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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歌行 By 周木楠 part 1

少年歌行 By 周木楠 part 2

少年歌行 By 周木楠 part 3

少年歌行 By 周木楠 part 4

第118章 誅殺劍仙

  “你在等我?”蕭崇微微皺眉。

  “是的,我在等你。”大家長穿著一身黑色長袍,一張銀製的面具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笑意, “白王蕭崇,北離二王子,我知道你所為何來。”

  “你知道?”蕭崇一怔,身形微微一動。

  大家長卻感受到了蕭崇身上的變化,笑道:“你的綿息術的確已有一些造詣了,但是你忘記了我是暗河的大家長, 世上我最敏感的事物, 就是殺氣。你剛剛似乎動了殺氣。”

  蕭崇不答,只是微微側身,領著書生玄同,微微後退了一步。

  “在暗河的大家長面前動殺氣,你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嗎?”大家長語氣陰冷。

  蕭崇感覺到一股殺氣止不住地在往上湧,幾乎就要忍不住拔劍而起。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修習了十一年的綿息術在這個人面前似乎沒有半點作用,他咬牙忍耐著,沉聲道:“大家長!”

  大家長輕輕咳嗽了一下,蕭崇感覺身上的壓迫感一下子消失了,重重地喘了口氣,大家長輕輕拍了怕他的肩膀:“不錯,我在你這個年紀時,沒有你的定力。”

  “大家長神功蓋世。”蕭崇說道。

  “殿下謬讚了, 只是殺過的人多罷了。”大家長搖了搖頭。

  “適才大家長說知道我的來意?”蕭崇問道。

  “自然,你有一個很好的弟弟, 他冒充了一個人,欺騙了暗河的協助。雖然他的身份金貴, 但是暗河殺人, 本就不分什麽身份, 他該死。”大家長轉過身,背對著蕭崇。

  蕭崇垂頭抱拳:“還請大家長手下留情。”

  “若我沒有手下留情,他在見到我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大家長緩緩說道。

  “第一次見到景瑕的時候,你就看穿他的身份了嗎?”蕭崇微微有些驚訝。

  “當然,他說他是蕭楚河,可雖然外貌以及年齡,都和我認識的蕭楚河相似,但是我和他的師父相識多年,他的武功卻與我所知道的大不相同。他的武功路數和你一樣,綿息術以及怒拔劍,可惜不及你的一半,想必不是瑾玉和顏戰天所傳,是你教的吧。”大家長說道。

  “大家長慧眼。”蕭崇歎了口氣,“景瑕有所冒犯,蕭崇在這裡賠罪了,只希望現在還有挽救的機會。”

  “九皇子來我這裡求了一件事,他說他要覆滅整個雷門。雷門是雪月城的重要盟友,與唐門聯手毀去雷門,等於毀去雪月城半個臂膀,這對我來說是一樁不虧的買賣。這幾年雪月城號稱江湖第一城,那三位城主雖是我的故人,但這幾年也給我添了不少麻煩,也是時候給他們添點麻煩了。但是覆滅雷門只是前曲,你找到我,這事情才剛剛開始。”大家長轉過身,望著蕭崇,目光凜冽。

  “剛剛開始?”蕭崇輕聲問道。

  “是的,我說我在等你,是因為天啟城的王子中,我一開始選擇的就是你。我助你登上廟堂之高,而你,則要讓暗河的水潮,淹沒整個江湖。”大家長嘴角勾勒出一絲冷笑。

  “即便蕭楚河真的出現?”蕭崇抬頭,一雙綁著白布的雙眼,卻也對向了大家長,仿佛能看到彼此一般。

  大家長笑著搖頭:“蕭楚河的確是棋盤上的一個變數,但不論他出不出現,有些事情都已經不能改變了。”

  “什麽事?”蕭崇問道。

  “比如我們接下來要一起去做的事情。”大家長緩緩往前走到了蕭崇和玄同的身後,往閣外行去,“我們一同前去找九皇子他們。”

  “我們要,誅殺劍仙。”

  官道上,一個黑衣男子挾著一個綠衫姑娘,連同一個一襲白袍的僧人正在急速地奔行著。

  正是唐蓮,葉若依,以及重新踏入中原的無心和尚。

  葉若依已經躺在唐蓮懷裡沉沉睡去,無心用真氣護住暫時壓製住了葉若依的傷勢。他曾繼承了羅刹堂三十二門密術,如今雖然都已自行廢去,但又入了天外天廊玥福地,學來了一身奇門武功,暫時壓製葉若依的傷勢並不難。

  “只是,你這美人,先天心脈就不全,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無心嘖嘖稱奇。

  “別你這美人,我這美人的。葉若依是雪月城的客人,僅此而已。”唐蓮皺眉,“而且,這可是雷師弟心心掛念的夢中情人,你可別引起什麽誤會。”

  “哈,那傻子情竇初開了,來,帶我去見他。”無心笑道。

  唐蓮遲疑地望了他一眼:“你究竟這次來是做什麽的?”

  無心聳了聳肩:“來看望故友不行嗎?”

  “你答應過師叔,回你的天外天去。”

  “對啊,我回天外天了,這不回來看個老朋友嗎?槍仙沒說這也不行吧。”無心攤手,一臉無賴樣。

  “你!”唐蓮瞪了他一眼。

  “別再瞪我啦,我這次真的只是來找我的好朋友們,畢竟我不來,你們就要死了。”無心一臉的輕描淡寫。

  “什麽意思?”唐蓮不解。

  “你以為只有你現在在被人追殺嗎?我得到的消息是,雷無桀和蕭瑟出了雪月城並沒有直接去雷家堡,而是去了青城山,可是下山之後,他們的行蹤就消失了。我循著蹤跡一路尋去,卻找到了這個。”無心忽然從懷裡掏出了一隻鴿子,嚇了唐蓮一跳,無心一笑,將鴿子拋向了空中,打開了手裡的一個卷著紙條的竹筒,“上面寫著,你們在唐門遇到了伏擊,請求協助。信鴿說,它原本說要飛往天啟城的,只是被我中途截了下來。”

  “你能和信鴿說話?”唐蓮驚詫。

  “天地萬物皆有靈性,我還能和花草魚木說話呢,你信不信?”無心笑道,語氣中難辨真假。

  “信鴿不是我放的。”唐蓮忽然想起了一點。

  “當然不是你,信鴿和我說,是你懷裡的那個美人。”無心挑了挑眉毛,“大將軍葉鷹嘯之女,葉若依是吧。這個女人,不簡單啊。雷無桀可要倒大霉嘍。”

第119章 無名劍客

  唐蓮望著懷裡的葉若依,不解:“什麽意思?”

  “你知道為什麽蕭瑟和雷無桀會被追殺嗎?因為他們的行蹤被泄漏了,有人在傳信回天啟,但是那封信的內容卻在進大將軍府之前就被人劫持了。而這個傳信的人就是葉若依。”無心說道。

  “雷無桀和蕭瑟有這麽重要嗎?”唐蓮不解。

  “你師父是不是一直讓你在雪月城裡等一個人。”無心忽然問道。

  唐蓮一愣, 隨即大驚:“你是說……”

  “是的,你已經等到了。”無心笑道,“他雖然換了名字,甚至連容貌上也做了一些手腳,但他永遠都是他,這一點無法改變。”

  唐蓮皺著眉頭,望向無心:“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無心聳了聳肩,笑容妖冶:“是那隻信鴿告訴我的啊。”

  唐蓮正欲發怒,忽然覺得身後冒出一道殺氣,急忙轉頭,卻見一個身形魁梧,提著金色巨刀的黑衣男子出現在了那裡。

  束衣劍,金巨刀。殺手冥侯!

  唐蓮腳尖一點,又輕輕一抬,沒有片刻猶豫,兩片飛刃衝著冥侯刺去。冥侯微微一撤,持刀將兩片飛刃斬得粉碎。

  “該死。”唐蓮低斥一聲,數月不見,這個殺手的武功似乎又精進不少。

  “冥侯。”無心懶懶地喊了一聲。

  冥侯立刻收刀,站在那裡,神色木然。

  唐蓮微微一愣:“你們是一夥兒的?”

  無心點點頭:“是我讓他在這裡接應我們的。”

  唐蓮再仔細望著冥侯, 卻見他雖然功力大漲,但是神色卻有些呆滯, 他悄悄走近,卻見冥侯立刻又提起了刀。

  “他神志已失, 但殺手的敏銳卻還在, 你不要隨便接近他。”無心微微一笑,“冥侯,把刀放下。”

  “他為何會如此聽你的話?”唐蓮詫道。

  無心聳了聳肩:“說來話長。可是……”無心微微皺眉,因為他發現冥侯不僅沒有把刀放下,然而愈握愈緊了,身上的殺氣在瞬間暴漲。無心猛地轉頭,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大氅,帶著鬥笠的人正提著一柄與冥侯的巨刀差不多大小的劍往這邊慢慢走來。

  “這是……”無心低聲道。

  唐蓮咽了口口水:“好強。”

  “的確好強。”無心點頭,此人雖然走得很慢,但是毎進一步,對於他們幾人的壓迫感卻越來越強,在唐蓮懷中的葉若依甚至小小的呻吟了一聲。而冥侯更是控制不住身上的殺氣,手中青筋暴起,眼神凶戾。

  “唐蓮你混跡江湖多年,這人什麽來頭?”無心問道。

  唐蓮長呼了一口氣:“你要不要問問那隻信鴿?”

  無心忍不住笑了一下:“說得有道理,剛剛不該把它放了的。”

  冥侯忽然往前踏了一步。

  無心驚呼:“不可!”

  冥侯卻已經一躍而起,揮起巨刃,衝著那人一斬而下,刀氣橫流,氣若千鈞。但是下一個瞬間,冥侯卻已經被擋了回來,他被逼得往後急急退去,隻得將刀插進了土中,那刀深入三尺,在地上劃出了一道長達十余丈的溝壑才勉強止住了去勢。冥侯長呼了一口氣,站起身,拔出了手中的刀。但是他握刀的手,卻在劇烈地顫抖著。

  “你看到他拔劍了嗎?”唐蓮沉聲道。

  “沒有,他沒有拔劍,只是用劍鞘就將冥侯逼回來了。”無心歎了口氣,“為什麽我一入江湖,就要遇到這種絕世高手呢,不容易啊不容易。”

  葉若依又輕輕地喚了一聲,在唐蓮懷裡掙扎了一下。

  無心低聲道:“你帶著她先走,我剛剛才壓製住她的傷勢,如果再經歷一場大戰,怕是神仙在世也救不回她的命了。我拖住這個人。”

  “你可以嗎?”唐蓮皺著眉頭。

  無心嘴角一撇:“如今的我,比起那日佛國一別,可又要厲害很多了哦。當日我能和天境高手瑾仙公公打得難解難分,如今的我,就算來個劍仙刀仙,也能不落下風哦。”

  “那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唐蓮一個轉身,立刻就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

  無心留在原地,忽然覺得有些風變得有些蕭瑟了,他撓了撓自己那顆漂亮的光頭:“這唐蓮,怎麽幾個月不見了,就變得不老實了。”

  “不是不老實,只是要隨機而動。”唐蓮聽到了他的話語,高聲應道。

  “不是隨機而動,是隨心而動。唐門,還是雪月城,你的心需要早日做出選擇。”無心高聲說道,嘴角掛著一絲笑容。

  那穿著黑色大氅的劍客側首,望向急行而去的唐蓮,忽然往前踏了一步,只是一個白色的身影攔在了他的面前,那顆好看的光頭下,是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龐。無心抬起頭,眼中金光流轉,嘴角依然是淡淡的笑意:“前輩,你的對手暫時是我。”

  “神足通,天眼通。”那劍客開口說話了,聲音低沉,有著一種君王般的威嚴。

  “沒錯了,都是厲害的武功。”無心衝著劍客猛地揮出一掌。

  “大迦葉掌。”劍客硬挨了無心一掌,聲音平靜,“久違的武功,我想我知道你是誰了。聽說天外天最近有了一位年輕的宗主,是葉鼎天的兒子。”

  無心一掌擊到了劍客的身上,卻感覺氣力仿佛石沉大海,他再猛地發力推了推,卻發現劍客依然紋絲不動,不由地苦笑了一下:“我卻也猜到了幾分你是誰,但也得看過了你的劍,才能確認。”

  “要看我的劍?”劍客一把抓住了無心的手,“得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

  無心忽然微微一笑:“我抓住你了。”

  “你抓住我了?”劍客感覺到無心的手中忽然傳來一道真氣,才發現自己抓住無心的那一刻,這道真氣纏住了自己,他想要抽身,卻發現自己一步也踏不出去了。

  “這門武功叫羅漢定身,沒聽說過吧。”無心衝著劍客挑了一下眉毛。

  一個身影瞬間出現在了劍客的身後,手中金色的巨刀在陽光下分外亮眼,冥侯剛剛揮起巨刀,衝著劍客當頭斬下。

第120章 一劍破軍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那麽劍仙一怒呢?

  有劍仙一怒,曾引滿山繁花無數。

  也有劍仙一怒, 引得漫天雷鳴風舞。

  而有一位劍仙一怒,竟能破萬軍,殺千甲。

  他的劍便名破軍,天下名劍第五,他曾持此劍對陣南訣大軍,以一人敵萬人,最終殺了對方整整兩千人後, 南訣大軍終於軍心潰散,敗退而逃。那一戰後, 南訣兵士聞其名如遇鬼神,紛紛避退。然而他卻也不是什麽仁義俠士,殺南訣大軍並不是為了北離江山社稷,只是因為南訣軍隊踏馬而來的時候,驚擾了他的午覺。

  五大劍仙中唯一一個正邪難辨的劍仙,以怒為名,以怒養劍,動手不留余地,殺人不問是非,手持王霸之劍破軍,位列天下四大魔頭之二,僅排在魔教教主葉鼎天之後——怒劍仙顏戰天。

  無論是揮巨刃的冥侯, 還是持巨劍的蘇昌離,走的都是這一位前輩武功路數, 以怒氣養兵,用怒氣用兵,甚至於蘇昌離的巨劍騰空, 本就是破軍之劍的仿製品。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 “冥侯怒殺人”這五個字,幾乎就成了一個笑話。

  一隻手伸手握住了冥侯劈斬而下的金巨刀,冥侯怒目圓瞪,用盡了力氣卻再也沒有辦法前往前一寸。那劍客右手猛地一揮將冥侯推了回去。

  “羅漢定身?就算是佛陀,也定不住我的身!”那劍客沉聲喝道。無心感覺到自己那股困住他的真氣在瞬間被擊破了,急忙後撤。那劍客將手中的巨劍插進了土中,右手猛地握住了劍柄:“好,你想看我的劍,我就讓你好好看一看。但你不要後悔!”

  劍柄之處頓時劍氣橫流,劍客猛地拔出了劍,四周土地轟然炸裂,劍身寒光乍現,劍身周圍似有血光纏繞。

  “破軍劍,天下名劍位列第五,號稱王霸之劍。”無心神色中終於流露出了幾分驚歎,“你果然是怒劍仙!”

  話音剛落,劍已經到了無心的面前。

  根據江湖傳說,怒劍仙的劍招只有三式,第一式命怒拔劍。他拔劍的時候,就是他出劍的時候,中間並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無心怒喝一聲,雙袖長舞,白袍飛揚,怒喝一聲:“止!”一個巨大的心鍾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般若心鍾神功!他曾在對決瑾仙公公時使用過這門武功,但這一門卻不是羅刹堂內的密術,而是他的師父忘憂所傳。忘憂禪師一生不喜與人爭鬥,便潛心研習這一門般若心鍾,以佛陀之心,擋殺戮之劍。

  可是那心鍾,卻在瞬間被一劍刺穿。

  無心猛退,雙手合十,白衣飛揚,心鍾數次若成,卻都被怒劍仙一劍斬碎,劍一直逼至無心胸前。劍速奇快,無心眼中金光流淌,運起那天眼通,劍速在他眼前瞬間放慢了數十倍,他足尖一點,身體以一種幾乎不可能的姿勢往後仰去——如意通。

  怒劍仙的劍堪堪劃過他的胸前,留下一道血色的痕跡。

  無心雙掌在地上猛地一推,整個人趴在地上往後急退而去,停在了冥侯的身邊,才緩緩站了起來,拍了怕身上的塵土,歎了口氣:“狼狽了。”

  “你入逍遙天境了。”顏戰天將劍放下,沉聲道。

  無心聳了聳肩:“入了逍遙天境又如何,面對怒劍仙這樣的前輩,還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你為何入北離?”顏戰天問道,鬥笠依然低低地壓著,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無心反問道:“那你又如何回北離?據我所知,怒劍仙前輩這幾年一直在北蠻遊歷,怎麽忽然想起要回來了。”

  “你好像不懂我的規矩。”顏戰天將劍抗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伸手壓了壓自己的鬥笠。

  “敢問怒劍仙的規矩是?”無心苦笑了一下。他此番回到天外天,在佛法六通的基礎之上重新修習廊玥福地中的武學,很快就入了逍遙天境,但是相較於入天境十余年的怒劍仙來說,似乎逍遙天境也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境界。

  “我的規矩就是,只能我問別人問題,別人沒有資格問我。”顏戰天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要問我,先問我的劍。”

  唐門。

  憐月閣外。

  唐老太爺坐在閣外的台階上,一口一口慢慢地抽著煙鬥,身後的憐月閣緊閉著大門,幾根長長的鎖鏈將它圍了起來,四個方位各站著一個唐門弟子,嚴密守控著憐月閣。唐老太爺抽完了整整一鬥煙後,唐煌才終於匆忙趕到了。

  唐老太爺將煙鬥放下,幽幽地說:“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唐蓮呢。”

  唐煌垂頭:“天外天宗主葉安世忽然出現,救走了唐蓮。”

  “什麽天外天的宗主,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罷了。”唐老太爺用煙鬥一下一下地磕著地。

  唐煌低頭不敢言語,那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他的心上一般,他緊張的一身冷汗。他雖然在唐憐月之後執掌外房,但比起唐憐月,在老太爺面前的姿態卻相差太多。

  “同是一輩的弟子,你不如憐月太多。”唐老太爺歎了口氣。

  唐煌點頭:“是。”

  “可正因為憐月是天縱之才,所以不受掌控啊。”唐老太爺站起了身,“唐蓮走了就走了吧,只是那個女孩是個麻煩。大將軍葉鷹嘯,惹上了這樣的人,唐門以後的路可不好走了。現在我們只能寄希望於一位老朋友了。”

  “老朋友?”唐煌不解。

  “有一位老朋友要來和我見上一面,那位老朋友性情古怪,遇上不喜歡的人就會一劍殺了。他正巧在來唐門的路上,原本此刻應該已經到了。”唐老太爺站起身,慢慢地往前走著,走了許久之後才回過身,望著憐月閣,歎了口氣,“憐月,若我殺了你最鍾愛的徒弟,是不是這一生都不必相見了。”

  憐月閣內悄無聲息,似乎並沒有人在其中。

  唐老太爺似乎也並不想要得到什麽答案,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

第121章 一劍怒斬

  無心看著怒劍仙顏戰天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怒劍仙前輩,恕晚輩無禮,還是想問一句, 你我素不相識,為何一定要生死相逼呢?”

  顏戰天停下了腳步,說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問這個問題是不是太愚蠢了?”動手不留余地,殺人不問是非。顏戰天殺人,從來都不是一件有理由的事情。但是顏戰天微微停頓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但是這一次, 我願意回答你的問題。因為你是葉鼎天的兒子,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沒和你老爹交手。”

  “所以就來欺負我這個兒子?”無心攤手, 一臉無奈,“這不是長輩所為吧?”

  顏戰天搖了搖頭:“所以就想殺了你,解一解心中的氣。”

  “前輩你想殺我可不容易。”無心微微一笑,雙袖一揮,一身的瀟灑自若。

  “哦?”顏戰天忽然抬起了手中的劍,一步一步往前走來,速度越來越快,“怎麽不容易?”

  “因為我會跑!”無心猛地轉身,衝著前方快速地奔去,邊跑邊大喊著,“冥侯,快跑了, 這家夥我們搞不定的!”

  顏戰天頓時一躍而起,掄起手中破軍巨劍, 對著無心和冥侯橫劈而下。

  一怒拔劍之後的一怒劍斬!

  冥侯感受到了身後的蓬勃劍意,下意識地就想要回頭。無心猛地將其推了一把,怒喝道:“不要回頭!”

  顏戰天的劍卻已經斬下了!

  無心忽然轉過身, 一個縱身躍起, 雙袖之上有銀光閃耀,他揮起雙袖,一下子卷上了顏戰天的破軍之劍。

  “無法無相功。”顏戰天的聲音中透露著幾分興奮,“這就是當年葉鼎天所用的功夫嗎?好!”

  無心眼中金光流淌,笑容嫵媚:“還不夠好!”

  他用雙袖卷住顏戰天的破軍劍,卻被劍勢一路往後逼退。兩人在地上滑行了將近數十丈,期間無心真氣幾度暴漲,卻依然擋不住顏戰天霸道威凌的劍勢,雙袖最後終於被破軍之劍斬成了碎片。

  “死吧!”顏戰天揮劍一斬。無心整個人都飛了出去,他猛地吸氣,對著顏戰天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鮮血之中夾雜著一道銀光。

  正是當日在美人莊內,唐蓮曾使用過的那一道以血為引的暗器——霜葉紅。

  顏戰天抬起劍,輕而易舉地將那柄細刃擋了出去。

  無心急墜而下的身體被冥侯伸手抱住。冥侯幾乎沒有片刻猶豫,立刻轉身,朝著前方急掠而去。

  顏戰天將破軍劍重新插入了鞘中,他出了兩劍卻沒有殺死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這對於以前的他來說是無法忍受的。可是,這個白色勝雪的嫵媚和尚……

  “真是有趣啊。”顏戰天略微思索了一下,朝著冥侯和無心逃離的方向追了過去。

  而唐門唐老爺子坐在自己的笑塵閣,手輕輕敲打著椅背,他本來應該有兩個客人會來拜訪,但現在一個都沒有來。他執掌唐門近三十年,處事向來沉穩自若,可這一次,他的心中卻有些焦急了,他端起茶杯輕輕地喝了一口,喃喃道:“人老了,擔心的事情也就多了。”

  唐煌,唐玄,唐七殺,三位唐門中年一輩的翹楚此刻正守在笑塵閣外,奉老爺子的命等候貴客的來臨。可是客人遲遲未來,三個人的心中也有些焦躁,唐煌微微皺眉:“老爺子有沒有和你們說過,這次來的客人是誰?”

  唐玄搖了搖頭:“沒有,老爺子隻說是非常重要的客人,但並沒有說他們的身份。”

  唐七殺望向唐煌:“唐煌你剛才與老爺子在憐月閣外,他沒有和你提到來客的身份嗎?你是外房的掌權人,本應知道這些事情。”

  唐煌想了想,說道:“老爺子只和我說了其中一位客人,說是性情古怪,遇到不喜歡的人就會一劍殺了。這樣的人,以及老爺子對其的重視程度……”

  三人相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那三個字:“怒劍仙!”

  “那另一人是誰,能和怒劍仙一樣被老爺子看重?”唐煌微微皺眉,猶豫道。

  唐七殺垂頭思考著,忽然發現地上有一黑影閃過,他愣了一下,俯下身,用帶著天軋手套的右手從地上抓起了一隻小蜘蛛,皺著眉頭觀察著:“蜘蛛?”

  “蜘蛛?怎麽會突然出現蜘蛛?”唐玄一愣,忽然猛地轉頭,卻見三個人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大片的蜘蛛,三人頓時大驚,手中立刻握住了暗器。

  “三位師兄,不必驚慌。”一個溫柔嬌媚的聲音傳來,只見那群蜘蛛之後,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穿著一身暗紅色長裙,眉宇間滿是風韻,眼神中秋波蕩漾,帶著盈盈的笑意。

  “你是誰?”唐煌冷冷地問道。

  那嫵媚的女子笑得花枝亂顫,捂住嘴巴,輕輕歎了口氣:“我,就是你們要等的客人啊。”

  “要等的客人?你叫什麽名字?”唐煌仔細想了一下,卻想不出這個女子的來歷。

  “奴家叫慕雨墨,本來就沒什麽名氣,再加上有十年沒闖過江湖了,大家應該都忘記我了吧,讓唐師兄見笑了。”女子對著唐煌輕輕眨了下眼睛,手指輕輕一揮,那些成片的蜘蛛在瞬間都散去了。

  唐煌忽然想起了一個名字,或者說是一個代號,慕雨墨這個名字並沒有人知道,但那個代號在十幾年前非常有名。

  “蜘蛛女?”唐煌低聲喚道。

  “真是久違的名字啊。”慕雨墨的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了幾分懷念,聲音也飄渺起來,“只要一聽到,就好像能回想起那段時光。”

  “唐煌,客人等太久了,讓客人進來。”老爺子厚重的聲音從閣內傳來。唐煌等三人立刻撤開身,慕雨墨輕輕撫了一下唐煌的臉龐,盈盈一笑後,慢慢地朝著閣內走去。

  “老爺子要見的客人是……”唐七殺仍然不解,低聲問道。

  唐煌望著慕雨墨嫵媚的身姿,神情冷峻,沉聲道:“暗河,慕家。”

第122章 千蛛之陣

  唐老太爺坐在椅子上,將煙鬥放在了一邊,端著茶杯輕輕啜了一口。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老太爺你這笑塵閣, 我也是有很多年未曾來過了。”慕雨墨聲音嬌媚,酥軟得像是要將人融化掉一般。

  唐老太爺卻面無表情,只是將茶杯放下,對著慕雨墨露出了一副慈祥的笑容:“雨墨,你來晚了。”

  “總是讓別人等你,偶爾也讓老太爺嘗一嘗等人的感覺嘛。”慕雨墨在唐老太爺身旁的木椅上坐了下來,不客氣地端起了老太爺的茶杯, 小小地嘗了一口,在杯沿上留下了一個紅紅的唇印, 她望向唐老太爺,眼中秋波流轉。

  唐老太爺拿起身旁的煙鬥,悠悠地抽了一口:“雨墨,對老頭子就不用來這一套了。”

  “這可說笑了,老太爺可不管年少年長,一直都是個絕情的人呢。那個跟你一樣絕情的弟子呢,怎麽今天沒來。”慕雨墨漫不經心地說道。

  唐老太爺微微一笑:“從進這屋子開始你就沒消停過,要是我不知道那檔子事,還真以為你是誘惑老頭子我來著的。憐月沒有來,他被關在後面的閣裡,事成之前,他不會踏出那座閣。”

  慕雨墨臉色一沉:“你沒有說服他?”

  “如果唐憐月是一個可以說服的人, 那麽坐在這裡和你聊天的人,早就是他了。”唐老太爺一口一口抽著煙鬥, 四周頓時雲霧繚繞,他輕輕咳嗽了一下,“說正事吧。”

  “可是還有一個客人還沒有到?”慕雨墨從進閣之後就一直在觀察, 憐月閣內只有他們二人, 並沒有第三個人存在。

  “怕是暫時不會到了。我了解他,要麽他來了,要麽他不來,並沒有第三種選擇,怒劍仙顏戰天從來不會遲來。”唐老太爺幽幽地說,“不過這件事,沒有他會很難辦,但是卻也不是辦不成。”

  慕雨墨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嫵媚至極:“真是遺憾啊,本來以為能見到大名鼎鼎的怒劍仙呢,可結果還是和老太爺你聊聊家常,對於我這樣的女子來說,真是無趣啊。”

  “殺人有不有趣。”唐老太爺笑著問道。

  “一開始覺得有趣,但殺的人多了,也就無趣了。”慕雨墨輕輕捋了一下額前的頭髮。

  “那殺掉一整個雷家堡呢?”唐老太爺慢慢吐出了一個煙圈,煙圈從他的嘴邊散出,慢慢地,慢慢地飛到了慕雨墨的面前。慕雨墨盈盈一笑,伸手輕輕戳破了那個煙圈:“那可有意思的緊。”

  唐老太爺望向慕雨墨:“你可帶來了你的籌碼。”

  慕雨墨一笑,長袖一揮,忽然密密麻麻地,大片大片的蜘蛛從閣外爬了進來,很快大大小小就覆蓋了小半個笑塵閣,唐老太爺眼神中露出了讚賞之色:“千蛛之陣。”

  “那老太爺的籌碼呢?”慕雨墨走到了唐老太爺的面前,俯下身凝視著唐老太爺。

  唐老太爺伸手輕輕在茶杯上點了一下,撚起一粒水珠,垂下身,將那粒水珠遞到了一隻紅色蜘蛛的面前,那隻蜘蛛往前爬了一點,張嘴一口將那粒水珠吞了進去。慕雨墨臉上滿是笑意,她湊到唐老太爺的耳邊,輕聲說道:“天下啊,江湖啊,我不管,你們想要就拿去。唐憐月,我要帶走。”

  淵止城。

  終於擺脫了暗河追蹤的雷無桀一行人終於安安穩穩地在客棧裡休息了一夜後,雷無桀起床踏進了客棧的庭院之中,發現蕭瑟正一個人坐在那裡,面前擺著小方桌,上面擺著一屜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和一碗白粥。而蕭瑟的另一邊,則是笑得面帶桃花的客棧老板娘,她望著蕭瑟,眼中盡是柔情:“公子,小店只有這些粗茶淡飯,委屈公子了,這一頓就不收公子錢了。公子要不多住幾日……”

  “老板娘讓一下。”雷無桀往前一步,伸手將老板娘推開,在蕭瑟面前一屁股坐了下來,“你怎麽起得這麽早?”

  蕭瑟沒有回答他,只是望了他一眼:“只有你睡得最香,你以為你已經脫離險境了嘛。”

  雷無桀苦笑了一下:“你不是說暗河做事,永遠都是不死不休嘛,恐怕我跟暗河的梁子是已經結下了。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暗河為什麽要追殺我們?”

  蕭瑟愣了一下,遲疑了一會兒後低頭開始喝粥。雷無桀急了:“蕭瑟你倒是想一下啊,冤有頭債有主,沒什麽緣由堂堂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幹嘛跟我們過不去?我們一沒錢,二沒色的。”

  “哎,雷無桀,你說自己就行了,可別搭上我們。我們千落師姐可是堂堂三城主的獨女,又是絕色無雙,你說的那兩樣東西,師姐都有。”一個滿是不忿的聲音傳來,雷無桀扭頭看去,發現正是那把劍插得滿身都是,活像一隻刺蝟的落明軒,落明軒的身後站著面無表情的司空千落。

  司空千落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你閉嘴,拍我馬屁也沒用!”

  雷無桀不解地問道:“你們幹嘛去了?”

  落明軒苦笑了一下:“自然是買馬準備回雪月城啊,我此次離城除了去雪月城求劍以外,還有個任務就是把千落師姐給帶——哦不,請回去。可是……”

  “到時候,我自然會和蕭瑟還有雷無桀回去,你急什麽?”司空千落冷哼道。

  落明軒無奈地撓了撓頭:“可是你問他們兩個,可有回城的計劃。”

  “見到雷轟師父,醫好蕭瑟後,我們自然會回雪月城。”雷無桀答道。

  “那是何年何月?”落明軒望向雷無桀。

  “不知。”雷無桀倒是答得坦然。

  “我呸!”落明軒瞪了他一眼,轉頭一臉深情地望著雷無桀,忽然就跪了下去,“千落師姐你行行好啊,就饒了我吧。要是不把你帶回去,三城主和我師父一定會宰了我的!”

  正當落明軒哀嚎著的時候,客棧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騷動,客棧裡的人不停地往外跑去。

  “怎麽了?”雷無桀拉住了一個正急著去看熱鬧的男子。

  那男子答道:“據說淵止城知府剛剛懸賞紋銀千兩招募良醫,醫治府上的一位貴客。現在整個城的大夫都往知府衙門裡跑呢,這種熱鬧還不得去看一看!”說完一把推開了雷無桀,往前跟了過去。

  “蕭瑟,我們缺錢。”雷無桀轉過頭,一臉無辜地望向蕭瑟。

第123章 將軍之女

  從雪落山莊到雪月城,再從青城山到雷家堡,似乎一路上蕭瑟和雷無桀都面臨著缺錢的狀況,而之前他們途徑劍心塚, 拿了一把天下排名第四的好劍,可惜好劍雖然無價,卻也賣不掉,於是在客棧住了一夜的他們,再一次遇到了這樣的問題。

  沒有錢了。

  蕭瑟歎了口氣,望向司空千落:“槍仙是藥王的弟子, 你有沒有跟你父親學會一些醫術?”

  司空千落搖頭:“打架還行,醫術麽……一竅不通。”

  雷無桀急忙打斷:“要什麽醫術啊, 蕭瑟你有蓬萊丹,還有那華錦贈的那一枚三日丸,救個人有什麽難的?”

  “你知道蓬萊丹值多少錢嗎?你知道那枚三日丸如果傳出去,會有多少人拚死來搶嗎?”蕭瑟冷冷地望了雷無桀一眼。

  雷無桀攤手:“你這蓬萊丹雖然寶貴,可這小城中又有誰認得的,救人一命也算是積德了,趕緊走吧。”說完二話不說就拉起蕭瑟往外跑,蕭瑟歎了口氣,推開了雷無桀的手:“我以前也算是簡單學習過一些醫術,走吧。”

  雷無桀等人卻是驚了:“蕭瑟你還學過醫術?”

  “那又如何?”蕭瑟反問。

  “蕭瑟你以前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啊,武功好,賭術高,竟然還通醫術!”雷無桀一臉崇拜。

  “別拍馬屁。走。”蕭瑟轉過身, 直接往門外走去。

  淵止城,知府衙。

  知府王若福此刻已經是急得滿頭大汗了, 今晨他才剛剛起來,就遇到了一個黑衣男子抱著一個人闖進了自己的府邸。本來正想要破口大罵, 卻直接被黑衣男子一刀抵住了咽喉, 但是更驚訝的卻是黑衣男子後面所說的話。

  這個女人是大將軍葉鷹嘯之女, 如今身受重傷,需要立刻醫治。王若福頓時嚇得一身冷汗,大將軍葉鷹嘯,那是何等的人物啊!北離軍製分中軍,右軍,左軍三支大軍,三軍之上,由北離大都護統之,但是琅琊王謀逆案之後,北離大都護的位置一直空懸,由明德帝直接掌軍,而三軍中又尤以中軍最尊,所以中軍大將軍葉鷹嘯是實際上的北離軍武第一人。這樣一個人的女兒會跑到自己這座小小的淵止城裡來?王若福本來是不信的,所以他一邊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趕緊請來了城裡的名醫,一邊又請來淵止城總兵,總兵以前在天啟城做過金吾衛,想必能看出幾分明道來。

  可是城裡的名醫羅先生給這女子把完脈之後卻不停搖頭。

  王若福急忙問:“怎麽了?”

  羅先生收回手,歎了口氣:“心脈已斷,能活一天都是奇跡了。準備後事吧。”

  王若福嚇得急忙捂住了羅先生的嘴,抬頭悄悄望了那凶神惡煞的黑衣男子一眼,果然見其面露凶光,手中銀光一閃,似乎就要殺人了。但好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那男子依然沒有動手,只是冷冷地說:“再去找醫生。”

  王若福連連答應,走出屋子,急忙喚來了那一直悄悄在門口觀察的總兵徐大秤。

  徐大秤湊到王若福耳邊小聲說著:“我在天啟城那會兒,這姑娘指不定還沒出生呢,我當然沒見過。”

  “那你說個蛋!”王若福正要發怒,卻見徐大秤揮手止住了他,神色嚴肅,只能按下火氣,“你往下說。”

  徐大秤歎了口氣,眼神中滿是對當年光景的回憶:“但我見過大將軍,當年大將軍從南詔凱旋歸城,騎著高頭大馬,身後是一千青騎,那場面,威風的很啊!我們當兵的人心中最期待的就是這樣的時刻啊!在天啟城當年的那些金吾衛中,北離軍伍第一人,除了八柱國之一的雷夢殺大將軍,就屬葉將軍了!”

  “說重點!”王若福急得滿頭大汗。

  “大將軍長得濃眉大眼,身形魁梧,用的雙手巨刀。胳膊比我腿還粗,要我說,和這姑娘長得沒有半點相像的!”徐大秤終於說了王若福關心的話。

  王若福心中略微一松:“所以,是假的?”

  “但是……”徐大秤往下繼續說了下去,“但是當年大將軍凱旋遊街的時候,身邊還有一個白衣女子,氣質溫婉,仿佛天仙下凡。”

  “那又是誰?”王若福皺眉。

  “自然是將軍夫人了,那可和裡面的這位姑娘,長得一模一樣啊!”徐大秤又重複了一遍,“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我他媽讓你早點說重點!”王若福提起一腳,就把這個年老碎嘴的總兵給踹了出去,“讓師爺趕緊去找醫生,最好的醫生,隔壁城的醫生也給我快馬去請!醫不好裡面的這個人,我們都得玩完!”

  “是是是。”徐大秤從地上爬了起來,急忙應道。

  “大將軍葉鷹嘯當年可是三千兵馬埋殺了一萬南詔軍,對,在你們當兵的人眼裡是英雄,在我們眼裡,那是魔鬼啊!”王若福擦著額頭上的汗,簡直想要哭出來了。

  又一個當地的名醫從屋子裡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王若福急忙湊上去:“李大夫,你可是淵止城第一神醫啊,難道你也沒有辦法嗎?”

  李大夫眉頭緊鎖,不住地搖頭:“這,這,這根本就應該是個死人了啊。沒有見過人心脈受損成這樣,還能活著的。可是那醫生有這般神通,卻也隻得暫時護住她的心脈,就我這點醫術,想要救她,豈不是癡人說夢。”

  “那,那,那。”王若福拿出一塊手帕不住抹著額頭上的汗,“那李大夫可認識附近幾座城中的其他名醫,能前來相助的?”

  李大夫歎了口氣:“除非藥王辛百草親臨,不然世間還真難找出能救此女子的人。”

  王若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藥王辛百草?那是皇帝陛下都尋不到的高人,我又去哪裡找。真是天要亡我,飛來橫禍啊。你說我就這麽睡一覺起來,就不知從何處跑來一個重病的將軍女兒,我真是倒霉啊。”

  “大人,大人。外面有人,有人說能救此女子!”喘著粗氣,提著紙扇的長須師爺正狂奔過來,邊跑邊喊著。

  王若福聽了李大夫的話後已經心如死灰,擺了擺手:“又是哪來的江湖騙子吧。李大夫都說一點救都沒有了,他們又有什麽辦法,難不成還真是辛百草來了?”

  長須師爺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拿給了王若福:“那人說,若是尋常小病,服下這枚藥丸便能痊愈,他們不進府亦可,到時候把銀子……把銀子送出去就好了。”

  王若福接過了藥瓶,打開瓶塞,卻見裡面躺著一顆圓圓的藥丸,他看不明白遞給了李大夫,問道:“李大夫,世上有藥丸能治百病?”

  “倒不能說是沒有,能治百病說不上,但是暫時壓製傷勢的續命藥還是有的。”李大夫將藥丸倒在了手裡,先是微微皺眉,隨後大驚失色,“這……這是蓬萊丹!”他輕輕摸了一下藥丸,放在嘴裡嘗了一下:“和書中所說的一模一樣,真……真是蓬萊丹!”

  “蓬萊丹是什麽?”王若福急忙問。

  “天啟藥王殿裡的聖藥,只是最尊貴的皇室宗親才有資格服用。是當年辛百草進貢給聖上的珍物,一共只有九瓶,三瓶留在了天啟藥王殿中,剩下六瓶賞賜給了朝中要人。這麽珍貴的東西,怎會出現在這裡!”李大夫望著那一粒丹藥,眼神癡迷。

  “你怎麽也開始廢話了!我就問你,能不能治裡面的人!”王若福再也顧不得形象了,怒罵道。

  李大夫回過神來,點頭:“暫時護住心脈總是沒有問題的!”李大夫隻覺得手中一空,那枚藥丸竟然自己飛了出去,他猛地轉頭,卻見屋裡的那個黑衣男子走了出來,雙指夾住了那枚藥丸,正皺眉思索著什麽。

  王若福趕緊跑了過去:“大……大人,這枚藥,李大夫說管用!”

  黑衣男子點點頭,將藥丸伸手遞還給了李大夫,語氣恭敬:“辛苦大夫了。另外,知府大人,這枚丹藥是從哪裡拿來的。”

  長須師爺急忙上前回答:“是一些路經此地的江湖人,他們現在還在府外候著。”

  黑衣男子又問道:“有幾人?”

  “一共四人,三男一女。”

  “那女子是否拿著一根長槍?男子中是否有一個一身紅衣,一個一身青衫?”

  “對對對,還有一個男子,穿著一身白色長袍,後面寫著一個大大的賭字!”

  黑衣男子忽然朝天怒喝:“都給我進來!”

第124章 垂天海運

  正站在知府衙門外的眾人忽然聽到這一聲怒喝從府內傳來,不由地相視一眼,脫口而出道:“大師兄?”

  “大師兄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司空千落問道。

  雷無桀一臉怒色,擼起雙袖, 拔出了殺怖劍,罵道:“好你個死變態,糾纏個沒完了?”

  司空千落恍然大悟:“又是那暗河的千面鬼!”

  蕭瑟伸手正欲攔住雷無桀:“等等,莫衝動!”

  雷無桀卻已經一步踏出,縱身一躍,持著劍就衝進了知府衙門。

  那知府王若福不明白身邊的這個黑衣男子為何拿到了藥還要突然暴喝, 站在一邊戰戰兢兢的。那本來已經奉命跑出去迎人的長須師爺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大人, 大人,有人拿著劍闖進府衙了!”

  “還不攔住!”王若福罵道。

  可是那些護院們正提著劍衝過去,卻見雷無桀長劍一揮,將他們手裡的刀瞬間斬成了兩截。一群人看著手中的刀柄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立刻丟了刀柄拔腿就跑。

  “這……”王若福又忍不住開始流汗了,“徐大秤,你過去攔住他。”

  淵止城的總兵徐大秤好歹當年也在天啟做過金吾衛,有些見識,光看那一劍斷九刀的功夫,就能在江湖上排個名號了,自己這點功夫,怎麽會是他的對手,猶豫著不敢向前:“大人,還是先問問此人來者何意吧……”

  那黑衣男子微微皺眉, 低聲喃喃地說了一句:“這雷無桀發什麽瘋?”他自然是帶著葉若依逃跑至此的唐蓮,剛剛那一聲怒喝只是提醒雷無桀等人自己身在此地, 速速進來相見。可是雷無桀卻提著劍, 一臉怒氣,分明是要衝過來和自己拚個你死我活, 心中大為不解。

  王若福聽到了他的自語, 急忙問道:“大人是否認識此人?”

  “是我的師弟。”唐蓮答道,轉頭對著雷無桀怒喝一聲,“雷無桀,你拿著劍幹嘛呢?”

  “嘿!還裝呢!”雷無桀掄起殺怖劍,一躍而起,衝著唐蓮一劍刺去。

  唐蓮急忙揮手,將王若福等人都往後一震,隨後手中銀光一現,一條極細極薄的絲線從他的手中展開。他雙手一揮,將雷無桀刺來的那一劍硬生生地綁住了。

  雷無桀一驚:“暗河刀絲?”

  “雷無桀,你瘋了不是?”唐蓮罵道。

  “你才瘋了,你這個變態!”雷無桀伸出左手,“心劍,起!”那一柄修長娟秀的心劍立刻脫鞘而出,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拿起心劍對著唐蓮一劍斬下。唐蓮心中大驚,立刻撤開殺怖劍向後猛退,手上刀絲狂甩,擋住了雷無桀一劍接著一劍的攻勢。

  “天下第四名劍心劍?雷無桀,你去了劍心塚?”唐蓮一愣。

  雷無桀聞言一驚,停下了攻勢,想了一下後又提起了劍:“喲,還會假裝不知道了?差點就被你騙你了?死變態!”

  “雷無桀,你這混蛋,還真不把我當師兄了。一口一個變態,看我好好教訓你!”唐蓮也按捺不住了,手中刀絲一引,那幾近透明的指尖刃已經脫手而出,衝著雷無桀襲去。

  “大師兄的指尖刃,也被你偷學去了?”雷無桀將殺怖劍插在了地中,提起心劍一劍刺去。

  此時蕭瑟等人也已經走了進來,正逢兩人打得難解難分。司空千落看著雷無桀正一個人在那裡揮著心劍,似乎與一柄看不見的武器正糾纏著,不由地納悶:“那慕嬰的兵器還會隱身?”

  “是刀絲。”蕭瑟緩緩道,“暗河的獨門兵器,世上唯一只有刃,沒有身的兵器,薄到幾近透明,不仔細看空氣中光影的變幻,是無法察覺到它的。”

  “好呀,果然是那變態假扮的。”司空千落提起銀月槍,就準備上前助陣。

  蕭瑟伸手擋在了她面前:“暗河大家長與百裡東君是舊相識,曾經送過一卷刀絲給他。那卷刀絲如果我沒有記錯,的確傳給了唐蓮,唐蓮還將它與指尖刃相合,創了一招名天羅地網。”

  司空千落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像是聽父親說過。”

  那邊唐蓮心中卻是大駭,雷無桀離城之時剛入金剛凡境,與自己尚有一段差距,但如今劍氣凜冽,尤其配上那天下第四名劍,竟好似已經入了自在地境,功力幾乎在自己之上了。唐蓮的好勝心也上來了,但是卻依然沒有打算使用暗器,第一因為暗器凶險至極,出手就論生死,雖然不知道雷無桀腦子哪裡出了毛病,對著自己就砍,但總不能因此就把他殺了,第二因為暗器是唐門所傳,唐蓮已經暗暗下了決心,在最終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除了幼時由唐憐月親傳的指尖刃外,不再使用任何唐門暗器。

  那麽他使用的武功還剩下兩種。

  內功垂天,拳法海運。酒仙百裡東君所傳。

  “好一柄心劍,不妨借來一閱。”唐蓮忽然收起刀絲,猛地往前踏出一步,一步已至雷無桀身前。

  輕功,一醉千裡。

  “好!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雷無桀一劍刺去,平地一聲雷!

  唐蓮對著雷無桀推出一掌,那一掌,很緩,很慢!掌力如大海潮湧,連綿不絕。雷無桀隻覺得自己的劍勁雖然霸道,卻被那一層又一層覆蓋而來的拳勁吞噬。那拳勁猶如大海,氣勢連綿不斷,納盡天下萬物。

  雷無桀瞳孔忽然燃燒了起來,紅袍瞬間飛揚,直入那火灼之術第八重天火境!

  一直在一邊觀戰的落明軒忽然開口了:“內法垂天,拳術海運。沒有錯的,他就是大師兄本人!”

  “雷無桀,住手!”蕭瑟大聲道。

  雷無桀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心中一驚,瞳孔瞬間暗了下來,他急忙收劍,可那唐蓮那拳勁卻沒有消失,立刻就將他整個人都擊飛了出去。

  唐蓮收掌,面色冷峻:“雷無桀,你可能耐了?”

  雷無桀跌出三步後才爬了起來,立刻衝著唐蓮跑了過去,只是這一次沒有什麽殺氣,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奔向自己的家長一樣跌跌撞撞,雷無桀一把抱住了唐蓮,聲音裡滿是哭腔:“大師兄啊!我們等的你好辛苦啊!”

  唐蓮一臉無奈,歎了口氣,望向蕭瑟等人:“請告訴我,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蕭瑟、司空千落還有落明軒立刻轉過了身,假裝不認識那個丟人丟到家的雷無桀。

第125章 殺神親臨

  一場連續下了許多天的雨。

  從南安城,一直下到了秦煙城,黑衣持傘的男子默默地站在涼亭外,雨水敲打著他的傘面, 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坐在涼亭內的紫衣男子微微打了個寒顫,似乎面前的這個男人總是在這樣陰冷肅殺的日子裡出現,他不知道何時這個男子又把那十八柄凶險的武器重新做成了這柄油紙傘,只知道連續幾日男子都沒有說話,領著他們一路奔向此地。

  “不要質疑暮雨,執傘鬼曾經是暗河最好的殺手,他能精準地嗅到獵物的氣息。”拿著小刀剃著指甲的老人笑著說道。

  蘇暮雨輕輕地旋轉著傘柄, 那些落在油紙傘的水珠滑落下來,蘇暮雨伸手, 那些雨水在瞬間流轉成了一把水龍劍,他輕輕一揮,那把水龍劍猛地甩了出去,衝進涼亭,直逼紫衣男子的胸前。

  紫衣男子大驚,一臉驚恐地望向謝七刀,可那謝七刀卻依舊一臉漫不經心的笑意,低頭認真地修建著指甲。

  那柄水龍劍在瞬間扭轉了方向,劃過了紫衣男子的衣襟,衝著亭外飛去。紫衣男子猛地扭頭,只見那裡站著一個白衣男子,手裡撐著一把黑色的傘, 眼前蒙著一塊白布, 身邊一個幼童正攙住著他。

  “皇兄!”紫衣男子脫口而出。

  蕭崇右手往前輕輕一揮,空氣中的雨水瞬間在他面前凝聚成了一道屏障, 擋住了那柄突襲而來的水龍劍。他手再一揮, 劍與屏障都化成了雨水, 散落在了地上。

  蘇暮雨慢慢轉過身,微微抬起傘,露出了那雙冷峻而淡漠的眸子,他望向蕭崇,輕聲道:“白王蕭崇。”

  蕭崇點點頭,學著蘇暮雨的語氣:“蘇家家主,蘇暮雨。”

  謝七刀收起小刀,對著指甲輕輕地吹了口氣,忽然起身,一把將面前的紫衣男子給拎了起來,扔出了亭外:“正主來了,你也該滾蛋了。”

  “謝家家主謝七刀。對於一個皇子來說,你的行為,有些唐突了。”蕭崇握住傘柄的左手微微加重了一些力道。

  謝七刀笑了笑:“請問按照北離律法,殺人判什麽刑?”

  “殺人分很多種。”蕭崇語氣依然不緊不慢。

  “殺過二百五十七人的那種呢?”謝七刀握住了手中的刀,身形站得筆挺,他雖然是個老人了,但依然有著一身健碩的肌肉和鷹一樣的目光。

  “當斬刑。”蕭崇答得簡潔。

  “所以啊。”謝七刀幽幽地說,“按照北離的律法,我應該千刀萬剮,我為何還要認北離的皇子呢?只是二皇子殿下,你又如何來尋我們這樣的罪人呢?”

  “謝叔。”蘇暮雨忽然開口喚了一聲,打斷了謝七刀的話。

  謝七刀閉了嘴,也不惱怒,只是嘴角依然掛著陰冷的笑意。

  那紫衣男子自然是假冒蕭楚河的蕭景瑕,他急忙幾步跑到了蕭崇的身邊,低聲喊道:“哥哥!”

  蕭崇猛地抬手,一巴掌把他打在了地上。他從頭至尾語氣平靜,神色淡漠,這忽如其來的一擊卻帶著幾分怒氣。蕭景瑕被打倒在地,嘴角立刻流出了鮮血,衣衫也瞬間被雨水打濕了,看上去略微有些狼狽。

  “可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嗎?”蕭崇問道。

  蕭景瑕坐了起來,擦去了嘴角的血跡:“皇兄,景瑕知錯了。”

  “和暗河的各位家主致歉吧。”蕭崇一邊說著,一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將傘擋在了蕭景瑕的頭頂。

  “不必了。”蘇暮雨淡淡地說道。

  蕭景瑕驚詫地望著他們:“你們早就知道?”

  “年輕人,你太小看暗河,也太小看我們了。從你踏入暗河的那一天,我們就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九皇子蕭景瑕,我們之所以沒有殺你,只是因為我們對你背後的那個人很感興趣。白王蕭崇,你是我們認為,比蕭楚河更好的選擇。”謝七刀望向蕭崇,眼神冷峻。

  “好了,初次見面,氛圍就不必那麽緊張了。”一個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響起,只見涼亭之內不知何時又坐著了一個人,穿著一身黑色長袍,帶著一張銀製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龐。

  謝七刀和蘇暮雨微微躬身:“大家長。”

  大家長輕輕敲了敲凳面:“亭外寒冷,還是進來坐吧。”

  蕭崇點了點頭,領著蕭景瑕和玄同往亭內走來。謝七刀收起長刀,坐到了大家長的身邊:“大家長為何會忽然前來?”

  大家長望著亭外的雨簾,幽幽地說:“大概是在暗處待太久了,也想出來走走。你們為何停在這裡?李寒衣呢?”

  “我們在三天前已經追到了李寒衣,唐門那三位老爺子此刻正跟著李寒衣,不久後就會來到這裡,我們將在這裡攔截李寒衣。”蘇暮雨沒有走進亭內,依舊站著那裡,一下一下地聽著雨聲。

  “不,不是攔截。是誅殺。”大家長沉聲道。

  謝七刀和蘇暮雨神色都是一動,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又望回大家長,等著他給出答案。

  “誅殺劍仙,聽上去似乎是件大買賣。此遭之後,雪月城與暗河將正式為敵,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大家長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凳面,幽幽地說,“但是沒有余地,似乎也不錯。”

  “誅殺劍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蘇暮雨開口道。

  大家長笑道:“三位唐門長老,兩位暗河家主,都殺不死一個雪月劍仙嗎?”

  “尤未能夠。”蘇暮雨搖頭。

  “那麽再加上我呢?”大家長眉毛一挑,瞳孔中流露出一絲狠戾的光芒。

  蘇暮雨微微皺眉:“大家長要親自動手?”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刻吧。”大家長歎了口氣,忽然轉頭望向蕭景瑕,“只是在這之前,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問你。”

  蕭景瑕對上那雙陰冷的眸子時,忍不住渾身一顫:“何……何事?”

  “那日你要我們派人追殺那雷家堡的年輕弟子,你說他是雷轟和李寒衣的弟子,雷門這一輩的翹楚,殺了他對打擊雷門有益?”大家長問道。

  “是。”蕭景瑕點頭,“這一點我並沒有說謊。”

  “好。”大家長忽然加重了語氣,“那我再問你,那個與他一同的人,是誰?”

  蕭景瑕愣了一下,沒有開口。

  那雨簾之中,卻又有兩個身影衝著這邊行來,一個一身紅衣,一個一身紫衣,都是身材婀娜的姑娘。那紅衣女子的懷中正抱著一個魁梧的男子,一聲不息,看上去已經死去了。

  “他算是我的弟弟吧。”大家長靠在椅背上,仰頭望著天,“他如今死了。所以我需要你給我一個答案。”

  “他們究竟是誰!”大家長聲音中帶著幾絲慍怒,整座涼亭都在瞬間顫抖了一下。

第126章 道劍仙下山(上)

  青城山。

  乾坤殿。

  一身紫衣道袍的中年道士坐在那裡,閉目不語,仿佛正在神遊千裡之外。忽然,他睜開了眼睛, 眼神中似乎有紫光流淌,身後的三清祖師像猛地顫抖起來,搖搖晃晃似乎正要墜倒下來。中年道士站起身,掐指猛算,越算眉頭皺得越緊,最後忽然抬頭, 望向三清祖師像,目光凜冽。

  祖師像瞬間停止了搖晃,祖師爺們依然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沉靜而嚴肅。

  中年道士忽然低聲喝道:“青霄!”只見一柄長劍從遠處飛了過來,中年道士一把握住,拔出了劍身,劍身處有霞光飛揚,上面隱隱有符咒閃現。

  道家至理之劍,天下名劍位列第六,青城山鎮山之寶——青霄劍,亦是青城山歷任掌門的佩劍。所以此刻站在乾坤殿內的正是那青城山建山以來最年輕的掌教,也是傳說中近乎神仙的人物——道劍仙趙玉真。

  五大劍仙,雪月劍仙的劍最美,儒劍仙的劍最雅, 怒劍仙的劍最霸,孤劍仙的劍最獨,而道劍仙的劍, 則被稱為最配得上劍仙的那一個“仙”字。不浸凡塵, 不染凡血, 趙玉真三十多年未曾下山,一心求道,若真有一日駕鶴飛升了,也不會令人驚訝。

  而此刻,趙玉真輕輕擦拭著青霄,青霄劍身處符咒閃動,似有回應。最終他輕輕歎了口氣,將劍身插回了鞘中,恭恭敬敬地劍放在了三清祖師像前。趙玉真垂頭,對著祖師像低聲道:“弟子趙玉真不孝,今日下山。”

  三清祖師像忽然再度劇烈地顫抖起來,這一次比起剛才要更加的猛烈,幾乎整個乾坤殿都顫抖了。趙玉真卻置若罔聞,只是抬頭看著搖晃著的殿頂,笑了一下:“這乾坤殿被人掀了兩次,也真是不結實了啊。”他轉過身,慢慢地走到了門口,輕輕地推開了門。

  四位須發皆白,一身仙風道骨的老人站在那裡,望著趙玉真。

  “殷師伯,眾人皆說我算學天下第一,但是我看師伯才是第一。怎麽每次我才一動下山的念頭,你們就來攔路了?”趙玉真雙手束在身後,笑著望向為首的老人。

  青城山如今輩分最高的老人,連上任掌教呂素真都要叫一聲師兄的殷長松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掌教,無奈地指了指天:“你要不要下山,又何必我算。”

  只見天上盤旋著許多不知名的飛鳥,正圍繞著乾坤殿嘶鳴著。

  “師伯,我想下山看一看,山上待著有些無聊了。”趙玉真依舊一臉淡淡的笑意。

  殷長松正色道:“玉真,你師父以及青城山對你的一番苦心,你真的要辜負嗎?”

  “看來是啊,青霄劍我已經留下了,掌教的位置還請殷師伯代任,等飛軒長大之後,再傳授於他吧。”趙玉真慢慢地踏出殿外,輕聲喊道,“桃花!”

  只見一柄鮮紅色的桃木劍不知從何處飛來,越過了四位天師的頭頂,落在了趙玉真的手上,他撫摸著劍身,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溫柔,他輕聲道:“桃花,我們去找她好不好?”

  桃花劍劍身上的紅光忽然暴漲,似乎在回應著他的話語。

  他忽然抬起頭:“師伯師叔們,玉真要下山了。”

  “就算為了逝去的掌教師弟,我也不會允許你下山的。”殷長松沉聲道。

  “師伯,我剛剛看到了。”趙玉真歎了口氣。

  殷長松搖頭:“當你與一件事有關的時候,你看到的未來,都並不準確。人命不可自算,掌教師弟當年應該教過你。”

  “我不一樣的。”趙玉真又往前踏了一步,“我是趙玉真。雖然我從沒在江湖上走過,但我知道他們都叫我。”

  “道劍仙!”

  “攔路!”殷長松突然暴喝一聲,四位天師同時拔出了腰間的長劍,一字排開,列在了大殿之前。

  “你們攔不住我的。”趙玉真輕輕一躍,下一個瞬間,他已經落在了四位天師的身後。他輕輕晃動著手中的桃花劍,上面貼著四柄精鋼長劍,正圍繞著桃花劍急速地旋轉著。他往後一甩,四柄長劍已經釘在了乾坤殿的牌匾之上。

  青城山四位天師中,三位已入自在地境,殷長松更是在上一輪閉關之後,踏入了逍遙天境。可四人聯手,卻擋不住趙玉真一劍。

  “道法百年來青城山第一,劍術百年來青城山第一。此等天縱之才留在青城山,是青城山的幸事,不能下山,亦是青城山的遺憾。”上任掌教呂素真死前曾留下過這樣一段話。

  “玉真。”殷長松轉過身,臉頰之下已是老淚縱橫。

  “殷師伯。”趙玉真沒有回頭,語氣平靜。

  “下山可以。”殷長松的聲音中已盡是疲態,“但也要記得回山。”

  趙玉真笑了笑,束起桃花劍,輕輕點了點頭:“回山可以,但這掌教還是不當了。我本無心求道,怎礙天道強留,只求桃花林一片,飲酒終老。”

  “師弟,是我對不住你啊。”殷長松忽然轉身,對著殿內的祖師像跪倒了下去。

  “師父,是徒兒對不住你。”趙玉真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天上飛鳥驚鳴,瞬間烏雲密布,天雷滾滾。趙玉真就這麽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著,周圍弟子們見到他,無不紛紛跪倒在地。只是當趙玉真快走到山下的時候,忽然兩個人攔在了他的面前。

  一個小道士,一個臭書生。

  青城山道法傳人飛軒,劍術傳人李凡松。

  “師叔祖。”飛軒輕聲喚道。

  “師父!”李凡松隱隱有些哭腔。

  “四位老祖宗都攔不住我,你們在這裡幹什麽?找打嗎?”趙玉真語氣雖然凶狠,臉上卻依然掛著淡淡的笑意。

  “弟子不才,縱死亦要攔住師父的路。”李凡松握緊了那柄名為“醉歌”的桃木劍,咬牙朗聲道。

  “氣勢是有了,但是握劍的手可不可以不要抖。”趙玉真望著李凡松劇烈顫抖著的手,笑道。

  “師父,我怕。”李凡松快要哭出來了。

  “傻孩子,怕什麽。”趙玉真一步跨出,已經行到了二人的身後,“我是下山,又不是尋死。”

  飛軒轉過身,對著趙玉真跪了下來:“師叔祖,我聽老祖宗們說了。當時呂素真掌教曾給師叔祖卜了一卦,若師叔祖不下山,可保青城山百年興旺,若師叔祖下山……”

  “則戰死荒灘,血流成河。”趙玉真笑著接了下去。

  “師父!”李凡松也用力地跪了下去。

第127章 道劍仙下山(下)

  青城山呂素真,三十年前就開始被稱為地上神仙,傳聞中掐指能算過去未來,天啟欽天監連請十二年邀他入京, 也拒絕接受,甚至連天子都開玩笑,問那欽天監的監正齊天塵:“若呂素真入天啟,你二人孰為監正?”據說齊天塵當時輕甩拂塵,笑言道:“呂素真若真入天啟,該是那欽天監裡供奉的祖師像, 小小監正,莫汙了我道家真師。”可最後, 呂素真也沒有真的登仙而去, 他死在了自己六十四歲的那一年,這個年紀對於一個修道真人來說,甚至都算不上長。那天早晨,青城山的這位掌教真人走進了乾坤殿,坐在三清祖師像前閉目觀想,直到黃昏都沒有走出來,侍奉他的道童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喚他,他依然緊閉雙眼,一動不動。小道童輕輕拍了一下他,呂素真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青城山卻平靜地接受了這場掌教真人的縱然離世。趙玉真成為了青城山開山以來最年輕的掌教,六位天師忍著心中的悲傷輔佐於他。天師們知道, 呂素真的死不是意外,他死於天罰。一個修仙之人卻試圖修改別人的命格, 以至於遭到了天罰。而呂素真想要修改的, 正是趙玉真的命格。世人皆知趙玉真出生時就有奇相,是有道家仙緣之人, 但呂素真卻算出趙玉真命中必有一劫,若他一生不下山, 則可保青城山百年香火繁盛,若他下山,則戰死荒灘,血流成河。

  “師父的苦心我不是不懂,只是既然劫數擺在那裡,就提劍去破就是了。老是躲在山上,算是怎麽回事呢。”趙玉真輕歎一聲,一揮手,將跪在地上的李凡松和飛軒提了起來,“就你們二人的那點本事,就別妄圖攔住我了。飛軒你的大龍象力已經頗有所成,但是道法奧妙,需見眾生。三個月後,你再下山遊歷,三年內不要回青城山。凡松,你與飛軒同去,你命中有兩份師緣,一份於我,緣盡於此。還有一份,藏在江湖山野,那位老師的劍術不遜於我。”

  “師父。”李凡松卻猛地搖頭,直擦眼淚,“我不要什麽兩份師緣,我只要師父您一份就夠了!”

  “師叔祖!”飛軒卻一句話也說不下去。

  “傻孩子,我只是下山,又不是去赴死。哭成這樣做什麽?”趙玉真俯下身,撫著飛軒的腦袋。

  飛軒搖頭:“可是師叔祖你的這些話,分明就是遺言啊。”

  “傻孩子。”趙玉真站起身,望著遠方,語氣悵然,“只是覺得這一次離開應該會很久,再相見也會很久了。我不會死的,我是趙玉真,是那一步就能登仙的人啊,天劫又如何,我不怕的。”

  “師父,此行下山到底是去往何處?”李凡松問道。

  “是那個方向吧,我又沒下過山,哪裡知道是什麽地方。”趙玉真指了指南邊,“我只是見到了那片竹林,那座涼亭,似乎很遠,為師要上路了。”

  “師父沒有下過山,又得會知道的如此清晰。”飛軒大驚,“莫非,莫非師父你入了神遊玄境。”

  “似乎還差一步。天地無言,凝光奧妙間,為師走了,給你們帶個師娘回來。”趙玉真轉身,一個閃身,往山下掠去。

  “師父,徒兒等著與你再見的那一天!”李凡松朗聲說道。

  “是的,師叔祖不會死的。他是道劍仙,天降劫數如何,彈指可破!”飛軒哽咽道。

  而山下,突然大地震動。

  那駐扎在青城山外的三千鐵騎終於震動了。那埋伏在青城山多年的探子對著上空發出了訊號,當時正躺在營帳裡打著瞌睡的驃騎將軍聽到衛兵的通報後,驚訝地跳了起來:“那道士,真的下山了。”

  “千真萬確,現在外面天相詭異,還有好多奇奇怪怪的鳥在飛,再加上那探子已經發出了訊號,應該不會有錯。”衛兵也是神色激動。

  “好!老子在這吃乾飯吃了也有十幾年了,今天終於可以解脫了。讓兄弟們把刀擦亮,上馬!家夥們多年沒用,可別生鏽了。”驃騎將軍朗聲喝道,一身的豪氣乾雲。

  當年趙玉真三十年不下山一步,曾有傳言,只因趙玉真下山,天地將變,直逼天啟皇運。天子曾就此事問齊天塵,齊天塵答曰無稽之言。天子稍微安心了一點,打消了踏平青城山的念頭,但還是派了三千鐵騎駐扎在青城山附近,防止那趙玉真真的下山。

  驃騎將軍名王鐵,當年也算是軍功累累,卻派到了這裡,一待就是十余年,早就積累了一身怨念,怕是這天下間除了李寒衣外,第二個想要趙玉真下山的人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提身上馬,帶領著整裝完畢的三千鐵騎衝著青城山奔去。

  而那一道紫影也同時急速地朝著他們奔來。

  王鐵微微皺眉,問身邊的衛兵:“那就是趙玉真了?”

  那衛兵看那紫影的速度,早已經嚇得瞪大了眼睛:“這……都說那趙玉真是神仙,沒想到還真的是啊。將軍,我們真的攔得住嗎?”

  “再厲害還不是一個人,我們三千北離精騎,怕他一個臭道士?”王鐵咬牙道。

  那趙玉真看著踏馬而來的三千鐵騎,輕輕歎了口氣:“就因為師父瞎吹牛,害得這些人浪費了十年光陰。也是心中有愧啊。”

  趙玉真一邊說著心中有愧,一邊已行到了那三千鐵騎之前。

  “大膽青城山趙玉真,我乃北離驃騎將軍王鐵……”王鐵舉起長槍,猛喝道。

  那紫影卻已經穿千騎而過,所經之處人仰馬翻,馬嘶不斷。

  三千鐵騎又如何,彈指可破也。

  那王鐵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苦笑著轉頭望向身邊的那名衛兵:“不是臭道士,是真神仙啊。你快馬回天啟!”

  “要上報天子嗎?”衛兵問道。

  “不。”王鐵皺眉道,“報欽天監,監正齊天塵!”

  那趙玉真穿過三千鐵騎,越行越快,下山之後,他第一次真正見天地之廣闊,心中竟有說不出的豪情萬丈,忍不住朗聲長喝。

  “小仙女,我來見你啦!”

第128章 原是故人

  淵止城。

  知府衙門。

  眾人圍在葉若依身邊面面相覷,雷無桀一把抓住了唐蓮的肩膀,急道:“大師兄,你們不是一起去了唐門嗎?你不是說你師父有辦法醫治她嗎?怎麽會成為現在這樣?”

  唐蓮搖頭, 避開了這個話題:“說來話長,還是現在想辦法醫治好葉姑娘再說。蕭瑟,你的蓬萊丹有用嗎?”

  “沒用。”蕭瑟皺著眉,答得簡潔明了。

  “沒用?”雷無桀大驚,“為什麽會沒用。”

  “蓬萊丹能幫她續一時之命。但是她的心脈受損成這樣,已經不是醫術所能挽救的了。她之所以能支撐到現在,是因為有一股真氣續著她的命。”蕭瑟伸手搭上了葉若依的脈搏,神色微微一驚,“這股真氣……”

  “如何?”唐蓮問道。

  “像是冰原上的一抹亮光, 陰寒中透著幾分溫暖。”蕭瑟想了想說道。

  雷無桀急道:“都什麽時候了,蕭瑟你還有心思打比喻!”

  “那個人你們也認識。”唐蓮說道。

  “誰?”蕭瑟一愣。

  “無心和尚。”唐蓮緩緩答道。

  蕭瑟和雷無桀俱是一驚,相視一眼:“他回來了?”

  “是的,而且功力比當初更厲害了,如果我沒有猜錯,至少已經入了逍遙天境。”唐蓮說道。

  剛入自在地境的雷無桀心中一挫,又問道:“那他為什麽沒有跟來?要是他在,就能再救葉姑娘一命了!”

  唐蓮想起那個穿著黑色大氅的劍客,微微有些擔憂:“我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劍客,穿著一身黑色大氅,帶著一個鬥笠, 拿著一柄大得出奇的劍。無心暫時拖住了他, 所以我才能帶著葉若依先行離開。”

  蕭瑟神色一動,眼神中猛地透露出了一股陰寒:“是他!”

  眾人被他的語氣驚道,司空千落率先問道:“蕭瑟你認識他?”

  “我不認識他。”蕭瑟頓了頓,又說了一句和前半句毫不相關的話, “但我一定會殺了他。”他說完後, 轉過身,俯下身望著葉若依,輕輕地歎了口氣。

  雷無桀回過神來:“蕭瑟你歎什麽氣,趕緊想辦法。”

  蕭瑟忽然對著雷無桀伸出了一隻手:“握住我的手。”

  “嗯?”雷無桀一愣。

  司空千落反應過來,急忙上前一步:“蕭瑟你又要運那流轉之陣,你會死的!”

  “不會。這一次我借雷無桀的真氣,雷無桀練的是劍塚劍心訣,我就以劍心補殘缺的心脈!”蕭瑟一把握住了雷無桀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搭在了葉若依的胸口。

  “蕭瑟,你把手放哪兒!”雷無桀和司空千落同時驚呼道。

  “閉嘴。”蕭瑟臉色一變,二人都立刻噤了聲。雷無桀隻感覺體內真氣似乎在瞬間洶湧如潮,衝著蕭瑟的掌心流去,蕭瑟臉色一紅,整個人在瞬間似乎都膨脹了起來。他從儒劍仙所贈的無名書中悟出了這流轉之陣,可以讓體力內力流轉而不觸及隱脈,此刻,他就想借雷無桀的劍心訣壓住葉若依的傷勢。類似的武功當年無心也用過,在一條長河之上治好了被紫衣侯擊傷的雷無桀。

  只見一直閉目沉睡的葉若依忽然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有用!有用!”雷無桀驚喜道。

  蕭瑟卻面如死色,望著葉若依,手微微有些顫抖。

  唐蓮心中暗自驚道:不好。看蕭瑟的樣子,似乎自己根本扛不住雷無桀的劍心訣真氣。再這樣下去,遲早會經脈寸斷而亡。

  蕭瑟咬了咬牙,忽然一掌推開了雷無桀,他左手猛地抬起,那手中暗紅色的真氣忽然凝結成了一把長劍的模樣。蕭瑟將這柄氣劍高高揮起,又猛地壓下,將一柄劍整個的插入了葉若依的胸膛之中。

  葉若依猛地睜開了眼睛,怒吼一聲,將圍在她身邊的眾人都猛地震了出去。她胸口紅光閃耀,眼神中透露出巨大的痛苦。

  “蕭瑟,怎麽會這樣?”雷無桀驚道。

  蕭瑟咬了咬牙,望著葉若依:“我知道這很痛苦,但如果是你,一定沒問題的!”

  葉若依的眼神慢慢地平靜下來,胸口的紅光也漸漸暗淡下去,她望著蕭瑟,眼神中竟然透露出了一種久別重逢的意味:“一直沒來得及對你說一句。久違了。”

  蕭瑟點點頭,走過去,輕輕推了一下葉若依。葉若依整個人往後倒去,摔在了床上,閉上了眼睛。

  “怎麽了?”雷無桀急忙走上前。

  “沒事,她不過是睡著了。”蕭瑟答道。

  “你剛剛那一招是什麽,簡直——神乎其神!葉姑娘的病就這樣好了?”雷無桀望向蕭瑟。

  蕭瑟搖頭:“欽天監監正都治不好的病,我怎麽可能治的好。只不過暫時壓製住了她的傷勢罷了。”

  “蕭瑟。”司空千落終於忍不住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疑問,“你和葉姑娘,從前認識嗎?”

  蕭瑟慢慢地走了出去,沒有說話。

  “你似乎對她的病十分了解,而且剛剛如果我沒有聽錯,她說。”司空千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久違了?”

  雷無桀也反應了過來,不解地望向蕭瑟。

  唯獨唐蓮的神色曖昧不明,意味深長地望著蕭瑟。

  “是的,我們從小就相識。”蕭瑟仰頭望著天空,輕聲說道。

  十年前,天啟城,將軍府。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一身白衣翩翩的俊朗少年在將軍府裡閑逛時遇到了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女孩的瞳孔是空洞的,她坐在庭院裡遙遙地望著遠方,嘴裡低聲哼著不知名的童謠。少年看到女孩後停下了腳步,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對她伸出了手:“來,站起來。”

  女孩抬起頭,望向少年。少年的眼神澄澈而明亮。

  “我知道這會很痛苦,但如果是你,一定沒問題的!”少年笑著對她說道,笑容溫暖而和煦。

  女孩那無神的瞳孔,從那一刻忽然開始有了光亮。她在那一刻握住了少年的手,也開始了自己全新的人生。

  那一年,蕭瑟九歲,葉若依七歲。

第129章 仙人西來

  日暮黃昏。

  唐蓮和落明軒坐在庭院裡,正低聲談論著事情。唐蓮的神情嚴肅,而向來嬉皮笑臉的落明軒聽得也是眉頭越皺越緊。

  “所以,唐門是打算就此叛出雪月城?”落明軒驚道。

  唐蓮點點頭:“雖然不知道老爺子具體的打算, 但是很明顯,他們並不想繼續保持和雪月城的盟友關系。他已經有了更好的選擇。”

  落明軒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可不是什麽小事,師兄你速速和我回雪月城,稟告三城主!”

  “不行,我還不能回雪月城。”唐蓮搖了搖頭。

  “為什麽?難道大師兄你還是沒有做出決定?”落明軒急道。

  唐蓮搖頭:“唐門是我的家族,雪月城是我的師門,我並不想背叛任何一個,我隻想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你回雪月城, 而我, 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什麽事?”落明軒問道。

  “雷家堡馬上將會召開英雄宴。但是如今雷家堡、雪月城都不知道唐門的變故,所以那場英雄宴,很有可能就是唐門反叛的開始。我要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你回雪月城尋求三城主的幫助,而我去雷家堡,阻止唐門的行為。”唐蓮正色道。

  “大師兄,這件事……”落明軒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下去。

  “是的,這件事並不是我能做到的。”唐蓮把落明軒的話補充了下去,“但是總要盡力,才不會有遺憾。對了,最近有我師父的消息嗎?”

  “大城主嗎?”落明軒搖頭, “依然沒有消息。”

  “唉。”唐蓮歎了口氣, 望著夕陽,心中暗道:若師父你此刻在身邊,或許我就不會這般迷茫了吧。

  而另一邊,蕭瑟正躺在屋頂上, 懶洋洋地曬著最後的余暉。

  雷無桀躍到了蕭瑟的身邊, 蕭瑟眼皮微微抬了一下:“總算是放心了?”

  “守了兩個時辰了,沒有大礙。”雷無桀笑了笑,在蕭瑟身邊坐了下來,“蕭瑟,我發現你有一個愛好,總喜歡躺在屋頂。”

  “因為很安靜。”蕭瑟答道。

  “不是,因為在屋頂,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個地方,是你的故鄉。”雷無桀頓了頓,又說道,“你和葉若依,在那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就已經認識了吧。”

  “是的,天啟城。那是我們相遇的地方。”蕭瑟意外的沒有反駁。

  雷無桀想了想,又說道:“蕭瑟,對於你以前的那些事情,你似乎總不願意提起。其實,有時候我也很好奇,為什麽你想刻意地忘記以前的那些事情?”

  “當你信仰的東西忽然坍塌的時候,你也會想,讓一切都推倒重來,一了百了。”蕭瑟睜開眼,愣愣地望著遠去,“然後一切都是嶄新的開始,一切都有挽回的機會。我想擁有一個全新的人生。”

  “所以在和葉姑娘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便刻意沒有相認?”雷無桀問道。

  “是。她是故人,所謂故人,就是生命中不該再出現的人。”蕭瑟輕聲說道。

  “好。”雷無桀點點頭,腰間心劍忽然奪鞘而出,一把釘在了蕭瑟的褲襠中間。

  蕭瑟愣了一下,勃然大怒:“雷無桀你幹嘛!”

  “我想說,雖然我們是好兄弟,但是感情這件事,不能讓!我們公平競爭!”雷無桀望著蕭瑟,神色嚴肅。

  蕭瑟卻只顧大罵:“好兄弟個屁,誰要和你競爭!什麽感情?莫名其妙!”

  “你是說我們之間不存在競爭,因為你根本沒打算與我搶葉姑娘,但是葉姑娘偏偏就是喜歡你?”雷無桀手指輕揮,心劍蠢蠢欲動。

  “我沒這麽說!”蕭瑟罵道。

  “回鞘。”雷無桀淡淡地說了一聲,心劍應聲入鞘,“反正我不管,兄弟是兄弟,感情是感情。”

  而在內殿之中,唯有司空千落一個人坐在那裡守著葉若依。她望著熟睡中面容恬靜的葉若依,喃喃自語:“你竟然跟蕭瑟都認識了這麽久了。而且……聽上去似乎關系不簡單的樣子。”

  “但你們明明之前相見了,為什麽不相認?”

  “莫非以前曾經是情侶?”

  “過分!”

  司空千落絮絮叨叨地說著,忽然聽見那葉若依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她急忙站起身,卻見此刻的葉若依面色通紅,額頭上汗流不止,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驚駭地正準備轉過身,去喊屋外的眾人,可忽然見到面前走出來一個人。

  憑空出現,就像是從虛空中走出來的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色道袍,須發皆白,手執一個白色拂塵。長長的胡須垂在腰間,可面容上卻看不出半點老態,面目依然俊朗,瞳孔明亮,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仙氣。

  “神……神仙?”司空千落愣住了。

  那老神仙對著司空千落淡淡地笑了一下,走到了葉若依的身邊,手指輕輕在葉若依額間觸了一下,微微點頭道:“不妨。”隨即拂塵輕輕一甩,司空千落只見一道白光注入葉若依的胸口。瞬間,葉若依臉上痛苦的神色消散了,整個人重新平靜了下來,面色也終於恢復如常。

  那老神仙轉過頭,望向司空千落,笑道:“可是槍仙之女?”

  若是放在平時,別人開口就說了她最忌諱的“槍仙之女”這四個字,早就一棍子打下去了。可面對這一副神仙模樣的老人,司空千落卻一臉誠惶誠恐:“正……正是,敢問老神仙是……”

  “與你父親有過幾面之緣。”那老神仙輕輕一甩拂塵,整個人忽然就閃到了司空千落的身邊,手中輕輕惦著司空千落的長槍,“銀月槍,哭斷腸。這是一柄不吉祥的槍,但它有一個很不錯的主人。”

  司空千落完全沒有看到這人是如何搶走自己的槍的,她甚至有一種錯覺,是這人走到自己身邊後,自己親手將槍遞過去的。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可她的心裡卻感不到任何的恐懼,只因為這個老人身上,似乎並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

第130章 國師出天啟

  “是誰?”正從屋外向著屋內走的唐蓮,看見了這個手執拂塵的老人,驚訝道。

  那老人衝著唐蓮微微一笑,拂塵輕輕一揮, 整個人已經掠到了唐蓮的身邊,唐蓮大驚,已經掏出了指尖刃,衝著老人一刀揮去。

  “大師兄不可。”司空千落急忙出聲製止。

  可那柄指尖刃卻刺進了虛空之中,老人一步已經閃到了唐蓮的身後。唐蓮急忙轉頭,卻見那老人腳步輕慢,身形卻是極快, 幾個閃身已經到了門口。落明軒湊到了唐蓮的身邊, 小聲說道:“這又是哪路的神仙?”

  唐蓮收起了指尖刃, 搖頭:“反正不是我們惹得起的神仙。”

  那老人腳尖微微一點,跳到了屋簷之上。雷無桀急忙一把拉起了正躺著看落日的蕭瑟,望著老人,恭敬地問道:“敢問前輩何人?”

  老人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可是父親姓雷,母親姓李?”

  “你怎知道的?”雷無桀一驚。

  “你與你的父親和母親長得都很像,而且,我也見過你的這柄劍。劍心有月,睡夢殺人,當年一劍直逼天子之威的時候, 我也曾親眼所見。”老人笑道, “都是故人。”

  “老前輩你認識我父親和母親?”雷無桀喜道。

  蕭瑟輕輕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自己往前一步,擋在了雷無桀的面前。

  老人拂塵一甩, 微微側身:“小王爺。”

  “我不是什麽王爺。”蕭瑟突然喝道。

  老人卻依然是一副淡淡的笑意:“陛下兩年之前就授命王爺為永安王,天子之命不可違,王爺不複命是一回事,我如何稱呼王爺又是另一回事。”

  “你是來抓我回去的?”蕭瑟冷冷地說道。

  “放心,我不是為了小王爺來的。”老人笑道,“當然,若我真想順道把王爺帶回天啟,也不是不可。”

  “你敢!”蕭瑟威喝道,眉宇之間滿是怒意。雷無桀很少見過這般氣勢洶洶的蕭瑟,大概只有借氣給他一劍逼退千面鬼的時候,蕭瑟才流露出這樣可怕的神色。

  “小王爺莫要動怒,天啟城是你總歸要回去的地方,哪有遊子不回家的道理,只是。”老人頓了頓,仰頭看著那一抹夕陽,語氣中微微有些悵涼,“希望王爺回天啟的時候,手中莫要拿著刀。”

  然後老人就忽然消失了,就像是個整個的融化在了那一抹夕陽中一般。雷無桀用力擦了擦眼睛,發現自己並沒有花了眼,急忙轉身,才發現那個白袍的身影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雷無桀驚歎道:“這,這是哪路的道士啊,成仙了吧。”

  唐蓮此時也來到了他的身邊,他皺著眉頭問蕭瑟:“此人是誰?”

  “天啟欽天監,監正齊天塵。”蕭瑟答道。

  “啊?”雷無桀驚呼道,“齊……齊天塵,那不是——國師?他,他來這裡做什麽?”

  唐蓮想了一下,問蕭瑟:“他是來找你的?”

  蕭瑟搖頭:“不是。他是若依的半個師父,此行路過這裡,應該也是察覺到了葉若依的傷勢。但是我看到依然一路南行,怕是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在身。”

  “什麽事能讓寸步不離天啟的國師不遠千裡趕去?”唐蓮沉吟道。

  “我也想知道。”蕭瑟忽然說道,目光凝重,打他出生之時,齊天塵就已經是天啟城欽天監的監正了,和大監瑾宣公公,並稱為天子駕邊的兩大高手。這麽多年,齊天塵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站在欽天監的摘星閣上,看著日月星辰日複一日的流轉,從未踏出天啟城一步。如今,南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竟逼得齊天塵親自赴身趕往。

  落雷山。

  南嶽周圍八百裡,回雁為首,嶽雷為足,原本名為嶽雷山。但是當年故去的八柱國之一,北離大將軍雷夢殺在此地與南詔軍大戰,最後因為兵馬數量嚴重不敵,而殞命此地。所以後人就把此山稱為“落雷山”。

  一個白衣劍客正急速地在山上奔跑著,她的臉上蒙著一張面巾,身上依然一塵不染,只是眉頭緊鎖,正是那雪月城二城主劍仙李寒衣。她自雪月城一路東行前往雷家堡,可在南安城卻遇到了暗河蘇家的家主蘇暮雨,並且察覺到了還有幾位高手潛伏在附近,最後雖然突圍而去,身後卻一直被他們緊追不放,最後輾轉奔到了落雷山,似乎像是他們刻意的安排。

  畢竟,落雷山,是她的父親殞命的地方。

  而那個執著油紙傘的殺手,卻是李寒衣多年前的故人。當年魔教東征,也動搖了暗河的利益,所以在阻止魔教這件事情上,暗河也派出了自己的執事人。當年蘇暮雨還不是蘇家的家主,在暗河的代號為“傀”,在江湖中則因為總是帶著一柄油紙傘而被稱為“執傘鬼”,乃是直屬暗河大家長所管的“鬼厲”殺手團的首領。當時他與李寒衣曾並肩作戰,年輕雖然很輕,劍術卻已經出神入化,以至於年紀輕輕就被列入“天下四大魔頭”之一,當然,成為四大魔頭除了他的劍術以外,更因為他殺人,只要做出了這個決定,那就是不死不休。

  但是這個極擅追蹤術的暗河第一殺手卻在幾日前忽然消失了,身後只剩下那三個人依然窮追不舍,並且逼迫著自己往落雷山的方向行去。而後面那三個人的身份,李寒衣這幾日也猜出了幾分,只是若真是那三個人,那麽說明這並不是暗河的一場行動,而是試圖顛覆整個江湖格局的陰謀。

  唐門三老,唐隱,唐裂,唐月落。與唐門唐老太爺同一輩碩果僅存的三位長老,已經有近十年沒有在江湖上有過現身了,但是通過途中幾次短暫的交鋒中,他們雖然都用黑巾蒙面,李寒衣卻依然看出了他們的身份。

  需要反擊了。李寒衣依然急速地往前奔跑著,右手輕輕觸了一下劍柄,暗自下了一個決心。正當她準備動手的時候,卻忽然看到山中出現了一個涼亭,那個執著傘的黑衣男子正抬頭望著這邊,眼神中依然那一抹涼薄。

  李寒衣冷笑了一下。

  那就決戰吧。

  如你所願,不死不休。

第131章 江湖事江湖了

  落雷山下,一架馬車正在悄然離開。

  紅衣的女子依然抱著那具魁梧的身軀,眼神漠然地望著馬車離開,紫衣的嫵媚女子也眉頭緊鎖, 臉上滿是肅殺之氣。

  “昌離死在了雷門弟子的手中,對於他最好的報復,莫過於殺掉整個雷門吧。”一個帶著幾分寒意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一身黑色長袍,帶著銀製面具的暗河大家長站在她們身後,上前摟住了二人的肩膀。

  蘇紅息臉頰終於還是滑下了淚水,蘇紫衣的肩膀也開始抽搐。

  “殺手不應該因為死了同伴而哭,昌離一生殺過幾百人,可自己卻隻死了一次。怎麽算都是賺的。”大家長輕輕拍了拍她們的肩膀, “別哭。就把蘇昌離葬在這裡吧。”

  可蘇紅息和蘇紫衣卻依然忍不住地落淚,蘇紅息哽咽道:“我想把昌離帶回暗河。”

  “落雷山下有條無生河,你把昌離丟進河裡。河流會帶他回家的,就算身體回不到暗河,他的靈魂也會尋到回家的路。”大家長沉聲道。

  “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蘇紫衣擦掉了眼淚,惡狠狠地說。

  “那好。那就殺光雷家堡,殺光雪月城,殺光整個天啟城。殺到全天下,只剩下我們蘇氏一家吧。”大家長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神冰冷。

  蘇紅息和蘇紫衣止住了哭泣, 臉上露出了幾分驚詫。

  “你們只聽到我是大家長, 可是大家長曾經也是三家子弟啊。我姓蘇,本名蘇昌河,是昌離的哥哥。”大家長轉過身,重新往山上行去,聲音依然聽不出太大的情緒, “所以我的憤怒,比你們都要深啊。”

  “既然這樣,就讓暗河的怒火,燃遍整個北離吧。”

  離去的馬車之中,蕭崇正和蕭景瑕相對而坐,玄同默默地坐在一邊,手伸出窗外,一隻信鴿從遠處飛來,落在了他的手上。

  “景瑕,你這一次太冒險了。”蕭崇終於開口了,語氣卻依然溫和。

  “皇兄。”蕭景瑕垂頭不語,“是景瑕衝動了,懇請皇兄原諒。”

  蕭崇搖了搖頭:“我並不怪你,只是雖然知道你是為了助我登上皇位。但是我希望的是,我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你能站在我的身邊。到時候我會封你為平天王,整個天下都會傳頌你的名字,你將會是北離建國以來最偉大的王爺,與天同齊,與我同肩!”

  蕭景瑕抬起頭,望向蕭崇,眼神炙熱,而蕭崇的眼睛雖然被一層厚厚的白布纏著,可那個瞬間,他能感覺到他的皇兄也同樣鄭重地望著自己。

  “景瑕定不辜負皇兄所望。”蕭景瑕沉聲道。

  蕭崇笑道:“我們本是兄弟,景瑕你不要總是這麽嚴肅。”

  蕭景瑕撓了撓頭:“皇兄,不是景瑕嚴肅,是皇兄說話總是那麽嚴肅啊。”

  蕭崇笑了笑,問身邊的玄同:“玄同,信上寫了什麽?”玄同此時剛剛閱讀過那張紙條,正準備收起來,蕭崇雖然目盲,卻像是能看清他的動作一般,恰好在這個時候問他。

  玄同急忙答道:“陛下出訪西域結束,已經踏上了歸途。我們得立刻上路了,必須在陛下回天啟之前趕回去。”

  “此時陛下西訪,蘭月侯監國,整個天啟,除了我一直裝病不出以外,其他的幾位皇子可有什麽異動?”蕭崇問道。

  “沒有,其他幾位皇子上朝的照例上朝,喝酒的照例喝酒,遊獵的照例遊獵。除了赤王蕭羽,他也稱病不出,足足有一個多月了。”玄同答道。

  “赤王蕭羽,那個詩酒王爺嗎?他每日花天酒地,我看是真的病了吧。”蕭景瑕不屑地笑道。

  “蕭崇,不要小看赤王。”蕭崇搖頭道。

  “怎麽?皇子中雖然就你們二人被封王了,但是皇兄是憑著自身的才識,那蕭羽又憑什麽?還不是仗著自己的母親受父皇的寵愛,可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和這個詩酒王爺,天啟城裡的人又何嘗看得起他過?”蕭景瑕皺著眉頭說道。

  “有些事情,不要光靠表面。赤王蕭羽,是很可怕的敵人。”蕭崇沉聲道,“而且有一句話,你說錯了。被封王的皇子不止我們二人,你忘了最重要的那個人。”

  “永安王。”蕭景瑕心中一驚,“可他的身份,我們已經告訴了暗河。皇兄,你說暗河會殺了他嗎?還是,他們會另有打算?”

  “不會。他和雷門那少年一同殺了暗河蘇家的人,他們便結下了死仇。暗河的確是個重利的組織,但是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妥協的,畢竟那些事情能將整個暗河聯合起來的關鍵。大家長對他們動了殺心,我可以確認。”蕭崇手輕輕地敲著椅子。

  “大家長,那個男人……”蕭景瑕忽然感覺背脊骨有些微微的發涼。

  “很可怕的男人。”蕭崇歎了口氣,“與這樣的魔鬼結下了盟約,也不知道是件幸事,還是不幸。對了,玄同,師父那邊有消息傳來嗎?”

  “怒劍仙前輩原本要去唐門會見唐老太爺,但是唐門傳來的消息,卻是怒劍仙前輩沒有如期赴約,至今依然行蹤不明。”玄同答道。

  蕭崇無奈地搖了搖頭:“大師父總是這樣隨心所欲,算了。若有他出手,事情必然萬無一失,但是他不在,唐門與暗河聯手,又是這般出其不意,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再等山上那一場大戰之後,雪月城三位城主一個失蹤了,一個死了,只剩下了一個,無雙城這枚棋子也該動了。”

  “他們真的能殺死雪月劍仙嗎?”蕭景瑕問道。

  “唐門三老,暗河兩位家主,再加上那個魔鬼一樣的大家長。就算是雪月劍仙怕也是沒有半點生機,除了有神仙來救。”蕭崇呼了一口氣,忽然鄭重地說道,“玄同,我們現在回天啟!馬不停蹄,要比陛下早七日到!”

  “為何?”蕭景瑕不解。

  “你永遠不要以為自己能掌控父皇的行蹤,他遠比我們想象的要敏銳。屆時,他一定會突然駕臨天啟,他不會等待我們,他要知道,自己不在天啟的時候,這座城池和這個國家,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蕭崇朗聲道,“回天啟,至於江湖事,就交給江湖來了吧!”

第132章 起劍撼昆侖

  那下了許久的小雨終於微微開始停歇了,蘇暮雨微微仰頭,手輕輕旋轉著傘柄,將那些殘留的水珠散落在了地上。

  滴答滴答, 水珠打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蘇暮雨放下傘,神色淡漠。

  坐在亭子裡的謝七刀笑道:“你和李寒衣也算是曾經並肩作戰過,如今拔劍相向,就算是你,滋味也不好受吧。”

  蘇暮雨沒有回答, 只是抬頭望著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喃喃道:“薊庭蕭瑟故人稀, 何處登高且送歸。”

  謝七刀拿起身邊的酒壺,仰頭猛地喝了一口後,將酒壺中剩下的酒倒在了刀身之上,他幽幽地接了下去:“今日暫同芳菊酒,明朝應作斷蓬飛。”酒水灑在刀身之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謝七刀提起長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長亭之外。

  “願我死的時候,也有這樣的好刀好劍相送。”謝七刀已經是個老人了,但他握刀時暴漲的肌肉,還有那凶劣的眼神,卻依然像是一個年輕的魔鬼。

  位列五大劍仙之雪月劍仙, 江湖第一城雪月城的二城主, 劍塚傳人李心月和北離八柱國雷夢殺的女兒。每一個頭銜都堪稱絕厲,但在暗河謝家家主的眼裡,她卻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暮雨,上一次我讓著你們年輕輩, 讓你先動手了。這一次,該我們老人先來了!”謝七刀猛地揚起長刀, “都說北離用劍,南訣耍刀。是時候讓世人看看自己的愚昧了。”

  蘇暮雨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往後撤了一步。

  謝七刀猛地往前踏出,掄起手中長刀,作勢就要揮出。

  那一襲白衣的李寒衣行至他們面前不過百米處時,終於拔出了腰間的長劍鐵馬冰河。

  “既然暗河真要逼雪月城到如此田地。”

  “那麽,就請君,赴死吧!”

  李寒衣抬劍,劍上寒氣暴漲。

  一劍撼昆侖!

  整個山腰處瞬間寒風呼嘯,那一處小小的涼亭瞬間染上了一層冰霜,同時搖搖欲墜,幾乎就要崩塌下來。

  “好一柄鐵馬冰河!”謝七刀掄起長刀猛地擊向李寒衣的劍。

  謝七刀之所以名七刀,只因殺人,最多隻用七刀。七刀之後,面前之人,便成亡魂。

  他使出了第一刀,與李寒衣長劍相撞。刀身顫抖,李寒衣退三步,他退了六步。

  他再揮出第二刀,刀勢暴漲,將李寒衣擊退三步,他持刀佇立,寸步不移。

  他橫劈而下第三刀,刀勢霸絕,李寒衣也出一劍,聲勢如鐵馬踏破荒原,刀劍相碰,身後涼亭瞬間坍塌。

  蘇暮雨默默地行到了一邊,手指輕輕地在傘柄上觸碰著,皺著眉頭看著二人的對決,仿佛在思考著什麽。

  謝七刀終於揮了自己的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

  三刀連出,氣勢如排山倒海,瞬間就將李寒衣逼至絕境。然而,憑臨絕境,才能俯瞰昆侖!李寒衣曾在昆侖上一劍斬斷蓋天雲層,使得千年雪山得見陽光,她的劍,本就是在絕境之時,才是最強!

  再起一劍,撼昆侖!

  叮的一聲。

  鐵馬冰河與謝七刀的長刀相撞,謝七刀隻感覺整個人在瞬間沉浸在了寒冷之中,有一股寒氣從刀身傳遞到刀柄,從刀柄直接侵襲到他的身子之中。他感覺整隻手都麻木了,隻得拔刀,猛退,退出了十步之外。

  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才勉力保證手中的刀不脫手而出。謝七刀卻只是灑脫了笑了笑:“我好像只剩下最後一刀了,如果這一刀之後,你還不死,我就要改名字了。”

  “你不必改名字。”李寒衣冷聲道,“因為你今天就死了。”

  “雪月劍仙李寒衣,你似乎有些太狂妄了。”謝七刀冷笑,手猛地一顫,手掌之上騰出一股熱氣,他的手慢慢地恢復了知覺,他將刀用力握緊,“我還有一刀,我的最後一刀,名殺神。”

  “謝叔。”蘇暮雨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這一步,擋住了李寒衣的去路。

  謝七刀歎了口氣,收起了刀:“很久沒這樣酣暢淋漓的大戰了,一時間想起了自己少年的時候,竟也想與人拚個勝負。”

  “殺手沒有勝負,只有生死。”蘇暮雨輕聲說道。

  “讓一個後生在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也是丟人。”謝七刀將刀插進了面前的土中,忽然閉目凝神。這是修習拳術刀法的謝家獨有的心法,名“斂勢”。他此刻將開始積蓄自己渾身的氣力,直到拔刀的那一刻。

  如鬼神親臨!

  “執傘鬼。”李寒衣冷冷地望著蘇暮雨。

  蘇暮雨垂頭:“二城主。”

  “你依然還是那個老樣子,別人總說我是個性子涼薄的人,但是你才是吧。有時候我也真的很好奇,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是一個這般沒有感情的人呢?”李寒衣望著蘇暮雨說道。

  蘇暮雨低頭看著腳下的水窪,忽然搖了搖頭:“當年一起並肩的感情我自然記得。只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我所能決定的。”

  “如果說當年暗河派人與中原武林一同抵禦魔教是正確的決定的話,如今做出的決定真是愚蠢。”李寒衣皺緊了眉頭,“蘇昌河那個家夥,一定是瘋了,當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的野心總有一天會毀了他自己。”

  三個身影在此時也落在了李寒衣的身後,黑巾蒙面,眼神中透露著幾分陰戾。

  “暗河,還有唐門。這樣的聯手,真是少見。”李寒衣冷笑。

  “你已經看出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唐門三老,唐隱,唐裂,唐月落。除了唐太老爺外,唐門老一輩僅剩下的三個老人,今天都要死在這裡了,也是可惜。”李寒衣輕歎了一聲。

  那三個老人摘下了臉上的面巾,露出了一頭灰白的頭髮,為首的老人唐隱冷笑道:“李寒衣,你這話說得未免狂妄了。”

  “狂妄?”李寒衣提劍,朗聲笑道,“不過是區區暗河兩位家主,唐門三位長老。”

  “殺了便是!”

第133章 劍仙之劍天上來

  天下五位劍仙,孤劍仙最神秘,佩劍“九歌”,因為該劍從來未曾出鞘, 故沒有位列天下十大名劍之中。儒劍仙最為灑脫,佩劍“萬卷書”,名字是自己取的,劍是自己不知道從何處買來的,自然也不曾有天下十大名劍的美譽。道劍仙最配那一個“仙”字,青城山修道三十年,拿的劍是青霄,天下名劍位列第六,含道家至理,是道家第一劍。怒劍仙則最為霸道,佩劍是王霸之劍“破軍”,天下名劍排名第五。而李寒衣所配的劍,則是百年前昆侖劍仙的佩劍——鐵馬冰河,天下名劍位列第三。百年前,天下間也只有那一名昆侖劍仙,最後據說在昆侖山上乘大鳥希有飛天而去。但這畢竟只是傳說,並沒有人親眼見到那一幕,只是傳說劍仙的佩劍留了下來,封在他的劍陣之中。而李寒衣便是突破了那絕世劍陣,斬斷了百年冰封的雪山, 取走了這柄絕世之劍。, 光論佩劍而言,李寒衣位列五大劍仙之首。

  而在五位劍仙之中,孤劍仙寸步不離孤城慕涼,道劍仙三十年不下青城山一步,儒劍仙藏於市井,神秘莫測, 而怒劍仙又稱魔劍仙,在世人眼裡,更是魔頭而非劍仙。只有雪月劍仙李寒衣的劍,最常為世人所見,但世人所見,李寒衣的劍從未敗過。

  “劍起!”李寒衣怒喝一聲,鐵馬冰河猛地飛起,她也縱身一躍,握住劍柄,對著唐門三老當頭砍下。

  唐門中人向來不擅於近身之戰,立刻急退,但是劍仙之劍氣勢凌厲,竟讓他們瞬間有退無可退的感覺。好在,一柄劍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或者說,是一柄傘。

  那柄油紙傘與鐵馬冰河劍相撞,在瞬間傘身崩裂,整把油紙傘像是一朵花一般的炸裂開來,十七柄利刃噴散而出,妖冶、美麗,而危險。

  “十八劍陣?”李寒衣冷笑一聲,一劍斬下。

  蘇暮雨眉頭微皺,左手猛地一收,十七柄剛剛噴灑而出的利刃瞬間聚合在了他的面前,組成了一柄利劍組成的盾牌,堪堪擋住了李寒衣的一劍。蘇暮雨被擊得猛地墜落下去,他一個翻身,穩穩地落在了地上,手中持著那柄原是傘柄的細劍長虹,其他十七柄利刃灑落下來,零零落落地插在了他的身邊。

  唐門三老猛地散開,手中無一例外地輕輕一動。

  閻王帖,龍須針,朱顏淚。

  三道唐門頂尖暗器飛向李寒衣。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李寒衣輕輕一躍,面前灰巾微微飛揚,若有若無地隱現出那張絕世的面龐,“這一劍名八月飛雪,人間至寒之劍,是我所創。”

  一劍既出,風雪枯萎。像是瞬間讓這個世界陷入了冰寒之中,那三枚飛速極快的暗器在這樣的寒氣之下慢慢減慢了速度,最後竟被冰凍在了空中,李寒衣輕輕揮動著手中的之劍,將他們敲落在地。

  “這……這怎麽可能。”唐門長老唐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人世間竟會有這樣的劍法?”

  “這是劍仙之劍,自從天上而來。”李寒衣提劍輕舞,四周寒氣凜冽,是那般風華絕代。

  蘇暮雨猛地卷劍而起,十七柄利刃對著李寒衣飛襲而去,自己也同時縱身一躍。飛劍凌厲,傾灑之時,恍若暮雨。細劍長虹,必殺之時,一擊奪魂。這就是蘇暮雨的劍,沒有李寒衣那般的天地變色,便依然很美,那是一種精巧殺人術的技藝之美!

  李寒衣忽然轉身,將劍高高抬起,白衣飛揚,恍若仙人臨世。只是與適才眼中冰霜飛揚不同,這一次的李寒衣,眼中似有暖光。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揚起的灰巾下,是李寒衣微微揚起的嘴角,她目光溫柔,語氣竟是難有的輕柔,“此劍名為春風來,人間至暖之劍,是那個人所創的。”

  “好劍,的確是天上之劍。”蘇暮雨點頭,手中劍勢卻依然不停。

  他只是一柄凡人刃,卻要對上仙人劍。

  只可惜凡人刃只有殺心,仙人劍卻偏偏多情。

  兩劍相撞,蘇暮雨被李寒衣的鐵馬冰河猛地壓了下去,他神色不動,左手一甩,十七柄利刃再度拔地而起,衝著二人同時襲去。

  竟是同歸於盡之勢。

  “我還沒有與他再次相見,我還不能死!”李寒衣朗聲喝道,猛地撤劍,一腳將蘇暮雨衝著那十七柄利刃踢去。

  蘇暮雨左手再度一甩,十七柄利刃忽然變幻了方向,從他的身邊擦過,他在空中一個轉身,一腳將其中的一柄劍對著李寒衣踢了過去。

  李寒衣正欲躲,卻發現三道暗器忽然襲來。

  這一次是三道一模一樣的暗器。唐門絕世暗器——佛怒唐蓮。複瓣蓮,一花散落花瓣二十一朵,三枚佛怒唐蓮,一共六十三朵花瓣,對著李寒衣急襲而去。

  鋪天蓋地,無處可逃。

  謝七刀在此時終於睜開了眼睛,他眼中有精光散出,他一把握住了插在面前的長刀,縱身閃到了李寒衣的身後。

  “你是劍仙之劍天上來,而我這,恰好是殺神之刀!”謝七刀抬起長刀,猛地揮下,這一刀之勢,更勝之前六刀連出之勢。殺神之名並非虛言,謝七刀的這一刀,同樣堪稱絕世!

  蘇暮雨的必殺之劍,唐門三老的佛怒唐蓮,再加上謝七刀的那殺神一刀!這已是一個死陣,死得不能再死的陣!

  如果他們要殺的人不是李寒衣的話。

  可那偏偏就是李寒衣,未嘗一敗的劍仙——李寒衣!

  李寒衣的山水劍境有三,第一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第二重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第三重見山仍是山,見水仍是水。李寒衣在蒼山之頂練劍多年,早已踏入那山水劍境的第三重。只是三重之上,仍有天道之劍。

  入那一劍,便能入玄遊之境。

  李寒衣忽然閉目,低聲喃喃自語道。

  “就讓我回憶起,那一年的桃花。”

第134章 一劍桃花來

  那一年桃花正好,少女持劍站在牆頭,與少年初次相遇。少女一心想要試劍,少年一心想要吃上一個桃子。

  相逢就是這樣的猝不及防。

  重逢卻是那樣的不可預期。

  但我卻從未忘記你。我記得你的劍, 溫暖、和煦、在冬天能催得滿樹桃花盛開。

  就讓我回憶起你的劍吧。

  我叫李寒衣,我持鐵馬冰河劍,我練的劍術名為止水,但從見你的那一刻,便再也無法做那心如止水。既然練不成那心如止水的天道一劍,那我不知我這多情一劍。

  能否入那玄遊?

  “這……”謝七刀瞪大了眼睛。

  他的刀,唐門三老的暗器,蘇暮雨的飛刃,忽然像是被放慢了數百倍。他甚至能看到刀邊舞起的塵埃,慢慢飛起,緩緩落下。只有李寒衣的劍,依然凜冽而迅速。他想起了那個傳說中的境界,凌駕於逍遙天境之外,幾乎可達仙人的神遊玄境。

  世上竟真有人能達如此境界!謝七刀看到李寒衣的劍光襲來,忽然笑了。他一輩子殺人無數,也歷經險境無數,卻第一次這般清晰地聞到死亡的味道。

  死前竟有如此好劍送我,不妨這一生了。

  李寒衣感覺那揮劍的片刻,自己的神思仿佛瞬間飛散了出去,隻覺得自己仿佛翱翔於天地之間, 她在天上垂頭而望,只見雷無桀一襲人正上馬趕路, 只見雪月城頭站著那個持槍黑衣的司空長風, 對著南面的方向仰頭飲酒, 只見天啟城似有虹光掠出, 往南方而來,只見一身紫衣, 橫行南下,一路千軍萬馬不能擋!

  “這就是神遊玄境嗎?還是,我已經死了?”李寒衣的神思在此刻回了過來,她忽然一口鮮血嘔出,劍身顫抖。

  一切都在瞬間恢復成了原樣!

  謝七刀大喜,長刀衝著李寒衣的頭顱橫劈而去。

  李寒衣用盡所有力氣揮出了那最後一劍!

  一劍成舞!

  她在原地飛旋,舞劍,有霜氣橫流,亦有虹光流淌。將那一記飛刃,六十三朵蓮花瓣全都打飛了出去,最後迎上那一柄長刀!

  刀劍相碰!謝七刀怒喝:“這是我的第七刀!”

  “好!”李寒衣朗聲應道。

  兩個身影交錯而過。

  一道明晃的光閃過上空。

  李寒衣落地,將劍插在了面前:“謝家謝七刀,是一柄好刀。”

  謝七刀也同時落地,抬起手,手上卻是一個空空的刀柄,他微微一笑,刀身在此時落在了他的面前,插進了土中。“技不如人。”謝七刀背對著李寒衣輕輕搖頭。

  “剛剛那一劍很精彩,只是太可惜了。你幾乎只差了一步,就能登上那神遊玄境了。人們都說這天下第一不是百裡東君,就是洛青陽,可是沒想到雪月劍仙面臨死境,竟能一劍到此等地步。”一個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李寒衣轉頭,看著那個忽然出現在那裡的黑袍男子,她皺眉喝道:“蘇昌河!”

  “李寒衣!”暗河大家長蘇昌河嘴角微微上揚,“多年未見了。”

  “是啊,很多年不見了。”李寒衣冷冷地望著眼前的這個男子。

  “看來你還是和當年一樣很不喜歡我。”蘇昌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不過很巧的是,我也一樣。所以,我來殺你了。”

  李寒衣忽然笑了:“你依然和當年一樣,在最合適的時候出現。”

  蘇昌河笑了笑:“是啊。不然以我這樣的才能,怎麽能坐上大家長的位置呢?”

  “你以為我已經精疲力竭了,但是你信不信,我還有一劍之力。這一劍之後,我會死,但你也活不了?”李寒衣緩緩說道。

  蘇昌河猛地一步踏了過來,黑袍飛揚,怒喝道:“那也不妨一試!”他對著李寒衣一掌推出!

  “劍起!”李寒衣怒喝。

  白衣在瞬間染成了紅色,那在和蘇暮雨、唐門三老、謝七刀纏鬥中留下的小傷口在瞬間崩裂了,鮮血噴湧而出。原本通體如白玉的鐵馬冰河劍竟也在瞬間染成了紅色,透露出一股可怖的力量,它一個飛旋落在了李寒衣的面前,李寒衣握住它,一劍刺出。

  蘇昌河一掌打來,李寒衣的劍猛地一滯!

  再一劍,李寒衣持劍猛退,雙手顫抖不止!

  再一劍,李寒衣的整個身子都被擊了出去,鐵馬冰河劍脫手而出,隨著她一同飛了出去。

  “就這樣了。”李寒衣輕歎一聲,閉上了眼睛。

  “死吧!”蘇昌河提掌怒喝。

  “止!”有一聲從三裡之外傳來。

  “止!”那一聲似乎已在百丈之內。

  “止!”三聲之後,分明已在咫尺之間。

  蘇昌河大驚,一柄紅色木劍忽然破空而出,木劍之外,桃花飛揚,美到不可方物,卻又凶戾到可敬可怖。

  那一劍之勢,竟隱隱更在李寒衣那最後的一劍成舞之上,幾達天道!世上還有什麽人能揮出這樣的一劍?木劍之後,是一身飛揚的紫衣道袍,蘇昌離對上了那人的眼神,那人平靜地看著自己,但眼神深處分明是暗潮洶湧。

  “大家長!”蘇暮雨一反往常的淡然,忽然驚喝道。

  蘇昌河沒有片刻的猶豫,立刻收掌,急退!他就說殺性再強,也不敢直觸那一劍之鋒芒。

  那人見蘇昌河已退,也不欲再追,收起木劍,一個轉身,向前縱身一躍,一把抱住了那正要摔落在地的李寒衣後穩穩地落在了地上。鐵馬冰河劍落地,插在了他們的身邊,身邊桃花亂舞,仿佛是那人間溫暖四月天,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時候。

  灰巾在此刻再度滑落,露出了那一張絕世的容顏。

  一切都仿佛是注定,紛飛的桃花,滑落的面巾,你和我的,再次相遇。

  穿著紫色道袍的俊朗男子伸手輕輕抹去了李寒衣嘴角的血跡,聲音和煦而溫柔:“小仙女,我很想你。”

  “我一直在想我們的重逢是如何的。”

  “我從青城山而來,路上遇到了一片桃樹林,我想,我們的重逢應該要有桃花,便攜來了這滿林桃花瓣。你可還滿意?”

  “不滿意也沒有辦法,我下了山,就回不去了。”

  “小仙女,我們走吧。”

第135章 劍仙一怒

  李寒衣愣愣地望著眼前的這個人,當年還是一個坐在桃花樹下苦苦等待著吃桃子的少年,如今卻已經成了一縷輕須,面目俊朗的男子, 唯一不變是那湖水般清澈的眼神,和那一聲滿是溫柔的“小仙女”。

  “已經不小啦。”李寒衣臉微微一紅,說完後她就愣住了,十余年再次重逢之後,怎麽也沒想到說的第一句竟然是這樣的。以前想的可能是震怒地罵道“你怎麽現在才來”,或者是打一巴掌,然後自己轉身瀟灑離去, 可竟然是這麽一句帶著羞澀, 又有點嬌嗔意味的“已經不小啦”,可偏偏又是那麽的合時宜,那麽的有味道。

  是啊,十多年過去了。我們都不是少年了。當年的小仙女也已經三十多歲了。

  “是啊,是大仙女了。比當年要,更美了。”紫袍道士輕聲說道。

  李寒衣問道:“這麽多年,你為什麽一直沒有下山?”

  紫袍道士歎了口氣,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因為我一生只有一次下山的機會。”

  蘇昌河立身,望著那個紫衣道袍,攜一柄桃木劍而來的道士,沉聲道:“道劍仙趙玉真?”

  唐門三老相視一眼,心頭都是一震。早就在江湖上傳得神乎其神的青城山掌教趙玉真, 自從出生時被呂素真帶上青城山後,三十余年未曾下山, 期間憑借著和李寒衣兩次交手不落下風, 以及後來的一劍斬斷雷門第一少年高手雷雲鶴一臂, 及在魔教東征之時, 一人一劍攔在青城山下, 逼得魔教大軍繞道百裡而過, 最後雖不入江湖,卻成就江湖五大劍仙之“道劍仙”之名。這樣的一個人,竟然真的下山而來了,而且還從青城山一路南下,到了落雷山!

  誰也不知道兩大劍仙聯手會是怎樣的威勢,畢竟從來不曾有人見過這樣的場景。

  但那趙玉真卻並不理會蘇昌河的呼喚,只是依然抱著李寒衣,垂頭低聲說道:“大仙女,你想去哪裡,我帶你去。”

  “不要再叫我仙女了,我有名字,叫李寒衣。”李寒衣聽到那別別扭扭的“大仙女”三個字,微微有些無奈。

  “涼風率已厲,遊子寒無衣。這可不是什麽好名字,我們換一個名字吧。”趙玉真忽然說道。

  李寒衣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接了下去:“叫什麽?”

  “桃花吧。”趙玉真溫柔地一笑。

  “怎麽這麽豔俗?”李寒衣皺了皺眉頭,“李桃花?”

  “放在別人身上是豔俗,放在你身上,卻可稱風華絕代。”趙玉真笑道。

  李寒衣歎了口氣,也不再糾纏:“你說什麽就什麽吧。”

  忽然間,狂風大作。那些散落在地的桃花,被大風瞬間撕裂成了碎片,狂舞在風中。這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劃過山林,發出了鬼嘯一般淒厲的聲音。

  趙玉真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小仙女,等我把這些討厭的人都趕走,再說接下來的事吧。”

  “怎麽又叫小仙女了?”李寒衣詫異道。

  “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趙玉真輕輕把李寒衣放在了地上,笑道,“十六年後再見,一切依然恍如當初。小仙女大了又如何,在我心裡還是小仙女。”說完後,他轉過身,望向那邊眼神陰戾的蘇昌河。

  “小心。此人不好對付。”李寒衣小心提醒道。

  “有我不好對付嗎?”趙玉真輕喚一聲,“桃花。”

  那柄紅色的桃木劍應聲而起,輕柔地落在了他的手上,趙玉真望向蘇昌河,一身紫衣道袍在風中飄揚,如仙人降世,只是眉間卻微有怒色:“是你們把寒衣打成這樣的?”

  蘇昌河望著他手中的劍,說道:“素聞青城山歷任掌教的佩劍為青霄劍,在天下名劍中位列第六,出劍時上有符咒若隱若現,是含道家至理之劍,一直盼求一劍。只是沒想到,趙掌教初次下劍,竟配的是一柄桃木劍。”

  “世人愚昧,隻知青霄劍位列天下第六,又是青城山鎮山之劍,必要強過我這柄桃花劍。可是誰又知道,我這柄桃木劍,內含當年被毀的玄陽劍劍胚,九九為玄,你可聽過玄陽劍?”趙玉真望著蘇昌河,傲然道。

  蘇暮雨率先開口了:“人間至情至暖之劍。當年昆侖劍仙有兩柄佩劍,一柄鐵馬冰河,人間至冷,一柄玄陽,人間至暖。”

  “是的。人間至冷,人間至暖,我的桃花劍,和小仙女的鐵馬冰河,本就是一對。”趙玉真笑了笑,“好了,剛才的話我再問一遍,是你們把小仙女打傷的嗎?”

  “是。”蘇暮雨答得簡潔明了。

  “好,那就怪不得我了。”趙玉真輕輕點頭,“我這人很少動手,一動手就讓人缺胳膊少腿,你們可小心了。”

  蘇暮雨輕輕一揮手,十七柄在面前布下了鋒利劍陣,劍身銀光閃耀,透著鋒利的光芒。

  謝七刀歎了口氣,慢慢走上前:“打一個劍仙就已經折了我一柄刀了,再打一個,就只能用拳了。不過殺了幾十年的人,沒有今天這一場架打得過癮。”

  唐門三老也都握住了手中的暗器,適才誅殺李寒衣的戰陣之中,他們已經用出了佛怒唐蓮,那是他們的最強殺器了,唐隱手中還握著他們的最後底牌,但是不到萬不得已,唐隱並不想使用。

  蘇昌河卻依然不言不語,但是那鬼嘯般的山風卻越來越淒厲,他抬起掌,有一股黑氣在他身體周圍流轉,似是鬼使臨世。

  “在我面前裝神弄鬼?”趙玉真不屑地一笑,忽然舉起桃花劍,怒吼一聲,“滾!”

  忽然有獅聲狂吼,一個有三人之高的獅子幻影浮現在了趙玉真的身後,衝天咆哮著,整個落雷山為之震動,瞬間壓過了那淒厲的山風鬼嘯。

  道家至法太乙獅子訣,第九重!

  那個獅子咆哮之後,猛地一躍而起,跨過趙玉真,衝著蘇昌河等人狂奔而去。

  “小仙女,這些人打傷你,我就幫你把他們打得他媽媽都不認識!”趙玉真隨即提著桃花劍,跟著那隻獅子一同狂奔而去。

第136章 雪月孤人

  雪月城。

  此時唯一還坐鎮在雪月城中的城主之一司空長風站在城頭,望著西南方,微微皺著眉頭。

  “一個去尋什麽仙山了,一個去看故人了, 就剩我一個孤家寡人,孤孤單單地留在這裡。連女兒都去找漢子了。”司空長風歎了口氣,仰頭喝了一口酒。

  他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總是那麽一杆槍,一壺酒,一匹馬,邊趕路邊喝酒, 累了醉了就隨便找棵樹下躺著, 美美的睡上一覺。本來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自然瀟灑,雖然沒有明天,但似乎也並不期待什麽明天。直到某一天,遇到了那個白衣禦馬的少年,對著自己伸出了手。

  “你想去一座城看一看嗎?”

  “那是世界上最大的城,有著最美的女人,最大的賭場,最好喝的酒,和最快的馬。”

  “那座城叫天啟。”

  當時的司空長風一手拄著槍杆,槍杆上掛著一個搖搖晃晃的酒壺,他沒有聽清少年後面所說的話, 只是聽到了那一句“最美的女人”後就猛地點頭:“去!去!去!”

  “一醉誤終生啊。”司空長風仰頭又喝了一口。

  “又在這裡感歎什麽呢?”一個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響起,司空長風轉頭看去, 只見一個一身白衣的美貌女子正緩步走了上來, 白衣飛揚, 上面那個大大的“賭”字格外耀眼。

  “落霞, 你徒弟也走了吧。來來來,同是天涯淪落人,一起喝一杯。”司空長風甩了甩腦袋,對著尹落霞將酒壺丟了過去。

  尹落霞一把接過了酒壺,卻沒有喝,只是笑道:“我沒有了那個惹人煩的徒弟,倒是自在的多呢。跟你可不一樣。”

  “唉。”司空長風歎了口氣,“東君好酒,你好賭,寒衣一心只有臭道士。都有所求,我求什麽呢?”

  “你好色啊。當年整個江湖誰不知道。”尹落霞不懷好意地笑道。

  “是啊,我好色。”司空長風仰頭看天,目光忽然變得有些空靈,“只是人間絕色已逝,便也就無處可好了。”

  “還想著千落的娘親呢?”尹落霞拿著酒壺走到了司空長風的身邊,順著司空長風的目光望去,仰頭輕輕地喝了一口酒。

  司空長風笑了笑:“當年我號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瀟瀟灑灑來了天啟,便也打算乾乾淨淨離開天啟。可她卻騎死了十六匹馬,追了我整整一千裡,最後一劍把我從馬上打了下來。然後轉身就走了。”

  “然後你又追了一千裡,追回了天啟。你的這個故事,茶樓裡都說爛了啦。”尹落霞偷笑。

  司空長風拿過尹落霞手中的酒壺,又喝了一口酒,忽然冒出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是我老了麽,最近總會覺得要失去些什麽了?”

  “什麽意思?”

  “就好像。”司空長風伸出手,“那些曾經在身邊的人,都會一個個地離開了……”

  尹落霞的神色終於也變得嚴肅起來:“現在還是沒有大城主的消息嗎?”

  “沒有。最後有人見到他的時候,是在碎風港,他坐上了一艘駛向離海的大船,但那艘大船沒有回來。我想,他真的可能去那海外仙山了,去尋求的那一昧最後的酒引。”司空長風皺著眉頭。

  “那海外仙山上,真的有神仙?”尹落霞沉吟道。

  “或許是神仙吧。”司空長風意味深長地說道。

  “其實我一直想問,大城主心中究竟藏著怎樣的往事,為什麽會那麽執著地想要釀那孟婆湯?”尹落霞問道。

  “大師兄年輕時一劍殺死了一個女子,可那個女子,偏偏是他最愛的人。”司空長風晃了晃酒壺,酒壺已經空了,他笑了笑,將酒壺一扔,掛在了槍杆之上。

  “大城主也是癡情的人。”尹落霞緩緩說道。

  “那你呢?”司空長風微微挑眉,“據說宋燕回已經把城主之位傳給他的徒弟無雙了。沒有了那城主之位的拖累,你們之間,或許……”

  “別開玩笑了。”尹落霞沒有理會他,“宋燕回傳出城主之位,可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據說無雙城接待了一位貴客,貴客的身份尊貴的很。”

  “什麽貴客,還不是被雪月城拒絕在城外,才去他們那兒的。”司空長風神色不變。

  “但是有一位貴客剛剛傳信來,已經在來雪月城的路上了,這位貴客你可拒絕不了。畢竟人家的女兒還在我們這兒呢。哦不對,似乎還沒有通知他就把他女兒放出去了?”尹落霞的話語中帶著幾分不懷好意。

  “葉嘯鷹。”司空長風扶額,“真是個煩人的貴客。”

  “對了,我剛剛從城外逛了一圈回來,我發現茶樓裡的人都在傳言的一件事。雖然不知真假,但我覺得,你需要知道一下。”尹落霞忽然說道。

  “茶樓裡那些信口胡說的傳聞也有值得我聽的嗎?是又有哪裡出了位新科劍仙,還是哪個魔頭又出山一人殺一個門派了?”司空長風聳了聳肩。

  “是說有一個人,下山了。”尹落霞故意說得很隱晦。

  司空長風卻立刻明了了,只是瞬間神色大變,忽然喝道:“道劍仙趙玉真!他下山了!他為何下山了!他怎的下山了!”

  尹落霞不明白司空長風為何如此激動,惑道:“大概是怕寒衣和雷轟再次相見,威脅到自己了吧,終於忍不住下山了?”

  司空長風卻猛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世上除了青城山上的幾位天師外,司空長風和百裡東君是少有的幾個知道趙玉真不能下山的理由的人,不然以他的脾氣,早就提著一杆槍去青城山為自己的師姐出頭了。只是,這趙玉真竟然下山了。

  “趙玉真下山,去了哪裡?”司空長風問道。

  “傳言中趙玉真一路南下,途中千軍萬馬不能擋。”尹落霞答道。

  司空長風手緊緊地握住了槍杆,望著前方,憂慮地說道:“寒衣莫非遇到了危險?”

第137章 雷門雷轟

  江南霹靂堂。

  雷家堡。

  雷家堡是一處很大的堡壘,最前方是三處正堂,乃迎接賓客所用。正堂之後是三堂正部,分烈火堂, 門內研習火藥之處,鐵山堂,門內弟子修煉拳法內功之地,以及執掌雷門獎懲的戒律堂。三堂之後是一大片宅院,住著雷門中最得意的本家弟子,而圍繞著中央那處巨大的本家宅院, 四周還有星星落落的小屋子,與莊嚴華美的本家宅院不同, 那些小屋子平矮普通,裡面住著的是雷門的分家弟子。

  雷門的分家弟子同樣有機會得到本堂的教誨,甚至在近十幾年裡出現過許多個驚才絕豔的人。比如當年與劍塚傳人李心月共稱“劍心有夢,睡夢殺人”的雷夢殺,比如當年和本家雷雲鶴並稱為雷門少年一輩兩大高手的雷轟。只是這兩個人,一個後來位列北離八柱國之一,統領北離中軍,官拜大將軍,卻違背了雷門“不入軍伍”的祖訓而被家族除名。另一個更是摒棄雷門“封刀掛劍”的宗旨,打了一把殺怖劍出來,練劍練得癡迷,幾乎成就了半個劍仙之名, 卻又莫名其妙地回到雷門,十幾年閉關不出。兩個人的名字在雷門都成為了禁忌, 這讓本就式微的分家弟子這幾年更加抬不起頭來了, 但年輕一輩的分家弟子們有他們心中的希望。那個一襲紅衣的少年, 就是他們心中這一輩的雷夢殺或者雷轟。

  “只是,無桀哥哥這一去都大半年了, 怎麽還沒有回來?”一個穿著舊布灰衣的少年坐在石凳上, 晃著雙腳懊惱地想著。

  “我這幾天在本堂學拳的時候,聽師兄們講,無桀哥哥好像去了那雪月城。”一個看上去年輕略大一點的少年接話道。

  “雪月城?那不是江湖第一城嗎?連我們雷家堡都只是雪月城聯盟裡的一支罷了。無桀哥哥隻說自己去遊歷一番,沒想到竟然是去了雪月城。”一個扎著羊角辮,透著一股精靈勁的少女眼睛一亮。

  “不僅去了那雪月城,而且據說無桀哥哥一步登上了那登天閣十六層,並且還在第十五層的時候遇到了……”年長少年忽然住了嘴,沒有往下說。

  “遇到了什麽,你倒是快說啊!”灰衣少年急道。

  “對啊,你快說啊!”少女拽了拽他的衣袖。

  “雷雲鶴。”年長少年壓低了嗓子。這個名字,那些本家弟子都不敢輕易說出口,他更是只能拚命壓低聲音。

  “雷雲鶴!”灰衣少年驚呼道,“不是說他早就死了嗎!”

  “你小聲點。”年長少年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警惕地往周圍看了一下,卻發現一個穿著白裘的人出現在了長街的盡頭。

  如今已是夏末秋初,天氣依然還有著夏天的余熱,他們三個仍然還穿著薄薄的單衣,但是面前的這個人卻穿著毛裘。那是一件白虎皮做成的毛裘,珍貴異常,在冬日裡本是禦寒的上品,可是在此時此刻,卻有著說不出的詭異。男子很瘦削,整個人縮在虎裘之中,眼眶深凹,一邊走一邊輕輕咳嗽著,整個人身上仿佛都透著森森的寒氣。

  三人互視了一眼,立刻嚇得跪在了地上,渾身瑟瑟發抖。

  雖然這個人裝扮很奇怪,相貌很奇怪,但是在他們眼裡卻一點也不奇怪。當年雷家堡在抵擋魔教入侵之時,有一雷門弟子與魔教幽冰長老對掌三次後將其擊斃,因此聲名大振,卻同時落下了一身無法根治的寒毒。這個人名雷千虎,雷家堡如今的主人。

  “大……大當家的!”他們勉力發出了這幾個字。

  雷千虎也不看他們,輕輕攏了攏袖子,從他們身邊走過,推門進了邊上的一處小院落。

  院落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只有正中央有一個小秋千,正兀自晃動著。而院落的盡頭,有一處長椅,有一個一襲灰色長袍的中年人正躺在那裡,捧著一本書靜靜地看著。

  “每次來都在看書,有什麽好看的。書中難道就有你想求的絕世劍術?”雷千虎的聲音低沉喑啞,像是撕裂一般的可怖。

  “儒劍仙看了幾十年的書,然後隨手遞出一劍,便成劍仙。怎的就能說書中無劍術?”那灰袍男子的聲音卻很是溫柔,滿是儒雅之氣。

  “如果不是從小就認識你,還真以為你成了個勤學苦讀的好學生。”雷千虎走到了灰袍男子的身邊,在旁邊的石凳上了坐了下來。

  “怎麽今天大當家的有空來看我?”灰袍男子將書放下,問道。

  “來和你說幾件你很關心的事情。”雷千虎緩緩說道。

  “我很關心的事情?我隻關心怎麽練出那絕世一劍,壓過那青城山臭道士一頭。”灰袍男子撇撇嘴。

  “相信我,我要說的這幾件事,你一定很關心。”雷千虎呼了一口寒氣,“第一件事,你的徒弟幾個月前闖進了登天閣,找到了那躲在雪月城裡的雷雲鶴,並且還助他再入逍遙天境,重回江湖。我本來是不信,可是不久前,青城山那邊又傳來消息。雷雲鶴又上山獨戰趙玉真,這一次打了個平手,算是挽回了當年的尊嚴。”

  “那廝終於肯現身了?”灰袍男子挑了一下眉毛,“然後呢,他要回來和你搶掌門之位了?”

  “如果他想,那自然最好。”雷千虎右手握拳,放在唇邊,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我這身子,也不知還能撐幾個春秋。”

  “放心,有我的醫術在,你死不了。雷雲鶴那小子對掌門之位也不感興趣,他若真當了掌門,雷家堡也算是完了。”灰袍男子笑了笑,“說起來,我那徒弟怎麽樣了?”

  “你徒弟最近離開雪月城了,大抵是要回雷家堡了。”雷千虎說道。

  “有良心,知道回來看看他師父了。”灰袍男子點頭。

  “他離開雪月城後,有一個人後腳也離開了。”

  “誰?”

  “雪月劍仙李寒衣。”

  “什麽?”灰袍男子從長椅上跳了下來,大驚道,“也來雷家堡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雷千虎幽幽地說道。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灰袍男子無奈道。

  “因為不久前整個江湖都在傳,趙玉真下山了。雖然青城山對此緘默不語,但是那城下三千鐵騎被擊得人仰馬翻卻是有人親眼所睹的。”

  灰袍男子愣在了那裡:“趙玉真,他也下山了?”

  “是的。連道劍仙都下山了,你那要壓劍仙一頭的絕世劍術,卻是練得怎麽樣了?”

  灰袍男子卻似乎走了神,望著遠處,許久之後喃喃道:“莫非這一次,我依然還是晚了?”

第138章 絕世道劍仙

  道家有神名東極青華大帝,民間稱之為太乙天尊,天尊座下有一隻身具九頭的獅子,名九靈元聖, 據傳太乙天尊可以將業果與地獄業力的象征血湖化為蓮池,座下九頭獅子一聲吼,能夠打開九幽地獄的大門,也就是地獄的最深層。而這太乙九獅訣則便是道家至上秘法,能夠請下九靈元聖之力,道法稍淺之人, 起手便有獅吼,到小有所成之時, 能出獅子幻象。至於趙玉真這起手便有巨獅臨世,道法幾乎已通天道。

  謝七刀皺緊眉頭,沉吟道:“慕家研習秘法幾十年,可在這青城山正統道法面前,卻怎麽看都少了幾分氣勢啊。”

  蘇暮雨搖頭:“趙玉真道法劍術均是百年來青城山第一,你只見道法,卻更要防劍術。”

  言語間趙玉真已經提劍殺到了他們的面前,那獅子幻象衝著謝七刀猛地撲下。謝七刀揮拳立擋,他沒有了手中長刀,隻得以拳做刀,揮出是拳,用的卻仍是刀法。一拳揮去, 與那獅子幻象相撞, 卻聽獅吼咆哮,震動了整座落雷山。謝七刀被逼得急退,怒吼道:“牲畜!”卻見那大家長忽然出現,手中黑影閃耀,一掌貼在了那獅子幻象額前。

  幻象瞬間消散。

  而另一邊,趙玉真已經提著桃花劍與蘇暮雨對決了幾十招, 他看到了暗河大家長伸出的那一掌,微微皺眉,低吟道:“閻魔掌?”他略一遲疑,就見蘇暮雨那十七柄利刃又衝著自己撲了過來,趙玉真提劍一格,整個人向上剛剛躍起,他笑道:“你的劍很好。你是暗河執傘鬼?我從未下山,卻也聽過你的名字。”

  “我的不是劍。”蘇暮雨跟著躍起,“是凶器。”

  “不是劍是凶器,也是一種說法。”趙玉真點點頭,手中桃花劍輕揮,上面一道虹光閃過,將那正欲一同逼向前的大家長、謝七刀連同蘇暮雨一起逼了回去。

  趙玉真落地,輕歎了一口氣:“不好對付啊。”

  另一邊謝七刀已經滿頭大汗,蘇暮雨持劍的手微微有些顫動,他們二人在剛才與李寒衣的大戰中已經耗費了太多的氣力,立刻又對上道劍仙趙玉真,即便是暗河的家主,也有些疲乏了。只有大家長似乎還未使出全力,他眼光微微瞥向那唐門三老。唐隱、唐烈、唐月落三人適才並未出手,雖然剛剛對付李寒衣的時候,他們已經用出了最強的佛怒唐蓮,但是以唐門人的一貫秉性,他們必定還有保留,只是不到最後一刻,指望不上他們三個人協助了。

  “天下素來認為五大劍仙中孤劍仙劍術第一,只因他一人居一城的氣魄天下無雙。但是我卻一直認為,道劍仙的劍才是天下第一。”大家長忽然說道,“今日有幸得見,定當全力以赴。”

  “我的劍是不是天下第一不重要。”趙玉真笑了笑,“畢竟我的劍並不輕易所拔。”

  但是一拔,就要那天崩地裂!

  趙玉真忽然朝劍朝天一指,右手對著桃木劍猛地一揮,只見那桃木劍忽然化成數十柄,他對著蘇暮雨笑道:“你有十八柄利劍,已是天下一絕,我有桃木劍三十六柄,你看如何?”

  蘇暮雨皺眉,斥道:“虛妄!”

  趙玉真依然面不改色,道:“佛家有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那道家是如何說的?”蘇暮雨問道。

  “凡所有相,除了小仙女外,都是虛妄。”趙玉真眉毛一挑,“是我說的。”

  “我就是道!”趙玉真忽然猛地將手一揮,那三十六柄劍衝著眾人當頭壓下,卻也不擊向他們,只是將他們重重圍住。

  “這是?”大家長眉頭緊皺。

  趙玉真右手食指中指並攏,放到了唇邊,忽斥道:“無量劍陣,起!”

  忽然間,那空中忽然又出現無數桃木劍,鋪天蓋地,遮天蔽日!趙玉真一躍而起,踏上其中一柄桃木劍之上,俯視眾人,真如那仙人臨世。

  “不過是道家障眼法,還以為真唬得了我們?”謝七刀怒道。

  “這是道法,亦是劍術。”大家長開口了,“一個人的確不可能瞬間變出那麽多兵器來,但是它們卻也不是虛妄,它們不是劍。”

  “是劍氣。”蘇暮雨接道。

  “劍去!”趙玉真暴喝道。

  那鋪天蓋地的桃木劍衝著眾人猛襲而去。

  暗河大家長,暗河蘇家家主,暗河謝家家主,唐門唐隱,唐烈,唐月落。這六人每一個人都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都可稱一等高手。可在此刻趙玉真的無量劍陣下,卻弱小的,如同螻蟻!

  李寒衣躺在一邊,望著踏劍臨在空中的趙玉真,竟有些癡了。

  當年她一劍為閉關養傷的趙玉真擋去殺怖劍大有所成的雷轟,並且在得知雷轟的愛意之後,對著他使出了一劍。正是適才自己用出的人間至暖一劍——春風來,她說什麽時候雷轟能使出這般絕世的一劍後,才有資格找她。她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就讓雷轟畫地為牢這麽多年,此次下山,一是為了見雷轟一面,了解一下他的病勢並也為當年自己所說的話道歉,勸解一下雷轟。畢竟,當年她看到的是趙玉真的劍,愛上的卻是趙玉真的人。而趙玉真,就是她此行下山的另一個目的,她原本打算輾轉雷家堡後,就立刻前往青城山。她等了十多年了,不想等了,是下山還是不下山,總得有一個答案。可沒想到,這個答案,在她面臨生死之際的時候,終於來到了。

  他們相見不多,一共三次。

  每一次,都是這般絕世!

  三百裡外,仍有一白袍道人正在狂奔,那道人須發皆白,卻依然面如冠玉,在平原之上奔襲之快,仿佛仙人禦風般神采飛揚。他望向南面,見到那遠處霞光飛揚,劍氣洶湧,竟微微皺起眉頭。

  “日中則移,月盈即虧,物極必反 盛極而衰。”

  “莫非這一次,我真的來晚了?”

第139章 一劍入神遊

  “一成一敗,謂之一劫,自此天地已前,則有無量劫矣。”趙玉真踩著腳下桃木劍, 俯視著眾人,像是在對他們進行審判。

  “你有十柄劍,我便斷十柄。你有百柄劍,我就斷百柄。你有千柄劍,我也讓你千柄盡斷!”謝七刀怒喝,渾身肌肉在瞬間暴脹!他已經是個老人了,是暗河上一輩中唯一還健在的家長,但是他此刻的血液卻是滾熱的。他瘋狂地揮著手中的拳, 將那一柄柄桃木劍擊斷在了眼前,但是趙玉真劍氣如潮,仍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細微的傷痕。

  蘇暮雨目光森冷,他重現了暗河失傳多年的十八劍陣,以一人之力禦十八柄利劍,已經達到了劍術技藝的巔峰。可是在趙玉真的無量劍陣下,他才終於了解到,什麽才是真正劍仙境的劍術。他快速地甩動著手中的刀絲,將趙玉真的桃木劍一柄柄地擋在外面,可那劍卻似乎無窮無盡,永無休止。

  “大家長。”蘇暮雨沉聲道,“這樣下去, 我們都會死。”

  大家長伸出右手,擋在自己的面前, 手中黑潮湧動, 那些桃木劍在臨近這片黑潮之時, 就瞬間消折斷裂, 摔落在了地上, 他點點了頭:“無量劍陣歸根結底是趙玉真的劍氣之陣, 破了趙玉真腳下那柄桃花劍,陣也就破了。”

  唐隱等三位唐門長老不善近戰,在趙玉真無量劍陣的壓迫下已經非常吃力,唐隱猶豫了後說道:“還請大家長為我們尋到一絲破綻。”

  大家長挑了挑眉毛:“你們有辦法?”

  唐隱點點頭:“定不會讓大家長失望。”

  “好。”大家長點了點頭,望向趙玉真,“那就讓我為這位道劍仙鋪上一條死路,畢竟我當年在暗河的代號可是——送葬師!”

  趙玉真忽然猛地一踩腳下桃花劍,衝著眾人襲來。他想起當年師父呂素真同自己說過,無量劫就是他的劫。是命中注定的大難,災厄。要想渡劫,要麽在青城山潛心修道,日後跨過此劫成仙飛升,或者便是強破此劫。用手中之劍!

  大家長也在此時一躍而起,手中黑光暴漲,似有黑炎在手中燃燒。

  “人間至邪掌法,閻魔掌!”趙玉真怒喝。

  “我有閻羅殿一堂,恭請道劍仙入殿!”大家長也暴喝道。

  劍掌相交。

  趙玉真心中一寒,他手握人間至暖之劍玄陽劍坯打造出的桃花劍,身負至陽道法大龍象力。卻在瞬間,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寒冷!

  而大家長卻覺得整個人都要在瞬間燃燒起來了,血液在血管裡瘋狂地湧動著,仿佛瞬間就要噴湧而出。

  無量劍陣在此時終於有了瞬間的停滯。

  唐隱終於伸出了他的手,拿出了他最後的暗器。

  這件暗器是唐門百年前的第一工匠師唐柳師所鑄,以他畢生之力,當年一共打造出了九件。但是這道暗器是不可重置的,用了就是用了,再也沒有第二件。唐門也再也沒有一位匠師能夠重現這枚暗器。百年來,唐門只在最關鍵的時候使用過它,但時至今日,它也只剩下了最後三件。一件在唐老太爺手中,一件在唐門外房執掌者唐煌手中,而還有一件,藏在唐門兵器庫中,這一次唐隱帶了出來。

  暴雨梨花針,內含二十七枚銀針,唐門最精巧的暗器,甚至一個根本不會武功的人,也能用它來殺死一個絕頂高手。更何況,是唐門長老唐隱射出!

  “這就是,暴雨梨花針?”蘇暮雨看著唐隱輕輕地按下了那個盒子,心中沒來由的一冷。

  二十七根銀針,刹那間射出,上面閃耀著銀色而危險的光。

  可是唐隱對準的,卻不是正與暗河大家長對陣的趙玉真。

  而是已經負傷,坐在那裡觀戰的李寒衣。

  李寒衣一愣,二十七根銀針已到眼前,她猛地提起真氣,卻感覺渾身一陣刺痛,半步也移動不了。

  趙玉真猛地回頭,怒喝道:“小仙女!”

  “你來不及了!”大家長冷笑道。

  “不!”趙玉真衝著李寒衣的房間遞出一劍。

  那個瞬間,仿佛整個時空都停滯了,那原本急速襲去的梨花針速度像是被放慢了十倍,二十倍,三十倍!眾人幾乎都能看到梨花針在空中慢慢地一圈一圈的旋轉著,唐隱不敢置信,張了張口想要說話,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這種可怕的場景,在李寒衣適才遞出的一劍極為相似,只是趙玉真的這一劍,更完整,也更可怕。連暗河大家長都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竟然真的可以,一劍入神遊?

  趙玉真手中桃花劍上的紅光掃過,他持劍擋在了李寒衣的面前,將那一整片的梨花針都一劍斬了回去。

  唐隱,唐烈,唐月落。

  這三位活了六十多年的唐門遺老生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一根極小的針從他的眼前劃過。下一秒後,三個人額間忽然噴出一道血泉。

  死了嗎?

  這是他們最後的一個念頭,隨後三個人就往後倒了下去。

  另一邊,大家長手輕輕揮下,將手裡攔住的一排細針灑在了地上。

  “暴雨梨花針一共二十七枚細針。”蘇暮雨輕聲道。

  “三根賜給了唐門三老,剩下我攔下了二十三跟,還有一根。”大家長幽幽地說。

  謝七刀猛地朝前方望去,喝道:“李寒衣還是中了一根!”

  “殺了他們。”大家長看到了剛才那一劍入神遊之威,但是他也相信,那樣的劍術,在短時間內用出第二劍並不可能。

  三個人猛地向前躍去。

  趙玉真忽然轉手,左手將昏迷過去的李寒衣攔腰抱起,右手提起桃木劍,目光凜冽,也向著暗河那三人奔去。他一手抱人,一手持劍,再度揮出了那一劍。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人間至暖之劍——春風來。

  只是一劍。

  謝七刀肩膀上猛地鮮血狂湧。

  蘇暮雨手中利刃寸寸折斷,裂成數十塊碎片,散落在了地上。

  大家長以掌對劍,一掌之後,連退三十二步。

  趙玉真以最後一劍之勢,傷謝七刀,敗蘇暮雨,退暗河大家長!

  他卻也一口鮮血吐出,但腳下步伐卻不減,抱著李寒衣,掠過三人,朝前猛地躍去。

第140章 奪魂一針

  平原之上,一襲紫衣正攜著一身白衣飛速地向前奔襲著。李寒衣感覺身上的真氣正在一點點地泄去,最後那枚梨花針鑽進了她的身體裡,封住了她的氣門。趙玉真將手按在她的背上, 不斷地將真氣輸進李寒衣的體內,可李寒衣卻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她比趙玉真清楚自己身體正在發生的變化:“沒用的,已經晚了。”

  “不晚,不會晚的。”趙玉真聲音有些嘶啞,“我帶你去找大夫!”

  “傻子,什麽樣的大夫能治好這樣的傷勢。”李寒衣苦笑了一下。

  “藥王谷!我帶你去藥王谷!辛百草一定可以治好你!”趙玉真猛地想到,立刻運氣向前狂奔而去。

  “傻子,你三十年沒下山了,又哪裡知道藥王谷在哪裡。”李寒衣心想真是個傻道士, 過了十幾年當了掌教,還是個傻道士。但是這句話剛說完,她就暈了過去。

  落雷山上,蘇暮雨和謝七刀靜默地站在大家長的身上,望著山下那個狂奔離去的身影。謝七刀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大家長,現在要追上去,興許還來得及。”

  大家長沉吟道:“剛才趙玉真那神遊一劍是強行使出,我能感覺出那一劍對他的反噬也極強。若此行能一舉除掉兩位劍仙自然是再好不過。”

  “那,追?”謝七刀的眼神中流露出一道狠光,他的肩膀正在不停地流血, 但是血的味道卻更激發了他的殺性。

  大家長轉過身,輕輕歎了口氣:“怕是追不了了。”

  他們的身後, 一個手持拂塵的白袍道士正站在那裡, 道士似乎很老了, 須發都已經白透了, 又好像還很年輕,眼睛清澈而明亮。道士微微地笑著, 輕輕地擺著拂塵。

  道士一句話也沒有說,臉上的神情似乎還很和善,但是卻擋在那裡,沒有挪開半步的意思。

  “真有趣,一個道劍仙下山了,一個老神仙踏出天啟了。”大家長冷冷地說道。

  白袍老道一擺拂塵,眼前立刻出現了一條幾十丈長的溝壑:“請大家長莫過此鴻。”

  大家長退了一步:“當今國師有令,自然不敢不從。”

  那真實身份為北離國當朝國師,欽天監監正的齊天塵欣然接受了這份恭維,點點頭:“謝大家長。”

  “我們走。”大家長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往山的另一路出頭走去。

  謝七刀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在傳說中已經幾乎神仙的老道士後,也跟了上去。只有蘇暮雨難得地對齊天塵露出了幾分恭敬的神情,甚至微微側了側身,對其行了個禮後才轉身離去。

  “久違了。”齊天塵也微微側身,還了一個禮後慢慢轉過身,看著那個已經快要看不見的身影后,喃喃道,“真的來晚了嗎?”

  落桑城。

  這是一座小城,離落雷山不過百裡。一個穿著紫衣的道士抱著一個白袍的絕色女子在街上匆忙地行走著,道士很奇怪,逢人便問:“可知藥王谷在何處?”

  當然這座小城裡的人不可能知道藥王谷在何處,便只能對他頻頻搖頭。只是有好心人見他神色焦急,告訴他,在城東湘南茶樓最近住著一位厲害的正在雲遊的大夫,似乎醫術高超,各種疑難雜症,在他手上都能藥到病除。

  “就算他治不好這姑娘的病,但是至少是個大夫,或許知道藥王谷在什麽地方。”好心人這麽和他說著。

  話音剛落,趙玉真就瞬間從他身邊掠過,一步就踏到了長街盡頭。那好心人揉了揉眼睛,已經有些呆了:“這已經是個神仙了,還要找什麽大夫啊?”

  “大夫在哪?”趙玉真一步踏進了湘南茶樓,怒吼了一聲。

  眾人驚詫地抬起頭,甚至有幾個文人雅士因為這一聲驚擾了這茶樓的寧靜,而露出了一絲不慍之色。

  “大夫在哪?”趙玉真繼續怒吼了一聲,這一聲,讓整座茶樓都顫了一顫,小二手中端著的茶壺搖晃了幾下後摔在了地上,正拿著茶杯準備小飲的茶客手中的茶杯也在瞬間崩裂了。小二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了窗邊,拍了拍那正躺在凳子上用這一本書蓋著自己的臉,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的書生的肩膀:“謝先生,這位道長是不是來找你的。”

  書生將臉上的書拿開,打了個哈欠,說道:“什麽道長啊,這一聲怒吼當真是真氣十足。也不知是要治病,還是要殺人呢?”

  “你就是大夫?”那個原本還在遠處的聲音已經晃到了他們的面前,小二立刻爬了起來,逃也似地離開了。

  書生皺了皺眉頭,望著趙玉真,愣了一下後說道:“道劍仙?”

  趙玉真被喊出名號也是一愣,只是看了看書生的裝扮,又看了看那放在他身邊的那個巨大的書箱,遲疑地問道:“儒劍仙?”

  “你怎麽下山了?還抱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儒劍仙謝宣和趙玉真是初次見面,但兩個人都在片刻都認出了彼此,但謝宣沒來得及和傳說中這位和自己齊名的劍仙寒暄幾句,就被他懷裡的姑娘吸引了。

  謝宣曾在做客雪月城百花會的時候說過,雪月城有兩個美人,但從來不來百花會,其中一個嗜賭如命,另一個又脾氣太差。那個脾氣太差的姑娘,他只有幸在年輕時見過一面,只是那一面後,那姑娘的容顏就刻在他的腦海裡,一直無法忘卻。十幾年過去了,沒想到那絕色,一點都沒有消失啊。

  謝宣只是愣了片刻,就立刻站了起來,驚呼道:“李寒衣?”

  趙玉真急忙點頭:“先生可能救她?”

  謝宣伸手一把搭住了李寒衣的脈搏,眉頭緊皺:“唐門,暴雨梨花針?”

  “是!我攔下了26根,但是有一根還是沒有攔下。”

  “最後那根梨花針封住了她的氣門,如今她的真氣正在不斷外泄,不出半個時辰,就神仙難救了。隨我回屋,必須立刻將那根梨花針逼出來!”

第141章 十針鎖魂

  儒劍仙謝宣本是一位儒生,但讀破萬卷書,悟盡天下事後一步踏入了儒聖境界,提筆可成書, 持劍為劍仙,而拿起藥箱,同樣也是天下一絕。當年大將軍葉嘯鷹幼女葉若依降生之時,被太醫府確診為先天心脈不全,活不過十日,葉嘯鷹便邀請了天下名醫赴京, 其中有藥王傳人司空長風、欽天監監正齊天塵,亦有儒劍仙謝宣。

  趙玉真雖然三十余年未曾下山,但也聽聞過謝宣的事跡, 所以得知對方的身份後,他心裡終於燃起了最後一絲希望。

  謝宣將李寒衣帶進屋中後將她放到了凳子上,隨即在拿出一塊白發,纏住了自己的雙眼,並且也遞了一塊給趙玉真:“戴上!”

  “為何?”趙玉真不解。

  “一會兒我要給李寒衣行針,不得不脫去她的衣衫。但若是她醒來發覺我看了她的身子,怕是五大劍仙只能剩下四個了。雪月劍仙的劍術不一定是五大劍仙中最高的,但脾氣一定是最大的。戴上吧。”謝宣幽幽地說道。

  趙玉真搖頭:“不戴!”

  謝宣一愣,趙玉真依然一本正經:“不戴,小仙女是我未過門的媳婦,我不戴!”

  謝宣像是看一個白癡般地看了他一眼, 歎了口氣:“真是瘋了。”但是救人要緊,他並沒有功夫和趙玉真糾纏, 立刻蒙上了眼睛, 左手微微一顫, 一根銀針便握在了他的手中, 他猛地一彈, 銀針劃過李寒衣的衣帶,竟帶著那一襲白衣飛了出去,穩穩地釘在了牆上。白衣飄飛,露出了下面潔淨無瑕的肌膚,趙玉真輕輕地咽了一口口水。

  “如果還想娶你這未過門的媳婦的話,就別分心。”謝宣小心地提醒他,雙手一揮,十根銀針握在了他的手中。

  “一針鳩尾!”

  “二針神闕!”

  “三針七海,四針關元,五針中極,六針曲骨,七針期門,八針章門,九針商曲,十針膺窗!”謝宣十針瞬間皆出,已是滿頭大汗,“我用這十針封住她十處大穴,她的真氣會逼得那根梨花針遊走到檀中穴,我需要用你的真氣把它引出來。”

  “檀中穴?”趙玉真一愣。

  “是的,檀中穴,那個位置常人不能亂碰,但你既然自稱是李寒衣的夫君,也就沒有問題了。”謝宣那刺出的十根銀針雖插入了李寒衣的體內,卻依然蠢蠢欲動,他雙掌推出,隔空用真氣強自將他們壓下,心中暗驚,遲疑道,“暴雨梨花針雖然厲害,但不至於有這麽大的威力,是誰將李寒衣傷得這麽深?”

  “是暗河的人,我到的時候,那個用閻魔掌的男人先擊傷了小仙女。”趙玉真答道。

  “蘇昌河?”謝宣皺眉道,“他又入世了?”

  此時,李寒衣低低呻吟了一下,謝宣回過神來,衝著趙玉真說道:“從她的檀中穴將銀針引出來!快!”

  檀中穴,最早見於《靈樞·根結》篇:“厥陰根於大敦,結於玉英,絡於膻中”。膻中為心之外圍,代心行令,居於胸膜之中。此穴在胸,居兩乳之間,心包膜所在之處,故名。趙玉真緩緩地將手推了出去,按在了僅穿一身褻衣的李寒衣的雙乳之間。

  李寒衣豐盈的雙乳隨著她重重的喘息在褻衣之下此起彼伏,趙玉真的手微微顫抖,他修道三十年,雖在年少時見李寒衣而一見傾心,但這麽多年的清心寡欲也不是假的,此刻卻覺得那顆原本平穩安然的心跳動的異常之快。

  “定心!”謝宣怒喝一聲。

  趙玉真手猛地用力,凝下心來,暴喝一聲:“起!”

  青城山道法之絕,大龍象力!

  那十根銀針猛地顫動起來,一道很明顯的氣影從李寒衣的腿部迅速地往上遊動著,只在瞬間就遊動到了趙玉真的掌下。

  謝宣感受到了銀針的變化,不由地感歎:“這就是青城山的大龍象力,果然不愧天下第一道法的名號。”

  “引!”趙玉真猛地一提,最後那根梨花針被他立刻就引出了一半,但就在此時,趙玉真卻感覺腦海裡忽然一陣暈眩,真氣在瞬間崩泄下去,那根梨花針再度退了回去,趙玉真立刻再度強行運起真氣,穩住了那根梨花針。但感覺心中氣海翻湧,仿佛整個人都要炸裂開來。

  “你受傷了?”謝宣感受到了這突然的變化,問道。

  “小傷,不足掛齒!”趙玉真暴喝一聲,一身紫衣道袍無風自揚,他右手猛地一揮,那根細到幾乎透明的梨花針被他一把引了出來,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昏迷許久的李寒衣在此時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神思卻也漸漸恢復過來,緩緩睜開了眼睛。

  “好險。”趙玉真看著手中銀針,長呼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到李寒衣慢慢睜開的眼睛,喜道,“你醒了?”

  李寒衣看了看自己的身子,發現自己身上僅穿著褻衣,臉色立刻漲得通紅,眼神中滿是震怒之色,立刻抬起一腳,將趙玉真整個人踢飛了出去。她怒吼一聲:“我殺了你!”只是這一聲剛罵完,便立刻又暈了過去。

  那眼前蒙著白布的謝宣輕歎了一聲,一躍到了牆邊,拿過了那釘在牆上的白袍,將它披在了李寒衣的身上後摘去了眼前的白布:“就說了你會被打死,你還不信。什麽未過門的媳婦,青城山的臭道士就會吹牛。”只是話音剛落,門口忽然響起一人落地的聲音。謝宣大驚,右手一揮,拔出了那藏在書箱之中的一柄長劍,劍身修長娟秀,透露著一股儒雅之氣。

  謝宣握住手中長劍,沒有猶豫,對著門口用力一揮,整道門扉都在瞬間被劈裂,但是塵埃散去,站在門口的那人卻安然無恙。一身白袍的老道士輕輕地甩了甩手中的拂塵,笑道:“一柄萬卷書,行遍萬裡路。謝道友,多年未見了。”

  謝宣立刻收起長劍,對著門口的老道士微微鞠躬,臉上滿是恭敬:“國師。”

第142章 桃花樹下桃花仙

  落桑城。

  湘南茶樓。

  茶樓的庭院之中栽著一棵桃樹,如今已是六月天,桃花早已凋零,上面掛著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桃子, 鮮豔欲滴。身著紫衣的俊朗道士懶散地走在庭院之中,伸手摘下一顆大桃子,使勁地嗅了嗅,隨即莞爾一笑:“當年一直沒吃到的桃子,沒想到在這兒吃到了。”

  道士面目俊朗而白淨,腰間松散地挎著一把桃木劍, 紫衣道袍無風自揚,一聲說不出的仙風道骨。原本想進入庭院之中的那些人看到道士後都有些說不出的自慚形穢,遠遠地站在那裡, 看著道士竊竊私語。

  “現在看來,倒有幾分傳說中的道劍仙模樣了。”謝宣站在廂房之上,打開窗戶望向庭院中的趙玉真,淺笑道。

  國師齊天塵卻面色沉穩,望著趙玉真微微皺著眉頭。

  “話說國師為何會出天啟?眾人皆知趙玉真三十年沒有下過青城山,我卻知道,國師大概也有三十年未出天啟城了。”謝宣忽然問道。

  “我與故人有一個約定。”齊天塵答道。

  “故人?誰?”謝宣不解。

  “青城山上任掌教,呂素真。”齊天塵緩緩說道。

  謝宣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那如今,是否約成了呢?”

  齊天塵輕甩拂塵,只是搖頭, 並沒有回答。

  庭院裡的趙玉真用力地咬了一口桃子, 汁水流淌下來,他滿足地仰起頭,輕聲道:“好甜。”隨即又低低喃喃自語:“不知道當年如果真能吃到那桃子,會不會有那麽甜?”趙玉真隨即左手輕輕一甩, 那柄名為桃花的木劍飛了出去, 圍著桃樹繞了一圈後,數十個碩大的桃子紛紛掉落下來。趙玉真手指輕輕一彈,一股紫色的真氣散出,將那些巨大的桃子一個一個地打了出去,落到了那些站在庭院外駐足的人們。

  有孩童拿到桃子後驚喜地喊道:“神仙叔叔!”

  更有成人見此狀真以為是仙人臨世,激動地幾乎就要跪倒在地。

  謝宣和齊天塵也都拿到了一顆桃子。謝宣拿到鼻子邊使勁嗅了嗅,隨即用力地咬了一大口。齊天塵望著手中的桃子,依舊沉思不語。

  “國師在想什麽?”謝宣問道。

  “在想,枯木如何逢春,春去如何秋來。”齊天塵幽幽地說道。

  趙玉真吃完了手中的桃子,收回了那柄桃花劍,忽然走到了那棵桃花樹邊,伸手輕輕握住了樹乾。只見,整棵桃花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換著,那原本碧綠的葉子忽然變得枯黃,隨即一片一片地掉落在了地上,最後整個桃花樹都變得光禿禿的,仿佛身臨寒冬。只是,在人們猶然驚疑的時候,那棵桃花樹卻又長出了新的葉子,翠綠晶瑩。那翠綠的葉子邊,慢慢地開出了一朵朵的花蕊,那花蕊慢慢地展開著,最後終於變成了一片燦若朝霞的桃花。

  “枯木逢春猶再發,人無兩度再少年。”趙玉真輕聲念道,眼神中滿是回憶之色,“我初見這桃花紛飛的日子時,還是一個少年。”他轉過身,望向廂房之上。

  謝宣扭頭往身邊一看,只見那原本在床上養息的李寒衣已經醒過來了。只是不複剛才的凶蠻,眼神中盡是溫柔,她垂頭,也望著趙玉真。

  十余年的等待,仿佛只是刹那,彈指芳華。

  “小仙女。”趙玉真手輕輕一揚,滿樹桃花瞬間紛落,他手指一揮,那些桃花瓣在他手中凝聚著,最後竟慢慢變成了一件衣衫的模樣,“我為你做了一件天下獨一無二的嫁衣。”

  “做我的娘子可好。”趙玉真微微垂首,羞澀而儒雅。

  李寒衣輕輕一躍,從廂房的窗戶上跳了下去。

  是真的跳了下去,沒有用一點點的輕功,因為她想要趙玉真接住她。

  趙玉真一笑,手輕輕一甩,那些桃花瓣散落開來,騰空飛起,接住了一躍而下的李寒衣,將她穩穩地帶到了地上,桃花瓣圍著她輕輕飛揚著,變成了一件真的——花的嫁衫。

  “真好看。”趙玉真笑道。

  “因為遇見你,所以好看。”李寒衣輕輕答道。

  廂房之上的謝宣聽到此話大驚,他與李寒衣也算相識十幾年了,卻做夢也想不到這樣的話會從她的口裡說出來。他驚訝地望著那個原本他以為是在吹牛的臭道士,不由地感慨道:“原來這道士,不是騙我的啊……”

  趙玉真輕輕挽過李寒衣的手,帶著她慢慢地走到了桃花樹邊,忽然對著桃花樹跪了下來。

  “都說結婚要跪拜高堂,我一生未見過父母,是師父將我養大。師父葬在青城山,在東面。”

  “我雙親葬在劍塚劍心崖,亦在東面。”李寒衣說道。

  兩人輕輕垂頭跪拜。

  “早知道就早幾年下山了,我的一生,從未像此刻這般快活過。”趙玉真轉頭望向李寒衣,溫柔地一笑。

  李寒衣心中卻微微一驚,只因趙玉真握著自己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道。

  那些圍觀著的人們原本已經因為這絕世場景而驚呆了,可人群中卻忽然發生了一聲驚呼。

  只見那一刻原本就算花落紛飛卻依然繁茂的桃花樹,卻在瞬間枯黃敗落,整棵樹都失去了生氣,只剩下那圍繞著李寒衣的桃花花瓣依然輕輕飛揚著。

  謝宣驚詫地望向齊天塵,齊天塵卻似乎早已預料一般,輕輕歎了口氣。

  趙玉真一劍入神遊,殺了唐門三老,傷了謝七刀,勝了蘇暮雨,擊退了蘇昌河,可是那絕世一劍的反噬之力卻遠比想象中可怕,再加上那強行引出梨花針時又用盡了最後的大龍象力,在齊天塵見到趙玉真的時候,他已經油盡燈枯,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軀殼了。當年他曾答應呂素真有朝一日助趙玉真渡劫,所以這一次為了他而走出天啟城,只可惜最後還是晚來了一步。

  “命中注定無量劫,無可破。”齊天塵輕輕搖頭。

  趙玉真依然對著李寒衣笑著,只是笑容卻欲顯疲倦:“成仙得道又如何,這一生,不枉這一遭走過了。”

  “趙玉真,你怎麽了!”李寒衣一把扶住了幾乎摔倒在地上的趙玉真。

  趙玉真伸手,輕撫著李寒衣的臉頰:“小仙女,我要死了。”

  “不過死前,你已經成了我的妻子。”

  “這一生,你不能再嫁給別人啦。”

  “桃花簾外開依舊, 簾中人比桃花秀。小仙女,很高興,這一生能遇見你。”

  “再見了。”

  桃花敗落,西風狂舞。

  李寒衣抱住了那緩緩閉上雙眼的趙玉真,朝天怒吼:“不!”

  天雷忽降,直擊那李寒衣。

  “不可!”謝宣拔出那柄萬卷書,試圖阻止那九天落雷。

  卻依然晚了一步。

  雷落,落在李寒衣之身。

  滿頭青絲瞬間變成紫發,一柄桃花劍,一柄鐵馬冰河,劍鳴不止。

  李寒衣懷中趙玉真屍首已化為塵埃,她微微仰頭,眼神中閃過一抹紫色。謝宣心中一驚,與同樣目露驚詫的齊天塵相視一眼,確定了彼此心中的答案。

  李寒衣,成魔了。

第143章 青城山入世

  青城山。

  數十個道士圍坐在山頂,面朝西南方向。

  四位青城山老祖宗坐在最前,飛軒隨侍左側,李凡松提劍站右側。其余青城山弟子排列在後, 皆是食指中指並攏,放在額間,所配桃木劍懸空於上面,凝神觀想,直望西南。

  這是青城山祖傳幾百年的望龍之陣,非傾盡本門高手之力, 不能成。此時若有心懷不軌者上山尋事,這些入陣不得脫的道士根本沒有抵抗之力, 一人毀掉青城山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風險極大,但是代掌門殷長松還是做出了這個決定。

  忽然,那插在鞘中,供奉在三清祖師殿中的青霄劍猛地脫鞘而出,直衝那西南而去!

  “劍止!”如今青城山輩分最高的殷長松猛地站了起來,怒喝一聲。

  望龍之陣終於收陣,道士們紛紛睜開眼睛,懸在空中的桃木劍紛紛落了下來。李凡松和飛軒也睜開了眼睛,卻已是淚流滿面。

  “求仁得仁,亦當含笑九泉。”已經目盲多年的老天師羅三承輕輕歎了口氣。

  殷長松站在那裡,雙手用盡全力才止住了那柄祖傳鎮山之劍青霄, 他似在對劍說話:“此事已經無力回天, 還望節哀。”

  那劍猛地嘶鳴起來,帶著一種悲涼,細細聆聽,竟像是這柄劍在哭泣, 但終於去勢不再那麽強烈, 殷長松手微微一揮,青霄劍慢慢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我們本是道門中人,只求結發受長生,不理人間紛擾事。但是這件事,不行。”殷長松忽然抬起青霄劍,道袍飛揚,威嚴鎮山,“青城山眾弟子聽令!”

  “弟子在!”無論是山頂上的數十名精銳,還是此刻在乾坤殿前守候著的全山數百名弟子同時高聲應道。

  “青城山,誓報此仇!”殷長松高聲喝道!

  “誓報此仇!”全山怒喝。

  殷長松收劍走到已經泣不成聲的李凡松和飛軒身邊,輕輕歎了口氣:“我們四個老頭子枉稱什麽天師,可也只能在這裡擺個什麽破陣,幫不上玉真什麽忙。若真要報此仇,還要靠你們二人。打起精神來!”

  李凡松擦了一把眼淚,猛地點頭。

  飛軒忽然朝天怒喝一聲,竟驚得那滿山禽獸暴走!

  “青城山以後,就靠你們二人啦。”殷長松將青霄劍插在了他們面前,轉身離去。

  提著一柄巨劍正在山路之中狂奔的劍客忽然停下了腳步,遙望南面,眉頭微皺。手中那柄破軍之劍猛地開始震鳴,五大劍仙之一的怒劍仙顏戰天低聲惑道:“破軍為何忽然震鳴?”

  那被追了一路,一身仙氣白衣已經染上不少塵埃的無心和尚和冥侯察覺到身後那股霸道的劍氣忽然消散無蹤,也是一臉驚詫,回頭望到顏戰天竟忽然拿著劍發呆,無心和尚喃喃道:“這魔頭又弄什麽名堂?算了,不管了,冥侯,我們繼續逃!”

  西部荒涼之地。

  一片延綿百裡的沙漠。

  沙漠之中卻有一城,傲然而立。孤獨而寂涼。

  此城便名慕涼,天下四城之一。

  它本是鎮守皇城西面的要城,但因氣候變幻,西域諸國南遷,朝廷重選畢羅城為邊境要城,慕涼城位於孤漠之中,已是人去城空。但是那名曾救先帝數次的洛青陽在離天啟之時,卻偏偏選擇了這座城池,並在此地修習劍術。十余年間,幾乎有百位高手來此挑戰,洛青陽卻劍不出鞘便輕易勝之,江湖稱孤劍仙。慕涼城也由此一人之力列天下四城之一,稱孤城。

  而此時,在城頭之上,便站著那位一身灰袍的絕世劍仙,正面朝東南面,手中提著那柄奇長無比的佩劍——九歌。他得此劍後從未拔劍,對決隻用劍鞘,故劍心塚並未將此劍列入十大名劍之中。但是沒有人會懷疑此劍若出,威勢不會在任何一柄名劍之下。

  只是,那值得洛青陽拔出九歌劍的人,似乎又少了一個。

  落雷山畔。

  一架馬車正在急速地離開。

  “經此一役,與雪月城結下冤仇,又和從來不理世事的青城山結下死仇,真的值得嗎?”坐在馬車中調理內息的蘇暮雨忽然說道。

  “暮雨!”謝七刀一驚,開口製止他。在他的印象裡,蘇暮雨從來都是一個堅定的命令執行者,從來都不會對大家長的決判提出意見。

  “無論是雪月城,還是青城山。很快都會不存在了。”大家長依然閉目養息,緩緩答道。

  落桑城。

  湘南茶樓。

  那忽然青絲變紫發的李寒衣右手持至寒劍鐵馬冰河,左手持至暖劍桃花,懸於空中,眼神凶戾,紫發飛揚,嘴裡喃喃似乎有聲音傳出。

  謝宣仔細辯聽,才終於聽出了那充滿殺意的三個字。

  蘇昌河。

  李寒衣持劍,一步躍出了茶樓。

  “李寒衣已經走火入魔,失了神智,若她此去尋覓暗河,怕是有無辜之士會遭殃。而且蘇昌河此人陰險狡黠,李寒衣此時的狀態,隨時可能暴斃而亡!”齊天塵沉聲道。

  謝宣沒有片刻猶豫,立刻背起那書箱,一躍追了出去。

  齊天塵也正欲跟上,卻見一隻飛鳥忽然落下,停在了他的指尖。他一愣,摘下了鳥上綁著的信筒,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速回天啟。”

  官道上。

  四人四馬也正在狂奔著趕路。

  正是那蕭瑟,雷無桀,唐蓮以及葉若依。在唐蓮和落明軒的勸說下,司空千落終於還是跟著落明軒先行返回雪月城了。而其他四人則正快馬奔赴雷家堡,唐門已經叛出雪月城,但是雷家堡卻並不知道,如果接下來的英雄宴,唐門如約前往的話,那麽很可能其中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只是,雷無桀忽然立馬!馬猛地嘶鳴起來,雷無桀勒緊馬繩,遙望西面,眉頭緊皺。

  “怎麽了?”蕭瑟停下馬,問他。

  “不知道。”雷無桀搖了搖頭,只是捂住了微微有些發疼的胸口,“只是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和難過。”

第144章 少女心性

  山間小路。

  一個看上去像是一隻刺蝟一樣的劍客慢悠悠地騎著馬行著路。背上掛著三柄劍,腰間掛著兩柄劍,另有兩柄匕首藏在腿邊,這七柄劍分別是重劍無望, 輕劍別離,長劍鳳凰,雙劍句芒、劫塵,三尺劍般若、一目,乃是劍心塚老塚主李素王新鑄的七柄劍,贈給了正在參研仙人六博局的落明軒。可是得劍之後的落明軒卻沒有半點開心, 只因回城的路上他多了一個同伴——

  司空千落。

  要說雪月城有什麽人能讓落明軒害怕的話, 那麽只有三個人,一個自然是自己的師父尹落霞,尹落霞是個很講道理的師父,落明軒要是有什麽不滿,大可以和自己賭上一場,只不過兩個人之間的賭局,落明軒一次都沒有贏過罷了。另一個是唐蓮,唐蓮身為雪月城大師兄,從來都獎罰分明,萬事按照規律行事,比蹤跡難覓的大城主百裡東君,一心練劍的二城主李寒衣,以及灑脫溫和的三城主司空長風都更像是城主一點, 落明軒對誰都嬉皮笑臉, 對著唐蓮就束手無策了。而剩下的那一個,無疑就是司空千落了。三位城主中只有司空長風有這麽個女兒,所以說司空千落是被整個雪月城寵愛著長大了。不論是三位城主,還是城裡的那些長老,都是把她捧在手心裡都怕化了的。所以司空千落就慢慢長成了雪月城一霸, 愛好就是拿著一根長槍到處抽人。在遇見蕭瑟之前, 城裡這一輩的弟子都是被抽大的,其中自然包括落明軒。

  落明軒急著回雪月城傳信,本應快馬加鞭,但是偏偏那個他需要“押”著回城的司空千落一副要走不走的樣子,慢悠悠地揮著馬鞭,不像是趕路,倒像是出來散心的。

  “師姐,要不我們還是走快些吧……”落明軒小聲說道。

  司空千落猛地轉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聽師姐的,都聽師姐的!”落明軒立刻點頭哈腰。

  司空千落轉過頭,輕輕地踢了下馬肚子,那匹馬才勉勉強強地往前跑了幾步,司空千落喃喃地說道:“明軒,你說那葉若依和蕭瑟是什麽關系?”

  “這個嘛……”落明軒想了想,說道,“那就得看蕭瑟是什麽身份了,葉若依是大將軍之女。蕭瑟說他們相遇在天啟,我猜測他們就是在將軍府見面的。但是看他流落江湖,應該不是什麽天啟貴族子弟,估摸著應該是將軍府的兵士啥的,也可能是什麽管家的兒子,所以十幾年前就和葉若依見過。”

  “將軍府士兵?管家的兒子?”司空千落愣了一下。

  “你別看那蕭瑟總裝出一副清冷貴氣的模樣,其實啊我看他那小氣勁,一定是窮苦人家出來的。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蕭瑟帳算得那麽清,以前一定很窮!”落明軒說得斬釘截鐵,但他其實都是信口胡謅,他只是看司空千落成天和蕭瑟對著乾,必然是討厭對方,這趕緊說些貶低蕭瑟的話來迎合一下。誰知,得到的回應只是司空千落對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該是青梅竹馬吧。”司空千落自顧自地說著,冷不丁又冒出了一句,“那你覺得,我和葉若依,誰更漂亮些?”

  落明軒心想這回答可關乎著自己能否順利帶司空千落回城,斟酌了好一番才回答:“葉姑娘身子虛弱,自帶一種病態之美。這種美歷朝歷代都很為一些讀書人推崇,但是我們江湖子弟,不好這口,自然喜歡那……”

  “那?”司空千落聲音一揚。

  “那……”落明軒卻怎麽也不知道接什麽了,總不能說喜歡你這般蠻狠霸道的母老虎吧?他越想越急,豆大的汗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最後他重重地一拍大腿,朗聲道,“反正就是師姐你美就對了!葉若依那是世俗之美,師姐你是江湖之美,很……很特別的!”

  “駕!”司空千落終於不再理他,使勁一揮馬鞭,調轉馬頭往回跑去。

  “千落師姐!”落明軒想追上去,但被司空千落一槍逼了回來。他急忙立馬,最後在原地斟酌了再三後,還是覺得自己身上報信的任務更緊急一些,歎了口氣也用力一甩馬鞭,繼續朝著雪月城的方向趕過去。大師兄啊,不是我不願意聽你的話,只是你給了兩道命令,我只能先把要緊的那道解決了再說!

  “怎麽著人家就是女子之美,我就是江湖之美了?誰稀罕那江湖之美!”司空千落憤憤不平地騎著馬狂奔著,她對葉若依並沒有敵意,甚至曾經還挺喜歡這個溫溫和和的客人,甚至對於她和蕭瑟從小相識也不介懷,只是她不明白兩個人為何早就相識,但在雪月城中相見了那麽多次卻一直沒有相認,其中必然有什麽隱情。

  司空千落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她也意識到關於蕭瑟在開雪落山莊前做什麽,那一段日子似乎是空白的,只是依稀聽他說過自己曾在天啟城中。她正想著,忽然望見遠處出現了那熟悉的一襲青衣,心中不由得一喜。只是仔細一看,卻又覺得有幾分古怪,雷無桀等人完全不見蹤影,只有那一襲青衣躺在樹下,一動不動。

  “蕭瑟!”司空千落高呼一聲,卻沒有人回應,她又往前進了幾步,卻看到那躺在地上的一襲青衣上似乎沾染著不少血跡。司空千落一驚,一步從馬上躍了下來,提著銀月槍急速地往那邊掠去,這才終於看清楚了,心中不由地大駭,只見蕭瑟渾身浴血,衣衫破碎,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蕭瑟,蕭瑟!你怎麽了!”司空千落急忙俯下身,伸手探了探蕭瑟的鼻息,還尚有一絲留存,微微緩了口氣,“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蕭瑟聽到聲音後,手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氣若遊絲:“我們中了暗河的埋伏,其他人……其他人都已經死了。”

第145章 千面殺機

  聽到蕭瑟的話後,司空千落整個人都愣住了:“全部……全部人都死了?”雪月城年輕一輩最強的高手唐蓮,繼承天下第四名劍心劍,入了自在地境的雷無桀, 還有那大將軍之女葉若依,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死了?

  “小……小心!”蕭瑟勉力抬起手指,對著司空千落身後一指。

  “誰!”司空千落猛地轉身,提起長槍便朝前刺去,卻一槍撲了空,她的面前根本沒有人。而此時,躺在地上的蕭瑟嘴角微微揚起, 露出了一個蕭瑟絕對不會露出的笑容——陰冷邪氣。

  司空千落轉回身:“蕭瑟, 並沒有人啊。”

  卻見地上那蕭瑟忽然起身,一手搭在了司空千落的肩膀上:“的確沒有人,只有鬼!”

  隨著那隻手搭在了司空千落的肩膀上,司空千落隻覺得一股寒氣順著那隻手瞬間遊遍了自己的全身,整個人都無法再動彈。那張蕭瑟的臉也開始變幻了,一下子變成了唐蓮,一下子變成了葉若依,最後變成了一張半面男相半面女相的詭異面孔。

  “千面鬼!”司空千落咬牙說出了這三個字。

  “是我。”慕嬰笑了笑,一掌對著司空千落打去。

  司空千落運起渾身真氣,勉力將那柄銀月槍抬起,一槍揮下:“我乃槍仙司空長風傳人,你若以為這等伎倆就能夠對付我, 也太小看我,太小看雪月城了!”瞬間十丈之內風止, 槍頭風聲呼嘯!

  “這就是槍仙所傳的劍?”慕嬰瞳孔微微縮緊, 手上寒氣暴漲。

  司空千落的頭卻微微有些暈眩, 剛剛遭到慕嬰那一下偷襲之後,她幾乎已經連槍都握不住了, 如今她強自運起真氣, 便已經把所有輸贏都搏在了這一槍之上。

  “風止!”司空千落將槍剛剛抬起。

  “風再起!”司空千落對著慕嬰一槍砸下。

  “來得好!”慕嬰感受到了那一槍之勢,選擇了避退。司空千落一槍落下,只是砸破了一個空空的皮囊。

  傀儡殺人術!

  金蟬脫殼的慕嬰落在了樹上,笑道:“小女娃子,莫當我看不出你是強撐著呢,就算是大羅神仙中了我的霜玄掌,一時半會也恢復不過來。你這一槍用完後,可還有氣力?”

  “用完這一槍。”司空千落抬起頭,目光凜冽,竟毫無畏懼,她怒喝道,“還有一槍!”她剛剛那一槍藏了一個心眼,只有虛晃用了一下力,真正的氣力卻是在這一槍之上!

  那原本以為可以高枕無憂的慕嬰大驚,正欲再退,卻已來不及,那一槍已經逼到了他的面前!

  銀月槍,哭斷腸。槍仙司空長風所傳!

  一槍貫穿了慕嬰的肩膀,鮮血狂湧。那慕嬰卻面不改色,硬頂著那一杆長槍,衝到了司空千落的面前,一掌將她打飛了出去。

  司空千落在墜落在地之前,從懷中掏出了一支令箭,猛地在箭尾一搓,那支箭便朝空直飛而去,在空中炸出了一朵美麗的花。妖冶,奪目,即便在這白日之中,也極為亮眼。雪月城,千城之令!

  “看,那是什麽?”正在趕路的一行人猛地抬頭,看到天上那朵綻放的煙火,葉若依問道。

  “千城之令?”唐蓮沉吟道,“為什麽此處會出現千城之令?附近有雪月城的盟友?”

  “是千落師姐?”雷無桀反應過來,“當初她離城的時候,帶了千城之令出來,我們還放過一枚。”

  蕭瑟沒有說話,只是立刻調轉馬頭,衝著煙火的方向狂奔而去。

  另一邊的落明軒也看到了那耀眼的白日焰火,驚呼一聲後罵了一聲,也立刻調轉馬頭追了回去。

  蕭瑟趕到的時候,只見那司空千落整個人摔倒在地上,衣衫破碎,肩膀處鮮血直湧,已經失去了神智。蕭瑟立刻翻身下馬,從懷中拿出藥瓶,一股腦的倒了三顆蓬萊丹出來,將其喂進了司空千落的嘴裡。

  唐蓮等人也在隨後趕到,蕭瑟對著唐蓮喊道:“幫我把她的血止住!”

  唐蓮一步向前,伸手在司空千落的肩膀處用力點了幾下,總算封住了她的幾處脈搏,暫時阻止了血湧。司空千落這才慢慢回過神來,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氣若遊絲:“你們……你們來了啊。”

  “怎麽回事?為什麽傷成這樣?”雷無桀上前問道。

  蕭瑟仔細看了下司空千落的傷口,和唐蓮對視了一眼後,確認了對方的答案後,點了點頭:“是槍傷?”

  “是被我自己的銀月槍傷到的。”司空千落艱難地說道,“中了暗河的埋伏,那千面鬼慕嬰使詐,我最後被自己的槍勁所傷。”

  “沒事,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及筋骨。”蕭瑟輕聲說道。

  葉若依忽然問道:“千落姑娘,落明軒人呢?”

  “落明軒他……”司空千落悲傷道,“被暗河給殺了。”

  一聲馬嘶傳來,只見又一人從山坡口奔來,眾人抬頭望去,那一身插的跟刺蝟似的,除了那劍心塚求得七劍的落明軒,還能有誰?

  落明軒勒馬而立,望著眾人投來的目光,愣了愣,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好啦,是我不對。沒攔住千落師姐,但也不用這麽看我吧。”

  眾人心中一驚,猛地轉頭望去,只見那原本虛弱不堪的司空千落眼中凶光乍現,手微微抬起,正欲對著蕭瑟一掌打下。

  雷無桀一拳打出。拳未到,氣先行,雷門無方拳!那冒牌的司空千落硬接了雷無桀這一拳後猛地向後退去,十幾丈後才終於站住了身。

  “怎麽回事?”落明軒一臉納悶,“打千落師姐做什麽?”

  “你可看清了,這是你的千落師姐嗎?”唐蓮沉聲道。

  那冒牌的司空千落擦去了嘴角的血跡,露出了一臉陰邪的笑容:“多謝各位的靈丹妙藥了,不然這傷勢,可得拖上幾天了。”

  “沒有幾天了。”蕭瑟站起身,冷冷地說道,“你的命,這是最後一天了。”

  “是麽?”那張司空千落的臉一點點開始融化,露出了那張半男半女的詭異面龐。

  “乖乖,這是什麽妖怪。”落明軒倒吸一口冷氣。

第146章 踏雲一劍

  既然暗河千面鬼再現,那麽暗河的其他人很可能也已經現身了。蘇家蘇紫衣,蘇紅息,以及慕家慕涼月, 如果又有新的殺手加入,那麽就不好對付了。但是唐蓮探出氣息巡遊了一遍,目光盯緊了慕嬰身旁的那棵老松樹。

  “那棵松樹中藏著一個人。”唐蓮低聲道。

  雷無桀笑道:“這是想趁我們攻擊他的時候偷襲嗎?這個千面鬼,只會些偷雞摸狗的本事。”說罷一步踏出,對著那棵老松樹便揮出一掌,樹乾瞬間炸裂,露出了藏在其中的身影, 竟是那司空千落。司空千落明顯受了不小的傷, 嘴角滿是血跡,被綁在樹中間,艱難地睜著眼睛望著眾人。

  慕嬰冷笑一聲,正欲開口,卻被蕭瑟出聲打斷了:“你是不是想說,我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二是可以不放下武器,但是司空千落必須得死?”

  被搶了台詞的慕嬰為之氣結,頓時怒道:“那你倒是選啊。”

  “我選。”蕭瑟向前踏出一步,“你死!”

  踏雲步,一步躍至慕嬰身前。蕭瑟伸手就欲去拉那被綁在樹上的司空千落, 慕嬰面相忽變怒目相,一掌對著蕭瑟拍下:“你找死!”

  卻有一劍襲來!

  緊追蕭瑟之後, 劃破長空,一柄修長娟秀的劍——心劍。

  慕嬰猛退, 雙掌狂舞,掌劍相交, 被一劍逼退十四步。雷無桀緊追上前,握住了心劍,又連刺了十三下!那慕嬰連續變換身形,運起那傀儡殺人術,卻被雷無桀一個又一個地斬落了。

  “你這張面皮下藏著多少人臉?你這身長袍下又有多少個傀儡?”雷無桀笑道,“我全給一劍砍了行不行?”

  另一邊,蕭瑟已經將司空千落身邊的繩子給解了下來,將她整個人抱在了懷裡,慢慢地往回走去。

  “如果剛剛你來不及怎麽辦?我就真的死了?”司空千落小聲地說道。

  “不會的。”蕭瑟面色如水,平靜地說道,“我不會來不及,我說要救你,我就能救下你。”

  葉若依坐在馬上,望著那個緩緩走來的蕭瑟,臉上終於露出了她熟悉的神情。是的,這就是她認識的蕭瑟,只要他認定的事情,那麽他就一定做得到。

  蕭瑟將司空千落慢慢地扛上了自己的馬,司空千落又說道:“我不想回雪月城,我想和你們一起去雷家堡。”

  “好,去完雷家堡,我們一同回雪月城。”蕭瑟應道。

  身旁的唐蓮歎了口氣:“就這麽輕易地答應她了,到時候可有你頭疼的。”

  蕭瑟搖頭:“總比現在這樣好。”

  唐蓮皺了皺眉頭,忽然暴喝一聲:“落明軒!”

  “哎,來了!”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只能低頭陪笑的落明軒策馬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大師兄有何吩咐?”

  “滾!”唐蓮一蹬從馬上躍起,跨到了落明軒的身邊,一腳將他從馬上踢了下去。

  摔了個狗吃屎的落明軒慌慌張張從地上爬了起來,無奈那邊整個雪月城的掌上明珠一副重傷快死的樣子,挨了這一腳後大氣也不敢出,低著頭都不敢看唐蓮。

  “沒聽到麽!滾!”唐蓮揮手欲打。

  落明軒急忙一把拉過馬繩,翻身上馬猛地一揮馬鞭,向著雪月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另一邊慕嬰已經節節敗退,他在江湖上的名號比起大劍鬼蘇昌離要更加令人感到恐怖,是因為他的千人千面相以及高超的下毒術太難以防備,但是如果是正面相抗的話,他的武藝絕對不如蘇昌離。面對三入劍心後在劍道上已經比蘇昌離要更勝一籌的雷無桀,慕嬰已經無相抗之力。

  “這一劍,斬你假冒唐蓮師兄騙我!”

  “這一劍,斬你傷我千落師姐!”

  “這一劍,斬你試圖偷襲蕭瑟!”

  一連斬出三劍,將慕嬰逼得章法全無,不得已之下,慕嬰忽然猛地雙手一揚,一件長袍飛起,又一揚,一件長袍飛起,再一揚,最後一件長袍飛起。三件長袍落下後直立不倒,連同慕嬰本身,圍成了一個方陣,將雷無桀圍在了中間。

  “先前我隻用了傀儡術,你如今就看看什麽是殺人術吧!”慕嬰眼中寒光乍現,長袍之間瞬間有濃霧噴出。

  “是毒陣。”蕭瑟沉聲道。

  唐蓮一步邁出,向兩人掠去。

  慕嬰暫時困住了雷無桀,可身後還有號稱雪月城年輕一輩第一高手的唐蓮,已經受傷的他自然不會戀戰,轉身就欲逃走,卻被唐蓮攔住了去路。慕嬰一笑,手一伸,一股濃霧對著唐蓮噴去。

  可唐蓮卻只是站著,並不躲閃。

  慕嬰愣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詫。

  “我姓唐。”唐蓮緩緩說道,蜀中唐門,號稱暗器、毒術冠絕天下。

  “我師父複姓百裡,他的母親姓溫。”唐蓮接著又說道,老字號溫家,毒術天下第一,更在唐門之上。

  唐蓮的言下之意很簡單,對我用毒,你一個姓慕的,還沒有資格!

  另一邊,一道寒光閃過,雷無桀已經持劍突破了濃霧,他用劍氣硬生生地在自己周圍劃出了一道屏障,終於得以破毒而出,攔在了慕嬰的身後。

  “暗河殺人從來不會沒有理由,你背後定有主顧。”唐蓮手輕輕一揮,藏在袖中的指尖刃已經握在了手中,“說出他的身份,你就可以走。”

  慕嬰忽然笑了,面目變換成了一個正憨笑著的幼童,聲音卻仍是大人:“就算你們勝過了我,可也莫小看暗河的人。”話音剛落,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再也沒有變化過。

  “他……死了?”雷無桀惑道。

  唐蓮伸手過去探了探慕嬰的鼻息後點了點頭:“應該是自己吞下了藏在齒間的毒藥,據說暗河的殺手齒間都會藏毒,名‘三吸’。在遭到脅迫的時候,他們就會咬破牙齒,其中的毒藥流入口中,三次呼吸之後就會氣絕。”

  “真是一個可怕的組織。”雷無桀收起劍,從慕嬰身邊走過。此時,唐蓮瞥到,慕嬰的手指輕輕微微一動。唐蓮瞬間手指一彈,極細極小近乎透明的一根龍須針破空而出,穿透了慕嬰的頭顱。

  “怎麽了?”全無察覺的雷無桀困惑地望了一眼唐蓮。

  唐蓮搖了搖頭:“沒事,我們繼續趕路吧。”

第147章 半入江風半入雲

  寂靜黑夜,一個又圓又亮的月亮掛在夜空之中。

  唐門笑塵閣外,一身黑袍的老人坐在台階前,手裡拿著一個長長的煙鬥, 正在悠悠地抽著煙。他的身後站著唐門如今中年一輩的三位掌事人唐煌、唐玄、唐七殺,三個人靜靜地站在唐老太爺的身後。

  許久之後,唐老太爺放下了煙鬥,輕輕地在台階上敲了敲:“看來不會有消息傳來了。”那從唐門離開前去與暗河一同誅殺李寒衣的唐門三老已經許久沒有消息傳來了,按照之前他們的約定,如若連續七日失去訊息,那麽就是此一趟遠行,注定是有去無回了。

  “只剩我一個人了啊。”唐老太爺舉起煙鬥,又猛吸了一口, “唐煌,你去做準備,我們也該啟程了。”

  唐煌等三人頓時應聲退下。

  唐老太爺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地往笑塵閣後走去,那裡有一座樓閣,是十幾年才新建的,那時有一位年輕人在唐門橫空崛起,沒有任何人懷疑,此人將會成為唐門百年來最具天賦的弟子,所以唐老太爺破例為這個年輕人造了這座樓閣,以這個年輕人的名字為名。

  憐月閣。

  “一彈流水一彈月, 半入江風半入雲。”唐老太爺已經很老了,不太適合念這樣滿是少年風流氣的詩詞了, 只是站在閣前,想象著當年那個年輕人的模樣,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這句詩。

  “老爺子。”出人意料的,閣內竟然有聲音回應了他。

  唐老太爺也是微微一愣,隨即緩緩踏步向前,最後坐在了閣外的台階前,和唐憐月僅僅隔著那道被重重鎖鏈圍著的房門。

  其實誰都知道,這些鎖鏈困不住唐憐月,那些鎮守在四面的唐門弟子也困不住唐憐月。只是如果唐憐月真的破圍而出,那麽他與唐門的最後一點情誼,也就消失殆盡了。唐憐月自小在唐門中長大,年少時唐門外房門內弟子比試時驚豔唐門,被唐老太爺直接收為弟子,兩人的情分不比尋常。

  “當初你將唐蓮送出唐門,是有意為之的吧。”唐老太爺輕聲歎道。

  “是。”唐憐月回答的乾脆,“當年天啟之變時,你將我喚回唐門,最後不能救下琅琊王,是我此生之憾。所以,我希望下一任的玄武使,可以更加純粹。”

  “可是唐蓮畢竟是唐門人。”唐老太爺抽了一口煙。

  “所以,還是要看他自己的抉擇了。”唐憐月緩緩說道。

  “忽然想和你喝一壺酒了。”唐老太爺將煙放下,輕輕地咳嗽起來。

  “老爺子,你已經很老了。”唐憐月忽然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

  “是啊,我很老了。”唐老太爺望著天上那輪圓月,幽幽地說道,“老到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閣內的唐憐月愣了一下,閣內的燭火在瞬間搖晃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於平靜。兩個人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聽到唐憐月帶著幾分歎息的聲音:“收手吧,老爺子。”

  “回不了頭了。”唐老太爺站了起來,他雖然很老了,身形卻已經挺拔,他將煙鬥掛在了腰間,雙手束在身後,“有些路,邁出了步子就不能回頭。”

  “老爺子。”唐憐月輕聲喚道。

  “但是,我不能回頭,唐門還是能回頭。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憐月,希望你顧惜我們的最後那一絲情分。”唐老太爺轉身,望著閣內,“我知道你重情義,不喜那些江湖陰謀,我說了十幾年也說不過你,也是沒有辦法。但是就當老爺子求你,若有一日,唐門真遭滅頂之災,能救唐門的,也只剩下你了。”

  閣內沉默了片刻後卻有一個聲音堅定地回復了他:“憐月定當護唐門周全。”

  “好。”唐老太爺再度轉身,沉聲道,“雖然我們走的路不同,但是我不會後悔當年我說的那句話。”

  “你是唐門等了百年才等到的人!”

  一架馬車從遠處奔來,停在了憐月閣的門口,一位年輕的唐門弟子手持馬鞭坐在車前。唐老太爺終於不再回頭,向著馬車慢慢行去。

  閣內燭光在瞬間熄滅,那個在年輕時一擊驚豔整個唐門,最後帶著整個門派的期許踏入皇城天啟,卻最終在江湖上消失匿跡的唐門驕子唐憐月,向著閣外的方向忽然跪了下來,臉上已是淚流滿面。

  “師父,恕憐月不孝。”

  唐門之外,那輛馬車已經飛奔著離門而去。

  馬車的正中央坐著唐老太爺,正在閉目沉思。唐煌、唐玄和唐七殺恭順地坐在兩側。此行前去雷門英雄宴,各門各派只會派出最精銳的弟子參加,唐煌等三人在唐門已經是執掌高位,在整個江湖上也已經威名赫赫,卻依然無法和唐老太爺平起平坐。畢竟在他們這一輩,只有憐月閣內的那個人才有這個資格。

  “老爺子,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唐煌沉吟了許久之後,才問道。

  “說。”唐老太爺沒有睜眼。

  “我們唐門雖說也不屑那什麽‘名門正派’的名號,可是……”唐煌看老爺子神色不改,才說了下去,“只是和暗河這樣的殺手組織合作……”

  “你這句話問晚了。”唐老太爺輕輕地用手指敲著凳面。

  唐煌身後冒出一身冷汗,垂頭問道:“請老爺子責罰。”

  “責罰就免了。”唐老太爺忽然睜眼,眼神中滿是怒意,“只是你要明白,可是一旦你已經邁出了步伐,那麽就不能再留有半分的猶豫!”

  “你可以懷疑我的決斷,這並沒有問題。但是,那應該在你踏出唐門之前!”

  唐煌立刻就跪了下來,連同那唐玄、唐七殺都一同跪了下來:“謝老爺子教誨。”

  唐老太爺沒有回話,只是緩緩又閉上了眼。

  他想起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用盡了身上所有的暗器,隻捏著最後那柄破碎的指尖刃,衣衫破裂不堪沾滿血跡,卻依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倔強地對自己說:“老爺子,你錯了!”

  是真的錯了吧。唐老太爺在心裡默念著。

  在這駕馬車離唐門而去的時候,幾十道黑色的身影也從唐門中散出,融入了那寂靜的黑夜之中。

第148章 天啟暗湧

  天啟城。

  一頂金色的馬車在軍隊的簇擁下緩慢地進入著皇城,這是一支突如其來的軍隊,城門都統之前並沒有得到半點消息,但他依然帶著整個城門兵恭敬地站在兩頭, 恭順地迎接著這支突如其來的不如百人的軍隊。

  只因他們手中所執的金色儀仗之上,紋著一隻巨大的神鳥大風。

  神鳥大風,曾是一個世家的家徽,直到後來,成為了整個北離的象征。這個世家,姓蕭。所以有資格執掌神鳥大風旗的,只有皇室子弟。

  “最近有哪位王爺要來京嗎?”城門副都統小聲地問道。

  城門都統遠遠地眺望著,忽然神色一邊:“應該不是封地王,那領頭的軍官, 可是大內虎賁上尉黎長青?”

  副都統仔細看了一眼後驚道:“正是!”

  “不可能!”都統搖頭道,“前日才接到傳令,聖上回京,起碼是在七日之後!可是黎長青,可從來不離聖上左右!”

  二人交談間,那虎賁上尉黎長青已經帶著整支小隊圍擁著那架金頂馬車緩緩地進城而來了。城門都統隻望了一眼,就沒絲毫猶豫,率先跪了下來。

  “恭迎聖上回京!”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溜兒的城門兵皆將手中長槍放下,成排跪立,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就算認不得黎長青,也認得那百名虎賁郎。每個兵士的肩前都繡著一隻虎首, 只有護衛明德帝左右的虎賁郎才能擁有這樣的徽記,據說當年明德帝就是靠百名貼身兵士才殺到那大殿之前的, 如今那些兵士都已經老了,自己的子孫接過了那些刀劍,成為了明德帝新的隨身兵士。明德帝便賜他們虎甲,封虎賁郎,官位等同於遊騎將軍。

  黎長青頓時立馬,目光穿過那些跪拜在地的城門兵士,望著那遠處乘馬而來之人。

  此人一聲金衣蟒袍,說不出的華美金貴,面容精致,雖然看得出是一個男子,卻相比平常的女子,更要驚豔幾分。只是看上去柔弱瘦削的男子,腰間卻掛著一柄巨長無比的刀。北離劍,南訣刀。在北離,用刀的人很少,尤其是這男子腰間所配的這幾乎要和十歲左右的幼童等身的長刀。

  這是一個太過於特別的男人,以至於所有人都一眼認出了他的身份。

  有人叫他金衣侯,因為他金衣蟒袍,貴為王侯。

  “蘭月侯。”黎長青低聲輕道。

  但這才是他的稱號。蘭生幽谷無人識,天子無聲轉月盤。蘭月侯,明德帝親賜。也是明德帝如今僅剩的留在天啟沒有外封的兄弟了,當年的十二王子蕭月離。蘭月侯的身後,並沒有太多的隨侍貴族,只有幾名貼身的兵士謹慎地跟在一旁。蘭月侯在整個天啟的人緣都非常好,和任何一方勢力都沒有爭執,但同時,如果真有人要想當街暗殺蘭月侯,那麽他手中的長刀,將會成為這個人的噩夢。

  “臣弟恭迎聖上回京。”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蘭月侯坐在馬上,聲音懶洋洋地,似乎並沒有半分尊敬。持刀上殿,面聖不拜,北離當朝,隻此一人。

  那駕馬車徐徐向前,穿過了跪拜的城門兵,黎長青帶領著百名虎賁郎緊隨其後。

  “辛苦了。”在馬車駛過城門的時候,城門都統聽到轎子裡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急忙準備大呼“謝聖上”的時候,馬車已經駛過,來到了蘭月侯的面前。

  蘭月侯依舊下馬不跪,懶洋洋地笑著。天子允你面聖不貴是一回事,你真的不跪又是另外一回事,可是蘭月侯偏偏有點恃寵而驕的滋味,所以雖然在天啟人緣頗好,但是卻被文武大臣們認為性子不夠沉穩,難當大用。可就是這個一直被認為難當大用,僅居侯爺之位,未曾封王的蘭月侯,在明德帝出使西域的這段時間裡,擔任監國一職,已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去白王府。”轎子裡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遵命。”蘭月侯調轉馬頭,忽然猛地一甩馬鞭,踏街直奔白王府而去,金頂馬車緊接其後。這迅雷之勢,倒不似是拜訪兒子,倒有幾分上戰場的意味。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大隊就已經趕到了白王府的門口。

  白王府的總管顫顫巍巍地跑出來跪下:“不知聖上突然駕臨,還望恕罪!”

  “崇兒呢?”蘭月侯策馬向前,問道。

  “王爺病了,現在還在房間裡休息。”總管戰戰兢兢地答道。

  蘭月侯回頭,望著馬車。馬車內的明德帝沉默了片許後,終於掀開了幕簾,從上面踏了下來。只見明德帝面容剛毅,眼神如刀鋒般銳利,眉頭微微而皺,舉手抬足間均有王者之氣,和脂粉味略重的蘭月侯截然不同。明德帝一步踏下,眾人皆噤口。連一直懶懶地笑著的蘭月侯也神色嚴肅起來了。

  “我去看看崇兒。”明德帝只是說了這麽一句話,就自顧自地往前走著。

  “列隊!”黎長青低呼一聲,所有虎賁郎均向前跑出,散開,在白王府的門口列成兩列。這些虎賁郎便負責守在了白王府的門口,而黎長青和蘭月侯則隨侍明德帝左右,一同進入了白王府。

  那臉色有些發白的王府總管匆匆忙忙地跟上準備帶路。

  蘭月侯笑著望向他:“李總管,你怎麽身子在發抖啊。”

  李總管擦了一把汗,答道:“聖駕親臨,難免會有些激動。”

  “得了,跟沒見過皇帝似的。”蘭月侯不屑地擺擺手,“打小我們就認識你,那個時候見我們怎麽沒那麽害怕?”

  “月離。”明德帝低聲喊道。

  “行,不打趣你了。”蘭月侯聳了聳肩。

  明德帝忽然停下了腳步,那蘭月侯也轉過了頭,隨即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只見那個眼前蒙著一塊白布,一身白衣素袍,不像是貴胄王子,倒像是白衣書生的年輕王爺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裡。

第149章 詩酒王爺

  白王蕭崇,是明德帝的第二個皇子,因為大皇子的早夭而成為實際上最年長的皇子,性格溫和, 從小天賦異稟且好學,一直深受明德帝的喜愛。直到少年時忽然的一場重病之後,雙目失明,一度臥床不振。直到後來某一日,他終於打開了自己的房門,再度走進了那一片烈日之中。

  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眼前蒙著一塊白布, 行走於皇宮之中。然而雖然目盲, 他卻依然勝過絕大多數的皇子,最終也是第一個被封王的皇子。

  一襲白衣,處廟堂不染塵埃。

  一布障目,不清眼前人卻聞天下事。

  這是明德帝給蕭崇的賜詞,從那一日起,二皇子蕭崇就成為了白王。

  “聽說你病了,孤便來看看你。”明德帝輕聲道,緩步走向前。

  聽到聲音的蕭崇愣了一下,急忙便要跪拜下去。

  “免了。”明德帝示意站在蕭崇身邊的侍童玄同將他扶起來。玄同會意,立刻將準備下跪的蕭崇扶了起來。

  “崇兒,你染上的是什麽病?孤剛回天啟,聽聞你染上惡疾, 所以先來看看你。”明德帝聲音平靜,聽不出具體的情緒。

  “回稟父皇,只是風寒, 不過先前嚴重了些,落下了些病根。現在一直在休養。”蕭崇垂頭答道, “父皇勞心了。”

  明德帝點點頭, 伸手輕輕拍了拍蕭崇的肩膀:“崇兒你身子骨不好, 也不必勉強自己,再休養一段時間吧。孤這次出訪西域,為你帶了一件禮物,呈上來。”

  黎長青應聲上前,從懷裡掏出了一隻玉笛,遞了過去。明德帝接過玉笛,輕撫笛聲,笑道:“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這是當年出使西域的成平君謝牧的洛平笛。孤知道你從小對成平君就很推崇,所以此次出訪西域,特地尋來了這支遺失了的笛子。”

  “謝父皇。”蕭崇接過玉笛,臉上微微露出了幾分喜意。

  “崇兒好好休息吧,孤先回宮了。”明德帝轉身便踱步離開了,黎長青緊隨其後,只有蘭月侯沒有立即動身,只是雙手攏在袖中,懶洋洋地笑著望向在一片傾灑的陽光中垂身跪拜的蕭崇。

  “兒臣恭送父皇。”

  “真是個有趣的皇子啊。”蘭月侯拋下了一位曖昧不清的話,緩緩地跟了上去。

  走出白王府後,蘭月侯忽然問道:“皇兄,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赤王府。”明德帝緩緩道。

  “好。”蘭月侯點頭,翻身上馬。

  與朝野上下一片美譽不同的是,第二個被封王的赤王蕭羽可算得上是劣跡斑斑了。從六歲至十三歲,趕走了不下十個老師,功課學業上從來不下苦功,卻在十三歲那年寫就了本《百花錄》,驚動了整個稷下學宮,眾王子紛紛求來一閱。當時負責稷下學宮的老夫子李源堂也為之震驚,從學生手中拿了一本過來一看,卻差點氣掉了半條老命。

  名為《百花錄》,實際上卻是點評天啟世家女子容貌的一本冊子,還給上榜的女子們都題了詩,排了名。其中的詩句大抵是這般的: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老夫子當即拿著冊子,脫掉上衣,負上荊棘,一步一跪前往清平殿。跪到清平殿的時候,老夫子身上已經血跡斑斑。這一場負荊請罪,驚得明德帝親自從大殿中跑出,親手將其扶起。李源堂雖然算不得朝中重臣,但也算是一代大儒,明德帝知悉事件起因後勃然大怒,將蕭羽關了整整九個月的禁閉。但是這李源堂最終還是辭祭酒之職,離稷下學堂而去,一個年輕的書生代替他來做了半年的祭酒。

  九個月後,蕭羽出禁閉,第一句就是:“吃酒去。”

  稷下學宮的新祭酒,年輕的書生背著書箱站著他的宮殿門口,笑著望向他。

  “這位小夫子,也要和我講道理?”蕭羽問道。

  “是的。”年輕的書生從書箱裡掏出了一柄劍,一劍就把蕭羽打倒在了地上,“講道理!”

  可就是這個不學無術的七王子,卻成為了第二個被封王的皇子,名赤王。朝野上下對此僅有一個看法,那就是蕭羽的母親——宣妃。與其他出生名門的妃子不同,宣妃來自江湖,出生低微,明德帝想立其為皇后卻始終不得,所以把他對宣妃的愧疚,施還到了蕭羽的身上。

  “皇兄你猜,蕭羽那小子在幹嘛?”蘭月侯在馬上不緊不慢地行著路,幽幽地問道。

  “不是說也病了麽?”馬車裡的聲音平靜地答道。

  “皇子中,就他最體弱多病。小時候上學堂生病,現在要上朝堂了,還是生病。”蘭月侯勒住了馬繩,望著面前的那個牌匾。

  赤王府。

  “走。”明德帝踏出了馬車,向著王府內走去。

  蘭月侯翻身下馬,和黎長青一同跟了上去。

  只見王府門口的總管嚇得轉身就跑,比起上前就下跪的白王府總管可少了一萬分的禮數,那總管邊跑邊喊著:“王爺,王爺!聖上來了。”

  “攔住他。”明德帝緩緩說道。

  黎長青一步踏出,縱身一躍,已經跨到了那總管的面前,手中長劍一揮,攔在了他的面前:“這麽著急就給你家王爺通風報信?面見聖上也不跪,可知是死罪?”

  “小的……小的不敢。”總管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走,去看看羽兒現在在幹嘛。”明德帝慢慢地從總管身邊走過,直往內庭而去。

  蘭月侯惋惜地拍了拍總管的肩膀:“跟了這麽個主子,也是難為你了。”

  明德帝走到內庭,只見一聲呼嘯聲傳來,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直衝明德帝正面襲來。

  “止。”蘭月侯輕喝一聲,長刀出鞘,銀光一閃,瞬間再度歸鞘。

  羽箭被劈成兩段,摔落在了地上。

  “不是病了嗎?看上去氣力還是很足啊。”明德帝抬頭,輕斥道。

  內庭中央,是一整排整齊的箭靶,明顯一群人正在那比試箭法,但其他人都已經嚇得跪倒在了地上,只有赤王蕭羽一人手裡拿著弓,望著明德帝一臉尷尬。

  “父……父皇好啊!”

第150章 廟堂之高

  明德帝慢慢地走到蕭羽的身邊,從他手上拿過了那把羽弓,輕輕掂了掂,道:“聽聞你生病了, 孤前來看看你。只是一病三月才好,好了之後就能拉開這把二石之弓嗎?

  “這不是射偏了嗎?”蕭羽撓了撓頭。

  “哦?”明德帝右手伸出,黎長青立刻遞上了一支羽箭,明德帝接過,立刻將弓拉至盈月狀,對準了蕭羽的額頭。

  “父……父皇,兒臣知錯了……這三月兒臣並沒有病, 只是父皇不在……”蕭羽急忙跪了下去。

  “孤不在, 如何?”明德帝朗聲道。

  “父皇不在,懶得上朝。”蕭羽垂頭答道。

  明德帝轉過身,手輕輕一放,那支羽箭頓時破空而出,直接穿透了最中央的那隻箭靶的圓心,釘在了屋殿的梁柱之上。

  “父皇好箭法啊!”蕭羽一邊鼓掌一邊偷偷站了起來。

  “跪下!”明德帝甩掉弓箭,怒喝。

  蕭羽立刻又跪了下去。

  “既然不想上朝,那就別上朝了。今日起你就在屋子裡待著。聽說我們的赤王在天啟城文人才子中聲名頗高,明日藏書樓龍圖閣大學士就會帶著十二學士來赤王府,不把《北離朝錄》修繕完成,就不用出門了。”明德帝垂首,望著跪在地上的蕭羽。

  《北離朝錄》乃是北離朝的史書, 只是百年前的戰亂中,已經被毀損了大半。龍圖閣修繕此書已經修了幾十年,現在讓蕭羽負責此事, 不修完不能出王府?那豈不是得老死在王府裡了?

  “父皇……饒命啊!”蕭羽帶著哭腔喊道。

  “月離,我們走。”明德帝轉身離去。

  看見蘭月侯的蕭羽急忙一把抱住了蘭月侯的大腿:“皇叔,皇叔你替我求求情吧。”

  蘭月侯一把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一把亮的如雪一樣的刀。他一刀插在了蕭羽的面前,嚇得蕭羽立刻縮回了手,蘭月侯微微一笑:“小侄子,我監國的時候,你一天朝未上,可算是滿滿的不給面子了。現在來找我求情,是不是晚了一點?”

  “皇叔…”蕭羽絕望地看著蘭月侯。

  蘭月侯收刀回鞘,快步跟了上去。

  “不成器的兒子啊。”明德帝眉頭微微皺著。

  “是啊,太不成器了。”蘭月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連我這個皇叔都想替皇兄打他一頓。”

  三人很快就走出了赤王府,明德帝走向馬車的時候輕聲道:“月離,你也上車。我有事同你說。”

  “皇兄又有什麽麻煩事要交給我幹了?”蘭月侯苦笑了一下。

  “不算麻煩事。”明德帝擺了擺手,“上來便知。”

  蘭月侯無奈,只能跟著進了馬車。

  馬車內點著熏香,有著一股安寧祥和的感覺,明德帝走進馬車後就坐在那裡,閉目養神,也不著急說話。

  “皇兄,我們現在是要回宮了嗎?”蘭月侯問道。

  “不,去欽天監,見國師。”明德帝答道。

  “國師?”蘭月侯愣了一下,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換了一個話題,“皇兄剛說有事情要和我說?”

  “是。”明德帝依舊閉著眼睛,雙手攏在袖中,吸了吸鼻子,聞了那一口檀香後緩緩道,“此次我前往西域聽聞了一件事情。”

  “是魔教少主歸國之事?”蘭月侯想了想,說道。

  “這件事情,之前瑾仙已經通報過了,我也與國師商議過了。畢竟是有約在先,如若強留著不走,魔教再掀紛爭的可能性更大。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能掀起多大的風波,走了也就走了。更何況……”明德帝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件事情,皇兄就不要告訴我了,聽過了,我也就當沒聽過。”蘭月侯笑了笑。

  “但是這次我出訪西域,還聽到了一些細節,這些瑾仙並沒有告訴我。”明德帝又說道。

  “哦?或許是掌香監覺得不重要吧。”蘭月侯漫不經心地說道。

  “不,很重要。”明德帝睜開了眼睛,沉聲說道,“和那魔教少主在一起的,還有兩個少年。一個一身紅衣,叫雷無桀。”

  “雷家堡的人?”蘭月侯驚了一下,“雷家堡和魔教有染?”

  “說不上什麽染,這件事,整個江湖都脫不了關系。只是這個名字,孤很熟。”明德帝緩緩道,“雷無桀。”

  “雷無桀?”蘭月侯皺眉想了一番後搖了搖頭,“未曾聽過。”

  “這名字是孤取的。”明德帝目光望向前方,似在回憶過往,“天下有道,世上無刀,普天盛世,再無桀驁者。”

  “他小時候,我還抱過他。”

  蘭月侯恍然大悟:“雷將軍和李守護使的兒子?”

  “是。”明德帝笑了笑,“是個聰慧的孩子,只是很小的時候就被他的父母送出天啟了,沒想到最終還是回了雷門。”

  “那另一人呢?”蘭月侯頓時好奇心大盛。

  “另一人,叫蕭瑟。”明德帝沉吟道。

  “蕭瑟?姓蕭?”蘭月侯又想了半天,“這個名字我還是沒聽說過啊。”

  “孤也是第一次聽到。”明德帝說道。

  “嗯?”蘭月侯忽然覺得馬車內的氛圍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你替孤跑一趟吧。雖然很早就已經放棄了,但是心裡總還留著那一些期盼,就算機會渺茫,也希望可以試一下。”明德帝說出此話的時候,語氣不再是先前那般的滿是君主之氣,反而有些頹唐。

  “臣弟明白了。”蘭月侯點點頭。

  “去吧。”明德帝重新閉上了眼睛,手輕輕一揮。

  蘭月侯起身便欲離開,明德帝再度開口喚住了他:“不管是只見到雷無桀還是另外那人也的確如孤所願,都替孤說一句。”

  “孤有愧。”

  “明白了。”蘭月侯一步踏出馬車,一躍跨上了自己那匹跟著馬車緩行著的良駒,一身金衣在日光下份外耀眼,他摸了摸腰間的那柄長刀,笑道,“好像也是多年沒進過江湖了。”

  他回頭望了一眼,馬車已經行到了欽天監,一襲白衣道袍,手持拂塵的國師齊天塵正站在門口迎接聖駕。

  “還真是神仙,這行路的速度,可真是禦風而行,日行千裡啊。不像我們,要快馬加鞭嘍。”蘭月侯使勁地一甩馬鞭,一襲金衣迎風而去。

第151章 茶鋪相逢

  原本蕭瑟、雷無桀二人從雪月城出來,若直奔雷家堡而去,行的慢一點,在識路的情況下, 大半個月也該到了。但是畢竟和李寒衣立的約是三月,英雄宴也還有三月,雷無桀就和蕭瑟繞道北上去了一次青城山,又在返程途中遭遇了多次襲擊,被逼入了劍心塚療傷,後來又在淵止城待了許久。眼看時間一點點流逝, 眾人心中不由地焦慮起來了。

  “師兄,我們這般行路, 還需要幾日可以趕到?”葉若依低聲問道。

  唐蓮微微皺眉:“若一路上不再有人阻攔, 還需要五日。”

  “怎麽可能,那群暗河的殺手簡直就像是黏蟲。”雷無奈惱怒道。

  他們最近已經遭遇了不下三波來自暗河的襲擊,雖然並沒有受重傷,但是卻不勝其擾,一行人也已是精疲力竭。

  “前面有個茶鋪,我們先去那裡休息吧。”蕭瑟看到遠處飄著的一面旗幟,上面寫著一個“茶”字,便帶著眾人往那裡行去。

  “沒時間喝茶了,買些乾糧立刻趕路吧。”唐蓮翻身下馬,匆忙道。

  “前面的路途還這麽長,坐下來喝一杯茶, 又能耗得了你多少的時間呢。”一個淡然的聲音響起,眾人心中一愣,不由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個灰袍布衣的少年坐在茶鋪前,閉著眼睛,說著話,卻不望向眾人。

  “有道理。”蕭瑟點點頭,“與其急著性子趕路,不如喝杯茶,好好想想,接下來要做什麽。”

  “公子請坐。”布衣少年點點頭,卻依舊閉著眼睛,茶鋪裡的小兒立刻端了茶壺走了上去。

  眾人心中有惑,但見蕭瑟已經入座,彼此對視了一眼後,還是坐了下來。

  “他看不見。”葉若依低聲對眾人說道。

  “這位姑娘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個瞎子。”葉若依說得很小聲,但還是被少年聽到了,不由得露出了驚詫的表情,少年似乎有所察覺,繼續說道,“因為眼不識物,所以聽力過人。不是刻意偷聽姑娘說話的。”

  “好。”葉若依心生警惕,慢慢地坐了下來。

  茶館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了,司空千落握緊了手中的長槍,這樣偽裝成尋常商販的暗殺,她們這幾日也是沒少經歷了。眾人四下望了一圈,茶鋪裡除了他們,只有一個客人。是個面色清秀的年輕女子,拿著一個長長的包裹,放在桌上,正一口一口地品著茶。

  “那是我的朋友,我等了她很多年。她來找我的時候,我的茶鋪也該關門了。”布衣少年笑了笑,輕聲說道。

  那女子卻不理她,依舊一口一口慢悠悠地喝著茶。

  “她聽不到?”葉若依問道。

  “是,我看不到,她聽不到。她是個聾子。”布衣少年用手中尋路的竹竿輕輕地敲著地,“但是不要看著她說話,她聽不到,但是看得到。”

  “一個會聽風辨位,一個能讀唇語,都不是普通人啊。”唐蓮冷笑道,話語裡滿是鋒芒。

  “不知道這茶是不是普通茶。”蕭瑟端著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放到了唇邊。

  “不可。”葉若依驚道,“先試毒。”

  “不必了。”蕭瑟喝下了一口茶,輕輕吐了吐氣,“果然,是雲霧雙旗。好茶。”

  “好茶得配好水,附近有一汪泉,名息牙,只有一牙之眼,一天只出水一壺,有堪比秋蓮山蓮生泉的水品,好水配好茶,也配懂茶之人。”目盲少年笑道,忽然站起了身。

  “許久沒喝過這雲霧雙旗了。”蕭瑟輕聲說道。

  “當年從堂裡帶出來的,這麽多年,早就喝的差不多了,只是想著總有一天要見你,便為你留了一包。”目盲少年說道。

  兩人這樣一言一語,聽得眾人卻有幾分茫然,似乎兩人早已相識一般。目盲少年往前走著,就快走到眾人面前的時候,唐蓮忽然暴喝一聲:“停住。”

  目盲少年微微含笑,駐足不再向前。

  要論聽風辯位的能力,出生唐門的唐蓮可同樣精通,他望著那根竹竿,喝道:“這根竹竿裡面,藏著什麽?”

  “藏著什麽,為何不親自來看呢?”目盲少年輕輕一揮竹竿。

  唐蓮一步踏出,手中指尖刃銀光一閃,轉瞬逼至少年的面前,少年將竹竿猛的一揮,與唐蓮手中利刃相撞,竹竿在瞬間被擊得粉碎,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事物。

  一把長相奇特的刀,刀身細長優雅,且有略微的彎曲弧度,雖身為刀,卻有著如劍一般輕靈的氣質。這樣的刀在北離很少見,卻也並不是出自興刀的南訣。

  “太刀?”唐蓮惑道,這是西面的島國玄瀛武士才會用的長刀,他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之前只是聽唐憐月提起過罷了。

  “好眼力。”布衣少年笑了笑,微微後撤了一步,沒有繼續向前逼進。

  “你叫什麽名字?”唐蓮問道。

  “我無父無母,無姓,單名一個竹字。”布衣少年答道。

  “竹?”唐蓮皺眉想了一下,卻想不出江湖上有這一號人物。

  那坐在他們邊上的女子此時忽然放下了茶杯,站了起來,衝著他們走了過來。

  “她叫龍耳。”布衣少年說道,“不用想了,你肯定沒有聽過我們。但我們卻很了解你們。”

  “哦?”雷無桀來了好奇心,“你很了解我們?”

  “雷無桀,你父親姓雷,你母親姓李。他們都曾是天啟城裡響當當的人物,只可惜一個死在了戰場上,一個為救故人與皇帝決裂,最後負重傷離開天啟。我說的可有錯?”布衣少年緩緩說道。

  雷無桀一愣:“你怎的知道!”

  “我還知道你喜歡誰,要我說嗎?”布衣少年微微含笑。

  “不必了,不必了。”雷無桀連連擺手。

  “我知道了。”唐蓮收起了指尖刃,殺氣卸了下來,“你們是百曉堂的人。”

  “你猜的沒錯。”名為“竹”的布衣少年點點頭,“我們正是來自百曉堂。”

  “我說你。”一直沒說話的司空千落終於開口了,卻是同那聾女所說,“你一直盯著蕭瑟看做什麽?”

  眾人一同望去,才發現那聾女一直望著蕭瑟,眼神銳利,鋒芒畢露!

  “你想做什麽?”唐蓮和雷無桀殺氣再起,一同擋在了蕭瑟的面前。

第152章 江湖百曉堂

  那聾女忽然張了張嘴,仿佛要開口說話。

  一般來說,聾和啞是雙生的,如果一個人是聾子, 她從來沒有聽到過聲音,不知聲音為何物,自然發不出聲音來。但是世上也的確有過聾子能說話的先例,只是那要那要比常人付出千倍,甚至萬倍的努力。

  唐蓮和雷無桀相視一眼,微微皺眉,雖然那聾女不再向前逼進, 名為“竹”的少年也依然微微含笑, 但是那聾女的眼神,也太過銳利了。

  “好久不見了。”聾女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尖銳而沙啞,乍聽之下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唐蓮和雷無桀微微愣了一下,轉身望向蕭瑟,蕭瑟點了點頭:“放心吧,不是敵人。”唐蓮和雷無桀緩了口氣,往邊上讓了讓。

  誰知那聾女的下一句話卻帶著幾分嘲諷:“你怎麽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蕭瑟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道:“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麽了?”

  “像個廢物。”聾女的聲音難聽,說的話更是不留情面。

  竹用手中的太刀敲了敲龍耳的背,示意她看向自己:“龍耳,你無禮了。”語氣依然是不緩不慢的, 臉上的神情也沒有改變。

  龍耳神色微微緩了緩,往後退了一步,沒有再開口。

  蕭瑟笑著搖了搖頭:“做個廢物有做廢物的快樂, 我隱脈受損,當不了那絕世高手了,現在是個客棧老板,日子也不壞啊。”

  “不提這茬了。堂主曾經下令,百曉堂不能追查你的行蹤,所以你的行蹤,在無所不知的百曉堂內也是秘密。只是一個月前,堂主忽然傳信到堂內,讓我們前來助你一臂之力。”竹笑著面向唐蓮,“所以幾位朋友不必緊張,我們並不是來殺你們的。”

  “百曉堂向來不插手江湖恩怨,你們為什麽幫我們?”唐蓮問道。

  “因為你們邊上這個人。”竹緩緩說道,“是我們堂主唯一的弟子。”

  “姬若風?”雷無桀眼睛一亮,“就是那個評定一品四境的姬若風?江湖中最神秘的高手之一,竟然是蕭瑟你以前的師父?了不得啊。天下事江湖事,盡是百曉堂之事。難怪蕭瑟你什麽事情都知道,原來你出身百曉堂?”

  “百曉堂可裝不下這麽尊大神,他是堂主親傳的弟子,和百曉堂沒有關系。只是畢竟堂主一輩子就這麽個弟子,也得替他看好了才是。”竹說道。

  “既然你們是百曉堂,可否回答我幾個問題?”葉若依忽然開口了。

  “將軍之女?我曾在天啟城見過你。”竹微微頷首,一口便道出了葉若依的身份,“不過姑娘未曾見過我。”

  “百曉堂擅於隱藏自己的行蹤,我沒見過你也並不奇怪。”葉若依點頭。

  “姑娘想問什麽?”竹問道。

  “暗河為什麽追殺我們?”葉若依問得乾淨利落。

  “有個身份尊貴的人拜訪了暗河,並且和暗河達成了某種交易,交易裡有一部分的內容,就是殺了你們。”竹答道。

  “我能問那個身份尊貴的人的身份嗎?”葉若依接著問道。

  “不能。”竹笑著搖頭。

  “為什麽?”

  “因為我們和暗河一樣,是生意人。你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有它的代價,我們雖然和這位蕭兄弟是故交,但是你問的這個問題,代價有點大,我們的情分還沒有那麽深。”竹緩緩說道。

  雷無桀忍不住笑了:“蕭瑟,這人說這話的語氣跟你還挺像的。”

  竹笑道:“這位小兄弟心倒是很大,被人追了一路,還能談笑風生。”

  “苦著一張臉,又不能幫助我們度過難關。”雷無桀灑脫地笑笑。

  “少俠說得有理。”竹點點頭。

  “我還能問一個問題嗎?”葉若依又說道。

  “只要不像剛剛那個問題那麽值錢。”竹答道。

  “前面還有幾波埋伏著的殺手?我們如何能在五日內趕到雷家堡?”葉若依神色嚴肅。

  “前面沒有殺手了,你們往前一直走,就能趕到雷家堡。”竹說得堅決。

  眾人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難以置信。

  “葉姑娘問的其實是我們回答不了的問題,百曉堂說白了只是幾個探子,前面有幾波殺手,這些事情我們是不可能知道的。至於你們如何在五日內趕到雷家堡,那是你們的事情。我們更是無從得知了。”竹仿佛感受到了眾人的困惑,接著說道。

  “那你適才又為何說出那番話?”葉若依惑道。

  “因為。”竹忽然再度拔出了那柄腰間長刀,“有我們在。你們隻管一直往前走,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了。”

  “可你剛才說,百曉堂只是探子。”葉若依說道。

  當竹拔出刀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就已經變了,忽然從那一臉清雅淡漠,變得殺氣橫流,他笑道:“我們一個瞎子,一個聾子,做不了最好的探子,於是就只能兼代著,也做做百曉堂的刀子。”

  “這話還挺押韻。”蕭瑟聳了聳肩,走向前拍了拍竹的肩膀,無賴般地說道,“那就拜托你們啦。”

  “客氣。”竹垂首道。

  龍耳依舊死死地瞪著蕭瑟,眼神中竟是說不出的一股怒意。

  “好啦,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很可憐的,不是麽?”蕭瑟輕聲說道,身影已經從龍耳身邊飄過,走到了馬邊,翻身上馬,衝著還愣在原地的眾人喊道,“還愣著幹什麽,走啦!”

  雖然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援兵是怎麽回事,但並沒有時間細究了,唐蓮、司空千落、雷無桀立刻跟了上去。

  “雷無桀,別忘了拿點乾糧走,反正這鋪子要關門了。”蕭瑟喊道。

  雷無桀立刻又轉身回去,把那茶鋪裡的一整籠饅頭都包了起來,背著這些饅頭走的時候,不好意思地問了一下竹:“竹兄弟,這……要錢嗎?”

  “不用。”竹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我和你的這位蕭兄弟,可不一樣。”

  “明白了。您一看,就是賺大錢的人!”雷無桀對其豎了豎大拇指,立刻背著那一包饅頭跑了。

  葉若依走在最後,問了竹最後一個問題:“我問的那個你不能答的問題,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那龍耳率先答道,喑啞的聲音一字一頓:“他變回從前的樣子。”

  竹笑著又說道:“他,重回天啟。”

  葉若依點點頭:“我知道了。”

第153章 劍仙相逢

  寂靜的山路上。

  一白一黑兩個身影正在急速地奔襲著,自然上那被怒劍仙追了幾百裡的無心和尚以及冥侯。

  “我堂堂魔教宗主,竟被一人一劍追的大氣也不敢喘,真是丟人啊。”無心停了下來, 終於開始大口的喘氣,“不跑了,跑不動了,跑不動了。”

  冥侯站住了身,將那塊大的像門板一樣的刀插在了面前,警惕地看著周圍。

  “別看了, 冥侯。”無心拍了拍冥侯的肩膀,“那家夥就是個怪物, 只有他找我們的份, 我們是找不到他的。”

  “小子,現在才開始終於有點自知之明了?”穿著黑色大氅,戴著鬥笠,手提巨劍的漢子從山坡上一步一步走了上來,緩緩說道。

  “前輩劍術無雙,晚輩我縱然是天降奇才,卻也還是差了幾年的修煉。”無雙故作哀歎狀。

  “小子,又想搞什麽名堂嗎?”顏戰天按住了破軍劍,沉聲道。一路上,顏戰天有數次機會可以殺死無心和冥侯,但這無心卻狡猾多變, 硬生生的每一次都能夠死裡逃生。

  無心伸手,一隻鴿子停在了他的手上,無心莞爾一笑:“我的朋友告訴我, 有人會來救我了。”

  “哦?什麽人。”顏戰天抬頭,遙遙望著遠處。

  他在無心說話的同時, 也感覺到了, 一股可怕的氣息正在逼近他們。

  “或許也是位劍仙吧。”無心輕輕一甩手,將那隻鴿子重新放飛了出去,之後神色忽然一變,猛地將冥侯往邊上一拉,喝道,“退!”

  一柄劍劃破了他的衣襟,那個無心口中說這來救他的人,偏偏一劍就刺向了他。無心腳下神足通功力運到極致,才堪堪躲過了這一劍。但這一劍卻沒有停下來,而是紅光一閃,又多出了一柄劍。那柄劍,衝著顏戰天而去。

  顏戰天號稱怒劍仙,劍勢素以霸道著稱,自然不屑這突如其來的一劍,舉起破軍劍輕易地擋住了那柄劍,卻感覺到了劍上的威勢如排山倒海般而來,一劍就將自己逼退了七步。

  劍客止身,顏戰天滑出七步後以劍抵地,頭上的鬥笠裂成了兩半,摔落在了地上,露出了一張滿是劍痕的臉。

  “原來長得這麽可怕,難怪天天戴著個鬥笠啊。”無心嘖嘖搖頭,“相比而言,這一位姑娘,可真算得上是天人之姿了啊。”

  一襲白衣,一柄寒劍,一柄紅劍,以及那一頭妖冶的紫發,那從天而降的女劍客,的確美豔的令人驚歎。

  “李寒衣。”顏戰天震驚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雪月劍仙的名字的確能讓很多人驚駭,但其中絕對不會包括顏戰天。只是這樣的李寒衣,顏戰天從來沒有見過,李寒衣在五大劍仙中,劍法以輕靈飄逸著稱,但剛剛那一劍,卻分明滿是霸氣剛猛。

  “走火入魔。”顏戰天看著李寒衣的那一頭紫發,沉聲說道。

  “的確是走火入魔了。”無心拉著冥侯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著,“當年趙玉真走火入魔,靠著青城山先任掌教呂素真和酒仙百裡東君才合手壓住。怒劍仙前輩,你要是能一人拿下這李寒衣,估摸著天下第一該是你的了。”

  李寒衣抬起頭,一雙紫色的瞳孔妖媚而危險,她輕輕一揮手,寒劍鐵馬冰河,暖劍桃花浮在了她的兩側,她望向顏戰天,緩緩說道:“顏戰天?”

  “李寒衣,你來此地作何?又怎麽變成這副模樣的?”顏戰天問道。

  “蘇昌河在哪裡?”李寒衣眼中戾氣互漲,兩柄劍劍氣如潮,蠢蠢欲動。

  顏戰天握緊了手中的破軍劍,微微皺眉:“暗河的蘇昌河?你尋他作甚?”

  李寒衣一頭紫發飛揚,身上殺氣暴漲:“我要殺了他!”

  兩柄劍瞬間飛出,直衝顏戰天而去。顏戰天冷哼一聲,提劍一擋,破軍劍依舊不曾出鞘。雖然李寒衣劍勢霸道,他卻仍然要尋到那最合適的時機,用出他的那一怒拔劍。

  “這幾天是怎麽了?才見完一個劍仙,又見一個,大家著急出來趕集嗎?除了洛青陽那家夥,幾乎都見到了。”一個儒雅的聲音忽然響起,無心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背著書箱,一身白衣沾滿了塵土,顯得有些狼狽的中年書生站在了那裡。

  “死書生?”顏戰天被李寒衣的兩柄劍逼得連退之下,仍是為那聲音一驚,扭頭望了過來。

  “大魔頭!”書生笑了笑,回嘴道。

  “儒劍仙前輩?”無心反應了過來,問道。

  “魔教少主也來了,最近這中原武林可真熱鬧啊。”儒劍仙謝宣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份。

  “還好還好,既然三位劍仙在此相會,晚輩就不打擾了。現行告辭,還望後會有期。”無心急忙開口作別,一把拉過冥侯,轉身就跑。

  “哎,就這麽走了?”謝宣愣住了。

  那顏戰天冷哼一聲,罵道:“葉鼎天那家夥怎麽生了這麽個沒出息的兒子!”

  “怒劍仙前輩倒是有出息,有本事你追過來啊!”遠處傳來了無心帶著笑意的呼喊聲。

  “臭小子!”顏戰天憤怒地拔出了手中的破軍之劍。

  一怒拔劍!

  瞬間將那鐵馬冰河和桃花二劍擊飛了出去,李寒衣一步躍前,握住雙劍,又對著顏戰天一劍斬了下來。

  謝宣一甩手,藏在書箱中的那柄萬卷書飛了出來,攔在了李寒衣的面前。

  “顏戰天,雖然和你聯手這件事很恥辱。但是李寒衣已經入魔了,若單打獨鬥,我們二人都不是他的對手。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二人合力,將她的魔性壓製下去。就像是當年呂素真和百裡東君做的那樣。”謝宣說道。

  “如何做到?”顏戰天被逼得節節敗退,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以他一人之力,的確無法對抗現在的李寒衣。

  “我追她的路上一直在找書,剛才終於被我找到了。”謝宣一邊揮出萬卷書,幫助顏戰天擋住李寒衣的劍勢,一邊掏出了一本破舊的古書,“書裡說,走火入魔之時,經脈逆流,血氣暴漲,功力較之以往尤甚數倍,但卻如飲鳩止渴,隨時有暴斃之險。破解之法是,先斷其意識,止其真氣,再……”

  “我明白了。”顏戰天怒喝一聲,打斷了正匆忙地翻著書的謝宣,“總之一句話。”

  “先打暈了再說!”

第154章 雷門四傑

  雷家堡。

  一處略有些破敗的小院落裡,卻坐著兩個名震天下的人。

  一個是現任雷家堡家主,少年時原本默默無名,卻在魔教東征之時與魔教長老對掌三次將其擊斃的雷千虎。

  另一個是少年成名, 曾被雷家堡寄予厚望,與當年的雷門少主雷雲鶴並稱為雷門兩大少年高手的雷轟。

  雖然兩個人看上去都不像傳說中那麽的威風凜凜,雷千虎在這夏日裡依然穿著一身厚重的白虎皮裘,面色蒼白,一聲一聲地咳嗽著,不像是個武林世家的家主, 倒像是個癆病鬼一般。而雷轟, 則一身樸素的灰衣長袍, 相貌也是平平,遠遠比不上面目俊秀,一身紫衣道袍無風自舞恍若仙人臨世的趙玉真,就像是個尋常的教書先生一般。

  而這兩個人,現在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雷轟搭著雷千虎的脈搏,眉頭緊皺:“怎麽最近寒氣蔓延的這麽快?上次給你開了幾服藥,你都有照常服用嗎?”

  “藥從來就沒停過,只是撐了十幾年,這身子也該撐不住了。”雷雲鶴輕輕咳嗽了一下,“我還能活多久?三個月?還是一個月?”

  “有我在,你死不了那麽快。”雷轟冷哼道。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雷千虎收回了手,攏了攏身上的虎裘, “撐不過這個冬天了。但是我可以死,雷家堡不能倒。你知道為什麽這一次英雄宴,我雷千虎一定要辦?”

  “為什麽?”雷轟愣了一下, 雷千虎的確不是那種好熱鬧, 喜排場的人,但這次的英雄宴, 他的確尤為看重。

  “因為我要讓整個江湖知道,我雷千虎雖然要死了,但是雷門卻要比現在更加繁盛。因為雷門雙子,即將重現江湖。”雷千虎沉聲道。

  “雷門雙子。”雷轟輕聲念著這久違的兩個字。

  “是的,從雲鶴踏出雪月城的那天,我就已經派了十三個弟子帶著我的信去尋他,這次英雄宴,他一定會回來。但以他的性子,你我都很清楚他一定不會接替門主之位,所以雷家堡的擔子,還得你來抗。”雷千虎說道。

  “可我是個違背祖訓的人,當年沒被逐出雷門已經是長老們破例為之了,如何能當這雷門家主之位?”雷轟苦笑了一聲。

  “規矩是人定的,百年前雷門老祖宗封刀掛劍是表決心,如今我雷門再執刀劍,卻也是邁出了那固步自封的一步。”雷千虎頓了頓,輕輕咳嗽了一下,“而且規矩再大,大不過門主,只要我還在位,雷家堡,便由我說了算。這麽多年,你畫地為牢留在雷門,我知道你一是為了當年和李寒衣的承諾,想悟出那絕世一劍,二其實是為了我的傷勢。我心中有愧,活著拖累你,死了還拉著你留在雷門。”

  “當年叔父說我們這一輩一門四傑,本該是雷家堡叱吒江湖的時代,可沒想到,最後所有的擔子都落在了你一個人的身上。是我們有愧才對。”雷轟搖了搖頭。

  “你倒也可以跟雲鶴商量一下,世上能說服他的人只有你一個。”雷千虎站起了身,“他來做門主,你去你的江湖,找李寒衣。”

  “李寒衣當年以劍之名拒絕我,我當時雖然信了,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不是當年那個傻小子了。她心裡沒我,就算再見,也只是徒增尷尬,與其一場不該存在的相逢,就不如這般相忘於江湖吧。”雷轟輕輕歎了一口氣。

  “是鷹的終該飛起。”雷千虎雙手攏在袖中,慢慢地往門口行去,“當年父親沒說錯,雷門這個時代就該叱吒江湖,雷門四傑不全了,但還有雷門雙子。”

  “我不會放棄的。”雷轟望著雷千虎的背影,沉聲道,“我會治好你的。”

  雷千虎笑了笑,沒有回答,他仰頭看著天。

  年輕的時候,雷千虎很羨慕雷雲鶴和雷轟,他們似乎是生來的驕子,在門內永遠萬眾矚目,而自己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跟上他們的步伐。後來兩個人行走江湖,最終揚名萬裡,而雷千虎卻依然在雷家堡內苦練拳法,終於最後小有所成,想要和他們二人一同闖蕩的時候,一個違背祖訓開始練劍,一個被斷去一臂消失無蹤,還是失去了這個機會。如今三人又將聚首,可也只是如此短暫的時間啊。

  叱吒江湖。這也曾是雷千虎少年時的夢想。

  賢靈山。

  雲霧繚繞,仙鶴長鳴。

  已經換上一身黃袍的雷雲鶴站在山巔,遙望遠方。他這一路,上了青城山,與趙玉真大戰一場後就開始再遊江湖,原本行蹤飄渺無痕,卻還是被雷門的人找到了。他原本不願理會,但看過信的內容後,最後還是決定回雷門一趟。

  曾經的雷門家主,雷雲鶴的父親曾稱讚這一輩的子弟天賦極佳,有雷門四傑的說法。只是成名最早的雷夢殺入京為官,被家族所拋棄,最後死在了南訣的戰場上,其後成名的雷雲鶴和雷轟又接連遭遇變故,離江湖而去,只剩下一個大器晚成的雷千虎繼承雷門,偏偏還受了重傷,常年被寒疾所擾。

  “可別死了啊。”雷雲鶴輕歎了一聲。關於雷雲鶴的消失,江湖上有很多傳言,其中一條就是他其實是被自己的胞弟雷千虎所殺的,為的是那雷門家主的位置。可雷雲鶴自己心裡清楚,雷千虎是怎樣的人。那個沉默,善良,勤奮的弟弟,絕不會是窺伺家主之位的人。

  “阿離。”雷雲鶴輕喚一聲,一隻仙鶴突破雲霧,落在了他的面前。他縱身一躍,跳在了仙鶴的背上。

  名為“阿離”的仙鶴長鳴一聲,雷雲鶴伸手輕輕撫了撫它的腦袋:“阿離,你曾是青城山上仙鶴,那年我重傷下山時,多虧了你相救才能活下來。這些年我身邊只有你陪伴著,現在我要回家了,你陪伴著我回去一同看看吧。”

  “看一看我長大的地方,那個地方叫雷家堡,江湖上最有名的,英雄輩出的地方!”

第155章 殺機前夜

  英雄宴前夜。

  整個雷家堡燈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忙碌地準備著第二日的宴席。一千缸好酒被幾十輛馬車陸陸續續地運進了雷家堡內。雷家堡的現任總管雷天痕擦了擦額前的汗水,大聲地罵著:“都給我快一點!都給我快一點!耽誤了明天的宴席,你們一個個都給我吃不了兜著走!”

  “天痕。”一個低低的聲音在喚他。

  “哪個叫老子?沒看到老子正忙著嗎?”人聲嘈雜, 雷天痕沒聽清那人的聲音,轉頭就直接罵道。

  “辛苦了。”那人笑了笑,攏了攏身上的衣襟。

  雷天痕哂然道:“門主,天痕冒昧了。”

  “自從我當家之後,雷家堡很久沒這麽熱鬧過了吧。”雷千虎走到了雷天痕的身邊,輕聲道。

  “門主不是喜好排場的人。”雷天痕一邊說道, 一邊指著另一邊大喊,“那個酒不是放這邊的, 錯了, 錯了。給我拿到那邊去!”

  “大家心裡其實都是有怨言的吧。天痕,這幾天你雖然很辛苦,但我很多年沒有看到你這般說話了。”雷千虎緩緩說道。

  雷天痕又擦了擦汗,笑道:“我是個管家,雖然平常總抱怨又苦又累,但是也想著操辦些大場面才算有些成就。我武功不行,當不了英雄,但成為操辦英雄宴的人,也不錯。”

  “對了,天痕。這幾天有雷無桀的消息嗎?”雷千虎忽然問道。

  雷天痕搖搖頭:“你說的是雷轟那弟子吧,原本分家的人是沒資格參加這英雄宴的。但既然門主特許, 我早已派人出去尋他了,只是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

  “我知道了。”雷千虎點點頭,“明日的客人們都已入莊休息了嗎?”

  “江南各大世家都明日才來, 遠道而來的少林寺的大師們,武當山的道長們都已經入莊休息。雪月城三個月前說大弟子唐蓮會先回唐門,再過來雷家堡。我估摸著該是和唐門一同來, 不過這一次唐門也真給面子, 唐老太爺親自來了。不過雪月城之前的來信裡,還說有一位神秘客人也會來。該不會是酒仙百裡東君吧?”

  “怎麽,很想見百裡東君?”

  “那傳說中可以決逐天下第一的酒仙,自然是想見上一見的。”雷天痕撓了撓頭,“畢竟我們也算是雪月城的最大盟友之一了,只派一個大弟子來,有些怠慢了吧?”

  “神秘客人應該是李寒衣。”雷千虎說道。

  “李寒衣?雪月劍仙李寒衣,我還以為不是百裡東君,就是槍仙司空長風呢。不是說那李寒衣閉關蒼山練劍,幾年都不出城一步的嗎?”雷天痕愣道。

  “怎麽,不想要她來?”雷千虎問道。

  “這倒也不是……畢竟也是那五大劍仙之一的人物,平日裡我們哪見得到。只是……”雷天痕朝著右邊的那個方向努了努嘴,“雪月劍仙要真來了,裡面那位……”

  “這就不勞總管費心了。”雷千虎朗聲大笑起來,拍了拍雷天痕的肩膀,就朝院內走去了。

  雷天痕愣了一下,他是第一次聽到雷千虎這般大笑,在他印象裡,這位年輕的門主和上任門主很不一樣,雷千虎性格沉默寡言,從來不曾發怒,卻也很少有笑容,雷家堡這幾年來依然穩坐江南第一世家之位,卻也再沒有像十年前那樣再江湖上掀起一陣風雨。可今日,雷千虎竟忽然大笑,眼神中流露出的光芒,竟讓雷天痕為之一振。

  “我們雷家堡,重興之日,可待啊。”

  而官道之上,雷無桀、蕭瑟、唐蓮、司空千落、葉若依正在策馬狂奔。自從百曉堂的二人現身之後,暗河的殺手們也全都消聲覓跡了。

  “蕭瑟,你的這兩位朋友,可真有幾分能耐!”雷無桀讚道。

  蕭瑟皺眉道:“那是因為暗河現在隻想拖住我們的步伐,沒有派出真正的殺手。他們為什麽這麽想拖住我們,雷家堡裡,會發生什麽?”

  雷無桀心中一緊,也笑不出來了,轉頭問唐蓮:“大師兄,還需要多久能夠趕到?”

  “還有……”唐蓮皺眉思索著。

  “不必想了。”葉若依一甩馬鞭,一騎當先,“管他還要多久,就這樣一路狂奔,晝夜不息,盡我們的可能越快趕到便是了。”

  雷無桀愣了一下,也立刻一甩馬鞭跟了上去:“葉姑娘說的是!”

  蕭瑟策馬行到唐蓮身邊,說道:“唐蓮,這一次對雷家堡有不軌之心的,除了暗河以外,你認為唐門是否一定會出手?”

  “我不知道。”唐蓮搖了搖頭。

  “那如果唐門出手了,你會作何選擇?”蕭瑟又問道。

  “我會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唐蓮正色道。

  “好。”蕭瑟怒喝一聲,“駕!”

  “快快快,把這些酒都給我放好了。放好了,大家就回去休息。明天可別給我們雷家堡丟人!”雷天痕大聲呼喊著。

  “得了!”那些年輕的弟子們笑著應道。

  “四一,洛橋。今天你們兩個辛苦些,負責守夜。”雷天痕指著兩個年輕弟子說道。

  那兩名弟子急忙點頭:“是。”

  之後雷天痕和其他弟子就都離開了,只剩下那守夜的兩名弟子守在院落門口,防止有人進入。但是,在他們看不到的角落裡,一些客人們正在悄悄潛入。

  一隻一隻極小的紅色蜘蛛正慢慢地從院子外面潛入,在這黑夜之中,根本無法看清它們的行蹤。它們小心翼翼地爬到了酒壇邊,嘴巴微微一張,一滴透明的小水珠就這樣滴入了酒壇之中。

  無色無味,就連用毒天下第一的嶺南溫家都沒有察覺的,仙霞露。

  無法讓人致死,可是只要一滴,功力頃刻盡散,兩個時辰動彈不得。

  距離雷家堡不遠的一處山坡上,一身黑色長裙,滿是風韻的女子站在那裡。她的身後,是幾個著裝相同的妖豔女子,她們將手微微張開,長裙飛揚,那些細小的蜘蛛正源源不斷地從她們的裙下往外爬去。

  暗河慕家,慕雨墨。

第156章 英雄赴宴

  第二日午時。

  英雄宴。

  作為江湖上一年一度的盛會,每一年都會由一家風頭正勁的門派召開,天下群雄聚集於此,有大事時商討大事, 無大事時便喝酒痛飲,交流一些武學心得,或者私下結個盟,做個交易。也會有一些門派之間的恩怨,會放到英雄宴上調解,這時候主持英雄宴的門派就會做為調解人出來解決這些事情。

  但是這都只是指往年的英雄宴。

  往年的英雄宴, 召開的門派雖然在江湖上算得上風頭正勁,但是沒有一個能和雷家堡相抗衡。因為像雷家堡這樣的世家,樹大招風,威名大,樹敵卻也多,並不適合做為英雄宴的主角。但是這一次,一向行事低調的雷千虎卻從江南段家手中將此次的英雄宴給拿了過來。

  那曾放出豪言道“江南風流氣,我段氏獨佔八分”的段家家主段飛虹看到雷家家主親自來拜訪,可是一點都沒有風流氣地帶著全莊子上下去迎接了,並且在第二日就立刻傳令整個江湖,這一年的英雄宴,改由江南霹靂堂雷家堡召開。

  這個變動,也就意味著天下四城之一的武城無雙城以及它聚集的一方勢力不會參加今年的英雄宴了,雖然無雙城與雷家堡並無過節, 但這麽多年,無雙城一直和雪月城爭奪著江湖第一城的地位,雷家堡作為雪月城最大的盟友, 它們自然不會露面。所以這一年的英雄宴,雖然背後的主人是名震天下的雷家堡, 但是客人卻要少上了一小半。但這都是意料之中的, 江湖人意料不到的是,唐門會來嗎?

  雪月城有三個江湖上威風凜凜的世家盟友,蜀中唐門,嶺南“老字號”溫家,以及江南霹靂堂雷家。同為盟友,唐門理應到場。

  但是唐門和雷家堡卻是百年世仇,上推幾十年,唐門和雷家堡有過血戰,雙方都死了不下百人。再推個幾十年,唐門現任老太爺和雷家堡現任家主還死戰多次,最後同歸於盡。若不是上一次魔教東征,兩家被迫聯手,最後在雪月城的調和後,暫時放下了恩怨。但是就算不再見面就拔刀,但也沒到能坐下來好好喝酒的地步。

  所以,前來赴宴的客人們心中都有一個好奇,唐門究竟會不會來?會派誰來?

  “江南段家家主段飛虹攜門下弟子赴宴!請落座!”雷天痕站在門口朗聲高喊著。

  一身潔淨長袍,一縷清須,的確一身風流氣息的段飛虹帶著長子段宣易和一眾弟子走到大廳門口,對著站在門口的雷千虎抱拳道:“雷兄。”

  “段兄。”雷千虎彎腰點了點頭。

  “少林寺長老圓惠大師攜門下弟子赴宴!請落座!”雷天痕接著喊道,雖然無雙城一系的江湖門派不會來,但是像少林寺、武當派這樣往年不會參加英雄宴的武林宿老卻也派了門人前來,也算是給足了雷家堡的面子。

  “武當派大弟子俞行舟攜門下弟子赴宴!請落座!”

  “仙霞派長老攬月尊者攜門下弟子赴宴!請落座!”

  “劍靈宗宗主於長風攜門下弟子赴宴!請落座!”

  “繪月閣閣主司馬陸塵攜門下弟子赴宴!請落座!”

  雷天痕一聲一聲地喊著,連著喊了數十次,整個廳內樓下樓上已經坐滿了人,只剩下主桌上還留有幾個空位了。但是那幾個空位的主人卻遲遲還沒有到來,雷天痕望了望雷千虎,雷千虎輕聲道:“再等等。”

  直到一個倒騎毛驢的少年慢慢地行了過來,那毛驢的蹄子慢悠悠地一下一下踢在石板路上,份外的清晰。

  廳內的客人們也都噤了聲,探出頭來看這個奇怪的客人。

  “這位是……”雷天痕號稱識人無數,卻也認不出這年輕人的來歷。

  年輕人忽然在驢上轉了身,笑嘻嘻地望向雷千虎,喊道:“虎爺,多年不見了啊。”

  雷千虎笑了笑:“沒大沒小。”

  “門主,這位是……”雷天痕惑道。

  “在下嶺南老字號溫家溫良,我們老爺子說了,溫家都是老毒物,出門見客怕英雄宴上的人都不敢吃菜了,所以往年從不赴宴。今年沒辦法,是虎爺辦宴席,溫家不敢不來,我是個小毒物,毒術不夠精良,還請大家放心吃喝。”溫良朗聲道。

  廳內的客人們聞言也都大笑起來,雷天痕也笑道:“老字號溫家溫良赴宴。請落座!”

  “這位叔,客氣了。”溫良從毛驢上跳了下來,對著雷天痕輕聲道,“我這毛驢馱了我兩個月才走到這兒,也是累壞了,請叔好身照顧,別讓裡面英雄們的好馬們給欺負了。”

  雷天痕心道這年輕人真是有意思,點了點頭笑著答應了。

  “虎爺……”溫良又轉過頭,對著雷千虎說道。

  “趕緊給我滾進去。”雷千虎扭過頭,懶得搭理他。

  “得嘞!”溫良一步跨進了大廳之內,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主桌之上。

  門口此生又傳來兩聲馬嘶,只見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年輕人勒馬而立。他們背上負著長劍,一個性格豪爽些,衝著雷千虎他們望來,另一個則顯得有些害羞,一直垂著頭。

  “這,又是誰……”雷天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望向雷千虎。

  雷千虎愣了一下:“這兩位,我倒也從未見過。”

  “劍心塚護劍師何去!”一個聲音豪邁無比。

  “何從。”另一個聲音卻是怯怯的。

  “特來赴宴!”

  “劍心塚!”廳內群雄皆是大驚,這向來不問世事的劍心塚怎麽會來參加英雄宴?

  “雷家堡的面子,有這麽大?”廳內有人小聲道。

  “據說現在的劍心塚還是由先任塚主李素王老爺子掌管,以那老爺子的性格,也會派人赴英雄宴?”

  劍心塚先祖曾鑄天下第四名劍“心劍”,還健在的老塚主李素王也鑄出了天下名劍排名第七的動千山,繼承劍心訣的李心月更是靠著一劍直逼天子之威而名震天下。外表看起來只是鑄劍的劍心塚,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可並不低於尋常世家。

  “我們老爺子說,我們劍心塚地方不好找,收不到請帖也是正常。但畢竟是親家一場,這宴席不來不行。所以我們兄弟二人,特來赴宴!”何去朗聲道。

  雷夢殺和李心月結成眷侶,自然是天下皆知。但是,雷夢殺可是雷家堡除了名的弟子啊。這親家二字……雷千虎敢接嗎?

  雷千虎清了清嗓子:“劍心塚護劍師何去、何從前來赴宴!親家上門,喜不自禁,落,上座!”

第157章 世仇相會

  何去何從二人翻身下馬,上前衝著雷千虎抱拳道:“雷堡主,久仰。”

  “二位幸會,不知李老爺子最近身體可好。”雷千虎笑道。

  “老爺子身子尚好, 但路途過遠,終不能親自前來,還請雷堡主莫怪。”何去上前說道。

  “不妨。李老爺子派你們二位前來,雷某已經榮幸之至,還請裡面落座。”雷千虎說道。

  何從倒是四處打量了一眼,低聲道:“怎麽沒看見小塚主?”

  雷千虎聽到了,問道:“小兄弟是在尋人嗎?”

  何去替弟弟答道:“噢,老塚主上次和他的外孫一別之後, 甚是想念, 但是……”

  在一邊的雷天痕聽了之後一頭霧水:“李老爺子的外孫……是誰?”

  知曉其中細節的雷千虎惑道:“無桀,他與李素王老爺子見過了?”

  “是的,他們曾被暗河追殺,入劍心塚躲避過一陣子。”何去答道,但沒有提及雷無桀已經繼承心劍的事情。

  “暗河。”雷千虎眉頭微微一皺,沉聲道,“無桀還沒有回雷家堡。”

  “莫非……”何去心中一緊,沉吟道。

  “二位還是先進廳內落座,我前幾日已經派出門下弟子出去尋他,至今沒有消息傳來。想必是在路上耽擱了,不會有事。”雷千虎說道。

  何去何從兩兄弟相視一眼, 雖然心中仍有憂慮,但畢竟宴席之上,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抱了抱拳便走進了廳內。上前迎客的雷門弟子將他們帶到了主桌上,那原本孤獨一人的溫良笑著對著他們打招呼:“二位劍心塚的少俠好。”

  “幸會?不知這位少俠是?”何去回禮道。

  “在下溫良,來自嶺南老字號溫家。”溫良彬彬有禮地答道。

  “溫家……幸會幸會。”何去哂笑著拉著何從坐在了溫良的正對面, 他們二人自小在劍心塚長大,對於江湖人情世故懂的不多,但江湖傳說還是聽過一些的。其中行走江湖的幾個要領他們也是記得的,其中一條就是——

  不要坐在溫家人的旁邊!

  溫良撓了撓頭:“嘴上說著幸會,可身體卻也太誠實了吧?”

  雷千虎依然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

  雷天痕望著天上的烈日,憂道:“再不來,怕是過了吉時了。”

  名單上的客人,還有兩派沒有來。唐門,雪月城。

  “我看這唐門,擺明了是不給雷家堡面子,這壓根兒不打算來了。”廳內有人竊竊私語道。

  “我看未必有這麽簡單,這雪月城不是也還未到嗎?沒準兒是串通好的,如今的雪月城大弟子就是出生唐門,或許壓根兒唐門已經說服了雪月城,打算將雷家堡排離出去了。”有人說道。

  “那溫家的人怎麽還來了?”邊上有人問他。

  “你也不看溫家派了個誰來。你聽說過這人嗎?”那人不屑道。

  溫良卻聽到了,轉身饒有趣味地望著那個人:“你沒聽說過我?”

  那人被溫良的眼神嚇了一跳,卻仍然硬聲道:“沒有。”

  “那當然,我從沒在江湖上走過,你怎可能聽說過我。”溫良笑了笑,長袖揮了揮,一隻紅色的蠍子爬在了他的手指之上,“小花,走,去讓這位兄台認識認識我。”

  “三尾毒蠍!”有人驚呼道。

  三尾毒蠍,一針斃命。

  那人用手指著溫良,雙手顫抖:“你……你要在雷家堡殺人。”

  “那可未必,我這小花可乖得很,它會聽我的話乖乖跟著你。等你走出了這雷家堡,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安安心心躺下準備睡覺的時候,它再咬上你這麽一口。”溫良笑著望著那人,“然後……”

  “有人來了!”忽然有人叫了一聲,眾人急忙仰頭望出去,溫良也收起了那紅蠍子,饒有趣味地望著外面。

  只見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了下來,持馬鞭的是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他下了馬車,恭恭敬敬地候在一邊。

  有人拉開了馬車的帷幕,從馬車之上走了下來,約莫三十余歲,身形修長。

  “唐煌?”有人認了出來。

  “唐門外房執掌師范唐煌?唐門派出了這麽有分量的人?除了幾位老爺子,現在唐門地位最高的,就屬唐煌了吧?”有人驚歎道。

  “看來,唐門還是不敢怠慢雷家堡啊。”

  誰知唐煌之後,又下來了兩個人。

  “這兩人是……”有人問道。

  “一個是唐門用毒第一人唐玄,一個是唐門“天軋”手套的傳人唐七殺,都是外房如今的掌教師范。”溫良幽幽地說道,“和他們相比,溫家只派出我一個,的確是有些怠慢了啊。”

  唐門這一輩最傑出的三個人,同時現身雷家堡英雄宴,這對於原本是世仇的他們,無異於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但是這三人下車之後,卻只是側身站著,並沒有向前和雷千虎打招呼的意思。

  “哦?莫非馬車中還有人?”溫良轉著手中的酒杯,沉吟道。

  “難道唐門三老中也有人來了?”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

  雷千虎忽然抬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馬車之前,卻也不與唐煌幾人打招呼,只是抬首,望著馬車。

  馬車裡有個蒼老的聲音緩緩說道:“千虎,等我吃完了這袋煙,就下來。”

  “不妨。”雷千虎笑了笑,就那麽恭恭敬敬地站在那烈日炎炎之下,就這麽靜靜地等了整整一袋煙的時間。

  終於,馬車的帷幕再度被掀開,一身黑袍,身形高大的老人現身在了眾人眼前。

  如今的江湖,是雪月城、無雙城兩分天下,五大劍仙縱橫江湖,少年英雄人才輩出。但是依然有一些人,是雪月城城主百裡東君,孤劍仙洛青陽見到之後,也要恭恭敬敬地叫上一聲前輩的。

  劍心塚李素王算得上一個。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這個老人,自然也算得上一個。

  唐門,唐老太爺。

  “千虎,久等了。”唐老太爺笑著將手中的煙杆遞給了那趕馬車的少年。

  “老太爺親臨,登上一天一夜不是不妨的。”雷千虎答道。

  “好。可比你爹要有禮貌的多了。”唐老太爺朗聲長笑,也不再多言語,直接走過雷千虎身邊,帶著唐煌三人往內廳行去。

  雷天痕反應過來,急忙大呼:“唐門唐老太爺,攜唐門外房師范唐煌,唐玄,唐七殺,赴宴!”

  唐門來的每一個人,都值得報上完整的名號。

  “這才是真正的英雄宴啊。”有人感慨道。

第158章 溫家溫良

  “堡主,怎麽雪月城的人還沒有到?馬上就過吉時了,這到也沒關系。”雷天痕望著遠處,依然沒有身影再出現, “只是裡面的客人等得可能也太久了。”

  “再等一炷香的時間吧。”雷千虎輕聲說道。

  “好。”雷天痕應道。

  唐老太爺帶著唐煌、唐玄、唐七殺等人進入大廳後,整個大廳一片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這位名滿天下的唐老太爺。唐老太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慢慢地走著,走過少林寺那一桌的時候,還微微側首:“圓惠大師。”

  那在少林寺中身為長老,輩分極高的圓惠大師卻依然要比唐老太爺矮上一頭,急忙恭恭敬敬地還禮:“阿彌陀佛。唐老前輩多年未見,依然這般神采奕奕。”

  “托大師的福。”唐老太爺也不多言,走過幾步就在主座上坐了下來,其余三人都在唐老太爺身邊坐了下來。

  然而桌上卻有兩柄長劍振鳴不斷。

  唐煌微微皺起眉頭,望向對面那兩個年輕人。

  唐老太爺卻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緩緩道:“雷堡主的面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劍心塚竟也派人來了。”

  “唐老前輩好。”那甚少開口的何從一把按住了那柄不斷振鳴的長劍,“不是晚輩二人無禮,只是這劍……”

  “我知道的,劍心塚的劍,號稱有劍心,通靈性。”唐老太爺放下茶杯,手輕輕往下壓了壓, “不妨。”

  兩柄劍頓時安靜了下來。

  何去擦了擦額前的汗:“真是奇怪了。”

  “不奇怪,老太爺落座時,特意表露殺氣, 試探你們二人,如今探出了來歷,自然也就不必再顯露神通了。”一直在旁邊笑著圍觀的溫良開口說道。

  “何人,此等無禮!”唐玄對其怒目而視。

  “在下溫良。”溫良抱拳答道。

  “老字號溫家的人, 你是誰的弟子?”唐玄冷冷地問道。

  “區區不才,說出了怕有辱師父盛名。”溫良搖頭。

  “讓你說就說,哪來這麽多廢話。”唐老太爺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新茶,“喝杯茶,好好說。”

  “對,好好說。”唐玄接過了唐老太爺的茶,遞給了溫良。

  溫良急忙恭恭敬敬地接過了這杯茶,一飲而盡:“唐老太爺的茶,不敢不喝。”

  “你也不怕燙著嘴。”唐玄冷哼道。

  “怎麽能燙著嘴,剛剛老太爺那杯茶裡,唐玄兄可滴上了一滴冰清水,常人要喝了,可不是血液凝結而死了?”溫良笑嘻嘻地說著。

  唐玄被看穿後卻也不惱,望著溫良說道:“眼力倒是不弱,膽子也挺大。說吧,你師父是誰,可別到時候被人說我欺負晚輩。”

  “其實說起來,我也不算晚輩。”溫良撓了撓頭,“我的師父年紀也挺大了。他叫——”

  “溫壺酒。”

  溫壺酒,這不像是一個正常的人名,若認真的說出來,難免引起別人的嘲笑。哪有人會叫“溫壺酒”呢?但是剛剛喧鬧起來的大廳卻又再度安靜了下去,誰也不會想笑,就像剛剛唐老太爺踏入時那般安靜。因為這個名字,很可怕。

  這個名字是那個人自己取的,那人年輕時說“溫壺酒,闖個江湖”,然後就任性地給自己改了名字。

  如今這個人老了,老到大半截身子都已經入土了,名字卻依然沒有改,話卻變成了“溫壺酒,看個夕陽西落”。

  他年輕時號稱毒步天下,後來回到溫家,身份地位一漲再漲,最後終於成為了那嶺南溫家的第一人。

  溫家家主,溫壺酒。

  論輩分,的確不低唐老太爺半分。

  連唐老太爺臉上都流露出了幾分好奇:“你就是那老毒物這幾年新收的徒弟?”

  “在下溫良,溫家人稱‘小毒物’。幸會幸會。”溫良一臉自豪,抱拳道。

  唐玄臉色陰沉:“怎麽,這一次走出溫家,想在江湖上打響名號?”

  “沒錯。”溫良輕輕拿起茶壺,也緩緩地倒了一杯茶,遞給了唐玄,“若能贏了唐門用毒第二的唐玄,估計這第一炮,打得應該是震天響了。”

  “唐門第二?”唐玄手輕輕地敲著桌子,幽幽地問道。

  “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溫良故意扭頭吟道,“唐門用毒第一,自然是憐月兄啊。”

  “放肆!”唐玄怒道。

  “閉嘴。”唐老太爺忽然開口,卻不知是對唐玄說的,還是對溫良說的。

  但兩個人都很安靜地閉了嘴,只有溫良伸手輕輕指了一下那個茶杯,對唐玄挑了挑眉。

  唐玄憤怒地伸手,準備去拿那茶杯,卻被一個人搶先將那酒杯拿走了。

  “誰!”唐玄轉過頭,只見一身虎裘的雷千虎拿著那個茶杯,輕輕搖晃著,望著溫良:“裡面放了什麽?”

  “虎爺你可千萬別喝。”溫良伸手阻攔道,“千萬不能喝!”

  “什麽見血封喉的毒?毒死了我,你這揚名江湖的速度不是更快?”雷千虎將茶杯放到了嘴邊。

  溫良終於按捺不住,說了出來:“裡面壓根兒沒放毒,就是掏了點耳屎進去……”

  滿堂鴉雀無聲。

  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雷千虎臉色都微微有些掛不住了,尷尬地把舉起的杯子放了下來。管家雷天痕立刻上前,悄悄把那個杯子給接了過去。

  坐在那裡的唐玄臉一陣紅一陣白,卻礙於雷千虎的面子沒有發作。

  惡作劇被揭穿的溫良扭過頭,不敢看雷千虎,裝作若無其事地吹著口哨。

  “千虎,雪月城還沒有派人來嗎?”唐老太爺打破了這場上的尷尬,開口問道。

  雷千虎搖頭:“之前司空城主說大弟子唐蓮會前來赴宴,但之前會先回一趟唐門。我原以為你們會一同前來的。”

  “本該一起的,但是唐蓮臨時有事,先行離開了,我還以為他已經提前到了。”唐老太爺答道,“可能路上耽擱了吧。客人們也等久了,不妨先開席吧。”

  雷千虎點點頭,坐了下來。

  那剛將酒杯處理掉的雷天痕和雷千虎對視了一眼後點了點頭,朗聲道:

  “開宴!”

第159章 雷門盾牌陣

  “快到了!此行過去不過五裡,就是雷門!”雷無桀望著遠處大聲喝道。

  他們一行人已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都已經頗為狼狽,但是眼看雷門就在眼前, 眾人心中難免升起一股豪氣。

  “希望還來得及。”葉若依低聲道。

  但是兩個人忽然攔在了他們面前,一個穿著一身黑衣,面目俊秀,手執一把油紙傘緩緩而至,像是那溫文爾雅的世家郎君。而另一人,已經是個老人了,可卻依然有著一身健碩的筋肉,手裡拿著一柄寬背刀,像是地獄裡來的惡煞。

  “又是暗河?”雷無桀勒馬而立。

  “的確是暗河,但這次的可不一樣。”唐蓮和蕭瑟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憂慮。

  “暗河蘇家家主,蘇暮雨,代號‘執傘鬼’。在任蘇家家主之前是暗河大家長的影子護衛‘傀’,十二年前代表暗河與中原武林合手對抗魔教。暗河謝家家主謝七刀,代號‘索命鬼’,是幾年前暗河的內亂中僅存下來的老一輩家主。”蕭瑟緩緩說道。

  “嘿。我們的面子這麽大,暗河的家長都趕來殺我們?”雷無桀撓了撓頭,“我有點受寵若驚啊。”

  “說真的,你的確該受寵若驚。若是半年前那剛入雪月城的你,怕是執傘鬼的三劍你都接不下。”蕭瑟冷哼道。

  “那現在呢?”雷無桀右手一揮, 心劍頓時出鞘。

  “最多不過百劍。”蕭瑟斬釘截鐵地說道。

  謝七刀望著雷無桀手中的劍,幽幽地說道:“天下名劍第四的心劍,他就是雷無桀了, 殺了你蘇家蘇昌離的人。他交給你了,其他人就交給我吧。”

  蘇暮雨默然不語,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前。

  雷無桀、唐蓮、司空千落都在瞬間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就連葉若依都開始凝神聚氣。

  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蘇暮雨停住了腳步,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匹人馬共計八人正朝這邊狂奔而來,這八人看上去年紀都不大,背上卻無一例外地背著八個巨大的盾牌。

  “雷門八駿?”雷無桀惑道。

  那八人同時勒馬而立,為首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年輕人,帶著一頂滿是塵土的氈帽,他將氈帽拿下來,使勁吹了吹後望了一眼雷無桀,笑道:“山窮水複疑無路,得來全不費功夫。哈哈哈,無桀師弟好久不見啊。”

  雷無桀也笑了笑:“驚步師兄還是這樣出口成章啊。”

  司空千落納悶地對唐蓮:“師兄?山窮水複疑無路是和得來全不費功夫配的嗎?”

  好不容易等到救兵的唐蓮瞪了司空千落一眼:“師妹不要多嘴。”

  “門主讓我們外出尋你回來,卻怎麽都找不到,本來都抱著挨罰的心思回來了,卻沒想到在家門上給撞上了。走走走,和師兄回雷門,還趕得及吃那英雄宴。對了,這幾位是……”雷驚步望向唐蓮等人。

  唐蓮抱拳道:“在下唐門唐憐月,雪月城百裡東君座下弟子唐蓮。這位是我師弟蕭瑟,這兩位姑娘,一位是槍仙司空長風之女司空千落,一位是槍仙故人之女葉若依葉姑娘。”

  “原來是雪月城來的客人,走走走。再不走怕是趕不上了。”雷驚步又望向唐蓮身後,惑道,“那這兩位又是誰?”

  謝七刀拄刀而立,冷笑不語。

  蘇暮雨微微抬頭:“諸位的話可說完了。”

  “看口氣不像是朋友。真是狹路相逢勇者勝,不是冤家不聚頭啊。”雷驚步歎道。

  蘇暮雨忽然縱身一躍,執傘直擊而來,速度之快,轉瞬已到眾人眼前。

  雷無桀持劍正欲應擊,卻見雷驚步已經率先從馬上一步掠出,拿出了背上的那面巨大的鐵盾牌,硬生生地擋住了蘇暮雨的一擊。

  蘇暮雨收傘,駐足而立。

  雷驚步被擊飛了出去,落在了十幾步外。眾人急忙圍了過去,那馬上的其余七人也立刻下馬。雷驚步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若無其事地說道:“強中自有強中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兄弟們,這點子扎手啊!”

  “驚步師兄沒事吧?”雷無桀問道。

  “沒事。無桀師弟,你先帶幾位貴客去雷家堡,門主那麽著急找你,想必有要事,更何況還有雪月城的貴客,英雄宴沒了雪月城那還是英雄宴嗎?”雷驚步揮了揮手,“這裡有我們。雷門八駿,天門陣法!雷家堡可不能讓人小瞧了。”

  “可是師兄……”雷無桀猶豫道。

  “閉嘴。弟兄們,列陣!”雷驚步使勁拿起盾牌在雷無桀的馬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一聲馬嘶!雷無桀控制不住胯下駿馬,朝著雷家堡狂奔而去。

  “那就拜托各位兄弟了。”唐蓮用力一抱拳,也策馬跟了上去。

  “不能讓他們走。”謝七刀沉聲道,拿起刀快步向前。

  卻有八面盾牌一字排開,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蘇暮雨微微皺眉:“這就是雷家堡的雷盾陣?”

  謝七刀掃了一眼後點點頭:“雷門本有不傳秘法九天引雷術,據說能徒手引來九天驚雷。但是卻失傳多年,後來將其重現的雷雲鶴也消失多年了,不過九天引雷術雖失傳,但是卻留下了這雷盾陣。據說也能引雷傷人。這小子看上去瘋瘋癲癲的,但卻是有些真本事。”

  “老頭子口氣倒是不小,說起話來還真是有一種‘老夫聊發少年狂,青春作伴好還鄉’的感覺。”雷驚步冷笑道,“兄弟們,讓他好好見識一下。”

  其余七人立刻朗聲應道:“好!”同時,八人將盾牌高高舉起,又猛地落下,頃刻間,幾十枚霹靂子從盾牌的間隙中衝著二人襲去。

  幾十聲巨響傳來,頓時塵土飛揚。

  雷驚步得意地笑道:“看你們還囂張不。”

  “老大,他們好像……還活著。”身邊一個雷門子弟小聲說道。

  只見塵埃散去後,那蘇暮雨和謝七刀依舊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謝七刀說道:“原來如此,雷門火藥殺傷力巨大,不適合近距離施展,但是有盾牌護身,就能保己無憂,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雷盾陣。倒有些令人失望了!”

  “你放屁!”雷驚步怒道,“變陣!”

第160章 九天雷雲

  盾牌陣頓時變陣,四人忽然向前,四人撤後,將八面盾牌分成兩層, 高高壘起。

  “盾牌越高,說明要阻擋的火藥威力就越大。”謝七刀沉聲道。

  “先賜你一道如雷貫耳!”雷驚步一個縱身躍起,長袖一揮,將手中一個長長的竹筒丟了出去,只見瞬間雷聲乍起,震的路上的一排大樹瞬間落葉紛飛。但這雷聲更驚人的,竟然不是一聲, 而是此起彼伏。

  煙塵彌漫中, 蘇暮雨忽然閉上了眼睛。

  雷聲依舊轟鳴。

  一聲。

  兩聲。

  三聲。

  直至第十三聲後, 蘇暮雨猛地睜眼,縱身高高躍起,油紙傘瞬間打開。在他原本立足之地,果然炸響了那最驚駭的一雷,他用油紙傘擋住了那衝擊,在空中一個轉身,穩穩落地。

  而那謝七刀卻依舊持刀不動,身上衣衫雖然破碎,但卻無半點傷痕。暗河三家,蘇家習劍,謝家練內家武功, 雖然謝七刀刀法強訣,但這謝家最精通的內家武功卻也同樣是暗河第一。

  “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一片孤城萬仞山啊!”雷驚步驚歎道,“這內家功夫, 跟佛門的金剛不壞神功也差不離了吧。再變陣!”

  盾牌陣再變, 只見八人忽然俯身,平貼地面。

  “你聽好了, 這一道,叫平地風雷!”雷驚步在盾牌上甕聲甕氣地說道。

  只見八道黑影衝著謝七刀和蘇暮雨襲去,一路上轟鳴聲不斷,且愈近愈強,竟將他們面前這一片土地都幾乎夷為平地。

  “止!”蘇暮雨執傘猛地一劃,竟在自己和謝七刀劃出一道長長的溝壑,那八道呼風喚雷的火藥頓時被阻擋在了那條溝壑前。

  “止!”謝七刀也猛喝一聲,將手中長刀用力地插進土中,硬生生地截斷了那第九道偷偷襲來的火藥。

  “真他媽的棘手啊!”雷驚步猛地一揮盾牌,再變陣,“讓他們嘗嘗,布鼓雷門!”

  只見八人瞬間圍了起來,用八面盾牌將眾人圍成了一個圈,雷驚步雙手猛地按在地上:“你以為剛剛我們變陣只是鬧著玩?這就讓你出師未捷身先死,不教胡馬度陰山!”

  話音剛落,只見雷聲四起。三十丈之內,幾乎在瞬間都被火藥炸起,幾乎那地下三寸土地都被掀了起來,又落了下去。尋常人若在這范圍之內,大概會被炸得屍骨無存。

  如雷貫耳、平地風雷、布鼓雷門,這三道火藥,雷無桀曾經也贈送給蕭瑟用於防身。但在蕭瑟手上,這三記火藥的作用和炮仗似乎並沒有區別,當初拿來對抗兩個暗河謝家的普通殺手,都只能暫時嚇唬他們一下,而這雷門八駿使出來,卻是聲勢浩大。

  這樣的爆炸幾乎持續了近百下,爆炸聲停後,雷驚步將盾牌拿開,長呼了一口氣:“這下該搞定了吧。”

  只見塵土飛揚,裡面似乎依然有兩道若有若無的人影,但卻一動不動,不知是不是已經死了。雷驚步惑道:“這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

  “頭兒,要不你去看看?”一個看上去很是瘦小的雷門弟子問道。

  “你怎麽不去看。”雷驚步憤怒地踹了他一腳。

  眾人正猶遲間,忽然一道寒光射出。

  雷驚步一驚,只見一柄細刃已經逼到了眼前,他急忙舉起盾牌,將那柄劍擋了回去。

  “還沒死!”雷驚步放下盾牌,大喊一聲。

  其余七人急忙站起身,重新將七枚盾牌上下兩層疊起,擋在了雷驚步的面前。

  “頭兒,怎麽辦?壓箱底的功夫都用了。都差沒用上麒麟火牙了。”那已經滿頭是汗的雷門弟子苦著臉說道。

  “麒麟火什麽牙,我可沒那玩意兒。那玩意兒在門主手裡。”雷驚步皺眉道,“先看看情況,沒準兒已經炸得半死了,剛剛只是垂死掙扎!”

  塵土漸漸散去,露出了裡面那兩人的身影。只見謝七刀上半身的衣衫已經被炸得粉碎了,露出了虯結的肌肉,身上也多了幾道血痕。而蘇暮雨手中的油紙傘已經被炸得粉碎,露出了下面那以精鋼打造的細刃傘骨,落了一地,十余根看不見的刀絲纏在細刃之上。

  “暮雨,這麽多年來,很久沒如此狼狽過了。”謝七刀笑道。

  “雷門火藥,名不虛傳。”蘇暮雨淡淡地回道。

  “好像沒啥事啊,頭兒。”那苦著臉的雷門弟子透過盾牌的縫隙望出去,幾乎嚇出了一聲冷汗。這樣的衝擊之下都沒有事,對面這兩個人,是什麽樣的惡鬼啊。

  “沒辦法了。”雷驚步長呼了一口氣,“既然他們想見那九天引雷術,就讓他們好好見識一下。”

  “可是……”那雷門弟子依然面帶苦色。

  “別可是了,再可是就都死了!”雷驚步忽然一躍而起,落到了那七面盾牌之前,他轉過身,拿起自己的盾牌就對著那七面盾牌砸了過去。

  咚!

  咚!

  咚!

  每一聲都不遜色於那火藥炸鳴之聲,驚的人隻想捂住耳朵。

  蘇暮雨抬起頭,低聲道:“變天了。”

  只見隨著一聲聲的驚雷巨響,天空中竟忽然有烏雲密布。

  “地上驚雷變,天上落雷現!”雷驚步用力拿起盾牌猛地一砸,只見一道藍紫色的光芒忽然從天而降,先是落在了那盾牌之上,隨著雷驚步那猛地一砸,卻又轉向直奔蘇暮雨而去。

  “止!”蘇暮雨一揮手,先起三劍,卻瞬間被那落雷擊得粉碎。再起三劍,勉強擋住了那道落雷。整個人卻被逼得連退七步,三柄利劍也折成了兩斷,摔落在了地上。

  “這就是雷門雷盾陣的威力。”蘇暮雨長呼了一口氣,“令人驚歎。”

  “以地下驚雷引天上落雷,其中奧妙我們外人自然想不明白。雷門棄兵器不用卻依然躋身天下一等世家,自有他的道理,但這不是停下來誇讚別人的時候。我們需快點趕去雷家堡。”謝七刀望著雷驚步,沉聲道,“需趕緊想出破解之法。”

  “知道厲害了吧。雷,落!”雷驚步再舉起盾牌,猛地砸了下去。

第161章 仙霞露

  “破陣。”蘇暮雨猛地一揮手,帶著余下那十二柄利刃,直逼雷盾陣而去。

  “一個人能用這麽多劍。這還是人嗎?”雷驚步嚇了一大跳,再拿起盾牌猛地一砸, 一道驚雷再度衝著蘇暮雨襲去。

  蘇暮雨再棄一劍,擋下一擊落雷。

  “我再砸!”雷驚步咬了咬牙,嘴上雖然大喊道,但拿著盾牌的手卻不住地顫抖著,沒有砸下去。

  “頭兒,還撐得住不?”那盾牌後的雷門弟子看沒了動靜,急忙問道。

  “廢話,當然撐不住了!”雷驚步罵道,他的手上如今已經焦黑一片了,那落雷威力雖大,但反噬也不小。他們習成這雷盾陣後幾乎從未用過這九天引雷的功夫,就是因為以雷驚步的身軀,也扛不住幾道落雷。

  蘇暮雨當然也察覺到了雷驚步的變化,縱身一躍,手中利刃飛散而出。

  “大家都撐住!別丟了我雷家堡的臉!”雷驚步咬了咬牙,拿起手中盾牌,又是用力地一砸。

  又是一道藍紫色的光芒從天而降,落在那盾牌之上後衝著蘇暮雨襲去。此時雷驚步卻已經難以支撐,渾身脫力,拿著盾牌站在那裡搖搖晃晃。

  “頭兒!”盾牌後面有人驚呼。

  “你去破陣!”謝七刀忽然縱身向前, 提刀硬生生地將那道落雷擋了下來。蘇暮雨繼續往前掠去,余下利刃紛紛刺入了那幾面盾牌的縫隙之中,他手猛地一揮,雷盾陣頓時四分五裂。

  雷驚步咬著牙, 拿起盾牌衝著蘇暮雨怒目而視。

  蘇暮雨身形一動, 已持劍落在了雷驚步的身後。

  雷驚步愣了愣,手中的盾牌已經在瞬間裂成了兩半, 他苦笑道:“好劍。”說完這句話後,整個人跌倒在了地上。

  “頭兒!”那一直苦著臉的雷門弟子和其他六人都持著盾牌衝著蘇暮雨奔去,但是雷盾陣已破,這些雷門弟子雖然號稱八駿,乃是雷家堡年輕一代的好手,但跟劍法絕妙的蘇暮雨比起來,卻是差了太多。

  蘇暮雨一揮劍,七個人頓時抱著盾牌跌飛了出去。他並不戀戰,足尖一點,已經躍過眾人,直奔雷家堡而去。

  雷家堡內。

  宴席正酣。

  每一次的英雄宴,除了群龍聚首,吃吃喝喝外,還會安排一場比武。這場比武,每門每派都會派出門內的年輕弟子一戰,年輕弟子都會背負著本門的榮耀,來到英雄宴上,與其他門派的弟子一戰高下。獲勝的那名少年英才從此名揚江湖不說,還可以得到英雄宴主人所賜的一件禮物。

  “前幾年的英雄宴,雪月城的唐蓮已經拔了幾次頭籌了,不知這一次,會花落誰家呢?”席間有人問道。

  溫良清了清嗓子,忽然作正襟危坐狀。

  唐老太爺眯著眼睛望向他:“哦?這一次小兄弟是代表溫家來的?”

  “哈哈哈,正是。”溫良點頭笑道,“不知這次唐門派出來的弟子是誰呢?莫不是這位唐玄——唐大哥,只是年紀略微有點大了吧?”

  “你找死?”唐玄怒目而視。

  “唐門不才,這一次倒也有個年輕弟子來。”唐老太爺笑道。

  “哦?此刻正在何處?”問話的卻是雷千虎。

  “千虎你適才已經見到了,就是為我趕車的那個小子。他年紀太小,沒有資格落座。讓他去後院等著了。”唐老太爺慢慢地說道,“不知雷家堡此次派出哪一位少年英雄啊。”

  “雷家堡不比唐門,這幾年年輕弟子中出色的不多,本來這一次倒是有一位合適的,但是外出一直沒有回來。而且……”雷千虎望了何去、何從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到底是雷家堡,還是雪月城,亦或劍心塚,也真的很難說了。”

  何去和何從互視了一眼,答道:“老塚主說了,劍心塚和雷家堡是親家,不分彼此。”

  “李老前輩是個值得敬佩的人,此酒當敬。”雷千虎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唉,可惜啊。虎爺看中的人,想必不會太差,可惜這一次怕是無緣交手了,那連奪三年頭魁的唐蓮估計也趕不到了,這次的第一,拿得真是有愧啊。”溫良一臉可惜的樣子,仿佛這比武還沒開始,他就已經奪得了第一一般,他歎了口氣,仰起頭也微微喝了一口。他忽然神色一變,將酒杯放下,猛地衝唐老太爺望去,“這酒!”

  唐老太爺手輕輕地按在了桌子上,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容。

  溫良卻感覺一股氣力瞬間壓在了自己的身上,拿著酒杯的手連動一分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由得心中大驚。他剛剛喝下了那一口酒,分明察覺到了酒中被人下了毒藥,那毒藥無色無味,是就連用毒天下第一的嶺南溫家弟子都無法察覺的仙霞露。可溫良從師溫家家主溫壺酒,自然不是普通溫家弟子能比,只是一口就察覺出了異樣。但他才剛開口欲提醒雷千虎,就被唐老太爺一擊鎮住。

  唐老太爺左手輕輕按在桌子上,右手舉起酒杯,對著雷千虎說道:“千虎,這一杯,老頭子我先乾為敬了。”

  “唐老太爺客氣。”雷千虎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溫良心道:我剛要開口提醒虎爺,就被唐老太爺鎮住,想必這酒中的仙霞露和唐門脫不了乾系。到時候雷家堡中眾人全都中了此毒,就任由唐門擺布了。得想辦法提醒虎爺!

  那唐老太爺依然面不改色,和雷千虎談笑著喝酒。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席間的喧囂頓時停了下來,紛紛望向雷千虎。雷千虎急忙起身,走到門口。

  雷天痕急忙湊上來:“門主,是咱家的火藥,聽這動靜不小,估摸著是上大陣仗了。”

  雷千虎皺眉道:“八駿回來沒?”

  “還沒,不過看之前的傳信說,應該今日能到。”雷天痕答道。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驚雷,雷千虎仰頭望去,只見一道藍紫色的驚雷落在了遠處。

  “是雷盾陣。真的是八駿!”雷天痕驚道。

第162章 五毒之陣

  雷千虎猛地轉過身,只見堂內眾武林豪客手中的酒杯陸續地摔落在了桌子上,一個個眉頭緊皺望向雷千虎,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的詫異, 但下一個瞬間,卻已經倒頭趴在了桌上。少林寺的圓惠大師功力深厚,勉強支撐著,他卻是轉頭望向溫良:“你在酒裡下毒!”話剛說完,終於還是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被唐老太爺以內力鎮住的溫良有苦說不出, 運起全身真氣,試了幾次也無法掙脫唐老太爺的束縛。

  雷千虎察覺到了溫良的神色, 指尖微微一彈,只見那整張桌子在瞬間炸了開來,唐老太爺等唐門四人立刻撤身躲開。溫良終於從束縛中解脫出來,衝著雷千虎大喊道:“虎爺,酒裡有毒,唐門仙霞露!中毒者會瞬間昏迷,功力盡失。哎……不對,虎爺你怎麽沒事。”

  那一直在招待客人,未曾喝酒的雷天痕也沒有被毒倒,他低聲對虎爺說道:“酒裡不可能被下毒?這幾日都有最受信任的本家弟子看官,且昨夜已請藥師驗過一遍了。”

  雷千虎搖頭:“唐門的毒,藥師驗不出也正常。只是我想不明白他是怎樣下毒的, 你先下去召集一下門下弟子,沒有中毒的都讓他們到這裡來。”

  雷天痕歎了口氣:“開席之後,就算輪班的弟子也派了一壺酒,三盞菜, 怕是……”他忽然眼睛瞥到一個事物, 驚了一下, 道:“蜘蛛?”

  “蜘蛛?”雷千虎皺眉道。

  “蜘蛛!好多好多蜘蛛!”雷天痕驚呼起來,只見整個大廳瞬間爬入了大批的蜘蛛,懸掛在橫梁之上,吐著詭異的銀絲。但所有的蜘蛛都無一例外的繞開了溫良。

  溫良想起了師父溫壺酒曾經說過的一件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千蛛之陣!此蛛從小以毒藥飼養,以至於長成後百毒不侵。之後施毒者再以毒藥喂之,蜘蛛攜毒潛入,再將毒藥吐入酒水食物之中,若配上無色無味的毒藥,十分難以防范!虎爺,這千蛛之陣老頭子曾經和我說過,是——”

  “暗河,慕家。”雷千虎低聲道。

  只見五個身形曼妙的女子已經站在了屋頂之上,為首之人約莫三十余歲,眉宇間滿是風韻。

  “蜘蛛女慕雨墨。”雷千虎抬頭,喚道。

  “多年不見了,千虎哥哥,你現在是雷家堡的門主了,我也是暗河慕家的家主了哦。”慕雨墨淺笑道。

  雷千虎轉頭望向唐老太爺,沉聲道:“老爺子,就算你我二家不睦,但與暗河合作,與天下武林為敵,又有何益處?”

  唐老太爺眯起眼睛,搖頭道:“什麽暗河?老爺子我聽不懂,我只是來喝了一場酒,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老太爺想借刀殺人?”雷千虎沉聲道。

  唐老太爺聳了聳肩:“哪能呢,你也知道,和暗河做生意,我們自己也總得出點力。”

  慕雨墨咯咯地笑了起來,身後那四名女子忽然輕甩長袖,跳起了舞來,那廳內的蜘蛛忽然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雷千虎對溫良說道:“溫良,破了這千蛛之陣。”

  “得令,虎爺!不過你還沒告訴我,為啥你沒事!”溫良問道。

  “因為我身染寒毒十二年,脫某人的福氣,現在的我和你一樣,是個毒物!”雷千虎縱然起身,一躍踏到了屋頂上,將一腳將屋頂踏出了一整條的裂痕,那正翩翩起舞的四名慕家女子身子猛地搖晃起來。

  “千虎哥哥還是和當年一樣,霸氣剛猛的很啊。”慕雨墨捂嘴淺笑道。

  雷千虎也不多言,一拳打出。雷門無方拳,拳未到,氣先行!

  慕雨墨隨著那道拳氣翩翩而起,裙角飛揚,竟是說不出的柔美好看,她微微一側身,從懷中掏出了一根玉笛,放在嘴中,輕輕吹奏起來。

  只聽見如水一樣溫柔的笛聲蔓延開來,雷千虎忽覺有一股內勁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將自己整個人都往下壓去。他的眼睛隨著那笛聲的散開也變得模糊起來,只見那翩翩起舞的四位少女,身形愈發妖嬈,眼神更加魅惑,並且離自己愈來越近。

  “還是這樣邪門的武功。”雷千虎冷哼道。

  “千虎哥哥心若磐石,這樣的媚術自然難不倒你。只是……”慕雨墨裙角飛揚,眼神邪魅,“你逃不出我的蛛網了。”

  雷千虎低下頭,只見雙腳已經被厚厚的蛛絲網纏住了。

  “獵物入網後,等待他的,只能是死亡。”慕雨墨足尖一點,那玉簫一甩,露出了一寸刀刃。

  “千蛛之陣,說得好聽,倒是到我身邊來啊!”溫良霸氣地踏出一步,那些蜘蛛紛紛退散開去。

  唐煌奇道:“這溫家弟子到底是毒成什麽樣子了,連子嬰蛛都不敢近他的身?”

  唐玄冷冷地說道:“毒的不是他,是他身上的東西。”

  溫良手輕輕一伸,那隻三尾蠍從他的袖子中爬了出來,停在了他的指尖。

  “三尾蠍,的確是厲害的毒物,但是倒也不算特殊,遇見子嬰蛛,理應逼退三尺才對。”唐七殺說道。

  “溫家的三尾蠍不比尋常,這蠍子不是養的,是煉的。他們會把花衣蛤蟆、三尾蠍、雙首蜈蚣、紅蜘蛛、青皮蛇五種毒物放進一個壇子中,然後埋進土裡。一年之內不去動它,這些毒物沒有食物,只能互相殘殺,最後能活下來的那一隻,就是吃掉了那剩下的毒物。然後整整一年,消化掉了那些毒性,以至於成為了劇毒之物。這樣煉出來的毒物不比尋常,就算子嬰蛛也不能匹敵。”唐玄緩緩說道。

  溫良抬頭望去:“唐玄兄不愧是唐門第二用毒高手,果然見多識廣。”

  唐玄冷笑道:“你只有一隻三尾蠍,就算再厲害,也驅散不了這千蛛之陣。”

  “誰說我只有這三尾蠍。”溫良雙袖一揮,“小花,阿多,紅紅,青妹,去幫一下蠍老大!”只見一只花衣蛤蟆,一隻雙首蜈蚣,一隻紅蜘蛛,一條青皮蛇競相從他的袖子裡跑了出來,正是如剛剛唐玄所說的幾樣毒物。

  “你竟然把五毒都煉出來了?”唐玄驚道。

  “是的,千蛛之陣又如何。”溫良笑道,“我有五毒陣破之。”

第163章 業火境

  只見隨著那五隻毒物紛紛向前行去,那原本湧入堂內的子嬰蛛全都瘋了一樣地向外湧去。那原本在屋頂控蛛的四位女子神色大驚,停下了那曼妙的舞蹈,望向慕雨墨。

  慕雨墨一刃即將得手的時候, 卻忽然被夾住了。

  兩指夾之,雷門驚雷指。

  一指破蒼山,二指斷乾坤!

  “沒想到千虎哥哥還留了一手,請來了溫家助陣,倒是小瞧你了!”慕雨墨盈盈一笑,棄了玉笛一掌拍去,掌上霜氣纏繞,透著絲絲涼意。

  雷千虎右手雙指瞬間這段那柄玉笛之上的利刃, 甩了回去, 堪堪擦過了慕雨墨的鬢邊,左手伸出一指對上了那慕雨墨的一掌。

  一掌之後,慕雨墨急退,臉上滿是邪魅的笑容,雙掌再運真氣,寒氣暴漲。

  “霜玄掌。”雷千虎輕輕地咳嗽起來,微微皺眉。

  “我這霜玄掌比起魔教幽冰的如何?”慕雨墨笑道。當年雷千虎曾和魔教長老幽冰對掌三招,將其擊斃,但自己也染下了一身寒毒,如今再對上這陰寒至極的掌法,必是如同墜身陰寒地獄般痛苦。

  但是很快慕雨墨就收起了笑意, 因為她發現雷千虎身上的寒氣正在漸漸消散,轉瞬之後竟有熱氣翻騰,連那一雙眸子都變得火紅起來, 他攏了攏身上的白虎大裘,緩緩說道:“十二年前就難不倒我的武功,今日又能如何?”

  “這是——霹靂堂火灼之術?你練成了?”慕雨墨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驚詫。

  “原本以我的身子和天賦,的確練不成,但我有一個不錯的師兄。”雷千虎往前踏了一步,“來吧。我們的對決,剛剛開始。”

  那滿堂蜘蛛被驅散了個一乾二淨之後,堂內只剩下那唐老太爺、唐玄、唐煌、唐七殺與那溫良面對面地站著。唐老太爺從邊上抽了張凳子,坐了下來,望向溫良:“溫家那小孩,你驅走了蜘蛛,那麽之後是想和我們練練手嘍?”

  “不敢不敢。”溫良急忙躬身,“小的只是跟虎爺關系比較好,把他家搞搞衛生,驅驅蟲子。什麽試手,老太爺你真會開玩笑。”

  “裝瘋賣傻。”唐玄怒喝一聲,一步踏出,躍到了溫良面前,一掌打出。那掌氣裡藏著一股詭異的黑色,一看便帶有劇毒,溫良卻絲毫不懼,也是一掌擊出,與唐玄正面相抗。

  唐玄練的武功是毒砂掌,這武功並不特殊,特殊的是用什麽毒來練這毒砂掌。唐玄為了練這個掌,用了唐門獨門的幽蘭草、冰蟲、金絲銀蛇三種毒物煉成的毒砂,尋常之人若無真氣護體,觸其掌風便為之斃命。但溫良年紀輕輕,卻敢和其正面相抗?

  可只見兩人雙掌想貼,卻不再分離,雙掌交會之處,時而黑氣繚繞,時而又金光閃閃,最後更是變得那五顏六色,五彩繽紛。

  “這小子用的是什麽武功?”唐煌問道。

  “這小子煉了那五毒,應該便是為了練這個武功,是溫壺酒所創的五毒斷魂掌。”唐老太爺答道。

  “怎的這掌用出,還會有多麽的顏色?”唐煌不解。

  “世間用毒之人追求的境界都是‘無色無味’,好像那‘無色無味’就成了最無跡可尋、最神鬼難測的毒藥,但是溫壺酒卻效仿一位溫門老前輩的做法,入了那‘有色有味’的境界。花色、葉色、美色皆可成毒,食味、霉味、香味皆可變毒。世間百色百味,皆能成他的毒,所以更讓人無處可防。”唐老太爺眯起眼睛,“這個年輕人以後可了不得,今日不能讓他踏出雷門。”

  唐玄和溫良此時忽然撤掌,唐玄猛退十余步,立刻盤腿坐了下來,雙目緊閉,嘴巴微張,一股五顏六色的煙氣正從他的嘴巴裡緩緩冒出。那溫良卻可不好過,伸出右手,低聲呼道:“青妹,過來!”

  只見那條青蛇緩緩遊到了溫良的身邊,張嘴衝著溫良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慢慢的,那條青蛇的身子由青變黑,最後整個身子都打了一圈,懶懶地爬進了溫良的袖子中。

  “這是打平手了?”唐七殺問道。唐玄成名十余年,卻和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打成了平手,這要傳出去,怕是從此唐門要在溫家面前低上一頭了。

  “不,玄師弟將溫良的毒逼了出來,溫良卻將他的毒喂給了自己的蛇,若真論高下,是溫家這小子勝了。”唐煌說道。

  “今日不論高下,隻判生死。”唐老太爺忽然高聲喝道。

  唐煌的手輕輕一彈,一根極細極小的針破空而出,衝著溫良疾掠而去。

  唐門龍須針。

  溫良剛剛散去一身劇毒,身子依舊有些乏累,何況那龍須針來得極為隱秘,他雖然很快就察覺到了,卻轉頭望去,根本來不及躲避!

  一隻手忽然攔在了他的面前。

  然後那根龍須針就忽然不見了。不是被打落了,不是被收走了,而是像是蒸發了一般,憑空的就從空氣中消失了,如果說一定有什麽痕跡留了下來的話,那就是淡淡的一縷青煙。

  這枚龍須針,被燒成了灰燼。

  什麽樣的武功有這樣的炎勁?什麽樣的人會有這樣的武功?

  “許久不見,雷賢侄竟已經練成了這火灼之術的第十重業火境,實在令老頭子我很是欣慰。”唐老太爺一掃之前懶散的樣子,望向這忽然出現的人。

  一身灰衣,已經不再年輕的臉算不上英俊,甚至有些不修邊幅,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曾經將雷門和整個江湖都掀了一掀。

  雷門雷轟。

  他收起右掌,冷冷地望向唐門眾人。他雖然已經運起了火灼之術,但身上不似雷千虎那般熱氣騰騰,與往常無異,只是舉手投足間,卻讓站在他面前的唐門眾人竟有一絲被烈火灼燒的幻覺。

  《楞嚴經》卷八:“ 阿難 ,是等皆以業火乾枯,酬其宿債,傍為畜生。”

  業火,即焚燒人之罪惡之火。

  這就是火灼之術的第十重境界,業火境。

第164章 一劍殺怖

  “唐老太爺這麽一大把歲數了,還放不下唐門和雷家堡的仇怨嗎?”雷轟望向唐老太爺,沉聲道。

  唐老太爺搖了搖頭:“都是江湖利益,何來什麽仇怨?”

  “江湖利益?唐太老爺的意思是——”雷轟皺眉問道。

  “我們本來就沒什麽仇怨, 只不過雷家堡擋了唐門的路,擋路的人要除去罷了。”唐老太爺幽幽地說著,“雷轟,你可知道我年輕時曾在當時的老太爺面前說過一句話,我說我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天下一堂。”

  “天下一堂?”雷轟沉吟道。

  “是的, 天下一堂的這個堂, 也可以是唐。蜀中唐門的唐。”唐老太爺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

  “我似乎聽出來唐老太爺的意思了。唐門這次前來,不是來尋仇的, 是來——”雷轟雙袖一振,“是來滅門的!”

  唐老太爺輕輕一伸手,只見那個一開始在後院安置行李的唐門年輕弟子已經進入了堂內,將手中的煙杆子遞了上去,唐老太爺接過煙杆,狠狠地抽了一口後慢慢地吐出了煙霧,輕描淡寫地說道:“殺了他。”

  唐七殺,唐煌同時出手。

  唐七殺是唐門天軋手套傳人,身在暗器世家,卻專修習破暗器之法,但是能破暗器, 因為他了解天下暗器!他的名字叫七殺,是因為他見到一個人的時候,腦海裡就已經有了七種殺死他的方法!

  他的出手很簡單, 對著雷轟遞出了一拳。

  唐門號稱暗器第一,毒藥第二,身法第三。內功心法, 拳術武功,刀槍劍棍,都算不得上乘。所以他的這一拳,自然不僅僅是拳。

  雷轟也出了一拳,他的拳就不同了。雷家堡封刀掛劍之後,除了火藥之外,練的就是這指法和拳法。雷門號稱二指三拳,二指是號稱“一指破蒼山,二指斷乾坤”的驚雷指和“斷魂魄,截長生”的失神指,三拳指的是“拳未到,氣先行”的無方拳,“凌厲如劍,繁複奇幻”的逍遙拳,以及“拳風三千裡,一起江湖潮”的五雷天罡拳。

  屋頂之上,雷千虎對著慕雨墨遞出了一拳,拳風霸道,竟逼得那慕家四名年輕女子摔了出去,只有慕雨墨猶在拳風之下勉力抵抗,這就是至剛至猛的五雷天罡拳。當年雷千虎就是以此拳和幽冰長老連過三掌,以無比霸道的掌力震碎了幽冰的經脈。

  而在屋內,雷轟遞出一拳之後,只見上上下下皆是虛幻拳影,不比五雷天罡拳的威猛,反而是如花葉飄飛,煞是好看。

  唐七殺的拳忽然變了,他的拳遇到了雷轟的拳時,忽然打開了,以拳變掌,掌心有一點紅光。

  是唐門的暗器,亦是唐門的毒藥:一點紅。

  若觸到了這一點紅,那麽你的手掌就會像被扎了一針一般流淌出一粒血珠,鮮豔欲滴,美的像是一粒相思紅豆。但是很快,那粒血珠就變成了黑色,然後倒流,血液逆行,最後整個人就炸裂開來,變成了一地汙穢惡臭的黑水。這道又是暗器又是毒藥的一點紅,倒不是沒有破解之法。當年天山派就曾有人中過這一點紅,最後沒有死,因為他看到那粒相思紅豆般的血珠的那一刻,就將整個手臂砍了下來。

  但是唐七殺的掌觸過了雷轟的拳,卻如觸過幻影,落了一個空。他神色中流露出一絲驚詫,雷轟冷笑道:“不要想看雷家堡,天下最了解你們姓唐的,就是我們!”雷轟揮出這逍遙拳,一共九道幻影,只有最後一記實拳。

  一拳打出,打在了唐七殺的面前。

  但是在唐七殺動身的時候,另一個人也動了,那就是唐煌。唐門外房如今的執掌者,他遞出了一道暗器。

  那張暗器像是一張紙,平平整整,紅的豔人!

  “是閻王帖!”溫良驚呼道。

  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府中有十殿閻王,唐門亦有十張閻王帖,只要被這閻王帖觸到血肉,那麽立刻瞬間帖碎,順血流逆流,直攻心脈而去。

  雷轟一掌揮出,以掌風將那迎面襲來的閻王帖打了回去。

  唐玄伸手收回了那一張閻王帖後,一個轉身,呼道:“帖,起!”只見雙手一揚,五張鮮紅的帖子飛在了他的身邊。唐七殺退到了他的身邊,也呼道:“起!”又五張鮮紅的閻王帖落在了唐七殺的身邊。

  十殿閻王府,十張閻王帖。

  “請你十殿輪番走,安能留魂在人間?”唐老太爺抽了一口煙,輕聲吟道。

  “跑!”溫良驚呼。

  雷轟搖頭,忽然伸出了右手,衝著堂外大呼道:“徒兒,賜劍!”

  聲音之洪亮,傳聲一裡之外。

  馬上就要趕到雷家堡的雷無桀等人頓時大驚。

  唐蓮驚歎道:“這位前輩功力好生深厚,竟能傳聲至此?”

  “是師父?”雷無桀驚道,他背上的殺怖劍此時震鳴不止,仿佛呼應著那一聲呼喊,“莫非雷家堡已經被人所襲了?”

  “殺怖劍,來!”雷轟再呼。

  那一柄殺怖劍終於脫鞘而出,衝著雷家堡的方向直飛而去,聲勢迅猛,一柄紅光劃破長空,其聲猶如仙鶴驚鳴!

  唐玄和唐七殺雖不知雷轟所言何意,但不敢再等,伸手擊出了那十張閻王帖。兩位唐門絕頂高手,十張閻王帖,退無可退,進無可進,只能是死能不能再死了。

  卻有一道紅光襲入堂內。

  唐老太爺放下了煙杆,微微皺起眉頭。

  那侍奉唐老太爺的年輕弟子倒是露出了一臉驚喜。

  唐玄和唐七殺的心中則是掠過了一絲驚惶。

  那道紅光落入了雷轟的手裡,紅光一閃,硬生生地將那十道閻王帖全部攔了下來。

  雷轟出了一劍,雷轟相貌尋常,算不得英俊,但是這一劍,卻美到了極致。紅光妖嬈,如那一襲紅裙的傾國美人,在漫是花雨的舞台上,輕輕舞了一番。但是卻又狠到了極致,美人的紅裙之下是一把利刃,危險而可怖!

  五大劍仙,孤劍仙的劍孤,雪月劍仙的劍美,道劍仙的劍奇,儒劍仙的劍雅,怒劍仙的劍霸。而這幾乎就要躋身劍仙之列的雷轟,他的劍名殺怖劍,因為他的劍——可怖!

第165章 半個劍仙

  在馬上,唐蓮望向那一劍西去,喃喃道:“難道真的來晚了?”

  蕭瑟說道:“既然雷轟借劍一戰,說明雷家堡早就有了防范。至於晚不晚, 也不盡然,盡人事,聽天命吧。”

  “是啊,大師兄你不要那麽沮喪。”司空千落也安慰道,“既然我們已經趕到了,那麽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

  “以我們幾個人的能力, 想要逆轉這一場唐門以及暗殺對雷家堡的狙殺嗎?”葉若依皺眉沉吟道。

  眾人心中一緊, 若事情還沒有發生,他們或許能提醒雷千虎予以應對,但事已至此,以他們幾個年輕人的力量,能夠扭轉現在的局勢嗎?

  “能不能,總要試一試才知道?”雷無桀笑了笑,一身紅衣在馬上飄揚,幾個人片刻間已行到了雷家堡的門口,他轉頭望向蕭瑟,“蕭老板,你說是不是?”

  “蕭老板?”蕭瑟破天荒地笑了笑,“我喜歡這稱呼!”

  “該死。怎麽又是這兩個人。”司空千落忽然勒馬, 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只見一襲黑衣,手中提著一柄細劍的蘇暮雨,與手持長刀, 裸露著上身的謝七刀正站在雷家堡的門口望著他們。

  “看來雷門八駿並沒能攔住他們。”葉若依低聲道。

  “暗河的家主, 武功不比江湖一等世家的掌門要低。”蕭瑟望著那二人,說道,“但雷門八駿的雷盾陣也並不弱,他們已經受傷了。雖然這並不是什麽好事。”

  “為什麽他們受傷了,卻不是好事?”司空千落問道。

  “就如同野獸受了傷,反而會激起它們的殺性。而暗河,就是這樣的野獸。”回答她的卻是葉若依。

  司空千落微微有些吃醋,她總不明白蕭瑟說的話的意思,但是葉若依卻似乎聽得懂蕭瑟的每一句話。

  雷無桀策馬向前,沉聲道:“讓開!”

  “小子,年紀不大,口氣卻不小啊。”謝七刀提起長刀。

  “讓開!”雷無桀高聲怒喝,心劍瞬間脫鞘而出,直奔謝七刀而去。

  “劍心訣?來的好!”謝七刀一刀揮出,將心劍打了回去。

  “雷無桀不是這二人的對手,上前助他!”蕭瑟喊道。

  司空千落和唐蓮立刻縱身一躍,衝著那二人襲去。

  “暮雨,這小子用劍,就交給你了。剩下那兩人,就我來對付吧。”謝七刀一個側身,攔在了司空千落和唐蓮面前,手中長刀猛地一揮,司空千落急忙用長槍一擋。刀劍相撞,謝七刀屹立不動,司空千落跌跌撞撞退了十余步,差點就摔倒在地。

  “銀月槍,哭斷腸。據說司空長風有一個女兒,得了他的真傳,想必是你了。”謝七刀望向司空千落。

  “我阿爹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司空千落對其怒目而視,穩住了身形,又提槍衝了過去。

  唐門屋頂之上,已與慕雨墨交手了幾十個來回的雷千虎聞聲,轉頭望去,喜道:“果然還是趕回來了?”

  “你們來了幾個乳臭未乾的小孩,我們來了兩位家主,有什麽值得高興的?”慕雨墨冷笑道。

  “當年雪月城百裡東君、李寒衣、司空長風,雷門雷雲鶴、雷轟,唐門唐憐月,他們被這個江湖傳頌的時候,不也是這般大的少年?”雷千虎沉聲道。

  “他們能與百裡東君當年相比?”慕雨墨不屑道。

  “當百裡東君打敗葉鼎天之前,也沒有人相信他能做到。”雷千虎一掌推出。

  廳內,十張閻王帖被雷轟一劍打了回去。唐煌和唐七殺伸出雙袖,收回了那十張閻王帖,面色鐵青,退到了唐老太爺身邊。

  唐老太爺笑道:“終於有幸見到這柄傳說中的殺怖劍了,當年你憑著這柄劍叱吒江湖的時候,姬若風曾評價你為半個劍仙,說你的劍術已有劍仙之姿,然而殺怖劍卻終是凡品。你以火藥融合鋼鐵鑄劍,算是另辟奇路,依我看,姬若風這一回可沒說對。”

  “唐老太爺謬讚了,姬若風說的並沒有錯,光以劍而言,我比不上任何一位劍仙。”雷轟猛地抬頭,對唐老太爺怒視道,“但是論殺人,連顏戰天也不是我的對手!”他猛地揮劍,劍氣直衝唐老太爺而去,一路掀起滾滾驚雷!

  這就是真正的“平地一聲雷”!

  就算是雪月劍仙李寒衣使出,也沒有這般的聲勢浩大!

  因為只有用殺怖劍,只有雷轟親自出手,才是真正的“平地一聲雷”!

  這就是雷轟,雖然如今的他看上去頹唐的像是一個教書先生,但他當年行走江湖的時候,脾氣就和雷家堡的火藥一般囂張。當年的雷門四傑,性格各不相同。雷夢殺心懷天下,一心想做要為國為民的英雄。雷雲鶴放浪瀟灑,想的是雲遊江湖,四海為家。雷千虎沉默寡言,雖然天資平平,但卻比常人刻苦萬倍。而雷無桀,則有行走江湖的四字準言——怒、狠、絕、裂。雖然隱居的這些年,他看上去有些懶散忘世,劍敗李寒衣之手後,性格也變得沉穩起來。但是當他拿起殺怖劍的時候,他又重新回到了那個時候的他。

  擋我者死!

  犯我雷門者死!

  唐老太爺忽然放下了煙杆,一步向前,揮出了一掌。

  很少有人見過唐老太爺出手,是因為一個人如果地位高到了這樣的地步,他很少需要自己動手。所以他的實力很久以前就是一個謎,是真正藏而不露的高手,還是隨著身子的衰弱,比不上唐憐月這樣的年輕人了。

  但是他一掌就斷去了雷轟的劍氣。唐門不擅掌法,不擅內力,但是唐老太爺卻硬生生地斷去了那絕狠絕怒的一劍!

  “閻王帖。”唐老太爺懶懶地喚了一聲,五張閻王帖從唐煌手中飛出,五張閻王帖從唐七殺袖中飛出,都落在了他的身邊。

  “請你十殿輪番走,安能留魂在人間?”唐老太爺拿起煙杆,又是慢悠悠地抽了一口,“你們這些年輕人,可給我看好了!”

  十張閻王帖,再度飛出!

第166章 千騎壓城

  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

  一向祥和美麗, 四季都若春天般靜美的雪月城,今日卻不是很太平。聲勢如潮的馬蹄聲踏破了他的寧靜,只見一名身穿金甲,身形彪悍的將軍行在前列,身後整整有一千精騎整整齊齊地跟著。但聲勢雖然好大,隊列卻井然有序,踏馬而過,卻沒有傷到路人一分一毫。

  “這是北離的軍隊, 怎麽趕到這雪月城裡來了?”有人詫異道。

  “莫不是雪月城得罪了北離皇帝, 派人來剿滅了?”邊上有人回道。

  “怎麽可能?雪月城向來不會插手這些瑣事,更何況,剿滅雪月城可不是什麽小事?別看這有一千騎兵,不夠大城主一個人打的!”有人傲然道。

  “那三城主呢?”路邊的酒攤上,一個身著黑衣的人問道。

  “三城主可能稍微差一些,不過打個八百也不是問題!”那人答道。

  黑衣之人不免失笑,將手中長槍一揮,插在了路中央。

  說話那人這才轉過頭去看他,只見那個人帶著一個鬥笠,分明是不想被人認出來,可是那杆烏金色的長槍卻是再好認不過了。多嘴的那人嚇了一跳, 驚道:“三……三城主?”

  司空長風拿下了鬥笠,搖了搖頭:“不是三城主,是差了一點的……三城主。”

  那為首的金甲將軍在長槍前停了下來, 微微皺眉, 身後一名將士怒喝道:“什麽人!竟敢攔路!可知我們將軍是何人?”

  “中軍大將軍葉鷹嘯嘛,認識的認識的。”司空長風笑道。

  那葉鷹嘯身為北離朝中軍大將軍,實際上的北離軍伍第一人, 倒是沒有半分怒色,立刻翻身下馬,走了幾步坐到了司空長風的身邊,低聲道:“司空老弟,怎麽這麽不給我面子,我特地前來拜訪,怎麽拿了一杆槍攔在了這裡?”

  “你還不給我面子呢。”司空長風佯怒道,“你帶著一千鐵騎來踏我的城,是給我面子了?”

  葉嘯鷹伸手衝著小二喝道:“給個酒杯!”

  小二自然聽過葉嘯鷹的這個名字,知道是個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嚇得立刻找了個酒杯,哆哆嗦嗦地遞了上去。

  葉鷹嘯拿過酒杯,隨手拿過酒壺就給自己倒了一杯後,一飲而盡後長呼了一口氣,說道:“我從帝都千裡趕來,帶一千精騎前來拜城,那是禮數,是敬意,怎麽的就成來踏你的城了?我好歹也是個中軍大將軍,出行不帶個千兒八百的,不成禮數啊。”

  “我呸!”司空長風這一聲“呸”可是字正腔圓,唾沫飛濺。

  葉鷹嘯抹了一把臉,也不動怒:“你呸啥?”

  “你說我呸啥?你又不是第一次來雪月城了,你就說你這一次來是幹嘛?帶那麽多人,分明是不懷好意!”司空長風放下酒杯,瞪他。

  北離朝中軍葉字營,戰場上以一敵百的精騎,此刻正列隊站在路邊,寸步不移。

  而精騎等候的那兩個人,一個北離軍伍第一人,一個天下僅此一位的槍仙,卻坐在那裡一邊喝酒一邊對罵,倒像是兩個地痞流氓一般。而事實上,十幾年前,他們二人剛相遇的時候,的確是兩個地痞流氓。

  “那個,若依給我寫了幾封信……”葉鷹嘯搓著手,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臭丫頭!沒良心!”司空長風喝了一口酒,鬱悶地說道,“我拚死拚活續著她的命,她倒好,泄露了我雪月城機密!”

  “那個……所以說,那人真在雪月城中?”葉嘯鷹湊過去,小聲問道。

  “是又如何?”司空長風挑眉問道。

  “來人!”葉嘯鷹怒喝。

  “在!”一千精騎同時高聲應和道。

  “隨我去踏破了這雪……”葉嘯鷹作勢就要站起來。

  “反正現在已不在了。”司空長風幽幽地說了下去。

  葉嘯鷹急忙又坐了下來,賠笑道:“那現在在哪裡了?”

  “怎麽?你也這麽關心這個人?莫不是想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做個異性皇帝當當?”司空長風手輕輕敲著酒杯。

  “你可莫胡說!”葉嘯鷹怒道,“我這全是為了我家女兒,我家女兒說要我幫他,我就幫他!可跟我沒關系!”

  “哦?那你與女兒也有一年沒見了,千裡趕來這雪月城,怎麽沒問我半句話她的近況呢?”司空長風笑道。

  “我女兒,交給你還不放心嗎……”葉鷹嘯哂笑道,“對了,那人現在究竟在何處?”

  “在吃一頓飯。”司空長風答道。

  “什麽飯?”葉鷹嘯問道。

  “一頓不是尋常人能吃到的飯,需要是江湖上能被叫上一句英雄,才能吃的飯。”司空長風又喝了一口酒。

  “雷家堡!”葉鷹嘯驚得站了起來,“他去了雷家堡。”

  “你聽到雷家堡那麽驚訝做什麽?”司空長風不解。

  “這天下哪裡我都不怕,我就怕這雷家堡。”葉鷹嘯撓頭,“畢竟那是雷哥他老家。全天下我誰都不服,就服雷哥,現在雷哥不在了,我總不能去踏他的老家吧……”

  此時,忽然一聲馬嘶傳來,只見一個穿著白色長袍,身上背著掛著插著足足有七柄劍的少年向著這邊趕來。

  “明軒?”司空長風愣道。

  那落明軒一個縱身,從馬上躍起,落在了司空長風的面前:“三城主!”

  “怎麽就你一人回來了?千落呢?”司空長風問道。

  “千落師姐不肯與弟子同回,也向那雷家堡去了。”落明軒答道。

  “我猜也是這樣。不過你這身裝束是怎麽回事?劍心塚李素王那老前輩這麽大方?八成是還垂涎著你師父的美色吧?”司空長風笑著說道。

  “師父!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了!”落明軒難得地正色道,“唐門!唐門他背盟了!這次英雄宴上,他很可能會對雷家堡下手!”

  “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司空長風皺眉道,“莫要胡說!”

  “是真的,我們在途中遇到了唐蓮師兄!他說唐憐月已被唐老太爺軟禁,而我們也一路遭到暗河追殺,唐門和暗河,很可能已經聯手!”落明軒匆忙說道。

  “混帳!唐老太爺這老不死的,是瘋了嗎!”司空長風怒道,手中酒杯瞬間炸碎。

第167章 人屠嘯鷹

  看到司空長風瞬間暴怒,葉嘯鷹心裡卻不由地開始偷笑,只要雪月城卷入了這場混鬥之中,那麽他就很有可能達到此行的目的。但是他的心思卻被司空長風全部看在眼裡, 司空長風手一揮,長槍落回手中,他拿起使勁敲了敲桌子。

  一千精騎同時拔刀,殺氣陡現。葉嘯鷹的葉字營,都隨他一般配雙手大刀,在日光照射下, 整整兩千柄刀, 明晃晃的有些刺眼。那些圍觀的城民們這才意識到, 他們面對的是整個北離,甚至全天下最可怕的軍隊,微微回屋內躲了起來。

  司空長風卻視若無睹,衝著葉嘯鷹喊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心裡在偷笑,開心了?得意了?以為我雪月城再也沒辦法獨善其身,參與到你們這個破爭鬥裡去了?”

  葉嘯鷹聳肩:“我可沒這麽想。要不,你隨我一同去趟雷家堡,你帶我去找那個人,我幫你把這件事情搞定?”

  “你自己去。”司空長風皺眉。

  “你女兒在那兒,你徒弟在那兒,你盟友在那兒,憑什麽你不去, 要我去?”葉嘯鷹雙手一攤,“這不合常理啊。”

  “合常理,因為你女兒也在。”司空長風冷笑。

  “什麽!”葉嘯鷹猛地一拍桌子, 整張桌子頓時碎成了兩半, “司空長風你說什麽!我女兒不在你這雪月城,跑去雷家堡做什麽?你瘋了?”

  “唐憐月那邊傳信來說能醫好葉若依,就讓唐蓮將她帶去了,我也派人傳信給你了,誰知道你自己從天啟城裡跑出來了。現如今,應該是跟著唐蓮一同前去雷家堡了吧?”司空長風轉頭問落明軒。

  落明軒急忙答道:“的確,我們在中途遇到了唐師兄和葉姑娘。葉姑娘當時還身受重傷……”

  “什麽!葉嘯鷹怒喝。

  “別瞎叫!”司空長風無奈地扶額,“明軒,你把話說完。”

  “但是經過蕭師弟的治療,還有那天啟城的國師突然出現,葉姑娘的身體已經無礙了。”落明軒說了下去。

  “齊天塵?”司空長風和葉嘯鷹對視了一眼,神色間若有所思。

  葉嘯鷹開口問道:“國師後來還做了什麽?”

  “國師救下葉姑娘後,和我們說了一些話就走了,沒有停留。”落明軒答道。

  “和你們說了什麽?”葉嘯鷹急忙追問。

  “說話的時候我不在場,但聽蕭師弟說,國師一路南行,應該是恰好路過那裡,去南面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落明軒說道。

  “能讓國師走出天啟,這件事怕是了不得。若依傷好之後呢?”葉嘯鷹又問道。

  “本想帶她和千落師姐一同回雪月城的,但她們都執意要去那雷家堡,明軒沒有攔住。”落明軒歎道。

  “他媽的!”葉嘯鷹站了起來,跑出幾步翻身跨上了馬,他在馬上望著司空長風,說道,“司空老弟你在這裡慢慢喝酒,老子不陪你嘮嗑了。”

  “要去雷家堡了?不怕了?”司空長風挑眉道。

  “他媽的,要是知道誰敢欺負我閨女,我兩刀砍死他!”葉嘯鷹調轉馬頭,“司空老弟,等我遇見了那個人,我也不同你講什麽情面了,直接擄回天啟!”

  “如果你有那個能耐。”司空長風也站了起來,抱拳彎腰道,“恭送大將軍!”

  “將軍個屁。”葉嘯鷹喝道,“全營列隊,咱們改道,去雷家堡!”

  “放心吧,此行你不會失望的。除了你女兒和那個你想見的人,你還會遇到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少年。他姓雷。”司空長風笑道。

  “廢話,老子去雷家堡,當然都是姓雷的。”葉嘯鷹不解。

  “雷夢殺的雷。”司空長風補充道。

  “走!”葉嘯鷹猛地一拍馬屁股,再也不停留片刻。

  落明軒望著他的背影,不解道:“這就是被稱作人屠的北離大將軍?怎麽看著不太像?”

  “哦?你倒是說說,怎麽個不像法了?”葉嘯鷹問道。

  “看他一開始在那裡聽我和師父談話時的樣子,還像是個有些城府的將軍。後來忽然變狀,罵街大喊的,又成了個鄉野莽夫。”落明軒搖頭。

  “白衣戰甲,玉樹臨風,談笑間統領千軍萬馬,那是雷夢殺。金甲雙刀,喜怒無常,說殺人就殺人,從軍二十年從不言退,從不受降,這就是人屠子葉嘯鷹。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司空長風雙手束在身後,“他從來都是個鄉野莽夫,這一點他自己也承認。”

  “可這鄉野莽夫,偏偏娶了個被列為天下四大美人之一的天仙。三城主當年不是羨慕的很麽?”一個清脆的聲響忽然響起,落明軒猛地轉頭,喜道:“師父!”

  “乖徒兒回來了啊,看來這一趟沒有白跑,騙了這麽多好劍。”尹落霞衝著徒兒笑道。

  “多虧師父的——美貌。”落明軒撓頭。

  “該是李素王那色老頭又說什麽奇怪的話了。”尹落霞歎了口氣,走到了司空長風的身邊,“人屠為了自己的女兒二話不說就跑去雷家堡了,你怎麽的就是無動於衷了?”

  “人屠家那丫頭,風一吹就要折,我家丫頭可不一樣,誰遇到她不是誰倒霉麽?更何況,英雄宴的事情,我不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嗎?雖然寒衣這一趟算是為了情而去的,但是順便收拾個唐門也不是什麽問題。”司空長風說道。

  “哦?但是二城主出城後,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尹落霞憂道。

  “沒有消息傳回來,這也算是寒衣的作風了。”司空長風皺眉道,“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也的確是有些不安。”

  “我跑一趟吧,雪月城還是需要留一位城主坐鎮才是。”尹落霞望向落明軒,“徒兒,和為師一同去趟遠門吧。”

  “啊?徒兒這才剛回來,飯都還沒吃一口呢?”落明軒欲哭無淚。

  “哦?所以徒兒是要讓為師一個弱女子自己上路了哦?”尹落霞嘴上說的淒婉,眼神卻是狠厲的很,“要不我們賭一場?”

  “徒兒這——馬上就可以上路!”落明軒急忙改口道。

  “那就勞煩仙子了。”司空長風點頭道,“只是今日就已經是英雄宴了,我怕,們已經晚了。”

  “總比在這裡乾等消息的好。”尹落霞打了個響哨,一匹白馬應聲而來,她翻身上馬,“明軒,上路吧。”

  “哦,好。”落明軒正欲跟上去,去被司空長風一把拉住。

  司空長風一臉的認真,語重心長:“明軒,不要讓你師父進賭坊。切記!切記!切記!”

第168章 天啟欽天監

  天啟欽天監,星月閣。

  一身白衣道袍迎風自舞,須發皆白眼神卻澄澈如少年的國師手執拂塵站在閣頂,望著天空靜靜地發呆。

  之前過去的許多個日夜, 他就是這般望著天空,看著這滿天星辰流轉,觀想著這個天下的過去未來。佔卜國家大事的吉凶,這本就是欽天監的任務,但是齊天塵卻有三不管。一,不算戰事,所謂戰事,皆為大凶, 不必算。二,不求長生,所謂長生,都是魔道,不可求。三,不議朝政,所謂朝政,陰謀詭計,壞修行。這與尋常帝王的所求可謂大相徑庭,但是明德帝卻欣然接受了,據那些有幸見過國師的人說,沒有人能拒絕國師的要求。

  因為凡人, 豈能忤逆仙人呢?

  “監正。”有一個聲音輕輕喚他。

  齊天塵回過神來,轉頭望去,見是那欽天監新入的小道童, 問道:“何事?”

  “大監瑾宣公公求見。”道童恭恭敬敬地答道。

  “倒是位稀客, 請。”齊天塵笑道。

  “可是在青雲殿會見?”道童問道。

  齊天塵搖頭:“請大監來星月閣。”

  “這兒?”道童愣道,星月閣乃是欽天監禁地, 尋常人是不得進入的, 但是既然國師都這麽說了,他應了一聲,便立刻下去了。

  不久之後,一身紫衣蟒袍,滿頭白發披散下來的瑾宣公公就跟著那道童走了上來。瑾宣公公和齊天塵並稱為天子駕邊兩大高手,但因為齊天塵的三不管準則,兩個人的接觸倒也不多。

  “大監。”齊天塵轉身,躬身行禮。

  “國師。”瑾宣公公急忙還禮。

  “大監今日竟有空來老道這裡做客,真是難得。”齊天塵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給瑾宣公公倒了一杯茶,道,“請。”

  瑾宣公公上前坐了下來,笑道:“朝中那麽多達官顯貴都來欽天監求國師一見而不得,瑾宣也怕吃個閉門羹,丟了顏面,所以遲遲不來。”

  “大監說笑了。”齊天塵喝了一口茶。

  “此處便是欽天監星月閣了吧?據說歷代監正都在此處觀星象,測天下大事。只是沒想到白日裡,監正也會坐在這裡。”瑾宣公公說道。

  “漫天星辰並不會隨日夜變換而消失,白日裡常人看不見星辰是因為日光擋住了它們微弱的光芒。但其實他們依舊在這裡,日複一日,流轉變幻。”齊天塵仰頭說道。

  “國師可看出什麽來了?”瑾宣公公問道。

  “明日會下雨。”齊天塵緩緩說道。

  瑾宣公公愣了一下:“就這樣?”

  “後日還會繼續下雨,刮西風。”齊天塵繼續說道。

  “嗯?”瑾宣公公等待了許久,齊天塵也沒有再說話,“沒有了?”

  “三日後應該是晴日,卻還不敢確定。”齊天塵喃喃道。

  “國師。”瑾宣公公啞然失笑,“平日裡一直以為國師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沒想到卻有這樣的閑情雅致。”

  “老道沒有開玩笑。”齊天塵一本正經,“你不相信我說的?”

  “瑾宣自然相信,只是國師很清楚,瑾宣問的不是明日的天氣。”瑾宣搖頭道,“我想問的是,這個王朝的明日。”

  “王朝的明日,那是天道,天道不可妄言。”齊天塵搖頭。

  “為何?”瑾宣喝了一口茶。

  “因為當你知道天道的時候,它就已經開始發生改變了。所以天道,永遠只能是一個可能性,而不是一個確定的答案。但是世人想聽的,只是一個答案。因此大監想問的那個天道,它並不存在。”齊天塵轉頭,望向瑾宣,“大監,可以說明自己的來意了。”

  瑾宣歎了口氣:“我聽說五日前陛下回都後第一時間就來了欽天監?”

  “首先去了白王府,然後是赤王府,第三行才是我這欽天監。”齊天塵說道。

  “但是卻在欽天監待了兩個時辰,而且我聽過,陛下入欽天監的同時,金衣蘭月侯就出城而去了。”瑾宣幽幽地說道。

  “沒錯,不過大監的鋪墊未免過多了。”齊天塵笑道。

  “那瑾宣也就不再拐彎抹角了。今日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陛下忽然宣布,要立儲君。”瑾宣公公望了一眼齊天塵,“不知國師可有聽聞。”

  “倒是剛剛聽聞。不過今日在大監之前,有十三位客人前來求見,想必都是為了這件事。”齊天塵又慢慢地倒了一杯茶。

  “按照北離律例,皇位的傳承,會分為兩個卷軸。一個給五大監,名達聖意。一個給欽天監,名傳天道。兩份卷軸上的名字一樣時,儲君之位才會被承認。但是聖上雖說要立儲君,但是瑾宣並沒有拿到那一道卷軸,心裡有些不安,所以冒昧來求問國師,可知國師是否拿到了那份卷軸?”瑾宣公公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曾。”齊天塵答得乾脆。

  “那可曾問過國師?”瑾宣公公又問道。

  “問過。”齊天塵並不多說一言。

  “國師可給了自己的答案?”瑾宣公公沉聲道。

  “方才老道已經說過了,天道只是一個可能性。老道只能說出自己的意見,真正做決定的還是聖上。”齊天塵又喝了一口茶,“大監與老道不同,大監久處朝政,很多時候身不由己。聖上忽然宣布立儲君,大監心中必定不安。老道倒也不吝嗇,願將我同聖上所說的話,告訴於你。”

  瑾宣公公神色一喜:“多謝國師!”

  “白可定國,赤可開疆,龍或在野,天下難安。”齊天塵緩緩說道。

  瑾宣公公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瑾宣記下了。”

  兩個人忽然就沉默了,坐在星月閣上靜靜地一杯又一杯喝著茶,偶爾說起話來,也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不知不覺已過去了大半個時辰。瑾宣公公放下茶杯,站起來與齊天塵告辭,在他轉身離去之時,齊天塵卻又輕聲喚住了他:“大監。”

  “國師還有何事要告誡瑾宣?”瑾宣公公問道。

  “大監心中有思量,老道知道,身處朝野,誰又能獨善其身?不過,有一件事,大監一定得知道。”齊天塵正色道。

  瑾宣公公心中一緊,急忙道:“國師請講。”

  “明日有大雨,出門記得帶傘。老道沒有騙你。”齊天塵緩緩說道。

  瑾宣公公卻沒有笑,依然神色恭敬:“瑾宣記下了。”

第169章 君王之才

  白王府。

  蕭崇正坐在庭前,陽光照射在他臉上。他就那麽靜靜地坐著,玄同侍奉在一旁,也是沉默地坐著, 並不言語。他用手指輕輕地敲著椅凳,一下,一下,不緩不急。

  直到許久之後,一個匆匆的步伐打破了這片寧靜。

  七皇子蕭景瑕。

  “崇哥,瑾玉公公有消息傳來!”蕭景瑕大聲呼道。

  “說。”蕭崇將手指抬起。

  “今日散朝之後, 一共十三位大臣前去拜會欽天監, 但都被國師拒之門外, 只有瑾宣大監前去的時候,國師見了他。事後瑾宣大監密會五大監,原來陛下過陣與國師商議過,並且國師還真的給出了自己的意見。”蕭景瑕說道。

  “什麽意見?”蕭崇神色平靜。

  “十六個字,與其說是意見,但從國師口中說出來,更像是一個箴言。”蕭景瑕長呼了一口氣,“白可定國,赤可開疆。龍或在野,天下難安!”

  玄同愣了一下:“那這話對咱們是有利,還是有弊?”

  “自然是有利!”蕭景瑕喜道,“開疆之君那往往都是開國之君, 後代君王以定天下為本。開疆只會引發戰亂,民不聊生,對一個國家百害而無一利!”

  “並不是。”蕭崇輕輕搖頭, “南訣一直對北離虎視眈眈, 南訣新帝吳清歡去年登基,他是個好武之人, 十年之內,兩國必起戰事。”

  蕭景瑕愣了一下:“那這話對咱們不利?”

  “也不是。”蕭崇還是搖頭,“你剛剛說的話亦有幾分道理,若開疆後不能定國,國家也會分崩離析。”

  “崇哥,那到底是有利還是有弊啊?”蕭景瑕無奈道。

  蕭崇用手輕輕揉著太陽穴,緩緩道:“今日,可是英雄宴的日子?”

  “沒錯。唐門和暗河早就已經出發了,是成是敗,都在今日!”蕭景瑕答道。

  蕭崇一下一下地揉著腦袋,喃喃道:“龍或在野,天下難安。”

  “白可定國,赤可開疆。龍或在野,天下難安。”一個外表羸弱的少年一邊拉起了一張巨大的弓箭,一邊問道,“國師隻說了這十六個字?”

  留著小胡子的年輕人站在他的身後,答道:“根據瑾言公公的傳話,的確只有這十六個字。”

  這裡自然便是赤王府。

  赤王蕭羽手輕輕一放,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瞬間貫穿了靶心,他放下弓箭,笑道:“瑾言那家夥,別看整日低眉順眼的,其實一肚子壞水。他說話,龍邪你可得留意著,藏一句,說一句,那是常事。”

  “屬下明白。”龍邪點頭。

  “不過這次立儲君是大事,諒他也不敢胡言。龍邪,你說一下,這十六個字你如何理解?”蕭羽問道。

  “前八個字很好理解,白王蕭崇是守國之君,大約是因為他性格沉穩,做事謹慎。赤王您是開疆之君,說明勇武可嘉,以後對陣南訣,需要王爺這樣可做帥才的皇帝。但是後八個字,又是變數,有了後面八個字……”龍邪皺眉。

  “好像前面八個字都白說了?”蕭羽笑道。

  龍邪垂頭:“正是。”

  “不僅前面八個字,其實十六個字都是白說。”蕭羽聳肩,“這就是國師齊天塵的作風,他從不會說出確定的答案,只會讓你自己去琢磨。所以這句話對我們來說沒有意義,只能看父皇,他自己怎麽琢磨了。”

  “王爺覺得陛下會怎樣想?”龍邪問道。

  “父皇不喜軍伍,這話對我沒好處,你看當年琅琊王軍功累累,最後也沒落得個好下場。但是要說定國之君,一個瞎子,憑什麽去定國?”蕭羽冷笑道,“父皇不是那種會冒險的人,除非我死了,不然皇帝的位置,輪不到蕭崇。對了,我聽說蘭月侯單騎離城而去了?”

  “是的,就在陛下回京後的那一天,據說是替陛下辦事去了。”龍邪答道。

  “金衣蘭月侯,在這個天啟也算是個人物。要想辦法拉攏他。”蕭羽微微皺眉。

  “上個月送去的珠寶,倒都是收下了。”龍邪說道。

  “但是我聽說蕭崇送的字畫,他也照單全收了?”蕭羽問道。

  “是。”龍邪應道。

  蕭羽搖頭:“這樣的人最可怕,得找到他的軟肋才行,你讓岩森去查查他。對了,岩森呢?幾日不曾見到他了。”

  “岩森前幾日收到百曉堂傳話,如今整日坐在屋內,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龍邪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百曉堂?誰給他傳的話?”蕭羽驚訝道。

  “據說是百曉堂的堂主。”龍邪垂頭。

  “姬若風?他還活著?不是說早就死了嗎?”蕭羽大驚,“帶我去見岩森!”

  欽天監。

  星月閣。

  齊天塵依舊坐在那裡,望著那天空。如今天色漸沉,天上已有幾顆星辰能夠被依稀看到,他輕歎了口氣,又喝了一口茶。之後身後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齊天塵沒有回頭,喚道:“師弟?”

  那卻是一個頗為年輕的道士,劍眉星目,一番世家公子的模樣,他垂頭:“師兄在這裡喝茶觀星,可難為我們了。今日午時已攔走了那十三位貴客,但午後師兄見了瑾宣公公後,又湧來了幾十個朝中要臣,恐怕今日之後,整個朝廷都要被我們欽天監得罪光了。”

  “哈哈哈。他們既然見不到我,可以去見大監啊。”齊天塵笑道,“反正該說的我都已經告訴他了。”

  “他們倒是想,但是大監的府邸可不是尋常的人想拜見就能拜見的。不過既然瑾宣大監知道了,其他四位大監也應該知道了,而既然他們知道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最關心的那兩位王爺也該知道了。這就是師兄你的目的吧。”年輕的道士走向前,站在了齊天塵的身邊。

  “對啊,既然他們那麽想知道,就說個十六字的廢話給他們聽聽吧。”齊天塵淡淡地說道。

  “廢話?”年輕的道士一愣。

  “廢話。”齊天塵笑了笑,“定什麽國,開什麽疆,真龍只有一條,天子只有一位。得勝的站在高台,其他人匍匐在台下,血流成河。一代又一代,一朝又一朝,星辰日夜變幻,朝代交迭更替,唯獨這一件事從未變過。”

第170章 少年劍氣盛

  北離興劍,有孤、道、儒、怒、雪月五大劍仙,亦有天水劍宗、孤影劍派、蒼雷劍軒、雲棲劍派、天劍閣這五大劍派,更有“風雪劍”沈靜舟、“劍心有月”李心月這樣近乎傳說的劍客在江湖上接連湧現, 劍譜上的十把名劍,更是每一把都堪稱絕世。

  但是有一柄劍已經到了大宗師境界,卻與那劍仙之位無緣,在江湖上甚少有人提及,那柄劍更是無法和那十大名劍相提並論。這柄劍,在十二年前也曾橫掃江湖, 單人單劍曾與魔教右護法纏鬥一天一夜不分勝負。

  這柄劍名長虹。細劍長虹, 必殺之時利刃傾灑而下, 恍若暮雨。以劍為名,暗河蘇家家主,蘇暮雨。

  連續出劍十三次,都被輕易擋回來的雷無桀以劍抵地,道:“我記起來了,師父曾說起過你的劍。你是那暗河能同時操控十八柄劍的殺手,師父說,天下劍術,若論技藝之精妙,你未必不及那五位劍仙。”

  “你說錯了。”蘇暮雨輕輕搖頭,“我握的不是劍,是凶器。”

  “每柄劍都有自己的意義。”雷無桀笑道, “雷家堡、雪月城、劍心塚弟子雷無桀,正式向前輩問劍。”

  “這家夥,年紀不大, 拜的門派倒是一大串。”蕭瑟冷哼道。

  “他會是蘇暮雨的對手嗎?”葉若依問。

  “蘇暮雨十二年前就能與魔教右護法戰成平手, 境界在逍遙天境中都是絕頂水平,莫說是雷無桀, 就算是他的師父雷轟、李寒衣與其對陣都佔不了便宜。”蕭瑟搖頭, “以雷無桀如今剛入那自在地境的功力,無異於以卵擊石。”

  “那怎麽辦?”葉若依微微皺眉。

  “不僅雷無桀不是蘇暮雨的對手,另一邊唐蓮和千落聯手,也敵不過成名數十載的謝七刀。三個年輕人,怎麽可能敵得過兩位堪稱大宗師的高手?”蕭瑟聳肩。

  “不行。”葉若依眼中閃過一絲堅決,手輕輕一揮,攬過一縷綠葉,在她手掌中飛旋著。

  “你很在意他?”蕭瑟望了葉若依一眼。

  葉若依愣了一下,搖頭道:“我只是不想死在這裡。”

  “那個小子很在意你。”蕭瑟轉過頭,望向劍氣再起,一身紅衣飛揚的雷無桀,“他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心就已經飄走了。少年郎就是這樣,容易動情,動情後便堅定如磐石,所以他們會擁有別人想象不到的力量。”

  “我……”葉若依搖頭,“一個隨時都會死的人,不敢奢求。”

  “不,你不會死的。”蕭瑟目光堅定,手輕輕地觸過腰間的長棍,“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人死的。”

  葉若依轉頭,忽然看到蕭瑟的眼神變了。

  那是久違的澄亮、堅定、睥睨天下的眼神。

  蕭瑟一把握住了那根無極棍:“因為,我也還是個少年郎啊。”

  “我半年前初入江湖,運氣不錯,見過殺手月姬的束衣劍,沈靜舟的風雪劍,姐姐的鐵馬冰河,外公的風雅四劍,你們暗河的巨劍騰空。”雷無桀一鼓作氣,將火灼之術運至天火境,手中心劍震鳴不止,“今日再得見這一柄細劍長虹,也算是不枉這一遭了。”

  蘇暮雨搖頭:“若我十多年前遇見你,我或許會與你暢談一番,但很可惜。死吧。”

  一襲黑衣瞬間閃動,雷無桀那一襲紅衣也朝前奔去。

  細劍長虹,名劍“心”,交錯而過。

  蘇暮雨收劍,細長的劍身之上,留有一寸血跡。

  雷無桀以劍抵地,笑著擦了擦手臂上的傷痕,朗聲道:“再來!”

  蘇暮雨剛剛的那一劍,本是必殺之劍,預想中本該是穿心而過,結果只是傷到了雷無桀的手臂,他轉過身,點頭稱讚:“好。”

  “我在想,什麽樣的事能讓人變成一塊寒冰一樣呢?”雷無桀也轉不過,身上熱氣騰騰,“晚輩雷無桀,再問第二劍!”

  蘇暮雨沒有說話,持劍縱身向前,掠至雷無桀身前。長劍一揮,雷無桀提劍欲格,卻被那如潮的劍氣擊得倒飛出去,身上一身熱氣搖搖欲墜,眼看那火灼之術幾乎就被擊破了。但他卻依然站了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慘笑道:“好。晚輩雷無桀,再問第三劍!”

  “這是最後一劍了。”蘇暮雨沉聲道。

  “這一劍,我先出手!”雷無桀一躍而起,手中心劍長劈而下。

  蘇暮雨微微向後仰去,持劍向上一擋,他的長虹劍並不金貴,是年輕時自己從暗河的師范門下出師時自己打的一柄劍。暗河的很多殺手都是這般,出師時打一柄屬於自己的兵器,從此跟隨在自己身邊,至死不離。

  心劍、長虹再度相撞,蘇暮雨微微一挑,便將雷無桀手中之劍整個的擊飛了出去。

  刹那間,兩個人的身影相錯而過,都在那一刻注視了對方。蘇暮雨的眼神依舊清冷殘酷,仿佛世間之事都不在其牽掛之中。雷無桀的眼神依舊炙熱閃亮,仿佛世間之事都不在其懼怕之中。

  雷無桀忽然伸出了手,那柄心劍竟然飛了回來。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雷無桀忽然笑了,“這是我姐姐的止水劍法中的一式,名倦飛還,可還好聽?”

  蘇暮雨猛地轉身,將細劍長虹擋在了自己的胸前。那心劍猛地刺到了他的劍身之上,蘇暮雨猛退,雷無桀一個側身一把抓過了心劍,身上真氣再度暴漲,一劍將蘇暮雨向後逼退,那柄長虹劍瞬間寸寸斷裂。

  “這就是我的第三劍。”雷無桀朗聲喝道。

  “小子得意什麽?若不是剛才雷門八駿壞了蘇暮雨的十八劍陣,現在怕他早就是個死人了。”蕭瑟雖然嘴上嘲諷著,但眼神中卻有笑意,“不過剛剛那一劍,算是他出過的最妙的一劍了。”

  蘇暮雨卻依然神色淡然,他微微後撤,手輕輕一揚,那些碎裂的劍身在他手中飛旋,他手指一彈,足足有十余枚劍身碎片衝著雷無桀急襲而去。

第171章 覆雨翻雲

  見那劍身碎片衝著自己急襲而來,雷無桀急忙舉起心劍來格,卻有一道碎片從他的手腕處擦過,他一吃痛, 心劍竟脫手而出,他急忙伸手欲拿。卻見蘇暮雨一步跨到了他的面前,一腳將他踢了出去,隨後足足有三枚劍身碎片擊在了他的身上。蘇暮雨立身,輕輕一旋手中之劍,說道:“這就是天下名劍位列第四的心劍?”

  心劍震鳴不止,想要掙脫蘇暮雨的手, 卻見蘇暮雨用手輕輕拂過劍身,將那不安的震動生生鎮壓了下去。

  雷無桀倒在地上,左右肩膀處都血流不止。

  葉若依正欲向前相助,卻被蕭瑟伸手攔住:“還沒有結束,再等等。”

  話音剛落,雷無桀就掙扎地站了起來,望著蘇暮雨手中的心劍,忽然怒喝道:“劍來!”

  只見那被蘇暮雨用真氣壓下的心劍再度驚鳴起來!

  “劍來!”雷無桀再度怒喝。

  那心劍竟在瞬間拖著蘇暮雨往前行去!

  “好劍,好劍客。”蘇暮雨點頭,忽然抬腳往裡往地上一踩,身形終於止住,他將心劍立在面前,喝道:“止!”

  心劍驀地安靜, 雷無桀倒退一步,吐出一口鮮血。

  “起!”蘇暮雨猛地抬劍,一劍衝雷無桀刺去。

  葉若依急忙轉頭望向蕭瑟, 蕭瑟眉頭緊皺,卻依然沒有說話。而雷無桀卻突然往前行了一步, 心劍一劍刺入了他的肩膀,卻隻進了一寸, 便停住了。

  蘇暮雨抬頭,輕聲讚歎:“好。”

  有雙指夾住了這一柄心劍,一指破蒼山,二指斷乾坤,雷門驚雷指!

  雷無桀又伸出左手對著蘇暮雨伸出了一指,斷魂魄,截長生,雷門失神指!

  蘇暮雨立刻撤劍猛退,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讚歎之意:“以你的年紀,在修習劍術、火灼術和無方拳的情況下,竟也精通雷家堡兩門指法,殊為不易。”

  “也只是練過,本來隻懂些皮毛。”雷無桀已滿身傷痕,卻依然面帶笑容,“這不是快死了嗎?逼也得逼出來了。你要讓我再出一指,那可做不到了。”

  “既然那二指只是偶爾,那麽你沒有了手中之劍,還要繼續戰下去嗎?”蘇暮雨緩緩說道。

  “如果我不戰,你能放過我,放過我的朋友們嗎?”雷無桀問道。

  蘇暮雨搖頭,答得乾脆:“不能。”

  “那麽這個問題就沒有意義了。”雷無桀雙袖一振,紅衣飛揚,眼神中的紅光再度被點燃,“來吧!我還有最後一點壓箱底的功夫還沒用,既然你要分生死,那麽好!我就與你論一次生死。”

  雷無桀雙手握拳,做出了一個起手式,正是那少林寺七歲武僧也會打上幾式的大羅漢拳。

  蘇暮雨右手輕挽一個劍花:“如君所願。”

  另一邊,唐蓮和司空千落兩人合力一戰謝七刀卻依然久攻不下。唐蓮和司空千落都已氣喘籲籲,而已經年過六旬的謝七刀卻依然呼吸平緩,持刀而立,他對著唐蓮問道:“你是唐門弟子,為何不見你使用暗器?”

  “我是唐門人,但亦是雪月城的弟子,這一次我為雪月城來,不為唐門。”唐蓮握著指尖刃,緊緊盯著謝七刀。

  “我猜到了,是硬氣的少年。”謝七刀點頭,“此次我和你們唐門合作,但是在我看來,他們不如你。只可惜我是殺手,就算欣賞你,也要殺了你。”

  司空千落一振長槍,銀光閃現:“廢話少說!”

  “你有一柄很不錯的兵器。我曾經也有,是我自己打的一柄刀,用了整整四十年,修補了上百次。”謝七刀抬起了手中長刀,“可惜被人打斷了,若我握著從前的那柄刀,你們已經是死人了。”

  “大言不慚。”司空千落怒斥。

  謝七刀卻不理會她,自顧自地說道:“在我們這一行,有個說法。若跟隨自己多年的兵器斷了,那麽命也就不久了。這次殺了你們之後,我便退去這暗河謝家家主的位置,避世隱居。”

  司空千落長槍指著謝七刀,不解道:“你這老頭也真奇怪,你要退隱就退隱,要死就死,和我們說這些做什麽?”

  “是老頭子我多言了。”謝七刀冷笑,“只因你們是我此生殺的最後兩個人,所以話就多了。”

  “你如果殺了我們,這一輩子就別想安生了!”司空千落怒道。

  “你是想說,你們一個是槍仙之女,一個是酒仙之徒,若我殺了你們,司空長風和百裡東君必饒不了我?”謝七刀一步走向前,“我殺了這麽多年人,懂得了一個道理。只有當一個人害怕的時候,才會用別人來威脅對方。”

  司空千落一愣,她自打出生起,最討厭的就是“槍仙之女”這四個字,因為她認為自己完全可以不憑借父親的榮光而闖蕩江湖,她就是她,司空長風就是司空長風。但正如謝七刀所言,此刻她的確是怕了!她此刻多想司空長風就出現在這裡,攔在她的身前,有那一杆槍在,天下間又有什麽人傷得了她?

  謝七刀已經一刀斬了過來,唐蓮縱身一躍,手中指尖刃與刀相撞。

  一個是三尺長刀,一個是寸許細刃!

  謝七刀朗聲長笑,手中刀勁一層又一層,如排山倒海般壓下。唐蓮被擊得猛退,那指尖刃之上竟傳出細細碎碎的破裂聲,眼看再有片刻就支撐不住了,而那司空千落仍在發愣之中,他不由地猛喝:“千落!”

  司空千落終於回過神來,腦海裡的第一個反應是回頭望了蕭瑟一眼。

  只見蕭瑟此時正好也望著她。

  葉若依注意到他們的眼神,忽然說道:“是個很好的女孩。”

  “是。”蕭瑟答得乾脆。

  司空千落望著遠處的蕭瑟,心中暗道:如今父親無法攔在我的身前,但我卻可以攔在他的身前!

  心中的恐懼在刹那間煙消雲散,司空千落猛地握住銀月槍的槍柄,怒吼一聲,衝著那持刀逼得唐蓮一路猛退的謝七刀刺去。

  槍身長鳴,翻雲

第172章 爛船還有三千釘

  在司空千落遞出那翻雲覆雨的一槍之時,唐蓮也同時遞出了一拳,拳風如海潮,如巨浪, 正是那酒仙百裡東君所傳的拳法海運!謝七刀猛地收刀,向後急退。

  唐蓮及時收拳,但司空千落的槍勁卻收不住,直逼謝七刀而去。

  謝七刀連揮三刀,泄去槍勁,穩穩地立住了身形, 他說道:“天下槍勁,槍仙司空長風獨佔八分。我原本不信,但今日見到了你,便相信了。”

  “算你有幾分見識!”司空千落遞出那一槍後,氣息已經有些不穩,持槍的手微微顫抖,卻依然語氣咄咄。

  忽見一聲長鳴從遠處傳來,只見一隻黃鶴破雲而出,黃鶴之上坐著一個灰袍男子,神色間微有慍色,右邊手臂空空蕩蕩,正是那在多年前與雷轟齊名的雷門翹楚雷雲鶴。

  “守閣長老?”唐蓮和司空千落驚訝地轉過頭。

  “師叔!”雷無桀喜道。

  “是雷雲鶴。”蘇暮雨收劍,微微皺眉。

  那正面臨十張閻王帖衝天殺機的雷轟聽到那聲鶴鳴,心中不由大喜, 手中殺怖劍紅光乍現,竟一連揮出了十道劍氣。

  凜冽且鋒銳,霸道而絕世!

  這一次十道劍氣並沒有將那十道閻王帖給打了回去, 而是硬生生地將他們斬斷!

  “看來已經不止是半個劍仙了。”一擊不成的唐老太爺神色不變。

  那揮出驚世駭俗的一劍擋下十道閻王帖的雷轟,猛地轉頭往屋外望去,長喝一聲:“雲鶴!”

  “九天引雷,雲中之鶴。”唐老太爺沉吟道, “沒想到今日盡能見到昔日雷門四傑中的三位,看來要滅雷家堡,並不是件易事。”

  雷轟直接一步躍到了院子中,朗聲呼道:“雲鶴!”

  溫良也急忙跟了出去:“這……雷門怎麽還有騎鶴的,那不是道家真人做的事情嗎?”

  那雷雲鶴座下仙鶴仰天長鳴,原本坐在鶴上的雷雲鶴忽然站了起來,也喝道:“轟哥!”

  “老爺子,這下有些不妙。”唐玄小聲道,“暗河大家長和那蘇家謝家家主一直沒來,雷雲鶴卻來了,我們不佔優勢。”

  “不,他們來了,就在附近。”唐老太爺輕聲道。

  站在屋頂對峙與雷千虎對峙的慕雨墨驚道:“是雷雲鶴?”那將驚雷指修煉至極致,甚至還重現雷門九天引雷術的雷雲鶴,論聲勢,當年不在百裡東君等人之下,之後雖失蹤多年,但不久前和趙玉真的一戰後再度聲名鵲起,若他來此處,那麽如今的形勢很可能發生巨大的變化。

  “終於來了。”雷千虎淡淡地說道,隨後手放在嘴邊,輕輕咳嗽起來。

  慕雨墨一眼望去,便看到了那留在拳上的血跡,她神色一變:“雷千虎,原來你的傷早已經深入血脈,你剛剛只是硬撐!”

  “硬撐?”雷千虎擦去了嘴角的血跡,沉聲道,“蜘蛛女,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慕雨墨一愣。

  “破船還有三千釘!”雷千虎忽然雙袖一振,那厚重的白虎皮裘竟也飛揚起來,他右手輕揮,滿堂長風盡攬在手中,他左手輕揚,掌心之處似有那雷聲轟鳴。正是那雷門最霸道的武功!

  “五雷天罡拳。”慕雨墨雙手之處寒光暴漲,冷笑道,“你與我霜玄掌已來回對了幾十掌,又哪裡討去半分好處了?”

  “你知五雷天罡拳,可知這天罡拳有九重境界,十二年前我與幽冰對決之時,才入那第七重——生殺予奪。”雷千虎怒目圓瞪,“那你可想嘗嘗這第九重,滅天絕地!”

  “第九重?雷門百年來都沒有人到達過的境界?”慕雨墨一驚,步伐微微一撤。

  “死吧!”雷千虎一拳遞出,聲勢比剛才尤甚數倍!

  慕雨墨提拳一擋,但適才與雷千虎對掌時不分勝負的霜玄掌,此時卻是那麽的不堪一擊,寒光瞬間被壓下,她被一掌擊飛了出去,渾身真氣在瞬間泄去了七七八八,她吐出一口鮮血,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雷千虎縱身一躍,再起一掌。

  “憐月。”慕雨墨輕聲喚著這個名字。

  “還想著那個唐門的人嗎?”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想起,慕雨墨大驚,再度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一個男子的懷裡,那男人面帶銀色面具,眼神陰冷。

  “大家長。”慕雨墨輕聲喚道。

  大家長左手抱著慕雨墨,右手揮去,與那雷千虎硬生生地對了一掌。

  一個掌心驚雷暗起,一個拳上隱有黑影纏繞。

  兩拳相震,只見雷千虎被擊得向後猛退而去,跌到了院子中,踉踉蹌蹌地倒退了數步才穩住了身形。

  “千虎!”雷轟向前扶住他。

  雷千虎吐出一口黑血,臉色鐵青:“閻魔掌!”

  那大家長卻也沒討得好,抱著慕雨墨向後一撤,踩在了屋頂上,卻因雷千虎那五雷天罡拳余勁,而一步踏破了屋頂,摔進了廳內。他卻神色不慌,輕撫雙袖,擋去了那些磚瓦碎片。

  “大家長終於是到了。”唐老太爺幽幽地抽了口煙。

  大家長卻沒有理會他,只是似在自言自語:“若不是身負重傷,雷門這一代最強的應該是雷千虎,在雷轟和雷雲鶴之上。”

  “是雨墨低估他了。”慕雨墨從大家長的懷中走了下來,微微垂首。她是個無論何時說話都滿是風情的人,但對著這位暗河掌權的大家長時,她卻忽然收起了所有的嫵媚。

  “你已受了重傷,留在這裡沒有益處,帶著慕家的人離開雷家堡。”大家長面無表情地說道,“接下來,這裡交給我便是了。”

  “是。”慕雨墨縱身一躍,再度飛上了屋頂。

  “大家長對暗河的性命倒是看得很重,只是不知我那三位師叔,如今身在何處?”唐玄冷聲問道。

  “唐玄。”唐老太爺抽了口煙,不輕不重地喊了一句。

  唐玄住了嘴,臉色卻依然陰冷。

  “這件事情,想必事成之後,大家長自然會給我們一個交代。”唐老太爺緩緩說道。

  大家長卻沒有看他,只是說道:“不必交代什麽了,唐門三老對李寒衣用了暴雨梨花針,被趙玉真擋了回來,三個人死在了梨花針之下。不過最後依然有一枚梨花針傷了李寒衣,雖然沒有殺死她,但她此次應該不可能到這雷家堡。三老也算死有所值。”

  “死有所值?”唐老太爺眯起眼睛,沒有再說話。

  大家長不再言語,慢慢地走到門外,對著雷千虎,忽然不明不明地說了一句。

  “你該死了。”

第173章 英雄貴姓

  雷千虎仿佛應大家長的言一般,瞬間嘔出一口黑血,雙膝一彎,跪倒在了地上。雷轟急忙去將他扶住, 把了一下他的脈搏後大驚:“這是怎麽回事?”

  “我剛剛強行運了五雷天罡拳第九重。”雷千虎沉聲說道。

  雷轟驚道:“你瘋了!那拳傷人傷己,你這身子怎可輕易就上那第九重?你可知這歷代雷門家主練這五雷天罡拳,都入那第八重後便止境!就是因為這滅天絕地,滅的不僅天地,更是自己!”

  “雷門生死存亡,管不得了。”雷千虎搖頭。

  “什麽生死存亡, 有我在, 雲鶴也回來了!”雷轟說道。

  雷千虎勉力站了起來, 停止了腰杆,說道:“可我是門主啊。”

  那一直守在一旁的雷天痕已是老淚縱橫:“門主!”

  大家長伸出那雙可怖的手掌,冷聲道:“強撐又是何必,不如自行了斷,死也死得舒服些。”

  “閻魔掌。”雷轟皺著眉頭望著大家長,“難怪我覺得千虎身子中有一股陰邪的真氣。你竟練如此魔功?”隨即又轉頭一把握住雷千虎的手,竟要立刻給他渡氣!

  “沒有用的。”雷千虎一把抽回了手,“中了閻王掌,體內的真氣就已經被打亂,最後經脈寸斷而死。你給我渡氣,也壓不下那股邪氣的。”

  雷轟知道雷千虎說的是事實,憤怒地舉劍對著大家長:“你該死!”

  “我的確該死, 但還不是現在。”大家長懶懶地說道,“但他快死了。”

  此時,那隻黃鶴已經落至了雷家堡之前。

  騎在黃鶴上的雷雲鶴遠遠便看到有人在門內門外纏鬥, 但近了才看清,門外那數人竟然是雪月城的眾弟子。

  “雷無桀?唐蓮?”雷雲鶴惑道,但隨即他一轉頭, 就看到了那持長劍與雷無桀對峙的男子,他們在許多年前曾見過。

  “傀?”雷雲鶴一愣,“暗河也來這英雄宴?”

  “師叔,他們是與唐門聯手,來找雷家堡麻煩的!”雷無桀急忙說道。

  “暗河與唐門聯手?”雷雲鶴微微皺眉,“這樣的組合,可不是要找麻煩那麽簡單,看來你們想要滅掉雷門?”

  蘇暮雨點頭:“是。”

  “就你們也想滅雷門?真當我雷雲鶴死了?”雷雲鶴冷笑,“唐門誰來了?唐玄?唐煌?總不會是唐憐月。”

  “師叔,你進去看看吧。這裡就交給我們了。”雷無桀說道。

  “你們?以你們的武功,可不是這兩個怪物的對手。你師父來還差不多。”雷雲鶴說道。

  雷無桀笑了笑:“是不是對手,總要試過才知道。師叔你就放心吧!”

  “好!有我年輕時的傲氣!不愧是雷門人!”雷雲鶴朗聲長笑,拍了拍那黃鶴的腦袋,“阿離,你先走。等我一會兒喚你。”說完後縱身一躍,跨過那高牆,落入了院中。

  “想想裡面大家長和慕雨墨對陣的角色,再看看面前的這些小毛孩。”謝七刀有些自嘲地笑笑,“可真有些沮喪啊。”

  “現在是小毛孩,以後可不一定是。”蘇暮雨一揮手中之劍,“時間拖得太久了,速戰速決。”

  那雷雲鶴一個縱身落入院中,首先看到的是那戴面具的暗河大家長,不由一驚:“這怪物也出山了?”再望著後面那些人,心中更是大驚:“唐玄唐煌唐七殺,還有——唐老太爺?你這老頭子也是無聊,從我爺爺輩開始就和雷家堡過不去,都耗死了我雷門兩代人了還不趕緊入土為安?”

  “大膽!”唐玄怒喝。

  “大什麽膽!就你那點本事也敢在我面前喊!”雷雲鶴瞪他,“給我提鞋都不配!”

  “雲鶴。”雷轟在邊上喚他。

  雷雲鶴轉頭,望著雷轟和雷千虎,原本睥睨的眼神忽然柔軟下來:“轟哥!千虎!多年未見了。”

  “這幾年,千虎一直在派人尋你。”雷轟說道。

  “我知道,其實有幾次已經找到雪月城來了,我都讓司空長風給我避開了。”雷雲鶴察覺到雷千虎神情有些不對,急忙問道,“千虎受傷了。”

  “鶴哥!”雷千虎忽然伸手抱住了雷雲鶴,眼淚奪眶而出。

  “一大把年紀了哭什麽,又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練功練不好就抱著我哭。”雷雲鶴笑了笑,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試探千虎的真氣,結果讓他神色大變,“那寒毒竟已侵得這麽深了?”

  “這幾年一直拿藥吊著,千虎適才運了五雷天罡拳第九重,又中了閻魔掌。怕是……”雷轟在一旁輕聲歎道。

  雷千虎放開了眼,笑道:“此一生,我們兄弟三人能再次相聚是我最大的心願。如今心願已了,千虎沒有遺憾了。”

  “不過就是閻魔掌!以我和轟哥合力,還怕救不了你?”雷雲鶴急道。

  “來不及了。何況,現在並沒有時間停下來療傷。”雷千虎走上前一步,面向暗河大家長和唐門眾人。

  唐老太爺依舊吞吐著煙霧,卻沒有說話。

  暗河大家長眼神陰冷,與雷千虎對視著。

  “雷門總管雷天痕聽令!”雷千虎猛喝一聲。

  “天痕在!”雷天痕擦去眼淚,跪倒在地。

  “雷門第十九代門主雷千虎,今日為護雷家堡而戰死!門主之位傳於師兄雷轟!待驅敵之後,入雷門祠堂,行三響六震之禮後,任第二十代門主!”雷千虎長喝道。

  “天痕遵命!”雷天痕也朗聲應道。

  “死。”大家長輕輕地吐出了這一個字。

  瞬間,雷千虎身上數十處都炸裂開來,黑色的血液噴湧而出,他卻依然屹立不倒,就那麽站著,仿佛那些疼痛都感覺不到,最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已知無能為力的雷千虎和雷轟站在身後,沉默不語。

  他們二人一身都在追求自己喜愛的事物,一個當年違背祖訓練劍,幾乎直達劍仙境,一個重現雷門九天引雷術,將一座青城山攪得雞犬不寧,竟顯少年英氣。如今十余年過去了,他們一個依舊持劍,一個依然口出狂言,仿佛少年從未老去。

  而雷千虎,他是不一樣的。十幾年前,他在雷門一拳一腳地練著武術,在哥哥們都離家而去的時候,只有他留下來,護住了整個雷家堡。後來他成了門主,但江湖上提起雷門,大家想到的都不是他。因為他不夠特別,不夠驚豔,甚至很少在江湖上走動,連武功練的都是雷家堡兩指三拳中最不好看的那一樣。

  最後,他死了。以雷門第十九代門主的身份死了。

  若說雷轟和雷雲鶴是那從未長大的少年,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江湖夢。那麽雷千虎也是那赤心不改的英雄,這麽多年守護著雷門,在家人們離家而去的時候,獨自留下來守護著自己的家。

  “此一生,我們兄弟三人能再次相聚是我最大的心願。”在死前,他對自己的兩個兄弟如是說。

  雷雲鶴忽然仰頭,對著那天空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漫天烏雲密雲,驚雷滾滾。

  “起!”雷雲鶴怒喝一聲,帶著滿腔的悲憤!

  震耳欲聾,飛沙走石,天上一道驚天之響的雷聲炸起!

第174章 雷門雙子

  聽到那驚雷之聲乍起,大家長眼神中卻並無畏懼,反而滿是驚喜:“這就是雷門的九天引雷!”

  “說起來並不算是雷門的武功,與雷門雷盾陣雖然看上去相似, 但其實這是道法。”唐老太爺放下了煙鬥,神色嚴肅,“六十年前雷門曾有一位前輩入了道門,結合那道門術法創了這九天引雷術。我在年輕時見過那位前輩,雷雲鶴這九天引雷,應是那前輩所傳!”

  “唐老太爺口中的前輩,怕是快有一百歲了吧。”大家長緩緩說道。

  “落!”雷雲鶴再呼一聲,那九天驚雷一落而下, 落在了他的手中。

  “我以九天驚雷撼乾坤, 一指破空九萬裡!”雷雲鶴一步踏出,遞出一指,指間驚雷滾滾!這才是趨於極致的雷門驚雷指!

  “好!”大家長伸手,遞出一記閻魔掌,與那驚雷指相撞後,竟被逼得連退三步。

  “再退!”雷雲鶴又遞出一指。

  大家長卻眼露精光:“很好!”再度遞出一掌。

  又被逼退五步。

  “老爺子!”唐玄低聲道。

  唐老太爺將手按在了腰間,卻忽有一道紅光劍氣襲來,他微微一側身躲了過去,卻見那持殺怖劍的雷轟正冷眼望著自己。

  “雷家堡的家主死了,唐門的老太爺也該死了吧。”雷轟緩緩說道。

  唐老太爺冷笑:“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另一邊,雷雲鶴已經遞出了第三指。

  大家長卻立住了身, 微微一笑,道:“我不退了。”

  “你退。”他緩緩地出一掌,竟將那驚雷繚繞, 聲勢浩瀚的驚雷指給擋了回去。

  雷雲鶴感覺指間真氣猛地受阻, 片刻後竟鋪天蓋地地反噬回來,一愣,急忙撤指, 瞬間被逼退了十步之外。

  大家長點頭:“你很不錯,可以來喂我的閻魔掌。”

  雷雲鶴愣了一下後冷笑道:“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那麽急切地想要滅雷家堡了。你的閻魔掌已經開始反噬了。”

  “你說得對。”大家長望著手中那雙黑紋遍布的手掌,“它需要新的養料了,本來我為它尋了一個絕佳的食物,但是被他逃走了,但是如果換成是你,我想它也會很滿意的。”

  “狂妄!”雷雲鶴忽然縱身一躍,指間之處再度驚雷繚繞。他雖用指,但卻當頭砸下,竟是那仙人撫頂之勢!

  大家長這一次不敢硬接,側身堪堪躲過,雷雲鶴那一指之勢未收,竟將一片平地擊出了一個大坑出來。

  另一邊雷轟持殺怖劍狂舞,劍氣橫流,擊起一地飛沙走石,更將那正廳的門牆砸了個七零八落。雷天痕在一旁一邊護住雷千虎的屍身,一邊急道:“雷轟門主,那廳內還睡著武林各派來的客人,可務必小心!”

  溫家來的使者溫良眼神放光,望著那一指接著一指滿是逍遙少年意的雷雲鶴以及那一劍接著一劍盡是霸氣瀟灑狀的雷轟,喃喃道:“這就是雷門雙子了。”

  當年同時踏入江湖,讓整座江湖都為之驚歎,與李寒衣、趙玉真、唐憐月等都可齊名的兩位雷門少年,如今再度聯手!戰的是唐門唐老太爺,暗河大家長!這樣的對決,幾十年都難見一次。溫良自然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半分!

  “雷起!”那邊雷雲鶴再度高喝。

  “雷落!”接著呼的盡是雷轟,只見那驚雷一躍而下,竟落在了殺怖劍上,他將劍猛的一甩,一道驚雷竟衝著暗河大家長和那唐門眾人逼去。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這是人力所能做到的。”溫良不住驚歎道。

  “大家長!”唐老太爺怒喝一聲,向前踏出一步,以一雙手掌欲攔那風雷一劍!以人之力,擋得下這天之雷?

  “在!”大家長卻也應了一聲,伸出手掌,卻是一掌打在了唐老太爺的背上。

  “這!”唐玄、唐煌、唐七殺驚呼起來。

  雷家堡外。

  謝七刀持刀而立,面前散落了一地暗器的碎片,以及插著那把銀色的長槍。唐蓮和司空千落倒在他的十步之外,重重地喘著粗氣,卻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千落,我拖住他,你帶著蕭瑟和葉姑娘先跑。”唐蓮喘著氣,低聲說道,“只是沒想到,想來救雷家堡,卻連雷家堡的門都沒有踏進,真是令人沮喪啊。”

  “師兄……”司空千落正欲說話,卻覺胸口一痛,張口便吐出一口鮮血,別說逃跑,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而另一側。

  蘇暮雨和雷無桀相視而立。

  蘇暮雨手持心劍,右手衣袖已經整個粉碎了,有鮮血從胳膊上淌了下來,他點頭讚道:“是一套好拳。”

  “一個和尚教我的,金剛伏魔神通,雖然不知道這名字是不是瞎取的。”雷無桀笑了笑。

  “如果不是在這裡遇見,我不想殺你。”蘇暮雨搖頭。

  雷無桀聳肩:“隻殺我可不可以,放過我的朋友們?”

  蘇暮雨歎氣:“你難道真的不知道你那位朋友的身份嗎?這一次你們可以不死,甚至雷家堡也可以不滅,但他,一定要死。”

  “那就沒有辦法了。”雷無桀怒喝一聲,“蕭瑟,帶著他們先跑!這裡,由我擋著!”

  “火灼之術,業火境!”

  紅衣飛揚,那原本已經滅下去的火焰再度燃燒起來!連另一邊的謝七刀都側頭望來,惑道:“這麽年輕,就能入那逍遙天境?”

  與雷無桀對陣多時,心知此時的他只是強弩之末的蘇暮雨輕聲歎道:“沒有用的。”說罷後,他縱身一躍,持劍衝著雷無桀襲去。

  雷無桀強行運起那火灼之術的至高境界,試圖擋住這暗河二人片刻,但隻覺腦海裡瞬間一片空白,渾身如同被烈火灼燒一般疼痛,身形搖搖欲墜。雖突破了極限,勉強入了那逍遙天境,可已經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更別說擋住蘇暮雨這必殺一劍。

  “已經足夠了。”一個帶著幾分慵懶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

第175章 無極一棍

  蘇暮雨驀然收了劍。

  那剛剛舉起刀的謝七刀也停住了手。

  他們望著眼前的這個人,他們之所以與雷無桀唐蓮等人在此糾纏了許久,就是在等這個人出手。他們聽過很多關於這個人的事情,他們此行, 也就是為了他而來。目的有二,一確認他的身份,二殺了他。

  眼前之人拿著一根長棍,長棍上竟畫滿了奇奇怪怪的符篆。他從雷無桀身邊掠過,擋在了雷無桀的身前,逼退了蘇暮雨, 驚動了謝七刀。靠的僅是兩個字——

  霸氣。

  不僅是武林高手的霸氣,更是王者睥睨天下的霸氣!

  蕭瑟終於拿出了那根總是掛在腰間的長棍,那根長棍極長,棍尖之處是一塊玉石,流淌著紅色的血色之光,棍身上畫滿了符篆,像是要鎮壓著棍中所藏的魔鬼。

  “無極棍。”謝七刀走到了蘇暮雨的身邊。

  蘇暮雨點頭:“據說棍下亡魂眾多,是極凶之棍,所以要以符篆封之。”

  “以前總是你們擋在我面前,這一次,也換我護你們一次。”蕭瑟握緊了長棍,抬起頭,望向蘇暮雨和謝七刀,話卻是同雷無桀等人說的。

  葉若依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了, 她在心裡驚呼: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這才是當年他認識的蕭瑟!那個睥睨天下,任誰都不放在眼裡的蕭瑟!

  “蕭瑟, 可你!”司空千落急道。蕭瑟連借他們內力都昏迷了多日, 又怎麽可能是這暗河兩位家主的對手。

  “不必擔心。”蕭瑟回頭望了司空千落,笑著說道。

  蕭瑟很少笑,偶爾笑也多是嘲諷大於快樂, 但是這一笑,卻很溫柔,像是午後的陽光般溫暖,深夜的月光般柔美,像是清晨時綠葉上的露珠,晶瑩而純粹。

  司空千落那個瞬間仿佛看呆了。

  但是下一刻,蕭瑟已經轉過了頭,眼神忽然變了。不再溫柔,而變得凶戾,一身青衣飛揚,氣勢比起那強行運起火灼之術至高境界的雷無桀還要更勝一籌!

  “蕭瑟,你果然是個高手啊。”雷無桀終於倒在了地上,“不過你們這些高手,就不能早一點出場嗎?一定要我走都走不動了再出來做英雄!”

  “我也想早點做英雄啊。”蕭瑟真氣再漲,青衫狂舞,“如果不會死的話。”

  唐蓮驚得眼睛都瞪大了:“蕭瑟,竟能直入那逍遙天境!”

  蕭瑟忽然將棍揚起,那長棍在空中像是一朵花一般的炸了開來。

  一朵棍花,兩朵棍花,三朵棍花!

  閃成十朵百朵。

  千朵萬朵!

  “你果然是蕭……”謝七刀望著那棍花,喝道。

  “是!我是!”不等謝七刀說完,蕭瑟已率先答道,他同時一躍而起,衝著蘇暮雨和謝七刀當頭砸下。

  蘇暮雨瞳孔驀然縮緊,一個旋身,刺出一劍,劍首處也竟是鋒芒。

  謝七刀全身肌肉虯結,掄起長刀,拚命一揮,刀身處也盡卷長風。

  但不夠,還不夠。

  不夠抵擋住蕭瑟的這一棍!

  這一棍是滅天絕地的可怖,風華絕代的豔麗,以及無可抵擋的霸,還有那,無蹤無跡的道。

  一棍既出,無邊際,無窮盡,是無終。

  無極一棍!

  蘇暮雨猛退,心劍震鳴不止,竟要再度脫手而出。

  謝七刀也退,握刀的手顫抖不止,他已經第二次嗅到那個味道了,上一次是接下那李寒衣那幾入神遊玄境的生死一劍時。死亡的味道,如此濃烈!

  一棍收,蕭瑟忽然停頓了一下,棍朝天,眼神望地,停頓的那片刻,時間仿佛在瞬間靜止了。

  在場的眾人有種錯覺,好若那天地滄海間,只剩下那一身青衣,一根長棍。

  須臾混沌,萬物凝滯,只見那長棍再度舞出一朵花來,花尖有光亮透出。

  時間再度延展而開。

  是那第二棍!

  再次當頭砸下!

  “退!”蘇暮雨猛喝。

  “殺!”謝七刀卻是向前,持刀猛揮,他名謝七刀,因為殺人,從不超過七刀。他的傳說已經終止於李寒衣了,傳說若要再起,需殺一個更重要的人。眼前這個人是他的機會,他沒有猶豫,揮出了自己的絕強之刀。

  第七刀,殺神。

  一棍,如破雲而出,攜天地滄海之勢!

  一刀,若絕地撲殺,有殺神滅君之狠!

  棍刀相交,瞬間之後,只見棍影,不見刀光!

  一隻手抓住了謝七刀的衣領,猛地將他向後拽去,一劍寒光破出,抵住了那棍尖。

  若是尋常之劍,早已寸寸斷裂。

  可偏偏這柄劍名列天下第三——心劍。

  卻依然被那長棍逼得猛退。

  退三步。

  蕭瑟近三步。

  退六步!

  蕭瑟再近六步!

  天下第一的輕功——乘風踏雲步,天下第一的棍法——無極棍,世間有幾人能擋得住?

  “破!”謝七刀忽然怒喝一聲,手中長刀瞬間裂成了七片,他又踏前一步,手一揮,七片刀身碎片向那長棍逼去。

  既然一柄刀擋不住,那我用七柄。

  不,九柄!

  還有兩拳,以拳為刃。

  “落!”蕭瑟長棍圍繞著自己周身一旋,立住了身。

  終於收棍。

  七柄刀身碎片穩穩地插在了他的面前。

  謝七刀和蘇暮雨再退十步後立住了身,謝七刀兩手衣袖粉碎,臂膀之處已是鮮血橫流,他重重地喘著粗氣,已然說不出話來了。他戰李寒衣,碎了那柄跟隨自己數十年的長刀,如今戰蕭瑟,又斷了一柄,不論此戰最後結果如何,從此江湖上都不會再有屬於謝七刀的傳說了。

  而面前這個看似不過二十出頭的少年,竟能一棍就逼得暗河兩位家長只有招架之力,就算他們之前不能確定對方的身份,現在也終於再也不用懷疑了。能得百曉堂堂主姬若風真傳,將無極之棍和乘風踏雲步練到此等境界的,只有那個十七歲時就入那逍遙天境,被稱為太子的唯一人選的六王子!

  “果然,你就是永安王。”蘇暮雨一身扶著謝七刀,一手持劍抵地,“蕭楚河。”

  蕭瑟持棍靜立,神色不改,冷眼望去:“又如何?”

第176章 承天之怒

  蕭楚河!

  這三個字在在場眾人心頭都炸了開來。

  明德帝繼位那一年所生,第六王子蕭楚河,師承擔任天啟四守護的白虎,據說十七歲時武力已達逍遙天境, 乃是天賦之才,在朝政方面亦是屢屢受到明德帝讚歎,乃是朝野上下,幾乎公認的儲君人才。卻在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謀逆案中,為琅琊王聲辯還被剝去爵位,流放青州。

  然而, 在明德十八年,明德帝又下了一道聖旨,免了他的不敬之罪, 並且封其為永安王,召其入京。從來沒有一個人被流放後,能這麽快的得到赦免,甚至還立刻收到了這番榮耀。可見,明德帝對這位王子是多麽的珍視!然而,蕭楚河卻並未複命,其後兩年依然不知所蹤。

  但這個名字對於在場眾人卻遠不止於此。

  雷無桀驚得從地上爬了起來:“蕭楚河!蕭瑟,你竟然是蕭楚河!”

  “原來,師父要我等的人,竟然真的是你!”唐蓮心中也是大驚。

  他們二人一人是昔日天啟青龍使李心月之子,從母親手中接過了青龍令, 一人則是天啟玄武使唐憐月之徒,從小就被其作為玄武傳人來培養,雖然之前二人心中有過一些猜疑, 但是真的聽到蕭瑟的身份是蕭楚河的時候, 他們心中依然震驚不已。

  原來他們早已經開始執行自己的身份了!

  蘇暮雨望著蕭瑟,忽然道:“消息不對。”

  “哦?哪裡不對?”蕭瑟握著棍的時候, 身上那股慵懶之氣全然消散,氣勢咄咄!

  “據我們得到的消息,你的經脈已經毀了。”蘇暮雨手猛地一揮,將那柄蠢蠢欲動的心劍再度壓製了下去,“更何況,就算你經脈未毀,你當年的修為也沒有此番境界。”

  蕭瑟冷笑:“輸得很不甘心?”

  “我們二人剛經歷一番大戰,又與雷門、雪月城交鋒兩次,兵器皆被毀,實力不如自身的六成。你小子得了便宜,又怎配如此囂張?”謝七刀怒道。

  “敗者才找理由,勝者只看結果。謝家老爺子,你老了。”蕭瑟又舉起那根無極棍。

  “謝叔,你退後。”蘇暮雨沉聲說道。

  “暮雨。”謝七刀皺眉,“可是也看不起我這老頭子了?”

  “你長刀被毀,雙拳也受了傷,不可再強行運功。”蘇暮雨將心劍豎起,“而我還有一劍,這是我的最後一劍。”

  “我以此劍,屠真龍!”

  “落!”蕭瑟的棍尖再度舞出無數棍花,虛虛晃晃,不可名狀,那棍身處有驚鳴繚繞,仿佛棍中鎮壓著的惡魂們就要破棍而出。

  只有見過無極棍的人能知道,它為什麽能叫無極。在道家至上之書《道德經》中,無極是道的終極性,指的是一種無前無後,無上無下,無左無右,無邊無際而又無窮無盡。是一種虛無縹緲,無窮無盡的混沌!

  如果用一個字形容它的感覺,那麽就是空。

  一切皆空。

  仿佛身還在,魂已死。

  蘇暮雨面對的就是這個感覺,可是偏偏他不怕。他曾是暗河直隸大家長的殺手團首領傀,那種活死人的感覺,他很熟悉。當他握住劍的每一刻,體會到的就是這樣的空。

  他不懼。

  他反擊。

  一劍破空而出!

  蘇暮雨自八歲拜入暗河蘇家大師范座下,至今習劍二十三年,卻從未以修成頂尖劍術為目的。從他入門第一天起,師范就說過:你練的不是劍,而是殺人術。江湖上有些附庸風雅的人將劍稱為“百兵之君”,但其實所謂劍,生而為殺,只是凶器罷了。

  但蘇暮雨卻一直藏著一劍,那一劍是他八歲入門前所修習的劍,劍名春雨。劍勢如雨,斬不斷,攔不下,細綿而糾葛。他終於刺出了那一劍,不再凜冽,不再肅殺,而是稱得上一分美的一劍。

  一人持棍,一人執劍,擦身而過。

  蘇暮雨輕輕一旋心劍,以劍抵地,讚道:“無極棍,卻是精妙無比。”

  蕭瑟默然不語,將棍扛在了肩膀上,青衫的肩膀處開始出現一道裂痕,最後整個左半邊的衣袖都滑落在了地上,他微微皺眉:“春雨劍法?”

  這一遭,兩人卻是戰平了。

  只是片刻之後,蘇暮雨忽然雙膝一軟,整個人跪倒在了地上。

  “心劍!”倒在地上看到這一幕的雷無桀忽然高喝一聲,那心劍應聲脫出蘇暮雨的掌中,再度回到了他的身邊。

  “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和謝七刀之前就受傷了,在來雷家堡之前,你們去找了誰?”蕭瑟沉聲道,“為何那雪月劍仙李寒衣至今也未到雷家堡?”

  眾人心中均是一驚,這才想起那李寒衣與雷無桀之前也有過約定,今日,那絕世的劍仙也應該到場才對!可是堂堂劍仙,怎麽可能會毀約呢?莫非是這暗河的二人在中途截殺了她?不然什麽人能攔得住雪月劍仙,又有什麽人能傷得了暗河兩位家主?

  “姐姐她!”雷無桀驚道,“不可能,姐姐劍法絕世,不可能的!”

  蘇暮雨點頭:“你很聰明。”

  蕭瑟垂頭,喝道:“說!”

  “去黃泉路上尋答案吧!”忽然,一個狠戾的聲音在蕭瑟背後響起,他急忙轉過頭,只見那渾身浴血的謝七刀已經一拳攻了過來。

  蕭瑟從未見過如此凶狠的一拳,如此充滿死意的一拳!謝七刀要殺的是蕭瑟,但是在他揮出這一拳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這一拳,帶著暗河謝家家主,錘煉五十余年的修為!

  蕭瑟拿起無極棍欲擋,卻依然被一拳打得遠遠地飛了出去。

  “蕭瑟!”葉若依急忙掠了過去,接住了那被擊飛的蕭瑟,一路向後滑了三十余步後才終於止身。可見這最後一拳的威勢是多麽的驚人。

  謝七刀收拳,站在原地,喃喃道:“謝七刀,此生共殺三百二十三人,按北離律例,當凌遲而死。然,可死,不退!”

  說完後,他仍然睜著眼睛,直挺挺地站著,只是那具身體再也沒有動彈半分。

第177章 斷風一槍

  雷家堡三裡之外,一襲白衣僧袍的無心,和背著金色巨刀的冥侯正急速地奔行著,他們一路和怒劍仙邊戰邊逃, 好不容易靠謝宣和李寒衣甩開了顏戰天后,連夜奔赴雷家堡。

  “緊趕慢趕還是慢了半日。”無心歎了口氣,“蕭瑟,雷無桀,唐蓮。你們可別死了啊,我可是從天外天趕到這裡來的,這一路有多艱辛你們可知道啊!”

  旁邊的冥侯面對無心的絮絮叨叨依然沉默不語,無心隨即笑了笑,自我安慰道:“不過如果是你們的話,一定不會有問題的。冥侯,等見到那個人,你的病就可以好了。到時候就知道到底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

  冥侯眼睛依然望著前方,腳下步伐不停,仿佛無心講的並不是他的事情。

  無心縱身一躍,一身白衣僧袍在空中飛揚,他忽然朝天大喝一聲:“我回來了!”

  聲音飛揚到三裡之外,眾人心中都是一驚!

  那是一個多麽年輕的聲音,可是這聲音裡蘊含著的那股內力,卻不該是一個年輕人應該有的。

  蕭瑟摔倒在了葉若依的懷裡,無極棍掉落在一邊,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他來了,有救了。”

  正好躺在他們二人邊上的雷無桀歎了口氣:“你難得拿出點高手風范,不能從一而終嗎?每次都要那和尚來救, 也太沒有出息了。”

  “不管了, 我打不動了。”蕭瑟忽然扭過頭,一口接著一口的鮮血吐了出來。

  “蕭瑟,你沒事吧。”雷無桀嚇了一跳, 想要站起來,可無奈才直起了腰,又一陣吃痛摔了下去。

  “蕭瑟!”葉若依一把握住了蕭瑟的脈搏,驚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是什麽脈象?”她病了這麽多年,自己都早已經成了半個醫生,但是她卻從來沒見過蕭瑟這麽亂的脈象,仿佛渾身的真氣都在身體裡打起了架,隨時都有可能暴斃。

  “別摸了,那邊敵人還沒倒下呢。”蕭瑟苦笑,“你這一副樣子,誰都知道我撐不住了,這下想把他嚇唬走也不可能了。”

  雷無桀搖頭:“不行!撐住!撐到那和尚來,就沒問題了!”

  “你不是才說老是指望那個和尚很丟人嗎?”蕭瑟一邊嘔血,一邊不忘譏諷雷無桀。

  “大哥,我沒想到你真打不動了啊!”雷無桀無奈道。

  蘇暮雨默然地走到了謝七刀的身邊,用手輕輕撫上了他依舊瞪著的眼睛,隨即望向蕭瑟。蘇暮雨的手上已經沒有劍了,他手輕輕一旋,雙手一拉,仿佛在手中拉開了一條難以看清的絲線。

  “刀絲!”葉若依驚道。

  暗河刀絲,世上最鋒利的武器之一,只有刃,沒有身,它切開的傷口就像割蠟一般,平整毫無卷口。這就是蘇暮雨最後的兵器了。

  他一步一步地往蕭瑟那邊走去,他的氣力也不多了,但是在場卻沒有一個人能攔住他。葉若依忽然將蕭瑟放了下來。

  “不可!”蕭瑟喝道。

  葉若依搖了搖頭:“沒有辦法的。現在你也攔不住我了。”

  蕭瑟伸手拉住了葉若依的衣袖:“你會死的!”

  葉若依輕輕拂去了他的手:“總比我們全部都死要好。”她轉過身,向前三步,擋在了雷無桀和蕭瑟的面前,一身綠色長裙在風中飛揚,她輕呼一聲:“起!”

  滿地落葉頓時飛揚起來,但她立刻就停住了手,因為在她面前,另一個人攔在了那裡。

  身形魁梧,一身黑衣,雪月城大弟子唐蓮。

  “因為你們喊我一聲大師兄。”唐蓮勉力支撐著不讓自己摔倒,“所以,在我死之前,你們一個也不能死!”

  “大師兄!”雷無桀熱淚盈眶。

  “呸!”一個字正腔圓的聲音打斷了雷無桀的感動,只見一杆銀色長槍攔在了最前面,一身血汙的司空千落神色倔強,望著蘇暮雨,“想過去,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千落師妹!”唐蓮驚道,“你快退下!三師尊只有你一個女兒,你若死在了這裡,我怎麽和三師尊交代。”

  司空千落轉過身,搖頭:“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世上也只有一個唐蓮,一個蕭瑟,一個雷無桀。我們都是一樣的。而且,這種時候,不能輸!”

  “不能輸?”唐蓮一愣。

  “是的,不能輸!不能在蕭瑟面前輸給那葉姑娘!”司空千落轉回身去,銀槍用力舞出一道槍花後脫手而出在空中轉了一圈後重重地落在了她的面前。她望著蘇暮雨,惡狠狠地說道,“姓蘇的,來吧!”

  “這是?”唐蓮愣了一下。

  “槍仙所傳,斷風一槍!”司空千落忽然閉上了眼睛。

  蘇暮雨加快了步伐,猛地向前奔出幾步後,忽然縱身一躍,試圖直接越過司空千落等人直取蕭瑟的頭顱,手中那幾近透明的刀絲在日光的照射下閃過一道陰冷的銀光。

  司空千落依然閉著眼睛,腦海裡回想起當年司空長風對他所說的話。

  “槍是活的,天下任何兵器也都是活的,它能與它的主人心意相通,也能連同這天地萬物。你爹爹名司空長風,所以我的槍,能借風。”司空長風輕甩手中的暗紅色長槍,緩緩說道。

  “阿爹你又吹牛。”司空千落笑道,“你上次還說自己千杯不醉呢。”

  “風是世間最虛無縹緲的事物,春風配細雨,溫柔且纏綿,夏日有涼風,清澈而舒緩,秋風隨落葉,蕭瑟又悵涼,寒冬大風襲,凜冽如刀割。”司空長風閉上了眼睛,“風可以很溫和,然而也可以凜冽如刀割!”

  “你看好了!”回憶裡的司空長風一把握住了槍柄。

  現實中的司空千落也一把握住了槍柄,她猛地睜開了眼睛,舉起長槍朝天一揮,卷起那一片長風,凜冽如千刀萬劍同時刺出!

  這是司空千落揮出過最強絕的一槍,這一槍,已有自在地境之勢!

  這一槍之勢瞬間染紅了蘇暮雨的半邊衣襟,但是他的身形卻沒有停!

  依然直逼蕭瑟而去!

第178章 萬樹飛花

  雷家堡內。

  暗河大家長一掌打在了唐老太爺的背上,唐老太爺的長袍被真氣灌滿,瞬間鼓了起來。

  唐玄等人先是一驚,後來才恍然大悟, 大家長這一掌不是真要打唐老太爺,而是將自己的功力與唐老太爺的合二為一,這才擋得住那風雷一劍。

  不僅擋住了,甚至還逼得雷雲鶴和雷轟連連後退。

  “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的內力?”雷轟驚道。

  “這是?”雷雲鶴望向唐老太爺,驚道。

  只見唐老太爺輕輕吸了一口長氣,整個人都開始發生了變化, 他原本有些佝僂的身軀瞬間挺得筆直,身上的關節劈劈啪啪地響了起來, 整個人身上的肌肉都虯結起來, 轉眼之間,身形要高大威猛了許多。

  “鶴哥,這唐門還有這般返老還童的功夫嗎?”雷轟問道。

  雷雲鶴搖頭:“這不是什麽返老還童。只不過唐老太爺將畢生功力同時散出,看來他是要拚死一搏了。”

  “唐老太爺的畢生功力?”雷轟一愣。

  “是的,足足六十多年的內力。”雷雲鶴皺眉,“不好打了。”

  身上連續發出一系列驚人變化的唐老太爺,卻忽然住了身,他的瞳孔變得空洞起來,似乎望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老太爺,唐門最厲害的暗器手法是什麽?”靈氣十足的少年仰起頭問他。

  “自然是萬樹飛花。那時候漫天暗器如雨而淋,根本無處可躲。”唐老太爺摸著他的頭, 微微笑著,“憐月你不是已經學會了嗎?”

  “可我十六歲就學會了這萬樹飛花,以後不是沒有半點精進了嗎?”少年搖頭。

  “那你想如何?”唐老太爺問道。

  “我想以天下萬物為暗器, 以自己為暗器。”少年傲然說道,“屆時我就是唐門百年來的第一人了!”

  “好, 是我唐門人該說的話。”唐老太爺笑道。

  可惜我唐軒策活了六十多年, 依然還停留在那萬樹飛花的境界。實在不如你啊, 憐月。

  不過,若我今日死在這裡,憐月,唐門還請拜托你了。

  唐老太爺的瞳孔重新一點一點地凝聚起來了,他揮了揮衣袖,抬手,輕喝:“起!”

  閻王帖、龍須針、朱顏小劍、菩薩血、鐵蒺藜、追命輪、梅花鏢、透骨釘……數不清的暗器從他的衣袖裡飛出,停落在了他的面前。

  “萬樹飛花?”手依然輕輕貼在唐老太爺背上的大家長幽幽地說道。

  這自然是萬樹飛花,不僅唐玄等唐門人,就連雷轟雷雲鶴都認得,但是他們都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萬樹飛花。怎麽能!怎麽可以同時飛出這麽多的暗器!這真的是人能夠做到的嗎?

  “死!”唐老太爺猛地怒喝,所有的暗器朝天飛起,又如瀑布般衝著雷轟和雷雲鶴傾瀉而下。

  “落!”雷雲鶴又是引下一道驚雷,雙指破空而出,勢若雷霆萬鈞。

  雷轟也猛揮手中殺怖劍,劍氣橫流,如火勢燎原。

  他們都已經用出了自己最強的一式!

  然而,這足夠嗎?

  這,能擋得住那唐老太爺傾注畢生功力的一式萬樹飛花嗎?

  猶未足夠!

  雷轟和雷雲鶴邊戰邊退,那邊唐老太爺卻又呼了一聲:“借!”

  只見唐玄、唐煌、唐七殺袖中所藏的暗器也被他一股腦兒地借了出來。

  “死!”唐老太爺手猛地往下一壓,又是一記萬樹飛花!

  雷雲鶴和雷轟此時在腦海裡想了無數可能阻擋的方法,但沒有一種能夠全身而退,而在暗河大家長仍毫發無傷的情況下,不能全身而退,等於死!

  “疾!”卻忽有一聲驚嘯傳來。

  那聲音隻晚於無心那一聲怒吼片刻。

  無心猛地轉頭:“這麽快就已經趕上了!”

  只見一道紫影此時已經從他身邊掠過,自無心煉成那佛法六通之神足通之後,第一次見到有人的身形能夠比自己快上如此之多。只是那道紫影之後,又是兩道身影從他身邊掠過,快到根本無法看清身影。

  “這也太快了!”無心驚歎,“這就是劍仙的境界?”

  無心不知道的是,從他身邊掠過的這三人,一個原本就已絕世,如今功力更是暴漲,而另外兩人,則是被激起了全部的力量,勢要和那紫影爭個高下。

  “疾!”又是一聲驚嘯,那紫影卻已經趕到了雷無桀等人身邊。

  眾人在那個瞬間不由地打了一個寒顫,好冷的一股氣息,但是又是那麽的令人感到熟悉!

  那快到得手的蘇暮雨被那道紫影伸手一擊,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那道紫影卻依然不停留,直奔雷家堡而去,手中兩柄長劍猛揮,寒氣與紅光縱橫四射!

  “疾!”第三聲驚嘯響起,那道紫影落在了雷家堡的牆頭,她手中長劍指下,聲音威嚴:“止!”

  只見那些原本疾飛著的暗器身上瞬間染上了一層寒霜,動作停滯,紛紛摔落在了地上。躲過一劫的雷轟和雷雲鶴急忙轉頭,朝上方望去。

  “李寒衣?”雷雲鶴一驚。

  “她……來了。”雷轟輕聲說道。

  但這絕不是他們所認識的李寒衣,那一襲白衣,一柄鐵馬冰河,的確是貨真價實地李寒衣。可是手中那柄閃著紅光的桃木劍,以及那一頭紫發,和那暴戾的眼神,卻不是他們所知道的李寒衣。

  走火入魔。他們心中一驚。

  “蘇昌河!”李寒衣直接掠過那雷門和唐門眾人,望向大家長。

  “神智倒沒有徹底迷失,竟認得我是誰?”大家長冷笑。

  李寒衣手中一柄鐵馬冰河劍,一柄桃花劍,一寒一暖,劍意都在瞬間暴漲,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殺了你!”

  另外兩道身影也在此時落到了牆上。

  “終於是追上了。”背著書箱,滿頭是汗的儒劍仙謝宣重重地喘著粗氣。

  “不僅我們追上了。”臉上滿是劍痕的怒劍仙顏戰天幽幽地說道,“她也追到她該追的人了。”

  謝宣聞言向下望去,一驚:“這下慘了。”

  “死吧。”李寒衣縱身一躍,雙劍朝下劈去。

第179章 閻魔滅世

  李寒衣雙劍齊出,威力比起那雷門雙子合力的風雷一劍還要勢不可擋,唐老太爺那連續兩招萬樹飛花已經使出了最後的殺招,此刻只能勉強運起全部內力, 以雙掌抵擋李寒衣的劍氣。

  “顏戰天!”唐老太爺怒喝一聲。怒劍仙本是這次殺局中的重要角色之一,卻一直遲遲未曾出現,然而此刻卻忽然現身,若想擋住李寒衣,只有寄希望於他能夠出手。

  顏戰天手輕輕按住了背上那柄破軍劍,謝宣卻從書箱裡拔出了萬卷書, 幽幽地說道:“我的確邀你一同壓製住走火入魔的李寒衣,但卻不是現在。你此刻若動手,我就不得不和你較量一番了。”

  “你擋得住我?”顏戰天沉聲道。

  謝宣手中長劍一揮:“君可試之。”

  怒劍仙顏戰天殺人無數, 曾以一人敵萬人,殺退南訣軍隊整整兩千人,殺得整個軍隊寒了心破了膽,發了瘋一樣的敗退。而儒劍仙謝宣,卻與他正好相反,他一人也未曾殺過。但是他曾一人一劍一書箱,攔在太常山下,擋住了當年魔教兩大護法和三百教徒,正是他為百裡東君創造了和葉鼎天一戰定天下的機會。

  這兩個人若真要試劍,孰勝孰敗,想必整個江湖都會感興趣。

  顏戰天的手依然握在破軍劍的劍柄處, 謝宣也依舊橫劍而立,兩人就這樣對視地站著,誰都沒有拔劍的意思, 也誰都沒有讓路的意思。

  “蘇昌河,躲在一個老人家的背後, 可真符合你的性格。”李寒衣一邊揮劍, 一邊譏諷道。

  明知李寒衣是來尋暗河大家長報仇的,唐老太爺自然不會替他去擋這個煞神,只是那張貼在自己身上的手掌卻死死地黏住了自己,他試圖掙脫開卻依然不得。

  大家長冷笑道:“老爺子想棄我而去嗎?”

  唐老太爺皺眉道:“即便我們二人此刻合力,也擋不住這李寒衣片刻,不如就此退去!”

  “退去?老太爺你錯了,暗河與唐門都沒退路了,往後一退就是萬丈深淵。”大家長陰狠地說道,“唯一能做的就是殺掉所有擋路的人,李寒衣走火入魔不足為懼,你只要激起她的殺性,殺性越狠,她就死得越快!”

  大家長手掌微微用力,只見唐老太爺身上的真氣猛地暴漲,竟再次攔下了李寒衣接連的三劍。

  “轟弟。”雷雲鶴眉頭緊皺,“李寒衣雖然功力大漲,但走火入魔,如同飲鴆止渴,這樣的劍氣若再運上一炷香的時間,勢必經脈寸斷而死!”

  雷轟握緊了手中的殺怖劍,緊緊地盯著李寒衣。

  另一邊,唐門那三人的臉色卻陰晴不定。

  唐玄低聲道:“再這樣下去,怕老太爺會支撐不住了。”

  唐煌緊緊地盯著大家長的手掌,一顆火石落在了他的手上,那是他自創的暗器——炫煌,也是唯一沒有被老太爺借走的暗器:“靜觀其變,隨時準備出手,帶走老太爺,突圍出去。”

  溫良卻眼睛越瞪越大了:“這就是劍仙了?天呐,老聽老頭子說五大劍仙多麽了得,可這也太了不得了吧?”

  “老太爺,可要撐住了!”大家長又是猛地往唐老太爺背上拍了一掌。

  唐老太爺吐出一口鮮血,同時雙掌齊揮,暴喝一聲,又攔下了李寒衣一劍。

  李寒衣同時也吐出一口血,卻是墨一般的黑色,她身子微微一晃,踉踉蹌蹌地幾乎摔倒,急忙用劍抵地。

  然而高手對決,生死僅在一瞬之間。

  這場對決中唐老太爺雖然生不由己,但是這轉瞬的機會出現,他勢必不能放過,強自壓下了胸中那股翻湧的氣息,又遞出了一掌。

  李寒衣抬頭,卻一時失了力氣,竟舉不起劍來。

  一襲灰衣,一道紅光,攔在了她的面前。

  正是那為她畫地為牢十三年的雷門雷轟。

  “我練劍十三年,隻為能夠揮出與你足以並肩的劍仙之劍。”雷轟低聲說道,手中殺怖劍猛地向前一揮。

  紅光絢麗,是那足以與劍仙比尖的絕世一劍!

  那站在牆頭的兩位劍仙此時目光也已被吸引。

  “好劍。”顏戰天向來惜字如金,卻開口誇讚。

  “此劍無雙,可稱絕世。”謝宣輕聲吟道。

  唐老太爺這一掌終究還是被擋住了,他感覺到渾身的真氣再也不受控制地瘋狂亂竄起來,不由地怒吼一聲,隨即雙膝跪地,七竅突然流血!

  “老太爺!”唐門那三人驚道。

  “搶下老太爺!”唐玄喝道。

  唐煌手一揮,那枚炫煌已經出手!三人也在同時躍起。

  大家長卻拉著唐老太爺猛退,他冷笑:“唐老太爺堂堂六十年的功力,沒想到竟如此不濟!”

  “不好!”雷雲鶴反應過來,“蘇昌河想用唐老太爺的真氣喂掌!”

  溫良不解:“什麽意思?”

  “閻魔掌?”站在牆頭之上的謝宣沉吟道,“難怪那日趙玉真身子裡的真氣如此不穩,原來是因為閻魔掌。”

  “中了閻魔掌的人,渾身真氣亂竄,若是壓不住那股真氣,隨時會經脈爆裂而死。但是練閻魔掌的人也同時會受到困擾,他們需要用一道又一道更強的真氣去壓下那股反噬的力量。”雷雲鶴說道,“蘇昌河,此刻就要吸走唐老太爺的真氣!”

  只見那唐老太爺的身體在瞬間縮了下去,重新變成了那乾瘦的老人模樣,眼神中的光也一點一點黯淡下去。那唐門三人步步緊逼,卻都被大家長躲了過去。

  李寒衣重新站了起來,再次舉起了那兩柄長劍。

  大家長伸手一甩,將唐老太爺的身體甩了出去,他長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尚可!”

  “去死吧!”李寒衣揮劍!

  大家長縱身一躍,直接跨過了廳中眾人,向門牆之上躍去。

  “攔住他,不能讓他走!”謝宣喝道,萬卷書猛的一甩,想要去攔那大家長的路。

  卻見那柄破軍劍也終於出手了。

  一怒拔劍!

  卻是揮向謝宣!

  謝宣急忙撤劍攔住了那破軍一劍。大家長身影卻已經掠過了二人。

  顏戰天一劍得手,立刻撤劍,雙足一踮,向後退去。

  “顏戰天你到底想做什麽?”謝宣問道。

  “我能殺他一次,也能殺他第二次!”顏戰天轉身,持劍獨自往遠處奔去。

  而大家長越過門牆,也繼續往前急奔,奔向一人。

  蕭瑟。

  雷門可以不滅,他必須要死。

第180章 生死之諾

  大家長一掌推出,那攔在蕭瑟之前的司空千落、唐蓮、葉若依等人都被掌風振開,毫無招架之力,蕭瑟勉力舉起無極棍, 怒喝一聲:“來得好!”

  大家長掌心黑影流動,在吸納了唐老太爺的功力之後,那閻魔掌比起適才對陣雷門雙子時還要更加可怖!

  然而一個身影忽然擋在了蕭瑟的身前。

  一襲白衣僧袍,面容秀美,嘴角微微上揚,像是一個出家人, 卻有著出家人不該有的凜然傲氣。那人雙手合十, 立在胸前,口中輕呼佛號:“阿彌陀佛。”

  一個巨大的磐鍾幻影浮現在了他的面前。

  般若心鍾神通。

  “不自量力!”大家長一掌將那心鍾擊得粉碎,無心猛地向後退去,一襲黑衣隨後趕到,從後面拉住了蕭瑟的衣領,也跟著往後退去。

  “再起!”無心喊道,一個更巨大的磐鍾擋在了面前。

  大家長掌勢不絕,竟又是一掌打碎了那心鍾!

  “再起!”

  “再起!”

  ……

  “再起!”

  無心雙手一次又一次的合十,一連祭起了十三道心鍾,最後終於立住了身,嘴角淌下一絲鮮血,臉上卻依然帶著淡淡的笑意:“我還有心鍾三百,閣下可願再試?”

  “你的名字。”大家長終於收了掌, 冷聲問道。

  “寒山寺的無心和尚。”無心緩緩答道,“亦是天外天,葉安世。”

  既是那佛道大宗座下的小和尚, 也是域外魔教的大宗主。

  “聽過你的名字,下次見面的時候, 你的性命也一並取走。”大家長足尖一點, 向另一邊掠去,對那蘇暮雨說道,“走!”

  渾身浴血的蘇暮雨點點頭,抱起那謝七刀的屍身,縱身一躍跟了上去。

  那院中的李寒衣最後一劍未得手之後,連嘔三口黑血,謝宣急忙伸手握住了她的脈搏,驚道:“不好!”急忙運掌準備為她渡真氣。

  “我來!”雷轟搶先一掌打在了李寒衣的背上。

  那唐門余下的三人唐玄、唐煌、唐七殺走到了唐老太爺的屍身面前,痛哭不止。雷雲鶴慢慢地走了過去。

  唐煌急忙向前一步,攔在了他的面前。

  “你們敗了。”雷雲鶴輕輕伸出二指。

  唐煌怒道:“敗了又如何?我們三人雖然不濟,但也不會怕了你們姓雷的。”

  雷雲鶴冷笑:“倒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也不知是誰與那背信棄義的暗河勾搭,妄圖用陰謀詭計來覆滅我雷門!”

  “前輩,請莫著急。”只見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一個看不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從廳內走了出來。

  “你又是誰?”雷雲鶴問道。

  那少年走到了唐老太爺的屍身邊,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憂傷,但只看了一眼,就轉頭答道:“在下唐門唐澤,這次隨老太爺來赴宴,替老太爺趕車。我有個交易,想與前輩討論。”

  “交易?”雷雲鶴微微一挑眉,“你有資格與我做交易?你有籌碼嗎?”

  “不知這唐門上下的性命和這滿廳賓客的性命,這籌碼可夠?”唐澤垂首說道。

  雷雲鶴一愣:“你說什麽?”

  “適才各位在此大戰,唐澤不才,負責在後院放倒了那所有尚未飲酒的雜役隨從們,以及給廳內的眾位又下了一道毒。”唐澤語氣雖然平淡,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在場的眾人都是一驚。

  “蠍老大!”溫良聞言,急忙伸出手,將藏在袖中的三尾蠍甩了出去,那三尾蠍落入了廳中,在一名倒地的劍客手上輕輕蟄了一下,隨後又急忙跑了回來,溫良拾起三尾蠍,仔細聞了一下,驚道,“紅坊花?”

  “沒錯,唐門紅坊花。這位想必是溫家高手了,溫家的確用毒天下第一,在唐門之上,但以你一人之力,一下子配不出這麽多的解藥。”唐澤輕輕伸手,在面前擺出了一排藥瓶,“而我這裡有。我以這數百性命為籌碼,可夠與前輩交易?”

  雷雲鶴上前一步:“如果我偏就不呢?你信不信,你連自己的死都沒有察覺到,面前的這些藥已經在我手上了?”

  “可如果這些不是解藥呢?而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呢?”唐澤笑道,“或者說,這其中有一些是解藥,有一些是毒藥呢?那位溫家的兄弟若一瓶一瓶,一粒一粒檢查過去,人也該死去一半了吧。”

  “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麽名字。”雷雲鶴收回手指,問道。

  “唐門唐老太爺座下,唐澤。”唐澤垂首輕聲說道。

  “很好,你很好。”雷雲鶴點頭,“說出你的條件。”

  “我將這些解藥交給你們,只要兩個時辰內服下,性命便會無憂。而前輩,需放我們走。”唐澤說道。

  “這麽簡單?”雷雲鶴嘴角一撇。

  “還有一個條件。”唐澤抬頭,目光直視著雷雲鶴,“此次的事情和唐門並沒有關系,暗河潛入英雄宴下毒謀害天下英雄,唐門、溫家以及雷家堡幾位高手未中毒,最終擊退暗河殺手,唐老太爺戰死於此!”

  那尚扶著雷千虎屍身的雷天痕氣得雙唇發抖,怒道:“厚顏無恥!”

  唐澤應道:“卻是厚顏無恥。”

  雷雲鶴默然不語,唐澤依然仰頭與其對視,分毫不讓,許久之後,雷雲鶴輕輕點頭:“好。”

  “前輩明智。”唐澤點頭,“這些藥瓶中均是解藥,可放心給眾英雄服用。”

  話音剛落,雷雲鶴卻已經一步跨到了唐澤的面前,伸出右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高高舉起。

  唐玄正欲上前阻攔,卻被唐澤伸手攔住,唐澤望向雷雲鶴,猶然笑道:“前……前輩是想要毀諾嗎?”

  “雷門一諾,說出口就不會收回。”雷雲鶴將唐澤放了下來,語氣中聽不出喜怒,“就如同當年和唐門結盟之諾,雷門也一直遵循著。所以你們也給我聽好了,今日你們可以走,我亦可以昭告整個江湖,唐老太爺為護群雄,戰暗河殺手而死,但是!”

  “這筆帳,雷門一定會與唐門算。”

  “世世代代,死亦不休!”

第181章 大戰稍止

  唐澤點頭,恭恭敬敬地抱了一個拳:“唐澤記下了。”

  “滾!”雷雲鶴怒喝道。

  唐玄抱起了唐老太爺的屍身,唐澤打了個呼哨,只見一聲馬嘶傳來, 他們四人便攜著唐老太爺的屍體從後院離去了。

  雷天痕抱著雷千虎的屍體,淚流不止,捶地呼道:“不甘心!”

  “這筆帳總有算清的那一天。”雷雲鶴轉過身,“天痕,還有溫家那小子,速速將這些藥丸給雷家堡內的人服下。雪月城那些人還在門外, 我過去看看。”

  此時, 卻見李寒衣驀然睜開了眼睛。

  “你醒啦。”雷轟喜道。

  李寒衣眼中閃過一道紫光, 伸手便握住了自己的兩柄劍。

  “小心!”謝宣驚呼一聲,拉起雷轟的衣領便往後退去。

  只見李寒衣雙劍一揮,立刻就將二人逼退,她站起了身,身上那股妖冶危險的氣息愈發濃厚了。

  “不好,這走火入魔走得愈發嚴重了。”謝宣皺眉道。

  “蘇!昌!河!”李寒衣咬牙切齒地說完這三個字後,一個縱身翻牆而出。

  “寒衣!”雷轟也縱身一躍跟了出去,尚留在院內的謝宣和雷雲鶴相視一眼後,也立刻跟了上去。但門外的場景卻令他們感到驚詫,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唯有兩個陌生的人還能直立在那裡。

  一個黑衣魁梧,拿著一把門板一樣巨大的刀。

  一個白衣和尚, 年輕秀美,卻似乎受了不小的傷,正用手擦去嘴角的血跡。

  那李寒衣卻看都沒看一眼, 從眾人身邊直接掠過。

  “姐姐!”雷無桀驚呼一聲,李寒衣卻並沒有理會他。

  “師父!”雷無桀見到久違的雷轟, 又驚又喜。

  雷轟聞聲往去,看到了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雷無桀,微微停步:“沒死吧?”

  雷無桀點頭:“應該還撐得住。”

  “那就在雷家堡內等等為師!”雷轟便頭也不回地跟了上去。

  “這……”雷無桀期待許久的三人重逢,沒想到就這樣草草收場了。

  那謝宣和雷無桀卻在門外停下了腳步。

  那司空千落因為父親的關系認得那謝宣,喜道:“謝叔叔!你怎麽也來了!快,快幫忙查看一下蕭瑟的傷勢。”

  謝宣自然一眼就望到了那已經昏迷過去的蕭瑟,他望著遠處逐漸消失的兩個身影,心想以雷轟如今的能力,雖說攔不住那李寒衣,但一路跟著保護總是沒有問題的,就不再追,而是轉而掠到蕭瑟身邊,想要查看他的傷勢。

  卻見那塊門板一樣大的刀當頭就砸了下來,謝宣急忙往後一撤,躲了過去,他見多識廣,一下子就知曉了面前此人的身份:“你是冥侯?那這位是……”

  無心聞言先是輕喝一聲:“冥侯,住手,不可對儒劍仙前輩造次。”隨即對謝宣笑了笑:“見過前輩,不過在下可不是月姬。”

  “你自然不是月姬。”謝宣上下將其打量了一番,“你和你的父親還有母親都長得極像,你小時候我見過你,葉安世。你來此地是為何?唐門和雷家堡的恩怨,不僅牽扯進了暗河,連天外天也想插一手嗎?”

  “不,無心此來,只是來會三個朋友。”無心指著地上的雷無桀和唐蓮,“兩個躺在地上爬不起來,還有一個。”又指著那個暈倒在冥侯懷裡的蕭瑟:“好像快死了。”

  謝宣向前,一把握住了蕭瑟的脈搏,臉上陰晴不定:“的確快死了。”

  “前輩可能治得好?”無心問道。

  “治不好,但是保他一條命,還是可以做到的,不過我需要一個內力深厚的人幫我。”謝宣收回手,“只是雷家堡遭此突變,雲鶴兄需要出面安撫情況……”

  “我可以。”無心輕甩長袖,走到了冥侯的身邊,將蕭瑟攔腰抱起,“前輩,我們走吧。”

  “你?”謝宣將無心仔細打量了一番後,點了點頭,“好,沒想到這麽年輕就能入了逍遙天境,果然不愧是葉鼎天的兒子。”

  “在下從師於寒山寺忘憂大師,一身武藝都是跟師父學的。”無心足尖一點,瞬間行過了謝宣的身邊。

  謝宣一愣:“神足通?”當下便明了眼前這和尚不可小覷,立刻跟了上去:“雲鶴兄,借你們雷家客房一間,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要讓任何人踏入房間一步。”

  “去吧。”雷雲鶴無奈地望著地上的那躺得七七八八的人,“剩下的這些人就交給我吧。”

  雷無桀勉強支撐起了半個身子,著急地問道:“師伯,我姐姐怎麽了?我師父和她為何離開?”

  “我也是剛來的,我哪知道這些。”雷雲鶴沒好氣地說道,隨即走到了唐蓮的身邊,彎下身,“唐蓮。”

  “長老。”唐蓮依然保持著雪月城內的叫法,“請問裡面現在如何了。”

  “你們唐門的人已經走了,雖然大鬧了一場,不過唐門和雷家堡加起來總共也就死了兩個人。”雷雲鶴語氣平靜。

  “哪兩個人?”唐蓮問道。

  “雷家堡,雷千虎。”雷雲鶴答得乾脆。

  唐蓮心中一緊,雷千虎是誰他自然清楚,沒想到自己晚來一步,竟害得雷家堡門主身死,心中不由愧疚不已。

  “以及,唐門唐老太爺。”雷雲鶴緊接著說了下去。

  “什麽!”唐蓮大驚失色,唐老太爺執掌唐家堡三十余年,他的身死比起雷千虎來說,更能驚動整個江湖!

  雷雲鶴一指點在了唐蓮的脖子上,唐蓮登時卻暈了過去。

  “守閣長老,你為何……”司空千落驚道。

  “放心,我雷雲鶴又不是不講道理,這筆唐門的帳算不到唐蓮的身上。但是以他的性格,會將這兩筆帳都算到自己的身上,如今他身負重傷,一下子這麽多事壓在心頭,怕是會危及性命。”雷雲鶴將唐蓮抱了起來,“你們先在這裡等等,我一個一個把你們搬進去。不過有件事情你們得先知道。”

  “什麽事?”司空千落問道。

  “這一次,是暗河偷襲英雄宴,想要致天下英雄於死地。其中雷家堡、唐門還有溫家幾人沒有中毒,最後雷家堡雷千虎、唐門唐老太爺同時戰死,卻也逼退了暗河,共同救下了這幾百號人物。”雷雲鶴面無表情地說道。

  “為何?那唐門明明是衝著你們來的?”司空千落不解。

  “不理解對嗎?”雷雲鶴苦笑道,語氣中有些悵然,“但這就是江湖。”

第182章 風雲再起

  一日之後。

  雷家堡的英雄宴正式宣告提前結束,來自五湖四海的英雄們仿佛只是來莫名其妙地睡了一覺就又千裡迢迢地趕回去了,連一年一度的少年英雄比武都被取消了。但是無疑,這一次的英雄宴仍然是歷年來最轟動的。

  雷家堡昭告天下, 本次英雄宴上暗河殺手潛入,先是暗中施毒,後又有大家長協同三家家主直接殺入,然幸而有雷家堡、唐門、溫家有數人抵抗住了劇毒,協同隨後趕到的雪月城眾弟子一同抵抗暗河。最終雷家堡門主和唐門唐老太爺戰死,卻也逼退了暗河的來犯, 拯救了這眾多英雄的性命。那些參宴的各門派弟子一邊感慨著兩位英雄人物的隕落,一邊將這則消息擴散了出去。

  但雷家堡卻還有幾件事令人震驚,第一件, 雷家堡管家雷天痕傳達雷千虎遺言,雷家堡門主位由曾經名震江湖,卻因為習劍違背先祖遺訓而被冷落的雷轟繼任,第二件,因為雷轟暫時離開雷家堡去追蹤暗河殺手,所以門主之位由當年和雷轟齊名的少年高手,雷千虎的親哥哥雷雲鶴暫任。消失匿跡多年的雷門雙子重現江湖,無疑能成為茶樓酒肆裡談論數月的話題。

  雷家堡百裡之外的寧遮城東廬酒肆中,便有一群人正在熱烈地討論這件事,那些人均穿藍衣,衣領之處繪著一輪彎月。

  “是滄州繪月閣的弟子。”酒肆中有人認出了這些人的來歷。

  “你們說這暗河多年來也就暗中做一些取財殺人的勾當, 可怎麽就敢偷襲英雄宴,要與這天下英雄為敵?”有一名弟子問道。

  邊上另一名弟子喝了一口酒,怒道:“我猜一定是無雙城出了大價錢請來的, 這一次啊,是衝著雪月城和雷家堡還有唐門來的, 我們啊就是無辜被牽連的!”

  “不可妄言。”為首的中年男子放下了酒杯,輕斥道。

  “師父。”那弟子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放下了酒杯,衝著自己的師父跪了下來,“弟子妄言,請師父責罰。”

  “為師有預感,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為首的中年男子歎了口氣,“但是一下子死了江湖兩個大門派的掌門,這件事已經不是我們繪月閣能參與的,所以為師帶著你們連日趕路回滄州,就是想離這件事越遠越好!”

  “弟子明白了!”

  而當他們在酒肆中交談的時候,有一對人馬正氣勢洶洶地衝著他們趕來。大概是足足有一千人的軍隊,各個拿著雙刀,策馬狂奔,凶神惡煞。為首的是一個穿金甲,負雙刀的魁梧將軍,他在東廬酒肆前停了下來,問身邊的軍士:“就是這兒了?”

  軍士點點頭:“是的,剛才斥候來報,的確是這酒肆中有從雷家堡英雄宴上回來的人。”

  “好。”葉嘯鷹翻身下馬,“你隨我上去看看。其他人在這裡等我們。”

  這麽大的一批人馬突然闖入寧遮城,已經引起了巨大的轟動,此時全都停在東廬酒肆門外,嚇得掌櫃的軟了腿:“這……這,莫不是有什麽叛逆躲到了我的酒肆裡?”

  “老人家,不要害怕。我們只是來問些事情。”葉嘯鷹倒是溫和地對著酒肆掌櫃笑了笑。

  不笑還好,一笑,那掌櫃的頓時暈了過去。

  葉嘯鷹也不理會,和隨行的軍士直接上了樓。

  那繪月閣的弟子聽到了樓下的動靜,也察覺到了不對,立刻起身拔出了手中之劍。那適才說了錯話的弟子皺眉道:“師父果然神機妙算,現在就有人尋上門來了,怕不是暗河的殺手。”

  那為首的中年人從窗戶口向下望去:“你見過殺手大半天拿著刀,正面衝著你來的嗎?這些人不是殺手,看裝束應該是北離的軍人。”

  葉嘯鷹一上樓就見到十幾柄劍對著自己,不由有些無奈:“只是來和各位好漢問些事情,不要激動,不要激動。”

  “沒什麽好問的,你們走吧。”那弟子直接回絕。

  “大膽!你可知我們將軍是何人?”隨行的軍士立刻拔出了刀。

  “子閑,退下。不要和北離軍作對。”為首的中年人低聲說道,此時他依然端坐在那裡,慢悠悠地喝著酒,面前被自己的弟子們擋住了,看不清那上樓兩人的具體模樣,“你們讓開,讓我和這幾位將軍聊一聊。”

  弟子們立刻收了劍,將路讓了開來。

  葉嘯鷹抱拳:“聽說英雄從雷家堡上剛回來,不知英雄是何門何派?”

  “繪月閣,司馬陸塵。”為首的中年人淡淡地說道,他的名字在江湖上雖然不如雷千虎、雷雲鶴那般的響亮,卻也是一方人物,只要對江湖略有所知的人,必然不會對他陌生。果然,對面那人立刻恭恭敬敬地說了句:“原來是繪月閣閣主,久仰大名。”

  “嗯。”中年人終於放下了酒杯,提起了頭,仔細看了面前的人。只見那人身著金色軍甲,背後負著兩柄長刀,身形魁梧,面容堅毅,他一驚,嚇得立刻就站了起來:“將軍!”

  “既然認出了將軍,還不下跪?”隨行的軍士怒道。

  “參見大將軍!”司馬陸塵沒有片刻猶豫,立刻屈膝跪了下來。

  但那些繪月閣的弟子們卻還猶在發愣,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個個面面相覷。

  “都給我跪下!”司馬陸塵怒斥。

  弟子們急忙挨個跪了下來:“參見大將軍!”

  “大將軍,是哪個大將軍啊?”有弟子輕聲問道。

  “金甲雙刀,我聽過,是北離中軍大將軍,葉嘯鷹!”弟子中有微微年長一些的人答道。

  “啊!人屠?”那適才出言不遜的弟子子閑頓時嚇得腦子裡一片空白。

  “閣主不必客氣,快快請起。”葉嘯鷹倒也沒有興致擺架子,而是直接進入主題,“你說你從雷家堡來,我有幾個問題問你。”

  “大將軍但問無妨,陸塵必定知無不言。”司馬陸塵站了起來。

  “此次暗河偷襲英雄宴,傷亡如何?”葉嘯鷹問道。

  “雷家堡雷千虎,唐門唐老太爺戰死,卻護住了在場其他人所有的性命。暗河死傷不知,現場沒有留下屍體。”司馬陸塵答道。

  “你們沒有參與嗎?”葉嘯鷹又問。

  “暗河下了毒,我們當時都暈了過去。雷家堡雷門主功力深厚,沒有中毒,雷門雙子則是中途趕到。唐門等人均是用毒高手,並沒有中了那毒,溫家此行也派來了溫壺酒的關門弟子溫良,他也不曾中毒。”司馬陸塵一五一十地說道。

  “雪月城呢?”葉嘯鷹終於問到了自己關心的話題。

  “雪月城這一次也派了許多年輕弟子前來,他們赴宴晚了,卻剛好趕上了大戰。但是陸塵並沒有機會見到他們。”司馬陸塵說道。

  “哦?為什麽?”葉嘯鷹目光一冷。

  司馬陸塵察覺到了葉嘯鷹轉瞬間流露出來的殺意,脊背一陣發涼,急忙答道:“據說是因為那些弟子都在此戰中受了重傷,有幾個還昏迷了過去,此時正在雷家堡中接受救治。陸塵並沒有親眼見到,只是聽其他人在談論。”

  “多謝了。”葉嘯鷹不再多言,立刻轉身下樓。

  “好一個暗河,若我的女兒真出了什麽事,我踏遍整個北離也要殺光你們!”葉嘯鷹低聲喝道。

第183章 金衣皓月

  那一身金甲的將軍率領著一千鐵騎剛離寧遮城而去,又有一襲金衣的翩翩郎君騎著白馬踏城而入,他腰間負著長刀,頭髮高高豎起, 一雙眼睛如皓月般明亮,看得那些路過的小娘子們都不由地羞紅了臉。

  “請問這位姑娘,江南雷家堡可在前方?”聲音也是清澈好聽。

  姑娘一邊急忙用方巾遮擋了半張臉,一邊答道:“穿過寧遮城,再往前行百裡,就到公子所說的地方了。”

  金衣郎君點點頭:“都到了這,也不著急了。先休息一會兒, 姑娘,請問城中哪家酒肆最是有名?”

  那姑娘一愣,心道這公子莫不是就要約自己飲酒了,頓時一顆芳心慌了:“那個……東城的東廬酒肆頗有名聲,乃是城裡……”

  “多謝姑娘了。”金衣郎君用刀鞘輕輕敲了下馬屁股,就絕塵而去了。隻留下一顆芳心升起又落下的小城姑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剛剛那走的就是如今北離的軍伍第一人,大將軍葉嘯鷹?”東廬酒肆中,繪月閣的弟子們猶在討論。

  繪月閣閣主司馬陸塵點頭:“金甲雙刀,還領著這一千配雙刀的輕騎,北離軍中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其他的軍隊若敢模仿葉字旗的軍製,肯定要被葉嘯鷹踏破了兵營為止。不會有錯的。”

  “北離的軍伍第一人,為什麽對雷家堡的事這麽關心。莫不是之前雷家堡裡發生的事情,和北離朝廷也有關系?”弟子中有人問道。

  “這倒未必, 但是你們可知道,在葉嘯鷹之前的北離軍伍第一人是誰?”司馬陸塵喝了一口酒。

  弟子中有人環顧了四周一圈,小聲說道:“是北離大都護琅琊王?”

  司馬陸塵搖頭:“琅琊王畢竟是王侯, 算不得純粹的軍伍人。”

  那弟子想了想,恍然大悟:“是白衣將軍雷夢殺!”

  司馬陸塵點頭:“白衣戰甲,玉樹臨風。金甲雙刀,殺伐決斷。分別說的是當時兩位北離的大將軍, 其中雷夢殺排在葉嘯鷹之前,是真正的軍伍第一人。但是二人私交甚好,甚至有傳言雷夢殺當年是為護葉嘯鷹而死。所以這一次雷夢殺的家門被襲,葉嘯鷹很可能是為此而來的。”

  “這你可高估葉嘯鷹的俠肝義膽了,當年雷夢殺被雷家堡除名,葉嘯鷹可是當晚就點了兵說要去踏平雷家堡的。”一個清澈的聲音忽然響起。

  “誰!”在座的弟子們立刻警覺地拔出了劍。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不過是個路人。”那走上二樓的金衣郎君立刻連連擺手,在繪月閣眾人邊上的一張小桌上坐了下來。

  眾弟子見他面目俊朗,語氣也是和善,回頭望了閣主一眼,司馬陸塵也覺眼前之人並無惡意,點了點頭:“收劍。”

  “看著裝,各位是滄州繪月閣的英雄?”那金衣郎君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著問道。

  “公子有眼光。”名叫子閑的那位弟子聽到“英雄”二字樂開了花,“正是我們。”

  “那位面如皓月,身如利劍的前輩,想必就是繪月閣閣主司馬陸塵了?”金衣郎君望向坐在最裡面的司馬陸塵。

  “正是家師,不知公子是哪派的弟子?”子閑好奇地問道。

  “無門無派的,隻跟著家裡的護院學了些刀法護身。”金衣郎君答道。

  “噢?公子聽口音,不像是這邊的人。”子閑想了想,“像是北方那一邊的。”

  金衣郎君豎起大拇指:“英雄好耳力,我的確是從北面天啟城一路南下而來。”

  “帝都天啟?果然看公子一身富貴氣,原來是從皇城而來!”子閑驚道。

  金衣郎君點頭:“是啊,聽說再往南一點的雷家堡近日裡再舉辦英雄宴,在下十分向往,便瞞著家裡人,一路奔來了,隻為瞻仰英雄們的風姿。”

  子閑啞然失笑:“沒有英雄帖,可赴不了英雄宴。”

  “啊,這樣……”金衣郎君一臉失落。

  “不過,就算你有英雄帖,這次的英雄宴也結束了,你看我們這不都回來了嗎?”子閑歎了口氣。

  “這是為何?”金衣郎君不解。

  “你聽說過暗河嗎?”子閑生怕自己再度失言,回過頭看了師父一眼,卻發現師父一直盯著金衣郎君的長刀,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並沒有阻攔自己的意思。

  “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金衣郎君惑道。

  “沒錯。他們這一次偷襲了英雄宴,想致天下英雄於死地。但是雷家堡門主雷千虎和唐門唐老太爺把他們打回去了,只可惜兩位英雄也戰死了。”子閑歎道,拔出了手中之劍,長揮了一番,一臉惋惜狀,“只可惜當時我被毒暈了,不然以我的武功,怎麽著也能殺死幾個暗河的殺手!”

  “哦?”金衣郎君眯起眼睛,“那,雪月城不是雷家堡、唐門的盟主嗎?他們沒有出力?”

  子閑搖頭:“雪月城倒是也派了人來,不過都是些年輕弟子,沒什麽用。據說現在都已經被打成重傷了。”

  “原來如此。”金衣郎君點了點頭,隨即歎了口氣,喃喃道,“看來這酒喝不下了。”

  “怎麽了?”子閑一愣。

  “多謝這位英雄所言,在下就先行告退了,以後來了天啟,若賞臉,來找我喝一杯水酒。在下定當用心招待!”金衣郎君起身,抱拳道。

  “要找公子喝酒,總得找得到公子才是。”一直默然不語的司馬陸塵突然開口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我姓蕭。”金衣郎君笑了笑,轉身下樓。

  見他離去後,子閑十分不解,問師父:“師父,此人隻說姓,不說名,說真要找,怎麽可能找得到他?”

  “不,你想要找他,真是太容易了。”司馬陸塵幽幽地說,“你忘了嗎?他說他姓蕭,住在天啟城。”

  “師父的意思是……”子閑愣道。

  “當今陛下有一個最小的皇弟,別的兄弟都已經封王去各自封地了,只有這個小皇弟還是個侯爺,卻得已留在天啟。之前陛下出使西域的時候,這位侯爺還成了監國。”司馬陸塵晃著手中的酒杯,“這位侯爺就是身著金衣,腰配長刀。”

  “啊?”子閑嚇得腿又是一軟。

  “看來這件事情,果然沒有那麽簡單。”司馬陸塵沉吟道。

第184章 天昊賭坊

  寧遮城。

  天昊賭坊。

  “下定離手下定離手,有贏錢的心就得有輸錢的膽。買大開大那是你走路而來,馬車而去。買大開小那是你錦衣穿來,褲衩提走。”一身素衣青衫, 身材婀娜的美豔女子盤腿坐在賭桌上,甩著手裡的寶盒,賭場俗語張口即來,“下穩了沒?下穩了沒?”

  那些口水都快流到地上的賭徒們不迭地點頭:“穩了穩了。”

  不過這些賭徒雖然早沒了賭博的心,隻望著女子豐盈的胸部咽口水,目光根本不在寶盒上, 卻也隻敢過過眼癮, 因為女子的身旁站著一個少年。少年長得倒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上整整裝著七柄劍!

  這一男一女,最顯眼的還是他們的衣服,後背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賭字!

  “師父,三城主特別交代過,不能來賭場……”落明軒無奈地說道。

  “我是你師父,還是司空長風是你師父?”尹落霞瞪她。

  “可是……”落明軒撓著頭,“師父你一個外來客,怎麽就成莊家了?”

  “廢話。我尹落霞縱橫賭壇二十多年,凡賭必莊!”“啪”的一聲,尹落霞一把將寶盒扣在了桌上,一雙俏魅的眸子來回掃視了一圈,“最後問一遍, 穩了沒!”

  “穩了!”眾人紛紛下注。

  “好。”尹落霞將寶盒一把掀了起來。

  滿堂嘩然。

  三個六,豹子。

  “通吃。”尹落霞一甩寶盒,拍了下落明軒的腦袋,“徒弟, 收錢。”

  落明軒歎了口氣,拿起布袋將那些銀子裝了進去:“師父, 我們已經贏得夠多了,再贏就裝不下了。時候不早了,我們該繼續趕路了。”

  “趕什麽路,英雄宴早就結束了。趕過去吃人家的冷飯麽?”尹落霞不屑地說道。

  “那師父是想……”落明軒不解。

  “賭場魚龍混雜,各種明面上能知道的不能知道的消息,這裡都能知道。”尹落霞將手中的寶盒放了下來,坐在賭桌之上,一雙長腿晃悠著,幽幽地說,“這不,消息已經找上門來了。”

  只見賭桌前原本圍著的一群賭徒立刻做鳥獸散了,一個一身錦衣華服,挺著個大肚子的中年男子在一群隨從的簇擁下走了過來,他眯起一雙眼睛,望向尹落霞:“就是她了?”

  一個隨從湊上來:“回稟黃老板,就是她了。已經在賭坊裡贏了一下午了。”

  那黃老板點點頭:“檢查一下她手裡的盒子。”

  “是。”隨從點頭,轉向尹落霞,“這位姑娘,還請將手裡的盒子交給在下看一看。”

  “不給。”尹落霞猛地將盒子往地下一摔,摔成了碎片。

  隨從一愣,轉頭望向黃老板,誰知那黃老板卻絲毫不動怒,只是癡癡地望著尹落霞,眼神中滿是垂涎:“盒子不給就算了,但是你,我要了。”隨從立刻知曉了老板的意思,手一揮:“大膽,竟敢在我們天昊賭坊出千,給我把她拿下。”隨從中立刻有五六個人拔了刀,撲了上來。

  尹落霞伸了個懶腰,手在落明軒的腦袋上撓了撓:“乖徒兒,幫我把他們給我拿下,最胖的那個一會兒抓過來,我有話要問。”

  “徒兒領命!”落明軒手一揮,一柄長劍已在手中,他輕輕一甩長劍。那些原本拿著長刀跑過來的隨從剛喊了一聲,就停住了步伐,呆呆地看著手中空空的刀柄,一把把的刀身摔落了一地。

  “鬼啊!”一個人驚叫起來,當他們陸續反應過來,準備跑的時候,落明軒又揮了一劍。那些人感覺眼前一花,可相視一眼,上下摸了摸卻安然無恙,喜道:“好像沒什麽事。”

  黃老板也回過神來:“發什麽呆,給我上!”

  那些隨從立刻又向前跑去,但一動,褲子紛紛滑落了下來,一個個都被自己給絆倒,摔倒在了地上,一片哀嚎四起。

  那指揮的隨從也傻了眼,轉頭望向黃老板:“這……”

  “碰到硬點子了,跑!”黃老板雖然身型肥胖,但是動作卻是敏捷,轉身就往外跑。

  落明軒一個縱身,落在了黃老板的面前,他笑了笑:“這位老板,我師父請你過去一趟。”說完拎起他的衣領,又一躍回到了尹落霞的身邊。

  那黃老板嚇得跪倒在了地上:“仙女饒命,仙女饒命!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饒命啊,仙女饒命!”

  “我又不是大魔頭,不殺你,乖。”尹落霞盈盈一笑,用手托住下巴,俯身望去,“不過挖你一雙眼睛,斷你一個胳膊,來彌補你剛剛的冒犯,倒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答不答得上我的問題了。”

  “仙子盡管問,小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是這寧遮城方圓百裡之內的事情,就沒有小的不知道的!”黃老板不住地磕頭,卻沒了剛才那地頭蛇的氣勢。

  “好,還剛好就是方圓百裡。”尹落霞手指輕輕地敲著下巴,“你可知雷家堡的英雄宴?”

  黃老板遲疑了一下:“這個……自然知道。”

  “今年的比武大會,花落誰家了啊。”尹落霞問道。

  黃老板搖頭:“今年沒有比武大會。”

  “沒有?”尹落霞一挑眉。

  黃老板又跪了下去:“仙子,的確是沒有啊。據說這一次英雄宴上,那黑道殺手組織暗河不知如何偷偷潛入了,毒倒了參宴的江湖豪客們。是雷家堡門主雷千虎和唐門唐老太爺拚死才擋住了他們,但是雷家堡也受了重創,這次的英雄宴也提前結束了。”

  “拚死才擋住他們?”尹落霞微微蹙眉,“能讓這兩位拚死一戰,暗河看來是派了幾位家主過來了。”

  “仙子恕罪!”黃老板忽然驚呼。

  “你說謊?”落明軒怒道,長劍一揮,擱在了他的脖子上。

  黃老板嚇得直哆嗦:“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只是剛剛措辭有些不當,怕仙子誤解。兩位家主並不是拚死,而是……真的戰死了。”

  “什麽?”尹落霞一驚,神色大變,“雷千虎和老太爺死了?”

  “不敢欺瞞仙子。那些從雷家堡回來的江湖門派們,大多都會路過這寧遮城,雖然說法有些不一樣,但是這兩位家主卻真真切切地死了,那是雷家堡的人親口說的。現在雷家堡當家的已經換成雷千虎的親哥哥,雷雲鶴了!”黃老板看這仙子神色突變,急忙解釋道。

  “那雪月城呢?雪月城派出的弟子呢?”落明軒急忙問道。

  “據說那些弟子都受了傷,現在正在雷家堡內休養。”黃老板心中一驚,他混跡賭坊多年,功夫不行,察言觀色的水準卻是極佳,當下便知曉了面前這二人定與那江湖第一城雪月城有些關系。

  “師父。”落明軒望向尹落霞。

  尹落霞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喃喃道:“暗河向來隻為錢做事,誰出的了這麽大的價錢,請他們做這麽狠的買賣?”

  黃老板聽到了尹落霞的自言自語,主動回答道:“我聽人說,可能是無雙城!這一次因為是雷家堡召開的緣故,無雙城一系的江湖人未曾赴宴,而且出得起這樣價錢的,江湖上屈指可數!”

  “明白了。”尹落霞一腳將那黃老板踢飛了出去,隨即從賭桌上跳了下來,拍了拍落明軒的肩膀,“徒弟,我們走。”

  “去雷家堡嗎?”落明軒問。

  “不。”尹落霞眼神一亮,“去無雙城。”

第185章 三日續命

  雷無桀醒來的時候,英雄宴已經結束了整整一日。他渾身纏著紗布躺在床上,努力睜開眼睛打量著屋裡的場景。只見唐蓮也渾身纏滿了紗布,就睡在旁邊的一張床上。

  “大師兄, 大師兄。”雷無桀輕聲喚他,唐蓮卻一直閉著眼睛,沒有回話。

  雷無桀記得當時雷雲鶴將他們眾人挨個抬進雷家堡後沒多久,就一個個放心大膽地暈了過去,現在感覺渾身酸痛,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他掙扎著坐了起來,對外面喊道:“有人嗎!有人嗎!”

  “別叫了, 再叫傷口就崩開了。”雷雲鶴推門走了進來, 不耐煩地看了雷無桀一眼。

  “師伯。”雷無桀不好意思地輕聲喚道。

  “就你那點修為還強行入火灼之術業火境, 真是不要命了。”雷雲鶴沒好氣地說道,“再乖乖躺三日吧,不然廢了這一生功力不說,以後怕是連路都走不了了。”

  “其他人怎麽樣了?”雷無桀問道。

  “你的大師兄似乎身上一直帶著傷,估計還要再躺幾天才能起來。那位葉姑娘倒是沒受什麽傷,只是受了一點那蘇昌河最後一掌的掌勁,但她身體向來不好,也該好好躺著,司空長風那女兒更是,傷得不比你們輕,醒的倒是快。”雷雲鶴似乎話中有話。

  “那她們現在在哪裡?”雷無桀惑道, “聽師伯的語氣,她們已經醒了?”

  “不僅醒了,現在就在麒麟閣的門口坐著呢。”雷雲鶴說道。

  “麒麟閣?她們去哪裡做什麽?”雷無桀想了想,“莫非是蕭瑟?”

  “就是你那蕭兄弟。”雷雲鶴點頭, “謝宣和那和尚已經在裡面待了整整十二個時辰了,一點動靜都沒有。若不是謝宣曾說過, 外人絕對不能踏進一步, 她們早就闖進去了。”

  “什麽!”雷無桀一驚,急忙從床頭爬了下來,只是牽動了傷口,頓時痛得齜牙咧嘴。

  雷雲鶴好奇地望著他:“這蕭瑟到底是有什麽魔力,讓你們一個個都對他牽腸掛肚的。”

  雷無桀強忍著痛,沒有力氣說話,推開門一瘸一拐地就往麒麟閣走去了。好在麒麟閣離得並不遠,雷無桀艱難地走了不一會兒就見到了她們,只見葉若依和司空千落都守在那兒,一個雖然看上去並未受傷,可神色卻是憔悴虛弱,而另一個,渾身纏滿了布,倒是比自己還誇張。

  “怎麽樣了?”雷無桀走過去問道。

  葉若依搖頭:“還是沒有消息。”

  司空千落喃喃自語道:“不行,再過一個時辰沒有消息,我一定要闖進去!”

  “不行!”葉若依拒絕地乾脆,“謝先生說了,他不出來,我們不能進去。何況既然他們還在裡面,就說明他們仍在救治蕭瑟,情況還不算糟糕。”

  雷無桀想了想,點點頭:“你說的是。”

  “少主!”忽然有兩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雷無桀一愣,轉過頭,發現劍心塚的何去還有何從正站在那裡,不由地喜道:“你們二位怎麽來了?”

  “這次雷家堡大擺英雄宴,本來老塚主是不想來的,但是少主走之後沒多久,老爺子就變了主意,派我們二人前來拜賀。可沒想到遇到這麽遭子事。”何去搖頭,語氣中有些愧疚,“我們二人也沒幫上什麽忙,只是可惜了雷堡主一介英雄……”

  不怎麽說話的何從也接了話:“本來此番前來,我二人心中還有些忐忑,畢竟雷將軍當年被雷家堡除名,生怕此次會吃了閉門羹,但是雷千虎堡主的態度卻令我們很是意外。”

  “這事也怪不得你們。”雷無桀歎氣。

  就在此時,麒麟閣的門被推了開來,總是一身瀟灑氣的謝宣臉上也流露出了幾絲疲倦,見到眾人,他愣了一下:“還真是情深意重,各位都在呐?”

  “前輩,蕭瑟他怎麽樣了?”司空千落急忙問道。

  謝宣讓開了身,只見屋內的床上,蕭瑟正閉目坐在那裡,無心和尚雙掌抵在他的身後,身邊霧氣繚繞,依然還在給蕭瑟渡氣。謝宣歎了口氣:“蕭瑟隱脈本就受損,此番強行運功,已傷及了根本,我們二人用盡了全力也只能暫時壓製住他的傷勢。但是最多再撐四日,四日之後,我們二人也護不住他的性命。”

  “那有什麽辦法嗎?”葉若依忽然想到,“師父,師父是不是能救他?”

  “國師齊天塵?的確有可能,但是從雷家堡到天啟,四日想要走一個來回,就算是神仙也做不到。不過除了齊天塵,還有一個人能救他。”謝宣說道。

  “誰?”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藥王辛百草。”謝宣一字一頓地說道,“藥王辛百草醫術通天,遠在我之上,我治不好的病人,或許他可以治好。只是藥王辛百草雲遊四海多年,行跡飄渺無蹤,又該去哪裡尋他……”

  司空千落終於忍不住了:“前輩你能不能說些有用的!”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雷無桀緊皺眉頭,喃喃自語道。

  何去和何從相視一眼後,何去抱拳道:“或許此事劍心塚可以幫忙。”

  “哦?劍心塚知道藥王如今身在何處?”謝宣眉毛一挑。

  “藥王行蹤不定,已從江湖中消失匿跡數年,劍心塚不知。只是藥王有一個閉關弟子,據說得了藥王的真傳,更在那槍仙司空長風之上,如今正在劍心塚中。”何去答道。

  “藥王暮年所收的那位關門弟子嗎?司空長風當年一心學槍,無心學醫,以至於辛百草在晚年特地收了一名女童授以衣缽,此事我也聽過,若有她在,倒也可以一試。只是……”謝宣皺眉,“此去劍心塚,需要幾日?”

  “最快也要四日。”何去憂道。

  “來回那就要八日,我和那和尚的功力撐不到那一刻。”謝宣搖頭。

  “還有我!”雷無桀喊道,“我也可以助你們一臂之力!”

  “我,我也行!”司空千落急忙說道。

  “你們未入逍遙天境,真氣不夠純正,不僅救不了蕭瑟,還會加重他的傷勢。”謝宣說道。

  何從忽然開口了:“如果我們保證七日內能夠回來呢?”

  “七日與四日,還是差的太遠。”謝宣歎了口氣。

  “不,七日足夠的。”何從眼睛一亮,“蕭瑟離劍心塚前,華錦贈了一枚丹藥給他。”

  司空千落瞬間回想起來,脫口而出:“三日丸!”

第186章 故人之子

  “沒錯,就是三日丸。”何從點頭,“服下這枚丹藥後,不管傷勢如何, 都可保三日性命。”

  “三日丸,那可是比蓬萊丹還要珍貴的靈丹妙藥。當年辛百草隻煉出了三顆,沒想到那小傳人竟這麽大方,直接送了出去。”謝宣若有所思地說道。

  “所以,到底能不能行!”司空千落急道。

  謝宣想了想,點頭:“你們二人速去, 七日之內, 務必趕回雷家堡!”

  “我兄弟二人,七日之內定當趕回!”何去和何從抱拳道, 二人轉身,又對著雷無桀說道,“少主,我二人先去了。”

  “別叫少主了。”雷無桀撓撓頭,“總之,我蕭瑟兄弟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

  何去和何從點了點頭,立刻往外行去。

  謝宣打了個哈欠:“我要歇息兩個時辰,然後來接小和尚的班。你們也先去歇息吧,至少在這幾日,蕭瑟不會有什麽大礙。”

  司空千落和葉若依本來身體就已疲憊至極, 如今聽到蕭瑟暫時無大礙,一顆懸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了下來,但仍都皺著眉頭, 猶豫不決。

  “去吧,有我在這裡陪著。”雷無桀笑道,“我睡了一整天,現在身子已無大礙了。你們快去歇息,不然蕭瑟好了,你們又病倒了。”

  “若裡面發生什麽事,就立刻通知我。”司空千落最後說了一句話後終於還是先離開了。

  葉若依卻問雷無桀:“你身子真的已經完全好了嗎?”

  “哎呀呀,好難得。你竟也會關心我?”雷無桀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葉若依見他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看來是好的差不多了。”

  雷無桀點頭:“死不了。你去休息吧。”

  “嗯。”葉若依笑了笑,也轉身離開了。

  “小子,你還記得我送給你的禮物嗎?”謝宣忽然開口道。

  雷無桀愣住了:“什麽禮物?”

  “當初我送了葉姑娘《驚鴻》舞譜,送了唐蓮《酒經》,送了蕭瑟無名書,送了你一本《晚來雪》,你可是忘了?”謝宣說道。

  “啊,記得,《晚來雪》!”雷無桀恍然大悟。

  “可有讀過?”謝宣微微含笑。

  “不曾。”雷無桀答得坦然。

  “難怪,難怪。”謝宣拍了拍雷無桀的肩膀,“難怪這和女生談話的水準還是這般生澀稚嫩,我謝宣送人書從來都是對症下藥,你莫以為這《晚來雪》是街邊隨處可買的話本而就輕視。它對於如今的你,可有價值的很,唉。不開竅,不開竅!”謝宣收回了手,一邊搖頭一邊走開了,只剩下雷無桀尷尬地站在原地無所適從。

  是不是真該好好看一看了。雷無桀在門口的庭院裡坐了下來,一邊悠悠地曬著太陽,一邊默默地想著。

  蕭瑟真是那被流放的六王子蕭楚河?那按照母親的遺訓,自己所要守護的人就是他了?可他為什麽又要一直隱瞞身份,不肯回天啟呢?

  葉若依一路上對蕭瑟如何看重,甚至為了她不惜冒死相抗,她是不是真的喜歡蕭瑟?

  千落師姐好像也對蕭瑟有點意思,到時候會不會和葉姑娘心生嫌隙?

  姐姐離去的時候好像完全沒有看到自己,師父又放下重傷的自己跟了出去,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好多好多的問題,雷無桀心中都困惑不已,但是或許能給自己解答疑問的幾個人都不在邊上,儒劍仙休息去了,雷雲鶴正在忙著安撫雷家堡的人心,畢竟雷千虎掌管雷門多年,已是深得人心,他這一死,雷門上下動蕩不安,估計一向隨性懶散的雷雲鶴也不得不操心上一陣子了。

  不管怎麽樣,提著劍,保護該保護的人總不會有錯的。雷無桀暗自想到。就這麽想著想著,時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忽然周圍傳來一陣躁亂,陸續有雷門的弟子從庭院裡穿過。雷無桀急忙拉住了一個人:“發生了何事?”

  “突然,突然有大批的官兵圍住了雷家堡!”那人氣喘籲籲地說道。

  “官兵?官兵為什麽會來?雷雲鶴師伯呢?”雷無桀惑道。

  “代掌門,代掌門他正和天痕總管在後庭議事,已經派人去喚了。但是那些官兵氣勢洶洶的,感覺隨時都會破門而入!”那人焦急道。

  “我去!”雷無桀拿起身邊的心劍,直接當成拐杖,拄著自己往外奔去。二人奔到雷家堡外,雷無桀才發現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

  外面那些人並不是官兵。

  一個個背負雙刀,眼神中滿是戾氣,為首之人更是身形魁梧,滿身殺意。這哪是什麽官兵,分明是上過戰場的,軍隊!

  “吾等敬重雷家堡,不願冒犯。”在那位魁梧將軍邊上的傳令官朗聲道,“但若雷門門主再不外出迎見,就休怪吾等無禮了!”

  那魁梧將軍自然是北離軍伍第一人葉嘯鷹,他望著雷家堡的牌匾,低聲道:“當年就想一馬踏破這雷家堡,被頭兒給攔住了。如今算不算是得償所願?”

  “要想闖雷家堡,先過我的這柄劍。”在一眾弟子猶豫不決的時候,雷無桀一步踏出,揮劍攔在了那一千軍士之前。

  凜然之氣,不遜色於那整整千人的殺伐之氣。

  只是一身紗布的獨特造型卻是有些讓人忍俊不禁了。

  葉嘯鷹好奇地彎下身,望下他:“這位小友受了重傷,卻還是這般英武啊。”

  “你是誰?”雷無桀昂頭問道。

  “問得好。”葉嘯鷹從背上拔出了兩柄長刀,每一柄看上去都奇重無比,但在他手裡卻有若玩物,“我的名字,都在刀上了。都說北離興劍,南訣盛刀。那是因為江湖人的狹隘,沒有見過北離的軍伍刀!”葉嘯鷹用力踢了一下馬肚子,瞬間奔出。

  “將軍!”傳令官大驚,他甚少見到大將軍有如此衝動的時候。

  “我想,我可以猜出你的名字。”葉嘯鷹策馬奔到雷無桀的面前,雙手掄起長刀,“但我還是希望從你的劍上,知道你的名字。”

  話畢,兩柄長刀,當頭掄下!

  雷無桀忍著渾身傷口炸裂一般的疼痛,咬緊了牙,抬手揮出一劍!

第187章 父女相逢

  刀劍相碰。

  雷無桀的虎口頓時震裂,他並不是沒有見過這般霸道的刀法,初入江湖時遇到的冥侯,以及那暗河的殺手蘇昌離, 或是重刀或是重劍,無一不凜冽威猛,但是此刻他本就重傷未愈,偏偏最害怕的就是這般不講道理的蠻橫刀法。

  “啊!”雷無桀被雙刀壓得彎下了身子,怒喝一聲後拔地而起,硬生生地將葉嘯鷹逼退了三步,卻已是精疲力盡,氣喘籲籲。

  葉嘯鷹不怒反喜:“你受了不輕的傷。”

  雷無桀右手輕甩長劍,點頭:“是。”

  那個瞬間, 葉嘯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個白衣將軍,一身血將身上的白衣染成了紅色,最後一人一刀一身血衣,攔在千軍萬馬之前,年輕的臉上滿是堅毅之色:“這是北離,請諸位止步!”

  “頭兒,你這兒子倒挺有幾分當年你的風采啊。”葉嘯鷹低聲說道,再度拿起雙刀,一步一步地緩緩往前走著。

  “你這試探也算試探的夠了,難道真想殺了他?”一個聲音忽然想起,雷門眾人紛紛將路讓開, 彎腰恭恭敬敬地喚道:“代掌門。”

  雷雲鶴慢慢走了出來,望向葉嘯鷹:“葉將軍這麽大架勢,是要拆了我雷家堡嗎?”

  “不敢不敢。鶴兄多年不見, 還是這般神采奕奕。”葉嘯鷹收起雙刀,笑道。

  雷雲鶴走過去拍了拍雷無桀的肩膀:“行了,把劍收起來吧。”

  雷無桀一臉不解:“他是……”

  “他是你阿爹最好的兄弟, 如今的北離中軍大將軍, 葉嘯鷹。”雷雲鶴緩緩說道,“他要是敢傷了你,你阿爹泉下有知,死也不會放過他。不過葉大將軍,什麽風把你從天啟刮到這兒啦?”

  葉嘯鷹笑罵道:“你以為我想來你這雷家堡?我這輩子最不願意和你們扯上關系,可是,我女兒似乎在你們這裡,你說該來不該來?”

  “你女兒?”雷雲鶴微微皺眉,“你女兒怎麽會來雷家堡,可莫要誆我。”

  “阿爹!”一個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一身綠衫從雷雲鶴身邊飄過,“你怎麽來這裡了?”

  葉嘯鷹立刻把雙刀丟到了一旁,將葉若依整個的摟了過去,喜道:“女兒你沒事,太好了!這下為父就放心了!”

  雷雲鶴意味深長地望了雷無桀一眼:“這女人是葉嘯鷹的女兒?”

  雷無桀點點頭:“聽大師兄說過,若依的確是北離大將軍葉嘯鷹的女兒。”

  雷雲鶴又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喜歡這女人?”

  雷無桀撓撓頭:“嗯。”

  雷雲鶴歎了口氣:“那你可知葉嘯鷹的這女兒,先天心脈不全,靠著天下所有的名醫之力才勉強續著命?”

  “知道。”雷無桀點頭,“但我相信,總會有辦法的。”

  “阿爹,你怎會來這雷家堡?”葉若依不解道。

  葉嘯鷹湊到了葉若依的耳邊,小聲道:“我收到了你的信鴿,你說六王子在雪月城,我就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了,到了之後司空長風又說你們來雷家堡了。我就又趕過來了。”

  葉若依點頭:“如此,那父親,你收到了幾隻信鴿?”

  “一隻啊。”葉嘯鷹惑道,“難道你放了不止一隻?”

  葉若依皺眉:“果然,果然我就說為什麽我們的行蹤會暴露。我前後放了兩隻信鴿,第一隻說我在雪月城中遇到他了,第二只是說他準備去雷家堡,而我去唐門了。看來第二隻信鴿中途被人截下了。”

  “什麽人敢截我將軍府的信鴿?”葉嘯鷹大怒。

  “回天啟後再查吧。”葉若依思索了一下後說道,“如今楚河哥哥身負重傷,正在雷家堡內療傷,能否痊愈還要看七日之後。”

  “受了重傷?誰打的?雷家堡?”葉嘯鷹不解。

  “是暗河的人。”葉若依說道。

  “暗河?早就說過這群殺手留不得,當年殺退魔教後就該把他們也一起殺了。”葉嘯鷹憤道,“不過什麽醫生療個傷要七日?我這次怕你身體有恙,特地帶了位太醫隨行,讓他給六王子看看,有太醫在,六王子必定無憂。”

  “嘿,大胡子。這是看不起我這個臭書生嘍?”一個清雅的聲音在上方響起,葉嘯鷹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儒生裝扮的人正捧著一本書坐在高牆之上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葉嘯鷹喜道:“這不是稷下學堂謝祭酒嗎?多年不見,竟在此地重逢。原來是你正在替六王子療傷,是我冒犯了,有先生在,想必定是無憂了。”

  “憂不憂,可並由不得我算了。還是先進來慢慢聊吧,這雷家堡才受重創,你又帶了一千軍士,一副要踏破此地的架勢立在那裡,別嚇著別人了。”

  “是我疏忽了。”葉嘯鷹轉過身,猛喝一聲:“原地扎營!”

  “是!”一千軍士同時呼道。

  “來吧,帶我去看看久違多年的六王子。”葉嘯鷹回過身來,與葉若依一同往堡內走去,目光掃過,發現那雷無桀猶然站在那裡,目光相視,笑道,“剛剛我只是想試探一下你,畢竟是故人之子。不想果然沒有令我失望。話說起來,你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

  雷無桀點頭:“見過叔父。”

  葉嘯鷹和葉若依朝屋內走去,雷無桀與雷雲鶴仍留在原地望著他們離去。

  雷雲鶴微微皺眉:“葉嘯鷹此時來,絕不是來看女兒那麽簡單,他是衝著裡面躺著的那位來的。”

  雷無桀將心劍放回鞘中:“師伯怎麽看?”

  “他這一千軍士扎營在雷家堡外,我看到時候他一聲令下,這一千人闖進雷家堡搶人,我們雷家堡根本攔不住。”雷雲鶴低聲道。

  “我攔得住。”雷無桀說完後,頭也不回地跟了上去。

  遠處,一人一馬持刀而立。

  一身金衣的富貴侯爺輕輕敲打著刀柄,望著那在雷家堡門口就地扎營的一千軍士,喃喃道:“中軍大將軍葉嘯鷹?”

  輕敲三下之後,他轉過了身,輕輕拍了拍馬屁股:“駕!”

第188章 七日之約

  四日之後,何去和何從終於趕到了劍心塚。他們直接奔入劍閣:“華錦呢?華錦在哪裡?”

  護劍師無法走出來,看二人的神色,不解道:“這是怎麽了, 火急火燎的。華錦和老爺子去後山采藥了,估摸著一會兒就回來了。”

  “不行,得去找他們。耽擱不得了。”何去扭頭就往外走,卻聽到一老一少談話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那華錦卻已經跟著李素王老塚主走了進來。

  “華錦,華錦!速速和我們去雷家堡!”何去急道。

  華錦一臉懵:“啊?我為什麽要去雷家堡?”

  李素王見即便是一向淡定的何從也面帶焦慮,便知情況畢竟是萬分緊急了:“你慢慢說,先把事情說清楚了。”

  何去一口氣沒提上來,正欲開口,卻腦海裡一陣暈眩,直接暈了過去,何從急忙輔助了他,華錦上前把了一下他的脈,說道:“沒事,應該是趕路太過於疲倦了。現在一下子心火攻心,所以直接暈了過去。何從,到底什麽事,我為什麽要去雷家堡?”

  “你還記得那日與少主一同來的那個叫蕭瑟的年輕人嗎?”何從問道。

  “自然知道。”華錦點頭。

  “這一次,暗河偷襲英雄宴,他為了保護天下英雄, 強行運功,如今身受重傷,隨時有性命危險。多虧了儒劍仙謝宣前輩在場, 才能暫時保性命無憂。但謝前輩說他最多只能護四日,加上那枚三日丸,最多就是七日。所以才命我們二人來請華錦姑娘過去!”

  “三日丸!”華錦大驚,“他服了三日丸?”

  “怎麽?”何從一愣。

  “那三日丸, 會激起一個人所有的生命力,所以無論多重的傷,都能續命三日。但是若三日之後,若還是治不好,那麽就是神仙也難救了。”華錦轉過身,背起藥箱,“老爺子,我得速速趕去了。”

  何從點頭:“事不宜遲,我同你一起去。”

  李素王搖頭:“此去雷家堡,最快也要四日。你乘我的紫流駒去。何從你的身子已經撐不住了,無法,你陪華錦前去。”

  “是。”無法應道,和華錦一同往閣外奔去。

  李素王望著她們離去的背景,微微皺眉,歎了口氣說道:“看來真的已經開始了。”

  雷家堡。

  謝宣和無心同時從屋內走了出來,兩個人看上去都已經有些精疲力竭了。連續四日,挨個給蕭瑟渡氣,即便是天境修為的他們,也難以支撐了。

  “如何?”雷無桀上前問道。

  “那三日丸的確是世間最絕妙的藥物,現在的蕭瑟脈搏平穩,真氣順暢,乍一看,還以為這傷已經好了。”謝宣說道。

  “那……是好了嗎?”雷無桀不解。

  “暫時無大礙,但是怎麽看都像是四個字。”無心忽然說道。

  “哪四個字?”在場之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回光返照。”無心一字一頓地說道。

  謝宣點頭:“的確是回光返照,至少有一點可以確認。如果三日之後,那位小神醫再不趕到,不管我們二人如何努力,都已經無力回天了。”

  雷無桀握緊了拳頭,轉頭望向遠方,低聲道:“華錦,你可一定要趕到啊。”

  無心走到雷無桀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蕭瑟沒那麽容易死。”

  “和尚,你不是回天外天了嗎?怎麽到雷家堡了?”這幾日,無心不是在房內給蕭瑟療傷,就是在休息調理氣息,雷無桀一直沒和他說上話,如今終於問出了這句藏在心裡很久的話。

  “我是來救你們的啊。佛家講究知恩圖報,你們救過我一次,所以我也來救你們一次。”無心笑道,“所以你看我從天外天那麽遠的地方趕來,要是最後蕭瑟還是死了,我不是很丟人?”

  “你有辦法?”雷無桀喜道。

  “沒有辦法。”無心攤手,“別看我現在和你談笑風生,其實我連走回房間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你還站在這裡幹嘛?”雷無桀不解。

  “不知雷兄可念在我一片赤心趕來相救的份上,背我回一趟房間呢?”無心雙手合十,一臉誠懇。

  “你這和尚,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雷無桀無奈地彎下腰,將無心背了起來,“走吧。”

  二人慢慢離去,那隨女兒一同站在門口的大將軍葉嘯鷹若有所思地望著無心的背影,忽然轉頭問謝宣:“謝先生,我雖然沒有見過葉鼎之,但這位天外天的小宗主,我卻看著有幾分眼熟。”

  “哦?”謝宣面色平靜,“像誰?”

  “先生不覺得嗎?”葉嘯鷹反問道。

  謝宣聳肩:“像葉鼎之啊。”

  “那就想必是嘯鷹看花了眼吧。”葉嘯鷹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葉若依卻點了點頭,輕聲說道:“的確是有幾分相像。”

  “和尚,做那天外天的宗主可還做得舒服?”雷無桀一邊走著,一邊問道。

  “還行吧。每天只需飲飲酒,看看雪,日子可瀟灑自在著。要不是你們這樁事,我現在還在福地裡睡覺呢。”無心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懶洋洋地說道。

  雷無桀笑道:“我雖然江湖經驗不深,但你這話可騙不了我。我們這樁子事,連雪月城都不知道,你在幾千裡外的天外天,又是從哪裡知道的?剛剛那麽多人,我不好意思拆穿你。說吧,到底為什麽來的?”

  “真的是為保護你們來的。有人求我出手搶走蕭瑟,我就順手推舟過來了。”無心無奈地說道,“你這小子混了半年多江湖,腦子都變好使了。”

  “那是。”雷無桀說道,“我可是跟蕭瑟學的。”

  “那你就聽好了,三日後若那小神醫趕到治好蕭瑟了,你一定要第一時間護在蕭瑟身邊。你應該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你也知道光這雷家堡內,就有很多人想要搶他。”無心語氣難得的嚴肅。

  “那你呢?你也會搶嗎?”雷無桀淡淡地問道。

  “不會。”

  “為什麽?”

  無心仰起頭,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他笑了笑:“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第189章 生死之線

  “駕!駕!”官道之上,兩匹駿馬正在急速地奔跑著。前面那屁紫色的良駒上坐著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姑娘,長得乖巧可愛,但此刻揮舞馬鞭的動作卻是那般的凶神惡煞。她身後緊緊跟著另一個稍大點的姑娘, 此刻已經神情恍惚,大口喘著粗氣。

  “華錦,我快跟不上了。”她艱難地說著。

  華錦轉過身,從懷裡掏出了那個藥瓶,輕輕拉了下馬鞭:“再吃一顆百花利氣丸,無法。”

  無法連連擺手:“不行了,不行了。再吃那玩意, 我怕我會死掉了。”

  “那我先行,你隨後趕上!”華錦從藥瓶裡倒出了一顆藥, 伸手丟進了嘴裡,再一揮馬鞭,“我先去了!”

  “華錦!”無法無奈地喊了一聲,卻攔不住那發了瘋一樣的華錦。

  “可別死啊,我還沒有學會補魂之術,還沒有治好你的病。”華錦低聲地說道。可再奔出幾十裡後,她座下的那頭自紫流駒乃是劍心塚內數一數二的良駒,奔行千裡本不在話下,可這幾日晝夜不息,連它都有些無力支撐了。又隨著華錦奔了一段路後,終於四腿一軟, 口吐白沫,癱倒在了地上。

  “紫流駒,起來!再過幾十裡, 就能到雷家堡了!”華錦拚命搖晃著紫流駒的身體,但紫流駒的身子抽搐了幾下, 終於還是沒有爬起來。

  “怎麽辦!怎麽辦!”華錦知道紫流駒已經沒有希望了,開始四下環顧,路邊恰好有個茶鋪,她奔下來跑到茶鋪邊,狂喊著,“誰有馬,誰有馬!賣給我!”

  茶鋪的小二見她一個小姑娘,獨自在這管道之上狂奔,心想大概是與父母走散了,不由心生憐憫:“小妹妹,可是與家人走散了?要不先在茶鋪裡歇息,我幫你去官府裡尋一下人?”

  “誰有馬,我要買馬!誰有馬!”華錦腦海裡一片混亂,只是不停重複著這句話。

  “小妹妹,我們一個路邊小茶鋪哪來的馬,只有一匹騾子,平日裡用來運貨。”小二苦笑道。

  “騾子,騾子。多少錢。”華錦急忙問道。

  “小姑娘,就算你買了這騾子,以這騾子的速度,跑到雷家堡估計也得天黑了。”一個帶著幾分笑意忽然在身邊響起,華錦猛地轉過身,卻見一個金衣配長刀之人策馬立在她的面前,那匹棗紅色的駿馬生得高大威猛,骨骼清俊異常,一看就是千裡良駒,不在紫流駒之下。

  “馬,你把你的馬賣給我!”華錦急忙道。

  “姑娘可是去雷家堡?”那金衣人問道。

  “沒錯,你若舍不得這馬,我把銀子給你,等我到了雷家堡後,再差人把馬給你送回來。”華錦知道眼前這馬不可多得,便想了個法子。

  “不用那麽麻煩,一起走便是了。”金衣人彎下腰,一把將華錦拉到了馬上,他將華錦放在身邊,整個人將她環抱了起來,“說來也巧,我也去雷家堡。”

  華錦一下子整個人愣住了,那茶鋪裡的小二也是愣住了。金衣人這行為好必是劫人了,但是動作卻是如此順暢,都由不得他們反抗。

  “駕!”金衣人猛地一踢馬肚子,朝前奔去。

  過了許久,華錦才反應過來:“你……你也去雷家堡?”

  “沒錯。”金衣人答道。

  “你去雷家堡做什麽?”華錦又問道。

  “尋親。”金衣人還是答得乾脆。

  “尋親?你姓雷?”華錦微微放松了些警惕。

  金衣人搖頭:“我不姓雷。我姓蕭。”

  “蕭?莫非你是……”華錦一驚。

  “你可能不信,但沒關系,等到時候到了雷家堡就知道了。但是路上你要是發現我騙了你,你就盡管將那兩根針插入我的膻中穴吧。”金衣人輕聲笑道。

  華錦臉一紅,才知道自己那些小伎倆都已經被察覺了,但見此人說話坦蕩,警惕也微微放下了些,更何況這個人長得這麽好看,穿得這麽有錢,總不會是什麽大惡人。就這麽想著,華錦就把銀針也收了回來。

  “看你這麽急,是要去雷家堡救人?”金衣人問道。

  “是。”華錦點頭。

  “那個人很重要?是你很好的朋友,還是你的心上人?”金衣人幽幽地說。

  “是我的病人。”華錦意外的沒有臉紅,而是語氣堅毅,“一刻是我的病人,此一生都是我的病人。他若死了,就是我這個大夫的錯。”

  見這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自稱大夫,金衣人卻沒有笑,只是面露好奇:“哦?一刻是病人,一生是病人。這樣的話我倒是第一次聽一位大夫說,你們做大夫的還有這樣的規矩?”

  “只是我們藥王谷的規矩。”華錦說道。

  “哦?藥王谷?”金衣人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但華錦卻沒有看到。

  不多時,兩人終於來到了雷家堡的門前。只是那裡卻扎滿了軍營,有不少穿著軍甲,配著雙刀的兵士正在巡邏。

  “這是……”華錦嚇了一跳。

  金衣人忽然一把抱住了華錦,足尖一點,從馬上向前躍了過去,他仰頭長呼道:“藥王谷小神醫在此,請速速避讓!”

  那些軍士都被通知了這幾日會有一位神醫造訪,當下不敢攔截,紛紛讓開了道路,但即便想攔,卻也無能為力。那金衣人輕功卻是絕頂,抱著華錦,幾個縱身就已經穿營而去,直入那雷家堡。

  “剛剛那人……”軍士中有人眼尖,認出了那一身裝扮。

  “金衣蘭月侯。”百夫人一字一頓地說。

  “他為何會來此?”先前說話那軍士不解。

  百夫人低聲道:“速速去通知將軍!”

  “是!”

  金衣人躍入雷家堡,再仰頭長呼道:“藥王谷小神醫在此,可知病人在何處?”

  那站在麒麟閣外的雷無桀聽到了聲音,心裡一陣狂喜,他朝著聲音的那方向長呼道:“在此!”

  金衣人微微一笑:“看來沒有來晚,小神醫,我們走!”說完後,他繼續抱起華錦,朝那麒麟閣的方向奔去。

第190章 生死回天

  那麒麟閣中,片刻之前卻是風雲巨變,那沉沉睡了三日的蕭瑟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身上真氣忽然狂瀉。謝宣本來打開門想來看一下他的病情, 卻被他一拳打了出去。謝宣是何等境界,可伸拳與其對了一掌,竟被逼得退了三步。

  “還真是回光返照了,連內力都比平日漲了不少。”無心隨後進入房間,看到此番場景感慨道。

  “怎麽了?”雷無桀也探進身來。

  “沒你的事。”無心一把將他的腦袋推了出去,又一腳將門踢上, “我們不打開門, 你們都別進來。”

  謝宣皺著眉頭望向那眼神通紅,已失了神智的蕭瑟,憂道:“的確是回光返照。他現在身體裡所有的力量都在瞬間湧了出來,這股力量能讓他在一炷香的時間裡所向無敵,但是一炷香後,他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是那三日丸所致的麽。”無心恍然道,“果然世界上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代價。”

  謝宣歎了口氣:“雖然感覺沒有什麽可能,但還要試上一試。”

  “前輩有辦法?”無心望向謝宣。

  謝宣低聲道:“先製住他,隨後我打通他隱脈,泄掉他所有真氣。他將終身不能習武,甚至以後連行路都有困難,但是我思索了三日, 這是唯一能救他的辦法了。”

  “好。”無心點頭。

  “泄去一身武功,希望他醒來不會怪我。”謝宣歎了口氣。

  無心搖頭:“我也曾泄去一身武功,卻得了大自在。”

  二人說話間, 那圍繞在蕭瑟周圍的真氣變得更加蓬湧了,他怒喝一聲,縱身一躍, 衝著謝宣襲去。

  “動手!”謝宣和無心同時也一躍而起。

  而麒麟閣外,華錦和金衣人剛剛趕到。

  “蕭瑟在哪裡?”華錦直接問道。

  “閣內。”見華錦已經趕到,雷無桀也顧不了太多了,轉身一腳將門踹開。閣門打開,只見蕭瑟站在房中,左手與無心抵掌,右手與謝宣抵掌,頭頂蒸氣繚繞,整個人睜著一雙通紅的雙眼,已是滿頭大汗。

  “蕭瑟!”雷無桀驚呼。

  “別叫了,他聽不見了。”無心一身白衣僧袍已經濕透了,他喘著氣對謝宣說道,“前輩,動手吧。”

  “好。”謝宣舉起左掌。

  “住手!”華錦忽然喝道。

  謝宣和無心轉過頭望向她,謝宣愣了一下:“想必這位就是藥王谷的小神醫了,不知小神醫可有辦法?”

  華錦忽然一抽腰帶,十幾根銀針頓時飛起在了她的面前,她拿出一個藥瓶,將瓶中的藥水倒落在了銀針之上,手輕輕一甩,十幾根銀針急速飛去,刺進了蕭瑟的腦顱之中。蕭瑟的瞳孔頓時暗淡了下來,渾身脫力,頓時就暈了過去。

  “這針法,真是神乎其神了。”謝宣一邊扶住蕭瑟,一邊讚歎道。

  “閑雜人等,都退出去!”此時的華錦全然不再是一個十三四歲女童的樣子,舉手投足間滿是醫者的霸氣,她踏入了麒麟閣,“幫我把他搬到床上去。”

  位列天下五大劍仙之一的儒劍仙謝宣,曾經堂堂帝都稷下學宮的博士祭酒,可被成為帝師的人物,此刻在這個最多不過十四歲的女童面前,卻是十分言聽計從,立刻就抱起蕭瑟往床邊走去。

  “清人。”華錦繼續下命令。

  無心點頭,轉身一掌就將閣外再度關上,將雷無桀等人再度關在了外面。

  “褪去他的衣服。”華錦坐在床邊,下達了第三道命令。

  “遵命。”謝宣笑道,心中對這個名副其實的小神醫升起了幾分好感,雖然外表看上去乖巧可愛,可脾氣跟那個藥王辛百草真是如出一轍,難怪一個快入土的老頭子最後要收這麽個關門弟子。

  華錦從隨身的藥囊中又掏出了一把銀針,手一揮,銀針全部刺進了蕭瑟的身體中。這一幕連無心都看得驚呆了,他讚道:“當日我看過唐蓮的那一手萬樹飛花,可真心不如你。”

  華錦卻完全不理會他的話,此刻的她,已經全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這個世界裡只有她和蕭瑟。她的每一次抬手,都是蕭瑟的一次呼吸。一共三十四根銀針插入蕭瑟身上後,蕭瑟的身子再度發生了變化,原本已經冷卻下去的身子再度灼燒起來。華錦從懷裡掏出一片白色的小花,猛地用力一捏。

  “繁縷霜白花?”謝宣一驚,這可是極其稀有的草藥。

  華錦伸開手,手上已沾滿了汁水,她手輕輕一揮,將那汁水抹在了蕭瑟的頭上。華錦忽然轉頭看向謝宣:“不知前輩功力如何?”

  “還行。”謝宣答道。

  “生死關頭,容不得還行,請前輩再回答我一次。”華錦望向謝宣,眼神堅毅。

  謝宣心中一凜,微微一笑:“北離前十。”

  “很好。”華錦卻沒有多震驚,只是道,“蕭瑟隱脈被損,所以空有一身內力卻不能運用。這一次強行運功,傷到了那隱脈,如今真氣在體內亂竄,隨時有性命之憂。我希望前輩助我將他的內力逼回隱脈之中。”

  “前幾日我的確是這樣做的,只是逼回去一次,還會竄回來,以他的身子撐不住了。”謝宣說道。

  “這一次,我會封住他的隱脈。”華錦說道,“我先用繁縷霜白花鎮住他的神智,因為一會兒會很疼,甚至有人會直接疼死過去。前輩要做的,就是再將他的真氣逼回去一次,我還有最後銀針九枚,封住他的脈。”

  “領命!”謝宣雙掌抵在蕭瑟的背上,用盡了渾身真氣。

  蕭瑟眉頭微微一皺,卻終於還是沒有醒過來。

  “前輩!”華錦大喝一聲。

  謝宣點頭,雙掌再度用力:“一會兒我真氣運至極致之時,蕭瑟的真氣就會逆流,到時你只有一次機會。”

  華錦卻忽然閉上了眼睛,她不通武功,隻懂醫理。她閉上眼睛,就只聽得到蕭瑟的呼吸。蕭瑟呼吸猛地變換那一刹那,就是她的時機。

  時機。

  就在此時!

  華錦睜開眼睛,手一甩,最後九根銀針飛了出去!

第191章 青龍守護

  麒麟閣外。

  一身金衣的俊美男子持刀而立,對著雷無桀笑了笑,雷無桀也下意識地對他笑了笑,後來才反應過來此人沒見過, 便開口問道:“這位兄台是何人?可是劍心塚內的人?”

  “不是,只是個路人罷了。”金衣男子搖頭,“碰巧遇到裡面這位小妹妹趕路但馬卻跑不動了,就送了她一程。”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算是我們的恩人了。”雷無桀單膝跪地,“多謝了。”

  “不客氣。”金衣男子伸手扶起了雷無桀。

  “侯爺,沒想到在這裡相見了。”一個粗獷的聲音忽然響起,雷無桀和金衣男子同時轉頭看去,只見背著雙刀,身形魁梧的葉嘯鷹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裡。

  “大將軍。”金衣男子卻並不驚訝,微微一笑,看到了葉嘯鷹及站在他身邊的葉若依,“小侄女也來了,很多年沒見到了,竟生得如此秀美了。”

  葉若依微微弓腰:“見過蘭月侯。”

  “金衣蘭月侯。”雷無桀一愣,這個名字他自然也是聽過的,當今明德帝最小的弟弟,是上一輩皇族中唯一沒有被外封的皇子。

  “大將軍怎會來此地?”蘭月侯笑著問道。

  葉嘯鷹拍了拍葉若依的肩膀:“我這女兒不聽話,明明身體不好,還盡往危險的地方跑。我來這兒抓她走。”

  “帶著整整一千葉字營嗎?”蘭月侯幽幽地問道。

  “我練兵, 什麽時候侯爺也要管上一腳了?”葉嘯鷹反問道,“倒是侯爺,不在帝都待著, 跑來這雷家堡做什麽?”

  “我來江南散心。”蘭月侯仰頭,微微閉上眼睛, 輕輕吸了一口空氣,“來感受下這南方的詩情畫意, 順便見識一下天下聞名的英雄宴。你知道的,我這人沒什麽大志向,就喜歡湊個熱鬧。”

  葉嘯鷹冷笑一聲,沒有再說話。兩個人就這麽遙遙地站著,雖然神色都很平靜,但卻突然帶來了一種劍拔弩張的感覺。葉若依心知父親素來不喜歡這個侯爺,但是以這個侯爺的身份,突然跑來這雷家堡,絕對不會是來看風景這麽簡單。葉若依略微思索了一下,心道:難道連皇帝陛下都知道了蕭楚河在雷家堡的事情?所以派了蘭月侯來此將他接了回去?

  “千落師姐。”雷無桀忽然開口了。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臉懵然的司空千落驚了一下:“怎麽……怎麽了?”

  “告訴大師兄,蕭瑟快要醒了。讓他也來這裡一下吧。”雷無桀雲淡風輕地說道。

  司空千落點了點頭:“哦,好的。唉,等等……為什麽是你這個師弟使喚我這個師姐?”

  雷無桀望向司空千落,眼神澄澈,卻似乎藏著些什麽:“辛苦師姐啦,我這腳不是還有些小傷麽。”

  “好的。”司空千落沒有再想,轉身朝著唐蓮的房間走去。唐蓮這幾日一直在房內運功療傷,幾乎足不出門,但是剛剛看雷無桀的眼神,似乎請唐蓮來另有目的。

  司空千落前腳才剛剛走,後腳,麒麟閣的門就被推開了。一臉疲憊的無心和謝宣走了出來,見到外面的場景也是愣了一下。

  “謝先生?”蘭月侯一愣。

  “哦?侯爺?”謝宣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葉嘯鷹一眼,歎了口氣,“原來以為這件事終於可以結束了,可是現在看來,好像又變得複雜了。”

  蘭月侯一笑,又望到了那無心和尚,眉頭卻不由地皺了起來。無心察覺到了這細微的動作,不滿道:“你看見我皺什麽眉?覺得我長得比你好看,不開心了?”

  “的確是個俊美的少年郎。”蘭月侯在朝堂上能和北離軍伍第一人平起平坐,在明德帝尋訪西域之時,擔任監國,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從未有人對他如此不敬,可他卻一點也不惱怒,只是反覆打量著無心的臉龐,“和我的幾位故人長得有幾分相似。”

  “我爹葉鼎之,你可認識?”無心撇嘴道。

  “聞名已久,未有幸見之。”蘭月侯恍然道,“原來你就是天外天的新任宗主,幸會。”

  “金衣蘭月侯,我也聽過你的名號。天啟第一美男子,沒錯吧?”無心笑道。

  蘭月侯一愣,這個流傳在坊間,尤其是青樓賭坊之地的名號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卻是第一次聽到別人在他面前說出來,就算是他,此時也流露出了幾分尷尬之色。

  “無心,蕭瑟怎麽樣了?”葉若依打斷了兩個人的話,問道。

  “你們啊,真是撿到寶了。裡面那位小姑娘,可真是一位神醫。”無心雙手攏在袖中,說道,“幾針就把蕭瑟的命從閻王殿裡給撿回來了。只不過啊,這位小神醫脾氣可不小,你們說話可得注意點。”

  謝宣想起剛才的場景,也是啞然失笑:“的確是撿到寶了,十四歲就能盡得藥王辛百草衣缽,比司空長風那假徒弟可強多了。”

  “那就好。就讓我們進去看一眼蕭瑟吧。”葉嘯鷹往前走去。

  此時謝宣微微側身,讓開了進門的路,無心依然攔住了一半的入口,恰好擋在蘭月侯地面前,蘭月侯此時也抬腿,準備從另一邊走過去,葉嘯鷹卻一步猛地跨了過來。

  然而,一襲紅衣在此時瞬間穿過了他們,隨即在屋內猛地轉身,將手中之劍插在了面前,一字一頓地說道:“過此劍者,殺。”

  那個初入江湖時有些傻頭傻腦,總是被蕭瑟罵做白癡的雷無桀。那個對誰都和和氣氣,面對最凶狠的殺手也依然謙遜有禮的雷無桀。此時身上的氣質卻忽然變了。

  那是他不曾有過的,凜然霸氣。

  “嘿,看來這小子成長也是不小啊。”無心笑道。

  葉嘯鷹停住了腳步,望了葉若依一眼。葉若依也不懂緣由,輕輕搖了搖頭。

  蘭月侯望著那柄心劍,問道:“方才卻忘記問這位小兄弟的身份了。不知小兄弟是何人,又如何不讓我們過去呢?”

  “青龍。”雷無桀仰起頭,緩緩說道,“天啟四守護,列東方位。”

第192章 少年英氣

  天啟四守護。

  一個已經多年未被提起的稱號。然而,當年就是這四個人護著當時還是三王子的明德帝殺到了平清殿外,最後從五大監手中拿過了那一紙詔書。而四守護之首,列東方位青龍的那一位, 卻是最後唯一一位做實“反叛”之名的天啟守護。當年的李心月,養劍七日後出關,一人一劍將十六名高手從自己府邸逼到了法場之前,最後獨戰四大監依然持劍不退,一柄心劍,直逼天子駕前。

  那一日之後, 白虎出走天啟,玄武和朱雀再也沒有回來, 天啟四守護這個名字, 再也沒有人提過。

  “青龍。”蘭月侯望著雷無桀手中的那柄心劍,“你是李心月的什麽人?”

  “家父雷夢殺,家母李心月,家姐李寒衣。”雷無桀答道。

  蘭月侯手微微觸在了刀柄之上:“都是響當當的名字,卻不知小兄弟叫什麽?可也是這般有名?”

  “我叫雷無桀,無法無天的無,桀驁不馴的桀驁。”雷無桀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一絲鋒芒,“雷家堡的雷!”

  “好。”蘭月侯點了點頭,手握住了刀柄,“我當年有幸見過夢殺兄, 的確該生出如此大好男兒。”

  葉若依注意到了蘭月侯的動作,她知道蘭月侯雖然甚少出手,但卻一直被傳是蕭氏皇族的第一高手, 以如今的雷無桀,就算氣勢再足, 也並不是他的對手,急忙出口說道:“無桀, 我們不過是想看一下蕭瑟的傷勢罷了。有什麽事等蕭瑟醒了再從長計議。”

  雷無桀搖頭,語氣決然:“如果只是一個人到了也就罷了,如今天啟城的蘭月侯和中軍大將軍都到了此處,那麽他們都不想晚於對方,現在就是最快的時機。都是虎狼一樣的角色,談什麽從長計議。”

  無心和謝宣在門外相視一眼,這兩個現在無事一身輕的人都笑了笑,謝宣搖頭:“看來這《晚來雪》還是沒有看啊。”

  葉嘯鷹也開口了:“賢侄還請讓開,你是頭兒的兒子,我自然會護你周全,不讓別人傷你。但裡面之人身份特殊,我也是一定要帶走的。”

  蘭月侯冷笑:“大將軍要忤逆陛下的旨意嗎?”

  葉嘯鷹皺眉道:“陛下的旨意,這麽說蘭月侯身上帶著陛下的聖旨,還請讓嘯鷹一閱!”

  蘭月侯瞳孔驀然縮緊:“葉嘯鷹,你好大的膽子。”

  葉嘯鷹大笑道:“世人喚我人屠,你覺得我的膽子夠不夠大?”

  “那就如這個小兄弟所言,看誰的速度夠快吧。”蘭月侯不再理會葉嘯鷹,而是轉過身往雷無桀的方向踏了一步。

  插在地上的心劍振鳴不斷。

  雷無桀手心開始冒汗,在蘭月侯踏出那一步的瞬間,他感覺到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壓了過來。

  葉嘯鷹也拔出了自己的雙刀,心道:若此時與蘭月侯對陣,必定兩敗俱傷。只能等蘭月侯越過這雷無桀後,再出手漁翁得利,只是萬萬不能讓蘭月侯傷了頭兒的兒子。

  蘭月侯又往前踏了一步,手已經把刀拔出了一半。

  卻有一襲黑衣瞬間從他身邊掠過!

  蘭月侯驚覺,身子微微一側,一掌向那人拍去,那人身子一偏躲了過去,右手輕輕一推,將蘭月侯拔了一半的刀給按了回去。蘭月侯再一掌打去,那人卻已經急退幾步,掠到了那柄心劍,站在了雷無桀的身邊。

  “大師兄。”雷無桀喜道。

  “這位小兄弟又是誰?”蘭月侯與他對決了一回合,知道此人雖然看著年紀不大,卻已有極為深厚的修為。

  “玄武。”唐蓮立住了身,緩緩說道,“天使四守護,列北方位。”

  另有一手持銀色長槍的女子躍到了他們的身邊,她撓了撓頭:“我不是什麽守護,無桀師弟,我能不能站在這裡?”

  “當然能,當然能。”看到給自己撐腰的師兄和師姐都來了,雷無桀頓時喜笑顏開。

  蘭月侯眉頭微微皺著,轉頭與葉嘯鷹相視一眼。

  玄武位,天啟北方守護是誰,他們自然很清楚。與李心月不同,這個人可活得好好的,而這個人有多難對付,他們比誰都要更清楚。

  “你是唐憐月的弟子?”蘭月侯回頭問道。

  “唐門唐憐月、雪月城百裡東君座下弟子,唐蓮。”唐蓮抱拳躬身,禮數一點不落,“見過蘭月侯。”

  “來頭可真是不小呢?”蘭月侯冷哼道,“連百裡東君的名號都拿出來了。”

  “那再加一個我吧。”無心笑著走了過去,然而那柄心劍卻只是在瞬間搖晃了一下,就立刻安靜了下來,似乎對他也並沒有敵意,“當日你們也是這般攔在我面前,那麽今日,就換我,站在你們面前。”

  “小和尚。”雷無桀輕聲喚道。

  “叫宗主。”無心轉過身,一身白衣僧袍飛揚。

  蘭月侯卻說道:“倒是把你忘了,你不要以為我看不穿你的身份。為了我們蕭氏皇族的尊嚴,我不說出你背後那個人是誰,但你也最好不要再插手了。”

  “你錯了。”無心搖頭,微笑,“我背後無人。我是個和尚,身後只有佛陀。”

  “好!”蘭月侯終於拔出了手中的那把長的過分的刀,“少年人此般的英氣,我也是多年未曾見到了。但裡面那人,我受人所托,要將他帶回天啟,我做了許諾的。”

  “心劍!”雷無桀突然怒喝一聲,那柄插在地上的心劍拔地而起,落在了他的手中。

  一觸即發!

  “住手!”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只見原本仍在床邊為蕭瑟扎針的華錦跑了過來,推開了攔在面前的雷無桀等人,站在了兩撥人之劍,叉著腰怒道,“我的病人還沒有痊愈,你們就來搶人。好,你們搶啊,搶啊。搶走了拉倒,你信不信,走三天就能給你死在路上?”

  “那就把你也一並搶走吧。”蘭月侯瞬間收起了一身殺意,笑著對這個氣急敗壞的小姑娘說道。

  “把我搶走也沒用。”華錦忽然有些垂頭喪氣,“我治不好。”

  “什麽!”在場眾人全都心中一驚。

第193章 海外仙山

  眾人適才看謝宣和無心的神情,以為屋內的蕭瑟已經沒有大礙了,可華錦的一句話卻讓眾人的心瞬間跌入冰點。連儒劍仙謝宣都面露訝色:“小神醫你仔細點說,適才我看蕭瑟的傷勢已經被壓下了, 可又出了什麽變故?”

  華錦答道:“傷勢的確暫時無大礙了,但是我也只能做到這裡了,他的脈象此次受損太嚴重,如果沒有得到徹底的根治的話,不用多久就真的沒命活下去了。”

  “誰能真的治好他?”司空千落急問道。

  葉若依想了一下,說道:“莫非要藥王辛百草親臨?”

  “可是辛百草消失匿跡已經多年了, 小神醫知道他在哪裡嗎?”唐蓮問道。

  華錦搖頭:“師父雲遊四海去了, 我也並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裡,不過就算是師父親臨,怕是也治不好。”

  “連藥王辛百草都治不好的病,天下之大還有誰能夠治好?”司空千落心中一陣絕望。

  葉嘯鷹和蘭月侯相視一眼,同時想起了一個名字:“國師齊天塵?”

  “國師齊天塵,或許他能夠做到。”無心說道,“但是以蕭瑟如今的狀況,踏入天啟並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

  “那你想怎樣?讓他死在這裡嗎?”葉嘯鷹怒道,“有我護著楚河,天啟之人又有何人敢加害於他?”

  “當年誰能害他,這一次也仍然能繼續害他。”無心幽幽地說道。

  “你說什麽!”葉嘯鷹怒目而視

  華錦抬起頭,忽然說道:“有人能治好的,我聽師父說起過, 也在一本古書上看過這樣的記載。”

  “海外仙山,蓬萊之島。遺世仙人,補魂之術。”一個清雅的聲音緩緩說道。

  眾人轉身望去, 只見那站在門口的儒劍仙謝宣背對著他們,正仰頭望著天空。

  “沒錯。”華錦點頭道, “的確是補魂之術, 可惜那本書的後半本已經被毀掉了,師父鑽研了一生也沒辦法重現它。”

  “蓬萊之島,海外仙山。不過是無稽之談!”葉嘯鷹說道。

  謝宣轉過身:“不,海外仙山,蓬萊之島,那個地方真的存在。並不是書上的無稽之談。每一年都會有商船出航到三蛇島,取那些珍貴的蛇膽,可是再往西商船就不敢去了,那裡有暗潮,商船過不去,去了就會被掀翻。所以北離的國圖上,海域的邊界就是三蛇島了。但只要過了那片暗潮,就能看到蓬萊島。據說此島煙霧繚繞,若虛若幻,島上盡是珍奇異寶,隻住著一個仙人,與天地共存,與日月同老。”

  “蓬萊島,我倒是也在書上看過。”蘭月侯開口說道,“書上說那是天道聖人通天教主開設法場,創立截教的地方,鼎盛之時,有諸佛參拜,萬仙來朝。但那只是本記載著神話傳說的荒誕演義,當不得真,都是茶館酒樓裡說書人才愛說的故事。難道儒劍仙也信這鬼神之言嗎?”

  “佛教有舍利金身不滅,道教有羽化得道登仙,鬼神之說,謝宣不知,所以既信也不信,並不妄言。至於那仙山之上,住著的是一位仙人,還是絕世高手,謝宣未見過,並不知道。”謝宣答得坦然。

  “先生既然不知,又為何說那蓬萊仙山一定存在呢?”蘭月侯反問道。

  “因為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總對我提起那座蓬萊島。他說他在年輕時曾去過那裡,見到了一些這輩子都無法相信的事,也遇見了那個世間唯一可稱絕世的仙人。他說他登島的時候,那仙人一身白衣,翩飄若仙,從山頂一躍而下,禦風而行,轉瞬之間就來到了他的面前。”謝宣說道,“這些都是他親眼所見。”

  “或許是你那位朋友酒後胡言吧。”葉嘯鷹也是不信,“這些虛之又虛的話,先生竟也會相信?”

  “的確每次說起那座島的時候,他都在喝酒,卻不是胡言。因為和我說這些話的人。”謝宣頓了頓,“是百裡東君。所以我相信。”

  “百裡東君?”眾人心中一驚。

  師父?唐蓮心裡也是咯噔一聲。

  父親是當年的北離貴族百裡世家長子,世襲鎮西侯之位,母親是老字號溫家的大小姐,如今溫家家主溫壺酒的妹妹。十七歲時拜訪雪月城,一人直登十六層,拜雪月城城主李長生為師。後入天啟,以自釀的七盞星夜酒勝了天啟碉樓小築的秋露白,被封“酒神”稱號。後來在魔教東征之時,獨戰天下無敵的魔教教主葉鼎之,勝了半掌,救天下於危難之中。後繼承雪月城城主之位,他與一人一劍獨居慕涼城的洛青陽,誰是如今的天下第一,成為了這些年來江湖人最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這樣的一個人自然不會口出荒言,他若說去過,那麽就一定去過。

  這一點誰也不會懷疑。

  “而且據我所知,百裡東君似乎再次啟程去往那座仙山了?”謝宣望向唐蓮。

  唐蓮點頭:“是的,師父半年多前就已經離開雪月城,去那海外仙山尋找他所求的一味酒引。至今還沒有歸來。”

  “先生所言,的確是聞所未聞,聽之的確令人震驚。但既然百裡城主曾說他親眼所見,本侯也不敢再妄言了,只是適才先生也說了,三蛇島之後,是一片終年不息的暗流,又要如何過去?百裡城主可有和你說過?”蘭月侯問道。

  謝宣笑道:“初聽這個故事的時候,我也十分震驚,震驚之後也想去那海外仙山一看,所以也問了侯爺的這個問題,百裡兄也的確告訴我了,卻原諒我不能告訴侯爺。”

  “為何?”蘭月侯問道。

  “因為。”一個喑啞的聲音響起,眾人心中都是一驚,全都轉身望去。

  只見渾身插著銀針的蕭瑟已經從床上爬了下來,正艱難地朝前行走著:“因為只有我能聽這個秘密。”

  “只有我一個人會去那個地方。”蕭瑟仰起頭,穿過眾人,望向站在門口的謝宣,眼神一掃之前的頹唐慵懶,而是說不出的堅毅。

  謝宣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第194章 一年之約

  “逞什麽強,就你現在這樣子,怎麽可能一個人去!”司空千落怒道。

  蕭瑟艱難地走到了雷無桀的身邊,用手搭著雷無桀的肩膀, 勉強支撐著身體不往下倒去:“先生,關於去蓬萊島的秘密,能否告訴我?”

  謝宣挑了挑眉毛:“當然。你說的對,這個秘密我隻告訴你一個人。但是海外仙山,蓬萊之島,終究只是百裡東君空口之言。就算真有那絕世仙人, 能不能治好你,也是未知之數。但是此去蓬萊島, 千裡之距,路上凶險無比,你真的要去?”

  “去。”蕭瑟答得乾脆。

  謝宣繼續說道:“如果你回到天啟,恕我鬥膽,我賭那齊天塵雖然治不好你的隱脈,但保你此生無憂還是可以做到的……”

  “然後就像是一個廢人一樣的活過這一生嗎?”蕭瑟打斷了謝宣的話,“以前我以為蓬萊島只是個傳說,可是既然百裡東君親眼見過,那麽就算只有一絲的希望,我也一定要去,誰也攔不住我!”

  謝宣點頭:“好,很好。你師父沒有看錯你。只是……”謝宣若有所思地掃視了一下在場眾人。

  金衣蘭月侯。

  中軍大將軍葉嘯鷹及其女葉若依。

  天外天宗主無心。

  唐蓮、雷無桀、司空千落。

  場內的眾人, 代表著四方不同的勢力,誰會放棄這個陪同蕭瑟前去蓬萊島的機會呢?

  “既然楚河你這麽說了,這一趟, 皇叔就陪你走吧。”蘭月侯開口說道, “不過是去個海外小島,從東及出海,用最快的雪松長船,到三蛇島也不過大半個月的時間。”

  “皇叔。”蕭瑟恭恭敬敬地對蘭月侯打了個招呼。

  “嗯?”蘭月侯一愣。

  “葉將軍。”蕭瑟又輕聲喚了一聲,

  “六皇子有何吩咐?”葉嘯鷹也一愣。

  “請二位速回天啟。”蕭瑟輕輕咳嗽了一聲後緩緩說道。

  蘭月侯苦笑了一下:“楚河,這一次我出來是受你父親所托。不把你帶回去,我這差事不好交代啊。”

  “我明白。”蕭瑟點頭,“一年之後,一年之後的此時此刻,不管我的傷是否痊愈,只要我還活著,我在雪月城等你們。不管誰來,我都隨你們回天啟。”

  在場眾人聞言心中都是一驚,蘭月侯手輕輕敲著刀柄,不輕不重地敲了六下之後,微微一笑:“如果是別人,皇叔一定不會妥協。但你不一樣,我很了解你。既然如此,一年後雪月城再相見。”

  “蕭瑟定當守諾。”

  “蕭瑟。”蘭月侯嘴微微一撇,“是個不錯的名字。那就等一年之後,你重新名為蕭楚河的那一日吧。”蘭月侯說完後轉身走出門,一身金衣在日光下格外耀眼,他一躍踏上對面的屋頂,隨後轉身,俯首望向蕭瑟:“那一日,我會帶著你父皇的一千虎賁郎,舉著我們蕭家那金色的神鳥大風旗,在雪月城的城下高呼你的名字。你是我們蕭氏的六皇子,北離的永安王,你的家在天啟!”

  蕭瑟仰首望著蘭月侯,兩個人目光相碰,卻都沒有再說話。蘭月侯笑了笑,忽然扭過頭望了一下華錦:“小神醫,有緣再會了。”之後縱身一躍,逐漸消失在了遠處。

  “啊?”華錦呆了一下,“在和我說話嗎?”

  “那就看是你的虎賁郎跑得快,還是我的葉字營更快!”葉嘯鷹低聲說道,隨即拉起葉若依,對蕭瑟說道,“六皇子,那就一年之後再見。”

  “將軍走好。”蕭瑟垂首。

  葉嘯鷹轉身,葉若依也被他拉著離開了,她轉頭的時候望了蕭瑟一眼,欲言又止,隨即又看了雷無桀一眼。

  “葉姑娘……”雷無桀伸手想要挽留。

  “既然三城主看了這麽久你的病也沒想出方法,那麽還是讓國師再想想辦法吧。若依,你隨我回天啟。”葉嘯鷹說道。

  葉若依終於轉過了頭,跟著葉嘯鷹走了出去。

  “嘿,雷無桀,我覺得你有戲。”無心用手肘碰了碰雷無桀。

  雷無桀愣了一下:“真的?”

  “真的,她走的時候就看了兩個人。一個是蕭瑟,那是舊相識。一個是你,那是新歡。”無心說得一本正經。

  “你是個和尚,你懂啥!”雷無桀不屑道,“對了,和尚你去哪?”

  無心笑道:“我要回天外天了,可能順道先去帝都逛一逛。我身份特殊,陪著你們總讓人覺得我心懷不軌,雖然我正直又善良。”

  “看不出來。”雷無桀搖頭。

  “難怪你看不出來那葉若依對你也有意思。好了,我也該走了,但是蕭瑟,說好我們要一起去看那昆侖之巔,滄海絕境,天涯盡頭的。”無心歎了口氣,“我是暫時去不了了,可是那滄海絕境,你要一個人去嗎?你就帶上雷無桀吧。”

  “還有我!”司空千落說道。

  “我自然也是要去的。”唐蓮輕聲說道。

  蕭瑟搖頭:“什麽天啟四守護,那都是別人強加給你們的身份,不必管我。”

  “什麽青龍守護,你以為我真是為了那個?”雷無桀瞪他,“不過說出來有氣勢,嚇唬嚇唬別人。我幫你,只因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蕭瑟喃喃道。

  “經歷過生死的那種朋友。”雷無桀重複道。

  謝宣開口道:“這一點蕭瑟你就無需堅持了,若是你一個人去蓬萊島的話,怕是走出不到百裡就會被劫到天啟了。你若是想要重新變成以前的那個你,就接受朋友們的幫助吧。”

  蕭瑟微微皺眉:“前輩你也會去嗎?”

  “我的確很想去海外仙山看一下,那是我的心願之一。但是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李寒衣走火入魔下落不明,雖然有雷轟一路跟著,但我還是不太放心,我需要去尋他們。”謝宣說道。

  “我姐姐她走火入魔了!”雷無桀吃了一驚,“這是怎麽回事?”

  “道劍仙為救李寒衣死在了暗河和唐門的手上,李寒衣重傷之際受到了如此重創,當即便走火入魔,上次雷家堡一戰中似乎更加嚴重了。不過你放心,有我和雷轟在,定能保你姐姐無憂。”謝宣說道,“而且如果方便,我會去一趟雪月城,將此事告知司空長風。”

  蕭瑟點頭:“好,那就勞煩先生將千落帶回雪月城吧。”

  “你說什麽?”司空千落一驚,“為什麽我不能去蓬萊島?”

  謝宣沒有理會她,應道:“好。”

  “等等,為什麽我不能去?”司空千落追問道。

  唐蓮攔住了她:“此事稍後再說,蕭瑟如今身子還很虛弱,不必急於定下來。”

  一直沒說話的華錦開口了,她望向蕭瑟,語氣中有微微的怒氣:“蕭大皇子,你事情交代完了嗎?”

  蕭瑟愣了一下,隨即緩緩點了點頭。

  “那就給我睡吧!”華錦手一揮,一根銀針插入了蕭瑟的天靈穴。蕭瑟雙眼一暈,直接就睡了過去,雷無桀急忙扶了一下整個人癱倒下去的他。

  華錦叉腰罵道:“一個隨時要死的人,話還那麽多!”

  “海外蓬萊島,遺世見仙人。”無心輕身吟道,“替我與蕭瑟說一句,期待我們再相逢的那一天。”無心一步躍出了麒麟閣,又一步躍上了對面的屋簷。

  “願與君重逢!”唐蓮和雷無桀同時說道。

  (《風花雪月篇》全卷完)

第195章 大量劇透及完卷感言

  明德二十三年,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們執著黑傘走進了一片煙雨之中,他們手裡拿著一張栩栩如生的畫像。他們默默地記下了上面的面孔,持劍踏馬上陣, 將手裡的畫像丟在了風雨之中。

  畫像被雨打落在地上,上面的字跡模糊開來:永安王蕭楚河,殺無赦!

  天啟城,一千虎賁郎踏城而去,為首之人,手持長刀,一身金衣, 面目俊秀如天上皓月。

  寧止軍城,一千葉字營拔出雙刀, 對天長喝。

  一身黑衣的沉穩男子平靜地說道:“我是唐蓮,我是唐家人,卻為蕭氏人而來。我沒有暗器,只有七杯酒。”

  “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唐蓮將七杯酒放在長桌之上,一字排開,“這是傳自酒仙的七盞星夜酒。”

  “請君飲之!”

  一柄銀色的長槍插在地上,一身素衣的女子站在其後,她的面前,幾十個持劍的殺手策馬而立,遲疑著不敢向前。

  “我以一槍入逍遙,助你重登天啟乘龍位。”

  “是啊。我就算死, 也是為了朋友而死!”一身紅衣的少年拔劍怒喝。

  他手中之劍發出震天長鳴。

  面前的那幾十柄長劍瞬間掙脫了劍主的手,朝天怒飛而去。

  “這就是我的劍。我的劍心!”紅衣少年持劍怒揮,幾十柄長劍當頭砸下。

  青衣的年輕人在那座高大的城牆前停住了馬, 他的身後一片瘡痍。

  “我回來了。”他輕身說道。

  寂靜無聲。

  “我回來了!”他忽然拔棍怒吼。

  他的身後, 千軍萬馬奔襲而來,他們拔出長劍, 與他同吼。

  那一刻, 天啟震動!

  千金打造的賭台之上,一身錦衣的年輕人忽然振臂一揮,高呼:“止!”

  他的身後,同樣一身錦衣的夥伴們,應喝道:“止!”

  場內頓時鴉雀無聲,賓客們全都愣住了,不知此時發生了什麽。

  此時,那些人猛地一揮,將身上的錦衣丟在了地上,露出了錦衣之下的一身麻衣。

  那是最粗的生麻布製做,斷處外露不緝邊的喪服——斬衰。

  為首的年輕人舉杯,身後之人同時高呼,聲音中滿含悲愴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蒿裡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為首的年輕人將酒杯中的酒灑在了地上,他早已淚流滿面,卻仍忍著悲愴。

  “就如你們所願,用血,染紅這座天啟之城!”

  那個,劇透呢,就到這裡了。在海外仙山篇裡,主線依舊是蕭瑟一行人,許多絕世的人物都會漸漸登場。副線裡,天啟城、無雙城以及李寒衣和雷轟的故事,也會慢慢展開。不過以上的劇透,是《海外仙山》後的第四卷。(哈哈哈哈,被套路了吧!)

  咳咳,為了吸引大家看一下這片完卷感言,不得不放上一些重量級劇透。在這些劇透裡你大概能猜測到一些蛛絲馬跡,但是你問我到底暗示了什麽,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我怕知道真相的你眼淚掉下來t t

  雖然呢,大家很想看《海外仙山篇》,不想聽我逼逼,我是知道的。不過我現在的思路還沒有很清晰,所以暫時不會動筆。至於動筆時間。

  不是明天就是後天。哈哈哈哈剛剛是不是被嚇到了,以為我要拖搞了?我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

  《少年歌行》這個故事的初衷,很簡單,只是想寫幾個少年們攜手闖蕩江湖的故事。江湖是絢麗的,各種各樣的人物輪番登台,持著門板一樣大的巨刀揮舞的不說話的殺手,坐在他的肩膀上晃悠著雙腳的美豔女子,比女子還美豔卻留著光頭,一臉邪氣卻說起佛經頭頭是道的和尚,以及明明是那近乎天下第一,卻潛心釀酒的逍遙酒仙。而我們的主角們,一柄劍,兩匹馬,攜手闖江湖,然後——在一起?

  不,然後各自找到漂亮的女孩子。(穩住!方向不能亂!)

  但是後來寫著寫著,還是給這些角色的身上賦予越來越多的背景故事。畢竟我想多寫點字,多賺些稿費。

  但是初衷依然是——

  醉酒當歌,少年英雄。

  最後同袍成陌路,你我依少年。

  作為一個寫故事的人,在寫《少年歌行》時,我一直堅持著下面這幾個轉折。

  1、  誤會、波折是引發劇情衝突很重要的一環,但我仍希望我筆下的少年們能夠有一顆赤誠之心,相信著彼此。從不懷疑,永不相棄。你看到最後也不會看到蕭瑟和雷無桀撕x,看不到的,他們永遠恩愛,從不停止。

  2、  反派為了情節的需要,自然是得壞一點,但絕對不是帶上臉譜的惡人。在我的故事裡,主角是蕭瑟,所以白王和赤王就相對來說,是主角們要打倒的對象。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內心掙扎,有狠辣的一面,也有天真的一面,有野心的一面,也有心懷天下的一面。就算是暗河,大家長是目前最大的反派,蘇暮雨是蘇家的家主,但他們同樣是複雜的構成,身上甚至有些魅力很吸引人。不過,走到最後的,一定得是心地善良,為國為民的大英雄哇。(但是這並不排除結尾悲劇的可能性)

  3、  我寫出故事的時候,等於我創造出了一個世界。那麽我的世界裡,每一個角色都是鮮活的存在。或許他隻被我提過一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文字裡,但他依然活在這個世界裡。所以我會珍惜裡面的每一個角色,具體表現在,我不會殺死他們。(23333333)曾經有個讀者說,怎麽看到現在,就死了4個npc。小時候看武俠電視劇,大俠一掌打出,一個看門的人就死了。為什麽,因為他是金人。金人就是壞的?大俠們為救一個自己人,可以殺死幾十個周圍的小嘍囉,一刀一個,毫不心軟,最後救出了自己人,皆大歡喜。那麽死去的那些人呢?他們是不是也有家人,卻再也等不到他們回來?每個人都是一個生命,在現實生活中,一條生命的逝去都會讓人惋惜,那麽在我的故事裡亦是如此。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殺人。行走江湖,隻論勝負,不談生死。——雷無桀。

  好了,隨隨便便先說上那麽幾點。感覺沒把自己想說的都說出來,但以後還有機會。

  其實我本來就想寫個故事,少年們英氣蓬蓬,老去的英雄們喝著酒、隱藏著心事和過往的榮耀,笑著望向他們。

  一個策馬狂奔,一個持劍狂舞,一個一醉千裡,一個吃齋侍佛,一個槍卷長風,一個陣前漫舞。

  都是少年人的模樣,都是最好的模樣。

  至於其他的,

  管他呢!

  我們《海外仙山》見!

《少年歌行‧海外仙山篇》

第196章 龍運乘天

  幾百年前,佛教由西傳入中土,佛教尊師們四處施道,以心中善念普化眾人, 短短幾十年內,得信奉者無數。然道教卻稱,以東為木,屬陽,為道之所出;西為金,屬陰, 為佛之所生。陽尊陰卑,故道教優於佛教。佛道之爭由此開始。

  一爭,便又是幾百年。

  這幾百年裡, 當權者多信奉道教,因為道教重長生,佛教講苦行,多不為君主們所喜。所以常常出現毀佛燒寺的殘暴行為,然後北離自立國以來,從來都是佛道並重。佛教、道教均由天啟鴻臚寺統管,主事之人為鴻臚寺卿,如今此位空懸多年,由掌香監暫任之。但是如今的鴻臚寺能統管佛教,卻不敢妄言道法。因為天啟城內欽天監的存在。

  欽天監在名義上隻負責皇朝大事的佔卜,以前只是個很小的部門, 不過寥寥七八人。但是自從齊天塵繼任欽天監監正開始,皇帝對於這個欽天監的信任與日俱增,如今已有門人近百人, 被封為天師的有五人, 齊天塵更是被奉為國師。據說加上齊天塵,這六位欽天監中的高手每一個都入了逍遙天境,是放眼江湖都難有的高手,是如今坐鎮皇城威懾江湖的重要角色。

  然而,那個聽起來恍若半個神仙的齊天塵,卻是待人和善,說話總是微微含笑。

  “道,無形無相,卻又孕育天下萬物。道,散即為氣,聚則為神。所謂神仙神仙,卻亦有不同,《太平經》裡將神仙分為六等。”齊天塵笑著輕甩拂塵,緩緩說道,“一為神人,二為真人,三為仙人,四為道人,五為聖人,六為賢人。神人主天,真人主地,仙人主風雨,道人主教化吉凶,聖人主治百姓,賢人輔助聖人理萬民錄也,給助六合之不足也。”

  坐在齊天塵對面的男子先是皺著眉頭靜靜地聽著,隨後卻微微有些困惑:“聖人主治百姓,賢人輔助聖人。這兩位豈不是說的就是當今聖上和當朝太傅大人?他們也算神仙?”

  “沒錯。這是一種說法,我道家寶書《真靈位業圖》則把神仙分為七階,分別是:玉清、上清、太極、太清、九宮、洞天、太陰。”齊天塵舉起茶杯,啜了一口,“關於神仙的分類與說法,我們道家典籍眾多,說法不一,這只是兩類。蘭月侯你要是有興致,不妨今日留下來用午膳,我好好跟你講講。那個,講到晚膳怕是都說不完。”

  蘭月侯愣了愣,苦笑道:“國師就莫在戲弄我了。國師心思聰慧,想必知道我問的仙人是何樣的仙人。”

  齊天塵搖頭:“但聞其詳。”

  蘭月侯終於不再隱藏,說了出來:“我聽有人說三蛇島之外還有一座仙山,名為蓬萊島,島上有仙人,能乘風而起,禦風而行,和天地共存,與日月同老。不知國師可知道這位仙人?”

  齊天塵想了想,笑道:“是百裡東君與你說的?”

  “不是百裡城主與我說的,但的確那人也是從百裡城主口中所知。”蘭月侯說道,“國師也聽過?”

  “自然,百裡東君曾與我說起過他在那裡的經歷,但我曾勸他,莫要再回那座仙島。”齊天塵終於收起了笑意,神情嚴肅。

  “為何?”蘭月侯聞道。

  齊天塵站了起來,從案桌上翻出了一本書,說道:“此是我道教珍書《無上仙圖》,書上稱“法有三乘,仙分五等”,五等仙分別為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

  蘭月侯卻是聽得一頭霧水:“國師怎又和我說起這道教仙人分類了,我這外行之人,實在是聽得是雲裡霧裡,隻覺得高深莫測,卻是一竅不通。”

  “別急,這五品仙之中,定能找到你說的那種。”齊天塵繼續說道,“飛行雲中,神化輕舉,以為天仙,亦雲飛仙。這是天仙,位於道教三十六天最上層的大羅天,自然不會去什麽仙島。”

  “第二類為神仙,莫生莫死,莫虛莫盈,是謂真人。這一類的神仙已無形體,可神通萬化,也不是你所言的那一類仙人。第三類,則是地仙,《無上仙圖》裡記載地仙有神仙之才,無神仙之分。得長生不死,而作陸地遊閑之仙,為仙品中之中乘。”

  “那位仙人是地仙?”蘭月侯一驚。

  齊天塵輕輕搖了搖頭:“侯爺莫急,地仙之下還有人仙,人仙可得長生,卻未悟大道,可得一法,但止於小成。雖可延年益壽,甚至返老還童,卻終得一死。所以地仙之下,都不再是世人眼前所認為的神仙。這樣的人仙,世間不少,青城山幾年前仙逝的掌教呂素真是一位,你眼前又是一位。”

  一向處變不驚的蘭月侯此時卻是大為震動:“國師,國師你已成仙?”

  齊天塵莞爾一笑,搖了搖頭:“若真以《無上仙圖》所說,我的確已位列人仙。但是按照世人所說的羽化登仙,那種乘雲而去的真正神仙,我還遠遠不及。甚至我也從未見過,也未聽過,我的師父沒見過,我師父的師父也未見過。不過鬼神之說,終不可妄言。”

  “國師是說,世上根本沒有神仙這一說?”蘭月侯神色訝異,這樣的話竟然從一個修道者嘴裡說出來,甚至說這話的人還是當朝國師,道家至尊。

  “我道家的確有不少修煉法門,只要潛心修道,就能得大長生,我太師祖仙逝的時候已是一百七十歲高齡,頭髮雖盡白依然面若少年。至於人仙之上,天塵未見過,世間若真有,倒也不是不可能。比如那蓬萊島上的所謂仙人,可能便是世上真正存在的一位地仙。”齊天塵頓了頓,“但還有一種可能。”

  “什麽可能?”蘭月侯聞道。

  “他是《無上仙圖》所說的第六仙品,鬼仙。”齊天塵放下那本書,緩緩道,“鬼仙,神像不明,鬼關無姓,三山無名,不入輪回。修道之人欲素成,最後墜入邪道,雖得神通,卻失大道,雖曰仙,其實鬼。這樣的人,神通已經蓋世,但心中神智隨時迷失,落得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莫說神,連人也不如。”

  蘭月侯已聽得滿頭是汗,之前齊天塵所說的地仙已經是虛幻飄渺,令人又心羨又畏懼,而這“鬼仙”,則更令人惶恐不安。他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

  “侯爺莫慌,鬼仙鬼仙,只是聽著嚇人。終究不是鬼,也不是仙,是人。只是修道入了岐路,若是引路人幫他找到回來的路,也是善人。”齊天塵寬慰道。

  “師尊,師尊。”一個小道童忽然跑了進來。

  “何事?”齊天塵淡淡地問道。

  “皇帝,皇帝陛下來了!”小道童氣喘籲籲地說道。

  蘭月侯和齊天塵相視一眼,苦笑道:“我這位皇兄,也真是心急啊。”

第197章 北離之主

  話音剛落,一身金衣龍袍的明德帝就已經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穿著紫衣蟒袍,滿頭白發披散而下的男子, 正是那五大監之首瑾宣公公。

  “參見陛下。”齊天塵和蘭月侯急忙行禮。

  明德帝點了點頭,走向前在首座之上坐了下來。瑾宣公公跟在身後,與蘭月侯相視一眼,嘴角微微含笑,倒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小十四,回天啟之後,為何不來平清宮見孤, 反倒來了國師這青雲殿?”明德帝不緩不慢地問道,話語裡聽不出喜怒。

  “那個……”蘭月侯尷尬地笑了笑, “有些困惑,需得國師解答之後,才敢見皇兄。”

  “哦?那國師可解答了你的困惑?”明德帝望向齊天塵。

  齊天塵微微含笑,並未作答。

  蘭月侯歎了口氣:“國師高深莫測,好像是答了,又好像是沒答。”

  “小十四!”明德帝忽然聲音一揚,凜然有君王霸氣,“你只需告訴孤,見沒見到楚河!”

  “見到了。”蘭月侯急忙答道。

  “見到了?”明德帝面色一喜,“在何處?”

  “在江南霹靂堂雷家堡。”蘭月侯說道。

  “雷家堡?”明德帝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微微一皺眉, “既然見到了,為什麽沒把他帶回來。”

  “十四也想把他帶回來,只是……楚河的身邊有幾個人攔著……”蘭月侯輕歎了口氣, 畢竟那只是一幫小孩子,自己被他們擋了回來也是頗有些丟了顏面。

  “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明德帝怒道。

  “一個姓雷, 叫雷無桀。是雷夢殺將軍和——”蘭月侯愣了一下, 心知那個名字是個禁忌, 不能亂提,頓了頓說道,“就是雷夢殺將軍的兒子,此人陛下知道,另外還有一個姓唐,叫唐蓮,是唐憐月的弟子。”

  “唐憐月的弟子?”明德帝望了一眼瑾宣公公,問道,“你可知此人的來歷?”

  瑾宣公公答道:“雪月城大弟子唐蓮,雖然還年輕,但在江湖上已頗有些名聲,是唐憐月唯一的弟子,後來拜入雪月城,也是百裡東君唯一的弟子。”

  “雷家堡,唐門,雪月城。”明德帝眼神中隱隱有怒,“這些江湖人,這麽多年了,還要摻和我蕭氏皇族的事嗎?”

  “倒也不僅僅是他們。”蘭月侯接著說道,“楚河自己也並不想回來。”

  明德帝聞言後一愣,隨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還是怪孤?”

  “不,楚河願意回來,不過需得一年之後。”蘭月侯說道。

  “他願意回來?”明德帝先是一喜,後又問道,“那為何還要等一年?”

  “楚河的一身武功和經脈似乎在昔日離天啟之時被人所毀,此次在雷家堡中,更是與暗河殺手一戰加重了傷勢,幸得藥王傳人和儒劍仙謝先生等相救才無大礙。但是謝先生說,百裡東君曾去過一座仙島,島上有仙人,與天地共存、日月同老,能治好楚河的經脈。雖然路上凶險,但楚河卻堅持要去那島上求訪一番。”蘭月侯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明德帝的神色。

  明德帝先是神色中滿是怒色,隨後一點點消散下去,卻透露出幾絲悲涼,他歎道:“孤這麽多兒子中,楚河的天賦最高,脾氣卻也最倔。他這麽多年下落不明,總以為是在鬥氣,就算孤先服軟封了他為永安王又召他回天啟他也不從,卻不知他竟有這樣的遭遇。也難怪小十四你也要來找國師,仙人之事,的確天下之大,只有國師才說得明了。”

  齊天塵輕甩拂塵,搖了搖頭:“那蓬萊之島,海外仙人之事,我也只是有所耳聞,是否真的存在,又是否能治得好永安王,都是未知之數。”

  “的確。”蘭月侯點頭,“而且國師剛剛和我解說了一番,甚至說那上面的可能不是什麽仙人,而是鬼仙。雖曰仙,實則鬼,不是什麽好東西。”

  明德帝聞言轉頭,望向瑾宣公公:“瑾宣,你有什麽看法?”

  瑾宣公公問道:“不知蘭月侯所說的海外仙山,在什麽地方?”

  “三蛇島再往西,穿過一片暗潮,就能見到蓬萊島。據說隱匿在煙霧之中,若虛若幻,不可名狀。”蘭月侯說道。

  瑾宣公公想了想,說道:“那三蛇島每年倒是有些商船會過去補蛇,上面毒蛇的蛇膽運回北離,能賣很高的價錢。上面還有一種蛇,叫金線,這種蛇用劇毒,但它的蛇毒卻也能做藥,解所有其他蛇的蛇毒。每年都會有商船去那裡,但是三蛇島凶險無比,附近還有海盜出沒。去三蛇島本來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更何況還要穿過那片暗潮,實在過於凶險。”

  明德帝點了點頭:“這些孤也有所耳聞。敢問國師,可治得好楚河的病?”

  齊天塵略微思索了一下後,答道:“能保一命。”

  “好。”明德帝點頭,“既然國師有此一諾,孤就放心了。小十四。”

  蘭月侯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無奈道:“皇兄有何吩咐?”

  “如今從天啟趕去東及,能否攔得住他們?”明德帝問道。

  “我走的時候,楚河的傷勢剛剛被壓下,所以他們的行程不會太快,甚至此時才剛剛出發,若快馬加鞭,是趕得上的。”蘭月侯答道。

  “好,那就辛苦小十四了。”明德帝滿意地說道。

  蘭月侯一張俊秀的臉龐上卻是一副欲哭無淚的神色:“皇兄,臣才剛回到天啟,連蘭月侯府都還沒來得及回,您就如此狠心?”

  瑾宣公公忽然開口了:“陛下,臣手下倒是有一人可以去做這趟差事,他真巧在去東及辦事的路上。”

  “哦?是誰?”明德帝問道。

  “掌劍監,瑾威。”瑾宣公公說道。

  北離皇帝每年祭祀的時候,身後都會站著四個太監,其中一個持著鎮國寶劍,一個拿著傳國玉璽,一個手持律法典籍,最後一個捧著青花香爐,這四個大監加上與皇帝一同長大的伴讀太監,合稱五大監。掌劍太監平日負責皇宮守衛,明德帝自然十分熟悉。那個做事一板一眼,油鹽不進的掌劍監,倒的確……

  明德帝點頭道:“好。”

第198章 海天一界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 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一身紅衣的少年擼起褲管,雙腿扎在水中,一柄長劍插在腳邊, 望著那一望無際的大海, 自言自語道,“想我就是那坐井觀天的河伯,今日見這東及海,才知世間絕境,竟有如此。”

  他正自顧自地感慨著,卻聽見身邊傳來“噗嗤”的一聲笑,他轉過身,見是一穿著布衣的年輕姑娘正蹲在自己的不遠處,仰著頭望著他,姑娘的皮膚被海風日夜吹拂著有些黝黑,但一雙眸子卻是明亮如珠,眼中顧盼流轉,滿是盈盈笑意, 姑娘的身邊放著一個竹籃,裡面放著一些剛才在沙灘上拾來的貝殼。

  紅衣少年撓了撓頭:“姑娘,我這內陸之人從未見過海, 此番一見,不免心中滿是感慨,讓您笑話了。”

  “聽出來了,說話文縐縐的,一聽就是內陸的世家公子。”姑娘起了身,晃了晃手中的竹籃,倒出了上面灌入的一些海水,“不過啊,你這才見的哪跟哪呢,你要出了海,真見到那一望無際的大海,才算是真正見了這東及海。”

  “哦?姑娘這說得我可心癢癢了,姑娘出過海嗎?”紅衣少年問道。

  那黝黑的姑娘笑了笑,露出一口白淨的牙齒:“我們這海邊長大的漁民,哪有沒出過海的。只不過我是女兒身,不能出海捕魚,只是偶爾跟著爹爹出去看看。好了,我要走了。你慢慢看海吧。”

  “姑娘去哪裡?”紅衣少年問道。

  “去漁市啊,前日出海的船都回來了,今天是大漁市。我這點貝殼雖然不值什麽錢,拿去賣幾個銅板給自己買面銅鏡因是夠了。”姑娘說道。

  紅衣少年一聽“漁市”二字,眼睛一亮:“姑娘也帶我去看看吧。”

  “好啊。”姑娘爽快地答應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雷無桀。”紅衣少年拔起插在腿邊的劍,轉過了身,“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珍珠。”姑娘也起身向前走去,這名字倒是十分襯她。

  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沿著海岸走著,沒過多久就走到了一片停滿了小漁船的海岸,岸邊站滿了漁民,圍著排滿了兩邊。那些聞訊趕來買魚的城民們競相湧來,和那些打漁歸來的漁民們討價還價。

  有漁民拿起一條小小的魚,輕輕地擺弄了一下,那條魚卻像是生了氣一般,整條魚都鼓了起來,魚皮上還有細小的刺,一根根的分外清晰。

  雷無桀驚歎道:“這魚好有趣。”

  珍珠笑道:“別看小魚看著可愛,但可不好惹,它名叫河豚,卻長在海裡,若你不懂它的烹飪之法,回去自己胡亂一做,一口下去就一命嗚呼了。”

  “啊?這小魚有毒?”雷無桀一愣。

  珍珠點頭:“對啊,還是劇毒,海邊的城民們才會做它。但是也有失手的時候,每年城裡都有吃河豚死了的人,但是味道太鮮美,總有人不怕死就是要吃。”

  雷無桀猛地搖頭:“那我可不要。”

  珍珠笑著帶著雷無桀繼續往前走,又指著邊上的一條身上滿是斑紋的長魚道:“你看這魚,身上的斑點像是虎豹身上的一般,就叫老虎斑。肉可嫩了,是深海裡才有的魚類,得去了遠海才能捕道。就是我說的那能看到海天一界的地方。”

  “遠海?是要到三蛇島那兒嗎?”雷無桀問道。

  珍珠一愣,那賣老虎斑的老漁民卻忍不住笑了:“珍珠,這是你家從內陸來的遠房親戚嗎?是從說書的嘴裡聽聞的東及海吧?”

  珍珠瞪了雷無桀一眼,無奈道:“我說的遠海也就是出海三四日就能到的地方,你說的那三蛇島,可是北離海域最外的三座島。船駛到那裡,怎麽也得大半個月,何況我們這兒的小漁船哪行的過去,海裡大浪一掀,就給掀翻了。而且那是海界,官家也不讓去的。”

  “原來是這樣。”雷無桀笑了笑,扭過頭去,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麽新鮮的玩意,眼睛一亮,立刻湊了過去,“這麽大的烏龜,我也是第一次見。”

  “那是海龜。”珍珠跟了上去,“配海參、大棗,燉湯很好喝的!”

  “怎麽說起這些,你總是先說味道呢。”雷無桀用劍柄逗弄著那隻海龜,輕聲道。

  “不然呢。”珍珠嘟起小嘴,“難道買回來養著啊?”

  “倒也不是不行。”雷無桀一邊逗弄著海龜,一邊輕聲道,“可惜很快就要走了,沒時間來養你了。”

  珍珠繼續一邊帶著雷無桀走著,一邊為他說著那些從海裡補上來的珍物們,也不急著賣自己拾來的貝殼了。不知怎的,從在海邊見到這個少年開始,珍珠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可能他望著大海時候的眼神太過於澄澈了吧,像是剛見識這個世界的孩子,而自己,忍不住就想把自己認識的世界告訴這個孩子。

  “對了,你有什麽想買的嗎?”珍珠問道。

  雷無桀忽然想起了什麽,笑道:“對了,我還有兩個朋友在等我呢,我得買些吃的回去給他們。”

  “吃的,這裡都是吃的啊。”

  “嗯……要是方便做的,你不是說有些不會做,還會吃死人嗎?”雷無桀頓了頓,又補充道,“還要便宜一點的。”

  “哦,那就海螃蟹就行了。”珍珠拉起雷無桀的手,就走到了前方的貨攤邊,指著那一漁網的螃蟹,說道,“就這海螃蟹,回去放到沸水裡煮,煮熟了撥了殼直接吃,不用放什麽佐料,可鮮美啦。還便宜,徐伯,這個怎麽賣啊?”

  那老漁民拿起一個魚兜,裡面滿滿當當的都是海螃蟹:“總共十個銅板,珍珠丫頭你就都拿走吧。”

  “隻——只要十個銅板?”雷無桀掏出十個銅板,遞了過去後接過沉甸甸的魚兜,也是吃了一驚,“這麽便宜。”

  “這玩意兒不稀奇,入了海,你一網撒下去,半天后再一收網,裡面都是這玩意兒。”珍珠笑著和徐伯揮手,得意道,“不過十個銅板,也是看在了我的面子上呢,謝謝徐伯了。”

  此時日暮夕陽,漁市裡的人慢慢少了下來,漁民們也開始收攤回家了,雷無桀這才發現珍珠一路上只顧著給自己做向導,卻沒賣自己辛辛苦苦拾來的貝殼,不禁有些愧疚:“珍珠,你那貝殼,要不就賣給我了吧。”

  珍珠愣了一下,對上了雷無桀那明澈的一雙眼睛,心裡一亂,急忙扭過頭,將那一籃子貝殼架在了那魚兜上:“送……送給你啦。”

  “那多難為情。”雷無桀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這樣吧,你不是缺一面鏡子嗎?明天我見你時,就送你一面鏡子吧。”

  “好啊好啊。”珍珠立刻點了點頭,其實送不送鏡子倒不重要,但是明日還能見到這個少年,珍珠心裡就不由地開心起來。

  “那明天見啦,我的朋友們還等著我……”雷無桀轉過身,忽然目光瞥到遠處,一驚,“那是什麽?”

  只見一艘長船揚帆而起,正從遠處遙遙駛來,那船帆之上似乎畫著一隻火紅色的鳳凰,在風中獵獵起舞。

  “這是雪松長船,能駛到很深很深的海裡。”珍珠困惑地說道,“也不知是從哪裡駛來的,我們城裡可沒有哪戶人家能有這樣的長船。”

第199章 鳳凰於飛

  雷無桀望著那艘船,心中一動,問道:“這艘船能夠駛到三蛇島嗎?”

  珍珠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這人好奇怪,老想著去三蛇島做什麽?那裡都是毒蛇, 被咬上一口就立刻沒命啦。”

  “我就是想去看看,畢竟那是傳說中的海之盡頭。”雷無桀笑了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能的,這是雪松長船,整個北離都只有六十二艘。”珍珠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我記得爹爹說過,長四十四丈,闊一十八丈,是北離最大最快的船。這世上,也只有雪松長船能開到那麽遠的海裡。”

  “原來是這樣。”雷無桀恍然大悟道,“珍珠你很懂船啊。”

  “都是我爹爹告訴我的,我爹爹當年是我們城最好的工匠師,當年也被應召去參與雪松長船的打造呢。”珍珠有些自豪地說道。

  “我明白了。”雷無桀點點頭,抱起魚兜,“那我先回去找我的朋友們啦。”

  “你明天還來嗎?”珍珠微微有些失落。

  “那是自然,明日這海市還有嗎?”雷無桀問道。

  “有的,這次是大海市,連續三天都會有。”珍珠笑著說道。

  “那我明日帶著我的朋友們一起來這裡。”雷無桀對珍珠說道,隨後扭過頭,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那艘大船。

  觀潮客棧。

  名字雖取得風雅, 但著實卻有些破敗和冷清,和蕭瑟的雪落山莊倒是有的一拚。蕭瑟疲倦地躺在床上,微微閉著雙眼。唐蓮坐在小桌邊,見天色一點點的暗了下去, 便掏出火石,點上了蠟燭。

  “大師兄。”蕭瑟破天荒地開口叫了一句師兄。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唐蓮卻打斷了他, 自己接了下去, “我也餓。”

  兩個人的肚子都在同時叫了一聲。

  唐蓮歎了口氣:“不該讓那臭小子出去的,那臭小子太不牢靠,整整兩個多時辰了還不回來,也不知跑去哪裡玩了。該不會……遭遇了不測?”

  “不會,這一路我們行蹤隱藏的很好,並沒有人跟蹤,雷家堡一戰後,暗河損失也不小,最近也沒了動靜。”蕭瑟想了想,“我猜。”

  “應該是掉海裡淹死了!”

  唐蓮苦笑著點了點頭:“真希望你說的是真的。”

  “嘿,大師兄,你現在怎麽也跟著這臭狐狸背後說我壞話了?”雷無桀一腳把門踢開,走進幾步將一大盆海螃蟹“哐當”一聲摔在了桌子上,“我這又買螃蟹,又給你們煮的,我容易嗎?”

  頓時,螃蟹的香味飄滿了整個房間。那原本躺在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的蕭瑟也立刻蹦下了床,搬了條凳子就在桌子邊坐了下來,語氣卻依然冷冷的:“讓你出去買些吃的,又去讓你買些生螃蟹回來煮。這是哪裡買來的?”

  “那可說來話長了,我去了大名鼎鼎的海邊漁市。那裡有這麽大的烏龜。”雷無桀誇張地比了一下手勢,“還有這麽長的一條青斑魚。”

  蕭瑟正吃著一隻螃蟹,聽到這一句忽然一愣,將手裡的螃蟹摔在了桌上:“這麽大的海龜,這麽長的青斑魚。好,你逛得忘了時辰我先不提了,我就問問你,為什麽最後帶回來的除了螃蟹,就是螃蟹!”

  雷無桀伸出一根手指,傲然道:“因為便宜,這麽大一盆,童叟無欺,只要十個銅板!”

  唐蓮和蕭瑟相視一眼,唐蓮見了吃的心中怒氣已消了大半,重新變成了那副寬以待人的大師兄模樣:“雷師弟這考慮也沒錯,我們出遠海還需借船,也不知要花多少銀子。蕭瑟你身子虛弱,就不要妄動怒氣了。”

  “我呸。”蕭瑟一個“呸”字說得字正腔圓,一點也不像一個重病之人,他拍了拍桌子,“我乃雪落山莊莊主,是在千金台上贏了一座城池的男人。我會沒錢坐船,我買一艘給你!”

  “好好好,蕭莊主霸氣,蕭城主威武。”雷無桀拿起那盆螃蟹,作勢就要拿走,“那蕭公子你還吃不吃?”

  “吃!”蕭瑟一把按下了那盆螃蟹。

  三個人終於安安靜靜地開始吃螃蟹,整個屋子頓時只剩下了剝殼吮吸的聲音了。只是吃著吃著,蕭瑟突然納悶道:“裡面這些貝殼又是哪裡來的?”

  “是一位當地的漁民姑娘送給我的。”雷無桀笑道,“不過我答應還她一面鏡子,蕭瑟,你那有什麽鏡子,送我一面?”

  “有。”蕭瑟倒是答得乾脆,從懷裡掏出了一面銀色的小鏡子,放到了桌上。

  “是不是有點小?”雷無桀一邊急忙拿了過去,一邊嫌棄道,“顯得我不夠大方,不過還挺精致的。”只見那面鏡子雖然小,但是邊角之上的花紋卻是雕刻的極為細致。

  “這是宮廷匠師左三做的,一面能買你說的銅鏡一千面。”蕭瑟冷冷地說道,“我看你難得有一朵桃花,才勉強送你的。”

  “桃花?”雷無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怒道,“好你個蕭瑟,你怕我跟你搶葉姑娘,所以想找個機會把我送出去對不對!沒門兒我告訴你!”

  “你閉嘴!”蕭瑟瞪他。

  “沒想到你蕭瑟竟然是這樣的人!我雷無桀真是瞎了狗眼,都說了好男兒公平競爭……”雷無桀猶自叨叨不絕。蕭瑟也是懶得理他,繼續低頭吃蟹。

  “好了好了。”唐蓮喝止道,“別鬧了,讓你打聽船的事情,打聽了嗎?”

  雷無桀氣憤地撇過身:“打聽了,這裡的船根本開不到那麽遠。而且官家也不讓開。”

  “百裡之外的深海,普通漁民是禁入的。那是官海區,十二年前北離頒布了禁海令後,只有東及海市府的官船和拿到行牒的商船能開入深海。”蕭瑟說道。

  “就你懂的多!”雷無桀沒好氣地說道,“既然知道還讓我去問,浪費我時間。”

  “讓你去看看,是看有沒有大商船最近靠在這裡,大的商船一般都有行牒。”蕭瑟說道。

  “倒是有一艘。”雷無桀忽然說道,“很大很大一艘船,說是叫雪松長船,那姑娘說這船能開到很遠的海裡。”

  “雪松長船!”蕭瑟和唐蓮都是一驚。

  “是的,那船上還有一面很威風的大旗,上面是一隻仿佛要沐火而飛的鳳凰!”雷無桀回憶道。

  “是官家的船嗎?”唐蓮眉頭微微一皺,問蕭瑟。

  蕭瑟搖頭,神色鄭重:“不是,那旗上畫的叫‘鳳凰於飛’,是青州沐家的族徽。”

  “沐家?”

  “是,青州首富,沐家。”

第200章 青州沐家

  青州是一個泛稱,正確的稱呼應該是青州九城,分別是:福澤、荷瑞、臨遠、長興、金秀、雲間、休寧、牧野以及白城。這九城單獨自治,上無州府, 直達天啟,只因為這九座城池代表了整個天啟的財富。此九城均乃商城,他們覆蓋了北離近乎八成的商業,乃是整個北離的經濟中心。

  而在這青州九城之中,雲間城的沐家被稱為青州首富,但是沐家究竟有多少錢, 究竟是不是青州最有錢的人,誰也不知道。但是沐家作為如今青州商會的掌舵人,他就是如今名義上的青州首富。沐家旗下產業眾多,數不勝數,其中以藥材產業發家,如今也依然是北離最大的藥材商。

  “青州沐家的商船為何會開來這裡?”唐蓮微微皺著眉頭,“這裡算不上什麽大城池,莫說是雲間的沐家,就算是青州九城任何一家大戶,都不會願意來這種地方。”

  “只有一種可能。”蕭瑟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他們是來出海的。”

  “出海?”唐蓮和雷無桀相視一眼。

  “海裡有珍奇萬物,是陸地上不可比擬的。沐家是北離最大的藥材商,既然他們動用了這麽巨大的商船, 那麽在海上一定有什麽藥材珍貴到值得他們出動。”蕭瑟說道。

  “這麽說,咱們可以搭他們的船?”雷無桀小聲問道。

  “明日再看吧。”蕭瑟又拿起一隻螃蟹,“先吃飽了再說。”

  唐蓮表示讚同:“吃飽了再說。”

  第二日,三個人踏出了觀潮客棧。蕭瑟小聲說道:“這客棧名為觀潮,可是離海那麽遠, 客棧又這麽矮,不僅觀不到潮,連潮聲都聽不到,真是名不副實。”

  雷無桀在一旁冷笑:“你那雪落山莊四處漏風,屋頂破洞,外面飄大雪,裡面落小雪,倒真是名副其實的很啊!”

  唐蓮在一旁笑道:“比起大半年前初見雷兄,這不僅劍法越來越厲害了,嘴上功夫也是日益增進啊。”

  “近墨者黑嘛。”雷無桀聳了聳肩。

  “倒是有些想雪落山莊了。”蕭瑟攏了攏衣襟。

  “也不知道倒閉了沒。”雷無桀小聲地接了下去。

  蕭瑟沒有說話,率先走了出去。如今已入涼秋,在這海邊小城中,大風凜冽,更是增添了幾分寒冷,蕭瑟身子依然虛弱,穿著巨大的黑色大氅,風帽低低地壓了下來,擋住了大半張臉。唐蓮則是一身黑色長衣,風度翩翩,一副世家子弟的模樣。唯有雷無桀,一年四季始終是一件紅色鳳凰火製的單衣,總若有若無地露出一身肌肉,風騷至極,他卻說是為了修煉內功。這樣的三個人行走在這個海濱小漁城,無疑引來了不少的目光。三個人就這樣跟著雷無桀慢慢地走著,來到了一片嘈雜滿是叫賣聲的漁市。

  “就是這裡了。”雷無桀笑道。

  “你來了啊!”一個聲音開心地喊道,只見遠處一處賣魚的攤鋪上,一個皮膚黝黑,眼睛明亮的姑娘站了起來,蹦跳著和雷無桀揮手。

  “眼光不錯。”蕭瑟輕聲說道。

  唐蓮點頭:“誠如君言。”

  “閉嘴。”雷無桀低聲罵了二人一句,隨即笑著和珍珠揮手,“珍珠姑娘,我們來了。”

  珍珠放下魚鋪,直接跑了過來:“你還真是守信,說來還真是來了,比昨日還早了。”

  “今日你怎麽也在這漁市賣起魚來了?”雷無桀問道。

  “幫我哥哥賣魚呢。”珍珠笑道,“今日我特地留了一條最好的青斑給你,一會兒你帶回去,不收你錢。”

  唐蓮聞言笑著望向蕭瑟:“今天終於不用吃螃蟹了。”

  蕭瑟壓了壓風帽:“還不如吃螃蟹呢,我賭十兩銀子,雷無桀不會做魚。”

  唐蓮嘴角微微上揚:“我會啊。”

  珍珠好奇地打量了兩人一眼,好奇地問道:“雷無桀,這就是你的兩位朋友?”

  “對,這位叫唐蓮,是我師兄。這位叫蕭瑟,是我……”雷無桀頓了頓。

  “債主。”蕭瑟冷冷地替他接了下去。

  “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們祖上都是世交,這次離家外出遊歷,想看一看世上的絕景。哦,對了。”雷無桀從懷裡掏出了那面銀鏡遞了過去,“這是昨天答應送你的鏡子。”

  “哇。”珍珠興奮地接了過去,“好精致的鏡子。”

  蕭瑟冷哼一聲,微微一笑。

  “就是太小了點。”珍珠小聲加了一句。

  蕭瑟頓時腿一軟。

  “等我們出海回來,再給你買面大的。”雷無桀說道,轉頭望向那艘停靠在附近的大船,“對了,珍珠姑娘,這艘船的來歷弄清了嗎?”

  蕭瑟仔細打量著這艘船,輕聲說道:“長四十四丈,闊一十八丈,船有四層,船上九桅可掛十二張帆,錨重有幾千斤,船上至少乘坐二百人才能起航這艘船。沒錯,是雪松長船。這面旗,也的確是鳳凰於飛旗。”

  “哎,雷無桀,你這位朋友還挺懂船?”珍珠好奇地看了蕭瑟一眼。

  “他都是書裡看的,沒見過真的。就是聽起來唬人,其實也是個旱鴨子。”雷無桀立刻拆台道,“這船,上面下來過人嗎?”

  “下來過的,說是青州來的大商船,有行牒,要入深海尋藥材。這幾日在這裡招募漁民,說一共要招整整六十人,此次出行要整整四個月,一開始大家都不願意去。但是一個人說給二十兩金子,那可相當於我們普通漁戶十多年的收入,而且先給金子再上船,大家聽了都瘋了。”珍珠說道,“所以你看漁市上的青壯男子都不在了,我哥哥也去招募那邊了。”

  雷無桀環視了一圈,果然不見有青壯男子在賣魚。蕭瑟攏了攏衣袖:“二十兩金子,這差事怕是不容易吧。”

  “是啊。據說一上午,也只有兩三個人通過了招募,那招滿那六十人,怕是遙遙無期。據說附近幾個大港邊的漁民聽說了這個消息,都往這邊趕呢。”珍珠說道。

  “是什麽樣的招募?是看鳧水打漁的本事嗎?”唐蓮問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們去看看?”珍珠興奮地說道。

  “好啊,這等有趣之事,我們當然要湊個熱鬧的。”雷無桀說道。

  “得嘞。小翠,你幫我看會兒攤子,我一會兒就來。”珍珠轉過身,對著自己邊上鋪子裡坐著的那位小姑娘說完後,就蹦蹦跳跳帶著三人往那艘大船而去了。

  四人行到了大船停泊港岸的附近,見眾人圍成了一大圈,圈中站著一個裸著上身的大漢,手裡拿著一根長杆,杆頭之處有一個銀圈,正慢慢地在圈中踱步著。四人好奇地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眾人圍著的地方,已經被木板子擋了起來。那站在圈中的壯漢,面對著的,卻是一條金色的細線蛇。

  “蛇!”珍珠驚呼道。

第201章 金線小蛇

  “是金線蛇。”唐蓮出生唐門,對這類毒物自然是十分熟悉,只看了一眼便娓娓道來,“是一種劇毒無比的蛇, 但這種蛇的毒液若是提取出來,又能解天下蛇毒,所以它的毒液在北離十分金貴。一小杯的毒液就能賣近百兩白銀。”

  “據我所知,這種蛇十分罕見。”蕭瑟微微皺了眉,“我大概知道,這艘船的目的地是哪裡了。”

  “三蛇島,那裡有大量的金線蛇。”唐蓮緩緩說道。

  兩人正交談間,珍珠忽然驚呼一聲, 眾人抬頭望去, 只見那金線蛇最終還是佔了先機,一個縱身躥到了漢子的身邊,張嘴一口咬了下去,漢子急忙縮了手,卻還是沒趕上,被結結實實地咬了一口。

  幾乎同時,兩個穿著黑衣鬥篷的人躍進了木圈之中,他們輕輕一揮手,那台金線蛇就遠遠地躲開了,並且蜷縮成了一團,安安靜靜地停在那裡,不敢亂動。

  “這是湘南的養蛇人, 又叫蛇首。他們的鬥篷上撒有藥粉, 能驅蛇。”唐蓮說道。

  珍珠聞言愣了愣, 望了他一眼, 心想這幾個外鄉人真是博學的很。

  一個蛇首將那漢子扶了起來, 掏出一口水囊,給壯漢喂了一口。那壯漢原本已經昏了過去, 喝了那水囊裡的液體後,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終於還是慢慢醒轉了過來。

  “這條金線蛇估計被喂養過特殊的藥材,它的毒性褪去了很多,不然這毒沒那麽好解,本應是見血封喉的。”唐蓮說道。

  “考核未通過,賞銅錢三十,離場。”兩個黑衣鬥篷之人轉身離去,眾人聞聲望去,才發現木圈旁邊擺著一張方桌,桌上擺著一個本子,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拿起手中的毛筆,在本子上一個名字旁邊輕輕劃了一個叉,“還有人要試的嗎?”

  人群中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但終於還是沒有再向前報名,已經大半天過去了,一開始報名的人還十分踴躍,但這測試過於凶險,通過的人又是寥寥。

  “我們打漁還行,打蛇怎麽在行呢?”有個小漁夫撓了撓頭,無奈道。

  “我去試試吧。”雷無桀望了蕭瑟一眼。

  “去吧,別鬧出太大的動靜來。”蕭瑟懶洋洋地說道。

  “我來!”雷無桀舉起了手,高聲呼道。

  那帳房模樣的中年人聞聲抬起頭,望了雷無桀一眼,心裡就頓時不抱什麽希望了,無精打采地問道:“叫什麽名字啊?”

  “雷無桀。”雷無桀答道。

  “你瘋啦,這多危險啊。”珍珠急道。

  “別怕,我很厲害的。”雷無桀笑道,說完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了木圈之中。

  眾人被他的身法一驚,立刻鼓起掌來:“好!”

  唐蓮笑著對蕭瑟說道:“這小子什麽時候還會耍排場了?”

  蕭瑟壓了壓風帽,不屑道:“畢竟是雷少俠,以後要名動江湖的。”

  珍珠急道:“你們一點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蕭瑟漠然道,“擔心那條蛇麽?”

  雷無桀躍入圈中後,望著那條蛇,笑著說道:“小金金,來陪本少俠玩一玩。”

  “拿捕蛇棍!”那帳房先生模樣的中年人一驚,站起身來喊道。

  雷無桀卻置若罔聞,只是對拿金線蛇吹起了口哨:“來啊,來咬我啊。”

  “嘶!”那條蛇忽然整個地立了起來,對雷無桀吐著蛇信。

  “呦,生氣了?”雷無桀興奮起來了,“生氣了好,別被人養得丟了自己的霸氣。來!咬我一口!”

  “快來!”雷無桀突然大喝一聲。

  那條金線蛇竟然應聲而起,猛地向前竄了過來,張開雙嘴衝著雷無桀一口咬去。雷無桀一掌推出,一把就將這條蛇捏住了。

  “這!”人群中驚呼起來,紛紛給這驚險萬比的一刻鼓起掌來。

  “好害怕哦,據說你很毒?”雷無桀笑道。

  “白癡。”唐蓮低聲罵了一句。

  只見那金線蛇忽然身子一縮,竟從雷無桀的手中瞬間掙脫,在他的胳膊上急速繞了幾圈後,張口就衝著他的脖子咬去。

  “不好!”珍珠驚呼道。

  雷無桀微微一笑,瞳孔瞬間變得通紅。那條金線蛇的毒牙才剛觸到雷無桀的脖子,就被瞬間燙得往後一縮,雷無桀又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它的腦袋,將它整個提了起來:“還挺有心機?”

  那帳房先生模樣的中年人輕輕揮了揮手,一個穿著黑衣鬥篷的蛇首像是幽魂一般地出現在了他的身邊,他輕聲說道:“跟主子匯報一下。”

  另一位蛇首出現在了雷無桀的身邊,他低聲說道:“此一條金線蛇培養不易,還請少俠手下留情。”

  “這種毒物有什麽好培養的?害人害己?”雷無桀輕輕捏著那條金線蛇的腦袋。

  “可害人,亦可救人,就看掌握在誰的手中。”蛇首答道。

  “是個不錯的答案,還給你。”雷無桀笑著將那條金線蛇一甩丟了出去。

  蛇首微微俯身,將那條金線蛇收入了袖中。

  “我通過了嗎?”雷無桀轉身,望著那個中年人。

  “自然,還請少俠稍等。”那中年人說道,片刻之後另一名蛇首已經走了回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中年人點了點頭,望向雷無桀,“我們當家的想親自見少俠一面。”

  “好啊。”雷無桀縱身一躍,來到了中年人的身邊,那蛇首轉過身引著他往前走去:“請。”

  “姑娘,留好那條青斑魚,等著我們回來。”唐蓮和蕭瑟立刻跟了上去,只是兩人才走到雷無桀後面,就被適才收走金線蛇的蛇首攔住了:“當家的,隻請了那少俠一位。”

  雷無桀聞聲轉過身,說道:“他們是我的朋友。”

  “也罷。”唐蓮笑了笑,對蛇首說道,“你袖子裡還藏著幾條金線蛇,三條還是四條?”

  蛇首一愣:“你怎麽知道?”

  唐蓮伸出左手,輕輕一撚,一些藥粉飄了起來。蛇首一驚,袖子中四條金線蛇頓時探出身子,只見金光一閃,同時衝著唐蓮咬去。唐蓮右手輕輕一甩,四根銀針破空而出,刺穿了它們的腦袋,將它們同時釘在了地上。

  蛇首立刻退到一邊,唐蓮和蕭瑟慢悠悠地走到了雷無桀的身邊。雷無桀撓了撓頭:“不是說別鬧出太大動靜來嗎?”

  “別廢話,走吧。”蕭瑟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

第202章 如沐春風

  兩名蛇首帶著三人朝船上走去,遠處看便覺得這艘雪松長船十分巨大,但是真的身臨其境之後,仍然會有一種震撼的感覺。

  “嘴巴張小一點, 別丟了顏面。”蕭瑟冷冷地說道。

  雷無桀卻依然面露驚歎:“我自小生在江南,見過最大的船也就是湖邊的龍舟,你就不允許我感慨一下?”

  唐蓮輕輕咳嗽了一聲:“有個白癡做襯托也挺好的。”

  三個人就這樣被帶著一路走上了甲板,船上微風拂來,帶著淡淡的海腥味。蕭瑟攏了攏衣襟,輕輕咳嗽了一聲。

  “沒事吧?”雷無桀問道。

  “不妨。”蕭瑟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放進了嘴裡。

  “各位在這裡稍候,我去通報一聲。”一名蛇首低聲說道,同時加快了幾分步伐, 往船艙內行去。

  “架子還真大。”雷無桀撇了撇嘴。

  唐蓮四處環顧了一圈,見那甲板周圍站滿了持刀的武士,那船艙之中更隱隱有一股強大的氣息透露出來,微微皺了皺眉頭,輕聲道:“船上有高手。”

  蕭瑟搖了搖頭:“沐家是青州首富,此次來的人既然能帶著這艘價值連城的雪松長船,自然在家中地位不低,身邊有高手護衛也是應當。”

  “三位請。”那名蛇首走了出來,退到一旁,讓開了進去的路。

  “真是故弄玄虛。”雷無桀抱怨了一句,與三人一同進入了船艙。一走進去,三個人心中都微微一愣,連蕭瑟都面露出幾分驚訝。這裡面, 的確算得上是別有一番洞天。

  地上鋪著的是白虎皮裘, 角落裡擺著一個香爐, 嫋嫋細煙帶著幾分檀香散去了那海邊的魚腥之氣, 四周擺滿了書櫃,案台上工工整整地放著一排筆墨紙硯,那船艙屋頂還打開了一盞天窗, 陽光投射進來,照亮了整個內艙。這裡不像是一個船艙,倒像是有人將一整個書房完完整整地帶到了船上。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高個男子背身而立,旁邊站著一個手持長槍,面覆鐵甲的武士,乍看之下便覺氣勢不凡。

  “三位少俠,幸會。”一個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響起,只見那個錦衣華服的男子轉過了身,他雖然生的高大,卻極為瘦削,一身華服在他身上有些松松垮垮,露出了兩根秀氣的鎖骨。一個出生在富貴大家中的人,竟看上去是如此的羸弱,只是臉上那微微的笑意,以及舉手投足間的那股溫雅之氣,倒讓蕭瑟三人心中防備都放下了些。

  “各位好,我叫沐春風。”那男子放下了手中拿著的一本書,緩緩說道,“青州沐家第三子,途經此處,需要出遠海取些藥材,本來聽聞這漁城之中有不少捕蛇好手,但這幾日的結果卻令我很是失望。三位的到來,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沐家第三子?”三人相視一眼,他們本就預料到船上之人身份必然金貴,但沒想到,竟是青州沐家家主的三子,讓這樣身份的人出那凶險未知的遠海,那三蛇島上的蛇,真的有如此金貴?

  “我已開誠布公,說了自己的姓名和來歷,但是三位,看著卻不像這海邊漁民,不知可否告知三位的名諱?”沐春風說話時人如其名,給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和煦與舒緩。

  “在下蕭無心。”蕭瑟點頭答道。

  “在下雷陣雨!”雷無桀緊跟著說道。

  “在下唐十三少!”唐蓮也胡口瞎謅。

  一陣低低的笑聲傳來,三人抬頭望去,只見那手持長槍的武士雖然面覆鐵甲,依然看上去森嚴無比,但整個人微微顫抖,明顯在努力憋著笑。

  “唉,三位。”沐春風歎了口氣,“就算是想要騙沐某,這編名字上能不能用點心思?你看我的護衛都忍不住笑了。”

  雷無桀心想自己闖蕩江湖,從來都是光明磊落,見沐春風話語坦誠,頓時心中豪氣一升:“在下雷無桀。”

  蕭瑟心想,我本來這就是假名啊,我幹嘛再編個假名?頓時也坦然了:“在下蕭瑟。”

  唐蓮微微頓了頓,說道:“在下唐莫何。”

  雷無桀和蕭瑟鄙視地望了他一眼,唐蓮聳了聳肩,心道:我又不像你們,說出來整個江湖沒幾個人知道。我可是雪月城大弟子,連續幾年英雄宴拔了頭籌,江湖上哪個沒聽過我的名字?

  “都是好名字。”沐春風點了點頭,“不知諸位少俠為何會來這海邊小城?”

  “我們三人同在一個師門,我是師兄,年長他們幾歲,此番奉師命帶著二位師弟出來遊歷,也想看看那穹山之巔,滄海盡頭。”唐蓮答道,“所以此次來了這裡,想借一艘船出海。”

  “浮天滄海盡,入雲穹山巔。兄台此話有詩家之氣啊。”沐春風稱讚道,“只是要看那滄海盡頭,這漁城裡的小船怕是滿足不了三位。我這有雪松長船一艘,要去那北離海域的盡頭三蛇島,三位正好可以同行。”

  “哦?同行?”蕭瑟微微一笑,“不是要為沐兄抓些蛇來賺船費嗎?”

  沐春風搖頭道:“兄台此言差矣,我與三位一見如故,三位若是肯幫我這個忙,自然就幫,若是不肯,那麽我沐家號稱青州第一,拚的除了財富,自然還要有氣度。不過多帶三個人,三位上船便是。”

  “這麽一說,就顯得我們小氣了。”雷無桀拍了拍胸脯,“沐兄你倒是說來,需要我們做些什麽。”

  沐春風點頭道:“好,既然雷兄問了,沐某也不妨告訴三位。我自小身子羸弱,是藥罐子長大的,只是久病成良醫,再加上家中本就以藥材生意為重,所以這麽多年下來,我在藥理上頗有一番研究。最近家裡大哥生了一種病,久尋良醫無法得知,我從一古籍上看了醫治之法,上面有三位藥引,分別是三條蛇的蛇膽:金線,銀衣,以及鐵琉璃。所以此行雖然順便也為家裡添幾道珍貴藥材,但更多的,是沐某想為家兄治病。”

  “不知沐家兄長害得是什麽病?”唐蓮問道。

  沐春風猶豫了一番,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殿後桃花漫天下,堂下何須了姻緣。錦帳風雲難相會,枉複桃花滴露恩。”

  “好詩好詩。”雷無桀先是誇了幾句,隨後卻是一頭霧水,“是什麽意思?”

  蕭瑟面露幾分尷尬,清了清嗓子,低聲道:“這個沐春風要配的,是一劑壯陽藥。”

第203章 乘雲化龍

  聽到蕭瑟說出了“壯陽藥”這三個字,沐春風臉上也微微有些泛紅,他輕輕咳嗽了一下:“那個,說直白點, 倒是如蕭兄所言。”

  “這病很難治?”雷無桀惑道。

  蕭瑟搖頭道:“你還年輕,不懂。”

  唐蓮微微皺眉:“其實我也沒太聽懂。”

  蕭瑟無奈地手一攤:“敢情就我懂?你們這樣讓我很尷尬,其實我只是博學。”

  沐春風輕聲歎道:“我大哥今年已年近不惑,他生性風流,年輕時不懂節製,如今身子不行了,請來過許多名醫,起初還有效用, 但後來卻是越來越嚴重了。我遍查古籍, 找到了這一味藥,需要金線、銀衣、鐵琉璃這三條蛇的蛇膽,要想湊齊它們,得去那三蛇島。我便問父親要了這雪松長船,一方面為家兄治病,一方面和三位一樣,也想看看世間絕景。”

  “金線、銀衣、鐵琉璃?”唐蓮沉吟道,“金線蛇好尋,銀衣蛇難覓,至於鐵琉璃,這是什麽蛇?”

  “三蛇島,分別為金蛇島, 銀蛇島和琉璃島。鐵琉璃就在那琉璃島上, 據說是一條其長無比的巨蛇, 已經存活了幾百年,只等乘雲化龍的那一日。”沐春風說起那三蛇島的時候, 眼神忽然變得明亮起來, “我很想去見一見。”

  “要我三人協助你並沒有問題。”蕭瑟懶懶地說道, “但是我們有一個要求。”

  “但說無妨。”沐春風笑道。

  “到了三蛇島後,幫助你拿到那三枚蛇膽後,你們就要啟程回航?”蕭瑟問道。

  “此番出海,既然能去那三蛇島,自然要多捕些金線蛇回來。不瞞三位,為了能進禁海,此次也給官府遞了不少的銀子。”沐春風說道,“青州沐家,從來都不做虧本的生意。”

  “好,我們三人助你拿到那金線、銀衣、鐵琉璃三蛇的蛇膽,其余的我們不管。但是你隨後得借我們一艘小船出海,七日之後等我們回來。”蕭瑟說道。

  沐春風一愣:“三位要去哪裡?”

  “這你也要管?”蕭瑟眉毛微微一挑。

  “這,沐某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三蛇島附近,漫漫海域中再無何處可以落腳,你們隻去七日,我怕你們是來不及。那三蛇島再往東,更是有一片死域,暗潮洶湧,就算雪松長船都行不過,更何況一頁小舟。”沐春風語氣倒是誠懇,“我只是擔憂啊。”

  蕭瑟微微一笑,問道:“看沐兄學識淵博,遍覽古籍。那麽古籍中,可有說三蛇島之外,是何境?”

  沐春風微微一思索,答道:“前朝東及海市都督曾著《東行海域志》,說三蛇島之外,乃是死域。無風無浪,帆不能起,船不能行,終其一生,也無法再前行一裡,是海域之盡頭。古籍《山海圖志》裡說,那裡是世界之盡頭,行至深處是一處不見底的懸崖,海水在那裡匯聚奔流而下,急速的奔流燃起火焰,把整片天空都燒得通紅。但是另外一本古籍《天風野錄》裡卻說,那裡有眾仙來朝,萬佛參拜,是絕世仙人之住所。”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值得一看。”蕭瑟說道。

  “卻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沐春風接道。

  “如果七日之後我們沒有回來,你就可以把船開走。”蕭瑟打了個哈欠,“行還是不行,給個答案吧。”

  沐春風走回桌邊,從桌上拿起了一個茶壺,給自己慢慢地倒上了一杯茶,他望了那持槍覆甲的武士一眼,終於說道:“可以。”

  “好,幾日後出航?”蕭瑟問道。

  “再等三日,召集足夠的捕蛇人之後,我們就出發。”沐春風說道。

  “好,三日後見。”蕭瑟轉身往外面走去,唐蓮和雷無桀和沐春風微微一抱拳也跟了上去。

  “等一下。”沐春風輕聲喚道。

  “怎麽?你要反悔?”蕭瑟轉過身。

  “沐某只是好奇,剛才聽我的兩位手下所言,這位雷兄內力深厚,能讓金線蛇都畏之而躲。這位唐兄更是精通暗器,一手龍須針可謂神乎其技。但是卻不知蕭兄有什麽本事?”沐春風依然面帶笑意,望向蕭瑟。

  蕭瑟壓了壓風帽:“我什麽本事都沒有。”

  “哦?”沐春風眉毛微微一挑。

  “但是他們兩個都聽我的。”蕭瑟抬起頭,目光銳利,“如何?”

  “很好。”沐春風點頭。

  三個人從船上行下來之後,唐蓮問道:“這個沐春風,答應得如此爽快?他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會。”蕭瑟搖頭。

  “為什麽這麽確定?”雷無桀問道。

  蕭瑟冷笑一聲:“這種有錢人家的公子,我見多了。自以為風度翩翩,氣度不凡,聽我說了些想看海之絕境之類的話就仿佛遇見知己一般掏心掏肺。他沒什麽城府,挺好騙的。我在想,要不要回來的時候,騙他點錢。”

  雷無桀先是點了點頭,後來越琢磨這話越不對,總覺得像是那裡戳中了自己,直到聽到最後那句“騙他點錢”後恍然大悟:“蕭瑟,你當日是不是也這樣想我的?”

  “那次恕我眼拙,看錯了。”蕭瑟冷冷地望了雷無桀一眼,“那日我以為你是裝窮,沒想到你是真窮。”

  “能找到出行的船就好。”唐蓮說道,“若按照原本的計劃,要偷偷溜進海市府的官船,然後在中途劫船,那也太聲勢浩大了。”

  三人邊說邊行著,又回到了漁市之中。只見那珍珠正坐在攤邊上發著呆,見到三人走了過來頓時跳了起來:“你們回來了,可拿到了那份差事?”

  “差事?”雷無桀一愣,隨即點頭,“哦哦哦,是的。”

  “恭喜恭喜。”漁市邊的攤販們聽到後都紛紛祝賀這三位外鄉人得到了這份不錯的差事,眼神中都滿是羨慕,畢竟那足足二十兩黃金的酬勞,可是他們辛勞十多年才能攢下的。

  唐蓮問珍珠道:“那條青斑魚可還在?”

  珍珠指著邊上的木盆:“就剩它了,特意給你們留著的。”

  “那今晚就熬魚湯喝吧,也算慶祝一下。”唐蓮笑道。

  “可以啊,就去我家吧。”珍珠仰起頭,滿臉都是笑意。

  蕭瑟若有所思地瞥了雷無桀一眼,點了點頭:“好啊。”

第204章 女兒紅

  眾人走到了小漁城深處的一個小巷子中,此時日已西沉,一戶戶人家都已點起燭火,飯菜的香味飄蕩在小巷子中, 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幾分溫馨。

  “唉,想家了。”雷無桀吸了吸鼻子,說道。

  蕭瑟和唐蓮都攏了攏衣襟,沒有說話。

  “到了。”珍珠推開了一處有些破敗的小門,走了進去卻是一片漆黑,珍珠一路小跑奔回了屋子,隨後捧著一個蠟燭走了出來, 將那掛在小院落裡的燈籠給點著了。

  雷無桀望著雖然有些狹小但是整理的井井有條的院落, 詫異地問道:“你一個人住?”

  珍珠點了點頭:“父親這幾日去海市府那邊幫工了, 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不過我堂哥就住在隔壁,我有時候就去他那蹭飯吃。”

  “這院落雖然狹小,但也算得上乾淨。”蕭瑟在一處石凳上坐了下來。

  “最近天氣冷了,要不還是進屋裡坐吧。”珍珠說道。

  “不了,就在院子裡生一個火爐吧,順便把魚湯給熬了。”唐蓮晃了晃手裡的木桶,裡面那條青斑魚還在不安地扭動著。

  “行。”珍珠立刻轉身就去了廚房,唐蓮放下了木桶,也跟著走了進去。

  蕭瑟輕聲對雷無桀說道:“這姑娘怕是看上你了。”

  雷無桀“呸”了一聲:“她才見我幾面,就能看上我?”

  蕭瑟幽幽地說:“那你對若依很了解嗎?”

  雷無桀一愣,沒有回答。

  蕭瑟打了個哈欠:“感情呢,就是這樣的。恰逢其會, 猝不及防, 有時候只是一個眼神, 一個瞬間,說不清楚的。”

  “蕭瑟, 你是不是已經有王妃什麽的了?”雷無桀忽然問道。

  蕭瑟被噎了一下:“沒, 沒有!”

  “那你喜歡若依嗎?”雷無桀又問道。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蕭瑟瞪了他一眼。

  “那就是喜歡。”雷無桀說道。

  “不喜歡。”蕭瑟不耐煩地說道。

  “那你喜歡千落師姐嗎?”雷無桀賊賊地笑了一下。

  蕭瑟掏出無極棍,在地上敲了幾下,冷冷地說道:“你的命只有一條。”

  “嚇唬誰呢。”雷無桀走上前,一把將蕭瑟推倒在了地上,“我還不知道現在的你。”

  蕭瑟被一下子推倒在了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也是瞬間愣住了,好半天反應過來後,惡狠狠地爬了起來,拿起棍子就要打雷無桀。

  “別鬧了,快來幫忙。”唐蓮抱著一堆柴火走了出來,雷無桀趕緊跑上去趁機躲開了怒氣衝天的蕭瑟。兩個人就在原地生起了火,蕭瑟氣得坐在一旁,一聲不吭地望著他們。

  火生起來之後,唐蓮就在那火堆兩旁插了兩根木棍,在中間又架了一根,隨後用吊繩在中間將那個鐵鍋吊了起來,從懷裡掏出了一些細碎的粉末,放進了那已經剖好的青斑魚的肚子中,隨後用手輕輕一抹,將那魚肚子又縫合了起來。

  “師兄,你在裡面放了什麽毒藥?”雷無桀嫌棄地問道,唐門用毒之狠辣,僅次於老字號溫家,這可是他們都見識過的。

  “是一些香料。”唐蓮將青斑魚放進了鐵鍋之中,隨後倒入了一大鍋清水,“先把這鍋水煮開,之後再取掉些柴火,小火慢慢的燉。最後灑下一些細鹽就可以喝了。最後燉出來的湯是奶白色的,鮮美醇厚,魚肉則都化入湯中,也是嫩水的很。”

  “師兄,你還是個大廚?”雷無桀驚歎。

  “平日裡總出來執行一些師尊們派遣的任務,免不了常在野外過夜,慢慢就練出了這一身本事。”唐蓮站起了身,“等著吧。”

  珍珠此時也從廚房裡端出了幾盤小菜,放在了石桌之上,分別是一些魚乾、海螺,最後又端出來一大盤螃蟹。蕭瑟臉色微微一變,唐蓮也尷尬地笑了笑。珍珠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被風吹起的額發:“家裡也並不是很富裕,委屈你們了。”

  “不委屈,我們生在內陸,很少有機會吃到這樣新鮮的海蟹。”蕭瑟溫柔地笑了一下,從桌上率先拿起一隻螃蟹,“大家先吃著吧,這湯估計可得等一會兒了。”

  雷無桀和唐蓮也都坐了下來,雷無桀歎了口氣:“要是有酒就好了。”

  蕭瑟望了一眼唐蓮:“大師兄,你不是酒仙傳人嗎?還得了那本《酒經》,可學會釀酒了?”

  唐蓮皺了皺眉頭:“那《酒經》我倒是也看了,只是裡面的那些酒,卻有些古怪……”

  “我家有酒!”珍珠走到了邊上一棵老槐樹下,“這棵樹下有酒,我親眼看著我爹爹埋下去的。”

  “哦?”唐蓮走了過去,在那土中微微一探,點了點頭:“的確有酒。”隨即手在旁邊輕輕一拍,只見那埋在酒中的酒壺從土中飛了出來,唐蓮一把握住了酒壺,笑了笑,一個縱身躍到了石桌邊。

  “好厲害!”珍珠驚歎道。

  唐蓮一把打開酒塞,猛的一吸鼻子,讚歎道:“好香。”

  只見院落裡頓時酒香四溢,雷無桀頓時拿起碗就想去接,蕭瑟卻伸手攔住了他:“不能喝。”

  “為何不能喝?”雷無桀問道。

  “的確不能喝。”唐蓮又把酒塞子蓋上了。

  “這酒是女兒紅。”蕭瑟緩緩說道,“北離有習俗,女兒金釵之年就在院中埋下一壺女兒紅,等女兒出嫁時再取出來喝,這是人家的出嫁酒,你現在要喝,是要娶人家嗎?”

  “沒事的。”珍珠爽快地走了過來,將那酒壺搶了過去,二話不說就給他們倒上了,“我才不嫁人呢,我要是嫁了人,爹爹一個人得多孤單啊,正好今天喝了這酒,絕了他的念想。”

  唐蓮想了一下,說道:“這樣吧,明日我去集市上再買一壺女兒紅,我們偷偷埋進去就是了。”

  “好主意!”雷無桀早已忍不住了,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

  “也罷。”蕭瑟也喝了一口。

  “咚咚咚。”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珍珠立刻站了起來:“肯定是堂哥來送吃的了。”

  唐蓮和蕭瑟對視一眼,立刻伸手攔住了她,衝著她輕輕搖了搖頭:“這可不是你哥哥。”

  “咚咚咚。”又是三聲敲門聲。

  珍珠仰起頭,只見許多飛鳥從庭院中驚起。

  “是個高手啊。”雷無桀放下酒杯,歎了口氣。

第205章 自在殺逍遙

  唐蓮望向蕭瑟:“是暗河的人?”

  “不是,這個人的氣息。”蕭瑟喝了一杯酒,幽幽地說道,“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我去吧。”雷無桀站了起來, 提起了劍,“這麽一直敲下去,就像是催魂一樣,擾的人心煩。”

  珍珠愣愣地往後退了一步,唐蓮將她往後拉了一步坐了下來,對她笑了笑:“沒事的。”

  “咚咚咚。”又是三聲敲門聲,雷無桀停住了身,手中心劍震鳴不止。

  “啊?”珍珠驚訝地捂住了嘴,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蕭瑟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輕聲說道:“小姑娘,這個事情告訴你,以後不要輕易招呼別人回家吃飯,尤其是陌生的男子。你從小生在這漁城,不知道外面的人,其實很壞的。”

  珍珠看了看雷無桀,又看了看蕭瑟,最後又望向唐蓮。

  唐蓮用手指輕輕地敲著石桌:“不過你很幸運,我們是外面的好人。但這敲門的……”

  唐蓮的話還沒說完,那敲門聲卻忽然停了,地上一片落葉輕輕飄起,門前已站著一個身影。高大瘦削, 手持一柄長劍, 一身紫衣配上那一襲月光, 帶著說不出的陰鬱。

  “鬼啊。”珍珠瞪大了眼睛。

  “不是鬼。”蕭瑟沉聲道, “是專門抓鬼的人。”

  雷無桀猛地朝前踏出一步,他一劍揮出, 卷起滿地落葉。那紫衣人也將手中長劍輕輕一抬,輕叱一聲:“止!”

  滿地落葉忽然被撕成了碎片,紫衣人身影一閃,已持劍逼到了雷無桀的身邊。雷無桀一個轉身,那人的長劍擦著他的胸膛劃過。他就著月光,看清了紫衣人劍身上竟貼滿了符篆,劍風一起,上面黃色的符篆飄飄晃晃,有種說不出的可怖。

  兩人一劍均無功,雷無桀轉身,喃喃道:“我聽過你的劍,雖是名劍,但未被列入劍譜,因為劍下亡魂過多,戾氣過重,隻得靠欽天監以符篆製之。此劍名淵眼,是開國皇帝上陣時曾佩戴的隨身之劍,你是誰,怎會擁有這柄劍?”

  紫衣人卻沒有理他,只是自顧自地說道:“我也認得你的劍,天下名劍之四——心,你是李心月的兒子?”

  “如何?”雷無桀眉毛一挑。

  “你的劍法,比起青龍使實在差了太多了。”紫衣人一個縱身,又躍到了雷無桀的身邊,他的長劍猛地朝下一劈,劍身之處隱隱有鬼哭之聲。

  “好,那就讓你瞧瞧!”雷無桀微微一笑,持劍向上一掀,掀起一陣平地驚雷。

  雙劍相碰,雷無桀在一瞬間,忽然有種如墜地獄的感覺。耳邊不斷響起厲鬼嘶吼的聲音,那長劍上符篆飄晃,仿佛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就要從長劍中掙脫出來。他右手揮劍,左手猛地遞出一拳。

  羅漢伏魔拳!

  “這一拳,倒還有幾分模樣。”鬼聲呼嘯瞬間消散,那紫衣人持劍高舉,在月光之下散成劍影無數。

  “月影劍?”唐蓮一愣,這門功夫他曾經在殺手月姬的手中也見過,當初月姬就是用這門劍術擊敗了雷無桀。

  “不,不是月影劍。”蕭瑟沉聲道,“這門劍法,叫影月。”

  “月影和影月的區別是。”唐蓮眉毛一振,忽然喝道,“雷無桀,那些都不是虛影!”

  “我知道!”雷無桀眼眶瞬間變得火紅,他揮出心劍,硬生生地擋下了那數道劍影,雙腳陷入土中一寸,被劍氣逼得急退了十余步,留下了一條長長的溝壑。

  “小心!”珍珠驚呼道,她小時候也聽人說起過江湖俠客的故事,但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竟然打架打得這般神乎其神,心中早已是驚歎了數萬聲,渾然不知自己處在了多麽危險的境地之中。

  唐蓮望了蕭瑟一眼:“我需要去幫他嗎?”

  蕭瑟搖了搖頭,問道:“大師兄,湯好了嗎?”

  唐蓮愣了一下:“好了。給你盛一碗?”

  “那就多謝了。”蕭瑟接過了唐蓮盛好的湯,輕輕地吹了吹後喝下了一口,閉上眼睛品了一番,“果然是美味。”雷無桀憤怒地轉過頭,望向蕭瑟,蕭瑟放下了碗,無辜地看著他:“雷少俠,打啊。你這麽英勇無比,天下無雙,難道你還打不過他?”

  紫衣人持劍遙遙地望著雷無桀:“你一柄僅僅入了自在地境的劍,的確攔不住我。”

  “這麽說,你是那入了逍遙天境的高手了?”雷無桀冷哼道。

  “自在有枷鎖,逍遙任我行。有人認為當年姬若風分這武學四境,只是指武力的高低,那是世人的愚昧,這四種境界說的更是人的境界。我的身份是枷鎖,我的劍亦是枷鎖,我此生都不會入那逍遙境。但我能以自在殺逍遙,這是我的境界。”紫衣人低聲說道,他長劍一揮,劍首之處的三枚符篆飄散下來,露出長劍寒光凜冽。

  “以自在殺逍遙!”唐蓮一愣,“你是掌劍監瑾威公公?”

  “若不是掌劍監,天下誰又有資格佩戴先皇所用的淵眼呢?”蕭瑟歎了口氣,“雷無桀,退下吧,你打不過他的。”

  “誰說我打不過?”雷無桀怒道。

  “天啟五大監中,除了瑾宣大監功力略勝一籌外,其余四位公公武功幾乎不相上下。你在大梵音寺見過瑾仙的劍法,你覺得自己能打得過嗎?就你那一入天境就要暈倒的本事,還是算了吧。”蕭瑟冷笑道。

  雷無桀微微皺了皺眉,他剛剛未使出全力,與瑾威公公的幾劍都只是試探,並未覺得對方的實力能與當日大梵音寺中力壓無心那般的強大。蕭瑟仿佛看穿了他的疑問,繼續說道:“瑾威公公手中的劍是壓製自己的枷鎖,他是五大監中戾氣最強的一位。那劍上的符篆壓製的是劍心,亦是他的殺心,若上面符篆全部散去,今日我們就離不開這裡了。”

  “大師兄!”雷無桀忽然猛喝一聲。

  “怎麽?”唐蓮一愣。

  “我們!”雷無桀一臉正義凜然,“一起上!”

  唐蓮笑了笑,搖搖頭:“我看瑾威公公並無惡意,不妨坐下來,喝碗湯再聊聊?”

第206章 覆雨翻雲

  “沒有惡意?”雷無桀望著瑾威公公手中的那柄鬼氣森森的淵眼劍,語氣中滿是不信,“我怎麽沒看出來。”

  “因為天啟五大監,只有一個人能調動。那個人會做出很多事, 唯獨不會派人來殺我。”蕭瑟輕輕掃去邊上那張石凳上的灰塵,“瑾威公公,坐。”

  瑾威公公點了點頭,收回了手中之劍,向前走去。走近了一些雷無桀才終於看清了他的臉,只見他生得濃眉大眼,不怒自威, 與剛才給人的陰鬱感覺截然不同。瑾威公公坐在了蕭瑟的身邊,接過了唐蓮遞上來的一碗魚湯, 微微啜了一口,讚道:“不錯。”

  珍珠一臉懵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見雷無桀收劍走了回來,急忙問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雷無桀略微思索了一下,答道:“其實我這位蕭兄弟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但跟家裡人鬧了點矛盾,約了我們偷偷跑出來。這位是他家裡的長輩,來這裡抓他回去。”

  “哦……是這樣。”珍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蕭瑟輕聲問道:“是你主子派你來的?”

  瑾威公公搖頭道:“我本是來東及海市府處理一些公務,只是前幾日忽然接到了一封傳書,上面告訴我你將從這裡出海,命我在此截住你, 並把你帶回天啟。”

  “蘭月侯尚且帶不走我, 瑾威公公又有什麽自信帶走我?”蕭瑟幽幽地問道。

  瑾威公公神色不變, 說道:“因為世人皆知我瑾威, 得了命令便是得了命令,沒有人說服得了我,也沒有人攔得住我, 你能說服蘭月侯,但說服不了我。”

  “的確,若論整個天啟誰最不通人情,想必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蕭瑟放下了碗,“所以公公,是要來硬的?”

  雷無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公公,是硬不起來的。”

  瑾威公公眉頭猛地一皺,手立刻又按在了劍柄之上。雷無桀手中的心劍也瞬間有半截劍身出鞘,寒光凜冽。

  “瑾威公公,我這裡有一個心劍的傳人,雖然腦子不太好,但得了雷家堡雷轟,雪月城李寒衣,以及劍心塚李素王的真傳,離那逍遙天境只有一線之隔。還有這位雪月城的大師兄,是百裡東君和唐憐月的弟子,幾次英雄宴上都拔了頭籌。”蕭瑟攤手道,“公公,如果我真的不想走,他們兩個可能攔得住你?”

  “勝負五五開,你有機會。”瑾威公公坦誠道。

  蕭瑟忽然伸出了他的手,那雙手瑩白如玉,是堂堂正正的公子之手。

  “公公,可看清了我的這雙手?”蕭瑟問道。

  瑾威公公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如何?”

  “我的這雙手曾經能在朝堂之上怒斥奸臣,江湖之中痛打奸賊。但是現在這雙手,只能喝湯、剝螃蟹殼、打算盤。”蕭瑟忽然將手反了一面,那一面與正面的瑩白如玉不同,竟結滿了厚厚的繭,“我練功十多年,是為了這樣的一雙手嗎?”

  瑾威公公手指輕輕扣著劍柄,沒有說話。

  “現在在那三蛇島之外,我有一個機會,重新擁有那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天下之手。我為什麽不去?就算死在那茫茫海境,我也願意!”蕭瑟鄭重地說道。

  “可是你家裡的父親只希望他的孩子能夠回到自己的身邊。他說他願意和你認錯,願意恢復你的一切,並能保你此生無憂。你的父親身份尊崇,但他的願望卻只是一個老父親的願望。”瑾威公公說道。

  “是,我明白。”蕭瑟仰頭,眼神銳利,“但別人有別人的想法,但我是蕭楚河!”

  整個院落寂靜無聲,隻回蕩著蕭瑟那句霸氣無比的話。

  “但我是蕭楚河!”

  瑾威公公歎了口氣:“你打小我就認識你,你當時是所有人公認能坐上那個位子的你。只是四年前的那件事……”

  “四年前的那件事,公公你知道多少?”蕭瑟忽然問道。

  雷無桀和唐蓮心中都是一驚。四年前,琅琊王謀逆案,和他們兩位天啟四守護的傳人都息息相關。

  瑾威公公神色微微一變:“四年前,琅琊王謀逆,最後自刎於法場之上,這件事天下皆知。你難道還堅持認為當年琅琊王是無辜的嗎?”

  “皇叔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你回去告訴派你來的那個人,如果四年前的那件事情,他不能告訴我真相,那麽我回到天啟的那一日,就是我開始尋求真相的那一刻!”蕭瑟很少這麽大聲說話,但他一大聲說話的時候就讓人忍不住的心驚。

  或許這就是當年年紀輕輕就震懾朝野的六皇子的威勢吧。

  “我明白了。”瑾威公公站了起來,“三日之後,我會在海邊等你們。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把你帶回天啟,你們唯一的機會是打倒我。”

  “你不怕我回了天啟找你麻煩?”蕭瑟冷哼道。

  “天下,沒有五大監怕的麻煩。”瑾威公公提起了那柄淵眼劍,緩緩朝著門口走去,身影漸漸的融化在了黑夜之中,就像他莫名其妙地出現一般。

  “派來了一個很難纏的人啊。”唐蓮輕聲歎道。

  蕭瑟搖頭道:“如果派來的是掌印監瑾言,那麽他一定會綁架這叫珍珠的姑娘,然後逼迫我就范。如果派來的是大監瑾宣,那麽我們就直接投降,打都不用打,乖乖被綁著回天啟就行了。掌劍監瑾威雖然不通情理,但至少做事講規矩,只要贏了他的規矩就行。我們應該慶幸,五大監裡來的人是他。”

  “掌香監瑾仙和掌冊監瑾玉呢?”雷無桀問道。

  “掌冊監瑾玉很少會離開天啟,至於瑾仙公公,他是我師父的摯交。在大梵音寺那一次,他就認出了我的身份,但是卻沒有強行把我帶走。那個時候只要他願意,並沒有人攔得住他。”蕭瑟說道。

  雷無桀擼了擼衣袖:“那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現在要帶走你,可得問問我手中的劍。”

第207章 傀

  暗河。

  星落月影閣。

  一道一道的白綾掛在閣外,隨風輕輕飄晃,顯得肅殺而淒冷。以暗河的規矩,死去幾個殺手並不值得掛起如此招搖的白綾, 他們本該無情,祭奠亡人這種事情顯得太過於矯情了。

  只是這一次死的人有些不太一樣,謝家謝七刀。在那十多年的被暗河人自己稱為“血之夜”的晚上,蘇家、謝家、慕家以及當時的大家長,所有老一輩的高手們都死在了那一個晚上,只有謝七刀存活了下來。對於暗河中的殺手來說,雖然蘇昌河是大家長, 但謝七刀才是輩分最高的人。更何況——

  “謝家那些人最近不安定吧。”一個穿著黑衣的人站在星落月影閣外, 他帶著一張血紅色的厲鬼面具, 長發披散而來,有種說不出的可怖。

  守在閣外的兩人,一個坐在台階上抽著煙鬥,慢慢地吐著煙,另一個手持長刀,腰杆挺得筆直,眼神銳利。

  “這個妖怪都出來了,看來這次真的是要出大事了。”抽著煙鬥的男子幽幽地說道。

  那持長刀的男子冷笑:“上次連大家長都出動了,自然是大事。這次死了謝家家主,如果大家長不肯亮出他自己的底牌,怕是謝家人不會答應了。”

  此時,星落月影閣的門口被緩緩推開了, 一身黑衣, 身材修長的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持長刀的男子側身讓開一步, 微微彎了彎腰。讓抽著煙鬥的男子也收起了一臉懶散,放下煙鬥, 微微頷首。

  蘇家家長, 蘇暮雨。

  他對那帶著面具的男子相對而立, 竟像是面對湖水中的倒影一般,唯一的區別是一個帶著面具,一個沒有罷了。

  “你來了。”蘇暮雨輕聲道。

  “是的,我來了。”戴面具的男子笑道,“三家家主同時動手也不能完成任務,可真讓人遺憾。現在不得不派出我這個厲鬼,來幫謝七刀索一下命。”

  那抽煙鬥的男子眼神中微微閃過一絲慍怒,作勢就要起身。

  “謝禦。”持長刀的男子忽然向前走了幾步,用刀背搭在了他的肩上,“不必理會這個瘋子。”

  “瘋子?”戴面具的男子大笑道,“哈哈哈哈,對,我就是個瘋子。”

  “大家長在等你,我們進去吧。”蘇暮雨轉過身,走入了星落月影閣中。那戴面具的男子也跟了進去。

  “你剛剛想動手?”持長刀的男子問道。

  那被換作謝禦的男子答道:“是。我雖然是這星落月影閣的守閣人,但也是謝家人,他辱我家主,該殺。”

  “你不是這麽衝動的人?”持長刀的男子搖頭道。

  謝禦微微一愣:“的確,我剛剛忽然心神一亂,忍不住就想起來出拳。剛剛覺得只是一瞬間的憤怒,可現在卻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是他故意引你動手的。”持長刀的男子歎道,“你是不是看了他的眼睛?”

  謝禦怒道:“真是個瘋子。”

  “蛛影團,傀。大家長真是要拿出自己的底牌了。”持長刀的男子幽幽地說,“不過這樣的一個瘋子,真的值得信任嗎?”

  星落月影閣內,戴著面具,被稱為“傀”的男子看著蘇暮雨的背後,緩緩說道:“現在我至少有二十種方法可以殺死你。”

  蘇暮雨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沒有說話。

  傀冷冷一笑:“你曾是傀,大家都說你是暗河曾經的殺手之王,我一直很想和你交一次手。但是我們殺手交手,不出生死不判勝負,大家長不讓我出手,可我越來越忍不住了。”

  蘇暮雨依然沒有回頭,甚至連答應一下的聲音都沒有。

  傀依舊不停地說著:“他們都說我是個話癆殺手,你是個啞巴殺手。兩代傀,卻有完全不同的習慣。據說當年上任大家長想讓你繼承他的位置,你為了還一個救命之恩,將位置讓給了現在的大家長?我要是你,我就不會。”

  蘇暮雨終於停住了腳步,緩緩轉過身,神色不變,語氣平靜:“閉嘴。”

  “你生氣了?”傀的語氣中卻滿是驚喜,他輕輕一甩手,一柄短劍已經握在了他的手中。

  蘇暮雨微微皺了皺眉頭:“這裡是星落月影閣。”

  “我知道,大家長在嗎。放心,他會在我殺死你的那一刻,攔住我的。”傀縱身一躍,持著短劍衝蘇暮雨逼去。

  蘇暮雨一抬手,雙指合並,往前一伸,指出一道凜寒劍氣。傀的短劍與劍氣相撞,頓時被凝結住了,蘇暮雨一個側身晃到了他的身邊,手指輕輕在那柄短劍上點了三下。短劍頓時碎成了三截,蘇暮雨手指一揮,撩起一柄碎刃,衝傀的面龐上刺去。

  “來得好。”傀一掌握住了那柄斷刃,手掌微微動力,斷刃瞬間被捏成了粉末。

  “傀,住手。不得對蘇家家主無理。”一個帶著幾分威嚴的聲音響起。

  傀立刻微微後退一步,彎腰道:“大家長。”

  “我知道你想試刀,這一次沒讓你一同執行任務,你心中很有不滿。”大家長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了過來。

  “若是傀去了,此次任務必定不會無功而返。”傀說道。

  “不,這一次我們並沒有無功而返。重創雷門和唐門,並讓兩家反目成仇,同時殺了趙玉真,重傷了蕭楚河,我們已經做得足夠了。”大家長緩緩說道,“雖然留下了一些後患,所以這一次,需要傀你出手幫我。”

  傀垂首道:“但憑大家長吩咐。”

  “出動所有的蛛影,和你自己,幫我去殺一個人。”大家長沉聲道。

  “所有的蛛影?一個人?”傀的語氣中有些驚訝。

  “你不是總想試刀,總覺得我讓你去殺的人不夠強嗎?這次這個,你一定很滿意。”大家長低聲笑道,“她叫李寒衣,位列五大劍仙,手持天下第三名劍——鐵馬冰河。”

  “多謝大家長!”傀朗聲應道,隨聲低低地笑了起來。陰冷的笑聲在掛滿白綾的星落月影閣內回蕩,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可怖。

第208章 三封信

  雪月城。

  司空長風一個人坐在高閣之上,這幾天陸續有信鴿飛入雪月城中。一封是尹落霞寄來的,大概內容就是雷家堡危機已解,幾位弟子都沒有死, 自己懷疑此事和無雙城有關,要去無雙城一探究竟。

  一探究竟?司空長發冷笑著把這封信放進了燭火之中,誰不知道尹落霞和宋燕回兩人之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什麽懷疑此事和無雙城有關,根本就是借此機會去了一下兩個人的孽緣罷了。

  第二封是唐蓮寄來的,這位雪月城的大弟子將此事長長地匯報了一番,從唐門叛變,和暗河勾結暗算雷家堡,到唐老太爺戰死,逼迫雷家堡對江湖宣稱唐老太爺是保衛天下英雄而死,以及蕭瑟病重,眾人決定帶著蕭瑟遠赴海外仙山尋醫。

  “海外仙山?”司空長風歎了口氣,同樣將這封信給燒了。他自然聽百裡東君說起過那裡的故事,只是神仙之說,畢竟是玄之又玄,他雖然一直好奇卻也未曾想要動身過。但是信中所提的事,讓他更憂慮的還是唐門的事情……

  第三封信是謝宣寄來的,只是司空長風接過了信,就將信放進了燭火之中,因為這封信到的時候,寄信的人也已經坐在了他的面前。

  儒劍仙, 謝宣。

  “唐門的事, 你怎麽看?”司空長風問道。

  “唐老太爺死了, 唐門三老也死了, 唐玄、唐煌、唐七殺,他們三個人的能力支撐不起這個龐大的家族。這次雷家堡之戰中,出現了一個年輕人,叫唐澤。這個年輕人不簡單,應該是唐老太爺留下的後手。”謝宣答道。

  “我看唐蓮的信中提到了這個唐澤,假以時日的確會是一個人物。但是現在的他還太年輕,唐門不會服他。”司空長風說道。

  謝宣微微一皺眉頭:“你是說,唐憐月?”

  “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司空長風倒了兩杯茶,緩緩說道,“唐門唐憐月,這個時候只有他能救下唐門了。不過,你剛剛還說,唐門三老也死了?”

  “是的,死了。你雪月城也應該早就得到情報了,青城山連續三月遍山縞素,因為掌教趙玉真死了。這件事現在傳的比雷家堡之戰還要玄乎,畢竟死的是一個道劍仙。什麽人能殺死道劍仙?”司空長風說道。

  “唐門三老?”司空長風搖頭,“他們還差的太遠了。”

  “是,但是唐門三老加上暗河蘇暮雨,謝七刀以及蘇昌河,你又覺得如何呢?”謝宣反問道。

  “他們為何要出動這麽大的陣仗殺趙玉真?”司空長風皺了皺眉頭。

  “就算他們擺出這麽大的陣仗,趙玉真不下山,他們又怎麽殺的了青城山掌教?趙玉真會為了誰下山?”謝宣說道。

  司空長風一驚:“寒衣!”

  “是的,暗河與唐門的目的是殺死李寒衣,但在關鍵時刻,趙玉真卻趕到了。他一劍殺了唐門三老,擊退暗河大家長和兩位家主,帶著李寒衣突圍而去。但是李寒衣中了梨花針,趙玉真重傷之下強行替她療傷,用自己的一條命換了她的命。李寒衣蘇醒之後,卻受不了此打擊,頓時走火入魔,功力爆增,就連我與怒劍仙顏戰天聯手都無法把她製服。最後在雷家堡中,她差點就殺了蘇昌河,但最後還是被蘇昌河跑了。李寒衣緊隨著追了過去,雷門那癡情種雷轟也隨著她離開了。”謝宣說完了這段故事,喝了一口茶。

  司空長風神色中流露出了幾分憂慮:“沒想到此事竟嚴重到了如此地步,寒衣竟然走火入魔。不行,看來我得離城一趟。”

  “你不能走。”謝宣搖頭,“最近這一連串的事情,可以分為有人要滅雷家堡,有人想殺蕭楚河,有人想殺李寒衣,有人要間接除掉唐門。無論哪一件,都和你雪月城有關,有人想瓦解你的雪月城。連怒劍仙顏戰天這樣的人都出現了,事情已經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了。唐門如今的立場還未明朗,雷家堡失去了雷千虎,雷轟又下落不明,雷雲鶴雖然武功高強,但是要在雷門坐穩門主之位更是不易。溫家向來超脫世外,不參與江湖紛爭。雪月城如今三大盟友都靠不住,兩位城主又不知所蹤,連落霞仙子都去尋老情人了,若你再離城而去,那麽雪月城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有人想滅我雪月城?”司空長風沉吟道,“我早該想到的,在棋盤之上,我們都是棋子。”

  “是的。可惜下棋的人已經死了,他將雪月城與蕭楚河緊緊地綁在了一起,現在天啟城裡很多人都想毀掉雪月城,江湖之中無雙城也虎視眈眈,所以,這個時刻,你必定不能走。你是槍仙,天下獨一無二的槍仙。只要有你在,雪月城必可安然等待其他人的歸來。”謝宣沉聲說道,“至於李寒衣那一邊,我去。”

  “你去?”司空長風一愣。

  “我們同被稱為劍仙,亦有十幾年的交情,雖然她很凶,每次見面都要與我試劍。但是這一次,不管是幫朋友也好,幫雪月城也好,我定會尋到她。”謝宣站起了身,重新背上了他的書箱,“此番過來傳個信,也就不久留了。”

  司空長風不懷好意地望了他一眼:“你是看寒衣漂亮,心愛之人也死了,所以想趁虛而入?”

  謝宣笑著搖頭:“我是讀書人,欣賞美人之顏,乃是替天下賞之,從未有非分之想。我不想她死,是因為天下死了這樣一個美人,很可惜。”

  司空長風點點頭,繼續道:“謝兄,我看唐蓮的信中寫道,小女會與你一同回來。可是一直未見小女身影,不知……”

  謝宣撓了撓頭,歎道:“令愛的確一開始隨我同行,只是令愛武功雖然不高,但是卻聰慧過人,逃了三次被我抓回來三次,第四次我是真沒找到。但是以她的才智和……毅力,想必自己能回這雪月城。”

  司空長風也是哭笑不得,重重地歎了口氣:“但願吧。”

第209章 少年下青城

  青城山。

  連續三月遍山縞素。

  今日,青城山這一輩最出色的兩位弟子——趙玉真無量劍法傳人李凡松,青城山大龍象力傳人飛軒,脫下了一身白衣。他們跪坐在青霄殿內三清祖師像前, 面前擺著青城山列代宗師的牌位。

  “師叔祖,弟子飛軒今日奉師命下山。三年之內,必當觀盡天下事,閱盡天下人,請靜待弟子歸山之日!”飛軒對著牌位叩拜。

  “師父,徒兒李凡松不孝,劍法未成,報不了師父的大仇。待徒兒下山磨練, 三年之內, 必手刃仇人!”李凡松也長身叩拜。

  青城山如今輩分最高,暫代青城山掌教之位的殷長松站在他們身後,無奈地歎了口氣:“青城山這幾輩都有這般不世出的人才,也不知是我們青城山的幸,還是不幸。”

  李凡松和飛軒站了起來,對殷長松微微一行禮,飛軒說道:“太師祖,今日飛軒和小師叔就下山了,還請太師祖保重。”

  “我小的時候,當時的掌教,我的師祖死了, 等我位入中年,我的師父死了,後來我入了花甲之年,齊師弟死了,如今我已是古稀之年,卻送走了我遇到的第四位青城山掌教。”殷長松笑了笑,“只希望我死的時候,能見到我命中的第五位掌教即位,飛軒。”

  飛軒搖頭:“飛軒自愧承擔不起。”

  “若要和玉真比,那麽青城山恐怕要百年無主了。飛軒,你得了玉真的道法,並且求道之心,更在玉真之上。青城山掌教的位置,早晚得你來坐。不必推辭,這是玉真的意思。”殷長松捋了捋長須。

  飛軒垂首,不再多言:“飛軒領命。”

  “以後你是掌教,得我們領你的命才是。你師父走得早,才把你接到青城山就病死了,你算是玉真養大的,不要辜負他,飛軒。”殷長松轉過頭,“凡松!”

  “凡松在!”李凡松急忙應道。

  “今日你就不再是青城山的弟子了。”殷長松平靜地說道。

  “什麽!”李凡松和飛軒都是一驚。

  “其實你從未是我青城山的弟子,你不過是玉真的弟子。當年你的父母和齊師弟是故交,你父母早逝,把你托付給了他。你自小在劍法上頗有天賦,玉真當年也是少年意氣,收了不滿六歲的你做了徒弟。這幾年你在無量劍法上頗有建樹,玉真不在了,這座青城山也沒有人能教你了。”殷長松說道。

  “可是。”李凡松急得滿頭是汗,“弟子從未想脫離青城山,還請殷師祖三思!”

  “又不是將你趕出師門,你想做青城山的弟子,但你問問自己,可有那顆求道之心?你離了青城山,才能尋到自己的劍道。”殷長松緩緩道,“玉真說過,你命中有兩份師緣,一份和他的已經了了,還有一份,藏在江湖山野,你去尋吧。”

  李凡松抹了一把眼淚後,不言不語地站了許久,才終於點了點頭:“好。”

  “不要哭,玉真說那人劍法不遜色於他。怒劍破軍,孤劍九歌,儒生雅劍,雪月絕代。你的師父必定在這四柄劍,是好機緣,望珍惜。”

  “弟子領命!”

  看著兩位弟子一步一步走下山的身影,殷長松重重地歎了口氣,其他三位青城山的老一輩天師也走到了他的身邊。

  “一個得了道法,一個傳了劍術。”一名天師望著他們的背影,緩緩道,“玉真也算有所傳人了。”

  “一個小道童,真能繼承這青城山掌教之位?”另一名天師帶著幾分憂慮。

  殷長松搖頭:“能成不能成,就看這三年的遊歷了。”

  “據說玉真給他們二人畫了一張行路圖,想來也是好笑,玉真自己從未下過山,又怎麽畫出下山的行路圖?”一名天師惑道。

  “我看了那張圖,上面只有兩個地方,起於青城山,終於青城山。”殷長松頓了頓,“而中間,玉真隻指明了一個地方。其余地方,隨性而行即可。”

  “哪個地方?”其余三位天師同時問道。

  “天啟。”殷長松仰頭望著天空,“欽天監。”

  李凡松背著書箱,飛軒牽著一匹棗紅色跟在他的身邊,就像當年他們一同下山遊歷一般,只是這一次,心境與心情都截然不同。兩人走到山下,李凡松轉過頭,眼淚不自主地流了下來。

  “你在想什麽?”飛軒問他。

  “我想起當年我隨父母第一次來青城山時不到六歲,隨著父母剛上山就見到一個少年坐在台階前,叼著一根馬尾草望著遠處。他問我,山下怎麽樣。我當時見他身後掛著一柄桃木劍,就說:你教我劍術,我就和你說山下的故事。父母們怪我冒犯,他卻爽快地答應了我。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趙玉真,青城山百年來道法第一,劍術第一。”李凡松一邊流著淚,一邊笑道,“可當時隻覺得他有點傻傻的,隨便跟他說一些山下的事,他都能樂呵好久。現在想想,有些對不住他。”

  “怎麽了?”飛軒問道。

  李凡松擦了一把眼淚:“當時年紀小,我自己哪經歷那麽多事,都是從父母口中聽來的一些故事,有些根本就是杜撰出來的,可師父全信了。這次下山,也不知道師父看到這麽無趣的凡世,會不會有些失望。”

  飛軒也笑了:“不會的,師父那樣子的人,再無趣的事情,也能讓他變得有趣。”

  “也對,師父沒看夠的,就讓我們看個夠吧。”李凡松轉過身,朗聲道,“小書童,我們上路。”

  “好的,小師叔!”飛軒應道。

  “別叫小師叔,要叫公子。”李凡松輕輕敲了下飛軒的頭。

  飛軒卻難得地沒有生氣,只是走出幾步,又轉過頭,仿佛看到了那台階之上曾經坐著一個小道童,後來變成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再後來變成一個兩縷清須的中年道士,望著遠處,眼神中滿是憧憬。

  師父,希望這次下山,你真的找到了心中的東西,至於你未完成的,就交給飛軒吧。

第210章 天下坊

  賭坊,聚眾賭博之地,人們在這裡一擲千金,有人一夜暴富, 有人傾家蕩產。欲望、貪婪、殘暴,在這裡,人從娘胎裡出來就帶著的弱點一覽無余。

  而北離有四座賭坊最為知名。

  天啟城千金台,它號稱千金台,是因為它的正中央的確是一座由千金打造的高台。它位於皇城,上至蕭氏貴胄, 下至富賈豪商, 能踏進千金台的, 絕對不是普通人。但即便是朝中顯貴,在這裡輸了錢也只能乖乖認栽,只因為千金台背後的大老板身份神秘,曾有一名戶部尚書的長子在千金台輸了錢大鬧了一場後莫名消失,第二天那名公子就被一輛馬車運到了尚書府前,沒有丟了姓名卻永遠的失去了一隻右手。若論天啟第一的賭坊,仍要算千金台。

  三顧城美人莊,邊境之地的銷金城,因為在邊境之地進行的貿易不必上繳稅負,所以在那裡,來自各個地方的商人們拿出一籮筐一籮筐的明珠,代替北離通用的金票來進行交易。賭注之大,賭徒之豪邁, 是僅次於天啟千金台的存在。

  排第三的賭坊在青州白城, 青州九城的商人覆蓋了整個北離近八成的商業, 所以他們建立起來的賭場, 自然是最為豪華, 進門之處便有九顆明珠, 據說入夜之後,門口亦不必點起燈籠,只因那九顆夜明珠就能將那一片照得通亮。這座賭坊名為逍遙城,然而這座賭坊卻不是誰都能進,初次前去的人需要被逍遙坊認可的貴客帶領才能踏入。

  而位列第四的賭坊,名字卻最為霸氣,叫天下坊。而它也的確是整個北離最大的賭坊,它分器賭區和物賭區,器賭區,分六博、樗蒲、塞戲、牌九、彈棋、馬吊、麻將、押寶、花會、字寶等,物賭區,鬥雞、鬥鵪鶉、鬥畫眉、鬥鷦鷯、鬥蟋蟀以及鬥鴨、鬥鵝,還有賽馬、走狗等,無所不含,曾經還有人決之鬥,十年前才剛剛被禁止。當然,它叫天下坊,不僅因為它大,更因為它背後的主人。

  “天下無雙城。”獨眼的彪形大漢咧嘴笑道,“這位姑娘,想去天下無雙城?”

  “正是。”身材婀娜,面容精致的女子自從踏入賭坊的那一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她穿著一身白衣,身後寫著一個大大的賭字,她的身後跟著一個少年,身上裝滿了劍,走在路上丁零當啷的亂響,少年與這女子穿著一個樣式的衣服,長袍背後也是一個大大的賭字。

  那彪形大漢用牙簽剃著牙:“天下無雙城號稱武城,不歡迎外人進入,要想進天下無雙城,得有無雙令。不然這裡去無雙城的三十裡路,就有幾十個高手會伏擊你。”

  “師父,咱還怕那幾十個狗屁高手?要這無雙令有什麽用?”少年低聲說道。

  “閉嘴。”美豔女子瞪了她一眼。

  “但我們天下坊的確有那麽一塊無雙令,姑娘一進來就說要拿這無雙令,可知天下坊的規矩?”大漢收起了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了一種凶狠。

  “知道。九桌奪命天下賭,留財留命留閻王。我賭了那麽多年,一直想要賭這一把。”女子一直溫柔如水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凶狠。

  大漢愣了一下,這種眼神他見得不少,那是亡命賭徒身上才會出現的眼神,他隨即冷笑:“看來你不知道天下坊是一個怎樣的地方,我們是一群怎樣的人。就算你想,你認為你有資格,讓我們為你開這九桌奪命賭?”

  女子盈盈一笑:“是你才不知道我們是怎樣的人吧。徒兒,告訴他們,我們是誰。”

  少年往前一步,高聲喝道:“我乃落明軒!”

  大漢倒吸一口冷氣:“落明軒!”驚呼一聲後才回過神來,心中暗道:好像沒聽過這名字啊,急忙轉頭望向身邊揮著羽扇的一名同伴。

  那人揮著羽扇,苦思一番後搖了搖頭:“沒聽過,這名字耳生的很。”

  “小子你耍我?”大漢怒道。

  “這位是我師父。”落明軒沒理他,清了清嗓子,“尹落霞。”

  “呵,什麽落霞彩霞的,沒聽過……”大漢下意識地擺了擺手,但是很快渾身一顫,望向那同伴,語氣有些顫抖,“尹……尹落霞?”

  “尹落霞!”天下坊的眾人都驚呼道。

  “就是那賭王之女,曾在逍遙城內替父報仇,連贏當時青州聲勢最大的連如烈三局,重奪賭王之位的尹落霞?”大漢真真正正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當年我才十歲。”尹落霞笑道,一腳踏上了凳子上,手擱在腿上,饒有趣味地望著大漢,“今年我三十歲了。”

  落明軒雙手抱在胸前,站在尹落霞旁邊一臉得意地接口道:“雖然我師父貌美如花,看著仍然是那二八年華。”

  尹落霞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門上:“你給我閉嘴。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氣勢,都讓你給毀了!”

  那原本剃著牙一臉不屑的大漢此刻卻是恭恭敬敬,就連天下坊中原本一臉嘲諷,準備看好戲的賭徒們此刻神色也尊敬起來。當年青州逍遙城內的賭王之戰,可是他們這些賭徒聽了十幾年的故事,如今賭王親臨天下坊,他們心中卻著實興奮。大漢抱拳道:“既然是仙子賞臉,願意過一下我們天下坊的九桌奪命賭,那麽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用力地拍了三下手。

  所有圍觀的人都朝兩邊退去,讓開了一條長長的道。賭坊中的人迅疾地將九章桌子一字排開,九章桌子邊各自坐著一個人。

  “樗蒲、牌九、宣和、馬吊、押寶、花會、字寶、麻將、六博。”大漢朗聲道,“這就是我們天下坊的九桌奪命賭,不賭財寶,能判生死。仙子,請!”

  “就這架勢,當賞。”尹落霞站了起來,笑著走向那九章賭桌。

  “不賭財寶,能判生死?”落明軒冷笑一聲,輕輕按住了手中之劍,也跟了上去。

第211章 九桌奪命賭

  所謂九桌奪命賭,是只有天下坊才有的規矩。一連九桌,九種賭法,九位天下坊的賭術高手坐鎮莊家, 只要中間輸給了任何一桌,那麽倒也不是真的要把命丟了這麽慘,但是你的這個人,從此以後卻不再屬於自己,而歸天下坊所有。

  這就是天下坊的規矩。

  “落霞仙子肯大駕光臨,是天下坊的榮幸, 也是彭某的榮幸。”坐在第一張賭桌旁的中年人微微笑道。

  “是天下坊的彭掌櫃啊。”尹落霞也笑道。

  “一別十余年,與仙子再度重逢, 我已是個中年人了,仙子卻依然貌美如初。”彭掌櫃揮了揮手,“請。”

  “這是天下坊的彭欽海彭掌櫃,樗蒲之技天下無雙。”尹落霞對落明軒說道。

  落明軒愣了愣,不明合意,便抱拳道:“見過彭掌櫃。”

  “去吧。”尹落霞幽幽地說了一句。

  “啊?”落明軒驚道。

  “我又沒說我要去賭這九桌奪命賭,這種小兒科的東西還用你師父親自上?”尹落霞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你不是號稱要破那仙人六博嗎?這種小賭局你都沒興趣?”

  “小賭局?”彭欽海笑了笑,“仙子還是狂傲如當初啊。”

  “不是我狂傲。”尹落霞不屑地掃視了那九張賭桌邊的人,“只是,你們真的都是廢物。”

  “你!”彭欽海怒道。

  “好了好了,不要吵,我賭還不是嗎?”落明軒向前踏出幾步, 在第一張賭博邊坐了下來, “來吧。”

  彭欽海不屑:“小娃娃, 你才幾歲, 敢和我賭?”

  落明軒頭也不抬,緩緩說道:“我今年二十, 我師父當賭王的那一年,可才十歲。”

  天下無雙城。

  背著劍匣的年輕城主無雙和這一輩的大弟子盧玉翟站在城頭,遙遙地望著遠處一座矮山。

  “師父今日就會入劍廬閉關了,等他下一次出關之時,必定有劍仙之境。”盧玉翟緩緩說道。

  無雙撓了撓頭:“也許吧,師父的天賦說實話還是差了點意思。”

  “二皇子那裡有什麽新的消息傳來嗎?”盧玉翟沒有理會無雙這有點大逆不道的話。

  無雙想了想,搖了搖頭:“忘了。”

  “忘了?”盧玉翟一驚,“這也能忘?”

  “是的,隻記得趙玉真死了,李寒衣走火入魔了。這兩位可是劍仙,他們的事我忘不了。”無雙咧嘴笑了笑,“其他那些人我可管不了。”說完後,他從懷裡掏出了那封信,遞給了盧玉翟:“要不你看看。”

  盧玉翟接過那封信,卻是越看越心驚:“趙玉真身死,李寒衣走火入魔,隨後雷家堡發生大戰,雷門雷千虎、唐門唐老太爺、暗河謝家謝七刀戰死。這麽說來,二皇子想要滅掉雷家堡的計劃失敗了。”

  天啟城,白王府。

  “你覺得我們失敗了嗎?”眼前蒙著白布,坐在庭院中安靜地曬著太陽的蕭崇輕聲問道,站在他對面的,是七皇子蕭景瑕。

  蕭景瑕歎了口氣:“其實只差了一點,就能滅掉整個雷門了,現在損失了唐老太爺和謝家家主,的確我們沒賺到便宜。”

  “你錯了。”蕭崇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把唐門當作盟友,唐老太爺的野心太大了。這一次雷門和唐門算是結下了不解之仇,兩家反目,這對於雪月城來說是巨大的打擊,此一番之後,雪月城還是不是江湖第一城可很難說。這是我們的另一個盟友,無雙城,再度崛起的時候了!”

  “唐門不算盟友?那暗河呢?”蕭景瑕小聲地問道。

  “暗河。”蕭崇微微皺了皺眉頭,“我越來越覺得,當初不應該去尋他們的。他們是黑暗下的厲鬼,不是我們所能夠掌控的。”

  蕭景瑕垂首:“是弟弟當時妄自行動了。”

  “無妨,暗河的事容我好好想想。”蕭崇揮了揮手,“對了,最近赤王府那邊有什麽動靜?”

  “依舊夜夜笙歌,天天飲酒作樂,據說赤王蕭羽將整個王府改造成了一個獵場的模樣,真的是荒唐。”蕭景瑕答道。

  蕭崇用手指輕輕地敲打著膝蓋:“赤王蕭羽,這一次江湖上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他卻一點都沒有參與,真是讓人不安啊。”

  赤王府。

  蕭羽坐在鋪著狐裘的椅子上,悠哉悠哉地喝著酒:“乍一看死了唐老太爺這麽厲害一枚棋子,但是讓雷門、唐門結下不解之仇,削弱了雪月城的力量,這對於將寶壓在無雙城身上的蕭崇來說,可是隻賺不賠的買賣啊。”

  站在他身旁的龍邪點頭:“一山不容二虎,既然白王想要扶持無雙城,那麽日後勢必會引來唐門的不滿,唐老太爺的死對於白王府不失為一件好事。”

  “就讓他們鬥去吧。”蕭羽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鬥個魚死網破,以後這天下便是我的了。只是這一次,我高估了蕭崇,我以為他不會殺蕭楚河,但我沒想到,他比我想象中的要膽小多了,把我那個武功絕世的弟弟請出山,可真的是走了一招錯棋。”

  “據說這一次蕭楚河最後能夠活下去,全靠了葉安世和儒劍仙謝宣。”龍邪說道。

  “我怕蕭崇先找到蕭楚河,利用他做出點什麽可怕的事情了,就請我那弟弟去攔上一攔。但是蕭崇卻一心隻想殺死蕭楚河。也的確,蕭楚河若回到天啟,不管他如今是什麽樣子,至少余威仍在。蕭楚河現在去哪裡了?”蕭羽問道。

  “這個還沒有查到。”龍邪搖頭。

  “岩森呢?還沒找到他?”蕭羽微微皺眉,那日聽說岩森收到百曉堂的傳話便急忙去尋他,可這位赤王府的第一情報高手卻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沒有,岩森出生百曉堂,本就是追蹤高手,王府裡的人都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暫時尋不到他。”龍邪搖頭。

  “也罷。”蕭羽歎了口氣,“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我那弟弟估計此刻正往天啟趕來,再見到他之前,我們得做好準備。”

  “龍邪明白!”龍邪點頭道。

第212章 仙人六博

  用十二棋,六棋白,六棋黑,所擲頭, 謂之瓊。每人六棋,局分十二道,中間橫一空間為水,放魚兩枚。博時先擲采,後行棋。棋到水處則食魚,食一魚得二籌。此玩法, 便是六博。

  六博興盛於前朝貴族之中,之後經過多年戰亂之後,玩法一直多有失傳,並且原本規則繁複冗雜,不益於流行。據說前朝有一王子,流落於民間隱姓埋名地生活,這位王子從錦衣玉食到粗茶淡飯,卻也安得其樂,卻唯獨戒不了這六博之癮,可苦於無人可對弈,便改良了玩法,教給了自己的鄰居。鄰居覺得有趣,兩個人一對弈竟能對上一日一夜,後來引來了周圍人的旁觀,卻也能一站數個時辰, 看的津津有味。後來這件事就傳開了, 不少人學了玩法, 也就傳散開去,慢慢地, 這六博棋便越來越受歡迎, 直到如今,就連七歲小童也能下上一把。

  天下坊,九桌奪命賭,最後一桌,便是這——六博!

  那一開始備下這九桌連賭的大漢如今也是滿頭大汗,原本知道對方是落霞仙子,才派出這天下坊最厲害的九位掌櫃,可如今落霞仙子還未出手,僅僅派了一個徒弟就已經連過八局,坐在了六博局前。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坐在六博局邊,他穿著一身粗布麻衣,乍看之下跟一個尋常人家的老翁並沒有差別。他眯起眼睛望向落明軒:“你小子闖過了八局?”

  落明軒心想,自己連過八局,整個天下坊都沸騰了,你這老頭坐在這裡大半天,敢情是聾了還是瞎了,心裡這樣想著,神色上也滿是不耐:“你這大爺真是好笑,都在你面前賭了八局了,你還看不到?”

  一直在旁邊不言不語的尹落霞忽然輕斥道:“不得無理。”

  那老頭聞聲抬起頭,又眯起眼睛望向尹落霞,望了許久之後嘴角露出幾分猥瑣的笑意:“仙子,還是這麽貌美啊。”

  “大掌櫃今年也得八十了,還沒死呢?”尹落霞臉上是溫柔的笑意,說出來的話卻是令人心驚。

  被叫做大掌櫃的老頭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每天和閻王爺下六博,贏一局就能多活一年,老頭子我掐指一算,還能活二十年。”

  “大掌櫃。”那獨眼的大漢走到老頭身邊,垂下頭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

  大掌櫃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對著面前的桌子揮了揮手:“那,請吧。”

  “師父,此人什麽來路?”落明軒見架勢和前面八桌截然不同,急忙問道。

  尹落霞笑道:“他不是剛剛說日日與閻羅王下棋嗎?他就是被喚做閻羅賭徒的天下坊大掌櫃,葉三。他下六博的日子,比你我的年歲加起來還長,前面八桌的人合起來也賭不過他一個。”

  落明軒一愣:“那你哪裡贏得了?”

  尹落霞用手用力地敲了一下落明軒的腦袋:“在你說出話之前,你還有幾分機會。你可還記得我交給你過的賭中真意?”

  “當你認為自己會贏的時候,你就一定能贏。”落明軒喃喃道。

  “去吧。”尹落霞輕輕一推,落明軒就在六博棋局前坐了下來。

  “我下六博六十六年了,還未曾輸過。小子,你下過幾年?”葉三幽幽地說道。

  落明軒撓了撓頭:“大概六年了。”

  “好。同樣是六,也算是投緣,輸了做我的仆從,倒也是合適。”葉三冷笑了一下。

  這一下冷笑可把落明軒激怒了:“不過是多活幾年,大爺你也忒是囂張。”

  “多活幾年?”葉三依然笑著,“既然你這小子冥頑不靈,我就告訴你,你剛剛的回答錯了。”

  “我的回答錯了?”落明軒一愣,“哪裡錯了?”

  “你一次六博也沒有下過。”葉三忽然伸手,將面前的一枚棋子立起,“梟!”

  兩個人交談間已經對弈了數個回合,六博棋中散子到指定位置就可豎起成梟,梟可吃魚,一條魚得二籌,得了六籌便是贏家!但是下六博這麽多年,落明軒從沒見到可如此快成梟之人。他終於沉下心來認真對弈。

  十個回合之後,落明軒的背後已經被汗浸得濕透了。他從沒見過一個人是這樣下六博的,每一步都是那麽的詭異,似乎遊離在六博棋的規則邊緣,可偏偏又逼得自己一步步後退,隨時面臨滿盤皆輸的地步。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落明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的腦海裡不斷開始回旋起曾經下六博的畫面。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落明軒終於閉上了眼睛,他的腦海裡畫面飛速旋轉,直到出現了那自己看了千遍萬遍的畫面——兩個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泥偶正對弈著六博棋。是的!仙人攬六箸,對博泰山隅,引他入那仙人之局,最後若是葉三能破出此局,那麽那仙人六博術或許就能解開了,若是葉三破不了,那也就是一局殘局,雖然勝不了,但也不會敗!

  落明軒睜開了眼睛,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三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獨眼大漢對著彭欽海低聲道:“大掌櫃從沒有下一局六博下了這麽久,莫非這次是要敗了?”

  彭欽海搖頭:“這局從開局沒多久就注定了大掌櫃敗不了,可剛剛這小子的下法突然變了,現在這局勢,似乎大掌櫃敗不了卻也贏不了。”

  “殘局?”獨眼大漢皺了皺眉。

  “小子,這是誰教你的。”葉三忽然停住了身,嚴肅地說道。

  落明軒擦了擦滿頭大汗:“當然是我師父教的。”

  “呸,你這師父刁鑽古怪,千術萬變,出千的本事比賭博強多了,你小子這六博一步一步下得踏踏實實,怎麽可能是她教的?”葉三怒道。

  落明軒甩手道:“還下不下!”

  葉三一掌拍爛了整個棋盤:“不下了!我下六博六十六年,卻贏不了一個下偽六博的人,真是荒唐!”

  “偽六博?”落明軒猛地望向尹落霞,“什麽意思?”

  尹落霞笑道:“就是你聽到的那個意思。”

第213章 芙蓉一笑

  葉三用手輕輕拿起桌上的一塊玉牌:“原本以為玩這偽六博之術,根本就是浪費時間。但是你小子,不對勁。你也玩過真正的六博?”

  落明軒撓撓頭,有些惱怒:“你這老頭到底在說些什麽, 能說些我聽得懂的嗎?”

  “那好,我問你。若六散子皆可成梟,那當如何?”葉三忽然問道。

  落明軒頓時有如雷擊,尋常六博之術,六散子只能一子成梟,其他五子成散, 為梟鋪路, 若六散子皆可成梟, 落明軒喃喃道:“那這棋盤之變要超出以往近十倍了……”

  “小子,我再問你,六博上一梟可吃一散,那若散亦可吃梟呢?”葉三再問道。

  落明軒皺著眉頭,腦海裡快速地思索著,原本六博之術,梟可吃散,散不能吃梟亦不能吃散,但若變成梟可吃散,散亦能嗜梟,而散與散之間不能互吃的話,那變數又是增加數倍。原來六博之術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只是規則的略微變化, 就成為了一個變數如此之多的賭局。

  偽六博?落明軒忽然驚醒, 終於明白了這三個字的意思。他望向葉三, 沉聲道:“你學的是前朝六博術?”

  “我姓葉,祖上倒推幾百年,也是那早已亡了國的大玄朝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祖上留下過一本棋譜,我研究過多年, 才弄清了門道,但那六博之術極為複雜,身邊無人願學,我便只能自己和自己下,但是下過那六博之後,你我之間的六博,在我看來不過是兒戲。”葉三冷笑道。

  “兒戲,你也不是贏不了?”落明軒說道。

  “所以我剛剛在想,你或許也是前朝顯赫的故人,也會那真正的六博之術,但現在看你,似乎只是湊巧。”葉三搖頭,“我想問你的事,怕是也問不到了。”

  “什麽事?”落明軒惑道。

  “當年大玄朝在每一位皇帝即位之時,身邊都會伴隨著一個影,影往往是側妃所育的王子,從小被培養,傳以大玄皇帝秘傳的絕世劍術。這個影負責護衛皇帝的安危,據說論劍術,不會在江湖劍仙之下。但是大玄亡國的時候,影消失了,那門劍術也消失了。若你與我同是前朝顯赫,我還想你或許知道些什麽。”葉三說道。

  那邊葉三仍在歎息,這邊落明軒腦海裡的思路卻越來越清晰了。

  大玄國破,皇室盡滅,絕世劍術不知所蹤。卻有一王子逃出生天,隱匿凡間,改良六博之術傳於世人。那遙遠山間,卻莫名留下兩個對弈六博術的人偶,便題詩“仙人攬六箸,對博泰山隅”,號稱棋局之下,隱藏著絕世劍術。

  一條一條破碎的線索,終於在此刻連結在了一起。那仙人六博棋並不是難以破解,而是那六博的規則,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前朝那位隱匿凡間的大玄王子,定是將劍術隱藏在了六博棋局之中,而要破這局,需得明白真正的六博規則。落明軒越想越興奮,猛地抬頭望向尹落霞,尹落霞也是皺眉思索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

  “前輩,求借棋譜一閱。”落明軒望向葉三。

  葉三輕輕咳嗽了一下:“小子你有天賦,我也卻有借你一閱的想法,這樣以後就有人能與我下一場真正的六博了。不過呢,我有一個要求。”葉三忽然扭頭,望了尹落霞一眼,卻被尹落霞一眼瞪了回去。

  落明軒不解:“什麽要求?”

  “讓你師父親我一下。”葉三咧嘴笑了起來。

  一身清脆的響聲傳來,一道銀光一閃。

  一柄劍已經抵在了葉三的咽喉之上。

  重劍無望,落明軒直接能拿出了自己最凶狠的一柄劍。劍尖寒光凜冽,落明軒的語氣卻更是陰冷:“你再說一遍?”

  “你幹什麽!”周圍圍觀的天下坊中人紛紛拔出了自己的兵器,立刻將尹落霞和落明軒圍了起來。

  葉三眯起眼睛:“這第九局賭局,我沒贏,你也不算勝。無雙令不能給你。”

  “那我就殺了你。”落明軒惡狠狠地說道。

  葉三索性閉上眼睛:“好,你殺吧。”

  落明軒一愣,他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哪會真的一言不合就把人殺了,隻得佯怒道:“你以為我不敢?”

  “好了,徒弟。別把無聊的遊戲了。”尹落霞忽然左手一揮,一道金光閃閃的令牌出現在了她的手上,上面刻著大大的無雙二字。

  “無雙令!”天下坊的人大驚。

  落明軒喜道:“那棋譜?”

  尹落霞右手一揮,一本封皮古舊,滿是缺角的破書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那你也不用擔心了。”

  “師父厲害啊,什麽時候拿到的?”落明軒喜道。

  “你劍下那個老頭不是說我千術天下第一嘛?千偷本一家,順手能拿到了。”尹落霞轉頭望向葉三,溫柔地一笑,“你想我親你一下?”

  葉三看那笑容溫柔,心裡卻升起一股寒意,這青澀少年不會殺自己,可不代表落霞仙子不會殺自己,急忙搖頭:“仙子,我就是開個玩笑……”

  “徒兒,我們走。”尹落霞瀟灑地轉過身,輕輕地一振長袍,上面那個大大的“賭”字威武地飄揚起來。

  “好嘞。”落明軒收了劍,跟了上去。

  葉三從劍下逃過一劫,急忙往後退了幾步後,怒吼道:“你以為我天下坊是什麽地方,把他們都給我攔下!”那天下坊的眾人早已蓄勢待發,這一聲令下,都迫不及待地撲了上來。

  “徒兒。”尹落霞輕呼一聲。

  “得令。”落明軒再度拔出重劍無望,朝前刺去,尹落霞足尖輕輕一點,一掠而起在那無望劍上輕輕一踏,整個借勢朝外面飛去,她在空中轉過頭,對著落明軒盈盈一笑。

  繡幕芙蓉一笑開,斜偎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世間最美風景,不過如此。

  落明軒忍不住地傻笑起來,手中重劍無望猛地一揮,威力更甚平時數倍,將那些圍上來的人都打退了出去,他足尖一點,也跟著追了出去:“師父,等我。”

第214章 求見無雙

  尹落霞和落明軒師徒二人功力遠在天下坊眾人之上,不出一會兒便策馬而去,將那些人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怎麽辦?”獨眼大漢擦了把汗水,喘息道, “來不及了。”

  葉三惡狠狠地說道:“騎馬去追,若是被無雙城的人知道了這件事,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師父。”落明軒猶豫了一番後問道,“為什麽我們一定要拿那無雙令,以無雙城外面這些守城弟子的武功,別說是師父, 就算是我也是不懼的,要這無雙令有什麽用?”

  “你我大可以一人一柄劍地殺進去,但是那樣聲勢浩大,我們要找的人也得跑了。”尹落霞答道。

  “我們要找的人?”落明軒不解,“是誰?”

  “一劍斷水,千江絕流。”尹落霞緩緩說道,“自然是無雙城城主,宋燕回。”

  “宋燕回。”落明軒記得這個男人,也聽過不少人說起過他和師父尹落霞的關系,甚至上次還出手教訓了一次受了傷的他,但是那一次師父流下的眼淚他也是印象深刻。落明軒恍然道:“師父原來你來這裡不是查雷家堡那件事的……”

  尹落霞俏目一瞪:“誰說的。”

  “你明明就是來見宋燕回的!”落明軒拆穿道。

  “我……的確是來見宋燕回的。”尹落霞臉一紅,“然後再問他一下,雷家堡事件和他有沒有關系!”

  落明軒卻完全不相信尹落霞的話了,自顧自地說道:“那宋燕回有什麽好,一心就知道練習劍術, 光大無雙城, 結果打了三次, 三次輸給了二城主。論情意,他把劍和無雙城放在師父前面。論才學, 呸,放棄了那麽多還打不過二城主。論相貌, 我也見過,不如我落明軒十分之一!”

  “你廢話那麽多,是想死了嘛?”尹落霞冷冷地說道。

  落明軒打了個寒顫,轉過頭去,驚道:“師父,前面有人!”

  “無雙令在此,速速讓開!”尹落霞掏出令牌,高聲呼道。

  那些本來掏出武器準備攔路的人紛紛讓開,並且恭敬地彎腰垂頭,讓兩個人策馬朝著無雙城狂奔而去。

  “師父,我怎麽覺得你輕車熟路的?”落明軒不解。

  “八年前。”尹落霞朗聲笑道,“八年前,我也是這樣踏著馬,持著無雙令從這裡踏過去的!”

  “無雙令是從哪裡來的?”落明軒惑道。

  “他給我的。”尹落霞答得乾脆。

  無雙和盧玉翟站在城門之上,遙遙地望著遠處,只見兩人二馬踏起一陣煙塵,衝著無雙城氣勢洶洶地跑來。

  無雙好奇地遠遠望去:“有客人來了?”

  “應該是持著無雙令的人。”盧玉翟說道,“一路上都沒有弟子發令箭,應該不是敵人,只是最近誰會來這裡?莫非是白王殿下派來的人?”

  “不像,你看這策馬的氣勢。”無雙想了想,笑道,“倒像是來搶人的。”

  那兩人越奔越近,無雙和盧玉翟終於微微看清了些兩人的容貌。無雙讚道:“竟是一個俊美的姑娘,和一個英武的少年。”

  盧玉翟卻愣了愣,隨即皺眉道:“師弟你說對了,倒的確是來搶人的。”

  “哦?”無雙好奇地轉頭,“何解?”

  “八年前,下面這個女子也是持著無雙令,一路高呼著策馬而來,後來立馬城下,點名就要見師父。”盧玉翟說道。

  無雙眉毛一挑:“落霞仙子?”

  “這你倒是記得?”盧玉翟一愣。

  “那當然,不記得些師父的短,練劍的時候早就被師父打死了。”無雙聳了聳肩。

  “當年師父持劍獨闖江湖時與落霞仙子結下了一段情緣,後來被師祖傳令回城,兩人才依依惜別。師父便送了一塊無雙令給落霞仙子,讓她以後來無雙城尋她。分別不過三月,落霞仙子就來了,只可惜才來到城下。”盧玉翟歎了口氣,“就被師祖給打回去了。一個是雪月城的門人,一個是無雙城的弟子,本不該有什麽緣分。”

  “可惜了。”無雙難得地收起了笑容,低聲道,“本是一對璧人。”

  “你還會用璧人這麽高深的字眼?”盧玉翟吃驚道。

  無雙瞪了他一眼,不屑道:“師兄,我是記性不好,不是沒文化。”

  “等等。”盧玉翟猛地抬頭,“後面有人追了上去。看上去似乎是那些守城的弟子和——天下坊的那些人。原來這次的無雙令是從天下坊那裡搶來的。”

  “以落霞仙子的武功,還需要無雙令嗎?”無雙問道。

  “她怕提前被師父知道她來了,師父就跑了。”盧玉翟說道。

  “跑了?”

  “是的,跑過很多次了。”

  落霞仙子在城下策馬而立,高聲喝道:“讓你們城主出來見我!”

  後面那些追趕的人停在了落霞仙子三十丈之外,被她那含著至深內力的一喝震得心頭一顫,頓時不敢在向前。

  “這究竟是誰?”無雙城的弟子問道。

  “是落霞仙子,雪月城的尹落霞!”天下坊的人答道。

  “啊?那不是雪月城僅次於三位城主的人物嗎?”無雙城的弟子驚道,一個個紛紛後退,更不敢向前了。

  “讓你們城主出來見我!”尹落霞再呼道。

  “這可如何是好。”盧玉翟歎了口氣,“這個女人不好對付啊。現在去通知師父跑也來不及了,那幾個老頭子估計也不肯幫忙,我們要打,也不一定打得過她。”

  “不妨。”無雙縱身一躍,從城門之上掠下,他一身白衣飄揚,手中提著一個劍匣,仿佛禦風而起,乘風而至,宛如仙人。落明軒驚歎道:“好俊的武功,無雙城竟也有這般優秀的年輕弟子。”

  無雙穩穩地落在了師徒二人地面前,他將手中的劍匣放在了地上,仰起頭看著二人,微微笑道:“二位貴客,你們好啊。”

  “你是誰?”尹落霞皺眉,眼神掠過那個雕琢精美的劍匣,閃過一絲訝異。

  “仙子喊了兩次讓我下來,卻不認得我嗎?”無雙依然微微含笑,“我就是你要找的無雙城城主,無雙啊。”

第215章 飛劍再臨

  無雙的這一番話讓尹落霞和落明軒都愣住了,這個看上去年紀輕輕,最多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竟然能自稱是無雙城的城主?

  “我還是雪月城城主呢。”落明軒不屑地說道。

  城門之上的盧玉翟也持槍而至, 對著尹落霞抱拳道:“尹前輩,好久不見。”

  “盧玉翟。”尹落霞神色微微一緩,問道,“這個人真是你們現在的城主?”

  盧玉翟歎了口氣:“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位,正是在下的師弟,師父的關門弟子,如今無雙城的城主無雙。”

  尹落霞點了點頭:“本來我是不信, 但是看他拿著無雙劍匣, 也就信了幾分。這自打你們老祖宗死了以後,幾百年都沒有能駕馭的劍匣,宋燕回研究了幾十年也不得,竟被這個少年掌握了?”

  盧玉翟點頭:“師弟入門那日便與匣中之劍有所共鳴,是無雙城靜候了百年的劍術良材。”

  “那好,你們無雙城後繼有人了,把宋燕回給我吧。”尹落霞說道。

  盧玉翟愣了一下,大概也是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隻好望向無雙。無雙輕笑道:“我那師父,好不容易卸下了城主的重擔,如今已經入那劍廬,潛心修習劍術了。這幾年都不會再見客。”

  “真拿自己當城主了?”尹落霞不耐煩地揮出一掌。

  “小心!”盧玉翟驚呼道。

  無雙足尖一點, 手中劍匣在胸口一擋, 輕而易舉的化出了那一道掌力,可再度站住身的時候, 卻覺那掌力不知從何再起, 比起剛才又是洶湧數倍, 擊得自己猛地往後掠出十幾步。

  “這是斷霞掌, 你以為掌力被你截住了,其實後招還在後面,吃苦頭了吧。”盧玉翟挖苦道。

  無雙卻是咧嘴笑了笑:“這掌法倒也有意思。”

  “我不與你這小娃娃計較,讓宋燕回出來,當年他師父說只要我打贏了他,就能帶宋燕回走。現在他師父早就死了,我能打贏宋燕回,也把他帶走。”尹落霞轉頭對盧玉翟說道,“你把他從劍廬裡給我喊出來。”

  盧玉翟苦笑:“前輩,師祖死了,這賭局直接就結束了,怎麽還能直接轉到師父身上了?這不公平。”

  尹落霞輕笑一聲:“你打得過我嗎?”

  盧玉翟搖頭:“前輩說笑了,自然是打不過的。”

  “那你還跟我談公平?你我之前,本就沒有公平可言。”尹落霞向前走去,“你們不喊他出來,大不了我自己去找他。”

  無雙忽然席地盤腿坐了下來,手一揮,劍匣被他掀了開來,裡面端端正正地放著十二柄細劍和一柄火紅色的長劍。“雲梭。”無雙輕念一聲,手指對著匣中的一柄細劍輕輕一彈,那柄劍被彈到了空中,微微打了個轉,便衝著尹落霞直飛而去。

  輕撥手指,談笑殺人,取人性命如仙人摘星——

  “飛劍術!”落明軒驚道,他聽聞這門劍術多年,卻也是頭一次見到有人真的使出來。

  尹落霞卻是眼皮都沒抬一下,右手一揮,將那柄飛劍打回了劍匣之中,她輕蔑地笑道:“你能同時禦幾柄,一下子都給我使出來。你這無雙劍匣能嚇唬嚇唬別人,嚇唬我?還太嫩了!”

  那雲梭劍回匣之勢卻遠勝出匣,無雙托著劍匣身子微微往後一仰,才卸去了那力道。

  盧玉翟心中暗自擔憂,若論單打獨鬥,無雙城內除了師父宋燕回外,其他人的確不會是尹落霞的對手,師弟無雙雖然當上了城主,飛劍術也有所成,但能否敵過尹落霞還是未知之數,畢竟落霞仙子已經在江湖上消失了數年,這幾年在雪月城中是否功力大增也無處得知,師弟若是勝了還好,若是敗了。本來這城主之位做得就沒那麽安穩……他思索了一番後攔在了尹落霞面前:“前輩,請慢。”

  尹落霞俏眉一挑:“你也要不自量力?”

  盧玉翟急忙搖頭:“晚輩不敢,只是晚輩有一個想法,前輩可否容我說一下。”

  尹落霞不耐煩地說道:“你說。”

  “師祖留下的賭約,已經作廢了。師父的事情,自己懶得管,就讓我這個大弟子操操心吧。不妨這樣,若前輩的弟子能打贏師父的弟子,那麽師父就請前輩你帶走吧。”

  尹落霞望了一眼落明軒:“有信心嗎?”

  落明軒拍了拍胸脯:“那還用說。”

  尹落霞轉頭:“好。”隨即足尖一點,退到了一邊。

  誰知那盧玉翟卻也是足尖一點,跟著尹落霞退到了一邊。尹落霞一愣:“你過來幹什麽?”

  盧玉翟指了指站在那裡的落明軒和無雙:“看他們比試啊。”

  “不是你出戰嗎?”尹落霞、落明軒和無雙同時問道。

  盧玉翟一臉無辜:“我沒說過啊。師父的弟子有兩個嘛……”

  尹落霞望向落明軒:“還有信心嘛?”

  落明軒咬了咬牙,拔出了背上那柄重劍無望,惡狠狠地說道:“都這樣了,沒信心也得有信心啊。”

  無雙笑了笑:“我與你們雪月城的其他弟子交過手。”

  “誰?”落明軒皺眉。

  無雙想了想:“叫雷無桀,穿著一身紅衣。”

  “結果如何?”落明軒追問道。

  “他很有骨氣,但是武功不太行。”無雙搖了搖頭,“一群人一起上也打不過我一個。”

  落明軒腿一軟,握著無望劍的手也是一顫,嘴上卻說道:“噢,雷師弟啊。他武功在我們雪月城也只能說是一般,我是他的師兄,早入門六七年,他的功夫是憊懶了些,我也常常教訓他。”

  無雙點點頭:“那也是有緣了。”

  落明軒提前向前走了幾步,站住了身,望向無雙。無雙也抬起頭,望向落明軒。

  “打吧。”無雙手一揮,“雲梭、輕霜、風簫、紅葉、蝴蝶。”

  五柄飛劍立在了他的面前。

  尹落霞神色一驚,說道:“他年紀輕輕,竟能同時禦起五柄飛劍。”

  盧玉翟嘴角微微上揚,心中暗自笑道:好戲還在後頭呢。

第216章 七劍成梟

  無雙手指在那五柄飛劍的劍刃上滑過,叮叮當當的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風鈴一般的悅耳。他嘴巴輕輕一吹,幽幽地說道:“去吧。”五柄飛劍頓時衝著落明軒直飛而去。

  “一來就是五柄劍?太狠了吧。”落明軒將手中的重劍無望猛地一揮, 登時打退了一柄,其他四柄卻從不同方向繼續襲來。兩把對準了左右肩膀,一把對著眉心,一把直切小腹。

  一道銀光從落明軒背後掠起,只見落明軒左手又多了一柄輕盈俊秀的長劍——正是那李素王所贈的輕劍別離,他猛地旋了一個劍花,左手右手雙劍合力,只聽叮叮當當的幾聲脆響。落明軒竟同時擋住了四柄飛劍,他得意地一笑,微微後撤幾步,笑道:“可別小看雪月城的人了。”

  那五柄飛劍重新回到了劍匣之中,無雙點點頭:“不錯。”

  “仙子的弟子學的是雙手劍術?”盧玉翟惑道,雙手兵器術是雪月城先城主李長生精擅的武學,酒仙百利東君、雪月劍仙李寒衣、槍仙司空長風年輕時都曾以雙手兵器術名動天下,卻不知落霞仙子的弟子竟也學了這門武術。

  “雙手劍術,我徒弟的功夫可比那強多了。”尹落霞笑了笑,“我徒弟學的,是仙人劍術。”

  “雲梭,取他首級。”無雙手指一彈,再度將那柄雲梭劍彈了出去。

  “來幾次都是一樣的。”落明軒一劍得勢,信心大增, 一步踏前, 重劍當頭斬下。

  “輕霜,刺他眉心。”無雙再一彈, 輕霜劍也登時飛出。

  落明軒一劍擊退雲梭劍, 卻見那帶著霜寒之氣的輕霜劍直擊面門而來, 一個側身, 左手別離劍堪堪擋住。

  “風蕭,割去他的耳朵。”無雙漫不經心地一揮手,風蕭劍飛出。

  落明軒剛擋開別離劍,身形還未立穩,見那風蕭劍氣勢洶洶,咬了咬牙,猛地雙腿一瞪,雙劍狂舞,將那風蕭劍一劍打飛,整個人也一躍而起。

  “結束了。”無雙歎了口氣,右手一抬,紅葉和蝴蝶飛了起來。人在空中行動不便,要再躲開這兩柄劍卻是難上加難。

  落明軒在空中,望向站在那裡的尹落霞。尹落霞歎了口氣,手中掌風已起,分明已經準備動手救自己了。師父一定會對自己很失望吧,但那眼神中分明不是失望。而是一種黯然。

  像師父這樣年紀的女子,時隔多年之後再次決定千裡迢迢跑來一座敵對的城裡搶人,這樣的勇氣,或許這一生也只剩下一次了。

  花有多季,人隻一生。

  落明軒閉上了眼睛,那仙人六博的棋局在腦海裡飛速地旋轉著。

  “若六散子皆可成梟,那當如何?”

  “六博上一梟可吃一散,那若散亦可吃梟呢?”

  葉三的話同時也在耳邊回蕩。

  來不及了,無雙手輕輕一彈,紅葉劍和蝴蝶劍已經急速飛出。

  落明軒猛地睜開眼睛,右手重劍無望,左手輕劍別離,在腰間一揮,只見那兩柄三尺劍——般若、一目,忽然向前飛去。正面擋下了那兩柄飛劍。

  無雙笑了笑:“你的劍倒也挺多的。”

  落明軒落地,猛地縱身朝前一躍,雙劍齊舞,衝著無雙襲去。

  “來得好。”無雙手一揮,飛劍再度襲出。五柄飛劍交替飛出,殺機遍布,卻攔不下落明軒的腳步。

  此刻的落明軒雙劍齊舞,整個人就像是發了瘋一樣,劍氣橫流,勢不可擋,雖然身上被無雙的飛劍刺出了十幾道細小的傷口,卻渾然不顧,隻想一心擊敗眼前的無雙。

  師父啊,雖然我覺得宋燕回那家夥配不上你,但是,我更不想看到你難過啊!

  落明軒猛喝一聲,與無雙的距離只剩下了十步。

  “繞指柔。”無雙終於認真了起來,手掌在劍匣上一扣,飛劍繞指柔飛出,在落明軒的兩隻手腕上劃出了一道血痕,重劍無望、輕劍別離頓時脫手而出。但落明軒步伐依舊不停,他雙手又在腰間拔出了兩柄劍。

  雙劍句芒,劫塵。

  “回。”無雙手一揮,喝了一聲,只見那飛出的六柄飛劍,同時飛了回來,衝著落明軒的背後直擊而去。

  落明軒猛地轉過身,雙劍攔在身前,擋住了那六柄飛劍。飛劍上的劍勢極大,震得落明軒虎口一痛,雙劍也摔落在了地上。可他卻借著那飛劍之勢,一退!

  就退到了無雙的面前。

  落明軒猛地轉過身,右手拔出了背後僅剩的那一柄劍——長劍鳳凰。

  “這就是我的梟!”落明軒持劍,一斬而下。

  無雙點頭:“是柄好劍。”他雙手猛地一拍劍匣。

  四柄飛劍衝天而起。

  絕影、殺生、破劫、玉如意!

  尹落霞終於動了。

  “仙子。”盧玉翟急呼道,卻根本攔不住她。

  一柄絕影截下了落明軒的劍勢。

  一柄殺生消去了劍勢留下的余勁。

  一柄破劫擋下了落明軒左掌想要揮出的掌力。

  另一柄玉如意,直取落明軒的咽喉。

  但是落明軒已經停不下了,出鞘的劍本來就很難停,更何況,他不想停,停了就是輸,拚死,還能一戰!

  無雙看出了落明軒眼神中的決絕,搖頭怒喝:“退!”

  “不退!”落明軒也是怒喝,可卻覺得衣領被人猛地抓住了。

  “你這傻瓜,那宋燕回再重要,可有你重要?”清脆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落明軒一愣,整個人就被提走了。

  他想起他十歲隨父親造訪雪月城的時候,一個人偷偷溜出去爬那蒼山玩,可下山時卻迷了路,一個人在那哭。也是師父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衣領,幾個縱身,就往山下掠去。

  他記得師父那天穿著一身白衣,身上香噴噴的,下山後捏著自己的臉說:“哪裡來的小可愛,跟個女孩子一樣愛哭。”

  落明軒卻沒哭,只是望著師父發呆:“你怎麽這麽好看?”

  十年過去了,師父依然一身白衣,依然身上香噴噴的,依然還是那麽好看。

  落明軒渾身是傷,身上血流不止,幾乎就要暈倒過去了,卻忽然傻傻地笑了起來。

  無雙右手一揮,十柄飛劍重回匣中。他站起了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轉過頭,望著城門之上那個忽然而至的瘦高男子,微微垂首:“師父。”

第217章 一劍燕回

  宋燕回站在城門之上,他本已經入了劍廬,打算潛心修習劍術,可見到無雙城外劍氣如潮, 還以為來了大敵,才特意持劍趕來。他的劍,劍首之處有一寸斷裂,是當年雪月劍仙李寒衣所折,劍名斷水,只因當年宋燕回那得以成名的“一劍斷水, 千江絕流”。宋燕回望著城下的尹落霞, 緩緩道:“你又來啦。”

  這一聲“你又來啦”,可以理解成很多個意思。語氣欣喜的時候,可以是一種歡迎,一種期待之後的久別重逢。語氣冷漠的時候,可以是一種拒絕,一種無可奈何的不得不見。

  但是宋燕回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快樂,卻也並沒有什麽不滿。

  尹落霞點了點頭:“是啊,我又來了。”

  “不知仙子前來拜訪無雙城,所為何事?”宋燕回依然站在城門之上,垂首問道,語氣恭敬。

  “雪月城的弟子在雷家堡遭遇了一場襲擊,受了傷。江湖傳言,此時與無雙城有關, 所以特地前來問一番究竟。”尹落霞也是答得正式。

  宋燕回搖頭:“此事無雙城的確有所耳聞, 但是與我們並沒有關系,我們雖然與雪月城素來不睦, 今年也沒有派人去參加雷家堡的英雄宴, 但是在英雄宴下毒殘害天下英雄,不是無雙城所為。”

  “好。”尹落霞點頭, “就這樣。”

  宋燕回歎了口氣:“不止如此。”

  “哦?”尹落霞俏眉一挑,“還有什麽?”

  宋燕回沉吟了一番後還是說道:“但是此事我事先便已知道,甚至那幕後之人也曾想過邀我們出手。”

  “所以?”尹落霞眯起了眼睛。

  “但是我拒絕了,仙子你要明白,若是我無雙城動手了,那這一次雷家堡已經在江湖上消失了。”宋燕回朗聲道,“但是重奪武林第一,無雙城有自己的堅持。”

  “好。”尹落霞將倒在自己懷裡的落明軒緩緩地放在了地上,抬起頭,美目流轉,望向宋燕回,“我還有一個問題。”

  “還是來了。”無雙已經收起了劍匣,走到了盧玉翟的身邊。

  盧玉翟歎了口氣,想替師父解圍:“前輩,適才您的弟子已經輸給了無雙師弟,剛才的賭局應還算得數吧?”

  尹落霞卻完全沒有理會他,只是仰頭望著宋燕回。

  宋燕回也垂首望著她,並不言語。

  無雙拍了拍盧玉翟的肩膀:“師兄,我想我們還是躲開些好。”

  “也罷。”尹落霞忽然縱身一躍,整個人衝著城門之上的宋燕回掠去,她腰間的那柄霞影劍脫鞘而出,劍身輕薄鋒銳,像是那穿過天際的燕影。

  宋燕回也從城門之上一躍而起,斷水劍瞬間揮出,凜冽決絕,帶著那能斷去千江之流的霸道威勢。

  兩柄劍相撞,尹落霞和宋燕回的雙目之間僅有一寸之隔。兩人相望,隻那一刻,卻極盡崢嶸。

  兩人都往前推了一下。

  宋燕回收劍,退回了那城門之上。

  尹落霞也收了劍,依然站在城門之下,卻不再仰頭。

  仿佛適才兩人都沒有出劍,一切都是旁觀之人的幻覺,但分別不是幻覺,因為那新任的城主無雙喃喃地說了一句:“好美的一劍。”

  盧玉翟多嘴地問了一句:“你說的是師父的劍美,還是落霞仙子的劍美。”

  “決絕之劍。”無雙緩緩道,“是雙劍合力之美。”

  尹落霞轉過身將落明軒重新從地上抱了起來,輕聲道:“徒兒,咱們回家。”

  落明軒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輕聲喚道:“師父……”

  那邊的盧玉翟見狀,急忙走上前,把落明軒那些摔落在地上的劍一柄柄的拾了起來,並且用一個布袋子裹了一下,走向前綁在了兩個人的一匹馬的馬背上。

  “謝謝了。”尹落霞輕道一聲,隨即抱著落明軒縱身一躍,落在了另一匹馬上。她一手摟著已經失了氣力的落明軒,一手猛地一摔馬匹,“走!”

  兩人二馬再度絕塵而去,那些圍在後面的無雙城和天下坊的弟子無一敢上前阻攔。

  “師父,對不起。若我剛才能夠贏下那無雙……”落明軒咬著牙,聲音痛苦。

  “別自責了,等你此番回去悟出了仙人六博術,再來找他打一架吧。”尹落霞寬慰道。

  落明軒愣了愣:“那師父,那時你也還來嗎?”

  尹落霞搖了搖頭:“我不來了,這一生都不會再來了。”

  落明軒沉默了許久,才繼續問道:“師父,那宋燕回以前很有魅力嗎?為什麽師父你會這麽喜歡他?”

  尹落霞輕輕笑了笑:“是的,他以前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少年郎。你知道他為什麽叫宋燕回嗎?因為他對長空出劍,那一劍之美,能讓南飛的燕子重飛而返。”

  “師父和他是在滄瀾江邊相識?”落明軒又問道。

  尹落霞點頭:“是,當時滄瀾江洪水泛濫,江邊的難民隨時有滅頂之災。他以一劍斷水,我用一掌截江,一起救下過不少難民,我們的情誼是從那時開始的。”

  落明軒喃喃道:“師父,以前這些問題我問你,你總不回答,今日怎的願意和我說了?”

  尹落霞作勢想要轉頭,卻忽然停住了,她重新望向正前方,再度猛揮馬鞭:“因為……放下了!”

  而在那無雙城下,無雙背著劍匣,盧玉翟拄著長槍,兩個人默默地望著師徒二人離去的背影。

  無雙緩緩道:“師兄,我和你打個賭怎麽樣?就賭那落霞仙子會不會轉頭回望。”

  盧玉翟想了想:“應該會的。這落霞仙子每次都來的風馳電掣,走的依依不舍。”

  “那我賭不會。”無雙咧嘴笑道,“就賭一頓酒好了。”

  結果直到兩個人的身影再也無法看見的時候,尹落霞都沒有回頭。

  “是我贏了,走,喝酒去。”無雙轉過身,卻忽然發現,那站在城門之上的宋燕回仍舊沒有離開。

  他站在那裡,持著劍沐浴在落日之光下,遙遙地望著遠方,一動不動的,好似時光已經靜止了一般。

第218章 一葉扁舟

  秋水漁城。

  這是雷無桀等人來到此城的第四日,也是他們出發的第三日,也是他們與沐家沐春風所約定的出行的日子。一大早雷無桀等人就收拾好了包裹,這幾日, 他們早已經從客棧裡搬了出來,受珍珠的邀請搬進了她的家中。其實一開始雷無桀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但蕭瑟說五大監行事向來不顧後段,住在此處也是為了保證珍珠姑娘的安全。

  “珍珠姑娘,我們這兩匹夜北好馬,就拜托你照顧了。”雷無桀摸著那匹馬的腦袋,笑著說道。這兩匹馬從那雪落山莊跟著蕭瑟和雷無桀出發後,這一年裡也算是馬不停蹄地跑了千裡, 與那雷無桀也產生了感情。

  “放心吧, 交給我了。”珍珠笑道。

  雷無桀拍了拍馬脖子,忽然道:“如果我們回不來,也不要賣掉它。過一段時間,應該會有一些人來到這裡,如果他們自稱是從雪月城裡來的,就把這兩匹馬托付給他們。”

  “回不來?”珍珠一愣。

  “什麽回不來,就你烏鴉嘴。”唐蓮用手拍了一下雷無桀的腦袋,“別瞎說。”

  雷無桀笑了笑:“也對,現在連去不去都沒準了,還說什麽回不回。”

  蕭瑟走到了雷無桀的身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你大概是皮癢了。”

  雷無桀聳了聳肩:“放心吧,我知道你想去那蓬萊島治好你的傷。掌劍大監也好, 禦風仙人也好, 交給我吧。”

  珍珠聽到他們的對話,猶豫了很久還是問道:“雖然這麽說有些冒昧, 但我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你們不是出來遊玩的普通世家弟子。你們到底是誰?”

  “我叫雷無桀。”雷無桀笑道, “這是真名,我在江湖上還算不上有名。我師兄叫唐蓮,在江湖上算是年輕一輩的翹楚,赫赫有名。我這位師弟,喂,瞪什麽瞪,你比我入門晚一炷香時間。這師弟叫蕭瑟,他以前的名字要更唬人一點,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我們三人離開師門,闖蕩江湖,江湖上大家都稱我們為……”

  珍珠瞪大了眼睛,帶著幾分仰慕地望著雷無桀,期待著他說出接下來的話。

  唐蓮和蕭瑟也望著他,心裡想著,卻是這家夥又要編出什麽鬼話。

  “雪月三少。”雷無桀緩緩吐出了這四個字。

  唐蓮覺得有點臉紅,心裡泛起了一種莫名的羞恥感。蕭瑟直接翻了一個白眼,在心中歎了一聲,初遇雷無桀時,他是個傻子,沒想到一年過去了,變成了一個大傻子。

  珍珠卻眼神泛光:“雪月城,我想起來了。那是傳說中的江湖第一城。”

  “是的,我們從那裡而來。”雷無桀提起行囊,“珍珠姑娘,我們後會有期。”隨即大踏步地走向前,一身瀟灑。

  唐蓮和蕭瑟則恭恭敬敬地和珍珠抱拳道別,還感謝了一下這幾日的招待之恩。但是珍珠的目光卻一直跟著那個不懂禮貌,大步離去的雷無桀。

  “唉,年輕人的心思,我也是不太懂了。”唐蓮歎了口氣。

  三人作別珍珠之後,就朝著漁港前行,走到港岸邊,看到那雪松長船已經揚起了長帆,上面的鳳凰展翅而開,在風中飄揚,仿佛就要浴火騰飛。那沐春風站在船頭,一身白色長袍在風中飄揚,他迎風而立,遠遠地望著遠處,身後站著那個穿著盔甲的長槍武士,也一同望著遠處默然不語。

  “這個沐春風整個人倒是頗有詩意的,不是說身體不好嗎,還出來吹風。”雷無桀喃喃道。

  仿佛聽到了雷無桀的話一般,沐春風轉過了身,望著船下的三人,垂首示意。

  “原來是特地出來迎接我們的。”雷無桀恍然大悟。

  “走吧。”蕭瑟忽然足尖一點,縱身一躍,運起那絕世輕功,幾個縱身,踏上了那階梯,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沐春風的身邊。

  沐春風神色大變:“踏雲乘風步!”

  蕭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那唐蓮和雷無桀也在此時跟了上來,沐春風點頭打招呼:“蕭瑟,雷無桀,唐莫何。”

  這最後一個名字讓三個人都愣了一下,唐蓮都幾乎忘記了這個隨口瞎編的名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點頭:“沐兄弟好!”

  “貴客都已到齊了,我們起航。”沐春風朗聲道。

  長槍武士舉起長槍,使勁地揮了揮。船頭的船夫看到信號,立刻吹起了手中的號角。船夫們聽到號角聲,紛紛開始了自己的準備。

  “捕蛇的好手找齊了嗎?”唐蓮問道。

  沐春風點頭:“差不離了,唯一害怕的就是三位不來,那就算招到再多的捕蛇好手,也是枉然。”

  “放心吧,只要遵守我們的約定,我們自然會幫你。”蕭瑟打了個哈欠,眼神望向那海面上飛起掠下的海鳥。

  雪松長船在此時調轉了船頭,雷無桀望著那一望無際的大海,頓時心生一種澎湃:“這是要出海了啊!真的要出海了!”

  “雷兄弟,是第一次出海吧。”沐春風笑著問道。

  “我自幼生在江南,未曾有機會見到此般大海。”雷無桀如實答道。

  “很激動?”沐春風又問道。

  “有種,迫不及待。”雷無桀說道。

  沐春風長籲一聲:“其實我也是。”

  “啊?”三個人都是一愣。

  “我也沒見過大海。”沐春風感慨道,“我也很激動啊。”

  此行的負責人,相當於船長,竟然是一個從未出過海的人。蕭瑟和唐蓮都默默地開始為此行擔憂起來。

  此時,忽然聽見一聲笛聲傳來,眾人急忙尋聲望去,只見遠處遠遠行來一葉扁舟,站在船首之人吹著笛子,腰間掛著一柄長劍。那人穿著一身紫衣蟒袍,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身份的打算。

  沐春風皺緊了眉頭:“紫衣蟒袍,那是大內宦官的服飾,此人是誰?”

  “果然,剛來的還是會來。”唐蓮輕歎道,“還以為躲得過去。”

  “既然躲不過,那就打吧。”雷無桀握緊了手中之劍。

第219章 劍起萬潮

  笛聲驟停,那站在船首的瑾威大監收起了笛子,遙遙地望著蕭瑟等人。那一葉扁舟無人搖櫓,卻向著雪松長船越靠越近。

  “靠著腳下的內勁也能驅船而駛, 瑾威大監果然是個厲害的人物。”雷無桀讚歎道。

  沐春風神色一變:“瑾威大監?”

  蕭瑟急忙瞪了雷無桀一眼,雷無桀才頓時反應過來,若是讓沐春風知道他們是被五大監追趕的人物,怕是不會再讓他們上船了。

  “瑾威大監是你們的朋友?他也要登船?”沐春風面色帶喜,“那我這船真是蓬蓽生輝了!”

  “不是,他是來抓我的。”蕭瑟忽然說道。

  唐蓮和雷無桀一驚,心想就算是被發現了瑾威的身份,但也不用這麽自暴自棄, 直接就把真相給透露出去啊。

  “實不相瞞, 我師父乃是天啟掌香監瑾仙公公,但我無心學武,更不想淨身入宮。幾番爭執之後,我逃出天啟,這兩位是我在江湖偶遇的朋友,多虧了他們,才能一直逃到這裡,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截住了。”蕭瑟歎了口氣,語氣中滿是淡淡的憂傷。

  “強迫人學武也就算了,竟要逼人淨身?這簡直令人發指。”沐春風怒道,“素聞天啟五大監權勢通天,卻不想竟霸道至此。蕭兄, 既然你上了我的船, 便是我的人,我必護你周全。”

  雷無桀和唐蓮面面相覷, 沒料到最後是這樣的結局。

  “取我的劍來。”沐春風說這句話的時候頗有氣勢, 只是剛說完就低低地咳嗽了幾聲,蕭瑟等三人互視了一眼,沒想到看起來這般弱不禁風的人,也習過劍術,不過試圖在掌劍監面前搶人,這富家公子怕是沒見過真正的江湖高手。

  “公子,三日之約已到,隨我回天啟吧。”瑾威大監的聲音遙遙傳來,頗有幾分威嚴。

  “跟你回去,跟你回去的話,公子不就變公公了?”沐春風冷笑,也朗聲道,“在下沐春風,青州沐家三子,此行要往深海而行,已有行堞,請公公讓路。”

  沐家三子?瑾威大監微微一皺眉,青州沐家自然不是誰都敢得罪的人物,但拿這名號來壓五大監,卻有幾分可笑了。

  “怎麽辦?”唐蓮知道,別說沐家一個兒子在這裡,就算沐家家主親臨,也攔不住瑾威,急忙問蕭瑟。

  蕭瑟想了想,說道:“只能打了。”

  唐蓮壓低聲音道:“倒不是不敢打,只是怕暴露了身份。”

  蕭瑟也低聲道:“你莫用暗器,雷無桀也不要用火藥。別一下子盡全力,藏著些本事,此行大海遙遙,前路未知,不到最後時刻,不要亮出底牌。”

  “代我向沐長松賢弟問好。”瑾威公公回道,他喚的是沐家家主的名字,卻用賢弟而稱,分明就想壓過沐家一頭,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船上有一位客人,是從家裡偷跑出來的,我得帶回去才是,還請賢侄不要見怪。”

  沐春風振了振衣袖:“若我不讓你帶走呢?”

  瑾威公公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沐春風竟會這樣回答,自嘲般地笑了笑,沒有再言語,直接便拔出了劍。

  此時沐春風的手下也將他的劍遞了上來,金柄玉鞘,華美之劍,標準的富家公子之劍,看著精美,但一遇到真正的利劍,瞬間折裂不堪一擊。但沐春風的語氣依然強硬:“蕭兄弟放心,五大監的名號在天啟有所響我不管,在我青州沐家面前,算個屁!”

  三個人都是一愣,這沐春風一直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雅氣十足,卻沒料到突然飆出一句髒話。

  瑾威公公忽然一躍而起,一劍衝著三人劈來,他雖然小舟仍在幾十丈外,但劍氣仍帶著絕強威勢衝著眾人直襲而來。

  雷無桀正欲出手,忽然見那沐春風搶先一步一躍而起,居高臨下,衝著那瑾威公公一劍劈去。

  蕭瑟,雷無桀,唐蓮,甚至於瑾威公公,都在那一刻愣住了。

  這劍。

  這劍氣!

  如果說一定要形容沐春風的這一劍的話,那麽最好的比喻便是眼前之景,遼闊如大海,浩瀚如浪起!

  一劍,驚萬潮。

  只見那幾十丈之內的海水都被那一劍掀起了浪潮,又朝下猛拍而落。

  “原來是這樣。”蕭瑟微微笑了笑。

  雷無桀的目光卻一直跟著那柄劍,眼神中滿是欣喜。

  是的,沒錯的。就是這柄劍,拋開沐春風本身的劍術不談,也只有這柄劍,能有這樣的氣勢。

  “動千山!”雷無桀終於喊出了這柄劍的名字。

  劍氣浩瀚,一劍起千山,動萬潮,劍心塚李素王所鑄,當世十大名劍位列第七的——動千山!

  這麽多年,連鑄劍的李素王都不知道此劍落入了何處,當時李素王和雷無桀在劍心塚作別之時還特地拜托雷無桀查詢此劍下落,卻沒想到在此得見,竟是在青州沐家三公子的手中。

  可那潮起浪落之後,瑾威公公的身形再度出現,他點足重新落在了那一葉扁舟之上,一身紫衣蟒袍卻沒有沾上半點海水,那氣勢十足的一劍,卻也顯得只是輕描淡寫了。

  沐春風也落回了船上,歎了口氣:“果然天啟五大監不是普通的人物。”

  蕭瑟冷冷地說道:“你剛剛那一劍,氣勢很強,出劍也很美,可就是有一個缺點。”

  沐春風惑道:“什麽缺點?”

  “沒什麽用。”蕭瑟答得乾脆。

  唐蓮和雷無桀頓時心中一驚,心想這時候瞎說什麽大實話,好不容易找到個靠山,難不成下一秒就想被他一腳踢下船?

  可那沐春風卻撓了撓頭:“我師父也是這麽說的,可我學劍又不是為了殺人,主要還是好看最重要。”

  “不殺人是對的。”雷無桀一邊點頭讚道,一邊緩緩拔出了劍,“但是前提還有一點,自己得活下去。”

  “打吧。”唐蓮無奈地說道。

  沐春風急道:“我剛剛那一劍只是試手……”

  “沒有時間了。”蕭瑟皺眉,“我們不一定打得過他,但是我們可以弄翻他的船!”

第220章 心劍萬千

  “弄翻他的船?”沐春風點了點頭,“是個不錯的主意。”

  雷無桀卻是搖頭:“剛剛那一劍激起那般巨浪,他連衣衫都沒濕,怎麽弄翻他的船?”

  “如果你手中的劍是鐵馬冰河, 你的劍氣又能和你姐姐一樣是霜寒劍氣,那麽沐春風一劍激起千層浪,你再補上一劍至寒劍氣,把這片海浪都給凍住了,那是如何?”蕭瑟如何。

  雷無桀想象了那一番場景,老老實實地答道:“那可真是壯觀了。”

  唐蓮憂道:“他越行越近了, 剛剛離得遠, 所以那一劍劍氣可以被抵消,等他近了身,就難打了。”

  “我說此話是有所指,你姐姐的劍是人間至寒劍,你姐姐的劍氣是昆侖山練出來的霜寒劍氣,所以能做到一劍封河。那麽你呢?你的劍,是心劍,你練的是劍心訣,你的劍該有自己的劍勢。”蕭瑟說道。

  雷無桀眉毛一挑:“你是在教我練劍?莫非你的劍術比我兩位師父還要高?”

  “一個人的劍術高強,並不代表他就會教徒弟,不然的話,也不會代有才人出了。大家直接坐下來,比誰的老祖宗最厲害,不就是誰就最厲害?”蕭瑟冷冷地說道。

  “那你說, 我的劍勢是什麽?”雷無桀問道。

  蕭瑟雙手攏在袖中, 緩緩說道:“所謂劍心,即天地萬物, 皆可成劍。”

  雷無桀想了一下:“你是不是想說, 練劍的最高境界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這等江湖騙子說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你還要不要臉?”

  “沒時間鬥嘴了,他來了!”唐蓮手猛地一揮,只見一束海水隨著他這一揮朝上湧起,這門功夫在當日百花宴中,唐蓮曾在對陣段宣易用過,正是百裡東君所創的積水成淵。

  “忽然想起,師父的武功裡有很多都和水,和海有關,想必是師父早年出海時所創,應該能派得上一些用場。”唐蓮手掌一推,一整片海浪被掀了起來,衝著瑾威打了過去。

  瑾威公公長劍一揮,將那道海浪劈出了一道裂縫,一葉扁舟就這樣破浪而出了。他目光凜冽,喝道:“結束了!”

  沐春風卻是再度一躍而起,長劍猛地向上一掀,他的劍勢浩瀚令人震驚,可劍氣之上卻毫無殺意,這讓旁觀的蕭瑟、雷無桀、唐蓮都頗為驚訝。

  “這究竟是什麽劍術?”雷無桀惑道。

  唐蓮搖頭:“若說花拳繡腿,又完全不是,這般劍勢簡直有大師風范,可為何劍上毫無殺意?蕭瑟你博學,你解釋一下。”

  “我是博學,但是你們能賣力地打一下?給我這個博學的機會嗎?”蕭瑟罵道。

  那邊沐春風一劍接著一劍,激起浪潮萬千,聲勢極為浩大,勉強算是攔住了瑾威公公的來勢。可是那劍勢看上去卻是極浩真氣,沐春風所能激起的浪卻是越來越小了。

  “公子,要不……”那在岸上負責登記捕蛇人名錄的帳房先生出現在了他們身後,小聲地說道。

  “不行!”沐春風雖然已滿頭大汗,卻斷然拒絕了。

  蕭瑟和唐蓮互視了一眼,瞬間斷定了彼此的猜測:這船上定還有高人在。

  那穿著盔甲持長槍的武士卻一直默默地持槍立著,也沒有上前助陣的意思。

  帳房先生揮了揮手,那些四散在船上的武士們全都聚集了過來,一整排持弓箭的武士已經在一側嚴正以待,帳房先生低聲說道:“讓盧三準備好天狼弩。”畢竟在那裡打頭陣的是自家主子,船上的每個人現在都如臨大敵一般。

  “天狼弩?”唐蓮喃喃道。

  “坐北望,射天狼,是威力極大的戰弩。體型巨大,裝在船上,應該是用來射鯊魚用的,沒想到這艘雪松長船竟有這般威力的武器。”蕭瑟微微有些驚訝。

  “總不能真的用這種武器吧。”唐蓮說道。

  “不一定,主子沐家三少爺在那裡打頭陣,若是受了點傷,這些人可沒法回青州沐府交差,到時候真射出天狼弩也不一定。”蕭瑟說道,“可若真射出了天狼弩……”

  “估計東及海事府就得出面了,我們也就走不了了。”蕭瑟正色道,“必須立刻阻止瑾威。”

  唐蓮點了點頭:“我去。”

  “不,雷無桀去。”蕭瑟伸手攔住了唐蓮。

  “我去就我去。”雷無桀早已按捺不住。

  “雷無桀,你的劍術比起瑾威遠遠不及,你若想阻他,就必須用出逍遙天境的一劍。”蕭瑟說道。

  “逍遙天境?我那日勉強入了逍遙天境,就整個人站都站不住了。”雷無桀愣道。

  “那日是生死之戰,所以你能跨境,但今日瑾威明顯沒有生死相搏的意思。我不要你入逍遙天境,你也入不了那逍遙天境,但你這一劍,要有逍遙境的威力。你仔細回想一下那天,你所得到的,應該不只是一場昏迷。”蕭瑟忽然轉頭對沐春風呼道,“沐公子,可還有力氣。”

  “還有一點點。”沐春風喘息道。

  “好,只求公子最後出一劍,希望威勢可以動千山,起萬潮!”蕭瑟說道。

  “好!”沐春風高呼一聲,提劍猛地朝上一掀。

  果然稱得上動千山,起萬潮!

  “雷無桀!”蕭瑟喝道。

  雷無桀一躍而起,他閉上了眼睛。

  是的,那一日。他勉強入逍遙天境的時候,的確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那一刻,他感覺耳邊的風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天上的雲似乎更近了一點,那眼前人的呼吸聲似乎都可以充耳可聞。

  一點的感官似乎都放大了。

  而自己,與整個自然,整個天地,似乎更聯結在了一起。

  就是那種感覺,與天地融為一體。

  雷無桀睜開了眼睛,輕呼一聲:“破!”

  他將心劍猛地刺去,只見那沐春風掀起的巨浪之上,無數的水柱被刺了出去,凝結成了一柄柄劍的模樣,衝著瑾威公公直飛而去。

  天地萬物,皆可成劍。原來蕭瑟是這麽個意思。

  雷無桀感覺出完這一劍後,渾身脫力,比平時連出一百劍還累。但是他有信心,這一劍,瑾威公公絕對擋不住。

  就在同時,瑾威公公一躍而起,手中淵眼劍上的符篆飄落了整整一半,他的劍劃了一個圓。

  一個非常完美的圓。

  然後就將雷無桀的那些水劍全都打成了水花。

  雷無桀驚道:“怎麽可能!”

  “還沒有結束,再出劍,打他的船!”蕭瑟疾呼道。

  “沒力氣了……”雷無桀苦笑道。

  只見那一直旁觀的持槍武士忽然動了,他猛地掄起了長槍,朝著那艘小舟擲了過去,長槍撕裂了那片海風,槍首之處,如百鳥驚鳴!

第221章 霸王甲

  “好槍法!”雷無桀讚歎道。

  “我好像見過這槍法。”唐蓮一愣。

  “我也見過這槍法,還接了這一槍,這一槍叫百鳥朝鳳,很是厲害。”雷無桀接道。

  蕭瑟轉過頭, 歎道:“真是低估了你,從儒劍仙的手底下,你都能逃出來?”

  交談間,那柄長槍竟已經擊中了那葉小舟,並且強橫地將他斬成了碎片!

  “成了!”沐春風喜道。

  那瑾威公公身形在空中一滯,再度緩緩落下的時候, 卻是穩穩地踩在了一塊殘骸木板之上。

  “有完沒完了。”雷無桀不耐煩地說道。

  “不必急,只剩下一塊小木板,饒是瑾威公公功力再強, 也追不上我們了。沐兄弟,勞煩讓船上的兄弟們加快些速度。”

  “梁叔,讓船夫們加速!”沐春風說道。

  “是。”那名帳房先生退了下去。

  果然,從那葉小舟被長槍劈成碎片之後,瑾威公公就收了劍沒有再追,他望著雪松長船越行越遠,沉沉地歎了口氣。

  若此行蕭楚河真能治好自己的隱脈歸來,那麽整座天啟城,不,整個北離的形勢,都將因此改變吧。

  雷無桀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甩掉了。他不會再追上來吧?”

  “真入了大海,他想把我帶走, 可至少得挾持一整條船才行。掌劍監就算武功高強, 但也沒那麽大的本事。”蕭瑟說道。

  交談間,那個穿著鎧甲的武士正準備悄悄離開, 卻被唐蓮輕聲喚住:“都這樣了,還跑什麽跑, 千落師妹?”

  那武士剛邁開的腿就放了下來, 她手一伸,將整個頭盔都拿了下來,一頭烏黑色的長發飄散而出,露出了一張秀美如畫的臉龐,她吐了吐舌頭:“你們現在可不能回航了,回航了蕭瑟就要被那太監給抓走了。”

  沐春風將手中的劍伸到一邊,立刻就有隨從上來將那柄劍拿了下去,他詫異地問道:“你們認識?”

  “這應該我們問你,你們認識?”蕭瑟說道。

  “其實不太認識,只是路上偶遇,千落姑娘說也想出海一趟,就順路同行了。”沐春風答道。

  雷無桀笑道:“你是看我千落師姐漂亮,所以才帶她一起的吧。”

  “不是的,只是敬佩姑娘年紀輕輕,卻有一覽滄海之心願,甚是欽佩。”沐春風擺了擺手說道。

  “那我問你,如果我千落師姐生得不美,你還願意千裡迢迢帶她同行嗎?”雷無桀反問道。

  沐春風想了想,老老實實地說道:“那應該不會了。畢竟路途遙遠,多帶一個人,就是多一點麻煩。”

  雷無桀見狀,立刻又問道:“你可知我千落師姐不是為了看海而來,是為了看人而來。”

  “什麽人?”沐春風不解。

  “他!”雷無桀用力地一拍蕭瑟的背,蕭瑟重重地咳嗽起來。

  “雷無桀,你廢話真多!”穿著盔甲的司空千落踏出一步,一拳打了過來。

  “別鬧了。”唐蓮身形一動,攔在了雷無桀的面前,伸手擋住了司空千落的拳。

  最後,還是沐春風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船頭風冷,我們不妨進船內一敘?”

  眾人重新走進了那間恍若書房的船艙,沐春風進了更裡面的那一間船艙,不多久之後換了一身全新的白衣走了出來,剛才的戰鬥中他的衣袖上沾了些海水,卻立刻換了一身白衣,想來有嚴重的潔癖。

  雷無桀用手敲了敲司空千落的鎧甲,驚歎道:“師姐,你從哪裡弄來這麽一身盔甲,可威風的很啊。”

  “現在也不需要偽裝身份了,這鎧甲不輕,脫了吧。”蕭瑟淡淡地說道。

  司空千落在腰間輕輕一按,那張鎧甲的後背忽然打了開來,她往後退了一步,就從鎧甲裡走了出來,她再在那鎧甲的腰間按了一下,那後背便又重新合攏。那鎧甲沒有人的支撐,卻依舊穩穩地站在原地,遠遠望著,倒像是一個活人。司空千落再將那頭盔往上面一按,笑道:“這就一樣了。”

  蕭瑟點點頭:“果然是霸王甲?”

  “霸王甲!”雷無桀驚呼一聲。

  “霸王甲是什麽?”司空千落問道。

  “你穿了他這麽多天,竟然不知道霸王甲是什麽?”雷無桀一臉鄙夷,他雖然見過的不多,但是聽過的多,武林傳說,天下奇聞,哪有他不知道的,“這霸王甲是昔日的江湖第一機關師吳六甲所鑄。吳六甲與我……與我所敬仰的劍心塚李素王前輩並稱,他專擅機關術,後來潛心研究多年,用盡了所有門內頂尖的材料,打造出了這一副霸王甲。居然霸王甲能夠覆蓋全身,刀槍不入,毫無破綻,並且穿戴極為簡單,而且無論是十歲小童,還是軍伍壯漢,穿在身上都是出奇的合身,可謂是神奇至極。”

  “與李素王齊名,我怎麽沒聽過?”司空千落皺眉。

  “那是因為造出這霸王甲之後,因為價格實在太過於昂貴,沒有人出得起價錢,以至於吳六甲和他的機關門……破產了。”雷無桀說道。

  蕭瑟望向沐春風:“劍是李素王鑄的動千山,甲是吳六甲造的霸王甲,青州沐家果然有錢。堂堂霸王甲,就借給別人偽裝自己的身份?”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沐春風笑道。

  “為什麽這麽說?”雷無桀問道。

  “因為他有錢,錢財都是身外之物,都是有錢人說的。”蕭瑟說道。

  雷無桀反問:“你也是有錢人,可你為什麽這麽貪財?”

  蕭瑟沒有生氣:“因為我嘗試過失去的滋味。”

  沐春風煮了一壺茶,茶香在船艙裡飄逸,他席地坐了下來,給面前的四人都倒了一杯茶:“來吧,我們坐下來聊一聊。”

  “聊什麽?”唐蓮問道。

  “聊一聊,你們究竟是誰。”沐春風喝了一口茶。

  “我們已經說過了。”唐蓮說道。

  “你們一個姓唐,一個姓雷,一個姓司空,甚至還有人姓蕭。這幾個都是大名鼎鼎的姓。”沐春風放下了茶杯,“雖然大哥們都說我讀書有點讀傻了,但是我沒有真傻。”

第222章 少年的相逢

  聽到沐春風說完這句話後,三人心中都是一驚,看來他們果然還是低估了這位看上去只是個富家公子的沐春風。雷無桀按住了劍柄:“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雪月城的三城主叫司空長風, 用的也是一杆槍。司空這個姓不多,槍法能如此的就更少了。”沐春風喝了一口茶,望向司空千落,“所以我猜你是司空長風的女兒。天下皆知,司空長風有一個女兒,只是從未出過雪月城。”

  司空千落點頭:“是。”

  沐春風又望向唐蓮:“所以你是唐蓮?不是什麽唐莫何。”

  唐蓮也只能點頭:“你說得沒錯。”

  “沒想到我盡然能一下子見到這麽多有名的人物。”沐春風一臉熱切地再度轉頭,望向雷無桀,“我知道你是誰了!”

  雷無桀先是一愣,後是一喜:“你知道我是誰了!”

  “對,雖然你的名氣不如他們兩位大,聽過人的不多,但是比起他們,我對你更好奇。因為你的師父是一個絕世美人!”沐春風眼睛發亮。

  雷無桀更是驚訝:“這你都知道!”

  “你就是落明軒!”沐春風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雷無桀整個人都呆住了,司空千落和唐蓮饒是定力再好都忍不住狂笑起來,連一向清冷的蕭瑟都有點憋不住了。

  雷無桀先是尷尬,隨後怒喝:“我才不是那賭棍,我是雷無桀!雷家堡的雷,我的師父是李寒衣,雪月城二城主,位列天下五大劍仙!”

  沐清風被他的怒吼嚇了一跳,隨後眼神卻更亮了:“此話當真。”

  “放心, 瞞了這麽久我們的身份, 若不是你氣到他了, 他也不會告訴你。”蕭瑟幽幽地說。

  “那這位……”沐春風又開始了自己的猜測。

  “別猜了,我雖然算是雪月城的弟子,但也沒學過什麽雪月城的武功,在江湖上更沒有什麽名號。我以前是天啟城一大戶人家的公子,在躲避瑾威的途中,意外進了雪月城罷了。”蕭瑟說道。

  沐春風點頭:“我大概能猜到你去雪月城幹嘛。”

  “這你也能猜到。”這次輪到蕭瑟驚訝了。

  沐春風清了清嗓子,放下了茶杯:“天下皆知,司空長風曾跟著藥王辛百草學過醫術,是天下一等一的名醫。你找他是為了看病,但是他並沒有醫好你。因為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你是一個將死之人!”

  “你說什麽!”司空千落拔出了長槍。

  唐蓮和雷無桀在那一刻,整個身子葉順便繃緊,殺氣陡現。

  沐春風卻不看他們,只是望著蕭瑟,平靜地說道:“我自小研習醫術,我應該沒看錯。”

  蕭瑟卻不說話,只是拿起面前的熱茶喝了一口。

  雷無桀看著沐春風堅定的眼神,只能轉頭問蕭瑟:“他說的……可是真的?”

  雖然他們都知道如今蕭瑟的身體並沒有完全恢復,就連華錦都承認過自己並沒有醫好蕭瑟,繼續下去很可能命不久矣,但是沐春風的那“將死之人”對於他們來說,還是過於嚴重了。

  將死之人,是有一個期限的。

  “你活不過一個月了。”沐春風說出了這個期限。

  在來這裡之前,無論是唐蓮,還是雷無桀,乃至於司空千落都有一個想法,若是此行沒有找到海外仙山,那麽就帶著蕭瑟回到天啟,那裡是太醫府、欽天監,大不了先把這條命留下來。可是一個月,也就是說沒有找到海外仙山,蕭瑟將會死在這片茫茫大海之上。

  與眾人的驚訝相比,蕭瑟卻顯得很平靜,他望向沐春風,語氣平淡:“又如何?”

  雷無桀歎了口氣:“你原來自己早就知道。”

  “我沒有別的選擇。”蕭瑟輕聲說道。

  沐春風又繼續說道:“所以到了三蛇島後,你們要借我的船出行,想必是要尋找一個地方,而那個地方,有能治好你的人。”

  “我勸你把所有的猜測都停在這裡。”蕭瑟語氣平淡,卻滿是威脅。

  “你不該威脅我的,我剛剛才保護了你們。”沐春風無辜地笑了笑,“而去海上風雲難測,一個月,能不能到三蛇島也是未知。”

  “什麽?”司空千落呼道。

  “但你遇到了我。”沐春風忽然語氣傲然。“我治不好你。”

  “但你現在的壽命變成兩個月了。”

  平靜而無垠的海面。

  漫天的星辰閃耀。

  這是雷無桀第一次看到海上的星空,他有一種錯覺,這艘船一直往前駛去,去駛到銀河,他們穿過銀河,漫遊在星空之海。

  天與海,其實是相連的。

  “這個沐春風是什麽樣的人?”雷無桀問道。

  他的身邊站著蕭瑟,此時的蕭瑟應該睡在船艙中才對,他的身子虛弱,不該到甲板上來吹涼風,可他還是來了。因為他有點睡不著。蕭瑟想了想,說道:“在天啟城,能見到很多他這樣的貴公子。待人豪氣,為人仗義,因為從小沒經過什麽磨難,可卻聽過很多傳奇,於是就向往那種俠士之風。”

  “是個好人?”雷無桀下了個簡單的定論。

  蕭瑟點頭:“我說的那些人可能並不是好人,但是這個沐春風,應該是個好人。人品好壞,可以從劍意上看。他的劍浩瀚如海,心胸必當廣闊。”

  “那我的劍意呢?”雷無桀問道。

  “你的劍意很純,就像是無心說的,你有一顆玲瓏心。”蕭瑟說道。

  雷無桀笑了笑,沒有再說話,這是對他的誇獎,他聽得出來。可是蕭瑟很少誇他,這說明現在的蕭瑟,似乎脫下了平常那身懶散漠然的偽裝,是真實的自己了。於是,雷無桀想到了一個名字:“蕭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蕭瑟果然沒有拒絕。

  “那一日,在雪落山莊。”雷無桀頓了頓,還是說了下去,“我們的相遇,是偶然還是……”

  雷無桀的意思很簡單,因為這一切都太巧合了。太讓人覺得是刻意安排的,是棋盤上的一招棋,盡管下棋的人可能並不是蕭瑟。

  蕭瑟抬起頭,望著那一片星空,沉默了許久後說道:“等到將來吧。將來,我會告訴你答案。”

第223章 金錯海事錄

  “北離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青州沐府金錯號往行三蛇島出航第一日。微風,天晴,航速六十裡。出行前遇天啟五大監之掌劍監瑾威公公所攔, 然得船長沐春風及同行者唐蓮、蕭瑟、雷無桀、司空千落聯手,退瑾宣公公,金錯號終得駛出。其他船上一切正常。筆者:青州沐府金言掌櫃,田莫之。”那個帳房先生模樣的人坐在甲板上寫下了這幾行字,將那本冊子放進了隨身的一個金色盒子中,小心翼翼地將盒子蓋了起來。

  站在一旁看熱鬧的雷無桀好奇地問道:“在海上還得寫這種東西?”

  那名叫田莫之的掌櫃打量了雷無桀一眼, 說道:“那是自然。每艘船上都會有負責的人做記錄, 每日一記, 稱海事錄。”

  “這東西有啥用?回去給大老板看的嗎?”雷無桀還是不明白。

  “你知道這盒子嗎?這叫千機匣,水淹不濕,劍斬不斷,以後若是在海上遇到了什麽事故,我們身葬這無垠離海。等到有朝一日,有人打撈起這個盒子,那麽只要打開匣子就能知道我們在海上發生了什麽。那麽就算死了,別人也會記得我們發生了什麽。”田莫之解釋道,“這是我們沐府所製的千機匣,只有兩把鑰匙,一把在沐府,一把在我身上。”

  “哦,這匣子還有這作用。只是堂堂青州沐府的雪松長船, 也會在海上遭遇不測嗎?”雷無桀惑道。

  “在自然面前, 我們都是平等的。青州首富也好, 天啟蕭氏也罷,到了海上,我們都是很渺小的存在。天地浩瀚,我們都是螻蟻。”田莫之仰頭說道。

  “先生這話,倒是有幾分深意啊。”雷無桀感慨道。

  “不過比起天災,在海上,人心倒是更可怕一些。”田莫之忽然說道。

  “人心?”雷無桀不解。

  田莫之點點頭:“人心。你說我們是青州沐府,可是若生死擺在面前,誰還會在意你的身份呢?若海上忽遭變故,船毀人亡,而能逃生的小船只剩一艘,只能坐一人,可卻有兩個人等著,其中有一人就是那青州沐府的。你說那第二個人會一劍砍死沐府的人,還是因為他有錢,就把小船拱手相讓呢?”

  雷無桀想了一下:“想必是要刀劍相向了。”

  “是的,所以後生,在船上,可要小心。”田莫之收起了千機匣,往船艙內行去。

  等他走遠之後,適才站在一邊卻沒有說話的蕭瑟才終於開口了:“原來他是沐府的金言掌櫃田莫之,看來沐府很看重這個三公子,派了他來隨行。”

  “金言掌櫃?很厲害嗎?”雷無桀聳了聳肩,“感覺像個愛說教的老先生。”

  “青州沐府產業眾多,旗下有幾百個掌櫃,最優秀的、掌握最大產業的才能成為擁有稱號的掌櫃,整個沐府才七個人。這七個人被稱為沐府的七掌櫃,任何一個人出來都能成為一方巨商。”蕭瑟說道。

  “這麽厲害?”雷無桀愣了一下,一開始他還以為對方只是個普通的帳房先生,卻沒想到他的來頭有這麽大。

  “而且在七掌櫃中,他仍然也是很特別的那一個。”蕭瑟繼續說道。

  雷無桀有點無奈:“蕭瑟,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

  蕭瑟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金言掌櫃田莫之在十年前,還沒有那麽有名的人,曾經隨商船出國一次海。那艘船從最南的離陽港出發,要去最北的天海港,想要去和北蠻做生意。可是原本一個月的航期結束後,船卻沒有來,直到三個月之後,那艘船才現身,只是原本船上的數百人,只剩下了一個人,其他的,屍骨無存。據說那時的田莫之,已經渾身乾瘦,距離死也只有一線之遙。”

  “為什麽?”雷無桀一驚。

  “田莫之說在船上遭遇了叛亂,有底層的漁戶想要劫船,因此船上發生了幾次火並。死了不少人,剩下的那些人也因為傷口的感染而死了,而田莫之因為提前躲了起來而逃過一劫。但這只是他的一面之詞,天海海事府的人懷疑是他殺了那些人。”蕭瑟說道。

  “為什麽?”雷無桀又是一驚。

  “別老問為什麽,顯得你像個白癡。”蕭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你就一次把話說完。”雷無桀怒道。

  蕭瑟沒理會他,又說了下去:“因為船上人的屍骨一具都沒有留下,而船上的食水早已經沒有了。天海海事府的人懷疑,他殺了船上的人,還以他們為食物。”

  雷無桀瞪大了眼睛:“這怎麽可能,海上那麽多魚,難道還能餓死?”

  “關鍵不是食物,而是水,海上若是連續晴天不下雨,那麽沒有淡水的人很快就會渴死。那沒有水怎麽辦,有一種東西可以代替水,那就是——血。”蕭瑟不由得壓低了聲音。

  雷無桀愣了愣,微微皺眉,似乎還沒明白蕭瑟話中的含意。

  “不過後來沐府派人去了天海海事府,那人持著鑰匙打開了千機匣,匣中是那位最後染病而死的筆錄人所寫的海事錄,將那場船上的叛變記載的清清楚楚。除了事先躲起來的田莫之,其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重傷。然而船上的大夫卻也死了,誰也救不活他們。”蕭瑟說道,“所以我說田莫之很特別,經歷過那麽可怕的事情之後,沒有人比他更懂船,更懂船上的人心。”

  “但是?”雷無桀微微皺了皺眉頭,“似乎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答。”

  “什麽問題?”這次提問的反而是蕭瑟。

  雷無桀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他沒有食水,最後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蕭瑟無奈:“你再好好想一下。”雷無桀心中猛地一驚,胸口更是泛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嘔心,兩個人沉默了許久,最後蕭瑟歎了口氣:“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深究的好。”

  雷無桀回想起剛才田莫之在那裡一筆一劃寫著海事錄的樣子,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第224章 倚樓觀滄海

  而在船中頂閣之上,此時卻站著一身黑衣的唐蓮。他坐在那裡,微微皺眉,一身長袍在海風中獵獵飛揚, 靜靜地想著最近發生的一切。

  自己帶著葉若依回唐門求醫,可唐門卻忽然背叛與雪月城的聯盟,欲將曾經的盟友雷家堡滅門。而自己在唐門和雪月城之間,最終為了救朋友選擇了雪月城,以至於如今和唐門反目,他再也回不去那個長大的地方了。他這麽做,是對了還是錯了呢?

  他的師弟蕭瑟和雷無桀因此活了下來。

  而他的長輩, 曾抱過他的唐門唐老太爺卻死在了那場戰鬥中。

  “師父你總說,隨心而動。可是一個人,如何能望到自己的心?”唐蓮喃喃地說道,這是酒仙百裡東君曾經傳授給他的道理,可唐蓮直到如今也並沒有完全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唐門之外,此時近千鐵騎正踏塵而來,整座土地都在震動。一個又一個的弟子從外面接連報信而來,那些人各個身著輕甲,背負雙刀,分明是整個北離最赫赫有名的軍隊——葉字旗。

  若是以前的唐門,縱是葉字營來踏,卻也是不怕的。他們會用毒,他們善暗器, 和他們正面衝突的人從來都不會有好下場。但是如今, 唐老太爺已經死了,那個撐著唐門的人倒下了, 卻找不到一個能扶起它的人。

  如今的唐門三傑, 唐璜、唐玄、唐七殺躊躇不決, 他們沒有一戰葉字營的決心,卻也不願就此投降。那個名叫唐澤的少年也皺著眉頭,他還太年輕,雖然靠著自己的手段解了雷家堡中唐門的危機,但是葉字營卻不一樣。

  他們不講江湖道義,無視天地王法。他們有自己的道,自己的法,什麽都不認,隻認強過自己的刀!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走出了他的小樓。那棟小樓被層層的鎖鏈圍住,數十個唐門子弟日夜把手,但那個人還是輕而易舉地走了出來,從那些看守他的弟子們身邊走過,只是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據前方的弟子來報,近千葉字營正衝著唐門而來!”那名弟子垂頭說道,不敢正視對方的眼睛。

  “好。”他依然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這棟小樓本就鎖不住他,唐老太爺也鎖不住他,他不出來,只是因為他不想出來。而如今他出來了,因為他不得不出來。他就這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走過眾多面色憂慮的弟子,走過那曾經聯手攔他的唐門三傑,走過唐澤,一直緩緩地走向門口。

  唐門三傑眼神暗淡,不管過去多麽久,當這個人出現的時候,他們心中總會升起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他們曾經怨恨過,卻終於知道,這並不是他們能改變的事實。

  唐澤卻是眼睛發亮,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人,這個傳說中的人。

  那人走出唐門,那些神色惶恐的弟子們紛紛地將路讓了開來,心裡那顆不安的心,竟有些許平複。他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站在那裡,長袍被一陣風輕輕掠起。

  近千葉字營就在此時趕到,為首之人立馬,近千鐵騎同時止身。

  一人,攔在一千鐵騎之前。

  一身金甲,背負雙刀,魁梧的北離大將軍葉嘯鷹望著他喃喃道:“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好久不見。”

  那人微微垂首,算是打了招呼:“好久不見。”

  葉嘯鷹歎了口氣:“你們唐門在雷家堡差點害死我女兒,我不像雷家堡那些人,願意吃啞巴虧。所以奔了一路,就想宰了唐門滿門。可沒想到你會站出來。”

  “唐門,已經為自己的錯付出了代價。”那人緩緩說道。

  “好,唐門唐憐月。”葉嘯鷹朗聲笑道,“從今日起,你就是唐門的唐老太爺了嗎?”

  唐老太爺,是一個稱呼。每一任唐門的掌權人都會被冠以這個稱呼,不管他究竟是如何的年紀。

  唐憐月仰起頭,點頭:“是。”

  還是那麽雲淡風輕,輕描淡寫。

  葉嘯鷹依然朗聲長嘯:“我一聲令下,這一千葉字營就能踏破你的唐門。就算你是唐憐月又能殺死多少?兩百?三百?”

  “一個。”唐憐月的答案卻是簡潔。

  葉嘯鷹卻是一愣:“一個?”他自然知道唐憐月的實力,這葉字營嚇唬尋常高手也就罷了,對上唐憐月可並不容易。

  “你。”唐憐月說得鄭重。

  一陣清脆而整齊的拔刀聲瞬間響起,只見那一千鐵騎同時拔出了背後雙刀,在陽光下份外耀眼。

  葉嘯鷹笑道:“我想試試。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麽和我說話了。”

  唐憐月並未接話。

  “如果你不是唐憐月的話。”葉嘯鷹自己接了下去,卻已經調轉了馬頭,“其實我也很期待,你成為老太爺後的唐門。”

  “駕!”葉嘯鷹猛地一踹馬肚子,衝著左邊的方向繞過唐門而去。

  唐憐月站在那一千鐵騎揚起的塵土中,寸步都沒有移動。直到他們都離去後,才緩緩地轉過身,衝著唐門走了回去。

  所過之處,弟子們無一不跪拜行禮。

  這就是新一任的唐門唐老太爺,唐憐月。

  此時在千裡之外的唐蓮自然不知道這些,他只是也想到了自己的這個畫地為牢的師父。唐憐月不願意違背本心,也不想背叛家門,於是將自己關了起來。失去自由也不能違背心意。心,到底是什麽?

  唐蓮看著那片一望無垠的大海,一些從前想不明白的問題,卻一下子令人感覺開闊起來。他閉上了眼睛,聽海風,聽海浪,聞著海風吹來的魚腥味。

  他輕輕抬手。

  他沉沉運氣。

  金錯號似乎上下浮沉了一下。

  遠處的海鳥翅膀振慢了半拍。

  他一抬手,有一巨浪升起。

  站在甲板上的蕭瑟和雷無桀都是一驚。

  雷無桀惑道:“這是什麽武功?”

  “內功垂天,拳法海運!”蕭瑟望向站在閣頂的唐蓮,“酒仙百裡東君所創。”

第225章 幽壑魚龍

  唐蓮身為這一代唐門最優秀的弟子,又是唐憐月唯一的弟子,在進入雪月城之前就已經是年輕一輩中不可多得的好手,後來他拜入雪月城, 百裡東君傳了他內功垂天,拳法海運,身法一醉千裡,以及掌法積水成淵,雖然都是很一流的武功,但是於他而言, 更拿手的仍然是唐門暗器。在雷無桀看來, 雖然他用過幾次百裡東君的武功,但都只能算得上平平,並沒有多出眾。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問,蕭瑟忽然說道:“唐蓮性子沉穩,可百裡東君的武功卻講究一個逍遙,兩者並不契合,所以唐蓮修煉一直不得其法。”

  “那現在?”雷無桀愣道。

  蕭瑟攏了攏衣袖:“現在唐蓮想隨心,隨自己內心的正義觀守護雪月城。卻不得不割舍唐門的養育之情,看來他想放棄唐門的武功,隻修習百裡東君的武功。”

  “可是,你不是說大師兄生性不沉穩,並不適合大城主的武功嗎?”雷無桀不解。

  “剛剛唐蓮那一拳如何?”蕭瑟反問道。

  雷無桀想了一下,答道:“很強。比起以前每次用的時候都更強。”

  蕭瑟點頭:“當唐蓮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他就不再是以前那個沉穩的唐蓮了。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更何況……”

  “更何況?”雷無桀問道。

  “幽壑魚龍悲嘯, 倒影星辰搖動,海氣夜漫漫。有人見到的是海, 有人見到的是境界。”蕭瑟緩緩說道, “那日你能使出天境一劍,這只是開始, 至少在我們回到雪月城之前,你得擁有真正的天境。”

  “可是我的兩位師父……”雷無桀愣道。

  “是的,你有兩位很好的師父。但是自然,才是更好的師父。當年百裡東君十九歲就離開師門,雲遊四方,他的功夫是雪月城教的,但是到達現在的心境,卻是自己尋的。”蕭瑟難得的來了興致,侃侃而談。

  雷無桀點頭:“我知道了,這就是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蕭瑟你誇誇其談一番,不就是想說這個道理嗎?”

  蕭瑟冷哼了一下,明顯表示了一下對這句俗語的不屑。

  “劍起!”雷無桀忽然喝了一聲,只見心劍脫鞘而出,朝海面直飛而去。雷無桀一個縱身,在海面上握住了心劍,足尖在海面上一點,隨即高高掠起,長劍一揮,在海面上激起一道巨波。

  “妙哉妙哉,素聞有輕功絕頂者能踏水而行,但如雷兄這般神乎其技的還是第一次見。”一個清雅的聲音響起,蕭瑟轉過頭,只見沐春風從裡艙走了出來,望到此情此景,忍不住感慨道。

  蕭瑟想起了當日在西域佛國,那無心和尚也曾運起非天踏浪神通時也有如此威勢,當時他還說過雷無桀天生玲瓏心,不可多得。想必如今雷無桀能施展出這樣的神通,應和無心有關,下次再見時得好好地再問一番。

  下次再見。蕭瑟心裡想到了這四個字,不由地苦笑了一下。真的會有下次相見嗎?

  這一番場景被沐春風望在了眼中,他清了清嗓子:“蕭兄,他們兩位開始了自己的修行,接下來也該輪到我們了。”

  蕭瑟回過頭,難得地垂了垂手:“麻煩了。”

  兩人走回了船艙之中,來到那間書房。沐春風拿出了一個木盒,伸手打了開來,只見裡面放著一卷銀針,各種形狀各異的小刀。他席地坐了下來,說道:“將衣服褪去吧。”

  蕭瑟褪去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底下的肌膚。

  沐春風一驚,雖然之前有過心理準備,但是蕭瑟身上的傷痕實在太多了,不同於兵士上陣廝殺留下來的傷痕。蕭瑟身上的傷痕,都是大夫行針時留下來的。一個一個小小的針眼,卻是密密麻麻,慘不忍睹。

  “都是不久前留下來的?”沐春風問道。

  蕭瑟點頭:“是,當時快死了。”

  沐春風手輕輕觸過那些針眼,眉頭越皺越緊,最後長呼了一口氣,歎道:“簡直神乎其技,我不如他。”

  “她是藥王辛百草的弟子,是藥王谷以後的掌門人。”蕭瑟說道。

  沐春風恍然:“原來如此,竟是藥王谷的傳人,難怪又如此醫術。蕭兄,我有一個請求。”

  “什麽請求?”蕭瑟問道。

  沐春風正色道:“等數月之後,我們回到北離,請引薦我,拜那位前輩為師!我仰慕藥王谷已久,可惜那藥王辛百草雲遊四海,行蹤不定,不能能拜在他的徒弟門下,春風亦知足了!”

  蕭瑟愣了一下,想起了那個行醫時一臉嚴肅的小姑娘華錦,笑了笑:“沒有問題。”

  沐春風見蕭瑟答應的爽快,心中一喜,手輕輕一揮,三根銀針已經扎在了蕭瑟的身上:“我們開始行針吧。”

  一炷香之後,沐春風收了銀針,擦了擦滿頭大汗:“隻知傷勢嚴重,卻不知道嚴重到這種地步。以我之能,兩個月的確已是極限,幸好當日沒有亂誇海口。卻不知為何不讓那位神醫一同前往,應該能比我延續的時間更長些。”

  蕭瑟搖頭:“海上凶險無比,她已做了夠多,不能再冒此之險。”

  沐春風點頭表示理解,隨後又皺了皺眉,小聲問道:“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你如今致命的傷勢的確是近期所致的。那經脈受損卻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我鬥膽猜測,經脈應該是被人用內力震斷的,不知是何人所為?”

  蕭瑟猶豫了一番後說道:“怒劍仙,顏戰天。”

  “顏戰天?”沐春風自然聽過這個名字。

  “是的。他是我見過功力最霸道的人,那日我與他對決,片刻之後便已落敗,他將劍勁注入我的體內,我瞬間就暈了過去。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我的師父雖然救回了我的一條性命,卻也治不好我的經脈。”蕭瑟說起這些時語氣平淡,可內心卻依然滿是怨憤。

  “不!”沐春風卻直接打斷了他,“不可能是顏戰天!”

第226章 陰綿寸斷

  蕭瑟猛地抬頭,饒是鎮定如他,此刻也已經眉頭緊皺,雙目通紅, 聲音顫抖:“不是顏戰天?為什麽不是顏戰天?”

  “如果是顏戰天的話。”沐春風手輕輕一揮,收起了那一排銀針,沉聲道,“你已經死了。”

  “說下去。”蕭瑟冷冷地說道。

  沐春風歎了口氣:“我師父曾與顏戰天對劍,如今也是同你這般經脈受損,別說提劍,就連站立都已經困難了。所以我很了解顏戰天的劍勁, 你現在的隱脈受的是一股陰勁所傷,它不會傷及你的性命, 卻讓你再也無法運功。但如果是顏戰天的霸道劍勁,會完全震斷你的經脈,所以如果那天的事情是如你所說,那麽不可能是顏戰天。”

  “那會是誰!”蕭瑟的聲音已經近乎低吼。

  “一定是個內勁陰柔的人,才能造成這樣的傷。”沐春風微微皺著眉頭,“但具體是誰,我並不知道。你受傷的那一天,還有誰在場?”

  誰在場?蕭瑟一愣。

  除了顏戰天,還有那天來救自己的師父——天啟四守護之白虎姬若風。天下武境的評定者,天下武學的集大成者,百曉堂的掌門人。若說內勁陰柔,的確是他做得到的事情。

  “不, 不可能!”蕭瑟否定了這個答案。

  但是那個雨夜, 那個血水流淌的夜晚,還有誰來到了那裡。在顏戰天與姬若風對戰的時候, 偷偷來到了自己的身邊,毀掉了自己的經脈, 卻偏偏還給自己留下了一條命。

  是誰!蕭瑟的腦海裡有無數的畫面在閃爍。

  見蕭瑟的神色越來越不對, 身子裡很明顯的氣血在翻湧,這樣下去很有可能就會影響到傷勢,沐春風急忙再度彈出一根銀針,刺在了蕭瑟的額間。蕭瑟瞬間眼前一黑,昏睡了過去。

  “平日裡看上去如果淡定的一個人,沒想到情緒也會如此激動。”沐春風歎了口氣,隨手一件皮裘蓋在了蕭瑟的身上,隨即說道,“出來吧。”

  內艙的簾子被人掀開,司空千落從裡面走了出來,面色凝重。

  “在簾子後偷看心上人更衣,也不覺得害臊?”沐春風笑道。

  可司空千落卻渾然不理他,只是撫了撫蕭瑟的額頭,略帶責怪地說道:“又何必告訴他這些。”

  “知道真相,總好過一輩子被埋在鼓裡。”沐春風不再說話,走了出去,可剛走出船艙,就見身後一陣風被撕裂的聲音。沐春風猛地轉頭,只見一杆銀色的長槍衝著自己襲來,他猛地往後一退,不解:“為何?”

  “回到雪月城之前,我也要入那逍遙天境!”司空千落鄭重地說道。

  “有志氣。”沐春風點頭,“可是……關我什麽事?”

  “我前日見你劍法不錯,我就拿你做陪練了!”司空千落二話不說,一槍砸了下去。

  “你的兩位同門也在練功,怎麽不見他們找人陪練呢?”沐春風一邊躲著,一邊說道。

  司空千落微微一笑,沒有作答。沐春風不知道的是,司空千落被稱為雪月城一霸,師兄弟們畏懼她,遠遠甚於畏懼唐蓮。只因為司空千落從小的愛好就是找師兄弟們陪練,一個人練武太枯燥,兩個人對演才能找到習武的樂趣啊。

  “三公子。”田莫之忽然出現在了沐春風的身後。

  沐春風笑道:“不妨,我也該好好練練武功了。”說完躲開長槍,一個縱身鑽回了書房,再出來的時候,他的周圍已經覆著一層密不透風的鎧甲。

  霸王甲!

  手持一把精美長劍。

  動千山!

  “來吧。”沐春風一個縱身,提劍迎了上去。

  “大師兄!”一個聲音從海面上傳來。

  站在閣頂的唐蓮猛地垂頭望去,只見雷無桀正在海浪之中一邊舞劍一邊衝著自己喊道。

  “大師兄,我們不妨也來較量一番?”雷無桀喝道,他在海面之上見手持銀月槍的司空千落和身著霸王甲的沐春風打得難分難解,自己也按捺不住,便想要找唐蓮過招。

  唐蓮微微一笑,初入江湖時,他與雷無桀相遇,那個時候雷無桀也算得上是年輕一輩中的好手,能與殺手月姬對招,但卻只能在他的教導下才能勉強突破孤虛之陣,那個時候唐蓮算雷無桀的半個師長。後來在雪月城登天閣相遇,饒是雷無桀一鼓作氣登上第十四層,但若沒有他的放水,必然就終止那裡了。可是上一次離開雪月城後,雷無桀入劍心塚,得天下第四名劍,殺暗河一流殺手,在雷家堡外,更是直入逍遙天境,比自己還早了一步。雖然那逍遙天境隻支撐了片刻,但如今的雷無桀,的確已在自在地境的巔峰,離破境只有一線之隔。現在的自己,是否還在這個師弟之上呢?

  雷無桀只是手癢,想找個人對戰。

  但唐蓮,卻忽然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好!”唐蓮點頭,對著那踏浪而行的雷無桀就揮出一掌。

  浪起!

  唐蓮再出一掌。

  浪再起!

  一層又一層,鋪天蓋地。現在雷無桀他們才知道,平常隻注意到師兄的暗器手法堪稱一絕,但沒想到,內力竟也深厚至此!

  “浪疊雲堆萬簇山!”沐春風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感慨道。

  卻只聽見“鐺”的一聲,那杆銀色的長槍,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頭。沐春風身子微微晃了晃,眼前有些犯暈。

  司空千落怒罵道:“和我對決時還看別人,看不起我?”

  那被一潮又一潮的海浪擊打著的雷無桀卻忽然不懼,猛地一個縱身就衝著唐蓮一劍刺去。

  此時天晴,有日光普照,無月光傾灑。

  此在陸外,有海水粼粼,無鮮花盛開。

  雷無桀用的,卻是那一招最熟悉不過的月夕花晨。只見那海水繚繞在自己的身邊,竟慢慢的生成一朵朵鮮花的模樣。

  這就是心劍了。

  心可成劍,天地萬物都可成劍。

  唐蓮一躍跳了下來,手猛地向上一撩,那潮水聚在他的手間,他一躍而下,就像手中挽著一道銀河。

  積水成淵!

  他就將那條銀河猛地朝雷無桀砸去!

  “看劍!”雷無桀不懼,依然出劍。

  銀河與花劍,在瞬間相遇!

第227章 少年乘海運

  司空千落停住了槍,沐春風也收了劍。

  這場對決著實太過耀眼,連他們都想要知道最後的結局。

  到底是功力深厚,沉穩堅毅的唐蓮能勝, 還是鋒芒畢露,豪氣乾雲的雷無桀能贏?

  輕輕的咳嗽聲從他們身後響起,只見蕭瑟已經拔去了額間的銀針,披著那張皮裘,從船艙裡走了出來,倚靠在那裡望著這一場對決。

  那是銀河與花劍的相遇。

  只見鮮花瞬間枯萎, 銀河卻愈發閃亮!

  雷無桀不服,眼神瞬間變得通紅, 周圍蒸氣繚繞。他想燒掉這片銀河!

  唐蓮冷笑一聲,只見左手一揮,那條銀河的光芒還未散去,卻又有一條銀河升起!

  “喝!”雷無桀一個轉身,還欲再出一劍。

  唐蓮卻猛地將那銀河衝著雷無桀當頭砸下,隨後足尖在那銀河上猛地一踏,一個縱身躍回了船上。他沒有雷無桀那在海面上來去自如的武功,所以一掌得手就立刻退了回來。

  那雷無桀輸了一劍,整個人被砸倒在了海裡,忽然開始猛地撲騰起來,他一手拿著心劍,一手不停拍著海浪,遠沒有剛才那氣勢非凡的樣子。只是一邊被海水嗆著, 一邊不停地喊著:“我……我不會水啊!救命啊!我不會水啊!”

  唐蓮那一掌用去了太多真氣, 此時閉目盤腿坐了下來,開始靜靜運功。

  蕭瑟似乎並不關心這個好兄弟的死活, 看到了結局之後就了無生趣地打了個哈欠朝著裡艙走回去了。

  司空千落一臉無辜地望著沐春風:“我……也不會水。”

  “救命啊!”雷無桀簡直快要叫破了喉嚨, “我不會水啊,救命啊。”

  沐春風掀起面甲,無奈地說道:“把他撈起來。”

  “是。”立刻有人領命,手中令旗一揮,只見一張漁網從船下被彈射了出去,將不遠處的雷無桀整個人都包了進去,幾個船夫合力將他拉了上來。渾身濕透,頗為狼狽的雷無桀從漁網裡爬了出來,直接躺在了甲板之上,一邊仰頭看著天空一邊大聲喘息著。

  “師兄到底是師兄,無桀佩服!”雷無桀艱難地說道。

  唐蓮運氣到了一半,睜開了眼睛,緩緩道:“不教訓一下你小子,還真不把師兄放眼裡了。”

  沐春風忽然朗聲笑了起來,他很開心,他雖然還沒有去到三蛇島,還沒有抓到那條巨大的鐵琉璃,還沒有為自己的兄長做成那一味良藥,但是他卻覺得這一趟出行已經獲得了更難得的東西。就算此刻打道回府,他也覺得出來的值,太值了!他一直笑個不停,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司空千落像是看個傻子一樣地看著他:“你到底在笑什麽。”

  沐春風止住了笑,說道:“在青州沐家,我一直就像一個異類,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你不從商,卻學醫術?”司空千落惑道。

  “此是一點,你知我是沐家三公子,卻不知我沐家此一輩的具體情況。我下面還有兩個妹妹。上面有一個二哥,幼時便已夭折,有一個大哥,患了病可能不會有子嗣。所以我就是下一任沐家的家主,但此時的我卻不想著繼承這通天之富,而要替我大哥治病。大哥若是病好了,那麽按照沐家的傳統,家主之位定然是他的,所以在我們青州人的眼裡,我是一個傻子。”沐春風笑道,“可是千落姑娘,你覺得我是一個傻子嗎?”

  司空千落怒道:“家財萬貫,不近人情,又聰明到哪裡去了?你們青州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是的,當時七掌門中有四個掌門私下找到我,阻止我做這件事。他們都說是我的支持者,以後定當盡力輔佐我,讓我不要再做傻事。”沐春風仰起頭,“可我對他們說,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他們說我讀書讀傻了,滿腦子都是仁義道德。可是傻的卻是他們,人生百年,財富帶不走片分,情義卻可留存天地,孰輕孰重,他們卻衡量不出。”沐春風繼續說道,“所以我離開青州,離開了那些人,遇到了你們,我很開心。”

  “我們怎麽了?”司空千落還是不解。

  “我覺得你們和我是一樣的人。”沐春風說道,“從武功可看人心,我看到的你們,很不錯!我很喜歡!”

  “什麽人?”司空千落有些懊惱,如果站在和沐春風對話的是蕭瑟,一定不會和自己一樣,只會不停地問為什麽。

  “少年。”沐春風緩緩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我們都是少年。輸時不悲,贏時不謙。手中握劍,心中有義。見海遼遠,就心生豪邁,見花盛開,不掩心中喜悅,前路有險,卻不知所畏,有友在旁,就想醉酒高歌。想笑了就大聲笑,想罵了就破口罵,人間道理萬卷書,只求隨心隨性行!”沐春風一氣呵成地說道。

  司空千落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只是兩個人在海上打了一架,說白了只是過了一招,這個沐春風就心生一大堆的感慨,心裡想道,有錢人真是無法理解,讀了書的有錢人更是腦子有病。

  “最重要的是我們還有一個共同點。”沐春風又笑了起來,手指輕輕一按,從那霸王甲裡走了出來,一身白衣在風中飄搖,頗有幾分仙氣,“我們都長得很好看。”

  “長得好看的能被稱為少年,長得不好看的,那只是年輕人。”沐春風最後下了一個定論。

  但這句話卻入了司空千落的心,她沒那麽多感慨要抒發,她只是個女孩子,風華正茂的女孩子,沒有比聽到別人誇她漂亮更開心的了。她猛地點了點頭:“你說的對!”

  唐蓮和雷無桀此時都已調息完畢,他們當然聽到了沐春風剛才的一番話,心裡的豪情也已經被激起了。在他們眼裡,沐春風終於不再是這一路打算抱的大腿了,而是——同路人。

  他們相視一笑。

  沐春風振袖一呼:“備酒!”

第228章 踏浪酒歌

  “此酒名秋露白,乃是帝都天啟碉樓小築所釀,據說每月只有在十五那一日,碉樓小築才會拿出三壺秋露白來招待貴客。就算是我們青州沐家, 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從天啟弄來了這一壺。”沐春風笑著介紹道。

  天啟秋露白,乃是天下知名的美酒。沐春風心裡有些洋洋得意,可面前的這四個人卻是一臉漠然,饒是最懂禮貌的唐蓮也只有淡淡地“哦”了一聲。

  “此酒是寒潭香,乃是南訣落湘城的名酒,此酒釀製之後埋於百尺寒潭之下,一年之後取出,味凜冽, 卻有淡淡桃花酒。比起秋露白,更甚一籌!”沐春風隻得拿出了自己平常都舍不得喝的藏酒。

  結果唐蓮、雷無桀、司空千落依舊一臉淡漠,反而是平常最冷漠的蕭瑟倒是應了一聲:“哦,寒潭香,的確是不可多得的美酒。”

  沐春風有些崩潰了,他以為彼此都是少年,少年都是愛酒之人,但是面前的這幾個人聽到這般頂級的美酒都不為所動,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根本不懂酒。在他們看來,秋露白和路邊客棧的老槽燒一個味道!沐春風忽然有些心疼起那壇寒潭香了。

  “你們,不太愛喝酒吧?”沐春風終於問出了口。

  “愛喝。”唐蓮答得乾脆。

  “非常愛喝。”雷無桀補充道。

  “你們愛喝什麽酒?”沐春風小心翼翼地問道。

  唐蓮想了想:“風花雪月綿柔了些,卻是最常飲的酒,不過不同節日該飲不同的酒, 桑落、新豐、茱萸、松醪、長安、屠蘇、元正、桂花、杜康、松花、聲聞、般若, 都是好酒。但最好喝的還是那七盞星夜酒,可惜能喝到的機會很少, 只能偶爾蹭蹭三城主的光。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 當真是絕妙的。”

  沐春風一開始是聽的一愣, 唐蓮說得都是一些知名的酒,心想原來他還真是懂酒之人,可後面卻越聽越是心驚,七盞星夜酒!那可是遠在秋露白之上的美酒啊!和它比起來,就連寒潭香也根本不值得一提。

  因為七盞星夜酒,是只有一個人能釀出來的酒。

  “你竟能喝到七盞星夜酒!”沐春風驚道。

  司空千落愣了愣:“我也常喝啊,有什麽稀奇的。我覺得還不如風花雪月好喝,太烈了點,不夠甜!”

  雷無桀想了下:“噢,就是那個酒啊。那一夜我們一起喝過的。”

  蕭瑟點頭:“沒錯,那夜我們喝的就是贏了碉樓小築秋露白的星夜酒。”

  唐蓮望著一臉驚訝的沐春風,想了想,說道:“你是不是忘記我師父是誰了?”

  “我師父,是酒仙百裡東君啊。”

  沐春風心頭一震,這才反應過來,對面坐著的可是雪月城三位城主的弟子,當年那位滿是傳奇色彩的大城主百裡東君還只是個少年的時候,帶著七盞星夜酒上了碉樓小築,勝了秋露白而得以天下聞名。沐春風尷尬地笑了笑,隨即倒酒:“來,來,喝寒潭香。”

  蕭瑟先喝了一杯,閉上眼睛微微點了點頭,就將酒杯放了下來。

  司空千落眼睛一亮:“好香的桃花味,這酒不錯。”

  雷無桀也誇口讚道:“好酒,再喝。”

  沐春風捧著酒杯,望著唐蓮,試探地說道:“春風也是好酒之人,不知道這次回到北離,唐兄能不能請我喝一次星夜酒。”

  唐蓮搖了搖頭:“最後一壇被我們上次偷偷喝光了,師父出去雲遊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

  沐春風面露失望:“原來是這樣,那真是太可惜了。”

  蕭瑟忽然說道:“上次儒劍仙不是送了你一本《酒經》嗎?裡面難道沒有七盞星夜酒的釀造之法?”

  “有倒是有,但是我又不是師父,對釀酒沒什麽興趣。有的喝就喝,沒得喝也不至於自己去釀吧。”唐蓮聳了聳肩。

  “酒經?”沐春風眼睛一亮,“唐兄可能讓我看一眼?”

  “你還喜歡釀酒?”唐蓮從懷裡拿出了那本《酒經》,隨隨便便地遞了過去,“不懂你們富家公子的喜好。”

  沐春風拿過《酒經》,越看越是心驚:“果然是這本書!竟然是這本書!”

  唐蓮見狀愣了一下:“這本書很珍貴?”

  “簡直太珍貴了,不行,我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與偷竊何異!”沐春風合上了書,遞還給了唐蓮。

  唐蓮不解:“不就是一本釀酒的書,我沒什麽興趣,你多看兩眼又沒什麽問題。只是是前輩所贈,我不方便轉贈給你,要不你拿去看兩天?”

  “糊塗!”沐春風怒斥道。

  唐蓮和蕭瑟相視一眼,都沒有明白沐春風為何忽然動怒。

  “小白連浮三十杯,指尖浩氣響春雷!你真以為這裡面隻說了釀酒?”沐春風急道,“你喝到的七盞星夜酒或許只是普通的酒,但是你師父百裡東君分明能釀出更可怕的星夜酒。每喝一盞,武力就能提升一個境界,酒經裡記載著的是釀酒術,可卻是助以提升功力的絕世之酒!”

  唐蓮被沐春風的語氣驚住了,咽了口口水:“師父釀的酒的確能助人提升境界,只是真的是從這本書裡學的?”

  蕭瑟想到了那一夜,雷無桀喝下了那就著月色釀成的風花雪月,功力一連提升了幾個境界,不由地覺得面前的這本書的分量要重了起來。他轉頭看向雷無桀,卻見雷無桀和司空千落已經雙目通紅。

  在眾人交談的時候,兩個人對坐著一杯接著喝了一杯,卻不知這寒潭香,雖然味甜有桃花香,卻是少有的烈酒中的烈酒,就連蕭瑟和唐蓮這樣酒力的人都不敢多飲,所以蕭瑟喝了一杯就先放下了杯子。

  “好……好酒!”雷無桀朗聲笑道,忽然拔了劍衝了出去。

  “雷無桀,你要……去哪裡……我們,繼續喝!”司空千落頭一暈,睡倒了過去。

  只見雷無桀提著劍,猛地再度踏入了大海之中,在那海浪之中起起伏伏,持劍狂舞。

  “我欲乘風向北行,雪落軒轅大如席。

  我欲借船向東遊,綽約仙子迎風立。

  我欲踏雲千萬裡,廟堂龍吟奈我何?

  昆侖之巔沐日光,滄海絕境見青山。

  長風萬裡燕歸來,不見天涯人不回!”

  他在海面之上,放聲高歌。

  那追出來的沐春風愣了一下:“這首詩詩意豪邁,卻是頭一次聽到,不知是何人所書?”

  蕭瑟笑了笑:“是個和尚。”

第229章 寒山曉寺

  四百年前,列國紛爭,南面有一大姓姑蘇氏,佔一方山水。後天下大統, 姑蘇氏消失匿跡,卻留下了一座姑蘇城,聊以慰借這個逝去的大族。姑蘇氏崇佛,城外有一寺,名寒山寺。該古寺在戰火中歷經三次焚燒卻依然屹立不倒,依然香火鼎盛, 直到一年以前。

  一年前寒山寺的住持叫忘憂,寒山寺不算大,至少在少林和雲林面前只能算是一方小廟, 但是忘憂卻是公認的佛教第一大宗。據說他精通佛法六通,再十惡不赦之人,在他的點化之下都能大徹大悟。直到一年前,忘憂忽然發瘋,拔下了寺廟中持國天王尊像上的七尺木劍,一劍斬去了面前香客的頭顱。至此之後,再也沒有人來寒山寺上香,那些寺廟中的和尚們也一個個地都離去了。

  此時,卻有兩人在上山的路上,他們要去寒山寺,因為寒山寺是他們中其中一個人的家。

  一身白衣僧袍飄揚,那個和尚揚起了一張就算寸草不生卻依然俊秀無比的面龐,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上山的路還是那麽難走啊。”

  他想起多年以前第一次和師父上山的時候, 師父在前面慢慢地走著,他在後面緊緊地跟著。走一段路, 師父就會停下來, 和他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歇腳, 然後掏出一個饅頭, 撕了一半遞給他,有時候還會撓撓他的頭,說:“你就當出來玩一趟,雖然時間會有點久,但你總會回家的。”

  那一次下山,他們歇了六次,吃了三個饅頭,師父卻重複了十一遍這句話。

  “可能因為上山的路太難走了,所以上去了,就不想下山了。”無心笑了笑。

  站在他身旁的冥侯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跟著。

  但是畢竟不再是小時候那個瘦弱的孩子了,如今的無心已經是入了逍遙天境的高手,就算再怎麽刻意放慢步伐,三炷香的時間,他們已經站在了寒山寺的門口。

  與一年前的人聲鼎沸不同,如今的寒山寺,真的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上面那塊巨大的招牌都有些斑駁了。

  “師父,徒兒回來了。”無心卻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鄭重地合十行禮後帶著冥侯衝著寺廟之中走了進去。

  寒山寺裡很乾淨,秋水雖已起,可那些飄落的樹葉卻被人掃成了一堆一堆,地面上依然一塵不染,遠不像沒人住過的樣子,可是卻真的安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更別說看到一個人影。

  此時,冥侯卻猛地一個轉身,掄起那把大的如同門板一樣的刀,衝著門外直掠而去!

  “住手!”無心急忙喝止,卻已經晚了。

  只聽“鐺”的一聲,地下的落葉被驚起!

  冥侯黑衣飄揚,手中握刀用力卻再也前進不了半分,他衝著面前之人怒目而視。擋住他刀的不是一把刀,也不是一柄劍,更不是一杆槍。

  而是一個拳頭,結結實實的拳頭。

  那人猛地一用力,冥侯持刀退了出去,手中掄了幾下巨刀,竟還欲上前!卻被無心伸手攔住,無心望著面前這個一身灰袍,身上掛著一串巨大佛珠,一臉正氣的大和尚,輕聲道:“師兄,這金剛伏魔神通又精進不少了,馬上就能練金剛不壞神通了。”

  “無心師弟?”無禪急忙收拳,又驚又喜,“你怎麽回來了。”

  “因為師兄說,寒山寺仍有一間禪房,一個蒲團,一本佛經,屬於師弟。”無心笑道。

  無禪也笑道:“現在寒山寺有空禪房十八,蒲團三百,都可以給師弟。只是師弟不是說了不要佛經嗎?”

  “有一本,我有些用處。”無心緩緩說道。

  無禪神色變了變,進大殿說吧。

  如今的寒山寺,除了忘憂的弟子無禪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自從無禪從於闐回到寒山寺,就一直一個人默默打理著這個寺廟,再也沒有香客光顧,他就在後面種了一片菜圃,另外偶爾下山替人做法事賺些銀兩,此次見到無心歸山,當然心裡欣喜,只是卻依然滿腹疑問:“一年前,你才應槍仙之約回到天外天,這麽快你就重返北離,雪月城那邊是否會有不滿?”

  無心搖頭:“我在天外天聽聞唐蓮、蕭瑟、雷無桀等人有難,千裡跑來幫他們度難,他們不感謝我也就罷了,還要趕我走?”

  “你是說,雷家堡的事情?”無禪在姑蘇城裡聽人談起過。

  “是。”無心說道。

  無禪點了點頭:“也是,如今暗河殺手忽然現世,雷家堡雷千虎被殺,唐門老太爺也身死,東面無雙城也蠢蠢欲動,雪月城獨木難支,的確不會管你這個小宗主了,更何況師弟沒有爭雄之心……”

  “誰說我沒有爭雄之心?”無心打斷道。

  無禪微微一皺眉:“無心師弟的意思?”

  “你看看寒山寺現在的模樣,我想振興寒山寺。”無心說得認真。

  無禪恍然,搖頭笑了笑:“清靜一些也挺好。師弟你偷偷跑回北離,還是不要鬧太大的動靜為好。”

  “這可有點難了。”無心歎了口氣,“我還沒有回天外天的打算。”

  “寒山寺裡住著自然是最好的。”無禪應道。

  “不,師兄。我明日就會離開,我會回寒山寺,卻不是現在,我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無心正色道。

  “那此次你回來?”無禪不解。

  “你看我身後的這位朋友。”無心問道,“如何?”

  “瞳孔潰散,力大無窮,分明神志已失。師父若在,能救他。你功夫要是沒散去,也能救他。”無禪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冥侯。

  無心點頭:“原本蕭瑟也能救他,蕭瑟得了我的心魔引,可是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身受重傷,就算心魔引並不需要內力,但以他當時的狀態,心神太不過於不定,也用不出這門功夫。所以我特地路過一下寒山寺,想救一救這位朋友。”

  無禪猶豫了片刻,便點頭道;“既然師弟這麽說,那就去吧。”他站起了身,走到了大殿的佛像前,將那香爐輕輕扭了一下,只見那佛像慢慢地移了開來,露出了他身後的另一個小殿。

  殿前掛著一個黑色的牌匾,上面寫著三個字。

  羅刹堂。

第230章 羅刹堂

  羅刹堂。

  這個名字很有名,因為據說在羅刹堂中藏著佛門密術,這些密術只要學得一樣,便能身具神通。只是這些神通, 往往有悖佛理,所以既是密術,亦是禁術。所以見過羅刹堂的很少。有人說它在少林寺,有十七位武僧日夜看護,即便是天境高手能難以匹敵。有人說它在雲林寺,藏在奇門陣法之中, 凶險異常, 去的人沒有一個能夠回來。

  可它卻在這姑蘇城一座古樸到漸漸被人遺忘的寒山寺中,幾十年來, 只有一個老僧坐在羅刹堂前,日夜誦經,直到那一天,守堂的老僧親自打開了羅刹堂。

  無心只花了短短七年就將羅刹堂內的武功全部修成了,之後沒隔三日,便會回羅刹堂重新溫習一遍。直到後來他某一天,再度進入羅刹堂的時候……

  只見火焰衝天,羅刹堂內的佛像們都被燒成了灰黑色,那些江湖人士視為珍寶的秘籍們早已燃成了灰燼,一身僧袍破敗的忘憂大師獨自坐在那裡,雙手合十,低聲念著佛經。原來忘憂大師認為自己擅開羅刹堂犯下了罪孽, 如今想以身死進行最後的懺悔。

  無心最後將忘憂大師救了出來, 可羅刹堂卻已經被完全毀去了,那些珍貴的秘籍已經成了灰燼, 暗含精湛武功的佛像也已經四分五裂, 可是牆上卻多出了一幅畫——那是一副地獄百鬼圖, 無數的烈鬼猙獰著露出尖牙,紅蓮業火熊熊燃燒,只有一名僧人坐在火上,坐在烈鬼之中,布法施道。

  “我某日打開羅刹堂後,見到這幅畫,也感到無比震驚。”無禪和尚低聲道,“你同我說了這幅畫的來由,我便覺得這畫不簡單,每次觀望時都會心神飄散,難得心定。”

  “那是自然。”無心笑了笑,“在這幅畫面前,誰的心也無法定。”

  “你說你要看一本佛經,我猜是這一本了。”無禪歎了口氣,“其中必定有大奧秘。”

  “知我者師兄也,師父留下的這最後一幅畫,的確是一本佛經,也是羅刹堂如今留下的最後一門武功了。那就是……”無心頓了頓,終於說出了下面三個字,“心魔引。”

  “心魔引!”無禪大驚,這無疑是羅刹堂中最知名的武功之一,卻沒想到竟是蘊含在這一幅畫中。

  “是的,誰也不會想到,心魔引這門武功竟藏在一幅畫中。”無心笑道,“上幅我看了三個月,才得真諦,下幅則整整看了九個月。”

  “心魔引,有兩幅圖?”無禪一愣。

  “是的,這只是上幅——《地獄傳道圖》。心魔引分兩篇,上篇可見己之心魔,下篇能觀他人心魔。老和尚或許是覺得上篇能度人所以留了下來,而下篇,就算我曾經習得過,卻也知道是很危險的東西!”無心沉聲道。

  無禪歎了口氣:“師父用心良苦。”

  無心笑道:“老和尚就是想得多。所以我想暫時將這位冥侯兄弟托付在你這裡,他每日望這《地獄傳道圖》,興許也能悟出那心魔引之術,或許能喚回神智。”他轉頭望去,卻見冥侯目光灼灼地望著那幅圖,眼中分明已沒了別的事物。

  看來我想對了。無心默默地想著,隨即對無禪說道:“師兄,我們先去外面談。”

  無禪點了點頭,兩個人朝外面走去,剩下了冥侯一個人端坐在那裡,靜靜地觀望著那幅圖。

  “師弟,此行還要去何處?”無禪問道。

  “師兄可知道李寒衣?”無心反問道。

  無禪點頭:“那自然是知道的。雪月城二城主,天下五大劍仙之一。劍心有月李心月和八柱國大將軍雷夢殺的女兒,武林中人誰人不識。”

  “是的。但你有一點忘記說了,江湖傳言,她也是當年殺死我父親的人。”無心忽然正色道。

  無禪一愣,不解道:“難道師弟心中還有仇恨?”

  無心眉毛一挑:“在師兄心中,我是這樣的人?”

  無禪微微搖頭:“師弟之豁達透徹,師兄遠遠不及,自然不會認為你是那執著報仇之人,只是這忽然說起此事,不免有些疑惑。”

  無心背過身:“當年百裡東君與我父親對決贏了半招,我父親重傷後突圍而出,最後在江南被劫殺。江湖傳言那場劫殺的領頭人是李寒衣,但是李寒衣卻從來沒有承認過。我只是有幾分好奇,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所以你要去找李寒衣?”無禪問道,“如果是她的話,師弟你會復仇嗎?”

  “不會。”無心搖頭,“出家人怎麽能放不下仇怨。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答案,之前總被老和尚攔著,後來又被強迫回了天外天,如今趁著雪月城式微,正好圓一個心願。”

  無禪點頭:“那麽師兄此行要去雪月城?”

  “不,當日雷家堡中,李寒衣已經現身。她如今被暗河大家長所害,已經走火入魔,上次追殺大家長不成,現正四處瘋了一樣地找暗河。我得去尋到她,如果我沒有猜錯,那麽暗河應該也派出了最精銳的殺手對付她。走火入魔後的李寒衣雖然看上去厲害,但一個失了理智的人,對於他們來說,卻更好對付。”無心說道。

  “連雪月劍仙李寒衣都被暗河傷了……莫非這江湖,真的要變天了?”無禪有些震驚。

  “不。”無心搖頭,望著天空,“是整個北離,要變天了。”

  “也罷,這些紛擾之事,不該由我佛門來管。”無禪雙手合十,輕輕搖頭。

  “師兄,佛門講降妖伏魔,北離若真的變了天,那麽定是百鬼夜行、生靈塗炭,誰也不能置身之外。江湖人不行,佛門人也不行。”無心頓了頓,再加了一句,“除了我。”

  無禪先是被說得有些血潮澎湃,可卻對那最後三個字不解:“為什麽?”

  “因為我,不是北離人啊。我是域外魔教嘛。”無心嘴角勾勒出一個邪邪的笑容,“北離是好是壞,和我有什麽關系。”

  無禪哭笑不得:“師弟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師兄我也是無法反駁。”

  “師兄,再會了。”無心忽然往前走去。

  無禪雙手合十,也不挽留:“見到李寒衣之後,師弟會回寒山寺嗎?”

  無心步伐不停:“不,見完李寒衣之後,我還得去一個地方。所以那個神智不清的冥侯,就暫時拜托給師兄了。”

  “什麽地方?”無禪心裡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

  無心足尖一點,身形已朝遠處掠去:“天啟城!”

  “不可!”無禪怒道,往前踏出一步,怒氣之盛竟將地磚硬生生地踩得粉碎,他欲提身去追,可那無心的輕功卻是何等厲害,轉眼之間就已經沒了人影,哪裡還能追得上。更何況,以他對這個師弟的了解,並沒有人能夠動搖他的決定,除了那個死去的老和尚。

  那個老和尚曾說過,等哪一天無心要是能離開寒山寺了,去哪裡都可以,唯獨不能去天啟城。

  無禪歎了口氣:“還是執念啊。”

第231章 狹路相逢

  山路之上,一個書童背著一柄劍,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馬,慢悠悠地在路上走著。棗紅色的馬背上, 坐著一個背著書箱的年輕人,正手捧一本書,左手拿著一根馬尾巴草,悠哉悠哉地撓著腦袋。

  “公子,咱們此行下一路去哪裡?”書童問道。

  “天下四城,北天啟,南雪月,西慕涼, 東無雙。天啟城最後再去, 雪月城去過了,慕涼城不敢去,咱們就去無雙城吧。”書生說道。

  “據說無雙城不讓尋常人進去,咱們去幹嘛?”書童不解。

  “笨,別人不讓你去,你就不去了?闖啊,闖不進就偷摸著進,據說他們換了個年輕的城主,據說比我還年輕,而且也是個用劍的高手。到底有多厲害,我想見識一下。”書生說道。

  書童點頭:“行吧,那咱們就去無雙城, 不過公子這段時間可得好好練劍。”

  “等等。”書生忽然收起了手中的那本書, 手中的狗尾巴草原本正揮著,可此刻卻只剩下了光光的一根杆子。

  有一道風吹過, 切斷了這根狗尾巴草。

  好厲害的風勁!

  風勁中有劍氣!

  書生直起了身子, 收起了那懶洋洋的表情,正色道:“飛軒, 小心!”

  這兩人自然就是那下了青城山,奉師命四處遊歷的李凡松和飛軒,他們之前四處遊蕩了一些地方,卻總覺得有些消磨時間,卻下了決心要去無雙城看一看。可才下了決心結束這平淡無奇的遊歷,就有貴客親至了。

  飛軒點頭:“好強的劍氣。”

  “醉歌!”李凡松低呼一聲,書箱之中飛出一柄桃木劍,他將其握在手中,四下張望著。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劍氣,明明人還不知道在何處,可是劍氣卻已提前而至,並且那劍氣分明不是衝自己而來。

  那些從樹上緩緩飄落的樹葉也被斬成了兩截,方圓三十丈之內的雜草,都硬生生地被壓下去了一尺!

  “好強的劍氣。”飛軒吞了口口水,“至今這麽強的劍氣,我只見過一個人有。”

  “師父。”李凡松緩緩道,這樣的劍氣,的確已到了劍仙之境!

  “來了。”飛軒猛地一震袖,大龍象之力暴起。

  只見一身白衣紫發的女子猛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那女子生的美豔動人,可嘴唇卻微微泛紫,瞳孔火紅,一頭紫發隨風狂舞,說出去的妖冶邪魅。

  “好美。”李凡松讚道。

  “小師叔!別看人!”飛軒急道,“你看她的劍!”

  李凡松急忙轉頭望去,只見那女子右手持著一柄俊秀的長劍,長劍之上霜氣纏繞,左手拿著一柄桃木劍,木劍周圍隱有紅光。

  “鐵馬冰河劍!還有桃花劍!”李凡松驚呼道,“你是誰!”

  那女子望了李凡松一眼,眼中紫光流轉,她忽然提劍一揮,一道霜氣夾著一絲暖光衝著二人猛地襲來。

  “師兄。”飛軒一個縱身,躍到了李凡松的身後,對著他的背後一掌打去,那大龍象之力瞬間注入了李凡松的體內,李凡松提起醉歌劍,朝前一揮。兩人合力使出了渾身之力,使出絕強一劍,卻仍然抵不住那女子隨手一劍,被擊得一同飛掠出了數步。

  “這劍氣。”那女子忽然收回了手中之劍,喃喃道,“很熟悉。”

  李凡松和飛軒相視一眼,他們此時胸中氣血翻湧,已經難以說出話來,但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安:以他們的能力,根本無法與這女子對抗。

  “玉真。”女子眼中的紫光越來越盛,此時卻聽後面有人喊了一聲:“寒衣!”那聲音包含內力,震得整片樹林都為之一顫,又是一個頂尖高手!

  女子扭過頭,忽然朝前縱身一躍,穿過樹林轉眼間消失不見。而隨後,一襲灰衣的中年人趕到,只見他相貌平平,可眉宇間卻隱有威勢,想必就是剛才那發出聲音的人。

  “這柄劍!”飛軒驚道。

  只見灰衣男子手中拿著一柄紅色的長劍,劍柄之處有龍首吐火,分明就是李凡松和飛軒曾在雪月城中見過的——

  “殺怖劍!”

  灰衣男子聞聲望了他們一眼,卻沒有說話,轉身衝著女子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小師叔,這人是誰?為什麽會拿著雷無桀的殺怖劍?”飛軒惑道。

  李凡松想了想,說道:“必定是殺怖劍之主雷轟,當年的雷門雙子之一。他應該是雷無桀在雷門的師父。”

  “那,剛才的女子又是誰。”飛軒皺著眉頭。

  “那男子叫她寒衣。”李凡松喃喃道,“那劍分明就是鐵馬冰河,可雪月劍仙李寒衣,我們當日也曾見過。那天她蒙著面紗,可沒料到,她竟然是個女人!”

  “而且她左手拿著的分明是師父的桃花劍,桃木劍為什麽回落在她的手上?莫非當日師父下山,就是為了李寒衣?”飛軒恍然大悟。

  “追上去!”李凡松轉過身,急道,“把事情問清楚!”

  “二位朋友。”一個清雅的聲音忽然響起,李凡松和飛軒猛地轉頭,只見一個背著書箱的中年儒生忽然出現在了那裡,以李凡松和飛軒的功力,竟然完全察覺不到他是何時出現的。

  “誰!”李凡松驚嚇之中,猛地刺出一劍。

  “不問青紅皂白就對人揮劍,可不禮貌。”那中年儒士微微一笑,向前踏出一步,手輕輕一轉,竟將那醉歌劍奪了下來。

  “師弟!”李凡松驚急之下,高呼一聲縱身躍起。

  “師兄,接劍!”飛軒手一揮,將腰後長劍朝天猛地一揮,那柄劍劃出一道霞光,落在了李凡松的手中。李凡松握住此劍,氣勢較之剛才更甚數分,他微微一笑,衝著中年儒士劈斬而下!

  中年儒士點點頭:“青霄劍,天下名劍位列第六,是柄好劍。無量劍更是好劍法。只可惜。”儒士右手輕輕一轉,朝前揮出那柄醉歌劍,聲音依舊清雅,沒有半點憤怒:“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不問青紅皂白就對人揮劍,可不禮貌。”

第232章 閑雲牛馬殺人刀

  李凡松這一劍勢若千鈞,中年儒士那一劍卻只是隨手一揮。可是轉瞬之間李凡松的劍氣就被那一揮打得煙消雲散,中年儒士右手一轉,掄起桃木劍猛地朝前一擲, 那桃木劍從李凡松的袖下穿過,帶著他急掠飛出,釘在了一顆松樹上。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李凡松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飛軒也愣住了。這兩人原本還想去無雙城挑戰一下新城主,可剛剛遇到李寒衣, 合力才勉強擋下一劍。現在面對這中年儒士, 先被搶了劍不說,其後憑著天下第六名劍青霄劍的威勢也仍然被別人一劍製住,那曾經的滿腔豪氣也是半點不剩了。

  “閣下何人?”李凡松問道。

  中年儒士眉毛一挑:“不知我是何人?”

  李凡松從樹上掙脫下來,說道:“但求高名!”

  中年儒士卻並未作答,只是反問道:“那你打我做什麽?”

  李凡松一愣,飛軒也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剛剛二人因為李寒衣帶著桃花劍出現而心生震驚,所以對打斷他們趕路的中年儒士沒來由地就心生敵意,現在回過神來,兩個人都有些汗顏。李凡松抱拳道:“前輩,剛才是晚輩魯莽,只因出現了家師生前之物,所以難免情緒激動。”

  飛軒也急忙說道:“請前輩諒解。我們還需趕著去尋人,也請前輩留下姓名住處, 我們事後必然當門致歉。”

  “恬然無思, 澹然無慮,以天為蓋, 以地為輿。我叫謝宣, 我沒有家, 我以天下為家。”中年儒士笑道。

  “謝宣?”飛軒覺得這名字似乎有幾分耳熟。

  李凡松卻已是大驚失色:“謝宣!儒劍仙謝宣!”

  “低調。”謝宣清了清嗓子,“讀書莫存傲氣 謙遜方得正道。什麽劍仙不劍仙,我乃儒生謝宣。我知道你們,你們一個叫李凡松,得了趙玉真的劍術,一個叫飛軒,得了趙玉真的道法。”

  李凡松驚喜道:“前輩怎知道這些?”

  謝宣微微一笑:“行天下路,知天下事,我雖然未曾上過青城山,與你們師父見面不多,卻也神交已久。”

  “原來如此。”李凡松恍然道。

  飛軒卻眉毛微微一皺,聽出了那話語中的另一層意思:“師祖多年沒有下過青城山,而前輩說你也未曾上過青城山,可你卻說見面不多。難道……”

  “謝先生見過我師父!”李凡松也反應了過來。

  謝宣微微點頭:“是。趙兄仙逝那一刻,我就在他的身邊。”

  李凡松和飛軒相視一眼,李凡松緩緩道:“那前輩應該很清楚,我師父是怎麽死的。”

  謝宣惑道:“青城山並不知道嗎?”

  李凡松輕輕歎了口氣:“當日我們青城山列下望龍之陣,可尋氣千裡之外。我和飛軒功力尚淺,只能探尋到師父的氣息,師祖們或許真能望見千裡之外的場景。那日察覺到師父氣息消散,我們便知師父真的仙逝了。師祖們知道凶手是誰,卻還不想告訴我們。”

  “不告訴你們,自然有不告訴你們的道理。仇恨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勸別人放下仇恨,大度處世,那是可恥行徑。但是如今你們尚且年幼,仇恨有時候會蒙蔽你們的眼睛。”謝宣輕聲說道,“但如果你們想要為你們死去的師父做些什麽,還是可以的。”

  李凡松和飛軒心中一喜,急忙問道:“什麽事?”

  “剛才你們可有見到一個雙手持劍,滿頭紫發的女子經過?”謝宣問道。

  李凡松點頭:“雪月劍仙李寒衣!”

  謝宣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那是你們的師娘。”

  “還真是……師娘?”飛軒哭笑不得,“師祖說下山給我們找一個師娘,還真的是帶回來一個師娘?難道還拜堂成親了?”

  “的確拜了堂,成了親。那是我見過最美的一次成婚。”謝宣回憶起那天的場景,感慨道。

  “那雷轟為什麽跟著師娘!”李凡松反應過來。

  “因為雷轟喜歡你們師娘。”謝宣答道。

  “大膽!”李凡松怒道,“不要臉!”

  “有什麽要臉不要臉的,你們師娘自從你們師父死後就已經走火入魔,若不是雷轟這一路相隨,怕是該一路踩著屍體到這裡了。”謝宣微微笑著,眉毛卻微微一蹙。

  “走火入魔?那我們趕緊追上去。”李凡松急道,“不能讓師娘出了什麽閃失。”

  “放心,你師娘不會有什麽閃失的。”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一柄短劍貼在了他的脖子上,“因為你會先死。”

  李凡松大驚,手中青霄劍霞光一閃,朝著身後劈去,同時脖子一側,試圖躲開那柄短劍。可那身後之人冷笑一聲,竟完全不躲那青霄劍,依舊持著短劍劈了下去。

  “閑雲!”謝宣忽然動身了,書箱裡的那柄萬卷書奪鞘而出,他握住了劍,瞬間閃到了李凡松身邊。

  這一劍,極快,而飄渺,若天下閑雲。

  那人冷哼一聲,立刻收了劍,向後退去。

  “牛馬!”謝宣又出一劍,這一劍很緩很慢,甚至有點笨拙,可劍氣綿綿,竟硬生生拖住了那偷襲之人的步伐。

  “殺人刀!”謝宣抬起劍,橫劈而下,這一下竟不是劍術,而更似刀術。一掃之前的清雅雋永,竟是南訣的霸刀用法!

  這一劍劃破了偷襲那人的胸膛,鮮血噴湧而出,那人連退幾步,摔倒在了地上,苦笑一聲,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時雨三式,不愧是儒劍仙。”

  “先以雅示人,再以鈍讓人,最後以殺威人。可是我連出兩劍,你的殺意卻分毫不減,我們讀書人雖然耐心很好。但也事不過三。”謝宣左手輕輕一揮,拂去了劍身之上的血水。

  “你不該趟這趟渾水。”那人喘息道。

  “我雖然自謙只是一個儒生,但畢竟天下認我是一位劍仙。我在江湖殺過魔頭,我在天啟打過皇子,你沒有資格威脅我。”謝宣微微笑道,“就算你是暗河。”

第233章 送命或尋歡

  “暗河?”李凡松自然聽過這天下聞名的殺手世家,只是卻不知道自己何時惹上了他們。

  謝宣點頭:“而且還是暗河中最不好惹的那幾個。蛛影,直接隸屬於暗河大家長的殺手團,乃是精銳中的精銳。一共三十二人, 另有首領名傀,不聽三姓家主號令,隻遵從大家長的意志。”

  “蛛影?傀?”李凡松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聽過這兩個名號。

  謝宣四處環顧了一圈,嘴角微微上揚:“你或許覺得有些耳熟,是的,十二年前這個名字也曾震動北離。當年魔教東征, 暗河意外地站在了北離的這一邊, 當初他們派出了當時的傀和三十二位蛛影殺手代表暗河出戰。當他們現身的時候,現場有若修羅地獄,雖然對方是魔族,但論狠辣,遠不如暗河。只是這一次,這些殺手可不是來幫我們的。”

  那殺手雖然胸前血流不止,卻一點沒有退縮的意思,惡狠狠地說道:“既然知道我們的厲害,就不要插手。”

  啪的一聲,殺手的臉被重重地打到了一邊。

  謝宣依然翩翩地站在那裡,只是輕輕地甩了一下手,誰也沒看到他是什麽時候動手的,又是什麽時候退回來的。他依然儒雅地笑著:“不是說了,你沒有資格威脅我。”

  “那我呢。”一個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響起。

  李凡松和飛軒猛地抬頭望去, 只見一個帶著血紅色厲鬼面具的人站在樹乾之上, 一頭長發披散而來,隨風而來, 說不出的可怖。

  謝宣卻沒有轉頭,只是撫著手中的那柄萬卷書, 輕輕地彈了一下, 喃喃道:“傀?”

  那帶著厲鬼面具的人垂首,學著他的語氣:“儒劍仙?”

  “我見過以前的傀,他不怎麽愛說話。”謝宣依然沒有轉頭。

  傀冷笑:“每個傀都不一樣,但是有一點可以確認。”

  謝宣一下一下不輕不重地彈著劍,沒有說話。氣氛忽然有些凝滯,許久之後他才緩緩說道:“你是不是想我問‘哪一點可以確認’?”

  傀一愣,沒有說話,手卻用力地握住了劍。

  “我是儒劍仙,我行千裡路,閱萬卷書,從不跟著別人的話走。”謝宣猛地挺直了胸膛,一身白衣無風而揚。

  李凡松看得由衷生佩:“謝先生真是令人神往!”

  謝宣縱身一躍,下一秒已經出現在了傀的面前,一劍刺去。

  閑雲!

  傀急忙往後退去,腳下樹乾被斬得粉碎。

  “有意思。”傀朗聲笑道,“殺你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尋歡!”

  “尋歡,還是送命?你真的分清楚了嗎?”謝宣再度出劍,很緩很慢,卻切斷所有退路。

  牛馬!

  傀止住了身,眼中殺氣陡盛。

  謝宣猛地提起了劍,又是那刀法的起手之勢!

  殺人刀!

  傀也提了劍,劈斬而下,竟也是那殺人刀!

  兩劍相碰!

  劍氣澎湧!

  “學得還挺快。”謝宣往後一退,落在了一處樹乾之上。

  那傀卻借著謝宣的劍勢猛地朝後退去,足尖急掠,竟連退出了幾十棵樹之外。“儒劍仙是個不錯的頭顱,只可惜我這次的目標並不是你。”他在空中轉過了身,衝著另一個方向追了過去。

  “一個。”謝宣忽然低聲念了一聲。

  “兩個。”謝宣側頭,看著那邊的草叢微微一動。

  “三個。”謝宣又望向左邊,那邊的樹乾微微晃動著,卻已看不見人影。

  “四個,五個,六個。”謝宣忽然閉上了眼睛,輕輕默念著他聽到的那些聲音,忽然他猛地轉身,衝著還站在原地的李凡松和飛軒喊道,“小心!”

  只見五個殺手忽然從草叢中竄了出來,手中無一例外地提著長劍,對著站在原地的李凡松和飛軒斬了過去。他們出現的太過於突然,李凡松和飛軒根本沒有注意到,而原本能夠察覺到的謝宣,卻被另外六個殺手的動靜,給吸引住了注意力。

  謝宣提劍猛地追了回去,卻見五道銀光衝著自己飛了過來。

  五把精致的小斧,急速旋轉著,卷起了滿地落葉。

  閻羅銀斧,惡鬼鋪路!

  謝宣足尖踩在了一柄銀斧之上,向往前掠去,卻又是一柄銀斧劈向自己的面門,他手中長劍一卷,將五柄銀斧擋了回去,可卻再也趕不上替那二人解圍。

  “也別太小看人了。”飛軒怒喝一聲,雙掌朝外猛地一推。

  只見一股肉眼可以看到的氣流猛地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出現在了二人周圍,那五柄長劍砍在了那股氣牆之上,竟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謝宣讚道:“這就是青城山的大龍象之力!”

  李凡松緊跟著出了一劍,刺出一劍,劍影卻有百朵。

  這就是無量劍,劍氣可成實劍,身負一劍,能賜萬劫!

  那五名殺手那絕殺一擊,立刻就被擋了回去,他們還欲繼續出劍,那謝宣卻已經破斧而至,手中長劍一揮,五名殺手見勢不妙,頓時退了回去。

  謝宣收劍,望著他們,加上剛剛負傷還未離開的殺手,正好是十二名。謝宣微微眯起眼睛:“一共來了十二個,這架勢還行。”

  “十二個蛛影殺手。即便是儒劍仙,也無法全身而退吧。”那受了傷的殺手冷哼道。

  “本事一般,口氣倒不小。”謝宣笑道,“所以李寒衣那邊派去了二十個,以及傀。同樣是劍仙,為什麽差距這麽大?”

  “你忘記了,那邊還有雷門雷轟。”那殺手沉聲說道。

  謝宣微微皺眉,不解道:“我這邊也還有兩位少年高手啊。”

  殺手冷笑一聲:“兩個廢物。”

  “五人偷襲,也殺不死兩個少年,還好意思說別人是廢物?”謝宣輕輕甩了一下手中之劍,“真是笑話。”

  “是不是笑話,你很快就知道了。”那殺手忽然暴喝一聲,“列陣!”那站在他周圍的殺手頓時動了起來,圍繞著謝宣等三人繼續地行走著。

  “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謝宣望著他們,低聲道,“這就是暗河的殺手陣法——地支十二辰。”

第234章 地支十二辰

  那受了傷的殺手忽然站了起來,他將手中的短匕咬在了嘴中,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藥瓶,將上面的藥水灑在了胸口的傷痕之上, 鮮血被止住了,只見他神色猙獰,滿頭是汗,似乎十分痛苦。

  “綿陰粉。”謝宣眼神中露出幾分驚詫,“對自己用這樣的藥物,難怪暗河的殺手被稱為天下最可怕的殺手。”

  “綿陰粉?”李凡松想了一下,說道,“我聽說過這種藥, 能麻痹人的痛覺。可是這藥卻容易成癮, 用了一次便再也離不開了。”

  “都說儒劍仙閱萬卷書,知天下事。果然是見多識廣。”那殺手收起了藥瓶,將手中的短劍收了起來,“那麽你也應該聽過地支十二辰是什麽陣法。”

  “天羅地網,無處可逃,無處能破,絕一切生機,據說是暗河的圍殺之陣。”謝宣緩緩道,“據說入陣之後,無論想從哪個方位突破,都會受到十二人的聯手攔截,每一人的時機都掌握的絕對精準, 絕不會讓對方突圍而出。你們想困住我。”

  “暗河殺人從來明碼標價, 給多少金票乾多少的活。你是儒劍仙,你的人頭值大價錢, 要殺你得付出很大的代價。我們並沒有打算做這虧本的買賣,所以只是打算困住你。”殺手低聲說道。

  謝宣點頭:“這陣的確很難破,我得想一想。”說完後他竟席地坐了下來,還從書箱裡拿出了一個水筒和幾個茶杯,倒了兩杯茶水遞給了李凡松和飛軒:“喝兩杯涼茶,這個陣難破,我得想一下。”

  李凡松猶豫地接過了那杯涼茶,愣愣地說道:“謝先生……這?”

  “這是圍殺之陣,只有當你突圍的時候,才會顯露殺機。我們若是就這樣做著,他們不會妄動,動了就容易暴露。”謝宣淡定地說道,“我得想想怎麽破才是。”

  “可是,師娘那邊……”飛軒猶豫地說道。

  “這師娘叫的還真順口,放心,那邊雖然有二十個蛛影殺手加一個傀,但是在走火入魔的李寒衣身邊,還有一個雷轟。趙玉真肯為李寒衣死,殺了三個唐門長老,傷了兩位暗河家主,雷轟也未必就做不到。”謝宣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要想擔心別人,先解決眼前事,事急心不急。”

  李凡松想了一番後垂首:“弟子記下了。”

  於是三個人就坐了下來,慢悠悠地喝著謝宣的涼茶,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那暗河的殺手卻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場景,他原以為這三人會著急突圍,可沒想到他們竟就這樣坐了下來。

  飛軒讚歎道:“先生,這茶真好喝。”

  “此茶是南訣人最愛的涼茶,將金銀花、野菊花、雞蛋花、木棉花四種花放入壺中,之後加五碗清水,五碗熬成一碗之後放涼之後就可以飲了。南訣之地濕熱異常,飲這茶能心脾清涼。”謝宣侃侃而談。

  李凡松讚歎道:“先生果真如傳聞中一般博學。”

  飛軒翻了一個白眼:“小師叔,你眼神中的崇拜實在太過於明顯了。”

  李凡松忽然想起了什麽,說道:“我師父在下山時曾經說過,我命中有兩份師緣,一份是他,還有一份在山野之間,且不遜色於他,莫非就是前輩你!”

  謝宣微微皺眉:“我從未收過徒弟。”

  飛軒更是目瞪口呆:“小師叔你當時不是說你這命中只有掌教師祖一個師父,心裡再也容不下別人的嗎?”

  李凡松卻對飛軒的話視若無睹,眼神中仍然滿是渴烈:“在遇到先生之前,我的確覺得世上無人能與師父比肩,但見到先生之後,才知劍仙風范,絕非浪得虛名……”

  飛軒有些看不下去了,住了嘴,把頭扭到一邊,自顧自地喝起茶來。謝宣卻只是微微笑著,沒有說收這徒弟,卻也沒說拒絕他。

  那領陣的殺手伸出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冷冷地笑了一聲。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手,不過幸運的是,他是一個耐心很好的人,既然這三個人並不急著破陣,他就安心坐了下來,服下了幾顆療傷的藥丸,默默地開始運功療傷。

  就這樣,一連就過去了三個時辰。天下漸黑,一輪彎月掛起。

  “先生,我們要這樣做到什麽時候?”飛軒終於忍不住問道。

  謝宣又從後面的書箱裡拿出了一張面餅,撕成了三份,分明遞給了飛軒和李凡松:“別著急,吃張餅再說。”

  李凡松接過了那張餅,沒有說話,只是想,儒劍仙謝宣比起師父道劍仙還要高深莫測幾分。

  “我在想,什麽劍術能破這門陣法。”謝宣忽然說道,“厲山烈風劍,或許能靠著迅疾的劍術撕開一道口子,但是太過於危險,若他們不惜自己的性命,只要舍棄五個殺手,就能殺死我。”

  “落月閣的攬月劍就太慢了些。天劍閣的一劍懸天或能得到先機,但是後繼無力,也差了些意思。雪月城的劍雨浩瀚倒是有幾分機會,不過得配上無雙城的落雁轉回才行,但是兩種劍法的心訣太過於不同,強行合在一起,難免會受重傷……”謝宣淡淡地說著這些,一下子十幾種絕頂劍術從他的嘴裡說出來,仿佛信手捏來一般。

  李凡松修習劍術十幾年,自然聽過這些劍法,越聽越是心驚:“先生,這些劍法,難道你都會?”

  謝宣點頭:“並不是些難學的劍術。天下劍術,你青城山的無量劍我不會,劍心塚的劍心訣我也練不成,無雙城的飛劍術也難窺其道。其他的,不會一千,也通八百。我閱盡天下書,自然也包括天下劍譜。”

  李凡松也是目瞪口呆:“先生真乃神人也。”

  “我師父傳我道時,讓我閱盡六千藏書。後來有人問我,你自命通曉天下事,可否懂劍?我握住劍時,原本困惑,可抬起時,腦海裡卻有無數典籍晃過,原來天下劍術,早已盡在心中。”謝宣再喝下一杯茶,咽下了最後一口面餅後忽然站了起來,將那些茶筒茶杯統統收了起來。

  “先生?”李凡松不解。  謝宣慢悠悠地收好了東西,在一片月色中緩緩走上前,輕描淡寫地說道:“走,破陣了。”

  ——To Be Contin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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