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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預案和萵苣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是有著很強的危機感知能力, 別說隔著大老遠說句壞話就會讓人打噴嚏這樣的小事了,哪怕隔了一個大氣層都阻擋不了他們仿佛生下來就自帶了的超靈敏危機感應器開始正常工作。

  就好比剛才, 莫名其妙地就被委以重任了的菲奧娜突然感覺背後一陣惡寒。不過倒也不是排斥, 更加類似於某種「被交付了非常重大的事情而產生的不安感」, 不過她也沒有功夫去細細分辨了, 畢竟生活從來不肯給有這種預感能力的人以哪怕虛假的三分鐘和平——

  就在她上一秒還在努力分辨這種久違了的、類似於「有人在背後咕噥我」的感覺究竟精准起來的話是怎麼回事呢,下一秒直接就不用她分辨了:

  因為神奇女俠本人親自上門來了。

  鋼骨:音爆通道,買一送一,不謝。

  「戴安娜!」明明不久之前還通過電話的,但是菲奧娜就是喜歡這位美麗溫柔又強大的女神,除去那點已經被削弱得微可不計的血脈聯繫之外,更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戴安娜完全符合了她一直以來對女性英雄的所有憧憬。不管是小孩子還是成年人,都在心底有著自己的夢想,人嘛, 對自己喜歡的事物或者人從來就沒有嫌多的時候, 在看見戴安娜從音爆通道裡現出身形的那一刻, 菲奧娜就差歡呼著撲上去了,不過她克制得很,只是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戴安娜而已:

  「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戴安娜聳聳肩, 帶著舊神靈祝福的半神就連隨便做個這樣的隨性的動作都帶著天生的、仿佛鐫刻在骨子裡的優雅,這倒讓她和菲奧娜看起來更像了, 不是外表上的那種,而是氣質和動作上的:

  「希望你接下來還可以這麼高興,親愛的。」

  菲奧娜還沒把疑問說出口, 就看見了從音爆通道裡出來的第二個人:

  蝙蝠俠。

  和戴安娜還有超人等正義聯盟的其他人都不一樣,此人的周身似乎自帶零下攝氏度的氣場,不好親近,而且莫名就讓人想開始反省檢討自己是不是有哪裡做錯了。就拿正義聯盟開會之前的桌邊氣氛來說吧,大家都在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得相當熱鬧,此時哪怕蝙蝠俠只是路過去倒杯水,就在他路過桌邊的三秒鐘之內,人人都能迅速恢復正襟危坐,嚴肅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整裝出發去拯救地球的狀態。

  菲奧娜也沒能例外,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菲奧娜的大腦立刻開始飛速運轉了起來:

  他為什麼會突然來找我?是我的那個預言失誤了嗎?還是我轉述的時候出於無意識的主觀偏袒,扭曲了事實,他來詢問具體情況了?還是我跨牆頭跨太多被發現了——停停停這個就算了吧他肯定不會知道的!

  戴安娜敏銳地察覺到了菲奧娜的緊張,她有心開口安慰幾句,可是話都到嘴邊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好,說你別怕,不要有心理壓力,我們只是來提前通知一下你接下來要收到個任務,保存一份掌管了我們所有人弱點的檔,肯定會有人來搶奪的,運氣再不好一點的話你可能還要跟刺客聯盟那邊杠上,但是你可千萬不要有心理壓力,放鬆——

  算了。她可說不出口。

  然而蝙蝠俠可沒這個顧忌。他當即直接了斷地問道:

  「你願意作為正義聯盟的編外成員,為我們保管一份檔嗎?」

  就算菲奧娜對正義聯盟不熟,從來都只能在電視和新聞的報導裡見過他們的身形,聽說他們的鼎鼎大名,但是就沖今天的這個架勢,正義聯盟的顧問和亞馬遜女神親自前來,那麼這份她還沒來得及見面的檔內容就必然非同小可。

  不僅如此,正義聯盟裡可是有超人的!那可是媒體的另一種意義上的寵兒,最常見於報紙上的評價就是「人間之神、正義之子」之類的讚美類的詞彙,這位魔法抗性似乎從來就沒啥長進的正義聯盟的主席,除去氪石這個天生的剋星之外,壓根就沒什麼能克制住他。之前他和紮塔娜等人一起去刺客聯盟搶人的時候,光憑那超級速度就能把沖上來的刺客挨個強行拉回原位去,那畫面相當喜感,但是其中又蘊含了難以用言語直接表明的駭人力量:

  如果一份檔連超人這個級別的人都不能予以保護的話,那它裡面究竟寫了什麼?

  「我雖然想說我很樂意……但是這份檔為什麼要交到我一個外人的手裡保管?如果不干涉什麼機密的話,我能知道這份檔的內容嗎?抱歉,可能問的有點多,但我一定要提前問清楚。」菲奧娜謹慎地選擇著措辭:

  「不是我不想幫忙,只是我沒想到諸位竟然有需要我的一天,太神奇了,而且不真實。」

  讓蝙蝠俠承認這份檔裡其實全都是他們的弱點這件事的難度有多高呢,大概也就和讓他不要顧忌太多直接展露自己的正面情緒的難度一樣高吧,眾所周知,這件事的難度係數是百分之一千。戴安娜本來也就不同意他的做法,兩人竟然一起微妙地沉默了下來,而就在這個稍縱即逝的全體沉默的空當裡,菲奧娜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東西。

  她從來就不笨,只是不會把人往不好的方面想再加上個會莫名其妙跑偏而已,但是今天,她的思路竟然在這短暫的沉默和相顧無言裡被掰回到正常走向上去了:

  「這份文件……是對你們不好的東西嗎?是為了防止你們失控的緊急方案,還是限制你們權利的外部檔?」

  在她說完這兩個猜想的下一秒,就乾脆就把後一個選項直接否定掉了:「不,不對,肯定不會是後者,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麼現在這份檔應該在正義聯盟被最萬全地保管起來,沒有必要來找我這個外人……那就是前者?而且這個緊急預案,還是出自你們自己人之手的,為了避嫌和更進一步的外在牽制才來找的我,是麼?」

  戴安娜饒是一直知道其實菲奧娜相當聰明,就是有點容易跑偏,也被她這一番完美的推論和猜測還有情緒感知相結合的推斷給驚豔到了,這不是猜測,根本就是在說標準答案,便點點頭:「你要是不想的話,可以選擇拒絕,親愛的。」

  她半是開玩笑半是真警告地看了蝙蝠俠一眼,有意無意地加強了語氣:「永遠沒有人能罔顧你的意志,強加給你你不需要的和排斥的東西。」

  「而且菲奧什卡,這不是我們危言聳聽,如果你選擇了保管這份檔,那麼當你夢中的景象,當那個最危險的時機到來之時,你有很大的可能性要和刺客聯盟正面對上,這樣的話你們就會徹底決裂。塔利亞·奧·古可不是什麼善茬,這點你也知道,她是個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上億美元的追殺令的人,根本就不會在意你的死活,不把人利用到最後一點價值都榨不出來,她是不會放棄的。」

  「只有你和我們表面上沒有牽扯,又不會背叛,還因為有著白巫術的保護所以對危險有極強的感知能力了。但是這件事很危險,你還是……再想想吧。」

  菲奧娜沉默了很長時間,久到連蝙蝠俠都以為她害怕了要放棄了,她才向著正義聯盟顧問伸出手去,開口的時候,聲音冷靜而又堅定:

  「謝謝,戴安娜,但是我想……我可以。」

  世界上從來不可能有什麼兩全的辦法。就好像火永遠不能在水裡燃燒,中午的熾日也無法出現在午夜的星空,春日的綠葉不能共存在金秋的長風裡,同理可證,能夠有效束縛人、又不讓人感到拘束、同時這樣的計畫還要被萬無一失地保存起來還不讓保存計畫的人有壓力和危險的辦法,也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是在她的夢裡,前者是可以實現的。

  ——當本來只應該在未來才會出現的景象,即那熾烈的、熊熊的火,一往無前地在那萬頃的海面上炸開的時候,整個世界都要為她的意志發生難以預料更難以抗拒的轉變。

  ——她連最莫測的未來都看到了,又怎麼會怕瞬息萬變的眼下?

  蝙蝠俠看著她伸出來的纖長蒼白的手,只覺得這只手看起來是那麼的脆弱,他都不用多大的力氣,就能把它摧折,但是其中蘊含的意志又是那麼堅定,使得一個肉體力量孱弱得風一吹就要倒、冷空氣一激就要感冒發燒頭疼腦熱的小姑娘,此刻能以如此大無畏和冷靜堅定的態勢站在他的面前,她的精神和意志不輸與任何一位身經百戰的正義聯盟的隊友,乃至將這個群體擴大出去之後的所有超級英雄。

  布魯斯的手微微一動,似乎要伸出去和菲奧娜握一下,但是戴安娜搶先一步,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這份檔還沒有成型,親愛的,放鬆。」

  菲奧娜有點迷茫地歪了歪頭:「那還需要我做什麼嗎?這可是阿喀琉斯之踵,有了它就等於有了怎樣手把手教人攻破正義聯盟的方案。」

  她猶豫了一小會之後,終於將說話的物件定了下來,偏過頭去對蝙蝠俠問道:

  「您到最後竟然會選擇把英雄們的弱點交到我手裡……說實話,這讓我受寵若驚都不為過。那麼針對我的備案呢?做出來了嗎?肯定有什麼針對我的防止我主動背叛的計畫的,對嗎?」

  連戴安娜都以為蝙蝠俠肯定已經這麼做了,菲奧娜這次的發問最多得到一句「無可奉告」的回答,萬萬沒想到蝙蝠俠竟然給了個讓她們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的答案:

  「還沒做。」

  「B?!」要不是沒有感受到任何魔法的氣息,神奇女俠簡直要懷疑蝙蝠俠被人操控了:「很好,請繼續保持,針對菲奧什卡的預案真的沒有必要——」

  白巫術的保護,是保護也是詛咒。但凡被保護著的人的行動舉止中有一點不好的跡象,這個原本強大無比、滴水不漏的保護就會立刻失效,以前一直被隔絕著的來自外界的惡意就會在頃刻之間盡數傾瀉到她的身上。而這個「不好的跡象」,範圍過於廣大,包含的事物又過分龐雜,讓人很難在一時半會之間說清楚,連被保護者自己都沒有個明確的界限。

  這也是神奇女俠剛剛委婉提醒蝙蝠俠,真的沒有必要做這份預案的原因:

  菲奧娜平時已經足夠小心謹慎細緻入微了,再加上一份時時刻刻都在彰顯存在感,施壓「我很重要你要保護我」的文件,怕不是等不到刺客聯盟找上門來,她就要先一步精神崩潰。再退一萬步講,就算菲奧娜精神粗壯得很,能扛得住這麼大的壓力,在白巫術的保護和限制之下,明顯等同於背叛的事情也是萬萬不能做的。她要是先一步做了,比如把檔轉手倒騰出去,下一秒出問題的絕對不是被她出賣的人。

  既然如此,針對她的緊急預案有什麼必要?只不過是白白施壓罷了。

  但是蝙蝠俠永遠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他冷不丁地就對菲奧娜問道:「你害怕什麼?」

  緊急預案之所以叫緊急預案,就是因為它們是在用被針對人的弱點或心病直接攻擊人心最脆弱的地方,以最少的力在最短的時間裡取得盡可能大的成效,進而控制場面。就好比超人和氪石,蝙蝠俠和他的父母,神奇女俠和她的飛行員史蒂夫。

  所以當這個問題一問出口,蝙蝠俠就將他這輩子觀察和解讀微表情的能力放大到了極點。不會有人樂於將自己的弱點告訴別人的,可是哪怕菲奧娜不願意說話,只是搖搖頭,他也能從這裡面解讀出菲奧娜的弱點來。

  然而他的解讀和記錄完全沒有取得一點成效。這個最簡單的問題竟然徹底把菲奧娜難住了:

  「我好像……還真沒什麼特別害怕的東西。」

  「那弱點呢?」他繼續追問:「你總要告訴我一個。」

  菲奧娜繼續為難地搖搖頭:「……也沒有。」

  蝙蝠俠一直在觀察菲奧娜的神情,半晌之後他不得不承認,菲奧娜說的完全是真話,半句不假。這反而讓人感覺更棘手了。一個保管著他們所有秘密的人,如果沒有什麼弱點能夠牽制她的話,那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隱患了。

  這時,菲奧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補充道:「如果說頂頂怕的東西,現在就有一個,我怕死。」

  蝙蝠俠:「……這個弱點完全不能用來牽制你。是個人就會害怕的。」

  「那既然如此,我生前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菲奧娜聳聳肩:

  「我倒是害怕我周圍的人會受到傷害,可是既然這份預案要交到我手裡,那麼我也就放心了。」

  布魯斯最終發現了她作為緊急預案保管人的最佳理由,雖然這個理由是他剛剛才發現的,簡直就是命中註定般微妙而契合:

  由於靈媒們的特殊性,他們不怕死人,不貪錢財,再加上菲奧娜孑然一身,沒有什麼東西能束縛住她,能成為她心中重要的人的,統統都有自保能力,而且比她還要強,甚至能夠牽制住他們的計畫,到頭來還要放在菲奧娜手裡,這就形成了一條很微妙的制衡鏈,強者保護弱者,然而在強者失去理智的關鍵時刻,又要靠弱者反過來制衡他們。

  在將這兩位不請自來又匆匆離去的客人從音爆通道送走的時候,菲奧娜還有點過意不去呢:

  「等我想到我有什麼害怕的東西的時候,會立刻告訴你們的。」

  她那微微帶著點卷的棕色頭髮相當柔軟蓬鬆,又有著濕漉漉的灰眼睛,當她如此誠懇地看向別人並且還在信誓旦旦作保證的時候,讓人很容易想到一切看起來無害得很可是又非常兇殘的生物,比如大山雀和小海獺。

  於是戴安娜立刻就心安理得地把自己擺在了海獺飼養員的位置上,二話不說就伸出手去揉了揉她頭髮,發現這個蓬鬆柔軟的手感真是一如既往地好: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親愛的。而且弱點這東西不急於一時,你慢慢想,想不出來也不要緊。」

  結果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蝙蝠俠突然開口了:

  「我很快就能拿出一份完整的預案,到時候我會再前來一趟,交到你手裡的,或者直接由戴安娜送過來。」

  戴安娜:???我的隊友怕不是個拆臺專業戶???

  ——蝙蝠俠向來說到做到,而且備案這東西不急在一時,只有真正瞭解對方之後才能根據對方的喜惡做出有效的對策,所以他在自家蝙蝠洞裡,將制定完成的緊急預案加班加點趕出來之前,還專門為菲奧娜寫了個空白的緊急備案:

  代號,萵苣。

  弱點及應對方案:有待補全。

  結果他剛在這邊敲下這行字,來自菲奧娜的通訊就撥打過來了,真是巧上加巧得讓蝙蝠俠都有點微不可查的心虛:

  他還在這邊想著怎麼給菲奧娜搞緊急預案呢,她的電話怎麼就能這麼巧地過來?這讓他接下來是繼續寫的好,還是暫停制定這個計畫先去把電話打完的好?

  他看著通訊器上顯示的名字,歷經了好一番天人交戰之後,終於選擇了接通這個電話,而就在他接通電話的刹那,菲奧娜在電話那頭直接開門見山地把自己想了一天的弱點和盤托出了:

  「我想了很久,覺得這應該算是個弱點,先生,於是我第一時間來告訴你了。」

  蝙蝠俠沉聲道:「你說。」

  「雖然很多人開導過我,而且我自己也曾經算是『想明白』過,但是我歸根到底還是不自信的,這種不自信是源於對自己的預言和通靈能力的不自信。」

  「我一直在懷疑,我的這方面的能力真的有切實地幫到過什麼嗎?看到的一定是真的嗎?平常人做決定的時候還有人可以一起參謀,但是我們沒有,哪怕在班提瓦,對於同一件事情,大家看到的側重點也不一樣,無法互相幫助和提醒,最多可以彼此參考一下,所以這一直是我的心病。」

  她在那邊沉默了好一會,才把剩下的話說完: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只要一直攻擊這一點,我的精神就會先一步崩潰。」

  布魯斯隱隱察覺到了這個問題的根源所在,但是他沒有直接點名,而是換了個方式迂回進攻:

  「有幫到忙的。」

  菲奧娜在那邊明顯有點沒反應過來:「啊?」

  「我說。」蝙蝠俠在這邊耐心地解釋了一下:「你不是一直在懷疑自己有沒有幫到過什麼嗎?我說,有的。」

  這可能是迄今為止蝙蝠俠展露過的最多的正面感情了,也可能是他說實話說得最多的一天,在面對著菲奧娜這樣完全不設防的、無害的小姑娘的時候,饒是正義聯盟的顧問也要不自覺地多話:

  「多謝你給的這個提醒,將爭端扼殺在了搖籃裡,我們就可以切實有效地防止你夢裡的那個景象的出現了。」

  菲奧娜在那邊突然就沉默了起來,憑著蝙蝠俠敏銳的聽力,他甚至都聽到了那邊不平穩的、過分起伏了的呼吸聲,過分長久的沉默終於讓蝙蝠俠確定了一件事:

  她的不自信,歸根到底地來講,不是因為她能力不足,而是因為兩點:第一,缺乏強有力的回饋來增強她的信心,別看她平時表現出來的一直都是勝券在握很有把握的樣子,如果一直沒有人增強她的信心的話,那麼再多的內在自信也會被消磨乾淨;第二,她缺少認同和愛。

  哪怕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塔利亞都沒有給予什麼合格的母愛,對著完全就是個外人的菲奧娜,她就更不可能母愛大發了。童年和少年期的缺愛是很嚴重的隱患問題,這種問題可能一時半會兒沒有什麼嚴重後果,但是時間一長,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心理問題就會像卸乍的洪水一樣以摧枯拉朽之勢撲出來,比起抑鬱症、肌膚饑渴症、回避型依戀人格等來說,不自信都是好的結果了。

  這已經不是什麼能夠用來利用的弱點了。

  這個問題必須現在就切實地解決,否則的話,一直讓這個問題積累下去,只會造成更大的,更難解決的問題!

  然而讓蝙蝠俠去安慰人的話,那難度係數有多高呢,比之前的讓他展露自己正面情緒的難度係數都要高。但是破例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今晚竟然破天荒地做起人生導師來了:

  「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有這個能力的,菲奧娜。」

  他難得直接稱呼了菲奧娜的名字,沒有用忒彌斯的代號去稱呼她,也沒有用她的中間名來指代,不過也沒有像戴安娜他們那樣直接叫她的昵稱菲奧什卡,這個人連安慰人、開導人的時候,也嚴肅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召集全體正義聯盟成員開會算戰損:

  「不要被一時的沮喪影響力你的判斷裡。這不是你的弱點,在我看來,你這方面的能力無可挑剔,回去繼續想吧。」

  ——菲奧娜有沒有被安慰到,蝙蝠俠是不知道的,因為就在菲奧娜回答的那一刻,從蝙蝠洞的入口處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玻璃碗撞在臺階上的聲音,正好把她的回答給掩蓋住了。

  蝙蝠俠匆匆掛掉通訊之後,一轉頭就看見了原本應該是手裡抱著滿滿一碗麥片——現在這碗麥片已經完全打翻在地上了——正目瞪口呆站在房間門口自言自語的夜翼:

  「……我的天。」

  他立刻沖到控制台邊,抓起了一旁的紅羅賓:

  「提寶,打我一下,讓我醒醒。我肯定是還沒睡醒,否則的話怎麼會聽到B他親口誇人?!語氣還那麼溫和?!」

  ——其實蝙蝠俠的語氣完全算不上正常人眼裡的溫和。他說話的時候一貫如此,冰冷、嚴謹而自製,就好像在說話的時候多加一點熱情的元素進去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但是在熟知他脾性的迪克和提姆乃至整個蝙蝠家族的眼裡,這已經是超乎他們想像之外的溫和了!

  提姆在一旁努力地把自己從幾乎要和坐著的他等身高的文件堆裡□□,睡眼朦朧地對迪克咕噥道:

  「……不了,謝謝,我也覺得我沒睡醒。」

  三秒鐘後,他終於在迪克無聲的、沉默的、帶著莫名譴責意義的目光下醒了過來,藍色的雙眼滿滿地褪去了所有的睡意睜圓了:

  「等等?!我剛剛沒聽錯?!那真不是我做夢?!」

  迪克:「……你還是繼續補覺吧提寶。」

  兩人對視一眼,隨即放心地長出一口氣,異口同聲道:

  「啊果然是做夢!那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布魯斯:……你倆過來,我們談談。


第97章 勝利日閱兵

  也許是剛剛竟然「親耳聽到蝙蝠俠誇人」這件事造成的衝擊太大了, 蝙蝠俠接下來的黑臉注視竟然沒起到以往那無往不利震懾全場的效果,最多也就把缺覺缺得給一個水平面就能當場表演光速入眠的提姆給喚醒。

  白天要代替布魯斯管理公司, 晚上還要夜巡, 不夜巡還要寫論文, 一天二十四小時恨不得二十五小時連軸轉的紅羅賓提姆·德雷克終於徹底醒了過來, 在和迪克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震驚地發現剛剛他真的不是在做夢:

  布魯斯他誇人了?!還安慰人了?!這是在搞什麼,世界明天就要毀滅了嗎?!

  等到蝙蝠俠轉回去開始繼續搞他的緊急預案之後,他自家的一隻大藍鳥和一隻小紅鳥已經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起來了,氣氛一度十分團結緊張嚴肅活潑。

  迪克直到現在還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神奇了,我發誓,這麼多年來我就沒怎麼聽過B他誇人。」

  為了加強自己說的話的可信度,他額外強調道:「我我對著我的麥片發誓!」

  ——對一個麥片狂魔來說,這已經是非常、非常了不得的一個保證了。

  提姆對菲奧娜這個名字還是有點印象的, 但是因為種種因素的干擾, 他還真沒和這姑娘正面互動幾次, 最多就是夜巡的時候路過她的花店門口而已。在她賣掉花店前往紐約之後,那家曾經被用作花店的店鋪的神奇之處便逐漸顯示了出來。

  不是說以往這家店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和它的上一任擁有者一比, 不管多麼奇異的地方都不如菲奧娜本人更吸引人,那些本就細微的小細節完全被她的光芒掩蓋了下去, 在她離開了哥譚之後,這間肯定被她經手改造過的店鋪的某些奇異特質便逐漸顯露出來了:

  從來沒有人能在心懷惡意的時候邁進這家店的門檻。

  在民風淳樸的哥譚市,攔路搶劫、半夜闖空門、入室盜竊之類的事情發生得簡直不要太頻繁。提姆曾經統計了一下, 發現如果按照正常的司法判刑流程和這個犯罪頻率的話,不出一個月,哥譚三分之一的人都應該在監獄裡了,這也側面反映了哥譚的司法系統極其不到位,根本就是把人關進去,不痛不癢地拘留幾天再放出來而已。

  義警這樣的工作,永遠只能治標不治本。

  但是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曾經隸屬於菲奧娜的花店在他們夜巡的過程中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人在犯罪的時候看見了氣勢洶洶襲來的蝙蝠俠和羅賓,慌不擇路逃竄的時候,因為逃跑的方向上正好有這家花店,它的上一任主人留下的保護措施依然在盡職盡責地發揮著作用——

  當場一個嘴啃泥、門牙都磕掉還算是輕的了。

  總之現在,哥譚的犯罪團夥內部都在隱秘地流傳著這麼個傳說,「幹活」的時候千萬不要靠近第五大道,會摔得很慘的,字面意義上的那種「摔」,還是平地摔,忒邪門。

  提姆看了看手邊小山一樣高的檔堆,覺得自己真是年紀輕輕就身負重任,哎這可怎麼得了,他還不想在這堆檔和連軸轉裡英年早逝:「要不是手頭還有工作,我真要去看看這姑娘是何方神聖。」

  潛臺詞裡的「有沒有哪位好心人願意把他自己的工作領回去讓我輕鬆下」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然而蝙蝠家的大家長絲毫不為所動,完全沒有分擔一些本來應該是他這個正牌韋恩當家人應該幹的活的意思。

  提姆:???還能不能行了???

  達米安做完了訓練,正準備出去夜巡呢,從還在大眼瞪小眼的兩人身邊路過的時候正好聽見提姆的這句話,於是他恰到好處地提醒迪克——雖然說很難分辨他這是真心提醒還是有意在夜翼傷口上撒鹽:「就是之前用湯勺擊中了你的那個,格雷森。」

  「小D。」迪克又好氣又好笑地想去摸他頭髮,被戒心奇高的達米安一爪子拍開:「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好嗎?剛剛那句又不是我說的,我還記得她呢。」

  「Tt。」達米安輕嗤一聲:「你就是不想回憶自己的糗事,格雷森。為什麼不說出來分享一下讓德雷克開心開心呢?」

  提姆驚得宛如五雷轟頂:他這是被惡魔崽子示好了?是天要下紅雨了還是明天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

  然而達米安的下一句話就把他拉回了現實世界裡,並且讓人不得不感歎一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達米安·韋恩對提姆·德雷克的針鋒相對永遠也不可能變沒的:

  「等下次別列科瓦用湯勺打你的時候你也好知道怎樣摔得好看一點。」

  提姆還沒來得及把已經沖到了嘴邊的「你還是不要說話了吧我可謝謝你」給完全爆發出來,那邊一直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的蝙蝠俠突然開口提醒達米安:

  「她有中間名了。」

  菲奧娜之前還在刺客聯盟的時候,因為不知道自己生父的名字,所以一直沒有中間名,這直接導致達米安稱呼她的時候,如果不想親切友好地直接叫她的名字,那就只能叫她的姓氏「別列科瓦」了。對俄羅斯人來說,只被稱呼姓氏雖然說沒有禮節上的逾越和失禮,但是總會讓人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是當時這也是達米安在兩難的選擇裡能挑出來的最好的選項。

  等到後來,菲奧娜有了中間名,她所有的證件和資料上的名字全都變成了傳統俄羅斯式的最正規的「菲奧娜·彼得羅娃·別列科瓦」之後,達米安反而無暇去顧及這些小事了,光是應付被他母親塔利亞派來取他性命的刺客就忙得很,所以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菲奧娜已經有了中間名,還在用最初的那個稱呼來叫她,殊不知這個稱呼現在已經不適用了。

  蝙蝠俠從來不做無用之事,當他都這麼提醒達米安之後,達米安立刻便知道這個名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相當重要,且意義非凡,否則蝙蝠俠不會費心專門提醒這麼小的一件事的,當即便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好的,知道了,父親。」

  一旁的迪克和提姆也才反應過來,菲奧娜,也就是「忒彌斯」,不知什麼時候,她那一直留存在蝙蝠洞裡的資料已經被補完全名了。

  蝙蝠俠沒等這兩人開口發問就率先解答道:「她擁有了全名之後,稱呼她的中間名和名字都可以讓她在精神意義上得到保護。」

  蝙蝠家的小鳥沒有一個笨的,幾乎在蝙蝠俠解釋完了之後,他們就共同得出了一個結論:

  也就是說,接下來她肯定要遇到很多危險的事情,甚至還有某些重要的任務要交付給她,否則的話,沒有必要從現在就開始對她施以如此完全的保護。

  只是正義聯盟在這方面的保護工作做得太好了,除了那次參與會議的幾個人之外,其他人對「正義聯盟緊急預案」這件事都一無所知,最多也只能像夜翼他們眼下一樣,從無法掩蓋的蛛絲馬跡中推斷出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了,僅此而已。

  而且比起這種只能由推斷得出來的事實,迪克和提姆現在對通訊那邊的菲奧娜的回答可是十二萬分的好奇:

  她到底回答了啥?!

  迪克已經在心底開始第一百零一次地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地把麥片倒進碗裡帶過來了。要是他當時直接把整包麥片都拿過來,不就沒這個事了嗎,哪怕他還會被蝙蝠俠難得一見的溫和語氣嚇到摔碗,也能聽見對面到底說了什麼。

  ——不過這兩人可真算是白想了,因為菲奧娜當時是真的什麼都沒回答。

  聖彼德堡和哥譚之間隔著好幾個時區,對地理知識稍稍有點瞭解的人都知道,可能這邊的人還在喝下午茶呢,那邊的人就要準備洗漱睡覺了,所以菲奧娜這個電話來得可真是時候,而且十二萬分地貼心:

  如果她要在蝙蝠俠進行夜間工作的時候將她通訊打過來,那麼在她那邊的時間,就要是前一天的午夜至淩晨。

  由此可見,她說的「想了很久」,是實打實的、貨真價實的很久,一直從當天下午到次日淩晨。

  熬夜會讓人的反應變遲鈍,如果熬的時間太長的話,還有可能讓細微處的肢體動作不協調、不聽大腦掌控。所以當菲奧娜在那邊戴著耳機說話的時候,收音性能很好的耳機忠實地把「砰嚓」那一聲相當突兀、音量又絕對不算小的東西摔碎的聲音傳達過來,把她嚇得當場就打了個激靈,連帶著手一抖,就把通訊給掛斷了。

  菲奧娜:……天要亡我。這麼掛電話真是太糟糕了,但是如果專門為這事打過去再解釋說明道歉好像有點多此一舉,難辦。

  最後她還是選擇發條短信解釋了事,便再也抵擋不住洶湧的睡意,一頭紮進柔軟的、還帶著洗滌劑和柔順劑清香的被褥裡,睡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被來自窗外的震耳欲聾的禮炮聲喚醒。

  菲奧娜被禮炮聲驚得從床上猛地坐起來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在她腦海裡甚至有個小人兒擺出了經典油畫呐喊的姿勢,旁邊配著加紅加粗不斷迴圈滾動的一行大字:

  又來?!

  以前在刺客聯盟的時候,他們時不時就要搞敵襲演習,結果這演習有時候還可能變成真敵襲。畢竟傳承百年的刺客聯盟過於樹大招風,權勢財力樣樣都有,再加上他們那能夠讓死人復活的拉薩路池帶來的難以抗拒的誘惑,就導致了他們要面對的敵襲是怎樣的規模:

  要麼平時風平浪靜得無聊透頂,根本沒人敢強行來襲,但是如果有敵襲,那必然是大規模的、兵精糧足武器種類豐富的、有預謀有把握的全方面進攻。

  進攻的次數一多,演習的次數一多,就讓菲奧娜形成了「一聽到外面有大動靜就趕緊連滾帶爬從床上起來,一分鐘完成穿衣帶應急包跑進避難所避難」的條件反射。

  結果當她飛速穿好了衣服,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應急包的時候,一下子摸了個空,這時,被巨大的聲音嚇得直接懵了、條件反射都出來了的菲奧娜才慢慢地反應了過來,她現在是在聖彼德堡的班提瓦,不是在刺客聯盟,根本就沒有什麼避難和演習。

  她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電子萬年曆,這才發現為什麼班提瓦明明都處於聖彼德堡郊區了,還是會在今天早上七點就聽到震耳欲聾的禮炮轟鳴:

  今天是勝利日,也是她的生日。

  當二戰的帷幕在1945年緩緩開始落下的時候,當德國向當時還叫「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俄羅斯遞交了無條件投降書,這份投降書將從次日淩晨、也就是1945年5月9日開始正式生效的時候,誰都不會想到,這個粉碎了法西斯德國的歷史性的日子從此將會被定為全國節日,深刻銘記。

  衛國戰爭勝利日伴隨著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走過了那麼多風風雨雨,甚至在它解散了、變成了「前蘇聯」之後,在依然留存著舊日榮光的廣袤俄羅斯的土地上,依然在用立法的形式將這個節日深刻銘記。

  這一天不僅會全民放假,甚至會在全國各地都有規模浩大的閱兵式,來紀念那一場戰爭的艱苦卓絕與今日的和平是多麼來之不易。其中,規模最大的兩場閱兵,一場在俄羅斯首都莫斯科,另一場就在聖彼德堡了,所以一大早聽到煙花和禮炮聲什麼的,純屬勝利日這一天的正常操作。

  菲奧娜突然無端覺得太陽穴有點疼。她一直身體不太好,低血糖,所以隨身總會帶點糖果防止自己突然暈厥過去,早晨起床起得太快也會導致短時間的頭暈和噁心,但是她從沒經歷過這種如此厲害的頭疼的狀況。

  她將微微發熱的前額抵在冰涼的桌面上。因為在通靈師們的概念裡,鏡子是能夠溝通死人和活人的東西,所以平時他們不會輕易將這東西放在房間裡,要照鏡子的話,就得去洗手間。因此遍尋整個房間,能夠提供給她一個光滑而冰涼的平面作為冷靜下來的支撐點的,就只有那張桌子了。

  就在菲奧娜將頭抵上去的一瞬間,她聽見了兩個聲音在呼喚她的名字,而這兩個聲音,她還都熟悉得很:

  來自死人一側的聲音她已經不知在夢裡聽過多少次了。菲德麗絲的英語發音總是要帶著點外國腔調的味道,母音和輔音都咬得很奇怪,卻又在她那動聽的聲音加持之下,帶出一股纏綿溫柔又莫名百折千回的味道來——

  【菲奧什卡,我的女兒,你是在萬眾的歡呼聲和祝福裡出生的。】

  就在這一聲亡靈的短暫低語過後,一直纏繞著她的頭痛也盡數消失了,不管她再怎麼凝神,也無法捕捉到來自往日時光裡的低言片語半分。

  生者和死者之間的界限不可輕易逾越,如果要逾越,就一定要付出某些代價。可是菲德麗絲已經死了太久了,哪怕是最簡單的代價,她也付不起。

  所以這一句祝福,不是已經死去許多年了的菲德麗絲送來的,而是菲奧娜在無意探索自己的內心、試圖找到內在的自信和安全感的時候,正好將她幼年尚沒有自我意識的時候聽見的、此時她最需要的那句話,給記憶回溯出來了而已。

  而另一邊的、來自活人側的聲音就更為熱情和活潑一點了,而且這聲音還來自菲奧娜的樓下,大有「不把你叫起來我就要一直在這裡叫下去」的氣勢:

  「菲奧什卡,勝利日快樂,要不要去看閱兵?!」

  菲奧娜對這個聲音熟得很,這明顯是夢女巫瑪莎的聲音。她剛剛還在想為什麼有手機瑪莎卻不打呢,結果抓起枕頭旁邊的手機一看,才發現因為昨晚忘了給手機充電,這部由斯塔克工業出品的高科技產物已經黑屏罷工多時了。

  她趕緊把頭探出去,正好看見了從另一邊的員工宿舍樓趕過來的瑪莎,她正揮舞著俄羅斯國旗,站在菲奧娜的窗下不停地揮手:

  「菲奧什卡生日快樂!今天外面有閱兵儀式,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啊?咱們之前說好了的!」

  菲奧娜趕緊隨手從旁邊的衣架上抓了條準備等下圍在脖子上擋風的絲巾,立刻就趴在窗臺上喊了回去:「要去的,等一下,我這就下去!」

  她急急忙忙地叼著麵包拿了瓶水,就從樓上沖了下來,經過大廳的時候發現達麗亞正在對著電腦不知道猛敲什麼,她的手指間夾著細長的香煙,嫋嫋的煙霧在空中很容易便散成了蛛網的形狀,帶著成熟女性特有的誘惑和優雅——

  然後這份優雅便被接下來猛烈的一個敲擊鍵盤給打了個粉碎,煙灰都被這迅猛的力道給震掉了一截。

  菲奧娜很少見到達麗亞這麼失態的樣子,而這時正好瑪莎也進大廳來了,乍一看到達麗亞這樣也吃了一驚:「天啊,達麗亞,你這是怎麼了?需要幫忙嗎?」

  達麗亞一看見菲奧娜正準備過來,第一時間就把煙按滅在了煙灰缸裡:

  「菲奧什卡別過來,二手煙對肺不好。」

  菲奧娜:……那你還抽。

  達麗亞頂著菲奧娜沉默的注視無奈地舉高了雙手:「減壓,就一根。」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瑪莎囑咐道:「你可別讓菲奧什卡替你去買酒!」

  瑪莎詫異地眨了眨眼:「勝利日前一周和後一周不賣酒的,達麗亞,你是不是最近忙糊塗了?」

  達麗亞看了下電腦右下方的時間,這才發現這幾天來她是真的忙得不知道是什麼日子了,連勝利日這樣的大日子都差點忽略過去:「……是有點。」

  「你在忙什麼呢?」瑪莎想湊過去看看,被達麗亞輕描淡寫地擋了回去:「沒什麼,就是一些小事。你們不是要出去看閱兵嗎?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也是!」瑪莎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轉移了:「走啦,菲奧什卡,現在出去的話還能來得及在閱兵開始之前給你買個軍帽。」

  菲奧娜被瑪莎拉著出門的那一瞬間,突然心有所感地回頭一看,就看見達麗亞正在電腦前煩躁地皺起眉頭,她修長的雙手正插在烏黑濃密的長髮間,把她那本來梳得好好的頭髮給弄亂了,描畫得高高挑起的眉正不善地蹙在一起,讓她看起來在氣勢上便愈發咄咄逼人了。

  ——究竟是什麼事情會困擾到她這樣的人呢?

  不過菲奧娜沒來得及多想,就被瑪莎拉上了車,在她的反光鏡上和她的胸前,系著黃黑條紋相間的聖喬治絲帶,她看了看菲奧娜光禿禿的前襟,又趕緊從包裡找了條多餘的絲帶給她戴上,邊給她戴嘴裡還不閑著地補充道:

  「我將象徵著勇敢和勝利的聖喬治絲帶贈送給你,女士!」

  「從此你就是——等下我想想——好的決定了,從此你就是萵苣女巫,要為強行販賣萵苣和討債追債出一份力,在我們的土地上,一根萵苣都不能拱手讓人!」

  長髮公主的故事菲奧娜是聽過的,自然也就很容易理解瑪莎說的那個「強行販賣萵苣和討債追債」是什麼梗了,便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瑪莎貼心地升起了玻璃窗,避免菲奧娜的頭髮被風吹亂:「你還是笑起來好看,菲奧什卡。」

  她因為在專心開車,沒辦法分神,便把頭往菲奧娜的方向意思意思地偏了偏:

  「對我們來說,自己的出生日其實才是我們一年裡最脆弱的時候,可是此時我們又身懷來自雙親的祝福,在兩重矛盾之下,如果處理不好的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會能量場紊亂的,所以在生日這天一定要開開心心的。」

  她開車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閱兵的地方,菲奧娜這才發現周圍的許多人,不拘男女老少,都在頭上戴了個軍綠色的帽子,是那種很簡單又樸素的最基礎的三角軍帽,和不少人的衣著顏色都不搭配,但是大家就這麼簡單地把帽子往頭上一扣,便很開心地去看閱兵了。

  就在她觀察周圍的空當,說走就走說買就買的行動派瑪莎已經雷厲風行地做完了停車交錢拿單出去買東西再回來的一系列流程,把同樣制式的一頂軍綠色的帽子扣在了菲奧娜的頭上,退後幾步端詳了一下,滿意地一錘定音:

  「不戴三角軍帽的閱兵是沒有靈魂的,恭喜菲奧什卡十六歲啦!給你買個三角軍帽,這是我額外送你的禮物。」

  「等今天回去的時候,給你開個生日宴會,到時候你就會看見我的禮物啦,超好看的,我保證!」

  勝利日對俄羅斯人來說,可是個了不得的大日子,滿街都是歡樂的人群組成的海洋,以俄羅斯的人口密度來說,能達到這個程度可真是不容易。她們把帽子頂在頭上,手把手越過賣橘子汽水和熱狗的小攤,瑪莎還給菲奧娜買了杯熱奶茶,結果人太多了就總是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一不小心就走散了。

  其實菲奧娜本來不會這麼輕易地就走丟的,她和瑪莎一直拉著手,結果人實在太多了,她和瑪莎的個子又都不高,就在她把吸管插/進奶茶杯子裡之後,一抬眼,就發現她和瑪莎已經走散了。

  她又不是什麼網癮少女手機少女,和現在那些沒有電子產品就活不下去的年輕人不一樣,平時就沒有天天給手機充電的習慣,更別說已經黑屏了的手機還不在她的身上,帶沒帶都不好使。

  她看了看周圍興奮地將俄語的速度說得相當快,而且還帶著濃重的聖彼德堡口音,使得她已經完全聽不懂了的人,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弱小可憐而無助」。

  而就在這時,從她的身後傳來個溫和而磁性的聲音,試探著叫著她的名字:

  「菲奧什卡?」


第98章 走失的萵苣

  菲奧娜一聽這聲音就想起來這是誰了。雖然她跟這人的直接接觸次數並不是很多, 最多也就一起喂過鴿子而已,但是班提瓦的諸位女巫一提起這人就會都擺出諱莫如深不想多談的樣子, 反而讓菲奧娜記住了他。

  結果她現在兩隻手都不得空, 一隻手裡抓著奶茶杯子, 另一隻手還要把頭上的帽子扶正, 要不那頂帽子分分鐘就能滑下來蓋住她的視野,只能點點頭權算打過招呼了:「好巧啊,亞歷山大。」

  為了照顧菲奧娜那說上不上說下不下的俄語水準,亞歷山大還貼心地放慢了語速,有著相當好看的藍眼睛的年輕靈媒對她柔聲問道:「你一個人來的?」

  他單手插在一側的口袋裡,略微修身的外套將他襯得愈發高瘦而挺拔了,引得周圍有不少女孩子都在或正眼或偷看這位英俊的年輕人。他在和菲奧娜說話的時候沉穩而安定,與大部分語速奇快、都有點嘰裡咕嚕的意思的俄羅斯人不同,每個音節都像是能分毫不動地寫進教科書裡一樣標準而易懂, 每個單詞都極為清晰和口語化, 只要是略微有點俄語基礎的人, 就能立時在這樣一種輕鬆的範圍裡開展一段簡單的對話。

  面對如此貼心的待遇,很難讓人再對他抱持什麼戒備之情。

  菲奧娜搖搖頭,據實相告道:「我和瑪莎一起來的, 可是人太多,一不小心就走散了。」

  聖彼德堡的五月此時已經有了些許的暖意了, 可是這點暖意完全不夠看的,甚至都無法讓一杯熱奶茶在人的手心裡保溫。她晃了晃手裡的奶茶,隨口感歎了一句:

  「還沒走散多久, 奶茶怎麼就有點涼了。」

  亞歷山大往前走了半步,開口問道:「那我請你再喝一杯?」

  ——如果提出這個邀約的是個成年人,而接受這個邀請的也是同樣年紀的人的話,和身處俄羅斯這個前提條件疊加在一起,那麼這「一杯」就肯定是含酒精的飲料,都不用作他想。哪怕是在前一周和後一周完全禁酒的勝利日,想要喝到一點杯子裡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是有門道的。

  然而很可惜,菲奧娜還只是個小姑娘呢,所以她最多也就喝個奶茶,別的丁點都不能碰。

  她自己也知道這點,於是笑著對亞歷山大舉了舉手裡的杯子:

  「不了,我就這麼拿著也好,總不能浪費食物。」

  她棕色的長髮在風中被吹得略微有些淩亂,更是有幾縷長髮直接就和她脖子上的那條用來擋風的灰藍色的絲巾糾纏在了一起。她便不得不伸出手去,將還在風中難捨難分的二者分開,當她伸出手去的時候,那雙本來就很白的、甚至都帶著一絲脆弱感的皮膚更是被風吹得在關節處帶上了一點愛嬌的紅色,便使得她的身上立時便有了種本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脆弱而易碎的美感了。

  當這種楚楚的美感出現在顏值線上——不,甚至只要不掉線就好——的人身上的時候,足以打動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剩下的百分之十要麼有要事在身要麼近視,還沒戴眼鏡。

  「那如果你不介意錯過前半段閱兵式的話……」亞歷山大的聲音裡帶上了一點融融的笑意,他此時和菲奧娜的距離站得略微有些近了,卻又恰巧保持在一個說不上過分親密,但是也絕對算不上點頭之交的微妙的距離上:

  「我帶你去尋人處怎麼樣?」

  菲奧娜想了想,覺得這的確是一個好主意,只不過她覺得自己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通過尋人啟事把自己送回瑪莎身邊去有點丟人:「可以。」

  「別擔心。」亞歷山大宛如洞察了她所有的心思般開口:「每年都會有人在閱兵式的時候和同伴走失,這不丟人的,放鬆就好。」

  就在這時,人潮突然洶湧了起來,擠得沒有心理準備的菲奧娜當場一個趔趄。亞歷山大立刻伸手扶了她一下,柔聲道:「小心。」

  ——如果這兩人中哪怕有一人是個普通人的話,那麼這活脫脫就是個標準的愛情小說的開端範本。年輕英俊的男主角和溫柔美麗的女主角在人潮熙熙攘攘的街頭一撞鐘情,隨即後續天雷勾動地火,九頭牛拼了老命都拉不出即將按照標準流程狂奔出去的劇情。

  只可惜他們都不是。

  菲奧娜在和他隔著衣服接觸到的第一時間,就敏銳地感知到了這人周身的和她、和班提瓦的諸位女巫都完全不一樣的氣場。班提瓦的女巫們所擅長的領域五花八門,從神秘的東方戰鬥魔法到最大眾化的塔羅牌,從門檻最低連普通人都能學會的靈擺到沒有個心理諮詢師證書都不能入門的心靈感應,從物質上的符文刻制到精神上的夢境解讀,真是五花八門包羅萬象,要是把她們會的東西集合起來的話,直接就能編寫一部《常見通靈方式大全》,可見「人多力量大」這句話果然不假。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沒能在班提瓦的任何一人身上,感知到如此強烈的、和白巫術截然相反的氣息。

  和主要用於祝福和保護的白巫術針鋒相對的是什麼?只能是精於攻擊和詛咒的黑巫術了。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壓死駱駝的從來不是最後一根稻草。如果只是出於好奇用過黑巫術的話,那麼最多也就是倒楣幾天而已,如果只是使用過它的話,也不過只會把這個「幾天」擴展到「好長一段時間」罷了。

  但是當一個人的周身完全都是黑巫術的氣息的時候,只能說明兩個問題:

  第一,此人絕對是個以黑巫術和亡靈魔法起家的靈媒;第二,他將來哪怕改行了換道了,也永遠就此絕緣于白巫術的保護和祝福。

  由此可見,幹這一行的,是真的怕一開始就走岔了路子。

  之前菲奧娜只是側面感受到過這種莫名的壓力而已。並不是說這種力量不好,如果在能夠合理運用的人手裡的話,它還是可以發揮出正面的作用來的,而且這種力量還可以有效地震懾到普通人,從而有效地減少很多人對他們的懷疑,也就是所謂的「氣場一開,全體閉嘴」。

  ——但是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呢?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菲奧娜第一次如此直接而正面地和完全迥異于白巫術的力量發生正面接觸、乃至交鋒。在感知到那股強烈的黑巫術的力量之後,菲奧娜的意識刹那間就被分裂成了兩半,一半是出自本能反應的、來自始終保護著她的白巫術的高聲咆哮:他慣用黑巫術的!離他遠一點!

  這本能反應委實過分強烈,使得菲奧娜差點就相當直接又失禮地伸出手去把他還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拍開,而她的另一半理智卻在逐漸回籠:

  這個人為你帶來了菲德麗絲寄存在金色黎明的遺囑。他只是慣用黑巫術而已,並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黑巫師,你之前也和他接觸過的,真的有必要如此過分緊張嗎?

  還沒等菲奧娜從千頭萬緒裡挑出一個適合應對眼下狀況的選項,亞歷山大也感覺到了某些地方的不對勁的感覺,立刻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似的將手縮了回來。他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開始仔細地端詳起面前這個甚至還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姑娘來了,半晌之後,他原本好像想說點什麼的來著,又出於某種菲奧娜也不知道的考慮,把他那差點就脫口而出的話語完全咽了回去,只是提醒菲奧娜道:

  「那我們走吧?」

  「啊,好的。」菲奧娜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地跟在了他的身後:「真是太感謝了。」

  亞歷山大笑了笑:「不客氣,能為你效勞是我的榮幸。」

  如果菲奧娜再感官敏銳一點的話,或者至少對「來自異性的示好」再敏感一點的話,她就能發現,和之前的試探和彬彬有禮不同,亞歷山大剛剛說話的時候,是帶著點微妙的邀功感和親昵感的,而這種態度永遠只會在一方對另一方準備展開追求之前出現。

  在合法婚齡又被降低了一次,眼下的女性婚齡門檻已經只有十四歲了的俄羅斯,十六歲的女孩子其實已經可以開始談戀愛了,雖然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她們甚至都沒有成年,但是如果現在談戀愛的話,卻又連「早戀」都算不上。

  ——也幸好她遲鈍得很。

  在俄羅斯議會下院杜馬通過了再次降低婚齡的法案之後,當即便在俄羅斯全社會範圍內引起了軒然大波,幾乎在短短數小時內,全俄羅斯立刻就涇渭分明地劃分出了支持者和反對者兩大陣營。支持降低婚齡的人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然而主要還是以穆/斯/林教徒為主,畢竟在他們的傳統文化裡,婚齡這種東西已經降到個位數了,就好比《古蘭經》中穆罕默德便娶了九歲女童為妻,而《古蘭經》又是他們的教典,這直接導致了所有的伊/斯/蘭教國家——比如中東地區——的婚齡都在朝著十分喪心病狂的年紀一路奔去,拉都拉不回來。

  但是反對降低婚齡的,卻幾乎是清一色的知識份子和中產階級:

  我們的孩子甚至都沒有成年!十四歲的合法婚齡實在太低了,我們難以接受!為什麼要為外來者更改本國的法律?為什麼要讓宗教來操控立法?我們應該做的,是保護他們,引導他們,先學會自愛再學會愛人,而不是在一個懵懂的年紀,被居心叵測的人推動著葬送自己的一生!

  然而在政治的大潮之下,這些反抗的聲音便如星星之火,很快就在為數更為廣大的贊同和無所謂的聲音裡被壓了下去,丁點水花也翻不起來。

  等到兩人來到專門的尋人廣播處的時候,裡面已經有不少人在前面排隊了。在排隊等待的空當裡,菲奧娜便和亞歷山大聊起了天來,亞歷山大算是個很會聊天的人了,完全把談話的主動權放在了菲奧娜的手裡,她想說就說,不想說他也不會強行打開話題,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竟然還算得上融洽友好。

  這可真是個奇景了,受白巫術保護的人竟然能和黑魔法的使用者相談甚歡。這幅畫面如果被知曉內情的靈媒看見的話,怕是要驚得連下巴都要脫臼。

  等到輪到他們的時候,負責登記的姑娘已經業務嫺熟得很了,然而嫺熟過頭的她完全沒想到前來的有可能是言語不通的外國友人,再加上菲奧娜又是典型的俄羅斯姑娘的長相,於是她立時究就扔出了一大長串的、明顯帶著聖彼德堡口音的俄語,當場把菲奧娜砸了個頭暈眼花。

  而就在前臺那姑娘發現了菲奧娜有點言語不通的問題、準備改口說英文的時候,從菲奧娜身側伸出了一隻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接過了登記表和話筒:

  「我來幫你吧,菲奧什卡。」

  前臺姑娘看著菲奧娜和亞歷山大的眼神立刻就變了,隱隱帶了點「又是一對虐狗的請趕緊離開我的視線」的意思出來。即使菲奧娜無法準確解讀這眼神的含義,也被盯得渾身都不自在,趕緊對亞歷山大道了謝:

  「那就麻煩你了。」

  亞歷山大停下了在填表的手上動作,抬起頭來對她笑了笑:「對你的話,永遠說不上麻煩。」

  在感情這方面只是個有著豐富的理論經驗然而完全沒有實踐經驗的菲奧娜:???這人的態度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哦???


第99章 格鬥第一人

  就在她差一點就意識到了亞歷山大的態度發生變化的原因之前, 他已經低頭調整話筒的位置去了,順便還換了個話題, 讓菲奧娜生生就錯過了一個發現真相的機會:

  「廣播的時候要說你的全名, 還是只說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菲奧娜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還是說全名吧……萬一走丟的菲奧娜不止一個怎麼辦呢?」

  「有道理。」亞歷山大又調試了一下話筒, 核對資訊無誤後開口道:「來自班提瓦的瑪莎, 請速來尋人處接走你丟失的菲奧什卡·彼得羅娃。」

  他的聲音本來就很磁性好聽,再配上這位年輕靈媒英俊的面容,讓大半個工作處的小姑娘都在為他低聲尖叫,順帶著還要用豔羨的目光看向菲奧娜。

  菲奧娜平白無故接受了一波火熱的目光洗禮,覺得自己真冤。她無法解讀這些眼神的正確含義,還以為這些姑娘都跟她身邊這位靈媒頗有過節呢,才會這麼用力地看著她,便默默地抱著她的那杯都沒怎麼喝的奶茶直接就背過了身去,著實體驗了一把何為「如芒在背」的她小聲對亞歷山大問道:

  「你是怎麼結下這麼多仇家的?」

  亞歷山大只覺得有點好笑, 又有點找不到地方發力、就好像使了全力的一拳完全擊打在了軟綿綿的棉花上一樣的憋屈感, 他剛想開口解釋什麼, 結果就在此時,一直在到處找菲奧娜、本來也就在前往尋人處的瑪莎正好趕過來了,正巧把他想說的所有的話都憋了回去。

  瑪莎一見到菲奧娜就長出了口氣, 擔心之情溢於言表,二話不說就把菲奧娜拉到了自己身邊, 就差做個渾身上下的檢查了:

  「菲奧什卡!天哪,真是太抱歉了……我就應該一直拉著你不鬆手的,我好不容易擠出去之後, 一轉頭發現你不見了的時候,我的心臟都停跳了一下!」

  「好啦好啦,我這不是沒什麼事嘛。」菲奧娜拍拍她的背安慰道:「那既然我們已經匯合了,不如我們繼續去看閱兵怎麼樣?」

  「好主意。」瑪莎對亞歷山大揮揮手:「謝謝你了,薩沙,難得能碰見個人把菲奧什卡送回來,好人會有好報的,祝你和你的伊羅娜幸福。」

  也不知道瑪莎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她在「你的伊羅娜」這個片語上加了重音之後,一下子就讓原本還在羡慕地看著菲奧娜的那一幫小姑娘們立時興致缺缺地把目光收回去了。

  亞歷山大剛想說些什麼,瑪莎身為一個純粹的行動派,已經直接帶著菲奧娜離開了,完全沒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等到走出很遠了、確定絕對不會有人聽見她們說話之後,瑪莎才停下了匆忙的腳步,對菲奧娜鄭重其事地解釋道:

  「菲奧什卡,不要和他牽扯太多。」

  菲奧娜終於明白之前接受到的那些微妙的目光是怎麼回事了,她哭笑不得地解釋:「他只是送我去了尋人處而已,瑪莎,沒別的,別太緊張。」

  瑪莎難得地沒有贊同菲奧娜的想法,甚至連表面上敷衍的嗯嗯啊啊都沒有。她十分確定,在合法婚齡只有十四歲的俄羅斯,像菲奧娜這樣從來沒談過戀愛的小姑娘,要是真被什麼居心叵測的外人拐走,那她可真的就哭都沒地方哭去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其實亞歷山大和伊羅娜已經分手了快有一個星期了。

  這就使得他的種種行為都卡在一個很微妙的界限上,說他是結束了舊戀情想開始一段新戀情的話,似乎沒什麼毛病,但是要說他是出於對受白巫術的保護的人的好奇和下意識的關心才這麼做的,也挑不出刺來。

  秉著「所有的麻煩都應該被扼殺在萌芽狀態」的原則,瑪莎還是不放心地再次提醒了菲奧娜:

  「能量場的碰撞是很麻煩的事情,尤其是當你本身能量場就因為生日這件事而不穩的時候,一定要慎之又慎,最好和擁有截然相反的能量場的人連接觸都不要有。」

  菲奧娜知道這是瑪莎為了她好,便也很爽快地答應了:「好的沒問題!」

  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人要是倒楣起來,喝口涼水都會塞牙縫。剛剛在白天走丟過一次的菲奧娜,在看完閱兵和瑪莎一起回到班提瓦準備拆她的禮物的時候,就被班提瓦門口的陣仗給驚到了:

  「……這是怎麼回事?!」

  夜幕降臨之後,本來就身處城市邊緣的班提瓦真的是一點額外的公共光源都享受不到,完全只能靠著自己學校範圍裡的燈光照明,而班提瓦的主要建築物再怎麼說也是在一座古堡的基礎上改造而成的,這種後期改造型的建築直接就決定了它無法在內部和外部同時提供充足的照明,因為改造的地方越多、拉的線越多,安全隱患也就越大。

  所以在入夜之後,班提瓦的大門那裡只有兩盞門燈的燈光,如果此時有客來訪的話,就要靠著城堡裡的人提著燈或者打著手電筒出來接人,否則的話怕是連路都看不清。

  然而這次接人的陣仗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幾乎整個班提瓦有頭有臉的靈媒全都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提著燈一字在古堡的門口排開了,除去菲奧娜剛剛那一聲驚呼之外,完全就是兩廂沉默對峙的局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下一秒就要雙方各自掏出武器來轟轟烈烈開戰呢。

  ——不對,是三方。

  菲奧娜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被一橫列排開的通靈女巫們攔在外面的只有兩人,然而這兩人之間也呈現出了針鋒相對的態勢,等到她和瑪莎走得更近了一點之後,那兩人身上來自刺客聯盟的顯眼的標誌便在躍動的火光和燈光之下映入了她的眼簾。

  可是即便他們同源於一個組織,這兩人的身形差也實在太大了。跟另一邊的即使全副武裝、身著輕甲也能明顯看出來還是個小孩子的人不同,另一位明顯是個成年女性了,哪怕是高領的長風衣都無法模糊她窈窕的身形半分。她的周身沒有任何佩戴武器的痕跡,因為她自己本身就是武器,即使只能看見她的半邊身形,那身穿在黑風衣裡面的、幾乎已經成了她標誌性的紅色對襟長褂立刻也就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之下彰顯了此人的身份:

  這是刺客聯盟裡的高階精英刺客,據說格鬥技術甚至在同為高階刺客的斯萊德、銅虎和塔利亞之上的希瓦夫人。

  可以說在整個刺客聯盟裡,如果她要發揮東方人特有的含蓄的特性謙虛一下,在格鬥這方面把自己排在第二的話,就絕對沒人敢自稱第一,連雷霄·奧·古都不敢。

  先不說希瓦夫人那赫赫有名的師承,光看地處中東又相當排外的刺客聯盟也得把這位亞裔刺客放在組織中的精英位置,就知道她的格鬥技術有多好了。

  菲奧娜對這位精英女刺客向來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結果當希瓦夫人本尊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心裡當即便咯噔一下,第一反應就是跑。而就在她剛心生退意,打算溜了算了的下一秒,這兩位明顯都是刺客聯盟出身的、耳聰目明的人已經聽到了她的那聲驚呼,一男一女的兩道聲音當場便異口同聲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彼得羅娃!」

  「忒彌斯!」

  既然被抓了個正著,那接下來也沒有躲的必要了。刺客聯盟那幫人嘛,捉人功力真是一等一的強,只要是他們認真想找的人,哪怕躲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掘地三尺地給找出來。

  在無聲的壓力逼迫之下,菲奧娜只得從樹叢後面現出了身形,對著希瓦夫人打了個招呼:

  「夫人,久仰大名。」

  結果當菲奧娜的目光掃過另一邊的人的時候,差點沒驚得當場跳起來:「達米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也難怪她第一時間沒認出來。達米安沒穿那身刺客聯盟的衣服,也沒穿羅賓制服,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套她只在某些重要的場合見過沒幾次的全副武裝的輕甲,再加上他之前和希瓦夫人對峙的架勢,讓人很容易就能得出這麼個結論:

  原本板上釘釘的、刺客聯盟的未來繼承人,已經因為某些原因,和曾經孕育了他的邪惡面的組織徹底決裂了。

  「夫人讓我來接你。」希瓦夫人對菲奧娜微微一點頭,那蓄著齊耳短髮便格外英麗的臉上便帶出了一點不以為然的神色出來:

  「現在放下你手裡的所有東西立刻跟我走,忒彌斯。」

  菲奧娜的手一抖,那本來被她抱在懷裡的、今天所有的戰利品便稀裡嘩啦的全都掉在了地上。她看著那些色彩豔麗、明明不值錢卻又對她來說意義重大的小玩意兒,只覺得恍如隔世一詞用在這裡,再合適不過了:

  明明白天出門的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怎麼現在突然就這個樣子了呢?

  而就在此時,達米安發話了。

  曾經和菲奧娜半真半假針鋒相對了這麼多年的他,終於在這次刺客聯盟來勢洶洶、用意明顯不善的時候,完全地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站在了希瓦夫人和菲奧娜的中間,對著他曾經可望而不可即的高階刺客、刺客聯盟中的體術巔峰者開了口:

  「父親讓我帶她回去。」

  「夫人,我怕您此刻不能成行。」

  希瓦夫人怒極反笑,在她這樣的擁有絕對優勢的強者眼裡,達米安的阻攔簡直宛如螳臂當車一樣無力,哪怕他是塔利亞運用了最先進的手段造出的最完美的作品,而且在刺客聯盟的高階刺客之間,達米安的另一半基因來源也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但是在她這樣擁有常年由鮮血和殺戮磨練出的技巧的人眼裡,也充其量只能算是「看得過眼」的反抗罷了,想要造成實質的傷害,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Themis,NOW——!」


第100章 自由的燈火

  在刺客聯盟絕大部分人的認知裡, 菲奧娜是個很聽話、很乖巧的小姑娘。

  ——然而在一個實力至上的組織裡,當一個自身實力強度很有爭議的人被予以這樣的評價的時候, 給出如此評價的人可絕對不是抱著什麼誇獎和鼓勵的心態這麼說的。比起正常人在說「乖巧聽話」這個片語的時候抱有的溫情, 刺客們說起這個片語的時候, 帶有的更多的是某種類似於輕蔑和嘲笑的情緒, 大致翻譯一下這個評價的言外之意的話大致就是這樣的:

  看,這就是那個混吃等死的小廢物。

  她那時的能力還沒有被完全開發出來,只能靠自己一點點摸索,而不管是通靈還是巫術,都和篤信物理意義上的武力的刺客聯盟裡的任何一種流派扯不上半點關係。就算後來她逐漸有了這方面的能力,也一直沒怎麼被人看重,因為精神方面格外強大的人,相對地,他們的物理方向上的自保能力就要相對而言弱上那麼不止一點半點。

  一個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通靈者, 甚至身處最危險最黑暗的、奉行力量至上法則的刺客聯盟, 她竟然還像外面的普通的小姑娘一樣養貓, 再加上她自身的實力水準著實有待商榷,因而在大部分刺客的眼裡,根本就不需要菲奧娜多說什麼、多做什麼, 他們之間便仇深似海了。

  因為她身為全聯盟裡武力值最低、卻又能活得簡直就像個普通人的這件事,本身就是最無聲也最有力的嘲諷。

  菲奧娜對外界的這種微妙的嫉妒和惡意還是比較敏感的, 再加上以前,她對自己是「寄人籬下」的這個事實認識得相當到位,平常她也不會閑的沒事到處亂逛, 上面——也就是塔利亞那裡——難得會有專門對她下達的指令,不過但凡有指令下達到她本人,她就會立刻努力百分百完成,讓人省心得很。

  然而這種乖巧,與其說像那些生活優渥、教養良好的小朋友們的「乖」,倒不如說她是在下意識地通過這種方式來討生活、在危機四伏的別人家裡求得一個安身之所而已。

  所以希瓦夫人打從一開始起,就沒有對這件任務予以任何的、專門應對突發狀況的準備。在他們對菲奧娜固有的印象裡,她還是個面對塔利亞的時候都要乖巧聽話、平時見了他們這些高階刺客都恨不得繞路走,說話聲音都不怎麼大、溫柔有禮得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小女孩而已。

  她在某次和該隱交換情報的時候,突然有感而發岔開過話題,說希望自己的女兒卡珊德拉可千萬不要變成菲奧娜這個樣子,太要命了,要不是塔利亞三令五申過說菲奧娜·別列科瓦死在哪兒都不能死在刺客聯盟,這位俄羅斯混血姑娘的墳頭上的草怕是都有兩米高了。

  該隱難得地對她的看法表示了贊同,還給她略微糾正了一下她那源於東方國度的用來罵人的某句話:「我們這邊沒有墳頭草這個說法,最多說墓園邊上的冬青樹枝繁葉茂。」

  然而這次,菲奧娜破天荒地沒有聽從任何來自希瓦夫人的指令。希瓦夫人構想中的那些類似於「菲奧娜乖巧地低著頭應聲,然後跟在她身後匆匆離去」的場景,壓根連出現的苗頭都沒有。

  她甚至都沒有展現出太多慌亂的神情,只在剛看到她出現的那一瞬間不小心失態了一下而已,更何況眼下她已經冷靜下來了。只見菲奧娜蹲下身去,將剛剛一不小心散落在地上的東西全都細細地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面沾著的泥土,把這些東西全都一股腦地塞進了手邊的袋子之後,才對希瓦夫人彬彬有禮地一點頭:

  「夫人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要來接我回去呢?」

  希瓦夫人一挑眉:「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問夫人的行動目的了,忒彌斯?」

  「還是要問清楚的好。」菲奧娜依然用那種考究得不像是日常對話、更像是在做什麼繁瑣彆扭的口語練習的方式說話,而在某些情況下,這種過分禮貌的說話方式可比扯著嗓子罵天罵地罵空氣更加氣人:

  「因為我從來都沒有隸屬過刺客聯盟,最多只能算寄住在那裡而已。」

  希瓦夫人突然有了種很不妙的預感,這種預感只在她當年發現自己懷了卡珊德拉的時候才有過。當她發現自己竟然懷孕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這個操蛋的世界還是毀滅了算了,而菲奧娜的下一句話讓她難得地再次有了這種想法:

  「既然我現在不隸屬刺客聯盟,那夫人叫你來『帶我回去』這件事,就不是什麼硬性的命令,而是她身為我名義上的監護人的要求而已。」

  「而既然這只是監護人的要求的話,我為什麼不能拒絕呢?」菲奧娜一聳肩一攤手,語氣那叫一個溫和,和被她說的話給驚得目瞪口呆的希瓦夫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世界上也沒有哪一條法律規定,被監護的人一定要聽從監護人的話的吧?更何況夫人還不是我名正言順的監護人、且之前就已經擺出要和我劃清界限的架勢來了,不是嗎?咱們現在是法制社會了,什麼『學徒一定要聽從導師的教導、孩子一定要無條件絕對服從家長指令』的這樣的陳舊的條文早就過時啦,不適用了。」

  「也就是說,這是『家事』,不是『公事』,希瓦夫人。」菲奧娜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自己給自己的說法加油點贊,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她都要給自己發個邏輯鬼才的獎章了:

  「如果你不告訴我夫人的目的,那麼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希瓦夫人目瞪口呆地發現,菲奧娜的邏輯真是無懈可擊得很!

  她開始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把菲奧娜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說的很有道理。」

  嚴格來說的話,菲奧娜現在的處境很是微妙。她原本的國籍不管是在挪威還是在俄羅斯還是在美國,總歸不該在中東就是,這讓她的國籍根本就經不起推敲;而塔利亞身為她名義上的監護人,現在還在通用法律承認的所有檔上簽有刺客聯盟首領之女大名,也只能把菲奧娜作為「被監護者」看待,而並非她那群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刺客聯盟的下屬,因此她的命令,除去了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威嚴之外,對菲奧娜是一點約束力都沒有;再加上她現在還在俄羅斯留學,身為未成年人,不管在哪個國家,她的受教育權都是有鐵板釘釘的法律作為支撐的——

  這裡是有法律約束的現代社會,而不是刺客聯盟可以一家獨大的中東!

  之前一直沒人認識到這個問題,然而今天,菲奧娜就像是突然開了竅一樣,把這個最關鍵的問題給一下子點了出來:

  綜上所述,她現在根本就沒有必要直接聽塔利亞的!除非塔利亞命令過希瓦夫人,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打破刺客聯盟表面上的「中立」的立場,也要把她帶走!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塔利亞真的下過這樣的命令,那麼希瓦夫人根本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站在班提瓦的大門面前了。

  「我驚喜地發現,你竟然在試圖和我講道理,忒彌斯。」希瓦夫人終於完全地將目光投到了菲奧娜的身上,甚至側過了大半邊身子,將之前用於對旁邊身著輕甲、滿是警戒意味的達米安的防備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了菲奧娜這裡:

  「但是你要知道,『道理』這種事,從來只存在於強者的口中。」

  她蓄著齊耳的短髮,雙手環胸,深紅的對襟長褂和漆黑的風衣在獵獵的夜風中飛舞,是個典型的東方美人刺客。而當她那雙頗具東方古典風情的、上挑的丹鳳眼直視著面前的人——比如菲奧娜的時候,被注視的人但凡還是個有危機感的正常人,就要從那英麗颯爽的面容上感受出某種名為「威脅」的情緒來,就好像有冰涼的刀刃悄無聲息地迫近了咽喉一樣:

  「理論上來說,你的確沒有必要聽從夫人的話,但是為了你的性命起見,我勸你還是跟我一起回去的好。」

  菲奧娜是何等聰明的人,立刻就從希瓦夫人的話語裡捕捉到了某些關鍵字,當然,按照希瓦夫人這樣的高階刺客的心機,這甚至都有可能是專門透露出來給她聽的:

  也就是說,塔利亞給她下達的「帶菲奧娜回來」的任務,擺明瞭是要「不成功、便成仁」的。

  事實上,塔利亞還真是這麼對希瓦夫人說的。她雖然是刺客聯盟首領之女,但是在刺客聯盟內部,她的地位並沒有十分超然,因此對著像希瓦夫人和該隱這樣的高階刺客下命令的時候,也不能過分頤氣指使或者像個專門為難下屬、美其名曰「培養你的理解能力」的領導那樣含混其辭,必須簡明扼要一步到位:

  「你即刻啟程前往聖彼德堡,把眼下身在班提瓦的忒彌斯帶回來,要快。」

  「如果有人從中作梗,無法將其人帶回,那麼就地格殺勿論。」

  希瓦夫人一開始聽到這個命令的時候,著實愣了一下子,因為塔利亞說的是「就地格殺」,而並非什麼更為隱秘和保險的「伺機刺殺」。就在她驚疑不定,差點就罕見地開口想確認一下塔利亞的用意為何的時候,塔利亞就已經給她解釋起來了:

  「她的血脈的力量十分神奇,如果你不能在第一時間搞定她的話,那麼你就會一直受制於她。」

  「別說就地格殺了,等她的血脈力量發揮到了後期,你怕是要正面和她碰上都十分困難。」

  ——來自刺客聯盟、終日與鮮血和殺戮為伴的這些人自然不會明白,由愛和保護、由思念和牽掛而生的白巫術,在這方面究竟能有多大的力量。

  它能警示菲奧娜危險的到來,也能預言黑暗的未來,好讓活在當下的人趕緊做好準備,更能以她的意志為轉移,給她、乃至她身邊的被她認可了的人以治癒和保護。在明瞭了希瓦夫人的危險性之後,這位刺客聯盟裡赫赫有名的高階刺客,以後定然要像塔利亞說的那樣,「正面和她碰上都十分困難」了。

  然而希瓦夫人只是個物理意義上的武力強者而已,沒有預見能力的她自然不會意識到這點,更看不見將來,在刺客聯盟對已經更改了姓氏的菲奧娜·韋恩發出數億美元的通緝令之後,第一個接了通緝令的她會像喝了假酒一樣,在沙漠裡當場迷路四十八小時差點脫水昏迷,結果都這樣了,到最後甚至也沒能出得去刺客聯盟自家門口的人間慘劇。

  就在希瓦夫人差一點就要開始執行塔利亞的「就地格殺勿論」的命令的時候,聖彼德堡的女巫長塔季揚娜·拉莉娜舉高了手裡的燈,從一字排開得幾乎望不到頭的黑衣通靈者的隊伍裡越眾而出,徑直走到菲奧娜的身邊攬住了她的肩膀,在菲奧娜的眼裡,這一舉動簡直就是俄羅斯版本的自由女神像:

  「我們不會讓你帶她走的,女士。」

  別說,希瓦夫人還真的就忽略了這幫人,看她臉上剛剛恰到好處地展露出來的「哦對這裡還有一幫人好煩啊」這樣的表情便可見一斑。對她這樣的高階刺客來說,她的表情已經能收發自如地相當到位了,也就是說,這個輕視的表情不是無意流露出來的,而是刻意做給對面這幫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要和刺客聯盟搶人的神棍們看的,然而她的這個表情並沒有起到意料中的作用,塔季揚娜依然寸步不退地站在菲奧娜的身邊,壓根就沒有丁點害怕的意思,從來就不信神秘側、是刺客聯盟裡響噹噹的篤信唯物主義的武力中堅派的希瓦夫人當即便冷笑一聲:

  「你以為你憑著人數上的優勢就能留住她?恕我直言,像你們這樣的人,再來這麼多,也照樣攔不下我。」

  塔季揚娜並沒有第一時間接她的話,她的目光越過了希瓦夫人的肩膀,準確地定位了她身後的達米安,給殺氣騰騰的希瓦夫人當場來了個答非所問:

  「……諸位,這裡有小孩子,比菲奧什卡還小。」

  別人可能不知道她什麼意思,但是眼下對女巫之間的規則已經瞭解了個七七八八的菲奧娜立刻就明白塔季揚娜的潛臺詞了:

  為了不讓黑魔法的能量場干涉到他人,不能用黑魔法動手。

  菲奧娜立刻就想當場後退一步。據她這段時間對班提瓦的諸位的瞭解,接下來肯定會有某種讓人哭笑不得,但是對希瓦夫人來說就很摸不著頭腦的令人頭痛的情況出現,為了避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她決定先躲得遠一點。

  然而她的退避卻被希瓦夫人誤會成了「因為忒彌斯在刺客聯盟生活過很久深知高階刺客的厲害,雖然出去了這麼長時間表面上看起來厲害了不少,但她骨子裡其實還是個小慫包」。所以她便更加毫無顧忌地沖著菲奧娜伸出了手:

  「你要是現在跟我走,我就放這些人一條生路。」

  ——由此可見,刺客聯盟這種狗裡狗氣、動不動就挾持人質要脅別人的作風,真是從上到下都宛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就在這時,塔季揚娜終於開口,說出了她今天在面對著神志依然清醒的希瓦夫人的最後一句話:

  「可不要太小看人,女士。」

  她的聲音略微有些啞,說話的時候又帶上了些冷定的意味,在外人看來,便愈發不好相處,而在菲奧娜的眼裡便更為可靠了:

  「我們今天不會讓你帶走菲奧什卡,你就得怎麼來、怎麼走,無法多帶半個人從班提瓦的大門走出一步。」

  而就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希瓦夫人一直插在風衣口袋裡的手便以一種誰也沒看清楚的速度抽了出來,那速度有多快呢,快得連她慣用的武器是什麼都看不清了,只能通過她動作帶起的疾風感受得到她那蓬勃而旺盛的殺意。她戴著半截式皮手套的指間閃過一道雪亮的寒芒,直接就往菲奧娜的頸動脈那裡去了,擺明瞭是要將她就地格殺!

  一直警戒著這裡的動靜的達米安立刻抽刀出鞘,他一直慣用的武器是把鋒利的武/士/刀,而眼下,這把鋒銳的刀終於指向了昔日和他曾經歸屬同一個組織的高階刺客,分毫猶豫都沒有地直取希瓦夫人的後心,他自從跟在蝙蝠俠身邊作為羅賓之後,囿于蝙蝠俠的「不殺」原則,他出手固然軟和了不少,但是在接受了蝙蝠俠的指點之後,不管是從力道還是從速度上,他的實力已然更上一層樓了,這一刀的角度相當刁鑽,又力道十足,逼得希瓦夫人都不得不專門分出點心思來,伸出另一手去要折斷他的刀鋒——

  而就在她的手和達米安的刀即將對上的一刹那,她聽到了一道風聲。

  在戰鬥中聽到風聲不奇怪,但是如果這道風聲是從頭頂直直而來的,那就很要命了,尤其是在戰場上,你永遠無法確定沖著你的天靈蓋而來的是手雷還是匕首。前者可以讓人當場腦袋開花,後者的話努力躲一下還是能苟延殘喘的。

  然而眼下的情況已經容不得她分出更多的心神去看那是什麼了。就在她聽到那道風聲的時候,她原本完美無瑕得宛如高級殺人機器一樣的動作出現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了的空隙,這個空隙電光火石之間轉瞬即逝,然而達米安也不是什麼善茬,當即便把握住了那個微妙的、稍縱即逝的空隙,將那鋒銳的長刀一偏轉,銳利無雙的刀刃當即便劃破了希瓦夫人的手心。

  螳臂當車,也要當得來勢洶洶而不可阻擋!

  希瓦夫人本來沒把這個程度的小傷放在心上的。對於她這樣的高階刺客來說,這點擦傷簡直就像是被小貓撓了一爪子而已,畢竟在成為高階刺客之前,他們也都是遊走在生死邊緣拿命換飯吃的人,比起身體上受到的傷害,她在心靈和精神上受到的打擊更大:

  她竟然被達米安給傷到了!

  ——其實截止到剛剛為止,也都不算什麼。區區心靈上的創傷嘛,多深呼吸幾次擺正心態就解決了,實在不行改天去把達米安按在地上爆捶一頓也能很好地起到緩解壓力順便忘掉這件糗事的作用。

  然而下一刻,希瓦夫人驚恐地發現了一件相當詭異的事情:

  她的身體莫名其妙地突然就不聽使喚了。

  自此,在這次短暫而鋒芒畢露的交鋒裡,一切的勝負都在刹那間被扭轉。因為希瓦夫人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了,所以達米安本來都要收刀變招了,她硬生生把自己的手送了上去,露出了一個大得讓人簡直要懷疑自己眼睛的破綻。達米安還是個少年人,帶著一往無前的那種衝勁和狠勁,在看見這個破綻之後,根本無暇多想「有沒有可能是陷阱」之類的陰謀詭計——不如說,有菲奧娜這種神秘側的通靈者在的地方,發生多奇怪的事情都不足為奇,更何況小小一個破綻!

  他立刻就一刀劃過去,快准狠,力道滿分,差點就能當場廢掉希瓦夫人的這只手,而更讓這位高階精英刺客懷疑人生的,還是來自頭頂的那道風聲。

  她一開始以為最多就是個花盆,花盆是個死物,循著風聲的軌跡避過去就行了。結果就在她避開了這道風聲、身體卻不聽使喚了的下一秒,那個不知名的重物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自動調整了自己的下落軌道,沖著她的頭頂就去了。

  而在這巨大的衝擊力下,她直接就把自己的手懟在了達米安的刀上。

  突然開始懷疑人生的達米安:???是我瘋了還是您瞎了,夫人???

  這一切都是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的。對菲奧娜來說,饒她視力再好、經受過的訓練和基礎也有一點、精神力再怎麼集中,也無法分辨希瓦夫人是怎麼在電光火石之間就落敗了的。

  因為比起「為什麼高階刺客這麼輕易就被打趴在了地上我的老天爺啊達米安那是廢了她一隻手嗎」這件事來說,她更關心別的事情,三秒鐘後,一陣來自菲奧娜的慘叫響徹雲霄:

  「誰把我的大橘扔了下來?!做個人吧!貓從高處突然掉下來也是會傷到的啊!」

  大橘在女巫們複雜的目光注視之下,翹起後腿,淡定而超然地舔了舔自己的屁股,深藏功與名:天真,我可是通靈者的好夥伴,是自己跳下來的謝謝。

  ——整整十五磅的一大坨自帶爪鉤的肥肉,可比區區花盆什麼的要帶勁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自由女神像的那個梗是跟她基座的詩有關的:

  不似希臘偉岸銅塑雕像,

  擁有征服疆域的臂膀;

  紅霞落波之門你巍然屹立,

  高舉燈盞噴薄光芒。

  您凝聚流光的名字——

  放逐者之母

  把廣袤大地照亮,

  凝視中寬柔撒滿長橋、海港。

  「扼守你們曠古虛華的土地與功勳吧!」她呼喊,

  顫慄著緘默雙唇:

  歡迎你,

  那些疲乏了的和貧困的,

  擠在一起渴望自由呼吸的大眾,

  那熙熙攘攘的被遺棄了的,

  可憐的人們。

  把這些無家可歸的

  飽受顛沛的人們

  一起交給我。

  我站在金門口,高舉自由的燈火!

  劃重點,【高舉燈盞】、【無家可歸、飽受顛沛的人一起交給我】。一個蘿蔔一個坑,一個萵苣一個坑,以後小萵苣就是女巫協會的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101章 單身狗退散

  在這個世界上, 總有那麼幾條道理是不管在哪兒都適用的,其中肯定要包括這一條:

  當危機過去之後, 善後其實是更麻煩的事情。麻煩程度比起之前的危機來說只能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好比能讓正義聯盟的顧問黑臉的, 永遠都只可能是負責處理後續戰損的時候要面對的天文數字和人民群眾的質疑, 在戰鬥中反而很少看到他的臉色有什麼變化和起伏。

  而眼下菲奧娜這邊面臨的也是這麼個情況。在短暫的危機解除之後, 她不得不去直面這個更要命的後續處理問題:

  請神容易送神難,要怎樣才能把這個他們請都沒請自個兒就來了的人送走,挺急的,抱貓等。

  達麗亞真不愧是班提瓦的第一行動派,立刻就給出了一個看似可行性很高的建議:

  「她都被高空墜物搞得腦震盪暈過去了,不如我們……」

  塔季揚娜太瞭解自己的這些同事了,尤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達麗亞和可能天天都在沒睡醒的瑪莎這兩人,基本上一開口就沒啥好。她不知道別的戰鬥女巫和夢女巫是不是都要這個樣子,反正這兩人憑一己之力就成為了班提瓦的「顏值與嘴炮兇殘程度成正比」的最好的擔當。而且按照達麗亞的固有思路, 再加上旁邊還有個正在積極出謀劃策的瑪莎, 不是塔季揚娜多心, 換個正常人來也會覺得她這下一句怕是要立刻接上諸如「毀屍滅跡」這樣簡直就是在赤/裸/裸地對當代已然成型的法治社會進行挑釁的詞語的。

  心好累不想加班只想回去看孩子睡覺的塔季揚娜趕緊提醒一下:

  「諸位,我們是良民,良民!」

  「哦, 是的呢。」瑪莎遺憾地歎了口氣:「那把她塞上飛機,讓她從哪來的回哪兒去好了。順便給你們個建議, 我個人認為催眠她一下是個不錯的選擇,想想看吧朋友們,這樣她就可以自己給自己買飛機票了, 畢竟最近經費緊張得很。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是一個子兒都不想出。」

  菲奧娜:???等下???我們這麼精打細算的嗎???

  「好啦,菲奧什卡,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尤金將手邊的燈放在了地上,玻璃的底座和大理石的臺階發出了細微的清脆的「叮」的一聲撞擊聲,菲奧娜這才在這一陣細微的響動裡,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頂著一背後的冷汗在夜風裡是何等的不自在: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就在菲奧娜差點被尤金行雲流水一套操作帶回班提瓦的時候,達米安終於找准了時機開口了:

  「抱歉,女士。」

  「她必須回一趟美國。」

  就在這位年輕的、資歷最淺的羅賓話音剛落的一刹那,所有班提瓦的女巫們都有志一同地在同一時間把目光投向了他。

  想想看這是一幅怎樣的畫面吧,在漆黑的、伸手難見五指的深夜裡,少數的光源只有班提瓦門口的燈火還有那些依然被靈媒們提在手裡的燈,星星點點的微弱的光芒甚至都照不見十米開外的地方,再加上這幫人全都像是約好了一樣齊刷刷地穿著黑衣服,沒有丁點黑色以外的顏色,換個膽子略微小點的就能當場給嚇得厥過去:

  太像那種貨真價實的、從電視和電影裡被還原出來了的恐怖片現場了!

  更別說這些全都穿著黑衣服的人還是一幫靈媒。和「善後問題令人頭禿」這個亙古不變的道理一樣,「靈媒的身邊肯定有點什麼不尋常的東西」也是個顛撲不破的定律,怕是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就已經有亡靈在他們的身邊飄過去了。

  這就是百分百的、活生生的恐怖片現場,沒商量。

  饒是達米安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可以在面對自己母親派來取他性命的刺客的時候依然冷靜蟄伏伺機反殺,也要在神秘側——尤其是這幫人剛剛還用不知道什麼原理的神奇的辦法,總之竟然放倒了連蝙蝠俠都不敢正面撅其鋒芒、在整個刺客聯盟裡的格鬥水準謙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的希瓦夫人——的力量面前略微一低頭以示敬意。否則就按照他那個懟天懟地懟空氣的精神,肯定二話不說就把菲奧娜帶走了,都懶得跟人解釋的,硬生生能把「做好事」這種事情做得像是「無視人權宣言和法治社會當街搶人」似的:

  「彼得羅娃的行蹤已經曝光了,母親既然要追殺她,那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而既然母親現在依然是她名義上的監護人,那麼萬一她在出國簽證這方面作梗的話,彼得羅娃就不得不回中東去了。」

  達麗亞表示同意,她對菲奧娜解釋道:「其實她已經在這方面施壓了。因為未成年人出國留學簽證的話是要監護人同意的,之前她在我們多方施壓之下讓你出來了,但不知為何,她現在臨時起意又要變卦,我們無法改變她的意向,之前我就是在為這個發愁——那你有什麼辦法嗎?」

  「讓她先去俄羅斯以外的地方避一避。」達米安秒答,看來這個方案在前來這裡之前已經有人討論過了並且把過了關,否則的話他不會這麼不假思索地就得出結論的,畢竟這人和他的血緣上的生父一樣,都是那種恨不得走一步看十步的人:

  「隱瞞所有去向,同時向官方報備失蹤,我們這邊會有人和專門部門接洽,讓他們不用真的去找人的,裝模作樣意思一下就可以。等風頭過了,需要續簽了,再回俄羅斯續簽,就這樣來回跑,不要在某個地方停留太久,就可以讓刺客聯盟無法從任何地方得到任何消息,無限期續簽到她成年為止。」

  「——等下?」瑪莎的關注點永遠那麼清奇又直中紅心,她看了看達米安,又看了看菲奧娜,又看了看達米安,好像有滿腔的話想問,不過到最後她還是艱難地控制住了自己,把所有的疑問都簡化成了一句:

  「你母親是哪位哦?」

  這句話乍一聽挺像罵人的,但是瑪莎對天發誓她是真沒這個意思。

  她這句問話不問則已一問驚人,這重點抓的那叫一個穩准狠溜,直接把所有要麼在小聲交換想法要麼在想這個方法的可行性有多少要麼在給菲奧娜規劃路線和行李的通靈女巫們的注意力全都抓了過來,紛紛把含義複雜的各種目光投向了這位曾經的惡魔之子、刺客聯盟接班人。

  達米安立刻就感覺到了這一點,他這才發現自打他來到班提瓦門口起就沒自報過家門:「我的母親是塔利亞·奧·古,但是我們已經分道揚鑣有一段時間了。」

  他話音還沒落,就聽見周圍這幫通靈者「嗡」地一聲炸開了鍋,聲音最大的就是塔羅女巫伊麗娜和夢女巫瑪莎:

  「我就說這個人和菲奧什卡有種莫名的聯繫!我就說嘛!正位的大阿卡納六號牌戀人就顯示了這一點,你的六百盧布呢?拿出來拿出來——」

  瑪莎分毫不讓據理力爭,此刻她們爭的可不是這區區六百盧布,而是志氣!不蒸饅頭爭口氣大概就是說的她們眼下這個狀況了:「你明明抽的牌是戀人!你看看!你看看!」她鏗鏘有力地把手指頭往菲奧娜的面前一懟,嚇得還在一旁莫不著頭腦的菲奧娜差點就當場表演原地後跳:

  「這是『戀人』這張牌指示的意思嗎?要我說,還是我夢見的准,我就知道菲奧什卡還有親人在世,不過這個親人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名義上的那種,六百盧布請從你的口袋進到我的口袋!謝謝!」

  「話不能這麼說啊?!」伊麗娜當場就把瑪莎的這個觀點反駁了回去:「『沒有血緣關係的名義上的親人』這個範圍太大了,咱們可是有執照有證書有排面的通靈師,不要搞得像街邊那些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給人設套的騙子一樣,要我說,還是我的塔羅牌指示的更准一點,因為『戀人』這張牌一開始並不是用來代指愛情,而是用來指示針鋒相對的雙方的!」

  菲奧娜:???還能不能好了???塔季揚娜我要告狀,有人聚眾賭博!

  而此時,遠在大氣層之外的瞭望塔里,也展開了一次激烈程度絲毫不亞于聖彼德堡女巫這邊為了六百盧布的賭資而進行的爭論的會議,會議的主題就是即將持有「正義聯盟應急預案」的菲奧娜到底應該去哪裡。

  按照他們之前討論出來的那個結果,她是需要找個靠譜的組織為她提供庇護的,但是蝙蝠俠在接到了從曼哈頓和蝙蝠家內線發來的通知之後,直接就讓達米安帶著菲奧娜去曼哈頓了,這一選擇讓閃電俠十分不解:

  「讓她來正義聯盟不行嗎?她剛剛才幫了我們這麼大一個忙,把未來紛爭的可能性扼殺在了萌芽狀態,難道這還不足以讓我們保護她嗎?!」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再說了,就算她什麼忙都沒幫上,我也會選擇去幫她的!」

  蝙蝠俠沉聲解釋道:「現在不是我們幫不幫她的問題,是她要選擇哪邊的問題。」

  戴安娜有些不解地問道:「菲奧什卡現在這麼搶手的嗎?」

  「那可是預言裡的『能成為溝通巫師和通靈者的橋樑的人』。」蝙蝠俠加重了語氣,看了一下圍在桌子旁邊的隊友們,發現大家還是一臉不解,心想果然跟腦袋裡一點壞想法都沒有的人共事,唯一的不好的地方就在這裡,他們無法瞬間就想到那些太過分的、太黑暗的計謀:

  「巫師的魔法和預言,加上通靈者的回溯過去和占卜能力,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她無法通過感知知道的?」

  鋼骨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說,她現在是個移動資料庫?」

  蝙蝠俠搖搖頭:「資料庫裡可不會有『未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她能溝通現界的活人和冥府的亡靈,能看見未來,又能回溯過去。這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征服世界的話……」

  「誰不想將這通往世界王座的關鍵鑰匙握在手裡呢?」

  而此時,已經坐上了飛機的菲奧娜打了個重重的噴嚏:「我覺得有人在背後念叨我。」

  達米安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他保持沉默的原因跟什麼狗屁的近鄉情怯或者久別重逢百感交集之類的完全無關,只是菲奧娜身上的變化有點大而已。

  他記得菲奧娜的生日是在俄羅斯勝利日這天,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就這麼點時間不見,菲奧娜身上的變化已經這麼大了,這種成長無關過多的外貌,而更偏重於氣質。就好像這個生日一過,菲奧娜就像是吃了什麼神奇的魔藥或者打了氣一樣長大了起來,當然這其中也有許久未見和換了居住地有可能水土不服的原因。

  和上次見面的時候的她不一樣的是,此時菲奧娜臉上僅存的那點嬰兒肥正在緩緩褪去,灰色的眼睛依然溫柔朦朧一如既往,然而更多的時候,那雙眼裡已經不知不覺帶上了和女巫協會的前輩們極為相似的冷靜和漠然,獨屬於俄羅斯少女的那種鋒銳的美感正在她身上一點點完全發揮出來——

  不過這份冷靜和淡然還有那種鋒銳的美,在她看到來接機的人的一瞬間就喂了橘貓。

  「菲奧什卡!」來接人的是帕米拉和哈莉,她們穿著寬鬆的、明顯是情侶款式的寬鬆T恤,連口紅色號都是一樣的,更別提戴在她們兩人無名指上的那兩枚意味著「已婚」的戒指了,當場就閃瞎了菲奧娜的眼,深刻地讓她感受了一把什麼叫虐狗和閃/光/彈雙管齊下不給人活路,她甚至覺得這對新婚愛侶——別問她怎麼知道這兩人新婚的,通靈者無所不知——應該自帶告示牌,上面寫一行字,「單身狗回避」,這樣肯定可以有效地減少像她這樣的連個像樣的戀愛都沒談過的母胎單身被閃瞎眼的記錄:

  「我們來接你啦,開心嗎?」

  菲奧娜當場就虛虛一抬手,做了個擋眼的動作。帕米拉眼尖著呢,立刻關心地問道:「菲奧什卡?怎麼了,太陽很大嗎,要不要墨鏡?」

  一旁的哈莉立刻獻寶一樣把她們的手袋舉高高,對帕米拉邀功道:「親愛的,你的墨鏡在這裡!」

  菲奧娜眼尖著呢,立刻就看出了兩人的手袋竟然也是情侶款的這個事實:

  聯手袋都要買情侶款!你們這倆人哦!

  她逐字逐句地回答著帕米拉的問話:「開心,不過我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在一起了,還把婚都結了,這個行動力值得我學習。太陽不曬人,我挺好的,就是我可能真的需要墨鏡。」

  帕米拉和哈莉兩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就是讓菲奧娜需要墨鏡的罪魁禍首,兩人竟然還能就「今天的太陽耀眼程度是否真的需要墨鏡」這件事開展長達五分鐘的辯論,而且不知道她們的話題是怎麼跑偏出去的,最後竟然還能定下今天下午的約會。

  菲奧娜痛苦地恨不得把自己塞回飛機當場返回班提瓦。

  突然,帕米拉的手袋裡傳來了一陣電話鈴聲,她抱歉地對菲奧娜和哈莉兩人略一點頭:「等下,有個電話打過來了。」

  菲奧娜:……不其實我不存在於這裡,我應該在車底。你甭管我,你繼續就好。

  帕米拉接起了電話,三秒鐘後就把它捧到了菲奧娜的面前:「是找你的。」

  菲奧娜真沒想到,她剛在這邊一落地就有人找她:「確定是找我的嗎?」

  帕米拉把手機遞給她,對她眨眨眼,意有所指道:「是芭芭拉·戈登。」


第102章 明確的答覆

  「芭芭拉?」菲奧娜更摸不著頭腦了, 哥譚警察局的女兒找她能有什麼事,都過去這麼久了, 總不會是特地來感謝她的吧?菲奧娜可摸著良心對天發誓, 她絕對沒違法沒亂紀, 是個百分百的、和班提瓦的諸位同行前輩一樣的那種良民, 特別無辜弱小又無害。

  被聖彼德堡女巫協會一套行雲流水的詛咒放倒在地,還被十五磅的大肥貓砸了個腦震盪的希瓦夫人:弱小無害???你再說一遍???

  抱著滿腔疑問的菲奧娜從帕米拉的手裡接過手機,對著電話那頭的芭芭拉問道:

  「你好,芭芭拉,請問有什麼事嗎?」

  芭芭拉元氣滿滿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嘿菲奧什卡,歡迎回來,感覺俄羅斯怎麼樣?」

  菲奧娜想了想,據實相告:「挺好的,就是有點冷, 而且沒能看見傳說中俄羅斯的精神象徵物大毛熊有點失望。」

  芭芭拉在那邊直接就笑出了聲, 讓菲奧娜有點摸不著頭腦:「請問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沒有。」芭芭拉趕緊解釋:「就是單純地覺得你真是太可愛了, 菲奧什卡。」

  她只覺菲奧娜眼下果然還小呢,畢竟只有這樣的心性還是個活潑的少年人的小姑娘,才會把關注點放在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上, 而這麼一想,就讓人覺得刺客聯盟這種趕盡殺絕、不壓榨出最後一點價值不甘休的姿態便更不人道了, 不過再結合一下塔利亞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下得去手的作風,又讓人覺得「沒毛病,畢竟這個組織本來就很狗」。

  所以在經過了短暫的寒暄之後, 芭芭拉本來就是有什麼說什麼的直爽性格,當下便長驅直入、開門見山地問菲奧娜: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菲奧什卡?」

  菲奧娜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芭芭拉口中的「打算」是什麼,剛想有一說一地回答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呢,突然就福至心靈地反應了過來,這位英勇活潑的年輕女警官要跟她討論的,可絕不是日常生活吃穿住行這樣的小事,而是干係到她未來的歸屬以及安全和庇護這樣的、更為重要的事情。

  「我還沒想好……」她猶豫著問道:「你有什麼建議嗎,芭芭拉?」

  芭芭拉在那邊暗中松了一口氣,幸好菲奧娜還沒來得及被別的組織捷足先登,就把她一直在考慮的某件事情說出來了:「你需要一個組織為你提供保護。」

  因為有忒彌斯的血脈能量在,菲奧娜既能夠用舊神靈的血脈力量壓制所有跟傳說掛邊的、在神話和傳說故事裡地位不如忒彌斯女神的事物,又能夠窺探未來,趨吉避凶,所以眼下想為、能為菲奧娜提供庇護的組織太多了,已經多到不是她去巴巴地尋求庇護,而是她可以自由挑選去哪裡的地步了。

  用芭芭拉這幫人在知道了這件事之後的第一反應來概括的話,「尋求幫助都能風光到這個程度,可以說很有面子,這就是排面」。

  ——但是正因如此,所有想為她提供説明的組織,就都要陷入一個尷尬的境地:

  如果這個組織本身就有一定的威勢和地位,那麼接受了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的菲奧娜之後,就會被有心之人或者他們的敵對者攻訐為「有統治世界的野心」;如果這個組織本身沒什麼權勢也不是很強大的話,倒是沒有這方面的顧忌了,這是好事,但是取而代之的更大的問題就怕是要被前來搶奪「忒彌斯」的人直接顛覆組織,再來個更新換代改頭換面;而那些強大的、不怕被顛覆的、正好以「統治世界」為目標,因此也不怕什麼輿論攻訐和政府干涉的組織,又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比如眼下已經幾乎沒有什麼威脅力了的九頭蛇,再比如根深蒂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刺客聯盟;聖彼德堡女巫協會倒是符合以上的種種要求,但是菲奧娜已經在那裡露過面了,想要同時做到「受保護」和「隱藏行蹤」兩點的話,女巫協會在綜合考慮之下竟然是最容易暴露的不佳之選。

  還沒等菲奧娜自己整理出個思路來,芭芭拉就在那邊熱心地替她分析起來了:

  「其實現在能夠接納你的組織真的不少,但是復仇者聯盟最近正處於政治爭鬥裡,他們忙著和政府那邊和稀泥,不想交出冬日戰士,也不想簽署《索科威亞協定》,光著兩點就讓他們足夠地焦頭爛額了,紐約那邊正忙成一團呢,你要是去那裡的話他們不僅無暇保護你,而你的到來反而會成為讓政府名正言順插手他們內部事項的絕佳藉口;正義聯盟樹大招風,和你在明面上的牽扯太多會對你不利,更何況好像你還要保存什麼不能公開的檔?那就更不能牽扯太多;少年泰坦那邊的領導人星火倒是很歡迎你,但是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泰坦』的最佳壓制,所以你也不能去那裡。」

  菲奧娜對芭芭拉這一大通條分縷析的講解是被折服得五體投地,下意識地就開始向她求助了:「那我能去哪裡呢?」

  芭芭拉在心裡高呼一聲烏拉拉,良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四捨五入就是她已經成功把菲奧娜拉進來了:「我剛創建了一個團隊,成員全都是女性,你要是來這裡的話,也不會感覺不自在,生活和戰鬥經驗方面也會有經驗豐富的前輩們幫助你,指導你,為你提供我們力所能及的幫助。」

  「我們的隱蔽性做得足夠好,成員也都沒有一個好惹的,不像那些成名已久的大組織,知名度低得很,保密性又好,便不會讓太多人知道我們——還有你的存在。」

  菲奧娜萬萬沒想到芭芭拉竟然這麼直接地就說出來了,她緊張地往周圍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提醒道:「芭芭拉,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你確定我們的周圍沒有人監聽嗎?!」

  「啊,說到這個,我還沒給你介紹我的團隊的成員呢。」芭芭拉拍了拍自己的前額:「我竟然把這件事給忘了。」

  「——沒有。」帕米拉突然從前面轉過頭來,對著菲奧娜眨眨眼,回答了她的那個「監聽」的問題:

  「有我幫你們守著呢,別怕。」

  在菲奧娜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帕米拉艱難地側過身來,對著菲奧娜揮了揮手,看她和哈莉那恨不得黏在一起的架勢就知道這個動作的難度之高了,也真難為她竟然真的能扭過來:

  「我和哈莉都在芭芭拉新組建起的這個團隊裡,大家都是老相識了,怎麼樣?要不要來?」

  哈莉也恰到好處地接過了話題:「雖然之前成為『老相識』的時候,背景和氣氛都不是很好,但是人都是要變的嘛。看我,我覺得我自己就是個很好的例證了。」

  帕米拉立刻感動地握住了哈莉的手——菲奧娜眼尖地發現這兩人竟然連指甲油都做的是配套的情侶色和情侶搭配——要不是地點可能不是很妥當,這兩人怕是就要當街深情擁吻進而剖白心跡了:

  「親愛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對你的愛都是永恆不變的!」

  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兩幅墨鏡的菲奧娜:……突然就不是很想去了。

  芭芭拉在電話那邊對菲奧娜內心的波濤洶湧和驚濤駭浪一無所知,還在努力賣安利給差點就要被閃得雙目失明的菲奧娜:

  「帕米拉可以利用綠色植物進行遠距離溝通,也可以在周圍植物的幫助下對環境予以監測,以前紮塔娜還沒發現自己的天賦,在馬戲團邊魔術討生活的時候,她就曾經通過馬戲團更衣室裡花瓶中的玫瑰和紮塔娜進行遠距離溝通;而這部手機也得到了來自正義聯盟的技術支援,也就是說,不管是從近處偷聽,也就是你的周圍,還是從遠處竊聽,也就是這部電話上,都是不可行的。」

  「我們的保密工作都相當到位,今天談話的所有內容都是絕對保密的,由此可見我們的實力真的不弱,還是多方面發展的那種,雖然眼下可能還沒有人能為你提供你擅長的通靈和魔法領域的指導,但是紮塔娜說了,如果你來我的團隊的話,她可以作為編外成員而非黑暗正義聯盟的領導者為你提供幫助。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很友好?!」

  菲奧娜看著走在前面,突然就從手裡變了一大束玫瑰出來塞進哈莉懷裡的帕米拉:……這兩人可一點沒讓我這條單身狗體會到友好啊!我還能說什麼,要我保持微笑嗎,嗨呀好氣哦!

  芭芭拉聽著菲奧娜那邊一直沒有回答,慢慢地心裡竟然也沒有底了:「怎麼樣?如果你還沒考慮好去哪裡的話,要不要來我這兒?」

  ——這可是蝙蝠俠私下拜託給她的事情,讓她無論如何都要好好保護菲奧娜!要是菲奧娜真的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覺得這個新成立的團隊根基不深,仍需觀望,拒絕了她,芭芭拉簡直都不敢想像自己會受到怎樣「友好而和善」的注視好吧?!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菲奧娜終於給了她一個明確的答覆:「……的確挺讓人心動的。」

  「你的團隊叫什麼名字?」

  芭芭拉心底立刻長出一口氣,回答道:「猛禽小隊。」

  「那如果你願意的話——」跟著帕米拉她們去註冊登記入住安全屋一條龍就可以了,芭芭拉還沒來得及把接下來的話說完,就看見從窗外掠過一道黑影,差點沒把她給嗆住:「咳咳咳咳咳!」

  「你還好嗎芭芭拉?」菲奧娜問道:「怎麼了?」

  「被小毛賊嚇了一跳。」芭芭拉揮了揮手,並沒有把這道黑影放在心上:「沒事,你跟著那兩人走就可以。」

  她眼下正在自己的安全屋裡,而哥譚這種地方,隨時隨地發生各種事情都不算奇怪,畢竟人才輩出哥譚市,要是在哥譚的小毛賊不會用鉤槍飛簷走壁,那出去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做壞事的。

  這道黑影沒有引發什麼奇怪的能量場,速度也在正常人的範圍之內,也就是說,不是什麼超人類,而芭芭拉的動態視力超級優秀,自然能夠看到那道黑影掠過她視窗的時候,手裡拿著的明顯不是這人自己的錢包,所以芭芭拉也沒怎麼把這道黑影當回事,很明顯,這就是個小賊而已。

  今晚當值的哥譚義警是紅羅賓和蝙蝠女。芭芭拉決定要是五秒鐘後,還沒有任何一人的身影經過她的安全屋窗口的話,她就穿上制服出去加一下班。而且在她的安全屋周圍有著極為周密的安全部署和機關保護,如果真的是普通的小賊的話,肯定現在就要觸動警報了——

  不對!芭芭拉突然瞳孔緊縮:

  按照剛剛那人的行動速度,警報明明現在就應該響了!

  她看著空無一人的窗外,還有烏雲密佈的夜空,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剛剛那人沒有觸動警報」這件事的背後,隱藏著何等駭人的消息:

  普通的小賊肯定做不到這一點,而有著這種本事的人,真的會僅僅滿足於「偷一個錢包」?也就是說,那個錢包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這分明就是來自某個強調體術的組織的一次有預謀的潛入,他們甚至在心理學方面都大有造詣,連帶著把芭芭拉的第一反應都算進去了!

  而有能力做到這點的……

  芭芭拉第一時間接通了蝙蝠家族的內線,用力捏著通訊器的指節都隱隱發白了:

  「有疑似刺客聯盟的人潛入哥譚了!」


第103章 突發的狀況

  當來自芭芭拉的這條情報通過蝙蝠家族的內線傳遍義警內部的時候, 那位神秘的來者已經到達了哥譚警方內部的居所了。這人穿著一身明顯就是刺客聯盟出品的兜帽和短打,由此可見芭芭拉的推斷果然沒錯, 他就是刺客聯盟派來的, 而凡是有刺客聯盟的人出現的地方, 肯定沒什麼好事。

  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 他眼下所站的地方,正是菲奧娜曾短暫居住過的那一層的窗外。

  他看了看周圍,在確定四下無人之後,便從懷裡掏出了……

  一把扳手和一把鋸子。

  要是菲奧娜在這裡的話,應該當場就開始面無表情地給這人鼓掌了:你真是個鬼才!刺客聯盟沒有你這麼出息的來撬人窗框的傢伙,退群吧你!要不我給你介紹一下你去切光纜也好哇?!

  只不過眼下,全刺客聯盟的唯一吐槽役正在千里之外的曼哈頓,也就無法阻止他了。

  正在他開始吭哧吭哧地像個真正的大半夜不睡覺就為了撬人窗框好賣錢的、沒出息沒排面的小毛賊那樣,開始和這扇窗戶的窗框較勁的時候, 驀然就從他背後傳來一聲怒喝, 隨之而來的還有淩厲而迅捷的風聲, 應該是這位同樣是大半夜不睡覺的義警在用鉤槍蕩過來的途中,借勢就直接一腳踢了過來,力道十足得怕是正中一下要青腫好幾天:

  「刺客聯盟的人來哥譚做什麼?!」

  結果那人就好像背後長了眼似的, 一腳踢在牆上,用鞋底自帶的精鋼匕首把自己固定在了水泥牆面上, 整個人的上半身還在原地,下半邊就完全貼在牆上了,而且還是撞上去的。與此同時, 他手上的動作又加快了幾分,頗有種「你打隨便你但是這個窗框我今天一定要帶走」的架勢。

  「我的天……」一腳落空然而並沒有感到沮喪、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動作準備再接再厲的凱特,在看到這人手裡拿著的鋸子和扳手之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發誓如果不是她熬夜太多、幹夜活太多把自己的眼睛熬壞了的話,那就是塔利亞·奧·古可能真的瘋了,畢竟拉薩路池降智的副作用嘛,大家都懂,刺客聯盟裡泡過拉薩路池的就沒幾個沒有石樂志症狀的,只不過或輕或重而已:

  「刺客聯盟的人大老遠跑到哥譚來,就為了偷一個窗框?!」

  正在家裡為凱特提供技術支援和情報分析工作的芮妮·蒙托亞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恕我直言,真的,要是全哥譚的犯罪分子都有你今天這個敬業的態度的話,全市的窗框都不夠你們一天撬的。這麼說來還真是要感謝你們沒把這種過分敬業的精神帶給我市的偷雞摸狗大隊,感恩。

  說歸這麼說,介於刺客聯盟無利不早起的特性,凱特自然也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不管這東西眼下看起來多麼平平無奇,肯定對刺客聯盟大有作用,否則塔利亞也不會冒著和蝙蝠俠乃至和正義聯盟對上的風險,派人來取這麼個東西了。所以她當機立斷就沖著那人手裡半截已經被切下來了的窗框丟出了鉤槍,同時對著前來支援的紅羅賓喊道:

  「帶走他懷裡的東西!」

  結果那人早有防備,在紅羅賓向著他直沖而來的時候就扔出了煙/霧/彈。蝙蝠女和紅羅賓的面具裡都帶有紅外線成像儀,按理來說這東西對他們應該是沒用的,他們兩人就算沒殺過人,相比在屍山血海裡通過殺戮磨練出來的刺客們稍有不足,動作也不慢,反應更是一等一的頂尖,兩個義警聯手的話,想要留下一個刺客,按理來說也很簡單。

  可是這人的身手超乎了他們的想像,就連隨手擲出用來脫逃的煙/霧/彈也不是普通的貨色——

  就在帶著刺鼻氣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有毒的煙霧彌漫開來的下一秒,他們面具裡的成像儀就失靈了。

  那人的行動靈巧而又詭譎,在一片濃濃的煙霧裡,竟然讓人一時間無法察覺到他接下來運動的軌跡,數息之間,本來應該呈包抄之勢佔據上風的蝙蝠女和紅羅賓就失去了他的蹤影。

  「太奇怪了。」提姆對凱特比了個手勢,兩人銜著簡易型的空氣淨化器,三下兩下就躍上了高處的滴水獸,然而即便從這裡放眼望去,也很難再找到剛剛那人的半點蹤影了:

  「這人在刺客聯盟裡的地位肯定不低。」

  凱特吐掉了嘴裡的空氣淨化器,經過短暫的思索之後也說出了自己的分析:「而且是個女性。」

  提姆:「那人包裹得一點線條都看不出來,你是怎麼發現的?」

  凱特瞟了他一眼,十分疑惑為什麼這位被譽為「在冷靜和縝密聰慧方面最像蝙蝠俠」的前任羅賓會問出這種問題:「……哪位男性會把自己的下半身二話不說就懟在牆上?就不怕斷子絕孫嗎?!」

  提姆:……你贏了。

  就在他仔細回想,刺客聯盟那份長得要命的成員名單裡,在按實力排序之後,誰的地位能足夠高、高到可以動用這種程度的高科技武器的時候,凱特已經接通了芭芭拉的內線電話彙報最新的戰況:「我們沒能留住那人,但是也不能說毫無所獲,她帶走了一截窗框。」

  芭芭拉在聽到那個單詞之後,立時就像凱特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一樣,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窗框?」

  「是的,沒錯,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一定要這東西,你要不要去問問菲奧娜?」

  芭芭拉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畢竟這截窗框的來處是菲奧娜曾經居住過的房間外,再結合刺客聯盟近來對菲奧娜莫名執著的態度,要說這東西跟菲奧娜無關怕是連鬼都不信:「我這就去問她。」

  菲奧娜眼下正在帕米拉和哈莉給她找的安全屋裡收拾東西呢。一天之內接到了來自芭芭拉的兩次通訊,讓她也有點摸不著頭腦,而在聽完了芭芭拉轉告的事情之外,這種不明所以、滿頭霧水的感覺便更為嚴重了。

  她左想右想,還真想不起來自己曾住過的地方的窗框有什麼特別:「沒有……這樣吧,等我想起來之後第一時間告訴你。」

  「那就先這麼決定了。」芭芭拉憂心忡忡地叮囑道:「最近你出門的時候,一定要做好偽裝,或者沒有什麼要事,就乾脆閉門不出,等到刺客聯盟把曼哈頓分區檢查完了離開了之後你就安全了。」

  ——然而我們都知道,flag這東西是不能隨便立的。

  就好像在電影裡,說著「打完這場仗我就回家結婚」的人就一定要死在戰場上;說著「跳完這支舞我就去告白」的人一定要在跳到快結尾的時候就被人拽走;同理可證,昨天剛對著芭芭拉信誓旦旦地保證了「絕對不會閑的沒事出門亂晃」之後,就肯定要有什麼事逼著她不得不出門一趟。

  次日上午,菲奧娜在客廳拉上了所有的窗簾,正準備開始邊吃爆米花邊追劇放鬆心情的時候,就聽見從樓下傳來一陣嚎啕的哭聲。

  那聲音何等絕望而撕心裂肺,其中蘊含的悲痛與愁苦之情即便隔了十數米高的樓,也能透過濃綠的樹蔭的阻隔,在一眾勸慰聲裡越眾而出,直接就把近來感官愈發敏銳、對別人的情緒的感知力也隨之增強了不少的菲奧娜驚得當即便站了起來,手上的一整袋爆米花都散落了一地:

  「你們警方——是不是永遠都要這麼不作為?!我女兒都失蹤三天了!為什麼還是什麼資訊都沒有?她明明就在這裡失蹤的!」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了,整整三天了,你們還什麼線索都找不出來?!」

  菲奧娜看了看放在茶几上,隨時都可以撥出去的電話,又悄悄趴在窗臺上,在窗簾掩蓋的縫隙之下往外看了一眼,她一眼就鎖定了那個白髮蒼蒼的、正在哭著要警方無論如何都給個說法出來的老人,只覺萬分糾結。

  不是她自負,實在是找東西、找人這樣的小事,對現在的她來說太簡單了,簡直就輕而易舉。以前她還在哥譚開花店的時候,就能輕輕鬆松幫格林女士找到她「失蹤」的女兒,還附帶著把精確的地址都連帶著感應出來了;在她前往班提瓦進修過之後,這種小事便更容易了,她甚至都不用像以前一樣,動用鏡子回溯過去的同時還要外放精神力,只需要借助靈擺,或者乾脆就用失蹤者的東西,就能把這老人口中的、她那「失蹤了三天」的女兒給找出來。

  ——可是這樣一來,她的行蹤暴露的風險便會呈幾何倍數地增長,再結合刺客聯盟那遍佈世界、無孔不入的情報網綜合來看的話,她今天要是真的對這位老人施以援手,那麼都不用她見到第二天的太陽,就要被塔利亞的爪牙捉回刺客聯盟大本營了。

  菲奧娜把下巴擱在了冰涼的窗臺上,輕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這可真是讓人糾結。」

  這也是不少人可能都會遇到過的難題,是選擇對他人的求助視而不見、袖手旁觀以保全自我,還是挺身而出,押上自己的全副身家放手一搏?

  留給她做選擇的時間其實也沒剩多少了。或圍觀或勸慰的眾人正在被疏散,警方在安慰和詢問完畢之後也要離開了,只留了那位老人在獨自一人枯坐了好久之後,也別無他法,只能頹著雙肩拖遝著腳步,慢慢地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寫撬窗框那段的時候,腦海裡一直迴響著:

  磨剪子嘞——戧菜刀——


第104章 同源的鮮血

  ——菲奧娜醒來的時候, 發現自己被包得那叫一個嚴實,手腳都被捆起來了還不算, 連帶著嘴都被塞上了, 眼睛上蒙的東西更是密不透光得讓她什麼都看不見。這個密封程度活像裹了麵包糠之後放入油鍋炸至膨松的萵苣卷, 畢竟萬物皆可麵包糠。

  她努力掙脫了一下, 被縛住的手腳便碰到了周圍一層硬邦邦的東西,而且在繩索的捆綁之外,還有著某種更像是織物的包裹感,讓她很快就做出了判斷,她應該是在昏過去之後,被整個捆了起來,又通過簡單粗暴的物理方式剝奪了她的五感,又把她撞進了袋子裡,最後還不放心地在盛人的袋子外面加了個箱子。

  看來這人對菲奧娜的能力知之甚詳, 只要將她和外界完全隔絕起來, 那麼菲奧娜就無法從外界通過感官來獲得資訊, 也就沒有辦法發動她的任何一種能力。因為不管是她那過人的直覺、感知能力還有幾乎可以稱得上百發百中的預言,都需要這樣一個必要條件,那就是「能夠感知到外界」, 同時這也是大部分通靈者的短板。

  沒有預定好的目標的路是走不長的,就好像只有始終都在航線和燈塔的指引下航行的船才能夠到達旅途的終點, 而在通靈者們這裡,「外界的資訊」,就是如同燈塔和最終目的地還有航線一樣重要的存在, 不管通靈師自身的能力多強,如果沒有了這些用於指引方向的外部資訊的輔助,他們就寸步難行。

  即便他們中的部分佼佼者,能夠在沒有聽覺視覺等五感的情況下,通過感受周圍的氣場來獲取零星的資訊,可是如果把這些人放在眼下菲奧娜的境地裡的話,怕是也什麼都做不出來,因為這樣的囚禁方式完全就是通過物理方式來針對偏向神秘側的通靈者們的專屬,粗暴,技術含量低,但是是真的好用。

  ——這是怎麼發生的呢?

  菲奧娜頭痛欲裂地回想著之前的事情,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有哪裡不對,便只好從她下樓的時候開始一點點回推過去,試圖從這段還沒模糊的記憶裡推斷點蛛絲馬跡出來。

  ——她下樓的時候,正好看見了扶著樓梯、一步一喘爬上來的那位老人。

  她的頭髮已經盡數灰白了,身上穿的衣服也半新不舊的,落魄得要命,胸口掛著的一枚銀色十字架已經氧化到了發黑的地步,臉上更是溝壑縱橫得讓人一看,便知道這位老人已經經歷了太多的苦難和風霜,指不定哪天就要去見耶和華了。

  其實菲奧娜原本可以不幫她的。她是通靈師裡罕見的沒有信仰的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靈媒都有自己的信仰,通過篤信外物來提高自己的精神力,從而讓通靈能力得以提升,但是硬要給菲奧娜安一個東西去篤信的話,她永遠只會篤信自己,看她的手機鈴聲是《國際歌》就知道了,這位唯物主義的年輕信徒相當硬核,什麼「永遠不要對向你求助的人視而不見」、「對世間的一切事物都要心懷憐愛和感激之情」這樣的告誡,對她來說,丁點用都沒有。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有些事情,就算是信仰和法律裡沒有寫明的,本著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一原則,也要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她便是這樣一個人。

  因此,當菲奧娜站在樓梯上,側過身讓那位風燭殘年、痛失愛女的老人先經過的時候,順便向她伸出了援手,也就不是什麼稀罕事了:

  「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女士?」

  那位老人驚訝地抬起頭來,渾濁無神的眼睛裡閃過一道亮光,就好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中的落難者終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我的女兒失蹤了……你能幫幫我嗎?」

  當人絕望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是不講道理的,是神志盡失的,只要抓住了身邊任何一點伸過來的攀援物,就死也不要放手了,哪怕伸過來的僅僅只是一根稻草,在急需幫助的人眼裡也好像是牢不可摧的纜繩。

  就好比眼下,在面對著菲奧娜這麼個一看就是個沒成年的小姑娘的時候,這位走投無路的老人也要向她求助,就可見一斑。這種求助其實更偏向於傾訴,因為菲奧娜的外表一看就不像是能在這種大事上幫得上忙的、靠得住的人。

  可反過來看的話,當一個人已經開始向比自己弱勢的群體開始傾訴的話,那就真的是絕望無助到了某種地步了,只想一心把想說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兒地倒出來而已,也不管這種傾瀉勢的傾訴勢頭會不會嚇到對面或者給對面帶來麻煩什麼的。

  可是又有誰能去譴責這種絕望和無助呢?

  「這……」菲奧娜有點為難,因為眼下她們在的地方是樓梯過道裡,身邊的干擾源太多了,如果她靜不下心來的話就很難百分百地發揮她的能力,保密性也沒有保障。

  但是誰能拒絕一個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哭得雙眼通紅的可憐的老母親呢?更何況這人剛剛還切實地向菲奧娜發出了請求:

  「說真的,要是有人能幫我把我女兒找回來的話,我把命換給她都可以!」

  菲奧娜一驚,立刻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那雙枯瘦的手,蒼白細膩的肌膚和皸裂的、皺巴巴的還帶著老人斑的手形成了鮮明對比:「言重了,女士。」

  「請問你的女兒有沒有什麼隨身攜帶的物品,或者乾脆給我一張她的照片也好——」或者不方便的話,告訴我她是在哪裡失蹤的也可以。

  然而她的詢問的話語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感受到了她和那雙乾枯皸裂的雙手相握的地方,猛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疼痛,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比如一根小刺,紮到了一樣。

  這陣疼痛其實不應該引起菲奧娜的注意的。她可是個通靈師,而光看同為靈媒的達麗亞那傷痕累累的雙手就知道了,什麼割傷燒傷刺傷灼傷都是家常便飯,沒有一人的眼下的成績,不是在千百萬次的練習和失敗中累積起來的,就連菲奧娜的手上也有著不少細碎的傷痕。

  菲奧娜雖然平常不會用自己的血去隨意發動大規模高級別的通靈術——因為冥冥中她有種預感,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這麼做——而唯一以血液為媒介發動的那一次,效果超群的同時,更是讓她堅定了那種預感,不能隨便將血液交付出去。

  可是這種疼痛,按理來說,應該僅能引起了肉體上的些許痛而已,根本就不會讓她有這種連靈魂都在震顫、在咆哮著對她發出「危險預告」的感覺!

  而且與她的靈魂一併震悚了起來的,還有她那原本應該牢不可破的白巫術的防護!

  她急急抬頭,想要撤回手來,卻已經連操控自己動作的力氣都沒有了。在陷入無邊的黑暗之時,電光火石之間,菲奧娜終於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麼東西,而眼下在這無邊的、與外界完全隔絕的黑暗裡,她終於徹底明白自己今天為什麼會陰溝裡翻船了:

  刺客聯盟一定要帶走那截窗框,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那上面沾了她的血。

  如果以她自己的血液為媒介的話,就可以輕易打破她自己的屏障,突破白巫術的防護,因為沒有人會認為自己對自己是有害的。

  就在她醍醐灌頂之後,恨不得把傻乎乎的自己一頭塞進箱子裡沉底的同時,她被從箱子裡粗暴地抱了出來,扯掉了所有的蒙蔽物,在箱蓋被打開的瞬間,外面那刺眼的陽光灼得她幾乎要流淚,而站在她身前,正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那人身上的金飾比陽光都要刺眼:

  「忒彌斯。」

  菲奧娜眯起眼,細細地看著面前的人,除去她即將面對的危險的莫測的未來之外,她開始真心實意地佩服起這人來了。她代換了一下,覺得自己是沒有這個魄力,在潛心經營十多年後,再對著想要的東西窮追猛打跨洋追捕的好本事,就沖這點,她就想為這人叫一聲好,真不愧是雷霄·奧·古之女:

  「塔利亞。」

  塔利亞冷眼看著她:「你可真是讓我好找。」

  菲奧娜想了想:「……謝謝誇獎?」

  她這句話的語氣是那麼的真摯,當場就把塔利亞給氣得怒極反笑,在稱呼的時候便選擇了既不直接叫她的名字,更不稱呼她獲得的中間名,不要讓她受到任何一點來自神秘側力量的保護:

  「給我你的血。」

  比起詢問來,這句話更像是一個「我要開始了就是提前跟你說一聲而已」這樣的預告,以塔利亞的為人來說,在徹底恩斷義絕撕破臉皮前還有這麼個預告,簡直就是仁慈的極致了。

  「什——」菲奧娜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左臂傳來一陣劇痛,原來不知什麼時候,戴著兜帽的刺客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她的身邊,直接將取血的儀器紮進了她淡青色的血管裡,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入用以貯存血液的袋子,和她纖白的手臂一對比,便愈發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了。

  「我太瞭解你了。」塔利亞似笑非笑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明褒暗諷得連個傻子都能聽得出來:

  「你總是這麼心慈手軟,忒彌斯。」

  「你在刺客聯盟呆了這麼多年,卻什麼也沒學到,也算是別樣的出息了。」

  在塔利亞離開之後,菲奧娜才發現眼下她身處的是刺客聯盟的地牢,在用碩大的鐵鍊和鎖封住的門外更有重重刺客把守,更兼以位置隱秘,易守難攻得很,唯一能夠自由看到外界的地方,就是一扇直接面向著懸崖峭壁的,只有巴掌那麼大的鐵窗。

  她伏在冰冷潮濕、帶著不明的腥氣的石地板上,努力聽著從遠方傳來的震天的歡呼聲,而在這一片歡呼聲裡,塔利亞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地傳到了她的耳邊:

  「這是窺測未來的權柄,是掌握通往至高寶座的金鑰——」

  菲奧娜的感官在去掉了那些遮蔽物之後,竟然有了驚人的飛躍,就好像在黑暗裡呆久了之後,乍然來到外面之後就會對哪怕最微末的光芒都十分敏感,而她的感知能力在所有的遮蔽物都被去掉了之後,終於到達了一個她以前巔峰時刻的實力都未曾有過的時刻。

  因此眼下,在菲奧娜的視力不能及、可感知能力完全可以抵達的地方,她看見了這樣的畫面:

  身穿白色長袍,戴著無數繁瑣又貴重的金飾的塔利亞握著盛著舊神靈「忒彌斯」眼下唯一留存于人間後裔的鮮血的水晶杯站在高臺上,在獵獵的風裡高聲呼喊:

  「只要有了舊神靈的鮮血的指引,從此,我們便可以窺探一切命運的痕跡!」

  「曾經的菲德麗絲為我們帶來預言,而眼下,她的女兒便要為我們帶來觸手可及的未來。所有的犧牲都將獲得回報,一切都是在為了清洗地球、為了去往更好的世界!」

  菲奧娜咬緊了牙關,喃喃地用嘶啞的聲音反駁:「……你不配。」

  她的十指用力地扣緊地面,都到了十個關節全都隱隱泛白的地步也未曾放鬆,就好像這個永遠在傳承著鮮血和殺戮的組織和她有什麼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似的,似乎她平生的憤怒和不甘都在這此刻彙聚了起來,協同著發出無聲的、狂暴的呐喊:

  舊神靈的輝光、舊神靈的榮耀,不是用來被消磨在這種地方的!

  而就在此刻,從站在高臺上的塔利亞身邊掠過一陣輕柔而和緩的風。


第105章 話不能亂說

  這陣風來得蹊蹺。

  是個文化人就要知道, 在太陽的照射下,由於地形和地表等種種因素的不同, 會產生很多受熱不勻的地方, 因而就會產生氣壓的變化, 當空氣從氣壓高的一方流向氣壓低的一方的時候, 就產生了風。也就是說,像這樣在已有的風裡突然多出了一組迥異於主要風向的氣流的事情,是完全無法用物理學知識來解釋的,因為這按理來說本就不可能發生。

  可它就是詭異地發生了,而且還沒有停息的跡象,而是長久地持續了下去。

  這一幕異常現象很快地也就被耳聰目明之人捕捉到了。不同于原本縈繞在振臂高呼的刺客們身邊那寒涼的疾風,這股突如其來的風是溫柔而和緩的,和刺客聯盟這方土地上的任何東西都格格不入得很。

  這道風向和周圍的風完全不同的氣流,在獵獵的長風裡獨辟出了溫柔的一方小天地, 輕快地打著迴旋, 在對比之下, 這原本不易被人察覺的異樣的空氣便凸顯得那麼讓人難以忽視,甚至開始從塔利亞身在的高臺上擴散下去了。

  塔利亞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她第一時間就和自己的姐姐,也就是假扮成老人、用菲奧娜自己的血破除了她的白巫術防護, 把她帶到了刺客聯盟的妮莎交換了一下眼神,妮莎便迅速往地牢的方向趕去, 誓要把一切不安定因素全都扼殺在搖籃裡。

  她經過昏暗潮濕、隱隱帶著黴味的走廊的時候,牆上的火把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而之前那股溫柔的風竟然跟著她一起離開了, 甚至還來到了這裡,吹拂得那些火苗都在不停躍動,連帶著那些被一併映在牆上的影子都有了幾分詭譎的群魔亂舞的感覺了。

  負責看守菲奧娜的刺客看到她之後紛紛向她行禮,其中一名看守者問道:

  「是有什麼突發狀況嗎,夫人?」

  塔利亞和妮莎的關係其實並不是很好,因為比起一心想著繼承聯盟的塔利亞來說,她的姐姐對此事倒不是很熱衷,在正常的家庭裡的「年長的姐姐更為可靠」的定律,在這裡被完全顛覆了,以至於這些刺客雖然都在同樣稱呼妮莎為「夫人」,但是其中蘊含的尊敬之情比起對塔利亞的來,可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不過話又說回來,刺客聯盟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有正常的家庭呢?

  妮莎也沒有生氣,只是對著這名刺客言簡意賅道:「塔利亞讓我來看看她的狀況。」

  在打開了那把沉重的鐵鎖,將纏繞在門上的重重鎖鏈解下來之後,妮莎·奧·古終於見到了這個讓她的同胞姐姐塔利亞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她捉回刺客聯盟的年輕的靈媒。她看著伏在地上,不知為何已經失去了意識的菲奧娜,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

  【她好小啊。】

  菲奧娜現在還處於生長期,身高依然大有發展的空間,而當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地躺在地上的時候,便愈發讓人覺得這就是個無害的、弱小的小姑娘了。

  妮莎看著她的側臉,思維十分不合時宜地發散了出去:

  【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開始殺人了。】

  一時間她竟然有點想為菲奧娜慶倖,因為她畢竟不是刺客聯盟的人,不用被過早地捲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但是麻煩這種東西,從來只有早來和遲來兩種說法,可沒人能說自己一輩子都能規避過所有麻煩。這不,在安逸了十多年之後,塔利亞最終還是對菲奧娜下手了。

  而此時,妮莎敏銳地注意到,一直逗留在她身邊的風突然停下來了。她下意識就想伸出手去在空中猛抓了一把,但是風是永遠無法被捕捉到的,最多也就是被感知到而已。就目前為止她感覺到的方向而言,這道溫柔的風,是沖著躺在地上毫無知覺的菲奧娜去的,並且直直地就沖進了她的身體裡。

  在她的注視下,一直安靜地躺在地上、要不是胸口還有微微的起伏真會讓人誤以為已經死去了的菲奧娜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

  菲奧娜睜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為什麼突然就失去了知覺,正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呢,冷硬的地面硌得她渾身發疼,而在她眼前,站著一位黑髮女子。

  她身上穿著的也是刺客聯盟裡最常見的作戰服和短斗篷,僅論面部五官就和塔利亞有五分相像,只不過比起莫測的、女性魅力十足的塔利亞來,她周身的氣質因著她蓄有的那一頭短短的黑髮,便更為偏中性化一些了。

  此刻,她正用那雙和塔利亞如出一轍的上挑的黑色眼睛注視著她,問道:

  「你剛剛是怎麼了?」

  菲奧娜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先端詳起了她,把妮莎看得渾身都不自在了之後,臉上才終於出現了一點結合了恍然大悟和惱火的神情來:

  「你騙了我。」

  妮莎根本就不會被這種小事擾亂心神,依然在盡職盡責地問道:「你為什麼會突然失去知覺?剛剛外面那陣風是不是你搞的鬼?」

  「妮莎夫人,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菲奧娜語重心長地開始和妮莎分析起之前她偽裝成老人的時候說的話來了:

  「你既然都說了『把命換給他都可以』,那你就一定要知道,語言是具有魔力的,尤其是牽扯了這種大事的言語,必定要一說一個准的。夫人啊,你以後可千萬小心,要麼別生孩子要麼別領/養/孩子,否則等到他哪天真的遭遇了什麼危險的話,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而是記在了冥冥中的欠帳本上,就等哪天把它抵押給完成了這件事的人。」

  她的聲音是那麼的溫和無害,眼神明淨溫柔,但是配上她說的話的內容和她年輕的歲數,便硬生生地將這語重心長的勸告帶出了幾分詭異的意味來,當即便激得妮莎打了個哆嗦,看向菲奧娜的眼神裡,審視的意味便更加濃重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麼?」

  菲奧娜繼續答非所問:「塔利亞為什麼想要我的血?啊,我知道了,你們是想用這東西做媒介去窺探未來的走向?不過預言未來這種事情,哪怕是古希臘的預言家卡珊德拉再世,也沒有辦法保證每個預言都準確無比,說真的,你們有空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還不如多去招攬新人充實刺客聯盟來得實在呢。」

  ——這兩人都在撿著自己想問的和想說的一通猛說,硬是把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給說得有來有往,還真像那麼回事。

  妮莎實在沒撤了,她從來就不擅長應付菲奧娜這樣看似溫柔無害但事實上無懈可擊得滴水不漏的人,礙於她還對刺客聯盟有用,還不能對她出手,便只好悻悻離去了。

  而在妮莎離開了地牢之後,菲奧娜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了一點痛苦的神色來。她伸出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慢吞吞地把自己挪到了屋子的角落面朝牆角,就好像這麼短暫的移動距離都會讓她心神俱疲一樣。在確定了沒有任何人能看到她的不適之後,她才皺起了眉,無聲開合的嘴唇裡念誦的是希臘的舊神靈的名字:

  「……阿弗洛狄忒?」

  而與此同時,在亞馬遜島奧林匹斯十二神的舊神殿裡,于正義女神忒彌斯空虛多年、已然瀕臨崩塌的神座上,緩緩地升起一點明亮的純白之光。

  如果此刻這裡有別的神靈在場的話,那麼他們就能立刻辨別出,這是昔日執掌黃金天平的忒彌斯的一點神力。每位舊神在隕落之前,要麼會留下血脈,要麼會留下神力,一般來說都是二者選其一的,以防後代有同時持有兩種傳承的人以人類之身成為新神,這樣一來,在新神的輝光之下,舊神的榮耀就會黯淡無光了。

  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那死在沙灘上的前浪豈不是很沒面子?

  可是那都是第三代神靈的做法,法律與正義的女神忒彌斯可是貨真價實的第二代泰坦神,實力超群,再加上她只在乎正義有沒有得到維持,只在乎婚姻和家庭的穩定是否能長久,這些虛無的、只能用作表面工程的榮光,她才不在乎呢。

  因此她既能留下血脈,也能留下這最後一絲微末的神力,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道光芒在空中停頓了數息之後,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飛速掠出了古舊的神殿,朝著萬里之外的炎熱乾燥的中東,向著還在慶祝「拿到了忒彌斯的血」的刺客聯盟飛馳而去,明亮的光芒在空中疾閃而過,掠起一路在白天微弱得幾不可查的熠熠星光。

  而此刻,菲奧娜還在苦思冥想她在夢裡竟然見到了阿弗洛狄忒是什麼意思,畢竟按照她的血脈傳承來看的話,要夢也應該夢到忒彌斯才是。

  阿弗洛狄忒身為奧林匹斯十二神裡的至美與愛情之神,固然象徵著愛和美,但是在她的傳說裡,還有很多其他因素的存在,比如發生在她和美少年賽普勒斯王子之間的故事,也隱晦地點明瞭這位女神的傳說中,其實也是有著「死而復生」的成分的。

  阿弗洛狄忒對年輕英俊的阿多尼斯一見鍾情,阿多尼斯也回報給了這位女神以熾烈的愛意。但是阿多尼斯生性熱愛冒險,經常獨自狩獵,為此,阿弗洛狄忒可沒少勸告他,但是阿多尼斯從來就沒聽從她的任何一次勸告。後來在一次狩獵中,阿多尼斯失手,被野豬殺死,阿弗洛狄忒在得知此事之後悲痛萬分,在歷經千辛萬苦之後,終於找到了阿多尼斯的屍體。

  阿弗洛狄忒抱著她的情人的屍首淚如雨下,並讓他長眠的土地上長出銀蓮花,從血滴下的地方長出紅玫瑰,這是風流多情的美神第一次為她的情人如此傷心。眾神之王宙斯也被她的愛而感動了,便命令冥王哈得斯每年都要讓阿多尼斯從冥府返回地面一次,每次半年,與阿弗洛狄忒團聚。

  再按照阿弗洛狄忒的誕生的傳說,她其實是從愛琴海裡誕生的,是宙斯在閹割了自己的父親之後,由被拋棄的那一部分在泡沫裡化成的,所以從這方面來看,阿弗洛狄忒還掌管情/欲。

  希臘神靈幾乎都是復位神,每位神靈的身上都有著不止一個神職,就連博覽群書、尤其對神話和童話涉獵頗廣的菲奧娜都想得頭疼,乾脆就不想了,她把發燙的額頭抵在冰涼的石牆上,百無聊賴地心想:

  【用妮莎的話來說,只要有人能來救我……我把餘生的命賣給他都可以。】

  而就在這個念頭剛在她腦海裡成型的下一秒,她就聽見了從地牢外傳來的打鬥聲。

  菲奧娜:……等等!我剛剛想的可以收回嗎?!鬼知道來救我的是什麼人!!

第106章 更不能亂想

  說歸這麼說, 有人願意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對上整個刺客聯盟也要前來營救的行為讓菲奧娜著實很受觸動。她試圖從鐵門的縫隙裡看出去,想要窺得救援者的身影, 然而只能看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刺客聯盟的看守者們不知何時從角落裡全都冒了出來, 烏泱泱的衣角擋住了她所有能看見外面的途徑。

  菲奧娜簡直想給這幫刺客鼓掌。這是怎樣的一種精神, 對著她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菜雞都要這麼正經,如臨大敵得把她的周圍看守得跟銅牆鐵壁一樣——

  簡直神經病啊!

  不過很快菲奧娜就明白為什麼刺客聯盟要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了。這陣仗根本就不是為她準備的,而是為前來營救她的人準備的,因為她那過分敏銳的感官,在連續不間斷的撞擊和痛呼聲裡敏銳地捕捉到了帕米拉和哈莉的聲音,還有一個陌生的女聲。

  可是這些聲音明明隔得很遠,至少也是從地上傳來的,卻依然能傳到被囚禁在地下的石牢的菲奧娜的耳朵裡,這就只能說一句「天意」了。如果不是之前她們已經接觸過那麼多次、她現在的感知能力又在前所未有的巔峰時刻的話, 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感覺到她們的。

  也就是說, 前來救她的人裡面, 至少肯定有兩名及以上的、芭芭拉說的那個「猛禽小隊」的成員。先不說正在外面和刺客對戰的人是什麼身份,光沖著帕米拉和哈莉兩人願意趟進這淌渾水裡救她這個才加入隊伍不到兩天的人,這份情誼也足以讓她十分感動了。

  就在她凝神傾聽著來自地面上的聲音的同時, 外面所有的打鬥聲都漸漸停止了,應該是營救者在刺客們不間斷的車輪戰下終於分出了勝負, 要麼是所有的刺客都被他打倒了,要麼就是這人終於力戰不支倒下了。

  按照正常的實力來說的話,前來救援的結果多半要是後一種的, 可是今天幸運女神仿佛終於開始眷顧起了菲奧娜一樣,那道從門外傳來的聲音直接讓她眼眶發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忒彌斯,你在裡面吧?」

  那個聲音嘶啞而低沉,明顯是經過了變聲器特殊處理的聲音,卻又給人一種無與倫比的安全感。她當即便撲了過去,用力拍打著厚重的鐵門大聲呼喊:

  「我在!」

  ——還有什麼比蝙蝠俠親自涉險來救更讓人有安全感?!

  「往旁邊躲一下。」從鐵門外傳來了簡單明瞭的指令:「我要把門炸開。」

  菲奧娜二話不說就捂著耳朵躲去了一邊,即便如此,那扇看似堅不可摧的門終於被暴力催破之後的隆隆響聲也震得她差點沒當場表演一個靈魂出竅。就在她的耳邊還全都是爆炸的餘音的時候,蝙蝠俠已經大踏步地走了進來,單手就把她抱了起來護在懷裡,轉過身去,面對著無聲無息新出現的一波刺客,沉聲道:

  「我今天一定要帶忒彌斯走。」

  菲奧娜在被抽走了血液之後就發起了低燒,再加上剛剛昏迷時候的頭痛作祟,讓她現在哪怕想乖乖躲在角落裡也不成,保不准就能有刺客趁著蝙蝠俠沒攔住突然就竄進來給她來個戰略性轉移,因此她眼下只能老老實實地躲在蝙蝠俠的懷抱裡,切實用實際行動詮釋一下什麼叫「慫得像個土撥鼠」。

  而下一秒,菲奧娜就開始無比慶倖自己剛剛沒逞強了,因為一道她熟悉得不能再熟了的女聲從他們的面前傳來:

  「吾愛。」

  穿著黑色作戰服、腰佩兩把Smith&Wesson MP9L CORE的塔利亞越眾而出,在刺客們恭敬的退讓下如摩西分紅海般來到了這座地牢的面前,她和蝙蝠俠兩人在這陰暗潮濕的石牢裡針鋒相對,誰也不肯退讓半步:

  「你這是要代表正義聯盟與刺客聯盟為敵?」

  蝙蝠俠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只是把懷中半闔著眼睛、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冷汗的菲奧娜往懷裡抱得更緊了一點,明顯就是一副要帶著她強行突圍出去的樣子。

  塔利亞迅速在心底估量了一下當下的形式,發現如果在和上面那些人聯手的話,刺客聯盟在這邊的防守力量還真擋不住他們的一波裡應外合,便率先放軟了語氣,驚得菲奧娜都懷疑這怕不是塔利亞本人、是戴著假髮穿著妹妹衣服的妮莎了:

  「你當然可以把人帶走。」

  蝙蝠俠上下審視了一番塔利亞,似乎也被她的服軟給打了個措手不及:「我可不相信你會這麼好心。」

  「我當然不會。」塔利亞聳聳肩,提出了自己的交換條件:

  「她的價值在她的鮮血,如果能在這裡給我們留下足夠多的鮮血用作原材料的話,讓你把人帶走也不是不可以。」

  蝙蝠俠幾乎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個提議,只不過他用來反對的論據比較清奇:「不,你錯了——你錯得離譜,塔利亞。」

  「在這個世界上,能用來證明自己人生價值的方法多種多樣。有人通過殺戮證明,有人通過手握生殺大權證明,有人通過榮華富貴證明。但是她只要滿懷正義並願意為之奮鬥和犧牲地站在這裡,就已經有著任何人都難以比擬的、高尚的價值了。」

  布魯斯·韋恩在身為蝙蝠俠的時候,幾乎從不會直接對人報以如此之高的評價,塔利亞驚疑不定地看著菲奧娜,突然就感到了某種微妙的、只有女人之間才會體感到的威脅。她眼下還沒把這個問題想得太深,只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而已,然而僅僅是「預感」,也足以使她如臨大敵了。

  ——然而與此同時,菲奧娜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飽含壓迫意味的威脅。

  自從她順利地建立起了白巫術的防護罩之後,幾乎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帶給她這樣的感覺了,如果有的話,那就只能是「死亡」。

  就在死亡的陰影氣勢洶洶地朝著他們撲來的瞬間,一切事物都在菲奧娜的感官中被無數倍地拉長放慢了。她根本就不用轉過頭去,也能用她的「眼外之眼」看到在遠處的某位高階刺客在直升機上用狙/擊/槍射出的、那顆沖著蝙蝠俠的後背而去的子彈。

  這枚子彈的來勢非常快,即便是在被莫名的力量操控著放慢了無數倍之後,也讓人只能堪堪反應過來而已,而且它的角度相當刁鑽,正好可以透過巴掌大小的鐵窗的縫隙穿進來。她壓根就無暇去多想「蝙蝠俠的凱夫拉戰衣在背後是否裝有金屬插板、能不能擋得住這枚子彈」的需要理性分析細細討論的這樣的問題,只來得及反應過來一件事:

  正義聯盟如果沒有蝙蝠俠的話,那就沒有靈魂和大腦了。

  而正義聯盟這個組織,如果存在下去的話,可以挽救千千萬萬的人民,如果不在了的話,那麼這個世界就會失去一道強有力的防護屏障,因此它是絕對不能從內部開始崩潰的。

  於是菲奧娜完全就是在本能的操控下,從一身黑色戰衣的哥譚黑暗騎士的懷裡撐起身體,以一種大無畏而決絕的姿態,想也不想地就迎上了那枚子彈,把這唯一的死亡的變數盡數攬在了她的身上。

  ——十幾個月之前,當她被困在哥譚的某個昏暗逼仄的地下室的時候,那把雪亮的尖刀帶給她的死亡的壓迫感,也便如此了。

  只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那時她都被死亡的陰影壓在頭上了、眼前都出現走馬燈了,生死關頭竟然都沒什麼人可以用作念想,只是感受到那伴隨了她十多年的孤獨和寂寥如影隨形,帶著她回溯過每一個只能獨自抱著膝蓋坐在窗邊的清晨和黃昏。

  眼下她一瞬間想到了那麼多的事和那麼多的人,她的同伴們的音容笑貌自她眼前急速掠過,在那陣劇痛從胸口擴散開的同時,她仿佛聽到了遠方傳來的一聲悠長的歎息。

  失血過多帶來的寒冷感飛速擴散開來,菲奧娜顫抖著緘默雙唇,在疼痛和虛弱的雙重侵襲下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在陷入深冷的黑暗之前,她終於憑著僅剩的一點清明想了起來自己到底立過什麼flag:

  【把我餘生的命賣給他都可以。】

  她突然就有點想笑,真沒想到這個東西應驗得這麼快,也真沒想到她之前做夢的時候夢到過的阿弗洛狄忒竟然真的象徵著「死亡」,只是不知道她還有沒有這個運氣,來個「死而復生」:

  【原來我的餘生……竟然只有這麼短的時間,這也算是把命抵給他了。】

  【不過要我說,這次交換可真是忒不划算。】

  她試圖伸出手去,觸碰一下蝙蝠俠的側臉,但是就連這麼個簡單的動作她都無力完成了,手臂一軟,便徹底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塔利亞那雙銳利的、極具穿透力的黑眼睛凝視著菲奧娜迅速地席捲上了死氣的面容,突然就有種「放心了」的感覺:

  這個足以讓拉薩路池失效、卻又能幫助他們窺探未來的最不穩定的因素,終於就像他們計畫過的那樣,死在了這一槍她肯定會去擋的冷槍之下。

  如果她擋了這一下,那麼計畫就成功了,刺客聯盟得不到的東西,哪怕徹底殺死,也不會輕易拱手讓人;至於她「不會去擋」的這個選項,根本就沒在塔利亞他們的計畫裡出現過,因為菲奧娜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徹頭徹尾的好人,而好人總是要死的格外憋屈和被算計得相當不值的。

  抱著「再也沒有人會跟我們作對了」的大事已成感,塔利亞半真半假地感歎了一句,也算是為這麼久以來的處心積慮、汲汲經營畫下了個句號:

  「……真是個傻姑娘。」

  ——然而柳暗花明這種東西,定是要在山窮水盡、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會出來的東西。

  來自天堂島上的諸神神殿裡的那縷忒彌斯的神力,來自象徵正義的舊神靈輝光,終於跋涉過千山萬水來到了眼下唯一身負忒彌斯血脈的人類身邊,帶著尚在不斷盤旋擴散的星芒和光霧,在人類肉眼不可見的世界裡,一頭紮進了即將失去最後一點生息的菲奧娜身體裡。

  如果她還保有最後一絲清明的話,就能在這兩樣東西合二為一的同時,聽見那一聲來自隕落多年的、真正的「忒彌斯」的祝福,而這個聲音,正好是她在瀕臨死亡的時候聽見的那一聲歎息:

  【願金星的光芒照亮你的前路,你從此將心懷正義,無不披靡。】

  作者有話要說:

  魔改一下白金絲雀,人物出身方面採取漫畫設定,經歷方面百分之八十是私設,因為我真的很想嗑白金絲雀和妮莎的cp……但是這個cp國內根本沒糧_(:з」∠)_

  綜上所述呢,108章會有這個百合cp,不吃的可跳,本來計畫下章出場的結果下章的C位完全給萵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07章 清水煮萵苣

  還在地面上和那些刺客們苦苦作戰的猛禽小隊發現, 她們的對手們突然間就好像聽到了什麼指令一樣失去了鬥志,開始有條不紊地撤退, 這讓她們的壓力不一會兒就減輕了不少, 原本緩慢不見進展的推進很快就初見成效了, 沒花多長時間, 她們便順利地來到了刺客聯盟的地牢入口。

  帕米拉開心地搭著哈莉的肩膀,誇起自己的愛人來那叫一個不遺餘力,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樣:「我就知道我們可以的!親愛的,我們是最棒的搭檔!」

  然而黑金絲雀,AKA黛娜·德雷克可不是那麼開心,她眉頭緊鎖地看著不遠處的地牢入口,只感覺那個黑漆漆的洞口就像是什麼野獸的血盆大口一樣,充滿了未知的、不祥的氣息:

  「刺客聯盟可不會無緣無故做好事,他們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那種人。」

  帕米拉被她這麼一提醒, 也冷靜下來了, 憂心忡忡地看著那個入口:「……那還要我們進去支援嗎?」

  她在外面的時候就已經在努力和這裡所有的植物溝通了。但是刺客聯盟身在中東, 四周都是沙漠,這個基地還在該死的懸崖峭壁上,能在這種情況下活下來的植物本就寥寥, 更別提在刺客聯盟的石牢裡了。那個地方邪門得很,明明潮濕又陰暗, 卻連個黴、連個青苔都沒有的,讓帕米拉用植物進行溝通和勘查資訊的能力大打折扣。

  ——真是見了鬼了!全世界怕是只有這一個地方能既潮濕又不長青苔,誠摯建議刺客聯盟把防治青苔的辦法和全世界的家政公司還有家庭主婦主夫們分享一下。

  哈莉已經開始躍躍欲試地想往裡沖了, 幸虧黑金絲雀拉了她一把,提醒道:

  「不用進去,冷靜,有人從裡面出來了。」

  「是蝙蝠俠。」負責給她們提供遠端技術支援的芭芭拉立刻就從接在哈莉面具裡的紅外成像儀給出的回饋裡認出了那人:

  「他懷裡抱著……等一下……」

  這個成像儀有兩套系統,一套用於最簡單也最常用的描繪輪廓,另一套是通過色彩熱圖來確定周圍是否有異常狀況的,他們一般都用不到後者,但是本著「有備無患」的原則,還是在猛禽小隊的成員的面具裡都裝了兩套,鬼知道什麼時候就能用到。

  ——這不,眼下就用到了。

  人自己就是一個自然的紅外輻射源,能夠不斷向周圍發射和吸收紅外輻射,而正常人體在不同的部位是有著不同的溫度的,通過熱成像系統採集人體紅外輻射並轉換為數位信號,就可以形成色彩熱圖,一般他們都通過這東西來判斷周圍是否有什麼異常和埋伏的,這還是這套紅外熱成像系統第一次監測到這種溫度。

  死人的溫度。

  芭芭拉一瞬間只覺手腳發冷,渾身的血液都在向著心臟開始逆流,她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鳴如擂鼓,咚咚咚咚的聲音不斷地敲擊著她的胸腔,幾乎都要把她的胸膛撞破了:

  為什麼他懷裡的人的體溫那麼低?!

  「這是怎麼回事?!」一瞬間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覺也不過如此了,帕米拉就算不能從芭芭拉的欲言又止裡感受到什麼異常,也在看到菲奧娜一動不動的身體的時候就發現不對勁了。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了蝙蝠俠的身邊,難以置信地把雙目緊閉的菲奧娜來來回回打量,顫抖著伸出手去在她鼻下一探,險些當場就要崩潰地哭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她因為是操控植物的行家,因此不用拿槍也不用拿匕首和弓箭的手便格外細嫩敏感,都沒怎麼有繭子,可是眼下,在這雙手的指尖,竟然感受不到一丁點生命的氣息還在拂動的跡象。

  芭芭拉怔怔地看著那個已經不知何時失去了所有生命跡象的小姑娘,突然就覺得有點想哭。

  她親手給芭芭拉做的土星護身符眼下還掛在她的身上呢,怎麼賜予過她祝福的人,這麼快就跟她天人永別了?!

  眼下只有蝙蝠俠還能冷靜地做出判斷和抉擇了,由此可見「正義聯盟的大腦」這個稱號真不是白來的:「我要帶她去拉薩路池。」

  「拉薩路池對她會管用嗎?」芭芭拉幾乎也在同時想到了刺客聯盟內部這個近乎bug一樣的存在,自從雷霄·奧·古成立了刺客聯盟以來,不知有多少人曾在這裡面死而復生過:

  「不是說『忒彌斯』的血脈會壓制拉薩路池嗎?!」

  「總要試一試。」蝙蝠俠抱著已經失去生機了的菲奧娜,沿著他記憶裡和搜集到的資料裡的路,向著那潭擁有無與倫比的魔力的神秘的池水走去:

  「而且不知為什麼,刺客聯盟的人們突然無法發現我們了。」

  猛禽小隊的諸位成員這才反應過來,他們明明這麼一群人矗在這兒呢,卻沒有一個刺客發現他們的蹤跡,負責巡邏的和負責追捕外來侵入者的人明明都從他們的身邊跑過去了,卻就像路過一團空氣一樣,壓根就沒正眼看他們哪怕一下。

  蝙蝠俠解釋道:「這應該是她的白巫術的力量,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它在保護著我們。」

  在和紮塔娜交換過情報之後,蝙蝠俠便對白巫術自帶的這種「無意識向周圍人求助」的能力開始加以瞭解了。如果這是菲奧娜的白巫術的力量的話,那刺客聯盟的人為什麼會無法發現他們也就很好說了:

  因為她的遺願還在忠實地執行著主人的命令,想讓他們安全離開。

  ——菲奧娜的遺願是讓這些人能安全離開,可是她完全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場的諸位,都是英雄,都是跟她一樣的好人。

  可能有的人曾經因為種種原因犯過罪,不能算她那種傳統意義上的真正的好人,但是至少沒有一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借著她的遺願脫身,因為他們的道德底線不允許他們做這種「以命換命」的事情,更別說換命的那一方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

  基本上是個還有良知的人都不會願意換的。

  拉薩路池是雷霄·奧·古無意間在地底發現的,自那以後,這玩意兒就成了刺客聯盟的立身安家之本,可以說拉薩路池成就了刺客聯盟,如果沒有了這個池子的話,那麼刺客聯盟長久以來的、建立在這神奇的池水上的高樓大廈便要毀於一旦。

  拉薩路池有著神奇的功效,能夠使傷害痊癒疾病復原,於是雷霄·奧·古在潛心研究它的功效多年後最終發現,這個池子裡含有某種特殊的酶,既能殺人,也能救人深刻,是把無比銳利的雙刃劍。

  如果把一個完全健康的人投入拉薩路池的話,那麼這個人多半要被拉薩路池毀去心智,可能還會死掉或者變成怪物,目前為止唯一的例外就是剛從人造子宮裡出來就被塔利亞丟了進去的達米安本人;但是如果把一個受了十分嚴重的傷的人投入拉薩路池的話,那麼這個人立刻就會回復到他的巔峰狀態,如果把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的屍體放入拉薩路池的話,那麼這個人便可以在這潭池水的幫助下,達成古往今來多少人都夢寐以求的終極成就和夢想:

  死而復生。

  這東西不僅是刺客聯盟的死而復生的最大寶藏來源,更是一種精神象徵,憑藉著拉薩路池復活了不知多少次的雷霄·奧·古在刺客們的心中已經成為了某種近似於「神」的存在,而憑藉著這種崇拜,雷霄·奧·古也物盡其用地在管理刺客聯盟的時候,把宗教的模式引入了進來。這樣一來,刺客們的崇拜就可以轉化為凝聚力和對組織的愚忠,但是這種模式有一個問題存在,也是所有宗教的通病:

  如果「神」的超然的地位、偉大的神力全都蕩然無存了的話,那麼這個宗教就會一朝坍塌,蕩然無存。

  所以塔利亞才會對身負忒彌斯血脈、能夠壓制拉薩路池的菲奧娜那麼上心。上心到如果不能用作己用,就要一槍子兒打死她的地步。

  只不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十全十美的,拉薩路池在賜予人第二次——乃至第無數次生命的同時,會自帶一個小小的、無傷大雅的問題:

  精神方面的極度狂躁和失去理智。

  看雷霄·奧·古這橫跨了百年的、愈發激進的行為就知道了。

  不過對那些都需要拉薩路池「死而復生」功效的人來說,這點小問題完全瑕不掩瑜,都快死了,哪兒還顧得上這些!

  在刺客們的忽視下,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刺客聯盟的拉薩路池邊上。在菲奧娜無知覺的身體被放入拉薩路池的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待著奇跡的發生。會不會下一秒,那個有著柔軟蓬鬆長髮的少女就會便咳著搶到的水邊從裡面撲騰著手腳浮出來,活像一隻敲貝殼的時候把自己都敲翻了的小海獺?

  然而正常來講,在進入拉薩路池之後就立刻會有的那些複生的跡象,比如大量的氣泡和從池底發出的嘶吼完全沒有出現,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這潭池水依然平靜得很,完全看不出來在這幽幽的綠色池水下還沉眠著一個剛剛被放進去的人,仍在毫無所變地散發著神秘的綠光,淡淡的霧氣縈繞在上面,襯得這光芒即便明亮也萬分詭譎,讓人刹那間都有種錯覺了:

  這潭以《聖經》裡的複生的拉薩路命名的池水,更像是某種不知名的惡魔的傑作!

  而就在任何人都不抱希望的那一刻,突然開始有大量的氣泡從池底冒出。

  然而就在眾人無一例外全都露出欣喜若狂的眼神的時候,蝙蝠俠敏銳地發現了有什麼地方不對。他之前通過各種手段搜集了不少拉薩路池的資料,連雷霄·奧·古利用拉薩路池無限複生的視頻他都存了不止一段。在那些多如牛毛的資料裡,不管是文字記錄、圖畫記錄還是影像記錄,都沒有這種情況:

  池水的亮度正在不斷減弱!

  很快猛禽小隊的諸位也都發現了這個問題。她們驚疑不定地交換著眼神,然而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帕米拉都把手伸出去了,一截小小的藤蔓在她的掌心飛速生長,就等著蝙蝠俠一聲令下她就操控著藤蔓下水去撈人:

  「這是怎麼回事?」

  都說蝙蝠俠永遠有備用方案,但是這一幕他是真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只能通過手頭的資料來推斷:

  「因為她身負正義女神忒彌斯的血脈,所以她壓制了拉薩路池,這也是塔利亞一心想要除掉她的原因,或許這就是『壓制』的表現。」

  「那這樣的話……」黑金絲雀看著拉薩路池:「這東西豈不是對她沒用?」

  ——真是太可惜了,她還想親眼見見這個在她的隊友們的口中被誇得像個小公主的少女呢。

  「不,因為『複生』的跡象已經出現了。」蝙蝠俠半跪在池邊,是繼帕米拉之外離拉薩路池最近的人,他的戰衣的衣角都要浸在那淺淺的一汪熒綠的湖水裡了:

  「毒藤,準備動手。」

  主動想去做某件事和被命令著去做還是有差別的,不過帕米拉也不敢對蝙蝠俠有啥意見,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犯罪者在面對執法者時候的後遺症吧。如果菲奧娜真的失去了理智的話,她用藤蔓把人一裹就可以離開。

  就在四個人八隻眼睛的注視下,從未有過的異況發生了:

  散發著幽幽綠光的拉薩路池突然開始飛速變清。

  這個驚人的變化是從正中央的池底發生的,正好是菲奧娜被送入拉薩路池的那個位置。淺淺的水紋從池子的中心開始擴散開來,到最後竟然成了一波又一波的小波浪,拍打在池邊的時候,激起的水花也開始逐漸變成清亮的、正常的清水的顏色了。

  在這縹碧的水中,漸漸浮上來一個人影。和那些狼狽地咳著水、翻著白眼、怒吼著掙扎著從池底起身的人不同,菲奧娜是被一道明亮的光芒給托出水面的。在這道光芒的映照下,池底的一切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這也意味著拉薩路池終於在忒彌斯的血脈和神力的雙重壓制下,把所有的效力都用於恢復菲奧娜的生命了,然而這壓制過分嚴重,使得它在完成了自己最後一項使命之後便當場失效,變成了一潭無害的清水。

  她的長髮依然柔軟而整潔,沒有半點沾到水的跡象,雙目緊閉,表情平靜得很,就好像她剛剛只是偷懶打了個盹、下一秒依然可以睜開雙眼一樣。

  ——而下一秒,她果然也睜開了雙眼。

  拉薩路池最後的這位受益者試圖撐起自己的身體來,結果發現周身的肌肉都不聽使喚了,完全無法移動。帕米拉趕緊上前,想把她扶起來,結果蝙蝠俠在這方面壓根就沒給她接手的打算,直接把人裹進了披風下面,活像童話傳說裡看守萵苣的大惡龍。

  帕米拉:嘿呀好氣哦。

  她沒法和菲奧娜第一時間近距離接觸,便頂著蝙蝠俠和善的注視的目光在旁邊和菲奧娜鍥而不捨地搭話:

  「菲奧什卡啊,在大團圓的故事裡,此時的女主角一般都要發表什麼特別動人的感言的,那麼此刻作為女主角的你應該說點什麼作為感想,有什麼要說的嗎?」

  菲奧娜伏在蝙蝠俠背上,被他的披風蓋住,整個人的聲音從下面傳出來的時候便帶了點悶悶的感覺了:

  「那……我回來了?」

  她一開始就根本沒指望蝙蝠俠會搭理她。

  然而在從耳機裡傳來的芭芭拉喜極而泣的聲音,帕米拉和哈莉抱在一起邊跳邊轉圈的慶賀聲和黑金絲雀含笑的勸解聲裡,她聽見了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之後嘶啞低沉、卻又莫名讓人感到安心的聲音:

  「歡迎回來。」

  ——就在這一刻,她突然前所未有地想聽到他真正的聲音。


第108章 奔跑吧橘貓

  雖然他們眼下算是脫離了險境, 但是白巫術的力量竟然一直庇護著她們出了刺客聯盟的大門都沒有失效,菲奧娜不得不手動撤掉這層防護, 才讓負責接應他們的人看到他們的身影。

  她看著遠處那架眼熟得不能再眼熟了的戰機, 突然就有點想現場把自己埋進沙地裡, 做一隻快樂的鴕鳥, 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這個令人牙疼的現實了:

  「……負責接應我們的人是誰?」

  「是白金絲雀和羅賓。」帕米拉解釋道:「前者是猛禽小隊的編外成員,和這位——」她用手肘拐了拐旁邊無奈苦笑的黑金絲雀:「一直不太對付。如果不是我們勸她,來這裡一趟就能見到妮莎·奧·古,她才不會來呢。」

  菲奧娜:……勞駕。我只是個可憐弱小無助的剛剛復活的小孩子,請不要突然給我塞這麼多狗糧。

  她在回想了一下刺客聯盟這一趟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虧本買賣是怎麼做成的之後,覺得自己有點沒法直接面對達米安了。要她怎麼跟這人開口說「嗨你好啊朋友,今天天氣真不錯,那我順便跟你說個事兒,你家那個特別神奇的、能讓人死而復生的池子被我搞成清水了, 特別環保綠色無污染的那種」?

  先不說達米安身為刺客聯盟原本內定的下任繼承人會怎麼想, 就連身為外人的菲奧娜想想都感覺有點肉痛和可惜, 還有難以置信:

  那可是拉薩路池!刺客聯盟的安身立命之本就這麼沒了,說出去誰信?誰不心疼?!

  然而她在進入到戰機內部的時候,發現達米安只是瞥了她一眼便挪開了視線, 並沒有對此抱有太大的反應,最多也就是抱怨了幾句「你怎麼又被逮住了」, 看來這人是完全地認同了自己身為蝙蝠俠助手羅賓的身份。

  既然如此……

  在蝙蝠俠和羅賓一起離開之前,菲奧娜鼓足了勇氣開口:

  「羅賓,有件事我覺得你應該有知情權。」

  她之前一般都會叫達米安的名字的。從未參與過大型的爭鬥和制裁犯罪之類活動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代號這玩意兒的重要性,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突然就變得成熟了起來,在有蝙蝠家以外的人在場的時候,她已經開始選擇了這個代詞稱呼達米安,不讓他的真實身份有半點洩露的可能:

  「你的母親其實一直都在培養你的複製體用來對付你。」

  菲奧娜說完之後自己都有點臉紅,畢竟專門把這件事挑在這個時候說實在有點告黑狀和挑撥離間的意思,但是老天作證,她可是一點這方面的意思都沒有。她只是單純地覺得,在刺客聯盟失去了拉薩路池之後,他們勢必要麼迅速收攏實力,養精蓄銳積蓄力量準備東山再起,要麼就傾盡所有賭上一切,來一波垂死前的反撲,而按照拉薩路池對人心智的影響,再結合這些年來刺客聯盟愈發激進、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甘休死不瞑目勢頭的作風,他們有很大概率將會採取後一種做法。

  那麼當她的血液令拉薩路池完全失效之後,刺客聯盟若要激進行事,突破口只有兩個:

  要麼把菲奧娜抓回去千刀萬剮,要麼把達米安叫回去接手爛攤子開始幹活。

  而在菲奧娜的白巫術保護被破除了一次之後,她接下來的戒心就會格外強烈,先不提之前刺客聯盟拿到的那一點點血還夠不夠他們再來陰菲奧娜第二次的,在她和保護她的人都提高了戒心之後,同樣的方法還能不能襲擊得手都要另說,相比之下,反而讓達米安回去接手刺客聯盟反而成了最優選項。

  于情於理,菲奧娜都應該提醒他這一次的。

  「我知道了。」達米安戴上兜帽,頭也不回地從這架戰機裡跳了出去,把這裡的空間完全留給了猛禽小隊的各位:

  「謝謝。」

  ——這直接讓菲奧娜當場感覺宛如有五雷轟頂,要不是礙著形象問題她真的想掏掏耳朵來證明不是自己的聽力出了什麼岔子。都將近半分鐘過去了,她還在目光呆滯地抓著帕米拉的手碎碎念:

  「你聽見了嗎?他對我說了謝謝!」

  帕米拉心想這姑娘之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不過摸著良心說,這個最新的、最小的羅賓也委實看起來不像是會對人道謝的人:「聽見了聽見了。」

  菲奧娜還是有種驚魂未定的感覺:「我覺得世界可能真的要毀滅了!」

  突然從旁邊傳來一聲輕笑聲。

  發出這笑聲的,是個菲奧娜之前從未見過的穿著白色戰鬥服的姑娘。她有著淡金色的長髮和瓷白的肌膚,淡色的瞳孔乍一看就讓人覺得她凶得很,不好惹,更別提她那冷若冰霜的神色了,不過這冰冷的神色在面對菲奧娜的時候終於和緩了些許:

  「你好,忒彌斯,我之前在很多地方聽說過你的名字。」

  菲奧娜試探著伸出手去和她相握:「呃,不勝榮幸?」

  她輕輕點了點頭,對菲奧娜露出個非常淡的微笑,要不是菲奧娜感官敏銳,幾乎都要錯過這個宛如冰雪初融的淺淺的笑了:

  「芭芭拉天天都在誇你。」

  菲奧娜還沒來得及對這遠在他鄉的、過分遙遠的熱情做出什麼反應呢,下一秒,白金絲雀在看到檢修戰機完畢上來的黑金絲雀之後,便又冰凍得分毫情緒都不外漏了,那表情簡直就是冰河世紀重來的加強版,生生把菲奧娜所有尚未出口的話語全都凍得憋了回去:

  「總有一天我會殺死你的。」

  黑金絲雀聳聳肩:「拭目以待——不過現在可不行。你要是殺了我,猛禽小隊也就沒了,你還憑什麼去刺客聯盟搶人?」

  菲奧娜:???你再說一遍你們要幹啥???

  她只認識猛禽小隊裡的帕米拉情侶二人組還有身為創建者的芭芭拉,對於這兩位在顏色搭配上都要針鋒相對的一比的人還不是很熟,只能一臉懵逼地看著她們鬥嘴鬥得你來我往不亦樂乎好不熱鬧,在口舌爭鬥即將升級為真槍實刀的真人SOLO之前,帕米拉終於挺身而出拯救了一下她們這個小隊在菲奧娜面前的形象:

  「你們停一下吧,馬上就要起飛了,各就各位,該幹啥幹啥——忒彌斯,你不要被嚇到,其實我們平時還是很團結的。」

  菲奧娜:……我信了。

  「她真的在刺客聯盟?」白金絲雀對著帕米拉再次確認道:「你們都進去過一次了,就沒人見過妮莎?我可真不想這次走空了。」

  「她在。」一直沉默的菲奧娜突然開口了,她隱隱有些明白為什麼妮莎明明知道她的通靈能力,卻還是要把flag立起來了:

  「我在被關在地牢裡的時候她曾經來探望過我,除非她動作夠快,在你們前來的路上就已經離開了。但塔利亞是她的妹妹,按理來說刺客聯盟應該傳給妮莎的,在塔利亞掌權之後妮莎的身份就變得很尷尬了,沒有必要的大事是不會離開聯盟的。」

  ——如果她根本就不會有孩子的話,那就算她的flag立得十八裡地開外都能看見,也沒有什麼卵用啊!這是什麼,這簡直就是妮莎明晃晃的、對她這條單身狗的嘲諷啊!

  「謝了。」白金絲雀輕輕按了一下她的肩膀,隨即行雲流水般從戰機裡跳了出去,動作快得連菲奧娜也只能堪堪捕捉到最後一絲殘影。

  「你們這樣直接過來的話,會不會被刺客聯盟那邊找茬……」菲奧娜眼下比較擔心這一點,如果這個芭芭拉剛成立不久的組織因為救了她而不得不在刺客聯盟的壓制之下暫時解散的話,那她心裡會十分過意不去的:

  「有什麼備用計畫嗎?」

  「一開始是沒有的。」帕米拉聳聳肩:「本來都做好回去就解散的準備了,結果突然橫出了這麼件事,這是什麼?這就是運氣!幸運女神永遠眷顧我們!刺客聯盟現在自保都來不及,哪兒還有空來和我們這個沒名氣的小隊杠?走吧,回哥譚去——」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哈莉看著黑金絲雀操縱戰機的方向,突然出聲提醒道:「不能直接回哥譚,得去曼哈頓把她的貓接走。」

  帕米拉這才反應過來,菲奧娜的那只大橘貓還在她和哈莉的公寓裡。倒不是說她忘了還有這碼事,實在是因為菲奧娜的貓出現的時機實在太不巧了,人腦都是有自我保護功能的,會自動忽略一些讓人覺得很絕望或者很囧的事情,好讓人心裡好過一點。

  菲奧娜乍然聽哈莉這麼一說,當場便怔了怔:「我的大橘?它現在不該在託管處麼?」

  由於從俄羅斯離開的時候太過匆忙,她只來得及把貓託付給女巫協會的同僚們,畢竟只有她們深知這貓對菲奧娜的重要性,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貓,是真正意義上的「通靈者的夥伴」,無論如何,這身負保護菲奧娜重任的貓咪都不能和她分開太長時間。而女巫聯盟果然也不負所托地找到了專門的託管機構,雷厲風行地辦好了一系列手續後,這貓就前後腳和菲奧娜在曼哈頓一起落地了,就等菲奧娜去託管處把貓接回來,他們就可以重聚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妮莎·奧·古。

  帕米拉點點頭,她的臉上流露出一點萬分複雜的神色來,兼具了好笑、欽佩和惱火:

  「它自己從託管處跑了出來,來到我和哈莉的公寓裡讓我們去救你。」

  「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做到的。」

  菲奧娜和帕米拉已經很熟了,自然也明白她那惱火的神色是為了什麼:……對不起,打擾了。再見,告辭。


第109章 女神的祝福

  菲奧娜自從聽說了自家橘貓跨越了這麼遠的距離, 一路橫衝直撞進了帕米拉和哈莉的別墅——看帕米拉那個又氣又笑的表情就知道,估計還是在某些特別尷尬的時間點撞破了什麼事——就開始擔心自家大橘的貓身安危狀況了, 希望帕米拉這對情侶能夠在被打擾了某些事情之後還能看在她的面子上, 給她的橘貓留條活路留點肥膘。

  結果她連自己的大橘可能會變成一隻渾身都是綠色的青桔的準備都做好了, 萬萬沒想到她的大橘竟然在別人家的地盤都能過得這麼滋潤, 比她這個飼主強了不止一點半點:

  由於曼哈頓地價昂貴,租金也隨之水漲船高,因此室內設計不得不往緊湊的方向發展。設計師們絞盡腦汁,試圖把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的配置壓縮在區區幾十平米的小房間裡,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還真做到了。因而當她們來到了帕米拉的公寓之後,一打開門正對的就是廚房,而冰箱則是廚房必不可少的配置——

  只不過帕米拉家的冰箱門正大開著,上面還掛著一隻隨著冰箱門的來回晃動而跟著一起在空中劃出優美弧度的大肥貓。

  菲奧娜:……我覺得我的橘貓可能真的要成精了。

  這只碩大柔軟的橘貓在被菲奧娜一行人撞了個正著的時候, 它正在用兩條前腿緊緊抱住一隻罐頭鉗子, 罐頭鉗子的前半部分正好卡在一隻金槍魚罐頭裡, 這樣,它就可以借助自己的體重還有地心引力來撬開這個罐頭,讓裡面的金槍魚魚肉掉在地上, 隨後它就可以大快朵頤了。

  而在帕米拉等人看到它之後,它竟然還展示出了以它的那個體型來說很難擁有的敏捷度, 一個跳躍就用體重把冰箱門撞了回去。要不是地上還有一灘金槍魚的魚肉擱在那裡,簡直讓人都要以為是不是自己剛剛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了。

  菲奧娜從工具臺上抽了張濕巾,一邊給自家大橘清理毛髮和嘴邊的碎魚肉一邊道歉:

  「我會賠償這段時間的電費還有罐頭錢的!」

  「這個倒不要緊。」帕米拉和哈莉異口同聲地說:「別讓它再來就比什麼都好了!或者至少來前要打個招呼啊?!」

  橘貓在菲奧娜的懷裡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 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明明它是一隻貓,然而此刻,它莫名地就渾身上下都開始散發出某種名為「單身狗」的氣息來了。這還沒完,從它那張遍佈毛髮的大肥臉上竟然能展現出這樣的神色來:

  我只是一隻貓,弱小可憐無助但能吃而已,你竟然還額外要求我在來之前打招呼!過分了!

  「我先送你去新的安全屋。」帕米拉環視了一下四周,在確認安全之後帶著經過簡單變裝的菲奧娜出了門:「跟緊,不要走丟。」

  菲奧娜跟在她和哈莉的身後,匆匆離開了這間屋子。她覺得這可真是個明智的決定,要是她再在這間不管什麼東西都是成雙成對的、對單身狗一點也不友好的房間裡一段時間的話,可能拉薩路池讓人心智失常的副作用就要爆發出來了:

  「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她頭上扣著頂假髮和棒球帽,黑色的短髮略微有點紮臉不過無傷大雅。原來的那套飽經滄桑的衣服已經被換了下來,穿著條水洗得發白了的寬鬆牛仔褲,還有哈莉傾情貢獻出的她衣櫃裡為數不多的不是情侶搭配的T恤——雖然菲奧娜堅持認為這件T恤沒有情侶搭配一定是因為太幼稚了的原因,沒人能飛整整一面都是海獺拍肚皮圖案的T恤都搞個情侶搭配出來。

  如果不細看的話,很難發現這就是剛剛上樓去的那個棕色長髮的小姑娘,雖然還有很多偽裝不足之處,不過時間匆忙,也顧不得太多了。

  帕米拉把菲奧娜塞進了一輛全新的車,哈莉坐在她的身邊,一口咬碎了嘴裡的棒棒糖的同時,拉開了後座下面放著的一堆槍支最頂上一把的M16A1:「為了防止塔利亞的反撲,我們要去哥譚備戰。」

  一直在後座默默看車的黑金絲雀也證實了她的說法:「那可是刺客聯盟,這麼好的機會委實難得,錯過了這次,誰知道下次要等到他們陣腳大亂的好日子還要多久?不如直接出發。」

  「都到這個程度了她還能反撲?!」菲奧娜失聲:「她是不要命了嗎?而且來的為什麼只有塔利亞?她這是瘋了嗎?!」

  ——這就看出菲奧娜真是「我憑自己實力單身的」來了。她對塔利亞的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敵意完全沒有任何感覺,更無從知曉這種不要命、不計後果也要把她給追殺到天涯海角的意義何在,不過眼下還真沒人能看出塔利亞的真正目的,所以她的這個疑問倒不是很突兀。

  帕米拉對菲奧娜的這個疑問反應也相當強烈:「等等啊菲奧什卡,你這個想法很不對!她一個就夠我們受的了吧?!你還想要什麼?!」

  菲奧娜提醒道:「她不是還有個姐姐嗎?」

  「啊,你說妮莎·奧·古。」哈莉頭也不抬地擦著槍,很無所謂地一聳肩:

  「估計正在跟白金絲雀處理感情上的那一筆爛帳吧,等處理完了她就可以來了,不過等她來了,這邊的勝負也就早該分出來了。」

  一直都在被動地接受帕米拉和哈莉之間的閃瞎單身狗之眼·情侶之光的菲奧娜若有所思地認真點了點頭,熟讀叔本華的她略加思考,就無師自通了,自覺已經領悟了談戀愛的一大弊端,那就是特別耽誤正事。

  帕米拉看這菲奧娜的那個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不,沒有,你冷靜一下,不要這麼無欲無求四大皆空。你能不能有點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應該有的浪漫和充滿粉紅色泡泡的思想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泡過拉薩路池的還有幾個正常人?」帕米拉在惡補過某些資料之後便對這池子有了相當嚴重的意見,在她看來,這個池子竟然被菲奧娜毀掉了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肯定會反撲的,我們必須要保證你的安全——等下!」

  她猛地踩下了刹車,戒備地看著那位懸浮在她們車外,彬彬有禮地敲著車窗的女神:

  「那是神奇女俠本人嗎?」

  菲奧娜也注意到了那個人影。不知為什麼,之前她第一次看見戴安娜的時候,她身上的那些明顯只有精神力格外強大的人才能看見的、獨屬於舊神靈的輝光眼下已經弱得幾乎難以看見了,但是她的直覺又在告訴她,這就是戴安娜本人。

  這讓她很是為難,一時間竟然無法回答帕米拉的這個問題,因為她也不敢確定這到底是不是戴安娜本人。

  正在她兩相為難的時候,戴安娜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為難一樣,俯下身來,對著她們開口說話了。她說話的時候自帶某種讓人安心和信服的力量,語調柔和而不失堅毅,哪怕隔了一層隔音效果奇好的玻璃,也能聽清她到底在說什麼:

  「為了正義,哪怕它天崩地裂。」

  然後她伸出手,指了指遠方大都市的方向。

  這是戴安娜在帶著菲奧娜前往大都市看正義女神忒彌斯雕像的時候說過的話語,菲奧娜終於憑著這個動作和話語確定了這的確是戴安娜本人。但是緊跟著的,便是更加讓她困惑不已的問題了:

  但是為什麼她身上的那一層舊神靈的輝光不見了呢?她的神力和力量都依然處於巔峰時期,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啊?

  ——也就是說,出了問題的,其實不是戴安娜,而是菲奧娜自己。

  而神奇女俠在為了掩人耳目,坐進了這輛車子後,對菲奧娜說的第一句話也很能說明問題所在了:

  「你從此可要謹言慎行,菲奧什卡。」

  菲奧娜還沒來得及反應這句話的更深層次的意味,帕米拉倒先不樂意了:「為什麼?我能擔保,菲奧什卡絕對不是那種會做過分的事的人,這種告誡對她來說根本就沒有意義!」

  「這句話的唯一的受益者只會有你。」戴安娜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反駁,畢竟這事說來話可長了,她只能言簡意賅地解釋道:「菲奧什卡,你領受了舊神靈的輝光。」

  「在你被囚禁在刺客聯盟的時候,冥冥之中,忒彌斯的傳承考驗就已經開始了。你有沒有做過什麼奇怪的夢?或者看到、感受到某些異常的現象?那就是忒彌斯的考驗,她在檢查你是不是個心懷正義的人、能不能繼承她的血脈和神力,因為這些超乎常人的力量在落入壞人之手後,造成的危險是難以估計的。」

  菲奧娜這才明白她做的那個夢、還有意識恍惚的時候感受到的那股奇怪的風是怎麼回事:「也就是說……我的預言都會成真?!」

  「不不不,那是『忒彌斯』的本職。」戴安娜失笑:

  「你繼承的只有一點駁雜的血脈和微末的神力,還遠遠到達不了『預言必成真』的那個程度。」

  她看著菲奧娜疑惑的神情,補充說明道:「但是僅僅是這種水準的繼承,也足以讓你躋身半神的行列了,所以你現在看見的我的樣子,可能就和之前有所不同了。」

  ——類似於去掉了之前所有的美顏和柔光濾鏡一樣,現在菲奧娜眼中的神奇女俠,才是戴安娜最真實的樣子。

  「神靈的輝光不是人類可以冒犯的,連直視都不行。比如酒神狄奧尼索斯的母親,忒拜的公主塞墨勒就是被天父宙斯的光芒灼燒而死的。」戴安娜繼續解釋道:

  「從你領受了舊神靈的輝光的那一刻起,所有與你作對的人,都註定了只有失敗的下場。所以讓你『謹言慎行』,其實是在為了讓你不要過早地背負起戰鬥的職責,也是在讓你的白巫術的保護不要被意外破壞——換句話說,就是在讓你放你的對手一條生路,因為就連我們也無法預料得到失敗者會以怎樣的姿態退場。」

  菲奧娜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而已,就直接被換了個物種:「可萬一我是壞人怎麼辦?!忒彌斯就從來不會看錯人嗎?」

  戴安娜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要相信舊神靈的實力啊菲奧什卡,你已經通過了忒彌斯的考驗,願金星照亮你前行的路。」

  然而在再三確定了自己眼下所領受的祝福之後的菲奧娜卻並沒有表露出半分欣喜的神情。固然她從此以後的安全有了保障,但是隨之而來的,就是她在領受了神靈的祝福之後,愈發束手束腳了的這個問題。

  菲奧娜身上其實有著很多小孩子才會有的特質,比如過分天真和一條路走到死的思考方式,還有持續性的記仇。千萬別說小孩子都忘性大,忘性大只是因為腦細胞還在分裂發育而已,如果有些事情能夠留給他們足夠深刻的印象的話,他們甚至可以一直把這件事記到成年。而如果忒彌斯遺留的祝福真的有這麼管用的話——

  她還拿什麼去為那些枉死在小丑手下的人討公道?!

  雖然菲奧娜現在已經是猛禽小隊的一員了,她還是女巫協會裡的新人、百年難得一遇的佼佼者,身負忒彌斯的血脈和祝福還有白巫術保護的她根本就沒有必要再害怕什麼東西和人。如果再追究下去的話,客觀公正地來講,按照菲奧娜現在的水準來說,未免有恃強淩弱的嫌疑。

  但是菲奧娜才不管這些呢,她向來只信冥冥之中必有報應。

  如果這報應來得不夠快的話,她不介意親手去多添一點柴火。

  所以在猛禽小隊和神奇女俠開始討論,把菲奧娜安放在哪裡的安全屋比較安全的時候,她執著地表達了自己的訴求:

  「我想去哥譚。」


第110章 合理的解釋

  「菲奧什卡?!」帕米拉被她這莫名的執著嚇了一大跳:「你也瘋了?!看來拉薩路池的問題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菲奧娜搖搖頭又點點頭,莫名認真地回答問題的樣子竟然有點萌:「沒瘋, 好得很, 別緊張帕米拉, 我只是在想……」

  她抬起頭來看著帕米拉, 一字一句說得無比鄭重:「如果這份祝福沒有辦法讓更多的人受惠的話,如果我現在都要接受來自你們的保護的話,它就只能作用於我一人。」

  「我想,忒彌斯把這份祝福封存下來準備留給後世的繼承者的時候,絕對不會想看到這一幕的。」

  猛禽小隊的諸位成員面面相覷之下,終於發現了這件事最要命的衝突點在哪裡:

  在忒彌斯的祝福和白巫術的雙重保護下,菲奧娜如果貿然加入戰場和爭端,就有極大的風險被對手破除白巫術的保護,因為就連神奇女俠本人都不敢保證那些冒犯了神靈的人還能活著, 尤其是奧林匹斯的諸位神靈本來就不是慈悲為懷的人物。連至美與愛情之神阿弗洛狄忒都處決過對她不敬之人, 連阿爾忒彌斯都親手殺死過膽敢對自己的母親不加尊重的忒拜國王後的孩子, 誰能擔保冒犯了忒彌斯的人能保全性命?

  雖然眼下,這位舊日的神靈僅存留了一點神力與血脈於世,但是神靈和人類之間的鴻溝委實太寬也太深了, 一不小心越界的後果就只有死亡,最樂觀的情況下, 也不過是粉身碎骨和保有全屍兩者之間的區別了。

  但是如果讓菲奧娜去安全屋裡把自己保護起來、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她再出來的話,就連菲奧娜自己都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她是絕對不可能在自己有力量去保護別人的時候, 還乖乖地呆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的人。

  這也是刺客聯盟針對她的抓捕行動和刺殺都能夠一擊得手的唯一因素,因為她——乃至即將和她一同並肩作戰的英雄們——都是這樣的無私而英勇的人。

  就在她們湊在一起,小聲討論著菲奧娜接下來的去處這一大問題的時候,戴安娜的通訊器上突然傳來了蝙蝠俠的即時視頻通訊,伴隨著電子機械音的「滴滴」聲,在戴安娜的身前立刻浮現出了一塊螢光構成的螢幕,蝙蝠俠也隨即出現在了畫面中:

  「呼叫神奇女俠,看來你是接到人了。為什麼還沒有把她送去安全屋?」

  戴安娜聳聳肩,這個表示無奈的動作由她做來都是那麼的好看,甚至還帶著股莫名的優雅:「菲奧什卡說她想去哥譚戰場支援,我們正在說服她。你的計畫竟然也有落空的一天啊,B,難得。」

  菲奧娜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的這個提議八成是蝙蝠俠給出來的。第一時間排除所有的不穩定變數,罔顧本人的意願直接施加保護,的確很像這位正義聯盟顧問的一貫作風。

  蝙蝠俠在看到了菲奧娜之後,竟然沒因為自己的計畫被突然打亂而發出質問,還心平氣和地跟她點了點頭,連「和善的注視」都未曾給予——在場某位知名不具的半神表示,要不是這個通訊器上沒有錄製按鈕,她一定要把剛剛這一幕錄下來回去和正義聯盟的同僚們奇景共賞——權算作打過招呼了:

  「『忒彌斯』,你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了。」

  「你不接受前往安全屋的安排的原因是什麼?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菲奧娜剛想說「我可以合理運用這份祝福去保護更多的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在對抗刺客聯盟的時候袖手旁觀」之類的話語來解釋的,但是在她看見了蝙蝠俠那似乎永遠都在緊皺著的眉、還有還好像從來就沒有和緩過的神色之後,已經沖到喉嚨的話語就被她盡數強行咽了下去。

  她的能力有那麼多,但是絕對不包括這一項,在經歷了各種各樣的電子器械的削弱之後,僅從一個影像裡就感受到千里之外的人的心情和感受。對微表情和心理學有研究的人可能會做到這點,但是不管是怎樣的微表情和心理學高手,怕是都無法從蝙蝠俠那張萬年掛著「我不贊同」、「三思後行」之類的表情的臉上提煉出更有用的資訊來。

  但是就在這一刻,菲奧娜竟然前所未有地僅僅通過一個影像,就感知到了這人的心情和感受:

  他在陷入某種萬分痛苦而不得解脫的自責。

  菲奧娜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把蝙蝠俠的影像上下打量了一遍:

  他有什麼好自責的呢?

  正義聯盟提前窺探到了以後分崩離析的困境,已經提前加以避免了;如果能打退刺客聯盟這一波垂死掙扎的反撲,也就沒什麼事了;小丑女和小丑已經分道揚鑣,這對小丑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畢竟就算瘋子怕是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女友在分手之後就秒速找到了新歡還是同性別的人,這簡直就是在把小丑的面子踩在地上跳康康舞,精神攻擊力十足,因而一直在作亂的阿卡姆近來也沒什麼大新聞;她復活的時候還正好順手解決了刺客聯盟的拉薩路池,不管從什麼地方來看,局勢都一片大好,樂觀得讓菲奧娜簡直想當場高唱國際歌以表示自己慷慨激昂勇於奮進的心態——

  他為什麼還在自責呢?

  蝙蝠俠依然在等著她的回答,但是那種微妙的、乍現的靈光來的快去得更快,菲奧娜只來得及在思考的縫隙裡抓住某些一直模模糊糊的東西的尾巴,根本就來不及細想便脫口而出:

  「我不——」我不怕死。

  最後一塊拼圖終於圓滿地拼合在了它該在的地方,最後一片雪花終於壓塌了綿延萬里的積雪。如果菲奧娜能夠看見她自己的精神世界的話,那麼就會看見,在這一瞬間,在洶湧的、咆哮的雪崩之上,原本一直以來都在盤旋著的雲層終於盡數散去,露出了碧藍如洗的萬里晴空。

  她不怕死沒錯,可是有人怕她死。

  刺客聯盟的教育向來是「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自己搶過來」、「為了清洗世界我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然而可能是從小缺少關愛的原因,這種扭曲的價值觀在來到了菲奧娜這裡之後,就變成了「為了最大程度地實現自己的價值我什麼都不怕」。

  當菲奧娜在刺客聯盟的地牢裡,探出身子去擋了那一顆子彈的時候,她也是這麼想的,但是當時的情況危急得很,根本就無暇顧及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蝙蝠俠本人的感受。

  這位哥譚的黑暗騎士、正義聯盟的頭腦、永不可缺的顧問,從來就不是能夠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犧牲和幫助的人。並不是說別的英雄就能接受,然而他就好像在自虐一樣,恨不得把所有的死亡和犧牲都算在自己的頭上,因此他要為此陷入比常人更深的痛苦和自責。

  ——他不能容許任何人為他而死,可是他又在隨時準備犧牲自我。

  因此在面對著這樣的一個人的時候,菲奧娜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像以往一樣,用「我可以做到」這樣的方式去說服他了。她必須另找一個能夠說服他的、不會讓他感到自責的嶄新的論點和論據。

  菲奧娜沉默的時間太長了一點,蝙蝠俠也就不聲不響地在那裡等著她的回答,最後菲奧娜終於開口,將她未完的話語補全了:

  「我不會死的。」

  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莫名的認真和鄭重,雖然她眼下只不過十六歲出頭,可是在她予以承諾的時候,便已經隱隱間有了神奇女俠的風采了。那種柔和而不失認真的語調曾經在正義聯盟的會議上平息過無數紛爭,而在眼下,菲奧娜在神奇女俠充滿鼓勵的目光的注視下,用同樣的語調將這句話從口中說出的同時,便有了某種有序顛倒卻又兩兩呼應的美感:

  「我還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我不想死,所以我不會死的。」

  這個論據其實乍看起來蒼白無力的很,根本就不足以構成能夠說服蝙蝠俠的有力論據。但是菲奧娜知道,再也沒有什麼比她剛剛說的話更有說服力了:

  之前她在刺客聯盟的地牢裡,為了保護蝙蝠俠,菲奧娜可以說是一心求死,因為當時的狀況萬分兇險,除去以命換命這個選項之外,也容不得她多想,可是現在不一樣。

  ——眼下她一心求生。

  蝙蝠俠點了點頭,深深凝視了她一眼之後便斷掉了通訊,這突然的掛斷讓菲奧娜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身邊的神奇女俠,畢竟神奇女俠是除去帕米拉和哈莉這對情侶組合之外,在場唯一和蝙蝠俠交情不淺的人了,她可不想冒著被秀到的風險去問那對小情侶:

  「戴安娜,這是……?」

  戴安娜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就好像交給了她什麼重擔似的,看向她的眼神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由之前完全就是在看著需要保護、還在成長的後輩的慈愛和保護,變成了現在的帶著些許的鼓勵、自豪和擔憂的眼神。想來許多年前,亞馬遜的女王希波呂忒在注視著自己那即將第一次前往人類世界的女兒的時候,也就是這樣的眼神了吧:

  「他同意你去哥譚了。」

  ——所以最後,這半支猛禽小隊完全就是被戴安娜一股腦兒打包在車裡扛著,一路從曼哈頓飛到了哥譚的。別問,問就是排面。

  神奇女俠的速度果然名不虛傳,她們到達哥譚之時,正好和塔利亞率領的刺客聯盟的大部隊撞了個正著。為首的塔利亞真不愧是刺客聯盟裡的佼佼者,在後有蝙蝠俠群英會的包抄、前有猛禽小隊的情況下都絲毫不慌,甚至還能底氣十足地對著剛剛落地、腳都沒有站穩的菲奧娜露出了一個冷笑,兩把已經上了膛的槍遙遙直指她的額頭和胸口:

  「看在我們這麼多年來的交情的份上,『忒彌斯』,我會給你留個全屍的。」

第111章 止步於中東

  可能動物天生都對危險有非常敏銳的感知能力, 在塔利亞把槍口對準了菲奧娜的同時,一直被她抱在懷裡, 一路安安分分不暈機也不搞事地跟過來的橘貓三兩下就掙脫了菲奧娜的手, 撒歡往外狂奔的動作那叫一個迅猛, 真是相當對得起它那些年跑過的滾輪。

  菲奧娜不退不讓地看著那黑洞洞的槍口, 和塔利亞針鋒相對,沒有一人有半點後退的意思,她的唇邊劃過千言萬語,可是到了關鍵的時候,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最後千言萬語彙聚成一句話:

  「……塔利亞,出於人道主義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的拉薩路池沒了,你再也不能通過那玩意兒復活了, 還是多多小心自己吧。」

  塔利亞:??!!

  在菲奧娜的「友情提示」下, 塔利亞猛地轉過頭去看她身後那一幫噤若寒蟬的刺客, 動作幅度大得讓菲奧娜都在擔心她的頸椎健康問題:「是誰負責看守拉薩路池?!」

  ——她現在還敢垂死掙扎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刺客聯盟裡有能夠讓人死而復生的拉薩路池!如果這玩意兒都沒有了的話,她不如現在當場飲彈自盡來得痛快一點!

  「夫人, 她在騙您!」被首當其衝問了個正著的刺客信誓旦旦地表示絕無此事,他在本次換班之前可是負責看守拉薩路池的主要人員之一, 自然對這個池子的狀況了若指掌,畢竟這可是刺客聯盟最核心最機密的部分,如果拉薩路池真的毀了的話, 那刺客聯盟這麼多年來的傳承估計也就真的要斷了,自然要對它看得緊一點:

  「我們離開之前檢查過拉薩路池的,沒有半點問題。」

  塔利亞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松呢,就聽見菲奧娜不緊不慢、成竹在胸地多問了一句:

  「你們真的有把裡面的池水抽出來好好做檢查嗎?」

  在塔利亞再次投射回來的更為犀利的目光注視下,那名刺客被問了個正著,竟然開始結巴了:「好像……好像……」

  他這才發現一個讓人細思極恐的事實,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有沒有好好地看守拉薩路池了。

  一直以來都在有某種莫測的力量在干擾他的判斷,讓他一廂情願地認為「拉薩路池是完好的、沒有任何問題的」,而在菲奧娜直接點明了這件事之後,他剛剛信誓旦旦說的那些話立刻就連他自己都難以回想起更為可信的論據來證明其真實性了,就好像掀起了一塊巨大的面紗似的,露出了潛藏在那些被莫名的力量刻意模糊過的表面現象下潛藏的真實:

  拉薩路池……可能真的已經失效了。

  而且它的失效和這一真相竟然能被掩蓋到現在的異常,絕對和站在他們面前的菲奧娜有關。

  塔利亞用一種相當緩慢的、簡直都能聽見她脖子處頸骨的「咯吱咯吱」摩擦聲的速度緩緩轉過頭來死盯著菲奧娜,槍口依然一瞬不瞬地直指她周身兩處要害,目光威懾力依然十足,甚至憤怒得幾乎能噴出火來:

  「你是怎麼做到的?!」

  菲奧娜本來還想解釋一下「這是我死後自動潰散開的白巫術的後遺症,不是我故意的」來著,但是她在即將開口之前,卻聽到了按理來說她不可能聽到的、兩聲幾不可聞的槍響。

  一瞬間她就閉上了嘴,並決定將這個秘密永久地封存進墳墓,要麼是她的,要麼是塔利亞的:

  終年以殺戮和鮮血為生的人,是永遠無法被愛與保護的白巫術加冕的。

  多說無益,何必再說?

  ——其實這也是菲奧娜十分佩服塔利亞的原因之一。刺客聯盟創始者之女永遠能在最劣勢的情況下保持冷靜,找到最適合擺脫眼下情況的重要途徑。

  在前有猛禽小隊和神奇女俠攔路、後有蝙蝠俠群英會包抄的、正義聯盟的部分不受政府管轄因此可以前來支援的人也已經都在路上了的情況下,就算是刺客聯盟和利維坦兩者加起來,也無法和這些人正面抗衡,畢竟實力差距過於懸殊。因此塔利亞肯定無法帶走達米安了,那麼唯一能夠雪恥的方法就是在這裡當場殺掉菲奧娜,然後帶著她的血回去再慢慢研究。

  塔利亞本來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在發出這問話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想讓菲奧娜回答她,幾乎是跟著這看似憤怒得失去了理智的話一起出來的,還有那兩聲因加裝過的□□生效而幾不可聞的槍響。

  ——殊不知就在她開槍的一瞬間,菲奧娜就什麼都聽見了。

  其實塔利亞選擇此時和菲奧娜正面對上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拉薩路池已經失效了,這也就意味著不管是她還是雷霄·奧·古都再也無法通過這池子重生了,菲奧娜的身後還站著神奇女俠,刺客聯盟的前線部隊也在進退維谷,眼下最理智的做法是棄卒保車,或者直接斷尾求生,都比直接去挑戰繼承了「忒彌斯」血統的新半神來得有效、來得保險。

  但是之前她在刺客聯盟的石牢裡曾經感受到的那種莫名的危機感,促使著塔利亞做出了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完全衝動的舉動:

  她對著菲奧娜開槍了,而且這兩槍直接就是沖著人體最致命的兩處要害去的,擺明瞭就是要在這裡拿走她的命。

  然而在這個緊要關頭,誰也沒有動,就連明明擁有能夠與子彈的力量抗衡的神奇女俠都沒有動,不僅如此,她在看向塔利亞的眼神裡都帶了點悲憫的味道出來。

  塔利亞一看這個眼神就心覺不好,正在她飛身抓住直升飛機上垂下的鉤鎖,準備第一時間離開哥譚的時候——

  下一刻,在場的半支猛禽小隊和蝙蝠俠都覺得十分熟悉的純白的明光直直從菲奧娜之前還在站立著的地方沖天而起,舊神靈的輝光在這一刻直入雲霄,甚至還有在不斷往外擴張的跡象,卻又涇渭分明地僅僅包裹住了那些刺客聯盟和利維坦的人,「正義女神忒彌斯」的威壓刹那間遍佈了這終年積蓄著罪惡的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正義女神在隕落了這麼多年之後,她的神光有別於她的同類那些能直接將人灼燒至死的光輝,是不具有攻擊力的,然而在結合了菲奧娜本身的白巫術的保護之後,依然有著迥異於人力之外的神靈的力量。

  塔利亞幾乎在將子彈射出去的同一時間,就發現她的手腳動彈不得了。在白光沖天而起的那一刻,她的周身都被那擴散開來的、柔和而澄澈的光芒包裹了起來,那光芒越來越亮,逼得她都不得不微微閉了下眼睛來避免自己的視力受損,而就在她睜開眼之後,她們周圍的環境已經全都變了樣子:

  她正半跪在無邊的荒漠裡。

  膝蓋下的沙礫宛如黃金般色澤明豔,那灼燙的溫度即使隔著一層作戰衣也能感受得到,而在她頭頂的,卻又是半陰半晴的詭異的天空,就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這空中築起了城牆一樣,將一邊的積雨雲盡數擋在了另外半邊的晴空之外。

  極目望去,這片沙漠實在太空曠、太荒蕪了,連沙漠中偶見的那些胡楊樹都難以看見半分。而且這沙漠簡直平坦得太過分了,一點起伏都看不見,這不禁讓塔利亞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了:

  是「忒彌斯」真的有如此神力,能將她瞬間就從位於美國的哥譚市轉移到就連見識廣博的她都無法確定大致方位的荒漠裡,還是這裡根本就不是什麼現實世界?如果這裡不是現實世界的話,那麼這又是哪裡?

  而眼下她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想這些事情了。菲奧娜正在她的身前自上而下地俯視著她,那雙向來明淨溫柔的灰眼睛終於帶上了她的半邊血統的歸屬地獨有的寒冷與孤寂,而在開口叫出塔利亞名字的刹那,那種已經完全迥異于之前的少女的氣息便愈發明顯了。

  塔利亞試圖支起身子來,卻發現腳下踩著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沙丘,而是更為兇險萬分的流砂,不僅如此,那些流砂突然開始流轉起來了,已經將她的小腿以下的部位全都吞進去了。有過這方面求生經驗的人都知道,遇到流砂之後千萬不能用力掙扎,因而塔利亞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等待著自己的命運被抉擇,要麼被流砂吞沒,要麼指望菲奧娜伸出援手。

  但是塔利亞始終未曾放棄自救。如果這真的是非真實的世界的話,那麼想要擊潰這裡、從這裡逃出去,就必須要從施法者那裡入手。因此她就維持著這個半跪在地上的姿勢,快速從腰間抽出匕首,鋒銳的刀尖直指菲奧娜本人:

  「『忒彌斯』,拿一把劍——在這萬眾無人之處和我摒棄所有外在因素,堂堂正正一絕勝負!」

  菲奧娜覺得這可能是她今年聽到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她輕輕歎了口氣:「塔利亞,你想想你都做過些怎樣的事情。」

  明明塔利亞做過那麼多過分的事情,但是在菲奧娜口中,這些事情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輕描淡寫地用一句話為這荒謬的挑戰畫下了句點,而這種蔑視和忽略交雜的態度卻比任何正面回應塔利亞的話語都來得要氣人一千倍、一萬倍:

  「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站在我的面前說『堂堂正正』?」

  塔利亞再次清了清嗓子試圖開口說話,但是菲奧娜完全沒有給她半分花言巧語的機會,她蹲下/身去,使自己的視線和塔利亞保持在了一致的高度上,開口的時候竟是前所未有的心平氣和:

  「然而即便你不堂堂正正,我做人卻還是要講良心的——你看錯過我不止一次,塔利亞。我記得在我『死』前,你說過我是個傻姑娘。」

  「但是你可要記好,在『交換』和『生命』的這些方面,我比誰都要精明。」

  塔利亞一想到菲奧娜竟然為布魯斯·韋恩擋了顆子彈就大為光火。按照布魯斯的那個性格,只要這姑娘以後不走歪路,怕是永遠都要在他「惦記」的範圍裡了,雖然他關心別人的方式可能讓不少人都難以接受,但是至少那是關心——女人就是這麼種矛盾的生物,既為自己成功殺死了潛在的隱患而沾沾自喜,又要為這隱患竟然能在自己愛過的、甚至還愛著的人心裡佔據一席之地而生氣——然而她在這生死關頭卻又突然冷靜了下來,一針見血地嗤笑道:「說得可真嚇人。」

  「但是承認吧,小『忒彌斯』,你根本就沒有膽量殺我。」

  「是。」菲奧娜點了點頭:「我不殺你,塔利亞。」

  她緩緩地伸出手去,半陰半晴的天空刹那間便烏雲密佈,雪亮的光芒劃破沉沉的長空,映在她同樣灰色的眸子裡,便恍然間有種萬物都要被她盡收眼底的錯覺了:

  「只要你從此止步中東,不外出半步,我就謝天謝地了。」


第112章 不要亂插旗

  「什麼?!」塔利亞目眥欲裂地發現, 隨著菲奧娜話語的餘音散落,她腳下的流砂轉動的速度便越來越快了, 到最後直接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漏斗狀的洞, 宛如某種遠古巨獸深不可見底的大嘴一樣, 一張口就把她給吞了下去。

  ——塔利亞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 她陰差陽錯之下還是猜中了某些事情的,比如這裡的確不是現實中的任何一個地方,而是她自己的精神世界。

  在精神世界裡,物質世界裡的武力值起不到任何決定作用,精神的力量能夠決定一切。而同樣,在物質世界裡,對菲奧娜的能力發揮起著至關重要的限制作用的血脈因素,在精神世界裡就要被削弱削弱再削弱。也就是說,在菲奧娜有了忒彌斯的祝福和神力加持之後, 她在精神世界裡說出的每一個字, 便都要出口成真:

  她讓塔利亞從此止步中東, 那麼在塔利亞·奧·古死去之前,她的腳掌就連一毫米都越不出中東的國界線去!

  塔利亞在被厚重的黃砂蒙頭蓋住的同時,終於在現實世界裡睜開了眼, 而就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她發現了一個讓她肝膽欲裂的事實:

  她的手腳不聽自己使喚了。

  ——不僅不聽使喚, 而且還在自發地爬上直升飛機離開。

  這種情況看來好像還不僅僅出現在她一人的身上。塔利亞借著攀爬時候的視角便利四下一看,發現所有的刺客都帶著一臉「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的茫然的神情,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操縱著, 強行返回他們的來處。

  在場的所有人裡,只有菲奧娜的特殊能力是偏向神秘側的,再結合一下之前那道沖天的光柱和在方才古怪無邊的沙漠裡菲奧娜對她說的話,塔利亞立刻就知道這到底是誰幹的好事了。

  然而即便塔利亞的腦子轉得飛快,可是手腳完全不聽她的大腦指揮,只能一邊攀爬、一邊看著自己正在愈發遠離哥譚,一邊向著在場怕是少數幾位能夠管得住菲奧娜的人,也就是神奇女俠怒喝道:

  「你就看著她這樣濫用你們的力量嗎?」

  戴安娜嚴肅地想了想之後,公正而客觀地做出了判斷:「她只是把你們送回到你們該回的地方去而已,並不算濫用力量,所以我允許。」

  塔利亞:???神奇女俠還帶拉偏架的嗎??!!

  ——而就在塔利亞怒從心邊起、惡向膽邊生的那個當口,突然從她的側臉傳來一道猛烈的風聲,應該是有某種碩大的物體從半空砸了過來。

  塔利亞下意識一偏頭,結果就和一簇橘黃的、蓬鬆而柔軟的毛髮擦臉而過,險些被這簇毛上的煙塵給激得打出個大噴嚏來。十五磅的橘貓發揮出了以它那肥墩墩的身軀本不該有的靈活程度,一爪子就把塔利亞的側臉給薅出了三道深深的血痕,做到了多少刺客聯盟的死對頭夢想了一輩子都沒做成的事,畢竟塔利亞再怎麼說也是個女人,對自己的臉還是很在意的,要是能傷到她的臉,不光就意味著傷到了刺客聯盟的臉,更意味著把她的自尊完全踩在了地上,甚至還開始動次打次地在上面跳舞。

  在塔利亞氣急敗壞的咒駡聲裡,這橘貓像是完成了什麼畢生的大業一樣,尾巴都要驕傲得翹到天上去了,隨即在空中調整一下方向和動作,直直地沖著站在滴水獸上沉默不語的蝙蝠俠就撞了過去。

  菲奧娜眼尖得很,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這位敢在刺客聯盟首領之女的臉上留下光輝印記的是何方猛獸,當場就撕心裂肺地尖叫了出聲:

  「我的貓——!我的大橘!」

  布魯斯也緊跟著認出了這只膽大包天的貓是何方神聖,畢竟都附在它身上不少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嘛。險些被嚇出一身冷汗的蝙蝠俠立刻用鉤槍和繩索躍到了空中,穩穩地把貓接在懷裡之後,通過同樣下墜減少緩衝力,隨即把這完成了高空突襲的敢死隊先鋒半根毫毛也沒少地送回了菲奧娜懷裡。

  別看有的人在救貓的時候十分英勇,其實他已經嚇出一身冷汗來了,布魯斯可打心眼裡不想萬一以後再變成貓的話得先從地裡爬出來一波,搞得像喪屍圍城似的。不過比起嚇得臉色蒼白、差點就以為自己要親眼目睹她的大橘血濺當場的菲奧娜看起來要體面不少。菲奧娜半跪在地上,抖著手拎起她的橘貓的後頸皮,說話的時候都帶著極為明顯的顫音:

  「你剛剛那是在幹什麼?!我以為你是跑去安全的地方了,可我萬萬沒想到你怎麼這麼能爬啊,直接爬進了人的直升飛機裡?!」

  橘貓在菲奧娜的懷裡驕傲地翹起了尾巴,伸出一隻佈滿了橘黃色的貓毛的肥爪爪給她看:

  在不知何時已經長出來了的鋒利的爪鉤尖上,赫然便是塔利亞本人的鮮血。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比起刺客聯盟費盡心機才搶到的那點只能用來對付菲奧娜一次的鮮血來說,已經很多了,足夠心狠手辣狀態加持下的菲奧娜把塔利亞咒進地獄裡再打個來回都不止。

  菲奧娜盯著那抹血跡看了看,從隨身的口袋裡抽出乾淨的手帕,為她的橘貓擦乾淨貓爪爪,那幾縷放在別的通靈師手裡怕是能賣出天價的、塔利亞的血在她眼裡一錢不值,甚至都沒有多去關心這些足以切實威脅到塔利亞的東西一眼,而是把幾乎百分百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貓身上,連身邊的蝙蝠俠都一併忽略掉了:

  「你不要命了?!就算能拿到她的血,也不要用你自己去換!」

  橘貓在聽到她這句話之後,立刻揮舞起了爪爪,大有「要不是語言不通我非要今天在這裡跟你爭論個子丑寅卯出來」的氣勢,而即便有著難以跨越的物種隔閡,說完這句話的菲奧娜也立刻反應了過來,自己之前好像還真做過十分類似的一件事情。

  ——更要命的是好像還不止一件。

  菲奧娜下意識地就抬頭,正好看見蝙蝠俠也在沉默著低下頭去凝視著她,兩人目光交匯處,就在這刹那間,這兩位在「用我的命換其他人的命,絕對不虧甚至有可能血賺」這個話題上竟然莫名有著共鳴感的傢伙,終於取得了某方面的共識:

  以後以命換命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少一點的好。

  菲奧娜沒有讀心術,但是她只是在那裡看著蝙蝠俠,那自由又熱心、天真而浪漫、卻又帶著點不諳世事的執著、還有與生俱來九死不悔的正義感的神情,也足以讓最鐵石心腸的人對她假以辭色。就算她眼下頭髮還有點些微的毛糙和發卷,臉上還帶著些許的灰塵和血跡,也難以掩飾她眼中那明亮的光芒,讓人一看就能知道,這是個當得起她「小忒彌斯」名號的人。

  不過說到這個名號……

  在刺客聯盟和利維坦全都被「正義女神忒彌斯」陡然爆發的神力打包扔回了中東之後,那麼眼下還留在這裡的人就要負責打掃戰場,可能這就是所有的皆大歡喜的套路裡的結局吧,負責給反派收拾後續事宜的擦屁股人士永遠都要是這些正派人。

  這麼想來,做正派人可真是冤,又冤又憋屈:

  不能隨意對好人動手,對那些極有可能包藏禍心求助的人也要一視同仁地伸出援手,真心、勇敢和正義永遠都在被不擇手段的人踐踏,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之後,還要擔負起擦屁股的一大重任,最最關鍵的是不光沒有工資,甚至連五險一金都沒有,完全就是自費著去做好事,還有著隨時可能會被仇家、愛人的仇家、至交好友的仇家和形形色色的反派尋仇、被廣大人民群眾誤解的風險。

  ——可是在他們的眼裡,只要有人能切實受益,那麼再多的加諸於他們身上的苦痛,也只不過是毛毛細雨那樣的小事罷了。

  在負責善後的過程中,因為實在太無聊了,一直在不停地用藤蔓搬運大塊碎石、動作都正在逐漸機械化的帕米拉始終在沒話找話,試圖擔當起活躍氣氛的重任:「既然刺客聯盟這邊的隱患已經解除了,菲奧什卡,你接下來要去哪裡?」

  菲奧娜也在任勞任怨地清理戰場,負責用她的感知能力看看有沒有什麼還未來得及被疏散開來就遭了刺客聯盟這個血光之災的倒楣群眾,不過清理到現在也沒救出多少人來,救出來的黑貓白貓花貓灰貓橘貓倒不計其數。渾身上下都掛滿了貓——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貓特別喜歡往菲奧娜身上掛,趕都趕不走的那種——因此行動遲緩了不止一點半點的她,邊把一隻蜷縮在角落裡喵喵叫的三花兒小心翼翼地抱出來,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了帕米拉的問題:

  「大概……會回去好好上學?」

  帕米拉這才反應過來,菲奧娜本來就沒接受過什麼正經的教育,好不容易有個能讓她合理掌控自己力量的好機會,也被刺客聯盟這一通亂搞給攪和了。她設身處地地想了想,覺得要是她是菲奧娜的話,肯定也要對刺客聯盟恨之入骨了,沒用塔利亞的血暗地下絆子都是菲奧娜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最佳表現:

  「那在你走前給你起個代號吧。你看,你都加入猛禽小隊了,也都出過第一次任務了,還沒有代號,未免顯得有些不合群;可是總用『忒彌斯』稱呼你的話,保密性又不夠好。」

  畢竟菲奧娜不是什麼罪犯也不是義警,就算現在加入了猛禽小隊,帕米拉她們稱呼菲奧娜的方式也只有兩個,要麼叫她的名字,要麼就直接用正義女神忒彌斯的名字來指代她。

  不是說這樣不好,因為稱呼菲奧娜的名字的話,她是可以受到保護的,不管是叫她「菲奧什卡」還是中間名抑或姓氏,都能讓白巫術的發揮更大化,只是這樣一來,她的真實身份也就更容易暴露。

  一旁正在和帕米拉情侶搭配幹活不累,一起清理碎石廢墟的哈莉贊同道:「總得有個代號的……要叫什麼好呢?」

  菲奧娜心念電轉之下就決定了自己的代號,在她看來,這個代號相當朗朗上口又好聽好記,而且特別實用,兼具了美感和實用性,真是再也不會有什麼代號比這個更好了:

  「萵苣!」

  帕米拉:……行吧,萵苣就萵苣。

  她突然就覺得,正常的、傳統的長髮公主的故事在這裡可能要再改一改,改成被惡毒皇后迫害了多年的萵苣終於成精,在大魔王商人的幫助下奔向自由而幸福的生活的這個調調就很不錯。

  那麼問題來了,在座諸位誰能堪當大魔王如此重任?帕米拉下意識就把目光投向了一邊正背對著她們,迅速而沉默地處理戰後問題的蝙蝠俠,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真是聰明絕頂,這麼快就在極短的時間裡給她自己的腦內小劇場找到了合適的主演,簡直完美。

  還在處理戰損等後續事宜的蝙蝠俠突然感到背後一陣惡寒:又有人在背後編排我。

  他往那股惡寒襲來的方向一看,帕米拉早就把目光收了回去,甚至還在若無其事地哼著小曲兒和哈莉說說笑笑。在這麼多年來和阿卡姆的諸位瘋子鬥智鬥勇的過程中,布魯斯早就知道她們都是什麼德行了,既然不是什麼大事,他也不願意去過多地追究,於是他的目光何其自然而然地在收回來的同時,在蹲在地上安置貓咪們的菲奧娜的身上多盤桓了幾圈。

  菲奧娜一開始還真沒感受到這目光,因為她身邊的貓太多了,而方圓數千米內也沒有被波及到的群眾,在疏散群眾這方面他們的工作還做的相當到位,倒楣了的只有這群不知道誰養的貓。於是她就這麼一點兒也不講究地蹲在地上,邊借著手頭簡單的醫藥箱給它們清洗包紮,一邊小聲地、完全無意識地哼起了《國際歌》。

  布魯斯對天發誓、對正義聯盟發誓、對阿福的小甜餅發誓,他一開始真沒聽出來那是《國際歌》。菲奧娜眼下還處於變聲期,平時說話的時候可能聽不出什麼來,但是一唱起歌來就原形畢露了,每個音都微妙地沒法卡在準確的位置上,要麼高了一點點要麼低了一點點,因此整首歌聽起來也就跟著跑偏得萬分荒腔走板了,要不是布魯斯他聽著這歌詞相當耳熟,他是絕對不敢相信菲奧娜能把這麼一首膾炙人口的歌唱成這個樣子!

  而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菲奧娜一直以來很少表現出對某種東西的偏愛,而這首歌就是難得的這些被她偏愛了的東西之一。當她還在紐約駐留的時候,就用這首歌做過手機鈴聲,而控制欲十分強烈的蝙蝠家的人自然不會錯過這一點,因此在給菲奧娜打完電話之後,假扮過「韋恩集團聯絡處負責人」的紅羅賓,AKA提姆·德雷克,就把這個難得的、珍貴的情報存進了菲奧娜的個人檔案裡。

  ——就在這時,她剛巧唱到那一句,「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布魯斯:……歌詞很切合,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一個音在調子上。

  也難為他這位在藝術方面也有著極高品鑒造詣的人竟然默不作聲地聽著菲奧娜唱完了一整首完全跑調、跑得估計連對菲奧娜自帶濾鏡的神奇女俠都沒法誇的《國際歌》。隨即,在菲奧娜抬起頭尋找那道目光的來源之前,他就已經射出了鉤槍,黑色的披風在獵獵的夜風裡飛舞著,倏忽間便從年輕的通靈者的身邊飛掠開來,在大好的月色的照射下,默不作聲地飛去別的地方了。

  等到菲奧娜抬頭看向身側的時候,只能看見一片空蕩蕩的斷壁殘垣,還有愈發遠去的那個即將隱沒在高樓大廈陰影裡的黑影。

  她在心裡說了聲「再見」,隨即又覺得這樣的離別禮太輕,便又伸出手去,輕輕揮了揮,心想,如果以後再也沒有什麼大事了的話,怕是再也不會相見了吧?

  ——但是flag這東西,是真的、真的不能亂立的,就算是反向毒奶這樣的flag也要慎之又慎,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會毒奶到怎樣的程度。

  就好比眼下還在因為蝙蝠俠的離開、兩人自此以後可能再也沒什麼機會相見了而陷入了輕微的離別感傷的菲奧娜,就絕對不會想到,四十八小時之後,她會在聖彼德堡的班提瓦的自己的房間裡,被突然上演「從十五磅的橘貓大變兩百一十磅活人」的蝙蝠俠給一下子砸得崴了腳。

  作者有話要說:

  _(:з」∠)_小萵苣對《國際歌》非常偏愛,是個能歌善舞多才多藝的好萵苣,不過她還在變聲期,唱歌的時候十分荒腔走板,很微妙地卡不准每個音……

  —


第113章 橘貓大變人

  要想知道蝙蝠俠是怎麼成功上演了橘貓大變活人這一節目的話, 就不得不把目光轉回菲奧娜還在哥譚滯留的最後幾個小時。在收拾完戰場之後,她完全就是被神奇女俠和猛禽小隊的同僚們打包送上了蝙蝠俠私人飛機的, 動作快得完全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恭喜菲奧什卡, 你可以回俄羅斯好好學習了!」

  菲奧娜有點懵, 她小心翼翼地對跟著哥譚警方的隊伍也來到了現場的芭芭拉問道:「那以後我多長時間回來一次合適?會不會派發任務給我, 派發的時間間隔是怎樣的?」

  她之前長時間待過的成型大組織只有刺客聯盟,先不說刺客聯盟的行事手段和風格如何,在管理方面還是很嚴格地實行了軍事化管理的。沒有哪位刺客能真正地、好好地休上幾天假,只要閑下來的時間一長,就會被強行安排任務,美其名曰「活動活動筋骨」,將每個人的個人能力和利用價值都逼迫到了極點,哪怕是專門負責出任務的外勤組也要隔一段時間回來報導一次。

  畢竟和組織脫節過久就會產生種種隱患,而隱患積累多了之後便始終要有一日爆發出來的, 就算沒有這些隱患, 一個組織的高層管理者也斷不可能允許有人擅自離開太久, 因為「離開」意味的就是「不可掌控」,對一個組織來說,這無疑是最致命的分崩離析點之一。

  芭芭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伸出手去揉了揉菲奧娜的頭髮:「你眼下還沒有必要擔心這些, 菲奧什卡。」

  她彎下腰去,認真地注視著菲奧娜的眼睛:

  「這些事情……本來就不該把你牽扯進來。我們會說話算話保護你的。」

  像菲奧娜這樣的女孩子,似乎生來就應該生活在溫暖的陽光裡。按常理來講, 只有滿滿的、無邊的愛意,只有良好的大環境,才能養出她這樣正直、勇敢、謙遜而認真的人,即使在有的地方可能她過分善良和理想主義了,因而在某些飽經世事的人眼裡,她便總和主旋律格格不入,但是誰能說這種理想、這種近乎孩子氣的天真是錯誤的呢?

  然而命運卻跟她開了個大玩笑。她在成長為這樣的人之前,就被過早地扔進了刺客聯盟這個大染缸裡,但更難能可貴的是她不僅在這個組織裡活了下來,在提前經受了生活的磨難之後,依然能夠保有那份原本只應該存在于陽光之下的正義之心。

  芭芭拉自認身為被菲奧娜救過的人、猛禽小隊的創始人之一,她有這個義務更有這個責任,讓菲奧娜切實瞭解一下在正常的、並非刺客聯盟那樣的組織裡,人際交往和隊友之間的相處還有管理模式應該是怎樣的:

  「你什麼時候有空,隨時回來看我們都可以。如果正巧我們也有空的話,就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玩,如果我們沒空的話,猛禽小隊的基地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你只需要在回來和離開的時候打報告就可以了。沒有強制歸隊時間,也沒有強制回合時間,更沒有強制任務。」

  「一個團隊的凝聚,制度和管理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還是人心。」

  在菲奧娜回到了女巫協會、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之後,無形之中她便更深地理解了芭芭拉說的話的道理:

  歸屬感這東西,不是外界能夠強行加予的,也不是靠著冰冷不近人情的規章制度維繫的,而要靠長久的共處和誠心相待生成。

  可能是由於在短時間內換過了太多居所的原因,乍然回到了俄羅斯的菲奧娜當晚竟然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小時之後抱著自家橘貓坐起來,邊撓著橘貓肥嘟嘟的下巴邊自言自語: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對著我的證書發誓,總感覺今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的下一秒,她就被乍然出現的蝙蝠俠戰衣上的披風糊了一臉。

  「十五斤的橘貓突然變成了兩百一十磅的人」這件事帶給菲奧娜的精神意義上的衝擊倒還在其次,關鍵是物理意義上的衝擊更要命。布魯斯那一身肌肉全都是在夜巡中實打實練出來的,這一下當場就把她壓得完全喘不過氣來,更別說蝙蝠俠的戰衣還自帶重量了,簡直宛如泰山壓頂。

  菲奧娜在軟乎乎的床上被壓了個正著,整張臉都被強行埋在了枕頭下面,手腳奮力撲打著床鋪,整個人看上去就是一隻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海獺。

  女巫們個個都耳聰目明得很,自然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有異常情況發生,結果就在她們破門而入之後,她們幾乎都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耶穌基督聖母瑪利亞或者不管什麼神靈在上啊——

  哥譚的黑暗騎士是怎樣做到刹那間跨越千里,把自己給送過來的?!這簡直是跨洲快遞的典範,誠邀各商家共同學習!

  最關鍵的是菲奧娜還鴨子坐在床上,淚眼汪汪地看著床邊那一身黑衣卻莫名渾身僵硬的人,整幅畫面乍看起來頗像莎翁的某部戲劇裡的經典場景,「羅密歐與茱麗葉月下相會」。

  不過下一秒,菲奧娜一開口,就再也沒人覺得這個淚眼相望和沉默無言有半點虐戀情深的感覺了:

  「……我的腳好像被砸得崴到了。」

  諸位女巫協會成員:成了,確認安全,哪兒有這麼會跑偏重點又莫名倒楣的茱麗葉,好慘的,心疼一波菲奧什卡——蝙蝠俠先生你能接個手幫菲奧什卡處理一下她的腳腕嗎?可以?那真是太好了,解鈴還須系鈴人,那我們就先散了,明天還要上學講課呢。

  如果這還不夠破壞氣氛的話,三秒鐘後,菲奧娜爆發出的驚天動地的慘叫足以趕跑剛剛殘存的哪怕丁點兒的曖昧:

  「我的貓呢——?!」

  布魯斯看著面前緊張得馬上就要哭出來的小姑娘,突然覺得心裡某根一直在緊繃著的弦突然就松了一點,任誰都無法在這麼久的相處後依然對無害溫柔的菲奧娜依然報以滿滿的戒備之情的,連哥譚的黑暗騎士也不能例外:

  「……應該在正義聯盟基地。」

  而與此同時,突然出現在憑空消失了的蝙蝠俠座位上的某只碩大蓬鬆又柔軟的橘貓,在鋼骨和閃電俠驚恐的注視下,百分百地發揮出了貓這種生物的柔軟度,成功地舔了一口自己的屁股,對著一邊正在努力憋笑的神奇女俠露出了肚皮,乖巧賣萌打滾兒求投食一氣呵成:

  「喵。」

  鋼骨&閃電俠:……太好了!光看這個舔自己屁股的動作就知道這不是B!否則我們真怕會被殺人滅口!

  神奇女俠端詳著這只突然出現的貓三秒鐘之後,轉過身去淡定地給隔壁黑暗正義聯盟的紮塔娜打了個電話求助,畢竟術業有專攻,像這種明顯就是魔法問題的,不用多想,直接找紮塔娜就完事兒了:

  我的同事可能真的會偶爾自帶降智buff,沉迷擼貓,不理你們。


第114章 飛躍阿卡姆

  然而即便是東方三聖族後裔的紮塔娜, 在面對這前所未有的狀況的時候,也只能兩手一攤, 無奈地表示, 她對蝙蝠俠的狀況真的是愛莫能助。她之前最多只見過動物和人可以進行精神方面互換或附體的例子, 像這種並非在精神世界裡完成的意識互換, 而是實打實在物質世界裡發生的兩者所在地和身體的直接交換,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要不是蝙蝠俠積威深重,紮塔娜都想把這個例子用影像紙筆等多種方式記錄下來存檔,作為一個十分罕見的例子留待日後詳細分析,哪怕現在一時半會兒分析不出個子丑寅卯來,留待日後存檔留給後來者研究也是極具意義的——各種意義上的那種。

  尤其是當她發現這次的轉換竟然沒有任何的惡意,就好像真的只是個單純的意外之後,就更好奇了,壓根不顧時差地就一個即時通訊發了過來, 拽著菲奧娜開始討論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在交換發生的時候正在做什麼?」

  菲奧娜仔細回想了一下:「就是很普通地在擼貓……」

  「周圍也沒有什麼異常狀況嗎?」紮塔娜百思不得解:「磁場沒有異常波動, 能量場也沒有?那在交換發生的那一瞬間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菲奧娜據實相告:「有。」

  紮塔娜一聽就兩眼放光了, 然後菲奧娜的回答當場就讓她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哭笑不得:

  「只覺得很沉,超重,簡直窒息。」

  ——她剛說完, 就聽見從門口傳來好幾聲「噗噗噗」的憋笑失敗聲,活像氣球口沒扎實放出氣來的聲音, 菲奧娜往外一看,就從沒關嚴實的門縫裡看見了瑪莎和達麗亞等一干剛剛還在說著「溜了溜了睡覺去了」的人士。

  這還不是最秀的,最秀的是這幫人在被抓了包之後全都一瞬間就縮回了門後面, 躲得無影無蹤,除了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自己的同僚賣了的瑪莎傻乎乎地舉起了手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嘿,晚上好。」

  就在菲奧娜想著現在是自己去自投伏爾加河來得快一點,還是給瑪莎洗腦催眠物理失憶來得快一點的當口,達麗亞眼疾手快地從旁邊伸出手來,一把把女巫協會裡唯一碩果僅存的良心拉走了,還順便勸了菲奧娜一句:

  「別有壓力親愛的,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看見。」

  其實這件事本來也沒啥不好意思的,但是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都有著莫名的自尊心,像這種被從天而降的意外砸得把腳給崴到了的大糗事那簡直就不能忍。自尊心過高而導致中二期遲來的少女的尊嚴不可侵犯,菲奧娜恨不得現在就把這一連串來看熱鬧的同僚們統統拖進黑名單。

  「鋼骨,開一下音爆通道。」一時間在這件事上無法取得進展的紮塔娜決定別的先不管,至少得把正義聯盟顧問接回來處理檔和內部事務,要不光那堪稱天文數字的戰損就夠正義聯盟愁好一陣子的:「那我們就先把他帶回去,再給你把你的貓送回來。」

  還在正義聯盟的鋼骨立刻很上道地表示他其實也什麼都沒看見,而且嘴也很嚴實。

  菲奧娜:……要不是我的腳現在還在崴著,我是真的要去到瞭望塔里和你們同歸於盡的。

  她的傷處已經被蝙蝠俠萬能腰帶裡存儲著的傷藥做過了簡單的處理和包紮,鎮痛效果很好的藥膏恰到好處地緩解了大部分疼痛,除去腳踝那裡被包得活像個粽子以至於無法自由活動以外沒啥大問題。在音爆通道的光芒出現在她床邊的時候,她已經感覺不到什麼痛意了,只是覺得有點麻麻的而已,這點小小的異常感完全無法抵消她即將見到她的貓的幸福感和失而復得的慶倖。

  結果就在鋼骨把音爆通道打開的那一瞬間,蝙蝠俠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一動也動不了了。

  而遠在瞭望塔、趴在神奇女俠的懷裡享受女神級別的順毛服務的橘貓也在同一時間渾身僵硬,刹那間就從軟得像一灘液體的貓餅變成了一坨僵硬的貓塊。這一人一貓的異常反應也被菲奧娜第一時間捕捉到了。

  她本來伸出去、做好了抱貓準備的手立刻換了個方向,本來想扯著蝙蝠俠的披風把這人從那個打開了一半的通道面前拉開的,結果一拉——

  很尷尬,沒拉動。

  戴安娜也在此時做出了反應:「先把通道入口關上,他們好像剛剛全都失去行動能力了。」

  於是當布魯斯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掌控權之後,他看到的就是菲奧娜拽著他披風一角的畫面。

  ——蝙蝠俠是個怎樣的人呢?

  讓他的正義聯盟的同僚們來評價的話,會說這是個算無遺策的堅實頭腦後盾;讓他的四任羅賓們來說的話,多半會說他是個好導師、好搭檔;讓人才濟濟的阿卡姆瘋人院裡的諸位評價的話,多半會說他其實內裡也是個瘋得嚇人的傢伙,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會給出一個共同的結論:

  那就是蝙蝠俠此人非常、非常不好相處。

  他從來都吝於展示自己的正面感情,就好像承認他對別人懷有這種感情能要了他命似的,就連一直和他並肩作戰的正義聯盟的諸位成員,見過他算得上「柔和」的神態和表情也屈指可數。

  總之不管怎麼說,就在足夠瞭解蝙蝠俠的人都以為他要把菲奧娜的手從披風上拽下來的時候,他做出了個讓人大跌眼鏡的舉動:

  他在菲奧娜的身邊半跪了下來。

  他的手上還戴著蝙蝠俠戰衣自帶的手套,肘部那裡裝有尖利的倒刺,是專門為作戰的時候給對方以沉痛打擊而特設的,和菲奧娜完全不設防、沒被任何東西包裹住,蒼白柔軟又纖長的手一對比,驀然間便有種因這過分極端的對比而生的美了。

  如果這還不算什麼的話,那蝙蝠俠接下來的舉動足以讓任何一個足夠瞭解他的人深刻懷疑是不是自己昨晚沒睡醒,以至於出現了幻覺。他輕輕拍了拍菲奧娜的手背,低聲道:

  「別怕。」

  ——這個在正常人的身上算是「失敗的鋼鐵直男安慰人式」的典範,放在蝙蝠俠的身上,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溫柔了,可能就連他的助手羅賓們也只在年少的時候見過這樣的他寥寥幾次而已。

  這個低聲安慰產生的衝擊對菲奧娜來說不算什麼,因為蝙蝠俠好像從來就沒能真正地嚇到過她。她從沒做過什麼壞事,不是哥譚本地人,自然天生自帶對哥譚黑暗騎士傳說的免疫能力,而且她在跟蝙蝠俠產生交集的時候也都是在做好事,幹過的最虧心的事情無非就是偷偷在眾多的牆頭來了個大劈叉而已,再加上兩人長久相處的時間也不多,可以說她對蝙蝠俠自帶的氣場可以有效抵抗百分之八十以上。

  但是對蝙蝠俠的隊友們來說,這句話的威力就相當巨大了,直接把蹲在正義聯盟基地椅子上的閃電俠驚得一個後仰差點沒摔到地上去:

  「我的天!看來這次的交換可能真的是個大問題,你們誰見過B這麼溫和的樣子……沒有的吧?!你們說會不會在B和這只貓交換的時候有哪裡出了岔子?!你也是這麼想的吧維克多?!」

  明智地保持了沉默的鋼骨:……重啟一下系統以示同意。

  剛巧過來進行例行的串門交換資料和互相實戰練習的紅羅賓和夜翼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臉上讀出了這麼一行大字:

  好巧,我們還真見過他這麼溫和的樣子。

  紅羅賓被譽為「最像蝙蝠俠」的羅賓,不僅因為他頭腦清晰,遇事冷靜,更因為他那驚人的記憶力和判斷力,就好比當下,他還是能冷靜地判斷出雖然「蝙蝠俠待人溫和」這種事發生的概率不大,但是好巧不巧之前就發生過差不多同樣的一件事,再結合一下神奇女俠懷裡抱著的那只肥敦敦的橘貓,恐怕兩件事的另一位主角還都是同一人。

  迪克也想起了之前蝙蝠俠曾經將難得的溫和態度予以的物件是哪位元,八卦之心不死的他小聲地和提姆一起討論了起來:

  「你覺得B他想幹什麼?」

  提姆:「……這你都看不出來嗎?給你個提示,她可能有很大的幾率要和我們成為一家人,雖然當事人本人還沒什麼自覺就是了。」

  迪克立刻恍然大悟繼而憂心忡忡:「這是要在群英會裡增加一個新的女羅賓嗎?猛禽小隊不會放人的。」

  提姆:……行了我知道了,你的大腦已經被麥片塞滿了。你快別說話了吧,求你。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紮塔娜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雖然現在是什麼東西導致的蝙蝠俠和橘貓的交換尚不明確,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完全可以確定的:

  因為菲奧娜現在受白巫術的保護,還是被忒彌斯的祝福加強過的版本,所以身為剛剛把她的腳給砸得崴到了的蝙蝠俠只能在照顧她直到完全康復之後,才能沒有任何後遺症地從她身邊離開。

  在正義聯盟的橘貓窩在神奇女俠的懷抱裡,走上了貓生巔峰,而和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遠在聖彼德堡的蝙蝠俠本尊看著被他當場砸得崴了腳的菲奧娜,只覺任務重大:

  也就是說,在菲奧娜的腳傷完全好起來之前,他無法從聖彼德堡離開半步。

  結果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從哥譚警方傳來的資訊完全就是在雪上加霜,切實給蝙蝠俠演示了一下什麼叫禍不單行:

  小丑越獄了。


第115章 說話不要省

  ——身體交換這種事情, 如果涉事雙方都是普通人的話,那麼接下來多半都要展開一段盪氣迴腸的愛情故事或者肝膽相照的友情故事, 最不濟也得開個勉強湊活的相愛相殺感情互動線, 才能對得起這大宇宙的意志和次元牆外的觀眾朋友們的爆米花和可樂錢。

  然而本次身體交換的涉事多方都不是普通人。

  小丑越獄的這個消息乍傳到菲奧娜這裡的時候, 一開始並未引起她的多少關注。畢竟她現在怎麼著都是個有排面的人了, 身負忒彌斯的血脈和祝福兩點就直接把她的層次拔高到了神奇女俠那個檔次,身為一個半神,再去繼續跟這麼沒品的人計較是很傷面子的,再將雙方實力一對比,就會有倚強淩弱之嫌;而且她死也死過一遭了,拉薩路池和刺客聯盟都雙雙栽在了她手裡,完全就是一種「孤獨求敗」的狀態。

  但是對蝙蝠俠來說,這個消息可委實算不上多美妙。

  他和小丑纏鬥多年,自然對這人的卑劣手段和惡劣的品性有所瞭解。對大部分人來說, 死在小丑手裡其實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次兩次都沒死成、屢次從他手中死裡逃生後還被他記住了的話, 那就完犢子了:

  小丑會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前來追捕、騷擾和折磨這個「幸運兒」的,畢竟以別人的苦痛為樂都只不過是他的「正常狀態」而已。

  他看著根本就沒把小丑放在眼裡,還在傻乎乎地樂著跟神奇女俠遠端通訊看自家橘貓的菲奧娜, 一時間都有點手足無措了,而這點慌亂即便轉瞬即逝, 也被感官敏銳了不止一點半點的菲奧娜敏銳地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了。她從懸浮在空中的光屏面前收回目光,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一旁沉默佇立的蝙蝠俠, 試探著開口道:

  「……先生?你剛剛是在……擔心我嗎?」

  當她微微抬著頭,仰著臉,用這種全然信賴的眼神看向他人的時候,無人能拒絕她的示好和詢問。拉薩路池在讓人死而復生的同時也可以將人的身體情況恢復到一生中最好的狀態,本來就在過了十六歲的生日後張開了些許的菲奧娜,從那個眼下已經化作了一潭清水的池子裡出來之後,便悄然間在人們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了更多的偏向于成年人的輪廓:

  她的眼窩變得更深了一點,臉側的嬰兒肥也褪去了不少,便愈發顯得她那五官分明的輪廓更加突出,那灰色的、濛濛的眼睛愈發動人而柔和了。

  但是這種柔和不是大眾所欣賞和認可的溫婉柔美,而是更具有俄羅斯風格的美感,就好像在無盡的黑海之上,覆壓著千里的沉沉雨雲,乍然一看十分平和,但是在這種柔和的美的表像下,有著鋒銳的、無窮盡的壓力。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和統一,在她那幾近完美的皮相之外更增加了獨特的鋒銳之美,讓人在她的注視下只能丟盔棄甲、狼狽奔逃。

  在布魯斯擔任了太久的黑暗騎士、正義聯盟的顧問和頭腦之後,幾乎人人都對這個能以人類之身和半神、超能力者、外星人站在一起並肩作戰的人報以極高的讚賞和欽佩之情。但是這種過多的欽佩之情累積下來之後,慢慢地,很多對他面具之下的身份不甚瞭解的人,便要真的以為他是個無欲無求的、「沒有感情的怪物」了。

  然而不管是哥譚的黑暗騎士,還是花花公子布魯西寶貝,都無法拒絕這樣的一個全心全意的、斂去了大部分鋒芒只剩下信賴與溫和的注視——

  他是個英雄不假,可是也是個正常的男人。

  正常的男性在面對需要幫助又好看的異性的時候,天生就會有一種保護欲,這是由長久以來的優勝劣汰的自然繁衍法則決定的,無法改變。而且就算沒有這方面的本能加持,蝙蝠俠長久以來也一直有著習慣性地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的習慣,于情于理,于公於私,他都不可能讓毫無防備的菲奧娜一個人。

  布魯斯剛想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莫名有點啞,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菲奧娜意識到她現在的處境有多嚴峻:

  「你的格鬥水準完全無法和小丑正面抗衡,他對你又懷恨在心多時了,你讓他痛失了個犯罪助手,又重創過他不止一次,『忒彌斯』,他肯定要跟你不死不休。你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菲奧娜輕輕挑了挑眉。

  她和神奇女俠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匆匆告別之後,就掛斷了通訊,順便按滅了房間裡唯一亮著的那盞頂燈,這樣一來,這個房間裡僅有的光源就是窗外的月光和星光了。

  聖彼德堡的污染並不嚴重,緯度又高,因而在這樣一個晴朗的萬里無雲的晚上,倒讓人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見不少東西,就好比在這模糊而朦朧的夜色裡,能讓她的神情鋒利起來的某些東西。

  當她用那雙褪去了所有柔和的灰眼睛看著蝙蝠俠的時候,就在這一刹那,布魯斯都明顯地感受到了那種無言而寒涼的壓迫感,連帶著他胸腔裡的那顆沉寂多年的心臟都開始不安分地亂跳了。

  在寂寥的無邊夜色裡,在清冷的星月的光輝下,年輕的通靈師將一字一句都咬得相當清楚又鏗鏘沉重,就好像她和這些平順得不得了的英文字母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我也想和他不死不休。」

  蝙蝠俠不易被人察覺地皺了皺眉,勸道:「你還不到需要擔心這些事的時候。」

  ——明明她自己還是個小姑娘呢。

  他的言外之意是自然會有人保護她的,不管是單方面已經把小丑記在了記仇小本本上的猛禽小隊的諸位,還是護短護得相當出名的女巫協會的「良民」們,亦或者是還在沉迷擼她的貓的神奇女俠和紮塔娜這幫永遠都不會因為聯盟成員的身份而受到約束的傢伙,都不會讓小丑有半點傷到她的機會的。

  但是菲奧娜的關注點好像和他完全不一樣,甚至完全跑偏到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方向上去了。她聽完蝙蝠俠這句話之後,直接就拖著碩果僅存的那只腳從床上蹦了下來,雙手扶著桌子才堪堪站穩,但是這完全無損她的氣勢,甚至讓她更有種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不管不顧的決絕了:

  「在中東和俄羅斯,我已經進入合法婚齡年限了,就算是在美國,像我這個年紀的同齡人,也已經到了可以判無期徒刑的年齡了——」

  「你沒有必要對我一直過度保護,先生。我知道我在幹什麼,也知道自己想幹什麼!」

  「如果法律無法制裁惡人的話,那我不自己動手,只讓他血債血償、報應不爽,難道就不可以嗎?!」

  蝙蝠俠看著她,突然就感覺有種莫名的恍惚感:

  這就是年輕人特有的衝動和非黑即白。

  在他們的眼裡,世界永遠都是兩元的,正義的對面就是邪惡,不存在什麼緩衝地帶,更沒有什麼灰色/區域。做了好事就該被褒獎和讚賞,犯了罪就要受到懲罰,如果法律不能懲治惡人,那麼他們也會為越俎代庖、挺身而出的那些義警和孤膽英雄高聲歡呼鼓掌。

  但是就算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是要遵守法律的。

  他看著還在仰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等待他的表態和回答的菲奧娜,只覺一時間想說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刹那間竟然萬語千言全都堵在喉嚨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讓人血債血償、報應不爽」的這個解決方式太玄乎了,已經完全超越了義警們負責的物理方面的管轄和理解範圍,直接就沖著冥冥中的天意和報應去了。

  ——先不說天意到底有沒有,報應究竟能不能來。如果能的話,為什麼小丑為非作歹這麼多年了,還好好地活在世上?如果真的讓這東西應驗了的話,應驗的輕重如何?真的是血債血償惡有惡報,不會因為涉及此事的相關人員的主觀意願而加重處罰嗎?

  退一萬步講,如果真的像菲奧娜說的那樣,正常的報應不爽來了的話,會不會對她造成什麼損傷?畢竟小丑這麼多年過去了都還好好的,她要催動所謂的「報應」的到來,是不是要付出什麼代價才可以?

  他們不做這種以命換命的賠本生意。

  蝙蝠俠無法殺死小丑,是因為他不能越過最後的那條線。義警和惡棍其實真的只有那一線之隔,如果邁過去了的話,如果越過了法律的準繩和不殺的原則、越俎代庖了的話,蝙蝠俠自己心裡也清楚得很——

  他就會從哥譚的騎士化身新的恐懼與死亡。

  然而這種事他做不得,受著白巫術保護的菲奧娜更做不得。要是她用直接或間接的方式殺了小丑的話,那麼白巫術才不管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和隱情呢,從此就不會眷顧她,刺客聯盟也無法被她限制在中東,還在暗處對她虎視眈眈的巫師們也會蜂擁而來,一群別有用心的人立刻就要趨之若篤,試圖取走她的血以窺探未來。

  種種因素糾纏在一起,促使著他將這些複雜的考量簡單地直接濃縮成了一句話:

  「不行。」

  而就在他把這句話說出口的一刹那,布魯斯發誓,他清楚地看到菲奧娜的眼裡有一道明亮的水光一閃而過,直接就像是天降神雷一樣把他牢牢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她這是……哭了?!

第116章 同伴的勸解

  布魯斯真沒想到自己用簡簡單單的兩個單詞就能把菲奧娜弄哭。

  雖然晚上是蝙蝠俠, 但是白天可是哥譚寶貝布魯西的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切實體會了一把手足無措是什麼感覺。自他成年之後, 就再也沒在面對著異性的時候有這樣的手足無措感了, 這讓布魯斯對自己都產生了微末的自我懷疑, 簡直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奇怪的病毒了。

  ——她只是在眼裡噙了點淚花, 還沒落下來呢,就搞得他不像個成年人,反而像個在青春期春心萌動的毛頭小夥子一樣。

  布魯斯冷靜了一下才想起來,他好像真的沒怎麼見過菲奧娜哭。

  在刺客聯盟的地牢裡,她死在他懷裡的時候,也只是帶著那種欣慰而滿足的笑意閉上了眼睛的,甚至還有心思伸出手來,想碰碰他的臉;在拉薩路池裡死而復生的時候,她也沒哭, 只是伏在他的背上, 因為死而復生血氣不足還輕微地發著抖, 說話的時候還有點鼻音有點悶,但是她絕對沒哭;甚至往前再追溯一下,在她還在哥譚開花店的時候, 還在紐約打工過她的小日子的時候,曾經和死亡擦肩而過不知多少次, 也僅僅在那破敗的哥譚劇院裡,面對著滿地的鮮血和牆角的屍骸,在晨星的光芒下無聲地落過淚。

  他不僅不知道菲奧娜為什麼哭, 甚至連怎麼安慰她都忘了,只能手足無措地把這一切失常都統統歸咎於所謂的「三歲一小溝、五歲一大溝」的原因——也不敢往更深層想——任憑著年輕的通靈師傾身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披風衣角,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打顫了:

  「……為什麼呀?!」

  她的眼裡滿滿地噙著淚,灰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不知是為了更好地看清眼前這個剛剛拒絕了她「血債血償、報應不爽」的男人,還是為了不讓那些昭示著她的脆弱的眼淚掉下來:

  「你的不殺原則裡還包括這個?連這都不行嗎?!」

  蝙蝠俠沉默了很久,才伸出手去,滿含安撫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這種人……不值得讓你去換。」

  他其實本來不想解釋的。但是一想到菲奧娜曾經揭示過的那個因巴別塔而起的分裂的未來,再結合周圍的人——尤其是戴安娜——曾經說過的「偶爾也要把正面感情展露出來」這樣的勸告,再看著她那雙因沾了淚水而更加明亮的眼睛,突然什麼心理障礙都在那一刻消失了。

  而且冥冥之中他還有種預感,如果這個時候他再不把話說明白,那麼以後就再也不會有能好好解釋的機會了。

  蝙蝠俠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也虧菲奧娜能聽懂。她收回了手,扶著桌子踉踉蹌蹌站好,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也就是說除此之外,你沒有別的顧忌了?」

  「那如果我說,我願意去換呢?」

  蝙蝠俠愣了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作答。他看著菲奧娜那堅持到了近乎執念不休的目光,突然就在手足無措之外另加了一個負面buff,啞口無言。

  讓他把剛剛那段簡直用盡了他今年一整年的溫和與坦誠的話就是他的極限了,再讓他自我剖白一下類似於「雖然我還有更多的考量,義警也不能隨意逾越那條線,但是最主要的還是我要保護你,因為這麼個人就把你置於險境,是個正常人就幹不出這種破事來」這樣的分析,還不如讓他自投伏爾加河來得痛快一點。

  而就在這個關頭,從門外傳來一聲十分刻意的、清晰的咳嗽聲。

  菲奧娜本來都把燈關上了,這樣蝙蝠俠的行蹤就不會隨意暴露在有心觀察者的眼裡,但是這點黑暗對神奇女俠來說真不是什麼大事,更何況她還知道自己的這位隊友身在何處,真是想找不到都不行。

  在菲奧娜見到了門外的神奇女俠之後,立刻就毫無戒心地對著戴安娜張開了雙臂,變臉速度快得跟遙遠的中國西南部某劇種的絕活都有的一拼:「戴安娜!」

  神奇女俠對著蝙蝠俠一聳肩,她對著眾神之父發誓,她真的不是有意要把自己同僚這十年難得一見的說大實話的機會憋回去的:「菲奧什卡,有個好消息給你們。紮塔娜剛剛研究出了緊急應對的辦法,雖然無法讓這個兩邊互相交換的問題得到根治,但至少可以控制交換的時間了。」

  「既然你的祝福是從忒彌斯這裡得來的,那麼解決方式就要從希臘神系裡尋求。冥王的妻子珀耳塞福涅因為吃下了冥府的石榴,而不得不每年滯留在冥府六個月,那麼從這個方向入手的話,雖然無法讓他和你的貓立刻交換回來,但是每天十二個小時都維持正常狀態,另外十二個小時再換回來,還是可以的,只不過這十二個小時無法中斷,再結合兩地的時差問題,只能完全分割成兩個夜晚或者兩個白天。」

  菲奧娜立刻就把選擇權給到了蝙蝠俠這裡:「請你自己決定吧,先生。順便如果不麻煩的話,明天交換回來的時候請給我捎點零食。」

  ——這可是絕對免費安全不收稅的代購,不趁這個機會帶點哥譚的特產回來她自己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蝙蝠俠幾乎毫不猶豫地就決定了自己的身份:「我要在晚上回哥譚。」

  ——哥譚的白天可以沒有布魯西寶貝,但是犯罪之城的夜晚不能沒有蝙蝠俠。

  就在他做出了選擇的下一秒,雷厲風行的紮塔娜就動作相當迅速地把他和神奇女俠一起傳送走了,順便把菲奧娜的貓運了回去,整整十五磅的大肥貓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菲奧娜之前在床上窩著的那個地方,真可謂是完璧歸趙式的物歸原主。用她在那邊小聲嘀咕的原話來形容的話就是,「不能再讓B這個什麼好話都不會說的人繼續氣菲奧什卡了」。

  在一旁試圖不停給自己女友獻殷勤的康斯坦丁:樂觀一點親愛的,至少這說明他是個直男對不對?

  紮塔娜:???好有道理哦,我竟然無言以對???

  在這一幫人全都離開了之後,菲奧娜剛想上床睡覺,突然聽見了外面的輕微的敲門聲。她趿拉著拖鞋下床去開門,根本就不用看清來的人是誰,那一頭相當具有辨識度的頭髮也能讓她毫無阻礙地叫出來人的名字:

  「瑪莎?」

  瑪莎對她輕輕點了點頭,率先道了個歉:「菲奧什卡,抱歉,我剛剛沒走遠……聽到了你們的一些爭執。」

  菲奧娜一怔,也沒覺得有什麼,畢竟瑪莎不是有意偷聽,而且她剛剛也沒說什麼要緊的事,再加上瑪莎也親自前來道歉了,便笑著搖搖頭:「沒事的——」

  「菲奧什卡,我能進來嗎?」瑪莎突然伸出手去,握緊了菲奧娜的手,在她的手握上來的一刹那,菲奧娜才發現她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冰涼得都要失去知覺了,乍然被瑪莎溫暖的手一碰,便有種從冬眠中醒來的西伯利亞棕毛熊迎面撞上了暖流和春風的倒錯感:

  「我有話要對你說。」

  菲奧娜把瑪莎迎了進來,給她倒了杯溫水:「請坐……抱歉,沒有什麼好茶能招待你。」

  瑪莎卻連寒暄和客套的功夫都沒有,連那杯溫水都沒動上一口,就直接單刀直入切進了話題:

  「菲奧什卡,我聽見了你說你可以用你的生命和安全去換一個惡貫滿盈的惡棍遭到報應的這句話……容我冒昧一句,我覺得不能換。」

  菲奧娜微微地睜大了眼,試圖表達一下自己的詫異之情,而就在這時,瑪莎好像終於卸下了心頭的什麼重擔似的,一股腦地把所有的話都吐露了出來。畢竟俗話說得好,「萬事開頭難」,但是只要有了這麼個開頭,那接下來不管說什麼都會變得容易很多了:

  「他在阿卡姆、在哥譚橫行慣了,以為蝙蝠俠不殺他,他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對手了。這種底層出身,心胸狹窄,為非作歹又永遠沒有見過大世面的男人,不管多令人畏懼,在犯罪和作惡這方面站的多高,被他的同道者多麼敬畏和推崇,窮其一生,他都永遠不會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惡貫滿盈、終有報應』這樣的道理的。」

  「他的靈魂註定只能匍匐在地裡前行,可是菲奧什卡——」

  夢女巫緊緊地握著菲奧娜的手,就好像要把她身上那無窮盡的活力和熱量傳遞給這位孤獨在黑暗裡跋涉了不知多久、卻還天真又稚氣地滿腔正義不肯言棄的後輩一樣:

  「你和他不一樣,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你是承載著預言出生的未來之子,是新一代的『忒彌斯』,是溝通巫師、普通人和通靈者之間的橋樑……」

  她的聲音是那麼的堅定而不容違逆,就好像在說著什麼舉世皆知的真理一樣:「你是星星。」

  瑪莎邊說著邊隨手從菲奧娜隨便堆在旁邊桌子上的塔羅牌裡抽了一張牌,想要現場給菲奧娜演示一下她剛剛說的話的意思。一副完整的塔羅有七十八張牌,想要抽中大阿卡納的第十七張「星星」,就有七十八分之一的概率,如果算上正位逆位的話,那就是一百五十六分之一的概率。

  要怎樣的巧合、要怎樣的幸運,才能讓她正巧抽中那一張?

  ——可是她就是抽中了。

  這已經不能用「幸運」來解釋了,這就是生來如此、命中註定。

  瑪莎把指間夾著的那張「星星」擺在了菲奧娜的眼前,一字一句都擲地有聲:

  「你是塔羅十七的星。」

  「你註定光芒璀璨,星華耀眼,即使前小半生的十餘年都被耽誤了蹉跎了,你最終也會站在窮他一生之力都到達不了的高度上!他就算想看你,都要跪在地上仰著頭,又怎麼可能真正傷得到你?」

  「靈魂一生下來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然而在人生的旅途上,它們便慢慢被賦予了顏色和價值。像那種為非作歹的人,哪怕他再怎麼『名聲在外』,再怎麼令人不敢提他的名字,他的靈魂也漆黑一片,一文不值。」

  「你是獨一無二的珍寶,你是遙遠天邊的啟明。」

  她握著菲奧娜的肩膀,大聲地宣讀著對某些人最後的判詞:

  「你就算心懷正義,也沒有必要自降身段去和這種人做交換,因為惡者註定自取滅亡!」

  ——次日晚,天色剛剛變暗,菲奧娜懷裡的橘貓就變成了人。

  菲奧娜對這種情況已經很有處理經驗了,畢竟一回生二回熟,她在感知到這橘貓不對勁的下一秒就把它放在了床邊上,緊接著在她的注視下,她的大橘在一陣模糊的光影晃動裡直接就變成了個人。

  菲奧娜扒在床邊,好像完全把昨晚的那一番爭執置於腦後了一樣,完全沒有再提所謂的「交換」的相關事宜,開開心心地看著剛剛被交換過來了的蝙蝠俠:

  「我的零食呢?」

  布魯斯沉默了一下,本來想裝作沒帶或者乾脆就忘了這碼事的——哥譚的恐懼竟然要給人帶零食,說出去怕是可以直接笑癱整個阿卡姆,比笑氣或者恐怖毒氣都好使——但是在面對菲奧娜閃亮亮的眼睛和飽含期待的目光注視下的時候,他還是默默地從萬能腰帶裡倒出來了一堆零食,在寥寥的洋芋片和哥譚特產奶糖裡,最多的是真空包裝的香辣萵苣。

  菲奧娜高興壞了,雙手在床鋪上拍啊拍的,連帶著沒有受傷的腳也在齊心協力地拍床,真的像極了動物園裡面對著提著裝滿了魚的桶的飼養員時,手舞足蹈歡欣鼓舞的棕色皮毛的小海獺:

  「萵苣!萵苣!」

  臥床休息過的人都知道,只要開始休息了,那麼使喚人的技能點就會在不知不覺間飛速增加,菲奧娜也不能例外,而作為砸傷了她的腳的罪魁禍首,蝙蝠俠必須承擔起海獺飼養員的責任,換句話說就是負責投食:

  「給你。」

  蝙蝠俠親自捎的零食,別問,問就是排面。

  布魯斯看著還在無憂無慮瘋狂拆零食包裝的菲奧娜,有點搞不明白昨天那個氣勢洶洶跟他討價還價的姑娘究竟是怎麼被哄好的,不過既然她沒了那個瘋狂的、想以命換命的想法,那就再好不過了。真的,要不是他跟這邊的人不熟,總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兩手準備的蝙蝠俠肯定要登門拜訪,學學怎麼哄人留待日後再用。

  ——然而留待日後什麼時候用,在怎樣的身份情況下用,他都沒怎麼敢細想。


第117章 好事不出門

  俗話說得好,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像「女巫協會裡最具天賦和發展潛力的後輩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砸到了腳導致接下來至少三四天不能自由出門活動」這件事, 就算不是什麼壞消息, 也是個能讓人好奇不已地想來一探究竟的新聞:

  究竟是什麼東西有如此威力?

  一般來說, 通靈水準到達了某個程度之後的靈媒, 是可以規避掉大部分滿含惡意的詛咒和意外事件的,再加上各方零零碎碎打聽出來的情報,這位新來的通靈女巫是受著極為罕見的白巫術的保護的,兩者疊加之後,普通的詛咒和意外事故根本就傷不到她。

  也就是能傷到她的,肯定是某種讓全體通靈者都不得不忌憚的東西。

  所以不管是出於看熱鬧的初衷,還是本著有備無患提前做好預案的心態,這幾天專門來拜訪菲奧娜的人可不是一般地多,而且還個個都不是空著手來的。畢竟上門拜訪的話, 不帶點禮物委實說不過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肯定要會做人一點的;但是「給病人送什麼禮物」這個問題簡直是亙古以來的未解難題之一,尤其是收禮物的病號還是個什麼都不缺的人的時候,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送水果吧, 她完全可以自己去買或者訂外送服務;送花吧,又不知道她對花粉過敏不過敏;送點賀卡吧, 介於他們的職業性質,其實不少人都有類似於被害妄想症這樣的病,看著這些跟「希冀」和「能夠寄託他人意念的物質載體」掛鉤的東西都有點心裡發毛, 生怕哪位同行突然看自己不順眼,在這些東西裡面做點手腳突然陰人一下子,哪怕不會出什麼大問題也委實挺讓人心煩的。

  去探病的時候帶的禮物總不能變成病人的負擔,因此諸位通靈師們為了搞明白到底送什麼禮物合適,可真是費盡心思。結果最後打聽到的情報可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菲奧什卡最喜歡的東西?」身為女巫協會裡現有的年紀和菲奧娜最為接近的人,大家似乎都默認了她和菲奧娜的關係最好,因此瑪莎在這短短的幾天之內收到的詢問可不是一般的多。她想了想,保險起見,選擇了個折中的回答,既能夠讓前來試圖建立友好互動關係的諸位同僚安心,也不會讓菲奧娜收到太多沒啥實際用處的禮物:

  「萵苣和貓吧。」

  以亞歷山大為首的一干俄羅斯本土靈媒面面相覷,覺得這姑娘的畫風可能真的和他們這行所有人都不太搭。對一個通靈師來講,說喜歡貓的話勉強可以算得上「神秘莫測」,雖然只要親眼見過她那只肥碩的十五磅的橘貓的話連最後這點算得上排面的印象也會灰飛煙滅的,但是喜歡萵苣是個什麼鬼?!神秘莫測的高人形象一瞬間全都灰飛煙滅了好嗎?!正常來說不該是喜歡一些很有逼格的、能迅速提升自己給他人在神秘學上的良好印象分的東西嗎?

  畢竟吃靈媒這碗飯的,個個都是多才多藝的小能手,除去在不同的場合需要用不同的通靈方式來處理之外,也不是人人都有吃這碗飯的天賦的。除去本身自帶的通靈天賦之外,心理戰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從班提瓦的課程設置裡竟然有這方面的培訓就可見一斑。

  很多人對通靈這件事的態度半信半疑,即便是眼下已經到了菲奧娜這個程度的通靈師,也沒有辦法在對面對她抱有不信任態度的時候看出更多的東西來。對真正的通靈師們來說,心理戰只是用以取得先機的東西罷了,但對那些一瓶水不滿半瓶水就敢出來亂晃的、連點最基本的天分都沒有的半吊子們來說,這是他們唯一能夠用來撈錢的途徑。

  ——而喜歡萵苣這種事,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有效提升自己在神秘學方面形象的事情。

  通靈師們的稱號五花八門,真要說起來的話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當把範圍限制在「女性通靈者」裡之後才能好說一點:

  往遠了看的話,從近來在愛沙尼亞開始小有名氣的獻祭女巫瑪麗蓮·凱洛,到始終久負盛名的城市薩滿葉卡捷琳娜,往近了看的話,班提瓦自家這一堆東方戰鬥女巫夢女巫塔羅女巫亡靈女巫之類的也挺嚇人,個個都聽起來威風得很,排面相當足。

  但是他們的名號都有著一個共性,那就是這些名號都是在她們成名之後,由大眾自發給予的。再反觀一下這些靈媒們的成名時間,除去瑪麗蓮以一己之力把大家的年齡開頭數字往下拉到了還能算年輕人的這個檔之外,其餘的人的年齡全都沖著而立和不惑去了。

  倒不是業內的諸位同行不賞臉,不想給菲奧娜·彼得羅娃·別列科瓦一個稱號,但是她現在嚴格意義上來說還是在班提瓦進修的後輩,都沒畢業的那種,連畢業考核也沒有過,即便在之前和警方合作的案件裡展現出了足夠高超的實力,也還不到足以進入成熟的通靈師的世界的地步——即便他們幾乎已經完全認可她了。

  年齡是致命傷,不行就是不行,怎麼說都要至少成年才可以。按照正常的成年標準的話,菲奧娜還要等上兩年,但是如果按照隔壁那幫排外得恨不得全塊地把自己拘禁起來的巫師們的標準的話,十七歲就是成年的年齡了,說早不早,說晚不晚。

  然而在「小彼得羅娃喜歡的東西是萵苣」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菲奧娜分分鐘就成為了通靈師的圈子裡唯一一位在成年之前就有了自己的稱號的靈媒,而且這個稱號還是得到了大眾認可的那種:

  萵苣女巫。

  這個稱號比起認可她的實力來,更偏重玩鬧的感覺,既對年齡不足的她展現了友愛互動,又不會讓她太早地進到這個圈子裡來。於是在「萵苣女巫」的名頭出來的短短幾天內,幾乎人人都在心底把這個稱號和那個留著蓬鬆柔軟的棕色長髮的小姑娘劃上等號了。

  ——除了對此事一無所知的菲奧娜本人。

  於是當亞歷山大前來班提瓦休息室探病,並開口叫出了「萵苣女巫」這個別名之後,驚得菲奧娜差點沒把自己膝蓋上放著的零食盤整個掀飛也就很正常了。她驚魂未定地抓著那堆還沒來得及開封的、最新口味的糖漬萵苣絲和咖喱萵苣片,邊慶倖幸好自己的抗壓能力不錯得以讓這堆零食倖免於難,一邊對自己的這個新稱號報以了十二萬分的迷茫之情:

  「感覺和你們的畫風完全不搭!這個稱號是怎麼給出來的呀?」

  亞歷山大明顯一副憋著笑但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這讓他原本就輪廓分明得很有維京人特色的面容都柔和下來了。他本來就生的英俊,由於職業的原因還自帶某種縹緲的神秘氣質,當他的神情裡帶出了這種溫柔的神色之後便顯得愈發好看又迷人了,即便菲奧娜已經見過了足夠多的好看的人或者半神再或者外星人之類的傢伙,也不得不摸著良心誇一句:

  此人被譽為俄羅斯本土男性靈媒裡的顏值擔當之一,果真名不虛傳。

  菲奧娜沒有得到正面的回答,便愈發被激起了好奇心,可見不管年齡多少,好奇心這玩意兒永遠廣泛地存在於每一個人的心中。尤其是當朝對面拋出一個問題,結果不僅沒有得到回答,反而收穫了這種明顯知道些什麼內情的笑容之後,便更好奇了,便努力克服著自己對黑巫術的天生的排斥問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情?拜託啦亞歷山大,看在大家都是同僚的份上,透露一點出來?」

  「那不行。」亞歷山大煞有介事地搖搖頭:「我答應過她們不亂說的。」

  ——這明顯就是知道什麼內情的樣子,急得菲奧娜只恨自己不會讀心術。

  她在心底立刻調整了自己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的學習計畫,誓要把達麗亞能夠讀懂人心的本事學到那麼一二分,這樣就不用再被賣關子了:

  「那給個提示總可以吧?」

  「這個……」亞歷山大拉長了聲音,擺明瞭是存心要賣關子。然而在看到了菲奧娜滿含期待的眼神之後,突然就改了口,明明已經沖到了嘴邊的「也不是不行」突然就拐了個彎,往另一個神奇的地方去了:

  「你改一下對我的稱呼吧。」

  就算菲奧娜的反應再快,也被這突然改換了主要前進方向的話題給打了個措手不及,呆呆地發出了一聲鼻音,軟乎乎的,特別好玩,再配上她那蓬鬆的長髮,便愈發像無害又可愛的那些棕色皮毛的小動物了:

  「什麼?」

  亞歷山大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薩沙。」

  菲奧娜倒不是多排斥和此人交好,畢竟他長得好看,又曾經幫過在遊行的時候迷路的她,這個風度翩翩又待人溫柔的英俊的年輕人簡直就是萬千少女青春期夢裡的王子範本,就算菲奧娜沒有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們多半會有的虛榮感,和他拉近關係也不虧——

  但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此人不是黑巫術的使用者的前提下的。

  即便亞歷山大一直都在很努力也很認真地展示善意,還從金色黎明那裡帶來了菲德麗絲的遺囑,但是出於某種對天生不合的對家的排斥感,菲奧娜還是無法和他毫無芥蒂地相處甚歡,便主動換了另一個話題: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來看望我的人特別多,難道僅僅就因為我傷到了腳嗎?這可真讓我受寵若驚。」

  亞歷山大果然就像菲奧娜剛才被他帶偏了話題一樣,相當上道地就跟著她的這個新話題走下去了,捧場得讓菲奧娜都不好意思第二次轉移話題了:

  「你的腳是怎麼傷到的?」

  菲奧娜斟酌了一下,把「被天降蝙蝠俠砸到的」這個乍一聽上去相當驚悚的答案改了改,換成了個至少能被絕大部分正常人——生理意義和精神意義上的雙重正常——接受的解釋:

  「被重物砸到了。」

  亞歷山大挑了挑眉,明顯不信,不過也沒多說什麼。什麼重物能夠砸到一個受白巫術保護的人?按照白巫術的保護的那種滴水不漏的架勢,就算天上現在開始下刀子雨,這個熱氣騰騰新出爐的萵苣女巫也會在一地狼藉裡毫髮無損的。

  但是他沒有感覺到面前的少女有任何撒謊的氣息,這就讓人更為費解了。要不是班提瓦的諸位女巫對此事也擺出了一副諱莫如深的態度,他真想出門去找個人好好問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菲奧娜表示自己真的沒說謊,反正兩百多磅的蝙蝠俠本人和他的戰甲加在一起,四捨五入一下也就是重物了,至少聽起來就很沉。


第118章 支柱與絆子

  正當亞歷山大差點就要陷入對人生或者是對自己的實力的懷疑的時候, 從休息室門外傳來了個對這兩位來說都不陌生、乃至十分熟悉的聲音:「你們在聊什麼?」

  菲奧娜一聽見這個聲音,就立刻拋棄了她剛剛還視若珍寶的零食盤, 直接就對著達麗亞張開了雙臂, 把剛剛她還小心翼翼護在懷裡的零食盤獻寶一樣捧到了上課回來的達麗亞的面前, 連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地輕快上了幾分:「達麗亞, 來,請你吃零食!」

  「……小孩子才喜歡這些東西呢。」達麗亞歎了口氣,憂心忡忡地看著菲奧娜,有心提醒一下菲奧娜,亞歷山大不光是個黑巫術的使用者,和她氣場不合,而且在感情方面兼具了不穩定和不長情兩大極為要命的屬性,絕不是什麼值得託付終身的人。

  但是一來菲奧娜本人坦蕩蕩得很,神色裡半點那種正常的青春期少女在面對英俊又體貼的異性該有的那種羞澀和靦腆都看不到半個盧布的, 要是一直提醒萬一把她真的給提醒得開了竅, 那她哭都沒地兒哭去;二來亞歷山大本人還在這裡呢, 要是達麗亞真當著他的面就開嘲諷,那就不光是不友好的範疇了,簡直就是要把明面上的主要目的是「友好地前來探病」同行的臉面扔在地上一頓踩。

  當然這個目的其實是個藉口這種事情, 大家都對此心知肚明,但是只要他們還有一天是廣義上的同僚, 還都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同一個圈子裡,那麼就一天不能撕破臉皮,該有的客套還是要有的, 這就是成年人世界特有的客套,再說的不客氣一點就是虛情假意。

  達麗亞只覺得現在外面那個被傳得到處都是的稱號真是和菲奧娜本人搭配得半點都不貼切,與其說這是那個擅長放高利貸的人販子萵苣女巫,倒不如說她是那個被女巫坑了的倒楣公主。不是她這個濾鏡加得沒道理,哪怕在「女巫」的前面加上了乍一看相當無厘頭的「萵苣」倆字,能夠年紀輕輕就提前拿到屬於自己的稱號也是大家對她的實力的一種承認,誰家的女巫能連稱號都有了還是這麼個小姑娘心性?恐怕全俄羅斯都找不出第二個來了。

  不過達麗亞嘴上這麼說著「吃零食是小孩子的特權」,手上還是很誠實地伸了過去,二話不說就撈走了零食盤裡最後的一包咖喱萵苣。

  眾所周知,靈媒們除了要博學精通之外還要有一副好口才,雖然不用到達把死的說成活的這個境界,但至少也要起到安撫求助者的內心焦慮的作用,而亞歷山大顯然就是其中的一把好手,很自然地就開始睜眼說瞎話了:「我本來是想請菲奧什卡出去玩的。」

  他看著菲奧娜的腳傷,歎了口氣垂下眼睛,那雙不知是因為戴了美瞳還僅僅是因為天光的映照而顯得格外湛藍的眼睛便更加明亮好看了,顯示出一種驚心動魄的透藍來:

  「……真是太可惜了。」

  先不說此人的品行究竟如何,光看這雙眼睛,也足夠讓人可以理解為什麼他的現任——不對,按照他的說法現在應該是前任了——女友伊羅娜為什麼會死心塌地愛上他,甚至不惜為了他和愛沙尼亞的女巫在公共場合下自毀形象針鋒相對了。

  對此達麗亞表示有一萬句髒話要說。身為班提瓦裡少數家庭和睦的已婚人士,尤其是連她的女兒都早過了能打醬油的年紀,達麗亞再看著眼前這對著她的學生大獻殷勤的亞歷山大,便越看越不順眼了:

  你小子把這套趕緊給我收一收,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麼心思。

  然而此事的另一方當事人卻只是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雙手一攤,表示她實在聽不懂這個「可惜」的意思:「現在外面有什麼好玩的嗎?」

  剩下的半句話她雖然沒說出來,但是足夠瞭解她的達麗亞已經可以在心底暗暗給她補全了:

  再好玩也不如宅在家裡來得快樂。

  在菲奧娜看來,哪怕她的腳還沒傷到她也不會答應亞歷山大的邀請的,與其花費時間出門去玩倒不如窩在家裡,老老實實地做一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好學生來得強。她自從來到班提瓦之後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學校裡自帶的那個人工湖,最常做的有益於身心健康的運動就是去湖邊喂鴿子,像「專門為了看花而出門」這麼複雜的活動,就算讓沒被砸到腳的她去做,也和要了她半條命沒什麼區別。

  亞歷山大在她的床前拖了把椅子坐下,還在努力試圖說服她,甚至在達麗亞恨不得按著他的頭把這人懟進牆裡的目光注視下對菲奧娜發出了個極為坦然的邀請,可見這人心理素質真不是一般的好:

  「現在是看向日葵的好時節,你想想啊菲奧什卡,如果不能在這麼好的時候去看花的話,難道不可惜嗎?」

  即便在普通人中,亞歷山大也屬於很耐看的那種,更別說在大家對自己外表的美醜幾乎完全不在意、一切裝扮從實際出發有用就成的通靈行業了。這幫通靈師們基本上對自己的外表完全不在意,堪堪維持在一個「勉強能看」的及格線上,偶爾有少數算得上好看的,也全靠年輕和天生的兩個關鍵點撐著。亞歷山大的英俊迷人和風度翩翩在普通人中也算得上鶴立雞群,更別說在這個圈子裡了,哪怕除去實力不講,單講這英俊的皮相和澄澈好看的藍眼睛,就為他爭取到過不少的目光駐足。

  當他還沒正式進入這個行業,只是個演員和主持人的時候,就有不少喜歡他的人了,更別說在來到這個圈子裡之後,除去那幫永遠處於微妙的「我們看誰都不太順眼但是出於表面友好我們不會明說」的班提瓦女巫們,基本上沒人能夠拒絕他的邀請,更別說像菲奧娜這樣拒絕得乾脆又俐落了:

  「啊,這麼一想……」

  亞歷山大胸有成竹地都等著她說「那我們以後另約時間」這句話了,畢竟按照他的經驗來說,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會給他這個臺階下的,結果萬萬沒想到菲奧娜只是點了點頭,就好像真的在真心實意地惋惜一樣:

  「的確挺可惜的。」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丁點的下文也沒有。

  這個回答真是兼具了十分的耿直和十二分的不解風情,當場就把在情場上可以說是無往不利從來沒碰過釘子的亞歷山大直接一個頭槌頂了回去。別問,問就是剛。

  達麗亞:天真,你以為我剛剛為什麼不攔你。你要是說你帶著她出門去買萵苣沒准還能把這傢伙拉出去,退一萬步講你哪怕帶她去看萵苣也是有指望的。看花是什麼操作,不懂投其所好的道理嗎小朋友?

  亞歷山大還想說什麼呢,只見菲奧娜抬眼看了看休息室牆上的鐘錶,問道:

  「那如果你沒什麼事了的話,我目送你回去?」

  ——這個逐客令下得真是委婉又迅捷,完全不給對面任何用套路翻盤的機會。亞歷山大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小姑娘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真的傻乎乎的,都沒開竅?

  要是說她這是在偽裝的話,那麼她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不僅在面上看不出什麼來,而且還能在心靈感應方面也滴水不漏,毫無破綻得甚至可以騙得過同為靈媒、能夠讀懂人心的同行;也就是說,更大的可能是她是真的沒把別人的殷勤放在心上,壓根就沒往那個方向想。

  對此,遠在瞭望塔里辛苦值班的神奇女俠在聽完了這個從遙遠的聖彼德堡傳來的八卦之後,表示沒有任何問題,要不是她堂堂一個半神不好幸災樂禍得太過分破壞形象的話,她簡直想為菲奧娜鼓掌了,很好很穩,這波很可以:

  「這不是很正常嗎?我覺得沒問題,菲奧什卡還小呢。」

  當天和她一起值班、順便把這個八卦千里迢迢帶了過來的是紮塔娜·紮塔拉,這位出身東方三聖族、看待事物永遠都有一套自己的準則的女巫想了想,還是把諸如「其實現在的年輕人們早戀一下很正常的,女神你沒有必要反應這麼激烈」之類的勸告咽回了肚子裡。

  紮塔娜當時想的是亞歷山大·謝普斯不是什麼值得託付終身的人,連談戀愛也不合適的。這人一看就是那種無法年紀輕輕就安定下來、抽身的時候又能足夠迅速和絕情的人,有這樣的屬性在前,哪怕是英俊的皮相也沒有辦法為他加半分。再說了,雖然菲奧娜眼下還沒有開竅,但是女巫都是很難將自己的誓言交付出去的小心翼翼的傢伙們,如果真的交付了「相愛」的誓言,那麼事到後來想要反悔的話就要付出相當沉重的代價,而這代價可比物質上的分割財產和辦理離婚手續之類的要高昂多了。

  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這樣的兩個人湊在一起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更別說眼下連個這方面的苗頭都沒有。既然如此,絆子之類的肯定是越多越好嘛。

  既然眼下那些熟悉的反派朋友們沒有要出來搞事的跡象,紮塔娜便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地一個越洋電話撥到了班提瓦,決定把這個絆子下得越大越好。還在班提瓦休息室裡泡著的菲奧娜乍一看見來電顯示上的人名的時候,還以為正義聯盟那邊又出了什麼岔子呢,嚇得她當場表演了一個秒接電話,結果她最壞的思想準備都做好了,卻迎來了紮塔娜好一番語重心長的叮囑:

  「現在還不是你談戀愛的時候啊,菲奧什卡。真的,聽姐姐多嘴一句勸,談戀愛不如好好學習,這可是我的切身體驗。」

  遠在黑暗正義聯盟總部的康斯坦丁突然打了個寒顫:???親愛的你不愛我了嗎???

  菲奧娜的回答也十分耿直:「別擔心親愛的,我身邊根本就沒有任何備選選項。不過為什麼你會突然跟我講這些?是有什麼別的更重要的事要囑託我嗎?」

  紮塔娜也不是單純出於八卦的心態開啟的這次通訊的。在現在這個時代裡,受白巫術保護的人越來越少了,跟這個流派相關的資料也已經散失得七七八八,連班提瓦的圖書館裡都沒有太多與此相關的資料,為此,紮塔娜特地回了一趟東方三聖族,去為菲奧娜尋找能夠對她掌控和利用自己得天獨厚的能力有所説明的資料。

  結果這一找,還真的找到了些很有用的東西。

  「沒錯,是有些東西要告訴你。」紮塔娜清了清嗓子,言簡意賅地開始把她查到的那些資料加以概括講給菲奧娜聽:

  「白巫術的保護主要有五大支柱,純潔,無垢,不殺,摯愛和蔭蔽。純潔要求白巫術的使用者必須謹言慎行,一舉一動都要三思而後行;次者無垢指的是身心上的純潔;不殺顧名思義,就是除去被迫反擊之外,白巫術的使用者不得用任何方式做出任何攻擊行為;摯愛指的是來自無血緣關係之人的、完全的愛情,且必須是雙向的愛戀,這個保護才會生效;最後一個蔭蔽則是來自血緣長輩的遺留保護。」

  「你眼下享有除『摯愛』之外的一切白巫術的保護,可以說很萬全了,沒什麼不好的東西能傷到你。現在的世道和我們以前的那個世道不一樣啦,能讓人分心的東西這麼多,哪裡有年輕人能全身心地去愛人呢,不是有個說法,叫『為什麼要談戀愛,是遊戲不好玩還是小說不好看』麼?而既然『摯愛』的條件是兩情相悅的、全身心的愛戀,你現在如果談戀愛的話多不划算,對不對?倒不如再等幾年。」

  紮塔娜成功用這一套「現在談戀愛血虧不如以後再談一波大的賺一下」的邪門歪道把菲奧娜繞了進去。她在這邊恍然大悟式地拼命點頭,只覺紮塔娜實在太仗義了,這麼秘密的情報資料也願意跟她一起分享,可真是個大好人啊:「紮塔娜說得對!放心吧,我肯定聽你的!」

  於是紮塔娜心滿意足地掛掉了通訊,拍拍手上莫須有的灰塵,只覺做成了類似於拯救世界這樣的大事一樣,心裡滿滿的都是超級成就感。

  ——然而此時的紮塔娜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眼下這個絆子使得太狠了,不光成功地絆住了現在的亞歷山大,甚至還跨越了好幾個年月,影響歷久彌堅地把她的某位知名不具的同僚也給絆了個大跟頭。想來「悔不當初」一詞就是為後來拼命助攻以彌補自己以前捅下的天大簍子的紮塔娜準備的。

  作者有話要說:

  蝙蝠俠:你用著正聯的電話,吃著正聯公費的越洋電話錢,給以後的我下了個跨越時空的大絆子???

  紮塔娜:………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本章白巫術五大支柱有所更改……說更改太客氣了,根本就是改得面目全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嗝,可以說是私設啦!萬一真的有專業人士請自覺忽略~


第119章 十七歲的她

  紮塔娜跟她分享的情報究竟有多珍貴, 菲奧娜一開始還沒什麼感覺,直到第二天, 她把這些東西拿去和她眼下名義上的導師達麗亞一起討論的時候才發現。

  「這……」就算是經驗豐富、博學多識的達麗亞, 也在面對白巫術這個少有人涉足的領域裡、甚至是全然陌生的新知識的時候有點懵:「你從哪裡找到這些資料的?我很確定班提瓦的圖書館裡沒有這些。」

  菲奧娜在昨晚跟紮塔娜進行通訊的時候正好手邊有紙有筆, 便趁著紮塔娜語重心長勸她不要戀愛的時候, 直接從她的話裡把所有的要點都提煉了下來寫在紙上,再加上後來傳真過來的影印資料給予的更為詳細的補充,僅僅一個晚上的時間,菲奧娜差不多就把白巫術的五大支柱瞭解了個七七八八。

  她把這一堆資料攤平在了達麗亞的面前,順便再跟自己的導師分享一下昨晚她從紮塔娜那裡拿到的情報:

  「紮塔娜給我講過這個的,她說我現在不享有『摯愛』的保護,我突然就有了個疑問,特地記在紙上,今天拿過來和你一起探討。達麗亞, 你說完全建立在柏拉圖式的戀愛基礎上的人, 是否也能享有『摯愛』的白巫術的保護?如果能的話, 會不會有人足夠幸運,可以享有白巫術五大支柱的保護?」

  「如果歷史上真的有過這樣的幸運兒的話,那麼他不管在哪個領域, 都應該足夠幸運才是,尤其是對通靈師和巫師們來說, 這樣的人簡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寶,這樣的幸運兒怎麼說也應該能夠在他們的記載上留名,那為什麼不管是哪裡的記載, 都沒有半點這樣的幸運兒的蹤跡?」

  達麗亞本來還在翻看著這些資料呢,乍聽菲奧娜這麼一說,便下意識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剛想開口誇她發現了一個之前從未被討論過的議題呢——

  結果這一看就看出事來了。

  達麗亞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對菲奧娜問道:「等等,你確定她說的是你現在不受『摯愛』的保護?」

  菲奧娜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誠實地回答了:「是啊,怎麼了,有什麼偏差嗎?」

  其實「真正的愛能夠提供保護」這樣的概念,在很多體系的巫術裡都有,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還是親情,只要在正面的情感維繫這方面受到來自外界的庇護的話,不管用什麼方式都能或多或少看出來一點,白巫術的「摯愛」支柱判斷標準無非就是把愛情的條件細化了一下,又和親情加以區分了而已。

  也就是說,就算達麗亞她們之前接觸過的白巫術的使用者寥寥,這麼基礎的東西還是能看出來的,然而現在的情況讓她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為什麼在菲奧娜的身上隱隱有著「摯愛」的保護的苗頭?連東方三聖族的女巫都說菲奧娜現在是不受「摯愛」的保護的,難不成……真的是她的實力退步了,或者是老眼昏花了,連這麼基礎的東西都能看錯?

  抱著這樣一點微末的希望,達麗亞匆匆出門,簡直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尋找救命稻草一樣,逮著一個算一個,二話不說就把還在隔壁用一整套化學器皿煮奶茶的尤金還有端著點心盤子準備蹭零食的瑪莎兩人給揪了過來:

  「勞駕兩位看看,菲奧什卡現在是不是有受到單方面的、來自愛情的保護的跡象?」

  然而尤金和瑪莎異口同聲的回答直接碾碎了她最後一點微末的希望:「有。」

  菲奧娜睜大了眼睛,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完全在她的預料之外的神奇的走向,恨不得當場自投伏爾加河自證清白:「我沒有——」

  「知道你沒早戀,安心。」達麗亞安撫地拍了拍她的頭:

  「所以我才說有這個『苗頭』,因為這很明顯是來自外部的單向的感情。」

  菲奧娜立刻就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會不會是紮塔娜出錯了?」

  「那倒不至於。」達麗亞想了想:「不過有可能因為跟你有段時間沒見,因此在瞭解到的關於你的資訊方面有所延遲倒可能是真的。你先在這裡自己看一會筆記和書,我們出去商量一下這到底應該怎麼處理。」

  ——然而如果達麗亞的這個猜測是對的話,就更讓人細思極恐了。

  紮塔娜和菲奧娜只不過短短幾天沒見而已,而菲奧娜的交際圈又狹窄得要命,就算把她們這一幫女性也全都算上的話,有條件發展出「單向愛戀」的人也用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在這幫人裡,頭一個值得被列入懷疑名單的就是不久之前剛來拜訪過的亞歷山大·謝普斯。

  在她們出門之後,達麗亞三言兩語解釋清楚了眼下的情況,瑪莎當即就在脖子上橫手一劃,兩眼一翻,做了個相當誇張但是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的「殺人滅口」的表情:「會是亞歷山大嗎?」

  看她那個架勢,如果達麗亞給出的答案裡有半點肯定的跡象的話,她就能立刻開啟女巫協會的諸位自帶的護短模式開始懟人。幸好達麗亞不僅不贊同她的觀點,甚至給出了相當「有分量」的反駁:

  「要是給予了菲奧什卡『摯愛』保護的人是他的話,我就能生吞了這只貓。」

  氣勢十足的東方戰鬥女巫鏗鏘有力地往橘貓所在的方向一指,理直氣壯得那叫一個氣吞山河,想來沒准真的有能吞下這一坨有切實分量的十五磅的潛質。

  橘貓:???關我啥事?!我只是一隻弱小可憐又無助但能吃的小可愛而已,請不要隨意把無辜的人員牽扯進來,謝謝!

  「那還有別的人選嗎?」尤金問道:「總要防患於未然呀。」

  「目前為止還沒想到。」達麗亞歎了口氣:「如果我什麼時候發現了苗頭的話,就第一時間告訴諸位,也拜託大家多多留心了。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瑪莎會意地接上了下半句話:「不會傳到塔季揚娜耳朵裡的。她現在忙著離婚就已經很心煩了,沒有必要用這些我們可以自己解決的事情去打擾她,讓她好好休息吧。」

  此時還在操心菲奧娜的感情問題的她們萬萬沒想到的是,接下來還有個更大的問題需要她們去操心,那就是拉薩路池的後遺症。

  拉薩路池可以讓亡者重回人間,而且不僅如此——如果它的功能真的這麼簡單的話,那麼雷霄·奧·古也不會把這玩意兒看得比自己的命根子都重要了——它還可以讓浸泡過它的人的身體素質回到最佳狀態,可是這功能又和通俗的「返老還童」的說法有著微妙的區別。

  不管是雷霄·奧·古,還是剛生下來就被自己母親拎著去泡了個慘絕人寰的澡的達米安,還是達米安那喪心病狂的親媽塔利亞,在進入拉薩路池的時候,要麼已經不在最佳狀態了,要麼就才出生,根本就沒有生長的空間,自然也無從考證「讓身體素質回到最佳狀態」和「返老還童」兩者之間有著怎樣微妙的差別。

  然而菲奧娜不一樣。她進入拉薩路池的時候只有十六歲,不管對普通人來說,還是對巫師和通靈者來說,十六歲絕對不是一生中的最佳狀態,而能在「通過拉薩路池複生後會有怎樣的變化」這方面作為她的參照物的,只有蝙蝠俠的第二代羅賓,也就是現在的紅頭罩。

  他進入拉薩路池的時候也是個死人,而且同樣年輕得很,壓根就沒到一生中的最佳狀態。這個死的時候還是顆豆芽菜的少年在從拉薩路池出來了之後就好像充了氣一樣,身量迅速拔高到了一個讓他年長的大哥夜翼都不得不仰頭看他的地步,同時在性格方面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等到他再次以紅頭罩的身份返回哥譚、出現在蝙蝠俠面前的時候,如果光看臉和身材的話,任誰都無法將眼下高大的他和當年的二代羅賓聯繫在一起。

  按理來說,類似的反應也會發生在菲奧娜身上的,可是為什麼她在泡過拉薩路池之後不光性格沒有任何變化,連外貌都沒怎麼變?是來自正義女神忒彌斯的神靈之血壓制住了這個詭異的池子,順便抵消了所有的副作用,還是更為可怕的後遺症依然潛藏在他們看不到的角落?

  所以在蝙蝠俠力求小心謹慎為上的安排下,菲奧娜會被按著去正義聯盟做不知道第幾次的身體檢查也就很正常了。她本人再三表示沒感覺到什麼不好的地方,總是佔用正義聯盟的醫療資源委實有些過意不去,然後蝙蝠俠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她所有的客氣的言辭都堵了回去:

  「如果因為你被拉薩路池帶出來的後遺症而使聯盟遭遇了計畫外的損失的話,戰損帳單要你自己付。」

  目前為止還需要小心翼翼計算財政支出,以力求避免赤字的菲奧娜立刻就感受到了正義聯盟的主席超人在需要同時面對天價戰損帳單和蝙蝠俠的時候連大氣都不敢出的小心翼翼,一個地球人和一個外星人在此刻終於達成了心靈上的一致:

  這就是來自金錢的壓迫,真是讓人又窒息又羡慕。

  而檢測結果出來之後,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菲奧娜的身體狀況果然已經發生了變化了,但是跟傑森·陶德那極為明顯的變化不一樣的是,她的變化極為不明顯,甚至肉眼都無法明顯察覺出來。如果不是正義聯盟有這個條件測骨齡的話,恐怕壓根就沒法發現她的骨齡在從拉薩路池出來之後,就被連帶著一路催到了十七歲。

  其實往樂觀一點的角度想的話,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大了一歲而已,但是如果結合菲奧娜自己本身的狀況來看的話,就是個相當嚴肅的問題了。

  「這不對呀……」紮塔娜身為在場唯一一位對魔法瞭解頗深的成年女性,率先發出了疑問:

  「不管是從通靈者的角度來說,還是從巫師的角度來說,十七歲只不過是剛剛成年的年紀而已。」

  「菲奧什卡身負正義女神忒彌斯的血脈,又得到過神靈的祝福,而神靈們都是擁有無限壽命的傢伙,按照他們的成長速度來衡量的話,哪怕只跟他們沾了個邊的菲奧什卡也只會比正常人活得更久,成熟得更慢,怎麼可能在十七歲就達到了『一生中最佳的狀態』?」

  這個問題太嚴肅太尖銳了,簡直讓人不敢面對更不敢細想——

  除非她的「一生」只有十七歲。

  作者有話要說:

  謹以此章祝福全世界的研究僧都可以有個能跟你們坐下來好好說話探討學術不剝削人的好老闆_(:з」∠)_RAmen!

  預告一小下下,拍胸脯摸良心保證不虐,而且會很爽很燃的,不過十七歲的確是菲奧娜一生中最好的狀態了_(:з」∠)_猜到苗頭的不要說出來嗚嗚嗚嗚嗚拜託了,雙腳蹬地把你們從我的大綱旁邊拉開————


第120章 你是個好人

  想到這個問題的不止紮塔娜一個人。蝙蝠俠看著手裡的這份報告眉頭緊鎖, 要不是正義聯盟的儀器沒有問題,不會出太大的紕漏的話, 他就要讓菲奧娜再去做一遍檢查了。

  「樂觀一點嘛。」當事人自己倒是看得很開, 菲奧娜甚至還有心思拍拍紮塔娜的肩膀安慰她:「要是拉薩路池真的把我的年齡提到了二十多歲的話, 我的護照和資料該怎麼辦, 要去跟別人解釋說『這是死而復生的最起碼的後遺症,沒什麼大問題,請不要驚慌』嗎?也得有人能信啊。」

  紮塔娜:……乍一聽你這套歪理還蠻能讓人信服的。

  蝙蝠俠沉默地看著手中拿著的菲奧娜的體檢報告,未置一詞。不過大家也都習慣了大部分人都在聊天的時候,蝙蝠俠永遠沉默安靜地在角落裡只能算得上是「隔空心靈互動」的狀態了,再說眼下他手裡還拿著那份骨齡檢測的報告,沒准是在想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呢?

  布魯斯一開始在想的都是很嚴肅很認真的話題,比如「這種催長以後還會再次出現嗎」、「身體上的成長是否會縮短因拉薩路池而復活的人的既有壽命」、「拉薩路池的後遺症為何到現在才顯示出來」等一系列問題,只不過在他把大半的問題都在腦海裡做出了一整套應對方式之後, 隨便往旁邊這麼無意看了一眼——

  然後就走神了。

  菲奧娜這時正好在拉著紮塔娜的手不知道說些什麼, 看她那個恨不得細細叮囑得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一起說出去的樣子, 估計是在拜託她好好照顧自己的貓,畢竟都過去相當一段時間了,她的腳傷得也不是很重, 按照這個正常的恢復速度的話,離蝙蝠俠不用哥譚聖彼德堡兩頭跑的日子指日可待。

  也就是說, 這貓可以不用經過繁瑣的檢疫手續和流程,就能夠免費出境遊的好日子也就這麼幾天了,那正義聯盟這邊的人肯定要把地主之誼給盡到位, 讓她的貓十五磅地來,十五磅地走,一點肥肉都不帶少的。而菲奧娜的橘貓雖然是橘貓裡的王者,通靈師的夥伴,乍一聽起來很威風,但是身為一隻橘貓,它的飯量和體重互相成正比,吃吃吃又是橘貓的本能和愛好,如果一直這麼胖下去的話,菲奧娜就不得不擇日帶它去做抽脂手術了,畢竟名氣再怎麼響也不能用來減肥。

  為了不讓自己的大橘遭開刀的罪,菲奧娜只能拜託正義聯盟這邊的人多多費心,就差拉著不在場的鋼骨的手殷殷囑託讓他幫忙開個即時視頻好讓她能夠遠端監控自己的橘貓跑滾輪,幸好紮塔娜一力擔保了下來,肯定會讓橘貓在這邊也受到良好的照顧的:

  「放心,肯定有滾輪給它跑,跑不完不給飯吃。」

  橘貓:???你們聊天就好好聊天,不要隨便cue我!

  菲奧娜發現了來自蝙蝠俠的視線。原因無他,只能說這人的視線太有壓迫感了,哪怕只是這麼輕描淡寫的無意的、甚至是在走神的一眼,也能讓人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存在。她想了想,委實想不起來自己最近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便偏過頭去低聲問道: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蝙蝠俠被菲奧娜這麼小聲一問,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還盯著人看了段時間,這對他來說簡直太失態了,便立刻沉默著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他剛剛也沒有極為短暫地走過神一樣。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怎麼走神的呢?難道僅僅就是因為看著她的側臉就走神了吧?這也太天方夜譚、匪夷所思了,根本就不可能像是他能幹得出來的事——

  別說,還真是。

  其實如果要較真說起來的話,菲奧娜委實不是頂頂漂亮的那種姑娘,尤其是當把她跟大眾認可的那些漂亮姑娘進行對比的時候,光從外貌上來看就更不出色了,而最能感受到這其中的差別的布魯斯也難以否認這一點。

  他在身為哥譚首富、人人都愛的布魯西寶貝的時候,見過形形色色的美人,這些美人裡,有身價上千萬美元、每一步都是踏在金錢上前行的超模,有氣質高雅、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大家風範的名門閨秀;而當他作為哥譚的黑暗騎士蝙蝠俠、正義聯盟的顧問的時候,也見過永遠潛藏在黑暗裡,美貌與危險性一樣驚人的亦正亦邪的傢伙,還有無數令犯罪分子們微風喪膽的女英雄。

  她們要麼嫵媚美豔,要麼英姿颯爽,要麼溫婉知性,可以說是各有千秋,環肥燕瘦,隨便挑一個都能夠在顏值上迅速秒殺菲奧娜。和這些人一比,菲奧娜真的算不上好看,哪怕她現在的骨齡都有十七歲了,也沒有半點成熟女人的味道,光從這一點最關鍵的女性魅力上評價的話,她就被那些身高腿長大胸翹臀細腰的美人甩出十八條街都不止,可以說是很慘烈了。

  但是當她握著別人的手,用那雙憂鬱典雅又朦朧好看的灰眼睛看著別人的時候,簡直真的沒人能拒絕她獨有的魅力。她可能真的不是最漂亮的,但是同樣,也沒有一人能夠與她自帶的那種典雅而略顯憂鬱的感覺媲美。她的灰眼睛裡永遠帶著通靈者特有的憂鬱和澄澈,那種專注和溫柔的氣場就好像寧靜的晨霧一樣,緩慢地就從她的周身散開來了。

  有過在霧中行走的經驗的人都知道,霧氣無孔不入又潤物無聲,哪怕用帽子圍巾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在從霧中走出來之後也會發現皮膚上總是會有濕漉漉的感覺,根本沒有東西可以阻擋得住霧氣的溫柔的侵蝕。而她在認真地說話的時候帶給人的感覺,也便如那溫柔而無處不在的晨霧一樣,哪怕身為旁觀者,都有可能被波及到,進而在不知不覺間迷失在這無邊無際的霧海裡。

  ——由此可見,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還在這邊看著菲奧娜剩下的最後一點身體檢查報告呢,紮塔娜她們那邊又突發奇想,說要給菲奧娜測量一下身高,率先提出這個點子的紮塔娜還找了個相當有力的理由:

  「既然骨齡都十七歲了,那順便迎合來量一下身高吧,看看有沒有變高,因為按照普遍標準來看的話,骨齡都到了十七歲,那就是再也沒有繼續長高的可能了。」

  菲奧娜一驚,立刻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在場的公認最博學的人,也就是蝙蝠俠,小心翼翼地詢問著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因為她可真沒感覺到自己在從拉薩路池出來了之後在身高方面有什麼變化:

  「真的嗎?骨齡到了十七歲之後就沒有長高的可能了?!」

  布魯斯努力無視了菲奧娜滿眼的「求求你告訴我紮塔娜記錯數值了我還能再長一長」,實話實說地打破了她最後一點美好的幻想:

  「對女性來說,除去部分晚熟的人之外,是的。」

  而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紮塔娜已經熟練地給菲奧娜量好了身高,報出了一個比她在進拉薩路池之前只高了不到兩釐米的數字。菲奧娜只覺如遭雷擊,慘叫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情真意切:「不——!!」

  「樂觀一點嘛。」現在輪到紮塔娜和戴安娜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了:

  「萬一你是晚熟的那一部分人的話,那還是有長高的希望的,再努力一下還是有希望和俄羅斯的女性平均身高線掛邊的!加油!」

  菲奧娜:……然而我的運氣就沒怎麼好過,不指望了,哎。

  布魯斯默默收回了對那邊的所有的關注,心想,她真的不漂亮,但是她一定是最特別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特別是關注的開端,關注是瞭解的起點,瞭解是愛情的前提。

  等最後幾項檢查全都做完和分析完之後,已經是聖彼德堡那邊的晚上了,正好也到了正義聯盟這邊換崗的時間。然而不巧的是,正義聯盟還在瞭望塔上的這幾位都有事要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忙一點很正常:

  紮塔娜要回黑暗正義聯盟去找自己的男友康斯坦丁,戴安娜要去處理一下正義聯盟的對外形象問題,沙贊還在上學,鋼骨要繼續值班,超人和閃電俠則要盡職盡責地去當兩個苦逼哈哈的上班族,這麼算下來竟然只有布魯斯一人有空,於是戴安娜便放心地把菲奧娜託付給了自己這位公認可靠的戰友:

  「B,你可以送菲奧什卡回去嗎?」

  剩下的半句話她沒有說出來,然而布魯斯硬是從這句話裡聽出了弦外之音:

  反正你也要變過去了,倒不如你現在自己過去,還能省點事呢。

  實用主義至上的蝙蝠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這就是為什麼眼下,他和菲奧娜沉默並肩站在班提瓦的樓下的原因。菲奧娜只覺得很不好意思,總是要麻煩別人把她送來送去的,可是如果沒有人護送的話,誰都不敢讓她一個人就穿過音爆通道的,這是必要的保護措施。她努力地想要說點什麼來活躍下這安靜過頭了的氣氛,不過她現在察言觀色的功力還是不太到家,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出這麼句話來打開話題:

  「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先生,等我的腳傷好了之後,你就可以不用和我的大橘變來變去的啦。」

  布魯斯剛想開口回答她,卻突然發現,菲奧娜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一直稱呼他的都是一個很簡單的單音節詞,偶爾用代號來稱呼他就是極限了。雖然說在聖彼德堡萬里無雲的星空下,問任何無關浪漫的問題簡直就是在不解風情地暴殄天物,但是他還是把這個疑問問出了口:

  「你能夠在達米安以羅賓的形象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認出他來,也能夠在和陶德見面的第一時間認出他曾經當過你的三花貓,那麼你有試圖看過我的真實身份麼?」

  這個問題不算難,回答有和沒有都可以,但是對菲奧娜來說,卻是一個需要謹慎措辭才能回答的問題。她想了很久,才據實相告:

  「我看不出來。」

  「您的這裡……」她伸出手去,五指併攏成掌,虛虛按在蝙蝠俠胸口的戰甲上,恰到好處地維持了一個既能夠感受到此人的狀態、又不會太過親密的姿勢:

  「心防太重了。」

  她抬起眼,那雙溫柔朦朧的灰眼睛在明淨的月光和星光的映襯下,愈發宛如籠罩著一層薄霧般的輕紗了:「您連最親近的人都要防備,我委實不敢貿然窺探。而且之前能夠看破別人真實身份的原因是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現在在班提瓦經過系統的學習之後已經再也不會有那種狀況了,請不要擔心。」

  布魯斯在問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資訊之後,反而沒有特別高興,甚至敏銳地注意到了她話語中隱藏的那一層意思——心防太高——突然就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一下他為什麼要這個樣子:

  「我的敵人如果知道了我在乎某人,他們肯定會不惜餘力地通過傷害他來對付我,我不會容忍自己有這樣的死角出現的。」

  「啊。」菲奧娜懵懂地眨了眨眼,完全沒有意會到這句話背後的深意,也就是布魯斯無論如何都無法直接說出來、更不可能在現在體會到的某些事情:

  「……可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拉著蝙蝠俠的披風,特別認真地解釋: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疏離他人的,先生,你是個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俄羅斯姑娘的平均身高有一米七,萵苣最多也就卡個平均身高線吧,hin慘了,不過畢竟在刺客聯盟糙不拉幾地長了這麼些年,營養不均衡簡直不要太正常_(:з」∠)_所以這告訴我們,想要長高,就要注意營養均衡【。

第121章 勸分不勸和

  果然就像正義聯盟裡那些受傷經驗豐富的傢伙們預估的那樣, 菲奧娜的傷很快就好了。就算她是個普通人,這點小傷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更別說她現在嚴格意義上來說還不是人類, 是個一隻腳都邁入了半神門檻的傢伙, 那區區一點腳傷什麼的, 就更難為不到她了。

  隨著她的傷勢的痊癒,蝙蝠俠和橘貓也結束了短暫的互換——

  然而當這結束之後,某個誰都沒能想到的後遺症就出來了。

  最先發現這個後遺症的竟然不是心細如發的神奇女俠,而是閃電俠。據閃電俠這位「橘貓和蝙蝠俠互換的」後遺症發作時的第一受害人口述,當他還在努力掏空瞭望塔里的零食箱的時候,突然感受到背後有一陣寒意,他迅速轉過頭,就看見一身黑的蝙蝠俠正在角落裡,默不作聲地盯著他, 就好像之前那個還在默默給瞭望塔里被閃電俠不小心清空血洗了無數次的零食箱補充資源的不是他本人一樣。

  結果閃電俠手裡的零食都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發出了不小的動靜之後, 一直站在角落裡默默發動「蝙蝠俠的注視」的黑暗騎士卻突然挪了挪身子,就好像被這個突發的動靜突然拉回了現實一樣:

  原來他之前一直在走神。

  「真的超級嚇人的!」閃電俠痛心疾首地對在場另一位冒死八卦的同僚聽眾,也就是鋼骨抱怨道:

  「你能想像嗎?突然一轉頭就看見有個大魔王站在角落裡是什麼感覺, 毛骨悚然啊!就算他在走神,給人的壓迫感也一點沒有因此減少——話說蝙蝠俠竟然還會走神, 這豈不更驚悚!」

  結果他這話剛說完,就聽見從背後傳來個讓他渾身的汗毛都在刹那間稍息立正的、該死耳熟的聲音:

  「閃電俠,你如果很閑的話不如去把你的戰損報告寫完如何?」

  被神出鬼沒的蝙蝠俠嚇得差點沒一口氣嗆著自己的巴里·艾倫:對不起我錯了, 我這就去好好幹活。

  然而永遠都在試探蝙蝠俠的「溫和」的邊緣伸腳試探的閃電俠憑著長久以來的作死經驗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蝙蝠俠現在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狀態竟然和之前他們最習慣的那種有了微妙的不一樣了。

  之前蝙蝠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時候完全就是一種下意識的防備狀態,他不想讓太多的人瞭解到真實的自己,因此便主動選擇了這種方式來自我保護,然而現在的蝙蝠俠完全就是在某些方面遭遇到了挫折的那種應激反應,硬要打個比方的話……

  就好像在青春期鼓起勇氣試探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結果就連這麼委婉的試探都被人二話不說劈頭蓋臉給發了張量產的好人卡的小男生一樣。

  ——等等?!這個感覺怎麼越看越像?!雖然說十分細思恐極,但是真的很像啊!

  自覺發現了正義聯盟裡的隱藏魔王大boss不為人知的秘密的閃電俠最終還是難以抑制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冒著臆想中被殺人滅口的風險,壓低了聲音和鋼骨繼續八卦了起來:

  「他竟然又變成之前那個完全不好相處的樣子了,就好像最近這個脾氣還算得上溫和的B完全就是我在做夢一樣,你說會不會這幾天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才導致了現在的意外情況的?」

  鋼骨憑著他那天啟星出品的黑科技系統,精准地捕捉到了閃電俠話語裡的一大槽點,簡直想學某些電視劇裡的苦情女主那樣抓住閃電俠的肩膀邊晃便喊「你清醒一點」了:「……之前他竟然能給人好相處的錯覺才是不正常的吧?!」

  閃電俠不愧是閃電俠,在冷靜下來的速度方面也是常人不能及的,在仔細思考了一下鋼骨的吐槽之後便立刻改變了自己的看法:「哦對,也是。」

  不過不管怎麼說,在正義聯盟裡這位按常理來說最不可能在感情和自控方面出問題的顧問最近肯定有哪裡出了問題,而當這個問題嚴重到了連閃電俠都能感覺出來的地步的時候,就相當嚴重了:

  不管是之前他那「錯覺般的給人好相處的感覺」的樣子,還是現在這一副讓全聯盟最熱情的閃電俠都恨不得避之三尺的樣子,都是和正常狀態下的蝙蝠俠相去甚遠的,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裡,很可能有什麼東西讓他失常了。

  認真追究起來的話,這個問題的根源其實也不難找。感謝正義聯盟和少年泰坦合作成立的八卦小分隊裡不知名大藍鳥和小紅鳥的支援,他們很快就把目標定在了菲奧娜身上,對此最近深受其害的閃電俠率先問道:

  「有沒有人願意自告奮勇去勸勸他們不要吵架了?」

  他實在不想再次在翻零食箱的時候被看似在嚴肅注視他但仔細一看其實是在走神的蝙蝠俠精神折磨了!

  迪克二話不說就跳了起來,當場表演了一下什麼叫自告奮勇:「我!」

  鋼骨飛速打開了音爆通道,好讓這位願意去聖彼德堡套話的壯士能夠第一時間趕過去,甚至還伸出手對著通道裡面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請」的動作,估計也是被蝙蝠俠這幾天來的失常給折磨得夠嗆。

  在前往聖彼德堡的過程中,迪克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的,光是怎麼打開話題就準備了不下二十種方式。不管菲奧娜當時在幹什麼、在跟誰說話、說的是什麼話題,布魯德海文警局連續三年蟬聯「最受歡迎警官第一名」的理查·格雷森永遠都有信心插入話題並且順利地從她那裡套出情報來。

  對此,除了鋼骨用飛速打開音爆通道的行為予以的行動上的支持之外,正義聯盟裡對超低溫空氣的抵抗比較差的幾人——比如說閃電俠和沙贊——對願意自告奮勇去探路的迪克的這一行為報以了高度的讚揚之情和語言支援,具體表現就是在他走的時候拉住他千叮嚀萬囑咐,就差和他一起穿越音爆通道過去了:

  一定要讓B恢復正常!要不按照這個勢頭下去的話,瞭望塔時光回溯直接進入冰川時代真是指日可待了啊!

  結果迪克明明準備好了一肚子的話,在見到菲奧娜的時候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姑娘在專心地看著前來向她尋求幫助的人的時候,給人的那種溫和而難以抗拒的感覺實在太強了。而好巧不巧地,眼下她的面前還真的坐著個前來尋求幫助的人。

  其實正義聯盟和少年泰坦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帶的氣場,畢竟大家都不是普通人:

  在戴安娜身邊的話就會感到放鬆,在超人身邊的話就會有明顯的可靠感和安心感,在蝙蝠俠身邊的話多數正常人都會無師自通一個叫「噤若寒蟬」的技能;隔壁少年泰坦的野獸小子永遠能讓人開心,現任羅賓達米安永遠自帶欠揍的氣場,讓人簡直恨不得把這個熊孩子按在地上錘,但是沒有一個人的氣場讓他感覺如此溫柔而不容違抗。

  他刹那間都有了種錯覺,自己在面對一片無盡的、繚繞著潮濕的灰霧的汪洋。

  ——誰會想不開到去和大海作抗爭的地步呢?

  菲奧娜一開始還沒看見趴在窗外的迪克——好像這幫義警都自帶一個buff,叫做「雖然我知道有正門但是我一定不會走正門的不是走窗就是來個神兵天降」——對一心二用從來都不太擅長的她眼下正在全神貫注地和這個哭著前來求問「和前男友還有沒有複合希望」的金髮姑娘談心。

  她拉著這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姑娘的手,耐心地聽完了將近半個小時的單方面哭訴。躲在窗外都覺得聽得有點煩躁的迪克摸著自己的良心想了想,說實話,如果芭芭拉也這個樣子朝他訴苦半個小時,內容還都是極為相似的幾句話翻來覆去的重複表述而已,就算面對的是他自個兒的女朋友,他也可能連十分鐘都撐不過去,幸好芭芭拉是個堅強且有主見的姑娘,不會這麼為難他的。

  而菲奧娜在認真地聽完了這千篇一律的抱怨之後,竟然還能有多餘的耐心來繼續勸解這位走入了死胡同的姑娘:

  「這不是你們還有沒有複合希望的問題,姑娘啊,他不愛你。」

  「真的嗎?」那姑娘抽抽搭搭地把她已經重複了無數遍的這句話又說了一遍:「可是我好喜歡他,他也說他喜歡我,怎麼可能沒有複合的希望呢?」

  菲奧娜輕輕挑了挑眉,發現了癥結所在:「我是很想幫你啦,可是親愛的,在你自己滿心都是『我就是要複合,前來詢問只不過是讓自己安心罷了』這樣的念頭的時候,不管我說什麼都是徒勞的。」

  她這句話說得相當一針見血,直接就讓還試圖說服菲奧娜「其實我們有複合可能」的求助者當場呆住了,要是她的反應再快一點的話,就要當場開始反駁了。不過她實在是哭了太久,哭得大腦都有點缺氧了,以至於被菲奧娜完全接手了接下來的談話主權: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是我懇請你好好回想一下,姑娘——」

  「你在跟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真的有過快樂的情緒嗎?真正的愛情是不會讓你如此傷神的。」

  這個問題很明顯讓這位金髮姑娘已經開始有點崩潰的跡象了:「可是他……」

  她說到最後甚至都自己無法說服自己了,因為在她剛剛結束的那段感情裡,她的確是沒有感受到任何快樂的。

  ——那麼為什麼她現在還要想著複合呢?

  菲奧娜繼續趁勝追擊:「想想以前沒有跟這種人談戀愛的你,再想想處於之前那段戀愛關係中的你,你真的從中得到了幸福了嗎?」

  「可是他說他喜歡我……」本來已經哭累了、停止住了哭泣的金髮女孩突然就又一次地哭了起來,哭得一抽一抽的,都開始打起哭嗝了:「他說他喜歡我啊!」

  菲奧娜無聲地歎了口氣,伸出手去,輕輕捧起了這姑娘的臉。

  身為旁觀者、也是一名義警、觀察力和感受力都相當優秀的迪克能明顯地感覺到,就在菲奧娜伸出手去的那一刻,她周身的氣質發生了極為微妙的變化。

  這種氣質相當微妙,但是如果要讓迪克簡單總結一下的話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然而當他看到這本來還在哭泣不止的金髮女孩突然慢慢停下了哭泣,進而紅透了整張臉的神情之後,他終於如遭雷擊地恍然大悟了:

  這不就是布魯斯他作為哥譚寶貝的時候最常用的那種逢場作戲又深情款款的眼神嗎?!

  「你看,姑娘,這甚至還不是愛人的眼神。」菲奧娜垂下眼看著面前的金髮姑娘的下半張臉,將目光維持在了一個溫柔熾熱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狀態上。她的眼睛本來就很澄澈好看,在露出了這樣的眼神之後,便愈發動人了,甚至有了種超脫性別的吸引之美:

  「你的前男友有用比這還要深情、還要認真、還要熾熱的目光注視過你嗎?我想是沒有的。」

  這位金髮姑娘當場就來了個雙頰爆紅,而且好像突然被抽空了渾身所有的力氣一樣,剛剛還在支撐著她把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說的勁頭全都沒了,口中結結巴巴了半天才拼湊出了一句回答菲奧娜的話來:

  「……是的,沒、沒有。」

  布魯德海文的義警夜翼,AKA迪克·格雷森:對不起,我輸了,我不該在這裡,我想回哥譚,現在、立刻、馬上。

  作者有話要說:

  萵苣長大了,會教導白菜了,老母親的心情很欣慰【抹眼淚】

  看看,這就是理論豐富但是缺乏實踐的後果【痛心疾首】對別人的事情和渣渣的套路永遠知道的一清二楚或者乾脆就懶得理懶得想,但是對自己的事情就永遠搞不明白【持續痛心疾首】少看書!多談戀愛!萵苣啊你可長點心吧!


第122章 薑是老的辣

  雖然偷聽別人的隱私不太好, 但是眼下的狀況已經不允許迪克往別的方向跑了——

  因為菲奧娜發現了他。

  其實這麼一想,被她這個程度的通靈師抓了個現行的話還真的不算什麼, 畢竟通靈師們的感官敏銳得很, 小到窗外飄落下來的一片羽毛, 大到在房間外面偷窺的人, 只要他們的精神足夠集中,就統統都能感應得到,甚至有的時候連那片羽毛的形狀、連那個人的樣貌和穿著都能描繪得分毫不差,這全都是「眼外之眼」的功勞。

  如果一個通靈師的這方面的感官失靈了的話,要麼是他過於緊張了,以至於影響了自己賴以吃飯的最根本的能力的發揮,要麼就是他一心二用了——以上兩點的話問題不大,最多只是有一點小偏差而已;但是再慘一點的話,就只有最後一種可能了, 那就是被物質世界的種種誘惑蒙蔽了眼外之眼。

  如果一名通靈師真的過分沉迷於富足的物質帶來的享受的話, 那麼即便他之前享有的天資再高, 也只會在日復一日的、對物質的渴求下被盡數消磨掉的,而且更為殘酷的是,這是一個永遠不可逆轉的過程。

  菲奧娜從來就沒有表現出對什麼東西特別渴求的欲望, 而且眼下這名金髮姑娘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她正好可以從「安慰面前的求助者」這件事中短暫地脫身出來歇口氣, 結果就是這麼一歇,讓她能夠將全部的心神從「安慰情緒崩潰的求助者」這件事上分散一下,用在別的地方, 比如往窗外看看風景緩解一下眼部疲勞之類的。

  結果就這麼一個分神,她的目光直接穿透了厚重的磚牆,穿透了那些蔥蔥郁鬱的爬山虎,準確無誤地定在了還努力扒在窗外的迪克身上。

  正常情況下來說的話,迪克是發現不了菲奧娜其實已經看見了他這件事情的。畢竟中間有這麼多東西隔著,他和菲奧娜還都是生物意義上的普通人,自然也就沒有什麼透視眼也不可能自帶X光線之類的東西,但是當菲奧娜的目光隔著重重障礙物定位在他的身上的時候,竟然讓這位身經百戰的義警都感受到了某種自內而外生出來的、透骨的涼意——

  就好像被某種特別危險的動物盯上了一樣。

  再加上這裡的地理位置加成,結合菲奧娜的頭髮顏色,迪克一瞬間就腦洞大開地聯想到了某種四肢著地式行走偶爾直立的巨大的毛絨絨雜食動物,而人在面對潛意識裡的危險的時候,身體上下意識的行動永遠要比頭腦中清晰的思考要快,結果等他都調整好了自己的位置才反應過來,恨不得給自己打個耳光清醒一下:

  你慌個啥?!這只是個小姑娘,又不是頭棕熊!!

  然而等他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想看一下菲奧娜究竟是怎麼發現他的時候,只見這姑娘又完全把心神放回面前的求助者身上去了。在前來尋求幫助的求助者心防被攻破之後,她終於能夠徹底聽得進去菲奧娜的話了。

  可以說,當一個人滿懷心事甚至都認定了結果、前來尋求幫助只不過是尋求某種認可和安慰的時候,所謂的「談心」也只不過是此人單方面的情緒傾瀉。但是在此人的心防和既有的認知被盡數攻破之後,就會變成另一種狀態,也就是金髮姑娘現在的、完全只能被動接受外界資訊的樣子,菲奧娜終於可以把之前沒來得及說、也沒有機會說的話全都說出來了:

  「你沒有從這段感情中,得到任何的正面支撐,他將你呼來揮去的,而且還貶斥你的價值,你還想跟這個人在一起,無非就是出於套路使然,他在給你灌輸一種概念,你是個沒人喜歡的人,也不配得到他人的愛。」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這位金髮姑娘的肩膀,言辭懇切得活像她曾經飽受其害而眼下要將作為過來人的最切實的感想和體會都教給她一樣:

  「你不應當落到這種地步。」

  「你能夠——也值得擁有一段健康、積極、平穩、長久的戀愛關係。你的伴侶應該尊重你,愛護你,理解你,支持你,而你也會以同樣的熱情和真摯回報他。在這段關係裡,他應該扮演溫和的兄長,包容的愛人,知心的朋友,可靠的同伴。但是不管他扮演的是怎樣的角色,都不該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駁斥你的優點。你說呢?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位金髮姑娘的情緒現在已經慢慢平穩下來了,她從桌上抽出張濕巾開始給自己敷眼睛,對著菲奧娜很抱歉地笑了笑:

  「是的,謝謝你讓我想明白了。真羡慕你……」她滿眼豔羨地看著菲奧娜,覺得真是人比人要氣死人,可是菲奧娜給他們這些求助者的感覺又是那麼的溫柔可親,讓人連嫉妒的心思都提不起一點半點來:

  「你脾氣這麼好,又長得好看,肯定不用像我一樣在這方面太過勞累。」

  「這可說不準啊,好姑娘。」菲奧娜笑了笑,聲音柔和又動聽:

  「不管對誰來說,兩情相悅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要在千百萬人中找到適合自己的那一個的難度實在太大了,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是千萬不要因此就喪失了追尋真愛的勇氣和決心。」

  「你如果主動出擊去尋找的話,還有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的可能,但是如果你不去找,那就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這些平淡無奇的話其實換做誰都會說,但是從她口中說出的時候,便帶了幾分讓人格外信服的力量,這金髮姑娘明顯就被她給說得動了心,於是前來求問的事情便事到臨頭改了又改,從「我們之間複合的希望有多少」變成了一個連她自己都沒想過自己會問的問題:

  「那你能幫我看看我的真命天子會什麼時候出現麼?」

  「啊……抱歉。」菲奧娜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為難的神色,這樣的神色很少在她的臉上出現,不管是在哪個領域,她似乎都永遠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這裡會一點那裡也會一點、擅長白巫術也瞭解黑巫術只不過堅決不用的年輕靈媒第一次有了類似於「困擾」和「無能為力」的感覺:

  「我不擅長愛情魔法。」

  ——沒有受到白巫術「摯愛」支柱保護的人,是無法合理運用這方面的任何巫術的。

  她看著金髮姑娘瞬間就黯淡下去了的眼神,想了想,從旁邊的花瓶裡折了支紅玫瑰,抖落了上面晶瑩剔透的水珠,遞到了求助者的手裡:

  「但是取而代之的,我可以給你一個祝福,希望你永遠不必因困囿於愛情而太過傷神。」

  等這位來的時候崩潰得幾乎就能當場嚎啕大哭、離開的時候卻是拿著朵花開開心心走的求助者離開之後,菲奧娜才有空招待這第二位來客,還是不請自來的客人:

  「我看見你了。」

  她從窗中探出半邊身子去,就算在她的這個角度按理來說應該是看不見迪克的,但是她就是能準確地仰起頭,在滿眼綠色的攀緣植物和磚牆的遮蔽下沖著迪克的方向問道:

  「不下來坐坐麼?請你喝茶,先生。」

  明明上面隔著半個陽臺,還有一堆鬱鬱蔥蔥的植物,但是她就是能準確無誤地隔空和完全不在她視線範圍的人進行對話。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我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自然不會在意你曾經想偷我的貓但是卻失敗了的事情的,來吧。」

  迪克:???我還能怎樣,我能不下去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把我身份都叫破了,我再裝死豈不是更沒面子?!

  幸好他還記得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他可不是一個像達米安那樣曾經試圖偷貓結果慘痛失敗的傢伙,他這次前來可是身負某個更重要的任務的,那就是讓正義聯盟瞭望塔內的氣氛重歸正常,於是他當仁不讓地選擇了那實際中談話方式中最直男的一個,也就是是個人都會用的單刀直入法:

  「B他這個人說話特別氣人,曾經作為他的助手的我深知這一點,要是他有什麼地方說得太直接了,相信我,姑娘,他絕對不是故意的。」

  潛臺詞就是朋友,你是不是在跟這人相處的時候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哎呀不要一個人煩嘛,說出來給我聽聽,我們大家陪你一起進入冰河世紀——不對,是幫你想想辦法拿拿主意呀?

  「啊?」菲奧娜迷茫地搖搖頭:「沒有呀,都挺好的,您真是太客氣了。」

  她認真地看著迪克,就差拍胸脯保證和對天發誓來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話了:

  「他是一位心懷正義、行無偏差的真正的英雄,能和這樣的人相處,不管是共事還是普通意義上的相處,我都會感覺到由衷的快樂,不會因為些許表面上的言辭就誤會他的。」

  迪克這才松了口氣心想,沒出什麼大岔子就好。不過倒也難得有人能夠對著蝙蝠俠那張令哥譚的諸位犯罪分子聞風喪膽的黑臉還不覺得他難相處,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時來運轉?

  「——這就是你被人家小姑娘灌了一肚子茶水之後無功而返的理由?!」對此,紮塔娜只有一個感想:

  「你難道在面對芭芭拉的時候也是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嗎?!你在和人家姑娘合完影還被芭芭拉看見了之後,她說的『沒事我不在乎』就是真的沒事不在乎嗎?!」

  迪克茫然地眨了眨眼,那個迷茫程度和之前菲奧娜的迷茫程度簡直有的一拼,由此可見這倆人恐怕還說的都是真話,而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難道不是嗎?」

  紮塔娜:???這人是怎麼有女朋友的???芭芭拉你要不要考慮趁早更新換代一下???

  「……你再把你聽到的和你說的話全都複述一遍。」戴安娜覺得她現在簡直不是在一個正規的成年人組成的聯盟裡工作,而是在面對一幫情商正在無限逼近於零的小男孩:

  「不要省略,一字一句全都如實複述。」

  在迪克把他聽到的那段對話完全複述過來了之後,神奇女俠作為在場唯一一個身為菲奧娜的「長輩」的人,做了個言簡意賅的評價:「這可真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說得出來的話。」

  身體年齡和心理年齡和婚姻戀愛結合起來之後是個很微妙的問題,如果真的要討論起來的話,恐怕光這個論文議題就能讓一整個心理學小組的研究生們涕淚交加,我們找到課題了!我們可以寫初稿了!

  ——究竟怎樣的程度,才能算是「成熟」,才是可以討論戀愛、婚姻和生育的年紀?

  如果說身體上的年齡到了的話,那心理上晚熟的怎麼解釋?如果說心理上的年齡到了的話,那麼有的人心理早熟得很,十幾歲的時候就有了三十幾歲的人的思維了,就算他們的心理準備好了,可是生理硬條件還沒準備好,這樣的未成年人是肯定不能進入婚姻的殿堂的,先不說別的,對身體的傷害就不是一般的大。

  可如果說一定要心理和生理年齡兩邊都成熟了才可以的話,那麼請問:

  一個正常情況下的年齡應該只有十六歲,但是生理年齡已經有十七歲、心理年齡也絕對不小了的女孩子,到底是不是應該談戀愛的年紀?或者說,由於種種常人無法理解的原因,而在成長的道路上直接跳過了一年的時間的女孩子,是應該按照怎樣的年齡標準去看她呢?再或者說,當一個年輕的女孩能夠用這種過分年長又冷靜的人的口吻和立場去勸解一位年紀比她大的人的時候,這種過早的成熟是不是也反映了她在愛情上的認知的缺失,所以她才可以這麼冷靜超然地沒有共情對面?

  對此紮塔娜倒是有自己獨到的一番見解:「管他呢,反正眼下菲奧什卡未成年不得談戀愛就完事了。」

  正義聯盟剩下的一幫差點當場化身哲學家陷入對這個問題的終極思考的傢伙:???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迪克身為辛辛苦苦跑了一趟卻無功而返的人,當場就想給紮塔娜鼓掌,而他還真的不怕死地這麼做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紮塔娜:是的沒錯,薑還是老的辣——???等等???你什麼意思,站住,給我把話說清楚!


第123章 橘貓要相親

  菲奧娜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通靈師們的夢不會白做。他們的夢要麼是有特殊含義的, 要麼就直接是對未來走向的預兆,有的通靈師在這方面格外有天賦, 便可以通過有意控制做夢的頻率和方向來達到預測未來或者解決困難的目的。而這方面的天賦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即便後期有意培養, 也永遠無法與天生就有這方面天賦的人媲美。比如菲奧娜哪怕已經在班提瓦求學了有一段時間了, 在「做預知夢」這方面的能力也始終無法和瑪莎媲美。

  但是她今晚不僅罕見地做了個夢,甚至覺得這個夢在很多細枝末節的地方都讓她覺得分外眼熟,甚至還因為可能是在夢中,所以這個夢境竟然是自帶獨白的:

  【……在一個大城市裡,他們的家連在一起,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她下意識地偏過頭去,就看見自己的身邊果然站著個年輕男子。他的身上穿著標準的西裝三件套,就算在夢裡這麼粗粗一眼看過去,也能知道這衣服造價不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有的人可能就天生和某些衣服犯沖, 即便是這麼金貴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 也在優雅得體裡帶著一絲褪不去的野性和戾氣。雖然說這人的身形很高,看上去也蠻眼熟的,不過菲奧娜愣是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估計是和她認識的、但是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什麼交際了的傢伙吧。

  【在一個冬天雪花飛舞的晚上,她忽然看見窗外有一片很大的雪花正在飄落, 越變越大,最後那片雪花竟然變成了一個女人,她披著白雪披紗, 身體發出閃耀的光亮,兩眼也閃閃發光。】

  菲奧娜在夢裡看了看自己身上半袖的長裙,覺得這個旁白有點不講道理,就算眼下的溫度略微低了點,看她的衣服也不是能夠落雪的冬天。畢竟她是個「溫度風度最好都有但是實在不行要二選其一的話那就只好為了溫度不要風度」的人,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己大冬天的穿著半袖的裙子在陽臺上晃。

  既然這樣的話,怎麼會有雪花呢?

  ——結果她剛這麼想完,就被殘酷的現實給打了臉。

  還真的從天空中飄落下來了一朵很大的雪花,落在了她不自覺伸出的手指指尖上,而且還真的沒有融化的跡象。隨即,這朵雪花便開始變化了,幾乎是短短幾秒之間,這朵雪花便幻化成了一個女人,長長的、半透明的白雪披紗在她身後自由地懸浮伸展,還在發出細碎而閃爍的光亮,和她自己周身的光芒交相輝映。她的皮膚是雪白的,身上的長袍和頭髮也都是雪白的,帶著銀白色的王冠,氣勢十足地高昂著頭,如果不是個頭小了點的話,這就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冰雪皇后。

  ……等等?是個什麼?!

  菲奧娜渾身一個激靈,然後就在猛然襲來的下墜感裡從這個夢中掙脫了出來。

  夢是有自我保護機制的。比如在夢裡,你要翻開一本你從來沒看過、或者很少看以致都記不清內容了的書——比如大學公選課的課本的時候——就會突然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讓你無法把這本書看下去。否則的話,在翻開書發現書本一片空白之後,大腦的意識就會上浮,告訴你「這是假的」,進而讓你從夢中醒來。

  可對於預知夢來說,能讓它們破碎的關鍵點可不是一本書的內容或者第二天的電視連續劇走向是什麼這麼簡單,而是某種更為玄妙的東西——

  比如「真實」和「未來」。

  如果能夠從一個預知夢裡醒來,除去被鬧鐘吵醒被舍友叫醒被餓醒等種種意外的物理狀況之外,在精神方面只有可能會因為兩件事情:

  第一,你的潛意識已經記住了夢並認同了夢,這樣在未來這個夢指示的內容發生前後,你就可以第一時間回憶起這個夢來,讓過去的夢對眼下的狀況有所説明,在這種情況下醒來的話,是不會記住任何與夢境內容有關的東西的,只會在預知夢應驗的那一刻想起來;第二,就是你雖然沒能記住這個夢,但是觸碰到了這個夢裡的「真實」,因此在醒來,也會隱約記住一些東西,至於能記住多少,就全看緣分了。

  就好比菲奧娜之前做過的那個關於正義聯盟未來會走向巴別塔引領的分裂的未來之夢一樣,「分裂」和「彼此不信任」就是那個夢的真實。

  再比如,當一個人心心念念著的都是兩個月後的猜謎語比賽的時候,只要他的精神力足夠強,他是真的可以夢到和猜謎語比賽相關的事情的,比如謎面,比如舉辦的時間地點和場地內部的詳細安排,再比如他的對手和隊友都分別是誰,但是如果他在夢裡猜出了能夠讓他獲勝的那個關鍵謎語的話,那麼這個夢就再也不會被做第二次了。

  連最本源的、夢境的真實都觸碰得到的人,還需要記住什麼夢境的內容呢?只要記住那個「真實」就好了。而「真實」容不容易被記住、會不會被忘掉之類的——

  全看天意。

  簡而言之,就是應驗起來要慢一點的、八成只能讓人感歎「我做過類似的夢」的第一種方式最為保險也最為常見,同時也最沒用,畢竟誰也不想只能在看著彩票號碼的時候悔不當初地說「這一幕我在夢裡見過」;而第二種方式,也就是探測「真實」只有一次機會,但是如果發揮得好的話,可比第一種要有用多了、也要費神多了。

  於是菲奧娜次日起床洗漱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引得旁邊的瑪莎頻頻多往她這裡看了好幾眼,還附贈一條友情提示:

  「雖然說晚上冥想和曬月光可以有效增長精神力,但是菲奧什卡,容我提醒一下,這幾天是新月期,在黑月亮之下你是無法獲得足夠來自月光的幫助的。」

  菲奧娜一個恍惚,差點把滿嘴的牙膏沫子都咽下去,驚得她趕緊洗漱完畢解釋道:「沒有,我只是做了個夢而已……但是具體夢到了什麼卻忘了,只記得跟雪有關。」

  瑪莎想了想:「你應該是觸碰到了『真實』,因為如果你只是做了個普通的預言夢的話,你應該現在什麼都記不住才是。」

  她的注意力轉移得很快,菲奧娜還沒來得及洗完臉,她就已經對剛剛的那個關於雪花的夢境不感興趣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話題。她饒有興味地往菲奧娜身邊湊了湊,問道:

  「這個月月底通靈師內部有個結業舞會,只不過是跨國在曼哈頓舉行的,你要去嗎?」

  達麗亞正好端著杯熱氣騰騰的、加了伏特加的紅茶經從走廊上經過,菲奧娜敢保證就憑那濃重的酒味,這杯紅茶裡怕是有至少一半都是伏特加:「你還沒在業內正式露過臉呢。」

  跨國旅行對菲奧娜來說太痛苦了,還不如宅在班提瓦裡面看書呢,但是曼哈頓又有帕米拉她們,要是能順路去拜訪一下這些有段時間沒見了的好友的話也很方便……種種需要加起來考量的因素攪和得菲奧娜相當糾結,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瑪莎扔出了個超大的誘餌:

  「舞會上有自助餐,你又不是結業的人,不用跳舞,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而且還可以帶著貓去哦。很多人都不放心把寵物放在家裡,多半都會帶著去的,而養貓的靈媒也肯定不止你一個,萬一你能給你的大橘找個玩伴呢?」

  「那我肯定要去。」菲奧娜一秒倒戈:「正好去拜訪一下哈莉她們,順便萬一能給我的大橘找個伴呢。」

  這話一出,可不得了了,本來好好地在牆角打盹的橘貓突然驚醒,隨即開始瘋狂地喵喵喵咆哮了起來。菲奧娜聽不懂貓語,但是現在在班提瓦可有不止一個能聽得懂動物說話的女巫,尤其對貓這種和通靈女巫們契合度特別高的動物,幾乎可以達成無障礙交流。

  於是菲奧娜二話不說就轉向身邊貓語專業八級精通的達麗亞求助去了:「達麗亞,它在說什麼?」

  「它在說……」達麗亞側耳聽了聽之後,隨即便露出了一個很微妙的表情:

  「『包辦婚姻是不會幸福的』。」

  菲奧娜:???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裡的部分旁白是童話冰雪皇后的原文引用,特此聲明,共計不到百字_(:з」∠)_請放心~

  既然童話都出來了,也就是說對DC老粉來說基本上就知道了接下來是什麼劇情咳咳咳咳【拼命暗示】請不要給後面沒看過這部分的小朋友劇透!!因為——

  反正也要改【心虛頂鍋蓋遁地】


第124章 走運的萵苣

  然而包辦婚姻之所以叫做包辦婚姻, 就是因為它的不可抗性,無論受害者怎樣反抗, 都無法從這宛如宿命一樣的網裡掙脫半分——

  就好像現在被套上了伊莉莎白圈、放進了托運籠的橘貓一樣。

  「乖啦, 又不是讓你非要去一趟曼哈頓就找個對象回來。」菲奧娜蹲在地上, 頭髮上還別了個綠色的萵苣葉子形狀的髮卡, 身上還穿著條淺綠色的波西米亞風長裙和白色的針織外套,簡直就是在一心一意地把自己往萵苣塊莖那個方向打扮。此刻這只人形自走萵苣正在相當開明地跟她的橘貓討價還價:

  「哪怕去玩玩也好,天天悶在家裡很容易不開心的。」

  達麗亞正在一旁幫她檢查行李呢,聽她這麼說的時候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心想,被一個恨不得天天宅在家裡看書的人這麼說可真是憋屈,菲奧什卡也就欺負橘貓不會說人話了。

  橘貓估計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它也沒有真的多麼不高興和不樂意,而是和菲奧娜一樣的懶而已,真是有其主必有其貓。菲奧娜之前明明都被她的橘貓說服了, 正準備順水推舟地說「那既然這樣的話我就不去曼哈頓了」, 瑪莎突然幽幽地從旁邊補了最為致命的一刀:

  「說起結業舞會……我之前做過個夢, 在夢裡你的橘貓和一位老朋友久別重逢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超開心的哦。」

  ——對此,菲奧娜的第一反應是誰竟然能跟我十五磅的橘貓開開心心地久別重逢, 就不怕被吃空錢包嗎?真是個願意捨己為人的壯士。

  然而菲奧娜忽略了最關鍵的一點,這也是很多人最容易陷入的誤區之一:

  誰說能跟貓咪久別重逢的就一定是人?就不能是另一隻貓嗎?

  菲奧娜轉頭一看, 發現自己的橘貓對此也很感興趣,雖然那張肥嘟嘟的、全都是橘黃□□毛的大餅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神色,但是那高高豎起的兩隻貓耳朵暴露了它興奮的內心。

  於是菲奧娜當即便拍板決定, 曼哈頓時一定要去的,橘貓也是一定要帶的。

  這就是她此刻在這裡和達麗亞一起為行李作最後一遍檢查的原因。她把自己的背包來來回回查了三遍,在確定了沒有任何遺漏之後剛想跟達麗亞彙報,就聽見達麗亞發出了對她的行李箱內容物的相關疑問:

  「菲奧什卡,你的裙子呢?」

  菲奧娜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裙子:「這件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畢竟對不用跳舞也不用結業的你來說這不是什麼重要場合。」達麗亞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按理來說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應該特別喜歡那些華麗繁複的東西的。我記得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光是各種各樣的水晶戒指就收集了好幾盒子了。」

  菲奧娜想了想,誠懇地說:「不,我也很喜歡這些東西的,只不過我受財力所限,不敢亂花。」

  這兩人的對話本來應該終止在這裡的來著,只不過這個時候紮塔娜正好閑著沒事幹過來串門,一落地就聽見了這麼句話,便立刻接過了話頭:

  「那我買一件給你?」

  「不行不行。」菲奧娜立刻瘋狂搖頭:「我們不能隨意收人禮物的。」

  紮塔娜這才想起來這些正統靈媒們的規矩真不是一般的多,尤其是在班提瓦,真是生活中處處都有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條條框框。比如吃飯的時候一張桌子不能坐滿十三個人,因為坐滿了十三個人之後飯後站起來的第一個人就要第一個死,所以班提瓦的桌子旁邊永遠不會有十張以上的凳子;再比如別人的婚戒不能隨便交到這些女巫的手裡,而相應的,在遵守了這些讓人頭痛不已的各種規矩之後,能夠好好遵守這些規則的通靈師,所獲得的力量和報酬也是在行事方面沒有顧忌的同行的好幾倍。

  所以本著「不懂就要問,做人要有求知精神」的原則,紮塔娜問道:

  「如果收了禮物的話你們要付出什麼作為交換呢?」

  菲奧娜想了想,回答道:「等價交換吧,只要付出同等價值的物質或者精神方面的幫助就可以了。」

  紮塔娜有點無法理解這個交換方式,菲奧娜立刻就給她舉了個例子來解釋:「你看,你剛剛說要送我一條新裙子。因為你在送禮的時候是很自然的,情緒也很平穩,不帶太多的正面情緒波動,所以如果我收下了你給我買的裙子的話,那我日後想要報答你的話,只需要還給你同等價值的東西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你剛剛因為要『送禮』這件事而產生了開心或者心滿意足的正面情緒的話,那麼日後我要還這份禮,就勢必要在同等的金錢方面的價值之外,也將這份正面情緒回饋給你,也就是說,我不僅要送給你同等價值的東西,還要讓你感到同樣的開心。」

  紮塔娜有點吃驚:「這麼說來,你們豈不是不能收任何禮物了?」

  「還是可以收的,比如來自師長、親人和愛人的贈禮,都是可以毫無顧忌地收下也不用考慮日後需要予以回報的。」菲奧娜解釋道:

  「但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被劃在『師長』的範圍裡,畢竟紮塔娜這麼年輕漂亮!」

  現在還沉浸在夜翼的那句「薑還是老的辣」帶來的心理陰影裡的紮塔娜差點沒為菲奧娜的這句話當場表演一個熱淚盈眶:你說說、你說說,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於是直到最後,菲奧娜前去曼哈頓的時候帶著的行李箱裡也沒有禮服裙的蹤影,只放了一大堆書和筆記,還有她慣用的部分可以放在行李箱裡的通靈工具,剩下的那些難以收納的,比如山羊頭骨和蠟燭之類的東西,就只好跟運送橘貓一樣辦理托運了。

  於是當晚進場的時候,就看出菲奧娜穿這一身簡單的裙子的好處來了。在把大橘放在了寵物託管區之後,她就可以一頭紮進會場,在桌子邊轉來轉去拿東西吃,美中不足的唯一一點就是場上的盤子裡沒什麼萵苣。

  如果是正常的結業舞會的話,那麼舞會上肯定少不了璀璨明亮的燈光和美味的食物,還有寬敞的舞池以及在舞池裡相擁起舞的人們。但是不管是這次舞會的舉辦方還是參加方,好像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和「正常」扯上關係,所以在舞池的另一邊還有個獨立的房間,被雜亂陳列的桌子分割成了零碎的好幾個空間,這些桌子上都鋪著純黑的桌布,每個坐在桌旁的人都有一堆人圍著在探討學術問題。

  菲奧娜還在這邊晃呢,就看見達麗亞在那邊對她揮手,她趕緊三步並作兩步沖過去,結果到了之後才發現,在達麗亞的面前還坐著個人,是個花白的頭髮整整齊齊梳在腦後,挽了個正兒八經的髮髻的老太太,雖然她個字不高,但是自帶的那種獨屬於通靈者的氣場讓人絕對難以忽視她的存在。

  ——要命的是,菲奧娜還認識這人。不,與其說她認識這人,倒不如說業內但凡消息靈通一點的,都應該聽說過這位曾經在俄羅斯總統葉利欽組織的特別調查小組中擔任要員的大名鼎鼎的通靈者。

  葉蓮娜·達維多娃對菲奧娜露出個和善的微笑,開口詢問達麗亞道:「這是你的學生?」

  「是的,剛來班提瓦不久,不過我們也沒什麼能教她的。」達麗亞輕輕按著菲奧娜的肩膀,把她往葉蓮娜這位老前輩的面前推了推:

  「這是菲奧娜·彼得羅娃·別列科瓦,就是之前那段時間傳得很火的『萵苣』。」

  菲奧娜:……這個也能用來介紹?!對不起打擾了我想回家——!!

  一聽見這個名字,就連葉蓮娜都露出個忍俊不禁的笑容來了:

  「小彼得羅娃……我好像聽說過你。」

  「您好。」菲奧娜第一次和這位有名的、據說在前俄羅斯總統組建的小組裡就任過的前輩直接打照面,緊張得手心都有點出汗了:

  「之前在紐約的時候,我曾經見過您的一個學生。」

  她之前對這位前輩的瞭解,最多也就是在各種地方聽說過她的名字和事蹟、見過她的照片和畫像而已,在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感應能力的時候,她可以聽見和看見面前的人最專注地想著的事情片段,所以她才可以毫無阻礙地在見面的第一時間就叫破傑森·陶德的真實姓名,才能認出這傢伙就曾經是她養過的貓,才能夠在和紐約占卜屋裡的騙子對峙的時候,第一時間叫破她的老師的名字。

  而那個占卜屋裡的騙子的老師,好巧不巧就是葉蓮娜·達維多娃。

  不過自從她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之後,就再也沒有這麼冒犯地窺探過別人的隱私了。因此菲奧娜眼下便無從知曉,這位大名鼎鼎的靈媒前輩對自己曾經把她的學生送進警察局有什麼感想,畢竟誰都不能擔保葉蓮娜·達維多娃是不是那種念起舊情來什麼都不顧的老糊塗。

  然而菲奧娜就是這樣的人,只要是錯誤的事情,那麼就算用再多的人情世故去牽制她,她也是要大聲說出來,對此予以反駁和譴責、並且將這種錯誤的行為予以對抗的性子。

  不過幸好葉蓮娜沒有念跟這種不學無術的徒弟間不必要的舊情的意向。她沉默著點了點頭,隨即伸出手去,滿懷慈愛地摸了摸菲奧娜的頭髮:

  「是個好孩子啊……沃斯科波耶娃,你可真走運。」

  作者有話要說:

  「一張桌子吃飯的時候坐滿了十三個人,那麼飯後站起來的第一個就要死」出自【大難不死的男孩和他的一生之敵·切片狂魔·無鼻怪糾纏不休的七個年頭】,霍校占卜課教師西比爾·特裡勞妮在耶誕節吃飯的時候的預言。看過個分析貼,這個預言橫跨了七本書後完全應驗了來著……引用,特此說明。


第125章 支柱的弊端

  達麗亞立刻就拿出了菲奧娜曾經只在超市的促銷區見過的推銷員的架勢, 想把自己菜園裡的——不對,把班提瓦裡的——這顆上好的萵苣推銷出去:

  「那您有沒有興趣給她一個祝福呢?」

  葉蓮娜怔了怔, 隨即很寬和地笑了起來。她的笑容裡帶著年長者特有的慈祥和包容, 和那些童話故事裡刻薄陰險的老女巫不同, 如果不看她周身的氣場的話, 這就是個最常見的普通的小個子老太太,是那種會出現在隔壁的菜園子裡、天天坐在小馬紮上眯著眼睛曬太陽的和善的老人:

  「沃斯科波耶娃,你可真精明。」

  她從口袋裡顫巍巍地掏出副老花鏡來架在鼻樑上,眯著眼睛仔細端詳著面前的菲奧娜,半晌之後才遺憾地搖了搖頭:

  「不行,沃斯科波耶娃,不是我不幫你們……」

  她說話的時候語速偏快,和正常情況下這個年齡的老人都不一樣,還格外清晰, 有種竹筒倒豆子蹦躂蹦躂的歡快感和緊迫感。葉蓮娜用她那枯瘦的手指輕輕碰了碰菲奧娜的手指, 粗糙皸裂的老人的手和年輕柔軟的肌膚相碰觸的一瞬間, 菲奧娜感受到了一陣轉瞬即逝的寒意,就好像被黑巫術窺視和試探了一樣。

  ——可是葉蓮娜怎麼看都不是那種會用黑巫術的人啊?

  正在菲奧娜驚疑不定的時候,葉蓮娜又開口了。她對著菲奧娜安撫地笑了笑, 解釋道:

  「她受的白巫術的保護太過完全,來自外界的任何祝福都會打破這個平衡的。」

  達麗亞有些失望, 不甘心地問道:「連您都無法在這過分純粹的支柱里加點來自別的體系的祝福進去吧?」

  「我能,但是我不敢。」葉蓮娜摘下了那副眼鏡,菲奧娜這才發現這幅眼鏡的鏡片是有著淡淡的、有別于普通玻璃或者樹脂鏡片的光澤的, 而她恰好對這光澤十分熟悉,也就是說,這是一副水晶眼鏡,對於感應能力因種種因素被削弱了的人來說,可以專門用來看他人的周身氣場,起到一個增幅「眼外之眼」感應能力的作用。隨即葉蓮娜說的話正好驗證了這一點:

  「人老啦,是很惜命的。」

  「沃斯科波耶娃,你看,我已經到了不借助這東西,就連這麼有潛力的年輕人的氣場都看不清的地步了。」

  達麗亞輕輕歎了口氣,輕微到了讓人簡直難以察覺的地步,不過還是被敏銳的菲奧娜發現了。她正想問這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就又聽到年老的通靈師用那種吐字格外清晰而有力的聲音問道:

  「她什麼時候才能結業?」

  「快了。」達麗亞想了想:「大概明年就可以了。」

  「那來得及。」葉蓮娜安慰達麗亞道:「我沒從她的身上看到任何提前崩壞的徵兆,未來一定會有樂觀的轉機等著你們的嗎,安心吧。」

  等到她們從這邊的側屋離開之後,菲奧娜已經攢了一肚子的問題了,都沒心思回到正廳的舞會裡去尋找她最愛的萵苣了,一疊聲地問道:

  「我明年就要結業了嗎??!這是開玩笑的吧達麗亞?」

  達麗亞正準備解釋另一件事情呢,結果被菲奧娜過分清奇的關注點給噎得差點一口氣咽進肚子裡:

  「菲奧什卡……你的關注點是不是不太對?」

  菲奧娜仔細想了想,才發現另一件事也很值得關注:「啊,那個倒沒什麼,我相信達麗亞做的事情肯定有道理。」

  達麗亞歎了口氣,覺得自己今晚真是前所未有地心累,還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拆開給她一一解釋比較省心:「當然沒跟你開玩笑,傻姑娘。」

  「還記得嗎?你剛來班提瓦的時候我們就說過,能教給你、讓你進修的東西其實不是太多,最主要的是引導你學會掌控自己的力量,還有把一些大家都知道但是就你不知道的常識和規則傳授給你而已。」

  她滿懷感慨地輕輕拍了拍菲奧娜的背:

  「而你一直都學得很好,現在班提瓦已經沒有什麼能夠繼續教給你的了。」

  「現在我要給你解釋的,是另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她握住了菲奧娜的手,菲奧娜這才發現,達麗亞那似乎一直以來都溫暖而讓人有依賴感的手,在今晚竟然指尖冰涼,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一樣:

  「任何東西都不是十全十美的。」

  菲奧娜半知半解地點點頭:「我好想知道這麼個道理……可是這跟白巫術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大了去了。」達麗亞苦笑:「越是十全十美的東西,就會毀滅得越快。」

  「我怕你真的會過早地擁有摯愛……菲奧什卡啊,你之前說過的那個問題其實我也在一直考慮,並且也在為此努力,已經查過很多資料了,但是我越查就感覺越心驚。在通靈師們留下的記錄裡,的確有很多人跟你一樣,曾經享有白巫術四大支柱的保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這些人全都因為種種原因,過早地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裡。」

  達麗亞突然握住菲奧娜的肩膀,用力地注視著她的眼睛,似乎要把所有的迷茫都從這雙朦朧的灰眼睛裡驅逐出去、讓她自己趕緊認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和緊迫性:

  「我們不能冒這個險,菲奧什卡!葉蓮娜不是黑巫術的使用者,她對這方面東西連瞭解都不瞭解,只是用混沌的氣息試探了你一下而已,你的反應就如此劇烈了,那麼如果等你真正集齊了白巫術的五大支柱之後會有怎樣的後果,你想過沒有?」

  「如果我從這些人的經歷裡得出的結論是真實的話,那麼我們之前可能都搞錯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白巫術對你的保護,不僅僅是通過加強你本身的防護罩排斥外界對你有害的東西來達成的,而是通過加強防護罩的同時,排除『一切有可能對你有害』的東西來達成的!」

  菲奧娜渾身一個激靈。

  在這還算溫暖的室內,她頓覺如置身冰窖,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

  「……我懂了。如果純粹到了極點的話,它們有可能連我都要排斥。」

  ——這就是白巫術最不方便的地方。除了永遠純潔無暇的白巫術自己之外,它排斥一切外界。不管是黑巫術還是自然魔法還是混沌氣息,只要不在白巫術的體系之內,那麼為了維護白巫術的純潔,它就要將這些異于白巫術體系的東西盡數排斥。

  而菲奧娜不僅是白巫術的運用者,在置身刺客聯盟無人教導她的那些年裡,她旁證博學,什麼都瞭解了一些,也除了黑巫術之外什麼都會使用一些。如果這個理論真的成立的話,那麼這就是典型的「我殺了我自己來保護我自己」的鬧劇。

  然而關於白巫術的資料實在太少了,要不是有了東方三聖族的「五大支柱」的這方面的資料的話,她們可能連這個盲區都發現不了,就算眼下她們發現了,也無法有力地對此予以證實——東方三聖族的書可不是什麼圖書館裡的書,想借就能借到的,即便是身為他們的後裔的紮塔娜也無法幫到更多了。

  正如達麗亞所說的那樣,她們不能冒這個險。

  更要命的是現在就算知道了白巫術的最大的弊端,她們也沒有別的辦法能夠解除已經有了的四大支柱的保護,哪怕是知識面廣博得很的達麗亞目前為止僅知的能夠打破一個祝福的方式,就是讓另一個巫術體系的人予以一個新的祝福,這樣,白巫術的祝福就不會再那麼純粹,也就可以不用把菲奧娜本人都一併排斥了。

  結果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眼下菲奧娜已經擁有的白巫術的四個支柱就已經齊全得讓葉蓮娜·達維多娃都要謹慎地選擇退讓了。

  「所以我才會讓你來曼哈頓,瑪莎也知道這個,所以她才會跟我一起把你勸來曼哈頓。我們本來以為葉蓮娜能夠幫得上忙的,就商量好了,如果能順利解決這個問題的話就不告訴你,結果沒想到……」達麗亞難得地會有這種垂頭喪氣的情緒:

  「可是連葉蓮娜都沒法和四大支柱抗衡……算了,我再另想辦法吧。」

  「沒事的。」菲奧娜踮起腳,抱了抱達麗亞。明明她才是那個最需要擔心自己安全的人,她卻展現出了相當冷靜的、能夠安撫人心的態度: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柔和而又堅定,不像是在安慰人,反而像是在闡述一件未來肯定會發生的事情了,就連滿心焦躁的達麗亞都被安慰到了,對她笑了笑:

  「嗯,會好起來的。」

  其實菲奧娜遠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淡定,但是她的內心就是有種隱隱的預感,而這種預感從來就沒有失靈過:

  這件事一定會被完美地解決的。至於到底具體怎麼解決,她也不知道。

  於是心事重重的菲奧娜決定去擼個橘貓緩解一下壓力,結果她剛走進寵物託管區,就發現了讓她大跌眼鏡的一幕:

  她的橘貓竟然在對人撒嬌?!

  菲奧娜還維持著蹲在地上試圖抱貓的姿勢,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想驅趕這一幕幻象,然而似乎並沒有什麼用,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大橘不僅靈活地在地上打著滾兒,甚至在打滾賣萌結束之後朝天露出了自己軟軟的肚皮,向著面前這個懷裡抱著只三花的高大男人開始撒嬌:

  「喵~」

  菲奧娜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那個眼熟的身影,而是被這個身影抱在懷裡的貓:這個三花怎麼看怎麼眼熟啊?!這不是她之前還在哥譚開花店的時候在後院用紅色水桶誘捕到的桶桶嗎?!等等……既然桶桶在這裡的話,豈不是……

  下一秒她的猜想就成了真,抱著三花的人也發現了她,開口問道:

  「你在這裡幹什麼?」

  「啊。」菲奧娜抬起頭來看著這人,發現當她蹲著的時候這海拔上的落差簡直有從馬里亞納海溝的溝底到珠穆朗瑪峰的峰尖那麼大,便從地上站了起來,想跟這人打個招呼。

  結果她剛想開口,就發現了一個很致命的問題,她忘了這人叫什麼了。

  都說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尤其是在各種尷尬的情況下,創造力和應急能力都被一刹那發揮到了極致,此話果真不假,菲奧娜也不例外。她沉著冷靜地思考了不到一秒鐘,就對著面前穿著西裝三件套的高大男子伸出了手,並深覺自己現想出來的這個稱號簡直棒到難以讓人反駁半個字,值得一個誇獎:

  「桶桶他爹,你好。」

  突然就被升級了輩分的傑森:???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輩分的小劇場】

  傑森:???桶桶他爹是個什麼鬼???

  十年後的菲奧娜·韋恩隔空喊話:珍惜現在的這個稱呼吧,至少是個平輩!

  傑森:????????????

第126章 風中的鈴音

  傑森覺得如果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在蝙蝠家裡脫穎而出, 取代了迪克·格雷森一躍而成全家裡脾氣最好最有包容性的那個人的話,就肯定是被這樣的腦袋裡永遠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的小姑娘害的, 為首的代表就是這個「小忒彌斯」, 畢竟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紅頭罩, 不能跟女人和小孩計較。

  而且他這次前來是身負某個重要任務的, 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他連著裝風格都改變了,還做了簡單的易容,自然不可能在這個保密性不甚良好的地方對菲奧娜進行自我介紹,只得故作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稱呼。

  菲奧娜:我可真是機智。

  她只是不太懂怎麼具體處理人情世故而已,對解讀氣氛什麼的還是比較敏感和在行的——至少菲奧娜自己是這麼以為的。於是她在感受到了眼下的空氣中彌漫著某種略顯尷尬的氣氛之後,她就開始很努力地開啟新話題,試圖讓兩人之間沉默的氛圍能夠變得和緩一些了:

  「桶桶他爹,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已經不是區區緩和氣氛的程度了, 這簡直就是在無聲地盤問, 只不過盤問的方式比較委婉了一點而已,然而也著實委婉不到哪裡去。

  對著一個明顯不屬於通靈師這個行業的人問「你為什麼會來這裡」,還想得到怎樣的回答?無非就兩大種答案嘛, 要麼是被別的同行帶著混進來看熱鬧的,要麼就是自己偷偷摸摸混進來的, 因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再結合這人一身相當正式的穿著來看,他前來這裡的原因理應是前者,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同理可證,近蝙蝠俠者就肯定不會為了「看熱鬧」這麼淺薄的事情而勞心勞力。

  菲奧娜看著他沒有回答,又問道:

  「如果不是什麼大事的話,說來看看?沒准我能幫上什麼忙呢。」

  畢竟在哥譚,人家好好的一個人在從貓變回人之後來她的花店裡打聽消息的時候,她不光當面扒掉了人的馬甲不說,還試圖給人繼續塞妙鮮包和貓爬架,這的確挺不給人面子的。菲奧娜當時還沒感覺出來這麼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然而在離開了哥譚、來到了班提瓦的這些日子裡,她接觸過的正常人也越來越多,自然也就慢慢地知道了一些適用于正常社交的言辭和行為,比如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學會裝傻」。

  就算不會裝傻,也不能像之前那樣,忒不給人面子。

  她本來就沒想過能得到什麼回答的,結果萬萬沒想到傑森還真的回答了她:

  「我是來借你的貓的。」

  菲奧娜疑惑地歪了歪頭:「你要我的大橘幹什麼?你都有桶桶啦,難道一隻貓還不夠你養的?」

  她雖然沒把隨後的那些潛臺詞說出來,但是傑森愣是從她微妙地戛然而止的話尾裡把下半句話聽出來了:

  這人竟然能養兩隻貓,一定是個豪門大戶,實名羡慕了。

  傑森:???

  此人在從拉薩路池出來了之後就性情大變,僅有的那點耐心可能都給了老人小孩這樣的弱勢群體,然而在面對著同樣因拉薩路池死而復生的菲奧娜的時候,傑森卻有了種很微妙的感覺,就好像他在面對著的,不是一個滿腦袋都裝了各種各樣奇思妙想的小姑娘一樣,而是一塊能夠吸收走很多負面東西的海綿。

  他甚至都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因拉薩路池而生的那些額外的暴戾情緒全都在被漸漸地吸走,取而代之湧入他的頭腦和精神世界的,是更加平和的、能夠安撫人心的東西。

  但是世間的任何東西都是能量守恆的。那些過分負面的情緒如果在他這裡都不能消解,那又怎麼可能在一個比他還要弱小的小姑娘身上被化解掉呢?那些補給了他的正面的情緒,如果是從菲奧娜這裡給他的,那麼她自身產生的那些空缺,就要用這些負面情緒填補上嗎?

  這也未免太損己利人了。

  ——然而更讓傑森感到不對勁的、甚至隱隱有種失控的不祥預感的就是這一點,面對著這麼純粹無害的善意交換,他卻無法主動中斷這個連結、這次交換,甚至連主動移開腳步都不可能。

  些許的冷汗從傑森的背後緩緩滲出,他終於確定了,紮塔娜和聖彼德堡的女巫協會在伏案鑽研了許久之後,得出的那個結論真的不是坑人的:

  世間從來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是十全十美的,尤其是對於本來就是純潔無瑕的白巫術來講,過於齊全的保護最終反而會戕害到被保護的那個人。

  當白巫術的支柱過分齊全——至少四根及以上——之後,它就不會僅僅通過「加強防護」這麼簡單的方式去保護受益者了,而是會通過更為強大的方式來施加保護,不僅要加強防護罩,還要淨化周圍的環境,如果有必要的話,連受益人也可以一起淨化掉。

  如此才能稱得上徹底純潔。如此才能算得上無人能破的絕對保護。

  傑森一開始接到紮塔娜交給他的這個任務之後還不怎麼把這當回事呢,在他看來,過分的無害和純潔能有什麼問題,最多估計也就是讓受益人只能吃素吧:「這樣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去了。」紮塔娜解釋道:「最嚴重的程度,也就是她受五根支柱齊全時候的保護我們現在還不用擔心,而至於『淨化周圍』這個的威脅性我一時半會跟你說不清楚,你混進他們的結業現場,去跟她當面說幾句話就能感受到了。」

  現在傑森自己終於感受到了過分的純白的威力,深感自己之前真是太小看白巫術了。毫不誇張地說,如果真的讓菲奧娜再在他面前站一會兒,地下世界的災星紅頭罩可能就真的要放下雙槍回歸家庭感受所謂的親情之愛、閑著沒事還能在白天幹點諸如扶老奶奶過馬路這樣的好事了。

  這個念頭一在傑森的腦海裡有了個雛形,就被他自己強行砸碎了,還揉吧揉吧塞進了記憶的死角裡,嚴令禁止自己再想這些事情——

  這也太精神污染了吧?!再正義的精神污染也是精神污染!

  於是肩負著重任的紅頭罩開口了:

  「我來借你的貓。」

  這下終於輪到菲奧娜一臉懵逼了:???

  「你要借我的貓……相親嗎?」菲奧娜委婉地提示道:「桶桶他爹,所有的三花公貓都是太監哦,目測我家大橘目前為止還沒有去發展貓界彩虹之戀的想法。」

  可能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是一個人上輩子欠的、要這輩子來還的債,除了兒女之外,只有某些十五磅的、極其熱衷給自己主人捧場或者打臉的大肥橘了。就在菲奧娜為自己的橘貓發表了「直貓宣言」之後,這只大橘就用切身舉動來反駁了菲奧娜——

  它真不愧是一個靈活柔軟的胖子,在看見了那只三花終於成功地從傑森懷中掙脫出來之後,立刻就敏捷地來了個原地起跳,一頭拱翻了對面的三花的貓屁股。

  又短暫又長久的沉默頓時出現在了兩人兩貓之間,最後打破菲奧娜和傑森面面相覷不過誰都不太想先開口說話的氛圍的,是終於成功地把三花貓坐在了屁股底下的大橘的一聲得意洋洋的貓叫:

  「喵嗷~」

  最後菲奧娜幾乎是熱淚盈眶地把自己的大橘交出去的,簡直就是個十成十的愛貓成癡的老母親的形象,恨不得一次性把所有的事情都囑咐到位:「你可千萬不要虧待它,我的大橘要吃貓飯的,貓飯要嚴格按照比例調配,不能隨便往裡面加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們人類吃的飯;如果表現好的話隔段時間就得開個罐頭給它,但是如果它閑著沒事裝病討罐頭吃的話千萬不要被它迷惑,一定要帶它去看獸醫;給它準備個貓爬架就好,可千萬別把它關在貓別墅裡,它很乖的,絕對不會隨意弄壞你的東西……」

  傑森耐心地聽完了之後點點頭示意道:「好了,我都記住了。」

  他拎著裝著橘貓的托運箱都走出去很長一段距離了、遠到連菲奧娜都看不見了之後,才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來:

  這就是紮塔娜和女巫協會一起想出來的緩兵之計,先把代表了一部分「蔭蔽」的橘貓從菲奧娜的身邊帶走,還要是菲奧娜主動把貓送走的,這樣最好。

  雖然帶走橘貓這件事不能讓她「蔭蔽」的支柱徹底崩壞,但是至少可以減輕一部分支柱予以的保護的力度,在「摯愛」的支柱正在日益增強的同時,通過削減「蔭蔽」,從而達到短暫重回以往的、不會太過分的平衡的效果。

  而傑森身為除蝙蝠俠之外、曾經以貓的身份和菲奧娜有過接觸的人,自然就是去做這件事情的最佳人選了,畢竟在面對動物的時候,多半人的警惕心都要比面對人的時候少一點的。

  在把橘貓送走了之後,菲奧娜突然就打了個寒顫,乍然就有了種正在被什麼東西盯上的感覺。

  她下意識地就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夢境,正好眼下她也身處陽臺之上,便把手伸出去,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還真的接到了一片雪花。

  菲奧娜驚疑不定地看著落在她指尖的雪花,那片雪花玲瓏又小巧,在她的指尖都停留了好幾秒的時間也沒有融化,反而開始逐漸有著變大、抽長、變成人的跡象了。

  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來自遙遠的風中的一聲輕微的、美妙的鈴音。


第127章 眾籌買書啦

  那一聲鈴聲是如此的輕微又動人, 壓根就不像是從外界傳來的,而是從心底傳來的一樣, 就好像有個巴掌大小的、童話故事裡才會有的仙子, 正在用小小的鈴鐺在人的心底奏樂一樣。

  這鈴聲越傳越近, 越來越響, 菲奧娜就算是想忽視這明顯的異常之處也不能忽視了,而且與此同時,伴隨著越來越近的鈴聲,落在她指尖的那片雪花終於開始了它的變化。雪花的主幹開始抽長,變出了人類的身形,那六個尖尖的、晶瑩剔透的尖角則慢慢地收攏,最後凝聚成了一頂尖尖的王冠,輕巧地落在了那個剛剛從雪花變成的女人的身上。

  她的個頭不大,只有菲奧娜的小臂那麼長, 但是渾身上下的比例無一不完美, 而且也真如菲奧娜的夢所預示的那樣, 她的周身縈繞著細碎但是明亮的光芒,身後披著半透明的白雪披紗,這披紗的長度是那麼的長, 如果她不是懸浮在空中的話,想來一定會被自己的披紗絆倒的——那可不行, 這世上怎麼可以有被自己的披紗絆倒的女皇呢?

  菲奧娜被眼前這超乎尋常認知的一幕給驚到了。這一幕實在太過美好,帶著童話故事裡才有的那種浪漫和夢幻的氣息,純潔得讓人完全生不出逃離的心思來。自從菲奧娜來到了班提瓦之後就開始什麼書都看了, 尤其是在刺客聯盟的時候沒有機會看到的那些諸如《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這樣絕對不會出現在刺客聯盟的書庫裡的書,都被她如饑似渴地看了個遍,她的腦海裡自然而然地就浮現出了和這一幕完全可以對應起來的一則童話故事的名字:

  冰雪皇后。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出了聲:按理來說,冰雪皇后應該是個身形高大的女人,而且她也不是加伊,性別就不對,眼下她的身邊更沒有別人的陪伴,也就不存在什麼格爾達了;再說了,退一萬步講,童話故事這麼浪漫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現實世界裡呢?

  不過白巫術沒有對她發出警告,也沒有將這個由雪花幻化成的人攔在防護罩的外面,所以這個冰雪變成的小人兒應該是無害的吧,就像是傳說裡的雪花小仙子這一類的東西?

  而正在她思考的時候,那個身形修長的女人從半空俯下身來,飛速地親吻了一下菲奧娜的眼睛。她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快得菲奧娜都沒能反應過來,便只覺一陣透骨的涼意好像活物一樣,從她那只被親吻過的眼睛一路鑽進了心底。

  菲奧娜捂著自己的那只眼睛,只覺得在這麼氣候宜人的眼下,能體會到被冰雪迎面吹來迷了眼的感覺也莫過如此了,要不是她身上穿的衣服足夠厚,恐怕就要被那股透心的涼氣給凍得打起哆嗦來了。據她所知,能夠通過親吻他人眼睛實現的巫術,只有祝福和詛咒兩種,而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就施加給別人祝福的,哪怕有了白巫術的增幅也不可能,這就讓剛剛的那一個印在她眼睛上的親吻變得詭譎起來了:

  「你是什麼人呢?」

  那個雪花化成的女人根本就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她用那雙銀白的、冰冷的眼睛細細打量著菲奧娜,疑惑地開口:

  「加伊,加伊,你為什麼還不跟我走?」

  菲奧娜的背後頓時沁出了一片細密的冷汗。如果這不是有人在跟她開惡劣的玩笑的話,那麼她可能真的遇見什麼麻煩的東西了——

  她遇見了「故事」。

  故事和傳說,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歷史。或許在漫長的時間的磨礪下,在一代又一代的傳承過程中,會發生那麼點細微的扭曲,但是這點扭曲和它們曾經代表的光輝歷史相比,可謂是微不足道了。曾經有人依著荷馬史詩的描述按圖索驥,找到了傳說中的城池和財富;曾經有人追尋著希臘神話的隻言片語,找到了舊時代神靈的神廟;北歐神話裡的神靈也曾經在地球現身過,就在隔壁不遠的紐約,甚至還有其中的一員加入了復仇者;菲奧娜襲承了正義女神忒彌斯的部分血統和力量之後,凡是在神話體系中位置不如忒彌斯高的人和神,就都要被菲奧娜所影響、更嚴重一點的話還會被她操控。這樣想來的話,童話故事裡的人出現在現實中,其實也不是很奇怪。

  但是如果這真是那個名為「冰雪皇后」的童話故事的話,那就很成問題了!

  這個故事菲奧娜剛看完不到兩天,對裡面的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比如說加伊的眼睛裡是怎麼有的那片鏡子碎片,又是是怎麼跟著冰雪皇后走的;格爾達又是怎樣歷經千辛萬苦,去冰雪皇后的宮殿裡救出加伊的;兩人最後拼出來的那個單詞究竟是什麼……但是不管她怎麼回想,也可以明確地確定一點:

  無論哪個童話版本裡,都沒有這麼小的冰雪皇后,也沒有獨自一人的加伊,更別說她這個「加伊」的性別還發生了原則上的錯誤了。

  那麼眼下這個狀況是怎麼回事?!

  菲奧娜思慮再三,斟酌著開口,慎之又慎地接著這個小人兒的話往下說:

  「因為我的眼睛裡沒有鏡子碎片。」

  「外面的世界這麼好看,我們為什麼要終年和那些冷冰冰的白雪為伴呢?你難道就不想看看這裡的景色嗎?」

  ——直到這時,菲奧娜也能明顯地感受到,一直縈繞在她周身的白巫術並沒有對她面前的這個冰雪小皇后報以任何的排斥和警惕,也就是說,這傢伙其實對她來說完全就是無害的,只不過可能表達的方式有點小問題罷了。

  結果正在她滿心慶倖「幸好還有白巫術的支柱保護作為最後一道警戒線」的時候,這玩意兒就對著她發出了預警。

  菲奧娜:??我怕是個烏鴉嘴哦?!!

  只不過這次的來自白巫術的預警完全不像之前的那樣,來得明明白白又果斷迅速,而是斷斷續續的,甚至還帶著一絲的猶豫和遲疑,就好像連它也在為難、不知道該不該把面前的這玩意兒判斷為「對菲奧娜有害」的東西一樣。

  菲奧娜終於對面前的這個小人兒生出了警惕,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眾所周知,如果不想和某件事、某個人扯上關係的話,就千萬不要和它有任何的交際和牽扯,而言語又是最能夠將兩人的關係牽繫在一起的東西,哪怕是簡單的一句話都有可能將兩個完全不相關的人、不相干的事結合起來,更別說像她這樣,已經和這個來路不明的冰雪小人兒進行了一番對話的情況了。

  那個渾身都在閃閃發光的小人兒對菲奧娜張開了雙手,菲奧娜能明顯地看到在她的披風下穿著的是白雪做的長靴和帽子,還有一件皮衣,這些衣服都是方便在駕駛那種老式的、由馬匹拉動的車子的時候穿的,恰恰又和童話故事裡記載的、對冰雪皇后的描述詭異又完美地吻合上了:

  「來吧,到我的皮衣裡暖和暖和。」

  菲奧娜連連擺手,試圖後退,但是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雙腳竟然完全不聽使喚了,就這麼停在了原地——不,根本就不是什麼不聽使喚,而是被凍得失去了知覺:「不了不了,我想回家!」

  剛剛還在輕聲細語跟她說話的、疑似「冰雪皇后」的人突然就生氣了,那張冰冷而精緻的臉一刹那完全扭曲了,兇惡得讓人不敢直視,菲奧娜發誓,她都能在這傢伙的背後看到熊熊沖天的怒火了:

  「你說什麼?!」

  ——就在這一瞬間,來自白巫術的警告終於響徹菲奧娜的腦海。

  象徵著純潔的保護的白巫術終於在關鍵時刻發揮了它早就應該發揮的作用,保護著菲奧娜從這攝人的低溫裡強奪回了些許的對身體的操控權,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菲奧娜剛想回到大廳裡去,卻發現自己的身後已經失去了所有離開的道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冰雪皇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俯下身去,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問道:

  「現在你不冷了吧?」

  按照正常的童話故事的流程來走的話,接下來應該是「冰雪皇后在加伊的頭上吻了一下,加伊感覺這個吻十分冰冷,就好像冰雪皇后在他的心裡放了塊冰一樣,於是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坐在了冰雪皇后的大雪橇上離開了自己的家鄉」這樣的走向。然而在菲奧娜的身邊,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都發生過了,還真不差這一個童話故事的「不走流程」。

  剛剛的那一個吻完全沒有讓菲奧娜感覺到半分的寒冷,然而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精神力的迅速潰散,幾乎就在這個「冰雪皇后」親吻完她的下一秒,她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踉蹌著跌坐在了陽臺的一角。分毫動彈不得的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冰雪的小人兒不知道從哪兒掏了架和她纖細小巧的身形完全不符的、正常大小的雪橇出來,二話不說就把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菲奧娜給搬了上去。

  ——對,沒錯,是這個冰雪皇后親自用手把菲奧娜搬到了雪橇上去。

  菲奧娜:???這個冰雪皇后也太硬核了!!!我抗議,這不是童話!是綁架!

  ——可是誰又能說,童話裡寫的,就一定是好的東西呢?童話又不僅僅是寫給小孩子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童話……有人看過那個《凱爾格朗智鬥女巨人》嗎,童年陰影orz沒看過的就不要去看了,會懷疑人生的……

  接下來走的是童話女王劇情線!訂閱本章即可加入我們的眾籌計畫:給童話女王買三年高考兩年模擬,大學英語四六級真題,所有小語種的歷年專四專八真題合集,考研考公輔導書!不是說童話女王的力量來自那本古老的書和想像力嘛,那就把她關進這些書裡,好好在題海裡磨煉想像力吧_(:з」∠)_學成出來後還能去考個研找個活兒幹啥的,不要天天想著什麼亂七八糟的騎士和公主的故事【痛心疾首.JPG】

  讓我們一起高呼本章的口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第128章 童話的力量

  菲奧娜從來沒覺得自己有恐高的毛病, 但是在被這個疑似冰雪女王的雪橇帶著在天上跑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後,她悲哀地發現, 如果接下來還要這個人帶著在寒風刺骨的萬丈高空上繼續狂奔不止的話, 那麼任誰都要被硬生生地嚇出恐高症來的。

  幸好在她凍得支撐不住之前, 那架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的雪橇終於緩緩停了下來, 降落在了一處古典而優雅的花園面前。這座花園是由雪一樣潔白的大理石搭成的,幽幽的叢林中流淌著清澈的溪水,發出淙淙的動人聲響,和偶爾傳來的低沉的獅吼還有清越的鳥鳴混雜在一起,簡直不像是能夠出現在現代社會裡的東西。與其說這是一座復古式的建築,倒不如說這是把童話故事裡的花園給直接搬了過來。

  在雪橇落地的同時,那個一直駕駛著雪橇的小人兒也消失不見了。菲奧娜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完全呼出來呢,就又看見從這座花園裡走出了個身形高大的、穿著立領拖地的紫色長袍的女人。

  她的顴骨很高,臉上還塗抹了厚厚的一層白/粉, 這讓她那看起來不好相處的神色愈發明顯了。她的眼線畫的很濃, 眼影是魔魅而濃豔的暗紫色, 在她的右眼角下畫著顆黑色的桃心,配上她那高高梳起的紫色長髮還有華貴的發冠,以及那一身貼身的金屬鎧甲和及地的紫色長披風, 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高傲的、難以接近和相處的魔性之美來。

  這個奇怪的女人來到了菲奧娜的面前。她低下頭俯視著年輕的通靈師的時候,菲奧娜這才發現這個女人非常高, 就算她現在不是坐著的,想要和這個女人平視的話至少也要踮起腳來。而身高過高的人由於這方面的因素,總是會讓人覺得很難相處或者很有氣勢, 至少眼下這位元身穿貼身金屬鎧甲和紫色長披風的女人給菲奧娜的第一感覺就是這樣的。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菲奧娜看了好一會兒,那張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便突然帶了些悲憫的神色出來:

  「哦,我可憐的小加伊。」

  菲奧娜:???等等,我這麼大一個性別為女的人戳在這裡,您為啥還會把我認成加伊?我沒記錯的話加伊是個百分百如假包換的男的吧,您這眼神兒是不是不太好???

  話雖如此,但是她可不敢把心裡想的這些事全說出來,便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問道:

  「請問您是……?」

  一聽菲奧娜這麼問她,這位身披紫色長披風的女人臉上那混雜著怒火與憐憫的神色便更加明顯了。她伸出手去,就好像是在撫摸小貓小狗之類的寵物一樣摸了摸菲奧娜的頭髮。她給菲奧娜的感覺實在太不好了,當達麗亞、紮塔娜、戴安娜她們撫摸菲奧娜的頭髮的時候,至少都帶著一種來自長輩或者友人的親昵又溫柔的感覺,但是面前這個女人給她的感覺就好像她是在居高臨下地逗弄寵物一樣,而菲奧娜就是那個倒楣催的寵物:

  「我是你的女王。」

  菲奧娜:……不好意思,我可能是耳朵出問題了,勞駕您再說一遍您哪位?沙俄的封建帝制早就崩潰好多年了吧?!

  就好像眼下出現在菲奧娜面前的謎團還不夠多一樣,這個女人又一揮手,頓時從她身後濃密的綠蔭裡便走出來了各種各樣不可能存在、就算存在也不可能生活在一起的奇珍異獸。她撫摸著一頭獅鷲的羽翼,溫柔地對菲奧娜道:

  「我終於找到你了。以後你就留在這裡吧,不要出去了,外面的世界那麼危險,要是你又被那個女人拐走了,我又要去哪裡把你找回來呢?」

  「我可憐的小加伊,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執著於外面的世界呢?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呀,沒有魔法也沒有精靈,甚至連我們的歷史都變成了他們的故事,要不是剛巧有人解開了我的封印,我現在都沒有辦法出來,你也只能呆在外面和那幫危險人士混在一起了,這可怎麼行!」

  也難為菲奧娜竟然能僅憑著這段沒頭沒腦的對話得出以下資訊來了:

  第一,這個女人八成是認錯了人,把她當成了自己的附屬臣民或者是後輩之類的在照看著了,雖然說她照顧人的方式有點特殊,但是至少短時間內如果按照這個勢頭下去的話,她是沒有生命危險的;第二,既然她自稱女王,又一直在強調「外面的世界」和魔法之類的東西,再結合周圍這些過分偏向童話風格的東西,那麼初步可以推測她的力量來源就是童話故事這一類的東西。

  那麼反過來推斷的話,想要和她抗衡,就要從這方面入手才可以。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菲奧娜試探著開口道:「可是我想為您帶來更多的故事。」

  既然這位女王可以從童話故事中獲得力量——那麼就姑且稱呼她為童話女王吧——她是否也可以從這個世界任何地方的任何故事裡獲得力量呢?不管童話女王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如何,都至少能夠讓菲奧娜在這方面有所瞭解,除非這位女王惜字如金地選擇了沉默,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否則無論她回答什麼,都可以從中得到情報的。

  而童話女王果然也沒有辜負菲奧娜挖空心思選擇的這個問題,給出的回答簡直就等於在自爆老底:

  「我的力量是從故事中獲得的。你無需將它們帶來我的面前,我通過那本書,就已經可以號令一切故事了。」

  菲奧娜從她頗為自得的話語中捕捉到了一絲極為關鍵的資訊:她的力量和一本書有關。

  正當她準備偷偷用隨身攜帶的正義聯盟出品的聯絡器向神奇女俠他們求援,並且試圖把這個關鍵資訊傳遞出去的時候,才發現了個相當要命的問題:

  聯絡器在這裡的信號極其微弱。

  她不得不把注意力轉回到眼下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故事的童話女王身上,正好聽到了她在痛批著她的某個宿敵:

  「……她以為封印了我,將我們的歷史全都變成虛無的故事,就可以打倒我了,呵,做夢!」

  菲奧娜眼下也沒有別的事情能做,只好在這裡聽著童話女王的自述,一邊聽一邊從裡面把這個詭異的突發事件的真相給完全拼了起來:

  曾經有這樣一段淹沒於正史的故事。在遙遠的時光彼端,在眼下已經不存在於任何版圖了的地方,有過一個王國。王國裡的統治者是一位精通魔法的女王,她用魔法和高壓手段統治著王國,惡龍、食人魔和各種各樣的妖精都是她的眼線,不聽從她的指令的人會被這些狡詐而精明的傢伙撕成碎片,普通人的人命在她眼裡根本就不算人命,她甚至還會通過殺死這些已然聽從了她的統治的人取樂,久而久之,她的臣民都對她敢怒而不敢言。

  不管在什麼故事裡,有黑暗的地方就會有光明,有殘暴的君主統治的地方,就會有與之相對的起義和革命。於是在這樣的黑暗和高壓之下,終於有一群巫師聚在了一起,撕裂了空間將她流放到了別的地方,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出現了——

  這位女王憑藉著殘酷的手段,又將這片土地完全納入了統治之下。

  不管什麼事情,在發展到了極點之後所迎來的必然是衰落,這就是所謂的「盛極必衰」。而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了女王的身上,成為了她人生中最大的轉捩點、也是她唯一的失敗點的契機,便因著她的□□和殘暴而來了:

  因為她過分嫉妒自己的繼女白雪,於是在得知了白雪依然活得好好的、甚至還擁有了一段幸福美滿的婚姻之後,女王便憤而舉兵,發誓要和白雪以及她的王國不死不休。

  那是一場十分殘酷的戰爭,用伏屍千里、血流漂櫓來形容都不為過,而善良的白雪自然不能讓這場戰爭再繼續下去。這樣規模的戰爭進行到最後,不管贏家是誰,對平民百姓來說,他們都是永遠的輸家和受害者,於是白雪便找到了一本魔法書,這本書雖然不能完全消滅女王,但是卻可以將女王和她的軍隊完全抹去。

  於是白雪打碎了書上的封印,魔法洶湧而出,將這段歷史化作了書中的童話,卻在千百年後陰差陽錯地給了女王號令虛擬世界的力量。

  ——不過這些都是菲奧娜自己總結出來的。

  童話女王怎麼可能在別人的面前說對自己不利的東西呢?她恨不得在對菲奧娜講述自己的這段光輝歷史的時候,用盡各種各樣的好看的辭藻來美化自己的所作所為,要不是菲奧娜還能憑藉著白巫術的保護和通靈者的直覺感受到極其明顯的「這人正在說謊」的跡象,她真的都要被這位女王給矇騙到了,以為她真的是個罕見的老好人,只不過是被自己的白眼狼繼女給狠狠地坑了一把而已,眼下她只不過是想回來讓兩個世界和平共處——

  個鬼。

  就算菲奧娜的行為被無形地限制了,被看得死死的她完全無法離開童話女王的身邊半步,也能夠知道眼下外面的世界已經亂成一團了。童話女王的力量正在不受任何限制地向外擴張著,莫名其妙就被童話女王納入了自己人範圍的菲奧娜也因此感受到了她的力量正在空前地膨脹,如果按照這個勢頭不加遏制地發展下去的話,短短數天時間內,別說一個城市、一個國家了,她要是用童話故事裡的虛擬的東西代換了眼下現存的物質世界都是完全可行的!

  不過如果童話女王的力量是號令虛擬世界裡的東西的話,她會把菲奧娜歸在自己的一方裡的原因也就很明朗了:

  菲奧娜襲承了正義女神忒彌斯的血脈,因而能夠壓制和號令希臘神話中一切地位不如忒彌斯的神靈的相關事物,從兩人的力量起的作用的最後效果、也就是「能夠利用故事的力量」來看,也能稱得上一句「殊途同歸」。

  ——故事自有力量。

  但如果童話女王的力量真的來源於這些流傳已久的虛擬事物的話,那麼接下來的走向絕對不會是什麼「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這樣的夢幻童話,而會是混雜著荒謬和恐懼的極端人間真實。

  流傳到現在的童話都或多或少地被削減和美化了很多,比如人們最熟知的睡美人,原版其實是鄰國的國王在外出打獵的時候□□了尚在夢中的公主,隨後便倉皇逃走了,等到睡美人因為孩子吃奶的時候造成的疼痛一覺醒來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國家已經荒蕪多時了,而且還莫名其妙地多了兩個孩子;糖果屋裡的父親因為家裡的食物不夠就把兩個孩子扔到了山上讓他們自生自滅,灰姑娘親自下令讓她的繼母穿上燒紅的舞鞋跳舞跳到死;凱爾格朗智鬥的女巨人從沒做過什麼惡事,反而把前來殺她的凱爾格朗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但是僅僅因為她的醜陋就要被愚弄至死,身為加害者的凱爾格朗甚至可以因此威名遠揚……在最初的童話裡,美好的東西所佔據的比例反而沒有眼下的這麼多。

  這可以說是社會和時代進步的一個縮影,年幼的孩子們得到了更好的保護,然而同時,這也讓越來越多的人忽視了童話的危險性,以為「這不就是給小孩子看的東西嗎,能危險到哪裡去」?

  ——就好比眼下被徹底地困在了這片密林裡的正義聯盟的諸位。

  他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來著,尤其是在得知了童話女王的力量來源是一本「故事書」之後,就愈發安心了,然而這份安心在不過數小時之後就被撕毀得蕩然無存。

  「看看這些漫天亂飛的小東西吧,他們難對付的程度可真跟他們的體型不成正比呢!」閃電俠萬分狼狽地揮開一隻試圖隔著他的戰衣就啃斷他的頸動脈的惡形惡狀的精靈:

  「這下可麻煩了,我們不是這方面的行家!」

  戴安娜也難得地陷入了苦戰:「正在聯繫紮塔娜了,不過這玩意兒擴散的速度比我們預計的要快……而且童話女王還帶走了菲奧什卡,鬼知道她會不會哄騙到菲奧什卡幫她!」

  就在此時,一直保持著沉默的蝙蝠俠突然開口了:

  「她不會的。」

  雖然在剛剛的對話裡,存在著兩個性別相同的、代稱都是「她」的主體,但是神奇女俠他們秉著對自己同伴的信任,不約而同地都將這句話理解成了「菲奧娜是不會幫助童話女王」。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菲奧娜不光沒被童話女王的花言巧語說動,甚至還一直在努力用盡各種辦法從她的身邊離開。

  她能夠明顯地感受到,正因為她們兩人的能力在「能夠借助故事和傳說的力量」這方面十分近似,童話女王的力量能夠有如此驚人的漲幅,菲奧娜在她身邊起到的無意的助長功不可沒,想來童話女王也正是預見到了這一點,才把她二話不說就劃在了「自己人」的範圍裡吧?

  要是想有效地減緩童話女王和她的故事對現實世界的侵襲程度,那麼菲奧娜就必須儘快離開童話女王的勢力範圍之內,或者乾脆搞點大事出來,從內部分散童話女王的注意力。

  ——別說,她還真想了個好點子出來。

  菲奧娜盡了最大的努力,把自己的面部表情和眼神維持在一個「對外界抱有強烈好奇心的小孩子」的模樣上,對著這位自稱女王的人柔聲懇求道:

  「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呢?」

  童話女王顯然對她這種看上去就知道戰鬥力連個零點五都沒有的小姑娘沒有半點防備:「我的小加伊,只要你能夠拼出『永恆』這個詞語,這裡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也可以出去,和我那命中註定的敵人對抗了。」

  菲奧娜一時間都不知道從哪裡吐槽她的這番話的好,是先說「童話故事裡的『永恆』這個詞最後還是靠格爾達的眼淚完成的,然而就連加伊的性別都是錯亂的,還真不知道從哪兒能給女王大人弄個格爾達來」;還是先說「你的畢生之敵為啥要讓我去跟她對抗到底」;還是先問「您的那位畢生之敵是誰我一定要去投靠她——不對,是去對抗她」。

  女王看著菲奧娜糾結的神情,似乎誤會了什麼似的,給她耐心地解釋道:

  「她的力量現在不足為懼,因為她不會遵守童話故事裡的規則。」

  「而在童話裡、在故事裡,在這世上一切有文字記載的、能夠激發人的想像力的東西裡——」

  童話女王冷笑了一聲,似乎已然勝券在握了似的傲然開口道:

  「我就是女王。」

  菲奧娜被她這完全不帶半點心虛的氣場給梗了一下,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童話女王已經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那個可以窺探外界情況的水晶球上了。她看著水晶球裡顯示出來的影像,冷聲開口道:

  「我的敵人白雪已經在向我們逼近了!」

  菲奧娜:???等等,你說誰?你說的是我知道的那個白雪公主嗎?!

  她對天發誓自己從沒見過這麼硬核的童話,連冰X奇緣都沒這麼硬核的。

  看著菲奧娜一臉大寫的懵逼,童話女王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的這位小夥伴不光戰鬥力很低,腦子可能也不太靈光,想來想去竟然只有能夠利用故事和傳說的力量這一點和她很像,除此之外,兩人不管是從性格還是外貌上來說都南轅北轍得很:

  「她在人間換了個名字,改叫戴安娜·普林斯。」

  「你可千萬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語迷惑,你應該是跟我站在一起的,加伊。」

  菲奧娜:???我沒有,我不是!戴安娜也沒有!你不要瞎說啊?!


第129章 一起找萵苣

  童話女王在通過那個水晶球窺探外界的時候, 壓根就沒有避著菲奧娜的意思,因此菲奧娜也從水晶球裡看見了正在披荊斬棘趕來的路上的正義聯盟一行人。眼見著童話女王似乎又要搞點什麼么蛾子出來好阻攔這幫人前行的腳步, 菲奧娜趕緊就著之前的那個話題拼命往下進展:

  「可是我想離開。」

  童話女王終於願意正視她了:「為什麼?」

  在童話女王的認知裡, 神奇女俠是她的對頭白雪公主, 那麼眼下這個跟著她在自己的大本營裡的孩子就是被白雪公主迷惑了的、不知道為什麼差點就要站到她的對面去了的加伊。雖然性別上可能有點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不過既然冰雪皇后都已經親吻過了加伊的眼睛了,那麼她肯定就會忘記很多事情,自然也就會忘掉之前和她混在一起的那幫普通人,進而站到她的這一邊來,為了將這個世界還原成她們原來的那個世界而努力。

  ——然而她千沒算到萬沒算到的是,菲奧娜的能夠操控故事的能力和她的表現相像,可是追根溯底探求生效的基礎的話,兩人的能力其實完全南轅北轍。

  這位通靈師和巫師混血的孩子完全放棄了自己身為巫師的天賦,轉而投向了班提瓦的通靈女巫那一方, 在通靈領域的白巫術的加成之下, 來自希臘神靈的血脈力量被放大放大再放大, 竟然在「利用故事的力量」這方面和完全就是通過魔法的力量來利用故事的童話女王達到了相似的高度,甚至還成功地矇騙過了童話女王。

  菲奧娜謹慎措辭道:「我要去找我的格爾達……也要為您創造更多的故事,讓這個世界更快地歸順在我們的麾下。」

  童話女王想了想, 竟然答應了:「好。」

  如果菲奧娜面對的是個哪怕還殘留著丁點兒正常人理智的對手的話,那麼現在最多就兩種走向:第一, 童話女王真的信了她並且放她走了;第二,童話女王沒有完全相信她,而是留了後手, 至於留的後手到底是什麼姑且不說,反正是不會讓她這麼簡單地就走掉的。

  但是童話女王在被那本魔法書囚/禁了多年之後,她的神志顯然已經不在能夠用正常和不正常衡量的範圍裡了,就好像是在本來只有x軸和y軸的平面坐標系裡增加了一條z軸一樣令人頭大,在眼下這個狀況裡,她竟然能用她那神奇的邏輯和思維硬生生開闢出第三條路來:

  「這樣的話,不如你陪我玩個遊戲吧。讓我們來上演一場好戲如何?如果你的格爾達能夠從童話裡把你認出來,那麼你就可以離開我的身邊了。」

  「讓我想想,哪個故事適合在這個時候講呢……有了,那就萵苣公主吧,欺騙和償還的故事是多麼美妙啊,何其符合我們眼下的處境!」

  菲奧娜:???關我啥事兒?!

  然而在雙方實力差距過大的情況下,她的疑問並沒有任何卵用。眼下她深入敵營,直接跟童話女王對著幹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只能通過迂回詢問的方式來打聽情報,必要的時候——比如現在——通過配合和遵從童話女王的指令,可以有效地保全自己。

  於是菲奧娜拿出了她前所未有的真誠和熱忱的語調問道:「那麼請問女王殿下,我在其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呢?」

  童話女王很奇怪地看了菲奧娜一眼,似乎她問了個人人皆知的、類似於「一加一是不是等於二」的這樣的問題一樣:

  「萵苣。」

  菲奧娜:???等等,我這麼大一個人呢,怎麼就突然被強行改換了物種???Excuse 咪?!

  童話女王越想還越覺得自己的想法簡直就是天才才能想出來的好主意:「如果真的有人能在這個故事裡的所有人裡認出你來,你就可以變回去,否則的話,就永遠和我一起留在故事裡吧。」

  「既然我們的力量來源都是故事,那麼我們為什麼不永遠地生活在這裡呢?來啊,讓我們用故事改寫現存的世界和歷史——」

  菲奧娜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那麼如果我留在這裡的話……是身為一個人留在這裡,還是繼續做一根萵苣?」

  童話女王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笑出了聲:「小加伊,你什麼時候見過會說話、會思考的萵苣呀?」

  菲奧娜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也就是說,她雖然在這裡享有無限的生命,但是她不會思考、不會說話、甚至連最起碼的自我認知都難以維持——

  那這樣的話,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不是恐懼死亡。

  凡是通靈者,在邁過了冥冥中的那條坎,一邊站在死人的世界傾聽亡者之語、另一邊暫且滯留在人間苟延殘喘的時候,就都會或多或少地有這種預感了。而且就算通靈者的能力到位,在很多時候也是力有不逮的,比如前來尋求幫助的人太多的時候。

  在面臨如此進退兩難的情況的時候,如果不想一一拒絕、讓對面滿懷希望的求助者絕望離去的話,就只能燃燒自己的生命力,通過透支生命的方式來説明別人。這樣的話雖然對自己的身體相當有害,但是卻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真正的成年人都是善於深謀遠慮的生物,在做某件事之前,都定是要考慮好很多事情之後,才會慎之又慎地邁出第一步,但是也有更多的時間,是要靠著滿腔的熱血行動的。

  人活一輩子,最多也就是幾十年、百來年的時間。在如此短暫的時光裡,如若熱血和志氣永遠不會被時光消磨,這樣的一生即便短暫,也無怨無悔了。

  ——但是即便菲奧娜早就做過了相關的心理準備,也已經規劃過自己的死亡,但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她的一生以這樣荒謬而無用的方式結束在這本老朽的陳年舊書裡。

  她不恐懼死亡,她只恐懼庸碌無為地消失。

  然而反抗無效的菲奧娜最終還是被變成了一根綠油油的萵苣,直挺挺地戳在了花園的泥土裡。

  萵苣公主,萵苣公主,顧名思義就知道,這個童話的主人公是公主而不是萵苣,萵苣只是其中的一個點綴、一個前置詞、一個限定語而已。在萵苣公主的原文裡,可沒有任何一段話語說巫婆院子裡的萵苣會說話會思考,所以菲奧娜在被童話女王變成了萵苣之後,就完全是不會思考也不會說話的狀態了,只能靜靜地呆在那裡,歲月靜好地當一棵上好的萵苣。

  在被童話女王以無可違逆的力量變成了萵苣、強行封住了嘴和一切感官之前,她只來得及在腦海裡罵出最後一句話:

  陰險,實在太陰險了,真是個陰險程度和年齡成正比的傢伙。

  當聽到「她被藏在了這個童話故事裡,只要你們能認出她,就可以帶她回到現實世界」這樣的話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下意識地以為,童話故事裡的「人」可能是菲奧娜。也就是說,大部分人都會陷入「人一定會扮演人」這個思維慣性裡——

  可誰能想到,菲奧娜扮演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顆萵苣呢?

  童話女王顯然也是這麼想的。在面對著好不容易來到了她面前的正義聯盟的諸位的時候,她也因此而頗有底氣地把自己的要求重複了一遍:

  「只要你們能夠從這個故事裡找到她,就可以帶走她了。」

  她看了一眼她的「畢生之敵」,也就是被她單方面認作了白雪公主的神奇女俠,冷笑道:「否則的話,不僅她永遠都要在這裡陪著我,你們也要把命統統留下!」

  這個問題其實原本對他們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的,不管是紮塔娜還是她的男友康斯坦丁出手,都可以分分鐘從他們眼前這一對奇形怪狀的東西裡把小萵苣給找出來。但是不巧的是,正義聯盟僅有的那幾位擅長魔法的人眼下全都被童話女王製造的麻煩擋在了外面,他們無法通過任何神秘側和魔法的力量去尋找他們的緊急預案保管者「萵苣」,只能用最原始的觀察的方法去尋找菲奧娜。

  一時間所有正義聯盟的人都陷入了名為「尋找小萵苣」的苦戰。童話女王看著他們為難的神色不禁開心地笑了起來,甚至中途更改了遊戲規則,加大了難度:

  「對了,忘了跟你們說了,現在留給你們找人的時間只有六個小時。」

  「如果這六個小時裡你們沒有辦法把她認出來,那麼以後也就沒有來帶走她的必要啦!」

  「誰是加伊的格爾達?有沒有人能夠猜中,在公主、王子、商人夫妻和巫婆這些人裡,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加伊?」

  神奇女俠當場就從腰間解下了真言套索,那把連原子都能劈開一分為二的、神賜的長劍閃著凜凜寒光:「你這是在存心為難人,女王。」

  童話女王收斂了所有玩笑的神色,惡狠狠地瞪著眼下在她眼裡還是白雪公主的神奇女俠,大有恨不得不玩這個遊戲也要把她給當場生吞活剝了的氣勢:「你以為你帶著你的騎士團就能贏我了麼,白雪?告訴你,你想錯了!」

  閃電俠&鋼骨&超人:我們不是!我們沒有!你不要亂說!

  ——就在他們兩兩對峙、劍拔弩張得人人都以為下一秒就要打起來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轉機。

  一直很冷靜地在觀察周圍的蝙蝠俠突然對著童話女王身邊的那一片鬱鬱蔥蔥、長勢良好的萵苣菜地伸出了手。


第130章 初升的朝陽

  就在他伸出手去的那一刻, 童話女王的神色在刹那間便有了極細微的波動:

  這個黑漆漆的傢伙是怎麼認出來的,難不成……這就是小加伊的格爾達?

  眼下他們身處童話故事之中, 相應地也就要遵守故事的法則。落難的王子會被公主用親吻還以人形, 惡毒的繼母一家人到最後就要受到懲罰, 而被冰雪皇后帶走的加伊, 最後就肯定會有穿著小紅鞋的格爾達不遠萬里地前來營救。

  但是童話女王千沒想到萬沒想到的就是這個格爾達的畫風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在她的設想中,格爾達再怎麼離譜也應該是個溫柔可愛的小女孩,哪怕是個小男孩也不要緊,但是不管是溫柔可愛還是善良和善解人意,估計都和這個黑漆漆的傢伙不搭邊。

  可要說這傢伙不是加伊的格爾達,剛剛那一手完全是蒙的,也不太可能,因為他伸出去的手有著極為明確的落點,簡直就像是開了外掛或者裝了透視鏡一樣, 摒去了所有的外在的粉飾, 從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裡準確地找到了那個真正需要他們找到的人。

  眼看著蝙蝠俠馬上就要把她的小加伊從土裡□□了, 童話女王情急之下趕緊開口道:

  「你如果找錯了人的話,那麼小加伊就要永遠留在這裡陪著我了,而且你是沒有反悔機會的!」

  童話女王有意把「永遠」這個單詞放重了音, 試圖提醒這個疑似格爾達的傢伙,「選錯了」這件事有多危險。這可不是什麼考試和猜謎之類的事情, 哪怕選擇了錯誤的答案,在最終的時節還沒有到來之前都有反悔和更改自己的答案的機會——

  這是不能反悔、事關人命的一錘子買賣。

  但是蝙蝠俠絲毫沒有被她的這段話蠱惑到或者動搖半分選擇的意思。他的手已經搭在了菲奧娜變成的萵苣的葉子上,眼看就要把她從童話女王的眼皮子底下認出來並帶走了。

  對此, 童話女王簡直都要尖叫出聲了:這個人類、這個普普通通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人類,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她是真的想不通啊!

  因此,童話女王不死心地繼續開口干擾:

  「都說了讓你找的是『人』,你聽不懂嗎?你這是在幹什麼?!」

  蝙蝠俠終於在拔萵苣的百忙中抽空回答了一下童話女王:「我在……」

  ——這個時候,菲奧娜的代號的奇妙之處才終於被體現了出來,畢竟眼下變成了萵苣的她的代號不管在哪裡都是「萵苣」,這可能是正義聯盟、猛禽小隊、聖彼德堡女巫協會等各種組織裡最切合本人實際形象的無厘頭式代號了,沒有之一。

  於是在童話女王咄咄逼人的注視下,在正義聯盟各位也逐漸反應過來了的同行的恍然大悟的、努力憋笑的目光下,蝙蝠俠沉聲回答道:

  「……找萵苣。」

  童話女王:???不好意思我剛剛沒聽清,你說啥?再給我說一遍?

  就在她被她的小加伊在這些普通人中的代號竟然是這麼個東西的事實,給震驚得一時間沒法說出完整的話來的時候,蝙蝠俠手下一個發力——

  就把全萵苣地裡最光鮮亮麗長勢良好的那顆萵苣給拔了出來。

  這本來應該是十分好笑的一個場景,畢竟菲奧娜就像是被拔蘿蔔一樣從地裡拔了出來,多抖幾下的話沒准還真的能從她身上抖下點泥塊來,因為她剛剛是被切切實實地埋在泥土裡的。

  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覺得這是什麼好笑的事情。正義聯盟的諸位身經百戰,自然也就在看見了菲奧娜的這個狀態之後,明白了所謂的「留在這裡」是怎麼回事:

  這根本就是變相的謀殺!

  而童話女王就更不可能淡定了:

  「這不可能——你是怎麼認出她來的?!」

  就在這一刻,整個童話女王勢力範圍內的生物都感受到了某種來自力量根源的震動,就好像原本合作得相當愉快的兩種力量中的一股突然被外來者給搶奪走了一樣。這個變化也即刻就反映在了這些由童話女王具現出來的東西上,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原本鬱鬱蔥蔥的樹林立時就枯萎了大半,這座花園、乃至這個故事都被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童話故事以外的真實世界。

  外面的世界已經完全亂套了。各種各樣本來不應該出現在現實世界中的東西已然層出不窮地出現在了這裡,並且還在打亂人們的正常生活,乃至威脅他們的人身安全。獅鷲和食人魔正在滿街亂跑,天空上飛著的除了巨大的飛鳥之外還有面目猙獰的妖精,色彩斑斕形狀詭異的花朵在地上成片地盛開。

  這就是故事的力量。除非同樣用故事的力量去打敗童話女王,否則的話是沒有辦法讓一切都重歸原狀的,更別提童話女王無意間還借助了她的「加伊」的力量加成了,這也是正義聯盟的諸位全都來到了童話女王的力量範圍之內的原因。

  ——而就在蝙蝠俠成功地在無數偽裝之下成功地將菲奧娜認出來的那一刻,整個童話世界都在因失去了一半故事的力量而發出了痛苦的悲鳴。

  紮塔娜和戴安娜趁此機會,兩人齊心協力將真言套索套在了童話女王的身上。同樣襲承了舊神靈血脈的神奇女俠、天堂島英武的女戰士對著這位分不清現實和故事,還在妄圖用自己的那些陳舊的記憶和歷史取代眼下的新時代的童話女王發出了叱問:

  「睜開眼睛看看吧,女王,這裡已經不是你的魔法世界了!」

  「這裡是科學和探索的世界,事實已經永遠地取代了幻想,不管你如何想回到你的那個世界去,有個事實是你永遠無法忽略的——」

  「那就是這個真實的世界永遠都在源源不斷地削減你的力量!」

  在這個故事世界被強行打開了缺口的那一瞬間,閃電俠就飛速跑了出去,擁有神速力的他自然可以在很短很短的時間內從最近的書店帶回來足夠多的書。既然童話女王的能力是由故事和想像力而生的,那麼想要讓她失去所有的能力的話,只需要把她關在一本足夠枯燥無聊的書裡就好了。

  一本不夠還有下一本,一打不夠還有下一個書架,不管她有多少奇思妙想,總會在這些純粹的理論和數字構建出的超級無聊的世界裡耗完的。

  不過這些後續的事情已經完全跟菲奧娜無關了。她蜷在蝙蝠俠的懷裡,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一種來自與她並沒有直接利益相關和義務相關的人帶來的安全感。

  女巫協會的人會保護她,那是因為菲奧娜是隸屬於這個組織內的成員,大家就應該互幫互助共同進退,等到日後菲奧娜也會反過去説明那些需要她的説明的其他通靈者的;猛禽小隊的人會保護她,那是因為菲奧娜不僅是猛禽小隊裡的正式成員,還是這個小隊裡唯一在神秘學和魔法側有所造詣的人,如果遇上了什麼需要用到神秘側的知識解決的問題的話,她就是猛禽小隊當仁不讓第一人;戴安娜保護她,是因為從血緣關係和輩分關係上來講,兩人之間存在著相當微妙的親緣連結,同時戴安娜身為天堂島的女戰士,生性中就包含著對弱小的、需要幫助的小傢伙的憐愛之情。

  但是蝙蝠俠給她帶來的這種安全感與以上的幾種完全不同。他不是菲奧娜的長輩,也和菲奧娜沒有什麼良好的、能夠讓他專門去保護她的私交,更不像帕米拉和哈莉這對小情侶一樣和菲奧娜之間有著過命的交情,這就顯得來自他的保護尤為可貴了。

  更別提這人還在所有人之前,從滿地的綠油油裡準確地拔/出了她這根萵苣。

  菲奧娜清醒了一點之後就抱著膝蓋縮到了一旁的牆角裡,看著正義聯盟的諸位清理戰場,做好後續的善後工作,而蝙蝠俠就在她旁邊沉默地進行戰損計算和人手統籌。她百般忍耐之下,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小聲開口問道:

  「您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蝙蝠俠似乎想笑一笑,又好像要開口解釋什麼,可是到最後,那張臉上也沒有露出除了嚴肅之外的別的神色,也什麼都沒有說。

  菲奧娜心頭一動,覺得自己好像在剛剛獲救的欣喜若狂之下似乎忽略了什麼事情,便偏過頭去看向這位一身黑衣的哥譚義警,沒想到她剛偏過頭去看他,就發現蝙蝠俠其實一直都在看著她,而且不知道已經注視了多久了。

  ——在他們的目光交匯的一刹那,朝陽初升。明亮的金色光芒就好像所有的童話故事裡寫過的那樣,穿透了厚厚的雲層,帶著無窮盡的希望和溫暖投向了大地,朝陽的光芒所到之處,一切陰暗和悲苦都要無所遁形。

  那是希望的顏色,是初升的顏色,是滿載著愛的顏色。

  在燦金的光輝照映之下,一身黑色戰甲的蝙蝠俠輕輕拍了拍菲奧娜的頭。這位能在哥譚夜巡的時候一拳把犯罪分子揍到牆上的義警在此刻把手勁放得很輕,就好像生怕下手重了點就能把菲奧娜拍傻了一樣。

  菲奧娜抬起頭來,對他笑了笑:

  「……不說就算啦,先生。那……謝謝你?」

  來自轉移傷者和意外被捲入者的直升機正在有條不紊地開撥進這個地區,如果要不引人注目地離開的話,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菲奧娜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去,在離開蝙蝠俠的目光所及範圍的時候,沐浴著一身金色輝光的她突然轉過頭來,對著蝙蝠俠用力揮手:

  「我走啦——!」

  蝙蝠俠本來打算依然默不作聲地悄悄離開的來著,畢竟蝙蝠是夜行動物,悄無聲息、神出鬼沒這些詞幾乎已經成了哥譚黑暗騎士的標配了,要是他根本就不理會菲奧娜的示好直接這麼離開的話,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更不會有人覺得他這樣是失禮,因為按理來說這才應該是蝙蝠俠的常態。

  但是他就像是著了魔一樣,沉默著伸出手去,對著菲奧娜揮了揮:

  「再見。」

  ——而就在此時,在誰都看不到也不會知曉的角落裡,業已成型的、來自純潔無暇的白巫術支柱的保護有了改變的跡象:

  第五根名為「摯愛」的支柱,正要以當年上天從天而降巴別塔的氣勢拔地而起。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為什麼蝙蝠俠·黑漆漆·格爾達可以認出萵苣·綠油油·菲奧娜】

  來自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東方三聖族的後裔·不知名魔術師·不想看同僚秀恩愛的紮X娜:別問,問就是摯愛_(:з」∠)_

第131章 暴風雨之前

  自從童話女王的事情解決了之後, 菲奧娜的確安安分分地過了好一段平和的日子。但是要是讓後來的她回憶這段時間她具體都是怎麼過的的話,她卻又想不起來, 只記得那段時間簡直要和平得讓人從骨子裡犯懶。

  以塔利亞為首的刺客聯盟被白巫術關在了中東, 小丑自從離開了阿卡姆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別的動靜, 連蝙蝠俠都追捕不到他的身影, 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外星人和超能力者,連她之前一直都要小心翼翼地避著的黑巫師們也因為她有了白巫術的保護和猛禽小隊成員的身份之後不得不調整了針對她的計畫,據紮塔娜傳來的情報看,很長一段時間內德國黑巫師那邊是沒有專門針對菲奧娜的打算了。

  天高氣爽,風輕雲淡,空氣和陽光都美好得不像話,連路邊開的野花和雜草都是看上去那麼生機勃勃的樣子。

  ——但是有句老話說得不假,最晴朗的天氣,永遠是出現在極度惡劣的暴風雨之前的。

  在菲奧娜不知道的角落裡, 女巫協會的諸位同僚還在為她的白巫術支柱操心呢:

  「你不是說要帶著她去曼哈頓尋找緩解即將完全成型的白巫術保護的辦法嗎?!怎麼不光原來的四根支柱一點緩解和崩盤的跡象都沒有, 第五根『摯愛』的支柱又快要立起來了?!」

  達麗亞能怎麼辦, 達麗亞也很絕望啊:「我也不知道——!請不要再問了謝謝!我只是運氣不好,一個不小心就和菲奧什卡失散了而已,等到騷亂平定下去之後, 再見到她的時候第五根支柱就已經隱隱有完全成型的跡象了!」

  生活不易,女巫歎氣。

  聖彼德堡的通靈女巫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她們見過半夜加班完畢走夜路回家沒想到橫死車中的受害者, 也破解過失蹤三天之後赤/裸的屍體在離家數千米外的公園水溝裡被發現的懸案,幫助無數鬼屋的擁有者解決過最切實的房屋居住問題,也給同樣被通靈能力困擾的人指引過前進的道路, 小到未來一星期的菜價和天氣究竟如何、大到這個國家未來會在什麼地方有怎樣的自然災害都能預測,面對來自不懷好意的同行的攻訐和攻擊的時候也能團結起來一致對外——

  然而對於永遠純潔、永遠無暇的白巫術,她們卻一竅不通,連如何在繞過白巫術自帶的防護的前提下削弱支柱的力量的辦法都探討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如果只看短期內的結果和過程的話,其實想要破除白巫術的保護很簡單:讓菲奧娜隨便說一句髒話就可以當場破除掉「純潔」;再心狠手辣不當人一點的話,殺掉她的橘貓也是個很有效的方法,直接就可以通過物理手段極大程度地削弱「蔭蔽」,畢竟這只橘貓是接受了她的父母的委託來保護她的。

  可問題就在這裡,這些保護如果被有意破除了的話,誰都不敢拍著胸脯打包票說不會對菲奧娜有任何的負面影響。

  對白巫術來說,想要破除的話很簡單,但是必須是被保護人無意間破除的或者自然破除的,這樣的破除才能算得上最為穩妥。比如到了適婚年齡的人去結了個兩情相悅的婚,再比如平常脾氣很好的人突然被某些事情給氣得或者嚇得脫口而出了句髒話,在這樣的情況下,有兩根支柱崩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絕對不能是被白巫術保護著的人主動地、有意地去破除。

  畢竟白巫術也是有脾氣的。

  然而即便一竅不通,也不能讓這局勢就這麼僵著。本來四根支柱齊全就已然足夠棘手,萬萬沒想到去了一趟曼哈頓回來的菲奧娜的身上,第五根名為「摯愛」的支柱已經隱隱有成型的跡象了,這讓女巫協會的諸位簡直嚇得肝膽俱裂,恨不得逮住菲奧娜一疊聲地追問:

  你這是喜歡上了誰啊?!

  但是看她那一臉懵懂的、對此一無所知的神色,怎麼看怎麼不像有了喜歡的人的樣子。瑪莎曾經還作為班提瓦裡少數和菲奧娜的代溝還不是很大的人之一前去問過她這個問題,相當殷切地拉著菲奧娜的手叮囑了好幾遍,就差精神意義上的把她腦殼撬開看看裡面到底藏著哪個人了:

  「要是有了喜歡的人的話,可千萬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們。」

  菲奧娜也回答得斬釘截鐵,就差對天發誓自己現在是一條何等純正的單身狗了:

  「沒問題!」

  ——這下就陷入了僵局。

  為了不讓她有更多的壓力,女巫協會的諸位也只能繼續給她敲敲邊鼓,類似於「你現在可千萬不要早戀」和「你要是有喜歡了的人的話可一定要告訴我們」這樣的話語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也幸虧菲奧娜不是那種叛逆的小女孩,也知道這是為她的性命著想,才不至於被這樣的話語給絮叨煩了。

  也虧得女巫協會這邊沒有人全程目睹過之前在童話女王掌控下的萵苣公主這個童話,要不的話破案也就是分分鐘的事兒。

  不過她們這邊沒有人看過,並不代表著別的組織也沒有人看過,就好比黑暗正義聯盟的紮塔娜。

  當這邊的「第五根支柱隱隱有了成型跡象」的資訊傳到黑暗正義聯盟那邊的時候,紮塔娜作為全程圍觀了童話女王事件的、情商線上的人士,突然就渾身一個激靈,一時間之前被她忽略過的種種線索全都在這一刻搭在了一起,某個從未有過、也不敢妄加猜測的想法此刻在她腦海裡開始成型了:

  這個摯愛的支柱……難不成真的是跟某些人有關的?

  為了驗證自己的這個猜想,她特地拒絕了自家男友康斯坦丁出去約會的請求,頂著這人怨念的眼神專門跑了一趟聖彼德堡,想去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甚至為了讓自己這次突兀的拜訪看上去有理有據,紮塔娜還專門加班加點地把最近逮著菲奧娜的橘貓辛辛苦苦沒日沒夜研究出來的、可以主動進行人和貓之間的轉換的成果給帶了過來:

  簡而言之就是在橘貓的配合下和蝙蝠俠的意念控制之下加上了紮塔娜的魔法,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特別緊急的狀況需要讓蝙蝠俠親自跨越大洋前來救人的話,那麼橘貓就不會主動變成人;而如果真的需要蝙蝠俠第一時間趕到菲奧娜身邊的狀況發生了、但是他本人又來不及讓鋼骨開通音爆通道過來的話,那麼就可以主動對接橘貓進行轉換。

  對曾經飽受轉換問題困擾的菲奧娜來講,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結果紮塔娜前腳剛在班提瓦的大門口落地,後腳就得到了一個讓她哭笑不得的消息:

  「你是來找菲奧什卡的嗎?她今天不在這裡。」

  紮塔娜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班提瓦應該還沒放假吧?」

  瑪莎往城外公墓的方向指了指,低聲道:「她一個人去祭拜她的父母了。」

  紮塔娜這下可犯了難。連女巫協會的諸位都沒有跟菲奧娜一起外出,也就是說,菲奧娜是想一個人去做這件十分私人的事情的。畢竟在祭拜的時候會流露出許多的私人感情,如果她是出於不想被別人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的目的而獨自出行的話,誰都沒有理由去阻止她、去和她一起的。

  但是紮塔娜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特別重要的情報,思忖再三之後,她還是決定前往菲奧娜去的城外公墓遠遠地看著她,至少可以起到在安全方面抄底保護的作用嘛。

  ——幸好她去了。

  如果她們能夠有人把注意力分出一點來給那個已經被她們拋在了腦後的、原本不應該構成任何威脅的罪犯的話,就會發現一個駭人的事實:

  自打小丑從阿卡姆越獄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得到過跟他相關的消息,最近一次的對他的行蹤的報導還是來自哥譚的城市最外沿的監控攝像頭,而且他還有繼續外逃的趨勢。如果按照這個勢頭下去的話,那麼這位窮凶極惡卻從來都沒有踏出過哥譚這座城市一步的罪犯、人渣中的人渣,現在可能已經來到了俄羅斯境內了,甚至可能已經踏上了聖彼德堡的土地了!

  所以說,在暴風雨來臨前,總是要有那麼段極為短暫卻又美好得毋庸置疑的好時光的。

  大朵大朵的白雲從藍得要汪出水來的天空上悠悠飄過,能夠沒過人腳踝的青草長勢良好,蓬勃又茂盛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想就地躺下來往上面滾上一滾。空氣中洋溢著的,滿滿的都是從折斷的青草中流淌出來的青澀卻又好聞得緊的草木獨有的香氣,和行走於期間的、穿著白色長裙的少女相得益彰,就好像這幅飽含著純潔和祝福之美的畫卷自亙古以來便留存於此,且還會一直將這份祝福延續下去一樣。

  因為巫師之間的戰爭實在過於慘烈,擁有迥異於普通人力量的他們在造成傷害這方面也表現出了異于常人的水準,因此彼得羅夫和菲德麗絲這對死在了戰爭中的夫婦也沒有留下遺體,他們的墳墓都是衣冠塚,和別的正常的衣冠塚不一樣,這兩人的墳墓甚至是空的,裡面什麼都沒有。

  在確定了菲奧娜的國籍歸屬和上學的地區之後,挪威魔法部就表現出了百分百的配合度,直接動用魔法把這兩位戰爭英雄的墳塚挪到了俄羅斯。套用一下挪威魔法部那邊的人的說法,反正這座墳是空的,移動起來不費事,也不存在什麼褻瀆亡者的可能性。既然這樣的話,不如賣個面子給那位年少的英雄遺孤。

  菲德麗絲曾經預見過自己和丈夫的死亡,所以早早地就給自己選好了墓誌銘。在潔白的大理石上用簡潔的印刷體刻著的是節選自《國際歌》的兩句歌詞,恰到好處地將這兩位戰爭英雄的一生和功績都概括在裡面了: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菲德麗絲&彼得羅夫】

  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從來沒見過自己父母、之前也不知道他們的埋身之處的菲奧娜最喜歡的也是這兩句,閑著沒事兒的時候也會自己哼唱一下,但是當她站在刻著這兩句話作為墓誌銘的墳前的時候,突然就體會到了「要為真理而鬥爭」是何等殘酷、又何等壯美的事情了。

  她站在這座空墳前沉默了好久,才把她親手挑選的兩束白玫瑰輕輕地放了上去,那潔白的花瓣上還帶著些許的水珠,被震得從花瓣上落下去之後,便在大理石的檯子上沁出了一點散不開的水珠,就好像剛剛有人在這裡落過淚一樣。

  正在菲奧娜垂首默哀的時候,驀然間從她的身後傳來一個極其耳熟的、帶著滿滿的惡意的聲音:

  「真是太巧了呀,小女孩。」

  這個聲音簡直熟悉得讓菲奧娜刻骨銘心。

  就算她不記得這個聲音,也記得這個聲音的主人的那種邪惡到了用罪大惡極都不足以形容的氣場。那是用無數的鮮血和屍體堆積而成的、只有最喪心病狂泯滅人性的傢伙才會有的氣息,而在她見過的人中,只有一個人能帶給她這樣的感覺。

  刹那間菲奧娜只覺得渾身惡寒,就好像被某種陰冷的、拖曳著粘液的生有毒牙的軟體動物給盯上了一樣,發自內心的那種抵觸感和排斥感讓她下一秒就不假思索地喊出了來人的名字:

  「小丑?!」

  ——這傢伙怎麼就能繞過了本該萬無一失的白巫術的防護,千里迢迢地從哥譚跑出來呢?這不正常!

  她轉過身去,果不其然,站在她身後只有十來米遠的地方的那人正是穿著一身紫色西裝的小丑。這位阿卡姆的無冕之王裂開了被不知名液體塗抹得鮮紅的嘴,一雙狹長的眼睛裡閃爍著的是滿滿的惡意和嘲弄:

  「真是太巧了,小女巫。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呀,在和你的爸爸媽媽說知心話嗎?」

  小丑來得時候真是太巧了,正好卡在代表「蔭蔽」的橘貓被帶走、白巫術的防護在「感知和預警外敵」的這方面被削弱了的時間段裡。如果換做常人的話,可能現在就開始考慮是不是在己方陣營內有內鬼這樣血淋淋的真實了,但是菲奧娜考慮得則更為周全一些,她相信不管是猛禽小隊還是女巫協會,是正義聯盟還是黑暗正義聯盟的成員都不會淪落到要和這種畜生同流合污的地步的,那麼也就是說……

  這個人已經不是普通的人了。

  他極有可能獲得了某種類似於通靈者的超能力——不,甚至可以說是類神的能力,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完美地繞過白巫術的保護,洞悉了最適合的時機之後出現在菲奧娜的面前。如果這個猜想是真的的話,那麼這就不是個犯罪分子、也不是個普通的人類了,而是偽神,是足以匹敵承載著舊神靈的輝光的「小忒彌斯」的對手,甚至可能還遠遠淩駕於她之上。

  身為半神的戴安娜在戰鬥方面可以說是正義聯盟裡連超人都不得不正視的對手,繼承了極為微末的忒彌斯的力量的菲奧娜,就可以將刺客聯盟的根基拉薩路池予以淨化,將塔利亞·奧·古困守中東,擁有如此純粹而駭人的力量的她們卻連偽神都算不上,最多一個是半神,而另一個則是一腳踏進了半神的門檻的人類而已。

  ——既然如此,真正的偽神又該有著怎樣的力量?

  如果他對這種力量善加運用了的話,會不會連既定的事實都能改變,還可以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來,連帶著那些冥冥中的、淩駕於人類之上的、其名為「神」的力量,都要認可他的存在?

  菲奧娜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直到手都按在了冰涼的墓碑上才定了定神,感受著手心傳來的硌人的輕微疼痛的她開口的時候就已經冷靜下來了,甚至還有心接著這個話頭罵回去:

  「怎麼能說是我一個人在這裡呢?明明在我眼前還有個連『人』都算不上的玩意兒在這裡和我一起嘛。」

  她的用詞相當考究,連罵人的時候都帶著種文質彬彬的咬文嚼字感,要不白巫術的「純潔」支柱也不會在她這裡矗立了十好幾年都沒有倒下,可這樣的話語卻更容易讓人怒火中燒。不過小丑顯然不會被這樣的話語給激怒,他咧開了嘴狂笑了起來,鮮紅的嘴角都拉扯到了一個不正常的地步,讓人看著就有種倒錯而詭譎的恐怖感:

  「現在我們站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啦,小女巫,你的血脈再也不能壓制我了!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吧!」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不想要什麼就會偏偏來什麼。

  紮塔娜趕過來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了站在菲奧娜對面的是小丑,她下意識地就肝膽欲裂地喊了聲:

  「不——!」

  言語永遠是無力的,只有行動和實力可以佔據話語權的高地。身經百戰的女魔法師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因此和她的話語一同傳過去的,還有來自紮塔娜的下意識的一道魔法,極為擅長反語魔法的魔法師第一時間就把她能夠想到的、可以切實保護菲奧娜的東西傳送到了她的身邊。

  就在阿卡姆的犯罪頭領即將和聖彼德堡的新銳通靈女巫交戰的前一刻,一隻碩大的橘黃色毛團從天而降,那個身形一看就知道是菲奧娜家養的橘貓,沒跑了,畢竟誰家的橘貓應該都不會胖到十五磅這個觸目驚心的數字的。

  這還不算完。

  這只圓潤得像個橘豬的貓在空中突然就拉長了身形,貓咪的四肢不斷拉長,瞬息間就在空中變出了個人形,等到降落在地上的時候,就完全是個兩百一十磅的蝙蝠俠本人了!

  小丑:??夭壽哦!明明都出哥譚十萬八千里了,怎麼還能碰見小蝙蝠?!

  作者有話要說:

  號外號外,特大喜訊,小丑皇帝的劇情即將被十五磅的橘貓一屁股砸沒╰(*°▽°*)╯

  【小劇場·如果菲奧娜精通讀心術】

  小丑:??夭壽哦!明明都出哥譚十萬八千里了,怎麼還能碰見小蝙蝠?!

  菲奧娜:?????這可是能把我砸得差點斷氣的兩百一十磅?!哪裡小??!!


第132章 崩塌的不殺

  在遙遠的東方古國有個說法, 叫一力降十會,用通俗一點的語言來解釋, 就是使用的力量大到一定程度之後, 不管用怎樣的技巧去對抗都是無用功, 也就是說,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無效的。

  雖然說現在大家對這個詞語的理解多半已經偏向後者了,不過有些時候還是可以按照這個詞原本應該有的那個意思去理解和使用它的,就好比現在。

  被紮塔娜召喚來的肥貓在空中降落的途中上演了大變活人之後,白巫術即將完全成型的五根支柱在這一刹那集合在了一起,舊神靈的輝光和白巫術的支柱在這一刻終於齊齊發揮了它們應有的作用,將還未完全成型的偽神的力量給壓制了下去。

  ……通俗一點講眼下是個什麼狀況的話,大概就是「白巫術在最不該發揮作用的時候發揮了作用,於是剛從哥譚阿卡姆不遠千里跋涉到了聖彼德堡的小丑突然就動彈不得了,緊接著被從天而降的蝙蝠俠給砸了個正著」。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超級硬核的「一力降十會」, 沒有任何一個變種人或者超能力者可以在頭都要被砸得在地上敲出迴響的狀態下施展他的能力, 就連偽神也不可以。只要還沒有擺脫肉身, 還被禁錮在由血肉構成的常人軀殼之內的話,那麼就勢必要繼續受到這方面的制約。

  紮塔娜用一切能夠想到的魔法給昏迷不醒的小丑量身打造了個籠子之後感慨道:「我說什麼來著?運氣真的很重要啊。對這個傢伙來說,可能從美國哥譚一路偷渡到俄羅斯聖彼德堡就用光了他所有的運氣, 這可能是他以後都再也不會有的高光時刻了。」

  她又對著這個籠子上下端詳了一下,一錘定音道:「難不成這就是所有偷渡客的終極噩夢, 『在踏上朝思暮想的土地的下一秒就被暴力遣返』?」

  菲奧娜也難以置信,明明剛剛還帶給她無窮盡壓力的傢伙就被這麼「砰」地一下就解決了——各種意義上的「砰」,既是個擬聲詞也是個用來形容速度快的形容詞:「……被從天而降的重物砸到的後果真的有這麼大嗎?」

  布魯斯:……你難不成要自己來親身試一下才能相信?

  他雖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但是菲奧娜可能在「解讀蝙蝠俠隔著面具的臉部表情」這門功課上的造詣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她還真的是先正兒八經地想了想才婉拒的:

  「不了,謝謝,上次的腳傷就已經讓我印象十分深刻了。」

  兩人面面相覷間,蝙蝠俠第一次體會到了「無話可說」之下的沉默是何等的尷尬,雖然說一直以來都是他在致力於讓任何一個和他說話的人都陷入如此地步就是了。幸好已經隱約察覺到了某些問題的紮塔娜邊暗暗心驚地覺得自己的那個猜想可能真的離某個事實很近很近了,邊對菲奧娜下達了一個眼下只有她才能完成的委託:

  「菲奧什卡,你來試著預測一下這傢伙如果照這樣下去的話,在未來會因他而發生什麼。我總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甚至在之前的偶爾幾次和他打交道的過程中也沒有出現過。」

  菲奧娜依言,對著被拘束在囚籠中的小丑伸出手去。

  在班提瓦學習的這段和平期內,她的感應能力已經有了相當大幅度的提升,已經到達了基本上可以不用借助外物的力量、只要伸出手去閉目冥想和感受就能感知到冥冥中的力場和能量流動的地步了。可以說只要此刻在她面前的是個沒有在精神層面設防的東西的話,甭管是人還是貓貓狗狗還是隨便別的什麼東西,在她的面前就像是攤開的一本書一樣好讀、易懂。

  紮塔娜正是因為知道了菲奧娜現在在通靈領域的能力已經更上了不止一層樓的這個資訊,才放心地把「利用通靈方式從小丑身上獲取資訊」這個任務交給她的,然而菲奧娜的表情自從伸出手去的那一刻就從來沒放鬆過,不僅如此,她的眉頭甚至越皺越緊,到最後都帶上了點很明顯的、困擾的意味了。

  ——也就是說,菲奧娜在她最擅長的通靈領域遇到了難題。

  自從她來到了班提瓦並且在通靈女巫們的指導下進修過很多東西之後,已經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正當紮塔娜膽戰心驚地想要不要強制把她從冥想狀態中叫醒的時候,菲奧娜反倒自己醒過來了,然而醒來的她帶來的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光看她的反應也能知道了。

  她大睜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宛如瀕死的蝴蝶蝶翼一樣拼命地撲閃,在明亮的日光照射下,於下眼皮處投射出一片淡淡的黛色陰影。年輕的通靈師死死地看著在她面前蹲下來、對著她伸出手的蝙蝠俠,就好像在看著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一樣,聲音輕得宛如耳語:

  「……蝙蝠俠?」

  布魯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菲奧娜的不對勁了。與其說這是受到了什麼力場的衝擊,倒不如說她只是單純地被自己看到的某個未來給狠狠地驚嚇到了而已,她本人的身體健康和精神狀況還是十分良好的,也就是說他此刻如果想安慰她的話千萬不能過於冒進,只能夠慢慢的來。

  於是布魯斯對著菲奧娜伸出手去,低聲道:

  「是我,我在這裡。」

  然而在變聲器的作用下,不管他把語氣有意地放得多麼柔和,都會嘶啞難聽得好像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喉癌晚期一樣,按理來說是應該沒有任何安慰效果的,可是菲奧娜還就真的被他的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給成功地安撫了心神,那雙溫柔而朦朧的灰眼睛開始逐漸對焦了:

  「……是你本人麼?」

  「是我本人。」布魯斯正準備說些什麼只有他們知道的事情來證明自己的身份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共處和獨處的時間簡直少到可憐,便只好挑了個最近剛發生的事情來講給菲奧娜聽:

  「在童話女王來襲的時候,我從滿地的萵苣裡第一眼認出了你。」

  菲奧娜輕輕笑了笑。

  ——能笑就是好事,至少可以說明她的精神尚未被自己看見的可怖之物擊垮。

  紮塔娜搶先一步握住了菲奧娜的手,問道:

  「你在這個人的身上看見了怎樣的未來?」

  她的動作太快了,直接把剛想展露一下難得的溫柔的蝙蝠俠給擠到了後面去。不過眼下已經沒有人還有閒心思去關注這個問題了,因為菲奧娜剛剛終於開了口,說出了那個跟他們必須要避開的未來息息相關的單詞:

  「我看見了……」

  就在她即將把那個單詞說出口的一刹那,凜然的長風浩浩蕩蕩掠過他們的身側,戰甲的披風和潔白的長裙糾纏在一起,就好像這個他們每個人都必須極力避開的未來一樣,黑白分明卻又混亂得讓人什麼都難以厘清:

  「小丑皇帝。」

  自從這個單詞被從菲奧娜口中說出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了她體內的忒彌斯之血在這一刻發揮了它應該發揮的最大的作用:

  窺測未來,規避彎路。

  那麼多本來沒有必要遭受的苦痛全都得以避免,那麼多本來會痛苦地掙扎著死去的無辜的人們也全都可以保全了性命。本來通靈就不是一錘子的買賣,未來也不是死板而一成不變的,利用觀測到的未來合理改變當下的做法才是最佳的應對辦法。

  但是如果真的要把觀測到的「依然充滿變數的未來」當做「確實會發生的事情」,進而要去利用這個未來、等待這個未來,甚至利用觀測到的未來去影響和利用別人的話,那麼窺測了這個未來的人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也就是說,在看到了未來之後,只能自己努力做出改變,萬萬不能將未來的罪行定在眼下的人身上。

  「——所以如果我們這次要再次對那傢伙施加詛咒的話,就絕對不能讓菲奧什卡加入進來。」聖彼德堡的女巫協會在時隔數年後又再次聚在了一起,女巫長塔季揚娜率先發言道:

  「而且這次施加的詛咒力度和上次的截然不同。上次的只是讓他能夠惡有惡報而已,但是這次,我們必須讓他血債血償,必須讓他即刻還清他所有的罪孽。」

  女巫協會的隊伍中立刻就有人持有了反對意見:「可是這種程度的詛咒的話對我們本身也有反噬啊,為什麼不能像上次那樣用惡有惡報的懲罰呢?惡有惡報的詛咒投入少,風險少,但收益也不低。」

  塔季揚娜:「我就知道在我的諸位同僚裡,會有人有這麼一問。」

  「諸位,且聽我一言。之前我們不願意直接動手,是因為和這種程度的人一般見識會很掉價的,且按照這種人惡貫滿盈的程度來看,他的報應理應很快也就會到來,屆時不用我們動手,他自己就會死的。但是不知為什麼,他的報應不僅遲遲未到,甚至還有繼續順延下去的跡象了。」

  之前那個持有反對意見的女巫繼續持有反對意見:「可是這件事也跟我們無關啊?既然報應只是『遲遲未到』的程度而已,又不是說不來了,那就一直等下去不好嗎?」

  達麗亞也開口了:「是,沒錯,我們可以等,天理也可以等,畢竟有句話說得好嘛,『正義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正當那位女巫準備讚賞達麗亞的立場和她一樣的時候,達麗亞話鋒一轉,立刻就把自己的立場實打實地擺明瞭:

  「但是對很多人、尤其是受害者來說,遲到和缺席是沒有什麼兩樣的。」

  「這種人存活在世上一天,就要為非作歹一天,對於這種惡棍的行徑,我想是個人都不能忍!」

  娜特莉亞看了一下環坐在圓桌周圍的同僚們不同的神色,心知自然有人不願意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丑一樣的罪犯就付出沉重的代價的,這很正常。倒不如說,這種自私才是人之常情,是正常人會有的表現,而有勇氣參與進這次嶄新的詛咒來的才都是瘋子。

  ——只是就算要做瘋子,也要做最正氣凜然的、理直氣壯、勇敢無畏的瘋子。

  在得到了娜特莉亞的「不願意參與此次詛咒的可以提前離開,我們事後不會追究任何人」的保證之後,本來就與會者寥寥的圓桌邊更是剩不下幾個人了,

  「那就讓我們開始吧。」塔季揚娜一聲令下,黑色逆十字的蠟燭便在鋪著六芒星的桌布上依次排列了開來,正當第一個音節要從她們的口中發出的時候,突然從門邊傳來了一個誰都沒能想到會在此時出現的聲音:

  「請等一下,我也要加入。」

  達麗亞震驚地回過頭去制止道:「菲奧什卡,怎麼是你?你在說什麼,你知道你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菲奧娜穿著那件黑色的、用金線繡著綿延不絕的藤蔓紋樣的斗篷從門邊走入室內。她的灰眼睛在眼部的鏤空網紗下依然明亮得讓人過目難忘,說出口的話語也是溫柔而和緩的,卻比任何人都直接了當地點出了一個事實:

  「女巫協會的人本來就少,能夠完成上次的那個詛咒就已經是走了天大的好運了,更別提這次還走了這麼多人。」

  「既然這樣的話,也就不要顧忌什麼窺測未來的後果了,請讓我加入進來吧,至少我可以用一條白巫術的支柱來保證這個詛咒的平穩運行,這不管對大家還是對我來說都是極為有利的做法,那麼為什麼不去做呢?」

  這的確是個能夠讓白巫術過分完善的保護消減的好辦法,但是與其相伴的後果也是同樣嚴重的,在場的諸位通靈師也都深知這一點,所以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說話,還是娜特莉亞打破了這陣尷尬的沉默:

  「——你想好了嗎,『忒彌斯』?」

  她那雙色澤淺淡的瑪瑙色的眼睛從碩大的圓鏡片後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菲奧娜,稱呼她的時候也放棄了那個更像是開玩笑的稱呼,而選擇了用菲奧娜曾經的代號和榮耀來代指她,與其說這是在詢問後輩有沒有做好準備,倒不如說這是在詢問自己的真正的同僚有沒有想好最後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要用『不殺』的支柱作為代價的話,那麼你一切受益于白巫術才獲得的能力就都有可能失效。」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從此無法用血脈的力量號令任何與傳說相關的人和事物,你從此預見的未來也有可能不是真正的未來,也就是說,如果你真的要加入這個詛咒的話,那麼你甚至都有可能失去你的通靈的能力,畢竟你的通靈能力是建立在白巫術的保護的基礎之上的。」

  菲奧娜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我知道,我也想好了。我正是為此而來的。」

  「如果連這種事情我都不敢做、我都在害怕,那麼我還配叫『忒彌斯』這個名字嗎?」

  「……那看來我們的小『忒彌斯』是沒有別的話要說了。」瑪莎伸出手去,最後一次以年長的前輩的身份滿懷憐愛之情地摸了摸她蓬鬆柔軟的棕色長髮。對一個通靈女巫來說,只要完成了一個詛咒,那麼就象徵著正式的出師,以後的路上或許還會遇到很多的同伴,或許還會遇到值得學習和進修的導師,運氣足夠好的話還會有個聰明伶俐的小徒弟,但是最終能夠支撐著她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只有自己,除此之外,更無他人了:

  「那就讓我們開始吧。」

  她們在無邊的黑暗裡伸出手去,一雙雙蒼白修長的手點燃了一根又一根的蠟燭,捧起的水晶酒杯和頭蓋骨裡滿溢著鮮紅的葡萄酒,細碎的銀粉在六芒星的桌布上灑出愈發難懂而詭譎的圖案,細碎的、只有通靈者才能夠聽到的聲音在一瞬間震響整個暗室。

  在最後一根蠟燭因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狂風熄滅之時,終於有人——雖然不知道是誰——用「人類的耳朵也可以聽得到的聲音」發出了詛咒:

  「你將即刻感受到切實的、既加諸於你身也加諸於你心的痛苦,所有你曾經有意或無意施加給他人的痛苦,全都要如數奉還。直到天地都傾覆倒轉,直到日月都泯滅于長空,直到最後一顆星辰都隕落了,這個詛咒才可以失效!」

  「為惡不悛者啊,你要生生世世都在地獄裡將這屍山血海的命案予以償還!」

  就在這個詛咒徹底完成的那一刻,菲奧娜明顯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陡然從她的身上脫離了,這種久違的鬆快感讓她幾乎想要當場放聲歌唱,好像從身上卸下了什麼重擔一樣令人神清氣爽。

  也就在那一刻,她失去了大半數的「不殺」的保護。

  可能因為小丑曾經試圖襲擊過她,所以此刻的詛咒竟然被判定成了「雖然過分但是理應存在的防衛和還手」,也就無法像菲奧娜規劃的那樣,將象徵「不殺」的支柱完全推倒。不過即便如此,這根過分牢固的支柱也已然坍塌了大半。

  當白巫術的「不殺」支柱崩塌了一半、再也不可能被修復好的那一刻,舉世的舊神似乎都聽到了一聲冥冥中的、來自早已隕落的正義女神忒彌斯的歎息:

  【再也不會有人能夠享有這麼齊全的保護了。可惜,委實可惜。】

  原來拉薩路池為她帶來的「十七歲的巔峰時期」,真的是冥冥中的天意所為,真的是如假包換的「巔峰」。她曾那麼短暫地享有過白巫術的五大支柱幾乎齊全的保護,可是當真的需要放棄這舉世罕見的保護的時候,她一絲的不舍也沒有,反而有種快意恩仇、得償所願的感覺。

  ——輪回報應永遠不爽,天理昭昭,即便失去了白巫術的保護,也自有公義為她留證。

  ——就好像那些永遠在人們不知道的地方為他們而戰的英雄一樣,即便沒有政府的承認,沒有官方的認可,也自有人民的呼聲為他們加冕。

  作者有話要說:

  橘貓:你可聽說過一招從天而降的橘豬大/法?!

  感謝大家的營養液和地雷╰(*°▽°*)╯十分感謝!因為後臺名單整理的地方一直崩著所以真的不好詳細整理名單orz但是我每天都會去看的~謝謝啦,帶著橘貓【劃掉】橘豬賣萌給大家看~小丑就這麼KO掉了,


第133章 等價的詛咒

  不管是在物質世界還是在神秘側的世界, 想要獲得某種東西的話,就必須拿出與其價值相等的東西來交換, 這是個放之四海皆通行的真理。好比想要在某場考試中獲得高分的學生, 就要付出與其相當的時間和精力複習鞏固, 否則的話就只有低分飄過甚至不及格的下場;想要變得漂亮的話, 就要有自製力,遠離甜點生冷麻辣等一切刺激性食物的同時還要早睡早起,更有甚者還需要付出金錢來改變自己不甚完美的先天條件;想要有錢的話,就要兢兢業業認真工作,不讓任何一個有可能發家致富的機會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這就是等價交換。

  而在通靈師的世界裡,如果在詛咒某個人或者某些事物的時候付出了足夠的代價的話,那麼這個詛咒也一定會應驗得相當迅捷且精彩。但是反過來推導的話,這個等價交換的公式也同樣成立,如果一個人被通靈者詛咒了、而這個詛咒又應驗得快准狠的時候, 那麼這位施以詛咒的通靈者所付出的就肯定不會是什麼鮮活的動物心臟和自己的指尖血這樣普通的祭品。

  不普通的祭品則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什麼未來一年的幸運、畢生的愛情、貨真價實的壽命等等稀奇古怪得讓人簡直要懷疑唯物主義的祭品比比皆是, 用這些東西作為祭品的時候詛咒的能力自然就要跟著水漲船高,但是這些東西在白巫術的「不殺」支柱面前都得乖乖甘拜下風。

  而直接摧毀了大半根「不殺」支柱的詛咒效果果然非同一般,在小丑被押解回阿卡姆的途中, 這個詛咒突然就生效了,快得連這一幫通靈女巫都沒想到自己的詛咒竟然能應驗得這麼快, 連二十四小時都不到。被施以了詛咒的人還在回程的路上呢,這個簡而言之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詛咒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發作了。

  小丑當時還在紮塔娜用魔法造出來的囚籠裡悠哉悠哉地哼著小曲兒呢。他雖然是個瘋子,但是卻不是個傻子, 自然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活命。他曾經被關進過阿卡姆瘋人院的先例在那裡擺著,按照哥譚那邊的處事方式和法律體系來看的話,再加上蝙蝠俠的「不殺」的法則,他被判處死刑的可能性微不可計,更別提他這次面對的還是一幫女性為主的對手了。

  小丑從來就沒把這幫人當做能夠讓自己正兒八經對付的對手。在他的眼裡,這些人只會神神叨叨的,絕對做不成什麼大事,之前被他殺掉的那個也是從聖彼德堡來的小女巫不就到最後只能屍骨不全地被運回去麼?之前被打敗的那幾次無非就是碰巧而已,再說了,這個小女巫似乎也有著什麼好人特有的自我約束,無論如何都不殺他,這簡直就是個女版的縮過水的小蝙蝠,根本威脅不到他的。

  ——對女性的輕視,對這個性別群體普遍存有的善良和仁慈的利用,似乎一直以來都是壞人們最愛幹的事情之一。

  然而這次的小丑錯就錯在他錯估了自己的對手。

  當小丑還在心裡謀劃接下來要去哪裡搞事、要殺多少人才能逼得蝙蝠俠露出那種痛苦的表情的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掠過他的脖頸。

  這陣疼痛簡直太真實、太殘酷了,他簡直都以為自己的氣管已經被利刃割開了,眼下只不過是短暫的迴光返照、神志清醒的階段而已,他的耳中甚至都出現了自己的血咕嘟咕嘟地冒泡的聲音,還有從自己的喉嚨裡傳出來的嘶啞而絕望的悲鳴。

  ——這不對勁。

  小丑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自己的異常:

  按理來說,拿到了如此超然的力量的他根本就不會被紮塔娜這種程度的魔法籠子拘束住,他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突破困境,就是因為他特別喜歡看這些所謂的超級英雄們在發現理應被好好地關押起來的超級惡棍竟然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脫了出去、還成功地殺掉了人的表情。那種絕望和憤怒交雜的神色真是太令人開心了,而為了日後的成倍的快樂,現在短暫的偽裝示弱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小丑不知道的是,在詛咒的面前示了一次的弱,那麼往後也就永遠不會有翻身的機會了,無孔不入的詛咒正在逐漸地將所有他曾經在別人身上造成過的傷害如數奉還。

  這可真是個玩過頭了直接把自己玩死了的標準典範。

  蝙蝠俠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被拘束在魔法籠子裡的小丑的不正常,他正在捂著自己毫髮無損的脖子嘶聲痛呼,那種絕望得簡直就像個普通人的喊聲實在太慘烈了,他不得不趕緊找來紮塔娜,試圖從在場唯一一位對魔法精通的人那裡問出點什麼來:

  「這是怎麼回事?」

  紮塔娜對女巫協會那邊的詛咒只是一知半解而已,畢竟術業有專攻,不是「魔法」領域的、而是「通靈」領域的東西,就算看上去道理是共通的,她也最多只能給出個大致的方向而已:

  「好像是詛咒……我對這方面的東西不是很擅長,僅限於『瞭解』而已,你不如直接去問小萵苣。」

  菲奧娜在接到來自蝙蝠俠的通訊的時候,正在和自己的十五磅大肥橘展開一場曠日持久的對戰呢,連瑪莎達麗亞尤金一干人都出動了,甚至還動用了貓薄荷和金槍魚罐頭,但是橘貓完全不為所動,連一點被打動的跡象都沒有。

  ——不僅沒有被打動的跡象,甚至還在拖著一身的肥肉往更高的屋頂上爬去,真是有新時代的開拓者的風範啊,可敬可佩得很。

  它這幅油鹽不進的架勢氣得菲奧娜在下面揚著手裡的洗澡盆和寵物專用淋浴噴頭,對著盤踞在屋頂堅決不肯下來、發誓要和煙囪相親相愛一輩子的橘貓大喊:

  「不就是洗個澡嘛,你怕什麼?!」

  瑪莎也在一邊幫腔:「你可是通靈師的夥伴,怎麼能害怕洗澡這樣的一件小事?」

  達麗亞也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添油加醋道:「來啊,勇敢的夥伴!從屋頂上跳下來洗澡,我就承認你是一隻英勇無畏的好橘豬——對不起——好橘貓!」

  然而以上諸多話語都無法打動堅決不洗澡的橘貓。它甚至還撅起了屁股對著下面上不來的菲奧娜,抗拒之情十分明顯。

  橘貓:天真,我才不要下去。就算我現在已經是通靈師的夥伴了,身為一隻貓的習性也是改不掉的,怕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讓我在這裡做一隻歲月靜好的喵子,安安靜靜地舔毛不好嗎?

  可能連上天都在眷顧這只不想洗澡的橘貓,蝙蝠俠的通訊打進來的可真是個好時候,菲奧娜不得不暫且把「捉大橘去洗澡」的計畫往後順延一下,選擇第一時間接起了蝙蝠俠的電話,就聽到了那個熟悉的、明顯是經過了變聲器處理的嘶啞的聲音從通訊器的另一邊傳來:

  「小丑眼下的狀況很奇怪,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造成的?」

  眼下小丑的狀況已經慘烈到連紮塔娜都不忍心看、只想把目光轉開的地步了,他正在花樣百出、無比逼真地演示著十多種死法,喊叫聲和嘶吼聲簡直像是從地獄裡傳回來的死人的嚎叫一樣,估計也只有心智堅定得異于常人的蝙蝠俠還能勉強履行著「觀測和監管」的職責:

  「他明明現在還活著,卻表現得像已經死了很多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是來自你們的詛咒嗎?」


第134章 會好起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對原作有大改,渣康OOC!因為原作裡的紮塔娜和康斯坦丁後半部分簡直虐死個人,實在受不了了就魔改了一下,請自行選擇吃不吃這一口安利,嚶……紮塔娜我愛你【小聲bb】

  老規矩,如果這一章買了看了接受不了的話還是來微博找我退錢~微博:只會說夢話的絕世好鹹魚

  菲奧娜當然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這可是班提瓦的諸位通靈師在經過一番商討之後,做出的最終決定:

  如果要將詛咒施加給這個人的話, 那麼就必須先給他祝福, 先把他變成一個正常人。

  這個邏輯乍然看上去蠻匪夷所思的, 可是要是仔細想想的話, 又的確是這個道理。

  「詛咒」之所以是詛咒,就是因為它是能夠將「正常」的生活破壞掉,毀壞成「不正常」的東西,但是這個規則僅僅適用於普通人,對於已經和「普通人」這個概念相差甚遠了幾乎有十萬八千里的小丑來說的話,是完全不適用的,因為小丑已經不是個正常人了。

  他受傷了也不會覺得疼痛和害怕,死亡的陰影離他越近他反而越開心,普通人對行走在刀尖上的生活避之不及, 可是這個人卻甘之若飴。所有在正常人覺來「痛苦」的、「不愉快」的東西, 在他的概念裡都是最能夠讓他感到開心和愉悅的好東西。

  因此, 如果要讓他切實地感受到痛苦的話,那麼施加給他的詛咒也不能按照正常的、普通的「惡有惡報」的邏輯來。人人都知道,對瘋子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標準去衡量、更不能用常理去判斷和約束的。

  也就是說, 在讓他「痛苦」之前,就先要讓他能夠「感知痛苦」。

  但是這種事情如果要詳細解釋起來的話還是很麻煩的, 而且菲奧娜不知道這人特地打電話來的用意是什麼,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可能是吧?」

  她就算不是正義聯盟的正式在職人士,在和他們相處了這麼久之後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他們的事情, 其中自然就包括蝙蝠俠的「不殺」原則,這讓剛剛獻祭了一根支柱作為詛咒小丑的原材料的菲奧娜有點慌,畢竟四捨五入一下的話,這簡直就是在把蝙蝠俠「不殺」的原則按在地上踩,所以她連說話的時候都在字斟句酌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不過恕我冒昧問一句,現在連義警也要關心起這種罪大惡極的犯人的健康狀況了麼?」

  蝙蝠俠一聽就知道菲奧娜可能誤會了什麼。他的「不殺」原則只是不讓自己邁過那條線而已,如果他身為一個普通的人類卻又要次次都越俎代庖的話,那麼等到他的正義感無法支撐著自己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時候就十分危險了。

  能夠審判罪犯的,永遠不應該是「個人」,而應該是「司法機關」。他本來就是在用過激的手段在制服罪犯,和傳統的警方相比已經很是劍走偏鋒了,如果真的越了線,那麼在暗夜中行俠仗義的義警和殺人不眨眼的瘋子從本質上來講又有什麼區別呢?

  「不殺」是他的底線,也是他最難能可貴的地方,因為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是「人」,而不是「神」,守住了這條底線,就意味著他守住了自己的本心和人性,不至於被似乎永遠都看不到什麼希望的黑暗的哥譚還有層出不窮的各種犯罪事件打垮。

  ——但是這也並不意味著如果有的人真的在遭遇了「報應」之後他也要去救,蝙蝠俠也不是什麼一心只想維持正義、滿眼只有黑白兩種顏色的毛頭小夥子了,他還不至於這麼迂腐。

  不過在此之前,他一定要知道這件事情的原理究竟是什麼。只有在知曉了原理之後,才能夠切實地知曉這究竟是真的「惡有惡報」,還是摻雜了別的什麼東西的、完全出於個人意願的詛咒。

  他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如實說出來了,可見這段時間以來他和菲奧娜的相處還是成功地改變了不少東西的,否則就按照蝙蝠俠自己的那個好像一萬年都不會發生什麼變化的臭脾氣,他才不會這麼推心置腹呢。對,沒錯,區區一個「說實話」這麼簡單的、似乎誰都會做的事情,對蝙蝠俠來說就已經是推心置腹這個級別的高難度的事情了:

  「……我不是那種一味地遵循所謂的『不殺』原則的人。如果這個詛咒來自你們的話,我不會多管,但是前提是這得真的是『惡有惡報』的詛咒而不是別的什麼東西。」

  「如果這個詛咒來自班提瓦的話,那麼它的原理是什麼?」

  菲奧娜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下意識地就先捂住了話筒,對著她身邊還在兢兢業業寫報告的塔季揚娜用眼神示意道:

  【我能說嗎?】

  畢竟這可是全班提瓦一起想出來的辦法,在不知道這個辦法還能不能對外說之前,菲奧娜是不會輕易把任何資訊說出去的。

  還在奮筆疾書的塔季揚娜根本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這又不是什麼特別機密的東西,換作大部分邏輯正常的普通人其實都能想得出來。只不過她都點完頭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相當重要的事情,嚇得她連壓低嗓音都忘了,直接就出聲問道:

  「你在跟誰打電話?上帝保佑,可千萬不要是薩沙!」

  菲奧娜:???薩沙?那是誰來著??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隱約想起來,似乎那個讓她感覺很不好的黑巫靈媒亞歷山大似乎說過這個名字,而且還對她說過可以這麼稱呼他。不過菲奧娜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俄羅斯人,對「昵稱」這方面飽含的過分曖昧的親近的感覺是一點都體會不到。

  一般來說,能夠稱呼昵稱,就代表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拉進到了某種完全可以說得上「親密」的地步了,如果是在同輩之間的話,那基本上就可以確定這兩人一定是至交好友或者更為親密的情侶,如果是長輩對晚輩的稱呼的話就說明這位晚輩肯定特別受照顧;而這兩點互為必要充分條件,也就是說,這個道理反著推回來依然成立,女巫長塔季揚娜擔心的事情完全不是什麼大事,菲奧什卡根本就沒有和亞歷山大發展成為點頭之交以外的交情的意思。

  這可讓女巫長犯了難。如果那個代表白巫術裡的「摯愛」支柱的人能夠出現在她的面前的話,她覺得自己一定能揪著那人的領子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質問:

  你能控制一下自己嗎朋友?!能不能在「不殺」的支柱徹底崩塌之前好好管管自己的腦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感情這種東西真能夠被自如操控的話,那也就不會讓古往今來都有那麼多人為此犯難、乃至夜不能寐、茶飯不思了。

  這個通訊器是韋恩集團出品的、專門用於正義聯盟內部人員溝通交流的通訊器,自從菲奧娜持有了那套能夠應對全正義聯盟的人士的緊急預案之後,神奇女俠就給她配備了同樣的一套東西,說是「方便緊急聯繫的時候使用」,通訊效果好到出奇。別說塔季揚娜在那邊說話的時候忘了壓低音量了,就算她在那邊用氣音說話,這邊也可以模模糊糊地聽到個大概。

  而正是托了這個收音效果奇佳的通訊器的福,塔季揚娜的擔心一分不漏地全都傳到了蝙蝠俠的耳邊。菲奧娜的資料在蝙蝠洞裡存著一份,在正義聯盟瞭望塔里也存著一份,而且兩份資料還在同步即時更新,他自然知道那個「薩沙」指的是誰,因此在聽到了這人的名字突然出現在塔季揚娜的口中之後,他突然就有了點不開心,連帶著面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了。

  不過對這人來說,他的「不開心」和「開心」其實是沒有什麼區別的,普通人很難從他那張被面具遮蓋得嚴嚴實實的臉上解讀出什麼別的東西來,就算是跟他共事了一段時間的、在「解讀蝙蝠俠的面部表情」這門課上頗有造詣的神奇女俠也只不過能看出來很少的一點情緒變化而已,對紮塔娜來說那就更難了。

  即便如此,紮塔娜還是有著最起碼的察言觀色的能力的,這位來自東方三聖族的年輕女巫真是在把「英勇無畏」四個字當做了自己的人生信條一樣,並且還要實打實地予以踐行,於是她試探著問道:

  「B,你這是生氣了?」

  ——別說,還真讓她誤打誤撞地猜對了一次。

  蝙蝠俠黑著臉不置可否,繼續和那邊的菲奧娜在溝通這個詛咒的細節,紮塔娜見狀,心下一驚,感覺自己好像真的發現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超級大八卦:

  蝙蝠俠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因為這種小事生氣?不應該的啊。

  雖然說正義聯盟的顧問常年的表情只有兩種,「現在我心情不好」和「我現在還OK但是過一會就心情不好了」,極其偶爾出現「高興」的情緒——等到這種情緒明晃晃地出現在他臉上的時候大家當天就可以去買彩票了,絕對穩賺不賠——但是他的情緒變化也是有章可循的,像眼下的這種狀況按理來說根本就不會、也不可能讓他生氣。

  拜託,人家通靈女巫們也要有口飯吃的呀。如果這是人家的某種看家絕活什麼的話,那肯定是不能完全告訴你的,要是這麼輕易地就洩密了的話,那麼以後還怎麼賺錢吃飯?

  紮塔娜自然也知道這一點。雖然說隔行如隔山,但是她在做了這麼久的功課之後對通靈師們自己那一堆奇奇怪怪的規則還是很清楚的,而且哪怕除去「通靈」這個玄之又玄的職業定性之外,只把班提瓦當做一個普通的團隊的話,那在每個行業和團隊裡也都是有一些小機密的,如果菲奧娜不能完全據實相告的話,其實也沒啥大問題。

  要是蝙蝠俠真的一定要知道的話,哪怕菲奧娜無可奉告,多給紮塔娜一點時間,她也可以從東方三聖族的藏書和正義聯盟藏有的對通靈者的記錄資料裡推斷出來這個詛咒的原理,也就是說,堂堂正義聯盟的顧問、哥譚的黑暗騎士,根本就沒有必要在這裡對著人家小姑娘窮追不捨的。更別說他還是在用這種不好的臉色和一板一眼、正經得要命的語氣在跟那邊溝通了,簡直不是一點半點地嚇人。

  紮塔娜已經很接近真相了,而她的智商和情商也果然不負所望地在下一秒就總結出了正確答案:

  也就是說,蝙蝠俠如果剛剛真的是生氣了的話,其實不是在因為「不知道詛咒的內在真相」這種小事生氣,而是在為「菲奧娜不第一時間告訴我實情」而生氣?!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等等。

  紮塔娜看著那邊還在和菲奧娜溝通、只不過眼下已經明顯地被安撫好了的、神色都回到了正常狀態之下的蝙蝠俠,突然就隱隱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原因無他,因為當年康斯坦丁追她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表現來著。用康斯坦丁自己的話來說,他在看到身穿白色束腰長裙、黑禮帽斜斜蓋住一隻眼睛,在繚繞的煙霧和璀璨的燈光中出現在舞臺上的紮塔娜的時候,就對這位使用著反語魔法的魔法師一見鍾情了。

  等到後來康斯坦丁和紮塔娜一起創立了黑暗正義聯盟、從正義聯盟裡獨立出來之後,他追起紮塔娜來真可謂是熱血上頭,還搞得轟轟烈烈眾人皆知的,一點傳說中的、能夠對得起他名頭的「地獄神探」的架勢都沒有,正義聯盟和黑暗正義聯盟的諸位還為此私底下打了個賭,賭的就是康斯坦丁最後會不會成功追到紮塔娜,輸了的一方要負責瞭望塔累計一個星期的值班。

  平心而論,康斯坦丁的確和紮塔娜不是最好的情侶搭檔。從出身來看的話,紮塔娜出身東方三聖族,雖然年輕的時候曾經淪落到要在舞臺上表演魔術混口飯吃,但是即便如此,在她身穿黑色的緊身演出服開始變魔術的時候,那種仿佛鐫刻在骨子裡的端麗和優美也難以被一身廉價的裝扮掩蓋下去半分;而康斯坦丁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住在倫敦的工人階級術士兼驅魔人,雖然他也有著魔法氏族的血脈,這條血脈往上追溯的話還可以追溯到亞瑟王和梅林的時期,可即便如此,在東方三聖族的魔法傳承面前,他還是要生來就矮上那麼幾分的。

  而這懸殊的出身還不是他們最不般配的地方。所有見過紮塔娜的人都會說,她熱情、迷人、神秘、浪漫、優雅又強大,令人著迷,值得依靠,是很多小姑娘見了一面就想成為的那種強大的女性;而康斯坦丁在所有人的眼裡都有著一樣的、極為惡劣的共性,乖戾偏執又任性行事,受血脈影響而癲狂起來的時候連自己的父親都可以下得去手詛咒——雖然後來他又後悔了,可是詛咒一旦開始就無法倒退,只能勉強停止,他的父親直到死去的時候還在飽受詛咒之苦的折磨。曾經有人這樣評價過康斯坦丁:

  「你這個人啊,滿口謊言、虛情假意又鐵石心腸。」

  這樣的兩個人,可以說不管從什麼方面來看都是極為不般配的,就連向來沒什麼自知之明的康斯坦丁自己也清楚。

  ——可是感情這種東西真能夠被自如操控的話……世間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失意人了。

  後來他們在一起的原因很簡單,這位邋邋遢遢又滿口謊言的魔法師在紮塔娜的面前也曾短暫地卸去過防備,用他的魔法為紮塔娜構建了一個諾言:

  「只要你不會先對我拔刀,我就永遠不會傷害你。」

  「你是我心底永遠的不滅之光。」

  任何與神秘側的力量相關的諾言都是不能被輕易打破的,因此魔法師和通靈者們就在「許諾」這件事上變得慎之又慎、謹慎小心了,即便如此,能夠繞過法則打破自己曾經許下的諾言的方法也有很多種,就看這幫人願不願意多花心思去做了。

  紮塔娜一開始也是不信的,直到他們中了那個咒語,一方會忘掉所有的感情,這些歡喜和痛苦全都需要由另一方背負的時候,她眼睜睜地看著康斯坦丁將「忘卻」的一方毫不猶豫地給了她,而自己選擇了記住所有之後,便似乎明白了什麼了。

  ——如果真正喜歡一個人的話,哪怕對方忘記了你,只要有所有的、和這個人的記憶相伴,不管是苦痛還是甜蜜,也足夠支撐起沒有愛人相伴的、孤寂而漫長的一生了。

  等到後來,恢復了記憶的紮塔娜和康斯坦丁在一起了之後,這位曾經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成功地騙到過正義聯盟三巨頭的騙子魔法師徹底在她的面前改變了自己的物種,從一頭招搖撞騙無惡不作的豺狼變成了忠心耿耿寸步不離又擅長在各種神奇的地方吃各種神奇的人的飛醋——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吃不到——的哈士奇。

  可別不信,菲奧娜就曾經被康斯坦丁用惡狠狠的「你離我女朋友遠一點」的眼神「友好親切」地注視過。

  如果不是什麼特別緊要的大事的話,康斯坦丁現在什麼情報都想從紮塔娜這裡獲取,曾經警惕心相當高、誰都信不過的康斯坦丁在追到了紮塔娜之後恨不得天天都黏在自家女朋友的身邊,壓根就不擔心紮塔娜會坑到自己,用他的話來說的話就是「把命給她都可以」。

  為此,正義聯盟和黑暗正義聯盟的絕大多數人都不得不加了累計一個星期的班,順便再悼念一下自己輸掉的賭局。

  紮塔娜在將兩人的表現放在一起對比之後真是越看越心驚、越看越像,可是蝙蝠俠自己好像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因此為了不過早地讓菲奧娜身上的白巫術的「摯愛」支柱成型,紮塔娜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她不點明的話,按照蝙蝠俠自己強大的邏輯和分析能力也遲早會想明白的,無非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且不點明的話對雙方都好,可以有效地避免接觸時候的尷尬;如果她點明了的話,萬一菲奧娜突然也雙向喜歡上了蝙蝠俠的話,那才是真正大寫的「不巧」。從菲奧娜話語裡透露出來的、「不殺」的支柱還沒有完全崩塌的資訊相當關鍵,誰都不敢賭一賭當五大支柱齊全了一大半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一切只能順其自然。

  而此時蝙蝠俠和菲奧娜的交談也已經進行到了尾聲,年輕的通靈師終於在談話即將結束的時候展現出了自己日益成熟的、屬於「通靈女巫」的一面:

  「說實話吧,先生,『加害別人』這件事其實永遠都不會讓正常人快樂的。」

  她說起話來的時候依然那麼溫柔而和緩,不管說什麼語種的時候都莫名地帶著一股認真感,卻讓人更能聽得進去了,向來都在依託著「通靈」行事的她終於在完全的個人意志下說出了可以說是在對自己進行深度剖析的一番話與:

  「因為我們是正常人,所以我們就有著良好的道德觀和為人處事的底線,而人類又是群居動物,想要在無數次的試探中找到能夠讓彼此都舒適的相處辦法尚且來不及,又怎麼會有空去無端加害別人?但是這個詛咒絕對不是加害。這只是惡有惡報、天理昭昭,僅此而已。」

  「就算會被認為是很差勁的人,我也一定要說出來:正因為這不是『加害』,而是『報應』,所以能夠看到這種人在天理之下伏誅,我就前所未有地開心。為此的話,我可以付出一切在我的能力範圍內的東西作為『詛咒』的祭品!」

  ——能夠面對自己的內心真實感受、能夠正視自己的任何一種情緒變化和行為,並且能通過客觀的分析得出這樣的行為可能會導致的後果並且將它訴諸於口,這是每一個成年人都能夠、也應該做到的事情。因為成熟了的人不僅要對自己負責,還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更要為自己的行為有可能影響到的他人負責。

  由此可見,那個曾經在刺客聯盟一個人環抱雙臂呆呆地坐在那裡、一坐就是一整天的小女孩,在歷經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是真正地、切實地長大了。這個「長大」不僅指的是她被拉薩路池影響過的生理方面的改變,更是指她的心態正在逐漸地往成年人的方向緩緩行去。

  雖然她看上去還是那麼一副蒼白纖細又典雅的樣子,戰鬥力怕是弱得隨便來個正義聯盟裡戰鬥力墊底的人都可以打她二十個不費力的,但是從剛剛的自我剖析中所展現出來的她的內心的強大,就已經足以讓她和神奇女俠這樣的成熟而英武的半神並肩了。

  蝙蝠俠沉默了一會之後,驀然就把話題轉向了一個菲奧娜想都沒有想過的地方去:

  「那你是用你的『不殺』作為祭品的嗎?這條支柱現在已經崩塌多少了?」

  紮塔娜:……等等,B,你要是真的想知道這個資訊的話其實可以來問我。我們彼此之間還是能互相感應得到這些東西的,你沒必要捨近求遠——我看你就是想跟她說話吧?!

  菲奧娜也萬萬沒有想到蝙蝠俠能夠猜到這裡,明明這人之前沒有表現出半點對這方面有興趣和有瞭解的樣子,怎麼突然就正中紅心了。不過紮塔娜還在那邊和蝙蝠俠在一起呆著,她也沒有阻止蝙蝠俠的詢問,也就是說這個問題還是可以回答的,退一萬步來講,蝙蝠俠也不會是那種隨時準備給隊友後背來一刀的人,把資料和安全託付給他,都足以讓人感到十二萬分的安心:「沒有完全崩塌,還差一點。」

  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先生,這個問題的話你直接去問紮塔娜也是一樣可以獲得情報的呀?」

  蝙蝠俠:……忘了。失策。

  紮塔娜實在看不過去了,在旁邊小聲吐了個槽:

  「關心則亂。」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是在太小了,而且語速又快得很,別說還在通訊器另一邊的菲奧娜了,就連紮塔娜旁邊的蝙蝠俠本人都沒能聽清:

  「什麼?」

  紮塔娜竟然莫名地從蝙蝠俠這麼簡單的一個反問裡聽出了自己有那麼點即將作為電燈泡開始發光發熱的意味:……我不該在這裡,對不起,打擾了,我這就走。

  不過這麼直接的話肯定不能說出來,更不能表現出來,於是她選擇了從蝙蝠俠的手邊接過通訊器,看著被她拘束在魔法囚籠裡、即將在精神上死去第三也可能是第四次、已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的小丑,對通訊器那邊的菲奧娜問道:

  「你還有什麼話要對這傢伙說嗎?我覺得他的這條命可能堅持不到落地,趁著他現在還有最後的一點清醒的意識,你趕緊說完了吧。」

  這個問題可真切地把菲奧娜難住了。

  別說,她還真的想說點什麼。就好像每次在白天吵完架、晚上在床上回想起來都會覺得自己還有一籮筐的話可以說、真可惜白天為什麼沒有發揮好的那些人一樣,她其實也有點後悔自己在小丑落網的時候沒能說些更有威懾力的話來懟回去。眼下紮塔娜正好給了她這個機會,那麼不說白不說。

  ——可是說些什麼好呢?

  要是說「你這就是自找苦吃,活該得很」的話,未免太沒有氣勢也太沒有說服力了;可要是罵一串帶著各種生殖器官和不文雅的動詞的髒話的話,她自己就要先把臉紅個透,更沒有氣勢了。想來想去,菲奧娜還是選擇了個相當溫和的說法,只不過在逃脫的規劃完全被打破了的小丑耳朵裡,這一串稱得上溫文爾雅的話簡直就是在往他心口上又紮釘子又撒鹽,那叫一個刺激:

  「為惡不悛者,永遠不能登基。」

  「你就和你那名為皇帝小丑的夢想,永生永世都在贖罪的血海裡飄零著罷!」

  而也正像紮塔娜預料的那樣,小丑的這一條精神方面的命果真沒能撐到飛機落地就沒了。那具扭曲成古怪形狀的身體在斷氣斷了三秒鐘之後又重新開始了呼吸,隨即而來的是新的一波折磨,淒慘得紮塔娜都不得不感慨一下,要不都對不起這個她畢生以來見過的最精彩的詛咒:

  「我要是也能去學白巫術的話就好了,平常可以用支柱來保護人,關鍵時刻獻祭一根支柱還可以進攻,我的天,穩賺不賠哦!」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詛咒——也可以說是祈願的力度實在太大了,大到驚動了新神靈。

  第三世界是凡人與神的世界,而第二世界則是舊神們的世界,在大部分舊神均因爭鬥而消亡、剩下的部分舊神也逐漸離去了之後,第二世界便重生成了第四世界,新時代的神靈們就誕生於這裡。

  小丑的超能力在成型的那一刻就已經驚動了遙遠的天啟星上的諸位新神了,但是就連新神的力量都被他影響過,足以見他的力量又多麼恐怖,如果沒有這個詛咒橫插一腳的話,這個以殺戮和折磨他人為樂的傢伙沒准真的有可能會像菲奧娜短暫的靈視所見裡的那個未來一樣,成為所謂的「皇帝小丑」。而在這樣極致的邪惡之下,連正義聯盟的力量集合都沒有辦法與之匹敵,可見這是何等可怖的事情。

  然而好巧不巧地,在小丑差點就要真正「登基」成功之前就被這個詛咒的力量給來了一腳,當即就把差點就可以統治世界的這傢伙給踢進了塵埃裡,再一連串地滾進了他自己造成的殺孽所累積成的血海裡。

  ——真是報應。

  ——惡人所要面對的最大的敵人,永遠不是什麼司法機關執法機關和義警,而是自己所造成過的殺孽。

  在小丑的不知道第幾條命死去的那一瞬間,天啟星上被他的「皇帝」力量影響到的某些新神也與之一並隕落在了遙遠的第四世界裡,包括且不僅限於荒原狼和達克賽德。

  其實這樣的隕落還是很帶點諷刺和黑色幽默的意味的,畢竟某些新神靈從來都把自己當做高高在上、不和普通人類為伍的高等智慧種族,再兼以遙遠的天啟星上,無人不知曉祂們的名字,無人不臣服祂們的威力,便要更加強祂們的這種傲慢而不自知的觀點了。祂們連進攻地球搶奪母盒、發展殖民地、把這個落後的星球如何發展成原料提取廠的方法都想好了,卻無意間被一個人類影響到了,隨即又在這個能夠影響他的卑劣的人類死亡之後,被連帶著一同隕落在了億萬星辰的深處。

  在天啟星上的數位新神靈隕落的那一刻,有無數個星球迎來了又一天的黑夜,又有無數個星球沐浴著各種各樣的、來自恒星的光芒迎來了嶄新的一天。在遙遠的、被剛剛隕落的新神靈們覬覦過的地球上,無人知道這個變動,依然有一半星球的人沐浴在沉沉夜色裡,另一半星球上的人們還在朝五晚九、兢兢業業地工作、學習和活著。

  但凡在這個星球上生活著的人,就永遠都要有生有死,有哭有笑,有沉眠也有清醒,有貧窮苦樂與禍福輪回;同理可證,但凡在這個宇宙間生活著的、有智慧的生物們,便都會在各處星球的每一個角落,在形形色色的日常和生活中,對未來抱持著更好的希望: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只要堅信著這一點,就永遠都會有很好很好的事情發生,可能是有人在你陷入困境的時候拉你一把,也有可能是這個種族的天敵突然與他們和解,也有可能像這樣,尚且藏匿在遙遠的宇宙深處、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野心付諸實踐的巨敵,突然就成功地把自己作死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菲奧娜在給自家的橘貓讀了個童話故事作為對抓它去洗澡的補償之後,也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有點幼稚和好笑,還不如給它來上一盒金槍魚罐頭來得划算,可是一來這貓是真的不能再胖了,二來這本書是橘貓叼過來的,還翻開了書頁用貓爪爪拍著書、指名要聽萵苣公主這個故事,也就隨著自家的貓去了。

  她合上了手裡的童話故事書,蹭了蹭那只竟然就真的耐心聽完了她講故事的橘貓柔軟豐厚的背後皮毛,輕聲道:

  「晚安。」

  橘貓甩了甩尾巴,柔軟纖長的橘黃色毛髮正好從她的臉上拂過,隱約間就像是個年長又溫柔的長輩在安撫因為突然失去了一根支柱而略顯不安和不適應的小姑娘一樣:

  「喵。」


第135章 不要學賭博

  如果說小丑還算得上是傷害過菲奧娜的一方, 所以對他進行的詛咒也勉強可以算是「反擊」的話,那麼被這個詛咒波及到的天啟星上的新神們可就是完全的遭受了無妄之災的一方了。雖然祂們想進攻地球, 但是問題是這幫人還沒來得及把行動付諸實踐呢, 就被連帶著一同隕落在了遙遠宇宙的深處, 所以這樣的行為已經算得上是「主動進攻」了, 因此白巫術的名為「不殺」的支柱,便在那一刻悄然崩塌了。

  ——雖然當事人菲奧娜在起床之後,感受到了這根支柱的完全坍塌的時候是一臉懵逼: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剛剛幹了啥?!

  然而這件事情的最真實的原因卻永遠不會被菲奧娜知道了,這也是正義聯盟和黑暗正義聯盟在協商過後一致做出的決定:

  沒有必要讓她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背負這麼大的壓力。

  他們之所以要成立名為正義聯盟的組織,之所以要背負起那麼多的事情、要肩負起那麼多的責任,就是為了保護人民,就是為了讓那些曾經加諸於他們身上的苦難就此截止, 不必繼續擴散下去, 不會波及到更多的人。

  既然這樣的話, 那攔下這個對菲奧娜來說實在太不可思議又會讓人太有心理壓力的事情算得了什麼呢?畢竟「我利用我的力量在不知何時殺過人」這件事情,不管對普通人來說還是對他們這些超級英雄來說都讓人很難一時間就接受。因為這意味著某種程度上的自我失控,而對於掌握了異于常人的力量的他們來講,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們對自我產生懷疑、更有甚者會進一步產生負罪感了,哪怕殺的人是壞人也很難減輕這種負罪感的。

  可是天啟星上隕落了的那些新神又是實打實的想要對地球不利的壞傢伙, 這就讓人很是糾結了,經過一番討論和爭執過後,他們最終還是決定攔下這個綠燈俠從宇宙裡帶回來的消息。

  「天啟星上隕落的新神都成了全宇宙的八卦了。」好不容易從宇宙歸來、回到了自己磁區的綠燈俠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就開始對著正義聯盟的諸位同僚傳遞這個驚天的消息:

  「這件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神奇女俠戴安娜:……能從那麼遠的地方傳到地球的這個情況就已經說明了這個八卦的不可思議了吧。

  從來沒見識過白巫術的力量、只見過能夠使用反語魔法的紮塔娜的本事綠燈俠百思不得解:

  「巫術真的就有這麼大的力量?」

  紮塔娜耐心地解釋道:「永遠不要小看任何好的東西。」

  「那些堅持『人性本惡』學說的人, 說人類生來就身負七宗罪,就懂得嫉妒和欺瞞,懂得自滿和傲慢;而即便是堅持『人性本善』學說的人,也無法否認在我們的本性中,始終藏有無比黑暗的一部分的現實。」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能夠克制住自己的這一面,甚至能夠在充斥著廝殺、爭奪、勾心鬥角和陰謀詭計的如此黑暗的大環境下都能夠努力把自己活成一個溫柔又心懷正義的人的話,那麼光這種『堅持』所代表的精神力量的強度就已經十分驚人了。」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是偏偏有某顆小萵苣能夠在刺客聯盟這個一缸黑的大染缸裡把自己活成個健康積極天天向上的好孩子,不得不讓人誠心嘆服。

  而這顆典型的好孩子模範萵苣眼下正在班提瓦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堆女巫聚眾豪賭,並且分毫沒有想加入進去的跡象。

  這是雲淡風輕的一個午後,適合聚眾飲酒和開盤賭博,小賭怡情大賭傷身——

  以上歪理全都來自被塔季揚娜揪著耳朵制裁了的夢女巫瑪莎,達麗亞捂住了菲奧娜的耳朵,力求讓這些來自自家同僚的歪理無論如何都不能灌到後輩的耳朵裡去。

  不過說是豪賭,但是沒人能拿得出一千盧布以上的賭注,可以說是非常真實了。

  被用「小孩子不管是小賭還是大賭都不要沾邊,自己去一邊喝果汁才是正經」的理由趕去在一旁喝蘋果汁的菲奧娜對所謂的「每年一度例行團建活動」相當好奇,便對著剛被制裁完畢的瑪莎問道:

  「你們一般都賭些什麼呀?」

  瑪莎想了想:「什麼都賭的。沒有你想不到,只有我們賭不到。」

  菲奧娜:???

  眼看菲奧娜沒有辦法在一時間內就認識到有著通靈能力的女巫們賭博的精髓與奧妙所在,瑪莎想了想,還是在自己的座位旁邊給菲奧娜加了把凳子,不放心地囑咐道:

  「說是賭,但是開玩笑的成分更大一點,你看看就好,千萬別加入進來。」

  她不囑咐還好,一囑咐,可算是把菲奧娜的好奇心徹底勾起來了:「為什麼?」

  瑪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圍在桌子旁兩眼發光的同行們,心有餘悸:「這些可都是人精,你要加入進來的話,恐怕要輸光你所有的積蓄和零花錢。」

  看著菲奧娜還是一頭霧水、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的樣子,瑪莎不得不為她做進一步的解釋:「你覺得對通靈師們來說,最重要的能力是什麼?」

  菲奧娜回答得毫不猶豫:「實力!」

  瑪莎被這個又耿直又大實話的回答給狠狠地噎了一下子,更要命的是她竟然找不出什麼能夠反駁菲奧娜的話來,便繼續循循善誘道:「……這是一個方面,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不可或缺的條件?」

  菲奧娜想了很久之後,最終還是如實相告:「想不到。」

  她專心地想著什麼東西的時候,便會下意識地抿起嘴來,以前菲奧娜的臉上還有點尚未褪去的嬰兒肥的時候,她一抿起嘴來就會在兩頰鼓出一點點的肉來,可以說相當可愛了,怪不得瑪莎以前有段時間特別喜歡捏她的臉。

  不過菲奧娜眼下已經快要成年了,臉上的嬰兒肥也已褪去大半,當她抿著嘴專心致志地思考某件事情的時候,以往的可愛和專注便全然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淺淡卻不容違抗的壓迫感。用達麗亞的話來形容的話就是「敢捏這種狀態下的菲奧什卡的臉,需要有著能夠從老虎嘴邊拔鬍鬚的勇氣」。

  可是習慣這種東西如果能改掉的話也就不叫「習慣」了,於是瑪莎還是伸出手去捏了捏菲奧娜的臉,笑嘻嘻地說:

  「是表述方式呀。」

  「如果你們都看見了某件事情又都要說出來的話,這些人精就會選擇更加萬用而安全的表述方式,這樣一來,你的過分精確在很多時候就會成為劣勢了。」

  「如果你一開始在描述的時候就說得足夠清楚,聽到這個預言的人在見到了被你點出過的事實之後,就會開始下意識地對比起你的預言和現實中不一樣的那些東西,不管你在其他事情上的表述有多麼準確,只要不準確的東西多了,那麼信任感也就會蕩然無存;反之,如果你一開始在做出預言的時候就說得模棱兩可,那麼當這件事情真實發生之後,他們就會把你的預言中每一處模糊的地方都往現實上套,在發現你說的這些東西都發生了之後就會誠心誠意地相信你。」

  瑪莎看著菲奧娜恍然大悟的樣子才想起來,她沒有選修班提瓦的心理課的課程,怪不得對這些行業裡的潛規則和彎彎繞繞都完全不曉得,不過按照她的實力,想來也不需要這些東西來輔助,便總結道:

  「反正你用不到這些就是了,不過這些東西你還是要多少瞭解一下的,萬一以後被心懷歹意的同行坑到怎麼辦?」

  菲奧娜覺得瑪莎說得相當有理,便抱著自己的蘋果汁完全擠到了瑪莎和塔季揚娜的中間,對著剛想開口說話的達麗亞舉手發誓道:

  「我就看看,不幹別的!」

  達麗亞:……行吧。

  她還是不太放心,便再三囑咐道:「千萬不要參與進來哦。」

  菲奧娜拼命點頭:「好的好的!」

  等開盤了之後,菲奧娜可算是切實體會到瑪莎說的「什麼都賭」是個怎樣的概念了。這幫通靈女巫們賭的內容可真是什麼都有,小到面前的盒子裡放的是什麼、這張面朝下的塔羅牌究竟是大阿卡納還是小阿卡納、具體又是哪一張,大到截止明年的這個時間在俄羅斯境內會發生什麼大事、剛剛被警方強行結案了的懸案的真相究竟是什麼,真是五花八門無所不包;賭注也足夠千奇百怪的,就好像尤金已經把自己用來在小辦公室裡煮奶茶的化學器皿輸了兩套出去了。

  只不過對其中的一點,菲奧娜還是有些不解,便悄聲問道:「達麗亞,我有個問題想問,就是『明年的此時在俄羅斯會發生什麼大事』這麼遙遠的事情,你們到時候怎麼兌現賭約呢?」

  達麗亞剛剛把瑪莎的一整套蠟燭贏了過來,心情好得很呢,說話的時候都快樂得像是在唱歌:

  「我們自己都會記著的,到時候儘管兌現就是了。」

  「如果人人都說中了的話,那麼誰說中的多,誰就可以贏得全部的賭注!」

  正在達麗亞還在給菲奧娜解釋規則的時候,女巫協會創始人娜特莉亞突然從她面前差不多已經壘成一座小山的瓜子後面抬起了眼——對沒錯,瓜子就是她的賭注——突然清了清嗓子,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開口道:

  「我出六千盧布坐莊,賭一個眼下正坐在我們中間的人的婚姻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六千盧布就是六百塊錢……真不多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豪賭個啥呀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第136章 夢女巫的夢

  ——六千盧布!何等的鉅款!而且這筆錢還是由娜特莉亞拿出來的, 這簡直就等於在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身上摳了一斤鐵下來啊,毫不誇張地說, 這宛如開天闢地以來的曠世奇觀!

  乍聞此言, 諸位聖彼德堡的通靈女巫全都沸騰了, 立時就要大展身手, 各種各樣菲奧娜之前連見都沒見過的壓箱底絕活全都被搬了出來,什麼鼠尾草和迷迭香的煙熏什麼靈擺指示什麼塔羅牌陣和觀測水晶球都弱爆了,用怎樣的方式想要拿到這六千盧布的人都有:

  此時不賭,更待何時!

  等眾人紛紛表示「我對這個賭約很感興趣我要參與進來」,沒有一個人落下之後,娜特莉亞才優哉遊哉地把剩下的話說完:

  「我們中有一個人會在今年的六月和一個有錢人結婚。」

  這個問題對女巫們來說簡直弱爆了。如果是這種程度的小問題的話,她們完全可以看出那個有錢人的所有資訊,不管是清晰還是模糊的,總之都能或多或少看出一點來, 根本就不用賭六千盧布的鉅款!

  ——至少對這幫經常無償幫助別人、還把大部分錢財都花費在通靈器具和路費上的女巫們來說, 的的確確是一筆鉅款了。連瑪莎都在慫恿菲奧娜:

  「來試一試呀菲奧什卡, 難得娜特莉亞這麼大方!」

  菲奧娜:不,我不要參與,謝謝, 我只是路過的一個無辜弱小可憐而且還不能吃的萵苣菜幫子。

  要讓菲奧娜來說的話,娜特莉亞在那一瞬間肯定感覺到了什麼非常確切的東西, 才有可能如此信心滿滿地拿六千盧布來「豪賭」,而且她在娜特莉亞開口的那一瞬間也感受到了某種非常強烈的波動,是那種看到了非常明晰的未來才會有的感覺, 綜上所述,菲奧娜決定還是不趟這次渾水的好。

  而且她有種強烈的預感,娜特莉亞接下來肯定要加大難度。

  果不其然,娜特莉亞的下一句話就提高了這個賭注的難度:

  「讓我們說出盡可能多的所有的準確資訊吧,不准模糊過去,也不准模棱兩可。要麼描述這個人的情況,要麼描述婚禮現場的情況,說得越清楚,最後能夠拿到的盧布就越多。開始吧,朋友們,既然我坐莊那麼我就先說了——」

  「明人不說暗話,我覺得這人應該是菲奧什卡!」

  眾位通靈女巫的第一反應大多都是「娜特莉亞真是太狡猾了,直接就把名字說了出來,如果真的是這個人的話她就可以憑著這個準確的資訊拿走至少四千盧布,這樣的話後續不管我們再說多麼精確的東西出來的話也都只能平分剩下的兩千盧布,嗨呀好氣呀」,只有達麗亞和瑪莎還有塔季揚娜的第一反應截然不同於眾人:

  ???娜特莉亞,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你剛剛說了誰的名字??!!

  菲奧娜正在美滋滋地喝蘋果汁呢,突然就被點到了名字的她嚇得差點沒把果汁嗆進氣管裡:等等等等,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但是六千盧布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大得周圍的通靈女巫們都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這個「菲奧什卡」是坐在她們中間、此刻正捧著玻璃杯一臉懵逼、滿臉都寫著「我不是我沒有與我無關」的這位尚未成年的後輩之後,也都先來紛紛跟菲奧娜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兒,然後就參與到這場賭博中去了:

  「菲奧什卡,我保證,如果我能夠贏到剩下的兩千盧布,我就和你平分!」

  「預言這東西呢,其實很多時候是做不得准的,你要是真的不想結婚的話,那你也可以從現在開始規避的,如果到時候真的被這方面的問題困擾了的話,請務必要來找我。綜上所述我這就要參與進去了,你可千萬不要有心理壓力。」

  「信我,菲奧什卡,我不是有意要賭的,但是這個賭注真的太誘人了,這樣吧,如果我真的贏了,我就請你去吃大餐!」

  菲奧娜:……等等,我自己都沒感受到的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你們為什麼個個都說得像是要準備吃這桌喜酒了一樣??

  等到基本上所有人都把資訊或真或假或認真或玩鬧地說過了一遍之後,菲奧娜已經哭笑不得了,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幫人要來寬慰她了:

  因為她們自己說的話有相當一部分都是互相衝突的!

  從來在預言方面都是百發百中的菲奧娜終於體會到了大部分通靈師的平均水準:為什麼上一個人還在信誓旦旦地說「我從水面的倒影給我的指示中能夠看到,這位有錢人肯定是個英俊的年輕小夥子」,下一個就開始完全把方向帶去了另一邊,說「我的神諭卡給我的指示是那個人是個年長的女性」;上個人還在那裡斬釘截鐵地說「依照權杖騎士的指示,這是個有著一頭紅發和褐色眼珠的男人」,下一個就好像專門要來跟他作對似的說「在六芒星的星框裡顯示出來的是一個博學沉默的黑髮女子」……

  你們自己至少也要對這六千盧布認真一點,把口徑統一一下啊?!

  在這一片混亂中,菲奧娜突然發現,只有三個人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

  達麗亞,塔季揚娜,瑪莎。

  達麗亞還在觀察她那些隨身攜帶的紅色小石子,塔季揚娜還在一瞬不瞬地端詳著她剛剛倒在桌上的一灘水,瑪莎乾脆就開始睡起來了,等到連塔季揚娜都起身準備發言了,瑪莎還是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於是作為在場諸位通靈女巫裡最後三個還沒有說話的人中資歷最老的聖彼德堡女巫長,塔季揚娜率先發話了:

  「我在水面的倒影裡通過光的折射看到了今年六月的星空。」

  「金星和火星相成交角六十度,可見婚姻和諧;但是金星的光芒又有些暗淡,由此可知這個人已經有了至少一個與他血脈相關的親生子和一個與他沒有直接血脈的樣子了。如果我的預測沒有出錯的話,那麼將來可能會出現的家庭問題不容忽視。」

  ——其實自從娜特莉亞把賭注說出來之後,還真沒幾個人在認認真真地占卜和預言。因為要想看到精神力量遠勝於自己的人的未來的話,就要比看普通人的時候要多費好幾倍的精力,比起她們要為此事付出的精力來說,六千盧布的賭注委實有點少了,所以在塔季揚娜之前,其實大部分人都是在帶著半開玩笑半嬉鬧的心態去湊熱鬧的。

  ——但是如果真的把那些模模糊糊的預言掐頭去尾拼在一起的話,就會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要在今年六月迎娶菲奧娜的人,是個一頭黑髮、博學年長而沉默的男性。這樣看來,倒也不能說她們的預言有極大的紕漏,只不過每每都在關鍵的地方有所跑偏就是了。

  不過眼下這件事還八字沒一撇呢,自然也就不會有人能夠這麼有先見之明地把這些零碎的資訊從看似漏洞百出的預言中挑揀出來進而拼在一起了,而塔季揚娜她們則是這麼想的,既然娜特莉亞都說了可能會有這麼碼事了,那還是未雨綢繆的好。這樣,如果菲奧娜能夠提前得到足夠多的有用的資訊的話,那麼不管她是想努力規避今年六月的這個預言指向的未來還是想提前掌握自己的命運做好準備,都就可以更加輕鬆一點地就能完成了。

  抱著和塔季揚娜相似心態的達麗亞也開了口:

  「我在經受過神秘的東方神靈的石頭構建出的力場中看到了婚禮的現場。」

  「一位黑髮的、身形高挑的女人牽著你的手從香檳色玫瑰和白色玫瑰紮成的花門下經過,把你的手交給了你那未來將要與你相伴一生的伴侶;而且伴郎團裡有個不是人類的傢伙,他為你們打造了戒指。」

  等到達麗亞說完了她所看到的今年六月的未來之後,瑪莎終於打了個哈欠,悠悠醒轉。她的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人才會有的惺忪而迷迷糊糊的神色,慢了半拍地看向周圍一圈看著她的人:

  「呃,難道我是最後一個嗎?」

  「是的。」塔季揚娜點點頭:「所以你剛剛睡著了?做夢了嗎?」

  瑪莎的能力是通過做夢看到在未來和過去發生的事件,只不過她的能力雖然前景可觀,但眼下尚不成熟,畢竟睡覺這種事情可不是想什麼時候睡就能什麼時候睡的。因此她的能力相較于其他女巫同僚來說也略微有點不受控制。但如果能夠讓她在需要用到她的能力的地方入睡做夢的話,那麼她能夠做出的預言和看到的未來就會精確度大幅度上升了。

  有著一頭蓬鬆的紅色長髮的夢女巫揉了揉眼睛,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開開心心地對著菲奧娜開口道:

  「我看到了夢裡的你了,菲奧什卡!」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如果瑪莎在夢裡看到的真的是今年六月即將結婚的菲奧娜本人的話,那麼這也就意味著她的精神力終於又上了一層樓,要不的話,她能看到的最多也只有像那些女巫們做出的零碎又奇怪的預言一樣的影像而已。

  還沒等菲奧娜追問她具體看到了什麼呢,瑪莎就開始詳細地描述起來了:

  「夢裡的你穿著白色的婚紗,上面還有暗紋和刺繡,一看就很貴,而且你頭上的紗也很好看,我還是你的伴娘,祝福你啊菲奧什卡!」

  菲奧娜:……????

  她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述自己的心情了,最後只能雙手捂臉,萬語千言匯成一句話:

  「……我想靜靜。諸位,以上種種都不會發生。」


第137章 一起寫論文

  如果有細心人能夠繼續進一步地把這些資訊拼湊起來的話, 其實這個人的真實身份還是很好找的,至少可以把需要搜尋的範圍大大縮小, 畢竟能夠達到女巫們的概念中「有錢」這個地步的、還沒結婚的人屈指可數。雖然她們賺的錢可能真的不多, 且在為各種各樣的事情捐出去了不少之後留給自己的也就那麼幾個了, 但架不住她們見識過的東西多呀, 在見多了神神鬼鬼生生死死的事情之後,對錢財這樣的身外之物也就會看得很淡了。

  只要有一個靠譜點的人能夠給出更加精確的資訊、比如這個人現在所在的位置或者年齡身高體重和姓氏名字的話,那基本上就可以把這個人給準確地定位出來了,但是在菲奧娜本人的強烈要求之下,她們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用菲奧娜本人信誓旦旦的話來說的話就是——

  「從現在開始到今年六月,滿打滿算也就剩了不到半年的時間了,可是我現在還沒談戀愛呢?我又不是那種會對什麼人一見鍾情的性格,更別提閃婚了。就這麼半年的時間, 怎麼可能就要結婚嫁人?」

  預言永遠不是能夠一錘定死的東西, 就算給出了這個預言的人是娜特莉亞這樣水準十分高超的通靈師, 也並不能以此來定言菲奧娜一定會在今年的六月結婚,最多只能說在六月有一個十分適合她結婚的契機而已。到最後究竟結果怎樣,還是要顧及菲奧娜本人的意願的, 畢竟人有主觀能動性,如果她對婚姻真的十分排斥或者還沒想好怎麼辦, 在知道了這個預言之後對和任何異性的交往都要小心翼翼、再三忖度的話,那麼這個所謂的「六月結婚」的預言,也定是要在她的小心謹慎之下作廢的。

  對此, 達麗亞和塔季揚娜表示,如果這個預言真的沒有作準的話,菲奧娜就可以獨享六千盧布,豈不美滋滋!

  菲奧娜:借諸位吉言,我也這麼覺得。

  自從象徵「不殺」的支柱倒塌了卻沒有出現反噬的那一刻起,白巫術對菲奧娜的保護就已經徹底地進入了正常的軌道了,簡而言之的話就是「白巫術再也不會過於苛求受其保護的人,更不會試圖連帶著把她一起淨化掉,之前曾經利用白巫術設下的禁止和詛咒都可以繼續保持,不過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巔峰時刻了」這樣的狀態,對現在的菲奧娜來講,雖然她的能力縮水了大半,但是最基礎的那些東西還保留著,人身安全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威脅,沒有什麼比現在更完美了。

  她雖然不再是「巔峰狀態」的十七歲,但是卻站在了最安全的、也最意氣風發的十七歲的尾巴上,而且即將成年的她已經一隻腳邁進了通靈行業的圈子裡,就等著新一年的勝利日的來到給她來個臨門一腳,把她給徹底送進去了。

  只不過在菲奧娜從班提瓦畢業之前,還要先進行一項不管在全世界的哪個學校、哪個專業都逃不開的最要命的任務:

  畢業論文搭配畢業實習。

  雙倍的壓力,雙重的掉發,減半的快樂。

  如果是在那些正常的學校的話,這兩者其實是可以分開的,互不影響,寫著跟本專業相關的論文的同時也是可以去與論文不相關的專業混一下實習分數的,比如建築專業的學生在實在找不到跟建築相關的實習工作的時候,可以利用看文獻積累下來的英文經驗去進行家教輔導,這樣既能混到實習分數又能夠用省下來的足夠多的時間去寫完至關重要的畢業論文。而且退一萬步講,現在的人才如此飽和,還不知道畢業之後做的工作究竟能不能跟自己上學的時候所學的專業掛鉤呢,提前開發一下別的路子總是沒錯的最保險的選擇。

  但是在班提瓦這個特殊的通靈學校,這一套可就行不通了。

  班提瓦通靈師學校創校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是跟英倫三島那邊的霍格華茲、法蘭西的布斯巴頓和挪威的德姆斯特朗這樣的擁有千百年傳承的名校相比,那是絕對沒法跟人家並肩齊頭的,但是和近日來逐漸興起的無數號稱「專門培養通靈師」的學校相比,又有著足夠的底氣,可以說是比上相當不足,比下綽綽有餘。

  建校多年來,班提瓦迎來了一屆又一屆的新生,也送走了一屆又一屆的畢業生——當然偶爾也會有一些畢業生選擇結業後留校,這些人才是送不走的。但是人才常年源源不斷地進入,可是能寫的論題挑來挑去也就那麼幾個,尤其是近些年來,隨著想對通靈有所瞭解的人越來越多、人們對這個行業的歧視也在被漸漸地改變,前來班提瓦上學和深造的人也就越來越多,在菲奧娜入學之前,這個問題便凸現出來了:

  所有常見的通靈方面的論文論題全都被開完了。

  因此現在就讀于班提瓦的學生們如果想要寫出一份能夠讓自己順利畢業的好論文的話,那就必須通過實習的方式去自己開拓思路,尋找新的方向,用在實習中發現的問題或者積累下來的經驗為自己的畢業論文打下獨立性足夠強的立題基礎,這也間接地成就了一件很好的事情:

  近幾年來,從班提瓦通靈學校畢業的學生綜合素質是越來越高,從通靈占卜到調製香水到心理輔導再到珠寶的搭配和選擇,無所不精無所不通,就算在通靈這一行吃不著飯,也能跨行業去別的領域賺錢,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得很哪。

  ——不過對這些還在為畢業論文的選題開題而愁得差點當場表演壓力過大圓形斑禿的班提瓦應屆畢業生們來說,這麼美好的長遠景象他們還暫時看不到,取而代之能被他們看到的,是自己日益抬高的髮際線和一次又一次和前面已經有人寫過了的題目重複了的論文選題。

  這可真愁人。

  達麗亞和塔季揚娜她們已經對一年一度的畢業修羅場習慣了。習慣到什麼程度呢,她們甚至都可以抱著一大摞教材目不轉睛地從愁得直咬筆頭的學生身邊走過,留下一句「加油」之後就可以把一干哀怨的目光全都拋在身後了,然後直奔圖書館開始瘋狂看書補充知識。

  別懷疑,這幫學生們每年開出來的題目都永遠不缺乏多姿多彩得讓人能當場懷疑人生的東西,比如《青蛙的蹼腳對幸運值的提升究竟有沒有提升作用,如果有的話那麼具體起到作用的是蹼腳的哪一部分》這種兼具了生物學和通靈學的玩意兒。

  只不過今天,在她們慣坐的隔間裡已經坐了個人了,是菲奧娜。

  她穿著和她的老師達麗亞喜歡的風格如出一轍的掛脖束腰不規則剪裁的黑色長裙,因為圖書館裡的空調熱力很足,所以她的那一身黑色的大衣已經掛在了旁邊的衣帽架上,黑色的絲綢襯衫袖口的一溜扣子已經全都被解開了,用隱藏在袖子內側的系帶扣到了外層袖管的扣子上,露出她線條柔和清瘦又好看的小臂來,當她在那裡低著頭奮筆疾書的時候,很難讓人相信這其實還是個在校就讀的學生,光看她周身的氣場就讓人覺得這應該是個和東方女巫和聖彼德堡女巫長已經至少站在了同一個高度上的、成熟的通靈者了。

  達麗亞對塔季揚娜比了個「噓」的手勢,塔季揚娜正好也想知道菲奧娜在幹什麼,便任由達麗亞悄悄走到了菲奧娜的身邊了。

  不過就算達麗亞已經儘量走路的時候不出一點動靜、塔季揚娜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但是這倆人怎麼說也是活生生的兩個大活人啊,就在她們和菲奧娜之間的距離近到能夠被菲奧娜感覺到的那一瞬間,被面前的這一堆東西搞得頭暈腦脹、自然無法專心致志集中在面前的書本和記錄上的菲奧娜便感覺到了她們的存在,便抬起頭來對她們笑了笑:

  「怎麼了?」

  「本來是想在不嚇到你的前提下看看你在幹什麼的來著。」達麗亞發現自己已經被菲奧娜發現了,也就不費勁掩蓋自己的蹤跡了,哪怕她們現在是在個專門為她們隔出來的隔間裡,達麗亞說話的時候也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這是……也在準備畢業論文?」

  菲奧娜歎了口氣如實相告:「是的,而且我還沒能開好題。」

  她的速度委實有點慢了,別的應屆畢業生們大都已經開始了實習並且早就選好了論題了,菲奧娜還是這一屆——不,可能是好多屆以來繼瑪莎之後最有潛力和天分的通靈師,這樣緩慢的進展委實不應該發生在她的身上的,於是塔季揚娜也把注意力分了過來,開始幫菲奧娜出主意了:

  「畢業論文應該難不倒菲奧什卡的呀,眼下你懂的東西也不少了,而且你也有這方面的天賦,隨便查一個之前沒人寫過的就可以寫了,只是有點可惜,現在沒有足夠的事兒給你練手,除此之外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的吧?」

  菲奧娜兩手一攤:「可問題就在這裡,我找不到還沒寫過的論題了。」

  她把面前的影印資料和書籍一字排開,和自己做的筆記一一對比:

  「本來想寫的是《論塔羅牌之大阿卡納正逆位在占卜中的應用》,但是伊麗娜那邊的學生們已經把相似的論題翻來覆去全寫完了,連七十八張牌都要拆開一一詳寫,還剩幾張沒人寫過的、不好理解的牌,在發現那邊的人特別缺論題之後我就拱手讓出去了;後來選用的是《論靈擺材質與功效的關係》,但是經查詢資料之後發現不管什麼材質的靈擺都被研究了個透,雖然有的論文寫得尚不完整,但是那也是別人的勞動成果,我不好隨意續尾的;後來又選了個《在煙霧中解讀未來》,但是這個論題也都被翻來覆去地寫爛了,連狗尾巴草的煙霧竟然都有人願意去寫!」

  「倒是有不少太過生僻的論題還真沒人寫過,可是如果我真的選擇了這麼冷門的論題的話,那麼畢業實習就是大問題了。」

  達麗亞和塔季揚娜對視一眼,發現了這個問題的關鍵所在:

  如果菲奧娜鑽空子,逮著一個大眾的論題從前人寫過的、不算完美的論點入手去繼續完善的話,也不能判她不及格,最多算一個偷懶式的投機取巧;如果她選擇了太生僻的、類似於《青蛙的蹼腳對提升幸運的幫助》這樣的論題的話,雖然實習起來可能會有點不相干,沒有辦法提供翔實可靠的案例和資料來有力地討論這個論題,但是絕對能保證她的論文切入點獨一無二。

  但是她生來就不是在大事上可以含糊對付過去的人。

  在日常生活中,菲奧娜對很多身外之物都是看得很淡的,就好比給她佈置了一個幫助前來求助的人的任務,她是不會計較這個任務的難易程度的,更不會去在意這個需要幫助的人到最後究竟能付給她多少報酬;住在哪裡都可以,只要別太差、別天花板簌簌往下掉粉、牆角長滿了讓人窩心的黴菌就行;吃什麼也都可以,有美味的食物可供食用的話固然讓人會感覺很開心,但是如果沒有,菲奧娜也不會苛求什麼的。

  ——但是對於這種會留下記載、留下資料、會幫到和影響到後來者的事情,她向來十分認真。

  達麗亞不愧是經驗豐富的班提瓦常駐通靈女巫,在想了半晌之後,給出了個相當可行的建議:

  「你為什麼不試試寫《論白巫術在實際占卜中的影響和應用》呢?絕對沒有人寫過這個。」

  這個論題別說,還真沒人寫過,因為像菲奧娜這樣受著齊全的白巫術的保護的人本來就很少,能夠來到班提瓦接受全套的教育、還要搞個論文出來的人就更少了,稱得上鳳毛麟角,但是如果菲奧娜真的選擇了這個論題的話,就有更要命的一個問題便擺在了她們的面前了:

  如果菲奧娜真的要寫這個從未有人深入研究過的論題的話,那麼很多東西就要她親自去完成。

  她之前運用白巫術的時候,多半是用在實戰中的,而並非用在占卜中的,如果她真的要以這個為題的話,就必須從現在開始自己給自己搜集資料,眼下留存於世還能公佈出來作為參考的、跟白巫術相關的東西本來也就不多,能夠對她的論文寫作有所幫助的更是少之又少。

  也就是說,在別人可以通過跑圖書館解決參考資料的問題的時候,她必須親自去做各種各樣的實際占卜,再搜集資料寫論文,如果占卜結果有所差錯的話,可能還要在同一類型方面的占卜上反復進行多次練習取大眾資料,可以說是十分淒慘了。

  「我倒是覺得這個選題很可行。」娜特莉亞正好從她身邊經過,瞥了一眼她只寫了一個題目的紙之後,給出了個相當有創造性的建議:

  「我之前曾經參加過一檔真人秀節目,節目的主要內容就是讓通靈師們用自己擅長的方式解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問題,還誤打誤撞地拿了那一季度的冠軍呢。」

  「既然這樣的話,你不如也去這個節目裡試試,正好可以把你解決過的事情加以整理之後寫進論文裡,也算是繼承了我們班提瓦的光榮傳統了。」

  菲奧娜:……打擾了。戰鬥民族果然名不虛傳,這麼玄乎的東西都能拿來做節目!


第138章 單身狗之力

  也虧得菲奧娜運氣好, 瞌睡了就正好有人送來了枕頭這句話可能就是為她這樣的幸運兒量身打造的。娜特莉亞在詢問了之前負責和她對接的節目負責人之後,就得到了關於這個名叫《通靈者之戰》的最新一季的錄製相關消息:

  這檔在俄羅斯已經火了很多年的通靈節目正好即將開始對最新的十四季節目的錄製。

  娜特莉亞身為第七季的冠軍, 實力強勁又會處理人際關係, 就算眼下的節目已經進展到了十四季, 她在節目錄製組裡的人氣還是有的, 至少把一個完全沒有報名的菲奧娜加塞進去的話是沒有問題的。

  畢竟就算給了這個機會,到最後的海選初賽和複賽等一系列緊湊的賽事,她可就真的幫不上忙了,一切都要看菲奧娜自己的實力。眼下娜特莉亞只是給錯過了報名時間的菲奧娜一個機會而已,究竟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還要看菲奧娜自己,如果菲奧娜現在就從聖彼德堡動身前往莫斯科的話,完全可以趕得上參加海選賽。

  為了保質保量完成自己的畢業論文的菲奧娜在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立刻就開始收拾行李了,班提瓦的一干通靈女巫在得知了她即將成為繼娜特莉亞之後第二位來自班提瓦的參賽者之後,也紛紛來給她加油打氣:

  「班提瓦的人已經很久沒在那邊露過面了, 菲奧什卡一定要爭氣呀!」

  「不過也不用太緊張, 更不用認真過頭, 節目到最後為了保證放送的效果會做一些剪輯的,節目還沒播完一套之前千萬不要去搜索大眾對你的評價,心態一定要放平。」

  「能不能贏下比賽在其次, 先趁著這難得的好機會多收集一點資料,寫完你的畢業論文再說。」

  自從娜特莉亞在第七季的通靈者之戰上拿到了當之無愧的冠軍之後, 班提瓦通靈者學校就再也沒有派過任何一個人參加這檔節目,因此此次菲奧娜還沒來得及正式出現在通靈之戰的賽場上、僅僅是她那帶著「班提瓦」尾碼的名字出現在了報名表裡,也是足夠令人興奮和激動的一件事情了。

  雖說長久以來無人代表班提瓦參賽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大家都在鑽研學問, 也不缺錢和名氣,用不著專門千里迢迢地跑過去參加這種節目博取眾人的目光,但更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班提瓦除了這些聞名已久的通靈女巫們,還真沒多少能拿得出手的新人。

  可是當真的來了個能拿得出手的新人之後,班提瓦的各位通靈女巫們又開始憂心忡忡起來了,可能這就是老母親們在面對自家第一次出遠門的孩子的時候普遍有的心態吧,既想讓她能夠好好發揮好好表現,又不捨得讓她一個人出遠門。

  ——對,沒錯,一個人。

  「真的不用我或者達麗亞陪你去嗎?」塔季揚娜幫著菲奧娜把她慣用的白水晶靈擺收進了絨布袋裡,又和她細細檢查了一遍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忘記帶了,最後還是放心不下地多問了一句:

  「這是你第一次在完全沒有人陪護的情況下出遠門,怎麼說都要有個監護人跟著比較好吧。」

  菲奧娜依然婉拒了塔季揚娜的陪伴:「我和瑪莎都有種極為強烈的預感,如果塔季揚娜你去了的話,那麼接下來在感情方面你就要走很長一段的下坡路了,而且這種感情方面的逆行運勢甚至有可能干擾到你的人生。」

  在之前娜特莉亞坐莊的那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賭局裡,瑪莎原本不穩定的能力突然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精准指向性,說明至少她依靠夢境窺探未來的能力已經成熟了,再加上菲奧娜也在塔季揚娜第一次提議「我陪你一起去」的時候感受到了某種危機感,這件事基本上就是鐵板釘釘要發生的了,她們眼下正是要努力規避這一點:

  如果塔季揚娜真的要去參加這個節目的話,極有可能在感情方面——進而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的的各方各面都深深受挫。

  但是不管是她還是瑪莎都無法確定這種危機感更具體的指向,也就是說,她們不知道是「塔季揚娜不管什麼時候去參加這個比賽都有可能倒楣」,還是「塔季揚娜只有去這季的節目才會倒楣、別的時間對她來說都是安全的」,就只好讓塔季揚娜長時間都呆在聖彼德堡,等著留守班提瓦的瑪莎對這件事的危機感解除了再說。

  ——這才是對預言的最合理的態度,不是一味地消極順從、明明知道有這樣的風險卻還是要硬著頭皮上,而是要合理利用它的指向以規避風險。

  而好巧不巧地,之前準備陪著菲奧娜一起趕往俄羅斯的達麗亞突然接到了來自中國城那邊的求助,說是有一家店鋪的風水可能不太好,自從開業三個周以來已經遭遇了兩場小火災和一場水災了,更加詭異的是周圍的店鋪全都沒什麼事,按照「術業有專攻」的道理,想請班提瓦唯一對風水有點研究的東方戰鬥女巫過去看一下實在是再合理不過的請求了。

  可這樣一來的話,菲奧娜就勢必要自己一個人前往莫斯科。為了讓塔季揚娜緊皺的眉頭放鬆一點,菲奧娜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我沒問題的。」

  塔季揚娜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突然就有種相當欣慰的感覺從她的心底油然而生了。

  幾年前菲奧娜剛剛來到班提瓦的時候,還是個對如何精准掌控自己的力量都不在行的小姑娘而已,塔季揚娜還暗地擔心過她會不會對完全陌生的環境不適應、進而產生退卻和難過的心理呢。雖然這樣的擔心已經在長久的相處中消減了不少,可是當菲奧娜要離開班提瓦前往另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和同樣陌生的人們展開通靈能力上的較量的時候,這種擔心感便又悄然在她的心頭冒出來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了一下菲奧娜:

  「菲奧什卡,願你一路順風。」

  節目的初次亮相環節安排在了莫斯科郊外的某個相當安靜又偏僻的公園的草坪上,同時,這也是這些通靈者們的第一次集體會面,幾個小時之後,他們中的某些人就必須在殘酷的競爭中打道回府、來年再戰,而另一些格外卓越的人便可以取得留下來繼續和同樣傑出的對手們競爭的機會。

  不能怪節目組始終不肯改善一下初次亮相這個重要環節的拍攝地點,實在是因為這幫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太顯眼了,換作膽子小的某些普通人都有可能被他們中的某些人給嚇到,尤其是當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還是要儘量選擇安靜的地點好的。

  在一干戴著黑紗或者豔麗的頭巾、穿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長袍、拿著五花八門的器具的男男女女中,只是穿著一身相當乖巧的黑色背心裙的菲奧娜看上去就像個還在就讀于高中的學生,簡直是這幫人最正常的那一個,再加上她身量不高,如果努力縮減一下自己的氣場的話,還是可以在大部分僅能憑著雙眼判斷外界情況的人面前保持低調的。

  ——然而在擁有貨真價實的「眼外之眼」的通靈師的眼裡,她活像不小心落進了玉米地裡的一棵大萵苣,又顯眼又出挑,雖然這樣的人很少就是了。

  但是很少並不意味著沒有,就好像現在走到了菲奧娜身邊的這位元愛沙尼亞女巫,哪怕語言不通、兩人在溝通交流的時候中間還要加一個翻譯,也不能阻礙這位也穿著一身黑裙的女巫對著菲奧娜投出橄欖枝:

  「我叫瑪麗蓮·凱洛。」

  菲奧娜伸出手去和她握了握:「菲奧娜·彼得羅娃。」

  就算中間隔著個翻譯也不能影響這位愛沙尼亞的女巫對菲奧娜的好奇,因為和周圍這一大堆明顯已經是成年人了的通靈者們相比,菲奧娜看起來委實過於年輕了,要不是她從一開始就站在了參賽者的隊伍裡的話,怕是大部分人都會以為這只不過是個偶然路過順便看熱鬧的學生。

  但是如果對著剛認識的人就直接開口問年齡的話又有點過於唐突,這可切實地把愛沙尼亞女巫給難住了好一會兒,才絞盡腦汁地想了個合適的切入點:

  「請問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菲奧娜一攤手:「我的老師因為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去做,我就一個人先過來啦。」

  不知道這個回答給瑪麗蓮留下了怎樣的印象,反正她看著菲奧娜的眼神是愈發地柔和了,還很貼心地鼓勵了她一下:

  「不要緊張,要加油。」

  隨著時間的推移,前來的人越來越多,攝製組也開始了對前來的人們中比較有特點、能夠在節目開端就吸引人們的注意裡的那些人的採訪,年輕又漂亮的瑪麗蓮自然就成了首先要被採訪到的人。她對著鏡頭介紹完自己之後,一轉頭卻發現自己剛認識的小朋友不見了,繞了好大一圈才發現菲奧娜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撤離出人群,獨自一人站在樹下了:

  「菲奧娜,你不過去嗎?」

  菲奧娜搖搖頭:「不了,我不太喜歡熱鬧,在這裡遠遠地看著就很好。」

  其實這不是她躲在樹後的真實原因。在瑪麗蓮接受採訪的時候,菲奧娜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個眼熟得很、穿了一身銀灰色西裝的英俊的年輕人,心下便狠狠地咯噔了一下,宛如逃命般地就竄到了大樹的後面,等著瑪麗蓮的受訪結束:

  自從她的不殺的支柱倒塌之後,還沒怎麼跟這位黑巫術的使用者、亞歷山大·謝普斯近距離接觸過呢,既然如此,倒不如提前躲遠一點。

  結果她千算萬算之下愣是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這位黑巫術的使用者在她這個受著白巫術的庇護的人眼中顯眼,那麼反過來推導的話也是成立的,她在這人的眼中也顯眼得很,除非她能夠完全地把自己的氣息和氣場都遮掩起來,否則的話不管她怎麼躲都沒用。

  瑪麗蓮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菲奧娜躲得遠遠的——能夠在電視上露面可是個能夠大大提升知名度的好機會,只要別犯太蠢的錯,別得罪節目組,在這個節目上出一出頭,樂觀的話再小勝幾場,回去之後就可以身價翻番多賺點錢好養家糊口——但是她也不會強行干涉自己這位小朋友的選擇,便和她一起在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了。

  就在她們聊天聊得正開心的時候,從她們身後不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了菲奧娜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也是最有可能和她的氣場發生衝突的人的聲音:

  「菲奧什卡?」

  菲奧娜渾身僵硬地轉過身去,果不其然,站在那裡的正是亞歷山大本人。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銀灰色的西裝和黑襯衫,袖口挽得高高的,露出半截小臂,看上去風度翩翩又優雅隨性,迷人得很,看周圍那少有的幾位年輕女性滿懷愛意的讚賞的目光就知道了:

  「真巧,我剛剛還在想是不是我看錯了呢,沒想到真的是你,今天的我是何等的幸運啊。」

  此刻在菲奧娜的腦海中跳出來的,只有血淋淋的一行大字:

  天亡我也。

  ——她是真不想在倒塌了一根支柱、還沒完全適應現在的狀態的情況下和亞歷山大碰面。而且眼下,菲奧娜已經感覺到了那種令人打心眼裡不適應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氣場發生碰撞的感覺了。

  瑪麗蓮敏銳地感覺到了菲奧娜的不適,便伸出一隻手來安撫地攬住了菲奧娜的肩膀,挺直了腰板,對著面前這位陌生的、留給她的第一印象就相當差勁的人一字一頓地說:

  「我的朋友、現在、身體不舒服。」

  年輕的愛沙尼亞姑娘本來不太會說俄語的,否則的話也不會連來參加節目都專門帶上自己的翻譯,要不是有她的翻譯的幫助,她可能連這個初次集合的地點都摸不過來。但是在她新認識的這位元朋友的面前,瑪麗蓮陡然就生出了無窮盡的力量,要和面前這個不知道為什麼讓她的新朋友莫名地不舒服了起來、白瞎了一張英俊的臉的傢伙死磕到底了,連帶著說話的態度和語氣也變得相當堅定了起來:

  「請你暫時離開,先生,留給她一點獨處的休息時間。」


第139章 您認錯人了

  就在遠在莫斯科的瑪麗蓮·凱羅為了她新認識不久的朋友菲奧娜·彼得羅娃, 拿出了她不遠萬里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參加比賽、給自己謀個好前程的勇氣站了出來和一個陌生人對峙的時候,還在聖彼德堡的班提瓦裡通過做夢來加強鍛煉自己對能力的控制程度的瑪莎做了個模模糊糊的夢。

  一般來說, 瑪莎是可以清楚地記得自己的每一個夢境的,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在日後需要回想和利用這些夢境早早就給出過的提示的時候讓它們發揮作用, 但是今天的這個夢, 瑪莎是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也想不起來了。

  ——她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在她不知道的某個角落裡,有個在未來會跟她成為好朋友的姑娘躲過了感情上的一劫。

  此時,在郊外公園集合完畢、也拍完了入場鏡頭的通靈者們被帶到了一個設有數百座位的大房間裡,選手們在這間房間裡可以穿自帶的衣服、用自帶的所有的東西,只要最終能給出一個答案就可以了:

  在他們面前那塊不透光的黑布後面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幾乎已經成了這個節目的每一季的例行開胃菜了,而且節目組為了節目最終播出的效果,還會把一些說得相當準確的答案和完全就風馬牛不相及的胡謅放在一起作對比,可以說這是上通靈之戰這個節目之後的第一次公開處刑——後面的公開處刑只會只多不少的。

  而且節目組們為了刁難這些前來參加節目的通靈者們, 可謂是挖空了心思去找各種各樣的東西放進來, 然而這一次放進去的東西卻委實有點讓人反感, 沒點強大的心理素質很難不對這東西產生厭惡的。

  菲奧娜依然和瑪麗蓮坐在一起,在這個問題被提出來之後,她們就是要互相競爭的對手了, 不過菲奧娜還是在看到瑪麗蓮的臉上流露出窘迫的神色之後問了一下:

  「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她回答,瑪麗蓮的翻譯就可以替她苦笑著回答了:

  「臨時從商店裡買的火柴受潮了, 劃不起來。」

  也就是說,這位來自愛沙尼亞的女巫選擇的是通過點燃蠟燭觀察光影和煙霧來窺探那塊黑布的後面的影像的方式。

  眼下只要還坐在這個大廳裡,那麼所有的人就都互為競爭者的關係。代表著最終獲勝者的藍手獎盃只有一座, 光看海選的人數就知道接下來的競爭有多激烈了,自然是能夠擠下去一個就算一個,而且大家現在都在忙著大展身手好得出自己的答案呢,哪裡還有空管一個外來的女巫的窘況?

  「用我的吧。」菲奧娜壓根就沒想那些競爭和排擠的事情,相當自然地從包裡掏出了自己的火柴,結果她一拿出來,就覺得觸感有點不太對,她往自己的包裡探頭一看,小小地慘叫了一聲:

  「天,我水灑了!」

  自從來到了常年乾燥的俄羅斯之後,菲奧娜就養成了個習慣,在出門的時候往包裡塞個盛著溫水的水瓶,但是今天好像幸運之神是真的不想眷顧她,她包裡的水瓶蓋子沒有擰緊,灑出來的水雖然不多,可剛剛巧地就把她的火柴給泡了個濕噠噠。

  瑪麗蓮一看菲奧娜手裡的那盒比她還要慘的火柴就知道了,這姑娘和周圍那些用奇葩藉口躲避向她提供幫助的傢伙們不一樣,她現在也是真的自身難保了;而且按照之前和菲奧娜交談的時候對她的瞭解,這個有著一頭蓬鬆柔軟的棕色長髮的小姑娘也是不會不伸出援手的那種人。於是瑪麗蓮拍了拍菲奧娜的肩膀、又用愛沙尼亞語和她的翻譯溝通了幾句之後,便繼續舉著她手中用俄語寫了「拜託,誰能借我一點火柴」的本子向著周圍神色漠然的傢伙們努力求救了,只不過那個「我」被改成了「我們」。

  就在此時,從她們並肩的空隙裡伸來了一隻手,遞了盒火柴給菲奧娜和瑪麗蓮:

  「拿去用吧,小姑娘們。」

  「實在太感謝您了。」菲奧娜驚喜地接過這盒火柴,對著坐在她們身後的那位渾身都披掛著各種各樣的小掛飾、一看就是個城市薩滿的通靈師道謝:

  「等我們用完就立刻還給您!」

  「唔。」這個留著一頭蓬亂的金橘色短髮的女子眯起了眼睛看向菲奧娜,她的眼睛色澤淺淡如瑪瑙,即便已經老得臉上都紋路縱橫了,卻有種神秘和威嚴混雜的氣質,只不過這種威嚴被她周身那顏色搭配相當絢麗大膽的衣著給沖淡了不少。如果她就這麼不加修飾地走在街上的話,八成會被在背後嘀咕「瘋瘋癲癲的老婆子」的,尤其是她突然開口指點想習慣性地用眼外之眼先看一看黑布後面的東西的時候還沒頭沒腦地提醒了一下菲奧娜的時候,這沒上沒下的談話還真的聽起來有那麼點瘋癲的味道:

  「這裡的人太多了,小姑娘,在多個力場的干擾之下你是看不清這黑布的後面究竟有什麼的,點起你的蠟燭吧。」

  菲奧娜一怔,沒想到竟然有人在一開始就願意為她這種明顯實力尚可但是經驗不足、此時對付最划算的人提供幫助,然而她的沉默卻被誤會成了她對此一竅不通,於是這位年長的女薩滿又指導了她一下,就差手把手地教她該怎麼做了:

  「點起你的蠟燭,試圖回溯這塊布後的過去的影像和未來會發生什麼。這樣即便你看不見現在在它的後面有什麼,通過對過去和未來的資訊的拼湊,你也可以得出十分相近的結論。」

  菲奧娜正在一疊聲地給這位好心人道謝的時候,旁邊有個人看不下去了,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可是聽她說話的內容,又不能說她說得一點道理也沒有:

  「雷日科娃,這可不是給你帶你的小徒弟的地方,小心被你自個兒的學生打下去。你吃的這方面的虧還少了?」

  「……我哪兒有這麼好的學生喲。」這位金橘色的頭髮上纏著一塊至少包含了五個顏色的大花頭巾的薩滿遺憾地搖搖頭,耳朵上的大墜子便也互相撞擊地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比起向來給人以不可接近的印象通靈者來說,她更像那些流浪四方的、神秘的吉卜賽人:

  「她的老師因為種種原因無法陪她一同前來,我現在充其量只是在扮演著臨時看護者的角色而已。」

  這下周圍所有聽見了這句話的人全都轉過頭來了,原因無他,這位可是在通靈行業裡相當有名氣的城市薩滿,葉卡捷琳娜·雷日科娃,而能夠和雷日科娃交好的人也肯定水準不會低到哪裡去。對在這一行上沒有什麼天分的人來說,有個實力強勁的老師帶著的話,就可以衝破自己的天花板,達到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某些領域;而對有天分的人來說,一個經驗豐富又有著好天分的老師對他們來說更是如虎添翼。

  這些人的大腿不好抱,那他們的學生——還是個看上去這麼軟和的小姑娘——總是好套近乎的吧?要是能搭上這條線再進而和那些他們平日裡見都見不著面的前輩們說上幾句話、再給自己找個老師的話,那可就真的是一步登天了啊?!

  然而這幫人窺探的、躍躍欲試的心思全都在葉卡捷琳娜那雙塗抹著誇張的青綠色眼影的眼所投出來的冰冷的目光下偃旗息鼓了,只有菲奧娜委實沒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趁著點完蠟燭還火柴的時候小聲問道:

  「請問雷日科娃女士,您認識我的老師達麗亞嗎?」

  葉卡捷琳娜這才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神色來,隨即把菲奧娜認真地上上下下快速打量了一遍,然後神神秘秘地湊了過去。正當菲奧娜以為她這是要說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秘密的時候,只聽葉卡捷琳娜活像在對暗號似的正兒八經地說了個名詞出來:

  「萵苣?」

  菲奧娜:……對不起,我沒有,我不是,您認錯人了。我們還是專心答題吧求求您了。


第140章 一分三十秒

  對一個節目來說, 最重要的、也是最能引起觀眾們的興趣的,其實不是正確的答案, 而是在追尋正確的答案中發生的有趣的事情;同樣的道理對通靈之戰這樣一個和神秘學掛鉤的節目來說其實也是通用的, 最能夠吸引到觀眾的, 除了「回答正確」這件事之外, 還有通靈者們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道具和複雜多變的手法,如果能有一些丑角和那些實力高強、外貌又深得人心的「大神」們加以對比,好襯托他們的話,那就更有看點了。

  綜上所述,其實還沒跟後勤和人員安排那邊詳細溝通過的導播在把鏡頭給到菲奧娜的時候,導播組裡十好幾個人,愣是沒有一個人覺得這麼個穿著黑色背心裙和白襯衫、白色淺口短襪和黑皮鞋的,還帶著一絲沒有完全褪去的學生氣的年輕姑娘會是班提瓦這個聲名在外的通靈師學校派來參賽的人,更沒人能想到她就是班提瓦裡大名鼎鼎的東方戰鬥女巫達麗亞·沃斯科波耶娃的學生、是那個還沒完全成年就已經在這個圈子裡提前把名氣給打了出來的「小萵苣」。

  ——雖然這個出名的方式有點小小的奇怪, 不過無傷大雅, 總比出不了名的好哇。

  導播組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好看, 很上鏡,專門切個鏡頭過去絕對不虧,對那些恨不得對著一堆鏡頭剪出花來的後期們來說肯定能用得到。

  而就在導播組把鏡頭切過去的一瞬間, 菲奧娜正好熄滅了手中的蠟燭,隨即露出了個相當古怪的、混雜了懵逼和「我現在只想趕緊溜走了事」的表情來。她看了看周圍還在努力奮鬥的同行們, 遲疑了一小會就起身對著負責統計答案的人舉手示意了。

  都這樣了,還沒人覺得她是得出了答案才會想呼叫工作人員的,可見人靠衣裝這句話果然不假, 壓根就沒人把這個看上去沒一點競爭力和威脅力的年輕姑娘放在眼裡,就連負責統計答案的工作人員也沒有想到。工作人員快步走來,笑眯眯地問道:

  「請問有什麼能幫到您的嗎?」

  菲奧娜不確定地問道:「如果現在能夠交出答案的話,可以提前離場的麼?」

  她這句話一出來,終於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視她了:

  從這個怕是全場年齡最小的通靈師經歷了一番艱難困苦、好不容易用從身後的城市薩滿那裡借來的火柴點燃了蠟燭,到她在空中畫了個正五芒星、再把蠟燭的光焰和剛剛劃出的五芒星的大致中心位置重合,再到她細細觀察一番之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離場,前後不過短短的一分三十秒整。

  一分三十秒是個什麼概念呢?可能連一杯大杯奶茶都喝不完,連一頁書都來不及細細讀完,就算是把一道細緻的數學題的答案攤開在你的眼前讓你抄,恐怕連完整的步驟都來不及抄完。

  ——可是就是有人能夠在神秘學的領域裡,用這短短的一分三十秒震驚全場。

  這是通靈之戰這個節目開播十四季以來,最快地在海選賽就交了自己的答卷的參賽者。

  菲奧娜前腳一走,後腳在她原來坐的地方周圍的那幫通靈師們就心態全都崩了。這就好像高考的提前交卷一樣,哪怕你心裡有底,知道自己的智商絕對沒問題、這次的卷子也不是那種可以奮筆疾書一下寫完的簡單程度、之前經歷過的一模二模三模成績也全都能讓你失常發揮都一本保底,但是當身邊有人突然舉手要提前交卷的時候,你的心態還是要小小地崩上那麼一下的。

  等到瑪麗蓮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離開了大廳之後,一眼就看見了等在外面的菲奧娜。她雙手背在背後,百無聊賴地用後腳跟輕輕地踢著地板,嘴裡還哼著歌兒,除去瑪麗蓮是真的聽不懂她在唱什麼之外沒有任何問題,純潔美好得像是那種能夠傳世的名作。

  然而瑪麗蓮的翻譯只想以頭搶地:

  要不是她聽見了那幾句耳熟能詳的歌詞的話,光聽這個調子都聽不出來這是《國際歌》!

  在看見了瑪麗蓮之後,菲奧娜立刻就湊了過來,不過完全沒有要對答案的意思,只是問道:

  「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她對著瑪麗蓮這個愛沙尼亞人說話的時候,本來就和緩的語速就放得更慢了,只要和她說話的人知道這個單詞怎麼念,就一定能聽得懂她在說什麼,隻身前往俄羅斯的愛沙尼亞女巫在這異國他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便對著菲奧娜也露出了個笑容:

  「好的。」

  好容易等到之前的海選的正確答案公佈了出來,瑪麗蓮經過和翻譯的一番溝通之後,便露出了個類似於「幸好沒有看清」這樣的表情出來,而在她看到了身邊的菲奧娜毫無變化的神色的時候,那慶倖的神色裡就更是摻雜著幾分好奇了,於是她努力地用磕磕絆絆的俄語夾雜著愛沙尼亞語試圖和菲奧娜溝通道:

  「你不會、覺得……很討厭這些東西嗎?」

  菲奧娜想了想:「不會。」

  既然結果都揭曉了,那麼問一問對方看到了什麼其實也不算太過分,於是瑪麗蓮問道:

  「你的答案是什麼?」

  菲奧娜也沒有遮掩什麼,大大方方地就把自己曾經給出過節目組的答案原樣在瑪麗蓮面前複述了一遍:

  「我就看到了這些蟲子。」

  瑪麗蓮驚疑不定地看著面前肯定都沒滿二十歲的少女,如果她說的是真的的話,那麼這位年輕的通靈師的身份可以說是呼之欲出了:

  「你是從班提瓦來的人嗎?」

  菲奧娜極輕極輕地歎了口氣。隨即她抬起眼睛凝視著瑪麗蓮,認真地點了點頭,又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紹:

  「我現在是來自班提瓦的菲奧娜。」

  「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有屬於我自己的、能夠拿得出手的、響亮又正式的名號的!」

  這就是少年人獨有的意氣風發。他們愛著自己的來處,但是又不想過分借助前輩們的力量,想要雄心勃勃地靠著自己的本領實打實地做一番大事出來。今天的他們還帶著「我以我身在這裡為傲」的純粹的崇拜呢,可是明天,他們就要大聲地呼喊出那一句話了——

  要讓我曾經歸屬的地方,以能夠擁有過我這樣的人而感到自豪。

  最後通過了通靈之戰的海選的有二十六人,這還是節目組為了效果而小小地放了一下水的結果,就算是這樣,從浩浩蕩蕩的百餘人裡挑選出來的、具有真才實學、經得起觀眾們和前來求助的人們的檢驗的人也不過這麼多而已,足以說明這個節目剛剛設置的那個題目的難度了。

  對此,節目策劃組表示是很正常的現象,畢竟能夠擁有這麼神奇的力量的人本來就不多,要是真的能從區區幾百人裡就找到幾十個真正的通靈者,那麼他們也別繼續做什麼節目了,乾脆去買彩票發家致富好了。

  第二天進行的比賽環節是初選。通靈之戰的節目組給選手們出的題目是在一個封閉的倉庫裡、面對著幾十輛品牌顏色都盡不相同的車子,找出哪輛車裡藏著人,這些車子的車主們會在另一旁的房間裡看著,如果有什麼需要通靈者解決的問題的話,他們也會第一時間出面,請通靈者留步。而且為了避免題目變得太簡單或者有作弊的嫌疑,他們還專門從街上隨機找了個人參加節目的攝製,每進來一個人之後,這個人藏身的位置就都會換一下,可以說在人力能及的範圍內把作弊的可能性杜絕到了極致。

  不得不說節目組們為這個題目的攝製費盡了心思,但是對更多依靠的是「眼外之眼」、而並非感應的人來說,這個難題可以說是接下來要遭遇的一系列問題中最簡單的一個了。尤其是對菲奧娜這樣受著白巫術的庇護、把眼外之眼的能力幾乎可以說是開發到了最大的通靈師來說,這就等於讓她在無數敞開著的後備箱裡找出躺著人的那一個,簡單得幾乎沒什麼看點。

  ——只可惜現在還沒人能認識到這一點。

  和「猜出藏在不透光的黑布背後是什麼東西」的這個題一樣,從好幾輛車裡找人也已經是通靈之戰的固定篩選環節了,甚至有人投機取巧地已經在還沒通過海選的時候,就已經在試圖從前幾個賽季的這一環節的藏人的車輛選擇中推敲出某些習慣或者規律了:

  如果他們能夠進入初選環節的話,那麼就可以把這一套拿來試著用用;如果他們沒有辦法進入初選環節的話也不要緊,每賽季都有人會為了營造更好的節目效果被湊進去的,到時候把這個所謂的規律賣出去的話也能大賺一筆,真假不論,有錢就行。

  負責這一場的主持人是謝爾蓋·薩夫羅諾夫和另外兩名常駐主持人,謝爾蓋對通靈是否存在一事向來存疑,如果不能在他面前展示出足夠讓他信服的能力的話,那麼他是不會心服口服的。在一個競爭類的節目中安排一個強勢的主持人,既能夠引發觀眾們熱烈的討論,也能夠激起參賽者的熱情和好勝心,可以說對節目來說是很好的一個選擇了。

  通靈者們分別抽取了自己的號碼,可能因為菲奧娜的黴運還沒過去,或者說來自聖彼德堡的她和莫斯科不太對盤,她抽中的號竟然是最後一個,這就有點吃虧了。因為通靈者們如果在這個場地上用神秘側的力量通靈過了的話,那麼或多或少地都會對後面的人產生一點影響,就算這影響不大,積少成多,聚沙成塔的道理也是適用的,整整二十五個人的殘留能量堆積在這裡,勢必要對第二十六個人產生影響。

  瑪麗蓮運氣很好,抽到的號碼比較靠前。她眼看著周圍的人都在準備自己的賽事,咬了咬牙,帶著自己的翻譯來找菲奧娜,焦急地為她翻譯道:

  「如果你感覺到□□擾了的話,就隨便說點你看到的別的東西來轉移注意力。這樣有了這些輔助的加分項,哪怕你沒有找到那輛藏著人的車,也不會被淘汰的。」

  這是瑪麗蓮憑藉著她僅有的那點對這個節目的瞭解能對菲奧娜提供的最大限度的幫助了。因為能說得多,就代表這個人還是有著一定的實力的,只不過因為受了太多的干擾而發揮失常而已——當然如果越說越錯那就另當別論了——節目組們也深知這一點,所以在人員的去留上,參賽者們能夠提供的資訊的多寡也是分量可觀的決勝武器,甚至有這個節目的死忠粉戲稱提供題目要求之外的資訊這一行為為「附加分」。

  只不過瑪麗蓮的一腔好意完全沒能在作弊一樣的白巫術面前派上用場。節目一開始,菲奧娜就謝絕了謝爾蓋遞過來的、藏身在車中的人所佩戴的懷錶,然後閉上了雙眼開始繞場疾走。

  謝爾蓋完全摸不著頭腦,根本就不知道菲奧娜這是在幹什麼,便對著鏡頭攤了攤手,小聲道:

  「我可從來沒見過需要動用雙腳的通靈方式。」

  ——然後,在第二個一分三十秒後、在從計時員和觀看區齊齊爆發出一聲震天的歡呼聲的那一刻起,初選結束。菲奧娜在閉著眼睛、沒有絲毫的停頓和猶豫的前提下,完美地繞開了所有的拐彎,直直地站在了後備箱藏有人的那輛車子的面前。

  大鬍子謝爾蓋:???這不科學!我懷疑她作弊!肯定有人告訴過她了吧?!

第141章 是選做題嗎

  對一個節目來說, 沒有衝突點和爆點,基本上就等於提前宣告了這個節目的萎靡和血本無歸。很多時候, 為了防止節目攝製過程中出現爆點不夠的窘況, 很多節目組都會提前備好臺本應對這種情況, 通俗一點解釋的話就是「哪怕和平得一批也要搞點事出來」, 這也是為什麼在很多涉及比賽的綜藝節目中常有主持人明顯刻意刁難參賽選手的鏡頭出現,因為這樣的爆點就是收視率的保證。

  如果一場比賽就這麼無風無浪、安安穩穩地進行到最後的話,那麼誰還會專門拿出時間來收看這樣的綜藝節目呢?自己去找紀錄片看豈不是更好?而且如果處理得好的話,比賽可以變得更加精彩,參賽選手的人氣也可以上漲一波,收視率也可以被帶動,主持人也能夠拿到更多的分紅,可以說是相當萬全多贏的選擇了。

  只不過通靈之戰這個節目的特殊性——跟神秘學掛鉤——就間接決定了它的臺本的特殊性,讓參賽者們不僅沒有辦法提前安排好應對方式, 也無法提前考慮一下應對臨時的為難的套路。因為就算他們想得再全面, 對節目組和主持人臨時安排進去的那些套路瞭解得再詳細, 也沒有辦法在面對完全未知的事物的時候把這些東西施展出來。

  通靈之戰可以說是最大程度地讓預先準備好的臺本失效、讓個人的能力發揮到極致的一個節目了,正因如此,它的多變性和真實性還有神秘感才能夠始終如一地保持了這麼多年, 成為俄羅斯電視臺經久不衰的經典節目之一。

  謝爾蓋其實本來不太想為難他面前的正美滋滋地站在後備箱旁邊的菲奧娜的。他看過了海選的錄影,自然對這個在海選環節僅僅用了一分三十秒就遞交上了相當標準的答案的年輕姑娘印象頗深。其他的勝者最多只能說出一些模糊的、和現實比較接近的詞句, 例如「恐懼和鮮血」、「飆升的腎上腺素」、「帶著緊張感凝視鏡頭的女人」、「蟲子鑽洞的聲音」這樣的東西,只有這位看上去過分年輕的選手,在遞交答案的時候還帶著相當糾結和有點扭曲的表情呢, 說出來的答案卻精准得活像開了掛透視到了黑布後面的東西一樣:

  「……老天。你們是怎麼想到用還在人身上吸血的水蛭來當測試工具的?對軟體動物恐懼者也太不友好了吧?順便真誠建議那位為了配合你們的攝製而坐在在後面的姑娘回去吃點什麼東西補一補。」

  從看到了這份遞交上來的比賽影像記錄的那時起,整個攝製組就為她沸騰了:

  自班提瓦的娜特莉亞橫空出世、一舉奪魁之後,通靈之戰整整七期,都再沒見過能在第一關就完全遞交上來絕對標準答案的參賽選手!

  而在得知了這位叫做「菲奧娜·彼得羅娃」的姑娘也來自聖彼德堡女巫協會、還是娜特莉亞推薦來的班提瓦的學生之後,節目組就給謝爾蓋下了個任務:

  不管她第一關初選給出的答案是否正確,都要讓她多說點東西出來。她能夠展示出的超強的實力越多,這個節目的爆點也就越多,只要她錯得不是太離譜,那麼就沖著她在海選環節這麼完美的表現,也能讓她進入後面的攝製環節!

  這其實不算是為難,更像是一種變相的扶持,因為有著真正過硬的實力的人是不會因為「額外加賽」這樣的一點小事就被打敗的,反而可以在節目播出之後吸引到更多的人的注意和喜愛。「實力至上」這個道理不管在什麼領域都一樣的通用,有著真本事的人永遠都要比那些混日子和走偏路的人要受歡迎。

  於是謝爾蓋便開始了對菲奧娜的追問:

  「你是目前為止花費時間最少的選手,請問你是怎麼發現他在這裡的?」

  這其實是個給菲奧娜回答附加題的好機會。她能夠在此時說出的資訊越多,就意味著在本場比賽裡能夠給到她的鏡頭也就越多,先不提她後面的表現怎樣,至少在這次的初賽裡,她就是獨一無二的、毋庸置疑的贏家和鏡頭寵兒了。

  但是有的人就可能天生就對「出名」這種事少根弦。要是換做別人的話,肯定就要借著這個機會侃侃而談了,可菲奧娜就是缺根弦的那種人,她茫然地看著把話筒舉到了她嘴邊、等待著她的回答的謝爾蓋,是打心眼裡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就這麼知道的啊。」

  謝爾蓋和菲奧娜面面相覷,這位主持風格向來都是一針見血式的直接、從來都只有他讓別人無言以對的主持人終於切實體會了一把被反殺得無話可說的感覺。但是不管他現在的心情如何懵逼,節目還是要做下去的,爆點也是要努力營造出來的,於是他硬著頭皮問道:

  「那既然如此,你能不能給我們再示範一次你是如何找到他的呢?」

  ——如果菲奧娜接受了的話,那麼這將成為通靈之戰的節目史上屈指可數的幾次加賽之一。

  隨著節目的推進,通靈者們要處理的問題也會越來越複雜,後期甚至會有很多直接跟人命相關的案件,俄羅斯對通靈這件事的認可程度也很高,更有甚者,會有警方帶著懸案命案前來尋求通靈者的幫助,只不過得出的結果和詳細的部分過程在播出的時候會打碼就是了,足可見這個節目後期的任務的難度有多麼愁人;相比之下,像前期的海選初選的時候這種看看黑布後面的是什麼東西、在幾十輛車子裡找出藏身其中的人、隔著眼罩和黑布猜面前的人的身份這樣的任務立時就顯得簡單了起來,相比起越往後就越累的任務來說,前期加賽的話更是穩賺不賠:

  只要前面給觀眾們留下的印象足夠好,那麼接下來幾次的測試只要不犯什麼致命的錯誤,就能在良好的首發印象的加持下挺進決賽,何樂而不為呢?

  然而菲奧娜想到的卻和大部分人在遇到這件事上的思路不太一樣。畢竟絕大部分的參賽者來這個節目都是為了提高自己在這個圈子裡的知名度,或者是已經有了一定知名度的人來給自己的身價加分的;只有極少數的參賽者是為了來到這裡和優秀的同行們競爭以提升自己的實力的;估計為了給自己的畢業論文收集資料和完成畢業實習的,整整十四季以來可能也就菲奧娜一個人了,於是她問出這樣的話也就不奇怪了:

  「這是選做題還是必做題?」

  謝爾蓋:???這突如其來的好好學習的氛圍是怎麼回事??感覺突然回到了學生時代的考場上啊?!

  「……是選做題。」

  「兩次成績是取平均分還是取最高分?」

  「……取最高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因此心滿意足的菲奧娜爽快地答應了加賽的要求,不過她這次打算試一下用別的方法來找人。謝爾蓋也不是有意刁難她的,光看他剛剛有意無意地提示了菲奧娜「是花費時間最少的選手」就知道了,她已經有這麼好的成績抄底了,那麼接下來的加賽不管她花費多長時間,只要能找到那個人,就對她最後的成績半點影響也沒有,既然如此的話,為什麼不嘗試一些陌生的、還不熟練的套路呢,正好算作練習了。

  於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菲奧娜在出去和場外的工作人員協調了幾分鐘之後,抱了一隻碩大的橘貓進來,而在她前去協調的過程中,之前那個被節目組從街上臨時拉來的、要藏在車裡等待著通靈者們尋找的傢伙,就趁著這個空當悄無聲息地把自己塞進了和之前的那輛完全不一樣的車裡了,也就是說,剛剛出去了的菲奧娜是完全不可能知道此人的藏身地點的。

  謝爾蓋覺得自己如果接下來一直都要面對這麼不按常理出牌的參賽選手的話,可能馬上就要失去他那引以為傲的口才了:「請問這是……?」

  「是我的大橘,它是陪了我很久的夥伴啦。」菲奧娜滿懷慈愛地揉了揉手下蓬鬆的、大把大把的貓毛,對著周圍一臉懵逼的主持人和攝影師解釋道:

  「我曾經跟我的老師學習過如何跟動物溝通。雖然現在還無法做到像我的老師那樣熟練的地步,但是熟能生巧,不練習的話就永遠不會進步,基本要點都掌握了的我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練習一下我的和動物溝通的能力。接下來我會嘗試一下和之前所用的完全不同的方法,那就是讓我的貓來找,然後我通過和我的貓咪溝通,再把藏著人的車輛指出來。」

  謝爾蓋雖然對她的印象不錯,但是不該放鬆的地方也絲毫沒有放鬆:「既然這樣的話,這只貓會不會聞著人的氣息就能把人找出來?這樣的話該算是貓咪的功勞吧?如果需要用到這些嗅覺靈敏的動物的話我們需要加個條件,我們是不會為你提供剛剛那人的私人物品作為指示的;而且你在尋找的過程中不能和你的貓有接觸,我們會通過抽籤派一名車主來,抱著你的貓在所有車面前走一遍,然後回到你的面前,在此之前你都要戴上眼罩,等到你的貓回到你的身邊、你和它進行過溝通之後就要指出那人的藏身地點,這樣可以嗎?」

  菲奧娜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可以。」

  在單獨的房間裡通過鏡頭轉播看現場情況的車主們對視了一下:感覺好厲害的樣子!

  經過一番抽籤之後,來到了菲奧娜面前、從她手裡接過她的橘貓的人是個穿著淺藍色的連衣裙的金髮女子,她略帶緊張地對菲奧娜笑了笑——這是所有初次和通靈者們接觸的人的通病——隨即抱走了她的貓,而菲奧娜也如約地戴上了黑布和眼罩,轉了過去背對著他們,等待著她的橘貓在被抱著在所有車面前都走了一圈之後給她把正確答案帶回來。


第142章 你別再唱了

  等那位自願前來抱貓繞場的金髮女子帶著菲奧娜的橘貓回來之後, 為了展現給觀眾們「我們的節目在最大限度地杜絕任何作弊的可能」這一看點,謝爾蓋率先迎了上去, 避免了菲奧娜和這位金髮女子的接觸, 發問道:

  「請問你抱著通靈師的夥伴繞場一周之後有何感想?」

  這位金髮女子略顯吃力地把橘貓放在了地上, 臉上便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種「謝天謝地可算完事兒了」的神色出來, 言簡意賅道:

  「沉。」

  謝爾蓋立刻把話筒遞到了正在撫摸著自己的橘貓的菲奧娜面前,問道:「請問這就是通靈師的夥伴的重量嗎?你們的貓都會這麼重,是因為越重的貓的資質就越好嗎?」

  ——別說,這還真是絕大部分人在看到了菲奧娜養的貓不是黑色的而是橘色的之後的第一感想,當年連紮塔娜都這麼問過。畢竟「橘貓是通靈師的夥伴」這件事真的和傳統認知中的「黑貓通靈」太不一樣了,這只橘貓還這麼肥,簡直就是在挑戰外人的認知啊。

  菲奧娜小小地沉默了一下,徒勞地做著最後的掙扎,試圖給自己的橘豬——或者說是肥碩得有點過分的橘貓——挽回一點最後的排面:

  「其實我的貓不重的, 也只有十五磅而已。」

  她這句話說得可太有睜眼說瞎話的架勢了, 搞得旁邊的攝製組和另外兩位元在電腦螢幕前遠遠觀看著現場的的主持人都隔空對她投來了「你怎麼這麼能扯」的眼神, 菲奧娜只好改口道:

  「好吧,也不是特別重,至少和它的體型搭配一下的話……至少不在能夠歸屬於肥胖的體重區間內。」

  然而還是沒多少人信。

  看著周圍人的眼神, 菲奧娜是真的覺得自己有點冤,因為即便眼下她的橘貓是正常得從裡到外都是無辜弱小的純正貓咪, 她也很難不想起之前那個曾經和她的橘貓置換了的、陡然間從天而降的黑漆漆的兩百一十磅。

  她又在和自己的橘貓溝通的過程中短暫地見縫插針地環視了一下四周,陡然便產生了一種「全世界算來竟然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真相」的感覺,真可謂舉世皆濁我獨清、舉世皆醉我獨醒了:

  朋友們, 說著「這只橘貓真的好重」的你們真是太天真了,怕不是沒有見過能附在這只橘貓身上的、至少也有兩百一十磅的黑漆漆的哥譚義警!

  在和橘貓溝通完畢之後,菲奧娜便起身去尋找那輛藏著人的車了。第二次的找人的過程果然相對第一次的閉眼蒙頭往前一路沖到了正確答案旁邊的迅捷要慢了一點,畢竟因為第二次採用的方法不是直接去找,而是讓貓咪去找,再來採用別的方式間接獲取情報,然而即便如此,她的找人的速度也位元列前茅,連續兩次的出色表現讓她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紛紛前來向菲奧娜尋求幫助,這也是通靈之戰這個節目的慣例了:

  如果在剛剛的比賽中有通靈師讓參與比賽的志願者足夠信服的話,那麼他們便可以帶著那些令自己困擾的問題前去詢問、請求幫助,這樣既能夠讓他們的問題得到解決,也能夠讓節目更有可看性,更可以提高這些有實力的通靈師們的人氣,可謂是一舉三得。

  只不過在他們來到菲奧娜身邊之前,就看見她摸了摸自己的貓,然後豎起了手掌,對著那一堆從旁邊的觀察室裡紛紛跑了出來想問她問題的車主們比了個「止步」的手勢,然後大眼瞪小眼地和她的橘貓溝通了起來。

  謝爾蓋身為一個合格的節目主持人,自然知道這是什麼——這可是妥妥的節目爆點啊,便趕緊問道:

  「感覺你的貓好像有話要說,對不對?」

  「唔。」菲奧娜看了看自己懷裡的貓,又看了看眼前等著她的回答的謝爾蓋,表情明顯糾結了一下,在「我一定要做個說實話的好孩子」和「我還是好好做人不要做魔鬼了給你留點面子吧」兩者之間來回徘徊,謝爾蓋一看,覺得自己聞到了加薪的氣息,便避開了話筒小聲鼓勵道:

  「沒關係,你只管說就是了,如果說得太離譜也不要緊,反正我們後期會處理的。」

  「那就好。」菲奧娜長長松了一口氣,得到了這個保證的她再次開口的時候也就沒什麼壓力了,一股腦兒地就把她剛剛和橘貓溝通的時候從橘貓那裡得到的大實話給說了出來:

  「我的大橘說它覺得你很快就要禿頂了,看著就『於貓心有戚戚焉』,讓它也連帶著蠻有壓力的。」

  下意識地就摸了摸自己日益後退的髮際線的謝爾蓋:???這個貓???這個貓怕不是思想有問題!!

  然而不管他對菲奧娜的橘貓有多大的意見,都阻擋不了她成為能夠進入第三次測試的參賽選手隊伍中的一員的走向——而且那只肥碩的橘貓也跟著一起進入了第三次測試的現場。負責第三次測試的主持人可不是他,而任何與當場節目攝製無關的人都不能進入節目的錄製現場,於是謝爾蓋只能站在原地,幹看著這只橘貓歡快地遠去的背影,這橘貓還留給了他一個橘黃的、多毛的屁股。

  謝爾蓋:……很好,我宣佈我從今天開始就是狗派的了。

  數天之後,從第二次的測試中脫穎而出的通靈者們再次集合了起來,一起前往第三次的測試地點,準備迎接新的挑戰。第三次的測試也是通靈之戰這個節目的常備題目了,那就是讓所有的通靈者們在戴著眼罩還隔著眼前一層不透光的黑布的前提下認出坐在他們面前的人是誰來,可以說這是在讓他們經歷超高難度的、切實解決事情的這一類考題之前最後的簡單級別的題目了。

  這個人的身份在節目錄製開始之前對外完全保密——有的時候連週邊一點的節目組成員都不知道這位即將裹著嚴嚴實實的長袍、戴著只露出雙眼和一點點下巴、化名為「X先生」前來的人的真實性別和身份——從流行歌手到曾經為國爭光過的運動員,從曾經紅極一時的明星到同樣對神秘學感興趣的舞蹈家,一切皆有可能,這些人前往這個節目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們也有在這方面尋求通靈者們的幫助的需求,而這個節目又需要借助他們的人氣和信譽來證明「我們不會說謊」的這一點,所以也可以說是個兩全其美的題目設置了。

  今天坐在那裡的是基里爾·托爾馬茨基,也叫德策爾,曾經是個以說唱出道的小童星,名噪一時的他在十數年後依然從事說唱行業並且熱度不減,只不過眼下的他已經很少再使用以前的名字了,而是多使用化名參演各種節目。

  節目組選到他的原因不僅是因為他的名氣還有那些困擾著他的問題,更因為這位相當有名的說唱/紅人最近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對神秘的通靈很感興趣,「有著共同的愛好」這一點明顯讓他能夠更好地融入這個節目,也可以迎合通靈之戰的節目群體。

  而且他自己說的「對此很感興趣」想來也不是什麼客套話,因為在城市薩滿葉卡捷琳娜·雷日科娃進來的第一時間,他就認出她來了,而且這兩人還是可以互相開玩笑和隨意收贈禮物的好友,可見要不是他真的對這方面感興趣——還是那種尊重的感興趣——的話,是不可能認識這位元挺有名的女薩滿的。

  選手出場的順序依然是完全隨機的、靠抽籤決定的,只不過節目組在後期剪輯的時候會做一些小小的調整,比如把說得完全不在譜上、純粹就是一通瞎蒙的人的鏡頭和那些真正有實力的人剪輯在一起,好讓節目更有看點,菲奧娜的出場正好就在城市薩滿葉卡捷琳娜的後面,而每位選手在入場前是不會知道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是誰的,離開之後更是不會和後面的人有任何溝通機會的,把「保密」的原則發揮到了極致,也很好地減弱了後面的人有可能產生的緊張感。

  菲奧娜身為被節目組暗地決定要觀察的通靈業內的新生力量,在一入場的時候就引起了大部分節目組的人的關注,而在那句「請說出盡可能多的你面前的這個人的資訊」話音剛落之後,菲奧娜就伸出手,踮起腳之後在空中比了個大致的高度:

  「這是個留著長髮的男人,這是他的身高,他前來這個節目是為了尋求得到能夠切實解決他的感情方面的問題的答案的。」

  坐在座位上的德策爾立刻比了比大拇指以示認同,而接下來菲奧娜說出的資訊就讓他剛剛還在那裡心服口服地比著大拇指的雙手立刻僵硬了,不知道是繼續比下去的好還是放下去的好:

  「他應該是個說唱家,從小就出道了……挺有名的那種,我能看見他的過去的影像、聽見他的聲音。」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真實,菲奧娜還當場就給大家唱了一段,然而她的唱歌功力可是經過正義聯盟的顧問親身驗證過的荒腔走板、一個音節都不在調上,要不是還能聽見她說出的那些歌詞,就連德策爾都開始懷疑這是不是自己唱的歌了。

  這位X先生只想一頭把自己懟在身後的軟椅上:

  好了,小姑娘,我知道你是個挺有實力的通靈師了。

  ——求求你不要再唱了啊!!


第143章 誰手機響了

  然而這位X先生的淒慘的內心呐喊並沒有傳到正在蒙著眼睛解讀他的個人資訊的菲奧娜這裡, 不過幸好菲奧娜敏銳地察覺到了面前的人的崩潰的心情,立刻就停止了翻唱——不, 說翻唱都是客氣的了, 這壓根就是在拿著一樣的歌詞在重新譜曲吧?關鍵是譜得還不咋好聽——往外走了幾步, 試探著對攝製組所在的方向問道:

  「……抱歉, 請問是不是我唱的不好?感覺這位先生似乎要崩潰了。」

  通靈之戰的節目組難得在攝製過程中和神秘嘉賓在某件事上達成共識:說她唱得「不好」都是客氣了的。

  德策爾沉默了一下,對著旁邊的節目組的人員比了個「我還能堅持」的手勢,看來是打算聽下去了。畢竟通靈師也不指望著唱歌吃飯,不管她唱得多難聽、多荒腔走板,至少知道她這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唱不好、而且通靈的實力相當高超也就可以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嘛,對著一個行業外的人過分苛求那麼多做什麼?只要等忍過去,就可以在過會的單獨交談環節中和這位實力明顯相當不凡的通靈師單獨溝通了,無非就是繼續忍受幾分鐘的魔音穿耳而已, 穩賺不賠。

  然而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能想到的是, 就在德策爾做出了這個手勢的同時, 菲奧娜突然就把頭轉過去了,還是分毫不差地對著這個人的手伸出去的那個方向,然後——

  也緊接著做了個同樣的、一模一樣的手勢。

  這個場面比起之前的亞歷山大通過蠟燭來看到德策爾的動作來, 更平添了幾分莫測的、詭異的氣息。亞歷山大能夠感應到德策爾的動作變化,是因為他借助了蠟燭的光影作為介質來感受到的, 他先是透過蠟燭將此人的身影和動作感受出來,再借助某種方式在雙眼完全被蒙住了的前提下解讀這些影像,所以解讀的速度便難免要稍稍慢上那麼一點, 但是也足以令人又驚歎又心悅誠服了。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這位年輕的通靈者所展現出來的明顯是更高一層的實力,就好像她根本就沒有被蒙住雙眼一樣。

  或者說,她的那雙淺灰色的雙眼是被蒙住了,可是冥冥之中有著另一雙無法被人類的肉眼和科學儀器所探測到的雙眼,依然在忠實地履行著原本應該由肉體的雙眼來履行的職責,替她看著面前的這人的一舉一動,因此比起亞歷山大需要經過多重解讀因而反應要略慢上一些的動作,她的行為幾乎是分毫不差地直接和面前這個人的同步起來了。

  德策爾背後已經細密地沁出了一層涼汗,對神秘學頗有研究的他已經隱隱地感受到了,他面對著的其實不是簡單的、普通人想學的話也能來上那麼幾手的最基礎的「通靈」,也不是什麼簡單的魔法,而是某種更為高深玄妙的東西,硬要給這種感覺下個定義的話……

  就好像孤身一人面對著月光下粼粼的、無邊的萬里黑海一樣。你知道這片海在不地震不海嘯的時候相當安全,也知道以你的能力所能抵達的最深的區域可以說是完全無害的,但是這過分寬廣的海洋本身便足以打消你心底的一切安全屏障,讓人憑空就生出無盡的恐慌和無助感了。

  從來都是未知感最能引發人的恐懼。

  這位過分年輕的小通靈師還在源源不斷地解讀出更多的資訊,更讓人吃驚的是她解讀出來的資訊還都准得很,活像是有人給她通過臺本一樣——然而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有些事情就連德策爾都沒有跟外人透露過,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便使得這位原本其實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前來這個節目的嘉賓愈發地期待了:

  沒准這位小姑娘真的可以幫他解決那個已經困擾了他很久的感情問題呢?

  一個人的神色,不管掩飾得多麼好,不管他的表情管理多到位,只要他不是經受過特殊訓練的普通人,那麼不管他多麼努力地試圖去控制,也沒有辦法把自己最熱切的神色掩蓋得徹底,就連一旁看著的那些節目組的人員都能看出來德策爾滿腔的熱切期待之情,有那麼極為少數的幾個知道內情的人也在替他開心,心想終於可以在今天解決所有的事情了——

  結果就偏偏在這個緊要關頭,菲奧娜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和話語,就好像突然遇到了什麼難題一樣,本來說得相當順暢的那些資訊突然就卡殼了。

  她虛虛抬起手,指向那個坐在她的面前的人的胸口的位置,好像是真的感受到了什麼似的,略帶困擾地開口,直截了當地詢問道:

  「先生,你來求助的是感情方面的問題麼?」

  德策爾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然而他突然又想起來菲奧娜的雙眼眼下還在被遮擋著呢,應該是看不見他的動作的,便示意一旁的節目組人員這個測試可以到此告一段落了。他想和這位出色的通靈師單獨溝通一下,然而菲奧娜好像能看見他的那個點頭的動作一樣,對著剛準備說「可以摘下眼罩」的工作人員搖了搖頭:

  「抱歉,我對這方面的問題無能為力,我選擇提前終止這個測試。」

  節目組的人員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裡看到了些許的好奇。最後還是負責帶著菲奧娜進門的那位工作人員開口問道:

  「你確定麼?如果你確定了你無法對這位元相當需要你在這方面提供幫助的先生伸出援手的話,那麼你就可以摘下眼罩,確認你的答案的正確程度了。」

  菲奧娜毫不猶豫地就摘下了眼罩,此舉引來了周圍的人的一陣小小的感歎聲:

  「真是太可惜了,她為什麼要這個時候選擇放棄呢?」

  「肯定不是因為能力不夠,信我,我跟著這個節目組這麼多年了,還沒見過能夠像她一樣輕輕鬆松就說出這麼多資訊的通靈師!而且她八成還有餘力,只不過沒有完全發揮出來而已!」

  「那她為什麼要突然放棄?要是繼續說下去的話她保准穩贏的。」

  這個人的疑問基本上把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疑問給問出來了,半晌之後才有人猶豫著回答道:「或許是因為她想保留實力……?按照她的海選和初賽的成績再結合這一關的成績綜合評判的話,她想要在第一次的篩選中留下來是毫無問題的,這一場就算表現得再差,也能為她贏得一張在比賽的道路上走得更遠的門票,與其過早地就開始爭奪所謂的『最受歡迎選手』,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保留實力,留到後面再發力,畢竟只有留在最後的舞臺上的人才有資格角逐那個藍手獎盃。」

  通靈之戰的最終勝者資格證明是一隻藍手模樣的獎盃,無數前來參加這個比賽的人都以能夠站在決賽的舞臺上捧起那座藍手獎盃為榮。這個節目已經辦了十多季了,也產生了十三個擁有藍手獎盃的人,可以說能夠在這個節目裡獲勝、能夠在最終的競爭舞臺上舉起這個獎盃的話,至少就能證明這個獲勝者必然實力卓然,而且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或者她的身價都要至少翻個番。

  同樣的一個獎盃已經在班提瓦的榮耀陳列室裡有了一個了,上面還用鐳射刻著娜特莉亞的名字,而此次菲奧娜前來的最終目的,其實也是這個獎盃。既然這個獎盃已經約等同於對通靈師的實力的一種認可了,那麼她就定要繼承班提瓦的先輩的優良傳統,把第二座獎盃捧回去,為班提瓦的榮耀陳列室進一步增光添彩。

  如果說菲奧娜現在的過早交卷是為了保存實力、最終競爭這座藍手獎盃的話,倒也不奇怪。德策爾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依然不死心地追問道:「就真的一點也不能說嗎?」

  「……抱歉。」菲奧娜輕輕歎了口氣,如實相告:

  「我對感情這方面的問題……說實話,不是很會處理。」

  「不管是我的長輩們還是我的老師們,都沒來得及告訴我如何正確地應對這種東西,因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不接觸這種感情就是我當時最佳的保命方式;而在之前的那種迫切需要避開愛情以保命的尷尬境況過去了之後,我們也沒來得及好好促膝長談,我就來參加這個比賽了。」

  她的雙眼是那麼的真誠又溫柔,以至於即便她說的事情聽起來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也能讓眼下正在聽著她說話的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在凝視著那雙眼睛的時候,時間一長,便讓人覺得能從裡面看到一切世界上真實存在的卻又朦朧夢幻的、憂傷卻又美好的東西,比如鉛灰色的積雨雲、濃重的晨霧、發間因濃重的晨霧而生出的細碎的水滴,以及深秋裡的白樺樹樹蔭。

  當她垂下眼的時候,那種通靈師獨有的、典雅憂鬱異于常人的感覺便更為明顯了:

  「我對愛情的所有解讀和感知只來自于書本,而我最喜歡的對這種複雜又微妙的感情的解讀流派是叔本華。為了您長久的幸福著想,我誠摯建議您不要來我這裡尋求太多的感情問題的幫助。」

  德策爾:……我懂了。

  這個周的比賽很快就過去了,整整十二位通靈者們在大廳裡呈弧形站開,等待著這一周的階段結果的宣佈,將會有一個人以失敗者的身份離開,而與之相對的,會有一個人成為本周的最佳通靈者。主持人馬拉特·巴沙羅夫推門而入之後,先是一番例行的寒暄,隨即在他即將宣佈這兩個分別藏在黑信封和白信封裡的通靈者的名字的時候——

  現場突然響起了一道突兀的電話鈴聲。

  然而在進場之前,每位選手的手機已經都確認過關機或者靜音了。


第144章 退賽和離開

  這一道手機鈴聲的威力真是堪比午夜凶鈴, 哪怕在場的都是小有本事的通靈師也都結結實實地被這突如其來的鈴音給嚇了一跳。因為在進入節目錄製的現場之前,工作人員已經逐一確認過大家的手機都調了靜音或者乾脆就直接關了機, 以防有什麼特殊情況發生干擾錄製現場的工作, 這就使得這一聲原本聽來應該很普通的手機鈴音愈發地嚇人了。

  菲奧娜一開始也被嚇了一跳的來著, 但是她沒有感受到任何屬於幽靈鬼怪這一系列傢伙的氣息, 再加上那個手機鈴聲也是越聽越耳熟,使得她成了在場所有人裡最先反應過來的那個人:

  「……不好意思,這好像是我的手機鈴聲。」

  一旁還在懵逼的主持人馬拉特·巴沙羅夫可以說是相當有職業素養了,雖然他還處在受驚的餘韻中,但是還是緊跟著菲奧娜的話作出了反應:

  「流動工作組,麻煩把彼得羅娃小姐的隨身物品拿來一下。」

  工作組過了好半天才把那只裝著還在震動和發出鈴聲的手機的手提袋拿了過來。菲奧娜入場的時候是被他們親眼看著已經關閉了手機的,這就使得眼下的這通電話愈發嚇人了:

  「彼得羅娃小姐,你、你的手機……」

  菲奧娜接過手機之後,跟周圍投來好奇目光的同行和節目自人員們道了個歉, 就沖出房門接聽電話去了, 至於一定要出去接這個電話的原因很簡單:

  在因為關機而一片漆黑的手機螢幕右下角, 有個她熟悉得要命的蝙蝠圖示。

  她即便不是正義聯盟的成員,也已經在很多地方都見過這個圖示了。如果是正義聯盟的顧問的話,的確有著能夠黑進人的手機撥通她的電話的本事, 但是會有什麼事情值得那個似乎什麼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的人專門黑掉她的手機再打電話呢?

  抱著這樣的疑問,菲奧娜在接通電話的時候就想問了, 然而讓她吃驚的是,從手機的另一頭傳來的聲音不是蝙蝠俠的。那也是個經過了變聲器的處理的聲音,但是即便如此, 菲奧娜也能憑直覺判斷出來這人不是蝙蝠俠,但是卻又一樣地值得信任:

  「請保證周圍沒有任何外人,忒彌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菲奧娜聞言,警惕地迅速感應了一下四周的狀況,在確定的確完全沒有任何人能夠處在可以聽見自己說話的範圍內的時候,才對著手機小聲開口:

  「沒人的,你說。」

  那邊的人沉默了一小會,這段時間雖然不長,但是菲奧娜愣是借著這個空,從那邊的背景音裡聽到了很模糊的一段簡短的爭吵,其中菲奧娜唯一熟悉的,就是那個欠揍的要命、明顯屬於曾經的刺客聯盟繼承人達米安的聲音了:

  「我們應該再嘗試一下別的方法!她一點戰鬥力也沒有的,要是讓這麼個什麼都不會的傢伙去的話,肯定去了就回不來了,蝙蝠俠肯定不會接受別人為了救自己而白白搭上一條命的做法的!」

  立刻就有人反駁道:「可是現在只有她能看得見這個未來的走向,也只有她能夠從時空亂流裡把蝙蝠俠帶回來了!」

  另一個聲音也有點耳熟,菲奧娜想了好久才模糊地想起來這人應該是桶桶的飼主:

  「還是聯繫不上紮塔娜嗎?要是能聯繫上她的話,就不用讓這個已經完全在狀況外的小姑娘來處理這麼危險的事情了。」

  立刻就有人飛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紮塔娜和康斯坦丁雙雙失蹤。」

  菲奧娜聽著聽著,就覺得自己的手心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沒著沒落的恐慌感在電話那頭的人將「蝙蝠俠失蹤了」的這個消息告知了她之後終於達到了頂峰。

  不能怪她慌,實在是「蝙蝠俠會出事」這個意外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太讓人難以相信了。這個人能夠成為正義聯盟的大腦、被譽為「正義聯盟的精神支柱」,靠的就是他那幾乎可以稱得上算無遺策的強大的規劃和未雨綢繆的能力,他給人的感覺就是那種可以隨時隨地拿出能夠完美應對各種突發事件的緊急預案的人,要想讓這種人計算失誤,甚至被困在眼下的這個「失蹤」的窘況中,這種事情發生的幾率簡直跟火星撞地球有的一拼!

  「如果你願意去時空亂流裡尋找蝙蝠俠的話,就來哥譚吧,會有人去接你的。」電話那邊的聲音告訴她:

  「在這裡不方便說太多。」

  「不過你完全可以自主選擇來還是不來……因為這件事眼下只有你能辦得到,但是對你來說,危險程度實在太大了,哪怕是用最樂觀的資料去估算的話,你們一起生還的幾率也只有不到五成。」

  等到菲奧娜回到室內之後,發現周圍的人都在用相當好奇和疑惑的眼神看著她,如果硬要用語言表述一下的話,那麼這些眼神多半可以歸結為「她剛剛是出去接了個誰的電話」和「這個電話究竟怎麼打進來的」這麼兩種。為了避免這些人甚至主持人真的把這些問題問出來,她決定先下手為強,於是通靈之戰節目史上最令人難以相信也難以接受的一幕出現了:

  這位開賽以來最年輕、卻又展現出了相近年齡段裡最強的實力的通靈者,選擇了在以超高的分數通過了海選、初賽和第一次複賽之後,毅然退出了節目的錄製。

  她的名字甚至還在那個盛有「本場最佳通靈者」的照片的白信封裡——而且她當選的時候是所有的人都選擇了她的名字,正常情況下可能會出現的意見分歧在此時完全消弭了,評選者們在選擇菲奧娜·彼得羅娃作為本場最佳通靈者一事上沒有半點猶豫——然而她自己卻率先放棄了。

  就連身經百戰、什麼大場面都見過的主持人也有點懷疑剛剛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在看了一下周圍的其他選手也都是一臉懵逼的表情之後,他才確認,哦,不是他的耳朵出了問題,也不是他熬夜過多出現了幻聽,是這位年輕的通靈師真的要在一路高歌猛進秒殺了三場比賽之後功成身退、提前離開:

  「請問彼得羅娃小姐,你確定要現在退賽嗎?」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能想到這個走向,都震驚地看向場外的節目組,意思很明顯了:

  是誰強制她退賽的嗎?還是說有什麼特殊情況?無論如何,你們總得給我們個說法!不能讓她輕輕鬆松秒殺了全場之後又揮一揮衣袖離開,連個找回場子的機會都不給我們的!太氣人了吧?!

  ——有她這麼個令人感覺難以超越的對手,固然不是件能讓人輕鬆起來的事情;但是本來通靈業內的新人就少,出挑的新人更是少之又少,如果能夠出現一個實力相當扎實的對手同台競技的話,這樣的幾率簡直少之又少地堪比你剛買完菜然後用找給你的零錢隨便買了張彩票結果中了五百萬一樣罕見!

  如果說這還不算氣人的話,那麼菲奧娜的離開就足以讓人更加捶胸頓足、悔不當初了:

  她這一套操作下來,把所有人的競爭欲都提到了最高點,然後又這麼突然地退賽離開,是個有本事的、還想跟她繼續同台競技的人就都不能忍!錯過這一次,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中個五百萬、來個第二次?

  「是的,我確定要棄權。」菲奧娜冷靜地開口道:

  「眼下正有人急需我的幫助,我必須回去伸出援手,一刻也不能耽擱。」

  立時就有人相當不甘心地一連聲追問道:「那他是你的什麼人?你一定要現在就走嗎?」

  菲奧娜想了想,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實在太複雜了,還真的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事情:

  蝙蝠俠在她還在哥譚開花店的時候就已經提供給了她庇護,在她選擇了離開哥譚避開小丑之後也竭盡所能地提供了幫助,更是把她從刺客聯盟帶走、給了她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可以說是對她有數重救命之恩了;她也在刺客聯盟為這位永遠藏身于黑暗中的英雄擋過一下必死的冷槍,也曾經和他並肩戰鬥過,如果當初她選擇的組織是正義聯盟而非猛禽小隊的話,那麼他還有很大的幾率成為她的上司;而且最不容忽視的一點,就是蝙蝠俠曾經和她心愛的橘貓互換過好幾次,可以說不管是人類狀態下的蝙蝠俠還是肥貓狀態下的蝙蝠橘,都和她交情匪淺。如果真的要只用一個詞來概括的話,那麼眼下這個世界上能夠用在他們之間的關係的詞語,怕是還沒被在任何一種語言裡創造出來呢。

  於是她選擇了一個相當保險的、也絕對不會出錯的詞來形容:

  「可以說是我的家人一樣的存在了。」

  這個說法是真的沒什麼問題,對在場諸位不明真相的人來說堪稱一個滴水不漏。於是菲奧娜便順順利利地退賽了,徒留一堆後悔沒能趁著在她還在這裡的時候趕緊和她拿出真本事來比一比的人扼腕頓足,悔不當初。

  就在她的前腳即將邁出大門的那刻,她臨時認識的那位元來自愛沙尼亞的女巫朋友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菲奧什卡!」

  菲奧娜疑惑地回頭問道:「什麼?」

  瑪麗蓮匆匆跑來,像是有很多話想要告訴她一樣,最後也只是給了她一個緊緊的擁抱,認真地、一字一句地用尚且還不是很熟練的俄語對她說:

  「你要一路順風、注意安全啊。」

  菲奧娜的白巫術式的感知未來走向的方式和瑪麗蓮這樣的傳統通靈師有著很微妙的不同。在白巫術的判定看來,只要結果是好的、在這個過程中不會讓它保護著的人受到傷害,那麼這件事就不算是大事;瑪麗蓮能看到的,卻是有時候模糊得很但是有時也可以清晰得要命的影像,而對於正常人來說,不管是「在槍林彈雨裡一路沖出去」還是「剛成年就結婚了」都不是什麼小事,可貿然說出來的話也有可能推動著未來的走向真的往那個方向一路狂奔過去,她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後也只能這麼模糊地、盡可能地給菲奧娜一些她力所能及的資訊了。

  ——當時的菲奧娜還真不知道瑪麗蓮欲言又止、憂心忡忡的提醒是什麼意思。

  直到她抱著自己的貓、坐著蝙蝠家友情提供的無人戰機、甫一降落在哥譚就受到了「相當熱情」的槍林彈雨的招待,甚至還能聽見外面的數聲高喊「她可是把小丑搞了下去的人,能弄死她可比什麼都長臉,絕對能夠在和雙面人的爭鬥中佔據先機」的時候,菲奧娜才知道了瑪麗蓮的欲言又止是為的什麼:

  ……請等一下,我的朋友。別看想弄死我的人這麼多,可是我真的是個良民。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數學鬼才菲奧娜】

  紅羅賓:生還幾率最樂觀也只有五成。

  菲奧娜:好的懂了,四捨五入一下就是百分百!

  欲言又止瑪麗蓮:……感覺你有近八成的幾率將要在成年後就緊接著步入婚姻的殿堂……

  菲奧娜:好的懂了,四捨五入一下就是零!

  班提瓦的諸位女巫:???我們是不是該加一門數學課???


第145章 橘貓要逃票

  關鍵時刻見真章, 在不要錢也似的槍林彈雨的傾瀉下,菲奧娜愣是連個皮都沒擦破, 由此可見不光蝙蝠俠出品的戰機品質過硬, 而且白巫術的防護還是相當萬全的, 有的時候只關注結果而不注重過程其實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她甚至還能頭腦冷靜、條理清晰地跟外面的那些一心只想要她命的阿卡姆裡的罪犯們講道理:

  「你們就算殺了我, 也不可能在和你們對頭的鬥爭中占得先機的。殺了我沒錢拿,根本沒什麼賺頭,而且還會遭報應的——看見小丑的慘況了嗎?那就是得罪通靈師的下場——而且我的朋友們也會跟你們死磕到底,你們圖啥呢?就圖一個虛無的氣勢和所謂的排面?要我說,這絕對是個穩賠不賺的賠本買賣啊!」

  「而且我勸你們謹慎行事,有人會來接我的。」

  別說,外面的槍彈的聲音還愣是被她的這通看似很荒唐但是細細一想又很有道理的話給阻攔得停了好幾秒鐘。隨後便有個聲音在外面響起來了,帶著股陰沉沉的死氣和詭譎的氣息,一聽就知道這人絕對不是什麼善茬, 絕對是犯過事的那種狠角色:

  「既然如此, 那你是哪個派的?」

  菲奧娜愣了愣, 這才反應了過來,好像她的意思被完全曲解去了另一個方向了。她本來只想狐假虎威地嚇唬這些人一下的來著,結果萬萬沒想到哥譚的世道已經亂成了這個地步, 在聽到這麼句話的時候,這幫人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會有人來救她, 我們可得小心一點」,而是「她是來和我們同流合污的,只不過還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邊的」。

  不過他們這麼想也著實算不得錯。阿卡姆的傢伙們又不能算是那種特別有情義的傢伙們, 要不他們也不會在小丑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之後還不想著為他報仇,反而要趁著蝙蝠俠不在的時候為非作歹、分割地盤了,在他們的眼裡,「忒彌斯」還真的跟他們沒什麼仇;得益于蝙蝠俠把「忒彌斯」和「萵苣」這兩個代號背後的菲奧娜的資料保護得可謂萬全無失,他們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菲奧娜是紅羅賓一行人請來的幫手,多半都以為這個行事亦正亦邪、甚至可以說全憑心意的傢伙也是來哥譚分一杯羹的,沒問題,很滴水不漏。

  事已至此,不如將錯就錯,於是菲奧娜相當有底氣地回答了個相當通用的答案:

  「我還沒選好。你們是哪邊的?報上名來。」

  別說,她這麼有底氣的樣子還是真的挺能唬人的。而且永遠不要用正常人的邏輯去揣度阿卡姆的那幫瘋子,在他們的眼裡,世界上的一切好人都可以變成壞人,而惡人也永遠只有往著更惡的方向去的唯一一條路子。於是外面那幫剛剛還在跟她單方面打得氣勢洶洶的人突然就停了下來,不知道是徹底被她給蒙著了——一個活著的通靈師能起到的作用可絕對比死了的她的威懾力要大——還是因為小丑過分淒慘的下場被唬著了,半晌過後才有人搭理她:

  「我們是企鵝人手下的。」

  「哦那算了。」菲奧娜秒答:「我不是企鵝派的。」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了外面齊刷刷的槍彈上膛的聲音:「那你是雙面人那邊的?!」

  ——由此可見,眼下在哥譚這座城市中展開的黑幫鬥爭真是勢如水火,甚至都容不下以往的那些不在這邊也不在那邊的中立派的存在,要麼站在這一邊,要麼就去往另一側,完全沒有留給第三個選擇的餘地。

  自從蝙蝠俠被確認死亡之後,哥譚這座城市便失去了那個可以一直在黑暗中約束著它的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就亂成了人人都避之不及的、這座城市還沒有蝙蝠俠只有暗中窺伺的貓頭鷹法庭的那段黑暗時光裡的樣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阿卡姆失控、罪犯們一湧而出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黑幫猖獗,罪惡當道,雙面人和企鵝人正在為了搶奪地盤而大打出手,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彌漫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超級緊張的火藥氣息,濃度超標得都要化成實體了,尤其是在這架戰機的旁邊,活像一個不小心有人走火就能把這塊地完全給爆掉一樣。

  就在此時,菲奧娜突然感到了從戰機上方傳來了相當沉悶的一聲重物撞擊的聲音,在數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過後,一切都安靜了。

  菲奧娜等了好一段時間,發現外面那人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但是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蹲在戰機上,重得能夠在砸下來的時候讓戰機裡的她都有感覺的體重就這麼明晃晃地盤踞在頭頂上的話還是讓菲奧娜蠻有壓力的,於是她終於選擇率先開口了:

  「桶桶他爹,你就是那個來接我的人嗎?如果是你的話能不能吱個聲?」

  傑森:……我就是為了避免被叫這個蠢得要死的稱呼才沒有第一時間搭理你的。

  萬萬沒想到,就算他不開口菲奧娜也能感知得到他,這反而讓他的糾結無所遁形得相當尷尬了。

  在接菲奧娜前往蝙蝠洞的途中,傑森相當簡略地把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情概括了一下:

  「天啟星人在幾個月前入侵過哥譚和紐約,他們原本能對我們造成巨大威脅的『新神』已經隕落了,按理來說這些人無法造成什麼大的威脅,但是他們卻帶來了仿製自他們的某一位元首領的神奇的射線,在被這道光線擊中之後,蝙蝠俠就失蹤了。」

  「一開始我們都以為他犧牲了,但是後來我們發現他沒有死,只是被捲入了時空亂流裡。從那時開始,我們就在著手尋找能夠將蝙蝠俠帶回來的辦法,原本是想讓紮塔娜去的,但是數天前紮塔娜和康斯坦丁雙雙失蹤,我們認識的其他魔法側和神秘側的人要麼正在陷入苦戰,要麼聯繫不上,就只能向你求助了。」

  在發現前來和忒彌斯接頭的人是紅頭罩之後,膽敢前來攔路的人便寥寥了,兩人很快就來到了位於韋恩莊園地下的蝙蝠洞。這裡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都帶著沉沉的、揮之不去的岩洞特有的陰冷的氣息,而在通靈者的眼裡,這個地方除了能施加給人以物理意義上的寒冷之外,還有精神意義上的孤獨:

  這個地方眼下已經失去了它的主人。

  菲奧娜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只聞其名不見其真身的蝙蝠駐地,之前她對這裡的瞭解還停留在「我只是聽說有這麼個地方」的程度,如果換作平時的話,她肯定要把這裡裡裡外外都好好打量一下的,只不過眼下她沒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她跟在傑森的後面一進去,就看見了那個正好能放進去一個人的、接滿了各種電線的裝置,看來這就是用來在時空亂流裡穿梭的機器了,在這個裝置的旁邊,還有個坐在椅子上正在運指如飛操控懸浮在空中的光屏的達米安。

  ——哦豁。太尷尬了。

  菲奧娜簡要地回想了一下她和達米安上次打交道的時候是什麼狀況,隨後又經歷了什麼——人家不遠萬里特地來刺客聯盟把她給救了出來,結果她反過來把人家的生母直接用白巫術關在了中東——就恨不得一頭拱進地裡去,好避免接下來可能會有的更加尷尬的場面出現。

  幸好達米安完全沒有和她仔細計較這些事情的意思,只是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後才開口道:

  「你知道成功率最樂觀也只有不到五成是吧?」

  對這位出身刺客聯盟的少年來說,這已經是很隱晦的貼心的關照了,菲奧娜自然也知道這一點,點點頭道:

  「這可是人命關天的、要從一不小心就再也回不來了的時空亂流裡搶人的活。要我說,能有一成的成功率都是賺,更何況還有將近五成呢?」

  「白巫術也沒有給我任何『會有危險』的失敗預警,所以我覺得還是可以去賭一賭的。」

  如果換做是那個一直在刺客聯盟長大的、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達米安的話,他沒准還真的會贊同菲奧娜的看法。但是他已經在蝙蝠家待了這麼久,逐漸地也被這些義警們的價值觀往正常的路上帶了帶,開始認同「不能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的這個道理的他對眼下只能向菲奧娜求助一事感到萬分糾結,可是就像紅羅賓說的那樣,現在也找不到別人能來幫他們了。

  現任的年輕羅賓到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給菲奧娜打開了那個裝置的門,告訴了她這東西的使用方法:

  「因為蝙蝠俠不是過去的任何一段時間裡的人,所以他的存在哪怕是在時空亂流裡也會顯眼得很,而且你就算看不見他,也能感應到他。等你找到人之後,這東西就會再次啟動,把你們一起帶回到這裡。」

  「除去隨身的衣物外,你還能攜帶一件額外的東西,你要帶什麼過去?」

  達米安話音剛落,那只他打小就眼熟得很的橘貓就從不遠處的檯子上以一個優美的姿勢起跳,劃了道完美的抛物線後穩穩地落在了……離橘貓本來就不到一米的可移動可升降的座椅上。不過這一跳也不能算是白跳,因為它最後還是靠著衝擊力硬生生地把自己和椅子一起沖了過來,正好停在了菲奧娜和達米安的中間。

  ——敦實橘貓,線上衝浪。

  「這貓是真成精了吧?!」達米安估算了一下這只貓和他認識的時長之後震驚了,貓的壽命一般在十八歲左右,可是這只橘貓怎麼說也應該有十三歲往上走了,換算成人類的年紀的話這人也應該是個中老年人,絕對不可能有這麼俐落的身手的。別的不說,按照這貓的體重能通過椅子把自己沖過來就已經很俐落很聰明了:

  「你要是帶它去的話那我們就得臨時調整一下機器,因為一開始沒有想過你會帶有生命的物體過去。」

  「不用改了,這樣就好,開始吧,東西我已經帶好了。」菲奧娜秒否了橘貓以行動給出的無聲的提議:

  「紮塔娜曾經帶給過我很多跟魔法相關的書籍,我雖然只練習過其中的幾個,對更為高深的戰鬥魔法和守護類的魔法都無法精通使用,但是給物體來個最簡單的變形這樣的事情還是能做得到的。只要讓我帶上我的魔杖,那麼就約等於給我帶了個小型移動軍火庫和萬能求生箱了。」

  她俯下身去,把臉埋在橘貓背部豐厚的毛髮裡好一陣蹭才抬起頭來,笑道:

  「別再看了,我不會帶你去的,這太危險了。」

  橘貓急了,不停地用頭和濕漉漉的鼻子拱著菲奧娜的手,蓬鬆的尾巴在身後甩來甩去,叫得那叫一個軟乎乎,連討貓罐頭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用力過猛,真是把「橘貓越肥撒起嬌來就越可愛」的這個定理發揮到了極致。

  只不過不管它叫得多楚楚可憐,都沒有辦法改變它的主人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半分,畢竟養橘貓的人要是一不小心一個心智不堅定,那可就是養出一整坨橘豬的事兒了。菲奧娜拎住了它命運的後頸皮,把它塞進了達米安的懷裡:

  「一天五頓飯,一頓也不能少,少食多餐,記得帶它去跑滾輪和散步。」

  ——結果就在菲奧娜頭也沒回地進到了那個機器裡之後,這只明明之前還表現得相當安分的橘貓突然就從達米安的懷中掙脫了出來,隨即一躍而起,把自己撞得都貼在了正在運轉的機器上,發出了狠狠的、「砰」的一聲撞擊聲,卡成了個近乎圓形的、肥墩墩的貓餅之後……

  就在一陣耀眼的光芒中和菲奧娜一起消失了。

  ——To Be Contin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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