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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橘為重 By 夢裡囈語

陳小小の小註記:菲奧娜·彼得羅娃·別列科瓦×布魯斯‧韋恩;俄羅斯實境秀 Битва экстрасенсов(通靈之戰);DC

大橘為重 By 夢裡囈語 part 1

大橘為重 By 夢裡囈語 part 2

大橘為重 By 夢裡囈語 part 3

大橘為重 By 夢裡囈語 part 4

文案:
菲奧娜,持有國際通用認證書的通靈師,目前半隱退在全美利堅治安最差的城市開花店,偶爾接個單子好養活自家十五磅的橘貓,小日子悠閒得很,覺得自己簡直是人生贏家。
然而自從哥譚寶貝的意識和她的橘貓連通、甚至在她床上直接大變活人差點用兩百一十磅的體重把她壓昏過去之後,年輕的通靈師那優哉遊哉的好日子便一去不復返了。她抱著橘貓拖著箱子入住莊園的那天,全市媒體都在打賭,花花公子韋恩這次的“真心”能堅持多久。
——然後就一直堅持到了結婚。
  
【小劇場·聖彼德堡女巫聚眾豪賭】
女巫協會創始人:我們中有一個人會在今年的六月和一個有錢人結婚,明人不說暗話,我覺得是菲奧娜——諸位,開始吧,六千盧布開盤,我坐莊!
給我一面鏡子我能大殺四方·女巫長:金星與火星交角六十度,婚姻關係在某方面十分和♂諧,但是他已經有好幾個養子了,你要注意好好處理家庭關係。
別問了真不會打太極拳·東方戰鬥女巫:伴郎團裡有一個不是人類的傢伙,而且這個非人類為你們打造了戒指。
拜託了讓我睡夠覺吧·夢女巫:我在夢裡看到了你穿著白色的婚紗,很貴的那種,我還是你的伴娘~祝福你啊菲奧什卡!
新人菲奧娜瑟瑟發抖:……我想靜靜。諸位,以上種種都不會發生。
  
【同年六月·婚禮現場】
菲奧娜穿著Romona Keveza的高訂婚紗,戴著取材于超人捏出來的鑽石婚戒,在四小鳥的殷切注視下,將手交到了黑暗騎士的手裡。
  
備註:
1、二設滿天飛~肯定OOC~男主老爺,為配合劇情時間線錯亂,不喜歡默默離開就好QWQ希望下本還能見到你。
2、二月隨榜更,三月完結,養肥黨可以下手宰了嗷!
3、我們唱著東方紅~入V公告掛起來~九月八號是個好日子,篤信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本文將於當天入V,入V照例國際三更,請大家多多支持沙雕的我和機智的橘貓,一天一毛錢,養活鹹魚好過年,謝謝!  

內容標籤: 英美衍生 靈異神怪 超級英雄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菲奧娜·彼得羅娃·別列科瓦 ┃ 配角:哥譚知名不具兩百一十磅 ┃ 其它:

第1章 橘貓十五磅

  十個橘貓九個胖,還有一個壓塌炕,此話名不虛傳。

  「你看看你都吃成什麼樣子了哦。」菲奧娜咕噥著給自家的橘貓抓了把貓糧,想了想又倒回一點去,畢竟這只貓已經胖到已經沒法翹起腿來舔自己的地步了,這對於一隻貓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結果她的橘貓看見了,哦豁,當場就不肯了,喵嗷嗷嗷地伸著爪子就要自食其力,甚至試圖越過她去把貓糧倒在自己的食盆裡,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橘貓抱著飯盆就能啃出個氣壯山河、天地失色、日月無光。

  ——看來這個對貓們來說堪稱奇恥大辱的囊括範圍不包括橘貓這個神奇的物種,因此通常情況下,我們把它叫作薛定諤的橘豬。

  「沒得選,要麼今天少吃一點要麼今天晚上依然出去跟我遛彎。」菲奧娜擼了擼自家大橘的下巴,把飯盆推遠了一點,順便得出了一個十分嚴肅、攸關生死存亡的重大結論:

  「橘啊,你又胖了,跟我去過個秤,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胖死。」

  橘貓雖然聽不懂人話,但是每次一聽到「過秤」這個字眼它就會被抱上某種儀器,進而它主人在對著那串閃亮亮的數字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之後就會削減它的口糧、進一步增加它的運動量,巴普洛夫條件反射同樣適用於貓的,而很明顯它並不希望自己的貓糧被進一步削減,因此它一邊吭哧吭哧把貓糧拱進自己嘴裡,一邊躲閃著菲奧娜給它擼毛的手,不想過秤之心由此可見。

  菲奧娜:天真,吃完過秤會更胖的。

  果不其然,當橘貓心滿意足吃完那一整盆貓糧之後,菲奧娜把它往寵物電子秤上一放,就看見數周前還徘徊在十五磅門檻的那個數字終於不堪重負,晃晃悠悠地被來了個臨門一腳:

  恭喜菲奧娜·別列科瓦喜提十五磅橘貓!

  十五磅這個體重,在橘貓群體裡應該是比較正常的,畢竟橘貓嘛,都是圓潤起來就活像大雞腿的生物,那叫胖嗎?不,那叫富態美。但是讓我們看一下這只橘貓之前的體重:

  七點五磅。

  從瘦得像條狗的七點五磅,到胖乎乎圓墩墩的十五磅,整整翻了一倍。這豈止是長胖了,簡直就是被吹脹了吧。

  「哥譚的飯有這麼好吃嗎?」菲奧娜百思不得其解:「我們這才來了不到一年,你就胖了一倍……不行,說真的我的橘,你得跟我出去遛彎,我是不會讓你再霍霍我的花的,還要靠這個給你買貓糧呢。」

  橘貓一聽「遛彎」這個詞就如臨大敵地拼命往櫃檯底下鑽,但是它顯然忘了這個慘痛的現實:它已經不是當初剛被菲奧娜撿到之時那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橘貓了,精心的飼養和它的怠惰,已經把它變成了一隻橘黃色的、體積十分可觀的……

  大毛球。

  但是俗話說得好,生命在於運動,身為飼養橘貓的人,菲奧娜深知這一點,因此不管這只肥橘怎麼耍賴怎麼撒嬌,她都堅定地不為所動,先是暗暗在心裡削減了它的三分之一口糧,隨後拎著牽引繩就往它脖子上套,誓要把肥橘的體重降到安全線以內。

  菲奧娜正在和橘黃色的大毛球鬥智鬥勇,試圖把它從櫃檯下拉出來呢,就聽見外面有人問道:

  「有人嗎?我買束花。」

  「先生你好,有人、有人的,請稍等一下!」菲奧娜的小店向來沒啥人,好不容易來了個人卻正好趕上她灰頭土臉地捉貓,這可真是不湊巧。她邊努力把橘貓套上牽引繩邊頭都不抬地招呼:「請問您要買什麼花?如果沒有特殊要求的話,常見的花束種類和價格都在櫃檯上擺著呢,您自己拿花留錢就成。小費看著給就可以——話是這麼說不過千萬別客氣啊,多多益善!」

  來人明顯被她這麼無拘無束熱情奔放的待客方式給驚著了:「……在哥譚你這麼隨意地招呼客人真的沒問題嗎?」

  這人的聲音相當好聽。雖然他的聲音裡已經完全褪去了年輕人的那種熱情奔放和活力充沛,但是卻別有一種沉穩又磁性的感覺,就好像上了年份的醇酒一樣,哪怕只是聞見點酒香,都足以讓人飄飄然了。

  菲奧娜終於捉住了十五磅的橘貓,把它拎到了櫃檯上,對來人熱情推薦道:「抱歉,我剛來到哥譚不久,對這裡還不熟。如果你是要買花送給女朋友的話我推薦紅玫瑰,經典之所以長盛不衰肯定有原因的。」

  布魯斯·韋恩一開始還真沒把眼前的小姑娘當回事。畢竟她埋頭在下面捉貓的時候,只能聽得見聲音,看不見人影,當時他還在想為什麼這家店鋪的老闆聲音為啥這麼年輕,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為什麼會頭腦發熱大腦短路跑到哥譚來開花店,是有多想不開啊。在哥譚開花店,那可絕對不會有天上掉下個英俊多金的鋼鐵俠——會給你付維修費,或者迎來又從阿斯加德拜訪人間的雷神——至少有臉和肌肉能看,還是個外星王子這樣的好事,更大的可能是阿卡姆瘋人院裡的犯人們帶著槍支從天而降,隨便來一個最弱的都能讓普通人命喪黃泉。

  隨後在菲奧娜抱著橘貓鑽出來的一瞬間,布魯斯的大腦裡直接就炸鍋了,活像往燒開的油鍋裡倒了碗水一樣,千言萬語擁擠著咆哮著試圖噴薄而出。上帝作證哥譚作證,他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吐槽欲望,一時間都不知道先從「你其實是個未成年吧小姐,你就這麼獨身一人在哥譚還沒有點自我保護意識,真的不怕哪天就稀裡糊塗丟掉了小命嗎」開始,還是從「我的天這只橘貓也太肥了,我從來沒能在哥譚看見這麼胖的貓,都能頂兩個阿爾弗雷德了吧」開始。

  「先生?」菲奧娜明顯發現了布魯斯的心不在焉,她順著布魯斯的目光看過去,暗暗在心裡叫了聲糟糕——

  布魯斯在走神期間的目光落點是一塊山羊頭骨。

  這玩意兒的來歷可真是說來話長,但是簡而言之的話,大部分人都會說出個一二三來,比如山羊頭骨多半是用在黑魔法儀式上的東西,比如八大墮落天使之首阿撒茲勒的代表物是山羊,再比如黑山羊是撒旦在凡間的化身,總之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山羊頭骨的名聲可是真不怎麼好,更不是個應該出現在美好的、充滿芬芳氣息和少女心的花店裡的東西。

  菲奧娜情急之下手上一松,橘貓立刻看到了不用遛彎的希望,中氣十足地喵嗷嗷嗷叫著就竄了出去,以它的體型來看,這個動作可真算得上矯健了。橘黃色的毛團在空中劃出道優美的弧線,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一路劈裡啪啦撞倒花束無數,正巧把那塊山羊頭骨撞進了櫃子下麵,隨即橘貓也鑽進了櫃子下面,跟落地生根了似的,誓不出來的架勢十分明顯。

  菲奧娜暗暗松了口氣,畢竟她怕麻煩,不想跟萍水相逢的人說「聽我說朋友其實我超級無害的那個頭骨只是擺著好看」這樣的鬼話,而且估計也沒幾個人會信。這麼一來正好,她啥都不用解釋了,落得個清閒自在,把今天的開門紅第一束花賣出去就算完,因此她給來人介紹起花束來的時候就更加熱情了:

  「如果你要送給朋友的話首選黃玫瑰,去探望病人的話,馬蹄蓮和百合都可以,我個人推薦馬蹄蓮,畢竟今天的馬蹄蓮十分新鮮——先生你看,上面還帶著水珠呢,剛從郊區運來不久!」

  但是布魯斯還真沒把那塊山羊頭骨當回事,畢竟他第二個養子傑森·陶德都能在屋子裡擺上自己那個酷似紅桶的頭罩裝飾房間,區區山羊頭骨他才不放在眼裡呢,蝙蝠俠可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拿束百合吧。」

  「好的先生,請付現金。」菲奧娜立刻熟練地紮好了滿滿一捧百合送到他的面前,還贈送了張小卡片,結果她把花捧到布魯斯面前了,才發現這人好像遇到了什麼世紀難題似的皺起了眉:

  「不能刷卡嗎?」

  菲奧娜和布魯斯兩人在二十五平米的花店裡大眼瞪小眼,場面一度十分尷尬。布魯斯是在想這年頭在哥譚為啥還有沒法刷卡的店鋪,存這麼多現金就不怕被哪天突然入室搶劫嗎,哎不行果然還是個小姑娘,一點都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她家裡人怎麼也不跟她說一聲;菲奧娜在想,我的天這人真好看,跟男裝版本的塔利亞都有的一拼了。

  他已經算不上年輕了,可是那雙鋼藍色的眼並沒有因為年歲的增長而混沌半分,反而更加明亮銳利了,原來真的有人能把時間流逝這麼殘酷的、不可抗拒的外力在自己身上轉化為歲月痕跡砥礪過後的獨特魅力。在遇到這人之前,菲奧娜一直對所謂的「年紀大的男人比小年輕有魅力」這個說法嗤之以鼻,畢竟刺客聯盟位於中東,那裡的人,尤其是男人,多半隻會越長越殘——此處真的沒有諷刺刺客聯盟那個似乎永遠都死不了的首領雷霄·奧·古的意思,真的沒有——但是今天,菲奧娜可算是切實見識到了什麼叫「歲月積澱的美感」了。

  菲奧娜看著那雙鋼藍色的眼,隱約覺得這人似乎在哪裡見過,但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只好把這種莫名的熟悉感歸結於她的又一次靈視。畢竟在刺客聯盟這種地方被養了十幾年,是個女孩子就沒法隨隨便便春心萌動起來,可以說正常少女在面對英俊帥氣的布魯西寶貝的時候該有的表現完全沒在她身上顯露出一點來,因此她做了件絕大部分的少女都不會做的事情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能刷卡,抱歉,我還沒來得及裝POS機,真的不能付現金嗎先生?」

  布魯斯·湯瑪斯·韋恩,哥譚的布魯西寶貝,新聞報紙娛樂版的寵兒,超模殺手,在人生近四十年裡第一次體會到了曾經無往不利的魅力一朝失效是什麼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成年前沒有除了早戀之外的感情線~為什麼我要把年齡設置成十五歲呢,因為在本來的大綱裡,想讓菲奧娜感受一下失學十五年,一朝複學就要中考定生死,啊不,是普通巫師等級考試的快♂樂。

  ——媽嗨,太慘了,想想還是算了吧,做人要善良……

  赫蒂·布朗,上輩子是個赫赫有名的同人大手,在參展賣本的途中遇上了闖紅燈的司機,一撞之下,把自己撞進了超級英雄的世界裡,還綁定了個系統,每天都要被強行發佈任務:

  「挖坑續命瞭解一下,苟住,宿主,我們能贏。」

  赫蒂:……苟不住苟不住,馬甲要掉了!

  系統特別貼心地給她鼓勁:「不要沮喪,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你好好填坑,就會收到被分配的男朋友的,感動嗎?」

  赫蒂看了看一旁沉默蹲稿的傑森,覺得此人真是做到了粉絲的極致,比如殺上門來催她更新:……不敢動不敢動【強顏歡笑.jpg】

  ——一開始吧,我是從字面意義上理解「挖坑」的,但是我在紐約挖坑栽樹的時候神盾局來了,我就很害怕,很難辦,弱小可憐又無助。但是後來我發現,AO3真是個好地方,超喜歡這裡的,大家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真想一輩子都挖坑不填呢!

  齊齊蹲在坑底的超級英雄和反派們:????你再說一遍????

  ——鴿王又雙叒叕拖稿了,關門,放紅頭罩!

  如果有小天使對現代言情感興趣的話,可以和我一起來關注當代女性艱難困苦生存現狀,指路專欄《和妖怪大佬開掛虐渣》_(:з」∠)_

  對受害者來說,遲到的了正義就和缺席沒什麼兩樣。

  把上述話語奉為自己座右銘的葉楠,打進入新聞界那一天起,就沒寫過什麼平和的報導。她的筆鋒從來直指常人不敢觸及的黑暗深處,把一個個人渣剝下亮麗的外皮,露出腐爛的內裡,然後吊高掛起、展覽示眾,隨後——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因果報應,天經地義。

  以一見鍾情的名義尾隨奶茶店服務生的偷窺狂,大白天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摔成了高位截癱;

  求愛不得糾纏不休的男子狂砍前女友十數刀之後,當晚身首異處,傷口有野獸撕咬的痕跡;

  仗著自己位高權重就騷擾女下屬的公司高管,某日清晨被發現已屍骨不全沉屍河底;

  屢次對自己學生下手卻後臺太重沒人能動的大學教授,在單身公寓裡被活生生淩遲至死。

  葉楠:……都講過多少次了,不作死就不會死。


第2章 橘貓敦敦壯

  最後布魯斯還是免費抱走了那束百合,畢竟用菲奧娜的話來說,新店開張圖個吉利,要是第一筆生意就無疾而終的話那麼接下來這家店的運氣恐怕就好不起來了。布魯斯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這個說法,而菲奧娜的架勢也真不像是為了布魯西寶貝編出來的藉口,他不禁有點好奇:

  「這是你家鄉的傳統嗎?」

  「算是吧。」菲奧娜含糊地回答道:「畢竟我已經離開那裡很久了。」

  布魯斯久違地產生了類似於「操心」的心緒。他斟酌再三,為了讓自己的好心委婉一點,至少聽起來不那麼像猥瑣大叔打聽少女家事,便只簡單地提醒了下她:

  「哥譚治安不好,你家裡大人知道嗎?別在這裡這麼沒戒心。」

  菲奧娜這下才徹底地把所有注意力從橘貓和山羊頭骨還有那狼藉一片的地上收了回來,認認真真地看向了布魯斯的眼睛:

  「我衷心希望他們在天有靈能夠知曉。不過還是謝謝提醒,先生,祝你今天萬事順遂。」

  布魯斯這才發現她的眼睛是溫柔又朦朧的灰色,在光線不好的地方——比如這個花店裡——便會有種霧濛濛的感覺,別樣的憂鬱與典雅交織的美感讓她看上去格外惹人憐愛,再加上那頭微微捲曲的棕色長髮,憑著他這麼多年來身為布魯西寶貝的獵豔經驗來看,她只要略微長開一點,就絕對是個典型的俄羅斯美人。

  然而這種長相再加上她的年齡,在哥譚可絕對算不上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

  他抱著百合花走出門的時候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菲奧娜已經又鑽到櫃檯下面去了,那只特別敦實的橘貓喵嗷嗷嗷的叫聲又響了起來,在橘貓氣壯山河的抗爭聲裡,菲奧娜鍥而不捨努力勸說:

  「你真的超重了啊我的橘!!」

  ——布魯斯就算不用身為蝙蝠俠的敏銳判斷力,都能明顯感覺得到,從貓到人再到店都明顯和哥譚格格不入。這種溫柔又陽光的、甜得要命也天真得要命的小姑娘,怕在哥譚見不滿一個月的太陽。

  因此當晚開始夜巡之前,布魯斯先讓紅羅賓查了下她的資料,提姆相當好奇為什麼布魯斯會對一家小花店的老闆感興趣,沒幾分鐘,菲奧娜的資料就完全顯示在了巨大的淡藍色浮空光幕上:

  菲奧娜·別列科瓦,十五歲……

  「這資料不對啊。」提姆看著那個姓氏「別列科瓦」喃喃自語:

  「俄羅斯人不是都有個中間名的嗎?通常中間名是父親的名字,再根據此人性別進行變格,平常他們互相稱呼的時候也不會稱呼對方姓氏,而是以中間名代替的,為什麼她沒有中間名?」

  布魯斯想起來了菲奧娜白天說的話:「她的父母去世了。」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父親名字的話,這倒有可能。」提姆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向了布魯斯:「不過你就是去買了束花而已,怎麼就能知道這麼多啊。」

  潛臺詞是要我誇一下哥譚寶貝無往不利嗎布魯斯?

  布魯斯:……不我不是我沒有。她太缺乏戒心了,遇見個人就什麼都說,這可怎麼得了!

  因此他今晚夜巡的時候格外關照了一下菲奧娜的店鋪。在哥譚,基本上敢24小時營業的,要麼是缺錢窮瘋了的人,要麼是有後臺有身手的人,否則很容易被半夜突然沖進來的形形色色的罪犯一槍子送去見上帝。

  他白天見到菲奧娜的時候,她穿著的衣服乾淨整潔,雖然不是什麼名牌但也絕對不是便宜貨,能把一隻貓在哥譚喂得這麼肥,還能在新店剛開張的時候就從郊區進最新鮮的花束售賣,她肯定不缺錢;而她的資料基本上已經被紅羅賓翻了個底朝天,雖然還是有著什麼地方有著別樣的違和感,但也足以說明她沒有任何背景和身手。

  果不其然,當他和紅羅賓用繩索蕩到了菲奧娜花店上空的時候,那家小店還亮著燈呢。橘黃色的燈光從門簾和窗戶裡流瀉出來,在一片黑暗的街區裡成為了唯一的一點亮光。

  那種明亮和溫暖,對任何一個哥譚人來說都是久違了的顏色。

  紅羅賓跟著蝙蝠俠蹲在這家花店對面的滴水獸上暫時歇腳,看著那抹明亮的燈光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好吧B,我懂你的意思了。這個外來的小姑娘真的是一點自我防護意識都沒有。」

  他正這麼說著呢,就看見一個帶著毛線帽,行蹤鬼祟的人朝菲奧娜的花店走了過去,他身上的廉價人造皮夾克已經很舊了,皮革的溝隙裡都是塵土,眼神漂移而兇狠,懷裡還揣了個東西,從長度和形狀上來看的話,八成是把刀,一看就是典型的犯罪者打扮。

  而且更重要的是蝙蝠俠記得這張臉。在數月前,此人就已經因為搶劫和強/奸未遂雙重罪名被哥譚警方關進監獄了,但是哥譚的司法系統委實不敢恭維,就連他一個土生土長的哥譚人都沒法說什麼好話。

  蝙蝠俠暗暗繃緊了神經,準備在這人走到菲奧娜小店門口開始實施搶劫的時候就過去把他揍翻在地,移交哥譚警局,畢竟蝙蝠俠每晚都在周而復始地做這樣的事情,沒有一千回也有八百回了,熟能生巧在這個時候可真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然後讓蝙蝠俠和紅羅賓都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

  這人!就這麼!目不斜視地從兩千米以內唯一一家深夜開張還亮著燈的店鋪旁邊走了過去!!

  蝙蝠俠&紅羅賓:???是他們看走眼了???這人大半夜地揣著刀在街上走難道不是想搶劫而是要自殺?哦這也不是沒可能,畢竟哥譚自殺率常年來和他殺率一樣居高不下——

  緊接著推翻了他們這個猜測的,是一名從十字路口繞出來的、戰戰兢兢走夜路的職場女性。她穿著不合身的套裙,用口罩把臉和脖子都包了起來,試圖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好女人」,可是對於意圖實施犯罪的那人來說,他才不管受害者穿的衣服多少呢,一直在四下漂移的眼睛陡然間就亮了起來。

  他從懷裡摸出刀,手已經不老實地向那個嚇得不會動彈了的女人胸前伸了過去,蝙蝠俠和紅羅賓射出鉤槍,馬上就要騰空蕩過去把他揍翻在地,結果下一秒——

  相當敦實的橘貓電光火石之間破窗一躍而出,肥碩的屁股迎麵糊上了那人的臉,直接把試圖劫色劫財的犯罪未遂者給砸了個腦震盪加頸椎受傷。

  俄羅斯可真不愧是戰鬥民族,連俄羅斯姑娘家的橘貓都要比正常貓剽悍敦實幾分。

  這人可能也破罐子破摔活夠了,直到蝙蝠俠和紅羅賓把這人捉起來扣上手銬了還在聲嘶力竭地瞎嗶嗶:「她大半夜穿這麼少在街上走,不就是想挨操嗎?!」

  「哎呀。」菲奧娜露出了個微妙的表情,隨即瞥了眼還在往外噴各種亂七八糟髒話的犯罪未遂者,輕描淡寫地問道:

  「那照你這個邏輯的話,像你這種抱有如此沙文主義且陳腐觀念的人還活在世界上,就應該被埋進棺材裡嗎?」

  她的用詞相當講究。可能因為是外國人的緣故,因此她說話的時候總是用書面語和正確的時態,很少像眼下的美國年輕人那樣使用口語、網路語言和一大堆縮寫,但是這種彬彬有禮的生疏卻讓她不帶一個髒字的反問聽上去更嘲諷了,威力大概跟潑婦駡街直接問候他父母一個效果,至少對犯罪未遂者來說是這樣的,看看,他臉都氣紅了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反駁,解氣得很。

  「再說了,她這叫穿的少?她已經恨不得把自己渾身上下每塊皮膚都遮起來了吧?就算她穿的少……」菲奧娜自上而下地用眼角掃了他一眼,輕輕笑了聲:

  「跟你這種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菲奧娜從店裡出來捉貓的時候披了塊相當厚實的羊毛披肩,畢竟哥譚的二月還帶著春寒的料峭,眼下便把這塊披肩脫了下來,和裝滿了熱水的保溫瓶一起遞給了這名受驚過度的女性,順手用帶出來的一支紅玫瑰挽起了她散開的頭髮,還用花香味的濕巾給她擦了擦臉,又從口袋裡掏出乳液來遞給受害者,往她臉上抹了點,好讓剛被濕巾擦過的皮膚不至於在寒冷的夜風裡被吹得發疼:

  「女孩子是應該被細心保護著的,就算有關係,也應該跟我有關係才對。」

  她對著受害人笑了笑,灰色的眼睛裡一片脈脈的柔軟:「別怕。」

  白天是哥譚布魯西寶貝,萬人迷哥譚王子的蝙蝠俠和另一重身份是相當吃香的年輕有為韋恩集團代理CEO,上流社會新星的紅羅賓:……這姑娘太會說話太會安慰人了。失敬,敗退,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

  老爺現在也就三十來歲吧,年齡差是有,不過在她成年之前不會有和老爺的感情線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法案都不保護這種狀態下的感情!等菲奧娜成年了從魔法學校畢業了差不多就可以開始談戀愛啦,前期以打怪升級保護小姐姐為主_(:з」∠)_

  【今日小劇場之——人氣到底是怎樣積攢起來的】

  打完壞人之後大家的表現:

  蝙蝠俠掏出鉤槍就噌地一聲飛走。

  夜翼、紅頭罩、紅羅賓、羅賓同上。

  從魔法學校畢業的菲奧娜變了支花給差點被害的女性,溫言軟語:小姐,給我這個護送你回去的榮幸好嗎?順便要不要來杯熱可哥壓驚,我保證它送到你手裡的時候還是熱的喲。

  【哥譚日報八卦版頭條:人氣投票,本土黑夜義警不敵外來女巫,這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哥譚市民們,你們為什麼不pick蝙蝠俠!】

  菲奧娜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第3章 橘貓布魯斯

  通常情況下,蝙蝠俠是不會在犯罪現場停留這麼久的,會不會有暴露身份的風險另說,至少「蝙蝠俠」這個稱呼所象徵的恐懼不能被打破,因而神秘感就很有必要了。在布魯斯的數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下,「蝙蝠俠」比起紐約那些閃亮亮的超級英雄來更像一個黑夜裡的傳說,一個能讓犯罪分子們聞風喪膽的都市怪談,一個黑色的怪影,在「如何保持身份神秘性」這一點上他做的相當不錯。

  但是這個俄羅斯小姑娘的身上有著莫名的感染力,當她用那雙溫柔又朦朧、似藏有萬語千言的眼睛看人的時候,陡然就讓人從心底生出某種類似於拘束守禮的感覺,讓人無法在她沒有說完話之前就離開,因為那樣來說實在太不禮貌了。

  受害者披著那條披肩,渾身顫抖、哆哆嗦嗦地表示自己家就在前面那條街上,不用這兩名義警再送了,看來布魯斯的努力還是有成果的,看,眼前這人不就把他當成了行走的蝙蝠怪了嘛。就在她的身影安全消失在布魯斯的監控下,蝙蝠俠和紅羅賓即將把此人扔在他應該被送去的地方之前,布魯斯心有所感地一回頭——

  在半開半合的、唯一一扇完好的玻璃窗內,菲奧娜也正好在抬眼看著他。

  她的目光散亂,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某種不知名的東西,這便讓她的那雙灰色的眼睛更加朦朧柔和,更加吸引人了,可是細細看去,又有種「在她眼裡什麼都無法留下痕跡」的空茫感。花店裡的燈光已經完全熄滅了,因此此刻唯一的一點能夠讓布魯斯看清她的光源,來自於她手邊的黑色蠟燭。

  這根蠟燭上有著複雜的燙金紋樣,似乎還做成了十字的形狀,燃起的火光和那些正常的紅紅白白的蠟燭別無二致,可是布魯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能感到一陣發冷。這種冷意來得相當突然且沒來由,自從他的蝙蝠俠冬季制服加裝了保溫層之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感受過身上有如此大面積的寒意了,就像是……

  從骨子裡泛出來的一樣。

  她抬起手按在手邊的山羊頭骨上。這個山羊頭骨已經稱得上年代久遠了,骨質粗糙,微微泛黃,愈發襯得她的手纖長而潔白如玉,在無邊的黑夜裡,在昏黃的燭光下,便陡然而生了詭譎的美感,就在這時,紅羅賓也開口了:

  「B……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冷?」

  蝙蝠俠點點頭,原來這莫名的冷意並不是他的錯覺。

  而就在此時,菲奧娜那雙憂鬱而典雅的灰眼睛終於聚焦到了半空裡的某個點上,她在看著什麼他們看不見的東西,而這東西絕不是什麼善茬——

  「Досвидания,инавсегдапрощание.」

  她平時的聲音相當溫柔甜美,和那張臉的契合度很高,有著一切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有的特徵,還帶著點愛嬌的意思,語速也不快不慢的,十分好聽,要是口語再標準一點的話,隨便去哪個電臺主持夜間情感節目都會很受歡迎。然而此時,她一說起俄語來,整個人的氣場就都變了。

  雖說聲音還是原來的聲音,可是莫名地有了種強烈的感染力和穿透力,這種過分厚重的力道足以抵消任何之前讓人覺得柔軟和甜蜜的東西。就好像遊蕩在西伯利亞冰原上的冬將軍一口冷氣吐出來,冰霜的呼吸帶著死亡覆蓋了所有的花朵。

  即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這句話裡面的涼薄也沒有被削減半分。

  一開始他們沒有任何人發現異常,畢竟精通多國語言的兩人知道,這也就是個類似於「永別」之類的日常用語,然而在蝙蝠俠和紅羅賓把此人押往警察局的一周後,從官方那裡收到了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這個罪犯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莫名其妙地不舉了。

  前幾天他還沒覺出有哪裡不正常。畢竟這人是慣犯,對哥譚執法機關的不作為那叫一個瞭解,因此他信誓旦旦地跟獄友保證「我出去還能繼續玩她們」,讓負責值班看守的獄警真恨不得拎起電擊棍往他下半身來上那麼一下子。

  結果當晚,好戲就發生了。單手拖著褲子,一大半屁股都露在外面的罪犯慌張地隔著欄杆大聲呼叫獄警,火急火燎的樣子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被迫撿了肥皂:

  「我申請保外就醫!我不舉了!它起不來!」

  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獄警暗地叫好:報應,真是報應。該。

  區區不舉還沒到能讓他保外就醫的程度,但是也足以引起蝙蝠俠的興趣了。他和紅羅賓之前在查菲奧娜資料的時候,是直接通過深網黑進政府人口管理系統取得資料的。換句話說,得到的這份資料雖然資訊全面又完整,但是某些最深處的東西,是無法被這麼簡單地就扒出來的。

  結果他前腳剛打開暗網,後腳就連人帶椅子地整個兒栽在了面前的操作臺上,失去了意識。

  蝙蝠俠永遠有後備計畫。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間,心跳和呼吸的頻率不正常變化和操作臺的按鈕被一通亂碰,雙重結合之下啟動了意為「蝙蝠俠出事了」的二級警報。刺耳的警報聲響徹蝙蝠洞,也迴響在蝙蝠家族每個人的手機上。四部手機在同一時刻完全黑屏,白色的蝙蝠圖案在螢幕上瑩瑩發光。

  提姆·德雷克還在樓上補眠呢,畢竟他白天要去公司代理CEO,晚上要夜巡還要寫論文,睡眠嚴重不足,好不容易一閑下來自然要抓緊時間補覺,能補一點算一點,然而當警報響起的時候他刹那間就被驚走了所有的睡意,頭髮還亂七八糟地支棱著就往樓下跑,因為睡眠不足因此有些腳步虛浮,險些在半路撞上達米安。他們平常的關係可算不上友好,至少沒到差點迎面撞上還能一笑泯恩仇的階段,但是眼下已經沒人有心思去計較這些小事了。

  兩人一路沖進蝙蝠洞,就看見了趴在操作臺上,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的布魯斯:

  「父親?」

  「布魯斯?」

  這兩位羅賓的呼喚完全沒能傳到精神已經在數千米之外的布魯斯·韋恩的耳朵裡。可能哥譚這個奇詭的城市真的和蝙蝠俠心有靈犀吧,總之「近距離觀察一下那個花店老闆,最好安個監視器上去」這個相當具有控制狂蝙蝠俠風格的想法剛在腦海裡出現,下一秒就得償所願了:

  他抖了抖鬍鬚,又伸出爪來,看著這粉嫩的貓爪肉墊,還有那被精心修剪過的指甲,又抖了抖頭上的耳朵,身後的尾巴受驚了一樣高高翹起,拜店裡那面為了增加視覺空間的超大落地鏡所賜,終於不情不願地承認了自己現在的狀態:

  貓。

  橘貓。

  胖橘貓。

  這是什麼騷操作!堂堂哥譚騎士蝙蝠俠,竟然變成了一隻貓?!變貓也就算了吧,畢竟蝙蝠俠真的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正義聯盟主席超人平均每三周中一次魔法,魔抗為零,他們在見過各種各樣的魔法後遺症之後已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了,可是這只貓……

  布魯斯努力抬起前腿,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看不到;試圖扭頭看看自己的尾巴和屁股——也看不到:

  這貓,真的,好富態啊。富態得讓人莫名悲憤。

  而且在哥譚這座充滿了犯罪和邪惡的城市,就連橘貓都吃不胖,連貓女這種愛貓成魔的人都不敢拍著胸脯打包票說自己能把橘貓喂成這樣。能夠在這種條件下還長得這麼可人、這麼圓滾滾的……

  好像也只有他之前見過的那家莫名古怪的花店老闆的貓了?

  看見沒有,哥譚這座城市看起來還是很青睞她的黑暗騎士的,有求必應,蝙蝠俠終於能夠各種意義上的真正「近距離觀察」了,恭喜恭喜。

  而此時,蝙蝠洞裡的羅賓們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齊聚,第一任羅賓迪克·格雷森,現任夜翼,一路飆車從布魯德海文趕來,紅頭罩——對沒錯就是那個品味神奇,在自個兒腦袋上頂了個酷似紅桶的頭罩的傑森·陶德在委婉表達了對養父和導師的關心之後,開始對他們的調取情報方式挑起了毛病來:

  「你們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用暗網?」

  提姆也很委屈的好嗎,誰閑的沒事就去這種可能暴露身份、危險程度極高的網站上查一個普通人的資訊?好吧那個女孩子看來似乎不是個普通人,但是他們當時可真沒看出來,真的,她太無害太傻白甜了,就連蝙蝠俠都看走了眼!你怪紅羅賓有用嗎?!

  一家四口羅賓再加阿爾弗雷德,五個人十隻眼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附在空中的光幕,暗網的主要頁面正在一點點載入出來,在這個彙集了普通人和非正常人、軍火販子毒品販子色情買賣人員,充斥著詐騙和混亂暴力的的最混亂,資訊囊括度卻又最高的網站上,終於浮現出了菲奧娜這個看起來相當無害又溫柔,還帶著種莫名典雅和憂鬱氣息的俄羅斯少女的所有資訊:

  菲奧娜·別列科瓦,俄羅斯挪威混血,持國際認可通靈師最高級別證書,多年來一直作為編外人員生活在刺客聯盟。

  「達米安?」全家三隻羅賓鳥一齊看向新來的羅賓,由最年長的迪克率先發問:「她也來自刺客聯盟,你們彼此認識嗎?」

  達米安的臉上露出了個相當複雜的表情:「……算認識吧。」

  這個「算」字用得相當微妙且考究,再加上那個表情,換算成能夠用語言直接表達的方式之後大概就是這樣的:【我倒是不想認識她,她估計也不太想認識我,但是真不湊巧我們真的認識,幸好不是很熟,不過她的貓我很喜歡】。

  迪克已經對探尋家裡最小的弟弟那曲裡拐彎萬分複雜的內心頗有心得了:

  「那她是刺客聯盟的人嗎,達米安?」

  ——如果她真的是刺客聯盟的人的話,她的資料就應該被保護在統一的資料庫裡,被重重防火牆保護著,就算是蝙蝠俠想破開這些屏障也有點難度,哪怕是用暗網也查不到。

  這就很奇怪了。如果她是刺客聯盟的人的話,為什麼對她的資料沒有任何保護?如果她不是刺客聯盟的人的話,又是怎麼在那個弱肉強食、無用者死的組織裡活這麼久的?

  而達米安接下來的態度也揭開了最後一層謎團:「她是受人之托,被寄養在刺客聯盟的,說是寄養,但是我們都知道那是在保護她。」

  「但是自從她毫無顧忌地揭開了一年前的那個政客背後的醜聞之後,刺客聯盟的中立之地原則險些被打破,為了保護刺客聯盟,母親就把她送了出來,讓她自生自滅了。」

  而此時的布魯斯已經基本上把這家小小的花店逛了個遍。畢竟他現在是一隻貓,而很少有人會去注意你的貓四下亂走的時候,是真的漫無目的地走,還是在偷偷觀察著什麼的。目前為止他已經在二十五平方米的花店裡找到了山羊頭骨,黑色十字蠟燭,鼠尾草和逆十字,水晶球,鏡子和小刀,還有一整套塵封已久的火漆印章用具——

  專門定做、手工刻制的印章上,寫著的是一個對幾乎所有人來說都不陌生的名字:

  忒彌斯。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小劇場之——廣告時間】

  少女女巫,線上咒人,不要998,不要998,只要9.8,超靈詛咒帶回家!不管你是作奸犯科還是殺人放火,只要你聯繫菲奧娜·別列科瓦,你就有機會獲得「女巫的詛咒」超大禮包,從走路踩狗屎到天降大肥橘,從天降紅頭罩(哥譚特供)到終生永不舉,超值禮品,等你來拿!


第4章 刺客和橘貓

  在那件事情之前,一提起這個名字,多數人都會告訴你,「忒彌斯」是烏拉諾斯之女,常伴神王宙斯寶座之旁的十二泰坦神之一,法律和正義女神/的名字。她在臉上罩著蒙眼布,意味著司法要純靠理智而並非感官,感官會誤人印象;身著白袍,手握寶劍和天平,象徵著道德無瑕,剛直不阿,制裁嚴厲,絕不姑息。

  她巨大的雕像擺在聯邦法庭之前,象徵著執法機構和裁定機構的永遠秉公執法,清正廉潔。

  ——而且神奇女俠經常踩在忒彌斯的雕像上俯瞰全城,取景完美,構圖鬼才!

  不過這些都是老皇曆了。在一年前的那件大事爆出來之後,這個離人們的生活很遙遠的、僅存在於希臘神話裡的名字便一夕之間為所有人而知。這件大事可真是說來話長,硬要長話短說的話,我們就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一切開始的源頭:

  刺客聯盟。

  沒人能說出這個組織的確切存在時長,只知道它像盤踞在暗處的猛獸一樣,位於中東很多年了。這裡除了培養刺客之外,還會看情況收留政治犯和國際罪犯,又因其是聯合國承認之下的中立之地,任何人和組織都不得隨意挑起戰事,所以對很多人來說,這是個神秘莫測又讓人不敢好奇的地方,畢竟實力擺在那裡。

  「中立之地」這名頭固然好使,可是這種東西是需要人力保持的。因此聯合國每年都會派人來刺客聯盟觀察,一是確認他們依然是「中立」的立場,二來要加強對他們的監視,畢竟沒人能夠對一個行事風格亦正亦邪的組織真正放心,而刺客聯盟基本上也習慣了每年都要搞的這麼一出,連固定的迎接儀式和流程都定了下來,且一用就是很多年。

  可萬萬沒想到,維持數十年之久的中立之地原則險些被陡然爆出的醜聞打破。那是無法解釋、無法從輕判決、更無法否認的鐵板釘釘的現實——

  戀童癖。

  醜聞的主角是新一任來訪的政客。就在他來訪當晚,在刺客聯盟的完全防護下酣然入睡的時候,他硬碟裡那些被加密保存著的檔全都被破解了開來發到了網上。現在可是網路時代,哪怕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在流言扭曲之下變成兵敗如山倒,更何況這樣的大事!幾乎在數小時之內,這人就連帶著他的惡行一起被翻了個底朝天,當他那個派系的人好不容易聯絡上他的時候,他還在夢鄉裡呢。

  所有檔的發行者,都是一個名為「忒彌斯」的匿名人士。不知道是出於炫耀戰利品的心理還是出於收集怪癖,總之這人以視頻的方式存下了自己所有的罪證,而這恰好為他的定罪添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起高樓要很久,可是崩壞坍塌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崩塌的時候還有可能把周圍人一起波及到。因此這位政客狼狽離開刺客聯盟的時候,連帶著這位政客一方所有的人,都對「忒彌斯」恨之入骨了。這位政客深感被落了面子,在他的授意下,「取消刺客聯盟的中立地位」第一次出現在提議上。

  對道德底線委實不怎麼高的刺客們來說——尤其他們還身處中東這個女性合法婚齡正在逐年降低的地區,這真不是什麼大事,至少沒大到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揭短,進而將一整個組織都差點暴露的地步。但是如果為此,延續了多少年的「中立之地」原則要被打破的話,這就是大事了。

  刺客聯盟的現任首領雷霄·奧·古已經不管這些事很久了,這次他破天荒地站了出來,要追究此事的始作俑者,而他的親生女兒塔利亞·奧·古則破天荒地在這件事上和她的父親唱了反調:

  「區區小事,還用不著您親自動手,讓我來吧。」

  那政客恨之入骨歸恨之入骨,可是迄今為止還真沒人能找得到忒彌斯。她就像個傳說,像個徘徊在人間,窺察著不公和黑暗的白色幽靈一樣,悄然而來,又倏忽遠去了。

  散會之後塔利亞很容易就找到了「忒彌斯」,畢竟她用的是刺客聯盟的內網,而塔利亞想要通過這個來查的話那簡直不要太容易:「菲奧娜,告訴我你這麼做的原因。」

  別看菲奧娜長得相當甜軟,強起來的時候那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差點就當場跟塔利亞杠上:「這還是你告訴我的,塔利亞,『正義要由自己的手來實現』,他做都做得,為什麼我說不得?」

  塔利亞短短地恍了下神。原因無他,菲奧娜此時的神情,和她那英年早逝的母親委實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雕刻出來的一大一小兩個人。

  那個時候,就在她慨然赴死,將尚在繈褓中的菲奧娜交付到塔利亞手裡的時候,也是這麼反問的:

  「他都能做出來,那我為什麼就不能說出來?」

  「菲奧什卡。」塔利亞蹲下身來,將手按在了菲奧娜的肩膀上,用俄羅斯的變格昵稱來稱呼著昔日舊友的女兒:

  「實現正義的方式有很多種。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等到他對我們沒有用了的時候,我們會派專業的人去刺殺他,讓他為這份罪惡償命的;我知道你的能力很特殊,你也可以在暗中下手,用你自己的方式去實現你的正義——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因為在千百種能夠平復你內心憤怒火焰的方法裡,你獨獨選了最笨的一種!你不擅長這個,也就沒能掩飾好自己的蹤跡,差點讓整個刺客聯盟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把事情鬧大之前,有想過會帶來什麼後果嗎,菲奧什卡?」

  菲奧娜低下了頭:「……可是那些孩子哭得那麼慘那麼傷心,我沒有辦法假裝聽不見。」

  塔利亞對她時不時就能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已經習慣了:「這和謀定後動並不衝突,菲奧什卡,不計後果的正義,不是真正的正義。我不是說你做的不對,但是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你可以採取更迂回、更安全的方法,而不是……血緣界限真奇妙啊,你和你的母親簡直一模一樣。」

  菲奧娜這麼多年來始終寄人籬下,因此養成了過分沉默安靜的性格,不爭不搶,對周圍的一切都相當隨緣,就算後來她知道了塔利亞不是自己的母親,也沒多問什麼。然而今天,在對現實的失望和憤懣、對塔利亞口中「母親」的懷念和好奇、對命運的試圖抗爭種種複雜情緒交織之下,她終於問出了那個她之前一直壓在心底的問題:

  「我的母親……她是個怎樣的人?」

  「跟你一樣心懷正義,做事從來不計後果……」塔利亞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卻又是個真正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她站起身來,注視著菲奧娜的眼睛,宣判了她未來的旅途方向:「菲奧什卡,我不能留你了。雖然你母親曾經把你託付給我,我也發誓過要保護你的,可是這件事你鬧得太大了,有心之人略微一查就能查出來你是誰。」

  「就算上面的人不會追究,刺客聯盟內部也會排擠你的。你除了特殊的那點小能力之外,一無所長,要是還呆在這裡的話遲早要被磋磨死,不過幸好你別的什麼都沒做,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我會把你送去美利堅,再送你個店鋪,至少能在你成年之前讓你衣食無憂。你的通靈師證書我也給你申請了暫時封禁,這樣你就跟裡世界沒有任何關係了,按照道上的規矩,你未成年,又完全和我們割斷了聯繫,任何人都是絕對不能動你的。」

  塔利亞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發現這竟是十多年來她們第一次如此溫和而近距離的談話與接觸。這麼多年來她忙於管理刺客聯盟,忙於教導自己的親生兒子達米安,好使他成為未來的合格領袖,自然而然地也就疏忽了對舊友女兒的照顧,想來世間大多數托孤的人,都想不到自己死後會有這樣的發展吧?

  可是這又能怎麼辦呢?人之常情而已。

  「你母親的遺產放在瑞士銀行,這麼多年來我分文未動。」塔利亞覺得也沒什麼好囑託的了,便對菲奧娜簡單一點頭:

  「走吧。」

  ——這就是曾經代號為「忒彌斯」,名噪一時的通靈者、俄羅斯與挪威的混血少女,在刺客聯盟生活了十數年之後被一朝放棄的原因。

  可是好巧不巧,美國有整整五十個州和一個直轄特區,五個島嶼自由邦和十多個遠洋小島,她怎麼就偏偏來了哥譚呢?難道她不知道,在這座犯罪之都裡充斥著暴力和混亂,骯髒的黑暗足以吞噬任何一個心智不堅定的人嗎?

  也只有天知道了。

  此時蝙蝠洞裡的爭論也已經達到了高潮。在經歷了一系列的儀器測試之後,在確認蝙蝠俠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醒不過來之後,羅賓們終於把主意打倒了科學之外的力量上:

  「我們可以向黑暗正義聯盟求助,畢竟紮塔娜在那裡。」

  「黑暗正義聯盟這段時間內沒人在地球。」傑森立刻把迪克的這個提議給打了回去:「要我說,不如就讓她來看看,這事跟她肯定脫不了干係。」

  達米安不聲不響地戴上了兜帽,一隻腳都踩在窗邊上了,可見行動力非凡,迪克趕緊問道:「你以什麼身份過去?」

  達米安:「就這樣。」

  提姆立刻反駁:「不行,你以羅賓的身份去找她,她又知道你父親是誰,正常人分分鐘就能猜出來蝙蝠俠就是布魯斯·韋恩了!」

  達米安的臉上露出了個更加微妙的表情,斟酌數秒之後果斷把菲奧娜的老底給掀了個精光:

  「她不知道我父親是誰,這件事在刺客聯盟裡都是最高級別的秘密,她一個編外人員連這個情報的邊都摸不到。而且……」

  「她的腦子真沒那麼好使。」

  迪克:行了,看他這個嫌棄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很熟。你快去吧小D。

  「啊……我自由的、最忠勇的朋友。」菲奧娜看見倒掛在她窗外奮力敲玻璃的達米安時一點也不驚慌,畢竟就像迪克猜測的那樣,她和達米安實在太熟了——雖然達米安一直在極力否認這點——不管他是穿著這身下擺酷似JK制服的羅賓裝戴著多米諾面具,還是穿著刺客聯盟的輕甲用兜帽罩住頭臉,她都能準確地認出他來:

  「好久不見,離我的貓遠一點。」

  達米安:「Tt,都嫌棄我是暴君了,誰還稀罕你的貓。」

  菲奧娜剛打開窗,他就身手俐落地翻了進來,落地的時候輕巧得一點聲音都沒有,一抬眼就看見了十五磅的那只大肥橘,自然而然地就伸出了手,試圖把橘貓從櫃檯上抱起來:

  「別列科瓦,你的貓是不是吹脹了?」

  布魯斯·韋恩·蝙蝠俠·十五磅肥橘:???逆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森嶼麋鹿,聽說你又中二病了(不等等我沒有),NIII,Luv,李娘,空氣還是山裡的好的營養液~


第5章 橘貓很絕望

  化身為十五磅橘貓的布魯斯用那種「蝙蝠俠正在注視著你」的眼神看向達米安,試圖喚醒父子之間所謂的「心靈感應」,然而達米安此人,向來對待人類如秋風掃落葉般冷酷,對待動物如春天一樣溫暖,區區橘貓的眼神根本就阻擋不了他伸過去擼貓的手,甚至還試圖撓橘貓的下巴。

  布魯斯:我怕是養了個假羅賓。

  決定放棄走心靈感應路線的布魯斯從櫃檯上縱身一躍,想展現出屬於蝙蝠俠英勇無畏的身姿來,好讓達米安回想起他們曾經夜巡的那些細節,最終發現他現在就是這只橘貓。但是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世間大多無故失敗了的事情都是源於此——

  他根本就沒能躍起來,甚至差點從櫃檯這頭一路骨碌碌滾到那頭。十五磅的橘貓體重非同小可,他才來到橘貓的身體裡沒多久,還沒來得及把如何帶著一身肥膘俐落行動的規律給總結出來,因此差點滾成一個名副其實的球也就不足為奇了。

  布魯斯:當時真是看走了眼。這家花店哪哪都不正常,光看那只當時一躍而出、動作俐落的肥貓就能看出來!他真該早點發現的,怎麼可能有那麼重的貓,還行動那麼俐落?

  菲奧娜渾然不覺自己的寵物已經連帶著她上了蝙蝠俠的監視名單,她一轉頭就被自家貓不尋常的表現給嚇了一跳,趕緊伸手過去把橘貓抱了個滿懷:「天哪我的橘,你怎麼連路都不會走了?」

  布魯斯躺在菲奧娜的懷裡,渾身都僵硬了,就算隔著一層動物的毛皮再隔著一層衣服,他都能感受到菲奧娜身上那種獨屬於少女的柔軟傳了過來。和他逢場作戲了不知多少個的掘金女郎們不同,那些女子們都至少是成年人了,腰肢纖細,胸脯飽滿,摟起來的手感相當好,勻稱的皮肉下盡是婷婷的骨,可是面前這個小姑娘和她們完全不一樣,她的骨架甚至還沒徹底長開,因此整個人便愈發顯得軟乎乎的,身上還有牛奶水果沐浴露的味道,聞起來又甜又香,卻絕對不是成年人會選用的味道,因此還帶著點少女特有的、惹人憐愛的嬌憨氣息,好像戳一戳就會讓她受傷一樣。

  因此當她把橘貓布魯斯抱在懷裡的時候,他甚至都不敢怎麼掙扎,除了怕被她發現自己的貓行動異常之外,更是怕傷到她。

  菲奧娜把橘貓舉到眼前,端詳了一小會果斷地下了結論:

  「唔,真胖了。果然是哥譚的風水問題。」

  達米安沒能擼得到貓,遺憾地放棄了朝橘貓伸過去的手,轉而翻了翻菲奧娜的書堆:「你還在看唐璜?多大人了,這麼久連本書都看不完。」

  菲奧娜在刺客聯盟呆的最後幾個月裡一直抱著各種各樣的詩集在看。達米安是塔利亞「最完美的作品」,因此他從小就接觸的是精英式教育,從他那意為「征服者」的名字上也可見一斑,而菲奧娜可就不同了。

  跟達米安接受的精英式教育不同,塔利亞壓根就沒怎麼把她的教育放在心上。她充其量就是個故友之女、編外人員,在刺客聯盟住了十多年,這個組織的陰狠狡詐、靈動迅捷她一點也沒學到,足智多謀、工於心計也就是學了個皮毛,說白了,她在這兒充其量就是混口飯吃,因此在許多事情上她和達米安簡直就形成了十分極端的對比。別看達米安現在也就十歲出頭一點,然而他好幾年前就把這些文學讀物看完了,還過目不忘並且能發表自己犀利的見解,和剛剛開始隨意閱讀、根本就記不住什麼深層次東西、還東一錘西一榔頭的菲奧娜完全不一樣。

  我們把這種對比稱為天才和普通人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人比人是要氣死人的,不過菲奧娜完全不在乎這些,她更在乎的是達米安對她的態度為什麼突然這麼好了——對沒錯,他竟然不光能看到自己的貓,還跟她打了招呼!這絕對不正常!

  「你就直說你這次是來幹什麼的吧……」菲奧娜抱著自家大橘原地很有節奏感地抖了抖:

  「無事獻殷勤非那啥即那啥來著?忘了。」

  達米安慘不忍睹地別過頭去,真不想提醒她被自動遮罩的兩個單詞是什麼,在菲奧娜這裡似乎有著神奇的髒話過濾功能,真和諧。畢竟菲奧娜都這麼說了,那他也不用委婉地套近乎拉舊情以便尋求幫助,直截了當地擺出來意:

  「『忒彌斯』。」

  「蝙蝠俠突然昏迷不醒,任何儀器都查不出問題來,我需要你去看看。」

  他這句話一說出口,菲奧娜懷裡的橘貓就莫名安靜下來了,布魯斯努力抬起頭想看清楚菲奧娜的表情,畢竟微表情是無法掩蓋的,能說明很多主人不願意透露的事情。

  聽達米安這麼說,他似乎只是昏迷了而已?至少沖著達米安能來尋求她的幫助這一點,就足以判斷她不是什麼普通人。再加上那些巫術用具,還有「忒彌斯」這個名字,菲奧娜的能力呼之欲出,一瞬間布魯斯只覺得有點好笑:

  通靈者多半都是打心理戰和察言觀色的高手,真正能準確地看到事情真相的寥寥無幾,而且出錯率極高,多半都是說些什麼似是而非、語焉不詳、卻又適用率極高的東西,等著求助者自己對號入座呢。

  可是達米安又上門來向她求助,這是不爭的事實。

  難道她的能力真的有什麼過人之處?

  「一定要我『去看』嗎?」菲奧娜在遇見過蝙蝠俠和紅羅賓之後,數天之內就從報紙新聞雜誌上把這個城市的黑暗騎士資料給補全了,甚至險些進入迷妹狀態,但是深知自己的身手幾斤幾兩、根本就不可能跟著達米安外出的她思忖了一下,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能再次親眼見到偶像」的小迷妹心理:

  「我在這裡也能看。」

  達米安二話不說往櫃檯上一坐,擺明瞭要在這裡看她到底想怎麼做了——

  「你下去!」菲奧娜趕緊把他從櫃檯上趕下去:「你就不怕坐碎我的玻璃櫃嗎?」

  「Tt。」達米安嗤笑一聲:「你那吹脹了的大胖貓都坐不碎。」

  布魯斯:???你將來總有一天會後悔你今天說過的話的達米安!!!

  菲奧娜已經動作迅速地點起了蠟燭,把一面圓形的小鏡子擺在了蠟燭的面前,明亮的火光在她的灰眼睛裡映出跳躍的光影。她的瞳孔渙散,卻又明顯地在直直看著鏡子裡的某個影像,達米安在一旁熟門熟路毫不見外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喝,結果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就聽見菲奧娜說:

  「這人和你有血緣關係。」

  好傢伙,堂堂刺客聯盟未來繼承人差點把水從鼻子裡嗆出來。達米安和橘貓布魯斯心頭一震,這下可算是確定菲奧娜的能力了,准,而且發動起來不看氣氛不看場合不看情況。先不說一般的通靈者能不能看到血緣關係這一層,至少看到的在這種情況下也都會裝聾作啞不說出來吧,可是菲奧娜就不一樣,有啥說啥,耿直得很。

  「我沒有看到鮮血和死亡。」菲奧娜調整了一下鏡子的角度,微微眯起眼睛:「放心,至少他現在還活著,而且精神狀態也很好。」

  光一句「至少還活著」可沒法說服達米安:「那他為什麼會突然昏迷不醒?」

  「我學藝不精,無法具體地看見你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你說的這個情況我也不是沒聽說過。」菲奧娜又往蠟燭前湊了湊:「或許是魂魄出竅了?精神轉移了?意識連通在別的東西上面了?讓我深看一下,安靜。」

  布魯斯也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他是打心眼裡希望菲奧娜能發現,這樣就可以讓他早點回到自己身體裡去了,但是出於對自己秘密身份的保護,也出於對陌生外來者的防範,他又不希望她能發現。

  在這種糾結的情緒裡,他毛骨悚然地聽見菲奧娜說出了跟標準答案無比接近的話:

  「我看到了某種貓科動物,很大,很有氣勢,是橘黃色的,毛髮蓬鬆……他的靈魂還在自己身體裡,只是意識連通在了這個動物身上而已。他現在的情緒很糾結,不想被人發現,但是又懷著莫名的希望想早些回去。」

  達米安追問道:「這只動物現在在哪裡?」

  橘貓布魯斯整只貓都僵住了,這不是他知道的通靈,這簡直就是在背標準答案,就在此時,菲奧娜一錘定音:

  「離我們很近,方圓一千米之內。」

  達米安在心底立刻有了答案:「一千米之內的確有個哥譚動物園,裡面有專門的獅子園。很好,謝了,別列科瓦,我欠你個人情。」

  他說完就從視窗翻了出去,走得那叫一個乾脆俐落,讓布魯斯的內心陡然掀起萬丈狂瀾,畢竟菲奧娜說的是真的沒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達米安得出的答案就是微妙地差了十萬八千里:

  等等,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別走。

  作者有話要說:

  與其說達米安跟菲奧娜關係好,不如說達米安看上了菲奧娜的橘貓,多少年來一直誘拐失敗【。眼下就更不可能誘拐成功了……

  【今日小劇場之——理性討論大米的思路究竟怎麼跑偏的】

  布魯斯·十五磅肥橘:思來想去,我個人認為問題出在那句「很大很有氣勢」上,正常人都不會想到這是橘貓的。

  菲奧娜:可是你現在也不是正常橘貓呀,你可有整整十五磅呢,敦實無比,氣場十足!

  布魯斯:……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第6章 橘貓和貓飯

  當晚菲奧娜做了個很奇詭的夢,夢裡她變成了一隻雪白滾圓的丸子,被一雙來自黑暗裡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種莫名的壓迫感讓她背後直冒冷汗,無法逃離,就好像自己變成了某種體型巨大的猛獸爪下的小動物一樣,弱小無助,只能徒勞地掙扎,卻永遠逃離不開——

  哐啷。

  一聲絕對不應該出現在和平無事的夜晚裡的聲音響了起來。

  菲奧娜就住在這家花店的後面。前面是二十五平米的花店本體,後面就是生活區,有廚房和洗手間,臥室和儲物室,兩小兩大四個房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和這家花店一起艱難地在這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帶苟延殘喘。剛剛那一聲響動很明顯是來自外面花店防盜門被強行破開的聲音,而這聲音對蝙蝠俠來說毫不陌生,畢竟在探尋犯罪分子的老巢,沒有鑰匙又時間緊迫只能硬踹門的時候他就已經聽過無數遍了,但是這聲音出現在這裡,只能意味著兩件事:

  第一,有人入室行竊;第二,年少的通靈者似乎在防護方面並沒有做得那麼好。

  但是他現在只是一隻橘貓,只能徒勞地試圖叫醒菲奧娜,然而此刻可真看出來菲奧娜只學了刺客聯盟某些本事的皮毛了:

  只學到了一睡就死以便迅速恢復體力的良好心態;根本就沒學到那種枕戈待旦的警惕感和危機意識。

  別說布魯斯不努力!他都把自己重達十五磅的體重壓在菲奧娜胸口上,試圖把她憋醒了!

  然而真的沒有什麼用。菲奧娜依然睡得那叫一個死。

  布魯斯還是不能坐視小姑娘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被幹掉,畢竟如果達米安第二天真的去哥譚動物園,試圖從裡面的獅子這個物種裡找出自己的話,那他想回去,怕是還要靠菲奧娜的幫忙,所以菲奧娜一定不能死在這裡。

  因此他跳下了床,努力躍起離地十釐米之後終於搞開了臥室的門,而此時外面那個入室行竊的人也已經撬開了花店的錢櫃,正在一把把地往兜裡賽錢。布魯斯趁著夜色,在黑暗裡悄無聲息地挪近,很好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小偷終於裝夠了錢。結果這裡實在太黑了,做賊心虛的他也沒敢點燈,正摸著黑往裡走,想試試能不能帶走點更值錢的東西呢,就被腳下的大肥橘給絆了個頭暈眼花嘴啃泥,好像連門牙都磕掉了,火辣辣的疼。

  何等英勇無畏的橘貓,就是有點肥。不過不打緊,蝙蝠俠變成什麼,都照樣英勇無畏!

  而這一下經過布魯斯的精確計算之後,正好讓小偷在劈裡啪啦亂撞一氣之後,他的頭能被從天而降的花瓶砸個正著,因此連丁點聲音都沒來得及出,倒楣催的小偷就暈過去了。

  橘貓布魯斯舔了舔爪子,深藏功與名。

  次日早晨,一出房間門就看見滿地狼藉的菲奧娜:「……」

  她第一反應就是蹲下身來檢查現在還氣息奄奄躺在地上的小偷的死活,發現此人還留有最後一口氣的時候竟然有種莫名的安心感,於是遵紀守法好公民第一時間就報了警,等到哥譚警方來把人帶走的時候,那個小偷還在絮絮念叨:

  「……狗日的橘貓。」

  菲奧娜:這麼說來,這人不是被她的詛咒給咒到的,而是被橘貓給絆倒的?這裡的槽點真的太多了,多到連她都不想吐槽的地步了!

  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是先和自家大橘一起慶祝劫後餘生的好,還是再次確認一下橘貓的體重,免得這麼胖的貓以後腎衰竭和三高的好。最後採取了個折中的辦法,一邊給橘貓做貓飯,一邊在網上發帖子求助專業人士給點建議:

  【我家橘貓和我一起搬來新城市,結果不到一年它就體重翻倍了,怎麼辦?】

  結果她發帖子之前沒看清楚板塊,等到她發現自己把詢問橘貓長勢的帖子發到了超級英雄討論區之後,這個原本畫風相當正經的求助帖下面已經有一大片嘻嘻哈哈的人了:

  1L:LZ你走錯區了,這裡是超英討論聚集地,你應該去隔壁的寵物區。

  2L:LZ我幫你申刪了,舉手之勞不必掛齒,不過你家橘貓這個長勢真的,嗯,太喜人了吧……

  3L:容我吐槽一句,這不是橘貓,是橘豬吧。胖成這個樣子真的不太好,會腎衰竭的,LZ,記得天天帶它下去遛彎,生命在於運動啊。

  4L: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不胖的橘貓嗎?感覺大橘發福似乎都要成了這個物種的宿命了。

  5L:樓上為什麼都在這麼認真地幫LZ解答啊!這裡是超級英雄討論區好嗎?來來來讓我們做點符合這個分區氣氛的事情,在此貼被刪之前我們李濤一下,哪位超英和橘貓最像!

  這下倒好,一石激起千層浪,不知道是粉是黑還是黑裝粉粉裝黑的人們頓時聞風而來,在這個求助帖的下面五分鐘之內就撕成了好一片腥風血雨:

  6L:投閃電俠沒錯的!你看他天天都在吃東西,難道不像橘貓嗎?

  【附圖1,橘貓挖掘機式吃飯.GIF 】

  【附圖2,閃電俠清空的整整半打披薩盒,手裡還有第七個】

  7L:??講道理,橘貓那是什麼體型,閃電俠是什麼體型?!當我們中心城閃電俠後援團沒人嗎?!實名抗議!他最多就是萌萌的小倉鼠好吧,怎麼可能會胖成橘豬?!

  8L:激情提名瓦坎達國王,對沒錯說的就是你,黑貓——對不起,黑豹,除了顏色不對沒有任何問題,畢竟貓咪和豹子都是一碼事嘛,你們聽過豹子的叫聲嗎哈哈哈哈哈喵喵喵的簡直就是大貓嘛!

  【附豹子的叫聲音訊】

  菲奧娜覺得沒人提名蝙蝠俠真不對勁啊,明明那個作戰服上的蝙蝠標誌和貓耳朵十分神似,超萌的,而且她不是土生土長的哥譚人,對這個都市傳說也不是特別畏懼,再加上昨天剛被普及了一通他的英勇事蹟,現在正處在某種微妙的小女生特有的崇拜心理裡呢,於是她邊愉快地烹飪貓飯邊刷著論壇,還親自上陣回復:

  樓主:我投蝙蝠俠一票,看他的耳朵,貓耳朵,尖尖的,除了顏色對不上之外完全符合!

  【系統提示,您的帖子已被刪除,現在正在轉回首頁。】

  ——Batman is watching YOU!

  這個系統提示真是太及時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菲奧娜提及「蝙蝠俠」這個哥譚傳說的時候來了,就讓菲奧娜很是懷疑她的言論是不是被監控了,畢竟生活在刺客聯盟那麼多年,耳濡目染還是能學到點東西的。

  她的求生欲望十分強烈,立刻下線關機拔電源,讓留守蝙蝠洞,突發奇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這麼「活潑奔放」的紅羅賓撲了個空:

  至於這麼害怕嗎?!

  而就在此時,之前被菲奧娜幫助過的那名女性進門了。她的姓氏是格林,一個很大眾很普通的美國姓氏,也有著和這個姓氏匹配的大眾臉,以及平凡的、毫無波瀾的人生,怎麼看怎麼不像能成為各種事情主角的樣子。自從被菲奧娜幫了一把之後,格林女士就格外照顧她的生意,隔幾天就會來她的店裡買點花回去,帶給自己的女兒,不過今天,她明顯不是為了只照顧菲奧娜的生意來的。

  和前幾次見面的時候不同,格林女士眼下的狀態集合了焦慮、憔悴和絕望於一體,她雙眼通紅、不抱任何希望,但是還是不願意放過任何一點最微末的線索地問道:

  「菲奧娜,你昨天有沒有看到我女兒?她說要和朋友們一起去遊樂場玩,可是她的朋友們說根本就沒見過她,在去往遊樂場的路上她就失蹤了。」

  「沒有。」菲奧娜搖搖頭:「但是我會留意的。」

  ——這已經是這個月、這片地區的第五起少年少女失蹤案件了,而現在還處在二月上旬呢。

  因為懷著心事,所以菲奧娜的貓飯沒有控制好火候,差點就把它煮成了全熟,不過幸好還在貓咪可以食用的範圍之內。她把盤子往橘貓布魯斯的面前推了推,歎了口氣,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典雅的憂鬱感也就更加濃重了,只聽她自言自語道:

  「格林女士的女兒不見了……這都什麼世道啊,受欺負的永遠是普通人。」

  布魯斯的耳朵抖了抖,尾巴也停止了擺動。

  他從很多年前,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了,可是迄今為止,也沒有人能回答他。一瞬間他覺得,如果他再年輕幾歲,不用太多,就變成他還在西藏密宗的那個年紀的話,憑著滿腔的熱血正義和涉世未深,一定能跟此時陷入了苦惱思緒中的菲奧娜產生某種共鳴。

  「哎,跟你說這個幹什麼,你又聽不懂。」今天的貓飯原料是牛肉、雞肉,青口貝、雞蛋和鮐魚,因為這個配方下的碳酸鈣略有不足,因此菲奧娜又用天平稱了點碳酸鈣粉拌進去,推到了橘貓·生無可戀不想吃飯·布魯斯的面前:

  「吃吧。」

  布魯斯看著面前這盤肉和海鮮的混合物,長久地沉默起來了。

  理論上來說這盤貓飯真沒什麼問題。青口貝和鮐魚能讓貓咪攝入足夠的牛磺酸,稱量精確的碳酸鈣粉也可以彌補配方的不足,比單吃貓糧要健康的很。

  但是看看那裡面放量毫不吝嗇的牛肉和鮐魚吧。橘貓就算只是貓,也是能分辨得出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的,和人一樣,遇上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會可勁吃,因此這貓為什麼長這麼胖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不過這盤東西對布魯斯毫無吸引力,畢竟他身為人類的時候那叫一個挑剔,因此這盤對橘貓來說色香味俱佳的貓飯,在他的眼裡不過一堆混合物,因此他也只是勉強著自己吃了一大半,便懨懨地住了口,畢竟未能一躍而起反而差點從櫃檯的一邊滾到另一邊已經是他決定永遠深埋心底的一段黑歷史了,但是就算如此,他也要發出來自靈魂的怒吼:

  他可算是知道這貓是怎麼胖起來的了,就是這麼被一點點生生喂胖的。跟哥譚風水沒有任何關係,哥譚不背這個鍋!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小劇場之——來自評論區Dr.Chucky同學的梗!特此鳴謝!】

  在獅子園裡尋找布魯斯的三隻羅賓都十分努力。

  迪克:我相信我的直覺,我覺得這個是……啊算了好像不是,總之先敲個摩斯電碼出來試試。【咚咚咚敲電碼中】

  傑森:我們可以把目光放長遠一點,去雌獅子那邊逛一下……

  達米安:打你哦。打洗你。

  提姆留守蝙蝠洞,分析資料對比有沒有獅子行為異常。

  迪克突然發現達米安兩眼放光立刻提前預防:不行,小D,別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一隻也不能帶回去,真的不能,你已經有歌莉婭了【拼命捂嘴】

  達米安掙扎著大喊:只有小孩子才做選擇!我都要!

  迪克【持續崩潰中】:!你不要再講了好不好!


第7章 橘貓超風騷

  當晚,白天沒能在動物園的獅子區裡找到布魯斯的達米安殺氣騰騰地揮著刀殺了過來,擺出了一副「你要是再耍什麼花樣我就讓你身首分家」的架勢,菲奧娜見怪不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事先警告你達米安,你要是敢打碎我這裡的丁點兒東西,就別想再見到我的貓一眼。」

  達米安:Tt,幼稚,他是那種為了一隻貓就向別人低頭的小鬼嗎?

  ……好像還真是。

  橘貓布魯斯此時已經睡下了,畢竟就算是蝙蝠俠,夜巡完了也是要補眠的;更別提他現在還變成了一隻從來都養尊處優的橘貓,昨晚為了抓那個小偷半晚上沒睡已經是極限了,要是再熬下去,恐怕他就要成為史上第一隻因操勞過度而死去的橘貓。

  他不是沒想過借用菲奧娜的電腦或者隨便什麼電子產品來向蝙蝠洞發送信號,然而菲奧娜自從關掉了電腦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開過,這可真是小心謹慎得過頭了,而且還和身為橘貓的他形影不離,甚至逼著他去跑滾輪:

  「剛花了一百多刀給你買的滾輪呢大橘,你要對得起這個價格,好好跑,努力跑,爭取瘦成一道閃電,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是所有的橘貓裡最獨領風騷的那只!」

  正在揮灑汗水奔跑在滾輪上的布魯斯:不用跑滾輪,真的不用,他以自己這麼多年來的閱歷保證,現在這只橘貓走出去就是最獨領風騷的那只了,不管是從氣質上還是從體重上來說,都是。

  為什麼這只貓之前就不用跑,非要等他來了才開始讓他這個外來者替它跑?!

  這個負心的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因此現在,他在那只貓窩裡睡得天昏地暗也就不足為奇了,就算達米安的聲音又一次在花店裡響了起來都沒能把他吵醒:

  「我不會隨便打碎你的東西的。所以你的貓呢?」

  菲奧娜:「今天跑了新買的滾輪,開心地睡著了。好了直說吧,你又來幹什麼?沒找到蝙蝠俠嗎?」

  她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起這件事來達米安就火大:「你不是在騙人吧別列科瓦,我們把獅子園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任何表現異常的獅子!你是不是出錯了?」

  「我不可能出錯的。」菲奧娜立刻為自己的名譽據理力爭:

  「講道理,達米安,這麼多年來我在通靈這件事上出過一點紕漏嗎?」

  達米安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沒有。」

  就是基於此,他和菲奧娜的關係才沒有變得特別糟糕,畢竟刺客們尊重強者,就算菲奧娜弱得不像話——恕達米安直言他一個就能打十個菲奧娜這樣的還不帶流汗的——但是她在別的地方展現出來的過人天賦卻足以讓人動容。

  要是說刺客聯盟都是物攻系的高手,那她就是法師系的好苗子。就算在刺客聯盟這個和她格格不入的地方沒能接受到任何正規訓練,在她正在行走的這條素來備受歧視的路上沒有任何引路人,菲奧娜的能力也在蓬勃地發展著,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那麼如果她的實力真的有這麼強的話,究竟是哪裡出問題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菲奧娜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瞳孔猛地縮緊,不由自主地想轉過頭去看她的橘貓:

  橘黃色,氣勢驚人,貓科動物,毛髮蓬鬆……

  會不會是……

  而就在這時,達米安的通訊器響了。他立刻側過身去接起了內置耳機,迪克飽含驚喜的聲音便在那邊響了起來:

  「小D,回來吧!B他醒了!」

  達米安應了一聲之後掛斷通訊,朝著菲奧娜一點頭:「這件事已經解決了,告辭。」隨即便踩著菲奧娜白天剛擦過的窗臺用繩槍一躍而走,輕盈得好像一點重量都沒有似的,真對得起他那身羅賓的衣服。

  菲奧娜緩緩吐出一口氣,有種隱約的、自己和什麼東西擦肩而過的感覺,卻又說不出那微妙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東西帶來的。她的橘貓此時已經醒了,軟綿綿地叫了一聲,隨即把肚子翻了過來,毫不設防地朝上,擺了個四仰八叉、隨意生長的睡姿,繼續沉入夢鄉里了。

  此時的蝙蝠洞裡,布魯斯看著眼前目光灼灼等著他給一個解釋的羅賓們,還有另一邊等待著他的指示的管家阿爾弗雷德,發現就算冷靜睿智如他,也真不好意思告訴別人自己變成了一隻貓,還吃了貓飯跑了滾輪,這簡直要讓黑暗騎士的尊嚴和顏面當場掃地,最後他還是言簡意賅地說:

  「我和某種動物的意識連通了,似乎在它的身體裡進入睡眠狀態一段時間之後就可以回來。」

  「真的像達米安說的那樣,你變成了一只有人類意識的獅子?」迪克問道:「那我們今天去哥譚動物園找你的時候為什麼沒有找到你?」

  布魯斯和迪克對視了三秒鐘之後,決定不和自家這一家子出色的偵探周旋了,趁著達米安還沒回來,實話實說的話沒准還能在自己的三個養子兼前任現任助手的面前留點面子:

  「事實上我變成了那家花店裡的貓。」

  全蝙蝠洞當場沉默三秒。

  迪克和提姆都在很努力很認真地憋笑,可是傑森就不一樣了,他把那個酷似紅桶的東西往頭上一蓋,隨即開始渾身發抖了起來——真是欲蓋彌彰,是個人都知道他在頭罩底下無聲地狂笑:

  真是仗著自己有個桶就愈發肆無忌憚了啊傑森·陶德!

  結果就在這時,達米安回來了,更趕巧的是他一進來就聽見了這句話,這個消息帶來的衝擊力太大了,要不是他經受過刺客聯盟的訓練,怕是要當場表演一個左腳絆右腳骨碌碌滾下臺階,不過眼下的情況也沒有任何值得樂觀的跡象。

  聽到了蝙蝠俠到底變成了個啥玩意兒·自己甚至差點就伸手過去撓他下巴·動物愛好者達米安,和差點被自己親兒子給當成貓抱起來·真實體重兩百多磅也算是人中豪傑貓中大橘·蝙蝠俠布魯斯面面相覷,空氣裡蔓延開令人窒息的尷尬,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當晚沒有一個人能睡好,不過菲奧娜睡不好的原因和那一家子蝙蝠失眠的原因截然不同。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良久之後,終於赤著腳下了床,穿好衣服去了花店裡面。

  此時花店已經完全停止營業了,一點光也沒有,菲奧娜只能借著窗外隱約透進來的光線看清楚室內東西的大概輪廓。但是和大部分會對黑暗產生天生恐懼的人不同,黑暗卻給了她額外的安全感,而且她還有格外敏銳的感知力,因此黑暗對她來說還真算不上什麼阻礙。

  她輕車熟路地翻箱倒櫃,找出了上了六道鎖的保險箱,開到最後一道的時候突然猶豫了,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我的證書都被封掉了,還管這檔子閒事幹什麼。」

  這個證書封存是她目前為止得以擁有平靜生活的唯一保障。舉個例子,在你一隻腳踏入裡世界的時候,如果你還沒有成年,那麼這個世界就會對你額外寬容一次,允許你有反悔的機會。也就是說,如果一個未成年人反悔了,將自己和裡世界完全隔絕開來,並且割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聯繫的話,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擾這個反悔了的人,所以塔利亞才會這麼放心地讓她離開刺客聯盟,因為鐵則不可破壞。

  ——可是如果菲奧娜主動解禁的話,那就約等於打開了潘朵拉之盒,開啟了地獄之門,眼下她所擁有的一切,平靜的生活,小小的卻溫馨的花店,可觀的遺產,甚至連那只十五磅的橘貓,就可能都要保不住了。

  做好最壞打算的話,她可能就要一直這樣流亡下去,畢竟想要她命的,除了來自戀童癖政客一方的人員,還有連她的生母、連刺客聯盟首領的親生女兒都要諱莫如深的某種力量。

  這就是她猶豫的原因,畢竟比起那些英勇無畏、金光閃閃的英雄故事來,她只是個對自己的能力還沒有百分百瞭解、更沒有接受過任何正規教導的小姑娘。

  說句大實話,誰不怕死?誰不貪慕和平和安全?誰願意心甘情願地為不熟的人獻出生命,僅僅為了一個虛妄的「正義」?連英雄都不會百戰百勝,因而能力尚淺的人們便更要顧慮重重。

  她想了那麼久那麼久,久到雙腿都麻了、兩手因為供血不足而發冷才站起了身,把那個只留了最後一道鎖的保險箱推進了櫃子裡。

  次日她醒來的時候只覺頭重腳輕,看來昨晚的沒睡夠給她留下了足夠的後遺症,而就在這時,花店的門又一次被推開了,伴隨著悅耳的風鈴聲走進來的一大一小赫然便是——

  「早上好達米安。」菲奧娜看都不用看也能感應到來者之一是誰,於是睡眼惺忪地努力把自己從櫃檯上拔起來,拉開簾子探出頭:「貓在窩裡花在瓶裡,請自便,擼貓的話記得多給點小費,今天中午我想奢侈一次,在巨無霸漢堡裡再加一層牛肉。」

  說完她對另一位正端詳著她的顧客略一點頭致意,就又一頭栽了下去閉目養神,還不忘拉上簾子。對沒錯,為了不失禮于顧客,她甚至在櫃檯上拉了一圈布簾,這樣她補眠的狀態就不會被顧客看見了。

  【講究,真是講究.JPG】

  迪克·格雷森,連續數月蟬聯布魯德海文警署「最受歡迎的警官」頭號寶座的人,和第一次來這家店的布魯斯·韋恩一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姑娘是不是對美醜沒有任何概念啊。

  當花店主人非暴力不合作的時候,就算來的兩人都是推理能力和情報收集能力頂頂強的偵探,也沒法從這裡再得到什麼多餘的情報。等到達米安抱著束花來櫃檯付錢的時候,才把菲奧娜從夢鄉里拉了出來。

  菲奧娜迷迷糊糊地跟達米安告別的時候突然渾身一個激靈,完全醒了過來,莫名的預感促使著她伸出手去拉住達米安,看在這麼多年來同甘共苦互相甩鍋——不不不互相扶持——還有那足以讓她吃三頓的超豪華超奢侈巨無霸加肉加芝士的小費份上,給了達米安一個友情提示:

  「小心身邊人,他會讓你栽個大跟頭的。」

  達米安深知菲奧娜的「預言」和語焉不詳、神神叨叨的部分靈媒不一樣,她的所見和預感都十分明確且清晰,指向性也不容錯認,比如此刻她說的「身邊人」,就指的是迪克,她說的大跟頭,就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那種嘴啃泥。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因此當晚夜巡的時候,達米安提高了十二萬分的警惕,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正當他松了一口氣,和迪克扮成的蝙蝠俠在空中用繩槍蕩過去的時候,突然聽見迪克問道:

  「小D,你們這算不算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啊年輕真好啊——」

  達米安被這句話嚇得落地的時候差點摔個嘴啃泥,就連知道蝙蝠俠曾經變成過橘貓都沒讓他這麼震驚過:

  去他媽的青梅竹馬!去他媽的別列科瓦!他再信一次菲奧娜·別列科瓦的這種似是而非、無比精准卻又總是能微妙地氣死個人的預言,他就是個棒槌,還是超級實心的那種!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小劇場之——刺客聯盟日常生活記錄】

  達米安:起床洗漱,訓練,試圖去擼菲奧娜的貓,訓練,吃飯,訓練,穩穩地接住天外橫鍋再甩回去,訓練,吃飯,訓練,洗漱睡覺。

  菲奧娜:起床洗漱,擼貓,阻止達米安擼貓,發現橘貓闖了禍於是開始甩鍋,吃飯,看書,接住被達米安甩回來的鍋並再次甩過去,自我調整感知能力,吃飯,看水晶球,洗漱睡覺。

  基本上大家都有這個共識:如果一口鍋在達米安和菲奧娜之間甩來甩去,那多半就是貓的問題。塔利亞不會為這點小事懲罰達米安的,畢竟這是她最優秀的成品;也不會懲罰菲奧娜的,畢竟她身份尷尬,但是貓……就不好說了,所以甩鍋也是保護貓的一種方式,一般來說當這口鍋互甩七八次之後也就沒啥要緊事了,貓和貓的主人都能倖免於處罰。

  這口鍋最後落在哪裡,全看當天達米安有沒有成功擼到貓。


第8章 跟著你的心

  俗話說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不用請師傅。因此當布魯斯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在一個晚上出現在了橘貓身上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第一次的驚慌:

  首先,羅賓們已經知道他將要去往哪裡了,因此就算他沒有辦法通過電子設備和蝙蝠洞取得聯繫,他們也知道應該去哪裡找蝙蝠俠;其次,為了應對他的意識會和橘貓連通的這件怪事,黑暗正義聯盟的創始人之一紮塔娜已經在趕回地球的路上了,不日即將抵達,畢竟他是蝙蝠俠,有一整座哥譚市要守護,而且身為正義聯盟的顧問也不能常常以「變成貓了」這種理由缺席會議;第三,迪克已經接過了蝙蝠俠的披風,在他最近狀況頻出的時候代理蝙蝠俠,至少他可以省點心;最後,面前的這個妙鮮包真香。

  ——當然是對於貓咪而言。

  正當他一頭紮進飯盆裡,津津有味地啃著妙鮮包的時候,菲奧娜拎著一堆東西進來了。她邊拆包裝邊興沖沖地對橘貓布魯斯說:

  「大橘,我給你買了個貓爬架,店家信誓旦旦地說它能承受得住你的體重!等我給你裝起來,你就可以天天爬上爬下鍛煉身體啦,開心嗎?」

  布魯斯:不開心。但是還是要裝作開心。這個負心的世界。

  他現在基本上已經摸清楚了規律,當他來到橘貓身體裡的時候,只要吃飽了睡足了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但是當他身為人類的時候,到底要滿足怎樣的條件才能變成貓就不得而知了,目前為止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變貓的時間都是在晚上,而且完全隨機。

  這就讓蝙蝠俠很焦慮了,畢竟一個能在自己家裡和養子家裡裝監控攝像頭、恨不得把所有的情報都瞭解個透徹的人,是絕對不能容忍「隨機」這種東西出現的。因此次日他一變回了人,就以布魯西寶貝的身份去菲奧娜的店裡踩了點。

  當他白天去到菲奧娜店裡的時候,菲奧娜正在整理花束。說句大實話,把花店開在哥譚可真是個下下策,畢竟在這座充斥著暴力、犯罪和混亂的城市裡,能有閒心買花並欣賞的人實在太少了,可是從另一層意義上來看——

  正是因為這樣的人少,所以當一家門口掛著精緻的雕花銅牌、櫥窗裡擺滿了各種各樣或豔麗或淡雅的花束、幽幽的香氣從店鋪裡傳出來的花店出現的時候,帶給他人內心的正面情緒反而會多起來,會讓人有種「這裡還沒那麼糟」的苦中作樂式的希望。

  如果不用物理意義上的盈利來衡量這家花店的價值,而是從精神意義上的振奮和幫扶來看的話,把花店開在這裡又是極為有利的。對一個需要他人的振奮和感激、需要自身的善行來提升通靈能力的人來說尤其如此。

  菲奧娜還在埋首於紅玫瑰和滿天星之間呢,就聽見風鈴一聲響,那種微妙的感覺又再度襲來了。她一抬頭,就看見布魯斯站在那裡,對她露出個相當公式化、卻又因為他那張臉給予的加成而格外動人的笑容來:

  「還記得我嗎,小姐?」

  「記得,我做成的第一筆生意呢,拜先生的開門紅所賜,最近生意相當好。」菲奧娜對他笑了笑:

  「請問韋恩先生需要買點什麼?」

  她這幾天補蝙蝠俠的相關新聞資料的時候自然順便也難以避免地看到了許多關於這人的新聞。和蝙蝠俠常年佔據阿卡姆相關新聞第一行還有經常出現在警情報道上的情況不一樣,布魯斯·韋恩這個名字,似乎天生就鍍過金,又在脂粉堆裡打了不止一個滾,凡是他的名字出現的地方,必然有豪車美人相伴,哪怕用方塊鉛字印刷出來,都要帶著一股靡靡的風。

  但是菲奧娜卻總是覺得有哪裡很是違和,但是她現在能力尚淺,光用靈擺和水晶球的話什麼都看不出來,只能隱隱約約地得出這麼個結論:

  這個人絕對不像雜誌、新聞和八卦留言中的那個樣子。

  而且就算菲奧娜記住了他的臉,也沒啥別的反應。她是真的對美醜沒有任何更深一層的愛憎概念,因為她用來觀察世界的,除了字面意義上的「眼」之外,還有另一種更加微妙的「眼外之眼」。通常情況下她依賴後者的時候多一點,畢竟眼睛也是感官的一種,而感官是可能會欺騙人的,很多犯罪分子平常不也打扮得像個好人嗎?因此眼外之眼在這時候就很有必要了。

  換而言之,就是她能分得出誰長成什麼樣子,也能記得住誰是誰,也知道怎樣的人才算得上英俊美麗——從昨天陪著達米安來買花的那個年輕人,到今天這個二度踏入她花店的、年長一些的男人,都算得上英俊帥氣、倜儻不凡,可是她就是不在意,畢竟她看到的是更加深層一點的東西。

  之前布魯斯來買花的時候她正忙著對付貓呢,抓貓的時候可不需要這些玄妙的神秘學,能抓到就行,因此她也就沒用眼外之眼來觀察這人。不過今天,在某種微妙的感覺的推波助瀾下,她第一次開始認真打量起面前的這個人來了,但是她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個不對勁可不是「我今天早晨起床的時候穿錯了左右腳拖鞋」的那種小打小鬧,而是「天啦我今天早晨一起來發現我變性了」的那種晴天霹靂:

  這是個好人。

  還是個相當有自控力的、掌控欲極為強烈、又有著絕對正義感的人。

  菲奧娜真想把山羊頭骨和鏡子拉過來,點起蠟燭再好好看看,畢竟貨不對板有時候帶來的不知是尷尬,還有驚嚇。

  眼下她這一問可把布魯斯給問住了。畢竟她的年齡擺在那裡,哥譚寶貝雖然擅長調情和約會,但是對待她的時候絕不能像對待名媛超模們一樣約出去——否則下一秒他的花邊新聞上就要多一條取向異常了;又不能從送東西開始,畢竟兩人真的不熟,以往種種無往不利的追求女性的方法在她這裡竟然全都吃了癟。

  他目光四下一掃,便在淩亂的書本和廣告宣發冊還有外賣單下看見了菲奧娜隨手壓在下麵的某樣東西:

  一副塔羅牌。

  他決定從這裡開啟話題,畢竟通靈師對此肯定有所瞭解,按常理來說,當兩人開始對話的時候,如果一方對此瞭解頗少,而另一方瞭解很深,那麼後者就會主動佔據談話的主動地位,不知不覺中就會透露出很多資訊來,而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你這裡還有占卜業務嗎?」

  「是的,可是恕我直言,您並不需要這個。」菲奧娜終於整理好了手上花束的造型,把這捧鮮紅的花放在了身前的造型臺上,甜美馥鬱的玫瑰香味便幽幽地傳了出來。

  市面上售賣的大部分玫瑰都是月季和玫瑰的雜交品種,畢竟玫瑰雖然好吃好看又香,但是花瓣細碎,美觀程度也隨之大打折扣,而且還極易招蟲,因此現在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玫瑰都是經過雜交之後的改良品種。經改良之後,雖然玫瑰特有的那種甜香打了折扣,可是花瓣便可以變得更大,兼具了清香和美觀的雜交品種便更受歡迎了,也只有這家古怪的花店裡才會擺上賣相不好的純種玫瑰。

  她隔著那束玫瑰抬起眼。當那雙灰色的眼睛溫柔又熨帖地看著人的時候,足以讓人放下戒備,就算是戒心十足的蝙蝠俠也會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想聽聽她到底要說什麼:

  「塔羅只是一種工具,並不能給出任何説明,很多情況下都是心懷疑慮的人使用的。我們用它來除去心中的疑慮,為未來指明方向,但是即使有了它的説明,大部分情況下人們還是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脫離困境的。」

  「可是你心中無掛礙,無疑慮,無恐怖,根本就不需要指路明燈——因為你自己就是明燈。」

  「你信念堅定,意志堅強,心懷光明,沒有什麼能傷害到你。」

  布魯斯一瞬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那被無數八卦時報讚譽過「吐露愛語像念誦詩歌一樣優美的、薔薇色的嘴唇」眼下就像是被加強版的強力黏合膠水粘在了一起似的,愣是讓菲奧娜把他給從裡到外地誇了個遍,還差點就當場把他花花公子的偽裝外衣給扒下來了,真是險之又險。

  她伸出手去,將手隔空按在了布魯斯胸口的位置,保持在了一個相當拘禮、不過分親密的距離上:

  「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話,我給你一個真誠的祝福吧。」

  布魯斯凝視著她的眼睛,低聲問道:「你要祝禱什麼呢,小姐,以你的銀手保護我的靈魂麼?」

  他壓低聲音的時候,那股來自骨子裡的壓抑、掙扎和強力的自我約束便明顯地能夠被感覺到了,對菲奧娜這樣感覺靈敏的人來說尤為明顯,她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在布魯西寶貝的身邊簡直喘不過氣來」是什麼感受,然而和那些名媛淑女們的感受卻是完全兩碼事。

  「你永遠不會遭遇這種困境的,先生。」菲奧娜深吸了口氣,將手落在了他的胸口,明明隔著好幾層衣服,可是一瞬間布魯斯甚至都能感覺到那雙手上溫暖的、卻又莫名炙熱的溫度:

  「願你自始至終,都能夠像今天這樣跟隨著自己的心走,胸懷正義,一往無前。」

  ——當晚布魯斯在韋恩莊園的晚飯期間,艱難地控制住了自己,不要在黑貓阿爾弗雷德的飯盆前停下腳步,並遵從自己內心的欲望一頭紮進去。

  ——別說,還真是某種現實意義上的跟著心走,一往無前。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老爺說的銀手的梗,化用自某英文詩歌《護身符》:

  一隻人類的銀手

  五指伸開,稍微彎曲

  希伯萊文的祝禱詞語

  祝禱平安的旅程

  銘刻在手掌上

  它已躲開魔鬼的靈魂了麼?

  保護舊時的主人?


第9章 橘貓和夜翼

  在布魯斯第N次從橘貓變回去之後,他們終於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紮塔娜之前見過這種情況,因此知道怎麼處理,只要她本人一到場便能迎刃而解,壞消息是他們的飛船卡在了半路,因此要比原來預計的抵達時間稍晚幾個星期。

  最後紮塔娜結束通話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漏了聲笑出來:「噗。」

  布魯斯: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沒有辦法從菲奧娜那裡得到任何情報,只得到了個祝福在先,黑暗聯盟的隊友卡在路上順便看戲在後,還有個天天都想去別人店裡擼貓的現任羅賓,布魯斯愁得都想主動去當橘貓了。因此他做了個決定:

  去把橘貓抱回蝙蝠洞。

  對於一個蝙蝠俠這樣的控制狂來說,這真是再合適不過的選擇了,畢竟他已經習慣了任何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之下的感覺,而且如果能把這只貓養在蝙蝠洞裡的話,不僅可以確保他在變貓期間的人身安全,還可以讓達米安學會怎樣和別人相處,不要天天只給動物好臉色看。

  對此某知名不具的匿名大藍鳥表示十分贊同:「不知道怎麼搞的,小D最近見了我一直黑臉,哎,頭疼。」

  達米安:還不是你自己作的!格雷森!

  ——總之計畫是擬定好了,結果在執行起來的第一部 分就遇到了非同尋常的阻礙:菲奧娜死活不要跟她的貓分開。

  「這只貓跟了我好多年了。」菲奧娜警惕得就像只炸了毛的俄羅斯長毛貓一樣擋在她的大橘貓面前,和布魯斯對峙著一步不讓:

  「我當年撿到它的時候就發誓過要保護它,要和它一直在一起,直到它的生命走到盡頭,死神把它從我這裡奪走,除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別的理由讓我們分開!」

  布魯斯:……這個不分物種的至死不渝宣言真有刺客聯盟的風采。

  這就是此刻迪克和達米安趴在花店屋頂上的原因。眼下又是一個布魯斯變成橘貓的夜晚。然而和以往的他們被動等待不同,這次他們選擇了主動出擊,在和平交涉抱走橘貓失敗之後,他們不得已選擇了第二條路:

  偷貓。

  這麼幹趴著挺無聊的,因此趁著菲奧娜系上圍裙,抱著橘貓去儲藏室挑選貓飯原材料的時候,迪克開始沒話找話了:「小D,你說她會記得她說的每句話嗎?」

  達米安:「不知道,你說哪句?」

  「就血緣關係那句。」迪克憂心忡忡:「她都知道這麼多了,你說她會不會推理出來B的真實身份?」

  「哦放心吧。」達米安立刻放心了,他誠懇地、努力不帶任何諷刺意味地客觀評價:

  「她沒那個腦子。」

  迪克:等下我真的糊塗了,你們這算關係好還是不好……

  此時菲奧娜終於進了廚房,迪克和達米安也要開始行動了。就像他們計畫過的那樣,在菲奧娜還在廚房裡做貓飯的時候,夜翼悄無聲息又迅捷地撬開了天窗,向著橘貓布魯斯垂下一根繩索——還是特製的、能承受的住橘貓體重的那種,末端帶著能夠固定橘貓的皮套。眼看著橘貓積極地把自己塞進了繩索末端拴著的固定皮套裡,達米安立刻就開始催促了:

  「快走。」

  結果夜翼把貓提上來,提到一半就發現出問題了:

  「等下等下,快不了!角度不對,要卡在天窗裡了!」

  這個天窗本來就設計得很小,畢竟這可是在哥譚,如果設計太大的天窗的話,很難保證會不會半夜有人從天而降要人小命,與其說這是個天窗,倒不如說這是個開得大了點的通氣口。這樣既能保證屋內人的安全,又能讓採光和通風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保障——

  結果這只十五磅的橘貓,好巧不巧地就卡在了狹窄的、小小的通氣口裡。

  「再不走就要被她發現了。」達米安拼命壓低聲音:「我可不想以後一直被她糗!」

  迪克有點不信,畢竟他們都是接受過蝙蝠俠的訓練的人了,而且達米安也親口承認過,刺客聯盟的本事菲奧娜只學到了個皮毛,別說發現他們了,估計就連全家除了布魯斯之外最重的傑森·陶德站在她的屋頂上,她都感覺不出什麼來。

  而且最有說服力的就在這裡:他們都在這兒待了這麼久了,要是菲奧娜有這個能力的話,早就該發現他們了,為什麼還沒出來制止他們呢?

  這個問題其實一直困擾著絕大部分的通靈師,畢竟時靈時不靈的感覺真的不太好受,而且很影響可信度和名譽,但是對菲奧娜來說,她就完全沒有這個困擾。當她沒有感知到的時候,就肯定是在聚精會神地忙別的事情,比如此刻她正在烹飪貓飯;一旦她做完這件事了……

  眼看著貓飯馬上就要烹飪完成了,達米安催促了迪克最後一遍:「放下貓,我們走,來日方長!」

  「很快就好了,差一點……」迪克努力把肥墩墩的橘貓從通氣口抱出來:「你先走。」

  達米安也不客氣也不等他了,把兜帽往頭上一扣,立刻身輕如燕地扯著繩槍蕩去了另一邊,留下一句話給迪克:「她感覺靈著呢。」

  迪克還沒切實體會到這個「感覺靈」到底是有多靈,不過接下來他很快就能體會到了——

  一把不銹鋼的湯勺從天窗裡飛了出來,那去勢迅猛得相當了得,一看就是刺客聯盟出身的,同時伴隨著湯勺出來的,還有菲奧娜的一聲發自肺腑、震撼靈魂的大喊:

  「堂堂夜翼——布魯德海文的守護者——竟然大半夜來偷我的貓!!!!」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小劇場之——我真傻真的】

  菲奧娜: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哥譚有貓女,是沒有貓販子的;我不知道除了貓販子之外,還會有布魯德海文的沙雕藍鳥。我一到晚上就關了門,讓大橘跑了滾輪,叫它在那裡等著,我去給它做貓飯。它是很聽話的,我的話它句句聽,便在廚房門口等著了。貓飯快好了,我卻聽見天窗嘎吱一聲響,我叫大橘,它沒有應,我就抬頭去看,發現布魯德海文的藍鳥,這個偷貓賊,已經把我的大橘扛在肩膀上了!我急了,便叫喊著要我的貓,果然那偷貓賊不睬我,把我的橘帶走了,那白肚肚上的肥肉還一顫顫的呢……哎,不是我說!別看有的人風光,事實上他連只貓都沒有,堂堂夜翼,還要來偷我的!

  迪克:……布魯斯你記住,這個鍋是我給你背的: )


第10章 白水晶靈擺

  迪克從小就住在哥譚,更別說後來跟隨布魯斯做了義警,穿著羅賓服穿巷過市的這些年裡,已經把這座城市給摸透了,他對哥譚的瞭解程度就算沒有布魯斯那麼深,也算的上輕車熟路。可以說幾乎這裡的每一條近道他都知道,每一個看起來像是出路的死胡同他都爛熟於心,他知道在深夜的哪個時間段哪裡的犯罪率最高,知道從這條街到那邊都是誰的地盤。

  在他的計畫裡,只要稍加利用這些地形,輕輕鬆松就能甩掉這個才來這裡不到一年的小姑娘,更別說她的體力和耐力跟他這個成年男人相比是多麼不堪一擊了——

  然而在你追我逃搶貓的這個過程裡,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不管迪克往哪個方向走,都能在他以為都要擺脫開菲奧娜的時候,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看見她的身影。這裡的樓房高度很不統一,部分地區還在開發途中,因此能摩天大廈和低矮的平房比鄰作伴,高級寫字樓的旁邊可能就是一整排速食店這樣的場景相當常見,對主要用鉤槍來移動的他來說就有點困難了。

  這其實不算什麼,畢竟他就算不用鉤槍在空中蕩來蕩去,光用跑的方法的話,久經鍛煉的他腿上速度也相當快,再加上對這裡道路的熟稔,理論上來說他完全能甩開菲奧娜的。

  ——理論上。

  菲奧娜根本就不用眼睛去追人蹤跡,更不用正眼看路,判斷迪克接下來的去向,這就讓他學到的那些反追蹤技巧一大半都失去了效用。她只需要走到一個地方,將右手手腕上一直纏繞著的白水晶靈擺輕輕垂下來,用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灰眼睛注視輕輕晃動的靈擺數秒之後就毫不遲疑地向著某個方向直線狂奔而去,而那個方向往往正是迪克的前進方向,不管他兜多少圈子迂回多少次,最後他就像是暈頭轉向的鳥兒一樣,總是要向著獵人在的那個方向過去。

  分毫不差,精准得讓人心裡發毛。

  尤其是從達米安的視角來看的話,就準確得更詭異了:明明迪克是在往東邊走,但是菲奧娜在他站立過的地方用靈擺一測,便毫不猶豫地掉頭往西北方向跑去,三分鐘後,她還真的能在西北方向的拐角那裡和迪克撞個正著。

  迪克一開始還試圖通過迂回行走的方式來甩掉她的,後來乾脆就放棄了,因為他會發現,不管自己怎麼迂回打轉,菲奧娜總是能精確地守在他前進方向不遠的地方,他越迂回,花費的時間越長,就讓菲奧娜找到他的時候離他越近。

  那還迂回個球啊,直接比誰腿長誰肺活量大誰跑得掉總可以了吧!

  這種尋找路徑的方式在神秘學上被稱為靈擺尋物的進階變化使用,而靈擺尋物則是被大家都公認的好使的辦法,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鬼魂和意念來說,還是能和科學結合,用磁場一說進行解釋的靈擺尋物更受大眾歡迎。

  但是受歡迎歸受歡迎,好使歸好使,能在這種慌亂的情況下還精准無比、次次不差地找到要找的人的話,就已經脫離了正常人心目中的磁場的理論,進入了一個更為神奇的領域了:

  通靈。

  其實菲奧娜從來都堅持使用白水晶靈擺的時候還被笑話過,雖然她沒有老師帶她入門,但是刺客聯盟不禁網,網路上還是能找得到部分同行的,不過所屬流派五花八門,擅長領域千奇百怪,水準能力參差不齊,但是這些水準參差不齊的人們,卻不約而同地對她的白水晶靈擺提出過委婉的意見或者建議,有人建議她換成紫水晶,聖彼德堡那邊的女巫則敲鑼打鼓傾情安利黑水晶,要不是刺客聯盟不通快遞,估計來自俄羅斯的黑水晶靈擺都寄過來了;更有甚者,直接開嘲諷笑話她:

  「這是入門學童級別的通靈者才會用的東西吧?」

  一般來說每種水晶都有著相對應的功能,比如大家都知道的粉水晶,除了招桃花這個向來很受小女生們喜愛的功能之外,還對應人的心輪,有助於改善心肺功能;綠幽靈有助於招財,茶晶可以強化海底輪,有穩定情緒的作用;紫水晶則對應頂輪,有助於集中注意力,提升精神方面的能力和進一步開發潛能,增加記憶力,因此對大部分人——尤其是通靈者來說,他們只會在新手上路的時候選用白水晶靈擺,一旦入了門,就會根據自己的需求還有為了應對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而準備的各種靈擺,尤其是薩滿們,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道具簡直要堆成山那麼高,白水晶這種最基礎的東西反而沒人用了。

  畢竟和那些五花八門的靈擺來說,白水晶的功能是真真簡單得要死:平復心緒,集中精神,淨化心靈。根本就是高玩氪金玩家和白板新手玩家之間的區別。

  然而此刻,在犯罪之都、混亂之城的黑夜裡,這個白水晶的靈擺一次又一次地在它主人的手裡得到了最完美的使用,成功地為自己和自己的主人正名。可惜見證著這一幕的,只有一個抱著貓四下逃竄而且越來越心驚膽戰的夜翼,還有另一邊低調地隱蔽了自己所有身形,差點就當場嗑瓜子看戲的達米安。

  達米安:該,我告訴過你她感覺特別靈的。

  最後迪克還是憑著多年來與犯罪分子鬥智鬥勇的經驗和身手艱難地甩開了菲奧娜,他用自己女朋友的數量作證,甩開她可比甩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犯罪分子難多了,至少犯罪分子絕對不可能百分百準確地預測到你的道路。雖然跑的沒你快,可是架不住她算得准啊,等你好不容易跑過去,就能在那裡看見守候已久的她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超現實角度的嚇人了。

  在一旁的樓頂上沉默圍觀了全過程的達米安表示,他從來沒見過菲奧娜跑得那麼快、又感覺那麼准過,看來是真的為了貓豁出去了。

  結果達米安還在和夜翼一起坐蝙蝠車回去的路上呢,來自菲奧娜的私人通訊請求就在達米安的手機上響了起來。達米安看著這個通訊請求,直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但是最後還是接起來了,畢竟他們剛把菲奧娜的貓偷走,總得給個安慰吧:

  「喂,別列科瓦?」

  「達米安,我總覺得那個偷貓賊跟你有關係。」菲奧娜一上來就開門見山:

  「別的我不問,請告訴我,我的貓還有被主動送回來的希望嗎?」

  大好青年夜翼有口苦難言,一個英俊年輕活潑風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警官,就這樣在人家小姑娘嘴裡變成了「偷貓賊」,而且想想這一聲偷貓賊還真叫的不冤。

  達米安:「沒有,死心吧,我倒是可以借給你錢你去買只新的。」

  他都做好菲奧娜當場暴走發飆的準備了,可是菲奧娜根本就沒有動怒的任何跡象,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軟甜美:「不了謝謝,那我就不打擾了,你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她在刺客聯盟借住了這麼多年,達米安就從來沒見她為什麼事情而認真動怒過,除了第一次見到那個戀童癖政客犯下的罪行之外,她對任何事情都抱著極為樂觀且隨性的態度:吃什麼,都可以;學什麼,也都行;去哪玩,隨便你,就好像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情不管怎麼發展不管怎麼變化,都在她的預料之內似的。

  如果這種事情也在她的預料之內的話,這就讓全體蝙蝠們都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了,而這種預感在次日晚達到了頂峰。當天晚上,達米安剛從蝙蝠洞查完監控喂完蝙蝠——字面意義上的那種——出來,便沖到飯桌旁邊冷靜地宣佈了一個消息:

  「貓不見了。」

  昨晚拼死拼活才把貓抱回來,連24小時都不到的迪克:媽嗨,好氣,但是還是要保持微笑。

  而這個問題也是現在又雙叒叕變成了橘貓,被菲奧娜抱著在廚房轉圈的布魯斯想破腦袋也沒法想通的問題:

  她怎麼做到的?!

  蝙蝠洞防守嚴密,韋恩宅機關監控遍佈,如此固若金湯的防守之下,連羅賓想深夜翹家都要費上好一番功夫,這貓竟然就大搖大擺地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他看了看旁邊橘貓飯盆裡那個十分眼熟的妙鮮包,對沒錯,這個妙鮮包眼熟的要命,畢竟是他的管家阿爾弗雷德出品的:

  這貓不僅從韋恩莊園從蝙蝠洞逃了出來,精准跨越數千米回到了這家花店,而且還順走了一隻黑貓阿福的妙鮮包!

  這貓怕不是要成精,了不得了不得。

  菲奧娜邊優哉遊哉哼著歌兒邊哢嚓哢嚓開合剪刀,深藏功與名。

  【今日小劇場之——我真傻真的,Batfamily篇】

  達米安: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我是最聰明的羅賓;我不知道格雷森他這麼剛,直接就去把貓抱走了,我攔都攔不住。別列科瓦急了,便央人去尋,問到我這裡來,我還能說什麼呢,就跟她講,壞了,你的貓怕是回不來了。她不死心,直到下半天我再去問,她果然還是用剪刀叫貓了,隔著幾千米都能把橘貓叫回去,還順了個妙鮮包走呢!

  迪克: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這小姑娘是個通靈師,是不好對付的;我不知道她的感官這麼靈敏,我剛把布魯斯抱走她就發現了。這貓不是布魯斯的時候也鬼精鬼精,我們夜巡歸來,叫它,它不應,出門去找,已經沒影了,各處監控一開,果然跑了,再找到的時候,已經是在花店裡了,還沖著我翻白眼呢!

  布魯斯:我不傻。

第11章 忒彌斯的信

  對於這只橘貓竟然真的能被剪刀法找回來、還順了點贓物回來的這件事,菲奧娜已經不感到奇怪了。倒不如說這只橘貓從一開始就相當鬼精。畢竟當年它出現在刺客聯盟裡的時候,明明達米安手上拿著吞拿魚呢,可是它就是能目不斜視地一路直沖到全聯盟最無害、最悠閒,也最能保護它的菲奧娜那裡。

  ——還跟在她的身邊活了將近十年,愣是沒有任何衰老的跡象,對於一隻橘貓來說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一開始這只橘貓的名字叫「Little Orange」,菲奧娜那時還是個小姑娘,天天都帶著她的小橘子在刺客聯盟優哉遊哉招搖過市,看上去相當和諧有愛,把天天都在接受魔鬼訓練的達米安氣得牙根發癢;但是自從它吃成八磅之後就變成了「Orange」,畢竟它已經對不起little這個詞了;等它跟菲奧娜一起來到哥譚,體重驟增變成了十五磅之後,雖然名字還沒變,但是再意會一下、再信達雅一點就是大橘。

  菲奧娜一向特別寵這只貓。她從來就沒接受過關於化妝和打扮自己之類的教育,畢竟她不是塔利亞的親女兒,這些過分親密的互動也從來乏有人教她,因此這些花費自然而然地也就省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全都花在了貓的身上,比如貓爬架,貓用滾輪,高級貓糧,各種玩具等,可以說是很寵她的大橘了。

  只不過向來超寵自己的貓、恨不得事事都親力親為的她,今天竟然耗了一大半時間對著那個藏著保險箱的櫃子發呆,也沒做貓飯給它,只是抓了把成品貓糧,拆了個妙鮮包而已。向來被寵得恨不得竄到天上去的橘貓也感受到了空氣中莫名凝重的氣息,也沒有像它的那些為了吃到更好的罐頭不惜裝病的同類一樣絕食,乖乖地扒完了飯,過了一會就自覺主動地上了跑輪開始鍛煉身體。

  按理來說菲奧娜應該表揚一下它的,可是她現在委實沒有那個精力和時間了。從好幾天前開始就一直在隱隱約約迴響在她耳邊的哭泣聲終於明顯了起來,菲奧娜的母語不是英文,因此在溝通和交流的時候她對英文還是有著一定程度上的困擾的,可是此刻她卻很明顯能聽清楚、聽得懂這些聲音,也就是說這些迴響在她耳邊的是死人的聲音,這聲音還不止一個,再聯想到最近頻發的哥譚遊樂場失蹤案件,菲奧娜已經隱約得出了結論:

  那些失蹤的孩子,怕是已經……

  而且最關鍵的是,和遙遠的極北之地、東正教的天下俄羅斯不同,美國警方通常來講不會主動接受來自外界這些所謂的「通靈師」的幫助,這就讓她很為難、不知道怎麼辦。

  就算她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豁出去要幫助這些人,也沒有能幫得上忙、能保護她的官方管道啊!

  當布魯斯再次在橘貓的身體裡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俄羅斯小姑娘。他想了想,決定做一點符合橘貓貓設的行為來安慰她,於是二話不說就往她膝蓋上一跳——

  「我的橘!」菲奧娜被橘貓布魯斯的這個舉動給嚇的夠嗆,一伸手就把它抱了個滿懷:

  「你是不是輕了點?看來運動還是有成效的呀,來,我們過個秤然後遛彎去,回來吃飯。」

  不想遛彎·不想過秤·這個負心的世界為何要讓我天天變貓·十五磅布魯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當晚菲奧娜照著配方表,經過精確計算之後做了頓新配方的飯給她的貓,結果布魯斯只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講真,就算他現在是只貓,用貓的嗅覺和味覺能夠判斷出來這盆貓飯好吃,那也不能過分遵從動物的本能。

  他可真不想再有強烈的一頭紮進貓飯盆裡的欲望了,尤其這種感想還會出現在身為人類的他身上。

  因此菲奧娜過來收盤子的時候就十分震驚:「你就吃了這麼點?」

  橘貓布魯斯:……不能吃更多了!再吃你就又要讓我上滾輪了。

  菲奧娜沉思了一會去了儲物間,再次出來的時候手上就拿了點貓薄荷。她把貓薄荷碾碎,均勻地拌進了飯裡,試圖哄橘貓吃飯。

  貓薄荷對貓咪們來說簡直是堪比強力毒/品一樣的存在,百分之九十九的貓咪都無法抵禦貓薄荷的魅力,而從這只橘貓的身體反應上來看它也不例外,可是問題來了:

  此刻在橘貓身體裡的,是布魯斯·韋恩,是蝙蝠俠那個控制狂。

  他連任何在計畫之外的變數都不能接受,一定要把所有人的資料和弱點都掌握在手裡,在韋恩莊園的每個角落裡都裝監視器,就連最近組成的正義聯盟裡的每位隊友他都有應對每人弱點的應急預案。不管白天的他披著怎樣的外皮偽裝自己,夜晚的黑暗騎士,就是這樣一個固執到近似偏執、自我克制得近乎自虐的控制狂。

  這樣的一個人,要是屈服於橘貓進食的生理反應,尚且可以用「不能露餡」來解釋,但是如果用貓薄荷這種完全喚醒動物本能的東西來誘惑他的話,那就狠狠踩到了他的底線,哪怕是拼著露餡也不能讓自己陷入被任何東西控制的地步。

  ——這就是此刻,橘貓布魯斯面無表情地跟著菲奧娜在二十四小時開門的獸醫診所裡窩著的原因。

  已知:敢在哥譚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要麼缺錢要麼有身手要麼有後臺,而這個獸醫他配槍;同時已知這裡是午夜醫生的地盤,求問這家獸醫診所被從天而降的阿卡姆成員們砸場子的幾率。

  無限接近於零好嗎?!

  菲奧娜把十五磅的橘貓和籃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在看診臺上,急得都快哭了:「醫生,拜託你幫忙看一下,我的橘貓今天超不正常,它甚至不挖掘機式吃飯了,就連貓薄荷都沒有辦法喚起它的食欲,它這是怎麼了?!」

  也不能怪菲奧娜過分緊張,畢竟對家養橘貓來說,這個年紀也差不多該拉閘了。但是不管是誰遇到這種狀況的時候,都是理智上能夠接受,可是情感上拒絕相信。就算是個隨便別的啥東西,是個人帶在身邊帶了將近十年也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乖巧的、不離不棄一直陪著菲奧娜的貓呢?

  醫生先是仔細地給貓做了一圈檢查,發現這貓身體倍兒棒著呢,至少比哥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貓都要活得好,別的不說,光看看它那十五磅的體型吧,百思不得其解的醫生決定從貓咪的日常飲食著手,畢竟現在熱愛給貓咪自製貓飯但是又做得不得要領的人太多了:

  「你給它喂了什麼?」

  菲奧娜如實相告:「今天中午喂的貓糧,晚上喂的貓飯,有去皮雞大腿,雞心,吞拿魚和牛肉,拌了蛋殼粉和維生素B粉末,以前它都特別愛吃的,為什麼今天就這個樣子了……」

  這一串配方科學得連專業的獸醫都挑不出毛病來。他看了看貓,又看了看菲奧娜,猜測道:

  「……別這麼激動,他可能就是單純地想減肥了。」

  「這可是橘貓!!」菲奧娜表示難以置信:「它甚至有的時候都主動跟著我出去遛彎,醫生你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橘貓布魯斯:……早知道就拼死拼活也不要出去!

  「橘貓突然開始不吃飯,還鍛煉起身體來,多半是沒救了。」獸醫想了想,決定活躍一下氣氛,棒讀道:「請節哀。」

  菲奧娜看著生無可戀的自家橘貓——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能從那張佈滿橘黃色毛髮的臉上看出這個情緒來,突然就紅了眼眶,嘴一抿,就有一點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

  小姑娘嘛,很容易把別人說的每句話都當真。

  她是典型的俄羅斯人長相,棕色的長髮微微捲曲,灰色的眼睛霧濛濛的,又溫柔又甜美,當泫然欲泣的表情出現在這麼張年輕、無助又溫柔無害的臉上的時候,是個正常人就不想讓她傷心。

  「你的貓真的沒事……話說你為什麼要來哥譚呢。」獸醫歎了口氣,覺得有點頭疼,便難得地多管了一次閒事,友情提醒道:「這裡和你格格不入,你還是從哪來的回哪兒去吧。」

  「這可不行。」菲奧娜一聽自己的貓沒事,一直壓在她心頭的那塊大石便落了下來。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對醫生苦惱地解釋道:

  「說實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裡……可我就是知道,我應該來這裡。」

  「你還不如說是上帝的旨意引導著你來的呢。」獸醫哭笑不得:「真可惜,哥譚沒有多少人信上帝,我們信自己。」

  此時的菲奧娜還不知道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聖彼德堡女巫協會,終於向著阿卡姆瘋人院裡某位臭名昭著的犯人發出了通殺令。通殺令是什麼概念呢,只要你還在這個協會裡,你就要為它針對的物件未來的墳頭上添一把土;但凡你是友方的、不想與聖彼德堡女巫協會作對的女巫,能幫的上忙的地方,也要幫一下。

  聖彼德堡女巫協會自從成立以來,就沒怎麼用過這玩意。畢竟這些女巫都是通靈者,個個都是能夠在千里之外就詛咒人的傢伙,還能和死人溝通,預知未來走向,回溯過去發生的一切事件,聯通冥界,而且超級護短,因此正常人多半都不想惹到她們。

  可是被通殺令針對的這位顯然不在「正常人」的範疇裡。在上周剛剛過去的小丑襲擊蝙蝠俠事件中,一位來自聖彼德堡的年輕女巫被無端波及,命喪異鄉。她的親人在看到她屍首的那一瞬間連震驚都忘了,只能感受到刻骨銘心的恐懼。

  殘缺不全,惡意滿滿。

  她太年輕了,才剛剛成年不久,還對這個世界,對人性抱有美好的期待,接到了「哥譚遊樂場近來常有人失蹤」的這個委託之後便匆忙趕來,懷抱著一腔熱情想施以援手。可萬萬沒想到,就在這短暫的一夜裡,異變陡生,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聖彼德堡九大女巫——除了正在懷孕虛弱狀態下的塔季揚娜·拉莉娜之外盡數傾巢而出,塵封已久的詛咒書被翻開,蒼白的一雙雙手捧起了盛滿鮮血的頭骨,黑水晶、逆十字與死人蠟燭終於得以重見天日。烏黑的長袍在寒冷的風裡翻卷,她們發誓,要為從此永遠年輕的同伴討回公道。

  無能的法律不懲治惡人,義警又有著不殺人的底線,那麼這個殺死惡人的、堅持一報還一報的人,就一定要有人做。

  「——所以你來的可真不是個好時候。」最後獸醫也不知道給這只突然就不吃飯了的橘貓開什麼藥好,畢竟沒病的時候亂吃藥很容易出問題的,只好隨便開了點消食片:

  「趕緊走吧,最近哥譚可不安生。」

  菲奧娜提著籃子出門的時候在門外看到了格林女士。這位失去了自己唯一親人的女子手裡舉著自製的尋人啟事,上面有她的女兒的放大彩色照片,還有手寫的個人特徵,為了第一時間找到知情者,她冒著被騷擾的危險在牌子上留下了自己的各種聯繫方式並許以重金,哪怕只是提供一條真正有用的線索,都能獲得不菲的報酬。

  她不久之前還因為走夜路而險些被謀色害命,可是現在為了自己的女兒,她什麼都不怕、也什麼都不在乎了。

  哥譚警方對接二連三發生的失蹤案束手無策,當他們打開蝙蝠燈試圖召喚蝙蝠俠的時候,那個從來都可以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蝙蝠俠沒有來。不,不是說「蝙蝠俠」沒有來,他當然來了,只不過來的不是那個壓迫感十足、從一開始就和哥譚警方合作的,就算他的身邊跟著羅賓,戈登局長也能感覺出二者之間微妙的差異來,一時間他的心裡更沒有底了:

  在這座充斥著犯罪、混亂、暴力和黑暗的城市裡,如果連最後一道防線蝙蝠俠都要潰敗讓位了,還有什麼能堅持到最後?還有什麼能夠挽救人心,還有什麼能夠從黑暗的彼端,對那些繼續幫助的人們施以援手?

  ——就在當晚,格林女士疲憊不堪地回到自己住所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轉機。

  她剛打開門,一份火漆封口的信就從門縫裡滑落了下來。

  火漆這種東西,對於追求效率和方便的現代人來說實在太華而不實了。既然給信封封口這件事,不管是用膠水、雙面膠、釘書機還是透明膠帶都能做到,為什麼還要用這麼花裡胡哨還費時間的方式呢?

  因為火漆封口這件事,有個以上種種省時省力的方式都做不到的長處,那就是「署名」。

  這封信的信紙是白色的,上面有著星星點點的燙金,而用以封口的火漆也是奶白色的,那個手寫的花體名字上塗了薄薄的一層金粉,二者呼應之下,便顯得那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更加耀眼了:

  忒彌斯。

  這個名字實在太眼熟了。格林女士眼含熱淚、雙手顫抖地撕開了信封,激動得差點沒把裡面的信紙一起撕成兩半,畢竟當一個人到了真正絕望地步的話,不管什麼方式,她都是會願意去嘗試一下的,哪怕是她向來最嗤之以鼻的「通靈」:

  【格林女士,展信安。】

  【近日我已聽說您那不幸的遭遇,在此深表同情。雖然我年少力薄,能力尚淺,且在諸位看來,「通靈」一事頗有招搖撞騙的嫌疑,但是如果您願意相信我的話,我願意無償施以援手,幫助您找到您的女兒。我在此對著正義女神的尊名發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會在次日傍晚時分前來拜訪您,屆時如果您需要幫助,就請千萬留守家中。換而言之,如果您不願意相信的話,就請將這封信燒掉,一笑而過,在傍晚的時候不為我開門即可。】

  【您的,忒彌斯】

  此時菲奧娜已經把那個櫃子抱出來了。她點了根蠟燭,開始耐心地焚燒最後一道鎖裡的蠟油,等到蠟油被融化之後,才能把鑰匙插進去,如此繁瑣的準備,正是為了讓她有足夠的反悔機會而特地設置的。

  可是這些設置對此刻的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用了。

  鎖鏈伴著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落地,鎖眼被輕輕叩開,那張屬於史上最年輕通靈者的證書也終於得以重見天日,專門塗在鑒別碼上的感光粉開始感應到了外界的光芒,證書裡夾著的感光晶片被啟動,自動連通暗網,「忒彌斯」的名號,再次沉默、安靜卻又出人意料地出現在了暗流洶湧的地下世界裡——

  並且即將掀起無人能預料得到的狂風暴雨。

  【本章二設:投石問路】

  辦事前寄信或者發郵件,叫投石問路。對通靈者來說這是規矩,一定要提前告知,切忌不請自來;對需要幫助的人來說,收到來自通靈者的信可以讓他們有思考的時間,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相信;

  對普通人來說,壞人們也會這麼用,此時多半是用來挑釁的,類似於「我都提前告訴你我要害你了你還躲不過去嘻嘻嘻嘻那就不能怪我了!」


第12章 橘貓變回去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幫助格林女士了,那麼前期的準備工作就要做好。從這封信寄出去開始,菲奧娜就一直在忙裡忙外收拾東西,畢竟投石問路之前的這段時間可不是留給她發呆的。白水晶靈擺要消磁,塔羅牌需要啟封,辟邪的短刀要擦一擦磨一磨,山羊頭骨也要帶上,還得去買面方便隨身攜帶的新的鏡子。

  等她忙裡忙外地辦完這些事已經是傍晚了。布魯斯難得地沒有睡過去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好奇心和控制欲作祟之下讓他決定留下來看著菲奧娜究竟打算幹什麼,如果這個通靈師的力量對哥譚弊大於利,那麼他無論如何也要把人趕出去。畢竟他向來把哥譚視為自己的所有物,能接受一個身負異能的外來者在哥譚的地盤上生存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還是看在菲奧娜無依無靠未成年的份上。

  天色已經逐漸地暗了下來。在哥譚這個常年多雲陰天的城市,似乎天黑得都要比隔壁擁有超人、簡直就是明亮與熱情化身的大都市要早上那麼幾分。太陽慢慢地鑽進薄薄的灰色雲層之後,便在極遙遠的西天邊顯出一種死氣沉沉的暗紅色,空氣也跟著變得粘稠潮濕了起來,肉眼可見的霧氣迅速地就在空曠的街上聚起,將建築物勾勒出一道道鐵灰色的薄邊。

  就在這樣一種詭譎的、陰冷的氣氛裡,年少的通靈者拖著只裝得滿滿的箱子帶著橘貓,「拖家帶口」地敲響了兩條街開外的格林女士的家門——對沒錯,通靈者就是這麼方便,問都不用問直接就能找到:

  「打擾一下,格林女士在家嗎?」

  幾乎在她敲響門的下一秒,她話音未落,門就被刷地一下打開了,看來格林女士自從進入傍晚時分就一直在門口候著,可是在看到菲奧娜的時候,她臉上那種狂喜和希冀混雜的表情逐漸就變成了更深的愁苦和為難:

  「……先進來吧。」

  菲奧娜細細端詳了下她的面部表情,發現這種愁苦不是基於「我不信任你這麼小的一個孩子」,而是某些更深層次的東西。她將綴有覆面黑紗的帽子取下掛在了衣帽架上,和橘貓一起站在門廊上,彬彬有禮地躬身發問:

  「請問我的年齡讓你為難了嗎,女士?很多時候年紀和能力是不掛鉤的,這點還請你放心。」

  格林女士搖搖頭:「我不擔心這個……倒不如說,也只有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才會一直心懷正義,去一直管這些別人都不想管的爛攤子了吧?」

  「一開始我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是基於安全考量,可是我後來又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坐視不理,因此此時才向您伸出援手。」菲奧娜解釋道:

  「請相信我,就算我現在才來,那也來得及。」

  格林女士苦笑著否決了菲奧娜的猜想:「我也不是介意這個,孩子。」

  她伸手摸了摸菲奧娜的頭髮,歎息道:「你還是個小姑娘呢。我就算希望我的女兒獲救,也不能冒著風險昧著良心,把你這樣同為潛在受害人群體的孩子扯進來。看看,菲奧娜,你才多大一點?恐怕還沒我女兒大吧。這麼危險的事情……菲奧娜,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忒彌斯』是你,是個都沒成年的小姑娘,我就不會尋求你的幫助了。」

  「你知不知道你之前揭露過的那個人……」格林女士提醒她:「還在到處找你啊?」

  菲奧娜點點頭:「我知道,而且在找我的可不止他一撥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女士,如果讓我因為要保護自己的安全,而對需要幫助的人視而不見的話,我的良心會折磨我一輩子的。」

  她豎起手指擋在嘴唇前:「只要你為我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就是安全的。」

  格林女士糾結了一會,最後還是被她說服了,拿出了自己女兒失蹤前的最後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相當符合美國大眾青少年審美的金髮碧眼的少女,穿著圍裙在廚房切菜的樣子美好又單純,讓人不得不從心底誇她一句可愛。

  然而正是這種美好和可愛,在哥譚反而成了讓她受害的原因。

  菲奧娜找了個空水杯倒滿水,用它把失蹤少女的照片支撐了起來,拿出蠟燭和鏡子,劃了根火柴,在鏡子的前面點燃了那根通體漆黑的燙金十字蠟燭,灰色的眼睛裡倒映著明滅躍動的燭火,細碎的明光浮沉不定:

  「排除一切異己和干擾……」

  而就在蠟燭點燃、這句話被菲奧娜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布魯斯的意識瞬間就回到了他自己的身體裡。

  他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再次確定了是的,沒錯,他回到自己身體裡了。不需要以橘貓的身體保持充足的睡眠,也不需要用各種各樣其他的方式進行什麼稀奇古怪的靈魂召喚之類的,這是他第一次在保持了清醒的前提下,被某種完全獨立于科學和現實之外的力量當成了「異己和干擾」,因而被強行從橘貓的身體裡彈了出來。

  而且他還有了種從未有過、卻無比強烈的預感:

  短時間內他是沒有回到橘貓身體裡的可能了。

  而那邊的菲奧娜則精神一振:「……使我得以看見一切。」

  從數天前就一直若有若無纏繞著她的某種微妙感終於在此刻被一掃而光,她那敏銳的感覺終於不再受這種微妙感的干擾了,卻又隱隱有著失控的跡象。就好像一個人向來跑得很快,但是這幾天他跑起來的時候腿上是綁著沙袋的,而此刻沙袋被突然卸了下來,他的第一感覺絕對是輕鬆和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此刻的菲奧娜就有這種感覺。一瞬間在鏡中她看到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比如格林女士是怎樣遭受家暴,又是怎樣帶著女兒離婚的,這個女孩子在這座房子裡留下的影像和聲音,這座房子裡都發生過什麼事情,再比如這個女孩子現在處在一個昏暗的地下室裡。

  各種各樣的資訊在一瞬間被她的那雙失焦的、瞳孔放大的灰眼睛盡收眼底。

  這座地下室只有一個窄窄的小窗,光線昏暗,牆角有著潮濕的痕跡。女孩子的身上穿的還是她失蹤那天穿的衣服,白裙子,黑皮鞋,但是頭髮亂糟糟的,怕是好幾天沒洗澡也沒梳頭了,碧藍的眼睛裡滿是驚恐,渾身顫抖地看著某些人一步步向她逼近。

  太近了,太清楚了,菲奧娜都能看得見她臉上的小雀斑,還有倒映在她瞳孔裡的人影——

  然而就在此時,她聽到了一個無比清晰的、和一直困擾著她的死人哭喊聲截然不同的聲音,這聲音直接在她的腦海裡響起,說的是俄語,還帶著相當濃重的聖彼德堡口音,捲舌音發得那叫一個銷魂,差點讓菲奧娜都沒聽清:

  「哦……原來是拉美地區大名鼎鼎的『忒彌斯』,不久之前那件事鬧得可真精彩啊,連我都聽說過你,有趣。」

  說實在的菲奧娜一開始的確被這人嚇到了,畢竟並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自己腦袋裡突然出現聲音的,這簡直就是妄想症的前奏好嗎?!不過幸好她及時穩住了,因為隨著這個聲音的響起,那些亂七八糟她不需要的資訊都被慢慢淡化掉了,使得她可以看見更多的、更直接的失蹤少女的資訊。

  來者不是敵人,而是幫手。

  她試探著開口:「呃,謝謝誇獎?」

  那個聲音停頓了一下,立刻換成了另一個女性的聲音。這人的聲音更加甜美溫柔一點,而且還是標準的莫斯科音,更好懂一點了:「以十二泰坦神之一為名號的少女,你有著俄羅斯的血統,又在中東長大,為什麼會來到異鄉的土地上行走了?你不缺錢財,不需名利,又有死敵覬覦你的性命,為什麼要自投羅網來到美利堅呀?」

  還沒等菲奧娜回答呢,第三個聲音響了起來。這人更加年長,氣勢十足,光從表面上看的話絕對是不好相處的那種類型,她直接俐落地問道:「你年紀輕輕的,就不怕死嗎?」

  「我怕。」菲奧娜回答得斬釘截鐵,要是現在有警方人員出現在她面前說一句「好了這件事已經完全解決了」她都不用聽接下來的半句話就可以毫不遲疑地拔腿走人並且高聲歡呼——烏拉!

  可是現在這件事沒有解決,而且愈演愈烈。枉死的冤魂還在她耳邊哀哀哭泣,唯一沒有放棄的受害者家屬還站在她的身後,旁邊的牆上掛著尋人的牌子,茶几上、餐桌上到處都是一摞摞的尋人啟事。

  這個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黑暗的事情、無法抗爭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她的良心最後終於戰勝了對「生」的渴望,年少的通靈者在痛苦地糾結了數天之後終於還是打開了那個保險櫃,鋌而走險、完全豁出去地帶著她的全副身家站在了這裡,為這位處在絕望中的母親尋找她那失蹤的女兒:

  「怕死了……但是我想了想,還是要對得起我的良心。」

  作者有話要說:

  對沒錯,菲奧娜一串線就串到了俄羅斯那邊。

  聖彼德堡女巫協會【大聲】: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小聲】別逼逼了趕緊把人拐過來,麻溜的,關門放塔季揚娜賣安利!

  第一個聖彼德堡口音的:塔季揚娜,通靈之戰第十五季亞軍;聖彼德堡女巫長,愛稱小哭包,實力相當強悍;

  第二個溫和一點的:夢女巫瑪莎,擅長從夢裡看見未來事物的發展走向;

  第三個氣勢十足的:戰鬥女巫達麗亞,通靈做法方面有一定的東方因素,神似打太極233333在節目裡是出場通靈自帶BGM的人!

  朱莉·王的話出場比較偏後……畢竟她不是女巫協會的_(:з」∠)_估計要打比賽的時候才能看見她啦。

  以上諸位女巫全都是俄羅斯真人秀節目通靈之戰裡出場過的狠角色_(:з」∠)_雖然有剪輯有潤色,但是真正有實力的人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入坑的話推薦從第九季看女巫協會創始人娜特莉亞碾壓式奪冠,14季的瑪麗蓮表現出彩,15季的朱莉·王和哭包巔峰對決,結尾聖彼德堡女巫團第一次出場【實不相瞞我超級喜歡聖彼德堡女巫團這種幫親不幫理的超護短精神雖然做法有待商榷咳咳咳】,十七季的聖彼德堡女巫團傾巢而出,塔季揚娜和娜特莉亞親自把達麗亞送了過來結果沒想到瑪莎也去湊熱鬧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巫大混戰!超棒!


第13章 紙條和暗流

  「你那是……在跟誰說話?」等到菲奧娜熄滅了蠟燭,把鏡子反扣過來之後,迎上的就是格林女士驚訝的眼神和一連串連珠炮也似的發問:

  「你沒事吧菲奧娜?你剛剛突然就自言自語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你看見我女兒了嗎,她現在在哪裡?你沒事吧?」

  菲奧娜之前也用過鏡子和蠟燭獲得自己想要獲得的資訊,但是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讓她頭痛欲裂。她心裡明鏡似的知道這是她一不小心沒有控制住自己、獲取了太多資訊的原因,要不是那邊真實身份不明的人們出手相助,她現在的狀況可能更糟糕,絕對不會僅僅只是頭痛這麼簡單,但是這麼複雜的事情沒有辦法跟普通人說得太細,畢竟他們無法瞭解,只能避重就輕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壞人?反正她們幫了我一把——格林女士,你的女兒在橡樹街十五號的地下室裡,報警吧。」

  為了取信于格林女士,她簡單地描繪了一下失蹤少女的情況:

  「我看見她了。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裙角上有淡藍色的花朵,還有個地方打了補丁,黑皮鞋有點舊,右腳那裡已經開線了。她失蹤的時候梳著雙馬尾,用的是她最喜歡的草莓頭繩,臉上有點小雀斑,頭髮不是正統的金黃,離近了看的話能看見一點棕色的痕跡……是染過發對吧?」

  其實以上種種人物外貌在尋人啟事上都有,但是菲奧娜就是能在微妙的地方說出和那些尋人啟事上不一樣的東西來,比如裙角上的補丁,右腳有點開線的皮鞋,最喜歡的草莓頭繩和一頭染出來的金髮。

  很多時候,那些假靈媒們都是靠連蒙帶猜獲取資訊的,就用這件事做例子吧,如果他們看見格林女士的家裡有藥的話,就會說這座房子裡有人身體不好;他們看見尋人啟事上失蹤少女的衣著之後,就會猜測這個女孩子最喜歡的顏色是白色,看到家裡沙發上地上有長頭髮,就會說她的女兒是長髮,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但是菲奧娜說的每一個細節,都是身為「常人」、身為「外人」的她按理來說無法瞭解的。

  格林女士對「忒彌斯」,也就是菲奧娜的篤信程度本來就不是一般的高,更別說現在還有這些細節佐證。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飛速撥通了哥譚警方的電話,結果她一開口,就遭到了那邊不耐煩的叱問:

  「你怎麼就敢擔保這個靈媒說的是真的?女士,我們理解你著急的心情,但是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我們要篤信科學。還請你稍後等待我們的官方資訊吧。」

  「可是……」格林女士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來,她真想對著那邊大喊這可是忒彌斯說的,好歹都能做一下參考吧,可是再一想,又無端生出幾分悲涼,竟然不知不覺間被反洗腦成功了,覺得員警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靈媒真的能信麼?

  就在這時,她聽見菲奧娜歎了口氣:

  「我就知道警方一般都不會信的。來吧女士,把電話給我。」

  格林女士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只好菲奧娜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地把電話遞了過去,菲奧娜接過電話之後,用一種和她那大名鼎鼎的稱號完全不同的、溫和端正又彬彬有禮的態度柔聲問了一下:

  「也就是說,靈媒的任何證詞都不能用來作為破案的證據嗎?」

  「這不是廢話——我是說,顯而易見的事情嗎?」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不耐煩得差點就要開口罵人了:「小姐,不要隨便用什麼半吊子的三流資訊消耗警力,萬一在我們為了你那個連真實性都不能確認的資訊東奔西走的時候,真正的罪犯被找到了怎麼辦?」

  「嗯,您這麼說也很有道理。」菲奧娜表示十分贊同,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要是真的因為太過相信靈媒,而耽誤了正常情報的分析和處理,那哥譚警方才是真的沒救了。

  不過眼下還真不是走正常程式的時候——

  「TW3811000A,這是我的通靈師證書編號,請官方識別。」

  前兩個字母表示的是未成年通靈者,中間的四位數表示的是她是通過認證的第三千八百多個人,所有的含義到此為止都是正常的,但是當後面的數位和字母組合在一起的話,這個意義便立刻不一樣了:

  000表示的是緊急程度優先和能夠輔助正常偵破案件,A則表示的是她在曾經幫助偵破過的所有案件裡的表現。等級評定為A是什麼概念呢,她協助過的所有案件必須因她的直接幫助而偵破,她的能力必須在這件事中起到決定性的中堅力量,換而言之,一般是在高級保密超自然力量事件中起到過決定性作用的人,才能夠獲得一個A的評價。

  當這個編號接入警方龐大的資料庫,對應的人名也出現在螢幕上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失蹤了將近整整一年的「忒彌斯」。

  「忒彌斯」雖然僅僅協助過一次案件,這個案件還與靈異神怪之事完全無關,可是就那一次案件,也足以讓她贏得「A」的評級了。

  「我已經看到了罪犯和受害者的所在地,如果出任何意外的話,我可以擔負刑事責任。」菲奧娜對著電話那邊的哥譚警方再次懇求道:

  「橡樹街十五號地下室,拜託了。」

  那邊突然沒了聲音。經過一番能夠讓人窒息的、長久的沉默之後,終於有個嘶啞的聲音通過電話,將雙重失真的聲音送到了她耳邊:

  「收到。」

  這個聲音一出來,電話這邊的兩人就知道這是誰了。格林女士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哥譚本地人,就算被蝙蝠俠救了一次也還是無法擺脫內心深處對他的恐懼,而菲奧娜就完全沒有這個顧慮啦,要不是顧忌著場合不合適她也沒那個本事,新出爐的、熱氣騰騰的小迷妹真能順著電話線爬過去要個簽名:

  「那就拜託您了!」

  掛斷電話之後菲奧娜和格林女士面面相覷,好像都有千言萬語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最後還是兩人一起出聲打破了僵局:

  「——你就這麼暴露了的話會不會不安全,要不要趕緊離開這裡?」

  「——你說我等一下去找他要個簽名他會給我嗎?!」

  兩人再次面面相覷,同時認識到了一個深刻的道理:

  有的時候某些人追起星來,是十分、相當、以及極其剛的。

  「我過會試試能不能去拜託蝙蝠俠吧。」菲奧娜歎了口氣:「畢竟我在這裡一直安頓得好好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搬家——請不要自責,女士。」她察言觀色的功夫相當敏銳,畢竟她曾寄人籬下十多年,輕而易舉地就看出了格林女士道歉的念頭:

  「我有種預感,我並不需要離開這裡。」

  「而且就算我不因為這件事暴露身份,將來肯定也要為別的事情而暴露身份仗義相助的,畢竟我的良心還擱在這裡呢。只要我還留在哥譚,只要這種事情還存在,那麼對我來說,『暴露身份』就只是一個或早或晚的問題了。」

  格林女士的嘴唇顫抖了幾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十幾分鐘之後她們果然等到了哥譚警方護送回來的格林女士的女兒。穿著白裙子和黑皮鞋的少女臉上的表情一直木呆呆的,看來是被徹底地驚嚇到了,不管一旁負責心理疏導的警方人員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讓她恢復活力。

  菲奧娜想了想,從兜裡掏出了塊巧克力遞過去,同時伸手覆蓋住了女孩的右手,柔聲道:

  「噓——別怕,姑娘,你安全了。要吃巧克力嗎?抹茶夾心的。」

  她的手好像自帶魔力一般,那種熨帖溫熱的感覺從她們肌膚接觸的地方一路蔓延到心裡。空氣中隱隱有莫名的氣流和緩湧動,數分鐘後,那個一直就沒怎麼再次對外界刺激做出反應的被害少女突然渾身一抖,宛如大夢初醒一樣,眼睛裡的光芒和神采被一點點地帶了回來,與那雙沉靜、典雅而溫柔的灰眼睛相對,像是想哭,又好像對自己現在的處境不是很清楚一般,最後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塊巧克力,小聲道:

  「謝謝。」

  「我暫時催眠了她。」等那名唯一被找回的失蹤少女睡下之後,菲奧娜對警方人員以及身為家屬的格林女士解釋道:

  「而且人的大腦是有自我保護機制的,如果以後不刻意在她面前提起這件事情,她就會平穩地、沒有任何心理陰影地度過下半生。」

  格林女士激動得差點就要哭出來了,可是菲奧娜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的,那雙典雅沉靜的灰眼睛裡碎光明滅,聲音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和緩,卻有了某些更深層次的意味:

  「女士。」

  格林女士激動的情緒立刻就在這種溫柔沉默的注視下被強行緩解了:「……真的太感謝你了,忒彌斯,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報答你……」

  「我不要你的報答,女士。」菲奧娜歎了口氣,緩緩鬆開了手。明明這件事已經得到了再妥善不過的解決,可是她眉目間那種憂愁的情緒反而更加濃重了,最後僅僅低聲簡單說了一句:

  「她是個好孩子。」

  她離開這間房子的時候,橘貓已經在沙發上睡了個好覺,此刻正活蹦亂跳地用那十五磅的體重滿沙發耀武揚威張牙舞爪攻城掠地呢。菲奧娜抱起了她的貓,拉著滿滿一箱子的通靈物件,頭也不回地出門,那單薄而纖細的、一頭棕色長髮的身影很快便隱沒在濃重的黑暗裡了。

  只有菲奧娜知道她這麼快離開是為了什麼。她展開從橘貓身上取到的紙條,這張紙是相當普通的白紙,然而只因上面印了個蝙蝠形狀的徽章,便變得不普通了起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跟菲奧娜的火漆封口信件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了。

  和菲奧娜措辭工整有禮的投石問路不同,這張紙條的上面只有用印表機列印著的一句話——

  「You are safe now.」

  她就著昏暗的月光看清了這句話,隨即笑了笑——不帶任何嘲諷、感激、和百感交集之類的感情,就只是很單純地笑了一下——便用隨身攜帶的打火機把紙條點燃,把灰燼一股腦地全都埋進了路邊的花壇裡。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句話的解釋:老爺把菲奧娜的資料已經轉移了,現在「忒彌斯」這個代號的所有事情都被設置成了僅次於正聯和蝙蝠自家人級別的機密保護在蝙蝠洞裡。


第14章 白巫術塔羅

  俗話說得好,哥譚有三寶,陰雨天,蝙蝠俠,阿卡姆瘋子滿地跑。

  可能好人有好報這個普天之下皆通行的理論向來在菲奧娜的身上不太好使。從格林家出來之後,她就一直覺得有人在暗搓搓地尾隨她。雖說她可是有著豐富的被尾隨經驗的人,曾經懷揣貓糧單槍匹馬,被橘貓鍥而不捨一路從廚房尾隨到儲物間無數次,但是這次的感覺和之前那種小打小鬧的鬧著玩的感覺完全不同——

  跟在她背後的不止一人,而且絕對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良善分子。她只是被這麼簡單地跟著,都能感覺到一陣陣的寒意泛上來,滲進骨縫裡,差點就讓她當場在街上打起擺子。

  菲奧娜覺得一直這樣被跟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而且一直緊緊粘在她背上的目光存在感相當明顯,硬要打個比方的話就跟寒冬臘月裡結了冰的刀子似的,配合哥譚眼下涼風颼颼的天氣真是頗有奇效,讓她感覺相當不自在。因此在快要回到自己花店裡的時候,菲奧娜終於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了,頭也不回地對著身後貌似空無一人的街道出聲問道:

  「請問兩位還要跟我多久呢?我馬上就要回家了,再這樣跟下去可就是不請自來了哦,淑女是不會做出這麼不禮貌的事情的。」

  她的聲音迴響在身後的街道上,甚至在淺淡的霧氣裡激蕩出了小小的回音。而正是在這看似空蕩蕩的街道上,突然從道路兩旁的建築物傳屋頂上來了回應。雖然這道聲音從音色上來說屬於一位元年輕女子,但是裡面那點超乎年齡的成熟卻讓她因此變得魅力萬千、又讓人難以心生親近之意了:

  「晚上好呀小姑娘,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菲奧娜往這個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抬眼,便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為什麼看不見她了:

  這人的身影隱沒在一叢高大得不正常的植物裡。不僅如此,在菲奧娜的感知裡,人和植物的氣息是完全不一樣的,按常理來說只要她開始跟著菲奧娜,就能被菲奧娜精准的感知給定位到,但這個人不光用如此之多的藤蔓掩蓋了自己的蹤跡,而且……

  她的氣息,已經從內而外、自骨至血肉,全都變成了植物的氣息。如果不提前知道這是個人的話,就算菲奧娜拼盡全力去感知,也只能隱隱感受得到「啊這團植物賊拉活躍看來白天的光合作用和晚上的呼吸作用都在好好地進行著呢」。

  不過當一團過分活躍的植物跟了菲奧娜一路的時候,菲奧娜再怎麼堅信自己的感覺不會出錯,也要在某種程度上向科學低頭,懷疑這團植物可能並不是植物,而是個用某種方法改變了自己氣息的人類,畢竟植物是不會自己長腳到處亂跑的。

  ——再打個題外話。雖然在房頂上出現這麼一大團藤蔓這件事本身就很不正常了,但是這可是在哥譚!別說有一大團藤蔓長在房頂上了,哪天看見小丑用那張塗得慘白慘白卻又畫著血盆大口的臉死死貼著你的窗戶跟你熱情澎湃地say hello,你也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穩住,保持冷靜,鑽床底報警,把準備好的遺書迅速翻出來放到顯眼的地方一氣呵成。

  就在這時,那一大團藤蔓緩緩地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了個人。

  果然人如其聲,此話不假,這是個很有魅力的、相當美豔動人的女子,卻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怖感。她的長相是典型的歐美白種人長相,高鼻深目,輪廓分明,且在那一頭火焰也似的長髮映襯之下,愈發顯得她的皮膚透著股不正常的白色了,甚至隱隱有點慘綠的意思。她的嘴唇和眼皮都是鮮亮的綠色,和那一身同樣是綠色系的衣服相呼應,帶著致命的誘惑和危險感,又有著菲奧娜短時間內都無法擁有的成年女性魅力十足的獨屬於成熟女性的風采。

  這便是哥譚那一幫瘋子裡相對而言比較溫和的「毒藤女」,世界聞名的生態恐怖分子,帕米拉·艾斯利。

  菲奧娜沒有正面回答毒藤女的這個問題,繼續追問道:

  「明明跟著我的有兩個人,請問另一位又是何方神聖呢?」

  「你在說什麼呢?」毒藤女還想逗逗菲奧娜的來著,畢竟她是個極端的自然主義保護者,對於傷害植物的人都會百倍奉還,但是對於這個開花店還會好好照顧植物的小女孩倒沒什麼惡感,畢竟不是每個開花店的老闆都有這個閒情逸致給店裡的花灑水和講笑話的:「跟著你的只有我一個人。」

  「不,肯定不止。」菲奧娜斬釘截鐵地反駁了毒藤女的這個說法:「我能感覺到另一個人的存在,而且她跟你一樣,也是個女性。」為了增強可信度,她決定再說一點自己感知到的東西:

  「這是個金髮女郎,頭上還染了點別的顏色,那是紅色嗎?她還有過一份很好的工作,只不過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了。」她想了想,為了增強自己話語的可信度,還隨手從腕上掛著的黑色絨布袋裡抽了張塔羅,是死神正位:

  「這個男人本身就是混亂和邪惡的化身,而且是幾乎死過一次的人了,正是這次瀕臨死亡的體驗讓他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她這幾句話真是句句紮心、一針見血。別人不知道,毒藤女和小丑女可對她話裡的人究竟是誰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說的竟然真的分毫不差:

  小丑在剛作為罪犯出道的時候只是個普通人,被蝙蝠俠逼得落入廢棄化工池之後幾近死亡,在鬼門關打了個轉之後才變成了今天的這個樣子,瘋瘋癲癲,行事狠辣而無所顧忌,視蝙蝠俠為平生死敵;而哈莉·奎因在變成小丑女之前,也的確有過一份不錯的工作。她身為阿卡姆的一名精神病醫師,本來有著平穩的生活和可觀的收入,犯罪這件事對她來說是那麼的遙遠。但是當她成為了小丑的心理治療醫師並且愛上了小丑之後,她那原本平靜的生活就像是被脫了韁的瘋狗一樣拉著一路狂奔,再也回不來了。

  如果菲奧娜是個哥譚本地人的話,依據這些資訊,她完全可以推斷出來這兩人分別是誰,可惜她不是。不過就算如此,她說出來的這些模糊的資訊已經指向十分明確了,也足以讓人心驚。

  哈莉·奎因,AKA小丑女突然就有種預感,如果她再不現身,面前這個抱著貓拖著箱子、看起來相當無害卻又讓人隱隱有種不想惹到她的感覺的少女就能把她的老底一股腦全掀了,因此她趕緊搶在菲奧娜再次開口之前說話了:

  「那你能猜出來我的名字嗎?」

  菲奧娜垂下了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她的外貌明顯地帶著斯拉夫人的特徵,眼窩深,眼睛又大,就算她此刻素顏朝天,眼尾也隱約迤邐著黛色的痕跡,讓她身上那種莫名的憂鬱與典雅交織的感覺更重了。這種憂鬱不是處於青春期的少女閑著沒事就要強行抒發感情的惆悵,也不是什麼「他為什麼不喜歡我明明我這麼愛他」的那種感情上的、小打小鬧的憂鬱——這種感覺濃墨重彩地深植於骨髓。

  如果說得玄乎一點的話,那就是明明洞察了命運、明曉了世間萬事萬物、預測到了未來的一切走向卻永遠無法訴諸於口,別人最多也只會半信半疑的不被信任不被理解感而引發的憂鬱與悲傷。

  她將手邊的塔羅牌收進了那個絨布的黑袋子裡,抬眼正視著哈莉的眼睛反問道:

  「你自己都不愛自己,我又如何能知道你的名字?」

  小丑女沉默了一小會,不知是被說中了心事還是被戳中了傷疤,終於也從建築物的陰影裡走了出來。就像菲奧娜感知到的那樣,她的確是個金髮的姑娘,在發尾染了點青綠色和紅色,把自己一頭原本相當好看的頭髮搞得亂七八糟的,頗有點暴殄天物的感覺。

  而就在這時,菲奧娜一直抱著的橘貓終於不耐煩了,伸了個懶腰,輕輕巧巧地跳到了她的箱子上,對著面前那兩個惡名昭彰的女性弓起了背,從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威脅聲,渾身的毛都炸開了,讓它本來就相當敦實的體型又大了不止一倍。

  「哎呀——」毒藤女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只橘貓,拖長了語音:

  「這貓怕是比瑟琳娜家的隨便兩個加在一起都要重,你喂得真不錯。」

  菲奧娜有點懵,畢竟她真的不知道「瑟琳娜」是誰,只好順著毒藤女的話頭往下接:「呃,謝謝?」

  在變成毒藤女之前,帕米拉只不過是個普通大學生而已,在變成這種樣子之後,除了保護環境和過分愛護植物之外,她也沒有做過什麼太過激的事情,但是哈莉就不一樣了,她可沒有帕米拉那麼好的脾氣。雖然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是很明顯,她在小丑身邊沾染到的暴戾和反復無常的壞脾氣更多一點。就好比現在,哈莉上一秒還可以耐心地等著帕米拉和菲奧娜寒暄,下一秒就會不耐煩地打斷菲奧娜的話:「你究竟是什麼人?」

  菲奧娜委婉地措辭道:「我只是個憑著一點微末的本事混口飯吃的小人物而已。」

  「別裝傻,我的小寶貝們可都聽見啦!」毒藤女用藤蔓把自己從房頂上送了下來,兩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地把菲奧娜堵在了原地,她勾起鮮亮的綠色嘴唇,笑道:

  「你是『忒彌斯』!」

  菲奧娜反而鎮定下來了,因為當她們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了一定地步之後,她能感知到的東西就更多了,比如現在,她從面前這人的身上就沒有感受到任何惡意,反而是好奇心更重一點,便鎮定下來,落落大方地承認了自己的名號:「是我。」

  帕米拉眯起眼睛看著她:「我剛剛還想說『我們可是有格調的壞人,絕對不和那些有著變態嗜好的政客同流合污』這樣的話來勸你的來著……可是你為什麼不害怕?」

  搞得她準備好的那一整套說辭都沒有用武之地了,莫名失望。

  「如果你要殺我的話,早就在我出門的那一刻就動手了。」菲奧娜聳聳肩:

  「你不會跟著我一路又順便保護我的,女士。」

  別說,一路上還真的在暗搓搓操心菲奧娜安全、一直在腹誹「她怎麼就這麼沒有自我防護意識」的帕米拉頓時沉默了,被人一針見血戳中心事的感覺相當微妙。

  就在此時,哈莉開口了:「既然你是通靈師裡頂頂有名的『忒彌斯』,那你一定會占卜了?」

  菲奧娜點點頭:「我會。」

  哈莉對她笑了笑,半玩笑半認真地說:「塔羅牌真的有那麼好用嗎?來嘛忒彌斯,讓我來試試,如果你算的准,我保證今天就像從來沒見過你一樣,怎麼樣?當然如果你算得不准也不會有事的,我最多就請你去阿卡姆玩一圈而已!」

  菲奧娜還沒說什麼呢,就聽見毒藤女率先不贊成地反駁道:「你這樣就過分了啊親愛的,需要鬧到這個地步嗎?」剩下半句話被她死死地憋在了肚子裡,沒有說出口:

  你和小丑那個瘋子越來越像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然而她雖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可是就在這個念頭從帕米拉腦子裡閃過去的那一瞬,電光火石之間菲奧娜突然抬眼看向她——

  帕米拉渾身一震。

  明明兩人之間還隔了十數米的距離,可是帕米拉硬生生就有了種被人看穿的感覺,就好像她整個人都被從裡到外地翻了過來,像本翻開的書一樣攤在菲奧娜的面前任她閱讀,在那雙灰眼睛的注視下,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

  不過這種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她反應過來之後,菲奧娜已經應了聲,低下頭去開始洗牌了,帕米拉猶豫了一小會才湊了過去,想看看傳說中大名鼎鼎的「忒彌斯」有什麼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結果就這麼一看,她便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帕米拉以前還是個大學生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對占卜相當好奇,曾經在那些占卜屋運勢屋裡耗費過數量可觀的時間和金錢,因此對塔羅的牌面至少是有一定瞭解的,但是菲奧娜手裡的這幅塔羅牌和她見過的那些完全不同。她最常見到的那些塔羅,牌面顏色豐富,牌背的圖案是深藍色為底,上面有著排列整齊的圓點點和金色星星的圖案,可是菲奧娜手裡這一副卻是以藍紫色的冷色調為主的,且背面的圖案也不一樣,是新月、滿月和殘月組成的月相:

  「你的塔羅和我知道的不一樣誒。」

  「塔羅也是有好多流派的,我這是泛韋特的白巫術塔羅。」菲奧娜邊洗牌邊漫不經心地隨口給這兩人解釋道:

  「畢竟韋特系的太容易撞牌了。」

  結果隔行如隔山,她預想中的「哦——」這樣恍然大悟的氣氛並沒有出現,而且空氣中還彌漫開了尷尬的沉默。

  這就很讓人頭疼了。面對著懵懵懂懂、不知道「撞牌」這件事有多糟心的毒藤女和小丑女,菲奧娜耐心地等量代換了一下,用大部分女性都能夠理解的方式解釋道:

  「有一天你心情很好,想出門逛街,花了兩小時化了全套的妝,把自己從頭髮絲打理到腳後跟,CPB的粉底一路塗到脖子,還穿了最新買的名牌衣服,結果你一出門,發現滿大街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都穿得跟你一模一樣。摸著良心想一想呀,女士們,撞衫撞到這個程度你會開心嗎?」

  好了,這下就容易理解多了。帕米拉和哈莉兩人對視一眼,齊聲尖叫:「NOOOOO!!!!」

  ——這他媽誰開心得起來!!!

  「是吧。」菲奧娜聳了聳肩:「我也不想跟別人撞牌。」

  哈莉對菲奧娜已經有了點好感了,畢竟她的年齡擺在那裡。當一個尚處於不成熟年齡的年輕人表現出與年齡不匹配的成熟的時候,基本上都會贏得一波好感的,因而她走過來一屁股坐在菲奧娜面前的時候,說話的語氣也柔和了一點:「那你能測什麼呢?」

  「我什麼都能測,什麼都知道。」菲奧娜垂下眼睛將牌陣擺開,翻開第一張塔羅——

  皇后逆位。

  眼見著菲奧娜沉默了,哈莉和帕米拉便一疊聲地追問了起來:

  「這張牌象徵著什麼?」

  「這是不好的意思嗎?」

  這就讓人感覺很難辦了。基本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逆位都不是什麼好事,更別說這一張。如果菲奧娜不說實話,那就對不起她的良心,可是如果她說了實話,不僅會有種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的感覺,而且可能還會惹怒哈莉·奎因,簡而言之,小命危矣。

  「姑娘啊。」最後菲奧娜還是輕歎一聲,將那張白巫術塔羅裡的逆位「皇后」輕輕點在哈莉的胸口,灰眼睛裡有著莫名的悲傷:

  「你眼下所託付的,不是良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給大家激情線上解說塔羅!

  現在通用的塔羅有三個流派,韋特馬賽和透特,最常見的就是韋特和泛韋特。一百多年前的神秘學組織「金色黎明」成員亞瑟·愛德華·偉特把塔羅重新編了一下,並和潘蜜拉·寇門·史密斯共同繪製了韋特塔羅的卡面,創作出了這副影響後世最深、發行量最大的塔羅牌,由此衍生出來的一系列塔羅都通稱泛韋特。比如通靈之戰裡,朱莉·王的情/色塔羅就是泛韋特牌系的;本文菲奧娜的白巫術塔羅也是泛韋特牌系的,又稱單身狗專用。畢竟是永遠純潔的白巫術嘛_(:з」∠)_推薦新手入門使用韋特,等撞牌撞到崩潰、又對塔羅有一定瞭解之後就可以換牌啦!


第15章 銀月與愛情

  她這話一說出口,就明顯地感覺得到面前金髮女子的氣勢完全變了。哈莉·奎因惡狠狠地盯著她,那雙本來相當漂亮的藍眼睛似乎都能噴出火來:「你怎麼敢說他——你怎麼敢這樣說我的布丁先生!」

  「我又不是只會胡編亂造的那些假靈媒,為什麼不敢說?」到了這時菲奧娜反而冷靜下來了,在毒藤女拼了老命拉住小丑女,不讓她用那根棒球棍敲碎菲奧娜腦殼的空當裡,她不僅沒有逃跑,而且還翻開了手下的第二張牌,用更大的聲音悍然而不畏死、拼著生命可能有危險也要用實話反詰回去:

  「其實你自己心裡清楚,只不過你死活不承認而已!」

  ——在她手下的,是「銀翼皇后」的逆位。

  這張牌在白巫術塔羅中,表現為一個面容嚴肅、梳著髮髻的女人頭戴金冠端坐在石座上。她穿著一身簡約的黃色長袍,手中握著一把劍,在她腳邊攤開著一本書,象徵著智慧的精靈正執筆在書上寫作。當這張牌表現為正位的時候,象徵的則是言辭犀利、一針見血、思路清晰、有耐性且理性的人,但是當它倒過來,用塔羅的術語來說,表現為「逆位」的時候,幾乎所有正位的積極意義在這一刻全都要被打翻重來,所有的樂觀的表像全都要以負面意義的形式重構。

  一針見血、思路清晰變成了不願意運用自己的思考能力,積極進取變成了只會逃避,說做就做的超強行動力變成了沉溺於回憶不願意面對現實,而所有的感情方面的意義,在這張牌上全都指向一點:

  被菲奧娜面前的這個金髮女郎愛著的人,對方是個不願意被兩性關係綁定、甚至正在用超爛的態度和藉口強行敷衍她的傢伙。

  「他不僅不愛你,而且還在敷衍你、辜負你、利用你、準備等到你沒用了之後就隨時拋棄你!」

  她高聲喊出來的這一句話就好像帶有某種醍醐灌頂的魔力一樣,當頭棒喝,把突然就陷入癲狂了的小丑女給敲得冷靜下來了。兩雙顏色截然不同、卻都帶著某種深沉的疲憊感的雙眼一對視,哈莉·奎因突然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些事情,某些離現在身為「小丑女」的她已經很遙遠了的、她卻又曾經為之奮鬥過十幾年的事情。

  那些與書本相伴的日子,那些生活在陽光底下的日子,那些平淡得乏善可陳、卻又莫名讓人貪戀的日子……明明那麼美好,卻為什麼在不知不覺間就被她棄若敝履了?

  哈莉也是曾經有過心理醫師執照的人,雖然在她徹底轉投小丑那一方之後她的所有正規證件就都被吊銷了,但是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在她心底高聲咆哮著這是假的,這絕對不是真的!畢竟靈媒們都愛用這一招,說一些似是而非的、模糊過重點普天之下均可通用的話來等著求助者自己對號入座。

  可是她一對上菲奧娜的那雙眼睛,就有種大冬天的被兜頭潑下一桶冰水的感覺。她甚至有種錯覺,自己面對著的,不是個年紀輕輕的「小騙子」,也不是什麼信口開河的假的通靈師——

  那是雙目低垂、面覆白紗,手握寶劍審判人間一切黑暗與不公的忒彌斯。

  就在她帶著一身冷汗、恍如長夢數年一朝醒來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當口,菲奧娜翻開了第三張牌步步緊逼:

  「你多久沒有照過鏡子了,你多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你過去的生活、你昔日的好友、你曾經的富足和美滿,已經被你棄若敝履多久了?」

  「忒彌斯。」帕米拉趕緊伸手扶住了哈莉搖搖欲墜的身體,用幾乎算得上是懇求的語氣開了口:

  「……請你不要再說了。」

  菲奧娜輕輕吸了口氣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她看向面前相依為命、卻又莫名有種違和感的兩人,最後一句勸告在唇齒之間轉了三圈、重若千鈞,最後還是本著良心說出了口:

  「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姑娘。世間的一切愛情都是美好的,不管由這份感情所生出來的是善之花還是惡之果,至少從本源上來說,這種感情沒有對錯之分,需要被譴責的,是被愛情催生出來的種種『錯誤』的行為。」

  「可是你的行為輪不到我來置喙。」

  她的聲音裡仿佛帶著不知名的力量,短短幾句話就讓情緒波動的哈莉漸漸冷靜下來了:

  「我不是什麼執法人員,無權審判你,也不可能判決你;我的年齡比你小,因此在人生的道路上也無法引領你,但是有些道理是普天之下共通的。同樣身為女性,容我說句公道話吧——」

  她將第三張正位的銀月六夾在指間,對著哈莉一錘定音:

  「你在為一個人付出之前,總要看看他值不值得、看看他愛不愛你啊。」

  「你連自己都不愛,還有誰能愛你?」

  趁著這兩人無言沉默對視的時候,菲奧娜已經匆匆收拾好的所有的東西,再一次把大肥橘抱了起來,略一點頭示意道:

  「那麼如果沒有別的什麼問題的話,我就先走了?」

  帕米拉匆匆追了幾步,卻又放不下旁邊失魂落魄的哈莉,也不能讓「忒彌斯」這麼輕易地就走掉——她突然覺得那些靈媒也不都是騙人的了——一疊聲地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試圖留下菲奧娜,說真的,她怎麼可以在開導人開導到一半、初見成效的時候走掉!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我要給你多少錢?」

  菲奧娜上一秒還在逼格十足仙氣飄飄地抱著橘貓跑路呢,雖然說仙氣飄飄這點因為她懷裡還有只十五磅的橘貓而大打折扣,不過唬人也足夠使了,結果帕米拉這句話不問出來還好,一問出來就直接把菲奧娜給驚到了,一個趔趄差點沒把自己栽進路邊的花壇裡:

  「……不用,真不用,你想什麼呢。正規的塔羅師要是收費的話,在一開始就會告訴你的。」

  小丑女這時終於把自己的狀態調整了回來。她滿眼複雜地看了眼背對著她、看似絲毫不設防的菲奧娜,最後還是拖著那根棒球棍,對帕米拉囑咐了「不要跟過來,我想一個人呆一會」之後,便步履緩慢地消失在了小巷裡。

  結果她這一走,毒藤女更加沒有後顧之憂了,乾脆直接追到了菲奧娜身邊緊跟著她問道:

  「我聽說做這行很燒錢,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我都可以給你弄過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學這些東西的,你給每個人都能算得這麼准嗎?」

  「你看你都說了那個人根本就不喜歡哈莉了……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她醒過來?價錢好說,要什麼代價也都好說,我知道你們通靈者可以做到這點!」

  菲奧娜突然停下了腳步,她注視著帕米拉的眼睛,聲音溫柔又和緩:

  「女士,我真的只是個本領微末的小人物而已,真正的女巫,要比我厲害得多。」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帕米拉也不好再求什麼了,畢竟沒人想跟忒彌斯撕破臉,大家都是有智商有情商的人,可是她還是不死心地問道:

  「就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讓那個瘋子離哈莉遠一點嗎?」

  ——當一個人到了幾近絕望的地步的時候,明知不可能,也總是要不死心地去求上一求的。格林女士就算不信靈媒,接到了忒彌斯的來信之後也會給她開門;毒藤女明明一開始也不太相信她有這個本事,可是就在此刻,她竟然還真的把最後的希望壓在了一個小姑娘的身上。

  「有的,可是這不是外人能夠做到的。」菲奧娜眼看著帕米拉馬上就要跟她回到花店了,這可不行,那樣的話她在半路攔下兩人還有什麼意義呢:

  「你要讓她找回自己,重新愛自己,當她開始愛自己了,她的命運之輪才會再次轉動起來。不過話又說回來,等到那一天真的到來了,她也就不需要別人的説明了。」

  帕米拉繼續追問道:「那我能為她做點什麼?拜託了忒彌斯,請告訴我吧,這對我們來說相當重要!」

  菲奧娜想了想,委婉道:「這是她內心的戰鬥,她要跟自己抗爭,要跟自己的命運抗爭,你得陪著她,除此之外,你什麼都做不了。」

  「第三張牌是銀月六正位,指向的不是她的未來,是你。」她從手邊的黑絨布袋裡抽出銀月六,輕輕點了點那張繪著兩個孩童在銀月之下與彩蝶嬉戲的牌面:

  「你們在彼此的失敗中初識。你們曾經給對方帶去過純粹的快樂和無條件的愛意,而這份積極的情緒是目前為止她唯一能夠懷念的、聊以慰藉的東西。」

  如果說菲奧娜今晚做出的前半部分占卜都指向微妙、放在阿卡姆大部分人身上都算得上好使、還算不上百分之百準確的話,這最後一段話無疑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直接就把所有的顧忌、所有的模糊與諱言全都扯了下來。與所有的真相一同赤/裸裸地暴露在月光之下的,還有她那高超又精准的占卜能力:

  「你就當這是個祝福吧。」

  「畢竟除了你,再也沒有外人能幫得了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們來詳講一下塔羅牌的正位和逆位。塔羅牌分為兩種位置,正位和逆位,顧名思義正位就是正著的,逆位就是倒著的,一張牌正著看倒著看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含義。一般來說正位好的多一點,逆位壞的多一點。占卜的時候塔羅師會仔細詢問你想要問的問題,根據問題來選擇合適的牌陣,除此之外別的種種資訊一概不需要,如果你碰上了跟你要生日說能算得更准的,恭喜,是個西貝貨【。如果遇上了一開始不跟你要錢、算完才要錢的,不僅是個西貝貨,而且是個辣雞!我們正經人才不會這麼幹呢哼唧。

  塔羅分為22張大阿卡納和56張小阿卡納,56張小阿卡納分為四個牌組,分別是寶劍,聖杯,權杖和星幣,每組十四張,名字叫xx一一直到xx十,xx侍從/騎士/皇后/國王,xx可隨意代入以上四者任何一個;在白巫術裡它們分別有別的名字,銀翼,銀月,銀焰和銀線。大阿卡納就是常見的死神、皇后、命運之輪、愚者這樣帶有明確指向意義、不重複的牌。

第16章 夢女巫瑪莎

  「那你能不能再給我點詳細的建議……」帕米拉繼續追了幾步,試圖從菲奧娜的口中再得到一點建議,結果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關心則亂。她幾乎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如何讓哈莉回到她以前的生活中」這個話題上,自然而然地也就忽略了自己現在這幅架勢特別像傳說中「半夜不睡覺出來抓小孩回去燉湯的」的巫婆,比菲奧娜這個實打實的正牌通靈者都要嚇人。

  說句公道話,很有壓迫感了。

  就在這個關頭,她感覺到腦後有疾風襲來,帕米拉的反應相當快,趕緊操縱著植物攔住了某人沖著她頭髮直接就扔過來的東西——這個髮型是她今天好不容易空出時間來,去那家特別受歡迎、光排隊就要排兩個小時的美髮店做的,打壞了她可哭都沒地方哭去——定睛一看,那傢伙怎麼看怎麼眼熟:

  是一枚黑漆漆的、邊緣鋒利的蝙蝠鏢。

  那枚蝙蝠鏢就這樣險之又險地擦著她的頭髮掠了過去,以雷霆萬鈞之勢激起了一溜小小的火花,「嚓」地一下插/進了牆裡,拔都拔不出來的那種。

  毒藤女好不容易才躲了過去,一回神就發現自己的頭髮竟然還是被割斷了一點,險些氣得肺都要炸了,對著身後那位藏身於黑暗中的義警就吼道:

  「蝙蝠俠!」

  毒藤女:明人不說暗話,我看這個天天破壞植物降低哥譚綠化率的義警不爽很久了!

  頂著毒藤女幾乎能殺人的目光從她們身後的黑暗裡走出來的正是蝙蝠俠。哥譚的黑暗騎士穿著凱拉夫纖維的戰衣,沉默高大的身影往她們面前一站,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壓迫感更百倍于帕米拉。

  毒藤女權衡了一下現在的狀況,決定先避免不必要的爭鬥,畢竟要是現在跟蝙蝠俠打起來的話得不償失,她還要去追哈莉呢。在被植物裹卷著消失在小巷另一頭的時候,她在擦肩而過的間隙向菲奧娜問道:「以後我能來找你嗎,忒彌斯?」

  菲奧娜想了想,伸出手:「可以,不過占卜一次五十美金,承惠。」

  按照她的水準來說,這個價格可以說很實在了,不過此時此刻,兩人卻又十分默契地忽視了一個第二關鍵的問題:

  「忒彌斯」眼下容身之地的位置。

  蝙蝠俠是什麼人,世界第一偵探,被刺客聯盟的首領雷霄·奧·古另眼相待,專門用「偵探」這個稱呼來代指的人,幾乎在她們交談的這個空當裡就發現這個問題了。因此在帕米拉離開之後,他才稍稍放鬆了戒備,對著還站在原地、歪著頭等他開口的菲奧娜道:

  「她知道你的住址?」

  「嗯,應該知道吧?」菲奧娜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畢竟基本上她這個年齡段的少女在面對著氣勢十足的蝙蝠俠的時候,還能像她這樣完整地說出話來就很厲害了:「既然我的身份都暴露得差不多了,那麼關於住址這個最基礎的消息……現在怕是有心人一查就都能查到,所以我準備搬家了,正好換個城市換個心情。」

  蝙蝠俠小小地沉默了一下,開口繼續問道:「你沒有收到信?」

  「啊,有收到的。」菲奧娜恍然大悟地低呼了一聲:「這麼說來好像是我理解的方向錯了。」

  畢竟菲奧娜一開始還真沒把自己已經「安全了」這件事想得長遠,她以為蝙蝠俠的保護最多也就是保護她不受此次失蹤案件主謀的報復而已,不過既然他都這麼問了……

  她抬起眼看向蝙蝠俠,試探著問道:「請問那封信的意思是我現在想的這樣嗎——」

  哥譚的夜晚無星無月、天光昏暗。蕭瑟的寒風卷起路邊堆疊的、枝頭上殘喘的枯葉,獵獵的風翻起她的衣裙和長髮,從沉默著對視的兩人中間颯颯地穿過,年少的通靈師的眼睛亮得像是一整個城市的萬家燈火、漫天那隱藏在烏雲背後的星河全都將光投了進去:

  「我得到了您的保護?」

  當一個滿心正義的、且還願意將這在哥譚裡罕見的良心付諸實際行動的小姑娘這樣看向你的時候,就算是蝙蝠俠都無意識地放緩了語氣,既是怕嚇到她,也是對難得的能夠以行動和言語維護正義的、另一邊的同行者的尊敬:

  「是的。」

  他停頓了一小下,又問道:

  「你不願意?我尊重你的意見。」

  ——自從那封信送到她手裡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得到了蝙蝠俠的承諾,也就是說,不光菲奧娜可以繼續安然無事地在哥譚生活了,她的資料現在恐怕也被保護起來了。畢竟蝙蝠俠的助手羅賓都換了四代,這麼多年來都沒能曝光任何一個,換個正常人想想就知道蝙蝠俠在資訊保護和身份保護這方面的水準相當了得。

  既然他親口說了安全,那麼忒彌斯就不必遠走。

  「我豈止是願意……」菲奧娜長長呼出一口氣,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得以松下來了,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背後已經被細密的冷汗滲透了,被風一吹竟然有種透骨的寒意,她趕緊把懷裡的貓抱得更緊了一點試圖取暖,低聲道謝:

  「上帝作證,英勇的義警啊,你讓我受寵若驚。」

  這下該說的基本上都說完了,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還是蝙蝠俠率先開口問道:「我送你回去?」

  菲奧娜一開始有點為難,但是最後能和自己新粉上的義警、這個城市的傳奇故事近距離接觸的激動最後還是戰勝了某種不好意思:「那就太感謝你了。」

  蝙蝠俠察言觀色的本事厲害著呢:「你為什麼不讓我們靠近你的房子?」

  菲奧娜本來和他並肩走路走得好好的,被他這麼一問,心裡一抖,驀地就有了種心事被人窺破的感覺,差點把自己絆倒在路邊的馬路牙子上,還是蝙蝠俠眼疾手快拉她一把使她避免毀容:

  「……其實……」

  在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菲奧娜的店門前。菲奧娜從衣袋裡掏出鑰匙,恨不得一頭紮進橘貓寬厚多毛的背裡掩蓋自己的羞窘:

  「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之前為了收拾通靈用具搞得這裡亂七八糟的,請千萬不要笑話我。」

  她把店門打開的時候蝙蝠俠微妙地沉默了一會。在他眼裡這個亂的程度根本就算不上什麼亂,也就是椅子上和櫃子上堆了不少東西而已,要不是阿爾弗雷德在打理家務,他怕是一天之內就能把自己的房間搞成這個樣子,像菲奧娜這樣的少女特有的、莫名的糾結在他眼裡還真不算什麼,一時間他都有了種「這就是傳說中的代溝嗎」這樣的感覺。

  ——一看就是沒追過星的人。

  這也是菲奧娜前腳剛把箱子拖進去,後腳一轉頭就發現人不見了的原因之一。她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後悔得恨不得以頭撞牆:

  早知道就要個簽名了!

  布魯斯:不了不了,謝謝。給蝙蝠俠那神秘恐懼的形象留個底吧。

  次日一早。

  「好的,不要擁擠,請一個一個來。」菲奧娜把包裝好的第幾十束花塞進了面前這位女子的手裡,感覺自個兒的臉都要笑僵了,不死心地繼續試圖打探:「請問您知道我的店為什麼會突然火起來嗎?」

  幾乎這一上午來她的店裡買花的都是黑發藍眼的女郎,有的高挑美豔有的楚楚可憐,有的大胸長腿有的蜂腰翹臀,百分之九十的顏值都在優秀線以上,剩下的百分之十接近滿分,個個一進門的時候都好像想從她這裡挖點什麼消息出來,結果看到她本尊之後就洩氣了,更讓人抓心撓肺的是不管菲奧娜問啥都問不出來,而且她們還都垂頭喪氣地隨便買束花就走掉了。

  講道理,這讓人更好奇了好嗎?!

  事情終於在這一刻出現了轉機。這位黑髮女郎無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歎口氣道:

  「跟你一個小姑娘也沒啥好解釋的,哎。」

  菲奧娜正在低著頭往花束裡插卡片呢,聽她這麼說眼睛頓時一亮,八卦之魂蠢蠢欲動:「拜託啦女士,告訴我好不好?至少讓我知道這段時間內的客流量是不是一直都會這麼大,我好去進貨做生意啊。」

  「不會,估計再過幾天就正常了。」黑髮女子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菲奧娜擺在櫃檯上的碗蓮解釋道:「你不知道嗎,女孩?你和你的花店見報了。」

  菲奧娜有些茫然地從花束裡抬起頭:「什麼報?」

  她一攤手:「小孩子最好不要看的報。」

  然後不管菲奧娜怎麼旁敲側擊,都沒有辦法再從她的口裡得到半點資訊,只好追在這人身後出去給門上掛上了「停止營業」的牌子,回頭就在論壇上跟自己的遠方筆友通訊:

  【抱歉抱歉久等了,剛剛給客人包紮花束去啦,明明幾天前還一束花都賣不出去呢,搞得我這幾天不得不趕緊加大進貨數量。】

  她的這個筆友是個相當可愛活潑又耿直的俄羅斯紅發姑娘,名字取的也很個性,一開始叫「我的同事都沒我高」,個性簽名是「在夢裡」,後來可能因為被同事爆錘過了——畢竟不是人人都看個性簽名的——就改成了「我的同事貌美如花」,個性簽名依然是「在夢裡」,可以說這波操作很皮了:

  【你是不是終於把你那個白水晶靈擺換成綠幽靈啦?!】

  【沒有。】菲奧娜如實相告:【等一下我看個報紙。】

  結果她剛打開《哥譚日報》的娛樂八卦板塊就差點沒用口水嗆死自己,碩大無朋的標題上明晃晃地寫著:

  哥譚寶貝兩次出入過的同一家花店!探尋鮮花和美人的秘密!

  菲奧娜:……不了不了,謝謝。

  她剛在這邊看到了這條報導,那邊來自「我的同事貌美如花」的資訊就緊跟著來了,試探著問道:

  【那近期有什麼特別厲害的人造訪你的店鋪嗎?會不會可能是傳說中的名人效應?】

  菲奧娜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是保險起見還是什麼都不說的好,畢竟隔著互聯網,你還真不知道對面的是什麼人,萬一是個擅長黑巫術的通靈師,摸著她的信息一路追過來給菲奧娜來個詛咒,還真能讓她防不勝防:【不知道呢~如果你能算出來的話請務必告訴我。】

  「她戒心很重,一時間什麼都問不出來。」夢女巫瑪莎從電腦面前起身,對著周圍虎視眈眈、眼睛裡都要冒綠光了的同事們無奈一攤手:

  「當一個女巫有心隱匿自己行蹤的時候,諸位,我們真的能通過普通人的方法找到她嗎?要我說,我們還是各憑本事……」用通靈的方法找到她。

  「不行。」女巫長塔季揚娜阻止了她未說出口的話:「她太小了,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完全是靠著過人的天資走到這一步的。」

  她看了下周圍正在等她解釋的同行們,開口繼續道:「她不知道怎樣構建防護罩,不知道怎樣保護自己,達麗亞簡單的一個試探就能廢掉她。」

  瑪莎恍然大悟:「哦對,我們可是良民誒!」

  「等等等等你說什麼……」東方女巫、戰鬥女巫,全女巫協會的戰鬥值和攻擊力擔當之一達麗亞突然覺得真是心力交瘁好想辭職,真的好想辭職啊,她憂鬱得甚至想嗑包薯片解壓,年紀輕輕竟然就有了在養素未謀面、遠在美利堅那邊的孩子的感覺了:

  「都這年頭了,還有做我們這行的不給自己上防護罩的嗎?!」

  「有的。」瑪莎一攤手:「她就完全沒有。」

  達麗亞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哪裡說起:「那她也太沒戒心了……」

  「不,我覺得問題就在這裡。」塔季揚娜輕輕地點了點瑪莎面前的電腦螢幕:

  「她不是沒有戒心,看,瑪莎從她口裡什麼都問不出來。換而言之,她是『根本就沒有接受過任何這方面的教育』。」

  「那也太……」達麗亞不知道說什麼好,思來想去只好把萬分複雜的心緒凝成一句話:

  「可惜了,難得有個這麼有天賦的姑娘。」

  幾乎全部的通靈師都有一個開啟能力的關鍵時間點,這個時間點多半在幼年時期和少年時期就會出現,在青年時期定型,最後在中年和老年時間段裡,要麼因為濫用能力而失去這種特殊的能力,要麼因為長久的積累和鍛煉而達到頂峰,無人例外。

  但是如果一個通靈師錯過了這個時間段的話……哪怕她以後還能接收到良好的教育和引導,也很難在精神領域上的新世界前進半步了。

  這就是達麗亞說「可惜」的原因。

  「但凡是有這方面天賦的,她的家人肯定會意識到吧?這不是什麼正常的、目前為止能用科學掌控的事情,因此不管是出於害怕和恐懼,還是出於想保護自己的孩子,想讓她能夠運用這種能力保護自己,都應該或多或少採取什麼措施,而不管你通過什麼管道採取怎樣的措施,肯定會找到這一條的——」達麗亞俯下身去,隨便在電腦上敲了幾串字元演示給她的同僚們看,不管是俄語還是英語還是西班牙語,不管用怎樣的搜尋引擎,當把「通靈」和「自保」兩個單詞放在一起的時候,都會跳出這一條來:

  「『給自己上個防護』。」

  塔季揚娜一錘定音:「所以她沒有家人,至少沒有血緣意義上的家人,畢竟我們都能看得見,她的血緣上的這條線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斷掉了。」

  「但是沒有血緣意義上的家人,那麼在她成年前負起養育責任的人總該有吧?」

  達麗亞立刻心領神會:「這個人要麼對她不上心,要麼——雖然我向來不願意用最壞的方式去揣測人心——往惡毒一點的方向想的話,就是在盼著她死。」

  「不、不至於這麼嚴重吧……」夢女巫瑪莎是全女巫協會裡最年輕的成員,但是她也已經成年了,而身為這個全員水準奇高、戰力爆表的組織裡年齡最小的人,瑪莎她不僅盼望著長大,更盼望著有新鮮血液加入進來,這樣她的身份就可以完成完美的蛻變了,從「被保護者」變成「可靠穩重的保護者」,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結果達麗亞這句話一出來,生生把她從「我馬上就能見到軟乎乎的小小的後輩了好開心我要擔當起作為前輩的職責」這樣的美夢裡砸醒了,甚至有了種憂國憂民憂大洋彼岸的未來同僚的仗義感:

  「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接她?!」

  達麗亞立刻用眼神示意:「等她從哥譚離開再說。」

  ——醒醒!瑪莎!哥譚現在還有個帶著我們詛咒的瘋子呢!不是說好不讓這些糟心事出現在懷孕的塔季揚娜面前的嗎?!

  瑪莎這才想起來,她們女巫協會最近剛剛在那個城市裡給某人下了個詛咒。眼聰目明、也知道自己的同僚們什麼德行的塔季揚娜一看她那個表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無奈地歎了口氣,覺得自己自從加入聖彼德堡女巫協會之後就丁點排面都沒有了:

  「說好的良民呢諸位朋友。」


第17章 毒哈大法好

  自從昨晚菲奧娜在大街上,在沒有水晶加持沒有熏香清水,總而言之就是沒有正統塔羅師需要的一切外物説明的前提下,差點就把小丑女給扒了個底朝天之後,忒彌斯的名號便在阿卡姆部分瘋得不是很厲害的病友裡傳開了,比如毒藤女就變成了忒彌斯的鐵粉,天天都懷揣五十美金把自己懸在菲奧娜花店門口等她開張,也不管會不會嚇到人。

  別說,菲奧娜今天開門的時候還真被她唬了個正著,差點就把懷中抱著的水壺給摔出去了,幸好刺客聯盟的訓練留給了她一點判斷力和控制力的底子,讓她不至於一大早的就把上門生意趕走:

  「有事嗎?!」

  帕米拉也好委屈啊,除了在店門口即時蹲人之外她還能幹啥?沖進去打劫菲奧娜的橘貓嗎,這波操作一般是貓女的風格不是她的:「在等你啊忒彌斯,你看,我還帶了五十美金來。」

  菲奧娜定了定神:「雖然我知道今天你可能回來……但問題是你怎麼找過來的?」

  「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住在這裡。」帕米拉一說出來就發現菲奧娜看她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了,她趕緊往上拼命糊補丁,讓自己聽起來不那麼像一個天天偷窺別人家的變態跟蹤狂:

  「是你店裡的植物告訴我的!跟我本人沒關係!主觀意志和被動能力是可以分離的!」

  菲奧娜:「……成吧,你先進來。」

  她打開門之後,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地狼藉,比昨天晚上更亂了。帕米拉看著被菲奧娜已經翻得一團亂了的店鋪,滿懷敬意小心翼翼地問:「這裡的擺設和我之前見到的不一樣……」她繞過一堆丁鈴噹啷的水晶掛飾又避開一堆摞得高高的山羊頭蓋骨,差點一腳踢翻各式各樣的蠟燭堆之後,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找了個還沒被五花八門的通靈用具佔據的地方坐下:

  「這些東西擺成這個樣子,有什麼講究嗎?」

  菲奧娜拉上門,把「停止營業」的牌子翻向外面,翻箱倒櫃地繼續找東西,頭也不抬地回答道:「沒有,就是普通的找東西找不到了而已,不要多想。」

  就在這時,菲奧娜養的那只橘貓邁著標準的貓步從後面走了進來,一看到帕米拉就瞬間進入一級戰鬥狀態,弓起了背向著美豔動人的紅發女子發出呼嚕呼嚕的威脅聲。很多時候體積和氣勢是成正比的,就好像現在,這只貓兇惡得很,看得帕米拉都有點慫,趕緊跟它的飼主告狀:

  「忒彌斯,你的貓不喜歡我!」

  菲奧娜頭也不回地隨手抄了面鏡子,連增強靈視的蠟燭都不用點,往裡面一掃就得出了結論,然後繼續埋首各個櫃子裡找她需要的東西:「別怕,它不是在討厭你,只是看到了鬼魂而已。」

  「鬼鬼鬼鬼鬼……」帕米拉立刻嚇得結巴了,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如此,她甚至感覺到了背後的一絲絲涼意:「這種東西是真真真的存在的嗎……」

  對未知的、物質世界以外的恐懼,似乎自每個人誕生的那一刻便深植在骨子裡,哪怕帕米拉已經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毒藤女」了,她也是個人,也是怕鬼的,更別說不管是在美利堅的土地上,還是在遙遠的東方大陸,大家都堅信貓這種動物能看得見靈魂,在各種各樣與女巫相關的傳說和故事裡,她們的身邊也多半跟著黑貓,據說黑貓能夠溝通陰陽兩界,甚至會吞吃靈魂。

  但問題是菲奧娜的貓是個大橘,整整十五磅,敦實得很,胖得一點能跟通靈這種縹緲的事情掛上鉤的痕跡都沒有。

  菲奧娜似乎能看穿帕米拉正在想什麼似的為自家大橘挽尊:「你不要因為大橘胖就歧視它啊,它可聰明著呢。」

  她話音剛落,這只肥碩的橘貓就一個原地起跳——太玄幻了太靈異了它這個體重究竟是怎麼跳起來的——落在了帕米拉的膝蓋上,帕米拉頓時覺得膝頭一沉,差點沒被砸碎膝蓋骨:

  這真是個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為什麼她的橘貓這麼肥!

  但是當這只大橘跳上來之後,之前一直纏繞著她的那點涼意竟然真的不見了。

  此時菲奧娜也終於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是把銀質的刀具,長不到十公分,小巧精緻,正好能藏在手裡。同樣是銀質的刀鞘上刻著星象符號和盧恩符文,做工相當精美,刀刃鋒利,刀身雪亮,哪怕是在採光不是特別好、門窗緊閉的室內,帕米拉也連只是一看都覺得有點刺眼:「這是什麼?」

  菲奧娜把刀收入刀鞘,輕描淡寫地解釋道:「用來自保的東西而已,別介意。對了,你剛剛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住在這裡?」

  帕米拉趕緊自證清白:「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那如果是她問你呢?」菲奧娜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看向她:「女士?你敢看著我的眼睛向我擔保,你不會告訴她嗎?」

  這個「她」指的是誰,她們都心知肚明:

  哈莉·奎因,AKA小丑女。

  帕米拉頓時就有點心虛了:「我……」

  「其實你告訴她也沒什麼。」菲奧娜把蠟燭和鏡子全都塞進櫃子和抽屜裡,好不容易給自己弄了塊能下腳的地方出來,由此可見她是真的不擅長家務,至少在收拾東西這方面相當不在行:

  「我能看得到的、最致命的危險又不來自於她。」

  帕米拉在得到了菲奧娜這方面的承諾之後,覺得不說點什麼還真有點對不住她,便保證道:「除了她之外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沒事。」菲奧娜笑笑:「我在門檻裡埋了盧恩符文,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走進來的。」

  「盧恩符文?」帕米拉不知道盧恩符文是什麼,但是既然這個單詞從忒彌斯的口中說了出來,那一定就是很好使的、跟通靈這檔子事掛鉤的東西了,而她的這個猜想也在下一秒就得到了證實:

  「捉——賊——啊——」

  在哥譚,白日搶劫和被搶劫似乎都不是什麼稀奇事了,畢竟黑暗騎士蝙蝠俠和他的助手羅賓只會在晚上出現,因此白天的治安就交付官方哥譚警局,而哥譚警局警力有限,並不能事事都管,因此在他們管不到的地方,就會有各種各樣千奇百怪只有你想不到沒有犯罪分子做不到的犯罪事件發生,就好比現在,有個罪犯搶了包正在沿街奔逃,手裡還有刀,身後追著寥寥幾名員警,他正橫穿馬路沖著菲奧娜的花店而來,眼看就要一頭撞進來,順便持刀挾持人質威脅警方了,畢竟這是他們的一貫伎倆,而且這種伎倆在百分九十的情況下都會好用,剩下的百分之十的可能就是超人聽見了於是來了個天降正義。

  介於這是在哥譚,於是天降正義的可能性再攔腰對砍,畢竟犯罪之城裡天天都有人在呼救。

  帕米拉是個極端植物保護者,她一看到那名罪犯在奔逃的過程中竟然踐踏了草坪,就氣得要眼紅了,結果她剛想操縱著植物把這人綁起來再來個原地倒掛,就被菲奧娜按住了手:

  「等下。」

  年少的通靈者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溫度很低,冰涼得明明身處有暖氣的室內,卻像是剛從外面進來一樣,當她將手放上來的時候把帕米拉都凍得驚了一下:「你手好涼啊!」

  「噓……」菲奧娜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嘴唇前,低聲道:

  「看在你發誓不透露我的資訊出去的份上,今天請你看一場免費的好戲。」

  帕米拉奇跡般地就被她安撫了下來,之前激蕩在心頭的憤怒與憂心交織的情緒全都不見了,就好像有個人拿著吸塵器在她腦子裡過了一遍似的,讓她現在別的什麼都來不及想,只能專注看一場所謂的「好戲」。

  那個搶劫犯離菲奧娜的花店門口越來越近了。哥譚大部分罪犯都有著隔空判斷這家店究竟鎖沒鎖門的能力,畢竟犯罪嘛,講究的就是效率,要是動作慢了點被從天而降的蝙蝠俠逮住了就完了,因此這人一看就知道,這家花店的門沒關嚴。

  不僅沒關嚴,而且裡面還坐著毫無防備的兩個人,Lucky!今天真是天助我也!

  ——結果下一秒,抱著「我今天真是太幸運了哈哈哈哈哈」、已經在心底提前開始了狂歡的罪犯,就在菲奧娜的門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來了個左腳絆右腳接平地摔,連自我防護伸手撐地都來不及地一頭栽在了這家其貌不揚的小花店門口。

  當他的頭狠狠撞到地上的那一瞬間,發出的沉悶響聲聽得帕米拉都感覺心裡一顫。他倒下去的時候,手還在保持著往前伸的姿勢,明明就差沒幾釐米了,卻死活都摸不到菲奧娜的花店的門檻,真是讓人聞之傷心見之落淚。

  當哥譚警方把他抬走的時候,菲奧娜看見了他的臉,是個很年輕的小夥子,有著黑色的頭髮,因為強烈的衝擊力已經暈過去了,所以看不見他的眼睛顏色,不過這也足夠了。

  「忒彌斯?」帕米拉看著菲奧娜從抽屜裡——這家花店的抽屜就像是連通了哆啦A夢的口袋一樣裡面什麼都有——掏出個本子來開始寫字,好奇地湊了過去:「你在幹什麼,我能看嗎?」

  「請看。」菲奧娜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把本子攤開展示給帕米拉:

  「我在整理今天的運勢筆記。」

  帕米拉不看還好,一看就渾身發毛,要不是菲奧娜擺明瞭就是個沒什麼戰鬥力的小女孩,她真想立馬落荒而逃。被蝙蝠俠和羅賓這樣的偵探翻個底朝天,那不要緊,畢竟這還是人力所能及之處,尚且跟「神秘」和「毛骨悚然」掛不上鉤;但是當你被某種神秘力量翻個底朝天的時候,除去膽子特別大的和堅定篤信唯物主義和馬列主義的人之外,大多數人都會覺得心頭發涼的。

  那個本子上明明白白地寫著:

  今日運勢,命運之輪正位,會有三名不速之客:其一為銀線皇后正位,推測為熱愛植物和自然的紅發成年女性;其二為銀翼國王正位,推測為黑髮成年男子,年齡在二十二至三十之間;其三為魔術師正位,推測為擁有超自然能力的成年女性。

  「你你你你你每天都在算這個?!」帕米拉此刻終於體會到了哈莉曾經體會到的那種被人扒個底朝天的感覺,在她的面前沒有人能夠保有任何秘密,這可真不是一般的嚇人:

  「這第三個不速之客是誰?!」

  「講道理呀,女士。」菲奧娜歎了口氣:「熟能生巧的道理大家都懂。既然沒有人教我,我就只能自己天天練習了。」她拉開櫃子,給帕米拉展示自己的收藏,這個抽屜裡放的滿滿的全都是一模一樣的本子,算來至少也有三打:

  「我不知道她是誰,反正先等著吧,應該會有人來的。」

  「你堅持這個『每日運勢』……」帕米拉指了指她的本子問道:「多久了?」

  「十來年吧。」菲奧娜在第一和第二條上面打了個勾,抬起頭來笑了笑,就好像她做的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一樣:「持之以恆,必見成效。」

  帕米拉突然就對她萌生了敬意,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把一件事日復一日堅持這麼多年的,許多成年人都沒有這個毅力和恒心,更別提忒彌斯還只是個小姑娘了。

  「其實我覺得你今天來,不管問什麼都不會有結果的,因為你的心裡已經有了定數,此時來詢問只不過是尋求心理安慰而已。」菲奧娜做完了筆記,在櫃檯上撐著下巴看向帕米拉,兩條腿夠不到地面,便在高腳椅上一晃一晃的,和依然趴在帕米拉膝蓋上的橘貓尾巴晃動的頻率相當一致:

  「事在人為,你想做什麼就一定要去做,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你一定會後悔的。」

  帕米拉突然就沉默了,菲奧娜隨手抽了張牌,竟然一帶帶出了兩張,是正位的戀人和銀月二,她想了想,委婉地給帕米拉鼓勁加油:

  「……其實美國境內也是有洲支持同性婚姻法案的,樂觀一點嘛,我就很看好你和昨晚那位女士,加油,你可以的。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要是和她在一起了,還能幫助她遠離她現在喜歡的這個渣男,多棒啊,一舉兩得!」

  帕米拉驚得直接從凳子上翻了下去。

  ——好了住口你不要再說了!這特麼一點也不委婉啊謝謝你!


第18章 橘貓有話說

  送走了帕米拉之後,菲奧娜系上圍裙,開始給自家大橘準備貓飯。此時的大橘已經被菲奧娜拎上了跑輪。正含淚帶恨被迫「沉迷運動無法自拔」的它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為什麼之前那個能替他上跑輪的人今天就不見了。

  ——命,是不公平的命把我抱上這天殺的跑輪的!

  她正在廚房裡處理吞拿魚呢,就聽見外面有人在喊她:「嘿,老闆?有人在嗎?」

  菲奧娜趕緊摘下圍裙大聲喊回去:「在的在的,請稍等,馬上就好!」

  結果她剛關上火,風風火火把貓飯倒進橘貓的盤子裡,一沖出門,就受到了某種視覺意義上的衝擊,純褒義:

  這人真好看啊。

  與此同時她也知道為什麼這人會選擇在門口大喊了,因為來者明顯就是她今天起床的時候抽的今日運勢牌裡的第三張,「有著超自然能力的成年女性」,看來熟能生巧這個道理真是不管在哪兒都是一樣的好使。

  菲奧娜感官相當敏銳,這種敏銳不僅體現在她能隔著好幾道門就能在廚房裡聽見外面的呼喊聲,也體現在對面前之人的善惡感知上,就好比現在,她哪怕閉著眼睛都知道,外面站著的,是個百分百的、絕對的好人,雖然穿的更像傳說中的黑女巫一點。

  來者的頭上斜斜壓著一頂鋥亮的高筒禮帽,就是舞臺上魔術師常戴的那種,垂下來的黑髮微微捲曲,披散在肩膀上,剪裁合體的黑西裝白馬甲愈發襯得她腰細腿長了,配上黑色的高筒靴和暗色的絲襪,愈發讓她既有種迥異於大部分女性的英麗與颯爽,又有種亦正亦邪的魔力之美。

  這位身高至少有一米七、高挑又成熟的魅力女性在門外沖著菲奧娜溫和地笑了笑,禮貌地脫下了帽子站在門外,將那頂帽子拿在手裡,開口問道:

  「我能進來嗎?」

  隨即還附送了一個wink,電力十足,當場把從來的女性審美都偏向成熟有魅力的大姐姐類型的菲奧娜砸了個不知東南西北不知今夕何夕,PONG!

  菲奧娜感覺自己一瞬間就炸成了煙花,滿腦子都是長著翅膀撒花的小天使圍繞著她開始三百六十度立體吹喇叭:

  天啦,這人怎麼可以這麼好看!!

  她二話不說就從蝙蝠俠的牆頭跳來了這位不知名女性的牆頭——當然不排除她也看得見「這位美女也是個好人」這一因素,畢竟漂亮的人比比皆是,漂亮的好人大家更愛——好聽得像是在蜜罐子裡漬了一周的甜話立刻像是不要錢似的從口中一連串地冒了出來:

  「我就知道今天會有不止一名女性貴客上門。請進,女士,你的美貌讓我的小花店蓬蓽生輝。」

  在沒有得到房屋主人許可的前提下,貿然進入另一位女巫的房子是很危險的事情。可是話又說回來,同理可證,如果有人特意站在門口問菲奧娜她能不能進來的話,那這人八成也是個超自然能力者,就好比此刻被菲奧娜塞了滿滿一捧紅玫瑰的紮塔娜。

  此時在紮塔娜的私人通訊頻道裡正在跟她通話的康斯坦丁可不樂意了:「這小姑娘當我是死的嗎?!不行我也要去一趟——」

  結果他剛起身就被黑暗正義聯盟的諸位七手八腳按回了椅子上:「別去,去了我們還看誰的戲!」

  此時的菲奧娜可不知道他們後方已經自亂陣腳了,滿眼都是亮晶晶光芒的菲奧娜對著紮塔娜問道:

  「我可否有這個榮幸,用今天特意為你留的紅玫瑰交換得知你的芳名?我叫菲奧娜,菲奧娜·別列科瓦,你可以叫我菲奧什卡!」

  「你太客氣了。」

  紮塔娜直接就被她逗笑了,畢竟當一名女性被用這種看女神的、相當崇拜、滿溢著百分百不摻水的喜愛的眼光看著的時候,換做誰都心情惡劣不起來,因此她將耳邊的通訊頻道切換成了公頻,把渾身的酸味都濃的兌點水就能生產某種調味品的康斯坦丁關在了他們的私人頻道裡,率先邁入了菲奧娜的店鋪,還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

  「我的名字是紮塔娜·紮塔拉。」

  「請坐!」菲奧娜立刻殷勤地抱起了見縫插針偷懶、一時不看著它就盤踞在椅子上偷懶的橘貓,還殷勤地給紮塔娜加了個坐墊:

  「你要喝茶嗎?我去給你泡茶好不好?」

  「不用了。」紮塔娜笑著婉拒了菲奧娜的好意,掃了一眼橘貓就知道眼下的情況既好辦又棘手了:「我很快就走。」

  其實她這次前來主要是為了解決菲奧娜的貓會和蝙蝠俠的精神連通的問題的,可是她到場一看就知道了,這問題她還真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因為這和她之前處理過的問題不一樣。之前她處理過的那個問題是因為那人受了詛咒,意識被迫連通動物,因此對處理魔法相關問題破有經驗的紮塔娜才能夠接手並處理成功,可是眼下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跟詛咒無關,只是蝙蝠俠的某種生物頻率電波和這只橘貓的搭上了而已。

  這就很好辦,理論上來說把生物電波頻率破壞掉就成了,給這只橘貓做個手術就成,正好它也到了應該絕育的年紀,豈不是一舉兩得美滋滋——但是棘手就棘手在這裡。

  這家花店除了從天花板到地板到窗櫺到門檻都刻著盧恩符文之外,還真沒什麼別的異常,甚至受著無比強勁的白巫術的保護。也就是說,這姑娘不抽煙不喝酒,不吸毒不犯法,沒殺過人,連髒話都很少說,而且性格寬厚,百分百還是個處女。

  對所有的還有點良心的魔術師、魔法師、巫師和通靈者來說,都有這麼條不成文的規定:

  不能對受白巫術保護的同行出手,任何方式的出手都不行。

  被白巫術保護著,不奇怪,畢竟這種東西從很久之前就一直存在著了;但是能達成這個條件的,寥寥。不能說髒話也不能罵人,必須是處子,煙酒不沾,戒律不犯,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手上要乾淨,連缺德事都不能做過……林林總總一大堆條約砸下來,可以說能在現代社會還被白巫術保護著的,都是罕見的老好人。

  當然你硬是要出手去搗亂去害人也不是沒問題,但是報應不爽這個道理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害人就要遭報應,而害一個被白巫術保護著的好人,怕不是要應了高x基的那句話:讓報應來得更猛烈些吧!

  也就是說,哪怕紮塔娜是想閹掉被白巫術保護著的人的、也就是菲奧娜的一隻貓,都要慎重決定!

  紮塔娜越看面前這姑娘越覺得眼熟,可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這種熟悉感來源於哪裡,只好試探著從詢問姓名開始:

  「原諒我的失禮,但是你給我的印象實在太眼熟了……」

  「如果不冒昧的話,女孩,請問你的中間名是什麼?」

  菲奧娜愣住了,半晌之後,她才垂下頭低聲回答,之前那滿滿的活力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我沒有中間名。」

  在俄羅斯,大家都是有中間名的,這個中間名來源於生父,根據名字持有者,也就是本人的性別進行變更,在稱呼對方的時候也不會像歐美這邊一樣,稱呼名字加姓氏,而是稱呼名字加中間名,在極少數的正式場合才會用到名字加中間名再加姓氏,對俄羅斯人來講,中間名是一個很重要的、能夠甄別血緣和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

  但是菲奧娜不一樣。她的姓氏和名字全都是按照俄羅斯的習慣來的,卻獨獨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環,因此她的護照她的所有證件上,都是孤零零又彆扭的「菲奧娜·別列科瓦」。

  說得再不客氣一點,就是一看就知道是沒爹的孩子。

  「十分抱歉。」紮塔娜趕緊道歉:「我不該問這個的。」

  菲奧娜飛快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對她笑笑:「沒事,我已經看開很久了,請不要介懷。」

  她這麼一笑,那雙在俄羅斯人中最常見的灰眼睛便愈發溫柔而憂鬱了,配合著她臉上常有的那種莫名悲傷的神色,便顯出一種迥異于大部分少女的典雅與超越了其年齡的通透來。紮塔娜敢打賭,菲奧娜·別列科瓦的血緣關係提供者除了俄羅斯人之外肯定還有歐美地區的人,因此她的皮膚很白,就算是在光照欠佳的室內都有種膚白如雪的感覺,兩者襯托之下,紮塔娜終於找到了那種熟悉感的來源——

  那是迥異於她能掌控的某種能力、卻又常年和她打交道的「魔法」。

  而「魔法」的使用者,則是另一個數量龐大、和紮塔娜出身地的「東方三聖族」截然不同的群體,他們有個統一的代稱。這個代稱從遙遠的故事和傳說裡一直蜿蜒到現在,從亞瑟王和梅林的傳說裡興起,在中世紀被滅殺,隨即又在時光的洪流裡燃起星星之火,最後在常人無法接觸到的地方建立起了獨立于常人社會之外的世界。

  ——他們是巫師。


第19章 拒絕歧視貓

  ——這就難辦了,相當難辦,難上加難。

  巫師這個群體相當排外,光看他們不管哪個地區的哪所學校都和普通人遠遠分開就知道了。從英倫三島歷史悠久的霍格華茲,到遠在挪威篤信純血的德姆斯特朗,從美利堅本土、坐落于麻塞諸塞州格雷洛克山山頂的伊法魔尼,到崇尚自由、熱情、美麗與浪漫的法蘭西布斯巴頓,幾乎每一家魔法學校都遠離普通人群體。

  他們用來保護自己的方式也多種多樣,要麼把自己用各種各樣的咒語隱蔽起來,要麼乾脆就遠離人群坐落於極地附近,靠天然的氣候;來阻絕大部分普通人之後再補上一堆各種各樣的驅逐咒,管你是崇尚自由平等的還是堅決擁護純血的,在「排外」這件事上竟然都保持了如此一致的態度,就差把「我們不歡迎普通人」這幾個字做成碩大的招牌再燙個金,掛在學校外面了。

  就連來自擁有悠久歷史的神秘「東方三聖族」、身為達·芬奇後裔、出生于魔法世家、身為聲名顯赫的格瓦尼·約翰·紮塔拉和辛德拉之女,紮塔娜·紮塔拉,都沒有辦法在頂著這麼長的一串光輝無比的名頭的前提下,打入他們的群體更深一點,這麼多年來,也只能堪堪停留在「接觸過、見過、聽說過、差點共事過」的地步。

  但是即使她只和巫師接觸過寥寥幾次,也知道一個巫師在沒有接觸過「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如何使用和疏導自己的魔力」諸如此類的課程之前,要是情緒波動的話,可能會引發魔力暴動,這就是為什麼她會和巫師們接觸的原因,畢竟巫師官方組織魔法部不是吃素的。

  而魔力暴動的方式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從可能會原地起飛到身邊的所有物品同一時間統統炸裂、從突然遠距離傳送到將物品變形,各種各樣的怪事都有可能發生。說句公道話,紮塔娜雖然對他們如此排外的方式頗有微詞,也很是心疼魔法部負責處理小巫師魔力暴動善後的那些傲羅們的髮際線。

  ——愁的怕是都要禿了。

  已知條件:菲奧娜·別列科瓦是個被白巫術保護著的通靈師,想要不經她的同意動她的貓的可能性極小;補充條件:她是個巫師,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要是魔力暴動的話誰都不知道會出什麼岔子;同時接到場外求助,蝙蝠俠真的真的不想再變成橘貓了,那麼接下來求解:

  如何在不暴露自己身份、不嚇到菲奧娜的前提條件下,讓她主動獻出自己的貓?

  紮塔娜決定先從聊天開始降低菲奧娜的戒心,萬一走運能夠無意中說服她主動帶著橘貓去做手術呢:「這只貓看起來真是……」她一開始是想說「健康」的,但是這貓實在是讓紮塔娜沒有辦法昧著良心誇,最後她的思路百轉千回之下好不容易挑了個正常一點的褒義詞出來:

  「很敦實。話說它跟了你多久了,菲奧什卡?」

  「好多年了。」菲奧娜掰著指頭算了算:「嗯……在橘貓裡算是健康長壽的啦。」

  紮塔娜一下子就發現了盲點:「那年齡可真不小了。做過絕育手術嗎?」

  ——哇,這一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之後,橘貓的氣場瞬間就變了,它喵嗷地慘叫了一聲,掙扎著從兩人的身邊逃開,以一種和它的體重完全不般配的敏捷姿態迅速飛爬上了櫃檯高處,佔據了有利的戰略要地,揮舞著前爪對飼主菲奧娜發出喵嗷嗷嗷嗷嗷的抗議:

  不要絕育!

  可惜聽不懂貓話的菲奧娜完全無法領會到橘貓的精神意圖。她一愣,解釋道:

  「不用,它從來沒發過情。」

  所有養過貓的人都知道,其實養貓並不是很多人想像中的那樣輕鬆的活計。別看那些野貓活得糙,等真正把一隻貓咪接到家裡之後,就會有一堆一堆的事情要煩擾著飼主,比如貓咪的運動要適量,喂的貓飯也不能像給人做飯那樣加油加鹽,天天都要關注貓砂的狀況以便隨時送去就醫,最關鍵的是等到貓咪到了一定年齡之後,還要帶著它去絕育。

  先不說如果不絕育的話貓叫/春的時候會有多煩人,平時會把家裡搞得髒兮兮也也退一步再講,單說絕育有多好就可以了。給公貓絕育可以減少因發情而引發的睪丸腫瘤、攝護腺肥大、泌尿系統閉塞等健康問題,而母貓做了絕育手術之後也可以有效減少患上子宮蓄膿、卵巢囊腫和腫瘤、乳/房腫瘤和子宮肌瘤等疾病的風險。

  但是菲奧娜的這只橘貓和別的貓都不一樣,單說它當年完全無視了一旁拿著吞拿魚想要誘惑它的達米安、沖著菲奧娜喵嗷嗷嗷嗷嗷地撲過去的這一舉動就足夠靈性了。

  菲奧娜在刺客聯盟這麼多年來,感受到的最深刻的情緒只有一種:

  孤獨。

  塔利亞平時不怎麼教導她,只讓她跟著刺客聯盟的大部分刺客上最基礎的課程,畢竟她和刺客們走的路子不一樣,傷到她的話就會有人大做文章,說刺客聯盟首領之女苛待她舊友托孤來的小姑娘。達米安小時候和她的關係算不上壞也算不上好,她在刺客聯盟裡的地位尷尬,寄人籬下,也不敢有什麼太過分的要求,甚至每次看到塔利亞用那種嚴苛到幾近虐待的方式去教導達米安的時候,她都會感到一絲絲的羡慕,因為至少有人管他。

  而她父母雙亡,身世不祥,連個能名正言順訓斥她的人都沒有。

  在這只橘貓還沒有來到她身邊之前,在她孤身一人身處刺客聯盟的日子裡,她每天最常做的事情,除去冥想和看書之外,就是在無數個孤身一人的清晨和黃昏,抱著膝蓋坐在和室裡,望著遙遠的飛簷上那慢慢亮起來、又在十數個小時後便會漸漸暗下去的熹微的晨光與餘暉。

  清晨的朝陽固然很美,可是日落時的晚霞也不逞多讓,昏黃的餘暉投射入室內,將她孤單的背影拉得好長好長。在此時天邊偶爾會有烏鴉飛過,這種以腐肉為食的鳥,在遙遠的極東之地明明還是瑞氣和吉利的象徵呢,可是在刺客聯盟這種地方,便變得像它們的顏色一樣不祥了。

  一片黑羽悠悠落下,被晚風席捲著吹過棕色短髮的小女孩的窗前——

  而就在這時,就在宿命般的這一天,在命中註定的這一刻,身上沾滿了泥土和落葉、髒兮兮又瘦巴巴,簡直就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代言人的橘黃色的貓咪猛地竄進了菲奧娜的房間,喵嗷嗷地叫著就撲了上去,那叫一個狠准快穩,年紀輕輕便有了日後用十五磅的體重砸趴搶劫犯的氣勢了。

  自那以後,菲奧娜就再也沒啥功夫傷春悲秋感懷身世了,光每天負責給貓餵飯給貓鏟屎就已充實得要命。

  菲奧娜甩了甩頭,把思緒從過往的舊事里拉回來,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家橘貓這麼多年來的舉動,再次肯定道:

  「它從來沒發過情,秉著人道主義我就沒去給它做手術。」

  「唔……」紮塔娜立刻就有了新的猜想,她繞著這只貓走了一圈,又不太敢確定,畢竟這麼大年紀的貓不發情,還貌似能看得見靈魂、聽得懂人話,而且根據蝙蝠俠之前的描述,這只貓似乎有著自我思考能力,在那天它用體重砸暈那個罪犯的時候,人人都以為是菲奧娜見義勇為把貓扔出來的,然而之後匆匆忙忙跑出來找貓的菲奧娜自己就身體力行地推翻了這個猜測——換而言之,這貓怕是成了精了,也就是對於靈媒和巫師們來說最常見的使魔,又別稱「女巫的夥伴」。

  貓這種東西不管在哪個國度似乎都要跟超自然力量捆綁銷售的,而且根據紮塔娜目前為止見過的事情和積累下來的經驗來看,的確會有不一般的貓咪主動選擇弱小的主人進行保護的事情發生的。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的話,那麼幾乎每一條線索都能對得上了,比如菲奧娜身為一名女巫兼通靈者,在身邊沒有看護人員和引導人員的這麼多年裡是怎樣從未魔力暴動過的,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她的橘貓保護了她。

  但是女巫的夥伴一般來說不都是黑貓嗎?畢竟黑貓能通靈的傳說不管在哪裡都比比皆是,而橘貓向來都是貓咪這個群體裡負責賣萌的,好比菲奧娜的橘貓,身體一蜷腿兒一伸,活脫脫就是一隻大雞腿,也怪不得紮塔娜不信:

  「這只貓一直是橘貓嗎?」

  「是的。」菲奧娜滿懷憐愛地揪著橘貓的後頸把它再次送上了滾輪:「你看這個體重就應該曉得嘛。」

  紮塔娜決定回去就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記一條:能通靈的不僅有黑貓,還有大肥橘。

  不得不再次在滾輪上揮汗如雨起來的橘貓:拒絕顏色歧視!而且!是誰!是誰扼住了我命運的後頸皮!


第20章 命運的後頸

  最後紮塔娜也沒能把橘貓從菲奧娜手裡撬走,不過她還是從菲奧娜那裡拿到了別的東西的,粗略估計一下有一整盒巧克力、一大捧玫瑰、保佑平安的盧恩符文以及一個菲奧娜手工編織的捕夢網,真是收穫頗豐。拿人手軟吃人嘴短,伸手不打笑臉人,紮塔娜今天可真是深刻體會到這個道理了,連最後為自己的前隊友爭取一下做人的權利——字面意義上的——都有點不好意思:

  「你真的不考慮下把貓給我嗎?」

  「不行。」菲奧娜遺憾地搖搖頭,又往紮塔娜的懷裡塞了個水晶球。明人不說暗話,她就是喜歡這樣大胸長腿黑髮紅唇的美豔大姐姐,特別有安全感,完美地彌補了她多年來內心始終在「年長女性的關愛」這方面抱持的缺憾。但是喜歡歸喜歡,她還是要說話算話的,畢竟她當年發過誓,除非橘貓自然死亡,否則她永遠都不會主動放棄它的:「送給你這個,消磁之後擺在家裡對睡眠會有好處的。」

  紮塔娜眼看今天是得不到什麼成果了,只得先行選擇離開,日後從長計議:「你為什麼這麼看重你的貓?」

  「因為我要做一諾千金的人。」菲奧娜對她笑笑:「它在我最孤單最寂寞的時候來到了我身邊,陪了我這麼多年,而我又恰好是個容易念舊情的人,那就肯定要一直保護它呀。」

  「好吧。」紮塔娜歎了口氣邁出了這家花店,沒過多久就站在了正義聯盟的基地裡,對著周圍圍了一圈的隊友以及正義聯盟的諸位道:

  「不行,要不出來……不是我說,諸位,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英勇無畏不怕死的綠燈俠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是啊,誰能想到黑漆漆陰森森的老蝙蝠突然變成橘黃色的樣子呢。不行,哎,我一想就要打冷顫哈哈哈哈哈!」

  蝙蝠俠:盯——

  綠燈俠的好夥伴閃電俠恨不得用神速力把他的搭檔的嘴糊死:好了求你不要再說了!

  「如果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下去的話,會有怎樣的後果?」神奇女俠作為正義聯盟裡少數正氣凜然從不歪樓的人之一,勇敢地肩扛起了把話題掰回來的重任:「B的精神和身體會受到這種古怪的同調的影響嗎?」

  紮塔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覺得自己和她簡直就是兩邊聯盟裡少有的清流:

  「會的。」

  她這個肯定的答案一出來,頓時現場的氣氛就變得相當嚴肅了。紮塔娜為了讓對魔法和通靈這些非自然力量不甚瞭解的正義聯盟的諸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程度,不得不打個比方:

  「她就像是從未被修剪過的植物一樣,年輕,生機勃勃而肆意生長。」

  「如果把能夠外延的『意識』比喻成攀援的『藤蔓』的話,她的『藤蔓』正在四處生長。人都有自救和自我保護的本能,雖然她現在是個連防護罩都不會給自己加的新手,但是她的潛意識依然在保護她,而她的精神力量和意識又過於強悍,因此她的潛意識就會像藤蔓攀援上周圍所有能夠用來作為支撐的東西那樣,把周圍的東西同調到和她一樣的頻率上。這樣當她置身於一堆和她一個頻率的東西裡的時候,就很容易被人忽略過去,有『明明我本人坐在這裡但是你就是見不到我』的功效。」

  「而如果被同調了的是有生命的活物的話,就會有這種情況出現:被同調了的動物意識會連通能夠保護她的人的意識,讓能夠保護她的人瞭解她當下的處境,進而伸出援手。」

  「厲害了。」閃電俠問道:「不過這種能力看起來很無害啊,為什麼會對B有影響呢?」

  「這種同調一開始就無法停下,除非她能夠學會掌握自己的力量。」紮塔娜耐心地解釋著:

  「今天她的橘貓能和B同調,誰知道會不會明天她隨便撿了只別的貓回去,又跟不知道哪位幸運兒同調上了?同調的時候是不分善惡、不分男女老少的,只會按照『能力的強弱程度』來劃分,當她的潛意識選定了B作為第一位保護者進行求援之後……」

  「接下來會被同調的,會是什麼人,誰都不知道。」

  眾人心裡一凜,各種各樣的猜測一時間全都浮現了出來。紮塔娜在眾人灼灼的目光注視下作了個總結陳詞:

  「想要動她的貓怕是很困難了,不過也不是沒有解決方案,如果短期內無法從她和她的貓身上入手的話,那還有兩個辦法,第一,就是讓她遠離哥譚,畢竟頻率同調的範圍是有限的;第二,把她送到隨便哪個能教會她控制自己能力的地方去,只要她學會了保護自己,那麼就再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此時的菲奧娜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為了正義聯盟和黑暗正義聯盟第一次合作的主要討論對象,此時的她正蹲在自家後院裡準備給自個兒家裡的大橘誘捕一隻小夥伴。紮塔娜走了之後她進行了一下自我反省,發現她從來都是讓橘貓陪著自己,竟然忽視了同物種之下的雙方互動,心有不安,正好她家附近的野貓相當多——拜她每天都會烹飪營養合理味道超贊的貓飯所賜——因此她決定拐一隻流浪貓回來給自家大橘做個伴。

  她隨便找了根棍兒,支起了一個塑膠紅桶,從大橘的飯碗裡勻了半碗飯出來,盛在乾乾淨淨的碟子裡放在紅桶的下面,試圖用這種最原始的不做作的方法捕獲到貓咪。

  讓我們來傾聽一下橘貓的心聲:不需要,真不用,謝謝!還我飯來!

  可能哥譚這個神奇的城市對菲奧娜來說真的自帶某種神奇的幸運加成buff,這個方法按理來說是不可能捕獲得到貓的,先不說流浪貓們的警戒心有多強,光看它們可是被貓女喂過的就應該知道它們自帶智商加成了。結果短短五分鐘之後,菲奧娜還真的用這個簡陋得不像話的陷阱抓到了一隻貓,還不是普通的貓,這貓可有排面呢。

  ——前腳還在自己安全屋裡收拾衛生,澆花洗衣服的傑森突然眼前一黑,下一秒就發現自己的視角就變矮了,而且渾身都覆蓋著三色的毛髮,他大驚之下下意識地就往後一個蹦躂,然後成功地撞倒了那根用來支起紅桶的棍兒,把自己恰恰好地扣在了紅色塑膠水桶的下面。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菲奧娜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將飼養的這只新貓是何等有排面的「大人物」。她愉快地把紅色塑膠桶掀了開來,一把抱起了那只還在不斷抗爭著揮舞四條腿兒,張牙舞爪得渾身的毛都炸開了的三花,以雷霆鐵血手段整肅了哥譚黑市和毒品市場交易、令人聞風喪膽的地下世界災星的威嚴在這一刻全面掃地:

  「啊哈,是個三花公貓,好可惜哦不能生小三花啦——大橘!我給你找了個小夥伴!」

  傑森·陶德:???!!!我不是!不是我!我沒有!別亂說!!!!

  橘貓慢吞吞地、雍容又從容地爬上了一旁的花架,居高臨下地用王者之氣四溢的眼神盯著傑森,那架勢可唬人得很,就算現在蝙蝠俠的意識不在它的身體裡,都讓傑森有了種真在被蝙蝠俠注視著的感覺。

  這只橘貓在用眼神把三花傑森從頭到尾都掃過一遍之後,猛地英勇無畏原地起跳,朝著還被菲奧娜抱在懷裡的三花——

  天!降!正!義!十五磅!

  「大橘你這是幹什麼啊啊啊啊你們要好好相處!」菲奧娜被自家橘貓的騷操作震驚到了,一時間乾脆就沒反應過來,只能呆立在原地,看著剛剛還在她手裡的三花瞬間就被大橘叼著後頸子帶跑了,一路火花帶閃電,橘毛白毛滿天飛地就往花店裡面一騎絕塵地沖去。

  傑森被叼住了命運的後頸皮,悠悠、悠悠地吐出一口氣。他對天發誓,如果他知道自個兒日後也會變成貓的話,他當時絕對、絕對不會仗著自己有個頭盔能遮掩表情就大肆嘲笑變成過橘貓的布魯斯·韋恩的。

  不過世界上的事情大多都是這個樣子的,有錢難買早知道,就好比現在誰都不知道,四個小時後,菲奧娜會在自家後院裡被迎頭一棒子敲了個悶棍,從此人間蒸發二十四小時一樣。

  【今日小科普之·公三花】

  三花公貓極為罕見,而且都是天生太監……明人不說暗話,我已經躲在桌子下面了,二桶天降正義不到我的,啊~哈!

  ↑既然都這樣了那就再給二桶打個廣告!新坑預收已開~點進專欄就能看見,[綜英美]不挖坑就會死,cp身輕如燕紅頭罩!大概是一個自帶挖坑不填系統的鴿王和二桶談戀愛之後線上交稿的故事【。

  節選如下:

  【超英論壇-同人專區】

  ————主題樓,你們怎麼看待什麼CP都吃的混亂中立陣營————

  1L 赫蒂·我是鴿王我快樂·布朗:盾鐵好吃,盾鐵使我快樂,Hail Stony!盾冬我也吃,Hail Stuky!冬鐵邪教好,我也吃!Hail Winteriron!寡我也好吃!請黑寡婦和我結婚!蝙超好吃,世界最佳搭檔,吃了!

  2L:……鴿王太太你要是把這個搶樓手速用在填坑上多好啊,飲泣

  3L:鴿王太太你要是把這個搶樓手速用在填坑上多好啊,敲碗(人類的本質是

  4L:鴿王太太你要是把這個搶樓手速用在填坑上多好啊,痛哭(人類的本質是

  5L 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十八線小警官:……這位朋友你還有什麼不吃的嗎,感覺你天天都在Hail來Hail去的。

  6L:是複讀機!樓上是誰破壞隊形,拉出去!揮舞爪爪扯掉她的頭花!

  7L 赫蒂·我是鴿王我快樂·布朗:……等等說扯她頭花的那個你冷靜一下,那位警官明顯是個男的。順便回答一下你的問題~抹黑超英的我不吃,這個跟cp無關,跟底線有關。

  8L 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十八線小警官:……那你的本命cp是什麼?

  9L 赫蒂·我是鴿王我快樂·布朗:是紅頭罩,我超愛他,我對他一見鍾情!諸位,實不相瞞,這是個住在我心尖尖上的兩百磅的男人!

  ——【對不起您的帖子已被刪除,現在正在返回首頁】——

  迪克眼疾手快地在帖子被刪之前截了圖下來,拐了拐自己弟弟的胸口,快樂的大藍鳥差點沒把自己法律意義上的弟弟,傑森·陶德AKA反英雄紅頭罩給拐得岔氣:看,你的小迷妹。

  傑森·陶德:……

  十分鐘後,他狼狽地從蝙蝠洞帶著頭盔一路飆車出來,把迪克熱心過頭了的一連串追問聲全都甩在了身後,決定去見見這個小姑娘究竟是誰。

  順便搓手手求一發作收_(:з」∠)_不看我面看貓面,揮舞著大橘和三花的貓爪爪求一發【作者收藏】,晉【jin】江【jiang】APP點進右上角作者專欄即可收藏,手機網頁可點進作者名字收藏,拜託啦,謝謝~

第21章 入V三合一

  為了慶祝自家橘貓終於有了小夥伴, 菲奧娜特地開了包Nutro Choice倒進了兩隻貓的飯盆裡。畢竟並不是所有的貓都可以一上來就喂貓飯的,雖然搭配合理的貓飯營養會比吃成品糧要全面一點, 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說, 貓飯依然屬於濕糧的範疇, 並不是每只貓的腸胃都能受得了, 特別是腸胃敏感的貓咪,如果貿貿然就給貓咪們喂濕糧,那麼就有可能引發一系列的腸胃問題。這只三花兒目前為止在菲奧娜眼裡還處於觀察期,所以喂點貓糧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了。

  「改天帶你去打針除蟲。」菲奧娜把貓糧平均分在了兩隻貓盆裡,想了想又給他們一人加了一隻妙鮮包促進食欲,生怕把它們苛待著:「不要巡視領地了,大橘,帶著桶桶來吃飯!」

  ——對,沒錯, 她的起名方式繼承了給大橘起名的一式的簡單粗暴, 直接就用誘捕到三花的那只紅色塑膠桶為名, 叫它「桶桶」了。

  傑森:……桶桶就桶桶吧。媽的,除了認命還能咋地。

  一般來說,當家裡突然來了新貓之後, 原來的那只貓就會出現一系列的情緒上的問題,比如煩躁不安、狂亂、食欲不振無理取鬧等, 但是這橘貓和三花相處得還相當和諧,完全出乎了菲奧娜的意料,說真的, 一點都看不出大橘剛剛拖著桶桶一路跑進店裡的癲狂樣兒。

  眼下橘貓正在帶著三花兒拜山頭。它晃著一身十多磅的肉悠悠、悠悠地在前面帶路,三花帶著一身生無可戀的頹喪氣息悠悠、悠悠地跟在後面,場面相當喜感。走在前面的橘貓上躥下跳,活力充沛精神飽滿,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抬高前爪,在上面拍一拍,對著跟在它身後的三花牌傑森叫一聲:「喵~」

  就好像是前輩帶著後輩認路一樣,可以說相當友愛和諧了。

  菲奧娜蹲在一旁看它倆頭靠頭肩並肩地把頭紮進貓飯盆裡,內心湧上一股成就感和滿足感,促使著她發出讓人眼紅的感歎:

  「我現在是有兩隻貓的人了!」

  ↑看看,這就是有貓之人的醜惡嘴臉。

  就在這時,從門口傳來個遲疑的聲音:「菲奧娜,你在嗎?」

  「格林女士,下午好。」菲奧娜抬頭,對著踏進店門的來者笑了笑:「今天想來買點什麼?」

  格林女士進來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跤,差點摔倒在地,她慌慌張張地扶著門框直起身來站穩,局促不安地搓著手,聲音細若蚊呐:「我來……買束花給我的女兒。她說想當面謝謝你。」

  菲奧娜沉默了一小會。

  在她沉默的這段時間內,那雙典雅又明亮的灰眼睛褪去了所有的溫柔和朦朧,竟然變得有幾分犀利的味道,渾似變了個人一樣,有種能將站在她面前的人完全看穿的感覺,使得格林女士完全不敢和菲奧娜的雙眼對視。半晌之後她在垂下眼,一瞬間就又變成了平常那種無害的、溫柔而略帶憂鬱的樣子:

  「您要買什麼花呢?送給驚魂未定的病人的話我個人推薦康乃馨,顏色好看,味道也好聞得很,而且從通靈的角度來說,這種花還有安撫受傷的精神的作用。要來點嗎?」

  格林女士今天明顯心事重重,菲奧娜都把花朵的特性介紹完了她還沒回過神來,菲奧娜只得耐心地再次催促了一遍:

  「請問您需要康乃馨嗎?」

  格林女士趕緊回答道:「需、需要。」

  「那我給您拿一束……」菲奧娜開始裁起包裝花束專用的彩色玻璃紙來。她一心二用的本事相當了得,就好比現在,甚至可以在易破的玻璃紙上裁出紙花邊的同時跟格林女士聊天,並且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自然地切換了話題:

  「您的女兒今年多大了?雖然我學藝不精,但是看個年齡應該還是看不錯的……她怕是也有十多歲了吧?」

  格林女士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菲奧娜為什麼要談論這件事,不過還是承認了:「是的,現在她還在上初中,馬上就要畢業升入高中了。」

  一提起自家女兒,格林女士的情緒便更加振奮了一點、精神狀態也穩定了一點,她興致勃勃地跟菲奧娜介紹起了自家孩子:

  「她特別聰明,自小到大,從來就沒從班級第一的名次上下來過。不管在哪所學校,不管師資力量如何,她總是班裡最棒的那個,今年還競選成功了學生會會長呢。雖然我經常跟她說,成績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開心就好,但是說實話,能看到她這麼優秀,我的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真好啊。」菲奧娜抬起眼笑了笑,然而這個溫柔無害的笑意卻半分沒有到達眼底,一瞬間那雙原本朦朧又動人的灰眼睛裡閃過的是雪亮的寒芒:

  「您的女兒都這麼大了,您卻看上去依然這麼美麗、年輕又動人,真是讓人羡慕得很呢。」

  這句話說得可真是不看臉色、不適合這個場合,也不給格林女士面子,直接就把還在興奮不已滔滔不絕的她給釘在了原地失聲了。格林女士的嘴唇無聲地張張合合了好幾次也沒說出什麼話來,和之前那個被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的炫女狂魔宛如兩人。

  「好了。」菲奧娜終於清清靜靜地紮了一大把康乃馨,送到了格林女士的手裡,對她笑笑:

  「二十美金,承惠。」

  格林女士低下頭,撥弄著手中的花朵,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開口:

  「我覺得這些花……不太新鮮。」

  菲奧娜輕聲笑了笑:「這已經是大清早從郊外運來的鮮花了,女士。你看看店裡的花,哪朵不是新鮮的?你要是覺得這還不新鮮,我怕是也沒有更好的能賣給你了。」

  「怎麼會沒有呢?」格林女士好像終於拋掉了什麼顧忌似的,語速越來越快,說話的時候也越來越流暢了:「花店的後院不是一般都會放一些用來應急備用的嘛,不如你帶我去看看?」

  菲奧娜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努力放柔了聲音,像是在勸告又像是在安撫:「你真的覺得有這個必要嗎,女士?」

  格林女士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當然有必要了,送上門的生意,你為啥不做呢?」

  「那好吧。」菲奧娜歎了口氣拉開通往後面生活區的門:「這邊。」

  就在她帶著格林女士進入放滿了尚未修剪的花枝的後院的一刹那,她就感覺脖頸處猛地一疼,好像被人用什麼東西重擊了一樣,鈍鈍的麻意和痛癢立刻就從那裡彌漫了開來。

  在陷入昏迷之前,她只來得及感受得到口袋裡的銀刀還被安好地放在原地,就放心地陷入了黑暗。

  ——真正的危險,從來不是明目張膽的敵人,而是暗處的、磨刀霍霍的你曾經幫助過的人。

  而就在此時,還在花店裡唏哩呼嚕刨食的大橘突然停下了一切動作,兩隻橘黃色的貓耳高高立起,好像聽見了什麼平常人和動物都聽不到的聲音一樣,渾身的貓毛都炸了開來,兇相畢露,呲起了牙就向三花咆哮了起來:

  「嗷!!」

  傑森·三花·陶德被這突然舉動異常的大橘給唬了一跳,差點沒把妙鮮包卡在嗓子眼兒裡,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大橘用前爪推著、自上而下地叼著後頸皮,一路拖拉帶拽地來到了通往花店後院的門那裡。橘貓把他扔在了門口,二話不說就開始往門上撞去,砰砰的悶響聲不斷回蕩,然而裡面的那兩人卻紋絲動靜都沒有。

  傑森畢竟曾經當過一段時間的羅賓,蝙蝠俠對他的培養和灌輸的知識依然深植於他的腦海中,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來了:

  這扇門是向裡推的木門。因為身在哥譚,所以在木門的外面又加裝了一整圈雕花鐵柵欄來起防護作用,聊勝於無,但即便如此,這種門的重量也比不上鐵門和防盜門,而且退一萬步講,這只橘貓體重可觀,整整十五磅,哪怕是對上防盜門都有一開之力,但是就憑它這十五磅的體重,竟然撼動不了這扇木門半分!

  也就是說,這扇門已經被鎖上了。剛剛聽他們的對話,菲奧娜也只不過是帶著一名客人去後面拿束花而已,這名客人還是她以「忒彌斯」的身份出手相助過的,都相熟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麼必要反鎖木門?而且按照菲奧娜對橘貓的疼愛程度,都聽到外面的貓這麼狠地撞門了,為什麼不出聲,為什麼不出來阻止它?

  除非這門不是菲奧娜鎖的,而且那名女士居心不良要害她,她現在還失去了意識,否則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解釋了。

  傑森固然不願意把天下所有人都想得如同烏鴉一般黑,但是眼下的情況實在太可疑了。而此時,一直在瘋狂撞門的大橘也氣喘吁吁地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用那雙看起來莫名有蝙蝠俠氣勢的、很凶很凶的眼看向了他。

  兩隻貓,一大一小,一隻肥橘一隻三花,在花店裡進行了一場無言的眼神交戰,戰況那叫一個激烈,空氣中仿佛都能聽見劈裡啪啦的火花四濺聲。

  菲奧娜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綁在了一把椅子上。她努力睜開眼,一開始面前的東西還都有點隱隱約約的意思,蒙著層虛影,不過這層虛影很快就不見了,周圍的環境和她面前的人影也逐漸地變得明晰了起來。

  她簡單地四下一環顧,就發現自己在什麼地方了:陰暗、潮濕、逼仄,就連牆角和天花板上的黴菌都眼熟得要命。這裡是橡樹街十五號地下室,曾經關押過格林女士的女兒的地方,而站在她面前神色慌亂的兇手,便是今天一直表現得很不正常的格林女士。

  「格林女士。」菲奧娜輕輕吐出一口氣,誠懇地求教道:

  「雖然我從一開始向你伸出援手的時候,就一直隱隱有這種被恩將仇報的預感,而在你的女兒回來的時候也完全預料到會有這一天了,可是我想了這麼久,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委實搞不明白,只好來向你請教請教了。」

  格林女士本來就不敢直視她,被菲奧娜這麼溫和地一說,更是恨不得一頭把自己撞死在牆上了:「我……我不是……我……」

  「你不要緊張。」菲奧娜看了看自己身上,發現這些粗麻繩裡竟然還纏著明黃色的符咒,就是唐人街上最常見的那種黃紙與朱砂結合下的產物,雖然她不認識中文,但是也知道這些符咒是用來封印不祥之物的,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先哭還是先笑:

  「按理來說最緊張的應該是我,你在那裡害怕什麼呢?再說了,我自認與你無冤無仇,還幫過你呢,委實想不出來你這麼做的理由。」菲奧娜試圖活動了一下被捆綁了太久,都有點發麻了的手腳,結果她就這麼個最輕微的動作都能惹得格林女士那已經繃得死緊死緊的神經來一陣危險的顫動,她幾乎在菲奧娜剛剛開始輕微掙扎的下一秒,就從背後擎出一把雪亮的尖刀來,刀尖直直對向了菲奧娜的胸口,嘶聲喊道:

  「你不要亂動!」

  菲奧娜歪了歪頭,聲音依然甜美又平靜,但是和之前那種滿含安撫人心之意的溫柔不同,眼下她的聲音像是浸滿了初冬的第一場大雪,冷得徹骨又靜得駭人:

  「那就告訴我理由?」

  在她的步步緊逼之下,本來就飽受自己良心譴責的格林女士終於崩潰了,她揮舞著手裡的刀喊道:

  「養孩子是要花錢的啊!」

  菲奧娜一怔:「……就這麼簡單?」

  「忒彌斯……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了!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這些閒事!」格林女士情緒激動地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值錢?!只要把你的資訊賣出去,別說能讓她升入好的學校了,我們也都可以搬去大都市,她從此就可以不用在哥譚這種充斥著犯罪和暴力的城市裡生活了,她就安全了啊!就和我們完全不一樣了啊!」

  她的情緒太過激動了,因此連帶著說出口的話都有點顛三倒四、瘋瘋癲癲的意味,可是菲奧娜還真的就聽懂了。她垂下眼睛,千思萬緒一瞬間充滿了她的心頭,讓過分年少的通靈者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口好,最後她還是決定從最關鍵、最緊要的地方入手:

  「那畢竟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竟然能為她做到這個程度……說實話,女士,我很受觸動。」

  格林女士猛地睜大了眼睛,驚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了。」菲奧娜搖了搖頭,好像是在陳述一個人人皆知的、簡單易懂的道理一樣輕描淡寫:

  「你們之間沒有任何血脈的聯結,她是你的養女吧。」

  趁著格林女士被她驚得說不出話的當口,菲奧娜一口氣把剩下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

  「我至今為止,不知道我的生母是什麼身份,而負責監護我長大的女士,也另有親生的兒子。他們自家人的關係雖然說不上和樂融融,但是類似於『互相保護』和『給予庇護』的這種感情,是一直存在於他們之間的,而我……卻從來沒有。」

  「說實話吧,女士,我豈止是受觸動……」菲奧娜不帶任何嘲諷和感慨意味地,就那麼輕輕笑了笑,不帶任何傾向性的色彩,卻又讓人從她的話語中感受到了更深一層的某些含義:

  「我已經開始嫉妒了。」

  她直直看向格林女士的眼睛,用那種不應該是一個少女對成年人說話的、幾乎算得上嚴厲的口氣說:「可是我『嫉妒』歸『嫉妒』,最多也就是口上說說而已!女士,如果真的有人為我這麼做,哪怕她用的理由再怎麼冠冕堂皇,她能為我博取來的利益再怎麼誘人與豐厚,我也不會開心!」

  ——如果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能用「我是為了別人好」的藉口去傷害無辜者的話,那麼天理何在?公道何在?人類進化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從茹毛飲血、刀耕火種變得能夠直立行走、擁有智慧、獨立思考,難道就是為了做這種連畜生都不願意做的事情的嗎?!

  她的氣勢在一瞬間變得那麼盛,就好像往已經燒得很旺了的火堆上潑了一勺油似的,言辭擲地鏗鏘有聲,完全把本來就心虛的這位成年女性的氣勢壓下去了:

  「而且話又說回來,是誰告訴你這樣就能對付得了我的?」

  格林女士估計也是真被她嚇到了,竟然傻傻地發問:「不能嗎?」

  菲奧娜:「……能,當然能,我感覺好痛苦哦。」

  ——她表面上這麼說,實際上已經偷偷把那把一直藏在身邊的小刀從袖口推了出來,單手把刀刃推了出來,正在一點一點地磨繩子呢。

  所以說過分相信神秘主義真的是要不得的。如果格林女士沒有那麼篤信神秘學的力量,以為單純靠這種特製的繩子就能捆住菲奧娜的話,那麼她至少應該會搜一下菲奧娜的身,把她隨身帶著的那把刀拿走。

  可是她就是被「忒彌斯」這個名號糊住了眼也糊住了智商,在疏忽之下竟然把最關鍵的脫困利器留給了菲奧娜,過分迷信,害人不淺。

  菲奧娜估摸著繩子已經割到一半了,再加把勁就差不多了,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隨著時間的推移,格林女士也變得更焦躁了起來,一直在原地打轉,念叨著「為什麼還不來」,眼看著就要起身過來,把她給拎出去轉移陣地了,菲奧娜靈機一動,柔聲問道:

  「你要把我的信息賣給誰呢?」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噓。」菲奧娜用很輕很輕的氣音發出了個不管在哪個國家、在什麼地區,都象徵著「噤音」的動靜。她的唇邊尚且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可是說出來的話卻那麼讓人心驚:

  「別說了,其實我已經全都知道啦,女士。」

  菲奧娜頂著格林女士驚恐無助的眼神,將那個她一直不願意面對的真相說出了口:「是不是連你自己都在害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要面對的是什麼人?」

  她這話一出,立時滿室寂靜。在這種安靜到了有點駭人的氣氛之下,她們竟然都能聽得到在這個潮濕的地下室裡水珠跌落的聲音。

  其實菲奧娜的腦子真的不像達米安說的那樣「不好使」。達米安說的「不好使」,那是以他自己的天才水準來對比的,至少和正常人相比,菲奧娜的智商已經足夠用了,就好比現在,她輕輕鬆松就把所有的線索拼在了一起:

  「我前腳救了你的女兒,那個真正的幕後主使者後腳就能繞過說好了保護我的人找到我,還來向你買我的資訊……女士,其實你心裡也是清楚的吧?」

  格林女士尖叫道:「你閉嘴——」

  「這個在跟你買我資訊的人,其實正是綁架你女兒的罪魁禍首。」菲奧娜用力掙了掙,發現繩子基本上已經要快磨斷了,她的手上和嘴上同時發力,試圖一擊必中:

  「就算你不能做好事,也不能和他一起共沉淪啊?我都有點搞不懂你究竟是在自救,還是在尋死了。想想看吧女士,一個能夠無聲無息綁架了這麼多少年少女、並讓他們生死未知、連警方都破不了案的人,會是個好東西嗎?你的女兒是怎麼活下來的,要我提醒你嗎?」

  「並不是因為他突發善心,而是我橫插一腳!如果我沒有出手相助,你信不信你現在帶回家的只有一團空氣?他這麼危險、這麼難測,你竟然還跟他做生意,試圖從他那裡得到金錢幫助自己?!」

  「——你這跟與虎謀皮有什麼區別!」

  她的聲音一向溫軟清甜,好聽的很,還帶著點少女特有的愛嬌,是那種完全符合大眾審美的聲音,但是此刻,她的聲音裡帶上了那種唯有之前在某些特定時刻說俄語的時候才會有的厚重感和冰冷感,振聾發聵、一語中的,且擲地有聲:

  「而且你一直在說『她就和我們不一樣了』,是想通過改善她的生活環境來改變她的命運吧?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是個外地人,我本來就和你們不一樣,請不要擅自把我也歸進你口中的『我們』中去,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菲奧娜看著已經如遭雷擊、搖搖欲墜了的格林女士,看著這個可憐可悲、又可笑可歎的女人,突然都有些不忍心把最後一段話說出來了:

  「當你視背叛如常事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會有人在一開始就看穿了這件事情接下來所有的走向和發展,卻依然會對你伸出援手呢?」

  格林女士面色已經完全慘白得像個鬼了,她囁嚅著雙唇,連說話的聲音都比之前要小了不止一點半點,本來就不甚充足的底氣眼下變得更虛了:

  「你是外地人……你們外地人,過得肯定要比哥譚的我們要好……」

  「請不要這麼抬舉我。」菲奧娜輕輕地笑了笑:「我的出身也不好。我來自離這裡很遙遠的地方,那裡充斥著廝殺和勾心鬥角,武力至上,專/制的高壓強權統治與死亡一起如黑雲般覆壓在我們的頭上,日日如此,年復一年。」

  「我在那種環境裡……都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不自誇,可是我問心無愧,我比你要好。」菲奧娜終於馬上就要割斷所有的繩子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穩住受到了莫大打擊的格林女士,接下來一切都可以從長慢慢計議的:

  「環境從來不能決定人。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這是我最後一次勸你。」

  格林女士似乎終於被她說動了。不知道是被她的話語說動了、還是被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帶著的那股莫名的精神力量給安撫,或者說洗腦了,總而言之,她改變了拿刀的姿勢,正要走過來給菲奧娜挑斷繩索鬆綁的時候,好死不死她腳下一滑,那把雪亮的尖刀竟然脫手而出,向著菲奧娜的前額直直飛去!

  菲奧娜現在還被捆在椅子上,避無可避,手和腳還被綁在背後動彈不得,明明、明明差一點點就可以完全掙脫開了,可是她腕力不夠,掙脫不得,眼看就要血濺當場了——

  就在這生死關頭,她的腦海裡竟然一片空白,無人可想,只能回想起年幼的時候,在刺客聯盟裡度過的每一個寂寥的清晨與黯淡的黃昏。

  而正在此時,一枚黑色的蝙蝠鏢打著旋兒從天窗飛了進來,正好把那把刀打得脫離了它原本的軌跡,跌落在了一旁的地上,黑色的身影猛地從天而降,三下五除二就將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控制住了。

  援軍終於姍姍來遲。

  格林女士已經無法對前來救援的人做出任何反應了,那可是能讓哥譚罪犯聞風喪膽的蝙蝠俠!她直接就嚇得當場厥了過去。而且說句公道話,可能厥過去對她來說會更輕鬆一點。菲奧娜作為在場唯二清醒的人之一,就這麼怔怔地看著來人的身影,突然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那晚她從自家橘貓身上搜出來的信上寫著的那句話的分量:

  那是一個許諾了安全的、長久而牢不可破的契約。

  事情似乎終於得以告一段落了,但是藏在她身後想獲取「忒彌斯」情報的究竟是誰,之前在哥譚遊樂場失蹤的人究竟都去了哪裡,接下來這個神秘的罪犯是否還會犯罪……一個個的謎團層出不窮,拔出蘿蔔帶出泥,依然像長了翅膀的陰影一樣盤旋在哥譚警方和蝙蝠俠的頭上。

  然而在解決這些問題之前,他們不如先解決一下眼前的問題,畢竟人是要活在當下的嘛。就好比此刻,在遙遠的黑暗正義聯盟的基地裡,紮塔娜對菲奧娜的身世探究終於有了新的進展。

  「——我想起來了!」紮塔娜一拍桌子差點沒原地跳起來,把周圍的黑暗聯盟的諸位都嚇了一大跳,這種不顧風度儀態的事情是紮塔娜向來很少做的,不過此刻她也顧不得了,菲奧娜帶給她的那種熟悉感終於在此刻和她之前僅有一面之緣的某位挪威女巫對上了號:

  「我就說我看著她眼熟,我說我怎麼沒法把她和她母親對上號!她長得和她媽媽一點不像,更像她的俄羅斯的父親多一點啊!」

  康斯坦丁特別捧場地問道:「那是誰?」

  紮塔娜大聲宣佈道:「這麼多年來少有的德校出身、又擅長占卜的女巫,和俄羅斯少見的男性通靈者兼巫師結婚了的、前去反抗第一代黑魔王的先驅者之一,菲德麗絲!」

  現場頓時彌漫開一陣尷尬的沉默。康斯坦丁想了半天,委婉地表達了下自己的意見:「這人誰啊?沒聽說過……在第一代黑魔王統治歐洲魔法界的時候,死的人也太多了吧。」

  「是的。」紮塔娜贊同了他的說法:「畢竟戰爭是台絞肉機,死在裡面的人實在太多了,除去特別有名的人之外,幾乎沒人能在史書上佔據一個專門屬於自己的位置。」

  「幸好我見過菲德麗絲。」

  德姆斯特朗向來重視實戰,一戰期間又人才凋敝,因此早早就關閉了占卜課這種對天資和靈力都要求很高、幾乎都稱得上是「劍走偏鋒」了的課程。當他們關閉這門課程的時候,紮塔娜曾經去幫過把手處理那些占卜用具,好讓它們不至於流入麻瓜界,否則在造成恐慌的同時還會有暴露巫師界的風險。

  而也正是那趟德姆斯特朗之行,讓她見到了最後一堂占卜課上唯一的學生,菲德麗絲。

  菲奧娜長得跟菲德麗絲一點也不像,她棕發灰眼的外貌完全隨了俄羅斯出身的父親的特徵。紮塔娜努力地試圖回憶起菲德麗絲的容貌,發現當年也只不過是一面之緣的女巫,在歷經了時光的沖洗之後,已經完全在她腦子裡模糊掉了,沒有任何清晰的印象,只記得那年在漫天風雪之下,那個女巫、那個占卜課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學生,站在完全被冰雪覆蓋了的城堡之下,對著深一腳淺一腳跋涉而來的她伸出手,笑道:

  「我猜你的名字是紮塔娜。」

  人的記憶就是這麼一種神奇的東西。或許在多年之後,你會忘記那些和你同舟共濟過的夥伴的容貌,會忘記那些已經遠去了的、作古了的人們,會忘掉你度過的每一個寒暑與春秋,但是總會有那麼些能夠勾起你記憶中最關鍵的「感覺」的東西存在。比如清晨從廚房傳來的早飯香氣,比如寒夜裡的一杯熱茶與不滅的燈光,比如春天讓你過敏的迎春花,夏天吃到的奇葩辣椒味的冰糕,秋天裡面藏著毛毛蟲的落葉與冬天百年難得一遇的、有著西伯利亞寒流加成的超級大超級冷凍得企鵝都不想出窩的雪……

  總有東西能讓你記得,而讓紮塔娜得以記住了並不是很有名的菲德麗絲的,便是那一句奇准無比的預言:

  「你很快就可以在同伴的幫助下和你的父親團聚了,紮塔娜。」

  那時,紮塔娜甚至都沒有告訴菲德麗絲自己的名字,按理來說德姆斯特朗那邊應該只知道她的化名和真實姓氏,而她長久以來為之奮鬥的目標:找到自己的父親也過於私人,不可能告訴這些特別排外、交情不深的巫師的。

  ——而且估計他們也懶得知道,這就准得很嚇人了。

  「那問題就來了……」紮塔娜在想起了菲德麗絲這個人之後,不僅沒有感覺到如釋重負的輕鬆,反而更想啃指甲減壓了:

  「這夫婦兩人一個是潛力無窮的預言家,一個是大名鼎鼎的俄羅斯通靈者,還都是德姆斯特朗魔法學校畢業的精英,人脈關係這麼廣、對未來預測那麼准的他們為什麼會把自己的女兒託付給中東刺客聯盟的人——等下等下如果你們有人跟B私交甚好的話一定要轉告他我沒有說塔利亞不好的意思——刺客聯盟真的不是個適合養孩子的地方啊,哪怕送到我這裡來都比送到那裡要好。」

  真的,不是紮塔娜腹誹,看看達米安·韋恩,再看看塔利亞自己。恕她直言,刺客聯盟本來就是個以暗殺而聞名的組織,怎麼可能養好對善良和溫和都要求極高的通靈師?沒把菲奧娜養歪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乾脆起身離開了黑暗正義聯盟,決定親自前往魔法界一探究竟。畢竟當菲奧娜的身世水落石出之後,她就不再是一個普通的花店老闆、刺客聯盟的拖油瓶了,而是曾經在她艱難困苦尋覓父親蹤跡的日子裡,給過她心靈上的幫扶的人的女兒,更是在對抗第一代黑魔王蓋勒特·格林德沃的曠日持久的戰爭裡的英雄遺孤,對於曾經為制止戰爭而做出過貢獻的英雄,于情於理她都要抱有幾分敬意的,而此刻,向身處漩渦中的菲奧娜伸出援手就是她能表達自己敬意和謝意的最佳方式:

  「我去查查菲奧娜的身世問題,可能要過很久才能回來,如果有任務的話內線聯繫。」

  而此刻,蝙蝠俠和菲奧娜也遭遇了一個超級大難題:

  菲奧娜的腳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崴掉了。

  「八成是在她把我一路拖拽過來的過程中崴掉的。」菲奧娜想了想:「畢竟自從我在這裡醒來之後,關鍵的活動點在手上,基本就沒怎麼動腳。」

  「你已經失蹤了二十三個小時,如果你的腳真的是在來的路上崴的,現在怕是早就不能走了。」蝙蝠俠道:「你試試。」

  菲奧娜試著把腳放在地上,結果甫一接觸地面,她就脫口而出一聲低呼:

  「……疼。」

  菲奧娜的背後瞬間就滲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不得不看向蝙蝠俠,局促地試圖擺出個笑容來,結果來自腳踝的劇痛實在太難以忍受了,使得她的那個笑容當場就變成了相當勉強的慘笑:

  「抱歉,不能。」

  蝙蝠俠好像歎了口氣,不過從他那個掩去了大半張臉的面具下完全看不出什麼表情來。他沉默著走過來,高大的身影所帶來的壓迫感相當駭人,再配上一身黑,即使菲奧娜的理智上知道「他是個好人」,情感上也免不了被嚇一跳:「請問……」你要幹什麼?

  而下一秒她就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沒有問這個問題的必要了,因為她被攔腰抱了起來。

  蝙蝠俠的公主抱,排面。

  似乎他之前也沒做過這種事情,因此動作上免不了帶有幾分僵硬,就好像手裡抱著的不是個無害又溫柔的少女,而是個能夠分分鐘爆炸的核彈一樣。菲奧娜為了緩解他的緊張情緒,試著開口搭話道:

  「……請問此時我是不是該道謝?」

  得,不問還好,一問蝙蝠俠整個人就更僵硬了,要是他手上再一個不小心,怕是直接就能給菲奧娜的腰上掐出個手印來。

  就這樣,原本應該充斥著追星得以與正主近距離接觸的愉快與感激的一趟回家之路,生生被他搞得活像去阿卡姆受刑。

  菲奧娜坐在蝙蝠車裡,看著他線條俐落好看、卻又帶著莫名的冷厲和自我嚴謹拘束感覺的下巴,突然就憑著通靈師特有的敏銳感一點而通地發現了問題的本質:

  他不願意與別人接觸,並不是因為不擅長「交際」,而是因為他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正面感情」。


第22章 三花嘲諷臉

  蝙蝠車裡的暖氣開得夠足, 想來這也是「蝙蝠俠是個人類」的有力論證。菲奧娜被一悶棍打暈拖出來的時候穿的衣服並不多,畢竟當時花店裡的冷氣夠足, 然而橡樹街的地下室可沒那麼好的條件, 更何況她還在裡面呆了將近一天, 被蝙蝠俠抱上車的時候就有點頭疼了, 眼下被暖風一吹,竟然隱隱有點頭暈目眩和莫名的噁心。

  為了打起精神來,菲奧娜強撐著精神問道:「請問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布魯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有人通知了我。」

  菲奧娜當場就懵了。她仔細地想了想,覺得格林女士肯定不會這麼好心地替她報警,店裡也沒有別的人,那難不成還真是橘貓成精?或者是紮塔娜隔空感應到了,於是替她向哥譚的黑暗騎士通風報信?總不會是她當時串線串去俄羅斯的時候打擾到的那些人通知的蝙蝠俠的吧,那也太搭不上邊了。

  把種種可能性都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的菲奧娜完全沒想到,其實救了她的, 是那只剛被她撿回家的、名叫桶桶的三花, 真名——作為人類的時候的真名——傑森·陶德, 大名鼎鼎的紅頭罩。

  按理來說獲救之人應該向救星表示謝意的。雖然蝙蝠俠看上去不光不缺錢,應該是啥都不缺,而且哥譚本地人大部分都覺得他不是個人, 因而就算是被他救了也嚇得恨不得原地奔竄逃命,但是架不住菲奧娜本來就對這樣的正義之士抱有崇拜感。

  她認真地想了想, 陳懇道:「十分感謝您今天出手相助,請問要我以身相許嗎?」

  ——她這話一出,好傢伙, 蝙蝠俠自詡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都差點沒把住方向盤,踩著油門的腳也下意識一發力,蝙蝠車直接操縱失靈,帶著尖嘯聲原地漂移了出去將近一百米;蝙蝠洞裡負責後援的紅羅賓直接被自個兒的咖啡嗆到了,那手抖得差點沒把滿滿一杯上好的咖啡潑在面前的操縱臺上。

  布魯斯以為有達米安這個一見面就能對他說「你比我想像中的要矮」的孩子在前打了個底,他已經不會對刺客聯盟的教育抱任何「正常意義」上的期望了,能教出個全首全尾、沒缺胳膊斷腿的孩子來就成。

  結果沒想到這個組織還真能一次次地刷新他的認知。要不是他和刺客聯盟現在基本上處於兩不干涉相敬如冰的狀態,他非得去問問那邊的教育究竟怎麼回事!

  他定了定神,壓抑著怒火問道:「誰教你這麼說的!」

  菲奧娜這才發現自己好像表達的方式不太恰當,可是這能怪她嗎?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人教過她應該怎樣與人相處,在怎樣的狀況下應該說怎樣的話。她所有的知識幾乎都是靠看書得來的,而刺客聯盟的書房可不會像美國電影一樣給你表明是PG還是PG-13還是NC-17,來自全世界各地五花八門的書全都有,真可當得起一句「包羅萬象」。

  她囫圇吞棗看了那麼多書,雖然對人情往來瞭解了一點,卻始終不能把握各種感情的精髓,這也是她在說話的時候總帶著股微妙的文藝腔和莫名考究味道的原因。說得好聽點,她這叫自學成才,說得不好聽點,她根本就是個在待人處世、人際關係上的文盲,還是個不能很好地將所學的知識轉化為實踐的「文盲」。

  她真不知道這句應該是女性用來向男性表達「感謝」的話有哪裡不對,被蝙蝠俠這麼一問,差點就沒把自己蜷成一個球埋進座椅裡了,趕緊小心翼翼地道歉:

  「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這麼說?」

  蝙蝠俠騰出手來按了按自己眉心,一瞬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累:「不該。」

  聽他這麼一說,菲奧娜立刻就更慌了,都有點結巴了:「我我我……我只是在書上看到過,以為這是異性之間表達謝意的句子就用了,原來不是的嗎?!十分抱歉,以後我再也不會這麼說了!」

  「……是特定情況、特定關係下表達謝意的句子。」布魯斯緩和了一下指向誤人不淺的刺客聯盟怒火,想說點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最後還是言簡意賅道:

  「不要隨便亂說,尤其是對比你年長的異性,絕對不能。」

  嚴格意義上來講,這還是第一個對菲奧娜講正常情況下待人處世道理的人,刺客聯盟裡向來秉持著「正義要靠自己的手來實現」的道理,哪怕講了也講的是歪的。菲奧娜抓住機會,鼓起勇氣問道:「那我可以在什麼語境下用這個說法呢?」

  布魯斯整個人都僵掉在蝙蝠車的駕駛位置上了,半晌之後才挑了個委婉的說辭:「……對你抱有好感的同齡人說去吧。」

  遠在蝙蝠洞裡的紅羅賓代入了一下自己,設想了下如果他沒有生在德雷克家,而是像菲奧娜一樣生長在無人管束的刺客聯盟裡,他現在百分百無法保持像她這樣一張白紙的狀態,怕是早已變得像達米安一樣了,畢竟環境造就人這句話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一念至此,他竟然對僅有數面之緣的「忒彌斯」生出了敬意,甚至透過她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也是同樣地在一無所知的狀態下和浩瀚如煙海的資訊面前,堅定住了自己的信念和意志,艱難地選擇著、跋涉出了屬於自己的路來,且一直鍥而不捨地堅持到了今天。而當「走正道」這個行為發生在刺客聯盟的時候,難度就要翻上不止一番了。

  提姆突然就有點明白了為什麼布魯斯會對她另眼相待:雖然她年紀尚輕,卻已經值得被尊重。

  然而這份尊重並不能抵禦風寒和細菌,老實講,那間地下室哪怕是昧著良心都稱不上乾淨。當蝙蝠車停在菲奧娜的花店門口的時候,菲奧娜已經有點發熱了,再加上腳上的疼痛,雙重打擊之下讓她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精力從座位上撐起身子來。

  布魯斯都給她把車門打開了,菲奧娜用力在座位上掙了好幾下都沒能起得來,要麼手滑要麼沒勁,病歪歪地倚在椅子上的時候真是讓人心疼。布魯斯看她實在是起不來,內心短暫地天人交戰了幾秒鐘,俯下身去把她抱了起來,動作僵硬得更勝往昔,差點沒把菲奧娜的頭給撞在門上。

  ——蝙蝠俠的第二次公主抱,排面。

  布魯斯來到了花店門口,發現門竟然是鎖著的,便朝著懷中蜷起身體,迷迷糊糊打盹的菲奧娜問道:「鑰匙呢?」

  菲奧娜迷迷糊糊聽見「鑰匙」倆字,便努力伸手往門框上一摸,一把黃銅的鑰匙便兜頭向她砸了下來,眼看就要在她腦門上敲出個包來了,幸好布魯斯眼疾手快又臂力了得,單手抱著她都來得及一把撈住鑰匙。

  他這一動作間,勢必讓菲奧娜的大部分體重都壓在了他的胳膊上和身上。蝙蝠俠的腰間有一條萬能腰帶,從能克制超人的永遠後備方案氪石,到煙/霧/彈閃/光/彈麻/醉/槍之類的各種武器,林林總總什麼都有,結果這條腰帶正好卡在了菲奧娜的腰上。

  菲奧娜怕癢不是一天兩天了,因此衣服全都是高領的,長袖長褲,高領毛衣,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會移動的穿衣架,而冬天的衣服又厚,正好把痛覺全都削弱了,若有若無的癢意被無限放大,直接把她給硌得笑醒了,忍了好幾秒也沒忍住,在蝙蝠俠的懷裡當場就笑出了聲:「癢!」

  結果她還暈著呢,這麼一笑就更暈了,太陽穴也傳來陣陣的疼痛。這明顯是一個閉環,她因為腳崴了又兼以頭痛,因此被蝙蝠俠以「照顧」的心態抱了起來;但是如果一直被這麼抱著,就會被硌得發癢發笑,生過病的人都知道,這關頭一笑就更頭疼了,因此她趕忙從蝙蝠俠的懷抱裡掙了出來,拼著拖著崴掉的腳、扶著牆進門也不要被這個閉環給磋磨得頭更痛:

  「請放我下來吧,謝謝,我自己可以走。」

  布魯斯沒有答應她的請求,只是調整了一下抱著她的姿勢,菲奧娜立刻就不覺得癢了,便老老實實地趴在他懷裡被抱進了花店門。

  ——結果布魯斯他前腳一開門,後腳就被張牙舞爪的三花居高臨下、迎面而來地差點撲個正著。

  菲奧娜本來就病了,被那麼一折騰便眼角泛紅,看起來像是剛哭過一樣。對蝙蝠俠素來「無法表達正面感情」秉性眼下知之甚深的傑森可太瞭解布魯斯的脾氣了,典型的心軟嘴硬,嘴上功夫還不是一般的硬,口氣再差點,嚇哭個小姑娘分分鐘的簡直不是問題。

  一時間傑森的心裡簡直翻江倒海,想像力過於豐富的這人已經腦補出了長達五萬字的年度大戲,最後種種心緒都簡化成了慷慨激昂的一句控訴:

  欺負小女孩!你還是不是人了啊布魯斯!

  懷抱著莫名其妙的激憤和護主心態的傑森二話不說,就揮舞起了三花的爪子,朝著蝙蝠俠的披風撓了過去,並在半路被菲奧娜只手攔截抱在了懷裡:

  「桶桶你不要隨便撓人啦,對我的救命恩人要客氣一點。」

  正在奮力掙扎的傑森:我是在給你討公道!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再去撓他一爪!

  菲奧娜對如何安撫莫名發瘋的貓很有經驗,畢竟她的橘貓可是「因為罐頭太好吃於是假裝生病鬧絕食試圖再次吃到罐頭」的貓精,有橘貓所作所為在前墊底,她已經對這種情況頗有心得了:

  「你乖,我就給你吃吞拿魚罐頭和妙鮮包好不好?」

  傑森:笑話,我像是區區一個妙鮮包和罐頭就能收買的人嗎?!

  結果他剛把這個想法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在菲奧娜失蹤的這段時間裡,他不光要借用菲奧娜的電腦給蝙蝠洞通風報信,還要清理後續痕跡,不讓那幫蝙蝠崽子發現自己也變成了貓——憑著他對自家人的瞭解,德雷克和惡魔崽子能笑死他,迪基鳥怕是會滿懷愛意地來給他順毛,操啊,太可怕了,絕對不能讓他們發現!

  ……一個妙鮮包和半個吞拿魚罐頭收買不了傑森·陶德,但卻能收買傑森·三花。

  雖然這只三花已經安靜下來了,但布魯斯愣是就能透過三色毛髮,從這只桀驁不馴的貓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嘁。

  布魯斯:……這家花店還能不能好了!所有的貓都要成精嗎?!


第23章 喵喵喵喵喵

  就在當天淩晨, 菲奧娜強打精神給兩隻貓倒貓糧的時候,來勢洶洶的病意終於壓不下去了。她哪怕就是這麼簡單地站著, 都能感覺到從太陽穴那裡泛起來的痛意和漲意, 要不是還有兩隻貓的生存大計需要解決, 她怕是早早就吃藥上床睡覺去了。

  而也正是當天淩晨, 剛回到蝙蝠洞裡不久的布魯斯突然感覺眼前一黑,那種久違的感覺再次襲來——

  這還讓不讓人好好休息了,剛回來就要變貓!

  再次陷入黑暗之前,他拼盡力氣按下了緊急聯絡按鈕呼喚了黑暗正義聯盟,試圖讓紮塔娜來解決一下這個問題,然而黑暗正義聯盟那邊卻完全接通不到紮塔娜,因為她現在已經身處巫師的地盤上了,巫師的世界從來都被莫名的力量保護著,除非裡面的人主動聯繫外界, 否則他們的世界是完全和外界隔絕的, 且能夠有效遮罩一切電子產品的通訊, 管你是韋恩集團還是斯塔克集團出品的,在巫師的保護咒面前,都要被一視同仁地通通失效。

  而布魯斯在橘貓的身體裡醒來的那一瞬間, 就敏銳地感受到了來自那只嚴肅、認真、板板正正蹲在牆角的三花公貓的注視,他哪怕不用特意去關注這只貓都能感覺出明顯的不對勁來, 誰家貓會這麼一板一眼地蹲在牆角,活像開會一樣?再結合下他之前在這只貓臉上看到的莫名嘲諷的表情——大家都是變過貓的人,因此在辨識表情上便要比諸位普通人要略勝一籌——他敢說那目光絕對不是一隻普通的貓能有的。

  如果這只貓的身體裡眼下也連通著別人的靈魂, 那麼這個人的身份就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了。

  這個人會是誰?會是阿卡姆的那幫瘋子,還是會是正義聯盟裡的諸位?會和她一樣是個通靈師或者巫師嗎?這個人是善是惡,是男是女,來自哪裡,會像她的潛意識希望的那樣,向急需保護的忒彌斯伸出援手嗎?

  他思考的時間太長了,都忘了自己的貓設是個橘貓,是「哪怕手腳都被綁在一起為了一盆貓糧就能用大肥屁股頂著自己往前一路爬到飯盆跟前」的這種貓,因此菲奧娜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此刻她正戴著口罩、在鼻塞和口罩蒙臉的雙重削弱下,帶著點鼻音往兩隻貓的飯盆裡倒貓糧,並說話算話地給傑森三花額外加了只妙鮮包和吞拿魚罐頭:

  「你們昨天不是還相處得很好嗎,今天這是怎麼了?」

  布魯斯:喵喵喵喵喵??誰會跟一隻敵我不明的貓相處得好?!

  然而這只橘貓之前留給人的固有印象實在太深刻了,就連菲奧娜這個專業飼主都沒發現這其實是橘貓布魯斯在抱怨貓際關係問題,而並不是之前一貫的伙食問題,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大橘的下巴:

  「別抱怨,大橘,今天我有點不舒服……你們先湊合下,改天給你們做大餐。」

  為了對得起「相處很好」的這個表揚的帽子,布魯斯痛定思痛,邊克服自己無法在抱著正面感情的前提下近距離接觸他人的心理陰影,便往傑森三花的頭上舔了一口。

  傑森喵嗷地一聲就把渾身的毛都炸開了,尾巴瞬間翹得老高:堂堂紅頭罩還要不要臉了!我不做人了我不做紅頭罩了!老頭子走開!別玩這種父慈子孝的戲碼!!

  此刻對於兩隻貓之間的暗流湧動,菲奧娜已經完全無暇去顧忌了。她扶著牆緩緩站起來,覺得有點胸悶氣短,應該是感冒引發的一系列呼吸道疾病的後果。她囑託了貓咪們最後一句,也來不及管他們能不能聽懂了:

  「要好好相處啊。」

  說完,她便努力挪著沉重的腳步把花店門鎖上,走回了里間。當她翻箱倒櫃試圖從家用醫藥箱裡翻出藥來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要命的問題:

  退燒藥已經過期了。

  菲奧娜向來有著有備無患的好習慣,不管在哪裡,都會按時更換藥箱裡的藥物的,但是最近實在是狀況百出。她先是主動地把自己攪和進了「哥譚遊樂場有少年少女失蹤」的這個案件裡,還暴露了自己「忒彌斯」的身份並且解禁了證書,又被自己曾經施以援手的人綁架了幾乎整整一天,在如此忙亂的情況下,她壓根就沒空去把過期的藥物更換掉。

  「失策了。」她咕噥著給自己倒了杯熱水,自言自語道:「要是早知道最近會有這麼多事兒……我就早早去把藥買好了。」

  由此可見,很多時候其實通靈也不是萬能的。

  她喝下了整整一杯熱水,感覺渾身一陣冷一陣熱的,相當不好受。粘稠的冷汗漸漸地發了出來,把她原本蓬鬆乾淨的頭髮打成了一綹一綹的,濕漉漉地沾在額頭上,終於讓她終身纏繞不去那種與年齡不符的憂鬱感消退了一些,露出她線條好看、卻依然帶著點少女獨有的柔和感和嬰兒肥的臉龐來。

  她在無邊的黑暗裡睡去,渾然不知就在一牆之隔的花店裡,兩隻貓在經歷了好一番無聲的打鬥,其過程包括且不僅限於喵喵拳、互相對爪拍爪拍臉和扯你鬍鬚須,最後在兩隻被打翻在地的貓飯盆面前,兩貓面面相覷,達成一致:

  不能讓人發燒發得陳屍家中,那也太慘了。

  現在的狀況相當微妙。傑森知道蝙蝠俠就是橘貓,因此說話做事的時候就算再怎麼不客氣也會留一點身為人類最後的尊嚴的,要不等變回去之後被蝙蝠俠存下黑歷史就麻煩了;但是布魯斯不一樣。他不光不知道三花就是傑森,而且為了更好地扮演橘貓,他已經在短短數天之內看完了少說十多部關於橘貓和貓咪的紀錄片,對「如何扮演一隻活潑可愛的成年橘貓一事」已經有了充分的認知:

  熊和吃。

  但是之前菲奧娜又說過「相處得好」,於是他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選擇了一種既符合當下氣氛又符合他的貓設的做法:

  二話不說行動派,湊過去一屁股把傑森三花坐倒在地。

  傑森·奮力掙扎·生無可戀·三花:老頭子我跟你講,我現在不用貓指甲在地板寫出你的名字來讓你掉馬,純粹就是看在你已經很倒楣了的份上給你留點面子!

  次日,這家風雨無阻哪怕是半夜都要堅持亮燈的花店竟然沒有開門。

  原因很簡單,因為菲奧娜徹底生病了,連床都起不來,自然也無暇開張了。此刻的她正躺在床上安定地發熱,臉頰和脖子都一路燒得通紅,本來高燒不退這個症狀嚴重起來的話就嚇人得很,再加上她皮膚白,這下燒起來就更有種面如桃花的觸目驚心感了。

  她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一會覺得自己在花店裡,還有兩隻貓要喂,得趕緊起來一趟再睡;一會覺得自己依然身處刺客聯盟,周圍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對虛弱而無力的她冷眼觀望,無人願施以援手;一會又覺得自己在一個冰天雪地、之前從未去過也沒有見過的地方,有個面目模糊的女人抱著她站在漫天的風雪裡,她的長髮在風裡翻飛,衣袍也是雪白的,幾乎整個人都要被那聲勢浩大的雪淹沒了,卻依然能聽見她在用口音相當重的挪威味兒的英語在柔聲地、清楚地叫著她的名字——

  「菲奧什卡。」

  菲奧娜明明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卻就是有種莫名的、強烈的衝動在大聲告訴著她:

  那是你的母親。

  她的眼角劃過一滴淚,這滴眼淚還沒來得及接觸到枕巾,就被她高溫的皮膚給完全燙溫了。這一點點的清涼完全不足以從這個漫長的幻境裡將她喚醒,因此她只是短暫地回了下神,便再次沉入到無邊的夢境裡去了。

  在沉沉睡去之前,她模模糊糊地覺得有什麼東西摸了摸自己的頭。

  ——十五磅的橘貓輕輕巧巧地從床上跳下,雖然砸地的時候聲音沉悶,但是看他的那個動作,他真的已經盡力了。橘貓布魯斯收起了爪子,用肉墊試過溫度之後,便揮著爪子一路跑了出去,和一直叼著個袋子在外面待命的三花傑森撞了個正著,三花傑森二話不說就叼著袋子跑了出去,袋子裡是他們齊心協力打開櫃子翻出的零錢,正好能買點退燒藥回來,畢竟這可是在大白天,像貓咪這樣的動物的安全性都能多上幾分。

  這是一場時間的接力賽,畢竟高燒不退的時間太長了的話,對大腦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的。哥譚的夜晚可不太平,對兩隻貓來說尤甚,就算他們再怎麼心急如焚,也得老老實實地等到今天天亮。

  從橘貓試完溫度到和三花碰頭,從三花叼著袋子從剛剛開門的藥店把藥物買回來,再到三花手腳並用地撕開退熱貼糊在了菲奧娜的頭上之後,橘貓一屁股把菲奧娜強行坐醒,讓菲奧娜自個兒起來把退燒藥吃掉,僅僅過去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生死時速,值得鼓掌!

  菲奧娜果然對得起她這麼多年來從刺客聯盟學到點皮毛的堅強又健康的體質,還有那貴的要命的退燒藥,幾乎她晚上醒來的時候就已經退燒了,只不過周身出的汗有點多,就算現在腿還有點發虛,她也堅強地拎著毛巾進了浴室。

  她從浴室擦著頭髮出來後的第一時間,就鎖定了那只被她撿回來才沒幾天的三花。當她手提吹風機像手提武士刀一樣,氣勢洶洶地逼向三花,把他逼到角落裡的時候,傑森突然就有了種不好的預感,而他的這種預感在下一秒就得到了證實,菲奧娜打開了吹風機,高高舉起嚴刑逼供:

  「退熱貼?嗯?桶桶?解釋一下?」

  連續四個疑問句問得傑森三花有點心虛,他萬萬沒想到還真有人能都燒成那樣了,差點就要燒傻了還能記事,正常來說不都會當成一場夢,或者乾脆不記得的嗎?他拼命看向橘貓布魯斯,試圖轉移菲奧娜的注意力:

  那邊那個也是人!要死一起死,你也管管他!

  布魯斯還在試圖用舔爪子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是一隻無辜、無害、可憐又可愛的大肥橘呢,就聽見菲奧娜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偽裝:

  「別裝了朋友,能用貓爪做出試溫度這種人性化動作的,怕也不是什麼貓,也是個人吧?拿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正常貓根本就做不到這些,你們是什麼人?對我的貓做了什麼?!」

  如果此時在場的有精神意義上的第四個人的話,他就可以看到一副很好笑的畫面了:

  棕色長髮的俄羅斯少女手握吹風機,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把瘦弱的三花和肥碩的大橘齊齊堵在了櫃檯和牆壁形成的夾角裡,那隆隆的吹風機作響的聲音在兩隻貓咪的耳朵裡簡直就像是末日審判的號角一樣。

  眼看著委實是再也瞞不過去了,傑森率先開口了,揮舞著爪子努力表達道:

  「喵喵喵喵喵嗷!」

  【明明是你的貓對我做了什麼!】

  菲奧娜:……哦豁,尷尬了,聽不懂。

  她轉過頭去看向自家養了這麼多年的大橘。布魯斯精神一振,覺得這是個攤牌的好機會,便清了清嗓子,嚴肅、認真又氣勢十足地宣告:

  「喵喵喵喵喵。」

  【I AM BATMAN。】

  菲奧娜:……那啥,現在有什麼地方能教我和貓溝通嗎,挺急的線上等。


第24章 寶石失蹤案

  此時的菲奧娜不知道, 別說,在俄羅斯的班提瓦魔法學校還真有這種課程。在這所學校裡, 凡是通靈所需的能力幾乎都有著相對應的教學課程, 從煉金到占星, 從塔羅占卜到心靈感應, 從亡靈溝通到魔法紋身和符咒,五花八門無所不包,比起傳統觀念裡以「培養人才」和「應試教育」為主的正規學校,更像一個學術交流集會。這裡的所有教員都是女巫協會的成員,部分學生在學成之後也會加入女巫協會,以創始人娜特莉亞和女巫長塔季揚娜·拉莉娜為首的聖彼德堡九大女巫常年坐鎮班提瓦,而在身為九大女巫之一、塔季揚娜手下的得力幹將達麗亞負責的課程範疇裡,就白紙黑字地寫著這麼一堂課:

  「心靈交流」。

  不過遠水救不得近火,她眼下可沒空去學這門課程。按照正常的劇情流走的話, 此刻貓咪們應該通過敲電碼的方式來自證身份, 然而說句公道話, 摩斯電碼這種東西,離正常人的生活還是很遠的。

  ——至少離學藝不精的菲奧娜來說很遠。

  因此,當蝙蝠俠化身的橘貓在地上開始有節奏地敲出「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我會保護你的」這句話來的時候,他想像中的一切反應全都沒有出現。因為敲電碼這種事暴露身份的可能性比直接喵喵喵地叫要來得多, 在不知道那只三花的身體裡究竟是什麼人之前,他不會用人人都能破譯的方式告訴菲奧娜自己就是蝙蝠俠的,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暗示她。

  結果菲奧娜不光聽不懂貓語——真的不是所有的通靈者都能跟動物溝通的好嗎——連電碼都破譯不了。她只是理論上知道有摩斯電碼這個東西, 但是從來沒實戰過,根本就不知道她面前的橘貓身體裡是個怎樣的大人物,因此依然無知無畏、手持吹風機如臨大敵地站在兩隻貓的面前,甚至試圖把布魯斯橘貓和三花傑森一手一個提起來「嚴刑逼供」。

  ……結果還根本就沒法單手提起十五磅的橘貓來,肥嘟嘟的貓一秒鐘就從她的手中滑出去了,「貓是液體做的」這句話在這只渾身都是肉的大橘身上得到了已臻化境的展現。

  尷尬,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三花傑森已經沒眼看下去了。他仗著自己變成的這只三花體型尚小,還是能被大橘貓叼在嘴裡的小可憐,便趁著菲奧娜還在那裡沉痛地自我反思「為什麼我的大橘這麼肥」這個千古難題,一溜煙地就從她身邊的空隙擠了出去,一騎絕塵地往後院沖去,給蝙蝠俠留了最後一點面子。

  因此現在,在狹小的店面裡和菲奧娜面面相覷的,就只有一隻碩大無朋的肥橘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菲奧娜已經在腦海裡慢慢地將這些天她的橘貓不對勁的部分和這個猜想合在了一起,越想越心驚:

  「那個入室搶劫的小偷是你幫忙抓到的對吧?那個時候莫名其妙地就不吃飯了的是不是也是你?我就說我的大橘可不會正兒八經地跑滾輪,它恨不得抓緊一切機會偷懶……也就是說,之前那個乖乖跑滾輪的是不是也是你?」

  蝙蝠俠原本打算趁著店裡只有他和菲奧娜坦白自己身份的,結果當菲奧娜穿針引線地把所有的真相拼在一起之後,他突然就很不想掉馬了。

  ——現在掉馬的話,就不是威風掃地的問題了,怕是要被大笤帚一路掃進路邊下水道裡!

  「……雖然你占了我的貓的身體。」菲奧娜平復了一下情緒,獨屬於通靈者的敏銳的感官便開始發揮作用了,她深深地望向橘貓的眼睛,布魯斯突然就有了種完全被看透的感覺,就好像一直用面具和披風把自己隱藏在「蝙蝠俠」這個名號下面的他刹那間被除去了所有的偽裝,他的來歷他的過往他的真實身份和姓名在這個俄羅斯小姑娘的面前瞬間展露無遺:

  「我還是覺得你應該是個好人。」

  「告訴我你是誰吧。」菲奧娜換了種語氣,用溫和柔軟的聲音誘哄道:「你鳩占鵲巢地在這裡吃了這麼多罐頭和妙鮮包,我也不讓你賠啦,作為交換,你告訴我你是誰就好,怎麼樣是不是很划算?」

  布魯斯差點就嗤之以鼻了。不是他自吹自擂,這些罐頭啊妙鮮包啊之類的,他身為哥譚首富,分分鐘就能買一堆來把這家小花店給填得滿滿的,對一個像他這樣的控制狂來說,比起暴露身份,還不如破財消災來得划算。

  ——結果下一秒,菲奧娜就用強勁的實力實打實地告訴了布魯斯,什麼叫做「人力有限,不可能事事都如你所願」。

  布魯斯原本還想裝成一隻無辜的橘貓呢,但是就在菲奧娜話音剛落的那一刻,他的爪子突然就不聽他的使喚了,很明顯是他現在用的這個貓的身體受到了某種來自于通靈師的指令,開始違背他的意志而行動了。他的腦海裡一瞬間轉過了十多個念頭,類似於「這種能力對人類會不會也同樣適用」、「持有這種完全就是破壞規則類型力量的她會不會成為哥譚新的不受法律約束的罪犯」、「除了這只橘貓之外她的弱點是什麼回去需要趕緊做一個緊急預案出來」諸如此類的種種念頭此消彼長,然而不管他的思想多有深度多複雜,都無法改變一件事:

  那就是不受他的操控而自己動起來了的貓爪。

  對於不久前剛剛從蝙蝠俠的牆頭直接表演了一個反復橫跳跳到了紮塔娜那裡的菲奧娜來說,今晚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的橘貓,在自己問完了「你是誰」這個問題之後,提起了貓爪子,在她特地為了擺放塔羅牌陣而準備的黑色絨面桌布上,劃出了這樣一句話:

  I AM BATMAN。

  「啊。」菲奧娜看著那行字,大腦直接一片空白了,還帶著點「爬牆迷妹被曾經的愛豆當場抓包」的莫名心虛感:

  「晚上好,先生。」

  她這句話一出口,氣氛就更尷尬了,空氣都沉默得帶上了莫名的重量,沉重得幾乎都能化成實體。

  菲奧娜就算再怎麼不通人情世故,稍稍想了一下也發現任何正常的問候語似乎用在這裡都不是很合適。作為一名曾經被蝙蝠俠救過的、現在還在被他保護著的人,她決定率先開口,擔當起活躍氣氛的主要角色,至少換個跟現在的情況更符合一點的問候吧:

  「……那你還要再來個妙鮮包嗎?」

  在門後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傑森當場表演了一下什麼叫笑得摔下桌子。

  眼下花店裡的氣氛已經完全超越了單純的尷尬,這一刻簡直就是沙雕、尷尬和相顧無言的合體。微妙,相當微妙。如果不是傑森自個兒也變成了三花貓,自身難保,他絕對能把剛剛的對話保存下來,硬碟U盤電腦手機雲端做上個十來份存檔,作為為數不多的能讓蝙蝠俠出糗的經典時刻珍藏。等到他實在被迪基鳥煩得受不了不得不回家吃飯的時候就把這段錄音帶回去,在蝙蝠一家齊聚的餐桌上冒著被達米安戳爆腦袋的風險當眾播放,畢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打破了花店裡莫名尷尬氣氛的,是菲奧娜一直處於休眠狀態的電腦發出的通知聲。

  自從她把自己的證書解封了,再次掛到暗網上之後,就一直在被各種各樣的資訊騷擾詢問,有的人不相信她就是貨真價實的「忒彌斯」,有的人則想利用她的通靈能力來給自己做事,還有的人一直在試圖繞過暗網自帶的重重防護破解她的所在地,畢竟現在對忒彌斯的追蹤已經達到了某種高峰,和之前的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同,眼下哪怕是能提供忒彌斯所在位置資訊的人都能得到不菲的報酬,也難怪有那麼多人動起了歪心思。

  不過試圖解密的人幾乎都鎩羽而歸了。學藝不精的栽在了暗網自帶的防護上,技術再好一點的就被蝙蝠洞的安保系統攔截下來了,真正技術特別高超的要麼不想摻和這種缺德事——忒彌斯可是個實打實的好人——要麼就每次都在差點就能破開蝙蝠洞防護的前一秒,被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打斷思路和進程,包括且不限於水杯爆裂,書架倒塌和家裡養的寵物用各種各樣奇怪的方式降落在他們面前的鍵盤上。

  但是問題就在這裡。只要忒彌斯複出了,她就必須按照某種頻率重新開始接活兒。暗網可不是什麼做慈善的免費網站,尤其是對他們裡世界的人來說,只要名頭還掛在上面,就必須隔一段時間有一些通過這個網路成交的生意來維持網站的運行。

  之前對格林女士伸出援手的那個委託,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甚至不能成為「忒彌斯複出之後的第一個委託」這種程度的大事。第一,是菲奧娜對她先伸出援手的,而不是需要幫助的人的「委託」;第二,這個委託甚至是免費的,菲奧娜一個子兒都沒拿,還賠出去一塊巧克力;第三,這個委託完全發生在現實世界裡,甚至沒有經過暗網。

  她已經太長時間沒有檢查收件箱了,因此暗網便主動給她匹配了一個官方又安全的任務,同時這也是她以「忒彌斯」的身份複出以來,接到的第一個正式的委託:

  哥譚博物館,深夜寶石失蹤案。


第25章 貓女和橘貓

  在哥譚, 尤其是對哥譚警局和消息靈通點的本地人來說,他們已經在不知何時就會到來的槍林彈雨和花樣百出的犯罪中磨練出了一身的好本事, 包括且不僅限於良好的心理素質, 一流的甩鍋速度, 還有能根據案件類型的不同來定位犯罪嫌疑人的能力。

  舉個例子, 如果這次的案件跟植物有關,那犯事兒的肯定就是毒藤女帕米拉·艾斯利;如果犯罪現場留下了一地冰碴子,那就是中心城的寒冰隊長串台了;如果有目擊者報導犯罪分子有機械手臂,那八成就是克格勃野獸,如果這起犯罪案件中受害者死傷慘重、作案者手段殘忍,那應該就是小丑女和小丑這一對雌雄雙煞;如果像這次的博物館失竊案一樣,失蹤的是精美而貴重的寶石,那作案人員一定是貓女。

  英雄、反英雄和惡人的名號似乎永遠都要與他們本身最吸引人的那部分有關,就好比隔壁紐約的鋼鐵俠托尼·斯塔克, 憑著那一身番茄炒雞蛋——對不起——豪華絢爛的紅金配色和明顯就價格不菲的盔甲讓他贏得了這個稱號;哥譚本地的蝙蝠俠則向來秉著「成為黑夜中的恐懼」這個原則, 加上那一身蝙蝠戰衣, 從而讓「蝙蝠俠」這個稱號牢牢地扣在了他的頭上,一扣就是這麼多年;小丑和小丑女的著裝與配色自不必說,毒藤女本身接受的人體試驗改造也在賦予苦痛的同時成就著她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名, 這可是連超人和蝙蝠俠都能操控的女人!而毫無疑問地,能讓貓女冠上這個名號的, 自然也與她自身的能力有關了。

  根據貓女犯罪過程中的目擊者描述可以得知,她隨身帶著長鞭,還有標誌性的貓型面具, 不管是攻擊方式還是快速逃逸的技巧都和貓咪都有著極高的相似度,而且平衡性和柔韌性也相當了得,曾有人信誓旦旦發誓,他親眼見到貓女帶著贓物在高樓之間穿梭,哪怕是一個手掌那麼大的牆腳都能成為她的落腳點,不管別人看得多麼心驚膽戰,她總是能在最不容易落腳、最不容易保持平衡的地方穩住身形,然後逃之夭夭不見蹤影。

  在性別歧視已經成為一大就業熱點問題的當下,在犯罪方面警方倒是出奇的一視同仁,貓女以其靈活的身手、敏捷高超的盜竊和脫逃技術,已經成為了哥譚市鼎鼎有名的竊賊之一。而且她和別的竊賊最不一樣的一點就是,從來沒人能夠直接掌握她的犯罪證據,因此她也成為了哥譚市內少數幾位從沒進過阿卡姆瘋人院的狠角色之一。

  在犯罪之都裡當員警,就要有足夠良好的心理素質,比如做好這種「犯罪嫌疑人根本就不把警方當回事」的心理準備。因此一般來說遇到跟貓女相關的案子,哥譚警方多半會選擇向蝙蝠俠求助,雖然失竊了的寶石八成是回不來了,可是至少也能讓她安分上一段時間。

  但是這次的案件嚴重程度完全不同,這顆寶石不是哥譚博物館自己的。

  正常的博物館之間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互相交換藏品,畢竟每家博物館的藏品數量和偏向的方向都不一樣,只有通過交換的方式才能夠讓他們所屬的城市市民看到各種各樣的、更多具有欣賞價值的藏品,同時也可以讓博物館的人氣得以增長,只有名頭夠響的博物館,才能有接收名家藏品的資本。

  總而言之,交換藏品就是件一舉兩得的好事,既對博物館本身有利,也對市民大有益處。然而這件事放在哥譚就完全行不通了,受哥譚「犯罪之城」的名號所限,把藏品送到這個城市來交換簡直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這次能換來這塊寶石,還是哥譚博物館的館長拼著老臉四處求人情求來的,為了保護這塊罕見的喀什米爾藍寶石,哥譚博物館的安保力量都加強了三倍,結果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防得住著名的寶石大盜貓女。

  哥譚博物館的館長在收到「寶石失竊」這個資訊的時候就已經因為承受不了過大的打擊而心臟病突發入院了,現在還在急診室裡搶救,哥譚警方傾巢而出,病急之下亂投醫,不光是能跟幫助他們破案沾點邊的人士幾乎都被請來了,甚至還通過暗網找上了忒彌斯。通過暗網的求助都是明碼標價的,哥譚警方也不是多有錢的組織,博物館館長也兩袖清風許多年了,因此他們給出的報酬絕對算不上可觀,哪怕是請個持有證書的普通通靈師都要不止這個價了,更何況是忒彌斯呢?結果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

  從來深居簡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忒彌斯,竟然選擇了出手相助。

  菲奧娜也是第一次被分配到這種正式的、跟專業官方掛鉤的任務,緊張得手都有點抖,她原來還想提著蝙蝠俠變成的橘貓去給自己壯膽的來著,結果一回頭,好傢伙,橘貓和三花已經齊齊睡倒在了地板上,那種被貓咪們用過分人性化的目光注視著的微妙感也不見了,一看就知道這倆人又變回去了。

  菲奧娜:好氣哦,連抱著蝙蝠俠牌的大橘貓去給自己壯膽都壯不得!

  暗網的委託必須在接到之後48小時內趕往案發地點,如果案發地點和接任務的人沒有跨國,那就必須在24小時內趕到,像菲奧娜這種在同一個城市內的,就必須即刻出發不得延誤,幸好她還沒來得及把那個專門收拾出來的箱子歸位,還是可以拎包就走的。

  在她抱著貓、拖著那個裝滿了各種各樣通靈用具的箱子出門的時候,花店對面的樓房上,有個輕巧的身影一掠而過,敏捷優雅的樣子和菲奧娜懷中敦實的橘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哥譚警方本來就對大名鼎鼎的忒彌斯充滿了好奇,不過只有一小部分人之前在電話裡聽過她的聲音,真人的話也只有幾名員警在格林女士家中見過披著斗篷的她,雖然見不到正臉,可是還是被迫簽下了最高級別的保密協議,可以說這是忒彌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亮相。

  雖然大家都知道如果要去見忒彌斯的話,就要簽那一串又臭又長的保密協議,簽完了之後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也會平生種種不便,但是出於對科學以外的力量的好奇,也出於對願意維護正義的人的嚮往,幾乎今晚沒人請假,全都自願選擇了不加薪加班,順便簽下了保密協議想看看忒彌斯究竟是什麼人。

  菲奧娜是打車前來的,畢竟要「即刻出發不得延誤」,因此來得很快,幾乎不到十分鐘她就拖家帶口地站在了哥譚警局的門前。她把車費和小費一起仔仔細細地點了出來送給駕駛室裡那位明顯也松了一口氣的司機,柔聲勸道:

  「既然您這麼害怕開夜車,不如休息幾天?」

  這個司機明顯也是個良民,他選擇搭載菲奧娜的時候就一直在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心如擂鼓兩腿打顫了,畢竟大晚上點名要去哥譚警局的,不是要去報案的受害人就是要去鬧事的瘋子。前者的話還好,後者的話那就是人命關天的生意了。

  可他委實缺錢的很,今晚要是再接不到單子,不光付不清今晚空車跑的油錢,明天的伙食費也是個問題。他抖著手把菲奧娜的箱子搬上車的時候,只能從她披著的斗篷和碩大的兜帽下,看見她一點細白的、尖尖的下顎,清瘦得很,又白得很。

  不光不像那種面色紅潤血氣充足的好人,甚至都不像個活人!更嚇人了好吧?!

  好不容易把人安全地送到了哥譚警方的門口,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呢,就又肝膽欲裂地聽到這個披著長長的黑斗篷的女孩子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了他私密的家裡事:

  「休息幾天也沒什麼的,先生,畢竟骨髓配型這種事不能急在一時,要是您在給孩子找到配型之前,先把自己給累病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如耐心再等幾天,好消息總會來的。」

  今晚負責值班的哥譚員警目睹了一個奇觀:

  在警局門口,一輛計程車扔下了乘客和箱子就絕塵而去——真的是扔下,乘客的箱子落在地上的時候甚至發出了好大的一聲響呢——那架勢不像是把車開走倒像是在逃命,就好像剛剛他扔下的不是個身量未足的、披著斗篷的人,而是個喪屍似的。

  ……等下,萬一這披著斗篷不知是男是女的傢伙是個強迫著司機把車開了過來的罪犯怎麼辦?!這樣的話他為什麼那麼害怕也有說法了,而且一個罪犯不比喪屍更可怕嗎?!

  看著那人在一步步往臺階上走,露出了一點垂下來的棕色的長髮和清瘦的身形,很明顯就是個女孩子,年紀還不大,這個還在用對講機通知同伴加強戒備的員警突然在心裡有了個猜想:

  這會不會就是……

  而下一秒,已經拾級而上,拖著箱子抱著貓的菲奧娜就已經站在了值班室的對外公共視窗面前。她把貓放在了窗臺上,禮貌地敲了三下視窗,聲音溫柔又好聽:

  「你好,請問有人嗎?啊看來是有的。深夜叨擾,萬分抱歉。」

  這個小員警在內間的時候由於是坐著的,於是視角比剛剛自上而下的視角能看到的便更多了一點,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只能看見被黑斗篷完全蓋住、只露出來的小半個瘦削的下巴,皮膚白得不像真人,而來者的下一句話,便直接把他給震得動彈不得了:

  「我是『忒彌斯』。」

  「你們需要我提供怎樣的説明?」

  【今日小劇場·機械手臂就業指南】

  克格勃野獸,一個hin沒有排面的人……哎,人比人氣死人,都是前蘇聯的精英刺客,都是頂尖的格鬥大師,都精通槍械,都是有機械手臂的人,為什麼!你的知名度!還趕不上口巴口即的一半啊!!!更慘的是這人初期表現相當強力,暗殺成績和冬兵不相上下,結果後來蘇聯解體了,他就失業了,重回哥譚犯罪的時候還栽在了羅賓手裡,被送進了黑門監獄。

  綜上所述,身為一條機械手臂,你要做的有以下幾點:

  首先,找一個英俊瀟灑的【前蘇聯】刺客小哥哥,這樣在人氣的保證之下他不會輕易的狗帶;

  其次,努力進化自己,比如在離開主人身體之後還可以移動和放電,最好自帶WiFi,工作生活兩不誤;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就是去隔壁漫威,而不是呆在黑黑黑黑虐虐虐虐的DC!!!

  只要完成了以上幾點,在不淋雨不生銹不被鋼鐵俠拆卸研究不被蝙蝠俠暴力拆卸不被綠胖毆打不被黑寡婦電短路的前提下,你一定能成為一條優秀的機械臂!祝好哦親麼麼噠~對就業指南滿意的話記得留好評喲親~

第26章 明確的拒絕

  小員警突然就有了種深深的無力感, 哪怕他面對小丑窮凶極惡的犯罪現場都沒有這種感覺,這種無力感來源於能力的有限和被求助者的年少, 當象徵著執法的、都是成年人的警方都不得不向過分年少的外援求助、把別人也拉著蹚渾水的時候, 是個良心未泯的成年人都要有點良心不安的。他面前的這個小姑娘怕是都沒有成年吧, 正常來說這個年紀的少女, 就算不在學校裡上學,也不會被牽扯進這檔子破事裡的。

  可是這裡是哥譚。

  菲奧娜看他久久沒有反應,不得不在外面提高了聲音再問一遍,然而她的聲音本來就軟,就算再拔高一點也是那種沒什麼說服力、一聽就是小孩子感覺的甜:「你好?」

  這時候另一位負責值班、剛剛外出打電話的女警從後面推門進來了,她一看見菲奧娜這麼個瘦弱小姑娘,拖著箱子帶著貓孤零零地站在玻璃視窗外,頓時就感覺自己心裡一下子軟成一片,母性本能一瞬間被發揮得淋漓盡致:「這麼晚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女孩, 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菲奧娜:「……我是忒彌斯。」

  五分鐘後, 她一臉懵逼地帶著滿懷的糖果巧克力和小蛋糕被按在了椅子上,旁邊還擺著瓶熱氣騰騰的甜牛奶,周圍圍了整整一圈好奇心爆表卻又礙於規定不好意思上來搭話的員警。在戈登局長到來之前, 沒人有許可權能直接跟她說上話,因此他們直接就圍出了一個同心圓的效果來。

  菲奧娜本來拆了塊水果軟糖準備吃的, 可是眼下被這麼一堆人目光灼灼地看著,突然就有點緊張,她想了想還是認認真真地把糖紙按照原來的痕跡包了回去塞進兜裡, 對著那個一開始負責接待她的女警微微一頷首:

  「請問我有什麼失禮之處嗎?為什麼諸位都在緊盯著我不放呢?」

  「沒有沒有。」那名女警趕忙擺手:「你很可愛。」

  菲奧娜絲毫沒有察覺得到按照她的年齡和裝束,在警局裡貿然出現的話有多格格不入。她披在身上的斗篷是純黑的,在邊緣有著純金色的繁複藤蔓刺繡,除此之外別無任何裝飾,在極黑的底色映襯之下,愈發顯得那金色的藤蔓華貴逼人了,而在兜帽之上,一抹約兩指那麼寬的黑紗貫穿整個兜帽,旁邊依然綴有細密的金色藤蔓紋樣,當她把斗篷戴在頭上的時候,那抹黑紗正好可以蓋得住眼睛,既不讓她的面容過分暴露,又正好能讓她看見外面。在斗篷的覆蓋之下,只能看見她的小半個下巴,還有一點蓬鬆柔軟的棕色長發落在胸前。

  她之前去格林女士家裡的時候,因為隱約地有一種「會被背叛」的感覺,便展露了真容,試圖讓那位女性念舊情,然而好像並沒有什麼卵用。而這次她前來哥譚警局,竟然罕見地什麼預感都沒有,這便讓她暗暗提高了十二萬分的警惕,連專門用來掩蓋身份的斗篷都從壓箱底的衣服裡翻出來了。

  畢竟沒有預感的話,要麼是不值一提,要麼就是不祥之兆,而且不祥的程度已經超越了她的感知,這便是人們常說的「暴風雨前的寧靜」。

  當戈登局長結束了和蝙蝠俠的短暫交流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個景象,披著黑斗篷的小姑娘腰板筆直地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腳都有點夠不著地,卻沒有任何的晃動,膝蓋上躺著只肥碩的大貓,一隻其貌不揚的手提箱擺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除去那件寬大又昂貴的斗篷,整個人就和那些結束假期趕火車返校的學生看起來一模一樣,根本就看不出她身負「忒彌斯」的赫赫威名來。

  「您好。」菲奧娜一看見匆匆趕來的戈登局長便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向他問好,禮節可以說十分到位了:「我就是忒彌斯。」

  「你好。」戈登局長簡單地寒暄了一下便進入正題,畢竟現在為了這塊寶石可是多方出動,能早一刻找到就不要晚一秒。那是塊相當有名的矢車菊藍寶石,開採地是喀什米爾,對於藍寶石來說,基本上這個地名一出來就奠定了它高貴的出身,更別提那如同德國國花藍色矢車菊般高雅的顏色,還有最高級別的商業寶石的成色,哪怕摒棄了它的歷史價值不提,光看它的商業價值也是讓整個哥譚警局傾家蕩產都賠不起的:「具體情況你也瞭解了我就不多說了,忒彌斯,你能找到它嗎?」

  「我能。」菲奧娜點點頭,問道:「請問是找到寶石就可以了,還是要連帶著將罪魁禍首一起找到?」

  戈登局長吃驚了:「你能找到……」因為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寶石失竊為貓女所為,因此他換了個委婉的說法:「……她?」

  「我能啊。」菲奧娜點點頭,將那個一直綁在她手腕上的白水晶靈擺垂了下來。

  在靈擺垂下去的那一刻,它就開始了不自然的、微微的擺動。一般來說,在不涉及外力的情況下,靈擺的擺動應該很快就停止了,但是這個白水晶靈擺不光一直在擺動,而且還以肉眼幾乎無法察覺到的角度往外面偏了一下。

  ——來人呐!牛頓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

  一直潛伏在哥譚警局樓上的貓女突然就有了種被盯上的不寒而慄的感覺,而下一秒菲奧娜的舉動也驗證了她的這種預感。她突然就抬起眼,一雙完全褪去了溫柔和朦朧的灰眼睛,帶著雪亮的光芒,隔著那層黑色的覆眼薄紗和近百米的距離,穿透了茫茫的夜色,直接和她相對了。

  貓女本來還在那裡用望遠鏡觀察警察局內的狀況的,結果被菲奧娜這麼不偏不倚地正好一瞥,嚇得差點沒拿穩手裡的望遠鏡,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隔了這麼遠……她是怎麼看見我的?!」

  不過她眼下可沒工夫糾結這個了。

  因為就在她放下望遠鏡的那一刻,本來在原地待命的警方頓時就像是接到了什麼指令一樣,開始迅速往她的方向追了過來。貓女有心再用望遠鏡看一下菲奧娜所在的位置,畢竟她剛剛才和那個小姑娘的視線對了個正著,下一刻她的方位就暴露了,傻子都能想出來這兩者之間的關係。

  結果她再次把望遠鏡瞄準哥譚警局裡的時候,剛剛還站在那裡的披著斗篷的小姑娘已經不見蹤影了,周圍只有越來越近的、甚至增加了許多人手的哥譚警方,從天空上的熱氣球和飛艇到地面上的巡邏隊,立志要讓她插翅難飛。

  「呵。」貓女輕笑了一聲,壓低身子,足下發力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警方的包圍固然看起來滴水不漏,但是那也是針對普通人而言的,對於像貓一樣敏捷的她來說,就算沒有道,也能生生走出一條道來,更別說那些特別危險的、對正常人來說完全沒法走的險路還沒被封了。

  結果她前腳還在心裡暗自得意又一次甩開了警方的追捕,後腳就聽到了個溫柔好聽卻又帶著莫名穿透力的聲音在她前方的道路上響起來了:

  「女士,請留步。」

  貓女立刻原地來了個急刹車。要是她真的是貓的話,恐怕現在就應該像被迫掉馬的蝙蝠俠橘貓那樣,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雖然她還沒真正意義上的炸毛,不過心裡也一陣一陣地發冷:

  她是怎麼做到的!

  貓女的行動軌跡可不像那些罪犯一樣有跡可循,畢竟她像貓,除了在行動力平衡力和敏捷柔軟等方面之外,還有貓咪喜怒無常的心性,要想按照人類的「習慣」,去推測行動無常變化無常的貓的行動,那真是難上加難。如果除去寶石對她的吸引力的話,就連蝙蝠俠都無法準確預測到她行動的軌跡。

  結果縱橫哥譚十數年,從出道就沒失過手的寶石大盜貓女,今晚在一個身量未足、甚至都沒成年的小姑娘這裡來了個陰溝裡翻船。

  瑟琳娜·凱爾,AKA貓女,和有著「忒彌斯」美名的菲奧娜隔著十多米的距離沉默著兩兩相對,一時間只覺得這個世界太奇妙了,真是讓人如魔似幻風中淩亂,她以後再也不要在路過最近莫名沉迷占卜的毒藤女的身邊笑話帕米拉了。

  「我們做個交易好不好,女孩?」最後還是貓女先開了口,因為她摸不清菲奧娜的底細,別看這小姑娘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但是她既然能夠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來到這裡,那麼就肯定有某些方面的過人之處,在不清楚對方的殺手鐧之前,她可不會輕舉妄動:

  「你如果能隱瞞下我的行蹤,我就把我的寶石分你一塊。」

  菲奧娜要是能夠聽得到貓女心聲的話一定能夠大喊一聲冤枉。她可真沒什麼過人之處,只不過在預測到了貓女的行動方向之後便提前出發了,趁著貓女還在與前來追捕她的哥譚警方周旋的時候,把自己精准投放在了貓女的必經之路上而已,光是爬上房頂就已經耗掉她半條小命了。

  ——這一刻菲奧娜竟然奇異地體會到了大橘被她逼著爬貓爬架的感覺。

  身後哥譚警方的探照燈和警笛響聲已經漸漸離她們現在所在的位置越來越遠了,明顯是被貓女之前故意在逃離包圍圈的時候留下的錯誤的線索引去了錯誤的方向,因此菲奧娜現在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孤立無援」。眼下她孤身一人在沉沉的夜色裡,在凜冽的寒風裡,在高樓之上獨身而立,向著和她兩相對峙、危險性不明的貓女發出了明確的拒絕:

  「謝謝,我才不要。」


第27章 新的貓別墅

  「為什麼?」貓女很詫異地問道:「女孩子難道不都喜歡這些漂亮的東西嗎?」

  菲奧娜吐槽:「……那我可能是個假的女孩子。」她又想了想, 突然靈光一閃問道:「那我幫你對警方隱瞞行蹤,你把喀什米爾藍寶石送給我怎麼樣?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不行。」貓女當場就被她過分天真的想法給驚得笑出了聲, 要不是時機不對場合不對, 她可真想伸出手去捏捏小姑娘的臉。站在她面前的棕色長髮的小姑娘明明整個人看上去偏瘦, 可是從她那偶爾被夜風吹起來的斗篷下露出來的臉頰還帶著點未褪去的嬰兒肥, 下巴尖尖的,兩相襯托之下便顯得她的臉更好捏了:

  「你當這是過家家嗎,忒彌斯?」

  菲奧娜:「……我還真沒玩過過家家。」

  「我給你指條明路。」貓女耳朵尖,聽著身後的聲音逐漸遠去,也就不慌了,甚至有心思逗弄起面前的小姑娘來:「哥譚警方不作為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可絕對不像你看到的那樣公平正義又認真負責,你真的要替他們幹活嗎?」

  菲奧娜還很認真地歪著頭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可是他們沒做好本職工作,和你做了錯事, 是不衝突的啊?」為了讓貓女明白她那過分正直的邏輯, 她甚至解釋了一下:

  「你偷了寶石, 這樣不好,所以我要幫他們找到你,再把寶石帶回去;如果以後他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我也會反過去做同樣的事情的。」

  「我一直都是這麼理解的,別人的不足之處不能成為抵消你做的壞事的理由。」

  她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點少女特有的柔和的音色, 甜美又動聽,用詞考究得連個髒字都沒有,卻讓人聽了莫名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硬要打個比方的話就是天天不要臉混不吝的二愣子撞上了正經人家出身的大小姐,是個還要臉的就都會有點臉紅和自慚形穢。

  貓女:???這個邏輯太他媽順了我竟然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她還在不死心地誘惑菲奧娜:「你確定不要嗎?我那裡的寶石都是上等的貨色,很珍貴的,有的你在市面上花錢都買不到呢。」

  菲奧娜壓根就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的打算,她只是看著貓女的眼睛,輕聲道:「你拿走寶石之後,哥譚博物館的館長就因心臟病復發住院了。」

  貓女瞬間就陷入了沉默,很明顯正在天人交戰,畢竟盜竊寶石幾乎已經成了她生命中難以割捨的、支持著她正常生活的習慣了,與其說她是在追求犯罪的刺激,不如說她因為過往經歷的複雜性而產生了對這些東西的依賴。要讓她突然違背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突然改邪歸正,把到了手的寶石再吐出去,那基本上就和從她的精神世界裡抽走一根最主要的支柱沒什麼差別了。

  可是她自出道以來,最多也就是偷塊寶石,給哥譚警局添點亂子,第一次遇上這種人命關天、還是直接跟她相關的大事,一時間連貓女自己都有點束手無策了。突如其來的沉默彌散在兩人之間,菲奧娜想了想,又補了最後一句話:

  「這次失竊的東西的貴重程度和以往的完全不同,女士。以往的話就算抓不到你,大家也對你的風格和手段心知肚明瞭,哥譚內部的事情還是可以內部解決的,就算解決不了,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也不會為難涉案的工作人員,但是這次不一樣。」

  ——這可是從紐約博物館交換來的喀什米爾藍寶石。

  紐約是個什麼地方,謔,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哦,土豪滿地走,外星人多如狗,要是把從他們那邊博物館裡換來的東西搞丟了,那根本就不是賠個錢就能解決的問題,那邊的大佬們有幾個是缺錢的?等到紐約那邊仔細追求起來,哥譚警局和博物館怕是絕對不能像以前一樣和稀泥了事了,怕是要砸不少人的飯碗,「公開公正」地處理這件事才成。

  那問題就來了,明明是貓女這種超級罪犯犯下的罪,為什麼要拿普通人開刀呢?說白了,就是因為沒人逮得住貓女而已,因此他們有火沒處發,有氣沒地兒撒,就只能把滿腔的憤怒和不甘全都發洩到普通人身上。

  菲奧娜在刺客聯盟裡長大,三觀沒歪掉就已經很不錯了,甚至還能保持著獨有的正義感,這已經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範疇了,這簡直就是把一塊白手絹放進染缸裡攪和了半天,再拿出來發現白手絹依然是一樣的白的這種驚悚感,也難怪她會如此盡心盡力地出手幫助哥譚警方了。

  「哦~那如果我就是不還呢,你還能攔得住我嗎?」貓女笑了笑,俯下/身擺出了進攻的樣子,顯然是擺明要硬闖過去了:「忒彌斯?」

  「我學藝不精,本領低微,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攔不住你。」菲奧娜歎了口氣:

  「但是如果就這麼讓你走了,砸的可就是幾十人的飯碗啦。這年頭求職不易,生存也不易,且活且珍惜。」

  貓女問道:「那你要用怎樣的方式説明他們呢?」

  「我還沒想好。」菲奧娜如實相告:「但是肯定是要把你手裡的寶石給撬出來的。」

  「真是個小姑娘……」貓女玩心大起:「來,我拼著都不逃命了也要在這等你兩分鐘,你趕緊想。」

  她本來就是懷著逗弄人的心思留在這裡的,別說兩分鐘了,留兩秒都嫌多,可是菲奧娜還真的就信了:「你不是還在逃命途中嗎?你先逃吧。」

  貓女:???

  菲奧娜慢悠悠地側開半個身子,撣了撣自個兒的斗篷角,聲音輕柔又和緩,卻莫名讓人心裡背後一起發毛,瘮人得很:「反正既然我找得到你,自然也就找得到它。」

  「那怕是難了——」貓女腳下發力,便如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她心裡其實已經暗暗打算好了,決定等一離開忒彌斯的視線就暗搓搓地把寶石放回去,結果菲奧娜還真完全沒有攔她的意思,甚至彬彬有禮地往外面又邁了一步,把整條道路都給她讓了出來。

  在貓女從菲奧娜身邊掠過的一瞬間,她聞到了某種相當好聞的香味。

  瑟琳娜·凱爾怎麼說也算個哥譚名流,對於服飾和美妝方面都頗有心得,更不用說幾乎是精英人士的必修課「香水」了。但是眼下傳進她鼻子裡的這股味道,與那些人工合成的香水味道完全不一樣,甚至和香水最常用的原料香精的味道都不一樣,就好像是牛奶、水果、蛋糕等最甜美最少女的東西的綜合體似的,讓人聞了不僅沒有任何綺念,甚至還胃口大開。

  而就在這個緊要關頭,菲奧娜電光火石之間開口發問:

  「被你帶走的喀什米爾藍寶石現在在哪兒?!」

  貓女對她的這個手段嗤之以鼻:這不就是那種最常見的「趁其不備攻其不意」嘛,在一個人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出聲詢問,在他們不設防的時候脫口而出的,多半是真話。

  可是貓女會「毫無防備」嗎?她一直都對周圍的任何事、任何人都抱有極高的防備心,按理來說,用這種方法根本就不可能從她口中問出什麼來的。

  ——按理來說。

  貓女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嘴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了,甚至連腿都紮根在地裡似的動不了了,就這樣一字一句、無比清楚地將剛被她偷走,還沒來得及轉移陣地的藍寶石的位置全盤托出:

  「哥譚銀行12號保險櫃,密碼是5fhg8。」

  「多謝。」菲奧娜笑眯眯地把即時通訊關上,早就蹲守在銀行旁邊待命的警方反應也不慢,立刻就沖進去拿到了藍寶石。她看貓女的臉色不太好,深知像她這樣的大盜突然被落了面子也是很難抹開的,便安慰道: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把它放在哥譚銀行裡了,畢竟這種小事嘛,算一算就知道,要不怎麼會早就有人等在那裡了呢?我在哥譚警局裡的時候就算出來了,才會讓人去那裡等著的,這麼一想你會不會感覺好一點?」

  貓女:……不了謝謝!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安慰!!

  哥譚警方也不是多有錢的組織,畢竟政府公務員嘛,除去特定階層和部門都是表面上看起來風風光光實際上窮的叮噹響的傢伙們,因此去掉暗網的分成,菲奧娜只能拿到幾千美金。

  這幾千美金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如果菲奧娜是個普通人的話,加上花店的收入再節省一點,過上幾個月都不成問題;但是如果對通靈師來講的話,這點子錢根本就不夠使的。買些好點的水晶來給自己常用的刀、靈擺和牌消磁、再買點罕見卻好用的寶石戒指,再買點失傳的孤本古卷,分分鐘這些錢就要沒了,怕是還要搭個幾千美金進去,由此可見法攻系的永遠比物攻系的要燒錢,要不怎麼叫法爺呢。

  ——扯遠了。

  菲奧娜看著這些錢憂鬱地歎了口氣,順手擼了把自家大橘肥美的下巴減壓:「等我先捐一點出去,剩下的就給你買個貓別墅吧。」

  次日,哥譚孤兒院收到了一大筆匿名捐款,正好是哥譚警方付給忒彌斯的賞金扣除最高級的那種貓別墅價錢之後的數額。

  普通的貓別墅空間狹小,還裝有鐵絲網,對貓咪來說根本就算不上「別墅」,更像個用來成就主人自己滿足感的豪華貓監獄。但是這個貓別墅可是真真的超級豪華版本,都能算得上奢侈品了,要是全都裝起來的話就有將近三米高,而且還是可以拆卸的那種類型,分分鐘就可以從三層的高樓變成一層二層的連體小別墅,簡直就是高級貓爬架的升級版本。

  橘貓對著新送來的數米高的豪華貓別墅興奮地伸出了爪子,二話不說就叼著真·三花爬上了第一層,直看得菲奧娜熱淚盈眶,心想我的大橘終於願意開始運動了真是太好了,生命在於運動,動起來啊我的橘!

  ——五分鐘後,菲奧娜一臉冷漠地看著這兩隻貓齊齊在貓別墅的一層並排躺著開始睡覺,覺得自己的橘貓可能自帶氣場,名為「來呀一起鹹魚癱」。

  就在此時,她聽到了花店門外有個年輕的聲音傳來,這個聲音相當年輕,冷漠又帶點磁性,還有著當下少女們最愛的那種桀驁不馴,可是傳到菲奧娜的耳朵裡之後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個聲音好聽是好聽,卻絲毫沒有這個年紀的人應該有的熱情滿滿、活力四射和朝氣蓬勃,甚至都有種「我死都死過一次了你還想拿我咋地」的這種感覺,還帶著點滿腔孤憤的意難平:

  「喂?有人嗎?」


第28章 傑森和三花

  但是不管這個聲音多好聽、多讓人想一探究竟, 菲奧娜都覺得這人的氣息總是給她一種微妙的熟悉感。這種熟悉感不是常人的那種「嘿朋友好久不見你又胖了」的熟人久別重逢,而是更深層次的……

  就好像他們雖然素未謀面, 卻已經朝夕相處過了一樣。

  別說這種模式不可能, 在現代都市里, 和自個兒樓下的鄰居從來沒見過面卻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朝夕相處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

  菲奧娜還在苦思冥想這種熟悉感是從哪兒來的呢, 一邊想就一邊隨口把人招呼進來了:

  「有人,請進。」

  結果這人根本就不用她招呼,自己相當主動地長腿一邁就進了店門。菲奧娜專注於某件事情的時候是無暇分心在別的事情上的,因此她那敏銳的感覺也失靈了一小會兒,一轉頭就看見個那麼高的人像根柱子似的直挺挺地戳在那裡,差點沒嚇得叫出聲來:「……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那人顯然被她這麼激烈的反應給嚇了一跳:「剛剛。我嚇到你了?抱歉。」

  這個黑頭發的年輕人有著一雙相當好看的綠眼睛,年輕又英俊,卻莫名有種讓人相當不爽的氣息,簡單概括一下就是「眼神欠揍」。他最多也就二十歲出頭, 年輕得像個普通大學生, 背後還正兒八經地背了個帆布的背包, 裡面鼓鼓囊囊地塞了不少書,菲奧娜眼尖地能透過沒拉好的書包拉鍊看見《傲慢與偏見》這幾個字,這愈發顯得他像個普通的文學院學生了, 但是菲奧娜哪怕沒上過學也見過正常的學生的樣子:

  哪家大學能教出這種渾身都是硝煙味、氣勢盛得讓人幾乎窒息的學生出來,她就把自己的貓生吞了, 十五磅的那只,還不帶喝水的。

  她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面前這人還挺高的, 跟她差了至少兩個頭,這樣的身高即使在骨架偏大的歐美地區也算得上相當挺拔高挑了,至少目前為止,先不說氣場如何,光在身高上就能給她這種壓迫感的,除了有數面之緣的蝙蝠俠還有那個花花公子韋恩之外,也就是這個人了。

  而且來人的身上還有種微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她只在橘貓布魯斯的身上感受到過,雖然用言語無法描述,但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卻是實打實存在著的,就好像……他們是一家人似的。

  ——此時的菲奧娜還不知道,這人就是傑森·陶德,是布魯斯·韋恩的第二個養子;而他的另一層身份紅頭罩,則是哥譚地下世界令人聞風喪膽的災星;且在他成為紅頭罩之前,曾經也有作為羅賓在蝙蝠俠身邊擔任助手的短暫時光。

  菲奧娜默默後退了一步,把距離拉開之後她覺得終於能喘過氣來了,便決定先從最安全的話題開始:「請問先生,你要買什麼花呢?」

  「我不買花。」傑森秒答:「我來買別的。」

  他把肩上的帆布包往肩膀上又提了提,那雙綠眼睛準確地透過門縫定位上了那只和大橘一起躺在貓別墅一層呼呼大睡的三花:

  今天不成功便成仁,一定要把這只貓給帶走!

  不過雖然道上的人都災星災星地這麼叫他,傑森在對待女士的時候還是禮節相當到位的:「我們能詳談一下嗎?」

  「那請稍等,我先把這幾個訂單處理了。」菲奧娜給他倒了杯水,聲音溫柔和緩:「很快就好。」

  這不情人節馬上就要到了嘛,花店的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來,菲奧娜不得不天天都進好幾趟貨,然而她深諳過猶不及的道理,因此倒也沒有瘋狂賺這個全民虐狗節的錢。以前她是一兩天每天淩晨進一次貨,現在她是每天淩晨直接進夠以往兩倍的貨,賣完就關門,絕不大撈特撈,再加上她的品味不錯,紮起花來也和那些滿大街最常見的玻璃紙絲帶拉花搭配廉價小熊的紮花套裝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她漲價的幅度和外面那些喪心病狂的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因此方圓十條街上,數她這兒的花賣得最好,在大家都在情人節前夕瘋狂囤貨的時候,她這裡的經營流程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還小賺了一筆,營業額都是以往一天的好幾倍了。

  她眼下正在紮的是顧客選定的粉色主調的玫瑰,以色澤柔和的戴安娜和瑪利亞為主體,搭配線條流暢的尤加利葉和黑種草,外麵包了一層淺灰色的純色牛皮紙,固定出主要形狀之後又在外面紮上了第二張半透明的無色玻璃紙,用灰白相間的緞帶捆好,一束優雅又不失俏麗的、極具女性溫柔之美的玫瑰就被紮好了。

  傑森的警惕性很高,是不會在陌生的地方隨意喝水的,更別提這家花店還有著把他和布魯斯全都變成貓的前科,因此他象徵性地碰了碰杯子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別的地方。他掃視了一下這家花店,發現要是除去後院那兩隻貓、再除去櫃檯裡擺著的水晶球、塔羅牌、雙頭蠟燭、銀刀和山羊頭蓋骨之外,這就是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花店——

  才怪!

  哪家花店裡會在櫃檯裡放山羊頭蓋骨啊!

  他從椅子上起身,不著痕跡地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了一邊,開始在店裡溜達了起來。菲奧娜瞥了他一眼,發現這人沒有想砸店的意思,也就由著他去了。她紮花的動作很快,現在已經開始紮第二束花了。一般的花束造型師在動手之前都會有一個構思期,要不紮出來的花束就會帶著種莫名的廉價感,就好像年年氾濫在街頭的大捧紅玫瑰一樣,讓人看了莫名窒息。

  但是菲奧娜紮花的思考時間太短了,就好像根本連想都不用想就能下手一樣,從她手裡出來的花束還都造型滿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死角,就好比眼下她正在紮的這一束以復古色調為主的花朵,以紫中帶點灰的羅馬教皇三重冠玫瑰為主體,搭配黑種草和白繡球,再紮上兩層漸變的牛皮紙,和之前的溫柔甜美風完全不同的一束復古風格的花就紮好了。

  就在她專心致志紮花的這段時間裡,傑森已經把店內完全地給逛了一遍,在確定了沒有任何陷阱機關和暗室之後,他就更放心了:除去「忒彌斯」的名頭之外,這也就是個普通的小姑娘嘛,想從她這裡搞走一隻貓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不知道的是,他名義上的大哥迪克和最小的弟弟達米安,在布魯德海文和哥譚讓罪犯避猶不及的夜翼和羅賓,已經雙雙在「偷貓」這件事上鎩羽而歸了,現在正齊聚蝙蝠洞準備看他的笑話呢。

  他還在心裡盤算著怎麼搞走那只三花,一轉頭就看見菲奧娜已經紮完了所有的花,也不出聲,就用那雙溫柔的灰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竟然把他給盯出了莫名心虛的感覺來。為了緩解這種心虛感,他趕緊隨手指了束花問道:

  「這個多少錢?」

  菲奧娜看著那束渾身都沾滿了金銀粉、和小熊布偶還有亮閃閃的充氣氣球放在一起的花,臉上露出個十分微妙的表情來:「先生,實不相瞞,這花已經放了快一個月了。你要是買束新鮮的花的話,我就把這個送給你當添頭。」

  傑森·不知花店行情不知生意疾苦·陶德:這他媽什麼鬼?!放了快一個月?!

  他有種預感,要是現在不趕緊把話題扯回來就要被菲奧娜帶著一路歡脫地撒蹄兒狂奔到不知道哪片大草原上了,跟隨遇而安脾氣溫和的人相處就這點不好,她的想法和思路跟人一樣隨性,想到什麼說什麼,都好都可以,這也好那也行,分分鐘就能把話題嘮出十萬八千里去,便單刀直入道:

  「我要買你的貓。」

  菲奧娜微微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抱歉,你要買什麼?」

  「你的貓。」傑森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多少錢,你開個價吧。」

  「這不是錢的問題……」菲奧娜憂愁地歎了口氣:「我怕你養不起它。它胖得很,胃口又大,十五磅呢,你真的要買嗎?」

  傑森這才發現兩人的腦回路完全不在同一個頻道上:「……不,謝謝,我不要那只橘貓。」

  菲奧娜的注意力立刻跑偏了,分分鐘就開始為自己的大橘打抱不平了起來:「啥?你為什麼要嫌棄大橘?它就算胖了點也超可愛的,不要歧視胖子好嗎,冬天一身肥膘用來暖手有奇效!」

  傑森已經完全放棄和她爭搶話題的主導權了,這真是個分分鐘就能把天給聊到銀河系開外的姑娘,乾脆給了個報價:「兩千美金。」

  「這不是錢的問題啊先生。」菲奧娜哭笑不得:「你等一下,聽我解釋……」

  「兩萬。」傑森繼續加碼,畢竟時不時變貓什麼的,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安全隱患,為了防止他在變成三花的期間被摸到安全屋的仇家幹掉,他都不得不搬回韋恩莊園去了,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做貓和做人都一樣的忍辱負重:「或者你直接開價。」

  菲奧娜搖搖頭:「這只貓本來就是我撿來的,如果我再把它『賣』出去,那我成了什麼人了,貓販子嗎?這種無本生意的錢會賺得我良心不安的。」

  傑森問道:「這麼說你是要把它送給我?」

  「送給你也不是不可以。」菲奧娜把手伸進了櫃子,掏啊掏的終於把那個閒置有一段時間了的山羊頭骨給掏了出來,她纖長好看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泛黃的頭骨,兩相襯托之下,愈發顯得她的手有種冷白冷白的美感了。

  ——下一秒,她就把那個山羊頭骨迅速地在桌子上頓了一下,發出骨頭和玻璃撞擊的、令人牙酸的聲響,那雙灰色的眼睛直直看向面前那揚言要買走她的三花的人,問道:

  「桶桶?」

  就好像有人把他「曾經身為三花貓」的潛意識拎了出來放在了意識表層一樣,傑森下意識就應了一聲:「喵。」

  一瞬間花店裡的空氣流動似乎都靜止了一下,此時的沉默比起蝙蝠俠掉馬的沉默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蝙蝠俠好歹算是以「貓」的身份掉馬的,真人還能保有最後一點顏面,他呢?!直接真身上陣把馬甲自爆了個乾乾淨淨!

  傑森真的有那麼一瞬間想掏槍打人,轟了這家店大家同歸於盡算了。

  【今日小科普·請花店同行不要打死我】

  今天我們來嘮個花店的嗑~當你們走進花店的時候,什麼花最吸引你們呢?那些包著好看的玻璃紙牛皮紙放在櫥窗裡的,閃亮亮的裹著金粉銀粉絲帶和閃片星星、插著羽毛和小熊作為裝飾、和費列羅放在一起的藍色妖姬是不是相當好看,很戳少女心啊?

  朋友們,別買,買了你就輸了。這種花就是積壓了好幾個月【重點!好幾個月!】沒賣出去,不得不處理一下,再包裝得好看點來糊弄外行的……尤其是熱戀之中的男女,送這個有面子,是吧。為了不丟面子被花店坑了的朋友不知凡幾,痛心,非常痛心。

  進了花店!不要買任何被打扮得看不出原來樣子的花!【震聲】你永遠不知道金粉銀粉閃片星星小熊羽毛費列羅的後面是不是幾個月的滯銷貨!!!


第29章 當黑暗到來

  山羊頭骨在黑巫術裡多半是用來詛咒別人的, 威力超群,立竿見影。打個比方, 如果房子的主人不想被無故打擾, 她又是個通靈者的話, 只需要在房子裡放個山羊頭骨, 再立下誓約,「未經允許不得踏入這裡半步」,那麼下一個貿然進入房子的人就肯定要倒大黴。再者,即使不用在黑巫術裡,這個東西似乎也從來都和邪門歪道的法術掛鉤,幾乎都要成為黑巫師的標配了。

  但是這玩意兒在菲奧娜手裡卻被開發出了全新的使用方式來。都說「要想擊敗黑暗就要自己瞭解黑暗」,她對黑巫術雖然瞭解的不少,卻幾乎不怎麼用它們,在加以瞭解之後專門把這個領域避了過去, 取而代之的是威力更小一點, 也更溫和一點的其他方式, 有的是她在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書裡學到的,有的是她自己這麼多年來慢慢摸索出來的,就好比在剛剛的突然發問下, 山羊頭骨已經不是什麼邪惡的用具了,充其量就是個增幅器。

  不過再好的增幅器也沒法緩解花店裡此時尷尬得要人命的氛圍。菲奧娜看著傑森那一臉「媽的不如同歸於盡」的表情, 深知多說多錯的道理,言簡意賅地問道:

  「那你現在變成人了,還能吃妙鮮包嗎, 就昨天剩下的那包?你要是不吃的話我就收起來了。」

  ——由此可見有的時候多說多錯,少說也不一定對。看氣氛說話是個需要長久磨練的功夫,而菲奧娜在別的方面可能小有所成,但是在這方面還有得學呢。

  傑森:……我可求求你閉嘴別說話了吧。

  菲奧娜還想繼續問「你要不要後院來看看我新買的貓別墅」呢,就看見面前這人好像猜到了她想說什麼似的,表情很微妙地扭曲了一下,隨後宛如被什麼東西在背後追著一樣,一溜煙地就跑出了花店,二話不說跨上那輛停在花店外面的重機車,隆隆作響著逃跑了。

  此人能屈能伸,是個漢子。

  不過傑森逃跑的原因還真不是因為他莫名有了讀心術,而是從他的耳機裡傳來的、來自全韋恩家最小的惡魔崽子的爆笑聲:

  「哈哈哈哈哈天哪,格雷森快來看看,陶德他還真的上門去找人了!還自己暴露了身份,你怎麼這麼厲害啊,要不要把你紅頭罩的身份順便也爆一下?」

  傑森:別再笑了小崽子,回去第一個就砍你:)

  接二連三地發現自己的貓都不是普通的貓——雖然這一隻不知道什麼身份,不過看他那架勢估計也不是個普通人——換作在別的城市裡的正常人現在早就該報警了,拼著被警方當做神經病也要把這種超自然力量造成的意外給乾脆俐落地處理掉,但是這件事放在菲奧娜身上的話,她的處理方式就截然不同了:

  第一,哥譚不是什麼正常城市,尤其是這種明顯超綱了的案件,指望多半都是普通人的警方還不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第二,比起「這件事情應該怎麼處理」,她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這件事情的起因是什麼」。

  如果不把這件事情從根源上處理好的話,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以後同樣的事情怕是還會再有的,先不說活人變貓會不會對人、對貓有傷害,萬一這種事情在緊急關頭發生的話,誤了別人的事怎麼辦?

  她把今天已經接下來的單子緊趕慢趕地做完,在花店外面掛了個「停止營業」的牌子,便跑到後院去看自個兒的貓了。此時天色已晚,大橘還在貓別墅的第一層熱情友愛地給三花舔毛呢,完全不想往更高處多走一步,懶得要命,是正宗的橘貓,看不出來丁點異常的跡象。可菲奧娜還是不放心,乾脆十八般武藝全都上手來了一遍,就差沒把兩隻貓給埋進白水晶堆裡消磁了。

  當菲奧娜把熏香和鼠尾草拿出來打算「驅趕惡靈」,保護自家貓咪的靈魂的時候,突然聽到頭頂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剛抬頭,就看見帕米拉用一個相當奇詭的姿勢用藤蔓把自己倒吊在空中,一看到她就忙不迭地跟她打招呼:

  「忒彌斯!」

  菲奧娜見怪不怪地跟她打了個招呼:「晚上好啊帕米拉,你今天氣色不錯。」

  最近因為菲奧娜而沉迷占卜的帕米拉今天前來顯然是有要緊的正事要說的,可是她糾結了好一會兒也沒說出口,畢竟這件事背後的主謀她完全得罪不起,能來給菲奧娜通風報信一聲就已經相當仁至義盡了:

  「忒彌斯,你這幾天小心一點,怕是有人要來找你的麻煩。」

  「我知道。」菲奧娜邊揉著自家大橘的毛邊道:「我總覺得最近有大事要發生,抽了張牌發現是死神正位,怎麼——」她抬眼看向帕米拉,笑問道:

  「是你那位朋友一心苦戀的人要來找我麻煩了嗎?看來你動作還不夠快啊,需要更努力才是。」

  帕米拉一驚,短時間竟然不知道這句話從哪兒開始接比較好,最後還是決定按照順序來:「你怎麼知道……哦對,你們塔羅師嘛,每日一占。還有我們之間沒什麼的,真的,至少目前沒有。」

  「那你可要抓緊時間了。」菲奧娜抬起頭來,朝著她笑了笑:「緣分不等人啊,帕米拉。」

  她本來就長得好看,還有俄羅斯血統,戰鬥民族的女孩子的美貌從很小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了,相當耐看,不看武力值光看臉的話一個能打十個,除了保鮮期短一點之外沒有任何問題。而繼承了一部分俄羅斯血統的她也不例外,當菲奧娜抬起頭笑著看向人的時候,那雙灰眼睛就會有種溫柔到了人心坎裡的感覺,用誇張一點的說法的話就是「在她的注視之下,整片天空都亮起來了」,哪怕是心緒莫測的貓女和小丑女也不得不承認她又漂亮又乖巧可愛,更別說本來只是個普通大學生的毒藤女帕米拉了。

  不過此刻帕米拉完全無暇欣賞面前這個乖巧可愛的女孩子的笑容了,她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這麼些天以來,她們一直都是互相用代稱稱呼的。她叫菲奧娜「忒彌斯」,而菲奧娜叫她「女士」,不稱呼真名似乎已經成了她們之間某種不必言說的默契。

  因而當菲奧娜主動打破這種默契,率先稱呼了她的真正的名字的時候,便會讓帕米拉有種莫名的不自在感了。就好像賴床的人在睡懶覺的時候突然被母親在隔壁大喊著叫了全名,怎麼樣,是不是有一種渾身皮猛然一緊的感覺?

  帕米拉現在的感覺也就跟這種感覺相差無幾。而且她考量到的還有另外一件事情,忒彌斯明明之前連她和哈莉這兩個超級罪犯都認不出是誰來,怎麼短短幾天之內就把她的名字都扒出來了?別說「忒彌斯」專門為了她去看報紙,那帕米拉她可真的要說一聲受寵若驚!

  如果這真的是忒彌斯她自己扒出來的,那還好說;可如果這個資訊的來源是眼下正在為忒彌斯提供保護的蝙蝠俠的話,那她就必須好好考量下忒彌斯和哥譚黑暗騎士之間的關係了。

  然而下一秒菲奧娜的回答卻不在她的任何一個設想裡:「我是猜出來的。」

  帕米拉將信將疑:「這個都能猜出來嗎?」

  「準確地說,是感應出來的。」菲奧娜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不是我誇口,只要我想,我什麼都知道。」

  帕米拉根據她成為毒藤女後,這麼些年來的觀察人微表情的經驗,悚然發現——

  「忒彌斯」說的是實話,大實話,半點水分都不摻的那種。

  「那你自己小心,我也不多說什麼了。」既然忒彌斯什麼都知道,她還受著蝙蝠俠的庇護,雙重保護之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一想起現在還在外面遊蕩的那個瘋子,連毒藤女都覺得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打了個冷戰:「我走了。」

  菲奧娜目送著她遠去,臉上一直掛著的微笑也漸漸淡了下來,等到帕米拉完全消失在她視線裡的時候,她才將手伸進衣兜裡,確認那把銀刀還在身邊,對著眼前似乎空無一人的黑暗揚聲道:

  「你和她不是一起來的,那你是什麼人?」

  說話間,她還細心地將兩隻貓全都趕進裡屋了。房間裡有貓糧,也有水,還有窗,這兩隻貓不管是留在這裡還是逃命都可以。

  而就在這時,從黑暗裡傳來一個扭曲的、尖銳的聲音,桀桀怪笑著回答了菲奧娜的問題:

  「忒彌斯,我早就知道你要來!」

  這聲音真是相當難聽。除去字面意義上的詭譎和刺耳之外,更讓菲奧娜受不了的,是這個聲音裡纏繞著的無數冤魂的氣息。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而眼下,這滿滿的惡意已經完全向著涉世未深的她壓來了,就算菲奧娜還在不知不覺間受著白巫術的保護,也幾乎要被這惡意滿滿的氣息給逼得無法呼吸。

  她扣緊了那把完全沒有殺傷力,比起武器更像是某種裝飾品的、刻著星象符號和盧恩符文的銀刀,心裡便隱隱約約地閃現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迥異於她之前所有溫柔光明而無害的「我要説明他人」的思考方式,以最粗暴直接的方式直指問題的核心,年少的通靈師在誰都看不到的地方,向著身份未明的惡貫滿盈之徒亮出了尚且稚嫩、卻已足夠鋒利的爪牙:

  這個人已經沒救了,不能留。


第30章 你信報應嗎

  當那句「我早知道你要來」傳到菲奧娜耳邊的時候, 她就隱隱有了個猜想,但是這個猜想著實太過駭人, 哪怕她曾經預料中過格林女士的恩將仇報, 也不敢相信自己此刻得出的結論。原因無他, 這個猜想實在太嚇人、太黑暗, 兩相襯托之下,連恩將仇報都顯得不是什麼大事了。

  而下一秒,她就又被敲了脖子重擊之下陷入黑暗之時,菲奧娜真心恨不得在心裡豎起根中指:

  這個城市的人還能不能好了,一點創意都沒有!老是敲人脖子的話到老了留下什麼後遺症怎麼辦,不知道頸椎是很金貴的需要好好愛護的東西嗎?

  等她頭痛欲裂地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廢棄已久的歌劇院裡了。她眯起眼睛對抗著突如其來的頭暈——怕是輕微腦震盪了——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裡真是該死的眼熟:

  這正是哥譚遊樂場附近的那個劇院,而且在離她不遠的角落裡還躺了具金髮少女的屍體, 菲奧娜只是匆匆一瞥便不忍心再看了, 連忙把目光挪開:

  那是格林女士的女兒。

  菲奧娜還曾經在那個她好不容易從橡樹街回到家中的寒夜裡, 給過她一塊巧克力吃。

  如果說之前她只能隱隱感覺到,從她在莫名的力量牽引之下前來哥譚,到哥譚遊樂場不停有人失蹤, 再到格林女士口中的那個神秘人,這些事情之間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 可是她一直沒有辦法將這些事情關聯在一起,此刻這個劇院便成為了最關鍵的那根線,將所有的事情都串聯在了一起。

  菲奧娜看向坐在她面前的這個綠色頭髮、一身紫色西裝品味堪憂的人, 問道:

  「你從一開始就想引我過來,是吧?」

  哥譚遊樂場不停有少年少女失蹤,在警方都束手無策的前提下,從來都是老好人的「忒彌斯」豈有坐視不管之理?不過他怎麼就能確定,自己一定會來哥譚呢?

  「是的!你可真是個聰明的姑娘!」小丑大笑著拍了拍手,權算給她鼓掌了:「可誰知一開始來的竟然不是你,哎,我那時別提多失望了。你要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難免做一些不太厚道的事情來解壓。」

  菲奧娜陡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她咬著牙問道:「……你幹了什麼?」

  「一開始來的是個聖彼德堡的外鄉女孩,跟你完全不像。」小丑笑著將從菲奧娜身上搜出來的銀刀拋接著把玩:

  「可是這些小玩具倒是一模一樣的。」

  他伸出刀去,輕輕拍了拍菲奧娜的臉,雪亮的刀刃差點就要給她來個破相了:「你們是什麼組織裡量產出來的小傻蛋嗎?」

  然而菲奧娜此時已經完全聽不見別的什麼話了。「在她之前還有另外的通靈者曾經來過哥譚」這件事,就好像閃電一樣劃過菲奧娜混沌的腦海,將她所有的想法都照了個通透,刹那間就好像有人在三九寒冬裡往她頭上倒了滿滿一盆冰水似的,直讓她從頭頂冷到心底,她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

  那個懷抱著「或許我可以幫上忙」這樣美好的願景,帶著一整箱的通靈用具不遠萬里趕赴哥譚的同行,怕是已經死在這裡了。

  只有死人,才能在冥冥之中引導活人。

  也就是說,她面前的這個人,從一開始瞄上的就是「忒彌斯」。因此他一手策劃了哥譚遊樂場失蹤案件,為了防止她不來哥譚,還特地搞死了一個聖彼德堡的通靈師作為保障,好讓剛被刺客聯盟逐出不久的忒彌斯能夠在雙重保障之下來到哥譚,落入魔掌。

  這個人不僅心思深沉,而且手段毒辣,哪怕格林女士都已經按照他說的去做、綁架了忒彌斯、菲奧娜還予以配合了,可是他說話不算話,依然出爾反爾地殺掉了格林女士的養女。

  她眼眶發熱,死死地盯住眼前這個完全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怪人,眼白都有點泛紅了,滔天的憤怒在她心底累積,千言萬語匯成倆字,從菲奧娜口中相當有力地噴薄而出,這也是她這麼些年來說過的最重的話了:

  「畜生!你真的、真的不是人!」

  「你敢殺人,敢用死人的怨恨引導著我來這裡,就不怕報應嗎?!」

  小丑對她的話語置若罔聞,嘻嘻笑著把那把銀刀在手裡把玩了好一會兒,中途有好幾次都把刀拔/出/來了,看樣子是想在菲奧娜臉上狠狠劃一刀給她「整整容」,可在某種不知名力量的壓制之下,他又走了神,順手就把刀又插了回去。如此反復數次之後,他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用鋒銳的刀尖戳著菲奧娜的頭,嘶聲問道:

  「這把刀是幹什麼的?一點都不好用。」

  菲奧娜毫不畏懼地回視著他:「是我的幸運物,你不要亂碰,否則會倒楣的。」

  「啊呀,好害怕好害怕嘻嘻嘻嘻——」小丑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那個小女孩的幸運物也沒能救她的命呀,真可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

  「你可千萬別不信。」菲奧娜已經冷靜了下來,某種相當詭異的預感纏繞上了她的全身。

  明明房間裡現在只有她和小丑兩人,躺在牆角的女孩子已經是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了,然而在她過分敏銳的感官之下,她卻能清楚地感受到這裡有四個人。

  ——既然活人只有兩個,那麼剩下的兩位又是誰?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聲細語地陳述著某個聽起來很荒謬的事實,雖然她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因過分憤怒和悲傷而留下的一點哭腔的餘韻,但是從她口中說出的話語卻相當冷靜:

  「要是過會兒你倒楣了,先生,那就真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己作孽太多,報應不爽。」

  那把銀刀是她的護身符。只要它還在菲奧娜的身上,那麼她就可以通過預支未來運氣的方式逢凶化吉,畢竟等價交換,一物換一物,要想逢凶化吉,就需要過量的運氣,對於不靠吸取別人運氣的正路上的通靈者來說,多餘的運氣還能從哪兒來?只能從未來預支。

  可是當護身符被外人觸碰的時候,尤其是對於金屬刀具類的護身符來說,它的另一層功效便會顯現出來了:

  血光之災,報應不爽。

  如果此刻拿了她的刀的人是個好人,那沒什麼,頂多倒楣幾天就是了,可是如果拿了她的刀的人是個像她面前這種惡貫滿盈的傢伙的話……會怎麼樣呢?她也不知道,總歸不會是什麼好事就是了。

  「小姑娘,你要不要猜猜我臉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小丑突然換了個話題,準備要把那套最經典的傷疤的故事用在菲奧娜的身上了:「我以前有過妻子,我很愛她,她和你一樣漂亮。」

  「她賭博,欠了一屁股高利貸卻無力還債,那些來討債的人便劃花了她的臉,可是我們沒錢醫治,她受不了了。我想讓她知道我不在乎這些傷疤,就把剃刀放進了嘴裡,可是她卻不能忍受再看到我!」

  「真是可笑啊,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他看著面前明顯被他的故事打動了的小姑娘,在心底露出個嗜血的笑容來,甚至隱隱帶了點癲狂的快意:

  看看,看看!大名鼎鼎的忒彌斯,還是個小姑娘呢,多容易上當,隨便講個故事就能打動她!

  其實菲奧娜還真信了。畢竟她涉世未深,還是個預見到了會被恩將仇報都會依然伸出援助之手的、心懷光明與正義的小姑娘。

  ——她差點就要被小丑的話騙到了,如果沒有死去的亡靈作祟的話。

  菲奧娜正準備搭話,突然就看見那個早就完全失去了生命氣息的女孩子以活人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姿態抬起了頭,姿態詭異得讓人心口發涼,那具不帶一絲活人氣息的屍體用充血的、凸出的眼珠緊緊盯住了菲奧娜,殘破的聲帶嘶啞地怒吼出聲:

  「別聽他的鬼話!!」

  在她抬起頭的一瞬間,菲奧娜看見了她臉上那道貫穿了整張臉的、深深的血痕!

  那聲音淒厲絕望,甚至隱隱帶有一點另一位俄羅斯女音的迴響,標準的美音和俄羅斯的異鄉口音疊加在一起,兩道死人的聲音迴響在這個劇院裡,成功地讓小丑都停下了講述他的故事,菲奧娜這才敢確定這聲音已經不是「只有通靈者才能聽見的死人的聲音了」,那種怨憤和怒火甚至穿透了生死之隔傳到了現實世界中的她的耳邊。

  她微微地睜大了眼睛看向那具屍體:「你……」

  這已經完全不是「活人」的聲音了,更不是「死人」的聲音,硬要說的話,這是一種不得安息的憤怒和怨恨、悲苦和絕望凝結成的靈魂的聲音。枉死的聖彼德堡年輕女巫的魂魄帶著橫生的怨氣與憤恨,飄蕩了數月都不得安生,終於在這一刻魂魄顯靈。

  而就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擊中了菲奧娜。她瞳孔緊縮,連滾帶爬地向後退去,還不忘向著角落裡那具不知道是死人還是活人的少女的身體嘶聲喊道:

  「快後退!!」

  惡貫滿盈的人隨意觸碰通靈師的幸運物和護身符會有什麼效果?也不會有太大效果的,最多也就等於在他背後輕輕推了一下而已。然而對於小丑這種身負數都數不清的血債,有無數普通人含著血淚、日日夜夜盼著他遭報應盼著他能夠鋃鐺入獄伏法受死的混蛋來說,只要輕輕、輕輕地推上這麼一下——

  就在這一刻,八位聖彼德堡女巫傾盡全力許下的「讓他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所有報應全都於某一刻應驗,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血償血以命償命」的詛咒終於應驗了。

  小丑剛想後退,就被從後面撲上來的死人屍體給壓了回去。金髮少女的屍首僵直著腿從地上一躍而起,那張帶著詭異血痕的臉直直對上了他的,明明她已經斷氣許久了,卻還是能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來,成功地讓為非作歹殺人放火這麼多年了的阿卡姆首惡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心裡發涼。

  下一秒,他們頭頂的吊燈突然毫無預兆地斷裂了鏈子,巨大的燈架從天而降,險之又險地擦過菲奧娜的臉,將小丑生生釘在了地面上,那可是幾百斤的上好的水晶枝形大吊燈,就算他本事通天,有起死回生的好把戲,沒法讓這個人徹底把命交代在這裡,那橫貫了他胸口的吊燈枝子也能讓他大傷元氣。

  這就是報應。

  ——但凡你為過惡,又不知悔改,那麼報應不爽,天理昭昭,鮮血與屍骸將會長久地、永恆地跟隨著你!

第31章 有話好好說

  認真算起來的話, 菲奧娜什麼都沒做,什麼也沒來得及做, 把小丑給死死釘在了地上的根本就不是她的手筆, 她眼下還沒那麼大的本事, 只是用她的那把銀刀護身符起到了一點很微末的推動作用而已。

  可是危樓將傾, 大廈欲倒,懸崖將墜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都是一個道理的麼?危急關頭,差的就是那輕輕推一下的、拉一把的手。要是曾經做過的好事多,那此刻就是受人援助脫離險境的時候了;要是曾經做過的令人髮指的事情太多了,那眼下就是一報還一報的好時候了。

  那個吊燈掉落的時候聲勢浩大的很,哪怕只是吊燈枝的末端遠遠地擦過了菲奧娜的臉,那被攪動得幾乎都能化成風刃的空氣都能在她臉上劃出一道紅痕來。

  不過此刻菲奧娜完全無暇去顧及自己的臉了。她顫抖著雙手爬到遠處躺著的少女那裡,往她的胸口和鼻子下一伸手, 才發現這人果然已經死去多時了, 丁點兒心跳和熱乎氣都沒有。

  眼下這破舊的劇院裡只有菲奧娜自己一個百分百的活人。小丑被吊燈釘在了地上, 生死不明;格林女士的養女已經死去很長時間了,就好像剛剛那具還能活動、將小丑推到吊燈下面的屍體是她的錯覺一樣。在這個只能依稀辨認得出當年奢華盛況的荒廢許久的劇院裡,她倉皇起身, 四下環顧,卻已經完全感受不到第三、第四個人的存在了。

  天將破曉, 一顆閃亮的啟明星已經掛在了深藍的長空。些微的晨光穿透了破碎的玻璃彩窗照射進來,將室內的情形照得更加清楚了。年少的通靈者在滿地的鮮血裡沉默了良久,才在蝙蝠俠破窗而入的一瞬間, 無聲地落下兩行清淚來。

  在被送往醫院的路上,她一直保持著令人不安的沉默,幾乎都要讓布魯斯擔心她是不是有了PTSD了。他思前想後,發現自己還真的不知道應該在此時說什麼,便伸出手去拍了拍菲奧娜的背,這已經是他在蝙蝠俠這個身份下能表露出來的最大程度的柔情了。

  迪克在一旁胃裡直泛酸水:人和人的待遇果然不一樣,這麼多年來B都沒這麼安慰過我們,這是要轉型了嗎?

  不過幾分鐘後布魯斯就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還是那個從某些方面來說不通人情地讓人牙根發癢的獨/裁者,暴君程度比起達米安來有過之而無不及。菲奧娜都辦好入院手續躺在病床上開始養傷了,他還要來看她,目的甚至都不是為了探病,只是為了問她一句:

  「這件事跟你有關係嗎?」

  菲奧娜已經在閉目養神了,聽到了這句話只是微微抬了抬眼,輕聲道:「先生,我本領微末的很,你覺得我有這個本事嗎?」

  蝙蝠俠被她這麼一問問得直接沉默在了原地,畢竟菲奧娜的實力真的是太微妙了,上下波動起伏不定,說強也強說弱也弱。要是說她跟這件事沒直接關係,他是信的;但是要說她清清白白,跟小丑之死一點關係也沒有,那純粹就是在騙鬼吧?!

  「再說了……」菲奧娜輕聲笑了笑,溫柔和緩的聲音裡卻帶著相當涼薄的寒意:

  「如果我有這個本事的話,他還能活到現在?我肯定早就讓他血債血償了!」

  蝙蝠俠剛想勸她不要這麼激進,可是轉念一想,她既不是蝙蝠自家的人,又剛受了驚嚇,身為小丑綁架事件的受害者此刻說句重話也是正常的,便沒有多說什麼,略一點頭示意權作告別就從窗戶裡跳出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菲奧娜說話從來都算話。

  菲奧娜雖然沒有受傷,但是她之前被擊中的頸部一直感覺很沉重,太陽穴還有隱隱的陣痛發作。經過專業的醫師檢查之後確診她有了輕微腦震盪,需要住院觀察一天。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她從來沒跟人說過,在她發燒昏迷的那晚,她不僅看見了自己的母親,還隱約看到了另一幫人馬,而此刻,這幫和她之前見過的所有類型的人都完全不同的傢伙們又一次無比清晰地出現在她的夢裡了。

  這些人幾乎全都是女性。她們身穿和菲奧娜母親身上的長袍制式不同、明顯更為現代和時尚一點的黑色的衣裙,手持火炬沉默地圍成一個圓圈,周身縈繞著某種和她的母親有著某種微妙的相似點的氣質,被圍在中間的那個人抬起方才始終在凝視水晶球的渾濁雙眼,對她的母親許諾道:

  「……會有人保護她的,菲德麗絲,你不要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這是菲奧娜第一次聽見自己母親開口說這麼長的句子,而且還得知了她的名字,菲德麗絲,此刻她的身上依然穿著那件雪白的長袍,眼睫上還有一片未曾化開的雪花,足以得知這裡有多冷了:

  「世界上哪個母親,不是在為自己的孩子作著註定落空、又過分長遠的打算的呢?我這次前去對抗黑魔王,怕是九死一生,再也回不來了。我自個兒倒是不怕死的,可惜了我的菲奧娜……她還這麼小啊。」

  這位最終在後世巫師的和平史書裡佔據了一個角落、能夠在戰爭絞肉機裡留下自己姓名的法力高強的女巫,在此刻已經完全拋棄了那些外力強加給她的光環和頭銜。只是一位普通的母親的她哽咽著說出了自己唯一擔心的事情:「她還這麼小,我怎麼放心的下?」

  「你就安心吧,菲德麗絲,會有人保護她的。」那個抱著水晶球的老婦又重複了一遍,堅定地開口複述著她剛剛在水晶球裡看見的未來:「這個人會在生死關頭挽救她,在日常生活中教導她,會成為她人生路上的引路者,會為她帶來知識和光明。」

  「所以啊,你就放心地去吧,菲德麗絲!不要害怕,只管往前走就是了,我們也會永遠在你身後,跟你一起去的!」

  ——如果菲奧娜的見識更為廣博一點的話,如果巫師界不那麼努力封鎖自己的消息的話,此刻菲奧娜就應該能認出來,這一圈手持火炬沉默站立著的,全都是神秘協會「金色黎明」的那一批特殊的成員。

  這是個歷史悠久的組織,它基於一份名為Cibpher Manuscripts的手稿而成立。金色黎明一開始結社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研究塔羅牌而已,但是隨著時代的變遷,越來越多的通靈師開始將這裡視為「神秘學的大本營」之一,甚至以能夠加入金色黎明為榮。

  在金色黎明成立的這麼多年裡,它經歷過凋敝,也擁有過繁榮,但是最嚴重的一次對神秘學的毀滅,恰恰發生在金色黎明結社不久之後的那一場戰爭裡:

  第一次世界大戰。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不管哪個世界都受到了相當嚴重的影響,因此金色黎明在成立不久之後,就收到了來自具有遠見卓識的通靈師和親麻瓜派的巫師的橄欖枝:

  我們都是擁有某種程度上的「超自然力量」的人,為什麼不能緊緊團結在一起,將這份力量用於阻止戰爭?為什麼不能為世界未來的和平盡自己的一份力量,為什麼一定要躲在保護罩下苟且偷生?

  這是神秘學史上、是巫師史上、也是不能被普通人所知的正史上僅有的一次跨界合作。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金色黎明接納了有史以來第一批也是唯一的一批擁有著「通靈師」和「巫師」雙重身份的人,而曾經的德姆斯特朗畢業生菲德麗絲,在時隔多年後,想要去阻止第一代黑魔王又擔心自己的身後事無法得到妥善處置的時候,第一反應也是去向金色黎明的這幫特殊編制成員求助。

  菲奧娜猛地睜開了眼,她怔怔地看著天花板,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她在刺客聯盟的這些年,真的能算「得到教導」麼?塔利亞對她不管不問這麼多年,真的能算是她「人生路上的導師」,能「為她帶來知識和光明」麼?更別提在剛剛的生死關頭,救了她的根本就不是刺客聯盟的力量,而明顯是詛咒應驗了的結果。

  天賦驚人、直覺准得能氣死大半通靈師同行的年少有為的「忒彌斯」,平生第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未來的道路來:通靈這件事,到底可不可信?

  她還在醫院裡思考「未來何去何從」,還有「這條路究竟能不能走下去」諸如此類的問題呢,另一邊外出負責調查當年舊事的紮塔娜也終於回到了黑暗正義聯盟。她的隊友們一窩蜂圍上來問她是不是查到了什麼,只見她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隨即她對著周圍豎起耳朵想分享資訊的隊友們露出個勉強的笑容:

  「我是查到了一些很關鍵的東西。」

  「但是諸位,抱歉,此事事關重大,為了保護當事人,不到緊要關頭我就不能說出來。」

  次日傍晚,菲奧娜在接受過複檢,確認了自己身體倍兒棒能一頓連吃三碗飯之後,便開開心心地回到自個兒的花店去了,畢竟她還有貓要喂,結果剛走到花店門口,就被兩個抱著手臂對峙的人給嚇了一跳:

  這兩人不正是她的三花——不對,是那位沒有名字不吃妙鮮包身高一米八騎著機車隆隆逃走的先生,還有她的大橘——不對,是蝙蝠俠!

  只不過他們之間的氣氛眼下十分僵硬,有種即將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苗頭。要不是菲奧娜在門檻裡埋了盧恩符文,眼下這兩人對峙的氣勢就足夠不怕死的市民來圍觀一波了。

  菲奧娜想了想,覺得既然他們現在還矗在自己的花店門口,自己身為花店的主人就有調節氣氛的要務,便走過去清了清嗓子柔聲勸道:

  「好啦,朋友們,大家都是變過貓的人了,和氣生財和氣生財,有什麼事情是不能通過坐下來好好交談一下解決的呢?」

  布魯斯和傑森對視一眼,竟然罕見地達成了一致,可能身為橘貓和三花的時候和平友愛相處的記憶起作用了:……這個勸架的理由好無厘頭,但是還竟然莫名讓人真發不出火來。

  菲奧娜從門框上熟門熟路地撈下鑰匙來請兩人進去,他們齊齊拒絕了,蝙蝠俠像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說,但是又難以開口,傑森冷笑一聲:「說啊,你說,我就站在這兒聽著。」

  在傑森無聲的冷嘲熱諷的催促下和菲奧娜好奇的目光注視下,布魯斯發現自己一時間更難將這個消息說出來的,但是這個消息遲早要說,而且長痛不如短痛,他心一橫,沒敢去看菲奧娜的表情,低聲道:

  「小丑沒有死。」

  「忒彌斯,你不能留在哥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話好好說,大家都是貓【。

  即將拔營前往紐約~紐約是個好地方啊,人傑地靈,賺起錢來都要比在哥譚容易【激動地搓手手】

  小丑一時半會兒是上不了線了,他的酒神因數眼下不好使,半殘著,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可以說hin慘了_(:з」∠)_至於具體原因的話,以後紮塔娜會負責抖這個包袱的!


第32章 出發去紐約

  你本來都以為這個壞蛋死掉了, 卻在第三天突然被告知,他不光沒有死, 而且為了躲開他你還要搬家去另外的城市,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就好像狂熱追星少女明明手握優惠券又定好了鬧鐘, 結果分神跟別人說了句話就生生錯過了最後一本限量寫真集;就好像專門蹲守sale賣場賺差價的代購明明萬事俱備只欠搶購了, 結果東西都挑好了,一摸口袋,忘了帶錢包;就好像昨天還在跟你甜甜蜜蜜的男朋友今天突然挽著另一個女孩子的手沉痛地對你說,對不起其實我和她才是真愛請你祝福我們……

  總之就是憋屈,還不是一般的憋屈。

  菲奧娜微微睜大了她那雙灰色的眼睛,一時間竟然無法準時對接上蝙蝠俠的腦回路:「他沒死就沒死唄,這和我必須要搬去紐約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傑森抱著雙臂倚在門上,相當具有諷刺意味地笑了聲:「關係可大著呢。」他朝著蝙蝠俠那裡揚了揚下巴,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聽他的就是了, 這可是為了你好。」

  最後那幾個詞咬的很重, 就好像「為你好」這句話跟他本人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菲奧娜想了想, 斟酌了下自己的用詞:「總歸不是什麼好人。」

  傑森覺得在這個話題上哪怕繼續浪費一秒鐘都是對珍貴的生命和時間的褻瀆:「他就像塊牛皮糖。你之前沒能搞死他,他就會對你相當感興趣,從而一直糾纏著你, 你也就別想過你的安生日子了。」

  小丑和蝙蝠一家的恩怨可真是源遠流長由來已久,從常年被糾纏不休的蝙蝠俠本人到曾經死在他手裡的傑森, 再到差點被抓去做成小丑的紅羅賓,但凡被他產生了興趣瞄上的人,最後肯定要被他拉扯著在黑暗和死亡的邊緣徘徊。

  如果說毒藤女還是個環保主義者、小丑女偶爾也會大發善心、貓女還是個有格調的寶石大盜的話, 那麼小丑這人就是個徹頭徹尾、沒有丁點兒格調的瘋子。而身為正常人的我們都知道,千萬不要跟瘋子扯上任何關係。

  蝙蝠俠一瞬間覺得,當面前的兩人同為小丑手下的受害者的時候,他竟然完全無法抬起頭來,甚至有種慚愧得心如刀絞的感覺,便微微偏過頭去,低聲道:「抱歉。」

  不知道是說給傑森聽的,還是說給菲奧娜聽的。

  菲奧娜看了看依然抱著雙臂倚在門口的傑森,突然就隱隱約約地琢磨到了這兩人的關係,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條無形的線將這沒有血緣關係的兩人用某種「家庭」的形式串在了一起:「你不用覺得抱歉……你又不欠我的。」

  她的未竟之語雖然委婉,但是也算點得很明白了:

  你欠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因為我至少沒有死過一遍。

  菲奧娜想了想,又補充道:「倒不如說,你還願意不辭勞苦來告訴我這些,我就很感激了。」

  她委實不願意把任何重話施加在蝙蝠俠的身上。因為她能感覺得到,面前這人永遠懷抱著的,是「犧牲自己」而並非「犧牲他人」的準備,那種近乎自殘的自我犧牲精神已經相當嚇人了,可是哥譚的黑暗面從來都不如人所願,至少永遠不遂他這方面的願,取而代之犧牲的,都是他想保護的、他所重視的人。

  這能怪誰呢。要怪保護者保護不力嗎?可是他的初衷的確是想保護,只不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連蝙蝠俠自己都沒想到小丑竟然在那麼久之前就盯上「忒彌斯」了,這讓他後期的保護工作全都落了空,甚至加強了小丑對忒彌斯的興趣:這可是被蝙蝠俠保護著的人。那要怪受害者自己倒楣嗎?可是受害者有罪論從來就不應該適用於任何一件事上。

  ——想來想去,除了將一切的根源都追溯回壞人本身之外,也沒什麼好怪的了。

  她抬起頭,看向蝙蝠俠面具之後的鋼藍色的眼睛,刹那間覺得這位多年來已經把自己活成了哥譚的黑夜傳說的義警給她的感覺相當熟悉,可是菲奧娜一時半會間卻死活想不起還有誰給過她一模一樣的感覺,畢竟她每天要見的人那麼多,這幾天來又在生和死之間打了個圈兒,反應速度和思考遲鈍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我有個小小的問題,請先生為我解惑。」

  蝙蝠俠突然就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而下一秒菲奧娜的問話也驗證了這一點:

  「那根吊燈明明都貫穿了他的胸口,他為什麼還能活下來?他也是那種擁有和常人不同力量的超級人類嗎?……不,肯定不是。」菲奧娜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論點:

  「如果他也有異于常人之處的話,我第一時間就會感覺到的。」

  「那麼請問,這位義警先生。」她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了蝙蝠俠的披風,素來溫柔朦朧的灰眼睛一瞬間銳利明亮得讓蝙蝠俠和紅頭罩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是誰……把他送去搶救了?」

  「哦,你不知道嗎,小姑娘?」傑森嗤笑道:「蝙蝠俠嘛,從不殺人。」

  菲奧娜微微怔了怔:「可是如果他不死,那將來還會因他而死的人命又該怎麼算呢?先生,你有這個信心能把他一直囚禁在阿卡姆嗎?」

  「他哪有這個本事。」傑森瞥了布魯斯一眼,搶先對菲奧娜投出了來自紅頭罩的橄欖枝:「別希冀他的保護了,『忒彌斯』,來做我的助手吧,至少我可以保護你。」

  菲奧娜咬著嘴唇想了好一會兒,還是婉拒了他的提議:「我要去紐約,總覺得那裡有什麼在等著我。」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還是謝謝你的關心了,陶德先生。如果最近就要搬去紐約的話,我就必須輕裝簡行,沒辦法帶太多的東西,把桶桶留給你的話,你能答應我會好好養它嗎?」

  傑森終於體會到了遲來的被人分分鐘扒掉馬甲的毛骨悚然感,由此可見掉馬一定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都沒跟你追究你知道我是『忒彌斯』的事情呢,咱們就這麼扯平不好嗎?」菲奧娜一聽他沒拒絕就知道這是答應了,立刻沖進店裡殷勤地把三花抱了出來,塞進了傑森的手裡:「給你!」

  既然這小姑娘都把三花貓送到傑森的手裡了,那麼那只橘貓也應該被送到他這裡了吧?本著「同理可證」的原則,蝙蝠俠正等著菲奧娜把橘貓給他呢,結果左等等不來右等等不來,那圓潤飽滿肥嘟嘟晃悠悠的十五磅完全沒有被它的主人交付到他手裡的意思,他便開口問道:「忒彌斯?」

  「別想了,我是不會和我的大橘分開的。」菲奧娜此刻倒是和他的腦回路完美對接上了,分分鐘就警惕了起來:「我們都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了!」

  布魯斯·人不如貓·韋恩:……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跟你的貓至死不渝呢。

  她定了定神,朝著蝙蝠俠解釋了起來為什麼她不能把橘貓給他,這可真不是無理取鬧:「你們拿著桶桶,我帶著大橘,雙方一起研究你們變成貓的原因,既然變貓這件事是你和大橘開的頭,那不管我們哪一方先研究出了辦法,都能夠在另一方的那裡通用的,雙管齊下總比所有的資源都被壟斷的效率來的要高。」

  其實讓菲奧娜離開哥譚,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布魯斯的私心。既然他沒有辦法從巫術和魔法的方面著手,為她構建防護罩,那麼讓她離開哥譚,也是紮塔娜說過的一個能有效削弱貓咪和他的共鳴的好辦法,更別提只要她離開了哥譚,去往有著復仇者聯盟常年駐紮的紐約,就可以從已經明顯開始對她很感興趣的小丑手下脫離了。

  讓她離開,才是最好的保護。

  然而百密一疏,在場的諸位都忽視了一個問題:

  如果把小丑砸了個七葷八素的那盞吊燈真不是菲奧娜的手筆,那麼他們會不會來「驗收成果」?

  傑森抱著貓率先離開了這家花店,把表達任何正面情緒都十分困難的蝙蝠俠和菲奧娜留在了這裡,兩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紮塔娜在耳機裡瘋狂提醒他「你快說啊你再不說就來不及了」,蝙蝠俠才艱難地開口:

  「……你手上不能有以任何方式跟你有關係的人命,忒彌斯。否則白巫術不會保護你的。」

  如果小丑真的死了,那麼菲奧娜的銀刀起到的便是一個推動作用,這條人命至少要記在她頭上九分之一,到時候白巫術的保護也就自動破除了,年少的通靈師可就是真正地、徹底地、毫無防護地暴露在所有的陰謀和惡意之下了。不殺小丑,固然有他「不殺」的考慮因素在裡面,但是更多的卻是為了延續那個依然在保護菲奧娜的白巫術。

  這就是此人的彆扭之處了,他明明是出於為菲奧娜的考量才這麼做的,而並非一味的「不殺」,讓他解釋起來卻跟要他命似的,甚至說完之後就緊跟著傑森的步伐奪門而出,迅猛得好像承認自己做了件好事難於登天一樣。

  ——就在菲奧娜前腳離開哥譚的當晚,有一架來自俄羅斯的客機歷經千辛萬苦,秉著俄航一貫以來「啊啊啊起飛了啊啊啊感謝上帝活著落地了」的風格在陰雲大風的天氣降落在了哥譚機場。飛機上的乘客大多都青白了一張臉,不知道是被這俄羅斯特有的戰鬥機式客機給嚇的還是被哥譚這座以高犯罪率和高意外身亡率而聞名的城市給嚇的。

  機艙裡唯一一位面色如常的女子壓低了帽檐,,一看就知道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場面人。她拉著個純黑色的、一聽就知道咣當咣當裝滿了各種東西的箱子下了飛機,身上黑色的長裙和長風衣迎著哥譚依然春寒料峭的風揚起,宛如分波踏浪而來。她的腳下踩了雙將近十釐米的黑色高跟鞋,眉毛畫得又彎又細,高高挑起,配上Dior999烈焰藍金的大紅色口紅真是美豔逼人,而且她的五官明明拆分開來並不出色,可是組合在一起之後就有了種莫名的魅力,讓人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要被她那神秘的魅力折服。

  來人正是聖彼德堡女巫協會九大女巫之一,東方女巫達麗亞。在感受到詛咒應驗的那一刻她就肩負同伴們的委託出發前來哥譚了,一是為了驗收成果,二是為了和那位流落在外的通靈者進行初步的溝通。

  結果她們正巧擦肩而過。

  此刻已經坐上了前往紐約的飛機、即將在紐約落地的菲奧娜突然心有所感,猛地轉過頭去,隔著浩瀚的長空、縹緲的浮雲和璀璨的星空回望她的來處,哥譚。

  萬家燈火與千萬星芒映在她的眼睛裡,她的眼睛亮如銀河。

  作者有話要說:

  我魔改了一下時間線……此時芭姐還沒被小丑盯上,還是漂亮年輕又性感活潑的蝙蝠女。

  不在DC坑裡的朋友們可以自行去搜狗百科看看他對芭芭拉做了啥,相信我,你們看完之後也會回來跟我一起摩拳擦掌想弄死小丑的。


第33章 做人莫太皮

  紐約真是個好地方, 人傑地靈,寸土寸金, 喝口水都要擔心自己會不會破產, 富人如魚得水, 窮人舉步維艱。

  ——來自眼下沒有任何進項, 只能在外賣店裡打工的菲奧娜的感想。

  她為了迅速離開哥譚可真是輕裝簡行,行李輕到了什麼地步呢?除去已經托運了的衣物還有大件物品和橘貓之外,她只帶了一點換洗衣物和那副跟了她好多年的白巫術塔羅牌,至於銀刀、水晶球、雙頭分枝蠟燭和山羊頭骨之類的東西就沒這麼好的待遇了,統統被打包好了,卷在衣服裡一起送了過來。

  別的甚至都不敢往包裡裝,沒別的,就怕在安檢被當成邪教教徒給扣下。

  在搬家這件事上蝙蝠俠雖然沒有出面,但是韋恩集團的人卻突然找上了門來, 說什麼「恭喜你成為今天第一千位經過我們門口的顧客, 我們將為您提供免費去往紐約的機票和包年的酒店」, 從天而降的餡餅直接把菲奧娜砸了個暈頭轉向。

  自從蝙蝠俠出道這麼些年來,關於他和韋恩集團之間關係的留言那叫一個日囂塵上,說句不客氣的, 關於黑暗騎士和哥譚寶貝之間的八卦和各種似是而非的消息,能直接養活一個十八線小報。菲奧娜曾經近距離見識過蝙蝠俠的高科技裝備, 還有拿腳趾頭想想就知道價格不菲的戰甲,對韋恩集團自然也有著一定的瞭解,但是瞭解歸瞭解, 就這麼讓她接受完全陌生的人的幫助,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良心安生。

  別看她長得又甜美又溫柔,但是其實她骨子裡強得很,而且很有原則,絕對不欠這種非親非故還沒法還的人情,所以這就是她現在在紐約外賣店裡打工的原因:

  菲奧娜把來紐約的機票,還有行李托運、包年的酒店等等所有的花費全都折合成了錢,兌成了現金給布魯斯·韋恩寄了過去。這筆錢可不是什麼小數目,雖然菲奧娜手裡有著豐厚的菲德麗絲留給她的遺產,但是她為了不坐吃山空,早就給自己列了個花費計畫清單,當花費超過計畫的時候就要開源節流了,比如現在。

  當天被前臺通知「有人給您寄了封掛號信說是支票」的時候,布魯斯難得地和提姆一起在公司裡,聽到這個消息,他們對視一眼,心裡轉過千百個念頭:

  是恐嚇信還是炸/彈還是越獄警告還是犯罪預告函?

  結果當那張被嚴嚴實實封在信封裡的支票被拆出來,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這倆人同時沉默了,萬萬沒想到還真是普通的支票。對於哥譚本地人來說,對韋恩集團的認知基本上就是「既然這麼有錢那麼他們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萬萬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堅持原則不愛吃白飯的人。半晌之後還是提姆意有所指地開了口:

  「看來她不想欠你人情啊布魯斯。」

  布魯斯沉默著把這張支票夾進了書裡,決定改天去紐約的時候順便看她一下。

  當一個人基於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對周圍的人付出已經成了習慣的時候,不管是真心——對蝙蝠自家人來說,還是假意——對那些逢場作戲的女伴們來說,突然見到一個這麼鍥而不捨要跟他劃清關係的人,會覺得有些不放心也就很正常了,他超真情實感地擔心菲奧娜會不會因此破產。

  此時的菲奧娜還不知道她的財政狀況已經被遠在哥譚的蝙蝠俠本人惦記上了。她正在跟店裡的另一位兼職小夥伴聊天,這位跟她一起打工的姑娘叫瑪麗,比她略大幾歲,最近剛得到了自家偶像有女朋友了的消息,沮喪得不得了呢,偶然看見了菲奧娜隨身攜帶的白巫術塔羅,便纏著她想讓她幫忙擺個牌陣算一算他們到底是不是真愛能不能長久:

  「拜託了菲奧娜,你就幫幫我吧。」

  菲奧娜被纏得沒辦法了,問道:「你偶像是哪一位啊?」

  「什麼,你不知道他的嗎?!他超有名的——」這時瑪麗才想起來她面前的這個俄羅斯姑娘不是紐約本地人,趕緊拿出了十二萬分的熱情賣安利:

  「哦對,你是從哥譚來的嘛,哥譚本地人似乎更喜歡蝙蝠俠一點,畢竟在之前的超英論壇專區投票的時候他的名次和我男神一直咬得很緊。但是你現在爬牆來粉他也不遲,我偶像是鋼鐵俠!托尼·斯塔克,『當代達芬奇』,是個相當厲害的發明天才!」

  正好眼下店裡沒啥生意,店長也就讓她們先摸一會兒魚,聽到瑪麗她這麼盛譽鋼鐵俠,不禁也參與了進來:「你怎麼不說他還是個花花公子呢?他真的能和佩珀小姐維持這段長久的關係嗎,要我說,我覺得夠嗆。」

  瑪麗被他這麼一問,陡然就沉默了一下,菲奧娜於心不忍,連忙幫她解圍:

  「一個人的價值是通過他的智慧和貢獻體現的,而不是通過私生活,是吧瑪麗?」

  瑪麗:「……不菲奧娜你太抬舉我了,我的思想境界沒那麼高,只是出於對男神的偏愛而忽略了這一點而已。」

  菲奧娜:……弄錯了,失敬,告辭。

  「那你能占卜出來嗎?」瑪麗兩眼亮晶晶地看向她:「我超喜歡佩珀小姐的,以前去斯塔克工業參觀的時候跟她近距離接觸過,是個相當好看的金髮美人,要是她真的跟鋼鐵俠分手了我竟然不知道應該替誰難過……好煩惱啊,真希望他們可以一直好好地在一起。」

  「不行。」菲奧娜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什麼呢,你這是屬於替不熟的人問他的私人感情問題,在雙重的資訊模糊之下想要得出正確結論的話難上加難,正常的塔羅師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那你是正常的嗎?」瑪麗問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是。」

  菲奧娜:……不是,等下,請你等一下。雖然我的確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常」的塔羅師,可是你這個問法搞得我像個變態一樣?!

  俄羅斯,聖彼德堡。

  「怎麼樣怎麼樣?!」瑪莎今天難得地沒有一覺睡夠十二小時,和尤金一起去迎接遠行歸來的達麗亞了,當她看見達麗亞穿著那套幾乎成了她專用外出的黑風衣和黑色長裙出現在班提瓦門口的時候,激動得一蹦三跳從臺階上沖了下來迎接她:

  「去補刀了嗎,那個壞蛋終於受報應拉閘了嗎?幹得好達麗亞,我就知道戰鬥魔法有你出手就定能無往不利,別說一個小丑了,隔空咒掉整個阿卡姆都輕輕鬆松遊刃有餘——」

  達麗亞微微搖了搖頭,迎上兩位同行震驚不解的目光,低聲道:「進去再說。」

  她一進門,就看見了在沙發上披著毯子看書的塔季揚娜。她現在還在懷孕期間,而且眼看就要生產了,因為詛咒這件事情不管出發點是單純地為了咒人還是為了讓人惡有惡報,黑魔法的性質都不會因為目的的不同而被削弱,而詛咒不僅會影響自身,還會波及到最沒有抵抗力的胎兒,因此出於為她的安全考慮,她雖然身為女巫長,但是也是聖彼德堡九大女巫裡唯一一位沒有參與的人。

  塔季揚娜合上書,向著達麗亞點點頭問道:「怎麼了?看起來不是很順利的樣子。」

  達麗亞將手提箱立在門邊,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我們的詛咒被提前觸動了。」

  她看向塔季揚娜、尤金和瑪莎:「如果他現在死了,那這條人命就是九個人背著的。雖然我可以不管不顧地補上一刀,但是……我覺得我還是不能這麼做。」

  瑪莎突然想起了自己幾天前做的那個預知夢,那個夢雖然是以無邊的黑暗和腥紅的血為基調的,透著無窮無盡的壓抑感和邪惡,但是中間卻有一團明亮而溫柔的白光始終在那個噩夢裡保護著她。從來都在別的方面不是很擅長,但是在做夢和解夢上頗有一手的夢女巫陡然間便有了某種預感:「該不會是……」

  「是的。」達麗亞點點頭,確認了她的猜想:「是眼下已經很罕見了的白巫術。」

  她與周圍的人對視一眼,便在無聲中達成了一致:

  不管這第九個人的出手推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她們身為遵守規則的女巫,都不能貿然破除她的保護。這不光是規則的問題,更是良心的問題,如果她真的補刀成功、殺死了那個惡人的話,誰知道這位從來都被白巫術保護著的人會受到怎樣的傷害?到時候怕是詛咒都是她要面對的危險性最低的事物了。

  在未知的同伴即將面對的未知的危險面前,聖彼德堡的女巫們並沒有急於求成,而是一致謹慎地選擇了退避。

  「這年頭還有受白巫術保護的幼崽。」瑪莎的關注點分分鐘就偏掉了:

  「太稀奇了,我要留念發推,啊不行,發推的話容易被人解碼……那我發論壇好了,畢竟論壇上的大家都更專業一點,不會去找被白巫術保護著的人的麻煩的。」

  「瑪莎。」達麗亞本來都打算回去放行李了,結果一不小心瞥到了瑪莎的登錄介面,那個「我的同事貌美如花」和「在夢裡」搭配起來頗有轉折奇效,她沉默了三秒鐘之後和善地拍了拍瑪莎的肩膀,露出個友善的微笑來:

  「來,別緊張,讓我看看你的簽名。」

  之前皮過了頭忘了把簽名改回來的瑪莎:……哦豁。我怕是要完。


第34章 外賣和哈雷

  就在此時, 位於紐約市的這家外賣店終於迎來了今天的第一個訂單:「叮,你有一個新的外賣訂單, 請及時處理。」

  這家店主要的商品是現烤甜點, 偶爾也會跟著節日的走向賣點別的東西, 比如在情人節賣點巧克力和玫瑰, 在耶誕節賣點拐杖糖什麼的。平常他們賣的最好的點心就是甜甜圈,不過因為紐約市中心的地價太高,租金昂貴,所以店長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店鋪的位置定得離市中心遠了一點,這樣就能夠有效地通過降低租金從而減少成本了,但是相應地對人工的要求就高了一點,尤其是外送方面。因此這家店裡常駐不少外賣配送員,但是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接到來自這裡的訂單:

  曾經的斯塔克大廈, 現在的復仇者聯盟基地。

  當托尼·斯塔克還不是鋼鐵俠的時候, 曾經點過好幾次他們店裡的甜甜圈, 名人效應之下著實讓這家小店紅火了一陣。不過後來他成了鋼鐵俠,且繼紐約一戰之後復仇者聯盟也正式成立了起來,他就著「斯塔克」那個被燒得只剩了一個的字母「A」直接就把斯塔克大廈改成了復仇者大廈, 而復仇者大廈的安保工作做得那叫一個到位,這些東西都有專門的人員負責採購和檢查, 自然也就不會專門來買這家距離很遠的小店的東西了。

  這個訂單對店裡的老員工來說可真是久違了的好東西,店長一看就樂了,對瑪麗說:「是來自斯塔克大廈的訂單, 真巧,既然你那麼喜歡鋼鐵俠,不如你去送怎樣?還能跟偶像近距離接觸呢。」

  「不了不了。」瑪麗趕緊擺擺手:「男神這種東西,只能遠觀不能近看,我選擇把這個機會讓給菲奧娜。」

  菲奧娜:……我躺著也中槍?

  「我欠你個人情,拜託你這次幫我送了這一單。」瑪麗把菲奧娜拉到一邊,雙手合十好聲好氣地拜託她:

  「其實是這個樣子的菲奧娜,你看班表,我原本再過十分鐘就可以換班了,一般這個時間也沒什麼活,最多也就是周邊的運送,十分鐘絕對能搞定,所以我之前和啦啦隊的同學們約好了今天排練,但是我這不是沒想到會有這種突發情況嘛,如果去送了這一趟外賣的話肯定就要加班了……所以你看,能不能幫我把這一趟外賣送了?我不好臨時毀約,而且之前也已經請過好幾次假了,要是再請假的話還指不定隊長要對我有什麼意見呢。」

  菲奧娜看了下自己的班表,發現還有一個半小時,時間充裕得很呢:「可以,這趟我幫你送了。」

  「謝謝!」瑪麗拉著她的手晃了好幾下:「改天給你帶好吃的,實在太感謝了!」

  「這沒什麼。」正好此時後廚的甜甜圈也烤了出來,菲奧娜三下兩下就把點心打包好塞進了專門的外賣配送箱裡,把頭髮挽了起來,戴上頭盔就出門了。店裡專門為配送遠距離的外賣準備了好幾台機車,一開始菲奧娜看到這家店的招聘啟事,想來應聘送外賣的外送員的時候店主還不同意,覺得她年紀小,一看就是那種傳統乖乖女,怕是連怎麼發動機車都不會,建議她去找個別的活幹,直到菲奧娜騎著機車在街上飛快轉了一圈之後他才同意讓菲奧娜來店裡做短工。

  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很少有正兒八經地在騎機車的時候往頭上戴頭盔的人了。畢竟50個州中只有19個州強制佩戴,剩下的州法律裡,對騎手的頭盔佩戴與否還有年齡限制,或者連個限制都沒有。

  雖然理論上來說,佩戴頭盔可以減少因碰撞而致使的死亡和受傷,而且翔實可靠的大資料也證實了這一點,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看,政府無權干涉公民的自由權,哪怕是出於善意的也不可以。曾經多州共用的「強制佩戴頭盔令」也在愈演愈烈的人權活動中被逐漸廢除,來自洛杉磯的「黑暗天使」騎手團隊的某人曾經說過這樣一段很著名的話:

  「我知道不佩戴頭盔是危險的,但我願意承受這個風險,因為這是我的權利。如果因為我不佩戴頭盔而發生了事故,受到傷害的是我自己,我願意自己為自己買單,並未對他人造成傷害,那請問我為什麼還必須要佩戴頭盔呢?」

  這一番話出來之後,這個本來就聲名在外的重機車團隊更是名聲大噪了,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都覺得他們很酷,千方百計地想加入這個團隊,「黑暗天使」的隊伍也愈發壯大,近年來更是從洛杉磯一氣發展到了紐約。這個團隊的人員素質本來就參差不齊,啥樣的都有,近年來更是以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為主了。

  所以當菲奧娜正在長腿單邊踩地,支著機車等紅綠燈的時候,被從後面趕上來的一幫不戴頭盔的機車少年成群結隊地打招呼,她只是掃上一眼就知道這幫人都是這個團隊裡的了:

  「嘿,上午好啊。」

  「車子不錯!」

  「今天天氣超棒,適合兜風,你覺得呢?」

  她今天運氣不錯,這幫年輕人只是覺得有機車女騎士十分稀奇,並沒有看見女孩子就發情的那種傻/逼直男,連個向她吹口哨的都沒有,甚至還有個穿著黑色皮衣的男生友情提示了她一下:

  「這個頭盔上的雙環扣已經有點舊了,記得去換個新的,要不這頭盔戴和沒戴根本沒區別。」

  眼看著這個紅燈還有十幾秒了,菲奧娜想了想,便把風鏡拉了開來,對著那個友情提示了她的男生禮貌地一點頭:

  「謝謝。」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樣多有衝擊力。想想吧,一個有著溫柔好看的灰眼睛的女孩子,哪怕只是露出半張沒化妝的素顏的臉都相當好看,就這麼單手扶著風鏡,半邊身子傾斜著,長腿踩在地上,用她那溫柔動聽的聲音對你致以謝意,是個審美正常的人就都要被這種行動上的乾脆俐落和瀟灑、外貌上的溫柔和甜美形成的奇妙的對比之美震撼到的。

  所以在紅燈變綠的那一瞬間她就加油門沖了出去,把這一幫看她差點看走神了的少年拋在了身後,為首的那個提醒菲奧娜要去換一下雙環扣的男生是最直接感受到她的動人之處的人,呆呆地張著嘴說:

  「上帝啊……她真是太好看了。」

  結果他的嘴還沒合上呢,就被疾馳而過的另一輛哈雷卷起的風給嗆著了。由此可見,戴頭盔能不能保護頸椎另說,至少可以保護戴了頭盔的人不被風給嗆到,不至於像這個倒楣蛋一樣,在自己的機車上咳得活像的了什麼不治之症。

  菲奧娜在復仇者大廈附近剛停好機車,後面那輛一直綴在她身後的哈雷也在不遠處停了下來,當菲奧娜抱著外賣盒沖進樓裡的時候,就正好跟那輛哈雷的主人撞了個正著,只不過兩人的方向完全不同。那名金發藍眼、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向的是上行的電梯,菲奧娜則三步並作兩步沖到前臺那裡,將手裡的外賣盒放在了桌子上:

  「你好,這是托尼·斯塔克定的甜甜圈外賣,請簽收一下謝謝。」

  前臺小姐明顯對自家老闆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風相當習慣了,二話不說就簽收了這個外賣盒子,還給了菲奧娜不少小費:「拿著吧,女孩,老闆剛剛還說過,如果送外賣過來的是年輕人的話就多給一點小費呢,你真是趕上了個好時候。」

  菲奧娜:??天降橫財,大吉大利,感謝老闆!

  她抱著已經空了的外賣盒子沖出門去,打算儘快趕回店裡,結果剛走下臺階沒幾步,就聽見從身後不遠處的巷子裡傳來劈裡啪啦一陣東西倒塌的聲音。菲奧娜走過去一看,是一輛放滿了清潔工具的小推車翻倒在了地上。這種小推車是街道清潔人員常用的,上面能放不少東西,但是就是有一點不好:

  和那些酒店裡常用的推車不同,這種推車的平衡性很差,尤其是放的東西太多了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側翻過去的,這不,這輛推車上面的掃帚太多了,還都支在一邊,因此當它翻倒的時候,如果上面搭載著的是別的東西,那就會亂七八糟地滾落一地的,但是這輛推車與眾不同,周圍全都是掉出來的掃帚。

  菲奧娜看了看周圍,發現小推車的主人根本就不在附近,便秉著日行一善的原則去幫這人把推車收拾好。當她把滾落在地的無數掃帚收拾起來之後,發現在遠處的牆角那裡還被她落下了一把,便突發奇想,對著那把掃帚伸出手,喊了一聲「起來」,試圖讓它自己有點自覺,乖乖地滾過來。

  不過話是這麼說,她可從來沒指望過這把掃帚真的能自己乖乖滾過來,菲奧娜都準備走過去把它拎回小車上了。因此當她那一聲「起來」剛出口,被她落在了牆角的那把掃帚就像成精了一樣,「咻」地一下竄過了十幾米落在了她手裡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如魔似幻風中淩亂了:

  我的天!這也行?!

  ——不管她此刻感覺多魔幻,這把掃帚的確是自己動了起來、飛進了她手裡的,半點不假。

  菲奧娜目瞪口呆地看著手裡的這把掃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的好。她最近本就一直在處於對通靈的懷疑和更進一步的、對自己的懷疑中呢,結果突發的這件事搞得她壓根就沒空進行自我懷疑了,得先拯救一下破碎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再說。

  她將這把掃帚翻來覆去檢查了不知多少遍,都沒能從上面感受到任何不對勁的氣息;當菲奧娜把它放在地上,再次大喊一聲「起來」的時候,它又會自動乖巧地跳進她的手裡。

  真是忒邪門了。

  菲奧娜突然就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這掃帚都能蹦進她手裡,那麼會不會也有可能像那些童話故事中的巫師的掃帚一樣,可以騎著飛呢?既然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好的氣息,那為什麼不試一試?反正也沒啥危險性。

  說做就做似乎是每個俄羅斯人骨子裡的特性,菲奧娜二話不說拎著外賣盒就跨上了掃帚,還相當中二地大喊了一聲——

  「烏拉拉!」

  ……結果這把掃帚根本就沒飛起來。不僅沒飛起來,而且杵在原地,活像根老老實實的木頭。

  菲奧娜吐出一口氣,自我安慰道,幸好沒人路過沒人看見,還能保存最後一點顏面。畢竟她回了回神,也覺得自己剛剛跨在掃帚上大喊咒語的樣子真是傻乎乎的,臉都有點紅了。

  不過某條定理是自古以來就通用的:人倒楣起來,喝涼水都會塞牙縫。

  下一秒,她就聽見了一聲很細微的、卻絕對不容置疑無法錯認的聲音,明顯有人在很努力地憋笑結果沒憋住:

  「噗。」

  菲奧娜警覺地抬起頭來,和跨在牆頭上、手裡拎著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外賣盒的身穿紅藍雙色緊身衣的怪人對了個正眼,這人的頭套上還用不知道啥材質的白色東西做出了兩個橄欖形的眼睛出來,此時這雙眼睛——姑且算是眼睛吧——還為了憋笑已經眯了起來,哪怕他下一秒就立刻做出了十分正經的樣子也無法掩蓋他剛剛笑出了聲的事實:

  「嘿,別緊張,其實你剛剛挺可愛的。順便問下,你需要幫助嗎?」

  菲奧娜:……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先吐槽他的衣服好,還是先原地抄起掃帚殺【物】人【理】滅【失】口【憶】的好。


第35章 不要想太多

  這人似乎是看出了菲奧娜的緊張情緒, 趕緊表明自己不是個變態:

  「嘿女孩,放鬆, 你沒有聽說過我嗎?紐約的好鄰居蜘蛛俠向你問好, 別怕, 我不是壞人!」

  結果他不說還好, 一說出口,菲奧娜分分鐘就明白自己那沒來由的緊張感是從哪兒來的了,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糗事被看見了的惱羞成怒,而是源自對毛茸茸的多腿節肢動物的恐懼:

  「我知道你不是壞人,但是還是拜託你離我遠一點,我怕蜘蛛。」

  蜘蛛俠:???這個理由太有道理了我竟然無言以對?!

  彼得其實不是有意躲在一旁看笑話的,真的,他對天發誓只是路過而已,畢竟接下來還有來自複聯成員們的特訓在等著他, 他本來就趕時間得很, 再加上今天的最後一節課因為下課時間有些晚, 他為了不遲到就直接穿著蜘蛛戰衣一路蕩過來了。但是幫助別人已經成了他久而久之堅持而成的習慣,在看到那個女孩子站在小推車旁邊,看著掃帚陷入沉思的時候他就停了一下, 想看看她是不是需要幫助,比如把這輛一看就很礙事的小推車推到一邊之類的。

  在今天被黑寡婦第N+1次撂倒在了墊子上之後, 娜塔莎主動叫了暫停:「你今天不在狀態,彼得,怎麼了?」

  彼得翻身爬起, 擦了擦臉上的汗:「其實也沒什麼大事。」

  娜塔莎敏銳地發現了他話語中的問題所在:「那就是有什麼困擾著你的『小事』了?來吧,別緊張,男孩,跟我們說說你有什麼困擾啊?沒准我們能幫得上忙呢。」

  剛剛彼得還以蜘蛛俠的身份在樓下勸人家女孩子「放鬆我不是壞人」呢,這下風水輪流轉,他變成被開導的那個了。他剛想說「我剛剛在後巷看見個相當好看的女孩子想去幫她來著結果她說她害怕蜘蛛這讓我感覺很挫敗而且不是我說她真是太好看了」,就聽見背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一轉頭就看見了捧著餅乾的鷹眼和拿著一盒甜甜圈正在拆包裝的鋼鐵俠,在這明顯抱著看戲心態的兩人旁邊還有個美國隊長,對著他露出個相當偉光正的笑容來。

  彼得:……還能不能好了啊!

  「來吧,睡衣寶寶,跟我們說說你有什麼心事?」托尼終於把甜甜圈盒子拆開了:「跟我們說說,沒准我們知道該怎麼解決呢?」

  這盒甜甜圈剛剛接受完檢查好不容易被送上來,雖然一路上有保溫裝置保護著,可是再不吃的話就過了最佳食用時間了,而在他拆包裝的過程中,彼得眼尖地看見了盒子上的標誌,和他之前在樓下碰見過的那個大喊「烏拉拉」的女孩子手裡抱著的外賣箱上的標誌一模一樣:

  「我來的時候在樓下遇到了個女孩子,她就是送這家外賣的外送員。這家店我之前見到過,而且還打算去應聘外送員的來著,不過他們有個硬性規定必須會騎重機車,同時為了保持店裡的百分百準時送達好評率不接受任何事後請假,所以我就沒去。」

  「哦,簡而言之就是有個女孩子。」托尼意有所指地拉長了語調:「然後呢?」

  「然後我就看見她在後巷那一車掃帚旁邊拿著把掃帚翻來覆去的看,我以為她需要幫助就在旁邊等了一會——」

  「等下。」托尼愣了一愣:「你說什麼?」

  彼得不明所以地把剛剛的話複述了一遍:「她在整整一車的掃帚旁邊……」

  「沒有吧。」托尼睜大了眼睛:「我剛剛一直在往窗外看,根本就沒有什麼『一車掃帚』,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來的時候掃了一眼後街攝像頭。」史蒂夫·羅傑斯,AKA美國隊長也加入了這場談話,贊同了鋼鐵俠的說法:

  「彼得說的前半部分是沒有問題的,的確有個送外賣的女孩子騎著機車來過,但是在後街的攝像頭裡,除了有個穿著花襯衫和喇叭褲的男人經過之外,的確沒有什麼掃帚。如果是這個男人把它推走了的話還好說,但是這個男人沒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單純地路過而已。」

  「這不可能!」彼得覺得背後冷颼颼的:「那裡的確有整整一車的掃帚呢!」

  托尼打了個響指:「賈維斯?調一下睡衣寶寶來的那個時間段所有後巷裡的攝像頭記錄,把有他的那一幕給我們放出來看一下。」

  「好的,Sir,請稍候……記錄已調取完畢。」溫柔的英式嗓音回蕩在空中,與此同時,在虛空中浮現的投影螢幕上,展現的是跟彼得看見的、經歷的、敘述的都截然不同的景象:

  彼得的確是從這條後巷走了一趟,但是根本就沒有停下來跟那個送外賣的女孩子搭話;那個送外賣的女孩子也的確經過了這條後巷,但是也只是心血來潮,繞了過來轉了一圈而已,根本就沒有「拿著一把掃帚看」。

  要不是復仇者聯盟的諸位對彼得有充分瞭解的話,他們怕是真的要以為這不過是一個青春期對異性抱有朦朧好感、又不敢去搭話的小男生隨口編出來的無傷大雅的謊話了——

  但是彼得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而且要不是因為聽到了什麼聲音、看見了什麼事情,誰會閑的沒事偏離自己原本要走的路,浪費時間還白費力氣地折回到另一條自己完全不會走的路上晃一圈?

  諸位復仇者對視了一眼,立刻就意識到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有人能夠繞過監控,還偽造出了差點就把他們都給欺騙過去的假監控,來掩蓋「某件事情」。

  「提高警惕,保持警戒。」史蒂夫對向隊友們囑咐道:「儘量避免獨自行動。」

  「我可以去那家外賣店打聽資訊。」彼得立刻自告奮勇:「至少這一點我能幫得上忙!」

  畢竟不管是從彼得的敘述來看,還是從監控上來看,菲奧娜都是個無辜的、被一不小心捲進這件事裡的普通女孩,所以向來對復仇者聯盟裡唯一一位未成年的、非正式編制的成員格外愛護的鋼鐵俠也難得地鬆口了:

  「可以,去吧。」

  與此同時,英國,橫掃飛天掃帚總公司。

  「您好,奧勒敦先生,這是這個周美國技術研發部送來的橫掃新品。」外聯部的負責人敲了敲門,將那一車掃帚推了進來:「請您過目。」

  自從奧勒敦三兄弟在1926年創辦了橫掃飛天掃帚公司之後,這家掃帚公司便一直以「為體育運動生產設計比賽專用掃帚」為目的,年年都在源源不斷地向魔法界運送著物美價廉的飛天掃帚,更是第一家批量生產掃帚的公司,良好的起點為他們爭取到了不少可觀的利益。但是近年來,「光輪」系列在飛天掃帚的市場上異軍突起,新一代的奧勒敦繼承人也因此格外重視新款的研發,力求在新一年的世界盃比賽到來之前跟光輪分個高下:

  「為什麼送來的這麼晚,不是已經將美國技術部和我們總部的壁爐對接上了嗎?」

  負責人解釋道:「抱歉,私用的跨洲壁爐連接出了點問題,我們不得不折中一下,先在美國麻瓜的世界走了半程,找到還能和英國這邊對接上的公用壁爐之後才能用公用跨洲飛路網走完後半程。因此——」

  「等下。」奧勒敦打斷了她的陳述,從小推車裡撈出一把掃帚,越看就臉色越不好:

  「這把橫掃已經被用過了。」

  他把這把已經被用過了的掃帚丟在了桌子上,沉聲喝問:「怎麼搞的?!你們在麻瓜的世界運送飛天掃帚的時候沒有用麻瓜驅逐咒嗎?!」

  「很抱歉先生!但是、但是我們真的用了麻瓜驅逐咒了……」負責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這就去查!」

  就在此時,傳來了第三人的敲門聲,另一位負責和美國技術部交接的負責人推門而入:「打擾一下,先生,三分鐘前美國技術研發部那邊發來資訊,他們的運輸員在幻影移形的過程中把掃帚弄丟過五分鐘。」

  奧勒敦立刻問道:「哪個運輸員?追責了嗎?」

  「穿著花襯衣了喇叭褲品味堪憂的那個——」

  「別說了,我知道了。」奧勒敦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顯然完全被不想想像出那副驚世駭俗的打扮,而且令他面容扭曲的因素還有另外一點:

  「那可真是太巧了,就在這短短的五分鐘裡,有位巫師用過了我們的掃帚,怎麼就這麼巧呢?」

  他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睛注視著面前的兩位得意下屬:

  「這可是最新款的掃帚,連最便宜的一把都造價不菲,還都沒裝上防盜裝置!要是用了掃帚的那個人是個普通巫師的話,他怎麼可能在用了最貴的這把之後不把它帶走?再加上是在我們和彗星搶奪賽事專用掃帚的關鍵時期,這個人肯定是彗星那邊派來的間諜,還是個心思很重、陰險狡詐的商業間諜!」

  「速度去查,這到底是什麼人!」

  兩人立刻異口同聲大聲保證:「好的先生!」

  ——此時的菲奧娜在店裡突然就猛地打起了阿嚏。

  店長有點擔心,畢竟菲奧娜的臉也是一道招牌,自從她來了店裡之後,當她不出去送外賣的時候上門購買點心的人就能有明顯的增長,要是菲奧娜請假了,那這筆可觀的額外收入就沒有了:「菲奧娜,你還好嗎?」

  「好得很。」菲奧娜揉了揉鼻子:「估計有人在念叨我吧,沒啥大事,安心。」

  結果她說完「沒啥大事」的下一秒,就被啪啪啪打臉了,之前感受到的那種對節肢動物的由衷恐懼感又一次爬上了她的心頭,她眼睜睜地看著門口走進來個穿著最簡單的長袖T恤和外套的、頭髮有點卷的少年,聲音裡還帶著點沒褪去的奶音對著店長問道:

  「你們還招人嗎?」

  店長看了他一眼立刻就想起來這是誰了:「嘿,是你。你之前不是來過嘛,難不成現在學會騎機車了?」

  「是的,現在學會了。」彼得點點頭:「請問你們還需要外送員嗎?」

  「菲奧娜,我給你找了個新同事。」店長拍板決定:「這樣你以後就可以不用去送外賣啦,畢竟成天在外面跑很辛苦的,你就跟著我們在後面烤點心或者在收銀台那裡做上門顧客的生意都可以,怎麼樣?」

  菲奧娜:……等下,等下,這人給我的感覺好熟悉哦?!

  此時的彼得還不知道自己剛剛在三秒鐘之內就被菲奧娜扒掉了馬甲。他對著菲奧娜靦腆地笑了笑:「嘿,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菲奧娜:……蜘蛛俠你好,蜘蛛俠再見。

第36章 班表與鬼屋

  菲奧娜對換班這件事本身倒沒有什麼意見, 畢竟常年騎機車在外面送外賣雖然工資高,但是也著實累得很, 而且危險性另說, 最重要的是還不一定會被分配到去哪裡的單子, 要是像瑪麗一樣還有五分鐘下班結果來了個市中心的單子, 那就要命了。

  對菲奧娜這種打了好幾份工的人來說,「時間是否能夠自由分配」是她在找工作的時候最重視的一點,只有時間能夠自由分配,她才能通過調整不同工作的不同上班時間來將工作依次錯開,好在有限的時間內打足夠多的工。而且她的駕證才拿到手不久,再加上她臉嫩,許多店家都不敢雇傭她,這樣的話還不如真像店長說的那樣,留在店鋪裡負責烤點心和收銀, 這樣至少能在累的時候有個凳子坐, 在渴了餓了的時候有東西填飽肚子。

  但是如果要讓菲奧娜以「把原本很累的工作甩給別人」這樣的方式來換取新的清閒的工作的話, 她總覺得很不好意思,便主動開口試圖把外送的活攬回來,總不好讓新人一來就受累吧, 那她成了什麼人,以老賣老的混蛋嗎?十五歲完全算不上老!

  「其實我送外賣也是可以的, 非常感謝店長特意關照我,不過我在哪裡都行,認真的。」

  店長很欣慰能看見兩位新人和諧相處:「那你們自己商量, 排出班表之後跟我說一聲,我去後廚繼續烤蛋糕了。」

  「好的。」菲奧娜笑著答應了,朝著門口有點局促不安,很明顯不知道該怎樣和陌生同齡女性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相處的彼得招了招手: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菲奧娜·別列科瓦。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坐過來怎麼樣?我們這就排一下班表。」

  「好、好的!」彼得臉上有點泛紅,條件反射地立正的時候活像是在給上級打報告一樣,而不是在跟一個溫柔的、好看的女孩子交談:「你先決定吧。」

  菲奧娜點了點自己原本的班表:

  「只要不佔用我週六周日上午的時間,在我已經定好的這些時間範圍內,你怎麼微調都可以——對了,我剛剛是不是聽見你說『又見面』了?」

  菲奧娜抬眼看著他,在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有點驚慌、不想讓真實身份暴露之後明知故問地給他找了個臺階下: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讓我想想,是學校的活動嗎?你們最近是不是和別的學校搞過聯誼會或者友誼賽?」

  彼得也不想的啊,但是他一緊張就話多,話一多就容易說漏嘴。更別提面前的少女還有著驚人程度的美貌加成了,他結結巴巴地開口:

  「可能……對,我可能在隔壁學校裡看見過你!我也覺得你眼熟!」

  彼得在心裡長長呼出一口氣,暗自慶倖終於找到了一個相當合適的藉口,他覺得菲奧娜最多也就十六七歲,肯定是還在上學的年紀,而這片區裡的高中也就那麼幾座,他既然從來沒在中城高中見過菲奧娜這麼好看的女孩子,那麼她一定就是別的學校裡的了。

  不過似乎從來都沒人告訴過蜘蛛俠這樣一個道理:理想很豐滿,可現實往往很骨感。

  「唔。」菲奧娜發出一個微妙的氣音,最終還是沒好意思告訴他:

  嚴格意義上來說,菲奧娜她是個失學少女。

  她在應該接受正常教育的時候呆在刺客聯盟,靠著偶爾從達米安的老師那裡偷聽到的一點課程和浩如煙海的書籍積累下了偏科相當厲害的知識量,如果不論均衡性單論知識層面的話,她的級別怕是和文科大學生是齊平的。等後來鬧出了戀童癖政客那檔子事之後,菲奧娜就被刺客聯盟「放逐」到了美利堅,在「放逐」之前對菲奧娜就不怎麼上心的塔利亞在她離開刺客聯盟之後,就更不會費力給她聯繫普通人要上的學校和課程了,她要是想上學,就只能自己去給自己辦理入學手續,還要把之前的就讀證明偽造好,連帶著一起解決戶籍問題,林林總總的一大堆事兒壓下來,超麻煩的。

  每年為了戶籍問題就近就讀和公立私立學校的事情,那些三四十歲、飽經人情世故的大人們都要忙得焦頭爛額,她一個小姑娘,還是對這些人情往來不怎麼瞭解的小姑娘,怎麼可能一個人做好?因此在她還在哥譚剛剛站穩腳跟、根基不穩的時候,她的教育問題自然而然地也就被擱置了。

  眼下她雖然已經不需要發愁在紐約的生計問題了,畢竟打了好幾份工,這幾年的計畫也略有盈餘,收緊開支的話還是可以妥當度日的,再把日常用度節省一下,去上個便宜的公立學校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她把自己的通靈師證書解鎖了。

  菲奧娜一開始沒把證書解禁的時候還好說,甚至去哥譚本地的公立大學蹭過好幾節文學公開課,還正兒八經地做了筆記呢;可是當她把這個東西解鎖了之後,基本上就意味著普通人的生活和她絕緣了。她必須要每天都小心提防著來自周圍的惡意,還有從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的,「外面那些一直覬覦你性命的人」。她現在還能在紐約像個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全都是托了蝙蝠俠把她的資料保護了起來的福。

  不過菲奧娜也懶得糾錯了:既然蜘蛛俠想當個普通人,那她也就沒有必要把自己的事情全都告訴他,多說多錯。而且要是全都告訴他的話,就等於軟刀子殺人,委婉地逼著對方也全都告訴自己他的事情一樣。

  就算菲奧娜不通人情世故也在某本專門講社交禮儀的大部頭書裡看見過,當關係不是很近的人在一開始交往的時候,「切忌交淺言深」的道理她還是懂一點的。

  「那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菲奧娜向彼得伸出手笑道:「說起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她笑起來的樣子相當好看,灰眼睛溫柔又朦朧,帶著少女獨有的脈脈的柔軟和尚未褪去的天真,彎出暖意融融的弧度,和她那一頭蓬鬆乾淨、微微捲曲的棕色長髮,能讓人瞬間聯想起陽光後的穀底、牛奶貓咪和雛菊等一系列柔軟明亮又溫和的東西。

  「彼得·派克……」彼得下意識地就回答了她的問題,結果名字都說出來了才發現自己忘了伸出手去,趕緊亡羊補牢,緊張得都有點臉紅的跡象了:

  「叫我彼得就好。」

  他們迅速地排好了班表,菲奧娜向來都負責最後的確認和謄抄,眼下她正一邊跟彼得說話,確認他的排班時間,力求準確無誤一次性完成,再將新的班表換上去。兩人交談之間,彼得突然就對菲奧娜一直堅持的「週六周日上午」的這個時間好奇了起來,又不好意思直接去問,真是把他給急得恨不得抓心撓肺。

  菲奧娜寫完最後一筆,抬起頭來對他笑了笑:

  「你好像對我週末上午的安排很感興趣?如果你有空的話,改天來看看怎麼樣?」

  這明明已經很像是一個正式的約會邀請了,可是有的人吧,她就是有著這樣的天賦,能在不合適的時刻把不合適的話說得纏綿悱惻,讓人浮想聯翩難以自持;又能在一個相當合適發展一段甜蜜單純的戀情的環境下,把這麼個邀約說得公事公辦,活像導師對自己手下的研究生下令,「你明天就要給我把報告全都交上來一個字都不准少」。

  「可、可以的嗎?」彼得竟然也被她繞進去了,完全沒覺得這是個「約會」,因而也就沒有什麼見鬼的羞澀了,有的只是滿滿的好奇:「那你什麼時候有空呢?會不會打擾到你?」

  「當然不會。」菲奧娜笑得更開心了一點:「只要你不被嚇到。」

  ——蜘蛛俠是什麼人!從黑寡婦的腿風裡來,從美國隊長的自帶偉光正氣場的教導裡去,要負責把靈感一突發就要熬夜通宵做實驗的鋼鐵俠趕回去睡覺事後還要負責安撫順毛消消氣,彼得自覺雖然他現在還不是個正式的復仇者聯盟的成員,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還有什麼能嚇得住他呢?

  別說,還真有,那就是鬼屋。

  當彼得跟梅嬸說「我明天上午出去一趟,中午可能補回來吃飯」的時候,梅嬸一愣,就笑開了:

  「是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嗎?去吧去吧,記得晚上回來。」

  彼得這才反應過來這週六就是情人節,一下子就臉紅了:「不是的,只是、只是湊巧而已。」

  然而他滿腔的少年情懷在抵達他們約好的地點的時候全都被這裡詭異的氣氛澆了個一乾二淨:

  這裡是鬼屋。

  「怎麼了?」菲奧娜此時和他一起蹲在死胡同裡,這個胡同裡堆了不少箱子,可以供累了的工作人員歇腳,當然如果有不怕鬼的人願意陪著兼職人員在死胡同裡守著,鬼屋工作人員也會放他們進去的:

  「我就說會嚇到你的嘛。」

  這就是菲奧娜的第二份兼職,在週末的時候去遊樂場,在鬼屋裡扮演死亡女巫。

  她穿著一身不管是在傳說裡還是童話故事裡都有的女巫標配,黑色長袍和尖頂帽,為了掩蓋她那牛奶一樣潔白好看的膚色,工作人員還在她手臂的皮膚上塗了一層淡青色的塗料,一下子就把原本白皙好看的手臂給搞得活像個剛從墓地裡爬出來的死人了。

  她的手裡拿著另一重巫師的標配,乾草叉子,原本清秀好看的臉上纏滿了血跡斑斑的繃帶,這樣一來從外面就完全看不見她的臉了,不過菲奧娜還是相當敬業地面無表情地舉高了手裡的叉子,對著走進了她這個死胡同的一對情侶幽幽發聲:

  「嗚呼呼嗚——」

  彼得:……雖然時間和場合都不適合但是我真的莫名想笑,不知道為啥。不行,要憋住。


第37章 亡者的歎息

  菲奧娜一開始還真沒覺得會嚇到人, 畢竟她的聲音可愛又好聽,除去在某些特定的場合說俄語之外, 就算是壓低了聲音也不會嚇人到哪裡去, 但是這對情侶裡的女性竟然還很給菲奧娜面子地尖叫了出來, 那尖叫聲可真是一個繞梁三日餘音不絕:「啊啊啊啊!!!」

  菲奧娜自從找到了這個兼職之後, 不怕丟臉地說句大實話,她從來就沒成功嚇到任何一個人。因為這條死胡同只要從外面一看就知道是條走不通的路了,而有些地方的鬼屋會在角落裡裝監控,能夠有效防止一些惡劣事件發生的同時,還會根據被嚇到的人的數量來發放額外的獎金,比如菲奧娜眼下正在做兼職的這家就是,從某種程度來說也算是她的新工作開門紅,讓菲奧娜一時間有點懵了:

  ……我現在是應該停止嚇人,讓這對情侶抱在一起相依相偎相親相愛地從我這條死胡同裡出去, 還是應該繼續舉著根本不嚇人的乾草叉子嚇人?

  她想來想去還是把乾草叉收了回來, 面無表情地縮回了箱子後面, 和彼得有志一同地扒在箱子上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讓這對閑的沒事來死胡同裡轉一圈找刺激的情侶出去了。雖然她眼下還是一條從沒早戀過的單身狗,剛剛還揮舞著單身狗之叉實打實地嚇到了一位女士, 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打心眼裡覺得, 敢在情人節來鬼屋的,都是壯士。

  雖然理論上來說在危機狀況下更能促進二人之間的感情,但是兩人要是剛談戀愛不久的話, 就不怕被嚇到的猙獰面孔破壞在對方心目中的形象嗎?

  ——由此可見菲奧娜果然是條純正的單身狗,還是「我憑實力單身我驕傲」的那種,就算看了那麼多書也參透不了情侶之間微妙的相處模式。

  結果還沒等她喘上一口氣休息一下呢,第二對情侶又走進來了。

  菲奧娜:??今天這是怎麼回事,一個兩個的全都往我這兒跑??

  她一開始接下死亡女巫這個鬼屋角色的時候,就是看著這個活輕鬆,只需要在週六周日的上午去報導就可以了,報導完之後就是拿著叉子蹲守在一條死胡同裡,大部分正常的人在進了鬼屋之後,一般看見死胡同都不會專門為往裡面走,因此工作地點被設置在這裡的「鬼」們就相當輕鬆了,至少不用遭受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的荼毒。

  但是輕鬆歸輕鬆,要是真的有人來了的話,她還是要盡職盡責地嚇嚇人的,於是菲奧娜就維持著蹲在箱子後面的姿勢,慢慢地——

  把乾草叉子顫巍巍地伸了出去。

  她這麼佛系的原因其實沒別的,如果在鬼屋這種陰暗的、照射不到陽光的地方被嚇狠了,出去怕是要倒楣好幾天的,因此本著「你不過來我就不嚇唬你」的原則,她一直在領保底工資,不過今天看來她是有加薪的機會了。

  這對情侶其實一進來就看見蹲在箱子後面的菲奧娜了,她再怎麼身量小也是個大活人嘛,箱子要是摞得不算特別高的話,是沒法完全擋住她的,而且她戴著頂高高的尖帽子,這頂帽子還好巧不巧地露在外面尖尖一角,讓她蹲在那裡的時候活像個被完全烤糊了的黑色妙脆角。這對情侶顯然也知道鬼屋的工作人員拿工資的原則,那個女孩子就一邊捂著臉笑——那個一抖一抖地從箱子後面伸出來的乾草叉子真的太有莫名的喜感了——一邊跳進了男朋友的懷抱裡:

  「天啦!好嚇人!」

  菲奧娜:……感謝配合,天降橫財!

  等送走了第二對情侶之後,菲奧娜才發現今天總是有人往這條死胡同裡走的原因:

  在這個死胡同裡,除去她和彼得兩個人之外,還有別的東西的氣息。

  眼下的事態和之前在哥譚劇院,和一個活人——小丑,一具屍體兩個死人——格林女士養女和聖彼德堡枉死的女巫共處一室的狀況十分相似,唯一一點不同的就是她現在沒有生命危險。

  不過這東西既然沒有任何對人類不利的兆頭,就是很普通地飄在周圍而已,她就懶得管了。活人還有活人自己的不同生活過法呢,熱愛社交的人難道就有權利去否認死宅的生活方式嗎?肯定沒有。同樣,只要這玩意兒還沒對周圍的活人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她身為通靈者,還是沒接受過任何流派正規教導的通靈者,也就沒什麼立場出手去把它弄走。

  不過當第三對、第四對情侶都走進過她的這個按理來說應該常年沒人死胡同之後,就連彼得都能感受得到不對勁了:

  「呃,菲奧娜?你有沒有覺得周圍有點冷,是空調壞了嗎?」

  菲奧娜打了個寒戰,後知後覺地發現周圍的空氣溫度雖然沒有變化,但是只有感覺特別敏銳的人才能感受得到這條死胡同裡的氣場已經發生了某種微妙的改變。先除去彼得是蜘蛛俠能感受到明顯的變化這一點不談,就連普通人也會被這種氣場影響到,因此他們才會接二連三地走進這條從外面都能一眼看到是死路的胡同。

  那麼問題就來了,雖然祂的存在沒有對周圍的人造成什麼身體上和精神上的影響,但是只要祂還在這裡,就會讓更多的人走進菲奧娜的鬼屋負責範圍,也就是說,有可能會影響到別人的財運。

  那樣的話,菲奧娜就不得不管管了。

  她從來都是這樣的人,絕對不能將自己的獲利建立在別人的利益受損的基礎上,這一點做人的原則從她開花店的時候都不會在情人節狠狠宰客窺見一斑。

  她往口袋裡一掏,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今天她穿的是最普通的牛仔褲和衛衣外套,根本就沒有那種能往裡面放蠟燭的大口袋。如果此刻在這裡點燃雙頭蠟燭的話,就能夠通過蠟燭的煙霧和火苗飄蕩的方向來確定這個遊蕩在這裡的靈體的位置了,順利的話還可以借助蠟燭和祂溝通,結果她竟然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沒帶任何工具,這就很尷尬了。

  為了不讓在場的另一人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也是出於對他的唯物主義世界觀的保護、不讓跟這些事情無關的普通人捲入其中,菲奧娜便拜託彼得:

  「能出去幫我買根蠟燭嗎?我想在這裡擺上蠟燭,增加一點嚇人的恐怖氣氛。」

  彼得二話不說就接受了這個任務,帶上了菲奧娜的臨時工作證出門去了。

  就在他走出這條胡同的半分鐘後,新的一對情侶已經走進了菲奧娜所在的胡同,而她也敏銳地感受到了,在這一對情侶走進死胡同的同一時間,那東西飄蕩得更加歡快了。這樣一來,菲奧娜的鬥志立刻就被激發出來了,莫名的不認輸的精神促使著她發出更加淒慘的恐嚇聲:「嗚呼呼嗚——」

  另一邊的那個不明生物也不肯示弱,空氣的溫度也開始出現了明顯的下降。這種溫度的下降不是被空調冷風吹著強行變冷的感覺,而是從身體內側泛上來的寒意,從骨頭一直涼到心裡,寒意貫穿全身,這種不正常的寒冷成功地讓原本被菲奧娜差點逗笑的兩人的臉上的神色終於嚴肅正經了一點,女孩子都比較心細嘛,她便小聲問自己的男朋友:

  「我沒有看到這裡有空調,親愛的,你也覺得冷得不正常嗎?」

  兩人對視一眼,明顯是被嚇到了,邊渾身發著抖依偎在一起邊迅速離開了這裡。

  說來也怪,當他們一離開這裡之後,胡同裡的空氣便又漸漸回暖了。菲奧娜此時已經有點弄明白這玩意兒作怪的原理了,頓時覺得有點好笑,就隨口跟空氣中的那傢伙說了聲:

  「……我真的不缺這點錢,真是勞你費心了。」

  結果誰都沒想到——連菲奧娜本人都沒指望會有「人」回答她——就在這空無一人的小胡同裡,傳來了一道幽幽的歎息。

  這道聲音很明顯和菲奧娜之前努力裝作的「嗚呼呼嗚」的有點搞笑幽靈的聲音不一樣,而是真正的帶著死亡氣息的聲音。那種迥異於活人的死氣沉沉和過分濃重的、混雜著悲哀愁苦和忿忿不平的感情色彩不是一般人能夠模仿得出來的,更別說這聲音一出來,直接就讓體感溫度下降了至少五個攝氏溫度。

  剛剛一出門就被鬼屋的道具負責人塞了滿懷蠟燭因此得以提前回來的彼得:……停一下停一下,唯物主義世界觀都要破碎成渣了啊!!

  當某塊地方已經完全變成了「死人的領地」的時候,只要有一個活人踏入,就會分分鐘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因此菲奧娜幾乎分分鐘就發現了抱著蠟燭僵立在原地的他,她在心裡暗暗叫了聲苦,一時間竟然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安撫這位年輕的、明顯是受到了極大驚嚇的年輕的英雄,只好對他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將雙手平攤開來,掌心向下輕輕一壓,努力放柔了聲音對著彼得開口:

  「噓,別怕。你先把蠟燭扔過來——」

  結果她話還沒說完呢,就看見彼得直接二話不說沖到了她的面前,猛地刹住了腳步,雖然還處於受驚的餘韻中,但是他開口說話的時候,依然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那種熱血和正義感:

  「別怕,我在這裡!」

  即使他的尾音還帶著點顫、甚至一開口就能讓人聽出來,這是個連青澀的氣息都尚未完全褪去的年輕人,都無法掩飾這樣一個事實:

  這是一個可靠的人。


第38章 班提瓦之名

  當菲奧娜把蠟燭點燃起來之後, 果然蠟燭的火苗跳躍方向立刻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如果在沒有任何風口的房間裡點燃蠟燭的話,它的火光哪怕是跳動也不會幅度太大、四下亂跳的, 更不會像現在這樣, 火苗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吸引著一樣, 完全地在沒有任何風吹的條件下, 朝著另一側,以某種能氣得牛頓把棺材板掀開的方式偏離過去了。

  而且更駭人的是,蠟燭的火苗還在不停地拉長。正常的蠟燭火苗長度是有限的,畢竟燭芯和蠟油的材料限制擺在那裡;有的半吊子通靈師會專門購買那種在燭芯和蠟油裡添加了助燃劑的蠟燭,讓火苗看起來旺得不正常,以求從那些前來尋求幫助的人身上榨出更多的錢來——

  但是菲奧娜手裡現在拿著的,就是支普通的、隨處可見的白蠟燭,幾美元就能買到一大捆的那種,因此當她用這麼普通的東西都能搞出這麼詭譎的視覺效果的時候, 就基本上等於百分百確定了一個事實:

  這裡有鬼。

  就算那不是鬼, 也肯定是擁有超自然力量的、某種人類肉眼不可見的東西。

  「你要是害怕的話, 就閉上眼睛。」菲奧娜對著她身邊的彼得低聲道:「一會兒就好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不是什麼壞東西,你要是想看的話也無妨。」

  「……我真的也可以看嗎?」彼得其實心裡還是有點害怕的, 再怎麼說他也是個未成年的少年,之前最多也就是跟外星人還有人類反派戰鬥過而已, 比起有實體的、能拳拳到肉的戰鬥,還是這種虛無縹緲的超自然鬼神力量更嚇人一點,而且身為沒有任何這方面的能力的人, 他甚至都無法確定這東西究竟能不能被打敗:「會不會太嚇人啊?」

  「你可以看的。」菲奧娜的眼神輕微遊移了一下,最後還是把大實話說出來了:

  「其實就算你睜著眼也什麼都看不見,所以除了牆上的東西可能會突然落下來之外,也沒啥嚇人的。」

  彼得:身為蜘蛛俠的我竟然也有做個普通人的一天,竟然微妙地有點高興。而且你說的這已經足夠嚇人了吧!這已經屬於鬧鬼的範疇了吧!如果這樣還不算嚇人的話你還想怎樣?!

  不過菲奧娜沒有讀心術,自然也就察覺不到身邊人內心的波濤洶湧的吐槽的。她把臉上的繃帶摘了下來,塞進早就拿下來了的尖頂帽裡,把長袍的袖子高高挽了起來。這些前期準備做好了之後,她就將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頂上自己的太陽穴,將蠟燭傾斜,用滴落的蠟油將白蠟燭粘在了地上,當她的手輕輕地籠罩在蠟燭的火苗上的時候,那瘋狂躍動著的火苗就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

  彼得在一旁看得有點入迷,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周圍的氣溫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升回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面對如此超自然的、完全脫離了先有的科學知識框架的情況,此時他的好奇心已經完全戰勝了恐懼,在的確什麼東西都看不到的前提下,他不得不把目光的落點轉向菲奧娜,而這麼一轉之下,他立刻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菲奧娜的掌心已經完全黑掉了。

  別誤會,不是什麼超自然力量的作用,純粹是廉價的蠟燭的煙霧給熏的。

  按理來說,當一個人的掌心都被熏成這個樣子之後,或多或少地都會感覺到一點燙,因為此時蠟燭的熱量都已經傳遍了手掌,才會把掌心都熏成黑色,但是她卻什麼都沒有感受到一樣,繼續輕輕地撫摸著火苗閉上了眼睛。

  彼得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她一下「你的手心都黑掉了」,結果他這句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呢,菲奧娜就猛地睜開了眼睛——

  就在她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不光她本人的氣質完全變化了,從溫柔可親變得凜然而難以接近,就連她身邊的氣場都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她的灰眼睛原本又溫柔又清澈,但是此刻睜開的時候,便如同含著最鋒利的刀劍上掠過的、薄涼而雪亮的清光。

  空氣中已經充滿了蠟燭燃燒所特有的氣息,但是就在菲奧娜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就連彼得都能聞到一陣血腥氣一掠而過。這點血腥氣很容易被人忽略過去,但是對一個擁有蜘蛛感應、能夠從周圍的環境中快速獲取資訊,從而躲避危險的他來說,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血腥氣了,是死者和生者之間難以逾越的、無法逆轉和跨越的界限,正在向著他耀武揚威:

  這裡有個死人,但是你又對付不了祂!

  ……不危險,反而微妙得很。氣人。

  當菲奧娜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視覺」這方面的時候,她的通靈能力就會在這方面得到長足的加強,不過相應地,她對外界別的事情的感知就會完全地弱下來,換句話說如果現在有人拿著刀子沖進來要砍她她也無法發現、也躲不開的。不過正因如此,她才能借助比通靈師獨有的靈視加強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視覺,輕輕鬆松地就發現了此刻位於這個胡同裡的第三個人:

  那是個穿著黑色的長裙、額頭上有一點血污,頭髮都亂蓬蓬的,卻還在一直努力用手作梳子把頭發給耙得平順一點的女孩子。使得她迥異於活人的特徵,就是她那已然消失不見了的雙腿和缺少的一隻手,這讓她的形象變得相當可怖,不過菲奧娜已經看過了她在小丑手下遇害的新聞,所以幾乎是一見到她殘缺不全的靈魂狀態,就認出來她是誰了:

  這就是那名枉死的聖彼德堡女巫。

  當一個人死去之後,他的靈魂一般來說都會保持著死去的那一刻的樣子,但是如果這個靈魂體在死後一直致力於拯救自己的形象的話,還是可以做出可喜的轉變的。

  就比如現在這個很明顯是被分屍而死、臉上肯定都是血污的女孩子,已經鍥而不捨地努力了好久把自己的臉擦乾淨了,把頭髮也盡力弄得順滑了一些,抬起頭來遮住了自己那半邊青紫腫脹、眼珠都要爆出來的半邊臉,用唯一能看的半邊臉對著菲奧娜笑了笑:

  「Здравствыйте。」

  菲奧娜一聽到熟悉的語言,一怔之後便同樣用俄語回答了她:「Здравствыйте。」

  她在刺客聯盟的時候,掌握的少數自己父母的資訊裡,就有這一條「他們中有一人是俄羅斯人」,因此就偷偷自學了俄語,想著哪怕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和自己早逝的雙親拉近哪怕一丁點的距離也好。

  其實這位聖彼德堡女巫跟了她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不過她深知死人和活人之間的界限不能輕易跨越、被死人跟得太緊就算死人沒有惡意活人也會跟著倒楣的一系列道理,便從來都只是遠遠地看著菲奧娜,好不容易等到了情人節這個連空氣裡都飄蕩著甜蜜氣息的節日,趁著在節日的加成下白巫術的力量會暴漲、哪怕和活人接觸也沒有關係的好時候,和這個一看就失學挺長時間了的小通靈者搭上了話。

  但是在這個關頭上出來的話,固然不會對活人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可是對靈體的損害也是不可忽視的,因此即使她有再多的話,也只能長話短說了:

  「菲奧什卡,你可以叫我卡佳。」

  「雖然我知道這個要求可能很冒昧,但是我實在找不到別的能夠託付的人了,可不可以麻煩你把我的資訊傳遞回班提瓦?就告訴她們,我還活著,想回到俄羅斯的土地上再消逝,再消耗下去的話,我可就真要客死異鄉、死不瞑目了!」

  「班提瓦?」菲奧娜好奇地重複了一遍:「那是什麼地方?」

  「是專門為我們這樣的通靈者開設的女巫學校。」卡佳的身影漸漸淡去,馬上就要消散在這小小的一方胡同裡了,她便加快了語速,爭取在自己完全消失之前留下足夠的資訊給菲奧娜:

  「我的老師是尤金,只要你報上我的名字,她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扔下最後一句話,卡佳就穿牆離開了這裡,因為如果再待下去的話,她怕是就要真的消散在這裡了。就算真正的死靈女巫尤金知道該怎樣和死人交談,那也要等到她有第二條命被班提瓦那邊召喚出去啊!

  她瀟灑地穿牆離開了,可難住了菲奧娜,這還是她第一次接觸到「女巫學校」這種東西的存在,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去哪裡找這個學校的好,只能暗暗叫苦:

  卡佳是給她留下了足夠的資訊不假,可是根本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她沒有留下任何能夠聯繫得上班提瓦的通訊方式。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太難的問題。既然有了這個名字作為線索,菲奧娜現在也能登入暗網了,想查個名字簡直不要太簡單。

  等到菲奧娜把精力慢慢地從雙眼上分散開來,讓她的感官繼續維持著正常人的運作方式的時候,就收穫了一個目瞪口呆的彼得,他指著菲奧娜背後的牆上,語不成句:

  「菲菲菲奧娜……」

  菲奧娜一回頭,就心道不好:

  一般來說,為了在完全陰暗的環境裡營造足夠詭譎的氣氛,鬼屋的牆上都貼著不透光的黑紙,或者蒙著厚厚的黑布,但是這些布料已經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給完全扯了下來,這裡一攤那裡一堆的來了個亂七八糟堆積如山。

  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靈體出現的時候,總是會對周圍的東西有或多或少的一些影響的。

  ——結果她上一秒還在這麼想「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呢」,下一秒就有一塊黑布從天而降,飄蕩著正好把她給從頭到腳蒙了個嚴嚴實實。

  瞬間就沒有了氣場和排面,在黑布裡奮力舞動雙手雙腳試圖掙脫出來的菲奧娜:……救命。


第39章 公主和萵苣

  等到菲奧娜結束了在鬼屋的打工的時候, 已經是中午了,她和彼得一人一個肉鬆夾心麵包坐在鬼屋外面的長椅上吃飯, 菲奧娜還給彼得買了杯熱飲:

  「謝謝你今天陪我在鬼屋裡蹲著。你有乳糖不耐症嗎?沒有的話我請你喝杯牛奶可哥怎麼樣?」

  「不用了……」彼得抓了抓自己的一頭小卷毛, 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有點好奇, 想來看看能在週末只做兩個上午的兼職是怎樣的。」

  「那你也看到啦。」菲奧娜一邊看著點單表一邊開口:「按照被嚇到的人的反應和數量收費, 要是認真去嚇人的話收益還是蠻可觀的,時間又好調配,不過絕對不能遲到早退——給我一杯牛奶可哥,謝謝。」她偏過頭去問道:

  「你呢,彼得?你也要可哥嗎,還是說你喜歡別的飲料?」

  彼得下意識地就被她的這個問法給繞進去了:「那我也要可哥就好。」

  店員立刻手腳麻利地做好了兩杯熱氣騰騰的牛奶可哥端了出來,等到菲奧娜把其中的一杯連吸管帶杯子地整個兒塞進彼得懷裡他才反應過來,結果剛反應過來就又被菲奧娜截斷了話頭:

  「別客氣,主要是今天趕上了好時候, 第二杯半價。」

  ——有的男性永遠不知道女孩子能為第二杯半價、第二份一折這種優惠大促銷做出怎樣的事情來, 不過顯然現在彼得已經知道了。他喝了幾口熱飲定神, 之前被菲奧娜那拼命撲騰手腳、蒙在布袋裡的樣子給分去的心思終於歸位了,一下子就找到了最關鍵的那個問題:

  「剛剛在鬼屋裡的異常現象……是幽靈做出來的嗎?!」

  菲奧娜怔了一怔,臉上便現出了一點為難的神色來。她本來就長得好看, 灰色的眼睛那麼溫柔,就像是英倫三島上空那由於地中海氣候而生的、終年不散的柔和湧動的雨雲, 在長長的睫毛掩蓋之下,便愈發顯得她整個人溫柔無害、無辜又甜美了。

  一般來說,當這麼個示弱的表情出現在這麼好看的女孩子臉上的時候, 是個審美正常的人就要為她心軟一下。要不是彼得還信得過自己的記性和眼睛的話,他幾乎都沒有辦法把現在的菲奧娜和鬼屋裡那個眼神銳利如同含著鋒銳的刀劍清光的女孩子聯繫在一起。

  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他根本就難以相信,同一個人竟然可以有這麼截然不同的兩種眼神。他下意識地就想轉回頭去確認一下,現在跟在他身邊的的確是菲奧娜本人,而不是什麼從鬼屋裡跟出來的髒東西。

  「你要是覺得是,那就是吧。」菲奧娜把肉鬆麵包扔在了膝蓋上,那只沒有拿熱飲的、空閒著的手飛快地就從後面伸了過去,準確無比地把住了彼得的脖子,讓他不要轉過頭去看他們剛剛離開的鬼屋:

  「其實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彼得·蜘蛛俠·派克,覺得他可能短期之內都搞不懂菲奧娜的邏輯了:……別鬧,你和那個不明生物剛剛差點聯手邊交流邊拆了那條胡同!

  菲奧娜頂著他懷疑的目光,相當坦然地一攤手:

  「世界上的人這麼多,你也不可能個個都認識呀。不能被我們肉眼所見的東西多了去了,光是『曾經有過生命的』靈魂體就有幽靈、鬼魂和惡靈好幾種,每個人還都有自己的守護靈,林林總總的東西多了去了,我又不能每種都見過,所以既不是委婉也不是有意隱瞞你,我是真的認不出來。」

  彼得:好了你住口!不要再說了!真是越說越嚇人啊!

  菲奧娜想了想,又解釋道:「並不是所有的都是壞人。人類有這麼多,都不一定都是好人呢,我們憑什麼就能斷定所有的不能為我們所見的生物都是壞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垂著眼睛,明顯是想到了別的能夠觸動她心弦的東西:

  那個俄羅斯鬼魂口中的「班提瓦」,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

  菲奧娜長到這麼大,連正規的、適合她這個年齡的少女的學校校門都沒有踏入過半步,而卡佳的年齡也比她大不到哪裡去,也就是說,「班提瓦」是個目前為止對她這種擁有迥異于常人、更迥異于那些超級英雄們的力量的通靈師來說,已知的最合適的「獲取知識」的去處了。

  一念至此,她突然就對彼得的學校有了興趣:

  「你們的學校是怎樣的,介意給我講一下嗎?我很想聽。」

  「也沒什麼特別的。」彼得有點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自己的側臉,畢竟被這麼好看的女孩子用溫柔又殷切的眼神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的話,在失去了戰衣的遮擋功能之後他都要臉紅起來了:

  「你要是想聽,我可以一直給你講。」

  漸漸從彼得口中拼湊起來了一個學校的大概面貌的菲奧娜已經得出了自己初步的結論:

  中城高中是個好地方。

  可也僅限於對普通人而言。

  這些學校有著足以支持完成教學活動的科學技術設備,有著數量可觀的藏書和友善的同學,有著活躍的社團和美味的餐飯,基本上所有專門對普通人開設的學校的配置都是大同小異的,可就是這大同小異,就讓菲奧娜不得不再次把「班提瓦」在她心裡的重要程度再往上提一提了:

  通過卡佳的話語她可以得知,至少她的導師「尤金」,是個能夠把已經死去一次的人再次召喚回人間的狠角色,因此班提瓦對她來說,一下子就不僅僅是「受人所托」要去的學校了,而是「能夠得到和普通人一樣的上學感受、一樣能在裡面獲得知識和友情、能提供給她歸屬感」的好地方。

  此時的彼得還不知道,他三言兩句就把菲奧娜心裡那個一直隱約抱有的、「尋找同類聚集地」的願望給凝成了實體。他們現在正並肩走在遊樂園的路上,在彼得流露出「也想多找幾個兼職」這樣的意思之後,菲奧娜還很熱心地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地方,但是到最後,這些機會全都礙於因為彼得的另一重身份而無法固定下來的時間,不得不擦肩而過,因此菲奧娜再次給他找兼職的時候,就格外注重「對時間的掌握程度」這方面了。

  彼得現在不知道的事兒還有另一件,那就是他自己的馬甲早就掉得一點都不剩了,正在和菲奧娜交換意見:

  「如果你的兼職時間不能固定下來的話很吃虧的。」菲奧娜遺憾地看了下那個招聘穿戴玩偶套裝人員的看板:「你看,這個和你就很適合。」

  彼得的眼神微妙地遊移了一下:「我們再轉一會兒吧。」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真的穿上這個玩偶套裝,站在咖啡廳的門口給來來往往的情侶們發放免費的紅色愛心氣球的話,下次他去複聯大廈的時候就會被全體復仇者們用「來自長輩的和善目光」給注視得背後發毛。

  菲奧娜想了想,點點頭同意了:「那就繼續轉幾圈吧,如果運氣好的話會看見需要臨時代班的人,上次公主區那邊就缺人了,我正好出來休息,那邊就把我借過去幹了半小時的活,報酬還挺豐厚的,甚至管午飯,哪怕是我這樣的替班都有。」

  彼得隨口問了句:「所以你去當了什麼公主?」

  「想什麼呢,朋友。」菲奧娜用相當微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你覺得我有這個氣場嗎?」

  彼得:???公主區裡除了公主還有什麼別的女性嗎——哦等等,好像是有的。

  菲奧娜一看他的臉色變化就知道他終於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欣慰地點了點頭:「我去長髮公主那邊客串了一下萵苣女巫。」

  她眼神放空了一下,很明顯是回憶起了什麼美好的東西,心滿意足地再次點了點頭:

  「員工工作餐的萵苣還真的挺好吃的。」

  彼得:……你這個人啊!是萵苣狂魔嗎?!

  作者有話要說:

  請記住這個萵苣【劃重點】接下來它將代替山羊頭骨進行長達數萬字的加班,還沒有工資【。

  【今日小劇場·萵苣女巫菲奧娜】

  在菲奧娜入讀班提瓦即將畢業的時候,某一天她和瑪莎結伴出門,逛街買菜,畢竟班提瓦的食堂是真不好吃。

  瑪莎:實不相瞞,菲奧什卡,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我們被壞人攔街搶劫了。

  菲奧娜:???那我們還愣著幹什麼,快回去吧,安全第一保命要緊,天啦我好害怕——

  劫匪:——站住!不許動!搶劫!

  菲奧娜二話不說,拎著菜籃子裡的萵苣葉,把一整根萵苣掄圓了懟到了劫匪的臉上。

  萵苣沒事,而且劫匪直接被砸得暈掉了。

  後來在警察局作筆錄的時候,劫匪的臉上還有萵苣葉和菜汁,仔細看的話還有一點微妙的泥巴。

  俄羅斯員警:十分感謝兩位通靈者對我區治安做出的重要貢獻……等下,另一個人呢?

  瑪莎:哦,她說這萵苣竟然砸人砸不斷,顯然太老了,回去討價還價看看能不能買點嫩萵苣了。

  再後來菲奧娜剛從班提瓦畢業出道,沒有正式名號,還是個女巫協會新人的那段時間,在通靈者的世界裡她就一直被叫做萵苣女巫。聖彼德堡那邊的家長們給自己孩子講長髮公主的故事的時候都不說萵苣女巫了,直接就說菲奧娜2333333萵苣女巫之名甚至可以止小兒夜啼!

  再再後來的某日,菲奧娜和瑪莎再次出門買菜,路過萵苣攤的時候聽見攤主在哄自家小孩:

  你要是再挑食不吃萵苣的話,北方的萵苣女巫菲奧娜就會來把你捉走!

  菲奧娜:???????????????

  所以再再再後來菲奧娜參加通靈之戰出道的時候,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完全沒有表達出任何對萵苣的熱愛,然而在她第一次露面的時候,朱莉跟她打招呼的時候依然差點沒憋住笑:

  我聽說過你的名號,北方的萵苣女巫【。噗。

  菲奧娜:??????????還能不能好了???????????


第40章 滿腔的熱血

  等菲奧娜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托復仇者聯盟總部在紐約、而紐約的警方也很給力很敬業的福, 紐約的治安比哥譚好了不止一點半點,不過就算這樣彼得一開始也不放心, 堅持要送她回家。

  菲奧娜:「……其實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紐約的治安已經很好了。」

  彼得之前對「全美利堅治安最差沒有之一」的城市只是略有耳聞, 仔細算來的話這是他第一次和來自哥譚的「普通人」接觸, 和復仇者聯盟只是略有合作,來去匆匆的蝙蝠俠不算畢竟大家都默認把他劃在了

  普通人這個選項的外面,因此便不禁有點好奇,問道:

  「要是在哥譚的話會怎樣?」

  菲奧娜思忖了一下,為了不嚇到這位過於年輕的英雄,讓他好對這個世界還能夠抱持著樂觀的看法和希望,便選擇了一個相對而言委婉一點的表述方式:

  「晚上天黑之後不要出門,否則運氣好的話會被搶劫,運氣不好的話人財兩失。所以你看, 其實紐約的治安真的已經很棒了。」

  彼得:???這已經沒有運氣好和不好的區別了吧!根本就是超級糟糕的兩個選項啊!

  因此到最後菲奧娜還是被他給強行送回去的。在來到酒店樓下的時候, 兩人之間出現了某種尷尬得要命的氣氛, 彼得一開始看菲奧娜打了好幾份工,便想當然地以為她財政緊張,然而菲奧娜的落腳點完全打破了他的這個固有認知:

  這根本就不是財政緊張的人住得起的地方!

  最後還是菲奧娜察覺到了這一點, 主動開口解釋道:「我是抽中了紐約周年遊的獎才住在這裡的。」

  彼得:……這個獎厲害了。別說周年游了,我連一箱牛奶這種級別的小獎都從來沒中過。

  「總之謝謝你送我回來。」菲奧娜對他笑了笑:「那我們下周再見?」

  彼得這才反應過來, 根據之前排好的新的班表,他們下個周還有好幾次一起工作的機會,也對菲奧娜笑了笑:「下周再見。」

  ——然而說著「下周再見」的蜘蛛俠五分鐘之後就懷抱著「她白天剛剛和鬼魂打過交道會不會被嚇到」的憂心忡忡, 竄上了菲奧娜所在的酒店外牆。

  他直到扒在了牆上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點保護過度了。先不說菲奧娜處理那件事情的熟練程度和展現出來的強勢氣場,光看她那見怪不怪的樣子就知道她對這些事情應該都習以為常、甚至得心應手了。

  彼得隔著戰衣的頭套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還是想不通為什麼自己道理都懂,還是要操這無謂的閒心,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把這種莫名的心態歸納於對超自然力量的好奇和菲奧娜自身外表的迷惑性。

  真的,他摸著自己的良心發誓,但凡是個審美正常的有同理心的人,都會被她過分無害的外表欺騙到。

  菲奧娜現在正在浴室裡給橘貓洗澡。她的大橘向來很乖,之前從她敢在花店裡養橘貓就可見一斑了。基本上按常理來說,在花店裡養貓就是個賠本買賣,因為貓咪是個活物,會躥上躥下活蹦亂跳,就算不打翻花瓶等各種玻璃器皿,弄壞花朵導致鮮花賣不出去的話也挺吃虧的,但是菲奧娜的橘貓就不一樣。

  它懂事得過頭了,而且在某些急需它的場合它還能適時地皮起來。

  出於以上種種原因,菲奧娜在入住酒店的時候,鼓起勇氣詢問了酒店負責人她能不能把橘貓帶進去,如果可以的話,萬一橘貓弄壞了什麼東西,她都會照價賠償的,結果負責人一聽就連連擺手:

  「別說貓了,別列科瓦小姐,韋恩先生早就把這座酒店買下來了,現在這裡就是韋恩的產業,他們囑咐過的,你在這裡做什麼都可以。別說貓了,你要是有興趣的話養個動物園都不是問題。」

  菲奧娜:不了不了,一隻貓都能讓我差點破產。

  她進浴室給橘貓洗澡的時候沒有帶手機,怕它進水,因此當手機收到一條外界通訊的時候,那嘹亮高亢的聲音便在外間的沙發上項鍊了起來: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這手機鈴聲差點讓扒在菲奧娜房間外牆上的蜘蛛俠一個手滑砸進樓下的陽臺裡:

  這也太偉光正了!這都什麼年頭了,誰還會用國際歌當手機鈴聲啊?!

  彼得·復仇者吐槽役·派克,在和來自哥譚的這位俄羅斯少女相處了一天之後,十幾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了無槽可吐是什麼感受。

  菲奧娜對他現在波瀾壯闊的心虛一無所知,她迅速地沖出浴室接了電話按下鎖屏沖回浴室一氣呵成,撈了條毛巾草草擦了下頭髮上的水珠就接起電話,手下動作分毫不停地給橘貓把身上的水珠擦乾淨了,開著電吹風的最低檔給橘貓把毛吹幹,力求社交養貓兩不誤。

  當她把橘貓的毛髮吹幹之後,電話那邊韋恩集團的連絡人已經在問候她的紐約之旅感想了,她想了想,實事求是地說:

  「挺好的。」

  分毫不提自己在經濟方面遭遇的財政大問題。

  可是她不提並不代表的對面不知道,她這句話話音剛落,那邊的新的問題就接了上來:

  「那麼請問別列科瓦小姐有什麼生活上的困難嗎?」

  菲奧娜心裡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這個問題已經完全超過了正常的連絡人和活動負責方應該關心的問題了,可是韋恩那邊一直負責跟她接洽的是個溫和又體貼的女士,完美地契合了她對年紀略大的大姐姐的審美,菲奧娜向來對這樣的人戒心很低,便實話實說了:

  「我是沒什麼困難,有困難的是我的貓。」

  她伸過手去掂量了一下,十分欣喜地彙報:「我覺得它瘦了!哎,不瞞你說,養貓就這點不好。它胖了,我就要擔心它的健康問題;它瘦了,我就又要擔心它的心情問題了。真怕它因為被我逼著減肥而患上憂鬱症,你說它會不會知道我讓它減肥其實是為了它好呢?憂心。」

  「……應該會的吧。」電話那邊的負責人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感謝你的回饋,別列科瓦小姐,我們日後還會再次致電詢問您的感想的。」

  「你們真是太貼心了。」菲奧娜在面對同性別的年長女性的時候嘴那叫一個甜,因此她就連一個隨便的讚歎都能說得這麼真情實感、真心實意:「隨時為你開機,女士。」

  ——然而其實在電話的另一頭跟她交談的,根本就不是什麼「韋恩集團的連絡人」,二者的級別落差和性別落差年紀差異等等不同的地方疊加在一起,幾乎能拉出半個珠穆朗瑪峰來:

  那是用了變聲器的提姆·德雷克·韋恩,韋恩集團目前的CEO,布魯斯·韋恩的第三個養子。年輕英俊,多金帥氣,聰明風趣,幾乎就是個縮小版本的哥譚寶貝,作風問題上還比哥譚寶貝來得好了不止一點半點,哥譚各大時報除去對布魯西寶貝的感情狀況頗感興趣之外,在他們的名單上,提姆·德雷克就是順位第二的寵兒。

  「我覺得她過得挺好的。」提姆掛掉電話之後聳了聳肩,對著一直坐在旁邊沉默不語支著下巴的布魯斯說:

  「我們就別擔心這些問題了。」

  布魯斯沒有正面回答他,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當那架來自俄羅斯的客機在哥譚機場落地的時候,他就收到了來自紮塔娜的通訊:

  有外人來訪。

  每個區域都有著自己的精神意義上的守護者。大到一個星球,比如地球,就是被古一法師及其門下弟子斯特蘭奇博士守護著的;小到一個國家和城市,比如英國巫師和英倫三島、東方修真者和他們隸屬的五千年古國、密宗和孔雀之國、北方女巫和聖彼德堡,都是一一對應著的;哪怕是最小的村莊,如果有同一戶人家明明可以住在一起,卻非要分開住在村子兩頭,遙遙相望,那他們就是守護這個村子的人。

  而在外人來訪的時候,這些人基本上分分鐘就可以發現外來者;相應地,如果有本來屬於他們領域內的人流落在外的話,只要他們有心去感知,也是能感知到的。

  他這次拜託提姆去電其實不止擔心的是菲奧娜的安全問題和財政問題,他更重視的還有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連紮塔娜這個黑暗正義聯盟的元老級別的大魔法師都要三緘其口的、菲奧娜的身世之謎:

  在除去了「忒彌斯」的這個稱呼之後,她究竟是什麼人?如果她和俄羅斯那邊的通靈者有關的話,那為什麼現在還沒有人去找她?她還把那只貓留給了傑森呢,這會不會依然對蝙蝠家族裡的人產生影響,讓他們時不時地繼續變成貓?如果這影響能夠深遠地持續下去的話,那「變貓」這件事情對他們一家子的義警來說,就是一個必須解決的隱患了。

  種種問題盤旋在他的心頭,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即使蝙蝠俠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偵探之一,他也沒有辦法在情報不足的時候得出準確的結論,因此獲得情報在此時就尤為重要了。在撬不開紮塔娜的嘴的前提下,布魯斯看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果斷地把三天之後的董事會議推掉了,決定親力親為去打探情報:

  「提姆,三天之後你替我去開這個會議,我要去紐約一趟。」

  提姆:……韋恩集團的CEO可以辭職嗎?睡眠不足,想睡覺。

第41章 金錢的氣息

  次日菲奧娜被手機鬧鐘叫醒起床的時候, 剛拿過手機來想把鬧鐘關掉,就發現了一條銀行卡轉帳的到賬資訊, 一看那個後面跟著一連串零的數額, 她頓時就睡意全無了:

  好、好大一筆錢!是金錢的氣息!新鮮的, 熱氣騰騰的那種!

  這已經不僅僅是那個紐約包年酒店的中獎範圍了, 根本就是把她之前寄出去的那張支票錢連帶著新的一筆錢給她轉了過來,數額相當可觀。菲奧娜粗略估算了一下,發現此人對她的生活瞭解甚詳,直接就對比著她在哥譚的那段時間的花費翻了一倍之後,把生活費和支票數額加在了一起,一股腦地全都給她打到了賬上。

  菲奧娜仔細地查看了一下轉帳方,發現是韋恩集團那邊的,跟著轉帳成功的資訊一起來的是一條短信,大意是「這是你之前中的獎項的追加, 連同你之前寄給我們的支票份額一起到賬, 請注意查收。」

  菲奧娜:……天啦。這已經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中獎」了, 這簡直就是每個人心目中的天降橫財!

  說句大實話,誰能夠對天降橫財不動心呢?更別提菲奧娜還只是個都沒有成年,最近才拿到駕照的小姑娘了。但是她就是有著這麼可怕的自製力, 在面對著數額可觀的一筆錢的時候,還能維持住岌岌可危的理智, 發現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某種詭異的氣息: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就像是有人為了給她某種「補償」, 或者是為了接近她、跟她搭上邊,才強行找出的這麼個藉口一樣。

  菲奧娜哪怕沒有過人的直覺,也能從這筆來得過分突然的錢財裡敏銳地分辯出一個事實來:

  這筆錢來得太突兀、太令人生疑了。不能要。

  但是當菲奧娜想把這筆錢給那邊原路轉回去的時候,才發現一個相當要命的問題:

  對方的帳號是對公帳號,而且這筆錢的數目又太大了,如果不去銀行ATM機的話,是沒有辦法原路轉回的。

  菲奧娜從來就沒有白拿人錢的習慣——當然說句大實話,她做夢都想睡在錢堆上,順便再來個被從天而降的鈔票砸到兩眼發花——但是當這筆天降橫財真的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反而讓她相當不安了,拿也不好不拿也不好。她為難得連酒店送來的早飯都沒吃上幾口,叼著連果醬都沒抹的全麥吐司就出門去轉帳了。

  她不知道的是,這正好是布魯斯精確的算計之下,能讓他的兩個身份都合情合理地接觸到菲奧娜的最佳方式。在她附近,所有的ATM機埠已經被提姆做了手腳侵入過了,只要菲奧娜的帳號有向韋恩集團的對公帳號轉帳的意圖,這筆交易就會被自動取消,而蝙蝠俠既然在外界的形象是「接受著韋恩集團資助的義警」,就可以以這個理由去詢問她進來是否有財政問題,從財政問題還能進一步延伸到未來的規劃等方面,相當完美。

  不過有的時候,哪怕是蝙蝠俠這樣算無遺策的世界第一偵探,也沒有辦法預測到某些事情:

  比如那幫永遠不按常理出牌、一穿正常人的衣服就要穿得比阿卡姆裡面的人更像正牌精神病的巫師。

  菲奧娜在路邊安安分分等紅綠燈的時候,一轉眼就看見了站在馬路對面那個吸引了無數人目光的人。這個審美,這個畫風……

  菲奧娜又揉了揉眼睛,發現她真的沒看錯,不是被天降橫財給搞得神經錯亂:

  這還是初春啊!這人就這麼穿著花襯衫和喇叭褲滿大街亂逛?不怕冷嗎?

  不過就算她心裡波瀾壯闊得要掀起十二級颱風了,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什麼來的。她的詫異來自於對這個人身體健康狀況的憂心,而不是出於「這個人好奇怪」的、對那些和正常人打扮不一樣的人的歧視,畢竟在不有傷風化的前提下,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衣服的權利嘛,所以她的情緒相當平穩,都有種「我可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這點小事根本嚇不到我」的超脫感。

  和現在大部分癡迷於手機,恨不得走路的時候都要雙眼黏在那一方小小的螢幕上的人不同,菲奧娜活得就像個上世紀的小古董。她很少玩手機,說話的時候也帶著種彬彬有禮的講究勁兒,那些一度在青少年之間相當流行的縮略語和熱詞幾乎從不在她口中出現。當她說話的時候,便會一心一意地注視著跟她交談的那個人,灰色的眼睛又溫柔又認真,保管能讓對面切實地感受到「這個人在和我說話、她尊重我」這樣的感覺,因此當她成為周圍一圈忙著拍照發INS發臉書的人裡,唯一一個認真地看著那個人的「異類」,進而被那個人注意到,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在信號燈變綠、行人得以通行的當口,菲奧娜和這個穿著奇怪的花襯衫的人擦肩而過,而就在他們擦肩而過的那一刹那,這人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幾不可查的驚訝的神色來。

  他本來是要去馬路的另一邊的,眼下卻好似已經把自己的本來目標忘了個一乾二淨,竟然專門折了回來,不遠不近地跟在菲奧娜的身邊,沒話找話地試圖從她這裡套出點東西:

  「你是哪個學校的?這才二月,你們就放假了?」

  菲奧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雖然這個人打扮得活像個神智不正常的瘋子,但是他的眼神裡卻沒有半點「瘋」的神色,反而還有著滿滿的憂慮,就好像菲奧娜是個什麼不良少女而他是她的監護人似的,而且最關鍵的是,這人身上半點惡意都沒有。

  壞人通常不會把「我是壞人」這幾個字放大了刻在腦門上的,只有潛藏下來才能有一擊致命的機會,當然哥譚市阿卡姆的那幫瘋子除外。但是不管某些衣冠禽獸掩藏得多好,在他們的心底始終藏著躍躍欲出的猛獸,而這些猛獸還都有帶著毒液的獠牙,只要時機一到,就會向著那些無辜的好人張開血盆大口咬下。

  但凡是心底存著「惡念」的,多半都會被感官過分敏銳的人第一時間覺察到,而正巧菲奧娜就是個這樣的人。但是即使她那敏銳的感官全開,都完全無法從面前的人身上感受到半點惡意,這可真是奇了怪了,因此菲奧娜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加快了腳步往遠處的銀行沖去,幾乎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了。

  這人還想追上去的時候,就被氣勢洶洶朝著他直沖過來的美國警方們逮了個正著:

  「我們接到警報,說你疑似糾纏一名和你素不相識的未成年少女,先生,這是犯法的你知道嗎?你的此種惡劣行徑已經嚴重違背了《未成年兒童保護法》,請立刻放下手中所有事務跟我們走一趟!」

  「等等?!」這人一愣,隨即哭笑不得地試圖解釋:「我不是……」

  「留著你的這些蒼白無力的解釋去和法官解釋吧,你這個偽君子!」因為考慮到「被糾纏的受害者」可能會有心理陰影問題,所以負責這次出警的主要負責人是一名英姿颯爽的女性警官,但是由於菲奧娜跑得太快了,哪怕是警車出動都找不到她的人,這位女警官的滿腔母愛和提前想好的溫柔說辭也就全都沒有派上用場。在微妙地松了口氣之後,由於有群眾提供的視頻錄影,她也不心虛,二話不說就帶著一幫手下職員把這個大冷天還穿得奇形怪狀在外面亂晃的人給逮了回去:

  「我們的手裡可是有證據的!」

  三十分鐘後,這人灰頭土臉地被咬著牙、憋著火前來接人的橫掃負責人拎回了位於英國倫敦的橫掃飛天掃帚總公司。

  「你這是怎麼搞的……你差點就要鬧出外交事件來了好嗎?!」負責人已經完全不想正眼看自己的這位同事了:「只是讓你去調查一下為什麼本應在嚴密保護運輸途中的掃帚會出現被使用的事情而已,你怎麼就能以騷擾未成年人的名義把自己搞進麻瓜的阿茲卡班裡去?!而且這個罪名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有沒有做這種事情?從實招來,否則我就要向上級申請使用吐真劑了——」

  「冷靜冷靜。」這個運輸員立刻指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做這種事!我只是太好奇了而已!這才二月,不管是霍格華茲還是他們美國本土的伊法魔尼,都應該還在上學期間吧?退一萬步講,就算她不是這兩個學校的學生,那什麼學校會讓未成年的小巫師在春季學期的開始,在沒有任何監護人的陪伴的前提下,一個人在麻瓜的大街上亂晃?」

  兩人對視一眼,便同時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位獨身一人在紐約的麻瓜世界亂晃的小巫師,很有可能由於某種原因而失學至今。

  ——只要不是什麼家庭不和諧、和自己的孩子之間勢同水火的家庭,在他們成年之前是絕對不會讓小巫師們獨身在麻瓜的世界裡行動的。他們還小,思想和魔力操控等很多地方依然處於不成熟的階段,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在普通人的世界裡露出馬腳,這樣一來,有危險的就不光是他們自己了,甚至連帶著魔法界都被他們帶著扒下馬甲都有可能。

  那個灰眼睛的小姑娘明顯家教良好,而且從她身上穿的衣服來看也不是什麼家庭條件不好的人,更別說很多魔法學校都設有助學金這一項了,所以「因家庭經濟條件而致使的失學」這個原因基本上就可以被排除了;如果她是什麼古老的純血家族的人的話,那麼身邊至少應該跟一名成年私人教師的,所以「在家自學」這個選項也可以被排除,剩下的最大可能的原因就是人們常說的「別人的家事。」

  牽扯進別人的家事裡是很麻煩的,甚至有大幾率吃力不討好,但是如果跟教育和知識掛上鉤了,那麼但凡是有良知的教育人員、是良心未泯的熱心人,都會秉著職業道德義不容辭幫上一把手,管你家事不家事。

  而好巧不巧地,這個掃帚銷售員正是德姆斯特朗的前任飛行課教授,後來因為對掃帚的熱愛已經超越了對教書育人一事的熱愛,便毅然決然地辭去了這份工作,轉而去橫掃公司就職了,結果萬萬沒想到他就是在紐約負責了一個調查任務而已,已經沉寂了很久的、屬於教職人員的那種莫名責任感就又被這麼一檔子橫生的事給攪得泛了上來。

  「我去給美國魔法部寫信。」他當機立斷就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紙筆:

  「《未成年巫師教育法案》還擺在那裡呢,既然家裡沒有經濟問題,也不是請的私教,那憑什麼不讓人上學?!」

  然而關注她的受教育情況的可不止巫師這邊的人。

  同一時間,俄羅斯,聖彼德堡。

  由北方女巫們組成的聖彼德堡女巫協會自從成立之後,就沒能幾次正兒八經全員到齊地聚在一起過,哪怕是班提瓦內部的員工聚餐也總要缺上那麼幾個人。不同的通靈師之間氣場不同,如果距離過近的話,氣場便會相撞,而氣場相撞之時溫和的一方就會變成弱勢的一方,進而被強勢一方的氣場干擾到,從而產生感官不靈、施法失控、咒術反噬等種種情況,所以只要沒有什麼大事,她們一般是不會全員到齊某種場合的。

  但是今年這才才過去短短兩個月呢,她們就已經第二次全員到齊了。第一次是為了她們的同伴命喪他鄉之事,而這次便是因為——

  「諸位。」女巫長塔季揚娜已經懷孕了,所以很多事情她都退居幕後,起縱覽大局的幕後人的作用,此時代替她發話的是娜特莉亞,女巫協會的創始人。她雖然戴著一副誇張的、看上去有點滑稽的圓黑框眼鏡,脖子上還戴著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珠鏈,但是這些看似繁瑣而接地氣的裝飾絲毫無法削弱她逼人的氣勢,即使有著鏡片的阻擋,那瑪瑙綠色的眼睛依然如鷹隼般銳利,而當她把雙手按在桌子上,身體前傾,擺出一副要和諸位摸不著頭腦的女巫談正事的架勢來的時候,這種銳利感便更為明顯了:

  「讓我們來討論一下關於某位原本應該歸屬我們陣營、現在卻流落在外的小同僚的受教育問題如何?」


第42章 女巫的聚會

  這話一出,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有意無意地去到了兩個人身上:

  夢女巫瑪莎和戰鬥女巫達麗亞。

  瑪莎是女巫協會裡年齡最小的、天賦又最特殊的人。在一個通靈者組成的群體內,一般來說都是最小的頗受關照, 更別說瑪莎的能力是通過夢預見未來的事情了。

  其實這個能力並不是特別罕見, 哪怕是普通人都會做過類似的預知夢, 但是普通人無法準確地記下這些夢的內容, 更無法控制夢的走向,最多也就是在遇到某個夢裡曾經出現過的場景的時候感歎一聲「似曾相識」。和他們不一樣的是,瑪莎不僅能夠準確地記下夢的內容,還可以準確地控制自己想要做怎樣的夢,正因如此,她的能力才能夠得以和其他的夢預言家區分開來,甚至用能力為自己冠名。雖然現在她能力依然不成熟,但是假以時日,定能夠大放異彩, 所以班提瓦的相當一部分資源都是投在她身上的, 一個能夠通過夢境來預言和感知的女巫, 不管在哪裡都會很受歡迎的。

  但是如果有新人加入的話,這些優待可能就要從她這裡被分走、去培養新人了。更別說這個新人的年紀是毋庸置疑的小,而且基礎也貌似不是很牢靠, 兩種情況疊加之下,怕是大半個班提瓦的資源都要傾注在新人的身上, 會不會引發被分走資源那一方的心理落差就很不好說了。

  瑪莎:……別這麼看我啊!我是那種人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熟一點中不中啊!

  而達麗亞身為氣場最強、經驗也相當豐富,同時實戰經驗和能力都僅在塔季揚娜和娜特莉亞之下的人, 要麼義不容辭地擔當起加班的職責去培養新人——沒有工資沒有加班費,要麼就要請個大長假,避免在氣場上和即將到來的新人兩兩相撞——沒有工資更沒有休假補貼。

  慘,太慘了,還有什麼比干白工更出力不討好的事情的嗎?

  別說,還真有。那就是達麗亞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的一大難點:

  她們為什麼不能現在就沖到美國去要人?!

  通靈者的施法方式和個人作風還有氣場都有一定關係的,而這種聯繫在女巫協會的諸位身上表現尤甚。比如尤金是個性格溫和的人,所以哪怕她擅長的是死靈魔法,施法方式也比不少同僚要平和一點,至少沒有那麼嚇人,和學生們的關係也很不錯;而與她對應的達麗亞就是個作風強勢的人,她不光/氣場強硬,且說話做事的風格也更偏向於直來直往,很多彎彎繞繞她都搞不明白,所以她才會常年被派出去跑外勤,畢竟保持一個女強人的形象在對外交涉的時候能夠有效地快速樹立起「我們不好惹」的招牌來。

  但是當她直來直往慣了之後,突然遇到類似於「如何從對面手裡搶人」這種精細的事情,便難免有些束手束腳了。

  娜特莉亞拍了拍手,將眾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之後,便開啟了這一次的女巫聚會主要議題:

  「現在讓我們歸納總結一下我們手裡的情報。在哥譚——不對,現在這人已經離開哥譚了——有個流落在外的通靈師。這位通靈師受白巫術的保護,而且在並非本人主觀意願之下,無意之間推動了我們詛咒的應驗,正是介於這一點,達麗亞才沒有將那個詛咒補完。諸位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瑪莎踴躍舉手積極發言:「是我先找到她的,我們認識的時候她還在中東呢。」

  「好的。」娜特莉亞略一點頭,把這條重要的情報記錄了下來,這時尤金也發話了:「我有種預感,我的學生卡佳和她之間有著某種契約,這或許可以成為把她拉攏到我們這邊來的某種助力。」

  並不是每個通靈者都能夠順暢和死靈溝通的,更何況是在無人引導的前提下能做成這一點。所以尤金這麼一說,立刻周圍的人全都看向了她,娜特莉亞沉吟了一下: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就要提前恭喜你了,她會是一名和你一樣,在亡靈溝通方面很有天分的學生。」

  「她的天資相當高。」伊麗娜是女巫協會裡少數幾位占卜大師,她從手邊的塔羅牌裡抽出一張「魔術師」的正位,驗證了尤金的說法:

  「年輕,生機勃勃,好奇又充滿自信,純潔而求知欲旺盛,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能難得住她。如果她真的成為了尤金的學生的話,我願意主動為她提供一些占卜方面的學習幫助。」

  娜特莉亞相當耐心地聽著同僚們七嘴八舌地用已知的情報和自己的推測,把那個受白巫術保護卻依然在失學的小姑娘的資訊拼湊起來之後,才開口總結道:「綜上所述,如果她從一開始就得到合理的引導的話,不客氣地說,諸位,她的成就足以超過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

  「一想到擁有如此天賦的姑娘被生生埋沒了……」她看了周圍的人一圈,把大家的反應都盡收眼底,低聲道:

  「我就感到無比的痛心。」

  瑪莎向來都是主張「趕緊把她接過來啊還等什麼」做法的人,一聽連娜特莉亞都這麼說了,就真的一刻都不願意多等了:

  「現在把她接來好好培養,也不是來不及,所以我們為什麼還不行動呢?她還沒有成年,而且根據達麗亞的情報,她依然在受著白巫術的保護,如果又有合適的導師引導她的話,發憤圖強,也是可以達到那個高度的。」

  問題就在這裡。娜特莉亞深吸了一口氣,將最關鍵的部分、也是今日一反常態將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的原因說了出來:

  「她是通靈者的同時,又是巫師,所以除了班提瓦,她還有別的很多學校可以選擇,甚至不一定會來我們這裡。而且就算她來我們這裡的話,那還有一個大問題:她的國籍不在俄羅斯也不在美國。諸位,她是刺客聯盟的人。」

  「刺客聯盟」這個詞一出,幾乎在座的所有對這個名字略有瞭解的人都沉默了。那是經過聯合國認證的絕對中立之地,可是就算有這個先機在前,那裡的人們也絲毫不放鬆,極度好戰且過分警惕,哪怕是不經事先通知的造訪都有可能被視為「入侵」,然後被一幫子的刺客劈頭蓋臉死無全屍地打出去。

  「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她願意來,我們也要切斷她和中東那邊所有的聯繫。」娜特莉亞繼續給她的同僚們解釋著這次的「挖人過來」這件事有多困難:

  「恕我直言,我沒有從那邊看到任何的光明和希望。我不是出於對職業的歧視和根深蒂固的成見這麼說的,而是經過了仔細的探查、進行多方詢問之後綜合得出的這一結論。所以她在刺客聯盟那邊的這條線不僅要斷,還要斷的乾淨俐落,快刀斬亂麻,否則日後還有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女巫們沉默著交換了一下眼神,最後對人才的愛惜終於壓過了怕麻煩的心理,達麗亞率先站了起來表明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態度:

  「我願意去和刺客聯盟交涉,把她帶回班提瓦。」

  慢了一步的瑪莎和尤金等人齊齊扼腕:好氣哦,宅久了就是這個後果,動作都不俐落了!以後是不是要每天都堅持跑圈鍛煉身體啊!

  就在他們決定了要將連具體名字都還不知道的菲奧娜搶回班提瓦之後,一直以來都默默傾聽的塔季揚娜突然出聲了,她說話的時候帶著股前所未有的虛弱,乍一開口就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我覺得我不太好。」

  塔季揚娜從來不會做沒有明確指向性的事情,更不會無病呻吟,所以她一開口這麼說,女巫們心裡就齊齊「咯噔」了下,達麗亞是有過經驗的人,探頭一看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娜特莉亞,快開車送塔季揚娜去醫院,她要生產了!」

  一片兵荒馬亂中,女巫協會的人兵分三路,娜特莉亞帶著伊莉娜、瑪莎等人一起送塔季揚娜去了醫院;達麗亞再次出發,前往刺客聯盟交涉,試圖通過和平手段讓他們放人;尤金帶著剩下的所有人回到了班提瓦開始備課,畢竟不管外面怎麼忙怎麼亂,教學程式是不能偷工減料更不能被打亂的。

  菲奧娜此時還不知道她已經被班提瓦那邊的人盯上了。在數次嘗試把錢轉回去然而不管用哪台ATM都只能看見螢幕上冰冷無情的「轉帳失敗」的提示之後,她不得不垂頭喪氣地回到酒店裡去,順便為今天接下來的兼職做準備。

  結果她剛走進酒店大廳,就被酒店前臺熱情洋溢地招呼了:

  「菲奧娜,你有客人!」

  菲奧娜:「什麼人啊?」

  她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因為真的沒想到在人生地不熟的紐約還有什麼人能來找她,結果就聽見前臺姑娘更加熱情洋溢地解釋了起來:「介於安全考慮不好讓他直接上去找你,他現在在後面的VIP候客廳等你呢……」

  菲奧娜突然就有了種不好的預感,而下一秒前臺姑娘的話也證實了這一點,順便她那莫名過分的熱情來源也有了解釋:

  「是韋恩先生!」

  菲奧娜一口氣差點沒噎在喉嚨裡:

  Excuse 咪?這人跟她半毛錢關係也沒有吧,硬要扯上關係的話也是韋恩和蝙蝠俠之間的關係,為什麼這人會來找她?

  ——哦不對。菲奧娜看了下手裡的銀行卡:

  現在可有不止半毛的關係了。莫名心虛,愁人。


第43章 冬日的雪原

  其實菲奧娜對布魯斯·韋恩的印象還挺深的。雖然她看人基本不看臉, 但是對最起碼的美和醜也有著最起碼的感知,而在她短暫停留哥譚開花店的那段時間裡, 曾經近距離接觸過這位常年為八卦新聞提供素材、憑一己之力養活哥譚的狗仔隊的布魯西寶貝、哥譚首富。

  就算菲奧娜不看重皮相, 也不得不誇一句這個人的魅力和風采都是一等一的卓然。在短短的兩次會面裡, 那張精雕細鑿、輪廓分明的臉, 還有那帶著莫名的自我壓抑的氣場,都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在更深一層的「這是個好人」的感知加持之下,她對布魯斯的印象還是很好的,因此當她聽到「布魯斯·韋恩」這個名字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

  那個表裡不一的好人。

  有了這種感覺打底,她也沒那麼心虛了,甚至還有閒工夫去安撫既因為見到高不可及的哥譚名流而無比興奮,又本著要保護菲奧娜這個小姑娘的基本原則而如臨大敵的前臺姑娘:

  「放心, 別緊張, 雖然我不知道他來找我做什麼, 但肯定不是什麼壞事。」

  前臺姑娘還是有點憂心忡忡:「那肯定也是有什麼事的,對吧?那可是哥譚的大名人呢,平日裡肯定忙得很, 能讓他親自跑一遍過來的事情肯定不小,你真的有百分百的把握確定不是壞事?」

  菲奧娜向她感激一笑, 解釋道:「大概因為最壞的事情我都已經經歷過了?所以現在在我眼裡,已經沒有什麼壞事了。」

  前臺姑娘半信半疑地目送她去往VIP候客廳,覺得還是有點不放心, 便在那裡自言自語地碎碎念:

  「還是應該找個人陪著她過去的吧?哎可是我又在上班,不能擅離職守,要不就要被扣工資了——天哪!上午好這位先生!」

  她還在那裡暗自糾結呢,結果一抬頭就發現面前突然就直挺挺地戳了個人,嚇得她一瞬間都沒法擺出自己最完美的招牌笑容來了,說話的時候都有點發顫,不知道是被突然出現的這人給驚嚇到的,還是由於面前這人過分古怪的裝扮和冰冷的眼神帶來的壓迫感:

  「請問,有、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嗎?」

  這人走起路來悄無聲息,還穿著一身黑,而且眼神凶得很,看起來就不像什麼好相處的人。而且渾身都纏著古怪的皮帶,看起來頗像有某種特殊愛好的群體。不過如果這位前臺姑娘的見識更廣博一點的話,就能第一時間認出來那些都是槍帶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當然如果她的身份再特殊一點,比如像此刻正在候客廳裡等人的蝙蝠俠本人,肯定能在見面的第一眼認出來這人的身份:

  前蘇聯大名鼎鼎的刺客,疑似與多起政要被害案件密切相關的「冬日戰士」。

  只不過不管是這位前臺姑娘,還是在候客廳裡等人的布魯斯,都沒有意識到這家酒店今天除了迎來了自己的新老闆之外,還被莫測的命運給強行來了個買一送一,不速之客式的開門紅。唯一能感知到附近有危險的菲奧娜也只是皺了皺眉,她現在正處於對自身通靈能力和這條道路的懷疑之下,下意識地就把這種不對勁的感覺給忽略過去了。

  就在她推開候客廳的大門,兩人目光交匯,布魯斯向著她露出一個公式化的、完美的微笑,而菲奧娜下意識就覺得真的有哪裡不太對勁,黑暗騎士尚不知道自己的馬甲在第三次以布魯斯·韋恩的身份和「忒彌斯」一見面就已然開始搖搖欲墜的時候——

  隆隆的炸響聲在菲奧娜的身後猛然爆開!

  那可不是什麼小打小鬧式的響動,是實打實的、來勢洶洶的爆破,肯定是有人蓄意而為的那種。一瞬間堅實的牆體被破了個大洞,鋼筋水泥相撞的刺耳聲音和爆炸的聲音一樣震耳欲聾,原本裝潢華美的候客廳瞬間就成了戰後現場,一片狼藉,空中飄蕩著的也不再是什麼精緻的熏香和音樂了,而是滿眼的煙塵。

  電光火石之間,布魯斯只來得及做出最本能的反應,那就是保護在場唯一一位沒有任何自保之力的人。他飛撲過去將菲奧娜嚴嚴實實地護在身下,抱著她就地打了好幾個滾兒,好避開那些飛濺的石塊與玻璃碎片。而就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的眼神一凝,幾乎是一瞬間就發現了菲奧娜身上的異常:

  在這突然而來的襲擊裡,就連蝙蝠俠本人都無法保證可以在不戴任何防具的前提下不受傷,因此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有了不少細碎的傷口,上好的量身定做的西裝也皺巴巴的,不像個樣子了。但是被他保護在懷裡的菲奧娜卻連根頭髮絲都沒有傷到,而且精神狀態看似十分穩定,最多也就是因為被強行帶著滾了幾圈有點頭暈而已。

  ——這就是紮塔娜跟他說過的,「白巫術的保護」?

  就算外表狼狽得很,也無損他銳利的目光和敏捷的思維,一瞥之下,他就能在思考為菲奧娜的特殊之處善後的同時,透過滿屋子的煙塵和粉沙裡隱約看見外面一個提著槍走來的身影。他當機立斷捂住菲奧娜的嘴,避免她受驚之下無意識用嘴呼吸被嗆到咳嗽,一不小心暴露他們的所在地,單手就把她給抱了起來,借著殘留在原地的牆體的援護和那個提著槍的人儘量拉遠距離,尋找庇護處。

  現在不是「蝙蝠俠」登場的時機。布魯斯很快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在哥譚內部,其實一直有著某種不成氣候的猜想,「布魯斯·韋恩本人就是蝙蝠俠」。這個猜想雖然相信的人很少,但是並不是沒有,而只要有人相信,他們就可能會為追尋這件事情的真相而投入常人難以想像的人力物力。如果在布魯斯·韋恩造訪紐約的同一天,蝙蝠俠也出現在了這裡,那麼支援這個猜想的人無疑就得到了最強有力的證據,離「蝙蝠俠」這個哥譚都市傳說真實身份曝光的那一天也就不遠了。

  而紐約和哥譚最大的不同點之一,就是這裡有著已經成了氣候、可以暴露於眾人目光之下的超級英雄團體鎮守,所以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悄無聲息地等待,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

  但是他看著菲奧娜那不知為何猛地蒼白了起來的臉,鬼使神差地就開口了,低聲道:

  「別怕。」

  菲奧娜死死地握住了他的西裝前襟,拼命地搖著頭,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在那個逐漸逼近的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壓抑。這種壓抑和布魯斯出於某種原因而進行的「有意識的自我克制」不同,和傑森身上那種意難平的孤憤也不同,那是來自於外界的強行干涉,把一個好好的活人給在精神方面生生壓成了無意識的冰冷的機器,逼著他違背自己的本性去做許多他平時絕對不會做的事情,而且沒有分毫可反抗之機。這種壓抑感實在太痛苦、太難以忍受了,相當不人道。

  如果僅僅如此的話也就算了,菲奧娜的精神力量雖然不敢說強悍,但是承受一下這種黑暗的衝擊還是沒問題的,可是這種黑暗、壓抑和冰冷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形成的,而是累積了幾十年的絕望的深淵,甚至沒有通過「死一次」這種方式來紓解半分。

  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絕望,哪裡是菲奧娜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夠承受的住的呢?哪怕是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菲奧娜都能感受到這人身上強烈的空茫感像冰刀一樣,銳利而寒冷地向著她本人直直刺去——

  就在她頭痛難忍得恨不得哭出來的時候,復仇者聯盟果然沒有辜負蝙蝠俠的期待,終於有人過來了。金紅配色的盔甲從天而降,推進器卷起的氣流將漂浮在空中的粉塵稀釋了不少,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從盔甲裡傳了出來:

  「雖然說我閑的沒事兒也會專門把時間空出來,進行一下建築方面的改造和探索,但是你這麼做就過火了啊?欺負普通人算什麼本事,要不要來跟我打?」

  結果這些話語根本就沒有傳入那人的耳裡。他根本就沒有搭理鋼鐵俠,帶著點莫名的認真勁兒偏了偏頭,準確地在尚未完全散去的煙塵裡定位到了菲奧娜的位置。他扛起Mk13榴彈發射器就對準了那套造價不菲、一看就貴得要死的戰甲,單手提著把蠍式沖/鋒/槍就一往無前地繼續往菲奧娜這個方向走來了。

  「這可不行。」鋼鐵戰甲的肩部升起了四架小型炮/彈,直直對準了不速之客,大有財大氣粗不怕戰損所以不如在這裡直接開戰的氣勢: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不能保證這些小玩意兒還老老實實地呆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了!」

  托尼本來就沒想著能用這樣的威脅讓那人完全停下腳步。老實說他心裡已經做好了只能拖延他的動作、甚至連拖延都無法拖延成功的心理準備。畢竟反派們都知道,超級英雄是為了保護普通人而誕生的,大家都是在某方面能夠超越普通人的「特殊存在」,而超級英雄們和他們唯一的一點不同,就是他們還有著「保護普通人、不牽扯無關人士」的底線。在這條底線的約束之下,他們做不來很多事情,比如剛剛的那句威脅,就是絕對無法被付諸實踐的。

  結果不知道是腦袋裡的哪根弦搭錯了地方,這人還真的停下腳步了!

  托尼:???好機會,找個辦法把他引出去!

  而就在這時,已經被頭痛折磨得神志不清、甚至都無法對外界刺激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應的菲奧娜睜開了毫無焦距的灰眼睛。

  疼痛疊加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會讓感官變遲鈍,而菲奧娜現在就是處於這種微妙的既痛又不痛的狀態下。她的目光散亂,只有一點微末的亮光在那雙宛如起了茫茫大霧的眼睛裡盤桓,嚇人得很。她似乎看見了什麼東西,又好像僅僅是因為太多疼痛而失去知覺了,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刻展現在她的面前的,是萬里無垠的寒冷冰原。

  她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強行固定在了原地一樣,只能任憑狂風呼嘯著卷過她身邊,帶起無數雪花撲面而來,卻直直穿透了她半透明的身體,倏忽便遠去了,在鐵灰的、陰沉的天空下重新凝聚成咆哮的寒風。

  在這茫茫的一片雪白裡,連絲毫的人氣兒都沒有。


第44章 刨雪土撥鼠

  動也動不得, 走也走不得的菲奧娜被強行拘束在原地,這時她發現, 自從爆炸發生之後就一直困擾著她的劇烈的頭痛竟然平復了下來, 也就是說, 她現在要麼是因為過分的疼痛而產生幻覺了, 要麼就是進入了只有很少的通靈者能夠進去的地方:

  他人的精神世界。

  如果這真的是菲奧娜從來只有幸耳聞、沒能親身體驗過的他人的精神世界的話,那麼這種空茫和冰冷的感覺,肯定就是那位氣勢洶洶的不速之客了。

  結果她剛打起精神,準備好好觀察一下四周的時候,就突然感受到了新的疼痛,但是和之前的那種被過分黑暗絕望和氣場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的、精神上的頭痛不一樣,這次的疼痛十分接地氣:

  在這茫茫的一片大雪裡,她雪盲了。

  ——這特麼都行!菲奧娜邊努力眨巴眼睛把眼淚擠出來,邊在心裡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可見她真是相當樂觀了:

  從來沒聽說在別人的精神世界裡還能遭遇這種情況的, 看來我真是個天才。

  她完全不知道, 剛剛那句自己說給自己聽的好話、那句無心之言,其實是一句大實話。就連聖彼德堡的女巫協會裡,能夠做到「重現過去、進入精神世界」這個地步的通靈者都寥寥無幾, 更別說經歷的還是這麼逼真的、都能夠影響到外界狀態的情形了。

  就在鋼鐵俠和不知名人士各自佔據了這片廢墟的一角,兩兩對峙的時候, 警方終於在呼嘯的警笛聲中姍姍來遲。依然徘徊在不速之客的精神領域裡,那片好似永遠見不到頭的雪原裡的她絲毫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外界狀況看起來多嚇人。源源不斷的淚水不停地從那雙毫無焦距、連最後一絲神智清明的亮光都沒有了的灰眼睛裡流出來,面色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 要不是她的胸口還在規律地起伏著,脈搏也足夠強勁,怕是說一句「這是臨終前的迴光返照」都不過分。

  慢慢地菲奧娜能切實地感受到,施加在她身上的束縛正在漸漸散去,雖然目前為止還沒有辦法移動,但是至少可以活動手腳了。她之前已經通過張望四周的方式勘探了一下這片精神領域裡的狀況,發現這裡荒蕪的很,跟零星聽到的那些傳言,「你可以看見他的內心世界、看見他過去的傷痛和快樂」完全不符——

  除非這片雪原就是那個不速之客的傷痛。

  這傷痛委實太過分、太絕望、太持久、也太傷人了,所以在漫長的歲月裡,這份傷痛便在他的精神領域裡不斷發酵不斷擴大不斷生長,最後變成了這麼荒蕪而冰冷的雪原,一切的美好和快樂都被壓在厚重的雪下,分毫都不得露出頭來。

  菲奧娜突然蹲下身來,開始努力地刨雪,活像一隻土撥鼠。只不過她在精神世界裡的這個動作,反映在外界,充其量也就是手指無力地抽動了幾下而已。

  而在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挖出來的雪都幾乎要跟蹲著的她等身高了——之後,她終於能看見,藏在厚厚的一層白雪之下的,是一大片肥沃而潮濕的黑土地,而就在這片土地上,在零星白雪的點綴下,有一朵已經枯萎多時、然而莖幹和枝葉依然翠綠的小花。

  就好像在無邊的黑暗和無助裡,依然保持著最後的一點「會有人來找到我」的希望。

  那朵花的旁邊還有一個銘牌。這個銘牌的樣式菲奧娜曾經在刺客聯盟的收藏館裡見到過,有些惡趣味的刺客會專門收集死在他們手下的人的一些標誌性的東西,而這個明顯就是二戰的時候美國大兵佩戴著的、用於在死後檢驗死者身份的銘牌就是那些惡趣味的收藏品之一。菲奧娜只來得及看見銘牌上那個相當大眾的「詹姆斯」,還沒來得及拂去白雪,看清那掩蓋住的後半截姓氏,就被某種強大的力量給攬住了腰身拉住了手,以狂風席捲摧枯拉朽之勢帶著她回到了現實世界裡。

  她一睜眼,就看見眼前人那線條分明又流暢、相當具有男性特有的性感氣息的半邊臉。向來在媒體的報導裡都是以「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形象出現的布魯斯正一反常態地緊緊抿著唇,小心翼翼地把她從一地廢墟裡抱了出來,送到了擔架上。

  在察覺到懷中人輕微的掙扎之後,布魯斯就主動和她拉開了距離,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對著周圍的醫務人員囑咐道:

  「請儘快送她去醫院,她被嚇得相當夠嗆。」

  菲奧娜這才發現自己的身上一點傷口都沒有,而且之前一直困擾著她的猛烈的頭痛也停止了,本著「不要浪費醫療資源」的想法,她下意識地就掙扎了起來:「我根本就——」沒有受傷,也沒有嚇到!倒不如說,我剛剛收穫不小,已經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了,如果警方需要我的話,我可以第一時間帶著我的證書前去作證!

  布魯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她所有的未竟之語全都強行堵回了肚子裡:「你需要去醫院。」

  電光火石之間,菲奧娜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連一個成年男性都受傷不輕的當口,如果她真的在這次的恐怖分子突襲事件裡毫髮無損,連精神上的損傷都沒有的話,那勢必會暴露出一些東西來,比如她的過人之處。

  「被迫暴露忒彌斯的身份」,和「為了破案主動通知警方自己身份」兩件事,所帶來的後果是截然不同的。如果她的身份被無意揭開的話,那就約等於在向全世界宣告,忒彌斯在這裡,也就更方便那些一直隱藏在暗處,試圖取她性命的人了,他們甚至可以買通普通人來謀害她;但是如果她主動向警方通知自己的身份的話,那麼秉著「保護涉案相關人員」的原則,至少警方可以提供給她一些隱藏身份的幫助,雖然這些幫助在真正的壞人眼前怕是不堪一擊,但也聊勝於無。

  所以她如果真的想幫助破案的話,就不應該在現在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表明自己的特殊,至少要等到這件事情的關注點從她身上移開了才行。

  一想到這點,菲奧娜就停止了一切掙扎,乖巧地躺在擔架上被送往醫院去了。

  在被送上救護車之前,她看著布魯斯那鋼藍色的眼睛,隱約間想起來他是為了什麼事情來找她的,趕緊拉住他的衣角:

  「那些錢我不能要,先生,這不是我應得的。」

  她的灰眼睛由於之前在精神世界裡的雪盲症而曾經流淚不止,眼下雖然停止了哭泣,但是還是濕漉漉的,溫柔又柔軟的樣子相當無害:「還有,十分感謝你剛才保護了我。」

  布魯斯這才反應過來,他本次前來紐約所為的最關鍵的問題,也就是菲奧娜接下來的去向和身世還有能力等等一系列問題全都沒有解決。不光沒有解決任何一個問題,反而給她擋了次災,就覺得有點無奈,可是一想到面對的是這麼個連正規學校都沒上、連人情世故都不太懂的少女,她只會一心用最大的善意去猜測別人、對自己的能力都不甚瞭解,卻依然心懷正義且能付諸行動保護他人,布魯斯也就什麼都不想說了。最後他也只是伸出手去,保持了一個能夠帶給她安全感又不過分親昵的距離,輕輕把她眼角的一點淚珠抹去,低聲道:

  「……還是個小姑娘呢。」

  而就在這時,一封來自美國魔法部的回信終於跨越了千山萬水,傳到了英倫三島的某家大名鼎鼎的掃帚公司裡。這個國家雖然名字裡有「合眾國」,一直以來堅持的文化政策也是兼收並蓄,可是在巫師的世界裡這個「合眾國」的名號反而沒有得到任何發揮,和普通人的世界兩相對比之下,便看出美國巫師也是相當地排外來了。

  美國魔法部的人一開始對「有小巫師失學」這件事情是很重視的,畢竟有硬性法律條文在那裡擺著呢,結果一看來信人,這種重視和熱情就大打了折扣,甚至都有懷疑論者開始質疑起寫信之人的來意了:

  「那可是黑巫師工廠德姆斯特朗,他們的人為什麼要把手伸得這麼長?」

  「既然是德姆斯特朗那邊的人來信,那可信度……不是我說,我們還是再斟酌斟酌吧?」

  偶爾有非懷疑論者,發出的也是不甚樂觀的聲音:「誰知道這個巫師是不是咱們國家的呢?要是是外國國籍的話,那查起來怕是難上加難啊,他們可選擇就讀的學校多了去了,我們總不能拿著全國登記過的小巫師的名單去和每所學校裡的適齡學生一一對比吧?」

  這還是樂觀一點的看法,「這個失學的小巫師是在美國官方登記過的本地人」,但是如果這個巫師不是美國本地人,是外來者呢?如果是個拿著外國國籍、在十一歲之後才來到美國的失學巫師呢?那她不僅在美國的官方小巫師名單上沒有名字,甚至伊法魔尼的備案裡也不會有她;而且最關鍵的是,魔法部向未成年巫師發送「假期不得使用魔杖的違規通知」這類東西的時候,靠的是安在小巫師魔杖裡的「蹤絲」;反向推理可知,要想排查一個連魔杖都沒有的未成年巫師的難度,無異於大海撈針,在沒有辦法通過蹤絲找人的情況下,就只能對比著名單一個個地找人了。

  相當麻煩。

  因此在重重阻礙之下,這件事一開始進展的並不是很順利,不,比起「不順利」這個說法來,似乎「根本就沒人把這件事當成美國魔法部能夠處理的事情」更為妥當一點,在回復給英國的那封信上,美國魔法部的負責人便採取了相當官方而冰冷的說辭:

  【尊敬的先生,你好。

  非常感謝您的彙報,對此我們深表謝意。在接收到來信之後,我們第一時間對比美國登記在冊的巫師名單和伊法魔尼在校學生名單進行了篩選,可以得知美國境內所有的小巫師都在伊法魔尼就讀,並未發現任何您信中的,「適齡小巫師失學」的狀況。

  感謝您的來信和對我國教育事業的熱心,再會。】

  這封明顯就是信口開河、絲毫沒有把他的彙報放在心上更沒有進行任何調查——要是他們真的調查過名單的話這點時間肯定不夠——的信一送到,就氣得德姆斯特朗的前任飛行課教授差點沒把它塞進壁爐裡當燃料。

  由此可見,官僚主義不僅存在於普通人的世界裡。


第45章 開源與節流

  菲奧娜還不知道她在巫師這個方向上的求學之路被美國魔法部有意無意地來了個腰斬。在不得不向她做兼職的地方請了假之後, 第二天瑪麗就帶著來自店長和其餘同事們的慰問來看她了。菲奧娜的好人緣在這次住院期間得到了相當明顯的體現,當瑪麗帶著手工烤制的小餅乾和花束, 還有水果來看她的時候, 不得不把床頭櫃上的東西移開一部分才能把這些新帶來的東西放下, 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時要放輕了好幾分:

  「我聽說你在恐怖襲擊事件裡被牽連得住院了, 哦我可憐的菲奧娜,你現在感覺好點了沒有?」

  也不怪她這麼反應過度,因為菲奧娜現在的形象在外人眼裡就是個虛弱的小姑娘,因為之前被嚇得太狠了,現在都還沒有緩過來呢,面色蒼白,僅有的一點血色也淺淡到了若有若無的程度,讓人看著就擔心。再加上她長得好看,不是那種極具女性之美的好看, 而是另一種柔和的、年少而純潔的美, 尤其是那雙在蒼白的肌膚襯托之下顯得愈發溫柔的灰眼睛, 在這種情況下就格外佔便宜,很能激發所有年紀比她大的女性的母愛之情。

  瑪麗越看越心疼,輕手輕腳地搬了把椅子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拖過一個塑膠袋開始翻找裡面的水果:「你要吃蘋果嗎?我給你削一個?」

  菲奧娜自覺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有點輕微頭痛的後遺症而已, 被這麼無微不至地關照著,她突然就有點莫名心虛的感覺,幾乎是分分鐘就臉紅了, 輕輕點了點頭。瑪麗一開始還沒察覺菲奧娜臉紅了,邊削蘋果邊環視了下四周,很貼心地把蘋果切成了適合入口的大小給菲奧娜擺在了盤子裡,這才開口說話:

  「這個病房安排的不錯。」

  菲奧娜還在因為「要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不得不佔用部分醫療資源」而自責著呢,一聽瑪麗這麼一說,臉就更紅了。她的皮膚本來就白,當她臉紅起來的時候,穠豔的紅色和冷瓷一樣的肌膚幾乎是分分鐘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相當好看,自然視覺效果也相當嚇人,直接就把剛剛抬起頭來的瑪麗給嚇了一大跳:

  「菲奧娜,你是不是發燒了?!」

  菲奧娜試圖解釋:「……不我沒有……」

  「你可千萬別逞強!」瑪麗嚴厲地制止了她無力的爭辯,按下了床邊的呼叫鈴:「我可是太瞭解你了,你天天都在想著『不要麻煩別人』,有點逞強過頭了吧?」

  菲奧娜怔了怔,發現自己還真是這個樣子,一時間還真找不出什麼強有力的話來反駁瑪麗的觀點,就在她猶豫不決的這個空當,值班護士就推門進來了,瑪麗立刻就向她彙報道:「醫生,我的朋友好像發燒了,可以幫她量量體溫嗎?」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值班護士出一口氣,對著憂心忡忡的瑪麗解釋道:「沒什麼大事,體溫正常,不是發燒,應該是受驚過度的後遺症,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帶她去做個進一步的檢查。現在她需要的除了多臥床休息之外,還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多溝通交流,避免留下創傷後應激障礙。你是她的朋友?那可以多陪陪她,避免她的精神狀況不穩定。」

  菲奧娜:……其實我覺得自個兒精神穩定得很。除了還有點頭疼。

  「你看見鋼鐵俠了吧?」瑪麗立刻很有責任感地接過了「讓菲奧娜保持愉快的心情」的這個重擔,和菲奧娜溝通了起來,結果她的話匣子都差不多打開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選錯了話題,趕緊匆匆閉上:

  「哎,雖然你運氣不好遇上了恐怖分子,但是換個角度想想,至少你和鋼鐵俠近距離接觸過了——不對,抱歉,忘了你不是紐約人了……」

  如果現在和她溝通這個話題的是個紐約本地人的話,那麼除去那些天生的杠精、從來都以給別人挑刺為樂的超級英雄中堅反對者,基本上都能就這個話題開展一段輕鬆的對話,而且可涉及的範圍還真不小,從財政到八卦,從社會政治時事到高科技知識,安東尼·愛德華·斯塔克,AKA托尼·斯塔克,鋼鐵俠,這個人的身上有著無窮盡的話題,可供討論的任何一個議題都如同他本人一樣耀眼而具有爭議性。

  可是現在在瑪麗面前的不光是個蝙蝠俠粉,還不是紐約本地人,這就有點小尷尬了。

  「沒什麼呀。」菲奧娜敏銳地察覺到了她不安的情緒,抬起眼向瑪麗安撫地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至少我能感覺得到那是個好人。既然都是好人,那又怎麼有不喜歡的道理呢?」

  瑪麗是個熱情澎湃的姑娘,而在思路方面,熱情洋溢的人的想法似乎永遠那麼的廣闊和自由,分分鐘便就著「是個好人」這個話題擴散到十萬八千里開外了:

  「那超級英雄都是好人啊,也就是說你都喜歡?太巧了,我也是博愛黨,哎實不相瞞以前論壇舉辦投票的時候,我除了把真愛票投給了鋼鐵俠之外,開了好幾個小號一人一票地在投,可平均了!」

  菲奧娜慎重地斟酌了一下,選擇了個委婉點的用詞,一是不至於讓瑪麗那種「找到了博愛黨同好」的興奮之情被直接潑一盆冷水,二是好讓那位不停地觸動她「對蜘蛛感應」警報的、現在還掛在窗外的新不速之客不至於受到太大的打擊:「也不能一言概之這麼說……比如蜘蛛俠這個人吧,我就不是特別喜歡,當然絕對不是討厭。」

  瑪麗有些好奇地問道:「為什麼呢?」

  菲奧娜如實相告:「因為我害怕蜘蛛,恨屋及烏,連帶著對蜘蛛俠都有點害怕了。」

  ——剛剛用蛛絲一路飛躍樓宇蕩了過來,前來偷偷看望菲奧娜的彼得只聽見了後半句話,驚得差點一個趔趄掉下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應該也沒做什麼讓人天怨人怒的事吧,怎麼就突然被菲奧娜點名討厭了?!而且之前他們不是還很友好地一起逛了鬼屋——哦不對,等下。

  彼得突然就沮喪起來了,因為跟菲奧娜一起在鬼屋裡經歷超自然事件、跟她一起坐在長椅上吃麵包、逛遊樂場找兼職的,不是現在大受歡迎的紐約好鄰居蜘蛛俠,而是彼得·派克。

  也就是說,菲奧娜完全不知道她討厭的是自己?!

  一念至此,他沮喪得連隱藏在戰衣下的卷毛都好像縮了水似的,無精打采地垂了下來,不過他天性樂觀,很快就想到了另一個值得樂觀的解釋來安慰自己了:

  換而言之,反過來想一想的話,也只有菲奧娜能和真實的、不帶任何附加分數的彼得·派克相處甚歡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她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一些閃光點呢?

  瑪麗對僅有一牆之隔的少年心事可完全不知曉,她有些不解地問道:「可是我聽說很多塔羅師為了增強自己的感應力,會隨身攜帶一些幸運物之類的,蜘蛛就是其中之一,你要是害怕蜘蛛的話,這可怎麼辦呀?難道就什麼都不帶?」

  菲奧娜的眼神微妙地漂移了一下:「……我又不是正統的塔羅師。」

  而且蜘蛛俠和蜘蛛比起來,明顯貨真價實的後者更嚇人一點,前者怎麼說都是個好人,光憑這一點,就足以打消菲奧娜一定的恐懼感了。

  不過她內心的這個解釋雖然感人得很,卻沒能傳到一牆之隔的彼得耳朵裡。彼得一開始還有點沮喪的,到後來也就想開了,既然菲奧娜抱有一定好感的是「彼得·派克」這個人,那他自然而然地也就可以用這個身份出現在她的身邊,這樣既能夠暗地完成斯塔克先生交付給他的人任務,也可以交到新朋友,完美!

  ——他壓根就沒想到自己的馬甲在和菲奧娜見面的第二次,就被扒了個乾乾淨淨的可能性。

  「住院本來就是一大筆支出……」菲奧娜慢慢吃了半個蘋果,整個人都懶散下來了,她邊翻著帳單邊按著計算器計算接下來的開支,很快就驚悚地發現她如果繼續按照目前這個進項和支出狀況的話,很快就要進入入不敷出的階段了,除非現在就動用銀行裡的下半年規劃,但是「破壞計畫」這件事情,沒有什麼緊急情況的話她一般不會主動去做的:

  「要還錢,還有誤工費,這個支出也不能省,除此之外還有財物損失……真是太不巧了,那次恐怖襲擊事件直接打穿了行李存放處,我不少寄存在那裡的東西怕是都不能用了。」

  瑪麗一直在旁邊看著她拼命按計算器,覺得菲奧娜這個樣子實在太可愛了,神似某種拼命刨地的齧齒類動物,在聽到「誤工費」這個字眼後,她這才想起來自己的來意之一,趕緊補充說明:「店長讓我來告訴你,你不用支付任何誤工費。而且你要是夠厲害的話,可以去占卜屋裡試試呀。」

  在刺客聯盟長大、完全不知道遊樂場裡還能有這種東西的菲奧娜:???

  瑪麗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菲奧娜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了,她耐心地解釋道:「占卜屋一直很受女孩們的歡迎的,而且正好中心遊樂場也有這樣的小攤子,最近的一個就在鬼屋的旁邊,你不是在鬼屋也有兼職嗎?為什麼不順路去試試呢?而且我的預感告訴我,你肯定已經比很多大師要厲害了!去試試吧,總不會少塊肉的!」

  ——遠在俄羅斯班提瓦的「塔羅女巫」伊麗娜突然打了個巨大的噴嚏:誰念叨我?

  ——To Be Contin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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