼就認出了這柄劍:“天下第四名劍,心!”

  “雪月城雪月劍仙李寒衣、雷家堡雷劍仙雷轟門下弟子,劍心塚劍心傳人,雷無桀,前來問劍!”雷無桀抱拳朗聲道。

  蕭瑟歎了口氣:“這個傻子,以為自己前面的稱號越長就越霸氣嗎?”

  “好。”洛青陽點了點頭,手握住了九歌劍的劍柄。

  “等等等等等。”雷無桀急忙揮手攔住,咽了口口水,“等一下!”

第428章 劍勢主宰

  眾人正等著再看一場精彩的對決,但雷無桀的六個“等”字也是讓在場之人目瞪口呆。

  “等?”洛青陽笑了笑,收起了九歌劍,“等什麽?”

  “今日前輩已經連戰了兩場, 兩場的對手實力都如此不凡,我看前輩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麽大礙,但想必體力與一開始定時不同了。”雷無桀緩緩道。

  洛青陽搖頭:“我無妨……”

  “別說了!”雷無桀立刻打斷了他,“前輩有心想讓,我卻不能接受。我輩劍士人人心誠,誰也不能愧對手中之劍。前輩不是說會在這裡等幾日,那我三日之後,等前輩休息夠了,再來此地問劍!”

  “我……”洛青陽正欲開口,卻又被雷無桀揮手止住:“前輩,三日後,再相見!”說完後沒有等洛青陽回應,他就縱身一躍,回到了茶樓之上。

  蕭瑟和葉若依無奈地搖了搖頭,蕭瑟敲了敲桌子:“瘋了?”

  謝宣笑了笑:“還挺狡猾。”

  適才經歷了兩場精彩的對決,孤劍仙的神采已經在眾多劍士之中堪比神人,可正當氣氛正盛,孤劍仙求問劍而無人答,儼然一副天下無敵狀的時候,雷無桀跳下去一頓插科打諢,還定下了三日之約。那種氣氛被衝得乾乾淨淨, 圍觀的劍客們眼看今日沒有好戲看了, 紛紛約下三日後再來相見,便離開了。

  “剛才孤劍仙的劍你也看到了, 無雙的劍你也看到了。你自認為是少年英雄, 劍術天賦異稟,可和他們相比, 你覺得自己比得過嗎?”蕭瑟冷冷地問道。

  “比不過。”雷無桀坦然道,“今天上場的三個人,我可能一個都比不過,尤其和孤劍仙洛青陽的差距,很大。”

  “那你打個屁!”蕭瑟忍不住罵道。

  “他一劍斬了永安王府的牌匾,這是示威,不管我們會不會挑戰,他都會找上門來。與其讓他來找茬,不如我們先挑戰,至少這樣我們還能……”雷無桀想了想,沒有再說下去。

  “還能怎樣?說下去。”蕭瑟冷冷地說道。

  “還能出個名……”雷無桀小聲道。

  樓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眾人啞口無言,唯有謝宣朗聲笑道:“雷兄弟真是一個妙人啊。”

  白王府。

  已入了深夜。

  無雙坐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洛青陽的那一劍雖然沒有給他留下什麽外傷,但是卻真正地傷了真氣,不休息幾日怕是無法拿劍了。

  “這幾日,白王府都會加強輪守,你在這裡好好休息,外面有護衛日夜守著這間屋子,那些殺手闖不進來。”蕭崇對無雙說道。

  無雙笑了笑:“是嗎?可我的朋友已經進來了啊。”

  蕭崇猛地抬頭,只見橫梁之上坐著一名黑衣男子,他的腰間挎著一把油紙傘,蕭瑟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蘇暮雨!”

  “放心,他是我的朋友。有他在,我的安全你可以放心。”無雙緩緩道。

  蕭崇皺眉:“你可知道他是誰?”

  “暗河執傘鬼,蘇家家主。放心吧,他已經不是赤王那一夥的了,他現在是我們這一邊的。”無雙咧嘴笑道。

  “我不是你們這一邊的,我只是要殺蘇昌河。”蘇暮雨淡淡地說道。

  “嘴硬。”無雙拍了拍蕭崇的肩膀,“好了,你去休息吧。”

  蕭崇不安地看了蘇暮雨一眼,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可推開門,卻發現雷無桀和蕭瑟正站在那裡。

  “看來這護衛真的沒有什麽用,怎麽又偷跑進來兩個人。”蕭崇無奈道。

  “為什麽是又呢?除了我們,還有誰來了?”雷無桀徑直地走了進屋內,環視了一圈卻沒有發現別的人影。蕭崇抬起頭,發現橫梁之上的蘇暮雨已經不見了。

  “你們找我?”無雙問道。

  雷無桀拎起手中的藥囊:“我從蕭瑟的藥房裡給你帶了些上好的補藥,你知道他這人很小氣的,我把這些拿出來可是很不容易的。”

  蕭瑟和蕭崇微微點了點頭,也走了進來找了個凳子坐下,他不耐煩地說道:“別說有的沒的了。你是來求教的,直接問便是。”

  無雙醒悟過來:“你是想來問洛青陽的劍?”

  “是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你說現在我肯定不可能修煉的劍法比洛青陽還要強所以只能看看他劍術裡有什麽弱點,從這弱點出發,出奇製勝,一舉將他擊敗!”雷無桀高聲道。

  “那你具體一點問問,我的記性不太好。”無雙撓了撓頭。

  雷無桀也不見外,直接就坐到了無雙的床邊,問道:“他對你的最後一劍,是從你的哪個方向刺過來的。”

  無雙想了想:“四面八方。”

  雷無桀一愣,又問道:“那當時你感覺劍氣何處最盛,何處最弱?”

  無雙又想了想:“無處不在。”

  雷無桀攤手:“這就沒法聊了。”

  “的確是這樣的感覺,和洛青陽對劍和其他人對劍不一樣。和其他人對劍,我們在沙漠,在草原,在酒樓對劍,可和洛青陽對劍,我們站在那片空地上,我卻感覺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這個地方是屬於洛青陽的,是屬於洛青陽的九歌劍的。在那裡,風是淒涼的,四處是蒼茫的,耳邊隱隱有人在唱歌,而我……有一瞬間很想哭。”無雙緩緩說道。

  蕭瑟和雷無桀相視一眼,蕭瑟點了點頭:“這就是所謂劍仙的劍勢了。他一劍能劃出一方天地,在這天地之中,他就是主宰。”

  “這就有點難辦了。”雷無桀想了一下,“若你們還能再對決一次,無雙你會用什麽劍術來對抗。”

  “還是跟今天一樣,只是我會更強!”無雙沉聲道。

  “無雙你還挺倔強。”雷無桀感慨道。

  無雙挑了挑眉:“我還年輕,當然要倔強一些。”

  雷無桀站了起來,和蕭瑟聳了聳肩:“看來這裡得不到更多的幫助了,我有個主意。”

  “你想去找謝宣?”蕭瑟撇了撇嘴。

  雷無桀點頭笑道:“對啊,於是我雷無桀就成了天下間唯一一個受到三位劍仙教誨的人了。你說厲不厲害?”

第429章 劍勢所破

  第二日,清晨。

  欽天監。

  齊天塵與紫瞳、飛軒在庭院之中玩耍,他們的遊戲始終是那隻仿若活物的紙蝶,旁人以為是稚童的遊戲, 可是明眼人就能看出,這是大龍象力的訓練。

  “籬落疏疏一徑深,樹頭花落未成陰。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謝宣坐在樓上,望著他們,笑著吟道。

  “師父,你真不去?昨日我看你那最後一劍, 不比洛青陽差。”李凡松依舊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 從昨夜看起,他就一直慫恿謝宣也去那問一問洛青陽的劍。

  謝宣拿起手裡的書卷,敲了敲李凡松的腦袋:“說了不去就不去,讀書人那麽爭強好勝高幹什麽。再說你那好兄弟雷無桀不是要去了嗎?他要是贏了,也輪不到我了。”

  “怎麽可能贏!”李凡松失笑道,“我和雷無桀一起共戰了這麽多次,他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

  “哦,所以我有幾斤幾兩呢?”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李凡松猛地扭頭,只見那一身紅衣伴著爽朗的笑聲飄了進來,既然雷無桀來了,那個總是打哈欠一臉憊懶的永安王殿下自然也來了。

  李凡松急忙起身:“雷兄,你怎麽來了?”

  “我聽見你說壞話, 打了三個噴嚏, 然後就趕過來了。”雷無桀笑道。

  李凡松撓頭:“不是什麽壞話,不是什麽壞話。”

  “那是什麽?”雷無桀反問道。

  蕭瑟冷冷地答道:“是實話。”

  雷無桀歎了口氣, 直接就坐在了謝宣邊上:“我又何嘗不知道呢。”

  “其實雷兄你已經很厲害了,放眼這幾十年間, 天下間在你這個年齡,劍術有你這般成就的,也不過寥寥數人。”李凡松寬慰道。

  雷無桀搖頭:“但有無雙這般成就的,是不是只有一人?”

  “是。無雙的才能的確是我見過最特別的。”謝宣說道,“但你也並不弱,你有雷轟從小授業,後來拜師李寒衣,兩位劍仙教授你,後來你又被傳了劍心訣,繼承了心劍,再加上本身心有玲瓏,與劍心相輔相成,你這樣的人才,也是難遇。”

  “那為何我不如無雙?”雷無桀反問道。

  謝宣合上了書卷:“劍術這一道,並不是你強我弱,便是不如。你煉的是劍心訣,無雙修得是養劍術。你以心為引,他以血為引,他比你快幾步也不奇怪,但以後誰更強,可仍未可知呢。我讀書二十載,從沒用過劍,可拿起劍,江湖人便稱我為劍仙,誰又能想得到呢?”

  雷無桀點頭道:“先生的話,我記下了。但是……”

  “但是你兩日日後就要上場打了,沒時間好好磨練什麽劍心,想要一劍把洛青陽斬落?把他趕出這天啟城?”謝宣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雷無桀笑著點頭:“就是這個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我這麽厲害?”謝宣問道。

  “你可是劍仙!”雷無桀拍腿道。

  “顏戰天還是劍仙呢,他贏了嗎?”謝宣笑道,“大家都是劍仙,洛青陽還是首甲劍仙,我若是能想出方法,一劍挑落了他,那你以為我真不去?”

  “就沒有一點方法?”雷無桀無奈道。

  “方法是有的。”謝宣倒了一杯茶,示意蕭瑟也坐下,“永安王殿下也請坐,洛青陽此行很明顯就是衝你們而來的。雷無桀輸了,便是你了。至於雷無桀,你可想好了。從今天的兩次對決來看,洛青陽是抱了殺人心來的。無雙差點就被他殺了,但你和無雙,則有不同。”

  “哪裡不同?”雷無桀不解。

  “無雙雖然因為當上了無雙城主,拿著無雙劍匣所以很引人注目。但是畢竟很少有人見過他真正的劍,洛青陽也不知道。所以一開始他留了手,直到最後才起殺心。”謝宣忽然正色道,“但你不一樣,你報了名號,他很清楚你是誰。你是雷轟、李寒衣的弟子,劍心訣的傳人,永安王殿下最親切的朋友。他不殺你,殺誰?”

  雷無桀哭喪著一張臉:“先生救我!”

  “若是無雙那樣已成敗局,輸定了,我下場救一救也就救救了。可他若是一開始就想殺你,我就下場救,那你不如不去了。”謝宣歎道。

  赤王府。

  蕭羽問龍邪:“義父如何了?”

  “他這幾日包下了那附近的一家客棧,晚上去客棧中休息,白天便在那裡擺起茶棚,坐在那裡喝茶等人,不過今天過去了一上午了。圍觀的人挺多,但沒有人敢應戰。大家都等著兩天后雷無桀的那一場。”龍邪答道。

  “給義父傳個消息。”蕭羽低聲道,“兩天后和雷無桀那一場,不光要勝,更要雷無桀死。”

  龍邪點頭:“是。”

  他正準備退下,卻見管家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遞了一張紙條給龍邪:“隆和客棧送來的。”

  “隆和客棧?”蕭羽惑道。

  “就是洛先生包下的那家客棧。”龍邪答道。

  蕭羽急道:“趕緊看寫了什麽。”

  龍邪打開紙條,微微皺眉:“上面只寫著四個字,不必多言。”

  欽天監。

  雷無桀猛地一拍桌子:“我豈是那貪生怕死之人!先生剛說有辦法,教我!”

  謝宣笑道:“所謂劍仙劍勢,想必你已經去問過無雙了,和劍仙對決的時候,他會在自己劍勢下讓你有種去了另一個世界的感覺。若你被這種劍勢所圍繞,那麽你能首先要做的,是要破去這股劍勢。”

  “破劍勢?”雷無桀一愣。

  “是,破劍勢。只有破了他的劍勢,你才能佔據主動,最後一擊得勝,不然你只是在他的領域裡玩雜耍,他是提線人,你不過是木偶,結局早已注定。”謝宣說道,“而孤劍仙的劍勢就是那股淒涼之氣,雖然他當時不是對我們出劍,但是國殤之劍亮起時,我想,我們都感受到了那一股淒涼之意。”

  雷無桀聞言沉思了一會兒,隨即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我有辦法破去洛青陽的淒涼劍勢!”

  謝宣聞言大喜:“孺子可教,竟聰慧至此,什麽方法?”

  雷無桀正色道:“我罵死他。”

第430章 罵劍訣

  謝宣看了一眼李凡松,李凡松望了一眼蕭瑟,蕭瑟抬頭望天,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

  雷無桀依舊興奮地說著:“淒涼劍劍勢重在淒涼, 你說他用出國殤之劍,正是悲風四起,壯士高歌之時,氣氛足了,然後此時我暴起怒喝!”

  “呔!你這老匹夫!”

  李凡松一口茶差點吐了出來。

  “你這老匹夫,沒事跑來天啟城瞎轉悠, 這裡有你雞毛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還要問劍天啟,天啟同意了嗎?還砸了我們的牌匾,這個牌匾多貴你知道嗎?趕緊給我滾!不然扒了你的衣服,給你換上女裝你信不信?”雷無桀一口氣說完,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謝先生,你說我這麽一罵!”

  “就說他還能不能淒涼起來!還能不能淒涼起來!”

  繞是謝宣閱盡萬卷書,行遍萬裡路,也沒有聽到過如此驚世駭俗之理論,他也是目瞪口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雷無桀滿是期望地看著他:“謝先生?謝先生?”

  謝宣沉吟片刻後竟然緩緩地點了點頭:“其實雷兄弟這話,說得倒有幾分道理。”

  蕭瑟搖頭:“謝先生,你不必照顧這個傻子的情緒, 有話直說。”

  “不是安慰, 若真按雷兄弟說得做……那麽,那股淒涼的劍勢的確容易被挫敗, 但怎麽罵,何時罵,罵什麽,還得細細琢磨才行。”謝宣皺眉道,“當然,罵歸罵,只能起到一個輔助作用,也不可能罵人就罵贏了劍仙。劍法上,也是要細細琢磨一番。”

  “先生說得對,這個我也有考慮!”雷無桀站了起來,抱拳道,“那麽我就此告辭了,兩日後還請先生到場臨劍。”

  “那是自然。”謝宣點頭道,“此次對決凶險,也請雷兄弟做好萬全準備,至於永安王殿下,不管雷兄弟輸贏與否,洛青陽需要離開天啟城,我建議你傳書給司空長風。這個世上,最有機會勝過洛青陽的,就是冠絕榜二甲的司空長風和唐憐月。”

  “出了什麽事,就請背後的長輩來抗,這種事蕭羽做得出來,我不做。”蕭瑟搖頭。

  “為什麽?”謝宣笑著問道。

  蕭瑟伸出一隻手,做了一個翻轉的動作:“因為他是蕭羽,而我是蕭瑟。”

  謝宣點頭:“殿下好生驕傲。”

  蕭瑟收回手:“我有的,也不僅僅是驕傲。”

  兩個人隨即轉身離開,李凡松望著他們的背影說道:“師父,我們不幫他們嗎?”

  謝宣搖頭歎道:“有些事,終究還要他們自己來做。”

  “蕭瑟,你說我給我那套劍法取個名字,就叫罵劍訣怎麽樣?你說罵著罵著就把劍仙給贏了,是不是很酷?”雷無桀一邊走一邊興奮地說著,“你說我那段話是不是還不夠霸氣,你文采好,再給潤色潤色?”

  “雷無桀,你知不知道你在面對一個什麽樣的對手。那是冠絕榜上的首甲,不遜色於百裡東君的絕世高手。”蕭瑟認真地說道。

  “到了。”雷無桀走到了自己的屋子前,“這兩日,我需要閉關養劍,昨天和他約了三日後見,也沒說什麽時辰,那就後天的傍晚我再來吧,多養養我的劍。”

  “雷無桀你有沒有聽我說話。”蕭瑟怒道。

  雷無桀笑著對蕭瑟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心吧,我沒有瘋,我也有我的劍,也有我的驕傲。”

  蕭瑟歎了一口氣,一巴掌打掉了雷無桀的手:“去吧。”

  “再見。”雷無桀揮手,走進了自己的屋內。

  屋內一片漆黑,出發前,雷無桀讓管家將自己屋內的窗戶都給封上了,合上門以後看不見一點光。

  雷無桀臉上的表情忽然就變了,變得無比的沉寂、淡漠,與剛才那副興奮嬉笑的樣子截然不同。他將心劍放在了自己的身邊,盤腿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入劍心。

  這就是劍心訣的奧妙,以身入劍心,閉關而出時劍心至純,一時之間能獲得極強的戰力。昔日李心月養劍七日,一劍飛出,便挑落七名天境高手,以後在五大監圍攻之下能夠持劍不敗。

  “母親,你能為朋友拔劍生死,孩兒也想試試。”

  蕭瑟自然明白雷無桀在想什麽,他轉過身發現葉若依正站在那裡。

  “就這麽讓他去麽?”兩個人並肩而行,葉若依幽幽地問道。

  蕭瑟伸出手,撚住一片落葉:“還能拉著不讓他去嗎?”

  “勝算有幾分?”葉若依問道。

  “一分。”蕭瑟說道。

  葉若依搖頭笑了一下:“比我想得還要好些。”

  “都沒有。”蕭瑟緩緩說出了後半句。

  葉若依愣了一下:“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嗎?”

  “我下午約了一個客人來府裡。”蕭瑟忽然說道。

  “什麽客人,值得你約來這裡?”葉若依惑道。

  “你也認識,是小十一。”蕭瑟笑了笑,語氣裡有少有的溫柔。

  “是卿公主啊。”葉若依笑道,“你來天啟這麽久,還沒找過她。”

  蕭瑟搖了搖頭:“她太粘人了。”

  “誰在說本公主的壞話!”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在他們身後響起,蕭瑟轉過身,只見穿著一身碎花裙的少女猛地撲入了他的懷裡。

  蕭瑟撓了撓懷裡這位小公主的腦袋:“怎麽神出鬼沒的?”

  “六哥你才是神出鬼沒啊,回來天啟這麽久,我一次都沒逮到你,還得等你來找我才能見到你。”卿公主從蕭瑟懷裡跳了下來,粉雕玉琢的精致臉蛋變幻出了一個大鬼臉,“你這個老狐狸。”

  蕭瑟無奈:“有你這麽說哥哥的嗎?”

  卿公主怒道:“有你這麽做哥哥的嘛?回來這麽久找過我?”

  “我給你帶了個禮物。”蕭瑟從袖中掏出了一樣事物,是一個玉雕的小獅子,栩栩如生,“給你。”

  “這是什麽怪物?”卿公主接過小獅子,好奇地打量著。

  “這是獅子,南訣的聖獸。”蕭瑟說道。

  “說吧,有什麽事要找我幫忙?”卿公主撇了撇嘴。

  “我是只有事要幫忙才找你的人嗎?”蕭瑟無奈道。

  卿公主翻了個白眼:“你當然是。還有,六哥,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個小孩子了,我是北離十一公主,我知道自己家多有錢,這個玉獅子,您還是自己留著吧!”

第431章 九把劍

  蕭瑟望著面前這個幾年未見的小妹,當年他離開天啟城的時候,她還是個瓷娃娃般的小姑娘,給她一樣小玩具就能開心很久, 可如今她眨著漂亮的大眼睛,卻透露出一股聰明勁。

  “唉,我送你個別的。”蕭瑟收回了那隻玉獅子,隻拿出一本冊子。

  卿公主眼睛一亮:“無雙舞?”

  “我知道你想要這本舞譜很久了,我在外面幫你尋到了。這個禮物如何?”蕭瑟笑道。

  卿公主一把拿過舞譜,放入了自己的懷裡:“說吧,到底什麽忙?”

  “皇宮裡有座劍閣, 裡面供奉著歷朝歷代的名劍。”蕭瑟緩緩道。

  卿公主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皇宮是你家也是我家, 說這些廢話做什麽?”

  “劍閣原本是由掌劍監瑾威公公看管, 但他現在死了,劍閣現在暫由劍癡羅不掌管,而劍癡羅不,是卿兒你的師父。”蕭瑟幽幽地說道。

  “沒錯,我小時候想練劍,父皇便給我找來了師父。師父喜好天下名劍,所以叫劍癡,這一次也是我推薦他去的天劍閣。”卿兒惑道,“你想找我師父幫你?”

  “劍癡羅不,劍法應該不錯。”蕭瑟沒有直接回答。

  “我師父和瑾威比過劍,也是不分勝負。他被人稱為劍癡,是因為愛劍, 執著於劍, 但若論劍法,遠遠不如孤劍仙他們。六哥你找他幫忙, 是不是有點想當然了?”卿公主搖頭道。

  蕭瑟先是愣了愣, 隨即說道:“卿兒,你……現在懂這麽多了?”

  “六哥,我都說了我已經長大了。”卿公主笑道。

  “也是很希望你永遠都不會長大。”蕭瑟伸手撓了撓卿公主的頭,“我不是想請羅先生出手,只是想問他借點東西。”

  “借東西?”卿公主一愣。

  蕭瑟點了點頭:“天劍閣裡的那些東西。”

  天劍閣。

  蕭瑟在卿公主的陪同下走了進去。

  裡面幽暗無比,只有幾根蠟燭閃著微弱的光,那些歷朝歷代的名劍就像是排位一樣被供奉起來,放在上面的架子上,威嚴森冷。

  “我小時候和凌塵玩,有一次不小心闖進了這裡,還以為是闖進了什麽停屍房,兩個人愣是嚇出了一聲冷汗。”蕭瑟笑道。

  黑暗裡有一個聲音低低地回道:“和你一起進來的那位朋友前段時間也來過,還拿走了這裡面最珍貴的一柄劍。”

  蕭瑟的目光掃過架子上的那些名劍,最後笑了笑:“昊闕被拿走了?不過這人間正氣第一劍,本來就是他家的劍,拿去也是應該。”

  “這天下不全是你家的,你們蕭家人要什麽東西,有誰敢不給你呢?”黑暗中走出了一個人,身形瘦削高大,活像一根竹竿。

  “師父。”卿公主輕聲喚道。

  蕭瑟明白眼前此人便是劍癡羅不,也抱拳道:“羅先生。”

  羅不望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後道:“你很強。”

  蕭瑟坦然一笑:“我也有過一段時間,只能算帳,不能揮劍。”

  羅不看了一眼蕭瑟腰間的長棍:“你應該練的是棍法,不是劍術。”

  “也曾練過幾年劍,蕭氏皇族以劍起家,不能忘本。”蕭瑟恭敬地回道。

  “你既然來了這裡,想必不打算空手回去。”羅不幽幽地說道。

  蕭瑟垂首道:“想問前輩借劍。”

  卿公主走過去挽住了羅不的手:“師父,這是我最親近的哥哥。你就借給他吧,他最守信用,說借就會還的!”

  羅不歎了口氣:“他知道我這個人行事古板,且愛劍如命,所以找到了你這個說客,我一生孤獨與劍為伴,只有你一個好徒弟,他倒挺會找人。只是……”

  只是?

  蕭瑟和卿公主心中都是一緊。

  “我也不是每天就躲在屋裡對著幾把劍發呆,天啟城的事我都知道,甚至昨日我其實就在現場。無人敢應洛青陽的時候,你的朋友雷無桀站了出來,我很欣賞他,也很願意幫他。只是我不明白,他手裡拿著的是天下第四的心,天劍閣裡好劍再多,又有哪一柄比得上它?”羅不不解道。

  “先生不必多問,那就請後日再來蒞臨觀劍。”蕭瑟笑了笑,“所以我可以取劍了?”

  “取吧。”羅不點了點頭。

  於是蕭瑟上前拔了一柄。

  “名劍風吹雨,是前朝詩仙李曾的劍,不錯。”羅不讚道。

  但蕭瑟緊接著又上前拿了一柄。

  “名劍落花,是百年前花蘿公主的佩劍,殿下果然好眼光。”羅不點頭道,“只是原來殿下是要兩柄劍。”

  羅不話剛說完,蕭瑟就從其中拿出了一柄。

  羅不一愣,卿公主也一愣。他要三柄劍?

  正發愣的時候,蕭瑟又拔出了一柄。

  一柄接著一柄,最後蕭瑟一共抱著九柄劍從劍閣上走了下來。羅不和卿公主都目瞪口呆。

  羅不咽了口口水:“你要九柄?”

  “我剛也沒說借幾柄啊,我說要借,羅先生同意了,我就拿了。羅先生是要反悔嗎?”

  羅不怒道:“我羅不豈是言而無信之人!”

  “據說南訣有個刀客,刀法超絕,身上背著九把刀,名字也叫九把刀,很是厲害,你們說,我這樣像不像九把劍?”蕭瑟笑著從他們面前走過,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羅不搖頭:“太狡猾了!剛剛就應該問清楚,他是要借幾柄!”

  卿公主讚歎道:“六哥果然是六哥,這股狡猾的勁兒我還得好好學幾年。”

  天劍閣外,葉若依駕著馬車趕了過來,看到了蕭瑟抱著一堆劍,也是一愣:“你把整個天劍閣都搬出來了?”

  “誇張了,誇張了。不過只是一小部分。”蕭瑟走上了馬車,將那些劍往馬車中一扔,“我們走。”

  “你要這麽多劍做什麽?”葉若依問道,“雷無桀不是落明軒,也不是無雙,用的劍法都是一人一劍,這麽多劍也沒有用啊。”

  “不是給雷無桀準備的。”蕭瑟挑了挑眉。

  “那是做什麽用的?”葉若依問道。

  蕭瑟眼睛一亮:“自然是我自己用的。”

第432章 劍客蕭瑟

  北離習劍,南訣興刀。

  曾經的雪月城城主李長生曾笑言,每個北離的少年心中都有一個劍客的夢想。

  誰不想,一身白衣, 仗劍走江湖?

  蕭瑟曾經也想過。

  “師父,除了棍法以外,我還能不能練劍?”蕭瑟曾經這樣問過姬若風。

  姬若風笑著拿起無極棍敲了敲他的腦袋:“怎麽,你也想練劍?”

  當時還只是個小少年的蕭瑟點了點頭:“雖然我也挺喜歡棍法的,但是好像小說話本裡的絕世高手都是劍客。”

  “你要習劍可以,但我不能教你。”姬若風搖頭。

  “為什麽?師父你不是精通天下武學嗎?劍法難道不會?”蕭瑟問道。

  “不是, 只是你要學劍,不該是我來教。”姬若風望著天空, “蕭家人, 自有蕭家人的劍法。”

  第二日,姬若風沒有來,而是一身戰甲的琅琊王蕭若風來了。他望著蕭瑟:“聽你師父說你想學劍?”

  蕭瑟一驚:“皇叔你教我。”

  “你知不知道,我們祖上開國蕭毅師從劍仙莫白?要學劍,我們何須同別人學?”蕭若風拔出了腰間長劍,“今日,我便傳你這趟劍法。”

  “劍法名,裂國。”

  蕭瑟猛地睜開眼睛,渾身衣襟已經濕透,他望著那放在屋內的九柄名劍,從床上爬了下來,伸手從劍身之上撫過。

  “劍啊, 劍。”蕭瑟輕聲低吟。

  他手指輕輕一彈, 一柄劍已經奪鞘而出, 他輕輕一揮,房門驀然打開。

  一頭白發的姬雪正站在那裡。

  “你來了。”蕭瑟收回了劍。

  姬雪看著屋內那些劍,皺眉道:“你果然想自己出手了,你都多少年沒有用過劍了。”

  “不用劍,是因為找不到順手的劍。”蕭瑟說道。

  姬雪拔出了那柄風吹雪:“詩仙的劍,雋永優美,只是可惜了,這些劍你用的能順手嗎?”

  “不順手,但也差不多了。整個天啟城能找到最好的就是這些了,我也想借沐春風的動千山,那是最合適的。”蕭瑟歎道,“只是劍已經有了主人,別人再用,便不順手了。”

  “最合適的不是動千山,而是那柄劍。”姬雪幽幽地說道。

  “那是天子劍,而我不是天子。”蕭瑟認真地說道。

  “所謂天子,是天選之子。天選的!你做不得主。”姬雪回道。

  蕭瑟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了小時候去天奇坊聽評書,裡面那個說書先生最喜歡一敲桌子喝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先斬菩薩再斬仙!如果雷無桀現在現在這,也會用這句話回你。”

  “別開玩笑了,你這人現在性格變得奇奇怪怪,我有時候也看不懂你。”姬雪歎道。

  “其實我沒變,以及,當年我們也不熟啊。”蕭瑟聳了聳肩。

  “我知道你練的是什麽劍法,裂國,蕭氏皇族劍法,然而非天賦極佳練不成。上一代只有琅琊王會,這一代只有你會。琅琊王練到了破風境,你呢?”姬雪問道。

  “驚龍。”蕭瑟淡淡地說道。

  “驚龍!”姬雪一驚,“比琅琊王還要上了一層,你大概是這三代皇族中最強的。”

  “絕生,破風,驚龍,碎天。”蕭瑟低聲道,“我能入這第三境,你覺得和洛青陽比如何。”

  “有一戰的機會,但是不會比那個無雙更好,我那天也在暗處觀察過了,洛青陽隻用了國殤,還沒用禮魂,但是已經在你的驚龍之上了,你若不用出碎天,沒有機會。”姬雪搖頭。

  “那就期待到時候我能爆發吧。”蕭瑟接過了那柄風吹雪,重新放回鞘中。

  “生死之間的事,也能隨緣嗎?”姬雪問道。

  蕭瑟攤手:“天下第一要來殺我,我又能如何?話說把他評成天下第一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姬雪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傳書給司空長風吧,或者聯系上百裡東君。”

  “我的事,我自己抗。百裡東君抗不了,司空長風抗不了,就是雷無桀,也不能替我抗。生死我說了不算,但生死之間,不能讓別人決定!”蕭瑟轉過身,面對著那九柄劍,身上氣勢陡然而起,“你先走吧,我要練劍了。”

  姬雪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來,是有一個消息告訴你。”

  “什麽消息?”蕭瑟沒有轉頭。

  “洛青陽的確是蕭羽請來的,但洛青陽的最終目的還是宣妃,他愛了這個女人幾十年。他這次來天啟,也是為了告訴所有人,他是現在的天下第一,誰是攔不住他帶走想要帶的人。”姬雪說道。

  蕭瑟點點頭:“明白了。”

  姬雪合上門走了出去,她沒有越牆而出,而是在庭院裡慢慢地向外面走去,走到某處庭院,卻看到一個銀衣女子正在月下練槍。

  天上皓月當空,地上月落如影。

  “司空姑娘。”姬雪打了聲招呼,“你的傷才剛好就出來練槍嗎?”

  “他的生死他說了算,但他若選了死,我不同意。”司空千落認真道。

  “你聽到了?”姬雪一愣。

  司空千落笑了笑:“你是白虎,我是朱雀,我們也有自己的使命,你覺得呢?”

  姬雪望了一眼腰間的雲起棍,笑道:“是啊。”

  天啟城門外。

  一位白發蒼蒼的中年男子坐在馬車上緩緩地行了進來,他的身邊,一個黑衣少年正揮著馬鞭。

  “多謝你載我這一程。”中年男子輕輕咳嗽了一下。

  少年看了他一眼:“前輩身體不太好?”

  “是啊,快死了。”中年男子緩緩說道。

  少年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才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膀:“天啟城裡名醫多,或許會有轉機呢。前輩來天啟城,就是尋醫生吧?”

  “不是,我是來尋死的。”中年男子笑了笑,“那你呢,唐門的年輕弟子。”

  “晚輩唐澤,見過姬前輩。”少年絲毫沒有身份被看穿的惶恐,恭敬地說道。

  “你是誰的徒弟?”姬若風問道。

  “晚輩師從上一代的唐老太爺,如今也在首尊唐憐月門下學習,但是此次晚輩前來,不是為了唐門。”唐澤從腰間掏出了一枚令牌,“而是因為我是如今的玄武。”

第433章 九劍問道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舊時代的英雄們已經老去或離開,新的四守護重新集結在了一起,他們之中有的還從未相見過, 但是他們終會相遇。

  而相遇的那一天,天啟城終將翻天覆地。

  但是如今一切的風波還藏在暗流之下。

  當約定的三日之後終於到來,天啟城的劍客、閑人以及各方勢力早就將宮門不遠處的那塊空地水泄不通地圍了起來。

  那裡附近一共有四座茶樓,赤王府佔了一座,白王府佔了一座,永安王府和欽天監佔了一座, 而剩下的那一座則被余下的達官顯貴們共用。

  宮門之外,九百虎賁郎集結,黎長青按著刀虎視眈眈地望著這邊。

  蘭月侯騎馬行在他的身邊, 笑道:“黎統領,你緊張了。”

  黎長青朝地上吐了口痰:“呸,這能不緊張嗎!我看這天啟城,得變天了。”

  “你說一個江湖高手就能讓天啟城變得這樣,我們是不是很沒面子?”蘭月侯聳了聳肩。

  “江湖高手進犯天啟,也不是沒遇到過。當年白羽劍仙一劍劃落城匾,雪月劍仙法場直逼天子,但也沒什麽,因為天啟城的底子在,怎麽也有幾個絕世高手鎮場。但是現在……”黎長青輕輕歎了口氣。

  “但是現在陛下重病,控不住這些高手了,這些高手各懷鬼胎, 就等著洛青陽把這天啟城弄得天翻地覆, 好從中獲利。”蘭月侯將他的話接了下去。

  黎長青搖了搖頭:“像我們這樣忠心為國的人, 終究哪裡找!你看那個死太監瑾宣,這個時候在哪裡!”

  “黎統領忠心為國,當時一人獨戰琅琊軍,可謂英勇無比。”蘭月侯笑道。

  “那天我以為自己死定了,但是我還是活了下來,所以我什麽都不怕了,今天這些人敢鬧,我就殺他個片甲不留!”黎長青惡狠狠地說道。

  “既然有黎統領在這裡,那我就放心去皇兄身邊了。”蘭月侯策馬往宮門方向行去,“今日華小神醫還要來宮裡。”

  “今天來了好多人。”茶樓之上,蕭羽幽幽地說道。

  蘇昌河沒有在人群中看到那個執傘的身影,低聲道:“在看到過之前那兩場絕世對決後還敢挑戰洛青陽,誰都想知道這位兩大劍仙的親傳弟子,劍心塚的傳人能有多大能耐。”

  “那個雷無桀我也見過幾次,有這麽大能耐?”蕭羽問道。

  “以他這個年紀,劍術可以算得上驚才絕豔,但是沒有無雙強,更比不上洛青陽。”蘇昌河說道。

  “那還來送死?”蕭羽問道。

  “或許劍心塚有什麽獨特的心法吧,當年法場一戰,李心月也使出了超乎尋常的劍術。”蘇昌河說道。

  另一座茶樓上,李凡松轉頭看著身邊的桌子空空如也,惑道:“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永安王府,一個人都沒有來?”

  謝宣忽然笑了一下:“看來這位雷小兄弟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怎麽?”李凡松問道。

  “我想我們還是叫些東西吃吧,我們都以為第三日來,必是第三日一早,但現在想想,也可能是晚上。而這事,雪月城的這位雷兄弟還真的可以做出來。”謝宣喝了口茶,笑著說道。

  李凡松無奈:“早知道問一下了,對了,那位沐家的公子哥去哪裡了?”

  皇宮之內。

  沐春風背著跟著華錦藥箱匆匆地往明德帝的寢殿走去。

  “師父,這一次真的可以了?”沐春風急切地問道。

  “藥到病除!藥到病除!”華錦興奮地朝前走著。

  寢殿之內,明德帝忽然睜開了眼睛。

  蘭月侯急忙向前扶起了他。

  明德帝眼神空洞,沉默許久以後喃喃道:“孤剛剛做了個夢。”

  “夢到天啟城大火,而孤,死了。”

  蘭月侯正欲開口說話,忽然聽到門口的內監喊道:“華神醫到!”

  宮門之外。

  所有人都等得不耐煩起來,茶樓裡的人還好,那些聚集在下面的人都開始低聲抱怨起來。

  “不敢來就別下戰書,浪費我們時間!”

  “永安王殿下怎麽結交了這麽一個膽小之人,真是識人不慧!”

  “走了走了,今日怕是沒什麽好看的了。”

  “他會怕?”無雙冷笑了一下,“沒見過這麽不怕的人。”

  蕭崇望了一眼遠處,喃喃道:“可要是再不來,怕是大家要去永安王府要人了。”

  “我下去再打一場?”無雙摸著身邊的無雙劍匣,幽幽地說道。

  但無論周圍的人如何喧囂,洛青陽依然坐在他的茶棚下,不緊不慢地喝著茶。

  直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馬嘶。

  一名綠衫女子手執馬鞭趕著馬車往這邊行來。

  “那是葉嘯鷹的女兒葉若依!”有人很快就認了出來。

  讓大將軍之女趕車,這個姓雷的小子面子還真大!

  “籲。”葉若依停住了馬車,走下了馬車,掀起了幕簾。

  緊接著一雙潔靜不染塵的紫靴踏了下來。

  全場皆驚。

  蕭羽立刻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瞪大眼睛望著那邊。

  無雙興奮地敲著劍匣:“有意思有意思!”

  李凡松一愣:“這……”

  謝宣拍了拍桌子:“上酒上酒。”

  不起眼的角落裡,滿頭白發的昔日高手和年輕的唐門弟子也都吃了一驚。他們聽到的消息是雷無桀來挑戰洛青陽,可是眼前此人……

  一身華美的千金裘,整個人藏在狐裘之下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蕭瑟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慢地走上前,他望向洛青陽,有氣無力地說道:“永安王蕭瑟,前來問劍。”

  洛青陽點了點頭,沒有因為他的語氣而有任何不滿,也沒有因為來的人是他而有半分驚訝,只是淡淡地問道:“好。只是,劍呢?”

  蕭瑟雙手攏在袖中,腰間沒有佩劍,甚至連無極棍都沒有帶。聽到洛青陽的話後,蕭瑟笑了笑,伸手一揮,將身上的千金狐裘甩了出去。

  眾人嘩然。

  蕭瑟的腰間綁著九柄長劍。他解下腰帶,將九柄長劍用力地插在了地上。

  “劍帶來了,九柄夠不夠?”

第434章 裂國之劍

  在眾人的苦苦等候下,天下第一的劍客終於迎來了新的挑戰者,的確是來自永安王府,可卻沒有預想當中的雷無桀。

  而是永安王蕭瑟。

  像是一道驚雷一樣炸響在了眾人心中。

  “有意思有意思。”蕭羽大笑道, “蘇家長,你說這是什麽意思。”

  蘇昌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我只知道,這對我們來說,或許可以有別的意思。”

  “殺了吧,殺了吧。”蕭羽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殺氣,“那樣一切就變得簡單了!”

  白王蕭崇看著下面的蕭瑟, 惑道:“老六什麽時候學過劍?”

  “我們這一代的劍客,是喜歡比拚數量嘛?我有十三柄,雪月城那個落明軒有七柄,蕭瑟又帶來了九柄。”無雙笑道,“這是劍海戰術啊。”

  “請賜教。”蕭瑟手輕輕一勾,那柄前朝劍仙傳下來的名劍風吹雪已經被他握在了手中,他踏腳在地上那麽一頓。

  眾人就感覺腳下的土地似乎微微地顫抖起來。

  洛青陽的神色忽然地凝重了起來,他看了一眼蕭瑟,低聲道:“半步神遊?”

  蕭瑟左手輕輕拂過劍身:“說是半步,也可能此生都邁不過。洛先生已經半步神遊十余年了,可踏過了那條線?”

  洛青陽望著天,喃喃道:“尺水之距,一步可躍,可若濕了鞋, 也就敗了陣。看來這一次來天啟城沒有白來, 我閉關多年, 才發現天下間竟也出現了如此多的少年高手!”

  “洛先生此行是來殺我?”蕭瑟問道。

  洛青陽點了點頭:“我沒有殺人心,卻有殺人的理由。”

  “既然如此,我也不問了,那就打吧。”蕭瑟縱身一躍, 手中風吹雪,猛地一旋,“既然先生要殺我,那我只能先把先生殺了。”

  雖然這柄風吹雪長得優雅雋永,雖然它背後的故事風雅迷人,可蕭瑟用出的劍法,卻是無比霸道,凶戾至極的!

  方寸之地,絕一切生機。

  絕生!

  洛青陽的九歌劍也在瞬間出鞘,一出手,也是凶狠凶險至極的大司命劍舞!

  兩個人都省去了一開始的試探,一出手便盡是殺機。

  兩柄劍相撞,劍氣四溢,圍觀之人離得近一些的,都感覺到衣角似乎被撕開,臉上忽然感覺一陣火辣辣的痛,摸了一下才發現臉上已經被劍氣割開了口子,嚇得立刻回撤往後。

  他們現在才明白一點,這場對決和之前的兩場不一樣,這一場,從一開始就是生死之戰。

  洛青陽和蕭瑟錯身而過,洛青陽轉身,讚歎道:“裂國劍,絕生境,沒想到此生還能見到蕭氏皇族之劍。據說當年蕭毅陛下憑此劍戰得天下,幸得一見。”

  蕭瑟站住身,望著手中之劍輕歎道:“去往知何處,空將一劍行。”

  名劍風吹雪瞬間碎成七片,摔落在了地上,蕭瑟毫不猶豫地將劍柄丟在了地上,走回了劍群,又拔出了一柄劍。

  “是裂國劍!”蕭崇激動地走到了茶樓的窗口,朗聲道,“竟然是裂國劍!”

  “開國先祖的劍法,竟然被他學了去嗎,還真是有意思。裂國劍,天下最難練成的劍法,蕭瑟還真是會給我們驚喜。”蕭羽手緊緊地攥住了酒杯,“可越是這樣,越期待他去死!”

  謝宣點頭道:“難怪蕭瑟帶了九柄劍來,竟是為了用裂國劍。”

  “為什麽用裂國劍,需要用九柄?這套劍法這麽複雜?”李凡松不解。

  “裂國劍,是北離開國皇帝蕭毅所創的劍法,是世間最重殺伐之劍,劍法極為剛烈,一般的劍根本沒有辦法承受得住這套劍法。當年蕭皇帝用的天斬劍毫無壓力,蕭若風用的昊闕也能承受,可是十大名劍之外,實在很難找出能與其匹配的劍,就算是天劍閣,也只能找出這九柄勉強能支撐的好劍。”謝宣解釋道。

  “落花。”蕭瑟歎了口氣,“昔日花蘿公主的佩劍,都是好劍啊。可惜了。”

  長風掃過。

  蕭瑟身形猛動。

  持劍已殺至了蕭瑟面前。

  劍身之上有驚嘯之聲。

  聲從何來?

  因為風被劍撕開了!

  “這是琅琊皇叔的劍勢。”蕭崇閉上了眼睛,聆聽著那熟悉的感覺,“是,破風?”

  蕭瑟直接升了一重境界,從絕生,直入破風。

  洛青陽的劍勢一轉,卻變得鬼氣森森,每一劍都悄無聲息,陰狠鬼魅。

  九歌劍舞,山鬼。

  蕭瑟的劍直接撞上了洛青陽。

  風嘯聲瞬間停了下來,像是被帶入了一個無聲的世界裡。這個世界裡,只剩下了洛青陽和他的劍,行蹤鬼魅,陰冷狠厲,就像那山間之鬼。

  落花劍忽然斷了。

  蕭瑟猛撤,洛青陽一劍跟了上來。

  蕭瑟左手猛揮,低聲吟道:“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一個八卦之型現出。

  洛青陽一愣:“你練的內功竟然是八卦心門,道門心法?”

  蕭瑟冷笑:“我師父是姬若風,他練的是天下武學,我也不差!莫說道門,我還會佛門功夫呢!”

  兩人對話間,洛青陽一劍逼近,刺在了那八卦之型上,蕭瑟被劍勢所逼,猛退到劍群之邊。

  “高下立判!”蘇昌河沉聲道。

  蕭羽眼中精光大盛:“就到這裡了嗎?”

  “如果真的是琅琊皇叔所傳,那麽的確就到這裡了。”蕭崇歎了口氣,“這套劍法太難了,破風已經是極限。”

  謝宣笑了笑:“如果蕭瑟真的只能到這裡,那麽他就不會來了。”

  蕭瑟長袖一揮,三柄劍同時掠出!

  他接過一柄,猛地揮出。

  劍斷!

  蕭瑟又拿過一柄,再揮出。

  劍斷!

  蕭瑟縱身一躍,握住那最後一柄,劈斬而下!

  那山鬼的淒厲之氣被瞬間撕開,無聲的世界被打破,風聲狂嘯,隱隱間,似有龍吟之聲。

  蕭瑟一劍劈落,劃破了洛青陽的衣袖。

  洛青陽猛地向後退去。

  蕭瑟嘴角微微揚起,此刻的他,身上再也沒有半點憊倦慵懶,滿是傲然絕世之意。

  裂國之劍第三境,驚龍。

第435章 驚龍不現

  “是驚龍!”就連鎮定若謝宣,此刻都興奮地站了起來,“裂國劍法,第三境, 驚龍!”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蕭瑟輕旋長劍,“洛先生,誰也沒有必要藏著什麽了,九歌劍舞總不能一場一場跳過去,請出國殤。”

  洛青陽一身灰衫飄揚,此刻他再望向這個年輕人時,眼睛裡也竟是讚賞之意,他點了點頭:“如君所願。”

  九歌劍舉起。

  劍風狂舞,嘯聲乍起!

  劍風之中似有萬千壯士都在悲歌!

  在場眾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聲勢浩大的絕世國殤劍舞了,但是再一次見到仍然被那傾城的悲涼之氣而感染,隻覺得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悲傷,忍不住……忍不住就想落下淚來。

  而在劍勢之中的蕭瑟,則可想而知,此刻正受著多大的衝擊。

  無雙也激動地站了起來:“就是這一劍,就是這一劍,世間竟有如此絕世之劍!蕭瑟你,會如何應對呢。”

  洛青陽揮劍高歌:“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凌余陣兮躐余行, 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 援玉枹兮擊鳴鼓……”

  李凡松知道這還是上古春秋時代的忠臣屈先生所著的《國殤》之歌, 上次謝宣就曾跟著洛青陽的劍舞高歌過,只是這一次,洛青陽竟自己高歌起來, 他惑道:“難道洛青陽不著急進攻嗎?”

  “這是在聚勢。”謝宣微微皺眉,神色有些擔憂。

  洛青陽垂首,望向蕭瑟,眼神如刃:“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野個屁!”蕭瑟忽然握住長劍,暴喝一聲。

  全場皆驚。

  就連洛青陽都愣了一下。

  蕭瑟微微頓了頓,繼續破口大罵:“呔!你這老匹夫!”

  這是茶樓裡說出先生們最喜歡的話語之一,只要是個惡人正在行惡,主角就能不知從何處蹦出來,然後大喝一聲:“呔!你這老匹夫!”,就一刀把對方砍了。解氣又解恨,每每說來,台下的聽課們無不鼓掌助興。

  可這是劍仙對決,怎麽變成了茶樓對罵?

  “你這老匹夫,十幾年不出門當縮頭烏龜,自以為練成了絕世神功,就跑來天啟城找事?這裡的事和你有雞毛關系?你是不是有病?你問劍天啟城,天啟同意了嗎?你砸天啟城的牌匾,我們蕭家人同意了嗎?大理寺在哪兒,還不把他扣起來!”蕭瑟輕輕喘了口氣。

  藏匿在人群裡的大理寺卿沈希奪無奈地笑了一下,他當然知道砸毀城匾是殺頭的罪,可他也不是不認識洛青陽,當然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大理寺去抓他,那可得一個拿著一口棺材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蕭瑟突然不比劍,開始罵人了。只有謝宣啞然失笑:“這不是雷無桀創的,罵劍訣嗎?”

  劍風中的悲歌之氣似乎真的弱了幾分。

  蕭瑟心中暗喜:雷無桀你這破方法還真的有點用,便又指著那天大罵:“唱什麽悲歌!就你難受,就你苦悶,就你淒涼,天下間誰活得容易了,就你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給我滾!你這老匹夫,誰都知道你是來找誰的,你那師妹……”

  “夠了。”洛青陽怒喝一聲。

  蕭瑟一愣:“你還不讓我罵,我就罵你個……沒種的膽小鬼!喜歡一個人,和他是不是天下第一,有關系嗎?”

  “有關系嗎?”

  “我說夠了。”洛青陽縱身而起,九歌之劍劈斬而下。

  蕭瑟揮劍一擋,長劍瞬間碎成了幾十片,蕭瑟吐出一口鮮血,急速猛退三十六步。

  謝宣輕歎:“有些話也不能說得太過了,劍仙一怒,可不是什麽開玩笑的事情。”

  李凡松問道:“那蕭兄弟,這一罵劍訣,是用對了,還是用錯了。”

  “用對了,不管是怒,還是恨,都不是洛青陽本身的劍勢,洛青陽本想聚勢,國殤之劍於淒涼之頂揮出,蕭瑟必死無疑,如今雖然強,但至少算不上最強。蕭瑟給自己找到了機會。”謝宣說道。

  蕭瑟吐出一口血痰:“斷了就斷了,我還有四柄劍,我還有四條驚龍!我殺了你這,老匹夫!”

  謝宣搖頭:“洛青陽和我一般大,罵他老匹夫,不是說我也是老匹夫?”

  洛青陽冷笑:“好,我就讓你看看,你到底還能有幾條驚龍!”九歌劍一揮,竟然衝著地上那四把劍去的!

  蕭瑟一驚,行到了劍群之邊,拔出了地上最大的那柄重劍,迎上劍氣猛地一揮。

  砰的一聲。

  蕭瑟又退了三步。

  手中的重劍完好無損。

  可是身邊那三柄劍都已經碎成了兩截。

  洛青陽穩穩落地,冷笑:“你還有幾條龍?”

  蕭瑟啞口無言,頓了頓,忽然罵道:“呔,你這老匹夫!”

  “小孩子的遊戲,也該玩夠了!”洛青陽持劍追了過來。

  蕭瑟左手猛揮:“四象生八卦,八卦化萬物。”他往前猛地一推,八卦之型散成一片道力,衝著洛青陽襲去。洛青陽隨手一劍,就把他劈得粉碎。

  謝宣歎氣:“勉強了。”

  “媽的,為什麽那莫衣用出來就這麽厲害?”蕭瑟低聲咒罵了一句,那洛青陽卻已經逼到了眼前,他揮劍一格,被一劍打飛了出去,最後落在了最近的那座茶樓之上。

  洛青陽用幾乎整個天啟城都能聽到的聲音高聲猛喝道:“吾乃絕世劍仙洛青陽,我要問劍,可有不服?”

  這是回應蕭瑟剛剛說的那句你要問劍,天啟城答應了嗎。

  但更多的人注意到的是,洛青陽的自稱,從“孤劍仙”變成了“絕世劍仙”,這是明顯把自己放在了和其他四位劍仙不一樣的位置!洛青陽從來都不是一個狂妄的人,但這樣的人真的狂妄起來,說明他……殺意正濃!

  深宮之內,那位多年未踏出宮門的皇妃,站在自己的寢宮門口,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溫柔地笑了笑:“是師兄啊。倒是很多年沒聽過師兄這麽大聲說話了。”

第436章 第四層樓

  “我不服!”

  一個年輕但喊得更響的聲音緊接著響徹天啟城。

  蕭瑟站在茶樓之上,衣衫已經被血染紅,身上竟是傷痕,可臉上卻沒用半點退意, 他頓了頓,又喊道:“我不服!如何!”

  洛青陽沒有回答,縱身一躍,已至蕭瑟面前。

  “來得好!”蕭瑟低喝一聲,重劍一甩,立刻就迎了上去。

  “報君黃金台上意, 提攜玉龍為君死。好一條驚龍。”謝宣喝下一口茶, “這場對決還沒有結束呢。”

  本來已經落入敗局的蕭瑟忽然再次暴起,手中驚龍之劍狂舞。

  因為只剩最後一柄劍。

  因為窮途末路。

  蕭瑟將畢生所學, 無極棍、八卦心門、踏雲乘風步、裂國劍法,全部集合在了一起,衝著洛青陽瘋一般地打了出去。

  就連洛青陽一時之間也被這瘋狂的攻勢所震懾住,兩個人一時之間對了幾十劍,竟一直分不出勝負來。

  李凡松皺眉道:“這場對決打得還真久。”

  這一語成讖,兩個人竟然真的從午時一直打到了黃昏,卻遲遲沒有分出勝負。蕭瑟手中的重劍已經滿是缺口,洛青陽的頭髮披散,竟也多了幾分狼狽。

  不遠處的轎子中,一身錦衣的卿公主笑著問身旁的劍道宗師:“師父可有後悔?我這六哥隻說借劍,沒說借幾柄,更沒說借了以後竟然是這樣用。”

  “斷了就斷了吧。”羅不竟然語氣中沒有半點惋惜。

  卿公主愣了一下, 她跟隨劍癡羅不也練了很多年的劍了, 自然知道這位師父是多麽看重一柄劍, 當下很是疑惑:“師父,你不惋惜?”

  “你說一柄劍是希望被供奉於一座大殿之內, 幾十年不見天光,還是希望能再展芳華,用於絕世之人,折於劍仙之手?”羅不反問道。

  卿公主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卿兒知道了。”

  羅不笑了笑:“永安王殿下是個很不錯的劍客。”

  “但他會輸對嗎?”卿公主歎道。

  羅不搖了搖頭:“他比我強,我怎能言他之勝負?”

  永安王府之內,一身紅衣的少年終於推開了他的房門,從中走了出來。

  此刻他的眼睛澄澈無比。

  他手中之劍,劍柄之處,似有驚雷暗湧。

  雷無桀從沒感覺人生中有這樣美妙的感覺,他朗聲喝道:“蕭瑟,快回來,我感覺我現在拔了劍能屠龍,那我們去宰了那個洛青陽!”

  無人回應,自然無人回應。

  雷無桀皺了皺眉,忽然大喝一聲:“管家!”

  整個永安王府最勤勤懇懇的管家很快就跑了過來:“雷少爺。”

  “蕭瑟他人呢?”雷無桀惑道。

  管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低頭道:“殿下他去比劍了。”

  “比劍?和誰比劍?”雷無桀一臉不解。

  “現在城裡哪還有其他人比劍,當然是宮門之外的孤劍仙……”管家歎道。

  “什麽!”雷無桀大驚,“蕭瑟他瘋了?他會哪門子劍術?”

  管家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閃開。”雷無桀一把推開管家,縱身一躍,衝著宮門的方向縱身躍去。

  “媽的蕭瑟,就你最愛撐英雄,回天啟要一個人回,打劍仙要一個人去打!你真以為我是因為什麽天啟四守護才不能不幫你?呸!還不是把你當兄弟!”

  “都說為兄弟可兩肋插刀,我雷無桀習了十幾年的劍,還不是為了能英雄一刻?等以後說書先生說起來,那就是雷無桀為了兄弟蕭瑟拔劍生死,決戰天啟之巔!”

  “氣死我了,等等等等,不能生氣,不能亂了劍心。”

  “也不知道這家夥打得怎麽樣了,有沒有被打死。應該不會,這小子逃命的功夫最強。”

  “唉,等等我啊。”

  雷無桀忽然朗聲怒喝,聲音也貫徹整個天啟城:“蕭瑟,留洛青陽一命,放著我來!”

  蕭瑟此刻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水,怒罵道:“白癡!”

  “哦?那小子要來了?”謝宣笑道。

  李凡松無奈:“所以這是車輪戰?”

  “只要殺了蕭瑟,這場比試都不會再有什麽意義。”蕭羽笑了笑,手中的酒杯丟在了地上。

  蘇昌河的衣擺輕輕振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平複了下來。蘇昌河依然站在原地,一步都沒有挪開。

  因為茶樓之下,兩個人忽然出現在了那裡。

  謝宣拔出了萬卷書,顏戰天手執破軍劍。

  兩名劍仙抽劍而立。

  謝宣微微仰起頭,臉上掛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淡淡地說道:“請君留步。”

  蕭瑟勉力站了起來,手中那最後一柄重劍卻突然斷成了兩截。

  茶樓之上,無雙輕輕地敲打著自己的劍匣,裡面的大明朱雀振鳴不止。

  蕭崇皺眉道:“你想借劍給他?”

  “怕是如今的他,承受不起。”無雙輕歎了一聲。

  蕭瑟看著手中的斷劍,苦笑道:“最後一柄也沒了。”

  天啟城西城,一座金碧輝煌的閣樓之內,枯坐在黑暗之中的黑衣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不,你還有一柄。”

  昔日戰場之上的絕世公子,北離五柱國中最富盛名的謝之則忽然站了起來,往上行去。他此行位於天下第一樓第三層,再往上行,便是第四層。

  誰也沒有登上去過的第四層。

  傳說中可以一步登天的第四層。

  謝之則推開了門,一片寂靜。

  第四層裡沒有劍仙留下來的絕世劍氣,也沒有欽天監首位天師的魑魅魍魎,可沒有重現戰場的修羅鬼蜮。

  只是放著一柄劍。

  劍身黯淡無比,謝之則走進了些,垂下身,撫摸著劍身之上的鐵鏽。

  “許久未見了,天斬之劍。”謝之則輕聲歎道。

  傳說中,只有上天選中的天子才能使用的天斬劍!

  可為何是一把鏽劍?

  謝之則在劍柄之上輕輕敲了一下,隨即長袖一揮:“去吧。”

  天斬劍在瞬間破窗而出,直逼天啟宮門而去!

  謝之則站在原地,望著那柄劍破空而出,微微笑了笑,盤腿坐了下來。

  “百年睡夢,萬古清風。”

  瞬間謝之則整個人化為塵埃,消散不見。

第437章 天斬之劍

  一聲尖嘯穿透整個天啟城!

  正用盡全身力氣急速奔跑著的雷無桀忽然感覺身邊有一劍穿過,他愣了一下,驚歎道:“好快!”

  所謂一劍西來!

  所有的人目光都移向了那聲尖嘯傳來的方向。

  “是什麽東西?”卿公主緊皺眉頭。

  羅不閉上了眼睛,喃喃道:“是有一劍, 劃破長空。”

  “什麽樣的劍,能有這樣的威力?”卿公主皺眉問道。

  羅不睜開眼睛:“能斬開天地一線的劍。”

  就連洛青陽都感受到了那嘯聲中藏著的危險,持劍冷冷地望著前方,眉頭緊皺。

  只見天邊似有一道火焰燃起。

  超出想象的速度,竟與空氣摩擦出了火焰,從天邊飛掠而來的,竟是一柄燃燒著的火劍。

  劍從何來?

  不知。

  劍往何去?

  蕭瑟站了起身,冷笑道:“好,既然天選我,那我就應天!”他伸出手,怒喝:“天斬!”

  長劍掠過茶樓,猛地直墜而下,落入了蕭瑟的手中,蕭瑟手猛地一揮,劍身之上的火焰瞬間湮滅,帶著那長劍之上的鐵鏽跌落在了地上,蕭瑟舉起長劍。

  “我們應該是百年來最有幸的劍客了吧,竟然能見到天下第一名劍,天斬劍。”謝宣轉身望著那柄劍,低聲感歎道。

  顏戰天竟也點了點頭:“是。”

  無雙激動地走上前:“這就是天斬劍,是黃金打造的嗎?”

  “天斬劍, 傳說中古代鑄劍之神采首山之銅所著, 其外表為黃金色, 傳承千年,被譽為世間第一名劍, 也被稱為天子之劍, 正面畫著漫天星辰,背面繪著山川河海。是上天選中的君主才有資格佩戴的長劍。”李凡松眼神滿是仰慕,“天下竟真的有此劍,我竟真的能見到此劍?”

  蕭瑟舉起長劍,見漫天星辰。

  後覆此劍,現山川河海。

  隱藏在人群中的昔日高手姬若風將手裡的藥丸重新放了回去,他輕籲了一口氣:“我這個徒弟,還真的是會給人驚喜啊。”

  “父親。”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在他背後響起。

  姬若風沒有回頭,輕聲歎道:“果然是不行了,連你出現在身後我都察覺不到。”

  唐澤笑了笑:“我察覺到了,但我沒說。”

  “小弟弟,你很乖。”姬雪伸手撓了撓唐澤的腦袋,“姐姐很欣賞你。”

  “我怕我要是不乖,你那棍子就砸下來了。”唐澤笑了笑。

  “那能不能再幫姐姐一個忙?”姬雪笑了笑。

  唐澤點頭:“但聞其詳。”

  “幫我把這個老家夥給製住!”姬雪低喝道。

  姬若風一愣,正欲抬手,卻被唐澤一把扼住了手腕,姬雪猛地拔出腰間雲起棍,長棍揮出,輕輕一點,將姬若風藏在懷裡的那枚藥丸砸了出來。

  雲起棍再一落,將那枚藥丸打得粉碎。

  “事情辛先生都告訴我了,父親,這一次你就交給我們吧。”姬雪沉聲道。

  姬若風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姬雪收起長棍,走上前,望著那舉著長劍在眾人目光下飄然絕世的蕭瑟,眼神中竟也都是憧憬之意:“你看你的徒弟,他長大了啊。不需要再讓師父替他出頭了,這一次,就交給他吧。就交給,我們吧!”

  “天斬劍,他憑什麽會得到天斬劍!”蕭羽怒喝道。

  蘇昌河也歎道:“看來我們得提前行事了。”

  “是,不能讓他活過今天。活過了今天,蕭瑟他,就是皇帝了!”蕭羽怒道。

  “蕭瑟!”一個渾厚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眾人回頭,只見那一身紅衣飄搖在遠方,朝著這邊急速而來,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這位本該是今日對決主角的紅衣劍客,終於在此刻姍姍來遲了。

  “別拿著劍擺樣子了,小心啊!”雷無桀怒吼道。

  蕭瑟皺眉望向洛青陽。

  洛青陽的目光中已竟是殺意。

  “天斬劍,好。”

  “我願做這天地。”

  洛青陽笑了笑,那雲層之中,恍惚間有千萬壯士悲歌,悲風四起,天雷震動,仿佛頃刻間就會有雷雨而下!

  “國殤。”洛青陽閉上了眼睛。

  瞬間又睜開了眼睛,九歌之劍落下。

  “一劍升九霄,見仙人逍遙。”蕭瑟也閉上了眼睛。

  隨即揮劍,見生死。

  悲歌驟停,悲風忽止。

  天地之間忽歸平靜,仿佛剛才那驚天駭地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卿公主揉了揉眼睛:“我沒有看清。”

  羅不歎了口氣:“我也沒有看清。這怕是我此生最遺憾的一件事情了。”

  蕭崇轉頭望向無雙,想得到一個答案,可無雙只在看劍,眼中再無其他。

  姬雪衝著姬若風得意地笑了笑,姬若風也跟著笑了笑,唐澤摸著腰間的玄武令牌若有所思。

  謝宣笑著望向顏顏戰天:“恭喜戰天兄了。”

  顏戰天冷哼了一聲:“你也看清了,何來隻恭喜我一人?”

  “我是個讀書人嘛。”謝宣笑道,“雖然若能看清此劍之對決,對以後劍道之路大有裨益,升境只在一線之間,但是此刻的我隻想作詩一首。”

  “九霄驚龍不見天,萬城悲歌月不圓。

  龍見荒台西江月,夫子紅顏好少年。”

  雷無桀在不遠處停住了身,見此劍也驚駭得邁不動步伐了,在那裡感歎道:“真是好劍啊。蕭瑟,你藏私,你有這麽好的劍法,卻不教我!”

  蕭瑟以劍抵地,那一劍耗費了他最後的真氣,他抬起頭,望向洛青陽。

  不僅是他,所有的人都望向了洛青陽。

  在場中人,若是真的看清了這道劍,那麽應該知道,這一劍,國殤被天斬所破了。

  洛青陽願做這天地。

  蕭瑟也真的斬了這天地。

  謝宣看向洛青陽,卻是低呼道:“不好!”

  洛青陽站在對面的茶樓之上,那漫天雲層被蕭瑟一劍斬破,光線穿透進來,照射在了每個人的臉上,但同時那雲層也化作了漫天雨滴,頃刻間傾盆而下,洛青陽沐浴在風雨之中,一身灰衫無風而揚。

  不像是落敗之人。

  而更像是謫落之仙人。

  洛青陽閉上眼,微微抬起頭,輕聲道。

  “我入神遊玄境了。”

第438章 新的天啟四守護

  金剛凡境,身如金剛,無堅不摧。

  自在地境,自在由己, 橫行在地。

  逍遙天境,舉劍逍遙,天下難敵。

  神遊玄境,千裡神遊,近乎仙人。

  這是天下武學如今最盛行的境界劃分,而劃分這一境界的,正是二十歲時的姬若風。而此刻的姬若風,也正在人群之中。他抬頭望向洛青陽,沉吟道:“的確是神遊玄境。”

  誰也沒有料到, 蕭瑟揮出的天斬之劍,在一劍破了國殤劍舞之後,竟然也間接地幫助洛青陽破了境。

  謝宣啞然道:“這也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怕是誰也阻止不了他了。”顏戰天憂道。

  姬雪望向姬若風,姬若風歎道:“是神遊玄境,但是初入神遊玄境,境界猶然不穩,若蕭瑟此刻還能拔劍,仍有機會。”

  姬雪又轉頭望向蕭瑟。

  他終於還是勉力地站了起來,他低聲罵道:“還有完沒完啊!”

  “沒有完。”洛青陽居然回了他這句極其無聊的抱怨。

  “我還有一劍。”

  “叫禮魂。”

  九歌劍舞的最後一式,與前面的十曲劍舞不同,這一曲不是迎神,也不是迎人魂, 這一曲, 在於送。

  送神, 送魂。

  “送你歸西。”

  洛青陽站在茶樓之上,忽起絕世劍舞。

  “成禮兮會鼓,

  傳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與。

  春蘭兮秋菊,

  長無絕兮終古。”

  一劍絕塵而下!

  蕭瑟舉起天斬劍,怒喝道:“呸,你自己歸西吧。”

  他猛地一劍迎上,天斬之劍上紅光一現,竟真的又擋住了洛青陽的一劍。

  可是瞬間,他的神思抽離了而去,渾身脫力,整個人直直地向後墜去。

  洛青陽又出一劍。

  這一劍,必要了他的命。

  卻見銀光一閃,一柄長槍攔在了蕭瑟的面前。

  “落!”司空千落突然出現,長槍一落,硬生生地也擋了這一劍,她同時拉住蕭瑟的衣襟,猛地向後退去。

  “不要以為有什麽事能夠瞞著我,蕭瑟,也不要想著能夠擺脫我!知道了沒!”司空千落低喝道。

  蕭瑟張了張嘴,說的卻是:“小心……”

  洛青陽又一劍逼來。

  那一襲紅衣終於落下,刹那間驚雷聲乍起,天下排名第四的名劍猛地出鞘。

  養劍三日,得劍心一瞬。

  心劍一劍撞上了九歌劍。

  “你的對手是我。”雷無桀惡狠狠地說道。

  洛青陽冷笑了一下:“隻憑你?”

  劍勢瞬間暴漲,雷無桀感覺似有周圍的風瞬間狠烈如刀割一般,逼得他步步而退。

  這就是禮魂。

  這就是神遊玄境所使出的禮魂。

  “你能幫他擋一劍?可剩下的呢?”

  “剩下的有我。”

  雲起棍當頭砸下!

  三張閻王帖飛袖而出!

  洛青陽身子猛地一旋,手持長劍向後退了三步,他止住身,冷冷地說道:“百曉堂,唐門。”

  “天啟四守護之東方位,青龍雷無桀。”

  “天啟四守護之西方位,白虎姬雪。”

  “天啟四守護之南方位,朱雀司空千落。”

  “天啟四守護之北方位,玄武唐澤。”

  雷無桀笑了笑:“我們今日是為朋友而來,與師門無關。”

  謝宣點了點頭,面帶笑意:“久違了啊,天啟四守護。”

  天啟四守護是一個與天啟城密不可分的傳說,雖然隨著琅琊王謀逆案,這個傳說已經很久沒有人再提起來了,雖然在茶樓書坊之中,說這五個字也是一個禁忌,可是這不代表著人們已經忘記了天啟四守護。

  誰都記得他們在當時留下的傳奇。

  而如今,傳奇再現。

  新的天啟四守護重現在天啟城宮門之外,他們很年輕。

  可是當年的李心月他們,又何嘗不年輕呢?

  蕭瑟苦笑:“你們怎麽都來了?”

  雷無桀怒道:“我該問你,你怎麽來了?我揚名立萬的機會呢?”

  司空千落冷哼了一下:“是你送死的機會吧。”

  姬雪歎道:“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鬥嘴嗎?”

  唐澤點了點頭:“對付面前的敵人要緊。”

  雷無桀惑道:“你不是唐門那臭小子嗎。玄武不是大師兄,有你什麽事?”

  唐澤笑了笑:“唐蓮師兄沒做完的事,就讓我來代勞吧。”

  洛青陽緩緩開口了:“我以為這會是一場公平的對決。”

  姬雪走上前一步:“這場對決很公平,你還靠著這場對決破了境界,可以說是賺大了。我們比劍輸了,我們可以走。”

  蕭羽攥緊了手中的茶杯:“他不能走。”

  洛青陽想了想,搖了搖頭:“如果我說不呢。”

  “那你就是殺人了,既然是殺人,那麽就不在對決之中,我們自然能管。”姬雪回道。

  洛青陽長劍微微一抬:“你管得了?”

  雷無桀長劍一揮:“管得了管不了,你說了不算,我們手裡的劍說了算。”

  若是對決,一對一當然才是公平。

  可若涉及生死,一百個打一個也不為過,只要活下去。

  顏戰天望著此刻的洛青陽,說實話,這的確是他見過的最強絕的人,就連曾經的百裡東君也不如他,可是他卻又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洛青陽從來不是一個急性子的人,但你有沒有覺得此刻的他,似乎哪裡有些不對?”謝宣幽幽地說道。

  顏戰天猛然醒悟:“是,此刻的洛青陽有種莫名的著急。”

  無雙輕撫匣中的大明朱雀,止住了他的震鳴,他輕歎一聲:“還真的想和他們站在一塊兒。”

  蕭崇笑了一下:“怎麽?後悔沒有站在蕭瑟那一邊嗎?”

  “不是,只是有些激動。”無雙感慨道,“激動有這樣一個好對手。”

  “他們能攔得住現在的洛青陽嗎?”蕭崇問道。

  “我也不知道,神遊玄境我也只是聽師父說過,他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絕世強者。但是似乎有哪裡不對,洛青陽身上的氣息,不對。”無雙微微皺眉。

  蕭羽笑道:“義父還真是令人驚喜啊,神遊玄境?縱然你拿了天斬劍又如何?終歸逃不過。”

  蘇昌河眼神中透露出某種渴望,這就是世間最接近仙人的境界啊。

  只有姬若風一眼就看出了此刻場中洛青陽身上的不對,他輕聲道:“洛青陽,受傷了。”

第439章 天啟暮夜

  姬若風的話剛說完,洛青陽的衣襟上就出現了一點紅心。

  很快的,這點紅心就迅速地蔓延開來,染紅了整片胸膛。

  雷無桀一愣:“他受傷了。”

  姬雪握緊了雲起棍:“就算他受傷了, 此刻殺我們一個兩個也不是什麽難事。”

  洛青陽低頭看了看自己胸膛上的血跡,沒有再繼續逼近,微微皺眉,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該死。”蕭羽低喝道,“無心。”

  一身黑衣,一直悄悄隱匿在暗處的無心走了出來。

  “離開這裡。”蕭羽轉過身,帶著眾人悄悄離去。

  顏戰天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惑道:“他們走了。”

  謝宣皺眉道:“洛青陽未必會敗,他們為什麽這麽著急走。”

  “你現在的確可以拚死再戰, 我們中至少一半人會死在這裡。”蕭瑟撐著劍勉強站著,“但是你的傷勢注定你沒有辦法完成你最想做的那件事,你現在需要做一個選擇了!孤劍仙!”

  洛青陽抬起頭,輕輕地舉起劍。

  “小心!”司空千落立刻持槍攔在了蕭瑟的面前。

  洛青陽卻忽然轉過身,面朝著宮門方向,將手中的九歌劍猛擲出去。

  “攔住他!”黎長青猛喝一聲,拔出長刀。

  九歌劍飛過。

  刀折。

  虎賁郎同時拔出長刀。

  然,九歌劍所過之處,均人仰馬翻,刀劍竟折。

  九歌劍直逼內廷而去。

  宣妃娘娘褪下了自己的一身華服,換上了一身輕便的白衣,她輕輕撓了撓一直隨侍在一旁的小宮女的腦袋:“我走了, 你也照顧好自己。”

  宮女嚇得立刻跪倒在地:“娘娘你要去哪裡?”

  宣妃娘娘笑了笑, 抬頭望了望天空:“去那沒有宮牆的地方。”

  宮女立刻就哭了出來:“娘娘不要和奴婢開玩笑了……”

  宣妃娘娘歎了口氣, 伸手輕輕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那小宮女就暈了過去, 她轉身往外行去。

  一身紫衣蟒袍的瑾宣大監轉過身,輕聲道:“娘娘要去哪裡?”

  “我要去哪裡, 需要和大監說嗎?”宣妃娘娘盈盈一笑。

  瑾宣大監輕拂衣袖:“自然是不需要的,只是如今宮外危險,娘娘最好還是不要離開。陛下不希望娘娘離開,赤王殿下也是。”

  “如果我一定要離開呢?”宣妃娘娘笑了笑,衣袖一振,三枚銀針衝著瑾宣飛去。

  瑾宣伸指一彈,三根銀針斷在了地上,他搖了搖頭:“娘娘還是請回吧。瑾宣知道娘娘的功夫很好,可是,只要瑾宣在,娘娘還是踏不出這宮門。”

  “虛懷功。”宣妃娘娘收起了笑意,卻仍然沒有後退。

  忽然一聲劍嘯穿過,兩個人轉頭望去,只見一柄長劍劃破長空,直逼平清殿而去!

  那柄劍奇長無比,他們就算沒有見過這柄劍,也聽過這柄劍。

  “九歌!”

  “師兄。”宣妃娘娘緊皺眉頭,趁著瑾宣的目光算在那柄劍之上,立刻縱身而起,衝著宮門之外躍去。

  瑾宣立刻反應過來,一掌打去,可宣妃完全沒有回頭的意思,絲毫不顧後面的強勁掌風,直奔宮外而去。瑾宣沒有料到宣妃娘娘如此決絕,也怕自己真的傷了他,立刻撤了掌,心中暗罵一聲,隨機轉過頭,看那劍已經到了平清殿之前。

  蘭月侯握緊了手中長刀。

  他只有一次機會。

  他苦修狂刀二十年,這一刀,他必須是用過最強的。

  只是這最強一刀,是否真的攔得住劍仙這長空一劍?

  拔刀!

  蘭月侯縱身一躍而起。

  隨即被猛地砸下!

  長刀摔落在地!

  蘭月侯也跌落在了地上,看著那九歌長劍去勢猶然未減,怒道:“不!”

  “八卦!”一個聲音忽然在大殿之上響起,若驚雷乍起。

  只見穿著天師道袍的齊天塵忽然出現在了那裡,他輕甩拂塵,右手緩緩推出,一個巨大的八卦之型出現在了那裡。

  九歌劍撞上了那八卦道氣,終究是停了下來。

  “給我回去!”齊天塵拂塵一打,竟真的將那柄九歌劍打了出去。

  然而只是瞬間,拂塵散成粉末,齊天塵整個人瞬間蒼老了下來,連著吐出三口鮮血,跪倒在地。

  而在平清殿內,明德帝同時也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吐出一口黑血!

  一旁的一名內監見狀,立刻跑了出去,推開了大殿之門,高呼道:“陛下遭行刺,駕崩了!”

  “陛下遭行刺,駕崩了!”

  “陛下遭行刺,駕崩了!”

  消息瞬間在皇宮之中傳遞!

  蘭月侯站了起來,立刻衝進了大殿之中。

  只見沐春風和華錦正慌慌張張地給明德帝行針。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這樣!”華錦慌亂道。

  沐春風按住了華錦顫抖的手:“師父,不要急!”

  蘭月侯衝到了病床前,急道:“陛下駕崩了?”

  “沒有,沒有。”沐春風伸手在明德帝幾處大脈搭了幾下,“還有一息尚存!”

  蘭月侯輕輕舒了一口氣,又問道:“為什麽會這樣,是受了劍傷嗎?”

  “劍傷?”沐春風不解,從蘭月侯身上拔出了一根銀針,只見銀針通體烏黑,回道,“是中毒。”

  華錦頭猛地一抬:“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早就料到我會這麽治!他就等著我這麽治!他想皇帝陛下死,他想皇帝陛下這個時候死!”

  沐春風一把按住了華錦的手:“師父,我們還沒輸!陛下還有一息留存,我們還有機會。”

  華錦目光潰散:“不,沒有機會了,沒有機會了。”

  “師父,你不治,我來治!”沐春風立刻打開了藥箱,望著裡面的珍貴藥材,可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蘭月侯此時忽然站了起來,望著那個第一個跑出門高護的內監,寒聲道:“是誰讓你這麽做的?”

  那名內監顫抖地後退了幾步:“我……我沒有!”

  蘭月侯掄起長刀,一刀就把他的頭顱劈了下來,他一把拉過一旁的一名侍衛:“你,現在去告訴所有人!陛下還沒死!”

  “是!是!”那名侍衛立刻奪門而出。

第440章 亂起風湧

  曾經天啟大學士李玉秦曾有言:“謠言,一而傳之,十而止之。”

  這句話的意思是謠言隻通過一個人就能夠迅速傳播開來,但是想要止住一個謠言, 則至少需要十個人。

  此刻那個正在狂奔的侍衛可能沒聽過大學士的這句話,但一定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句話,他瘋狂地抓住見到的每一個人:“告訴他們!陛下沒有死!陛下沒有死!”

  但依然抵不住“陛下已死”的留言一層又一層的傳遞出去,直至傳遞到了宮門之外。

  九歌劍被齊天塵一劍打回,落回到了洛青陽的手中,他輕歎了一聲:“竟忘了國師的存在。”他轉過身, 搖了搖頭:“也罷!”

  “黎統領!”一名內侍從皇宮之內跑了出來, 驚呼道,“皇帝陛下遇刺, 已經駕崩!”

  “什麽!”黎長青驚道,隨即轉頭對著洛青陽怒喝道,“大膽賊人!我殺了你!”他丟掉了手上的斷刀,翻身上馬,拿起了綁在馬上的長槍,衝著洛青陽策馬而去。

  九百虎賁郎同時怒喝,跟著黎長青急衝而來。

  洛青陽微微皺眉,他那一劍有沒有得手他很清楚,可聽剛剛那名內侍的語氣卻是無比確信,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除了他,或許早就有人想殺死明德帝。他猛地抬頭, 看見茶樓之上, 赤王等人早已經悄然離開。

  “羽兒。”洛青陽低聲喃喃念道, 隨即轉身,推出一掌將那衝在最前面的黎長青一掌打落馬上。

  黎長青在地上打了個滾,立刻站了起來, 長槍猛地揮下:“我殺了你!”

  洛青陽已是入了神遊玄境的高手, 黎長青縱然武功也算不弱,但選不是他的對手,可他再將黎長青打退出去的時候,卻感覺胸口傳來一陣刺痛。

  黎長青這一槍揮下,竟真的劃破了他的衣襟。

  洛青陽猛退,這才感覺渾身氣血翻湧,握劍的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他臉色忽然變得煞白,這才知道入神遊玄境並沒有那麽簡單,強大的力量也帶來強大的反噬,而如今受了重傷的他,並不能抵抗住這反噬。

  如果不能及時療傷……洛青陽提起劍,強烈穩住心神,殺進了那九百虎賁郎之中。

  蕭崇一把拍碎了面前的桌子,驚道:“剛剛那人說了什麽!”

  “他說陛下駕崩了,是遭人行刺。”無雙回道。

  蕭崇怒道:“是剛剛洛青陽那一劍嗎?”

  無雙沉吟片刻後搖頭:“我剛剛感受到了,九歌劍出手凶戾,的確是為了殺人而去的,但是在皇宮之內遭到了一股極強的力量阻攔,並且折返而回,明德帝或許沒死,或許被其他人殺了。”

  “崇兒。”一個渾身的聲音響起,顏戰天回到了樓上。

  “大師父。”蕭崇回道。

  顏戰天沉聲道:“我們現在必須離開,回白王府。”

  蕭崇不解:“為什麽?我還沒有弄清楚這件事。”

  “讓我們的人去皇宮裡打探消息,現在立刻從這裡離開。”顏戰天按著腰間的長劍,“你看下面的洛青陽,你看他的眼神,我從沒見過洛青陽這個模樣。我曾聽一位前輩說過,初入神遊玄境若是心智不穩則會走火入魔,洛青陽若成魔,他會殺死這裡的所有人。”

  洛青陽穿行在虎賁郎之中,一劍一劍將他們從馬上斬落,眼神變得越來越通紅。

  圍觀的人群感受到了此刻局面的突變,立刻散去了。卿公主顫聲道:“師父,我剛剛聽到那人說父皇駕崩了。”

  “公主,看來我們得回去了。”羅不沉聲道,“不管此事是不是真的,這裡都不能待下去了。”

  “可是六哥……”卿公主擔憂地看著外面。

  羅不放下了幕簾,低聲對著車夫說道:“走!”

  “蕭瑟,剛剛那人說你父皇駕崩了!蕭瑟!”雷無桀轉身急道。

  蕭瑟怒道:“我聽到了,你……”話還沒有說完,蕭瑟就感覺胸口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隨即就暈了過去。

  看來他和洛青陽受的傷,都遠比自己想象的要重。

  司空千落摸了摸蕭瑟的額頭,驚了一下:“像是火燒一般。”

  姬雪搭了搭蕭瑟的脈搏,低聲道:“真氣錯亂了,不及時醫治會死,我們現在回永安王府。”

  司空千落立刻背起了蕭瑟:“我們走!”

  雷無桀點點頭:“你們先走,我留下來。”

  唐澤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陪雷兄。”

  姬雪不解:“你們留下來做什麽?”

  謝宣和李凡松從茶樓之上一躍而下,謝宣舉起萬卷書對著洛青陽:“雷兄怕他走了,這些虎賁郎今日就要全部交代在這裡了。”

  李凡松也拔出了醉歌劍:“雷兄弟先離開吧,這裡就交給我們。”

  謝宣無奈道:“徒弟你很自信啊,憑我們兩個,能打倒一個走火入魔的孤劍仙嗎?”

  雷無桀握緊了心劍:“不能讓他這樣下去!”

  “師兄。”一個溫柔的聲音忽然響起。

  眾人全都一愣,這個聲音很溫柔,可在場之人全都聽到了,仿佛這個聲音是從心裡升起來的一樣。

  “是惑音功。”謝宣收了劍,“宣妃娘娘來了。”

  只見一身白衣的宣妃娘娘從宮門之內飛掠而出,足尖在那虎賁郎的頭上輕點,朝著洛青陽行去。她落入人群中,輕輕旋轉了一圈,那些靠近她的刀劍都碎了一地。她停住身,那些虎賁郎有人認出了她,都不再敢靠近一步。宣妃娘娘衝著洛青陽盈盈一笑:“師兄,你來了。”

  洛青陽眼中的血色一點點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澄澈,他強自壓下內心的震動,點了點頭:“我來了。”

  宣妃娘娘依然笑著:“來了就好,就是來得有點晚。”

  黎長青衝上前:“娘娘!此人謀逆行刺,切不可與之為伍!”

  “多嘴。”宣妃娘娘一掌把黎長青打飛出去。

  洛青陽以劍抵地,忽然整個人半跪了下去,他連吐三口鮮血,一身真氣卸去,連站立都無法做到。

  宣妃娘娘上前扶起了他:“我們走。”

第441章 死人所立

  “南城起火了,一群不知從哪裡出來的人開始燒殺搶奪!”

  “北城也有暴民發起暴亂,京兆尹府已經派人鎮壓了,但是根本控制不住!”

  “西城的煙炮坊被人點燃了, 附近的百姓正在四散逃離!”

  一個一個驚人的消息傳入了永安王府。

  姬雪與姬若風正在屋內給蕭瑟療傷,其他人等候在屋外,聽著管家將一個緊接著一個的消息傳來。

  葉若依皺眉道:“這是謀亂了!”

  “赤王蕭羽,還是白王蕭崇,誰在謀劃這件事?”雷無桀問道。

  葉若依沉吟道:“孤劍仙入京,明德帝駕崩,天啟城暴亂四起, 這件事一定是蕭羽做的!”

  “皇宮裡……皇宮裡有消息傳來了!”管家又跌跌撞撞地從屋外趕了進來。

  “說!”葉若依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陛下,陛下沒有死, 而且陛下並沒有被劍所傷,國師出手攔下了那一劍,陛下是中了劇毒!現在華錦小神醫還在救治!”管家急道。

  葉若依放開了管家的手,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局勢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葉姑娘你也別說瞎話了,外面那情景,整個天啟城都亂了!”管家擦汗道。

  “禁軍呢?大理寺呢?”葉若依問道。

  “禁軍一半被壓在皇宮之內不讓出來,說是怕刺客再度行刺,現在已經把太安殿一層又一層地圍了起來。剩下的黎都統正帶著在城裡平亂,可是又不知從哪裡跑出來一堆江湖高手,專殺禁軍!”管家回道。

  “是那些還藏身在天啟城的暗河,和赤王府的死士。”葉若依皺眉道。

  雷無桀問道:“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葉若依沉吟片刻:“封了永安王府, 誰也不能進, 誰也不能出!”

  “我們不出去嗎?”雷無桀問道。

  葉若依搖頭道:“放心吧, 我不出去,但是他們一定會找上門的!”

  白王府。

  蕭崇長出了一口氣,喜道:“父皇沒有死!”

  “現在明德帝死不死不論,整個天啟城都信他死了, 如今城裡暴亂四起,必是蕭羽所為,可是我不明白,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白布蒙眼的凌邵翰坐在其中,沉聲道。

  “這座城裡不該活下去的人都會死於這場叛亂,駐守北方的洛城軍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到時候我就會登基,你便是太醫院的首座了。”蕭羽拍了拍夜鴉的肩膀,“只是我還沒有想好,最後造成這場混亂的人,是安給蕭瑟好呢,還是安給蕭崇?”

  夜鴉笑了笑,蒼白的臉上難得流露出了幾分激動:“太醫院首座?王爺不必給我這樣的虛名,今日之後,整個天下都會知道我回來了。就把這個罪名安給我吧,鬼醫夜鴉,我要把這天啟城,變成修羅地獄。”

  夜鴉剛說完,無數的蟲子從屋子內爬了出來。它們極細極小,很快就分散開來,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蕭羽提腳避開了那些蟲子,有些害怕,又有些驚喜地說道:“這就是夜鴉先生所說的藥蠱蟲?”

  夜鴉笑道:“是,天啟城的地獄之門,已經打開了!”

  皇宮之內。

  沐春風正不斷從藥箱中找尋著珍貴藥材,試圖壓製明德帝的毒傷。

  蘭月侯在一旁焦急萬分:“沐春風,你能做得到嗎?”

  沐春風內心焦急萬分,忍不住落下了眼淚,他一拳砸在病床邊,搖頭道:“我治不好的,我治不好的!”

  “我來吧。”一個平靜的聲音忽然響起。

  蘭月侯和沐春風驚訝地轉過頭,只見華錦重新站了起來,眼神重新堅定起來,她一把拿起了藥箱,迅速地從其中拿出了自己所要的藥材,手一揮,一排銀針顯在她的面前。

  “我是藥王谷的正統傳人,怎麽能輸給你這個被趕出師門的家夥?”

  華錦手再一揮,十二根銀針同時插在了明德帝的身上,明德帝原本蒼白的臉色微微和緩了些,華錦轉頭對蘭月侯說道:“放心吧,陛下這條命,我一定會救回來的。”

  蘭月侯看著華錦的眼神,心立刻就安定了下來:“那就麻煩神醫了。請務必,保住陛下的性命。”隨即他猶豫了一下,又俯下身,用只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低聲道:“就算神醫治不好,也請務必讓陛下活過今夜。”

  華錦一愣,這句話說得可以說是大逆不道了,她轉頭望向蘭月侯,卻看到蘭月侯眼神中請求的意味,猶豫了一下後點點頭:“好。”

  蘭月侯拍了拍華錦的肩膀,站了起來,走到門外,看到黎長青滿身血汙地走了回來。

  “黎統領,外面發生了什麽?”蘭月侯問道。

  “亂了亂了,全亂了!天啟城現在到處殺人放火,已經瘋了!”黎長青急道,“宣妃娘娘也瘋了!”

  蘭月侯一愣:“宣妃娘娘怎麽了?”

  “她出宮了,還帶走了受了傷的洛青陽!”黎長青怒道,“侯爺,這一次天啟城暴亂一定是有人刻意為之,禁軍我需要再帶走一些。”

  “留下所有的虎賁郎,和一千禁軍!熬過今晚,明日陛下就會醒過來,到時候就該好好算算帳了!”蘭月侯沉聲道。

  “宮裡就拜托侯爺了!”黎長青抱拳說道,隨即轉身,大手一揮,帶著禁軍們向宮外衝去。

  蘭月侯望著黎長青離去的身影,長歎了一聲:“終究還是走到了這個地步。”

  “該死!”沈希奪手中斬罪刀一揮,將面前的黑衣刀客打退,“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江湖高手藏在這些暴民裡!”

  “大人!西城那邊也有人在放火!”一名少卿上前說道。

  “這是謀亂啊。”沈希奪擦了擦身上的血汙,“弟兄們,這是咱們做的,可是一筆大買賣!我們要抓的,可是謀亂反上的極惡之人!”

  “大……大人!”一個聲音驚恐地喊道。

  沈希奪怒斥道:“喊什麽!這種場面你都害怕嗎?別丟了我大理寺的人!”

  那名少卿指著前方,手劇烈地顫抖著:“那邊有死人……有死人站起來了!”

第442章 修羅鬼蜮

  “說什麽胡話,死人怎麽可能站起來!”沈希奪一腳把面前嚇得渾身亂顫的少卿踢開,提著手中的斬罪刀走上前,可才走了幾步他就愣住了。

  這個人他記得!

  一炷香之前, 他親手一刀刺入了對方的胸膛。

  他執掌大理寺多年,被稱為天啟閻羅,精於刑罰之術,最為清楚什麽傷能致命,什麽傷看上去嚴重卻實際上殺不死人,什麽傷表面沒有一點傷口但是卻會悄悄地死去。而他剛剛那一刀, 是絕對的必死無疑。

  “被叫了這麽多年閻王,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鬼了。”沈希奪掄起長刀, 走上前, 惡狠狠地說道,“既然能殺你一次,那就再殺你一次吧!”他長刀猛地揮下,一刀斬去了對方的左臂。

  可對方卻沒有半點反應,沒有尖叫,沒有避退,而是一拳打向了沈希奪。

  沈希奪一愣,急忙回撤,胸口卻依然被打了一拳,猛退了十幾步,幾名少卿急忙上前扶住了他。沈希奪臉色蒼白:“這個人,比剛才要厲害了很多。”

  “而且中了藥蠱的人, 不會知道疼痛。”

  “不會產生畏懼。”

  “因為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唯一能讓他停住身的方法, 只有把他的腦袋砍下來!因為蠱蟲是寄生在他的腦袋裡,把腦袋砍下來, 蠱蟲很快就會死掉。”

  謝宣坐在欽天監內, 對著面前的李凡松、飛軒、紫瞳說道。他們都已經佩好了劍, 準備出門幫助禁軍穩定暴亂。

  “天啟城裡幾位皇子人人自危, 現在都閉門不出,也只有靠我們這些三家不靠的閑人了。”謝宣望向門外,忽然神色一驚,“國師!”

  只見齊天塵緩緩地從門外走了進來,他仿佛瞬間蒼老了幾十歲,那眉宇間盡是疲倦。他對著謝宣點了點頭:“希望謝先生了。”

  “國師,外面情形如何了?”謝宣問道。

  “修羅鬼蜮。”齊天塵歎了口氣,“只可惜如今我功力已經近乎全失,無法做得更多。飛軒,紫瞳,你們修行的大龍象之力是人間至純道法,蠱蟲這樣的邪魅之物天生畏懼你們,你們不需要用劍斬頭,只要用大龍象之力擊中那些活死人,蠱蟲自然退散。”

  “是,弟子知道了。”飛軒和紫瞳同時垂首。

  齊天塵走到了紫瞳身邊,俯下身用手搭著紫瞳的腦袋,笑了笑:“紫瞳。”

  紫瞳抬起頭,心裡已經猜到了什麽,瞬間淚流滿面:“師父。”

  “你天生紫瞳,從小能看到一些不能看到的東西,這是你修道的福,卻也是你修道的禍,你會成為天下最厲害的道人,可注定活不過三十。今天師父就拿走你的紫瞳,以後你可要照顧好自己。”齊天塵慈愛地望著紫瞳。

  “師父,這……”李凡松急忙問道,卻被謝宣伸手止住,示意他不必往下說。

  紫瞳擦了擦眼淚,用頭磕地:“徒兒知道了!”

  齊天塵搭在紫瞳腦袋上的人微微往下點了點,隨即抬起手,等紫瞳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睛裡的紫色已經漸漸淡去了。

  “走吧。”齊天塵疲倦地說道。

  紫瞳站了起來,卻又立刻跪了下去:“師父!”

  “傻孩子,你看外面已是修羅鬼蜮,那些人正等著你去救,你在這裡多待一刻,就又會有很多人死去。”齊天塵撓了撓他的頭。

  紫瞳終於狠下心站了起身,走回到了飛軒的身邊:“師父,等我回來。”

  齊天塵走到了椅子上坐了下來,從懷裡掏出了兩張糖餅衝著紫瞳晃了晃:“我買了糖餅,回來吃。”

  紫瞳點頭:“好!”

  謝宣將兩個孩子往門外推了一下,同時拔出了萬卷書,歎道:“還是這麽小的孩子啊。”

  齊天塵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終於長籲了一口氣,將糖餅放在了桌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千裡之外的無名仙島上,白衣若仙的莫衣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眼角邊滑下一滴淚水,他伸手輕撚那滴淚水,癡癡地望著。

  隨侍在一旁的百裡東君驚訝地望著他:“怎麽了?”

  莫衣望著手裡的淚水,輕聲道:“我夢到了,第一次遇見師兄的那一天。”

  說完以後,莫衣手裡的淚水化為水汽消散,他重新閉上了眼睛,再入大夢之中。

  “把他們的頭給我砍下來!把他們的頭砍下來!”沈希奪此刻已經渾身是傷,他手裡的斬罪刀已經變成了血紅色,連殺了三個死人以後他終於察覺出了這個特點。

  “大人,大人。”身旁的少卿驚恐地說道。

  “又怎麽了!”沈希奪怒罵道。

  “那是……陳洛……”少卿的聲音幾乎快哭出來了。

  對面那人腿上已經被切掉了好大一塊肉,胸膛之處有一個致命的傷口,手上提著一柄大理寺專配的斬罪刀,眼神已經潰散,凶狠地望著面前的每一個人。

  陳洛是大理寺任職將近十年的少卿,也是沈希奪最得力的手下,剛才的戰鬥中他帶著一個小隊去了另一條街口。

  沈希奪只是猶豫了片刻,隨即立刻掄起了刀,大步地衝上了前。

  陳洛一刀斬向他,沈希奪足尖一點閃到一邊,一刀將陳洛的頭顱砍了下來。他厲聲道:“他已經不再是我們的同袍了!他們已經死了,躺下才是真正的安息。”

  “蕭瑟如何了?”蕭羽問從府外剛剛趕回來的龍邪。

  “入了永安王府,一直沒有再出來。”龍邪回道。

  “蕭崇呢?”蕭羽又問道。

  “也是一樣,從宮門之外退回到了王府之內,就一直沒有動靜。”龍邪搖頭道。

  “外面呢?”

  “外面已經亂成一團了,如夜鴉先生所說,是地獄也不為過。目前禁軍,大理寺,京兆尹府都派人在外面維護秩序,可是藥人被殺死,他們的兵士也在一個個變成藥人,場面很難控制。之前欽天監有人離開,夜鴉先生說過,欽天監其實有克制藥蠱蟲的人。”

  “只要出來的不是國師,那就只能止一時之亂。既然蕭瑟和蕭崇不肯出來。那就逼他們出來!”

第443章 降魔伏妖

  永安王府。

  姬若風、姬雪仍然還在屋內為蕭瑟療傷,其他人在屋外焦急地等待著。

  “大門鎖好了嗎?各方都派人把守了嗎?”葉若依問管家。

  管家一邊擦著汗一邊點頭:“都已經鎖上了,但是外面越來越吵,我派人上去看了一眼, 說是外面有很多死人在跑!”

  “死人?”葉若依一愣。

  “對,一直在府裡住著的冥侯和無禪兩位客人聽說這個消息,現在已經出去了!”管家急道。

  “之前幾天他們調查過了,不僅無心,月姬也在蕭羽的手上,怕是他們看到此景,擔心他們安危。”雷無桀憤怒地一拳捶在了地上, “該死!我卻只能留在這裡等著。”

  唐澤望了屋子一眼,隨即轉身:“我先出去看看。”

  “小心。”葉若依低聲道。

  “放心, 我是唐門之人,最不怕的就是這邪詭之事!”唐澤笑了笑,縱身一躍,向著屋外掠去。

  “蝶,飛吧。”紫瞳從懷裡掏出了那隻紙蝶,手輕輕一彈。

  那隻紙蝶從他手中飛出,落入了人群之中,那些原本氣勢洶洶衝他們跑來的藥人仿佛瞬間失去了渾身的氣力,癱倒在了地上,那些極細極小的蠱蟲從他們的耳朵裡爬了出來,但沒走幾步就散成了粉塵。

  飛軒則一掌推出,掌風所過之處, 藥人被打飛出去癱倒在地上, 也再也沒有起來。

  謝宣笑了笑:“道法奧妙,倒真的是這些邪魅的克星。”

  李凡松無奈:“可是我道法不行, 只會用些劍術, 我要把他們的腦袋砍下來嗎?”

  “你雖然不會道法, 卻有含道法至理的青霄劍啊。”謝宣笑了笑,“你們在這裡對付藥人,我需要去找一個人。”

  “誰?”李凡松問道。

  “當然是蠱主。”謝宣提劍縱身一躍離開了。

  如今這滿城的藥人,如果只靠飛軒和紫瞳的大龍象力,那麽就算他們氣力用竭也無法真正殺死一成藥人,滿是凡是藥人,都有蠱主,如果殺了蠱主,那麽這滿城藥人體內的蠱蟲就能瞬間死去。

  “鬼醫夜鴉。”謝宣沉聲道,“你該死了。”

  “大監去哪了?”蕭羽問龍邪。

  龍邪回道:“去追宣妃娘娘和洛青陽了。”

  “母妃……他到底喜歡誰?葉鼎之,洛青陽,還有父皇。為什麽每一次她的選擇都令人無法琢磨呢。”蕭羽雙手負在身後,手指輕輕敲著手背。

  自然,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走,我們去永安王府,這是殺他們最後的機會了。”蕭羽終於按捺不住了,向屋外走去。

  “那白王府那邊呢?”龍邪問道。

  “注定沒有帝王命的人,又何必管他呢。”蕭羽冷笑了一下,他停住腳步,轉過身,“夜鴉先生,府裡就拜托你了。”

  夜鴉笑了笑:“待殿下凱旋而歸。”

  “在這樣的血夜登基,真是件有趣的事情啊。”蕭羽咧嘴笑了笑。

  “有生之年,能遇到殿下,真是幸事。”夜鴉由衷地說道。

  蕭羽聳了聳肩:“可惜別人遇到我們,都是他們的不幸。”

  在這個被後世稱為“血色之夜”的夜晚,蕭羽帶著蘇昌河以及無心離開了赤王府,他們將以最殘酷的血與罰結束這個恐怖的夜晚。

  他們踏上了馬車,衝著永安王府直行而去,那些藥人瘋狂地攻擊著遇見的每一個人,可偏偏看到這輛馬車,紛紛避之不及,遠遠地就躲開了。蕭羽見狀笑了笑:“這藥蠱之術若用於現場如何?”

  “太過於陰邪了,除非是窮途末路,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吧。今夜之後,天啟城怕是毀了。”蘇昌河說道。

  “那就換一座城做都城吧。”蕭羽聳了聳肩。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駕車的龍邪轉過身:“前面有人。”

  蕭羽抬頭望去,一愣:“是他?”

  蘇暮雨執著一把傘站在那裡,他的腳下已經布滿了屍體,幾乎是踏在血泊之中。他抬起頭,望向馬車,淡淡地說道:“蘇昌河。”

  蘇暮雨手忽然猛地一抬,那柄傘突然“砰”的一聲爆裂開來,像是一朵花在瞬間綻放,所有的傘骨破裂,露出了裡面金屬色的細刃,十七根傘骨炸了開來,十七把細刃散射而出,穿透了那些正欲撲上來的藥人的頭顱,穩穩地插在了兩邊的屋牆之上。蘇暮雨手中原本握著的傘柄露出了尖銳德劍身,他抬起手,對著馬車。

  蘇昌河歎了口氣:“看來殿下得先行一步了,我處理完這裡的事情,再趕上去。”

  蕭羽點了點頭:“那請大家長快一些,龍邪,我們換一條路。”

  龍邪調轉馬頭,往著另一條路奔去。馬車離開,原地卻留下了一個身影。蘇昌河手輕輕地敲了一下臉上的銀製面具:“蘇暮雨,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要和你交手。”

  蘇暮雨提著劍慢慢地走上前:“當你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就應該猜到,我們之間必然會有此一戰。”

  蘇昌河搖頭:“我們本就是活在黑夜裡的人,我以為你不會糾結於這樣的事情。”

  “我們暗河身為暗河,不遵從世俗法則,可我們有什麽自己的法則,而你做的選擇,違背了我們暗河的法則,他不僅不會帶領我們進入新的時代,還會葬送整個暗河。我為了蘇家,為了整個暗河,一定要在今天殺了你。”蘇暮雨淡淡地說道。

  “當年你本是大家長最好的人選,卻把這位置讓給了我。當年的你,無論哪裡都比我強,可現在不一樣了。我做了九年大家長,練了九年閻魔掌,十八劍陣雖然厲害,卻也不是我的對手。”蘇昌河沉聲道。

  “你的話已經說完了嗎?”蘇暮雨忽然道。

  這是當年他還被稱為執傘鬼的時候,對獵物常常說的最後一句話。

  蘇昌河愣了一下,隨即微微俯身:“那就你走你的鬼門關,我踏我的斷魂橋。”

  當年蘇昌河曾被稱為送葬師,他們本是一同成長的師兄弟,也曾並肩作戰,把對方當成過自己真正的兄弟。

第444章 殺殺殺

  九年前,暗河也有過自己的血之夜。

  那一夜之後,蘇昌河帶上了一副銀製面具,遮住了那一夜留下的傷痕, 穿上一身黑袍,成為了暗河新的大家長。

  而蘇暮雨,則摘下了自己身為“傀”的面具,成為了暗河蘇家的家主。

  老一輩暗河師范、家長們在那一夜全都從人間消失了,隻留下謝家的家主謝七刀。他們組成了新的暗河,一個年輕的, 更加可怕的暗河。

  蘇暮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 蘇昌河手上的黑氣越來越濃。

  盡管他們可以有很多的話說, 因為他們曾是經歷過多次的兄弟。

  但他們也都明白,再說些什麽也沒有必要了,不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是做出決定不會輕易更改的。

  蘇暮雨縱身一躍,手中輕劍一旋,整個人足尖輕輕一點,瞬間化成一道旋風,襲到了蘇昌河的面前。

  蘇昌河猛地推出一拳,直接打在了劍尖之上。

  整柄細劍被彎成了一條曲線,蘇暮雨身子一頓,整個人躍至了空中,左手猛地一拉,十七柄飛刃掠了回來, 衝著蘇昌河猛地打了過去。

  蘇昌河比誰都清楚這劍陣的厲害之處, 身形猛撤,避開這些鋒銳的劍刃。

  沒有劍勢, 甚至也沒有那難以言喻的劍氣,蘇暮雨的每一劍都是真真實實的劍。

  殺人劍。

  這就是蘇暮雨,掌控絕頂殺人術的冷血殺手, 憑借著只是一雙手,以及手上的絕妙技藝。刀絲傀儡術在暗河算不上多麽高深的技藝,蘇家至少有三成的殺手能夠算得上精通,但百年來能到蘇暮雨這個境界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以劍為名的蘇十八,另一個人就是蘇暮雨。

  十八柄利刃凌空飛舞,露著森森寒光,就連蘇昌河也不得不佩服這技藝的絕妙,蘇暮雨已經退後了十幾步,他將手中的那柄細劍插在了地上,剩余十七把細劍開始在空中飛舞,沒有規則的飛舞,像是被神人駕馭著一般,放肆飛舞著。可實際上控制著它們的,卻是如今蘇暮雨的雙手。

  蘇暮雨已經練成了雙手刀陣術,這是當年的蘇十八也不曾習成的。

  蘇昌河眉頭微微一皺,就連他也不曾知道這件事,這些年來,即便是他,也不曾了解過蘇暮雨真正的實力。

  然而蘇昌河望著那空中的森冷劍舞,感受著越來越洶湧的殺意,那些飛劍卻只是繞著他旋轉著,並沒有真正發起進攻。

  直到蘇暮雨手輕輕地沉了一下。

  終於,一把細劍朝著蘇昌河刺了過去,而蘇昌河也動了。他長袖一揮,渾身真氣猛地暴起,他就在原地,一拳接著一拳地揮出。

  刹那間,清脆的金屬聲響起,斷劍飛揚。

  蘇昌河冷笑:“蘇暮雨,你還是不能夠了解。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你那引以為豪的殺人術,不過只是雜耍!”

  那一個瞬間,蘇暮雨仿佛看到了兒時的蘇昌河。

  那時蘇昌河還是個倔強的少年,在師范的劍下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師范說:“你就是這麽一個沒有天分的廢物。”蘇昌河搖頭看著自己的師范,眼神中充滿狠戾:“你現在比我強,有資格叫我廢物,但總有一天,我會把這兩個還給你。”

  蘇暮雨輕歎了一聲,眼神忽然就變了。

  那種淡漠忽然消失,被一股熾烈的殺意所充滿。

  蘇暮雨用力地一扯左手,而後突然松開了手。那些飛舞在空中的細劍突然失去了支持,像是暮雨一般,傾灑而下。蘇暮雨揮著手中的劍,朝著蘇昌河一躍而去。

  蘇昌河長袍猛地被一陣狂風掠起,他一驚,望向蘇暮雨。

  這股風是劍風,而這股勢,是劍勢!

  蘇昌河忽然有些恍惚,仿佛他身處在一處荒野之中,那裡一片虛無,只有一棟小木屋,執著傘的男子沉默地站在那裡,抬頭望著雨絲一串串地落下來。

  蘇昌河曾對蘇暮雨戲言:“為什麽每次見你,我都感覺天要下雨,四周一片荒蕪?”

  當時的蘇暮雨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太多。

  但是此刻蘇昌河終於知道了,這是蘇暮雨在修煉自己的劍勢,他雖然一直以殺人術自居,但是內心深處,或許也曾把自己當成過一個真正的——劍客。

  劍客蘇暮雨。

  蘇昌河閉上了眼睛,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這麽早就用出這一招。雷家堡一戰,他吸取了唐門老爺子的內功要喂養自己的閻魔掌。雖然最後吸取的內力,十之只能存一,但蘇昌河仍漸漸的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在發生著一些微妙的變化。

  但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樣的變化。

  李寒衣曾在和他們的一戰中近乎入了神遊,最後走火入魔。

  趙玉真殺唐門三老,傷兩位殺主,逼退他的那一劍,分明已是神遊境界,但是最後卻死於一根梨花針。

  而剛才洛青陽也突然破境,卻很快就幾乎失去神智,重傷之下比起之前還要更加脆弱。

  神遊玄境,既然是巔峰,那麽巔峰之上,必然有他不知道的禁忌。

  可既然蘇暮雨已經拿出了他最後的殺招,那麽蘇昌河也不得不用出他最強的一掌。

  “一瞬入神遊,一瞬歸天境。”蘇昌河默念了一句後,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掌推出!

  就連前任大家長都不曾揮出過的閻魔掌,九成功力。

  蘇暮雨平靜地看著手中的長虹劍在蘇昌河的掌中寸寸斷裂,輕歎了一聲:“今日,敗在你的手中了。”

  蘇昌河冷笑了一下:“當初是你把大家長的位置讓給我的。”

  蘇昌河撤劍猛退,蘇昌河一掌將他打飛出去,蘇暮雨摔倒在地上,胸前血流不止,他勉力想要再度拔起來,蘇昌河卻腳輕輕一點,將地上的一柄斷劍踢飛起來。

  “生於劍,也死於劍。你脫下了殺人者的偽裝,那麽就作為一個劍客死去吧。”蘇昌河手指輕輕一彈,斷劍衝著蘇昌河飛了過去。

  卻聽“叮”的一聲,斷劍被一柄忽如其來的飛劍打退。

  蘇昌河猛地抬頭。

  只見無雙坐在屋簷之上,邊上的無雙劍匣放肆地敞開著,他晃悠著雙腿,對著躺在下面的蘇暮雨幽幽地說道:“大叔,我就說你是一個劍客嘛。”

第445章 舊事了

  蘇昌河收回掌,抬頭望向無雙:“你要插手?”

  無雙笑了笑:“我與蘇大叔也算是同行旅人,一起來的天啟城,當然也想一起離開天啟城。更何況我是白王一夥的, 你是赤王那幫的,今天你們擺明了是要殺了所有人自己當皇帝,我插手不正常嘛?”

  蘇昌河皺眉道:“所有你要和我一戰?”

  “剛剛我也看到了你的掌法,那個瞬間你幾乎比入了玄境之前的洛青陽還要更強,和你打我佔不了多大的便宜。這樣吧,大道朝天, 各走一邊。我把人帶走,大家長你去找你的赤王殿下, 如何?”無雙提議道。

  蘇昌河皺眉思索了一下, 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無雙。忽然冷笑了一下:“差點上了你的當。”

  無雙一愣,匣中飛劍輕輕震鳴。

  蘇昌河忽然暴起,縱身一躍掠到了無雙的面前,一拳砸下,將無雙腳下的那片屋簷打得粉碎。無雙持著劍匣猛地向下退去,一手拉起蘇暮雨的衣領,一手提著劍匣再向後退去。

  六柄飛劍同時衝著上方的蘇昌河飛去,卻被蘇昌河一掌打回了劍匣之中。

  震鳴聲乍止,劍匣中的飛劍一片死寂。

  無雙面色蒼白,手微微顫抖。

  “看來洛青陽給你造成的傷。比想象中的要更大。”蘇昌河冷笑道,“現在的你,連同時喚起十二柄飛劍都做不到了, 更不用說大明朱雀。你拿什麽和我談條件。”

  蘇暮雨低聲道:“無雙, 你先離開,不必管我。”

  “蘇大叔, 你是個殺手,可你現在說的話真像一個名門正派的弟子。你們先走,不用管我!蘇大叔,你可歇著吧。”無雙笑道。

  蘇暮雨沉聲道:“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已經動了殺心,你不走,我們兩個都會死在這裡。”

  “呸。我無雙怎麽著也是個小劍仙,年紀輕輕就要死在這裡?不死!”無雙怒道,“大不了拚了!”

  “蘇昌河。”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就連慢慢走上前的蘇昌河都停住了腳步。

  一個背著書箱的小書童,一個拿著道劍的少年。

  “這就是蘇昌河。”少年緩緩道。

  小書童點頭:“就是殺了我們師父的那個蘇昌河。”

  青城山,飛軒,李凡松。

  蘇昌河瞳孔微微縮緊:“你們就是趙玉真的那兩個徒弟?”

  無雙拍了拍蘇暮雨的肩膀:“蘇大叔,我們有救了。”

  蘇暮雨用手點了身上幾處大穴,從懷裡掏出金創藥灑在了傷口上,暫時止住了傷勢,他無奈道:“你剛剛不是還一副你能搞定的樣子,現在一副大難得救的樣子,實在是有些丟你個小劍仙的分。”

  “大叔你死到臨頭都會嘲諷別人了,我還以為你是塊石頭。”無雙打趣道。

  蘇暮雨苦笑:“還沒有得救,他們兩個,會是蘇昌河的對手嘛?”

  飛軒在面前輕輕地畫了一個符篆,符篆閃出一道光後消散不見,隨即飛軒手中忽然傳來一陣獅吼。

  只見一個近兩人高的獅子幻象忽然出現在了那裡。

  太乙獅子訣!

  “去!”飛軒手一揮,那獅子幻象衝著蘇昌河猛撲過去。

  李凡松也朝前縱身一躍,手中長劍閃過一道清光。

  “天下第六的名劍青霄。”無雙眼中閃過一道驚歎的光。

  李凡松刺出一劍,忽然幻成十劍,又成百劍千劍,衝著蘇昌河刺了過去。

  青城山承襲至尊道法的飛軒,承襲絕世劍術的李凡松,在各自的苦修之後,第一次真正的聯手!

  天雷震動。

  那個瞬間,蘇昌河幾乎有一個錯覺,感覺那死去的趙玉真似乎又活了過來,而且就站在自己面前,重新揮出了那絕世的劍術,通天的道法!

  “破!”蘇昌河暴喝一聲,推出一掌。

  無雙笑了笑:“看來你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輕松啊。”

  剛剛蘇昌河忽入神遊一瞬,擊敗了那使出了真正一劍的蘇暮雨,但是那瞬間仍然給他造成了一定的反噬。李凡松和飛軒的聯手,或許真的能殺了他。蘇暮雨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拿劍,卻發現所有的劍都已經被打斷了。

  不遠處的屋簷上,一個人落了下來,冷冷地望著這邊。

  赤王府。

  冥侯和無禪終於踏入了後院。

  此刻的赤王府和外面的天啟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裡很安靜,安靜到有些恐怖。府裡的親兵們聚集在前院,似乎等待著什麽命令。而冥侯和無禪則悄悄地潛入了後院。

  冥侯望著周圍的情景,皺了皺眉:“我曾來過這裡。”

  無禪一愣:“這麽說,月姬和無心可能真的就在這裡。”

  “你當然來過這裡。”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臉色蒼白的鬼醫走進了庭院之中,望著他們二人,“冥侯,好久不見了。”

  冥侯望著他,搖頭:“我並不認識你。”

  “我很意外,你竟然恢復了記憶,你雖然算不上完美的作品,但畢竟是我給赤王殿下的第一份禮物。不過沒關系,現在我已經比當時要更強了,我可以把你變得更好。”夜鴉對冥侯笑著伸出了手。

  “看來就是他把當初的你變成了這個樣子。”無禪沉聲道。

  冥侯將手中的巨刀放在了地上:“月姬在哪裡?”

  “月姬。”夜鴉輕聲喚道。

  屋裡走出來一個如月光般美麗的女子,穿著一身紫衫,臉上沒有半點神情,眼神空洞,似乎已經失去了神智。

  “我只能把她變成這樣,真是遺憾啊。”夜鴉對著冥侯咧嘴笑了笑,“不過你放心。她是赤王殿下看上的女人,她在我這裡過得很好。”

  “你!”冥侯暴喝一聲,拔刀怒起,衝著夜鴉一刀砍去。

  夜鴉頭也沒抬,拉住月姬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四名持著刀槍劍戟不同兵器的紫衣人從屋內衝了出來,那名槍客衝在最前,一槍就將冥侯打了回去。

  夜鴉望著這四個人,眼神裡滿是滿意:“蕭瑟有他的四名守護,所以我也給自己做了四個。他們很完美,至少比冥侯你要完美很多。”

第446章 刀槍劍戟

  無禪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四個人,隨後緩緩道:“他們和之前我們在天下第一樓下見到的幾個人一樣。”

  “不,不一樣。”夜鴉輕輕搖頭,隨後咧嘴一笑, “這四個人可是我從幾萬人裡挑出來的高手,他們要,更強!”

  當初那四個人,冥侯和無禪就已經招架不住,如今這四個人還要更強……冥侯沒有任何猶豫,提起那把門板一樣的巨刀,一躍而起,猛地斬下!

  四名藥人足尖一點,離開了原地,那裡瞬間被冥侯砸出了一個大坑,煙塵彌漫。

  每個人被陷入絕境的時候都會使出自己的極限,而每個人為了保護珍視的人時同樣也會如此。而偏偏此刻,無論是冥侯還是無禪,都已經到了這個境地。

  無禪笑了笑,腳一頓,身上肌肉暴漲,揮出一拳。

  金剛伏魔神通!

  四名藥人中,刀客和戟手直接迎向了冥侯,劍客和槍手則奔向了無禪。

  冥侯一把大刀揮得虎虎生風,每一招都是極致的殺招,而無禪一身伏魔正氣本來天生就是藥人的克星, 劍客和槍手的動作比起冥侯那邊的藥人, 要遲鈍不少。

  夜鴉笑了笑:“你們比我想象中要強。這樣也有意思,要是獵物實在太弱,又有什麽意思呢?”他俯下身, 手輕輕地落下, 四只看不見的小蠱蟲順著他的手爬向了四名藥人,鑽進了他們的腦袋中。

  “這是石心蠱。”夜鴉輕聲道。

  四名藥人身子都頓了一頓,冥侯一刀打中了那名刀客的肩膀,可刀卻只是微微嵌入了他的皮肉之中,冥侯一愣,那感覺就像是擊中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無禪也一掌打了出去,卻被震了回來,他和抽刀猛退的冥侯對視了一眼,沉聲道:“他們的身體忽然變得堅硬了。”

  “好,既然要比硬。”無禪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決絕,他猛地一運氣,整個人忽然就高了一寸,身上的肌肉也在瞬間暴漲!

  夜鴉眼神中忽然透露出一種狂熱,他驚喜道:“無堅不摧、萬毒不侵、金剛不壞、至剛無敵。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遇到金剛不壞神通的傳人。不要把他殺了,留活口,我要把他做成藥人!”

  無禪怒喝一聲:“瘋子。”隨即往前一衝,一拳衝著夜鴉砸了過去。

  劍客急忙退後,攔在了夜鴉的面前,無禪一拳打在了劍客的胸膛之上,金剛伏魔神通之霸道,竟然一拳把這名藥人的胸膛打凹了。

  “竟然能把下了石心蠱的藥人打成這個樣子,真是令人驚歎啊。”夜鴉由衷地讚歎道。

  可無禪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那名整個胸膛都被打塌了的劍客抬起了頭,衝著他露出了一個慘烈的笑容。無禪一驚,夢的向後退去,但劍客已經迅捷地抽出了他的劍,對著無禪連續刺去。

  只聽得叮叮當當幾聲清脆的響聲,無禪不停連退,那金剛不壞神通自然不怕這普通的刀劍侵身,可無禪卻初次進入這個境界,已經感覺自己的這副“金身”開始搖搖欲墜。冥侯縱身向前,揮起一刀將那名刀客斬了回去。

  “怎麽樣?”冥侯問道。

  無禪輕輕喘著氣:“我本來想突襲這個人,那名四名藥人失了控制也就好對付的多,可是失敗了。我金剛不壞神通撐不了多久,我們只能先撤。”

  “你們找到了救這座城的方法,卻隻想著救兩個人。無禪小師父,看來你還需要好好再學一下佛法啊。”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無禪和冥侯猛地轉頭,只見一身白衣的中年文士,一手提著劍,一手拿著酒壺,正坐在屋簷之上。

  儒劍仙,謝宣。

  “你是儒劍仙?”夜鴉低聲問道。

  “是,我就是那走遍天下路,閱盡天下書的謝宣。所以我知道什麽是藥人,什麽是藥蠱人,怎樣能殺他,怎樣能破他,所以我來這裡找你了。”謝宣笑了笑,甩了甩手裡空空的酒壺,將劍提起,“我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殺人,可今日不得不殺,我殺人時就愛喝酒,喝了酒就能褪下這一身書生的偽裝。”他縱身一躍,躍到了那四名藥人的中間。

  刀槍劍戟四名藥人同時對著他揮出了自己的武器。

  無禪和他們交過手,自然知道他們的厲害,當下提醒道:“謝先生小心,他們不知疼痛,身子堅硬如鐵。”

  謝宣搖了搖頭,身形一晃:“我不是說過嘛,我比你們都要更了解他們。”謝宣劍身一旋,整個人身形若穿蝶飛花,遊離在四名藥人之間,那刀槍劍戟揮得再虎虎生風,也只能擦到他的袖邊,隨即謝宣的步伐又忽然一變,不再輕盈綿柔,變得威猛而敏捷,仿若天神駕龍飛翔。

  “昔有劍客乘風來,一劍驚龍三千裡。”

  謝宣身形猛滯。

  起劍,忽有驚雷乍起,若雷霆萬鈞。

  收劍,刹那風平浪靜,似江波粼粼。

  四個頭顱朝天飛起,卻沒有鮮血四溢,四具屍體倒在地上,只是起了一些塵土罷了。

  謝宣轉頭,望向夜鴉,眼神裡似有醉色:“我剛說了,我殺人前總是要喝酒,但是剛剛我殺的,也不算人,你說是不是,鬼醫夜鴉先生?”

  夜鴉的臉色似乎比剛才更煞白了一些,他不怕高手,因為即便再強的高手,對下了幾種蠱的這四個藥人也一時半會僵持不下。也不怕精通藥蠱之術的其他人,因為他們找不到自己這麽好的藥胚,也絕不會和自己這般將藥蠱之術精通到如此地步。可他偏偏遇到了謝宣。

  “藥蠱之術,西楚的覆滅已經證明了它的有違天道。為什麽總還有人要去嘗試呢?”謝宣搖了搖頭,“有違天道啊。”

  “什麽是天道!”夜鴉忽然怒喝,“勝者才能言道!月姬!”

  那絕美如天上之月的美人從屋內再次緩緩地走了出來。

  夜鴉冷笑一聲,厲聲道:“將劍,放在你的脖子上!”

  月姬沒有任何猶豫,手輕輕一彈,將那柄束衣劍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第447章 閻羅索命

  永安王府。

  “將氣運到百會穴,再行一個周天,蕭瑟的傷勢就能好個七八成,但你這幾日都可能動彈不得了。若現在收手, 蕭瑟睡上一天,就能無礙,你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姬若風在一旁,和姬雪說道。

  姬雪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一掌又打在了蕭瑟的背上。

  “你做好決定了?”姬若風惑道。

  姬雪點了點頭:“這個晚上蕭瑟必須在,整個天啟城,只有他能結束這個夜晚。”

  屋外, 雷無桀抱著劍站著望天, 司空千落拿著長槍在院落裡不停徘徊,葉若依坐在石凳上,時不時朝屋內看一眼。

  王府之外,時不時傳來慘烈的叫聲。

  而王府之內,卻出奇的安靜。

  “忽然有一種沒有蕭瑟,就不知道該怎麽做的感覺。”雷無桀歎了口氣,“以前一直嫌棄他煩,可只要他在,我們就覺得這個事能成。”

  葉若依點了點頭:“這就是蕭瑟,總是能給人一種信賴感。”

  “其實要做什麽也不難,誰來了把誰砍了不就是了。”司空千落將長槍往地上一頓。

  “還是師姐威武霸氣,還好你有在,不然我就是最直接的那一個了。”雷無桀說道。

  司空千落微微皺眉:“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罵我。”

  雷無桀忽然皺了眉頭, 神色一變:“可是如今外面亂成這樣, 我們隻坐在這裡袖手旁觀,我的確心裡有些不安。”

  “這是赤王擺下的局,等的就是我們入局。我們只有三個人, 能做的實在有限, 我們也能把希望寄托在禁軍和大理寺的身上了。之前天啟也有過暴亂,他們都能快速平定,天啟閻羅沈希奪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葉若依說道。

  雷無桀歎了口氣:“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咚,咚,咚。”

  忽然一陣突兀的敲門聲響起,眾人心中一緊,雷無桀拔劍猛地向前走了三步:“誰!”

  “咚,咚,咚。”只有陰森的敲門聲回應著他。

  葉若依搖頭:“別開門!”

  “咚,咚,咚。”敲門聲變得急速起來。

  雷無桀舞了一個劍花:“看起來沒有那麽簡單啊。客人不是那種可以回絕的類型。”

  “咚。”又一聲敲門聲之後。

  轟的一聲,整扇門忽然被推倒了。

  雷無桀愣了一下,皺眉望去,可看清了人,卻忍不住驚呼道:“沈希奪。”

  大理寺卿沈希奪提著他那柄斬罪刀,就那樣站在門口,他的身後,幾十名大理寺少卿跟隨著他沉默地站著。

  他們站在那裡,卻不說話,透露著一股死寂。沈希奪似乎在望向雷無桀,可那雙眸子卻已經空了,正往下淌著黑血。

  “他已經死了。”葉若依緩緩道。

  雷無桀咽了口口水:“雖然剛剛聽管家說完已經有些準備了,但是親眼見到,還是有些……恐懼啊。師姐,你說呢?”

  司空千落握著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退了幾步:“我……有點怕。”

  雷無桀無奈道:“師姐也會說出‘怕’字來?”

  “我……怕鬼。”司空千落顫抖著說道。

  雷無桀搖頭:“每當這個時候就愈發懷念大師兄,大師兄若是在,一定會說,人間正氣,豈有鬼邪之說?都是邪魅之法,一刀劈了便是!”

  “可是大師兄不在。”葉若依補了一刀。

  “那就只能讓我這個小師弟代勞了!”雷無桀提著心劍朝前猛地掠去。

  那邊已經死去的大理寺眾人也跟著沈希奪同時衝了進來。

  雷無桀身形何等之快,一個縱身就躍入了人群之中,劍起劍落,穩穩地刺中了他們的胸膛。唯有沈希奪那一柄斬罪刀很難對付,一刀揮下,竟斬碎了雷無桀的衣袖。

  “又一件鳳凰火啊。”雷無桀哀歎了一聲,身子往後一頓,整個人幾乎貼地而行,他一邊往後掠去,一邊提起了劍,在沈希奪的胸口輕輕一點。他退到了葉若依和司空千落的身邊,站了起來,背對著大理寺眾人,得意地笑道:“果然是死人,腦子沒有活得時候好。搞定了。”

  司空千落臉色煞白:“你真的確定你搞定了?”

  雷無桀轉過頭,發現大理寺眾人一個個都完好地站在那裡,只是有幾個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前的傷口,但既沒有尖叫,也沒有臥倒,就好像雷無桀給的致命傷只是給他們撓了撓癢。

  “見鬼了。”雷無桀低聲唾罵了一聲。

  司空千落急道:“這本來就是見鬼了。”

  兩個人對話間,大理寺眾人已經徑直地衝了過來,雷無桀罵道:“殺不死的對手,該怎麽打?剁成肉泥嗎?”

  司空千落足尖一點,躲開了一柄砍過來的刀,槍尖一點,敲在了一名少卿的腦袋上。司空千落因為恐懼,這一下力道用得極大,竟一槍把那個人的腦袋給敲了個稀爛。她身形猛退,避開那些汙穢,心裡一陣惡心,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葉若依掏出一張黃符,在劍上一抹,整柄劍都燃燒了起來。那些藥人不知道是畏懼火焰,還是畏懼葉若依的道劍,都不敢近葉若依的劍,紛紛避讓。

  於是雷無桀就成了所有人圍攻的對象,他的一身紅衣被斬得七零八碎,他狠下心來,一劍把面前的藥人懶腰斬斷,可那少了半個身子的藥人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嚇得他幾個猛踢,才把他給甩掉。他怒罵道:“我這是在做夢吧!我這是在做夢吧!”

  “雷無桀!”葉若依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那具屍體,猛然悟道,“你試一下,把他們的頭砸爛?”

  “這麽惡心?”雷無桀被葉若依的話嚇了一跳。

  “快!”葉若依低喝一聲。

  雷無桀不敢再猶豫,一劍敲下,眼前的大理寺少卿腦漿四射,雷無桀強忍住心中的惡心,足尖一點,在這些藥人的頭上掠來掠去。

  “有用!”葉若依喜道,“或許也不需要這麽惡心,雷無桀,把他們的頭砍掉。”

  “得罪了!”雷無桀落地,望著眼前的沈希奪,抱歉地說了一聲,隨後長劍一揮。

  “叮”的一聲,竟被沈希奪揮刀擋住了。

  “忘記你功夫不錯了。”雷無桀懊惱地說了一句,持劍退了三步。

  外面似乎又有一批藥人湧了進來,他們像是潮水一樣地湧向雷無桀。雷無桀終於震怒了,長劍一抬。

  平地一聲雷!

  所有藥人都被這一劍逼退,雷無桀再度縱身向前,一劍斬下了沈希奪的頭顱!

第448章 生死一線

  沈希奪的頭顱飛了起來,整個人卻依然朝前走了三步,才緩緩地癱倒在了地上,腿還微微抽搐了一下, 隨即再也沒有半點動靜,算是真正的死絕了。

  “我明白了,只要砍下他們的腦袋,這些死人就不會再動了,算是真正的死了。”雷無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師姐你快下來幫我,這麽多人, 我一個人……”

  司空千落搖頭, 答得果決:“我不要!”

  “那好吧,師姐你怕鬼我不怪你,那麽就讓我一個人來對付這些……魑魅魍魎!”雷無桀一咬牙,持劍猛地一旋,又將一個人頭砍了下來。

  雷無桀第一次殺人的時候,縱馬行了幾裡路都無法平息內心的震動,直到最後被蕭瑟拉住,不然他相信自己會一直狂奔下去,直到座下的快馬精疲力盡,直到自己精疲力竭!即便到了現在,他仍然堅定著心中的想法,依然很抗拒提劍殺人這件事。

  這個江湖,分出勝負就夠了, 何必要論生死呢?

  可惜他已經不在江湖, 而是沉浮在這個朝堂之中,在朝堂之上,他的選擇一次又一次的身不由己。

  可是今天不一樣, 今天如果他不動手,那麽他必死無疑, 這裡的人都必死無疑,更何況,這些本來就是死人!

  “我不是殺你們,只是把你們送回你們本該去的地方罷了。”雷無桀劍一轉,“按照和尚的話怎麽說來著?對,超度!”

  一個又一個的頭顱飛起,一個又一個的藥人朝他撲過來,雷無桀已經殺紅了眼。

  他已經算不清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隻感覺那第一批闖進來的大理寺的人們,已經被他殺得乾乾淨淨了。可又有不知道哪裡來的人一批又一批地湧了進來。雷無桀的一身紅衣被染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血汙,他的臉上也沾上了血汙,以至於一向來看上去天真無害的雷無桀,都展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凶戾。

  最後精疲力竭的雷無桀,站在布滿庭院的屍體之間,以劍抵地,喘息道:“這一批,殺光了。”

  可話音剛落,忽然地上跳起來一具屍體,衝著雷無桀撲了過去,可才跳起來,就被一道銀光砸碎了頭顱。

  司空千落一躍向前接住了那把銀槍,衝著雷無桀看了一眼:“放心,小師弟。不會讓你一個人作戰的,剩下的那些,就交給我吧。”

  雷無桀長籲了一口氣,問道:“師姐你不怕了。”

  司空千落也吐出一口濁氣:“說實話,剛剛看你殺得瘋狂,我也有些麻木了。”

  之所以司空千落終於決定出手,是因為他們同時又聽到了府外的腳步聲,似乎受了某種指引,那些藥人總是一批又一批地往這裡趕過來。可是忽然,那些腳步聲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馬嘶。

  藥人不會騎馬,更不會勒馬而停。

  來的是普通人。只是外面的修羅地獄裡,有什麽人還敢這樣策馬而行?

  雷無桀、司空千落、葉若依退到一邊,屏息而立。

  馬嘶之後,三個人從馬車上行了下來。

  赤王蕭羽行在最前,龍邪隨侍在一旁,一身黑衣的無心沉默地跟在最後。他們走進了永安王府,看見那滿地的屍體,神色間卻沒有太大的波動。蕭羽還對站在那裡衝自己虎視眈眈的三個人笑了笑,說道:“聽說我的六哥在和洛青陽對劍的時候受了傷,本王特地來這裡看望他。”

  “他沒事,王爺請回吧。”葉若依回道。

  蕭羽伸出手,龍邪將一把弓箭遞了上去,蕭羽接過弓箭,猛地拉緊了弓弦,隨即手一松。

  一枚羽箭破風而出,衝著葉若依急襲而去。

  葉若依伸出手,那枚羽箭在她手中急速旋轉著,再也沒有辦法前進一分。

  蕭羽將弓箭甩在了地上:“你們不管誰,都沒有資格和我說話,我要見蕭瑟。”

  “好。”一個淡淡的聲音回答了他。屋門被推開,穿著一襲千金狐裘的蕭瑟走了出來,雙手攏在袖中,懶洋洋地望向蕭羽:“你要找我?我在。”

  赤王府。

  謝宣冷冷地望了夜鴉一眼,又看了月姬一眼:“想不到你還會做出要挾人質這樣的事情。”

  “是啊,因為走投無路了,所以只能抓著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夜鴉走過身,伸手撫摸了一下月姬的臉龐。

  “放下你的手。”冥侯沉聲道。

  “去吧。”夜鴉拍了拍月姬的臉,伸手握住了她脖子上那一柄束衣劍,將它放了下去,“找你心愛的人去吧。”

  月姬的眼神微微有些迷茫,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的。

  “聽從你的直覺,這個時候你最想站在,誰的身邊。”夜鴉笑著退到了一邊。

  月姬轉過頭,望著冥侯,依然是一臉茫然。冥侯望向月姬,可眼神中卻滿是期待。

  “謝先生,希望幫忙留意一下夜鴉,他的行為有些反常。”無禪說道。

  “放心,他的行為並不反常。如果行事向來乖戾獨行的鬼醫,選擇了要挾人質這樣的行為,才是真正的反常。”謝宣回道。

  月姬走到了冥侯的身邊,冥侯一把將她拉在了自己的身後。

  夜鴉望向謝宣,點了點頭:“先生懂我。”

  “但這並不會阻攔我殺你。你是蠱主,只要你死了,這場天啟城的混亂就能夠停下來。”謝宣淡淡地說道。

  “能夠死在儒劍仙的劍下,是我的榮幸。”夜鴉從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但是很遺憾,我不希望死在任何一個人的劍下。”他將匕首一把插入了自己的心臟中,隨即右手輕輕一擰,臉上的表情終於凝固在了最後一刻,身子向前撲倒,摔倒在了地上,鮮血瞬間彌漫開來。

  “我們走。”謝宣站起身,收起了劍。

  冥侯將身邊的月姬懶腰背在了身上。

  可正當他們朝著門外走去的時候,已經死去的夜鴉忽然站了起來,朝著謝宣猛地撲了過去。此刻的夜鴉瞳孔已經潰散,胸膛上的那個窟窿還在不停地淌著血,毫無疑問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但他卻複生了!

  在他死前,鬼醫夜鴉就已經將自己煉成了一個藥人!

第449章 生死之間

  “小心!”無禪大喝一聲,縱身向前,雙手合十,整個人身上金光一閃。

  “咚”的一聲, 鬼醫的拳頭砸在了他的身上。

  無禪連退三步,嘔出一口鮮血,金剛不壞神通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拳給破了。謝宣轉身伸手扶住了無禪,望著此時已經沒有了神智的夜鴉,歎了口氣:“竟如此瘋狂,把自己也煉成了藥人。”

  可惜現在的夜鴉已經無法回答他了, 他的身子逐漸的大了起來,外表上似乎漸漸顯現出了石紋,指甲也慢慢得變得鋒銳了起來。

  “都是執念啊。”謝宣歎了口氣, 提劍輕聲吟道,“三十年生死兩茫,兩百裡孤墳守望。夜來殘魂還鄉,誰對那銅鏡梳妝?”

  萬卷書瞬間離手,謝宣身形一晃,已經到了夜鴉的身後,他伸手接過了那柄劍,擦去了上面的血汙。

  夜鴉的身體終於倒了下去。

  無禪驚歎道:“先生的劍術真是令人驚歎。”

  冥侯看著夜鴉的屍體問道:“先生剛剛吟的詩是什麽意思?”

  “那是一首悼念亡妻的詩。鬼醫夜鴉曾經也是藥王谷的弟子,是如今藥王辛百草的師弟。他年輕時醫術天下聞名,不遜色於辛百草。可後來妻子得了重病,誰也無法治好,死在了藥王谷。他從那天起, 就開始執著於一些能逆轉生死的醫術, 被藥王谷逐出師門,後來不知所蹤。”謝宣收了劍,輕聲歎道, “都是執念啊。生死之間, 並沒有逆轉的可能,就算人能夠重新站起來,卻已經成為行屍走肉了。”

  “那他為什麽要把自己也煉成藥人呢?”冥侯問道。

  “我只是猜測,他也想知道一個人死了,隨後又成為了藥人,那麽這樣的藥人會不會有一點意識,會不會還算是真的活著。”謝宣歎道,“可是死了就是死了,鬼醫夜鴉不會想不到這一層,只是不甘心。”

  冥侯一驚,急忙向前走了幾步:“那月姬……”

  “放心吧,你懷裡的這個美人,是活人煉成的藥人,只是失了神智罷了。聽蕭瑟說你以前也是這樣?你能變好,她自然也能。死人煉成的藥蠱人才是真正的死人,不必擔心。”謝宣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在月姬面前晃了晃,月姬的眼珠裡跟著那根手指快速地轉動著。

  冥侯先是舒了一口氣,隨後又很是不解:“謝先生,你在做什麽?”

  謝宣眉頭微皺,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聲問月姬:“你可認得我是誰?”

  月姬一臉迷茫地看著謝宣。

  “你可認得背著你的人是誰?”謝宣又問道。

  月姬還是一臉迷茫,一言不發。

  謝宣一愣,收回了手指頭,低聲道:“難道我猜錯了。”他轉身,縱身一躍,踏在了屋簷之上,朝著遠處望去,只見長街上依然傳來恐怖的叫喊聲,那些死去的人一個又一個地爬起來,瘋狂地朝著面前的人撲去。

  “殺死蠱主也不能結束這場混亂嘛?”謝宣輕輕地敲著手中的劍,忽然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猛地一驚,“難道說,夜鴉根本就不是蠱主,那麽蠱主是……”

  “先生,怎麽樣了?”無禪剛剛運氣壓住了傷勢,抬頭問道。

  “去永安王府!”謝宣縱身一躍,朝著遠處的永安王府行去。

  天啟城的一處無名客棧中。

  一身白衣的宣妃娘娘正在給洛青陽療傷,洛青陽的臉色由黑色變為紫色,再由紫色變成白色,幾番變化之後,洛青陽的呼吸才變得平緩起來。

  門外,一具一具的屍體倒了下來,從房間門口一直堆積到了樓梯口,一身紫衣蟒袍半點血汙都沒有沾染上的瑾宣公公轉過身,望向宣妃娘娘:“娘娘,瑾宣已經在這裡當了一個時辰的護衛了,怕是只有陛下才有這個待遇。你的傷可療好了?”

  宣妃娘娘揮了揮手:“快了快了。”

  瑾宣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娘娘,你已經運了三個周天,在這樣下去,孤劍仙本來已經被壓下去的傷可能都會複發,何必呢?不過是想借這些藥蠱人的手來耗費我的氣力,方便你們一會兒逃走罷了。”

  “你還真是個老狐狸。”宣妃娘娘秀美一挑。

  “我是不是老狐狸我不知道,我跟隨陛下多年,朝堂之上見過太多風雲詭譎,娘娘這些不過是小把戲,瑾宣都懶得拆穿。”瑾宣公公說道。

  宣妃娘娘站了起來,將洛青陽放在了一邊,走到了窗邊:“大監來,無非是看住我們,不讓我們離開天啟城?”

  “是。”瑾宣答得乾脆。

  宣妃娘娘也問得直接:“為什麽?”

  瑾宣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一個皇帝的妃子,一個王爺的母妃,跟一個江湖劍客走了,這說出來,皇帝的面子放哪裡,王爺的面子更是擱在何處?赤王蕭羽既然想當皇帝,自然不會願意當上了皇帝還被天下人恥笑。

  “羽兒都打算用這樣的方式當皇帝了,還需要在意這些名譽上的事情嘛?”宣妃娘娘仿佛看穿了瑾宣的內心,直接問道。

  瑾宣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殿下怎麽想的,我也不能胡亂揣測,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宣妃娘娘冷笑了一下,“若是真的奉命行事,那麽此刻你應該待在平清殿裡守護著陛下,那才是你的使命。”

  瑾宣笑了笑,沒有回答。

  “你的確是最得濁大監真傳的弟子,連性子都一模一樣。能忍,也夠狠,相比而言,瑾威真是愚昧。”宣妃娘娘合上了窗戶,轉身道,“我們走吧。”

  “去哪裡?”瑾宣一愣。

  “我有兩個兒子都在這座城裡,一個半死不活,一個不是龍袍加身,就是血染天啟,我怎麽可能離開這座城呢?帶我去永安王府吧。”宣妃娘娘盈盈一笑,“我知道羽兒一定去了那裡。”

  瑾宣輕歎一聲:“娘娘久居深宮,消息倒是挺靈通。”

  一旁的洛青陽忽然睜開了眼睛,從榻上走了下來,沉聲道:“帶我們去。”

第450章 戰無心

  瑾宣看著洛青陽笑了笑:“洛先生傷好了嗎?”

  洛青陽臉色蒼白:“沒有。”

  “那是自然,三日來洛先生連續對決了顏戰天、無雙、蕭瑟,之後又和新的天啟四守護打了一場,和國師對了一劍, 又被禁軍圍攻。就算是劍仙之身怕是也撐不住,可惜我對劍道並不精通,不然也想與這世間僅有的絕世劍仙打上一場。”瑾宣幽幽地說道。

  洛青陽察覺到了他話語中的深意,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瑾宣,沉聲道:“天啟城臥虎藏龍,若與大監對決,我不敢言必勝。”

  瑾宣收起了那刻意透露出來的氣息,淡淡地一笑:“洛先生自謙了。”

  宣妃娘娘俏眉微皺,不滿道:“瑾宣,你是不是在拖延時間?”

  瑾宣一愣:“娘娘誤會瑾宣了。”

  “那就帶我們走。”宣妃娘娘不滿地說道。

  洛青陽輕輕搖了搖頭,師妹還是當年的師妹,無論是與當時的江湖第一葉鼎之,北離之主明德帝,以及現在的絕世劍仙洛青陽,還是面前這位武功深不可測的內監之首,這位師妹似乎完全不放在眼裡,說話的語氣總是這麽頤指氣使,仿佛聽從她的命令都是理所應當的一般。

  瑾宣大監久居深宮,也習慣了這些,點了點頭:“娘娘,請。只是瑾宣好奇, 到了以後, 娘娘打算怎麽做?”

  “還能打算怎麽做?我要把我的兩個孩子都救下來。”宣妃娘娘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看著瑾宣,仿佛在看一個白癡。

  瑾宣則忽然朗聲長笑起來, 仿佛在笑一個白癡。

  洛青陽則走到了門邊,看著屋外的那一地屍體, 微微一愣, 轉頭看了一眼宣妃娘娘,若有所思。

  永安王府。

  蕭瑟緩緩地走到了雷無桀、司空千落和葉若依的身邊,他看著那一地屍體,搖頭道:“老七,這一回,你做得太過分了。”

  蕭羽聳了聳肩:“過分嗎?可你還活著啊。只要你還活著,我就可以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

  蕭瑟抬頭道:“你真的這麽恨我嗎?”

  “因為你的存在,我的武學、才賦在皇子中從小到大都只能排第二。稷下學宮裡,你入學便是祭酒門下弟子,我卻要和那群蠢豬在外學宮一起待著,整整兩年才拜入祭酒門下。我勤修武學,想在武學之上有所成就。可你卻十七歲就入了逍遙天境,當時我就知道,我的天份雖然高,卻永遠高不過你。後來你離開了天啟城,那些人的目光才終於投到了我的身上。可我偏不想和你一樣做個天之驕子,我就要擺出紈絝的樣子給那些人看,我就是讓那些人知道,我和你蕭瑟不一樣,我和你不一樣也能成為天子!”蕭羽望向蕭瑟,眼睛裡似乎能噴出火來,“可偏偏這個時候你又回來了!千金台之宴,你把所有人都逼了過去,就連父皇都親自到場!琅琊王兵變,眼看著已經打進了內宮,你偏偏也能三言兩語,就把那十萬大軍趕走。孤劍仙問劍天啟,你竟然還能伸手引來天斬之劍!”

  “我承認,你的確是真正的天選之子!我永遠可不能勝過你!”到最後,蕭羽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

  雷無桀和司空千落對視了一眼,發現司空千落眼神中滿是崇拜,他心裡默默地感到了一陣悲哀,如果蕭羽知道,他的一番發自內心的話反而加深了別人對蕭瑟的崇拜,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想了。

  但蕭羽卻忽然笑了,看著蕭瑟朗聲長笑起來。

  蕭瑟搖頭道:“今天的你很奇怪,和平常的你太不一樣了。你是一個很冷靜的人,所以的話都藏在心裡,小時候便是這樣。雖然看上去愛說話,一般說得都是廢話,可今天,你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這說明你,此刻並不冷靜。”

  “是,我做夢就在想著這一天,而這一天真的已經到來了。我的確無法再按捺現在的興奮。”蕭羽收起了劍,瞪大了眼睛,“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

  蕭瑟拿起了腰間的無極棍,指向蕭羽:“就憑你嗎?”

  蕭羽微微撤後一步,一直站在後面的黑衣無心走到了他的面前。

  蕭瑟搖頭:“你知道為什麽你永遠沒有辦法勝過我嗎?因為你,總是想借助別人的力量。而我,只相信我自己。”

  “還有你的朋友。”雷無桀走到了蕭瑟的身邊,一身紅衣飄搖。

  ”兩個打一個是不是不太好?”蕭瑟問雷無桀,“要是無心知道了,會嘲笑我們的。”

  雷無桀搖頭道:“被無心嘲笑,並不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因為無心連他師父都嘲笑,有時候連佛祖也要奚落幾句。只是我到現在也還不能接受,這樣一個和尚,怎麽會被人利用。這才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吧?”

  蕭瑟看著面前那個一身黑袍,渾身透露著森森鬼氣的無心,左手輕輕地在腰間搭了搭,那裡藏著一個小藥瓶,裡面是華錦煉出來的藥水,就要讓無心喝下去,那麽這藥人之術就能被解,可是看現在的情形,首先得把無心打趴下,才能把這藥水給喂進去。他皺眉沉思著,以無心如今的功力……

  “你們有一句話說錯了。”司空千落忽然持槍縱身一躍,隨即衝著無心一槍砸去,“不是兩個人打一個,是三個人!”

  無心猛地抬頭,手輕輕一揮,一個黑色的大鍾忽然顯現在了他的面前。

  般若心鍾神通!

  司空千落一槍打在這心鍾之上,竟發出清脆的“咚”的一聲。她感覺手上一陣酥麻,長槍幾乎脫手而出。無心抬頭望了她一眼,咧嘴一笑,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長槍。

  “小心!”蕭瑟一棍打來!

  卻依然晚了。

  無心長袖一揮,司空千落整個人被他引了過去,隨即無心揮出一掌,重重地打在了司空千落的胸膛上。

  長槍脫手而出,司空千落吐出一口鮮血,倒飛了出去。蕭瑟急忙收了棍,接住了她。

  無心隻用了一招,就將已經入了逍遙天境的司空千落徹底擊垮!

第451章 佛心所向

  蕭瑟抱著司空千落穩穩落地,雷無桀長劍一揮,攔在了他們面前。

  “師姐怎麽樣了?”雷無桀問道。

  蕭瑟搭了搭她的脈搏,眉頭微蹙:“傷勢不輕, 但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師父。”

  姬若風和姬雪走了過來,接過了司空千落,姬若風望著無心,沉聲道:“這小子被煉成了金身藥人,不好打。”

  蕭瑟問道:“什麽是金身藥人?”

  姬若風答道:“是西楚藥人之術下能煉成的最好的藥人, 需要最強的藥胚,最好的藥引,最極致的技術, 更重要的,這是個和尚,和尚若有佛心,由佛入魔,成金身藥人,則堪稱無敵。”

  交談間,無心已經掠了過來,長袖一甩,卷住了雷無桀的心劍。雷無桀猛地一個翻身,長劍一抬,試圖將無心整個人都翻起來。

  無心順勢跟著劍翻身躍至空中,垂首望向雷無桀, 眼中泛過一道紫光。雷無桀一驚, 隻感覺緊接著一股強大的氣勢直壓而下,他半個腳踝陷入土中, 舉劍怒抗。

  “和尚,留點情面啊!”雷無桀怒喝一聲, 一劍甩開無心, 縱身一躍從土中飛起,揮劍砸下,劍花繚繞,瞬間舞成千百朵。

  無心一抬手,一個巨大的心鍾現出,擋住了雷無桀的心劍。雷無桀大口喘著粗氣:“蕭瑟!”

  話音剛落,那一棍已經打下!

  那般若心鍾被砸得粉碎。

  蕭瑟落地,左手輕輕一劃,一個八卦現出,伸手一掌打在了無心的胸膛上。無心被打得退後三步,眼中閃過一道紅光。他忽然暴喝一聲,一身黑袍被震得粉碎,露出了下面那一身潔白如雪的白衣僧袍,他那顆俊俏的光頭在這一席月光之下顯得更加秀美,而那一抹通紅的眸色則更顯出了幾分妖冶。

  “你想用道法心法來喚起他的神智?”雷無桀問道。

  蕭瑟點了點頭:“是的。但是好像,適得其反了。”

  雷無桀望向無心,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他生氣了?”

  無心抬起頭,足尖一點,身形已經掠到了雷無桀和蕭瑟的身邊,他張開雙手,若大鵬展翅,一把扼住了兩個人的喉嚨,朝著地上砸去。煙塵彌漫,無心卻沒有趁勢追擊,而是似乎被什麽驚了一下,直接撤步退了回去。

  煙塵散去,站在那裡的雷無桀上身已經不著片縷,一身虯結呃呃肌肉像是被火燒了一樣變得通紅,眸子也變得和無心一樣火紅火紅,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道:“好久沒用這門功夫,倒有些不太習慣了。”

  火灼之術。業火境。

  葉若依皺眉不解,火灼之術是燃燒自己,強行提升力量的武學,對於拳法、掌法等武功很有助力,雖然雷家堡的武學中,指法、拳法都是天下一絕,但是雷無桀鑽研更深的明明是劍術,在這個生死存亡時候,為什麽雷無桀要棄劍用拳?

  蕭羽問龍邪:“大家長怎麽還沒來?”

  龍邪低聲回道:“大家長被纏住了。”

  蕭羽一愣:“那個蘇暮雨這般厲害嗎?”

  龍邪點頭:“根據探子來報,一開始蘇暮雨和大家長的對決在伯仲之間。但是最後大家長的確是贏了,可偏偏無雙城的那個新城主趕來了,還有從青城山來的兩個道士,那兩個道士武功也是不弱,大家長一時脫不開身。”

  “欽天監,還有白王,他們還不安分。”蕭羽臉色鐵青,“大監呢?”

  “大監……不見了。”龍邪背後瞬間冒出一身冷汗。

  “不見了,是什麽意思?”蕭羽冷冷地問道。

  “大監原本去找宣妃娘娘和孤劍仙了,但是途中甩開了我們的人,自己行動了。所以我們現在不知道他在何處。”龍邪顫聲道。

  “罷了,放衝天火,讓大監來這裡。”蕭羽望著那忽然陷入了沉默的無心,心裡微微有些不安。

  雷無桀看無心愣住了,心裡大喜:“果然我猜得沒錯,要想喚起他的神智,必須得讓他看到一些有回憶的東西。他對我的劍法很陌生,但對我的這門功夫可很眼熟。看拳!”

  無方拳,拳未到,氣先行。

  然後無心的白衣僧袍只是輕輕被一陣風掀起了一些。

  “我真想把你給做成藥人。”蕭瑟由衷地感慨道。

  無心縱身一躍,一掌打下。雷無桀瞬間使出渾身解數,驚神指、無方拳甚至是從大師兄唐蓮那裡偷學來的海運,和無心很快地纏鬥在了一起。

  蕭瑟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只是看著他們纏鬥。

  雷無桀怒道:“蕭瑟,我壓根兒打不過他,以前的他就打不過,何況現在的他,你不幫忙看戲呢?”

  蕭瑟看著無心的拳法步伐,腦海裡快速地思考著。

  他們第一次見這和尚,從棺材之中爬起,風華絕代。

  他們與這和尚結伴,見長弓追命,百鬼夜行。

  和尚傳他們武藝,慷慨赴死。

  和尚廢去一身功夫,反得佛門神通。

  後來關鍵時刻出現,救自己於生死之間。

  這樣一個堪稱風華絕代,算盡人心的和尚,為什麽會成為一個藥人?為什麽會被人陷害利用?他若想逃,什麽地方能攔得住他?他若願死,誰又能把他變成這副模樣?

  只有這個可能,他願意被人利用,是刻意讓自己陷入囹圄之中。

  那麽他一定為自己留好了後路,這樣一個和尚,早就算好了自己的路。他為什麽會這樣做,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但是他為自己準備的後路,如今解開這一切的方法,自己是否能想到?

  天啟城裡,能夠為他鋪後路的人是誰?他能夠信賴的人是誰?

  是自己,還有雷無桀!

  蕭瑟一驚,能夠救無心的只能是他們?那麽……蕭瑟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他高喝一聲:“雷無桀,用那門武功!”

  雷無桀一拳把無心打了出去,身上蒸氣澎湧,仿佛整個人墜入了仙境裡,他喘了口粗氣,擺了一個非常簡單的拳法起手式。

  少林寺七歲小僧人也會擺的,大羅漢拳。

第452章 佛心見魔

  蕭瑟想起了那個月夜,一身白色僧袍的無心踏在屋簷之上,沐著森冷的月光,忽然仰天一笑, 長袖紛飛,臨風飛舞起來。

  “我欲乘風向北行,雪落軒轅大如席。

  我欲借船向東遊,綽約仙子迎風立。

  我欲踏雲千萬裡,廟堂高處聽龍吟。

  昆侖之殿沐日光,滄海絕境見青山。

  長風萬裡燕歸來,不見天涯人不回!”

  和尚收了衣袖, 垂首望著自己, 認真地說道:“我不會死的,我還有很多的地方要去。”

  蕭瑟的眼睛裡浮現出當初的畫面,隨即閃過一道紫光。

  羅刹堂神通.心魔引。

  另一邊,雷無桀一套拳法打得行雲流水,虎虎生風。他這一段時間以來,日日習劍,卻從來沒有忘記每日打一遍這大羅漢伏魔金剛無敵神通,曾有平常武僧打五十年大龍王拳也能做到灰中取火,石上開花,又何況雷無桀練的本來就是有大奧義的真神通!

  無心長袖紛飛,雷無桀雖然拳法打得如有神助,卻仍然穿不過他的兩隻白袖。雷無桀對著蕭瑟高聲道:“蕭瑟,快來助我!”

  蕭瑟一抬手, 沉聲道:“天斬!”

  “你以為你能人劍合一, 喊一聲就能劍來嗎?”姬雪沒好氣地一腳把腳邊的劍踢了起來,衝著蕭瑟飛了過去, 蕭瑟接過長劍, 縱身向前, 喝道:“破開他的防禦。”

  天啟城內,哀嚎四起。

  謝宣正帶著無禪和冥侯以及月姬衝著永安王府狂奔而來。

  冥侯問道:“為什麽那個夜鴉已經死了,藥蠱之術卻仍然沒有解?”

  謝宣回道:“下蠱的人不一定就是蠱主,我方才也沒有想到這層意思。夜鴉把蠱主下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冥侯語氣中有幾分焦慮:“是誰?”

  “應該是藥人中最強的,無心。”謝宣沉聲道。

  無禪和冥侯相視一眼,都不由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可他們趕路的時候,卻看到不遠處的屋頂之上,一個少年正站在那裡,一身黑衣隨風輕搖。

  “你是唐門唐澤。”行近了些,看清了對方面目後,謝宣惑道,“你不是該在永安王府。”

  唐澤笑道:“有其他人鎮守夠了,我出來看看外面的情形。”

  “看到了,有什麽感想?”謝宣說道。

  “說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了,可惜我只有一個人,阻止不了這些。”唐澤淡淡地說道,“先生這是要去永安王府?”

  謝宣扭過頭,向左側望去,看到了那條長街上的情形,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希望你能成功。”

  “也希望謝先生可以成功。”唐澤回道。

  “再見。”謝宣縱身一躍,帶著眾人繼續往永安王府的方向行去。

  唐澤俯下身,繼續觀望長街上的情形,忽然瞥到了角落裡似乎有一襲紅裙飄過。

  “天女蕊……”唐澤沉吟道,“這就是他們一直說的,蓮哥的紅顏知己?”

  長街之上,蘇暮雨正坐在一旁調理真氣,飛軒和李凡松聯手已經在蘇昌河手下走了近百個回合,兩個人都已渾身是汗,漸落下風,那柄青霄劍之上的虹光已經愈來愈黯淡,飛軒畢竟年幼,大龍象之力已經近乎枯竭。蘇昌河冷笑:“你們想要為你們師父報仇,可你們和你們師父相比,卻是遠遠不如啊。”

  李凡松暴喝一聲,轉身飛旋而下,無量劍在瞬間運到極致。

  “無量劍,無量劫,入此劫之人,生生世世,萬劫不複!無量破萬法,一劍破萬劍!”

  “來得好!”蘇昌河伸手,一把抓下。

  無量劍影瞬間歸於虛無,蘇昌河右手一把握住了無量劍,身形往前一頓,竟把李凡松撞飛了出去,他右手一揮,無量劍騰飛出手,插在了一旁的樓閣之上。

  無雙忘了蘇暮雨一眼,蘇暮雨點了點頭:“去吧。”

  無雙一把打開了無雙劍匣,十二柄飛劍奪鞘而出,他聚了許久的氣息,才能勉強運起這十二柄飛劍,機會轉瞬即逝!

  李凡松在原地微微一頓,再度拔劍而起!

  青霄劍已經被奪,劍從何來?

  還有一柄桃木劍,名醉歌。

  醉酒高樓,少年英雄!

  “飛軒!”李凡松高呼道。

  飛軒運起最後的大龍象力,一把將李凡松推了出去,李凡松劍勢蓬勃,配著那十二柄飛劍瞬間撕開了蘇昌河的防禦,蘇昌河右手閻魔掌一把攔下了十二柄飛劍,左手閻魔掌壓住了李凡松的絕殺一劍。

  空門大開,渾身皆是破綻。

  可是李凡松和飛軒都沒有再戰之力了,就連無雙也一口鮮血吐在了劍匣之中,匣中大明朱雀震鳴不斷,可他卻搖了搖頭,終究放開了手。

  忽見那一襲紅衣少出,三刀乍現,衝著蘇昌河的空門刺去。

  “暗河蘇昌河,為唐蓮殉葬吧!”天女蕊怒喝一聲。

  “來得正好!”飛軒拍手高呼。

  蘇暮雨卻眉頭緊皺:“不好!”

  蘇昌河冷冷一笑,他是何等精明的人,雖然方才天女蕊離得不近,但他又何嘗沒有察覺到她的氣息。他就有最後一步殺招等著她。

  蘇昌河張開了嘴,舌下一根銀針輕輕吐出,衝著天女蕊咽喉而去。他冷笑一聲,所有的人都將死在這裡了,暗河蘇家家主,無雙城城主,青城山掌教弟子,以及這個女人,聯手也並不是自己的對手。

  卻忽然有一個黑影出現,那人伸手輕輕一彈,將那根銀針彈飛出去,隨後左手拉著李凡松,右手抓住天女蕊,將他們一把向後擲去。可他自己卻朝前貼著蘇昌河而去,蘇昌河一掌打在了他的胸膛上。

  於是,他就像一朵花一樣地綻放了。

  衣衫碎裂,朱顏小箭、紅顏淚、閻王帖、龍須針,無數的暗器從他的身上炸裂而出。

  蘇昌河身形再快,反應再敏捷,內力再強,卻也防不住那麽多的暗器同時射出,他猛地後撤,雙掌狂舞,試圖把所有的暗器攔下來!

  唐澤連吐三口鮮血,跪倒在地,卻依然抬著頭,慘笑著:“蘇昌河,該為老爺子償命了。”

第453章 殺人償命

  蘇昌河也退了三步,止住了身,雙袖一揮,散落了一地暗器。

  李凡松上前把重傷倒地的唐澤拉了回去, 憂道:“這麽多暗器,沒有一個打中?”

  “唐門的萬樹飛花還能這樣用?大開眼界啊。”無雙感慨道。

  飛軒喘著粗氣:“無雙兄,你可看清了?”

  無雙搖頭:“最後一點沒有看清。”

  蘇昌河往前又走了三步,忽然臉色變得煞白,低頭望著右手指尖,那裡慢慢顯現出了一個小小的紅點, 隨即蔓延開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血珠。他猛地抬頭,望向唐澤的右手。

  唐澤冷笑一聲,輕輕甩了下右手,那裡握著一個小盒子,盒子已經打開了,裡面是密密麻麻的針孔。

  暴雨梨花針!

  “這是憐月首座臨行前特地交給我的,死在暴雨梨花針下,也算是輪回報應了。”唐澤勉強站了起來,他的經脈在那一掌之下至少被震斷了十幾處,就算及時醫治,怕是一年之內都無法運功了,但能換蘇昌河一條命。

  值了!

  蘇昌河運起渾身真氣,試圖尋找那一根被刺入體內的梨花針,但剛一運氣, 就感覺渾身似乎有千千萬萬根針在同時扎它, 一身真氣立刻卸去, 再也不敢妄動。當初他聯合唐門三老,以暴雨梨花針暗算趙玉真和李寒衣,最後逼得趙玉真為救李寒衣而身亡,如今自己也被梨花針所傷,也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了。

  “你死定了。”唐澤緩緩道,“沒有人中了梨花針還能活下來,即便你是暗河大家長。”

  蘇昌河沒有回答,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既然都是死,那麽你們就陪著我一起去地獄吧!

  他再猛地睜開眼,強行去玄遊。

  只是瞬間,一身黑衣飄到了蘇昌河的面前,一把斷刃瞬間刺穿了蘇昌河的胸膛。

  “你!”蘇昌河瞪大了眼睛。

  蘇暮雨微微抬起頭,一雙眸子平靜如水。

  蘇昌河緩緩舉起了掌,掌心黑氣澎湧。

  “不好!”李凡松驚呼一聲,正欲出手相助,卻被唐澤伸手拉住:“不能去,去了死的就是你。”

  “師兄。”蘇暮雨忽然輕聲喚了一句。

  蘇昌河愣了一下,竟緩緩將手放了下來,他低下頭,退了三步,望著胸膛之處的血不停地往外流著,喃喃道:“暮雨,我錯了嗎?”

  “世間並就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是每個人守護的東西不一樣。有人想守護天下,而我,想守護我們暗河的子弟。”蘇暮雨放開了手,沉聲道。

  “今日,就由你為我送葬吧。”蘇昌河轉過身,盤腿坐了下來,他輕聲吟道,“極地地獄可見光明。”

  “雲霧皆散得見明月。”蘇暮雨手輕輕地按在了蘇昌河的頭頂,他就再也沒有半點氣息了。

  飛軒擦掉了眼角的淚水:“師父的仇報了。”

  李凡松縱身躍起取下了插下樓閣之上的青霄劍,怒道:“太便宜他了,我要斬去他的首級。”

  蘇暮雨忽然轉過身,對著李凡松伸出一掌。

  李凡松愣了一下,說道:“你雖然最後棄暗投明,幫忙殺了蘇昌河,但你也是殺死我師父的人中的一個,你若敢攔我,我不介意把你也殺了。”

  “棄暗投明?”蘇暮雨輕輕搖頭。

  無雙走上前,攔在了兩人之中:“你們看四處那些藥人,剛才他們畏懼這小道童的大龍象之力不敢靠近,現在也朝這裡湧過來了。如果我們在這時候又打起來,怕是都得死在這裡了。”

  唐澤點頭道:“我們現在需要離開這裡。蘇昌河已經死了,唐門和青城山的仇都已經報了,不必節外生枝。”

  無雙對蘇暮雨說道:“蘇大叔,我們這一段的緣分怕是要在這裡盡了。”

  蘇暮雨俯下身,將蘇昌河抱了起來,他背對著無雙,沒有轉頭:“你是個很好的劍客。”

  無雙笑道:“大叔也是。”

  蘇暮雨笑了笑,不置可否,抱著蘇昌河的屍體縱身一躍,朝著天啟城門的方向奔去。

  “他要離城而去了?”李凡松問道。

  無雙點頭:“大叔不是說了嗎?有的人要守護這個天下,而有的人,比如他,隻想守護暗河。這個天啟城裡已經沒有暗河了,他就沒有必要留下去了。而你們,該回永安王府了。”

  唐澤皺眉道:“蕭羽帶著其他人去永安王府了?”

  “沒錯,蘇暮雨攔下了他們的馬車,只有蘇昌河走了下來,其余的人繼續往永安王府去了。這個時間,足夠永安王府整個覆滅了。”無雙回憶著那輛馬車,沉聲道,“裡面有股氣息,很可怕。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李凡松背起了唐澤:“我們走。飛軒,你去找紫瞳,調理一下氣息,繼續殺那些藥人。無雙,你同我們一起走嗎?”

  無雙背起劍匣,撓了撓頭:“說起來其實我是白王那一夥的,跟你們還算不上同道中人,我得回府看看情況再說。”

  李凡松轉過身:“再見。”

  “希望再見時不用刀劍相向。”無雙誠懇地說道。

  “我們永遠不會刀劍相向的,因為我們都是用劍的啊。”李凡松離開下說了最後一句話。

  “真是好爛的笑話。”飛軒歎了口氣,望著另一條街的方向跑去。

  無雙背起劍匣,望著天上的月亮,喃喃道:“真是好長的一個夜晚啊。”

  永安王府。

  雷無桀已經將那套大羅漢伏魔神通打到了極致,從葉若依這邊望過去,幾乎都能望見羅漢本相乍現,雷無桀一身紅衣之下,倒看出了幾分金身的意味。但若說雷無桀成了羅漢,那麽無心就像是個佛,雷無桀永遠只在他的掌心徘徊。雷無桀感覺意識已經漸漸不清了,他明白這是火灼之術的反噬,急道:“蕭瑟,出劍了!”

  蕭瑟長劍舉天,沉聲道:“碎天!”

  “你倒是碎啊!”雷無桀怒罵道。

  蕭瑟躍至空中,長劍一橫,似於天下明月融於一體。

  無心抬起頭,卻微微眯了下眼,仿佛那不是月亮,而是太陽,光芒刺眼。

  蕭瑟持劍劈斬而下!

第454章 無心有心

  無心對著空中的蕭瑟緩緩伸出一掌,這一掌是對蕭瑟揮出的,但率先被打出去的卻是雷無桀,他被擊飛到了葉若依的身邊, 葉若依急忙扶住他:“怎麽樣?”

  雷無桀苦笑:“怕是爬不起來了。這無心……身後怎麽有一條龍?”

  果然在無心的身後,真氣澎湧之中似有一條天龍盤旋而起,無心一掌對天,天龍咆哮,氣勢驚人。

  “這是……”雷無桀大驚,“什麽功夫?”

  “無法無相功第九重就會現出心中本相,天龍相, 果然不愧是葉鼎之的兒子。”正從遠處掠來的瑾宣望著這一幕,感慨道。

  謝宣也停住了腳步, 皺眉道:“這幾乎已經能和魔教東征時處於頂峰的葉鼎之不相上下了。”

  天外天最強的武功,最強的宗主。

  北離皇族最強的武功,最強的皇子。

  誰能更勝一籌?

  蕭瑟一劍將那天龍幻相劈得粉碎,碎天一劍直逼無心眉心,無心雙掌一合,一掌把那天斬之間握住。

  “無心和尚!”蕭瑟猛喝。

  “你名叫無心,可真無心!”蕭瑟再喝。

  “看著我,看看你的心!”蕭瑟又喝道。

  那無心倒真的抬起了頭,看向蕭瑟,蕭瑟眼中紫光一閃。

  用盡全身真氣瞬間將那心魔引運到極致。

  無心忽然愣住了,身後真氣瞬間散去,天龍幻相也消失不見, 無心就這麽癡癡地看著蕭瑟, 喃喃道:“我的心?”

  “你的心!”蕭瑟大喝道。

  蕭羽見狀大驚, 怒道:“龍邪!”

  龍邪點了點頭,從腰間拔出了一柄彎刀,迅速朝前掠去。

  “只知道偷襲的東西。”一聲怒斥響起,白衣秀美的女子攔在了蕭瑟的面前, 一棍子攔住了龍邪的彎刀。姬雪強自壓下胸膛裡翻滾的氣血,對著龍邪和蕭羽怒目而視。

  “該死的東西。”蕭羽也拔出了劍。

  “該死的應該是你。”一個厚重的聲音響起,蕭羽抬起頭,發現冥侯背著月姬,提著巨刀站在屋簷之上。無禪看著那邊的無心,急忙想要衝過去:“師弟!”卻被謝宣伸手攔住,謝宣搖了搖頭:“先不要過去。”

  “無心,看一看你的心!”蕭瑟反反覆複地重複著這幾句話。

  無心那原本潰散的目光忽然清澈了一瞬,他緩緩開口:“蕭瑟,你能別念叨了嗎?”

  蕭瑟一喜,急忙掏出了那個藥瓶,正欲打開。

  姬雪在這個時候再也壓製不住自己體內亂湧的氣血,眼前一黑,瞬間暈了過去。

  龍邪見狀大喜,手中彎刀猛地擲了出去,竟將那藥瓶打得粉碎!

  蕭瑟急忙高喝道:“雷無桀。”

  “都說爬不起來了啊!”雷無桀怒罵一聲,半跪在地,衝著那邊一拳打了過去。

  無方拳,拳未到,氣先行!

  藥瓶中跌落下來的藥水瞬間化為一團水霧,蕭瑟退後一步,避開了那團水霧,水霧瞬間將無心籠罩了起來,無心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當初百裡東君讓莫衣飲下孟婆湯的方法,如今蕭瑟和雷無桀故技重施,竟也順利救下了無心。

  蕭瑟長舒一口氣:“雷無桀,認識你這麽久,第一次覺得你還是有點用的。”

  雷無桀癱軟在地,全靠葉若依的一雙腿在自己身後支撐著,才沒有躺下去。他也是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情,頓時覺得……受了傷也挺好,他閉上了眼睛,享受著這溫香軟玉的舒暢……

  卻忽然被一巴掌拍醒!

  葉若依俯身抓著他的肩膀,目光通紅。

  雷無桀立刻清醒過來:“我……我不是故意的。”

  葉若依又是一巴掌打了過去:“雷無桀,不能睡,睡了你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雷無桀這才明白葉若依是誤以為自己支撐不住了,急忙搖頭:“我……我只是沒力氣了,傷得不重,死不了的,放心吧。”

  “這一切終於結束了。”蕭瑟抱著姬雪走到了姬若風的身邊,“師父。”

  姬若風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好。”

  蕭瑟笑道:“師父教得好。”

  冥侯和無禪從屋簷之下落到了無心的身邊,隨侍在他的兩旁,虎視眈眈地望著此刻站在那裡的蕭羽。

  龍邪退到了蕭羽的身邊,低聲道:“殿下,現在我們……要退嗎?”

  “退?我們早就無路可退了。”蕭羽望著手中的劍,冷笑一聲,“這一切,還沒有結束呢。”

  謝宣扭頭看向王府外的長街,輕聲道:“這些藥人還沒有退去。”

  難道無心也不是蠱主?

  那麽蠱主是誰?

  謝宣對著姬若風輕輕搖了搖頭,這裡熟悉藥蠱之術的怕是只有他們二人了。

  姬若風略一思索,忽然一驚:“蕭羽你把自己做成了蠱主?”

  蕭羽冷笑:“你可以殺了我試一試,但若我不是,天啟城就會變成一座死城了。”

  “我會有很多種方法讓你說出來。”姬若風沉聲道。

  “百曉堂的手段我自然聽說過,只是……你們以為自己已經贏了嗎?”蕭羽冷笑。

  此時唐澤和李凡松也趕回了永安王府,蕭瑟望向唐澤,問道:“如何?”

  “暗河大家長蘇昌河已死。”唐澤沉聲道,“屍體已被暗河蘇暮雨帶走。”

  蕭羽神色微微一變:“蘇昌河這個廢物。”

  葉若依放下雷無桀,站了起來:“蕭羽,承認吧,你已經敗了。”

  謝宣忽然轉過頭,面色陰沉:“又有幾位老朋友來了。”

  三個人從屋簷之上掠起,緩緩落地。

  傾城美人,宣妃娘娘。

  絕世劍仙,洛青陽。

  天啟大監,瑾宣公公。

  雷無桀望向蕭瑟,蕭瑟看著雷無桀,相對無言。

  “我猜這個時候,你們兩個估計想抱在一起大哭一場。”謝宣落在了他們身邊,“但是沒有辦法,這個世道就是這麽無奈,敵人總是打不完,自己這邊不是非傷即殘。”

  雷無桀攤手:“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蕭瑟無奈:“我大概還能出三劍?”

  唐澤苦笑:“我如今功力盡失。”

  李凡松一把握住了劍,可手卻不停地在顫抖:“師父……我……”

  “可是還有我啊。”一個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想起,水霧散去,一身白衣,眼神澄澈的白衣僧人站了起來,扭過頭望向蕭瑟和雷無桀,眉毛一挑,“我沒有看錯你們兩個,救出我的,果然是你們。”

第455章 舊時隱秘

  無心看了看那邊深色陰冷的蕭羽,以及還未動手就氣勢懾人的洛青陽和瑾宣,又看了看自己身邊躺著跪著就連站著的也都各個衣衫襤褸,忍不住長歎一聲。

  “為什麽小僧這次出場, 又是在如此危機之時,救人於危難之中?”

  “難道這真的是傳說中的天命,小僧命中果然這就是那佛陀臨世,是光芒萬丈的存在啊。小僧本不欲成佛陀,奈何佛陀欲成我。”

  無心連聲長歎,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謝宣笑道:“葉宗主這話似乎有些耳熟, 上次也說過。”

  無心衝著謝宣垂首致意:“謝先生, 許久不見了。”

  雷無桀笑罵道:“我們才剛剛把你從萬劫不複中救出來, 你就在這裡吹牛的,你的臉皮倒是比城牆還厚。”

  無心雙手合十,微微搖頭:“非也非也,小僧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若入地獄,必有出地獄之法。心魔引,大羅漢秘法神通,練得不錯。”

  “是大羅漢伏魔無敵金剛神通。”雷無桀糾正道。

  無心愣了愣,笑了笑:“我隨便亂說的,我哪記得那麽清。”

  蕭瑟皺眉道:“和尚,你怎麽會遭人利用,落入這般境地?”

  無心沒有回頭,只是轉身望向那邊的眾人:“生是大夢, 死是大覺。恍然一夢, 已過去了多久?”

  沒有人回答他, 因為沒有人知道,何時才算入夢。

  無心似乎也不需要別人回答,雙手攤開, 緩緩道:“身後的這些都是小僧的朋友,你們殺不得。”

  “你大概睡太久了,不知道面前的都是些什麽人。”雷無桀無奈道,“那個穿灰衣服的是洛青陽,五大劍仙中的孤劍仙,幾個時辰前入了神遊玄境,是如今的武榜第一人。那個穿著紫衣蟒袍的是天啟五大監之首,據說和北離國師不相上下,是北離朝中兩大高手之一。”

  “都很厲害,我若是方才失神的藥人狀態,倒是不懼他們。”無心坦然道。

  “還有一個。”雷無桀看著那個絕美的女人,微微一猶豫。

  “是我媽。”無心直截了當地說道。

  “對,是你媽。”雷無桀無奈道。

  無心望向宣妃娘娘,宣妃娘娘也望著無心。

  “我小時候曾千百次想過,以後見到你時會說什麽。後來長大了,決定見到你的時候轉身就走,就像當年你轉身就走,但後來又想想,你大概會毫不在乎吧。所以就想,還是說實話吧。母親,我很想你。”無心長歎一聲。

  宣妃娘娘也眼含淚花:“世兒。”

  蕭羽持劍攔在了兩人之間:“母妃,你要認這個人做兒子?”

  宣妃娘娘伸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不是我要認這個人做兒子,而是因為,他本來就是我的兒子!”

  “當初你拋下父皇,跟了這個葉鼎之,後來又拋下葉鼎之,隨了父皇,現在又要跟著洛青陽走。母親大人,我想問問。”蕭羽冷笑道,“你到底在想什麽?”

  宣妃娘娘歎道:“我從未愛過蕭若瑾,只是當年奉於師命,為了整個師門,在太安帝的安排下與他成婚。後來我遇到了葉鼎之,他說願意帶我離開這座監牢一樣的城,我一輩子從沒遇到過活得如此張狂的人,很快就對他心動了。可是離開之後,我卻又放心不下你,那一年其實我只是想偷偷回來看你一眼,然後把你帶走。但是葉鼎之誤解了我,我一直想找他解釋,卻再也找不到他。再相遇時,他成了魔教教主,要席卷這個天下……羽兒,放棄吧,跟著我離開這裡……”

  “閉嘴。”蕭羽揮手打斷了她的話,“你想離開天啟城,但我不想。這裡對於我來說,不是監牢。這裡很快就要屬於我了,我是這座城的主人,我是這個天下的主人!”

  無心的神色有些呆滯,他苦笑了一下:“沒想到竟是這樣,竟是這樣……”

  “這個世間的很多事情都沒有那麽複雜,只是我們有時候想的過於複雜了。”謝宣拍了拍無心的肩膀,“不過當年葉鼎之率魔教東征,倒也不全是娘娘的錯,其間錯綜複雜,實在難以說清。”

  蕭瑟皺眉思索著,看來宣妃娘娘不一定站在蕭羽這一邊,那洛青陽的態度就很明顯了,真正支持蕭羽的只有瑾宣大監,然而瑾宣大監,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臉上卻看不出緊張的樣子,也似乎沒有在聽他們說話。

  “師兄,打暈蕭羽,帶走他。”宣妃娘娘往後退了一步。

  洛青陽望了瑾宣大監一眼,瑾宣雙手攏在袖中,衝著洛青陽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蕭瑟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沉聲道:“娘娘,這一切已經沒有那麽簡單了。老七這一次做了一件無法被原諒的錯事。他想殺我,想奪皇位,我都不在意,可他想殺我的朋友,想毀掉整個天啟,這就很值得在意了。”

  宣妃娘娘一愣:“你要殺羽兒?”

  “本來這件事不應該我來做,國家自有王法,可是娘娘你看那裡,大理寺卿沈希奪已經死了,所以對不起,我需要代勞了。”蕭瑟持著劍往前走了三步。

  瑾宣大監依然抬頭望著遠處,似乎有些漫不經心。

  洛青陽手放在了劍柄上,他受了不小的傷,但蕭瑟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自認為此刻的蕭瑟並不會是他的對手。

  謝宣在心裡盤算著兩邊的實力,自己這邊還能動手的只剩下自己和無心,其他人不過是強撐著沒有倒下,對面則也只有瑾宣和洛青陽,他自信能不輸給瑾宣,那麽剩下的,其實就看洛青陽了。

  洛青陽的傷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意志,如果他起了必殺之心,那麽自己這邊怕是很少能有幾個人能活下去。

  就當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候,蕭羽忽然笑了:“你即便殺了我,藥蠱之術還是不能解。天啟之城還是會毀掉,不要一副以為自己贏了的樣子。蕭瑟,這場遊戲還沒有結束。”

第456章 六根清淨

  全場寂靜。

  蕭瑟望向謝宣,謝宣搖了搖頭:“鬼醫已經被我殺了,但是藥蠱之術沒有解,我本以為在無心身上, 可是如今無心也好了。這蠱主,究竟被下在了誰的身上?”

  葉若依恍然大悟:“是陛下身上!”

  蕭瑟勃然大怒:“蕭羽你大膽!”

  蕭羽笑了笑:“你又敢如何?”

  若是這蠱被下在了陛下的身上,那麽就可以理解為什麽這段日子裡,明德帝的病總是時好時壞,為什麽蕭羽可以這般有恃無恐,如果他的對手是和自己一樣的人,那麽他早就已經死了,可他的對手偏偏是蕭瑟, 雖然外表有些冷漠, 可是卻滿是婦人之仁的蕭瑟!蕭羽攤開雙手:“來殺我!”

  洛青陽卻突然眉頭緊皺,他想起了當時從天啟城裡送來的那封信。

  義夫,請速來天啟,助吾殺蕭瑟,殺蕭若瑾。

  所以他最後才會出那長空一劍,為的就是殺了明德帝。

  可是人若死了,這藥蠱也早就死了,如果說當時明德帝已經死了,那這天啟之亂……根本不會爆發。

  不對!

  洛青陽猛地轉頭。

  那個瞬間,蕭瑟也已經醒悟了,都抬起了頭。

  宣妃娘娘眼神中忽然閃過一絲痛楚,彎腰跪倒在地。

  那一襲白衣卻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一切, 衝著蕭羽急掠而去。蕭羽猛退, 用盡所有力氣猛退, 卻依然無法再退。

  白衣揮落。

  蕭羽站在那裡,面色鐵青,瞪大了眼睛, 不能想象眼前發生的一切。

  無心的右手此刻成拈花狀, 卻偏偏拈住了蕭羽手中的那枚玉鈴鐺,他抬起頭,望向蕭羽,微微含笑:“我猜,你是要以這個東西來威脅我和孤劍仙,為你殺人,對嗎?”

  宣妃娘娘忽然感覺身上的那一陣劇痛忽然散去,她茫然地坐在地上,卻也瞬間醒悟,轉頭看向蕭羽:“羽兒,你!”

  所有人都瞬間明白了,這蠱並不在明德帝的身上,而是在,宣妃娘娘的身上!

  連洛青陽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九歌劍忽然出鞘,直指蕭羽,劍氣蓬勃,殺意驟起,院內之人幾乎都被震得往後退了三步。

  “師兄,住手!”宣妃娘娘喝住了他。

  洛青陽強自壓下劍氣,低喝一聲:“大逆不道。”

  蕭羽看向無心,眼睛似乎要瞪出血來:“你為什麽會知道?”

  “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心甘情願地陷入你的陷阱,心甘情願地被做成藥人?我不懂藥蠱之術,只能將自己身陷囹圄,要入佛,可先成魔,識了魔便能降魔,很久以前師父就教過我這個道理。我在見你之前見過母親了,也看到了你對她做的事情。將蠱蟲放在酒水之中,也只有對你極其信任的人才會被這種方式陷害吧。”無心歎了一聲,隨即輕輕一撚,將蕭羽手中的玉鈴鐺捏得粉碎。他長袖一甩,一邊往後退去,一邊對洛青陽說道:“洛先生,此刻想必你願意幫我攔住我的這位……好哥哥?”

  洛青陽垂首道:“自然。”

  蕭羽望向瑾宣,低聲道:“大監,帶我離開這裡。”

  瑾宣卻依然望著天,似乎場中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無心退到了宣妃娘娘的身邊,長袖一甩,高聲道:“降妖伏魔!”

  “無心,不要念經,你壓根兒就不會念經!”蕭瑟及時打斷了他,以他對無心的了解,猜測他一定又要做出些高僧的派頭來了。

  無心笑了下,伸手按在了宣妃娘娘的頭上,再呼道:“六根清淨!”

  宣妃娘娘慘叫一聲,頭上青筋暴起,她隻覺得渾身上下似乎有千萬隻螞蟻在爬,那痛,幾乎便是鑽心之痛!

  “退!”無心松開右手,一指點在了宣妃娘娘的眉心。

  宣妃娘娘直覺渾身一身舒涼,那股鑽心之痛瞬間退去,腦海裡一片空明,她睜開眼,望向無心:“世兒。”

  無心撓了撓宣妃娘娘的頭,隨意一腳踏前,將一條幾近透明的蠱蟲踩成了碎末,隨即又在宣妃娘娘頭上輕輕一拍:“母親,接下來的畫面你應該不想看了,睡去吧。”

  宣妃娘娘一愣,正欲說話,卻感覺眼前一黑,瞬間暈了過去,無心扶住了她,對洛青陽挑了挑眉:“洛先生。”

  洛青陽點了點頭,收了劍過去扶住了宣妃娘娘。

  無心看了蕭瑟一眼,兩個人同時走向前。

  蕭羽看了一眼瑾宣:“大監,這天就這麽好看嗎?”

  瑾宣收回了目光,莞爾一笑:“好久沒看到過這麽漂亮的月亮了。”

  “什麽樣的月亮?”蕭羽問道。

  瑾宣低聲道:“血月啊。”

  “兩位好雅興。”無心雙手合十,呼了一聲佛號,“小僧願意讓你們多看一眼。”

  謝宣看了一眼府外的動靜,發現剛才還盡是哭嚎聲的天啟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那些原本還往前奔著的藥人都癱軟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他衝著下面的蕭瑟點了點頭:“解決了。”

  蕭瑟看著蕭羽:“你說的遊戲已經結束了,你可以決定自己的結局。”

  “我有選擇?”蕭羽冷笑。

  “你有三個選擇,一,被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殺死,二,被無心這個同母異父的兄弟殺死,三,被……”蕭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蕭羽已經將劍貫穿進了自己的胸膛,他依然笑著,帶著滿身的不服氣和倔強。

  “事到如今,還是不服氣嗎?”蕭瑟歎道。

  “因為只有自己先看不起別人,才能不被別人看不起啊。”蕭羽說完了這最後一句話後,倒在了地上。

  無心忽然伸出一隻手,手掌攤開,看著一星小雪花落在他的掌心,他抬起頭,喃喃道:“下雪了。”

  蕭瑟想起那個雪夜,稷下學堂門口,蕭羽跪在那裡,一臉不服氣的樣子。他記得這個弟弟,因為關於他母妃的一些傳言,而總是被皇子們私下議論。他走過去,將身上的貂裘脫下來,蓋在了蕭羽的身上。

  蕭羽抬頭,看著他:“你就是我的六哥?”

  蕭瑟點點頭:“是。”

  蕭羽將貂裘脫了下來,跪在那裡的身子挺得更直了些:“總有一天,我會贏你的。”

第457章 帝之隕落

  雪下得越來越大,漸漸的,一層薄薄的雪衣蓋在了那些屍體上。這個喧囂的夜晚,終於安靜了下來, 只是那滿地的屍體,加上這紛飛的落雪,讓這個夜晚,顯得尤其的孤冷。

  “終於結束了。”雷無桀歎了一口氣。

  葉若依也歎道:“死了這麽多人,這個夜晚終於可以結束了。”

  但是院內還有一個人依然安靜地站著。

  鬼醫死了,蘇昌河死了,就連籌謀一切的蕭羽也死了,可他仍然好端端地站著, 時而仰天, 時而望地,仿佛院內剛才發生的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系。

  洛青陽抱起了暈過去的宣妃娘娘:“無心,我們在城外廟中等你三日。”

  無心點頭道:“母親在洛先生身旁,我很放心。”

  洛青陽轉身,抱著宣妃娘娘一掠而起,往城外的方向行去。

  蕭瑟望向瑾宣大監,緩緩道:“請問大監,一直都在看什麽呢?”

  瑾宣聞言似乎才終於回過神來,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晃了晃,說道:“我聽到了馬蹄聲。”

  眾人一驚,都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下, 果然聽到密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還有伏兵?

  這是葉若依等人心中的第一個想法。

  但蕭瑟卻搖頭, 蕭羽這樣的人或許活著的時候有人跟隨, 但一旦死了,很少有人願意繼續為他賣命。

  龍邪走到了瑾宣的身邊, 低聲道:“師父, 我們怎麽辦?”

  很少有人知道,龍邪其實是瑾宣的弟子,就連赤王府內的很多人都不清楚,因為他總給自己貼上小胡子,偽裝的就像一個正常人一般。

  瑾宣聳了聳肩:“靜觀其變。”

  馬蹄聲越來越近,眾人的心重新提緊,一個個都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忽然一陣馬嘶傳來,門口似有重甲落地的聲音。

  “殿下,你可以以有叛逆在裡面為由,在這個時候放火箭燒了這裡。為防止邪魅作祟,裡面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眼前罩著白布的謀士沉聲道。

  蕭崇望著鋪滿整條長街的屍體,沉吟許久後搖了搖頭:“這個夜晚,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了。”

  謀士提醒道:“這是殿下如今最好,甚至是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要靠這樣成為帝王,那麽我這白王的‘白’字上,不是早就沾滿了血汙?”蕭崇沒有再猶豫,帶著重甲兵們提著劍走了進去,剛踏入門,他就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懾住了。重甲兵們幾乎本能地就直接拔出了腰間長劍。

  看到蕭崇後,雷無桀長舒了一口氣,葉若依卻是神色緊張,低聲道:“不能大意。”

  蕭崇四處打量了一下後終歸還是望向了蕭瑟:“是你結束了這一切?”

  蕭瑟搖頭:“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出了力。”

  蕭崇歎道:“的確我們兄弟中每一個都不如你,蕭羽已經做到了這個程度,仍然殺不死你。”

  蕭瑟笑了笑:“可能我命比較大吧。”

  無心雙手合十,輕呼一聲佛號:“這位施主,來此有何貴乾?”

  “你醒了?”一個厚重的聲音響起。

  無心抬起頭,看到顏戰天坐在屋簷之上,他急忙行禮:“喲,這不是當年差點殺了我的大魔頭顏戰天嗎?”

  葉若依心裡暗呼一聲“不好”,以顏戰天牽製謝宣,瑾宣動手對付無心,毫發無損的蕭崇完全可以帶著這隊重甲兵屠近院內剩下的人!

  但蕭崇卻只是俯下身,伸手將蕭羽猶然睜著的眼睛給合上,他歎了口氣:“老七執念過深了。”

  “你來這裡是為他入殮的嘛?”蕭瑟問道。

  蕭崇站起身,神色嚴肅,朗聲道:“大監瑾宣,永安王蕭楚河。陛下宣你們即刻進宮!”

  眾人一驚,就連蕭瑟神色都微微一變:“父皇醒了?”

  “幸得華錦神醫及時醫治,父皇的毒已經解了。”蕭崇起身往門口行去,“走吧,父皇怕是等不了多久了。”

  蕭瑟聽出了蕭崇話中的深意,心中微微一緊,轉身對眾人道:“我去一趟皇宮,你們在這裡等我。”

  無心拍了拍蕭瑟的肩膀,看了瑾宣一眼:“不擔心嗎?你是和一隻豺狼一起上路啊。”

  蕭瑟沒有理會他,只是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保護好這裡的所有人。”

  無心笑道:“一切交給無心便是了。”

  雷無桀站了起來:“我隨你一起去。”

  蕭瑟皺著眉頭看著他:“怎麽?我要背著你去嗎?”

  蕭崇打斷道:“陛下隻宣了大監和老六兩個人,即便是我,也只能在宮門外等候。”

  “走了。”蕭瑟揮了揮手,直接向外面走去。

  雷無桀苦笑了一下:“你說,等再見到他的時候,他會不會就成皇帝了?”

  葉若依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我猜,他其實早就做出了選擇。”

  馬車之上,瑾宣和蕭瑟相對而坐,卻一直沉默著。

  許久以後,蕭瑟才開口:“我猜,你是父皇的人。”

  “你很聰明。”瑾宣答得乾脆。

  蕭瑟掀開馬車的帷幕,望著宮門的方向:“父皇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他不會任由這座城裡的人明爭暗鬥,而自己真的躺在病榻之上,他一定會留下自己的棋子。”

  “是啊,我跟隨陛下幾十年了,也仍然未猜透他的心思。”瑾宣幽幽地說道。

  蕭瑟不再說話,放下帷幕,開始閉目養神。

  馬車行到了宮門之外,眾人紛紛下馬,蕭崇果然如他所言,守候在宮門之外沒有進去。瑾宣和蕭瑟走進宮門,看到了等候在那裡的引路人。

  金衣蘭月侯。

  蘭月侯看上去頗有些疲倦,他走過去拍了拍蕭瑟的肩膀:“據說城裡的災亂已經平息了,我猜一定是你把事解決了。你皇叔我沒有看錯人。”

  蕭瑟搖頭:“我一個人做不到這些。”

  “不說這些了,趕緊去太安殿吧。”蘭月侯轉過身的途中,冷冷地望了瑾宣一眼。

  蕭瑟惑道:“不是說父皇已經無恙了嗎?為什麽這麽著急。”

  蘭月侯輕輕歎了一聲,徑直往前走去,沒有再說話。

第458章 帝王傳承

  太安殿的門緩緩推開。

  沐春風一臉疲倦地坐在角落裡,看了推門而入的蕭瑟,微微偏開了頭。蕭瑟踏入太安殿,轉頭望向明德帝的病榻。華錦頭趴在床邊, 藥箱散落在她的身邊,已經沉沉睡去了。

  明德帝伸手撫摸著她的腦袋,聲音和緩:“真是個好孩子啊。”他抬起頭,看向蕭瑟,目光如炬,一掃前幾個月的頹唐,竟有些容光煥發的感覺。

  但是卻像是有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在了蕭瑟的心上。

  回光返照。

  蕭瑟心裡升出一股悲涼, 昔日他離開天啟城, 這麽多年來心中一直憋著一股對明德帝的憤懣,即便這次回到天啟城,兩個人也甚少見面。而如今一切都已經水落石出,當年明德帝的不得已也已經被理解,但蕭瑟仍然沒有放下當年的心結。可如今,明德帝眼看就要離開人世了,他內心的那股悲涼終於肆無忌憚地彌漫開來。

  “父皇。”蕭瑟喚了一聲,跪拜在了地上。

  “陛下。”瑾宣也緊跟著跪拜在地。

  明德帝笑了笑,從病榻上起身,走了下來,他扶起了蕭瑟和瑾宣,緩緩道:“孤快死了。”

  太安殿內太監宮女瞬間跪倒一片。

  瑾宣搖頭道:“陛下莫要說笑!”

  “不是說笑了。”明德帝站在那裡,臉上依然是釋然的笑意, “小神醫剛才和孤說, 孤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活下去, 能至少保三年壽命,但是此生無法再下病榻。一個是能夠重新擁有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但或許只有三日。你們猜,孤選了哪一個?”

  “大膽華錦,怎麽能讓陛下做這種選擇!”瑾宣怒道。

  明德帝對瑾宣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很累了,莫要吵醒她。是孤做的選擇,瑾宣,替孤擬旨。”

  瑾宣垂首:“是。”

  “孤今日所做之選擇,乃強迫醫者華錦所為,華錦救孤於危難之際,賜黃金一萬兩,天啟藥廬兩房,封太醫院副醫正,若未傳召,可不入天啟。”明德帝看了一眼角落裡的沐春風,“沐公子,孤可有遺忘的?”

  沐春風搖頭:“替師父先行謝過陛下了。”

  “對了,青州沐家三公子沐春風救孤有功,賜雪松長船一架,就叫‘春風’號吧。”明德帝笑道。

  “謝過陛下。”沐春風急忙謝恩。

  “孤年輕時和你父親也曾飲酒坐聊,你的父親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能允你來天啟,自然不是派你來學醫的?他想要什麽,一艘長船怕是不夠。”明德帝轉身用手指指著蕭瑟,高聲道,“讓你這個好朋友,當皇帝夠不夠?”

  “父皇。”蕭瑟輕輕喚了一聲,打斷了明德帝的話。

  明德帝笑道:“你想當皇帝嗎?”

  蕭瑟沒有回答。

  “當年,先皇這樣問孤,孤是這般回答的,皇帝乃天選,不由人選,想不想沒有意義,只看那一刻,有沒有做好準備負擔這天下。”明德帝轉身抬頭,望向門外,“可是孤的皇位並不是天選的,而是那天晚上提著刀搶來的,可你是真正的天選,據說天斬之劍都現身了。這個東西你拿去吧。”明德帝從袖中掏出了一件事物,丟給了蕭瑟。

  蕭瑟接過,微微一愣。

  龍封卷軸!

  “瑾宣,這一份留給你。這一份不要打開。”明德帝又掏出了另一份卷軸遞給了瑾宣,“等孤離世,這天下便是你們的了。”

  蕭瑟忽然說道:“可我還沒有回答。”

  明德帝長袖一揮:“孤還沒有死,還是天下的帝王,做任何決定都不需要聽到回答。”

  蕭瑟看著手裡的卷軸:“如果我不滿意上面的名字,我會撕了它。”

  “那會天下亂,你不想見天下亂,孤也不想。”明德帝踱步走到了門邊,望著那漫天飛雪,想起了那個雪夜,他跪在地上攔住那個要離去的太醫。

  “救下我弟弟。求求你了,救下我弟弟。”

  明德帝伸手去接那雪花,輕聲道:“孤很想念你。”

  蕭瑟走到了明德帝的身邊,伸手扶住了他:“外面天寒。”

  “一年四季,春花秋月,夏風冬雪,有寒有暖才能讓人感覺真實的活著。”明德帝抬腿邁出了門檻,“許久沒有感受到這真實的寒風了,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好。”蕭瑟答應道。

  “外面畢竟風寒,不可久待,快些回來吧。”蘭月侯將一把傘遞了過來。

  蕭瑟接過傘,跟著明德帝朝外面走去。

  “你許久沒有回天啟,回來孤就病了,一直沒有好好和你說過話。孤想和你聊聊。”

  “父皇想聊什麽?”

  “你今年也二十有余了,你的幾位皇兄皇弟都有成婚,你呢?將軍府的葉若依怎麽樣?她從小與你交好,雖然葉嘯鷹告老還鄉了,但仍有軍侯封號。”

  “父皇,我另有心儀的人了。”

  “哦?是哪家女子?”

  “是司空長風的女兒,司空千落。”

  “朱雀使啊。朱雀使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的妻子很美,想必女兒也是個美人,挺好的,就是江湖上的人,心太野,待不住的。比如宣妃,宣妃她走了嗎?”

  “走了。”

  明德帝停住了腳步,但很快又朝前走去:“走了就走了吧。”

  “你那姓雷的兄弟怎麽樣了?”

  “還好,受了點傷。”

  “他想做官嗎?”

  “不想,隻想做個大俠,然後打遍天下無敵手。”

  “比他父親聰明。”

  “父皇,你怎麽開始說笑了?”

  兩個人就這麽閑聊著,像是父親與兒子拉著家常,一路聊著就聊到了一處偏僻的寢殿。

  蕭瑟從沒來過這處寢殿,也沒想到宮內還有這麽破舊的寢殿,看著似乎很多年沒有人住了。

  明德帝正欲推門而入,卻忽然停住了手,問道:“如果孤當年不顧一切,不讓若風死,那麽現在會怎麽樣?”

  蕭瑟沉吟許久,答道:“一條分岔路,當我們做出了一個選擇後,就永遠看不到另一條路的風景。是仙境還是懸崖,誰也無法得知。”

  明德帝點了點頭,收回了手,轉身道:“我們回去吧。”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明德帝回去的步伐,似乎瞬間蒼老了許多。

  三日之後,明德帝駕崩。

  邊關連失三城,九百裡告急。

第459章 天子守國門

  天啟之城,如今是白色的。

  不僅是因為這幾日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雪給天啟城染上了一層白色,更因為家家戶戶房門之前,掛上了許許多多的白綾。

  整整三日, 天啟城的屍體才算清理乾淨,關於這場亂劫,欽天監是如此記載的:明德二十三年,天生異相,怪病傳於天啟城,患病者力大無窮,失神嗜血,禁軍、大理寺臨危受命,一夜之內斷其根源。赤王蕭羽親身前往協助,不幸身死。

  而三日之後,明德帝駕崩。

  國喪開始。

  所以說那幾日的天啟城,滿城皆白。

  而國喪時,緬懷先帝的同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疑問:那麽新帝是誰?

  瑾宣掂著手裡的卷軸,望向蕭瑟:“陛下讓我的這封不要打開,所以要宣告天下,只能是你手裡的這份。”

  蕭瑟從袖中掏出卷軸,隨手一甩將它打了開來。

  瑾宣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微微一愣。

  蕭瑟立刻收了起來,正色道:“三日國喪以後,我自會宣告天下。”

  然後此時, 蘭月侯一把推開了殿門, 大步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手裡拿著軍報:“蕭瑟, 邊關告急, 希望我們增兵!”

  “琅琊軍敗了?”瑾宣微微皺眉。

  蕭瑟接過軍報,打開掃了一眼, 眉頭緊皺:“南訣,六十萬大軍?”

  蘭月侯點頭:“這一次他們怕是下了狠心了。琅琊軍雖然一開始連連告捷,但是無奈兵力相差過大,不是對手。”

  蕭瑟收起軍報,問道:“洛城軍在哪裡?”

  蘭月侯神色不安:“已經進城了。”

  程洛英策馬行在天啟城內,看著那滿目的白綾,已經隨處可聞的哭嚎,眉頭緊皺,揚起馬鞭對著副將說道:“如果我是在夢裡見到這場景,我會以為自己來了戰場。”

  副將垂首道:“剛剛屬下派人打探過了,赤王蕭羽已經死了,先皇留下了龍封卷軸,在蕭瑟和瑾宣的手裡。”

  “瑾宣?”程洛英手指輕輕地敲著刀柄,“蕭羽死了,他卻還活著?”

  “不知,這幾日他都未曾離開宮門半步,沒有留下任何訊息。”副將答道。

  程洛英繼續策馬往前行去,卻看到前方飄起一襲紅衣,抱著劍的少年抬起頭微微笑道:“將軍,不如下馬喝一杯?”

  程洛英仰起頭,看著閣樓上的人,猶豫了一下後翻身下馬。

  葉若依站在蕭瑟的背後,低聲道:“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天啟城?陛下沒有傳召,帶兵入京,這是謀亂。”

  “是蕭羽讓他來的,按照他們的計劃,蕭羽現在是皇帝,他的確是受了帝命而來,不算謀逆。”蕭瑟倒了一杯酒推向前,隨即起身,“上將軍。”

  程洛英行李道:“永安王殿下。”

  “將軍從天啟城門一路行來,可有什麽感覺?”蕭瑟問道。

  程洛英坦誠道:“四個字,觸目驚心。”

  “將軍是上過戰場的人,見過真正的鮮血,蕭羽身處天啟城,有一顆足夠很辣的心,卻不懂得狠辣的度。將軍如今已經看到了這副場景,是否心中有所慶幸?”蕭瑟又問道。

  程洛英沒有急著回答,喝了一口酒:“殿下到底想說什麽?”

  “邊關告急,我需要洛城軍前往支援。”蕭瑟緩緩道。

  程洛英皺眉:“我只聽君命。”

  “呸。”蕭瑟忽然將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你若只聽君命,就不會此刻出現在這裡了!程洛英,琅琊軍要是敗了,你以為你的洛城軍擋得住南訣六十萬虎狼之師?到時候北離都沒了,你去哪裡做你的大將軍?你別在這裡和我談條件,我能殺蕭羽,一樣能殺你!你若不去增援,我就讓這天下亂,你自己知道自己的能耐,若這天下亂,你會被吞掉,還是成王?”

  程洛英愣了半響:“還有什麽要說的?”

  “即刻動身,你領兵。”蕭瑟將半枚虎符拍在了桌上,“我監軍。”

  永安王府,司空千落已經穿上了一身輕甲,提起了長槍。

  回到王府後的蕭瑟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麽?”

  司空千落揮了揮長槍:“那還用說?上陣殺敵。”

  蕭瑟搖頭道:“這一次,我一個人去,誰都不許和我去。”

  雷無桀攤手:“又來?”

  “這次是真的。”蕭瑟歎道,“戰場不同於別的地方,你們不許去!雷無桀,給我都看好他們。”

  無心坐在屋簷上,吹了聲口哨:“需要我幫忙嗎?”

  “幫我打暈他們算不算?”蕭瑟問道。

  “好嘞。”無心縱身而下,白袍紛飛,衝到了葉若依的身邊,手掌一抬一落,她就暈了過去,隨即再一縱身,衝到了司空千落的面前。

  “臭和尚!”司空千落長槍落下。

  無心足尖一點,在那長槍之上踏了一步,隨即躍起,手指輕輕一彈司空千落的腦門:“都傷成這個樣子了,還逞強?”

  司空千落眼前一黑,不甘心地暈了過去。無心長袖一翻,又衝向雷無桀。

  雷無桀急忙揮手:“別打我別打我,我講道理的。”

  無心收回了手,挑了挑眉毛:“哦?”

  雷無桀拍了拍蕭瑟的肩膀:“這一次你提出這個要求,我不攔你。因為我相信,這一次你一定能搞定的對不?”

  蕭瑟聳了聳肩:“哪一次我沒有搞定?”

  “我會帶她們回雪月城,我們會在那裡相見嗎?”雷無桀問道。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蕭瑟回屋內拿出了那柄天斬劍。“反正你們離開天啟城,最好永遠也不要回來。”

  雷無桀笑了笑:“我也不喜歡這個地方。”

  蕭瑟徑直地朝著門口走去,揮了揮手:“我很少願意認同你,但這一次,我和你感覺一樣。我也不喜歡這兒。”

  天啟城外。

  新的牌匾已經掛了起來。

  牌匾之下,站著一個白衣華服的儒雅公子,他的身旁,一個提著巨劍的中年劍客站在那裡。白衣公子聽到了背後的馬蹄聲,轉過身,衝著馬上的人喚道:“六弟。”

  蕭瑟和他垂首示意:“二哥。”

  蕭崇看著他背後的軍隊,搖頭道:“你不應該走,國不可一日為君,你應該即刻登基,至於戰場,我和蘭月侯都可以去。”

  “我應該登基?”蕭瑟笑著搖了搖頭。

  “你是天選之子。”蕭崇指著蕭瑟腰間的天斬劍,“那柄劍是開國皇帝才能使用的劍,但它選擇了你。”

  “既然我是天選之子,那北離的國門,當由我而守。”蕭瑟使勁一甩馬鞭,絕塵而去。

  明德帝二十三年,明德帝駕崩,然新帝仍未登基,呈現了三個月時間前所未見的無王之治。

  永安王蕭瑟率二十萬大軍迎擊南訣。

  先皇之弟蘭月侯和二子白王,坐鎮天啟,共同監國。

第460章 江湖再見(最終章)

  “南訣太子敖玉,還未即位,就儼然已經是南訣的君主了。難怪就連當年的蕭瑟,都不敢小看這個家夥。”蕭凌塵望著城下不遠處駐守著的幾十萬大軍, 忍不住感慨道。

  薛斷雲歎了口氣:“援軍若是再不來,怕是我們都要葬生在這裡了。”

  “戰死沙場,也是我們的幸運了。只是以南訣如今的架勢,怕是要打到天啟去,到時候我們就不是戰死沙場的勇士,而是亡國的罪臣了。”蕭凌塵輕輕搖頭, “天啟那邊有消息傳來了?”

  “有兩個消息,都是好消息, 小王爺想先聽哪一個?”薛斷雲笑道。

  “這個時候了, 竟然有好消息,還是兩個。我有點擔心你在騙我,先聽先到的那個消息吧。”蕭凌塵苦笑。

  “明德帝死了,據說天啟城爆發了一場謀亂,一夜之間被平息,但三日之後,明德帝就駕崩了。”薛斷雲說道。

  蕭凌塵愣了一下,沉吟了片刻後長歎了口氣:“這又算是什麽好消息,都事到如今了,我還期盼著他能早點死嗎?國家生死存亡之際,他要死了, 不是雪上加霜,亂上加亂嗎?兩軍交戰,君王病死,亂了軍心, 這仗怕是沒法打了。”

  “這就得看第二個消息了。”薛斷雲走向前,望著下面的軍隊, “援軍來了。”

  “多少?”蕭凌塵眼睛一亮。

  “二十萬。”薛斷雲答道。

  蕭凌塵眼睛於是更亮了:“領軍的是誰?”

  “大將軍程落英,監軍。”薛斷雲頓了頓,賣了個關子,“永安王,蕭瑟。”

  “好啊!”蕭凌塵猛地拍了一下城牆,“那小子真有他的,沒信錯他,有這二十萬援軍,還有蕭瑟的助陣,媽的,敖玉,給我等著吧!”

  南訣營帳。

  長發散落,穿著黑色軟甲的太子敖玉轉動著手中的酒杯,幽幽地問座下的將士:“今日他們還是死守不出?”

  將士答道:“是。看樣子他們已經明白正面無法和我軍相抗,只能龜縮在這座城裡。全靠太子親自領兵,太子果然是戰無不勝。”

  “戰無不勝?我輸過的。”敖玉喝下了杯中的酒,“還是在天啟城中輸的,昨日我們攻下的那座城,就是當年我輸走的那座城。我很好奇,他還能不能再從我的手裡把它奪回去。”

  “殿下,那邊傳消息來了。”一個穿著黑衣的從者衝進了營帳,走到了敖玉的身邊,輕聲說道。

  敖玉揮手示意營帳內的人都離開,只剩下了他和從者兩個人。從者低聲道:“蕭羽敗了,明德帝也已經死了,如今蕭瑟正帶著援軍衝這裡來。”

  敖玉忽然朗聲長笑:“好!好!好!”

  這連續的三聲“好”讓從者有些不解,他惑道:“我們的計劃失敗了,屬下不知好在何處?”

  “蕭羽是什麽樣的人?不過一個空有野心,心腸狠辣卻目光短淺的家夥罷了,我能寄希望予他,不過是因為瑾宣大監支持他。但是我心裡覺得能和我平起平坐,能和我一起爭奪這天下的只有蕭瑟啊。”敖玉摸著腰間那把鎖鏈鐮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能夠再次相見,還能相見在戰場上,真是忍不住有些熱血沸騰啊。對了,明德帝死了,新君登基了?”

  “沒有,龍封卷軸在蕭瑟手上,但他沒有登基。”從者回道。

  敖玉笑道:“看來是想用這場戰爭的勝利,來做他登基的基石啊。蕭瑟,蕭楚河,有意思。”

  “那天啟城那邊……”從者猶豫道。

  “敖旭,你以後要記住一句話?”

  “殿下請講。”

  “陰謀詭計永遠只能起到一些小助力,最終決定這天下歸屬的,還是那刀刀見血!”

  次日清晨。

  戰鼓長擂。

  敖玉在營帳中猛地睜開眼睛。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北離的軍隊忽然開始衝鋒了!”

  “是他們的援軍到了?”

  “是。屬下已經派人做了準備,可是沒想到……消息昨日才到,他們今日就到了,而且沒有做片刻歇息,直接開始衝鋒了。”

  “是他的作風,一鼓作氣,絕不拖泥帶水。”敖玉提起了身邊的鎖鏈鐮刀,“備馬,讓我上陣,親自會一會他。”

  “怎麽來得這麽快?”蕭凌塵一邊策馬跟上,一邊吼道,“也不歇息一下?”

  “不歇息了。也不用什麽戰術,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提升一下軍心。打完就跑,知道沒?”蕭瑟朗聲道。

  蕭凌塵怒道:“我琅琊軍虎狼之師,你這卻是狐狸做派。”

  “躲在城裡幾日不出來,你這虎狼之師已經成了烏龜之師了。”蕭瑟笑道,猛地一踢馬肚,朝前奔去,“將士們,為了北離的榮耀!”

  全軍同吼。

  “有的人真的生來就是做將軍的。”程洛英感慨道,“我覺得才過去沒幾日,我的洛城軍,已經變成他的了。”

  蕭凌塵看了一眼這個與自己算不上朋友的人,搖頭道:“我覺得你說得不對,應該這麽說:有的人生來,就是做皇帝的!”

  蕭瑟持著天斬劍一路劈殺過去,直到另一側,一匹鮮紅色的駿馬隨著似乎飛濺的鮮血衝襲而來。坐在馬上的人一身黑色輕甲,手中一根鎖鏈連著一柄鋒利的鐮刀,所過之處,鮮血飛濺。

  “敖玉。”蕭瑟微微皺眉。

  “蕭楚河!”敖玉笑著喊道。

  當年,敖玉作為使者造訪天啟城,當時的他如日中天,被譽為南訣過幾十年來最富才乾的皇子,為人狂狷傲慢,在天啟城內列下擂台比武,戰無不勝,擺下賭桌豪賭,一擲千金,卻最後折在了蕭瑟的手裡。這個仇他記了很多年,這一次,他要拿回來!

  鐮刀猛地飛了過來,蕭瑟拔劍,一劍將它打了回去。

  “是柄好劍,叫什麽名字?”

  “天斬!”

  敖玉一驚:“天斬?”

  蕭瑟拔劍躍起,高喝道:“沒錯,就是你此刻心裡想到的那柄天斬!”

  明德二十三年,南訣北離交戰,南訣發兵六十萬,北離軍隊連敗三城,退於零落城內三日不出,得援軍二十萬趕到。永安王蕭瑟率軍突襲,大勝而回。

  然而,這只是第一日。

  漫長的戰爭還在延續。

  天啟城。

  肅穆蕭冷的氣氛仍然圍繞著這座世上最繁華的城池。

  邊境仍在大戰,國喪還在繼續,天啟城內的酒館、妓院、賭坊都暫時關了門,就連一向門庭若市的千金台都撤了賭桌。

  屠二爺坐在無比寂寞的大堂裡,微微有些惆悵:“新君一日不登基,這國喪怕是一日不止。蕭瑟趕快回來當皇帝啊,我還指著賺錢呢。”

  天啟城門之外,幾輛馬車正停在那裡。

  這幾日,天啟城的進進出出都無比的嚴苛,但是這一隊人,卻沒有人敢攔他們。

  十二位白衣劍客,來自雪月城。

  還有那如今不僅在天啟城,就連在整個天下都頗有名氣的紅衣劍客雷無桀,還有槍仙之女司空千落,以及大將軍之女葉若依。誰都知道他們和永安王蕭瑟的關系,而永安王蕭瑟,則是許多人心中的下一位北離國主。

  “就送到這裡了吧,我們此行回雪月城,暫時應該不會離開了。你們若天啟城的事了了,可以來雪月城裡找我們。”雷無桀笑著和送行的人說道。

  謝宣,李凡松,飛軒以及那白衣紛飛的和尚都特地前來送別。

  “和尚,你不回你的天外天?”雷無桀問他。

  無心雙手合十,正正經經念了聲佛號:“師兄回寒山寺了,母親被洛先生帶去慕涼城了,天啟的事了了之後,我先去寒山寺住幾日,再去慕涼城,順道就回天外天了。”

  “冥侯和月姬呢?”雷無桀問道。

  “他們是殺手,你是正道雪月城弟子,不是一路人。大家就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不必心心相惜,也從來不是朋友。”無心笑道。

  “殺手就是絕情。”雷無桀抱怨了一句,又對謝宣說道,“謝先生你們呢?還有什麽打算?”

  謝宣回道:“我與他們還會在天啟城內住上幾日,到時候飛軒還會留在欽天監繼續學習道法,我與李凡松會四處雲遊,雪月城的百花會,我們自然還是要去的。”

  “那就恭候謝先生大駕。”雷無桀抱拳道。

  “其他兩位姑娘呢,怎麽今日也不出來告別。”謝宣笑道。

  “葉姑娘剛才還說要和你們告別,但是這幾日太累,剛剛我發現她睡著了,便也就不叫醒她了。至於司空師姐……大概還在生氣吧。”雷無桀搖了搖頭,最終做了告別,“那麽各位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雷無桀回到了馬車上,看到司空千落猶然一臉不滿的樣子,不禁苦笑了一下:“師姐,放心吧。蕭瑟那家夥如今都是快玄境的人了,還拿著天斬劍,不會有事的。”

  司空千落怒道:“我們去南訣城!”

  “去雪月城!”雷無桀無奈道。

  “去南訣!”

  “好,師姐那你認識去南訣的路嗎?”

  “不認識。”

  “我看過圖紙,我認識。那我們就去南訣,以我認路的能力,這場雪下完的時候,估計就會到雪月城了!”

  雷無桀猛地一揮馬鞭,馬車朝前狂奔而去。

  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叮叮當當,似是什麽樂器的聲音。

  雷無桀扭過頭,看到城牆之上,一個提著劍匣的少年面前十二柄飛劍一字排開,那人正用手指輕輕地彈著。

  “飛劍還能當樂器用呢。”雷無桀笑了笑,將頭轉了回來,再一甩馬鞭,“期待再相見的那一天。”

  “期待再相見的那一天,我們真正地比一次劍。”很快就會被這個江湖稱為無雙劍仙的年輕城主收起了劍匣,輕聲喃喃道。

  白王府。

  蕭崇這幾日過得並不安靜,因為府上的訪客一波接著一波,蕭羽死了,蕭瑟出征了,整個天啟城裡唯一能夠做主的王子只剩下他了,更何況此時他和蘭月侯是如今的監國。但是除了公事求訪以外,他一律不見,而前來求問公事的人一旦想開啟另外的話題,他就會揮手送客。

  沒有人知道此刻蕭崇內心真正的想法是什麽。

  就連他身邊的侍童小太監玄同也不知道。

  但今日的客人,卻似乎由不得他不見,因為來的是瑾宣大監,他手握龍封卷軸,從名義上說,他有點似先帝的托孤大臣,地位非凡。

  “給大監看茶。”蕭崇於正殿之內見了他。

  瑾宣坐了下來,笑了笑:“殿下這幾日是否一直都在等我?”

  蕭崇坦誠道:“是,我一直都在等大監來找我。”

  “如今蕭瑟在外,另一份龍封卷軸在我手中。”瑾宣從袖中掏出了那一份卷軸,上面印著龍漆,看著並沒有打開過。

  “大監沒有打開過這份卷軸?”蕭崇惑道。

  “先帝說這一份僅做留存,不要打開,而蕭瑟那份,我已經看過,所以,皇位是誰的,我已經知道了。”瑾宣笑道。

  “哦?”蕭崇挑了挑眉,“是誰的?”

  “可以是殿下您的。”瑾宣笑了笑。

  蕭崇正襟危坐:“但聞其詳。”

  “如今卷軸在我手中,天啟城也只有你一位皇子,此刻你登基,名正言順,蕭瑟就算打了勝仗回來,也得承認這一切名正言順。否則,就是謀逆。”瑾宣緩緩道。

  蕭崇長歎一聲:“大監是想與我結盟?可你曾經是老七的人。”

  “我是陛下的人,被安排在赤王殿下身邊,不過是借著入局的機會,看清楚這些黨爭之人,並且幫陛下一一除去。”瑾宣答道。

  “是嗎?可我覺得,當父皇病倒以後,大監就是那一手扶持赤王的人啊,只不過手握這一張免死金牌,靠著父皇的命令,做真黨爭之事。不然僅是為了監視黨爭,大監你做得可太過於入戲了。最後拋棄蕭羽,重新變成帝黨,是仗著父皇對發生的這一切並沒有那麽了解吧。”蕭崇喝了口茶,幽幽地說道。

  瑾宣輕輕放下了茶杯,收起了笑意:“我們都是窮途末路的人,蕭瑟若打了勝仗回來,我們都沒有退路。”

  “你說錯了,蕭瑟若失敗了,我們才沒有後路。國破人亡,家都沒了,還退到哪裡去?大監!”蕭崇正色道。

  “看來白王殿下並不想和我合作。”瑾宣收起了卷軸。

  蕭崇搖了搖頭:“可剛才說的那一句,我一直都在等大監的到來,卻是真的。”

  瑾宣一愣,猛地起身。

  正殿的大門卻已經被關上了。

  怒劍仙顏戰天,儒劍仙謝宣,天外天無心,無雙城無雙,以及掌香監瑾仙。天啟城內的高手幾乎都已集結於此。

  瑾仙拔出了腰間的風雪劍:“師兄,這一切該結束了。”

  瑾宣朗聲長笑,垂首道:“好!”

  是日,大監瑾宣因試圖謀逆被關入大理寺天獄。

  三日之後,瑾宣於天獄中消失無影,從此下落不明。

  而他的那封龍封卷軸,此刻就被擺在白王府蕭崇的寢殿的桌上。蕭崇在燈下坐了許久,最後終於還是拿起了那封卷軸,伸到燭火邊,輕輕地晃了一下。

  龍漆掉落,卷軸緩緩展開。

  蕭崇看著上面的名字,愣了許久。

  邊關不斷傳來大捷的消息,雖偶有小敗,但總歸是給了北離的民眾一些安定的情緒。天啟城的那種肅穆漸漸散去了,蘭月侯望著南方,悵然道:“該回來了吧。”

  蕭瑟帶著援軍離開後的兩個月十一天,失去的城池終於全部被收復。蕭瑟策馬走到那座城外,高喝:“敖玉。”

  不再是那般氣定神閑,頗有些狼狽的敖玉代表著南訣從軍馬中走了出來。

  “我的城我都拿回來了,你的城我不要。和談吧。”蕭瑟說道。

  敖玉一愣,此刻北離的軍隊可以說是士氣正濃,正是趁勝追擊的好機會,可沒想到蕭瑟竟然率先議和,他冷笑:“為什麽?”

  “我本來就不是來打仗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蕭瑟打了個哈欠,“打仗這樣的事,我真不喜歡。”

  “有什麽條件?”敖玉問道。

  蕭瑟撓了撓頭:“你們畢竟一直在吃敗仗,而且還是率先發動著戰爭,每年總要給些歲銀,交些戰利品上來,具體的我就不和你談了,接下來自有人會和你談。再見了,敖玉。”

  敖玉看著他的背影,厲聲道:“總有一天要和你討回來。”

  “不會有那麽一天的。”蕭瑟衝著他揮了揮手。

  關於這次蕭瑟的退兵,很多人表示不理解,認為是蕭瑟的目光過於短淺了。但只有真正看清局勢的人才知道,蕭瑟的退兵無比明智。因為此時的北離沒有君主,而能夠繼承皇位的人,除了那些皇子以外,明德帝還有很多的兄弟,他們在各地的藩地之內,待得還算安穩。但若是無王之治繼續下去的話,很難保證他們是不是還會這麽安穩。

  三日之後,蕭瑟帶著重兵返回天啟。

  整個北離都開始傳頌這位永安王的功德。

  而帶著浩浩蕩蕩,在這場戰爭中已經完全臣服於他的幾十萬大軍奔回天啟,誰都知道他是去做什麽的。

  這是去當皇帝的啊。

  “新帝就要回來了,得做準備了。”監國白王殿下這樣對禮部說道。

  蘭月侯笑道:“是啊,北離將成為新的北離了。”

  “當年,他們是不是也是這樣歡呼著迎接琅琊王叔的?”蕭瑟問蕭凌塵。

  蕭凌塵點頭:“差不離了。”

  “可後來人們罵了他很多年,說他是叛臣,恨不得從他的屍體上割塊肉下來吃。”蕭瑟說道。

  蕭凌塵笑道:“民眾哪知道這些,君王們想讓他們知道什麽,他們就只能知道什麽。”

  蕭瑟猛地一揮馬鞭:“快點吧。”

  蕭凌塵惑道:“你很著急?”

  蕭瑟點頭:“我很著急,半點時間也不想耽擱了。”

  天啟城以最盛大的儀式歡迎了軍隊的到來,或許是因為天啟城因為國喪的緣故壓抑了太久,也或許是這次的勝利真的對於北離十分重要,更因為,人們幾乎把這個當成了新帝登基的儀式,所以這一次的儀式盛大程度,比當年琅琊王歸來還要盛大。

  鮮花從天啟城門處,一直鋪到了宮門之內。

  蕭瑟策馬穿過整個天啟城,策馬奔向大殿,一直到殿前的台階下,才下馬朝前走去。他已經換下了一身軍裝,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狐裘大衣,整個人看著卻不再是那麽懶洋洋的,而是目光灼灼,難得地有一些精神氣。

  大殿之內,百官朝拜:“恭迎永安王殿下凱旋歸來。”

  蕭瑟望著他們,點了點頭:“那就先跪著吧,反正一會兒還有重要的事要宣布,你們起來還得再跪一遍。”

  百官心知肚明,非但沒有抱怨,反而把頭埋得更低了。

  蕭瑟走到皇位前,蘭月侯和蕭崇站在兩側,等候著他。蕭瑟撫摸著皇位,輕輕搖了搖頭:“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坐這個位置呢?”

  “我沒有坐過,不太清楚。”蘭月侯笑道。

  蕭瑟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是大逆不道,因為他還沒有為君。

  可禦史台那些人自然不會跳出來怒斥他。

  而且很快蕭瑟又站了起來,聳了聳肩:“沒意思。”他將藏在袖中的那封卷軸遞給了蘭月侯:“皇叔,我知道大家都在等這個東西。由你來念,最好。”

  蘭月侯點了點頭,接過了龍封卷軸,打了開來,隨即微微一愣。

  “念吧。”蕭瑟催促道。

  蘭月侯望了蕭瑟一眼,終究還是念了下去:“孤近日身染惡疾,恐不日身歸五行。二子蕭崇,人品貴重,才德兼備,必能承孤意志,既孤登基,即皇帝位。”

  全場皆驚,先帝竟然傳位給了二皇子?

  永安王會不會馬上發兵踏平整個天啟城?

  百官不敢抬頭,各個渾身冒著冷汗,實在有忍不住的,開始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大膽!”蕭瑟忽然暴喝。

  百官心頭一震。

  蕭瑟怒斥道:“蘭月侯詔書已念,爾等大臣還不快速速叩拜新皇!”

  百官回過神來,最後還是禮部尚書率先高喝道:“新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再也不敢猶豫,長身大拜,朗聲高喝:“新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瑟長舒一口氣,對著蕭崇笑了笑:“二哥,以後就辛苦了。再見。”

  一身狐裘華袍的蕭瑟轉過身,快步離開了殿內,他走下了台階,牽過了自己的那匹千金馬,猛地一揮馬鞭:“我們走!”

  踏碎一地飛雪,絕塵而去。

  “謝先生,李凡松,飛軒。我走啦!”路過欽天監,蕭瑟高呼。

  “獨孤先生,胡蛋,五呆呆。我走啦!”路過百事齋,蕭瑟再呼。

  “師父,姬雪。我走啦!”蕭瑟隨隨便便地一喊,反正百曉堂一定能聽到。

  “和尚,我走啦!”蕭瑟路過自己的王府,也高喊了一聲。

  管家走了出來,老淚縱橫:“殿下你要走啊。”

  蕭瑟笑了笑:“以後我傳信給你,你來找我,或者在這裡等我,我每年也會回來一些日子。”

  管家抹了抹眼淚:“殿下開心就好。”

  “別叫殿下,叫公子。”蕭瑟揮了揮手,“那和尚呢?”

  “昨日就走了。”管家回道。

  蕭瑟笑了笑:“將我書房裡那份東西,送到千金台。”

  “明白了,公子,前路漫漫,可要小心啊。”管家高聲道,可蕭瑟已經策馬離去。

  千金台的屠二爺沒有聽到蕭瑟的告別,只是很快就收到了永安王府送來的一個信封,他打開來,微微一愣,身邊的侍從問道:“二爺,是什麽?”

  “雪落山莊的……地契?”屠二爺手微微顫抖。

  “就是永安王說的那座客棧?”侍從惑道。

  “不不不不不。”屠二爺連連搖頭,難以置信地說道,“就是天啟城的這座雪落山莊!真真正正的雪落山莊!”

  “蕭凌塵,我走啦!”路過那些駐守的大軍,蕭瑟大喝道。

  蕭凌塵被一口酒嗆到了,怒罵道:“走就走,喊什麽喊!”

  程洛英望著遠去的蕭瑟,感慨道:“世間真有此等絕世之人啊。”

  蕭凌塵喝了一口茶,鄙視道:“江湖之中,滿是絕世之人,你啊,還是見識太少了。”

  冬風飛雪馬蹄疾,一朝踏碎帝王心。

  蕭瑟策馬行出天啟城,沒有片刻回頭,卻忽然被一人一劍攔了下來。

  劍是破軍劍,人是怒劍仙。

  顏戰天遞了一件事物給他:“放心,我不是來攔你的。崇兒托我把這個東西拿給你。”

  蕭瑟接過那事物,繼續策馬而去。他在馬背上打開了包裹,發現是一封卷軸,上面的龍漆掉了,已經被人打開過了,他微微一愣,展了開來。

  其他的內容與蘭月侯適才念得一模一樣,只是最關鍵的地方不一樣。

  傳位六皇子,蕭楚河。

  “父皇真是狡猾啊。”蕭瑟搖頭笑了笑,將卷軸拿在手中高高舉起。卷軸瞬間被風撕裂成了碎片。

  明德二十三年,歷時三個月的無王之治終於結束,先帝二皇子蕭崇登基,定年號崇河。

  崇河一年,春暖花開。

  上一個冬天過去了,這一個冬天也過去了。

  可是老板依然還沒有回來。

  沒了那位摳門的老板,幾位夥計自己勉強經營了一段時間,雪落山莊的生意卻越來越好了。近日才一開張,店裡就來了好幾位看著就身價不菲的貴客。夥計們眉開眼笑,可心裡卻微微還有一些惆悵。

  那個看著有點摳門,但實際上對他們挺好的老板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許葫蘆是其中領頭的一位夥計,因為長得像個葫蘆,所以叫許葫蘆。他坐在位置上,喃喃道:“要不要出去找找老板呢?他說話那麽難聽,做事那麽摳門,可能在外面被人抓起來了。”他一邊想著一邊給客人倒著茶,卻忽然聽到面前的客人笑道:“夥計,茶灑出來了。”

  許葫蘆急忙抬頭道歉,可剛對上那人的眼睛,就猛地一驚,剛才他沒仔細看,現在可看得清清楚楚了!這不就是那個欠了老板錢,把老板帶走的紅衣少年嗎!

  “你你你你你你!”許葫蘆指著他,連聲喊道。

  “好久不見啊。”雷無桀笑道,“你們老板呢?”

  “我們老板!”許葫蘆一驚。

  “在這裡。”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接了下去,脫下了狐裘,穿著一身青衫的蕭瑟踏入了門內。

  “老板!”夥計們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衝過去高呼道。

  蕭瑟一揮手,把他們往後震了三步:“好好乾活,別偷懶!”

  “老板你怎回來了?”許葫蘆問道。

  蕭瑟眉毛一挑:“怎麽?你想著我永遠不回來,這店就是你的了?”

  “哪有哪有哪有!”許葫蘆急忙澄清,“這兩年我的每筆帳記得可都是清清楚楚,就在櫃台上,銀子也在,就等著老板您回來交給您!”

  “是個好夥計,沒有白對你好。”蕭瑟望向雷無桀等人,“他們的酒菜準備了嗎?”

  許葫蘆搖頭:“剛剛上茶,還沒點菜呢。”

  “我請。”蕭瑟朗聲道。

  許葫蘆一驚,心中一冷,這還是他們的老板嗎?是不是被掉包了?別人假扮的?

  “三碗陽春面,兩杯老槽燒。給我做個牛肉面。”蕭瑟緩緩道。

  “好嘞。”許葫蘆歡天喜地地跑開了,這是真老板,絕沒有錯的。

  蕭瑟一屁股坐了下來,看著面前的雷無桀、司空千落、葉若依,笑道:“近來可好?”

  “沒有你,我還行,師姐過得不好。”雷無桀回道。

  司空千落將手裡的筷子插進了桌中,不滿道:“就請我吃碗面?”

  蕭瑟擺了擺手:“這桌子,二兩!”

  “你可是天下有名的永安王,大勝南訣的傳說。現在的皇帝還給你賜了世襲罔替,你就請我們吃麵?”葉若依笑道。

  “我就是個客棧老板,什麽永安王,朝廷給我錢嗎?”蕭瑟一臉不滿。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司空千落問道。

  蕭瑟打了個哈欠:“四處逛逛唄。”

  雷無桀來了興致,高聲道:“南訣那個使雙刀的刀客楚歌重出江湖了,給雪月城下了戰書要來拜樓。我打算去和他會會。”

  “雪月城前幾日來了個小孩子,姓二名條,喜歡用石頭當武器,我打算收他做徒弟。但他已經有師父了,師父叫昌意。好像也是不世出的高手,據說我打贏了他就能搶走這個徒弟。”

  “佛國的高人梵天淨練了一柄天王劍,據說已經快入劍仙境了。我想知道自己和他比,誰更近劍仙,打算也去會會他。”

  “北面還有個胖子,練的內容很奇特,叫‘洗骨卸’,據說刀劍不入,雷打不動,現在擺了個擂台,說就站著讓人打,誰能打到他受傷,他就做誰的隨從。”

  “江湖如此絢爛,想想就令人心馳神往啊。對了,師姐最近收了個徒弟,叫王貝貝,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姑娘……還有那落明軒,真是看不出來膽子真大啊,要娶他師父,他師父當天就跑了,他馬上就追上去了,現在據說也在江湖上飄蕩呢。”

  司空千落打斷了他:“你廢話怎麽那麽多!到底去哪!”

  雷無桀望向遠處,目光灼灼:“江湖。”

  蕭瑟和司空千落對視一眼,立刻坐了下來,相互招呼,不再理會這個白癡:“來來來,吃麵吃麵。”

  三碗陽春面,一碗牛肉面下肚。

  蕭瑟和雷無桀碰了杯,一人喝下一碗老嘈燒。

  四個人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許葫蘆心中咯噔一聲:“老板你又要走?”

  “放心,這一次很快回來,照顧好我的雪落山莊。”蕭瑟拍了拍他的肩膀。

  “諸位去哪裡啊。”坐在角落裡的另一位客人忽然說道。

  已經走出門的眾人心中一驚,轉過身望向他。

  那客人站了起來,摘下了風帽,露出了那張熟悉的臉龐,只不過比起之前,似乎蒼白了很多。他笑了笑:“你們都快成劍仙了,我在唐門躺了幾個月,大師兄還不如小師弟了。”

  雷無桀和司空千落同時驚喜地喊道:“大師兄!”

  雷無桀直接奔了過去:“你沒死啊!大師兄!”

  “雖然沒死也差不離了,輕點輕點,哈哈哈。”唐蓮望著雷無桀,笑道,“別哭別哭。”

  蕭瑟緩步走上前,滿臉笑意:“想不到還能再見面。”

  “是啊。”唐蓮對著他伸出了手,“江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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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歌行》全本完結

第461章 殺夢

  天正元年四月初五,天子繼位月余,疑遭妖人所迫,噩夢著身, 終夜難眠。內廷急召欽天監派人入宮,然國師已仙逝,副監正譚澤代為入宮,連窺三日不得其法。

  “陛下,你夢到了什麽?”

  “孤夢見了父皇,他一個人坐在一片大雪之中,四周沒一人相伴,很是淒苦,孤上前喚他, 可是孤上前一步,父皇就往前移一寸。”

  “孤還夢到了七弟,他站在一片屍體之中,胸口躺著血,眼睛裡淌著血淚,他對我一直在笑。”

  “孤還夢到了……夢到了……”天正帝坐在床榻之上,欲言又止。

  譚澤輕歎一聲:“陛下。”

  天正帝搖了搖頭:“我夢到了老六,他回來了,他什麽也沒說,但只是回來了。”

  “余威猶在啊。”沉默良久以後,天正帝幽幽地歎道。

  譚澤沒有接話, 只是又問道:“可找過那位神醫?”

  秋廬之中,背起藥箱的華錦與沐春風揮手告別:“小徒弟,我要走了。”

  沐春風微微皺眉:“可是陛下那裡怎麽辦?”

  “我是天下的神醫,不是蕭家一族的家醫。一個皇帝留了我一年,這個皇帝還能再留我?”華錦聳了聳肩, “何況上午我已去看過了, 也是心病,我治不了。”

  “那師父可能帶上我?”沐春風問道。

  華錦伸手拍了拍沐春風的肩膀:“你是青州首富之子,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乖,你學的已經差不多了,回家溫習一年,明年我來青州找你。以後每年你我相見一次,我傳你醫道。”

  沐春風笑道:“謝師父。”

  “醫者當遍遊天下,做天下人之醫。”華錦轉身道,“這是我師父和我說的。”

  沐春風搖頭:“你師父不過想出去玩罷了。”

  華錦丟出一根藥草,落在了沐春風的手上:“我也不過想出去玩啊。”

  沐春風接過那根冰辛草,在嘴裡嚼了嚼,微微有些苦惱,從家裡跑出來的時候,可和老爺子說好了是來幫朋友當皇帝的,可現在當上皇帝的這個,卻不是真正的朋友啊。

  宮門之內,一輛馬車緩緩地駛了出來。

  譚澤坐在馬車之中,神色凝重。馬車回到欽天監內,三位天師外出相迎,包括兩位仙風道骨的老天師和年幼稚氣的飛軒。

  “何解?”一名老天師問道。

  “恐遭人下咒。”譚澤低聲說了一句,快步回到了大殿之內。

  院落之內,有一少年正在練劍,見到天師們匆匆回到大殿之內後放下了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位少年自然就是來自青城山的李凡松,他笑了笑,轉頭望向那個躺在椅子上看書的中年儒生:“師父,這天啟城的風雨怎麽一直都不會斷呢?”

  儒生頭也沒抬,將書又翻了一頁:“有人想乘風而起,自然希望這風來得越大越盛。”

  李凡松歎了口氣:“想早點把飛軒送回青城山,然後去看看這天下。”

  大殿之內,欽天監現存的四位天師圍坐在一起,分別是如今的欽天監副監正譚澤,年近七十的天師黃昆侖、天師趙傳亦,以及小天師飛軒。

  “天子的命格,什麽人能施得了這麽大的咒?”黃昆侖低聲道。

  “或許是真正的天子……”趙傳亦低聲道。

  “不可妄言。”譚澤伸出長袖,輕輕一壓,將整個殿內的風壓於袖下,“當今天子面前,這件事切記不可提。”

  “這咒若是師兄在,能解。”黃昆侖皺眉道,“但如今……”

  “可以查。”飛軒輕聲道。

  趙傳亦搖頭:“查案是大理寺的事,什麽時候欽天監還要管查案的事了。”

  譚澤輕歎道:“那個晚上,整個大理寺都幾乎折在裡面了,如今大理寺不過一個空殼。況且這些玄乎的事情,那些人怕是會推給我們欽天監。”

  “誰去查?”趙傳亦問道,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天師,宮裡有消息傳來。”一名小道童匆匆忙忙地走進了大殿。

  “何事?”譚澤皺眉。

  “有兩名消失了幾日的內監被找到了。”小道童說道。

  譚澤一愣:“在哪裡?”

  “在靖和宮,死了,屍體都爛了。”小道童回道。

  黃昆侖惑道:“只不過消失了幾日,屍體怎麽會爛?”

  “不知道,據說看上去就像死了十幾日了。宮裡傳我們的人立刻進去。”小道童搖頭道。

  “死了人也要我們管,大理寺就算沒有了沈希奪,也不能這般無能!”黃昆侖怒道。

  “罷了。”譚澤起身便往外行去。

  “副監正,宮裡傳的並不是你……”小道童急忙說道。

  譚澤惑道:“那是誰?”

  小道童看了一眼角落裡的那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小天師:“傳的是小天師飛軒和……青城山來的客人李凡松。”

  飛軒一驚:“我?”

  “據說是陛下親傳。”小道童補充道。

  院子裡,李凡松拿過了儒生手裡的書:“師父,你說這事怎麽能輪到我?”

  “一道一劍,皇城破案,這事情有意思了。”儒生自然就是聞名天下的儒劍仙謝宣,他打了個哈欠,“如果破了這案,可以給你們青城山要塊禦賜牌匾。”

  李凡松有些懊惱:“可是這事,到底為什麽輪到我?我從沒和這白王有過什麽接觸,也不是什麽官,就是個欽天監的客人。”

  “不是白王了,是天正帝。”謝宣笑道,“他之所以傳你,只因為,你和飛軒,是那個人的朋友。”

  李凡松一愣。

  永安王,蕭瑟。

  “小師叔,我們走吧。”飛軒走到了李凡松的身邊。

  李凡松歎了口氣:“飛軒,我終於明白師父為什麽一定讓我們來天啟城了。一定是報復我們!”

  飛軒搖頭:“小師叔,都還沒起身怎麽就說喪氣話。”

  “為天子做事,做成無功,做敗則死,你知道如果此事我們做得不好會如何?”李凡松問道。

  飛軒想了一下,答道:“趕出天啟城。”

  李凡松提起劍,遙遙地指了一下遠方:“青城山,滿門,斬!”

  此時,天啟城的某個屋頂,一身紅衣的劍客一邊咬著蘋果一邊看著這座城池,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第462章 祭天子

  天啟皇宮。

  飛軒和李凡松候在門外,靜靜地等待天正帝的傳召。

  如今新帝剛剛登基,國師已經仙逝,大理寺元氣大傷, 五大監只剩其一,他的師父怒劍仙也受不了這天啟城的煩惱提劍離去。

  “這個皇帝,位置坐得不安穩啊。”李凡松小聲喃喃道。

  “小師叔,這話不能亂說。”飛軒被這話嚇得不輕,急忙打斷了他。

  李凡松自覺無趣,聳了聳肩, 不再說話。

  兩個人, 一個恭恭敬敬站在原地, 一個漫不經心左顧右盼,倒像是飛軒是師叔,李凡松才是小道童一般。

  許久之後,殿門才緩緩打開。一個小太監打開了門,輕聲道:“二位請進。”

  “多謝公公。”飛軒行了一個禮,帶著李凡松走了進去。

  天正帝坐在榻上,身體較為之前要瘦削了一些,面色有些憔悴,他見到二人,微微一笑:“早就聽說欽天監有位青城山來的小天師,卻沒想到是這麽小的小天師。”

  飛軒拉著不情願的李凡松俯身跪拜:“參見陛下。”

  “這位就是謝先生的愛徒李凡松吧,謝先生當年做過天啟城的祭酒先生, 眾皇子都曾在他座下就學,你與孤也算是師兄弟了,不必多禮。”天正帝輕聲道。

  飛軒和李凡松站了起來,李凡松生於江湖,與雪月城眾人更是好友,心中對這位天正帝自然沒什麽對帝王的敬畏,開門見山地問道:“陛下, 我們一不是朝廷命官,二不是衙門捕快。為什麽找我們?”

  天正帝也是開門見山:“我找你們,因為你們是那個人的朋友。”

  李凡松一愣,飛軒也是一驚,這是謝宣方才在他們來之前就說過的,只是沒想到天正帝開口也是如此直接。天正帝看到兩人的神情,輕歎一聲:“因為你們是那個人的朋友,所以你們查此事,不會隨意就把罪責懷疑到那個人的身上。世人總是愚昧,總把別人想的與自己一般粗鄙,你們的那位朋友不會做這般無聊的事,孤相信。”

  李凡松心中升起一股敬佩,抱拳道:“凡松必幫陛下找出真凶。”

  飛軒抬起頭,忽然心中一驚,他猛地轉身:“有人!”

  天正帝和李凡松都是武學高手,但他們都沒有察覺到殿外有其他人出現,更何況殿外有重重保守,什麽人能輕易接近?飛軒從懷中甩出一隻紙蝶,紙蝶隨風而去,越出殿外,那小太監看得好奇,偷偷地伸手抓了一下,卻見紙蝶忽然加速,極速向前行去。

  可一隻手把紙蝶牢牢地拈在了手中。

  “大龍象之力,好。”那個人朗聲笑道,手指輕輕一彈。將那隻紙蝶彈了回去。

  飛軒走出殿外,伸手將紙蝶收入懷中,急忙行了一個禮:“侯爺。”

  蘭月侯笑了笑:“你們怎麽會在這裡?”

  飛軒回頭,看到李凡松走了出來,天正帝沒有跟著出來,只是說道:“皇叔,孤在與他們二人商量,夏時去青城山參拜一事。你們先走吧,皇叔請進。”

  蘭月侯點點頭:“青城山,我亦是仰慕很久的。”說完後便踏入了殿中。

  李凡松看了他一眼,低聲道:“這件事,連蘭月侯都不能知會?”

  “怕是不僅是不能知會,更是最不能知會。”飛軒歎了口氣。

  “你年紀這麽小,這些權謀詭譎的東西,還是不要接觸的好,我們今夜,就把這件事給了了!”李凡松正色道。

  宮門之外,皇城之內。

  紅衣劍客坐在酒肆之中,慢悠悠地喝著酒,他垂首望去,看到一輛華美的馬車在嚴密的護送下正要出城而去,陣仗頗大。他笑了笑:“他也走了?”

  正上菜的小二神色一凜:“公子認識他?他可是青州首富沐家的三公子,據說以後還是沐家的繼承人。”

  紅衣劍客搖了搖頭:“我怎麽會認識他們,我只是聽過罷了。”

  “哦。”小二正要離開,卻被紅衣劍客伸手攔住了,他望著角落裡那些穿著道袍的外來客,微微皺眉,“最近天啟城裡怎麽多了這麽多道士?”

  小二看了那些道士一眼,小聲道:“客官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最近可是天啟城三年一次的道統大會,來自天下各地的道士們都會來參加,大會上表示出色的人能夠被選為天師。但今年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紅衣劍客若有所思地喝了一杯酒。

  “今年國師不在了,都說很多都不是衝著天師來的,是衝著國師之位來的。”小二說道。

  “就憑他們?”紅衣劍客朗聲笑道,刻意加重了語氣,“還想做國師?”

  角落裡坐著五位紫衣道人,一位是須發皆白的老道人,三個中年道人,還有個俊秀的青年道人,他們一開始都自顧自地喝著茶,可聽到紅衣劍客明顯帶著挑釁意義的話後,其中一名中年道人重重地放下了茶杯:“你說什麽?”

  紅衣劍客挑了挑眉,斜著眼瞥了一下他們:“神霄派?”

  中年道人冷笑一聲:“眼神倒挺麻利,但是既然知道我們是神霄派,就該知道你剛才的話說錯了。”

  “哪裡錯了?”紅衣劍客聳了聳肩,“敢情你們真的有當國師的心?”

  “你的話太多了。”中年道士縱身一躍,長袖一掃,便要將紅衣劍客面前的酒壺掃落在地,他志不在傷人,只在示威。但紅衣劍客卻渾然不顧,依舊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放下了酒杯。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除了桌上多了一柄劍。

  中年道人退了回去,那長袖已經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派最厲害的出來吧。”紅衣劍客笑道。

  那須發皆白的老道歎了口氣:“看來少俠是衝著我們神霄派來的,老道不才,並沒有爭國師之心,不過是來天啟城裡會會道友,帶著門人見見世面罷了。”

  紅衣劍客伸出一個手指,輕輕地搖了搖:“我說的不是你,是他。”

  手指的方向最後落在了那位俊秀的年輕道人的身上。

第463章 道統大會

  那俊秀的青年道人神色不變,點了點頭:“少俠好眼光。”

  紅衣劍客手中劍一揮,插在了地板之中,笑道:“我不是什麽少俠, 至於眼光是不是好,得試一試才知道。”

  青年道人看著他手中那柄劍,沉吟道:“我聽過一些天啟城的事,我知道你是誰,我打不過你,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方法可以解決。”

  紅衣劍客手輕輕地敲著桌子,望了望窗外。

  青年道人垂首道:“閣下的意思是,讓我們離開天啟城?”

  紅衣劍客一笑, 不置可否。

  青年道人站了起來, 歎了口氣:“至少得知道原因吧。”

  紅衣劍客拔起了地上的劍,伸手輕輕地彈了一下:“你是不是收到了一封信?”

  青年道人伸手一揮,帶著其他幾名道人迅速地從窗口落了下去,朝著天啟城門的方向奔去,沒有絲毫的猶豫與回頭。其中一名中年道人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師祖,那人究竟是誰?我們這麽多人,難道還不是他的對手?”

  青年道人低聲斥道:“你沒看到他手中的劍?”

  “劍?”

  “天下名劍第四,心。”青年道人沉聲道。

  中年道人驚道:“難道他就是現在江湖上傳聞著的那位紅衣劍仙?”

  “是的,雖然百曉堂還沒有將他列進新的百兵榜,但是不少人都認為,等下一次百曉堂發武榜的時候,他一定會在劍仙榜上擁有一席之地, 和無雙城主一同成為新的劍仙。”青年道人扭過頭, 看到那酒肆之上的紅衣劍客依然饒有趣味地從窗戶口探出腦袋打量著他, 不由地打了一個寒顫, 腳下步伐就更快了。

  “那……那件事呢?”老道士忽然開口了。

  青年道人咬了咬牙, 恨恨道:“那件事是好是壞也說不準,如今抽身而出,未嘗不是好事。”

  紅衣劍客見他們終於朝著城門的方向遠去了,從懷裡掏出了一本簿子,又拿出一根毛筆,在酒杯中蘸了蘸,然後在簿子上的一頁畫了一個大大的叉,他滿意地笑了笑:“又搞定一個。”隨即合上了本子,起身便打算離開,卻剛抬起頭,卻發現下樓的地方站著一個老管家模樣的人。他皺了皺眉,覺得這個老管家似乎有些眼熟,可偏偏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他了。

  老管家和善地笑了笑:“公子,許久未見了。”

  紅衣劍客點了點頭:“這位老先生面熟的很,卻不知之前在哪裡見過?”

  “小的是蘭月侯府的管家,曾和侯爺一起,見過公子的。”老管家答道。

  紅衣劍客恍然大悟:“原來是蘭月侯府的管家,侯爺近來可還好?”

  老管家側了側身:“侯爺好不好,公子親自去見一下不就知道了?蘭月侯府離此處不遠。”

  紅衣劍客搖頭道:“這一次我回天啟城,不想見好友,隻想悄悄地來,悄悄地走,侯爺美意,多謝了,下次我再去見他。”

  老管家歎了口氣:“這就難為老朽了。”

  “不難為,替我問好。”紅衣劍客伸手一撐欄杆,從樓上一躍而起,穩穩地落在了地上,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起身便要離開,卻見邊上停靠著的一輛馬車的幕布忽然被掀了起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他:“雷無桀。”

  紅衣劍客回過頭,看著馬車中的那人苦笑了一下:“侯爺。”

  這名紅衣劍客正是幾個月前在天啟城掀起過不小風雨的雷無桀,這一次他孤身回天啟,是有自己的目的,本不想讓人知道,可還沒等到宮裡的那位皇帝發現他,這位金衣蘭月侯就先找到他了。

  蘭月侯輕聲道:“怎麽一個人悄悄地回來了?也不來我府裡看看我。”

  雷無桀搖頭:“聽過侯爺現在代掌大理寺了,我不過是回天啟逛逛,不至於要去您府上喝茶吧?”

  “其他人呢?”蘭月侯問道。

  雷無桀撓了撓頭:“他們正在外面遊山玩水不肯回來,唉,誰讓我最沒地位呢。”

  蘭月侯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進來說。”

  雷無桀退了一步:“我有事在身……”他正欲開口回絕,卻見馬車周圍的八名侍從忽然身子一挺,手往腰間的方向挪了一寸,氣氛瞬間凝固了一下。雷無桀望著他們腰間的八柄刀,低聲道:“西南道八神刀?侯爺這手筆不小啊。”

  “進來吧。”蘭月侯淡淡地重複了一遍。

  雷無桀只能蠻不情願地走進了馬車,那蘭月侯在面前擺了張小桌,竟真的是在喝茶,他倒了一杯遞給了雷無桀:“這一次回來是做什麽?”

  “路上玩樂把銀子花完了,蕭瑟讓我回府裡取點銀子。”雷無桀一臉誠懇。

  蘭月侯直接從懷裡掏出了一疊銀票放在了桌上:“那這些給你,你走不走。”

  雷無桀一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倒是蘭月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今日陛下召我入宮,給了我一件差事,主持接下來的道統大會。可是最近幾日,那些入天啟的道家弟子卻有不少都莫名其妙地又走了,我順著線索查了一下,就在這裡遇到了你。剛才神霄門的那些人,現在怕是也走出天啟城了吧。”

  “嘿嘿。”雷無桀只能傻笑。

  “給我個理由,不然就不是在這裡喝茶了。”蘭月侯嚴肅地說道。

  雷無桀皺眉:“侯爺,不過短短幾個月,你這態度也是天差地別啊。不能因為現在的皇帝姓白……”

  “皇帝姓蕭。”蘭月侯打斷了他。

  雷無桀歎了口氣:“蕭瑟說我們之前受了國師和青城山不少恩惠,如今是到了報答的時候了。這一次道統大會會選出未來的國師,欽天監的那幾位老天師無心此位,會上場的怕是只有飛軒。所以我來幫他。”

  “一個小童,也能當國師?”蘭月侯放下了茶杯。

  “所以我這不是把這些人都趕走嗎,這樣飛軒就沒有對手了。”雷無桀撓了撓頭。

  “一個對手都沒有的道統大會。”蘭月侯笑了笑,“這是讓我把這差事搞砸嘍?”

第464章 孤虛擾帝

  月升夜起。

  喧鬧的天啟城終於也安靜了下來,就連皇城之中,也只剩下了巡夜的人走路發出些許聲響。李凡松和飛軒藏匿在天正帝的寢殿附近,默默地注視著這個安靜的皇城。

  “就算是這天下最繁華的城池, 到了深夜,也是這麽安靜啊。”李凡松打了個哈欠,“所有問題出在哪裡呢。”

  飛軒微微皺眉,沒有回答他,許久之後,身邊傳來了李凡松低低的鼾聲。飛軒歎了口氣,依然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附近的動靜,但一個多時辰之後仍然沒有半點聲響, 一陣困意襲來, 飛軒的深思也開始有點恍惚了。他的頭一點點,一點點地低了下去。

  天空中似乎傳來了輕輕的鳥鳴聲。

  一晚上都沒有見到一隻鳥叫,為什麽此時忽然出現了?

  飛軒心裡默默地想著,可困意卻擋不住地襲來,他低低笑了笑:不過就是鳥鳴罷了。他把頭埋在了臂彎裡,陷入了沉睡。

  睡夢中,他看到了站在青山之巔,一身道袍無風自揚的中年道人,道人對著他微微笑了笑:“飛軒,你這一次下了山,能否和我說一下山下的故事呢?”

  “掌門師祖……”飛軒笑著跑了過去。

  “叮!”一聲劍鳴如驚雷般乍起,瞬間撕碎了這片夢境, 飛軒從夢中驚醒, 片刻間背後已經冷汗淋漓, 他抬起頭, 發現李凡松此刻也醒了,他佩在腰間的青霄劍正在不斷震鳴。

  飛軒一愣,抬頭望了一下天:“是孤虛。”

  李凡松點頭:“很厲害的孤虛陣。”他順著鳥鳴的方向望去:“有鳥鳴, 卻看不到鳥,鳥在孤虛之外?”

  飛軒閉目聆聽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沒有鳥鳴,這是笛聲模擬出的鳥鳴。笛聲會讓人陷入夢中,而入了夢中,一切便由他操控了。”

  李凡松握住了青霄劍:“看來謀害天子的,便是這笛聲了。能找到他嗎?”

  飛軒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篆,往前一甩:“帶我們去尋他。”

  “何必來尋,我就在此地。”一個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想起,飛軒和李凡松周圍的景色忽然猛變,兩個人瞬間從天子的寢殿之外,入了一處孤寂的宅院之中,而那宅院之中放著一張古舊的長椅,長椅之上坐著一位穿著羽衣的青年道人,正微笑著望向他們:“我本以為那孤虛之術就能困住你們了,可沒想到,被一柄劍給破壞了。”

  李凡松看著此人的模樣,心中立刻便有了答案:“龍虎山羽衣卿相,你是王川。”

  那王川點了點頭:“好眼力。”

  龍虎山是江湖上絲毫不遜色於武當山,青城山的正宗道門,雖然無人入仕欽天監,卻也是頗受蕭氏皇族重視的,為何會忽然入皇宮謀害天子?飛軒想不明白,正欲開口,卻見王川揮手:“不必問,因為我不會說。”

  “據傳你是龍虎山這一代最具天賦的弟子,可你現在的行為,不怕龍虎山遭滅頂之災嗎?”李凡松冷冷地說道。

  王川聳了聳肩:“你知道像我們這樣的道人入天啟,就會被鴻臚寺所監視嗎?”

  飛軒和李凡松一愣,王川繼續說了下去:“鴻臚寺執掌天下宗教事宜,佛教、道教、摩尼教竟在其管轄之下,欽天監雖是道門之首,但其實也在其監視之下。從我踏入天啟城的那一天,鴻臚寺就已經盯著我了。而想踏入這裡……你們的國師可是下了三道禁製。”

  飛軒和李凡松相視一眼,恍然大悟:“是天子讓你進來的。”

  王川笑道:“我可沒說。”

  “為何?”飛軒不解。

  李凡松倒是想到了:“只因為我們是那個人的朋友,所以天子就容不下我們在天啟城嗎?”

  王川站了起來,手一揮,座下那把椅子向後退去:“很多人都想得明白這層關系,可你們卻想不明白。天子豁達,能容你們在欽天監,也能容你們青城山繼續壯大,可是容不下的,是他的國師,卻不是對自己最忠誠。”

  “國師?”飛軒皺眉,“你是在說我?”

  王川笑道:“齊天塵死前就囑咐幾位老天師,讓你傳承他的位置。一位道童,還未滿九歲就當了國師,的確是段佳話。只可惜啊……”

  李凡松冷哼一聲,青霄劍瞬間出鞘:“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個局,天子受咒,孤虛大陣,不過是引我們二人入局。其實天子要殺我們,何須那麽麻煩,派人來殺便是了。”

  “你錯了,天子不想殺你們,殺了你們,那位傳說中的王爺可不會善罷甘休,他要做的,不過是讓我留住你們。”王川望了望天,幽幽地說道。

  李凡松皺眉:“留到何時?”

  “明日此時便差不多了。”王川依然望著天,雖然天上一片漆黑,什麽都沒有。

  飛軒歎了口氣:“是道統大會吧。陛下怕我在道統大會上奪魁,再加上幾位老天師的扶立,我便名正言順地成了國師。”

  王川沒有回話,只是望著天空中慢慢,慢慢地凝聚出了幾朵雲,他一笑:“陣成了!”他低下頭,手一抬,再一落。

  三道驚雷乍起!

  “小師叔!”飛軒猛喝一聲,李凡松立刻舉劍一劍刺出,完全無視那驚天落雷。

  王川一驚,猛退:“你不怕死?”

  “引!”飛軒抬起頭,再喝一聲,只見那三道驚雷隨著他這一聲“引”,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身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紫氣,硬生生地抗住了這三道驚雷。那驚雷雖然聲勢極大,那紫氣雖然看似微薄,可偏偏一點縫隙都沒有被破開。

  王川伸手夾住青霄劍,身子猛地一旋,卻也化作一道驚雷,衝著飛軒急襲而去,卻被飛軒一掌打了回去。

  飛軒額頭上淨是汗水,低低地喘著粗氣。

  李凡松收劍而立,似乎並不打算立刻出全力。

  王川落地踉蹌退了三步,苦笑道:“我本來以為一個小道童,何必費這麽大周章,現在算是明白了。真是,好強的大龍象之力!”

第465章 大會啟幕

  “龍虎山羽衣卿相,不該只有這點實力。”飛軒伸出右手,比了一個“請”的動作,“反正若是去了道統大會, 也必定遇見你,不妨就在這裡先與你比試一場。”

  王川笑了笑,往後退了幾步,身影竟漸漸消散而逝:“你錯了,我來這裡可並不是要與你決戰。”

  李凡松抱著劍懊惱地說道:“他只是想要拖住我們,讓我們錯過道統大會。”

  飛軒皺著眉:“要破這孤虛之陣可不容易,他借勢了。”

  “借勢?”李凡松惑道。

  “國師當年在宮中留下了三道禁製,除了他自己,只有皇族知道這禁製,陛下應該把這禁製暫時借給了他,現在王川的孤虛陣便借了這三道禁製,所以,很厲害。”飛軒輕歎道。

  “所以我說早點離開這天啟城嘛……”李凡松抱怨道。

  欽天監。

  “飛軒和李凡松怎麽還沒有回來,道統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副監正譚澤皺眉道。

  黃昆侖從門外走了進來:“宮裡消息來了,說飛軒和李凡松驅魔正到了關鍵的時刻,不能離開,道統大會照例準時舉行。”

  譚澤怒道:“怎麽偏偏就這麽巧!”

  黃昆侖歎道:“看來這一切都是刻意為我們欽天監所設的,監正仙逝前囑托我們助飛軒登國師位,如今道統大會臨近,卻偏偏被召入了宮!”

  “天師。”一名小道童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

  “何事?”譚澤問道。

  “蘭月侯派人來請,說清淨院那邊萬事已妥, 就請幾位天師過去了。”小道童回道。

  譚澤冷笑:“這催得倒是挺及時的。”

  黃昆侖皺眉道:“現在怎麽辦?”

  “去請謝先生。”譚澤對小道童道。

  小道童急忙回道:“謝先生已經先行駕著馬車走了, 他說幾位天師不必擔心, 屆時他會和飛軒一同出現在清淨院。”

  譚澤愣了一下:“謝先生如此確定?”

  小道童偷偷笑了一下:“謝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他說副監正必然會問上這麽一句。他說, 副監正若不信他, 又何必問他。”

  黃昆侖笑道:“這位儒劍仙, 可真是一位神人了。”

  “那就走吧。”譚澤歎了口氣,“若是最後沒完成監正的囑托,我們也就只能離開欽天監,離開天啟城了。”

  清淨院。

  院中周圍已經站滿了虎賁郎,圍出中間一處巨大的空地用作道人們比試之用,而在殿外還搭了一座高台,只有此次道統大會的主事人——蘭月侯,以及三位評定人,自然是欽天監的三位天師——譚澤、黃昆侖和趙傳亦。可眼看著道統大會要開始了,上方卻又多了一個座位,坐在上面的,自然就是被蘭月侯拉來的雷無桀。

  “到道統大會結束之前,還請雷兄弟,好好留在這裡。”蘭月侯慢悠悠地喝著茶,笑著說道。

  雷無桀卻笑不出來:“侯爺,我答應你不再鬧事,你就放我走吧。”

  蘭月侯搖頭:“我不信。”

  “都到了這裡了,你還不信?”雷無桀怒道。

  “我怕你看到接下來的事,會忍不住。”蘭月侯笑道。

  “什麽事?”

  “你在等飛軒?”

  “那當然。”

  “但他不會來了。”

  “為什麽?”

  “因為他被傳召入宮驅邪,然而宮中沒有邪祟,只有禁製。”蘭月侯依然慢悠悠地喝著茶。可雷無桀卻忍不住了,他想站起來,卻被蘭月侯伸手壓了下去,“這裡有一千虎賁郎,你殺乾淨了就能走。”

  “為何要如此?只因為飛軒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皇帝的位置都不要了,他還怕給飛軒一個國師的位置?”雷無桀低聲喝道。

  “你不懂,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本就沒有絕對相信的人。當年先帝和琅琊王兄關系如何?可最後琅琊王兄赴死的時候,先帝都沒有阻攔。更何況如今的陛下和蕭瑟之間,本來就不親密,甚至於有一段時間,勢同水火。國師雖然並無實權,但地位卻很高,也很重要,這樣的位置留給蕭瑟的朋友,他做不到。”蘭月侯笑道。

  雷無桀冷笑:“我終於明白,為何明德帝把所有的兄弟都驅逐出了天啟,卻唯獨留下了你,也知道了,為什麽歷任兩朝,你曾經與蕭瑟更為親密,卻仍然被蕭崇授予高位。金衣蘭月侯,果然長袖善舞。”

  “這個世間的平衡不易,我不過是努力維持著,這平衡。”蘭月侯笑道,“更何況,你為何要出手呢?如果飛軒真的有能力當上國師,那麽,宮裡的禁製,困不住他。其實我心中也有幾分期待,期待最後我能夠見到那位小道童。”

  “侯爺。”一個蒼老的聲音想起,蘭月侯和雷無桀轉頭,只見欽天監的三位老天師已經走了上來。蘭月侯點頭道:“辛苦三位天師了。”

  “辛苦侯爺了才是,這麽急著催我們來。”譚澤臉色陰沉,沒好氣地坐了下來,其他兩位天師也依次坐了下來,不再言語,似乎對蘭月侯都頗有不滿。蘭月侯尷尬地笑了笑:“看來我希望見到的那位小道童,並不會出現了。”

  雷無桀正想找機會衝出去,眼神往角落裡一瞥,卻正巧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忍不住喚道:“謝先生。”

  謝宣正隨著其他那些道門人士走進清淨院,聽到這一聲呼喚,轉頭望來,看到雷無桀,卻也不驚,只是笑了笑,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儒劍仙也來了啊。”蘭月侯舉起茶杯正欲飲茶,手卻忽然停在了哪裡,“那個小道童……”

  雷無桀也注意到了謝宣的身後正跟著一個小道童,面目清晰可見,正是那來自青城山的飛軒!他喜道:“侯爺,看來你期望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蘭月侯苦笑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來我這差事還是辦砸了。”

  黃昆侖忍不住又重複起了那句話:“謝先生,真是一位神人。”

  謝宣撓了撓身邊小飛軒的腦袋:“做好準備了嘛?”

  飛軒點了點頭:“放心吧,我的大龍象之力,也是很強的。”

第466章 大龍象法

  “此次來參會的共有道門十六家,弟子三十二人,分四組進行比試,獲勝者四人再兩兩對決, 最後一決勝負。”清淨院的主事官上前對蘭月侯等人匯報道。

  “好,快些進行吧。”蘭月侯打了個哈欠。

  主事官點了點頭:“還剩裁決官沒有到,道家法門,奧妙萬千,沒有裁決官在場,怕是會有失。”

  “裁決官, 不是讓鴻臚寺派人來了嗎?他們的人呢?”蘭月侯惑道。

  “到了。”一位帶著巨大佛珠的僧人站在了道場中間, 他雖然剃了發,換了僧服, 但蘭月侯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他一愣:“瑾言。”

  “世上已沒有瑾言。”裁決官垂首道。

  蘭月侯收起了驚詫,點了點頭:“是本侯認錯人了,既然所有人都到了,那麽就……開始吧。”

  “侯爺認為,這一次誰能贏?”雷無桀見到飛軒到場,心裡踏實了大半,笑著轉頭問蘭月侯。

  蘭月侯不慌不忙地喝著茶:“天下道門,有名的都已經在場了,但是能奪魁的終歸還是那麽幾家。三山兩林,龍虎山、青城山、茅山,不休林, 歸墟林以及道門魁首——武當。”

  “武當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入過天啟了。”譚澤忽然說道。

  “是啊, 武當當年在魔教東征時遭了重創, 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了聲息。但是, 道門魁首畢竟還是道門魁首, 你看這份剛剛遞上來的名單。”蘭月侯將那張紙遞給了譚澤。

  譚澤手中拿著那張紙,抬起頭望向場地中那個年紀輕輕, 長發披散,一臉懶散的少年道人:“武當,落飛?”

  “第一輪,龍虎山趙拓對武當羅飛!”

  “武當落飛,勝!”

  不過一個抬手的功夫,龍虎山的趙拓就跪在了地上,落飛打了個哈欠,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副監正,你可看清了?”黃昆侖低聲問道。

  譚澤點了點頭:“是那個人的關門弟子。”

  “好強。”黃昆侖說道。

  “是。”譚澤眉頭緊皺。

  “武當落飛,勝!”

  “武當落飛,勝!”

  “武當落飛,進下一輪。”裁決官朗聲道。

  雷無桀滿頭是汗:“怎麽哪裡又冒出來這麽厲害一個人!”

  蘭月侯的臉色也不好看:“是啊,我今天是不是有些烏鴉嘴,說什麽來什麽。”

  “他難道不是蕭崇安排的人?”雷無桀瞪了蘭月侯一眼。

  蘭月侯歎了口氣:“你倒是挺聰明的,陛下的確安排了一個人,但安排的這個人,卻不是什麽武當落飛,而是……"

  “龍虎山玄擇,勝!”

  “龍虎山玄擇,勝!”

  “龍虎山玄擇,勝!”

  “龍虎山玄擇,進入下一輪。”

  蘭月侯舒了一口氣:“還好,這也算是有幾分本事。”

  龍虎山玄擇,一身紫衣道袍,神色嚴肅,他原本在此次入京的龍虎山道士中只能排第二,那位被稱作“羽衣卿相”的師弟卻不告而別了,他有些惱怒,但師弟只和他說了一句:拿下道統大會。

  “不過都是一些不學無術之輩。”玄擇冷哼了一聲,望了角落裡的飛軒一眼,“還有這樣乳臭未乾的小道童。”

  “青城山飛軒對茅山羅徐。”

  “去吧,下手不要太重了。”謝宣笑眯眯地說道。

  飛軒走到場間,對羅徐躬身行了一禮:“請指教。”

  羅徐笑了笑:“怎麽一個小道童也來參加道統大會,你家師父也真是放心,我不願傷你,這樣吧,我陪你演上一出戲……"

  飛軒右腳往地上一踏,右掌一揮:“喝!”

  羅徐隻感覺一股無上的威勢撲面而來,還未回過神來,只見聽到了“嘶”的一聲,整件上衣都在那股真氣之下被撕得粉碎。他愣了愣,隻覺得羞紅了臉,轉身就走了下去。

  “厲害啊,小飛軒。”雷無桀使勁鼓掌。

  三位老天師卻相視了幾眼,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詫。

  “青城山飛軒,勝!”

  “青城山飛軒,勝!”

  “青城山飛軒,進入下一輪。”

  全場轟動,雖然這位小天師的名字早已經響徹整個道門,但是大多數人依然還認為他不過是托了趙玉真的福蔭,又恰好拜在了國師的門下,最多有點天分,但連勝三場,並且還都是瞬間致勝,的確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要不是你趕走了一些道門年輕好手,不然這三輪,贏得都不會有這麽輕松。”蘭月侯輕歎了一聲。

  雷無桀聳了聳肩:“但那些人,的確不如飛軒啊。”

  “侯爺有句話說得不對。”譚澤忽然開口了。

  蘭月侯微微垂首:“但聞其詳。”

  “就算雷兄弟沒有趕走那些人,在這個人面前,依然不過是多出了一招罷了。”譚澤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站在最角落裡打著瞌睡的那人。

  武當,落飛。

  “的確是個厲害的家夥,他練的是什麽武功?感覺沒有什麽招式,純粹以真氣對敵。”雷無桀惑道。

  譚澤沉聲道:“是武當純陽無極功,道門至高的內功心法,足以和大龍象之力匹敵。”

  剩下的第四組並沒有出現前三組那樣一人獨佔鼇頭的情形,每一場都苦戰了許久才分出勝負,前三組打起來總共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可這第四組卻足足打了兩個時辰才結束。

  “這才有些道門鬥法的意思。”蘭月侯笑道,“雷兄弟覺得如何?”

  “他們中的勝者,會對上第一組的勝者對吧?”雷無桀問道。

  “應該是。”蘭月侯點頭。

  “不休林左天軒勝,進入下一輪。”

  站在那裡的青年道士已經衣衫盡碎,大口喘著粗氣,顯然體力已經透支。

  “本還指望他能替飛軒耗掉些那武當落飛的體力,可就這樣子,怕是落飛一彈手指就能把他打飛。”雷無桀歎了一口氣。

  “稍作休息,半個時辰後,進行下一輪的比試。”裁決官朗聲道。

  左天軒走回了不休林的陣營,飛軒在那裡和謝宣小聲地說著話,玄擇則跟龍虎門的子弟交代著什麽事,只有孤孤單單一人的落飛依然在角落裡繼續忘我地打著瞌睡。

  “奇怪,李凡松去哪裡了?”雷無桀忽然想起來,那個和飛軒一直形影不離的小師叔,竟一直都沒有出現……

第467章 三花聚頂

  休息了一個時辰之後,主事官朗聲道:“道統大會第二輪,武當落飛,對不休林左天軒!”

  不休林的左天軒剛剛經歷了一番苦戰, 一個時辰的休息後體力雖有恢復,但神色依然十分疲倦,落飛則截然相反,一臉的漫不經心,走幾步打個哈欠,伸個懶腰,似乎是剛睡了一個午覺起來。

  “不過是武當山而已, 少看不起人了!”左天軒低聲怒喝。

  落飛眨了眨眼睛, 衝他笑了笑:“就看不起你,怎麽了?”

  “你以為你贏定了?”左天軒冷笑,“你以為我們不休林,真的就不如你們武當山?”

  “下一場怕是要打很久,我趕緊打完你,還能繼續去睡個午覺,別囉嗦了,趕緊的吧。”落飛懶洋洋地說道,他似乎覺得說那麽多話有些累,神色都變得不悅了。

  “喝!”左天軒暴喝一聲,身上真氣瞬間暴漲!

  “這是……”老天師譚澤皺眉道,“不休林的一氣成龍?”

  黃昆侖歎了口氣:“在瞬間把全身的真氣提起, 以一擊打倒對方得以獲勝。不休林的不傳絕學,用好了能瞬間製勝,用壞了,真氣反噬,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瘋了,這小子是不是瘋了!”不休林的長老在台下怒喝。

  落飛撓了撓頭:“真氣很強, 還不錯。”

  “還不夠!”左天軒再度怒喝, 一瞬間真氣暴漲,飛沙走石,場中之人不少人都眯起了眼睛,或躲到了角落裡,或用真氣護體。

  飛軒忽然覺得一陣頭暈,他對謝宣低聲道:“謝先生,我……怕是撐不下去了。”

  謝宣點了點頭,將飛軒抱了起來,往門外走去:“沒事,我們去外面說。”

  “好強的真氣,不休林的這小子,真的能把武當山那家夥給打下去!”龍虎山有弟子說道,“只是用了這一招,怕是這小子也打不了下一場了。所以師兄只要贏了那個小孩子,就算勝了。”

  可玄擇卻只是冷笑:“就這點真氣,也想和純陽無極功打?”

  “完了嗎?”落飛聳了聳肩。

  左天軒卻已經不能回答他了,他的眼睛變成了火紅色,身上衣衫已經被自己的真氣卷得粉碎,外人看來他此刻真氣暴漲,氣勢不凡,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已經失去神智了。

  不休林的長老在下面大怒:“這小子在做什麽!”

  話音未落,左天軒整個人都猛地一旋,直逼落飛而去。落飛眼神一亮,一掃之前的憊懶,縱身一躍而起。他在空中雙手輕輕一旋,變成了一朵花的模樣。

  再一旋,又成一朵花。

  最後一旋,又變了一朵花。

  隨即當頭砸下!

  “這是三花聚頂!”譚澤起身大喝,“這會殺了那個小子的!”

  裁決官瞬間動身。

  轟的一聲,地上被鑿出一個大坑,場上煙塵彌漫,圍觀的眾人擦了擦眼睛,尤以不老林的那些人最為緊張。

  雷無桀坐在台上也看得心驚膽戰:“好厲害的三花聚頂,怕是我上去都不一定是對手。”

  蘭月侯喝了一口茶:“做個差事不容易啊,看得我心驚膽戰。”

  譚澤長舒了一口氣,坐了下來:“原來如此。”

  場上塵土散去,落飛一拳對著裁決官,一拳按在左天軒的頭頂,他不耐煩地扭過頭:“大哥,你這拳頭夠硬的啊。”

  裁決官收回了自己的拳,微微側首:“是我誤會了。”

  落飛收回了左天軒頭上的掌,將已經昏過去的左天軒提了起來,丟給了不休林的人:“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讓他以後行事別那麽衝動了。”

  不休林的長老急忙接過左天軒,垂首道:“多謝小師傅了!”

  原來剛剛左天軒強行運行一氣成龍,體內真氣已經暴走,之後就算不死就是半個廢人了,而落飛的三花聚頂並不是為了殺他,而是將他的氣重新壓製回了他的體內,將暴走的真氣控制住,是真正的救了他一命。

  “壓箱底的功夫都用了,真是煩心啊。”落飛聳了聳肩,不耐煩地走了下去,只是目光若有若無地往角落裡瞥了一眼。

  然而,原本應該站在那裡的飛軒卻不見了。

  院外,飛軒扶著自己的額頭,神色痛苦,大汗淋漓,而那一張臉竟然在大汗之下被溶解了。

  一滴一滴的泥水掉落在地上。

  飛軒再次抬起頭,卻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正是國師齊天塵最疼愛的道童——紫瞳。

  “你大病初愈,大龍象力控制不住也是正常。”謝宣撓了撓他的頭,“不要太過於自責了。”

  紫瞳擦了擦淚水:“枉費先生給我造了這一張臉。”

  “龍虎門的那個道士修為不比其他人,你真去了,也打不過他。事以至此,也沒有辦法,只求飛軒能夠及時趕到。”謝宣歎了口氣。

  可話音剛落,只見院內傳來一個聲音:“武當山,落飛,勝!”

  謝宣無奈:“這贏得也太快了。”

  “第二場,龍虎山玄擇,對青城山,飛軒。”

  主事官朗聲喊完後,只有玄擇一個人站在了那裡,他又喊了三遍,卻無人應道,他皺了皺眉,望向高台。

  蘭月侯挑了挑眉:“幾位天師,這該如何處置?”

  譚澤清了清嗓子:“要不,再等等?”

  “那就……再等等吧。”蘭月侯點了點頭,對主事官說道,“點三根香,燒完為止。”

  天啟皇宮。

  那籠罩在無人問津的冷宮中的一片黑霧退去。

  孤虛之陣被破,被稱為“羽衣卿相”的年輕道士口吐鮮血,一身羽衣被撕得粉碎,他驚恐望了眼前之人一眼後便倉皇逃去。

  一雙如同被點燃般的金色瞳孔一點點地黯淡了下去,飛軒重重地喘著粗氣:“好厲害的道士。”

  李凡松驚詫道:“這就是大龍象力第六重?”

  “不多說了,我們趕緊離開。”飛軒轉過頭。

  “對,去道場!”李凡松點頭,“時間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不,去找皇帝!”飛軒仿佛瞬間成熟了幾歲,聲音也變得鄭重起來,“去問問他,何為一國之師!”

第468章 一國之師(番外完結)

  平清殿。

  玄同微微側首:“飛軒贏了。”

  天正帝坐在龍椅上,微微閉著眼睛:“是這樣嗎。”

  門在此時被輕輕推開,飛軒緩緩踏了進來,李凡松單手按住劍柄, 等在門外。

  “我今天一直在想,會不會最後還是你推開這扇門。”天正帝依然閉著眼睛,似乎非常疲倦。

  “很失望嗎?”飛軒問道,似乎並不因對方的身份而有任何的敬畏。

  天正帝笑了笑,睜開眼睛:“還好吧。老國師死前留下過遺命,希望你能繼承他的衣缽,擔任本朝的國師之位。雖然你還年少, 但是幾位欽天監的老天師都挺你,若這次道統大會你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那麽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國師,必定是你了。”

  “只可惜,我是那個人的朋友。”飛軒說道。

  天正帝輕輕搖了搖頭:“我知道,我不如他。”

  “敢問陛下,何為一國之師?”飛軒忽然問道。

  天正帝猶豫了一下:“為何有此所問?”

  “欽天監不過是一個負責觀測天象,佔卜吉凶的機構,監正的官職也並不高,而國師更只是一個虛稱。可為何人們會如此看重?那是因為國師代表著一國的信仰至高,而身為國師,心中所系只是這個國家。我師父齊天塵為救國而身死,可陛下卻在懷疑我們欽天監對北離的忠誠。”飛軒儼然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小童,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是否太低估我們欽天監了!”

  天正帝沉吟半餉,終於緩緩開口:“以後飛軒, 是否還願意相信孤?”

  “陛下此番行為雖然低估了我欽天監, 卻從未對飛軒起過殺意。陛下只是心不安,飛軒理解。”飛軒轉過身, “只是國師之位, 師父傳給了我,我不能讓。”

  “怕是趕不上了。”天正帝手輕輕地敲著龍椅。

  “那也要趕過再說。”飛軒轉過身,朝著門外跑去。

  天正帝看著他的背影,良久之後說道:“玄同,擬旨吧。”

  清靜院。

  “青城山飛軒,可在!”主事官見三炷香已滅,朗聲喝道。

  “青城山飛軒,可在!”

  “青城山飛軒,可在!”

  三問之後,主事官轉過身:“青城山飛軒未能到場,此番對決……”

  “在!”忽有一聲猛喝傳來。

  主事官扭過頭。

  “飛軒在此!”有時一聲怒喝,怒喝之中,似有龍象怒吼!

  “好純粹的大龍象力!”譚澤讚歎道。

  “青城山飛軒,在!”只見那小道童從屋頂之上一掠而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引起塵土飛揚,他揚起頭,“久候了。”

  雷無桀恍然大悟:“這才是真正的飛軒。”

  蘭月侯幽幽地說道:“看來,不僅僅是我這兒沒辦好差事。”

  飛軒望向玄擇:“可是龍虎山的弟子。”

  玄擇一愣,也望向飛軒,對上的全是金黃色的瞳孔,那雙瞳孔帶著無上的威勢,玄擇心中竟然一怯,微微往後退了三步,低聲道:“這就是大龍象之力……”

  “大龍象之力已經到了第六重,這個時候,道法功力若是和他有一定距離的,會自然而然地產生畏懼。”譚澤說道,“飛軒的天賦,真的是卓絕。”

  “你和那位羽衣卿相是師兄弟?”飛軒緩緩問道。

  玄擇又往後退了一步。

  飛軒笑了笑:“他已經逃走了。”

  玄擇咽了口口水,汗如雨下。

  “你呢?”飛軒輕輕揮了揮右手。

  “我放棄。”玄擇抬起了手,在眾人詫異的目光走下了台。

  “為何?”有龍虎山弟子不解。

  “走!”玄擇低喝一聲,朝院外走去。

  “這樣看來,便只剩下一輪了。”譚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須,“青城山對武當山,這就有意思了。這幾百年來,兩家關於道門魁首的爭奪,一直就沒有停歇過。大龍象力,對純陽無極功,誰能贏?”

  主事官清了清嗓子:“道統大會最終一輪對決,青城山飛軒,對武當山,落飛!”

  然而飛軒站在台上之後,卻遇到了上一輪一模一樣的情況,武當落飛,不見蹤影。

  “又要等三炷香?”蘭月侯笑著望向老天師。

  老天師沒有說話,雷無桀倒是先說話了:“我覺得怕是沒有必要了。”

  清靜院外,一個道袍的清瘦身影越走越遠,總是一臉瞌睡,似醒非醒的落飛伸了個懶腰:“真麻煩。”

  千裡之外,武當山上,幾個年輕人正在院中和仙風道骨的老道長一起曬太陽。

  “你們說,我們落飛現在在天啟怎麽樣了?”老道長的聲音微微有些擔憂。

  叼著馬尾巴草的年輕人眯著眼睛:“肯定是名揚天啟了啊。”

  “那麽遠跑一趟,結果還不讓他和齊天塵還有趙玉真的弟子打一場,多遺憾啊。”老道長長歎道。

  “蕭瑟,要是失敗了怎麽辦?”一身黑衣的年輕人沒有躺著曬太陽,而是站在屋裡,跟著身邊的一個小道士學著打太極。

  “失敗了,就讓雷無桀把那清靜院炸了!”蕭瑟撓了撓頭。

  “這是個好辦法。”在蕭瑟旁邊,同樣曬著太陽的葉若依笑道。

  司空千落一槍打在了蕭瑟的身邊:“蕭瑟,等雷無桀回來以後,我們能回雪月城了嗎?”

  “這麽著急回去做什麽?”蕭瑟不解。

  “去和我爹提親!”司空千落長槍一掃,把蕭瑟從那椅子上打了下來。

  唐蓮哈哈大笑:“小師妹,這是著急了啊。”

  清靜院內,武當落飛再也沒有出現,這一次道統大會的魁首終於還是被青城山的飛軒拿了。一個小童勝了道統大會,卻是幾十年來都不曾出現過的情況。

  “這也是蕭瑟那家夥安排的?”蘭月侯問道。

  雷無桀歎了口氣:“早知道這家夥安排了這麽厲害一個道士來,我半路就去找葉將軍了。”

  “葉嘯鷹?”

  “對啊,我著急提親呢。”

  “侯爺,宮裡的聖旨到了。”一名內監走到了蘭月侯邊。

  蘭月侯笑了笑,望向台下的飛軒:“小飛軒,以後怕不只是小天師了,還是小國師了啊。接旨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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