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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占卜屋騙局

  等到菲奧娜被確診了無數遍她的身體狀況真的相當健康、之前那過分蒼白的臉色和偏頭痛也完全消失之後, 她終於獲得了出院許可,一出院她就馬不停蹄地往遊樂場趕去, 想看看瑪麗說的那家能夠在財政方面幫到她的神奇的店鋪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按照瑪麗留下的手繪地圖很輕鬆就找到了這家店, 一進去就知道這裡是怎麼回事了:

  這不就是和她在哥譚開的那家花店差不多的地方嘛。

  只不過比起菲奧娜以賣花為主、占卜和通靈為輔助業務的花店, 這家店鋪裡沒有任何鮮花, 而且把「占卜和通靈」這個主題完全作為了賣點,所以才叫「占卜屋」。這個小小的房間裡的空氣中飄蕩著的不是鮮花的芬芳,而是幽幽的、帶著神秘氣息的芳香,細細一看的話還有淡色的煙霧從厚重的窗簾之間的縫隙裡飄出,應該是點著的某種熏香。一堆色澤各異的布料淩亂地堆在牆角,桌子上鋪著黑色的絨布,在神秘學裡據說這樣有凝聚心神的功效,而在正對著門的那張桌子前,正坐著個身披寬大斗篷, 手裡捧著個水晶球的女士, 正在跟坐在桌旁專心聽她說話的女孩子絮絮叨叨地講話:

  「你們之間的這段關係近來走向不是很明朗, 有很多無謂的爭吵,而且這種爭吵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但是你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對不對啊,女孩?哎呀這個樣子是不行的, 沒有任何一段感情能夠在爭吵和瑣事中保鮮的,他最近怕是也對你很冷淡,你們長久不了的。」

  聽她這麼一說, 那個女孩子立刻就流露出了信服的神色並點頭如搗蒜:「是的是的,就像你說的這樣,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補救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很愛他,不想失去他……」她說著說著,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了,到最後突然哭了起來,披著斗篷的那人明顯就是這家占卜屋的老闆了,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安慰她一邊信口開河,甚至開始推銷起自己的產品來了:

  「買條粉水晶手鏈吧,女孩,這是能夠保佑愛情的水晶,是能夠消弭你們之間的爭吵的一大利器。只要你佩戴了粉水晶,那麼不管你們之間的感情問題有多麼棘手,都能迎刃而解!要是你一次性買兩條手鏈的話,還可以以優惠價購買轉運瓶,把這個小瓶子一直戴在身上,你的運氣就會自然而然地好起來。想想吧,在解決了你們之間的感情問題之後,你的運氣也能好起來,學業也能夠順利進行,還能獲得一個良好的實習機會,完美地避開所謂的『畢業季等於分手季』這個詛咒,多棒啊,是不是?」

  菲奧娜皺起了眉。

  坐在桌邊的兩人一人背對著她,而菲奧娜走路的腳步聲又輕,那個女孩子一開始竟然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而占卜屋的老闆雖然看見了她,但是菲奧娜一直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一看就不像是能為店裡的東西掏錢的人,她也沒空去招呼菲奧娜了,卯足了勁往眼前這個明顯已經被她說得動了心、準備掏腰包大出血的女孩子身上使勁:

  「別看這個瓶子小,但是在製作它的時候,我精心選用了大馬士革的玫瑰精油和軟陶,還給它注入了靈氣,不是我說,以這個價錢賣給你都是我虧了呢。哎,年輕的煩惱真是好啊,看在你為情所困、讓我想起了我的少女時代的份上,我就便宜把它賣給你了,只要三十美元,也算是給它找了個好歸宿。和兩條手鏈一起的話,一共一百五十美元就可以了,不貴的。」

  女孩本來完全信服的神色在聽到價格之後猶豫了一下:「……可是如果我買它們的話,我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的午餐錢就都沒有了。」

  占卜屋的老闆一看有利可圖,忽悠起人來也就更帶勁了:「哎,話不能這麼說。你想想,運氣這種東西,是能用錢來衡量的嗎?還是說,你覺得你和你男朋友之間的感情,連這點錢都值不上?」

  女孩一下就被她說動了,正當她毫不猶豫地掏出錢包準備付錢,買下這一個小小的、在隨處可見的精品店只賣幾美元一個、然而在這個占卜屋裡被提高了十幾倍價錢的精油瓶和那三條成色相當不好、細碎的晶體上滿是雪花和絮狀的紋路的水晶手鏈的時候——

  一隻纖細的、柔軟的手從她的身後無聲無息地探了過來,手指一伸就死死地把她的錢包口給按了個緊實。

  女孩子直接就被嚇了一跳:「天哪!什麼東西啊啊啊啊——!!」

  其實這真不能怪她反應過度。菲奧娜的手本來就白,這張桌子上鋪著的還正巧是純黑色的桌布,她走路又沒有聲音,三方加持之下,便愈發顯得她的那只手不像是活人的手、更像是那只常常出現在雙人照片裡的「第五只手」了。

  菲奧娜抬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面前那個抱著水晶球和她對視的女人,突然就很溫柔地笑了笑,展現出了和剛剛按住女孩的錢包的時候,那大有「一個子兒也別想從這裡掏走」的咄咄逼人的氣場完全不同的姿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尊敬而柔和的了:

  「你好。」

  占卜屋的老闆被她突如其來的這麼一下給著實嚇到了:「……你好。」

  她戒心滿滿地盯著這個女孩子:「請問你這是要幹什麼?隨意打斷他人的占卜可是會招致厄運的。」

  菲奧娜不言不語地又看了她一會兒。她明明是個小姑娘,不管從臉上的年齡來判斷還是從身形來判斷,她連生長期都沒有完全結束,這個年齡的少年人們,通常都抱有對陌生事物無窮盡的好奇心,還有不知天高地厚、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冒險精神,但是從菲奧娜的身上卻完全看不到這一點。她的身上帶著股莫名憂鬱的氣息,配上那雙俄羅斯姑娘們標配之一的灰眼睛,便愈發襯得她整個人有種柔和而令人心生憐意的典雅和悲傷交織的感覺了。

  見菲奧娜一直沒有說話,占卜屋的老闆心裡也有了點底氣,一開始她還以為這是同行來砸場子的呢,現在看來,也就是個不知輕重的小姑娘肆意而為罷了。遇到這種情況的話很好辦,只要她能拿得出鎮得住菲奧娜的東西的話,那菲奧娜就沒什麼好說的、更不能隨意干涉她做生意了。

  她決定先發制人:「你是不是不信這些東西?也難怪,現在的年輕人都更喜歡實際一點的、見效快的東西,最好還是能夠切實可見的。但是千萬不要因此而小看那些似乎不存在的東西——」

  「——因為所見並非真實,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菲奧娜流利地把下半句話接上了,那是銘刻在每一位通靈師持有的國際認可證書後面的話語,不管級別高低,都會有這樣一句燙金的話語印在他們每個人持有的證書反面:

  「即使不相信,也要心存敬畏,不能鄙棄。」

  菲奧娜在剛剛短暫的試探中已經看到了很多東西。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她們算是同行,可是從根本上來看的話,她們之間卻也一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

  比起占卜屋老闆的震驚來,菲奧娜打算速戰速決,因為時間拖得越久,這名女孩想掏錢的想法也就越不可控,最好在這裡一勞永逸地打散她所有想為這種東西花錢的想法才是上上之策。她直截了當地就對著還在試圖從被她按著的錢包裡往外掏錢的女孩子說:

  「別買這些東西,都是假的。」

  「你開什麼玩笑……」占卜屋的老闆氣得直接起身了,她是個成年女性,一站起來就明顯地比菲奧娜高上了那麼一截,從身高帶來的氣勢上來說就狠狠地壓住了菲奧娜一頭,疾言厲色道:

  「你是什麼人,以為你自己是一等一的小天才嗎,就在這裡信口開河?管的也太寬了吧!而且你都沒有看到之前我算的有多准,憑什麼就在這裡說我騙人?」

  ——而就在這時,那個女孩子終於反應了過來自己之前的行為究竟有多衝動多可笑,慢慢地停下了掏錢的手。

  直到這時,菲奧娜這才把手從她的錢包上收了回來,不退不讓地回視了過去,直視著占卜屋老闆的雙眼,柔聲道:「我不是什麼天才,只不過是一個有良心和職業道德的人。」

  原則上來說同行之間是最好不要互相拆臺的,但如果真的事出突然,遇到這種情況的話,這就不僅僅是拆臺的問題了,是職業素養的原則問題,因為那個所謂的「轉運瓶」和粉水晶手鏈是真的、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完全就是用來誆騙外行人錢財的粗製濫造的東西:

  「你不是在解牌,你是在用模棱兩可、套在誰身上都適用的一套因素來糊弄人,女士。雖然說這一行不需要什麼資格准入證,也不需要經過什麼層層考試,有本書有副牌自己都能掰扯個像模像樣出來,但是做人要有良心。」

  「你哪怕是在解牌都好。」菲奧娜粗粗一瞥之下,看到了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牌陣,發現那是太陽正位、星星正位和女皇正位,三張完全沒有負面意義的牌疊加在一起,根本就和她剛剛說的「情緒化的爭吵和冷淡完全無關」,怒極之下聲音頓時加重了幾分,已經完全褪去了彬彬有禮的表像,灰色的眼睛裡一片雪亮而鋒銳的光芒閃過:

  「你根本就不具有通靈的能力,誰給你的膽量來占卜的?你明明就是在問了她『是不是有感情方面』的困擾之後,根據你看到的東西推測出來的!與其說你是在占卜,不如說你在打心理戰!」

  占卜屋老闆的語氣頓時就虛弱了不少:「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血口噴人……」

  「你看到她的眼角有淚痕,能在白天在外面一邊哭一邊走的,肯定感情豐富,而且還遭遇了感情問題的話,多半就是跟男友吵架了,所以你剛剛才會說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她還有閒心來占卜,而不是報警或者直接選擇分手,那多半也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大問題,就算有,遇到這種問題不想著求助警方和家人而選擇來占卜的人,也會把原則性問題看成小問題的,所以你才說『很多無謂的爭吵』;在你的心理暗示之下,哪怕他們之間的爭吵不多,也會被你暗示成很多的,正好為你賣這些騙人的玩意兒製造了契機;這個女孩子已經在你這裡耗費了將近一個小時了,她的男朋友也沒有給她打電話發短信確定她的位置和安全,因此你才敢在最後一刻說『他對你很冷淡』——」菲奧娜的語速也變快了,她的母語本來就不是英語,難得能在這樣的語速下依然吐字清晰:

  「你看到的,遠遠比你解出來的要多得多!」

  「這、這都是你猜的!」被識破了騙局的老闆語不成句:「你、你猜的,完全沒有證據……」

  「我是不是猜的並不重要。」菲奧娜輕輕笑了笑,單手按在桌子上,欺身上前,灰色的眼睛裡驀然閃過雪亮的寒光:

  「重要的是,你的老師葉蓮娜·達維多娃會怎麼想你?」

  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掉在地上的水晶球由下而上地裂開了好幾條裂紋,在幽幽的、被刻意調暗的燈光照射下折射出詭譎的色彩,但是在場已經沒有人有空在意這一點了。占卜屋的老闆已經完全放棄了垂死掙扎,眼裡全都是被人識破的恐慌和更深一層的驚懼:

  「……你怎麼看出來的?!」


第47章 運氣守恆論

  菲奧娜沒有正面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也算是在「外人」面前給老闆留了最後一點面子。她垂下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對旁邊已經看傻了的姑娘一挑眉問道:

  「你還不走?你的男朋友已經開始著急了。」

  她絲毫不知道自己剛剛展露出來的那一手給這姑娘造成了多大的衝擊, 直接就讓這姑娘把對占卜屋老闆的滿腔熱情和信服感全都轉移到她的身上來了。她突然就握住了菲奧娜的手, 抱著相當熱切的態度問道:

  「你能給我占卜嗎?我和他能不能長久——」

  「女孩, 你不應該來問我這個。」菲奧娜被突然用這種過分熱切的目光看著,感覺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甚至都要臉紅了。她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有那麼點天賦,但她從來沒用這個去誇耀過什麼,自然也就不會知道,她這個水準其實已經完全稱得上天賦異稟了:

  「你要是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就要和他交心,兩人多多溝通,多多交流, 不要總是把問題悶在心裡, 這樣不僅對你的身體和情緒會有很大的負面影響, 也會讓他覺得你越來越難以捉摸;也不要什麼都拿去跟他說,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如果接受到太多來自對方的負面情緒的話, 哪怕再深的感情都經不起磋磨的。至於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請原諒我是個不知道任何前因後果的人,也就不便多加置喙了。」

  女孩子還是不太死心,繼續問菲奧娜, 已經完全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求助物件了:「那你能幫我轉運嗎?」

  菲奧娜:……就是因為有這種人的存在!才搞得我們通靈者都像騙子一樣!嗨呀好氣哦。

  她反握住了女孩的手,灰色的眼睛堅定地直直看著面前尚帶有一點淚痕,手忙腳亂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開口了,向來溫柔的聲音裡帶上了莫名的說服力:

  「我們不能做任何事情。」

  「不管你信不信,女孩,這就是我們的鐵則。沒有什麼轉運瓶,沒有什麼好運符,就算有,那也是通過透支你以後的運氣得來的。人一生的運氣也就這麼多,如果你不做好事,一直平凡度日的話,是不會有什麼額外的增長的。為了一段感情,就要透支你以後的運氣,你覺得值得嗎?」

  「而且這些東西有沒有用姑且不論,如果你不自己好好努力的話,一味地只想依靠這些東西,那顯然是不現實的啊。你真的覺得虛無縹緲的運氣能夠勝得過更為可靠的人力嗎?我們還是要堅信唯物主義的,是吧?」

  女孩很明顯被她說服了。她低頭想了想,對菲奧娜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看來這姑娘是真的很情緒化,被菲奧娜這麼一通勸下來,她已經丁點的負面情緒都沒有了:「我知道了!」

  而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終於響起了鈴聲。她一聽這個設置的特殊鈴聲就知道是自家男朋友打來的,之前過分消極的情緒也在和菲奧娜的交談中被一掃而空了,她接起電話,深呼吸了一下才柔聲對著那邊先道了歉:

  「對不起,之前是我太衝動了,我不該為在煎蛋上倒番茄醬還是黑胡椒醬就和你吵起來的。」

  菲奧娜:……還真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好氣哦,但是還是要保持微笑:)

  電話那邊的人已經做好了要被自己近來情緒愈發波動的女朋友劈頭蓋臉痛駡一頓的準備,突然聽到她率先放下身段,還難得脾氣這麼好地先道了歉,驚得在那邊不知道碰倒了什麼東西,大老遠地隔著電話,菲奧娜都能聽見那邊劈裡啪啦的聲音:「你、你沒事就好,不要一不開心就跑出去,連個電話都不打。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接你。」

  目送著這只剛剛和男朋友重歸於好的愛情鳥出門之後,菲奧娜才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面前正在拼命地把桌子上的東西收起來的老闆身上。她想了想,誠懇地建議道:

  「你的老師可沒有教你出來騙錢吧,小姐?你現在比起收拾東西來換個地方另起爐灶,倒不如回去老老實實跟你的老師道個歉,雖然她不一定會原諒你,但是這樣做至少可以緩解一下你最近的壞運氣。」

  占卜屋的老闆死死地盯著菲奧娜,聲音都有點嘶啞了:「所以……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菲奧娜在之前不言不語地盯著她看的時候,就已經感官全開了,她很輕鬆地就能「看見」帶著一臉不贊同神色站在她身邊的老人,這個老人的名字,哪怕是她這樣一個沒有導師、只能自己摸索的人,也在那個論壇上見過:

  葉蓮娜·達維多娃,曾在俄羅斯總統葉利欽組織的特別調查小組中擔任要員的大名鼎鼎的通靈者。

  並不是說一個人出現了幻象,就意味著這人已經死了——雖然按常理來說都是這個樣子的,但是人生在世,總要有那麼點例外。如果用科學的力量來解釋「幻象」的話,那就是磁場了。世間萬事萬物都有磁場,如果靈魂存在於世間的話,那麼它也要遵守這個定理,也就是說,要麼葉蓮娜·達維多娃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這個程度,按她的年紀來看的話也差不多了;要麼就是她的精神力已經強到了這個程度,雖然無法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明確感知到自己曾經的學生在做什麼,但是也能知道,她做的不是什麼好事,可是種種外在因素又限制著她不能出國,來到大洋彼岸的美利堅和她對質,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警醒她。

  可是一個已經完全陷入了金錢桎梏的、都在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法騙人的通靈者,又怎麼能像以前一樣,感知到來自自己老師的精神力量呢?

  菲奧娜想來想去,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

  「女士,恕我直言,以你現在的水準和感知力,已經算不上葉蓮娜·達維多娃的學生,更完全不如你以前的狀態了。通靈的天賦不是讓你來騙錢,更不是讓你浪費在這些小事上的,你要是沒有走岔路,用你的天分去幫助別人的話,那該多好啊。」

  ——潛臺詞就是你鑽進錢眼裡,把自己給報廢了,現在真是連最起碼的初學者都不如。

  不過按照菲奧娜過分委婉含蓄的性格,她一般不會把話說的太死。因為在「死亡」這件事到來、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前,只要人還活著,就有希望,一切都有轉機。除去小丑這種過分喪心病狂,明顯已經撞破了南牆都不回頭、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神經病,每個人都是能向善的,都是可以通過懺悔和自我鞭笞、自我調整和努力,來回到正確的路上的。

  被菲奧娜這麼一勸,占卜屋老闆的臉直接就褪去了所有的血色、蒼白得嚇人了。和之前菲奧娜透支精神力的那種蒼白不同,她的蒼白是實打實地被嚇出來的。之前在拆穿她的騙局的時候,菲奧娜已經展示出了屬於一流通靈者的能力,而基本上這個層次的人都不會亂說話,因為他們的隨口一句話都有可能被業內奉為經典,哪怕是做很小的一件事情,都有可能造成深深的影響,所以越身居高位的權威人士就要越謹言慎行。而菲奧娜剛剛那一番雖然委婉、但是細細講來可丁點兒也不客氣的話說出口之後,基本上也就等同於宣判了她未來在這條路上的死刑。

  她再也不覺得菲奧娜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了,她深切懷疑這位就是俄羅斯本土來的通靈者,而且看她的穿衣風格,應該是班提瓦的,還是天賦過人、一畢業就要被納入聖彼德堡女巫協會範圍之中、內部消化的班提瓦學生。

  ——這可真冤枉了菲奧娜,她只是習慣性地穿了條黑裙子和黑色短靴而已。

  就在她們兩兩相顧無言的時候,從門外傳來個詢問聲:

  「有人在嗎?」

  這句話太耳熟了,菲奧娜之前在哥譚開花店的時候一天都要聽上幾十遍,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就好像巴普洛夫的狗在聽見鈴鐺聲之後就會分泌胃液和唾液一樣,她身為一個合格的前·花店店主,一聽見有人這麼問就要下意識地回答:

  「有人在的,請進!」

  等她說完了才反應過來,這裡不是她的花店,只是紐約遊樂場裡一家小小的占卜屋而已,還是專門坑人的那種占卜,而且她剛剛還拆了占卜屋老闆的台。

  就在菲奧娜尷尬得恨不能化身土撥鼠,一頭把自己紮進地裡去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衣服後擺被扯住了。剛剛那位還在驚慌不已的老闆已經一改剛剛的驚恐和不知所措,相當熱情地把她迎到了椅子上,顯然是打得讓她代替自己做完這筆生意的主意了:

  「這樣吧,女孩,你看你都替我應聲了,不如就好人做到底,替我先做完這筆生意如何?收到的錢全都給你!請坐,請坐,不知道我怎麼稱呼你?」

  眼看門外那人已經一隻腳踏進來了,而剛剛那一聲的確是菲奧娜應下來的,不管她現在多想不顧同行情誼報警,讓警方來把這個騙人錢財的傢伙抓起來,她都應該按照通靈師的守則,把自己應下來的這檔子事給解決掉,而占卜屋的老闆應該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有恃無恐地讓她「代替自己」的。

  菲奧娜:……哦豁,太尷尬了,我對著萵苣發誓,回去就把這個條件反射給改掉。


第48章 鳥類保護員

  然而就算菲奧娜要收拾自己一時口快留下的爛攤子的話, 她也不能隨意將名字告訴別人。言語是具有某種力量的東西,所以一般來說, 通靈者們都不會輕易地判斷某件事情未來的走向, 哪怕再怎麼不樂觀, 都要補上一句「會好起來的」。

  同樣, 化作言語的「名字」,在很多人的手裡也是有著相當大的作用的,從某種名為「紮小人」的邪術裡就可窺見一斑,在知道了這個人的出生時間和真實姓名之後,就能夠通過折損自己運氣的方式來詛咒對方。

  當一個人將自己的名字切實地以某種文字和語言能夠承載的方式,比如直接就告訴了別人或者遞給了別人明信片的話,那麼如果收到這條資訊的人懷有惡意,那麼他通過邪術來影響這個名字的主人的話,是會事半功倍的。

  而此刻站在她身後的這個曾經的同行, 已經完全被金錢蒙蔽了雙眼, 甚至都不顧自己老師的勸誡和名聲, 來運用這一套下三濫的手法騙錢了。就算菲奧娜感官敏銳,在她提高了戒心之後一時半會兒還真看不出什麼東西來,這樣的人真的沒有壞心嗎?

  誰都不敢保證。

  因此菲奧娜下意識就提高了警惕, 不光沒有告訴她自己「忒彌斯」的代號,連少有人知的真名都沒有告訴。她拒絕了那人殷勤備至遞來的斗篷, 對著站在她身後,還在不斷賠笑的女人低聲道:

  「不用稱呼什麼,也不需要任何互動, 你就在那裡站著看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菲奧娜的錯覺,在她沒有說出自己真實姓名的時候,站在她背後的女人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更差了一些。

  但是眼下外面那人已經走進來了,菲奧娜也放棄了繼續觀察的機會,畢竟一心不能二用,要想不坑到眼前這位來詢問的女士,就要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求問者和塔羅的身上。她從外套的口袋裡拿出自己的白巫術塔羅,隨手將剛剛占卜屋老闆使用過的牌全都撥到了一邊堆成小堆,就這麼短暫的接觸之下,她發現了更讓她震驚的事實:

  這幅牌在如此簡單的接觸之下,就帶給她一種由內而外泛上來的噁心感。

  塔羅牌在各種通靈的手段裡都算得上是最簡單、最容易上手的,也是最能夠直觀感受到的。比起虛無縹緲的「通過鏡子打開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還有點燃蠟燭看見靈魂、巫毒娃娃、滿月靈氣等玄之又玄的東西來,塔羅明顯更偏向可感知的物質世界一點。說白了,這些東西就是一堆印刷了精美圖案和字元的紙牌而已,真正精通此道的人,隨便裁上七十八張牌,再寫上數字,畫個杯子寶劍權杖五角星的圖案,一樣能夠算得很准。也就是說,塔羅牌這種東西,本身是不具有任何能量的,真正能夠發揮作用的,其實是塔羅師本人。

  但是正因如此,如果一副牌都能被用出哪怕只是短暫碰一下都有噁心感的話,那麼肯定是使用這副牌的人之前做過太多糟糕的事情了,才會讓一副普通的紙牌都變成這個樣子的。

  菲奧娜:……太慘了。如果塔羅牌真的像那些行銷商家說的那樣有牌靈的話,怕不是要哭死。

  她略微一定神,對已經坐在了她面前的金髮女子笑了笑:

  「你好,請問你要占卜什麼問題呢?」

  金髮女子一看見坐在桌前的是個小女孩,便有點吃驚了,然而她還沒來得及把任何吃驚的話語說出口,就被隨後跨入這間小小的占卜屋的陪她一同出門的人截斷了話頭,只不過這人說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把目光往菲奧娜身上放,直接就沖著站在菲奧娜身後的占卜屋的老闆去了,真是慧眼如炬:

  「我之前聽說這裡的占卜收費不菲,你是不是應該先跟我們說明一下收費情況,可別讓我們花冤枉錢啊。」

  菲奧娜:條件反射害死人,真的。此話誠不欺我。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坐在她面前的金髮女子,還有站在她身邊環抱雙臂、雖然發言不善但是那不善的氣息卻完全是沖著站在她身後有點發抖的騙子本人去的紅發女子兩人一笑:

  「免費,不收錢。有什麼問題就請儘管問吧,不過只能問一個。」

  紅發女子這才把注意力分了一點在她的身上,在著實看清楚了菲奧娜的大致年紀之後,她剛剛還沒有丁點兒多餘表情的臉上便隱隱流露出一點柔軟的笑意來:

  「女孩,你多大了?」

  菲奧娜摸不著頭腦地實話實說了:「十五。」

  「你這是還應該在上學的年紀。」菲奧娜的海拔本來就算不上太高,而且還是坐著的,和身形高挑修長的紅發女子一比就更像個小姑娘了。她彎下腰來,在對著菲奧娜說話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了剛剛的鋒芒,真是雙重標準大型對比現場,甚至還稱得上柔和地對菲奧娜笑了笑:

  「剛剛我看著外面的天氣不太好,你應該沒有帶傘吧?要不要先回家去?」

  菲奧娜一瞬間就決定要從紮塔娜的牆頭橫跨在這位紅發大姐姐的牆頭上,此時她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是個蝙蝠俠粉了:

  看看這個胸!看看這個溫柔的態度!看看這個兼具了美豔和鋒芒又不失溫柔動人的臉!這簡直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姐姐啊!

  她還不知道,此時在她面前的這兩位都不是什麼普通人。坐在她對面的金髮女子是近來剛走馬上任不久的斯塔克工業的CEO,這幾個周一直和她的男朋友一起佔據了《紐約時報》的八卦和財經雙重模組的女強人,佩珀·波茨;紅發女子則更為深居簡出一點,雖然沒有什麼公開資料能夠證明她的身份,但是紐約本地人至少也應該聽說過她的名號:

  復仇者聯盟成員之一,娜塔莎·羅曼諾夫,AKA黑寡婦。

  ——而且說黑寡婦溫柔?在之前的紐約一戰裡死在她的大腿殺和寡婦蟄下的人還有外星怪物們怕是要當場哭成哈士奇!

  然而架不住菲奧娜既不是紐約本地人,也沒有看新聞的習慣。所以當她身後的人已經認出了佩珀,在心裡扼腕,破口大駡,這麼好的一個賺錢的機會竟然被菲奧娜生生放跑了的時候,菲奧娜依然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對娜塔莎一笑:

  「我就是來這裡轉一圈,想找個兼職做的。謝謝姐姐,我也只是練個手而已,占完這一次就回去。」

  娜塔莎頓時就覺得有點難辦了。她這次只是和佩珀出來隨便逛個街的而已,女人逛街嘛,基本上是沒有計劃的,逛到哪裡算哪裡。在經過這家占卜屋的時候,佩珀突然就來了興趣要進去看看,但是根據娜塔莎之前在紐約警方資料庫裡黑取資料之時,匆匆一瞥獲取到的某些資訊,警方曾經接到過幾次報警,說這裡疑似有著錢財欺詐的行為,但是也僅僅是「疑似」而已,而且沒有任何直接證據——通靈這種事情嘛,想要留下證據可真是太難了,她也不好直接出言阻止,就跟著佩珀一起進來了。

  耳聰目明的黑寡婦自然不會錯過她們在進門之前的兩人的交談。也就是說,如果她現在真的想多管閒事一下,調查這家占卜屋騙人錢財的事情的話,就要把菲奧娜這個完全無關的人摘出去。

  菲奧娜也很苦惱啊,她剛剛既然應了那一聲,就必須要把這個問題處理完,否則最後「說話不算話」的就是她自己了,會倒楣的也是她自己。於是她對著帶著耐心的笑容坐在她面前的金髮女子又問了一遍:

  「請問你要看什麼問題呢?」

  佩珀已經接收到了娜塔莎發出的無聲的提醒,她想了想,隨口說了個對紐約人來說都不陌生的問題:

  「那就看一下我未來的愛情走向?」

  「好的請稍等。」這個問題對菲奧娜來說真是太簡單了,她迅速地洗牌切牌之後,擺出了最簡單的聖三角的牌陣,然而她並沒有像傳統的占卜師那樣從第一張牌開始分析,直接就對著那張代表「銀線國王」發出了羡慕的感歎聲:

  「你的男朋友應該是一位很有魅力,很聰明,值得信賴但是有的時候又不知變通的人……對不起女士,我現在只能聞得到金錢的氣息。他肯定很有錢,金錢蒙蔽了我的雙眼,以至於我現在什麼都看不出來。」菲奧娜抹了把臉,誠懇地據實相告:

  「這真是滿滿的金錢的氣息啊,有錢真的太幸福了。」

  佩珀和娜塔莎對視一眼:……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娜塔莎開始正視起面前這個小姑娘來了。她在不知道佩珀是誰的前提下都能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斷,再聯繫之前奇異博士受到的感知,「有來自外地的精神方面的超能力者在沒有任何通知的前提下就來到了紐約」這件事,會不會面前的小姑娘就是史蒂芬·斯特蘭奇感知到的「不速之客」呢:

  「你還看到了什麼?」

  菲奧娜看著那張正立的「高塔」,試圖用白巫術塔羅獨有的「讀牌」法解讀一下金髮女子的男朋友的情況:

  「呃,他在很高的地方工作?而且那裡還曾經被來自高處的某種災害摧毀過。」

  基本上是個紐約人就知道這是那裡了,可是菲奧娜真不是,還在那裡繼續分析:

  「……嗯,應該是生物導致的災害?」

  ——這答案是真的呼之欲出了,就連她身後的人都想低聲提醒她幫她作弊了,而菲奧娜總是有在關鍵時刻跑偏的能力。她抬起頭來,對著面前一臉震驚的佩珀求知若渴地問道:

  「請問他是鳥類保護員嗎?」

  娜塔莎:哈哈哈哈哈!!!別攔我我這就要在私人聯絡頻道裡嘲笑斯塔克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在精神方面的超能力者領域內,不打招呼就去的話會被感知到」這個二設,詳見40章


第49章 高塔與星星

  「高塔」是塔羅牌中非常罕見的一張不管是正位還是逆位的意義, 都不能算是積極意義的牌。別的牌如果正位是積極意義的話,那麼逆位好歹會有與之相對的消極意義, 而反過來如果正位本身就是消極意義的話, 那麼逆位多少也會有值得高興的正面意義在裡面的。

  但是「高塔」不一樣, 這張牌可真是「倒楣透頂、水逆當頭」等一系列詞語的最佳詮釋者,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就連最厲害的塔羅師和通靈者都沒辦法把這張牌給解讀出積極意義的花來。而如果僅僅解讀牌面的話,那光牌面上的「高塔和閃電」這兩個象徵的指向就很明顯了:

  來自高處的災害。

  普通的「高塔」牌最多也就可以指向這一步,但是菲奧娜使用的白巫術塔羅不一樣,白巫術塔羅是直接可以閱讀牌面的,上面兩隻振翅欲飛的鳥兒正好暗指了生物災難。

  可是准歸准,架不住菲奧娜不看新聞。

  她這個猜想可真是歪出十萬八千里去了,前半截再怎麼准也沒法掩蓋她後半截一路火花帶閃電跑歪了的事實,連娜塔莎都有點想笑。倒不僅僅是因為托尼·斯塔克被認成鳥類保護員這個大烏龍, 更像是具有豐富社會生存和為人處世經驗的年長者對稚嫩而懵懂的後輩露出的包容的笑意, 甚至開始引導著她往正確的猜想上走了:

  「女孩, 你認為鳥類保護員會很有錢嗎?」

  菲奧娜還真不知道鳥類保護員的大致工資水準,就老老實實地實話實說了:「其實不知道,這是我猜的。」她用那雙溫柔而誠懇得讓任何人都不忍心過分刻薄她、質疑她的灰眼睛看著佩珀, 誠懇地告誡她:

  「這種災難一時間是不會停止的,女士。它們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襲來, 出於人道主義考慮我建議你的男朋友換個工作,或者換個住處,因為他總是在這種類型的災害裡首當其衝的那個。」

  佩珀已經完全沒有逛街的心思了。身為超英的女朋友就要有這種時刻保持警惕的心理素質和敏銳的感官, 否則總是讓反派次次用她們來要脅超英還屢次都能得手的話,豈不是很沒面子?但是菲奧娜給人的氣息實在太無害了,在她本人就是個傻白甜、還有白巫術的雙重buff加持下,連黑寡婦本人都沒辦法對她生出什麼警惕之情、反而開始憂慮起她的人身安全和學業問題了,佩珀自然也就沒辦法對這麼小的姑娘報以警惕之心,乾脆直接就把標準答案告訴菲奧娜了:

  「你說的是之前的紐約大戰嗎,女孩?如果是的話那還真是巧,這件事就是跟紐約大戰有關的。」

  菲奧娜試圖再掙扎一下,因為她剛剛的那個猜想是有理可循的,畢竟白巫術塔羅的牌面上是一棵高聳入雲的樹,還有隱藏在重重黑雲裡的閃電以及一紅一黃的兩隻鳥:「可是我真的看見了兩隻鳥……啊對了!」她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雙眼都變得熠熠生輝了起來,那種希望滿滿、朝氣蓬勃的樣子,看得佩珀都有點莫名想伸手去揉揉她的頭髮了:

  「如果這個『鳥類』象徵著他身邊的同事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請問在你男朋友的身邊有和這種動物相關的人嗎?和這兩人相關的顏色分別是金色和紅色?」

  娜塔莎覺得這真是太准了,鍥而不捨地誘導菲奧娜說更多的東西出來:「是的,正是如此。你還能看出什麼來嗎,女孩?」

  菲奧娜又端詳了牌面好久,久到站在她身後的騙子老闆都覺得她怕是也要開始信口胡謅了,她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因為這個解牌的思路已經曲裡拐彎得和傳統韋特塔羅完全不一樣了,因此哪怕她隱約感受到了什麼,也不敢完全把話說死:

  「呃,金色的那個會更胖一點?也不對……好像紅色的那個更胖一點,但是金色的絕對吃得多。」

  娜塔莎:哈哈哈哈哈!錄音了錄音了,立刻發到神盾局內部的高級特工專用論壇上,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可是不管菲奧娜說得再怎麼接近標準答案,架不住這個房間裡切實知道這些事情全貌的也只有娜塔莎一人,至少在占卜屋老闆這個水準的通靈者看來,菲奧娜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為了不把這單明明有希望撈到不少錢的生意攪黃,她趕緊自以為是地解釋道:

  「是啊,紐約一戰我們都知道,這張『高塔』牌指的不就是斯塔克大廈嘛——」

  菲奧娜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一般來說她是不會這麼做的,因為在別人說話途中隨意插嘴是很不禮貌的事情,但是如果再放任這人說下去的話,她怕是又要故技重施騙人了,在良心和職業道德的面前,區區打斷話語一事也就算不上失禮了:「抱歉,其實我不知道。」

  占卜屋老闆看著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自家不成器、爛泥扶不上牆的孩子一樣,比菲奧娜眼下的正牌監護人塔利亞·奧·古都要來得恨鐵不成鋼,就差揪著她的領子原地晃一通,把她腦袋裡的水全都晃出來,至少讓菲奧娜睜大眼睛看看,這可不是普通的金髮姑娘,這可是會下金蛋的母雞:

  「你就算之前不在紐約,至少也應該聽說過那段時間的新聞吧?那件事情鬧得太大了……」

  菲奧娜繼續秉著實話實說的原則把占卜屋老闆的最後一點希望打消了:「不,我那時不在紐約。」

  既然菲奧娜都這麼說了,那占卜屋老闆也就不給她留什麼面子了,幾乎在下一秒就肆意嘲笑了起來:「你可別說你與世隔絕哈哈哈哈——」

  「是的。」菲奧娜垂下了眼睛,低聲道:「我被迫與世隔絕。」

  她剛到哥譚的那段時間就發現了,這個城市就是美利堅裡的一座孤島。在人權至上、自由萬歲的合眾國裡,哥譚的惡棍們視法律若無物,肆意踐踏人權和生命,搞得她那段時間都無暇分心去關注別的東西,只一心一意把她的花店加裝上各種防護措施就已經很費時間、很累人了;而在哥譚的最後那段時間裡,她雖然已經給自己的花店做好了各種防護,可是因為「忒彌斯」的身份所限,既不能隨意上網,也不能打聽太多其他的事情,也就有意無意錯過了這麼多的新聞。

  說她在過去的那段時間裡,「被迫與世隔絕」,一點都不誇張。

  菲奧娜這麼一說,可算是造成了長達五秒的冷場,在冷場的這段時間裡,她抓緊時間一股腦兒地把自己看到的所有東西都說了出來:

  「這是正位的『星星』。哪怕從最保守的角度來看,他的靈魂和心都一樣星光璀璨。雖然他現在從事的職業給他帶來了很多危險,但是相信他吧,女士。他是切實地值得尊重、前途和夢想都一樣值得你期待和守望的人。」

  菲奧娜停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樣向面前含笑等待、與有榮焉、看上去那麼幸福的女士傳達這個消息,最後她還是選擇了比較委婉的方式傳達:

  「但是『星星』同時也有內在療愈的含義。如果可以的話,請關注一下他的精神世界,不要讓他在未來的某些變故裡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佩珀和娜塔莎對視一眼,知道今天從這裡是問不出什麼別的東西來了、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收穫頗豐,對於菲奧娜的身份,娜塔莎已經暗暗有了定論——

  然而似乎菲奧娜·別列科瓦此人,似乎從貓到人都帶有某種神秘的氣場。就像當初跟橘貓混在一起的三花,就會變得又懶又鹹魚;而達米安跟她接觸了五分鐘後就成功地把自個兒的思路從橘貓誤導到了獅子上;眼下連娜塔莎·羅曼諾夫,AKA前蘇聯紅房子精英間諜黑寡婦都不能免俗:

  她覺得菲奧娜一定是個變種人。

  由此可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事果然不假,近菲奧娜者腦洞大。

  等到佩珀和娜塔莎兩人離開之後,菲奧娜才抬起眼睛,看向一直站在她身後的人,聲音冷得能結出冰碴子來,和她剛剛面對那兩位女性的和顏悅色完全不同:

  「你剛剛在做什麼。」

  騙子老闆突然就心虛了一下,一邊把手往背後藏一邊打哈哈:「沒、沒什麼……」

  菲奧娜眯起眼睛:「你想偷我的能量?」

  「怎麼會呢……」那個騙子老闆還在垂死掙扎:「而且不是我說,你連個防護罩都沒有,蹭到一點那能叫偷嗎?就算我蹭了,你還能把我給怎麼樣?」

  菲奧娜察言觀色的本事在某些時候可真是出奇地好,一看她心虛的樣子她就一錘定音道:「你就是偷了,不過沒偷到,對吧?是不是感覺很失望?」

  占卜屋老闆有點心驚,因為菲奧娜一針見血地就把她剛剛趁著菲奧娜無暇防備她、她在背後做的手腳全都說出來了,一瞬間汗流浹背。

  菲奧娜雖然沒有像絕大部分通靈者那樣在周身給自己施加一層防護,但是她被某種更厲害的東西保護著,那就是白巫術,可是從來都沒有受過白巫術保護的人,自然也就不會聽說過白巫術的鼎鼎大名了。

  菲奧娜很失望地歎了口氣,帶著自己的白巫術塔羅牌起身了,在臨出門之前,她彬彬有禮地一鞠躬,溫聲道:

  「你好自為之。」

  ——就在菲奧娜離開這裡十分鐘之後,這家在搭建的時候,就有點偷工減料意味的占卜屋小帳篷,便在沒有任何預兆的前提下轟然倒塌了。


第50章 第二個單子

  等到這家遊樂場裡的小占卜屋突然倒塌, 致使帳篷裡的人雙腿骨折、被送往醫院, 卻發現這人已經欠了好幾年的稅沒繳、還不是初犯,被警方以偷稅漏稅的罪名逮捕起來了等等一系列劇情精彩得堪比電影的魔幻新聞在電視上即時播出了之後,菲奧娜早就回到酒店去了。

  她這次回去都做好了破財消災的準備, 直接就去前臺姑娘那裡詢問了:

  「請問我寄存在這裡的行李損失如何?」

  倒不是說她入住酒店的時候沒有買過保險, 但是保險公司的理賠速度那可真是玄學,快不快,全看臉。菲奧娜雖然覺得自己的臉很白, 但是考慮到她的原籍還在中東那邊,臨近非洲呢,就不去賭這個微妙的幾率了, 倒不如先自掏腰包把損失了的東西補上, 再耐心等待保險公司的理賠到賬來得划算。

  結果她下一秒就得到了個讓她相當震驚的消息。

  「——你說什麼?」菲奧娜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覺得這個消息簡直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所有的損失都被韋恩集團報銷了?」

  「可不是嘛!」在之前的突襲事件裡死裡逃生的酒店前臺姑娘輕傷不下火線, 幸好她當時躲得快, 而且來意不善的那人也沒有直接把炮筒對準她, 導致她現在只在臉上被蹭了幾道口子,乾脆就貼著創可貼在前臺電腦那裡打下手了,一聽到是菲奧娜的聲音, 立刻母性大發從座位上原地起立開始八卦:

  「怪不得布魯斯·韋恩連續好幾年都蟬聯『哥譚最受歡迎的性感男人』榜首了, 看看, 就沖這架勢, 不投他一票都于心難安!這就是一擲千金、有擔當的男人的魅力, 都把損失給百分百包圓了, 我們又不是掘金女郎,不指望嫁入豪門,他的作風再花花公子又跟我有什麼關係?好的決定了,我意已決,大家都不要勸我,等今年的投票開始的時候,我立馬就去給他投一票!」

  菲奧娜:……啊。不瞭解投票狂魔們的世界。腦闊痛。

  趁著現在沒啥顧客,監控攝像頭還剛被打壞了因此大家都在摸魚的空當,酒店前臺繼續興致勃勃地跟菲奧娜分享她的一手情報:

  「在賠償的時候我報上去的、被毀掉的是抽屜裡的雜牌化妝水,但是他直接就賠了sk-ii給我!我要攢多久的錢才能買一瓶sk-ii——啊對了菲奧娜,你住院的這段時間我們去把你的貓接下來了,正在後面的寵物專用區養著呢。你這貓長得可真敦實啊,改天讓它和我家的牛奶貓一起跑滾輪怎麼樣?」

  菲奧娜突然就有種很不好的預感,當她有這種預感的時候接下來要發生的、或者即將接收到的資訊肯定就沒啥好事,因此她發問的時候聲音都在打顫:

  「我的大橘現在多重了?」

  而下一秒,前臺姑娘興致勃勃、慷慨激昂的回復就打破了她所有的期望:

  「十六磅啦,恭喜恭喜。」

  菲奧娜發出一聲絕望的、淒慘得堪比她的橘貓在被強行抱上跑輪時候的慘叫,有氣無力地癱倒在了前臺那冰涼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

  前臺姑娘想了想,努力往好的方面安慰她:「往好處想,等將來有什麼突發狀況的話,你的橘貓光靠這一身膘就能安全度日至少一周,是?」

  菲奧娜:……完全沒有被安慰到。我們還是來討論一下賠償的問題。

  她看了下現在已經被飛速重裝得差不多了的候客廳,問道:「你覺得這麼一套補下來,需要多少錢?」

  前臺姑娘斬釘截鐵地回答道:「肯定不低,畢竟紐約的房價一直這麼喪心病狂,睡覺前和一覺醒來都能差出小幾千!」

  她突然想起菲奧娜好像是從哥譚來的,就順便問了一下哥譚那邊的情況:「哥譚房價怎麼樣?值得投資嗎?雖然說那裡的治安不好,但是聽說房價低,而且韋恩集團最近又要搞什麼開發改造了,似乎總體來說那裡的房地產前景還是能看的,只要不過去住。你在那裡待的也足夠久了,感覺如何?如果我在那邊買套房子的話有投資前景嗎?」

  菲奧娜真情實感地歎了口氣,握住前臺姑娘的手,深情款款道:

  「朋友,實不相瞞,這就是我喜歡哥譚的原因之一,犯罪多發區的房價低到令人髮指,尤其是在治安不是頂頂好的地方開店,基本上都沒有租房方面的大額支出!不過投資前景倒是甭指望了,想想,當房價足夠低的時候,誰會在乎隔壁住的到底是謎語人還是小丑女?治安就是個大問題啊,哪兒來的投資性可言呢。」

  正在被房貸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前臺姑娘于我心有戚戚焉地點點頭,認同了菲奧娜的說法,被社會的重壓給壓迫得苦不堪言的前臺姑娘和失學少女對視一眼,在房價這件事上達成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統一:「啊大堂經理來了,要是讓他看見我沒有好好工作的話肯定要扣我工資——來,菲奧娜,我帶你去看你的貓!」

  菲奧娜:……不、不是很想看,感覺即將面對更為殘酷的現實。要不我們再討論一會兒房價的現實經濟問題,這個問題比我的貓的體重問題要輕多了。

  不過說是這麼說,她還是跟在那姑娘的後面去了寵物專用區,一進門就能看見,在滿屋子形態各異、種類各異、五顏六色的動物裡,她的大橘一反常態地盤踞在最中央的貓爬架的最高一層上,再配上它那個體重、那個大小,頗有種「橘座在此君臨天下,爾等小毛團團都弱爆了」的感覺。

  「啊我的橘!」菲奧娜仰起頭,聲情並茂地對著自家橘貓打招呼:

  「今天有沒有好好跑滾輪,有沒有好好減肥?下來,讓我抱一下,乖。」

  橘貓保持著一臉「爾等凡人不要隨意觸摸我圓潤身體」的表情,二話不說就原地起跳——太奇詭了以它的這個體重竟然還能起跳成功——還相當俐落地三下兩下就從貓爬架上跳了下來,隨即雍容華貴、四平八穩地帶著一身的膘晃悠悠、悠悠地踱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了菲奧娜的膝蓋上。

  菲奧娜:好的,完美,確認過體重,是我的正牌肥橘,不是什麼奇怪的蝙蝠俠橘貓。烏拉拉。

  「對我們的服務還滿意嗎?」前臺姑娘朝她遞出了一張表格,笑眯眯地對菲奧娜說:

  「滿意的話,請給我們最近新開發的寵物寄養服務打個五星好評呢親~」

  菲奧娜:……如果我的貓能瘦一點的話,別說五星了,十星我都給你們打。

  不過俗話說得好,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在擼了幾把大橘柔軟的肥膘減壓之後,菲奧娜真誠發問:

  「有那種強制帶我的貓下樓跑滾輪的服務嗎?最好是一個月能把它的體重降下來兩三磅的那種。」

  這只橘貓可能真的成精了。就在菲奧娜說出了她眼下最迫切的訴求的下一秒,它就在菲奧娜的懷裡喵嗷嗷嗷地嚎了起來,真是讓人聞之傷心見之落淚。

  菲奧娜:……行,不跑了。大不了我天天帶你出去遛彎節食,紐約的可活動範圍絕對比哥譚要廣。

  橘貓尚不知它雖然逃過一劫,不用跑滾輪了,但是相應地卻要每天都經受耗時更為漫長的遛彎折磨。等菲奧娜抱著它回到自己房間裡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給它套上牽引繩,帶著它出去完成自己的遛彎大計呢,就看見了讓她心臟都一瞬間停跳的事情:

  她的電腦剛剛自動開機了。

  菲奧娜迅速把貓抱上了床擱著,三步並作兩步沖到了電腦面前,發現這果然不是什麼超自然鬧鬼事件,而是之前曾經有過一次的、來自暗網的資訊。那一行幽幽的藍字在純黑的螢幕上不斷地閃著瑩藍的光芒:

  請於明日下午三點整在酒店房間內等人上門帶你過去,詳細任務內容恕不能過多告知。

  這種連內容、連涉及的是什麼事情都要三緘其口的任務,可比之前在哥譚的時候接受到的寶石失蹤案件要危險多了、也難多了。因為那種什麼都擺在明面上的案件,就算通靈師在這件事裡受了傷,也知道該找誰索賠、找誰算帳,而且安全性也是有保障的,但是如果遇到這種事情的話,麻煩就大了:

  不是專業人士的話,誰都無法判斷這是真的暗網派下來的單子,還是人口販賣者雇傭的駭客發來的、根本就是騙局的資訊。比如說「黑死病」這個專門拍賣人口、販賣人口的組織,其危險性也相當對得起它的名字,甚至都自成了一套完整的產業鏈,每週都能賣掉不少人前往世界各地,而買家人數則以中東為最;泰國曼谷更是有個人口販賣中心,經常借助暗網發佈各種各樣的資訊,來自亞洲各國的被害者途經這裡,被以廉價勞動力的身份轉往其他地區,都算得上是幸運的了。

  那麼這些受害者從哪裡來的呢?只要這麼一想,就令人不寒而慄了。

  員警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徹底清查暗網裡的這些資訊,但是暗網之所以被稱為「暗網」,就是在於它的隱蔽性和不可操控性,沒有關鍵字和代碼、沒有中間人介紹、甚至沒有任何能夠證明你「不是個普通人」身份的東西的話,外人連進都進不去。

  暗網真的不是什麼慈善機構。在第一次給菲奧娜分配了相對而言,比較簡單的「哥譚博物館寶石失蹤案件」之後,第二次就一定要來個互補的,不管是從難度還是從危險性上來說都要大大提升、甚至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任務來為難她。

第51章 復蘇的花朵

  菲奧娜自己也知道這件事的危險程度, 但是她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什麼可以求助的物件。她的周圍除去打工的時候認識的那些普通人,就是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掉馬了的蜘蛛俠, 以及來無影去無蹤的蝙蝠俠本人了。這些人的話, 前者沒有解決這件事情的能力, 而後者又不應該與眼下這混亂的局勢牽扯太深。

  她定了定神, 去把雙層的遮光窗簾全都拉了起來,降下隔音層,關掉了房間裡所有的燈光之後捂住臉,決定自力更生算了。

  ——而就在她放下捂住臉的手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神起了微妙的變化。

  如果房間裡此時還有別人的話,就能借著電腦螢幕發出來的光明顯地看見,她的灰眼睛變得更雪亮了,不復之前的溫柔和朦朧,反倒像含著鋒銳的匕首和刀劍的清光一樣。而且不僅是眼神上的變化, 連帶著她那俄羅斯人特有的灰色的眼睛, 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色澤更為淺淡了一點。

  她伸手合上了電腦, 直接就著這個姿勢就開始了遠距離感應。眼下正巧是下午三點,陽光正好,然而此刻, 明亮的陽光卻完全無法穿透遮光性一等一好的窗簾半分,盡數被擋在這方小小的天地之外了, 只能徒勞地從些微的縫隙裡流露進一點燦金的顏色來,卻無法驅散房間裡的黑暗半分。

  黑暗和安靜往往都是通靈者最需要的東西,因為通靈者歸根到底, 也就是通過「某種辦法」,將感官擴到眼下以唯物主義和科學都無法解答、也觸碰不到的領域裡去的人,而安靜和孤獨正是能夠有效摒棄外界干擾對感官影響的最佳方式之一,更別說對本來就感官敏銳過人的菲奧娜了。

  就在她主動熄滅了房間裡所有的光源之後,她便一瞬間在這滿室的黑暗和靜謐裡如虎添翼。

  與此同時,九頭蛇紐約分部。

  「『武器』重置過了嗎?」布洛克·朗姆洛,AKA交叉骨,負責管理「冬日戰士」這一人形自走兵器的武器管理員,邊大步往九頭蛇基地裡走,邊低聲和他的副隊羅林斯交換著意見:

  「要我說,一直把他這麼解凍了就洗腦、洗完腦用完了接著凍起來也不是個事。他那腦子早就凍出問題來了,如果每次他一有記憶回溯的跡象就要把他重置的話,怕是用不了幾次就要崩潰了。」

  「但是接下來要讓他去刺殺——」羅林斯比了個盾牌的手勢,聳聳肩:「總不好讓他帶著危險因素去吧,必要的洗腦還是無法避免的。」

  朗姆洛能怎麼辦,朗姆洛也很絕望啊,冬兵的日常生活技能怕是早就淪落到一級殘障人士兼智障人士這個水準了。恕他直言,從西伯利亞針葉林裡抓一頭熊來練用刀叉穿衣服的雜技,都比冬兵要來得順溜。要不是他現在還在神盾臥底當特戰隊隊長,他真的要覺得自己就特麼是個老媽子了,除去負責在戰場上給冬兵遞槍遞榴彈發射器遞彈藥之外,就是負責把他在少有的解凍期間照料好,至少不能因為讓冬兵因為不會開罐頭而餓死:

  「我真想給上級打報告,洗腦的時候能不能留一點冬兵的生活常識下來,不用多,至少讓他自己開罐頭就成,別每次都上戰/術/匕/首硬撬,搞得開個罐頭這種小事都活像兇殺現場。」

  這麼一想,武器管理員這個職位真是前程遠大,可進可退。在九頭蛇升職的話可以去當更高級別的小隊隊長,被貶職了還能去做後勤;就算哪天不幹了,就沖他鍛煉出來的這一身照顧凍齡智障的本事怕是也能去養老院討口飯吃。畢竟整個養老院裡怕是都找不出像冬兵這個年紀的人來了,既然冬兵以百歲高齡都能在他手裡活下來,那麼那些比冬兵還要年輕的人肯定也可以。

  抱著這種苦中作樂的態度,朗姆洛終於晃進了冬兵所在的屋子裡。此時的冬兵已經在被強行重置的過程中了,因洗腦的時候太過痛苦而在發間隱隱滲出的汗水把他一頭亂髮打濕,剛被解凍不久的他身上還帶著未曾褪去的寒氣,在常溫的室內便很快就凝了一點水珠出來,有幾綹頭髮已經完全地黏在了一起,貼在他的臉上。

  朗姆洛翻開那本紅色的、記載有冬兵控制詞的本子,開始念出那十個毫無關聯的洗腦詞:

  「渴望,生銹,十七,黎明,火爐,九……」

  ——而就在他把這些俄語詞彙念出來的一瞬間,如果有人能夠通過某種方式縱觀紐約這個城市的話,就可以震驚地發現,在朗姆洛開口說話的同時,在遙遠的、幾乎和九頭蛇基地隔城對角嚮往的區域,在那座已經被韋恩集團買下的酒店裡,在一個漆黑的、死死拉著窗簾鎖著門的房間裡,棕色頭髮的少女緊閉著雙眼,幾乎就是在同時重複著那套沒有任何規律可循的洗腦詞,由於間隔時間太短了,聽起來便像是同一時間說出來的那樣:

  「доброта,домой,один,грузовик。」

  而就在她半路橫插了一腳的這個當口,她再一次進入了那片雪原。

  此時的她已經沒有了第一次前來的緊張,還熟門熟路地閉上了精神世界中的眼睛,防止雙眼被無邊的皚皚白雪反光刺傷流淚。等到那種束縛感過去了之後,她便在原地努力地挖起了雪,試圖找到上次看見的那塊,能夠證明此人身份的士兵銘牌。

  結果她這次還沒來得及往下挖多少呢,就猛然感覺從她沒在雪下的手指上傳來一陣劇痛。菲奧娜吃痛之下趕緊把手從雪裡收了回來,仔細一看,卻沒有看到任何流血的痕跡。

  也就是說,這份疼痛,不是這個精神世界的主人對菲奧娜的排斥而帶來的,事實上,能夠察覺得到她貿然來訪的人寥寥無幾。這份疼痛是外界的某種事物所強行加在擁有這片雪原作為精神世界的這個人身上的,而且比起肉體上的疼痛來說,這東西直接作用於精神方面的傷害更大一點,才會連菲奧娜這個外來者都波及到。

  結果就在她還想往雪裡更進一步探索此人身份的時候,某種前所未有的不好的預感就擊中了她;就在同一時間,給冬兵洗腦的機器瞬間就加大了電流,使得他哪怕嘴裡還咬著用來抑制他呼聲的鐵塊,都嘶聲痛吼了起來,他的吼聲回蕩在洗腦室裡,在厚重的鐵牆和消音之下被掩蓋得死死的,丁點都傳不出去。

  就像那朵他的精神世界裡,被生生凍死在了雪下的花朵一樣。

  這份痛苦也被同時傳到了他的精神世界裡,菲奧娜驚悚地看著剛剛還一片平靜的冰原瞬間四分五裂了開來,依稀能看見這即將崩塌的冰蓋地下是嶙峋的石壁和同樣無垠而冰冷的雪構成的深淵,只是看一眼,便讓人有種會掉下去的感覺。遠處驀地便起了數百米高的雪浪,遮天蔽日地朝著她這個外來者下意識地就咆哮著翻卷了過來,本來就呼嘯不止的寒風變得更為猛烈了,哪怕只是穿身而過,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臉似乎在被鈍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刮得生疼——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菲奧娜猛地感覺胸口一窒。

  是真的窒息。不是精神世界裡的感覺,而是現實世界中的感知。

  等她渾身冷汗地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仰面後倒在了沙發上,她的橘貓正在用那敦實的十六磅體重蹲在她的胸前,這可真是實打實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在看到菲奧娜醒來之後,它便晃了晃尾巴,從菲奧娜的身上滾了下去。

  ——對沒錯,是滾了下去。

  明明之前還可以敏捷地在貓爬架上上爬上下的橘貓,眼下卻好像完全不會走路了似的,本來就走得生疏,再加上那個可觀的體重,幾乎是一移動就要摔倒,摔倒了就要被一身肥膘的慣性帶著原地前滾,就這樣滾啊滾地滾到了房間的另一頭。

  菲奧娜心頭一動,對著那只無法自如地移動的橘貓試探著叫了聲:

  「……蝙蝠俠?」

  橘貓的動作突然就僵住了。半晌之後,它在放棄了某種堅持似的,對著菲奧娜艱難地把正臉移動了過來,用貓爪爪在地上開始劃拉:

  是的。

  菲奧娜突然靈光一現:「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情,先生?我知道貿然提出這個請求可能很失禮,但是拜託了,這件事和我的人身安全緊密相關。」

  她迅速從床頭櫃上抽了張紙找了根筆,在蝙蝠俠橘貓銳利的目光注視下在紙上畫了個圖案出來,那是個圓形的徽章,裡面有著一隻張牙舞爪的章魚,還頂這個骷髏頭,可謂十分具有某種後現代藝術氣息了:

  「請問你知道這個圖案代表什麼嗎?」

  而此時,洗腦完畢的冬兵已經說出了「接受指令」這句代表洗腦成功的話,那雙綠色的眼睛裡什麼感情都沒有,有的只是無邊的漠然和冰冷,一點人氣都沒有。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個擁有銀白的鐵手臂、曾經用殺戮和鮮血直接暗中改寫了一個時代的「兵器」,和美國隊長博物館裡那個笑容燦爛、帥氣又不失倜儻風流的年輕人是同一個人。

  然而在誰都看不到的角落裡,他精神世界裡的那片又已經恢復了平靜的雪原,已經開始有細小的花朵在冰雪之下死而復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小劇場·生活小竅門電臺】

  菲奧娜:大家好,今天我來教大家如何辨認真正的肥橘和蝙蝠俠肥橘。能頂著十六磅的肥肉爬上爬下好好運動但是就不運動的,是我的正牌大橘;只能緩慢移動和打滾,連最起碼的起跳都只能做成原地踮腳的,就是蝙蝠俠肥橘啦,學會了嗎?學會了的話請給個好評哦親~

  三秒鐘後本台被黑,永久停止播報。


第52章 潛在的威脅

  ——蝙蝠俠無所不知。

  當他再次在橘貓的身體裡睜開眼睛的時候, 好巧不巧地正好看見了菲奧娜雙眼緊閉、滿頭冷汗地仰面倒了下去。這其實說到底還是菲奧娜自己的坐姿太板正造成的,如果她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地趴在桌子上的話, 哪怕失去意識也最多就是一頭撞在桌子上而已, 和那些上課打盹的學生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她平時都要腰身筆直地正襟危坐, 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都帶著股莫名從容而認真的氣質, 因此這樣一失去意識,就要回應萬有引力的召喚,仰面倒下去了。

  就這樣倒下去的話其實也沒什麼,因為在她的身後就是長條沙發,沙發本來就又大又軟,接住她一個小女孩綽綽有餘,結果就是因為這沙發太軟了,她乍一倒下去,竟然被彈了起來, 就這麼一彈, 差點把她給彈到地上去, 摔個七葷八素都算是輕的。

  就在這危急時刻,蝙蝠俠牌的橘貓也不知道從哪裡迸發出了無窮盡的勇氣和行動力,原地起跳, 一個完美的落地就坐在了菲奧娜身上,硬生生把她懟回到沙發上去了。

  而就這麼一跳, 蝙蝠俠就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這個貓怎麼又雙叒叕胖了?!怕是早就不止十五磅了!

  結果在他意識到了自己現在附身的這只橘貓的體重問題的時候,新的問題便接踵而至了:

  他又不會走路了。

  ——由此可見,對蝙蝠俠這種無所不知、就算有不知道的東西也一定要秉著狂熱的控制欲弄個明白的人來說, 至少在橘貓的體重這件事情上,無知是福。

  布魯斯一眼之下就認出來這是九頭蛇的標誌了,但是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告訴菲奧娜,而是換了個方式反問她:

  「這很危險,不是你該知道的東西。你在哪裡看到的?」

  當然,以上對話全都是用貓爪子在鍵盤上拍出來的。貓爪本來就不好使,打一個詞就要帶錯好幾個多餘的字母出來,就不得不再進行額外的刪減,這讓他們之間的對話進展得異常緩慢,也虧得菲奧娜有耐心,就這樣等著他把字打出來,偶爾還伸出手去幫他把一看就是額外按到的字母刪掉:

  「抱歉,恕我不能盡數奉告。」

  這是她在短暫的靈視裡少數看清的東西之一。通過遠端感應,可以看到跟這個被強行派發下來的任務的相關事物,她這次的靈視持續的時間不長,因為她後來很快就被拉入那人的精神世界中了。不過在被突如其來的雪原晃到之前,她還是看見了一些東西的,比如在精神世界就能感應到的那個在酒店試圖刺殺她的不速之客、冷冰冰沒有一絲人氣的可怕的機器和厚重的鐵門,還有正在念誦一些毫無關聯的詞語的那人手裡本子封面上的這個圖案。

  那個徽章的樣子菲奧娜記得清清楚楚,可是哪怕她看得再清楚,連上面的八爪魚是什麼色號的、有幾條爪子,頂著的骷髏有多對稱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記得,可是架不住菲奧娜不知道啊。

  而此時來到了她橘貓身體裡的蝙蝠俠正是她唯一能夠求助的人。她的構想很美好,不問白不問,只要把前因後果全都抹去,那蝙蝠俠也就不會在這件事情裡被牽扯太深。如此一來,她有了資訊來源,而蝙蝠俠也可以繼續不被牽扯太深地做他的義警,完美。

  可是世間很多事情都是這個樣子的,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這玩意兒根本就不是什麼小打小鬧的黑勢力的徽章,而是「九頭蛇」的標誌。

  這個組織用最不客氣的話來形容他們都能算得上歷史悠久,搞事之心永遠賊心不死,且代代薪火相傳,具體時間可向前追溯至西元一千四百年左右,而後來為部分人們所熟知的、隸屬于二戰中的納粹德國、受紅骷髏號令的九頭蛇,只不過是這個號稱「砍掉一個頭,再長出兩個頭」的龐然大物的一個小小的分支罷了。

  就是這麼個分支,都能帶給神盾局和復仇者聯盟那麼多的麻煩,由此可見這是個怎樣的組織。別說菲奧娜這種小姑娘了,就連神盾局怕是都無法保證,和他們全體正面抗衡或者協作還能全身而退。

  就在蝙蝠俠下意識就要開始打字制止她和這個組織牽扯上的時候,突然就感覺到自己一個懸空,他被菲奧娜直接提著抱起來了。棕發灰眼的俄羅斯少女誠懇地注視著他的眼睛柔聲問道:

  「其實實不相瞞,我這是在自救,先生,請告訴我吧?」

  布魯斯:……說的真好聽。你先把我放下來。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菲奧娜用的是「自救」這個詞。菲奧娜不是個會亂說話的姑娘,她的說話用詞相當考究,尤其是在涉及重要的事情的時候,那精准得就不像日常用語了,隨便修幾個詞就能直接拿去當新聞直播現場報導的稿子用。所以當這個詞出現在她口中的時候,布魯斯雖然具體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麼危機,但是也至少知道,現在不是用「這是為你好」的藉口不讓她知道任何事情的關頭。

  那只肥嘟嘟的貓爪終於在鍵盤上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出了那個單詞:

  【九頭蛇】。

  等到菲奧娜端著一盤貓飯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蝙蝠俠牌的大肥橘已經在貓窩裡自動躺好,昏昏欲睡了。菲奧娜想了想,也就不強行把人叫起來吃飯了,畢竟讓一個大活人吃貓飯,先不說貓舌頭能嘗到什麼,這個心理障礙怕是有的人就跨不過去,萬一蝙蝠俠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之後得了厭食症怎麼辦。她隨手把貓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蹲下去看著橘貓已經眯了起來,幾乎都要隱藏在蓬鬆柔軟的橘黃色毛髮裡的眼睛,輕聲說:

  「聽說布魯斯·韋恩是你的資助人之一,是嗎,先生?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的話,我會為你保密,而且請務必在你回去之後幫我謝謝他,賠償了酒店的寄存行李損失,使我避免陷入破產危機。」

  布魯斯:……我謝我自己。

  等到橘貓昏睡過去了之後,一直纏繞著菲奧娜的某種微妙的感覺也就突然散去了。雖然貓的身體還是貓的身體,可是剛剛在那裡面的,可是實打實的一個成年男性,因此一直保護著菲奧娜的白巫術才會一直都在無聲地向她發出警告,等到這種微妙的緊張感散去之後,菲奧娜就知道,蝙蝠俠已經再次從她的橘貓身體裡離開了。

  其實就算蝙蝠俠不告訴她的話,她也有種極其強烈的預感,這個任務絕對不是什麼善茬。

  可是這又能怎麼辦呢?她還是要去的,不僅僅因為這是強行派發下來的人物,而是切實地像她自己說的那樣,「自救」。

  ——此時的菲奧娜千算萬算絕對不會算到的一點就是,正義聯盟和復仇者聯盟已經結為同盟開始合作了。而身為正義聯盟顧問的蝙蝠俠,則在自己的身體裡醒來的那一瞬間,迎來了紐約首富、花花公子、天才發明家和慈善家,總之人設跟他死死地撞在了一起的托尼·斯塔克的嘲笑暴擊: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後是不是要改名叫CATMAN!需要幫你把裝備全都塗成橘黃色嗎?」

  蝙蝠俠立刻就對自己家的四隻小鳥們還有黑暗正義聯盟的紮塔娜投去了不贊同的目光,紮塔娜真不愧是東方三聖族的後代、達·芬奇的直系後裔,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頂著蝙蝠俠不贊成的目光都能神情自若地開口說話:

  「事實上我們把這件事告訴復仇者聯盟是有原因的,B。」

  她透過單面玻璃牆朝著對面房間裡那個穿著黑色長袍,手裡還拿著個碩大的筆記本和能夠自動記錄的黑白雙色羽毛筆,正在不停擦汗賠笑的人一揚眉:

  「羅曼諾夫特工的報告得到了神盾局的重視。」

  黑寡婦在回到神盾局的第一時間就打了份報告上去,她認為在占卜屋裡那個預言奇准的姑娘肯定是變種人。她是神盾局少有的十級特工之一,和英倫三島的前任飛行課教授寫信上書都不被重視的情況完全不同,幾乎在她這份報告打上去的十數分鐘之後,賽維爾天賦青少年學院那邊就給出了正式的回應,這份回應還是查理斯·法蘭西斯·賽維爾親自執筆的,足以見他們對「受教育」一事的重視了:

  快銀已經去看過了,她不是變種人,而且經儀器探測表明,她的身上有巫師獨有的氣場,建議聯繫美國魔法部。

  神盾局秉著好人做到底,送未成年人上學也要送到底的原則,在收到這份信之後第一時間就聯繫了美國魔法部。魔法部和神盾局向來都井水不犯河水地保持著微妙的「互相知道存在但是如果可以的話老死不相往來」的一種狀態,而在接到來自神盾的通知之後,大半個美國魔法部負責教育的部門全都翻了天,來自英倫三島的橫掃公司、出自前德姆斯特朗魔法學校飛行課教授的那封信終於被從幾乎都要積灰了的備份裡翻了出來,「有個天賦異稟的小巫師流落在外、沒能受過任何教育」這件事情終於全方位地引發了魔法部的重視,因此他們才派了個人來向神盾局求證。

  好巧不巧地,今天正巧是復仇者聯盟和正義聯盟交換情報的例行公事日,而正義聯盟顧問還在這個關頭上被傳送進了橘貓的身體裡,因此全員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靜等CATMAN的歸來——不對,蝙蝠俠的歸來。

  女性的思維總是更敏銳一點的,娜塔莎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問題,而蝙蝠俠怎麼說也是世界第一的偵探,因此也同時想到了。他們對視一眼,布魯斯做了個「女士優先」的手勢,於是娜塔莎便微微一頷首接受了這份好意,率先開口了:

  「這可是在紐約,你們說她為什麼不向復仇者聯盟求助呢?」

  「她最近一直在到處打工對吧?那這樣的話,就算她沒有聽說過復仇者聯盟的名字,至少也應該對之前的紐約大戰有所瞭解,她為什麼還在說自己『與世隔絕』,又為什麼會對正義聯盟的顧問說,這是『自救』?」

  所有人都陷入了漫長的沉默和思考,在滿室靜寂裡,布魯斯·韋恩一錘定音:

  「除非她一直以來,都在受著某種桎梏和威脅,連最起碼的向外界求助的道路都被截斷了,才只好向著不必持有人稱代詞、也最不可能被懷疑到的橘貓詢問。」


第53章 時間去哪了

  菲奧娜在來到哥譚之後, 除去隱姓埋名、從道義上說沒人能動她的那段短暫空白期,她就一直受著蝙蝠俠的保護。也就是說, 如果這「桎梏」的確存在的話, 那麼要追溯起來就只能前延, 如此一來, 指向性就相當明顯了,答案不言而喻:

  這風險和桎梏,統統來自刺客聯盟,也就是她的來處。

  刺客聯盟說到底,就是個拿錢幹事、無利不起早的組織,仗著自己有拉薩路池這個能夠無限復活人的BUG一樣的池子在,一直以來都野心勃勃地想征服世界,搞事之心代代相傳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半點死心的跡象;而蝙蝠俠從來不會做出沒有邏輯和根據的推理。因此在他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後,在場的諸位面面相覷, 都覺得這麼放著不是個事兒:

  綜上所述, 在「菲奧娜·別列科瓦」的身上, 肯定有什麼值得刺客聯盟圖謀的東西。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不管這個小姑娘的身上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秘密、或者有怎樣值得刺客聯盟那幫人費這麼大心思的有價值之物,歸根到底她只是個小女孩而已。她太小了, 不應該被牽涉進這些事情裡來。而且在正常的少女這個年紀的時候,怕是還在好好上學, 最苦惱的事情可能也就是初戀和作業吧?

  復仇者聯盟和正義聯盟的諸位都自認是道德底線至少還能看的人,他們代換了一下之後,紛紛表示, 哪怕她的身上有著能夠讓世界分分鐘和平的秘密,他們也不會採取這麼激烈又極端的方式拘禁她的。

  在場另一位十五歲的未成年比利·巴特森:……其實最苦惱的事情還有拯救世界和維克多的橄欖球比賽二者不能兩全。

  鋼骨: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拼命捂嘴】

  「那如果讓她去巫師界的話,她會安全嗎?」作為報告的發起人,娜塔莎打算好人做到底地對這件事負起責任來了:

  「諸位,我們中間有沒有人對巫師界和刺客聯盟雙方都瞭解頗深?幫人幫到底,送這個小姑娘去她該去的世界接受教育和引導,過她該過的生活的可行性有多大?」

  然而在場的諸位幾乎都是物理攻擊和機械製造使用還有近身格鬥等方面的專家,相應地,魔法系的人員就相當寥寥了,比利·巴特森只是借用了沙贊的力量而已,對這個精妙的世界尚且稱不上瞭解,因此唯一能和美國魔法部那邊說得上話的,算來算去就只有黑暗正義聯盟的元老之一,紮塔娜·紮塔拉了。

  紮塔娜沉吟了一會:「可行性不是很大。雖然巫師們精于隱蔽,但是總體來說他們還是正常人,正常人在某些方面某些時候是比不上瘋子的,尤其是那種有執念的瘋子。」

  其實刺客聯盟多少年以來的作風一直都很低調,最多也就高喊著「正義要由自己的手來實現」這個略顯中二的口號把自己打造成兵力培訓中心和輸送工廠,可以說是相當有自知之明、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確了。

  ——但那都是老皇曆了。

  自從十數年前,刺客聯盟在得到了某種東西後,便一反常態地停下了擴張的腳步,比起之前的什麼髒活都做、葷素不忌的作風來收斂了很多。要不是源源不絕的刺客依然在從這裡被輸送往世界各地,幾乎都可以讓內行人感歎一聲他們作風更改得如此之快,怕不是要洗白從良。

  而他們的作風改變的那段時間,正好是菲奧娜被刺客聯盟的下任首領塔利亞·奧·古收養的時間。要說這兩者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怕是三歲小孩都不會信的。

  那麼問題就來了,一個以征服世界為目的的組織,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利用,甚至不惜用機器培養、魔鬼訓練、在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強行給他泡對人的神志影響極大的拉薩路池等種種嚴酷手段的女人,真的會礙于舊友故交的那點情分就對菲奧娜另眼相待嗎?或者再往前追溯一下,她接過養大菲奧娜這個託付的時候,就真的一點私心都沒有?

  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那不可能。

  也就是說,菲奧娜·別列科瓦的身上,不僅有著能讓刺客聯盟都願意暫時收斂爪牙的東西,這東西甚至還可能在幫助他們「征服世界」一事上極為有益,才會讓塔利亞都願意做出暫時的退讓;同時換個角度想的話,她都做出了這麼大的退步了,再從她手裡搶人的話,這難度怕是要直線上升得活似要從饑餓的母老虎口中搶食一樣,而且不怕得罪人地說一句,塔利亞可比母老虎可怕多了。

  而美國魔法部那邊顯然也久聞刺客聯盟的威名,紮塔娜剛把刺客聯盟的名號報出來,就看見這位來訪人員的額頭上分分鐘就滲出了冷汗,在那髮際線已經明顯後移了的腦門上便尤為顯眼了:

  「這個……我需要回去請示一下上級。如果這名小巫師是來自這裡的話,我們就要更加慎重地對待了,誰也不想一個不小心就和絕對中立之地裡的人搞出跨國外交事件來。」

  一個在他們眼裡不過是不會魔法的「麻雞」構成的組織,都能讓他們忌憚到這個程度,可見刺客聯盟不光真的不幹什麼好事,還靠這個出了名。

  做組織做到這個份上,很可以了,永遠都靠著拉薩路池重生的雷霄·奧·古如果能知道這一點,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也正是由於這一層關係橫亙在這裡,復仇者聯盟和正義聯盟才雙方合起來都沒勁使,跨國外交事件可不是鬧著玩的,只能把這件事全權移交給了蝙蝠俠——畢竟菲奧娜的另一層身份,「忒彌斯」的所有相關資料還被存在蝙蝠洞裡,甚至被貼心地打了個「無害有貓未成年」的標籤,和紮塔娜——在場唯一一位有相關的魔法能力也有責任心、想搭把手的女士。

  結果還沒等著他們的任何一個措施落實到位,次日下午三點之後,菲奧娜就再一次地從蝙蝠俠全方位的監視下失去了蹤跡。

  菲奧娜次日一早起床的時候,就感覺自己的眼皮在不停地跳。她伸手按住了左邊的,右邊的就又歡快地抽動了起來,等她把兩邊眼睛都捂住的時候,往鏡子裡模模糊糊一看,一隻高舉雙爪捂住眼睛的棕色海獺便新鮮出爐了。

  她晃了晃頭,發現昨晚洗完澡之後,因為沒有徹底把頭髮吹幹就睡覺了,導致她本來就柔軟而略微蓬鬆的頭髮眼下乾脆就直接炸成了一個球,甚至還有一撮頑固的呆毛迎風而立,堅強地矗立在她的頭上。等到她洗漱完畢吃了早飯、順便還給橘貓做了貓飯、抽完了今日運勢再做個記錄、看了會書又吃完午飯之後,那根呆毛還堅強地站在原地,頗有任你清水梳子齊下,我自巋然不動的氣魄。

  菲奧娜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好一會,決定還是不跟這一撮毛計較了。

  ——結果就在她剛打算移開目光的時候,她從鏡子裡看到了一點不太對勁的東西。

  這家酒店位於紐約市中心,出門左拐五分鐘左右的話還能去復仇者大廈樓下逛一圈,所以治安向來好得沒話說,向哥譚最常見的那些「半夜回家發現屋裡藏了個人險遭搶劫」的新聞不同,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在治安工作相當到位的這家酒店裡從不出現。

  因此當菲奧娜在鏡子裡看到一個人影的時候,第一反應並不是正常人會有的「有人入室搶劫」,而是更偏向通靈性質的解釋:

  她面對著鏡子的時間太久了,一不小心就把某種「通道」打開了。

  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能夠像鏡子一樣,從被製造出的第一時間就能引發通靈意義上的如此面積廣泛、反響劇烈的爭議和反應,而且這種恐懼感在部分普通人中也會存在,且歷久彌深,即使它已經成為了人們生活中最常見的日常用具,也沒有辦法削減這種迷信和敬畏半分。甚至在它沒有誕生之前,起到替代鏡子作用的河流,也有著照影少年最終化成水仙花的傳說,而在鏡子誕生之後,最常見的跟鏡子相關的傳說,便一直都和靈魂息息相關了,比如「鏡子裡照不出吸血鬼的影子」,再比如「鏡子能夠打開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以及大部分通靈者都眾口一詞的,「鏡子可以保存曾經在它的面前發生過的資訊」。

  菲奧娜在看到那個人影之後第一反應是抄起牙膏在上面畫盧恩符文把鏡子封住,結果她前腳剛雷霆萬鈞地抄起了牙膏,後腳就被那個幾乎都要撲上來的靈體給嚇得手一哆嗦,直接把牙膏掉進了還沒放完水的洗臉池裡:

  「卡佳?」

  卡佳的力場在鬼屋強行出現過一次之後已經弱得無法直接和菲奧娜溝通了,只能借助鏡子傳達給她一些資訊碎片,而就在卡佳拼命勸菲奧娜不要過分冒險的時候,掛在牆上、已經校準到了紐約標準時間的鐘錶傳來了清脆的報時聲,短指標不急不緩又按部就班地走到了數字「3」。

  與此同時,從她房間外側的門那裡,響起了一陣相當準時而彬彬有禮的敲門聲。

  菲奧娜看了看還在洗臉池裡吐泡泡的牙膏,又看了看目光炯炯蹲在洗手間門口,生怕它的鏟屎官一個想不開就用洗臉池裡的水淹死自己的大橘,再看了看自己頭上的呆毛,陷入了對某個千古難題的思考:

  ……出門前的時間都去哪兒了!


第54章 溫柔又無害

  ——其實朗姆洛帶著半個特戰隊來接人的時候, 對亞歷山大·皮爾斯做的這個決定相當不理解。

  他是個雇傭兵,幹了好多年的那種, 一般來說到他這個年紀要是還沒死在槍子和流彈之下的話, 多半都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了。這種人是不信命的, 他們只信自己, 最多再加上幾個忠心耿耿的可靠副手和慣用的槍支和刀,讓他們承認虛無縹緲的靈魂和因果報應這種事情,不如指望他們金盆洗手來得實在點。

  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這個原理,是和金錢才是硬道理一樣,都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鐵則。本著不讓自己在接下來的任務中被穿小鞋的中心思想和行動基礎,朗姆洛在聽了皮爾斯的計畫之後,立刻就展現出了一個合格的兩面派的作風:

  他嘴上說著「沒問題一定把『忒彌斯』連根頭髮都不少地帶到」,心裡卻在想,皮爾斯可能真的老糊塗了, 希望他的智商近來能夠對得起他那日益植被稀疏、有著往地中海趨勢進發的頭頂。

  聽聽, 聽聽, 這是什麼鬼主意?讓通靈者來為冬兵做催眠加固洗腦?要不是朗姆洛一心一意為自己的工資著想,他可真想吐槽一句,你以為這是在冬兵的大本營前蘇聯現俄羅斯嗎長官?

  俄羅斯這個盛產套娃、伏特加和毛熊的國度, 對「通靈」這件事情的信服基本上已經到了走火入魔人盡皆知的地步了,有的時候警方破案困難都會專門尋求靈媒的幫助。其實每個國家都會這麼做的, 只不過光明正大地把這件事公佈出來的太少了,畢竟大家都在努力篤信唯物主義,結果就在唯物主義的堅實力量, 馬克思唯物主義的大本營裡,靈媒這個行業和通靈這件事情卻前所未有地得到了人們的高度認同,細細想來還挺有意思的。

  不過話說回來,俄羅斯除了盛產以上這些東西之外,還盛產美人。但是在俄羅斯飲食習慣的影響下,她們能始終保持那種驚人的美貌的時間太短了,幾乎用不了幾年,那種足以令泰半同齡人自慚形穢的美貌便只能在相冊裡見到了。

  而根據他們私下流傳的內部消息,忒彌斯本人其實是個俄羅斯姑娘,為此特戰隊內部閑得無聊的時候還開了個盤,頂著九頭蛇內部女特工們不贊同的「你們這些豬蹄子」的目光開賭,忒彌斯的體重究竟是圓潤級別的還是胖到慘絕人寰級別的。

  朗姆洛在敲完門之後都已經把煙拿出來了,打算先抽上一根壓壓驚,結果他還沒來得及點上火,就看見面前的門開了,一個小得讓他差點沒把叼在嘴裡的煙一口吐出來的姑娘探出了半個頭——字面意義上的半個頭,因為她的上半張臉完全被寬大的斗篷和帽子遮擋住了,只能看見一點白皙而纖瘦的下巴和纖長的脖頸露在外面:

  「請稍等一下,我叫個客房服務託管一下我的貓。」

  ——就在這一瞬間,現臥底神盾兼任特戰隊隊長的九頭蛇武器管理員,布洛克·朗姆洛竟然罕見地產生了一點心虛的情緒:

  這還是個小姑娘呢。

  他雖然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但是這種明顯就是九頭蛇坑人、仗著自己根基深厚就去欺負這麼個小姑娘的破事,要是讓他去做的話,他怕是真做不出來的。真的,太他媽破廉恥了,雖說這個年齡的年輕人多半已經有了駕照,可以去做兼職了,但是架不住菲奧娜被那過分寬大的斗篷一包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就要平白地少上那麼幾歲,看起來有種微妙的壓榨童工的感覺。

  九頭蛇是有格調的反派!至少不壓榨童工!!

  而且這姑娘和他們想像中的任何一種外貌都不一樣。他們也不是沒想像過其實忒彌斯長得並不醜的可能性,但是面前的少女明顯就是個潛力股,哪怕只有半張臉露在外面也足以判明她被掩蓋起來的那半張臉有多好看了。她棕色的頭髮上還沾著點水汽,柔順服帖地收在了斗篷裡,只在臉側和胸前的斗篷接縫那裡露出一丁點棕色的發梢來,看起來就像個大號洋娃娃,乖巧的很。

  這件斗篷的兜帽上有一道約兩指寬的黑紗,貫穿了整個兜帽,周邊綴有和斗篷邊緣同一樣式的金色藤蔓的紋樣,使外面的人在看不清她的真實面貌的同時又不影響她的視野,但是即使隔著一道黑紗的阻隔,那雙灰色的眼睛裡的柔和與典雅的憂鬱感卻不能被削弱半分,因為這種氣質就好像已經鐫入了她的骨髓一樣。

  朗姆洛乾脆俐落地把還沒來得及點上的煙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還要等你多久?」

  畢竟現在冬兵還在重啟之後的調整期間,不急。而且女人嘛,都是出門前要花個一兩小時在化妝鏡和更衣間裡的神奇生物,哪怕都要出門了也會突然開始換衣服和重新化妝,而朗姆洛別的沒有,對女性的紳士風度還是有一點的,儘管可能僅有個皮毛,不過這也足夠了:

  「半個小時?」

  菲奧娜立刻擺擺手解釋道:「不用不用,五分鐘就好。」

  朗姆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因為在他的固有認知裡,女人口中的「五分鐘」怕是「十五分鐘到半小時不等」。

  ——結果當菲奧娜拖著箱子一路叮鈴哐啷從最裡面沖出來,因為過分心急差點一腳踩到自己的斗篷,在九頭蛇特戰隊面前表演一個臉朝下著地的時候,只過了兩分鐘不到。

  她叫的客房服務在十五分鐘後會上來把她的橘貓借走,在她回來之前,橘貓就要過上天天跑滾輪遛彎爬貓爬架的生活了,今天的貓飯是短期內它能吃到的最後一頓菲奧娜親手烹飪的色香味俱全的口糧,類似於「斷頭臺前的送行餐」,可能對橘貓來說,這就是造化弄人吧。

  等菲奧娜被他們簇擁在中間——說真的一個身高並不是很樂觀的姑娘被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的十多個人圍著走的時候,完全沒有小說裡有的那種「眾星拱月」的感覺,只感覺胸悶氣短呼吸困難,迫切需要新鮮空氣——上了停在酒店後門的那輛被改裝得密不透風的車的時候,她突然心念一動,在刺客聯盟裡學到的少數幾個技能開始發揮其應有的作用了:

  這幫人在下樓的時候,刻意避開了所有的攝像頭。

  按照正常人的邏輯,她在出門前就應該向親朋好友報一下平安的。可是她在那短暫的五分鐘裡,把手機通訊錄裡的人名挨個掃了一遍,竟然找不到一個能理直氣壯地去打擾、並且還可以不帶任何抱歉的感覺去麻煩對方的人,才乾脆把五分鐘壓縮成了兩分鐘出門去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些人想殺人滅口,也要顧及到和刺客聯盟之間的微妙的平衡。

  一念至此,菲奧娜突然就有點想笑的感覺,可是這點笑意都到嘴邊了,就又覺得不值當的,就沖著眼下這兩相抗衡的微妙局勢,有什麼好笑的呢?便把這些許的笑意吞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一聲歎息。

  結果坐在車廂裡的都是什麼人啊,個個都是出外勤的九頭蛇特工,耳聰目明得不像話,雖然大家都為了避嫌和她努力保持著盡可能遠的距離,但是就這丁點的距離還不至於讓他們聽不見這聲歎息。朗姆洛身為他們的隊長,直接就對菲奧娜保證:

  「別擔心,事一了肯定全須全尾地把你送回來。」

  菲奧娜抬起頭對他笑了笑:「謝謝你呀。」

  儘管她的大半張臉依然被那件黑色的、綴有金色藤蔓紋樣的斗篷覆蓋著,但是就這麼個簡單的笑容,就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柔和感,而且她真是太彬彬有禮、太客氣了,而且那種溫柔和典雅的感覺深入骨髓,搞得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卻從來沒這個自覺的九頭蛇特工們都有點不自在了起來。

  因為這名通靈者的身份有點特殊,要想用完就殺人滅口可能有點不現實,所以本著「她見過的人越少越好」的這一原則,負責為冬兵加固精神控制一事便由亞歷山大盡數授權給朗姆洛了。朗姆洛邊帶著她走過去邊言簡意賅地囑咐道:

  「會加強精神控制嗎?」

  菲奧娜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會。」

  「加強一下對此人的精神控制,你就可以走了。」朗姆洛用自己的許可權卡打開了那道鐵門,熟練地輸入了一串密碼,在他伸手輸密碼的時候菲奧娜很有眼力見地把頭微微一偏,以示「我不看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我不想惹麻煩」,朗姆洛對此表示很滿意,是個識相的小姑娘。

  然而就在斗篷遮掩著之下,誰都沒有看見菲奧娜的耳朵微微動了一動。

  在菲奧娜在踏入冬兵所在的洗腦室之時,她周身的那種柔和的氣場便漸漸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不鋒利、沒有任何殺意、卻依然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種氣場的變化就連朗姆洛這個不相信有靈魂和超自然能力等等亂七八糟玩意兒存在的人都要打個寒噤,但是他卻不能移開目光,只能就這麼強撐著在原地監視這位元過分年少的通靈者。

  ——在黑紗的掩映之下,菲奧娜緩緩地睜開了那雙從一進基地就一直閉著的眼睛。她之所以要長時間緊閉雙眼,就是為了將最強的感官力在這一刻打開,也就是說,之前她全在靠聽力辨聲識路、跟在朗姆洛身後。

  就在她睜開雙眼的一瞬間,如刀劍乍然出鞘般雪亮的鋒芒從她的眼中一閃而過:

  她從沒見過這麼多的死人。

  不,其實也不能這麼說,畢竟刺客聯盟的諸位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正是因為有這個組織作為對比,便愈發顯得面前這人的危險程度極高了。

  在她認識的人裡,除去奧·古那一家子的人,和類似於該隱、希瓦夫人、銅虎等這一水準的高階刺客之外,她再也沒能想到,還有人能憑一己之力背負這麼多命債。而他的種種行為還和刺客聯盟那些專吃這碗飯的人不一樣,是完全違背他的本性的,這就讓人不由得更加壓抑,也更加難過了。

  菲奧娜回憶起了之前遇到過的寶石大盜貓女,頓覺兩者一對比就讓人不得不感歎一句:

  除去個人情感不談,光說危險性的話,跟眼前這位裝了一隻鐵手臂,綠色的眼睛兇狠又茫然地瞪著來客的殺手相比,貓女可真是無害溫柔又弱小的貓咪。


第55章 金髮的亡靈

  菲奧娜定了定神, 把她的那個外出專用的箱子打開,把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地全翻了出來, 開始從裡面翻找起她需要的東西。在進這個基地的時候她的箱子被打開過了, 進行了全面的檢查, 因此本來放得整整齊齊的東西全都遭遇過了幾乎毀滅性的打擊, 看得她一陣頭疼,只能通過這種最原始的方法收拾東西了。

  朗姆洛自認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結果他還是在菲奧娜那個包羅萬象的箱子裡受到了驚嚇:

  為什麼會有人把山羊頭骨隨身攜帶啊?!要是他沒看錯的話箱子裡還有個水晶的骷髏頭?還有那麼粗的蠟燭,這已經超脫了照明工具的範疇了吧,要是往里加點助燃劑之類的東西,火焰再旺一點就能直接進化成火炬了,防火意識相當不到位!而且以上種種東西要是都說是通靈用具的話也勉強說得過去,可是有沒有人能告訴他,那個盛著五顏六色的透明手持小球是怎麼回事, 這玩意兒一看就是哄孩子用的好吧?

  雖然他沒說什麼, 但是他微微流露出來的一點不贊同和不以為意的神色就很好地在無聲無息間表明了他的態度。菲奧娜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這人在想什麼了:

  天真, 你們這種外行人對城市薩滿最喜愛的通靈道具,手持搖搖球的威力一無所知。

  不過她最終還是決定不要跟這人解釋了,因為委實沒有那個必要, 而且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如先把突然興奮了起來的滿屋子死人安撫下來。

  就在她找東西的空當, 有個死相頗為淒慘的女士幽幽地飄到了菲奧娜的身邊,似乎想跟她說些什麼,但是由於她死去的時間實在太久了, 根本就無法像那些新死的亡靈一樣,將她想表達的資訊傳遞給面前這位元年少的通靈者。

  一般來說,靈魂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散去的,哪怕生前有著強大的精神力量,也只不過是能減緩消逝的速度而已,除非死的時候實在太過悲憤太過不甘了,才會化身為始終能夠在人間徘徊的亡靈,而化身為亡靈的人的散去的速度,要比只是意外死亡的人的速度慢上很多。

  這些心有不甘的亡靈在通靈者看到他們的時候,就會把心裡的怨憤和執著訴說給他們聽,如果通靈者能幫上忙、一了他們的心事的話,他們就會慢慢地消逝。

  而按照菲奧娜面前這位金髮女性的模糊程度來看的話,她怕是一直都沒有等到能夠幫到她的人,才一直抱著那橫死的悲憤和不解、還有未竟的願望,一直徘徊在亡者不應留存于此的人世。

  這位女性亡靈穿著剪裁合體的白色西裝,金色的長髮挽成優雅而好看的髮髻,脖子上戴著一串圓潤的珍珠項鍊,愈發襯得她那已經經歷了歲月的洗禮、算不上年輕美麗的臉,有種超脫於年齡之外的優雅動人的知性美了。

  她先是嘗試用唇語說出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可是菲奧娜看不懂唇語——雖然說這是刺客聯盟的成員必備的技能之一,但是架不住菲奧娜壓根就沒往那個方向發展,更看不懂她情急之下更加淩亂的手勢。她只能蹲在自己滿地的通靈用具裡,看著這位女士一直在努力地想要跟她溝通的樣子,試圖從中分辨出一點有用的資訊來,可是並沒有什麼用,她是真的看不懂。

  在發現自己無論多麼努力,都沒有辦法讓菲奧娜看懂她的唇語和手勢之後,這位金髮的女性亡靈便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對著菲奧娜露出一個飽含歉意和悲傷的笑意。

  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種東西能夠超越言語和生死的阻隔。哪怕通天的巴別塔被推倒,大地上的凡人從此開始便說起了不同的語言,相互之間因著有了語言隔閡而不能溝通,自此之後,各散東西;哪怕文化差異使得不同文明之間的鴻溝深如天塹,哪怕生死直接就阻斷了所有尚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語,將生者的世界和亡者的冥府一分為二,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著共通的東西的:

  比如母愛。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在全世界的五千多種不同的、依然在被使用的語言中,幾乎全都有著「mama」這個發音,要怎麼解釋呢?

  而也就是在這同一時間,菲奧娜心有所感,終於從這個無奈又悲傷的笑意裡獲取到了她需要的資訊:

  這位亡靈死於此人之手,但是她卻沒有什麼想怨懟的人,因為他也是身不由己。她在死前,唯一掛念著的,就是她死前都沒來得及好好說上幾句話的孩子。

  菲奧娜伸出手去,隔空輕輕碰了碰那位女性亡靈的手。雖然她一句話也沒說,可是「伸出援手、會提供幫助」的這個含義,在她簡單的一個動作裡便已經被表達得淋漓盡致了。

  這樣的話,在挑選接下來的用具的時候就要考慮到更多的因素了。在生生耗了將近半個小時之後,她終於在滿地亂七八糟的東西裡挑選出了自己接下來要用到的東西,抬起頭轉向朗姆洛在的那個方向,發問道:

  「我能靠近他一點嗎?不用特別近,只要能讓我站在他面前就可了。」

  朗姆洛根本就沒把她當成是個潛在的威脅。雖說對做雇傭兵這行的人來講,因為年齡而輕視對手是大忌,可架不住菲奧娜長得太乖巧太無害了,哪怕刨去外表和長相這兩個最容易騙到人的因素不談,她周身的那種氣質也無害得很,一看就是手裡從沒沾過人命的傢伙,連九頭蛇裡戰鬥力最弱的科研人員都打不過。

  而一個根本就沒有武力值的人,還有什麼能值得防備的呢?要防備著她突然暴起,抄著那個越看越可笑的山羊頭骨把人砸暈嗎?所以朗姆洛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

  「可以,不過不要做任何多餘的舉動。」

  在准許了菲奧娜的試圖接近冬兵的要求之後,他以武器管理員的身份對冬兵下令:

  「士兵,原地待命。」

  冬日戰士腦海裡的那套由紅骷髏植入的精神控制器依然在完美地運作著,只不過因為他被重啟的次數太多,有點鬆動了而已。就像一台精密的儀器,哪怕品質再怎麼好,用的時間久了也是需要保養的。但是冬兵腦海裡的這玩意兒自從被植入的那一天起,就沒有任何後續的維護和保養了,也難怪現在會出現一些小問題,比如偶爾的記憶回溯。

  他只記得自己是件武器,應該無條件服從說出了他的管理口令人的命令,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越來越明顯的違和感已經紮下了根,伴隨著這些微的質疑一併湧來的,還有一些零碎的、自從他有了身為「冬日戰士」的記憶以來,百分百從未經歷過的片段——

  擁擠而煙霧繚繞的酒館,放聲高歌的戰友,皚皚的白雪和森林,還有沖天的炮火與硝煙。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時間之外,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高山會被抹去棱角,丘陵會被開鑿為田地,平原會化成沼澤,就連似乎深不可測的大海都要在地質變動的面前更改它的海岸線。這些有型世界的、看似堅不可摧的東西都要在摧枯拉朽的時間的力量面前低下那高貴的頭顱,更何況在長達七十年的跨度裡,一套自植入之日起就再也沒有後續加固的精神控制器呢?

  菲奧娜在他的面前點燃了蠟燭,以周圍的死人密度來決定燃燒猛烈程度的蠟燭猛地就竄高了火焰,要不是菲奧娜躲得快,她那點露在斗篷外面的頭髮怕是就要被全都燒到了。

  她抬起眼來,那雙明亮的灰色眼睛就和面前這人冰冷而毫無人類感情的綠色雙眼對了個正著。

  火光閃爍,熱度逼人。周圍的亡靈幾乎齊齊地停止了飄蕩和遊走,盡數一動不動地立在了原地,齊齊抬頭向她看來,這個場面如果畫出來的話,怕是相當駭人的,完全可以送心臟不好的人去鬼門關口轉一圈。

  她現在可以說是一隻腳尚且踩在地上,另一隻腳已經邁在了難以見底的深淵的上空。

  就在菲奧娜試圖在這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第三次進入這人的精神世界的時候,一隻明顯也是屬於死人的手輕輕地戳了戳她的手背。

  菲奧娜:……卡佳。你啥時候跟過來的。

  卡佳由於剛死不久,雖然之前曾經因為強行出現、和菲奧娜溝通消耗掉了大半的能量,但是這裡的亡靈太多了,氣場已經完全偏向了死人的一方——要不是還有朗姆洛這麼個性別為男、有自主意識的大活人戳在這裡戳著鎮場子,隨便一個通靈者都會覺得這裡其實根本就是片墓地,沒啥活人在裡面——使得她可以順利和菲奧娜溝通:

  「這人真的怎麼看怎麼眼熟。菲奧娜,你能離他近一點嗎,我想再看看。」

  如果菲奧娜消息再靈通一點的話,她分分鐘就能認出來,面前的這位自從她進來,就沒有被稱呼過名字的人,和美國隊長博物館裡的「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這人,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輪廓,也就九頭蛇這幫人深知她消息閉塞才敢這麼幹的。

  然而菲奧娜消息閉塞是沒錯,可是架不住鬼魂們的消息靈通,能隨便到處飄的傢伙們,消息不靈通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見鬼了吧,除非死的時候執念太深,才會無法隨意飄蕩;更架不住她運氣好,卡佳不光是美國隊長的狂熱粉,還把美國隊長的博物館裡裡外外逛了個遍,在菲奧娜成功地讓冬兵把頭抬起來之後,她一秒鐘都沒用就把這人的名字給叫出了口:

  「這不是巴基——美國隊長的戰友,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嗎?」

第56章 撫養與圈養

  菲奧娜雖說不知道卡佳口中的「巴基·巴恩斯」是什麼人, 但是光看她那一臉震驚的表情就知道這人身份不簡單了。她心念一轉,將蠟燭的角度微微偏轉了下, 使得它散發的光線和輻射出的立場能夠盡可能影響到這個屋子裡所有的亡靈:

  在這個基地的附近有沒有貓?最好是黑貓。

  「鬼魂的話不能全信, 也不能全不信」這個守則幾乎為所有人所知, 因為鬼魂畢竟是和活人完全不同的生物, 只有在他們向通靈者求助的時候才會百分百說真話,而當通靈者反過來向他們求助的時候,不想說實話、故意誤導人、乾脆就說假話來看人笑話的意外狀況比比皆是,不一而足。

  但是那幾乎都是建立在通靈者不受白巫術的保護的基礎上的。白巫術對被保護著的人的挑選條件十分苛刻,一百個通靈者裡面怕是也找不出一個人來,而正因如此,也就沒有多少人有機會去親身嘗試一下白巫術究竟有多威力無窮,比如當菲奧娜將這句詢問說出口的時候,所有的鬼魂都回答了她, 而且回答的還是同一個答案:

  沒有。

  ——當面對的是受白巫術保護的通靈者的時候, 就連亡靈都要實話實說地回應她所有的求助。

  這就有點難辦了, 菲奧娜焦躁地咬起了自己的手指甲。如果附近有黑貓的話,她可以借助黑貓能夠通靈的這一特點來先把那名金髮女性亡靈的心願給聽到,再有來有往地從她那裡問出她所需的情報來, 然後去到這人的精神世界裡把記憶的枷鎖給撬松一點,松到能夠恢復記憶但是又不會速度太快的程度就可以, 這樣一舉三得,相當方便的。

  然而就連菲奧娜這樣天賦過人、幾乎事事都能在她的計算中的通靈者也會遭遇意外突發狀況,那就是這偌大的一個基地裡, 竟然裡裡外外都沒有貓,別說黑貓了,連根貓毛都沒有。

  菲奧娜:……這裡竟然沒有貓,連來吃剩飯的流浪貓都木得,肯定不是什麼正派人士的基地!就好比刺客聯盟,自從我走了之後那邊方圓十裡都沒有貓!

  無奈之下,她不得不採取了另一種比較冒險的做法:

  就在這裡,強行把這人的記憶枷鎖打開,打開之後再施加一個催眠暗示,讓這人昏睡過去,就不會第一時間表現出任何異狀,順便還可以在夢裡回顧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醒來之後就知道應該依然偽裝成什麼樣子了。這樣不管在此人暈倒之後,這個組織會不會放她回去,她都是安全的。

  甚至樂觀一點、這個組織會提前放人的話,她完全可以輕輕鬆松、全身而退,等到這邊的人發現不對的時候,她就可以仗著他們不懂通靈理直氣壯地說:

  我真的給他加固過精神控制了!什麼,被掙脫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物理意義上的精神控制和通靈不是一個體系的,有沒有什麼衝突我也不知道,要算起來這還都是你們自己亂找人的鍋,為什麼不去找當初那個往他腦子裡隨便放東西的人來修?解鈴還須系鈴人嘛。

  雖說這不太符合有來有往的契約精神和裡世界的道義,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守則、義氣、任務等能夠用有形之物來作為載體的東西可以概括的事情了——

  此時重大,至少攸關她的良心。

  大部分時候,想要破壞某種已經有崩潰跡象的東西,是要比修補它來的簡單的,冬日戰士所受的腦內精神控制也不例外。菲奧娜甚至都不用再次進入他的精神世界,只是這樣看著那雙綠色的眼睛,就能開始回溯此人的記憶了,那些由前蘇聯的洗腦專家經過苦思冥想定下的、毫無關聯的詞語,那些他們引以為傲,號稱「完全不可能被破譯」的洗腦關鍵字,被菲奧娜依次從他的記憶裡撈了出來。

  言語是具有神秘力量的東西,所以如果要用言語和暗號來作為封印、保護某種東西的鑰匙的話,從通靈者的角度來看,就應該在設立的一開始做好被破譯的兩手準備。

  但是前蘇聯的那幫負責給冬兵洗腦的人是絕對不會知道這一點的。他們是九頭蛇,篤信力量,篤信絕對的控制和權力,為了清洗這個世界可以不顧一切,因此他們也就不會相信這些玄妙的、以人類肉眼尚不可見的事情。

  而天道好輪回,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報應,在冬日戰士被前蘇聯的人改造成功、又被植入了精神控制器長達七十年之後,同樣來自前蘇聯、現俄羅斯這片寂寥又寒冷的廣袤土地上的通靈者,在七十年後向著始終被困在無邊的黑暗和絕望裡的士兵伸出了手,以摧枯拉朽之勢二話不說就強行破開了第一個洗腦詞。

  在她用精神力量強行破開第一個洗腦詞的時候,蠟燭的火焰都為她突然全力放出的精神力猛地顫抖了一下。在無風的室內,本來燃燒得平穩的蠟燭突然像是被風吹到了一樣,開始拼命地往冬兵那個方向飄去,連帶著蠟燭照出的重重鬼影都在隨之狂舞。

  在無人可見的冬兵的精神世界裡,那個被掩埋多年的銘牌開始逐漸褪去上面的鏽跡和白雪,潛藏在最深處的那朵象徵他真正自我意識的花有了復蘇的跡象,即將抽出新的枝葉——

  就在這一瞬間,冰冷惡毒如毒蛇吐信的感覺襲上了菲奧娜的心頭。

  她手下一抖,外放的精神力盡數收回,冬兵剛剛才有了點人氣的綠眼睛便瞬間又恢復了之前死氣沉沉的樣子,蠟燭的火焰被她的手擦過之後,也完全映照不出這滿室的亡靈了。她絲毫顧不上自己被燙紅了的手,只來得及匆匆將這滿地的東西盡數收了起來,就聽見從她身後的那扇門傳來了輸入密碼的聲音,隨即一個相當耳熟的女聲就在她的背後響起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菲奧什卡?」

  這個聲音略帶一點異國風情,且載滿了成年女性特有的魅力和成熟,略帶一絲沙啞和低沉,只是這麼一開口,就好像有人用羽毛在聽者的心上輕輕劃過一樣,激得人心裡發癢。

  但是菲奧娜卻完全不這麼想,因為這聲音過分耳熟、也足以令人心生畏懼。在她尚且身處刺客聯盟的那段歲月裡,她曾聽過這個聲音對著刺客們發號施令,聽過她冷冰冰地一句話就能決定他人生死,在她離開刺客聯盟的時候,這聲音也對她說過幾句難得溫和的話語。在這聲音的主人那魅力十足的外表之下,潛藏著的是從未放棄的,「要清洗這個世界、征服這個世界」的龐大野心。

  為了這個從未被放棄的野心,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菲奧娜在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就手腳冰涼了,甚至都不敢回過頭去看她哪怕一眼:「……塔利亞。」

  穿著一身黑色緊身作戰服、腰間別有兩把Smith&Wesson MP9L CORE的女性走到了菲奧娜的面前,開口問道:

  「我記得我封存了你的證書,你為什麼還會被牽扯進這些事情裡呢?」

  她有著一頭棕黑色的長髮,一般來說做刺客這行的,尤其是女性,最好不要留長髮,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爬管道鑽車底,絞到頭髮就性命危矣,再說了,對蓄有長髮的人來說,打架的時候也就明晃晃地給對面製造了一個弱點,被揪住頭髮暴打的話也挺夠嗆的。

  按照這個道理反著推一下的話,敢留長頭髮的女刺客,或者超級英雄,再或者反派,肯定實力都不弱。

  在塔利亞踏入這個房間的同時,本來還在旁邊監視著菲奧娜的朗姆洛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順便把剛被破開了第一個洗腦詞的冬兵也一併帶走了。菲奧娜本來就因為她私自解封了自己的國際通用認證過的通靈師證書而有點底氣不足,而且某個猜想也隱隱地一直困擾著她,這種心虛和疑惑、甚至都有點憤慨的感覺已經困擾了她將近一年,因此當塔利亞·奧·古,刺客聯盟首領之女真正站到她面前的時候,她三思之下還是趁著眼前四下無人,向著雖說養大了她,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說那不叫「撫養」,只能叫「圈養」和「飼養」的塔利亞發問了:

  「塔利亞,我最近總感覺自己的身上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

  塔利亞對著她輕輕挑了挑眉:「比如?」

  「我總是在即將接收到某些關鍵資訊的時候被打斷,或者乾脆就耳鳴,再或者當我想去做某件事情的時候,回過神來就會發現,自己已經被誤導到別的地方去了。」菲奧娜心一橫,乾脆直接俐落地將所有的異象都說了出來:

  「我接收不到來自外界的任何和『復仇者聯盟』,以及『正義聯盟』這些似乎大家都耳熟能詳的組織的名字。當我在打工的時候,一聽到這些名字就會立刻有別的事情要做,就算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也有莫名的力量促使著我去找活來幹,或者主動打斷話題、耳鳴,總之就是無法完整地獲取任何消息。」

  「我知道刺客聯盟裡有種東西,可以通過發射次聲波和未知射線來改變人的感官狀況,還有所佩戴之人的想法和行為。」她細細觀察著塔利亞莫測的神色,心頭便更涼了,可是在沒有得出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前,她還是抱著盡可能樂觀的想法,聲音都在打顫地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塔利亞,我求你告訴我,我的身上也有這種東西嗎?」


第57章 請讓我離開

  對大部分正常人來說, 既然已經把話說開到這個份上了,那再遮掩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 不如當場挑明, 一了百了, 撕破臉皮之後也就不用顧忌那麼多了, 但是塔利亞根本就不在正常人的這個概念範疇裡。她甚至用飽含讚賞之意的目光把菲奧娜上下打量了一遍,流露出了些許與有榮焉的神情,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儘管她動的手腳終於被菲奧娜發現了,然而她完全沒有因此感到些許的不虞,反倒心情都變好了,連帶著語氣也一併輕快了起來:

  「你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菲奧娜依稀記得上一次塔利亞用這個語氣說話的時候,是在她的魔鬼式訓練之下,達米安成功徒手攀登了雪山的當日。她一開始以為這是塔利亞難得的母愛之情流露,還在心裡慶倖地想, 別看塔利亞平常那麼嚴苛無情, 其實還是挺在乎自己孩子的嘛。結果她卻在次日無意看到了塔利亞親手簽發下去的予以通行的計畫書, 那過分美好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分分鐘就被白紙黑字的殘酷現實給打破了:

  開始準備達米安的克隆體,留待日後以防萬一。

  她當場便手腳冰涼地僵立在原地,只覺得在這過分的驚嚇之下她都有點耳鳴了。人的求生欲是無窮的, 在危急關頭,很多人都會爆發出自己想像不到的力量, 比如此刻的菲奧娜,雖然她渾身都在發抖,但是依然頑強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聲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同時輕手輕腳地從那裡走開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不是沒想過要告訴達米安這一點,但事實上,他們的關係並沒有太親密,每次的見面都是匆匆一聚即散,很難說塔利亞沒有存著「你不要用你的無所事事帶壞我兒子」這種心思,而且他們的每次會面周圍都有刺客在監視著他們,不知道針對的是達米安還是菲奧娜本人,菲奧娜個人傾向於後者。

  塔利亞是個相當矛盾的人。她可以為了保護蝙蝠俠的秘密身份給自己洗腦,使得自己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下都無法透露出蝙蝠俠的真實身份;在當年刺客聯盟遭遇強敵來襲的時候,第一時間把她的兒子、刺客聯盟的繼承者達米安,送去了蝙蝠俠那裡,使得達米安能夠就此生活在蝙蝠俠的庇護之下,也算是在保護他——

  但是她也可以在刺客聯盟留存無數達米安的克隆體,永遠留有後手,枕戈待旦,萬一現在已經做了羅賓的達米安·韋恩在未來刺客聯盟統治世界的進展中擋了他們的路的話,塔利亞就可以用這些克隆體隨時殺死自己的兒子;在她清洗世界、統一世界的計畫實行的途中,她也可以為此毫不猶豫地綁架蝙蝠俠,給他洗腦,粗暴直接地窺探和更改他的記憶,即使這種做法很有可能會殺死她在這個世界上少數在乎的幾個人之一,她也完全不會手軟和後悔。

  她不是沒有「愛」這種感情,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女兒,而女性的同理心天生就要強過很多男性的。但是當她的個人情感和刺客聯盟多少年來一直傳承的「清洗世界」的大計撞在一起的時候,不管是什麼人、什麼感情,統統都要為這個野心勃勃的計畫讓路。

  ——而且這個讓路,塔利亞還讓得心甘情願、甘之若飴。

  菲奧娜努力直視她的眼睛,即便如此,她的聲音也在輕微地發著抖。塔利亞這麼多年來積威頗深,哪怕她已經離開了刺客聯盟一年多、且從來就沒有隸屬過這個組織,也無法擺脫其帶來的影響。在這種過分沉重的影響之下,菲奧娜此刻的實話實說已經完全不是出於她說實話的良好本性了,而是在那過分純粹的威壓影響下無意識脫口而出的:

  「……就在最近。」

  菲奧娜不是個愛主動去和別人互動、更不愛主動參與女生間的八卦小活動的人。她尚在刺客聯盟的時候尚可用沒有這方面的玩伴這個理由來解釋,畢竟再借給她一萬個膽子,她都不敢拉著刺客聯盟板上釘釘的下任繼承者去談八卦。等到她從刺客聯盟離開之後,這個特點便愈發明顯起來了:

  只要沒有人主動來找她聊天八卦,她就絕對不會主動參與進這種活動裡去。

  但是架不住菲奧娜長了張讓人一看就想對她把心事全盤托出的臉。在外面打工的時候,最常拉著她八卦的是瑪麗;借住在酒店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前臺姑娘都愛閑著沒事的時候找同樣也閑著沒事的她說話談天,久而久之,本來按照她的性格再過好幾年怕是都無法發現的這個裝置,便很快地就在愈發頻繁的、對意識和行動的干擾下被菲奧娜發現了。

  這個裝置對人體有沒有害姑且不論,但是就沖著它那個「能隔絕特定組織的相關資訊」這個功效,就足以讓菲奧娜背後直冒涼氣了:

  簡而言之,就是她什麼有用的東西都聽不見,聽見了也不能切實地去求助,所以才會如此與世隔絕。

  那如果發散一下的話,如果她聽不見的,不僅僅是「特定組織的相關資訊」,而其實是「所有能幫助她獲取知識、能給予她庇護、能讓她同樣安全地生活下去的相關資訊」呢?也就是說,不管菲奧娜怎麼努力,她最後還是要被迫回到刺客聯盟去的。雖說沒有任何證據就把人想得這麼壞似乎不太好,可菲奧娜就是有種相當強烈的感覺:

  她已經和能幫助她的人擦肩而過不止一次了。

  而菲奧娜別的多餘的自信沒有,至少這一點上,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她的直覺從不出錯。

  ——而且按照刺客聯盟的一貫作風,他們真的會只製造一個用來控制人行動的裝置,而不安裝任何其他的控制手段嗎?怕是放個定位器和炸/彈都是最基礎的「額外保障機制」。

  她向來說話的時候措辭溫和而有禮,甚至都會讓人感覺在她的身上有種與她的年齡不匹配的成熟,但是再怎麼成熟,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小姑娘,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上有這種裝置、在說起這種自己的命都不握在自己手裡的事情的時候,難免也要帶一點憤世嫉俗的激動出來,難以自控地直接就和塔利亞在這空無一物的冰冷的鐵房子裡當面對質起來了:

  「我到底還有什麼是我『自己』聽見的,塔利亞?!」

  她已經完全不怕惹怒塔利亞了。刺客聯盟願意費心費力給她裝上這玩意兒,就說明她還有著利用價值,而且這利用價值怕是不小;退一萬步講,就算她惹怒了塔利亞,刺客聯盟決定放棄她,進而引爆這顆潛藏在她身體不知道哪裡的炸/彈——可要是她今天真的沒有辦法從塔利亞口中得到一個答案的話,那這麼渾渾噩噩、連聽到的資訊都是被精心篩選過的、活得完全沒有自我的生活,也沒什麼好延續的。

  塔利亞的眼睛也是綠色的,和剛剛坐在菲奧娜面前,「被加固精神控制」的那人極為相似,但是那人是被外力強行壓抑和洗去所有的記憶和感情的,因此那種純然冰冷的綠色便和塔利亞眼中這抹冷漠而又深邃的綠色截然不同了。她看著面前氣得臉都有點紅了的小姑娘,那素來不苟言笑的臉上便難得地流露出了一點類似於笑容的神色來,連帶著說話的語氣也更加輕快了:

  「菲奧什卡,你可真讓我傷心。怎麼說刺客聯盟都養了你這麼多年呢,你就這樣懷疑我、還來直接質問我?在這個武力至上的組織裡,你什麼都不會卻還能好好地活到現在,為什麼不想想是托了誰的福呢?」

  她糊弄人的本領相當了得,對菲奧娜提出的問題避而不答,三兩下就把談話的方嚮往另一個地方引去了。菲奧娜根本就不通人情世故,在手段老練的塔利亞面前只有吃虧的份,她雖然也經常會主動跑偏話題,但那純屬無心之舉,而且只在菲奧娜的思維過於活泛的時候才會這麼做,和塔利亞的蓄意而為完全不同,分分鐘就被刺客聯盟現任首領、雷霄·奧·古之女的高超辭令給帶跑偏了:

  「我很感謝你這些年來保護了我……但是塔利亞,我真不認為我身上還有什麼值得你如此重視的地方。如果有的話,只要是能轉移的有形之物、只要是能移交所有權的無形之物,我全都還給你好不好?」

  她抬起眼,那雙灰色的眼睛裡水霧氤氳,獨屬於俄羅斯少女的那種典雅而憂鬱的美在一瞬間發揮到了極致,那麼沉重的悲傷幾乎都要凝成實體,從她的眼中落下來了:

  「我這麼多年來寄人籬下,看別人臉色度日,雖說衣食無憂,但每天都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也很累人的。因此我幾乎從來沒向你索求過什麼東西,在我最孤獨最寂寞的時候,也不敢奢求你的陪伴,在我心頭苦悶、對自己的身世懷有疑問之情的時候,也不敢請求你的開解。」

  「能不能看在我這麼多年都沒有向你索求過什麼東西的份上,答應我僅有的這一次請求?請讓我離開吧,塔利亞,我懇求你。」

  塔利亞神色莫測地緊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反問道:

  「你還能去哪兒?菲奧什卡,外面那幫還在探測『忒彌斯』真實身份的人和一直都在追殺你的人還都沒有放棄呢,你就不怕被這兩方人馬給活拆了?」

  菲奧娜還真沒想好她要去哪裡,而且對於一直以來,連塔利亞·奧·古都諱莫如深的「追殺她的另一方人馬」也沒有什麼感知,剛剛提出離開的請求的時候,還真沒想到接下來的走向,便怔了一怔——

  就在她怔住的這個空當,塔利亞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出手如閃電地將一支針劑紮進了她的脖子裡。刺客聯盟的現任首領業務嫺熟得很,既避開了大動脈,又最大限度地打完了這支針劑,這玩意兒的效用立竿見影,菲奧娜幾乎只是感到一陣輕微的疼痛後,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裡,在失去意識前,她依稀聽到塔利亞開口道:

  「菲奧什卡,這是為你好,聽話。」

  當菲奧娜失去意識沉入黑暗,被刺客聯盟的人帶走之時,還在酒店的寵物託管區域奮力跑滾輪的橘貓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從那張肥胖的、橘色絨毛遍佈的大貓臉上,竟能流露出一點名為「震驚」和「恐慌」的神色來:

  「喵??!!」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呢

  這是

  真正的大橘

  不是蝙蝠橘

  ——怎麼樣是不是很吃鯨!!!!!


第58章 過去的故事

  等到菲奧娜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 她已經身處刺客聯盟自己的房間裡了。針劑帶來的輕微疼痛感和灼熱感依然在她的頸側留存著,連帶著她的脖子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輕微發抖, 她努力抬起手, 試圖撈到自己床頭櫃上的水杯給自己弄點水喝, 這才發現杯子裡的水完全就是涼的, 一口涼水下去,激得她的頭腦都清醒了幾分,而且渾身都連帶著打起了輕微的擺子來。

  這種情況在她以前生活在刺客聯盟的時候其實很常見。刺客聯盟不養無用之人,因此刺客們對她這麼個閒人、還是個戰五渣的閒人竟然能在刺客聯盟活這麼久一事頗有微詞。她的通靈能力在塔利亞有意的控制之下幾乎流傳不到外面去,就算在刺客聯盟內部,也只有幾個高階刺客和奧·古家的人知道。統一供應的熱水需要到房外去打,可是每次小小的菲奧娜一出去,就要面對無數或好奇探究或質疑不甘或難以置信與怨憤並存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 而菲奧娜的感官向來敏銳, 哪怕是在能力尚未完全開發的小時候, 也會覺得這些目光讓她很不舒服,久而久之,為了避免這些人對她投來的目光造成的精神傷害, 她也就習慣了喝房間裡自配的涼水了。

  塔利亞畢竟不是她的親生母親,自然也就不會關心到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甚至有一次看見菲奧娜喝涼水的時候,還以為她就好這個呢,所以這次強行帶走菲奧娜之後, 她的心裡竟然罕見地有點心虛,為了彌補她的過失,她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讓步,就是給菲奧娜倒杯水,等她醒來之後可以一解口渴——

  結果倒的水還是杯涼的。真是微妙的巧合,造化弄人。

  幾乎是在她睜開眼喝了口水的下一秒,房門就被拉開了。

  刺客聯盟明明地處中東,卻在建築風格和室內裝潢等方面採用了和風式的裝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裡培養的大部分刺客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忍者才這麼幹的。因此,刺客聯盟的絕大多數房間都採用的是推拉式木門,還是只糊了層紙的那種,有人一拉門的時候,那層白紙便要簌簌作響。

  一扇屏風橫隔在了房門和菲奧娜的床前,伴著簌簌的聲音走進來的是一道修長而窈窕的身影,即使隔著屏風,菲奧娜也能準確地認出來這是塔利亞。不過此刻,塔利亞已經把外出行動的時候專用的黑色作戰服換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上身是綠色緊身短打、下身是高開叉長裙的裝扮,周身佩戴著耀眼的金飾,因為那些飾品的樣式委實過分繁複,因此在塔利亞行動間便會發出輕微的金屬撞擊的聲音。

  她和菲奧娜之間只隔了一架屏風,但是她身上那種冰冷而攝人的氣場卻是薄薄的一層布料完全擋不住的,當她開口說話的時候,這一點便尤為明顯了:

  「菲奧什卡,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是在保護你。」

  菲奧娜發出一個單純疑問的音節,表示自己在聽呢:「嗯?」

  塔利亞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接下來應該怎麼說、說什麼,很快就組織好了語言的她再次開口了,這次她說出來的東西和之前的遮遮掩掩、諱莫如深的「你的母親是個好人」這樣的套話截然不同,一上來就把直球給打出來了:

  「菲奧什卡,你是個女巫。」

  她這個消息放得可一點都不委婉一點都不迂回,直接把還在躺在床上的菲奧娜砸了個暈頭轉向,本來就因為那支不明針劑而隱隱頭痛的她覺得自己又增添了一份多餘的症狀,頭暈。從來都是只有她用爆炸性消息砸別人的份,今天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大家輪流砸:「……什麼?」

  「你是個傳統故事裡那種會念咒語、會熬煮魔藥、會騎掃帚的女巫。」塔利亞又耐心地解釋了一遍:

  「巫師們都是有自己的學校的。你的母親是挪威人,她的名字是菲德麗絲,和你的父親在挪威的巫師學校『德姆斯特朗』相識相愛,婚後生下了你這個混血兒。而你既然是挪威和俄羅斯的混血,雙親還都是德姆斯特朗的學生,也就恰好在他們的招生範圍之內。要不是你十一歲的時候還在這裡的話,現在早就該收到德姆斯特朗的入學通知書,去那裡求學了。」

  ——菲德麗絲的名字一被說出來,菲奧娜心裡就突然很隱秘、很悲傷地痛了下。

  她在夢裡見到自己母親的時候,尚且有種在看別人故事的不真實感,然而自從她在夢裡得知了她的名字之後,此刻這個名字又被塔利亞用如此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兩廂重合之下,那種不真實感便驀然散去了。闊別多年的「被保護著的感覺」一瞬間又回到了她的周身,僅僅是一個借由他人之口說出的名字,都能帶給菲奧娜以無限的慰藉。

  此時此刻,她的腦海裡只能回蕩著在夢中見到過的穿著白色長袍的女子的身影,心裡唯一還能想的,也只有這一件事情:

  我的母親,她叫菲德麗絲。

  一念至此,她便感覺內心更酸楚、也更不好受了。一直以來都沒有人關心她照顧她愛護她的感覺在此刻統統找到了載體,她只是念著這個名字,都有種在向母親撒嬌的感覺,可是她也只能如此了,任何多餘的事情都做不得,她甚至無法從自己死去多年的母親那裡討要一個最簡單的擁抱和問候。

  那種悲愴和無助的感覺如洪水般洶湧而來淹沒了菲奧娜,使得她幾乎都要落下淚來。

  「你既然這麼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我就全都告訴你。」塔利亞等她情緒平復了些許之後,才繼續說道:

  「你的父母都在對抗巫師界的黑魔王的時候雙雙力戰身亡,而菲德麗絲本來可以選擇不用死的。可是她相當擅長占卜,別的不說,光從這件事上就能看出來你們是母女了。菲德麗絲在黑魔王還不成氣候的時候就私下和我說過,如果真的有一天,歐洲大亂,她就把她的孩子託付給我;等到後來黑魔王真的統治了歐洲,帶著他那尚不為人知的、完全由死人構成的軍團橫掃了大半個歐羅巴的時候,你的母親前去揭露他那『戰無不勝的軍團』真實面貌的前一晚上,把你交到了我手裡。」

  她輕輕敲了敲屏風的木框,對菲奧娜幾乎算得上心平氣和地開口:

  「也就是自從菲德麗絲揭穿了黑魔王那支軍團的真相之後,他就完全不得民心了,因此等到他被他的老對頭打敗,永久地囚禁在了他自己建造的監獄——紐蒙迦德里之後,他的餘部便兵敗如山倒,不過數年,歐羅巴這塊土地就從他造成的黑暗裡恢復了過來,對常人來說,也是個皆大歡喜的團圓結局。」

  「可是菲奧什卡,你想一下,在你的母親從輿論方面打出了對黑魔王的致命一擊之後,他的餘黨和舊部會放過你這菲德麗絲唯一的血脈嗎?你要相信你母親的選擇,全世界也只有刺客聯盟這個絕對中立之地可以保護你了,而且黑魔王一行人絕對不會自降身份跑來我們普通人的世界的。不讓你知道太多的消息,其實是為了你好,聽話,不要亂想太多有的沒的。」

  菲奧娜明顯能感覺出來塔利亞的確是在說真話,可是又有種預感,這不是全部的真相,她肯定隱瞞了什麼。便只好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結果剛點完頭,才想起來隔著一道屏風,塔利亞看不見她的動作,便開口道:

  「我知道了,謝謝。」

  「你再睡一會吧。」塔利亞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雖然口中說的是安慰的話語,可是那雙眼睛裡一點溫度都沒有:

  「我當初答應過菲德麗絲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為此,哪怕你已經幾乎打破了刺客聯盟的中立原則,還主動解封了自己的證書,給自己攬了一堆的麻煩上身,我也要把你接回刺客聯盟保護起來。」

  菲奧娜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等到她幾乎都要沉入睡夢中、頭腦都混混沌沌完全無法思考之時,陡然間如同雪亮的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般,她終於遵循著自己的本能意識到了一個盲點:

  如果塔利亞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從頭到尾都是在保護她、遮罩資訊是為了她好的話,這才說不通!最直接有力的證據就是塔利亞剛剛說漏嘴的那句話:

  黑魔王的部屬不會自降身份來到普通人的世界。

  不管是位於俄羅斯的通靈者學校班提瓦,還是紐約的復仇者聯盟、聯合了中心城和哥譚等多處城市成員的正義聯盟,不都是位於普通人世界裡的正派組織嗎?為什麼塔利亞連這些人都要提防?

  可是那只針劑裡怕是還含有助眠的成分,她只來得及想到這點不對的地方,就又在強烈的藥效作用下沉沉睡去了。

  「——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等到塔利亞從菲奧娜的房間裡離開之後,迎頭就遇見了朝她走來的兩位高階刺客,希瓦夫人和該隱,該隱從來都對刺客聯盟忠心耿耿,可是近些年來,他愈發難以讀懂現任首領塔利亞的作風了,便率先問道:

  「難道夫人你帶她回來,不是為了利用她的能力的嗎?是真的要保護她?」

  「你是蠢貨嗎,該隱。」希瓦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從塗得鮮紅的薄唇裡擠出一句話:

  「根據我們竊聽到的事實,她怕是早就利用自己的通靈能力,在夢中見過自個兒的媽媽了。既然這樣,倒不如把所有的事情都半遮半掩地告訴她,既能博取她的信任,還能混淆視聽。」

  此刻對刺客聯盟裡的暗潮洶湧一無所知的達麗亞已經在中東晃了很長時間了。刺客聯盟身為「絕對中立之地」——先不談他們到底是不是中立,至少這個名頭可給他們帶來了太多的便利之處——就好比具體位置這一點吧,刺客聯盟的大致位置就擺在那裡,可是一般人也過不去:

  他們的基地位於懸崖之上,僅有的一塊平地那裡。

  氣勢宏大,建築華美,白雲與煙霧繚繞之下氣場十足,但是真的不是一般人能過去的,也不知道一開始創立了刺客聯盟的雷霄·奧·古是怎麼想的。

  班提瓦在拜訪絕對中立之地的這件事上選擇了先斬後奏。按照她們原來的計畫,達麗亞會和她們發出的通知函一起到達,這樣刺客聯盟拒絕也拒絕不了,又不好太下人面子,只能開門迎客。因此現在達麗亞需要面對的,只有一個問題:

  她該怎麼上去?!


第59章 毛絨絨絨絨

  就在達麗亞還在刺客聯盟的山腳下徘徊、為怎樣攀登上去而苦惱的時候, 她突然有種很微妙的感覺,就好像有人在她背後用冷冰冰的目光看著她一樣。這道目光使她只感如芒在背, 而且能徘徊在刺客聯盟山腳下的, 肯定不是什麼單純的過路人, 也就不用過分小心客氣了, 她直接就揚聲問道:

  「什麼人?」

  ——結果等她把這句話問出口之後,才發現原來綴在她身後的不止那道目光的主人一個人。

  她一開始以為這些人最多也就是在最週邊巡邏、負責警戒的人,或者是外出做任務歸來的刺客而已,但是當注視著她的目光數量多到一個程度之後,這兩種猜想便都不太現實了。如果是負責警戒的人的話,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就出聲亮明自己的身份,刺客聯盟自己人嘛,理直氣壯,順便把她這個一看就別有所圖的人趕走;而刺客們向來都獨來獨往, 哪怕是有什麼重大任務需要合作, 也不會出動這麼多的人。先不說如果出動這麼多的人的話, 是不是對對面太過重視了,光是這麼多人之間的、對「齊心協力」這一點的要求,就能難倒一大片獨行俠。

  曾經有裡世界的人開過關于刺客聯盟的玩笑, 說如果刺客聯盟真的在某件事上投入了過多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的話,那麼肯定就是他們這麼多年來心心念念的「要清掃世界、統治世界」的這個目標有得以實現的機會了。只有為了這個級別的目標, 才值得刺客聯盟的當家人冒著「刺客無法通力合作得很好」這樣的風險,用人數去堆一個優勢出來。

  因此在感知到來人的數目之後,達麗亞的心裡便奇跡般地安定下來了, 因為光看這個數量的話,就能夠判斷一件事,至少不是刺客,而且……

  她閉上了眼睛,三秒鐘後得出了個相當籠統、卻又完美契合的答案:

  這是一幫好人。

  當人的五感失去其中之一的時候,其他剩下的感官就會愈發靈敏,而對通靈師來說,此時靈敏起來的,不僅是剩下的四種感官,還有那微妙的、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夠理解的「眼外之眼」。當他們完全打開了「眼外之眼」,也就是用靈視去看東西的時候,幾乎一切來自有型世界的阻礙都無法擋住他們向著事物的本質投去的窺視的目光。而「看到事物的本質」這件事情,是相當微妙而難以精准定位的。就好比如果把神奇女俠或者超人放在她們面前的話,他們第一眼看到的肯定都是同一件事情:

  這不是個人。

  ——雖然有點神似罵人,可是也不能說不準。

  也就在她閉上眼睛的一刹那,來自黑暗正義聯盟的紮塔娜捕捉到了空氣中某種微妙的氣息,就好像有人在向著她們投來冷靜、深沉而飽含睿智的審視的目光一樣。在場的其他人要麼是完全物攻系的,比如蝙蝠俠和鋼鐵俠兩人;要麼魔抗為零,此處絕對沒有特指正義聯盟的主席;要麼連個人都不是,就好比此刻躺在蝙蝠俠懷裡,優哉遊哉翹起條後腿給自己舔毛的胖乎乎的橘貓,因此能夠察覺到來自另外的精神方面的超能力者窺探的,只有她一人了。

  紮塔娜:別說了,我申請漲工資……啊,不對。好像黑暗正義聯盟打成立以來就沒有工資這麼奢侈的玩意兒,加班令我頭禿。

  在場知道菲奧娜身上隱藏的巨大價值的只有她一人,但是這份隱藏的力量誘惑力太大了,哪怕是她也有點隱隱心動,要不是紮塔娜自認是個道德水準還算可以的人,怕是現在也投入塔利亞的計畫裡去幫她一把手了。幸好她還有值得信任的夥伴們,因此在她誠懇地表示了「在大局未定之前無法透露太多情報,可是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如果她真的落入刺客聯盟手裡,我們又無法儘早把她解救出來的話,世界就危險了」,還是有人願意和她一起千里迢迢前往中東救人的。

  眼下前來的人不多,但個個都是各大聯盟裡百裡挑一的人物。正義聯盟直接派來了戰力爆表的主席和智商爆表的顧問兩人,復仇者聯盟的鋼鐵俠也在其中,這三人眼下全都藏身于黑暗正義聯盟的創始人之一,紮塔娜·紮塔拉構建的魔力球中,能夠清楚地看見外界而不被發現。

  理論上來說只要這個球還沒被魔法打得破裂,那麼他們就不會被外界發現,紮塔娜別的不敢說,對自己的魔法水準還是相當有信心的,然而萬萬沒想到半路竟然能撞上個水準一等一的通靈者,直接讓紮塔娜的那個看上去很荒謬但是真實可操作性竟然蠻高的「不如躲在球裡一路飄過去」的提議破產了。

  紮塔娜:如果我買彩票的運氣也有這麼棒就好了。

  百般無奈之下,紮塔娜不得不主動肩負起和對方溝通的大任:「我們是好人。」

  這句話一出,她自己也有點想笑,覺得有哪裡不對,結果還沒等她補充點什麼東西進去呢,就看見達麗亞突然睜開了眼睛,下一秒就準確地在空中定位到了他們的位置,試探著開口問道:

  「……正義聯盟和復仇者聯盟?」

  事實上在通靈者裡,像菲奧娜這樣單純依靠自己敏銳感官去探知事物,通靈用具只是作為一種輔助手段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是靠著豐富的實戰經驗和外力去解決事情的。換句話說,能像菲奧娜一樣準確地感知到具體事物的人絕對不多,可是也不能說沒有,比如眼下就有個這樣的人才站在他們的面前,而且眼看著就要把在場所有人的身份都解密出來了:

  「哦,還有個東方三聖族的姑娘。」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她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似乎感知到了什麼不太可能出現在這裡,但是又實打實地被她感知到的東西,本著說實話的原則還是說出口了:

  「……還有一團肥肉?」

  哇,這話一出,橘貓當場就不肯了。本來安安靜靜蜷縮在蝙蝠俠懷裡舔自己後腿的貓——這個動作相當考驗貓咪的柔韌性,對體重已經到達了十六磅的橘貓來說尤甚——當即便炸開了渾身的毛,讓它那本來就看上去體積不小的敦實的身軀又大了一圈,慷慨激昂、氣壯山河地揮舞起了自己的爪子,對達麗亞發出了喵嗷嗷嗷的嚴正抗議:

  這是什麼話!你聽你也炸!我不胖,我只是毛絨絨的!

  為了避免在營救計畫成功之前大家就先起了內訌,紮塔娜趕緊把達麗亞接了進來。達麗亞在看見那只橘貓之後,便流露出了些微的恍然大悟的神情,她是個動物的施法者,也是能聽懂少許動物們想要傳達的東西的,尤其是在動物的情緒激烈的時候,便順著橘貓的貓捋了捋:

  「好的好的,你不胖。」

  然後她在心裡默默地補完了後半句:

  你只是肥墩墩的。

  兩位精神系方面的異能者對視一眼,根本毋庸多言,就知道彼此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來的了。但比起紮塔娜注重的是菲奧娜本身的價值不能落入刺客聯盟之手、必須把她全首全尾地從這裡救出來之外,達麗亞明顯考慮得更為長遠一點:

  她眼下需要的,是一個導師,是一個合格的監護者,還有一個能提供給她庇護的中立之地。

  可能父母之心普天之下皆相同吧,作為在場唯一一個有著正兒八經的、還親自撫養過的後裔的人,達麗亞對此深有感觸。比起讓自己的孩子僅僅衣食無憂地活著,她更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能夠接受良好的教育,因為只有擁有智慧的人才能獲得真正的快樂,才能在人生的道路上長久地走下去。

  在救人這件事上事不宜遲,達麗亞率先開口:

  「誰能把那孩子安然無恙地從刺客聯盟帶出來,交給我們的話——」她伸手一指,不知是無意的巧合還是她真的就能隔這麼遠還能感知到菲奧娜的位置,如果此時有個人願意在她的指尖拉條直線出去的話,就能震驚地發現,她手指的指向恰好是軟禁著眼下還在陷入沉睡中的菲奧娜的房間視窗:

  「女巫協會欠你們個人情。」

  「我們能夠使她受到庇護和引導,為她提供良好的教育環境,再也沒有任何地方比班提瓦更適合她了。」

  女巫協會的人情可不是那麼好欠的。雖然她們的排外程度比起巫師這個群體來說略有減輕,但是相應地,她們在別的方面的執著就要比巫師們都重多了,比如相當看重名聲和極其護短。而就沖著極其護短這一點,對於她們認定了要保護的、要幫助的人來說,那可真是相當有利,不管是讓女巫協會提供詛咒方面的支援,還是提供一些能準確預言未來的消息,她們絕對沒有二話,且義不容辭。

  蝙蝠俠和鋼鐵俠對視了一眼,迅速地交換了一下意見,哥譚黑暗騎士那嘶啞的聲音就在這一方小天地裡響了起來:

  「成交。」

  而就在達麗亞的手指遙遙指向菲奧娜所在房間的那一刹那,菲奧娜心有靈犀似的在昏暗的房間裡睜開了雙眼,結果她一睜眼,就被輕手輕腳翻窗進來的人給嚇了個正著。

  菲奧娜差點就要條件反射地尖叫出聲了,不過那人的反應比她還快,一個飛撲就撞了過來,死死地摁住了她的嘴,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道惡狠狠的聲音:

  「別列科瓦!你敢出聲?!」

  這人的個頭……委婉地說的話,依然有著良好的生長空間,穿著一身刺客聯盟的標準配置的衣服,白色為主調,在腰腹部和大腿處有著黑色的布料作為額外防護。本來在白天看這衣服的話沒啥問題,然而在晚上的話這問題就很大了,第一,不方便行動,畢竟白色過分顯眼;第二,由於黑色布料的存在,感覺就好像這人是個在空中飄蕩的。鏤空了的白布袋子一樣。菲奧娜曾經委婉地對塔利亞反應過「這衣服穿在女性身上也太色情了」這個問題,結果塔利亞當場就一挑眉反問她:

  「如果用這種方式就能完成暗殺的話,何樂而不為呢?」

  在看到周圍的女性刺客全都在狂熱地點頭應聲、附和她們「夫人」的話之後,菲奧娜決定從此對刺客聯盟的制服式樣三緘其口,一句話都不多說,而她眼下也依然不想吐槽這個制服式樣,想吐槽的東西另有其人。

  菲奧娜:……勞駕,達米安,請給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我一點自由呼吸的空間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橘貓:【我不胖,我只是毛絨絨的.JPG】


第60章 留下你的血

  可能她在和達米安保持著這種距離不近也不遠、但還是可以互相擼貓甩鍋以示友好的微妙關係這麼多年之後, 兩人或多或少也有了點默契,達米安終於從菲奧娜的眼睛裡解讀出了「我不尖叫了放開我吧我已經不能呼吸了」這個意思, 終於把手從她臉上拿下來了。

  菲奧娜:感天動地!曾經的小暴君在去蝙蝠俠那裡呆了一段時間之後竟然變得能聽進別人的話去了, 按照他以往的作風肯定還要按一會直到把我真的差不多憋暈為止, 因為這樣安全, 而且刺客聯盟的作風也向來如此。我個人強烈提議把所有的刺客都送去蝙蝠俠那裡進修一下,肯定個個回來都是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好青年,尤其是達米安你媽,恕我直言她已經越來越難溝通了,而這絕對不是我青春期叛逆的問題。

  不過他們之間的默契還真是有限,達米安完全沒有辦法解讀菲奧娜這個複雜的眼神的意思。他甚至渾身都抖了下,用實際行動來表示他認為菲奧娜的這個眼神太內涵了,內涵得他頗感不對勁:

  「你眼睛出問題了?」

  菲奧娜:……好了確定了。這還是以前那個專行獨斷的小暴君,一點變化都沒有。

  她決定換個話題, 要不讓這個話題繼續進行下去的話她肯定要跟達米安打起來。畢竟塔利亞再怎麼心狠手辣, 也是達米安的生身母親, 在時隔多年之後她不能確定以往的那個「準備達米安的克隆體準備隨時殺死已經倒戈的他」這個計畫是否還在推行,如果沒有確定就貿然說出口的話,那不管是誰站在達米安的角度去看這件事情的話, 都是「居心叵測的外人試圖用莫須有的事情離間他們的母子關係」,她是完全不占理的。這就是菲奧娜身為一個刺客聯盟裡的外人的尷尬之處, 只要她足夠膽大心細,那她什麼都有知道的機會,可是又什麼都不敢說、不能說。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達米安詫異地挑了挑眉, 那動作和角度和塔利亞居高臨下看著菲奧娜的時候別無二致,雖然達米安的身高還不夠完全俯視菲奧娜,因此在角度和高度方面略有偏差,但這種「我什麼都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的唯我獨尊的架勢,不得不讓人感歎一句,血脈的力量真是強大:

  「不是你讓你的貓一路橫衝直撞進復仇者大廈通風報信的嗎?」

  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事情一樣,他咬牙切齒地補充道:

  「你的肥貓不知道從哪裡溜進了通風管道,在用體重強行懟開了通風口之後從天而降,當場砸碎了我的電腦螢幕。」

  菲奧娜頓覺無話可說,甚至都覺得這事兒太魔幻了,要不是她深知達米安從不開玩笑的個性,她都要以為達米安在給她講笑話聽了:「等下?達米安?你對通靈師有什麼誤解……再讓我練上一萬年,我也不能驅使貓咪做事!更不可能讓它做出從酒店一路沖過去報信這麼高端的事情!」

  兩人面面相覷,就連從來不信通靈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只是看在菲奧娜的實力上才勉強承認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用科學和魔法都無法解釋的事情的達米安都覺得有點邪乎了:

  「難不成……真的是這只貓感應到了主人有危險,主動跑過來的?」

  菲奧娜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可能:「你確定那是真的貓,而不是……」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把蝙蝠俠牌橘貓這個特別損害哥譚黑暗騎士形象的詞語說出口,決定在他的小助手面前給他留點面子,怎麼說都是她曾經粉過的牆頭呢,不能太絕,是吧:

  「不是有著別人的精神附在上面的橘貓?」

  「不是。」達米安一秒鐘都沒用就否定了她的這個猜想:「那就是普通的橘貓而已。」

  菲奧娜:……厲害了我的橘。我只知道有的時候你可以充當一般來說都是由黑貓擔任的通靈者夥伴的角色,但是我沒想到你的進步如此突飛猛進!這已經不是後勤夥伴的定位了,你直接就C位出道了啊!

  「別瞎想有的沒的了。」達米安一看菲奧娜那有點放空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啥了,要不是他身高不夠,真想一把把菲奧娜扛起來就走:

  「快走——」

  就在此時,房間內突然燈光大亮。塔利亞環抱著手臂,悄無聲息地就突然出現在了門口,對著房間內的兩人露出個笑容來。這一下就看出親生的和被托孤的區別來了,她哪怕是在假笑,注意力也沒有分給菲奧娜半點:

  「吾愛,你要帶她去哪兒?」

  達米安的氣勢在塔利亞面前是真不夠看的。除去血脈因素之外,光塔利亞的年齡所積累下來的東西,就要達米安日以繼夜地去追趕和彌補:「……母親。」

  在看到達米安罕見地服了軟之後,塔利亞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菲奧娜的身上,對她冷聲開口:「菲奧什卡,我記得我提醒過你。你不是傳統的巫師,又不是正統意義上的通靈者,你無法絕對歸屬某一方的世界,也就是說,你是唯一的異類,而且你現在還在被聖徒追殺,急需一個能夠保護你的地方,除了刺客聯盟,你無處可去。」

  ——塔利亞相當狡猾地採用了偷換概念這個方式。菲奧娜固然不是正統的巫師或通靈者,但是反過來說,她既是巫師也是通靈者,還是能溝通兩者之間的唯一的橋樑,兼具二者所長,沒有一個世界會不歡迎她的。

  結果菲奧娜還沒來得及表態呢,塔利亞就收到了來自負責值夜和防守的刺客們驚慌失措的通報:

  「夫人,有人強行闖進來了!」

  塔利亞低咒了一聲:「這難道是要視為和我們開戰嗎?全員進入備戰狀態——」

  「不是的夫人,他們中有一人是發過來訪申請函的,只是剛到而已!」那個刺客趕忙解釋道:「而且他們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沒有『踏足刺客聯盟的土地』,他們是飄著進來的!」

  ——這就是紮塔娜的高明之處。既然「所有未經通報就踏入刺客聯盟土地的人」會被視為和刺客聯盟開戰,那麼他們不站在地上總行了吧,在魔法球裡飄進來總行了吧?啊不好意思這個球裡現在有點擠,因為我要壓榨空間增強外部的防禦了,主席先生你能先出去飛一會嗎?

  塔利亞是真沒見過紮塔娜這麼思路清奇又清晰的人,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麼反駁,氣急之下她的動作和話語都出現了短暫的、輕微的停頓,才來得及把話說完:

  「你在我們這兒住了十多年,菲奧什卡,我把你和我的兒子一起養大,保護著你在這裡不至於受到來自外界的傷害和內部的攻訐。可是既然現在你要離開,那你總得給我們留點什麼下來作為補償,比如說……」

  「留下你的血。」

  結果她話音未落,那個讓無數刺客束手無策的球終於從窗外撞了進來。

  鋼鐵俠的戰甲一瞬間組裝完畢,掌心炮對著外面的刺客們隱隱欲動,不過他也沒有必要提高太多的警戒,畢竟靠超人一人就可以不停地把想沖上來的刺客拽回原地了。這可真是個兵不血刃就能攔下對方的好方法,普通人只能看見刺客們不停地沖上來,又在紅藍色虛影的拖拽之下回到了遠處,神似在滾輪上揮汗如雨卻永遠也前進不了一步的橘貓。

  在看見蝙蝠俠的一刹那,達米安就相當俐落地翻窗出去跑路了。在商量如何把菲奧娜救出來的時候,正義聯盟和復仇者聯盟的雙方都沒有想過要瞞著那些年少的英雄,畢竟有些事情越瞞下去,就會讓人好奇心越旺盛,所以他們在切實警告過蜘蛛俠和羅賓之後就沒再管他們。

  而且彼得雖然和菲奧娜關係好,可是他受資金限制,在無人説明的情況下無法前往中東;達米安倒是不缺錢,但是他和菲奧娜交情不算深,也犯不著專門為她回到曾經的牢籠中去,但是蝙蝠俠萬萬沒想到,達米安不光跑了回來,還差點就要趕在他們前面把菲奧娜帶走了!

  達米安:沒辦法,為了橘貓。

  蝙蝠俠頭上那兩個尖尖的東西可不僅僅是擺設,在聽到門外也有腳步聲傳來的時候他就沖了出去,以一己之力攔下了所有避開了超人、直接就沖著這裡來的刺客。紮塔娜護在菲奧娜的身前,一步也不退地和塔利亞對上了眼,而就在這時,身為這幫超級英雄和非人類裡唯一一名正常人類的達麗亞才剛來得及打斷塔利亞的話:

  「忒彌斯,你的血不能給她——」

  這個稱號一出,幾乎所有能聽見的人全都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菲奧娜驚訝地看著面前黑髮黑眼、身形高挑的女子:

  她是怎麼知道的?

  這人雖然五官深刻,眉毛又畫的很挑,還有點鷹鉤鼻,看上去完全就是女巫的標準配置,看起來很不好相處,氣勢過盛,然而她的身上卻沒有任何不善的、黑暗的氣息。菲奧娜想了想,便對她露出個笑容來,畢竟能非親非故趕來救她的肯定不是什麼壞人。她的頭髮還有點蓬亂,配上她那灰色而柔軟的眼睛,看起來便很像某種無害的小動物了,隨便把哪種體型小、棕色皮毛又足夠可愛的動物拿來代入都沒有違和感。

  達麗亞:……現在還在俄羅斯的同僚們晚上好,提前跟大家彙報一下,以後這就是我的學生了。

第61章 去路都光明

  遠在聖彼德堡的女巫們還不知道她們的同僚已經提前把小萵苣——不是, 菲奧娜這個未來的小學徒給劃在了自己的名下,也只有感覺比較靈的夢女巫瑪莎隔空打了個噴嚏, 隨即又沉浸在黑甜的夢鄉裡了。

  塔利亞冷聲喝問:「你是什麼人?」

  她還真沒怎麼見過這幫俄羅斯的通靈者。在這片盛產伏特加的、遍地都覆蓋著冰雪的土地最北端的那群女巫素來深居簡出, 就連達麗亞身為女巫協會裡最常跑外勤的人, 來到俄羅斯之外的土地上的次數也是寥寥。而且她們平時閑的沒事的時候, 哪怕在女巫協會大本營,也就是班提瓦裡鹹魚癱著生蘑菇,不管是字面意義上的種植蘑菇試圖從內部改良班提瓦的伙食,還是精神上的無所事事,都不願踏出俄羅斯的國境線半步。

  如果她知道達麗亞就是俄羅斯的那幫通靈者派來的人、聖彼德堡九大女巫之一、北方女巫協會的女巫長塔季揚娜·拉莉娜手下最得力的幹將的話,她說什麼都不會給達麗亞說第二句話的機會的。畢竟俄羅斯本土通靈師和她身為班提瓦的任職教師這兩個身份疊加之下,對菲奧娜這種和她的正統歸屬地脫離了十多年的人來說,達麗亞帶來的「被認同感和歸屬感」怕不是一點半點地強。

  只是有錢難買早知道,達麗亞就等著她問這句話呢, 她提高了聲音反詰了回去, 一時間這位俄羅斯通靈師和刺客聯盟現任首領的氣場竟然不相上下:

  「刺客聯盟的現任首領, 你敢不敢摸著良心說話,通靈師的血液是能隨便給別人的嗎?」

  真的,不能怪她太激動, 直到猛喘了幾口氣才能穩下自己的心緒,因為這個要求實在太無禮和荒謬了。如果一名通靈師的血被外人拿走了的話, 那麼在這個媒介的作用和聯結説明下,內行人能對這名通靈師做的事情那可真不要太多,且多半都是跟黑魔法相關的。不怕地圖炮地說一句, 能用到血液作為施法媒介的魔法,多半都要被歸屬在黑魔法的範疇裡,雖說黑魔法不一定都是邪惡的魔法,但是至少全都是威力極其強大的魔法,不是精心學習過、修行過的尖端白巫術是無法與之抗衡的。就算被針對的那個人有保護罩,抵擋起來也很困難,更別說連個保護罩都沒學會給自己添加的菲奧娜了,她身上的那點由自然而生的白巫術的力量在真正的黑魔法的面前連抗爭的資格都沒有,太弱小了,壓根就不頂用:

  「你又不是通靈師,要是真的心無惡意的話,為什麼一定要她的血?你到底想幹什麼?!」

  在前來刺客聯盟的路上,達麗亞已經把菲奧娜的身世調查了個一清二楚。雖然菲奧娜的資料現在已經被劃分在了蝙蝠俠的保護範圍之內,而且被蝙蝠洞裡的那一整套出自紅羅賓之手的資訊防護系統給保護得相當嚴密,可是如果想知道她身世的人不用有型世界的「查詢資料」的方式,相對而言採用的是通靈領域的「感知氣息」的方式、正巧她們感應到的人還與俄羅斯通靈師有關的話,那麼哪怕是蝙蝠俠,也阻擋不了女巫協會們投來的、對血脈來源這一無可撼動的真相的窺視。

  一開始還真沒人把菲奧娜的身世往俄羅斯本土人這方面想,畢竟通靈師在各國受到的待遇都不一樣,有的國家會相信靈媒的存在,允許通靈師持有認定證書參與調查;但是有的國家就相當排斥他們,直接就把他們達成了封建迷信,不允許任何主流媒體發表正面報導;而在俄羅斯這邊,通靈師們受到的待遇雖不敢說是最好的,可也是頂頂好的之一了,所以沒有什麼重大變故的話,俄羅斯的通靈師是不會隨意更改國籍和外出、更別說把自己的孩子託付到那麼遙遠的中東去了。

  但是在達麗亞前往刺客聯盟的當晚,瑪莎就做了個夢,夢醒之後她還沒來得及洗把臉刷個牙,就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沖到樓下抄起了電話,她紅色的頭髮本來就有點蜷曲,和迪士尼公主系列動畫裡《勇敢傳說》的女主角梅莉達公主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一通電話轟炸把剛下飛機準備接續火車的達麗亞給嚇了一大跳,接起電話的時候都以為這是有別的通靈師來踢館了:

  「瑪莎?怎麼了?」

  瑪莎本來就性格直爽,在這種緊要關頭更是一句閒話和寒暄都沒有,相當硬核地開篇點題:

  「我做夢的時候看到了你要去接的那個孩子的父親!他曾經是班提瓦的學生,後來又前去德姆斯特朗交換學習、在那裡畢業了之後直接就和挪威的那名女巫結了婚——」

  「——當年彼得羅夫和菲德麗絲夫婦二人,為了對抗第一代黑魔王格林德沃,戰死在歐羅巴土地上的時候,當菲德麗絲把她唯一的女兒託付給你這個『舊友』的時候,她可從來沒不信任過你!」達麗亞對著塔利亞冷笑一聲,直接就把她和菲德麗絲的那點陳年交情揭開了:

  「就沖著菲德麗絲為你做過那麼多預言,使得你的刺客聯盟能夠準確無誤地避開了一次又一次的外禍和天災人難,你也不該太和她的女兒斤斤計較撫養的問題,更不該算計她、想要她的血!」

  此話一出,滿室皆靜。

  紮塔娜可真沒想到這位俄羅斯的通靈師竟然僅僅憑著一點模糊的資訊也能追查到這麼多,雖然還沒點到最關鍵的點上,但是如果按照她的這個敏銳程度正常發揮的話,怕是很快就能把刺客聯盟的小算盤給扒個底朝天了。

  她趕緊拼命給達麗亞打眼色,好了不要說太多了,這還是在刺客聯盟的地盤上呢,小心他們徹底不要臉殺人滅口,可達麗亞完全沒有分給她半個眼神。她直直地注視著塔利亞翠色的雙眼,配上她那深邃的五官和漆黑的眼睛,一時間竟然比起塔利亞本人來都更加給人以「不好相處」的感覺:

  「塔利亞·奧·古,你不要以為彼得羅夫和菲德麗絲死了這麼多年了,他們的女兒什麼都不懂,也就沒了靠山,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蒙蔽和欺騙她了——」

  她說起話來的時候擲地有聲、鏗鏘有力,帶著點俄羅斯那邊的捲舌口音,雖然不是傳統的英語,卻聽起來格外有種斬釘截鐵的殺伐決斷感。就在她把最後一句話撂在塔利亞面前的同時,在菲奧娜的窗外,驀地便有黑鴉振翅掠過高屋飛簷,簌簌落了不知多少黑羽:

  「你做個人吧!我們班提瓦還在這兒、還沒死光呢!」

  塔利亞已經冷靜了下來。當她一冷靜下來之後,腦筋就會轉得飛快:

  在被這個通靈師點破了她的用意之後,她是拿不到菲奧娜的血了。可是他們只要沒有正當理由,最多也就只能把菲奧娜帶去外面上學而已,最終的監護權還是在她手裡的。要是他們真的鐵了心要搶奪菲奧娜的監護權,那就只能跟她打官司,介於菲奧娜現在還是中東國籍,哪怕真的打起官司來,也只能在中東這邊打,而刺客聯盟在中東的勢力相當深厚,哪怕是在場的兩名富豪,一個紐約首富一個哥譚首富,用成噸成噸的鈔票和黃金砸下來,也砸不動他們的根基半分,這就是俗話說的「強龍不壓地頭蛇」。

  一旦想通了這一點,塔利亞瞬間就變得很好說話了。她看了眼菲奧娜,突然就笑了笑,語氣也變得和緩下來了,但是從她口中說出的話語,卻比什麼都要誅心:

  「恭喜你,菲奧什卡,你可以離開了。但是我一定要提醒你一下,你既然是中間者,那麼你不屬於巫師也不屬於通靈者,你的異于常人之處遲早有一天會讓周圍的人無法接受、不得不離開你的。」

  「誰會愛一個異類呢?除了刺客聯盟,你無處可去。」

  菲奧娜渾身一抖,緩緩地垂下了頭。當她垂下頭去的時候,那素來挺直的脊背便和低垂的頭顱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弧度,使得她看起來有種典雅又肅穆的莊重之美。幾乎在場的周圍人都以為她在為塔利亞這番太過分的話而在傷心和哭泣,可是她抬起頭來看著塔利亞的時候,臉上半分難過的神色也沒有,反而有種超脫了她的年齡的沉靜和堅定:

  「請原諒,夫人,哪怕你說的可能是實話,我也要選擇離開。」

  塔利亞神色莫測地看著她,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將手裡的東西攤開在了她的面前,也算是交了個底:

  「你身上的那個裝置我已經拿出來了。」

  達麗亞拍了拍菲奧娜的肩膀,溫柔地將她半攬在懷裡,一言不發地把她帶出了刺客聯盟。外面剛剛還在奮力抵抗的刺客全都在一瞬間停下了,似乎接到了什麼命令一樣,完全沒有阻攔他們,就讓復仇者聯盟、正義聯盟、黑暗正義聯盟和班提瓦的人並肩走了出來。這可能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批沒有經過任何正統手續就能進入刺客聯盟、還活著出來的傢伙了。

  菲奧娜在離開刺客聯盟的時候,突然心有所感地回過頭去,看著那滿目蒼茫的、黑沉沉的夜色,一瞬間都有種錯覺了,好像有人在送她,又好像沒有。

  ——而就在下一秒,飛機引擎的巨大轟鳴聲響徹墨色的長空。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麼我不該揮舞手巾呢?乘客多少都與我有親。

  去吧,願你一路,橋都堅固,隧道都光明。

  【今日沙雕小劇場·對菲奧娜的稱呼問題】

  眾所周知這個輩分梗相當硬核,所以後來等到菲奧娜抱貓常駐哥譚韋恩莊園的時候——

  達米安:我想去夜巡。

  菲奧娜在看水晶球:我記得你剛被關了禁閉?乖,好好呆在家裡做作業,早睡早起,否則就會像你大哥一樣長不高噠。

  (迪克:?????????)

  達米安:所以我來拜託你去和父親求情。

  菲奧娜繼續擦山羊頭骨:你自己直接去跟他講就可以了,不用這麼麻煩。你好好跟他講的話他會聽的……大概?

  達米安使出殺手鐧:Moth——

  菲奧娜一躍而起半米高,活像見了黃瓜的貓:不准叫!你住口!你閉麥!你給我保持靜音!我這就去給你求情!你就待在此地不要走動!!!


第62章 橘貓的真相

  在回程的路上, 菲奧娜抱著橘貓昏昏欲睡,頭像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的, 看得紮塔娜心疼得很, 乾脆把自己的肩膀借了出去, 菲奧娜也就相當不客氣地一頭倒了上去, 好巧不巧地埋在了紮塔娜的胸前。她一頭紮進去的時候,正在和紮塔娜遠端電話連線、甜甜蜜蜜親親熱熱得不得了的康斯坦丁分分鐘就不肯了,隔著個耳機就聲嘶力竭地跟菲奧娜隔空叫板了起來:

  「離我女朋友遠一點!你這個小姑娘——」

  這一聲可真是撕心裂肺、魔音穿耳,說繞梁三日餘音不絕都是往輕裡說了,一下子就把菲奧娜給驚得坐了起來,腰背挺得筆直,被她抱在懷裡的貓也被她突然的動作和那一聲大喊給嚇到了,喵嗷嗷嗷地揮舞起了它那肥嘟嘟軟乎乎的貓爪,就沖它這個爪子, 所有的氣勢都要打上個折扣。

  紮塔娜:……這個男友怕是沒救了, 扔了吧【冷漠臉】

  菲奧娜被她的大橘平地一聲喵, 才想起來這橘貓做了之前做了件多驚人的事情:

  它竟然在沒有被蝙蝠俠附身、僅僅是一隻普通的貓的前提下,通風報信成功了!

  她在被塔利亞強行帶回刺客聯盟的時候,這貓還在酒店裡呢。按照前來營救的這些人能有的最快速度, 還有她在刺客聯盟的這麼短短幾天,綜合算一下的話不難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這只貓在菲奧娜剛被帶走的時候就感覺到了, 隨即沖出酒店,按照最短路線朝復仇者大廈一路進發,路上還要躲過車水馬龍和擁擠的人群, 要不的話它恐怕早就變成貓餅了。而且在到了復仇者大廈之後,還要把自己的身體強行塞進通風管裡,然後在曲折複雜的通風管道裡第一時間找到能幫助到她的人,隨即再準確無誤地把自己投放到這些人的面前……

  菲奧娜想了想,覺得這個難度係數怕是要有10.0,哪怕她自己變成了貓,也沒有辦法在毫髮無損的前提下完成這一系列的行為!

  她抱著橘貓把它舉了起來,這橘貓本來就體積可觀,被她一舉,乾脆就變成了長長的一條,很好地驗證了「貓怕都是液體做的」這個亙古不變的真理。就在她和橘貓大眼瞪小眼、試圖從那雙被掩蓋在了毛髮和肥膘之下的眼睛裡看出點什麼的時候,那個自從出了刺客聯盟,就再也沒怎麼說過話的女子出聲了:

  「你的貓能借我看看嗎?」

  菲奧娜沒有立刻答應或者拒絕,她把貓往那人的方向挪了挪,發現橘貓沒有排斥她的跡象之後才把橘貓遞到了她的懷裡,還不忘提醒一聲:

  「小心點,它很重的。」

  ——此時達麗亞剛接過這只橘貓,就被那沉甸甸的重量給壓得雙手齊齊往下一墜。

  倒不是說她手上沒勁,為了方便外出和行動,通靈者的裝備一般都是放在一個箱子或者袋子裡的,而這樣一來,這個箱子或者袋子的重量也就相當可觀了。和大學裡那些自然而然地就使喚起了手下研究生博士生、把高知人才當物理意義上的跑腿和苦力的導師截然不同,班提瓦的諸位通靈師多半是沒有助手的,最多有個關門弟子,對這樣的關門弟子,她們一般都恨不得傾囊相授,一股腦地把自己學會的東西塞過去,哪裡還顧得上去磋磨人?

  尤其是達麗亞,身為班提瓦極少數常年外勤的人,她的鍛煉不可以說不到位了,但是即便如此,她在沒有做好這貓到底有多重的思想準備之前,還是被這個重量給驚了一下子。

  然而這份重量不僅僅只是肥肉的重量。如果菲奧娜像達麗亞一樣,親眼見過了足夠多的生離死別之後,就很容易明白這只橘貓身上的違和感和異常感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它看上去也就十五六磅可是摸起來卻好像比實際體重更重一點的原因了:

  這是個有來頭的貓。

  她和紮塔娜交換了下眼色,黑暗正義聯盟的創始人就很主動地起身和她換了位置,方便達麗亞輕輕巧巧地把這只橘貓交還到菲奧娜的膝蓋上。達麗亞向著菲奧娜伸出手去,這是一雙經歷了很多事情的手,細小的割傷、燙傷和擦傷的痕跡遍佈在上面,手指甲還塗上了漸變的深藍色和黑色的甲油,配上她那塗著正紅色口紅的嘴唇和畫得相當清晰的、上挑的長眉,整個人都展現出和有著淩厲和野性之美的塔利亞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氣場來。如果硬要給這種感覺下個定義的話,就是「獨屬於通靈者的縹緲感和看穿一切的銳利」:

  「你好,我叫達麗亞。」

  ——這個名字一出,菲奧娜就感覺她似乎抓到了什麼最關鍵的點,在她混沌的腦海裡有隱約的亮光閃過。可是她眼下掌握的情報實在太少了,有很大一部分還是在夢裡見到的,而夢境從來都不是她擅長的領域,因此這個想法也只是曇花一現地飄過去了而已。

  她對達麗亞伸出手去:「我是菲奧娜·別列科瓦。」

  達麗亞是個土生土長的俄羅斯本地人,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菲奧娜怕是現在都還不知道她親生父親的名字,便對她笑了笑:

  「你的中間名是『彼得羅娃』。」

  菲奧娜·彼得羅娃·別列科瓦,這是她真正的全名。

  就在這個真正的全名從達麗亞口中說出來的同一時刻,菲奧娜突然感到有一陣暖流從她的心口流出,刹那間便溫暖了她的四肢百骸。而同樣細微的暖流竟然還能從她膝蓋上的橘貓身體裡湧出,一瞬間就把她給從頭到尾、從裡到外完完全全地保護了起來——

  達麗亞和紮塔娜睜大了雙眼。

  在她們的眼中,這個之前還一直沒有防護罩、始終處在向著外界暴露自己的實力和一切,只靠著天生的白魔法維持最基本的安全的小姑娘,倏忽間就被相當強大的防護罩給籠罩進去了。她周身只有精神方面感官敏銳、或者乾脆具有精神和魔法異能的人才能看見的、純白而明亮的光芒變得前所未有地濃郁,而這種光芒,只有一種解釋的可能:

  來自父母的愛。

  達麗亞作為在場唯一一位在通靈這方面的專業人士,當機立斷接手了後續的所有工作,因為這個防護罩強大是強大,但是如果不及時收斂、將能量約束住並且加以引導的話,一直保持著這樣不收斂的完全外放的狀態,不管怎樣的防護罩和能量都經不起這樣的消耗的:

  「菲奧什卡,現在立刻跟著我說的去做,閉上眼睛,深呼吸,放鬆,不要緊張。想像你的周圍有一層明亮的白光,祂們很柔和也很善良,一直在保護著你,只不過你之前無法感受到而已,現在你要對祂們加以引導了。」

  她的語氣中帶著莫名能讓人信服的力量,而且菲奧娜也的確隱約感到了這種能量的存在,便閉上了眼睛,全心全意地開始對這股能量加以引導了起來。達麗亞看著這麼聽話的菲奧娜,分分鐘就有了種「雖然這還不是我正式的學生,可她這麼乖這麼努力,我就提前跟著高興起來了」的感覺:

  「沉下心來,保持心靈上的寧靜,和祂們進行溝通,請求祂們圍繞在你的周身,為你構建一道堅不可摧的防護罩。等這道防護罩建成之後,所有來自外界的惡意都傷不到你,你也可以在祂們的幫助下,往更高級別的通靈師目標發起進攻了。」

  菲奧娜按照達麗亞的引導放緩了呼吸,努力地在腦海中構建自己的防護罩,而在達麗亞的眼中,那些之前還明亮得有點刺眼的白光已經成功地收斂了自己的亮度,在菲奧娜的周身構成了一個防護罩的形狀,但是即便如此,還有相當可觀的一部分能量沒有被善加利用。

  達麗亞想了想,繼續引導著她合理使用這些能量:

  「現在你已經完成了對防護罩的構造,很好。接下來,平心靜氣,放空思緒,將剩下的所有能量都引導你的心臟處,讓祂們滋養你的內心,在這個過程中一定要放空思緒。」

  等到菲奧娜完全將這些能量收歸己用了之後,她才發現坐在她面前的達麗亞比她還要緊張,頭上都有細密的汗珠滲出來了。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便趕緊翻遍了口袋,試圖找張紙巾或者撈塊手帕出來給達麗亞擦汗,達麗亞對此倒不是很介意,她擺了擺手婉拒了菲奧娜的好意,直接就把菲奧娜的大橘的真實身份給揭露出來了:

  「菲奧什卡,這只貓是不是跟了你很多年了?」

  菲奧娜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是,的確有很多年了,我從還在刺客聯盟的時候就一直養著它。」她掰著指頭算算時間,道:「按照正常貓的年紀來說,這個歲數也差不多該拉閘了,不過它一直很健康,而且竟然從來都沒發過情,也不用我去給它做手術,因此眾多條件限制之下,在沒做過絕育手術的貓裡面,大橘已經算得上長壽了。」

  達麗亞很少見到這種情況,但是也不是沒有。她感慨萬分地笑了笑,對菲奧娜輕聲道:

  「這不是只普通的橘貓。如果真的它只是只普通橘貓的話,不可能這麼聰明,也不可能看得見靈魂,我想在這些年的相處過程中,你應該也發現了它和普通的貓咪之間的異常之處吧?」

  菲奧娜的腦海裡刹那間把這麼多年來這只橘貓和別的貓不一樣的地方全都重播了個遍。遠的不說,就沖它能從夜翼這個偷貓賊手裡毫髮無損地回來、能看得見鬼魂、能把正義聯盟和復仇者聯盟的人帶來救她這幾點,就足以說明一個事實了:

  這不光不是普通的橘貓,怕是來頭還不小。

  而下一秒,達麗亞的話語就證實了這個事實:「它是受人之托來保護你的,怕是還受的是死人的委託。我們一直都堅信,貓是一種能夠溝通陰陽兩界的動物,而在接受了死人的委託之後,它們的生命流動便被減緩了,一直等到這個委託結束,才會恢復正常。我除了擅長戰鬥魔法之外,還是一名動物施法者,我看不錯的,菲奧什卡。」她伸出手去,飽含著慈愛和安撫意味地輕輕拍了拍菲奧娜的肩膀,柔聲開口:

  「它應該是在很多年前,就接受了來自你父母的委託,所以才會一路跋山涉水沖進刺客聯盟去找你。要不就沖刺客聯盟那高居懸崖之上、十分不方便攀登的地形,如果不是像我們這樣聽說了什麼不平事、或者像它那樣接受了委託的話,誰會閑的沒事去那種地方呢?」

  這個消息對菲奧娜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這個消息含量太大了,直接就把她給衝擊得只能抱著橘貓呆呆地坐在原地,半晌後她才突然開了口,沒頭沒腦地問了個問題出來,隨即又恍惚著自我解答了:

  「那為什麼我的爸爸媽媽不來看我?啊……是了,我知道了。對那些不是橫死的人來說,生與死的界限是不能被輕易亂跨越的,是嗎?」

  「正是如此,菲奧什卡。」達麗亞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給了她一個緊緊的擁抱:

  「你的父母都是英雄。」

  ——正因是英雄,所以他們要為國家而戰鬥,要為那些無辜的人而戰鬥,直到死前都無法和被託付去了遙遠的刺客聯盟的女兒再次見面。所以在他們身死之後,也只能通過這唯一的、以亡靈之身可行的身份,拜託一隻尚且也弱小得很的橘貓,翻山越嶺去看望自己的小女兒了。

  世間所有的事情,從來都難以兩全,而如果真的要兩全,便只有……跨越生死,求助外力了。

  橘貓端端正正地坐在它靠著肥屁股搶來的座位上,和菲奧娜朦朧的淚眼相對,突然便歪了歪頭,那張毛絨絨的橘黃色大貓臉上便有了一點柔軟的神情出來,對著菲奧娜輕輕地叫了一聲:

  「喵。」

  菲奧娜被它這一聲貓叫給不知道為什麼就逗笑了,她笑著笑著,就又覺得鼻子有點酸,可是細細想來,也沒什麼好難過的,便在心裡念著達麗亞告訴她的那句話,只要這句話還在她的心裡,只要她父親的名字還在她的中間名裡、她母親的名字「菲德麗絲」還在和她的名字「菲奧娜」重複著為首的第一個音節,那種溫暖的力量便一直縈繞在她的身邊保護著她,就好像她的父母其實一直在保護她一樣,使她從此便披荊斬棘、無所畏懼了:

  我的父母……都是英雄。

  作者有話要說:

  等到去班提瓦的時候就可以完全揭秘菲奧娜為啥會被託付去刺客聯盟了_(:з」∠)_現在大家的情報還都是沒有交換過的,沒法把這個資訊拼起來……


第63章 幫親不幫理

  由於經歷的事情太多了, 而菲奧娜的虛弱狀態也不是那麼容易就退去的,身體上的虛弱直接就讓她的精神和感官還有記憶一併遲鈍了, 因此直到他們都快回紐約去了, 菲奧娜這才想起來, 她還接受過兩個亡靈的委託。

  因此菲奧娜猛地就從加了好幾層軟墊的座位上直起身來, 緊緊抓住了達麗亞的手,聲音還有點啞,就急急開口道:「達麗亞,有個叫卡佳的女孩子拜託過我——」

  「我已經知道了。」達麗亞將冰涼的手指輕輕搭在她的太陽穴上,恰到好處地緩解了她因為起身過於/迅猛而造成的頭暈和頭痛。這個動作做得相當自然,就好像菲奧娜不是什麼連班提瓦的大門都沒有踏入過的新人,是個已經和女巫協會的諸位朝夕相處了很多年一樣,自然而又熨帖:

  「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卡佳是我們女巫協會的一份子,她的老師是尤金, 專精魔紋研究和亡靈魔法, 之前因痛失愛徒而大失水準, 未能把卡佳的靈魂準確地帶回俄羅斯。既然卡佳的靈魂正好拜託到了你這裡,那也就不用我多跑兩趟了,我要代表尤金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傢伙感謝你把通知送到, 卡佳的事情從此交給我們來處理。還有呢?你接受的來自亡靈的委託應該不止一個,是有什麼想不通的事情需要我幫忙解釋嗎?還是在完成亡靈委託的時候遇上了什麼麻煩?」

  菲奧娜不得不對她的水準心服口服。達麗亞根本就沒有向她問太多事情, 也不需要額外的解釋,僅憑一己之力就能把事情瞭解個七七八八,她只需要負責在達麗亞現有的大致認知框架裡補充細節就夠了:「還有一個人, 我是……」她想了想,還是決定不給這個組織打碼了,實話實說,因為如果總是把最為關鍵的資訊遮掩起來的話,對於解決事情的進展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過分的模糊會讓人無法抓住重點和詳細情況,進而也就無法提出切實有效的、具有針對性的對策:

  「在『九頭蛇』這個組織裡的某個人身邊見到的。這個人經歷了長久的精神控制和、壓迫和殘害,精神世界裡已經一片荒蕪、寸草不生了。按照他現在的狀況,從精神方面來講,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個健全的人。他接受的精神控制的最終目的是把他改造成殺人機器,而他身邊的亡靈的數量也很能說明問題了,這是個成功的改造,怕是整個刺客聯盟裡都沒有幾個能和他媲美的人;可是從精神方面的自由性和健全程度來看,他怕是連最低等的刺客都不如。」

  達麗亞將手從她的太陽穴上移開,陷入了沉思。

  她再怎麼消息靈通,也是個俄羅斯人,而九頭蛇這個恐怖組織的知名度在美國境外不是很高,拜後來興起的那支由紅骷髏率領的、一開始隸屬於德國的非傳統式九頭蛇所賜,現在九頭蛇這個組織的知名度最廣的地方就是德國和美國這兩個國家境內了,典型的「牆裡開花牆外也不香」,因此她的沉思和另外幾位土生土長的美國本地人的反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就沒啥好奇怪的了。

  這次回去因為沒有什麼急事需要他們緊趕慢趕,而在他們之間還正好有個超能力是超有錢的人——不,是兩個,所以他們現在坐著的是剛剛被鋼鐵俠一擲千金買下的私人飛機,現買的那種,飛機上還配備了酒水間、自帶WIFI的電腦還有臥室。果然金錢的力量雖不能說百分百無往不利,但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都可以將事情變得更加順利,而在聽到了這個名字之後,本來還坐在吧台那裡悠閒品酒的托尼·斯塔克的動作就明顯地頓了頓,對著菲奧娜問道:

  「那根據你瞭解到的資訊,這是個怎樣的人呢?」

  如果要問紐約人,他們眼裡的托尼·斯塔克,AKA鋼鐵俠是個怎樣的人的話,幾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能給出同樣的答案來,剩下的百分之十要麼是無腦吹要麼是無腦黑:

  他是個機械研究這方面的天才,富有又風流,是個能和隔壁哥譚的布魯斯·韋恩齊名的花花公子,對待媒體的態度永遠算不上端正,因此便在物質基礎所造就的這道天塹上,愈發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了。

  總之,不管對他的評價正在呈現怎樣的兩極分化,至少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他可不是什麼具有親和力的人,而且他的身上總是有著一種自信到了甚至有點自負的氣息,這雖然是基於他絕對的實力而生的,同時他絕對配得上這種氣場,但菲奧娜最不擅長和這種人打交道了,一時間對著托尼·斯塔克的時候她哪怕沒幹什麼虧心事都有點怯場了:

  「卡佳告訴過我,他的名字是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又叫巴基·巴恩斯,曾經是美國隊長的戰友——」

  托尼自認為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了,畢竟他剛剛才完成了「不經提前預告就去拜訪刺客聯盟、最後還要全須全尾地活著出來」這個曠古爍今的成就呢,但是饒他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和底氣打底,也被這個名字給驚得差點把一口酒嗆進氣管裡。菲奧娜根本就沒有必要補全後半句,畢竟美國隊長的故事在本地可以說得上是家喻戶曉,哪怕她不解釋都能被認出來,這個「巴基·巴恩斯」就是美國隊長的戰友的名字的:

  「你說什麼?女孩,這可不是什麼小事,你真的能夠百分百確定是這個名字?如果真的是的話我們就要第一時間介入調查和干涉了!」

  菲奧娜還沒說什麼呢,達麗亞就開始護起短來了:

  「如果突然有人質疑你在機械研發方面的水準和能力,你難道不會感到被冒犯了嗎?而且按照菲奧什卡的能力,她不可能出錯的!」

  托尼·斯塔克:……我就是這麼一說,完全沒有真心實意想針對她的意思。這護短護得,請繼續。這姑娘還沒被正式劃進女巫協會的保護範圍內呢,你就能護成這個樣,女巫協會幫親不幫理和護短的名聲真是名副其實、且百聞不如一見!

  達麗亞這才心滿意足地像是做成了什麼大事一樣驕傲地拍了拍手上其實並不存在的灰塵,對菲奧娜點點頭:

  「請繼續。」

  菲奧娜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達麗亞這是在給她撐腰呢。

  哪怕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甚至都可能只是鋼鐵俠下意識的反問而已,但是就是有人額外注意她的感受,生怕她受一點委屈,所以才會連這麼小的事情都要挺身而出、為她出頭,畢竟關心則亂。這種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又怕化了的珍視感,她已經很多年都沒有享受過了,一時間竟然有點百感交集,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最後還是對著達麗亞笑了笑,小聲說了句謝謝。

  已經完全把菲奧娜當成了自己學生、就差回去補個報告的達麗亞當即便在心裡給自己的決定鼓起了掌:

  我這個先斬後奏的決策真是英明得很,這姑娘一看就該是我的學生!

  當這個名字說出口之後,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這裡,繼續聽著菲奧娜娓娓道來:

  「除了他的名字之外,我無法從他身邊的亡靈那裡獲取太多的精確資訊,因為亡靈們太多了。如果在一個死人的密度高於活人密度的地方進行對亡靈的詢問的話,就會出現因為無法準確指定詢問物件而一不小心就會全都問到的現象,這樣的話給出的答案就會是所有的死人一起給出的答案,而並非一個精准的答案。與其獲取一個籠統的、甚至都有可能自相衝突的集大成的結果,倒不如只詢問最精確的、最基本的、不會出錯的資訊,隨後根據這些資訊去自行查找我們所需的資料。」

  她話音剛落,蝙蝠俠就對她投來了不贊成的目光。菲奧娜這才想起來好像自己已經從他的牆頭爬走很久了,現在正在紮塔娜和那位在占卜屋裡見過一面的紅發美人的牆頭進行一百八十度大劈叉呢,突然就有點心虛。這種心虛不是幹了壞事怕被發現的那種,而是「我的前牆頭在我花式劈叉爬牆的時候把我逮了個正著急怎麼辦線上等」的那種。

  超人和紮塔娜因為和他共事久了,有了相互之間的一定的瞭解打底,才能準確地解讀出他這麼做的原因是出於對菲奧娜的關心,大致的意思是「不要和死人打太多交道,對你自己身體不好」。因為不管在哪個通靈流派裡、不管在東方還是西方,經常做這種跨越生死兩界的事情的人多半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沒辦法,想在正義聯盟和蝙蝠俠和平共事,就要先練就「蝙蝠俠目光含義解讀專業八級」的水準,要不遲早和這種不願意把問題和傷痛跟別人分享、操控欲爆表、隨時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不讓他保護的人受傷的犧牲主義者和懷疑主義者崩盤。

  但是架不住紮塔娜他們知道,可達麗亞不知道啊。她相當護犢子地把菲奧娜往自己身後扒拉了一下,毫不畏懼地對著正義聯盟的黑漆漆顧問瞪了回去,言外之意相當明顯:

  你幹啥呢,要欺負人嗎?

  超人&紮塔娜:……我的天。她剛剛是瞪了B了是吧?!這位戰鬥民族的通靈女巫是個狠人!


第64章 有人來探病

  「那麼在你所見之下, 跟在這個被洗腦了的人身邊的,也是被他所殺害的人了, 是嗎?」達麗亞問道:

  「你接到了她怎樣的委託?說來聽聽。」

  通靈者們哪怕有著能夠溝通生死、和鬼魂對話的能力, 也不能和那個世界打太多的交道。一來, 活人和死者是分別處於兩個世界的, 過分跨越這條界限的話不管對哪一方來說都不是個好事,在對活人的身體有所損傷的同時,也會削弱亡靈的力量;二來,誰都無法保證所有的亡靈都是懷著善心提供幫助或者發出請求的,如果一不小心接到了那種生前完全就是個壞胚子、死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的人間渣滓的委託——此處絕對沒有特指阿卡姆裡的那個殺人如麻的綠毛——那這不就是自己給自己惹麻煩嗎?

  所以達麗亞才要給菲奧娜把把關。她雖然不像尤金那樣,專精亡靈系的通靈法術,但是至少和已經死去的人進行良好的溝通這一點還是做得到的,而且在豐富的實戰經驗中,她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辨別和對付撒謊的、心懷鬼胎的、只想惡作劇看活人出醜的種種鬼魂的方法, 現在她真恨不得一股腦地把這些全都教給菲奧娜, 可是時間有限, 又怕被別人偷學去,只好從菲奧娜這裡著手了:

  「萬一那個亡靈其實是在暗暗給你下絆子的話,我給你把把關, 也能看全一點。」

  此時菲奧娜和達麗亞還不知道白巫術的保護力究竟有多強大,一般的惡靈連近她身都不行, 菲奧娜一聽有人願意幫她,一股腦地就全說出來了。等到她把這個金髮女性亡靈的穿著打扮全都說出來之後,旁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 就一直在保持沉默的托尼突然開口了,結果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相當嘶啞了,都把他自個兒給嚇了一跳:

  「……你有沒有問過她的名字?」

  「我試圖問過。」菲奧娜遺憾地補充道:「但是她實在死了太久了,倒不如說,她的靈魂還能存留到現在這件事本身就是個奇跡了。正因為她滯留人間的時間太久,都有點模糊了,我才會看不懂她一開始想要表達的意思。」

  托尼不死心地繼續追問:「那她的身邊還有別人嗎,比如一個有點禿的老頭子?留著跟我差不多的這種小鬍子,頭髮是棕色的,神氣活現的樣子相當招人討厭……你真的再沒看見和她相關的別的人?」

  「先生。」菲奧娜一聽他這麼個問法,就知道這人怕是跟托尼·斯塔克息息相關,而且關係匪淺了,可是她是真的只看見了金髮的女性亡靈一人,而且還有個認知誤區她一定要跟這人解釋一下:

  「人死都死了……是不能『神氣活現』的啊。」

  機艙內突然就陷入了長久的、無聲的靜默,良久之後,才聽到似乎從來都只能用「神氣活現」這個詞來概括他自己的托尼歎了口氣,問道:

  「如果我想見一見你說的那位元金髮女士的話,需要我做什麼呢?」

  「把那個人帶到我面前就可以了。」菲奧娜對這點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像這種被人強行殺死的情況,亡靈是不會離開兇手的身邊太遠的,如果真的有亡靈能夠離開兇手身邊太遠的話,那就是離消散不久了,才可以得以掙脫束縛、自由飄蕩。」

  她當場就給瑪麗亞·斯塔克唯一的兒子,安東尼·愛德華·斯塔克,AKA托尼·斯塔克,鋼鐵俠打了個保票:

  「只要你能把那個人帶過來,我就能用通靈者的方式粉碎你的唯物主義世界觀。」

  托尼:……不了謝謝!早就粉碎了!

  他疲憊地抹了把臉,只覺得有種經年的陳舊遺憾終於即將被滿足的激動感,和害怕因為期望過大而失望也一樣大的緊張感,兩種感覺交織在一起,使得他很久以來,都沒有過如此深刻的「心力交瘁」的感覺了,半晌之後,才啞著嗓子對菲奧娜道了聲謝: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的話,我欠你個人情。」

  在他們乘坐的飛機降落在鋼鐵俠的私人機場之後,菲奧娜早就因為抵擋不住過分沉重的睡意而在椅子上直接睡了過去。人在睡著了之後一般來說是沒有特定表情的,菲奧娜也不例外。當那抹似乎永遠都能安撫人心的溫柔的笑容從她的臉上褪去之後,她那蒼白的、過分缺乏血色的臉頰便看上去愈發觸目驚心了,要不是她的胸口還有輕微的起伏,睫毛也在不安地輕微抖動,那她簡直就像個羅馬尼亞的一大名產,吸血鬼。

  達麗亞一時間竟然覺得有點為難。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確定了自己怕是百分百沒法抱起菲奧娜來的,她看上去再怎麼纖瘦苗條,那也是個大活人,分量和她之前提過的包拉過的箱子都不能等量齊觀。但是對菲奧娜這麼個就連說話都講究得不常用網路詞彙和縮寫語的小姑娘來說,能在陌生人的面前、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下都睡著,那肯定是太累了,不光是身體上的累,是心力交瘁的那種,要是現在就把她叫醒的話未免有點太不人道;要是讓紮塔娜搭把手,用魔法把她運出去的話,對剛剛才建立起防護罩、還沒有完全適應的菲奧娜來說也是種衝擊,總之不管怎樣都會把她弄醒。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兩難得當場就呆在了原地。

  而就在她犯難的時候,一雙手伸了過去,把菲奧娜給抱在了懷裡。

  穿著一身黑色作戰服的布魯斯輕微地調整了一下角度,菲奧娜就被他的斗篷完全罩住了,還剛巧可以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繼續睡,這樣一來,既能夠保證她的睡眠品質不受干擾——布魯斯對自己披風的遮光性還是有信心的,而且萬一真有狗仔在這裡常年蹲守托尼·斯塔克,一不小心還連帶著拍到了他們的話,在披風的遮擋之下也可以避免被任何人偷拍到她懷裡的人。

  他的身高本來就可觀得很,至少也在188左右,而且肌肉飽滿堅實,身高腿長,完全就是成年男人的體型,相對比之下,就愈發顯得本來就沒在刺客聯盟裡受過體術鍛煉、沒啥肌肉更沒啥身高的菲奧娜像個可憐巴巴的棕色毛髮的小動物了。

  等著他都抱著人走出機艙了,達麗亞這才被反應了過來:

  她這是被截胡了??!聖彼德堡九大女巫之一的她、班提瓦和女巫協會裡大名鼎鼎的戰鬥女巫,竟然被一個普通人截了胡?!

  這位來自聖彼德堡的俄羅斯通靈女巫突然就被激起了熊熊燃燒的鬥志,毛熊之國的人永不認輸!她一定會在將來把場子找回來的!

  ——雖然她現在還沒想好要從哪兒找場子。

  等到菲奧娜醒過來之後,發現她已經置身於復仇者聯盟的大廈裡了。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透過尚未完全閉合的百葉窗簾,她直接就和窗外拎著盒外賣的蜘蛛俠來了個大眼——白色的戰衣眼睛,瞪小眼——典型的俄羅斯人的灰眼睛。

  能讓蜘蛛俠爬這麼高的、放眼望去還剛巧能看見復仇者大廈樓下那條曾經堆滿了奇怪的掃把的小巷的樓,除了曾經的斯塔克大廈,現在的復仇者大廈之外,根本就不必另作他想了啊!

  蜘蛛俠在看見菲奧娜醒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拎著外賣盒子跳下去,但是在肢體上的聽從本能反應付諸行動之前,他的大腦已經先一步地對他發出了警告:

  你是來探病的!這盒蛋糕很貴!一定要送到菲奧娜手裡!

  彼得在聽說菲奧娜被接回來了之後就想來探病了,但是在托尼的壓迫之下他不得不先老老實實地上完了最後的半天課,才換上制服一路飛速地跑了過來,還從他們打工的店裡順便買了盒蛋糕過來。按照他原本的設想,他本來是要先認准菲奧娜的房間,然後從旁邊的空房間翻窗進去,把戰衣換下來之後就可以分分鐘從「紐約好鄰居蜘蛛俠」變回菲奧娜認識的彼得·派克了,完美!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成功找到了菲奧娜房間的一瞬間,菲奧娜就睜開了眼睛,正巧醒了過來把他給抓了個現行。來自窮人錢包的三連警告威力非同尋常,直接就把蜘蛛俠給壓得認命了。他僵硬地舉起只手和菲奧娜打招呼:

  「呃,嘿?你好?」

  菲奧娜:……我說我怎麼突然就醒了過來,原來是對蜘蛛感應的功勞。

  她想了想,覺得這麼一直瞞下去也不是個事,就在被子裡開始原地翻滾起來試圖下床把窗打開。結果她的被角被掖得太嚴實了——由此可見肯定有女性來看護過她,那幫直男的胼胝體相當敬業,一般來說是不會想到掖被角這麼體貼的事情的;這張床又足夠大,連帶著被子也不小,而在床上掙扎過的人都懂,被子越大,想從被子這個魔鬼的包圍下掙脫起來就越難,光把被子的邊邊角角掀開坐起來也得花上一番時間和力氣。

  尤其是對菲奧娜這個剛從昏迷和虛弱狀態下醒來不久的人來說,她在掙扎的時候感覺自己就像個在三明治裡夾縫求生的培根卷。而就在這時,一道標準的英音在房間裡響了起來,帶著些許無生命系統特有的磁感,彬彬有禮地問道:

  「彼得羅娃小姐,下午好,請問有什麼能夠幫得到你的?」


第65章 美國魔法部

  當這個聲音突然在室內響起來的時候, 菲奧娜委實被嚇了一大跳。刺客聯盟裡可沒有這麼高科技的東西,他們連抵禦外敵用的都是投石器和旋轉發射箭雨的炮筒。但是她看的書裡倒是有不少這樣的東西, 有句話很能概括她的狀況了,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這八成是人工智慧。不過知道歸知道, 如果在一個明顯室內只有本人一個活人的前提下,突然有個別的聲音響起來的話,任誰都要被嚇一大跳的:

  「請問你是……?」

  「我的名字是賈維斯,彼得羅娃小姐,是斯塔克先生的人工智慧。」那個聲音彬彬有禮地問道:

  「請問你需要什麼説明?」

  菲奧娜試著問道:「你好,賈維斯,請問現在……」她頓了頓,選擇了個比較體面的動詞,沒直接說「倒掛」和「黏著」之類的直白的詞語, 也算是給彼得留了點面子:

  「置身於外面牆上的那位蜘蛛俠, 是復仇者聯盟的成員嗎?」

  賈維斯很人性化地為她選擇的那個詞同樣停頓了一下:「……嚴格來說, 目前還不是,蜘蛛俠先生現在只是復仇者聯盟的見習成員而已。」

  菲奧娜在聽到了「目前還不是」這個約等於承認了蜘蛛俠是復仇者聯盟一員的回答之後,就放心了, 否則的話未經大廈主人的允許,隨意就把不認識的人放進來也太失禮了:

  「請問賈維斯, 能幫我把窗戶打開嗎?還有班提瓦的達麗亞呢?紮塔娜呢?」

  ——在之前她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從未有過任何想依靠別人的感覺,就連在生死關頭、面對著那把向她刺來的尖刀的時候, 她的內心也只是一片空茫,什麼臨死前的走馬燈什麼人生的大徹大悟統統沒有,甚至都沒有人可以想,只能回憶起刺客聯盟這麼多年來,她一人看過的無數個清冷的清晨與寂寥的黃昏。

  但是此刻不一樣了。在切實地感受到了「我依然是在被父母的愛保護著的」這件事情之後,她下意識地就依靠起了為她提供幫助的人來。嚴格意義上來說,大家都為救她出刺客聯盟而出了一份力,但是最能和她取得共鳴,還是同性別的、最能讓她放下心理戒備去依靠的,就是達麗亞和紮塔娜了。

  「當然可以,小姐。」賈維斯根據她提的問題有條不紊地按照順序回答著:

  「紮塔拉小姐已經返回了她的所在地駐守,預計下次來訪這裡的時間是一周以後,電路不通,無法轉接;達麗亞女士的美國簽證要到期了,正在去續簽的路上,預計五分鐘後將返回大廈,需要我為你接通她嗎?」

  「不用了,謝謝。」菲奧娜道完了謝,終於成功地從被子裡把自己掙脫了出來。要不是斯塔克大廈內部的空氣加濕器還在兢兢業業地工作著,就沖她這個掙扎不休的架勢,再加上她身上那套珊瑚絨的厚睡衣,怕是早就成功地用摩擦起電這個原理把她自個給炸成球了。

  賈維斯已經升起了玻璃窗,彼得三下兩下就跳了進來,帶進了一點來自外面的新鮮空氣。和之前席捲了整個美利堅連通歐亞大陸的料峭寒風不同,現在外面的空氣已經帶了點春天的和煦感了,細細嗅聞的話甚至都能感知到空氣裡特有的草木蘇生的清香。

  菲奧娜略顯苦惱地歪了歪頭,看著面前的彼得,一時間竟不知道從哪裡開啟話題的好,是直接開門見山告訴他,其實他的馬甲從一開始就沒能成功穿上過,還是委婉一點地提醒他,「彼得你手裡的外賣盒子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然而她的苦惱似乎完全被面前的少年理解得跑偏去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彼得的臉立刻就紅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解釋了起來。他說話的時候本來就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活力滿滿,還有一點受年紀所限而尚未完全褪去的小奶音,在他緊張的時候,這個特質便尤為明顯了:「我、我只是無意路過……這就走!」

  其實他本來是想趕緊離開,好去旁邊的空房間換衣服的。等到把自己從這個秘密身份中脫離出來,從「紐約的好鄰居蜘蛛俠」變成「彼得·派克」之後,就可以把順路買的蛋糕從外賣盒子裡拿出來,配上他特地準備的包裝紙,拿去探病了。

  一切的設想都很完美,如果他沒在以「彼得·派克」這個身份和菲奧娜見面的第一時間就被扒了馬甲的話。

  菲奧娜的感官相當敏銳,如果她曾經和一個超級英雄的真實身份相處過,而不久之後這個人又正好穿著戰衣戴著面具和她近距離接觸過的話,那麼她分分鐘就能把這人的馬甲扒下來。但是她的感官敏銳是敏銳,經常注意力過分集中的話也是很累人的,對精神力的消耗尤其大,而每個人的精神力都是有限的,沒有必要非耗費在這些事情上,所以她一般也不會沒事找事去做這麼麻煩的事情。再加上她並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使得她能夠記住她接觸過的每一個人,所以要想在菲奧娜這裡秒速掉馬的話,必須要滿足兩個條件:

  第一,以普通人的身份和超英的身份都和她近距離接觸過;第二,二者的相差時間不能超過十二小時。

  這條件可以說苛刻得很,只不過目前為止,以親身經歷嘗試過菲奧娜扒人馬甲速度的,只有彼得一個,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天選之子了。

  「彼得。」菲奧娜無奈地歎了口氣,決定還是直接說實話好了:「其實我早就知道蜘蛛俠是你了,只不過一直沒跟你說,抱歉。」

  還在絞盡腦汁找藉口試圖離開好變裝的彼得立刻就睜大了眼睛,而他的戰衣上,那雙白色眼睛的大小變化已經相當形象地把他的驚訝給表現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的?!」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空氣裡再次充滿了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寂靜。菲奧娜想了想,還是決定再次實話實說:

  「大概因為我有點害怕蜘蛛?」

  ——暴擊x2。

  這個解釋雖然從邏輯上來說完全站得住腳,然而並沒能讓彼得開心幾分,反倒讓他更加沮喪了。在知道了菲奧娜其實已經得知真相這件事情之後,他也不費心掩飾自己的身份了,把那個外賣盒子遞到了菲奧娜的手裡之後就摘下了自己的頭罩,露出發根已經被汗水打得微微有些潮濕的棕色卷髮和那雙明亮而生機勃勃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給你帶了蛋糕來。本來是想不打擾到你給你個小驚喜的……抱歉,是我把你嚇醒了嗎?」

  「不,倒也不至於說『嚇醒』。」菲奧娜相當苦惱,她可真不知道該怎麼給別人解釋這種感覺,畢竟彼得最多也就是個被變異蜘蛛基因影響了的人而已,他的本質還是人類,只不過在一些小細節那裡發生了變動,說不上嚇人,可是給人的感覺也絕對算不上好。這種感覺是普通人無法察覺的,在精神方面和感知方面相應地就十分明顯了,如果此時菲奧娜的身邊還有個通靈師的話,大家都是靠「眼外之眼」看東西的人,肯定就能輕鬆理解菲奧娜想要表達的意思了:

  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可是她現在也真找不到準確的詞彙來表達自己的感覺。而就在下一秒,說啥啥就靈,說誰誰就到,達麗亞終於回來了,剛剛外出歸來的她身上也帶著那種清新而令人身心愉悅的氣息,看來真的是春天到了,漫長而嚴酷的寒冬終於將它那冷酷的觸角撤離了鋼筋水泥的每一個角落:

  「菲奧什卡,外面有人要見你,你要不要去看看——這是誰?!」

  菲奧娜:……感天動地,終於有我的通靈意義上的同僚能和我一起分享在面對彼得的時候,這種哪哪都不對勁的感覺了。

  她想了想,誠懇地對達麗亞解釋:

  「是和我一起做兼職的送點心外賣的朋友。」

  達麗亞:……你的蛋糕太有排面了。我都想嘗一口這由蜘蛛俠本人穿著高科技戰衣,跨越原本來說應該有著長達三十分鐘的車程距離為你送來的、還熱氣騰騰的蛋糕。

  菲奧娜看了看蛋糕盒子,又看了看達麗亞,心領神會地向著達麗亞發出了邀請:

  「那等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蛋糕?」

  「其實現在就可以。」達麗亞秒答:「反正等在外面的不是什麼要緊人,就讓他們等著去吧。」

  菲奧娜一開始還有點為讓別人在外面乾等著她有點於心不安呢,她站在原地,糾結地擰著自己的衣角,就在此時,又聽見達麗亞補充道:

  「美國魔法部不幹實事很多年了。」

  她把玩著手裡的叉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旁邊還呆呆站在原地的彼得一眼,彼得頓時就渾身打了個哆嗦,有種被一眼看穿了所有心事的隱秘感。而且達麗亞的年紀擺在那裡,雖然她的臉上沒什麼明顯的皺紋,但是她的氣場就擺在那裡,而且她的親生女兒也不小了,這樣一來,那種「被長輩挑剔」的感覺就愈發明顯了。

  這種感覺讓彼得窘迫得迅速紅了臉,都沒怎麼敢正眼多看看菲奧娜,就匆匆告別翻窗遁走了,達麗亞這才優哉遊哉地一叉子把蛋糕給捅了個對穿,慢條斯理地把話說完。她說話的時候帶著種莫名的力量,就好像菲奧娜在緊急詢問別人事情的時候會不自覺帶出來的那種一樣,令人很快就能安下心來,且無條件地信服此時正在說話的人說的一切事情:

  「根據美國的國籍法,只要是在美國國土上出生的人就自動成為美國公民。按照這一原則,你現在應該是美國人,哪怕你有雙重國籍,也應該是美國挪威雙重國籍,為什麼後來你的國籍會被轉到毫不相干的中東那裡去?

  菲奧娜想了想:「據說是我的母親把我託付過去的……達麗亞,我想問一下,既然我的母親她擅長預言,又去她的同伴那裡得到過切實的集體預言,我的父親還是班提瓦的學生,那為什麼他們還會把我託付到那裡去呢?」

  「『集體預言』?」達麗亞怔了一下,喃喃自語:「……難不成是『金色黎明』?也只有他們能幹得出來了。」

  這個組織名字的含義非同小可。在通靈師之間,金色黎明神秘結社的知名度和可信度還有威力,差不多也就和正義聯盟或者復仇者聯盟對這顆藍色星球的意義程度等同。謹慎起見,她不得不多問了菲奧娜一些詳細問題,比如在夢裡她到底見到了怎樣的場景、夢裡的原話又是怎麼說的,這樣等到回到班提瓦之後,就可以讓專精於夢境的瑪莎來為菲奧娜解夢了。

  「菲奧什卡。」達麗亞在問完了她想問的問題之後,摸了摸菲奧娜的頭髮,語重心長地說:

  「雖然按照情分來講,你的確是被你的母親託付過去的,在通靈意義上,只要一個承諾被說出了口,另一方接受之後就成立了,這個承諾就是不可背棄、也不能隨意打破的。但是不管在精神的世界裡,這個契約如何堅不可摧、牢固而永不可被撼動,在物質世界的程式都是不能少的。」

  「也就是說,哪怕你真是被菲德麗絲託付去的刺客聯盟,也是要走一下國際轉換這個順序的,更何況這個託付肯定哪裡有問題呢?」

  ——就在她們雙雙陷入對菲奧娜身世的探究中去的時候,美國魔法部的最後一批通知人員終於姍姍來遲。

第66章 白楊木魔杖

  如果此時, 有負責美國魔法部的外聯事宜的人在場的話,肯定就能給兩位俄羅斯的通靈者表演一個當場汪地一聲哭出來:

  我們能怎麼辦?!我們也很絕望啊!!刺客聯盟的人買通了普通人政府裡戶籍管理處那邊的負責人, 連配套的、官方可行的檔都連帶著造出來了, 真是個造假專業聯盟。在刺客聯盟辦/假/證, 甚至可以獲得買一送一超值大禮包!等到我們發現移民出去的人裡面竟然有個小巫師的時候, 早就木已成舟、無法挽回了,誰都知道要從刺客聯盟的嘴裡掏點什麼出來的話,比登天還要難,而且就算成功了,也得掉層皮!

  不過有句老話說得好,風水輪流轉。可能刺客聯盟真的缺德了太多年了,等到多方資訊綜合在了一起之後,美國魔法部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之前被人打過報告的「失學小巫師」就是之前他們一不小心放走的那個混血。而且更巧的是, 這個小巫師還近日又回到了美國。

  美國魔法部終於就此事結束了漫長的「打報告——被踢回來重新寫——再打報告上去」的互踢皮球惡性循環, 展現出了高得嚇人的效率, 和菲奧娜的生母出身地、挪威魔法部的人,在「流落在外的異國女巫究竟屬不屬於美國魔法部的管轄、我們到底應不應該多管閒事」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

  如果她選擇了巫師的世界,那麼她既是挪威巫師, 又是純血,理所應當地就應當去位於挪威的德姆斯特朗, 而且德姆斯特朗還會減免她百分之八十的學雜費,同時她的國際問題就應該交給挪威那邊處理;如果她選擇了通靈者的世界,那麼這就是一場俄羅斯通靈師和美國魔法部之間的搶人戰, 看誰能把人搶過去,誰就贏了,此時她的國籍變換就有點困難了,留在美國的話還好說,可是如果要去到俄羅斯的話,就要另經一番複雜的運轉。

  ——但是不管她的國籍怎麼變,都不能留在中東。

  這可不是簡單的搶人和變換國籍的小問題,這是在和未來搶奪先機。當年菲德麗絲為刺客聯盟做過那麼多預言,使得塔利亞·奧·古能夠仗著這點交情就規避開了無數的災難,可太划算了。由此可見,救一個專精于預言的巫師或者通靈師,無論如何都不是什麼賠本買賣,更別說這孩子還是菲德麗絲的血脈了,在有了俄羅斯通靈師的加成之後,只有可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搶人的不是傻就是懶。

  所以在看到菲奧娜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之後,美國魔法部的來客就「嗖」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結果他精心準備的「拐人專用長篇大論」連個頭都還沒起呢,就看見第二個人跟在菲奧娜的後面跨進了門。等他看清了這人的臉之後,那一口本來用來清嗓子的氣就上上不去下下不去地卡在了嗓子眼裡,使他爆發出一陣完全不受控、停不下來的驚天動地的咳嗽,咳得叫一個撕心裂肺氣壯山河滿腔悲憤:

  「咳咳咳咳——!」

  ——為什麼女巫協會的人會在這裡啊?!

  結果他實在太悲憤了,一不小心就把滿腔的悲憤化成了實體問出來了。

  達麗亞攤開手聳聳肩:「就是在這兒了,別問太詳細,我建議你自我補全成『命運的指引』,總之你就說驚喜不驚喜吧。」

  美國魔法部特派人員:……太特麼的驚喜了。只驚不喜。

  他清了清嗓子定定神,對著他本次前來爭取的主要目標柔聲開口:「請問是菲奧娜·別列科瓦小姐嗎?」

  菲奧娜還沒來得及回答呢,達麗亞就伸出食指,在桌子上鏗鏘有力地敲了敲:

  「請注意一下,先生。她現在有中間名了,你得叫她菲奧娜·彼得羅娃。」

  按照俄羅斯人的習慣,他們的名字分為三截,最後的姓氏是代代相傳不變的,中間的名字是父親的名字,如果是女孩的話,那麼中間的名字就是父親名字的變格。而他們對中間名也十分重視,除去在重要場合會稱呼這個完整的三段式的名字之外,在普通的場合,一般只會稱呼名字和中間名。

  也就是說,之前菲奧娜一直自我介紹的「菲奧娜·別列科瓦」,眼下已經要變成「菲奧娜·彼得羅娃」了。而語言本來就是有著巨大的力量的,要不怎麼有「一語成讖」這個說法呢?同理可證,名字也是有魔力的東西,只要彼得羅夫,也就是菲奧娜的父親的中間名,還在她的身上留存著,她就可以一直受到來自父母的持久的保護。

  大前提是這個名字得有人叫,而且還要經常叫、叫得自然又順理成章,這樣才能讓名字的魔力最大限度地發揮保護的作用。而我們都知道,當一件事情已經在人們的頭腦裡留下固有印象之後,只有從最小的地方把新的事物植入進去,才能夠盡可能快地替換掉舊有的事物。

  「……好的,彼得羅娃小姐。」美國魔法部的來人深吸了一口氣,深知這次搶人怕是要真的搶不過俄羅斯那邊了,但是有些東西他還是要帶到的,不能因為菲奧娜不跟著他們走,就不把這東西給她,否則的話那可就真的連最後一點臉都不要了。

  ——這東西跟利益完全無關,僅僅是出於對兩位英雄最純粹的敬意,美國魔法部才法外開恩,允許他這麼做的。

  他小心翼翼地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抽出一個長條形狀的小包袱。明明這個包不大,而且它的大小看起來完全不像能盛得下這東西,結果他還就真把這個小包袱從裡面拿出來了,也不知道這個包上疊加了多少空間延伸咒。

  他把這東西平放在桌子上,往菲奧娜的面前輕輕推了推:

  「這是你母親的魔杖。白楊木,蛇神經,十一英寸。紋路漂亮,質地堅硬而難易彎曲。」

  菲奧娜伸出手去,隔著布輕輕碰了碰那根魔杖,頓時和之前構建防護罩的時候,感覺起來極為相像的暖流便瞬間湧了上來,溫暖了她的指尖。只不過這東西因為太久沒有主人了,而且也一直沒人用她,所以帶給菲奧娜的保護,這種帶來保護的溫暖感和名字還有橘貓帶給她的相比,只能算得上微乎其微,最多也就可以當個念想罷了。

  「在戰爭結束之後,我們對所有犧牲的人員的遺物進行了歸納和整理,你的父親什麼都沒能留下,連遺骸都沒能找到,但是至少你的母親留下來了這根魔杖。」美國魔法部的人向著她和達麗亞略一點頭,便告辭離去了:

  「現在它交付到了你的手裡,也算得上是某種程度的物歸原主了。一般情況下來講,巫師是不能使用另一個人的魔杖的,而你和同齡人相比,缺乏了長達五年的巫師教育,就算這是你的魔杖,也無法立刻就順利使用的,所以你把它留在身邊當成護身符就可以了。」

  「你的父母他們現在葬在挪威的巫師公共墓園,但是出於安全考慮,我不建議你立刻就去拜訪他們。」

  等這人伴隨著一聲強烈的爆裂聲憑空消失在了菲奧娜的面前之後,菲奧娜才反應了過來她的手裡現在拿著什麼:

  這是根魔杖!還是貨真價實的那種!是由一個會突然消失的巫師帶來給她的!

  可能男性的腦回路永遠就是這麼直來直去,在說完了「如何使用」這件事之後,那人竟然就這麼直接走掉了,完全忘記交代一下「怎麼保存」。菲奧娜第一時間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達麗亞:

  「……達麗亞?我應該怎麼辦?」

  達麗亞想了想,謹慎地回答了她:「找個盒子放起來,別亂用。這人雖然一開始來是想把你爭取到美國巫師界那邊去的,但是後來他在放棄了之後才拿出了這根魔杖,也就是說,不管爭取你去美國魔法界成還是不成,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就像他說的那樣,巫師不能用別人的魔杖,這個道理也是有的,就好像通靈師不能隨意借用他人的施法工具一樣。而且魔杖在失去主人這麼久之後,也沒啥效力了,你就把它帶在身邊,當個護身符用就好。」

  菲奧娜乖巧地點了點頭:「好的。」

  達麗亞耐心地為菲奧娜詳細解釋著她現在的實力水準和無法使用這根魔杖的原因:「而且就算要把它當成護身符來用的話,也不能過分依賴它的效用。我之前帶著你構建起來的這個防護罩,它的能量來源是你父母對你的愛和思念,很堅實,很實用,哪怕是我這個程度的戰鬥女巫,想要攻破它的防護也要很久。但是如果你在這方面的能量一直有出無進的話,遲早要把這一道最為堅固的屏障給硬生生耗沒的。」

  「而外人——也就是我,所能提供的幫助永遠只能解一時的燃眉之急,遠水永遠救不了近火。你是有實力的,菲奧什卡,這點我可以向你擔保,你的天資在我這麼多年所見到的人中,不管年齡性別等方面有什麼差異,你都是個中佼佼者。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強行拔高你的力量水準,而是從頭開始,打好基礎,只要你足夠勤奮和努力,之前缺席的這麼多年的課程就都不是問題,總能補回來的。」

  她親昵地揉了揉菲奧娜棕色的長髮,柔聲問道:

  「所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等這邊的所有事情都處理好了之後,就來我們班提瓦上學?俄羅斯環境可好了,夏天涼爽,冬天在室內的話也不會太冷,而且如果你在休假的時候跑去最北邊的話,還有機會看見毛熊。」

  菲奧娜的關注點完全不在毛熊上。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班提瓦有考試嗎?」

  達麗亞算了算菲奧娜的年紀:「……有的,而且按照你的年紀和樂觀的學習進度的話,再過兩三年你就要畢業了,到時候還有畢業論文畢業實習。」

  菲奧娜久聞「畢業論文令人頭禿、畢業實習令人發瘋」的雙重畢業殺器的赫赫威名,剛想說那我就去巫師界好了,就聽見達麗亞扔下了第二枚超級重磅炸/彈:

  「但是如果按照你的年紀的話,你現在入學,今年夏天就要去參加巫師界的某次重大考試了,其重要程度大概約等於美國中學入學考試,當然難度只會不降反增。」

  菲奧娜立刻爬牆爬得毫不猶豫,就好像她從蝙蝠俠的牆頭跳到紮塔娜的牆頭一樣迅速:

  「我決定了,我要去班提瓦!謝謝達麗亞!」

  達麗亞:誒嘿,開心。


第67章 新來的黑貓

  「那如果你要想去班提瓦上學的話, 就要先把語言問題搞定。」達麗亞不愧是班提瓦專門負責出外勤的人士,那行動力真是杠杠的沒話說, 立刻就開始幫菲奧娜規劃起留學問題來了:

  「雖然你現在會說俄語, 可是如果去班提瓦學習的話, 就肯定會在學習的過程中遇到一些專有名詞。這些專有名詞很晦澀, 而且避無可避,就算是俄羅斯人有的時候都可能聽不懂、看不懂這些單詞。我們又沒有配套的預科班系統,所以這段時間我會留在紐約,對你先進行一下基礎授課,也會帶著你出去進行實地練習,這樣在進入班提瓦開啟正式學習的道路之後,你應該就可以輕鬆一點了。」

  菲奧娜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多此一舉地發問,「聽不懂看不懂」這個究竟是俄羅斯那銷魂且令人頭禿嘴瓢的大舌音導致的, 還是那一堆連筆之後, 就像是鬼畫符的俄語手寫體導致的, 誠懇地對達麗亞道了謝。

  其實對大部分外國前來的留學生來說,除去可能因為國內學習語言的時候環境不好,乍然出國可能會有言語不通的問題之外, 也沒有什麼需要特別擔心的,畢竟有留學簽證這玩意兒的存在, 很多事情都變得方便了起來,這也算是接受留學生的國家對人才的某種優待。就好比俄羅斯的留學簽證,除了需要三個月一補辦和離開學校所在地去外面某些城市的時候需要落地簽、回學校還要再落地簽一次之外, 也就不用擔心是否會變成非法滯留人士了。

  而聖彼德堡的女巫們有著能和巫師界的魔法學校搶人的底氣,除去俄羅斯寬容的留學生政策之外,再就是班提瓦這個通靈師學校是個正式的學校這一點了。女巫協會的創始人娜特莉亞相當有先見之明,尤其是在見到從魔法學校畢業之後、想離開巫師的世界回到普通人世界去,卻因為種種原因——包括且不僅限於長久和普通人世界脫離、兩邊的學/曆/證/書不互通最多只能轉換成普通人世界裡籍籍無名大學畢業證、在工作實習方面不佔優勢,因此不管在哪裡都格格不入的巫師之後,她在創辦學校的時候,便尤為重視這一點:

  官方認可。

  和從來沒有和英美等各自國家的普通人政府通過氣的霍格華茲、伊法魔尼這些魔法學校不同,班提瓦可是在俄羅斯官方那裡正兒八經報備過、有著執教許可證的學校,畢業之後甚至還會頒發畢業證和安排工作,優秀的畢業生甚至可以包分配和留校,這就使得班提瓦通靈學校的性質和魔法學校的不太一樣了:

  後者負責的是教學和傳授知識,而前者更注重實用和未來就業。

  對於菲奧娜這麼個無依無靠、在刺客聯盟的手下艱難困苦地討了這麼多年生活的小可憐來說,在同樣能夠獲取知識完成自保的前提下,她肯定會選擇對就業更為有利的一方,那肯定不做他想,班提瓦就是她最佳的選擇。

  因此在招攬人才這方面,再加上達麗亞的好口才和執行力、瑪莎做夢的時候看見的光輝璀璨的未來,伊麗娜在用塔羅進行對結果的占卜的時候抽到的象徵未來情況的正位元「星星」、這張意味著一切順利、未來可期的牌等種種良好預兆的指向,聖彼德堡的女巫們壓根就不怎麼擔心這次外勤的結果,因為一切的指向都是樂觀的。

  雖說每位號稱能夠完美預測未來和回溯前因的通靈師,在用通靈手段得出結論之後多半都會囑咐一句,「不要太相信命運,因為有的時候人的努力就會成為這件事裡最大的變數,當努力累積到了一定程度之後是能夠顛覆預言的」,可是按照達麗亞的水準、班提瓦的雄厚實力,只要達麗亞還沒消極罷工,就一定能把菲奧娜給爭取過來。

  ——但是班提瓦的諸位女巫萬萬沒想到,達麗亞這不光把人接了回來,甚至還給她們表演了一個背後截胡,真是百分之一千努力過頭完成任務的典型代表。

  她們一開始還都不知道這個消息,直到達麗亞從美國發來的傳真被班提瓦那台已經好久沒用過的傳真機吐出來之後,俄羅斯的通靈女巫們才意識到達麗亞的這波操作有多剛。尤其是專精於亡靈系的通靈術的尤金,真是恨不得殺到美國去和達麗亞一決勝負:

  你這個大騙子!說好的她是我的學生的呢?!看錯你了達麗亞!你這個人哦!

  不過她雖然很想這說做就做地沖到美國去,把菲奧娜搶回自己門下,可是就算先不說接下來的三個周她的課幾乎都排滿了的問題,至少機票錢也能難住她。這也是班提瓦的通靈女巫們幾乎都有的通病,都不是多有錢的人,哪怕個個心懷夢想,「世界這麼大我想出去遛個彎」,也沒有辦法隨心所以想走就走。而本來選達麗亞負責的「戰鬥魔法」這門課的人就不多,和尤金、伊莉娜、娜特莉亞等人不同,她還沒有直屬的學生,因此在拎包出門說走就走這一點上,她比所有人都要瀟灑——

  因為外勤的機票是可以拿回來報銷的啊!

  其他人就不行了。再怎麼恨不得和達麗亞來個內部學生爭奪戰,也得考慮一下現實的很多問題,比如機票價格和排課時間。

  不過尤金的腦袋轉得相當快:

  既然她沒有辦法親自前去美國,那隔著大洋、拜託別的東西替她去在達麗亞的面前晃上一圈也成啊。

  所以當晚,菲奧娜睡得正開心的時候,突然就聽見從隔壁傳來了達麗亞的一聲尖叫,也就不足為奇了:

  「卡佳——你這姑娘,把你老師派來的貓帶走!至於這麼聽話嗎,她讓你做啥你就做啥?!」

  她這一聲動靜不大不小,可就是格外有著通靈意義上的穿透力,直接就把隔壁睡得不是很沉的菲奧娜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了。她趕緊披著厚厚的晨褸去敲響了達麗亞的房門,當即就聽到了從門口傳來的叮鈴鐺啷劈裡啪啦的聲音,好幾分鐘之後達麗亞才來給她開門:

  「抱歉,抓貓費了我一點時間。有什麼事嗎,菲奧什卡?」

  菲奧娜看著達麗亞懷裡的那一團幾乎能和夜色直接融為一體的毛絨絨,小小地沉默了一下:

  「呃,我剛剛聽見你尖叫了一聲,以為你需要什麼説明就過來了。」

  隔著門和達麗亞這個人、還有卡佳這個鬼一起來應門的,還有一隻肥碩的大黑貓,這下好了,三個物種全齊了,小小的房間真是包羅萬象。

  這貓的長勢相當喜人,明明顏色上和橘貓天差地別,可是在體重上卻有著和橘貓一樣「大橘為重」的感覺,黑得那叫一個烏漆墨黑、身子一蜷起來都看不出耳朵身子四肢的分界線,只能根據貓眼睛來斷定頭的位置。而且不知道是多心了還是的確如此,菲奧娜是真的從這貓的眼中看見了類似於「人」的情緒。

  「這是怎麼回事?」菲奧娜伸出手去,擼了擼這只黑貓光滑水亮的皮毛,頓時就為那光滑柔軟的觸感折服了:

  「我記得這座大樓裡是沒有貓的來著……?除了現在被從酒店接了回來養在我房間裡的大橘?」

  「這是接受了尤金的拜託——尤金是我在班提瓦的同僚——半夜從通風口爬下來準確地砸到了我枕頭上的黑貓,相當敬業,我一轉頭就被它熱烘烘的皮毛給堵了個呼吸困難。」達麗亞頭疼地按了按額角:

  「用動物施法就這點不好,你都不知道爬過來的是流浪貓還是家貓,後者的話還好說,找個時間貓歸原主即可,但是是流浪貓的話就麻煩了,因為流浪貓的話身上可能會有跳蚤的,而且健康狀況也堪憂。」

  「——請不必擔心。」一直保持著沉默的賈維斯突然出聲了,為貓正名:「這是從隔壁寵物店走失的黑貓,目前它的身上沒有任何多餘的小型生物活動的跡象。」

  然而這一番話語並未讓達麗亞的神色放鬆半分,她給菲奧娜解釋道:

  「要不你先養著它?我沒有什麼養貓的經驗。雖說在童話故事裡,女巫的身邊都是要有一隻黑貓作為通靈夥伴的,但事實上,那只是用作力量增幅而已,真正能夠看得到靈魂、還願意和通靈者之間結成契約互相幫助互相保護的貓,就更加稀少了,更不要說還限定了個黑色的條件。」

  「你先養著吧,反正這貓能通靈,還能給你的力量增幅,在把它還回去之前你養一會兒,不虧。」

  菲奧娜高高興興地接過了這只敦實的黑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此時她的橘貓已經醒了過來,正準備出門去找她呢,她就歡欣地帶著黑貓進了門:

  「大橘,我給你找了個新的小夥伴!」

  橘貓端詳著這烏漆漆、黑乎乎的新客,慢慢地眯起了眼睛。然而一心不能二用的菲奧娜現在完全就是在專心致志地倒貓糧,對大橘莫名嚴肅起來的神情完全沒有注意到。等她端著貓糧碗回到兩隻貓面前的時候,大橘已經又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躺回了自己的窩裡,對這新來的客人的熱情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似乎根本就沒把這傢伙放在眼裡。

  「你長得這麼黑,神氣活現的樣子真是招人喜歡。」菲奧娜滿懷慈愛地看著一頭紮進了貓糧碗裡的黑貓,繼大橘和桶桶之後,再次發揮了她那慘絕人寰的起名功力:

  「不如就叫你芝麻糊吧。」

  大橘原地打了個哆嗦,突然覺得自己的名字就挺好的,文雅簡單,還朗朗上口,完美。

  等到菲奧娜再次陷入夢鄉之後,那只剛被她帶回自己房間的黑貓突然就睜開了眼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憑這光滑美麗的純黑皮毛和黃金的眼睛,就可以斷定這是一隻孟買貓了。而此刻,那雙在孟買貓裡尤為大眾的金黃色的眼睛裡,一點睡意都沒有,甚至都展露出了一點人類特有的「警惕」的神色來。

  結果就在它試圖起身、以實際行動來逡巡這個新環境的時候,剛剛還躺在貓窩裡把自己團成一隻大雞腿的橘貓飛速抬起一條腿,展現出了和它那敦實的身姿相匹配的從容姿態,一腳踩住了黑貓尾巴上的毛。

  此時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一隻貓的冬兵:???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俄語手寫體呢,不知道大家看過一張俄羅斯醫生寫的藥方沒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通篇都是圈圈圈圈圈圈圈,完全分辨不出來都寫了啥,比國內醫生的手寫體還狂放不羈,就是那個感覺【。

  【今日沙雕小劇場·吧唧貓內心採訪實錄】

  吧唧牌黑貓:???是誰!是誰,踩住了我命運的尾巴毛!!!!


第68章 半個監護人

  結果次日, 菲奧娜還沒來得及把貓還回去呢,就先被匆匆趕來的鋼鐵俠等一行人完全排滿了今天的行程。為首的托尼·斯塔克語速飛快, 幾乎只留給她了點反應和回答的時間:

  「彼得羅娃小姐, 你今天要是有空的話和我們走一趟?我們已經大致定位了那個基地的位置, 但是沒有辦法進一步準確探尋了, 對面應該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相應的配套防護工作十分到位。為了儘快找到那個基地和被控制了的人,我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如果你沒空或者有別的安排的話,就待在這裡,等我們回來就成。」

  ——這麼個極具誘導力的答案,在語速飛快的前提下真是讓人一聽就想下意識地選擇後者。

  托尼一開始對於「把菲奧娜再次牽扯進來」這件事是十分、絕對的不贊成的。他智商過人,又有著足夠的財力支撐,簡單概括一下他現在在復仇者聯盟裡的某種超然地位就是「和他差不多一樣聰明的沒他有錢,比他能打的沒他有錢, 比他有錢的人還暫時沒有」。

  牛啊, 老牛了。

  他在大部分在面對媒體的時候, 都是在負責插科打諢擾亂記者和媒體的視線,因此獲得了不少「不正經」、「玩心太重」之類的評價,可反過來一想, 那也是一種對隊友的保護。長久以來,鋼鐵俠已經習慣了把自己擺在復仇者聯盟的表面運作人和背後大家長的雙重責任人地位上, 再加上他的責任感本就超乎尋常地重,從他現在就已經在開始著手研究奧創、極力阻止尚未成年的蜘蛛俠加入復仇者聯盟這些事上就足可窺見一斑,兩相疊加之下, 使得他在聽見神盾局提出的、由黑寡婦娜塔莎和鷹眼克林特轉告的這個計畫,「借助通靈師對死人的感知力,在一堆活人裡定位那個她說的地方應該不難」之後,第一個就提出了反對意見:

  「嘿,這可不行,那還是個小姑娘呢!」

  為了加強自己的論據,他想了想,補充道:

  「連睡衣寶寶都比她要大!她之前還一直生活在刺客聯盟這種見鬼的地方,都沒上過學,這人生過得……怎麼聽怎麼慘。你不光要把這麼小的一個小姑娘捲進這種危險性不是一點半點的高的事情裡,還要在她要申請簽證出國、徹底和以前的生活說再見的關頭把她再拉下來?至於嗎,尼克·弗瑞?」

  從來都和鋼鐵俠行動力過分強、甚至都有點激進了的作風截然相反的美國隊長,這次也破天荒地同意了鋼鐵俠的看法:

  「一定要借助她的力量嗎?如果有任何能夠代替她的通靈力的方法的話,我們都可以試試。總是把這麼個年紀的小姑娘捲進這樣的事情裡,未免也太危險了。」

  娜塔莎耐心地解釋道:「我們也覺得這樣不太好,所以諸位,我們是去『徵求意見』的,而不是『直接通知』的。明白了兩者之間的區別的話,就出發吧?」

  ——這就是他們此刻站在菲奧娜面前的原因。

  還沒等菲奧娜回答呢,達麗亞先開口了,她委婉地問道:

  「對了,我之前就一直想問了,菲奧什卡,如果不方便的話可以不說——你是怎麼跟這種危險程度的人扯上關係的?」

  「現在你的面前有著紐約的一干守護者,如果真的有什麼難言苦處的話,可以說出來讓他們幫你一下;而我雖然在這方面不是很擅長,但是如果這件事牽扯到了通靈方面的為難之處的話,我也會伸出援手的。」

  菲奧娜的眼眶突然就有點紅了。為了掩飾自己感情波動太大的鐵證,她趕緊用衣袖蹭了蹭眼角,把塔利亞和通靈師證書的事情全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結果等她說完之後,復仇者聯盟那邊的人還沒覺出來有哪裡不對勁呢,最專業對口的達麗亞率先發現了這個問題。

  要不是這段時間女巫協會創始人明令強調過,為了給還在養孩子的塔季揚娜攢點人品,不要隨意詛咒別人,她真想現在就詛咒一下遠在中東的塔利亞·奧·古,也不用太嚴重,先來個天降正義十六磅就成:

  「……你這是被坑了。」

  菲奧娜一開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用正常人的邏輯去判斷塔利亞此人,也就是「都刺客聯盟現任首領、忍者大師的女兒」這個程度的人了,沒有必要煞費苦心地去騙一個小姑娘吧?可是達麗亞的神情又不像是在說笑,而且為了加強她自己話語的說服力,她乾脆掏出了隨身攜帶的手機,啪嗒啪嗒地在螢幕上輸入了一串字元密碼,調出了最有利的論證:

  「因為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通靈這件事請的。如果一直把證書掛在這種魚龍混雜的網站上的話,很難擔保不會有抱著『試試看這人到底有沒有實力』這樣的人來,美其名曰『測試實力』,事實上就是來給你添堵的。而遇到這種情況一多的話,不僅會影響你的心境,還會阻礙你的通靈能力的進步,在這種人有意無意的誤導之下,你的通靈技術就再難以往更幽微、更能感知天地之間無形力量的那個方面發展了,而是在商業化、過分現實化的那個方面走歪路。所以我們有專門的通靈師網站,相應的委託也是從這裡接取的。」

  菲奧娜:……塔利亞真是太看得起我了,蒙了我這麼多年,還挺給我面子的。

  「你先跟著他們走。」達麗亞當機立斷做出了決定:

  「在通靈師的世界裡,老師是等於半個監護人的。所以為你的安全著想,我先留在這裡,把你的證書完全轉到通靈師的網站上,這樣你就不用被強行分配任務了,可以挑揀自己喜歡的、能力之內的任務去做。等過幾天你的證書完全轉移過來之後,我還可以帶帶你。」

  等到菲奧娜跟著復仇者聯盟的人下到了大廈負一層的車庫之後,才想起來一件事,趕緊趁著大家還沒有全副武裝地出發,朝著身邊已經升起了面罩,即將把自己完全包裹在鋼鐵戰衣裡的鋼鐵俠問道:

  「斯塔克先生,請問能不能把出發地點定為我之前住過的那家韋恩旗下的酒店?我還記得從酒店是怎麼過去的,如果貿然就從這裡開始的話,我可能會因為周圍的環境過分陌生而失手。」

  托尼很爽快地答應了她這個小小的請求:「當然可以——等一下,你還記得路?不,不可能,根據隔壁那只黑漆漆的老蝙蝠的情報,這可是九頭蛇!他們的防範工作不可能差到這個地步……吧?」

  菲奧娜已經跨坐在了從鋼鐵俠那裡借來的哈雷摩托上,正在仔細地給自己戴上頭盔。這輛摩托是男款,但是在調整托過座椅的高度之後,依然能夠讓菲奧娜單腿支地。她的身高不算是定定高的,但是架不住她身材比例好,腿長腰細,在穿上娜塔莎特意給她買回來的換洗衣服,深藍色的水洗修身牛仔褲和漆黑的機車靴,還有配套的機車衛衣之後,本來掩蓋在她那溫和柔軟的皮相下的那點俄羅斯女性特有的英麗和野性便完全顯示出來了。

  而當她為了以示禮貌,拉開頭盔上的風鏡和人說話的時候,這種自信的感覺便更為明顯了,那雙素來朦朧而柔軟的灰眼睛便宛如褪去了一直籠罩著的淺淡的薄霧一樣,變成了俄羅斯的冬將軍、經年的凍土、鋼鐵與礁石等一系列堅定冷硬的東西,全靠著她柔和的五官輪廓和一點不服帖、翹出來的棕色碎發削弱那種冰冷的感覺:

  「我當然記得,只不過我不是用眼看見的。」

  她看著托尼那一臉求知若渴的神情,給了個小提示:

  「還記得嗎,先生?我們通靈師有『眼外之眼』。哪怕被蒙住了雙眼堵住了耳朵,完全沒有辦法用五感獲得外界資訊,我們還有第六感呢。」

  托尼深吸一口氣,覺得這可真是今天的意外之喜,如果這個小通靈師能從酒店一路直接找過去的話,那至少能節省一半以上的時間。為了緩解這過分激動的情緒,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在電影和小說裡,這種基地都是配有身份檢驗系統的,關押著如此級別重要人物的基地肯定還自帶一套給這人的專用密碼。讓我來猜一猜,你該不會說你還看見了密碼?」

  菲奧娜搖搖頭:「我沒有看見。」

  托尼剛故作遺憾地歎了口氣,就聽見菲奧娜補充了一句:

  「不過還真有這麼一套密碼。如果你說的是物理意義上用於看守的密碼的話,我已經聽出來了;如果你說的是精神意義上的、用於拘束和鎮壓原有的精神的密碼的話,我已經破壞掉了第一個關鍵字,這樣,不管是日後解開他的洗腦,還是過會當場就完全破開,都極為便利。」

  托尼和娜塔莎交換了一下眼神:……我的天。年輕美麗的羅曼諾夫女士,你聽見了嗎?這孩子是個能跟你好好學習的好苗子。

  娜塔莎完全不想接受這個過分複雜的眼神,並向他投擲了一隻會偷吃小餅乾和花生醬的肥啾:……聽著,鐵罐。你要是再有意無意地強調一次我的年齡,我就拐走斯塔克工業現任CEO兼你的女友佩珀小姐出去度上三個月的長假,還會封鎖消息,你動用賈維斯都很難追查的那種,讓你來好好管管你自己的生意,感受一下人間疾苦:)


第69章 購物要理性

  現在復仇者聯盟的諸位還沒和菲奧娜有太深的接觸, 因此也就無法對她的實力有直接感知,從樂觀的角度來表述的話就是他們的唯物主義世界觀還能再苟延殘喘一下。不過等到菲奧娜被帶去了酒店門口之後, 這點還在苦苦掙扎的最後一絲唯物主義也支撐不住了。

  娜塔莎心細得很, 在向達麗亞詢問過通靈師可能會用到的東西之後, 發現這需要的實在太多了, 乾脆出發的時候直接把菲奧娜遺留在酒店裡的備用箱子帶了出來。菲奧娜之前的那個箱子已經丟在了九頭蛇的基地裡,她慣用的白巫術塔羅、手持搖搖球、山羊頭骨、鏡子、鼠尾草和蠟燭,還有其他一系列零零碎碎的東西全都便宜了九頭蛇的那幫人。如果這次的行動運氣好的話,還能找回一些還沒被九頭蛇基地摧毀或者做手腳的,依然能繼續用。

  不過通靈師一般都是有兩手準備的,既然有常用的,那就有不常用的。當菲奧娜最常用的東西意外丟失了之後,她不常用的、一般都會留在後方備用的東西就要派上用場了。這個備用的箱子享受到了多少人都享受不到的高級待遇,被捆在黑寡婦的機車後座上一路風馳電掣地飆了過去。

  等菲奧娜站在酒店門口摘下頭盔, 迎著陽光仰起頭, 眯著眼睛確認方位的時候, 娜塔莎就就把箱子推到了她身邊,問道:「你需要用到這些東西嗎?」

  菲奧娜猛地一拍頭,有點懊惱地說:「我都忘了我還有這個箱子了, 謝謝。」

  任何一個在俄羅斯的冰天雪地裡親眼近距離見過野性畢露的、正在捕食的棕熊的人,可能都會對棕色毛髮的毛絨絨有點愛不起來。娜塔莎在俄羅斯這個國家還名為蘇維埃共和國的時候, 曾經在紅房子裡接受過嚴格的訓練,其中就包括野外求生,和那邊針葉林裡的毛熊不知道近距離打過多少交道了, 難免也有點後遺症。所以她這麼多年來一直堅信自己絕對不是絨毛派的,尤其是棕色的毛絨絨,但是看著菲奧娜頭上那一小撮頭髮又頑固地飄搖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之後,神盾局高級特工,曾經的紅房子精英黑寡婦那美豔動人、卻毫無多餘表情的臉上,便慢慢地流露出了一點笑意出來:

  「不客氣。」

  菲奧娜把箱子打開,叮鈴哐啷地翻找了好一通之後,才發現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她最常用的白水晶靈擺和那個箱子一起丟在九頭蛇基地了,而在她備用的這個箱子裡的水晶靈擺,是黃水晶材質的。

  要命。專業不對口,材質不適用。

  每種水晶的能量場都不一樣,白水晶象徵著最純粹的能量,適用性也最廣,不管是用碎的白水晶消磁還是用來加強一下感知,總是沒錯的,但是黃水晶就不一樣了。它不僅有著極為明確的「招財」的作用,招的還是偏財,在買股票中彩票這些事情上會大有助益,也就是說,對菲奧娜這種有著明確的理財規劃、腳踏實地賺錢生活的人來說,平常是絕對用不到這玩意兒的,光看她把黃水晶靈擺重重封了好幾圈塞進了備用箱子的邊角裡就能看出來,這個靈擺在她這裡完全被打入了冷宮。

  她當初買這個靈擺沒別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靈擺的成色太好了,已經達到了寶石級別的上好的橘黃色,和她的大橘十分相配,使得她完全抵禦不了這玩意兒的誘惑,哪怕她平常不是個狂熱愛好奢侈品的人、需要用到它的幾率微乎其微、如果現在買下了這個靈擺的話她將來怕是要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沉迷零食,種種阻礙她的因素數不勝數,菲奧娜也要把這玩意兒給直接買下來,全款,不分期。

  通靈師們多半都有這個毛病——不論男女,明明知道能用到它的幾率微乎其微,可是就是抵擋不住它們的莫名誘惑,哪怕他們自己心裡明明知道這些東西買回去怕就是吃灰的命,刷卡的時候也刷得心甘情願、理直氣壯,甚至可以進行一下自我催眠:

  就算現在用不到,以後總是能用到的嘛。

  看看那些收藏了幾千副來自世界各地不同廠家不同畫風的塔羅牌、卻連包裝都沒來得及拆完的牌師、再看看那些水晶靈擺和水晶球多到不得不專門用一個房間來存放它們,其實有的靈擺和水晶球連正式使用前的一度消磁都沒有消過的通靈師,這個問題的廣泛性就可見一斑。

  同樣,菲奧娜的自我催眠太成功了。她只記得自己有個備用的靈擺,可是萬萬沒想到這是個黃水晶靈擺,也就是說,這玩意兒完全不能用。她今天是來找人的,又不是來發橫財的。

  娜塔莎一直在仔細地留意著她的神情,一看到她這個表情就知道有哪裡不對了:「怎麼了親愛的,是我落下了什麼東西沒給你帶過來嗎?」

  「沒有。」菲奧娜搖搖頭:「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請不要擔心。」她抬起眼,對著娜塔莎溫柔地笑了笑,因為直接面對著如此美豔成熟的女性和接下來即將做的事情的緊張感,她的臉上便帶了一點好看的薄紅:

  「我本來是想用靈擺確定開始的方向再一路過去的來著,可是這個靈擺不能用。」

  「為了彌補在抵達酒店和尋找靈擺這兩件事上浪費的時間,我這次就採取直接一點的辦法,從這裡直接隔空感應。因為之前我曾經在酒店裡感應到過他們對那人進行洗腦的現場,所以在這裡再次感應的話,無非就是重複一下之前的過程、確認一下方位和距離罷了,除了有點消耗精神力之外沒有什麼影響。」

  如果復仇者聯盟裡有一個蝙蝠俠那個程度的偵探的話,就能發現她說的話的疏漏之處:

  如果直接隔空感應這種事情,只是「有點消耗精神力」的話,那她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用?這樣的話既能節省時間,又對她本人沒有什麼大影響。

  ——也就是說,這個「有點消耗」,其實是「消耗很大」。

  術業有專攻。並不是說復仇者聯盟裡就沒有蝙蝠俠那個智商水準的人,只是他們生活在紐約,和每一個角落都在自生黑暗和腐朽的哥譚不同,這裡是光明的、自由而平等的。他們在這裡不需要滿心算計和防備,自然也就不用細細思考身邊人說的每一句話。從這方面來看的話,其實蝙蝠俠活得很累。

  菲奧娜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雙手手五指張開,就這麼平緩而流暢地伸了出去。當她把胳膊伸到不能再伸長半分的時候,她猛地收緊了雙手將手收回了胸前——

  而就在這一瞬間,在場的每個人都能感受到空氣中正有和緩的氣流湧動。

  如果是普通的風的話,它至少應該有個來處,但是這種氣流湧動的感覺太微妙了,迥異於有來處也有去處的風,就好像是憑空生出來,在原地打旋的東西一樣,等到她再次把手張開的時候,那氣流便失去了一直拘束著它的力量,直接就沖著菲奧娜曾經在酒店裡的電腦前感知到的那個方向去了。

  菲奧娜的臉色變得蒼白了一些,卻沒有像之前那樣暈過去或者頭痛不已。她沉吟了一小會,直接就報出了九頭蛇紐約基地的準確方位:

  「從這裡往正北方向直著走二十公里,在途徑過的第十三個十字路口右拐,往前再走五百米整的地下就是了。」

  在削減去了所有不必要的拐彎之後,這個簡單粗暴的定位方式對鋼鐵俠這樣擅長高科技的人來說可真是方便又精確,不用一秒鐘賈維斯就給他們定位好了位置,他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直接飛過去而已,這可比他們挨個排查起來的原計劃要縮短了將近三分之二的時間。托尼想了想,卸下了手甲,在她肩上力道適中地拍了拍,似乎是在認可她的能力,又像是在祝福她:

  「好姑娘。」

  他利用手部和足部的推進器平穩地停在空中的時候,便要在周圍製造出一堆小型颶風來,直接就把菲奧娜剛剛卷起的那陣小氣流給打得七零八落、不見蹤影了。眼看著他就要騰空而起,帶著他的這一幫隊友前去那個基地了,而按照菲奧娜的速度,哪怕把機車飆到吃罰單的地步,也怕是沒有辦法跟上能夠直線抵達的隱形戰機的速度,她便急急跑上幾步,在迎面而來的風裡壓住了自己的頭髮,避免被直接吹成個毛球,揚聲問道:

  「斯塔克先生!那我呢?」

  托尼這才反應過來這姑娘好像沒有切實理解他的意思:「你在這裡等著就行。」不要過去,小心被誤傷。

  菲奧娜有點懵:「……沒別的?」

  她本來的意思是還有沒有別的事情能讓她做,然而托尼長久以來已經習慣了把自己擺在保護者的角度上,聽她這麼一問,立刻就想到了別的方面,似乎讓她一個人呆在酒店裡也不是很安全,就接通了公共通話頻道:

  「鋼鐵俠呼叫老蝙蝠。」

  ——公共頻道裡一片寂靜,被強行呼叫了的某人用實際行動抗議了這個稱呼。

  「好吧好吧。」托尼認輸了:「呼叫B,這裡有個只有你能做到的任務拜託給你。」

  那個標誌性的嘶啞嗓音終於在通話裡響起了:「收到。」

  十五分鐘後,菲奧娜捧著滿滿的一盤萵苣沙拉,在酒店的VIP套房裡和負責前來保護她人身安全的蝙蝠俠大眼瞪小眼。

  不能說這人不細心,在注意到她前來的速度太快、時間太早、綜上所述明顯就沒吃過早飯之後,令人聞風喪膽的哥譚黑暗騎士相當貼心且接地氣地給她叫了份早餐,甚至還知道她最喜歡的食物是萵苣,所以送上來的沙拉直接就是萵苣為主材料的。等送餐人員離開之後,他還用專門的試紙試過了毒,各方面的安全保護措施都相當到位。但是實話實說,菲奧娜有點心理壓力:

  哪怕是這麼好吃的萵苣,在被蝙蝠俠本人、也就是她的前牆頭,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的時候,也味同嚼蠟!有種花式在新牆頭劈叉就被前牆頭逮到的心虛感,這種複雜的感情可能只有爬過很多牆的博愛黨才能理解了——啊,黑寡婦真好看。紮塔娜真好看。黑髮大胸長腿的正派小姐姐都好看。

  菲奧娜邊努力地往嘴裡塞著萵苣,邊憂傷地想,這一餐吃完她可能要有點胃痙攣。而且能頂著蝙蝠俠沉默的注視把萵苣吃下去,她怕是對萵苣是真愛,海枯石爛永不變心的那種。精彩。


第70章 夢裡的陽光

  最後菲奧娜對萵苣的熱愛還是戰勝了花式劈叉被逮了個正著的心虛。結果等她都把飯吃完了, 蝙蝠俠也沒有離開的跡象,菲奧娜不得不開口詢問:

  「請問先生, 現在需要我做什麼嗎?」

  正常人的想法肯定是「這人是在保護我/監視我」, 可是菲奧娜知道如果需要監視的話, 蝙蝠俠肯定不會用這麼低級的親自前來的方法, 哥譚的都市傳說裡就曾經說過,「蝙蝠俠的『眼睛』遍佈哥譚的每一個角落,瞧瞧他攪和過的那些好事就知道了」;而蝙蝠俠的形象也和偏向正面的保護扯不上什麼關係,同時菲奧娜還在一心一意地掛念著那位拜託過她的金髮的女性亡靈,也就完全把自己擺在一個「需要切實著手去做事」的位置上了。

  布魯斯似乎想說什麼,不過到最後,那句「還沒到需要你這麼小的姑娘直接上戰場的地步」還是被他咽回了肚子裡,就好像承認他的任何正面的感情就能當場給面前的人簽署死亡證明一樣。可是菲奧娜還在那裡求知若渴地看著她,到最後他還是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句話來, 聲音低沉而嘶啞:

  「我的任務是保護你不受到意外傷害。」

  菲奧娜凝神側耳, 擺出了個「仔細傾聽」的姿勢半分鐘之後, 誠懇道:「我覺得短期內可能不會有什麼危險了。那邊的情勢簡直就是壓制性的一邊倒——我是說我們佔據絕對優勢。」

  布魯斯一瞬間腦子裡閃過千萬個方案,畢竟在這個距離下還能清楚聽見隔了這麼遠的、有著良好防護的敵對基地戰況的人,就他目前掌握的情報所知, 只有那個把三原色穿在自己身上,天天飄來飄去的氪星人能做到。哪怕是通靈者, 也不可能實打實地感受到物質世界裡的東西切實到這個地步的。

  也就是說,如果這真的是菲奧娜口誤表達出來的物理意義上的「聽見」的話,那她肯定不是什麼普通的人類——雖然現在也已經很不普通了。同時這還意味著更要命的一個大問題:

  蝙蝠俠的資料庫裡有資料缺失。

  ——這怎麼行?!蝙蝠俠的資料庫必須是最全面的!

  他終於說出了自從和菲奧娜單獨相處一室以來的第二句話, 也是他主動開口的第一句:「你能聽見?」

  完全沒有意識到蝙蝠俠的控制欲已經爆表了的菲奧娜有點不明所以,但是還是回答了他:「我聽不見戰鬥的聲音。先生,酒店和九頭蛇基地之間的距離都這麼遠了,我怎麼可能聽見?」

  還沒等蝙蝠俠繼續追問下去,她就把所有的資訊都主動補全了:「我聽見的,是亡靈們得償所願、喜極而泣的聲音。」

  那麼多橫死的亡靈,在死前不管有著怎樣未了的心事,肯定或多或少都會有這麼幾個想法:

  為什麼死的是我?這人究竟是誰?能不能讓他、讓他們也嘗一嘗這種被剝奪了生命的痛苦?

  先不管被洗腦的那個人是不是在完全沒有本人自主意識的前提下被強行天降一口大黑鍋,至少這個「惡有惡報」的想法,放在九頭蛇們的身上可一點也不冤枉。因此當復仇者們直接在那個定位上探測到了某些不一樣的東西之後,美國隊長率先負責疏散群眾完畢,鋼鐵俠火力全開直接就把九頭蛇基地的頂給轟飛了,而就在這一刻,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無數冤魂心願已了,當場消散。普通人看不見的光點一捧接一捧地散在了空中,明亮的光塵紛紛揚揚地從天而降、又從地面升入天空,用眼外之眼看去的話,這就是一次盛大而華美的、獨屬於亡靈的葬禮。

  他們已經死了太久了,久到子孫後代都沒有幾人掛念著他們了,久到他們的名字都已經塵封在了歷史裡,被泛黃的書頁和照片記載著、被繁雜的數字和冰冷的石碑包裹著,已經沒有多少掛念的某些人,只是憑著一口「我要親眼看到這個邪惡的組織覆滅的一天」的氣支撐到了現在。

  而當明亮的陽光第一次完全地投射進這個冰冷的基地裡的時候,他們的心願便已經被實現了,大部分的亡靈幾乎在這一刻全都潰散了形體,而少有的那幾個也獲得了解脫,被莫名的力量指引著,回到了現在還記得他們的血脈親人的身邊去了。

  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那位金髮的女性亡靈終於從基地的最深處,宛如浮上水面的游魚一樣優雅地、緩緩地穿越了無數的阻礙,循著陽光的痕跡,來到了穿著鋼鐵戰甲、被內心莫名的力量驅使著停下了腳步的鋼鐵俠面前。

  她伸出手去,輕輕地隔著面甲撫摸上了托尼的臉,那雙溫柔的眼睛裡,便慢慢地浮現了一點飽含著歷經滄桑與痛苦、卻終於得償所願什麼都值了的笑容出來:

  「……托尼。」

  ——十五分鐘後,菲奧娜對著面前一干神色嚴肅、如臨大敵的復仇者哭笑不得,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叫隔行如隔山。

  「他真的沒什麼大問題……也沒有死,班納博士,請控制一下自己不要變綠。」她努力地散發出精神力量安撫著這裡面變數最大的人,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這裡給砸個對穿,負責復仇者聯盟戰損的人現在還在昏迷不醒,這種巨大的財政損失還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

  「他只是進入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裡而已。」

  「我一直以為鐵罐他是科技掛那種類型的,就,你懂的。」鷹眼伸出手比劃了下,試圖組織起完整的語言來掩飾自己受到的過分強烈的衝擊:

  「科學家,發明家,天才,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唯物主義世界觀的基礎上的,是吧?你要是跟我說,他也有這種唯心的『精神世界』的話,我的世界觀怕是也要撐不住了!」

  菲奧娜想了想,盯著他的臉看了五秒鐘,誠懇道:

  「恭喜,先生,你夫人懷的是個男孩。」

  今天早晨才剛剛得知這個消息,還沒來得及告訴任何人的鷹眼:……行了。唯物主義世界觀已經稀巴爛了,粘都粘不回來的那種。

  此時的托尼對外界的一切都完全無所知覺,因為此刻,他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裡見到了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他那已經去世多年的母親,瑪麗亞·斯塔克。

  自從紐約大戰之後,他就被自己所見的外星軍隊給震撼到了。他是唯一穿過蟲洞,見到外星軍隊的那個人,同樣他也是團隊裡見識最多、知識最淵博、財力最雄厚的人,便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擺在了保護者的角度上。

  「為知識所累」這句話很好地概括了他眼下的精神狀況。他在得知了地球外竟然還有那麼多未知的危險之後,便始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被知識所累,又因智慧得福。他對復仇者聯盟裡的隊友、對紐約、對美國、乃至對地球,都有著某種過度保護的心理,而在這種過度保護、過分操心的心理和PTSD的雙重影響下,他的夢境裡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任何明亮的顏色了。

  在他的夢裡,天空永遠是墨藍色的,星辰破碎,萬物滅絕,巨大的外星生物在天空中伸展著長長的身體盤旋纏繞,乍一看去竟有種詭譎而優雅的美感。而在一眼望不到頭的蒼穹之下,他的隊友全滅得死不瞑目,偶有一息尚存者,便躺在地上拉住他的衣角、握住他的腳踝,將他扯落在地、困囿住他使他無法前行,口口聲聲向他發出質問拷打著他的內心,使他焦躁不安,且日復一日都在重複著這種感覺——

  就在此時,一道純粹而明亮的陽光從蒼穹的正中央落下,瞬息之間就把剛剛那個壓抑的夢境給變了個模樣。

  陽光所普照到的範圍不斷擴大擴大再擴大,那些可怖的外星生物和滿地的死去的人一瞬間就消失了。與此同時,就連拂過的暖風裡都帶上了鮮花的芬芳,托尼震驚地環顧四周,發現他眼下身處的,也不是什麼戰後的殘骸廢墟,而是他年少的時候曾經無數次想逃離過、卻在那個噩夢一樣的突發事故後再也難以擁有的……

  家。

  「托尼。」那個在俄羅斯混血通靈師口中出現過的、「金髮女人」的身形在他的面前又凝實了一點,托尼甚至可以看到她身上那套遇難的時候穿的白西裝,還有脖子上圓潤光滑的珍珠項鍊。這身打扮他在瑪麗亞還活著的時候見過無數遍、在夢裡也見過許多次了,卻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有種切實的、「她現在就在我面前」的感覺。

  他在菲奧娜尚未完全揭曉那個最關鍵的名字的時候就有種隱隱的預感,這是他的母親,可是他的理智又在促使著自己否認那虛無縹緲的直覺,穿得一模一樣的死去的金髮女人還少嗎?他怎麼就敢確定那就是瑪麗亞·斯塔克?

  可是當她真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托尼發現自己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看著瑪麗亞輕盈而優雅地飄到了他的身前,比了比他的身高,感慨地笑了下:

  「……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眼下的這個樣子,可跟你爸爸太像了啊,托尼。」

  托尼抹了把自己的臉,覺得唯一的不完美之處就是自己還保持著這張過分成熟的面容,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以少年人的身份在母親的身邊跟隨著、抱怨著、時不時地撒個嬌了:

  「媽媽。」

第71章 我以你為傲

  其實僅就通靈這件事情而言, 不管哪個國家、不管哪種文化,都是大同小異的, 這也算是某種微妙意義上的「殊途同歸」:

  異就異在通靈的手段不一樣, 所注重的結果也不一樣, 東方的人們更偏向于用符紙、熏香和咒術等方式直接作用於亡靈本體, 同時輔以對周圍環境的改造,也就是「風水術」來鞏固取得的成果,以此來保護求助者或者幫助他們;而西方則更偏向於用鏡子、蠟燭等外界媒介打開那個通道或者回溯過去,和亡靈之間也並不存在絕對壓制或者奴役的關係,更像是平等的合作和友好的交流。

  相同的地方就多了去了,比如說人死之後都會有一段靈魂滯留活人世界的時間,再比如有未了的心願的亡靈,是不會輕易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的;再比如客死他鄉的人,死後一定要葉落歸根。但不管怎樣, 在相同的這些地方, 總會有這麼個永恆重合的點: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 鬼魂是可以預見未來的。

  所以在死者的血親已經陷入了某種難以靠他自己力量突破、而外界又難以伸出援手的死局的時候,或者仍在人間的、他們牽掛的人即將遭遇重大危機的時候,祂們便會借助各種各樣的方式, 從死者的世界裡掙扎著伸出來自冥府的援手。

  生與死的距離不可輕易跨越,但是如果真的想要跨越的話, 也不是沒有辦法,最常見的方法就是托夢。這個方法是建立在大家都是血脈親人的基礎上的,畢竟人是很重感情的生物, 尤其對於血親們來講,彼此之間的愛是生死之隔也無法割裂的。就好比很多人都說,如果能夠見到死去多年的親人的鬼魂出現在面前的話,他們就算一開始會感到吃驚和害怕,可是很快,這些情緒也都要被百感交集和眼淚驅趕走了,他們只會感到更多的不舍和難過。

  建立在血親之間的感情上的「托夢」一法的說服力強,而且對亡靈本身不會有太大的傷害,在夢裡如果順利的話兩人還能說說天、談談心、再由亡靈提點生者幾句、囑咐一下接下來要注意的事情,輕輕鬆松就齊活了,可謂是一個雙贏的完美選項,可架不住現代人越來越依賴手機電腦等電子產品,熬夜的人也越來越多,精神頭也會慢慢變差,而相應地,過分依賴物質世界中的某事的話,對於偏向精神世界的、來自亡靈的提醒,敏銳感便會被大大削弱。

  在托夢這個選項失效的前提下,祂們便會採取第二種方式,借助動物的力量或者直接就附身在它們的身上,短暫地重返人間。如果用這種方法的話,對亡靈可能除去有靈體上的一點損傷之外,還會有尊嚴上的損傷,畢竟大家生前都是人,死後竟然還要吃貓草啃玩具骨頭吃貓糧狗糧什麼的,未免也太沒面子了。

  所以用這種方法的話,可能就沒什麼長久的陪伴或者談天說地之類的好事了,基本上亡靈們都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最好別碰見熟人——不對,熟鬼,也不要給血親留下深刻印象。誰也不想等著回到了亡靈的世界之後突然某天被也同樣做了鬼的血親攔住,旁邊還有一堆明顯就抱著「沒錯大家是都附身過動物可是只有你選擇了哈士奇哈哈哈哈」之類的心態看熱鬧的傢伙:

  以前那個叼著衛生紙撕家示警的哈士奇是不是你?真是太感謝了,謝謝你的示警!要不是你氣得我抄起掃帚跑出門去打你的話,我就要被地震活埋在房子下面了!

  ——你看,這太尷尬了,承認和不承認似乎都不是個事兒。

  最後一種辦法,是最有效也最便捷的方法,完成度高,同時還不用亡靈費太多的心,但是這種辦法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那就是向通靈者求助。

  一般來說,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或者走了大運,有人主動提供幫助的話,這個方法其實很難實行的。首先,這個亡靈那尚且存活在人世的血親是真的即將遇上大麻煩了、這個麻煩還被亡靈感知到了才可以,其次,這個亡靈必須處在某種微妙的狀態下:祂已經死去多年,卻依然心願未了,因滯留人間的時間太久,即將消散,卻又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不肯就此離去作別;最後,還要通靈者的精神力足夠強大、水準足夠高超才可以。這樣種種苛刻的條件疊加之下,很多亡靈光在第二條那裡就卡住了。

  女性的靈魂還好說一點,畢竟她們在這方面有著性別的天生優勢,如果有一男一女在同一天死去的,能堅持到最後不消散的八成都會是女性亡靈,因為她們的靈魂在生前就有了「陰」這個屬性,死後自然也就會更順暢一點了。

  要不怎麼解釋,大部分都市傳說和鬧鬼的親身經歷裡,百分之八十以上出場的亡靈都是女性?

  也就是說,如果一個枉死的亡靈,祂即使依然留存在時間,看到了自己血親即將遭遇的危險的話,只要那個殺死祂的兇手一直活在世上沒有死去,這就很苟了。祂無法托夢、無法附身動物,甚至沒有辦法從兇手的身邊離開太遠,自然也就找不到除了拜託通靈者之外的別的方法了。

  可想要找到一個真正能夠幫到祂的通靈者,這運氣無疑需要好得逆天。

  然而世界上還就真是有這麼巧的事情。在瑪麗亞·斯塔克和她的丈夫,霍華德·斯塔克,橫死於已經變成了「冬日戰士」的巴基·巴恩斯手裡這麼多年之後,她陰差陽錯之下竟然達成了最後一個選擇的所有條件:

  她因著一直掛念自己的兒子,而未能完全消散,又因為她的注意力始終就沒從托尼的未來命運上分散過,所以她看見的比誰都多。她看見了剛剛過去不久的紐約大戰,也看見了即將到來的奧創紀元,甚至看見了他所在的這個團隊即將面臨的分崩離析,曾令人豔羨不已的團隊一朝崩盤,隊員們從此分道揚鑣,天各一方,鴻溝深隔,還有那宇宙中正在逐漸逼近的無邊際的黑暗;她因為是女性,所以在霍華德的靈魂已經消散得不知道附去了哪裡的時候,她依然可以飄蕩在九頭蛇的基地裡惦記著自己的孩子、在曾經的巴基·巴恩斯,現在的冬日戰士的身邊一次一次地呼喚他的姓名,試圖把他從無邊的寒冷和絕望里拉出來;在她遇見了菲奧娜之後,即使她的靈魂的力量已經被時間給削弱得無法直接用言語傳達她的本意了,可是菲奧娜的精神力量實在太強大了,天賦異稟都不足以形容被父母的力量加強了防護罩和精神力的她——

  哪怕菲奧娜僅僅是答應了瑪麗亞的請求,允諾她「我會伸出援手」,光憑著這一句話,就能夠在瑪麗亞的靈魂和她的血親她的獨生子、托尼·斯塔克見面的一刹那,把他們全都送進托尼的精神世界裡去!

  托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向著瑪麗亞伸出手去,想碰碰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可是手都伸到一半了才發現這樣似乎太突兀了,不太好,就硬生生地把一個伸手的動作扭成了撓頭的動作,而這個動作卻又微妙地和他那充滿著糾結和叛逆的少年時期裡,少有的在瑪麗亞身邊撒嬌和猶豫的那些習慣性的小動作重合了:

  「……呃,其實還好吧?我比他要厲害多了。」

  他想了想自己印象裡的霍華德的形象,故作輕鬆地一聳肩:

  「至少我的髮際線比他的好看。」

  瑪麗亞直接就被他給逗笑了:「那你這脾性還有鬍子也挺像他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的神色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都是一樣的溫柔,這種溫柔裡帶著飽經世事和歲月砥礪而由內而外生出的成熟和包容,而正是這份母親特有的包容感,使得即使她面前的托尼已經不是那個留在她印象中的青少年了,是個個頭比她還要高一點、成熟英俊而富有智慧,神似他的父親霍華德·斯塔克的成年人,也得在她面前來個精神意義上的時光倒流,變成了當年那個還會和父母置氣的少年:

  「我一直在注視著你,托尼。」

  她伸出手去,溫柔地摸了摸他那還沾染著硝煙和灰塵氣息的發頂,哪怕有著鋼鐵戰甲的保護,那裡也有了點淤青和鮮血的痕跡。因為這是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裡,而托尼只是個普通人,哪怕他穿著貌似堅不可摧的鋼鐵戰衣,他受傷的時候也是會感到疼痛的,痛覺不會騙人,哪怕他平時偽裝得多麼堅強,他在物質世界裡受的傷也會被忠實地回饋到了精神世界裡。而此刻,這些傷痕在瑪麗亞的手下開始漸漸癒合,而相應地,如果托尼能在下一刻醒來的話,就會發現雖然他身體上的傷口還在,可是那些痛感已經在逐漸減輕了:

  「你是我們永遠都引以為傲的好孩子,我們永遠愛你。」

  在她那慈愛而溫柔的目光注視下,幾乎沒有什麼秘密能瞞得過那雙眼睛,托尼終於把那個深藏在他心底的疑問問出了口,因為瑪麗亞在這裡使用的人稱代詞是「我們」,這很難讓人不去注意:

  「……老頭子呢?」

  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把那個稱呼補全了:

  「我爸他人呢?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就在他把這句話問出口的一刹那,在數千米開外的復仇者大廈裡,正在進行每日系統自檢的賈維斯捕捉到了一陣突發的、沒有任何預兆的,來自某個視頻格式的舊檔的磁場波動。


第72章 血親的祝福

  這個波動極其不尋常。

  一般來說, 絕大部分突發的波動都是由病毒導致的,而電腦病毒它再怎麼倡狂, 也就是一串資料而已, 是不可能引發磁場波動的。然而眼下, 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就在賈維斯的監控下發生了, 這個磁場的波動不是偶然的,是持續的和有規律的,甚至在用摩斯電碼的波動傳達著某種資訊。

  賈維斯第一時間就將傳出異常波動的檔調取了出來,發現這份檔是少有的留存有霍華德·斯塔克影像資訊的記錄之一,而與此同時,正在波動著的摩斯電碼也被解開了:

  這是一個素來作為「上個世紀最光輝璀璨的科學家」而存在於教科書裡的名字,同時,擁有這個名字的人也是托尼·斯塔克的血親之一。

  賈維斯開始連線托尼的戰甲,試圖在看到這個名字後的第一時間就和他對接上:「先生, 先生?」

  可是不管他採用怎樣的頻率和音量呼喚, 托尼的那邊卻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無奈之下的賈維斯直接對接了復仇者聯盟的公共頻道,在得到了托尼依然昏迷不醒的結果之後,也只能和所有束手無策的人一起沉默地等待了。

  ——不是說他們不能選擇強行用物理手段讓他從夢境中醒來。只是在這至親久別重逢的關鍵時刻, 連最鐵石心腸的人都會網開一面的吧?

  「他現在在做什麼夢呢?」鷹眼蹲在托尼的身邊,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手不要拿起旁邊桌子上的黑色水洗彩筆在他臉上隨便畫點什麼東西:

  「笑得這麼開心。」

  菲奧娜攤了攤手:「我是個守規矩的通靈師, 不能在沒有得到他人允許的前提下窺探他們的夢境。而且我不擅長解夢和感知夢境……」

  她偏過頭去,細細地打量了一會兒,才下了個結論:

  「……但是至少我可以確定, 此刻出現在他的夢裡的,肯定是很美好的、充滿陽光和愛的東西。」

  她話音剛落,似乎為了驗證她說的話的真實性一樣,昏迷不醒了半晌的棕發男人的臉上突然就有了點些微的笑意,連始終都緊皺著的眉頭都有了些舒展的跡象了。自紐約大戰之後,一直縈繞在他身畔的莫名沉重而壓抑的氣息也在逐漸散去,比起後來飽受媒體詬病的「尚不成熟的復仇者聯盟的領袖」,此刻的他更像穿著金紅雙色的戰甲,帶著蓬勃到都有些溢出的自信和狂喜,第一次飛入雲霄的「鋼鐵俠」了。

  而此時在托尼的夢裡,瑪麗亞又摸了摸托尼的頭髮,聲音和緩而平靜溫柔:

  「霍華德他現在應該在你的大廈裡了,你過會醒過來後就立刻趕回去的話,還能來得及再見他一面。他其實愛你的程度完全不比我少,只是他從來都找不到正確的方式表達、也學不會怎麼好好說話而已,才一直讓他自己看起來像個暴君和混蛋。我相信這麼多年過去,他應該有點長進了,再給他一次機會好嗎,托尼?最後一次?」

  托尼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那他現在在哪裡?」

  瑪麗亞搖搖頭:「我現在還不知道具體的位置,只知道他肯定放心不下你,所以在他瀕臨消散的時候,絕對是在離你最近的地方的,而且應該是跟他本人生前切實相關的、他惦記著的某種東西。」

  托尼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了,他想了想,斬釘截鐵地說:「應該是老冰棒的那面盾牌。他不是一輩子都在尋找墜入冰海失蹤的美國隊長嗎?這下倒好,不光找到了,而且買一送一,額外驚喜。」

  瑪麗亞一怔:「托尼,或許有可能是別的東西……」

  她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那本就呈半透明狀懸浮在空中的身影便開始淡化了。她的靈魂在堅持了這麼多年之後,一朝心願得償,按理來說是應該立刻就完全消散在托尼面前的,但是亡靈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是可以窺視未來的,而瑪麗亞看見過那麼多的未來,在這些未來裡又有著無數的走向,卻無一不是以硝煙和戰火、誤解和紛爭為結尾,尤其是她的孩子,受傷最深。

  來自母親的愛一瞬間連靈魂的界限和強度都能逾越得過去,那滿腔的擔憂和愛促使著她延緩了靈魂消散的時間,使得她能把完整的這番話說完:

  「托尼……你的責任感太強了,這會讓你很累的。」

  她伸出愈發透明化了的手,用帶著靈魂獨有的溫涼感的指尖,為她的孩子把那始終有點皺的眉頭展平,柔聲道:

  「我知道你是在保護身邊的人、保護這個星球,但是你的隊友也是成年人。你有著那麼多強力可靠的隊友,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就……必要的時候,也去相信一下、依靠一下他們,好嗎?」

  托尼深吸一口氣,直視著瑪麗亞的眼睛保證道:「……我愛你,媽媽。我會盡力的。」

  「也不要太逼迫自己。」瑪麗亞笑了笑,百感交集,這種想讓自己的孩子規避風險、可又怕他在規避風險的過程中受傷、明明他都是個成年人了可是就是讓人放不下心、讓人真是恨不得一直陪著他的糾結感,只有身為人母才能切實地體會到了:

  「無論你做什麼、選擇哪條道路,我都會永遠愛你、與你同在、為你驕傲。」

  「因為我的托尼……他永遠是個好孩子。」

  托尼看著在他面前逐漸變透明的瑪麗亞,只感覺手腳冰涼。他有種預感,這次一別,就是永遠的、真的不能再見了,可是因為她正在對著他笑,音容笑貌都宛如生前,在那溫柔慈愛的注視下,他的胸口便平生了無限的暖意和勇氣,支撐著他保持住了冷靜,把最後的告別用最輕鬆的方式說完:

  「我都這麼大了,還能算『孩子』?」

  「當然算了。」瑪麗亞笑著戳了戳他的頭,那指尖透明得已經能透過陽光了:

  「不管你多大,在父母眼裡都永遠是個小孩——哎,現在我才不跟你詳說這個,等你以後就懂了。」

  她迎著無邊的和煦天光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唇邊,對托尼露出個安撫的微笑:

  「你該醒過來了,托尼,你的隊友們都要急瘋了。」

  就在她話音剛落的下一秒,那溫暖明亮的陽光、溫柔的輕風、窗明几淨的屬於斯塔克們過去的家以及其他的一切有形和無形之物,便統統伴隨著她那柔和的餘音彌散成了漫天璀璨的金粉和白光,伴著迅猛襲來、卻又莫名溫和的狂風,一瞬間席捲了他的精神世界。

  在簌簌而落的金粉下,他在精神世界裡伴著無邊的陽光沉沉睡去,又在現實世界裡掙扎著伴隨著滿身的硝煙味醒來。而他剛睜開眼睛,就被滿滿地簇擁在他視線裡的那幫憂心忡忡的隊友給嚇了一大跳,賈維斯的聲音也在第一時間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先生!」

  托尼一張嘴,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啞,嘴唇都有點乾裂了:「什麼事,老賈?」

  「從留有霍華德·斯塔克先生的影像的存儲處傳來了異常磁場波動,根據我現存的資料無法對這種超自然現象進行分析,需要先生親自處理。」

  「需要現在就轉接給你嗎,先生?」

  「好吧。」托尼有些疑惑,也就是說他家老頭子「最掛念的東西」竟然不是他為其努力的、尋覓了半輩子的超級士兵?而當他在面甲的掩護下打開那份影像的時候,隨著霍華德的音像再次重現,一切都得到了解答:

  「……我最偉大的創作,從來只有你。」

  而正是出於那個詭異的磁場的問題,使得播放到這句話的時候,都出現了一次明顯的、卻只有托尼自己能聽見的重音。

  不管後來托尼再怎麼重放這一段錄影,賈維斯也確定地放出了當日所有的記錄證明,除了那一瞬間有極為不正常的劇烈波動之外,還真的沒有所謂的「重音」這麼嚴重的問題。可是托尼無比確定,在影像裡的霍華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另一個更年老一些的、更虛弱一些的霍華德的聲音也同時在他耳畔響起來了,而且說的是完全不同的話語:

  「我愛你,兒子。說實在的,其實我以你為傲,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再見。」

  托尼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如此慶倖過戰衣的面甲做得足夠好,能夠完全遮掩住他的聲音和表情。面甲將他那略微泛紅的眼眶完全遮住了,在重重的盔甲包裹之下,他再次站起了身,用氣音對著眼前逐漸被發光的螢幕充滿的黑暗說了句:

  「我也愛你。再見。」

  ——從這以後,那麼多、那麼多年,沒有奧創紀元,也沒有內戰分裂,沒有光照會更沒有絕境事件。所有的爭端都被泯滅在坦誠布公、海闊天空的開始,所有的危險都被扼殺在齊心協力、同舟共濟的開端。安東尼·霍華德·斯塔克,在他血親最後的祝福下,一路披荊斬棘勇往無前,始終沐浴著陽光和愛,直到他和佩珀·波茲一起攜手老去,也再沒有為任何背叛的、苦痛的、絕望的事情而皺起眉半分。

  在復仇者聯盟的諸位依次離去,準備為這次的突襲事件善後——物理意義上的戰損和媒體意義上的報導都要全線兼顧,善後工作真的是相當不好辦——的同時,神盾的戰機從空中緩緩降落,向著室內扔了個箱子下來,被娜塔莎一把穩穩地接了個正著。她掂了掂手裡的東西,對菲奧娜一揚眉:

  「這是你的箱子吧?抱歉,我們擅自先做了一下掃描,以防裡面被安置了九頭蛇的東西,萬一是竊聽器和微型炸/彈之類的高危物品,會不利於你的安全。」

  她把那個箱子推到了菲奧娜的面前,微微一笑:

  「那麼現在,它已經通過了整整二十二項的完全檢查,已經徹底安全了,就……物歸原主?」

  菲奧娜一看那個箱子就知道這是她的東西了,兩眼都在熠熠生輝,頗有種「你可終於回來了」的久別重逢欣慰感。可是小姑娘臉皮薄,被娜塔莎一看臉就都紅透了,哪好意思直接去跟她要,眼下聽她這麼一問,頓時松了口氣從桌子上接過了自己的箱子:

  「這正是我的東西,謝謝。」

  既然這裡是蝙蝠俠購買的、置身的酒店,而且他剛剛還在這裡呆了不少時間,那肯定在防竊聽方面準備工作良好,娜塔莎便乾脆在這裡直接開門見山了:

  「還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你,我們在九頭蛇基地找到了你說的那個人,可是根據我們打聽出來的情報,這人昨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暈過去了,連緊急重啟的口令和手續都無效,我們是把他給強行拖回神盾的。早就準備好的反洗腦專家已經就位了,但是在關鍵字失效的前提下,誰都沒有辦法著手。」

  「如果從你們的角度著手的話,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菲奧娜突然想起來這好像是她幹的某件好事,畢竟她在九頭蛇基地的時候可是用暴力手段給人把精神洗腦詞的第一個給來了個強行拆除的,威力堪比專業施工拆遷大隊。然而在她差點就要說出「你們把第一個洗腦詞去掉就可以了」之前,她的腦海中瞬間劃過一道雪亮的白光——

  明明在他們說的「神盾局」內部、在復仇者大廈裡,都是適合談這些事的場所,為什麼心思縝密的娜塔莎會選擇在這裡談呢?這件事就真的這麼急、急到都不能等,必須在外面說的地步了嗎?

  娜塔莎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想問什麼了,在心底暗誇了一句這姑娘真的相當聰明之後,對著她輕輕搖了搖頭,意思很明顯:

  現在不要問這個。

  菲奧娜立刻從善如流地把那句「你們內部是不是有臥底」給咽了回去,換了個發問的方式回歸正題:

  「急嗎?」

  「暫時不急,不過還是儘快的好。」娜塔莎算了算時間:「現在神盾內部警戒線拉到了最高,我們局長和一干心腹親自鎮守,還好說,但是再過三小時換班的時候可就說不準了。」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菲奧娜在心裡粗略估算了一下時間,發現如果順利的話她不僅能在三小時之內解決完這件事,甚至可以正好趕上午飯:「現在?」

  「——這個嘛。」娜塔莎對著在她們的對話中始終保持著沉默的蝙蝠俠露出個笑容來:

  「就要看正義聯盟的顧問肯不肯放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真的盡力了……這種完全溫暖和煦的感覺就是瑪麗亞麻麻給人的感覺啊!筆力不到之處不能描繪出十之一二,卡的我欲生欲死_(:з」∠)_有感動的地方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原作,我只做了一點微小的努力ORZ

  順便在如此陽光溫暖感人的一章裡,讓我偷偷賣個白罐的安利有人吃嗎,抱起我的安利小口袋【。白罐他真的超帥超酷超個性,而且結局溫暖動人【???????】


第73章 神盾牌篩子

  幾乎每個組織內部都要有個吉祥物, 沒有吉祥物的話,那怎麼說也要來個鎮團之寶, 二者至少要有其一, 不能更少了, 要不特沒排面。幾乎閃電俠本人已經成了正義聯盟的公認的吉祥物, 在一些需要正義聯盟最大限度地展現正面形象的場合,他一般都會和始終是美利堅自由、平等、力量和正義等種種正面形象的象徵符號的超人一起出席,他們兩人已經成為了這種場合的常客,而超人比起「吉祥物」這個明顯更可愛一點的稱呼來說,「人間之神」這個形容詞才是媒體們偏愛加在他身上的,所以久而久之,「正義聯盟的吉祥物是閃電俠」這個說法竟然被大部分人都認可接納了。

  不過在私下裡,正義聯盟的諸位成員還有著某個隱秘的、心照不宣的事實,那就是——

  其實他們也是有鎮盟之寶的, 比如來自蝙蝠俠的不贊成的目光。

  這東西的殺傷力相當大。迥異于超人的熱視線的那種純物理意義上的殺傷力, 「蝙蝠俠不贊成的目光」純屬精神和氣場攻擊, 成功地以正義聯盟裡唯一的普通人的身份做到了多少外星人超人類半機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據知名不具的正義聯盟主席透露,曾經在他的熱視線暴走的時候,被蝙蝠俠提醒著控制自己的能力:

  「想一些冷的東西!」

  結果他想了那麼多冷的東西都沒有用, 就在「蝙蝠俠不贊成的目光」在他腦海裡雄赳赳氣昂昂出場的一刹那,他那剛剛還在暴走得正歡的熱視線就像啞了火一樣, 秒秒鐘就停了下來。

  可見這道目光的殺傷力有多大,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由此可知,能頂著「蝙蝠俠不贊成的目光」和他對視, 並且還在據理力爭、試圖把菲奧娜的資料從蝙蝠洞裡轉移出來的娜塔莎也不是一般人,是精英中的超絕精英:

  「不管是『菲奧娜·彼得羅娃·別列科瓦』,還是『忒彌斯』,都沒有在她本人都已經找到了接下來即將前往的組織之後,繼續將她的資料全都放在另一個毫不相關的人那裡的理由。」

  菲奧娜迷迷糊糊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怎麼想也想不通,就在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莫名對峙起來的兩人的下一秒,蝙蝠俠那標誌性的嘶啞嗓音就響起來了:

  「就算要把她的資料轉交到班提瓦那裡,也不用神盾接手。」

  「而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你們想讓她替你們揪出神盾內鬼之後,以這份功勞為最大的籌碼,把她編入你們的英雄小隊,再給她個正式的編制,讓她以一個英雄的身份,生活在政府和輿論的保護下,嗯?你們真的以為這樣是在保護她?」

  被直接點破了目的的娜塔莎聳聳肩:「洗耳恭聽正義聯盟的顧問先生有何指教。」

  「你們根本不知道刺客聯盟是個多可怕的組織。」蝙蝠俠冷聲道:

  「和那些試圖通過掌控政治、經濟或者文化等命脈來統治世界的人或者組織不同,在他們固有的觀念裡,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除刺客聯盟之外的人類都是應該被清洗的『罪孽』,換句話說,他們是要通過毀滅的方式來操控世界。」

  「在刺客聯盟如此瘋狂的作風之下,正常的一切手段都攔不住他們。你們慣用的保護方式在他們的面前過於軟弱和正統,也過於容易被突破,只有讓她的一切資訊從現在開始都絕對不外傳,成年之後再選擇脫離家庭關係和收養關係,她才能在刺客聯盟的監控和掌握下進行人間蒸發。」

  「而說起保存資訊,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比蝙蝠洞更安全呢?」

  娜塔莎想了想,決定把選擇權交付回菲奧娜自己的手裡。她俯下身去直視著菲奧娜的眼睛,柔聲為她三言兩語闡明利弊:

  「如果你的資料被我們這邊的神盾局接手,那麼以後你就是受法律和政府保護的、走了明面過場的人,刺客聯盟出於對『絕對中立』的立場的維護,表面上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但是他說的也有道理,按照他的做法的話,你在成年之後就可以完美地從刺客聯盟的監視下人間蒸發了,雖然等的時間要長一點,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你是怎麼想的呢?選擇權在你的手裡。」

  菲奧娜想了想,小聲問道:「我能回去和達麗亞商量一下嗎?」

  ——為什麼她的資料不能就直接轉去班提瓦呢?

  布魯斯明顯看出了她的疑問,難得主動地為他人解惑:「班提瓦只是個學校,不具有任何外交、政治、財力、物力、武力上的威脅。它充其量就是個培養通靈師的大本營,即使護短名聲在外,在這方面也有著很強的名氣和號召力,可對於那些完全不瞭解、不相信精神和靈魂確有其事的人們來說,它不值一提。」

  「你遲早要從這些成型的大型聯盟裡挑一個,用來作為存身之處,憑藉著根基深厚的大型組織的力量來保護你自己。」

  菲奧娜還是搞不明白這其中的因果關聯,尤其是最重要的、她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很讓人費解:「可是……我對刺客聯盟來講,還有什麼價值嗎?」

  這個她曾經生活過多年的、「無利不起早」的組織,真的會像這兩人說的那樣,一直在「監視和掌控」她嗎?如果是的話,那麼她的身上,究竟有什麼值得刺客聯盟如此圖謀的東西呢?

  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想起塔利亞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留下你的血。

  布魯斯和娜塔莎對視了一眼,決定這個問題留到周圍環境徹底安全了再說,而且真正能夠為菲奧娜解答她這方面疑惑的人,一個還在斯塔克大廈裡,另一個還在天堂島上呢。娜塔莎只能避重就輕地回答她:

  「是的,刺客聯盟不會輕易放棄帶你回去這個念頭的。」

  就在她們說話的空當,蝙蝠俠的身影已經不知何時從她們的視線裡消失了,等到菲奧娜注意到房間裡少了個人的時候,只來得及注意到那片黑色的披風角在窗口一閃而過,完美地貫徹了哥譚黑暗騎士一直以來神出鬼沒的作風。娜塔莎按了按她的肩膀,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回自己的身上,問道:

  「在回到神盾開始工作之前,你還有什麼想去做的事情嗎?等到你幹完活之後,我們會第一時間把你送離紐約,使你避免受戰火波及。復仇者和神盾的事情,沒有必要把你這麼個小姑娘都牽扯進來。」

  菲奧娜思索了下自己那日程表上一長串的待辦事項,發現如果接下來她的行程像娜塔莎說的這樣緊湊、前腳剛幹完活後腳就要離開紐約的話,有件事就不得不現在就去辦了:

  「……我必須親自前去一趟我工作過的店鋪,終止一切契約合作關係,否則的話這種契約關係只要沒有我本人加以親自否認過,就會一直存在,存在多了的話就會對我的通靈能力造成影響,讓我看東西會有偏差的。」

  對於通靈師們來說,想要終止某種契約,是必須本人親自到場加以確認的。因為不管是什麼契約,是生意合同還是臨時工,是雇傭關係還是婚姻存續,只要雙方締結過了『合約』這種類似的東西的存在,它的影響就會持久而堅韌地存在著。如果通靈師本人沒有親自到場,和締結合約的另一方正式終止合約,那麼它的影響就會一直持續下去,當這種微妙的影響累積到某個程度之後,就會對通靈師的運氣、回溯能力、通靈能力和眼外之眼等多方面產生不良影響,就好像往光潔的鏡子上撒了層灰一樣,而菲奧娜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對她的通靈能力十分依賴,不能出現大疏漏,所以于情於理,她都應該去親自走一趟。

  ——五分鐘後,菲奧娜站在鬼屋面前,一臉懵逼地享受著天降禮花的待遇。

  由此可見黃水晶是真的招財。她在和鬼屋那邊的工作人員交接的時候,因為鬼屋的零錢不夠了,老闆就給了她整票,讓她隨便去買張基諾找一下零錢,彩票就當送給她的好了,反正也不一定能中獎。結果這一買,直接就中了她買的一美元這個最低檔次能中到的最高的獎金,整整五萬美金,基諾基本上過五分鐘就會開一次獎,但菲奧娜不能滯留太久,可好巧不巧,在菲奧娜買完彩票之後,就正好趕上了基諾的這一波開獎。

  真是人幸運起來,天上都會掉餡餅。不僅如此,掉的還是你最喜歡的那個口味的餡餅,甚至還會自動分解成適合入口的大小,不偏不倚正正好地落進嘴裡。

  菲奧娜:天降橫財!烏拉拉!開心!

  雖然這筆錢是因為黃水晶「招偏財」的功效而來的、如果不想折損日後的運氣豐盛此刻的財運的話,她就要把這些錢捐出去一大半,但中獎這檔子事情嘛,不管結果如何、這筆錢要被怎樣使用,至少光這件事本身,就是非常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然而上天似乎從來不肯讓她徹底地開心上哪怕一次。

  等到她跟在娜塔莎的後面回到了神盾局,進入了關押著冬日戰士的房間以掩人耳目、讓別人都以為她是去做解除精神控制這類的工作之後,娜塔莎把神盾所有員工的照片往她面前一攤開,菲奧娜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娜塔莎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變化,趕緊問道:「這個數量在你能力之外嗎?需不需要我對此進行削減?」

  菲奧娜搖搖頭,婉拒了娜塔莎的好意。

  她倒不是因為這駭人的工作量的問題而生氣,相反,這些東西在她眼裡其實壓根就沒啥工作量,尤其是在她用眼外之眼看去的時候,誰是臥底誰是好人幾乎一目了然。歸屬於兩個性質截然不同的組織的人,他們對應的磁場的波動、用眼外之眼看見的顏色也不一樣,神盾雖然不是什麼百分百絕對光明磊落的組織,但是和另一個組織對應的人名字和照片上縈繞著的、同樣也存在于一旁莫名昏迷不醒的冬兵身上的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氣相比,他們的光芒就已經稱得上很澄澈很光明了,對比產生美,果然不假。

  而且更讓人心裡感覺一涼的是,完全隸屬於神盾局的人的資料上縈繞的白色的光芒,幾乎都要淹沒在另一個組織的黑色的光芒裡了。

  菲奧娜:……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委婉地告知面前的漂亮小姐姐,其實他們內部都要被對家給滲透成篩子了,挺急的,線上等。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沙雕小劇場·廣告時間】

  神盾牌篩子,用過都說好!不管是用篩子來撈鹵蛋,還是用篩子來撈口巴口即黑貓,都是無往不利的好傢伙!請認准——神盾出品,必屬精品!好品牌造就好篩子,好臥底造就好品牌!


第74章 橘座和吧唧

  娜塔莎不愧是能跟蝙蝠俠不贊成的目光進行直接交鋒的人, 見過大風大浪了,沉穩得很, 在聽完了菲奧娜「其實這些人裡面只有幾個是你們這邊的人」這樣的話之後都能面不改色直接接通了神盾局內部只有高級特工能用的內線, 把這個結論有一說一毫不偏頗、更不帶任何私人袒護感情地彙報給局長。而神盾局局長尼克·弗瑞, 在接到了來自娜塔莎的報告之後, 沉吟了很短的時間就做出了指示:

  「和我之前做過的最壞的打算一樣,我們接下來就按照原計劃來吧。」

  「收到。」娜塔莎乾脆俐落地掛斷了通訊,對著菲奧娜微微一笑:

  「接下來這個人的解除洗腦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只要你為我們提供了這兩次説明,日後但凡你需要人身保護的時候,依然身處神盾的勢力所及之處,就能夠永遠受到來自我們的全方位的保護。」

  菲奧娜點點頭,向著沉睡在防彈玻璃室裡的冬日戰士伸出了手,緩緩地做了個「抓取」的動作,似乎在閱讀著面前這人身上的什麼東西, 而就在這一瞬間, 連娜塔莎本人也感受到了, 在這個沒有任何明顯通風口的房間裡,隱隱有溫和的氣流湧動了起來。

  然而這次的氣流湧動並沒能持續太長的時間,甚至都沒過多久, 菲奧娜就睜開了眼睛。她放下手,皺起了眉, 凝視著依然躺在防彈玻璃室裡、已經完全陷入了深度睡眠的這人。要不是他的胸口還在規律地、輕微地一起一伏著,菲奧娜都要以為這就是個死人了,畢竟除了死人, 還有什麼生物會沒有依託於靈魂之中的意識?

  可是如果他還活著的話,這豈不更詭異了?!

  很多通靈師在遇到這種詭異情況的話,多半會把此事解釋為「亡靈作祟」。但是事實上這個說法是不成立的。假設亡靈真的有能夠生生嚇死活人的力量的話,把人嚇死之後它們圖個啥?就不怕被嚇死的人也變成了亡靈,跟他們幹起架來嗎?而且新死的人的陽氣重,比起那些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鬼來說更有勁,到時候怕不是要把罪魁禍首追得嗷嗷叫,被害人在身後一路火花帶閃電地飄著追趕:

  你為啥要嚇我!找打!

  ——這也太尷尬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不看這人那還在起伏著的胸口,他身上的氣息也是百分百的活人的氣息,不存在什麼亡靈作祟之類的現象,也就是說,他的意識就像之前的蝙蝠俠附身橘貓那樣,不知道去到什麼地方了。

  這就不在菲奧娜力能所及的範圍內了。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實話實說,畢竟娜塔莎可是在面對自己所在的組織已經被對家的臥底給臥成了篩子這個事實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像這種程度的事,肯定無法撼動她的唯物主義世界觀:

  「奇怪,我沒有在這具身體裡感受到任何靈魂和意志存在的跡象。」

  娜塔莎:……不,謝謝,這也太高看我了。我的唯物主義世界觀也在搖搖欲墜粉身碎骨的邊緣了。

  「可是這也不像是個死人……」菲奧娜整個人都趴在了玻璃上,「我個人更傾向於他的意識現在去到了別處,但是至於具體去到了什麼地方,以我現在的能力水準,也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像。」

  「有總比沒有好。」娜塔莎比了個「請」的手勢:「就在這裡吧?」

  菲奧娜點點頭,從她的那只久別重逢的箱子裡找出了蠟燭和鏡子。這面鏡子的生命力可真夠頑強,在經歷了這麼一番波折之後竟然還完好無損,然而菲奧娜只是粗粗掃過一眼鏡面就皺起了眉,鏡子在通靈意義上,具有「保存過往發生在它面前的影像」的作用,而這面鏡子保存下來的影像實在太多了,會對現況產生干擾的:

  「不行,它已經不能用了。」

  她起身持著已經被點燃了的蠟燭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防彈玻璃,試圖用玻璃的鏡面作為反光面,來看清楚這人的意識去往了哪裡,但是這種做法的失敗率極高,在沒有人引領著她進行任何練習的前提下,就算天資再高也無濟於事:

  「能讓我進去直接接觸到他嗎?」

  娜塔莎搖搖頭:「不行,他的危險性……難以估計。」

  菲奧娜憑藉著她那過分敏銳的感官,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娜塔莎在說「危險性難以估計」這句話的時候所不小心流露出來的痛楚。而這份痛楚,是建立在深厚的感情基礎上的,介於此,很多時候,這份深厚的感情所帶來的力量足以衝破世間大部分的阻礙,「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更何況小小的、「意識離體」這種程度的問題呢?

  她把蠟燭一傾斜,那些融化了的蠟油便滴到了地上,正好方便了她蹲下身去把蠟燭牢靠地粘在地面。這樣一來,她的雙手就都是空閒著的了,便在腳邊燭光的映照下向著娜塔莎伸出手去:

  「如果你能夠對著你的心發誓,你願意幫助他脫離困境、使他能夠循著你們之間的感情找到回到他自己身體裡的路的話,我或許可以借助你的力量幫到他。」

  這是一雙屬於通靈師的手,上面細小的劃痕和燒傷不計其數,卻完全無損它帶來的那種堅定的、值得依靠、令人安心的感覺,娜塔莎都不自覺地伸出了手去和她相握,隨即便被那過低的溫度給激得渾身都打了下哆嗦:

  「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做我們這行的,哪有不這個樣子的呢?噓——」菲奧娜半闔上了眼睛,聲音低得宛如耳語:「讓我去看一下他現在在哪裡。」

  她話音剛落,便猛地睜開了眼。

  就在她睜開眼的那一刹那,那雙素來溫柔朦朧的灰眼睛裡再也沒有了那似乎終年不散的霧氣,取而代之的是攝人的鋒芒。自她身上陡然便散發出某種近似於咄咄相逼的氣場來,激得連娜塔莎要不是雙手還在被她緊緊地握著,當即就差點反手掏槍進入一級警備狀態了。

  「他現在很安全。」菲奧娜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以往她看見的東西哪怕再怎麼模糊,也是會有大致輪廓和顏色的,可是今天不管她怎麼看、哪怕都借助了娜塔莎和這人之間的感情聯繫,都沒有辦法在「具體事物和顏色」這兩個最容易看見的方面更進一步:

  「……抱歉,是我能力不足,我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她是那麼的沮喪,就連頭頂那一撮似乎永遠也壓不下去的頭髮都要無精打采地垂下來了,直看得人心疼,想給她一個擁抱告訴她,這不是她的問題,而娜塔莎向來是個說做就做的行動派,在兌現了她那「立刻送你離開紐約」的諾言的時候,給了她一個緊緊的擁抱:

  「好姑娘,你為我們做的已經夠多的了。」

  「既然我們的內部已經出現了這麼大的問題……哎,可惜,我們本來還想保護你的來著,這樣一來,你不僅不能繼續留在紐約,而且你的資料,也還是先暫時繼續存放在蝙蝠洞比較安全。」

  當要保護一個人的時候,跟這個人接觸過的人越少越好,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將所有的資訊都綜合在一人身上,洩密的可能性自然也就變少了。因此,在菲奧娜被緊急打包直接從神盾送往了斯塔克的私人機場的時候,為安全起見,去送她的只有娜塔莎一人,一路上她都在跟菲奧娜解釋一些她應該知道、但是受時間所限她無法得到消息,只能被別人轉告的事情:

  「來自俄羅斯聖彼德堡的達麗亞已經回到了班提瓦,因為你的證書在交接方面和她之前處理過的所有的情況都不同,你的證書是要進行跨國交接的。今天上午正好有美國紐約直達俄羅斯聖彼德堡的飛機,時不待人,她已經先回俄羅斯去了,給你留了些筆記下來,還有一封信。」

  她把一個信封塞進了菲奧娜的手裡:

  「這是你的證件和一些現金,你的行李我們已經給你收拾好、送上飛機了,你的貓也在上面。」

  ——其實口音這種東西,是很難抹去的,即使是娜塔莎這樣接受過完美的、高強度的間諜訓練的人,在和菲奧娜這樣完全溫柔而無害的小姑娘說話的時候,也會稍微放下戒心,這樣導致的後果就是她的語速會有點變快,因為會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而在這種趕時間的情況下的時候,她的語速便會飆的更快。語速一變快,獨屬於俄羅斯人特有的那種捲舌音便被帶了一點出來:

  「謝謝你的幫助,我們日後再會。」

  俄語的發音相當重,尤其是很多詞尾,只有把音調壓下去才好聽。而以俄語為母語的人在說其他的語言的時候便會帶一點這樣的小習慣出來。菲奧娜在刺客聯盟呆了這麼多年,精通阿拉伯語是很正常的,同時因為她的父母裡有一方是俄羅斯人,她也一直在學習俄語、甚至有種強行在阿拉伯語的環境下把這門語言發展成自己母語的勁頭,這導致她對英語這門最大眾的全球語言的使用竟然沒有其餘兩種小語種的使用熟練,再加上娜塔莎說話的時候語速一快,就自然而然地帶了點說俄語的小習慣出來,使得她壓根就沒聽清楚「貓」這個單詞指代的的單複數,直到上了飛機才發現娜塔莎說的是她的「兩隻貓」:

  神盾局和復仇者聯盟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人送到西,不光給她把她的必備用品打包送了上來,還把她房間裡的兩隻貓都一起送過來了!而且看這架勢,怕是把這只黑貓直接買了下來送給了她!

  「這真是……」菲奧娜坐在這架超豪華的私人飛機裡,抬頭看了看對面座位上兩隻互相用屁股懟對方、試圖把對方懟下沙發、顏色迥異但是都一樣肥碩的貓,身旁是一整排微笑著對她鞠躬的空中小姐,還有人在來來往往地給她收拾東西、準備茶點,不由得發出了一聲相當真摯的感歎:

  「金錢的力量。」

  冬兵牌黑貓剛想發出不屑的呼嚕呼嚕的聲音,就突然感覺自己就因為這麼一走神,竟然被對面的大肥貓給頂下了沙發,要不是它反應奇快地在空中來了個三百六十度轉體,就要臉朝下地在地毯上糊成一張相當厚實的貓餅了:???講道理,區區一隻貓怎麼可能做得到這點?!他可是九頭蛇最精英的殺手啊!哪怕變成了貓,還是這麼肥的一隻黑貓,他的身手應該也是……在的……吧?

  大橘舔舔爪子,深藏功與名:呵,年輕人,你是沒見識過十六磅的橘座的威力。


第75章 冬兵牌黑貓

  菲奧娜被這突然給她家大橘一屁股頂下了座位的黑貓嚇了一大跳, 趕緊蹲下身來檢查這只貓有沒有受什麼傷,不過光看這一身肥肉的減震作用, 就算摔著了, 估計也不會太疼: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之前不是還相處得很好嘛。」

  橘貓趾高氣昂地收回了它的肥屁股, 對著還有點暈乎乎、四腳朝天地賴在菲奧娜懷裡的黑貓亮出了其實並不具有太大威脅性的貓爪:「喵嗷嗷嗷嗷!」

  翻譯一下大致就是「你為什麼還賴在這裡沒有回去!我真是看錯你了!本來以為你一個成年人都兩百多磅了, 應該是個成熟穩重的人了,沒想到你竟然在別人家賴了這麼久還不走!快走」。

  能用這麼盪氣迴腸氣勢磅礴的一句話傳遞出這麼複雜的意思,這只貓也算是個人才——貓才了,只可惜在場沒有一個人能聽懂它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詞,菲奧娜甚至伸過手去給黑貓撓了撓下巴。她擼貓的技術已相當高超,畢竟和大橘相處了這麼多年,毫不客氣地說,就算是貓女養的貓到她這裡,也要為她高超的順毛技術折服一秒鐘, 更別說區區一隻剛變成貓不久、甚至還不習慣這具新身體的冬兵牌黑貓了。

  哪怕在這只大黑貓的身體裡住著個成年殺手的靈魂, 介於「物質決定意識」的這個道理, 不管冬兵再怎麼抗拒被當成一隻真正的貓那樣順毛和擼下巴,也被她順毛順得從喉嚨裡發出了一陣細碎的「呼嚕呼嚕」的聲音。

  菲奧娜相當有成就感地把這只已經完全臣服在她手下的黑貓來了個舉高高,感受了一下它的體重, 肯定地自言自語道:

  「你絕對比我的大橘要輕。」

  大橘:我這是成熟穩重、雍容華貴、橘勢穩定,謝謝。

  但是它實在太胖了, 那雙眼睛幾乎完全被隱沒在了毛髮裡,菲奧娜本來就不懂貓語,更別說橘貓的目光還經過了精神意義上的溝通不良和物理意義上的毛髮遮擋雙重削弱, 這個強有力——似乎也不是那麼強有力的橘貓式三連形容詞的自我辯解都完全沒能傳到菲奧娜那裡。

  於是橘貓相當不爽地把屁股朝向了她。

  菲奧娜看著那個圓潤的屁股,還有這兩隻貓的顏色,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就在她腦海裡成型了。她往周圍看了看,發現周圍的漂亮姑娘都在專心做各自手上的事情,似乎沒有人注意她,於是她快速地蹲下身去,把還在座位上的橘貓拖到了黑貓的面前,又把這只黑貓的兩隻前爪搭在了橘貓身上。

  這樣一來,因為橘貓是坐在上面的,黑貓是躺在她懷裡的,她又蹲在地上,上下落差一出來,再結合它們的顏色,就成了《獅子王》裡面最經典的那一幕舉高高。菲奧娜玩得不亦樂乎呢,甚至還自得其樂地壓低嗓音給它們配了音:

  「Simba——!」

  本來要給菲奧娜端奶茶上來的黑髮姑娘立刻把託盤先放到了吧臺上,空出兩隻手之後,掏出手機就對著她一通狂拍,連濾鏡都不加、甚至都不用修圖就可以發Twitter和Facebook,畢竟人好看,任性,咋拍都上鏡!她連配什麼文字都想好了:

  就叫「本年度最佳萌物」!不接受任何反駁!

  菲奧娜長得真的是相當好看。跟純俄羅斯人的輪廓偏深不同,她的五官清晰、柔和而秀麗,這多半應該歸功於她另一半的挪威血統,而且在她這個年紀的俄羅斯姑娘都有種兼具了少女的柔和與青稚、成熟女性即將擁有的動人風情的微妙美感,在因為那糟糕的飲食環境而像吹了氣的氣球一樣胖起來之前,她們的美是三百六十度沒有死角的,更別說她還是俄羅斯和挪威的混血,來自極北的兩方大陸的優勢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綜合:

  太可愛了,就連蹲在地上,一本正經地玩著其他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早就不玩了的貓咪式過家家,也可愛得要命!

  說真的,誰能拒絕這麼個長得好看、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就連玩的時候都帶著莫名嚴肅感和認真感的棕發小姑娘呢?

  菲奧娜感覺到了這道目光的注視,因為沒能從裡面感受到任何惡意,就抬頭沖她帶著徵詢意味地笑了笑:

  「你好?」

  黑髮姑娘端著那杯奶茶走了過來,輕輕將託盤放在了菲奧娜的面前。她腳下踩著的是將近十釐米的高跟鞋,卻完全沒有受這已經超越了正常的空中服務生應該穿的鞋子高度限制,在菲奧娜眼裡完全就是絕代大殺器的鞋子被她駕馭得相當良好,那種兼具了成熟女性獨有的嫵媚和莫名的堅定氣場結合在一起,讓她立時間就給了人一種英麗的感覺。

  她相當有眼力見地向著菲奧娜伸出手,把正好要起身、剛剛把貓放到了一邊的菲奧娜從地上拉了起來,對她笑了笑:

  「你好,我是芮妮·蒙托亞。」

  菲奧娜和她握了握手,感覺這姑娘的身上有種很微妙的氣息。而同樣的氣息她只在蝙蝠俠、黑寡婦和美國隊長的身上感受到過,硬要下個定義的話大概就是那種「接受過正統軍校訓練或組織訓練」的氣息,而這種氣息根本不該是一個普通的空姐或者私人飛機上的空中服務生該有的,不過既然這人沒有什麼惡意,她也不想問得太深,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嘛。

  而且在之前短暫的相處中,達麗亞曾經告訴過她,不要把她看到的所有的事情都在第一時間說出來,否則的話她會被周圍的人所恐懼的,這是普通人在面對「真正能夠看穿一切」的靈媒們下意識的恐懼心理。她雖然在菲奧娜身邊待的時間不算長,但是也很好地履行了作為未來老師的職責,教了她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所以菲奧娜硬生生地就把那句「請問你是警方派來的臥底嗎」給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很普通的自我介紹:

  「我是菲奧娜·彼得羅娃。」

  「我能把你的照片存下來嗎?」芮妮把相冊點開,展示在菲奧娜面前,表明自己真的沒拍什麼不該拍的東西,只是實在抵抗不了三倍毛絨絨的超萌打擊才拍了點照片,問道:「抱歉,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太可愛了。」

  菲奧娜湊過去,發現她那張照片的取景真的很好,就掏出了自己的新手機——由此可見斯塔克工業現任CEO佩珀·波茲真是相當細心,在發現她的舊手機已經苟延殘喘行將就木了之後,直接給她附贈了一部全新的斯塔克工業出品的手機,和她的行李一起打包送上來了:

  「能給我也發一張嗎?」

  「沒問題。」芮妮愉快地和菲奧娜交換了照片後起身離開了:「有什麼需要的話,隨時按鈴。」

  菲奧娜笑著點了點頭,在目送這黑髮姑娘離開之後,便低下頭去開始研究這張照片了。

  照片作為「影像」最直觀、最具體的物質載體,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是可以傳達很多用肉眼看不到的東西的,而且也具有一定程度的指向和引導的作用。真正有能力的通靈者們可以僅憑一張照片就看到這人的其餘資訊,比如婚姻、健康、家庭狀況和子嗣等,更可以以照片為媒介來尋人,要是不怕詛咒反噬的話,更可以用它來下詛咒。

  不過菲奧娜完全沒有把這張照片的作用往後面的那幾個選項發展的意思——她是要多想不開才要自己咒自己還有她的橘貓呢。她只是覺得這只黑貓不太對勁,可是這種不對勁和之前的蝙蝠俠牌橘貓以及三花桶桶給她的感覺都不一樣,她也就沒往「又有新的意識來到了貓的身上」這個方面想了。

  要是有既瞭解蝙蝠俠和紅頭罩的情況、又知道冬兵所受的精神控制、還對通靈這件事略知一二的人在這裡的話,就可以為菲奧娜點出她的盲點所在了:

  精神上沒有任何拘束、只有強有力的自我控制的人,和死過一次又因拉薩路池的池水復活而變得瘋狂了不少的人,和受著精神控制的人的意識是完全不一樣的三種感覺。哪怕他們的意識都脫離了自己身體的物質拘束,來到了別的東西上,那麼不管他們的意識所附身的事物有多麼相似——比如這兩隻貓都是一樣的肥——這種兩相迥異的感覺也不會被削弱半分。

  不過有句老話說的好,殊途同歸,條條大路通羅馬。就算菲奧娜對這些隱藏得很深、一般人連知道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絲毫不瞭解,光從這張照片上她也能看出不少東西來。這只黑貓給她的感覺,和旁邊那只橘貓給她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而當它們兩隻貓和她這個活生生的人類被外人無意間拍攝在同一張照片上的時候,這種感覺便更為明顯了:

  與其說這是只貓,倒不如說與之前的蝙蝠俠牌大肥橘和三花桶桶一樣,在這只黑貓的身體裡的意識,是完全屬於人類的。

  她看著面前這只明明皮毛亮麗柔順、卻總是掛著莫名凶巴巴表情的貓,向著它再次伸出了手去。就算這貓虎著一張臉,也會因為太黑而看不清表情,反而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黑臉」,顯得它那雙金色的貓眼更為明亮了。冬兵下意識就想一爪子撓過去,結果它剛伸出爪,就被來自大橘和善的注視給盯得渾身僵硬了,從那只敦實的橘貓身上傳達出來的意思很明顯:

  你敢撓她一下試試,小心我用體重把你砸成貓餅。

  冬兵牌黑貓:……這日子沒法過了。想做人。

  作者有話要說:

  搜索今天出場的芮妮小姐姐全名有驚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場後半部分也有冬寡,甜甜甜甜甜,又甜又感人_(:з」∠)_不吃可跳~

  【今日沙雕小劇場·冬兵黑貓採訪實錄】

  口巴口即:沒啥好說的,教練,我想做人——

  大橘:可以的呢:)

  口巴口即虛心求教:請問橘座我該怎麼辦呢?

  大橘:你過來,讓我一屁股把你意識壓回去

  口巴口即:To be a cat,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第76章 白色風信子

  她把這只肥碩的大黑貓舉到了空中, 和那雙金黃色的貓眼足足對視了一分鐘才若有所思地發出了個微妙的音節:

  「唔,總覺得你這貓不對勁。你要是能聽得懂我在說什麼, 就……朝我呼嚕呼嚕?我好把你送回去。」

  冬兵牌黑貓:天真。我怎麼會在周圍的環境尚且完全陌生的情況下就輕易暴露我的身份。

  它不光沒有呼嚕呼嚕, 甚至還像只真正的貓咪那樣開始給自己舔爪爪了。不得不說當一隻貓能在被人拎在空中的時候還能這麼神情自若地給自己舔毛, 那真得誇一句大將風範、臨危不亂,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的話,這妥妥的就是「這只貓不一般」的實錘啊:

  正常的貓哪有都這種時候了,還不撲騰四肢試圖掙扎著跳下來的?被養熟了的除外。

  但菲奧娜自以為和這只黑貓還真沒熟到這個份上。她想了想,竟然在綜合了「這只黑貓的身體裡絕對是個人」、「但是它完全不理我」、「跟之前的蝙蝠俠牌橘貓和三花桶桶給人的感覺都完全不一樣」這些關鍵情報之後,得出了這麼個結論:

  「難不成……這只黑貓聽不見聲音?」

  ——依然是她那微妙而準確地陰差陽錯跑偏十萬八千里的推論風格。

  就在菲奧娜的思緒和結論都即將跑偏到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地步的時候,她的橘貓突然從座位上來了個自下而上的高難度改進版信仰之躍,不僅跳上了桌子,甚至還在桌子上保持住了滑行的狀態,橫衝直撞一往無前地把剛剛被菲奧娜從空中放了下來、四爪落地的冬兵牌黑貓給撞進了菲奧娜懷裡。

  這一撞, 就撞出問題來了。

  這只黑貓就算比橘貓要輕, 也少說有個十多磅, 而當這體重可觀的黑貓帶著加速度撞進菲奧娜懷裡的時候,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當她強行用精神力和意志力窺測到了九頭蛇基地裡的情況、二度進入了那個滿是冰雪的精神世界之後,因為過度的消耗而暈過去的時候, 是蝙蝠俠牌的橘貓跳到了她胸口,用橘貓那可觀的體重給她來了個物理意義上的撞擊, 把她給撞得醒了過來。

  也就是說,物質世界裡的改變和動作,一定程度上是完全可以干涉到精神世界的。

  而被這只黑貓猛地撞了下之後, 那種微妙而熟悉的寒冷感一下子就傳遞到了菲奧娜的精神世界裡,那一瞬間,所有的情報都被這橘貓的神來一撞給連了起來,就好像有只無形的手,用絲線將散落的珍珠、也就是那些零碎的已知情報,穿成了一條象徵著事實真相的項鍊一樣。菲奧娜心念一轉之下立刻就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她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力到了指節都有些發白的地步,才讓那九頭蛇精英刺客的名字不至於從她嘴裡驚呼出聲:

  「……我的天!」

  ——她之前怎麼會什麼都沒看見呢?以她現在的水準,真的會失手到連最起碼的「顏色」都看不清的地步嗎?真的會在借助了娜塔莎這個和巴基·巴恩斯有著可觀的感情基礎的人的力量之後,依然遍尋不到此人的蹤跡,甚至連最微末的情報都難以尋到半分,只能看見無邊的黑暗?

  除非那人的意識所在的地方,就是完全的黑色!

  而在純粹的黑色覆蓋之下,邊緣也會被模糊,自然也就看不清大體形狀了。

  純粹的黑色、絕對安全、這只黑貓給人的古怪感還有橘貓的異常,多方情報疊加之下,所有的事情終於凝聚在了一起,把一個相當驚人、又微妙地令人想笑的事實呈現在了菲奧娜的眼前:

  那個曾經在精神世界裡給她無比的寒冷和絕望感、曾經的美國隊長得力助手巴基·巴恩斯,現在不僅被洗腦成了九頭蛇的精英刺客,AKA冬日戰士,還變成了一隻肥得相當軟乎乎的大黑貓。

  微妙,太微妙了。

  事不宜遲,動手為上,菲奧娜立刻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了這只黑貓命運的後頸皮。當一個人的精神意識來到了動物身上的時候,除非他是個通靈者或者精神系的異能者、變種人,否則的話,根據「意識意識對物質具有反作用、且永遠要依託於物質」這條定律,他們的精神強度是一定要跟著附身的動物的精神強度削弱的。

  菲奧娜這次根本就沒花多少功夫就侵入了冬日戰士的精神世界。在得到了那個恒遠、溫暖而堅不可摧的來自父母的祝福和掛念之後,她周身縈繞著的白巫術的保護罩的強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而且這個祝福的力度實在太大了,在為她構建完保護罩之後,竟然還能餘出不少力量來加強她的精神能力和通靈能力。就算冬日戰士現在不是一隻貓也擋不住她的精神力,更別提他的意識還被附身的黑貓給限制了削弱了,那個滿是冰雪和寒風的世界對著她三度敞開了大門——

  事不過三!

  她在那個滿是冰雪的世界裡睜開了眼,灰色的眼睛裡滿是堅定的鋒銳無雙。而此刻在冬日戰士的精神世界裡裡,無邊的冰雪都在融化,厚厚的、晶瑩的冰蓋也在崩塌,似乎永不可摧的寒冷開始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融融的暖意,就連肆虐著的寒風都緩緩地靜止了下來,將最末端的一點雪花溫柔地落在了她長長的眼睫上。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做什麼,這個世界就向她臣服低頭了。

  菲奧娜想了想,彎下腰去,輕輕用指尖觸碰了一下那她曾經見過的枯萎的花朵:

  「是時候醒過來啦,巴基·巴恩斯,冬將軍已經走遠了。」

  而就在這一刹那,從她的指尖接觸到這朵花的部分開始,象徵著精神意義上的生機和希望的花朵開始以驚人的速度復蘇。鮮豔欲滴的綠色瞬間將焦黃的枯葉邊緣氣勢洶洶地完全吞噬掉,軟塌的莖葉刹那間便充盈了水分又挺直,而那之前還完全看不出來什麼顏色的花朵也在瞬息之間就恢復了生機和活力,當那嬌嫩的花瓣完全在她指尖盛開的時候,菲奧娜才剛剛認出來,這是朵白色的風信子。

  在她認出了這是什麼花朵的下一秒,象徵著「永遠的懷念、純粹的愛、善良的心」的花朵,便以摧枯拉朽之勢滿滿地佔據了剛從冰雪的覆蓋之下脫離出來的黑土地。

  那一瞬間,她聽見了千萬朵花同時綻開的聲音,而那被外界強行加在冬日戰士精神上的枷鎖、那剩下的所有的用於洗腦的關鍵字,便在這浩瀚的綠意和花海之上炸成了絢爛璀璨的金粉,炸開的聲音甚至還沒有花開的聲音大。那些金粉紛紛揚揚從天而降,卻又在還沒來得及接觸到任何事物的時候,就泯滅在驟起的長風裡了。

  ——她只是站在那裡伸出手去,便要引領無邊的春天!

  而就在她完全破開了冬日戰士的精神枷鎖的下一刻,巴基的意識就從黑貓的身體裡脫離開來了。

  之前一直加在他身上的那種拘束感和絕望感已然消弭得無影無蹤,在順著莫名的感覺回到他的身體裡的時候,他已經將這麼多年來他遺忘的記憶盡數找回了。那些記憶幾乎完全是黑暗的、苦痛的,可是當有了溫暖而明亮的內心力量的加持和幫助的時候,他哪怕心頭依然有著萬千的悔意和痛楚,也能夠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挺起胸膛,去迎接應該迎接的審判,去走向他本就該擁有、卻遲到了不知多少年的未來。

  而在他的意識完全回歸身體之前,他在這種微妙的「既是意識體,又即將回歸身體」的狀態下,隔著神盾局的特製防彈玻璃窗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這張臉對他來說太熟悉了。他們攜手相伴數載,卻最後還是輸給了來勢洶洶的黑暗,輸給了上級那絕對的鐵與血的命令。他被前蘇聯軍方強行帶回,而她則被官方強行指定了婚姻。在那個敏感的年代裡,連最普通的相識都是要經受重重盤問的,更不要說像他們這樣雙方都有著敏感的身份的人之間的愛情了。

  可是時過境遷,像過去那樣的事情,再也不會有了。這是和平的新世界,是自由的國度,一切的一切都在像書裡說的那樣,「永遠指向美好的明天」。

  尚在昏迷之中的冬日戰士的身體突然動了動,而且他的面部微表情也有了變化,展現出了一點類似於懷念和釋然的情緒出來,與此同時,他的薄唇也在蠕動著,好像在用氣音說著什麼別人聽不到的話語。

  娜塔莎是接受過紅房子訓練的精英間諜,對如何解讀唇語頗有研究,而正是因為頗有研究,她才會罕見地懷疑起了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她因為缺乏休息終於眼花了、因為緊張過度而終於失手了,於是她趕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而下一秒,那個聲音終於在冬日戰士身邊的擴音器的幫助下傳到了她的耳邊:

  「……娜塔。」

  曾經紅房子的精英間諜黑寡婦、神盾局的十三級特工、復仇者聯盟的娜塔莎·羅曼諾夫,震驚地睜大了雙眼,注視著她那分別了幾十年的愛人。這個名字從誰的口中說出來,都再也不會這麼讓她震驚了:

  因為這是個接受過洗腦和精神控制的人!

  那麼在什麼情況下,一個人才能在昏迷中都能想起之前的事情呢?只能是精神控制完全失效了。

  這一刻對她來說太過漫長而太過難以相信,美好到了不真實地步的這句話使得她幾乎要無法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本文真的堅信唯物主義——請看本章!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對物質具有反作用!哦朋友們,人教版政治必修四,生活與哲學,背起來!會背其他版本的也可以背起來,順便複習一下唯物主義世界觀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7章 險惡的預感

  等到飛機在哥譚落地了之後, 菲奧娜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個在飛機上給她端過奶茶的黑髮女子竟然和她一起下來了, 也就是說, 芮妮·蒙托亞其實並不是什麼私人飛機的空中服務生。

  不過想想其實也是能想得通的, 哪家的空中服務生會有她這麼銳利而堅定的眼神呢?

  「咳。」芮妮清了清嗓子, 頂著菲奧娜滿是疑問的眼神從懷裡抽出了她的警官證:

  「彼得羅娃小姐,其實我是哥譚市的一名警官,在接到戈登局長的通知之後,負責前來保護你的安全,送你去哥譚警局。」

  別看菲奧娜手裡有通靈師證書,資料還存在蝙蝠洞裡,自小在刺客聯盟長大,甚至剛剛還是從紐約的復仇者聯盟那裡結束合作回來的,妥妥地就是那種標準的有排面、有來頭、有實力能夠狂得起來的主角配置, 實在不行也是個能作天作地的一線C位配角, 但是她本質上還是個良民。

  能論證「菲奧娜是個良民」這個觀點最有力的論據, 就是她在聽見了「哥譚警局」這個片語之後第一反應就是一手扛起一隻貓擋在了自己臉前,兩隻花色不同但是都同樣肥碩的貓直接就把她的臉擋了個嚴嚴實實:

  「我沒犯罪!我是清白的!請相信我!」

  芮妮忍了三秒鐘,還是沒能忍住, 那張英麗而輪廓分明的臉上很明顯地流露了一點忍俊不禁的意思出來:「……噗。」

  菲奧娜一直在從兩隻貓的一身肥膘裡偷偷看著芮妮,看到她的笑容之後立刻把貓往旁邊挪開了, 直視著她的眼睛真心實意地誇道:「芮妮,你真好看。」

  「謝謝。」芮妮笑著點點頭,努力放柔了聲音對她解釋道:

  「別緊張, 彼得羅娃小姐,這其實不是什麼壞事。」

  「哥譚警局是全市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並不是所有要去哥譚警局的都是犯罪分子,也有很多需要我們保護的人,比如特殊時期的污點證人,再比如受到生命威脅的被害人,或者像你這樣的,直接被蝙蝠俠託付過來的特殊人物,我們警局內部甚至都有專門為保護這樣的人而準備的區域和房間。」

  其實如果菲奧娜之前和布魯斯·韋恩這個身份的蝙蝠俠會過面的話,現在她就應該拎著箱子抱著貓住進韋恩莊園裡了,在有交情打底的情況下,身為「蝙蝠俠的經濟支援者」的韋恩先生向她伸出能夠提供保護的援手並不突兀。可是之前的那次會面硬生生地被突然來襲的冬日戰士給打斷了,搞得菲奧娜和「布魯斯·韋恩」此人之間的交情尷尬得很:

  說熟吧,還完全沒熟到能夠讓她直接暫住韋恩莊園的地步,而且比起布魯西寶貝來,她現在明顯和哥譚黑暗騎士蝙蝠俠的這個身份更熟一點;但是不管她和蝙蝠俠怎麼熟,在她還不是蝙蝠家的一員的時候,是無法入住蝙蝠洞避難的。

  冬日戰士真是個罕見的、能以一己之力摧毀了走一步看三步的蝙蝠俠全盤計畫的相當厲害人,沒別的,就是排面。

  在這樣一種兩難的境地下,蝙蝠俠會把菲奧娜拜託給哥譚警局倒也不足為奇了。介於他和哥譚警局的戈登局長向來的良好合作關係,僅僅是拜託他們照顧個人而已,這份小小的委託還是哥譚警局能夠輕鬆接下的,更別說菲奧娜還是個那麼乖巧的小姑娘,這個委託戈登局長一開始接下的時候是一點壓力都沒有。他甚至在看菲奧娜的資料的時候,都自動戴上了某種類似于慈祥的老父親的濾鏡:

  父母雙亡,被母親舊交收養,強行變更國籍,不負責任的監護人不管不問導致她失學多年,但是她鍥而不捨始終沒有放棄努力,經過自己好一番堅持不懈的努力和奮鬥終於獲得了出國留學的機會,還在哥譚經營過店面,自給自足,豐衣足食,一看就是個典型的「貧苦少女向學之心不輟、辛勤奮鬥靠自己雙手改變人生」的勵志故事,精彩得很,搞得戈登都想和自己女兒芭芭拉一起分享一下這麼感人的事蹟了。

  ——直到他發現在菲奧娜的資料後面有一張帶著蝙蝠標誌的密語紙條為止。

  這種紙條戈登在和蝙蝠俠合作的這麼多年裡已經見過很多次了,當它出現的時候,一般就是「重要資訊補充在這裡,閱後即焚」的意思,而這次的紙條上並沒有補充太多的資訊,只寫了一個名字。

  戈登掃了一眼這個名字,立刻就把嘴裡的水給噴了出去:

  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忒彌斯」竟然是個失學少女!這是什麼神奇的苦情人設!

  而且更要命的是,這份從頭到尾都透露著莫名苦情感的資料,配合上菲奧娜那向來被掩蓋在黑斗篷之下的清秀好看的臉簡直有奇效。哪怕理智上戈登局長已經知道了這就是「忒彌斯」,是個能單槍匹馬就對上貓女,還從寶石大盜那裡搶回了喀什米爾矢車菊藍寶石的通靈師,他的情感上也有種微妙的錯亂感,覺得這姑娘真是太可憐了。

  要不是菲奧娜的資料上白紙黑字地寫著「已被班提瓦錄取,將於今年六月入學提前就讀」這行字,他一瞬間還真想去給忒彌斯申請哥譚大學初中部的助學金算了。本著良心來說,哥譚大學還算得上是所不錯的大學,人才輩出,身為一所有著悠久歷史的州立大學,長久以來哥譚大學始終堅持輸出高品質人才,為美利堅的建設添磚加瓦——除去偶爾會出點神奇的校友,諸如前哥譚大學心理學教授喬納森·克萊恩,AKA稻草人、曾在體操比賽中因表現突出而獲得哥譚大學獎學金的哈莉·奎因,AKA小丑女、哥譚大學植物學系的優秀學生帕米拉·艾斯利,AKA毒藤女之外——人才輩出,彬彬濟濟,也不算埋沒了忒彌斯。

  不過就算戈登局長沒有必要操這份閒心,去關心「忒彌斯」的學業,至少也要保證她的安全,這就是芮妮來接菲奧娜的原因。芮妮·蒙托亞是個實戰經驗豐富的重案組探員,現在還在自由活動期間,並且在和曾經的蝙蝠女俠凱特·凱恩交往的過程中得到了實戰方面的訓練,在不撞上大半個阿卡姆瘋人院集體越獄的前提下,僅憑她的身手,護送一個小姑娘綽綽有餘,光看她在幫菲奧娜把那一堆行李搬上車的時候,還能面不改色地給菲奧娜解釋當下狀況就可見一斑了:

  「你需要在哥譚警局暫居一段時間,等你的資料交接完畢之後,就可以從哥譚直接出發去俄羅斯了。而且除此之外……」

  她細心地伸出手去給菲奧娜系上了安全帶,俐落地踩下油門,流線漂亮的車便低聲呼嘯著一路沖了出去:

  「還有個計程車司機想要向你當面道謝。」

  菲奧娜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這個「計程車司機」是怎麼回事,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個下意識的無意義音節來表達自己的疑問之情:「啊?」

  「你第一次來哥譚警局的時候幫助過的那個人。」芮妮耐心地解釋道:

  「根據他的敘述,你曾經勸過他一句,讓他不要太勞累,別把自己在出結果之前就累病了,好消息總會到來的,記得嗎?」

  菲奧娜這才模糊地想了起來,似乎是有這麼檔子事的,但是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因為「有意的、希冀回報的幫助」和「舉手之勞日行一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做法,而一般來說,人們對自己的行為若要有所回憶的話,肯定是前者留下的印象較為深刻,因為那畢竟是「有意為之的」,後者完全就是下意識的動作,就好像海灘上的沙畫一樣,很輕易就能被時間的潮水拂去、模糊印象:

  「好像是有這麼件事來著……?抱歉,我對此沒啥印象了。」

  芮妮對菲奧娜以「忒彌斯」這個身份所做的事情其實也瞭解不深,這純屬湊巧。在她從哥譚警局即將出發去紐約把人接回來的時候,正好那個計程車司機前來發佈尋人啟事,想要當面對曾經給了他心靈上的安慰和支援、他卻出於恐慌和害怕把人直接扔在了哥譚警局大門口的那個女孩子道謝和道歉。

  芮妮當時也不急著出發,就站在旁邊停了一下,結果越聽越覺得這個描述怎麼那麼耳熟,直到那個計程車司機說出了具體的日期之後,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人說的,正是傳說中大名鼎鼎的「忒彌斯」。

  「就在你離開哥譚的當天,他女兒的骨髓配型成功了。對方也是個好人,無償捐贈了骨髓去救治他那患有白血病的女兒,不過介於哥譚的安保水準和醫療水準和大都會的有一定差異,而且捐獻者也是大都會的人,所以他們剛從大都會回來不久,那個司機一從大都市回來,就來發佈尋人啟事了。」芮妮開車的時候話不多,只在等紅燈的時候言簡意賅地給菲奧娜解釋,不一會她們就來到了哥譚警局的重案組探員專用通道:

  「他曾經千叮嚀萬囑咐我們,說只要你一來,就一定要告訴他,好讓他當面致謝。」

  「這、這就不用了吧……」菲奧娜一頭把自己埋進了橘貓寬厚的脊背裡: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來不及咯,那人今天正好就在局裡。來,先把斗篷穿上。」芮妮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個操心的姐姐,硬生生把她因為自己只有一個哥哥、完全沒有乖巧聽話的妹妹的遺憾在菲奧娜的身上得以補足了,她在菲奧娜的指點下從行李箱裡找出了那件純黑的、繡著金色藤蔓的斗篷,一揚手就把菲奧娜給裹了個嚴嚴實實:

  「扣好扣子再進去,不要被人看到臉。」

  等到菲奧娜披著那件把她本人完全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頭和臉,只能從寬大的兜帽的掩蓋下看見一點尖細的下巴的斗篷走進哥譚警局的時候,幾乎所有看見她的人全都沸騰了,甚至想扔下手頭的工作跨越千山萬水——更正,跨越滿桌的資料、U盤、空咖啡杯,還有山一樣高的檔與外賣盒子——來八卦,或者試圖從她這裡問出點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來,不過都被芮妮用眼神一一逼了回去,表達的意思很明顯:

  誰敢過來我就揍誰。

  芮妮怎麼說都是重案組的探員,還是頗有幾分威信的,在她的氣場震懾下,「忒彌斯」的再次來訪竟然沒激起什麼明面上的水花,等到那個感激涕零,一直在不停地道歉「當時真的是太害怕了,真抱歉把你一個人扔在警局門口」的計程車司機離開之後,她才護著菲奧娜往專門設置的保護區走去,走到上樓梯的時候正好和戈登局長撞了個正著。

  然而戈登局長的精神狀態在菲奧娜的眼裡可算不上好。比起之前貓女盜走喀什米爾藍寶石的焦躁相比,現在他的焦躁和不安完全上升了好幾個級別,再結合哥譚警局內部莫名緊張的氛圍,也就是說,之前的那種程度的麻煩,和現在的麻煩來說,那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那麼究竟是什麼程度的麻煩,才能讓「貓女盜走喀什米爾藍寶石、使得哥譚博物館館長九死一生、哥譚即將名聲掃地」這樣的事情,都能算得上小事呢?

  芮妮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她先是跟戈登局長問了好,隨後問道:「局長,出什麼問題了嗎?」

  戈登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菲奧娜:「……別在小姑娘面前問這個。」

  言外之意很明顯,這是哥譚人自己的事情,沒有必要把無關人士都牽扯進來。

  然而菲奧娜已完全無暇顧及他的這份好心,她的目光被樓下一位匆匆走過的紅發姑娘吸引了過去。這種吸引無關所謂的「一見鍾情」或者「宿敵重逢」,而是某種動物們天生的、對危險的感知。

  那是個能在見面的第一時間留給人深刻印象的紅發姑娘,即使他們現在站在樓梯上,那姑娘站在下面,因為距離有點遠而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她的周身也散發出一種熱情、快活而明亮的氣質來,而正是這種獨有的氣質,使得她哪怕在看不清臉的情況下也能讓人印象深刻。她穿著合體而整潔的警服,身形高挑勻稱,一頭紅發紮成高高的馬尾,隨著她的步伐而一跳一跳的,便愈發加重了她給人的這種明快而開朗的印象,讓人哪怕只是看著她的背影,都有種被感染得想上挑嘴角的感覺了。

  菲奧娜突然轉過身來,對著戈登局長直接問道:「那是您女兒嗎?」

  她從來給人的感覺都是溫和的、內斂的、彬彬有禮的,哪怕是最緊要的關頭也不會過分失態,所以就連戈登局長這樣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也被她這突如其來、完全不符合她本人正常性格的直接發問給問得怔了一下:「是的,她叫芭芭拉·戈登。」

  「唔。」菲奧娜微微地皺了皺眉。雖然她的表情被完全地掩蓋在斗篷之下,讓人難以看清,但是像戈登局長和芮妮這樣精通心理學、微表情解讀和審問的人,幾乎一下子就弄明白菲奧娜想表達什麼了。戈登局長相當愛護自己的女兒,立刻就問道:

  「有什麼問題嗎?」

  「有種微妙的預感……不太好,感覺在她的身上即將發生某種非常大的、不好的事件。」菲奧娜從來沒經歷過這種情況,前所未有的險惡的預感始終在囂張地試探著她的敏銳的感官,哪怕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也讓她有點難以忍受,乃至失態。她平穩了一下情緒,柔聲問道:

  「既然您是她的父親,能否讓她往這邊走一下?我想看得更清楚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芭姐!!芭姐我愛你!芭姐特別棒!朋友們,吃一口蝙蝠女的安利,然後一起和我加入neng死小丑的大軍【抱起我的安利小口袋】芭姐,進能揍反派,退能搞情報,曾經和一代羅賓是最佳搭檔,擅長柔道空手道格鬥術甚至還會跳芭蕾,白天是警察局局長家的大小姐,晚上就是行俠仗義的蝙蝠女,這個對比很帶感的,後來成為神諭之後也相當厲害,與生俱來的高智商和圖像式記憶能力令她所向披靡!不要看動畫,動畫簡直就是在官方OOC,去看漫畫吧,我相信大家會哭著回來跟我一起neng死小丑的……


第78章 請你吃奶糖

  戈登局長立刻答應了菲奧娜的請求:「沒問題。」

  在菲奧娜離開哥譚之後, 戈登局長才逐漸從之前的哥譚遊樂園少年失蹤案和她在追回喀什米爾藍寶石這兩件事裡的作風、以及從蝙蝠俠那裡零零碎碎地打聽到的一些情報摸索著探尋出了她的預言方式:

  和許多通靈者們都偏向虛無縹緲、永遠在說一些大概率事件等著求問者自己湊上來對號入座的心裡騙局不同,忒彌斯的的預言從不走空、言出必應, 甚至精准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

  如果她說「你今天要在第十三階臺階上被貓絆倒」, 那麼能在第十三階、而不是第十階臺階上讓你來個嘴啃泥的動物也就肯定不會是狗;如果她說「你馬上就要得到天降橫財了」, 那麼這天降橫財都很有可能是字面意義上的那種, 從天上掉下個裝滿了錢的手提箱或者保險櫃都是正常操作。

  就算不看那虛無縹緲的「預言」,轉而反觀現實的話,她只是這麼匆匆一瞥,都能認出芭芭拉·戈登和面前的戈登局長間的血緣關係,而且就算讓熟人們從外表來評判,都沒人能昧著良心說他們長得像,畢竟顏值落差太大了,這很明顯是她作為通靈師擁有的高超實力證明。

  ——可是倒過來想的話,如果有什麼東西能夠讓連忒彌斯都不得不採取最保險的、含蓄模糊的方式委婉表達的話, 那這件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萬分險惡, 更別說連她本人都承認這是「某種非常大的、不好的事件」了。

  「離多近就可以了?」戈登局長問道:「需要讓她直接到你面前嗎?」

  「不,那太近了,她本人的氣場反而會干擾我的判斷。」菲奧娜環視了一下四周, 一錘定音:

  「讓她往資料室的那個方向走。」

  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很微妙,如果不主動出聲的話, 很難發現在這處地方還有人,而如果外人要去往資料室的話,又必須從他們現在在的樓梯間的視窗經過, 可以說是個絕佳的觀察點。

  戈登用每個員警都會配備的對講機說了幾句話之後,本來要往外走去的芭芭拉就停下了往外走的腳步,開始往菲奧娜指定的資料室的這個方向過來了。隨著她和菲奧娜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那種微妙的險惡感也越來越明顯,這種感覺不是她自帶的,相反,倒不如說依照她那樂觀、積極又開朗的性子,這種完全負面的東西都無法從芭芭拉身上生出來,就算外界強加與她,也一樣要被她的熱情給驅散走。

  也就是說,芭芭拉·戈登接下來要遭遇的,肯定是某種天大的麻煩。

  按理來說,通靈師們也是無利不起早的生物,畢竟通靈這件事情,是以活人之身跨越生和死的界限,不管多麼小心,也會對身體造成一定的損傷的,如果再不收取一點物質上的報酬,那就真說不過去了;可是有些時候,當他們發現這麻煩太大、太難以應付的時候,就算給他們再多的錢,他們也只會連連擺手婉拒,不想沾半點這種爛攤子的邊。

  而眼下,菲奧娜要面對的就是這樣一種麻煩。

  「總感覺……」菲奧娜握在欄杆上的手用力得指節都發白了,某種迥異於她遇到過的所有的事情的、前所未有的險惡感正在向她襲來,如狂風海嘯般席捲著她作為「女性」的那根最敏感的神經。

  這種險惡感迥異於以往的任何一種感覺。貓女帶給她的感覺是狡黠而敏捷的,蝙蝠俠給她的感覺是冰冷而沉穩的,冬日戰士給她的感覺是絕望卻又在努力掙扎著的,他們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不管他們經歷過怎樣的事情、帶給人怎樣的感覺,至少都完全體現了作為「人」的尊嚴——

  可只有這即將加諸於芭芭拉身上的事情,帶著下流/淫/穢的、完全毀滅性的氣息,就好像有人即將肆意踐踏她作為「女性」的、也作為「人」的尊嚴一樣。

  從性別上來說,女性在當今的社會裡其實是處於絕對弱勢地位的。父系氏族已經持續了太長的時間,從女性站起來、獲得身體自由、婚姻自由、教育自由和財產支配權、參政權等種種權利到現在,也不過幾十年的時間,對於那漫長的歷史來講,委實只能算得上滄海一粟。

  因此,在傳統的絕對男性優勢的大局下,以某些人那猥瑣而不自知、令人作嘔的思想下,他們能想出來的最大限度地摧毀一名女性的方法,就是肉體羞辱。而且在經歷了肉體羞辱之後,就連受害者本人有的時候都會產生自我厭棄的心理,甚至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心理問題,嚴重者甚至會在二次傷害中絕望地選擇自殺,這種在《聖經》中被明確地說過,「無法進入天堂」的方式走向死亡。

  要絕望到怎樣的一種程度,才能夠拼著和自己一直以來的信仰衝突、死後只能墜入地獄的風險,也要選擇與這個世界告別?

  這種時候,對一些脆弱的受害者來說,死反而是一種解脫了。

  和許多需要憑著信仰才能獲得強大通靈力量的通靈者相比,菲奧娜是罕見的「不信教」派。她的力量來自於天賦,更來自於堅定的內心,但是即使她的內心再怎麼強大,她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依然是稚嫩的、處於成長期的未成年人,需要被保護著才能繼續好好地長大成人。

  她雖然一直以來都在女性的合法婚齡越來越不人道的中東長大,刺客聯盟也不是什麼遵紀守法乖乖納稅的正派組織,但是刺客聯盟要臉。自詡「能夠清洗世界的組織」的他們還是有這點最起碼的體面的,不會讓這些東西直接出現在菲奧娜的面前。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菲奧娜第一次接觸跟「性」有關的犯罪,而且還是最下流、最可恥、只有最窮凶極惡喪心病狂泯滅人性的人才會用的辦法。

  她那灰色的雙眼一瞬間放空,連顏色都變淺了幾分,在她的意識世界裡,無邊的黑暗和鮮血向她洶湧而來,裹挾著她在無邊的絕望和無能為力裡打轉,連自己的意識都要保持不住了,而這一切的一切,僅僅因為她看見了即將發生在這個開朗、熱情而快活漂亮的紅發姑娘身上的事情而已。

  菲奧娜只是作為旁觀者去看這件事情,就已經這麼痛苦了。如果按照這個走向下去的話,如果她真的不做點什麼來阻止這件事的話,那麼這個自由樂觀,正在甩著跳動的馬尾,矯健又輕盈地走向資料室的女孩子,就要在這幾天裡,被摧毀作為健全的人的所有人生:

  她即將被小丑拍攝裸/照,發給她的父親戈登局長以摧毀他的意志後,又被這窮凶極惡之徒開槍射斷脊椎。以那種程度的傷勢,如果沒有奇跡發生的話,她下半生便從此只能與輪椅為伴,再也無法重現今日這樣輕快又愉悅、就連腳印裡都好像盛滿了陽光的身姿了,這樣一來,被摧毀的就不止芭芭拉一人,連帶著她的父親,連帶著這個家庭,都一併要被毀滅在小丑的惡意裡了。

  ——如果菲奧娜不做點什麼的話。

  菲奧娜真的想做些什麼來阻止這即將到來的無邊噩夢,可是那種絕望感太濃重了,使得她連從自己所窺測到的未來裡掙脫都掙脫不出來,只能死死地、把欄杆當成小丑的脖子那麼用力地掐住,好讓自己維持著最後一絲清醒,不至於因為過分感同身受而被那過分的悲苦、恥辱和絕望逼得從這裡跳下去,來個血濺當場、陳屍警局。

  她怔怔地站在那裡,不知為什麼,突然就覺得很難過,從那雙灰眼睛的眼角便緩緩落下一滴淚來。因著這姑娘和她素不相識,就連今天也只是第一次見面而已,菲奧娜是沒有什麼資格和立場去同情她的,更別說這只是她一人能見的未來了。

  這就是幾乎所有貨真價實的靈媒身上都有的那種悲傷氣息的來源:他們看得見一切,卻又不被任何人相信和理解。

  菲奧娜穩定了一下情緒,摘下了兜帽掏出手帕擦眼淚,畢竟不管她怎麼難過、不管這未來多讓人難以接受,還是要通過實際行動去解決問題的,而實際行動力絕對不包括哭唧唧這一項。而就在她摘下兜帽,用柔軟的手帕拭去眼角的淚水的時候,芭芭拉心有所感地停下了腳步,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樓上視窗那裡的菲奧娜。

  菲奧娜站的位置太寸了,芭芭拉只能看見菲奧娜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看不見站在樓梯拐角處的戈登局長,也就是她的父親,更看不見早已離開了的芮妮。按照芭芭拉的許可權,她是沒有辦法從蝙蝠洞裡獲取與她沒有直接關係的、被次高級別防護措施保護著的「忒彌斯」的資料的;而菲奧娜之前以「忒彌斯」的身份出現在哥譚警局的時候,她還穿著那頂斗篷,要是不開口說話的話,就給人一種鬼氣森森、可怖而難以捉摸的感覺,和眼下這個棕色長髮蓬鬆又柔軟地披散了大半身的少女完全就是不一樣的兩種感覺,更別說菲奧娜的眼眶和鼻尖還因為剛剛的哭泣而有些泛紅,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普通的小姑娘。

  芭芭拉歪著頭想了想,將右手食指中指並在一起,從額前向菲奧娜一飛,行了個西部牛仔的禮,而她的左手也沒閑著,在行完牛仔禮的同時,就已經把她想要的東西從衣兜裡翻出來了,是塊奶糖,哥譚的小孩子們都喜歡的那個品牌。她隨手把這塊糖往上一扔,蝙蝠女的好準頭和手法在這一扔裡被表現得淋漓盡致,不偏不倚地穿過了半開著的窗戶,直接落入了菲奧娜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手裡,她對著菲奧娜眨了眨那雙明亮又澄澈、好像盛滿了一整個加勒比海的藍眼睛,聲音快活又好聽:

  「別哭,請你吃糖。」

  「小姑娘,快跟你的爸爸媽媽回家去吧,這裡可不是你一個小女孩該來的地方。」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不帶任何交換條件地給她東西,而好巧不巧地,芭芭拉這麼隨手扔上來的這塊糖也好像帶著她本人身上的那種陽光的氣息,驅散了菲奧娜的最後一點被她感受到的未來所影響到的恐懼和無助。

  此時芭芭拉已經在顛著手裡的頭盔往外走了,資料室外面就是走廊,直接通向一樓的大廳,如果真的讓她走出去的話,哪怕菲奧娜有通天的本事也再也無法幫到她半分。緊急之下,菲奧娜直接就把大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去,嘶聲喊著那個差一步就要邁入地獄了的紅發姑娘的名字:

  「芭芭拉——!」


第79章 土星護身符

  戈登局長被菲奧娜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著實地驚了一下, 幸好他常年和蝙蝠俠合作之下已經被嚇出經驗來了,硬生生把那個差點脫口而出的名字咽了回去, 手忙腳亂地扯著菲奧娜的斗篷把她給扯進了樓梯間:「忒——回來!」

  「就算這裡是哥譚警局, 我們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保證我們的內部沒有臥底!」戈登局長恨鐵不成鋼地把兜帽實打實地拉起來, 扣在了菲奧娜的頭上, 繼芭芭拉一心要加入蝙蝠家族成為蝙蝠女之後,這位盡職盡責在哥譚警局局長的位置上堅守了大半輩子的老先生久違地體會到了作為老父親,為傻乎乎的小姑娘操碎一顆心的感覺:

  「不要隨意暴露你的真實面容!」

  菲奧娜的兜帽被這麼一扣,直接在她頭上扣出一個尖尖來,這讓她整個人上半部分看起來活像只燒糊了的黑色妙脆角。她想了想,還是歪著頭疑惑地發出個單音節聲音來表達自己的疑惑:

  「唔,可是如果我不叫住她的話,她就走出去了,那可就危險了……而且應該也沒多少人看見我吧?」

  戈登局長歎了口氣, 再次提醒她:「你現在除了幫助他人之外, 還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忒彌斯。你的一舉一動都要三思後行!」

  ——這就看出菲奧娜真的是個小姑娘來了。

  她沒有成年人獨有的那種因經歷了許多事實而足夠穩重的風範,僅有的那點看似穩重的特質也是因為她有著在通靈方面足夠的天賦而生的底氣。也就是說,如果她看見的東西並不樂觀、或者乾脆就像這次一樣險惡得很的話, 她這點僅有的穩重也就要分分鐘灰飛煙滅了,一心想著怎樣去幫助那個被她窺測了不幸未來的人, 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顧不上掩飾,連報酬這種被大部分通靈師視為「因為通靈太耗精神,因而必須要有所物質補足」的等價交換, 都可以簡單地用一塊糖來代替。

  年少的通靈師就這樣帶著滿腔的熱血、孤注一擲和熱情,還有那幾乎要從她的心裡滿溢成實體的光明和正義,情急之下連自己的真實面容都不怕暴露出來,也要喊出那即將回到家中、落入宛如地獄般無邊黑暗的紅發姑娘的名字!

  戈登局長的身影已經完全把菲奧娜擋住了,使得她不至於直接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警局裡的人本來就對她抱有極高的好奇心,他們站的這個地方不會輕易被人注意到,可是如果真的有人被菲奧娜剛剛那一聲大喊吸引了目光過來的話,「忒彌斯」的真實面容曝光也就是分分鐘的事。

  於情來說,他不想讓這個對哥譚來說只是匆匆過客、卻又提供了那麼多不在她分內的幫助的小姑娘在她完全的善意之下卻反受戕害;于理來說,這是蝙蝠俠交付給哥譚警方保護的人,她全須全尾地來了,那也就應該全須全尾地走,一根頭髮都不能少的。

  芭芭拉被她那麼氣壯山河、聲嘶力竭地一喊,已經在轉過身來往回走了,邊走邊四下巡視到底是誰叫了她的名字,菲奧娜已經被強行扣上了兜帽,然而她試圖再次探出頭去的時候,戈登局長已經完全不敢讓她多露面了,直接就越俎代庖地把芭芭拉給叫了上來。

  等到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個空房間之後,芭芭拉也跟著戈登局長的指示上來了,她明顯有點摸不著頭腦,一頭紅色的、略微有點卷的頭髮都被她自己抓了個頗具後現代藝術造型感的淩亂風出來,進房間順手關門的時候還在那裡吐槽:

  「老爹你就別蒙我了,我真的聽見了那個小姑娘叫我的聲音,肯定不是你的。你女兒就算熬夜太多也不至於把自己熬成精神錯亂的德行,更不至於分不出你那粗獷低沉渾厚的聲音和人家小姑娘又軟又好聽的聲音的區別來的。」

  戈登:……是我女兒。親生的。

  芭芭拉剛轉身就看見了菲奧娜,兩手一拍就笑出了聲:「看,我就說嘛!」

  她快步走過來的時候菲奧娜才發現自己的身高和芭芭拉的差的略微有點大。目測芭芭拉的淨身高就應該在一米七左右了,更別提她今天還穿著略微有點跟的鞋子,這讓她的身形更加高挑修長了的同時,也帶給了菲奧娜一點壓力,她剛想悄悄往後退一步,芭芭拉就心細如發地發現了這個問題,立刻停在了菲奧娜身近兩米開外,微微彎下了腰,使得她的身高不至於帶給菲奧娜太大的壓力:

  「你好呀小姑娘,突然叫住我,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她對著又把兜帽摘了下來的菲奧娜眨眨眼睛,那雙藍色的大眼睛裡一點陰霾和苦痛的痕跡也沒有,整個人都在蓬勃地散發著無窮盡的生機和活力,讓人很難對著這麼熱情又開朗的女孩子擺出臭臉來:

  「哥譚優秀警員,芭芭拉·戈登,樂意為你效勞~」

  菲奧娜的嘴裡還塞著那塊奶糖,鼓鼓囊囊的樣子活像在自己的肚皮上砸開蚌殼之後,用蚌肉把自己塞了滿滿一嘴的海獺。她剛想張嘴說話,才發現這奶糖的品質相當好,真不愧是哥譚名產之一,直接帶著滿滿的奶味和甜香把她的上下牙給黏在了一起,便只能維持著在她那張小臉上怎麼看都怎麼有種莫名的嚴肅感和萌感的「高深莫測」的神情,把兜帽扣在了自己的頭上。

  芭芭拉的笑容還未能從臉上褪去,便為此倒吸一口冷氣又後退了半步,連帶著她的表情都有點僵硬了:

  「天哪——你是、你是——」

  菲奧娜終於成功地把糖給吃完了,就又把兜帽給摘了下來。她說話間、吐息間都帶著甜甜的芳香,可是在場僅有的兩個外人都知道,她的真正實力和她的外表、她的聲音、乃至她眼下的氣場都有著相當明顯的對比:

  「你好,芭芭拉,我是『忒彌斯』。」

  她本來是坐在高腳椅上的,等從那上面跳下來之後,這個身高落差就更為明顯了,她不得不仰起頭來才能完全把面前的紅發女子盡收眼底:

  「很抱歉突然冒昧叫住你,沒有嚇到你吧?」

  芭芭拉用力搖了搖頭:「沒有!那請問,忒彌斯……」她壓低了聲音鄭重地問道:「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可見這真是個好人,和菲奧娜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菲奧娜在叫住芭芭拉的時候,因為過分憂心和急切了,都忽略了自己的安全問題,而芭芭拉在看到「忒彌斯」的第一時間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我要有麻煩了」,而是「她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拜託我去做」。

  區區一塊糖,按理來講,別說買不到「忒彌斯」的保護了,連換來那些僅粗通通靈知識的人的正眼相待都希望寥寥。但是像芭芭拉這樣,明明自身出身優越、完全可以躺在父輩的蔭蔽之下在哥譚這種犯罪之都也能過得輕輕鬆松、卻依然決然地投身了危險性奇高又沒有丁點回報的義警事業的姑娘,是個完全的、純粹的好人。

  就沖著她是個好人這點,菲奧娜哪怕連個物料費的老本都賺不回來,也要多管閒事幫上一下。

  這就是十分鐘後,芭芭拉跟在菲奧娜身後進了分配給她的單身宿舍、戈登局長親自在外面把門的原因。

  「還蠻寬敞的。」菲奧娜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她的那兩隻貓都在陽臺那裡攤開四肢肚皮朝上地曬太陽呢,不禁開始懷疑了起來是不是她的橘貓自帶懶洋洋氣場,能把周圍的所有生物都傳染得跟它一樣,懶出個性懶出風采,攤成一坨貓餅:

  「請坐,我去找點材料給你做個護身符。」

  芭芭拉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略帶好奇和緊張地看著她在那只黑色的大箱子裡翻東西:「這是要有什麼事在我身上發生了嗎?」

  「是的。」菲奧娜已經順利地找到了她要用到的東西,是一塊未經雕琢的金幣、雕刻刀、山羊頭骨、雙頭蠟燭、滿滿的一盒子海鹽還有一小捆鼠尾草。她匆匆倒了兩杯水,一杯推到了芭芭拉的面前,一杯留給了她自己:

  「等下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都不要出聲。」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快要進入傍晚時分了。在她所見的未來裡,芭芭拉遇害的時候就是在這幾天的晚上,可是她接下來要做的護身符又要借助星星的力量,所以她現在完全就是在和犯罪者搶時間。

  她飛速點燃了蠟燭,將鼠尾草的一端浸在水裡,另一端靠在蠟燭的一頭上點燃,縷縷煙霧就飄散了出來,逸散在了空中,而雙頭蠟燭完全沒有燃著外物的另一邊的火則不知道受到了什麼的刺激,發生了輕微而規律的跳動。

  鼠尾草在通靈者的手下有著各種各樣的用法,偏向亡靈系的通靈師就會借助鼠尾草的煙霧來看見許多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偏向牌陣的、不管是用神諭卡天使卡還是用塔羅牌甚至撲克牌占卜的人,會用鼠尾草來給自己的卡牌消磁,而在製作護身符的時候,鼠尾草的煙霧便起到了一個「保護陣」的作用,宛如一道林立的高牆,將外界的干擾全都擋在煙霧之外了。

  菲奧娜要製作的是一個土星護符。不管是在西方傳統的占星學裡,還是在東方的陰陽術和道家理論裡,土星對應的含義似乎都要永遠和「凶兆」掛鉤。而相應地,借助了土星的力量製作的護身符,便有了「化凶為吉、避免被伏擊」的能力。

  她調整了一下座位的位置,正巧讓外面已經漸漸昏暗下來的光線可以透過明淨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借助著蠟燭和微弱的天光的照明,她運刀如飛,數息之間就在那枚原本光潔如新的金幣上刻了個五芒星的形狀出來,並且還在一面的中間刻了個山羊頭,又在另一面刻了一把鐮刀,隨即把海鹽倒進了山羊頭骨裡,直接就把這枚金幣埋了進去。

  當菲奧娜做完這一切,把鼠尾草熄滅在她自己的那只杯子裡的時候,頓時煙霧大作。芭芭拉一直沒能從菲奧娜的這一系列動作裡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不過她一直很聽話地沒有放鬆警惕,也正是因此,她才沒在接下來的驚變裡發出什麼不該發出的聲音:

  她在模糊的煙霧裡,看見了那只山羊頭骨明顯地動了一動!

  芭芭拉頓時感覺毛骨悚然。她看了看菲奧娜的位置,發現她壓根就沒動手,連和桌子之間的距離都在一米開外,而且她無比確定自己剛剛也完全沒有碰到這張桌子——

  那麼問題來了,在這個除她們兩人之外就沒有任何活人的房間裡,是誰剛剛碰了那只山羊頭蓋骨?!

  而且這個房間裡的煙霧……未免也濃得太不正常了!

  就在她拼命地撫平著自己胳膊上暴起的雞皮疙瘩的時候,她聽見菲奧娜開口,呼喚著一個對所有信仰基督教的人來說都不陌生的名字:

  「Cassiel,Cassiel,Cassiel。」

  ——祝禱三次,魔力連通。

  那是土星所對應的守護天使的名字,是掌管眼淚和孤獨的命運的天使,象徵著智慧和孤獨,還有反抗命運的勇氣。而隨著這個名字被她反復祝頌了多次之後,房間裡的煙霧也漸漸散去了,那只頭骨也再也沒有任何要移動的跡象,要不是芭芭拉對天發誓自己剛剛真的看見這玩意兒毫無徵兆地突然自己憑空前移,這個山羊頭骨也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東西而已。

  名字是有魔力的東西。就好像菲奧娜自從有了全名之後,她向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就永遠地用「彼得羅娃」的中間名替代了「別列科瓦」,西方的基督教和東方的佛教,都會以「神」的「正名」作為能夠切實保護信徒的呼喊,而當她呼喚著這位「掌管死去的國王們的靈魂」的天使的名字的時候,這枚土星護身符便在鼠尾草煙霧的保護下,被這個名字引導著注入了星星的力量,就可以切實地發揮作用了。

  她完成製作這枚護身符的時間很短,絕對沒有超過十分鐘,但是就在這十分鐘裡,她的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蒼白了起來。當她虛弱地起身的時候,在純黑色的斗篷對照之下,便愈發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的美感了。

  在這樣的氣氛下,芭芭拉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生怕一口氣就能把面前這個已經呈現出了明顯的身體上的虛弱無力的小姑娘一口氣吹跑:

  「……我要怎麼用呢?把它帶在身邊就可以了嗎?」

  菲奧娜點點頭,言簡意賅地補充了一句:「你今晚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芭芭拉想了想,有點苦惱:「那可不行,我還有個男朋友,萬一他來看我怎麼辦?」

  「如果來看你的真的是你的男朋友的話還好說……」菲奧娜輕輕地將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的手指已經涼到了一個駭人的地步,哪怕在這溫風拂面的春天都冷得宛如剛剛還置身冰窟一樣:

  「姑娘啊,你就不怕來的,其實連個『人』都不是?」

  芭芭拉立刻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爆出來了,連帶著之前手臂上的一起,壓都壓不下去!不能怪她膽小,實在是菲奧娜那慢條斯理的、冰涼而溫柔的話語殺傷力巨大得很,簡直比最可怕的鬼故事都要嚇人,就再配上她那莫名就涼得詭異的手指,讓她這一句話聽起來都像是幽靈低語:

  「不是吧?!會是、是鬼嗎?還是僵屍?」

  「……不要太往通靈的方面想,偶爾也可以相信一下現實。」菲奧娜拂散了屋子裡的最後一點煙霧,那種莫名鬼氣森森的感覺也就跟著一起逝去了,她俐落地把那枚已經製作完成的護身符從山羊頭蓋骨盛著的鹽堆裡挖了出來,放在了專門為此編制的小袋子裡,套在了芭芭拉的脖子上:

  「除了人,還有披著人皮的畜生呢。」

  當菲奧娜送走了小心翼翼護著自己胸前護身符的芭芭拉和眉頭緊鎖的戈登局長之後,一看表才發現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了,而且她今天剛到這裡,沒準備什麼材料,就只好選擇叫了個外賣。當她蹲在地上,把貓糧往兩隻貓的飯盆裡倒的時候,突然聽見窗外有人敲玻璃窗的聲音:

  「咚咚,你好,彼得羅娃小姐,你的外賣。」

  菲奧娜沉默了三秒鐘,和外面拎著外賣箱,穿著鮮豔好看的綠色緊身短裙的紅發女子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帕米拉,晚上好。」

  她的未竟之語很明顯:你怎麼突然就送起外賣來了?!這畫風完全不一樣了啊!

  帕米拉操控著藤蔓打開了她的窗戶,聳聳肩:「我打算改邪歸正了,先找點活幹適應一下。來吧忒彌斯,為了支援我好不容易找了份正經工作,多給點小費成嗎——」

  「那是好事呀!」菲奧娜兩手一拍:「可以可以,值得慶祝!我這就去找錢包!」

  「我開玩笑的!你別真的去找啊!」帕米拉看著她還真在那裡翻箱倒櫃地找零錢,都有點想笑了:「你這麼認真,搞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唔。」菲奧娜還在她那一堆箱子裡找東西呢,突然靈光一現,趕緊趁著帕米拉還沒和她那一堆帶著飯菜香味的藤蔓離開之前,追問道:「你和那位金髮姑娘之間是不是還沒什麼進展?」

  帕米拉聳聳肩:「沒有進展就是最好的進展啦,謝天謝地。我們現在都在離這兒不遠的主題餐廳打零工,你要是有空了可以去吃頓飯,點餐的時候記得叫我,我給你送飲料和免單。」

  「我有個主意。」菲奧娜的大腦轉得飛快:「你把她帶過來,我有個東西給她看。」

  ——雖然芭芭拉已經拿到了土星護身符,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是這個「沒有大問題」是建立在小丑的行動會失敗的基礎上的,而不是他本人會停止行動。

  也就是說,只要能把小丑的行徑展現在小丑女的面前,同時加以引導,不用菲奧娜自己開口解釋,只要她在旁邊略加引導,哈莉·奎因就能看得見她們幾乎要迎來的未來了。

  女性是有著豐富的同理心的生物。一般來說,她們的同理心水準通常是要高於男性的,這就是為什麼在固有的認知裡,女性通常都會更加「多愁善感」一點的原因.在別人感到傷心的時候,她們也會有著感同身受的悲傷難過的情緒,在別人憤怒的時候,她們也會跟著一起同仇敵愾,而在他人遭受了某種毀滅性的打擊和人性上的折辱之後,那種悲苦和絕望的感覺,是完全可以傳到有著豐富的同理心的人身上的。

  哈莉·奎因認為只有她瞭解小丑悲傷的內心世界,而真正悲傷的人,是做不出這種事情來的——

  他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而根據菲奧娜對小丑女此人的感知,哈莉·奎因還沒有完全喪心病狂到小丑那個地步,說得不客氣點,她就是個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的傻姑娘,同理心還是在的:

  她就不信把芭芭拉·戈登在今晚本來應該會遭受的事情,完全展現在哈莉·奎因的面前之後,她還能一廂情願地跟在小丑身後繼續為非作歹!

  拍裸/照這種方式真的是太下作、格局太小、太市儈太小人了,連隔壁那個帶著外星人軍團進攻紐約的邪神都不會這麼幹!

  要是這招都不靈的話,她也就不用當什麼通靈師了,還不如把自己的證書吞下去的實在!

  「她的脾氣可不怎麼好……」帕米拉欲言又止:

  「實不相瞞,忒彌斯,雖然說之前她是個高等人,有著正經工作的那種,和我們都不一樣,可是在跟了小丑之後……她就和那個瘋子越來越像了。」

  「唔,之前是個心理醫生吧。」菲奧娜想了想:「不打緊,你把她帶過來就成,安撫情緒什麼的我雖然不精通,但是還是能做得到的。」

  「你怎麼知道?!」帕米拉一開始還有點震驚,不過後來想了想,小丑女的資料幾乎是半公開的,也就想通了:

  「你看了她的資料?」

  「……我覺得我們偶爾也可以迷信一下通靈。」菲奧娜轉過身來,將她剛剛隨手抽了一張、眼下正夾在她兩指之間的「魔術師」,塔羅第一張有數字的大阿卡納牌在桌子上輕輕點了點:

  「魔術師正位,在指向人的職業的時候會代表著『醫師』或者『心理治療師』,同時也會意味著『一個嶄新的開始』。」

  她對著帕米拉安撫性地笑了笑:「會好起來的。」

  雖然說大家在感情這檔子事上,都本著「勸和不勸分」的原則,因為女性念舊情,沒有什麼原則性的大問題的話,最先反悔的多半都是女性,而對於某些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的姑娘來講,哪怕是什麼要緊的大問題,她們也會率先服軟,再次投入這些人渣的懷抱的。東方的某個有著數千年文化傳承的古國也對此類情況特地有了句老話: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壞人姻緣是要被馬踢的。

  而在出了什麼事之後,在長久的男性優勢思維慣性的禁錮下,很多人都會去譴責同樣是受害者的傻姑娘:你為什麼這麼傻?是你自找的!你當初要不跟他不就沒這個事了嗎?

  可是受害者固然可憐,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最根本的、最應該受到譴責的人,難道不是為惡的那個壞人嗎?

  ——她今天還就要跟某些人渣敗類杠上了,就要當這個被馬踢的人。


第80章 死人的狂歡

  帕米拉忖度了半晌, 心一橫,對菲奧娜點點頭:「成, 報上時間地點來, 我準時把人給你送到。」

  ——她突然改變了想法, 可是這改變卻和菲奧娜給她規劃的「你們會在一起」的未來沒有半點關係。

  換句話說, 她不是為了「能和哈莉在一起」才答應菲奧娜要把哈莉帶過來的。哈莉要是鐵了心要當壞人,她就會做好陪哈莉一起進阿卡姆的準備;可要是哈莉像現在這樣沒想通,不知道做什麼好,完全處於一種對人生的迷茫和自我懷疑的態勢下的話,帕米拉也可以收斂鋒芒和銳氣陪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做著侍應生的工作聊以度日。

  哈莉·奎因去哪裡,帕米拉·艾斯利就會跟到哪裡。她並不求什麼回報,甚至都不指望哈莉一定要喜歡她,只要哈莉過得開心就好了。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 都是建立在哈莉·奎因和小丑那個瘋子沒有半點關係的基礎上的。

  他見不得人間任何正面的感情, 更見不得這種東西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哈莉那單方面的愛對他來說, 既是讓他感到厭惡和反感的東西,又讓他因此而受益,所以他就要這樣吊著那個可憐的金髮姑娘。平日裡他基本上就沒什麼好臉色給她, 可是又在關鍵的時刻給她一點甜頭,讓她因為這點刀刃上的蜜糖、為了這點可憐又兇險的甜意, 就又打起精神來跟在他的身後,做他的小丑女。

  帕米拉看得很清楚,可架不住哈莉這個傻姑娘一廂情願, 被騙得團團轉,她再怎麼對自己有信心,也不敢說能在哈莉跟著小丑的腳步,往黑暗和瘋狂的深淵裡越滑越深的時候,憑一己之力把她給拽出來。

  她不奢望哈莉在離開小丑之後就能和她在一起,因為用感情來作為報答這種事本來就是沒有根據的,她又心裡有架很穩的天平,向來也看得很清楚,就從來沒怎麼因為菲奧娜給她們規劃的美好未來動過心,大不了一直陪著哈莉耗而已——

  但眼下她終於被菲奧娜的那個「嶄新的開始」的說法給說動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不能和哈莉在一起,也至少別讓那個傻姑娘再跟著那個瘋子了!本來就傻,再瘋下去怎麼得了,愁人。

  「一路小心,我要做點準備,就不送你了。」菲奧娜向著她點了點頭,溫聲道:「順便說句今明兩天可能會下雨,今晚出門的時候記得帶傘。」

  「這也是你能感知到的嗎?」帕米拉的好奇心簡直要爆表了:「你還有什麼感知不到的,忒彌斯?」

  「……不要過分迷信通靈。」菲奧娜失笑,指向她放在一旁、自動推送著新聞消息的手機,在瑩瑩閃爍著微光的螢幕上,赫然就有一條天氣預報,指向「今明有雨」:「我也是剛剛看到,隨口一提而已。」

  這才發現自己鬧了個大笑話的帕米拉立刻就紅了臉,恨不得把自己一頭紮進藤蔓裡不出來見人了。

  在她離開之前,菲奧娜又叫住了她,也算是給今晚的行動上最後一層保險:

  「帕米拉,如果今晚哈莉·奎因在目睹了小丑最不人性、最瘋狂的一面之後,她還是要站到他的陣營裡去的話,你能向我保證,你會優先保護小丑本來要針對的對象嗎?」

  帕米拉沉思了一會,緩緩點頭:「我保證。」

  等菲奧娜收拾好了房間,喂完了貓,帕米拉才帶著一臉不情願的哈莉姍姍來遲。她這段時間還真的就帶著小丑女一起擺出了「好好就業、做個正經人」的架勢,警方對她倆的監控程度也降到了安全線以下,正因如此,帕米拉才能用她的藤蔓帶著人繞過警局的重重防守進來,畢竟按照她倆現在有正式工作了的這個架勢,哪怕被抓到,也可以強行解釋「我們是來送外賣的」:

  「忒彌斯,我把哈莉帶過來了!」

  菲奧娜披上斗篷之後,一開窗就和哈莉·奎因對了個正著:「那我們走吧。」

  短短數月過去,哈莉的周身氣質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在小丑被吊燈砸中,只能躺在阿卡姆裡好好養傷之後,帕米拉就發揮了她超強的行動力,把哈莉和小丑完全隔絕開了,甚至還和她一起找了份正經工作。以前總是穿著一身紅黑相間配色的古怪衣服、把臉也塗得煞白、燦爛好看的金髮都被染上了亂七八糟顏色的哥譚阿卡姆常駐高危犯人小丑女的影子正在逐漸從哈莉的身上褪去,眼下踩著毒藤女的藤蔓扒在菲奧娜窗框上的,是個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眼下有著淺淺的青黑色眼圈之外,再正常不過的女孩子了。要是細細看去的話,甚至都可以從她的臉上分辨出一點當年令人如沐春風的心理醫生「哈莉·奎因」的陳年舊影出來。

  她開口說話的時候,已經完全不見了之前那種神似小丑的尖利的感覺,連帶著令人頗感瘋狂和壓抑的氣息都不見了,聲音甚至稱得上好聽。雖然她已經是個成年女性了,但是迥異於毒藤女那種完全成熟的、帶著一絲/誘人沙啞的聲音,她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點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的愛嬌感:

  「你要給我看什麼?」

  菲奧娜熟門熟路地把箱子掛在了帕米拉的藤蔓上,完全就把大名鼎鼎、令人聞風喪膽的毒藤女的藤蔓當成運輸小推車用了:

  「帶你去你看你的未來。」

  她從窗戶往外跳的時候突然感覺手上一陣劇痛,細細看去才發現,因為窗戶上有塊地方的塑膠沒有修剪整齊,那塊凸出的倒刺就直接紮進了她的食指指肚裡,帶出了一點血來。

  「你要創可貼嗎?」哈莉問道:「我隨身帶著呢。」

  ——由此可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不假,近小丑者毀一生。如果沒有小丑的話,她現在就應該是個普通的、溫柔的心理醫生,領著可觀的薪水,做著竭盡所能、療愈他人身心的正經工作,這才是她本該有的樣子。

  「不用了,謝謝。」菲奧娜甩甩手,覺得這可真是巧了:「這樣也好,免得我要割手了——別動。」

  她伸出手,將那抹未幹的血跡準確地點在了哈莉的額頭正中央,掏出了失而復得的白水晶靈擺,細細觀察著靈擺指向的方向,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我們走吧。」

  芭芭拉今天在離開的時候沒有告訴菲奧娜她的住址,不過這也難怪,誰會對著第一次見面的人就把自己的所有資訊都倒個底朝天呢?菲奧娜一開始也沒有想追問的意思,直到帕米拉和哈莉的來訪讓她靈感突發:

  如果把哈莉帶到離小丑,還有原本應該會有的受害者足夠近的地方,又不讓他們直接接觸,保持著這樣一個微妙的「能看得見未來」的距離上,再把小丑今晚的所作所為完全展現在哈莉面前的話,會怎樣呢?

  而為了確保對此事完全無知無效的芭芭拉的安全,在這次純粹的冒險裡,她讓帕米拉保證的,不是自己的安全,而是「優先保護芭芭拉」,完全放棄了自身的一切安危問題,最大限度地讓所有人都能平安。

  等到她們鬼鬼祟祟地貓著腰來到另一邊樓頂上的時候,從她們在的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再次從阿卡姆越獄、導致哥譚警局內部氣氛無比緊張的罪魁禍首,小丑,正在試圖敲響芭芭拉的門。

  帕米拉緊張地看著哈莉,生怕她像以前一樣,一見到小丑就失了智,直接大喊著「布丁先生」就飛撲過去,但是這次,哈莉的表現已經明顯不一樣了:

  她的雙眼在以某種微妙的方式失去焦距,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看著小丑的時候,好像是在看著那個她愛過的、難以為之自拔的男人,又好像是在看著由此而生的什麼東西。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臉逐漸變得煞白,和之前那種蒼白不同,是完全失去了血色的白,乍眼一看上去就活像一尊沒人氣的石膏像一樣。

  菲奧娜本來還想通過鼠尾草和鮮血的媒介讓她看見那個本應發生的未來呢,這麼一來,連污染環境的點火燒草行為都不用有了,這明顯就是哈莉自己已經通過什麼方式進入了靈視的狀態。

  到底是什麼東西有這種奇效?

  ——當菲奧娜的目光轉向了哈莉頭上那點尚未完全乾涸的血跡的時候,她的心裡重重一跳:

  這麼想來,她似乎從來沒有試過她自己鮮血的威力。

  需要用到鮮血的通靈方式,多半是跟戰鬥魔法、獻祭魔法,或者更直接駭人一點的黑魔法相關的,相對比之下,菲奧娜的通靈方式從來都偏向傳統和保守,幾乎就沒怎麼用過鮮血作為媒介。今晚是她嚴格意義上來說第一次正式用到自己的鮮血作為通靈術的材料,沒想到效果竟然好得出奇。

  「我們現在要幹什麼?」帕米拉壓低了聲音問道:「去把那姑娘救出來嗎?」

  小丑已經鍥而不捨地敲了將近三分鐘的門了,要是他再敲下去,怕是周圍的鄰居都要探出頭來罵他擾民。而且芭芭拉耐心相當好,謹記著菲奧娜「不要隨便開門」的囑託,不僅沒開門,甚至已經全副武裝地穿戴好了蝙蝠女的行頭,潛伏在了門後的陰影裡,如果有人破門而入的話,就算他再怎麼機敏,也得結結實實吃上一番苦頭。

  「……先等一下。」菲奧娜本來是想和芭芭拉來個裡應外合,直接把小丑揍翻在地算了,而且小丑女現在還處於某種微妙的靈魂出竅的狀態下,也不會太礙事。但是她突然心有所感,眯起眼睛看著遠方一個四爪刨地飛速本來的黑影,喃喃自語:

  「我好像看見了我的芝麻糊。」

  帕米拉:??大半夜的哪兒來的芝麻糊,忒彌斯你是餓出幻覺來了嗎??

  隨著那只黑貓的身影越來越近,菲奧娜敏銳地發現,這只黑貓已經不是普通的黑貓了:

  原來黑貓格外能通靈,真的不是騙人的。

  這只黑貓不知道接受了多少死在小丑手裡的亡靈的委託,在菲奧娜的「眼外之眼」裡,這只黑貓的身形已經龐大得有小山那麼高了,每跑一步,周圍精神世界裡的氣場就要為它地動山搖一下。如果亡靈的怨恨和託付能夠化成實體的話,那麼光憑這只黑貓身上的氣場,它就能當場表演一個砸垮整座大樓!

  這種亡靈的怨恨,只有在讓某些人得到了徹底的報應之後才能消散些許,而且只要此人還存活於世間,亡靈的怨恨就永遠不會徹底消弭!

  「忒彌斯?」久久沒有得到回應的帕米拉又問了一遍:「我們要不要……」

  「別過去。」菲奧娜一把攔住了她,飛快地往芭芭拉給她留的電話號碼裡發短信:

  退回去!不要在門後呆著!離你的門越遠越好!

  芭芭拉雖然沒有在穿著蝙蝠女的裝備的時候隨身帶著手機的習慣,但是架不住她給菲奧娜設置了個特別關心,此刻被她隨手放在客廳茶几上的手機螢幕正在閃動著瑩瑩的光,讓她第一時間看見了來自「忒彌斯」的十萬火急的三條短信轟炸。菲奧娜的身上,有著莫名能安定人心、令別人對她格外信服的力量,這種力量和蝙蝠俠的命令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她給人的感覺更為溫和和緩一些,所以就算芭芭拉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她也第一時間退回到了房間裡去——

  而就在菲奧娜攔下了帕米拉、芭芭拉退回到自己房間裡的五秒鐘後,正準備舉手去敲門的小丑,猛地被從天而降的大黑貓給正中腰椎,直接砸了個嘴啃泥。

  就在它空降成功的那一瞬間,菲奧娜對天發誓,她聽到了來自死人的世界的高聲而持久的歡呼。

  這種聲音被通靈師們聽見的話,那也沒什麼,頂多倒楣幾天而已,他們還有辦法給自己做祛除儀式;但是如果被普通人正面迎上了的話,怕是就要走大黴運了,而有的時候,黴運這種東西是和人的生命息息相關的,所菲奧娜才會讓帕米拉和芭芭拉離那裡越遠越好:

  她們再怎麼身手敏捷、異于常人,在通靈師的眼裡,也就是個普通人而已。

  小丑拼命掙扎著試圖從這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身下爬出來,邊掙扎邊罵髒話,可是這時的黑貓已經不是普通的十多磅重的芝麻糊了。硬要說的話,它現在是跟菲奧娜的大橘貓一樣的、接受了某種沉重的委託而來的「亡靈的使者」。

  生命的重量何其沉重,更別說死在小丑手裡的有那麼多人了。此刻壓在小丑身上的,不是普通的貓,而是沉甸甸的、帶著無邊黑暗和冥界氣息的亡靈的怨恨和憤怒!

  這種東西的重量,怎麼可能是一個人能夠以肉體之軀承受得起的呢?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那只貓跳下來的時候,連帶著把天窗周圍放著的一整袋灌了水泥正在成型的沙子給連帶著扯松了口袋,那個口袋在搖搖晃晃了五秒鐘之後,終於不堪重負地整個從半開的天窗上倒了下來。

  黑貓輕輕一躍就避開了,可是小丑還趴在地上,什麼都看不見,剛感受到身上的重負沒有了,就掙扎著起身想要一把掐死這只古裡古怪的黑貓,結果他剛伸出手去,從天而降的水泥沙子就接著剛剛黑貓盤踞著的地方,實打實地把他砸了個正著。

  菲奧娜發誓,她絕對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好巧不巧地,他斷裂的那塊脊椎骨就是他今晚前來、如果沒有被橫摻一腳的話,芭芭拉應該斷的那一塊。

  這簡直就是黑貓能通靈的實錘,實得不能再實了的那種。

  這一連串的變故讓帕米拉這個自詡見過大場面、進過阿卡姆的人都目瞪口呆,而小丑還不死心地試圖掏出懷裡的炸/彈,想扔進房間裡去給芭芭拉一個教訓。

  其實此刻,芭芭拉已經在菲奧娜的「離門越遠越好」指示下跑出少說也有幾百米去了,她本人相當安全,甚至一邊跑路一邊接通了蝙蝠家的內部通訊開始通風報信;這裡的房價也不是很便宜,所以芭芭拉的房子對面、樓上、樓下也都沒住著人,因為壓根就沒賣出去,而按照一座建築物的正常標準的話,小丑所用的那個炸/彈的威力,是波及不到兩層開外的。

  可是剛剛回神的哈莉不知道啊。

  她現在處於某種三觀被摧毀又再次被重建的階段。以往她能夠跟著小丑為非作歹,那是因為她被愛情蒙蔽了雙眼,一心想著「這是個可憐的人,只有我瞭解他那瘋狂又悲傷的精神世界,而我是唯一一個能理解他的人,那麼他肯定也會有朝一日喜歡上我」,但是當她在見過了芭芭拉的遭遇之後、甚至因為菲奧娜的那滴血,見過了她即將被小丑捆上火箭、推進硫酸池、關進監獄並且殺了她的狗、甚至在她之前還有許多一樣的「哈莉」之後,她整個人就陷入了對自己所作所為的瘋狂後悔中:

  這個人的行徑委實噁心得很,他根本不值得我這麼做!他接下來竟然還要傷到更多的人?我不能讓他這麼做!

  其實本質上來說,她也是個可憐人。她在不面對小丑的時候,也是個聰明冷靜、睿智迷人的女性,本性也不算殘忍,而當她清醒過來之後,這種本性便在不斷地譴責著她痛斥著她,迫使她去直面自己曾經的犯罪,光是這點,就幾乎讓她再次陷入崩潰了:

  你看看你,哈莉·奎因,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女人的愛情來的快去的也快,上一秒還在追隨著他的腳步的人,下一秒就要親手和他決裂了——

  哈莉隨手抄起了菲奧娜的箱子,帶著那滿滿一箱叮鈴哐啷的東西從高樓樓頂起跳,劃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之後狠狠地、正巧地再次砸在了小丑的身上,小丑完全沒能掏出那枚炸/彈,就被他曾經最忠實的追隨者之一給直接地、徹底地砸斷了脊椎骨。就這樣哈莉還是沒能平靜下來,邊用那個箱子瘋狂地砸著他的頭邊語無倫次地嚎啕大哭:

  「你說我——為什麼——你憑什麼——啊!」

  「我當初就不該遇見你!」

  她嚎啕大哭的時候幾乎都要把嗓子給撕裂了,嘶啞而絕望的聲音宛如夜梟泣血,連帶著咽喉裡都是滿滿的毛細血管破裂而生的血氣。那麼悲苦後悔的、飽含絕望的氣息,使得一旁已經恢復了正常、眼下只是只普通的肥墩墩的黑貓都怔住了,半晌之後它才慢條斯理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有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深沉感:

  「喵。」

  帕米拉欣慰地把已經砸暈了小丑、卻完全沒意識到,還在那裡拼命痛砸的哈莉用藤蔓吊了回來,抓住菲奧娜的手熱淚盈眶地開始道謝:

  「真是太感謝你了忒彌斯!我可真沒想到她能看開到這個地步!等過幾天我們兩人就去自首立案,當污點證人臥底什麼的我們還是很在行的,等案底完全洗清、不管用哪個州的法律來審判我們都不需要坐牢之後,我就帶著她去大都市開家花店……」

  菲奧娜緩緩抬起一隻手,用莫名悲苦的聲音打斷了帕米拉滔滔不絕的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暢想:

  「……她剛剛拎著過去砸人的,好像是我的箱子。」

  兩人對視一眼,空氣瞬間變得沉默了起來,而就在這時,蝙蝠俠帶著跟在他身後的蝙蝠女和羅賓齊齊到來,芮妮·蒙托亞和凱特·凱恩作為哥譚警局的先遣部隊第一時間前來增援,一整個蝙蝠家族在此刻前所未有地團圓。

  介於布魯斯本人有著豐富的變貓經驗,幾乎是在看到了那只還在舔爪子的黑貓還有那只相當眼熟的通靈師專用箱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在小丑莫名被毆暈在地、脊椎斷裂的眼下這麼混亂的狀況裡都有誰出的一份力。在掃視了一圈周圍環境之後,他立刻就把目光對準了旁邊樓頂上正在試圖悄悄溜走的菲奧娜。

  菲奧娜還在努力進行自我催眠呢:「沒事他看不見我們,兩座樓隔得這麼遠呢是吧?來帕米拉,讓我們悄悄地順著你的藤蔓爬下去,不要聲張……」

  布魯斯莫名就感覺有點頭疼,要不是他還戴著蝙蝠俠的面罩,他都想伸出手去給自己揉揉太陽穴了:「我看見你了,忒彌斯。你給我下來。」

  他的聲音經過變聲器的改變之後沙啞得很,卻莫名有種讓人難以違抗的壓力。菲奧娜和帕米拉對視了一眼,又和冷靜下來了、在蝙蝠俠「不贊成的目光」下瑟瑟發抖的哈莉對視了一下,覺得自己真是左臉寫著「要完」,右臉寫著「天要亡我」。

  【今日小劇場·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帕米拉: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給你帶個哈莉回來。

  哈莉: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砸個小丑就回來。

  本章MVP芝麻糊黑貓: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把水泥沙袋帶下來。

  菲奧娜:請蝙蝠俠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很快就溜了溜了——

  布魯斯:我看見你了。你給我下來。

第81章 失效的酒神

  可能某些人的身上天生就自帶威懾力最大級別的氣場, 比如蝙蝠俠此人,當他沉默不語地往那裡一戳的時候, 哪怕是曾經讓超人都中過槍的毒藤女, 和五分鐘前剛洗心革面決定重新做人的小丑女, 連帶著菲奧娜這個唯一的真·良民, 都要噤若寒蟬兼瑟瑟發抖。

  ——連鬼都不怕的忒彌斯都能鎮得住,這是一種怎樣的氣場!

  在蝙蝠俠銳利的、滿滿都是不贊同意味的注視下,分分鐘就能看出來誰是進過阿卡姆、見過大風大浪的社會人了。被毒藤女第一個送下來轉移火力的菲奧娜一秒鐘不到就繳槍投降,高舉雙手發誓:「我什麼都沒幹!我是無辜的!我只是路過!」

  三連否認得相當迅速有力一氣呵成,連蝙蝠俠都發不出什麼火來。

  世界第一偵探只要掃上一眼,就能弄明白現在大致是個什麼狀況。一句話概括來說就是小丑終於在鍥而不捨的作死之下成功把自己作到頭了,這件事嚴格意義上來說,關係最大的也就是小丑女這個唯一一個物理意義上動手了的人,而且如果她真的有往正道上走的意思, 也是可以去做污點證人和臥底之類的來清案底, 還真和這小姑娘沒啥關係。

  這生生就把他所有準備好的說辭都堵回肚子裡去了, 活像一把受潮啞火了的手/槍。

  「噗。」蝙蝠女俠凱特·凱恩可比布魯斯,也就是她表弟要實誠得多,直接搭著她女朋友芮妮·蒙托亞的肩膀就相當給面子地笑出了聲, 兩人一拍即合,對菲奧娜那種純天然的萌報以了相當高的評價:

  「親愛的,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說她可愛了。」

  蝙蝠俠立刻轉過頭去向凱特發射死亡光波,成功地用一個冰冷的眼神傳達了長達一句話的意思:你可少說兩句吧。

  凱特聳聳肩,掏出手銬來就把小丑給拷了個結結實實:「好啊, 少說話多幹活,不過我覺得按照他現在的這個狀態……」凱特看了看眼下渾身都沾著水泥和沙子,從腰往下半截還不能動了的小丑,覺得雖然她現在是蝙蝠女俠,應該秉公執法,不摻雜任何私人感情,但是還是看著好爽啊:

  「站都站不起來了,你要怎麼把他搞進阿卡姆去?」

  蝙蝠俠沉聲開口:「我自有辦法。」

  這時帕米拉才帶著哈莉從上面下來。她本以為菲奧娜作為有效的緩衝能讓蝙蝠俠緩和一下情緒,結果萬萬沒想到她們下來之後,迎接她們的是級別更上一層的死亡光波,明明眼下已經是溫暖和煦的春天了,就算在晚上也不冷,結果蝙蝠俠此人生生用一個眼神就能讓她們感覺現在還是滴水成冰的寒冬。

  帕米拉回想了一下菲奧娜的做法,立刻有樣學樣高舉雙手開始模仿她的否認三連:「我是良民!我什麼都沒幹!我也是無辜的!」

  哈莉看了看這兩人,覺得莫名有點想笑,最後還是也跟著舉高了雙手:「……我也什麼都沒幹。」

  蝙蝠俠的目光一下子能切實地凍死個人。如果說之前在面對菲奧娜這個真沒幹啥事的小姑娘的時候,他的目光的寒冷程度尚且可以稱得上空調製冷的級別,那麼眼下在面對著毒藤女和小丑女這兩個曾經的哥譚搞事二人組的時候,那眼神簡直分分鐘就能從空氣中凍出冰碴子來。

  兩位年輕姑娘在這超絕冰寒的目光下直接抱在一起瑟瑟發抖,試圖靠發抖來取暖,看得一旁自覺不心虛的菲奧娜都莫名地跟著想加入這鬼畜的動次打次抖出節奏感來的二人組了。

  打破這莫名古怪而僵硬的氣氛的,是一聲軟乎乎的貓叫:

  「喵~」

  那只剛才還面對小丑都面不改色——雖然很不好說是因為它真的面不改色還是因為它的毛髮太黑而看不清五官變化——的黑貓在看到了芭芭拉本人之後,動物的直覺告訴她,這一定是個好鏟屎官,比之前的那個小姑娘都要好。

  芭芭拉沒貓沒狗孑然一身,而菲奧娜已經養了一隻十六磅的碩大無朋的橘貓了,這只橘貓還身負某種任務,對具有高超通靈能力的黑貓來說,那只橘貓比眼前這個跟它一樣黑漆漆尖耳朵的人給它的壓力都要大。於是它一秒鐘變換了自己的神情,邊無辜地舔起了自己的爪子邊舒展著四肢一路滾到了芭芭拉的面前,攤開肚皮,儼然一副「我很可愛,請來養我」的標準求投食求長期飼主的姿態。

  芭芭拉連半秒鐘都沒用就被這黑貓的表像給蒙蔽了,一把抄起黑貓就摟在了自己懷裡:「我要養貓!誰勸我都不好使!哎呀看啊,這只貓真是弱小可憐又無助,它需要我——」

  菲奧娜:……你這濾鏡怕是有十米厚!姑娘啊,你睜眼看看它的體重,哪裡稱得上弱小可憐?

  蝙蝠俠在忙著記錄證據,搜集情報,過會還要把小丑帶回阿卡姆羈押,芮妮和凱特在忙著審問毒藤女和小丑女,芭芭拉背上背了只大黑貓,和羅賓在忙著保護現場和溝通警方,兩人之前沒怎麼搭檔過,突然合作起來倒也有模有樣的,而且達米安最基本的紳士禮節還是有的,更別說現在還有黑色的毛絨絨加持,他對芭芭拉的態度柔和得簡直不可思議,直讓芭芭拉想錄影下來分享到蝙蝠家的內線裡去給大家都開開眼界。

  幾乎每個人都各按其所地在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在這莫名熱火朝天的氣氛下,菲奧娜竟然成為了唯一一個什麼活都不用幹的人。她看了看周圍,決定從看起來最好相處也最好說話的那對女性情侶處入手,結果她一走過去就發現,雖然芮妮和凱特看起來都是在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可是她們之間的默契程度高得嚇人,凱特的問題馬上就要問完的時候,芮妮就會恰到好處地補上一個問題,而在凱特做記錄的時候,芮妮也會觀察帕米拉和哈莉的微表情,以此來判斷兩人並沒有說謊。

  芮妮一轉眼就看見了菲奧娜,笑著對她揮了揮手:「等下陪你玩啊,小姑娘,你現在可以回去啦。」

  凱特頭也不抬地應和著自己女朋友的話,基本上是芮妮說什麼她就在完全無意識地重複著什麼:「你現在可以回去了,乖。」

  達米安恰到好處地插了話進來:「你要回去了嗎別列科瓦?我可以送你回去的。」

  菲奧娜頓時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麼溫和可親樂於助人絕對不是達米安的作風,而下一秒,達米安補充的話語就讓她不得不感慨一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小暴君還是小暴君:

  「只要你把你的貓借給我養一個月就成。」

  菲奧娜:……這才是你的正常畫風嘛,嚇死我了。另外我可真是謝謝你了,你是奸商中的奸商啊,送人回家一趟就想拐走我的貓,這不成,絕對不成!付出和收穫極度不成正比!

  當菲奧娜用實際行動抗議達米安的不公平買賣的時候,芮妮和凱特那邊也問完了話。帕米拉和哈莉現在處於一個很微妙的狀態,她們之前曾經是阿卡姆的犯人,但是自從刑滿釋放之後也再也沒作過什麼么蛾子出來,然而不管她們現在看起來多麼清白無害,警方對她們的警惕也不會因為氣質的改變而削減半分,可是要是因為過去的固有印象而扼殺了一個人的向善之路那未免也太武斷了。因此在糾結萬分的一番考量之下,帕米拉之前構想過的那個美好的未來竟然真的能夠得以實現了:

  身為變裝大師的哈莉·奎因,要作為警方的臥底,潛入一家哥譚近來新興起的疑似新型毒品交易場所的遊戲廳去打探情報,這個任務還是長期性的,且不局限於僅此一次;而帕米拉·艾斯利,則負責從此次臥底行動開始,始終為她提供一切後援。做這種活的話一般都是要有個擔保人的,但是因為她倆的情況太特殊了,就乾脆讓她們互相做了對方的擔保人,一旦出事,統統連坐。

  對她們來說,這真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選擇和未來走向了。

  「我們走吧?」芮妮「啪」地一聲合起了手裡的記錄本,問道:「回去的時候還可以順便買個宵夜,我要鳳梨派。」

  「你今晚的瑜伽算是白跳了。」凱特邊吐槽邊給芮妮戴上了頭盔:「坐穩——吃哪一家的?」

  「我還沒想好!」芮妮開心地摟住了凱特的腰:「先走著看看吧,哪家還開著門就去哪家!」

  「那我們也就先走啦。」帕米拉摸了摸菲奧娜的頭髮,將一枝玫瑰插在她的發間:「送你個小玩意兒,這是我最近新培育出來的小寶貝,特別好看,生命力也頑強得很,給它點水就能開將近一周。」

  哈莉猶豫了半晌,才對菲奧娜低聲道:「謝謝。」

  「以後有什麼用得著我們的地方,請儘管開口。」帕米拉保證道:「我們說話算話!」

  菲奧娜看著在一旁負責點頭的哈莉,覺得真是吃到了一萬點暴擊:今晚的我不是一個人,我是一條單身狗。先吃了蝙蝠女俠和她的警官搭檔的狗糧,又受到了來自毒藤女和小丑女的雙重傷害,達米安還在對我的橘貓虎視眈眈,我一定是跟這個城市或者這一大家子犯沖。

  她還在心裡念叨著「黴運退散」呢,就突然聽到個嘶啞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她背後響起:

  「為什麼不讓羅賓送你回去?」

  菲奧娜是個通靈師,因此她有著通靈師最起碼的職業操守,不怕鬼。但是相應地,她對這種神出鬼沒的人相當沒轍,要不是蝙蝠俠那個頂在頭上酷肖貓耳的信號接收器相當有辨識度,她現在怕是要被這人給嚇得嗷地一聲原地起跳三米高,活像見到了黃瓜的貓:

  「拜託這位義警先生,下次出現在別人身後的時候好歹出個聲啊?!」

  布魯斯沉默了三秒鐘,決定還是不要跟她解釋「蝙蝠俠是哥譚犯罪者的恐懼,身為莫測的恐懼,毫無預兆悄無聲息地到來和離去都是必要的」這麼深奧的事情了,畢竟菲奧娜不是哥譚本地人,哥譚只是能保證她安全的一個中轉站而已,介於哥譚獨特的排外性和封閉性,如果能在阿卡姆那幫瘋子的手下活下來的話,那麼絕大部分來自外界的威脅是進不了這個城市的:

  「你什麼時候回去?」

  「這就回去啦。」菲奧娜從羅賓的手裡接過自己的那個箱子,眯著眼睛不敢接受事實地往裡一看,隨即發出了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

  「我的蠟燭!我的搖搖球!我的水晶球我的鏡子,你們死的好慘啊!」

  ——在哈莉的暴力毆打下,遭殃了的顯然不止有小丑的頭,還有菲奧娜這只被突然天降橫禍了的箱子。

  布魯斯微妙地偏轉了一下視線,發現這個事還真有點難辦:

  按理來說,是應該讓菲奧娜去找哈莉·奎因索賠的,可是哈莉現在是警方的臥底了,找不到她本人;如果去直接找警方索賠的話,那麼錢財的去向是有跡可循的,萬一有人沿著這條線去找肯定也能把菲奧娜就是「忒彌斯」本人扒出來;讓小丑賠的話更不行,這人現在神似個跑了老婆又身無分文的半癱窮光蛋,別說菲奧娜那一堆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道具了 ,他連這麼個小箱子都賠不起。

  愁人,這可怎麼辦呢。

  要不是他現在還穿著蝙蝠戰衣,是哥譚的黑暗騎士,而哥譚的恐怖是不會有類似於「發愁」、「為難」等任何屬於人類的情緒的,布魯斯可真想長長歎一口氣出來:

  他都開始合理懷疑毒藤女和小丑女、自己表姐帶著她女朋友迅速離開都是為了躲帳單的了,畢竟當被這麼個小姑娘眼淚汪汪地用那雙溫柔又好看的灰眼睛看著的時候,沒人能拒絕她。

  沒人能拒絕她,就連哥譚的恐怖都不能。

  菲奧娜本來都以為她怕是要吃下這個啞巴虧了,連備用的東西要去哪裡買都想好了,結果突然聽見蝙蝠俠語出驚人:

  「你把所有損壞的物品列成清單,通過芮妮·蒙托亞帶給我,會有人來給你報銷的。」

  菲奧娜:……是金錢的氣息!有錢人!感天動地,我的鏡子和水晶球以及其他在今晚因公殉職的傢伙們,你們可以安息了!

  要不是時機不對,在這種場合問這個問題也不太合適更不太厚道,她真想實名支持一下哥譚小報上關於蝙蝠俠和布魯西寶貝之間關係的猜想,順便誠懇地拜託蝙蝠俠向一直給他提供財政支持的布魯西寶貝道個謝:

  這簡直就是實錘啊,義警義警,沖著「義」這個詞就知道了,這份工作完全是義務性的,無盈利,怕是連最起碼的報酬都沒有,能在哥譚這種城市做義警,還一做就是這麼多年的,肯定在心中都具有極為強烈的正義感,而且還得有錢,或者乾脆找個有錢的資助人。

  ——菲奧娜的預言,從來都在「微妙地一擊即中」和「誰也搞不懂她怎麼跑偏出去那麼遠都有十萬八千里了吧」兩個極端之間徘徊,而後者的出現多半源於她的腦補過度,就好比現在她懷著滿腔的真摯握住了蝙蝠俠冰涼的手甲,誠懇地說:

  「幫我謝一下韋恩先生,他可真是個好人!上次拜託您轉告的感謝之情一定已經傳達到了吧?實在是太感謝他了,要不的話我都不知道我的財政缺口怎麼補!」

  布魯斯:……我謝我自己。

  數小時後,一切都恢復了平靜,菲奧娜在哥譚警局眼下專屬於她的房間裡美滋滋地沉入美夢,夢裡有無數的新鮮又水靈靈的萵苣等著她去吃,她瞬間都有種自己是長髮公主的故事裡的那個萵苣女巫的自豪感和成就感了,便在夢裡笑出了聲。

  她的夢裡還帶著點小姑娘特有的天真浪漫的童話故事的氣息呢,而另一邊的某場會議上,氣氛卻是實打實的沉重,召開了這次緊急會議的蝙蝠俠率先開口解釋了他召集了整個正義聯盟和少年泰坦的原因:

  「小丑體內的酒神因數失效了。」

  少年泰坦從來都是羅賓們的屬地,從一代羅賓迪克·格雷森,AKA夜翼,到二代羅賓傑森·陶德,再到在這裡和康納結下了深厚友誼的紅羅賓提姆·德雷克,以及現在拽得給他一根引線他當即就可以表演一個原地上天的四代羅賓達米安·韋恩,就好像羅賓們如果沒在少年泰坦歷練過就不算是個成熟的羅賓一樣,而蝙蝠俠再怎麼控制欲旺盛,也要在兩個組織微妙的碰撞和領導者之間的越權等種種因素制約權衡下多考慮幾分。

  也就是說,如果真的有什麼事能夠讓蝙蝠俠冒著「越權」的危險,越過星火直接召集少年泰坦這個按理來說不用完全聽從正義聯盟更不用聽從他的指令的少年英雄的組織的話,一定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就好比現在,他這一句話出來,直接激得用影像進行遠距離通話的紅頭罩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沒高聲邊罵著髒話邊歡呼都是管家俠阿爾弗雷德念叨有方。

  不過還是有人不太清楚紅頭罩和小丑之間的恩怨的,藍甲蟲弱弱發問:「……什麼是酒神因數?」

  「在希臘神話裡,酒神狄俄尼索斯是宙斯與珀耳塞福涅的兒子。赫拉是婚姻之神,見不得珀耳塞福涅以為神王繁衍後代的方式削弱她的神格,便派提坦神將剛出生的狄俄尼索斯殺害,之後猶覺不解恨,便更進一步地毀掉了他的屍身。宙斯卻搶先一步,救出了狄俄尼索斯的心,並讓他的靈魂再次投生到塞墨勒的體內重生。」

  「在最初版本的希臘神話裡,酒神是跟死後複生息息相關的,他的傳說遍及希臘各地。」

  蝙蝠俠面無表情地念完這個簡略版的神話故事之後,閃電俠終於代表全體正聯和少年泰坦的成員發出了幾乎人人都有的疑問:

  「哦拜託,B,這難道不只是個神話故事而已嗎?而且最令我驚訝的是你竟然也是會看神話故事的人?」

  蝙蝠俠倒沒怎麼用他那代表性的「不贊同的目光」看向閃電俠,而是直接看向了紅頭罩:「可以說,小丑體內的『酒神因數』,其實是令你復活的拉薩路池的本源。」

  傑森倒是知道為什麼那口該死的池子叫拉薩路池。他從小就愛看書,甚至可以說是家裡在文學這方面偏科偏的最厲害的羅賓了,沒有之一,他甚至都不用蝙蝠俠解釋就明白了狄俄尼索斯和拉薩路之間微妙的聯繫:

  拉薩路是《聖經·約翰福音》中記載的人物,他病危時沒能等到耶穌的救治便溘然長逝了,但耶穌一口斷定他將復活,在眾人的疑問和不信之下,四天后拉薩路果然從山洞裡走出來,以自己的復活來實打實地證明了耶穌的神跡。

  也就是說,不管是希臘神話體系中的狄俄尼索斯,還是約翰福音裡的拉薩路,都指向一個很微妙的方向:復活。

  「——可是酒神因數失效了。」蝙蝠俠又一次重複了一遍,在幾乎百分九十都是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視下,他直直地盯著紮塔娜沉聲道:

  「現在我們正在正義聯盟的瞭望塔里。這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外面是無邊際的真空,聲音不能傳播,只有電磁波能夠用作唯一的和外界溝通的手段,而且我也和超人一起檢查過了,瞭望塔里沒有任何來自外界的竊聽和監控裝置。」

  「紮塔娜·紮塔拉,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一切了,為什麼刺客聯盟那麼想要留下『忒彌斯』?為什麼巫師界的黑魔王殘党要數年如一日地鍥而不捨追尋她的蹤跡?」

  「很少見到你這麼關心外人啊,B。」紮塔娜聳聳肩:「你要是一直這麼坦誠就好了。」

  蝙蝠俠立刻就冷聲否認了她口中的「關心」:「我只是見不得有未知的危險在我的哥譚裡肆意遊蕩。」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紮塔娜投降式地舉起雙手:

  「說真的,我以為這個指向很明顯了?」

  她迎著周圍一圈人不解的神情,發現可能真的是隔行如隔山吧,這幫物理意義上能飛天遁地的英雄們竟然在魔法和靈魂的相關事項上一竅不通:

  「神奇女俠是舊神之王、眾神之父、天空之神和神王宙斯,與天堂島上不朽的亞馬遜女戰士族女王希波呂忒的女兒。她自己也親口承認過,當她離開天堂島前往外界的時候,德米特耳賜予她神力,雅典娜賜予她智慧和勇氣,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賜予她天賦的獵手能力和與動物交流的訣竅,阿弗洛狄忒賜予她美貌與愛心,三大處女神之一的灶神赫斯提亞賜予她真理的聖火,赫爾墨斯賜予她神速和飛行能力——」

  「希臘神話裡,在奧林匹斯山上排的上名字的諸神就那麼幾位,為什麼在神奇女俠接受到的祝福裡,沒有正義女神忒彌斯給予的禮物呢?」

  閃電俠似乎弄明白了什麼:「你說的忒彌斯是……」

  「就是聯邦法庭門口的那個雕像。」紮塔娜看著面前這一幫依然迷惑不解、隱約搞懂了兩者之間的聯繫的似乎只有蝙蝠俠一人,再次徹底地明白了,物理系和魔法系果然是兩個完全不通的領域,對於正義聯盟這幫對魔法知之甚少的傢伙來說,還是要把話完全說明白:

  「就像戴安娜有著舊神之王宙斯的血統一樣,菲奧娜她襲承了早就隕落得無法重生了的正義女神『忒彌斯』的血統。雖然這點血統和半純血的戴安娜一比,完全微末得可以不計,但是和普通人類相比,她的精神力格外強大。」

  「普通的巫師和通靈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精准預言,他們最擅長的其實是『回溯過去』。英國的卡珊德拉·特裡勞妮可以,是因為這是個被詛咒過的名字,阿波羅曾經許諾給這位女祭司看見未來的能力,卻又不被人相信;菲德麗絲可以,是因為她也繼承了正義女神忒彌斯的一絲血脈,而這絲血脈在多年之後,終於傳承到了菲奧娜·彼得羅娃的身上。」

  「語言是有魔力的東西,通靈師們都不會隨意承諾,因為承諾過的就一定要做到,同樣他們也不會撒謊,只會實話實說,這就是他們所謂的『言靈』。所以她才會這麼迅速地更改全名,因為這個全名,是受著她父母的祝福的;而『神話』其實也是語言的一種具象——」

  在這絕對保密的太空瞭望塔里,紮塔娜深吸一口氣,把她瞭解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所以一切跟神話有關的東西和菲奧娜·彼得羅娃的血相遇的時候,只要那東西在神話裡的地位低於『忒彌斯』,那這東西就要臣服於小彼得羅娃的血。」

  「女巫有女巫的規矩,通靈師有通靈師的法則,那麼神靈之間,就要有牢不可逾越的界限。」


第82章 起個好名字

  「也就是說, 神奇女俠從天堂島離開的時候,沒能得到正義女神的祝福, 因為正義女神忒彌斯已經隕落多時了?!」閃電俠的腦子轉得幾乎都要跟他的速度一樣快了, 而且身為星際實驗室的一員, 他的邏輯和反應速度相當經得起考驗, 在「神話故事裡所有的低位神靈都要臣服忒彌斯的血」的這個既定事實定下來之後,他並沒有像大部分人那樣開始驚歎,而是敏銳地發現了一個相當致命的缺口:

  「這會不會……太……」

  如果連神奇女俠戴安娜都是沒有得到正義祝福的人,那麼真正的正義又要去哪裡找尋呢?

  他沒能把話說完,因為紮塔娜傾身上前,雙手按在桌上,用那雙滿盈著智慧的光彩的藍眼睛,深深地、鄭重地看過他們每一個人。此時她的目光極具穿透力,只要被她的藍眼睛一看, 被注視著的人心裡所有的想法都好似要無所遁形。這是精神方面有特殊天賦的人在認真的時候獨有的狀態, 與菲奧娜在感官全開、用「眼外之眼」去看世界的時候, 莫名鋒銳而讓人難以直視的灰眼睛一樣,有著獨特的鋒銳之美:

  「當正義與法律的女神『忒彌斯』隕落之後,這並不代表著正義從此就在這片土地上銷聲匿跡了。」

  「因為公平和正義, 始終存在於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

  藍甲蟲好像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跟十萬八千里開外的俄羅斯通靈者都沒有半毛錢關係的他們會被在此刻召集到瞭望塔里來:「那這和我們泰坦有什麼關係——等等,難道一個組織如果以此為名號的話, 也會被牽連進去?!」

  「是的。」蝙蝠俠沉聲回答了他的疑問:「所以在『忒彌斯』離開哥譚之前,少年泰坦必須全體提高戒備,不要進入哥譚半步。因為這種壓制和號令是有界限的, 在經過無數次的婚姻繁衍和漫長的時間削弱之後,真正的『忒彌斯』的鮮血號令範圍已經被壓縮得不能再壓縮了,但即便如此,這個邊界也有一座城那麼寬。」

  這就看出來大家的閱讀量和知識層面的問題了,現在唯一一個不太明白現況的是真實年齡只有十五歲,以前把大把的時間都花在看維克多的球賽上、現在把大把的時間都花在窩在正義聯盟的基地裡和鋼骨連線打遊戲的比利·巴特森,AKA沙贊:「呃,泰坦難道也是什麼神話裡的東西嗎?這個『忒彌斯』的地位有多高?」

  鋼骨立刻就把正義與法律女神忒彌斯的資料投射在了所有人面前的大螢幕上,用事實來向大家證明希臘神話中的「正義與法律女神忒彌斯」的地位何其之高:

  在希臘神話裡,她是初代神王烏拉諾斯的女兒,十二泰坦神之一,又是能夠以泰坦舊神、法律和正義女神的身份,存活到第三代神王統治時期甚至坐在三代神王宙斯的金座之旁協助他的舊神。

  ——先不說別的,能在神靈交代更迭的期間,歷經三位神王而且始終手握法律和正義權柄的、有實權的女神,整個希臘神話裡也只有她這一位。

  而且這還沒完。忒彌斯身為三代神王宙斯的血親,繼死於非命的墨提斯之後成為了他的第二代妻子,也是他最敬重、最信任的妻子,為他生育了時序三女神和命運三女神,而且在後世眾人皆知的掌管婚姻的天后赫拉的眼裡,這是唯一一個能令她也報以尊重之情的宙斯的前妻:

  因為宙斯的第一個妻子墨提斯是被他生吞下肚的,雖然後來因此誕生了雅典娜,但是忒彌斯依然對此十分反感,所以她規定了婚姻的法則,發明了家庭的概念,確定了男女之間的義務,也就是說,天后赫拉的權柄,從根源上來說是由她授予的。

  ——奧林匹斯山上的神王依仗她,神後尊重她;神王的統治靠她剛正不阿的審判維持,神後的權柄直接由她授予,這是何等超然而尊貴的地位。

  最後,作為大地之神、眾神之母,所有希臘神中最德高望重最為顯赫的女神蓋亞的直系後裔,忒彌斯還掌握著無可更改的的神諭,只要有神諭在手,但凡是地位低於她的,就都要聽從她受到的神諭的號令。在傳統的希臘神話裡,「神諭」這個概念往往是跟「預言」聯繫在一起的,所以忒彌斯有的時候也會兼任「預言之神」的神職。

  毫不誇張地說,不管是從輩分、實權,還是從婚姻、家庭和神力上來看,整個奧林匹斯山上的神靈,自初代神王之後,再也無一人能逾越得過正義與法律女神忒彌斯去。連她的同胞兄弟姊妹——如新月女神福柏,和大部分被關在塔爾塔羅斯裡的泰坦神——如二代神王克洛諾斯之流,都無法撼動她隱形的「至高」女神的地位,更罔論現在傳唱最廣的、曾和神奇女俠交戰過的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和戰神阿瑞斯這樣的三代神靈了!

  而酒神狄俄尼索斯,本就是奧林匹斯神的最末席的那個,在如此古老而尊貴的正義與法律女神忒彌斯的面前,壓根就是個不值一提的笑話。

  ——這就是為什麼連沾有她零星的、幾乎微可不計的血統的菲奧娜,都能夠以她的血壓制一切,同時以無比精確的方式窺見未來。而小丑體內的酒神因數,作為某種以狄俄尼索斯的「重生」之意為名的東西,幾乎是在和忒彌斯的血打了個照面的同時,就被那一點些微的正義女神之血給壓制得當場失效。

  在數月前小丑被吊燈砸了個正著而受的重傷,在菲奧娜離開哥譚之後就飛速地好了起來,結果今晚,冥冥之中的命運又把酒神因數的剋星帶回了哥譚。而以希臘神話中的「泰坦」為名號的少年英雄組織們,也被語言和名字的力量牽扯進了這舊神靈和人類的重重糾葛裡。

  倒是擁有宙斯一半血統的戴安娜,因為從來不以神靈的名字自稱,反而逃過一劫,不必受名字的制約帶來的壓制和號令,甚至可以憑著她純正的半神之血壓菲奧娜一頭,因為按常理來說,這就是一個半神之女和她的姑婆的不知道多少輩往後的後輩之間的關係。

  由此可見,「起個好名字以後的一生就能順順利利」的這種迷信,偶爾也是要信一下的。

  少年泰坦的成員之一,現任羅賓達米安·韋恩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和實力至上者,他唯一承認的通靈相關的東西就是菲奧娜之前展現出來的精准的預言和窺測能力,但是要讓他承認「早已隕落的舊神靈能憑著這麼一絲血就能把所有神話裡地位不如她的人給完全壓制住」,他是打死也不信。於是當晚,在少年泰坦們提前解散、正義聯盟的諸位在忙著做各種緊急預案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就去扒了菲奧娜的窗,試圖把那只肥墩墩的大橘貓給偷渡回蝙蝠洞。

  用他的話來說,這不是偷,而是「必要的保證父親安全的措施」。

  紅羅賓提姆·德雷克在親眼見識過菲奧娜當初開的小花店真能讓哥譚犯罪分子三過其門而不入之後,已經徹底拜倒在這不可解的神秘現象下了,在得知達米安要去偷橘貓的時候甚至還熱情高漲地慫恿——更正,鼓勵他:

  「去吧去吧,惡魔崽,我支持你!」

  達米安:……Tt,但凡你支持我去幹的肯定沒啥好事。

  結果好的不靈壞的靈,在他剛扒上菲奧娜的窗框的一瞬間,那只橘貓就猛然驚醒了,隨即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喵——!」

  這聲貓叫裡可能帶著某種只有通靈者才能聽到的訊息,反正達米安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他是沒聽見,但下一秒,本來還睡得超香、頭髮都蓬蓬地堆在一起的菲奧娜就睜開了眼,半睡不醒地從被窩裡抬起穿著棕色海獺圖案睡衣的手,隔著十多米的距離和一扇防彈玻璃窗,含糊不清又莫名有力地控訴他:

  「大半夜的……你這個偷貓賊!離我的橘貓遠一點!」

  達米安發現就在菲奧娜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他真的莫名無法再前進半分了,只能沉默地隔著窗和莫名趾高氣昂的大肥貓面面相覷,氣氛一時十分尷尬。

  為了不被真的當成偷貓賊,達米安在自己真的無法再次碰到那只橘貓的下一刻就飛速跳下窗,離開了哥譚警局,從偷貓未果到跳窗離開前後不超過五秒鐘,真是少年泰坦裡的豪傑,英雄出少年。而這位對待動物永遠像春天的陽光一樣溫暖、對待人類永遠像冬天的寒風一樣嚴酷的少年,在他回程路上的時候還在和紅羅賓據理力爭從菲奧娜那裡搶走橘貓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在這只橘貓切實地是橘貓而不是父親的前提下,我只要不驚動它和別列科瓦中的一人,就能把它帶回來!」

  提姆有點無語:「……與其想著怎麼鑽這個空子你都能去買一隻貓回來了啊?!而且你就算能把它帶回來,還記得它是怎麼橫跨了半個哥譚市回去的嗎?」

  達米安相當固執地斬釘截鐵:「我不。我記不得。我就要她的橘貓。」

  提姆想了想這只橘貓的狀況,覺得可能是當年這橘貓在刺客聯盟選擇了菲奧娜而並非選擇了手拿三文魚的達米安這件事給惡魔崽子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靈創傷,小孩子嘛,都是要把以前受過的心靈創傷給原樣補回來的相當記仇的神秘生物:「……那你開心就好。」

  數小時之後,終於完成了一系列應急措施和各種突發狀況後續善後方案的正義聯盟中,終於有人意識到了某個更深一層的問題,閃電俠立刻舉手發問:「等下等下……呃,也就是說,如果不受名字的制約的話,小『忒彌斯』其實是神奇女俠一表三千里的親戚?」

  紮塔娜想了想,發現不管希臘諸神之間的血脈到最後被分得何等駁雜,不管在神譜裡他們的關係有多混亂,只要有著血脈的聯結,那麼這條線就是永遠都斷不掉的,也就爽快地贊同了他的這個說法:「是的。」

  「這可太魔幻了誰來扶我一把……」閃電俠虛弱地一扶額,正打算詢問一下神奇女俠「你突然多了個未曾謀面的長輩的孩子是什麼感覺」的時候,突然發現神奇女俠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沒影兒了:

  「等等,神奇女俠她人呢?之前她還在這裡的啊?」


第83章 神靈的輝光

  紮塔娜指了指牆上的掛鐘, 提醒巴里·艾倫,他們已經加班加得都直接跨入第二天的白天了, 蝙蝠俠此人壓榨起勞動力來可真堪比封建時期的奴隸主:「神奇女俠她半個小時前就請了假, 和我換了今天的班表, 去探你口中她那『一表三千里的親戚』了。」

  巴里偷偷看了眼蝙蝠俠和他們之間的距離, 在確定了蝙蝠俠絕對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之後也不敢鬆懈,努力壓低嗓音和另一位飽受正義聯盟顧問壓榨的魔法方面的苦力交換意見:「你說B他是不是轉性了?他竟然給批這種假?!」

  紮塔娜一攤手:「沒辦法,神奇女俠有愛心和憫弱情節,對毛茸茸和小可愛和外表柔弱的東西毫無抵抗力和戒心,再加上這小彼得羅娃二者齊占,身世也實在是太慘了,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倒不如趁著最近沒啥需要神奇女俠出動的大事讓她去哥譚見見真人的好。」

  ——就在此時,菲奧娜的門被敲響了。

  她正好在洗手間裡對著鏡子梳頭呢, 對鏡子裡的模糊的死人影像無動於衷, 通靈師嘛, 哪天不見著個特殊情況才真是見鬼了。不過裡面的那人就不太樂意了,委婉地請她往旁邊讓讓:

  【你擋住我了,我想看電視。】

  菲奧娜這才發現她站的位置委實有點寸。她自從沒了「接收不到外界某些特定資訊」的局限之後, 就特別喜歡看新聞,似乎要把過往的這些年來缺失的資訊一朝補全一樣, 今早也不例外,她起床之後習慣把電視打開看新聞,哪怕在洗手間裡, 開著門通過鏡子的反射也可以看到一些零碎的畫面和聽到聲音,結果她往鏡子跟前一杵,就把鏡子裡的傢伙的視野給擋了個嚴嚴實實,趕緊邊讓開邊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鏡子裡的亡靈換了個舒服的角度,正好趕上每日晨間新聞裡播報「哥譚物價飛漲」,它看了一眼就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了:

  【搞什麼!我死後這裡的物價就這麼一路飆上去了嗎?真是越活成本越高了啊!幸好死得早,要不現在連個市中心的廁所都買不起!】

  菲奧娜想了想哥譚那低得要命的房價,又在心裡和外面寸土寸金的紐約做了個對比,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其實哥譚的房價已經很低啦,同樣的價錢在紐約,只能買二線開外的二手房,而且別說個廁所了,估計只能買……」她伸手比量了一下:

  「只能買這麼一塊地。」

  只見鏡子裡的亡靈沉默了三秒鐘之後,突然莫名悲憤地開始錘起了鏡子框:【萬惡的資本主義世界!】

  菲奧娜想了想最近看到的新聞:「問題是社會主義國家的房價也在一路飆升啊?!」

  一人一鬼再次對視一眼,達成共識只需要一個眼神的功夫:

  這年頭真是什麼都在漲價,艱難求生真不容易,哪怕是通靈如「忒彌斯」,也得在物價的飛漲下苟延殘喘奄奄一息。

  這就是通靈師和鬼的日常,端的是一派和平。

  所以菲奧娜在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因為她無法一心多用,當她感官全開著跟亡靈聊天的時候,一時半會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這是來自人類的物質世界還是亡靈的死人世界的聲音。鏡子裡的那傢伙倒比她淡定許多,甚至還穿鏡子穿牆地出去看了看,回來之後兩眼放光言簡意賅地跟菲奧娜來了個催促三連:

  「是個女神!特別好看!快去開門!」

  它話音還未落呢,菲奧娜就竄出一道殘影去把門打開了。

  其實真不能怪菲奧娜戒心太低,因為她只需要凝神略一感受就能感受得到,門外的氣息對她來說太友好、太溫暖了,哪怕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她也能切實地感受到,這是個受過高緯的神靈祝福的人,而能夠擁有這種祝福的,肯定不是壞人。

  ——當然是不是人就不好說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都能對著洗手間的鏡子和亡靈友好交談,哪怕外面來的是個外星人她也能一笑置之、坦然接受、把酒言歡——哦她現在還不到合法的飲酒年齡,那就把萵苣言歡吧。

  她此時還不知道,在白巫術的限制下,跟她交談的亡靈都不能說謊,出口的必是真言,所以來自亡靈之口的「女神」,就是貨真價實的物理意義上的「女性神靈」。

  菲奧娜一開門,就跟站在她門口的那位身形高挑的女性撞了個正著。不過嚴格來說也不算是撞了個正著,因為首先映入菲奧娜眼簾的只有這位女性的前胸:

  這就是無法彌補的身高差,沒辦法的。

  她不得不後退幾步仰起頭來,才能和這位身形高挑得都要和蝙蝠俠有的一拼了的黑發藍眸的美人對視,而這位女士在發現菲奧娜的身高的確還有著相當大的成長空間之後,也貼心地做出了和芭芭拉一樣的動作,後退幾步,彎下腰來對她伸出手,柔聲道:

  「你好,我叫戴安娜·普林斯。」

  就在她開口的一瞬間,菲奧娜就把心裡的牆頭數量默默又增加了一個。如果她沒算錯的話,她現在的牆頭已經成功地擴展到了她掰著指頭才能計數的地步了:紮塔娜,黑寡婦,斯塔克工業的CEO波茲小姐,班提瓦的達麗亞,芭芭拉,蝙蝠女俠情侶二人組,還有面前這位渾身上下都好像在散發著光芒一樣的女性以及蝙蝠俠,再加上再多幾個的話,她就兩隻手都忙不過來了。

  ——美色當前,大勢所趨,連哥譚的暗夜騎士蝙蝠俠都只能被這幫美人的牆頭擠到最後一個去。

  真不能怪菲奧娜這次跳牆頭跳得如此乾脆俐落,實在是自稱「戴安娜·普林斯」的這位女士太好看了。哪怕戴安娜身上穿的是白色的休閒西裝,都無法掩蓋她獨有的那種不加雕琢的天然之美,而且除此之外,她的周身還洋溢著一種人類無法擁有的、超脫瀟灑又不失優雅的神性之美,那種柔和又不失英麗的灼灼輝光,放在人類的世界裡就是「無可比擬、無可超越的美」,但是放在像菲奧娜這種相當敏感的通靈師眼裡的話,就只有一個指向:

  這不是人,最起碼也是個半神級別的人物,而且還受過舊神靈的祝福。

  「你好,我叫菲奧娜·彼得羅娃。」菲奧娜把神奇女俠引進門的時候都感覺有點局促了,蒼天在上,她可從來沒想過在她有生之年竟然能親自接待一位舊時代的神靈!哪怕這位神靈是個半神,是個混血,那也是活在神話故事和童話繪本裡的人!

  戴安娜何等敏銳,很快就發現了她的緊張和不安:「怎麼了,菲奧娜?是我讓你緊張了嗎?」

  菲奧娜兩手絞著衣角忐忑不安:「……有點。」

  當菲奧娜抬起眼睛注視著神奇女俠的時候,戴安娜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某種棕色毛髮,毛絨絨又無比可愛乖巧的小動物,而且她說出來的話語迥異于很多成年人別具用心的吹捧,是絕對發自真心的讚美。這種讚美只要有這份真心在,就足以讓人感覺如沐春風了,更別說她的措辭是那麼的典雅而用心: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昔日神靈的輝光。」

  戴安娜笑出了聲,親昵地拉過她的手,柔聲道:「不要太緊張,菲奧娜。你既然以『忒彌斯』為代號,就沒有考慮過你真的有可能是『正義與法律女神忒彌斯』的後裔的可能性?」

  她將正義聯盟的標誌展現在了菲奧娜的面前,以此來有力地證明自己的身份:

  「其實我是神奇女俠,受蝙蝠俠之托,前來告訴你這個消息。」

  ——蝙蝠俠、紮塔娜和神奇女俠在討論了一整個通宵之後,決定讓戴安娜來完成轉告菲奧娜這個資訊的重任:

  第一,因為戴安娜活得比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要長,是見過大世面和大風浪的人了,她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第二,戴安娜嚴格意義上來講還真是菲奧娜現存於世的唯一的血親,雖然這點血緣聯結已經岔出十萬八千里去了,但是有來自血緣的保護總比沒有的好;第三,蝙蝠俠太嚇人,有著生生能把轉告這麼值得開心的一件事情變成死亡宣告的本事。

  最後一條理由直接秒殺前兩條。

  縱然菲奧娜的接受力良好,也被這個天降驚雷一樣的好消息給砸得暈頭轉向,一般來說只有她去砸別人的份,由此可見風水輪流轉果然不假。戴安娜覺得她實在太可愛了,便伸出手去給她理了理還沾著水珠的、有點毛躁的頭髮,已經相當自發地把自己擺在「長輩」的這個定位上了:

  「命運是無常的,可是也是奇妙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就好像你無意間選擇了這個名字作為代號一樣,而我身為你口中的『昔日神靈』,也正是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本著要擔負起保護後輩的職責一事,便立刻就來見你了。」

  等到菲奧娜被戴安娜帶上了車,一腳油門蹬得車子嗖地一下竄出去她才回了神,她看著車窗兩邊飛速倒流的景物,有點搞不懂戴安娜這個說走就走的畫風。趁著她們已經過了哥譚的跨海大橋,好不容易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等紅燈的時候,她立刻抓緊時間好奇地問道:「戴安娜,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要不是能明確感知到戴安娜並無惡意,這位完全就是直來直往的女俠的作風可真像個人販子啊!

  菲奧娜這才明白了這位女神和她有著的微妙的相似感從哪兒來的,她們應該都是在與世隔絕的地方長大的,對人情世故什麼的完全不擅長,更別說交際問題了。

  戴安娜指了指不遠處的商業一條街:「你的通靈用具不是被摔壞了嗎?而且你也要去俄羅斯了,受人之托帶你來買東西,順便帶你看看『忒彌斯』的雕像。雖然這雕像無法準確傳達昔日泰坦神的十分之一的尊榮,不過大體上的象徵物沒什麼缺失,看一看就權作見過你的血脈源頭了,能讓你安心。」

  她伸長手往遠方一指:「你看,那就是正義女神的雕像。」

  菲奧娜放眼望去,發現那個矗立在聯邦法庭外面的巨大的雕像身後好像有字。她自從來到哥譚之後,還真沒怎麼好好地看過這尊雕像,最多也就是從神奇女俠站在上面的那些新聞上匆匆見過一下而已:「她的背後是不是刻著什麼東西?我看不清……」

  戴安娜帶著某種類似于長輩的慈愛感伸出手去,撫摸著她的長髮,柔聲為她念著那句宛如亙古以來就存在的誓言:

  「——為了正義,哪怕它天崩地裂。」


第84章 前往俄羅斯

  逛街是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女性都會喜歡的事情, 因為這是少數既能夠滿足女性和同性別的同齡人進行交際、又能夠滿足她們對「美」的欣賞和需求的活動。如果有部分女性不喜歡逛街而喜歡宅在家裡追劇打遊戲的話,那至少沖著逛街的時候能吃到的零食和奶茶也不會太討厭, 甚至有些時候, 這麼個普通的活動甚至還可以有著交流感情、讓長輩來表達對後輩的關愛等種種更深層的意義。

  ——至少對目前為止, 興致勃勃地帶著菲奧娜購物的戴安娜來說, 這真是個罕見的能夠讓她和小姑娘交流感情的好機會。畢竟在亞馬遜島上可沒有什麼購物街和大商場,女神們平時最喜歡的運動無非就是狩獵和比武,像這種只有在和平的、物質條件極為發達的年代才有的休閒活動對她來說相當新鮮又有趣。

  來自天堂島的女神興致勃勃地把一頂帽子扣在了菲奧娜頭上,覺得自己的眼光真的是相當獨到,要不是這個季節不合適,她可真想把菲奧娜打扮成和她氣質特別符合的棕色小熊或者小海獺之類的動物:

  「這頂帽子很漂亮,你試一下?」

  菲奧娜也就相當聽話地戴著這頂帽子去鏡子面前晃了晃,發現世界上果然有這麼條顛撲不破的真理:

  商場裡的鏡子,永遠能照得人容光煥發。

  她穿衣服的風格相當微妙, 就好像她的預言一樣, 總是在「簡單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去工地搬磚」和「渾身上下的裝飾品繁雜得叮鈴鐺啷響活像個衣服架子」兩個極簡與極繁雜的極端之間徘徊。前者多半是打工的時候需要穿著的方便行動的裝飾, 後者則是她身為「忒彌斯」時候的固定打扮,而眼下,她身上這套由戴安娜親自挑的衣服竟然很好地把兩者結合在了一起。

  她的長髮在剛出門的時候還有點毛躁呢, 眼下已經被梳得相當順滑了,甚至被細心的店員紮成了雙馬尾, 上面還綁了兩個軟綿綿白拋拋的絨球發飾,身上穿著的是灰藍色的連衣裙,領口和袖口都綴有絲帶裝飾, 裙擺做成了花瓣的樣子散開,隱隱能看到裡面更長一些的、綴著連綿不斷的流蘇的裙撐,帽子是跟她的裙子同色的灰藍色,在邊緣有一點香檳色的燙金,再配上一條長披肩,整個人都像是那種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小公主。

  這個灰藍色選得相當妙,恰到好處地把她那雙灰眼睛都襯得更加清澈動人了。在溫柔的、飽和度和明暗度都合適的顏色襯托之下,她的臉上竟然還能難得地顯出一點好氣色來,那種似乎鐫刻在她骨子裡的憂鬱感被削弱了,取而代之被無限放大的,是那種似乎與生俱來的典雅。

  菲奧娜對著鏡子上瞧瞧下看看,覺得這一身不是衣服,是錢,一呼一吸間都是滿滿的美元的氣息。

  她就著鏡子的反射往身後看了看,發現戴安娜還在那裡興致勃勃地給她挑東西:「再給你加個圍巾?現在俄羅斯的溫度可算不上高。」

  菲奧娜就算對這個牌子沒啥瞭解,也能眼尖地發現這家店的店標下面有著韋恩集團的字樣,能被這麼個大集團收購的肯定不是什麼便宜親民的牌子,再看周圍那一圈隨著她們買的東西越來越多、表情也越來越心花怒放,大有「做完這筆生意我們這個月的績效工資都有著落了」的意思,心裡直發虛:

  「這會不會太貴了?感謝你的好意……」

  戴安娜把一條同樣又軟和又白的毛絨圍巾往她脖子上一搭,發現還不錯之後就爽快地讓店員包了起來:

  「別擔心親愛的,這次購物有人買單。」

  她本來想表達的意思其實是「因為你的血對酒神因數有壓制作用,所以需要你時不時回到哥譚來一趟,蝙蝠俠自覺這樣壓榨未成年勞動力也太不人道了,所以把他的副卡給了我,我來帶著你隨便刷」,但是這種事情又不好直接完全告訴菲奧娜:

  她現在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這不假,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能做什麼壞事的人,可是小丑在掉進化工池之前也是個十八線的、看見蝙蝠俠都要嚇得屁滾尿流遁走的小罪犯而已。人心是最容易變的東西,誰能夠打包票,她在知道了自己的血脈力量之後,不會用這份對人類來說過分強大的力量去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呢?

  難說,真的太難說了,這個年紀的少年人,總是帶著點全世界都奈何不得他們的年少輕狂和意氣風發,有的時候這種意氣風發過頭了,在荷爾蒙的催動下就要變成過分的狂妄和驕矜,仿佛沒人能夠制得住他們似的。

  所以戴安娜只能模糊其辭,但是菲奧娜就是有這個本事,憑著她那過分活躍的想像力把某件事跑偏出十萬八千里去,於是她立刻握住了戴安娜的手,誠懇而認真地說:

  「就是因為花的不是我的錢,我才感覺更不好意思了,因為能有『共用財產』這種關係的,除了家人就是伴侶。」

  她雖然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但是當她用那雙似乎會說話的、溫柔又好看的灰眼睛看向戴安娜的時候,領受著舊時代神靈的祝福、能夠免疫絕大部分心靈魔法的戴安娜竟然莫名地領會了菲奧娜想要傳達的意思:

  我由衷地祝你幸福。

  神奇女俠:……我不是!不是我!我沒有!

  濾鏡這東西,一戴上去就很難摘下來,就好像芭芭拉·戈登現在看著她家那只四爪攤開肚皮超天,從床的一邊翻滾到另一邊的十多磅的大黑貓,都依然覺得它是那麼的柔軟而需要幫助,同理可證,戴安娜從一開始就覺得菲奧娜相當可愛,眼下愛屋及烏地覺得,連她這種跳躍式的思考方式都有種莫名的萌點:

  「那如果換做我給你買單呢?我可是你正兒八經的血親喲。」

  菲奧娜想了想,發現神奇女俠這個操作真是堪稱邏輯鬼才,要是按照她自己剛剛那一套邏輯的話竟然還挑不出啥毛病來,畢竟戴安娜可是她現存的、唯一的親戚,雖然血緣關係遠了不止一點半點:

  「呃,那我……請你喝奶茶?或者你有什麼喜歡的零食嗎?」

  「霜淇淋就不錯。」戴安娜把長長的一串清單上最後一條「圍巾」也畫了個對勾,完成了對衣服類的採購:

  「走,去給你買你要的水晶和鏡子。」

  菲奧娜看了下周圍。眼下她們正置身於大都會最繁華的中心區商業街道之一,這裡幾乎開的都是奢侈品的店鋪,光看隔壁哥譚韋恩集團都能把門下奢侈品店鋪跨市開過來就知道這裡的消費水準了。她連算都不用算就能知道,如果要去專門的店鋪裡買這些東西的話,這可就不是正常的、合理的「報銷」範圍了,怕是要破很大一筆財,也就是俗話說的「公款私用」,本質上還是個良民的她幾乎一秒就婉拒了這個提議:

  「如果在這裡買這些東西的話會很貴的,謝謝戴安娜,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不能讓你花冤枉錢,等以後我自己去專門的店鋪買就可以了。」

  戴安娜覺得這小姑娘真是太懂事、太招人疼了。這位在天堂島從來就沒怎麼有機會散發母性光輝的女神已經自動把自己代入了菲奧娜的長輩這個角色裡,甚至相當盡職盡責地開始跟菲奧娜聊起天來了:

  「那你有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呢?你看你都要上學去了,有著能夠獲取知識的機會是件好事,總得慶祝一下。」

  菲奧娜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開口:「……萵苣?」

  戴安娜倒是覺得這一點都不難,回去她就要切實翻書並結合實地考察研究一下在天堂島上栽種萵苣並使萵苣豐產的可能性有多大,不過菲奧娜剛一說完,她自己就先臉紅起來了,覺得這個答案真是相當無厘頭。正常的美國女孩子在她這個年紀,要麼中二期未過,還沉浸在對特別酷炫的東西的迷戀裡,比如電吉他和滑板;要麼就是典型的辣妹,校服裙擺都恨不得往上再裁十公分,襯衫永遠要露出肚臍,硬生生把好好的小腿襪穿成堆堆襪;要麼還在做少女夢,恨不得把腳趾甲都塗成二十個不一樣的亮粉色。

  不管是那一種,都和她喜歡的萵苣這玩意兒畫風差出十萬八千里去。如果菲奧娜的神經再敏感一點、接觸的同齡人再多一點,就會更加切實地感受到這種來自校園的排擠感了。

  ——然而她眼下要去的是班提瓦。

  班提瓦坐落於俄羅斯聖彼德堡,除去在當下「男士就業優先」的大環境裡獨樹一幟的「女性入學優先考慮」的要求之外,對入學學生沒有任何年齡限制。也就是說,在班提瓦,甚至有可能出現周圍一圈都是前來進修的成年人,只有菲奧娜自己是個未成年小姑娘的現象。

  成年人對這種拉幫結派、憑著自己喜歡的東西都能自成一體的青澀的小團體已經不感興趣了。他們更為冷靜也更為客觀,根本就不會去額外關心這些無聊的事情,菲奧娜的古怪愛好在他們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只要能勤奮上進,認真好學,在班提瓦的教師眼裡就都是好孩子,管你愛的是萵苣還是香菜。

  結果等到菲奧娜終於置辦好了一切日常用的東西,帶上了超人代購從愛沙尼亞捎回來的蠟燭鏡子水晶如尼符文石,萬事俱備,只差從哥譚直接離開的時候,才發現一個問題:

  她的貓竟然出不了境!

  這是個很微妙的交接問題。達麗亞在回國之後,和招生處的負責人說明她即將招進來的小學徒的情況的時候,就在這件事上狠狠地糾結了一下子:

  到底要不要說這只橘貓身份特殊呢?

  說的話,萬一這個資訊從她們這裡走漏了,想要「忒彌斯」性命的人可就知道要從哪裡下手了,廢話少說,先幹掉那只貓最為保險;不說吧,菲奧娜的安全是有保障了,白巫術的存在能夠延續下去,貓咪接受的來自亡靈的委託也能夠完成,可是這貓要怎麼過來?人家堂堂一隻十六磅的通靈師的夥伴,要像真正的貓咪那樣過來,未免也太沒排面了吧?

  歸根到底,說來說去,這只貓總是要被放在一個很尷尬的位置上。

  最後達麗亞還是心一橫,把這只橘貓當成了普通的貓進行交接。但是班提瓦之前壓根就沒辦理過像菲奧娜這樣自帶寵物入學的流程,依然按照對待插班生的慣例,把錄取通知書和免試通知書提前一周發進了她的郵箱裡。

  這樣的話,菲奧娜的橘貓就要至少有三證才能出境。她運氣好,這只貓在哥譚期間已經預先接種過疫苗了,也有免疫證書和接種證明書,但是寵物如果要從美國出境的話,除去必要的證書之外,還要至少提前一周向動物檢疫所申請並接受出口檢疫,辦理檢疫證書,這三張證書缺一不可。

  現在是週六,根本無法去辦理檢疫證書,這一套流程辦理下來至少也要七天,等流程走完了,她人也應該在班提瓦了。

  所以當蝙蝠俠再次神出鬼沒地通知了她「你可以從哥譚離開了」這個消息之後,她立刻就想到了這個最為關鍵的問題:

  「那我的貓怎麼辦?!」

  跟在蝙蝠俠身邊的達米安立刻給出了個相當可行的提議,就好像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一樣:「你可以把貓託付在我這裡,我會為你照顧它的。」

  菲奧娜幾乎在達米安話音剛落的那一刻就來了個十動然拒:「不了,謝謝,真不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達米安,你一直想搶走我的橘貓!」

  達米安憤而反問道:「我是那種人嗎?」

  菲奧娜回答得理直氣壯:「你當然是啊?!」

  兩人面面相覷,要不是達米安顧忌著他自個兒現在還是泰坦的一員,菲奧娜還有著那種莫名的壓制力量的話,他是真的就要動手搶貓了。

  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達米安身為刺客聯盟曾經的繼承人,自然也知曉「弱點不能隨便暴露給對手」的這個道理,為了不讓菲奧娜發現她竟然能號令得動他了,便主動放棄了爭奪橘貓飼養權,而就在此時,蝙蝠俠開口了:

  「你可以過段時間之後回哥譚,把你的貓接走。」

  ——其實這完全在蝙蝠俠的計算之中。小丑身上的酒神因數在和忒彌斯的血打了個直接照面之後當場失效了,曾經令哥譚的所有犯罪分子都聞風喪膽的超級瘋子、一流的犯罪家、阿卡姆老大現在只能癱在床上,生活都不能自理;等到菲奧娜離開哥譚之後,他一好起來,就可以讓菲奧娜回來接貓,順便再次壓制一下酒神因數,不過她本人不用露面,只要在哥譚這座城市的範圍裡一落腳就可以,畢竟小丑是沒什麼威脅性了,可是他的爪牙還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接貓只是一個開端而已,只要她能回來一次,布魯斯就有信心用各種理由讓她時不時地往這裡跑一趟。

  菲奧娜對蝙蝠俠的信賴幾乎是全然的、無保留而無條件的,一聽他這麼說就爽快地答應了:「行,那我一周過後就立刻回來。」

  紮塔娜把她的證件和檔袋遞了過去,解釋道:「你現在的國籍問題還在糾結著,刺客聯盟那邊死活不放人,所以給你辦的是留學簽證,三月一續簽,需要續簽的時候去找你的老師達麗亞,不要一個人自己跑得到處撞牆。」

  菲奧娜接過了檔袋,那個袋子一入手就能感覺得到分量相當扎實,幾乎所有她有可能用到的檔怕是都被放進去了,堪稱準備得滴水不漏:「謝謝紮塔娜。」

  「不用謝我。」紮塔娜剛想往邊上指一下,示意其實在菲奧娜這次能夠安全出國的過程中,還有個人出了不少的力,「你需要謝的另有其人」,結果她一轉頭就發現,之前還站在這裡的蝙蝠俠和羅賓早就沒影了。

  紮塔娜只能厚著臉皮接下菲奧娜的道謝,但是她不禁覺得有點不安,說實話,她真的特別擔心蝙蝠俠的情感表達障礙症。

  在送走了菲奧娜之後,紮塔娜立刻就和一直隱藏在建築物陰影裡沒敢去送菲奧娜、怕自己一個沒控制住就跟著飛機飛走了的神奇女俠憤而吐槽道:

  「就好像承認自己做了件好事、承認他自己是個好人、承認他有正面感情這種事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神奇女俠見怪不怪一攤手:「正常操作,蝙蝠俠嘛。」

  「他這個樣子……」紮塔娜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現在她是黑暗正義聯盟的人了,再怎麼覺得蝙蝠俠的感情表達方式和與眾人的相處方式有問題,也不好干預得太細,否則就是僭越,甚至有奪權之嫌。雖說正義聯盟主席本人倒不會計較這個,但是他們的好顧問可是個對個人地盤看得相當著緊的人,不會輕易把任何一道能夠區分得開他的地盤和別人地盤的高牆拆下,最後也只能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

  「……要是他一直這樣,遲早要出事的。」

  此刻的菲奧娜已經完全聽不見她們在地面上的談話了。從紐約到聖彼德堡,怎麼說也要飛上大半天,而她這次坐的是韋恩集團配置的私人飛機,就好像在和之前她做過的斯塔克的私人飛機進行隔空的比拼似的,這家私人飛機的內部配置的豪華和舒適程度比起之前的那架來有過之而無不及,要不是菲奧娜能夠通過拉下來的遮光板縫隙看到外面的藍天和白雲的話,她都有種自己現在其實是坐在一個豪華版的單身小套間裡的感覺。

  而且從菲奧娜上了飛機開始,送到她這裡的吃的就沒停過,在紅茶和英式三層塔過後,黑髮的機組服務生給她端來了新鮮的水果沙拉,接下來是一整套完全不像飛機餐的晚飯,想想吧,誰會用雪花牛肉來做飛機餐呢?

  菲奧娜端詳了一下面前這位黑髮大胸長腿、從氣質上來說神似芮妮的機組姑娘,在盛讚了她的美貌之後,得出了一個鐵板釘釘的結論:

  沒錯,布魯斯·韋恩就是在跟托尼·斯塔克隔空炫富!她一定要把這個實錘存證,留待以後去和娜塔莎她們一起八卦!

  人一吃飽就容易犯困,等到她戴上蒸汽眼罩,在淡淡的助眠香氛裡沉沉睡去的時候,在已經拉下來了的窗簾外,是閃耀的星星和圓月,以及浮雲都被拋在了腳下的深藍的浩瀚長空。

  ——一切都在往光明的方向進展。

  直到她拎著飛主機殼下了梯子,發現下面那一堆接機的人似乎畫風不太對:

  黑色是內斂而莊重的顏色,通靈女巫們大多都喜歡用這個顏色來裝飾自己,並不是人人都像菲奧娜一樣,身負來自父母的祝福和白巫術的雙重保護的,因此這個顏色有的時候也可以用作防禦色,以隔絕外界很多不懷好意的窺探,同時也能讓人平心靜氣,更容易進入通靈所需的平靜而超然的狀態。

  嗯,很好,這沒問題。

  ——可是如果來接機的有十多個人,還好像約好了似的,全都齊刷刷地穿著黑色的衣服,而且在她剛從通道裡露出半個身子來的時候,就相當有志一同地抬起了頭看向她的這個方向,臉色還都是一樣的蒼白,那視覺效果真不是一般的嚇人。委婉而客觀地打個比方的話,這群來接機的人不像「人」,頗像喪屍圍城。

  即使這是白天,而且理智上來說,菲奧娜也知道面前站著的那一堆人都是真正意義上的「人」,蒼白的臉色多半也因為是通靈者長期和死人打交道而導致的,也不禁被嚇得差點開始打哆嗦。

  結果下一秒,從這幫人裡面舉起了一張登機牌,一看就是特地給她做的,上面還畫了只碩大的橘貓。

  女巫協會的諸位其實要嚴格算起來的話,年齡都卡在一個很微妙的界限上:

  年輕一點的,諸如夢女巫瑪莎,完全沒有照顧小孩子的經驗;而年長一些的,比如女巫長塔季揚娜,雖然有著照顧小孩子的經驗,但是又和現在的年輕人喜歡的東西接不上軌,通俗一點地來講就是她這個年紀的人和菲奧娜這樣的小姑娘之間已經有代溝了。

  通靈者因為長期遊走在死人和活人的世界之間,身上就會自帶某種不怒而威的、冰冷的氣場,哪怕是瑪莎這樣溫和一點的,在穿上那身黑衣服之後也會有著「我不好惹」的感覺,但是如果外出的話,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到隨時都有可能從外界襲來的惡意窺探,這身黑衣服又不得不穿。

  因此,在得知即將有個小姑娘前來班提瓦就讀,而且這孩子身世還這麼淒慘的時候,如何讓新來的、即將成為全協會年紀最小的小通靈者在第一時間就從這咄咄逼人的氣場裡感受到「其實我們超級友好」的這個含義,頓時成了全女巫協會的當務之急。

  結果一幫常年蹲在班提瓦種蘑菇——物理意義上的改善伙食和精神意義上的宅學校都有——的人,想來想去絞盡腦汁也只能在達麗亞的提示下想出個這麼個結果來:

  舉個貓給她看吧。

  當那只碩大的橘貓牌子出現在這群一身黑衣面容嚴肅的人群中的時候,整個女巫協會的畫風就都在無可阻止地往一個相當微妙地惹人發笑的方向跑偏過去了。

  菲奧娜:……好了我現在一點也不緊張了。謝天謝地。


第85章 流動的能量

  達麗亞在將菲奧娜介紹給女巫協會的成員的時候, 菲奧娜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那個沖她笑得陽光燦爛,幾乎渾身的氣息都能分分鐘具象化出小花朵來的紅發姑娘。

  她的一頭紅發蓬鬆地四散開來, 眼睛是相當好看溫潤的瑪瑙色, 即使穿著一身黑衣, 在這幫氣場莫名攝人的通靈者裡也不會顯得太強硬而難以接近, 反而更加引人注目了。當她越眾而出,向著菲奧娜伸出手的時候,某種莫名的熟悉感擊中了她,而下一秒,紅發通靈者的自我介紹就讓菲奧娜恍然大悟了:

  「菲奧什卡!我們在論壇上認識的,還記得我嗎?猜猜我是誰?」

  菲奧娜看了看周圍這一圈身著黑衣氣場強大的通靈女巫,又看了看面前的紅發姑娘,斟酌了一下,為了團體內部的和平和穩定, 決定把她的那個論壇名打個碼:「你是那個, 嗯, 貌美如花?」

  除去那位常年在論壇上掛著「我的同事貌美如花」ID的人,她也不認識別的什麼在通靈方面頗有心得的俄羅斯紅發姑娘了。而且跟這個ID連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在夢裡」的簽名,連起來讀就是「我的同事只有在夢裡才會貌美如花」, 可以說這波操作很皮了。

  ——更皮的是其實她本來叫「我的同事都沒我高」的來著,不過看一下這幫來接機的俄羅斯通靈女巫們的平均身高, 也難怪在平均身高以下半個頭的某些人會在這方面格外執著,可能這就是在高山環繞之下的丘陵獨有的怨念。

  「是我!」瑪莎開心地一拍手:「我是瑪利亞·岡,你叫我瑪莎就好啦。」

  菲奧娜伸出手去和瑪莎握了握, 順便在心裡默默決定一定要把這姑娘的後半截簽名咽進肚子裡。

  瑪莎拉著菲奧娜的手,前前後後繞了三圈才發出一聲由衷的感歎,拉著她邊往外面走邊跟她說話:

  「你看起來真的好小,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小一點誒。達麗亞一開始說你只有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就特別憂心你的安全問題,真害怕這麼小的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被欺負,一直憂心到她回來告訴我們你已經收到了白巫術的保護,我才放心了。現在你又來了班提瓦,就什麼都不用害怕了!瑪莎姐姐我會保護你的!話說你什麼時候過生日呀?」

  菲奧娜終於見到話題跳躍和她一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人了,一時間這個親切感簡直無以言表:「勝利日。」

  娜特莉亞已經在她們交談的時候發動了汽車,她開起車來很穩,而且說句實在話,以她的身份來親自接菲奧娜,已經是相當看重的表現了。她是班提瓦的創始人,和女巫長塔季揚娜一起管理著女巫協會,在塔季揚娜因為虛弱期不能長途跋涉,不得不坐鎮班提瓦的時候,在外出接人的這一幫通靈女巫裡面,她就是當之無愧的領頭人了。

  不過她完全沒有展示自己顯赫身份的跡象,作自我介紹的時候也只說自己是班提瓦的校長,完全沒有用她那一大長串的名號來壓人的意思,在看向後排的瑪莎和菲奧娜的時候,甚至都帶著點類似于長輩看後輩的包容感和慈愛感。

  「唔。」瑪莎掰著指頭算了算:「你還有這麼久才到十八歲啊……」

  她乍一算完,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淒風苦雨的氛圍,就好像什麼美夢破滅了似的,菲奧娜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是我的年齡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嗎……?」

  「菲奧什卡啊。」瑪莎深沉地歎了口氣,相當熟稔又親切地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循循善誘:

  「你看我們俄羅斯很冷對吧。」

  菲奧娜回憶了一下在下飛機之後那迎面而來的呼嘯的寒風,發現這真不是一般的冷,和都溫暖得能夠穿單裙的美國相比,這邊還需要穿厚衣服並且再加條披肩,形成了相當鮮明的對比。戴安娜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女神,給她買的衣服完全適合了俄羅斯這邊的氣候,她從窗外都能看見樹上還有尚未化去的積雪,便用力點了點頭:「是的。」

  「那冷的時候就要取暖對吧,比如喝杯伏特加,沒有什麼是一杯伏特加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就再來一杯!」瑪莎立刻像是遇到了知己一樣跟她訴苦:

  「可是班提瓦買酒有限量,娜特莉亞給學校內部的超市下了禁令了,一人一個月最多只能買一瓶。我要是出去買的話,一進門就會被逮住。哎,本來想著你要是看上去年紀足夠的話,那去替我買酒也行,你是俄羅斯混血,看起來也完全就是我們這邊的人,一般他們是不會查看上去差不多的年輕人的年齡的……」

  「——我聽見了,勞駕。」娜特莉亞在駕駛座上突然幽幽出聲:

  「菲奧什卡,你千萬不要答應她。瑪莎,你要是真敢讓人家小姑娘去超市給你買酒,我就把你的伏特加限制量改成三月一瓶。」

  瑪莎立刻從善如流地改口證明自己是個真良民:「……誰知道你不光年齡這麼小,看上去也相當對得起年齡呢。哎,這種事情想想就可以啦,怎麼能真的讓菲奧什卡去買呢哈哈哈哈哈哈,不說了不說了,來,菲奧什卡,請你吃糖。」

  菲奧娜:???我怎麼覺得你一開始是真的想讓我去買啊???

  她看著面前這個笑靨如花的紅發俄羅斯姑娘,深切地陷入了某種對一方水土一方人這句話的深層次思考。踏上這片盛產白樺林針葉林、毛熊套娃手風琴、紅菜湯和列巴大麵包的土地上尚不到五分鐘,年輕的俄羅斯與挪威的混血通靈師就體會到了這片廣袤而荒蕪無垠的土地特有的彪悍民風。

  班提瓦坐落在聖彼德堡,周圍均有森林環繞,不想被外人打擾的意思十分明顯,想要出入的話只有這固定的一條道路,甚至還不是水泥路,路邊盛開著伶仃的野花,完全呈現出一種自然而未經雕琢的美,和眼下正疾馳於路上的工業革命一大產物、現代文明的代表,汽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沿著這條幽靜的道路穿越了鬱鬱蔥蔥的樹林之後,就可以直達班提瓦的大門。班提瓦的建築物與其說是傳統的那種正兒八經的學校,不如說是直接將一座古老的城堡安裝了現代的設施,如路燈和電力系統之後,直接翻新開張。

  這座學校有著俄羅斯傳統的建築固有的、渾圓飽滿的戰盔式穹頂,高高的、痕跡斑駁的紅牆上爬滿了暗綠色的藤蔓,即使在積雪尚未完全褪去的初春,這些藤蔓也罕見地呈現出一種生機飽滿的綠色來,幾乎都要把那些明淨的窗戶給擋住了。在傳統的雕花式鐵門的兩邊是大理石的花壇,裡面栽種著很多現在因氣溫過低還沒有完全開放、難以辨認究竟是什麼物種的花朵,想必真正的春夏一到,氣溫回升之後,這裡定然會繁花似錦,生機勃勃。

  而且即使從外面看起來,這座城堡已經歷經了數百年的風雨,痕跡斑駁又莊重難以直視,但是等菲奧娜走進去才發現,裡面的裝修在呼應了整體風格的同時,也不失現代化,高大的拱窗下是石砌的窗臺,使得內部的採光性得到了保障。在高高的、繪有彩繪的穹頂之下,在寬敞而明亮的門廳裡,一位坐在高背椅上、身著黑衣的金髮女子對她露出個溫和的笑意來:

  「歡迎來到班提瓦。」

  「那是塔季揚娜·拉莉娜,如果你以後選擇了如何精准使用鏡子或者回溯過去的相關課程的話,她就是你的授課教師。」達麗亞對塔季揚娜微一點頭,向菲奧娜解釋道:

  「她最近剛剛生產過,傷口還沒有完全好起來,不能去機場見你。」

  菲奧娜走過去,將手輕輕搭在塔季揚娜的手上,對她認真又溫柔地笑了笑:

  「謝謝。」

  就在她的手搭上去的一瞬間,塔季揚娜就感覺到了來自面前這位棕發少女身上澎湃又不失溫柔的白巫術的力量。

  很多時候在通靈者的比試之間,會有「竊取對方能量」以讓自己獲勝的手法,而這種方法嚴格來說是可行的,沒有什麼「禁止竊取能量」一說。按照等價交換的原則,如果從某人那裡未經允許就竊走能量的話,以後這些曾經的助益就會加倍地還回去,所以一般來說,只要不是什麼深仇大恨、非贏不可的局面,通靈者們多半是不會竊取外人的能量的。

  但是更多的時候,這種能量的流動是自發的、無意識的。就好像在濃度不同的海水之間會因為滲透壓而產生海水的交換,當能量場完全不同、強弱也不同的通靈者見面的時候,來自更強的一方的精神力和氣場就會往偏弱勢的另一方無意識地進行流動,這也是班提瓦的諸位不會經常聚在一起的原因,在她們中間,極有可能會發生這種能量上的碰撞。

  塔季揚娜身為女巫長,她本身的能量場自然不算弱,可架不住她剛剛生產完畢,生孩子這種事是相當傷身體又傷元氣的,然而當她和菲奧娜甫一打照面之後,她就能明顯地感覺得到,菲奧娜的能量場正在自發地往她這裡傾斜,擺明瞭是在保護她。

  這就是溫和的白巫術的好處所在了:哪怕擁有者和使用者的氣場過強,在能量無意識流動的時候產生的也不是壓制和咄咄逼人,而是溫和的療愈和補足。

第86章 遲來的遺囑

  塔季揚娜不是那種占了便宜還要裝作不知道的人, 幾乎是在她感受到菲奧娜周圍白巫術的能量場在整個兒地都往她這裡傾斜的時候,她就放開了菲奧娜的手, 笑著對她點點頭:

  「真好啊, 是個受著白巫術保護的姑娘。」

  她一開口, 那種溫和又不失強硬、不容拒絕的氣場便愈發明顯了, 哪怕菲奧娜再怎麼不懂成人世界裡的階級規則,也能從這明顯的氣場上辨認出來這肯定是個級別不低的人物。塔季揚娜察覺到了她的緊張之後,對她安撫性地笑了笑,然後對著達麗亞開口了:

  「達麗亞,你不光要引導她構建防護層,也要讓她保護好自己的能量。」

  達麗亞之前也沒見過這種情況,在現代社會,能受白巫術如此深厚的庇佑的人實在太少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初次見面就能把自己的能量場完全以保護者的姿態傾斜過去給另一個人的狀況, 立刻也就承認了自己在構想中的不足之處:

  「我一開始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竊取白巫術的能量是要遭受程度最重的那種反噬的, 所以在確認了保護著她的的確是白巫術的能量之後, 我也就沒關注這方面的內容了,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我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 等會我立刻去查資料。」

  菲奧娜被她們之間的對話搞得雲裡霧裡的,立刻就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達麗亞, 達麗亞身為菲奧娜的導師,自然要負責起傳道受業解惑的職責來,立刻耐心地為她解釋道:

  「菲奧什卡, 你一直以來都是受著白巫術的保護的。在現代社會裡,還能受白巫術保護的人實在太少了,光是『不說髒話注意言語』這一條就能篩掉將近百分之九十的人,這也間接導致了我們對白巫術從來都是只聞大名而難以實踐,在整個通靈業界裡,能熟練準確使用白巫術的人幾乎沒有。」

  「我擅長的是戰鬥魔法和動物交流,塔季揚娜擅長的是回溯過去、溝通冥界,瑪莎是夢女巫,尤金擅長死靈魔法,伊莉娜是塔羅女巫的個中高手。在通靈一事上,條條大路通羅馬,只要最後能得出結果、能切實地解決這件事,那麼沒人會在乎你究竟採用的是哪種辦法。」

  「但你所偏向的、擅長的領域是白巫術,如果你想在這方面有所精進的話,整個通靈業界內都沒什麼人能教你,你在這些年的實踐和摸索裡,在『白巫術』一事上已經初具規模了,這也是我們發免試通知書給你的原因之一。我們能教你的,是一些讓你能夠掌控自身能量和加以精准運用的辦法,還有一些可以作為輔助的手段,因為你總有一天是要長大成人,是要結婚的。退一步來講,就算你不結婚,是個堅定的單身主義者的話,也很難擔保白巫術可以永不失效地保護你一輩子。」

  菲奧娜:……這也太誠實了吧?!

  「如果把學習比作是在建造房子的話,那麼我們能做的,就是為你打好地基,傳授給你一些基礎的東西和其他方面的延伸。而等你學成了這些最基礎的東西、又瞭解了更為精進一些的通靈手段之後,你就要形成自己的風格,就好像房子建成、交付到你手裡之後,探索裝修之類的事情還是要靠你自己。」

  「這也是班提瓦創建的本意:我們不負責全盤傳授知識,而是在交流中學習成長。」

  「來,送你個禮物。」塔季揚娜從桌子的抽屜裡抽出了一個細長的盒子,帶著某種類似於「我終於把安利賣出去了好爽啊」的表情把這份禮物鄭重地交付到了菲奧娜手裡:

  「這是個用黑水晶做的靈擺,我在滿月的庇護下製作了它,可以有效消除負性能量,隔絕來自外界的黑魔法的戕害,哪怕你用慣了白水晶,用黑水晶靈擺來做護身符也可以。」

  「我有種預感,菲奧什卡,以後你將會是在白巫術領域有很大成就的人,黑水晶又別名『領袖石』,這是見面禮,也是我對你的祝福。」

  菲奧娜:……???都這麼久了您還沒放棄向我安利黑水晶啊?!!

  女巫協會出品,必屬精品,更別說是由女巫長塔季揚娜直接製作並加以祝福過的東西了,次日在菲奧娜跟隨著達麗亞學習改良過後的戰鬥魔法的時候,就明顯地感受到了這枚黑水晶靈擺的作用:

  來自達麗亞的一切試探都無法攻破黑水晶的屏障,更別說觸及她本身自帶的白巫術了!

  戰鬥魔法所包含的內容很多,而且恰如其名,光看適合新手學習的就是「如何將外來的攻擊反攻回去」、「如何對付惡靈」這種難度不低的課程就知道了。在達麗亞的課堂上,她通常是講完理論就帶著學生們進行實踐,而菲奧娜已經在過去的十五年裡缺失了太多的課程,所以當達麗亞火力全開給她留堂開小灶的時候,幾乎從所有的已經上完一整節戰鬥魔法課因而精神懨懨、急需去上節調香課和心靈療愈課冷靜一下的同學們那裡投來的眼神都是同情的:

  天可憐見的小姑娘哦。失學多年,乍一回來就要迎接這麼大的壓力,沃斯科波耶娃老師可千萬記得手下留情!

  結果事情的發展和他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當達麗亞試圖通過實踐讓菲奧娜掌握「把來自外界的惡意試探反彈回去」的這個內容的時候,迎來了一個她之前從來沒遇到過的問題:

  她無法攻破菲奧娜的第二層屏障,自然也就無法讓她進行反彈。

  在「攻破保護」這方面,最先遇到的第一層防護是外物的防護,比如幸運物護身符之類的,等所有的外物防護都被攻破之後才會觸及到被試探者自身的能量場和防護層,也就是第二層屏障,一般這個時候就可以進行反擊了,但是更多的時候,被觸碰到了第二層保護層就已經很危險了。所以很多通靈師都會帶一些護身符之類的在身上,以加強自己的第一層防護,但是過分依賴物質的話,又會讓面對危險的感官變鈍。

  菲奧娜已經自覺地撤去了黑水晶靈擺,但即便如此,達麗亞也難以觸及這柔和的、滿是治癒力量的白巫術半分,所有的試探都淹沒在了那浩瀚而溫柔的白巫術的力量裡,到最後她不得不緊急叫停:

  「菲奧什卡,你以後應該加強冥想訓練增強精神力。我們的方向從一開始就錯了,保護著你的白巫術的力量相當強大,除非有人能來動用黑魔法試探,否則的話,你是不需要用到反彈相應的一概技巧的。」

  「你的精神力還沒有經過系統的冥想引導,就已經強到這個地步了,等你學會了冥想之後,你直接就可以用白巫術消弭來自外界的一切試探和攻擊。」

  達麗亞是個說做就做的人,立刻就帶著菲奧娜要去冥想室,路過尤金的門口的時候還進去順了盒熏香出來,在冥想的時候加以點燃會有奇效。結果她們剛走到一半,就被娜特莉亞叫住了:

  「達麗亞,你接下來沒有課的話和菲奧什卡一起來趟校長室。有位男士帶來了一封遺囑,是菲德麗絲當年寄存在金色黎明的。」

  「走吧。」達麗亞立刻帶著她改了方向:「我也正好一直想弄懂,金色黎明當年究竟給了菲德麗絲怎樣的預言和指示,才讓這麼個英明一世的女巫死前糊塗一時,把你託付去了刺客聯盟這種地方?」

  等到她們來到校長室之後,發現那裡已經有個相當英俊的年輕人等在那裡了。這人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身形修長,五官帶著俄羅斯人特有的深邃和通靈師獨有的憂鬱典雅,在略長的黑髮下,有著一雙深藍色的、幾乎都要變成墨色了的眼睛。

  他起身和達麗亞握了握手,看來雙方相識已久,然後對著菲奧娜自我介紹道:

  「我是亞歷山大·謝普斯。很高興認識你,彼得羅娃小姐。」

  菲奧娜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發現即使是在溫暖的室內,他的手依然冰冷得要命,活像上一秒還在握著死人的手似的,卻又有一種冷凝的、無往不摧的堅定感,讓人很難不去信服他。

  亞歷山大從懷中掏出封經歷了時間的砥礪之後信封都開始泛黃了的書信,交到了菲奧娜的手裡:

  「我帶來的,是菲德麗絲·別列科瓦的生前遺囑。」

  菲奧娜輕手輕腳地拆開了這封信,那羊皮紙上的、她素未謀面卻又莫名親切的母親的字跡便躍入了她的眼簾:

  【給我親愛的女兒菲奧娜。】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定然已死去多時。但是請不要悲傷,孩子,我和彼得羅夫都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赴死的,是為了讓你,還有更多像你一樣尚在繈褓中的孩子能夠在和平的世界裡而死的,這沒什麼可悲傷的,抬起頭來,對著冥冥中的我們笑一笑吧。】

  【我們身無長物,無法留給你可觀的遺產,最大的遺憾,就是雖深知你會成為很了不起的、很好的姑娘,卻沒法親眼見證。但是我們也做了足夠的努力,金色黎明曾經給過我明確的指向,將來會有名為Talia的人保護你、引導你,她雖然不相信命運,可是她會帶著她身後的整個組織都會來保護你。所以我們經過慎重的考慮之後,將你託付去了刺客聯盟,因為在我們當時能夠知道的人選裡,只有塔利亞·奧·古滿足這一點。】

  【眼下的局面真是險之又險,我是在充滿著鮮血和塵土的後方,就著潦草搭成的書桌留下這封信的,而你的未來託付也一刻都耽誤不得。從情感上來說,我深知刺客聯盟不是個完美的選擇,可是也沒有更多的、名為「Talia」的人能來保護你了。】

  【如果我的託付有所疏漏,你大可埋怨我,孩子。這都是我的問題。我已經發現了,在人生的最後時光,我過分依賴預言、依賴自己看到的和他人指出的未來,沒有了它們的指示,我就寸步難行,而過分囿於預言者,必將反為其所害。如果你有著和我一樣的通靈和預言能力的話,要善用它們,切莫像我一樣濫用,在這方面,我不是你的好榜樣。】

  【希望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和平已然到來,我們已經度過了最黑暗的時期,即使未知的前方可能會更加黑暗坎坷、也可能會光芒萬丈,一切都是未定的變數,但不要害怕,即便死去,我也會永遠愛著你、保護你。】

  【菲德麗絲·別列科瓦 留】


第87章 星辰的階梯

  菲奧娜看著泛黃紙張上的那個名字, 陷入了沉思。

  可能這就是血緣關係的神奇力量吧。她雖然從沒濫用過預言方面的能力,但是莫名地就能理解菲德麗絲當時的感受, 肯定是既糾結又苦悶的, 甚至還會產生更進一步的對自己的能力、乃至對整個預言體系的懷疑:

  是不是哪裡出錯了?怎麼會是這個人呢?她完全不是什麼值得託付的好人啊?

  菲奧娜曾經在還不知道她那素未謀面的母親的選擇用意為何的時候, 在哥譚醫院裡枯坐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感受, 曾經也一度懷疑過這條路能不能走得通。不過在後來,她在見過了那麼多的事情、又幾乎等同于從刺客聯盟脫離出去之後,眼界開闊了,自然思想也會跟著發生變化:

  這條路走不通又怎樣?預言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不准的。與其關注變數那麼大、不可測的未來,倒不如著眼當下,用切實的方法去幫助別人來的好。

  而顯然跟她現在有著同樣想法的不止一個人。達麗亞在征得了菲奧娜的同意,看過這份遺囑之後,伸出手去, 蓋住了那個名字, 對她柔聲道:

  「別太相信這些。」

  ——這還是菲奧娜第一次被專業領域的人如此直接地告訴她, 讓她不要太相信這些東西,驚得她直接抬起頭來看向了達麗亞。

  一般來說,靠通靈的本事吃飯的人, 或多或少都對這方面有所依賴的。其實這本來也沒什麼,畢竟對神秘側的東西抱有尊敬之情是吃這行飯最基本的要求, 但是就怕一不小心,這個敬重的程度沒把握好,過頭了, 就會變成「過分倚重」。

  不管一個人所過分倚重的是什麼,只要程度太過了,那麼不管多好的事情都會變得危險起來。所謂的「善騎者墜于馬,善泳者溺于水」就是這個道理。但是像這樣直接告訴她「別信」的專業人士,達麗亞·沃斯科波耶娃還是第一個。

  她看著菲奧娜迷惑不解的眼神,覺得心裡一片柔軟,當被這樣的小姑娘用不解卻又認真的眼神注視著的時候,除去鐵石心腸的非人類,幾乎無人能夠抵抗:

  「不管是靈擺還是塔羅,是占星還是盧恩符文,所有的通靈手段指向的未來都是可變的。誰都不敢說自己的預言萬無一失,就連塔季揚娜都有失手的時候。預言從來只是參考,靠人力的努力是可以改變未來的。就好比瑪莎昨晚做了個夢,夢到她今天嗆到了,那她今天一天就不要吃飯了嗎?」

  「菲奧什卡,我們不信命定論,因為人的命運是要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她伸出手去,在那張紙上輕輕點了點:

  「你看,菲德麗絲也親口承認,她囿於她的天賦,因此『會被預言反害』。」

  「沒有任何人的未來是既定的,沒有任何人的命運是不變的,只要你的內心足夠堅強,你的靈魂足夠強大,那麼在你未來人生的道路上,不管你遇到什麼困難,都要被你踩在腳下,不管在什麼領域,你都可以一往無前。」

  就在菲奧娜剛想問「可是一般來說,金色黎明這種水準的人的預言,是不會偏差到這種程度」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心頭突然重重一跳,有如一道雪亮的閃電劃破長空,她終於發現了一個被她忽視許久的問題:

  金色黎明是水準可觀的神秘結社,其中的那些著作等身的知名人物甚至還重構了塔羅牌,使得這種紙牌遊戲能夠切實地用於占卜,說金色黎明神秘結社是那個時代的神秘學領頭組織,這不假,他們的實力也當得起。如果他們能看見這麼明確的指向的話,按理來說是不會偏差太多的。

  可是金色黎明神秘結社,是英國的組織,而不管是菲德麗絲還是彼得羅夫,都是外國人!

  英語不是菲德麗絲的母語,更不是彼得羅夫的母語,而在菲奧娜的夢裡,那位負責傳達預言的老人在說話的時候,也帶著明顯的異國口音,而且因為太過年老,說一句話就要喘個上氣不接下氣,雖無冒犯之意,但真像一隻苟延殘喘的風箱。

  ——如果那個名字,說的其實不是「Talia」,而是「Dalia」呢?

  她的手指驀然收緊,驚疑不定地發現,如果這樣想的話,就什麼都能解釋得通了!

  正是因為金色黎明曾經給出的這個指向太明確了,而菲德麗絲也正如同信中說的那樣,「過分依賴預言以至於沒有了它們的幫助,她就寸步難行」,才會明明知道刺客聯盟這個組織明明有那麼多不可取的地方,卻還是信賴著預言的力量,在自己慷慨就義、英勇赴死之前,經過千挑萬選,最終把繈褓中的女兒托孤給了刺客聯盟首腦之女、信誓旦旦地說著自己「不相信命運」的塔利亞·奧·古,甚至還為了以防萬一,用她那已經瀕臨透支的預言能力給塔利亞排除了不少敵人,掃清了許多暗中潛藏著的風險。

  塔利亞·奧·古此人,是不相信「既定的命運」沒錯,但是與之相對的,她信仰力量與強權。為了能夠完成她一直以來接受的教育裡,令她拼盡全力去做的「清洗世界、統治世界」這件事,她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打造成工具,達米安·奧·古甚至都不是在她的子宮裡出生的。年幼的刺客聯盟繼承人在冰冷的機器中出生,又在呱呱墜地的第一時間被塔利亞扔進了拉薩路池,其後,他短短十餘年的成長過程裡,最常見的就是死亡和鮮血,而且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還有成百上千的他的畸形複製品在等著取他性命。

  她連對自己的親骨肉都這麼狠,誰敢指望她能照顧故交之女呢?哪怕這故交曾經為刺客聯盟做過那麼多事也不行。

  但是架不住當年塔利亞從菲德麗絲手裡接過尚在繈褓中的菲奧娜的時候,說的那叫一個好聽,表情那叫一個真摯:

  「請放心,菲德麗絲,我肯定將她視若己出,如同撫養我的孩子那般將她養大!」

  ——由此可見臨終托孤這事兒並不是對著誰都能托的,畢竟畫龍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過這些事情已經完全被塵封在時光的塵埃裡了。就算菲奧娜再怎麼猜測,也只能把「其實母親當年應該把我託付來女巫協會」的這個猜想吞進肚子裡,因為菲德麗絲當年還不認識達麗亞她們,女巫協會,顧名思義,就是全都是女性通靈者的協會,彼得羅夫應該也只是在這裡就讀過而已,還沒到能夠加入協會的地步,更別說憑著一個虛無縹緲的預言,就把他的孩子託付過去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預言裡,沒有指向明確的「時間」。

  一個完整的預言至少要包括以下幾點:第一,準確的時間,第二,即將發生的事情,第三,被這個預言所牽涉到的主要人物的名字。在金色黎明的預言裡,第一個條件被無限地模糊處理了,而在那個準確的人名的映襯下,反而顯得這個被忽視多年的條件並沒有那麼重要,直到菲奧娜用親身經歷證明了這一點:

  的確有個名為「達麗亞」的、不相信命運的人,在多年之後,帶著她身後的一整個組織都來保護她了!

  ……只是這已經過去了十多年。

  言語不通之下,使得這個預言的指向便宛如通天巴別塔,壯觀,明確,難以規避,卻又完全地顯出一種分裂和難以互通的趨勢來。

  她無端地有點想笑,因為覺得這太荒謬了,這個預言在多年後還真的被精准無比地應驗了,卻又是以如此荒謬和令人難以置信的方式,這使她之前經歷的那段完全錯誤的時光看起來更像個笑話了。

  「都過去了,別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好姑娘。」達麗亞是個優秀的心靈交流者,自然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她的情緒波動,在她背後輕輕拍了拍:

  「你先出去找瑪莎玩,我和娜特莉亞有話說。」

  菲奧娜渾渾噩噩地一頭就沖出了門,向來注重禮儀的她這下連招呼都忘了跟裡面那幾位打,也幸好大家都理解她的情緒波動,畢竟以她的年紀來說,只是失態到忘了打招呼而已,這樣的心理承受力已經很好了。達麗亞目送著她離開,真憂心她會不會一頭把自己懟在牆上,而就在她內心天人交戰,到底要不要出去跟著菲奧娜以保障她的安全的時候,娜特莉亞開口了,詢問的對象卻不是她,而是之前一直在沉默的亞歷山大:

  「我是真沒想到你會親自到聖彼德堡來送這一趟信。怎麼,和伊羅娜出問題了嗎?」

  這個問題如果直接對著關係不是特別親近的人來問的話是會相當冒犯的,甚至會讓人覺得發問者很八卦很碎嘴,但是娜特莉亞問得那麼鄭重,很明顯她所窺視的不是感情問題,而是某種更深一層的指向,亞歷山大搖搖頭,算是否認了這個說法,不過後來又自己給自己打了個補丁:

  「只是最近相處得不好而已。」

  「唔。」娜特莉亞眯著眼,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她用來打量人的目光很特別,這位有著相當吸引女性皮相的年輕靈媒在她眼裡完全不是一個「異性」,而只是一本攤開的書、一個亟待她去填完的數獨遊戲而已,而當她眯起眼睛,通過那副碩大的圓框眼鏡看人的時候,這種感覺便更為明顯了:

  「那我們就不送你了。」

  在亞歷山大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在走廊裡之後,娜特莉亞才和達麗亞交換了一個憂心忡忡的眼神:

  「我就說伊羅娜不應該跟他在一起。他不是個能穩定下來的、長久經營一段感情的人,真的,哪怕他再怎麼英俊,他的身上也沒有那種由愛而生的氣場,很長一段時間內這個人都是穩定不下來的。對孤獨又敏感脆弱的伊羅娜來說,這人可不是什麼好選擇。」

  達麗亞相當贊同她的話,但是她知道,當兩個女人湊在一起去抱怨什麼事的時候,如果沒有人願意去做那個把話題引回正軌、負責活躍和積極談話氛圍的人的話,這個話題就會以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架勢往又喪又暴躁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往好處想,至少他們會和平分手?」

  娜特莉亞:……完全沒有安慰到我。謝謝。達麗亞,不是我說,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孩子還那麼大了,怎麼還能把自己作出一條單身狗的氣場來?!

  從娜特莉亞的辦公室出來之後,菲奧娜就一直處於某種微妙的、介於清醒和渾渾噩噩的狀態裡,連腳下冰涼堅硬的大理石地板都沒有什麼實感了,正當她如同遊魂一般腳步虛浮地飄過不知道第多少扇紅木門的時候,突然有一扇門打開了,從裡面傳出個年輕女性的聲音來,詫異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菲奧什卡?我以為你和達麗亞一起冥想去了?」

  菲奧娜定了定神,這才想起來這是曾經去機場一起接過她的尤金,也是卡佳的老師:「……她有點事要和娜特莉亞討論,我就先出來了。」

  「你的精神好像不太好,能量場也很紊亂。」尤金把門打開得更大了一點,從裡面便飄出了某種香香甜甜的味道來:「要進來吃點東西嗎?我在煮奶茶哦。」

  菲奧娜還沒搞明白,尤金怎麼能在統一配置的、沒有任何能供發揮廚藝的房間裡一展身手呢,就透過大開的房間門看到了裡面的景象:

  一整套正在高效運轉著的、正在煮奶茶的化學實驗專用器皿。

  每一個燒杯和酒精燈的擺放都恰到好處,旁邊還架了用來稱茶葉和奶粉的天秤,連水都是用量杯和膠頭滴管精確地計量過的,真是氣勢滿滿、氣場十足,活像童話繪本裡那種用大鍋煮魔藥的女巫的現代版本——如果不看這套精密儀器裡煮的是什麼的話。

  菲奧娜:……這個女巫協會?!還能不能好了??!!

  「請坐,我去給你找點小蛋糕。」尤金對途經她門口被強行拉進來喝茶的菲奧娜展現出了十二萬分的熱情,開始翻箱倒櫃地從那一堆東西裡找適合招待客人的東西了:

  「呃,抱歉,我這裡有點亂,請稍候,馬上就好。」

  菲奧娜看了看那陳列在實木架子上的二十多個動物頭骨,還有形形色色的蠟燭和稀奇古怪的植物、各種顏色的水晶還有靈擺,還有那最引人注目的一百多套塔羅牌,覺得女巫協會裡的諸位都是合理利用空間的天才,反正她是沒有能把這麼多東西統統塞在一個櫃子裡還能擺得這麼好看的本事。

  不過被尤金這麼一打岔,她的情緒還真的穩定了不少。

  尤金終於從櫃子的最底層翻了一袋真空包裝的香橙小蛋糕出來,給菲奧娜倒了滿滿的一杯奶茶:「你好像有心事?」

  「我……」菲奧娜一開口才發現她的嗓子已經啞得要命了,她剛想說我很好沒什麼事,突然心念一轉,問道:「我從達麗亞那裡聽說了,你擅長的是亡靈魔法?」

  「那當然,不是我誇口,全聖彼德堡在亡靈魔法方面,就算是你的導師達麗亞也及不上我!」尤金往後面的牆上一指:「我剛給卡佳擺完祭壇,等再過一段時間,她的靈魂就可以毫無掛念地在俄羅斯的土地上離開了。」

  菲奧娜凝神看了看,發現她已經感知不到卡佳的丁點氣息了。如果要為枉死的亡靈搭祭壇,讓他們能夠更快地去他們該去的地方的話,那就一定要以「能感知得到這個亡靈的存在」為前提,而在她感應不到卡佳的氣息的時候,尤金卻連祭壇都搭完了,也就是說,尤金的亡靈魔法的造詣是完全在她這種半吊子之上的,這使得她的內心猛地就燃起了某種希望的光火,莫名的力量催動著她,讓她試探著開口問道:

  「那請問尤金,能不能……讓我見見我的父母?」

  尤金剛剛還在刺啦刺啦猛撕小麵包包裝袋的聲音突然停住了。

  菲奧娜以為自己沒有表述清楚,趕緊解釋道:「我之前在紐約的時候,曾經見過一位能夠在人間滯留數十年而不散去的亡靈,她是因為有著深重的執念才會這個樣子的,那我的父母也有執念的吧?」

  「拜託了,能不能讓我見見他們……哪怕一面也好,什麼代價我都可以付出的!」

  尤金沉默了好久之後,才慢慢伸出一隻手,輕輕搭在了菲奧娜的肩膀上,連帶著努力地把聲音也放得很輕,生怕接下來說的東西會嚇到菲奧娜:

  「菲奧什卡,這個……我要怎麼跟你說呢?普通人的靈魂,歸屬他們的信仰,巫師的靈魂,則歸屬他們的國度。」

  「普通人死後會變成鬼魂,只有通靈師的『眼外之眼』才能看見,但是巫師們在死後,是可以選擇以幽靈的形態滯留世間的,這種幽靈甚至連普通人都能看見,是乳白色的半透明人形。但是菲奧什卡,那非常痛苦,而且幾乎很少有人會選擇它。」

  她柔和又堅定地握緊了菲奧娜的肩膀,直視著她那灰色的眼睛,勸慰道:「菲德麗絲和彼得羅夫都是勇敢的人,他們會一直走下去的。」

  「走下去……?」菲奧娜呆呆地重複了一下那句話:「去哪裡?」

  「去只有真正勇敢純潔的靈魂才能去往的地方。」尤金歎了口氣:「抱歉,菲奧什卡,我對你的這個委託無能為力。」

  她放下了手裡的茶杯,從身後的櫃子上拿了套牌推到她的面前:

  「你肯定是遭遇了什麼令你足夠困惑的事情才會突然有這方面的想法的。雖然我不能讓你再次見到你的父母,但是至少我可以為你解惑答疑,來抽張牌吧,菲奧什卡。」

  菲奧娜歪著頭看了看,發現這套牌的牌面上全都是神態溫柔慈祥的女人,顏色清新而柔和,卻不是她慣用的塔羅牌,因為在這套牌上只有數字和圖畫,沒有任何塔羅牌獨有的、大小阿卡納牌的標誌以及字母:「這是什麼牌?」

  「是神諭卡。」尤金將神諭卡平攤在桌上:「和更加注重對長遠的大事進行分析的塔羅牌不同,神諭卡更注重對眼下的困惑的解答,很適用於眼下你的狀況了。抽一張吧,菲奧什卡,這是我幾天前剛買來的新牌,還沒正兒八經地用幾次呢,正好,趁著它還很新,沒被過多的求問者的磁場干擾過,你先來占個便宜。」

  這是菲奧娜第一次接觸主流占卜牌之外的神諭卡,她隨手抽了一張,發現在這張牌的牌面上,是個身披層層疊疊的長袍,面容平和又溫柔的女人,她的腳下踩著一輪新月,和塔羅牌的大阿卡納二號「女祭司」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這是什麼?」

  「就像你看見的一樣,這是『腳踏月亮的女人』。」尤金仔細地看了一下這張牌:

  「你曾在受苦中無聲地呼喚,在努力無果的煎熬中痛苦輾轉。曾經在你想要升起的時候,會發現自己正在下沉;想要飛起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墜落。但是現在一切的轉機都已經到來,你鍥而不捨的自救和呼喚終於有了成效,只要你足夠信任自己、也信任他人,你就會長大成熟而不再受苦,經過努力和時間的砥礪,讓一切的煎熬都終結於此。」

  她對菲奧娜笑了笑:「簡單來說,就是『未來可期』。我聽達麗亞說你已經自學塔羅牌很久了,那麼今日運勢抽了嗎?」

  菲奧娜點點頭:「是戰車。」

  「多好的指向啊,菲奧什卡!」尤金讚歎了一聲:

  「兩者集合起來就是『Per aspera,ad astra』,菲奧什卡,你會歷經磨難走向星辰。」

  通靈者們的年紀都看起來非常微妙,就好像已經生育過、孩子都能打醬油好多年了的達麗亞和塔季揚娜,她們看起來也只有三十來歲的樣子,而看起來最年輕、只有十八九歲的瑪莎,其實也早已過了俄羅斯的合法飲酒年齡,尤金看上去也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所以她的實際年齡就肯定不是這個數了,而且有很大的幾率會偏向年長。

  而此刻,她正在用飽經世事的人獨有的智慧的方式開導著菲奧娜:

  「你所經歷的一切,都會成為你通往光明未來的階梯,而已經逝去的人,也會在星光的輝芒後注視著、祝福著你。」


第88章 玉米和鴿子

  「你要是還覺得心裡煩悶, 那就去湖邊喂鴿子吧。」尤金看了下牆上的掛鐘,發現快樂的時光永遠這麼短暫, 而如果把這段時間用來煮肥宅快樂水的話那簡直就是時光如水的最佳寫照, 分分鐘就沒了。菲奧娜擅長的白巫術會讓周圍的亡靈全都對她說實話, 哪怕她什麼都不幹, 什麼問題都不問,往亡靈堆裡一戳就是個活生生的人形自走強行測謊儀。

  為了避免過分依賴同伴的白巫術的幫助,也為了讓她的學生們不要太過依賴菲奧娜,免得以後他們自己獨立出去的時候沒有了白巫術這根拐杖就寸步難行,尤金又不好把菲奧娜直接帶去課堂上,就給她出了個主意: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去湖邊喂鴿子,你要不要也去試一試?它們已經和人混得很熟了,不會啄你的。而且那邊景色不錯,就是現在可能有點冷, 你需要多加件衣服, 別感冒了。」

  菲奧娜剛說了句「行吧」, 尤金下一秒就不容拒絕地直接從旁邊的櫃子裡抽了一條卡其色的羊毛披肩,二話不說乾脆俐落地就把菲奧娜整個人都包裹了個嚴嚴實實,活像一根被包裝好了、規規整整放在櫃檯上的萵苣。

  ——有種冷叫你家裡大人覺得你冷。

  菲奧娜之前從來沒體會過這種感覺, 不過現在她是實打實地體會到了。都這樣了尤金還不太放心,到最後連保溫杯都翻出來了:

  「來, 我給你找個杯子把奶茶帶出去,要加黑糖嗎?」

  菲奧娜想了想,問道:「可以加葡萄乾嗎?」

  傳統的奶茶顧名思義, 就是用牛奶或者羊奶煮的茶而已,很少加糖,因此口感方面和現行的香甜可口的奶茶有著很大的不同,所以很多喝不慣這種尚帶著俄羅斯獨有的扎實口感奶茶的人會選擇往裡面加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比如堅果燕麥之類的,而菲奧娜選擇的葡萄乾則是小孩子們的最愛,小孩子嘛,都喜歡這種酸甜爽口的東西。

  「當然可以。」尤金突然就無比切實地感覺到了「這個新來的女孩子比我們都要小」的這個事實,刹那間她的母性保護欲就被激發出來了,立刻大方地往保溫杯裡倒了一大把葡萄乾,把溫熱的杯子塞進了菲奧娜手裡:「拿好,我再去給你找點玉米粒用報紙筒裝著,我們就可以一起出發了。」

  班提瓦裡有個人工湖,湖邊還修建了亭子供歇腳,用娜特莉亞的話來說,「德姆斯特朗和霍格華茲裡都有湖,星球日報的標誌上頂了個球,那咱們該有的標誌性東西也要有」,於是力排眾議,在班提瓦的校園裡強行挖了個人工湖出來,還在裡面養了點魚。

  雖然在地處亞歐大陸最北端的俄羅斯,一個湖一年到頭可能只有幾個月是裡面有魚、能進行垂釣的,能讓這傢伙發揮其本身價值的時間並不多,但是這個湖修成之後,總體來說還是相當耐看的,粼粼的水波倒映著灰藍的天穹和周圍環繞的綠樹,景色耐看得很,甚至一度蟬聯班提瓦內部「談情說愛最佳地點」五屆冠軍——也不知道誰這麼有閒心,在百分之七十往上的學校內部成員都是單身狗的學校裡,硬生生把這麼個犯眾怒的比賽給搞了五屆,真是勇士中的聖鬥士。

  不過既然能夠蟬聯五屆的冠軍,就說明這個地方的美的程度是得到了大眾認可的。既然如此,誰還會有這個閒工夫去關心湖裡的魚的成長和健康問題呢?尤其是後來,不知怎麼回事,有一大群鴿子入駐了湖邊的亭子和樹之後,就更沒人去惦記著要去禍害那些魚了,光是每天去喂鴿子就很開心了好吧?

  ——為什麼還要想不開,一動不動地在那邊坐上好幾個小時就為了釣魚?是鴿子不可愛?還是班提瓦的天氣不夠冷?

  而大家都去喂鴿子的時候,之前為了釣魚而修的鑄花鐵長椅的功能就又再次凸顯出來了:

  可以給人提供落腳之地,以供休息,也可以在喂鴿子喂累了之後隨手把衣服和包之類的東西掛在椅背上。

  時間再一次證明了娜特莉亞的高瞻遠矚。雖然這個湖是沒啥可欣賞的了,但是被它吸引來的鴿子倒成了班提瓦的一大亮點。

  眼下菲奧娜就正坐在一把長椅上。她雖然感覺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一點也不冷,但還是乖乖地把自己裹在大披肩裡,活像個長了手的春捲。

  結果她把玉米粒往外一灑,想像中的那種「驚起成百上千隻白鴿,簌簌落下一地的潔白羽毛」這樣的美好而富有詩意的場景並沒有出現,甚至還有不少鴿子只是懶懶地抬了抬眼,隨即從不遠處的地上,一步一步、搖搖擺擺地走了過來,硬生生把「嗟來食」的這麼件事給走出了六親不認的魔鬼的步伐。

  菲奧娜:……不是?等下?拜託,這還是鴿子嗎?你們倒是飛一飛啊?!

  就在她和這一大片的飛都懶得飛了的鴿子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從她身後傳來了刻意加重過的腳步聲,似乎在無聲地提醒她,有人來了。她本來以為是達麗亞,結果甫一轉過頭去,達麗亞的首字母都要破口而出了,才發現來的是和她在校長室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英俊又年輕的靈媒。

  這就很尷尬了。

  亞歷山大仿佛沒有聽見菲奧娜那半句被生生吞回了肚子裡的達麗亞的名字——她太確信來的是達麗亞了,又分神去撒玉米喂鴿子,沒能感受得到來人的氣場是和達麗亞從性別這個最基礎的條件上來說就截然不同的男性,要把這麼篤定的一個呼喚吞回去的話需要很用力的,以至於都發出了很清楚的「咕」的一聲,和那些在地上咕咕咕咕啄食著玉米粒的鴿子竟然有了微妙的呼應和相映成趣感——依然保持著那種溫和而彬彬有禮的態度對菲奧娜開口問道:

  「你在做什麼?」

  菲奧娜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玉米粒,又看了看那一堆吃完了玉米,正在搖搖擺擺離開的鴿子,決定還是給這些已經在往家養雞的方向進化的鴿子們留點面子,繼續精准用詞道:「我在喂鴿子。」

  亞歷山大對她微微點了點頭:「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可以的。」菲奧娜立刻就收起了之前她隨手放在長椅上的杯子,結果一不小心,一直被她捧在手裡的紙筒就掉了下去,金黃的玉米粒散的到處都是:「稍等,我把我的東西拿開……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亞歷山大做了個簡單的手勢,制止了她因為慌張而愈發手忙腳亂的動作,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去,替她把那些散落在長椅上的玉米粒掃攏在了一起,從她手裡接過了那個已經空了一大半的紙筒,把金黃的玉米粒給歸回了原位。

  班提瓦因為身處聖彼德堡,所以氣溫還沒有完全回升,連帶著湖邊的溫度、湖邊鐵鑄的長椅的溫度也要比別的地方低上幾分,亞歷山大的手本來就骨節分明,又不像菲奧娜那樣有個暖呼呼的杯子可以捧著,很快他的手關節上便顯出了一點淡紅的顏色來,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有種憂鬱典雅的美了。

  可能是因為通靈師都要常年在室內進行通靈方面的各種活動,見到陽光的頻率也要比正常人低上那麼幾分的緣故,亞歷山大的臉顯得比平常人都要蒼白許多。他的顴骨有些高,臉頰瘦削,當側著頭去看人的時候,便愈發有種俄羅斯人特有的、深邃而冰涼的美感,更別提他還那麼英俊,在皮相這方面,頗招人喜歡。

  而當他和菲奧娜排排坐在一起喂鴿子的時候,兩人的臉上那種如出一轍的蒼白而優雅的感覺、那如出一轍的挺直得似乎永遠都在備戰不會輕易鬆懈的腰身、那種似乎刻在這兩人骨子裡同有的溫和又彬彬有禮的感覺便更為明顯了。

  幾乎所有的通靈師身上都會有那麼相同的一兩點特徵,比如女巫們似乎都有著駝著背眯著眼睛的習慣,伸出手去的時候總是要下意識地五指大張,攫取空氣中的資訊來完善認知,獲取更多的資訊,但是當兩種特徵出現在兩個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還都顏值頗高相當好看的人身上的時候,這種莫名的默契感便由不得別人想不多了。

  菲奧娜把手裡全部的玉米扔掉之後,側過頭去看著這年輕英俊的通靈師,發現他的睫毛很長,卻又不會偏女氣,而那雙深藍色的雙眼直接暴露在陽光底下的時候,便有種驚心動魄的澄澈的藍,宛如加勒比海般好看,而對於美的事物,她向來不吝言辭,便真心實意地誇道:

  「你的眼睛真好看。」

  她完全是出於對好看的東西的讚賞心才這麼說的,因為在她見過的這麼多人的藍眼睛裡,戴安娜因為自帶舊神靈的光芒之美,和人類相比那也未免太欺負人,紮塔娜的注視是能夠帶有魔力的,菲奧娜也不敢這麼細心地去觀察,仔細算下來,能和面前這人相比的,也只有數面之緣的哥譚寶貝,布魯斯·韋恩了。

  ——但是架不住別人不知道啊。

  亞歷山大怔了一怔,對她露出個相當好看的、真心的笑容來:「謝謝。」

  達麗亞和塔季揚娜並肩站在城堡裡,戰鬥女巫面無表情地吐槽:「看看!看看!我說什麼來著?!」

  「我就知道這小子的皮相是小姑娘們最喜歡的那種!我就知道太好看的男人從來都靠不住!伊羅娜下次再來找我諮詢感情問題的話,我就一定要告訴她,對於這種情況,我們向來勸分不勸和!」

  塔季揚娜:……你等等,我先喝口伏特加冷靜一下。


第89章 叔本華全集

  「我可以叫你菲奧什卡嗎?你也可以叫我薩沙。」亞歷山大坐在她旁邊的時候, 選擇了一個非常微妙的角度,既不會和她過分親近, 也正好能和她互相清楚地聽見對方的聲音, 柔聲開口致以問候的寒暄禮節:

  「聽說你剛從美國過來?在聖彼德堡還習慣嗎?」

  「當然可以, 薩沙。」菲奧娜點點頭, 完全沒有那種「稱呼了小名就關係格外親近」這樣的、身為俄羅斯人必備的自覺意識,說話的時候都仿佛自帶正氣凜然坦蕩蕩的BGM:「聖彼德堡要比紐約和哥譚冷一些,除此之外,還真沒有太多不適應的地方。」

  她把紙筒裡的最後一點玉米粒在地上倒了個乾淨,拍拍手,對亞歷山大笑笑:

  「謝謝關心,我要回去了。」

  在她的這個年紀,十五六歲的少女多半都應該處於春心萌動的階段了,這是由荷爾蒙所決定的, 並非人力能控制的。青春期的女孩子會對異性產生好感,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少數人的取向與主流相悖,那喜歡上同性別的人也不是什麼大事, 總歸都是要喜歡什麼人的,「少女情懷總是詩」, 誰敢拍著胸脯打包票說自己在這個年齡段沒什麼初戀呢?

  ——但是如果在這個年齡段,當面對一個英俊的、彬彬有禮的男性的時候,都交談甚歡了卻還沒有表現出任何出於欣賞異性的那種喜歡或者讚歎, 甚至在她的意識裡,她對這位年輕英俊的靈媒的興趣,甚至都不如眼前這一群吃玉米的鴿子,那就很成問題了:

  要麼這姑娘心理晚熟,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意識,要麼就很有可能是無性戀者。

  總之,不管哪一種都挺讓人憂心的。

  達麗亞和塔季揚娜一開始還擔心像亞歷山大這樣的、幾乎就是按照著少女夢中情人的標準人設長的年輕人會吸引菲奧娜大部分的注意力,使她無心專注于學業,會一頭紮進單戀裡出都出不來的來著,眼下她們已經完全不擔心這個問題了,開始擔心起另外的問題來了:

  「達麗亞,你說菲奧什卡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啊?」

  達麗亞久違地再次體會到了家裡有個青春期的女兒是種怎樣的體驗。要是在這個年紀,有早戀的苗頭吧,就要開始擔心她會不會被人騙到,如果完全沒有這個苗頭吧,就又要操心她的心理健康問題,其中種種糾結處委實不足為外人道,然而就算兩個人開始談戀愛了,按照俄羅斯的合法婚齡十四歲的話,她就又要操心起更長遠的健康問題和婚姻問題來了,總歸逃不開倆字,「操心」:

  「……我不知道,也暫時不太想知道。把酒壺給我,我覺得我也需要冷靜一下。」

  塔季揚娜默默地把手裡的小酒壺塞進了達麗亞手裡,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好處想?」

  達麗亞冷靜了一下:「往好處想……完全想不到啊!菲奧什卡的國籍現在在中東,中東的合法婚齡還他媽的在逐年遞減,按照他們那邊的法律,菲奧什卡兩年前就可以結婚了!不行,我不能接受!我是真找不到任何值得樂觀的資訊了!」

  塔季揚娜倒是覺得她想得有點遠:「你還是再喝口伏特加冷靜一下吧,達麗亞。」

  她指了指正在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就蹲在路邊開始看花的菲奧娜:

  「她現在完全就沒這方面的意識。」

  塔季揚娜拍了拍達麗亞的肩膀:「我接下來還有課,就先走了,祝你好運。」

  達麗亞看著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去觸碰著含而未放的花蕾的菲奧娜,就算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她那一點素白的指尖和綠色的枝葉、卡其色的大披肩之間也能形成鮮明而典雅的對比,使得她整個人都宛如從中古世紀的油畫裡走出來的小淑女了。

  結果達麗亞剛松了一口氣,就看見菲奧娜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一路沖了進來,就好像之前那副色澤明麗的油畫只是她的錯覺一樣:

  「達麗亞,剛剛的那個跟我一起喂鴿子的、叫亞歷山大的人——」

  達麗亞立刻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腦子頓時轉得飛快,組織語言的時候幾乎把她畢生的語言功底給用上了,如何委婉地表達「這個人雖然很好看,但可不是什麼適合談戀愛的對象,而且此人現在已經身陷一段並不完美的感情裡了,我敢賭五千盧布這個人要出軌」這個話題立時就成了接下來的當務之急,然而她完全沒想到菲奧娜的關注點和她的已經岔開了有一整個銀河系那麼寬:

  「——他是黑魔法的運用者嗎?」

  達麗亞:……塔季揚娜說得對,這還是個小姑娘呢。她根本就沒這方面的意識,我們瞎操啥心。

  她回想了一下亞歷山大所屬的體系,肯定道:「是的。」

  「我說呢。」菲奧娜呼出一口氣:「我總覺得他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在他的身邊我甚至都感覺無法正常呼吸,他給人的壓迫感太重了。」

  達麗亞覺得自己的心情今天簡直就是在坐過山車,一會兒上一會兒下的:「你確定……」

  你確定那是他本人的能量場帶給你的壓力,而不是來自異性的荷爾蒙讓你的感官發生了偏差?

  「你在擔心什麼呀達麗亞。」菲奧娜一看達麗亞那糾結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想岔了。她怔了一下,隨即便抿著嘴笑了起來:

  「我看過書的,對這方面有所瞭解,請別擔心。」

  「愛情這東西,充其量就是在多巴胺和內啡肽等種種激素的分泌下產生的一種意志而已,激素的分泌所產生的意志,到最後還是要臣服於我的個人感知的,我永遠不會被這種東西操控著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達麗亞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問一下菲奧娜的書單,這可不是一個在十五六歲的年紀的、花一樣的少女對愛情這種事情應該抱有的普遍看法。不是說不好,只是這種看法太成熟、太理智了,而在很多事情上,過分的超前所帶來的還有可能是提早的枯萎甚至毀滅,萬一菲奧娜一直抱持著這種看法去對待感情的話,那她就不得不擔心一下她要加入班提瓦近年來正在愈發壯大的單身狗大軍了:「你都看過什麼書?」

  菲奧娜想了想:「呃,《叔本華全集》?刺客聯盟裡正好有這個,一整套呢,我全都看完了。」

  達麗亞:……更擔心了好吧??!!

  而就在這時,之前匆匆離開的塔季揚娜突然折而複返,手裡還拿了個黑信封,步履匆匆得都要小跑起來了:

  「達麗亞,菲奧什卡。有人向女巫協會發來了求援信,而且正好在通靈師專用的網站上,我們也看到了這個人的求助資訊,也就是說,這條求助資訊的真實性是有保障的。娜特莉亞說,讓你帶著菲奧什卡去處理這件事。」

  菲奧娜一驚,結果還沒等她把謙辭說出口,就又聽見塔季揚娜說:「既然法醫可以帶實習生,員警也有見習生,公務員還有臨時工呢,那憑什麼我們女巫協會就不能把我們的小學徒帶出去見見世面?」

  她把那個黑信封往菲奧娜面前一遞,這個信封是不透光的,只有在火漆上敲了班提瓦的徽章,這就意味著這封回信是從班提瓦發出去的,而且班提瓦要對這件事全面負責,鄭重程度和之前菲奧娜作為「忒彌斯」的時候,會發出的、印有手寫花體字樣火漆的信如出一轍:

  「你先感應一下,菲奧什卡,就在這裡,簡單感應一下就好,根據你展現出的水準,我和娜特莉亞才好決定讓你涉足這件事可以深到什麼地步。」

  塔季揚娜本來想著有她和達麗亞在這裡坐鎮,哪怕菲奧娜的感應出了什麼岔子也不要緊,她們兩人收拾一個小姑娘搞出的殘局那還不是輕輕鬆松?結果她的這個想法下一秒就被完全打破了:

  在菲奧娜向著那個信封伸出手的下一秒,她的眼神就開始失焦了。

  她的灰眼睛本來就一直像是蒙了層霧一樣,朦朧又溫柔,但是當她的眼神失去了焦距的時候,便宛如大雨將至時那沉沉的、宛如伸手就可觸及的積雨雲層,既給人以壓抑感,又帶給人一種莫名的恐懼,與此同時,她的臉上逐漸地呈現出極其痛苦而扭曲的神色來,原本端正秀麗的五官全都擠在一起了,眼角也溢出了一點眼淚,使得她眼下的表情看起來猙獰又可憐。

  在她的意識裡,那無邊的黑暗和恐懼刹那間幾乎都要將她整個兒吞沒。

  「她共情了?!」達麗亞反應最快,而塔季揚娜也跟著反應過來了,這的確是共情!這種難度極高、對通靈者自身的要求也極為苛刻的通靈方法,正常來說不應該是個小姑娘能用得出來的,而且就算她能用出來,這種過分的同調和感同身受,遲早也要有一天把她壓垮!

  可是看菲奧娜這麼熟練的樣子,也就是說,她之前用這種折損自己的能量場去幫助別人的辦法,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一想到那個在初次見面,就把白巫術的療愈的能量場完全往她的那個方向傾斜過去的小姑娘,塔季揚娜的心頭就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什麼感受都有:

  要是她一開始就來女巫協會……我們肯定要好好地保護著她,一點苦都不讓她吃。

  她用力地握住菲奧娜的手,言簡意賅地對達麗亞下達了指示:

  「不能讓她共情這個姑娘!」

  黑信封裡裝著的,是受害者的照片。聖彼德堡一位普通人家的小女兒在深夜外出的時候被搶劫並謀殺,屍體在三天后才被發現,兇手將她分屍成大小不等的二十多塊後,藏在了路邊的溝壑裡。警方調查未果,只能作為疑案封檔處理,索科洛夫百般無助悲苦之下,不得不耗費大量的錢財,四處請求通靈者的幫助。

  這一求助,就求到了業界聲名在外的班提瓦,也就是女巫協會的頭上。

  別的不說,就沖著班提瓦裡的塔季揚娜和尤金這兩位精通死靈魔法的通靈者、還有個能夠開啟冥界之門的達麗亞在,哪怕在案件的進展方面幫不上什麼忙,至少也可以讓他女兒的靈魂安息。

  達麗亞和塔季揚娜共事多年,幾乎在她出聲的一瞬間就心念電轉反應了過來,這個信封裡的東西如果真的菲奧娜共情了,那麼對她的損害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補得回來的。於是,在菲奧娜的共情已經進行到了那把雪亮的尖刀對準了受害者的胸口、面容模糊的兇手正要進行最關鍵的謀財害命的那一刻,來自無比遙遠、又好像近在耳邊的喝止聲破空而來:「菲奧娜·彼得羅娃!」

  ——醍醐灌頂,當頭棒喝!

  菲奧娜曾經在哥譚博物館的時候,用類似的方法從貓女的口中套問出藏有喀什米爾藍寶石的保險櫃的密碼,而眼下,達麗亞便用同樣的方法,呼喚著她那受過祝福和保護的全名,直接就把她的意識從那充斥著無盡的險惡的回憶里拉出來了。

  菲奧娜一回神,才發現塔季揚娜和達麗亞都在嚴肅地看著她,不禁心裡就有點發虛,簡單概括一下的話就是那種「沒做賊也心虛」的感覺:「怎麼了……?我通過測試了嗎?」

  「你當然通過了,菲奧什卡。不過聽我一句勸,以後不要過分頻繁地使用共情,哪怕來向你求助的人真的有天大的冤屈,也要謹慎行事,因為能來向我們求助的,多半都是真正走投無路的人,這個時候如果連你自己都因為共情無法冷靜了,那麼他們的情緒豈不是要更加波動?而且如果你每次都共情的話對你自己的身體也不好,會過分消耗你的能量。」達麗亞歎了口氣:

  「天塌下來還有我們這些高個兒頂著呢,哪輪得到你一個小姑娘這麼勞累自己?」

  塔季揚娜已經見識過菲奧娜的實力了。菲奧娜現在所需的,也正和她們所想的一樣,如何精確地運用自己的能量是當務之急。而且眼下她還發現了,除此之外,菲奧娜還需要把一些舊有的習慣改掉,更愛護自己一些,比如至少不要動不動就共情:

  「菲奧娜,你和達麗亞一起去一趟。」

  塔季揚娜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順便帶上你的貓,它是你的通靈夥伴,必要的時候可以保護你。」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麼達麗亞在聽見叔本華全集之後更擔心了呢?

  ——因為叔本華這個人啊,他的主張啊,是極端悲觀主義和禁欲主義_(:з」∠)_


第90章 資訊中轉站

  在決定好了前去處理這件事的人選之後, 就是行程安排問題,這還是菲奧娜第一次被人這麼正式地帶著, 作為學徒去處理事情, 更是她第一次在出行之前什麼事都不用幹, 收拾好自己的箱子之後只需要去旁邊等著達麗亞給她把關完畢就可以了。

  負責和聖彼德堡官方員警交流的是娜特莉亞, 同時她作為全班提瓦少數能把車——此處特指正常轎車,不是塔季揚娜和瑪莎鍾愛的那種電動平衡兩輪車——開得又快又穩還不超速的人,也是負責把達麗亞和菲奧娜送到指定地點的人;負責給菲奧娜辦落地簽的是尤金,因為菲奧娜前來俄羅斯,辦的是留學簽證,如果在學校所在地以外的城市過夜的話,需要帶證件去辦理落地,回學校還要再辦一次,否則的話會被當成非法滯留拘留起來的;而現在正在和她確認接下來時間安排的, 則是達麗亞本人, 同時達麗亞身為她的導師, 還負責檢查她帶的東西:

  「以後你就暫時不要用山羊頭骨了。」達麗亞一眼就把菲奧娜箱子裡的山羊頭骨挑了出來,解釋道:

  「你以後要走的是白巫術的路子,用不到這些偏向攻擊性的東西, 除非你不再受白巫術的保護,或者你需要用它來加速報應的到來, 等到那個時候,你再按照舊方法來用它也不遲。而在協助警方尋找兇手的過程中,我們不能越俎代庖加速這個進程, 不能過分催促報應的到來,要讓犯罪分子接受來自警方和法律的審判,以此來警示那些潛在的犯罪者,起一個殺雞儆猴的作用。」

  「只要我們還生活在有形的物質世界裡,那就要遵守這裡的法律,通靈師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越過普通人的法律去。」

  菲奧娜立刻就被這句基本等同於「不能越俎代庖」的話給引導著想到了小丑這種窮凶極惡的罪犯,不過又一想,這人已經癱在了阿卡姆的床上了,也就不過分追問達麗亞,「如果那人實在太凶了,又因為有精神疾病作為幌子而無法接受法律的制裁的話怎麼辦」,虛心點頭應聲道:

  「好的,記下了。」

  這就看出菲奧娜在之前的十五年中完全沒有人教導過她了。一般來說,這些對大部分通靈師們幾乎已經成了常識的東西,在菲奧娜的眼裡卻是那麼的陌生。她看著達麗亞替她規整箱子,邊整理邊給她講一些基礎的東西,只覺得又新鮮又好奇:

  「這個蠟燭也需要換一下,不能用雙頭蠟燭,也不能用草藥蠟燭和逆十字蠟燭,白蠟燭勉強可以帶上,黑蠟燭就留在班提瓦吧。我們這次去是要求一個結果,不是去尋人或者尋物,也不需要做什麼驅散儀式,因為就像你感知到的一樣,這位姑娘是含恨而死的,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她的靈魂對我們來說,只是個有沉重故事的亡靈而已,只有對兇手來說,才是惡靈,而這種惡靈是不需要驅散的,所以你慣用的這些蠟燭有很大一部分用不上,直接帶著用於和亡靈溝通的黑十字蠟燭走就可以——等等這是什麼東西?」

  達麗亞從菲奧娜的箱子側面抽出了一根魔杖,疑惑道:「是你的母親留給你的嗎?這是……巫師的魔杖?」

  菲奧娜點點頭,算是默認了,這讓達麗亞有些困惑:「可是你現在在班提瓦,學的是通靈,又不是魔法,也用不到這個呀。」

  菲奧娜解釋道:「我一直把它和我的星星銀刀一起當做護身符來用。」

  達麗亞立刻在菲奧娜的身上蹭了蹭手,因為如果這這根魔杖真的如同菲奧娜所說的那樣,是她的護身符的話,那麼直接觸碰到它的人就要倒楣好幾天了,除非立刻趕緊和護身符保護著的人接觸一下,以此證明這只是熟人之間的觸碰,而並非不懷好意的試探:

  「有道理。這麼一想,你把你母親的遺物帶在身邊,的確有護身符的作用,這就和你的名字一樣,是來自長輩的持久而充滿祝福的防護——鏡子多帶幾面,用於開啟冥界之門,萬一那姑娘的靈魂已經消散得差不多的話,我們就不得不去對面的世界叨擾一下把她帶回來。」

  「多帶點鼠尾草。」正在一旁負責確認菲奧娜的簽證的尤金立刻貢獻出了自己的切身經驗:「如果在現場,因為死去的亡靈情緒過於激動而使你的『眼外之眼』失效的話,那麼鼠尾草就可以防護你的能量場,穩定亡靈的情緒,使得你能夠與亡靈更好地溝通。鼠尾草在亡靈魔法裡類似於一座橋,只要你點燃了它,就能夠搭建起和亡靈之間的溝通的橋樑,而當你熄滅它的時候,又可以有效地清除來自死人世界的影響和餘音,它的煙霧既能夠保護你也能夠幫助你。總之,尤其遇到這種受害人含冤憤恨而死的情況的時候,一定要做好各種最壞的打算,比如亡靈不願前來見你、或者她自己就太過激動因此無法告訴你什麼有用的資訊等情況,多帶點鼠尾草不虧,聖彼德堡的警方應該早就被我們時不時的野外『縱火』給熏習慣了。」

  菲奧娜這才發現一件她忽略了很久的事情,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國情不同,導致的警方對通靈這件事的態度也不同吧:「俄羅斯警方……原來可以這麼光明正大地求助於靈媒的嗎?」

  達麗亞聳了聳肩:「是的,和相信自由民主科學的美國不同,在俄羅斯,通靈師協助警方調查其實已經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了,而且為了保證可信度,每位通靈師的話語都要被存檔整理的。」

  菲奧娜一驚:「要存檔?!」

  達麗亞點點頭:「是的,要和通靈師本人的照片檔案一起存檔整理。雖然這種做法會讓很多人感覺被受約束,但是也不失為一個讓大家都能夠為自己所說過的話切實負責的好辦法,同時也能夠讓以後向通靈師求助的人直觀感受到,此人的通靈水準如何,是否真正對得起那張證書。你之前沒有經歷過存檔這種事情嗎?」

  菲奧娜搖了搖頭,之前不管是她作為「忒彌斯」在中東單獨行動的時候,還是和哥譚警方合作的時候。都沒有經歷過如此正式的存檔備案的情況,如此高規格的、正式的流程,讓她一時間都有點緊張了。

  達麗亞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那麼這將是『忒彌斯』第一次正式地出現在眾人面前。別怕,連娜特莉亞和塔季揚娜都無法擔保她們的通靈百分百準確,這只是一個參考而已,到最後,大家拼的就是檔案裡的準確率。順便說下,一般來說這種正式的、牽扯面和影響都不小的事情,都要簽署保密協議的,沒有四五個月無法和外界溝通的。你有什麼親朋好友嗎?跟他們說一聲,你要人間蒸發一段時間,但是在此期間,你在班提瓦是絕對安全的。」

  菲奧娜想了想,發現還真有那麼個需要通知的人,正好她還可以把她的橘貓帶過來:「我要打電話給戴安娜。」

  今晚留守瞭望塔值班的是神奇女俠和蝙蝠俠。

  其實本來今晚值班的應該是閃電俠巴里的來著,他身為群眾公認的正義聯盟吉祥物,為人正直又熱情陽光,在活躍氣氛方面很有一手,連蝙蝠俠的黑臉在面對他的時候都能緩和幾分。用沙贊和鋼骨私下的吐槽來說,當這兩人在一起值班的時候,「完全的兩個極端撞在了一起,竟然有緩和的奇效」,但是之前神奇女俠為了去看菲奧娜,特地跟巴里換了班,所以現在在瞭望塔里值班的就是換過班表前來的神奇女俠了。

  如果用人類的年齡來衡量的話,戴安娜的年紀已經超過了正義聯盟裡所有人的年紀相加,是名副其實的「長輩」。她見過了太多的神祗之間的爭鬥,也見過了太多的人間是是非非,當一個人經歷過的事情足夠多的時候,她看什麼事都會連帶著平和起來。這直接導致了她連在看向正義聯盟裡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的、冰冷而毫無人情味的蝙蝠俠的時候,都能帶著一種超然而包容的態度,眼神慈愛得就像在看自家剛到青春期,還在中二和叛逆的尾端的小孩子一樣。

  對此,知名不具的正聯顧問表示,整個正義聯盟裡他最沒法對付的就是神奇女俠,就連自帶偉光正光環的全民英雄超人都要在戴安娜慈愛的眼神下退居第二位。

  因此當來自被特殊加強過的特殊信號在戴安娜的私人通訊器上響起的時候,他立時就松了口氣,因為不用再和戴安娜正面接觸了。

  ——結果在聽見戴安娜開口的下一秒,他又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了,因為此時正在跟戴安娜通話的菲奧娜,恰巧不管是從性格上來說還是從她的年齡上來講,都是他最沒辦法應付的那種類型,哪怕是最不擅長表達自己正面感情的蝙蝠俠,也沒辦法對著這麼乖巧可愛、又心懷光明一往無前的好姑娘說出什麼重話來。

  而當他尤其不擅長應付的兩種人出現在一起的時候,哪怕隔著一整個大洋再加一個大陸那麼遠,他也恨不得立刻展開披風,像只成了精的蝙蝠一樣,以超光速沖出這兩人的視線和聽力範圍。

  「菲奧娜?」戴安娜敏銳地察覺到了蝙蝠俠莫名的緊繃感,她想了想,還是沒避開蝙蝠俠,先不說瞭望塔的值班問題容不容許她離開,紮塔娜之前委婉提過的信任問題也是亟待解決的重中之重,如果能通過潛移默化的方式讓蝙蝠俠打開心扉的話,那就更好了:

  「有什麼事嗎?」

  「我需要我的橘貓。」菲奧娜掰著手指把她面臨的問題一一列出來:「而且時間緊急,我沒有辦法像原計劃那樣飛回去接它了,很抱歉冒昧打擾你,請問能在數小時之內把橘貓給我送過來嗎?而且接下來我可能要失聯好幾個月,因為保密協議的規定,所以請不要擔心,等保密協議一失效我就和你聯繫。」

  戴安娜立刻給她打了保票:「沒問題,放心吧,我們會找專人把你的貓送過去的。」

  等到她結束了通訊之後,果不其然,一轉頭就對上了蝙蝠俠不贊同的眼神:

  「你現在身處瞭望塔。」

  戴安娜聳了聳肩,她身為女神,又身攜舊神靈、愛與美之神阿弗洛狄忒的祝福,連做這樣的動作都能顯得她格外好看,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這個好辦,我們可以把她的貓給她直接快遞過去,這樣的話就沒有什麼問題了吧?」

  蝙蝠俠沉聲道:「太『好辦』了。那誰來負責這件事情呢?」

  ——大有如果戴安娜如果讓他去送的話,他下一秒就能跟神奇女俠同歸於盡的感覺。

  戴安娜無奈地放棄了腦海中已經半成型的讓蝙蝠俠乘坐超音速戰機,前去把曾經的他自己送到菲奧娜面前的這個構想,遺憾地歎了口氣:「那就超人吧。」

  蝙蝠俠:……你為什麼還這麼遺憾?!

  結果有句老話怎麼說的來著?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躲都躲不掉。正當超人抱著那個特製的箱子降落在聖彼德堡的時候,戴安娜就看見本來還緊皺眉頭坐在瞭望台監視器面前、專心工作的蝙蝠俠,突然就毫無意識地一頭栽倒在了操作臺上。

  戴安娜:哦豁。那麼問題來了,我要不要通知菲奧什卡?

  「我的橘啊——」菲奧娜在闊別多日,終於看見瘦身成功、準確地說其實完全沒能瘦多少,撐死也就是個十五磅的橘貓之後,聲音都有點變調了,而且看她那痛心疾首的樣子,要不是在她面前的是只橘貓,說一句這個悲痛程度,類似於「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結果一朝崩塌了所有的指望」的苦情老母親都不足為過:

  「你怎麼瘦得像條狗!」

  再次變成了橘貓,死活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在菲奧娜都已經成功地構建好了防護罩之後,他還是要倒楣催地來擔當保護者角色的布魯斯:……它瘦???你認真的???

  然而沒等他發出什麼抗議的喵喵叫,就被菲奧娜攔腰抱了起來,二話不說就把臉埋進了橘貓熱乎乎、暖烘烘、柔軟又蓬鬆的寬厚的背部的橘黃色毛髮裡:

  「吸口我的橘冷靜一下!」

  布魯斯當即便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

  打死也不要承認現在的這只橘貓其實是貓,而且還是他本人。

  此時達麗亞已經和警方交接完畢了,敲了敲車窗,對菲奧娜說:

  「菲奧什卡,你可以下來了,記住,感知的時候儘量控制自己不要共情。」

  菲奧娜抱著她的橘貓、拎著她輕了不止一點半點的箱子下車的時候,聽見了從員警那邊的隊伍裡轟然就爆發開來的議論聲:

  「這還是個小姑娘呢。」

  「搞沒搞錯?這麼小的通靈師?而且先不說水準的問題,她這個年紀和長相,真的不會讓索科洛夫一家人更傷心嗎?」

  「她最多也就十六歲吧?」

  菲奧娜完全沒有理會那些質疑聲。她緩緩地走到了一處溝壑的旁邊,蹲下身去,雙手輕輕撫摸著雨後潮濕的土地,青蔥的嫩草上尚且還沾有不知是露珠還是雨水的水滴,當她伸出手去的時候,那些晶瑩的水滴便沿著草葉緩緩滑落,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就好像剛剛有人在她的身邊落淚了一樣。

  ——而在知曉這件案件內情的警方和普通人的眼裡,這一幕便精准得都有些駭人了:

  因為按照他們事後還原的現場來看的話,那名和菲奧娜差不多年紀的少女正是在這裡遇害的!

  而在菲奧娜剛伸出手去的時候,差點就沒控制好自己,習慣性地就要進入共用狀態了,幸好達麗亞敏感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她立刻伸出手去,扣住菲奧娜的手腕,將菲奧娜的精神從正要產生共情的那個領域裡扯了出來,那雙手好像有魔力一樣,引導著菲奧娜正好卡在了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那微妙的夾縫裡。

  菲奧娜終於體會到了有導師帶領著的感覺是多麼安全和美好:

  她既能夠用眼睛去看見物質世界裡正在發生的事情,比如周圍的員警和他們身後已經拉起的黃色的警戒線,還有求問者那滿臉焦急、頹廢、落寞又悲傷的神情;同時,她的眼外之眼又能夠看到那個死去的年輕女孩兒,甚至不會過分耗費精神力。

  如果按照她現在的這個狀態的話,她和亡靈聊上二十四小時的天都沒事的。

  那個枉死的靈魂顯然也注意到了菲奧娜,緩緩對對她抬起了頭。

  這個女孩子有著相當典型的俄羅斯人的外貌。一般來說,白皮膚的俄羅斯人臉上都會有些許的雀斑,也只有菲奧娜這樣的得天獨厚的混血才能避免這一點了,而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也不例外。她有著一頭和菲奧娜如出一轍的棕色的長髮,柔軟而蓬鬆的披在胸前和身後,甚至都有著一雙和菲奧娜一樣的灰眼睛,不過這雙眼睛裡現在死氣沉沉,一點活力都沒有。

  當菲奧娜已經不需要佩戴斗篷、可以直接像現在這樣在警方的資訊封鎖保護之下出現在異國的時候,這兩位少女之間的相似感也更為明顯了,也怪不得之前有人會說,「她的外貌會讓索科洛夫夫婦傷心」。

  只不過和菲奧娜乾淨整潔的長髮截然不同的是,這位元少女以亡靈狀態出現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沾染著濃重的血跡,畢竟她是被分屍之後拋在這裡的,在外貌上,便難免有不足之處。

  顯然她自己也認識到了這一點。年輕的女孩子哪有不愛美的呢?更別說她和菲奧娜一樣,也只有十五六歲,還處在荷爾蒙萌動、對異性剛剛開始產生好感、又開始關注自己外表的微妙時期。因此,當這位棕發少女以亡靈的狀態出現在這兩位元明顯能看見她的通靈師面前的時候,她下意識就伸出手去,遮擋住了自己殘缺不全的面容。

  菲奧娜剛想開口詢問相關事宜,就被達麗亞伸出的食指擋住了唇:

  「菲奧什卡,不要和亡靈過分溝通。你身負白巫術,他們眼下無法害你也無法騙你,但是白巫術遲早有失效的一天。為了避免以後你繼續慣性去和亡靈溝通,你必須從現在開始就注意自己的行動。」

  「你可以負責傾聽和轉述,但是一定不要和他們直接交流太多。記住了嗎?」

  她的這些話都是用極低極快的氣音說的,因此菲奧娜聽完之後,也就輕微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達麗亞這才換回正常音量。因為前半部分的偏向性太明顯了,是個人聽完了就能聽出來她是在偏向自己的學生,女巫協會向來護短的名聲果然名不虛傳:

  「那好,我們來分工。我來負責為警方還原畫像,你試著從這裡得到更多的資訊。」

  菲奧娜欣然接受了這個分工,因為她著實對美醜沒什麼概念,在不能直接和亡靈共情的狀態下,讓她通過描述就完全還原一個人的長相實在太困難了。但是在場的諸位卻不這麼想,因為菲奧娜接受的,明顯就是更輕鬆一些的任務,在場的大部分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共同無聲地傳達著這麼個資訊:

  這是女巫協會的人在帶實習生吧?

  結果在菲奧娜沉默地傾聽了數分鐘之後,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在場的所有人大驚失色,她突然對著已經哭得雙眼通紅,無精打采的受害者母親道:

  「你不要太勞累自己了。都用不著給我交學費了,也就甭熬夜了,做手工活那麼累,不值當的。還是好好休息吧,老媽。」

  她說話的時候,突然就失去了之前一直給人的那種彬彬有禮的感覺。平時菲奧娜說話時候的措辭都是典雅而妥當的,還帶著一些不以俄語為母語的人特有的那種講究感和語法上的考究。但是當她眼下一開口的時候,便截然不同地帶上了聖彼德堡的口音,連神態都發生了輕微的變化,讓人很明顯地就能感覺到,其實這不是她在說話,而是在轉達另一個人的話。

  受害者的母親驚訝的瞪大了雙眼,淚如雨下,這位痛失愛女的中年婦女囁嚅著雙唇,顯然已經暫時被震撼得失去了言語功能,半晌之後,才從喉嚨裡擠出顫抖的一句話來:

  「……這是我的莉紮!」

  「連用詞、連用詞,都是一模一樣的!」

第91章 前往藏身地

  很多東西的存在都是有其合理性、有價值有意義的, 就好比實習生和臨時工,在除去背鍋之外, 還是能在日常的工作中起到一些幫助作用的。當新人對一個行業瞭解不深的時候, 工作中過分專業的部分會由經驗豐富的老手接過去, 而與此同時, 實習生和臨時工就可以去負責那些對專業度要求不是很高的瑣碎的工作了,還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去學習一下老手的做法,也算是為人才的更迭換代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這個帶新人的道理一般來說在哪裡都是通行的,班提瓦以前也會帶新人前來現場實習,在實地鍛煉她們的能力的同時,也可以讓警方提前做好準備,比如接下來接她們的班的是怎樣水準的人,擅長的是哪個方面,眼下水準如何, 還需要等多久這位元新人才能獨立出師, 讓大家的心裡都能有個底。

  只不過今天出了點意外, 那就是班提瓦這次帶來的新人的水準完全超乎了他們的想像。之前他們都從沒見過這個棕色頭髮的小姑娘,因此當菲奧娜第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很多人會產生對她實力的質疑, 也就很正常了。

  然而眼下,根據她展現出來的實力和水準, 怕是班提瓦不讓她提前結業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的年齡問題委實難以取信於人。

  達麗亞在那邊還原畫像的工作進行的非常順利,菲奧娜在這邊的溝通也十分順暢, 她們的配合很默契,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合作的樣子,工作效率自然也就相當高。當達麗亞那邊對還原畫像的進展已經到了一半的時候,菲奧娜這邊已經開始事無巨細地傳達來自亡靈的問候了,她對伊莉莎白的父親露出了一個很為難的表情:

  「……您少喝點兒酒吧,再這樣下去可會對身體不好,會肝硬化的。」

  受害者的父親,也就是一家之主的索科洛夫趕緊點頭,直接就承認了菲奧娜說的話和他的女兒生前最愛說的分毫不差:

  「是的,我的小莉紮之前也總是這麼跟我說。她是個好孩子,一心想著將來讀醫科大學,因此對這方面的瞭解就很深,也經常用這個來勸我……」

  話說到一半,這位父親便哽咽了。俄羅斯人——尤其是他們的男人,向來都推崇大男子主義的硬漢精神,最好是能幹掉一瓶伏特加還能面不改色扛槍獵熊的那種,但是當一個人被這種痛失親人的痛苦侵襲了之後,任你平時多麼堅強,也照樣要在那無邊的悲傷裡潰不成軍:

  「……我當晚在應酬的時候喝多了,沒去接她。我怎麼就這麼糟糕啊!都是我的錯……」

  「都怪我!」他拼命地撕扯著自己的頭髮,用力得指關節都發白了,長久以來一直積壓在心頭的苦痛和對自我的厭棄在一瞬間盡數爆發了出來:「是我不好、是我錯了……」

  菲奧娜陡然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她看著一旁不言不語,只是垂著頭看著自己的父親,隔著生死之隔與他一同淚落如雨的亡靈姑娘,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難道不該怪他嗎?他生前未能對自己的女兒展現出完整的愛,把所有事都藏在心裡,過分沉迷於工作而無暇去陪伴家人,當伊莉莎白痛呼著死在兇手刀下的時候,他甚至還在生意桌上喝酒。從理智上來說,她知道這是父親的工作需要,所以她生前才會口口聲聲地說著不怪他,可是摸著良心、從情感上來說,有了這麼句蒼白無力的解釋之後,這個說法便能被她接受了麼?

  肯定不能。

  可是這難道又全能怪他嗎?在他們過去的那個年代裡,固有的認知就是嚴父慈母,在這種固有認知的限制之下,沒人能學會如何對家人正確展露感情,他們想要表達自己的愛,便只有通過加強物質的方法來讓家人幸福了。因為除此之外,他們從來沒接受過任何的其他辦法的指導啊。

  而嚴父也是有心理壓力的,可是在固有的認知裡,他們又無法將這種壓力向家人傾訴,因為在他們的傳統觀念裡,「家裡的妻子兒女是要被保護的人,怎麼能把煩心事帶回家呢」,當這種壓力得不到釋放、久而久之地累積了起來之後,便有數量相當可觀的人,只能通過選擇喝酒來化解壓力了。

  ——由此可見,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如果不能從一開始便坦誠相待,那麼後續的問題便會無窮盡地湧來。

  菲奧娜最後也只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隨即轉向一旁靜候著大氣都不敢出的受害者母親,依然在用伊莉莎白·索科洛娃的那種神態跟她說話:

  「我給你織了幅手套和圍巾,藏在我自個兒床下面的藍色箱子裡,特地給你挑的紅色毛線,用這個來配你去年買的那件黑色大衣肯定很好看。」

  就是這麼簡單、家常又普通的一句話,直接就讓這位可憐的受害者母親淚流滿面:「……我知道了。」

  她嗚咽著捉緊了菲奧娜的手,完全把面前這位年少的通靈師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傾訴著那無處可去的思念和悲傷:「莉紮,你以前說過要給我織一條圍巾的……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說話算話!我的傻姑娘啊……」

  和那些說著曖昧不清、放在任何情況下都適用的話語的通靈師不同,菲奧娜在一開始就展現出了相當駭人的實力,連說的話都帶有極其精准的指向。她冰涼得不帶一點人氣兒的手反握住了這位痛苦欲絕的母親的雙手,而在她的眼外之眼裡,在別人都看不到的死人的世界裡,就在她們交握的雙手上,還覆蓋著來自死者伊莉莎白的手,來自亡靈的思念,借助著通靈師這個遊走在活人和死人世界之間的職業,終於切實地傳達到了她的家人那裡。

  那雙手的溫度實在太低了,即使眼下已經臨近勝利日,哪怕在俄羅斯也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暖春了,借助著菲奧娜的實體媒介傳來的、來自死人世界的詭異冰涼也凍得伊莉莎白的母親要為之一打哆嗦。

  菲奧娜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位母親的動作,但是從她的感知來看,又並沒有從面前這人身上感受到多少畏懼的情緒。秉著不會就學、不懂就問的良好求學原則,她問道:

  「您不害怕嗎?那可是切實的、實打實存在這裡的亡靈啊。」

  「……真是個小姑娘才能問出來的問題。」被她展現出來的這一手給震驚得半晌都無法說出話來的母親怔了一下,這才感覺自己和她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些許,隨即苦笑道:

  「這個世界上……哪裡存在會害怕自己孩子的母親呢?」

  「只要能讓她回來看我們一眼,傾家蕩產我們都不怕,又怎麼會怕自己的女兒?」

  菲奧娜短暫地沉默了一下,隨即鄭重地握緊了她的手,柔和而不失堅定地開口:

  「悲傷可以存有,但不能存續,勞駕,您女兒還在旁邊站著呢。您說的『傾家蕩產』已經被莉紮聽見了,她可不是很贊同您這麼做。」

  「當您感到無望和孤苦的時候,請記住,來自親人的愛會一直永遠環繞著您的。」

  她在將伊莉莎白想要傳達的話完全傳達完了之後,就飛速地從那種傳話筒的狀態裡恢復過來了,不管是神情還是語態乃至說話的口吻聲調,全都恢復到了之前那個彬彬有禮、莫名考究的通靈師的狀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讓人相信,這麼截然不同的兩種神態竟然可以在短期內前後緊接著出現於一人身上。

  其實對於絕大部分通靈師來說,做到這個地步就可以了。生者和死者之間的界限不能輕易逾越,達麗亞也已經完成了對兇手畫像的復原,而菲奧娜這邊,也完美地傳達了受害者的未竟之語,尚且活在人間、被拋下的她的親人的心結和陰影也已經被開導了。除去等待警方出結果,她們似乎也沒什麼能幫得上忙了的。

  但是就在菲奧娜即將轉身離去的一瞬間,她的衣角、乃至她的半邊身體,都被那姑娘給猛地撲上來抱住了,來自死人的冰冷一刹那就凍透了她的半邊身子,連帶著她的嘴角都呈現出了一點嫣紅的、因為溫度驟降被凍出的顏色來。

  達麗亞因為復原兇手的畫像耗費了太多的心力和精神,因為這可是要存檔整理的,會跟隨著她的檔案和協助警方破案的記錄存檔一輩子,而且如果她復原的畫像有所偏差的話,就會讓真正的兇手逃之夭夭,所以她每次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都會不遺餘力地投入十二萬分的精神。結果眼下,正是因為她的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山窮水盡了,才會沒能第一時間發現這潛在的危險。

  ——亡靈對通靈師們來說,就一定是友好的麼?善騎者墜于馬,善泳者溺于水,那麼擅長通靈的人,就真的會永遠不被反噬、永遠不被欺騙嗎?

  達麗亞因為精神損耗過度,而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菲奧娜的異況,取而代之在這一刻履行了「保護者」職責的,是蝙蝠俠牌的橘貓。這位元從來堅信物理和科學的力量、從來都對神秘側的力量抱持著「敬而遠之」態度的正義聯盟顧問,在伊莉莎白的亡靈撲到菲奧娜身上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那種冰冷而毛骨悚然的氣息。

  布魯斯本人還沒來得及用自己的意識做出什麼反應呢,就悚然地發現,這橘貓在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都形成條件反射了,這具身體在面對這種狀況時的本能反應已經超越了他的意志,可見菲奧娜在過去的十多年裡受過多少次這樣的保護,這貓甚至以它那肥碩的十五磅的體型自成了一套標準的應對流程出來:

  先是「喵嗷」地尖叫了一聲,隨後就氣勢洶洶地、用比沖向貓飯還要飛速的速度直接就沖著菲奧娜撲了過去!

  別說,可能是出於它這個敦實的體型帶來的衝擊感,連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枉死、連帶著亡靈的力量都格外強烈的伊莉莎白都不得不暫且後退一步,放開菲奧娜,使她有了喘息之機。

  而也就是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菲奧娜看見了亡靈的眼睛。

  之前一直低著頭、遮擋住了自己殘缺不全的面容、自然也就連帶著將她的眼睛一起遮擋了起來的亡靈終於露出了那雙和菲奧娜極為相似、在俄羅斯人裡的普遍程度也絕對不低的灰眼睛。

  「眼睛是心靈的視窗」這個說法是很有道理的,尤其是對通靈師而言,很多時候他們甚至不用求助者開口,就能從他們的眼睛裡讀出很多東西來,而眼下,在伊莉莎白的那雙眼裡便包含著無邊的悲傷。

  那悲傷浩瀚如大海,幾乎要讓菲奧娜感同身受地窒息了。即使伊莉莎白不用說話,菲奧娜也感受到了她的未竟之語:

  【拜託了,請幫幫我!如果按照俄羅斯警方的正常流程,等他們申報完畢,存檔完畢,用科學手段檢驗通靈方法切實可行,再按照這些線索去找人的時候,那人怕是早就逃掉了!】

  如果按照科學的方法來解釋的話,亡靈只是一種在磁場的意識作用下,存在於和我們的活人的世界不同的緯度裡的「人」而已。而當兩個緯度高低不同的世界融合在一起,也就是亡靈能夠滯留人間的時候,祂們說出的每句話,都會帶著微妙的預言和詛咒的意味。

  所以菲德麗絲對菲奧娜的祝福能夠延續下去,直到現在都十多年了,還在鍥而不捨、盡職盡責地保護著她;瑪麗亞·斯塔克對她的孩子的祝福才能夠延續得那麼長遠,甚至都能夠將通靈師們本來就不敢百分百保證準確無誤的未來盡數顛覆;而同樣,伊莉莎白也不敢把她的這個猜想訴諸于口,萬一出口成讖了的話,她可連哭都沒地兒找人哭去。

  ——所以百般無法之下,她只能通過如此直接的方式留住菲奧娜離開的腳步,甚至不惜直接去碰撞菲奧娜的白巫術防護層,這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菲奧娜被她這麼突如其來地一撞,除去受驚和被突然凍著了之外還真沒什麼大事,因為她有著白巫術的削弱和保護,回去再做一下祛除儀式,最多也就倒楣幾天而已;但是伊莉莎白這麼一來,切實傷害到的可是她的靈魂力量,如果不趕緊把這人繩之以法,那她怕是就真的要含冤而散了。

  那這名亡靈為什麼還要這麼執著呢?就真的這麼想看到那個人被捉起來判刑嗎?

  還是說……她就像菲德麗絲生前最重大的那個失誤和烏龍那樣,感知到了錯的資訊?

  「菲奧什卡。」達麗亞的聲音好像在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又好像已經近在她的身邊了:

  「你不能懷疑自己。如果你連自己都懷疑了,那麼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可信的?」

  「你連『本我』都在懷疑了,那麼連你立足的物質世界對你來說都是虛幻的!」

  「可是你跺跺腳,你不就站在這裡嗎?!」

  ——真不愧是經驗豐富的通靈師前輩,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菲奧娜的核心問題所在。自從她知道過去的那個預言離譜得何等荒謬之後,菲奧娜就時不時陷入了長久的混亂裡。

  一般來說通靈師們都會經歷這種自我懷疑和成長的階段,但是對絕大部分的通靈師來說,這種階段是慢慢地被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激發出來的,而他們所經歷的世事和積累下來的時間、心態等方面的基礎,足以幫助他們穩穩地度過這個自我懷疑的階段。如果他們能夠繼續篤信堅持自我的話,那麼肯定就能在這一行上有所成就;如果他們產生的懷疑最終打倒了自己,那麼他們的精神力量就會在一刹那潰散,從此泯然於眾人,再也不能以「靈媒」的名號自居了。

  所以對通靈師這個職業來說,最危險的事情就是「懷疑自己」,達麗亞的提醒來的真是恰到好處。

  而就在達麗亞發現了菲奧娜的神情恍惚、立刻出聲的下一刻,菲奧娜終於準確地在她的警醒之下,無師自通地把握好了和亡靈交流的那個度:

  就算眼下她沒有共情,卻也能看見伊莉莎白想要傳達給她的東西了!

  「菲奧什卡,你怎麼樣了?」達麗亞扣緊她的肩膀,焦急地一疊聲追問道:「還能聽見我說話嗎?!」

  菲奧娜點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眼下還好——」她突然轉過頭去,對著那邊都已經開始收工、準備回家了的聖彼德堡員警問道:

  「如果我能準確地指出眼下兇手的藏身地點和證據隱藏的地方的話,能立刻給他判刑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她話音未落,就聽見從受害者的母親那邊傳出一聲劇烈的倒抽冷氣的聲音,緊接著是索科洛夫一迭聲呼喚自己妻子的聲音,顯然是那位可憐的母親已經在過悲過喜的情緒下,被這個消息給震撼得暈了過去;而在警方那邊,她的話語也引起了極大的反應,員警們當即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開始討論了起來,最後還是為首的那名警長前來告知菲奧娜:

  「理論上來說是可以的,只要你真的能夠找到,但是如果你找不到的話,你在這行就沒啥信譽可言啦,小姑娘。」

  「你真的能找到嗎?年輕人,不要太誇海口,你也看見了那邊的受害者一家了吧?」他往那邊揚了揚頭,示意菲奧娜在此事上千萬要慎重:「這個家庭已經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望了。法律和生命都是嚴肅的事情,小姑娘,如果你沒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就不要這麼說。」

  菲奧娜看了看達麗亞,在取得了達麗亞的同意和鼓勵之後,她認真地看著面前一臉嚴肅的員警們:

  「我有十成把握,先生。」

  而在她的眼外之眼裡,伊莉莎白已經伸出了手去,直直地指向了遠處的某個方向:「我看見亡靈正在為我指路。」

  等到他們一行人全都上了警車之後,警長才反應了過來,對著閉目養神的達麗亞壓低聲音問道:「這個小彼得羅娃真的是你們的學徒嗎?感覺她的實力已經和你們不相上下了。」

  這句話如果換做某些心胸狹隘、生怕自己的學徒或者伴侶超越自己的人聽來,肯定相當刺耳,但是架不住女巫協會護短的名聲已經傳遍天下了。果不其然,達麗亞立刻就微笑了起來,甚至都帶上了某種類似於在看自家孩子的驕傲感看向菲奧娜:

  「那是,她看到的東西能比我看到的更多,她的路也會比我走得更遠。」

  「這是我們未來的星辰。」

  警長:……我就知道這麼可勁誇小姑娘保險。不是我說,你們堂堂一個在國家註冊過的通靈者學校、有官方備份的組織和協會,連個正規章程都沒有,護短護到這個份上,可怎麼了得哦!

  等到他們按照著伊莉莎白的指向、沿著菲奧娜轉達出來的資訊,來到一座顯然被廢棄已久的工廠面前之後,連坐在和菲奧娜同一輛警車裡的人都能感覺到車廂裡的溫度有了明顯的下降,而且還憑空地起了陣陣涼風。

  聖彼德堡外勤警員:……見鬼,唯物主義世界觀真撐不住了。


第92章 工廠地下室

  其實按理來說, 聖彼德堡的警方也不是多麼無能的官方組織。光看聖彼德堡連續三年蟬聯「全俄羅斯最能給你安全感的地方」季軍、年年的名次都不帶改的,就知道這裡的警方有多努力了, 而且這個排名還要結合俄羅斯近年來愈演愈烈的黑幫火拼、酗酒、吸毒事件頻發的社會現況, 可見聖彼德堡警方們是拿工資吃飯的老實人, 至少能對得起他們的制服和領的五險一金。

  ——對於眼下這幫正跟在菲奧娜身後往裡走的、常年負責出外勤的人來說, 那是六險一金,多出來的一險是意外身亡險。

  而相對的,當一個城市的警方足夠努力的時候,是不需要過分求助通靈者的,能在物質世界裡就直接解決的事情,要神秘側的力量幹什麼?所以聖彼德堡的警方和班提瓦的合作並沒有俄羅斯其他城市、尤其是那些遠離大都市的地區那麼頻繁,雖然班提瓦位於俄羅斯,可是要真論起來的話,反而是班提瓦和莫斯科那邊的合作次數更多一點, 聖彼德堡從來只負責進行案件和人才的交接而已。

  但是今天不一樣。

  在伊莉莎白遇害二十四小時後, 這起謀殺事件在互聯網的推動下愈演愈烈, 終於演化成了社會事件,全俄羅斯都在激烈聲討兇手,譴責政府的安全建設不到位, 還有好事之徒,順便把伊莉莎白的家人和處理這個案件的警方都一起怪罪上了:

  你為什麼不去接你的女兒?不知道俄羅斯晚上現在越來越不安全了嗎?警方為什麼辦事不利, 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給我們一個結果?我們納稅人的錢,就用來養了你們這一幫黑皮狗廢物?

  聖彼德堡警方心裡苦啊。這個兇手作案之前絕對經過了膽大心細的策劃,而且很有可能此人已經是慣犯了, 在犯罪現場,愣是除了受害者殘缺不全的肢體之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算他們拿著指紋提取器把受害者屍身的每一個角落都事無巨細地檢查過了,也找不出半點能用作證據的東西,甚至連最訓練有素的警犬,都無法從伊莉莎白的身上、從案發現場,聞出任何別的味道來!

  而法醫得出的結果讓警方不由得更絕望了:

  「從切口來看,肌理粗糙而有骨碴,這個女孩子是被很普通的菜刀分屍的。普通的菜刀無法負擔得起這麼駭人的工作量,肯定會有豁口。」

  ——精彩,太精彩了,讓他們就著這個線索去別人家裡一把一把看菜刀嗎?顯然不可行!

  因此,百般嘗試未果的聖彼德堡警方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女巫協會的頭上,和受害者家屬一起發來了求援的信件。以女巫協會的能力,找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只要有了此人的畫像,那麼至少就可以在警方破案的時候用於參考,就好像上學的時候大家做特別難的、不會的題一樣,有了標準答案可供參考之後再去填寫過程,絕對比什麼都不知道只能蒙頭瞎解來的好。

  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女巫協會進了個新人,而且是個水準相當可觀的新人,在前來協助警方工作的第一天就交給了他們一份超綱的完美答卷。

  在聖彼德堡警方下車的時候,突然從外勤的隊伍裡傳來一聲短促的尖叫:「天!」

  菲奧娜立刻問道:「怎麼了?」

  「……我剛剛……」因為這次班提瓦這邊來跟他們交接案件的全都是女性,為預防特殊情況出現,聖彼德堡警方特地往外勤部隊裡調來了一名身經百戰的女性警官。她的中間名和菲奧娜一樣,也是彼得羅娃,而按照俄羅斯人的習慣,當兩個同一中間名的人出現在同一個場合的時候,他們就會按照這兩人的年齡不同,叫菲奧娜「小彼得羅娃」。

  如果不是遇到了什麼能讓人足夠失態的事情的話,這位彼得羅娃警官也不是什麼新手了,怎麼會在這時驚叫出聲?

  「我……」面色慘白的女警官囁嚅著雙唇,顫抖著手指向了菲奧娜的背後:「我在你身後看見了伊莉莎白!是我的錯覺嗎?!告訴我,小彼得羅娃,是我出現幻覺了對不對?!」

  ——得,又一個被菲奧娜搞得三觀崩潰了的可憐的人。

  菲奧娜立刻回過頭去一看,發現伊莉莎白的身體竟然在這裡凝實到了讓不少第六感相當敏銳的人也能察覺得到的地步,周身的那些因為被分屍後再拼在一起的紅線也在逐漸淡化,露出了她年輕而朝氣蓬勃的正臉。也就是說,她從這裡開始,就被那個兇手盯上了。

  可是伊莉莎白的亡靈現在最想做的事情,不就是要趕緊抓住那個人嗎?她大費周章地把菲奧娜一行人引到這裡,只是為了告訴他們,她是在這裡遇害的?

  顯然不可能。

  「別怕。」菲奧娜簡單安慰了一下那位正在死死地盯著伊莉莎白、感覺整個人的世界觀都不太好了的女員警:

  「你想想,我們天天都在和祂們打交道,也沒有什麼事,你會不會輕鬆一些?」

  彼得羅娃警官:……完全輕鬆不起來!求求你還是保持沉默不要說話了吧。

  達麗亞和部分警員留守在車上,從外部為她掠陣,因為這是菲奧娜自己提出的主動幫助,而且這個幫助對破案這件事的助益可相當大,按照菲奧娜的水準,她要麼不出手,出手肯定是雷霆之勢一擊必中,所以達麗亞不去跟著她,也算是等日後根據存檔的案件記錄予以表彰的時候,不和菲奧娜爭功。

  這可比那些在研究生們寫論文的時候啥事都不管、但是論文的第一發表人卻一定要署上他們名字的導師人道多了。

  菲奧娜在一幫持槍員警的護送下進了這家廢棄已久的工廠,因為潮氣過重,這裡的水泥地上和牆根,都有隱隱的青苔生出來了。有些房子,別看從外面一看很有年代感,但是裡面裝修得還是很現代化很好看的,比如班提瓦的校舍;但是有些房子,別看從外面一看,是個歷經風雨的有故事的貌似破破爛爛樓,進去一看,甚至更破,比如這家廢棄工廠。

  也不知道這裡以前是生產什麼的,周圍的青草都枯死了一大片,完全長不出來,和周圍的一片鬱鬱蔥蔥形成了鮮明對比,不管是外牆還是內牆上,盡是斑駁的風雨痕跡,在經年累月、沒有玻璃窗保護的前提下,原本粉刷得好好的牆皮盡數脫落,幾顆被遺棄在地上的螺絲完全生銹了一踢就是一片長長的暗色,垃圾袋和腐朽的木板糾纏在一起淩亂地堆在地上,完全不像有人會在這種地方的樣子。

  要不是菲奧娜確定自己的白巫術沒有失效、伊莉莎白的亡靈不可能對她說謊的話,她可真要懷疑這裡究竟有沒有他們要找的人了。

  而就在她剛剛打消了自己懷疑念頭的下一秒,就聽到了從不遠處的地下傳來的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聖彼德堡的員警們交換了一下眼色,迅速把菲奧娜圍在了中間,小心翼翼地持槍前行,結果還沒等他們走上幾步,就有個手無寸鐵、但是臉上和手上全都是血的中年男人從這家廢棄工廠的地下室爬出來了,正好和全副武裝的員警們撞了個臉對臉。

  這人在看到員警的一瞬間,立馬就被嚇白了整張臉,立刻就打算關上手裡的門把自己反鎖下去,結果就在此時,那位和菲奧娜重了中間名、剛剛還在被嚇得不輕、那臉色慘白的程度跟這犯罪嫌疑人都有的一拼的女警官立刻眼明手快疾沖過去,一個威力十足的掃堂腿就把此人給掃得一路撞著鐵欄杆和地板,哐啷啷地滾了下去,真是當代退能怕鬼,進可揍人的女中豪傑。

  接下來菲奧娜全程沒被允許看那間地下室裡的情況半眼,只能夠在彼得羅娃警官的陪同下,通過員警們從下面不斷傳來的隻言片語判斷情況:

  這人絕對是個慣犯,而且伊莉莎白也絕對不是第一個受害者,這裡的地理位置足夠隱蔽,又一直沒有人來收購這裡,以前用來存放物料的地下室便成為了一個天然的藏屍場,專門用來存放那些他還沒來得及拋掉的屍體。

  怪不得伊莉莎白的靈魂在那裡,就已經是支離破碎的樣子了。因為靈魂或多或少都會反映生前的狀況出來,像伊莉莎白這樣被分屍而死的人,她的靈魂怎麼說都應該有過一個完整的狀態,而當她的靈魂在此地完整的時候,結合一下那間滿是血腥氣息的地下室,便可以說明一個直觀的事實:

  她是在這裡完整地死去、又是在這裡被分屍,最後拋到路邊的,所以在那裡才會沒有任何的作案痕跡。

  菲奧娜和那位警官沒有站在地下室的出口附近,她倆的所在位置隔了至少十幾米的距離出去,即便如此,以菲奧娜過分靈敏的感官,也能隱隱聞到從下麵傳來的血腥和腐臭交雜的氣息。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車上去?」女警官發現菲奧娜的臉色不太好,便柔聲問道:「這裡的氣味的確有點大。我們走?」

  菲奧娜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便緩緩停住了腳步,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有點啞了:

  「這種人……會得到法律的制裁的,對嗎?」

  「請相信我們。」那位女警官蹲下身去,堅定地對菲奧娜保證道:

  「孩子,請相信你的祖國的法律。」


第93章 無解的未來

  等到那個精神萎靡的罪犯被從地下室揪出來的時候, 他那張油光滿面的臉上除了震驚就是頹喪。此人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行蹤真的能被菲奧娜這麼個小姑娘找到——要是栽在那種知名的靈媒手裡,他認栽, 可是菲奧娜實在太小了, 完全不像那種有正經本事的大人。更別說這姑娘還精准無比地把他直接就堵在了工廠裡, 直到他被銬上手銬, 推上警車帶走,都在死死地盯著菲奧娜:

  「你他媽是怎麼找到我的?!」

  菲奧娜在踏入工廠的時候,就把自己衛衣上的帽子拉了起來,蓋住了頭臉,因此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只能看見她那露在外面的一點點尖白的下顎,資訊安全性上是有著百分百保證的。她想了想,探過頭去問達麗亞:

  「我能對他比中指嗎?」

  達麗亞回答得斬釘截鐵:「你要是還想要你的白巫術的保護,就別這麼幹。」

  菲奧娜剛失望地歎了口氣, 就看見達麗亞戴上了她自個兒風衣後面自帶的兜帽, 往菲奧娜耳朵裡塞了倆耳塞後, 便抓緊時間搖下車窗往外探出身去,氣勢磅礴地對著那人比了倆中指,伴著一句慷慨激昂的俄羅斯國罵:

  「Пошелнахуй!Могутсильнообижать!」

  聖彼德堡全體警官不由得再次對這位作風彪悍的聖彼德堡女巫肅然起敬, 同時被刷新了對女巫協會的這幫人護短護得多嚴實的認識。

  可能因為這短短的半天裡,菲奧娜耗費的精神比之前好幾個月的加起來都要多, 即使負責把她們送回班提瓦的彼得羅娃警官開起車來相當有俄羅斯人的風範,一腳油門踩到底就開始卡著最高限速一路飆車,也還是沒能擋得住菲奧娜上了車五分鐘後就一頭栽在了座位上, 隨即睡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達麗亞本來還在和彼得羅娃聊天呢,一看見她睡了,便立刻壓低了聲音:

  「謝謝您明明這麼害怕還把我們送回來。」

  彼得羅娃也壓低了聲音:「說實話吧,沃斯科波耶娃女士,要不是上面硬說什麼『不要讓男性隨意進入班提瓦』,我現在早就收工回家了。您可以擔保你們學校裡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鬼魂之類的嗎?我是真被嚇怕了。」

  達麗亞:???外界哪來那麼多傳聞???

  她決定回去就和娜特莉亞還有塔季揚娜合議一下,擴大招生,破除外界對她們的固有印象委實是當務之急。真的,不是她說,如果聖彼德堡的諸位員警能來看一下用化學實驗器皿煮奶茶、永遠能在口紅色號裡精准地挑出最難看的那個買給自己的品味成謎的尤金,用塔羅牌堆城堡、自己跟自己打撲克還要自己王炸自己炸來炸去不亦樂乎的伊麗娜,再看看天天都沉迷論壇和臉書、二十四個小時裡有一半左右的時間都在冥想和睡覺的瑪莎,他們肯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認為她們個個都是帶著尖尖帽,往鍋子裡扔小孩煮著吃的惡毒巫婆形象了。

  菲奧娜在回程的路上做了個夢,然而她這次的睡眠品質相當不好,罪魁禍首只有一個:

  她的夢。

  她在夢裡抬起頭的時候,就發現這肯定不是現實世界,而是她的夢境了。現實世界中怎麼可能會有血紅色的月亮呢?而且就算在多雲和光照的作用下,會有橘紅色的月亮,那這遍地的死屍和未曾褪去的硝煙,也肯定不是她曾經見過的畫面。總之,這裡肯定經歷過一場慘烈的廝殺,而根據這未曾乾涸的鮮血都能沒過鞋底的程度來看,只要菲奧娜見過一眼,就無論如何不會忘記。

  她努力撥開攔路的屍體還有各種障礙物往外走去,結果沒走多遠才發現,她此時正身處某個超高的建築物裡,而在這建築物的下麵——

  是滔天的火與水。

  熊熊烈火沖天而起,將已經漫上了陸地的海水盡數染上了金色的光暈,當洶湧的波浪席捲而來的時候,即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也能聽見海水和火焰交織發出的滋滋聲,看見那無邊際蔓延開來的白煙,以及在空中舞動、在水中沉浮的璀璨的星火和金色的光點。

  可是水上怎麼會憑空著火呢?!

  她試著在夢裡呼喚自己的名字,因為夢是偏向精神側的,而名字確實實打實不管跟物質世界還是跟精神世界都掛鉤的,如果身陷夢境,只要大聲喊著自己的名字,就能將自己從夢中強行喚醒。然而她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嘶啞得發不出半點聲音了。

  菲奧娜立刻就明白了,這不光是一個夢,還是一個有關預知的夢。

  這種完全未曾見過的景象如果真出現在了她的夢裡,那麼就算她現在還沒有見過這個場面,那日後也定會相見,因為靈媒的夢都是有指向性的,是有意義的。

  雖然像瑪莎那樣能夠合理解答和記住每一個夢境的人並不多,也很少有人有那個天賦,甚至有的人一覺醒來連自己做過什麼夢都忘了,但是更多的人都會在現實生活中的某一天,對著眼前的事物或者某事突然產生這種印象:

  我在夢裡見過!

  這其實便是預知夢了,簡單得很,連普通人都能做。

  她再次放眼望去,只見遠處無邊的黑潮正在兇猛地向岸上撲來,掀起的滔天巨浪被手握三叉戟的男人狠狠地擋住。海中無數漆黑而扭曲的異形生物張牙舞爪,穿著綠色魚鱗式緊身衣的紅發女子在他身邊與他並肩作戰,兩個孤獨的背影就這樣背靠背地肩負起整片狂暴的、反叛的海。

  而遙遠的、一片漆黑的天空上,有明顯是異星生物的動物正在掙扎著從黑色的孔洞裡探出身子,超人和神奇女俠正在努力擊退這群怪物,然而收效甚微,這些東西雖然沒有他們兩人戰力高,但是要一直這樣源源不斷地出現,也很煩人的,蝨子多了還能咬死大象呢。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菲奧娜的夢出現了偏差的原因,此刻正義聯盟裡的每一個人,都要比他們曾經展現在菲奧娜、乃至展現在大眾面前的實力要弱了不止一點半點。

  這是怎麼回事?夢是不會騙人的!

  她心底的疑問已經多得要化成實體溢出來了,而就在這時,她聽見了從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這聲音很輕,按理來說是不可能被聽見的,只是這是在菲奧娜的夢裡,一切都要以她的意志為轉移。如果不是菲奧娜恰好對這道腳步聲的頻率和力道有所瞭解的話,怕是要在外面不斷傳來的爆炸和坍塌聲裡忽略過去了,而正是因為她對這腳步聲很熟悉,所以才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塔利亞·奧·古,是個典型的刺客聯盟養出來的人,素來無利不早起的她,會在怎樣的狀況下出現在中東之外?!

  果不其然,好的不靈壞的靈,不管她在內心如何尖叫一萬遍「拜託了千萬不要讓我猜中」,轉過頭去看見的還是塔利亞。

  而此時的塔利亞的衣著和打扮卻又和她見過的有著微妙的不同。她並沒有穿外出時候的專用配置,黑色緊身作戰服,而是穿著只有在刺客聯盟的時候她才會穿的、象徵著地位和身份的衣服:袖子很長,腰部鏤空,長裙一直拖到地面,卻又高開叉到大腿。那種濃烈的綠色和她身上繁複的金飾相搭配,再和她披在外面的一層白色的罩袍和小麥也似的膚色相呼應,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都在散發著何其明顯的異國氣息。

  然而最令菲奧娜吃驚的一件事發生了:

  塔利亞並沒有看到她。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如果在一個通靈師自己的夢裡,她都無法以實體的方式出現在別人面前的話,那麼肯定只有一個答案:

  在這個預言指向的未來裡,她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是老得或者病得意識不清,連自己的存在都無法保證。

  菲奧娜看了看塔利亞的外貌,一秒鐘否決了後者:

  她都還沒老!我比她年輕那麼多,怎麼可能會老?!現在的我要是活著的話,肯定又年輕又好看!

  ——這倒真不假,也不是什麼昧著良心的自吹自擂,按照塔利亞眼下的精神狀況來看,她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泡過拉薩路池,而根據她展現出來的年齡判斷的話,菲奧娜此時最多二十歲,不能更多了。

  塔利亞徑直從菲奧娜的身身邊走了過去,一腳踩上了面前那個因為太醜而被菲奧娜下意識忽略了的、躺在地上的怪物。這個怪物生著類似於人類的雙頭,生在腦門中間的那顆渾圓的獨眼甄別了他並非人類的身份,肋下卻又長了四條人類的胳膊,根本就不是自然的產物,更不是外星的來客,倒像是什麼邪惡實驗室裡產出來的失敗品。

  菲奧娜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戰戰兢兢地看過去才發現,這個怪物的雙頭上,除去眼睛部分不看的話,竟然長著一張令她感覺極為眼熟的臉。她雖然從來沒有直接見過這張臉,但是如果這張臉能給她如此熟悉的感覺的話,那麼她肯定之前在哪裡見過這張臉的另一種狀態。

  而下一秒,塔利亞的話語便驗證了菲奧娜心底那個隱隱的猜想:

  「果然只有達米安是我最滿意的作品。」

  就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抱怨,立時讓菲奧娜如覺五雷轟頂:

  也就是說,她當年無意中驚鴻一瞥看到的那封文件。已經被塔利亞予以實施了。

  同時,按照這個試驗品的自然生長程度來看,怕是從達米安很小的時候,這些他真正的同胞血親兄弟便以這種扭曲的方式在不知名的無人小島上開始被養大,作為對付他的後手,並且還一以貫之地實施了這麼多年。

  菲奧娜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只覺手腳冰涼,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一點,一個正常的母親怎麼能夠這樣對待自己的血脈親生子呢?

  她本以為這就是塔利亞最能夠喪心病狂的極限了,卻沒想到接下來還有更讓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只見塔利亞繼續往前走去,在某個已經崩塌得差不多的房間門口停住了腳步,輕輕地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唔」的一聲,不知是在讚美還是在惋惜。

  菲奧娜感覺後者的幾率更大一點,但是這更嚇人了好吧?!塔利亞上一秒還在說達米安是她最滿意的作品,也就是說,當她發出惋惜的聲音的時候……

  她鼓足了畢生的勇氣往裡一看,只見房間正中央的地板上,躺著一具冰冷的屍體。

  菲奧娜和達米安的關係算不上好,可是也絕對算不上差。而達米安不知道為什麼,身高從來就保持在一個很抱歉的高度上,塔利亞要是不想讓她的孩子、刺客聯盟的未來繼承人將來是個身高上的三級殘廢的話,就得寄希望於他那姍姍來遲恐怕現在還在路上堵車了的青春期了。

  所以,眼下正毫無生氣地躺在地板上,身上明顯有著多處骨折,四肢都在以十分不正常的角度軟綿綿地攤著的這人是誰?他穿著羅賓的裝束,披風被翻了過來蓋住了頭臉罩住了口鼻、可是這人再也不用擔心呼吸問題了,因為他已經死掉了,插在他自己胸口的那把達米安慣用的武士刀便是鐵證!

  死的人除了達米安,還有別人嗎?根本毋需作他想。

  ——那麼,刺客聯盟的下任繼承人,以「征服者」為名,被塔利亞寄予了厚望的她的孩子,實力從來不弱的「惡魔之子」,會被怎樣的人繳了械,再將這把雪亮的、他自己慣用的長刀捅進達米安的胸口?

  只能是他的複製品了!

  這是一個怎樣的未來?!

  菲奧娜還在做著最後的掙扎,明明知道塔利亞看不見她,依舊躡手躡腳地去掀開了羅賓披風的一角,而就這麼一掀,她看見了達米安的臉,似乎永遠都在緊皺著的眉終於舒展開了,使得從來都一臉欠揍相的這傢伙竟然在死後才有了點正常的青少年該有的樣子。

  她下意識地就開始在四周尋找起蝙蝠俠的蹤跡來了,在她的心裡,這名沉默冷靜而寡言的正義聯盟顧問、哥譚的黑暗騎士,永遠都該是留有各種備用計畫,在最後一刻出場掌控大局的人。

  菲奧娜茫然四顧間,恨不得沖出去對著冰冷黑暗空無一人,卻又充斥著滿滿的硝煙和塵土的走廊大喊:

  蝙蝠俠呢?在這個混亂的未來,他在哪裡?!

  作者有話要說:

  好孩子不要去翻譯這句俄羅斯國罵,更不要找你的學俄語的同學或者代購小夥伴翻譯【。

  本章後半段的預言之夢為《正義聯盟:戰爭》、《正義聯盟:亞特蘭蒂斯王座》、《正義聯盟:巴別塔》、《蝙蝠俠群英會》合體!沒看過的小夥伴們不急,反正我寫的同人經過魔改和釋義後一向都能無障礙閱讀_(:з」∠)_想補的話第一、二部在b站有,第三部 就不要補了……orz虐。


第94章 通天巴別塔

  通常情況下來講, 當一個人的夢境如果險惡到了某種程度的時候,是可以相當直觀地展現在物質世界上的, 比如磨牙、發冷汗、打擺、眉頭緊皺、連聲咒駡等, 種種表現不一而足, 但是菲奧娜不一樣。

  在她的這個混亂而詭譎的夢裡, 哪怕她的內心已經波瀾壯闊得恨不得把天都要翻過來,在現實世界,她卻也僅僅只是愈發皺緊了眉頭而已,嘴唇抿得死緊,丁點兒多餘的聲音也不發出來。

  這種過分嚴苛的自律感其實平日裡就在她的身上有了一定的展現,比如那似乎已經鐫刻在她骨子裡的優雅和彬彬有禮。寄人籬下的孩子,總是要比親生子和他們自家人矮上那麼一個頭的,即使身為親生子的達米安天天都有生命危險,達摩克利斯之劍一刻也不曾從他的頭上移開過, 那反而更成了菲奧娜受到的關注不如他的鐵證。

  ——在一個實力至上的地方, 一個備受忽視的戰五渣, 和一個飽經訓練身手有成的人一對比,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後者受到的關注、被給予的期望更多一點。

  達麗亞雖然無法直接看見她的表情,更聽不見她那本來就安靜得近似於無的呼吸聲, 但是從菲奧娜周身猛然改變了、隱隱透著抗拒的氣場就能分辨出來,她現在正在被噩夢困擾, 但是在不知道這個夢的具體走向是怎樣的前提下,她也不敢貿然驚醒菲奧娜:

  靈媒的夢都是有意義的,如果菲奧娜此刻正在通過夢境窺見未來的話, 猛然把她叫醒,豈不是就斷絕了她通過幾率如此小的事情去預測未來將會發生的事情、從而予以規避的大好機會?

  而正當達麗亞左右為難、不知道該不該把菲奧娜叫醒的時候,那只十五磅的橘貓行動了起來:

  這只外表肥碩又敦實的大橘貓直接攤平了身體,充分地將自己的重力勢能轉化成了動能,從座位中間的那個至高處一路滾上了菲奧娜的腿,把她連壓帶撞地從夢裡叫醒了。

  達麗亞:……天啦,心動,我也想養橘貓了。為什麼人家的橘就這麼乖巧懂事還護主,班提瓦的野貓我都喂不熟?!

  菲奧娜被腿上驟然增加的重量壓得從夢境裡驚醒來的時候,一睜開眼就和她的橘貓對了個正著。披著橘貓殼子的蝙蝠俠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菲奧娜都自己構建好了防護罩,結果他還是能被牽扯進來,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他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是這種情況下承認身份的話實在太要命了,又尷尬又沒必要,還會招致不必要的詢問——於是他抬起了爪子,舔了舔,對菲奧娜千回百轉地叫出了一聲裡能打十八個彎的、這只橘貓只有在討罐頭吃的時候才會發出的標準音調:

  「喵~」

  菲奧娜短暫地沉默了一下,決定還是不提醒這貓,但凡它一思考,那滿臉的貓毛都遮不住那過分人性化的深沉的表情。而且真不是她黑自己的大橘,她的大橘這麼多年來,能有這麼睿智又深沉的面部表情的時候簡直屈指可數,屈的還得是樹懶的那種三趾。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給自己的橘貓來了個舉高高,不過這次謹慎的她沒有再一頭紮進橘貓豐厚的背部毛髮裡了,而是小心翼翼地對著貓耳朵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不是我的橘貓。蝙蝠俠先生?是你嗎?」

  布魯斯:天真,我知道你在誆我,打死我也不能承認。

  於是在菲奧娜熱切而期盼的目光注視下,堂堂哥譚的黑暗騎士、正義聯盟的顧問,令無數犯罪分子只是聞名便要膽寒的蝙蝠俠便開始優哉遊哉的舔起了自己的爪子,甚至有把這當做某種關乎地球生死存亡的大事去認真完成的感覺。

  他這個用實際行動去轉移話題和分散注意力的手段太拙劣了,也就菲奧娜這樣的傻白甜會被他騙過去。

  菲奧娜其實還真的只是誆他而已。她的精神力耗費過多,眼下無法像在紐約的時候那樣,一眼就把蝙蝠俠牌橘貓和她的原裝肥橘區分出來,布魯斯也正是瞧准了這一點才敢裝傻的。她失望地把頭埋進了橘貓背上,深吸口氣平靜一下情緒,當她的聲音從橘貓的貓毛裡傳出來的時候,便有一點悶悶的感覺了:

  「達麗亞,我剛剛做了個夢,是關於未來的。」

  布魯斯立刻豎起了耳朵:物理意義上的橘貓耳朵和他自己心裡的蝙蝠俠信號接收器。

  ——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哪怕是蝙蝠俠本人,也有事事都不能盡遂他意的時候:

  他壓根就沒能聽見夢的內容。

  因為在菲奧娜說出「關乎未來」這四個字之後,他的意識便瞬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等他整休完畢,給自己做了個大全套的檢查後,確定自己的身上沒有突然多出什麼奇怪的東西也沒有少什麼不該少的東西、這次的意識轉移似乎真的只是個意外而已,在防彈玻璃外面負責看護他的神奇女俠已經又開始和菲奧娜跨洋——甚至跨大氣層——煲電話粥了,布魯斯靠著他敏銳的聽力和依然在正常運行的信號接收器接收到了來自外面的零星片語:

  「啊,我的菲奧什卡也有喜歡的人了嗎?跟我講講怎麼樣?以女神之名發誓,我的嘴嚴實著呢,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的。」

  「沒有啊?!」電話那頭的菲奧娜比戴安娜本人表現得還要震驚,她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出來的時候,哪怕經過失真,也能讓人想像出她頂著蓬鬆而柔軟的棕色長髮一臉迷茫的樣子,活像在發出靈魂質問「媽媽咪呀為什麼我敲不開這個貝殼」的小海獺:

  「你從哪裡聽來這個消息的戴安娜?純屬無稽之談!相信我!」

  「女巫協會那邊的人說的……」戴安娜爽快地供出了跟她一起激情八卦的同夥,分分鐘都不帶猶豫的:「難不成是她們搞錯了?」

  「是的,就是這樣,她們誤會了。」菲奧娜毫不猶豫地來了個否認三連:「等我真的喜歡上什麼人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告訴你,請你幫我出謀劃策,怎麼樣?」

  「那說好了。」戴安娜只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洋溢著母性的光輝,幸好還留存著一點依然沒有罷工的理智告訴她,菲奧娜這通電話打過來其實還有別的事情,在她看見了蝙蝠俠已經醒過來之後,這點理智便瞬間回籠,朝著蝙蝠俠揚了揚手裡的通訊器之後對菲奧娜說:

  「菲奧什卡,你剛剛問的那傢伙醒了。」

  菲奧娜立刻松了口氣,她表現出來的「既然蝙蝠俠醒了那就一切好辦了安全了」的情緒是那麼明顯,失真程度比她的聲音還要小:「那請把電話直接給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直接告訴蝙蝠俠本人。」

  布魯斯接過電話之後,壓根兒就沒寒暄,單刀直入直切主題:「什麼事?」

  菲奧娜本來底氣很足呢,因為她平時要麼不做夢,做夢就肯定要做預言的夢,但是即使她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相當的信心,但是當她迎上蝙蝠俠如此篤定的語氣之後,竟然也像那些因為預言或者回溯未來不准,而自覺心虛、學藝不精的通靈師那樣,說話的語氣都弱了下來:

  「我剛剛做了個夢,想帶給你一些有關未來的預言。」

  其實布魯斯對來自神秘側的東西、尤其是這些虛無縹緲的預言之類的從來都是不信的,除非給出預言的人能夠給出切實可行的依據來,在面對著曾經展示出過人實力的菲奧娜的時候也不例外,只不過他的口氣會難得地變得溫和些許而已,這是蝙蝠俠能給出的最大限度的溫情,不能更多了:

  「你自己也曾經說過,預言只是用來參考未來走向的東西。」

  「可是這不一樣。」菲奧娜也想說一些明顯不該是她知道的東西,可是不管是海王還是超人,或者是神奇女俠和塔利亞,都是她知道的東西,出現在她的夢裡的話很正常的,無法構成「這個預言因為有著現實生活中存在的、卻不該是我認識的人」這樣的必要可信因素。想來想去,竟然只有那驚鴻一瞥的、穿著綠色魚鱗式緊身衣的紅發女子了:

  「我無比清楚地看見了某個混亂得幾近毀滅的未來,而且還看見了在海王的身邊有個這樣的人。」

  等她把那名紅發女子的外貌描述清楚之後,蝙蝠俠和神奇女俠對視一眼,完全就沒費什麼事,輕輕鬆松就從她的描述裡辨別出了這是誰:

  「那是海王的妻子,海後湄拉,雖然不是正義聯盟的成員,但是由於她丈夫的緣故,曾經提供給我們很多幫助。我們也有幸與她合作過幾次。」

  「也就是說,你看見的……的確是某種走向的未來。」

  「具體形容一下。」蝙蝠俠立刻就進入了工作狀態:「在你這個夢裡,有什麼前因後果嗎?」

  菲奧娜本來想說沒有的來著,但是她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了一個讓她渾身發冷的細節:

  在夢裡,她是沒有辦法說話的。而且她在聽塔利亞說話的時候,即使她依然能夠聽懂,卻不是因為她能聽懂阿拉伯語。在這個夢裡,沒有任何人的言語,是能夠切實地以「語言」的方式傳達出來的。

  ——也就是說,不光是她的精神受到了影響,而且這種影響甚至波及到了語言和理解,牽扯到的還不止她一個人。

  因此天空中的超人和神奇女俠才會各自為戰,她才會連隻言片語都難以說出口,而在醒來之後,她還能記得「語言不通」這檔子事,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於是,在這樣一個決定命運的時刻,在這個被後來的正義聯盟、少年正義聯盟和少年泰坦的人稱為「轉捩點\"的一天,年少的靈媒隔著浩瀚的長空和數萬米的、難以逾越更不可接近的距離,以她獨有的敏銳的直覺,前所未有地精准地切入了對未來命運的預測。

  這次的預言完全是超水準發揮,既沒有在她過分豐富的想像力下偏去十萬八千里的微妙的地方,也沒有含糊不清、曖昧其詞,而是一語中的、直擊要害:

  「沒有任何前因後果。」

  「但是在夢裡,我們言語不通,你們各自為戰,我甚至都沒能在夢裡看見你與正義聯盟的諸位站在一起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預言是真的不能全信的……看菲奧娜的媽媽,就因為太信了,鬧了個大烏龍,看隔壁HP的老伏,給自己選定了畢生之敵,再看現在……_(:з」


第95章 預案保管者

  蝙蝠俠壓根就沒對菲奧娜的預言做出什麼明顯的、類似於「我知道了我會努力規避」的反應。他這個人簡直就像一塊亙古不化的寒冰, 脾氣又冷又硬,連他的助手羅賓們都沒有辦法撬出他的丁點正面情緒來, 就好像把一片好心擺在明面上會讓他當場拉閘一樣。哪怕此人穿著一身最吸熱的顏色黑色, 也沒有辦法把他的隊友身上的熱情和活力吸來丁點, 倒讓他本人愈發看起來像個深淵大魔王之類的、合該出現在漫畫小說裡的標準反派人物了。

  但是戴安娜憑著長久以來的組隊經驗, 敏銳地發現了蝙蝠俠的微表情變化。本來這點變化是幾不可查的,但是戴安娜身負舊神靈中的智慧女神雅典娜賜予的「雅典娜之視」,這使得她本來就十分優秀的洞察力在獲得了雅典娜的祝福之後更是無人能及,可以迅速且準確地感知他人的情緒變化,因此蝙蝠俠展露出來的那一點類似於「我就知道會這個樣子,幸好我早有對策」的情緒就被戴安娜迅速地捕捉到了:

  「B?關於她說的這個未來,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蝙蝠俠和神奇女俠沉默著對視,一時間空氣裡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安靜。這片安靜是如此的沉重而飽含分量,一時間連電話那邊的菲奧娜都大氣不敢喘。

  戴安娜所持有的舊神靈的祝福不止一項。阿弗洛狄忒賜予她眾神讚歎的美貌, 女灶神赫斯提亞使她堅守真理, 農業女神德墨忒爾賜予她超級力量, 而雅典娜在賜予她優秀的洞察力之後,更賜予了她過人的智慧,使得哪怕現在他們所持有的線索, 只有這麼寥寥的幾條,她也能從中推斷出事實來:

  那就是這個未來裡, 並不是沒有蝙蝠俠的位置,也不是他在此時業已死亡,而是「正義聯盟裡容不下他」, 僅此而已。

  ——可是這又不能說「僅此而已」。

  蝙蝠俠,是一個以純人類的身份,就能和昔日的舊神靈後裔、外星人、神速者、東方三聖族的後裔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超能力者還有非人類同處一個聯盟的人。不僅如此,在日常的相處中,他完全沒有因為自己是個物理意義上的普通人類而在氣勢上處於下風,還擔任了正義聯盟顧問的這一要職,足以見他心智之堅忍,心思敏捷果斷,而且走一步恨不得要看十步,用夜翼的話來說,他就是個控制狂。

  那麼對一個團隊來說,要怎樣嚴重的事情,才能導致團隊實力大幅度下降,而且將按理來說絕對是聯盟裡不可或缺的頭腦的人排除出去?

  背叛是不可能的,這個想法連出現半點都是在辱沒神奇女俠的智商和蝙蝠俠的人格。再結合此人旺盛的控制欲,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他出於某種考慮,制定了在特殊情況下應對變節隊友的計畫,然而這些計畫並沒有落到實處,而是被外人所窺見並加以利用了,這樣的話,為何在菲奧娜的預知夢裡還有刺客聯盟首領之女,塔利亞·奧·古,也就都得到了解釋。

  然而這個最偏向事實可能性的解釋反而是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最後還是神奇女俠率先打破了這凝重得幾乎化成實體的沉默,然而她的語氣卻沒有以往的那種溫和而不失堅定的感覺了,甚至隱隱帶上了些許怒火,但是她還是強行壓抑住了自己,對著電話那頭的菲奧娜開口:

  「菲奧什卡,過會我們會把處理結果告訴你的,先掛斷吧。」

  菲奧娜一直在這邊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地等著那邊的回復,得到戴安娜的回答之後簡直求而不得地手忙腳亂掛斷了電話,同時再次陷入了對自己的質疑:

  她到底該說不該說?

  當有些劇烈的矛盾深埋在眼下和平的表像之下的時候,是早挑明早了事的好,還是讓它按部就班發展下去的好?

  如果平行世界理論成立、又有人能夠在世界之間來回穿梭的話,那就好了,大可以找個人去看看選擇了說和不說之後分別對應的未來走向,根據未來的走向決定現在的選擇。但是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呢?每做出一個選擇,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這也是很多擁有預言能力的人的苦惱和不解之處:

  過分提前地讓某些事情成熟和發展起來,真的好嗎?

  當面對的是這麼大的事情的時候,說了,她擔心現在就會提前拆隊,不說,又對不起她的良心和本能。

  菲奧娜現在只是個小姑娘而已,就算她預言錯了什麼,也不會被人責怪,但是正是這種來自他人的、對她年齡上的照顧和偏愛,促使著她下意識地就把更多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

  也難怪她會這麼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成熟的人,少年心性,少年人永遠想著要長大嘛。

  菲奧娜抱著膝蓋在窗邊安靜地坐了好一會,沉默無聲地看著窗外的天色變化,雲卷雲舒,一時間只覺得,她都離開刺客聯盟這麼久了,那種在中東的時候就跟隨著她的孤寂感又如附骨之蛆般纏繞了上來,使得她刹那間便恍惚了,只覺得眼下她還在簡陋寒酸的和室裡,和紙門只隔著一扇素屏風,聽著門外的腳步聲來來回回,可這都跟她這個異類沒什麼關係——

  而下一秒,和橘貓一起破門而入的瑪莎就把她從這種情緒裡完全拉出來了:

  「菲奧什卡!我記得沒錯的話你要過生日了,提前來問下,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萬一到時候我送了看上去很好看但是一點用都沒有的東西那就尷尬了,你喜歡毛絨抱抱熊嗎?還是花?還是水晶戒指和水晶球?」

  菲奧娜想了想,發現她之前就沒怎麼過生日,更別提生日禮物了,這麼個本來應該很隆重地被慶祝的節日竟然被她一忽略就是好多年:「我沒有什麼缺的東西。」

  「那可不行。」瑪莎不贊成地搖搖頭:「在生日這天的人的能量會格外脆弱,如果再不來點熱鬧的事情慶祝一下的話,就沒什麼可抵消的了,萬一打破了你的防護怎麼辦?而且你的生日還是勝利日,多好啊,難得是個全俄羅斯上下都一片歡騰的好時候,為什麼不過得熱鬧點呢?」

  菲奧娜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以前在的地方都沒有慶祝俄羅斯勝利日」之類的解釋,就被她那只相當靈性的橘貓給來了個小腿撞。十五磅的貓四腳朝天從門口一路骨碌碌滾了過來,雖然有意放輕了力道,但是這一下也足以把菲奧娜所有的解釋和推辭撞得無影無蹤了。

  她還在發懵呢,就被紅發的俄羅斯姑娘拉起手一路跑出去,開心得恨不得要昭告天下,一路就直沖著塔季揚娜和達麗亞的辦公室過去了:

  「菲奧什卡要過生日了,這個假期給不給批啊塔季揚娜老師、達麗亞老師?我要帶她去看閱兵!」

  塔季揚娜從她辦公室裡探出頭來,又好氣又好笑:「你要是天天都能像請假的時候嘴這麼甜……」

  瑪莎立刻敏銳地抓住了塔季揚娜話中的漏洞:「那就給我准假嗎?!」

  「想都別想。」塔季揚娜一秒就打破了瑪莎的幻想:「給你准一天的假,回來補上——菲奧什卡不用補。」

  達麗亞也抽了張假條遞給菲奧娜,對她笑笑:

  「玩的開心點。想要什麼禮物?說不出來具體樣式的話給劃個範圍就好,我很久沒給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買過生日禮物了,不知道該送啥,萬一送得過時了豈不很尷尬。」

  菲奧娜突然靈光一現:

  「不用什麼禮物……達麗亞,我能跟你說說話嗎?」

  「當然可以。」達麗亞挑了挑眉,打開門把她迎了進去:「瑪莎,你的玩伴我先借走一會。」

  菲奧娜剛想跟瑪莎說「抱歉我有點事想問達麗亞」,結果剛一轉過頭去,看見了紅發姑娘那欣慰的、終於做成了什麼大事的表情,就突然明白了:

  瑪莎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准假什麼生日這些事情過來找她的。瑪莎是夢女巫,是極為罕見地能夠精准運用自己做夢和解夢能力的通靈者,沒有理由連菲奧娜都夢到那些未來的災禍了,她卻什麼都看不見。

  也就是說,她是專門為了解決菲奧娜的心事來的。

  將預言提前告知出去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因為沒有任何一個預言是能一錘子定死事實的,這東西最多只是用來規避不好的走向而用的,誰要是百分百當真了,誰就是個傻瓜。等菲奧娜自己明白過來、冷靜下來了其實也就想通了。

  但是正因如此,這種連最微末的情緒變化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給了菲奧娜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甚至讓她有一種切實的「我在被重視著」的感覺,這反而讓她有些受寵若驚起來了。

  「別緊張。」達麗亞給她倒了杯茶推到她的面前,柔聲道:

  「很多靈媒都會產生對自己的懷疑的,只不過他們選擇了別的辦法來排遣。那麼你又是因為什麼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呢?不是對能力的懷疑吧?」

  「那倒不是。」菲奧娜把茶捧在手裡之後就冷靜下來了,那杯熱茶帶著莫名的熨帖的溫度,一路流淌進她心裡:

  「我只是在想……這麼早就把事實揭開會不會不好?他們都還沒做好應對變故的準備……」

  她這一番話說得沒頭沒腦的,連達麗亞都無法準確捕捉她話中的關鍵資訊,不過有些道理不管放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她決定二話不說先灌一波萬能雞湯上去,然後解鈴還須系鈴人,請戴安娜來開導菲奧娜,畢竟這完全就是他們那邊的事,女巫協會有心無力,就算要幫忙的話也只能敲敲邊鼓聽個響:

  「菲奧什卡,你要知道,『長痛不如短痛』。」

  「當一件事情完全超出了人們的接受範圍之後,不管給他們多久的時間做準備,他們都不可能準備好。既然如此,倒不如早早把事情拿出來說開,這樣的話,總比一個團隊都磨合好了、都彼此交心了,卻發現同伴們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好吧?」

  正在菲奧娜和達麗亞在聖彼德堡促膝長談的時候,正義聯盟召開了一場會議。這次會議的參與者只有五人,神奇女俠,紮塔娜,閃電俠,超人和蝙蝠俠,在場的諸位都是正義聯盟元老級別的人物,紮塔娜順便還要負責勸架,不過今天有權發表意見的人裡面沒有最後一位,因為這些事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他,或者說,未來的那個他搞出來的。

  「我簡直難以相信……」戴安娜重重吐出一口氣:「天哪,B,你竟然準備了一整套方案來對付你的隊友?!如果你不信任我們,就不該和我們組隊。如果你信任我們,那為什麼要在和我們組隊之後留下這麼大的隱患?」

  「冷靜點,公主。」紮塔娜覺得自己身為黑暗正義聯盟的一員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她開始前所未有地想念起自己的男朋友康斯坦丁來了,至少他還能背個鍋,不用讓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魔法師直面女神的怒火:

  「那是未來的他,不是現在的他本人。把還未發生的事情強加在現在這一位的身上是不是不太好?」

  戴安娜依然感覺有哪裡不對:「按照這個流程發展下去的話,他遲早也會這麼幹的吧?!」

  紮塔娜繼續在努力地跟戴安娜扯這個本質就是「未來的我不是現在的我現在的我有可能是未來的我」如此微妙的哲學問題,只感覺心累得很,她小時候可真沒接受過什麼教育,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馬戲團裡變魔術去了,說真的,她現在寧願回黑暗正義聯盟去面對那一幫奇形怪狀、有的時候都不算是活人的超詭異隊友,也不要在這里拉架了:

  「不如聽他自己解釋?」

  這話一出,四雙眼睛全都瞄向了依然在試圖保持沉默的蝙蝠俠。

  蝙蝠俠沉聲開口解釋道:「這是以防你們中有人變節的預案而已。不過這個計畫我現在還沒開始擬定,只是有這方面的想法,具體的預案甚至都沒有成型。」

  「拉奧啊,我們怎麼可能會變節——」

  「別說這不可能。」蝙蝠俠嚴厲的目光掠過最先開口說話的超人:

  「你們都是超人類,要對自己超乎尋常的力量有所瞭解和控制。在這方面,比起更唯心的『信任』,我選擇相信資料,很顯然,一個平均每三周就要中一次魔法、對精神攻擊完全沒有抵抗力的主席是沒有辦法讓人放心的。」

  「如果有一天,我們全都收到了精神操控,那麼就必須要有人知道應該怎麼對付我們。」

  「我可以免疫大部分心靈控制——」戴安娜剛反駁了一句,就被蝙蝠俠給反問了回去:

  「那如果有個外表弱小又無助的女孩子在廢墟裡向你求救,你會怎麼辦?你肯定會去救她,公主,但是你不知道她究竟是人還是機器,或者是人體炸/彈之類的危險事物。看,連亞馬遜女戰士都要臣服于關愛弱小的本能。」

  戴安娜瞬間啞口無言了,來自亞馬遜的女戰士在人性的醜惡方面總是高估人類的極限。

  閃電俠試圖活躍一下氣氛:「輕鬆點朋友們,為什麼我們這邊的畫風就這麼黑暗?要不要學學隔壁復仇者聯盟,他們和神盾局是平行組織,直接隸屬國家管理,應該會比我們輕鬆很多吧?至少那邊的人的畫風就要比我們陽光一點!」

  蝙蝠俠冷笑一聲:「直接隸屬政府管理,那將來在這方面,所受的限制就要更多。你信不信將來直接就會有專門的一套協議來約束他們?」他十指如飛在懸浮的光屏上操作,從加密無數層的資料夾裡調出了一份S開頭的絕密文檔:

  「他們連超級英雄管理條約都擬定好了,就差一個合適的時機、合適的藉口和合適的名字。」

  眾人看著那份專門為復仇者聯盟制定的條約陷入了沉默,終於無人反駁蝙蝠俠的觀點了。長久以來,這個他們從來都沒怎麼正視過的問題,終於在復仇者聯盟那邊的《索科威亞協議》出臺之前,率先一步被擺上了正義聯盟的會議桌:

  「必須要有一套方案來約束我們。」

  這個建議怎麼看都怎麼合理,但是再細想一下,就讓人渾身發冷。

  如果拯救世界和保護平民所要付出的代價是自己的自由和安全,這是某種程度上的「犧牲小我、成就大家」,還是個人的付出與回報的不對等?這就很值得深思了。

  紮塔娜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如果變節的是你……那我們該怎麼辦?」

  蝙蝠俠乾脆俐落地將他電腦裡的那份尚未成型的資料夾調了出來給他的隊友們看,這麼多年來似乎他在正義聯盟裡好不容易學到了點名為「坦誠相待」的東西,在此刻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最先做的就是針對自己的計畫,你們大可放心。」

  剩下四個人對視了一眼,覺得真是無話可說:

  這個計畫的出發點堂堂正正,大道理直接就能壓死人,蝙蝠俠甚至還最先做了對付自己的預案,因為他才是那個物理意義上最脆弱的人類,而且最關鍵的是,這份預案截止到現在為止,除了對付他自己的那一部分,是沒有任何雛形的。

  這讓所有的知情者的這個火是發也不好,不發也不好,畢竟無人能夠擔保自己在魔法的操控下不變節或者不向本能屈服。

  戴安娜和超人交換了一個顏色,算是退步了:「那這份預案存在就存在著吧,B。」

  她歎了口氣,這位能徒手拆外星人的亞馬遜半神女戰士那向來英麗而無所畏懼的面容上突然便有了一點柔軟的、感歎的表情流露出來:

  「那讓我們商量一下,這份檔應該放在誰那裡——肯定不能放在你的蝙蝠洞裡,B。」

  她環視了一圈周圍人的表情,沉聲強調著這個問題:

  「這份預案,一旦成型,就能夠有效而精准地針對我們每一個人,哪怕落在普通人的手裡,也能夠根據這些羅列出來的弱點,給我們造成成噸的傷害!」

  紮塔娜身為還沒被寫在這份冰冷而鋒銳的預案裡的在場唯一一人,腦子自然轉得要比接受了隊友情方面打擊的正聯成員們的腦子快了不止一倍,立刻就把預案持有者要有的特質全都羅列出來了:

  「這個人必須遠離美利堅,而且所在地足夠隱蔽,和我們明面上的交情要少,但是事實上又要是個我們能夠信任的好人。同時此人還要對魔法有抗性,最好乾脆就是巫師他們那邊的人,還要是個白巫師,同時對危險也要有一定的預先感知能力,這樣的話就可以在搶奪這份計畫的人前來的時候,就率先一步毀滅這個計畫的所有備份……老天。」

  她和戴安娜對視一眼之後,立刻就在腦海裡浮現出了同一個人的身影,而且也同時把這個選項劃去了:

  除了受著白巫術強有力的保護的菲奧娜之外,再沒人比她更適合去做這件事了!

  但是看在耶穌基督聖母瑪利亞諸神之父宙斯或者隨便什麼體系的神靈的面子上,要是他們真的把這麼重要的、這麼具有壓迫性的一件事交給個小姑娘去做,這根本就不是「不放心她能不能做好」的問題,是壓榨勞力喪良心的問題!更別說這份預案還會帶給人難以言喻的巨大壓力了!

  這個指向簡直太明確了,就連團隊中反應速度有點跟不上他的行動速度的閃電俠也反應了過來這人是誰:

  「這??這不太好吧??蝙蝠,你怎麼看?!我是真的覺得這樣不行——」

  蝙蝠俠總是在眾人的意見裡最與眾不同的那個。倒不是說他故意要唱反調,而是他的冷靜能讓他最大限度地做到「人盡所用」,但是這一次他的抉擇格外困難,就算他理智上分析了很多條,他覺得「這樣真不行,未免太過兒戲」的反對理由,但是從他口中說出的是:

  「可以。」

  「她能夠準確無誤地回憶那個可怖的夢境,說明她的抗壓力良好,而且第一時間向我們發來了通知,說明她反應力也良好。而且她參與過協助警方破案的工作,也見過死人,被刺客聯盟養了這麼久還沒養歪,足可見她的心智堅定,不會輕易出賣我們,而且她的那個屏障也在保護著她,不出意外的話,這份預案在未來三年內都是安全的。」

  戴安娜:???每條邏輯都很線上!但是我拜託你快別說話了成嗎?!做個人吧!

   ——To Be Contin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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