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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大美食家 By 魚七彩

陳小小の小註記:葉姝×宋清辭;女主穿書 ;美食征服大魔王

文案︰
葉姝剛穿書,就踫見了武林頂級大魔頭,
當然是裝作不認識他。
葉姝︰“我無辜善良可愛會做飯。”
大魔頭︰“我就是個書生。”
葉姝︰T_T

江湖如戲,全靠演技!
作為江湖上第一高手,宋清辭寂寞如雪,直到他遇見了‘表面裝人畜無害實則城府極深總用美食勾引他’的著名江湖妖女葉姝。
這女孩必定愛慘了她,才會如此費盡心機。
罷了,寵著她便是。
葉姝︰“???” 

【食用指南】︰厭食癥大魔頭vs美食家小反派,
穿書,原書《大武林盟主》為某點風格文,正派多數道貌岸然。
江湖種田,無腦甦甜搞笑,女主求生欲很強。男女主非純善,介意慎入
謝絕扒榜,謝絕人身攻擊,和諧看文麼麼噠。
【備注】︰本文有隨機防盜章,訂閱率不過半,請三天後購買!!!

內容標簽︰ 江湖恩怨 傳奇 美食 穿書
搜索關鍵字︰主角︰葉姝,宋清辭 | 配角︰石阡基

第1章

  “咳咳……”

  葉姝張開雙眼,驚訝地發現眼前有一張放大的臉。對方寬大的手掌正扼住自己的喉嚨,將她的身體抵在冰冷的牆上,弄得她喘不過氣。

  葉姝掙扎地要推開這個男人,警告對方放手。男子反而加大手勁兒,嘴角噙著渾不在意的冷笑,雙眼中殺氣滿盈。

  葉姝開始窒息,掙扎之際,瞟見屋里的環境,徹底意識到情況不對了。這屋子里的陳設古意十足,而且這男子也是一身古裝,頭上所束的玉冠不似贗品。

  她之前只是在工作室里打了個盹兒,醒來後的景象就這樣了。簡直是翻天覆的變化,不可能有誰會搞出這麼逼真的惡作劇戲弄她。

  葉姝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

  “你不是想把身子給我麼,這就受不了?一個自甘下賤主動上門的貨色,竟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男子語氣里透著十足的厭惡,似乎說這麼多話對他來說都是忍耐的極限。他修長的手指暴虐地劃過葉姝的衣領,隨即狠扯掉了一根衣帶,葉姝頸下一對漂亮的鎖骨隨之露了出來。

  葉姝的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這對話她記得!

  她從小就記憶能力超群,平常閱讀的時候,基本上能把讀過的文字記個七七八八。

  眼前男人所說的話,正是她剛追過的那本升級流的武俠小說《大武林盟主》里的對話。

  葉姝再觀察這男人的衣著,腰間掛著一塊梅花形的白玉佩。再看這個男人的右眼角,恰好有一顆黑痣,衣裳的右肩膀處還有銀線繡制白梅花。

  《大武林盟主》里描述過,武林第一大邪派翝陽宮的標志就是白梅花,而翝陽宮護法石阡基的右眼角剛好有一顆淚痣。

  難道說她穿書了!?

  原書中這句台詞出現的場景是︰書中和她同名的女反派葉姝受了父命,特意前往法華寺,勾引翝陽宮護法石阡基。目的就是為了得到石阡基手里的半本玄陰神功秘籍。但石阡基並非傳說中那般貪戀女色,她獻媚不成,反遭羞辱,被石阡基打成重傷後逃跑。

  整個經過被躲在屋外偷窺的男主慕容逸看個正著,慕容逸就趁此時機追上葉姝,廢掉了葉姝的武功。再之後,女惡霸被廢武功的消息傳遍了江湖。葉姝以前得罪過的武林人士都找上門來,這些人將她綁在石柱之上,扒光衣服極盡羞辱,之後便一刀一刀將她砍死,並將尸體丟去喂了野狗。

  可以說今天晚上,就是書中的葉姝死亡之路的開始。

  對方手勁兒越來越大,

  給葉姝帶來的痛感讓葉姝明白,這一點都不是開玩笑。

  雖然書中的石阡基沒有殺死葉姝,但打成內傷也很可怕了。

  她必須盡快解決眼前的危機,保證自己不受內傷。否則她接下來就會被廢武功,然後淪落到被人羞辱至慘死的下場。

  “等……等……”

  葉姝舉起雙手,向男子擺手示意自己不會掙扎了,她有話要說。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石阡基依舊掐著葉姝的脖頸,手勁兒輕了幾分,給葉姝喘息說話的機會,不過眼里的殺氣依舊不減。

  對他來說,殺葉姝不過是時間問題,早一點或晚一點沒什麼區別。他今天心情好,倒想看看這個女人在死之前會有怎樣丑陋地掙扎。

  單單通過掐脖頸的接觸,這具身體已經本能地向葉姝傳輸了‘對方內力非常深厚’、‘倆人之間功力相差懸殊’的信息。

  翝陽宮雖然是武林邪派,但他們最討厭武林正派的虛偽。按照原書描述,石阡基搞這出戲的目的,是為了吸引一些虛偽貪心的武林人士主動上門受死。那她只要想辦法避開‘虛偽’這個雷區,活命的機會就會很大。

  “是我爹派我來勾引你,以圖求得半本玄陰神功秘籍。”葉姝把氣兒喘勻了之後,就立刻向石阡基坦白真相。

  原主的父親叫葉虎,凌雲堡的老堡主。

  整部書里,葉虎才是隱藏最深、最陰險狠毒的反派大boss,他為了報當年華山派掌門的奪妻之仇,從楊浦改名換姓為葉虎,暗中蟄伏了二十年,培養自己的爪牙和勢力,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徹底毀滅華山派。

  原主就是葉虎培養計劃中的爪牙之一。葉虎當年之所以選中了原主進行撫養,認她做女兒,就是因為她骨骼清奇,是練武奇才。十八年的悉心撫養,葉虎把原主培養成了一團最狠烈的復仇火焰,葉虎指哪兒她就燒哪兒,四處禍亂江湖,無惡不作。

  可惜原主到死都不知道,葉虎並非她的親身父親。而且對于她的死,葉虎也不曾有過半點的傷心和惋惜,只會嫌棄她沒用。

  所以對于葉虎這種人,葉姝覺得該出賣時就出賣,不要覺得虧心。

  石阡基眯起眼楮,看著葉姝,似在探究,似在懷疑。

  葉姝接著對石阡基再補充一句︰“我爹非常想練成玄陰神功,為我娘報仇。至于這其中的恩怨,抱歉,我不能詳說。”

  葉姝倒是很想和盤托出,但過猶不及。她現在講的程度,對方听著是坦率,如果進一步說多了,對方反而會有其它方面的懷疑。

  石阡基早听說那位凌雲堡的老堡主一直深居簡出,身體不太好?現今仔細想來,他應該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十年前,凌雲堡在江湖上就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沒人知道,短短十年間發展壯大至如今令武林人側目的地位,可並非什麼人都能做到。僅憑眼前這個無腦沖動的小丫頭的能耐,根本不可能,她不過就是個紙老虎。

  石阡基隨即判斷出葉姝沒有撒謊,心氣兒稍微順了些,但他心中仍然保留懷疑。

  “我承認我貪心想要秘籍,但我並沒打算惡意搶奪或陰謀算計。我只是想和石護法做買賣,公平交易。”葉姝盡力眨巴著她清澈見底的眼楮裝誠摯,態度特認真地和石阡基解釋。

  石阡基終于松開了扼住葉姝脖頸的手,讓葉姝得以完全自由呼吸。

  “說清楚。”

  “石護法如果喜歡我,願意接受我的身體,饋贈我秘籍,那我們立刻上床,咱們趕緊痛快把事兒辦了。石護法如果不願意,那我立刻走,我以項上人頭發誓絕對不會使什麼陰招算計石護法。

  這就是一筆買賣交易。”

  葉姝不能說自己對秘籍不感興趣,畢竟原主現在已經進了石阡基的房間,做出過勾引石阡基的事實。她如果現在否認,石阡基一定會認為她在撒謊,那這之後不管她再說什麼石阡基都不會相信了,只會一心想弄死她。

  反正石阡基對原主的身體根本不感興趣,葉姝就干脆承認這是筆身體交易,但是自願公平的交易,並不算虛偽算計。

  “呵,就憑你的姿色,想換秘籍?”石阡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不止。

  “很多女人對自己的容貌都很有自信,我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剛剛根據石護法的反應,我意識到是我高看我自己了。那對不起,打擾了!”葉姝說完就對石阡基拱手,轉身就要往外跑。

  石阡基迅速揪住葉姝的衣領,一雙眼若淬了毒一般狠狠盯著她︰“想逃?”

  “沒有,沒有,我只是怕我這樣的人立在這,影響石護法的心情。”葉姝忙擺手解釋道。

  石阡基這才正眼打量葉姝的容貌,巴掌大的嬌俏臉,雙瞳剪水,楚楚可人,雖然是混跡江湖的武林女子,但這皮膚一點沒有風吹日曬後的粗糙,白嫩得如剝了殼的雞蛋。難怪她會說對自己的容貌自戀了。

  “這麼瞅,臉蛋是挺好看的。”石阡基貌似感興趣地用手指勾了一下葉姝的下巴。

  葉姝下意識地想扭頭避開,隨即反應過來自己這樣表現的話狀態不對。她馬上把頭擺端正了,對著石阡基魅惑地眨眨眼,然後咧著嘴露出八顆大白牙嘿嘿笑。

  葉姝故作興奮地揚起雙眉,故意用甜膩的聲音萬般驚喜地詢問石阡基︰“石護法是不是改主意了?願意和我上床了?”

  石阡基立刻嫌惡地推開葉姝,命她滾。

  葉姝馬上滾了,一溜煙跑得很遠,最後找到一堵牆靠著,拍胸緩兩口氣。好險,她終于逃了出來。

  在剛剛奔逃的時候,葉姝感受到了這具身子的厲害,果然是練武之人的身體,跑起來如鳥兒翱翔,輕盈異常。雙耳也特別敏銳,周圍很多細小聲音都能听進耳里。

  葉姝高興沒多久,臉就垮下來了。因為她察覺到身後有異響,八成是男主慕容逸跟過來了。

  劇情在這個位置的時候,葉姝的武功還遠高于慕容逸。現在的慕容逸只是在華山派呆了三年的菜鳥,沒有什麼奇遇,所以他即便是練武奇才,天分過人,但因為武功修習的時間短,根本比不過從小就被高手‘父親’傾囊相授的原主。

  但問題是,這具身體雖然有原來的慣性,但葉姝並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所以在遇到什麼招式該使用什麼招法防御和反擊,她完全不知道。所以即便她現在沒有受內傷,葉姝也有點擔心自己打不過慕容逸。

  保命最重要,葉姝不想冒一點點風險。先跑唄,反正以她的腳速,慕容逸應該是追不上。

  葉姝就繼續跑,翻過牆頭,鑽過草叢,七扭八歪折騰半天,沒想到身後那條尾巴始終沒有放棄的意思。看來慕容逸今天是下決心要‘乘人之危’,廢了她,好去他女神面前邀功。

  其實這種行為也是可以理解的,原書里男主的人設是流氓出身,雖心懷俠義,但做事不論手段。原主在半月前曾設套差點弄死女主,慕容逸在這種時候想竭盡所能為他女神復仇,也在情理之中。

  葉姝啞巴吃黃連,怪不了他,只能委屈地自己在心里默默流下兩行淚。幸運的是她在逃跑過程中,終于掌握了一點輕功要領,成功伏在房檐下,低頭目送慕容逸從自己身下匆匆地跑過。

  葉姝等待片刻後,見人沒回來,放心地從房檐上跳了下來,拍了拍身子,大大地松了口氣。

  這下她應該徹底逃過危險了,哈哈……

   當!

  身右側方向的屋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人影從漆黑的屋里悄然晃蕩出來。此男子穿著一身繁復的月白衣袍,披著墨色長發,雙瞳靜若止水,走起路來是那樣的悄然無聲,卻又讓人無法忽視。

  葉姝借著月光,精準地捕捉到他衣領處有一朵金線繡制的梅花。

  葉姝的腦袋瞬間如被雷劈得空白,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

  整個武林,只有一個人有資格用金梅花,便是翝陽宮宮主。

  這位主兒可是武林大魔頭,十三歲的時候就打遍天下無敵手。據說,江湖上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死了,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到底什麼樣。

  整本書里他明明只是個傳說!他只活在別人的口中!他從沒有出場過!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她會在這里踫到活體大魔頭?

  而且剛剛——

  她貌似、好像、可能叨擾到大魔頭休息了?

第2章

  為了在‘見過大魔頭就得死’的殘酷規則下成功逃生,葉姝的腦子轉得飛快,她迅速點亮了‘我其實不知道你是誰’技能。葉姝還特別謹慎地考慮到言詞的問題,注意模仿書里的句式去跟對方進行對話。

  “小女子剛剛遇到些麻煩,冒昧佔用此地躲避,叨擾到公子休息,實在抱歉。”

  葉姝說完話後,就不好意思地撓頭笑,故意往地上看,讓大魔頭以為她真的沒注意他身上的金梅花。

  “無礙,不知姑娘的麻煩可解決沒有?”

  聲音出乎意料地溫和又好听,完全沒有葉姝想象中那麼凌厲。與那個暴戾的翝陽宮護法石阡基相比,這一位的態度簡直可以堪稱‘溫柔暖男’了。

  然而,這些不過是表象。

  翝陽宮出馬一個石阡基,就能把江湖攪得腥風血雨,更何況眼前這一位是能讓石阡基甘心臣服的首領,是擁有數個恐怖武林傳說的主人。對方越是溫柔隨和,葉姝就越要提高警惕,怕就怕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哈哈哈,小麻煩,有個怪癖男跟蹤我,托公子的福已經甩掉他了。公子也是這里的香客麼?來寺里祈福?”葉姝故意說些家常話和他聊,套套近乎,希望他不會隨便起殺心。

  “是。”

  “那我祝公子所求之事得償所願,便不打擾公子休息了。”

  葉姝微微躬身行禮,轉身就往外走。

  老天爺保佑,千萬別讓他喊我。

  “姑娘若無倦意,和在下一起出去走走如何?”身後人突然出聲,語氣末尾竟然還有那麼一點點無力,听起來好像他很寂寞、無助、軟弱、小可憐。

  您老也太能裝了!

  葉姝非常想果斷拒絕他,但當她尬笑著對上大魔頭幽深莫測的眼楮的時候,她立刻改口了。

  “好啊,榮幸之至,權當我給公子賠罪了。”

  葉姝把眼楮彎成了月牙形,對大魔頭甜甜地假笑。

  沒錯,她認慫了。

  她怕拒絕之後,大魔頭直接 嚓了她,讓她領盒飯。

  她是夠倒霉了,穿書後剛睜眼就連續踫見兩名頂級高手。特別是眼前這位,武林傳說,天下第一,有著在十三歲時便一人屠光前武林盟主滿門的‘光彩’過去,神級bug般的存在。

  讓她拿什麼斗?當然是老實地向大佬低頭。

  “在下去換件衣服,請姑娘稍等片刻。”

  “好的,不急。”

  大魔頭話畢,便轉身回屋了。

  葉姝一個人在院子里浮想聯翩。大魔頭約她散步,肯定不止散步那麼簡單。

  看上她了?絕不可能!書中描述原主的長相是‘面容嬌俏可愛,頗有幾分姿色’,根本算不上傾國傾城,更不可能讓一位見多識廣的大魔頭立刻心動。而且瞧大魔頭那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再漂亮的女人他估計也看不上吧。

  書到用時方恨寫得少,她一個炮灰女反派只存活了十章,大魔頭則只存在于書中第三者的口述中,很多內容都沒有具體交代,看來只能靠她自己悟了。

  好想逃啊,葉姝幾次控制不住地看向院門口。

  漫長的半柱香等待之後,大魔頭終于換了一身素淨的青袍出來。

  葉姝壯膽子偷瞄了他一眼。薄唇鳳目,姿容疏朗,身材頎長卻很清瘦,嘴角帶著微笑,既溫柔又好看。如果不是提前知曉他的身份,細致觀察到他眼角蘊著難以遮掩的淬礪鋒芒,葉姝真會以為他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清俊書生。

  普通人若見了他,怕是很難把他和一個鷙狠狼戾的大魔頭聯系一起。

  葉姝還注意到他這次特意更換的衣領上並沒有金梅花,憑此來看,她似乎蒙混過關了。但大魔頭突然提出要和她去散步這事兒,還是要警惕。

  “走吧。”大魔頭從葉姝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出聲。

  葉姝倏地挺直腰板,邁著忐忑地步伐,跟在大魔頭的身後。二人一前一後去了法華寺的後山。

  後山高處有一處涼亭,毗鄰懸崖,是賞月听風之佳地。懸崖之下有一片竹海,風一吹,沐浴在月光下的竹子便左右搖晃起來,翻滾起聲勢浩大的綠浪。風吹竹葉的嘩嘩聲此消彼長,在靜謐的夜色中奏出了一首動人的曲子。

  “真美啊!”葉姝假裝被眼前景色所吸引的樣子,先一步沖到涼亭內,快速觀察四周的環境,看看有沒有什麼靠譜的逃生路線。

  大魔頭隨後踱步過來了。

  葉姝注意到他駐足之後,便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的圓月。

  “月色也很美。”葉姝忙道。

  “圓月雖好,卻時日無多。”

  聲音沒什麼溫度。

  這句話的寓意可不好,如果圓月指她,那時日無多便指他要殺她。

  “但是到下個月的十五,它還會變圓,周而復始,始終如此。我倒覺得,圓月常在,時日很多,長長久久。”

  葉姝說完話,就假裝無意地踱步到懸崖東側,她剛才就注意到這里正下方有一棵松樹歪斜地長在半山腰。一會兒如果大魔頭真對她起了殺意,她肯定敵不過,干脆就保存實力從這里跳下去。借助自己剛剛掌握的不太熟練的輕功要領,利用半山腰的松樹攔截,或許有一半機會活命。

  “姑娘所言精闢。”大魔頭淡聲贊美著,伴隨著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態度依舊溫和,沒有任何的凶狠或暴戾情緒的表露,但葉姝卻總是感覺到有很大的危險正在臨近。

  今天如果能夠成功逃脫,她一定要重新定義‘溫和’這個詞,含義就是︰莫名讓人心得慌,後脊梁發冷,全身的神經都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恐懼感。

  葉姝的神經在繃緊到極致的時候,突然听到了‘咕嚕咕嚕’的聲響。葉姝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肚子叫,後來發現不是,聲音居然來自于大魔頭。

  葉姝︰“……”

  這下她死定了。

  像大魔頭這種級別的人,肯定注重形象,時刻裝逼保持威嚴。她現在知道了大魔頭肚子叫的丑事,對方絕對恨不得直接把她滅口了。這就好比女孩子在公共場合忍不住放了個屁,在那一瞬間,她一定希望在場所有的知情者都立刻死掉,從來不存在。

  哭了,看來她真的要跳崖了。

  一旦她死了,不知道能不能穿回去。

  面臨死亡的葉姝膽子大了很多,她扭頭正視大魔頭,只等著他有所動作,自己就立即跳下去。

  大魔頭仍然站在原地,沒有挪動的意思。

  突然刮來一陣大風,把大魔頭身上的錦袍被吹得緊貼著身體,勾勒出一個單薄的身形的輪廓。

  這未免太瘦了!

  他身材高頎,本就骨架大,居然能出這麼清瘦的身形,足以說明他身上沒什麼肉,幾乎就是皮包骨。

  根據這種身形,再結合他剛剛肚子叫的情況,讓葉姝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公子跟我來。”

  葉姝就當是拼死一搏了,她拉起大魔頭的手就往法華寺的廚房走。其實她並不知道廚房在哪兒,不過看那唯一煙囪冒煙的地方,想必一定就是了,直奔那里,果然沒找錯。

  現在已經過了用飯時間,廚房里沒什麼人,只有兩名年輕的和尚在拾掇。二人看見葉姝後,嚇得立刻摔了手里的木盆。

  “二位師傅莫慌,我們肚子餓,來討點米。”葉姝禮貌地問。

  “在、在那邊,施主請自便。”倆和尚說完就慌張地逃了。

  至于這麼怕她麼?

  葉姝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轉頭發現大魔頭正用疑惑地眼神看她。

  “那個……他們好膽小呀。”葉姝尷尬道。

  葉姝不知道大魔頭到底想什麼,反正他點頭了。

  “剛好我肚子也餓了,我們熬粥喝。”葉姝故作丑態地揉搓自己的肚子,對大魔頭笑了一下,想讓他知道自己也和他也一樣,餓肚子其實沒什麼丟人的。

  大魔頭安靜地回看了一眼葉姝,又點了下頭。

  葉姝馬上挽起袖子,開始四處在廚房尋找。米缸里的米應該是剛剛舂好不久,有比較新鮮的米香味。葉姝舀出一碗來,用石臼搗碎。不得不說,有內力的武者的體力就是不一樣,平常她手工的話可能需要半小時來搗碎這些米,現在三兩下居然就輕松解決了。

  搗好的碎米,米香味就更濃了。

  鍋內剛好燒著熱水,葉姝就把多余的熱水盛出,將米下進去,蓋上鍋蓋。接著在廚房翻找了一圈,在放干貨的袋子里,驚喜找到了山楂干和梨干。葉姝每樣抓了一些,用熱水清洗干淨後,切碎,放進鍋內和碎米同煮。

  葉姝然後就去柴房抱了些柴火回來,一點點往灶坑內添。

  大魔頭就在旁邊站著看她,不多問也不多說。

  葉姝柴火添得差不多了,就用兩根柴棒墊在地上,坐在了上面。她琢磨著該以哪句話打破兩人之間安靜的時候,一方白帕子遞了過來。

  葉姝訝異地看向大魔頭。

  “你的臉。”大魔頭指了下葉姝右臉下顎的地方。

  葉姝接過帕子後就大概擦了擦,再看帕子上果然黑了,肯定是她剛才不注意的時候蹭上鍋底灰了。

  “謝謝。”葉姝笑了下。

  宋清辭也蹲下身來,學葉姝那樣,用兩根木棒墊在地上,然後坐了上去。

  “在下宋清辭,家住揚州,一介書生,來此為母祈福。與姑娘萍水相逢,便麻煩姑娘為宋某熬粥,實在過意不去。”

  “江湖人嘛,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其實剛好公子餓了,我也餓了,就一起熬粥吃,挺有趣的。”葉姝听宋清辭提到母親,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難免真情流露,眼眶便紅了,“令堂的身體可安好?”

  “舊疾了,我因在此地讀書回不去,听說這里的香火靈驗便來了。”

  不愧是大魔頭,故事編得滴水不漏。

  “姑娘呢,來此所為何事?”大魔頭眼仁黑漆漆地注視著葉姝,“對了,在下還不知姑娘的名諱。”

  葉姝怕實話實說,直接報上自己的大名,憑她在武林中響當當的壞名聲,大魔頭肯定會認定她圖謀不軌,一招解決了她。

  “我的朋友們都叫我葉子,公子也這樣叫我吧。我家住凌雲堡,就是一個混江湖的,不比公子斯文,嘿嘿……”葉姝機靈地選擇說小名,這樣也算實話實說,不是撒謊騙他,“我來這是因為江湖事,瞎湊熱鬧。”

  宋清辭眼蘊著笑意地看了一眼葉姝,點了點頭,“最近入住法華寺的香客,確實江湖人居多。”

  “粥快好了。”葉姝聞到香氣,立刻起身。

  宋清辭轉手從地上撿起一根細柴枝,陰鷙地盯著葉姝的背影。

  葉姝匆匆去揭鍋,熱騰騰的白氣立刻從鍋里冒出來,她忙用勺子去攪拌。

  濃郁的米香味兒中混雜著淡淡的果香在屋子里飄散開來。

  “先盛半碗米湯讓公子嘗嘗。”葉姝特意往里加了一點鹽,長期不愛進食的人,初次恢復飲食就該這樣慢慢來。

  葉姝隨即笑著把熱乎乎地米湯端到宋清辭面前。

  因為加山楂的關系,米湯呈淡紅色,味道清香,顏色好看,聞著看著都讓人覺得開胃。

  宋清辭手一頓,便丟了手里的樹枝,把米湯接了過來,並禮貌道謝。

第3章

  葉姝也盛了半碗,她剛才跑了大半天有點口渴了。這種水果味兒的米湯就跟果汁一樣,吹成溫熱後喝進肚,既解渴又暖胃。

  “哇,真好喝。”葉姝閉上眼,一臉知足。

  宋清辭本在猶豫,見葉姝此狀,才跟著飲了一口,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試著再飲第二口、第三口……很快見碗底了。

  葉姝偷瞄見宋清辭真的把米湯喝了,心里懸著石頭總算落下一半。都說吃人家的嘴短,宋魔頭吃了她做的東西,應該不好意思對她起殺意了吧?

  葉姝趕忙從宋清辭里接過空碗,再盛了半碗粥給他。

  宋清辭用匙一口一口舀著,斯文地往嘴里送。

  葉姝見宋清辭餓得肚子咕咕直叫的程度,居然不猴急用餐,就更加確定宋魔頭在飲食方面有障礙。

  宋清辭用完半碗粥之後,便放下不再吃了。

  葉姝明白,這很可能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能在飲食障礙的情況下,吃掉她隨手做的粥,反而是她幸運了。

  “辛苦葉子姑娘了。”宋清辭依舊溫文有禮。

  “太客氣了,本來我自己也想吃。”葉姝意識到自己可能安全逃過一劫,徹底放松地笑起來。因為剛才忙著做飯,她臉蛋很紅潤,這一笑甜而不膩,比任何時候都可愛好看。

  宋清辭的目光在葉姝臉上多停留了一秒,便立刻收回,淡淡出聲道︰“天色不早了,不如我送葉子姑娘回房休息。”

  “不必麻煩,我自己回去就行。宋公子先回吧,我還沒吃飽,想再喝一碗。”

  葉姝還不知道自己住在哪個房間,這事兒可不能被他發現。她忙對宋清辭揮手道再見。

  終于目送走宋魔頭離開後,葉姝大大地松了口氣。

  她馬上琢磨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眾多江湖人聚集在這里,其實都是為了石阡基手里的半本玄陰神功秘籍而來。雖然秘籍只有半本,但這半本是內功心法,如果練成了,便可令練功者內力大增,躋身于武林高手之列。如果是高手得練此功夫,那效果就更好了。所以這本秘籍對于所有武林人來說,那都是無價的寶貝,扛不住的致命誘惑。

  石阡基此前已經在江湖上廣而告之,他願意拿半本玄陰神功秘籍去兌換三件寶物中的任意一件。這三件寶物分別是︰弒龍劍,血珍珠和天方寶盒。它們各有各的傳說,並且早就在江湖上失蹤已久。

  如今很多江湖人即便沒有寶貝,也照樣來法華寺湊熱鬧,有的是真為了湊熱鬧長見識,留著以後混江湖的時候吹牛皮用,有的則是來此看看自己是否有機會偷走秘籍。

  法華寺馬上就會有一場浩劫,起因從紅蓮教教主被殺開始,接著紅蓮教人馬包圍法華寺,誓要緝拿凶手。隨後秘籍被盜,被困的眾人為了尋找凶手,更為了奪到秘籍,開始彼此猜忌,互相暗殺,最終將這間寺廟攪得天翻地覆,死傷無數。

  石阡基最後不費半點力氣,順利達成了‘無差別鏟除貪婪、虛偽武林人’的目的,然後成功拍拍屁股走人了。

  據書上所述,此舉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大魔頭的一貫變態愛好。

  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宋清辭,葉姝怎麼都想不到這樣一名外表溫和斯文的清俊男子,居然會是如此暴虐成性的暗黑大魔頭。他年輕輕,便可以深度透析人性,只出一本玄陰神功秘籍,就引出無數武林人士競折命。

  這種人,果然不愧是武林傳說,太狠了。

  葉姝躊躇該如何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看到兩名六七歲的小和尚提著燈籠路過。

  葉姝馬上叫住了他們。

  倆小和尚長得一模一樣,都是臉蛋圓圓的,有一對細長的小眼楮,竟是一對雙胞胎。

  “知道我是誰麼?”葉姝問。

  倆小和尚茫然地搖頭。

  “葉姝。”葉姝直接報上了名字,想試試自己的‘名聲’現在處在什麼水平。

  倆小和尚聞言後,立刻驚恐地彼此抱住,開始瑟瑟發抖。

  瞧這倆孩子的反應,葉姝大概知道自己有多麼‘臭名昭著’了。

  “我迷路了,需要你們把我帶回房間。”葉姝笑眯眯地對他們道。

  倆小和尚害怕地緊縮著脖子,對葉姝點了點頭,然後抖著提燈籠的小手,把葉姝送到了院門口。

  “真乖。”葉姝分別用手捏了兩孩子的臉蛋兒一下,讓他們都乖乖回房睡覺去。

  小和尚們見葉姝其實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膽子大了些,告訴葉姝︰“我們不睡覺,今天十五,遵師命要徹夜念經,而今已經去遲了。”

  “怪不得你們剛剛要去前殿,原來是準備要念經。”葉姝有點不好意思了,怕他們挨師父訓斥,便決定再送他們回去,跟負責管事的和尚說一聲。

  大雄寶殿內。

  管事和尚清點人數之後發現少了兩名,正在嚴厲地斥問人去了哪兒。轉眼見是葉姝把倆小和尚領來了,他嚇得口不能言。等葉姝解釋完理由離開,管事和尚趔趄了一下,手扶著門框,緩了好一會兒臉色才恢復正常。

  “姑娘,您怎麼在這?”

  說話的人提著燈籠,匆忙地跑過來。

  此人穿著黛藍色衣袍,一副男裝打扮,小麥膚色,五官英氣俊朗,卻沒有喉結,聲音雖偏中性但略帶女氣。鑒于她剛剛對自己的稱呼,葉姝判斷她應該就是原主身邊的頭號大狗腿子,名叫莊飛,喜好女扮男裝。

  “姑娘此刻不該在石阡基那邊麼,莫非出什麼意外?您沒事吧?”莊飛緊張又擔憂地打量葉姝,滿眼關切。

  “回去再說。”葉姝道。

  莊飛邊走邊忍不住發牢騷︰“我就說這是個餿主意,姑娘根本沒必要為了一本秘籍就把自己獻出去。真弄不明白老堡主怎麼想的,居然讓姑娘干這種事。”

  看來這位莊飛性格很直爽,心里有什麼就說什麼。葉姝很喜歡這樣的性子,特別是留在自己身邊的人,一眼能看透最好。

  “周三姐,姑娘回來了。”莊飛推門喊道。

  一名三十多歲的婦人從屋里迎出來。她穿著一件掐牙瓖邊琵琶襟夾衫,琥珀色如意紋襦裙,姿容中上,眉眼囂張,打眼看著就不是很好相處的樣子。

  書中有關于原主的戲份本來就不多,她身邊人的情況就更加不會詳述了。葉姝根據衣著和年齡現判斷,這位周三姐應該是原主身邊的老人,地位和普通僕人不同。

  周三姐匆匆走到葉姝面前,立刻抓著葉姝的胳膊問︰“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有沒有拿到秘籍?”

  誰都知道石阡基是個危險人物,去勾引石阡基拿秘籍要冒很大的風險。周三姐在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沒有去關心她情況如何,是否受傷,反而只在乎秘籍有沒有到手。這令葉姝對她的印象很不好。

  葉姝蹙起眉頭,暫且只對她搖了下頭。

  “對你不感興趣?這不應該啊。”周三姐不滿意地叨叨著,“石阡基正在練九陽神掌的關鍵時期,此功夫會導致陽氣過剩,最需要女人的陰氣來調和,他在這種時候最容易動情,听說他前兩天剛擄了一名良家女子泄火。堡主既有身份,又年輕漂亮,甘願為他獻身,他不該拒絕的。”

  原來想出這種色誘餿主意的人其實是她。

  什麼九陽神掌、最易動情、擄人泄火……這些都是石阡基自黑自己,瞎編各種不自律的弱點散布于江湖,目的就是為了讓那些攻擊他們的武林人士輕敵。

  “那我教你跳的舞,你給他跳了麼?”周三姐還有些不甘心,繼續追問葉姝。

  葉姝找個凳子坐下來,冷笑著回答︰“人家不稀罕。”

  “那姑娘就沒再主動一點?我看那石阡基長得也不錯,這事兒要是成了,說不準凌雲堡和翝陽宮還能聯姻。听說升陽宮內有很多武林失傳的秘籍,到時候姑娘豈不是想學什麼就能學什麼,成為武林第一高手,最後恐怕連最厲害的那位都比不過您呢!”周三姐故意拿這些話循循引誘著葉姝。

  周三姐所言‘最厲害的那位’就是指翝陽宮宮主,宋魔頭。

  “你讓我陰險去算計了人家的武功秘籍,還指望人家願意和我聯姻?”葉姝嗤笑不已,歪著頭問周三姐,“你脖子上長得真是腦袋麼?”

  “姑娘莫要誤會,我只是擔心姑娘任務沒完成,老堡主恐怕又會傷心了。夫人當年死得太慘了,老堡主之所以能堅持活到今天,就是盼著有朝一日他能看到姑娘替母報仇。”

  周三姐太了解葉姝了,她孝順。所以每次她耍脾氣,只要自己只要搬出老堡主,還有其死去的母親,她一定會傻乖乖地听建議,做事必盡全力。

  片刻後,周三姐見葉姝猶豫著不說話,以為自己的提醒有用了,便立刻建議葉姝再去勾引一次石阡基。一定要抓緊時機,再等的話,就會有別的江湖人去巴結石阡基,便沒她們的機會了。

  “你怎麼會這麼沒腦子,想出這種餿主意。”

  “姑娘說什麼?”周三姐訝異地看著葉姝。

  “我說你沒腦子!秘籍若是僅憑女色就能隨意取得,他石阡基也活不到今天!”葉姝已經快要忍耐不住暴躁了,這個周三姐真的太過愚蠢,聒噪得叫人心煩。

  “姑娘不要忘了,這是老堡主的命令,您出門前也曾對老堡主許諾過,便是舍了命也一定會為老堡主去的這本秘籍!”周三姐突然冷下臉來,厲害地警告葉姝。

  “石阡基既然肯讓堡主安全無損的回來,便說明他沒有傷害堡主的意思。男人只有在真正喜歡一個女人的時候,才會不忍心下手。我猜他應該對堡主動心了,堡主如果再去,必定成功。”

  周三姐非常著急,她盡量和顏悅色地哄葉姝。接著便提議了一個辦法︰先讓四名屬下假裝刺客去偷襲葉姝,撕爛葉姝的一小塊衣裳,露個雪白的肩膀最好,如此創造機會讓石阡基英雄救美。

  葉姝冷冷地回看一眼周三姐,一臉無語。

  她當然知道葉虎著急要秘籍,因為他手里早已有了前半本玄陰神功秘籍,如果得到全部,神功大成,他就可以輕松打敗他憎恨了二十多年的仇家——現任武林盟主華山派掌門陸志遠。

  人一心急,就有弱點,容易被人利用。縱然是最厲害的反派葉虎,這次也失算了。他根本不知道他這場算計早已經落入別人的算計之內了,不論他怎麼籌謀結果都是一場空。

  得出來這位周三姐應該是葉虎放在原主身邊的眼線,用來隨時監控原主的。

  葉姝怒極反笑。

  “石阡基剛剛跟我講他其實喜歡半老徐娘。我這樣的太青澀,他看不上。我瞧你年紀倒挺合適,還比我聰明機靈,懂得變通,不如你去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完美地完成任務,記住一定要完成,不然老堡主會傷心了。”

第4章

  周三姐惱氣又窘迫地白了臉,勉強尬笑道︰“姑娘莫開玩笑了,這是正經事兒,莫要胡說。”

  “怎知道是我胡說?這間屋子里,我是唯一和石阡基單獨相處過的人,我說他有什麼喜好你都不信,那你的那些自我推測又有幾分可靠?你憑什麼讓我去冒險?”葉姝厲聲質問她,“到底誰才是凌雲堡的堡主?”

  周三姐沒想到平常很听自己建議的年輕堡主,今天忽然伶牙俐齒起來。看來她太過心急了,沒有摸清她現在的情緒。周三姐決定緩一緩,暫時不跟葉姝計較。

  周三姐放軟語氣回答道︰“堡主當然是姑娘了,屬下剛才說那些話,真心為——”

  葉姝不耐煩听她那些解釋,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好,既然你還認我是堡主,那我就以堡主的身份命令你,永遠在我眼前消失!”

  周三姐一臉不敢相信地瞪著葉姝︰“姑娘怎麼能對我說這話?請姑娘不要別忘了我是誰,我可不是你身邊的阿貓阿狗,我勸姑娘最好收回命令,不然老堡主知道——”

  “要麼滾,要麼死,你選一個。”葉姝指著門口,態度強硬道。

  周三姐梗著脖子,回瞪葉姝︰“我不走,請姑娘快點冷靜下來,好生想清楚。”

  “快滾,別找死!”莊飛也氣得咬牙,狠狠瞪著周三姐,警告她。

  周三姐便回瞪莊飛,堅定不移道︰“我絕不會走,請姑娘立刻執行老堡主的命令!”

  下一秒,‘嘎叭’一聲清脆的骨頭響,周三姐隨即歪頭倒在地上,一點活氣兒都沒有了。

  前一刻還嘰里呱啦講一堆話的婦人,在這一刻死了。

  葉姝嚇了一跳,轉即看向‘行凶者’莊飛。

  “既然不滾,那你就只能死在這了。”莊飛從周三姐尸體後方抬腳邁了過去,轉身大聲地對其他屬下們宣告,“任何違背堡主命令的人,都是這個下場!”

  所有人都俯首听命,半點不敢怠慢。

  葉姝剛目睹了整個殺人過程,心理上還需要建設。她知道莊飛在維護她作為堡主的威信,所以這種時候她不能提出任何質疑。

  葉姝就僵硬地保持坐姿,腦子轉得比平時快百倍。她警告自己必須保持蛇蠍毒女的人設,不能在情緒上露出破綻,引起莊飛等人的懷疑,否則下一個被扭腦袋死掉的人很可能就是她自己。這里是武俠世界,弱肉強食,打打殺殺才是這個世界的主流,她應當學會去適應……

  莊飛喊話完畢,就轉過身來,恭謹得看向葉姝。

  “殺得好!”

  為了防止自己牙齒的打顫聲被莊飛听見,葉姝故意咬著牙說話。

  而在莊飛听來,正是自家堡主太過惱怒周三姐的以下犯上,才會以至于現在人死了,她仍然恨意不減,氣得咬牙切齒。

  莊飛後悔自己剛才太利落地下手殺了周三姐,應該狠狠地折磨她一通,再給她弄死才對。

  隨從們在處理周三姐尸體的時候,在其袖兜內發現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四個字︰不日抵達。

  銀鉤鐵畫,蒼勁狠厲,每一撇的末尾都有回勾。

  葉姝問莊飛等人是否認識上面的字跡,所有人都搖頭表示不知道。

  葉姝未免以後有用,就先把字條收起來。

  “行了,都休息吧,明天我們收拾行李下山。”

  莊飛等人聞言大驚失色,立刻跪地懇求繼續留在法華寺。

  “任務還沒完成,如果老堡主得知姑娘提前下山,一定會責怪屬下等沒能好好規勸姑娘。周三姐的死已經足夠惹怒老堡主了,如果再多做錯一件事,老堡主肯定不會放過屬下等人。”

  其余人都紛紛應和,懇請葉姝不要下山,饒過他們的小命。

  葉姝听出來了,如果她不完成任務,葉虎會發火,但不會動她,會拿她這些隨從的性命作為懲罰。

  凌雲堡下設有百曉堂,眼線遍布江湖,專門負責刺探武林中的各路消息。如果她提前下山了,葉虎一定會探知得一清二楚。

  葉姝可以不管這些人的死活,但當她看到這些屬下都畏懼地縮著脖子跪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心頭蒙上一種責任感,她現在是這些人的老大了,有義務罩著他們。再說她就算提前下山了,也逃脫不了葉虎的控制,與其跑去面對未知的葉虎,倒不如留在寺內,面對已知劇情︰法華寺浩劫。

  再有很重要的一點,她現在武功不行,需要盡快學習一些招式,起碼要會比量幾招,能在面上糊弄過去。

  “罷了,我們就留到最後,等秘籍的事情塵埃落定了再走,到時候我們找理由給老堡主講明,老堡主也沒辦法說什麼。”

  莊飛等人忙磕頭謝過葉姝。

  葉姝嘆了口氣,“你們都下去吧。”

  待所有人離開之後,葉姝立刻跑到銅鏡前,看看現在的自己長什麼樣。

  鏡子里映照出一張漂亮的小臉來,皮膚細嫩,鼻子翹挺,眼楮水靈靈得明亮,確實如書中所描述那般,長相給人第一感覺很嬌俏可愛。

  葉姝對著自己的新容貌適應半晌之後,就躺在了床上,免不得想念起穿越前的家人和朋友。她翻身對床里,用被角擦一下眼角的淚水,便閉眼睡了。

  再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到了中午。

  葉姝感覺到腹部傳來很強烈的餓感,她就和莊飛等人一起去齋堂吃飯。

  她們剛進齋堂,原本碗筷雜亂響著的大堂就瞬間變得靜悄悄了,大家都把目光聚在她身上。葉姝注意到這些人什麼表情都有,憎恨的、畏懼的、嫌惡的……反正都不太友好。

  大多數人都怕她,馬上縮脖子低頭,假裝在吃飯,不敢隨便亂動。

  唯獨左數靠窗的第五桌,圍桌而坐十二名年輕男子們依舊瞪著她,不懼她的目光。這些人都穿著灰白色的袍衫,看起來出自同一門派。

  莊飛也就注意到了那桌人,忍不住冷笑︰“我當誰呢,原來是華山派的雜碎。”

  華山派正是書中男主慕容逸所在的門派,這麼說慕容逸肯定也在其中了。

  葉姝回憶起昨晚追逐自己的那個人的身形,再去觀察,很快確定了十二人中面容最為英俊的那位就是慕容逸。

  倒不愧是男主,長得不錯,容貌俊逸,目光有神,在氣質些許差了點,因為他現在還是華山派的小人物,沒能熬出頭。不難想象,等他最後練成玄陰神功,傲視武林成為盟主的時候,定然會英姿颯爽,氣質昂然。

  葉姝並不打算和慕容逸產生過多交集,但凡有男女主在的地方,周圍必定圍著一堆男配女配,其中不乏有愛慕他們的對象,基本上走哪兒哪兒是修羅場。葉姝可不想摻和進一腳,沒由來得招惹一堆麻煩,她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慕容逸此刻正一臉隱忍地看著葉姝,眼楮里說不清楚有多深的厭憎,反正不怎麼友好。

  “我要殺了她,為師姐報仇!”華山派弟子孫剛正發現葉姝這個蛇蠍毒女一直挑釁地看他們,忍無可忍。他提起劍就要沖過去,慕容逸馬上攔下他。

  “師弟,莫要沖動,這里是佛門聖地,而且他們人手多,那個妖女武功又高,我們打不過。別忘了掌門之前交代我們的任務。”

  孫剛正被按坐了回去,但他還是不服氣,憤憤地回瞪葉姝。

  “慫貨!”人群中這時候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

  孫剛正瞬間氣紅了臉,他覺得這聲‘慫貨’罵得就是自己,他決不能丟了華山派的臉。他再次躥起身,這回慕容逸也拉不住他了。

  孫剛正抽劍就對向葉姝,“妖女,今天我必讓你嘗嘗厲害!”

  “我今天只是來嘗飯的,對別的東西沒興趣,你們最好不要招惹我。”葉姝一邊要維持自己的人設不被懷疑,一邊還要表示自己的不想打架。

  然而葉姝這句話,在華山派的孫剛正听來就是更進一步的羞辱。

  “妖女居然把我們歸類為‘東西’,罵我們是東西,太可惡了。”

  孫剛正這麼一解釋,其他華山派的弟子想想也是這個理兒。

  “果然是慫貨!挨罵了也不敢打!”人群中又有人突然喊了一聲。

  葉姝從聲音可以判斷,兩次的聲音都出自同一人,明顯是有人想挑事兒。她在人群中搜尋,目光定格在一名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身上。此男子和葉姝四目相對後,立刻轉身從人群後頭跑了。

  葉姝想追,但這時候孫剛已經忍無可忍,揮劍殺過來。其他華山派子弟總不能袖手旁觀,也跟著上了。

  莊飛帶著屬下們立刻迎戰,葉姝站在原地沒動,因為她不知道怎麼打。不過葉姝現在這樣子在圍觀的人看來,她就是坐鎮看戲不需要親自動手的真正厲害的女魔頭。

  雙方叮叮當當激戰片刻後,葉姝听隱約到了孩子的哭聲。她發現昨天給她過路的那對雙胞胎小二和尚,此刻正躲在對戰中心附近的一張桌子下面,倆孩子緊緊抱著,身體瑟瑟發抖。

  雙方打起來的時候場面很亂,刀劍無眼,倆孩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跑出來,很可能被人隨手揮一刀就了結性命了。

  “都住手!”葉姝喊道。

  奈何場面太亂,沒有人听見她說話。

  葉姝拿起一盤菜,想摔在地上吸引大家注意。

  偏巧這時候有一個身影飛了過來,葉姝感受到了威脅,順手就把盤子打了出去。誰知道她打得很精準,剛好就拍在了這人的腦門上。瞬間,鮮血和菜湯一起從他的腦門流下來。

  葉姝發現來人是慕容逸。

  掛著滿頭菜葉子的慕容逸,身體左右搖晃,在倒地之前不忘狠狠地瞪一眼葉姝。

  葉姝︰“……”

  華山派其余的人等立刻將慕容逸包圍保護起來,他們帶著極大地憤怒和憎恨防備葉姝,以免她再度傷害慕容逸。

  “妖女,你恃強凌弱,算什麼能耐。”又是剛才那個愛蹦的華山派腦殘弟子孫剛正。

第5章

  “明明是他想趁我分神的時候想偷襲我,怎麼成我恃強凌弱了,我還要告你們恃弱凌強呢。”

  葉姝見慕容逸還睜眼喘氣,估計他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作惡便作惡,居然還伶牙俐齒找借口,蛇蠍毒婦,你早晚會死在我劍下!”孫剛正繼續跳腳。

  “道理講不過,就耍賴罵人。我勸你善良,小心亡于嘴賤。”

  孫剛正氣得臉色鐵青,“你——”

  “阿彌陀佛。”

  法華寺方丈了空大師緩緩邁步進了齋堂,在場的人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有很強的內力。

  “請各位施主放下屠刀,江湖紛爭不可帶入佛門聖地,不然老衲只能請諸位離開法華寺了。”

  華山派弟子一听這話都收了劍,他們一邊仇恨地瞪著葉姝,一邊攙扶著受傷的慕容逸離開。

  孫剛正最後一個離開,臨走前故意瞪了葉姝好幾眼。

  葉姝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無奈對他笑︰“小弟弟,莫非看上我了?”

  孫剛正又氣得不行,還想蹦,最終被他師兄強行拖走了。

  剛剛藏桌底的雙胞胎小和尚,都已經被人抱了出來。倆小和尚紅著眼楮,身體戰戰兢兢地發抖。葉姝觀察他身上並沒有受傷,心里稍微松了口氣。

  了空大師無奈地看了一眼葉姝,搖了搖頭,便牽著兩孩子走了。

  齋堂因為剛才打斗被弄得亂七八糟,桌凳橫斜,滿地碎瓷和菜葉。中午做好的飯菜都被砸個稀巴爛,已經沒剩什麼了。

  莊飛帶人去廚房找飯,而今廚房里剩下的都是生的,無非是米飯和一些綠菜葉子,看著就寡淡,叫人提不起勁兒吃。

  莊飛就提議讓人去山下買糕點回來墊肚。

  “多久?”葉姝問。

  “這附近荒無人煙,距離最近的一處村子,快馬加鞭走,大概一個時辰。”

  “那太久了,我現在就餓了。”

  葉姝親自去廚房走了一圈,發現還有些豆腐和番薯,這兩樣好做,熟得快。

  ……

  一炷香後,法華寺後山的竹林附近隱隱有香氣飄出。

  一直在寺里吃寡淡素菜的香客們,聞到這味兒可是要命了。到底是什麼吃食,竟然聞起來比肉還香。八成是什麼人斗膽子在廟里破戒,躲在後山里弄野味兒烹調。

  偷偷摸摸干的事,見者分一半。

  倆香客就順著香味兒往竹林深處走,香味中摻著一點淡淡的酸甜,聞著便讓人胃口大開,勾得口水直流。再近些,終于看見前面方有倆人圍著一個臨時搭建的土灶,似乎正煎什麼東西,他們要湊上去,忽然有四名持劍的護衛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滾!”護衛舉劍,一臉凶煞。

  真的好香啊,到底是什麼東西?倆香客好奇地想再看一眼,又被護衛呵斥了一聲,嚇得只好干吞口水,灰溜溜地跑了。

  葉姝在做飯之前,已經編了一個‘偷學做飯想孝敬老堡主’的理由,成功糊弄住了莊飛等人。

  她把這批煎好的豆腐都撿到盤子里,撒上蒜泥和芫荽末,遞給莊飛。

  莊飛聞了半天香味兒,早就饞得流口水了。不過她哪敢先吃,請葉姝先來。

  “後面還有呢,不急。”

  葉姝說完見莊飛不敢動,就用筷子夾了兩塊塞進嘴里,再遞給她。

  莊飛這才敢接,千恩萬謝之後,她馬上用筷子夾一塊表面沾滿了棕紅色料汁豆腐塊放進嘴里。

  先是吃到了酸甜咸鮮的醬香味, 嚓咬碎了酥脆的表皮後,豆腐塊里蘊藏的豆香瞬間爆滿口,再咀嚼,就吃到豆腐內里鮮嫩的部分,保留了豆腐最原始的口感。鮮嫩的料汁和酥脆外皮融合過程中,再度達到了一個口感高峰。

  因為畢竟是用油煎制過的豆腐,稍微會有一點點油膩,酸甜的調味,以及後期添加的蒜泥和芫荽末,恰到好處了中和這種油膩。集酥脆、鮮嫩、香如肉、爽口開胃于一體,簡直太讓人欲罷不能了。

  “嗯!嗯!嗯!”莊飛不及咀嚼完嘴里的東西,就驚喜地直點頭,用嗯嗯聲來表達她的贊美。

  葉姝開心地笑起來。每次看見別人在吃自己做的東西後露出開心的表情,葉姝就會覺得很有成就感,非常滿足和高興。民以食為天,而美食的終極意義就在于獲得幸福感。葉姝最樂于傳播這種幸福,所以才會選擇去成為一名美食工作者。

  老本行始終讓她覺得快樂。

  其實在這打打殺殺的武俠世界,她也可以偶爾做一下美食,調劑自己的心情

  “你們也來嘗嘗。”葉姝叫其它的隨從們一起。

  莊飛馬上再吃了兩塊,才不舍地把盤子遞給他們。

  這些隨從們每天能不受堡主訓斥就感恩天地了,何曾妄想過能有一天能吃到堡主親手做的菜。大家都倍感惶恐,有的夾豆腐塊的時候手都在打顫,把東西放進嘴里後竟留下了眼淚。

  太可怕了,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葉妖女,居然親手做東西給他們吃,而且還這麼好吃,哭了!

  莊飛當然沒吃夠,她巴巴地蹲到葉姝跟前,等著下一鍋。

  葉姝用竹葉臨時制成的刷子沾油,重新在石板上刷油,準備將粘好面粉的豆腐塊放在的石板上煎。

  “姑娘休息一會兒吧,讓我來。”莊飛也想學習一下。

  葉姝就讓開地方,坐在旁邊調醬汁。

  “這麼放對麼?”莊飛小心地把豆腐塊在石板上擺放整齊。

  “對,但火不要大了,讓豆腐和石板慢慢地溫存,不然豆腐會傷心地碎掉。等煎得金黃的時候,再翻另一面。”葉姝邊順嘴說著,邊往碗里醬汁中加糖。

  ‘溫存’、‘傷心’,莊飛等人第一次听說這種詞能用在食物身上,覺得挺新鮮可樂的,都忍不住笑起來。

  葉姝以前有自己的美食專欄,做飯的時候也會進行直播,所以習慣用輕松的語言表達方式來形容做飯的過程。

  葉姝看他們還能接受,就放心了,也跟著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是誰居然笑得這麼大聲?

  葉姝掃視一圈自己的屬下,發現不是他們——

  後背有風,似乎有什麼東西襲來。

  葉姝立刻轉身,就看見石阡基凌空飛了過來。他穿著一件紫綾裰衣,墨發長若流水,雙目半眯著,人一如葉姝初見他時那般戾氣十足。

  葉姝穩住,端好手里的調料汁。

  莊飛等人在這時候已經全神戒備,緊抓著腰間的劍。

  石阡基落地之後,斜眸打量一眼石板上正在進行煎制的豆腐,忽然笑起來。

  “你這女人,煎個豆腐罷了,竟說‘溫存’之類的話,莫非在做飯的時候還想那種事?可真是不要臉了。”

  “石護法剛才也說了‘溫存’,沒見您臉不在。”對方搞人身攻擊,葉姝就想罵回去。

  石阡基立刻皺眉,“昨晚就該殺了你,勝造七級浮屠。”

  殺人還能勝造七級浮屠?胡說八道的玩意兒。

  因為沒感覺到對方有殺意,葉姝就直接問石阡基,找自己有什麼事。

  石阡基嘆道,“葉堡主真是越來越囂張了,剛才差點把華山派的弟子一盤子打死,現在又跟我這樣說話,生怕自己死得慢?”

  “石護法若想殺我,就不會等到這時候了。”葉姝去給石板上的豆腐一一翻面。

  石板上的豆腐滋滋地響著,香味兒越來越濃。

  石阡基居然一轉身,像在自己家一樣隨便,直接去草席上躺著了,很快就閉了眼,似乎睡著了。

  所有人都注意到石阡基的胸口露出書的一角,有些破舊,讓人不禁聯想到那半本玄陰神功秘籍。

  豆腐煎制得差不多的時候,葉姝就刷上料汁,讓莊飛撤掉灶里的火,借助石板上的余溫慢慢地讓料汁滲透進去。

  莊飛趁機悄然地使眼色給葉姝,她瞟了一眼那邊睡著的石阡基,再看一眼自己手里的劍。

  她立刻對莊飛搖頭,讓她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即便她們可以趁石阡基不備,一舉成功打敗了他,這法華寺還有一個大魔頭在,絕不可能讓她們輕易拿走秘籍。再說石阡基又不是傻子,他明知道那麼多人圖謀他身上的秘籍,還敢當人面睡覺,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肯定在裝睡。

  果不其然,就在葉姝重新給豆腐刷料的時候,突然有三支箭從林中飛出,直直地射向石阡基。石阡基立刻抽刀,精準地將三支箭擋掉。

  三個蒙面人從西面樹上挑下,轉身就跑。

  石阡基當然不會放過他們,揮劍追去,與三個蒙面人對打起來。

  葉姝注意觀察石阡基的每個招式和動作,都一一記在心里。

  很快,石阡基就來了三絕殺。

  他收了劍,踱步走到葉姝跟前,問葉姝豆腐好了沒有。

  “好了。”

  葉姝不明白地答應一聲,把豆腐撿到盤子里,準備往上面撒蒜末和芫荽。

  “不要那些。”

  話音剛落,葉姝手上的那盤豆腐就被石阡基搶走了。

  石阡基夾起一塊豆腐塞進嘴里,隨即驚訝地挑眉,“不錯,你的賠罪收下了。”

  人隨後就瀟灑地走了。

  賠罪?

  石阡基知道她打慕容逸的事情,所以他剛剛應該也在齋堂。或許是他也想去齋堂吃飯,結果發現飯都被打翻了,所以過來找她算賬。

  “原來他是來搶豆腐的。”莊飛氣得跺腳,憤憤不平地瞪著石阡基消失的方向,發誓道,“總有一天我的武功要超過他,替姑娘報仇,到時候姑娘想怎麼羞辱他就怎麼羞辱他!”

  “好,我等著。”

  葉姝干脆答應。

  雖然她知道莊飛的武功肯定無法超過石阡基,不過這份兒心意很難得。

  雖然豆腐沒了,但是還有地瓜。

  葉姝讓莊飛把她們之前放在灶里的裝在竹筒里的地瓜拿出來,這會兒應該已經好了。

  地瓜塊帶著淡淡的竹子清香,口感面而不干,絲絲甘甜,入口即化。

  葉姝和莊飛等人最後吃這個也都吃飽了。

  與此同時,石阡基已經端那盤香噴噴的豆腐送到宋清辭面前。

第6章

  石阡基早已經做好了迎接暴風雨準備,每次他送吃的給宮主,都懷揣著這樣的心情。但這一次,讓他很意外,他發現宮主在看見眼前的吃食時,眼低的憎惡沒有以前那麼多了。

  石阡基頓時燃起了信心。

  “這道菜可不一樣,並非廚房那些沒用的和尚們所做……您再看看,聞著就香……屬下嘗過了,很美味……好歹吃兩口試試,哪怕就一口也行……您縱有滿身高強的武功,若不進食,那也是無力可使……”

  石阡基平常沒這麼話多,但面對自家這位寡言沉默的宮主,他是萬萬沒辦法了,每次都強把自己逼成嘮叨婆子。

  豆腐所散發的酸酸甜甜的醬香味,漸漸飄滿了整間屋子。再去細看那盤中的豆腐,四四方方,切得勻淨,棕紅色料汁黏在上面晶晶發亮。

  宋清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豆腐送進嘴里。起初兩口的咀嚼是機械性的,眼楮里仍舊死氣沉沉,再之後他停頓了一下,細嚼了幾口,痛快咽下去,就把筷子放下了。

  只吃一塊?

  石阡基剛覺得失望,忽然听見宋清辭出聲。

  “粥。”

  石阡基馬上命人把粥端過來,心里跟著松了一口氣。這回他的心思總算沒有白費。但萬萬沒料到,他家宮主又給他一個驚喜,只嘗了一口粥就立刻吐了出來,不再吃了。

  “不合胃口?”石阡基小心地問。

  “少了酸味。”宋清辭復而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塊煎豆腐放在嘴里。

  石阡基就讓人把原話傳給負責做飯的廚子。

  廚子听了一臉懵,怎麼還要酸味兒?莫非要加醋?于是廚子就在粥上面撒了陳醋端上去。

  半炷香後,廚子死了,尸骨無存。

  ……

  一炷香後,躺在樹杈上的石阡基,看見影衛趙凌端著剩下的半盤煎豆腐出來了。

  他馬上從樹上跳下來,數了數盤里剩下的豆腐個數,剛剛宮主一共吃了七塊煎豆腐。這飯量對一般男人來說是極少了,但對于他們宮主來講,算是吃得多的了。

  趙凌看到宮主吃這麼多東西也很欣慰,好奇問石阡基這煎豆腐是誰所做。

  石阡基想了下,嗤笑道︰“一個想用身體跟我換秘籍的女人。”

  “如此倒好,便叫她以後日日給宮主做飯。”

  “這可不好辦,秘籍給不得她,又如何差使她。”石阡基半開玩笑地提議,“不如你直接去把她擄過來給宮主做廚娘?”

  趙凌立刻冷冷地回瞪一眼石阡基,恨不得用目光將石阡基千刀萬剮。宮主對女人比對食物更厭惡,他若敢擅自擄女人回來,必定性命不保。石阡基分明想害死他。

  “瞧給你嚇得。”石阡基說著就把剩下的那盤豆腐端走了。

  趙凌免不得再瞪石阡基一眼,誰叫他擅自拿走那盤剩豆腐了,聞著確實挺香。

  ……

  葉姝吃飽喝足之後,就有力氣干正事——學武功。

  葉姝打發莊飛和屬下們在院里比武,嘴上聲稱是考校他們的武藝,其實是為了自己能夠多記住一些武功招式。

  得益于她良好的記憶,幾場比試下來之後,葉姝已經在心里默記了不少招式。

  莊飛這時候跑過來,想請葉姝和她們比試,指他們點一二。

  “和你們打太沒趣了。”葉姝怕露出破綻,立刻拒絕。

  莊飛等人也沒有懷疑什麼。堡主的武功早就和他們不是一個等級了,打他們就跟踩螞蟻一樣簡單,當然會覺得沒趣。

  “屬下一定會加倍努力習武,以後爭取做一個讓堡主覺得有趣!”莊飛意氣奮發道。

  “嗯,你要多努力。別忘了你還答應給過我,你一定會為我打敗石阡基。”

  葉姝鄭重地拍了拍莊飛的肩膀,表示自己對她寄予厚望。

  屬下嘛,就是要多鼓勵,他們才肯努力干活。

  莊飛心虛地應承,沒想到堡主真把她隨口說的那句話記在心里了。既然堡主這麼看得起她,她絕不能讓堡主失望。

  莊飛二話不說,揮劍繼續練武去了。

  傍晚的時候,學習到滿腹招數的葉姝,就獨自一人去林子里練習。她特意囑咐莊飛等人不要跟來,方便她自己琢磨招式。

  葉姝把自己白天記下的招式都試了一遍。開始出手的時候有些生澀,不過因為有原主身體的慣性,多練幾次,很快就順暢了許多。葉姝還照樣使了兩招從石阡基那里學來的招式,效果感覺格外好。甚至發現自己把石阡基那兩招練熟了之後,一劍能砍斷更多竹子,殺傷範圍最廣。

  葉姝反反復復練習到深夜,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歇著。

  當她休息得差不多,正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忽然听到遠處傳來腳步聲,葉姝馬上在樹後面隱蔽。

  “孫師弟,咱們要不還是再考慮考慮。下藥這種手段太下三濫了,要是被師父知道,一定會打斷咱們的腿。”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再說對下三濫的人就該用下三濫的手段,有什麼不對?五師兄別忘了,她當初怎麼耍手段侮辱我們師姐的。要不是師傅及時帶人趕到,師姐早就被那群人給——還有慕容師兄,現在被那個妖女打得臥床不能動了。”

  接著就是一陣沉默,然後就傳來那位五師兄的嘆氣聲。

  葉姝已經從聲音上辨認出‘孫師弟’就是華山派的弟子孫剛正。

  有關于他們所說的‘師姐’,正是本文的女主,所華山派掌門的女兒陸初靈。原主曾經受葉虎的命令,趁著陸初靈下山辦事的時候,命人設圈套將她緝拿,並把她綁送去妓院,打算讓她受盡凌辱而死,後來因為男主和華山派長老及時趕到,女主才獲救。

  這件事確實是原主的錯,孫剛正他們想報仇合情合理。至于慕容逸受傷,這鍋她不背,他先動手他活該。

  “行吧。”五師兄終于開口。

  “那好,煩勞師兄去石阡基隔壁放火,我去她房間下藥。”孫剛正馬上說道。

  這計劃倒是不錯。寺廟里的香客們既然大家都是奔著玄陰神功秘籍而來,理論上她也是這樣。石阡基房間的隔壁沒人住。他們在那里放火後,喊著是石阡基的房間著火了,大家肯定因為緊張秘籍都會忍不住親自去看情況。那理論上講,她也應該會去。孫剛正就可以趁這機會,去她房間下藥。

  葉姝暗暗贊許孫剛正這小子鬼主意挺多的時候,忽然听到似劍在空中揮舞所發出的聲音,接著就兩聲重重的倒地聲。葉姝伸頭去看,瞟見一個黑影迅速消失于林中,而剛才活蹦亂跳說話的孫剛正和五師兄,都已經躺地上身亡了。

  二人都被人一劍抹了脖頸,速度非常快,以至于他們連掙扎的聲音都沒有發出。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兒,葉姝一邊看著尸體一邊忍不住往後退。

  她是死神麼?怎麼走到哪兒,哪兒死人,難道這就是反派的命格?

  葉姝想立刻逃離現場,但她隨即止步,沒有動。她傍晚就在這里練劍,林子里有不少她砍斷的樹枝,寺里現在香客眾多,她練劍的時候遇到過兩撥人從遠處路過,看見她在這練劍了。

  白天的時候,她剛和華山派的弟子們有過沖突,現在這倆人本來就謀劃著要來殺她,剛好還死在她練劍附近的地方,而且皆死于劍傷。可以想象,大家事後在看到這個現場的時候,會以怎樣的態度看待她,一定會懷疑她是凶手。反正她在江湖上早已經惡名昭著了,只要大家懷疑,即便沒有證據,基本上都會一錘子認定是她所為。

  葉姝在原地定神之後,便扯嗓子大喊︰“死人了,來人啊,快來人啊!”

  葉姝連續喊了七聲之後,就看見有人提著燈籠從遠處走過來。她忙跳著腳,揮舞手臂,喊對方快過來。

  “這里死人了!死人了!”

  提著燈籠的男人漸漸靠近了,他穿著月白色直裰,身形頎長,墨黑色長發整齊地被白玉簪束于腦後,做派十分風輕雲淡,唯有一雙幽深的眸子淌出森寒之氣,讓人畏懼。

  葉姝看清楚來人是宋清辭之後,馬上閉嘴了。

  過于白皙無暇的肌膚,寡言的性子,見什麼都淡淡的樣子不感興趣,以及他攝入食物極少的身體狀況……種種跡象表明,大魔頭應該是一位不常出門的死宅大咖。怎麼會大半夜在林子里閑溜達?又寂寞無助小可憐了?

  宋清辭認出葉姝之後,就轉眸看了一眼地上那兩具血淋淋的尸體,語調波瀾不驚地陳述,“葉子姑娘殺人了。”

第7章

  “不是我殺的!要是我殺的我早就跑了,何必在這喊人呢,對不對?”葉姝試著反問。

  宋清辭配合地點了下頭。

  葉姝感覺今天的宋清辭好像心情不錯,正好她受了驚嚇想找人吐槽,就如實地跟宋清辭講述了整件事的經過,並告訴她自己留在這也是迫不得已,因為怕被人誣陷是凶手。

  “葉子姑娘不過在附近練劍而已,他們若因這二人被劍所殺,便冤枉姑娘是凶手,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宋清辭的言外之意,別人不可能這麼不講理。

  葉姝覺得他在故意氣自己,“普通人遇見這種事,當然不會隨便被誣陷,我不一樣。”

  “姑娘為何和普通人不同?”宋清辭立刻追問。

  這貨絕對是故意的!

  “其實我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太好,不過很多都是謠傳,我本人並沒有大家說的那麼可怕,我是一個挺講理挺善良的人,只是他們不了解真實的我罷了。而且我以前殺那些人都是有理由的!”葉姝跟宋清辭解釋完這些之後,感覺自己真的越來越渣了,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反派。

  “什麼理由?”

  “報仇!我爹說我該殺遍當年害死我娘的每一個人,為我娘報仇!”

  葉姝再度把葉虎搬出來做擋箭牌。在有機會出賣葉虎的時候一定要出賣,多多給他刷存在感,也好讓這個隱藏大反派早日被人挖出來曬曬太陽,讓大家多多關注他,這樣葉虎就分身乏力,沒那麼多精神盯著她了。

  “因為我和公子有緣,我也知道公子肯定是個正人君子,值得信任,才會說這些。其實除了公子之外,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個秘密。有些事情在心里背負久了,真的好難受。”

  葉姝說完這些話之後,就默默地抽了一下鼻子,漫長地嘆了一口氣,淋灕盡致得去表現出她也寂寞無助小可憐。

  宋清辭默然看了一會兒葉姝後,晦暗不明的眼底浮出一絲不被人察覺的笑意。

  “既受姑娘信任,宋某必定守口如瓶。宋某與葉姑娘,確實有緣。”

  葉姝︰強烈希望咱倆以後緣盡!

  “我記得今秋便要科考了,公子打算一直住在寺中麼?”葉姝非常知道大魔頭什麼時候能滾。

  “書讀多了便乏味,多住幾日又何妨?”宋清辭悠悠地反問葉姝,眼里的審視意味重了幾分。

  葉姝失望地點點頭,看來大魔頭是打算一直住下去,等事情完了才會走了。

  這時候,陸續有人提著燈籠趕過來。他們看見尸體後,叫著去找更多人。沒多一會兒,法華寺的和尚和香客們把兩具尸體圍得密不透風。

  大家把異樣的目光都投向葉姝,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這不是凌雲堡的那個妖女麼。”

  “我記得她白天和華山派的吵幾句嘴,沒想到晚上就殺人報復,太惡毒了。”

  “在佛門之地還敢如此殺生,死後下地獄必定永不超生。”

  這些話和葉姝料想中的一樣難听,所以並不能惹怒她。葉姝依舊板著臉站在原地,沒有說話的意思。

  大家都以為她這次是被人徹底抓了把柄,無理可講了,仗著人多勢眾,便漸漸敢大聲地謾罵她。

  “听說是因為她欺負了陸盟主的女兒,才惹得華山派弟子們恨她,那陸盟主怎麼會放過她?”

  “沒證據唄,唯一的證人被殺了。既是華山派掌門又是武林盟主,自然要根據證據秉公辦事,不能隨便就殺人。”

  “太氣人!這女人真是畜生都不如,剁成肉泥去喂狗,狗都嫌。”

  ……

  這時候,得到消息的華山派弟子們,急沖沖過人群。他們看見倒地身亡的孫剛正和五師兄,都震驚不已,跪在尸體旁悲傷起來。

  法華寺的方丈了空大師隨後也趕來。

  葉姝見人都來齊了,才張口解釋經過。之前她之所以沒說,就是因為人沒來齊,說了也白說。

  華山派的弟子們听聞經過之後,半點不減憤怒。其中最為年長的名叫張松,在這時候蹭地站出來,紅著眼楮抽劍對準葉姝,誓要殺了她。其余八名華山派弟子馬上也跟著抽劍,一致指向葉姝。

  “今日必要為五師兄和孫師弟報仇!”張松喊罷,其余弟子便齊聲應承。

  在場的其他人中,也有不少名門正派,他們馬上幫著華山派一起聲討葉姝,當然僅限于口頭上。他們不敢隨便摻和進來,徹底得罪凌雲堡。凌雲堡可是真小人,特別記仇,面上打不過他們,便會暗地里趁機欺負他們的家人,手段非常下作。

  “你們想為你們兩個師兄弟報仇,這點非常好。但要去殺真正的凶手才算報仇,殺了我,只是你們這些蠢蛋偷懶糊弄那兩個死鬼罷了。”葉姝解釋完,見這些人的腦子都不靈光,便直接嘴毒罵回去。

  “人確實不是葉姑娘所殺。”宋清辭淡淡地插一句嘴。

  華山派的弟子們已經葉姝的話氣得火冒三丈,隨後竟發現還有人幫她說話,更加惱火,便率先質問宋清辭,“你又是誰?”

  “在下宋清辭,一介書生。”宋清辭用溫溫的語調自我介紹。

  “呵,可笑,你一個臭書生管我們江湖事干什麼,奉勸你一句,離那個妖女遠一點,不然有一天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張松冷笑不已,語氣相當輕蔑。在他眼里,宋清辭就是個不明情況的愚蠢局外人,八成被那個妖女清純俏皮的外表給騙了。

  “在下是人證,剛才在下一直和葉姑娘在一起,可以證明她並沒有殺人。”宋清辭不為張松威脅的話所動,一如既往地用他自己的語調說話。

  沒想到大魔頭在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之後,居然願意為她說情,看來她剛才的賣慘成功了。當然還有另一層原因加持,宋清辭還不知道她已經認出了他的身份,所以還在努力維持他自己單純書生的人設。

  很好,非常好。

  她一輩子都會裝不知道大魔頭的身份,請大魔頭也一定要一直在她跟前裝書生。非常感謝!三鞠躬!

  “原來你是被妖女收買作偽證的。”張松用難以相信地眼神上下打量宋清辭,譏諷地罵他,“那妖女給了你什麼?身體還是錢?你可真給�G讀書人的臉!”

  葉姝立刻擋在宋清辭面前,將宋清辭好好地保護起來,一個人直面張松。

  “跟他沒關系,有什麼事兒沖我來,不必牽扯無辜的人。”

  “喲,還保護上你的小情郎了?”張松譏笑不已。

  啪!

  葉姝一巴掌打在張松的臉上,直接把張松的臉拍出了五指印。

  張松受辱不已,憎恨得瞪著葉姝,便要拔劍。

  “你們華山派就這點能耐?不知道動腦講理,知會耍嘴皮子羞辱人?

  看清楚!你們的師兄師弟是被人割頸而亡,這種殺人方式會當場噴濺大量的血出來,殺人者身上難免沾有血跡。我這一身衣服干干淨淨,劍上也沒有沾血,哪里像殺過人的樣子?而且我殺過的人那麼多了,還差少認這兩個?

  正因人不是我所殺,我才會留在這喊人。

  一我不想背鍋,任人利用。二我好心,想讓你們弄清楚真相,省得回頭你們認錯了仇家,疏于防備,再被人一窩端了。三你們的師兄師弟深夜出門,本就謀算著暗中下毒殺我。退一步講,即便是我殺了他們,也當算正當反抗。”

  “妖女,休得胡說!”華山派的弟子們已經幾近瘋狂了,他們不願信葉姝的話,並且在葉姝打張松那一巴掌開始,就迫不及待想揮劍相向,捅死葉姝。

  “是不是講不過我了?因為你們沒理!搜一下他們的身子,想必會有收獲。孫剛正是個什麼樣性子的人,能不能干出這種事來,你們自己心里都清楚。”

  張松不想讓大家覺得他們華山派不講理,便暫且忍耐怒氣,立刻命人去搜身。

  當華山派弟子從孫剛正的懷里果真搜出一包毒藥之後,張松變了臉色。

  在場圍觀的人紛紛感慨,沒想到華山派也能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殺人。不過很快就有人說,對付妖女用什麼手段都無所謂。

  華山派說到底是是名門正派,自家師弟用這種殺人手段被大家知曉,對華山派的弟子們來說就是羞辱。

  張松漲紅了臉,對葉姝道︰“這毒藥有可能你事後放進去的,你殺了人之後,立刻換了衣服。”

  “人剛死我便喊了人,尸體和流出的血都是熱的,我哪有那麼多時間籌劃這些?才再說你的師兄弟大半夜為何不好好睡覺,出現在這里,難道也是我叫來的不成?”葉姝反問。

  “師兄,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

  頭纏著紗布的慕容逸,在這時候擠進了人群。他不爽地看一眼葉姝,對過來攙扶他的張松等人闡明自己的態度。

  “雖然我也恨這個妖女,但殺孫師弟和五師兄的凶手應該不是她。”

  “你怎麼能幫著外人說話!”張松急得訓斥慕容逸。

  葉姝聳了下肩,贊嘆慕容逸果然不愧是男主,華山派十二人中難得只有他長了腦袋。

  慕容逸問葉姝︰“你可看清殺我兩名師兄弟的凶手是誰?”

  “黑衣,個頭不高,比我還矮一些,速度極快。”

  慕容逸和張松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說道︰“紅蓮教,矮腳羅剎!”

  前段時間華山派剛剿滅了紅蓮教的一個分舵,必定是紅蓮教的人伺機報復。

  葉姝听到紅蓮教後,心中一凜,法華寺浩劫快開始了。葉姝的腦海里立刻浮現那對雙胞胎小和尚哭泣無助的樣子。

  她可以不管這些武林人士怎麼互相廝殺,但寺里的那些小和尚們是無辜的,他們不該在這場爭斗中被牽連,受到無辜的屠殺。

  這時候,圍觀的眾人見凶手已經明確,便紛紛散了,回去睡覺。

  了空大師安排人去幫華山派弟子收尸後,轉身也要走。

  葉姝馬上叫住了他。

  這位法華寺的方丈,年過六旬,花白胡子,看著一臉慈祥和善的樣子,其實只是外表披著得道高僧的皮罷了,背地里卻是個采花賊,專挑未出閣的農家女兒下手,害得很多女孩因失貞而自盡。石阡基正是因為拿住他這個把柄,才會在法華寺落腳,籌謀出這麼一場大戲。

  了空大師對葉姝合掌,隨和微笑地問葉姝︰“葉施主找老衲有事?”

  “老和尚,你不必在我面前裝,我知道你是采花賊。”葉姝小聲道。

  了空的臉突然僵住,一雙眼如會蜇人一般狠狠盯向葉姝。

第8章

  “葉施主的玩笑並沒有趣。”了空故意一字一頓,語調里充滿威脅。

  葉姝很清楚自己無憑無據,如果公開吵架,她反而是不受大家信任的那一方。不如私下里來一場小小談判,只要達到目的即可,之後自然會有別人收拾了空。

  葉姝便笑著對了空挑了一下眉,擺出一副‘我也很壞蛋’的樣子,“大師不必害怕,我對你的喜好並不感興趣。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我們彼此彼此嘛。”

  了空的表情略有松動,既然都不是什麼正義俠士,那就有商量的余地。

  “葉施主有何目的,不妨直說。”

  “我要寺里的那些小和尚——”

  葉姝不及說完,話就被了空突然截斷。

  “你要這麼多童子做什麼?”了空非常不悅的皺眉審視葉姝。

  “當然是救他們。”葉姝嘴快地說了實話。

  了空冷笑一聲,再看葉姝的時候,眼神里透露著‘你果然夠狠’的意味。

  葉姝不明白他這個眼神到底什麼意思,就干脆直接問他到底同不同意。如果不同意的話,那就別怪她不客氣,馬上揭穿他的老底兒。

  “同意,但你必須給他們痛快,別折磨。”了空無可奈何地再瞪一眼葉姝,便拂袖離去。

  葉姝疑惑地目送了空離去後,才反應過來剛才了空的意思。他稱呼那些小孩子是‘童子’,還囑咐她‘別折磨’,他定然以為她要這些孩子是用來做藥引之類殘忍的事情。

  葉姝無奈地嘆口氣,以這個身份做好人可真難,都沒人信了。

  一直在那邊等候的宋清辭,見倆人話說完了,就走過來問葉姝剛才和了空大師都說些什麼。

  “寺里頭這兩天越來越亂了,我就跟他打商量,讓那些小和尚們先出去避一避。”葉姝如實解釋道。

  “是麼,”宋清辭垂眸淡笑了一聲,“葉姑娘有如此扶弱的俠義之心,令人敬佩,倒是被那些江湖人都誤解了。”

  “對的呢,那些人真傻,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是什麼樣子。”葉姝嘆道。

  宋清辭再看一眼葉姝,溫溫含笑的眼底毫無溫度。他隨即以天色太晚要休息為由,禮貌地和葉姝拱手作別,不及葉姝回應,人已經離去,徒留一陣冷梅香拂在葉姝的臉上。

  大魔頭的情緒好像哪里不對。

  幸好他自己走了,真棒!

  萬能的佛祖保佑,以後千萬別再讓她踫見這個大魔頭了。

  這時,華山派的張松等人抬著孫剛正尸體往這邊走。

  葉姝不想再惹什麼麻煩,立刻躲開,繞路往林子深處走。

  忽然間,葉姝覺得下腳踩的時候有些軟。她蹲下身子查看,發現地表雖然覆蓋了一層枯葉,但有的落葉上粘著鮮土。葉姝把落葉扒開,枯葉下所覆蓋的土都是新鮮蓬松的,是什麼人挖土之後又重新回填了,然後把枯葉蓋在上面作掩飾。

  這下面會不會埋著尸體?

  葉姝不想再多管閑事了,小和尚們的事是她見到了不得不管。這個就算了,大半夜挖尸體嚇人不說,就算挖出來了她也不認識。

  葉姝繼續往前走,但沒多久,她又一腳踩軟了,還是剛才的感覺。查看之下,同樣也是枯葉下面藏著挖蓬松的鮮土。葉姝疑惑地把枯葉遮擋回去後,趕緊朝自己住的地方快走,沒多久,她再次踩到一處。

  土很新鮮潮濕,一定是今晚剛挖不久。如果是殺人埋尸,都埋一處就可以了,根本用不著費力挖這麼多處。所以不像是埋尸,也不像是藏寶,藏寶也一樣,選一處地方埋藏就行了,這更像是尋寶。

  難道法華寺後山的林子里,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寶貝?

  葉姝忽然想到宋清辭,他深夜在林中出現必定不是巧合,或許剛剛就是他帶著人在林子里挖寶貝。結合她剛才初見宋清辭的時候,感覺他的心情似乎不錯,葉姝推斷宋清辭應該是在林子里挖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葉姝還真有點好奇,到底是什麼寶貝居然會藏在寺廟後山的地下,而且勞動了大魔頭親自來監工挖掘。

  莊飛等人這時候才找過來,大家急忙問候葉姝的情況如何。

  “我們住的偏僻,那些人便故意隔絕了消息不叫我們,肯定是怕我們來幫姑娘的忙。這些人太可惡了,真該統統把他們都殺了。”莊飛氣得咬牙直吼,轉即就懇求葉姝下次再去練武一定要帶上他們,一個人太不安全。

  “罷了,沒什麼大事。”葉姝回房喝了兩口茶後,就面色正經地對莊飛等人道,“我有事吩咐你們,明天你們一早就動身,在附近的村縣尋一處安全的地方,再雇些馬車來,把寺里的小和尚都送走。”

  “為何?”莊飛不明白。

  參考了之前她實話實說的效果並不好,葉姝就換了種霸道的說法︰“我自有安排,不許多嘴。”

  莊飛馬上賠罪應是,並于次日把這些都安排妥當。

  葉姝擔心自己直接出面帶走孩子,肯定會惹來非議。所以她就讓了空出馬,胡謅了一個下山化緣、歷練的理由,安排了幾名成年和尚帶著小和尚們下山。

  晌午的時候,莊飛等人雇了十輛牛車回來。

  因為在附近的村子沒找到馬車,莊飛就只好雇了牛車。這樣也有優點,一輛車能載十幾個孩子,而且慢悠悠不怎麼顛簸,孩子們坐久了也不會太難受。只是路上會走慢一點,要準備些干糧才行。

  有幾個孩子因為年紀小,不願意離開寺廟和照顧他們的師父,鬧著哭鼻子。其他孩子因為都覺得下山化緣是苦差事,也不願意去了,就跟著鬧。一時間場面十分混亂,無法控制。

  葉姝就去法華寺的廚房轉一圈,發現中午剩了不少饅頭和煮地瓜。

  葉姝莊飛打下手燒火。她把這些饅頭都切碎,加水和稀,再加碾碎的地瓜,糯米粉,放紅糖,以及少量的鹽,搓成長條,用刀均分成丸子大小。等油鍋燒熱,下地瓜丸子炸至金黃就成了。

  因為東西都是現成的,簡單好操作,葉姝很快就炸好了三大盆。

  丸子綿軟香甜,又不粘牙,咬一口,內里軟糯,爆出濃郁的地瓜甘香,紅糖的甜味很好地為丸子提升口感,讓人嚼起來吃起來滋味十足。

  這種地瓜丸子並不會吃幾個就覺得膩,而且沒那麼黏,不會粘嗓子,十分適合孩子們吃。

  葉姝便叫廚房的人拿去給小和尚嘗,小和尚們嘗過之後都意猶未盡,想吃更多。听說如果願意跟著下山,就可以有更多這種番薯丸子可以吃,他們紛紛表示願意下山了。

  確認小和尚們都被安穩地送走之後,葉姝松了口氣。她頂著滿身的油煙味兒要回去沐浴,卻被了空擋住了去路。

  “只此一件,已了。”

  “知道。”葉姝回贈給了空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反正再接下來根本用不著她動手,自然會有人收拾他。

  了空離開後,葉姝在路上又被人攔住了,這一次是石阡基。

  “因何將那些小和尚都騙走?”

  “石護法這麼愛多管閑事?”葉姝反問。

  “隨口一問,”石阡基手里突然變出一個地瓜丸子塞進嘴里,在葉姝驚訝的目光中一本正經地評判道,“還不錯,如果再糯一點就好了。”

  這是她匆忙之下做給孩子們的吃食,這廝偷吃不說,還挑毛病,葉姝只想飛個白眼給他。

  “粘物食多會傷胃。”

  “真的麼?”石阡基突然很認真,似乎沒听懂葉姝語氣里的不悅,繼續追問葉姝,“那你說吃什麼最養胃?”

  “以形補形,豬肚湯或豬肚粥。”像你這樣的,多吃點豬腦也沒錯!

  石阡基恍然有所悟地點點頭,隨即去了。

  莊飛備了許多新采摘下來的花瓣,都撒進水里,好幫著自家姑娘去油煙味兒。

  “姑娘覺不覺得今天石阡基對你的態度有些不一樣?”

  莊飛把籃子里的花瓣都撒完了,就蹲在浴桶旁邊,仰頭看著葉姝。她家姑娘可真耐看,冰肌玉骨,皮膚吹彈可破。女人只要皮膚好,就沒有丑的,更何況她家姑娘還生得五官俏麗,若三春之桃,最經得住細細品看,且是越看越好看那種。

  “想說什麼?”葉姝問。

  “上次在後山,他就吃姑娘的豆腐——”莊飛馬上自扇一個嘴巴,“不對,是搶姑娘做的豆腐吃。這次,又偷姑娘做的番薯丸子。我猜這石阡基八成不喜女色,喜美食。姑娘先前用美色勾引他,是用錯了法子。”

  葉姝正用帕子撩水往臉上擦,听莊飛的話後,她立刻不動了,直勾勾地看她。

  莊飛被看得渾身發毛,慌張解釋道︰“姑娘,我沒別的意思,不,我其實有別的意思。我是覺得要是咱們這次有機會輕松完成老堡主給的任務,順便完成一下也沒什麼,就省得回去受罰了。”

  提到老堡主,莊飛臉上明顯有害怕和恐懼的情緒閃過。

  “只要你今後真心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受罰的。”

  葉姝抓了一片花瓣貼在莊飛的額頭上,讓她不必想那麼多,以後自會有辦法。

  莊飛乖乖地點頭。

  “記住一點,從石阡基手里拿東西,從來沒有‘輕松’二字。你馬上就會看到‘代價’是什麼了。”葉姝讓莊飛轉過身去,她好從浴桶里出來。

  葉姝正穿衣服之際,听到東窗外有異響。

  “誰!”莊飛也听到聲音,立刻跳窗去拿人。

  一名穿著玄色富貴長袍的俊朗男人躍窗入內,成功避過了外面所有守衛的耳目。

  葉姝馬上系好衣帶,伸手要拿桌上的劍。

  男子遺憾地看著浴桶,無奈嘆氣︰“看來我錯過娘子沐浴的美景了。”

  “你叫誰娘子?”

第9章

  “凌雲堡葉姝?”男子慢慢轉眸,笑容滿面地打量葉姝,絲毫不屑于防備她。

  葉姝注意到他白色中衣的衣領處有一點血跡,半個米粒大小,顏色鮮艷,還沒有變成深紅色,顯然是剛濺上不久。

  “是我。”葉姝握緊手里的劍。

  “那就沒錯了。”男子坐在桌邊,自顧自地給自己斟一杯茶喝,“提醒你一下,我姓朱。”

  葉姝立刻想起來他是誰了。書中原主有一個打算議親的對象,燕王的次子高陽郡王朱高煦。

  葉虎為了讓凌雲堡有官家背景庇佑,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幫燕王辦事,並有意向把葉姝嫁給燕王次子做側妃,以進一步鞏固雙方的關系。不過書中原主和朱高煦還沒來得及見面,就先死了。

  現在她沒死,扇動了蝴蝶翅膀,所以這位議親對象就找上門來了。

  葉姝想到之前在周三姐身上搜到的那張寫著‘不日抵達’的紙條,從字跡推斷寫字之人恣意猖狂,倒是很像眼前這一位。葉姝便將紙條放在桌上。

  朱高煦看見紙條後便笑起來,挑眉問葉姝︰“原來娘子早知道我要來,又何故裝作不知我是誰一般?”

  “周三姐並沒告訴我這字條出自誰之手。”

  “現在知道了。”朱高煦突然冷下臉來,擒住葉姝手,加大手勁兒狠狠攥著,譏笑著湊到葉姝耳邊質問,“听說所娘子此來的目的是為了色誘石阡基,不知事成了沒有?娘子可是打算用這具被別的男人玩壞了的身體和我成親?”

  葉姝感受到對方的武功遠不如自己,直接甩手推開朱高煦。朱高煦身體踉蹌了一下,急忙用按住扶住桌面,才算穩住了身子。他瞬間暴怒,惡狠狠地盯著葉姝,似有立刻殺死葉姝的心思。

  葉姝趕在他發火之前開口︰“我不是你娘子,我們尚未訂親。我既然不是你娘子,做什麼事便都與你無關,不需要你來質問。這是我的房間,請郡王爺最好處于禮貌放尊重些,來之前敲一下門。”

  朱高煦對葉姝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畢竟倆人都沒見過面。況且他對女人從來都用情淺薄,再漂亮乖巧的美人在他這里受寵不會超過三個月,更何況葉姝的姿色不過是俏麗而已。

  他最近踫巧受父命最近來這里附近巡察,听聞葉姝居然背著他來這勾引石阡基,覺得丟了臉面,便氣勢洶洶趕來找人算賬。沒想到這丫頭一句話撇清關系,倒叫他沒有立場生氣了。

  “怎麼,你不打算嫁給本王?”

  朱高煦之前一直很隨便地自稱‘我’,現在特意改稱‘本王’,就是意在提醒葉姝注意他高貴的身份。

  “不想。”葉姝回答得干脆利落,“寧做窮人妻,不做富人妾。側妃听著像好听,說白了也是妾。更何況我家又不窮,何必要受此委屈。”

  “看來那個石阡基對你很不錯,以至于令你對本王都斷了心思。”

  “你我從未見過,何來心思,最多不過是利益瓜葛。不牢靠的關系,始終不會牢靠,即便結了姻親也沒有用。我爹可能年紀大了,才沒看明白這點,回頭我會去好好勸勸他老人家弄清楚這些。”

  葉姝最後加重語氣澄清自己的清白,這點對女孩子來說非常重要了。

  “我與石阡基一清二白,郡王爺請不要誣陷。”

  “我看是你無能,沒能得到人家的垂憐吧?”朱高煦拿逗小貓的眼神兒看著葉姝。

  “您覺得我無能無所謂,反正我跟石阡基之前是清白的。”

  莊飛這時候匆匆折返回來,發現屋里突然多了一個陌生男人喝茶,立刻防備湊到葉姝身邊保護。主僕二人隨即就互相遞了眼神。

  朱高煦由此觀察出了,她們主僕關系似乎不錯。看來這個蛇蠍毒女,也沒那麼毒,有點人情味。

  “我晚上沒住的地方,就住你這如何?”朱高煦直接問葉姝。

  “可以。”

  葉姝干脆利落的回答,令朱高煦的心里產生了極度不適。這女人之前還在他面前裝出一副貞潔烈婦的樣子,再三跟他面前澄清清白,怎麼轉眼就這麼隨便投懷送抱了?

  “把我的東西搬西廂房去,我們倆一起住。”葉姝對莊飛道。

  莊飛立刻應承去搬東西。

  朱高煦臉色再度變換,有點尷尬地咳嗽了一聲,瞥向別處。

  黑衣人這時候從窗外跳進來,跪在朱高煦面前,告知朱高煦目前寺廟里的情況。

  “華山、峨眉、武當、少林……這些名門正派都來人了,赤腳雙俠也在。據說紅蓮教主喬裝打扮,潛伏其中,具體是哪一名還分不清。”

  “石阡基湊齊了這麼多人在這里,分明是不懷好意,但是肥鴨子擺在眼前,沒人舍得放棄,連那些名門正派都坐不住了。”朱高煦輕蔑地嗤笑了一聲,轉即挑眉看向葉姝,問她饞肥鴨子卻吃不到嘴的感覺如何。

  “郡王爺做次子的感覺如何?”葉姝反問。

  “你——”朱高煦瞪狠了眼,警告葉姝道,“今日我已一再忍讓你,你竟再三無禮。不要以為你是葉虎的女兒,我便拿你無可奈何。江湖再大,終究大不過朝廷。”

  “郡王爺可能忘了,是您無禮擅闖我的房間在先。而我剛剛,不過是盡量讓郡王爺感同身受地體會到我的回答。”

  凌雲堡和燕王府還沒到互相撕破臉的地步,葉姝知道朱高煦不敢隨便跟自己動手。再說對付朱高煦這種人,最不能低三下四,否則這個狂傲的人只會讓越來越瞧不起她。

  朱高煦冷笑一聲,吩咐她可以退下了。

  葉姝就和莊飛在西廂房安置,主僕二人同榻而眠。

  葉姝睡前,在腦子里重新整理了一下眼前的狀況。

  葉虎真的已經把原主當牲口一般使喚,一女二用,一面安排原主色誘石阡基求取秘籍,一面又安排原主跟燕王府聯姻。所以絕不可能是他授意周三姐,把色誘這種事情通知給朱高煦。

  周三姐收到朱高煦的字條後私下藏著,也側面說明她和朱高煦之間是秘密來往關系。由此可以推斷,周三姐不僅是葉虎安排在原主身邊的眼線,也是燕王府那邊安插在凌雲堡的細作。

  既然周三姐安排朱高煦來捉奸,便說明燕王府並不願意和凌雲堡結親。這倒是符合常理,一位官家郡王去娶一名江湖女子,傳到哪兒都會被人笑掉大牙。

  而燕王之所以會給葉虎聯姻方面的希望,很是可能為了暫時安撫住葉虎,穩固雙方的關系。不排除是葉虎掌握了他太多秘密,燕王已經不敢隨便拒絕他的要求招惹他。

  葉姝分析清楚這背後的深層關系之後,意識到里面有很多可以利用的點。她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心中依然做到有數。

  次日,葉姝被莊飛給叫醒了。

  “不是讓你不要吵我麼。”

  葉姝坐起身,還閉著眼楮,迷迷糊糊問什麼事。

  “姑娘,出大事了,紅蓮教教主巫紅蓮死了!”

  莊飛告訴葉姝,她天亮後就起身去外面練劍了,後來听到東面有一處院子里傳出喊聲。再接著那院里就突然走出四名紅衣人,分別對著四個方向吹口哨,這口哨吹完就不停了,不遠處還有人跟著吹,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遠。然後就在剛剛,紅蓮教的人馬把整個法華寺都包圍了,不許任何人出入。

  “有幾名香客準備離開,都被堵了回來,說是不抓到殺害他們教主的凶手,誰都不許離開法華寺。屬下帶人悄悄查過了,四面包圍的紅蓮教的人有近萬數,皆拿著毒箭蟄伏。

  還有兩名江湖人仗著自己有點武功,膽大不要命,想從林子里偷走下山,被攔住之後也不服氣還要硬闖,結果被箭傷了皮肉後立刻死了,箭矢上都淬了劇毒。”

  葉姝點點頭︰“山林環境復雜,如果樹上樹下四面八方蟄伏著人,縱然是武林高手也未必能保證自己一定安全地逃出去,更何況是他們。”

  莊飛現在特別後悔當初沒有听葉姝的話,早點下山。

  “有些事情注定逃避不了,早晚都要面對,多點歷練機會也不錯。”

  葉姝讓莊飛不必自責,她隨即把所有隨從招到跟前來囑咐。

  “因紅蓮教教主身亡,紅蓮教現在人人都如瘋子一樣。任何時候,你們都不要去和瘋子一般計較。我們都不要惹事,安心地在咱們小院子里呆著,只管保護好自己,不招惹是非。等事情的風波過了,我們就離開。”

  眾人紛紛領命。

  葉姝看正房門開著,里面似乎沒人,便問莊飛朱高煦人在哪兒。

  “他可真是幸運,天沒亮之前就帶人離開了,好像是京城有什麼急事需要他立即回去處理。”莊飛把朱高煦在桌上留下的字條遞給葉姝瞧。

  上面寫著︰‘有急事,改日再會。’

  葉姝直接把字條撕了,永遠不見最好。

  葉姝吩咐莊飛立刻帶人去廚房拿鍋具、作料、米飯、面粉等物。她們現在所住這處院子里自己有井,所以喝水的問題完全不用擔心。莊飛昨天下山送小和尚的時候,還買了不少糕點帶回來,把這些林林總總加一起,應該足夠他們在這小院里自給自足撐上一段時間了。

  莊飛不解︰“為何我們一定要自己在院里做飯?”

第10章

  “剛才你已經說過了,紅蓮教的人擅長使毒。其實不止紅蓮教,寺內住的其他香客也都很有可能隨身帶著毒藥、迷藥。從今天開始,寺廟就不在安定了,齋堂和廚房里的東西都可能有問題。所以我們要自己做著吃,並且一定要守好咱們院里的這口井。”

  莊飛等人有條不紊地去搬運食物的時候,法華寺其它地方都已經亂了套。

  香客們三三倆倆湊在一起,抱怨現在的情況,更有不少人甚至拿花草樹木泄憤,導致法華寺內的綠化面積頹然驟減。最後還是男主慕容逸出來了,提議大家集聚大雄寶殿,一起找方丈了空商量辦法,這些人才算消停了,紛紛往大雄寶殿去。

  葉姝也低調地跟著也去了。

  三四百人聚集在大雄寶殿內外,基本上站位都是按照實力高低區分,外圍站著的都是些江湖上的無名小輩,屋里面的除了幾大名門正派,還有赤腳雙俠、石阡基,以及萬花山莊的千金林若蘭等人。

  了空披著大紅袈裟站在佛像之前,半眯著眼楮,如雕像一般慈祥地站在那里,一聲不吭地听著大家吵著。

  石阡基則比了空更淡定了,嘴角噙著無所謂的笑,跟看耍猴似得冷眼瞧著大家爭來爭去。

  “這有什麼大不了,大家一起合力殺出去便是!我就不信那紅蓮教能奈何得了我們這麼多人!”林若蘭意氣奮發地瞪著她亮晶晶的杏目大喊,號召大家都听她的建議,團結一致。

  少數人附和,多數人提出異議。

  有異議的大多都怕紅蓮教的那些毒箭,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沾一點皮肉就必死無疑。以他們這些人的實力,也不是打不出去,但關鍵的問題是誰願意沖在前頭送死?反正他們自己是不願意。但這種怕死的話他們還有點說不出口,就只提出異議說不合適,沒好意思說具體緣故。

  峨眉派的大弟子莫雨竹可不管這些,她一直是爽快性子,張口便無所顧忌地譏諷林若蘭︰“可以啊,只要你肯沖在前頭,我們便跟著去。”

  林若蘭臉色轉青,“我想要大家齊心協力一起沖出去,莫姐姐卻只顧著自家,未免太過自私了些。”

  “我自私?我看你提議大家沖出去送死,好讓你能早點出去,才是真自私。”莫雨竹特意轉身對自己同門們道,“別人咱們管不著,但這白白送死的事兒,大師姐肯定不會讓你們做。那紅蓮教之所以包圍法華寺,不過是因為他們教主死了,想找到凶手。那便遂他們的願,找到凶手就是了,這樣大家都安全,何必白白送命。”

  “真想不到,堂堂峨眉派居然如此貪生怕死,居然肯屈尊去幫一個邪教找殺人凶手,臉面何存!”林若蘭不解莫雨竹為何突然這樣針對自己,那她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嘴嘲諷回去。

  “我們峨眉派是否是貪生怕死之輩,還不需要你一個小丫頭置喙。林姑娘若不怕死,便麻煩您沖前頭,記住,你可千萬別叫你那些隨從給你擋箭。”莫雨竹此言一出,林若蘭身後的那些屬下們都變了臉色。畢竟紅蓮教那些毒箭的厲害大家都已經見識過了,他們也害怕出頭。

  林若蘭忙跟身邊人道︰“你們都別上當,她故意挑撥離間,我不過為了想辦法讓大家出去。”

  林若蘭就再問赤腳雙俠的想法。

  赤腳雙俠是一對中年夫婦,男的名為胡風,女的名為李秀珠,夫婦倆常年行俠仗義,在江湖上名聲極好,一直深受武林人敬重。二人因為喜歡赤腳行走,因此才得名赤腳雙俠。

  胡風和李秀珠互看了一眼,倆人誰家都不想得罪,就和稀泥地去問了空︰“不知方丈意下如何?”

  了空︰“老衲覺得莫施主所言有理。人命寶貴,豈能隨便罔送性命。再者,佛門之地,少見血腥為好。”

  莫雨竹立刻點頭應承,表示她也是這個意思,並再一次強調並非她們娥眉貪生怕死,而是覺得人命不可白白葬送而已。

  如此一說,在場的眾人都覺得莫雨竹果然不愧是峨眉派的大弟子,有大風範,大氣度,會審時度勢。而相比之下林若蘭就顯得很狹隘,有點小家子氣了。所以說萬花山莊雖在江湖上有些名聲,但到底是比不上根基深厚的大門派。

  林若蘭見自己不得支持,反遭鄙視,臉色越加鐵青。

  “不錯,紅蓮教之所以包圍法華寺,就是為了找到凶手。我們若能查明這凶手是誰,將其交出去,困境自然就解除了。這倒並不是對紅蓮教的屈服,本來大家也要找凶手的,總不至于放任這個凶手不管吧。”慕容逸這時候站出來,馬上附和了空的話。剛才倆姑娘吵架,他也不好意思插嘴,這會兒終于能講出來了。

  林若蘭氣得立刻瞪向慕容逸,眼神里明顯在責怪‘虧我以前待你那麼好,竟看錯你了’。林若蘭這下覺得徹底沒臉了,冷哼了一聲,立刻就帶人離開。

  慕容逸猶豫了下,馬上追出去拉住林若蘭。

  躲在人群外圍的葉姝看到這一幕,馬上踮起腳來,想看看女配和男主的戲碼會曖昧道什麼程度。偏偏這時候她眼前擠進來幾命身材高大的壯漢,忽然擋住了她的視線。

  葉姝就伸脖子一邊瞅,一邊往旁邊挪動,當她腳往後退一步的時候,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個人的腳上。

  “對不住哈。”葉姝小聲道歉完,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冷梅香。

  葉姝保持剛才的姿勢,眼珠子都不動了,就盯著前方。等了一會兒,她沒听到身後人有說話的意思。現在大家都在全神關注大殿內的情況,他肯定也一樣,所以沒工夫注意到自己。她就繼續像螃蟹一樣橫著挪出去,只要不回頭就好了。

  葉姝穩穩地在人群中挪動了幾步之後,突然感覺身後有人擠過來。

  “葉姑娘也來湊熱鬧?”因為距離很近,對方說話的氣息若有似無地吹到了她的耳朵上,讓葉姝覺得很癢,緊張地心髒砰砰快跳出嗓子眼了。

  葉姝眨著眼楮扭頭,在看到宋清辭臉的時候,驚訝地張大嘴,恍然才認出來他一般。

  “宋公子也在?”葉姝垂眸掃見宋清辭雪白的鞋上印著一塊髒腳印,“哎呀,剛才我踩了一個人的腳,不會是你吧?真對不起!”

  “無礙。”宋清辭聲音極淡。

  “宋公子知道了麼?法華寺被紅蓮教的人包圍了,所有人都出不去。”

  “嗯。”

  “宋公子怕不怕?”葉姝表情夸張地看著他,營造了一種事態嚴峻的氛圍。

  “怕的,好在宋某還認識葉姑娘,有個伴兒在這便不覺得那麼怕了。葉姑娘也是江湖人,或許還能保護在下?”宋清辭聲線低沉,很有磁性,再配上他那張清俊斯文的臉,真真酥到人心尖上了。

  裝得可真像!

  葉姝心里呵呵笑了兩聲,拍胸脯跟宋清辭保證,“當然,我們是朋友嘛!我以命發誓,一定會保護好你。”

  反正大魔頭武功奇高,不需要她保護。所以她不管發什麼毒誓都沒關系,不如就干脆說個狠點的,指不定還能感動到對方。

  宋清辭深邃地凝看一眼葉姝,嘴角掠過一抹淺笑,便繼續看大雄寶殿內的情況。

  “我看他們吵得不可開交,葉姑娘要不要去幫幫忙?”

  “我說話可沒分量,那些人都瞧不起我的,哪會需要我幫忙呢。”

  葉姝話音剛落,突然有一抹紅綢凌空飛來,散出許多花瓣,紛紛下落。

  這種經典出場方式專屬于紅蓮教的聖姑——楚月。

  楚月在江湖上的名聲和葉姝差不多。同在江湖混,又同樣是惡名昭著的蛇蠍妖女,所以倆人是處在‘大家都是江湖敗類所以每次見面都會格外注意到對方’的關系。

  楚月穿著一件大紅裙,帶著紅蓮教的人馬風風火火的闖進來。她在人群中隨便掃了一眼,就精準地抓到了葉姝的身影。

  “沒想到葉堡主也在,好久不見呢,!”

  楚月聲音尖細,透著濃濃地譏諷意味。

  在場所有人立刻都注意到了,原本低調躲在人群後的葉姝。

  “我就知道我一定會在這看見你。”

  楚月順便掃了一眼站在葉姝身邊的宋清辭,有點驚喜地上下打量他。

  “這位難道就是你要勾引的那位,叫什麼來著……翝陽宮的護法石阡基?天吶,石護法本人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居然這麼年輕英俊,可真好看。”

  葉姝無語地挑了一下眉毛。她已經明顯感受到了,這個楚月在故意當眾羞辱她。

  葉姝立刻修改自己腦中的錯誤認知︰‘大家都是江湖敗類所以每次見面都會格外注意到對方’,劃掉,變成‘大家都是江湖敗類所以每次見面都會格外想弄死對方’。

  這時候,楚月已經把雙手疊在腰前,努力把自己的胸部擠得豐滿一些,然後羞答答地對宋清辭行禮,“石護法如果不介意的話,看我姿色如何?我也願意加入你們呢。”

第11章

  在場人都開始哈哈笑起來,似乎都忘了他們正處在被紅蓮教圈禁的困境。大家眼都不眨地看著楚月、葉姝和宋清辭三個人,生怕錯過觀看他們三人的出丑的戲碼。

  宋清辭淡漠地半睜著眼,了無興致地听完楚月的話後,才撩起眼皮瞧了一眼楚月。

  正妖嬈故作姿態的楚月,感受到一抹悚人的目光,愣了下。等她再定楮去觀察宋清辭的時候,發現對方就是個很正常斯文的瘦書生,除了白點俊點,好像沒什麼特別。

  “姑娘盛情,當道一聲謝。但姑娘似乎認錯人了,宋某和葉姑娘也並無姑娘這般嗜痂之癖,恕難從命。”

  宋清辭的聲線很低,卻分外悅耳。加上之前楚月的聲音尖細很鬧耳朵的緣故,大家在听到宋清辭聲音的時候,都下意識地安靜了。

  “什麼世家之癖?你在說什麼玩意兒?”楚月懵了,感覺眼前這個男人說的話好像跟她所說的不是同一種語言。

  在場都是江湖人,大多數人書都讀得不多。他們也疑惑宋清辭說的那個詞到底是什麼。

  “嗜痂之癖,出自《南史‧劉穆之傳》‘邕性嗜食瘡痂,以為味似鰒魚’。”葉姝解釋道。

  托記憶力好的福,葉姝小時候背成語的時候都會順便把出處記住,以至于現在都不會忘。

  眾人恍然大悟,然後再看葉姝的眼神都變了味道。他們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平時做盡惡事的妖女葉姝居然還飽讀詩書,真是小瞧她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

  楚月還是很懵,听不太懂。她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怕讀書。識字對她來說都是難事。

  楚月看得出眼前這男人是個書生,他說話文縐縐晦澀難懂也就罷了。什麼時候葉姝也懂這些?她不是和自己一樣麼,每天就知道在江湖上打打殺殺欺負人,居然還有工夫看什麼《南史》?

  因為楚月理解力差的緣故,導致她在氣勢上瞬間矮了半截。

  而剛剛宋清辭溫文有禮的回答和楚月低俗話語一對比,高下立見。

  葉姝在這時候已經敏銳地觀察到,宋清辭否認身份之時,楚月根本不驚訝,甚至忽略掉了這點。這說明她早就知道石阡基長什麼樣,她剛才之所以對宋清辭和自己說那番話,完全為了當眾揭穿她勾引石阡基的丑事。

  葉姝差點忘了紅蓮教一直也在覬覦玄陰神功秘籍,所以她現在和楚月其實是競爭關系。楚月應該在得知她勾引石阡基的消息後,便氣不過了,今天就故意抖落此事來譏諷葉姝,也更加想讓石阡基明白她的圖謀。因為在楚月看來,她還是一個威脅。

  葉姝不怕楚月的譏諷,也不怕在場所有人都嘲笑她。她擔心宋清辭,她不知道宋清辭是否知道她曾經勾引過石阡基。如果早就知道,那她要恭喜自己,絕對安全了。如果不知道,宋清辭此刻的內心會何等‘波瀾壯闊’,葉姝好難想象。

  宋清辭會怎麼想自己?古人都很傳統,特別是在對待女性貞潔方面。宋清辭如果認定她是個輕浮又滿心圖謀秘籍的女子,還會給她活路嗎?當然不會!

  她必須進行自救。

  這時候了空、赤腳雙俠和莫雨竹等人從大雄寶殿內走出來了,奔著楚月而來。

  楚月沒工夫繼續和葉姝計較了,白她一眼,便要甩袖子走人。

  “我還沒來得及恭喜楚姐姐呢。”葉姝突然出聲,直接拽下自己腰間的玉佩,微笑著遞給楚月,“恭賀楚姐姐成功殺了教主,篡奪教主之位!匆忙見面沒什麼禮物,這是我隨身帶的一直很珍惜的玉佩,就當成賀禮送給楚姐姐吧。”

  葉姝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大家都很震驚地看向楚月,包括楚月自己帶來的那些紅蓮教教徒。

  殺教主無異于叛教,當誅。

  楚月立刻慌了,氣得跳腳,急紅臉指著葉姝︰“你胡說什麼!我沒殺教主!你有什麼證據?”

  “那你說我勾引石護法,有什麼證據?”葉姝堅信楚月沒有證據,所以要強力洗白。

  楚月愣住,隨即反應過來葉姝是在報復自己。她嗤笑了兩聲,扭頭看向石阡基,喊他出面來證實一下。

  “翝陽宮石護法什麼時候成你跟班了?你叫來就來?再說請石護法出面給你證明,你好歹說句尊敬的話,怎麼也該用一個‘請’字。”

  葉姝相信以石阡基的性格,不屑于參與女人之間的這種‘狗咬狗’式的吵架。為此她特意把石阡基架高,還稍微拍了一下馬屁。今天事情的重點在于紅蓮教教主的死,石阡基還有他自己的任務在身,應該不會願意在這種風流小事上浪費口舌解釋。

  葉姝之所以要冒這個險,是因為自她必須要掙扎一下。她需要一個轉折,這樣等會兒在宋清辭面前解釋的時候,才會更容易被相信。所以她不能慫,必須上。

  因為兩個江湖妖女吵得不可開交,大家就都把目光投向石阡基。

  石阡基一直靠著大殿內一根柱子站著,本來他是看熱鬧的,而今成了熱鬧中心,心中十分不爽。

  “跟我沒關系,誰在敢扯上我,休怪我手上的劍無眼。”

  石阡基一記凌厲地眼神掃過眾人,大家立刻都不敢看他了。

  這一位可是翝陽宮的高手,手握著玄陰秘籍,說不準已經練過玄陰神功了,萬萬不敢招惹他。

  楚月這下沒話好說了,她狠狠剜一眼葉姝,便去辦自己的正事。

  她扭頭哼了一聲,便走到了空等人面前放話道︰“教主在你們寺中被刺身亡,凶手必是你們其中之一。找不到殺害她的凶手,我便帶著紅蓮教數萬教眾,誓死將這里屠盡!”

  “楚施主因何確定凶手一定在我們這些人之中?”莫雨竹問。

  “教主今晨卯時剛過,被刺死于屋中。我們立刻封山,禁止任何人出入,凶手必然沒機會逃跑,所以凶手就在你們其中!”楚月拿著手里的長鞭,冷笑著巡視在場的眾人,“我紅蓮教不找麻煩,只要你們交出殺害教主凶手!”

  “交出凶手!”

  “交出凶手!”

  “交出凶手!”

  ……

  跟隨楚月來的紅蓮教人馬,跟著齊聲大喊。

  喊聲震天,吵得人幾乎耳鳴。

  葉姝早已經沒有心情繼續圍觀看熱鬧了,反正下面的劇情她都知道。她現在忐忑的是宋清辭這邊,所以她沒事兒就瞄一眼宋清辭。

  宋清辭嫌吵,已然轉身離開。

  葉姝馬上跟上去,等周圍的環境安靜了,就想和宋清辭解釋她勾引石阡基的事。

  “我知道,葉姑娘想說你被人誣陷了。”

  陽光從宋清辭的身後照射,影子剛好直直地壓在葉姝身上。他一雙眸淡無波瀾,卻也深淺莫測。

  “我是勾引他了。”葉姝耷拉著腦袋承認。

  這個回答令宋清辭的眼底有一絲波動,他收回剛才抽走的眼神,重新落在葉姝身上。

  “葉姑娘並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父命大過天,我爹讓我勾引他。我身邊還有人替他監督我,所以我不得不听話。”葉姝又一次開啟坑爹模式,一臉隱忍又委屈地跟宋清辭道,“我若不去,我的那些隨從都會死,我也會受很重很重的懲罰。但我知道石阡基肯定不會看上我,所以我才從了這個餿主意,就去了。”

  葉姝說完後,瞄了一眼宋清辭的表情,然後繼續老實巴交地耷拉著腦袋。“在公子眼里,我是不是很……我知道我不是好人,配不上和公子這樣的人交朋友,對不起!”

  葉姝對宋清辭深鞠一躬,然後就捂著眼楮跑啦,跑啦,跑啦……

  耶,成功逃離魔爪!

  宋清辭沒有表情地在原地立了片刻後,才踱步回房。

  半個時辰後,石阡基就前來復命,跟宋清辭回稟大雄寶殿那邊的事態發展很順利。

  “大家為尋找殺死紅蓮教教主的凶手,開始互相猜忌、揭短,那場面可精彩了。”

  宋清辭低垂著眼眸,把玩著手里的白玉棋子,沒說話。

  石阡基察覺到宮主的異常,態度變得更加恭謹起來,然後他在心里暗暗揣測到底是自己做錯什麼事讓宮主不滿了,還是宮主肚子又餓了卻不愛吃東西所以心情不爽?

  “主上還有何吩咐?”石阡基試探問。

  “滾。”

  石阡基臉色大變,立刻飛快地退下。

  他跟在宋清辭身邊這麼久,第一次這麼慌張惶恐,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發了一層冷汗,感覺自己命快沒了半條。宮主是什麼脾性的人他再清楚不過,即便是面對天大的事,他都能保持極好的修養,說話文雅,用詞妥當。

  ‘滾’這種字從他嘴里出來,那就跟天塌了差不多。

  石阡基必須弄清楚出什麼問題。他叫來影衛趙凌,問他最近外面是否有什麼不好消息傳來。

  趙凌搖頭。

  “那是寺中有什麼人沖撞了宮主?”

  趙凌搖頭。

  “那宮主怎麼會突然來脾氣?你倒是給個建議,咱們商量商量,弄不清楚這里面的事,以後咱倆都沒好日子過。”石阡基不耐煩地催促道。

  “最近都沒什麼特別,除了見過那個妖女,姓葉的。”

  石阡基怔了怔,恍然明白過來為什麼了,剛才在大雄寶殿的時候,他好像看見宮主是跟葉姝在一起。

  石阡基整個人仿若被雷劈了一樣。不會吧?他家宮主居然為了葉姝給他獻身那件事,跟他撒火?關鍵是這跟他有什麼關系,又不是他主動讓葉姝來獻身,宮主就算撒火也應該去找葉妖女算賬的……

  反復深思兩炷香時間的石阡基終于頓悟了,當即吩咐下去,把‘練九陽神掌需要陰氣調和’這個故事給撤了,換別的新故事宣揚出去。為了他以後生活順暢,他便是覺得自己無辜,他也必須改。

  妖女果然是妖女,害人不淺。

  石阡基剛在心里腹誹完葉姝,新廚子便端了豬肚湯送來。

  石阡基拿來一聞,立刻皺眉。

  做得什麼鬼東西!?這玩意兒臭得他都不想吃,更不要說給胃口一直不好的宮主了。

  新廚子也死了,尸骨無存。

  石阡基想到豬肚湯這主意是葉姝出的,再想到剛才受氣也是因為葉姝,便不得不計較了。

  他端著這碗豬肚湯,便直奔葉姝的住處找她算賬。

第12章

  葉姝回院的時候,莊飛已經帶著屬下摘了兩大筐茄子回來。莊飛告訴葉姝,她從後山菜田回來的時候,看見山北面的斜溝里有竹筍。

  “照理說這時節筍芽不多見了,那地方陰冷,暖和晚了,才跟春天似得冒新筍。”

  “太好了,吃完午飯我們便去挖筍。”葉姝很喜歡吃筍,特別是鮮筍,清脆爽口,每次吃的時候咬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都叫人覺得歡喜。

  莊飛也特別高興,從上次吃過自家姑娘做的煎豆腐之後,莊飛看到任何菜都會在心里想︰這菜若經過自家姑娘之手,不知會做出何等美味來。而今她才算意識到,吃竟是一件如此讓人欲罷不能的美事。

  天近晌午,院內的土灶已經搭好,葉姝就先擼袖子做菜。

  只要想到自己犯下的‘不恥行徑’被宋魔頭瞧不起了,葉姝就感到特別開心。

  宋魔頭以後不屑于搭理她了,她再也不用在送魔頭跟前夾著尾巴裝乖巧了,這世間已經沒有什麼事比這件事更讓人覺得爽快了。

  心情輕松,便愉悅了,干起活兒來就元氣滿滿,洗茄子、切茄子、炖茄子一氣呵成。

  莊飛則在那邊負責煮米飯。

  葉姝把菜下鍋之後,見還剩下這麼多茄子,擔心吃不完壞了可惜,便琢磨著做糖蒸茄。葉姝先令一名屬下去弄兩個壇子過來,洗干淨後開水燙過晾著在一旁備用。

  茄子不去蒂,切成六稜,用鹽先腌漬片刻。

  葉姝把腌好的茄子放在熱水中汆燙變色,置竹簸箕里瀝干水分,再調薄荷茴香末,大量的糖,以及適量的醋做腌料。只等茄子水分瀝干之後,就將這些腌料撒在茄子上,置于壇中腌漬三天,曬干之後,再吸干鹵汁,然後繼續曬干,如此做會讓茄子極為入味,而且干後耐保存,什麼時候想起來吃了,拿出幾塊熱一下即可,非常便捷了。

  葉姝剛美滋滋地坐下來準備歇息的時候,石阡基突然沖進來,把豬肚湯摔放到葉姝跟前的桌子上。

  葉姝很不滿石阡基的無禮,但當她看見碗里大塊的豬肚肉的時候,驚喜的情緒多過于不滿了。

  這兩天大家在寺廟呆著,個個活得都跟兔子似得,一直在吃素,連半點葷味兒聞不著,更不要說見肉了,更何況還是比肉更好吃的豬肚。

  葉姝忍住自己肚里的饞蟲,不舍得從豬肚上抽離眼神,板著臉看向石阡基。

  “呵,養胃?”石阡基的一雙眼跟要吃人一樣,狠歷地盯著葉姝,眼皮都不眨一下。

  葉姝感受到了他暴虐的戾氣,更加要控制自己不能在臉上表現出畏懼的樣子。她已經在石阡基跟前慫過一回了,要想以後腰板硬,這次就不能再那麼慫了。

  “對啊,怎麼了?”葉姝不明白地繼續看石阡基。

  “聞聞。”石阡基語調不變,但眼里的怒火明顯更甚,似乎下一刻如果葉姝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他便會直接砸了這碗豬肚湯,用碎瓷片恨恨地割斷葉姝的喉嚨。

  葉姝端起碗聞了一下,明白石阡基‘聞聞’兩字要表達的含義了。

  “養胃之前,先要有胃口吃進去吧,這東西這麼臭怎麼吃?我看你是把我當傻子一樣耍!”他大概要表達的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葉姝心里穩了,便無懼耍臭脾氣的石阡基。

  “是有點味道,愛吃的一般不會計較這味兒,若不愛吃非要吃,就得處理好了再做。不知石護法在哪兒找的廚子,連這點簡單的處理都不會做?”

  葉姝這樣說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嘲笑石阡基沒能耐,以至于無能地跑到她這來撒火。

  但其實葉姝心里清楚,這事兒倒真不怪石阡基沒能耐。因古代的豬都不做絕育,豬肉的腥臊味會比較大,相較于牛羊鹿肉,豬肉的口感會差很多。

  所以一般時候,豬肉在富貴人家經常不受待見。更不要說豬肚豬腸等更為髒臭之物了,有身份的人家都會嫌棄不吃。豬下水等物多數都是貧苦人家偶爾解饞用的吃食。窮人為了生計,每天疲于奔命,哪里會有工夫去研究這些臭下水該怎麼做才能美味可口,對他們來說把食物熟了可以飽腹,便是極好的事了。而富貴人家因為不吃,也不會花功夫去琢磨做法。

  此時石阡基被葉姝這反問式的嘲笑噎住,他緩了口氣,冷冰冰地看著葉姝,質疑她︰“這麼說,你有能耐把這玩意兒做得沒味兒好吃了?”

  “當然。”葉姝應承。

  “好,立刻做給我看。你最好能做出來,否則讓我知道你在戲耍我,便絕不會像那晚那樣放過你。”石阡基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張揚著暴戾,只差張開血盆大口,直接把葉姝吞了。

  “可我沒有豬肚。”葉姝攤手。

  石阡基立刻吹了一聲口哨,眨眼便有一名黑衣蒙面男子抵達,得令後片刻功夫,就送來一盤生豬肚。

  “這是從哪兒弄來的,法華寺不是被紅蓮教的人包圍了麼?”葉姝早在第一眼看見豬肚的時候就想問了,可以的話她也想弄點。

  “沒人攔得住翝陽宮。”石阡基不作更多解釋,手拿著劍,雙臂抱在胸前,找院里的大樹一靠,就看著葉姝。

  莊飛對石阡基步步緊逼自家姑娘的行為非常生氣,奈何她知道雙方差距懸殊,打起來肯定她們這邊吃虧。她便氣呼呼地湊到葉姝跟前,小心打眼色詢問該怎麼辦。

  “炖茄子差不多好了,你們先吃。”做個豬肚湯而已,沒必要所有人都等著。

  莊飛等人哪里敢早于主人用飯,不過在葉姝一記命令的眼神下,只好從命。揭開菜鍋的剎那,炖茄子的香味兒就飄了出來。莊飛在葉姝的提醒下,把搗碎的蒜泥撒進鍋內翻拌。

  蒜蓉入味,茄子軟嫩,用筷子挑上一條,呲溜一口吸進嘴里,茄肉在舌尖若化了一般,再伴著一口大鍋煮香的柴火飯,簡直美味到讓人想尖叫。

  石阡基看著那邊密實得圍著一張桌子吃飯的下人們,不時地發出咀嚼聲和情不自禁的‘嗯嗯’聲,心里甭提多不自在了。

  他想呵斥那些人小點聲,可又覺得自己這樣出口,會顯得他小氣好像嘴饞一樣。但不時飄來地菜飯香味,讓他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似乎快流口水了。

  石阡基便厲聲催促葉姝快點。

  送來的豬肚本就已經是清洗過的了,但仍然有味道,因為豬肚表面很滑,有一層粘液不好洗淨,這東西要是洗不掉就會一直有味兒。葉姝告訴石阡基他需要番薯粉。

  石阡基回瞪葉姝,意思這東西不該找他要。

  “我一江湖妖女,正事兒是打打殺殺,不是做飯,做飯不過是臨時起意,我哪里會備齊全這些東西。”

  “麻煩。”石阡基打發屬下去尋,又問葉姝湯熬好要多久。

  “煲湯是個功夫活兒,不花費小半天的工夫,都不叫湯。”葉姝勸石阡基不必等,等番薯粉到位後,最少要再等兩個辰。

  石阡基氣哼了一聲,轉身便要走。

  葉姝馬上叫莊飛把盛兩盤炖茄子,給石阡基送回房。

  石阡基聞言後回頭,皺眉回瞪了一眼葉姝。

  葉姝剛才觀察過了,石阡基對她做的茄子很感興趣,所以就配合地給他一個台階下︰“還要多謝石護法今天在大雄寶殿的時候給我留面子,這兩盤菜當是我的謝禮。”

  石阡基輕笑了一聲。

  莊飛瞧著石阡基似乎對自家姑娘送炖菜的行為感到不屑,以為他肯定會嫌棄拒絕。但沒想到,他再沒出聲,直接離開了。

  石阡基回房安置不久,趙凌便端著一托盤各式樣精致的飯菜過來。石阡基特意看了一眼,托盤內的菜飯全部都紋絲沒動過。

  “又沒吃?”

  趙凌點頭。

  石阡基轉眸看見自己桌子上那兩盤炖茄子。他干脆把托盤上所有的菜都端下去,只將桌上那盤炖得軟趴趴的茄子放在了上面。

  趙凌訝異地看石阡基︰“宮主不吃蒜。”這玩意兒蒜味那麼濃,不知撒了多少上去。

  “試試吧,再這麼下去他身體肯定會垮。多少人覬覦他的位置,盼著他如此,斷然不能讓那些人得逞。”石阡基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趙凌心一橫,端著菜去了。

  一炷香後,石阡基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結果,宮主居然用了那盤炖茄子。

  石阡基便看著自己桌上剩下的這盤炖茄子,菜早已經涼了。他拿起筷子,夾了一條放進嘴里。最為原始的茄味伴著蒜香在他舌尖融化,說不上有多香,畢竟只是一道素菜,但真的非常適口,讓人忍不住想吃下一口,更想就著米飯吃。

  石阡基進一步認識到葉姝的特別了。

  他二話不說便起身,找到了正在後山挖竹筍的葉姝。

  “你不是要感謝我麼?”石阡基開口便道。

  葉姝手抓著沾著泥巴的竹筍,恍然抬頭看向突然現身在她面前的石阡基。

  “從今天開始,我的一日三餐都由你來做,要下飯養胃的。”石阡基甩完這句話便要走,忽然听見東邊有動靜,便朝那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令石阡基的心倏地停住了。

  葉姝馬上笑著對山坡東邊那個人影道︰“宋公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石護法!”

第13章

  在葉姝把豬肚洗好下鍋之前,她沒有想到過宋清辭還會再來找她。

  宋清辭這次來是為了特意送她一本書,孔聖人的《論語》。

  這讓葉姝的心情很復雜。

  送金銀財寶,那大家還有可能就是俗氣的利益關系。但是送書,還是孔聖人的書,就是一種很傳統正經的贈禮方式了。

  古人君子之間的來往講究‘輕財重禮’,即送一種精神。比如士相見時要送雉,寓意守節死義。

  大魔頭贈送《論語》,必定也屬于‘禮輕義重’的範疇。

  由此可見,這寓意著一個非常不良好的開端︰她和大魔頭之間要開始進行‘君子之交’了,要正式做互幫互助的小伙伴了。

  葉姝並不想和大魔頭做小伙伴,就如兔子與虎不能共存的道理一樣。

  之後,大魔頭又對她說了《論語》中的兩句話︰“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小棒則受,大棒則走,不陷父于不義”。

  兩句話都在講孝,且旨意在講不能愚孝。

  大魔頭在拿孔聖人的話點化她,意在提醒她不應該不辨是非去全盤听從她父親的吩咐,更不應該隨便做出賣自己身體的蠢事。

  這貨確確實實裝書生裝上癮了!

  葉姝能有什麼辦法,當然是沒脾氣地收書致謝,一點怨言都不能有。

  再然後,葉姝就想從大魔頭跟前逃脫,表示自己要去後山挖筍,結果大魔頭也跟來了。

  此乃不幸中的又一個不幸。

  但是現在石阡基的突然出現,讓事情開始往有趣的方向發展了。

  葉姝趕緊眨了兩下眼楮,及時壓抑住了自己眼底冒出的興奮。她眼看著宋清辭拿著鎬頭斯文地走過來,然後再活潑地笑著看石阡基。

  石阡基作為翝陽宮的護法,必定認識翝陽宮宮主。葉姝倒想看看,石阡基和宋清辭面對面後,倆人都會有什麼反應,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然而石阡基不過是隨便掃過一眼宋清辭,便冷酷地瞥向葉姝,依舊言語凌厲的警告她記住他的吩咐。隨即,石阡基就拂袖而去。整個過程完全沒理會宋清辭,居高自傲,瞧不起的那種‘不理’。

  而宋清辭在葉姝介紹他的時候,就對石阡基很禮貌地拱手作揖了。

  這倆人的一舉一動,葉姝觀察得非常細致,沒看出絲毫破綻。這到底是戲精主僕在線飆演技,還是她那天晚上看錯想多了?莫非宋清辭根本就不是翝陽宮宮主,只是個很巧的巧合?

  很快,理智的分析告訴葉姝,宋清辭絕對不會是簡單的人物。

  “此人好生無禮。”宋清辭望著石阡基離開的背影,輕聲嘆道。

  葉姝回神兒,尬笑著點頭附和︰“對的,對的,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武林第一大邪派翝陽宮的護法。武功高強,自然猖狂。”

  “第一大邪派?”宋清辭似第一次听說,疑惑地看向葉姝。

  你就裝吧!

  葉姝機靈地轉一下眼珠,便故作正經地跟宋清辭解釋︰“翝陽宮的人個個行事詭異,殺孽深重,大家只要提及他們,便人人色變。特別是他們那位宮主,那連提都不敢提了。”

  “為何?”宋清辭像一個好奇寶寶似得,繼續發問。

  葉姝咽口唾沫,緊張地看看四周,努力營造了一種可怖的氛圍,然後壓低聲音繼續跟宋清辭講述。

  “這就說來話長了,要從十年前說起。當時飛鷹鏢局的主人呂春風剛跟華山派掌門比武得勝,奪得武林盟主之位,正春風得意。不知他怎麼得罪了翝陽宮,被下了白梅令。

  白梅令就翝陽宮準備要殺人之前,提前送通知的一封信。

  呂春風立即做準備,不僅湊齊了整個飛鷹鏢局的高手,還叫來很多朋友幫忙,設陣法、埋伏,甚至使上劇毒暗器。可謂人盡其能,物盡其用,想盡各種辦法。等到了信上約定的那日,翝陽宮宮主只身一人前往,便屠了飛鷹鏢局滿門!

  據說他當時離開的時候,身上臉上都是血,如同從地獄走出來的修羅,眼都是紅的,會冒光吃人。有人曾親眼目睹過這一幕,怕得差點嚇死,他還說了一件更恐怖的事,翝陽宮宮主看起來就像是十三四歲的少年。

  翝陽宮這些年在民間搶了很多童男童女,都是有去無回。所以大家都說翝陽宮宮主是個老不死,靠吃小孩維持童身,千年不亡,所以才會有那麼高深功力。”

  對于一些玄乎的說法,葉姝都非常嚴謹地在敘述的時候用‘據說’、‘大家都說’來表達。可不是她罵宋清辭老不死,是別人罵的。

  宋清辭听完葉姝的這些講述之後,眸深如墨地看了她一眼,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听起來是很可怕。”語調仍然是淡淡的。

  “嗯!”葉姝非常贊同地點頭,緊張地囑咐宋清辭,“你不會武功,也不是江湖中人,以後一定要離翝陽宮的人遠點,太危險了。”

  “葉姑娘也打不過他?”

  葉姝︰“……”

  你怎麼會問這麼幼稚的問題?

  “當然打不過。”葉姝很干脆地回道,“我要是能打過他的話,哪用得著這麼委屈自己,也不會被紅蓮教的人困在這里了。”

  宋清辭︰“惡人自有天收。”

  葉姝有點驚訝了,大魔頭為了偽裝得逼真,居然詛咒自己受天譴。魔頭不愧是魔頭,不光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怪不得他所處的段位沒人可以企及,絕對因為大家都是喜歡放過自己的小可愛。

  葉姝和宋清辭挖好竹筍之後,就拎著筐往回走。

  赤腳雙俠胡風、李秀珠夫妻迎面走過來。

  “見過宋公子,在下胡風,這位是在下的妻子李秀珠。”胡風跟宋清辭打招呼道。

  宋清辭微微點頭回禮。

  胡風這時候看了一眼葉姝,眼里難以掩藏的流露出不喜,他轉即微笑著對宋清辭道︰“因見宋公子是知書達理之人,我們夫婦便有兩個問題想跟宋公子請教,不知宋公子可否賞臉,與我們淺聊幾句?”

  “好。”宋清辭應承之後,就在赤腳雙俠的邀請下,走在前面,李秀珠緊跟其後。

  胡風隨即再用警告的眼神瞪著葉姝。

  “胡大俠是眼楮不舒服麼,還是瞧我長得太好看?需要我提醒你一下麼,上一個這麼瞪我的人,是華山派弟子孫剛正,剛死。”葉姝很不喜這種無禮的瞪眼亂看行為。

  胡風氣得冷笑起來,警告葉姝︰“葉堡主最好善良些,別再禍害無辜之人。他就是個書生,文文弱弱的,你何必耍他。”

  葉姝訝異︰“我耍他?”明明是他耍我,甩都甩不掉的那種。

  “每個人都是父母養大的孩子,你何必如此狠毒。”胡風嘆息不已。

  “給我滾。”葉姝不愛听胡風的叨叨,作勢要抄起腰間的劍。

  胡風立刻撤退,轉身去追宋清辭,他抓著宋清辭的胳膊,就跟躲瘟神一般拉他快點走。

  葉姝把劍收回劍鞘,提著籃子繼續往回走,在快到自己住處的時候,她迎面又踫見兩名女子。二人都穿著峨眉派的衣服,她們看見她後,飛快轉身往回跑,大喊‘妖女回來了’。

  有雜亂的腳步朝這邊來,葉姝隨後看見了一大群人急沖沖地奔向自己,很像商場搞限時特價搶購的場面,上百人蜂擁而上,人頭攢動,十分擁擠。

  慕容逸、張松和莫雨竹則在這群人的最前面打頭陣。

  葉姝瞧這些人來意不善,直接丟了手里的籃子,先用余光打量四周的環境,確定逃跑的路線。

  這時候,莊飛帶著屬下們越牆飛身趕來,舉劍保護在葉姝周圍。

  莊飛側首告訴葉姝︰“這些人剛才把院子圍住了,非說是姑娘殺了紅蓮教的教主。怎麼可能是姑娘,紅蓮教教主身亡的時候,姑娘還在房中睡覺,我可以證明。但我跟他們解釋了好幾遍了,沒一個人信。”

  “不意外。”葉姝听說是這事兒,立刻淡定了,命令莊飛等人在自己身後候命即可。

  既然場面搞這麼大,肯定不會空口說白話。

  “你們找到了什麼證據?”葉姝直接問。

  “自己干的好事,還來問我們。”張松對葉姝敵意最大,立刻命自己的師弟直接去通知紅蓮教的聖姑楚月,“告訴她案子破了,讓她痛快來殺凶手,把這個妖女就地處死最好不過。”

  “既然這麼肯定凶手是我,想必已經證據確鑿了,那你還急什麼,把事情擺明了說清楚,讓我心服口服啊。難不成你做賊心虛,急于誣陷別人來逃脫自己的嫌疑?”葉姝反問張松。

  “好,妖女,今天我就讓你死得心服口服。”張松示意慕容逸快把證據晾出來。

  慕容逸便把手里托著的帕子打開。帕子里面包裹兩塊四角鋒利的流星鏢,其中一個的一角還粘著血跡。

  “我們查驗過紅蓮教主的尸體,它死于這種飛鏢,上面淬著劇毒見血封喉。”張松非常自信地大聲跟葉姝宣告完,就請慕容逸繼續。

  “我在你們院的後牆發現了一枚這種飛鏢。”慕容逸指著那枚沒有沾血跡的流星鏢,告訴葉姝,那一枚就是他在她住處附近發現的,“紅蓮教主在被刺殺時,護衛毫無察覺,便說明凶手輕功極好。這法華寺內所住的香客之中,輕功好的人除了石護法,便當屬葉堡主了。證據確鑿,葉堡主還有何話辯解?”

  葉姝沒想到被‘冤枉是凶手’的劇情,竟然蝴蝶到了自己身上。這有什麼好方的,除了凶手自己,在場人中就只有她最清楚誰才是真正殺死紅蓮教的凶手。本來她不想管他們這些江湖恩怨情仇,可偏偏有人看不慣她閑著。那就不能怪她手下無情了。

  葉姝冷笑一聲,把手背在身後,悠閑地踱步,打量這一群聲討她的人,“你們這多雙眼楮去查巫紅蓮的尸體,結果就查出我是凶手來?我萬萬沒想到,你們都是瞎子。”

  眾人听葉姝說話這麼囂張,立刻不滿了,紛紛罵她可惡,殺人死不承認不說,還有臉罵別人。大家一起起哄,附和張松之前的話,支持把妖女交給紅蓮教處死。

  “諸位,我若證明我是清白的,那你們此刻這般誣陷我的賬,該怎麼算呢?”葉姝突然高聲喊,令場面立刻靜了下來。

  大家互相看著,哈哈笑起來。

  “這種時候了,妖女居然還耍賴。”

  “死到臨頭了,還裝呢!”

  “我們要是誣陷你了,自當賠罪。”慕容逸率先出口承諾道。

  張松隨即揚起下巴,嗤笑地附和︰“對,你若能明明白白地把我們說服了,證明你真的無辜,我們這些人都跪下來給你磕頭賠罪,如何?”

第14章

  大家便一同前往紅蓮教教主身亡的現場。

  案發的房間早已經被紅蓮教的人嚴密把守,守衛見慕容逸等人又來,便有些不耐煩。教主剛剛西去,他們不願這些人頻繁來打擾。

  “你們剛剛不是看過一遍了麼,怎麼又來?”守衛沒好氣地打發慕容逸等人快滾,即便他們教主已經死了,那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想看就能看的。

  “你當我們想看啊,要不是你們逼著我們找凶手,誰稀罕來這!”一名峨眉派的女弟子憤憤不滿地抱怨道。

  守衛立刻瞪眼,揮刀就要打人。

  慕容逸忙站出來說和︰“這位兄弟,我們已經有了懷疑的人,現在想進去再查,以確定此人就是凶手,還望通融一下。”

  慕容逸說完話,便轉頭特意看了一眼葉姝。

  守衛就跟著看向葉姝,當即就瞧明白怎麼回事了。守衛放了他們幾人進去後,便打發人去通知楚月,告訴她凶手可能已經找到了,正是凌雲堡的葉妖女。

  葉姝跟著大家進了寢房之後,便一眼看見死在床榻之上紅蓮教教主巫紅蓮。一名年紀四十左右的女人,穿著一身紅色褻衣,頭發披散,嘴唇發紫,顯然是中毒而亡。

  葉姝立刻移開目光,假裝先去打量屋內的環境,看什麼都很仔細的樣子。然後才奔向尸體,看一眼尸體胸口處受傷的位置,她就害怕地眯著眼楮,伸手去扒衣服,扯開領口。

  張松見狀,立刻扭頭避嫌,嘴上怒罵道︰“姓葉的,你到底想干什麼?人都已經死了,你竟羞辱尸體,若被紅蓮教的人知道,你——”

  “葉姝你找死!”楚月飛快地沖進門,當即舉起腰間的鞭子,欲沖上前和葉姝決一死戰。

  “這是死後傷,傷口整齊,出血少,周圍一點紅腫都沒有。”葉姝從容易自若地轉頭,和氣急敗壞的楚月四目相對,“紅蓮教教主並非是被流星鏢所殺,那枚掉落在我住處附近的流星鏢,不過是他人的陷害。”

  其實這些話本該是慕容逸的台詞。

  原劇情應該是峨眉派的大師姐莫雨竹被誣陷是凶手,慕容逸並不相信是莫雨竹所為,在接下來的調查過中發現尸體上破綻,然後對大家說了這番話。奈何現在換成她被冤枉了,沒人覺得她可憐無辜,葉姝就只能自救。

  或許這正是凶手的目的,她有惡名在外,被所有人不喜,誣陷她是凶手肯定要比誣陷莫雨竹更容易讓大家相信。

  楚月聞言後停止揮鞭,但她還是有些太懂葉姝的話,便反問她這種說法可有依據。

  葉姝沉默了片刻,見所有人都沉默地瞅著她,不肯為她正確的推論哼出一聲附和。葉姝無奈地氣笑了,挑眉對楚月道︰“這還不簡單,你從他們之中選一人試一下便知。生前殺一刀,死後再殺一刀,對比出真知。”

  楚月一心想找到殺害教主的凶手,此刻還真听了葉姝的話,朝慕容逸等人那邊看去,打算選一個不順眼的下手。

  被瞧的眾人心中一凜,直罵葉姝陰損惡毒。

  葉姝早就被罵習慣了,已然不把這些罵聲听進耳,泰然自若。

  身為男主的慕容逸當然就急了,他馬上走過去瞧傷口,然後恨恨地瞟了一眼葉姝,才對楚月解釋。

  “我以前在衙門里混過差役,看過仵作驗尸,確實如她所言。尸體在死後造成的傷口與生前截然不同,如活著這的人被打一巴掌,臉會紅腫,死人卻不會。”

  慕容逸接著告訴楚月,如果不信的話,大可以下山找個仵作來證實,萬萬不必因此折損一條人命。

  葉姝無奈地抽了下嘴角,果然她不‘惡毒’,都沒人願意站出來幫她說話。

  “凶手很聰明,覺得我是最大的惡人,看起來嫌疑最大,所以就拿流星鏢來誣陷我。實則流星鏢不過是聲東擊西罷了,巫教主根本不是死于這種暗器。”葉姝說建議他們把尸體抬下床,最好重新檢查一遍尸身的情況。

  大家都沒什麼好主意,便只得听葉姝的吩咐,去抬尸體。

  “褥里好像有東西。”葉姝大概指了一下,其實她也沒看見有什麼,不過沒關系,劇情告訴她那里面藏了兩根毒針。

  慕容逸馬上過來查看,告訴大家既然巫教主始終死于中毒,那肯定是有別的方式讓他中毒了,比銀針,所以一定要小心查找。最終在慕容逸的好心提醒下,楚月的屬下們在褥子里找到了兩根銀針。再去看尸體,便發現尸體背部對應的位置上都有針眼。

  原來這才是巫紅蓮真正的死因,所有人方恍然大悟。

  葉姝沒心情跟她們繼續耗下去,直接一步到位推進劇情,“毒針既然在褥子里藏著,那凶手必然是平常可以出入這間房能有機會接觸床鋪的人,順著這個方向找,應該不難找到誰是凶手。很明顯你們死亡時間也判定錯了,巫教主什麼時候躺在了這張床上,什麼時候就已經死了。”

  “教主睡覺的時候不喜被人打擾,每次就寢前都會把閑雜人等打發走。這麼說,她昨晚便身亡了?”楚月驚訝嘆道。

  “可是今天早上,屬下明明看見有人影從窗前飄過。”守衛提出疑惑。

  “看清楚是人了麼,還是只有影子?那時候是不是太陽剛剛東升,天亮了?”葉姝再問。

  守衛詫異︰“你怎麼知道?”

  “我猜測這很可能是利用光做出來的影子,未必是真人。”慕容逸馬上快嘴地說道。他隨即問守衛影子在哪兒出現,然後就跑到後窗處查看,發現地上靠近窗戶不遠的地方散落了很多落葉,異常于其它地方,又在附近的梧桐樹的樹杈上找到了繩索痕跡。

  慕容逸覺得這其中必有玄機,立刻跳出了牆外,追蹤痕跡去了。大家馬上都跑出院子跟上,好奇其中到底有何奧妙。

  葉姝早知情凶手設置了什麼樣的機關,懶得湊這份兒熱鬧。還是那句話,男主在的地方她還是躲遠點比較好。不過磕頭賠罪這事兒,葉姝可不打算放過去。院里還熬著粥,她今天沒時間耗,等明天再找時機討回來,反正是當眾許諾,那麼多人在,賴不了賬。

  等大家都走干淨了,葉姝方從屋里出來。她走了出去兩步後,才反應過來剛才門邊好像有人。

  葉姝回頭,見穿著一身玄色錦緞的宋清辭,正靜靠在門邊看著自己。無聲無息,就像是靜靜蟄伏在樹叢里等待獵物送上門的黑豹。

  葉姝迅速地把兩邊的嘴角拉起,對宋清辭嘻嘻地笑起來。

  “你怎麼在這?”

  “和胡大俠聊完後,你便不在那了。”宋清辭提起腳邊裝竹筍的籃子,踱步走到葉姝面前,“走吧。”

  宋清辭居然原路返回找她了,他居然會以為她會在原地等他?

  葉姝馬上搶來宋清辭手里的籃子,積極表現道︰“我來拎好了。”

  “沒關系。”宋清辭沒松手。

  “還是我拎吧,你是大——”葉姝及時地把即將出口的‘魔頭’兩個字咽回肚里,“大書生!怎麼能干這種活兒呢,你的手是用來握筆寫字的!”

  葉姝硬把籃子搶了過來。宋清辭見她如此堅持,便松手了。

  倆人便一同往葉姝的住處去。

  葉姝︰“公子是自己來寺里住麼?身邊沒有書童僕人陪著?”

  “有一個,懶,不常伴在我身邊。”宋清辭簡單回答道。

  一直在暗處蟄伏,時時咳咳跟隨在自家宮主身邊的趙凌︰“……”

  葉姝回到院,見砂鍋就那麼放在灶上沒人看著,她連忙丟了籃子,掀鍋蓋去瞧,濃郁香味兒立刻就撲滿了鼻,連葉姝自己聞著都饞得快流口水了。

  這是什麼味道?這是該死的肉香啊!太久沒有吃葷了,想吃。

  葉姝用木勺在砂鍋內攪和了兩下,便見顆粒狀豬肚和乳白色的米粥一起旋轉跳舞,幾乎融為一體,勾得她腹內的饞蟲們都開始造反了。

  “還好還好,沒干鍋。”葉姝壓制住肚子里躁動的饞勁兒,慶幸地感慨了一聲。莊飛等馬上來賠罪,葉姝自然理解他們剛才是為了著急保護自己才會撂下這鍋粥,所以擺手打發了他們,然後去搬個凳子給宋清辭坐著。

  “不然公子以後來我這吃飯吧,現在外頭那麼亂,齋堂的飯菜很難保證不會被人下毒。”葉姝眨著她清澈的眼楮,巴巴地看著宋清辭,“法華寺太不安全了,公子不會武功,身子又單薄,身邊還沒有個貼心人照顧,實在讓人擔心,不如就讓我來照顧公子吧?”

  葉姝想明白了,既然大魔頭還想繼續和她來往,她也沒有選擇拒絕的權力,不如化被動為主動,干脆討好他,最好能把他伺候舒服了。大魔頭高興了,對自己肯定有益無害,比如最直接的益處就是她今晚有豬肚粥吃了。

  此前石阡基幾次三番來搶飯,還特別強調了要養胃三餐,葉姝早就敲出來他討飯是為了宋清辭。

  所以現在她只要留住大魔頭在她這里用飯,石阡基那邊肯定就不敢要這鍋豬肚粥了。那如果宋清辭在這里吃飯,憑他有禮貌有修養的好書生人設,會好意思吃獨食麼?當然不會,自然會分一碗粥給她喝。

  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葉姝就是這種鳥,為了美食可以膽大包天,連大魔頭的口糧都敢算計的。

  “也好,便麻煩葉姑娘了。”宋清辭思量了片刻後,便起身答應了,禮貌地對葉姝道謝。

  “公子太客氣了。”

  奸計得逞!一想到自己一會兒有豬肚粥吃,葉姝就情不自禁地笑得很開心又很甜。這笑容十分有感染力,以至于宋清辭在看她的時候,也跟著微微上揚了嘴角。

  等到粥熬得香滑粘稠、香味醇厚的時候,葉姝就灑了些鹽進去調味,隨即便將砂鍋取下,配了一碟涼拌山菜,讓莊飛趕緊給石阡基送過去。

  葉姝催促她︰“要快。”

  趁熱端過去,再趁熱端回來,才不耽誤他們一會兒食用的口感。

第15章

  莊飛走後,葉姝抓了一把花椒放進水里浸泡,鍋內熱油,放蔥姜蒜,小火炸到它們表面微黃,把香氣完全充分地融入到油內後,再倒入濾掉水的花椒,撤走灶內的火,只利用灶內剩余燒紅的火炭,慢慢地把麻味燜出來。如此做出來的麻油,花椒不糊,且麻味十足。

  麻油盛出之後,灶內復再添火,燒油燜筍,起鍋的時候一定要淋上剛才新鮮做好的麻油,否則這道油燜筍就少了靈魂了。

  筍脆,油香,口感麻而不辣,解膩下飯。

  在兩盆熟水洗過的莧菜苗里,添醬油、鹽、糖和麻油拌勻。在六月的傍晚,也需得有這樣一盤簡單爽口的小涼菜,才好解掉吃熱飯時所帶來的熱燥。

  葉姝對做飯的事一向操作熟練,加上原主的身體素質很好,便快上加快,幾個轉身的功夫就把大家的飯菜都打點好了。當然主要還是因為飯菜比較簡單,所以才會這麼快。寺中條件有限,只那麼幾樣素菜和幾味作料,即便想步驟繁復去做幾樣菜,也不得機會。

  夕陽西下,日落的余暉照在穿著淡青羅裙的女孩身上,整個人猶若鍍了一層柔和的金光。她在灶台邊時左時右地忙碌著,身姿輕盈,像一只飛舞的蝴蝶。她手里揮的長勺隨便在禍內攪弄一下,便跟變戲法似得,把整個院子都弄得飄滿了誘人的菜香。

  哪怕是偶爾有嗆人的油煙味兒飄過來,也不禁讓人想戀著塵世煙火的美好,同時也覺得——

  餓了。

  這時候,一片半黃的葉子從樹枝上飄落。

  宋清辭隨意抬手,將落葉精準地接在掌心。他收回注視的目光,轉眸目色平靜地看著掌心的落葉,似發呆又似在思量,總之看了許久也不乏味。

  葉姝用帕子擦了擦手,听到腳步聲後,就歡喜地抬頭看向門口的來人。

  一位面生的年輕男子正小心地提著食盒進門,他見到葉姝後,立刻把食盒安穩地放在灶台上,故作高聲呵斥︰“我們護法說了,聞著便不好,不吃!”

  年輕男子說罷就匆匆離去,一刻都不願意在這多留。

  他恐怕是在害怕大魔頭。

  葉姝看破不戳破,轉眸看向宋清辭。他依舊淡然地在樹下坐著,還在盯著手里的那片落葉。葉姝記得自己拌莧菜前,他就那麼看著,而今莧菜都拌好了,他還是那麼看著。

  那葉子上難不成還能開出花來?

  葉姝隔著抹布試探了一下砂鍋溫度,有點燙手,真不錯。

  葉姝馬上端著砂鍋放到屬下桌子上,喊宋清辭吃飯。

  她一邊盛豬肚粥,一邊故作不知地念叨︰“他嫌棄不吃,那我們吃。難得在廟里能見葷,我們這回可有口福了呢。”

  葉姝把一碗粥盛了八分滿,端到宋清辭跟前,給他遞上匙和筷子,讓他快嘗嘗看。

  宋清辭便立刻拿匙舀一口粥,便欲送進嘴里。

  “誒,吹吹!”

  砂鍋散熱慢,極其保溫,粥還是有些燙。葉姝提醒完,見宋清辭眼神平靜抬頭地看著自己,似乎不明白怎麼回事。她干脆傾斜身體,親自給他吹了兩下。

  “好了,你吃吧。”

  葉姝盼著宋清辭會嫌棄自己,她倒想看看他修養被破壞的時候表現出什麼樣子來。

  宋清辭猶豫了下,就把粥送到了嘴里。

  入口之後,稠粘綿密的米粥就包裹在了舌尖,讓人瞬間品味到米香的濃郁,豬肚丁混在其中,略有嚼頭,讓白米粥在味道和口感上同時得到了升華。

  這樣美味的粥,配上一碟涼拌莧菜再爽口不過,若多吃了幾口,覺得太清淡了,便了加兩塊油燜筍進嘴,就能立刻彌補口感上的單調。

  葉姝喝了一碗豬肚粥,吃了兩塊桂花糕,便心滿意足地想放下筷子。這時候她注意到宋清辭八分滿的粥才只下去一半,她手里的筷子就不好放下了。

  溫吞吃飯的宋清辭,怎麼看都像是病弱的書生,太不像傳說中那個屠人滿門的凶殘魔頭。葉姝甚至還想到一個非常令人疑惑的問題,他這麼不愛吃飯,每天都保持低能量飲食,會有力氣去殺人麼?殺人可是力氣活兒,更何況是殺高手,且屠人滿門。

  葉姝夾了一塊油燜筍,慢慢地啃著,她一邊配合著大魔頭吃飯的慢節奏,一邊強烈質疑著大魔頭的武功是不是真如傳說中那樣厲害。

  說真的,就看他這吃飯水平,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懷疑他體力不行。

  大魔頭終于吃完放下筷子了,葉姝才放筷。

  看見宋清辭的碗空了,葉姝心稍安,這樣一來豬肚的事兒她也算跟石阡基有交代了。

  “公子跟我們這些練武的粗人就是不一樣,吃飯斯斯文文的,真好看。”葉姝‘天真’地評斷後,笑著對宋清辭說明,“這粥補虛損,健脾胃,對身體瘦弱者極有好處,我再給你盛一碗?”

  宋清辭搖頭拒絕,道了謝。

  其實葉姝知道宋清辭肯定吃不下,但樣子總是要裝,禮貌問一問。

  “葉姑娘可知道殺害紅蓮教教主的凶手是誰?”宋清辭突然發問,打了個葉姝措手不及。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葉姝摸了摸下鼻子,及時地用手擋住了臉上的表情。

  “好奇。”

  “我也好奇,既然他們那麼多人一起查案,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查到凶手,到時我們的好奇都會得到滿足啦。”大魔頭跟前萬萬不敢直接撒謊,就怕日後被抓了小辮子,所以葉姝用讓人容易混淆的表達方式去回答。

  宋清辭似笑非笑地點了下頭,便以天色晚了為由,與葉姝作別。

  葉姝安靜地揮舞著小手,目送宋清辭消失。她轉身就立刻活潑起來,指揮著莊飛等人收拾桌椅、碗筷等等,就像是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終于一朝翻身得以解放。

  宋清辭離開葉姝的住處後,便繞道去了院後,他並沒有靠近後院牆,保持了大概十丈遠的距離,立身在小路邊遠觀。

  宋清辭一張臉仿若冰雕,紋絲沒有表情,惟有食指和中指間正夾著一片落葉。

  四周靜謐至極,天色越來越黑。這時候,在靠近院牆的東南方的一棵樹上樹葉異常晃動了幾下。

  宋清辭便立刻打出手里的落葉,落葉竟如鐵制暗器一般堅硬,飛速地朝那個方向打去。

  樹葉再一次劇烈晃動,接著便有一只手垂了下來,血順著往下滴落。

  影衛趙凌迅速現身,去將那樹上的尸體拖下來,仔細搜索一遍尸體後,發現左肩後有一個鴿子形狀的紋身。

  “是百曉堂的人。”百曉堂擁有無數暗探,負責搜集武林的消息,是為凌雲堡下屬的分部,理應都歸凌雲堡堡主葉姝掌管。可如今,百曉堂的人為何會跑來暗中監視他們自己的主人?

  宋清辭未言語,輕淡地轉身,便踱步離開。

  趙凌立刻將尸體運走,順便把現場的血跡處理干淨。

  ……

  葉姝把砂鍋里剩下的豬肚粥都分給隨從們喝。雖然不多,但會保證每個人都能嘗上兩口,算解一下饞了。

  大家在吃的時候,都露出一臉銷魂的表情,情不自禁地從喉嚨里發出‘嗯’聲。終于沾葷了,可真香!

  豬肚肉吃起來確實一點異味都沒有。

  莊飛見到了葉姝用白醋和番薯粉來處理豬肚,當時還懷疑過這種處理方式。現在吃到嘴里了,便終于明白這做美食的每一步都關乎著口感,包括清洗。

  次日一大早,葉姝用飯完畢,就帶著莊飛等人大搖大擺地去了齋堂。

  現在是早飯時間,香客們都聚在齋堂內用飯。

  很多香客們都在熱衷討論昨天發生的事,感慨凶手機關設計巧妙,居然是用人形布袋塞落葉去假扮真人的影子,幸虧這一切被華山派的弟子慕容逸給識破了。

  大家繼續閑聊著,猜測著凶手身份,轉眼看見葉妖女突然帶人闖進來,氣勢十分囂張,所有人立刻都安靜了。

  葉姝背著手,大步流星在齋堂中央踱步,打量每一個人的臉。

  現場除峨眉派、華山派等幾個人還算勉強不怕葉姝外,其他人都被瞅得心慌慌。

  葉姝抬手便點人,“你,你,你……還有你——”

  話不及說完,有兩名被點名香客已經腿抖了,更有甚者腿軟差點跪在地上,幸虧身邊有旁人攙扶。

  被點名的這些人都十分畏懼害怕地看著葉姝。而沒被點名的那些,則都好奇看熱鬧得瞅著他們,在心里琢磨著這些人到底犯了什麼事兒,居然得罪了葉妖女,可憐他們倒霉。

  “勞煩你們都在邊上這兩桌坐著吃。”葉姝把這幾個人請到一邊後,便對余下的所有人命令道,“都給我跪下,好生向我磕頭!”

  慕容逸和赤腳雙俠等人起初沒動聲色,便是要看葉姝作什麼妖。此刻他們聞言後,便都站起來,惱氣地瞪著葉姝,質問她到底要做什麼。

  葉姝保持美好的微笑︰“諸位記性可真差,這麼快就忘了昨天你們在我面前承諾?我看了看,現在人差不多齊了,只差六人,莫雨竹和她的師妹們。沒關系,你們先跪,她們後補,我不挑。”

  慕容逸恍然才反應過來,原來葉姝剛剛點名出去的人,都是昨天沒有參與指證葉姝是凶手的人。

  可是當時人那麼多,場面那麼亂,她竟能把所有人的臉都記住?

第16章

  站在慕容逸旁邊的張松尷尬地騷紅了臉,他暗中握拳惱恨地在心里罵了葉姝,一張嘴卻緊閉著不敢想往日那樣多話。他怕大家想起來昨天是他說‘下跪賠罪’的狠話,把賬都算在他頭上。

  張松恨不得躲進鼠洞里,讓任何人都看不到他。他把頭垂低,盡量讓自己不那麼顯眼。若非大家都站著不動,他早就奔逃了。

  “我們可沒說過這樣的話。”

  “對,沒說過。”

  “誰說的你找誰去。”

  ……

  眾人紛紛提出異議。

  要他們給葉妖女賠罪?笑話,這輩子都不可能!

  “昨日你們湊在一起聲討我的時候,怎麼沒見有人提出異議或自行退出?而今該要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負責了,便跳腳說不認,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兒啊,便宜都讓你們佔?”

  葉姝轉眸瞟向那邊站立不安的張松。

  “你們天天罵我妖女,指我品行不端,而今卻想在我這個妖女面前出爾反爾,不守承諾。你們怎麼好意思再繼續自稱是大俠,自詡是名門正派?”

  葉姝話說到這,余光瞟見宋清辭往齋堂這邊來,她馬上提高音量喊道,“連武林第一大邪派翝陽宮都比你們信守承諾!呸!你們真叫人瞧不起!”

  眾人被訓得臉色鐵青,他們一聲不吭,都不知改不如何反駁葉姝。這妖女真是越來越伶牙俐齒了。

  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了,點名了張松,怪他把大家都害了,于是大家便立刻將矛頭都對準張松。

  張松沒臉地把頭低得更深,躲在慕容逸的身後小聲埋怨慕容逸︰“都怪你當時帶的頭!”

  慕容逸愣了下,扭頭跟張松分辯道︰“可當時我只說我若錯了,便給陪她賠罪,下跪的話是師兄自己說的。”

  “你——”張松氣瞪眼,臉色已經由紅轉白。

  “他說的話,讓他磕頭賠罪就是,別帶上我們!”

  譴責聲越來越多。

  張松臊得沒臉了,又無計可施,但真要他給妖女下跪賠罪,還不如叫他去死。

  張松心一橫,抽劍便要自刎。

  眾人萬萬沒想到會有這一幕,慕容逸也沒料到,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劍刃經要割到張松的脖頸了。

  大家驚地瞪眼,張嘴看著——

  下個瞬間,一只腳快速飛踢過來,穩準地從側方打在張松的手腕上,劍落地,張松踉蹌地跌坐在地上。他驚訝地抬頭看向及時出手阻攔救自己的那個人,發現竟然是葉姝,臉上的驚色更甚。

  “對你而言,死竟比給我下跪容易?”葉姝挑眉凝看著張松,“士可殺不可辱,保存臉面?”

  張松高傲地揚起脖子,“是又如何!”

  “既然這般懂得要自己的臉面,你以前怎不知給別人留臉面?是誰在沒有證據確鑿之前,武斷胡言,肆意羞辱他人?且不止一次如此。

  我知道我在江湖上名聲並不好,但既然你們認定我是妖女,而你們自己是受人敬仰的正派,那就請拿出正派該有的樣子來對付我。若行事比我更下作,那就只能證明你是比我更差勁兒。沒品的事兒做完了,還想有臉面地去死,你想得美啊!”

  葉姝話畢就和張松四目相對,她眼底的氣勢十足,很快就讓名不正言不順的張松敗下陣來。

  張松覺得自己這次算是完了。葉妖女三言兩語,就把他最保留自尊的自盡之路給斷了。現在他就是死,也沒人會為他惋惜,給予他一點點敬重了,大概都只會笑話他是個差勁兒的華山派敗類。

  張松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他臉面已經丟盡了,僅剩的自尊也被那個妖女給打碎。張松呆滯地坐在地上,像是沒魂兒一樣,身邊的師弟們來攙扶他,他也不願起。

  “這件事怪我,是我在沒查清楚葉堡主是否無辜,便把隨手撿來的流星鏢給師兄和大家看,才讓大家誤會了葉堡主是凶手。抱歉,都是我的錯,是我冤枉了葉堡主!”慕容逸隨即撩起袍子,給葉姝下跪,正經地對葉姝磕頭,“我向你賠罪!”

  這場面看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男兒膝下有黃金,何況是武林盟主所率領的華山派,那更加是在江湖上要臉面的。慕容逸這一跪,代表了什麼,不言而喻。

  其余華山派的弟子們見狀,都喊慕容逸,眼里都透露出責怪他的意思。

  “你倒是比那些人坦蕩多了。”葉姝笑著對張松道,“你有個好師弟。”

  張松握著拳,手臂在顫抖,眼楮也紅了。他抽了一下嘴角,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葉姝轉即看向眾人︰“你們呢?”

  大家眼楮紛紛看向別處,回避葉姝的眼神,他們自然都沒有打算下跪的意思。如果葉妖女非逼著他們下跪,他們也不怕,群起攻之,不怕打不過。

  葉姝無奈地嘆口氣,在桌邊坐下了。

  宋清辭就在這時候走到葉姝對面的位置落座。

  “宋公子怎麼來了?”葉姝馬上問。

  早飯她做好之後,就已經讓莊飛給宋清辭送去了,他其實沒必要來齋堂。

  “你呢?”宋清辭反問。

  “我閑來無事,來這玩呢。”葉姝對宋清辭笑了一下,想繼續追問宋清辭來這的原因,忽然感覺到齋堂內的其他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師兄!你怎麼了!”

  “啊,頭好暈——”

  ……

  大家陸陸續續都有頭暈腿軟的癥狀,癱倒在地上幾乎不能動。

  “是軟骨散,我們都中了軟骨散!”

  大家立刻意識是早飯出了問題。

  而在場的人之中,只有宋清辭和葉姝依舊完好如故地坐在桌邊,沒有中招。

  大家立刻向葉姝投以憎恨的目光。

  “妖女,你好歹毒的手段!”

  葉姝有點懵,這段劇情原書里沒有。若知道會發生這一幕,她也不會選今天早上來。葉姝隨即懷疑上了宋清辭,他反常地出現在這里,會不會這事兒跟他有關系?

  楚月帶著屬下將尸體抬到飯堂,她本想氣勢洶洶進行審問,結果意外地發現眾人都倒在地上,愣住了。

  楚月隨即看向葉姝︰“你干的?”

  葉姝︰“不是。”

  楚月選擇相信葉姝,如果是她所謂,她既然已經成功把所有人放倒了,沒必有必要繼續裝假不認。

  葉姝認出楚月帶來的那具尸體,是負責看守案發現場的守衛之一。

  毋庸置疑,這位應該就是書中所述的直接殺害紅蓮教教主的守衛。

  “昨夜借口出恭一直未歸,今早上發現人死在後山。我們還在他身亡處的樹洞里找到了這些。”楚月讓屬下拿給葉姝看。

  有銀針、繩子、綠紗袋。

  綠紗袋縫成了人身體形狀,里面還殘留著兩片枯書葉。

  此物與慕容逸之前的推斷一致,凶手將樹葉裝進布袋里,並在袋口用繩子系了活扣掛在樹上,繩子的兩端穿過樹枝通向院外。一端拉動的時候會移動布袋人,另一端拉動的時候,則會扯開袋口,將袋子里的樹葉悉數倒出。如此就可以飛快拉走綠紗袋,而不引起人注意。而落在樹下的枯葉,同樣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不過這種手法需要有內應,一定要有人在旁陪著目擊證人,以確定目擊證人的走路節奏,剛好只讓其看到影子動,然後掐準的時機,及時地將布袋拉走。

  所以作案的至少有兩個人,有一名一定在教主身邊謹慎伺候。

  慕容逸昨晚想明白這些後,就立刻告訴了楚月。楚月當即就審問屬下,確定了嫌疑人,然而這人不及她緝拿,就死在後山了。

  “我便要找這背後真正的主使!”楚月看著滿屋地癱軟的人們,“這到底誰干的?耽誤我查案!”

  葉姝听到外面隱約有打斗聲,她和楚月立刻循聲而去,到了石阡基的住處。

  這時候,石阡基已經擦劍入鞘,嘴角自在帶笑瞥向來人。

  院子里橫七豎八地躺了六具尸體。

  “是南島六怪!可是好生奇怪,他們為何選在這種時候刺殺?”楚月納悶。

  “大概是听說石護法晚上不喜睡覺只在天亮之後睡的傳言,便想趁虛而入。早飯的時機最好,可以飯里下藥先把石護法的屬下們都弄暈,便能暢通無阻地來偷秘籍了。我猜他們肯定不確定哪一口飯被石護法的屬下們吃到,所以干脆就把所有人的飯菜都下了藥,反正暈的人越多就越少人跟他們搶秘籍。”葉姝推測道。

  楚月驚訝地打量葉姝︰“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不一樣了。”

  “我本來就聰明,只是你之前和我相處時間短,沒發現罷了。”葉姝不給楚月一點懷疑自己的機會,她隨即命莊飛去搜那六人的尸體,看看是否有軟骨散的解藥。

  莊飛很快就從其中一人的身上搜到了兩個紙包,一個包著白色粉末,幾乎沒有了;一個包著滿滿的黃色粉末。莊飛分辨出多的那包是解藥。

  軟骨散並不會要人命,只是在發作期間會讓人全身癱軟,毫無行動力。藥效大概在一天一夜之後才會漸漸消散。

  葉姝返回齋堂後,吩咐莊飛取水,把解藥和在茶里,備了空碗。

  “誠心道歉,夸我的,便有解藥喝。”葉姝對眾人微笑道。

  “你太過分了,因何要這麼逼我們。”

  “這可不是逼,買賣雙方自願。我開的價就這個,你願意接受就來買,不願意就請自行忍著閉嘴,我不會強賣!”

  要一天一夜癱在這地方不動,整個人像被桎梏住了,無法掙扎,甚至屎尿都不能自理。

  忍不了,真心忍不了。

  有人率先道︰“葉堡主,對不起,之前我附和張松的話,是我不對,我誠心跟您道歉。葉堡主人比花嬌,高風亮節,請您一定要原諒我。”

  “好的。”

  葉姝立刻使眼色給莊飛,莊飛便把解藥送了過去。

  那人喝了解藥之後,馬上渾身痛快了,爬起身後活動腿腳,人立刻就跑了。

  很多人見此,不禁都動了心思,爭先恐後想要去跟葉姝道歉。

  “哦,對了,贊美的話說過一遍就不許再說第二遍了,听著不夠有誠意。”葉姝提醒他們。

  “葉堡主仙姿佚貌!”

  “葉堡主文韜武略!”

  “葉堡主菩薩心腸!”

  “葉堡主德高志遠!”

  ……

第17章

  楚月同石阡基、宋清辭一同往齋堂走。

  她瞧見葉姝耍得這招好有趣,飛快地往里跑。

  石阡基和宋清辭就被單獨留在了後面。

  “她有點意思。”石阡基嘆道。

  宋清辭目光清淡地瞥向葉姝,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語。

  石阡基正以為自家宮主不願回自己話的時候,忽听他輕呢了一聲。

  “你慢了。”

  聲音極小,但清晰地听出了他語氣里有責怪自己的意思。

  石阡基眼底變色,馬上轉身離開。

  宋清辭則繼續走進齋堂,在葉姝的身邊坐了下來。

  葉姝正被那群人夸得美滋滋,看見宋清辭來,忙倒一杯茶遞過來。

  “剛才跑得快,忘了你在後頭了,喏。”

  宋清辭接茶道謝,掃向還躺地的那些人。剩下的這些基本上都是武林中叫得上號的門派,包括赤腳雙俠和華山派的弟子。他們都癱在地上,臉色鐵青,寧肯隱忍也不願張口去求葉姝。

  楚月在旁哈哈笑著瞧熱鬧,直嘆下次她也要使這招。

  “葉姑娘何苦逼他們。”宋清辭眼神淡漠地掃過這些人,沒什麼真情實感,但嘴上的表述听起來好像很同情他們。

  “不不不不,我可沒逼他們,我是在好心教他們做人。”葉姝眼神嚴肅了,馬上和宋清認真辭解釋自己的良苦用心,“他們言而無信、以白詆青在先,我在以解藥為獎勵引導他們改正錯誤。你想想啊,如果他們能明白自身的錯誤,及時改正,對他們以後的人生是不是會有裨益?”

  “倒是這個道理。”宋清辭眼含笑地點頭,然後就溫和地跟葉姝道歉,剛才是他言語唐突了。

  “傻書生,你被這妖女給騙了,她就是個濫殺無辜、無惡不作的女魔頭,憑什麼教我們做人?可笑至極!你若不信的話可以四處去打听打听,看看在別人嘴里她到底是什麼東西!”

  李秀珠從沒見過壞人居然如此厚顏無恥地‘講道理’,她氣得不行,便忍不住憤怒地反駁葉姝。

  胡風忙附和自己的妻子,提醒宋清辭想想他們之前的談話。

  看見這些人居然真把大魔頭當成軟弱無助小可憐了,葉姝就忍不住想笑。但她還是忍住了,並且神色鄭重地扭頭看宋清辭,故意問他到底信誰。

  赤腳雙俠等人也都把目光放在了宋清辭身上。他們已經察覺到了,葉妖女待這個姓宋的書生有所不同。

  听這書生剛才所言,像是個有慈悲心腸之人。或許他就是轉機,書生他若能勸妖女直接給他們解藥,這倒是最好的辦法。既讓他們免遭受軟骨散的折磨,又省得折損臉面去給妖女賠罪。

  “耳听為虛,眼見為實,在下只信眼前所見。”宋清辭在所有人期盼中扭頭回看葉姝,語調悠然字字清晰地說道,“宋某相信葉姑娘不是壞人。”

  葉姝不由地愣住了。雖然她早料到大魔頭應該不至于坑自己,畢竟他已經吃她的‘嘴短’了。但當宋清辭鄭重其事地在眾人面前宣稱他信任自己的時候,不知為何,葉姝突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沖動。

  這大概是她穿越以來,從外人嘴里听過最好听的話了。

  這些天,所有人都覺得她惡毒,明里暗里用各種言語謾罵她,用各種奇怪的眼神兒嫌惡她。雖然葉姝知道這是她現在這個身份里該承受的東西,但她畢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不可能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所以心里面或多或少是有一點難受的。

  宋魔頭說這話盡管可能是為了維持他書生人設,但對葉姝來說已經夠暖心了。

  “宋公子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看透真正的我了。”葉姝反應過來的時候,對宋清辭清甜一笑。

  宋清辭也跟著笑了,淡淡回應她不必客氣。

  在場被無視的眾人︰“……”

  這一幕好像狗男女在秀恩愛?

  楚月已經快要陣亡了,故作夸張地干嘔了一聲︰“我要吐了,不行,我得出去透透氣。”

  說罷,人便躲了出去。

  “你會後悔的!”胡風氣得無以復加,恨鐵不成鋼地罵宋清辭是書呆子太蠢。

  宋清辭突然斂盡臉上的笑,他半垂著眼眸,甚至都懶得去看胡風等人︰“胡大俠何不坦蕩些,給葉姑娘道歉。昨日確實是你們以眾欺少,失信在先,而今葉姑娘也並無過分為難你們的意思,只要聲道歉和贊美罷了。”

  “我看你真被那個妖女蠱惑了!沒腦子,不知所謂!”胡風氣得轉眸看向別處,不願再搭理宋清辭。

  這時候有人跑來,請葉姝去見見慕容逸。

  慕容逸同樣中了軟骨散,因為他剛才匆忙離開了齋堂,藥效發作時,便和他的師弟們都癱在了路邊不能動。所以慕容逸只能托已經服用過解藥的朋友,幫忙給葉姝捎話。

  “他既然已經賠罪過了,葉堡主理該將解藥給他。”胡風突然意識到慕容逸這人機靈,或許他能有辦法救他們。

  “這是自然,我言而有信。”葉姝特意加重後半句的語調來譏諷胡風,然後打發莊飛送解藥給慕容逸。

  服用完解藥的慕容逸馬上跑了過來,懇請葉姝把剩下的解藥分給大家。

  “他們都是高手,如果中了軟骨散一天一夜不動,被那些不懷好意、來此為非作歹的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真正的幕後凶手我們還沒有找到,說不準就他就等著這個好時機下手。我相信葉堡主是明事理、顧全大局之人,還請您給他們解藥!”

  葉姝其實心里早打算好了,這些人即便最後不說,她也會把解藥給他們。她最終目的不過是希望他們長長教訓罷了,沒有別的惡意。

  “我若不給呢?”當看到男主這樣一本正經講道理勸自己的時候,葉姝就起了逆反心理,試探問他。

  “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慕容逸說罷,便抽劍對準葉姝,“今日我便戰死,也一定要為大家討回解藥。”

  “如此說來,那我答應給你解藥,你便是欠我一條命了?”葉姝反推慕容逸的邏輯,要求慕容逸以後像對待救命恩人一樣敬重她。

  慕容逸怔了怔,轉頭看向還在受苦的胡風等人,心一橫咬牙道︰“好,我答應你,但我不做違背江湖道義之事。”

  “好的。”

  男主言而有信,他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說到做到。反正葉姝也要把解藥給他們,這樣反而撿了便宜。

  慕容逸取走解藥後,石阡基突然快步走進門,帶來一陣邪風。

  石阡基手拿著一本半舊的書,所有人都驚訝地注意到那本書的封皮上寫著‘玄陰神功’。隨在他身後的是他的屬下們,還有法華寺的方丈了空大師。

  隨從立刻搬一長凳,置于堂中央,著一襲紫袍的石阡基便三兩步便走過去,氣勢十足地坐在上面,隨行之人立刻分立在左右兩側。了空就恭謹地站在石阡基身邊,半點不敢造次。

  葉姝瞧這架勢,應該是有事宣布了。

  赤腳雙俠等人服用解藥後,終于可以活動身體,他們紛紛站起來,疑惑地望著石阡基。再接下來,香客們陸續接到通知趕過來。

  石阡基的屬下們將南島六怪的尸體也抬進了齋堂,加上剛才楚月帶來的那一具,齋堂內共計有七具尸體。

  “鑒于近幾日有越來越多的人暗算我,我便與方丈商議,將此秘籍放進千機閣內保存。再從諸位之中選出三位德高望重之人,幫我一起守護秘籍。”

  千機閣是法華寺著名藏寶之所,閣內機關重重,無人可破。共有四道門,一道門一道鎖。只有從正門入內的時候,直線抵達置寶區域,閣內的機關才不會開啟。其它地方,不管是人是鳥,只要進去就絕無生還的可能。

  為了證明千機閣的厲害,石阡基特意放了一只鳥測試,鳥放飛進閣中的剎那,就被樹根銀針和一支箭所射中,死掉在了地上。這只鳥的大小還不及人的拳頭,這麼小只的東西被瞬間射中,何況是大塊頭的人。只怕人進去不及呼吸一口氣,就會立刻被射死了。

  石阡基在眾人的注目下,將玄陰神功秘籍置于千機閣屋子中央的寶盒之內。

  四道門四把鎖,皆為特制,都只有唯一的一把。了空鎖好門後,將四把鑰匙遞給了石阡基。

  石阡基自己留了一把,便把其它三把分給三名高手保存。赤腳雙俠一把,峨眉派莫雨竹一把,最後一把石阡基欲遞給葉姝。

  “還是交給德高望重之人吧。”葉姝知道秘籍最後被偷了,第一撥被懷疑的人就是拿鑰匙的,她可不想摻和這事兒。

  石阡基嗤笑了一聲,便把鑰匙遞給了了空。而千機閣的門口,便由他們這四方分別出人,去一起守衛。

  單單從石阡基一人手中奪走鑰匙就難如登天,加上赤腳雙俠、莫雨竹和了空,便是難上加難。在場的眾人一致都覺得石阡基把秘籍放在千機閣,是非常絕妙之舉。

  三日後,在吃素吃得快綠了的葉姝的暗示之下,慕容逸終于提前三天查出了殺害巫紅蓮的幕後真凶——萬花山莊千金林若蘭。

  慕容逸馬上召集了眾人,宣布了凶手是誰。在眾人疑惑又好奇目光注視之下,在凶手林若蘭裝無辜反問證據在哪兒的質疑下,慕容逸要開始他滔滔不絕的陳述推理了。

  “紅蓮教教主這次來法華寺的目的並不是——”

  “既然凶手已經找到,紅蓮教的人馬是不是可以撤走,我們可以立即下山了?”葉姝不顧慕容逸的講述,直接扭頭問楚月。

  “當然,只要他真的查清楚凶手是誰。”楚月不滿地回瞪過一眼葉姝,討厭她在這時候打算慕容逸的話。

  慕容逸欲繼續表述︰“其實紅蓮教教主這次來法華寺的目的並不是為了——”

  吱!

   當!

  葉姝帶著一群屬下風風火火地走了,弄得桌子凳子發出響聲。

  慕容逸再度緩緩吸口氣,確定葉姝不會再回來了,方敢開口繼續講述林若蘭的真正身世其實是巫紅蓮的女兒,起因是自二十年前的孽緣……

  當慕容逸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推論說完之後,眾人正唏噓感慨準備贊嘆慕容逸之際,一名小廝呼哧呼哧地跑進來,頂著一頭汗水給楚月行禮。

  “我家堡主命小人來問聖姑,現在是不是該下令解禁了?”

  “催催催,就知道催,她急著投胎啊!”楚月暴躁地吼一聲,真想一鞭子抽死葉姝。她撒火之後,無奈地吐口氣,命屬下立刻撤走包圍法華寺的人馬。

  葉姝此刻已然收拾好行李,就等在廟門口了。見紅蓮教的人馬得令撤走,她馬上就帶人下山。這個時機必須把握好,千萬不能走慢了,一會兒石阡基就會發現千機閣的秘籍被盜,翝陽宮隨即就會代替紅蓮教繼續包圍法華寺。

  那之後場面才叫真正的亂,高手之間開始互相猜忌,暗中彼此試探。像她這樣人人厭憎的妖女留在那里,那就是個活靶子,十人里肯定有八人都懷疑是她偷的秘籍。為了得到秘籍那些人連石阡基都敢刺殺,何況現在秘籍丟了,他們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來討伐。

  最重要的是,她已經好些天沒吃肉了,必須下山。

  葉姝帶著人蹬蹬蹬跑下山後,終于騎上了馬,可開心了。她伸開雙臂,閉上眼,感覺到了無數雞鴨魚肉各種野味在向她召喚。

  “葉姑娘走得好快,像在逃命。”

  熟悉且好听的低沉男音在身後響起,讓葉姝心里一哆嗦。

第18章

  葉姝轉頭,毫不意外地發現是宋清辭,嘿嘿笑起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愛笑的女孩運氣最好。

  葉姝見宋清辭也微笑著看自己,她就把笑容再擴大一倍,笑得更燦爛。

  教訓她會謹記,下次她上馬,絕對不搞什麼偽文藝的小動作,直接夾緊馬肚子,策馬狂奔,有多遠滾多遠。

  “險些沒能追上葉姑娘。”宋清辭淡淡的聲音里似有怨念。

  “我跟父親斷聯系太久,只怕他那邊會著急,所以才焦急要離開。”

  葉姝轉頭就給莊飛打了個眼色。

  莊飛一直鬧不明白,自家姑娘為何對這名宋姓書生如此友好和尊敬。不過既然是姑娘的意思,她當然要配合。莊飛馬上點頭應和,告訴宋清辭,老堡主和她家姑娘一直保持聯系,在法華寺被困這幾日,她們都沒能及時傳達消息回去,老堡主肯定著急了。

  葉姝忙補充道︰“我太心系父親那邊,一時著忙,忘了與宋公子道別。現在紅蓮教已經撤走了人馬,法華寺已然安全,公子不必擔心會有危險。”

  葉姝說罷就對宋清辭作揖。

  莊飛瞧見自家姑娘還給這個書生行禮,心里更加覺得不舒服。

  她家姑娘以前對外人可從沒有這樣客氣過。再回想她們在法華寺住的這些日子,姑娘對宋清辭不僅僅是尊敬客氣,還非常細心周到地做飯給他吃,一日三餐花樣不斷。且因為考慮到宋清辭身材消瘦,特意給他熬溫火慢炖的砂鍋粥,每次都要花費小半天的時間,正經很費工夫。

  她家姑娘為什麼非要對這個書生這麼上心?

  難道她喜歡上這個姓宋的書生了?

  莊飛看宋清辭的眼光立馬不一樣了,帶著各種各樣的挑剔去審視他。

  身材高頎,但是太瘦了,單薄無力;性子雖然溫和端方,但太悶了,少言寡語。當然這些都不算是大毛病,最大的毛病在于他不會武功,他只是一名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文弱書生。

  她家姑娘年紀輕輕,武功在江湖上的排名已經可以擠進前二十。姑娘和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結親?門不當戶不對,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兒。猶如如母獅子配公綿羊,從根兒上就不合適。

  莊飛郁悶了,眉頭扭成一個結︰這門親事她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連她都看不好,更不要說老堡主了。老堡主肯定不會喜歡這麼弱雞的書生當女婿,這事兒如果讓老堡主知道了,定會一氣之下打斷姑娘的腿。

  “此番追來別無他意,只為感謝葉姑娘這些日子照顧我,為姑娘送行,另有一樣東西想要贈與葉姑娘。”宋清辭接著告訴葉姝,他的小廝還在後頭,走得慢,請她再等等。

  “好。”葉姝客氣地應承,心里卻納悶大魔頭身邊的小廝什麼樣,居然辦事效率如此低下,讓大魔頭等他。

  不一會兒,葉姝就看見一名穿著墨綠袍子的年輕男子,背著一件比他兩倍大的行李下山。不知道行李里面都裝了些什麼東西,看起來很沉重。

  “玉佩。”宋清辭輕聲吩咐。

  趙凌馬上把背上的行李放下,尋了半晌,從里面掏出一個精致華美的錦盒來,錦盒上有金線繡制的一枝花。

  莊飛等人看見‘金梅花’後,臉色俱是大變,周遭的空氣都凝結了,大家甚至不敢呼吸,皆用懼怕的眼神防備地看著宋清辭。

  葉姝仔細看清楚錦盒上的圖案之後,眼底一滯,便突然把眼楮睜大,捂著嘴驚呼︰“金、梅、花!”

  “是金梅花,盒子上有金梅花。”莊飛嘴哆嗦地快要說不清話了。

  “你們怎麼了?”宋清辭反問。

  葉姝為了表現得更驚訝一點,把眼珠子瞪到最大,在莊飛說話的時候,她還特意縮脖子往後退了兩步。

  葉姝的不淡定,加劇了她周圍隨從們的畏懼,他們表露出更多害怕的情緒。大家都僵在原地,連握武器的手都使不上力了。如果翝陽宮宮主真如傳言中那麼厲害,他們此刻拿不拿得起劍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最後也用不上。

  “你們說這個盒子?”宋清辭將盒子正面完整地沖著他們,刺繡的花朵後兩片嬌嫩的綠葉完整地呈現了出來。

  梅花無葉,桃有葉。

  梅花和桃花的刺繡圖案本來就有些相似,加上花朵都用金色,無法在顏色上進行區分,所以乍看之下極有可能誤把桃花認作梅花。

  莊飛等人確定他們自己認錯了之後,都松了口氣。這時候理智也回來了,想了想像宋清辭這樣的文弱書生,怎麼可能是武林傳說中那人人懼怕的魔頭。他們剛才真的是緊張過度,想多了。

  葉姝心里卻非常清楚,宋清辭剛才那一招是故意為之。錦盒不大,上面繡制的圖案當然也不大。他拿錦盒的時候,剛好用手指遮住了僅有的那部分綠葉,便很容易讓人誤會那是金梅花。幸虧她眼尖,第一眼就隱約看到了他指邊有一點綠。

  所以在那一刻,葉姝就意識到宋清辭在試探自己,她馬上就裝出一副她是第一次見到金梅花的驚訝樣子。

  真的好險,差點就露餡了。

  如果她觀察力不夠,不小心攤牌,讓大魔頭察覺到她早就知悉了他的身份,大魔頭順勢就會發現她在法華寺所做的一切,都是虛偽做作的演戲。試問哪個男人被女人欺騙之後,不會心生厭惡?更何況翝陽宮的人本來就討厭虛偽做作的人,她一定會被 嚓掉。

  伴魔頭如伴虎,她必須時刻提高警惕,哪怕是要分別了,也萬萬不能在最後一刻有所放松。

  想到這,葉姝越發覺得宋清辭有點人了。

  他絕對是故意的,趁著她要走警惕性最低的時候,特意來試探她。

  “我們都誤會了,還以為這是金梅花。”葉姝象征性地跟宋清辭解釋了翝陽宮宮主專用金梅花的事。

  “原來如此,怪我不懂江湖事,早知便不會拿出來引起大家的誤會了。”宋清辭略表愧疚。

  葉姝氣得在心里翻白眼︰你就裝吧!

  “看來公子家中很有錢,連這盒子上的繡花都用金線縫制。”

  “略有薄產。”宋清辭告訴葉姝,有機會去揚州的話,便可以去他家坐一坐。

  編得還真是像模像樣。

  葉姝馬上對宋清辭甜笑著應好。

  宋清辭隨即就將錦盒里的玉佩遞給了葉姝。

  玉質剔透瑩潤,成色可謂是上品中的上品。落入手中的時候,冰涼細膩的觸感,讓人覺得舒服至極。玉佩上還綴著摻著金銀線的白色穗子,單看這穗子就知道此玉佩價值不菲了。

  只是這玉佩的形狀有點一言難盡,不是圓形,也不是方形,居然是骨頭形狀。宋清辭送過來的時候,葉姝馬上虔誠地接過來,這感覺好像她是個需要啃骨頭的小狗兒一樣。

  “真漂亮,真特別,多謝。”葉姝故作開心地把玉佩按在胸口,和宋清辭道謝。

  “葉姑娘喜歡就好。”

  葉姝想想自己禮節上應該回贈一樣東西,就讓莊飛拿來一包她之前曬干的糖蒸茄給了宋清辭。

  “我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東西,因為公子胃口不好,就送宋公子這個吧。可拿來切條直接吃,泡軟了煎炒烹炸也都可,酸酸甜甜的,開胃又下飯。”

  宋清辭淡淡謝過,諱莫如深的眼里含著笑意,然後一直看著葉姝。

  葉姝被看得後背發涼,意識到自己好像應該說什麼,可是她不想說。

  這時候,趙凌背起他巨大的行李,從山下的馬棚里牽出了馬,“公子,咱們可以走了。”

  宋清辭還在看葉姝。

  葉姝不得不問︰“宋公子不打算繼續留在寺中了?”

  “嗯。”

  “那宋公子要去哪兒?”葉姝內心叫囂著一百個不情願,還是要開口問。

  “回家備考。”

  葉姝︰“……”

  心哇涼哇涼了。

  巧不巧,凌雲堡就在距離揚州不過百里的地方,所以她跟宋魔頭還順路了。

  “啊哈哈哈,可真巧,那我們順路了。”葉姝呵呵笑兩聲。

  “嗯,順路。”宋清辭附和完,就看著葉姝,還是之前的那種眼神。

  “太好了,我們可以結伴一起走,路上我照應你!”

  葉姝嘴上豪氣沖天地說著,心里卻琢磨著怎麼巧妙地甩掉宋清辭。以他那瘦弱單薄的身材,以及他鳥胃大小的飯量,即便是武功高強,其優勢可能只在于短時間的爆發力,長時間的體力耗費他應該承受不住。還有他身後跟著的那個小廝,背著那麼大的行李,估計也跑不快。

  一會兒出發的時候,她只要騎馬飛快地走在前頭就好了,逼得大魔頭最後體力承受不住,主動提出脫離她的隊伍。

  “不過我著急回家,可能會快點趕路,你不介意吧?”出發前,葉姝提前墊上一句話。

  宋清辭點頭。

  葉姝重新上了馬,揮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馬屁股,帶著屬下們飛快瘋狂地往前奔,很快就把宋清辭和趙凌甩在了身後。

  葉姝特意停下,等宋清辭,待宋清辭趕上後,她就策馬繼續狂奔,然後再停下等宋清辭。如此反復了四次之後,宋清辭終于忍不住了。

  “葉姑娘不必等我,盡管走你的便是。”

  “好。”

  葉姝使勁兒全力,半刻不敢停歇,繼續帶著屬下們狂奔至天近黃昏,便就近尋了附近村子的一處客棧落腳。

  下馬的時候,葉姝特意往後看了看,這下她可以百分百確定自己已經完全甩掉大魔頭了。

  開心!

  葉姝帶著人進了客棧,沒想到這麼偏僻的村子里,住客這麼多。大堂里的桌子基本上都已經被坐滿了,只有最角落一處靠窗的還空著,葉姝就帶人坐在了那里。

  葉姝點了店里所有的肉食,野菜炖雞、水煮羊肉、炸兔腿、肉兜子,還有芋餅、夾沙團和米飯饅頭,外加花生米和一壇酒。

  大家在寺里都當了好幾天的兔子了,今天必須酒肉齊全,放縱地吃圓他們的肚子。

  “肉隨便吃,但酒只準只喝一壇,不許多飲。我們在外,要時刻保持警惕。”葉姝低聲提醒罷了,便轉眸掃視堂內的其他用飯的食客,形色打扮各異,但看著都不像是簡單的人物。葉姝能感覺到,他們和自己一樣,也都在警惕別人。

  肉兜子和夾沙團終于上來了,這是葉姝最好奇的兩道菜,應該屬于本朝的特色食物。

  葉姝起了筷子,歡歡喜喜地正準備開吃。

  “葉姑娘終于到了。”

  葉姝愣了下,聞聲抬首,便剛好看見從樓上走下來的宋清辭。

第19章

  啪嗒!

  筷子掉在地上了。

  葉姝干脆激動地起身,去迎宋清辭過來,“剛到這時候不見公子身影,還在想該怎麼辦呢,沒想到公子早就到了。可是公子之前明明在我身後,怎麼會走到我前頭了?”

  “我們運氣好,踫巧遇到本地的農夫,告訴了我們一條近路。這附近幾十里只這一家客棧,我琢磨著葉姑娘趕路累了,也必然會來此,遂在這等了。”宋清辭言語溫溫地解釋道。

  “公子確實運氣好。”葉姝訕笑著應承,心里卻懷疑根本不是如此,搞不好宋清辭早就知道有近路可走,所以故意看她折騰。但因為沒有證據,所以葉姝也不敢說,也不敢問。

  葉姝發現宋清辭又在看自己,忽然意識到什麼,忙客氣地問他晚飯吃了沒有。

  “沒吃。”趙凌一直板著臉跟在宋清辭的身後,本來全程不言一語,听到吃飯的問題後嘴比誰都快。

  “可是這里的菜都不符合胃口?我瞅著這肉兜子就挺不錯的。”

  葉姝發現這所謂的‘肉兜子’就跟包子差不多,有成年人拳頭大小,只是在皮兒上略有差別。

  包子皮厚一些,肉兜子的皮卻是軟而通透,可清晰看見皮里面包著一團淡粉色的肉,用筷子挑一下皮,噴香的湯汁就會從里面流出來,鮮嫩的野豬肉里夾雜著適量的野蔥末和生姜,不僅有效地除掉了豬肉的腥氣,還完美地保留了最原始的肉香。

  這種難得的山間野味,就用這種簡單的烹飪方式,才能凸顯出食材本來的天然味道。

  葉姝要了一雙新筷子,一口咬下一半肉兜子,彈軟的面皮裹著實實在在的肉餡,塞滿口的時候十分滿足,感覺幸福都洋溢在舌尖。

  真香!

  葉姝開心地把眼楮眯成一條縫,再一口下去,就把剩下的半個肉兜子也塞進嘴里了。兩腮鼓鼓,臉蛋嘟成了圓滾滾的形狀,很像一只小松鼠。

  葉姝這個吃法很有感染力,見者都覺得餓了,不覺得跟著吃起來。

  宋清辭略有些遲疑,還是抬眼望了一下肉兜子。

  趙凌立刻會意,取空碗給宋清辭夾了一個,送到他面前。

  宋清辭垂眸看了會兒,方用筷子夾著肉兜子送到嘴邊,只斯文地咬了一小口,轉頭便端著碗,把剛才咬的那口吐了回去。

  葉姝剛把第二個肉兜子吞進肚了,看到這一幕愣了愣。她知道大魔頭飲食方面有障礙,但還從沒見他吐過。

  趙凌飛快地遞帕子,斟茶伺候,並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宋清辭的臉,避免外人看他。

  這一吐難免吸引了同桌其他人的注意,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宋清辭。他們嘴里的東西吐也不是,咽下也不是了,只覺得這書生太嬌弱麻煩,給人添亂。

  真不知堡主怎麼會忍得了他,為何非要帶上他一起出行,難道就因為他長得好看?

  宋清辭眉頭輕蹙,用白絲帕擦嘴,顯然有滿臉的不悅。

  葉姝覺得自己的整個後脊梁都在颼颼冒冷風。

  試想一名厭食癥患者,被逼著趕了一整天的路,風吹日曬,饑腸轆轆,好容易到了地方可以休息吃飯,東西卻吃不進嘴,吃了只想吐,偏偏這時候還有一群人看他熱鬧,怎麼可能不心煩。

  一般人心煩也就算了,大魔頭心煩,那就是很有可能來一場無差別的屠殺,把見過他丑態的人統統殺光!

  而且這肉兜子是她剛剛推薦給宋清辭的,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鄰桌的客人已經用飯完畢,桌子空著。葉姝立刻呵斥自己的隨從們都滾到鄰桌去吃,再喊來店小二,問廚房有粥沒有。

  “有,早上剩下的,可成?”

  “當然不成了。”宋清辭吃新鮮的都有可能會吐,更何況是剩飯。

  葉姝讓宋清辭稍等片刻,便擄袖子去了廚房。她打點好銀子,便使喚廚子把米打碎,趕緊將粥熬上。碎米熟得快,用不了多少時候。

  葉姝再命人取來幾塊糖蒸茄干來,添少許水泡上,等茄子泡軟些了,取兩條上鍋蒸片刻;再取兩條切成小塊,配野山雞的雞腿肉,一同清炒。余下的三條,切成細條,裹面粉,下鍋油炸。

  葉姝來後廚的時候,注意到院里有棵李子樹剛好成熟,就摘了幾顆酸李子,磨碎出汁,加白糖、醬油,配成簡單的蘸料,放到了炸茄子旁邊。

  客棧的廚房的食材要比寺廟豐富很多,葉姝擺盤的時候,幾順手加了點芹葉、野菜花兒以及白蘿卜雕成的白牡丹花做點綴,讓菜看起來更加色香味兒俱全。

  做好這三道菜之後,碎米粥也熬好了,就趁熱一同端到宋清辭跟前。

  葉姝之所以沒有用廚房的其它食材,而是直接用糖蒸茄,一因為快,二因為宋清辭以前吃過這口,並不排斥。他現在趕路一整天,十分腹餓,如果新菜色一旦不符合他的胃口,不僅白費力氣做了,大魔頭肯定會更加不開心。所以,葉姝才進行了保守選擇。

  葉姝腌制的酸甜口的糖蒸茄本就開胃,現在分別用了清蒸、爆炒和油炸的做法,各具風味兒,總歸會有一樣適合宋清辭。

  這三樣菜擺上桌之後,不一樣的酸甜清香就在屋子里飄散開,偶爾一瞥,再見桌上這三道菜色相精致,便更加勾起人食欲。

  有不知情的客人見狀,馬上揮手喊店小二,也要一份兒一樣的菜。

  店小二只得賠笑著解釋︰“抱歉客官,這菜我們店里沒有,那是那位姑娘自己做的。”

  客人再去打量葉姝,長得俏麗可人,一雙眼古靈精怪的,一看就聰明。再瞧這姑娘腰間掛劍,行走輕盈如風,同樣是混江湖練武的,並且她這身功夫不淺。這就難得了,既能打打殺殺干男人的活兒,又能洗手做飯周全女人該做的事兒,再加上這樣秀氣的臉蛋,可不好找這樣的媳婦兒。

  客人轉眸思量到家中催婚的老母親,便毫不猶豫地拍桌起身,走到葉姝跟前拱手道︰“在下封禮禾,可否請問姑娘芳名。”

  葉姝見宋清辭終于能吃下飯菜了,稍松了口氣,忽听身後有人自報名是封禮禾,驚了一下。

  封禮禾是書中最瀟灑的游俠。他無門無派,不受任何規矩的束縛,也不听任何人的是非斷定,只管憑自己的認知去行俠仗義。為人看似恣意妄為,有些不正經,實則最有俠性。

  慕容逸在被華山派逐出師門遭遇追殺的時候,便是被封禮禾所救,從他那里學了一段時間的武功和做人的道理,才慢慢實現了逆境反轉。可以說封禮禾是男主精神方面的人生導師。

  葉姝當初追更的時候就很喜歡這個角色,做事不拘一格,心有俠義,特別是他隨性樂觀的生活態度,令人艷羨。

  葉姝非常好奇這角色的活體什麼樣,回頭打量說話這人,年近三十,留著八字胡,人長得剛毅神武,一雙眼特別有神地盯著自己。

  “封大俠,久仰大名!”葉姝笑著地跟他拱手行禮,“我的名字就算了吧,只怕說出來封大俠會後悔來問。”

  “封某從不做後悔之事,姑娘請但說無妨。”封禮禾見對方這樣謙遜,反而更加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好姑娘。

  “我叫——”

  “妖女!”窗外先有馬蹄聲,後突然縱身飛入一人,劍鋒直逼葉姝的臉頰。

  所有人都被吸引目光,去看闖入者是誰。這時有一顆花生米,不經人察覺地打在闖入者手腕上,伴隨著‘啊’的一聲痛叫,闖入者丟了劍。她隨即握住自己的手腕,旋轉身體落地,淡粉色的紗裙隨之飛揚,翩如驚燕,恍若天仙下凡。

  封禮禾已然拔劍,立刻把葉姝擋在身後。在認清闖入者是誰之後,封禮禾立刻收了劍。

  “陸妹妹,原來是你。”

  姓陸,出場如此自帶光環,外加她這麼仇恨自己。葉姝可以百分百確定眼前的女子正是書中的女主陸初靈。

  法華寺被紅蓮教包圍之後不久,華山派掌門陸志遠就察覺到法華寺似有異狀,便派了他的一雙兒女陸墨陸初靈前來查看情況。

  巧不巧,在這被她給踫見了。

  說實話,葉姝覺得她自己也自帶光環的,走哪兒都挨罵挨揍的那種炮灰反派光環。

  “封大哥你怎麼在這?”陸初靈見到封禮禾後很詫異,她撿起地上的劍,便憤恨地瞪向葉姝,“勞煩封大哥讓開,我今天一定要殺了她!”

  “你認識她?”封禮禾看眼葉姝,然後不解地問。

  “當然認識,封大哥好久不出江湖了,可能不知道,她就是凌雲堡的葉姝,就是她害得我被抓進——”

  陸初靈不及說‘妓院’兩字,話就被葉姝打斷了。

  “陸姑娘說話還是注意下場合比較好。”葉姝友情提醒。

  陸初靈看看四周圍觀的人,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差點冒失了。如果她被抓妓院險些被侮辱的事情傳出去,被那些有心人以訛傳訛,最後變了味道,那她的名聲就洗不清了。

  “用不著你假好心。”陸初靈氣憤瞪一眼葉姝,不明白這個妖女為什麼突然會為自己著想,這妖女蛇蠍心腸,她一定另有圖謀。

  封禮禾這下也弄清楚葉姝的身份了,十分驚訝地看向葉姝︰“沒想到你就是凌雲堡的堡主。”

  “什麼堡主,她就是個蛇蠍妖女,封大俠何必跟她說話如此客氣。葉姝,今日我必要為我妹妹報仇!”

  十幾名華山派的弟子這時候匆匆進了大堂,領頭說話的男子英姿俊逸,一臉正氣。

  此人正是女主陸初靈的兄長陸墨,書中的天之驕子,男神級別的人物。

  葉姝本來以為現在這場面就夠熱鬧了,沒想到生活總是願意給她更多意外的驚喜。

  又來了一撥人!

  先是訓練有素的官兵開道,把氣派擺出來了,之後才是穿著華服的正主兒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他進門之後,眼楮就跟鉤子一樣,直接鉤在了葉姝身上。

  是朱高煦。

  此時此刻,葉姝覺得,她的反派光環,可真是光、芒、萬、丈。

第20章

  朱高煦大步流星地走到葉姝跟前,轉過身來,氣焰囂張地掃視眾人,一雙眉高揚至極。

  “看你們誰敢動她!”

  陸墨曾跟父親一同拜訪過燕王府,一眼認出了朱高煦。他馬上拉住陸初靈,小聲告訴她朱高煦的身份,讓她不要招惹官府。

  “報仇的事,以後再說。”

  陸初靈乖巧地點了下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今天還真是奇怪,先是她敬仰已久的封大哥護著葉妖女,而今又來了一位氣勢洶洶的郡王也要保護她。這個妖女到底施了什麼妖法,居然讓這麼多人幫她。

  陸初靈想起自己當初被葉姝算計,險些在妓院受辱的經歷,便難掩臉上的慍色。她下意識地想攥緊手里的劍,這一使勁兒,手腕處就傳來如錐刺骨般的疼痛。

  陸初靈吃痛地冷吸口氣,抖了抖手臂,險些再次丟了手里的劍。

  “怎麼了?”

  陸墨忙查看陸初靈的手腕內側,發現有一顆豆大的青紫痕跡。

  陸初靈紅著眼低聲告訴陸墨,她的手腕兒現在根本使不上力,骨頭好似碎了一般。

  陸墨頗有怨念地討伐封禮禾︰“封大哥,你就算護著這個妖女,也不必對我妹妹下這麼狠的手。”

  封禮禾搖頭否認,“不是我。”

  于是三人便同時懷疑上了朱高煦,猜測定是他屬下所為。

  朱高煦此時正踱步至葉姝面前,似笑非笑地打量她︰“正要去法華寺救你,沒想居然會在這遇見你。法華寺到底出了什麼事?紅蓮教那幫人都撤走了?”

  陸墨和陸初靈听到法華寺和紅蓮教,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豎起耳朵听。他們也正想去法華寺探明情況,若這里有現成的消息,當然再好不過。

  在場的其余人等其實也都是江湖人士,他們听說這話,也跟著紛紛看向葉姝。

  這些人本來都是奔著法華寺的神功秘籍和武林至寶,趕來湊熱鬧的。結果兩天前他們抵達法華寺的時候,發現法華寺被紅蓮教的人緊緊包圍,根本無法入內。而距離法華寺最近的那處村子的客棧也早已經住滿了,所以他們才退而求其次,住在這距離法華寺足有一天路程的客棧里。

  現在所有人都很好奇法華寺到底出了什麼事,玄陰神功秘籍和江湖寶貝到底有沒有現世,紅蓮教包圍法華寺的目的又為何。

  但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眼前這位穿著湖綠羅裙會做一手好菜的俏麗女孩,居然就是江湖上盛傳的惡毒妖女葉姝。眾人一邊在心里暗暗感慨人不可貌相,一邊期待地望著葉姝,希望能從她嘴里听到他們一直以來疑惑的答案。

  葉姝當然不相信朱高煦是為了救自己才折返,她很清楚朱高煦對自己根本沒有喜歡的意思,他一定另有目的,所以葉姝也不想跟他多說。

  “紅蓮教教主死了,”葉姝在眾人的矚目中宣布。

  眾人一致唏噓,巫紅蓮近幾年何等風光,竟這麼輕易地死了?

  “凶手已被華山派的慕容逸尋到,所以包圍解除,我便出來了。”葉姝接著道。

  陸墨等人听說找凶手有他們華山派弟子的功勞,稍顯得意。

  大家繼續眼巴巴地望著葉姝,等著她繼續解釋巫紅蓮是怎麼死的,誰是凶手。

  葉姝偏不說了,轉身坐在宋清辭的對面,要去嘗那還沒吃到口的夾沙團。

  “怎麼話說一半?”朱高煦不滿地湊到葉姝旁邊,坐在了桌左側,追問她巫紅蓮的死因。

  宋清辭本來未曾理會眾人的熱鬧,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安靜地慢慢用飯。朱高煦突然落座在他身側的位置,令宋清辭拿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停滯,隨即他就放下了筷子。

  筷子落桌時稍有些聲響。

  朱高煦便注意到了宋清辭,斜眸打量他一眼,質問葉姝︰“他是誰?”

  “我的一位朋友,很要好的朋友。你別招惹他,他現在心情不好。”葉姝話畢,特意起身,擋在宋清辭的身邊。

  她知道以朱高煦桀驁不馴的個性,肯定看不順眼別人的逆反。越是攔著他,朱高煦就越會注意到宋清辭。

  兩方都不是善茬,肯定會杠上。

  依大魔頭的性格,應該不會忍氣吞聲。等一會兒大魔頭暴露身份,和朱高煦對決,她就立刻帶人就跑,這樣她就可以同時甩掉兩方人馬了。

  完美!

  “哼,很好的朋友?讓開!”

  事情果然朝著葉姝預料的方向發展,朱高煦被葉姝那句‘別招惹他’刺激著了。他露出一臉的找茬兒樣兒,偏偏就要找宋清辭的麻煩。

  葉姝當然是堅決擋在宋清辭的面前,不允許他這麼做。

  “請郡王爺自重,忙自己的事便好,不要再找我們的麻煩。”

  葉姝這句話,無異于更加激怒朱高煦。

  “你給我站起來,一個大男人躲在女人身後算什麼事。”朱高煦直接沖宋清辭罵。

  宋清辭仍然半垂著眼眸,面不改色地看著碗里的粥,安安靜靜,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听到朱高煦的吼叫。

  不明真相的圍觀眾人,完全不懂事情怎麼突然朝詭異的方向發展了。他們還急切地想知道巫紅蓮的死亡真相和凶手是誰。這位郡王怎麼突然就擺出一副‘捉奸狗男女’的姿態,沖那名斯斯文文又好看的書生撒火?

  “本王讓你起身,你耳聾了麼?”

  朱高煦加重音量後,見對方只是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他一眼,絲毫不懼他的命令。朱高煦更加生氣,立刻喝令屬下將此人緝拿。

  嗖!

  一名站在朱高煦身側的侍衛被箭刺中喉嚨,鮮血噴濺于空中,隨即倒地。

  所有人第一反應是愣住了。

  嗖!嗖!

  又來兩只箭,分別射中了兩名侍衛的要害部位,跟著倒地。

  現在是初夏,天氣很熱了,客棧三面的窗戶都開著。隨後有更多的箭射進來,分別從三個不同的方向,防不勝防。

  大堂內徹底亂了,大家紛紛彎腰找東西躲避。

  侍衛們則擁著朱高煦,快速往客棧後院逃。

  葉姝同莊飛等人本來都要躲在窗下,她見宋清辭還坐在原處沒動,且正轉動著眼珠看向自己。葉姝忙去伸手拉他,這時候又有箭射過來。得益于這些天日日深夜練功的成效,她很機敏地用腳踢翻桌子,帶著宋清辭一起蹲在桌後。

  倆人身後就是牆角,空間很狹小,面對面的時候,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出的氣息吹在自己的臉上。

  近距離的相顧無言,讓葉姝不僅發現了宋清辭膚質狀態極好,還感覺到了氣氛有些尷尬。她不敢再繼續直視宋清辭,就低著頭看著他胸前的位置,由著他身上淡淡的冷梅香沁入自己的鼻子里。

  “你害怕麼?”葉姝沒話找話地問,解決尷尬。

  “嗯。”宋清辭應。

  葉姝︰“……”

  連你都害怕,我真的無話可說了。

  很快,箭停了。

  葉姝和大堂內的其他人都冒頭的查看情況,隱約听到後院傳來打斗聲,有人喊著“快保護郡王離開”。

  封禮禾和陸墨等人立刻前往後院查看,不久後馬蹄聲響起,大家隔窗看見朱高煦帶著五六名屬下騎馬匆匆離去。隨後大家都趕去後院查看,行凶者的影子都沒見著,只看到院子里橫七豎八躺著的九具侍衛尸體。

  封禮禾和陸墨手拿著劍,站在這些尸體的中央,附近的地上散落著幾個打掉的飛鏢。

  “到底出什麼事了?”陸初靈忙問。

  陸墨︰“有人刺殺高陽郡王。”

  封禮禾看眼地上的尸體,“刀法很快,幾乎不見血,我們到的時候,看見三名蒙面的紅衣人正撤退。”

  整個村子都是靠近官道,依著山林而建,客棧後頭就有山林,三名紅衣人就是朝著林子的方向逃去了。

  陸墨欲號召大家一起去林子里追刺客。

  “別去,他們手里有這個,還有不少暗器。”

  封禮禾這時候從地上撿起一把弩,比平常的要大,是特制的,可以一下連發三箭,也可以單獨發一箭。如無意外,箭頭上一定都淬了劇毒,因為身死侍衛中,有個別中箭者有死于中毒的癥狀。

  大家都明白這些刺客明顯在針對朱高煦,何至于為那個暴戾的郡王,傻兮兮地為找凶手而送命,所以都听從封禮禾的話不去了。

  “紅衣,會不會是紅蓮教的人?朱高煦此來也是要去法華寺,說不定真跟紅蓮教結了什麼仇怨。”陸初靈托著下巴分析道,“也有可能是王府內斗,有人故意偽裝成紅蓮教。”

  “聰明,你把可能的情況都分析明白了。”封禮禾隨口稱贊一句,引得陸初靈很開心。

  封禮禾轉頭在人群中搜尋,並沒有發現葉姝的身影。他馬上返回客棧大堂,見葉姝正小心翼翼地攙扶那名清俊的書生起身。

  這樣曉得照顧別人的女子,怎可能會是江湖中所傳的那般惡毒。封禮禾不信,堅決不信。

  “你們沒事吧?”封禮禾忙問。

  封禮禾靠近的時候,突然發現那書生抬眼睨了自己,不禁心中一凜。

  這書生的眼神,好冷。

  “沒事,幸好我們躲得快。”

  葉姝對封禮禾甜笑了一下,這笑容立刻猶若春風一般立刻吹柔了封禮禾的心。

  不行了,不行了,他心尖都在顫,像是簸箕里來回滾動的豆子。長這麼大,封禮禾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他已然忘記剛才在想什麼事兒了,完全沉浸在美滋滋的歡喜中。

  封禮禾覺得自己游歷江湖這麼多年,活到二十九歲這麼久,完全就是為了遇見這位完全符合他心中擇妻要求的女孩。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真的太美好了。

  “飯涼了。”

  書生突然出聲。

  “我去熱。”葉姝馬上端起桌上的東西朝後廚奔去。

  正想要和葉姝繼續搭訕的封禮禾︰“……”

第21章

  葉姝把粥放到鍋里加熱後,就蹲在灶台前,深刻地檢討自己剛才的行為。

  所有人都以為那些刺客是朱高煦的仇家,但葉姝非常清楚,他們其實都是宋清辭的人。不然哪里會有那麼巧的事,朱高熙剛下命去收拾宋清辭,箭就射進來了。

  她輕敵了,挑鹽巴腌海,盡干傻事,居然天真地以為宋清辭身邊只帶了一名隨從。

  這這麼說來,她以前和宋清辭相處時,周圍一直都有影衛在暗中盯著?這就有點嚇人了。

  回想當初她初遇宋清辭那次,宋清辭進屋換衣服,她在外等著。當時葉姝還覺得自己有七八成的可能逃脫,只是事後怕大魔頭計較追殺她,她才選擇老實地在原地等著了。現在想想,如果她那時候腦抽地選擇逃跑,必定會被潛伏在周圍的暗衛發現,無異于自我暴露,她一點生還的希望都沒有。

  還有,她幸虧沒有把看穿宋清辭身份的事情告訴莊飛。這秘密如果有兩人知情,難免會私下里互相交流,或搞小動作,或遞個眼神兒,總之一定非常容易被那些暗衛們察覺。

  葉姝非常慶幸,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規避了那麼多次危險。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以前靠僥幸,以後就要靠實力了,今後她一定要在大魔頭前大魔頭後都表里如一的虛偽。

  葉姝拍拍裙子站起身,從菜筐里挑了個最大的蘿卜。當它就是宋清辭,瞪它、削它、砍它、切它……最後利落地將蘿卜分割成勻淨的小條,下油鍋炸得它永世不得翻身。

  葉姝隨後將炸好的蘿卜條下鍋,加麻油、醬油、酒、花椒和醋于鍋內烹煮片刻,收湯撈出後,便成了一道爽口下飯的板橋蘿卜。

  葉姝端起托盤就往大堂走。

  躲在北窗外偷看的封禮禾,見葉姝離開了,方走進廚房。他發現鍋內落了一塊蘿卜條沒盛走,看看左右,沒人注意,封禮禾就把鍋內那條蘿卜撿起,送進了嘴里。

  咀嚼的瞬間,封禮禾的眼楮瞪圓了,像被雷劈了。

  這小菜看似簡單,沒想到這麼好吃!

  蘿卜已經沒有它本身自帶的那種慪人的辣氣,還有一點點勁道的口感,伴著醬油、麻油、醋等物,滋味多重,非常開胃,讓人吃一條蘿卜就有喝一大碗粥的沖動。

  沒想到一根普普通通的蘿卜,居然可以做出這樣的美味,太不可思議了。

  這位葉堡主絕對是一等一的巧手,剛才沒見她多忙活,只消片刻的功夫,便烹出如此美食。她不是凡人,她一定是仙女。

  封禮禾留戀地往鍋里在瞅一眼,順便還掃了灶台一圈,寄希望于還會有一兩根落下的蘿卜條,能讓他繼續品嘗,奈何並沒有了。

  回想剛才葉姝瞪眼切蘿卜的認真樣子,封禮禾不禁笑起來。他果然沒有看錯,葉姝就是最特別的那個。

  ……

  葉姝在進入客棧大堂之前,緩吸了口氣,扯起嘴角,微笑著邁著大步把飯菜送到宋清辭跟前。

  趙凌正躬身對宋清辭附耳低言。葉姝沒听到聲,只見趙凌嘴唇動了兩下,便規矩在宋清辭的後頭站著了。宋清辭則一如既往的面容平靜。

  葉姝覺得趙凌八成在回稟剛才那場刺殺行動。

  之前混亂的時候,葉姝就注意到趙凌並不在堂內。而且在朱高煦剛進門來挑釁他們的時候,趙凌好像人就不在了。看來大魔頭其實早就對朱高熙有所防備。

  宋清辭抬眸見葉姝端來飯菜,便起身對葉姝作揖,“本沒有折騰葉姑娘的意思,實在過意不去。”

  “沒關系,我願意。”葉姝繼續坐在宋清辭對面,眯眼笑著讓宋清辭繼續用飯,“公子陪著我趕路一天了,飯必須要吃熱的才好,而且一定要吃飽。”

  宋清辭淡聲道謝之後,便拿著筷子,垂眸默默用餐。

  他安靜吃飯的樣子,還真乖巧得不像話,像一只溫和無害的小綿羊。

  客棧的店小二們這會兒十分忙碌,他們一面要把堂內的箭矢拾掇干淨;一面還要上報村長,收拾後院的那些尸體。客棧掌櫃已經嚇得本來不敢營業了,奈何住店的這些人都是江湖人士,他哪個都得罪不起,便只能讓大家繼續住著。

  死了這麼多人,葉姝當然沒有繼續用餐的胃口,就托著下巴看大家都在忙什麼。

  多數人都余驚未定,三三倆倆湊一起嘀咕什麼,時不時地拿眼神瞟向她這桌。皆不敢直視她,但是會不停地拿眼神偷瞄。

  葉姝能猜到她們為什麼這麼看自己,無非是好奇法華寺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是她剛才說半截話的功勞,引發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公子的性子倒比那些武林人淡定許多。”葉姝當聊天一樣,去‘質疑’宋清辭的書生人設。身為書生,你這淡定性子最不合理,書生應該膽小!

  “死人罷了,哪里都有。”宋清辭吃淨嘴里的東西後,用帕子斯文地擦了下嘴,才說話,“家中偶有不規矩的小廝,棒殺也有的,八年前那場大旱,餓殍遍野,易子而食都見過,如今這算不得什麼了。”

  果然不愧是高手,居然玩得是見過世面的出身富貴高門的書生人設。

  “那我反倒不如公子了。”葉姝嘆道。

  “哦?”

  宋清辭清淡的眉眼里閃出一絲質疑,明顯不太信葉姝的話。

  “我真被剛才那場面驚著了,高陽郡王要欺負你那會兒。”葉姝一臉認真道,仿佛她關心宋清辭的安危勝過自己。

  “原來指這個,”宋清辭淡笑,點頭附和,“我也被驚著了,幸虧我們運氣好。”

  葉姝︰“……”

  信你個鬼!

  葉姝突然感覺到有人惡狠狠地盯著自己,她轉眸在屋內搜尋,沒有找到是誰,隨後瞟向窗外,便見女主陸初靈和她的兄長陸墨正站在路邊說話。陸初靈幾乎全程都在瞪著她,陸墨的眼神也不善。

  葉姝笑著起身,對他們兄妹友好地擺擺手。

  陸初靈臉色大變,本要沖過來,被陸墨拉了回去。

  葉姝見他們不來,便奔向這對兄妹而去。

  封禮禾這時候剛從廚房出來,正欲和葉姝拱手打招呼,結果嘴剛張開,就見葉姝化作一道綠影飛出窗外了。

  沒辦法,功夫高的人身體倍兒棒,不走門,走窗,夠拉風。

  葉姝躍窗的舉動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剛才大家都瞧見了,華山派姐弟跟葉妖女有仇怨。

  現在葉妖女主動跑去找陸墨陸初靈兄妹倆,少不得要打一場漂亮的架了。

  今兒可真刺激,剛看完郡王爺挨揍,接著又來一場更精彩的熱鬧可看了。剛才因為朱高煦是單方面挨打,其實沒什麼大趣兒。現在葉妖女和陸墨陸初靈兄妹,屬于實力相當的對峙,自然更加精彩,值得期待。

  陸墨陸初靈二人立刻戒備,同時握劍,防備葉姝。

  “我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葉姝舉起空空的雙手,向他們示意,“我猜你二人肯定好奇法華寺那邊發生了什麼事,特來告知。”

  陸初靈和陸墨互相看了一眼,依舊用十分防備和懷疑地眼神回瞪葉姝。

  葉姝不管他們什麼態度,簡明扼要地把經過說清楚,順便告訴他們︰“奉勸你們一句,去了也是白費功夫,石阡基的戲還沒唱完,那里只會更熱鬧。你們若堅持去,不過是多送幾條人命罷了。以你們二人的武功,保命倒是沒問題,只是跟你們同行的那些師弟們怕是要慘了。”

  葉姝話音剛落,就看見十幾名華山派的弟子都拿著劍跑出來,欲包圍她。

  陸墨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妄動,疑惑地問葉姝︰“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些?”

  “我說我是好心你們會信?”葉姝目光落在陸初靈身上,當即引來陸初靈的嫌惡,“以前不懂事,對陸姑娘多有得罪,而今能幫你們的事就幫一下。至于你們听不听,信不信,那就是你們的事了。”

  葉姝說完,便瀟灑地轉身走了,留下陸墨陸初靈兄妹倆在原地懵呆。

  “大哥,你覺得她的話是真的麼?”陸初靈依照自己的判斷,感覺巫紅蓮和林若蘭的故事,不像是瞎編。

  陸墨目光凝重又疑惑地盯著葉姝的背影,點了下頭,“像是真的,父親也覺得石阡基此番拿神功秘籍出來,並非是什麼單純的換寶,肯定另有目的。法華寺確實是一處危險之地,但我們不得不去。”

  “哦,既然你們要去,那我好心再提醒你們一下。法華寺的方丈是個老淫蟲,像你們兄妹這樣漂亮的最好離他遠點。”葉姝回頭對他們再喊了一聲。

  陸初靈和陸墨這下都不信葉姝的話了,氣恨地瞪她。法華寺方丈了空大師德高望重,這妖女居然這般誣陷人家,無恥!

  葉姝縱身跳回客棧大堂了。

  封禮禾看見葉姝回來,笑著起身欲再跟她打招呼,卻見葉姝眼楮都不眨一下,快速從面前掠過,直接上了樓。

  封禮禾無奈地把再次張開的嘴閉上了。

  後半夜,至寅時,客棧有火光晃動。

  一群紅衣人舉著火把,騎馬奔騰而來,將客棧團團圍住。

  莊飛察覺到異常,立刻叫醒了葉姝,“是紅蓮教的人。”

  江湖險惡,自己仇家又多,葉姝晚上都是和衣而睡。她立刻跳下床到窗邊看,目測紅蓮教的人馬足有百余人。接著看見楚月隨後騎馬而至,葉姝眼珠兒一動,心料不好,敵眾我寡,而且她不想真動手去殺人。葉姝忙催促莊飛帶上行李,叫上所有人,趕緊離開客棧。

  一行人要下樓時,紅蓮教的人已經踹開了客棧的門,張口就喊掌櫃︰“是否有名叫葉姝的女子在此入住?”

  葉姝忙帶著人退後,欲跳窗逃跑,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落下什麼東西了。葉姝馬上去敲宋清辭的房門,沒想到門居然沒上閂。葉姝直接推門入內,叫醒躺在榻上的宋清辭,喊他快跟自己走。

  宋清辭似乎真的剛睡醒,他倦怠地坐起身,身穿的白色中衣略有些許松垮,領口露出半截性感的鎖骨,融于夜色的一雙眼慢慢睜開,盯著葉姝,隱隱漸閃著光亮。

  睡在外間的趙凌這時候起身了,他匆忙跟了進來,要伺候宋清辭穿衣。

  葉姝無語地看著這對主僕。

  裝,繼續裝,裝得可真像,她才不信這倆人一點警惕性都沒有。

  好像誰不會裝似得。

  “來不及了,出去再穿。”

  葉姝拉住宋清辭的手就搭在自己肩上,緊緊地環住他的腰,帶著他立刻從二樓跳了下去。

第22章

  從二樓落到地面的時間不需要多久, 葉姝卻覺得很漫長,因為她想了很多。

  比如環緊宋清辭腰那一刻, 意外地發現宋清辭的腰比自己想象中的緊實, 並沒有那麼骨感, 手感居然還不錯。

  比如大魔頭身上的冷梅香,他都不洗澡麼, 身上怎麼會一直有這種味道?

  比如她不該作死搞抱腰這種動作,因為大魔頭身高比她高很多, 她手臂環住他的腰的代價就是,腦袋瓜子不得不靠在大魔頭的肩膀上,迫使她聞到了大魔頭身上更多的冷梅香。這香味兒讓她感覺渾身不自在。

  在最後落地的剎那,自己的手從大魔頭腰部抽離的前一秒, 葉姝甚至還思維發散地想著︰如果她趁現在突然撓大魔頭的癢癢, 他會不會崩了平常溫和沉靜的形象,放浪形骸地大笑?

  她這腦瓜殼子真要治一治了,確實想太多了。

  葉姝收回‘魔爪’的同時, 就敲了自己腦門一下。

  此舉立刻引起了宋清辭的注意,宋清辭疑惑地側首,淡然看著葉姝。

  葉姝仰頭對他嘿嘿笑︰“我們安全落地了。”

  “嗯。”

  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音,有著倦意十足的慵懶, 偏偏就是磁性好听。

  葉姝見宋清辭應話後,便側過頭去, 不再正面著自己。她正奇怪想問,就听到後門那邊傳來腳步聲。

  “他們在這!”紅蓮教的人沖進院, 看見葉姝後馬上大喊。

  葉姝立刻拉住宋清辭的手往馬棚跑。紅蓮教的人似乎早有所料,先一步抵達那里,對方人數眾多,一字排開,足有近二十人,舉刀一致對準葉姝。

  宋清辭在這種關鍵時候,居然退了一步,躲在她身後了。

  葉姝︰“……”

  要學會忍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重要是心態好。不會全套做戲的廚子,那就不是好廚子。

  葉姝松開拉住宋清辭的手,告訴他一會兒有機會就立刻上馬,她隨後就到。

  葉姝拿著未出鞘的劍就沖出去,勇敢地面對那群人。

  宋清辭則站在原地,像一個真的被這廝殺場面鎮住的呆書生。若有人觀察他的話會發現,他其實在半垂著眼眸,淡定看著自己那雙被葉姝拉過的手。

  葉姝第一次玩實戰演練,必須全神貫注迎戰。她先來一個飛身左旋踢,再來一個飛身右旋踢,就踹倒了六個人。葉姝正得意自己這些天練習的效果還不錯,就忽然听到宋清辭喊‘後面’,葉姝察覺到身後已經冰冷有東西飛快逼近,她便一個前滾翻躲過,接著有十名紅蓮教教徒分別從三個方向揮刀朝她身上劈。

  葉姝使出了她練得最熟的殺手 ——一擊即中。此招非常高效率地將這些人全部打趴下了。但因為她用的劍鞘,對這些人並沒有造成致命傷,所以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起身。

  葉姝趕緊去解馬棚里的韁繩,拉著宋清辭上馬。

  宋清辭上馬後,就目光平靜地看著正在焦急招呼莊飛的葉姝,實則他的眼底早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翳,不過在這夜幕下任何人都察覺不到罷了。

  葉姝剛剛使出的那招功夫,宋清辭看得清楚,是翝陽宮秘傳絕學九靈劍法的招式之一。

  這時候莊飛等人終于趕過來了,大家一起騎著馬從後門跑。

  莊飛打頭陣,揮刀又殺了幾個擋路的紅蓮教的人,一行人才算順利地騎馬跑到官道上。

  楚月隨即就帶著紅蓮教的百余人騎馬,浩浩蕩蕩地在後面追,馬蹄聲雜亂無章,听得人容易心律失常。

  “葉姝你給我站住!交出秘籍,饒你不死!不然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拿了你!”

  在這麼雜亂的馬蹄聲中,楚月的喊聲還能做到如此嘹亮,真讓人佩服。

  一行人在夜色中策馬奔跑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身後的追兵仍然緊追不舍。

  葉姝借著夜色看到前方就有一片密林,官道剛好穿過其中,高聳的樹木讓林子看起來格外陰森漆黑。

  進了林子後,葉姝環顧四周,馬上讓大家下馬,然後用鞭子狠狠抽打了馬屁股,令馬繼續往前跑,他們則躲在路邊。

  沒多久,楚月帶著人馬就追了上來,一溜煙順著官道繼續前進。

  葉姝听到楚月等人的馬蹄聲徹底消失了,才靠在樹干上松了口氣,順便讓莊飛清點人數。

  “都在。”莊飛點回稟完,也跟著松了口氣,“那個姓楚的女人真是瘋了!好端端地為何突然追殺姑娘?”

  “听楚月剛才的喊話,在跟我要秘籍。我推斷應該是放在千機閣的玄陰神功秘籍丟了。出事之前,大概只有我急著逃出法華寺,她們自然就以為我的嫌疑最大。”

  葉姝先入為主地以為即便自己逃離了,事情也會按照原本的劇情繼續發展,卻忽略了自己所帶來的蝴蝶效應。這教訓她吃,以後一定注意。

  “原來是這樣。”莊飛恍然大悟。

  葉姝想起宋清辭,馬上尋找他們主僕的身影。宋清辭不知何時已然穿好了一件鴉青色菱錦直裰,束著翠玉腰帶,腰身線條這件衣服被襯托極好,如芝蘭玉樹。

  此刻,宋清辭正在趙凌的伺候下喝水,他手里居然拿著一個白玉茶碗。

  葉姝正納悶宋清辭緊急逃命的時候,怎麼會帶這東西,隨後就注意到趙凌背後那個巨大的行李。這就厲害了,在剛才那麼情急的狀況下,他居然一直背著。不過轉念想想,他既然是大魔頭身邊的隨從,他肯定也隨了大魔頭,不正常反倒是正常了。

  莊飛跟著看過去,撇了一下嘴,小聲跟葉姝牢騷道︰“在客棧的時候非要背著走,不然就不走了。幸虧他會點拳腳功夫,體力不錯,不然我真難幫他從樓上跳下來。”

  “听說那里面都是伺候宋公子的東西,一個大男人可真夠嬌生慣養了,我們這些娘們都沒這麼嬌氣過。”

  莊飛發現自家姑娘對宋書生的態度越來越好,就越想說宋書生的壞話。她害怕自家姑娘真跟這位宋書生互生情愫,以至于最後事態發展到不好收拾的地步。所以現在能有機會多說一句宋書生的壞話,她就努力多說一句。

  “別胡說!”

  葉姝估算了一下她和宋清辭之間的距離,不過才丈余遠,以宋清辭和趙凌耳朵的敏銳程度,肯定能听道莊飛剛才的話,所以她立刻正色訓斥莊飛無禮。

  “宋公子身體不好,趙凌是他的身邊人,自該悉心照料。這點人家比你不知強多少,學著點。”

  莊飛愣了下,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不過她家姑娘真的好生偏心宋公子,不僅給他做飯,還總在是替他說話,甚至為了他罵自己。

  苗頭越來越不好了!莊飛哀傷不已。

  葉姝微笑著走到宋清辭和趙凌跟前,跟他們客氣道︰“是我連累了你們,等逃出去了,我叫人給你們重新置辦馬匹。不然宋公子回頭還是跟我分開走吧,我怕楚月會繼續追殺我,這對公子來說太不安全了,公子沒必要跟著我冒險。”

  葉姝說完話,就眼巴巴望著宋清辭,希望他能‘好心’答應自己。

  “葉姑娘曾再三護著在下,還給在下做飯吃,在下又豈能在這種時候棄姑娘于不顧。”

  “公子不必擔心我,公子的安全最重要!”葉姝一邊在嘴上友好地表達,一邊在心里恨不得把‘知恩圖報’的大魔頭踢飛。

  “其實公子在姑娘身邊,我們姑娘反而束手束腳,要多個人保護,這樣其實更容易遇到危險。”莊飛不滿地戳破真相。

  宋清辭聞言,慢慢地垂下眼眸不說話了。

  趙凌聞听了莊飛的話後,臉上有很大的不滿。但他敢不多言,就板著臉站在宋清辭身邊,拿不悅的眼神刺著莊飛。

  莊飛被趙凌瞅得十分不舒服,立刻瞪回去。

  “又胡說!”葉姝拍了莊飛腦門一下,力道很輕但很突然。

  莊飛嚇得哎呦一聲。

  葉姝義正言辭地要求莊飛立刻給宋清辭道歉。

  她算是看出來了,宋清辭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強扭的瓜會炸,還是隨緣吧。

  莊飛委屈地撅嘴,只好乖乖地給宋清辭鞠躬道歉。

  宋清辭才淡淡地甩出一句︰“沒事。”

  沒多說一句話。

  這樣反而讓人更容易心生愧疚。

  莊飛打蔫地湊到葉姝身邊,問葉姝下一步該怎麼辦,大家總不能一直在這呆著。

  “不能走大路了,楚月早晚會發現,折返回來找我們,往山里走安全些。”葉姝問莊飛有沒有地圖。

  莊飛扭頭問身邊的屬下是否帶了,得到否定的答案後,無奈道︰“才剛走得急,除了銀票,很多隨身行李都沒帶。”

  “我這有。”趙凌說罷,就放下他巨大的行李,在里面找了找,翻出一張羊皮地圖來,遞給葉姝。

  “多謝。”葉姝接著昏暗的光線,努力看地圖,很快有光亮照過來,原來是趙凌點了一盞燈籠。

  所有人︰“……”

  “怪不得你會什麼帶這麼大的行李,竟然連燈籠都備著了。”

  莊飛在小事兒上忘性很大,已然不計較剛才和趙凌之間剛結下的‘仇怨’,開始有點佩服趙凌了。

  趙凌沒理莊飛的話,只管把燈籠交到她手上。

  “這有捷徑,我們翻過南邊的兩座山,到落洪縣,在那里重新買馬,趕往廬州就很近了。”葉姝問大家想法,都沒意見後,便準備動身往林子深處去。

  “但天這麼黑,如何知道哪面是南,林子里很容易迷路。”莊飛擔憂道。

  葉姝指著頭頂上的樹,“咱們運氣好,今天月光不錯。夜晚雖然光線暗,但可看個大致出來,樹葉朝南邊的濃密,北邊的稀疏,還可以看這些竹睫,朝南的綠,朝北的黃。”

  向來板著臉的趙凌,在這時候正經看了一眼葉姝,似乎有贊賞之意。然後他就仰著頭觀察數目,按照葉姝的方法在前面帶路。

  宋清辭立原地默然審視著葉姝的一舉一動,最後才在葉姝的召喚下,跟著往前走。

  路上這時候傳來馬蹄聲。大家馬上藏在樹叢後,欲滅了燈籠。

  “是葉姑娘嗎?”騎馬的人已然看見林中的光亮,勒停了馬,沖林子里的大家喊。

  葉姝听到只有一匹馬的聲音,便大膽地伸頭探看。葉姝很快就根據此人的身形和聲音判斷出是封禮禾。葉姝便站起身來,問封禮禾怎麼會跑到這來。

  封禮禾听到葉姝的回應,高興極了,立刻下馬奔過來。

  “我看葉姑娘被紅蓮教的人追殺,有些擔心,便追了過來。沒想到葉姑娘如此聰明激靈,竟這麼快就甩掉了那些麻煩。”封禮禾快步走到葉姝跟前,看見葉姝和大家都完好無損,更加開心。

  “難為封大俠如此費心。”

  葉姝有點小意外,沒想到封禮禾居然會這麼熱情地關心他們。在這世界可是難得遇到會對自己好的人,所以要好好珍惜。葉姝鄭重行禮謝過封禮禾,便欲與他告別。

  “封某同葉姑娘一遭走,回頭在遇見紅蓮教那些人,封某還能幫上忙。”封禮禾看他們要往林子深處走,十分不放心,自報奮勇道。

  葉姝︰“封大俠不去辦自己的事麼?”

  法華寺最後的混亂,還是封禮禾出面主持才算平息。如果他跟著自己走了,法華寺那邊的劇情怎麼繼續?

  封禮禾怔了下,用手挫折下巴道︰“封某哪會有什麼事,一向四海為家,隨性而為。而今遇見了葉姑娘,便是緣分了,見葉姑娘有難,哪有不幫的道理。再說我正好熟悉這附近野外的情況,可以給你們帶路。”

  封禮禾伺機告訴葉姝,他五年前來這游歷的時候,便在這附近的山里住過兩天。

  “這山里頭雖沒什麼猛獸,可毒草毒蟲並不少,我可以提醒你們注意點。”封禮禾見葉姝還在猶豫,便繼續竭力介紹自己的優勢。

  莊飛等人听了都動心,皆贊同地看向葉姝,希望她能答應。反正封禮禾沒惡意,他武功還高,多一個人照應著是好事兒。

  “好吧。”葉姝總不能強人所難,非逼著封禮禾按劇情走。再這麼繼續拖拉下去,搞不好楚月真帶人回來了。

  葉姝讓封禮禾把他的馬朝著他來的方向拍走之後,大家就一起摸黑上山。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天色漸漸亮了,不多時,東方的天空漸漸浮現彩霞,太陽高升,照亮了整片大地。

  而今這季節,只要太陽一出來,天兒便會開始熱了。得幸他們在山里,樹木多,枝葉繁茂,擋去了很多日光,倒也不覺得有多熱了。

  大家走了一個多時辰了,都覺得口干舌燥,得幸終于在山溝里尋了一處泉眼,便都坐下來喝水歇息。

  所有人肚子都餓地咕咕叫,奈何眼跟前沒東西可吃。葉姝就召集大家四處找找,看看山里有什麼能吃的野果野菜都弄回來。

  趙凌這時候從他的巨大行李包里翻出了一串糖蒸茄干、一包咸蘿卜干、一袋米,以及一口鍋。

  眾人︰“……”

  您這包怕是個百寶包吧!

  雖然鍋不大,只比人腦袋大一圈,但對于大家現在窘迫的狀況來說,已經是極好的了。

  “這山里有野兔,我去打兩只來。”封禮禾道。

  莊飛馬上帶著人跟上他,人多力量大,多打幾只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翻山。

  “公子早飯不能吃肉。”趙凌對葉姝道。

  葉姝點頭,讓趙凌去撿石頭搭灶。葉姝則去撿柴,宋清辭跟著葉姝一起撿。

  葉姝在石頭簡單圍好灶內點了火,就先在鍋里熬粥。再命人去拿刀砍了些竹筒回來,削成盛水和盛飯的裝置。葉姝把蒸茄干先放在竹筒里面泡著,另準備幾個更大的竹筒專門削好,洗淨備著,等封禮禾他們獵了兔子回來,就用這些竹筒來烹飪兔肉。

  過了一會兒,封禮禾和莊飛他們陸續回來了,有用袍子兜著一堆野菜和蘑菇的,有摘了青的紅的小野果的,封禮禾和莊飛則分別手里拿著幾只兔子,看數量足夠大家吃飽了。

  莊飛馬上把兔子拿到一邊收拾干淨,然後切塊,放到竹筒里清洗。

  葉姝則在挑野菜和蘑菇。

  “這些都能吃,我認得。”封禮禾湊過來笑著說道。

  葉姝舉起其中一塊白蘑菇給封禮禾看,“你確定你在這附近生活過,吃過這種菇?”

  “當然生活過,不過我這人愛吃肉,我都打得野兔子,野菇可沒興趣吃。你拿的這個是我小時候跟著我母親上山采菇的時候認的,味道還不錯。”

  “你再看看。”葉姝把余下的跟剛才一樣的白蘑菇都挑出來,放在一起。

  封禮禾听葉姝這麼一說,撿起來仔細看這蘑菇,恍然道︰“你這麼一問,我覺得這菇好像有點跟我小時候吃的不太一樣。”

  “就是不一樣,這是白毒傘,一個就足以致命。如果你小時候吃過這個,你現在應該在閻王殿里的打兔子了。”葉姝說罷就讓莊飛把這幾個蘑菇扔了。

  大家聞言後唏噓不已,連正在那邊樹下專注撿柴的宋清辭,也抬頭望了一眼葉姝這邊。

  “葉姑娘怎會知道這些?難道你也在這附近住過?”封禮禾覺得自己真的發現寶貝了,眼楮里閃爍著不加掩飾的興奮光亮,特開心地看著葉姝。

  葉姝當然不能講她是因為看過《野蘑菇百科大全》,把里面的圖文都記住了,才會一眼認出這毒蘑菇。

  “以前在山里玩過,有人告訴的。”

  封禮禾馬上拱手稱贊葉姝厲害,“還好有葉姑娘在,不然我們大家今天都危險了。”

  莊飛找個塊干淨的石頭,跑把毒蘑菇放在有陽光的地方曬著。

  如此純天然的毒物,當然要以後留著殺人用。

  葉姝將喜好的兔肉,用剛才淘米剩下的淘米水重新清洗一遍,加野蔥揉搓後,在竹筒內添了咸蘿卜干和水,就封好竹筒,就放在灶內用火燒。

  糖蒸茄也放在竹筒內用火熱一下。

  粥差不多熬好了,葉姝就盛一碗給宋清辭。

  “在外頭條件差,就只能委屈公子吃這個了。”葉姝告訴宋清辭,一會兒咸蘿卜干炖兔肉好了,他可以試著嘗嘗看,沒什麼油,應該不至于膩人。

  趙凌馬上再提醒葉姝一遍,他家公子早上沒辦法吃肉。

  宋清辭卻對葉姝點了頭。

  趙凌︰“……”

  葉姝接著在小鍋里添水,放了蘑菇和野菜,做了一鍋野菜雜山菌。因為沒有鹽,這一鍋菜少了點滋味,倒是可以完全純粹地品嘗到野山菌的鮮,但如果把這玩意兒當飯吃的話,倒是比白米飯好吃。

  封禮禾嘗了一口後,馬上吃了一竹筒。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事他中意的姑娘做的東西,還是他餓得太久了,反正就是覺得好吃,非常美味。

  葉姝細再盛了一些蘑菇湯,遞給宋清辭。宋清辭溫吞的喝著,倒也沒有拒絕。

  “嗯,太好吃了!這要是有點什麼醬料蘸一下,味道肯定更絕。”封禮禾連連稱贊道。

  醬料。

  這倒給了葉姝一個思路,武林人士打家劫舍,經常外出,很有可能像他們這樣臨時住在野外,只能吃點干糧或者就近找點東西沒滋味地吃,太可憐了。如果有極好的醬料配著蘸一下,一定幸福死。

  葉姝琢磨著她回頭可以做一些麻辣牛肉醬、蘑菇醬等等備著,也可以考慮出售,不僅可以提高諸位武林人士出行中的飲食質量,自己也可以賺點小錢錢。雖然說凌雲堡不缺錢,但終究不是她的東西,還是憑著自己的技術賺錢最踏實可靠,別人搶不走。

  等火燒得差不多了,竹筒里的兔肉也好了。大家用折斷的樹枝當筷子,端著小竹筒,高興地準備好了吃兔肉。

  在竹筒打開的一瞬間,要命的香氣就鑽進了大家的鼻孔,真鮮美,是肉香的那種鮮,跟蘑菇什麼的截然不同。肉始終是肉,就是比素菜香。

  白嫩的兔肉熱騰騰冒著白氣,再撒上嫩綠的野蔥段,煞是好看,光瞧著就覺得誘人。

  葉姝夾了兩塊到碟子里後,便告訴大家可以吃了。

  大家爭先恐後地湊過去品嘗,兔肉鮮嫩,滋味十足,居然一點都不腥,而且重點是有咸味兒了。大家正奇怪怎麼有鹽的時候,隨後就嘗到了里面的蘿卜條。在兔肉湯中泡大的蘿卜干,而今已經不咸了,軟硬剛好,口感勁道,里頭又飽含了兔肉的湯汁,吃起來居然比兔肉還美味了。

  “真好吃,這要是有一碗米飯,我都能吃哭了。”莊飛一說,所有人都紛紛點頭,急切地附和。

  封禮禾在這時候卻分外安靜了,他默默然地再夾起一塊兔肉,放進嘴里慢慢咀嚼,眼楮早已經紅了。

  這道菜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說起來也有一年多沒回去看她老人家了。上次回家的時候,他們母子倆鬧得不歡而散。老母親非要給他安排娶妻,傳宗接代,但封禮禾不喜歡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一起生活,而且他總是浪跡江湖,常年不歸家,哪能禍害人家的姑娘,讓人家獨守空房。

  封禮禾一直就想找一個能和自己一起能浪的,又或者真遇到那麼一個女孩,可以心甘情願讓他不去出去浪。

  現在他好像找到了。

  封禮禾咽掉己嘴里的兔肉,就去搜尋葉姝的身影。

  葉姝正彎著腰,把她碗里的兔肉遞給那位宋書生。

  多好的女孩,揮得了劍,下得了廚,照顧得了人,還聰明機靈地認識毒蘑菇。這已經不是特別了,是特別中的特別。

  他如果把這樣的女孩領回家,他母親肯定會高興的。

  封禮禾想到這,不禁美滋滋地翹起嘴角笑。隨即他發現葉姝也笑了,但卻是對著那位宋書生笑,僅僅因為宋書生吃了她做的一塊兔肉。

  封禮禾三兩口把自己手里的兔肉都吃干淨,然後匆忙走到葉姝跟前。

  葉姝正蹲在宋清辭面前,看見封禮禾突然來了,以為他有什麼重要的事,便立刻仰頭看他。

  “都吃完了,葉姑娘做的東西好生美味。”封禮禾笑著抖了抖自己手里吃干淨竹筒。

  葉姝正要對封禮禾說話,宋清辭突然起身,便轉移走了葉姝的注意力。

  宋清辭去泉眼邊要洗碗。

  葉姝哪里能讓大魔頭洗碗,她馬上把碗搶過來,要自己來。她得好好表現,爭取早日改造成功,被大魔頭成功釋放。

  “多謝。”宋清辭淡淡道。

  “別客氣,我們是朋友嘛。”葉姝笑著。

  封禮禾忙湊過來,“還是我來洗,葉姑娘已經做那麼久的飯,夠累了。”

  “一雙碗筷而已,能有多累。”葉姝讓封禮禾不必客氣,她三兩下把碗洗好之後,就交給了趙凌。

  莊飛忙把預留的兔肉和最紅最甜的野果子遞給葉姝。

  葉姝吃完飯後,看著東升的太陽伸了伸懶腰,覺得渾身都舒坦了。

  封禮禾一直關注著葉姝的舉動,看著她調皮的伸著懶腰的樣子那麼可愛,便忍俊不禁起來。封禮禾偶然轉眸,忽然發現那位宋書生好像也在看葉姝,又好像沒有在看。

  因為這位宋書生現在只是平視著前方,眼楮看起來空洞無神,沒有任何情緒,看起來好像他只是踫巧對著葉姝所在的方向發呆而已。但片刻後,當葉姝移動的時候,封禮禾發現宋清辭的目光也跟著移動了方向,這才完全確認他也和自己一樣在注視著葉姝。

  封禮禾思量了片刻後,就踱步到宋清辭跟前。宋清辭感受到腳步聲後,就立刻收回目光,但他只是半垂著眼眸看著地面,並沒有瞧封禮禾的意思。

  “小兄弟是葉姑娘的朋友麼?”封禮禾笑著坐在宋清辭身邊。

  “嗯。”宋清辭幾不可聞地應聲。

  封禮禾以為宋清辭是書讀多了才比較沉悶,所以並沒計較,繼續問他家在哪兒,和葉姝又是怎樣相識的。

  封禮禾耐心等了半晌,才發現宋清辭根本沒有回應他的意思。這下他才覺得宋清辭有些奇怪,納悶地打量一番宋清辭。封禮禾行事向來光明磊落,所以此刻也不扭捏,直接爽快地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是不喜歡我麼,所以不愛跟我講話?還是你本來就話少?莫非是我的問題問多了?”

  封禮禾繼續拋出一連串問題的時候,默然對上了宋清辭的眼楮,寡然平淡,卻透著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冷,像是在地獄里沉寂了萬年的死水。

  封禮禾心中猛地驚駭了一下,感覺自己後脊梁的汗毛在漸漸豎起。而今江湖上能讓他有這種感覺的人不多了,這位書生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真的是書生?

  封禮禾欲繼續在宋清辭身上探究,就見葉姝笑著朝他們走來。

  “我們在法華寺結識,剛好他家離我家不遠,就順路結伴回家。”葉姝解釋道。

  封禮禾見到葉姝,就馬上忍不住跟著她笑起來。再听她解釋二人就是結伴回家的朋友關系,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

  葉姑娘人好心善,愛照顧人,法華寺出了那樣的事情,以葉姑娘的菩薩心腸,肯定不可能放任宋清辭這樣的文弱書生不管。所以葉姑娘照顧宋書生是出于俠義,正經是一件很好的善事,他沒必要多想一些有的沒的。

  “葉姑娘人美心善,濟弱扶傾,令封某佩服。”封禮禾繼續贊美葉姝。

  葉姝看了眼宋清辭,封禮禾居然把大魔頭比喻‘弱’,真不錯。

  “封大俠謬贊了。”

  封禮禾又看見葉姝對自己笑了!

  這個笑比上一個還甜!

  眉眼彎彎,透著機靈,含俏霧繞,他整個人都快被她的笑容吸走了,快要無法自拔了。

  “葉……葉……”封禮禾有點嗑巴了,等他躊躇出口的時候,葉姝早已經轉身號召大家動身繼續趕路。

  封禮禾紅著臉跟著大家一起走。

  宋清辭最後起身,在趙凌的攙扶下往前走,目光若有似無地掃了一下封禮禾的背影。

  “石護法說一切順利。”趙凌低聲跟宋清辭回稟道。

  宋清辭收回目光,瞟向趙凌︰“揚州。”

  趙凌立刻謙卑地領命,隨即趁著大家不注意的時候,轉身消失于林中。

  半炷香後,他才無聲無息地歸隊。

  ……

  至天近黃昏,大家終于翻過了兩座大山,成功抵達了落洪縣。落洪縣並不在交通要道上,雖是縣,但並沒有多熱鬧,好在還有幾家客棧可供選擇。

  葉姝覺得既然有錢,就沒必要委屈自己,直接選了最貴最好的那家,又叫莊飛去裁縫鋪子買些做好的成衣,置辦馬匹干糧等物。

  “我們休整一日,在繼續趕往廬州如何?”葉姝仍舊很民主地問大家的意見,見大家沒人反對,便定下來。

  不過這次要吃一塹長一智了,晚上休息的時候,葉姝派屬下輪班在客棧房頂守衛,以便于觀察附近的街道是否有異狀。如果紅蓮教的人再來,可以早發現早跑。

  到了第二天傍晚,有三名隨身帶劍的武林人士風塵僕僕地趕來住店。

  三人隨後在大堂吃酒閑聊,便講到了法華寺近來發生的大事。

  這家客棧的酒菜在落洪縣十分聞名,不少本地人請客吃酒都會來這里。所以傍晚的時候,來客棧用飯的人數很多。其中有一位姓張的財主,平日最喜好听江湖軼事,聞得這三位口中有江湖大事發生,馬上出錢請他們吃酒,詢問其中的緣故。

  三男子正愁自己知道的大事兒無人可講,張財主這一問,可算是徹底打開了他們的話匣子。

  “這事兒可算是我有生以來見過最新鮮刺激的,若非親自經歷過,我都不敢相信。”

  此話一出,堂內所有的食客們都好奇起來,反正听故事也不花錢,食客們都圍了過來湊熱鬧。

  三男子先繪聲繪色地講述紅蓮教教主是誰,在江湖上有多厲害,然後突然告訴大家就是這麼個厲害的人物在法華寺突然死了,死得特別蹊蹺。食客們听得跟著都緊張起來,期待後續。

  葉姝站在二樓的走廊,听到這些後描述後都不禁佩服起這個講述人來。這三位真的是只是普通的江湖人?懸念氣氛渲染的如此到位,倒像是專業的小說家。

  “其實紅蓮教教主這次來法華寺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玄陰神功,而是為了見女兒。”

  “女兒?紅蓮教教主還有女兒?我怎麼沒听說?”張財主馬上提出質疑。

  “所以這才說這是我有生以來見識過最新鮮刺激的事。

  二十年前,巫紅蓮為得到萬花山莊名為血羅剎的劇毒秘方,以色勾引了而今萬花山莊的莊主,後懷孕誕下林若蘭。因正邪不兩立,她只能忍痛留下女兒,帶走秘方回去交差。而今巫紅蓮身患重疾,時日無多,便想和林若蘭相認,讓她繼承紅蓮教教主之位。

  奈何林若蘭並不願自己有個邪教教主的母親,見巫紅蓮仍然執意要公開關系,林若蘭便起了殺心,約她來法華寺。她先假意听從巫紅蓮的話,然後誘導收買了巫紅蓮身邊的侍衛,來孝敬她這位‘新教主’,隨即就使喚這名侍衛,設套把巫紅蓮給殺了。”

  眾人唏噓不止,感慨這故事可真是夠刺激,女兒弒母,叫人想都不敢想。

  這萬花山莊在百姓們之中也極有名。山莊以治病救人為營生,莊主林楓更是為妙手回春的神醫,山莊內培養了大批妙手回春的大夫。但凡是人,吃五谷雜糧,都會得病,都離不開大夫的醫治,所以不管在江湖還是平民百姓中,萬花山莊的聲望都極高。

  誰能想到,這萬花山莊林莊主一直疼愛的千金,居然會是紅蓮教教主的女兒。

  單憑這事兒,就足夠大家討論三天三夜了。

  “後來呢?紅蓮教的人得知林若蘭是教主的女兒,怎麼處置她?”張財主急忙問。

  大家也趕緊盯著三名男子,緊張地等待答案。

  “林若蘭之所以殺母,便是不願被被公開了身世,而今這般,早就哭傻了,人像沒了魂兒一樣呆滯,任由紅蓮教的聖姑楚月發落。楚月卻無法對林若蘭下手,畢竟她是教主的女兒,殺她定不是教主所願,所以楚月就放過她了。”

  “真沒想到,這紅蓮教的聖姑居然還會有手軟的時候。弒母之罪,當誅!”

  “可不好說,如果我是林若蘭,我也不想有個魔教教主的母親。”

  ……

  大家嘰嘰喳喳爭吵起來,各抒己見。

  “諸位,還有事兒呢!

  就在真凶查明,紅蓮教終于將法華寺解禁的時候,翝陽宮的護法石阡基發現千機閣的秘籍被盜。法華寺內再度亂成一團,並且這些人仍然不能下山,因為這一次換翝陽宮圈禁所有人了。但是有一人逃了出來,不禁令人懷疑就是她偷了秘籍。”

  葉姝听到這里,無奈地抓了抓頭發。得了,原來這故事里她在最後壓軸。

  “誰?”

  “誰?”

  “到底是誰?快說呀!”

  “我們武林中最年輕的女堡主,葉姝……”

  接下來葉姝不听也知道大家都說什麼,無非是罵罵罵。葉姝跳窗去了後院,找了處僻靜的地方練劍。

  她耍了幾招之後,看見宋清辭走了過來。

  宋清辭薄唇緊閉,目光如往常那般波瀾不驚的落在葉姝身上。

  

  但葉姝總覺得這會兒宋清辭好像哪里不對,似乎並不開心。

  “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葉姝裝作什麼都沒感覺到似得,停下手里的劍,笑著問宋清辭。

  “休息夠了,該出來走走。”宋清辭聲音冷淡。

  葉姝這下可以百分百確定宋清辭處在‘不爽’的狀態中。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如果直接問的話,顯得她太敏銳了,她可不想讓大魔頭知道她這麼敏銳,還是讓他以為自己傻乎乎的比較好。

  葉姝轉身打算繼續練劍。

  “葉姑娘的劍法從何學來?”宋清辭突然再問。

  葉姝心里倏地打起了激靈,她終于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那招‘一擊即中’,是她從石阡基那里偷學而來。那晚從客棧逃跑的時候,她一時情急就忘了,在宋清辭跟前把她偷學的那招‘一擊即中’使了出來。

  本來她就有覬覦玄陰神功秘籍的嫌疑,現在她還練出了石阡基的武功招數,大魔頭想不懷疑她都不行了。

  葉姝內心情緒豐富地扭頭,對宋清辭傻笑起來。

  宋清辭目光沉靜,卻意外挑起嘴角,也回了葉姝一個笑容。這抹笑十分燦爛,堪稱驚艷絕倫,如綻放地罌粟花一般妖冶。

  冷淡派突然轉型為妖艷派。

  事出異常,必有鬼。

  完了,完了,大魔頭這是對她起殺心了?

第23章

  葉姝絲毫不敢高估自己在大魔頭心中的分量, 如果一定要有個衡量的話,她覺得她應該是輕如鴻毛。

  葉姝心里非常清楚, 這些天大魔頭之所以閑著沒事兒選擇跟她走, 主因就在于他的飲食障礙。剛好她做的飯能勉強能入他的口, 他才勉強願意留她的活口。

  但對于像大魔頭這類沒什麼飲食欲望的人來說,吃並不算是重要的事。再好的山珍海味, 在他這里都是淡淡的,不過是能入口的東西。更何況這些天, 她給他做的養胃的粥,只是把米碾碎,熬得久些而已,菜也只是做得稍微開胃一點而已。這些如果別人用心學, 都能學會, 並不算什麼稀罕事。

  不過寥寥幾日的相處,她能有多重要?特別是像大魔頭這種性情寡淡的人,心冷得可能十年捂不熱, 跟他談‘情誼’二字就是笑話。

  她機靈點,大魔頭覺得順眼,留著她不覺得礙事。但如果她觸了他的底線,惹了人家的厭煩, 大魔頭解決她估計連眼楮都不用眨一下。

  葉姝這樣想並不是在妄自菲薄,她在冷靜地分析倆人之間的真實情況是什麼。

  理清思路, 看清事實,才能有效地解決問題。

  “不過有一招功夫是我偷學而來, 就是我在客棧後院一下子擺平一群人那招,不知道那天公子有沒有注意到?”

  總之,主動坦白比鬧誤會好,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每次坦白帶來的結果都比較好。希望這次大魔頭這次還會繼續對她執行‘坦白從寬’的美好政策。

  葉姝接著就把她做石板豆腐的時候,看到石阡基對付刺客的經過,都講給了宋清辭。之所以特意強調石板豆腐,葉姝是想側面提醒宋清辭注意,她做的菜真挺好吃,可不止會熬粥,還會其它新鮮做法。

  “只看過一次,你便學會了?”宋清辭嘴角笑意不減,目光瞬間就跟鉤子似地落在葉姝身上,這讓葉姝心里虛得很。

  “我事後還練習了很多次。”

  葉姝生怕宋清辭不信她只是‘看一眼就學會了’,馬上提議宋清辭可以隨便拿本書考她。她保證看過一遍後,會一字不落地給他背下來。

  其實葉姝的記憶力還沒有優秀到這種精準的程度,但如果全神貫注去記,應該勉強也可以。在大魔頭跟前,那就好比工作面試,必須要重點強調自己的優勢,著力去夸大和展現自己最優秀的才能。

  宋清辭︰“不必,我相信葉姑娘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果然如他所料。

  宋清辭不禁垂眸再打量一眼葉姝的身段,之前她從客棧二樓抱著他跳下去的時候,宋清辭便感覺出來了,葉姝骨骼清奇,是個練武奇才。她年紀輕輕能有此等程度的武功,也側面證實了這點。而今她記性又好,且悟性極高,若加以時日記進行調教,他日她必會成為武林頂級高手。

  練武奇才萬里挑一,並不多見,這比發現無價之寶還令人覺得高興。在葉姝之前,宋清辭也不過見識過倆名練武奇才,一人是他自己,另一人是石阡基。葉姝是第三人,且是女子中的第一個。

  宋清辭不自覺地加深嘴角笑意,本想讓葉姝再練一下那招武功,他倒想指導一二。忽听葉姝突然念叨起什麼點心來,音調里竟透著非常濃烈的緊張感。

  “我琢磨了好了一樣點心,打算給公子備著。其實這些天我一直日思夜想,該用什麼樣的食物調養公子的身子,不能太烈,要溫補,先慢慢補氣才行。最後我終于想到了,當屬神仙富貴餅最合適,健脾益氣,散風除濕,而今入夏了,去濕非常重要的。”

  宋清辭淺淡地抬眸,正對上葉姝那張認真解說的小臉,以及藏滿了小心思並小心翼翼看自己的眼神。

  宋清辭本想問她,是何原因令她突然如此害怕,忽听見葉姝夸他好看。

  “你說什麼?”宋清辭確認問。

  “雖然這樣講顯得我有些不矜持,但我們江湖兒女本來就不拘小節,我就是忍不住想說實話。公子長得真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兒了。儀範清泠,風神軒舉,就好比從天上降臨的仙君。”

  葉姝說到這,特意伸出白皙手指指向天空。

  她笑意綿綿地眨著星星眼,挑起一對俏麗的笑眉,像個小迷妹兒一樣崇拜地看著宋清辭。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美言一句三冬暖。

  誓要做一只替貓捋胡子的勇敢老鼠,拼了老命巴結大魔頭!

  博君一笑,放過我吧,阿門。

  宋清辭隨即側過身去,用手掩住了嘴角,咳嗽了一聲。

  “公子沒事吧,嗓子不舒服?身體可覺得發熱?該不會是昨夜在山里趕路著涼了吧?”葉姝馬上關心到位地詢問。

  “沒事,你——”宋清辭頓了下,“繼續練功吧。”

  說罷,宋清辭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又留了一陣冷梅香撲在葉姝的臉上。

  葉姝呆呆地站在原地,保持微笑地目送宋清辭。等確定宋清辭真的徹底離開之後,葉姝猛地抬高胸脯,窒息般地狠喘了一口氣,雙腿後知後覺地有點軟。

  她快步走到牆邊,一只手撐著牆,另一只手不停地拍著自己的胸口順氣。大魔頭沒計較她偷學武功的事,結局還是不錯的。

  通過這件事說明一個問題︰大魔頭很喜歡拍馬屁。明顯剛才從夸他開始,大魔頭就變得不一樣了。她以後要爭取做一只嘴比蜜甜的馬屁精。

  葉姝隨後繼續練劍。

  練了大概半個時辰,葉姝琢磨著自己還是沒有章法,該是找一本正規的劍譜,系統地去學習比較好。葉姝就召來莊飛,問她有沒有什麼辦法弄劍譜。

  “論劍當屬華山派,正好華山派今秋要舉辦武林後輩比武大會,贏者可得三春劍譜,這可是華山派絕學劍法之一。”莊飛嘆道,“雖然華山派那邊並不歡迎咱們,不過姑娘若想去,咱們鬧場子正合適,更可以暗中想辦法偷走劍譜。”

  莊飛隨即小聲告訴葉姝,老堡主在華山派安插了不少細作,完全可以讓這些細作幫忙。

  葉姝一听地點是劇情核心華山派,早就想搖頭了,再听什麼鬧場子、細作,更加不願去。

  葉姝用手指狠狠點了一下莊飛的腦門︰“記住,這種話以後你再說一次,我就打你一次!偷來的東西始終不是正道,就算學會了如何有臉使出去?”

  她自己剛剛就吃了這事兒的教訓。

  “就算想要那本劍譜,咱們也應該正經去比試,贏回來。”葉姝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她們,馬上補充一句,‘義正言辭’地糾正莊飛的錯誤。

  莊飛乖乖應承後,便眨著明亮的眼楮問葉姝︰“這麼說,姑娘要去華山派贏秘籍了?”

  “不去。”她是傻了,才會沒事兒找事兒去華山派。

  葉姝覺得自己沒辦法跟莊飛溝通,她只想要一本普通的劍譜,練習一下基本功,莊飛卻以為她需要高段位的劍譜提升檔次。

  葉姝決定去大街上逛一逛,散散心。她順便去藥鋪買了些白術和石菖蒲,回頭好用來給宋清辭做她剛承諾過的神仙福貴餅。

  葉姝拎著藥往回走的時候,在一僻靜的胡同里遇到一人。此人著一身黑衣,帶著黑紗帽,黑紗垂過了肩膀。他懷里抱著一把劍,無聲無息地矗立在牆邊。

  葉姝起了防備心,擔心是原主的什麼仇家,特意在路邊等著收拾她,很多武俠劇的情節都這樣。葉姝把手放在了腰間的劍上,十二分警惕地盯著那人,貼著路的另一頭行走,以保持和那人有最遠的距離。

  當葉姝從他面前走過,正要跑的時候,忽听身後人突然出聲。

  “姑娘要劍譜麼?我可以賣給你。”男人故作聲音低沉,嘴巴里像含著一塊石頭,吐字不清。

  葉姝愣了下,更加覺得這人有問題,她剛跟莊飛提過要劍譜,就有人來這兜售劍譜給她,細思極恐啊。

  葉姝毫不猶豫地丟了手里的東西,撒丫子就跑。

  感覺身後的人追上來了,葉姝就跑得更快。

  她輕功真是一等一,很快就拉開距離,要甩掉後面那只黑皮狗了。

  “葉姑娘是我,咱們別跑了行麼!”封禮禾摘掉頭上的黑紗草帽,氣喘吁吁地對葉姝打招呼。

  “怎麼是你?”葉姝這下不怕了,好笑地折返回來,問封禮禾這到底唱得哪出戲。

  封禮禾拱手先跟葉姝道歉,“我剛才在客棧不小心听到葉姑娘和莊飛說話了,听說葉姑娘想要劍譜。我這剛好有一本,雖然比不上華山派的三春劍譜厲害,但也不算太差。”

  原來在客棧偷听說話的人是他,幸好莊飛說到華山派細作的時候,聲音轉小,封禮禾不可能听到,不然很難說封禮禾現在會怎麼看她。

  葉姝瞄了眼封禮禾手里的書冊,封皮上空白,並沒有名字。不過封禮禾既然說這劍譜不算太差,那就一定不差,畢竟他是大俠段位的人物,很講信用。

  “可是封大俠剛才為什麼要裝成那副樣子?”

  “我怕直接給葉姑娘劍譜太唐突,葉姑娘會拒絕我,就想著假扮個江湖神秘人賣劍譜,這樣姑娘買走劍譜便受之無愧了,但我沒想到反而嚇著葉姑娘了。”

  封禮禾再一次跟葉姝致歉,隨即高興地把劍譜遞給葉姝,葉姝沒接。

  “封大俠為何這麼幫我?”葉姝知道封禮禾不會有什麼惡意,但若說他這份兒好心沒有目的,她不太相信。

  “我想交葉姑娘這個朋友。”封禮禾道。

  “只是交朋友這麼簡單?我們已經是朋友了。”葉姝道。

  封禮禾怔了下,知道自己如果直接坦白心意,只怕會嚇跑了眼前這位可愛的姑娘。

  封禮禾撓撓頭,突然來了主意︰“是這樣的,我希望葉姑娘今秋別去華山派。我摯友的一雙兒女對你似乎恨之入骨,他們人多勢眾,我怕葉姑娘會不安全。”

  葉姝覺得封禮禾是在委婉地向自己表達︰不要去華山派鬧事兒。這也是正常,任誰辦聚會都不想讓恨之入骨的仇家上門添堵。

  “我本就不會去。”葉姝把劍譜推回。

  “還有,還有,我正好缺點錢!”封禮禾馬上補充,告訴葉姝他是個游俠,沒事兒還喜歡行俠仗義,所以經常囊中羞澀。

  “那你說你這劍譜賣多少錢?”

  看來封禮禾是真心想把劍譜給她,在這麼推辭下去反倒顯得她不厚道,再說她確實很想要劍譜。既然封禮禾如此誠心想給,她也沒有硬去推辭的道理。

  “三千兩。”封禮禾知道凌雲堡的財力豐厚,便豎起三根手指,跟葉姝強調,“不能再少了,而且我有個要求,這本劍譜只能你自己看,絕不可傳給第二人,因為我只相信葉姑娘的為人。”

  “成交!我這有五千兩,先給你這些。”葉姝接著道,“再欠你無數個人情,以後你需要幫忙就吱一聲,我隨叫隨到。”

  “好,那我這樁生意倒很劃算呢。”封禮禾其實不需要葉姝還人情,不答應怕她不踏實,總之看著她開心就好。

  葉姝接過劍譜後翻看了幾下,發現里面的招式確實很不錯,又問封禮禾這劍譜叫什麼名字。

  “這上面都是我這些年自己總結的招式,還沒想好叫什麼名字,不如葉姑娘幫我取一個?”封禮禾高興地問葉姝。

  “既然是封大俠花費了好多年,經歷了很多個春秋,才總結而出這本劍法,就叫春秋劍法如何?”葉姝隨口道。

  “春秋劍法,好名字!”封禮禾高興得稱贊,“好,就叫春秋劍法。”

  “今後我們倆一起把春秋劍法發揚光大!”

  封禮禾的听到‘我們倆一起’,心頭震了下,耳根突然有點紅。

  “是……是……”他嗑巴地應承葉姝的話。

  葉姝告訴封禮禾,以後有事兒直接跟她提就行,不用繞彎彎,“大家都是朋友呀,直言不諱便是。”

  封禮禾一听葉姝強調自己和她是‘朋友’,耳根子再紅了三分,害羞地點點頭。

  二人隨後就結伴回了客棧。

  而之前在客棧講‘法華寺浩劫’故事的三名男子,這時候正好要離開了客棧。

  他們笑著與張財主告別後,就騎著馬就欲離開縣城。他們剛出落洪縣不久,疾馳的馬就被路上突然拉起的繩子絆倒了,三人罵罵咧咧地從馬上滾下來,看著橫亙在路半空的繩子,一刀砍斷。

  “誰他娘的有病,在這綁繩子!”

  “估計是哪家孩子調皮——”

  話音不及落,突然有三個黑影鬼魅而至,從後面狠狠輕松扼住了三名男子的脖頸。隨後三名男子被綁,堵了嘴,押送到了一間破廟內。

  破廟正上首是一尊泥塑的佛像,佛像前站著一名身材高頎的男子,他負手背對著他們,正仰著頭瞧著那尊蒙塵的佛像。而在他身側,恭謹得站著一名青衣男子,板著一張死臉,像塊呆木頭。

  “你是誰,你們要干什麼?”三名男子掙扎起來。

  趙凌當即去扒了這三人肩頭的衣服,隨後就在三人的肩上都發現了鴿子形狀的紋身。

  “是百曉堂的人。”趙凌回稟道。

  三名男子瞬間老實了,能直奔主題戳破他們的身份,說明對方肯定是有備而來,再看他們的利落地身手,絕非等閑之輩。對方來路這麼厲害,為何突然對他們三個小嘍� 率鄭咳碩己ε縷鵠矗 磣由   叮  耐非筧摹br />
  “目的。”

  很輕的聲音,卻不知為何令他們三人的心都更加寒顫起來。

  三名男子哆嗦地擠在一起,畏懼地看向那位即將轉身過來的男人。何等樣貌已然顧不上看了,只感覺那雙眼看他們的眼楮死氣沉沉,黑幽幽地深不見底,恍若和地獄相連。

  一種異常人冷意慢慢地從他們的後脊梁往上攀爬,三人哆嗦得越來越厲害,都猶豫著要不要坦白。

  下一秒,跪在中央的男子突然面朝下摔在地上,殷紅的血從他的前胸涌出,淌在地面,漸漸地向四周蔓延。因為劍刺入和抽離速度太快了,另外兩名男子都沒看到殺招,便見人就倒地了。

  “這是最幸福的死法。”趙凌舉著手里的劍,冷言陳述。

  左右剩下的兩名的男子嚇得抖成篩子,倆人爭先恐後地表述實情。

  “我們是百曉堂的人。”

  “是堂主讓我們去法華寺刺探消息,把林若蘭的身世四處宣揚。”

  “堂主是受了老堡主的命令。”

  ……

  “堂主還曾囑咐過我們,但凡有機會,便極力挑撥堡主和華山派的關系。”

  百曉堂歸屬于凌雲堡,老堡主自然是指得葉虎,堡主便是葉姝。

  趙凌對這個審問結果頗覺得意外。

  這已經是他們自法華寺以來,第二次踫到百曉堂的人。上次的人在法華寺監視葉姝,被宮主發現了。這次的人故意講故事散布消息,詆毀葉姝,也被宮主發現了。

  趙凌的腦袋縱然不必宮主靈光,心里也明白,這凌雲堡的百曉堂,似乎在算計他們自家堡主。這就奇怪了,做父親的居然去監視和算計自己的親生女兒?難怪他們宮主對這件事格外在意,這里面定有蹊蹺。

  趙凌本來不太欣賞葉姝的做派,或許是因為他早就听說過葉姝在江湖上的惡名的緣故。但他現在倒是有點同情葉姝了,人被利用本就可悲,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利用,更可悲。

  趙凌隨即一刀利落地解決掉了剩下的兩名男子,然後看向宋清辭。

  “查。”

  趙凌領命後離開。

  宋清辭便一人慢慢踱步往回走,快抵達客棧的時候,他遇見了葉姝。

  葉姝看到宋清辭後,立刻歡快地跑過來,問他去了哪兒。

  “閑逛。”

  宋清辭垂眸看一眼葉姝,肌膚白而有光,顫著濃密睫毛的眼楮機靈至極,倒叫人猜不透她心里又在冒什麼鬼主意。

  “我把神仙富貴餅做好了,你來嘗嘗?”葉姝眼楮清澈見底,仰頭看宋清辭的時候,顯得格外乖巧。

  宋清辭淡笑著點了下頭,回去房時就發現自己的房間的桌上早擺了一盤點心,白條狀,細膩如玉。宋清辭輕咬了一小口,入口微甜,表皮和很多點心一樣,略有些干,宋清辭正猶豫是否該備著一杯水的時候,葉姝馬上就把水送到他面前。

  “其實這個有餡料的,宋公子好像還沒咬到。”葉姝解釋道。

  宋清辭便稍微大一點口咬,果然吃到了餡,酸酸甜甜有些黏濕,有很濃郁的葡萄和桂花香的味道,餡料與外皮搭配著一起吃,剛好干濕得宜,十分適口。

  宋清辭把一條點心吃進腹中之後,倒覺得很舒服,沒引起什麼不適。

  “神仙富貴餅,”宋清辭問,“如何得來?”

  “嗯,把煮過的白術、石菖蒲、干山藥粉末,加白面、白蜜和在一起作餅就成了。我覺得這樣做的口感有點干,就自己調制了一個桂花葡萄干的餡料。是不是還不錯?”葉姝繼續笑著關切問。

  宋清辭點頭,在葉姝的關注下,便又拿了一條點心放進嘴里慢慢吃。

  “難為葉姑娘如此為我費心,宋某十分感激。”宋清辭吃完後,斯文地擦了嘴,便客氣地道謝。

  葉姝嘿嘿笑了下,“那公子就保佑我平安吧。”

  宋清辭略疑惑地看葉姝,似乎有點跟不上她跳脫的思路。

  “我是說如果公子感激我,心里過意不去,就祈禱我平安就好了。人這一輩子,能平平安安活著,就再好不過了。”葉姝深切地向宋清辭傳達自己的求生欲。

  宋清辭輕笑了一聲︰“好。不過葉姑娘既然如此想要求平安,平日還是小心上,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是自己身邊最親近之人。”

  宋清辭意在提醒葉姝注意她的父親。

  而葉姝听完宋清辭的話,以為宋清辭說的‘身邊親近之人’指得就是他自己,忍不住在心里罵宋清辭白眼狼。她好心費勁兒地給他做好吃又滋補的點心,這貨居然不領情,還威脅她。

  大魔頭果然喂不熟。

  葉姝憤憤地想完,還要認清一個現實︰就算喂不熟,她還得繼續喂。

  她絕對是一名最任勞任怨有職業道德精神的飼養員了。

  “公子今天的心情如何?”葉姝有點想弄清楚宋清辭之前對那抹詭異的笑,到底是什麼意思。是真的對她動殺機了,還是別的什麼緣故?

  “好,也不好。”宋清辭反問葉姝今天的心情如何。

  “只要沒人要我的命,我就挺開心的。”葉姝繼續秉承著愛笑女孩運氣好的原則,對大魔頭嘿嘿笑。

  “就這點要求?”宋清辭思及那些人對葉姝的詆毀謾罵,以及來自親生父親對她的算計,不禁蹙起了眉頭。

  “對啊,就這點要求。”葉姝見大魔頭終于有所動容了,馬上謝天謝地謝祖宗。

  “你會好好活著的。”宋清辭眼底閃過一絲陰鷙,便垂目飲茶。

  葉姝瞬間在心里旋轉跳躍了三百八十回,她宣布她要收回大魔頭喂不熟的那句話。

  看看,看看,投喂還是有成效的!

  “謝謝你——”葉姝見宋清辭抬眸地看自己,馬上拉長音道,“的祝福!”

  “葉姑娘真單純。”

  這是在夸她麼?還是在諷刺她?難道大魔頭之前說‘會好好活著’的話不過是在揶揄她而已?

  果然,高興不過三秒。大魔頭的心思和脾氣一樣詭譎,真難猜。

  算了,她還是省點力氣,別猜了,走一步算一步。爭取多做點好吃食,早日感化他。

  葉姝便悻悻離去。

  宋清辭看了一眼葉姝的背影,便再拿一條點心放進嘴里。隨即命剛剛歸來的趙凌再傳信給石阡基,令其立刻來一趟這里。

  趙凌心有異議,法華寺那邊的事情還沒完結,石護法哪里有空抽身來這。趙凌剛壯著膽子想提醒自家宮主,隨即就感受到來自宮主那邊清冷一瞟,馬上把嘴狠狠地閉緊了,依言去辦。

  ……

  次日,天多雲,微風陣陣。

  葉姝熬了個通宵,把封禮禾給她的劍譜所有招式都記住和琢磨明白了,就在早飯的時候把劍譜還給了封禮禾。

  “昨天不是說好賣給姑娘了麼,怎麼又還給我?”封禮禾像受傷的孩子一樣,委屈地看著葉姝,他被拒絕的心很冰涼。

  “我都背下來了,書就不留著了。在我這放著,若被偷或是丟了就不好了,畢竟我可是答應過封大俠,絕不會外傳給第二人。”葉姝笑著把書送回封禮禾的手上,多謝他幫自己。

  封禮禾接了書之後,看見封皮上寫了很俊秀的四個字︰春秋劍法。

  封禮禾立刻開心起來,忙把書抱在懷里,轉即見同桌的宋清辭瞟來異樣的目光。封禮禾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對,馬上改為把劍譜揣進懷里,然後合不攏嘴地對所有人笑。

  大家早飯吃一半,就隔窗看見大街上的人突然多起來,而且都朝著同一方向疾走。

  莊飛馬上放下筷子去打听,轉即回來和大家道︰“城南的破廟出人命案了,听說死了三個人。”

  “何不去看看?”宋清辭看著葉姝。

  葉姝點頭,馬上把碗里剩下的飯扒進嘴里,立刻起身去跟著大家一起湊熱鬧。

  葉姝努力擠到了人群前頭,果然看見廟內有三人面朝下倒在血泊之中。這三人肩膀上的衣服都被扒開,葉姝很清晰地能看見他們肩膀上的鴿形刺青。

  是百曉堂!

  縣衙的人隨後抵達,開始勘察現場。

  當衙差們將這三具尸體翻轉過來後,葉虎立刻認出這三人就是昨日在客棧內吃酒講法華寺故事的那三名男子。怪不得昨日她這三名男子把事兒講得繪聲繪色,原來他們是百曉堂的人。百曉堂除了有四處的蟄伏暗探,刺探消息之外,也有宣揚虛假消息,挑撥武林各門派之間互斗的能耐。這些人,都是經過專業的說書培訓了。

  葉姝本來還奇怪,法華寺的事情怎麼這麼快就完結了。她昨天還以為是自己的因素,把劇情蝴蝶加快了。看來並不是,是百曉堂的人故意提早宣揚。干這事兒的肯定不止他們三人,百曉堂人數眾多,領頭的堂主一旦下命令,宣揚消息的人肯定不止百數。

  有衙差從三名男子身後所背的行李里,翻出了一張假面,假面皮上粘著絡腮胡子。

  葉姝看這假面覺得很眼熟,很快她就想起來了。之前在法華寺齋堂,她與華山派的孫剛正等人起沖突的時候,便有一名長著絡腮胡子的男子在人群中冒話挑唆,總挑最關鍵的時候罵華山派的人是慫貨。孫剛正是因為听其嘲笑之言,才會被激怒,直接朝她動手。

  原來百曉堂的人,還在暗中挑撥她與華山派之間的關系。看來老堡主葉虎並不是很信任他這個女兒的辦事能力,使喚了不少人監視她,並在暗中時不時地給她澆油添火,生怕她不夠招惹是非。

  想到原主大部分的惡名,可能都是被葉虎一步步算計逼出來的,葉姝就不禁想為她嘆一聲可憐。人若沒有自己的腦子,甘心淪為他人的工具,任憑支配,下場一定不好過。哪怕這個‘他人’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一樣。

  令人值得慶幸的一點是,葉虎本來就不是原主的親生父親。所以處理起來,倒不必考慮親情糾結,也算利落。

  葉姝轉身要走的時候,才發現宋清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身邊。

  後頭的人正在使勁兒往前擠,大家都想看最清楚的熱鬧。葉姝真怕那些人擠到了大魔頭,令大魔頭突然不開心打開殺戒。

  葉姝馬上護住宋清辭,拉著他往外走。終于擠出去後,葉姝松了口氣,忙問宋清辭怎麼樣。

  宋清辭不解地應了一聲︰“無礙。”

  葉姝故作關心地囑咐宋清辭︰“以後人多的地方,你不要往前擠。你身子不好,跟他們擠一起會吃虧的。”

  實則她是怕那些可憐無辜的老百姓會吃虧,無緣無故喪了命!

  “好。”宋清辭溫和地應承,看起來很乖。

  封禮禾和莊飛等人這時候也從人群中擠出來了。

  封禮禾自然也認出來那三名死者的身份,他目光嚴肅地看一眼葉姝,欲言又止。

  莊飛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一瞧就是有滿肚子的話想說,卻要憋著不能說。

  “回吧,我們收拾收拾趕路,這事兒跟我們沒什麼關系。”

  葉姝此一句話,封禮禾和莊飛都各自有各自的理解了。

  莊飛的理解很簡單,這事兒她們既然不知情,那肯定是老堡主那邊的吩咐,所以姑娘的意思就是她們沒必要再多余插手去摻和。

  封禮禾的理解就深刻很多,他相信葉姝對這件事完全不知情。因為心腸歹毒的人,是不可能那麼照顧人,還能做出那麼美味的食物給大家。

  以‘葉姝是好姑娘’為推斷前提,封禮禾隨即就領悟到,葉姝這位善良的堡主應該只是個傀儡。如此也就解釋通了,為何葉姝人美心善,卻在江湖上惡名昭著,她一定是被她凌雲堡那些不听命的屬下們所連累。

  那既然葉姑娘是傀儡,那麼凌雲堡那位看似寵愛女兒的老堡主,才是真正的掌權者了。有這麼一位惡毒的父親在前,做女兒的還要孝順,能怎麼辦,當然是無奈地听話了。

  封禮禾游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自然也遇到過類似‘父惡子善’的情況。所以他現在特別同情葉姝,她真是個可憐的好姑娘,自己以後一定要對她多加照顧。

  大家回去收拾好行李,便立刻出發前往廬州。

  一行人離開落洪縣不久,剛走在寂靜的官道上,迎面就有急匆匆的馬蹄聲傳來。

  一名穿著深紫華服的男子,帶著兩名隨從,騎著駿馬朝他們奔來。

  葉姝遠遠地就分辨出此人的輪廓很像是石阡基。

  這是什麼情況?石阡基怎麼會來?難道法華寺出了什麼急事,他著急跟宋清辭回稟?又或者宋清辭懶得自己下手殺她,特意叫石阡基過來動手,搞一場正大光明的誅殺,以壯大翝陽宮的名聲?

  石阡基騎馬近前了,他帶著一臉倦怠之色打量葉姝,開口便問︰“是你偷了我的秘籍?”

  “我沒有。”葉姝瞧石阡基這架勢,是要打定主意對付自己了。她掃了一眼那邊依舊淡然宋清辭,騎馬靠近封禮禾。只要大魔頭不動手,封禮禾肯幫忙的話,石阡基此時也要不了他的命。

  “哼,你說沒有就沒有?你們所有人把衣服若干淨,肯讓我搜一搜才行。”石阡基挑釁地冷笑道。

  “你這般話說便過分了!”封禮禾曉得翝陽宮的人不好惹,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沒必要和他們起沖突,但這個石護法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封禮禾抽劍,對準石阡基,“要麼滾,要麼打。”

  葉姝馬上也抽劍,封禮禾都替她出面了,這時候她如果慫,未免太叫人瞧不起。

  這時候,石阡基身後忽然又傳來馬蹄聲,一名男子匆忙騎馬至石阡基跟前,小聲對其動了兩下唇。

  石阡基臉色大變,似乎是有大事發生。他扭頭看一眼葉姝,便調轉馬頭,帶著人焦急策馬原路返回了。

  葉姝︰“……”

  封禮禾︰“……”

  馬快速奔騰的時候,揚起一團黃色的灰土。但葉姝還是清楚看見了石阡基在揮鞭策馬的時候,有一樣東西從他身上掉了下來。

  葉姝騎馬趕過去,發現是一個羊皮卷。她跳下馬撿起羊皮卷,打開來看,羊皮卷上畫著九張圖,最上方中央寫著“九靈劍法”。

  葉姝懵了下。

  宋清辭隨後騎馬過來,問葉姝怎麼了。

  這是翝陽宮的東西,葉姝馬上遞給宋清辭看。

  宋清辭瞧了一眼,便笑︰“我看那石護法也不是什麼好人,若此物對葉姑娘有用,何不留著。”

  突然收到了官方批準的葉姝,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啥情況???

第24章

  翝陽宮存世的秘籍沒有哪樣不厲害的, 他們歷代宮主都是萬里挑一選拔出的練武奇才,在接受上一任宮主傳承的武功之余, 更會繼續自己鑽研新的武功招法。

  創新使人進步, 翝陽宮正因為秉承著這種精神, 才會一直保持其武林第一邪派的位置,數百年屹立不倒。

  葉姝覺得她如果把這九靈劍法練成了, 劍術在江湖上肯定能數得上名號。她一定要變強大,如此才能地擺脫掉現實環境對她的桎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這句人人都知道的俗語,剛好概括了葉姝現在所身處的境況。葉姝是真想做無憂無慮的傻白甜。笑嘻嘻得跟大家講她是無害的好人,她改邪歸正了,只想做個好好做飯的廚子……但誰會信?人人都恨不得她死, 還有她名義上的父親葉虎, 見她不听話,肯定也會收拾她。

  要自由麼?

  要,但必須先把自己變強大, 讓自己有實力不被環境所迫,才能有資格去談自由。

  葉姝心緊緊捏著手里的羊皮卷,根本不舍地還給宋清辭,但還是口是心非地和宋清辭假裝客氣。

  “這不好叭。”

  葉姝懷揣著十分忐忑地心情說這句話, 然後她眨著充滿渴望的眼楮,仰望著馬上的宋清辭, 故作憂心地說話。

  “我若練成了,不小心在外使出來。回頭石阡基知道是我, 發動整個翝陽宮的人來對付我,我怕是打不過。”

  “兵當出師有名,名不正言不順,不會取勝。”宋清辭頓了下,補充一句,“再說以凌雲堡在江湖的地位,我想他也不敢隨便殺你。”

  這倒是事實。

  經過後期和石阡基的接觸了解,葉姝相信,原本劇情里,原主勾引石阡基後,之所以能在重傷的情況下從石阡基手里逃離,怕不是她自己厲害,而是石阡基手下留情了。

  凌雲堡在江湖上頗有些‘實力’,屬于一般人得罪不起的那種‘小人’,翝陽宮其實也不願惹這種麻煩,所以石阡基即便在再厭惡,最後只是出手教訓一下,沒要人命。

  這時候,封禮禾也跟著應和︰“他自己丟的東西,就該自己受著。而且他剛剛誣陷了葉姑娘都沒道歉,這劍譜葉姑娘拿著就當是賠償了。葉姑娘不偷不搶的,他憑什麼找姑娘的麻煩?再說葉姑娘學會了這劍法,在江湖上行俠仗義,更是好事。”

  葉姝咧嘴笑起來,“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我就收下了。我發誓我一定不會用這上面的武功做壞事的。”

  後面這句話葉姝是特意說給宋清辭听的。雖然有官方批準了,但她一定要懷揣著感恩的心,散發她人性的光輝,才好讓大魔頭覺得她很珍惜看重他們翝陽宮的東西,不虛此贈。這也算是變相拍馬屁的一種了。

  封禮禾听了這話卻十分高興,連忙笑著應和葉姝,鼓勵葉姝好好練武,將來一定可以成為人人敬仰的武林大俠。

  “何必束縛自己,這世間所謂的大俠又有幾個是好人。”宋清辭淡言道。

  “誒,宋公子這話我不同意!江湖上你那個稱得上‘俠’的,那都是做了許多好事,得到很多人的認同後,才會有此稱呼。”封禮禾覺得宋清辭對‘大俠’有什麼誤會,便非常想要糾正宋清辭的想法。

  “嗯。”宋清辭敷衍地應聲,輕嘆的口氣中似帶著一絲譏諷。

  封禮禾感受到宋清辭並不認同,馬上繼續跟他舉例證明︰“就比如咱們現在的武林盟主,還有萬花山莊的莊主,五年前揚州鬧災的時候,若非陸盟主和萬花山莊林楓出馬,不知有多少百姓會死于饑餓和瘟疫。他們心有俠義,心系百姓,是武林中人人皆敬仰的楷模。”

  宋清辭又輕笑了一聲,沒有回應封禮禾的意思。

  封禮禾心里略有些不舒服。他單純地不喜歡宋清辭這種似是而非的態度,有事兒說事兒,總冷笑是幾個意思?若不贊同他的說法,直接出言反駁就好,大家一起辯一辯,坦坦蕩蕩,也沒什麼。

  封禮禾便再追問宋清辭,是不是對江湖俠客有過什麼誤會,才會把他們想得那麼壞。明明有那麼多的武林大俠,做著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好事。

  葉姝瞧封禮禾有點叨叨個沒完的架勢,忙笑著從中調解,招呼他們該趕路了。

  封禮禾還是太單純,沒她聰明,居然覺得能和大魔頭這種人講通道理。人家就是不講理你又能怎麼樣?他就是喜歡大家看不慣他卻又干不掉他的樣子,跟著魔頭較真,那就是等于氣自己。

  葉姝偷偷地小聲勸封禮禾想開點,不是所有人想法都一樣的。

  封禮禾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說多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再去觀察宋清辭。發現這人還真是捂不熱的冰,盡管他剛才說了那麼多,好一頓舉例子解釋,這書生竟絲毫不為之所動。

  封禮禾氣得嘆了口氣,宋清辭心中無善,會不會看什麼都覺得丑惡?封禮禾很擔心葉姝和他這樣人交朋友,會有危險。

  “葉姑娘倒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封禮禾想知道葉姝是否跟自己的想法一致。

  宋清辭這時候斜睨向葉姝。

  同時受到兩位大佬注視的葉姝,因為無辜躺槍,有點生無可戀。

  這種一定要爭辯清楚是非對錯的行為,太小孩子氣,你們好幼稚知不知道。

  葉姝肯定不能站在封禮禾那邊,得罪大魔頭。她也不能完全站在大魔頭這邊,讓封禮禾失望,畢竟封禮禾那麼熱心幫助過自己。

  但如果她只單純地說一句沒營養的話和稀泥,這倆人肯定都能感覺到她的敷衍。

  關鍵在于大魔頭,他肯定不喜歡別人的敷衍。他如果不悅,後果不堪設想。

  葉姝絞盡腦汁地從自己的知識庫里,弄出一句听起來看似有點見解的話。

  “竊鉤者誅,竊國者卻為諸侯;諸侯仁義待百姓,人人頌之。那你們說,這諸侯到底算好人還是壞人呢?”

  封禮禾皺起眉頭,開始仔細琢磨這其中的邏輯。

  宋清辭輕勾了一下嘴角,直接淡聲道︰“還是趕路吧。”

  “好咧!”葉姝如臨大赦,馬上號召大家出發。

  兩個時辰後,一行人在路邊的茶棚休息吃瓜。終于琢磨透葉姝那句話意思的封禮禾,來找葉姝。

  “確如你所言,好人和壞人有時候說不那麼清楚。但我說的大俠卻不同,他們是真正的好人,不然何以被人稱頌為‘俠’呢。”

  葉姝不解封禮禾為何要揪著這點不放,她哈哈訕笑兩聲,瞄一眼那邊沒什麼表情的宋清辭,把剛切好的西瓜遞給封禮禾。

  “真正的大俠,自然都是好人。”葉姝用詞很謹慎,只說絕對情況。

  如今江湖上很多以‘俠’自稱的名門正派,都在私下里干陰損的勾當。沒辦法,這就是書里背景設定的主流風氣,不然哪會有主角的崛起,然後給武林帶來了新風尚。

  葉姝深知宋清辭的那番言詞,針對的便是這江湖中有太多‘以俠為名,行苟且之事’的偽君子。

  葉姝也知道,封禮禾心懷俠義,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喜歡持樂觀態度。他們都沒有錯,只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

  葉姝繼續給封禮禾送瓜︰“封大哥,吃瓜,吃瓜!”廢什麼話!

  “嘿嘿嘿。”封禮禾接過葉姝遞來的瓜,美滋滋地傻笑起來。此刻封禮禾已然把他剛才糾結的事情拋到腦後了。因為剛才他听到葉姝叫他封大哥。

  封大哥,封大哥,封大哥……

  天吶,這稱呼從她嘴里說出來,真甜真好听。

  葉姝在茶棚乘涼休息夠了,發現時間也差不多要到晌午了。茶棚的老漢剛好在棚子邊上搭了灶,用來自己做飯吃。葉姝便去跟老漢打商量,能不能把灶借給她們用,包他今天的午飯。

  老漢單看這些人的衣著就知道他們不俗,一听說自己不用干活還有肉吃,這種做夢才敢想的美事他當然的願意答應。

  葉姝謝過老漢,幾開始張羅做飯。

  夏日炎熱,若帶鮮肉出門,經過一上午捂悶,必定會腐壞。所以葉姝命莊飛備了臘肉,另還有六只一早用醬腌制的鴨子,至晌午這會兒剛好都腌入味兒了。

  葉姝把醬好的鴨子從六個醬壇里掏出來,這背醬壇子的行為,還是葉姝的屬下們向趙凌學習的結果。

  葉姝洗掉鴨子表皮的醬,就將懸掛在主竹竿上瀝干水分。

  鍋下油,將鴨子炸至外表金黃,把筍丁、臘肉丁、胡蘿卜丁、山藥丁加鹽清炒後,塞進鴨腹中,用泡水變軟的干荷葉將鴨子裹好,用稻草捆綁結實。

  再用余下的臘肉丁和胡蘿卜丁,加豌豆和米,做成臘肉燜飯。鍋下方煮飯,上方擺蒸,放上剛才備好的荷葉鴨,如此就一鍋出了。

  趙凌這時候用石頭另外搭了一個臨時灶,點了火,放砂鍋碎米,照例熬粥。

  另外大家還備了一包咸蘿卜干,菜肯定夠吃了。

  但葉姝覺得,這大夏天的,還是有一道爽口的涼菜比較好。茶棚附近的田都是瓜地,放眼都望不到頭。葉姝環顧一圈後,便來了主意。

  葉姝命屬下們吃瓜的時候,先把西瓜皮切出來給她。葉姝切掉西瓜皮外表的硬皮,留著里面白綠的部分,切絲,扮鹽、糖、醋,隨即就輕松做成了涼拌糖醋西瓜皮。

  當葉姝把熬好的粥送到宋清辭跟前時,那邊的臘肉燜飯和荷葉鴨也都好了。

  開鍋之後,大家早就聞著的香氣流口水。而今要揭鍋了,所有人滿懷期冀的眼神兒伸脖子往鍋里看。突然之間,白氣蒸騰,香味兒跟突然炸開的毒氣一樣,奇襲著每個人的鼻孔,所有人都神中了流著口水的‘劇毒’,喉嚨不時地做下咽動作。

  肉香飄飄,令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加深呼吸,想聞到更多的香味兒。這香味跟普通的肉香還不一樣,里面摻著醬香和一種無法形容的菜香。

  葉姝命莊飛把蒸上荷葉鴨都撥開,將鴨腹中的菜丁都倒出來。因為都知道會在外頭做飯,所以這次大家都帶著竹盤子,輕快容易帶,騎馬顛簸了都不會碎。

  大家都沒想到一只鴨腹里的東西,就能出一盤子菜。竹筍丁、山藥丁等物都浸滿了鮮美的鴨肉湯汁,不必嘗,光看著就知道很美味。

  然後就是撕開鴨肉,看那淡粉色散發著濃郁香氣的嫩肉,大家都覺得快不行了,肚子里的饞蟲兒已然爬出來了。

  撤掉蒸,下面紅綠白相間的臘肉燜飯就露出來了,咸香味美,健脾開胃,吃這種飯其實都不必吃菜,便很增進食欲了。

  大家都井然有序地在桌邊坐好,再三隱忍饞意,等著莊飛分好了飯菜,葉姝一聲命下,他們才都跟比賽似得,飛快地拿起筷子,瘋狂地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飯。

  茶棚老漢的吃相比這些人更凶猛,許是很久沒吃肉的關系,更因為從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肉,使得他吃飯的面目十分猙獰。大有一種他吃完這頓飯,讓他去死都行的架勢。

  葉姝和宋清辭、封禮禾一桌用飯。封禮禾向來胃口好,更不要說這是他心儀之人做的飯了,他也吃得飛快,還吃得一臉陶醉,甭提多開心了。

  宋清辭與他相比,那就是冰與火的區別。縱然美味在前,不管香氣多麼濃厚,他的舉止都跟表情一樣淡如水,慢條斯文,清靜無為。

  封禮禾把一碗飯都吃完了,再看宋清辭那邊,才用了兩口粥。

  封禮禾並沒有想詆毀宋清辭的意思,但說真的,他是鳥麼?須還是畫眉那種小嘴的鳥才行,不然連大鳥的吃飯速度都比他快。

  封禮禾再看葉姝,她竟沒來得及吃,正挑著菜里筍丁和山藥丁放到宋清辭專用的小碟子里。數量不多,但封禮禾可以肯定,足夠宋清辭食用了。

  若非宋清辭是這種吃飯挑剔、形相清 的文弱之人,封禮禾說不定會懷疑宋清辭是江湖中什麼暗藏身份的大人物。畢竟他這般泰然自若、寵辱不驚的性子,本就不同于凡俗。不過,即便他只是書生,封禮禾也相信宋清辭將來必定大有所為。前提是他真的能好好吃飯,把自己的命保住。

  葉姑娘做出的這等美食,他都是這種沒食欲的吃法。真難想象若換成普通廚子做的菜,他怎麼活?

  封禮禾沉思了下,還是忍不住關心地去問宋清辭,“宋公子如此不愛用飯,可是自小身子不足所致,到底是什麼病?”

  葉姝停下筷子,使勁兒給封禮禾打眼色。這貨今天是怎麼了,總找宋清辭的茬。大魔頭的事情能隨便問麼,問多了是會沒命的,雖然她也好奇宋清辭到底是怎麼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葉姝悄悄瞄了一眼宋清辭,見他態度還算平和,稍安了心。

  “許和少時受過的教誨有關。”宋清辭輕淡回答。

  “教誨?”封禮禾更加糊涂了,難道還有長輩教授小輩不要吃飯麼?

  “雖家資豐厚,但長輩們極喜歡窮養我們,比如丟進荒山里,十天不給飯吃。”宋清辭只挑了最輕微的一小方面來說。

  “我的天,好狠的心。”

  封禮禾不知道宋清辭所謂的‘少時’是多大,就按最大的年紀估算,十四五歲了,那也年紀不算大。封禮禾呆過荒山,之所以稱為“荒”,那真是什麼野果野菜都沒有,只有一些蚊蟲、干草、枯樹。

  他這樣習武的成年人,如果什麼東西都不帶,在荒山里都忍不了三日。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在那種環境下呆十天,那是多麼慘絕人寰的折磨,能活下來真是萬幸了。

  葉姝正往嘴里送了一口飯,听宋清辭的話後,忍不住用牙咬住了筷子。‘武林傳說’中描述過翝陽宮宮主的選拔十分苛刻,長老們會對掠來的數萬名有練武天賦的童子進行魔鬼訓練,讓他們互相比武、廝殺,最後過關斬將,留下來的那位,自然被認定是最厲害最有天賦的,便會被推舉為宮主的繼承人。

  葉姝本以為這個傳說,已經夠厲害了,里面或多或少可能還有夸張的成份。但而今听宋清辭的話,葉姝才意識到原來真實的境況竟比這‘傳說’更殘酷。

  何止要比武廝殺,還要搞荒野生存,而且這里面一定有非常可怕的淘汰規則。一邊挑戰著人類最原始的本能,吃著蟲子餓著肚子去掙扎求生,一邊還要去面對人性最黑暗的一面……

  太可怕了!

  看而今的宋清辭,白白淨淨,斯斯文文,十分沉靜,完全看不出他曾經經歷過什麼。但或許這就是他的性子冷淡的最深層原因,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場面會比他那時候所經歷的事更嚴重了。

  大魔頭是一個可憐人,凶狠強大的可憐人。

  想到後半句,葉姝忽然覺得還是自己更可憐,畢竟她連‘凶狠強大’都沒有,而且她還被‘凶狠強大’給制掣住了,不得逃身。

  對,還是她可憐,她最可憐。

  葉姝垂著腦袋,痛心疾首地多吃飯。而今她只有這方面能比得過宋清辭了,便多吃點氣他。

  封禮禾唏噓之際,忽然發現坐在他和宋清辭中間的葉姝,飛快地用筷子打著碗邊,往嘴里扒飯。隨後又見她放下碗,去掰了一個大鴨腿,一口吞掉半個,臉上還粘著飯粒子。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封禮禾忍不住笑起來,看葉姝的眼神兒略帶寵溺。

  宋清辭垂下眼眸,默了片刻,才把剛才葉姝給她挑好的那碟菜,倒進粥里。然後他端起飯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喝。

  這絕對是他家宮主最快的用飯速度了。趙凌在旁觀察到這一幕,意味深長瞟向那邊把飯吃得賊香的葉姝。

  ……

  三日後,大家順利抵達廬州城。

  葉姝馬上表示她要在此地休整兩日,連日趕路太疲勞了,她不僅瘦了,還曬黑了,而且臉黑眼圈都出來了。

  “我倒覺得葉姑娘越來越好看了。”封禮禾照舊贊美葉姝。

  沒有女孩子不喜歡被夸漂亮,葉姝忍不住美美地笑起來,然後問封禮禾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或安排。

  “倒麻煩封大俠一直受累護送我們。”

  “我暫時還沒有其他安排,我一向走哪兒算哪兒,及時行樂,干脆就把你們都送回家就是,正好我也能去欣賞一下揚州的美景。”封禮禾根本不想離開,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跟著心上人一輩子。

  “那我們就先找一家僻靜點的客棧休息。”

  于是大家就落腳在城東的如意客棧,全部都要了上房,幾乎包下二樓一整層。

  大家住下的第一件事,都是去沐浴更衣,洗去趕路時的塵土和汗水。

  葉姝補了半天的覺後,在快日落黃昏的時候,才打著哈欠,睡眼朦朧地下樓。

  莊飛和屬下們正坐在大堂吃酒,但臉色陰沉,並不好看。她見葉姝行了,忙上迎上前,看看左右,將一封信塞進了葉姝的手里。

  葉姝發現信封上有個圖案,是鴿子形狀,不用想便知道這一定是來自百曉堂的信。葉姝拿著信,和莊飛折返回屋,關上門後才將信拆開。

  信上的字體雋秀,內容是告訴葉姝,今夜不要出門,會有人來。

  葉姝想知道這寫信的人是誰,就把信紙直接遞給了莊飛。

  莊飛瞅了一眼,就氣得啐一口︰“白秀秀這小娘們又要來找麻煩,真想一刀劈了她!”

  白秀秀正是百曉堂的堂主。

  書里並沒有描述過原主與白秀秀有什麼過往,不過在原主死後,葉虎身邊一直受到重用的屬下就是白秀秀了。

  葉姝有種感覺,這位白秀秀大概和周三姐差不多,都是葉虎派出來監管她的人,不過白秀秀的權力應該更大一些。

  傍晚,葉姝還是照舊出門了,她和宋清辭、封禮禾一起逛廬州城的夜市,挨個品嘗當地的小吃。

  封禮禾總是吃一口後就說︰“不好吃,比不得葉姑娘做的。”

  宋清辭壓根兒連嘗的意思都沒有。

  葉姝倒不挑,她什麼都吃,便是難吃,她也能從難吃的食物中評價出優點,汲取其中的精華為自己日後所用。

  這點倒是讓宋清辭和封禮禾都對她另眼相看。他們本以為葉姝手藝好,做的東西美味,在吃上面就會格外挑剔,誰曾想她竟一點這方面的毛病都沒有。

  或許正是因為她有善于發現、兼容並包的優點,才會制作出那麼多讓人覺得異常好吃的美食。

  三人閑逛至戊正,才回了客棧。

  葉姝進屋的時候,便看到有一名穿湖藍男裝的女子面窗站著,正好背對著自己。莊飛見狀,馬上將門關嚴,守在外頭。

  葉姝瞄了這女子一眼,見她還在裝模作樣的背對著她,沒有動的意思。她也懶得叫,剛剛吃太多了,有些口渴。她就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在葉姝吸溜第二口茶的時候,窗前的女子終于忍不住了,惱氣地轉過頭來瞪著葉姝。這人她矮半個頭,身材有點小巧玲瓏,不過面容卻是一副凶煞相,橫眉入鬢,泛著紅血絲的眼楮里透著一股兒冷勁兒。姿色平平,卻異常高傲,有一種居高臨下之勢。

  不及她出聲,葉姝先開口︰“白大姐好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屋子里做堡主的人是你呢。”

  白大姐?

  白秀秀剛起氣勢想要問責葉姝,忽被她這聲稱呼給弄愣了一下。

  她和葉姝的關系並不好,以往葉姝都稱她‘白堂主’,再不濟在她爹跟前裝相叫一聲‘白姐姐’。白大姐是什麼鬼?而且她張口說話就先譏諷自己無禮,誰給她的膽量?做了那麼多錯事,她居然還敢跟自己理直氣壯,太沒有自知之明了。她回頭一定要細細回稟給老堡主,令她好生受罰。

  “堡主這一趟法華寺之行,收獲不多,脾氣倒見長。”白秀秀譏諷打量著葉姝,質問她是否拿到秘籍,見她搖頭,發出一聲意料之中的冷笑,轉即再質問葉姝因何將周三姐殺死,“我派去法華寺的一名屬下,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是不是也是你干的?還有,我的三名屬下死在落洪縣,堡主剛好那天也在那地方,怎麼會這麼巧?”

  “這可不是巧。”葉姝馬上搖頭,糾正白秀秀的說法。

  “哦?那是什麼?”白秀秀語氣不善地問。

  “你一直派人監視我,自然是我在什麼地方,他們就在什麼地方。這哪里是巧合,分明是刻意安排。”葉姝把喝完的空吧茶杯攥在手里,語氣也很不善,“你若覺得我不適合做堡主,直說,我不做讓給你便是,用不著這麼明里暗里地挑唆控制我。我不喜歡被人當傻子一樣耍!”

  白秀秀皺眉,眼底略有詫異地再次打量一番葉姝。這丫頭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竟然已經不是任由控制的蠢腦子,會自己思考問題了。

  “這是老堡主的命令。”白秀秀只得搬出最厲害的老堡主震嚇她,“而且你也應該知道,周三姐曾是老堡主身邊最得信之人,你即便對她不滿,也不應當說殺就殺。你這分明是在打老堡主的臉,沒把老堡主看在眼里。”

  “隨你怎麼想。”

  葉姝還不打算把周三姐是燕王奸細的事情透露給白秀秀,就讓她繼續誤會去。她若老實本分,不去葉虎那里告瞎狀,這事兒也就罷了。她若不安分,跑去葉虎那里添油加醋把她說一頓,等最後揭穿真相的時候,那場面一定會很好看。

  “你——”

  白秀秀因為被無視,更加生氣。她沒想到自己搬出了老堡主,葉姝還會這樣囂張。以前葉姝就算看不上她,也會因為她每次傳達老堡主的命令,而收斂幾分,現在她卻一點都不忌憚了。白秀秀鎮定地喘口氣,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然後繼續撇嘴譏笑。

  “好心當成驢肝肺!,等回頭老堡主問責起來,你休怪我沒提醒你。”

  “好的。”葉姝語調淡然,又帶點小愉快地,倒又把白秀秀氣了一通。

  白秀秀眯眼冷冷瞪了葉姝好幾次,最終冷哼一聲,跳窗離去。這一聲哼,分明在向葉姝宣告︰你就等著生不如死吧。

  人走後,莊飛匆匆進門,有些緊張地問葉姝,接下來她們該怎麼辦。

  “姑娘,要不咱們逃吧?我算了算,咱們現在還剩下三千兩銀子,儉省點度日,回頭再置辦些田產,也夠用。但是中原不能呆,咱們去關外,這樣百曉堂的那些眼線才不會找到我們。”

  葉姝拍了怕莊飛肩膀,她連這種大膽地念頭都能想出來,果真忠心自己。

  “那當然,屬下對姑娘的忠心天地可鑒!”莊飛舉手發誓。

  “不逃,逃能逃多久?你能想到的事,白秀秀會想不到?再說以百曉堂的實力,我們只怕還沒來得及逃到關外,就已經被圍追堵截了。”

  這種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的日子,葉姝可不想過。

  “那該怎麼辦?我看白秀秀這次是被姑娘徹底惹怒了,肯定會在老堡主跟前狠狠告一狀。她的話老堡主一向相信,姑娘之前的兩次受罰都是拜她所賜。那兩次還只是因為小事呢,這次又是秘籍又是死人的,都是大事,真要罰下來,只怕姑娘會狠遭一頓罪受。”莊飛憂心不已。

  “我自有辦法。”

  葉姝讓莊飛不必擔心。

  ……

  在廬州暫住的這幾日,葉姝日日鑽研劍譜,先是封禮禾的春秋劍法,後是宋清辭的九靈劍法。兩本劍法都試煉之後,葉姝自然而然就感覺到九靈劍法的厲害。別看招式只有九招,但練熟了之後,以有形化無形,靈活多變,十分詭譎。

  葉姝當然也注意到,這里面有一招就是她之前從石阡基那里偷學的‘一擊即中’。

  這不禁讓葉姝產生一點自戀的小想法︰這劍譜會不會是大魔頭故意贈送給她?如果是的話,那天石阡基特意過來,然後假意有事折返,又無意丟了劍譜……都是在做戲?這是什麼神仙大魔頭,居然這麼善解人意?

  葉姝有點受寵若驚,手托著下巴,陷入了自我懷疑式沉思。

  經過漫長而又深刻的邏輯分析之後,葉姝推敲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大魔頭非常挺滿意她這個廚子做的飯菜,所以對她進行了打賞,九靈劍法一本。

  既然有這種好事,太令人振奮人心了。葉姝立刻丟了劍,擼起袖子就鑽進廚房。她要繼續給大魔頭做菜,讓他繼續高興,說不定哪天她就能得到玄陰神功秘籍的獎賞,那就太爽了哈哈哈。

  宋清辭剛晨起,更衣完畢,便听見門外有敲門聲。接著,有一串極為甜膩縴細的女音傳來,輕聲問他是否起床了。

  宋清辭蹙起眉頭,疑惑地睨向門口。這聲音他不認得,但若非熟人,守在外的趙凌不可能會讓其敲門。

  宋清辭便把門打開,當即看見堆著滿臉燦爛笑容的葉姝,她雙手正端著一托盤的飯菜,眼楮發亮地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其眼神兒里傳達出一種非常奇怪的意思,好像當他是一塊可口的肥肉,恨不得就立馬撲上來咬他一口。

  宋清辭抬手便關上了房門。

  端著飯菜本打算努力獻殷勤結果卻被關在門外的葉姝︰“……”

  葉姝愣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低頭去檢查一遍自己托盤上的飯菜。碧澗、百合面、櫻桃煎和蓬糕,這些都是一等一精致菜品,比起以前做的那些不知道精致多少倍,大魔頭怎麼一點都不感興趣?似乎還非常排斥?

  葉姝不解地轉頭,看向那邊板著臉在門邊守衛的趙凌。

  “他怎麼了?”葉姝想問問大魔頭今天是不是心情特別不好。

  趙凌盡全力目視前方,繃緊嘴角,一聲不吭。

第25章

  “他又不想吃飯了麼?”葉姝繼續追問趙凌。

  趙凌這才動了眼珠兒, 把目光直接射向葉姝端的飯菜上。趙凌立刻把托盤接過來,然後用呆板的眼神回看葉姝, 意思很明顯︰你可以走了。

  葉姝默默轉身, 悻悻而去, 順便在心里把大魔頭輪了千百遍。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大魔頭這人就是不貴, 所以才給臉不要臉!

  葉姝不滿地嗤了兩聲,甩袖子下樓。

  封禮禾剛從外頭剛買了一把糖人回來, 大部分都已經分給葉姝的屬下們了,手里只剩下四個最好看的樣式。看見葉姝後,他馬上把手里最好看的遞給她。

  葉姝被糖人的圖案吸引住了。一名頭戴蝴蝶的小女孩,有鼻子有眼, 連羅裙上的繡花都有, 做得非常精致。

  “這可真好看。”葉姝舉起欣賞細節,已然把剛才的不快拋在腦後。

  “對,真好看。”封禮禾失神地望著葉姝笑起來最可愛的臉。

  莊飛這時候下樓, 瞟見封禮禾瞧葉姝的眼神,咬了下後槽牙。她馬上堆起笑臉,急忙湊過來問封禮禾有沒有她的糖人,封禮禾這才回神, 忙把手里余下的糖人遞一個給莊飛。

  莊飛盯著封禮禾,對著糖人 嚓 嚓幾口下去, 瞬間就把糖人吃干淨了。而比起她吃糖人的嘴,莊飛盯著封禮禾的那雙眼更會吃人。

  封禮禾被莊飛這陣仗弄愣了, 問她怎麼吃得那麼快。

  葉姝也奇怪,“對呀,多漂亮的糖人,你怎麼不好好看看再吃?”

  “看什麼看,能有什麼好看,”莊飛揚起下巴,正對著封禮禾,她故意停頓一下,才補充後半句,“再漂亮也無非是糖做的罷了,進肚里都一樣。”

  葉姝納悶地打量莊飛︰“怎麼說話呢,一大早就脾氣不好,誰招惹你了?”

  “莊飛歉意地跟葉姝賠罪,然後特意去等了一眼封禮禾,方蹬蹬下樓去。

  “被我給慣壞了,封大哥請勿見怪。”

  封禮禾被莊飛針對之後,有點心虛,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訕笑,然後指著樓上,告訴葉姝,他去把剩下的糖人送給宋清辭和他的小廝。

  “好,那你小心點。”葉姝說完就轉身下樓了。

  小心點?他不過就是給書生送個糖人罷了,小心什麼?

  封禮禾心里稍微疑惑了下,轉念想葉姑娘也是江湖人,可能囑咐小心地話對人說習慣了,順嘴說錯了吧。

  封禮禾熱情地拿著糖人走到宋清辭房門前,還沒來得及敲門,門突然就開了,對上趙凌的呆臉。

  “我家公子吃不了這個,太硬。”趙凌看見封禮禾手里的東西,立刻明白他的意圖,沒感情地陳述道。

  “那也有你的份兒,你吃麼?”

  封禮禾舉著糖人到趙凌跟前,順便往屋里看,發現宋清辭正在用早飯。

  桌上的菜樣樣精致,而且他竟一樣都叫不出名兒來。這客棧里的好酒好菜,大家這兩日都嘗過了,封禮禾非常確定沒有宋清辭吃的這幾樣。所以很容易就推敲出,這些飯菜都是葉姑娘為他而做。

  封禮禾竟突然有些羨慕宋清辭的‘食不下咽’了,如果他也這樣,葉姑娘是不是也會特意做這些美味給他?

  羨慕歸羨慕,但封禮禾覺得自己應該知足,能偶爾吃到一次葉姑娘做的菜就已經很幸福了,不能給葉姑娘增加負擔。

  趙凌拿了一個糖人,跟封禮禾道謝。

  這時候宋清辭用完飯,才起身與封禮禾淡淡地打招呼。

  封禮禾看桌上的菜只吃了一半,忙問他是不是吃完了。

  宋清辭應承。

  “那我幫你收拾。”封禮禾說罷,就馬上把桌上的剩菜都收拾了,端著回自己的房間。

  宋清辭微蹙眉頭。

  趙凌的眼里則立刻騰起蕭殺之氣,他暗暗握緊拳頭,很想去暴揍這個居然敢吃他家宮主剩飯臭不要臉的家伙。只等自家宮主吱一聲,他立刻上!

  宋清辭最後一句話沒說,慢慢踱步至窗邊,安靜地看著窗外。他房間這扇窗剛好面著的大街。

  此時葉姝正拿著糖人,和莊飛在街對面的柳樹下說笑。倆人隨後劃起拳來,葉姝似乎輸了,莊飛張嘴就要去咬葉姝手里的糖人。葉姝馬上把糖人藏在身後,躲著莊飛。

  “姑娘耍賴!”莊飛委屈地喊。

  “就耍賴了怎樣?玩之前也沒說不能耍賴。”葉姝狡辯道。

  莊飛哼了一聲,她活動一下身子,警告葉姝︰“既然姑娘這麼說,那休怪屬下使用非常手段了。”

  莊飛迅速突襲,快速變換各種姿勢地去搶糖人。但不管她怎麼折騰,葉姝都能輕松靈活地化解,穩妥地保護好她手里的糖人。

  莊飛發現自己連葉姝的一個衣角都摸不到,急得只好干跺腳。

  宋清辭辨出葉姝躲人的招式中有九靈劍法的影子,半垂下眼眸,輕笑了一聲。隨後他才冷著臉轉身,帶著趙凌匆匆下樓。二人走得客棧後門,騎馬而去,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封禮禾在房間里痛快地吃完美味的剩菜後,就下樓了。他看著葉姝和莊飛在玩鬧,就趴在大堂的窗邊,邊偷偷看葉姝邊自顧自笑得開心。

  一輛豪華馬車從路上駛過,馬車跑出四五丈遠後,突然停下來,從車內下來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男子急忙往回走,遠遠去打量封禮禾,確定真是他後,立刻上前對其行禮作揖。

  “沒想到會在這遇見封大俠。”金萬兩高興道。

  封禮禾認出是金萬兩,哈哈笑著稱是,“哎呀,我怎麼忘了,金兄就住在廬州,廬州首富!”

  金萬兩不太好意思地擺手,讓封禮禾千萬別這樣稱呼他,“不才只是運氣好罷了,才會做生意賺了點錢。萬萬不敢忘本,每年都會捐糧施粥舍藥給百姓們。”

  “誒,金兄太客氣了,天下的富人若都能和你一樣樂善好施,那便是窮苦百姓們的福氣。”

  金萬兩問封禮禾此來廬州所為何事,若不嫌棄,他想邀封禮禾去他府上住。他家再怎麼說也比這客棧舒服。

  封禮禾看眼那邊的葉姝,立刻搖頭推辭,“我一粗人,住哪兒都一樣,就不叨擾金兄了。”

  “也罷,那封大俠如果有什麼事,或缺什麼,或需要幫忙,請千萬不要客氣,盡管來府上找在下。又或者隨便找一家帶金記招牌的鋪子,讓他們給我傳話也行。”金萬兩再次給封禮禾行禮,感恩封禮禾當年的救命之恩。

  封禮禾豪爽地笑著,讓金萬兩不必掛懷,當年不過是他的舉手之勞。

  ……

  莊飛看到封禮禾跟金萬兩說話後,就用肩膀輕撞了一下葉姝,示意她往封禮禾那頭看。

  “熟人吧。”

  看到封禮禾後,葉姝就忍不住警告莊飛,以後不許她在外人面前說話無禮。

  莊飛連連應承賠罪,她猶豫了會兒,抿著嘴問葉姝︰“但姑娘真沒看出來?”

  “看出什麼?”葉姝反問。

  “封大俠喜歡姑娘。”莊飛忍不住,便直接說出真相。

  “他喜歡我?”葉姝覺得好笑不已,問莊飛可有證據。

  “這還用證據麼,我一眼就看出來了。瞧他看姑娘那眼神兒就知道,直勾勾的,就像一頭餓了三年的狼終于看見肉了。”莊飛嫌棄地撇嘴道。

  葉姝托著下巴回憶了她這些日子和封禮禾相處的細節,之前不想,也便沒注意。而今經莊飛這樣一提醒,好像是哪里有點不對。

  “他會這麼快就喜歡上我?”葉姝還是持質疑態度,有點不信。

  莊飛︰“姑娘和他都相處多少天了,這還算快?多少男人在街上看一眼就喜歡上了,直接把人擄回家了,這種事情在咱們凌雲堡很常見,姑娘又不是沒見過。”

  葉姝听說強搶民女這種事兒居然在凌雲堡屢見不鮮,既詫異又氣憤,竟如此不尊重女性。她最見不慣男人仗勢欺負女人這種事,身為凌雲堡的堡主,很有必要將此歪風邪氣徹底清除!

  葉姝在心里‘意氣奮發’之後,意識到自己有點‘堡主責任上身’了。

  天天被莊飛等人堡主堡主叫著,搞得她現在已經完全自我代入這個身份了。

  “葉姑娘,剛听我廬州的朋友說,城西那邊有幾家鋪子的東西好吃,咱們要不要去嘗嘗?”封禮禾和金萬兩道別後,就笑著走過來詢問葉姝。

  葉姝使眼色打發走莊飛,讓封禮禾跟她到客棧後巷說話。這地方前後沒人,看起來挺僻靜。

  “封大俠喜歡我麼?”葉姝開門見山地問。

  封禮禾本來臉上還保持著愉悅的笑容,忽听葉姝的話後,他愣了,再笑不出來了,非常緊張,額頭上的冷汗以可見的速度冒出。

  葉姝仔細打量封禮禾的這副反應,便相信莊飛的判斷了。

  “我們覺得我們不合適。”葉姝說得十分干脆利落,她不想耽誤人家時間。

  封禮禾正猶豫如何回應葉姝,忽听葉姝直接拒絕了自己,腦袋仿佛挨了一記悶棍,頭暈乎乎,兩耳嗡嗡,感覺要沒了意識,四周的一切景象都在扭曲,仿佛離他很遙遠。

  “葉姑娘誤會了。”封禮禾努力找回一絲清醒,耗盡全身力氣才把自己的臉偽裝起來,故作輕松地笑。

  “誤會?”葉姝疑惑地看封禮禾。

  “出于私心,我窘于將此話說出口。葉姑娘的樣貌像極了我去世的妹妹,每每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起她,就想多疼愛你一些。”

  封禮禾看出來了,葉姝有決絕拒絕自己的意思。他是很想追問原因,但又怕真把原因問出來了,他和葉姝之間太尷尬,從此連朋友都沒得做。所以封禮禾不得不選擇撒謊,他從不喜說謊,而今話說出口後,連封禮禾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撒謊了。

  封禮禾說罷便低頭掩藏自己即將繃不住的情緒,拱手給葉姝作揖。

  “讓葉姑娘誤會了,是封某的過錯!”

  “你妹妹去世了?”葉姝確認問。

  封禮禾點頭,生怕葉姝不信,又補嘆一口氣。

  書中倒是沒有交代過封禮禾的背景身世,但封禮禾是真正的正派大俠,向來言行一致,所以葉姝絲毫沒有懷疑封禮禾的話。

  “該我抱歉才對,听信他人之言,以為封大哥對我有那方面的意思。我不介意封大哥把我當做親妹妹的替身,我能多個兄長照顧求之不得。”葉姝馬上和他道歉,“請封大哥見諒,其實我剛才這麼干脆直白地說,是不想白費了封大哥的好意。我身上的麻煩太多,在解決這些麻煩之前,無心兒女情長。”

  封禮禾听到這個理由後,澀暗的眼底頓時燃起光亮,剛才蒙在他心底沉郁的陰霾散了大半。原來她是因為怕連累自己,原來他還有希望。他願意等!多久都願意!

  封禮禾激動道︰“以後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盡管開口,不必客氣。”

  “好!”葉姝笑著道謝。

  封禮禾趕忙先回客棧了。因為情緒還完全沉浸在剛才發生的事件中,還需要調整,所以封禮禾匆匆從客棧後門折返的時候,就沒有注意到北面的馬棚里站著兩個人。

  趙凌目默默送走封禮禾後,就看見葉姝也從後門進來了,本能抓緊腰間的劍,詢問地看向宋清辭。

  宋清辭一直注視著葉姝,暫且沒有任何反應。

  葉姝一進門,就敏銳地察覺到馬棚內的宋清辭和趙凌,疑惑地問他們︰“干嘛呢?”

  “喂馬。”宋清辭道。

  趙凌︰“……”

  他立刻松開握劍的手,馬上轉身去抓了些草料,往馬槽里放。

  “客棧的小二自然會來喂馬,哪用得著你們親自動手。”葉姝閉眼打了個哈欠,蔫蔫地跟他們道,“昨晚沒睡好,今天又起得早,好困啊,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葉姝說完,就邁著大步快速回到客棧。她匆匆上樓時,回頭確認一下封禮禾和趙凌沒有跟來,才暗暗松了口氣。

  剛才她第一眼就看見馬棚的地上有一雙腳,是什麼人躺在那,不知是死是活。幸虧她反應機靈,沒露出什麼破綻。

  不知道是什麼人物,居然勞動了大魔頭親自出馬?

  葉姝回屋後,靠在對著後院的那扇窗旁邊,偷偷往外瞧。

  趙凌牽著馬從後門走了,馬身上馱著一個棕色麻袋,看大小里面很可能裝著剛才那個人。

  葉姝疑惑之際,听到敲門聲,忙跑到門口,透過門縫分辨出是宋清辭站在外面。

  葉姝機靈地把頭上的發飾都摘掉,再抓了一下頭發,弄亂些,讓自己看起來像剛從床上起來的樣子,然後她才去開門。

  “宋公子?”葉姝匆忙地用手理了理頭發,“有事?”

  “今早的事,抱歉。”宋清辭開口就賠罪。

  “啊,沒事。”葉姝有些惶恐,“不過宋公子好端端地為何突然把門關上?我還以為宋公子不稀罕我做的飯。”

  “葉姑娘聲音反常,嚇到宋某了。”宋清辭清晰地闡述完理由,便斯文地從袖子里拿出一根珍珠珊瑚金釵,遞給葉姝,“賠罪禮,剛去街上買的。”

  葉姝心里腹誹不已,根本不是特意出門買金釵給她。他剛才明明和趙凌一起做壞事去了,就算買金釵,也只是順便買而已。

  誰稀罕。

  “原來公子剛才特意去街上給我買東西了,我說你們怎麼無緣無故跑去喂馬了呢,”葉姝驚喜之余,又表現出惶恐之色,猶豫著不接金釵,“不過,既然是我的聲音嚇到公子了,哪有讓公子給買東西賠罪的道理,該我賠罪才是。我那個今天早上嗓子不舒服,說話聲音就變得有點尖細。公子別誤會哈,我那會兒對誰說話都那個腔調。”

  “不會誤會,”宋清辭道,“剛才听到了。”

  “啊?”

  “你無心兒女情長。”宋清辭機械陳述道。

  葉姝尷尬不已。

  宋清辭耐心不足,把手里的金釵再往前送了一下,“快收下,當我多謝你這些日子的辛苦照料。你這次若不要,以後難再有了。”

  大魔頭先做了總結性的致謝,然後說︰

  你這次若不要,以後難再有了。

  你這次若不要,以後難再有了。

  你這次若不要,以後難再有了。

  ……

  葉姝在腦海里不自覺地重復著後一句話,因為她太激動了!

  大魔頭在和她道別!

  大魔頭在用一根釵作臨別贈禮,和她道別了!

  喜大普奔!

  多日累成狗的她,終于熬到了大魔頭離開的一天。人間沒有什麼不值得,一切都值得。

  “那我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回贈給公子,我就把我最美好的祝願給公子,願公子一路平安,以後吃得好睡得好,萬事不愁。”葉姝眨著她水靈靈的眼楮,嗓音里都忍不住帶著小雀躍。

  “一路平安?”宋清辭語調平淡地反問,眼色平淡地看他。

  “對啊,公子要走了,我真的好舍不得啊。這些天和宋公子的相處,真挺不錯的。”葉姝怕自己歡喜的情緒表露態度,趕忙抽了下鼻子,作出一副依依不舍狀,嘆了口氣。

  “誰說我要走了,”宋清辭糾正葉姝,“你誤會了。”

  “誤會?可是公子剛才明明對我贈禮道別了,說以後很難再有機會送我東西。”

  “你若這次不收,確實沒有下次。”宋清辭雙眸深邃地看著葉姝,糾正她的誤會,“因我不喜別人拒絕我。”

  大魔頭的意思,只是他單方面不會再繼續贈送禮物而已,跟離別沒關系。

  不!這不是真的!

  葉姝剛燃起希望的心,被摔得稀碎稀碎。

  他是不是故意的?她本來都已經死心了,想走一步算一步,熬到揚州就行了。結果他現在非說些有的沒的讓她誤會。她剛有點飄,他就狠狠地給她按在地上揉搓,而且是按、頭、揉、搓。

  好氣啊,好想弄死他。

  葉姝心思滿滿,怨念極深地看向宋清辭,剛好和他四目相對。

  在宋清辭幽深且具有強烈審視意味的目光下,葉姝立刻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要冷靜,不能崩,千萬不能使性子,被大魔頭發現她情緒異常。她好不容易通過努力做飯,換來如今跟大魔頭暫且和諧相處的狀態。別在情緒上犯傻,一失足成千古恨。

  冷靜,冷靜。

  反正快到揚州了,大魔頭聲稱他家在揚州,到那時候他就沒理由繼續和她混在一起了,不過就多忍幾天而已,那麼多天都忍過去了。

  “既是我的誤會,那就太好了,我還以為公子臨時有事,要提前跟我道別,心里正覺得十分不舍呢。”葉姝可憐地抽了下鼻子,先表達失望情緒,再表達驚喜情緒。她果然是一位超級會演戲的好廚子。

  “葉姑娘若如此不舍,我們可以不分別。”宋清辭若有所思道,“回頭到了揚州,允我先回家說一聲,我便可陪姑娘回凌雲堡。”

  “啥?”

第26章

  宋清辭听到葉姝的反問, 目光加深,依舊在審視她。

  葉姝抖著渾身豎起的汗毛, 呵呵笑了好幾聲, 心里跟日了狗一樣。

  “公子還要參加今秋的科考, 跟我回凌雲堡作甚?凌雲那地方十分野蠻,四處都是粗魯的江湖流氓, 只怕公子會不適應。

  我雖然很感激公子陪我的好意,但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不舍, 便不顧公子的將來。真正的摯友,不是成全自己,而是成全對方。我希望公子的將來會如願科舉出仕,為朝廷效力, 大有所為。”

  葉姝覺得自己這套話說得非常漂亮, 在心里默默為自己鼓掌一番。

  哈哈,既然大魔頭的定位自己是書生,那她憑科考這個借口, 就有足夠理由充分地堵著他的嘴,他一定沒得反駁。

  “葉姑娘真有心成全我?”宋清辭聞言,立刻追問。

  “當然,我都說了嘛, 我們是真正的摯友,咱們這一路同生死共患難, 早已經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公子難道不信我的話?我是發自真心地為公子著想,想成全公子, 希望公子能順利科舉出仕。”葉姝再一次發出她美好的祝福。

  “出仕未必只有科舉一條路可走,還可舉賢。姑娘的父親與燕王交情深厚,若姑娘幫忙說情一二,請令尊幫忙舉薦我,倒也可成。”宋清辭臉不紅心不跳地淡定陳述。

  葉姝差點驚掉了下巴。

  太太太不要臉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大魔頭居然臉皮厚到此等程度,竟要她找爹幫忙舉薦他。

  您老用不用我幫忙找閻王舉薦您早點去死呢?

  除了富貴出身,見過世面,而今大魔頭的書生人設再添一條︰臭不要臉。

  “你——”

  葉姝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恰恰可以有這種反應。

  他們才認識幾天,身為一名斯文書生,便這樣要求女孩子幫助你的前程,太冒犯了。

  “其實我參加不了科舉。舉行科考的貢院號房很小,長五尺,寬四尺,高八尺,像我這般身高考生在里頭蜷縮三日,已然很辛苦了。最難的是這三日吃住都在里頭,買不得外面的食物,也不能讓家人送入。我的胃口姑娘是知道的,未等考完,必會先餓暈在里頭。”

  宋清辭的聲音輕且溫柔,配上他描述的內容,顯得真可憐。

  若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听他這番話,定會起憐憫之心。但葉姝太清楚宋清辭是什麼德行,他就是披著羊皮裝溫柔的大尾巴狼。她對他的同情心一點沒有,殺他的心倒是有一個!

  宋清辭見葉姝不說話,還是絲毫沒表現出害臊的樣子,反而坦蕩蕩地繼續跟葉姝說話。

  “是姑娘先說舍不得我,真心希望我能出仕,想要成全我,我才信了姑娘之言,有這後話。莫非姑娘並非此意,剛才只跟我客套,說了假話?那便請葉姑娘當宋某才剛的話沒說過,倒無礙。”

  嘖嘖,居然反把責任都推給她了,變成她言而無信在先了?

  居然好意思說‘倒無礙’,瞧你現在一臉不樂意的樣子,分明就是‘有礙’。

  葉姝知道,大魔頭是翝陽宮宮主,根本不會真正去為官出仕,他這番言詞說白了就是在考驗她。惜命至極的她,當然要秉承她一貫的求生原則,該配合的演出一定配合。

  這次結果比較慘,之前還有個期盼,以為到揚州就能散伙了。現在看,遙遙無期。

  葉姝甚至還有一個非常驚恐的想法︰大魔頭本來就沒法算放過她,揚州不過他是給她畫的一個餅,他早就打算一步步套牢她,奴役她。

  換個角度來想,大魔頭對她的這種依賴,或多或少是對她廚藝的肯定,讓葉姝有那麼一點成就感。然而除此之外,嗯……

  算了,往樂觀的方面想,當是為九靈劍法交學費了。目前看來,大魔頭除了脾氣詭譎點,總是太過安靜讓人琢磨不透外,沒什麼特別難伺候的毛病。人要懂得知足,她能安全的活在大魔頭身邊,已經是一條幸運的小錦鯉了。

  經過大篇幅的心理建設之後,葉姝拿出了最良好的狀態。

  她嘻嘻笑著拍一下大腿,仿佛才反應過來宋清辭的建議很有道理。

  “對,我可以勸我爹幫公子!公子將來若做了大官,還可以罩著我們呢。只是我爹這人的脾氣不是很好,我不能保證事情肯定能成。但我會努力勸他,到時候公子也好好表現。”

  葉姝說完這話,豁然開朗了。葉虎不好對付,宋清辭更不好對付。把這倆人湊一起,很可能就負負得正,那她就躺贏了。

  原來帶宋清辭回凌雲堡是一件好事,她如果應付不了葉虎了,就可以把大魔頭推出去擋災。

  葉姝笑得更加誠心,拍著胸脯想宋清辭保證,她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去把他引薦給葉虎,並且以後的每一天她都會好好做飯照料他。以保證他身體健康,有力氣和葉虎抗衡。

  宋清辭靜靜看著葉姝鬧騰,等她鬧完了,才淡淡勾起嘴角,不咸不淡地道了一聲謝。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葉姝忽然想快點回凌雲堡了。

  “客隨主便。”

  大魔頭居然這麼民主,把決定權交給她了。

  “明天如何?”葉姝想給宋清辭早日添點不順,所以就挑最早的日子。

  “好。”宋清辭絲毫不猶豫地應下。

  葉姝立刻帶著莊飛上街置辦出行的東西,又去廚房忙活了一陣。

  她把買來的牛肉和臘肉切塊後,放在油鍋里煸炒,肉里的水分漸漸都會被熱油煸出去,散發著干香,再多放鹽,加蒜炒一會兒,這樣可以增加肉醬的保存時間。調入醬,炒制成肉醬後,就把醬盛入用沸水燙過晾干的瓷罐中,封上蓋子,再將罐子放蒸上,高溫蒸一小段時間,用以消毒,以進一步提高保存的時間。

  最後一步,就是在醬罐蓋子的縫隙處澆一層用蠟密封。這樣隔絕空氣,在夏季放上兩三月問題也不大。

  葉姝幾罐肉醬做下來,廚房里到處都飄散著肉醬的香味兒。這些整日在廚房聞膩了菜味兒的廚子們,嗅到這香味兒都覺得饞了。再瞧這位姑娘儲醬的手法,看著就厲害。

  廚子們不禁圍上來,問東問西,吵吵鬧鬧。莊飛不干活在旁站著,都嫌這些人煩。葉姝邊忙活手里的活兒,邊能一一回答他們的問題。

  “罐子必須用開水燙過,或蒸煮,不然罐子里的醬非常容易壞。”

  “如果做豬肉,肥瘦相間才香,一定要煸炒至干香。”

  “儲藏的時候,也可以在上面蓋一層鹽,回頭拿這鹽炒菜也不耽誤,菜更有味兒。”

  ……

  廚子們連忙把葉姝傳授的小竅門都記下,對她感激不盡。一般情況,誰手里有點秘法做菜,都不喜歡告訴別人,要當秘方祖傳下去。

  這位姑娘真好,雖然人長得漂亮可愛,身穿綾羅綢緞,很富貴,但做起事來一點都沒有千金小姐的嬌氣,甚至比他們這些廚子干活兒還利索。更要緊的是人大方不計較,性子還特好,非常有耐心。要不是覺得家太窮了,自家熊兒子配不上這樣優秀的姑娘,他們定然都想把這樣的好姑娘請回家里頭,樂呵地供起來。

  趙凌一人騎著馬回來,偶然瞟看見廚房里的‘盛況’,多瞅了兩眼,就匆匆上樓和宋清辭回稟。

  “都辦好了,府衙那邊已經大亂,出了兵馬,不久便會封城。”

  宋清辭半垂著眼眸,如常落子,和自己對弈。

  “葉姑娘在廚房做肉醬,一群廚子問她有的沒的。”趙凌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回稟這個,隱隱感覺他家宮主應該會關心。

  宋清辭落子的手停在半空,他斜眸冷冷看向趙凌。趙凌嚇得忙鎖緊脖子,低垂著頭,在心里檢討自己剛才太多嘴。

  “她倒是有耐心。”宋清辭把子落下。

  趙凌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氣,他賭對了,宮主確實會格外關心那個葉姓妖女。

  “法華寺那邊的事已經完結了,秘籍已收回,消息不日便會傳遍整個江湖。石護法擔心各大門派會在事後找翝陽宮的麻煩,已經預備回去駐守。”

  “那些人連尸骨台都過不去,不足為懼。”宋清辭沒趣地丟了棋子,隔窗瞧見葉姝正端著一碗醬和一盤綠色的菜往客棧這邊走。

  宋清辭等了會兒,沒見人過來,曉得葉姝拿的東西是給自己吃的。

  宋清辭想到之前葉姝在自己面前,極力壓抑各種小情緒的樣子,便忍不住想笑。偏要去看看,她吃了什麼。

  葉姝鬼鬼祟祟回屋之後,伸頭看看左右,才把門關好。她馬上坐在桌邊,把雪白的蔥頭插進噴香的肉醬中,將沾滿了濃稠醬料的小蔥塞進嘴,然後咬一口摻著黃豆面的玉米餅子。

  太好吃了,加了豆面的玉米餅口感更甜,以油煎制後,下層表皮香脆,玉米和豆面的甜香融為一體,就著鮮香的肉醬和爽口解膩的嫩蔥,味道簡直不要太好!

  葉姝接著把剩下的半截蔥戳進醬里,大口咬餅子,把蔥全部塞進嘴里,鼓著兩腮非常痛快地吃。

  敲門聲忽然響起。

  葉姝嗆了一下,她忙喝一口水,把嘴里的東西硬咽下去,跑去看是誰。

  見鬼了,又是大魔頭。

  葉姝打開門,抿著嘴對宋清辭微笑。

  “葉姑娘可還需要什麼置辦,要我和趙凌幫忙?”宋清辭不動聲色地詢問,眼楮瞟過葉姝桌上的東西,眉宇間騰起一絲疑惑。

  葉姝笑著對宋清辭搖搖頭,表示不用。

  “你在吃飯?”宋清辭再問。

  葉姝點點頭,見宋清辭沒有要走的意思。葉姝只好把宋清辭讓進屋里來,無奈地給他看自己吃什麼。弄得好像她偷吃什麼好東西一樣,她就是吃點小蔥黃瓜蘸醬。

  “此物會好吃?”宋清辭又問她。

  “我覺得好吃。”葉姝捂著嘴回答道。

  “為何這樣說話?”

  大魔頭仿佛化身了好奇寶寶,問題不斷,真的好煩哦。

  “因為生吃蔥蒜,嘴巴會有味道。”葉姝繼續捂著嘴回答,“不過一會兒吃完,干嚼兩口茶葉就沒事了。”

  葉姝見宋清辭安靜地看著自己,無奈地聳了下肩。她差點忘了,自己倒是不必在宋清辭跟前顧及形象。小吃得要多瘋狂就多瘋狂,被他嫌棄才好呢,就怕他不嫌棄。

  葉姝干脆拿了三根蔥,蘸醬後塞進嘴里狠狠咬一口,然後吃餅子。

  宋清辭斜眸打量葉姝的吃香,終究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怎麼了?”葉姝含著嘴里的東西,嗚嗚不清楚地詢問。

  “臉,沾上了。”宋清辭指了下葉姝的左臉。

  葉姝還以為宋清辭騙她,懷疑地用手背擦了一下,還真有一塊醬粘在臉上。葉姝去找帕子擦臉後,轉過身來,看見了非常驚悚的一幕。

  宋魔頭居然拿了一根蔥去蘸醬,放進嘴里了!!!

  葉姝伸手想阻攔,然後她意識到自己根本必去沒有阻攔大魔頭作死,這不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麼?

  宋清辭咬下蔥頭後,皺眉咀嚼了兩口,便有扭頭吐掉的沖動,但他吐之前,看見盤子里煎得金黃的玉米餅,伸手拿一塊咬了一口。

  宋清辭再試著嚼了兩下,最後在葉姝詫異的注目下,喉嚨微動,把東西咽下去了。

  瞧瞧他,一身青色華服,高冷貴氣逼人,蕭疏軒舉,芝蘭玉樹,居然在吃小蔥蘸大醬。

  葉姝心理建設中——

  宋清辭這時候拿了一塊切成長條的胡瓜,也便是現代稱呼的黃瓜,蘸了醬後送進嘴里。顯然還是這個的口感更能讓他接受,所以他很快就把一整條胡瓜吃完了,又吃了第二條。

  葉姝見宋清辭還想吃第三條,不得不湊過來阻止他。

  “生的東西吃多了,容易鬧肚。公子的胃還要慢慢調養兩月,才能隨便食用這些菜。”葉姝怕宋清辭吃壞了肚子,影響他們明日趕路。再說如果他在她這吃壞了,指不定記仇會找她算賬,這可不劃算。

  宋清辭果然听話了,沒再伸手去拿。

  葉姝取了干茶葉來,遞給宋清辭,自己也吃了。有大魔頭在這,她哪還有什麼胃口。

  倆人漱口之後,互相干對眼。

  宋清辭向來話少,他不說話屬于正常現象。葉姝話本來挺多,但此時此刻她顧不上說話了。因為她正忙著在心里回顧著大魔頭小蔥蘸大醬的場景。那違和的場面深深地印在她腦海里,足夠當她一年的笑料了。

  “姑娘!”

  莊飛因為有急事,敲了門後就直接推門進來,剛好看見這倆人對站著。自家姑娘已經扭頭看自己了,宋書生居然轉過身去,背對她。

  莊飛的目光在倆人身上徘徊一圈之後,顧不了那麼許多,先跟葉姝說正事︰“那個廬州首富來了,正在懇求封大俠去他府上幫他。”

  “出什麼事了?”葉姝一時沒反應過來是誰,隨口就問了。

  莊飛臉色十分凝重,對葉姝道︰“翝陽宮對金萬兩下了白梅令,三日後取他性命。”

  “白梅令?”葉姝听到金萬兩這個名字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地想去看宋清辭,但她及時遏制住了自己的這個行為。越是在關鍵時候越要注意,不能被看出破綻。

  葉姝馬上帶著莊飛下樓去瞧白梅令,假裝無意識地把宋清辭留在房間。

  宋清辭默然矗立片刻後,方轉過身來跟著下來。

  一封普通的淡黃色信封,信封里放著一枝白梅,還有一張寫著︰金萬兩,三日後。

  現在不是吃飯時間,大堂內只有封禮禾和葉姝的屬下們聚在這里。金萬兩則慘白著一張臉,哆哆嗦嗦坐在封禮禾身邊,緊緊地抱住封禮禾的胳膊,害怕地四處看,很怕翝陽宮的人現在就來取走他的性命。

  封禮禾安慰金萬兩不必如此害怕,“翝陽宮一向信守承諾,既然說三日後,就必定是三日後,不會提前對你下手。”

  葉姝從封禮禾手里接過白梅花,仔細打量枝椏上的白梅,已經干了。因為現在不是梅花綻放的季節,所以用風干的梅枝倒也正常。葉姝把干梅枝放到鼻子邊兒聞了下,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兒。

  金萬兩在封禮禾的安慰下稍微寬心,他擦了擦自己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兒,帶著哭腔懇求封禮禾一定要救救他。

  “你最近做了什麼虧心事?”葉姝把干梅花放回信封里,質問金萬兩。

  金萬兩疑惑地打量葉姝︰“你是誰?”

  封禮禾忙跟金萬兩介紹葉姝的身份,正好宋清辭也來了,也順便介紹了宋清辭。

  金萬兩客氣地起身見禮,他瞅了一眼宋清辭,听說他是書生,自然就沒把他放在眼里。至于葉姝,金萬兩真有點怕,湊到封禮禾身邊問他為什麼會和惡名昭著的妖女在一起。

  “金兄誤會了,葉姑娘並非像傳言中那般惡毒,她是位好姑娘。”封禮禾糾正道。

  金萬兩立刻附和應承,葉姝武功在江湖上那也是叫得上名號了,如今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他哪里會嫌棄。

  金萬兩連忙給葉姝作揖,“那既然葉姑娘和封兄弟是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請葉姑娘幫幫忙,救救我!”

  金萬兩的事兒原書中有情節介紹,他當時被下‘白梅令’的時候,封禮禾還在法華寺,並不在這。當時他無計可施,重金懸賞武林人士保護他的安全,于是女主陸初靈就來應征了,再之後男主慕容逸也趕來了。倆人一起合力,找到了殺害金萬兩的凶手,將這樁假白梅令案告破。

  沒錯,這是假的白梅令。

  原書情節發生的時候,大魔頭應該也不在廬州。如今他親眼看到有人偽裝他家的特色產品殺人,不知他會有何種感想?

第27章

  宋清辭見葉姝朝自己看過來, 便疑惑地開口問她︰“何為白梅令?”

  葉姝︰“……”

  在場的所有人都因宋清辭的問題哄笑起來。

  金萬兩急著保命,自然笑不出來, 他瞥了一眼宋清辭, 眼神兒里透著嫌棄, 很嫌他沒用。在這種關鍵時候,還有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文弱書生瞎問添亂, 太招人煩了。

  葉姝趕緊一本正經地跟宋清辭解釋︰“宋公子怎麼忘了?我給你講過,就是翝陽宮宮主那個故事。”

  宋清辭恍若才想起來的樣子, 點了點頭。

  “封大俠,我現在怎麼、怎麼辦?”金萬兩不理會宋清辭那邊,催促提醒封禮禾,他這邊還有要命的事沒能解決。

  “金兄放心, 我不會坐視不理, 我們會留下來一起保護你。”

  “我們?封大俠不會是把我們都給算上了吧?可我家堡主早已經定好了,明日出發離開廬州。”莊飛提出異議道。

  葉姝配合地點了下頭。

  “這——”封禮禾愣了下,看向葉姝。

  “別, 別走。”

  金萬兩恐慌地看著封禮禾,情急之下只好給封禮禾跪下,請他一定要留下來保護的自己。金萬兩聲淚俱下,甚至要給封禮禾地磕頭。

  “你們要我做什麼都行, 出多少錢我都願意。”

  封禮禾連忙拉起金萬兩,請他稍微冷靜下, “金兄放心,封某剛剛已經說過, 封某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封禮禾安慰完金萬兩後,走到葉姝跟前,小聲跟她打商量,能不能晚三天再走,等金萬兩的事情解決了他們再離開。

  葉姝猶豫地托著下巴,一邊打量金萬兩,一邊低聲地跟封禮禾道︰“你這兄弟肥頭大耳,兩眼奸猾,一看就斂財如命,背地里干過不少損人勾當。”

  書中殺害金萬兩的凶手,是一家名為安康藥鋪的賬房。

  金萬兩得知賬房家祖傳有一祖傳的寶盒,想買到手里,奈何賬房偏不賣。他便心生了歹意,命人誘騙賬房兒子去賭錢,設套令其輸了一千兩銀子。賭坊討債,欲將賬房兒子送官杖斃。賬房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免于受死,只得低價將祖傳寶盒賣給了金萬兩。

  不久後,賬房兒子從賭坊打手的口中偶然得知自己被算計的真相,恨透了金萬兩,意氣用事地去找金萬兩算賬,想替他爹討回寶盒。金萬兩把賬房兒子打個半死,送去見官。府衙因受了金萬兩的賄賂,對賬房兒子又是一頓棒打,賬房兒子身受重傷之後不得醫治,最終死在了牢里。

  賬房給兒子收尸之後,便發誓要金萬兩償命。他以白梅令為誘餌,唬金萬兩信以為真。等到白梅令上所謂的三日死期一過,在金萬兩放松戒備,大擺宴席慶祝的時候,他就趁機混入賓客之中,用毒酒毒死了金萬兩。

  金萬兩以命抵命,死有余辜。葉姝實在沒什麼興趣保護這種人,再者以她招麻煩的反派命格,誰知道她會不會再踫見女主。

  “只憑長相斷人,並不可靠。”封禮禾問葉姝可有憑據證明金萬兩是壞人。

  “那倒沒有,不過凌雲堡就很有錢,我爹便沒干過什麼好事。”葉姝沒證據,便只能賣爹。

  封禮禾怔了下,凌雲堡這些年所做的斂財勾當,他確實略有耳聞,但沒想到葉姝會毫不避諱地直接跟自己說出來。葉姑娘如此性情率直,不裝假,像一汪溪水清澈見底,當真好生討人喜歡。可憐她如此真性情,卻都被她那個爹給連累了。

  “不然封大哥留下來保護她,我和宋公子先走?”葉姝問。

  封禮禾不想跟葉姝分開,他還盤算著先以‘兄妹情’幫葉姝解決麻煩,然後感動她,讓她開竅,請她去考慮‘夫妻情’。如果就這麼跟她分開了,他剛籌謀好的追妻計劃,便毫無用武之地了。

  “葉姑娘可還記得我給你秘籍之時,你對我說過什麼話?”封禮禾提示葉姝。

  葉姝點頭,馬上就明白封禮禾要對自己說什麼。

  “姑娘當時說,算欠我無數個人情,以後我若有事需要幫忙,跟姑娘說一聲就好。其實我並無讓葉姑娘還人情的意思,但我這次很想幫助金兄。所以就權當我請求葉姑娘一次,請葉姑娘就幫我這一次就好。至于金兄是否做過什麼損人的勾當,我們還沒有證據,暫且疑罪從無。那他就是個無辜者,我們豈能置一條無辜的性命于不顧?”

  封禮禾說罷,就誠懇地向葉姝拱手請求。

  葉姝靈活地動了一下眼珠兒,立刻點頭︰“好,我答應你,會在這三日內盡力幫你保護他。”

  葉姝特意加了個時限‘三日內’,三日後的事兒那她就不管了。

  封禮禾高興不已,再三謝過葉姝。他就知道,他看上的女人絕對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姑娘。

  金萬兩一直豎著耳朵听這倆人談話,最後隱約听到葉姝答應幫忙,他高興地忙趕過來,對葉姝鞠躬行禮,千恩萬謝。

  “不必客氣,反正我也不是看你的面子留下的。”葉姝毫不掩飾自己對金萬兩的嫌棄。

  金萬兩尷尬了下,嘿嘿賠笑。不管怎麼樣,多個高手保護他,他就多份兒安心。保命重要,其它的他已經顧不上計較了。

  “別怪我說話嚇唬你,這幾天最好跟緊了封大俠,翝陽宮的白梅令一出,就沒見誰能逃過。”葉姝見金萬兩的臉色居然在好轉,忍不住就嚇唬他一下。

  金萬兩剛放松的神經立刻繃緊,他縮著脖子用袖子擦腦門上的汗。

  “一定一定,我會緊跟著封大俠和葉姑娘。真不知道我到底哪兒做錯了,這麼倒霉,得罪了翝陽宮。”

  “嗯,這句話說得有道理。肯定是你犯下什麼彌天大錯,才會招惹上翝陽宮,翝陽宮可不隨便殺人。”葉姝嚇唬金萬兩的同時,不忘給翝陽宮找理由,這也算是變相給翝陽宮拍馬屁了,誰叫現場有一位翝陽宮宮主在旁觀。

  葉姝這個說法一出,給大家的感覺好像翝陽宮是‘行俠仗義’、‘為民除害’的武林正派。

  “它不是武林第一邪派麼?”莊飛不解地撓撓頭,差點以為自己的認知錯了,直到她看見大家都點頭附和自己,才意識到是自家堡主的想法跟大家不同。

  一直靜靜在旁邊冷眼旁觀的宋清辭,听說此話後,便不避諱地一直看著葉姝。

  “對啊,葉姑娘這話說得不對!”

  金萬兩早就不舒服葉姝對自己的態度,奈何他需要人家的保護,開始的時候不好說什麼。而今見他居然當眾暗示大家他是壞人,他有點忍不住了。

  “翝陽宮是武林第一大邪派,他們一直都在濫殺無辜。我是好人,我什麼壞事都沒做過。我看一定是翝陽宮覬覦我有錢,對,因為我有錢,他們想殺了我奪取我金銀財寶!這些王八羔子太過分了!”

  金萬兩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解釋,激動之余,順便把翝陽宮狠狠地罵了。

  葉姝不吭聲了,因為她專注好奇宋清辭听完這話的表情。葉姝悄悄用余光瞄一眼那邊沒什麼存在感的宋清辭。真不愧是宮主大人,受到這種辱罵,還是一點破綻都沒有,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淡定狀,眼楮里還閃爍出那麼一絲絲懵懂茫然的樣子。

  瞧瞧人家,優秀!

  不管你論武功還是論演戲,人家翝陽宮宮主當之無愧的第一。

  “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我在這客棧住下,還是你們去我府上住?”金萬兩緊忙為下一步籌謀。

  “客棧人多眼雜不合適,況且,誤傷了無辜也不好。回你府上目標太明顯,也不合適。”封禮禾分析道。

  “是的呢,前任武林盟主,那個叫什麼呂春風的,就是在家被人給一窩端了。”葉姝繼續嚇唬金萬兩。

  提到呂春風事件,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沉默了。

  那真是一場讓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恐怖事件。武林盟主和眾多武林高手一起抵抗的結果,居然是全軍覆沒,無一生還,太慘絕人寰了。

  金萬兩也很清楚這件事,真的被嚇著了,用袖子不停地擦自己額頭上的冷汗,雙腳有點哆嗦,站都站不住了,不得不扶桌坐著才行。

  “我我我我……”金萬兩抖著慘白的嘴唇,朝封禮禾的方向伸手,眼楮里充滿了絕望,“是不是死定了?”

  封禮禾忙抓住金萬兩的手,讓他不必慌張。

  “其實並不是所有的白梅令都成功執行了,我就知道一樁並沒成功的。”

  封禮禾隨即便把他恩師隋亮收到白梅令的經過,講給了大家。

  “師父收到白梅令也很慌張,但他做足了準備,逃到了一處不為人知的地方,擺了諸多陣法,設伏暗器,熬過了翝陽宮的白梅令上所說的日期之後,他一直活到壽終正寢,再不曾有翝陽宮的人找過他的麻煩。”

  葉姝挑了下眉毛,就是這個故事,讓金萬兩在熬過梅花令上的日子之後,分外安心的,才放松了戒備。只不過原書劇情里,這故事是女主所講,而今換成了封禮禾。

  “呂春風的事,因有最厲害的那位親自出馬,加上他自視甚高,偏要在家中留守,便輕敵了。容我說句實在話,金兄只是一名商人,並沒有武林盟主那樣的地位,絕不可能勞動最厲害的那位親自出馬。”封禮禾繼續安撫金萬兩道。

  “對對對,十分有道理。封兄弟,我喜歡你這句實話。”金萬兩深吸兩口氣,讓自己盡量冷靜一些,然後就忙著和封禮禾商議,找什麼樣的安身之所比較合適。

  “方便布陣法,易守難攻,不易被人察覺的地方最好。”封禮禾讓金萬兩最好多召集些人手,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他這邊有很多事情需要人手出力。

  封禮禾另外提醒金萬兩,選來的人一定要安全可靠,一旦有翝陽宮的細作就麻煩了。

  “封兄弟請放心,我手下還是有些可靠的人,知根知底。”

  金萬兩立刻吩咐下去,命屬下召集人手,另張貼告示,高價懸賞武林俠士保護自己。

  “記住,一定要是名門正派,武功高有點名氣的,沒用的小人物不要給我帶來!”

  葉姝湊到面色沉冷的宋清辭身邊,和他一樣旁觀熱鬧,撇嘴小聲嘟囔道︰“瞧瞧他,還挺挑的。”

  葉姝是故意來騷擾宋清辭的。因為她發現當大家提到呂春風的時候,宋清辭的臉色驟然就變冷。當然這個冷,只有葉姝能細微地察覺到。沒辦法,她早已經把自己熬成了會揣測‘魔意’的‘葉大太監’,並且這方面的功力已經開始要爐火純青了。

  “為了保命。”宋清辭簡單應承一句。

  “回頭他們安排好地方,我就要跟他們去了。你留在客棧照顧好自己,三天後我再來和你匯合,我們一起回揚州。”葉姝囑咐道。

  宋清辭這才把目光從金萬兩身上抽離,偏首看向葉姝,“葉姑娘不想帶我去?”

  “不是不想,是這事很危險,我得顧及公子的安全。”葉姝把自己表現得特別善解人意的樣子。

  宋書生,快感恩,本姑娘這般體諒照顧你。

  “既然翝陽宮這麼厲害,一旦大家都出了危險,總要有人留下來收尸。”宋清辭也表達了他的‘善解人意’。

  葉姝無語地被噎了一下,瞪向宋清辭。

  呵呵,還要多謝您助人為樂了?

  “那就勞煩宋公子了。”封禮禾笑著走過來,禮貌地對宋清辭拱手,“宋公子身子文弱,並無武功傍身,卻能有此膽量,且把我們的身後事照顧周到,真不枉我們朋友一場。所謂患難見真情,我封禮禾果然沒交錯宋公子這位朋友。”

  葉姝听完封禮禾這話更覺得無語。這都走得什麼奇葩思維!難道最正確的姿勢,不是應該祝福他們活著回來麼?

  宋清辭微微點頭回禮,“便不打擾諸位商議,我先上樓。”

  葉姝此時才注意到,這客棧大堂似乎一直沒來客人。再看門外,原來站了十幾名小廝罷手,看來是金萬兩早出錢把這里包下來了。

  金萬兩跟封禮禾提了自己幾個住處地點,隨後在地圖上都一一標記下來。

  封禮禾綜合分析後,一直搖頭,表示這些地方都不合適。

  “這樣,我去外頭探詢一遭,看看城外哪里比較合適咱們藏身和布陣,到時候你再安排。”封禮禾道。

  金萬兩點點頭,也要跟封禮禾一起去。

  “你不必跟著我,這樣被外頭人看見了,特別是翝陽宮的人,知道你即將安置的地方,豈不給他們便宜?”封禮禾跟金萬兩強調,這件事必須秘密進行。他們如果在第一步選址上,不能躲過翝陽宮的追蹤,那接下來肯定不好過。

  “可封大俠不在,誰來保護我?”金萬兩還是覺得害怕。

  封禮禾看向葉姝︰“還有葉姑娘,她功夫也很好,你放心吧。”

  封禮禾特意來和葉姝交代,請她幫忙照料一會兒金萬兩。

  葉姝痛快地點頭答應,讓封禮禾放一百個心,然後她就扭頭對金萬兩調皮地一笑。

  金萬兩受寵若驚地忙對葉姝回笑,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里虛虛的,隱隱感覺好像哪里不對。

  “多謝。”封禮禾眼里對葉姝的欣賞之情進一步加深。他和葉姝道別之後,便匆匆上樓喬裝一番,換了一身粗布衫,貼了半臉的絡腮胡,從後院跳牆離開。

  確實很謹慎。

  葉姝微笑著目送走了封禮禾後,就去了廚房。金萬兩怕自己有危險,馬上跟著葉姝來到廚房。他瞧葉姝不好惹,不敢打擾葉姝,就在窗邊坐著,看著她。

  “我勸你還是不要坐在窗邊,一但人家蟄伏在房頂,給你飛個暗器,你就沒命了。”葉姝邊拿著布袋往銅盆里倒米,邊示意金萬過兩來灶坑邊的位置,“這里好,離窗遠,離我近,順便還能幫我燒火。”

  金萬兩富貴慣了的人,哪里會干燒火的活計。他訕笑著剛要去拒絕,就發現葉姝瞧自己的眼神不對。

  金萬兩真的很怕葉姝,雖然單看葉姝的長相是真好看,叫人禁不住歡喜。但架不住她在外的名聲太過凶惡,想想就害怕,而且從始至終她對自己都沒表達過善意,只是礙于封大俠的面子才留下罷了。金萬兩真怕得罪了她之後,沒等到翝陽宮的人來解決他,就先被眼前這一位給提前解決了。

  有求于人家,人家就是大爺。

  金萬兩不得不委屈自己,勉強湊過來,艱難彎曲他略胖的身軀,蹲在灶坑邊,按照葉姝的吩咐添柴。

  “小火,火苗不能高過你半個腦袋的高度,好麼?”葉姝用攤平手掌,比量了一下自己腦袋一半的位置。但她這個動作讓人看起來,很像是壞蛋在做殺人的手勢。

  金萬兩嚇得心頭一震,忙乖乖地點頭,然後惶恐地去撿柴往灶坑里添火。他萬般不敢怠慢,幾乎是趴在灶坑口,眼楮一刻不停地看火,再用自己半個腦袋的尺寸,去衡量火苗的高度

  葉姝挑米之後,就把她買來的上等秈米悉數倒進鍋內翻炒。

  秈米的米粒細長,粘性小,米質脆,有補氣養心、益精強志的效用。所以,用這種米來做米粉圓最為合適不過。

  小火炒熟的秈米,表面有一層淡淡的金黃,散發著濃郁米香,這香味比煮米所散發的米香還不一樣,偏干香,更濃郁,更耐聞。

  葉姝把炒好的米盛出來,就出門倒在屋外的小石磨上。葉姝吩咐金萬兩過來拉磨,好生磨米粉。

  金萬兩被自己的小廝從灶台邊扶起來的時候,已經雙腿酸地發軟,一張臉被火烤得通紅。他氣喘吁吁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忙賠笑到葉姝跟前打商量。這磨米的事兒是讓他屬下來就好,身手比較靈活。

  “金首富連幫我磨米這種簡單的事情都干不了,還指望我會舍命保護你?”葉姝蹙眉露出十分不爽的表情,質問金萬兩,“這就是你的誠意?”

  “好,我來。”金萬兩推開身邊的小廝,用盡全力去推著磨。

  葉姝雙手抱在胸前,看著金萬兩干活,並不時得催他快點。

  金萬兩心里恨得不行,奈何不管有多少怨怒他絲毫不敢撒出來,只能任由葉姝折騰自己,默默干活。

  待米粉徹底磨好之後,金萬兩手掌都起水泡了。他累得已經顧不上等小廝搬凳子來,直接坐在地上緩氣。

  “葉姑娘,葉姑奶奶,在下求您了,繞我一遭。”金萬兩哀求道。

  “這才只是一道菜的前兩步準備罷了,你便覺得辛苦?那若讓你像那些農戶一樣,整日干活,春耕秋種,你豈不是兩天就累死了?”葉姝質問。

  金萬兩連連點頭,“他們確實不容易,金某和他們相比,實在是幸運太多。所以每年我都會出千八百兩銀子,救濟那些窮人。”

  金萬兩說到這里的時候,臉上露出幾分自傲之色。看得出,他很為自己的高尚品行感覺到自豪。

  “若是拿榨干了別人人命的錢,再到幾個窮人跟前聊表二兩米飯的好心,這種善心不要也罷。”葉姝嗤笑。

  金萬兩被徹底惹怒了,忍無可忍。顧不得許多,他黑著臉站起身,怒瞪葉姝︰“葉姑娘幾次三番譏諷我,污蔑我作惡,到底何意?我金某是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對,得罪您了?”

  金萬兩見葉姝譏笑地看著自己,暫且沒有回話的意思,就繼續聲討道︰“這話若換成封大俠說我,他來質疑我,我還覺得得當。葉姑娘您是什麼人,你在江湖上那些名聲誰人不知?你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竟還有臉來責怪我不善良?”

  “你剛說我什麼?”葉姝一手掐腰,質問金萬兩。

  金萬兩嚇得退後一步,忙躲在自家小廝身後,“你不能殺我,你答應封大俠了,會保護我!”

  “沒錯,我是惡人。”葉姝坦白承認,“所以我想怎麼指責你,就怎麼指責你。那些普世的道德、規矩、禮法對我沒有任何約束,我不管我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我現在就是看不上你,偏要譏諷你、折辱你、嘲笑你,怎麼了?”

  金萬兩瞪大眼看著葉姝,被噎得已然無話可說了。如此厚顏無恥,刁蠻不講理,果然不愧是江湖上人人唾棄的妖女。

  “繼續燒火!”葉姝突然對金萬兩喝令道。

  金萬兩渾身一哆嗦,馬上縮緊脖子,折返到灶前,繼續乖乖燒火。

  莊飛按照葉姝的吩咐往鍋內添了水。

  葉姝讓莊飛去剁肉餡,她則把米粉過了細篩。在肉餡里加醬油、豆粉、酒,搓成圓球。

  先在蒸上鋪一層莧菜,然後攤一層米粉,再將做好肉圓擺齊放在上面,再攤上一層米粉,最後上鍋蒸熟。出鍋後的米粉圓,柔軟爽滑,素葷並舉,純香至極。

  葉姝夾了三枚放在碟中,再將米粉圓下已經入了肉圓滋味的清蒸莧菜夾出,切絲撒在肉圓之上,再配一碗粟米粥,打發莊飛給宋清辭送過去。

  莊飛走後,葉姝才抬首,直接朝宋清辭房間的那扇窗望去。

  窗前空空,並無人站在那里。但不知道為什麼,葉姝覺得自己剛才折騰金萬兩的時候,宋清辭就在窗邊看著自己。或許是她多慮了,天天跟在大魔頭身邊,所以敏感得有點神經質了。

  葉姝轉過身來,就看見金萬兩正在靠近她的蒸,覬覦她的米粉圓。

  “滾。”

  金萬兩嚇了一跳,他害怕地瞄一眼葉姝,跟耗子見了貓似得,忙匆匆逃出廚房。

  葉姝夾了一塊米粉圓,用莧菜包裹,整個塞進嘴里吃。她邊吃邊點了點頭,味道比她想像的還要鮮美。大概是源于食材的新鮮和純天然,還有傳統技法石磨磨出的米粉,在滋味上確實與眾不同,米香更為醇厚。米粉圓咽下之後,唇齒間留下的竟不是肉香,而是甘醇的米香。

  米粉就是這道菜的基調,它的味道上去了,立刻將整道菜的口感提升一個檔次。

  葉姝再夾了一顆米粉圓吃進嘴里。咽下的時候,莊飛已經快步跑回來了。葉姝便讓莊飛把剩下的肉圓分給兄弟們吃。

  “每人剛好兩個,當是飯前開胃菜吧。”而今他們住在客棧,葉姝當然沒必要受累給所有人做飯,平日她只管宋清辭的飯。這是沒辦法的事,誰叫人家是魔頭,有資格搞特殊。

  莊飛特別高興地應承,感覺她現在每天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吃到一口自家姑娘做的菜。吃一次,能開心一整天,滿腦袋里頭在回味其中的味道。

  其實不止莊飛有這種感覺,其余的屬下們也一樣有這種想法。

  所以當葉姝洗了手,折返回客棧大堂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屬下們個個興高采地圍桌坐著,手捧著裝著兩個米粉圓的碗,還在慢慢地吃著。

  葉姝非常驚訝他們的吃東西速度。米粉圓並不大,葉姝剛才一口一個吃得很利索,照道理這些爺們肯定比她吃飯更快。他們平常吃一碗白米飯都快到只需一眨眼的功夫,現在怎麼吃個小圓子用這麼久?

  葉姝定楮再仔細看這些人吃法︰用筷子頭戳一點點肉,送到嘴里咂一會兒,回味了半晌,然後才繼續來下一口,繼續復剛才的吃飯。

  金萬兩也在大堂,但他和他的屬下們可沒有份兒吃米粉圓。這米粉圓出來的時候,金萬兩聞著味兒,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如此才想起來,因為收了白梅令,他驚惶得飯都沒來得及吃,那一刻他越發覺得饞餓,想吃那圓子。

  而今葉姝的屬下們人人都有圓子可吃,而且這些人都坐在他眼跟前吃,當真讓金萬兩備受折磨。不過好在那圓子不大,一人兩口就沒了,他忍一下便是。但誰能料到,這些人都這般欠揍討嫌。他們居然不痛快地把圓子一口吃完,用筷子一次吃一小點,在那慢悠悠地吃,慢悠悠地饞他。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金萬兩剛才受葉姝戲耍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暴躁。他蹭地一下起身,問掌櫃要了間房。不一會兒,客棧廚房那邊就端出各種大魚大肉往金萬兩的房間里送。

  莊飛見狀嗤笑一聲,“他也不怕撐死自己。這會兒倒是能自己呆著了,不擔心有人要殺他?”

  “也擔心,但更怕我。”葉姝頗有成就感地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笑得開心。

  莊飛哈哈跟著笑一陣,然後繼續用她的筷子戳米粉圓吃。

  葉姝真受不了他們這樣,干脆不管他們,也上樓回房。

  趙凌端著空碗從宋清辭的房間里出來,葉姝看見後,馬上跑過去瞄了一眼,見東西都吃完了,她挺有成就感的。

  盡管她給宋清辭每次準備的菜量都很少,但宋清辭以前用飯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會剩一些,這次卻沒有,可以說非常稀奇了。

  “公子很愛吃這個,難得肉菜有他能吃下的。”趙凌告知葉姝。

  趙凌能和葉姝說這些話,便足以證明他的驚訝了。平常的他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讓他哼一句都懶得哼。

  “肉瘦,又上鍋蒸的,什麼油膩都沒有了。且剁碎的,好克化,又有米粉味兒蓋著,所以更適口些。”

  葉姝告訴趙凌,以宋清辭現在的狀況吃三顆肉圓是可以的,但不能再多。他腸胃都比較脆弱,還需慢慢調理,飲食也不能全素,偶爾需有點肉才行。如果繼續保持現在狀態,要不了多久,就能和正常人一樣無所顧忌的吃飯了。

  趙凌听到這些話,略有幾分激動,發自內心地對葉姝尊敬點頭,感謝她為他家公子如此費心。

  “你太客氣了,不過隨手之勞。”葉姝目送走趙凌之後,就開心地甩著手臂走路,回房去歇息。

  她躺在床上休息了沒多久,就隱約听到二樓有人吵。

  葉姝打開門,探頭听,以分辨聲音來源。听見天字六號房那邊,隱約傳出金萬兩撒火的聲音,似乎在嫌棄飯不好吃。

  葉姝看了眼他隔壁的隔壁,天字四號房那里,也就是宋清辭所住的房間。現在們緊閉著,還沒什麼動靜。但葉姝相信,以大魔頭敏銳的耳朵,肯定能听到他的吵聲。

  大魔頭如果現身,葉姝馬上會屁顛屁顛跑去訓斥金萬兩,讓他小點聲。但現在大魔頭沒露面,葉姝才不屑管閑事,反正她不覺得吵。

  葉姝關上門,伸著懶腰,回去繼續擁抱她的床。

  ……

  至天色大黑的時候,封禮禾歸來了。但不僅是他一個人回來,身後還帶著三個人。

  葉姝此時正和莊飛坐在大堂內嗑瓜子,宋清辭則坐在一邊靠窗的角落安靜看書。

  金萬兩就坐在另一個角落,滿臉不耐煩又不自在地縮著脖子,干坐著。晚上了他有點害怕,不敢一個人在屋里,所以還是遠遠地跟著葉姝。

  當金萬兩看見封禮禾的那一刻,他就像受虐了已久的孩子,終于和疼愛自己的親生母親匯合了。金萬兩一個蹦高起了身,就激動地沖到封禮禾跟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封大俠!”金萬兩顫著聲音道。

  嗑瓜子的葉姝看見這一幕,使勁兒吐了嘴里的瓜子皮。莊飛心領神會,也跟著吐,而且特意朝金萬兩的方向。

  這時候,窗邊傳來翻書的聲音。

  “早和你說過,翝陽宮的人現在還不會對你下手。”封禮禾耐心地再跟金萬兩解釋一遍,拍拍金萬兩的後背,讓他不必害怕。

  金萬兩松開封禮禾後,委屈著一張臉,紅著眼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害怕。”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華山派掌門之女,陸初靈。這兩位是她的同門師妹,戚問蝶和鄭蓮花。”封禮禾為金萬兩引薦陸初靈三人。

  戚問蝶和鄭蓮花與陸初靈的年紀相仿,皆容顏俏麗,有幾分英姿。她們規矩地跟在陸初靈身後,在封禮禾介紹她們的時候,就很有禮貌地對金萬兩點頭。

  葉姝知道這二位,原本只是女主身邊的丫鬟,因為女主待她們極好,如親姐妹一般,後來就說服父親收她們為徒,倆人于是就成了女主的同門師妹。不過她們還是照舊會伺候女主,師妹兼職丫鬟,對女主當然沒得說,忠心耿耿是必備條件。

  金萬兩見封禮禾帶了三位華山派的弟子來幫助自己,特別是其中一位還是華山派掌門之女,這身份太好了。金萬兩笑得合不攏嘴,趕緊和三位見過。

  陸初靈本來跟著兄長陸墨去法華寺那邊探查情況,但卻忽然被陸墨打發來廬州等待。她正愁自己無用武之地的時候,看見了金萬兩張貼的告示。

  陸初靈就去金萬兩的宅邸應征,很巧地遇見了封禮禾。接著就隨他一起去城外考察地點,誰知回來的時候,踫見府衙的人封城,他們幾人只好棄馬,飛檐走壁翻了城牆回來。

  陸初靈已然听封禮禾說他和葉姝在一起,所以一進門,她最關心的反而不是封禮禾,而是葉姝。

  陸初靈看向葉姝的時候,葉姝早就看她了。二人四目相對很久,最終葉姝收回目光,垂眸繼續剝她的瓜子。

  戚問蝶和安蓮花都忠心護主,當初正是因為她們護住不利,才會被凌雲堡的人算計打暈,才會導致她家小姐被抓。這筆賬,她們早就想算了。二人皆握緊手里的劍,憤憤不平地看向葉姝,很想和她打一場。

  莊飛也看出這倆人的不善,無奈地搖頭嘆口氣,隨即就把腰間的劍拿下來,直接摔在桌上。這意思就是在向戚問蝶和安蓮花她們宣告︰要打,可以,老娘奉陪到底。

  堂內葉姝的屬下們都感受到莊飛的暗示,皆以防御狀態緊緊地盯著陸初靈那邊。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四下安靜。

  這時候,窗邊又傳來翻書聲。

  陸初靈十分驚訝地朝宋清辭那邊瞧了一眼。這人她來之前已經跟封禮禾打听過,封禮禾說他就是個書生,看起來有點不簡單,脾性有些怪。而今瞧他,臨危不亂,確實不簡單。

  翻書聲後,就是葉姝剝瓜子皮的聲音。

  氣氛更加劍拔弩張。

  葉姝突然起身,把剝了一小把的瓜子仁送到宋清辭跟前,笑著問他吃不吃。

  陸初靈和師妹們︰“……”

  莊飛和屬下們︰“……”

  封禮禾和金萬兩︰“……”

  宋清辭方抬頭,把目光從書上移到葉姝的臉上。他猶豫了下,從葉姝手里只拿了一顆瓜子仁送進嘴里。

  “多謝。”宋清辭在眾人的目光中,他淡然如故,語調溫和地致謝。

  所有人︰“……”

  “哦,那剩下的我吃了。”

  葉姝仰頭一張口,把手里的瓜子仁悉數送進嘴里。辛苦剝皮半天所換來的成果,吃著就是香。

  陸初靈沒想到堂堂江湖妖女,居然會有一天給一名書生剝瓜子皮,驚訝又疑惑,便有些懷疑那書生的身份。

  戚問蝶和安蓮花只覺得可笑,她們覺得葉姝這做法看起來丟人至極。為了個漂亮男人,這妖女真是臉都不要了。

  全場唯一醋意十足的就是封禮禾了,他在心里瘋狂地發出疑問︰葉姑娘為什麼不來問問他吃不吃?好吧,宋公子胃口不好,葉姑娘又那麼會照顧人,大概吃什麼都會惦記他能不能再多吃一點。她真的是太好心了。

  封禮禾對葉姝的欣賞再添一分。

  “今日我們來這,是為了保護封大哥的朋友。暫且不計前嫌,先把眼前這事兒顧好。”陸初靈囑咐戚問蝶和安蓮花。

  她並沒有降低聲音去私下囑咐,而是用很正常音調說話,讓在場所有人都能听見。

  在金萬兩等人听來,陸初靈就是識大體值得人敬佩武林俠士。而在葉姝的屬下們听來,這話就特別刺耳了,說得好像他們小氣,不識大體一樣。

  莊飛見自家姑娘並無表示,便憤憤不平哼了一聲,偏過頭,懶得去看她們。

  “封大俠,找到合適的地方沒有?”金萬兩急忙問。

  封禮禾點頭,“找到是找到了,但現在我們遇到了一個大麻煩,衙門封城了。我偷听到他們說話,似乎是京城來的什麼重要人物失蹤了,在人沒找到之前,全城戒備,不許任何人出入。”

  金萬兩頹然變了臉色,“那……那怎麼辦?”

  “那就沒辦法了,只能在城內找一處合適的地方。但這樣的話,只能期望藏身地點隱秘,不會被發覺,在城里是不方便布陣的。”

  “天吶!”

  金萬兩的兩眼呆滯了,恍若突然間被雷劈了,他在小廝的攙扶下,跌坐在凳子上,氣得直拍桌子,哀嚎抱怨。

  “我怎麼這麼倒霉,為什麼偏偏讓我遇見這種事!”

  “金兄請放心,有我們和封大哥一起來保護你,你一定不會有事的。”陸初靈善解人意地鼓勵金萬兩,請他一定要冷靜,畢竟還有大家。

  葉姝斜眸看一眼他們,往嘴里送瓜子, 嚓磕一下,聲音不大不小的,剛好又招惹這些人的注目。

  “你怎麼還有心情吃?”戚問蝶忍不住質問葉姝。

  葉姝聳了下肩,“不然呢,這麼無聊,如何打發時間?”

  “你——”戚問蝶向來膽子大,而且她太為自家小姐抱不平了,“我們在商議如何保護金兄,而你卻在吃瓜子!”

  “所以你們商議出結果了麼?”

  戚問蝶抿著嘴,瞪著葉姝。

  “那和我嗑瓜子有什麼分別?都是在做無用的事,沒得到結果,瞎打發時間罷了。”

  “瓜子香。”宋清辭忽然插了一句嘴。

第28章

  夸瓜子香本是沒有什麼問題, 但宋清辭偏偏在這種時候插嘴,明顯在故意偏幫葉姝說話。

  百無一用是書生, 偏偏說起話來氣死個人。吃瓜子比他們討論更有用處?笑話!

  大家都十分無語地看著宋清辭的時候, 陸初靈對宋清辭的懷疑加重。她越發覺得這書生有問題, 就扭頭打眼色暗示封禮禾。

  封禮禾正全神關注葉姝,也在謙虛的思考葉姝所說的話, 所以完全忽略掉了陸初靈的眼神兒。

  封禮禾看完地圖後,在地圖上圈了位置。

  “葉姑娘說得極對, 咱們不能在這干說話,要行動起來,而今就只能選城西這處鬼宅了。”

  封禮禾問金萬兩要了人手,陸初靈要跟著封禮禾一起去。

  封禮禾便請葉姝繼續保護金萬兩。

  金萬兩可不願意葉姝繼續折磨自己, 馬上跟封禮禾打商量, “能不能讓這位漂亮如天仙的陸女俠來保護我?”

  陸初靈因為被贊美,害羞地笑起來。

  封禮禾問過倆人的意思之後,就高興地調換過來, 正好他更願意和葉姝一起行動。

  葉姝拿這劍,帶上莊飛。

  臨走前,他不忘囑咐宋清辭早點睡,如果餓了, 那有備好的神仙富貴餅。葉姝做了一部分不帶餡的神仙富貴餅,曬干了可以存儲很久。餓的時候取出一塊, 蒸一下或者添水熬米糊也可。雖然口感比不上新鮮有餡料的好吃,但在餓的時候臨時填肚也很不錯。

  宋清辭淡笑應承。

  陸初靈一直悄悄盯著宋清辭, 觀察他。

  金萬兩見封禮禾和葉姝離開了,徹底松口氣,樂呵呵地請陸初靈跟自己坐一桌,命人把他帶來的極品龍井給陸姑娘端上。

  陸初靈禮貌地對金萬兩道謝後,目光又飄到宋清辭身上。

  這書生身穿青色素綃錦袍,半靠在窗邊,垂眼看著書。他腰間綁著一根羊脂玉佩,看成色就知是上品。這書生雖然衣著並不繁復,但從頭到腳所穿無一不精貴,可見他家中境況良好。再有他此等氣定神閑的氣度,斷然只有高門大戶才能養出,小門小戶是絕不可能。

  陸初靈看宋清辭仍然在全神貫注地讀書,便不忌憚地繼續觀察他。

  皮膚白淨,很是細致耐看。面容清瘦,眉宇間沉靜,卻看起來並不好惹。他是那種安靜下來也不會被人輕易忽視的人,長眉修目,眼底空洞若一潭死水,波瀾不驚卻極可能暗藏危險,偏讓人禁不住想窺探底下有多深。

  這書生能被姓葉妖女另眼相待,必有其特殊之處。不然以葉姝目中無人的張狂性格,絕對不可能把一名普通書生放在眼里。

  陸初靈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深究清楚宋清辭的底細。近些年凌雲堡這幫小人在江湖上越發活躍,令她父親十分苦惱。說不準葉姝這次和這名書生混在一起,就是凌雲堡暗中要醞釀什麼陰謀。她若能提早窺探其中的秘密,告知父親,也算立下大功一件。

  等金萬兩的龍井茶上來,陸初靈笑問金萬兩,可否給宋公子也來一杯。

  “我瞧他看了那麼久的書,必定口渴。”

  “好好好。”金萬兩地心里很不樂意,但礙于武林盟主的女兒開口了,他自然沒有不給面子的道理,忙命屬下再上一杯茶給宋清辭。

  茶來之時,陸初靈就吩咐戚問蝶把一口酥拿出來,給大家分了。

  “可是百香樓的一口酥?”金萬兩忙問。

  “正是。”陸初靈應承。

  “哎呦,那可不好買,一天就賣五十份,多一份兒都沒有。”金萬兩表示他也愛吃百香樓的一口酥。

  戚問蝶忙道︰“可不是呢,特別難賣。今兒一早天沒亮,姑娘帶著我們就去搶了。”

  陸初靈端起其中一盤一口酥,送到宋清辭跟前。

  “宋公子請用,這點心極好吃,皮一層層,很薄,酥得滿口掉渣。”陸初靈對宋清辭柔笑著解釋道。

  宋清辭安靜極了,毫無回應。他目光始終如初地在書上,似乎太過專注,沒有听到陸初靈的話。

  戚問蝶和安蓮花見狀,都十分不忿,這書生也忒不識好歹了,竟敢無視她家小姐的話。她們小姐可是堂堂武林盟主的千金!

  “你——”安蓮花要質問宋清辭無禮,立刻被陸初靈抬手制止住了。

  “宋公子可能正看到精彩之處,我們不要打擾他。”陸初靈雙手托著下巴,淺笑著看著宋清辭,樣子既溫柔又善解人意。

  陸初靈本就樣貌瑰麗,國色天香,如仙女兒一般漂亮。如今她這副模樣,更加讓男人們對她的美無法抵御。金萬兩和他的屬下們的眼楮幾乎都直了,死死地定在陸初靈身上,唯有宋清辭和趙凌在無視陸初靈。

  陸初靈更加確定宋清辭的與眾不同。她也不急,準備耐心等著宋清辭看完。實在無聊了,她便低著頭,慢慢飲著杯里的涼茶以緩解尷尬。苦熬過了近半個時辰,終于等到宋清辭合上書。

  陸初靈馬上精神地看向宋清辭,禮貌地請他嘗嘗一口酥。

  宋清辭淡漠地看了眼桌上的點心,在陸初靈期待的注視下,只是溫言開口謝過陸初靈,便欲起身上樓。

  這書生看似溫和斯文,似乎有禮貌,其實很疏離淡漠,根本沒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陸初靈甚至覺得自己和他之間,橫亙著一條深淵,在與宋清辭開口說話的時候,便有種如臨深淵的忐忑不安感。

  “宋公子,何不嘗一塊試試?真的很好吃。”陸初靈還是想試著拉關系,去了解宋清辭的底細。

  宋清辭甚至連看都沒看陸初靈一眼,就直接離開了。

  陸初靈倏地感覺渾身不適。

  這書生好恐怖!

  陸初靈的心里總有這種感覺,她抬首看著上樓的宋清辭,陷入沉思。

  戚問蝶和安蓮花都很為自家小姐憤憤不平,好心給那廝點心吃,竟嫌棄地一口都不肯嘗。

  “他未免太給臉不要臉了!”

  陸初靈用食指堵住嘴唇,示意她們不要亂言。

  “我瞧他不簡單,這兩日你們暗中盯著他些,若有異常狀況,隨時稟告于我。”陸初靈小聲吩咐道。

  戚問蝶和安蓮花立刻點頭應承。

  金萬兩見陸初靈在宋清辭那兒踫了一鼻灰,就會呵呵笑著湊過來。他特意從那盤宋清辭沒動的一口酥里,抓了三個塞進嘴里,以顯示自己很給陸初靈的面子,愛吃這個。

  “陸姑娘不必去理會那個怪人,他呀就是裝得人模狗樣,好像他自個兒多高貴似得,實則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酸書生罷了。他真當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擺架子挑這挑那?呸!不要臉!”

  金萬兩的話立刻引起了戚問蝶和安蓮花的共鳴,倆人忙點頭附和。

  “金大哥不覺得他很不一般麼?”陸初靈再問。

  “能有什麼不一般,自古書生都這副德行,不過是會點舞文弄墨的東西,就自命不凡,清高自傲,以為自己很了不得了。”金萬兩告訴陸初靈,許是因為宋清辭的家世比較好的緣故,才會更加嬌養出他這副德行。

  陸初靈自小就生在江湖,接觸的也都是江湖人,並不知道書生普遍的樣子如何。听金萬兩所言,倒覺得有幾分道理。再有,封禮禾游歷江湖多年,閱人無數,連他都沒有對宋書生有什麼特別的懷疑,可能真是因為自己孤陋寡聞,才會覺得奇怪。

  陸初靈很善于檢討自身的問題,以盡量讓自己把問題看得全面些。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陸初靈還是堅持之前的決定,讓戚問蝶和安蓮花這兩日多注意點宋清辭。

  趙凌跟著宋清辭回房後,強烈的感覺到自家宮主的情緒不悅。那一口酥的點心里都是豬油,是最可能引起他家宮主厭食的東西。

  他低眉順眼地在旁呆立的半晌後,感覺四周的空氣都凝滯了,逼仄得他幾乎呼吸。這令趙凌忽然想起葉姝了。

  “屬下去給公子化一片富貴神仙餅。”人不在,或許此人親手做的餅會有用。

  宋清辭沉默未言,只是用手指輕輕地敲擊了桌面三下。

  趙凌立刻嚴肅地拱手領命,轉即他就換了一身夜行衣,跳出窗外。

  ……

  葉姝跟著封禮禾抵達城西的鬼宅之後,就站在院子中央,雙手抱胸,緊張地環顧四周。封禮禾忙著吩咐人手去布置,一會兒進屋里,一會兒去後院,一會兒又上了房頂。

  葉姝始終僵硬地站在院子中央,身子一動不動,眼珠兒倒是動得極快,每時每刻都在飛快地亂瞟。

  封禮禾安排好一切之後,擦了擦頭上的汗,笑著走到葉姝跟前︰“差不多了,但有一樣事情還需要時間完成。若找到這方面的能人,日夜趕工,兩天時間應該也夠了。”

  “那太好了。”葉姝才不在乎封禮禾到底做什麼防御工程,只急切地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封禮禾察覺到葉姝的異樣,問她怎麼了。

  “不覺得這宅子很奇怪麼?我從一進院,就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盯著我。”葉姝說的時候,眼珠子還在不停地向四周亂瞟。

  封禮禾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故意低頭,近些打量葉姝︰“你該不會是怕鬼?”

  “笑話,我要是怕鬼,會跟著你來鬼宅麼。”葉姝故作堅強地回瞪封禮禾。

  她確實怕鬼,但她並不相信這間鬼宅會真的有鬼,所以才會毫不猶疑地答應封禮禾來這。可從進了這間宅子之後,反葉姝就覺得哪里不對,感覺總有幾雙眼楮在盯著自己,這種感覺特別真實。可是當她以靜制動,想追蹤這些不舒服的來源的時候,卻找不到任何破綻。

  “難講,或許葉堡主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軟肋,故作堅強?”封禮禾揶揄道。

  “我就不該答應陪你來,好心當驢肝肺。”葉姝甩著袖子就往外走。

  “別呀,我給你賠罪,剛才是我玩笑過了。葉姑娘膽子超大,天不怕地不怕,是這世上最勇猛膽量最大的女俠。”封禮禾慌忙補救贊美。

  葉姝禁不住笑起來,听這些話心里賊舒坦。可以理解大魔頭為何那麼喜歡被拍馬屁了,這感覺還真不錯。

  “葉姑娘覺得我這次能打贏翝陽宮麼?”封禮禾在回去的路上,封禮突然止步,面色正經地問葉姝。

  葉姝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能。”

  本就是假的梅花令,既然不存在翝陽宮攻擊,那封禮禾的這次保護當然算‘成功’。

  封禮禾沒想到葉姝對自己這樣有信心,他激動地應承一聲,暗暗發誓自己定不能辜負了葉姝的期望。他一定要在自己喜歡的姑娘面前,好生展現自己的魅力。

  葉姝突然想起一件事,也去問封禮禾︰“之前宋公子說要留下來幫咱們收尸,封大哥怎麼那麼大度,居然一點不計較,還去感謝他?”

  “人死了,最怕沒人給自己收尸。你初涉江湖,或許對這方面感觸還不多。”封禮禾豪爽地笑道,“總有一天,你會體會到‘人在江湖,生不由己’,能有個人給自己收尸,已然是莫大的福氣。”

  莫非大魔頭對她說這樣的話,是好意,給她莫大的福氣?

  葉姝內心是拒絕的,這邏輯她無法不接受。

  “算了,我惜命,還是不要感受這個了。”

  “葉姑娘向往安穩的生活?”封禮禾眼底發亮地跟葉姝道,“其實我也想過安穩日子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太讓人膩味。”

  “封大哥嘴上這樣講,但真遇見事兒的時候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沖在前頭,比如這次就是。”葉姝覺得很多人都是口嫌體正,封禮禾就是屬于這種。

  封禮禾怔了下,哈哈笑起來,“可能這種事兒要得慢慢來,沒法兒一下子改掉。”

  “封大俠!大事不妙了!”一小廝提著燈籠游走在街邊,終于看見葉姝和封禮禾後,飛快地奔跑過來,氣喘吁吁地指著客棧的方向。

  封禮禾以為翝陽宮的人不守承諾,提前襲擊了客棧,不及听小廝把話說完,就立刻抽劍往客棧跑去。

  封禮禾闖進大堂後,發現金萬兩和陸初靈等人都完好無損地安靜坐在桌邊,並無什麼混亂發生,緩了口氣。

  “到底出什麼事了?”

  金萬兩和陸初靈雙雙臉色難看地看向封禮禾。

  “封大哥,信。”陸初靈示意封禮禾看桌上的信封。

  葉姝晚一步才進來,瞟見屋里沒事兒,她松了口氣。她跟著就注意到桌上擺著兩封信,和封禮禾一起去瞧。

  其中一封信是黃色信封,便是他們之前金萬兩所帶來的‘白梅令’。

  另一封信的信封則為白色,紙張潔白稠密,十分厚實,一看就是上等紙。在這個信封旁邊,擺著一張寫著同樣內容為‘金萬兩,三日後’的信紙,信紙上旁邊還有一枝白梅花。但不同于之前那封信里的干梅,這次的梅花是新鮮的。

  封禮禾將信紙拿起,明顯能感受到紙張在手感上的不同,信紙綿韌如玉,上書之字蒼勁恢弘,力透紙背,可見寫字之人有深厚的功底。

  “這是怎麼回事?信從何而來?”封禮禾捏著手里的信問。

  金萬兩因為再次受驚,已經慌得臉色煞白,有點說不出話了,只得看向陸初靈,請她解釋。

  “一炷香之前,金大哥府上的小廝送過來的。說是有人突然闖進金府,在廳內的桌上留下了這封信。他們知道事情蹊蹺,沒敢亂動,就直接送過來了。剛才我和金大哥一起將這信打開,便看到了和前那封信一模一樣的內容。”陸初靈解釋道。

  葉姝盯著這封新來的信,臉色淡定,心里早已經萬馬奔騰。新信從內到外都透著高級,一定是真正的白梅令。

  居然在這種初夏時節能弄到鮮梅花,絕對是翝陽宮最為有力的身份象征了。

  金萬兩這次真沒活路了。原本因為封禮禾出現在廬州,有改變劇情可能,金萬兩很可能不會被原來的凶手殺死。但是現在真正的白梅令出現了,金萬兩徹底沒機會可逃了。

  總結其作死的原因︰瞧不起宋書生,背地里罵宋書生,制造噪音影響宋書生休息……樁樁件件都是送命之舉,大魔頭那麼斤斤計較殺人如麻的小氣鬼,怎可能會繞過他。

  若想活命就應該像她這樣,眼觀六路,耳听八方,及時辨出大佬身份,左右逢迎,能慫就慫,方是長久生存之道。

  “封大哥,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又來一封信?”陸初靈心里隱約猜測到了什麼,但她不敢斷定,便問封禮禾。

  “這才是真正的白梅令,之前那個是假的!”

  此言一出,在場人嘩然。

  封禮禾嚴肅地進行自我檢討。

  “之前是我疏忽了,因我也沒見過真正的白梅令,也沒想過會有人有膽量偽造白梅令。而今兩廂對比,真假再明顯不過。這真正的白梅令所用的是蘭香紙,寸紙寸金,梅花也是鮮的。這時節能有鮮梅花的地方並不多。我才想起來,我以前曾听人說過,翝陽宮的老巢所在有一處叫寒梅山的地方,那里氣候多變,與外面的不同,常年有梅花綻放。”

  “這麼說我之前收到的是假的白梅令,”金萬兩又氣又恨,情緒復雜,“天殺的,只是假的就好了,為什麼又會來真的!”

  封禮禾皺眉︰“按道理說,翝陽宮本該氣惱是有人冒充他們下達假的白梅令,他們該去對付造假的那個人才對,反而沒有,卻對你真正下了白梅令。”

  “說明的翝陽宮的人非你死不可。”陸初靈總結道。

  金萬兩嚇得直哆嗦,“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封大俠,陸姑娘,葉堡主,救我,救救我呀!”

  “金兄放心,我們既然早就答應保護你了,就不會出爾反爾。再者說,大家之前本就當著應對真白梅令去準備了。”

  金萬兩忙點點頭,自我安慰這也算是個好的方面。他再三向封禮禾鞠躬,懇求他一定要盡全力幫自己。

  葉姝冷眼旁觀這一切,在心里提醒自己︰這就是得罪大魔頭的下場,當引以為戒。

  即便她最近和大魔頭的相處越來越和諧了,她應在心中謹記︰與狼共舞,時刻警惕。

  “阿彌陀佛,請佛祖保佑!”葉姝默默雙手合十,閉著眼祈禱。

  葉姝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金萬兩和陸初靈等人都眼色很復雜,似在譏諷葉姝的貓哭耗子假慈悲。封禮禾的目光就友善很多了,忍不住稱贊她善良。

  “別誤會,我是在請求佛祖保佑我自己,你們就自求多福吧。”葉姝隨即對金萬兩道,“為了以防萬一,我勸你還是先交代一下身後事。”

  金萬兩氣得倆眼瞪圓,但他不敢在葉姝面前造次。等葉姝上樓了,金萬兩才急忙湊到封禮禾跟前,憤恨地指著她的背影,讓封禮禾評評理,是不是她過分。

  “這不怪葉姑娘,要怪就怪我。”封禮禾和金萬兩解釋道,“才剛是我告訴他,人死能有人幫忙收尸是幸事。我們江湖人早就看透生死,不忌諱談及此事。請金兄莫見怪!”

  金萬兩只好不甘心地閉上嘴,沒話可說了。

  葉姝上樓後,本來想直接回房,但心思動了一下,她就踱步到宋清辭房間前,輕輕敲了敲門。仔細听里面沒動靜後,葉姝松了口氣,正要放輕松地回房準備睡覺,門開了。大魔頭總是這樣,連開個門都喜歡折磨人。

  葉姝回首,看見宋清辭衣衫完好地站在門口,看著自己。

  葉姝馬上笑起來,對宋清辭道︰“我還以為你睡了。我沒什麼事,就是想看看你是否安全,樓下又出事了。”

  葉姝本著認真負責配合演戲的態度,對宋清辭講述了真假白梅令的經過。

  宋清辭听完之後,感嘆一聲︰“沒想到竟有此曲折,倒是可憐那位金首富了。”

  可憐個鬼,白梅令明明就是你下的,你報復人家!真可謂是淋灕盡致地展現出了貓哭耗子假慈悲的精髓!

  “我看那金萬兩不是什麼好人,翝陽宮此舉指不定為民除害呢。宋公子覺得呢?”

  大魔頭跟前,葉姝當然要向著翝陽宮說話。翝陽宮是最棒的!翝陽宮做什麼是都有理!

  宋清辭附和︰“我相信葉姑娘的判斷。”

  葉姝︰“……”

  至夜深,葉姝已然在房間內熟睡,做著美夢。

  宋清辭負手站在窗前,望著夜空的殘月。

  趙凌從另一扇窗戶躍進屋里來,對宋清辭拱手道︰“造假的是安康藥房的賬房,其子遭金萬兩的陷害致死,他便想為子報仇。還有,金萬兩從其手中騙走的寶盒,正是公子尋找已久的天方寶盒。”

  這是意外之喜,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向來面癱臉的趙凌,而今都因此在臉上高興的浮現了一絲笑容。

  宋清辭面色如故,波瀾不驚地淡望著窗外的月色,似早已神游在外,沒听到趙凌的回稟。

  趙凌伺候久了,早習慣自家宮主這脾性。他很清楚,宮主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回稟。

  “屬下剛才的回來的時候,發現有人在監視宮主。”趙凌隨後他就抄出匕首,準備立即解決掉麻煩。

  “不必,人死多了,不合適。”

  趙凌事後琢磨了這句‘不合適’一夜。他始終沒弄明白宮主所謂的‘不合適’是指什麼,到底哪里‘不合適’。以前宮主對監視他的人,從來不會手下留情,更加不會惜命,死多死少並不在乎。而今為何突然計較其數量了?

  ……

  兩日後,金萬兩的在白梅令上的死期到了。

  金萬兩已提前花錢將客棧買下,把客棧內所有閑雜人等都打發回家。如今客棧的所有門窗全部緊閉,並用木板交叉的釘死。

  大家都在堂內待命,準備听從封禮禾的調遣。

  封禮禾先吩咐陸初靈則帶著金萬兩去了客棧的後院躲藏,後吩咐余下的眾人,就留守原地靜候。

  白天的時候,客棧四周一切平靜。

  至夜深了,大家都越來越緊張起來,大家都清楚這是最後關鍵的時候,翝陽宮的人一定會出馬。

  在所有人越來越繃緊神經的時候,葉姝端了一盤白嫩的團子送到宋清辭跟前。大魔頭的晚飯還沒吃,絕不能餓著他。

  天熱了,小點心爽口養生最重要。山藥是首選,野酸梅爽口開胃,與之相配最合適。

  先用搗碎酸梅加糖,慢火熬制果醬,早將蒸好的山藥搗碎成泥備用。

  小炒成微黃的糯米粉里,加粟粉、奶和糖,攪拌成沒有顆粒粉漿之後,入鍋大火蒸熟。蒸熟的粉漿涼透之後,加入玉米油揉成光滑的面團, 皮後,鋪上山藥泥,再加酸梅醬,最後就捏緊面皮收口。

  葉姝用雪媚娘外皮的做法裹住了酸梅山藥,這樣吃起來的時候不僅一口一個,比較方便,口感層次也更豐富。均勻分布的餡料,外包著軟彈帶有淡淡奶香的外皮,咬下去先軟再彈再細膩如沙,最後多汁酸甜的酸梅醬流淌于唇齒間,將一層層包裹的味蕾驚喜最後引爆到極致。

  陸初靈這時候剛好從後院趕過來,和封禮禾回稟了情況,封禮禾隨即就去了後院。

  葉姝正跟宋清辭一起吃東西,有一個酸梅山藥團包得大了些,葉姝一口沒能完整的塞進嘴里,就狠狠咬下去,結果里面的餡料就擠出來,掛在了嘴角。

  宋清辭見狀忍俊不禁,從袖子里拿出一方白帕,抬手便將葉姝嘴角的酸梅醬輕輕拭掉。

  葉姝有點愣了,忘記拒絕嘴里的東西,一動不動地保持鼓腮的樣子,原地僵化。

  二人坐在大堂的角落的桌子處。

  大家都在全神貫注守著門窗,透過木板縫隙觀察外面的情況,這些人都沒注意到他們這邊。陸初靈主僕卻剛好看見這一幕。

  戚問蝶湊到陸初靈身邊,小聲道︰“這兩日倒沒見這書生有什麼異樣,安靜得很,平常除了他那個呆板臉的隨從跟著,最多接觸的人就是那個妖女。妖女可真有意思,一日三餐不落,定要親手給書生做飯送去。”

  “莫非他們倆真的——”陸初靈因為過于驚訝,後半句沒來得及說出口。

  “我看就是。”戚問蝶忽然想起來了,“怪不得那書生之前不肯吃姑娘的一口酥,我看他八成心意都在那妖女身上。其實上次在法華寺地界的客棧,就有人懷疑過,他們倆的關系不一般。”

  陸初靈點了點頭,就此徹底打消了對宋清辭身份的懷疑。或許那個妖女就是偏好喜歡這樣清俊文弱的男人,所以才對他另眼相待,這可真是人各有好了。

  葉姝被大魔頭擦嘴之後,腦袋一直處于‘啊啊啊啊啊啊啊’狀態,停擺了很久以後才恢復神智。

  葉姝第一反應是垂眸,不知該如何直視宋清辭了。她心里在不停地發問,大魔頭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她需要擦嘴,可以把帕子給她,讓她自己擦。又或者,像上次小蔥蘸醬那樣,提醒她一下就好,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手背或者衣袖解決這點小麻煩。

  大魔頭當眾給她擦嘴,到底幾個意思?對她有意思?

  一想到大魔頭有可能喜歡自己,葉姝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寒而栗。她可真膽肥啊,可真敢想啊。而且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思維飄忽,有過這樣的想法了。初見大魔頭的時候,她就琢磨過大魔頭有沒有可能對她的‘美貌’一見鐘情。當然最後肯定是她自作多情。

  罪過,罪過。

  擦一下嘴而已,能代表什麼?喜歡?當然不能。情侶之間是會做出很多關愛對方的舉動,為對方著想的事情。

  大魔頭什麼時候為她著想過?沒有。

  大魔頭什麼時候關心過她?沒有。

  大魔頭是超級冷靜理智型的男人,絕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給他做了幾頓飯,就生出什麼奇怪的感情。

  請記住,他無情,他冷漠,他殘酷,他是幾近非人類的武林傳說大魔頭。

  所以,不能用常人的思維方式,去判斷大魔頭用帕子給她擦嘴的行為。

  于是,葉姝就試著換了個角度來看待,最終得出結論︰大魔頭有強迫癥,看不慣她臉上髒。

  大魔頭自己吃飯的時候向來細嚼慢咽,斯文干淨。人有的時候很難容下別人跟自己截然相反的習慣。

  與大魔頭相處,一定要具備超高的領悟力。

  瞧趙凌和大魔頭的相處模式就知道,大魔頭從來不會直接命令趙凌做什麼,一切全靠趙凌自己悟。

  一旦趙凌事情沒不好,大魔頭不過甩一個冷眼出來,這已經就代表他在發火了。所以,大魔頭的一舉一動,都包含著深意。

  上一次小蔥蘸醬,大魔頭看見後忍住了,只是禮貌地提醒她。這一次她再犯,大魔頭就忍無可忍,直接伸手了。如果再有一次,大魔頭八成會直接甩劍,戳爛她可愛的臉蛋子。

  趕緊總結教訓︰以後在大魔頭面前吃東西,一定要保持優雅以及面部的干淨整潔。

  葉姝弄清楚情況之後,覺得自己有必要向大魔頭表態自己真的覺悟了。

  她瞄一眼宋清辭,見他正要伸手去端茶。葉姝馬上拿起茶壺,去幫宋清辭填滿。

  “我以後吃飯一定不會像剛才那樣狼吞虎咽了。”葉姝乖乖表決心。

  宋清辭隨口應承,把茶送到嘴邊飲一口。隨後他再去看葉姝,發現葉姝她正垂頭,手拽著衣角,噘著嘴,不知在沉思什麼,但看得出她有幾分不自在。

  宋清辭便放下了茶杯,兀自上樓了。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葉姝就恢復如初。因為大魔頭不在,她自然自由自在。

  她身上斜挎著一個小布袋,這是早前備好的,里面裝著很多小吃食。吃不僅能打發時間,還能減緩人的緊張感。畢竟大家要在這耗很久,多數時候會很無聊。

  她和莊飛一起靠在樓梯邊,討論等會兒事情了結了,該做什麼好吃的犒勞她們自己。

  “一定要吃肉,上次姑娘做的米粉圓就很好吃,沒吃夠。”莊飛嘴饞道。

  “那玩意兒蒸一鍋出來,兩口就吃了,沒趣兒。大家湊一起,邊熱鬧聊天邊吃才好。”葉姝馬上想到了肉串,和莊飛形容了一番,“甭管什麼肉,都能烤著吃,還可以烤各種菜,只要醬料好,保證各有各的特色滋味。”

  “好好好,就吃這個。”莊飛只听著就咽口水了,只盼著今天快點過去,好讓她吃到姑娘所言的美味肉串。

  莊飛等人之所以在現在這種時候,還能如此輕松自在,完全是因為葉姝之前就已經給她們暗中下了交代︰打不過就跑,反正翝陽宮殺手們的目的是金萬兩,不是他們,所以只要及時跑路,大家都能活命。

  他們一定會秉承自家姑娘的吩咐。

  “人來了!”一直守在門口的小廝,透過門板縫隙看見客棧門外來了三名白衣蒙面殺手,立刻喊道。

  陸初靈馬上喚大家一起往後院跑。

  葉姝跟著跑了幾步之後,又想起來什麼東西落下了,只得蹬蹬上樓去叫宋清辭和趙凌。二人這才跟著她一塊下來了。

  封禮禾從後院趕過來,命人將早前早在客棧酒壇里裝好的迷魂香點燃,然後他來斷後。讓大家趕緊進廚房撤退,掀開灶上的大黑鍋,鑽進灶下挖好的地道之中。

  一行人通過地道,爬到了客棧後頭的那戶民宅里,這宅子正門對著另一條街。大家騎上早前備好的馬,奔向城西的鬼宅。

  大家抵達鬼宅的時候,金萬兩早已經帶著屬下在此等候多時。

  “這招金蟬脫殼好啊!”金萬兩高興地稱贊封禮禾。

  陸初靈也應和︰“沒想到封大哥能想出這樣絕妙的主意,不出意外的話,那些翝陽宮的殺手現在已經被客棧里的迷魂香迷暈了。我特意加重了分量,沒有三日,他們絕對醒不過來。”

  金萬兩很滿意點點頭,欣慰地笑起來,慶幸自己太幸運,遇到諸位俠士的幫忙,連忙鞠躬感謝大家。

  “別高興太早,時間還沒過。大家都不要放松警惕,誰都不知道殺手有多少。如果只是那三名倒是好說,若百八十名,他們細查線索,也不無可能追到這里。”封禮禾請大家都提高警惕,守在周圍,保護好金萬兩。

  封禮禾隨即給陸初靈使眼色,讓她帶著金萬兩進里屋呆著,所有人都守在房子的四周和房頂,一定要熬到天亮才行。

  葉姝選擇守在東邊,因為她在這些人之中算是高手了,自然要獨當一面。莊飛帶人在北面,封禮禾守在正南,戚問蝶和安蓮花守在西面。

  宋清辭因為是文弱書生,並不參與這件事,和趙凌去了後院,自尋地方躲避。反正一會兒打起來的時候,只會波及到前院,後院肯定是安全的。

  葉姝靠在東牆等了半天,沒听到什麼風吹草動。她打了哈欠,就從布袋里抓了一把瓜子無聊的吃起來。等她第三把瓜子吃完的時候,忽然感覺哪里不對,感覺有東西在盯著自己。

  葉姝輕聲問是誰,沒人回答。她靠著牆邊走,探頭朝南邊看,封禮禾正帶著人專心守衛,不可能有人在這時候來戲弄她。

  葉姝忽然想起上次他陪封禮禾來的時候,也有類似這種被注視的感覺。

  難道是鬼……鬼麼?

  葉姝猶疑間,就見有一白影慢慢從樹上飄下,她嚇得立刻尖聲大叫。白影立刻躥向後院。

  封禮禾忙帶人趕過來,他也看見那抹白影後,讓葉姝立刻去追。

  “未免是調虎離山,我還需在這守著。”

  葉姝應承,剛才在封禮禾的提醒下,葉姝注意到那白影是有影子的,所以確定不是鬼,那她就沒什麼好害怕了。

  到底是哪個臭不要臉的裝鬼嚇我,今兒個姑奶奶非要收拾你!

  葉姝來勁兒了,拔劍就追。她輕功好,飛檐走壁,幾個翻身,很快就要追到那個比她矮上半個頭的白影,怎料那白影鑽進了後花園,忽然在一片樹叢中消失。

  這間鬼宅荒廢已久,後花園早就荒蕪了,四處都是荒草,樹叢是瘋長的,四周有些陰森。因為光線不是很明亮,葉姝搜尋半天,竟再找不到那個白影了。

  葉姝無奈之下,打算先回前院。走了沒多遠,她瞥見宋清辭一人負手站在池塘邊。

  葉姝正欲去打招呼,忽見白影突然在宋清辭的身後的不遠處現身。

  “我看你往哪里逃!”

  宋清辭聞聲轉頭。

  葉姝興沖沖揮劍,打算用她新練的九靈劍法去對付白影,卻見那白影突然揮刀,撲向宋清辭。

  葉姝改主意了,她很想收劍,吹著口哨離開,當自己從沒來過這。

  “休想傷害我朋友!”葉姝大吼一聲,縱身凌空,揮劍打向白影。白影拉住宋清辭,一個飛旋轉身,令宋清辭的身體迎接葉姝劈過來的劍。

  宋清辭從始至終任由其擺布,便如其文弱書生的設定一般,對白影毫無還手之力。

  葉姝總不能把劍砍向宋清辭,她馬上收劍,控制自己後退,奈何她在半空飛,沒有著力點讓自己後退。

  白影狠勁兒地朝葉姝的方向推搡一下宋清辭,轉身飛快地跑了。

  葉姝和宋清辭撞個正著,並結結實實地把他壓在了自己身下。

  你個廢物大魔頭,你就不會不動聲色地使力,丟個小石頭什麼的,靈巧又暗中巧妙地躲過那白影的攻擊麼!你有這個實力啊!

  為了裝文弱,何苦這麼拼命!?

  “你剛才怎麼一動不動?好歹躲一下他啊。”

  葉姝氣得坐起身來,因為腦子里只顧著想大魔頭太能裝了,好生氣,非要質問他才行,最後反而忽略了最重要的問題︰她整個人正騎在大魔頭的腰上。

  宋清辭眸色晦暗,緊緊盯著葉姝。

  “我怕鬼。”

第29章

  你還怕鬼?鬼都怕你好不好!

  葉姝在心里腹誹宋清辭三秒後, 恍然意識到哪里不對。

  看清楚現在他們的姿勢情況後,葉姝瞪圓了眼楮, 驚訝地張嘴, 一點聲音都不敢出。她慌忙從宋清辭的身下滾下來。

  沒錯, 她就是用滾的,側滾, 整個人趴在地上。

  要死了!要死了!

  高高在上、說一不二、令人聞風喪膽的武林至尊大魔頭——

  不僅被她壓在身下,她還騎了他, 騎了他,了他,他……

  為什麼她不能像土撥鼠一樣會挖洞?怎麼辦,怎麼辦, 怎麼辦……

  葉姝腦子天旋地轉, 暫時喪失思考能力。

  宋清辭見葉姝僵硬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以為她受傷了,便去抓葉姝的手腕。脈象不浮不沉, 和緩有力,人倒是沒事,只是情緒有點緊張。

  “剛才好險啊!”

  葉姝意識到大魔頭在拉自己,強迫自己恢復理智。她馬上爬起身, 訕訕地跟宋清辭表達自己的誠意。

  “才剛我看見那白衣人沖你來,立刻狂奔過來阻止, 幸好公子沒受傷,不然我——”

  葉姝對上宋清辭那雙幽深的眼後, 頓時卡詞了,也不知道後半句該說什麼比較恰當。不然就這樣哽噎一下,混過去算了。

  “不然什麼?”宋清辭偏偏開口問葉姝後半句的內容。

  “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

  只要一想到自己居然騎了大魔頭,嚴重傷害到了他冷淡孤高的自尊,葉姝的體內瞬間就迸發出本能的求生欲。

  葉姝馬上去想自己前世的家人和朋友,眼楮里飛快地蘊出水汽。

  淚水可能白白產生,必須要讓對方看到。葉姝便抬頭去看著宋清辭,淚花兒在她眼眶里打轉,顯得水汪汪又無助。

  宋清辭怔了下,低頭從袖子里抽出絲帕,遞給了葉姝,這一次他沒有直接上手去給葉姝擦臉。

  “怪我不該亂走,給葉姑娘添了麻煩。”

  大魔頭的聲音依舊很淡,讓人很難憑此分辨出他的情緒。不過他這種一平到底的說話方式,倒是有很好的鎮定效果,令葉姝之前過于受刺激的腦袋開始逐漸恢復冷靜。

  “公子別這麼說,要怪也該怪我功夫不精,沒能及時抓住那個賊,還險些害了公子。”

  只要大魔頭肯繼續跟她演戲,葉姝的心就是安穩的,這說明她依舊處于安全狀態。

  “葉姑娘太客氣了,明明是葉姑娘救了我的命。”宋清辭禮貌地和葉姝拱手致謝。

  大魔頭向她行禮致謝,葉姝自然開心。葉姝嘴上說宋清辭太客氣了不必多禮,心里卻挑剔宋清辭應該更有誠意一些,比如下跪。

  “剛才那是什麼人?翝陽宮的殺手?”宋清辭忽然問。

  “我覺得應該不是翝陽宮的殺手。”

  “哦?”宋清辭注視葉姝的眼里多了一絲好奇。

  “襲擊客棧的翝陽宮殺手,皆穿軟紗綢緞白衣,整潔干淨。而剛才那個白影,衣裳雖為白色,卻是粗布,有些髒破。再有我還觀察到一點,翝陽宮那些殺手基本個個身量高頎,十分英武,看起來很有氣派。而剛才的那個白影,卻是小個頭,身高至少比我矮一個頭,躲躲閃閃,賊頭賊腦的,不像正經人。”葉姝一一道出自己的分析。

  葉姝其實還有一種感覺,那抹白影其實並沒有殺意。剛才她揮劍要對付他的時候,他只是把宋清辭朝她的方向推,沒有殺人的意思。

  “趙凌呢?這種關鍵時候,他怎麼沒陪在公子身邊,保護公子?”葉姝故作好奇地往四周看了看,其實心里早嚴重懷疑趙凌可能喬裝打扮,帶著翝陽宮的殺手去前院搞刺殺了。

  “本以為這邊安全,我便讓他去前院幫你們的忙。”宋清辭解釋道。

  葉姝有點驚訝,沒想到大魔頭套路玩得這麼深,居然讓自己的人去抵御自己人的刺殺。演這麼復雜的戲,他們也不嫌累?

  “那公子一個人太不安全,我在這保護公子。”葉姝本來就不想摻和前院那邊的事,莊飛那邊她也已經早就交代好了,打不過就跑。所以葉姝現在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倒不如就在這跟宋清辭一起苟著,省去麻煩。

  葉姝瞧池塘東邊有涼亭,召喚宋清辭去那里。她提前跑過去,用宋清辭之前給他的手帕,草率地擦掉石凳上灰,請宋清辭坐。

  宋清辭跟著緩步進了涼亭之後,便環顧花園四周,最後還是面著池塘的方向站定,並沒有坐下來。

  初夏的夜仍有些微涼,池塘上方披上了一層薄霧,塘內盛放的荷花在徐徐輕風的吹拂下,微微搖晃著。岸邊的柳枝垂至水面,也因被風吹得擺動的關系,在水面上不停地劃出漣漪。

  殘月當空,夜色莊重,這恰到好處的靜謐極為舒適,令人置身其中,恍若融為一體。

  葉姝等了會兒,見宋清辭沒有過來坐的意思,就抬頭去望著宋清辭沉靜的背影。葉姝琢磨著大他可能是有點潔癖,嫌棄這髒,便不管他了。她從自己的布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剛要送嘴邊吃,還是覺得有點不合適。

  葉姝伸手在袋子里掏了半天,終于掏出一個干淨白色小布袋,拉開抽繩確認里面是她要找的東西後。葉姝顛顛地跑到宋清辭跟前,遞給他。

  宋清辭收回目光,低眸看了眼葉姝遞過來的東西,竟是鮮紫色花朵狀的點心。花朵中心處粘著黑白芝麻,狀如花蕊一般,倒是精致,與真花有幾分相似。

  “桑葚芝麻糕,公子嘗嘗?”葉姝知道宋清辭愛干淨,現在也沒有洗手的地方,她就直接把小布袋交到宋清的手里,讓他就著袋子吃就行了。然後葉姝就折返回自己的位置,終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嗑瓜子了。

  宋清辭側首看一眼身後的葉姝,便低眸數了布袋里的點心,數量只有三個,顯然是專門為他準備。小點心不僅顏色好看,還散發著陣陣蜜香,托在手里很自然地就能感受到其綿軟的手感。既是她所做,不必嘗都猜得到一定適口。

  葉姝抓著瓜子準備吃,伸脖子瞧宋清辭猶豫著沒動,自己也不好意思先吃。

  “桑葚子利五髒,通血氣,安魂鎮神,公子嘗一口看看,若不愛吃再吐了。”葉姝有理有據地游說他,心里不停地祈禱他快吃,他先吃了,她才好意思吃。

  宋清辭听了葉姝的介紹後,先淡言謝過葉姝,才慢慢地嘗了一口點心。糕點蓬松綿軟,且還有彈性,並不算甜膩,只有細細咀嚼的時候,才能品到淡淡地的酸甜清香的果味兒,吃到芝麻芯兒處,突然滿口爆香,在味蕾上產生強烈的沖擊。這的雖是一道簡單的點心,但可見制作者的巧心,不僅色香味俱全,令人在吃的時候有意外之喜,還算是一道藥膳,滋補養身。

  再思及這點心是人家專門為他準備,宋清辭眼底的墨色便加深一分。

  葉姝見宋清辭吃了點心了,就開始心安理得地嗑瓜子。她一會兒‘嘎巴’一聲,一會兒‘嘎巴’一聲,有那麼點小鬧騰,但葉姝自己身在其中,卻全然不知,只知瓜子香。

  宋清辭來此處,本是喜歡這里的寂靜,如今全被‘瓜子姝’給破壞了。

  葉姝吃瓜子的時候,發現宋清辭幾次看向自己,還以為她又要吃,就趕緊抓一把遞給他。宋清辭又不要。葉姝便以為他要吃剝好的瓜子仁兒,便忍不住在心里腹誹宋清辭矯情。之前她好心給他剝的時候,卻不見他吃,現在又想要,多難伺候呀。

  葉姝頗有怨念地瞟一眼宋清辭,無奈地還是要剝瓜子仁的。人家是大魔頭,總是有享受特權的權力。

  葉姝默默悶頭剝了一小把瓜子之後,起身就要給宋清辭送過去,結果發現涼亭內早沒有他的身影。

  葉姝趕忙站起身四處尋找,便發現宋清辭竟然在池塘對岸站著。

  這人是不是有毛病?跑那麼遠干嘛。

  葉姝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顛顛地跑過去,把手里瓜子仁給了宋清辭。

  宋清辭躲到這邊來,本是嫌葉姝吃瓜子的聲音吵,而今卻見她特意給自己送瓜子仁兒,眼底的墨色便再一次加深。

  宋清辭只好將瓜子仁接了過來,一顆一顆慢慢地往嘴里放。

  葉姝就近找了塊石頭坐著,就窩在宋清辭身後的不遠處,繼續‘嘎巴’磕瓜子。

  宋清辭︰“……”

  大概有一炷香後,葉姝突然停止嗑瓜子了。

  宋清辭發現身後人竟安靜了,轉頭瞧向葉姝。葉姝正雙手抱著柳樹干,身子僵硬著一動不動,眼珠兒倒很靈活,四處亂瞟。

  “怎麼了?”宋清辭問。

  “那種感覺又來了,有眼楮看我。”葉姝小聲道。

  “或許是剛才那個白影賊。”

  “不不不,不止有一雙眼。”

  葉姝拽住宋清辭的衣角,這才敢轉動腦袋,扭頭害怕地環顧一圈四周的環境。

  “如果是人的話,我這麼高的武功,應該會察覺到在什麼方位。可我現在一點都不確定,就只是感覺有眼楮盯著我。你說這宅子會不會真有鬼?”

  “葉姑娘別自己嚇自己。”宋清辭淡淡勸道。

  “你相信這世間有鬼麼?”葉姝問宋清辭。

  宋清辭不忘維持他的人設︰“我怕鬼,自然是信。”

  “我沒親眼見過,半信半疑,但如果真的有,我肯定怕。這宅子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或許它被人稱是鬼宅,真有原因的。”葉姝馬上和宋清辭提議,立刻逃出這座宅子。

  “但封大俠那邊該如何解釋?”宋清辭提醒葉姝,她答應過封禮禾,會在這保護金萬兩的安全。

  “我只是答應保護他免于被翝陽宮的人刺殺,我可從沒答應過要幫他殺鬼,再說我也沒捉鬼的能耐。咱們倆現在能不能有命逃出去都不知道呢,哪里顧得上別人。”

  葉姝這種被人盯著感覺越來越強烈了,她咽了兩口唾沫,扶著樹干起身,讓宋清辭趕緊跟著她走。

  宋清辭便不再多言,依著葉姝的吩咐,跟她走。

  二人奔著鬼宅後門方向,要穿過一處暗影斑駁的竹林。倆人順著小路進了竹林沒多久,葉姝就忽見有一條紅綾從不遠處的前方飛過。

  葉姝立刻抱住宋清辭的胳膊,大叫一聲,抖著手指著那紅綾消失的方向喊︰“真有鬼!”

  話音剛落,便又見竹林深處燃起兩團鬼火。葉姝抱著宋清辭胳膊的手開始打哆嗦。

  宋清辭低眸,瞧著眼葉姝緊靠者自己的樣子,目色越加復雜。

  “啊——”葉姝又叫一聲,驚恐地看向宋清辭左側。

  宋清辭扭頭去瞧,便見一個似人頭狀的東西,在三丈遠的地方左右搖擺,具體長什麼樣卻看不清。

  “啊啊啊啊——”葉姝拔腿就飛快地往前跑,跑著跑著,她想起來自己好像第三次忘了宋清辭,回頭去找他。葉姝就看見一遮著滿臉頭發紅衣鬼,慢慢地從宋清辭身後處騰起,整張臉只露出一張嘴,還沾滿了血。

  慢慢騰空這種事情,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一定是鬼。葉姝指著宋清辭身後,讓他快跑過來。

  宋清辭轉頭看過去,身體矗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葉姝也不知道宋清辭現在是什麼表情,到底是被嚇傻了,還是絲毫不怕?她特別想拔腿就跑,不管宋清辭了。前提她可以百分百肯定那些鬼能吃了宋清辭。如果不能,她只得老實地跑回去抓宋清辭的胳膊,繼續秉承她和大魔頭之間的‘可持續發展’方針戰略。

  宋清辭被葉姝抓住胳膊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葉姝。二人便繼續往前跑。

  這時候,拿名披頭散發的紅衣鬼,從他們前面緩緩飄下來。

  葉姝就拉著宋清辭,轉身要折返,卻發現後面的紅衣鬼還在半空懸著,所以這是另一個,前後居然有兩個!而在他們的左右兩側,一面飄著鬼火,一面蕩著紅綾。

  再然後,忽有一聲淒慘的孩子尖叫,從林子深處傳來。葉姝被嚇得一哆嗦,馬上攥緊了宋清辭的手。對方掌心傳來的溫熱,讓她葉姝稍微拉回了一絲理智。

  葉姝咽了兩口唾沫,繼續緊靠在宋清辭的肩膀旁邊,“你說我們倆今天會不會死在這?”

  “或許會。”宋清辭側首看著葉姝。

  一點鼓勵性的話都不說。

  好毒!這種時候不是應該來點勵志雞湯麼?加油、我們能挺過去、肯定行……

  大魔頭真沒用,關鍵時刻不能殺鬼,還沒有雞湯給她喝。

  “那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葉姝問宋清辭。

  宋清辭︰“別怕。”

  “能不怕麼,咱們都快被鬼給弄死了。算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向你坦白!”

  人在死之前如果能坦白和懺悔自己生前的過錯,死後下就能免受懲罰。葉姝可不想因為自己對大魔頭迫不得已的撒謊,讓她淪落到死後上刀山下油鍋的下場。

  宋清辭目色凝重地看著葉姝,點了下頭。

  “我其實一直對你——”

  一陣風吹過,竹枝搖曳,有那麼一瞬間,微弱的月光穿過斑駁,射在了那個紅衣鬼的頭頂。

  葉姝仰首看向宋清辭的時候,剛好瞧見他頭頂似有繩子類東西懸掛。葉姝的目光猛然堅定,抽起腰間的寶劍,推開宋清辭,便奔向那只在半空懸著的紅衣鬼。葉姝平底騰起之後,借著竹睫連番借力跳躍,成功飛至與那紅衣鬼持平的高度。

  葉姝身手速度非常快,紅衣鬼這才反應過來,她慌張地舉手去拽著腦袋上的黑繩,便要蕩著繩子逃跑。葉姝一劍就將繩子砍斷,令那只紅衣鬼慘叫著的落地。

  紅衣鬼在地上打了個滾兒之後,就迅速起身,要逃。

  葉姝直接揮劍抵住了他的脖頸。

  這時候,另一邊的紅衣鬼匆忙跳到地上,抄出一把匕首,踮著腳去把匕首抵在宋清辭的脖頸上,然後以宋清辭的性命為威脅,要葉姝放過他的同伴。

  左右兩側半空飄蕩的鬼火和紅綾在這時候也都停止了,分別冒出了兩名白衣人,葉姝立刻認出其中一名就是她之前追的那個白影賊。四人都被亂發擋住了大部分臉,其中數白影賊的身材最高,其余的三名身材更矮小一些。

  “快放了他!”男聲略顯稚嫩,听起來就像是個沒變聲的孩子。

  葉姝這會兒非常淡定了,她只怕鬼不怕人。人當然不放,反正大魔頭也不可能被他們隨便殺死。

  葉姝揪著自己手里的這只‘紅衣鬼’,押送到身前,並用劍好好地抵在他的脖頸處。葉姝順便打量這紅衣鬼的臉,竟是一張娃娃臉,卻有點顯老,看起來應該有三十歲以上的年紀了。

  童音,娃娃臉,身材矮小,這讓葉姝不禁想到了侏儒,不過這四人的身高倒是比一般的侏儒高些。

  “我讓你放了他!”孩子氣的男聲再一次吼道,充滿了憤怒,但听起來還是不具有什麼威懾力。

  “你們先放人,我再放,畢竟可是你們招惹我們在先。”葉姝談判道。

  此時,宋清辭矗立著身子一動不動,眼不眨地看向葉姝。單這麼瞧著他,倒真有點文弱書生被匪徒綁架的樣子。

  但葉姝心里清楚,宋清辭根本什麼都不怕,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今回想起來,他剛才站在路中央發呆的時候,怕是就已經識破了這些人不是鬼。他卻不告訴自己,就那麼冷眼看著她戰戰兢兢。

  無恥之徒!

  “來啊,我們互相撕票啊!”葉姝好想跟對方這麼喊。

  雙方僵持著,誰都沒有先松手的意思。

  葉姝其實還是不敢讓大魔頭被挾持太久,馬上對‘小鬼’出言道︰“你們這就有點不講理了,你們四個對我一個,還怕我出爾反爾不成?”

  二白一紅互相看了一眼,那個威脅宋清辭的紅衣鬼終于決定率先松手。他撤走匕首後,要求葉姝也撤走劍。

  葉姝早發現這幾個小鬼剛才在互遞眼神,她也遞了一個眼神給宋清辭。

  隨後,她撤走了手里的劍,就在這一瞬間,被她拿住的那個紅衣鬼就飛快地躥了出去。令外三名小鬼立刻就飛出暗器,朝宋清辭的方向打去。

  葉姝馬上要去護住宋清辭。但因為宋清辭似乎沒領悟到她的眼神,還站在原地不動,葉姝距離他比較遠,最終只勉強用劍擋住了三個暗器,眼睜睜看到最後一個打向宋清辭的肩膀上。葉姝本以為宋清辭在這種關鍵時候,大魔頭會有本能反應,躲過暗器,但宋清辭還是一動不動,由著那暗器打中了他的肩膀。

  宋清辭隨即捂著肩膀。

  每一個敬業的演員,都值得被尊敬。

  大魔頭做戲到這種程度,已經不是裝假了,是一種令人敬佩的精神。

  葉姝忙問他有事沒有,去查看他的傷勢。

  宋清辭對葉姝搖了搖頭,表示他沒事。

  “我明明看到有東西打中你了,怎麼會沒事?”葉姝讓宋清辭趕緊放手,給她看看傷口。

  宋清辭就乖乖地松開了手。

  葉姝看見宋清辭的衣袖完好無損,手臂上沒有一點血跡,看起來真沒有事。她疑惑地扭頭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暗器’,剛才情急沒注意,就不是什麼尖銳的鐵器,只是拇指大小的厚竹片兒,絲毫沒有殺傷力。

  葉姝無語地撿起一個竹片,舉起來給看。

  看來大魔頭早就識破這暗器沒什麼殺傷力,所以才沒躲避。

  相較之下,葉姝覺得自己的觀察力實在是弱爆了。

  那四個人之所以能成功裝鬼,懸在空中不被人發現,就是因為利用了竹林里光和影的交錯。他們很了解這片竹林,找對位置懸掛自己,剛好他們現身的地方,有些許月光能撒在他們身上,讓人隱約看清他們的鬼樣子,且還能恰好地掩藏了懸掛他們的黑繩子。如果不是風破壞了這個光影和諧,葉姝都無法發現破綻。

  “沒事就好,看來這些人並不打算傷人,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要裝鬼嚇我們。”

  隨後,葉姝就決定先把宋清辭安置在後院一處僻靜的房間內,她告訴宋清辭,去前院看一眼情況就回。其實葉姝心里是有自己的小算盤,她可不願跟這個只知道看自己熱鬧的喪良心魔頭繼續單獨相處了。她打算去前院之後,就找借口不回來了,然後打發趙凌過來陪宋清辭。

  宋清辭卻不願意自己呆著,堅持要跟葉姝一起走。

  “我不敢一個人。”

  理由無可辯駁,葉姝能有什麼辦法,當然是帶著這只甩不掉的癩皮狗,一起去了前院。

  封禮禾等人還在如常地守在房外,四周都很平靜,沒什麼異常。他看見葉姝回來了,忙問她情況怎麼樣,可追到那抹白影沒有。

  “追著了,還不止一個,一共四個。個頭都不高,身輕如燕,輕功極好。”葉姝不忘告訴封禮禾,她之前覺得有很多雙眼楮看著自己,很可能就是來自這四人。

  封禮禾皺眉沉思︰“身材矮小,蟄伏時無聲無息,竹林裝鬼……听你的描述,很像是竹林四鬼。這個四人因為身材特殊,比一般人短小輕盈,加上他們有獨門的藏身功法,所以不管他們伏在哪里,便如蝴蝶落花一樣,輕得讓人察覺不到任何異常。即便武功極高的高手,也一樣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不過竹林四鬼除了輕功有優勢,其它方面都是短處,平常只是靠裝鬼嚇人,來劫他人身上的錢財,並不敢殺人結仇。”

  “可這四人為何會出現在這里?”葉姝問。

  “這點我也奇怪,”封禮禾琢磨道,“這房子在廬州是遠近聞名的鬼宅,莫不是他們的藏身之所?”

  “有可能。”葉姝應承之後,心里就推敲出一個非常靠譜的猜測。

  既然這竹林四鬼真是賊,喜歡劫斂錢財,那他們肯定攢了不少錢。他們明明看到封禮禾帶著這麼多人來這宅子,不趕緊躲避,還守在這里,就說明他們的寶貝就藏在這間宅子里,暫時拿不走,所以要看守。之前葉姝在前院的時候,竹林四鬼只是監視他們。她和宋清辭現身在後院的時候,四鬼就裝鬼出現,嚇唬他們。這說明︰寶藏就在後院。

  現在已經快過了夜里的丑時,再熬一個時辰天就亮了。

  等一會兒天亮了,金萬兩的事情完結了,她就立刻帶著莊飛來這里,將這宅子的後院上上下下徹底搜查一遍。定要把這四鬼劫來的錢財翻出來帶走,反正都是贓款,拿來‘借花獻佛’去分給那些窮苦的百姓正合適。

  讓他們裝鬼嚇她,她就拿他們最心疼的錢出去揮霍,讓他後悔得淚兩行。

  “不好!”封禮禾突然想到什麼,打個激靈,目光凝重得看向葉姝等人,“這竹林四鬼最為貪財,他雖不會做殺人的勾當,但極有可能為了錢財出賣消息。如果他們一開始幾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摸透了我們的事情,把消息賣給了翝陽宮——”

  封禮禾已經不及把話解釋完,他馬上沖進屋去查看。葉姝和宋清辭等人都跟著進去。

  大家見屋內空空,原本之前被安排留在內間的陸初靈和金萬兩,而今人都不在了。

  “我們一直守這間屋子的四周,什麼風吹草動都沒有,他們倆個大活人怎麼會在屋內憑空消失?”莊飛驚訝問。

  “並不是憑空消失,在這。”封禮禾掀開床榻下圍擋的簾子,挪開地磚,露出了床下的地道。

  “這里竟也有地道?”葉姝對此並不知情,隨後觀察戚問蝶等人,見他們也都驚訝。葉姝便料到,應該是封禮禾跟所有人都隱瞞了這里有地道的事情。除了封禮禾自己,大概只有陸初靈和金萬兩知道。這大概是封禮禾留的後手,最後一道防備。

  地道還是老習慣,通向隔壁的宅子。

  因為封禮禾也不確定竹林四鬼是否真的關注他們的事情,對外通信。他讓大家暫且還留在原地,繼續守衛,別露出破綻。他就帶著葉姝爬過去看情況。

  第六感告訴葉姝,情況很不妙。她很想選擇不去,但看到封禮禾看自己時焦急的眼神,葉姝當然要信守承諾,幫人幫到底。地道連通隔壁宅子的出口也是寢房,也在床下面。

  葉姝一身塵土地緊隨封禮禾之後,從床底下往外爬。

  屋子里很安靜。

  剛剛爬出去的封禮禾都沒有出聲,甚至沒有熱情地想要伸手過來,幫忙扶她一把,這可不是封禮禾一貫的常態。葉姝更加意識到情況的不妙了。葉姝隨後從床底探頭出來後,就聞到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種蒿子草的燻煙味兒。

  葉姝抬首去瞧,見金萬兩和陸初靈都倒在桌上。陸初靈面朝著桌面,金萬兩面朝著門口的方向。封禮禾正站在金萬兩的前頭,低頭盯著金萬兩的臉,呆呆地不出聲。瞧他臉上痛哭又痛惜的表情,葉姝百分百確定,金萬兩一定死了。

  葉姝徹底從床底下爬出來,然後走到封禮禾的身邊,只瞧了一眼金萬兩,便立刻扭過頭去。

  金萬兩的眉心,正插著一枝盛放的白梅。

  葉姝隨即看向陸初靈,有點不敢去查探。本文女主難道就這麼輕易死了?

  “我剛才按過她的脈搏,她只是暈了過去。”

  封禮禾沉著臉解釋,極度的悲傷和憤怒令他的面容有幾分扭曲,隨即他轉身,一拳打在了門上,直接將門板打碎了,有的碎片飛了兩三丈遠,可見他怒極,也足見他內力的深厚。

  怪不得這倆人都沒有掙扎地跡象,二人先被迷煙迷暈了,然後殺手直接下手殺了金萬兩。

  “封大哥,節哀。”葉姝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輕聲說了這麼一句。

  封禮禾背對著葉姝,沉默了半晌,緩緩吸了口氣,才轉過頭來問葉姝,有沒有被他剛才的舉動嚇到。如果有,他道歉。

  葉姝搖頭表示沒關系。

  “這都是我的錯,是我選的地方,挑的宅子,弄什麼地道、金蟬脫殼的鬼主意。一炷香以前,我竟得意自滿地以為我的小伎倆快成功了!”封禮禾忍不住冷笑兩聲,“誰曾想,我早就失算了,是我害死了金兄。”

  “封大哥過于自責了,幾乎沒人能逃得過白梅令。殺他的人是翝陽宮的殺手,不是你,所以這不是你的錯。”

  葉姝其實還想說,金萬兩其實也算罪有應得,他所犯下的惡事,絕不止賬房兒子那一條人命。但這種時候,她知道說這個不合適,終有一日真相大白,封禮禾會明白的。

  封禮禾沉默了半晌之後,依舊沒有看葉姝,只是低著頭嘆息道︰“幫我叫大家過來,讓他們來給金兄收尸吧。”

  葉姝點點頭,這次她不必再走地道了,直接抄近路翻牆過去,喊了人來。

  戚問蝶和安蓮花忙把昏迷地陸初靈攙扶回客棧,請大夫來幫忙診脈。

  金府的人趕來收尸,金萬兩的老母親和妻兒都有責怪封禮禾辦事不利的意思,哭鬧了一陣兒,最終才帶走尸體離開。

  封禮禾一聲不吭地坐在石磯上,一個人沉默。

  葉姝和宋清辭站在旁邊,都沒有走。葉姝能勸的都勸了,但是似乎對封禮禾作用不大。葉姝便看向身邊的罪魁禍首宋清辭,讓他去勸。

  宋清辭淡淡回看一眼葉姝,本不願意,終究還是走到封禮禾跟前,對他說了一句︰“生死由命。”

  “可是我如果保護好他,他就不會死,那就不是他的命!”封禮禾告訴宋清辭,他很氣自己的無能。

  “有因才有果,你可有能耐攔住天下的貓不吃鼠?”

  封禮禾不解︰“你這話什麼意思?”

  “生死由命。”宋清辭再重復一遍第一句話。

  封禮禾干脆垂頭,選擇不理會宋清辭。

  宋清辭也沒有繼續和封禮禾對話的意思,他折返到葉姝面前,相當于告訴葉姝,他已經勸過了。

  葉姝沒話可說地回看一眼宋清辭。她本想繼續陪著封禮禾,卻被宋清辭硬拉走了。

  葉姝忙抽手,和宋清辭保持距離︰“我和公子這樣拉扯好像不太合適,男女授受不親。”

  “葉姑娘還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宋清辭淡言反問。

  “這恐怕誰都知道吧。”葉姝不解。

  宋清辭輕笑了一聲,轉身就走。

  葉姝明顯感覺到宋清辭來脾氣了,就因為自己不讓他拉手,他就有脾氣?

  不,並是拉手的問題,是她在無意間忘記了重要的一點︰宋清辭明確表示過,不喜歡被拒絕。她剛才相當于拒絕了宋清辭。

  瞧給他慣的毛病,真該治治他。

  ……

  兩日後,金府置靈堂,大辦喪事,諸多達官貴人皆登門吊唁。

  晌午時,忽有一人騎著馬,甩出幾掛放鞭炮扔到金府門口前,火紅的鞭炮就在金府門口 里啪啦響個不停。此事立刻引來諸多人的圍觀,封禮禾也在其列。

  封禮禾當即騎上馬,去追那放鞭炮的人。此人大笑著邊騎馬逃走,邊喊著‘報應啊活該啊’。這正是之前被金萬兩坑害了兒子和寶盒的安康藥鋪的賬房。

  封禮禾追上賬房之後,從賬房口中得知了金萬兩的所作所為,氣憤不已。隨即他花了兩天查實這件事,最後他所調查到的一切都與賬房所述全部符合。而且封禮禾還查到了更多金萬兩生前所犯下的惡事。

  封禮禾這才意識到,自己錯信了人。他本以為金萬兩是會有些商人貪利的小算計,但萬萬沒想到他竟是欺行霸市,奪人性命的敗類。

  封禮禾十分後悔自己當初竟為金萬兩的死那般傷心難過。隨後,他就想到了葉姝和宋清辭,怪自己蠢,竟不听好朋友的勸慰。

  封禮禾連忙來給葉姝和宋清辭道歉。

  葉姝和宋清辭從上次談話不歡而散之後,就處于詭異的冷戰之中。

  之所以稱為‘詭異的冷戰’,是倆人之間還有往來,但沒以前自然了,話也很少的狀態。

  比如葉姝還是會照舊做一日三餐給宋清辭,宋清辭也會吃。但是葉姝不會再熱情地跑到宋清辭面前介紹每道菜的意義。宋清辭似乎也感受到了葉姝的這種變化,並未強求,依舊淡然。所以倆人關系就這麼淡了。

  而今封禮禾把他們倆人召集在一起,葉姝沒有主動說話,宋清辭更加不會說話。

  封禮禾懺悔半晌,發現這倆人都反應奇怪後,問他們怎麼了。

  葉姝緊閉著嘴,看都不敢看宋清辭那邊,就低著頭,揪著衣角。

  宋清辭淡定喝著茶,對封禮禾的話置若罔聞。

  “嗯……因我才害你們在廬州耽擱了數日。那我們明日就出發,去揚州如何?”封禮禾尷尬地維持著嘴角的微笑,滿心疑惑又小心翼翼地瞅著這倆人。

  葉姝點頭。

  宋清辭也點頭。

  三人隨即散了,葉姝直奔廚房,宋清辭上樓直奔自己房間。

  封禮禾馬上追到廚房,想問葉姝到底怎麼回事,卻見葉姝正在黑檀木四方桌上鋪了白桌布,在黃陶罐里插上兩枝開得正艷的月季花。

  封禮禾忽然有點不敢打擾她,就在窗外看著。

  在每次有生活煩惱的時候,葉姝都喜歡通過制作美食,來保持心情上的愉悅和狀態上的平穩。

  只要心情好狀態好了,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一方竹木砧板,一把磨得發亮的菜刀,一塊焯後水的五花肉,兩個梨子,三個隻果,一罐腌漬好的楊梅,姜汁、花椒、鹽、醬油等調味盛放在瓷碟之中,碼齊置于桌上。再放一鼎白玉香爐,幾根香在旁備用。

  這次她做飯,要精致,要有儀式感。

  葉姝挽起袖子,抓起砧板上的五花肉。

  這是純天然無污染的山林放養土黑豬,精選了一條肥瘦比例相當完美的五花肉,葉姝把他起名為‘該死的宋豬頭’

  葉姝將五花肉猛地摔回砧板上,用盡全力、原本長條狀的肉落在砧板後,就扭曲成了半圓形。

  葉姝拿起 面杖,就啪啪地狠狠拍打五花肉,然後用拿起尖尖的大竹簽,“老娘的大竹簽子,賺治你這種有病欠揍的玩意兒!扎扎扎扎……”

  葉姝在五花肉上一通亂戳,眼神比之前更狠,異常用力。

  封禮禾慢慢地走到廚房窗邊,看到這一幕,都替那條豬肉感覺疼。

  葉姝將五花肉上半部分切厚片,並且保持下面不被切斷,再將肉放入盤中,加姜汁蒜汁花椒水米酒去腥。

  “孽障,在火辣地獄受盡折磨吧!傷口撒鹽!撒醬油!揉揉!搓搓!玩壞你!”

  封禮禾挑了挑眉毛,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事件。他更加不敢去打擾葉姝了,看她這狀態,太不正常了,還是暫且默默地觀察比較好。

  葉姝把調料在豬肉上涂抹均勻後,用荷葉包好豬肉進行腌制。她隨後就點燃了一根香,插在白玉香爐里。

  腌制這塊五花肉需要兩柱香的時間。

  等候的工夫,葉姝就擦干淨手,搬凳子坐在香爐前面,將一盤切好的水果和一碟瓜子放在附近的灶台上,磕一會兒瓜子,覺得口干了,就去吃一口梨塊。

  她今天打算做果香烤五花肉、涼拌山野菜和八寶蒸飯,又打發莊飛去買青梅酒。

  神仙般的生活大概也就如此了,以前她太在乎大魔頭的飲食,都忽略了自己的,而今她要找回自我,活得瀟灑。

  封禮禾觀察得差不多了,決定走,轉頭的工夫,發現宋清辭正站在隔壁那扇窗邊的柳樹後,望著屋內。

  封禮禾悄悄走過來,示意了一下宋清辭,然後二人移步到了宋清辭的屋內。

  “宋公子,容我多句嘴,你和葉姑娘倆之間到底怎麼了?”封禮禾問。

  “她喜歡我。”

第30章

  封禮禾聞言後, 慢慢挑起了眉毛,然後把眼楮睜大, 詫異地扭頭, 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清辭。

  宋清辭說出如此驚人的話語來, 竟面不改色,還像平常那般沉靜。他到底什麼意思?自己明明問他最近和葉姑娘是不是鬧什麼別扭了, 他居然給自己的回答是葉姑娘喜歡他!

  封禮禾蹙眉糾結了半晌,不敢確信。

  “宋公子剛才可是在說, 葉姑娘喜歡你?”封禮禾嚴謹措辭,重新確認地詢宋清辭。

  “嗯。”宋清辭應一聲後,便從容淡然地轉身走了。

  他居然就這麼轉身走了!?

  封禮禾有詫異吃驚一番。

  封禮禾若被雷劈焦了腦袋,呆滯在原地半晌後, 他反應過來好像哪里不對。葉姑娘曾和他說過, 在麻煩解決之前,她暫且不會考慮兒女情長。封禮禾相信葉姝不是言而無信之人。但宋書生平常少言寡語,說一不二, 且作派端正,他應該不至于和自己開這種玩笑。

  可若葉姑娘真如宋清辭所言那樣,喜歡他。那他二人現在的關系怎麼會如此冷淡詭異?

  這件事最終還是要和葉姑娘確認一下才行。

  必須要確認,這對他至關重要。

  如果葉姑娘真喜歡宋書生, 他會立刻馬上打消自己不該有的念頭,祝福他們, 並遠離他們。直到他確定自己可以控制好對葉姑娘的情意,再回來和他們做朋友。

  但如果葉姑娘並不喜歡宋書生, 只是宋書生誤會了……最好是這樣!

  封禮禾心開始怦怦快跳起來,他有點緊張,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氣,邁向廚房。

  封禮禾從自己的位置走到葉姝面前,大概只需要走七、八丈遠的距離。明明距離很短,但這段路走起來讓封禮禾覺得特別漫長,一向豪情萬丈、不拘小節的他,如今甚至想過退縮,轉身逃來。只要他不把事情問的太清楚,就還有余地留念想。這是他有生以來,一次難得的心動,封禮禾一點都不想讓它這麼無疾而終。

  但事實總要面對,封禮禾止步,望著葉姝忙碌的背影,緩緩地深吸口氣。

  “封大哥?”

  葉姝感覺到身後來人了,扭頭一看是封禮禾,就下意識地笑起來。

  嬌俏的小臉兒上,翹起的嘴角如抹了蜜一樣甜,眼楮眯成月牙形,笑得單純又美好,很容易帶動他人和她一起開心。

  盡管封禮禾此刻心思重,愁都愁不過來了,但他還是被葉姝的笑容所感染。封禮禾不禁跟著笑起來,他繼續往前走兩步,來到葉姝的身邊。

  “在忙什麼呢?”

  葉姝舉起一個梨子跟宋清辭晃了晃,然後把切好的梨片兒塞進了肉縫里,打發屬下可以把她腌好了肉放到爐子里烤了。

  听說葉姝在做烤肉,封禮禾不禁想起金萬兩身亡那晚,葉姝和莊飛曾在客棧的樓梯旁,熱鬧地討論過烤肉串的事情。

  那時候他忙著專心應敵保護金萬兩,並沒有去參與她們的談話,但心里卻記著,也覺著這東西肯定會好吃,當時他還默默想過,等事情完結了,大家就這樣一起慶祝。

  結果金萬兩死了,事情的結果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大家興致都不高,他自己還特別自責,所以烤肉串慶祝的事兒自然也就擱淺了。

  封禮禾想到此就更加愧疚了,覺得有些對不起葉姝。金萬兩的事是他迷在其中,未能辨明是非。葉姝早就瞧出來金萬兩是什麼德行的人,他硬拉著人家浪費時間,跟自己一起去保護他。

  封禮禾再一次為金萬兩的事跟葉姝道歉。

  “封大哥太客氣了,我本來就什麼忙都沒幫上,只是去湊數吃了點瓜子罷了。你之前還贈我劍譜呢,我都無以為報。”葉姝只求封禮禾別再因此自責,“這世間壞心眼的人多了,誰能保證個個都識破。就如你看園子里的那些翠竹,個個瞧著都挺好的,有的敲開來開看,才能知道里面生了的竹蛆。”

  封禮禾被葉姝的話安慰到了,他感激地點點頭應和。葉姑娘好生善解人意,會勸解他人,真好!

  “提到竹,倒讓我想起竹林四鬼了。我定要抓到他們,讓他們給你賠罪。”封禮禾承諾道。

  “這倒不用,我已經想好辦法教訓他們了。封大哥若為他們給生陽宮報信的事而生氣,想抓他們審問,倒是可以跟我一起。你只管守著那間鬼宅,一旦我尋到了他們寶貝的東西,他們肯定忍不住會出現,到時候封大哥就可以一舉拿下他們了。葉姝提議道。

  封禮禾隨後就听葉姝說了她關于竹林四鬼藏寶的推斷。封禮禾覺得頗有道理,稱贊葉姝機靈,非常支持她的做法。

  “好,你尋寶引他們出動,我來抓他們!”封禮禾干脆地應承道。

  倆人簡單的幾句對話,讓封禮禾越來越發現葉姝的好。越是這樣,他心里就越難受,只要想到他此後很有可能和葉姝分別,不再相見,一團又一團的郁氣就積壓在胸口,悶地他喘不過氣來。

  封禮禾躊躇半晌,終于開口︰“葉姑娘最近和宋公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葉姝在低頭切菜,听到封禮禾的話,停了手上的活兒,緩緩抬頭看著封禮禾。

  “你指哪方面?”

  “我就是看你們好像——”面對自己心儀的女孩,封禮禾實在問不出口‘你們是否互相喜歡’的話。封禮禾就用兩個手指比劃了一下,兩根食指的指尖互相踫了一下,然後立刻分開,就算問葉姝他們倆是不是在一起了。

  封禮禾在比劃完畢之後,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繃緊身子,直勾勾地盯著葉姝的嘴,痛苦地等待答案。

  葉姝看完封禮禾的比劃之後,蹙眉領悟了一下,恍然明白了。

  反正封禮禾是正人君子,肯定不會亂傳話,跟他吐槽一下又何妨。葉姝馬上走到廚房門口,謹慎地往外探頭,四處瞅了瞅,然後她關上廚房的門,折返至封禮禾跟前。

  “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任何人都不行。記住,任何人都不行!”

  封禮禾听到這話,心里大感不妙。女子到底是比較矜持一些,葉姝這麼謹慎小心地要和他將這件事,那她喜歡宋清辭的事八成是真的了。其實回頭仔細細想想,這里面也不是沒有預兆,葉姝天天給宋清辭做一日三餐,樣樣照顧周到,關切問候,甚至還細心地給他剝瓜子。大概只有他在自欺欺人,以為葉姝只是在單純地關心宋清辭而已。

  封禮禾心里悶堵至極,他忐忑不安的心,如今就像是置在弦上,弦已經拉伸到極致,正對著萬丈深淵。只等著葉姝的話一出口,他的心就會飛彈出去,狠狠地沖向谷底,摔得稀巴爛。

  封禮禾強撐著讓自己保持鎮定,最終對葉姝狠狠點了下頭。

  “他這人太矯情了,難伺候,所以這兩天的我故意不想搭理他。”葉姝咬牙冷哼一聲道。

  封禮禾晃了下神兒,有點懵了。

  “難伺候?不想搭理?葉姑娘對他——”

  “噓!”

  葉姝再一次謹慎地看看四周,讓封禮禾說話小點聲。如果被外人听見了她說宋清辭的壞話,特別是宋清辭身邊的那些影衛,那她就慘了。

  “我承認,我是對他有那麼一點意見,嫌他麻煩。但這事兒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他這人太脆弱,會經受不住。”

  有意見,嫌麻煩,不想伺候,這些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葉姑娘根本就不喜歡宋公子,剛剛完全就是宋公子在自、作、多、情!

  封禮禾整個人瞬間舒展了,眼楮里神采飛揚,閃著光亮,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太驚喜了!

  該如何形容這種驚喜的感覺呢?這就好比他本以為自己會掉進滿是騷臭屎尿的茅坑,但實際睜開眼去看,卻發現自己暢游在一片花海之中。彩蝶紛飛,蜜蜂起舞,四處皆是柔軟芬芳,恍若置身于人間仙境,讓人覺得些飄飄然,一切的一切都那麼美好。

  “封大哥?”

  葉姝發現封禮禾在發呆,伸手在封禮禾眼前晃了晃,疑惑地問他怎麼了。

  “咳咳,”封禮禾回神後,尷尬的用拳頭擋住嘴,咳嗽了一聲,“既然心中不願,你有何必強求自己,如今每日還要準備三餐給他吃?”

  “我看他可憐啊。”葉姝仔細地跟封禮禾解釋大魔頭飲食障礙的問題,“我在法華寺遇見他的時候,他都要餓暈過去了。但凡是個人,長點心,都不能對他置之不理吧?我當然不能不管了。”

  “對對對,那種情形換誰都要照料他的。”封禮禾連忙附和,心里美滋滋地想︰他欣賞的女子就是這麼善良。

  “我這一照顧,就照顧習慣了。現在除了我做的飯之外,他別的東西都不吃。宋公子身子弱,還極好面子,最不喜歡別人拒絕他。我若直接跟他說清楚,甩開他走了,未免有點太不仁義了。”

  封禮禾繼續點頭附和葉姝,稱贊葉姝菩薩心腸,真是個好姑娘。

  “我也不是說他人壞,也不是特別討厭他,可能是因為我和他性子迥然不同的關系 ,相處起來就會覺得有點累。”葉姝日後還是要繼續給大魔頭做飯的,所以現在不能把話說絕了,免得自己以後臉疼。適度吐一點黑泥就好了,不好再往深了說。

  “葉姑娘心地善良,總是為他人著想,令封某佩服。”

  封禮禾凝視著葉姝,欣慰地笑起來。知道自己還能繼續和她相處下去,不必分離的感覺真好。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說到底這不是長久之法,葉姑娘總不能給他做一輩子飯。不如我們幫他找一個好廚子,伺候他一日三餐飲食如何?”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點。”葉姝眼前一亮,馬上附和。

  既然她拒絕不了大魔頭,那就讓大魔頭主動拋棄她。如果有另一個廚子能讓大魔頭做菜,讓大魔頭吃得下去,那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這主意太好了!

  只是,該上哪兒去找能合大魔頭心意的廚子?

  現在他們馬上要啟程了,肯定來不及。可以等到揚州或凌雲堡的時候,想著張羅這件事。

  葉姝特別開心地謝過封禮禾的意見,“封大哥可真是幫我大忙了。”

  “不必言謝,拿肉償即可。”封禮禾馬上道。

  葉姝愣了下,隨即機靈地反應過來,笑著對封禮禾道︰“沒問題,我的肉管你飽!”

  二人當然說的都是烤肉。

  可偏巧有個暗影蟄伏過來,听到倆人此般對話後,立刻飛奔離開,跑去報信了。

  封禮禾哈哈笑著,見葉姝忙碌,便不好繼續再打擾她。

  葉姝吐完黑泥之後,心情好了很多,她對封禮禾的背影叫一聲,然後把莊飛從外面難得買到的梨子丟給了一個。

  封禮禾立刻接了梨子,笑著對葉姝道謝,然後立刻咬了梨子一口。才高高興興地從廚房走出來。

  封禮禾步伐輕快,心情舒暢,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他返回客棧的第一件事,就立刻去找宋清辭。他想告訴他誤會了,葉姝根本就不喜歡他。

  當封禮禾踏上樓梯,已經快到宋清辭房間的時候,他突然改了主意。

  封禮禾甚至有點同情宋清辭。

  葉姑娘神采多姿,招人喜歡,宋清辭必定也和自己一樣,對她生了傾慕之情。因此才會誤以為每日為他送上三餐的葉姑娘,是出于喜歡他,才會那樣照料他。

  葉姝剛說過,宋清辭身體羸弱,還好面子清高,不喜歡別人的拒絕。如果他現在把這個真相告訴了宋清辭,只怕他會難以接受這個結果,最後為了面子拒絕再吃葉姑娘所做的飯菜,甚至徹底絕食,那他的性命就堪憂了。最後自己豈不是成了殺害宋書生的凶手?

  封禮禾已經在金萬兩的事情上犯了錯誤,他絕不想再因為自己的無心之失害死一條人命。

  何不暫且讓宋請辭先這麼誤會下去?

  本就不礙什麼,只要能讓他好好吃飯,先把身體養好就行。他和葉姝本就來自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最後不可能走到一起。等他身子康健了,又或者大家該分開的時候,自然就分開了,這樣對他的刺激會小點。

  封禮禾想通透這其中的道理後,便決定折返,殊不知他已然抵達的宋清辭房間前。

  門突然開了,宋清辭從屋子里走出來,看見封禮禾後,問他是否有事。封禮禾忙搖頭訕笑著說沒有,封禮禾隨後注意到宋清辭那雙清瘦的手,幾乎就是皮包著骨,倒還算好看,顯著特別修長。但誰會稀罕這種美,怪可憐的。

  封禮禾再望第二眼對宋清辭的時候,目光里充滿了同情,他對他點了點頭,匆匆下樓離開。

  趙凌疑惑地從屋內走出來,站在自家宮主身邊,和宮主一起看著封禮禾宋的背影。

  “他腳步沖這而來,卻說沒事,其中定有蹊蹺。”趙凌用疑惑地目光望向宋清辭,想知他是否需解決掉這個封禮禾。

  宋清辭沒給任何反應,折返屋內繼續看書。趙凌便吩咐屬下,盯著封禮禾的一舉一動。宮主現在不想殺而已,不代表以後不想殺。正好他手癢癢了,好久沒有殺過像封禮禾這樣的江湖高手了。

  思及此,一直眼無波瀾的趙凌,眼底終于騰出了一絲興奮。

  ……

  傍晚。

  葉姝把做了砂鍋火腿粥,配上兩碟小菜,交給了趙凌,讓他端給宋清辭就是。

  趙凌在端走之前,從袖子里拿出一根玉簪來,遞給葉姝。

  玉簪質地瑩潤,簪頭雕著三朵桃花。

  葉姝不解地看了一眼,“何意?”

  “公子買來贈與姑娘。”趙凌生硬地陳述道。

  “他之前已經送了我一個金釵了,為何又送?”葉姝還是疑惑。

  “不知。”趙凌說完這句後,依舊維持著他剛才送簪的動作,呆著臉看著葉姝,靜等她把簪接過去。大概如果葉姝不接,趙凌會維持這個姿勢到明天。

  想到大魔頭不喜歡被人拒絕的習慣,葉姝覺得自己似乎沒有第二種選擇。

  她接下玉簪,對趙凌笑了下,“那麻煩你替我謝謝他。”

  “抱歉,做不到。”趙凌痛快地拒絕了葉姝後,就端著飯菜大步流星地走了。

  葉姝盯著趙凌的背影,好想把手里的菜刀飛給他。

  她就知道,大魔頭無端送她東西,肯定不懷好意。他想僅憑著區區一根玉簪,就打破她堅持了多天的冷戰。想都不要想,你不說話,我不說話,世界美極了!

  她攥著手里冰涼潤滑的玉簪,覺得挺舒服,再用手摩挲了兩回,隨即想起他之前送給自己的那個骨頭形狀的玉佩。葉姝回房去翻找出來,兩廂對比。玉簪雖好,已屬上品,卻完全比不得這塊玉佩的材質。

  葉姝覺得大魔頭這送東西的習慣,似乎就跟皇帝差不多。魔顏大悅,就大方賞賜;若不高興了,就開始玩人命了。

  葉姝把玉佩放在手里擺弄了半天,就將其放回了錦盒內。玉易碎,這玩意兒一看就金貴,她如果隨身帶著,整天上躥下跳的,回頭她把‘魔賜’的東西一不小心給弄丟了或弄碎了,惹了大魔頭的不快,就不好收場了。

  至于這玉簪,看起來倒還能賠得起的樣子,葉姝隨手簪在了頭上看。利索又干淨,倒比那個一走路花樣兒就顫顫巍巍的金釵好多了。

  莊飛在樓下擺了宴,高興地來叫葉姝下去吃飯。

  “封大俠特意托朋友弄了好多冰來,還買了葡萄酒。把酒和瓜果冰好了吃,可真痛快呢,姑娘快下來。”莊飛開心道。

  葉姝連忙起身就下樓了,帶著莊飛去把果香烤五花肉取出來。這五花三層的豬肉在溫火之下,油脂被慢慢地逼出,表面金黃,外皮有些許酥脆,因為肥瘦相間的關系,內里的肉依舊能保持鮮嫩不柴。

  夾在肉條里的水果片則被烤的軟爛的出汁,果肉中浸著烤肉汁,烤肉中也浸酸酸甜甜果子汁,肉香完美融合著果香,切下剝薄的一片肉,和果片一起入口,是讓人不禁閉著眼楮不禁發出贊嘆的美味。

  如果覺得這個吃法還是有些膩,就另外點上些許甜醬,包上嫩菜葉吃。

  這種吃法比起前一種,有一個很明顯的優勢︰怎麼吃都吃不膩,怎麼吃都吃不夠。即便把肚子徹底塞得圓滾滾了,還是意猶未盡,戀戀不舍。

  另外莊飛還準備各大酒樓的特色菜,紅燒蝦、清蒸鱸魚、鹵豬肝、糟鴨掌、五香花生……如此一桌,真要有酒相伴,才不會覺得不辜負。

  大家吃吃喝喝至深夜,竟還不覺得盡興,最後還是在葉姝喝令之下,才算散了。

  葉姝酒量一般,她喝了兩盅青梅酒,兩盅葡萄酒,臉就紅了,不過只是有些微醺罷了。她在莊飛的攙扶下,有點興奮地搖晃著身子上樓。其實這不是因醉酒導致的,是因為高興。今天飯吃得真自在,她沒去叫宋清辭,宋清辭也識趣沒下來打擾他們,真愜意。

  上樓後,主僕二人要進房間的時候,莊飛听到樓梯那邊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瞅一眼,便在葉姝的耳邊小聲說宋公子來了。

  葉姝毫不猶豫地就晃蕩了一下腦袋,整個人軟趴趴地伏在莊飛的肩頭,閉著眼,哼哼一聲,假裝她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莊飛被葉姝突然壓得猝不及防,踉蹌後退了兩步,才及時抱住了葉姝。莊飛想用腳去踢門,剛好腳尖距離門差了那遙不可及的半寸遠。

  莊飛打算抱著她家裝醉的姑娘,再往前挪一步的時候,一雙修長的手伸過來,幫她們把門打開了。

  莊飛看向宋清辭,剛好與他寡淡如水的雙眼對視。這眼神兒讓莊飛心里莫名覺得不舒服,她拘謹地點了下頭,對宋清辭道謝一聲,就攙扶葉姝進屋。

  莊飛不知道自家姑娘為什麼突然要裝醉,她不是說好要治治宋公子麼?如今這哪里像是治,倒更像是躲著他,怕他。

  雖然這些天以來,通過和宋清辭的相處,莊飛也確實感覺到這姓送的不是個簡單的書生,非池中物。可他就算再淡定聰明,將來在官場上會有大出息,終究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殺不了人,在江湖上也頂不了事兒。

  姑娘滿身高強武藝,何至于要怕他到如此地步?

  搞不懂的事,莊飛也不想去想了,反正不管自家姑娘咋想的,她都服從,全力配合就是。

  莊飛把自家姑娘攙扶到榻上之後,本以為宋清辭會走了,但她突然听到身後有撩水聲。莊飛扭頭一看,可了不得,宋書生正拿著巾帕沾水,然後走了過來,把帕子遞給了自己。

  “給她擦擦。”宋清辭說罷,才轉身離開。

  接著濕帕子的莊飛,愣在原地,還沒來得及回神兒,就被裝醉的葉姝用手戳了一下。

  “去關門。”

  莊飛馬上去把門關上了,然後憋著笑走到葉姝跟前,把手里的濕帕子遞給葉姝。

  “姑娘擦擦?”

  “閉嘴。”葉姝打掉莊飛手里的帕子。

  ……

  次日,封禮禾趕早出門,早飯後才回來。

  他擦了擦頭上的汗,對葉姝和陸初靈等人道︰“城門還在封禁,不讓任何人出入。我本以為拖個朋友幫忙走動一下,會破例放我們出去,沒想到他跟我講,什麼時候都行,偏偏這次不行。我們若想盡快趕路,只能去翻城西那邊的城牆,那里防守薄弱,不容易被發現。但如果翻牆的話,隨身的大件行李還有馬匹便都不能帶,要等出了城之後另想辦法了。”

  “太奇怪了,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封城這麼長時間?”葉姝的一名屬下禁不住感慨問。

  “上次不是已經說過了麼,因為某個重要的人失蹤了。”戚問蝶忍不住譏諷地掃一眼那個說廢話的隨從。

  莊飛立刻就不樂意了,“人家的意思是說這背後還有大事兒,別沒事亂插嘴。”

  “你——”戚問蝶想反駁莊飛,被陸初靈拉住衣袖,阻止住了。戚問蝶便露出一種‘要不是我家姑娘勸我,我肯定狠狠收拾你’的眼神。

  莊飛看了更加不爽,嗤笑兩聲,轉而對葉姝道︰“這屋里太臭,姑娘要不要出去透透氣?”

  “走。”葉姝起身就帶莊飛等人走。

  封禮禾忙從中調和,讓大家都少說兩句,現在要緊的是該怎麼出。封禮禾問葉姝︰“這最後到底走還是不走,翻不翻牆,事兒還沒定呢。”

  “反正我不翻牆,你們隨意。”葉姝用心做了不少醬菜、肉干,準備趕路的時候吃,如果都不帶上的話,她之前的功夫豈不白費了。反正宋清辭到了揚州也不會跟她分開,沒什麼盼頭,凌雲堡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不回去正好。

  宋清辭這時候恰到好處地附和了一句,“我也翻不了牆。”

  陸初靈立刻看向封禮禾,那兩個人決定怎麼走,跟她沒關系。她主要是想知道封大哥怎麼走。他若翻牆走,她就跟著翻牆走。他若不走,她也不走。

  葉姝听了陸初靈的表達後,有點疑惑︰“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大哥要你留在這等他們麼。既然如此,你為何會有跟著封大俠走的打算?”

  葉姝的本意是提醒陸初靈別忘了她本來的目的。但見陸初靈听到這話後突然臉紅了,葉姝突然間明白了什麼。

  書中男主慕容逸在追求陸初靈的時候,第一次就被陸初靈拒絕了,當時陸初靈便說她心中早有傾慕敬仰的人,不過沒具體交代是誰。之後的劇情,作者沒再提這方面,只是描述陸初靈是如何被男主一步步感動,俘走了芳心。原來那句話,並不是陸初靈為了拒絕男主,鬼扯出來的理由。

  陸初靈敬仰的人是封禮禾,封禮禾卻說她喜歡自己。

  果然是反派命格,連扯感情線,都給她死死得安排在主角對立面的位置。不過還好她干脆利落,早早就跟封禮禾說清楚了。

  戚問蝶馬上沖出來護主,“是走是留,我們姑娘心中自然有數,用不著某些人多管閑事。”

  “好的。”

  葉姝干脆地答應,她還真不想摻和這種事。隨即她就帶著莊飛等人離開客棧,直奔鬼宅。

  葉姝選擇坐在上次和宋清辭一起呆過的涼亭中。她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莊飛等人,拿著鎬頭在園子路四處搜索。

  找了半天沒有收獲後,莊有點著急。

  “姑娘,後花園這麼大,如果不知道大概地點,咱們就這麼蒙頭瞎找,實在難。”

  葉姝琢磨道︰“既然叫竹林四鬼,上次又在竹林鬧鬼,很有可能在竹林。”

  葉姝帶著莊飛等人到了之前那處鬧鬼的竹林,讓莊飛等人繼續搜。

  莊飛等搜著搜著,一抬頭,發現半空中吊著一人腦袋,嚇了一跳。大家隨即發現這腦袋原來是假的,有繩子吊著,木頭雕出來的,眼楮和嘴巴是畫的,頭發則是用的馬尾巴,遠遠看著是挺逼真。

  隨後不久,有一名隨從發現地面有異常。

  葉姝馬上來查看,在兩寸厚的土層下,鋪著石板,把土扒掉,移走石板後,便看見下面是個地窖。里面擺著七八木箱子,裝著全是金銀珠寶。

  “哈哈哈,這下我們發財了!”莊飛高興不已。

  葉姝突然感覺不對,立刻命令莊飛等人尋地方掩蔽,背靠背防御。

  竹林四鬼凌空現身,跟鬼魅一樣,扯著繩子在竹林半空來回游蕩,用稚嫩的嗓音要求葉姝把那些錢財還給他們。

  “不還,這是我受驚嚇的賠償。”葉姝邊拒絕,邊從莊飛手里接過飛刀,啪啪打出去。

  竹林四鬼明白葉姝這要明搶了,都氣急了。他們掏出腰間的匕首,跳到地上,便打算和葉姝等人死拼。他們身材本就不高,習慣使用匕首,只擅長從後面偷襲,正面交戰肯定吃虧。

  葉姝最近正好想試試她的九靈劍法效果如何。

  葉姝令莊飛等人都不要幫忙,她舉起自己沒出鞘的劍,勾著手,指示意竹林四鬼同時上。

  “你們只要踫到我衣角,就算輸,東西我不動,立刻走人。”葉姝增加了游戲難度,便是為了促使自己能在壓力之下有良好的發揮。

  竹林四鬼听到葉姝吹牛,不禁笑起來。本來他們還擔心打不過,而今這倒是不怕了。

  四人互相遞了眼神之後,立刻分散開,打算分別從四個方向對付葉姝,令她無暇東顧。這種襲擊方式,如果換做平常的招法,確實會有漏洞令對方成功偷襲。但葉姝所練的九靈劍法,卻不會有這樣的漏洞。所謂‘九靈’,是指劍法不止能夠靈活的顧及到八方,更會多處一方的靈活來,九方靈活。其每個招式,都秉承著這種精髓,迎九方,應萬變。

  葉姝只對著這四個小鬼使了不怎麼熟練地使出第一招,借地飛天,如天女散花一般縱橫一躍,飛劍旋踢。招式還沒用完,才剛剛開始,她的劍鞘打到倒了三個,腳踢飛了一個。

  被踢飛的那個,摔了三丈開外,噗通一聲落地,听著就疼。

  葉姝再看另外三個,都被她用劍鞘打腫了臉,面朝上躺在地上,個個哎呦喊疼,腦子被打得半暈,爬都爬不起來了,只是在勉強掙扎。

  葉姝見此場面,不禁在心中贊美自己︰我好厲害!

  封禮禾這時候才趕到,他看到葉姝已然解決了竹林四鬼,頗覺得遺憾地笑起來

  “說好一起來的,你來卻不告訴我。不過看起來也確實不用我來,葉姑娘一招就搞定了。”

  封禮禾隨即問葉姝剛才那招叫什麼,看起來很厲害。

  “一擊即中。”葉姝只有這一個名字,以後不管誰問哪一招,都這麼叫。

  封禮禾贊嘆地點點頭,隨即告訴葉姝,他已經做好決定了,打算等城門開的時候和她一起走。

  “陸姑娘呢?”葉姝問。

  “她要留下來,等著和她兄長匯合。”封禮禾道。

  估計是封禮禾和陸初靈談過了,她不關心這些,就不多問。

  竹林四鬼被綁了,他們趕緊求饒。見葉姝和封禮禾不理會他們,他們就想別的招。

  “我們知道城門封禁的真正原因!只要你們肯放了我們,我們就說。”

  封禮禾猶豫了下,看向葉姝。葉姝無所謂,讓封禮禾決定。

  “是你們賣消息給翝陽宮,害死金萬兩?”封禮禾質問。

  “什麼翝陽宮?”竹林四鬼皆疑惑地看向封禮禾,隨即哭喊著表明清白,金萬兩的死跟他們根本沒有關系。

  葉姝︰“我看他們不想撒謊。”

  封禮禾點點頭,也贊同葉姝說法。

  封禮禾瞧這竹林四鬼都吃了教訓,而且此前他們嚇人也沒有惡毒殺人性命的意思,總體來說有惡,但不算罪大惡極。

  “好,便說清楚城門封禁的真正原因,我便放了你們。”但封禮禾要他們保證,以後就算嚇唬人搶錢,也當要劫富濟貧,不許欺負弱小。

  竹林四鬼紛紛點頭,隨即告訴葉姝和封禮禾,而今廬州全城禁嚴的原因,是因來此微服私行的皇太孫突然失蹤了。

  封禮禾和葉姝都詫異不已,怪不得廬州城會管控如此嚴格,原來未來皇位的繼承者居然在這里不見了。

  “听說前一秒人還在榻上小憩,隨後來了一陣邪風。隨侍去關窗的工夫,回頭再看,床上的皇太孫就不見了。”

  竹林四鬼之所以會听到這些,就得益于他們蟄伏能耐,他們可以伏在一根竹睫上一晚不動,就如長在樹上的竹葉一般。他們經常去府衙偷錢,畢竟還是官家的地方值錢的東西多。而衙門那些官員們,偏偏躲在僻靜竹林說話悄悄話,經常會被他們听個正著。

  封禮禾打發走了竹林四鬼之後,就和葉姝叨叨此事干系重大,不禁猜測到底是什麼人敢劫持皇太孫。

  “手法如此之快,說不定還是我們武林人。”

  葉姝卻沒怎麼把封禮禾的話听進耳,她現在滿腦子震驚的內容是︰那日被宋清辭和趙凌隨便丟在馬棚里的人,居然是皇太孫!而且之後趙凌只是隨便套了個麻袋,就那麼隨意地把人馱走了!

  至于大魔頭為何會劫持皇太孫,葉姝絲毫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她也沒工夫去想,她該認清楚的是這件事背後最可怕的真相︰大魔頭果然是正經沒瑕疵的純正大魔頭,他真的真的真的的什麼事都能干得出來。

  皇太孫那麼高貴非凡的地位,到大魔頭這兒,只是隨便棄之于馬棚。那換成她的話,會怎麼樣?她算什麼?她只是個會做飯的妖女,之前還算能擺正位置,不時地檢討提醒自己。最近她有點飄了,開始有膽量跟人家玩對抗,玩冷戰了。

  她覺得自己再不做點什麼事情挽回一下,結果會很危險。大魔頭現在可能心情還不錯,但搞不好下一秒他突然就不開心,改主意了,容不下她了。

  葉姝馬上跟還在叨叨時局的封禮禾道別,飛快地趕回客棧,鑽去廚房做了一口氣做了白雪片和玉帶糕。

  葉姝小心端著點心出來的時候,听見大堂內有江湖人在議論法華寺的事情。

  “……誰能想到,那偷玄陰秘籍的盜賊,之所以會毫發無損地從千機閣偷走寶貝,竟然是沒有走正門,走地下。這樣即便是極大門派聯合把千機閣的正門,手拿著鑰匙,也照樣沒用。人家精準的測量了尺寸,挖了密道。你們猜猜看,這密道通哪兒?”

  “哪兒?”

  “法華寺方丈的禪房,那了空大師竟然監守自盜!而且啊,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德高望重的大師,其實是個采花賊!”

  城門都封禁了,居然還能傳進來法華寺的事情,顯然這幾個吃酒說話的‘閑人’,又跟百曉堂脫不了干系。

  其中有一人看見葉姝後,特意飛了一個眼神過來。自然是暗示葉姝,他那里有話要傳達。隨即此人就起身,往客棧後院去了,大概是想讓葉姝也跟過去。

  葉姝沒工夫搭理,端著點心就蹬蹬上樓了。她還有大魔頭需要巴結,這關過不了,什麼消息不消息的,都不重要了。她命都玩完了,哪還有耳朵听消息。

  葉姝敲門之後,緊張地等了片刻,听見屋里傳來一聲低沉音。

  “進。”

  葉姝馬上扯起恰到好處的笑容,笑嘻嘻地進屋。

  宋清辭襲一身月牙白袍,腰系美玉,脊背挺直地坐在窗邊。一個人下棋對弈,清疏矜貴。

  他半垂著眼眸,專注于棋局,修長的食指和中指之間正夾著一枚黑子。

  葉姝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宋清辭落黑子之後,隨即就拾起白子,繼續落,似乎當葉姝不存在。

  葉姝等了會兒,見宋清辭沒有跟自己說話的意思,壯著膽子小心問他︰ “生氣了?”

  “我為何要生氣。”宋清辭聲音平淡地不帶任何音調,所以這話听起來都不像是疑問句。

  “你說你不喜歡拒絕,那天你拉著我手的時候,我卻不小心拒絕了你了。”葉姝乖乖承認錯誤。

  宋清辭落子的手突然停滯,隨即斜眸瞥向葉姝。

  他眼底生出一絲疑惑,但很快消散無蹤,絲毫沒有讓葉姝察覺。

  “我們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拉一下胳膊小手其實不算什麼。公子可以隨便拉我的手的!我是覺公子不一樣,和我們這些江湖粗人不一樣。公子是文雅的書生,清俊高潔在天上,我是丑陋污濁在地。我是覺得,我不能玷污了公子,所以才——”

  葉姝故意哽噎了一下,這樣才顯得她猶豫緊張,情緒比較真實。

  “所以才喝酒吃肉,慶祝一下?”宋清辭這一次的反問,帶著音調了。

  作者有話要說︰

  葉‧求生欲極強‧姝︰完全不知自己被寵愛~~

第31章

  “大家跟著一起出生入死, 冒著生命危險去對抗翝陽宮,現在事情過去了, 我總該犒勞大家, 不能寒了人心。”葉姝馬上解釋道。

  “啪!”

  宋清辭落子的聲音十分清晰。

  葉姝被嚇了一跳, 心髒猛抽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去打量宋清辭的臉色,又發現一個很可怕的真相︰經過她一番努力地解釋之後, 宋清辭反而更生氣了。

  相比之下,她剛進屋的時候, 宋清辭那種平淡的狀態好像才算正常?

  葉姝腦子一激靈,恍然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思路可能出現了問題。

  去掉那些復雜的思想皮肉,只留下事實骨架,重新捋一遍。

  首先, 那日大魔頭拉她走, 她抽手,說男女授受不親。大魔頭就輕笑一聲走了。

  其次,這些天她照舊給宋清辭準備一日三餐, 大魔頭都照常吃了,沒什麼意見。

  最後,大魔頭曾明確表示過,他不喜歡被人拒絕, 如果他被拒絕了,就不會再送東西。但就在前不久, 大魔頭剛讓趙凌送給她一根玉簪。

  至于剩下的那些,全都是‘她以為’了。她以為她那天和大魔頭說男女授受不親, 被大魔頭理解為‘拒絕’,所以他是‘生氣’走了。她以為這幾天照舊做飯,沒去找大魔頭說話,就算‘冷戰’。她以為大魔頭送他簪子的意圖,是為了打破冷戰,以為她的‘小反抗’終于有效果了。

  實際上,事情或許沒有那麼復雜。

  大魔頭再魔,他也是個男人,走直男思維的話,應該不會像女孩子想得那麼多。他或許根本沒有察覺到她的‘拒絕’,也沒感受到她的‘冷戰’。他笑一下就是單純的笑一下。他送簪子,就正常贈禮,像之前送金釵、玉佩一樣,只是單純地向她表達賞賜之意……

  好像這個思路才是對的。

  正因大魔頭根本沒感覺到異常,所以這幾天的一切都在正常狀態中。現在她突然跑過來,主動問他是不是生氣了。大魔頭恍然才領悟到她這些天的‘小心思’,所以最後,也就是現在,他真的生氣了。

  葉姝心里默默流下兩行淚,打一個‘不作就不會死’的標簽送給自己,掛在胸前。

  葉姝忽然又想到她裝醉的時候,大魔頭還給她洗帕子了。多麼和諧的情誼,她怎麼就犯糊涂,沒去好好珍惜。

  枯萎了。

  “其實我一點不開心,我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做好吃的東西來緩解心情。我喝酒吃飯,不過強顏歡笑,之所以喝得爛醉,便是因為傷心。”思及自己裝醉這件事,葉姝眼珠兒激靈一轉,覺得自己還是有‘理由’和宋清辭解釋的。

  “為何傷心?”宋清辭終于再一次抬起眼眸,看向葉姝。

  葉姝低著頭,眼珠兒往左看看,往右看看,再往地面看看。她揪著自己的衣角,支支吾吾,聲音跟蚊子差不多。

  “我以為我不小心說的那句話,傷了公子的心。我以為公子就因為一句話不想理我了,心里委屈,自然傷心。我便也不想和公子說話,每天默默做好一日三餐,讓公子好好吃飯就是。”

  還好她理智,就算跟大魔頭有矛盾,底線問題沒有踫,該做飯還是做飯了。葉姝故意強調做飯這點,希望大魔頭能惦念她的一點好,至少不會覺得她壞透了。

  “我不理你,你便傷心?”

  葉姝點頭。

  “為何?”

  什麼為何?干嘛非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傷心還需要什麼原因?

  “當然是因為在乎公子!”葉姝咬牙道,覺得這個解釋似乎在程度還不夠說,遂補充一句,“太在乎了。”

  “為何如此在乎?”

  大魔頭化身十萬個為什麼。

  “在乎就是在乎吧,還需要為什麼?”葉姝想不出來再多的理由去解釋。

  “你還說,你配不上我。”宋清辭聲音越來越趨于平靜。

  葉姝隱隱感覺哪里不對了,經過在大魔頭提問,事情似乎正在往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

  “對!”自己說的話當然要承認,葉姝解釋道,“公子清清白白,我就不一樣了,從小在凌雲堡那樣野蠻的地方長大,從沒干過什麼好事,江湖上那些正派都怎麼看我罵我,公子這一路跟我走來,想必都瞧得清清楚楚。我背著惡名,手染著鮮血,從不清白,如何能跟公子相提並論?我自然是配不上公子。”

  宋清辭默然看著葉姝,目光比之前的‘正視’更加嚴肅。

  葉姝在宋清辭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感覺事情已經在那個詭異的方向奔騰不息,一路到底,難以回頭了。

  說配不上,又說在乎對方,以為對方生氣不理自己,就才傷心欲絕,喝得爛醉……

  這一番形容下來,別說大魔頭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正在情深深玩暗戀的敏感女孩!

  夭壽了,大魔頭再三問她問題,一定是想確認這件事情。

  “我——”

  葉姝尷尬地抿著嘴角,想想自己該如何挽回現在這明顯‘暗戀’大魔頭的局面。好像挽回不了,她沒有別的更好的理由去解釋。

  大魔頭既然看透了這一點,還沒有發火,就說明他對這件事並不算反感。大魔頭這種無欲無求的生物,連最基本食欲都沒有,更不要談會有什麼其它精神欲望了。他絕對不可能喜歡她。但男人嘛,或多或少都會自戀,所以應該不會介意有女孩子仰慕他。其實如果厭惡也挺好,這樣就能打發她滾遠點,她可以早日實現脫離計劃。

  既然這昭然若揭的‘暗戀’局勢已經如此明朗了,葉姝只能順坡下驢,由著對方去做合理的邏輯‘理解’。她就繼續揪著衣角,低頭裝鵪鶉。

  結果在意料之中,大魔頭一直安靜著,沒給她任何回應。沉默就是拒絕,這是一個男人面對自己不喜歡的女孩的表白,最為委婉的表達方式了。

  “給公子增添麻煩了!”

  葉姝立刻給宋清辭鞠躬,然後作傷心欲絕狀,捂著臉跑了。

  葉姝持一直堅持捂臉跑回自己屋里後,把門關上,才徹底松了口氣,整個人靠在門邊,拍了拍胸口,慶幸自己又一次從魔口逃過一劫。

  人若非出自真心,其行為舉止便會有破綻。

  宋清辭望著打開的房門,眼底殘留著懷疑。但當葉姝跟他鞠躬那一瞬間,宋清辭看到她頭上正戴著他所贈的那根白玉桃花簪,他又把這絲懷疑壓了下去。

  ……

  傍晚,趙凌前來稟告宋清辭,事情都已經辦好。

  宋清辭︰“許久沒和人對弈了。”

  趙凌嚇得心一哆嗦。

  宮主下棋未曾逢過敵手,並且但凡被他點名來對弈的人,都是以命相賭,從沒有活下來的。他家宮主本就聰明絕頂,加之每日都會鑽研棋局,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比他棋藝高超的人。

  所以在趙凌這邊的理解,宮主說想跟誰下棋,那就是想要殺人了。

  “叫她來。”宋清辭又道。

  趙凌立刻會意,去敲開葉姝的門。

  葉姝正在屋里吃糕點,因為開門開得急,嘴角還粘著白色的點心渣。

  她看見趙凌後,一邊擦嘴,一邊問他有什麼事。

  趙凌冷冷瞥一眼葉姝,瞧她如今呆呆的樣子,再思及她所做的美食,或多或少有些不舍。然而宮主的命令就是命令,不可違背,便是違背透露了消息給她,她也沒那個能耐逃掉。

  所以此刻,趙凌看葉姝的眼神,多了一絲憐惜,對一名即將要死的朋友的憐惜。

  葉姝感受到趙凌眼神的詭異,想到自己今天和宋清辭之間發生的事,心里開始冒出各種想法了。

  “他為何好端端地找我下棋?”

  “不知。”趙凌側身,強勢地伸手,示意葉姝可以出門過去了。

  葉姝瞧趙凌這架勢,心里更不安了。但大魔頭的召喚猶如聖旨,她當然要去,不過下棋可能是假,大魔頭大概是想好了該怎麼處置她,要和她談談。

  葉姝跟著趙凌進了屋,就看見宋清辭一人立在窗前,背影高頎。

  宋清辭見葉姝來了,便請她落座,自己也落座。

  葉姝瞅著宋清辭的情緒還可以,又看了眼棋盤上已經擺好的棋局,眼神兒看似懵懂地看向宋清辭︰“該怎麼下?”

  “姑娘先選,黑或白。”宋清辭道。

  葉姝仔細研究了一下,而今棋盤上現在是白子多,黑子少,正常情況的話,自然是選子多的黑子取勝概率更大一些。但這個棋局,葉姝看過類似的,白子反而容易勝。

  “我要白子。”葉姝干脆道。

  宋清辭意外地看一眼葉姝,補充一句,黑子先落。

  葉姝就點頭,示意他先。

  宋清辭便落了黑子。

  葉姝跟著下白子。宋清辭再落,葉姝就跟著再下,絲毫不拖泥帶水。

  宋清辭起先以為葉姝在鬧著玩亂下,但落了五子之後,白棋的局勢漸漸明朗,宋清辭才意識到葉姝有也懂棋,而且非常懂。

  宋清辭真正起了興致,繼續飛快地落子。倆人速度不相上下,倒是險些把在旁觀戰的趙凌眼楮看花了。趙凌對于葉姝會棋這件事感到非常詫異,他確實沒有想到這女子不僅能下得了廚房,洗手作羹湯,更精通棋藝。

  如果這江湖上的妖女都是她這樣的話,趙凌覺得‘妖女’這個詞絕對不該是貶義了,而該是贊美了。

  一炷香後,葉姝舉著白子在棋盤上看了一圈之後,把棋丟回了棋簍里。

  “我輸了。”葉姝嘆道。

  “黑棋先行,多幾子,不算贏。”宋清辭笑了下,問葉姝師從何人學來的棋藝。

  趙凌聞言後心里萬般疑惑了,偷偷用目光打量一眼自家宮主,覺得好反常!宮主並不想殺她,真的只是在和她對弈而已。也對,她做飯那麼好吃,人也機靈,如果換成他,他也舍不得殺。不過宮主竟然能為葉姑娘破例,足以說明葉姑娘對宮主來講,已非一般人了。

  “我瞎看書唄,公子莫非忘了?我記性好,多瞅幾本書,自然就能無師自通了。”葉姝嘿嘿笑。

  “本打算你輸了,便問你討一樣東西。而今你贏了我,倒可以說說你想要什麼。”宋清辭眼色轉淡,略有些遺憾這‘東西’討不來了。或許天意如此,等等也無妨。

  宋清辭便再看向葉姝,瞧她沉思半晌,眼楮時不時地瞄自己一眼,宋清辭便忍不住崔問她,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跑!想要你這個大魔頭別再跟著我了!

  可這話能說出口麼?當然說不出來,真說出來那就是找死了。

  既然最想要的不能要,那她還能要什麼。要錢?她有,而且顯得太俗氣,男人都討厭女孩子貪錢的。要人?趙凌和石阡基?一個都不稀罕,駕馭不了。再說她把這些危險的玩意兒弄到自己身邊來,簡直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傻了才會那麼干。

  所以,還能有什麼東西可要?

  葉姝算是看透了,這本就不是什麼獎勵題,這就是一個表現題。

  葉姝彎著眼楮,對宋清辭笑道︰“我要公子可以每日好好吃飯,養好身子,一世平安。可以嗎?”

  宋清辭風輕雲淡的眸底突然間停滯,他略有些驚訝地看向葉姝,是沒想到葉姝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趙凌在旁聞言都動容不已,他甚至在心里開始不停地聲援︰答應她,答應她,當然要答應她!

  “可以。”

  宋清辭輕言應承,微起唇角勾出一道極美的弧度,連垂下的眼眸里都泛著柔意,目光繾綣,驀然一笑作春溫。

  葉姝從沒有注意到大魔頭真正溫柔笑起來的樣子,居然會這般好看絕俗,雖然只是簡簡單單嘴角勾起,卻如一張寫意畫,墨彩飛揚,神韻十足。

  ‘美人在骨不在皮’,今兒葉姝算是見識了,大魔頭身上足具這點。

  葉姝偷偷呆看著宋清辭好幾眼,直到她听見旁邊的趙凌挪動腳步去端茶,葉姝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有點失禮。

  她立刻尷尬地站起身,對宋清辭道︰“天色也不早了,棋既然也下完了,如果沒什麼事,那我回去休息了?”

  葉姝說這話的時候,心里還忐忑,大魔頭會不會質問她‘你是不是喜歡我’這種問題,好在並沒有。大魔頭只是乖乖的起身,表示要送她。

  葉姝心里放松了,嘴上就笑得更甜,她忙擺手表示不用送,轉身走到門口,發現宋清辭還是送過來了。

  “那你也早點睡,我們明早見。”葉姝眯著眼對宋清辭再次甜笑了下,就趕緊轉身開溜了。

  宋清辭直至目送葉姝回房,才關上了門。

  室內,正端著茶的趙凌,忽然感受到後脊梁發冷冷,他馬上僵硬在原地站著,不敢亂動了。

  宋清辭又坐回了窗邊,但他這次坐在了葉姝剛才所坐的位置。他靜默地看著棋局,許久不曾抬頭。

  不知為何被自家宮主責怪的趙凌,決定還是繼續原地站著不動,這樣最安全。

  葉姝回房後,根本沒有睡意。

  她背著手,焦躁地在屋子里反復徘徊。

  宋清辭知道了她的‘心意’,居然沒有急著把她踢飛,還邀請她去下棋。這下棋完了,面對她隨口一拍的馬屁,他居然那麼溫柔地對她笑。

  葉姝感覺自己好像真的遭遇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大魔頭真的要食人間煙火了?

  她覺得像,又不敢確認,她怕又是自己想多了,畢竟她剛才解決掉一樁因自己腦補過度所產生的大危機。

  莊飛正坐在桌邊,吃著姑娘今天新做的白雪片,正兩腮鼓著,吃得心滿意足。轉眸瞧自家姑娘還在屋子里轉圈,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莊飛忍無可忍,決定不再放任她這樣了,忙把嘴里東西咽干淨,問何故。

  葉姝吸口氣,挺起胸,要說,但突然喪氣地把這口氣吐了出去,搖頭決定不說了,只繼續在徘徊。左一圈,右一圈,莊飛眼珠子一直跟著葉姝的身影走,都快被繞暈了。

  “姑娘!”莊飛忍不住喊一聲,去攙扶葉姝坐下來,冷靜一下,讓她有什麼事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

  “姑娘剛剛不就是去宋公子那里下棋了麼,輸了?宋公子是書讀人,讀書人習君子六藝,姑娘比不上人家不丟人。”

  “我才不在乎輸贏,”葉姝扭著眉毛道。“重要的是是宋公子——”

  “宋公子輸棋,生氣了,要打你?哎呦給他厲害的,我們還怕他不成,就算他有個趙凌,那也不過會點三腳貓的小功夫,我一個人就能把他們倆解決了。姑娘等著,我去給姑娘出氣!”莊飛說罷就擼起袖子,要去找人算賬。

  葉姝立刻把她拉回來。

  “不許給我惹事,特別是對宋公子主僕,你以後必須恭恭敬敬,能少說的話就少說,能不做的事就不做!”

  “啊?啊,好。可是為什麼?”莊飛愣了又愣,“姑娘又為何這般不安?”

  葉姝用手扶額,擋住自己的臉,“說了你也不懂,一邊兒去,讓我自己靜靜就好。”

  莊飛嘆口氣,只好默默應承,從房間里出來,靠在走廊的去牆上,望著棚頂發呆。

  這時候隔壁的隔壁門也開了,莊飛扭頭去看,發現是趙凌從屋里出來。他默默地看一眼她後,也和他差不多,站在牆邊不說話。但趙凌的站姿可比他好看多了,挺直身板,非常嚴肅死板。

  莊飛有時候覺得,趙凌就是塊木頭,根本不是人。她想質問趙凌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轉念想到自家姑娘剛剛的交代,決定還是乖乖地閉嘴不多問了,繼續仰頭瞅著棚頂發呆。這客棧的棚可真不干淨,掛了好幾處的蜘蛛網。

  葉姝為自己與大魔頭之前似乎有展開了微妙的發展,發愁到半夜。

  等到後半夜她眼皮支撐不住的時候,她自然就睡著了。不管天大的事,到葉姝這基本上沒有睡一覺解決不了的事。睡飽了醒過來,曾經發愁的事那就恍如昨夜做過的一場噩夢,沒什麼大不了了。

  反正她愁也愁過了,若還找不到解決辦法,繼續愁也沒用,走一步算一步,且行且珍惜,萬一是她想多了呢。

  葉姝洗把臉,讓自己精神清氣爽起來。

  為了讓自己把殘余的心煩都統統拋到腦後,干脆就去廚房忙活。

  昨天黃昏前,莊飛弄來了四條牛腿肉回來。

  這可難得,古代的牛參與農耕,地位非常重要,府衙那邊一貫律法要求不準許殺牛吃肉。只有的意外死亡的牛報批官府允準了,才可以殺來吃肉或售賣。不過規矩是規矩,有時候天高皇帝遠,加上有不少商家貪利,往官府那邊塞一點錢,府衙那邊自然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市面上因此還是有牛肉可吃,只不過價格要比其它的肉會貴一些。

  葉姝昨晚的時候,已經把這些牛腿肉剔除筋膜,切成條,泡出了血水,然後再加青梅酒、糖、孜然、芝麻和姜蒜腌漬瀝干。之後肉條就可以掛在烤爐內烤制,烘烤的溫度不需要很高,爐內放十幾塊木炭,保持低溫烘烤即可。這一整夜,葉姝的屬下們輪流負責看火,適當續碳,挪動肉條的位置,以確保牛肉條都被均勻烤制。

  經過了一夜的烘烤之後,葉姝便跑去查看結果。

  兩名屬下正有說有笑地坐在烤爐前吃花生喝酒,見葉姝來了,忙規矩的站起身,和葉姝回稟情況。

  “小的們是一個時辰前來換值,見肉已經干得差不過,就只續了五塊碳,期間也挪動給肉翻面了三次。”

  葉姝先讓他們把爐內的牛肉干拿出來,昨晚掛進去濕軟的嫩粉紅肉條,而今都已經的色深干硬。棕紅色肉條表面,粘著許多白芝麻,看著就讓人覺得非常有胃口。除了個別肉條因為火力不均有些焦糊之外,大部分都很完好。稍微烤焦是難以避免的情況,畢竟烤制工具十分原始,就是黃泥土做出的土爐子,無法進行完美的溫控,所以能有如今這樣的效果已經算是非常完美的狀態了。

  牛肉干新鮮出爐之後,還一點點淡淡地肉香,但並不濃烈,等稍微放涼之後,肉香味就更淡了,幾乎沒有。

  葉姝拿起一條撕開,肉條被扯兩半的時候,被拉出的肉絲清晰可見,肉干內里的肉色稍微淺一些。葉姝估算而今的牛肉干還殘留了三分水分,這其實是最好的口感,過于干會太硬太柴,非常費牙口來咬。吃一條肉干,弄得兩腮酸疼便不劃算了。

  葉姝用刀切下一小塊肉干放進嘴里,外皮的粘著的芝麻很香,十分耐嚼,而且越嚼越美味,真正的香都在這後勁兒上。平常閑時拿來當零食磨牙,或者長途跋涉的時候給口中添香用來飽腹,再合適不過。

  葉姝嘗後的感覺這次做的牛肉干,竟然比自己以前吃過任何一種都好吃。

  這原始烤制的方法雖然笨拙,但做出來的味道卻無可替代,便如炭烤的肉串和電烤的肉串的區別,後者始終比不上牽著更有滋味。

  再有一點,她現在所用的牛肉是正宗綠色的老黃牛肉,這種牛肉會比其它種類的牛更適合做肉干。食材的優質是一道美食成功與否最核心的關鍵。用最好的肉,經過最古樸的烘烤方式,烹飪出了最自然回歸本真的香味,美味至極,也美好至極。

  葉姝體恤屬下們熬夜看爐子的辛苦,分給這些守夜輪值的每人兩條肉干,再多肯定不行了,肉干還要留著之後趕路的時候吃。

  這倒讓另外幾名沒撈到機會守爐子的屬下眼饞不已,他們瞧著同伴們拿著肉干跟自己炫耀,嫉妒得眼楮都紅了。

  自家堡主做飯的手藝如何,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他們就算吃不到,也能想象得到這牛肉干會特別美味。而且吃堡主所做的美食,那已經不僅僅是吃那麼簡單了,還是一種無尚的榮耀,萬般難得的榮幸。試問哪一家門派的嘍�  苡行頁緣剿欽潑徘昂笏齙氖澄錚棵揮校 揮興橇柙票ぷ蠲覽隼骱Φ謀ぶ骰崠氯甦庋謾br />
  堡主待他們如此用心,他們自當以命效忠。堡主就是他們心中的神,堡主要他們做什麼他們都願意!

  但現在,這幫暗暗發誓一定效忠葉姝的隨從們,分成了兩派在內斗,一派有肉干的,一派沒有,互相敵視,互相攻擊,非常不友好。

  趙凌端著水盆下來打水的時候,瞧見這些人鬧騰地厲害,便很好奇那牛肉干什麼味兒,去廚房瞧了眼。葉姝見到他,立刻給了他一條。

  趙凌品嘗之後,問葉姝能都再給他一條。

  葉姝知道趙凌不是貪嘴的人,就算他愛吃什麼東西,也是別人給多少要多少,從不會主動要更多。

  “你想給宋公子吃?”葉姝驚訝問。

  趙凌點頭。

  “可我覺得這東西硬,他未必會喜歡。試試也無妨。”葉姝特意選了一塊水分稍微大一點的,把肉干切小塊後,放在精致的白瓷碟中,遞給趙凌。

  趙凌默默點頭道謝之後,就端著碟子走了。

  一個時辰之後,莊飛告訴葉姝,她看見趙凌端著空盤子去廚房了。

  看來宋清辭吃了那牛肉干。

  倒也不錯,牛肉很壯身子骨兒,他那樣的確實適合每天嚼一嚼。

  封禮禾笑著來告訴對葉姝道︰“好消息,咱們今天可以出城了。”

  “城門解禁了?”葉姝問。

  “還沒,不過快了。我從我的朋友那里得到消息,皇太孫已經找到了。除了人憔悴點,沒什麼大事。”

  葉姝听說人還活著,松了口氣,她還真怕因她的存在,導致這位歷史人物會提前消失。

  “那他們可查出劫持的人是誰沒有?”葉姝問。

  封禮禾搖頭,“不過倒是有個猜測。”

  “什麼猜測?”葉姝讓封禮禾別賣關子,快說。

  “有人看見,近兩日高陽郡王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出現過。”封禮禾小聲道。

  太子病故後,皇帝並未考慮其它成年嫡出的兒子作為繼承者,而是直接立了年幼的太子之子為皇太孫,最為皇帝第四嫡子的燕王一直對此十分不服氣。而高陽郡王朱高熙作為燕王之子,自然是為燕王辦事。如今皇太孫被劫持,出了大事,朱高熙剛好還在事發地附近被人目擊出現過,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這是皇儲之爭。

  不過葉姝心里清楚,這事兒跟那個人品不怎樣的朱高熙還真沒有關系,是大魔頭干的。只是不知道大魔頭忽然劫持皇太孫的目的,到底為何。

  “這是什麼?”封禮禾其實從剛才說話的時候,就注意到陶盆里的那些肉干了,眼楮總是忍不住地往那里邊瞅。

  葉姝笑著讓他不必客氣。

  封禮禾拿來一塊嘗,驚喜地張大眼,邊吃邊點頭,免不得稱贊葉姝就是手藝好。葉姑娘真是不管做什麼都那麼好吃,給她一捧土她怕是也能做出美味來。

  “葉姑娘不管做什麼,都是我此生以來吃過最美味的東西。”封禮禾從來不吝嗇稱贊葉姝,“以後誰要是的娶了你,真是休了八輩子的福分了,好生叫人羨慕。”

  是我,是我,一定是我,以後我要羨慕我自己!

  封禮禾暗暗在心里呼喊道。

  葉姝被夸得美滋滋的,謝過封禮禾之後,就張羅大家趕緊收拾行李。既然中午可以出城了,那就趕緊走,別等回頭府衙改了主意,他們還要繼續滯留在此地。

  “拿透氣的紗布包好。”葉姝吩咐屬下包好牛肉干。

  葉姝打算回房,也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這時候堂內正吃飯的一名男子突然站起身,朝她走過來,再和葉姝擦肩而過的時候,低聲告訴的葉姝後巷見。

  又來了。

  蟑螂甩不掉怎麼辦,自然是踩死她。

  葉姝立刻來到後巷,左右看看,卻沒見這巷子里有人。她正想轉身回去,就听到身後傳來女聲。

  “來了就走?多等我一會兒的都不行?”白秀秀從巷子後牆另一邊跳過來,在葉姝身後現身,目光非常不善地盯著葉姝。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葉姝料到是她了,也同樣不爽地回看白秀秀一樣。

  “你這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白秀秀皺著眉不滿道。

  “你不友善在先,還希望我熱臉相迎。是我腦子不正常,還是你腦子不正常?”葉姝倒是不怕被罵脾氣差,因為原主的脾氣就不怎麼好。

  白秀秀氣得瞪眼,咬著牙忍下了。

  “法華寺的事了已經結了,堡主卻半點忙都沒幫上,最後那秘籍還是石阡基自己找回來,拿走了,誰都沒得到。”

  “哦。”葉姝對已知結局的反應相當平淡。

  “哦?堡主就只哦一聲?”白秀秀差點被葉姝氣個半死,“若非堡主半路逃離,沒把此事辦周全了,最後的結果又怎麼會這樣?秘籍早該到我們手里了!”

  “但這最後還有石阡基這一關要過,我打不過石阡基。”葉姝道。

  “打不過還可以色誘,這不是當初商量好的事麼。你而今卻在干什麼,不去想方設法該怎麼奪取秘籍,令老堡主高興。天天只滿腦子想著做飯做菜,伺候那個連喘口氣都快暈倒的文弱無用書生,居然還跟和那個姓封的互許情意,玩什麼肉償。堡主大人,腦子壞掉的可不是我,是你!堡主若知道你跟這兩個沒用的男人胡扯,會如何罰你,你可清楚?你若真耐不住寂寞了,想睡男人,也該去找石阡基那樣的人物,幫老堡主一把,好生做個孝敬女兒!”

  肉償?這是她和封禮禾曾經開玩笑的對話。

  葉姝凝眸盯著白秀秀,“你監視我?”

  “百曉堂的探子無處不在,我知道這些有什麼稀奇。”白秀秀冷哼道,她說這些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醒葉姝,“我得到消息,石阡基在趕回玄陰山的路上,你可以盡快去攔截,想辦法再奪秘籍。”

  “可別叫我堡主,我沒見過哪家主人要听下屬的吩咐。”葉姝警告白秀秀別再來找她,“我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我愛給誰做飯就給誰做飯,這跟你一點干系都沒有。下次你再突然出現,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便休怪我用劍畫花你這張丑臉。”

  白秀秀雖然姿色一般,但對自己那張臉可是格外愛惜,而且她從沒覺得自己丑過。葉姝的句話,直接刺激的白秀秀火冒三丈。

  白秀秀回瞪葉姝,“你敢!”

  “我當然敢。”葉姝說罷就抽劍,對準白秀秀,“不然我們現在就試試如何?”

  白秀秀冷笑一聲,勸葉姝最好放聰明點,“老堡主說了,你若不肯去奪秘籍,便盡快回凌雲堡見他。廬州雖然現在城門被封,但以堡主的輕功翻牆出去根本不成問題。必須三天內抵達凌雲堡,否則後果自負。”

  葉姝懶得跟著這種人浪費口舌,揮劍就打向白秀秀,白秀秀詫異地往後一跳,輕盈地躲開葉姝的攻擊。她氣急敗壞得質問她到底在干什麼,隨即她就將自己的劍抽了出來。

  葉姝故意給她留了時間抽劍,隨後繼續攻擊。她發現白秀秀的武功確實不錯,每次她出擊,白秀秀都能巧妙地躲過去。白秀秀避讓三次之後,眼神倏地鞭痕了,猛勁兒出劍刺向葉姝,招招致命。

  葉姝自然都輕松抵擋過去。她接著就使出了九靈劍法的第一招,立刻制服了白秀秀,把劍抵在了白秀秀胸口的地方,距離很近。若劍再稍微往前一點,就能在其胸口刺個血窟窿。

  “你——”

  事情發生的太快的,以至于白秀秀差點沒反應過來,剛才她那一招到底是什麼?好生飛速靈活,老堡主教給她的武功,自己都學過,但這一招她以前怎麼從沒有見?

  “現在可還覺得我沒能耐在你的臉上畫花?”葉姝把劍慢慢地靠近白秀秀的臉蛋上,白秀秀嚇得一動不敢動,眼楮里浮現了很多恐懼。

  “記住我的話,別再來騷擾我。如果再有下次,”葉姝收回劍,捏住白秀秀的臉蛋左右晃了晃,“我會要你變好看的。”

  葉姝轉身回了客棧。

  白秀秀捂著被捏紅的臉,氣恨至極。

  她紅著眼冷笑一聲,在心里咒罵葉姝找死。她還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不起了?老堡主早跟她講過,她根本就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寵著她,不過是因為她是練武奇才,是一顆可用的棋子罷了。如今老堡主覺得她不听話沒用,自然不會再縱容他,看她如何猖狂。她一定會讓老堡主生出弄死她的心思,最後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至晌午,廬州城的城門終于開了。

  因為在廬州耽擱太久,大家都養足一身勁兒,就全力趕路,快馬加鞭本向3揚州。

  這一路前往揚州的風景並不壞,仲夏時節,萬物茂盛,四處不見有一塊荒土,農田也都是綠油油的,長勢喜人。

  只是晌午的時候,日頭太大,曬得人皮都發燙。如果選擇在這時候趕路,很容易會曬傷中暑,搞得一身疲憊。野外的夏天,其實早晚都還算涼爽。所以葉姝就提議大家早晚趕路,晌午前後休息睡覺。

  今天巳時剛過,天開始熱得人心都跟著煩躁了。

  葉姝剛好看路邊有兩塊地方,樹大茂盛很陰涼,草地也軟,遍地開著黃色的小野花,瞧著心情都好了。

  葉姝建議大家在這休息,各自鋪上自己的涼席睡覺去。

  莊飛忙為葉姝在一棵樹下單獨鋪上一塊地方。

  葉姝就坐在上面,靠著樹干,拿出一塊牛肉干啃著,然後打開水囊,喝了一口水。

  宋清辭這時候朝她走了過來。

  從那晚下棋之後,葉姝以為再見宋清辭會免不了尷尬。不過後來再相見時,彼此好像都沒什麼事兒發生一樣,誰都沒提什麼,也沒別的什麼異樣的眼神,倆人還如以前那樣相處。宋清辭不多說,葉姝也不多想了,就繼續這麼湊合著處著。

  其實有些事真弄清楚明白了,那才叫鬧心。

  葉姝馬上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笑問宋清辭要不要坐。

  宋清辭點了下頭,他撩起袍子,在葉姝旁邊坐下後,便問葉姝回頭抵達揚州後,是打算現在客棧住上兩天修整一下,還是直接去他家。

  翝陽宮的宮主,當然是住在翝陽宮的老巢所在地玄陰山才對,那地方距離揚州千里之遙。葉姝才不信大魔頭平常會真在揚州有家。她以前從沒有當真去听過,沒想到大魔頭居然主動一本正經地來問她。

  難道他在揚州真有家不成?

  葉姝不信。

  “我可以直接去公子家叨擾?那可太好了,我這一路可住夠客棧了,客棧哪有家好呢。而且我猜,公子的家一定是高門大戶吧,那肯定更好了。”只要有為難宋清辭的選擇,葉姝絕對不會選其他的。她倒要看看,宋清辭的‘家’會是什麼樣子,她猜測就算有,應該也是個空殼子,最多有幾名和他一樣死氣沉沉的家僕。

  封禮禾听到他們對話,忙過來說一聲︰“我在揚州有許多朋友,此番去倒想和他們好好聚一聚。其中有一位就在城門口不遠的地方開酒樓。我若進城,從他那兒路過卻不招呼,回頭定會挑揀我不周。那我就先不跟葉姑娘去宋公子家了,等我和朋友們聚完,再去找你們?”

  葉姝點頭,三人便就此議定好。

  次日下午,大家便抵達了揚州。

  封禮禾如之前所言那般,去了城門附近的那家來福酒樓找朋友去。葉姝帶著隨從,跟著宋清辭了走到了城南一處大宅院前。

  這宅院可真氣派,佔了半條街,門口兩個大石獅子有她兩個高。

  葉姝再抬眼去看門頭上那氣派的匾額,居然寫著︰敕造安寧侯府。

  葉姝的內心瞬間嗶了狗了,她詫異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宋清辭,再三確認問︰“這是你家?”

  “嗯。”宋清辭應承。

  葉姝心里樂了,正想逗趣問宋清辭是不是安寧侯府的世子,那守門的小廝先一步喊出聲。

  “三公子回來了!”

  轉即小廝就開了正門,歡喜地往里頭通報。

  這侯門禮節葉姝是知道一些的,開正門那是迎接真正有身份的貴賓。這陣仗到底是為了迎接她,還是迎接的大魔頭?按道理大魔頭是自家人,不可能開正門,所以只能是為了迎接她。

  葉姝瞬間覺得惶恐了,並且倍感榮幸,隨後跟著宋清辭進院。

  走著走著,她想起來不對,“我的記得你上次跟我說,我如果有機會來揚州,只要問一聲宋府在哪兒就有人指路,可你家這應該叫安寧侯府才對。”

  “宋府是大家常叫的,而且我家人都姓宋,叫這個應該沒事。”

  廢話,當然沒事了。

  葉姝腹誹之際,就听見有女人發出歡喜的抽泣聲。

  “我的兒啊,你總算回來了!”一名四十多歲保養得當的中年女子,被人一群簇擁著,坐著輪椅出來。

  “三哥!”

  “三哥!”

  這時候又有三名大約七八歲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洋溢著笑臉跑出來。她們歡快地聚在宋清辭跟前打招呼,看到宋清辭的時候甭提多高興了,瞧著好像他們是真兄妹一般。

  “這是我二妹、三妹和四妹。”宋清辭對葉姝介紹道。

  葉姝︰“……”

  我仿佛以為我穿進了《紅樓夢》。

第32章

  葉姝便禮貌地與她們一一見過。

  眾人坐定之後, 宋母先問了宋清辭此番去寺廟祈福的情況如何。得知宋清辭在廟內差點遇險,多虧有葉姝的保護, 大家就都把目光投向葉姝, 紛紛向她表示感謝。

  葉姝被弄得還挺不好意思, 忙說自己其實沒幫上什麼忙。

  趙凌這時候站出來,跟宋母稟告道︰“這一路多虧有葉姑娘的照顧, 公子才能得以每日用上三餐。”

  宋母听到這話吃驚不已,忙伸手召喚葉姝到她跟前來。宋母慈愛地笑著, 再次上下打量一番葉姝,眼里有對她數不盡的喜愛之情。

  “葉姐姐真好。”妹妹們也跟著附和。

  葉姝臉上陪笑,心里卻發出一連串問號︰你們都不要騙我,這麼大的侯門公子隨便從外面帶女人回來, 你們居然沒有拿有色眼光看人, 還盡數真心贊美我?世界什麼時候突然變得這麼和諧美好團結友愛了?

  宋清辭暫且起身告退,說是要去拜見他的侯爺父親。

  葉姝一听他還不忘顧及他的‘侯爺父親’,差點噗嗤笑出聲。不僅在心里給他豎起大拇指, 贊他細節厲害。

  宋母笑容滿面地拉著葉姝的手,熱情問她多大年紀,家里情況,父母都做什麼。

  葉姝也沒什麼好隱瞞, 一一如實回答,甚至不忘隱晦地表現一下凌雲堡在武林上多麼惡名昭著。

  宋母听了之後, 卻只是笑眯眯道︰“沒想到葉姑娘小小年紀,就已經位居堡主了, 那可了不得,天兒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是他的福氣。”

  葉姝笑著應和,心里繼續腹誹著︰真正的侯門婦,怎麼可能像宋母這般開明,不拘世俗。

  宋母扭頭跟身邊那些婦人道︰“天兒回來這一路都多虧葉姑娘的照顧,如今來咱們府里了,你們都得替我照顧好了她。”

  婦人們連連應承。

  三姐妹則笑鬧著說要跟葉姝一塊兒玩,听她講講江湖故事。

  葉姝剛剛听宋母第一次說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听錯了,現在听宋母說了第二遍,葉姝便忍不住問出口。

  “夫人所說的‘天兒’是指?”

  宋母一听,與眾婦人互看一眼,便笑作一團。

  “葉姐姐竟不知道?我三哥乳名一個‘天’字,家里的長輩們平常都這樣叫他。”三姐妹中最年長的二妹宋青蓉和葉姝解釋道。

  葉姝怔了下,表面淡定地笑著搖頭,表示道不知,心里面卻早已經波濤洶涌了。

  因為葉姝忽然想起當初宋清辭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惡人自有天收’,這句里面的‘天’該不會就是說他自己吧?

  大魔頭真牛!葉姝對他的‘敬仰’已然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宋母聊天的分寸的掌握得很好,與葉姝淺聊了一炷香的時間後,因心疼她趕路辛苦,就放了人。她打發大兒媳王氏幫忙安置,囑咐葉姝早點休息。

  “我們也去。”宋青蓉三姐妹開心地跟著她們大嫂一起來了。

  王氏二十出頭,姿容端方,瞧著便是賢惠能管家的樣兒。她笑著拉著葉姝的手,眼楮一亮,轉即打眼色給身後的宋青蓉,宋青蓉馬上笑著過來挽住了葉姝的胳膊。

  葉姝被這倆人一左一右熱情地‘幫扶’,搞得受寵若驚。

  王氏帶著葉姝過了一條夾道,就將葉姝引入一處名為‘折梅軒’的院子。院子不大,卻精致異常,里頭布置的不像侯府其它院落那樣嚴肅正經,進門便是碎石路,小荷塘假山垂柳,還可見許多紅鯉魚在丈余寬的小塘子里游來游去。

  房間為正房和東西廂三間,院子的後院就連著侯府的後花園,雕梁畫棟,草木蔥蔥,仿若畫一般。

  王氏帶葉姝進屋後,便推開後窗。

  窗後竟也是一處景兒,各種珍稀草木,還有一片蘭花正在綻放中,瞧著十分可喜。

  王氏笑問葉姝覺得這里可還行,“若覺得不合適,我們還有別的院子可選,葉姑娘倒不必客氣。”

  “極好了,我還從沒住過這麼漂亮的院子。”葉姝是真喜歡這里,如果讓她在這種地方住一輩子她也願意的。

  莊飛也喜歡這,但不忘四處看了一圈,了解地形。

  宋青蓉三姐妹暫且站在王氏旁邊,安靜地笑看。等王氏囑咐完畢後,終于離開了,她們三人才活潑起來,馬上湊到葉姝跟前,求葉姝跟她們講講外面江湖的事。

  葉姝笑問她們要听什麼。

  “現在江湖上誰最厲害,武功第一?”三妹宋青蓮忙問。

  “應該是翝陽宮宮主吧。”葉姝想了下。

  “那誰最神秘可怕呢?”最小的四妹宋青蒙仰著她的娃娃臉,馬上跟著問葉姝。

  “大概也是翝陽宮宮主吧。”葉姝開始懷疑這幾個小丫頭另有圖謀。

  “廢話,他既然是武功第一 ,當然最可怕。”宋青蓉拍一下宋青蒙的腦袋,罵她笨。

  宋青蒙不開心地噘嘴,捂著腦袋哼一聲︰“葉姐姐都沒覺得我笨,你卻說我。”

  “人家是客,哪好意思說你蠢呢。”宋青蓉要妹妹們都不要吵,自己問葉姝,“那翝陽宮的宮主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這麼厲害?”

  葉姝︰“……”這點好像你們比我更清楚!

  葉姝思慮該如何回答之際,發現這三姐妹都同時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似乎她們都很在乎她的回答。

  “我沒見過他,哪里會知道他是什麼人。”葉姝呵呵笑道,“不過我猜,他應該是個可憐人。”

  “為什麼?”三姐妹同時發問,大概葉姝的回答太過出乎她們的意料,所以三人盯著葉姝的眼神比之前更加認真專注。

  “高處不勝寒吧。”

  葉姝說罷,讓莊飛把她之前做的牛肉干拿來給三姐妹品嘗,趕緊堵住這些小丫頭的嘴!

  三人姐妹很快被吃的東西所吸引了,倒都不矯情,一人拿了一條品嘗,吃得歡喜,個個笑眯眯稱贊葉姝厲害。而且都只顧著吃,問題也不多了。

  這時候,王氏打發人來叫走了三姐妹,不許她們再吵葉姝,打擾她休息。

  宋青蓉等人不敢不听,馬上告辭。

  “等葉姐姐休息好了,我們再來。”

  三姐妹說罷,就手牽手走了。

  莊飛目送那些人走干淨後,跟葉姝回稟了其他屬下的安置情況︰“他們都在前院,後院只能住女眷。”

  “這是侯府,自然如此。”

  葉姝不禁嘆服這幫人的演技可真好,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險些被這場面給震住了,差點相信了大魔頭真是侯門貴公子。

  但假的終究是假的,演得再像,也有破綻,成不了真。

  首先,歷代翝陽宮宮主的推舉,都要經歷非常苛刻的淘汰選拔。根本不可能有哪位侯門老爺,會舍得把自己的兒子送進那種如地獄的地方,讓自己的兒子在小小年紀,去經歷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淘汰率,去拼邪派掌門人的位置。

  其次,宋母和宋青蓉姊妹等人的情緒都表現得太滿,居然全部無差別地態度一致地對她非常友好。人心本就各有不同,更何況在這深似海的侯門。自恃高貴,勢力看人,心思各異,才是該有的常態。

  即便是一名正常普通的好女孩,突然被侯門公子帶回家來,都一定會受到各種輕視和非議的,更不用說她是惡名昭著的江湖妖女。

  而今安寧侯府里的這些人卻能不約而同地忽略掉這些,絲毫不質疑,恰好說明了她們都在接受同一條命令——演戲。

  這boss級別的人物,玩得果然夠大,反正這種玩法葉姝是想都不敢想。

  只是大魔頭玩這麼大,真不怕穿幫?侯府可不是小門小戶,隨便在哪個僻靜角落安置也不容易惹人注意的地方。如此龐大的府邸可並非一日建成,且矗立在揚州城最核心的地界,必定十分引人注目,人人知曉,在官府那邊肯定也都會掛名。

  這要是都能造假,大魔頭可真是手眼通天,有三頭六臂了。

  葉姝非常好奇大魔頭這波操作是怎麼搞出來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當玩游戲了,滿足一下好奇心也無妨。

  莊飛里里外外徹底審查完這座小院的環境後,挺滿意這住處,並直嘆還是這侯門氣派。凌雲堡也有錢,但房間布置和園林風景都遠不及這里好看。這里處處透著精巧雅致,讓人舒心,凌雲堡相比之下便是粗俗不堪,勉強只能算是個睡覺之所了。

  “沒想到宋公子竟是出身侯府,他可真能瞞啊,一直都沒告訴我們。他家人倒是比他好相處多了,人都挺好,不像他總是沉默寡言悶悶地,難說話,那個趙凌也是!”

  葉姝笑了笑,“備水沐浴吧,完事兒我們好早點休息。”

  莊飛高興應承。大概風餐露宿太久了,突然居在環境這麼好的地方,莊飛整個人都十分活潑起來,樂顛顛地跑去打水。

  葉姝坐在銅鏡前,拆了自己的頭上的釵飾,把發髻放了下來。

  水隨後就備好了。

  這時候有一名扎著雙丫髻的小丫鬟提了一籃子花瓣來。她微笑著給葉姝行禮後,便道︰“這花叫香蘭,比一般的蘭花都香,我家二姑娘每次沐浴都撒這個,洗完後身上便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她料到姑娘這會兒可能要沐浴,便特意吩咐奴婢送些過來。葉姑娘不信聞聞,可香了呢。”

  葉姝聞了下,味道果然好聞,忙謝過她。

  小丫鬟便趕忙將花瓣都撒在浴桶之內,然後規矩地告退。

  莊飛見人走了之後,忙湊到浴桶邊狠吸了一口,“太好聞了,這侯府里的生活果然比咱們精致。”

  “是呢。”

  甭管是不是在演戲,葉姝倒是很滿意這些人的服務態度。如果可以評分的話,她一定打五星好評。

  送花的小丫鬟出了折梅軒後,快步走了一段距離後,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見沒人跟著自己,她便飛快地跑起來,直奔花廳跟宋青蓉回稟。

  “果然正打算沐浴呢,奴婢撒了花瓣上去,葉姑娘很喜歡。”

  宋青蓉很高興,她飛揚起眉毛興奮地看向宋母。

  宋母正笑得合不攏嘴,手里還正拿著吃了一半的牛肉干。

  “這凌雲堡堡主可出乎我的意料,”

  宋母干脆把手里的牛肉干三兩下嚼完,隨即她就掀起裙子,里面穿著窄腿褲,是練武女子都常穿的褲子。她把一條腿搭在了另一條腿上,舒坦地伸一下懶腰。

  “我本以為她跟江湖上傳言的那樣,脾氣火爆,陰損至極,沒什麼腦袋和規矩。倒沒想到,人家比咱們可禮貌規矩多了,我仔細瞧了,這是骨子里的東西,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王氏點點頭,溫柔道︰“我也瞧出來了,人不錯。”

  “可不止如此,我們還瞧出來一件更重要的事兒。”宋青蓉眼楮里神采飛揚,故意賣關子。

  “是什麼?”宋母立刻在輪椅上嚴肅地端坐起來,催促宋青蓉快說。

  宋青蓉生怕自己說的宋母不信,便特意看向王氏,請她來說。

  “她骨骼驚奇,與宮主和石護法一樣,是練武奇才。”王氏依舊說話溫柔。

  宋母吃驚地怔了下,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兒來,跟她們小聲道︰“那這可是萬般難得的事兒呀,怎麼這麼巧?”

  “可不,偏就這麼巧了。你們說,會不會是那位故意這樣找的?”宋青蓉縮著脖子小聲問,她連直接稱呼其尊位都不敢,只用‘那位’來替代。

  王氏略沉吟,沒說話。

  宋母搖頭,“我看不像,他沒這喜好。不過有此等巧事,倒是天大的緣分。”

  “不如咱們直接幫一把忙,讓他們把事兒辦了怎麼樣?”宋青蓉雙眼閃爍著興奮。

  宋母立刻甩出一個責怪的眼神兒給她,“小孩子家家的,胡說什麼,滾回去睡覺,這沒你的事兒了。”

  等宋青蓉噘嘴走了之後,王氏便湊到宋母跟前,小聲跟宋母道︰“這練武奇才和練武奇才,能生出什麼來?肯定是筋骨絕佳的練武天才了。”

  宋母挑起一邊眉毛,點了點頭,完全贊同王氏的話。

  “再說他年紀也不小了。”王氏扒拉手指算了算,“上個月我還擔心這事兒,這些年往他身邊送的人,就沒一個成過。我是真盼著這不留後的魔咒能打破了。”

  “唉,誰說不是呢。”宋母嘆了口氣,“但只咱們有這心思也沒用,你也知道的,他眼里便從沒容過人,我們本分辦事就好。若擅動了他帶來的人,惹其不快,你也知道後果如何。”

  “我自然知道。”王氏垂下眼眸,沉默了會兒,還是忍不住說了,“可我覺得,咱們雖不能直接插手,卻能找迂回的法子。我瞧那葉姑娘聰明機靈,既然她不嫌棄他而今書生的身份,肯來這里拜訪,便恰好說明她待他和呆別人不同。我看他們彼此都有心思,只是差最後一步,捅破那一層窗戶紙罷了。我們悄悄幫忙推一把,反而促成沒事,只是要手法巧妙,不被察覺才是。”

  宋母蹙眉思量半晌,點了點頭,但再三提醒王氏,一定要謹慎。

  王氏點頭,隨即去了。

  ……

  葉姝沐浴完,便坐在銅鏡前,由著莊飛給她梳頭發。莊飛梳著順了之後,就忍不住抽著鼻子狠狠聞了一下。

  “可真香,回頭我就安排人也在凌雲堡種這種花,讓姑娘身上天天有這種香味。”莊飛美滋滋道。

  “香不香,不緊要。”葉姝抓了抓還很濕的頭發,頭發太長,不好干,弄不干的話就無法好好睡覺。葉姝見外頭風大,就決定去外面的小院走走,好快些把頭發吹干。

  莊飛就去鋪床。

  葉姝背著手在院里閑散走了兩圈後,站在小池塘邊上,低頭瞧水里的魚。偶然來的風一吹,便把她表層已經干掉的頭發吹得飛揚起來,散著一股淡淡的蘭香味兒,飄向遠方。

  宋清辭踱步到院門口,聞到了這股味道,目光自然地便停留在葉姝身上。青絲萬縷,披散在她的後背,如瀑布一般,把她玲瓏的身材遮掩了大半,發梢下是淡綠的輕紗羅裙,裙角也隨著風飛舞著。這背影與院內的景色倒十分融合,恰是一幅世間難尋的美景。

  葉姝感覺到身後有人,她扭頭去看,剛好撞到宋清辭的目光。葉姝笑起來,用手將風吹在臉上的碎發理在耳後,突然露出來的耳朵和白皙的脖頸便顯得尤為誘人。

  葉姝歡快地向前走了幾步,迎接一下宋清辭,便眨著眼笑問他怎麼會來。

  “來瞧你安置得如何。”宋清辭淡淡道。

  “可好了,這院子真漂亮。”葉姝側過身,讓宋清辭也看,說不定宋清辭根本就沒見過這院子。

  “喜歡就好。”宋清辭說罷,便不欲打擾葉姝休息,準備告辭。

  “來都來了,屋里喝杯茶再走?”葉姝不太好意思地再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如果公子不介意我現在披頭散發的話。”

  宋清辭毫不猶豫地邁步進屋,坐了下來。

  葉姝拿了一根玉簪,把半腦的頭發簡單挽在腦後,用玉簪簪好,才坐在宋清辭的跟前。

  “公子拜見過父親了?”葉姝問。

  “嗯。”宋清辭簡單應聲。

  “我其實有個疑問,從來到這,發現公子居然出身侯門,我就生出這個疑問了。”

  “但說無妨。”宋清辭抬眼看葉姝。

  “正所謂舉賢不避親,令尊既然是侯爺,公子若想不科舉當官,理應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令侯爺舉薦你就可以了。何必找我爹那個江湖粗人?我沒有不幫忙的意思,只是覺得既然有身份更好的人可以舉薦你,找我爹那樣的反而給你丟人了。”葉姝說得很自然合理,邏輯上叫人完全挑不出錯來。

  “大哥二哥皆是威風赫赫的武將,虎背熊腰,一人能分出兩個我來。安寧侯府世代尚武,只出了我這麼一個不孝子,縱然我讀書好些,卻經常三日難用下一頓飯,總是會把自己餓暈了。在父親看來,我這便是矯情,作死,太無能,便從不對我有任何期望。更覺得我這般若出仕為官,三日一病,早晚也會拖累朝廷,他便不願舉薦我出仕。”

  宋清辭音調低沉地解釋完這些後,就垂眸默默飲了一口茶。

  葉姝打眼瞧他現在這樣,看起來還真挺可憐的。

  “所以你想證明給你父親看,你可以?”葉姝作鼓勵狀,睜大眼楮看著宋清辭,似乎完全沉浸在宋清辭所描述的故事中。

  宋清辭點了下頭。

  “放心,我一定會讓我爹幫你的!”葉姝讓宋清辭千萬不要氣餒,“你現在可以一日三餐如常吃飯了,雖然吃的比一般人少些,那咱們就慢慢來,一定會恢復的。到時候你身強體健,在朝廷上大展才華,做成大官,一定會驚掉你爹的下巴,讓他後悔去!”

  葉姝像一位知心姐姐一半,特別正能量地安慰宋清辭。

  大家都入戲這麼深,她如果不演一下,都對不起宋清辭招來的這麼多群眾演員,更對不起自己住這麼好的院子。這就當是付住宿錢了。

  “多謝。”宋清辭好似真被激勵到了,立刻站起身,對葉姝行禮致謝。

  “公子太客氣了,我們是朋友嘛,也算出生入死過了,過命的交情。”葉姝嘿嘿笑,又問宋清辭的院子住在哪兒,能不能讓她去看一下他住的房間。

  宋清辭不解地回看葉姝。

  “我其實挺好奇公子住的地方,不知公子這樣脾性的人,房間會有怎樣的布置?”

  宋清辭便帶著葉姝去了自己的院子。

  葉姝帶著好奇的目光在宋清辭屋內搜羅一圈,就指著架子上寶瓶,問宋清辭什麼來歷。

  “八歲生辰的時候,別人送的。”

  “那這副畫呢?”葉姝指著牆上所繪的山水畫問。

  “也是生辰的時候,別人送的。”

  宋清辭的解釋很敷衍了,居然沒換花樣,但葉姝也挑不出毛病來。她便繼續踱步,走到桌案前,去翻看宋清辭寫過的字帖。

  此前跟宋清辭一起相處的時候,葉姝早見過宋清辭寫字,所以他的字跡如何她很清楚。這要是作假的話,不知這處的細節是否到位。

  葉姝看似不經意地打開字帖之後,看著上面工工整整清雋的字,撇了一下嘴,馬上把字帖合上了。

  果真是宋清辭的字。

  道具師傅辛苦了,沒想到您連這都想能到!

  葉姝還在窗邊看到了棋盤,這布置確實符合宋清辭平常的喜好和習慣。

  既然沒有額外的收獲,葉姝便和宋清辭告辭了。

  葉姝回房後,看見莊飛正往香爐里倒一包東西。

  “這是什麼?”葉姝問。

  “二姑娘叫人送來的香草,味道特別好聞。”莊飛歡喜道。

  “別點,我不喜歡香味兒太濃。”葉姝喝了一口茶之後,就躺在榻上,想今天所經歷的一切,忍不住覺得好笑,便嗤笑出聲了。

  “姑娘笑什麼,”莊飛湊過來,臉色非常不好地問,“莫非宋公子剛才說了什麼,令姑娘十分開心?”

  “沒有。”

  “姑娘,”莊飛瞄一眼葉姝,一臉糾結,神色十分凝重,“屬下心里一直有個問題,憋很久了,一直沒敢問姑娘。現在也不知道該不該問。”

  莊飛書說完就飛快地再瞄一眼葉姝的臉色。

  葉姝閉著眼楮,生硬道︰“知道你想問什麼,別問。”

  莊飛還以為自己終于可以說出口了,結果還要憋著,難受地問她︰“為何?”

  “住嘴就是。”葉姝轉過身去,面著床里,不再搭理莊飛。

  莊飛蹙著眉頭,訕訕地起身離開。姑娘不讓她說出口,怕是在逃避。她心里應該早就清楚,她跟宋公子之間的身份差距,是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

  作為姑娘身邊最得信效忠的屬下,在這種時候,最正確的做法是什麼?依舊繼續無腦地听命不管事兒,任由她家姑娘往火坑里跳?白秀秀已經兩次來找姑娘,警告她了。姑娘再三違背了老堡主的話,此番回凌雲堡,只怕會受到重罰。依照老堡主的脾氣,他一怒之下,棒殺了女兒,也不是不可能。

  莊飛真的好替自家姑娘擔心。

  莊飛出門後,就嘆了口氣。她想來想去,實在忍不下心了,她直接去找了趙凌。

  “喂,我問你話呢,你家公子到底什麼意思?是不是喜歡我家姑娘,才一直跟在我家姑娘身邊不肯走?”莊飛見趙凌又裝死木頭不說話,就來氣,掐著腰怒火沖天地質問他。

  “這與你何干?”趙凌被逼急了,終于悶悶地反問一句,平常呆板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犀利起來。

  莊飛怔了下,隨後反應過來,“這怎麼跟我沒關系,你家公子喜歡的是我家姑娘,我是怕他給我家姑娘添麻煩。”

  “這是你家姑娘所言?”趙凌問。

  “不是。”莊飛沒底氣地回答完,瞥一眼趙凌,“我家姑娘人好,這種話她自然說不出口。我其實也沒惡意,就是想提醒你,別整天只知道傻兮兮地服從命令,緊要的時候也該幫你家公子一把,別讓他走錯了路。若你家公子真喜歡我家姑娘,我勸你最好讓他收心。他們倆根本不合適,原因不用我說,大家心里都清楚。”

  莊飛說罷便冷哼一聲,甩袖子走人。

  趙凌立在原地默然不吭聲。

  宋青蓉叼著牛肉干來前院,剛巧瞧見趙凌在這,高興地跑過來︰“既然葉姑娘來府里住,總該置辦宴席歡迎她才符合規矩。她們要我來問你行不行?”

  趙凌轉眸冷冷瞥一眼宋青蓉。

  宋青蓉希冀地挑起眉毛,露出一臉‘我等你回答’的神態。

  “自己去問。”趙凌無情道。

  宋青蓉一听這話,臉色大變了,忙笑嘻嘻地拉住趙凌的胳膊,左右晃著哀求他︰“凌大哥幫忙問一下唄,拜托了!我真不敢去找。”

  提到宮主,宋青蓉害怕地整個人都蔫了。其實細想起來,宮主從沒有對她們撒過火,甚至大聲說話的時候都沒有。但他就是那麼可怕,喘口氣都讓人害怕,能少見就少見。反正趙凌一直負責貼身伺候宮主,早就熬出來了,多去見一次能有什麼關系。

  趙凌被宋青蓉晃得不耐煩,一把甩開她,瞪她一眼,終究還是去了。不多時趙凌折返,對宋青蓉點了下頭。

  宋青蓉高興不已,跳了一下,謝過趙凌後,就歡歡喜喜地走了。

  趙凌瞧她這般,再想起才剛莊飛對自己說過的話,面色更沉。

  ……

  次日晌午,宋母便擺宴招待葉姝,還請了說書的和唱戲的來添熱鬧。

  畢竟是侯門擺宴,滿桌的菜讓人眼花繚亂,牛乳煨雞、紅湯野鴨、燒魚、菌筍鴿蛋、冠油花煨魚翅……葉姝樣樣不落下,每一道都要嘗一口。因為菜樣很多,她這樣吃,便算是吃得很多了,最後撐得感覺自己的肚子快要爆開。

  宋母等人瞧葉姝胃口這樣好,都歡喜地不得了。因為以前她們總是為那個不能吃的操心太多,如今見到能吃的、胃口好的,不知有多開心。

  這時候,有下人來和宋母回稟,說宋清辭那邊飯菜一口都沒用,只飲了兩口茶。

  宋母聞言臉色哀愁,拍拍大腿,便立刻和葉姝抱怨起來。

  葉姝忙趁機問宋母,宋清辭這厭食的病因從何而起。

  “他父親嚴苛,向來把男孩當成虎崽兒一般養。這孩子自那次被他父親放進荒山里後,不知怎麼驚著了,自此以後便如此。”

  宋母提及此事,眼淚就掉下來了,她邊用帕子擦眼邊悄悄觀察葉姝的反應。

  “倒奇怪了,我們備著這麼多山珍海味他竟一口不吃,卻只能吃葉姑娘做的飯菜。”

  “其實這些飯菜都極好,只是都是大菜,容易讓胃口不好的人覺得膩味,樣兒多更是如此。挑揀點清淡的,既能開胃又能好克化的,慢慢入口就好了。”

  “竟是如此?”宋母恍然大悟,忙吩咐廚房就照著葉姝的吩咐給宋清辭做飯。

  “難道夫人以前不曾找過廚子這樣給他做過?”葉姝問。

  “找過!不知找了多少!卻沒一個能拿捏好分寸,把他伺候好了。”宋母嘆道,“許是因為那些廚子只懂得做飯,卻不懂如何給人養身。再加上我這個不孝子,從來不在嘴上提要求,每天有什麼口味只是任憑別人猜測。有時候他這頓能吃的東西,下頓就不吃了,你猜不著,自然就想多做幾樣送到他跟前,由著他挑選,可越是這樣他就越不吃。這不吃了,餓著了,還是沒一點要求。你說這多叫人操心吶!”

  葉姝終于明白大魔頭為何形容他‘父親’嫌棄他矯情了,這解釋太合情合理了,他就是矯情!作死!就他這毛病,換成一般家庭,早給他踢飛八百次了,怎麼沒把他餓死呢。

  偏偏這貨運氣好,居然折騰到了二十歲還沒死,最後跑來作她了。所以,最倒霉的還是她。

  “還好他如今遇見了葉姑娘,真想不到,葉姑娘所做的菜竟都能合他的心意。”宋母說到這里悲傷的表情轉淡,她激動地拉住葉姝的手,眼楮含淚問她,“你說這以後他該怎麼辦呢?”

  “是啊,這可不好辦。”葉姝馬上趁機告訴宋母,她有一個好主意。

  宋母眼楮立刻亮了,激動得看著葉姝,要她有什麼想法就盡管說出來,不要怕,她們都會同意。

  “不如這樣,你們選一個手藝好的廚子給我,我來教他該怎麼做飯給宋公子吃?這樣公子以後用飯的問題,就不用愁了。”

  葉姝話音剛落,宋母眼楮里的光亮就消失殆盡。宋母猶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應承一聲。

  葉姝感覺到宋母好像沒之前那麼熱情了,便問她︰“可是我這主意不好?夫人但說無妨。”

  “哪里,我這是感動的,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宋母用帕子再擦了擦眼角。

  “既然宋公子還沒能用飯,我正好去廚房給他做一些,教教那廚子。”葉姝覺得這時機正好,就讓這些人出個合適的廚子給她做學徒,她一定傾囊相授,讓這廚子日後成功替代自己,那她自然就可以脫身了。

  “那就麻煩葉姑娘了。”宋母訕笑著應承後,便打發王氏來辦此事。

  王氏親自帶著葉姝來到廚房,她把所有的廚子都召集到葉姝跟前來,讓葉姝自己來挑選。

  葉姝先讓考校他們菜譜,看誰能報的菜比較多,再看他們的刀工,又仔細問了他們做菜時候各種處理方式,最後選定了一名叫劉方二十多歲的年輕廚子跟自己學習。

  這劉方不僅會的菜系多,刀工也極好,而且在腌漬和處理生肉的時候,手法也比較細致。葉姝覺得他肯定是一名可造之材,她為大魔頭成功培養一名好廚子的計劃即將實現!

  劉方也很開心能跟在葉姝這樣的能人身邊學藝,不等葉姝提什麼,他就主動地跪在地上,敬茶給葉姝,喊她一聲師父。

  葉姝挺高興,瞧他這樣便又知道他一個優點︰機靈。

  葉姝手把手教他做了雞蛋羹後,便親自帶著他給宋清辭送去。

  宋清辭瞧見葉姝帶了個新人來,面色反應平靜,完全沒什麼異常。他用湯匙舀了一口雞蛋羹,這蛋羹上面還帶著些許深棕色的湯汁和蝦仁木耳碎,黃黃嫩嫩在湯匙里左右搖晃顫抖著,瞧著就鮮軟彈口。

  宋清辭送進口中,隨即就扭頭,吐了。

  這時候,站在葉姝身邊的劉方,撲通跪地,瑟瑟發抖。

第33章

  蛋羹所選的雞蛋都是近兩日新鮮的, 個大且蛋黃顏色最為深黃的。這種蛋蒸出的雞蛋羹色澤金黃勻淨,口感平滑細嫩, 十分純香。

  葉姝從選蛋, 到攪拌濾液, 以及加水量,還有蒸蛋的時間, 都進行了非常嚴格地把控。

  蛋羹的澆汁則選用最大個的鮮活河蝦,燙熟至剛剛好, 完全保證了蝦仁的鮮彈程度。木耳自然要選用北方最肉厚爽脆的上等秋耳。

  因為考慮到大魔頭之前已經拒絕了一次用飯,可能已經對進食產生了一點抵觸情緒。所以葉姝在蒸蛋的時候特意用了一個巧心思,把箬葉鋪在了蒸上,和蛋羹同蒸。這樣蒸出來的蛋羹會飄著清新的箬葉香, 在氣味上給人以更爽口開胃的感覺, 從而誘出更多食欲。

  照道理來說,這些步驟下來應該不會出錯。不過口味這種事情因人而異,何況大魔頭還有飲食障礙, 他就算不喜吃也屬正常。

  宋清辭用白帕子斯文地擦了嘴角之後,便看似隨意地瞥一眼那跪地的劉方。

  劉方的身體抖得更厲害。

  葉姝擔心大魔頭以為今天他吃不下的蛋羹,是因為有劉方的參與導致,忙主動承擔責任。

  “怪我不好, 做得不合公子口味。他是我選來幫我打下手的,跟他沒什麼干系。”

  大魔頭在她面前還在裝書生, 應該不至于因此當場發火殺人,葉姝就故意裝作不明白的的樣子去問劉方。

  “又不是你做的, 你何必如此害怕?難道你家三公子還能吃了你不成?”

  劉方听到葉姝的質疑後,嚇得連抖都不敢抖了,埋頭努力壓抑自己恐懼的情緒。

  “小人第一次為三公子做菜……未能讓三公子滿意……對不起三公子……辜負了葉姑娘的教誨……”劉方斷斷續續地解釋,听起來倒像只是個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小廚子。

  “哪有你的錯,這蛋羹是我決定做的該怎麼做,也是我教你的,你不過是听我的吩咐罷了。你家公子就算要罰,理該罰我,”葉姝看向宋清辭,溫言和宋清辭解釋,“真跟他沒關系。”

  宋清辭擺了手,示意劉方下去。

  劉方如臨大赦,馬上磕頭謝恩,然後就貓著腰跟耗子似得溜走了。

  葉姝瞧他這樣,忽然覺得自己想要實現培養接班人的計劃很渺茫。

  “沒能做出合公子心意的飯菜,很抱歉。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葉姝瞧宋清辭這副挑剔的樣子,就懶得繼續管他了。矯情他爸就是你,實至名歸!

  宋清辭沉默著,他安靜地看著桌上的那碗雞蛋羹沒吭聲。

  葉姝以為他要因為這一碗雞蛋羹跟自己玩冷戰了,遂轉身想走,突然听見瓷器相撞的輕微聲音。

  葉姝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宋清辭重新拿起湯匙,開始去吃那碗雞蛋羹。

  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

  葉姝很想立刻質問他為什麼,但大魔頭吃飯的時候表情太過沉靜了,葉姝不忍心打擾。所謂食不言寢不語,他還是個有厭食癥的可憐孩子,尤其不能在吃飯的時候刺激他。葉姝勉強忍到他吃完了才問他。

  “你既能吃,剛才為何要吐了一口?”

  宋清辭︰“腥。”

  蒸蛋里加了蝦仁,宋清辭所說的‘腥’大概就是指蝦仁的‘鮮’。

  “我之所以會做這個蝦仁澆汁,便是想讓公子漸漸適應食用禽蛋肉魚,如此才能強身健體。公子吃素太久了,再這樣繼續下去身體早晚會壞掉。”葉姝解釋完自己這樣制作的原因後,反問宋清辭,“公子既然覺得這蛋羹腥,現在怎麼又吃掉了?”

  “我不想辜負姑娘的好意。”

  宋清辭聲線溫軟,像個受了欺負的小綿羊在咩咩叫著。

  這話,這語調,乍听起來是真叫人心疼。

  可仔細分析出其背後的深意,葉姝立刻把‘心疼’二字劃掉,替換成‘呵呵’。

  ‘我不想辜負姑娘的好意’該句完整意思分析如下︰

  一、大魔頭確實不喜歡吃蝦仁澆汁雞蛋羹。

  二、因為蛋羹是他所做,剛剛又見她生氣了,所以大魔頭勉強把東西吃下去。

  天啦嚕,給他做一碗雞蛋羹,居然還做出道德綁架了。

  誰逼你吃了,吐出來。

  “不愛吃就不吃唄,何必勉強自己?”葉姝拒絕被綁架。

  宋清辭回看一眼葉姝,就慢慢地垂下眼眸,乖乖地沉默了。

  當一個人責問另一個人的時候,對方的沉默回應,很容易讓責問者產生愧疚心理。

  葉姝現在就是這個狀態,禁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剛才太咄咄逼人了。

  “那下次你可以說出來你想吃什麼,讓廚子來給你做。”葉姝把語調變軟了些。

  “我沒有想吃的東西。”

  清冷的嗓音在闡述這句話的時候,又透出幾分可憐。

  確實很可憐了,人人都有吃美食的欲望,他卻在這方面有欠缺,食物對他來說,就是為了維持生命必須下咽的東西。

  葉姝覺得自己有些操之過急,先慢慢培養宋清辭的食欲,讓他逐漸恢復體重,可以正常飲食了,再把他交接給其他廚子比較合適。畢竟現在關鍵的恢復時期,一旦刺激大了反噬回來,前功盡棄。

  老虎的毛還是要順著捋,強行拔毛,害人害己。

  “連日來一直讓葉姑娘操心,實在過意不去。我仔細想過了,父親說的極對,我這身子去為官怕是只會拖累別人。如今就在拖累姑娘,請葉姑娘自己回凌雲堡吧,宋某便不去叨擾了。”

  宋清辭輕聲把話說完,就眉眼老實地低垂,像足了一只被媽媽拋棄的喪氣小綿羊。

  葉姝︰“……”

  她確實日思夜想著想要甩掉宋清辭,但宋清辭現在終于把這話說出口的時候,葉姝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他不是真、心、的!

  原因有二︰一、大魔頭處心積慮搞出侯府這麼的大陣仗忽悠她,目的就是要繼續和她演戲下去。既然是‘繼續’,就說明大魔頭還並沒有離開她的心思。二、試問一名強者突然反常,裝柔弱的原因是什麼?他在設圈套,等著獵物鑽。大魔頭如果真不想去凌雲堡,他真的想離開她,以他翝陽宮宮主狂傲酷拽的地位,想怎麼走就怎麼走,哪用得著在她面前這大費周章地裝可憐。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公子豈能出爾反爾,忘了咱們昨天說好的話?你爹越瞧不起你,咱們越要證明給他看!怕什麼,沒什麼苦是熬不過去,也沒什麼困難是解決不了。你用飯難,我們就慢慢進食,你看你現在已經可以一日勉強用三餐了,雖然吃得少點,但恢復的希望很大。我還指望我爹舉薦你之後,凌雲堡的日後就靠你照應呢。咱們得有點拼勁兒,人不能白活一遭。”

  葉姝握起拳頭,故意用激勵的目光去看宋清辭,請他一定不要氣餒。

  宋清辭眼底仍有猶疑,“葉姑娘當真希望在下去?”

  “當然!”葉姝肯定地點頭,對他嘿嘿笑。

  宋清辭跟著淺笑了一聲,點了點頭,和她道謝,“葉姑娘為何對我這麼好?”

  葉姝︰“因為公子就是個好人,值得被別人溫柔以待。”

  你要是好人,全世界就沒有惡人了,呵呵噠。

  宋清辭再次垂下眼眸,“我怕是沒姑娘想的那麼好,再說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姑娘這般待我好。”

  葉姝︰“那是他們眼瞎。”

  其實是我眼瞎!

  “若下次姑娘行走江湖,若再踫到像我這樣的人,也會如照顧我一般照顧他麼?”宋清辭言語溫溫,卻在葉姝不經察覺時,在眸底蘊出犀利。

  “當然不會!”葉姝不假思索地馬上回答道。

  整個江湖就只有一位她得罪不起的大魔頭,只這一個就夠她受了,她是瘋了,才會沒事兒找事兒在再去找個祖宗伺候。

  思路再次跑偏的葉姝,完全不知道她已經鑽了宋清辭的套。

  “那葉姑娘為何唯獨對我這般好?”宋清辭繞了一圈,把問題回到初始,不過這次加了限定詞‘唯獨’。

  葉姝至此才意識到自己著了宋清辭的道。

  時隔這麼多天,葉姝還以為宋清辭早就忘了他們之前在廬州客棧的‘尷尬’。他若不喜歡她,把這事兒略過去不就完了麼?怎麼又提起來?

  試問一個不喜歡別人的人,為什麼要計較別人喜不喜歡自己,非要刨根究底問?

  兩種可能︰一他是大魔頭,折磨人是他的本性,就是想看她嚶嚶唧唧地難受;二他可能也喜歡上她了。

  前段時間,葉姝分析過後者,得到的是否定答案。但現在葉姝重新分析當前的狀況後,她不敢絕對否定了。

  大魔頭送了她三次東西︰玉佩、金釵、玉釵。

  大魔頭幾次三番找理由黏著她,不想和她分道揚鑣。

  大魔頭甚至為她做了一場史無前例的侯門大戲,非常大手筆。

  當然,以上這些也不排除他只是出于樂趣,耍人玩而已。

  “公子覺得呢?我為何唯獨對公子好?”葉姝把問題拋回去,讓宋清辭說出他的理解。

  宋清辭和葉姝四目相對。

  大魔頭的這雙眼,猶若深潭死水,幽幽不見底,有些人。葉姝看不了太久,很快就垂下眼眸,躲避和他的對視。

  周遭的空氣在一點點凝結,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你不是一直夸我好看麼,現在又為何不敢看我?”他的聲音像一塊帛突然在一處寂靜空曠的地方被撕開。

  葉姝被驚得心髒重重一跳,她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向宋清辭。

  長眉修目,容顏清俊,眉宇間淺浮著一種淡淡懾人的凌厲。他平常不會這樣,會比這更收斂沉靜,說明他現在的態度很嚴肅。大魔頭不是在開玩笑,他在正經詢問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

  葉姝的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生死問答題環節。宋清辭就是地獄閻王,而她就是被押來接受審判的冒失鬼,一旦問題回答錯誤,就會被直接打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我……”

  葉姝再看一眼宋清辭後,就抖著睫毛微微頷首,挪開了目光。

  這種要命的題,她還是不要回答比較安全。

  于是室內又安靜了,空氣再度在一點點凝結,

  一縷微風透過窗吹進屋內,把葉姝之前因在廚房忙碌而散落下的碎發,重新從耳後吹到了臉頰上。

  宋清辭伸手幫葉姝把這縷碎發挽到了耳後。

  當宋清辭溫熱的指尖,輕輕地從她的臉頰劃過耳廓的時候,葉姝的整個身體瞬間如石頭一般堅硬。

  這這這這意思夠明顯了,她想騙自己都不行了。

  葉姝感覺自己像是坐在了竄天猴上,宋清辭幫她理頭發的那一瞬間,她蹭地一下就上天了,上西天!

  她到底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壞事,居然獨得大魔頭的寵愛?哭了。

  “听你說過,你暫時不考慮兒女私情?”宋清辭突然開口問。

  趨勢越來越明朗化,葉姝真怕下一句,大魔頭直接坦白說喜歡她。

  請不要忘了您身為魔頭高高在上的身份,您怎麼能隨便就喜歡一個給你隨隨便便做飯的江湖妖女,這樣太沒節操了!

  葉姝腦袋里翻江倒海,想遍無數借口。最終決定在這危急關頭的重要時刻,繼續坑爹。

  “其實我不是我爹的親生女兒。”葉姝突然地對宋清辭道。

  宋清辭怔了下,怎麼都沒料到葉姝會有這樣的回答。

  于是節奏成功被葉姝帶偏了一次,宋清辭把所有的關注都放在了葉姝的身世問題上。

  “以前跟在我爹身邊的一個老人,我們都喚她周三姐,她和我吵架的時候,無意間失口說出我的身世。我其實並不是我爹親生,我是他從諸多孤兒中,千挑萬選出來的練武奇才。他收養我做女兒,把我撫養長大,培我養至今,其實只是為了有一個全心全意幫做壞事的傀儡。”

  葉姝說到這里,傷心地垂下眼眸。因為一時間情緒不到位,她就用手扶額,先頹廢地靠在桌上。等宋清辭拉她的手,她再抬首的時候,葉姝紅了眼楮,成功落淚了。

  這段日子與大魔頭朝夕飆戲,果然有效地提升了她的演技。

  “沒有人知道這件事,莊飛也不知道,我一直自己把這件事壓在心里。”葉姝抽了下鼻子,然後就發現宋清辭把帕子送過來,但不等她接,他就直接替她擦了眼淚。

  動作居然這麼自然!?

  “你放心,我不會亂說出去。”宋清辭安慰道。

  “所以我現在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明白,哪還有什麼資格談兒女情長?與公子這段時間的相處,大概是——”葉姝咬了下牙,“情難自禁,是我沒控制好。我爹那個人武功極高,脾氣也不好,這次去法華寺我沒能遂他的意思完成任務,如今又在路上再三耽擱,只怕早惹了他老人家的不快。但我不敢太早回去面對他、,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了,你能理解我的心情麼?”

  宋清辭點了點頭,眸底晦暗之色進一步加深。他握緊了葉姝的手,正欲開口和她說明,卻發現葉姝突然站起身。

  “這十幾年來,我一直生活在了謊言和欺騙里,我真的受夠了這些。”葉姝背對著宋清辭,忽然捂住嘴悶聲道,“所以在解決這樁事之前,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更加不想拖累公子。”

  她說她一直生活在了謊言和欺騙里,她受夠了這些。

  宋清辭听到這句話之後,眉頭緊鎖,將本欲說出口的話悉數收回。

  “公子能答應我一個請求麼?”葉姝低頭用袖子擦干眼淚之後,就故作鎮定地轉身,目光純淨地看向宋清辭。

  宋清辭點頭。

  “請公子忘了我——”

  葉姝對宋清辭深深地鞠一躬,然後又一次捂著臉,跑了。

  不得不說,捂臉跑這項目,已經快要變成她的特長了。

  葉姝一口氣跑回房間後,洗把臉,吩咐莊飛收拾東西,她們馬上離開。

  莊飛看見葉姝紅腫的眼楮,嚇得不行,忙問她怎麼了。

  “沒事。”葉姝冷靜地抽一下鼻子,“你不是一直警告我,我和宋公子不可能麼,現在真不可能了,痛快走。”

  “啊?”莊飛沒想到事情發展這麼快,“他真喜歡姑娘?跟姑娘坦白了?我就說麼,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早就覬覦姑娘的美貌!”

  “算我喜歡他在先。”

  先撩者賤,葉姝剛剛飛著眼淚奔跑的時候,反思了一下,這段時間她似乎是做了很多讓人誤會的事。反正已經要分道揚鑣了,詆毀人家不好,更何況對方還是大魔頭,貿然詆毀更是要付出代價的,不如把錯都推在自己身上。

  “啊?”莊飛再度驚訝不已,當她再度看見葉姝哭紅的眼楮的時候,想想自己剛才還真可能想錯了,“那他也太過分了,姑娘這般喜歡他,是他的福氣。他怎麼敢傷姑娘的心?不行,我要找他算賬去!”

  “別鬧了,收拾東西走。”葉姝訓她道。

  莊飛立刻老實了,乖乖賠罪,依命迅速把東西收拾干淨,叫上前院的屬下們馬上走。

  這邊一折騰,宋母那頭自然就知道消息,她馬上派王氏來詢問緣故。

  葉姝突然之間不知道跟這些人怎麼解釋了。總不好說你們的大魔頭似乎好像喜歡我,我十分惶恐,所以拒絕了他,想要跑路了。這要是被大魔頭的屬下們知道,估計比莊飛剛才那勁兒還憤怒十倍,一定會紛紛揮刀而來,直接把她剁成肉泥。

  “怎麼能才來就走呢,說好了住幾日。”王氏溫柔地問。

  “家中有急事,很抱歉。”葉姝告訴王氏,她剛剛得到消息,老堡主生病了,所以她不得不回去。

  “那——”既然這孩子孝順,哪有阻止的道理。王氏只好應允,命人備了許多禮物令葉姝帶走。

  葉姝與宋母、王氏等一一道別後,就騎著馬帶著莊飛人等人從揚州城南門離開。

  少了個魔頭跟著,這下神清氣爽了。

  葉姝帶著屬下們快意騎馬出城,正覺得瀟灑之際,就听見身後有馬蹄聲過來。她還以為是別的趕路者,便也沒多想,故意放緩了馬速,想讓後面的人先騎馬走。

  “葉姑娘!”

  趙凌的聲音。

  葉姝詫異地扭頭,便見宋清辭穿著月牙華袍,正騎著馬追向她們。宋清辭也正在看她。二人目光交錯之時,葉姝感受到了宋清辭眼里的責怪之意。

  葉姝馬上勒停了馬,在路邊找了處僻靜地方,打算和宋清辭再好好哭慘,請他回去。

  不及葉姝醞釀好情緒,宋清辭便先一步出聲了。

  “姑娘答應過我,會帶我去凌雲堡,還請姑娘信守承諾。我不會成為姑娘的累贅,請姑娘放心。”宋清辭目無波瀾地看著葉姝,聲調也很冷,整個人看起來超乎尋常的平靜和淡定。

  “你想好了,要我爹舉薦你?”葉姝遲疑了下,才問出口。

  宋清辭怔住,隨即他微微側揚首,完整地露出他清俊的下顎線條。一聲輕笑,一道完美的弧線在他嘴角一閃而過。

  這抹笑實在談不上是喜悅,更像是譏諷或自嘲。

  “要。”宋清辭給了葉姝一個肯定的回答。

  葉姝心里當然明白,宋清辭先輕笑後應承的意思,其實是在表達他追過來的目的不是為了要她爹舉薦他,只是為了追她。

  難道大魔頭這是在向她表達他的情深麼?

  可看他而今沉靜淡然的模樣,連半句甜言蜜語都沒有,卻教人怎麼去相信他‘情深’?

  就算有喜歡,大抵還是不夠喜歡的,如果真在這方面有誠意,理應先坦白他真實的身份。

  真正的感情相處,是建立在彼此坦誠和互相信任的基礎上。

  她和宋清辭之間,哪一點都不具備。

  但不管怎麼樣,大魔頭跟著她去凌雲堡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老堡主葉虎心機叵測,脾氣凶戾,不好對付。身邊有大魔頭就多一份保障,至少以她現在和宋清辭之間的‘關系’,宋清辭應該不至于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去送死而袖手旁觀。

  飯終究沒白做。

  葉姝用她明亮清澈的眼眸直視宋清辭,這次她沒有逃避,一直看著他。

  “凌雲堡並不安逸,跟我回去怕是會有危險。公子真的想好了,要跟我回凌雲堡?”

  該說清楚的還是要說清楚,盡管她知道對方是大魔頭,根本不怕這些。

  宋清辭默然點了下頭,他看得出葉姝在面對自己的時候,有些不自在。

  “你若顧忌我們之前的談話,可以當做從來沒有過。”

  葉姝疑惑地去領悟了下這句話的意思,似懂非懂地點頭應承。

  莊飛一直守在遠處擔憂地旁觀,見自家姑娘幾次變了神色去和宋清辭說話,心里猜測肯定是那個姓宋的又仗著自家姑娘喜歡他,便欺負姑娘。

  莊飛橫著滿臉的肉,咬牙切齒地瞪著宋清辭,恨不得把自己眼神化成毒飛鏢,直接在宋清辭那張俊朗的臉上戳成無數個血窟窿。

  她就不信她把宋清辭的臉戳成馬蜂窩了,她家姑娘還會繼續喜歡他。莊飛暗暗腹誹,時而禁不住氣得還翻個白眼。

  趙凌和莊飛差不多,也站在附近的位置守護自家主人的談話。但他可沒莊飛那些心思,他本是‘呆若木雞’樣矗立,但幾次都被身邊莊飛磨牙聲嗤笑聲吵到。趙凌最後忍不得了,才慢慢地扭頭,看了一眼莊飛。

  莊飛本就已經化成了一頭隨時準備攻擊的母獅子,而今感受到趙凌不善的挑釁目光,她立刻就怒了。

  莊飛把眼楮瞪得堪比牛眼珠子,叱問他︰“看什麼看?”

  趙凌懶得理會她他,隨即就收回目光,目視前方。

  “我跟你說話呢,你沒听見麼?”莊飛氣呼呼地沖到趙凌跟前,非跟他算賬不可。

  趙凌瞥一眼她,還是沒理。

  “誒?我看你是欠教訓。”莊飛其實並沒有多麼看不順眼趙凌,但是因為他家公子欺負的她家姑娘眼楮都哭紅了,這筆賬總得有人算。

  莊飛抽劍,便質問趙凌要不要和她打一架。

  趙凌這下連眼皮都不抬了,顯然是不感興趣。

  “既然我們彼此都看不順眼,比試一下又何妨?”莊飛非想和趙凌打。這時候其他隨從們見狀,也都起哄,讓他們打一架。趙凌巋然不動,無所表示。

  “你這樣,可休怪我先動手了!”莊飛的原地蹦一下,躍躍欲試。等她再蹦的時候,腦殼被狠狠打了一記。

  莊飛看見是自家姑娘,立刻捂著腦袋老實了。

  “我跟你說過什麼,待宋公子和身邊的人態度好點。你幾番不听我話了?”葉姝訓問。

  莊飛馬上跪地上認錯。

  “你走吧,我這兒容不下你。”葉姝板著臉道。

  莊飛聞言嚇得夠嗆,她立刻掉了眼淚,跪爬到葉姝跟前,請求她一定要原諒自己,她以後再也不敢了,她以後每一句話都听她的吩咐,一個字兒都不會錯。

  “我給你太多機會了,現在已經晚了。”葉姝揪住莊飛的衣領,訓斥她之後,便從袖子里拿出一張銀票拍在莊飛的手上,“就此主僕緣盡,分道揚鑣,你走吧。”

  莊飛詫異地看著葉姝,然後看向自己手上的銀票,默默把銀票鑽進在手里。

  “姑娘,我——”

  不及莊飛再言,葉姝已經騎上馬,命令大家啟程了。

  隨從們見狀,雖對莊飛有所不舍,但也不得不選擇從命離開。因為已經有莊飛現成的例子在了,他們可不想被趕走。

  宋清辭在趙凌的攙扶下上了馬,主僕二人隨後也騎馬離開了。

  莊飛在原地呆呆地跪了很久之後,才緩緩的起身。

  ……

  次日晌午,即將抵達凌雲堡前,一行人路邊休整。

  宋清辭明顯察覺到葉姝這兩日沒有莊飛在旁伺候,有諸多不方便,便問她何不再給莊飛一個機會。

  葉姝看看左右,對宋清辭微微搖了下頭。

  宋清辭便領會地點了頭,口上道︰“既然姑娘心意已定,宋某便不勸姑娘了。”

  晌午的時候,大家就在路邊用石頭簡單搭成三個簡易的小灶。其中一個灶,必定是老規矩,一定是留給宋公子煮粥用。剩下的兩個歸大家。

  隨從去溪水邊,把剛剛他們偶然從路過的獵戶手里買來的野山雞,拔毛處置干淨後,就切成塊備給葉姝。葉姝把雞肉焯水之後,鍋內添油,順手拿路邊長著的野蔥來爆鍋。下野雞肉翻炒後,添大量的山泉水慢炖。等雞肉炖得差不多了,葉姝就把蒸放在鍋上,將饅頭等干糧放在上面一起加熱。

  這鍋和蒸都是葉姝的隨從們,學著趙凌那樣,出門多帶行李了。背著趕路的時候,確實會覺得有點礙事,稍微沉了些,但等到吃飯用到這些物件的時候,他們倒是一點都不後悔帶這些。沒這個,他們只能天天在路邊風塵僕僕地啃饅頭,吃這些玩意兒干得能把嘴皮子弄破皮了,而且沒滋沒味的,頓時覺得日子都沒奔頭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從他們姑娘愛好做飯開始,他們趕路的日子都跟著豐富多彩,每天都令人充滿期待。姑娘有一雙巧手,踫見什麼菜,就能立刻想出對應的做法,每天踫到食材不一樣,做法也不一樣,天天充滿驚喜,自然是天天令人期待。

  昨天葉姝路過一處縣城的時候,看好了一塊黑石板,特意花重金命人趕工磨薄了。這石板可了不得,是火山岩,耐高溫不開裂,帶著它比帶一口鍋還好。石板雖然沉一些,但反正有那麼多屬下有滿身蠻力,倒也不算太礙事。

  如今在這石板上刷了油,把今早帶來的火腿包子放在上邊兒烤,等表皮煎得焦黃了,最後撒點芝麻上去,粘著香醋吃,外皮如鍋巴一樣香脆,內里的火腿肉餡經過加熱之後,反而散發著醇厚的肉香,更加好吃。

  葉姝特意夾了一個脆皮包子,一塊雞翅中,放進碟子里,送到宋清辭跟前。

  宋清辭正喝著葉姝熬地瘦肉蔬菜粥,瞧見葉姝送來的東西,立刻道謝。

  “能吃麼?”葉姝問。

  宋清辭先夾了雞翅送到嘴邊咬一口,然後放下,再咬了一口煎包子,對葉姝點了下頭。不過這包子他只能吃半個,剩下的便只能讓趙凌撿剩了。

  午飯過後,大家休息了近一個時辰,見葉姝還沒有繼續趕路的意思,都覺得奇怪。大家也都睡飽了,幾個男人就圍坐在一起,想了個游戲玩兒。葉姝則獨自坐在樹下,揪著狗尾巴草編東西打發時間。

  宋清辭起初端坐在涼席上,靜默地看書,等他把整本書都看完了,見葉姝還自顧自地在那兒編東西,就笑著走過去。

  “這都是些什麼?”宋清辭看著擺在葉姝膝蓋前一排的綠色小玩意兒。

  “馬、兔子、猴子、蟲子……”葉姝一一介紹道。

  宋清辭拿起一個圓環狀的,問葉姝︰“這個莫非是戒指?”

  “是呢。”葉姝笑著讓宋清辭可以戴上來看看。

  宋清辭便根據戒指指環的大小,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然後把手背沖向葉姝,問她是否好看。

  葉姝怔了下,沒想到大魔頭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忍不住哈哈笑道︰“此戒指顏色翠碧,成色均勻,我看必是無價之寶。”

  “自然是無價之寶,姑娘若想買是不可能的了,宋某不賣。”宋清辭配合道。

  葉姝又笑,樂呵呵地再拿幾根狗尾巴草,馬上編出一個更大的套在自己的手上,跟宋清辭炫耀︰“不好意思了,我有個比公子更大的,更值錢的,不稀罕你的呢。”

  宋清辭眼底浮現出許多笑意,轉即他目光掃視她那些休息的屬下們的時候,眼神就淡下來。

  又過了兩個時辰,天漸漸要黑了,大家還在這里停留。

  明明繼續騎馬趕路只需要一個時辰,就能抵達凌雲堡了,現在居然在路邊滯留這麼久,所有人都覺奇怪。再去問自家姑娘的意思,仍然被命令要原地休息。隨從們雖然心中疑惑不已,也只好繼續听命。

  “你的屬下是不是少了一個?”宋清辭忽然問葉姝。

  葉姝听這話後,就放眼去數了一遍,然後並不意外地應承道︰“果然少一個。”

  宋清自然破葉姝的心思,卻不說破,便繼續把玩葉姝的編織物,順便瞧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狗尾巴草戒指。

  路的另一頭突然傳來馬蹄聲。

  大家伸脖子好奇去瞧,竟見莊飛騎著駿馬瀟灑而來。

  莊飛下了馬後,就把一枚令牌呈給葉姝,“屬下剛剛在半路上攔截了一名奸細,想逃跑,擅自去報信。”

  葉姝接過這枚令牌,一眼就認出來自于百曉堂。

  在廬州客棧住的時候,白秀秀來找她,提到‘肉償’的時候,葉姝就意識到自己的身邊肯定有細作。只是後來讓莊飛去查,對方卻隱藏太深,卻一直沒查出結果,葉姝才想到了這招‘引蛇出洞’︰

  白秀秀一直著急催她回凌雲堡。

  葉姝就偏偏就要在距離凌雲堡不遠地方停留,就不回去。奸細則必定覺得此事反常,想要急于上報。葉姝就要慢慢等著他忍到不耐煩的時候先動,這時候早蟄伏在前方必經之路處的莊飛,便立刻攔截了此人。

  莊飛將這名奸細五花大綁,捆放在了馬背上。

  葉姝隨即帶著大家趕往凌雲堡,一群人抵達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葉虎听說自己的‘寶貝女兒’帶著一名書生,還捆了一名屬下回來,盛怒之上再添暴怒,馬上命人喊葉姝來見他。

  葉姝得令後,就帶上了宋清辭。

第34章

  凌雲堡正堂軒廊多層, 庭院寬闊,屋內左右兩側整齊擺設黃梨六方扶手椅和高腳香幾, 正上首位的牆中央掛著一幅猛虎出山圖。堂內立有十二根黑漆柱, 屋內十分寬敞, 裝飾和擺設卻很寥寥,但每一樣擺出來的東西其市價都很昂貴。可見這里的主人其實並不缺錢, 只是並不好奢華繁復。

  葉姝帶著宋清辭進堂之後,就看見上首站著一名背影健碩的男人, 穿著藏藍蝠紋錦袍,背著手立在猛虎出山圖前。他墨發束在腦後,只一根簡單的檀木簪著。葉姝還注意到他的雙手上多處長著薄繭,看得出並非是只練一種兵器的人。

  “誰叫你帶他進來了?”叱聲高震, 在這空曠的堂屋, 顯得尤為懾人。

  葉姝靜默三秒之後,見葉虎仍然保持在原地站立,並沒有直接沖過來動手的意思, 曉得他還算有自制力,應該不至于隨便對她動手。葉姝才轉身跟宋清辭打商量,小聲請他先去外面等候,一會兒再為他引薦。

  宋清辭目色平淡地瞟了眼葉虎, 方對葉姝點了點頭,隨後才踱步離開。

  宋清辭一走, 堂內原本待命的兩名侍從也馬上跟了出去,立即把門關上了。

  空蕩蕩的大堂內, 便只剩下葉姝和葉虎兩人。

  “爹,”葉姝還沒那個能耐對抗整個凌雲堡,自然要維持現在的人設,繼續認賊做爹,“您別生氣,一切都可以解釋。”

  “解釋?”一聲冰冷地嗤笑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種無聲的威壓,層層纏繞著人的身體,令人血液幾乎凝固。這種感覺,葉姝以前只有在見到大魔頭的時候有過。

  但相較于大魔頭的內斂,葉虎就十分張揚了。

  葉姝能清楚得感受到葉虎身上強厚的內力,這說明他處在極大的憤怒之中,已經在隱隱發功。葉姝確定自己和門之間的近距離後,穩下心神,迫使自己一定要保持鎮定。

  “女兒之所以命人殺了周三姐,因她是燕王府的奸細。”

  這個消息葉姝並沒有透露給白秀秀,此事除了她和莊飛之外沒人知道。此前她和白秀秀結梁子,白秀秀恨不得當場殺她後快。白秀秀肯定在葉虎面前,狠狠地就此事告了她了一狀,難免要夸大其詞,渲染她的不是。萬事開頭難,葉姝先這件事上表明自己的無辜,令葉虎明白她並非在任性妄為,能听得下去她後來的解釋,那其它的事情就好講了。

  一陣靜默之後,葉姝感覺到上首的人身體在動了。她便要抬眸去瞧瞧,這葉虎到底長得了一副什麼鬼樣子。

  每天總听身邊人‘老堡主’、‘老堡主’這樣叫著,葉姝在自己腦補的葉虎外表,是個鬢角略有斑白、留著絡腮胡、滿臉橫肉的凶狠之人。

  而事實上,書中有關于葉虎外貌的描述並不丑陋。他曾是華山派第一美男,當年在江湖上可謂迷倒過萬千少女的心。葉虎的師妹柳嫣嫣也是如此,以至于當時有條件較好的掌門二代陸志遠追求她,她都沒有動心,寧願選擇和葉虎在一起。只是到最後,美好的愛情終究還是沒能敵得過現實。

  但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再漂亮的美男也敵不過時間摧殘,早該人老草黃了,好看不到哪里去。況且相由心生,葉虎這些年把仇恨深埋心中,陰狠殘戾,噬不見齒,為了復仇不惜利用身邊的一切,這種人肯定越長越丑。

  當葉虎轉過身,一整張成熟英俊的臉展現在葉姝面前的時候,葉姝馬上收回以上所有錯誤的認知。

  這個男人的臉上還沒有長皺紋,只是很成熟,發如墨,容顏疏朗,雙眼陰鷙,看著就不好惹。

  所謂‘好人常命短,禍害遺千年’的話,大概說的就是葉虎這樣的人。其實細算葉虎而今的年紀,三十七、八歲,可能確實要再等幾年才能徹底丑陋。

  “你說周三姐是燕王府的人,可有證據?”葉虎撩起袍子,隨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來,他橫眉微抬,睨著葉姝的眼神里依舊帶著很嚴酷的狠厲。

  “有。”

  葉姝把字條遞給葉虎。

  “這是莊飛在她身上搜到的一張沒來得及焚毀的字條。朱高熙已經親口和我承認了,這字條正是他寫給周三姐的。周三姐故意通知朱高熙我在法華寺,而她當時正極力勸我去勾引石阡基。”

  剩下的推測不需要她明說,葉虎肯定都能想到。

  葉虎一眼確認字條的內容無誤之後,便冷笑著將字條攥緊,握在手里。

  “哼,這個燕王。”

  “女兒覺得,打從骨子里瞧不起咱們的人,就勉強算結下了姻親,瞧不上還是瞧不上,頂不了什麼用。”葉姝可不想葉虎再給他隨便安排什麼親事,所以有跟他講道理的機會就講道理。

  葉虎立刻瞪向葉姝,帶刺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許久。顯然葉姝的話,令葉虎開始發現她的改變了。葉姝已經穿來這世界這麼長時間了,該了解的東西都已經了解透徹,而且她知道整本書的劇情,所以此刻並不算害怕葉虎的審視。

  “這便是你在外隨便勾搭書生的理由?”葉虎忽然質問。

  葉姝馬上解釋道,“女兒是覺得這書生可用,特意帶他來給父親掌眼。”

  葉虎漸漸眯起眼楮,身體往椅背上靠了靠,雙眼中的陰鷙絲毫不減。他挑了一下眉,示意葉姝可以繼續解釋。

  “他是安寧侯府的三公子,人很聰明,性子沉穩,絕非凡俗之人。女兒是想,如果燕王府不可靠,父親還要與朝廷繼續有所往來,那倒不如自己培養一個來得更可靠?”葉姝對葉虎語氣肯定道,“女兒覺得宋公子有這個前途。”

  “法華寺一趟回來,你倒是變得伶牙俐嘴了,莫非就是跟此書生所學?”

  葉虎話畢忽然起身,幾乎是眨眼間就近至葉姝跟前,他用手捏了一縷葉姝肩上披散的頭發,側首漸漸靠近葉姝的左耳,很輕聲卻很戾氣地對葉姝說道。

  “周三姐死了便死了,一個廢物而已,倒無礙。但玄陰秘籍的事,你卻辦砸了。”

  “女兒正要解釋這件事,玄陰秘籍其實不過是翝陽宮的陰謀,女兒能僥幸從石阡基手里逃出來,還算是命好了。”

  葉姝把她在法華寺經歷的整個經過簡單總結葉虎听,她沒有進行過多的評價,只是強調了哪里反常,石阡基如何巧妙算計。武林人士又是如何在石阡基的挑唆之下,彼此爭斗不止。這些其實都不需要佐證,葉虎麾下的百曉堂都會將打探的消息如實回稟給葉虎。

  “還有石阡基練九陽神掌,陽氣過重,便要女子調和之類的說法,都是騙人的。目的就是為了騙我們這些貪圖秘籍的人上當,主動去他那里送死。”

  葉虎听了葉姝的說法之後,沉默猶疑了片刻,便反問葉姝翝陽宮這樣做的原因。

  “除了翝陽宮宮主,只怕沒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他一向神秘詭譎,性情叵測,從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又有誰能去真正了解他的心思。甚至到現在,他當年屠殺前任武林盟主的事情,都沒人知道其中的原因為何。總之石阡基此番出馬,別有意圖,這背後很可能有一個大陰謀。”

  其實這件事沒有什麼其它陰謀,就是翝陽宮在血洗武林。葉姝這樣描述是為了分散葉虎的注意力,多讓他做點無用功。

  葉虎轉身,踱步回到他剛才的座位上,重新坐下了。

  “百曉堂的探子又是怎麼回事?”這一次葉虎提問,怒氣明顯比之前消了不少。

  “法華寺失蹤的那個探子,我完全不知情,想來可能是石阡基所為。說書的那三個,是偶然踫見,他們的死也與我無關,這有許多人證可以證明的。我個人猜測這四人的死,皆和翝陽宮有關。許是他們散布的消息,令翝陽宮覺得礙事了。”

  葉姝解釋完這些,見葉虎面色還算淡定,就放心地繼續說接下來的話。

  “白秀秀身為百曉堂的堂主,竟沒能將這些探查清楚,更加沒能及時察覺周三姐的細作身份,甚至與她同仇敵愾,幾番以父親命令為借口,要挾我去勾引石阡基。但我不相信父親若知道這件事背後的真實情況後,會打發我去白白送死。

  她們從始至終,根本就不听女兒的解釋,我自然生氣,更氣她們不負責任的調查,蒙騙了父親。女兒就不明白了,她們為何要這樣忤逆我?我可是父親的親生骨肉,她們這樣把我害死了,還能在父親那里得了好不成?女兒承認沒忍住脾氣,一氣之下,把白秀秀安插在我身邊的奸細給綁了回來!”

  葉姝解釋完這些,便老實地跪在地上請罪。若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便請葉虎罰她。

  葉姝才跪下沒一會兒,眼淚就啪嗒啪嗒往地上掉。這哭戲已經在大魔頭那里練出來了。而今眼淚說來就來,十分容易,她甚至都不用去想悲傷的事情來醞釀感情了。

  一陣詭異安靜之後,葉姝才感覺到葉虎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注視,終于從她的腦殼子上移開了。

  再然後,腳步聲近了,一雙長滿薄繭的大手伸到葉姝跟前。

  “為父不過是想把事情問清楚,並無責罰你的意思。”葉虎的聲音溫柔起來,他見葉姝還是悶悶地跪地不吭聲,輕笑了一聲,“怎麼還生氣了?你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錯,在爹這里,那也是要捧在掌心里疼愛的寶貝明珠。哪有做父親的不愛自己的骨肉。爹平日對你是嚴厲些,卻不過是為了你好,希望你能早日成才,獨當一面,真正掌管好凌雲堡。”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葉姝心里問候遍了葉虎十八代祖宗,才伸手放在葉虎的手掌上,由著他拉自己起身。

  “你帶來的人我自然會考察,但如果人並非如你所言那般厲害,”葉虎冷冰冰地刮一眼葉姝,“為父連打發他回家的心情都沒有,正好後花園剛種了些你喜歡的蘭花,就地活埋了他,給你的花兒做肥如何?”

  “好!”

  葉姝回答得相當干脆。

  葉虎幾番審視葉姝,都沒有在葉姝表情里尋到破綻。

  葉虎隨即便重新考量了葉姝之前所言的有關于白秀秀做錯事的問題。

  白秀秀在探查消息和辦事方面,向來干淨利落,令他省心。但這次,她似乎幾番失誤了,先是消息判斷不準,令他做下錯誤的判斷,險些令他失去了精心培養十八年的‘女兒’。

  而今又言詞夸張,詆毀葉姝對這名姓宋的公子鐘情,甚至說她已經到了情迷心竅、喪失理智的地步。可而今瞧葉姝的狀況,腦子明白,說話條理清晰,且絲毫不為犧牲掉書生的性命而擔憂,看起來她只是在公事公辦,純粹利用那名書生而已。

  不過事情無絕對,也有可能她早做準備,故意這樣應對自己。

  葉虎決定稍後再考驗一次葉姝。

  “既然回來了,便好生歇息幾日,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為父都不會拘束你。”葉虎寵溺地笑著,便抬手輕輕拍了拍葉姝的腦袋瓜兒,打發她可以去玩兒了。

  葉姝心里又呵呵一遍葉虎祖宗十八代,真把她當三歲小孩兒哄?

  葉姝便如三歲小孩兒一般嘻嘻單純笑著,對葉虎行禮請安後,歡快地離開。

  出了門之後,葉姝臉上的笑就立刻收斂了很多,她馬上走到宋清辭面前。宋清辭看見葉姝從正堂內出來後,便淡淡對她回以微笑。

  “我們走吧。”葉姝要帶宋清辭去安置。

  這時候一名小廝突然跑來,給宋清辭行禮,傳話請宋清辭進屋。

  葉姝故作緊張得看一眼宋清辭,“我陪你。”

  “老堡主請宋公子一人去。”小廝強調道。

  宋清辭給葉姝一記放心的眼神,便徐徐踱步進了正堂,正堂的門馬上又被關上了。葉姝要在院里等著,小廝卻請葉姝移步回房休息。

  葉姝明白這肯定是葉虎故意為之,便也無所謂了,反正她不相信宋清辭能被葉虎給玩死。葉姝就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吩咐莊飛去找一間環境好點的院子安置宋清辭。

  “姑娘就不擔心宋公子那邊會有事?”莊飛從知道自家姑娘喜歡宋書生之後,便不得不開始擔憂宋清辭那邊的安危。雖然她不怎麼看好宋書生,但他既然是姑娘所愛,那她當然要勉強顧及一下他。

  老堡主的性子誰都知道,加上這中間有白秀秀挑唆,莊飛是真擔心老堡主容不下宋書生。這也是莊飛一直阻攔,覺得自家姑娘和宋書生不合適的原因之一。她就怕出現今天這樣的場景,不管宋書生怎麼嬌氣,但他人並不壞,若因此喪了命,著實令人難受。

  “我相信他不會有事。”葉姝很小聲,音量只夠莊飛能听到。

  不過葉姝話音剛落,那邊莊飛打發去打听的屬下就匆匆忙忙趕過來,急急地告訴葉姝和莊飛︰“老堡主要殺宋公子!已經下命,要把人拉去後院活埋了!”

  “什麼!”莊飛嚇得立刻拍桌起身,她想往外沖,但又不知該如何沖。這里可是凌雲堡,一切的一切都在老堡主的掌控之下,沒人敢違背他的命令。

  莊飛扭頭看向自家姑娘,她知道姑娘主意多,想知道她現在有沒有辦法。

  莊飛卻見自家姑娘淡定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用茶蓋撥弄著碗里漂浮的茶葉,文縐縐地說了一句︰“殺了就殺了吧,能怎麼辦,誰叫他無能,沒能得到父親的認可。”

  莊飛驚呆了,傻愣愣地望著葉姝,簡直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她家姑娘的口中說出。

  傳話的小廝見狀,也愣在原地。

  莊飛幾乎要撲到葉姝跟前,“可——”

  “可並非我逼他來這,是他自己願意來。”葉姝再甩出一句十分推卸責任的話,無情又冷漠。

  隨從回神兒,默默應承,隨即去了。

  莊飛半張著嘴,望著自家姑娘,此時她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表達她現在的感受了。

  “你覺得我禽獸麼?”葉姝放下茶杯,問莊飛。

  莊飛點忙違心地搖搖頭。

  但想到宋清辭和趙凌主僕即將要被化作一灘血水,成為養花的肥料,莊飛還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覺得自家姑娘太狠了。

  她怎麼忘了,這才她家姑娘的真正樣子。姑娘以前就這樣的,她早知道的。只是這段日子和姑娘相處,吃著她做的飯,看她說說笑笑,竟真錯把自家姑娘當成了一般的女孩兒看待了。她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她是老堡主的女兒,當然會越來越像老堡主,做事狠絕。

  “我覺得我越來越像禽獸了。”

  葉姝她把桌上的炒花生端到自己個跟前,一顆顆剝開,然後把花生仁兒都堆在盤子旁邊。

  花生剝殼的聲音時不時地在房間里響起,屋里只有這種聲音,听得人心里莫名焦躁,卻又不得不忍著安定下來。

  葉姝差不多把一盤花生剝完的時候,之前的那名小廝急忙來跪地賠罪,聲稱自己之前的話傳錯了。

  莊飛已經沉浸在失去書生的悲傷中,忽听這話,忙問到底怎麼回事。

  “怪小的耳聾,听錯了!先前斷斷續續听老堡主說‘殺’,便以為是要殺宋書生。之後又听老堡主說‘後院的花’,小的自然就以為像以前那樣,老堡主看不習慣誰了,直接殺了埋在後院給姑娘養花用。誰知並非如此,老堡主是為了歡迎宋公子,要人明日殺豬宰羊設宴慶祝,還和宋公子說他後院的花養得好,要帶他去夜賞蘭花。”

  小廝說罷,就猛勁兒地磕頭賠罪。

  莊飛氣得去踹一腳小廝,正要罵他,被葉姝攔下了。

  葉姝沒有流露出任何驚喜情緒,淡定地打發那小廝走了,便立刻去關上了房門。

  葉姝這才表情松動,松了口氣。

  莊飛見狀終于反應過來,“姑娘這是故意裝給老堡主瞧得?”

  葉姝用食指堵住嘴,要她不要隨便說。莊飛馬上會意地點點頭,但她忍不住高興地笑起來。她倒不是為宋書生的活命那麼開心,是因為自家姑娘真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冷血。莊飛好喜歡有血有肉重情義的姑娘。

  “我去給宋公子布置房間。”莊飛主動領活兒道。

  “就安排在蘭花園附近吧。”那里既然是葉虎殺人養花的地方,想必大魔頭也會喜歡。兩位大佬在這方面不分彼此,剛好可以交流感受一下。

  莊飛卻沒想那麼多,還覺得姑娘是覺得蘭花園那邊的花兒開得好,風景更勝一籌,才好心安排。她飛快地把事情辦了,安置的時候,還特意跟趙凌強調了她家姑娘的良苦用心。

  趙凌等來宋清辭後,就把莊飛所言的‘良苦用心’轉述給了宋清辭。

  宋清辭推窗遠眺外面那片的蘭花。蘭花園內有很長曲折的回廊,而今回廊上都掛著明亮的燈籠,倒把這一片花海照得極美。

  宋清辭瞧著此般美景,眼底里自然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葉姝坐立不安地在屋里等了會兒,控制自己沒有立刻去找宋清辭。她怕葉虎那邊還在關注她這邊的反應態度。如果她去得太快,葉虎自然還會懷疑她在乎宋清辭。

  好奇心真是神奇的東西,一旦勾起來了,就很難按耐下去。葉姝其實很想知道,宋清辭和葉虎獨自在屋里的時候,彼此到底都說了什麼。宋清辭是如何應對葉虎的‘考核’,而葉虎又是因何決定不殺宋清辭的。

  倆人居然沒有打起來,太令人遺憾了。

  葉姝沒有辦法繼續等下去,正好肚子餓得叫了,她才想起來自己晚上還沒吃飯。干脆去廚房給自己簡單做了碗面,但當她和莊飛吃完面之後,便想到宋清辭也沒吃,正好可以憑此為理由去找他。

  怎麼說是她帶著大魔頭來凌雲堡‘犯險’,總要犒勞他一下。

  葉姝分別用南瓜、菠菜汁和桑葚汁活成了三色面團, 成面片,然後用竹簽在上面畫出各種圖案,比如魚、馬,花朵等等,然後用小刀將這些圖案從面片上切下來。下沸水中烹煮,把片面煮了八成熟撈出,鍋內入油,放姜絲、蔥絲翻炒均勻,撈出後,再加雞肉絲、豬肉絲,繼續翻炒至變色的程度,加黃花菜條和海帶絲煸炒出香味,盛出。

  砂鍋內放入廚房早前熬好的豬骨湯,調入陳醋、胡椒粉、蔥花、鹽和切成細絲的雞蛋皮,最後煮沸。

  碗中擺好面皮,再將之前煸炒好肉絲和菜絲放入,把才剛煮好的高湯倒入碗中,一碗別致的旗花面就算做好了。

  葉姝額外多做了一碗,是給葉虎準備的,倒不管他喜不喜歡吃,這麼做只是避免他挑理罷了。總不好‘女兒’剛回來就給別人做飯,不管‘父親’。

  葉姝先親自把面給葉虎送去,心里自然是祈禱葉虎這會兒已經休息了,懶得理她。行至葉虎院前,听護院說他人不在,葉姝心里歡喜了,馬上就走。但高興不過三秒,就見葉虎迎面走來,他身後還跟著白秀秀。白秀秀此時全程低著頭,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很老實地跟在葉虎身後,還沒注意到她在這。

  “何事?”葉虎見到葉姝倒有些意外,以往她從外頭回來,定要帶人去外面的酒樓瘋上一陣兒才算罷休。而今她老實呆在家中不說,居然帶人端了一碗面來找他。

  “女兒來給父親送面,不知父親晚上是否用飯了?”葉姝小聲問道。

  淡淡的香氣彌漫至葉虎的鼻腔之內,令葉虎頓然皺起眉頭。而此時跟在葉虎身後的白秀秀,雖听到葉姝到聲音後心中憤恨不已,但礙于葉虎在場,也恐懼即將到來的懲罰,所以她始終未敢抬頭。

  葉姝掃了一眼莊飛端著的那碗面條,樣子竟不錯,里頭的‘內容’也別致。葉虎的眼底隨即閃過一絲驚疑。

  “你做的?”

  葉姝點頭。

  “何時學得這些?”葉虎眼神更加凌厲,語調中透露著不悅。

  “我想多做點事情,孝敬父親,給父親一點驚喜,就偷偷學了做飯。”葉姝小聲解釋道,看起來很乖的樣子。

  葉虎眉頭皺得更深,斥她道︰“認真習武才是正經。”

  “女兒知道了。”葉姝應承,正準備要帶著莊飛把那碗面端下去。

  葉虎的屬下卻突然接手了那碗面。

  雖然葉虎沒吭聲,但葉虎的屬下既然敢這麼做,肯定是受了葉虎的示意。

  葉姝也沒有多想,看得出葉虎對她給他做面這件事,似乎很不喜。他之所以勉強接受,大概是不想因一碗面折損了‘父女之情’,畢竟他以後還要繼續利用她。

  葉姝隨後就邁著急切地步伐去找宋清辭,親自把面送到了他跟前。

  宋清辭還是第一次瞧見花樣如此多的‘面條’,黃、綠、紫三種顏色,形狀各異。以前吃面只覺得單調無趣,而今吃每一片都要好奇看一下是什麼形狀的東西,倒有幾分有趣。如此不知不覺,一片片入口,竟真把這一大碗面吃完了,只有肉絲剩下了些許。

  葉姝早就等得坐不住了,見宋清辭放下筷子,立刻問他和葉虎溝通的經過如何。

  宋清辭飲了口茶,用帕子斯文地擦了嘴角之後,才看向葉姝。

  “你父親十分厲害。”

  葉姝一听這話就覺得很不妙了,連大魔頭都說厲害的人,必定非常不好對付。當然,通讀全書的她,自然是知道葉虎的確不簡單,畢竟他全書最大的反派boss,葉姝是沒想到,在大魔頭的眼里葉虎的級別也不低,她本以為大魔頭可以分分鐘搞定他。

  “他也沒問我什麼,不過是家世年齡,我父親兄弟都在哪兒為官。”宋清辭繼續交代細節道,“另外考校了我兩個問題,何以為君子,何以治天下。”

  “那你怎麼回答?”葉姝緊盯著宋清辭。

  “勝者為君子,馭人者治天下。”宋清辭告訴葉姝他只回答了這一句,葉虎便開心大笑,簡單和他介紹了凌雲堡的情況,並表示了歡迎,隨後就放他出來了。

  葉姝不得不服氣,這答案還真特別對葉虎的胃口。試問葉虎蟄伏這麼多年復仇的目的是什麼?自然是為了求勝。如果有人告訴他,勝者為王,勝者就可以自稱為君子,他自然非常喜歡這個說法。否則他無異于在否定自己,他這些年的努力都是白費。沒人會願意否定自己,葉虎這種偏執的人更加如此,所以宋清辭這話對葉姝來講,絕對沒毛病。

  至于‘馭人者治天下’,從葉虎的做事風格就能看出來,葉虎養她,發展百曉堂,掌管那麼多江湖暗探,都在說明他的做事風格重在‘馭人’上。

  所以說,宋清辭這兩個回答,非常精準地迎合了葉虎的心里需求,完全說到他心坎里去了。

  果然還是大佬更加了解大佬,說不定當時的場面還有種‘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感覺。

  “姑娘不必為我擔心,我沒事。”宋清辭的聲音淡而平靜,有一種安撫人心的作用。

  不過這話對葉姝倒是沒什麼用,因為她根本沒有在擔心。

  葉姝在嘴上還是要客氣一下︰“我爹脾氣不好,公子初來乍到,我哪能不擔心呢。”

  “你爹接下來應該還會考驗我。”宋清辭推敲道。

  “還考?”葉姝忍不住抱怨道,“難不成他要給公子單獨舉辦一場科舉不成!”

  “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重要的從來都不是說,而是做。”宋清辭溫言解釋道。

  葉姝明白過來,確實如此。葉虎肯定不會因為宋清辭兩句話合他心思了,就決定拉攏宋清辭,他需要宋清辭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他有能力有利用價值。

  “其實公子不必為我做到此等地步,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葉姝本來覺得,反正兩方都不是好人,她不必多想,就由著他們兩方互斗就行了。可當她听宋清辭的風輕雲淡得講述整個經過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太不厚道了。盡管大魔頭無所不能,並不會被葉虎所傷害。但大魔頭高高在上慣了,而今卻要看葉虎的臉色,並接受葉虎的考驗,對他來講不就是折辱麼?

  葉姝一想到宋清辭在為了她而委屈自己,就覺得自己太渣了。

  宋清辭卻在這時候糾正了葉姝的說法,“我此來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讓你爹舉薦我,拼自己的仕途。此事跟姑娘干系不大,姑娘不必為此擔心我。”

  葉姝听完宋清辭的解釋,更加覺得自己渣了。一位大魔頭根本沒必要拼仕途,他這麼解釋不過是為了讓她心里好受點。

  “公子覺得凌雲堡如何?你說憑我爹的能耐,這凌雲堡能在江湖上屹立不倒麼?”葉姝其實是想問,如果是翝陽宮的話,有沒有可能一下子把凌雲堡給滅了。

  “往長久去看,倒不好講。”宋清辭眼色深沉地看著葉姝,“不過在目前看來,凌雲堡堅不可破,你父親不簡單。”

  宋清辭先說了葉虎厲害,又說了葉虎不簡單,並且強調凌雲堡堅不可破,他應該是發現了凌雲堡內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不能隨便動手。

  而且葉姝還注意到了一點,這次宋清辭進凌雲堡,他身邊蟄伏跟隨的那些暗衛似乎並沒有跟進來。在這種極為陌生不友好的地方,沒道理不讓暗衛不跟在他身邊,除非這些暗衛有暴露的可能,才不能跟進來。

  這凌雲堡內應該還有什麼東西被她忽視了,她回頭得好好調查一下。

  現在夜已經很深了,葉姝不好再繼續打擾宋清辭,就要告辭,宋清辭便堅持要送她離開。

  葉姝走出院子的時候,瞥了一眼蘭花園的夜景,還真好看,隨口贊嘆一句好美,宋清辭便邀她去走走。

  葉姝本來想拒絕的,那些蘭花美雖美,但她都听說了,那都是建立在生命上的美,說不定每一朵蘭花下面都埋在著一具白骨,怪嚇人的。不過想到而今自己對宋清辭的‘渣’,葉姝出于良心上的不安,就沒有拒絕宋清辭的邀請。

  倆人並肩在回廊上走,趙凌和莊飛就很慢很慢得跟在後頭,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宋清辭走了一段之後,指著東方,問葉姝那邊是哪兒。

  葉姝真不知道,只能搖頭,在宋清辭疑惑的目光中,不得不煽情道︰“從知道我爹不是我親爹之後,我就覺得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了,我都不認識了。”

  “來日方長,姑娘不可急于一時。”宋清辭溫溫地勸道,此刻他目光悉數都落在了葉姝身上,不再去分神觀察四周。

  葉姝低著頭,想醞釀一下,再哭幾滴眼淚出來,應個景兒,但不知道怎回事,這回她怎麼使勁兒都沒能哭出來。

  宋清辭察覺到葉姝的異樣,一邊審視她,一邊詢問她怎麼了。

  葉姝生怕她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情急之下一把將眼前人抱住,把臉按在了他胸膛上。

  葉姝明顯感覺到宋清辭的身體僵硬了,接著,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僵硬了。

  聞著大魔頭身上淡淡的冷梅香,葉姝滿腦袋只重復一句話︰她在干什麼?她在干什麼?她在干什麼……

  就在葉姝沉浸在自我驚悚的恐慌中,她感覺自己的腰間突然落上了一雙手。

  葉姝整個身體徹底僵掉了,這下腦袋里一句話都沒有了,全部都是空白。

  “你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今晚的天兒有些燥熱,宋清辭這句平淡的陳述,頓然卻化作一記冰涼,直給葉姝心里一個激靈。

  “公子,對不起。”葉姝下意識地想道歉,她覺得她太渣了,她好像真的玩弄了大魔頭的感情。

  “不如換一句。”

  “我喜歡你?”

第35章

  舔狗舔習慣了, 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人家讓她換一句話,她就換一句, 竟然還說出口了。

  葉姝就納悶了, 她剛才情急之下, 第一反應為什麼是抱住大魔頭?

  覺得尷尬捂臉就好了,為什麼要抱住大魔頭?

  覺得尷尬轉身就好了, 為什麼要抱住大魔頭?

  自己傻不楞登地把節奏帶出來了,氛圍在那了, 最後那句話她想不說出口其實都難。

  本來大魔頭就因為她之前的求生操作,誤會她喜歡他,現在她不僅主動投懷送抱,還痛快地把‘喜歡’的話說出口。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 她莫得機會再解釋了。

  腦袋真是個好東西, 一定要經常活躍它,而不是把它當成桶去裝水。

  葉姝呆若木雞地靠在宋清辭的懷里,進行了史上最深刻的自我檢討。

  以後再見大魔頭, 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求生欲,不要急于屈從,不要急于討好表現,不要腦袋進水……

  葉姝最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大魔頭的懷里出來了。反正她很清楚地感覺到, 大魔頭在和她分開的時候,用手撫摸了她的臉頰, 並且還有一抹詭異的笑容在他的嘴角化開。看似溫柔,實則他心里頭到底想什麼鬼才知道。

  “好生休息。”

  宋清辭把她送到門口, 輕言囑咐後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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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馬上把自家姑娘拉回房間。

  關了窗,關了門。

  “姑娘剛才和宋公子抱、抱一起了!”莊飛憋了半天才喊出聲。

  “不用你再提醒一遍。”

  她自己做的蠢事情她當然清楚!

  作死也是門技術活 ,作好了,毀別人,作不好,毀自己。

  她典型屬于後者。

  葉姝扶額,癱坐在貴妃榻上,翻來覆去地嘆了幾口氣。

  大魔頭到底對她有幾分真心,葉姝不願多想,因為事實非她想什麼就是什麼,要看大魔頭那邊怎麼做。如果他只是摸摸小臉,送幾樣小禮物,對她說兩句似是而非溫柔的話,便當不得真。

  感情里缺少了最基本的坦誠,就很難有最重要的信任。

  而建立在謊言和欺騙基礎上的‘喜歡’,即便當中有幾分真心,也終究只是美麗易碎的泡沫,經不起時間的考驗,轉瞬就會破。

  所以,在關系沒有徹底清晰明朗之前,葉姝覺得她最該做的事情,就是擺正自己的位置。

  反正到目前為止,還沒見誰真正猜透過大魔頭的心思。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神秘詭譎,令人難以捉摸其真正的原因和目的。比如屠殺前武林盟主滿門,比如法華寺事件,再比如他喜歡她。

  自古奸情出人命,情情愛愛本就是男女之間最為敏感的事情。和內心叵測的大魔頭搞奸情,那無異于天天在脖子前懸著一把刀走路,稍不留神走不穩,往刀刃上一撞,當場就會血濺三尺。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她一直很小心走得穩,大魔頭突然不穩了,手一抖,直接把刀按在她了脖子上,她還是會當場血濺三尺。

  為了保住自己的狗頭,為了不必血濺三尺。首先,她要穩,絕不招惹大魔頭的底線,不矯情、不耍脾氣、不任性,爭取她好,他也好。

  其次,努力讓大魔頭那邊也穩,即便哪天不小心‘感情’破裂,要讓大魔頭能夠顧念舊情。應繼續持續攻擊大魔頭的軟肋,多做美食給他,培養他的食欲。讓他冰冷叵測的心因為胃的牽扯,而泛出一絲絲人性的光輝。

  只求大魔頭在膩煩了他們‘感情’的那天,能夠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只對她進行精神上的拋棄,保證肉體上的存活。

  “……雖然夜深了,可凌雲堡四處都是眼楮,若被老堡主的人瞧見了,姑娘該如何交代?”莊飛還在原地打轉,很擔心地老堡主那邊會知情,叨叨個沒完。

  “不怕。”葉姝懶懶地嘆道。

  她現在可是大魔頭的‘女友’了,葉虎如果敢動她,大魔頭出于他魔頭的尊嚴也會保護她的。這不是愛不愛的問題,是很嚴重的面子問題,大魔頭肯定不會放任不管。

  莊飛見葉姝如此自己,馬上不轉圈了,歡喜地跑來問葉姝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極妙的應對方法。

  “我相信他會保護我。”葉姝對莊飛笑了一下。

  莊飛臉色立刻變了,拿著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看著葉姝。她家姑娘真的沒救了,完全就是沉浸在男女情愛中的無法分辨是非的傻丫頭,傻得連腦袋都不會思考了。

  她居然會以為那個羸弱的宋書生會保護她?老堡主隨便動一下手指,就會輕松把他彈飛,讓他拿什麼保護,保護個屁!

  “姑娘別怪我說實話,屬下覺得您還是指望自己更牢靠。”莊飛犯愁道,“宋書生那樣的……大概就姑娘覺得他有用。”

  “是麼。”葉姝憋笑了一聲,也不多做解釋,只是讓莊飛別多想。

  葉姝覺得自己今晚已經想得太多了,再說剛趕路回來,滿身疲憊,一切還是等休息好了,明天再說。

  莊飛頭發都快愁白了,見自家姑娘居然還有心情睡覺,打心眼里服她。

  等伺候完葉姝安歇後,莊飛就悄悄地出門,想去再找趙凌說說他家公子和她家姑娘的事。但因為顧忌自家姑娘之前的警告,莊飛再三忍住了自己的沖動,決定帶著滿胸口的抑郁,去外頭走走。

  閑走幾步之後,莊飛忽然意識到自己走的方向正靠近老堡主的住所,馬上轉身要離開,就听見身後有跌跌撞撞的腳步聲。莊飛慢慢扭頭去瞧,就見一個苗條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她這個方向走來。

  莊飛往路邊靠了靠,看清楚是什麼人。如果是熟人朋友,那她肯定要幫扶一下,詢問其緣故。

  等這人走得稍微近些了,莊飛一眼認出來是白秀秀,頓時沒什麼好意都沒有了。瞧她嘴角掛著血,一臉紅腫,手捂著胸口,五官因為疼痛幾乎扭曲在一起,應該是受了重傷。思及之前目擊到老堡主帶著垂頭喪腦的白秀秀進屋,莊飛不用再想就知道,肯定是老堡主懲罰了白秀秀。

  白秀秀咳嗽了一聲,忽然腳下不穩,踉蹌地單膝跪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莊飛見她此狀,忍不住冷笑,在心里暗罵她活該。

  白秀秀這才注意到有人在前面,她惱羞地抬頭瞪過去,見是莊飛,臉上的窘迫加劇。白秀秀咬著牙爬起身,憤恨地沖莊飛吼︰“看什麼看,滾!”

  “憑什麼听你的,我偏不走。”莊飛雙手抱胸,哼笑著走到白秀秀跟前,特意繞一圈,定要仔細看清楚了她落魄的樣子。

  白秀秀覺得屈辱至極,她恨恨地握緊拳頭,“勸你別猖狂太早,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白秀秀說罷,就竭盡所能地想要快行,躲開莊飛這只煩人的蒼蠅。不過終究因為受了重傷,只能勉強踉蹌向前,速度根本快不了。

  莊飛瞧她這樣,偏要好好笑話她一陣,追著她罵活該。

  “我看你就是沒長腦袋,偏想不開,因何非要跟我家姑娘過不去?姑娘才是老堡主的心頭肉,最寶貝的女兒,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在她面前造次?今兒這教訓我勸你最好能好好記住,以後別再惹我家姑娘,否則下次你連瘸著行走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心頭肉?呵。”白秀秀忍不住冷笑,“這一次是我大意了,以後咱們走著瞧!”

  白秀秀再咳嗽兩聲,拼盡命快走,狼狽的背影終于消失在夜幕中。

  莊飛暗暗又罵了白秀秀一通,想不明白世間怎麼會有這麼死心眼的人。不過既然她那麼想自作死,那她就好心一把,發自內心的為她祈禱,祝她早死早超生。

  ……

  蒲草堂內,蘭香浮動。

  葉虎將手洗淨之後,貼身隨從弒影便恭敬地將白帕奉上。

  盆內原本清澈透明的水,而今染上了一層淡淡紅色的污濁。弒影隨即將盆送到門口,打發隨從端下去,而後看向桌上那碗已經徹底涼掉的面,本打算也將其端下去,卻忽然見老堡主在桌邊坐下來了,拿起了筷子。

  弒影忙道︰“面涼了,屬下讓廚房熱一下。”

  葉虎沒回答,直接把筷子伸進碗里,夾了一塊已經泡得漲大的面片送進嘴里,面無表情地慢慢咀嚼著。等吃到最後的時候,他臉色越來越陰沉,仿佛他吃的並不是面,而是一塊難以下咽的黃蓮。

  弒影不禁就把目光放在那碗面上,姑娘習武出身,性子張狂,極少能做好精細之事。一定是她做的面非常難吃,才會讓老堡主如此痛苦。

  葉虎再夾了一塊面,特意看了一眼,依稀從泡大的紫色面片的形狀上,分辨出這是一朵蘭花。

  紫蘭花。

  葉虎當即摔了筷子,負手立在窗前,背影孤寂而蕭瑟。

  弒影屏住呼吸,連眼皮都不敢亂眨。

  “倒了。”

  弒影馬上會意,立刻去將那碗‘荼毒’老堡主的面條飛快地端走,倒在了蘭花園里做肥料。

  弒影從蘭花園回來後,就把蘭花園眼線所目擊到的場景回稟給了葉虎。一張黃梨木桌案就此碎了。

  ……

  清晨,太陽初升之前,大地還蒙著一層白蒙蒙的霧,路邊的花兒都頂著露珠兒,顏色新鮮,走在其中如入仙境。

  葉姝走到廚房,尋了一圈自己想要的食材之後,便利落地熬了紅薯粥,做了蜂蜜南瓜和野酸梅醬山藥,再配上一盤廚房原有的酸甜醬蘿卜皮,三顆剝好皮的鹵鵪鶉蛋。

  現在入夏了,早上要吃的清爽些,才會有一整天美好的心情。

  葉姝把飯菜都擺好放在托盤上,還弄了一個小瓷瓶,特意在里面插了一根綻放的蘭花,才讓莊飛給宋清辭端過去。

  莊飛從葉姝做飯開始,就一直在旁冷眼陪同,瞧著自家姑娘歡快地跟飛舞的小蝴蝶一樣,給宋書生備飯。而今單單前後做飯的寵愛竟然還不夠了,還要送上一枝花。

  思及昨夜白秀秀的慘樣,莊飛心情沉重,不禁為自家姑娘擔憂起來。

  莊飛忍無可忍,決定是把白秀秀怎麼落魄淒慘的樣子形容給葉姝,好給她提個醒兒,惹急了老堡主的下場有多慘。

  “白秀秀這些年在堡內,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出了凌雲堡更是可以呼風喚雨,立下的功勞也不在少數。當初姑娘見她,卻也讓她三分的。而今老堡主罰她,可絲毫沒留情面,昨晚人受重傷離開的時候,都沒個人去扶她。姑娘,您可要小心為上!”

  “我知道了,你趕快把這去送給宋公子,我再端一份兒去孝敬父親。”葉姝道。

  莊飛一听自家姑娘居然還在第一時間顧及宋書生,徹底沒脾氣了。能有什麼辦法,誰叫他家姑娘喜歡,只得從命去送。

  葉姝很快重新忙活好一份兒,放在檀木托盤上,不過這一次沒有蘭花了,葉虎當然不配她格外用心。

  葉姝端著飯菜來到葉虎院子門口,先要等在外頭候命,使人去通報才能入內。可見她這個的便宜女兒,地位也不過如此。

  等了片刻之後,才小廝來請葉姝入內。葉姝走上石階的時候,看到葉虎身邊的貼身侍從叫弒影的,手里捏著一根草,睫粗如小拇指一般粗,葉片戟形邊緣鋸齒狀,正面為綠色,背面為紫紅色。

  弒影見到葉姝後,馬上點了頭行禮,隨即目光在葉姝所端的飯菜上停滯了下,然後匆匆帶上人走了。

  葉姝收回目光後,心里還在琢磨弒影手里拿的那根草。那草很像是書中描述的霧英,在書里萬花山莊部分的劇情中出現過,這是一種成片生長、遇火便釋放毒霧、可令人當場暴斃的毒草。這種毒草的解藥很簡單,用其根部熬水,提前服下即可預防;但如果在中了毒霧後去服用,卻毫無作用。

  葉姝注意到弒影手里的那株草很新鮮,葉片上還帶有水漬,顯然剛采摘不久。這說明凌雲堡內就種植著霧英,而霧英是成片生長的,一般都被用來種在領地外圍御敵而用。武林中識得此草的人極少,書中男女主查到這東西後,特意前往萬花山莊詢問神醫林楓,才得知情況。

  沒想到凌雲堡會有這種草。

  如果凌雲堡外圍也種著這種霧英,用以防範意外來敵,是不是也同時說明了,凌雲堡內也暗中設置了其它防御敵人的手段?

  葉姝忽然想到昨天宋清辭對凌雲堡的評價,他說凌雲堡不簡單,或許暗指的就是這個意思。葉姝記得宋清辭從進了凌雲堡後,很喜歡四處看。即便是昨晚他們在蘭花園散步的時候,宋清辭還曾指著東方,詢問她情況。

  葉虎後期在書中出場的時候,早已經離開了凌雲堡了,所以書里對凌雲堡的防御功能並沒有介紹太細致,只是形容它無堅不摧,一般人不得擅入,入了必死。

  葉姝本還以為這是因為凌雲堡殺手眾多的緣故,現在看來,葉虎早已經在這里做足了物理防御和人為防御。他在這深居簡出二十年,自然有很多時間布置這里的一切。若有暗伏機關,必定十分隱秘厲害,不好攻破。怪不得大魔頭的影衛沒有跟進來,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還愣在外頭作甚?”

  屋內傳來葉虎的質問,葉姝才回了神兒,忙端著托盤進屋。

  葉虎正坐在烏亮的黑檀木桌案後拭劍,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領口和袖口皆有銀線繡制的回紋。葉姝注意到他的白帕擦過劍刃後的便染上了紅色的血跡。

  一大早就殺人?

  葉姝心驚了一下,差點手抖地直接掀翻了手里粥菜。葉姝馬上加重手勁兒,端穩了手里的東西。

  葉虎這時候似乎察覺到葉姝的異常,馬上抬眼看他。

  “父親,女兒來給您送早飯。”葉姝對葉虎笑了下,便飛快地轉身把飯菜放在桌上。

  葉虎放下劍,踱步過來,看了眼飯菜,笑了一聲。

  葉姝並不覺得他的笑有多開心。

  “獨我一份,還是有別人的?”葉虎坐下來後,先拿起匙在粥內攪和了兩下,看起來就像是要吃飯的樣子。

  “宋公子也有。”

  葉姝話音一落,葉虎握著匙攪粥的手就停頓住了,隨即他就松手,湯匙柄打在了碗沿兒,發出‘嗒’的一聲。

  “你二人倒是郎情妾意,情在濃時。”葉虎又笑了,這一次的笑比上次更燦爛。

  葉姝看得出,這是他要發火的前兆。之前她還覺得什麼態度無所謂,有大魔頭罩著自己肯定安全。但現在葉姝意識到了,在這凌雲堡內,還是不要得罪她那只變態爹更為安全。

  “父親覺得他可用麼?”葉姝反問。

  葉虎立刻斂住笑,瞥向葉姝。

  “宋公子雖博才多學,敏于常人,但在感情的事上比任何人都單純。我若用他,自然要拉攏他的心為我掌控才行。不然就算費心培養了出來了,也是給別人作嫁衣裳。”葉姝解釋罷了,便輕聲問葉虎是不是這個道理。

  葉虎眯起眼楮默默看了葉姝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的乖女兒,你如今總算變聰明了。之前瞧你辦事粗魯莽撞,為父還擔心你在馭人方面不行,卻怎麼突然開竅了?”

  “不瞞父親,法華寺一行,令女兒所受教訓頗多。在石阡基差點弄死我那一刻,我好像七竅都通了,想明白很多,更懊惱自己從前的蠢笨。所以從那之後,見周三姐的陷害,朱高熙的威脅,還有白秀秀譏諷……女兒的看這些問題的時候,都變得跟以前不同了。”

  葉姝主旨想要跟葉虎表達的含義就是︰她突然開竅了,這種事雖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也想到了父親的不容易,所以歸家之後,便是再累,我也要為父親做這些,孝敬父親。”葉姝最後不忘再來一段煽情。

  “很好。”葉虎用匙舀了一口粥放進嘴里,隨即俊眉一挑,略有些驚訝地看一眼葉姝。他再然後他嘗了一口山藥,就點點頭。

  “這是什麼東西?”葉虎問葉姝山藥泥上頭的醬料。

  “野酸梅醬,野酸梅碾碎了加點作料熬一下就成了。這其實這東西味兒也就如此,唯獨跟山藥配在一起,就味道極好了。”葉姝解釋道。

  “的確如此。”葉虎欣慰一笑,眸中含著寵愛之意,他揚首打量一番葉姝,“想不到我的姝兒說懂事就懂事了。”

  “爹,我都這麼大了,早該懂事了。只恨女兒懂事晚了,讓您操心這麼多年。”葉姝陪笑道。

  葉虎挑唇又笑一聲,他示意葉姝坐,又叫人添了碗筷,令葉姝同他一起吃早飯。

  面對變態爹,葉姝當然沒啥胃口,就低頭一口一口機械地往嘴里送,時不時地還要用余光注意觀察葉虎。

  葉虎夾了一顆鹵鵪鶉蛋,送到葉姝的碗里,接著又夾了南瓜片給她送過來。

  葉姝驚悚地把這些都吃完,然後就笑著放下來筷子。

  “都這麼大了,還這樣。”葉虎看她一眼,直接用手擦掉了葉姝嘴邊的飯粒。

  葉姝︰“……”

  這些殺人狂魔,超級大變態,是不是都喜歡給人擦嘴?

  “謝謝爹。”葉姝口是心非道。

  “這姓宋的書生,可用或不可用,要看他自己是否過人的本領了。”葉虎忽然和葉姝說起了宋清辭。

  葉姝端正態度听著,適時附和地點頭。

  “機會只有一次,他若不成,你再如何為他求情也無用。”葉虎接著道。

  “請爹放心,我也不喜歡無用的人。”葉姝覺得自己要是渣起來,真沒別人什麼事兒了。

  葉虎滿意地點頭,“極好,三日後你們便啟程,去華山派。今秋華山派會舉行武林後輩比劍,贏者可得三春劍譜。為父不管你能不能贏,或者怎麼贏,總之你們只要能把三春劍譜原本帶回來即可。”

  華山派武林後輩比劍,這事兒葉姝當然知道。前段時間封禮禾曾提過,她還答應過封禮禾,保證不會去搗亂。如今怕是要打臉了。

  葉姝猶豫之際,又听葉虎補充了兩句。

  “這一次只準你帶著莊飛和他一起去,凌雲堡不會再給你們添人手,也不會在暗中助你們。”

  葉虎告訴葉姝,這既然是考驗,自然要有些難度,才能證明宋清辭的機敏和能耐。如果他連這點‘謀略’都沒有,將來在朝廷也難堪大用,那他斷然不會沒有興趣舉薦他。

  葉姝心里又一次嗶了狗了,考驗可以,為什麼非要選擇在劇情核心的華山派。當然她也明白,葉虎跟華山派有仇,他自然是喜歡在華山派搗亂。

  跟葉虎打商量換地方是不可能的,反正沒得選,葉姝就不猶豫地先答應下來。

  “這事兒你若辦成了,爹以後便不會管你的親事,你願意和那書生在一起就在一起。”葉虎目光深邃審視著葉姝,嘴角掛著似是而非的笑容。

  葉姝挑起眉毛,馬上正色跟葉虎道︰“女兒不想和他一起!女兒從沒有喜歡過他!”

  請相信,這後一句確實是實話!

  反正現在是凌雲堡,她不管說什麼,大魔頭的暗衛們都不在,所以都听不到,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對葉虎隨便說。

  “哦?”葉虎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那你想和誰在一起?”

  葉姝果然沒猜錯,葉虎剛才在故意試探自己。

  “我不嫁人,就在爹爹膝下孝順。”葉姝虛偽地表忠心。

  “糊涂。”葉虎嘴上如此罵,臉上卻流露出了很滿意的表情。

  葉姝終于通過‘考試’,合格地從葉虎的房間出來的時候,掌心已經冒了很多汗。

  葉姝匆匆直奔宋清辭那里,到的時候,她發現宋清辭居然還在繼續用早飯。

  瞧瞧他這用飯速度!

  她和葉虎不僅吃完了早飯,還進行完了一場早間考試了,而且她從葉虎那里到這來,還走一炷香的路,這貨居然還沒有吃完。

  葉姝好想拜服地跪下,請宋清辭收下她的膝蓋。

  宋清辭抬眸瞧了一眼,依舊默默吃飯,等把碗里最後一口粥文縐縐地喝完之後,他又去漱口,擦干嘴,才折返過來。

  人過來的時候,帶來一陣清風,葉姝聞到他身上淡淡地冷梅香,心情大好。

  “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葉姝簡單講了葉虎剛才的要求。她手托著下巴,眼巴巴地看著宋清辭,問他怎麼想。

  如果宋清辭說出去之後,不必理會這些,跟他回翝陽宮,她要不要去?

  如果大魔頭一直是這樣安安靜靜的好脾氣,不會發生什麼詭變的話,葉姝倒是願意跟著大魔頭混。

  凌雲堡情況復雜,堡內固若金湯,堡外百曉堂的眼線無處不在,她幾乎無處遁逃。如果只靠自己混出頭的話,她要按部就班地籌謀很久才行,而且最後事情能不能成都很難確定。

  但如果有翝陽宮罩著,這些步驟都可以省了。

  “好。”宋清辭干脆應承。

  葉姝怔了下,詫異問他︰“你真打算和我去華山派搶劍譜?”

  “我們可以不搶,靠正經手段拿。”宋清辭解釋道。

  葉姝︰“……”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你一個大魔頭,難道真的要這麼無聊,去華山派浪費時間尋一個什麼三春劍譜?三春劍譜真的很一般,完全沒必要去華山派白惹得一身騷。我保證你翝陽宮的九靈劍法一定比三春劍譜好百倍!

  “怎麼了?你不願意去?”宋清辭發現葉姝情緒不對,便問她何故。

  “公子身體不好,還要公子遠行,我覺得並不太合適,”葉姝看看左右,壓低聲音暗示宋清辭道,“我爹這招太狠了,公子若不願去就不去,我便也不去了。”

  “你不必為我擔心,我說過不會拖累你,便絕不會拖累。”宋清辭淡淡道。

  大魔頭看來是鐵了心了決定去華山派。

  她早就已經跟大魔頭表明過了,葉虎只是她沒有血緣關系的養父,一直在利用她。按照正常的邏輯來想,大魔頭如果真的喜歡她,理應在這種時候表明身份,挺身而出,帶她遠走高飛。

  想來想去,大概只有一種可能︰大魔頭願意執行葉虎的命令,任由葉虎擺布,是因為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他需要繼續維持現狀。

  由此可知,大魔頭並非全然奔著她而來。他之所以選擇跟著她回到凌雲堡,其實是有別的目的。或許跟他當初在廬州劫持皇太孫的事有關。

  既然大魔頭所謂的喜歡,是淺淡的,或者只是利用,她便當守好本心,不要有任何貪墨,更不要泥足深陷。

  這個結果其實對葉姝來說並不算什麼,昨天她已經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所以不管發生哪一種情況,她都早有預料,她都能接受。

  宋清辭見葉姝還在出神,便問她到底怎麼了,“你若心事,便和我說。”

  葉姝搖頭︰“沒有。”萬萬不敢有!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宋清辭問。

  “三日後便要出發了,所以這三日我們要好生休息,好好玩一玩才成。”提到玩兒,葉姝便忘了反有,立刻高興起來,提議帶宋清辭去堡內熱鬧的地方轉一轉,尋一些地道的小吃品嘗最好。

  宋清辭贊同,正好他也想看看這凌雲堡到底有多大。

  倆人帶上莊飛和趙凌,便徒步去街上遛。

  整個凌雲堡的大小大概和一座繁榮的縣城差不多,有南北城門,皆由堡內的護衛們嚴密把守,出入凌雲堡都需要出示腰牌。在堡內生活的百姓,多數都是凌雲堡的護衛和殺手、探子們的家眷,也跟普通縣城里的百姓一樣,會做生意、種地種菜。

  葉姝和宋清辭而今正逛的一條街就十分繁榮,道路兩旁有很多商販叫賣,賣什麼的都有,菜、水果、首飾、酒肉等等。葉姝特別注意到這里賣牛肉的特別多,大概是‘法外之地’就比較囂張,大家可以肆無忌憚地吃。

  葉姝瞧見街邊有賣蒸鰣魚的,聞著味兒不錯,立刻找了位置坐下來,讓店家給她上一盤。店家應承一聲,將備好魚塊直接裝盤,上鍋蒸,然後端了碗筷過來,送至葉姝跟前後,店家嚇得噗通一聲跪地了,給葉姝磕頭請安。

  “堡……堡主大駕光臨,小人未能遠迎,請堡主見諒。”

  這是時候在附近坐著吃飯的客人,聞聲都看向葉姝,多數也都認出了葉姝的臉,大家紛紛喊起了堡主,給葉姝下跪請禮。

  街邊這一片齊刷刷跪下了,自然吸引了路上往來客人的注意。街上騎馬的瞧見了,也不敢騎了,屁股尿流地從馬上爬下來,和大家一起行跪禮,哆哆嗦嗦地給葉姝請安。

  于是陸陸續續整條街的人都跪下了。

  從穿書以來,葉姝一直是仰著大魔頭的鼻息生存,而今乍瞧這一群人都個個給自己下跪了,她突然有種自己一朝得升做土皇帝的爽快感。

  “行了,都起吧,該干什麼干什麼去,不必理會我。”

  大家聞言後,忙謝恩,紛紛起身,才悄悄地散了,各忙各地去。

  很快,葉姝發現這條街不怎麼熱鬧了,原本在這吃飯的客人大多匆匆留錢結賬走人,攤販們到還在,只是街上原來熱鬧來往的人都沒了。

  葉姝再看那個給自己蒸鰣魚的店家,拿著勺子手正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宋清辭掃一遭周圍的情況後,便禁不住嘆道︰“這些人似乎都很怕葉姑娘。”

  “公子可別忘了,我可是堡主。”葉姝揚起下巴,跟宋清辭解釋道,“自然要有些威嚴,震懾四方。”

  宋清辭輕笑一聲,點頭附和葉姝之言,再沒意見。

  這時候蒸鰣魚好了,店家戰戰兢兢地把魚端上來,惶恐地行禮後,請葉姝慢用。

  葉姝夾了一塊放進嘴里,立刻贊美式地“嗯”了一聲,店家馬上跪了,給葉姝磕頭,請他饒命。

  宋清辭才伸筷子,還沒來得及夾,瞧見這一幕,他把筷子放下,目含笑意地看向葉姝。意思在明顯不過︰你瞧你,‘嗯’一聲都把人嚇成那樣。

  “我想贊你做的魚好吃。”葉姝解釋道。

  店家听了這話後,嚇得馬上磕頭賠不是。

  “這魚如何得來?”

  葉姝用筷子又夾了一塊那表面那色澤紅棕的魚肉,再放入嘴里。

  這蒸魚味道極好吃,入味不腥,進口的時候還有淡淡的香油味兒,很為魚肉增香,鮮嫩的同時還能兼具肉緊彈,讓葉姝不禁吃了還想吃。

  “其實這道菜做起來極簡單,就切成這般窄窄的塊兒,拿它用紅糟兒培著,再攪些香油進去,放罐內存著腌漬至少一天以上,完事兒就拿出來上鍋蒸,便是這味道了。”若是別人問,店家斷然不願說這些這個秘訣,但堡主不一樣,他不敢不說。

  葉姝打發店家下去,打算和宋清辭一起好生繼續吃這美味的鰣魚。宋清辭卻對此沒一點胃口,他隨後放下了筷子,只是含笑看著葉姝。

  “你看我干嘛,我臉上有東西麼?”葉姝魚吃一半,實在忍不住了,便問宋清辭。

  “自然是覺得你好看。”宋清辭答得很直白。

  葉姝頓時無語,便想起她之前的那遭推測,想到宋清辭對自己說的這些話可能都是戲耍之言,葉姝便來火了。

  她立刻放下筷子,笑著指著天上的白雲,問宋清辭看見沒有。

  宋清辭淡淡地點了下頭。

  “那天邊滾滾的雲,就是我對你的喜歡,濃得化不開。”葉姝湊到宋清辭的耳邊,一邊對著他的耳朵若有似無地吹著氣息,一邊小聲地說道。

第36章

  一點沒錯, 老娘對你的‘喜歡’就如天上的浮雲,說散就散。

  葉姝說完話就迅速撤回至自己原來的位置, 托著下巴, 對宋清辭甜甜地笑起來。她這可不算是耍脾氣, 她是在對她的魔頭‘男友’盡說情話的義務。

  宋清辭眸光在葉姝的臉上逡巡之後,他便側首, 掩唇輕咳了一聲。

  葉姝看著宋清辭的嘴角有壓抑不住的弧度,便有種惡作劇得逞的愉悅感, 笑得更開心起來。

  宋清辭在她哈哈樂的時候,已經調整好神色,繼續平淡了。

  對于她的土味情話,宋清辭沒有給予任何直接的言語上的表態, 只是催葉姝好生吃魚, 別在飯的時候說話。

  “小心嗆著。”

  “咳——”

  葉姝本來還在哈哈笑著,听完宋清辭警告後,瞬間表情凝滯。

  她——卡——刺——了!

  大魔頭這張烏鴉嘴, 真夠黑的,好的不靈壞的靈。

  葉姝忙喝水想把刺順下去,奈何不好用,又跟店家要了粥和饅頭, 想要把刺噎下去,最後也沒成功。

  有梗在喉的感覺太不舒服了, 葉姝不停地想咳嗽。

  “張嘴。”宋清辭輕捏住葉姝的下巴。

  葉姝愣了下,看著宋清辭慢慢靠近的俊臉, 像一只被貓掌控的老鼠,立刻嚇得僵硬身體。她一邊把眼楮慢慢睜大,一邊乖乖地張嘴。

  宋清辭看看清楚遇刺的位置後,問店家要了一雙細筷子,讓葉姝別亂動。

  葉姝馬上下意識動了一下,還咳嗽一聲。

  宋清辭令葉姝重新張嘴,等他數一二三後,再立刻把眼楮閉上。

  葉姝應承,仔細听宋清辭數數,但她還不及听到‘三’的時候,就感覺到有東西快速地在她口腔里掠過。葉姝本能地捂脖子,又咳嗽起來,隨即他就委屈皺眉地看向宋清辭。葉姝正要提醒他手抖了,居然亂戳她嗓子,便忽然感覺自己嗓子里的那根刺好像不見了。

  “還好不深。”宋清辭放下筷子道。

  葉姝看桌上那根被宋清辭取出來的小魚刺,並不大,很細。用筷子在狹窄的口中精準地夾出這麼小的魚刺,且沒有絲毫傷到她,這技術可不簡單。葉姝在佩服大魔頭手法的同時,忽然非常好奇大魔頭的武功到底精深到什麼程度。

  說起來她從認識的大魔頭到現在,從沒感覺到他身上有一點內力,也太過善于隱藏了。如今他唯一露出的破綻,大概就是取魚刺了。這事兒看似簡單,但可不是一般書生能做得來的活兒。

  葉姝扭頭看著端坐在自己身邊的大魔頭,著一襲華貴的月牙白錦袍,坐著的時候脊背挺直,渾身上下都透著清雅矜貴。他在凌雲堡這種地方,就像是一只立在雞群里的鶴,與周遭格格不入。

  凌雲堡內的住戶大多都是練武粗人,家眷們也沒什麼太多規矩講究。像宋清辭這種活體行走的雅人,在凌雲堡極為少見,加上他面容姣好,本就容易吸引的目光。如今他在街上一走,不論男那女女女皆會側目瞧他。

  因為經歷剛才跪地事件後,葉姝再上街的時候就在臉上蒙了一塊面紗。受人跪拜這種事,感覺一次爽一回就行了,如果走哪兒人都跪哪兒,反而是麻煩事。再說她想看熱熱鬧鬧的街道,那些西人見了她就四處逃散,因此清冷下來的街道就沒什麼好玩兒了。

  現在太陽有點大,自然是樹蔭下涼快些。

  葉姝瞧見那邊有炸芝麻球的,讓宋清辭在梧桐樹下等著,她去去就來。

  “喲,這是哪兒來的俊俏小哥兒!”

  葉姝帶著莊飛站在炸芝麻球的攤販前,正準備在付錢。忽听此言,她聞聲望過去。

  人還未出現,聲音先喊出來了。緊接才見一名穿著朱砂色裙子的女子,豪爽地邁著大步地從街邊的首飾鋪走出來。

  她身後有八名隨從,整齊的分成兩列跟隨。乍看之下,倒是十分有氣派。

  莊飛站在葉姝身後,瞧見來人後噗嗤樂了。

  葉姝從莊飛這表現看得出來,原主應該也認識這名女子。

  女子已經快步行至宋清辭面前。她人長相有幾分秀氣,眉眼散發的氣息卻分外囂張。梳著半頭的飛仙髻,頭戴重重疊疊牡丹樣紗花,腦後系著的紅發帶正被風吹得飛揚。

  “小哥兒從哪里來?叫什麼名字?”女子直勾勾地盯著宋清辭,眼珠子都快按在他臉上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有人調戲大魔頭了,這種戲可不常見,要珍惜觀賞。

  葉姝從攤販手里接過紙包的芝麻球後,就拿了一塊塞進嘴里, 嚓 嚓吃起來。

  莊飛趕緊湊到葉姝跟前,小聲詢問葉姝要不要去阻止。

  葉姝邊繼續看戲,邊拿了一個芝麻球塞進莊飛嘴里。

  莊飛立刻明白了,她家姑娘還想再‘醞釀’一會兒。

  “鳳丫頭這次可膽兒肥了,敢和姑娘搶男人,噗……”莊飛已經快要憋不住笑了。

  當事的女子還不知道自己招惹了誰,仍一臉貪婪地欣賞宋清辭的樣貌。她等了會兒,見對方只拿冷淡的眼神看她,卻不說話,疑惑了。

  “小哥哥難道是啞巴?那怪可惜的,不過沒關系,小哥哥只要有這張俊臉就夠了!”女子說罷就嘻嘻笑起來,伸手要去摸宋清辭的臉。

  因為宋清辭身量比較高挑,她還特意踮起了腳。她滿臉歡喜的樣子,很像是溜進蟠桃園的孫悟空,突然看見了整座園子里最大最好的那顆美桃子。

  宋清辭立刻斯文地後退一步,依舊身如玉樹地矗立著。

  “姑娘請自重。”宋清辭溫聲出言。

  “天啊,小哥哥的聲音也太好听了吧!小哥哥你只要跟我走,我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你想要什麼就給你弄什麼。我保證會把你寵到天上去,不讓你跟我吃一點苦。”女子說罷就豪爽地拍拍胸脯,完全是一副調戲良家婦男的女流氓樣。

  “多謝姑娘的好意,奈何在下已經有主。”宋清辭慢著語調解釋道。

  “有主?誰?”女子一听這話,眼神立刻凌厲起來,她不爽地抓住腰間的刀,便大聲道,“整個凌雲堡里女人里,除了我葉姐姐,就沒人能大過我去。我看誰敢跟我搶人,誰搶我就殺誰!”

  宋清辭很配合地指向葉姝。

  剛剛又塞了一個芝麻球進嘴里的葉姝︰“……”

  女子立刻瞪向葉姝,飛快地奔到葉姝面前,張口便道︰“你的男人我要了!”

  葉姝︰拿走!快拿走!決不攔著你!

  葉姝腹誹之際,發現宋清辭正把他那平淡又空洞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葉姝馬上正色咳嗽了一聲,扯掉自己臉上的面紗。

  “你還想要麼?”在對方驚詫的眼神中,葉姝故作嚴肅地質問。

  “鳳姑娘膽子越來越大了呢。”莊飛跟著轉過身來,湊熱鬧地揶揄孫二鳳。

  “葉、葉姐姐!”孫二鳳驚訝地張嘴半晌後,慌張地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她慌張地原地轉了一圈,然後丟臉的趕緊跑到宋清辭跟前鞠躬賠罪,再跑到葉姝跟前更加隆重地鞠躬賠罪。

  街上人本就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都好事兒地湊過來圍觀。如今見是那每次出遠門回來必在堡中大鬧殺人的葉堡主,都驚呼喊起來,嚇得一片又片都老實跪地了。

  葉姝怨念頗深地瞪著眼前的少女,一邊示意莊飛把這些人打發走,一邊默默把竹簽上插好的那顆芝麻球舉起,要塞進自己嘴里。

  “好吃麼?”宋清辭走到葉姝身邊來,輕聲問了一句。

  葉姝馬上把插著芝麻球的竹簽遞向宋清辭,她本意是宋清辭如果想吃的話,可以接過竹簽自己拿著吃。

  宋清辭直接張嘴,把芝麻球要進嘴里了,只留下一根光溜溜的竹簽子被葉姝握在手里。

  葉姝︰“……”

  這是什麼情況?好像是她在喂宋清辭一樣。

  葉姝轉眸去瞧大家的神態,個個都眼神躲避不敢看,顯然這些人都已經被他們倆的‘甜膩’舉動給驚著了。

  “葉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是葉姐姐的人,要知道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孫二鳳看到這一幕後,更加知道自己闖大禍了,馬上誠心賠罪。

  “葉姐姐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孫二鳳轉而再拉住葉姝胳膊,極盡祈求。

  葉姝瞧她這架勢,猜測原主以前跟她的關系應該不錯。反正她調戲大魔頭的事,葉姝壓根就沒介意過,甚至想為她鼓掌。

  葉姝就笑著用手指點了孫二鳳腦門一下,讓她以後收斂點就罷了。

  “多謝葉姐姐。”孫二鳳開心不已,轉而不好意思地望向宋清辭,“那姐夫原諒我了麼?”

  “亂叫什麼,誰是你姐夫?”葉姝反應飛快,又戳了孫二鳳腦門一下,這次比上次用勁兒了,“你是不是腦袋不夠用!”

  她好想知道這個孫二鳳到底是誰養出來的傻子。

  孫二鳳捂著腦袋愣了下,然後小聲嘟囔道︰“我腦袋一直不夠用,這事兒葉姐姐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葉姝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偏這時候身側傳來一聲宋清辭的輕笑聲。

  葉姝不解地看向宋清辭。

  “一個孩子罷了,不必跟她計較 。”宋清辭勸道。

  “你見過這麼大的孩子?而且就是這個孩子剛才要調戲你,擄你回家做夫君,請問孩子能干出這種事兒麼?”葉姝忍不住和宋清辭理論,總之‘姐夫’這種叫法絕不能原諒!

  宋清辭默然微挑了下眉,不再言語,顯然他對葉姝的話算是表達認同了。

  葉姝忽然感覺那里好像不對,再瞧莊飛等人看自己的眼神,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質問宋清辭的表現像極了在吃醋。

  孫二鳳這時候便跪下來,抱著葉姝的腿,仰頭眨著她黑葡萄一般的眼楮。

  “葉姐姐,我真知道錯了。我拿我性命發誓,我若再敢對宋公子起一絲絲歹心,我就不得好死,死後不得安葬,成孤魂野鬼,連地獄都下不得。”

  葉姝︰我根本沒在為這件事生氣好麼!

  “起來吧!”葉姝焦躁地說道。

  孫二鳳乖乖起身,卻還是黏著葉姝不肯走,“姐姐什麼時候回凌雲堡了,我怎生不知道?”

  “前日夜里回的,沒人通報,你自然不知。”

  “唉,我爹不在堡內,我的消息都不靈通了。”孫二鳳隨即邀請葉姝和宋清辭去她家坐一坐。

  葉姝便馬上問她父親近來情況如何,進而從側面了解到,原來孫二鳳的父親就是凌雲堡四安堂的堂主孫奇,整個凌雲堡的護衛和殺手都歸四安堂管轄。

  最近因孫奇從老堡主那里領命出去辦事,已經有小半個月沒回來了。孫二鳳閑來在家無視,就經常來街上閑逛,偶爾興致來了,就會擄兩個模樣好看的小哥哥回去。

  孫二鳳自小和葉姝一起長大習武,可以算是葉姝的陪練。不過後來葉姝大些了,功夫越來越厲害,高出孫二鳳一大截,孫二鳳沒這個資格,就只剩陪著說笑了。倆人之間一直有些姐妹情誼,當然葉姝者是主導,孫二鳳就是葉姝身邊的小狗腿子。

  “你家我就不去了,乖乖回家,別再惹事,以後不準再干當街搶人的事。”

  提及這個,葉姝忽然想起來了,上次莊飛跟她講過,凌雲堡這地方就是強者為王,誰厲害誰說的算。很多武力強悍的男人的會當街搶女人回家。女同胞本身在體力上就處于弱勢,豈能這麼被欺負。

  葉姝召來莊飛問︰“我既然是凌雲堡的堡主,那這堡內的規矩,是不是該我說的算?”

  莊飛猶豫了下,低聲跟葉姝道︰“若是老堡主同意的話。”

  “他會同意的,馬上給我立一條規矩傳下去,以後凌雲堡內,不論男女,都不準當街擄人回家,違者——”葉姝想了下,還是量刑重一點比較能夠給大家警示作用,“斬!”

  孫二鳳在旁听著嚇了一跳,臉色開始變白了。她本來以為葉姐姐只是一時興起,弄個書生在身邊玩玩,沒想到她甚至不惜為他給立規矩。這下完全看得出葉姐姐很在乎這位宋書生了,她這次可是一頭撞在了老虎屁股上。

  孫二鳳馬上哭起來,重新給葉姝跪下,連連磕頭賠罪。

  “行了,你回家吧,不是什麼大事,把我的警告記在心上就好。”葉姝拍拍孫二鳳的肩膀。

  孫二鳳惶恐地點了點頭,心里想葉姐姐而今真的越來越像老堡主了,嘴上說不是事兒,但發起狠來特嚇人。

  鬧出這麼一波後,葉姝吃東西的心情早沒有了,就同宋清辭一道回去。

  宋清辭似乎心情不錯,雖然他還是老樣子,面容平淡,走路斯文,但葉姝能感覺都得到大魔頭今天情緒很好。

  “你剛才一口吃了那麼大個的芝麻球,可還行?”其實那芝麻球只有普通丸子大小,但對于宋清辭來說就是大的了,在突破他的極限。

  宋清辭點頭,表示沒事。

  “那不僅是黏物,還是油炸物,公子剛才一口吃了卻沒任何不適,”

  葉姝想讓宋清辭知道,他飲食障礙的根本問題在于心理因素。用科學的方法來解釋厭食癥,大概就是因為某方面的心理因素,令大魔頭攝食中樞的興奮性完全喪失,才導致他對食物完全沒有興趣,甚至厭惡。

  “有些時候,可能不是公子的身體容納不下這些食物,而是公子不想吃,沒想吃的欲望,身體自然便抗拒了,才會吃進嘴便想吐。”

  “我知道。”

  宋清辭的回答讓葉姝有點意外,不過轉念想以宋清辭的聰敏,他不至于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道理歸道理,實際操作的時候卻未必能做到。而且心理問題一旦形成,即便個體主觀意願想改變,也很難去輕易去改變了,需要專業的心理輔助治療才行。

  “你說你為何能就吃得下我做飯呢,是不是我運氣好?”葉姝半開玩笑地隨口一問。

  “心悅之人所做心悅之菜,自然心悅。”宋清辭的回答卻很正經。

  葉姝突然停住腳步。

  這算情話麼?

  比起‘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這類似是而非的表達,今天這句應該才算是意思真正明確的情話吧?

  葉姝處分析狀態在中,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被拉住了,對方寬大溫熱手掌輕輕地托起她的手,隨後就握在了掌心。

  葉姝剛低頭確認自己被拉手的狀況,下一刻已經被宋清辭拉著往前走了。

  葉姝繼續了片刻失神之後,用自己的手回勾住了宋清辭的手,笑著跟他手牽手一起往回走。

  二人至蘭花園內涼亭內閑坐,葉姝一邊給宋清辭遞茶,一邊試探性地問宋清辭,有沒有想過以後的生活。

  “以後?”宋清辭平淡如水的目光從蘭園東方抽離,落回葉姝身上。

  “我們的以後呀。”葉姝在宋清辭對面坐下來,托著下巴看他,眼楮里充滿希冀。

  “還沒想那麼遠。”宋清辭坦白道。

  他果然沒有多喜歡她。

  葉姝剛才就已經注意到了,宋清辭幾番在觀察蘭花園東方。看來宋清辭跟著她來這,就是為了調查凌雲堡。

  凌雲堡固若金湯,出入都需要身份核查,更不要說葉虎所住的這處府邸了,守衛更加森嚴,眼線幾乎無處不在。如果沒有內應幫襯,即便是翝陽宮的人馬,也只能在外圍調查。而今大魔頭靠著她進到內部,直接就能解除到核心區域,自然方便很多。

  雖然她不知道大魔頭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管他目的是什麼,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居然利用自己。

  即便他之前好心得幫她取走了魚刺,也絲毫不能改變他是‘渣’的事實。

  葉姝控制住自己要自燃的情緒,心里默念她與大魔頭相的守則‘不矯情、不耍脾氣、不任性’。葉姝虛偽地繼續保持微笑,然後低頭往自己嘴里猛灌一口茶,心里翻了無數白眼。

  葉姝不想和宋清辭繼續待下去,以去見葉虎為由離開。

  宋清辭也沒有攔著,目送走了葉姝後,依舊坐在涼亭內飲茶。

  葉姝回頭遠遠望一眼的宋清辭的身影,氣得哼一聲。她隨即幾吩咐莊飛,派人暗中盯緊了宋清辭主僕,有關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要上報。

  凌雲堡內四處都是葉虎的人,宋清辭初來這里,身份背景不明,以葉虎多疑的性格,一定會對宋清辭有戒心,派人監視他。所以她這會兒派人監視宋清辭,即便是宋清辭有所察覺,也會以為是葉虎那邊的人,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莊飛則以為自家姑娘在擔心宋清辭的安全,所以才派人看著,遂一句都沒多問,趕緊安排了下去。

  蒲草堂內。

  葉虎正坐在桌邊,侍弄一盆蘭花,順便听屬下了回稟今天葉姝帶著宋清辭游街的情況。

  “堡主不僅與那名宋書生貼耳說話,還當街喂食,手拉手走路,甚至在孫二鳳面前,直接坦白了倆人之間的關系。”

  葉虎抬手把回話人打發走後,就垂眸飲茶。隨後他才撩起眼皮,問一旁待命的弒影對此事有何看法。

  “想來堡主是很真心喜歡那宋公子。”弒影如實道出自己的猜測道,他隨後就望向葉虎,等候指示。

  堡主前一天還在老堡主跟前聲稱只是利用宋清辭,而今卻當街與其你儂我儂。老堡主怎可能任由她欺騙,此番少不得要有一頓狠厲的教訓了,只怕這回的懲罰比白秀秀那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有偷偷摸摸,恰好證明她心中坦蕩。” 葉虎反倒覺得,以葉姝的脾氣,她如果是真心喜歡那書生,理該會暗中護著,便不會如此正大光明地張揚了。

  既然葉姝沒有對他說謊,葉虎就願意相信自己的女兒一如既往地在效忠自己,就此撤了命令,不再命人監視葉姝和宋清辭。

  葉姝惹了一肚子氣無處安放,何以解憂?唯有做美食。

  紅豆、綠豆、蓮子、銀耳和薏米分別加冰糖蒸熟。

  再把糯米粉分別和豆粉、栗子粉、地瓜、南瓜混合之後,搓成圓球狀的小湯圓,過水煮熟之後,再放涼水里冰一下,盛出來。小湯圓放碗里,加入之前做好的紅豆、綠豆、銀耳等物,注入牛奶後,再放碎冰,最後撒上花生碎和葡萄干,一碗夏日解暑的冰沙小湯圓就做好了。

  大魔頭的胃還是要繼續征服的,變態爹也是要繼續假裝孝順的。

  葉姝打發莊飛分別給葉虎和宋清辭送去一碗之後,自己盛了一碗,坐在外頭的石磯上吃。

  這間廚房從她回來開始,莊飛就把閑雜人都打發走了,只她一個人專用。所以她現在一個人坐在著,對著日落的夕陽,倒也安靜。

  一名穿著綠羅裙的小丫鬟,躡手躡腳地走過來,小心地將一碗涼茶呈送到葉姝跟前。

  葉姝忙活了半天,正好光吃這碗甜食並不覺得解渴,拿起涼茶便一飲而盡。小丫鬟匆匆離去後不久,莊飛端了一碗涼茶送過來。

  “怎麼換你送茶了,剛才那小丫鬟呢?”葉姝笑問。

  莊飛愣了下,反問葉姝什麼小丫鬟。

  葉姝預感不妙,立刻跟莊飛講了剛才的情況。

  莊飛馬上抄起腰間的刀就追了出去,順便喊人快去請大夫。

  葉姝忙站起身,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飄忽,腳下軟綿綿的。隨從們馬上攙扶葉姝回房,葉姝頭發暈地倒在榻上之後,便感覺身體漸漸地開始發熱。

  她中毒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

  耳邊隨即傳來吵聲,葉姝看見葉虎進來了,他先行關切地來查看她的狀況,便即厲聲喊了大夫來。

  大夫診脈之際,莊飛返回。

  莊飛氣恨地稟告葉姝和葉虎,那丫鬟在被她擒拿之前已經服毒自盡了。

  “是死士。”

  “凌雲堡內,怎麼會有別人的死士?”葉姝皺起眉頭,詢問地看向葉虎。

  葉虎撫著葉姝的頭,向她保證,他一定會查清楚這件事,給她一個交代,替她報仇。

  大夫診脈完畢後,畢恭畢敬地對葉虎回稟道︰“老堡主所猜不錯,堡主確實中了那種毒。而今,解毒要緊。”

  大夫說罷,便躬身告退。

  葉姝口干舌燥不已,又見那大夫走了,覺得很奇怪,問葉虎︰“什麼毒?”

  葉虎目光凝重地望一眼葉姝,卻沒回答他的話,轉身出去了,莊飛也被葉虎叫了出去。

  身體越來越熱了,葉姝弄松了衣領,渾身都在出熱汗。

  沒多久,莊飛急急地返回,表情異常沉重,跪地請罪。

  “都怪屬下監管不力,竟讓細作混到姑娘身邊下了毒。”

  “別廢話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中了什麼毒,說清楚!”葉姝口渴的感覺加重,覺得胸口悶著一團火,正向四肢蔓延,燃燒著身體每一寸肌膚。

  這種中毒癥狀讓葉姝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再看莊飛一臉表情凝重,難以啟齒的樣子,葉姝的懷疑加重了一份。

  隨後,她就听見莊飛要吩咐人去請宋清辭來。

  葉姝立刻百分百確定自己中了什麼毒了。

  “別!”葉姝攔住莊飛,強忍著坐起身問她,“我是不是中了春藥?”

  “是縱春散,無藥可解,除非做那種事情。”

  莊飛恨自己無能為力,氣得眼楮都紅了。她急忙跑來伏在床前,不得不勸慰葉姝想開。

  “姑娘,現在宋公子就是你的解藥。你們兩情相悅,提早把事情辦了也不礙什麼。等毒解了,屬下一定要將那個幕後主事揪出來,讓姑娘碎尸萬段。”

  “我不要解藥,不許叫他。”葉姝縮在床里,雙手環抱著自己,咬牙隱忍著。

  莊飛見狀,急得忍不住流眼淚,“為什麼?這毒如果不解,姑娘會全身筋脈爆裂而亡!”

  “不許叫他,你們誰若敢不听我的話,我就殺了誰。”葉姝牙齒打顫地警告在場所有人,讓他們都下去,把門窗都鎖好。

  莊飛猶豫了下,轉身就帶人離開。

  沒多久,門被打開了,葉姝神智已經在半昏迷的狀態,她隨後隱約辨清莊飛抓了一人進來,急著要人脫掉這人的衣服。

  葉姝努力定神眨了兩下眼楮,才看清楚,是一容貌清俊的男子,被五花大綁捆著,嘴巴上堵著一團白布。男子看到床上的葉姝後,眼楮瞬間瞪大,透著無限驚恐,他嗚嗚聲叫得更狠,臉和脖子都喊紅了。

  葉姝立刻命令莊飛放他出去。

  “請恕屬下難以從命。屬下知道您有些為難,但這關您必須過。您不想要宋公子,屬下在外頭給您找了一個差不多的。”

  “滾!”

  葉姝吼的時候,肩膀踫了一下床架,隨即就有觸電般的酥麻感掠過她的周身。

  “姑娘,我求您了。”莊飛跪在地上給葉姝磕頭,“老堡主也擔心您呢,他听說您不听話,還吩咐小的再不行就把您打暈了再辦。”

  “你們都不是好人。”葉姝想起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的委屈,眼淚不禁嘩嘩往下流。

  縱春散這種毒她知道的,書里的確描述過是一種‘不啪會死’的春藥,確實無藥可解。

  書中的女主角就是中了這種藥後和男主啪了,倆人的感情發生了質的飛躍。

  但葉姝並不喜歡這種促進感情的方式,而且她和宋清辭之間,也並非像男女主那樣早已經暗中互許情意。

  至于強迫良家婦男,和完全陌生的男子做那種事,是葉姝這輩子都不可能干出來的事。

  沒錯,她就是寧願死,也不願意這樣做。或許死了之後,她還能穿回去。這樣想死也就不那麼可怕了。

  “請姑娘不要逼屬下動手,我絕不會眼睜睜看姑娘就這麼去了。貞潔不緊要,命才重要。”莊飛哭著給葉姝磕頭,請他一定要三四,保住性命為重要。“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沒了這一次其實也沒什麼。我以前听婆子們說過,這種事情過了第一次之後,反而會覺得快樂,姑娘何不試試呢。”

  “好,你去把宋公子叫來,把這人帶下去,先讓我一個人靜靜。”

  葉姝抖著唇說話,她努力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身體已經非常燙了,好像要著起了火。

  莊飛見葉姝同意了,松了口氣。馬上領命,帶人下去,暫且把門關上。

  葉姝立刻踉蹌爬下床,她先把桌上涼茶倒在自己的腦袋上,激得自己更清醒些,而後她便推開後窗,跳窗逃了。即便中了春藥,她也依舊是個輕功高手,翻窗越牆這種簡單的事情她還是能勉強做到。

  此刻身體已經燒成了紅碳,渾身燥熱難耐,似還有上萬只螞蟻在她身上亂爬。葉姝每走一步,酥麻感便傳遍全身,以致腳下不穩,很快就踉蹌地摔倒在地。她爬起身後,暈暈乎乎繼續走亂走,終于找到了池塘,噗通跳了下去,讓池塘的水消滅她身上的燥熱。

  莊飛匆忙找到宋清辭講明情況之後,就帶著宋清辭來找她家姑娘。

  莊飛還是第一次在宋清辭臉上看見平淡以外的神色,他很焦急,看得出他很在乎自家姑娘。

  莊飛覺得這應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姑娘雖然中了縱春散,可這第一次好歹是和她喜歡的男人。

  宋清辭先一步推開門去尋葉姝,卻見床空了,隨即他目光便掃向後窗。

  莊飛隨後進屋,看見人不在,徹底慌了,馬上命屬下找人,又欲命人去通知老堡主。

  “以後就勞煩宋公子照料我家姑娘了。”

  莊飛先是伺候不利,令細作靠近自家姑娘送了毒茶,而今她又守護姑娘不利,此番到老堡主面前通稟後,只怕會直接落個身死的下場。

  “請公子幫我跟姑娘帶句話,我從不後悔跟了姑娘,都怪我無能,沒能護姑娘周全。”

  “不必通知他。”宋清辭讓莊飛守住這里便是,他自有辦法找到葉姝。

  莊飛愣住。

  “你的生死,該由你家姑娘來定,不然她會生氣的。”宋清辭說罷,就讓莊飛帶人守在外頭,裝作這里一切順利的樣子便可。

  宋清辭隨即跳窗而去。

  葉姝蜷縮著身體,在水里發抖,身上的筋脈開始跳動,沖動每時每刻都在成倍增加。額頭汗像雨一樣往下流,意識開始越來越模糊。為了保持最後一絲神智,葉姝總要用牙去咬住自己的唇。

  漸漸地葉姝的臉上開始爬上異常的潮紅,頸處筋脈凸起,葉姝雙眼一閉,便栽進了池塘內。嗆了一口水之後,葉姝的理智又恢復了一下,她勉強坐起身來,半暈半醒間,感覺自己身體里的血在沸騰,像要從體內沖出去一樣。

  宋清辭推測葉姝從後窗逃跑之後,以她中藥的狀況,最有可能就是找水。

  宋清辭最後果然在池塘找到了葉姝的身影。此時她的臉色漲紅得幾近發紫,渾身濕透了,頸處的筋脈暴突。藥效發作到如此地步,她竟還沒有失智,已非常人所及。

  宋清辭下水,把葉姝抱到岸上,看她還半睜著眼看著自己,便問她還認不認識他了。

  葉姝嘴唇動了動,聲音卻很微弱。

  宋清辭便把耳朵靠近去听,若有似無的氣息隱約發出一聲︰“渣男。”

  宋清辭臉色沉冷地看一眼懷里的人,葉姝已然閉上眼,安靜不動了。他重新把葉姝抱緊,警覺四周的狀況之後,隨即就抱著人眨眼間消失于夜色中……

  葉姝突然聞到一股沁人的冷香,打了個激靈,她猛然睜開眼,听見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叫著,恍然想起來自己昨天好像做了個噩夢了,夢里她中了春藥,竟然被莊飛求著要和——

  葉姝翻了個身,正對上宋清辭放大的臉。

  葉姝蹭地一下坐起身,查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只穿了一套白色褻衣,倒還是穿衣服了,但不是昨晚上她穿的那套。

  那她和宋清辭到底是做了還是沒做?

  葉姝用心感受了一下自己下半身的情況……

  “你醒了。”

  男聲低沉有力,相當性感。

  葉姝驚得渾身一激靈︰他是不是事後爽了,所以聲音才這麼好听?

第37章

  葉姝身體僵著一動不動, 眼楮嘰里咕嚕地亂轉。她斜著眼珠兒盡量往身後瞅,她很想知道宋清辭現在什麼表情, 但是她有不想明顯地回過頭去, 讓宋清辭發現她在看他。

  這心情太矛盾復雜了。

  葉姝咳嗽了兩聲, 感覺到嗓子干得發疼,她抓了兩下脖子, 想下地去喝水,余光瞧見本來躺在她身邊的宋清辭起身了, 葉姝馬上老實不動了。

  宋清辭去桌邊倒了水,轉而給葉姝遞過來。

  葉姝垂著眼眸,沒敢正視宋清辭,伸手瞎摸亂接。宋清辭找準了葉姝偏離方向的手, 把茶送進了她手里。

  葉姝把茶喝進肚子里後, 感覺嗓子舒服多了。她端著空茶碗,終于做完了思想斗爭,才扭頭用她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兒正經看向宋清辭, 嘿嘿笑了一聲。

  宋清辭靜立在床前,墨發如瀑布般披散著,幾縷發肆意地垂在胸前,剛好修飾掉了他兩頰凌厲的線條。人比平常看起來更為溫潤些。他也和她一樣, 穿著白色褻衣,但脖頸處清晰可見有幾處紅痕。

  葉姝沒吃過豬肉, 卻也見過豬跑的。她當然知道他脖頸上那幾處紅痕代表了什麼。脖頸那種位置,肯定不會是宋清辭自己嘬上去的。

  葉姝心涼了一截, 她昨晚到底都干了什麼令人發指的禽獸行為?葉姝使勁兒回憶經過,只依稀記得是宋清辭把她從塘子里撈出來,再之後她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而且她越想回憶腦袋越疼,像有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在她的頭頂。

  “你脖子上的紅痕是我弄的?”葉姝想跟宋清辭確認一下,也想順便側面表達一下,她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如果確實是她干出什麼禽獸的事情,絕非出自她本心。

  宋清辭點頭了。

  葉姝立刻就蔫了,她慌張地盯著床鋪,“那我們昨天晚上還那……那個了?”

  “你中了縱春散。”宋清辭聲音淡然地陳述事實。

  葉姝心徹底涼透了,她明白宋清辭這個提醒代表是什麼意思。

  確實,她中的縱春散,書里都明確說了,這種毒除了啪無藥可解。如果真有辦法可解的話,帶著主角光環的男女主當時肯定就會有解決辦法,也不會啪了。既然這是死設定,她質疑什麼,這就是事實。想解毒就得啪,她必須和男人啪過了,才會像現在這樣好好活著。

  可是,如果她真的和宋清辭做了那種事,為什麼沒感覺到任何異樣?真的一點異常感覺都沒有!

  葉姝心底隱隱還是有點不信的,她糾結著皺眉,滿臉疑惑,有點小委屈,“可我怎麼——”

  “怎麼?”

  “怎麼沒感覺……”

  “你在說我不夠厲害?”宋清辭反問。

  葉姝馬上被大魔頭的眼神犀利到了。

  “不是,我沒有,我不是這意思!”葉姝忙擺手解釋。

  她哪敢說大魔頭不厲害,她還不想找死。

  雖然昨晚上她是有那麼一瞬間崩潰,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那畢竟是中毒狀態,情景不一樣。現在她該受的罪也受了,不改解的毒也解了,如果再主動找死,那之前遭過的罪豈不全都白受了,不劃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僥幸心理作祟,葉姝總是有點不甘心,想找蛛絲馬跡證明什麼,她真的覺得自己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

  葉姝掀開被子,只見褥子雪白,並沒有任何血跡或者任何歡愛過的痕跡,心中隱懷著那丁點的懷疑之火瞬間燃燒起來。

  宋清辭默然看著葉姝滿床尋找痕跡的樣子,唇角微抿起。但等葉姝抬首在看他的時候,他便立刻將這副面容收斂,肅穆平淡如常。

  “你昨晚把自己泡在池塘里,渾身濕透了,床褥自然要換,你人也沐浴過了。”

  也……也對,大家總不能辦完事兒後濕乎乎難受地躺著。

  或許真的是這縱春散的藥性太烈,才令她一點印象和感覺都沒有?

  又或許昨晚大魔頭只是好心為了給她解毒,適可而止,並沒有傷到她什麼,所以她昏睡了一晚後就恢復了正常,才沒覺察出異樣?

  葉姝萎靡地坐在榻上,認命地不再多想了,連連嘆了幾口氣。然後她才察覺到宋清辭一直在看她,葉姝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現似乎不太行。

  她剛才幾番提出質疑,一定嚴重傷害到了大魔頭的男性自尊心了。

  “對不起,是我中毒太深,才沒記住。”葉姝忙道,“謝謝公子救了我,委屈……委屈公子了。”

  “不委屈。”宋清辭坐了下來,拉住葉姝的手。

  葉姝立刻想縮手,但當她對上對方的眼楮之後,她不敢動了。

  “這事兒是意外,算我欠你個人情,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會還給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做人就是要講理的,大魔頭畢竟是為了救她才啪的。雖然這結果不是她所願,但該感謝的地方還是要感謝。

  再說可以換個思路想,也不是誰都能被大魔頭啪的,大魔頭可是個連食物都討厭的人,她居然能得到大魔頭的‘寵幸’被啪了,理應覺得是一種無上榮幸。雖然實際上她並沒有‘榮幸’的感覺,但還是逼著自己覺得‘榮幸’比較好,這樣事情就比較容易從心理上混過去了。

  人嘛,活著就要有一顆感恩的心。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大魔頭。

  默默為自己點一根蠟,以‘慶祝’自己和大魔頭成功發展成為了肉、體關系。

  宋清辭一直靜看著葉姝,瞧她此刻表情又開始不停變換,宋清辭漆黑的眸底開始暗流涌動。

  “你客氣了。”他聲音平淡無奇地回道。

  葉姝因為失神,被宋清辭的回話突然嚇了一跳。她再抬頭和宋清辭四目相對的過程中,總感覺對方眼神里在表達一種需求,似乎此時此刻她需要做點什麼,才能滿足大魔頭的這種需求。

  葉姝恍然地往前湊了湊,然後慢慢地嘗試把自己的身體往宋清辭懷里傾斜。

  對方果然立刻伸手把她摟住了,令她的臉很踏實地緊貼在他的胸膛上。

  說實話大魔頭的胸膛有點硬,不知是骨頭還是肌肉,不過他身上的冷梅香一直都好很好聞。

  葉姝聞著這種好聞的香味,心里唏噓感慨,自己真的墮落了,居然會覺得這樣靠在大魔頭懷里感覺還挺不錯的。

  “我昨天真的嚇壞了。”葉姝揪起宋清辭腰間的衣服。

  宋清辭一手托住葉姝的後腰,一手撫著她的後腦。他沒有說話,但他慢慢撫摸葉姝頭的動作,已然是在明確地向葉姝表達安慰了。

  葉姝就這樣在宋清辭的懷里漸漸情緒冷靜下來,然後意識到自己以後就多了一個身份——大魔頭姘頭。

  大魔頭會不會覺得他睡過她了,就急著要對她負責呢?起碼要比以前對她更好一些吧?

  听說男人總是會對第一個女人比較特別。如果這是大魔頭的第一次的話,責任心或許還會更多點。

  葉姝覺得自己是真的無可救藥了,太墮落了,這種時候居然想這些有的沒的。明明事情沒發生之前,她為了守貞差點不要命。而今事情既定發生之後,她完全就是抱著破罐破摔的思想,開始追求利益最大化。

  無良女人就是她,全武林第一渣。

  葉姝在宋清辭懷里動了動,然後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仰頭看他。

  宋清辭看出來葉姝想說話,微挑了一下眉毛,目光里閃爍著些許寵溺的意味,示意她有話就說。

  “可以問一下我是你第幾個麼?你是侯門公子,身邊是不是早就有通房丫鬟之類的人?”

  宋清辭立刻斂盡眼里的溫柔,蹙了下眉頭。

  葉姝察覺到宋清辭的表情變化,尷尬地想從宋清辭懷里出來,卻被宋清辭手臂勾住,不得掙扎。葉姝第一次感覺到宋清辭竟可以發出此大的力道。這不科學,他每天鳥一般的食量,是如何遵循能量守恆定律轉化成為如此大的力量!?

  “別再問蠢話了。”

  宋清辭低頭,把冰涼的唇印在了葉姝的額頭上。

  葉姝呆滯,惶恐,不安。

  門外這時候突然響起敲門聲。

  “姑娘?宋公子?醒了麼?”莊飛很小聲詢問。

  葉姝馬上松開抱著宋清辭的手,她轉身在床上找了一圈衣服沒找到,才想起來自己被新換的一身褻衣,新衣服要去櫃子里找。葉姝馬上光著腳跳下地,奈何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腿這麼軟,踉蹌了一下,得幸宋清辭及時攙扶住了她。

  莊飛確認听到屋里面有下床的動靜後,帶著丫鬟們推開了門,眼就見到自家姑娘和宋公子衣衫不整得抱在一起——

  莊飛馬上假裝沒看到,冷靜地吩咐丫鬟們端水、打掃、伺候更衣。

  葉姝紅著臉穿好衣服之後,被扶著坐在銅鏡前梳妝。葉姝仔細瞅了瞅鏡中的自己,脖頸白皙勻淨,沒有一丁點紅色的痕跡。葉姝禁不住轉頭望向了宋清辭那邊,他已經更衣梳整完畢了,只是露出的一截脖頸上的紅痕還是很明顯。

  看來昨天晚上真的只有她禽獸了,說不定大魔頭並不願意,只是被她強迫了才——

  這思路是不對的,剛才大魔頭還主動吻了她,而且他武功那麼高,不至于受到她的強迫。大魔頭是好心,看她太可憐,念及她往日做飯的表現,所以才蜻蜓點水的給她解毒……

  停,不要想了!

  葉姝把自己天馬行空的腦補給遏制住,趕緊讓丫鬟給宋清辭的脖頸抹一點水粉,掩藏一下。

  宋清辭要是這麼出去,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禽獸了。

  但當丫鬟靠近宋清辭的時候,立刻被宋清辭的眼神給逼回來了。

  葉姝想起來宋清辭不喜歡被陌生人近身,便自己親自去給他抹。她躬身彎著腰,歪頭瞅著他的脖子,用食指的指肚沾了一點粉,一點點往宋清辭的脖頸上按。宋清辭配合地微抬頭,完整地露出勾人的脖頸和下顎,頸處皮膚細致如白瓷,特別是喉結處,性感得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葉姝覺得自己昨天晚上一定是啃脖子啃出慣性了,才會生出這樣猥瑣的想法。

  何必去覬覦不屬于自己的脖子,不如中午做麻辣鴨脖啃著,既安全又美味。

  “好了。”

  葉姝遮蓋完宋清辭的脖頸後,整體看了下,覺得還算不錯,滿意地笑起來。

  宋清辭對此倒無所謂,只是順著葉姝的意罷了。

  趙凌這時候才姍姍來遲,進屋後,走到自家公子身邊,彎腰附耳嘀咕了兩句。

  “姑娘,老堡主說您醒了就過去一趟。”莊飛也湊到葉姝耳邊,嘀咕了一句。

  想到葉虎,葉姝就一個頭兩個大,而今這場面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她剛才居然還笑得出來。她是不是傻?

  出門後,莊飛便恨得咬牙,對葉姝道︰“到底是誰,敢使喚死士給姑娘下藥?屬下想了一晚上了,總覺得這外人很少有機會能混進凌雲堡,肯定就是自己人做的,白秀秀!她掌管百曉堂,手下無數暗探,培養幾名自己的死士並不難。”

  “我也覺得她可疑,但她若恨我入骨,反正都是下藥,不如直接下毒殺死我,倒沒必要下這種藥。”葉姝覺得這件事還在于重點分析下藥的目的,抓住這個目的,反向去推敲,就好找到幕後主使了。

  莊飛關切地看著葉姝,詢問葉姝有沒有事,“事發突然,誰都沒有料到。不過我看姑娘和宋公子似乎相處得挺好?”

  “不然呢?像殺豬一樣上吊尋死覓活?”葉姝其實也挺意外自己現在的狀態。或許是昨晚啪的太沒感覺,讓她還是恍惚覺得自己跟以前沒什麼不同。

  不過對于下春藥的那個幕後主使,她決不饒恕。再有,她以後絕不會再用陌生人給的東西了,謹記這個教訓。

  葉姝進堂拜見葉虎後,發現葉虎的面容比往常平和。

  葉虎目色復雜地看了葉姝一眼後,就嘆了口氣,就讓葉姝坐到他身邊來,召喚甦婆子把做好的光明蝦球給葉姝端上來,另備了一碗冰糖銀耳蓮子粥。

  “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每次練成了一套功夫,便定要甦婆子做這個給你吃。甦婆子和她兒子近些年身子都太不好,我就令她們在別莊修養了。昨夜特意把她叫回來,給你做了這個。”葉虎的話語聲中有些許疲憊,听起來他似乎很為葉姝的遭遇而難過。

  葉姝不覺得葉虎出自真心,反正局面已經成這樣了,他還想把她當棋子繼續利用,自然是要虛情假意地安撫一下人心。

  甦婆子把蝦球端上桌的時候,葉姝注意到她手異常狠勁兒的捏著盤子,有就免不得去打量這婆子一眼。

  甦婆子正好看她,和她四目相對的時候臉色一滯,然後非常不安惶恐地對她笑著點了下頭。葉姝能感覺到這婆子情緒里有隱忍,似乎在隱藏什麼。不過可以確認,她瞧自己的眼神里並無惡意,似乎是其它的什麼東西。

  “多謝,麻煩你特意回來一趟。”葉姝道。

  甦婆子听這話愣了下,忙慌張地行禮道不敢當,“能有機會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分。”

  “好了,下去吧。”葉虎凌厲地瞟了一眼甦婆子。

  甦婆子馬上老實地縮緊脖子,轉身急忙忙地退下。

  “父親可查出什麼線索沒有?昨晚給我下藥的幕後主使到底是誰。”葉姝知道葉虎不會縱容別人的眼線在凌雲堡橫行,定會徹查到底。

  “已經放人去查了,不出三日應該就會有消息。”葉虎隨即把目光落在葉姝身上,“你可懷疑白秀秀?”

  葉姝搖頭,“不像是她。”

  葉虎見葉姝竟沒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瞧葉姝的目光更多了一分打量。

  “咱們混江湖的,都拓落不羈,女兒家的貞潔倒沒那麼重要。左右你之前說過,會留下來陪爹一輩子,你若擔心以後沒人要你,爹自然願意留你一輩子。昨晚的事倒無需掛礙在心上。但你若介懷,凌雲堡內所有知情者都可以滅口,至于那個姓宋的,也可立刻殺了,只是要看你意下如何?”

  “知情者都死了,事實真相就能改變?昨晚的事就可以當做沒發生?並不能,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昨晚知情的人數不下二十,其中包括莊飛和診脈的大夫,葉虎如果要為她一口氣殺這麼多人,葉姝肯定不會同意。她被人下藥是她倒霉,她失身也是她自己的事,何苦要連累這麼多人命。

  “女兒看得開,不覺得丟人。”

  “不舍得了?”葉虎一雙眼如盯著獵物的老鷹般犀利。

  葉姝立刻就意會明白葉虎這話背後的深意。葉虎在針對宋清辭,他在擔心她和宋清辭發生一夜關系之後,是否會變心和以前不同了。畢竟很多女人與男人有過肉體關系後,都容易動真情,付真心。

  “父親若覺得他無用,殺了便是。女兒這里倒沒什麼舍不舍,最多只是惋惜一下自己苦心找到的人,沒能利用上罷了。”

  葉虎默默盯著葉姝片刻,哈哈笑起來,“好孩子,你確實長大了。比以前機靈,也比以前看得透徹,更懂得拿捏分寸,控制自己想要的東西。既然你可以處理好和他的關系,為父便不插手。不過這避子湯你可別忘了喝,別留下他的種。”

  “女兒明白。”葉虎的這個提醒倒是很人性化。

  “吃吧。”葉虎把裝著蝦球的盤子往葉姝跟前推了一下。

  葉姝就夾了一塊蝦球放到嘴里,本是想象征性地吃兩口,交完差就走。但 嚓一聲脆響後,濃郁的面香灌入口,讓葉姝立刻改了主意。

  這蝦球外層包裹的面皮經過油炸,吃起來卻一點不油,口感爽脆爽脆的。里面包裹的蝦仁鮮嫩彈牙,還帶著一種淡淡的香草清香,解腥之余又提升了口感層次。第一口,鮮蝦的美味在自己的舌尖爆炸,第二口第三口這種美味加重,叫人貪戀不已,完全不想放下筷子。

  葉姝因此有了喝粥的欲望。

  她用匙舀一口粥入嘴,銀耳咯吱清脆,鏈子軟糯,冰糖的甜味完美地沁入這兩種食材之中,湯汁不稀不稠,喝起來最為適口。淡甜的湯粥與鮮脆的蝦球剛好呼應,一個干脆鮮,一個濕糯甜,口感層次上的互補,讓兩樣食物為彼此增色,達到了比單一食用時更為美味。

  一碗粥,一盤蝦球,看似簡單,卻做出了很多五星大廚都做不出來的味道,因為葉姝感覺到了這一菜一粥里有愛。烹飪者不僅有巧練的廚藝,還極為用心,才會把這一個個蝦球搓得均勻一致,毫無差別。銀耳和蓮子也是細心挑選而出,大小一致,這樣用同樣的火候去煮它們,不會因為小的先熟大的後熟,而在口感上產生差別。

  這樣細心做飯的手法,可不像是下人對主人,倒更像是母親對女兒的寵愛。

  所以葉姝吃到嘴里的不僅是美味,還有一種熟悉的母愛的感覺,歸家的踏實感,心里面有溫馨在升騰。

  葉姝喝完最後一口粥,放下筷子的時候,眼眶已經泛紅。

  葉虎瞧見葉姝如此,以為她還在為昨晚的事感覺委屈。這倒也以體諒,畢竟是這孩子的第一次,事發突然,任誰都沒有料到。而今她又能做到如此忍耐,葉虎免不得還是會心疼她些許。

  “華山那邊,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在家休息一陣子。”

  葉姝一听這話,馬上跟葉虎道︰“女兒一定要去,一定要為父親拿到三春劍譜!父親剛才勸我的話,我都听進去了,其實並沒什麼大不了。睡個男人罷了,女兒早晚都要經歷,確實沒什麼緊要。重要的是為父親辦大事,為母親報仇。”

  葉虎非常滿意地回看一眼葉姝,點頭道︰“很好。”

  待葉姝離開,葉虎眯起眼,忽然哼了一聲,便有人從內間將白秀秀押了出來。原來剛才葉姝在的時候,白秀秀就一直在內間被押著。

  白秀秀昨夜從探子嘴里得知葉姝那邊發生的事後,便覺得十分解氣。她便起了小心思,叫人暗中把這消息傳出去,讓葉姝名聲徹底敗壞。誰知命令剛下,她的人便被老堡主給殺了,而她自己也被老堡主身邊的弒影緝拿,押送了過來。

  從剛才老堡主哄葉姝吃飯開始,白秀秀就開始戰戰兢兢。

  當老堡主問葉姝是否懷疑她的時候,她是多麼希望葉姝直接回答懷疑她,暴怒地喊著恨她,要殺她。這樣的話,以老堡主多疑的性格,指不定還會反過來懷疑葉姝有問題。或者听她幾句合理的解釋,老堡主還會像以前一樣,利用她和葉姝之前的不對付來制衡關系。

  但是葉姝卻沒哭沒鬧,只是冷靜地告訴葉虎,不像是她所為。這個回答太無可挑剔了,更反襯出她所做所為的惡毒狹隘。

  老堡主從來都只喜歡能力更強的人,以前她在頭腦上表現地比葉姝更為機敏乖巧,老堡主便更偏向她,才將那麼重要的百曉堂交給她管理。而今葉姝不僅功夫高于她,人也變得比以前懂事機智多了,已然超出了老堡主的期望。老堡主對葉姝寄以厚望了,自然就會輕視她這頭。

  白秀秀怕極了,她最怕自己在老堡主面前沒有了利用價值。

  被弒影押出來後,白秀秀還不及下跪求饒,便被忽然近身的葉虎單手扼住脖頸。

  白秀秀整個身體瞬間被提起,雙腳離地。她像離開水的魚,張著大嘴卻無法呼吸,雙腳蹬踹著,卻只是無力掙扎。白秀秀自問武功不低,但在老堡主跟前,她的這點能耐完全弱得不值一提。

  在白秀秀以為自己這次會窒息而亡的時候,葉虎突然松手,把白秀秀丟在了地上。

  白秀秀喘口氣後,馬上調整自己狼狽的姿態,給葉虎跪下老實地磕頭賠罪。

  “她是我女兒。”葉虎發出的每一個字都透著警告的意味。

  白秀秀明白了,老堡主是在警告她,別再把葉姝非他親生女的事當做輕視葉姝的原因之一。

  “三日內查清楚是誰主使,否則自己領死。”

  白秀秀唯唯諾諾應承,馬上再給葉虎磕了三個響頭,才狼狽地退下。

  ……

  葉姝從蒲草堂出來後,便打定主意,這次離開凌雲堡後,就徹底離開不再回來了。

  她而今已經把九靈劍法練得差不多了,只差仔細鑽研,徹底完全參透。至于其它的武功,她也已經溫習地七七八八,對付一般的江湖高手足夠。

  她已經不是剛穿來一無所長的葉姝了,如今有功夫傍身,也結交了朋友,大魔頭該是不會對她無情無義,封禮禾也一定會幫她。便是有百曉堂的探子追蹤,她也可以與之抗衡了,總之比一直在凌雲堡這種地方被人突然算計和利用強。

  葉姝回房後,便有下人送來了避子湯。

  葉姝毫不猶豫喝下去後,馬上問莊飛自己有多少私房,回頭離開的時候,盡量不動聲色地把這些錢財都帶走。

  莊飛應承,去整理了一遭之後,告訴葉姝能帶走的值錢的東西,林林總總差不多價值一萬兩。這次去華山派路途遙遠,還可以從賬房再支走一萬兩銀票。

  凌雲堡就這點好,財大氣粗,出門辦事從不會限制用度。這些錢擱一般人家,幾輩子都用不完。葉姝也不是在生活上追求奢侈的人,兩萬兩足夠她花一輩子,而且她還有能耐自己賺錢。

  “甦婆子來了。”莊飛高興地把人引進來,忙扶她進屋坐,去給她端茶。

  甦婆子原是原主的奶娘,對原主一直很好,不過在原主大些的時候,據說是因為身子不好,就不常陪在她身邊了。

  甦婆子從落座之後,就一直慈祥地笑望著葉姝,嘆她瘦了,要她一定要多照顧自己。

  “姑娘行走在外的時候一定要謹慎,別逞強,別戀戰,護好自己為第一緊要。咱們事情辦好了就走,能不得罪人也最好不要得罪。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得饒人處且饒人。”

  莊飛听這話,忍不住笑起來,“瞧瞧你,又開始嘮叨這些了,姑娘早听你說的耳朵起繭子了。上次說這些就挨了罵,還不夠,又來講?”

  甦婆子看一眼葉姝,憋嘴笑起來了,看起來倒不在意葉姝罵她,反正這話她就是要講的。

  不知原主對她態度如何,但葉姝心里清楚,甦婆子的話句句在理。而且她做的光明蝦球和蓮子粥,真是一絕,不用心絕對做不出來。從其做的菜辨去識其人,葉姝也願意相信她是個內心極為善良的長輩。

  葉姝便問甦婆子的身體如何,“可好些沒有?”

  甦婆子一听這話,有點激動起來,欣慰地笑著對葉姝連連點頭︰“好多了,好多了,多謝姑娘還惦記我。”

  葉姝被甦婆子攥住了手,對方反復摩挲她手背好一陣兒才肯松開。這種握手疼愛的方法,已然超過一名普通僕人對主人的關切,讓葉姝不禁再次想到了母親和女兒。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冒出有關于‘母親’的念頭。

  而且葉姝能很明顯地感覺到,甦婆子對自己現在這種程度的關心,是經過了隱忍和控制。

  葉姝本想再和甦婆子聊幾句,這時候忽悠以小丫鬟來請甦婆子離開,說是車已經備好了。

  甦婆子應承之後,眼神里閃爍出依戀之色,隨後就十分不舍地和葉姝道別,轉身便要走。

  葉姝馬上叫住了她,屋內剛好沒有閑雜人等,她從莊飛剛才整理的銀票中抽出三張,悄悄地塞進甦婆子的手里。

  甦婆子見是錢,詫異不已地看向葉姝,在與葉姝的四目相對中,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手開始顫抖。

  葉姝也意識到自己的猜測可能是對的了。

  “你沒有病,是不是?”葉姝壓低音量,只讓甦婆子听見。

  甦婆子慌得不知該怎麼回答。

  “說實話就好,沒外人知道。”

  甦婆子就低下了頭,算是應承了葉姝的話。

  “姑娘我該走了。”甦婆子迅速對葉姝行禮,然後匆匆離開,她走得飛快,似乎很怕自己的遲疑令事情的走向變得不可收拾。

  葉姝靠在門口,望著甦婆子離去的背影,便問莊飛,覺得她和甦婆子長得像不像。

  葉姝之前打量過這婦人的樣貌,雖已至中年,但還是微有些娃娃臉,她剛好也有。

  “不像,姑娘自然漂亮,哪是土埋了半截的甦婆子能比的。”莊飛立刻回答道。

  甦婆子的五官和她確實並不相像,不過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女不像母的有很多。

  如果她猜測是真的,那葉虎真的夠狠,不僅收養了她,還把她的母親控制在身邊,永遠不能相認。葉姝覺得葉虎肯定通過什麼手段控制甦婆子了,才讓她這些年一直這麼乖順依從,忍著沒有露餡。

  “她家里還有什麼人來著?”葉姝假意隨口一問。

  “還有個兒子,身子自小就不好,經常吐血。老堡主就是心疼她伺候堡主有功,也念及她和她兒子身子都不好,才給安排到別莊修養去了,那邊有大夫對他們母子照料,倒是他們的福氣了。”

  ‘經常吐血’,听起來像是中了什麼毒。

  次日,葉姝便決定去別莊看看甦婆子,她特意帶上了宋清辭,以讓客人品嘗甦婆子的光明蝦球為由去找她。

  甦婆子高興地相迎,但听葉姝想要探望她兒子甦若,便立刻拒絕了,說甦若已經休息。

  葉姝這里四處都有耳目,只是問了甦若住的院子,便打發甦婆子去做蝦球。

  趁著這功夫,葉姝請莊飛和宋清辭在屋子里的等候,她悄悄避人耳目,探進了甦若的房間。

  床上的少年正閉眼沉睡,年紀十七八歲的樣子,模樣清雋,人極瘦,臉色也極為慘白,他的眉眼與葉姝有八分相似。葉姝瞧見他的眉眼,就仿佛看見自己的一樣。

  葉姝不會把脈,但看甦若的唇色,大概可知他應該不是單純的身體孱弱,是中毒了。

  葉姝折返的時候,甦婆子剛好做好了蝦球,請大家品嘗。

  宋清辭遲疑地夾了一顆放進嘴里,最後居然吃下去了,蓮子粥也能喝一些下去。

  臨走的時候,甦婆子把她的秘方告訴葉姝,這蝦球里面摻著的類似有香草味道的東西,是紫甦種子和干芫荽混合的粉末。做裹蝦仁的面糊的時候,往里適量加入,就有提味的效用。

  甦婆子听說葉姝最近很樂于做飯,還特意就包了一包紫甦種子和干芫荽給葉姝。

  “要現吃現磨才有清香味。”

  葉姝應承後,仍然不離開,她目光凝重地看著甦婆子︰“你兒子的病情我看拖不得,回頭我再尋個好大夫幫他看看。”

  “千萬不必如此,已然有老堡主給請來的大夫日夜瞧病,照顧著了,暫時並無大礙。”甦婆子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特意重重地看了一眼葉姝。

  葉姝明白其中的意思,也不好太多表露情緒,淡淡跟甦婆子點下頭,就拉住宋清辭的手離開了。

  為什麼拉住宋清辭的手?因為這樣在外人眼里,才顯得她此來的目的,是為了寵愛她家的‘大寶貝’吃蝦球。

  回去的路上,宋清辭很自然地和葉姝十指相扣,側首小聲問她是不是在甦婆子那里瞧出什麼端倪了。

  “能有什麼端倪。”葉姝還沒考慮好是否要告訴宋清辭。

  “她是你親生母親的端倪。”宋清辭語出驚人。

  葉姝沒想到宋清辭會敏銳至這樣的地步,很詫異地望他一眼。

  “听說你今早喝了避子湯?”宋清辭再度語出驚人。

第38章

  葉姝再度詫異地望向宋清辭。這事他怎麼會知道?實力雄厚的凌雲堡現在真是服務水平不行了, 昨天有細作混入,今天下人的口風也不嚴了。

  葉姝慢慢轉頭, 用責怪的眼神看向莊飛。

  莊飛忙搖頭表示不是她。

  “我早上听廚房的人說的。”趙凌板著臉, 主動承認。

  葉姝無奈地瞥趙凌一眼。

  你說你咋那麼會挑時機?避子湯這種事, 理應避人耳目,有葉虎的命令在, 葉姝才不信廚房的人會大喊大叫著說這些。

  說白了肯定是趙凌偷听,怕泄露身份, 他嘴上不敢承認,就無良地把責任推給凌雲堡那些下人。

  這廝心腸黑的跟他家大魔頭一個樣兒。

  葉姝想起今早上,趙凌進屋便對宋清辭耳語的事兒來,他昨晚一定在凌雲堡亂竄, 調查到什麼了, 並且有所發現。不然哪家僕人晚上睡一覺醒來,會顛顛地跑去自家主人跟前,貼耳說悄悄話?

  葉姝還沒計較完, 突然發現宋清辭已經一個人走在前頭,甩了她很遠。

  莊飛湊過來鼓勵葉姝冷落宋清辭,“姑娘喝避子湯干他什麼事,他還有理由生氣了?得寸進尺!”

  莊飛還要再挑唆兩句壞話, 但不及張口,就瞧見自家姑娘已經不爭氣地跑去追宋清辭了。

  莊飛萬般無奈得在心里搖了搖頭。沒法子了, 姑娘人還沒嫁出去,就已經成了潑出去的水了。

  “我爹讓我喝的。”葉姝追上宋清辭後馬上解釋道。

  宋清辭轉過頭, 墨黑的眸子在葉姝臉上掃了一下後,沒吭聲,扭頭繼續往前走。

  多麼明顯地昭告,他還在繼續生氣。

  葉姝繼續跟上,“我不騙你,不信可以叫熬藥的下人來當面質問。再說我們還沒成婚呢,我懷了你的孩子也不好,我家這麼多麻煩事還沒解決,怎能帶個孩子來世上遭罪,對吧。”

  “我們可以成婚。”宋清辭第三次語出驚人。

  “啊?”葉姝嚴重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遭到了巨雷連環劈。

  “看來你並不樂意。”宋清辭言語冰冷,“是否喝不緊要,而是你從未想過問我的意思。看來你對我的喜歡,真如天邊的雲。”

  “這話是什、什麼意思?”葉姝呆懵地看著宋清辭,感覺自己之前的小心思好像都被看穿了。

  “輕浮。”

  宋清辭說罷就加快步伐往前走,不理人了。

  葉姝︰“……”

  大魔頭怎麼突然間毛病這麼多?她都解釋了,他怎麼還那麼斤斤計較?這小情侶之間因為瑣事沒品吵架的事,他作為一名高高在上的大魔頭居然也屑于去做?

  他們沒發生關系之前,他不是這樣的,挺安靜乖順,除了偶爾眼神有點嚇人。發生關系之後,他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簡直就是一個‘事兒精’。

  她明明還處在和親生母親和弟弟不能相認的‘悲傷’場景中,大魔頭居然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還選擇在這種時候跟她吵架。

  慣他毛病了,不理他!

  葉姝飛快地拔腿,再度追上宋清辭,“現在事情一樁接著一樁,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你還跟我生氣。”

  葉姝試著拉宋清辭的衣袖,見他沒有甩開的意思,就忙去拉他的手。

  宋清辭眼底沉冷地看著葉姝,片刻後,他才回應了葉姝的拉手,反過來握緊。

  “你可否想過,葉虎既然決定養你做女兒,讓你以親身女兒的身份為他所用,卻為何沒有殺了你母親弟弟滅口?”

  宋清辭耍完脾氣後,畫風一變,突然跟葉姝說起正經事了。

  葉姝一面覺得宋清辭臉變得太快,一面快速跟上了宋清辭的節奏。

  “我也奇怪。公子為何這麼肯定甦婆子就是我母親?其實我也只有八成猜測。”

  “眼神,假不了。”

  宋清辭淡淡地語出驚人第四次。

  “你的身世不一般。”

  身世不一般?是什麼意思?

  葉姝以宋清辭的話為假定結果,去反推。因為她身世特別,所以葉虎才會留下她的親生母親的性命,目的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有人能站出來,可以有力地證明她的身世。

  這個理由確實說得通。

  “如果是因為身世,那我的弟弟和我身世一樣,他為何沒有一起收養?照習武的能耐來講,男孩兒該比女孩兒更得用。”

  宋清辭並沒見過葉姝的弟弟,不好作出判斷,但他可以肯定一點︰“對葉虎來說,你定然比你弟弟好用。”

  對,一定是這樣,不然葉虎不會只收養她做女兒,卻將她弟弟丟在甦婆子身邊不管。

  葉姝實在想不明白這其中有什麼彎彎道道。她有點著急,轉身想往回走,卻被宋清辭突然一把拽住了。

  “做什麼去?”

  “我去問清楚。”葉姝堅定道。

  “然後?帶他們殺出凌雲堡?”宋清辭接著問。

  葉姝頓時氣勢被打消了一半,垂下眼眸。

  “你母親既然一直不肯把話說出口,其中必有緣故,別輕易打破。”宋清辭攥緊葉姝的手,拉她繼續往前走。

  “若他們真有什麼苦衷呢,受了我養父的威脅?我可以帶他們殺出凌雲堡。”葉姝小聲對宋清辭說道。

  她當然知道自己沒有這個實力,可是如果有宋清辭肯幫忙的話,或許事情可成。

  葉姝說完話,便眼巴巴地望著宋清辭,想知道他什麼態度。

  “你確定你能保護得了你母親、弟弟還有我?”宋清辭語調平靜地反問。

  葉姝听大魔頭居然不要臉地把自己加進去了,頓時無話可講。不願幫忙就算了,還想拖她後腿,忒無恥了。

  葉姝萬般無語,瞬間不想和宋清辭說話。但她也不敢甩臉色給送宋清辭看,就默默由著他牽著自己的手回凌雲堡。

  回府後,葉姝立刻找理由宋清辭分開,她現在有脾氣,暫時不想見大魔頭。宋清辭似乎絲毫沒有發覺她情緒不對,道別之後,就自己回房了,一直到晚上都沒有現身。

  葉姝想了想,還是給不愛吃飯的可憐大魔頭熬了粥,讓莊飛給送過去。沒有辦法,誰叫她就是奴隸命。

  不多時,莊飛原封不動地把粥和小菜都端了回來。

  這還是宋清辭第一次一口沒吃她做的東西。

  葉姝立刻就來火了,拍案而起︰“反了他了,我還沒挑他的毛病,他居然先跟我鬧起脾氣來了!”

  “趙凌說宋公子睡了。”莊飛被葉姝嚇了一跳,連忙輕聲解釋。

  “真睡著了?還是借口?”葉姝依舊火氣很大地質問莊飛。

  “真睡著了吧,我去的時候,屋子里都沒亮,只有趙凌一人在外守著。”

  好吧,權當他睡著了,這次就不跟他計較了。

  次日。

  葉姝晨起後,就在廚房忙活了一陣,又讓莊飛送飯去,莊飛還是原封不動地把飯菜端了回來。

  “還沒起呢。”莊飛小心翼翼地對葉姝回稟道。

  “日上三竿了還沒起?”葉姝覺得哪里奇怪,卻也不好說什麼。

  等到中午的時候,她帶著莊飛親自送飯過去。她就不信大魔頭還在繼續睡覺,除非他是豬。

  趙凌見葉姝來,拱手道︰“公子還在歇息,勞煩姑娘送飯了。回頭還是等公子醒了,我再通知姑娘為他準備飯菜如何?”

  葉姝不信宋清辭能睡這麼長時間,她一定要為‘大魔頭是豬’這件事進行洗白,葉姝便徑直走進院。

  現在是盛夏,房間的窗戶都敞開著,葉姝隔著窗果然看見宋清辭躺在榻上熟睡。他衣衫未解,還穿著昨日他們出門時的那件袍子,冠玉束發,整潔干淨,人睡得很沉,睡相卻絲毫不亂,簡直如動畫片里睡美人那完美睡姿一樣。

  趙凌靜靜地走了過來,目光呆板地默看著葉姝。

  葉姝自然感受到趙凌的不善的目光,渾身不舒服地走出院,轉頭就問趙凌,“他從何時開始這樣睡?”

  “昨日從外頭歸來便如此。”

  “我去給他請個大夫。”葉姝覺得這不正常。

  “公子以前偶有困倦的時候,也會這樣一睡很久,葉姑娘不必擔心。只是要勞煩葉姑娘遷就一下,等公子休息好了,我們再啟程出發。”趙凌一副公事公辦刻板臉,解釋地語氣也很生硬。

  葉姝察覺出來了,趙凌對她的態度似乎沒有以前友好了。她最近並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對得罪他,也沒有什麼其它異常的地方,除了她和大魔頭突然睡一晚這件事。

  思及宋清辭在那晚之後,態度也變得微微有些很奇怪,葉姝滿腹疑惑。

  回房後,葉姝召來莊飛,打發走閑雜人等,細問她那晚的詳情。

  莊飛本以為自家姑娘會抗拒那晚的事,一直沒敢提,而今听其主動問起來,莊飛立刻打開話匣子。

  “那晚姑娘自己逃跑之後,屬下嚇得不行,差點要去老堡主那里領死,是宋公子把我攔了下來,讓我在屋里守著。不久後,宋公子就抱著渾身濕淋淋的姑娘回來了。姑娘當時的樣子可真嚇人,臉漲得通紅,脖子這塊筋凸得快裂了。”莊飛邊指著自己的脖子,邊跟葉姝道,“想起這事兒我就後怕,宋公子要是再晚找到姑娘的話,姑娘可能真就去了。”

  “再然後呢?”葉姝問。

  “再然後就——關門了。”莊飛挑起眉毛,抿著嘴角,眼神別有深意地看著葉姝,“這種事情我和趙凌也不好打擾,就在院外面守著了。我當時不知道姑娘願意讓我在屋里陪著,早知道姑娘願意,我就在屋里了!”

  “胡說八道!”葉姝打一下莊飛的腦袋,讓她再想想有什麼遺漏的細節,“比如宋公子抱我回來的時候,是什麼表情?”

  “沒什麼表情,和平常一樣,好像也不一樣,有點著急?可能也有點生氣?”莊飛自行回憶外加揣測。

  “別講你的感覺,講事實。”

  “事實是屬下其實沒怎麼注意他,全身心都在姑娘身上,姑娘當時的樣子真的好嚇人,身上所有的筋脈突出,昏得不省人事,嘴里還不停地嘟囔著……”

  “我嘴里嘟囔著?”葉姝听到這立刻打激靈了,一把抓住莊飛的胳膊,問她自己都說了什麼。

  莊飛被葉姝這陣仗嚇了一跳,恍然搖搖頭,“太小聲了,听不清。姑娘應該是太難受了,神志不清,才會亂哼哼瞎說話吧。”

  “說瞎話就好了,”葉姝轉過頭去,懊惱地閉了一下眼,“就怕說真話。”

  如果她在昏迷的時候,把自己肚子里藏著的那點秘密都嘮叨出去了,偏巧都被大魔頭听個正著,這……太慘絕人寰了。

  宋清辭如果已經知道了她在騙他,以他那麼討厭欺騙和虛偽的做派,應該會直接對她進行問責,或見死不救,或殺了她解恨,好像就沒必要像現在這樣繼續和她偽裝。但是大魔頭確實情緒反常了,這點存疑。

  葉姝好想擁有重播技能,把情節倒回去好好看看。那晚她昏迷之後,自己到底都說過什麼,還有她和大魔頭之間到底有沒有做。

  葉姝忽然想起問莊飛︰“對了,那天晚上的被褥,是你換的?”

  “是宋公子讓我們送來,他自己換了之後,打發趙凌拿走了。”莊飛回道。

  “拿哪兒去了?”葉姝接著問。

  “這就不知道了,當時也沒人關心這個。”莊飛沒想到姑娘還能味道這種細節,越來越精神,“姑娘是想留著保存麼?我去找趙凌要?”

  “存個屁!”葉姝匆匆擺手,讓莊飛快去要。

  莊飛邊走邊想她自家姑娘太喜歡‘口非心是’,明明就是想要,嘴上卻一副嫌棄的樣子,可能她是害羞了。姑娘真的愛慘了宋公子,不然不會想著把他和宋公子第一次在一起的‘痕跡’都要保存起來。

  莊飛找到趙凌後,就直接說明了來意。

  趙凌詫異地回看莊飛,呆板的眼楮里難得閃爍出了異色。

  “看什麼看,一看你就沒喜歡過人。女孩子就是這樣,喜歡留下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時的每一樣東西,這樣留著以後看都是回憶,懂不懂?”莊飛訓趙凌訓得理直氣壯。

  趙凌反倒尷尬了,他掩嘴咳嗽了一聲,收回目光,半垂眼道︰“燒了。”

  “什麼?燒了?”莊飛怒叫。

  ……

  一炷香後,莊飛兩手空空地跑回來,告訴葉姝那晚髒掉的被褥都已經被趙凌拿到廚房燒了,這點有廚房的人可以證明,她都已經盤問過了。

  “趙凌說是為了姑娘的名聲著想,此等私密之事,自當處理干淨了。”莊飛遺憾道,“可惜都都燒了,沒辦法保存了。”

  葉姝听前半句的時候,嘆口氣,端起茶喝,在听莊飛的後半句,直接嗆了自己一口,咳嗽了好幾聲。

  莊飛忙要給葉姝拍背,結果腦袋瓜兒挨了一記打,她委屈地揉著腦袋。

  “怪那個趙凌,擅自處置了,瞧她給姑娘氣得都打我了。姑娘放心,回頭我有機會我一定好生教訓他。”

  “你別氣我就行了。”

  反正她和宋清辭的事早就解釋不清楚了,葉姝也懶得再解釋。

  葉姝仗著堡主的身份為理由,宣揚說是為了幫父親分擔雜務,便盤查起了府內的賬目。

  凌雲堡一切都在葉虎掌控之中,府中諸多事不方便打听,但是其實很多往來都容易體現在賬目上。所以從賬目著手,或多或少都能探知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賬本拿來之後,葉姝特意去留意別莊的賬目情況。自八年前起,就有上品天山雪蓮和人參往別莊那邊送,這剛好是甦婆子以病為由帶兒子搬去別莊住的時間。

  如果說這些雪蓮和人參都是用來給甦若調理身體的藥材,那葉姝覺得自己之前可能想錯了,甦若未必是中毒。這兩樣藥材都是極為名貴的滋補聖品,都可用來養護心。甦若嘴唇發紫,若心供血不足,就會有此癥狀。

  葉姝隨即想到了宋清辭之前說的那句話︰對葉虎來說,她一定比甦若有用。

  或許正是因為甦若在身體上,天生有缺陷,導致他無法習武,所以葉虎才會只選擇她。

  葉姝很想知道自己到底還會有一個怎樣的身世。

  雖然目前線索不多,但葉姝還是可以大概分析出一兩個方向。首先,她的身世肯定跟主線劇情無關,如果有關的話,書里的後續應該會有交代,並不會因她的死就不了了之。其次,她的親生父親應該也是一個武林高手,畢竟練武奇才這種天賦型選手不好找,八成跟基因遺傳有關。她親生父親一定有身份,才會成為葉虎有意留住她身世的原因。

  至于她親生父親到底是誰,是死是活,全然都是未知數,大概只有甦婆子和葉虎知道了。葉虎那里肯定不能問,甦婆子那邊,葉姝倒是很想戳破這層紙問清楚。

  今晚就可以去。

  至夜深,葉姝便換了一身夜行衣,輕巧地躲過府內的眼線,去了別莊夜會甦婆子。

  甦婆子已然在自己的房間入睡,突然見到葉姝後,她驚得差點大叫。葉姝及時捂住了她的嘴。

  經過白天的事,甦婆子已經多少能夠感覺到葉姝對她與以往不同,而今見她人來了,甦婆心緒復雜,有種多年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的認命感。

  “我猜您知道我的身世。”葉姝開門見山問。她並示意甦婆子只要小聲說話,便不會引起外頭那些監視者的注意。

  甦婆子盡量隱忍自己激動的情緒,用帕子默默抹淚,“姑娘所猜不錯,我的確是……是姑娘的母親,甦若就是姑娘的親弟弟。你們本是一胎所生,但他當時身子不足,個頭比你小很多。娘胎里就帶著寒毒,從沒有好過。得幸老堡主出現,以撫養你為條件,救了你弟弟。是娘對不起你,當年為了你弟弟,把你舍了出去。”

  甦婆子說著,還要跪地給葉姝賠罪。

  葉姝忙拉住她,用手指堵嘴示意她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

  “那我親生父親是誰?”葉姝直戳重點。

  甦婆子听這話愣住了,眼淚流得更多,只對葉姝搖了搖頭,說她也不知道。

  “我本是個農家女,家就住在長樂縣,當年我上山采野菜,忽然被人打暈擄了去,醒來時我……我便與一名清瘦的男子有了夫妻之實,他當時身上一會兒很燙一會兒又很冰,很奇怪。事情辦完之後,他就走了,兩個月後我便發現我懷有身孕。父母嫌我丟人,把我趕到後山上的破草房子里養胎。

  後來還是老堡主找到了我,把我安置了在了揚州城內的一處宅院,留了許多錢。生下你們之後的第二年,老堡主突然出現,他查了你和你弟弟的身體,便告訴我你弟弟身有寒毒,不久後就會開始顯出癥狀。這種毒需要極貴的藥續命,以我的能耐決計難行,只能看著你弟弟受罪而亡。他說但他可以收你做女兒,條件是我不能再認你,而你弟弟的病他會一直給予照料。

  後來,你弟弟的身體果然又寒又冷的,連大夫都查不出緣故,我便只好答應了老堡主的要求。”

  甦婆子勉強說完這些後,便哽噎得幾乎不能呼吸。她不敢哭出聲,就狠狠地捂著嘴,任憑流水靜靜地往下流。

  葉姝心里不是滋味,抱住了甦婆子,拍了拍她的後背,讓她不必傷心。

  “我……我對不起姑娘。”甦婆子粗喘了口氣後,才嗚咽地說出這句話。

  葉姝仔細算了下時間,甦婆子懷孕被葉虎安置的時候,在二十年前的三月,陸志遠和柳嫣嫣則是在那年的六月成婚,也就是說當時葉虎當時安置甦婆子的時候,葉虎還是華山派的弟子楊浦,當時並沒有和華山派鬧翻。之後的第二年,葉虎已經墜崖後了,開始隱姓埋名。他做好了復仇計劃,便想培養一顆有用的棋子,忽然想起甦婆子還在這邊,便來找了。

  葉姝便問甦婆子,當年她兩次見葉虎,是否有差別。

  “人好像突然變了樣兒,以前愛笑,再來的時候冷冰冰的,整個人很陰沉。”甦婆子努力回憶道。

  “那他第一次幫忙安置的時候,可曾說過他是誰,為何要幫忙安置?”葉姝再問。

  “他沒多言,安排妥當了,只囑咐我好生撫養兩個孩子,人便走了。後來再見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叫葉虎,住在凌雲堡。當時凌雲堡還只是個窮村子,可沒現在這麼闊綽。”

  葉姝大概明白經過了,對甦婆子道︰“難為母親帶著弟弟隱忍了這麼多年。”

  甦婆子听葉姝叫她‘母親’,激動地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話來。後在葉姝幾番安慰之下,她才緩過神兒來,搖了搖頭,惶恐地請葉姝切莫再這樣叫她。

  “我不配做姑娘的母親,姑娘怪我狠心罷,就當不知有我這個人,或只當我還是伺候你的下人甦婆子。這事兒萬萬不能讓老堡主知道了,我這條老命倒不算什麼,只怕姑娘會受罰,阿若的性命也——”

  葉姝知道以自己現在的條件不成熟。甦婆子和甦若都不會武功,甦若身子還不好,就算現在有實力殺出去,帶著病人逃亡也不會長久。更何況甦若的病是需要非常昂貴的天山雪蓮和人參續命的,萬八千兩銀子須臾就會花費完了。以她現在手里的這點錢,根本不夠用。

  “現在是有些艱難,但日子是人過出來的,會慢慢好的。”葉姝讓甦婆子別灰心。

  “我這輩子別無她求,姑娘好好的,阿若也好好的,便安逸了。”甦婆子淚如雨下。

  葉姝看著眼前哭成淚人兒的甦婆子,心酸得不行。

  這女人一直在心疼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卻不曾心疼過自己。試想當年,她一個弱女子,突然被人擄走,被欺辱了,還懷了身孕,慘遭家人嫌棄,大著肚子獨自一人在山中苟活,最後冒險生下龍鳳胎,其中還一個病弱不堪,不得不做出舍棄其中一個的艱難抉擇……該有多煎熬。

  血脈相連,骨肉至親。她在這世界里難得有真正的家人了。她若逃了,以葉虎睚眥必報的陰暗性格,葉虎一定會報復在可憐的甦婆子和孱弱的甦若身上。所以,她一定要帶著母親和弟弟一起逃才行。

  “我不敢隨便保證什麼,但我定會盡力而為。我知道母親心里負擔重。這樣,今兒我出了這門,咱們就還是以前的關系,母親不必因此多想,如常度日便是。等我出息了,到時自會來皆母親和弟弟走,把一切都安排妥當。”

  葉姝本還想再去見一見甦若,可轉念一想,他身子不好,若讓他知情這些只怕會受刺激,便忍下不去瞧了。

  葉姝折返回房後,莊飛正備了一盤冰鎮西瓜等在屋里。她看見葉姝回來了,馬上起身問情況如何。

  葉姝伸手拿了一塊西瓜,咬了兩口後,就問莊飛她這邊有沒有正經可靠的人,可以幫忙照料甦婆子和甦若。

  “要只听我吩咐的。”

  “倒是有兩個,姑娘以前救過他們的命,可用。”莊飛琢磨道。

  原主以前竟還救過人?葉姝倒有點驚訝。

  隨後听莊飛的解釋,原來是一樁巧合。凌雲堡堡內的一些少年,時常拉幫結派,互相挑釁打架。原主有一次上街,踫見一群少年圍毆兩名少年。當時趕巧她心情不好,以她的實力自然是挑著人多的欺負,直接把那群圍毆他人的少年都給殺了,當時被救下來的這兩名少年,就是莊飛剛剛口中所說的人。

  葉姝覺得淡淡就這一件事,就足以說明為何凌雲堡內那些百姓見到她,都怕得跟見鬼一樣,嚇得成片成片跪地。原主以前的所作所為,的確令人聞風喪膽,心情不爽的時候,居然連自己人都殺,誰能比她狠。

  “他們就是之前跟著姑娘出門的馬江、馬河兄弟,倆人都喜歡姑娘做的飯,每次吃必感動的流淚,念著姑娘的救命之恩。”莊飛繼續介紹道。

  葉姝對這二人有點印象,“好,就安排他們去,切忌不可張揚,流露異狀,只暗中監護他們母子的安全就好。”

  莊飛馬上去安排清楚。

  ……

  經過三日的調查,白秀秀動用了百曉堂所有的暗探,終于查清楚了幕後主使,稟告給了葉虎。

  葉虎便叫來葉姝來旁听。

  “下藥的丫鬟三年前進府,是周三姐托府里管事幫忙作保,把人安排進來的。既然周三姐是燕王府的人,屬下便想這丫鬟八成也與燕王府有關。幾經查明,下藥前一日,丫鬟出門買辦,與同安藥鋪的店小二有聯絡,這店小二在事發後外逃,昨日已被擒拿,拷問之下立刻承認是受了燕王的命令。”

  白秀秀隨即把證供交給葉姝查看。

  她遞過來的時候,葉姝明顯能看見白秀秀的手背上還有沒愈合的鞭痕。

  葉姝瀏覽過內容之後,暫且不發表意見。其實下春藥的目的再明顯不過,絕不是為了殺她,而是想讓她破身。按照正常思路來想︰她破了身了,誰最受益?自然是不願與凌雲堡結親的燕王府。

  白秀秀倒是急忙跪在地上,主動跟葉虎提議,應當狠狠給燕王府一個警告,讓他知道得罪凌雲堡的下場,“也當為堡主報仇!”

  葉姝听見白秀秀最後一句居然還把她帶上了,不爽地撇了下嘴。這女人是想在葉虎跟前裝‘顧全大局’麼,只怕用錯了地方。

  葉虎非常精準地抓到了葉姝撇嘴的小動作。

  “姝兒有不同想法?”葉虎微眯的眼楮半睜開了,臉色依舊陰沉可怖。而今他渾身散發的狠戾之氣,已然令所有人都不敢去正視他那本來英俊的樣貌。

  “女兒覺得不像是燕王府做的。”既然葉虎問了,葉姝就干脆回答。

  白秀秀聞言後詫異不已地看向葉姝,眼神里包含了些許質疑嘲笑的意思,她覺得葉姝在說蠢話,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問題,都已經查明了。

  “哦?”葉虎半睜的眼皮終于撩開了,正常地看著葉姝,示意她說下去。

  “法華寺的事,周三姐的挑撥離間做得巧妙,若非偶然查得,很難叫人發現她背後深藏的目的。但這次下藥的事卻太明顯了,明顯的有些刻意。燕王府與父親來往多年,自然多少了解凌雲堡的實力。他們既然不想明面上得罪父親,和父親撕破臉,又怎會做出這種太容易別人查出的蠢事。難道他們不知道,以父親的實力,這樣一查就會查到他們身上?”

  葉虎語調慵懶地“嗯”了一聲,算是附和葉姝的觀點,然後目光便淡淡落向了白秀秀身上。

  白秀秀听葉姝的解釋後,嚇得哆嗦跪地,想爭辯什麼,但當她注意到老堡主的注視之後,她恍然見明白自己這次真的調查失敗了,她沒能遂了老堡主的心意。說好這是她最後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了,白秀秀嚇得渾身漱漱發抖,牙齒已然開始打顫。她隱隱有種有預感,她這次真的會死。

  “此事是東宮太子少保魏樂賢一手策劃,目的就是為了挑撥凌雲堡與燕王府的關系,讓我們窩里斗。那丫鬟不過是討好了周三姐罷了,並非是周三姐的人。至于藥鋪的店小二,正是魏樂賢安插來的死士,目的就是為了誣陷燕王府,自然不會供出真相。”

  葉虎簡明扼要闡述完畢之後,冰冷地眼神里明顯閃過一絲厭棄,他目光觸及那跪在地上早已經害怕地癱在地上的白秀秀,便輕輕地擺了下手 。

  弒影立刻把白秀秀拖了出去。白秀秀瞪大眼,想張嘴喊叫做最後的掙扎,粘合她第一個音還沒來得及從她嗓子里發出,就被弒影一掌打在後頸,暈厥了過去。

  原來葉虎早就查明事實了,今天這一遭,是他對白秀秀的考驗,白秀秀沒能過關。

  葉姝冷眼目送被拖走的白秀秀,心里半點爽快沒有。白秀秀說到底其實和她一樣,都是被葉虎利用的工具。若不得用了,連被棄如敝履的資格都沒有,只有‘死作花肥’的下場。

  “爹會為你報仇,安心去華山。”葉虎囑咐道。

  葉姝听明白他的話外音了,在催她可以盡快啟程了。

  葉姝領會地應承,便要告辭,卻被葉虎叫住了。

  “這麼急著走?不留下來,和為父說說話?”

  葉姝︰“……”

  難道剛才不是你催我快走?

  “父親今天瞧著心情似乎不爽。”葉姝在葉虎身邊坐下來後,能怎麼辦,硬找話題聊。

  “是啊,女兒受了委屈,做父親的怎能爽快。”葉虎嘆了口氣,“給爹做一碗面,哄爹開心可好?”

  “當然好。”葉姝問葉虎想吃什麼口味的面,她都會做。

  “上次的那樣便可。”葉虎垂下眼眸,掩掉了眼里一半的哀傷。

  葉姝竟忽然覺得葉虎有點可憐,必定是她的錯覺。此般狠毒的人,根本不值當人可憐。

  葉姝轉頭把旗花面做好之後,就親自端進屋,擺在桌上,笑著請葉虎來吃,她還特意給他配了幾碟清爽的小菜。

  葉虎負手立在窗邊,緩緩側身,斜眸看見桌上那碗面,面露遲疑,似有很多猶豫。

  葉姝察覺到葉虎的奇怪之處,正欲問他,忽見葉虎轉回身去,再次背對著她。

  “你去吧。”聲音有幾分悲涼。

  葉姝揪著眉毛出來,感慨這年頭可真奇怪,大魔頭和反派boss都流行裝可憐了。全天下她才是最可憐的那個,這位置她坐穩了,都別搶!

  葉姝隨後跑去查看宋清辭的情況,不知大魔頭刺客是不是還在做睡美人?

  葉姝到的時候,宋清辭正在洗臉。葉姝打量宋清辭還算精神,就簡單把調查結果跟宋清辭講了。

  宋清辭接了趙凌遞來的帕子,斯文地在臉上擦了兩下之後,便轉眸淡淡地瞅向葉姝。

  “怎麼了?”葉姝反應過來,“你睡了近兩天,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煮面,正好有現成的。”

  宋清辭一把拉住葉姝,黝黑的眼楮還是盯著葉姝看。

  葉姝馬上意識到自己剛才領會有誤,大魔頭這是有別的需要。這眼神兒有點似曾相識,葉姝忽然想起來了。她試著往宋清辭胸膛的方向靠近一點點,然後整個人果然又被宋清辭抱住了。

  “我也想你。”宋清辭在葉姝耳畔低低呢喃了一句。

  啥?

  她剛才可並沒有說想他,他口中這個‘也’從哪兒接來?

  葉姝乖乖在宋清辭懷里吸了會兒冷梅香後,才被宋清辭放出來。隨後,她看著宋清辭吃完自己做的面條後,就跟他商量好了後天出發,離開凌雲堡。

  葉姝和宋清辭告別後,趙凌特意來找葉姝。

  “我家公子近日不能騎馬,煩勞葉姑娘幫忙準備馬車。”

  先是連睡了兩天,現在又不能騎馬。

  葉姝納悶地問趙凌︰“他到底哪里不舒服?”

  “體力不支。”趙凌甩下這句話後,利落轉身去了。

  葉姝被獨留在烈日下凌亂了。

  體、力、不、支?葉姝自然想到那晚她在宋清辭脖子上嘬出的紅痕,宋清辭也是在那之後才開始昏睡的。難道是因為她?

  葉姝無可奈何地撇了下嘴。

  她什麼感覺都沒有,大魔頭居然體力不支了。真不知道是她太厲害,還是大魔頭太弱雞。

  瞧大魔頭現在的反應還挺正常的,居然還和她要抱抱,看來她昏迷的時候應該沒亂說什麼害己的秘密。之前去探訪甦婆子那會兒,大魔頭肯定因為他體力不支才脾氣不好的。

  此時,宋清辭正坐在窗邊,慢慢喝著葉姝親自熬的燕窩粥。

  粥軟糯醇香,淡甘入口,是好味道。宋清辭卻吃得眼底忽暗忽明。

  趙凌特來告訴宋清辭,葉姝曾打發莊飛來討要那晚的被褥。

  “說是想要保存和喜歡的人第一次留下來的回憶。”趙凌如實轉述道。

  呵。

第39章

  後天就要上路了, 既然宋清辭這次出行要坐馬車,馬車可以拉很多貨, 那就不怕帶些有分量的東西。

  既然時間上還來得及, 葉姝決定這次做一個了不起的大件, 一次成型,不易腐壞, 隨吃隨取。以後上路不管走到哪兒的,再不也怕沒有東西補充身體能量了。

  首先準備了一口很大的鍋, 一個淺口的方形大木盒,還有一個大鐵錘,

  把一百斤飴糖放入大鐵鍋中,控制小火, 慢慢熬制, 待糖融化之後,攪拌須臾,再倒入核桃仁、葡萄干、巴丹杏、棗、花生仁和瓜子仁, 最後倒入芝麻,用最大力翻拌均勻,保證糖漿均勻地包裹好每一個果仁後,就可以悉數盛入木盒之中。

  厚木板蓋在木盒上方, 上鐵錘,狠狠敲砸一遍, 初步壓實後,再用大塊石頭或任何沉重的東西, 總之越重越好,哪怕是人也行,反正踏踏實實地壓在上面兩天就夠了。

  兩日後,臨出行前,葉姝命人移開木盒上的重物,再取下木板。一大塊飽滿地包著各種果仁的切糕,就結結實實地呈現在眼前了。葉姝用刀切了一小塊放進嘴里,果仁爆香,哪怕只是一小口,咬在嘴里吃得也非常實在。她把熬糖熬的火候掌握得非常好,不粘牙,糖與果仁的比例也十分得當,剛好是薄薄一層糖包著滿滿的果仁。甜香,高營養,一口嚼完,嘴里仍然會殘留著很濃的果仁香。

  這切糕簡直是打家劫舍、闖蕩江湖之時,隨身必備的佳品。葉姝覺得這東西可以和牛肉醬一起,列為她的食品鋪子首開的主打產品。這開鋪子的事情,要著手落實了,她必須要多多掙錢,才有實力去給她的乖弟弟甦若治病。

  莊飛听到自家姑娘 嚓吃一口的咀嚼聲,被誘惑得流口水,眼巴巴地望著葉姝,好奇地問味道怎麼樣。

  “當然好吃了,也不看是誰做的。”

  葉姝切了寸寬的一小條遞給莊飛。

  莊飛接來的時候,心里是有點嫌棄姑娘給的塊太小了,但當她把東西塞進嘴後,才知道這東西這麼耐嚼,吃這東西一口比吃普通的點心的五、六口都實在。這麼一條東西下肚後,她午飯都不用吃了!

  “姑娘,這東西厲害,好香啊!”莊飛豎大拇指驚嘆。

  “包好搬車上去。”

  葉姝準備妥當一起,就與葉虎請安道別。等趙凌攙扶‘體力不支’的宋清辭先坐進車里,葉姝就騎上馬,行在隊伍前頭。

  凌雲堡一直有個慣例,每次堡主出遠門,堡內所有人都要出動在路兩邊歡送,場面十分浩大。

  葉姝瞧著路兩邊這些人臉上洋溢喜悅的笑容,再聯想前些日子這些人在街上見了她都躲著的情況,斷然相信他們這些人都是真心歡送她早日離開,他們好可以安生地逛街了。

  在抵達凌雲堡南城門的時候,葉姝在路邊看見了甦婆子的身影,她正拉著身子縴瘦的甦若手,朝她這邊看。

  葉姝便對他們母子倆微點了下頭,不能表現太過,就怕被那些耳目察覺破綻。

  甦若看見葉姝後,很開心,清瘦的臉上露出一抹特別純淨的笑容,他馬上對葉姝躬身行禮。甦婆子和周圍的站著人,馬上也都一起對葉姝見禮。

  葉姝笑著對大家揮了揮手,便立刻策馬疾馳出城。

  一行人趕路至日落黃昏前,便到了揚州城。

  宋清辭仍然體力不支,趕路的時候一直困倦在車內歇息,不曾用中飯。

  進了揚州城後,葉姝就打發莊飛去來福酒樓尋封禮禾。

  封禮禾得了消息後,立刻從來福酒樓瘋跑出來,瞧見街邊牽著馬等他的葉姝,他既高興又故作生氣。這時候,車內的宋清辭也醒了,被趙凌扶下馬車,對封禮禾象征性地點了下頭。

  封禮禾見宋清辭竟然和葉姝一起回來,抬手無奈地指著他們倆。

  “好啊你們,太沒良心了,離開的時候居然告都不告訴我一聲,說好我們一同去凌雲堡,結果只你倆悄悄去了。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了?我還是不是你們朋友?”封禮禾氣得掐腰了。

  “事發突然,本來是我自己回凌雲堡,以為宋公子留下來,自然就會跟封大哥交代。可沒想到後來宋公子臨時改主意,也跟來了,便冷落了封大哥,實在抱歉。”葉姝請封禮禾一定要接受他們的道歉,賠多少頓酒都可以。

  “放心,你們這麼負我,我少不了讓你們請我吃幾頓好酒。”封禮禾隨即便問葉姝和宋清辭,“到底有什麼大事,那般急著回去?”

  事實請情況是︰她當時和宋清辭產生了一些‘感情’糾紛,所以才‘狼狽’逃走,宋清辭隨後追上了她,非要也跟著她走,然後倆人在詭異的曖昧氛圍中。這種‘經過’葉姝可說不出口,太尷尬了。

  “我爹突然派人叫我回去,堡里出了點小狀況。”

  封禮禾馬上就問葉姝是什麼狀況。

  葉姝正欲再扯點理由解釋,就听那邊的宋清辭用玉扇柄半遮嘴,打了個哈欠。

  “這街上說話多有不便,不如先去我家安置。”宋清辭聲音里夾雜著些許沙啞,看起來他確實是剛睡醒不久。

  葉姝忍不住再次奇怪起來,大魔頭這幾日到底怎麼了,為何突然這麼愛犯困。他現在完全已經不用裝了,就是弱書生本尊。

  “行!”封禮禾馬上跟他的朋友們告辭,隨後想起一事兒來,他憨笑著撓撓頭,征求宋清辭和葉姝的意見,“我還有一位朋友在這,不知能否帶她一起?”

  不及封禮禾再介紹,陸初靈就笑著跑來了,詢問封禮禾為何突然收拾東西要走。

  陸初靈自然注意到那邊的葉姝和宋清辭了,礙于她與葉姝之間早就結下了仇怨,陸初靈看葉姝時候的表情就很冷漠了。

  “他們怎麼回來了。”戚問蝶跟在陸初靈身後,故意大聲地扭頭問她身邊的安蓮花。

  安蓮花馬上配合地撇嘴搖頭,表示不知。

  葉姝看不慣她們這種譏諷的說話方式,正要出口反駁她們,忽听身後人突然出聲。

  他聲音慵懶至極,淡到極致,卻出奇地清晰入耳。

  “我們是否回,與你們何干?”

  宋清辭目光比聲音還淡,半睜的眸子里沒容下任何人。他隨即再次用玉扇遮擋,又打了一個哈欠。

  葉姝嚴重懷疑他真的是豬,一只清雋好看的豬,每天就知道睡。

  戚問蝶和安蓮花聞言都愣住,她們自然做好準備會有人反駁她們,但怎麼都沒料到竟然是那個平常安靜寡言的宋書生。

  “嘴長在我們臉上,我們愛怎麼講怎麼講,與你何干?”

  安蓮花這次反應快一步,先行反駁宋清辭,她為了起氣勢,還故意瞪了一眼宋清辭。奈何對方根本沒收到她這個眼神,不知是因他太困了沒注意到,還是故意避開。反正不管哪一種,弱書生就是弱書生,沒什麼大能耐,諒他也不敢招惹什麼。

  “哦?”宋清辭輕輕地應一聲,忽然抬眼了,目光只蜻蜓點水地看了一下安蓮花的嘴,便淺笑了一聲轉眸了。

  安蓮花不明白宋清辭這是什麼反應,嗤笑不已,只當他沒能耐反駁自己,就故作清高,避重就輕地裝相。

  葉姝卻感覺得到宋清辭那抹笑有點詭譎。大魔頭顯然處在不高興的狀態,這種時候他笑,可比冷臉時候更叫人覺得泠。

  葉姝嫌棄地瞥一眼安蓮花和戚問蝶人,對封禮禾道︰“你也看見了,你朋友身邊跟著的人半點禮貌都不懂,如何能讓她們借宿宋公子家?”

  葉姝干脆拒絕了封禮禾,不等封禮禾解釋,她又補充了一句︰“封大哥要麼跟我們一起走,要麼留下繼續陪你的朋友,痛快選一方。”

  陸初靈其實也覺得戚問蝶和安蓮花剛才說話有點不禮貌,但只要想到她們其實是為了給自己出氣,陸初靈就不忍心說她們了。她總不能為了給自己恨憎的仇家求情,而去寒了身邊人的心。

  所以陸初靈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看向封禮禾,想知道她的選擇。她此來揚州,本就是奔著封大哥而來。而且以她武林盟主女兒的身份,還有她爹和封禮禾之間的交情,她不相信封大哥會棄她于不顧。

  葉姝倒無所謂封禮禾是否拒絕,總之沒有陸初靈身邊那兩個鬧事精跟著煩人就行。

  封禮禾尷尬片刻後,就立刻看向陸初靈主僕三人。

  陸初靈自然以為封禮禾選擇她,微微抿起嘴角有點高興,倒也不算高調。戚問蝶和安蓮花則立刻露出一臉得意樣,挑釁地瞅向葉姝和宋清辭。

  葉姝便轉頭對宋清辭道︰“那我們走吧。”

  “等等我!”封禮禾急忙道,轉即他不好意思地對陸初靈行禮,“對不住了,我去朋友家住幾天,陸妹妹只管在我朋友的酒樓理暫住,你放心,我一定交代他們好好照顧你們!”

  陸初靈倏地變了臉色,她萬萬沒想到封禮禾會甩下她。

  “封大哥,我此來本就是為找你切磋劍術,你走了,我和誰切磋呢。”

  “對啊,封大俠,您怎麼能把我們師姐撂下。”戚問蝶臉色難堪地看向封禮禾,眼神里帶著濃濃的責怪之意。

  “這又不是我讓你們來找我的,我來揚州的時候,本就和宋公子商量好了,要去他府上住幾日。我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言而無信?”封禮禾很巧妙地婉拒了他們。

  封禮禾混江湖的時候,陸初靈等三丫頭還在玩兒泥巴呢,就她們這幾句言語小伎倆,對封禮禾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他本就不恪守死板規矩的名門俠士,他是‘亦正亦邪’的游俠,只管自己舒服,從不墨守成規。

  世間的條條框框根本束縛不了他,甚至任何人都束縛不了他,除非他想被人束縛。

  封禮禾思及此,目光就下意識地落到葉姝身上。以後大概就只有這個女人可以束縛他。

  既然封禮禾選擇了他們,葉姝當然高興。她故作遺憾地聳肩,特意對陸初靈三人擺擺手說再見,小人得志了一回。

  戚問蝶和安蓮花見葉姝這副德行,都氣得不行,奈何除了生氣她們什麼都做不了。一她們打不過葉姝,二有封禮禾夾在中間,所以她們除了心中生悶氣外,完全沒有別的法子。

  葉姝得意完了之後,就騎上馬欲走。

  “葉姑娘,才剛是我的兩個師妹出言不遜,我替她們跟你道歉。”陸初靈突然出言,對葉姝拱手賠罪。

  戚問蝶和安蓮花都沒想到陸初靈會有此舉,忙詫異看向陸初靈,隨後在陸初靈的眼神示意下,倆人都只好不甘心地給葉姝行禮道歉。

  陸初靈大方地走到馬車前,很有禮貌地對沖宋清辭所在的車廂方向行禮道︰“宋公子,我來此逗留的時間不多,很想與封大哥切磋劍法。不知宋公子可否容我與封大哥一起,去您府上拜訪?”

  車內半晌沒動靜,隨後不久,趙凌才從里頭探頭出來,面無表情地板著臉陳述。

  “公子說,看葉姑娘的意思。”

  陸初靈面容微露難色,轉而看向葉姝。要她對誰開口都好說,但是對葉姝,她有點做不到。這個女人當初對她,做下了那等齷齪之事,她無論如何都原諒不了。

  陸初靈一直都不明白,為何看起來明事理的宋書生,以及她自小就十分崇拜的封大哥,都願意跟這個妖女有瓜葛,甚至不惜一路跟著她出行。他們是不是都被這個妖女迷惑了?

  封禮禾見陸初靈一個華山派掌門千金,能做到如此善解人意,主動道歉,實屬不易。栽琢磨著這丫頭是沖他來請教劍法,他怎好把一個如此誠心求教的後輩就這樣打發了。

  封禮禾便微笑地和葉姝打商量,請她考慮同意看看。

  “我個人其實沒什麼意見,但那是宋公子的家。某些人你們別再像才剛那樣亂說話,冒犯了宋公子的家人們就行。他家是高門大戶,規矩可一定要守。”

  葉姝改主意了,安寧侯府而今可是大魔頭的天下,那里頭的人自然都是听命于大魔頭。多幾個外人進去才熱鬧一下倒也不錯,她倒要看看這安寧侯府的假戲能唱出什麼花樣來。

  葉姝的一番話說得十分識大體,善解人意。相比之下,陸初靈這邊倒顯得斤斤計較了。戚問蝶和安蓮花在心里氣得不行,很為自家姑娘受這樣的委屈感到不值。

  “哈哈哈,那我必須第一個小心了,我這人在江湖粗獷慣了,肯定數我最沒規矩。”封禮禾半開玩笑地自黑,緩和場面,然後他就笑著讓陸初靈三人趕緊跟上。

  陸初靈看一眼葉姝,終還是開口,跟她客氣地道一聲謝。

  葉姝倒是佩服女主明事理的氣量,贊許地對陸初靈點點頭。但這舉動在戚問蝶和安蓮花看來,就是得意的挑釁。

  一行人抵達至安寧侯府門前時,驚呆了陸初靈、戚問蝶和安蓮花等人。雖然他們都知道,以宋書生的衣著和氣度,其必定不會是出自小門小戶,但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是侯門公子。

  安蓮花和戚問蝶互看一眼,非常後悔她之前頂撞宋清辭的事。掌門臨行前早就跟她們交代過,切不可招惹官府。這宋公子是侯門的人,自然也算官府的人,而且還是大人物。

  陸初靈雖心中十分驚嘆,但在面容上仍然保持端方的姿態,柔聲道︰“真沒想到宋公子的家居然在侯府。”

  封禮禾摩挲著下巴,打量這安寧侯府的門頭,忍不住贊許氣派,“我這下可認識了不得的人物了。難不得剛才葉姑娘說要我們進去規矩點,這侯門的規矩可不就是大麼!”

  封禮禾話音剛落,側門開了,從里面探出一個人頭來,隨即門大開,小廝喊著朝院內通報。

  宋清辭便邀請大家進府。

  封禮禾和陸初靈等人自然都覺得惶恐,馬上客氣地跟進去。

  葉姝則在最後走,她倒是有點納悶了,這次怎麼開側門了,明明上次宋清辭帶她來的時候走了正門。雖然她也覺得自己這身份走正門不合適,但前後兩次不一樣,總是會讓人心里免不了有落差。

  葉姝跟著大家進府之後,宋清辭就打發管家安置眾人。這次倒沒有宋母等人的熱情迎接,這又是一處‘落差’。

  葉姝依舊被安排在折梅軒休息。這里的美景如故,葉姝跟著就心情好了,靠窗坐下來喝茶,先休息一會兒。

  不久後,宋清辭來了。

  他進屋便直奔葉姝面前,便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盯著葉姝。

  葉姝被宋清辭這種眼神搞得已經開始本能條件反射了,她覺得宋清辭是想要抱抱,可是她不想抱抱。這大夏天的,趕了一天的路,身上難免出汗,抱在一起太不舒服。所以葉姝就嘗試拉了一下宋清辭的手,顯然宋清辭並不滿意,還是用同樣的目光看著他。

  “我濕了。”

  宋清辭的眼底一滯,眼色瞬間更深重了一分。

  “別誤會,我是說我身上濕了,趕路出汗,濕乎乎的意思。”剛才話出口葉姝就意識到哪里不對,急忙地跟宋清辭糾正。然後她在宋清辭詭異的目光注視下,葉姝忽然覺得自己的臉簡直沒地方擱,悶頭撲進了宋清辭的懷里。

  她該早點認命的,何必多此一舉去掙扎,反而更丟人。

  葉姝在心里仰天長嘯,她好想知道,為什麼每次在大魔頭面前她都要這麼窘迫。

  “想我沒?”宋清辭攔住葉姝的腰,微微偏著頭,把他的臉緊靠在葉姝右臉頰出,聲音低低地在她耳畔環繞,氣息輕拂著葉姝的耳廓,引人覺得發癢。

  葉姝滿心無語凝噎,大魔頭是不是失憶了?他到底在作什麼妖?他們一整天都在一起,剛剛進府的時候還彼此見過面。這有什麼好想?想什麼?想個屁啊!

  “想。”葉姝軟糯地回答完,在心里狠狠地鄙視了自己一把。

  她也是有病的,不然怎麼會陪另一個有病的人在這玩兒有病的游戲。

  “你呢?”葉姝覺得自己有必要配合地反問一句。

  “沒。”宋清辭松開葉姝,眼里含笑地看她,“我們剛見過面,有什麼好想的。”

  臥槽,大魔頭這是什麼操作。既然不想,剛剛是誰像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一臉渴求地要她抱抱?

  “你真粘人。”宋清辭刮了一下葉姝的鼻梁。

  葉姝︰“……”

  感覺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掉滿地,她快惡心地吐血了。

  葉姝現在還不好開口質問,畢竟大魔頭這波操作太厲害,他一直只是用眼神示意,並無語言表達。所以是她主動撲人家懷里,先說想人家。先撩者賤,她已屬賤籍,沒資格反駁。

  “剛才大家走了側門。”葉姝決定轉移話題。

  “嗯。”宋清辭淡然坐下來,似敷衍地應一聲葉姝。

  葉姝倒了一杯茶送到宋清辭面前,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來,“可我上次來的時候,怎麼走正門呢?”

  “不重要的人走側門。”宋清辭回答道。

  葉姝有點不太明白宋清辭這話的意思。他到底是說她變得不重要了,還是指封禮禾、陸初靈他們不重要?

  葉姝決定還是不要深究這個問題,反正走什麼門都無所謂,不會少塊肉。

  “我又來公子家住了,要不要和上次一樣,去拜見公子的家人們?”

  “隨意。”宋清辭低頭抿了一口茶。

  葉姝心里呵呵了,請問‘隨意’是幾個意思?那她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葉姝耐著性子笑著,決定這個問題也不糾結了,改口說道︰“那那我去廚房給公子做晚飯吧,你的午飯便沒吃。”

  宋清辭‘咚’的一聲放下茶杯,冷眸瞟向葉姝。

  “你怎麼了?”葉姝疑惑。

  “說隨意,便真不去拜見了,可見誠意不足。葉姑娘是不是從未喜歡過在下。”

  宋清辭此話問出口的時候,眼底的冷意十足,目光若淬了冷冽的劇毒一般,瞬間就能游遍人的四肢百骸,讓人五髒六腑的血都驟然凝結變黑,再無存活的可能。

  葉姝注意到宋清辭後一句話的語調是陳述的口氣,他沒在疑問,他在陳述結果。

  之前葉姝就意識到宋清辭有點反常,如今確認他確實反常,那令他改變的契機必定就是那晚她中藥昏迷的時候,她應該是說了什麼胡話,令宋清辭不高興了。

  如果宋清辭听到昏迷中的自己說不喜歡他,那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宋清辭為何不直接找她說清楚,還抱著她,親她的額頭?還有之後的這日子,宋清辭每次看似黏人地求抱抱,又是為了什麼?

  大魔頭在測試她的反應!

  那晚她昏迷後,一定說了很多不喜歡大魔頭的話,但冷靜如大魔頭,他沒有立刻武斷下決定,畢竟她當時的昏迷是藥物作用導致,說話未必完全具備準確性。所以大魔頭這段時間都在測試她,欲以客觀的證據來佐證她的話。

  如果大魔頭完全確定了她在撒謊,知道她曾經所作所為的一切都是在騙他……

  葉姝不敢往下想,馬上對宋清辭道︰“我當然喜歡你,我早說過了,我對你的喜歡——”

  “像天上滾滾的雲,說散就散?”宋清辭眼底閃出一絲譏諷,反看著葉姝。

  她昏迷的時候說的實話可真多,連吐槽‘雲’這種事情居然都坦白了。

  葉姝簡直懷疑縱春散不是春藥,而是吐真劑。

  “對!”葉姝心一橫,干脆應承下來。不答應也不行了,直接否定等于無力地心虛和狡辯,對方肯定沒耐心去听。

  宋清辭的臉色明顯比剛才更加沉冷,不過這時候眼楮里已然沒什麼其它情緒了,完全是平淡的,空白的,空洞的,也是最為漠然無情的。

  葉姝能明顯地感覺到周遭的空氣都在變涼,一種人的冰冷在慢慢地從她的尾椎骨往上攀爬,激得她整根脊柱就像是瞬間被千年寒冰冰封了。

  “公子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在法華寺的後山,提到圓月,我曾說過什麼?”越是到這種時候,她越要沉住氣,表現地越淡然,萬萬不能慌。

  宋清辭淡淡轉眸,安靜地凝看著葉姝,意思她可以繼續說下去。

  “我說陰晴圓缺,周而復始,圓月常在。”葉姝垂眸抖著濃密的睫毛,看著自己的衣角,“我之所以說我對公子的喜歡,如天上的雲,其實也跟這意思差不多。雲散雲聚,周而復始,始終常在。”

  “是麼?”宋清辭輕笑了一聲,顯然不太信葉姝的說法,“葉姑娘還想把宋某當傻子耍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我對公子從來都是真心的。再說我耍公子會有什麼便宜可佔?”

  葉姝紅了眼楮,委屈地望一眼宋清辭,開始反咬他。

  “倒是你,竟如此不相信我,錯把我的胡話當真話听。我問你,我中縱春散的時候,腦袋是清醒的麼?我能分清誰是誰麼?你當時可舉了幾根手指試著問我幾個沒有,看我能辨識準確麼?相信公子也該清楚,在那種情況下,我什麼都分不清了。連數手指頭這種簡單明了的事我都做不到,按我隨口冒出的胡話,又能有幾分是真?”

  既然宋清辭本身就在懷疑她昏迷時說話的真實性,那葉姝就拿此做突破口,肯定更容易攻破對方。

  宋清辭的冷淡的表情里終于流露出一絲動容。

  “公子要是不喜歡我形容對你的喜歡像雲,我可以換一個,公子說像什麼就是什麼,我都依公子。”葉姝硬話說完,開始說軟話,非常誠懇地看著宋清辭,問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我人都是公子的了,公子卻還懷疑我?”

  宋清辭靜默地看著葉姝,不表態,也不拒絕。

  葉姝便也同樣回看宋清辭。她明白這是試探,如果這時候慫了,那就是前功盡棄。

  宋清辭眼眸動了一下,他用手拍了拍身邊的凳子,示意葉姝坐過來。

  葉姝馬上乖乖過去,坐在了宋清辭的身邊。她隨即就挽住了宋清辭的胳膊,仰頭看他。

  這男人的側顏清雋至極,太無可挑剔了。

  “你那晚說了很傷人的話。”宋清辭沒看葉姝,目視著前方,眼楮里有微光閃爍,看起來他似乎真的被那些話傷到了。

  “我都說什麼了?”葉姝馬上問。

  宋清辭放下眼眸,轉而看著葉姝︰“你說你根本不喜歡我,都是裝出來的,你覺得我跟在你身邊好麻煩,讓我最好有多遠滾多遠。”

  葉姝緊張地咽口唾沫,縱春散絕對是吐真劑無疑了。

  “還有麼?”葉姝剛問出口,宋清辭質疑的眼神就射過來,葉姝補充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說了多少傷公子的話,我都一一記下來,一一給公子賠罪。我說幾句就打自己幾巴掌!”

  宋清辭被葉姝的話忽然逗笑了,“說這些還不夠?你想多傷我?”

  “對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葉姝抱緊了宋清辭胳膊撒嬌,“我覺得我會說這些話也是有原因的,一定是因為我心里埋藏的怨念太深了,才會趁著昏迷的時候發泄。”

  總要找個看起來靠譜的理由解釋,不然就太不可信了。

  “怨念太深?”宋清辭審視葉姝。

  “嗯,我喜歡公子很久了,公子可能都不知道。我從見公子第一次的時候,我就開始一點點動心了。初見公子那晚,公子推門從屋里緩步走出來,瞬間便驚艷到我了,心差點忘記跳了,只感覺公子真的很好看,從頭到腳好像會發光一樣。

  公子對我來說,就像天上皎潔的月,清冷,明亮,高不可攀。月光下向我走來的公子,就如夢里的人,好不真實。

  人間最苦就是單相思,我為公子夜夜輾轉反側,喜歡得辛苦,公子全然不知。我試著暗示過公子很多次,公子都淡淡地沒給我回應,時間久了,我心里如何能沒有怨念?”

  葉姝說罷,就重重地哀嘆一生,愁眉苦臉,滿目悵然。

  她已經快用盡她畢生所學的情話了,大魔頭請一定要買賬!

  宋清辭表情比之前溫柔了許多,他一手抓著葉姝手腕,低頭認真地看她。

  “暗示很多次?”宋清辭確認問。

  “對呀,每一次給給公子做飯我都用盡了心思,想好好表現。看看,公子果然沒感覺到我的心意。”葉姝半頷首,故意咬著下唇,顯出自己一副害羞又委屈的樣兒。

  宋清辭看著葉姝這副模樣,就輕輕笑起來。

  這一次的輕笑是純粹的笑了,有開心的意味,不嚇人。

  葉姝感覺自己的腰突然被一條胳膊環著,收緊摟住了。葉姝就慢慢地靠在宋清辭的懷里,她此刻什麼都不敢多想,道德禮義廉恥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命最要緊。

  “是我不好,錯怪了你。”

  大魔頭居然認錯了!

  葉姝在心里松口氣,感覺自己終于‘多年的媳婦兒熬成婆’了。

  “既然喜歡得這麼辛苦,”宋清辭聲音更加溫柔了一分,“為何不早說?”

  葉姝︰“害怕被拒絕,害怕和公子之間連朋友都沒得做。”

  害怕你弄死我!

  “傻。”宋清辭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葉姝的臉頰,然後頷首,在葉姝額頭上輕吻了一下。

  葉姝怔住,心隨之漏跳了半拍,再仰頭望著宋清辭時,就見一抹極為溫柔好看的笑漾在他的嘴角。葉姝又一次被大魔頭這種好看的笑容勾得失神了。

  宋清辭很滿意葉姝這樣的反應,把她摟得更緊。

  “宋某定不負姑娘深情。”

  事態已經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奔騰得越來越遠。

  瞧大魔頭這架勢,確實好像很喜歡她的樣子?似乎有點寵溺了。

  但是越深情,便越受不得背叛。

  那以後,天吶,她還有以後麼?

  一團迷茫的霧蒙在葉姝的心頭,揮之不散了。

  “剛才我看公子質問我的時候,好像很生氣。忽然很好奇,若我告訴我公子我真的不喜歡公子,一切都騙公子的,公子會如何教訓我?”葉姝裝作開玩笑的樣子詢問宋清辭。

  宋清辭目色深重地看一眼葉姝,轉眸掃視折梅軒,“你不是很喜歡這,覺得這里美麼?”

  “嗯。”葉姝應承。

  “便圈你在這一輩子,陪著我。”

  葉姝听到這答案竟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氣,她預想到的結果是死,所以任何不會死的結果,對她來說都是好結果。

  完了完了,這貨變態要圈禁她,她居然松口氣?她是不是已經被大魔頭奴役了。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她一定是有這病了,需要治療!

  “我不願意被人圈著,但是如果是被公子圈一輩子,我願意!”葉姝眨著她閃閃發亮的杏目,對宋清辭甜笑了一下,然後俏皮地吐了下舌頭。

  反正都到這步了,情話說到死吧。

  宋清辭臉上的笑意便化不開了,一直很溫柔地注視著葉姝。

  “公子餓了吧,我去給公子做飯。”

  葉姝試著從宋清辭的懷里逃脫出來。她非常想換個地方喘口氣,現在這屋子里四處飄著該死的甜膩的氣息,她好想找點濃烈的油煙味兒聞聞。

  “不急。”宋清辭攥住葉姝的手的,“有事商量。”

  “何事?”葉姝覺得可能是正經事,就嚴肅地看著宋清辭。

  “你一直叫我公子,未免生疏了些。”

  “是了。”葉姝配合的點點頭,“那我以後就叫公子宋大哥?”

  “你叫封禮禾大哥的稱呼可比我早。”

  宋清辭居然還計較這個。

  葉姝想了下,“清辭哥哥?”

  好肉麻的稱呼,老娘的心髒有點受不了!

  “後兩字去掉。”宋清辭這次的回答倒是分外符合葉姝的心意。

  不過等她在宋清辭的注視下,真把這稱呼叫出口的時候,葉姝竟然覺得這個稱呼更羞恥,還不如清辭哥哥。

  “清辭,我喜歡你。”

  “清辭,我喜歡你。”

  “清辭,我喜歡你。”

  應某大魔頭提出的適應新稱呼的變態要求,葉姝咬著宋清辭的耳朵把這句話連續說了三遍。

  三遍,整整三遍!蒼天啊,她的羞恥心啊,全特麼的被狗吃了!

第40章 【修】

  當宋清辭含笑的眼眸和她四目相對的時候, 葉姝心里忽然虛得發慌。

  這種日子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跪求老天爺保佑,讓大魔頭快點拋棄我!

  跪求老天爺保佑, 讓大魔頭快點拋棄我!

  跪求老天爺保佑, 讓大魔頭快點拋棄我!

  重要的話說三遍。

  葉姝在宋清辭的懷里安分地呆了一會兒後, 主動找話題聊天。

  “我給公子講故事吧。”

  葉姝隨後就給宋清辭講了白蛇傳、梁山伯與祝英台、孔雀東南飛。

  宋清辭︰“……”

  “公子覺得我們和他們是不是有點像,都有身份之差, 都有世俗的阻礙。

  公子出身富貴高門,清清白白, 家人和朋友定然都難以接受我這般出身的女子。我惡名昭著,仇家無數,我爹也絲毫沒有同意我們在一起的意思。

  我們就這樣沒名沒分,冒天下之大不韙, 做了一對苦命鴛鴦, 不知最後能否抵得過世俗。”

  葉姝‘惆悵’地感慨之後,便問宋清辭願不願意和梁祝故事里的人一樣,跟她一起去化蝶。

  “你想化蝶?”宋清辭靜靜地看著葉姝, 聲音很平淡。

  葉姝在對上宋清辭冷眸的剎那,立刻搖頭,“我不想死!”

  “那就好。”宋清辭應聲比之前更冷淡了。

  “公子別生氣,我就是一時感傷, 女孩子有時候都會胡思亂想的,我沒有拉著公子一起死的意思。”大魔頭的反應令葉姝有點心虛, 她趕忙補充解釋一句。

  “沒有世俗阻礙得了我們。”

  宋清辭語調平平,像陳述‘水沒有味道’一樣, 不需要什麼特別的語調去加重強調。似乎他來說,這原本就是平淡無奇的事實。

  葉姝愣住。

  “母親一向寵我,定會同意。父親雖嫌我無能,但向來講究知恩圖報。我若說是你救了我的命,娶你當報恩,他便不會有意見。

  至于你父親,他若不同意,就讓官府出文書澄清你們並非是親生父女便是,他便無法再為你的婚事做主。”

  葉姝知道這侯府的一切肯定都是由宋清辭說得算,但沒想到葉虎這邊的阻礙,他也能隨便一句化解了。

  大魔頭這腦袋瓜子靈活得有點逆天了。

  “只是你父親麾下的那些人馬有些麻煩,特別是百曉堂。”宋清辭接著道。

  葉姝連忙點頭應承,“正是如此,我爹那人不好招惹,我不想公子為了我,把整個安寧侯府的安危都賭進去。即便公子願意,公子的家人願意,我卻不願意為此連累大家都有危險。還有我生母和弟弟他們都在凌雲堡住著,如果這事兒鬧大了,他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所以,我們還是分開吧!我們沒有好結果的!

  “此事急不得,暫且忍耐,待日後做了萬全的準備,我們再一起對付他。這次去華山,我們盡量把事情辦得順利些,讓你爹對我另眼相看,先取得他的信任,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宋清辭聲音淡然,有一種安慰人的效果。

  “好。”

  听到大魔頭提及這些,葉姝腦子漸漸把思路理清楚了。

  原來大魔頭想完整地收購凌雲堡,從內部瓦解凌雲堡,謀奪凌雲堡的勢力為翝陽宮所用。

  翝陽宮從外部強攻凌雲堡,勢必會造成兩敗俱傷,即便最後打贏了,不僅自己折損巨大,得到的也只是殘敗的凌雲堡,可利用價值太小。

  但從內部瓦解就不一樣了,先取得葉虎的信任,成為凌雲堡的‘女婿’,再把葉虎弄死,如此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不損一兵一卒,名正言順地繼承凌雲堡的一切,坐擁百曉堂的整個消息網。翝陽宮從此便再無敵手了。

  所以他才會隱瞞身份跟她在一起,才會大費周章地陪她去華山派折騰,因為他想先博得葉虎的認同。

  本質上,葉姝非常願意乖乖配合地大魔頭的戲碼,助大魔頭解決掉葉虎。這是一種雙贏,她可以成功擺脫掉葉虎的控制,大魔頭也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實力。

  但是現在局勢有點亂了,大魔頭似乎並沒有單純在利用她,大概是從得知她‘喜歡’他後,大魔頭似乎真的嘗試要和她談戀愛。

  這就麻煩了,不知他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幾分利用,幾分圖新鮮。

  葉姝承認是自己先作死,自己挖坑把自己坑了。現在她沒有選擇的余地,應當放平心態去看待這件事,盡量保持樂觀。

  第一,大魔頭是一位非常有修養的男人,溫文有禮,從不干涉她的生活選擇,給她足夠活動的空間,也很尊重她。

  第二,大魔頭的長相和身材沒得挑,除了瘦點,堪稱完美。

  第三,大魔頭高興的時候,還會獎勵她秘籍、金釵、玉佩等貴重物,出手非常大方。

  第四,大魔頭實力非常強大,在她遇到麻煩的時候可以做靠山,可以保護她。

  這麼算下來,其實是她在佔便宜。只要她守住本心,去和大魔頭談戀愛就不會有什麼損失。

  熬到大魔頭目的達成的那一天,身份終于揭穿了,一切自然就會有結果。

  葉姝相信在大魔頭成功收購凌雲堡後,她作為‘有功之臣’,不會對她吝嗇,勢必會給她一大筆獎勵,比如幾本九靈劍譜那樣的功法,無數金銀珠寶,甚至整個凌雲堡的田產……

  這之後——

  如果他們有幸分手,那她就徹底自由啦,想怎麼嗨怎麼嗨,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開多少酒樓飯店都隨意,從此盡情地在美食的海洋中暢游。

  如果他們沒有分手,太可怕了,無法想象,暫且不想,以後再說!

  宋清辭凝眸打量正在發呆中的葉姝,發現她眉頭一會兒舒展一會兒蹙起,嘴角一會兒上揚一會兒下抑。

  他倒是有些好奇了,她的小腦袋瓜兒里又在冒出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是可以肯定一點,她若想到了他,八成是不會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你出神很久了。”宋清辭提示道。

  “嘻嘻,我覺得自己真幸福,能遇到公子這麼好的人!”

  葉姝回神後,馬上心虛地拍馬屁,對宋清辭傻兮兮地笑。

  “公子嘗嘗我做的切糕,可甜了呢。”

  葉姝轉移話題,立刻打發莊飛去拿切糕。

  須臾,莊飛就單肩扛著一整塊的切糕大步流星地進屋了。

  切糕外表包裹著非常嚴實的白紗布,方方正正非常巨大一塊,比莊飛十個腦袋都大。整塊被放到桌子上的時候,發出‘ 當’一聲巨響。

  宋清辭用飯時,向來都是小碟子小碗十分精致。葉姝也懂得他的飯量,每次都準備得不多。所以這次莊飛突然扛了這麼大一塊東西過來,著實令宋清辭覺得有些驚訝了。

  不過宋清辭一向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緒,當莊飛把東西重重落在桌上的時候,他最大的反應也不過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頭。

  葉姝卻被嚇了一跳,詫異地瞪著莊飛,“誰讓你拿這麼大一塊!”

  “可姑娘並沒說拿小塊呀。”莊飛憨笑地撓撓頭。

  “宋公子能不能吃得下一口都難說,你拿一整塊來有什麼用,下次記得動一動你的腦袋瓜兒!”

  莊飛連忙賠笑應是。

  宋清辭的目光便落在眼前這塊大東西上。

  從凌雲堡啟程坐馬車的時候,趙凌曾悄悄和他回稟過,說是葉姝的人抬了一塊裹著白布東西,放在了馬車後頭。他悄悄按了兩下,特別硬,還發現東西沉得像石頭,卻方方正正,石頭又不可能長這麼規整。趙凌非常疑惑是什麼東西,想打開來檢查卻一直不得機會。

  而今真相大白了,這麼大一塊居然是‘糕點’。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倒是有趣。

  在宋清辭的注視下,葉姝把包裹在外層的紗布一層一層打開,最後露出一整塊琥珀色大切糕,隱約散發著淡淡的甜香。

  宋清辭瞧見‘點心’的真面目後,微勾起嘴角。她做的東西,總是會出人意料。

  葉姝馬上拿刀切下一小塊,刀刃與切糕踫撞的時候,發出東西開裂的聲音, 嚓 嚓,淡淡地香甜氣息隨之飄了出來。葉姝把切下來的一條切糕,分割成剛好入口的方塊,擺放碟里,才遞給宋清辭。余下的那一大塊,便令莊飛包好扛回去。

  莊飛也不嫌麻煩,乖乖地一層一層包好後,果然單肩扛著走了。

  “公子不可多食,一小塊就好。”葉姝囑咐道。

  宋清辭直接伸手拿了一塊,送到嘴邊時卻未入口,一直盯著葉姝看。

  “怎麼了?”葉姝還想看看宋清辭品嘗切糕的表情,瞧他遲遲不吃,忍不住問他。

  “你又在叫我公子。”宋清辭道。

  “清辭,不可多食,一塊就好。”

  葉姝馬上糾正自己剛才的說法,笑著示意宋清辭快嘗嘗。

  宋清辭這才送進口,清脆地咬下第一口後,他便微微蹙起眉頭。

  葉姝見狀馬上拿帕子送到他嘴邊,“若覺得不好吃,就快吐出來。”

  宋清辭抬眸看了一眼葉姝,繼續斯文地吃著,因為切糕硬脆,咀嚼時便會發出很悅耳的聲響。之後,宋清辭就在葉姝詫異的目光中,把嘴里的東西咽了下去。但手里剩下的半塊,他便沒有再吃,卻也沒有再放回盤子里去。

  “味道很好。”宋清辭不忘贊美一句。

  葉姝覺得他在勉強自己,如果真覺得好吃的話,他肯定會繼續吃,哪里像現在這樣留半塊。

  “其實不用為我勉強自己,這東西本就不是特意為公子所做,只是讓公子嘗嘗罷了。不是出行的時候,實在餓極了,拿來偶爾墊肚用。”葉姝話音剛落,就見宋清辭把手里剩下的小半塊放進嘴里了。

  葉姝︰“……”

  明明覺得不好吃,卻偏要吃,大魔頭這分明在道德綁架。

  葉姝才不會讓他得逞,她馬上把盤子里剩下的切糕都挪到自己跟前,不準宋清辭再吃了。

  宋清辭卻伸手還要再拿。

  盤子里還剩下六塊,葉姝干脆一把全抓,都塞進自己嘴里了。

  宋清辭怔了下,輕言笑問︰“這不是給我的?你怎麼反倒都給吃了。”

  “嗚嗚……嗚嗚嗚!”葉姝挑著眉,對宋清辭解釋。但因為她嘴里的東西太多,話吐不清楚了。

  宋清辭無奈地笑了一下,等葉姝吃完再說,他慢悠悠地品起茶來。

  葉姝‘嘎 脆’地嚼了半天,吃得倆腮幫子發酸,終于把滿口高能量的甜食咽下肚了。還好她現在每晚都要練武功了,每天體能耗費巨大,不然她一定會擔憂自己吃這麼多甜食會變肥。

  葉姝甜得得慌,一口氣喝了一整杯茶之後,她就用袖子擦了擦嘴,告訴宋清辭她這就去給他做點暖胃的東西補身子,空腹只吃這種甜食不好。

  為了快速逃離這里,這次不及宋清辭出言,葉姝轉身就跑了,生怕對方挽留。

  宋清辭瞧葉姝著忙離開的背影,冷冷地撇起嘴角,眸底卻冰涼一片。他隨即起身,負手踱步至窗前。

  這時候,趙凌突然從房梁上躍下,從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他打開錦盒後,便雙手呈遞給宋清辭。

  錦盒內盛裝著一顆黑色的藥丸。

  宋清辭伸手拿起藥丸,便面無表情地送進嘴里,輕輕嚼了兩下後,咽了下去。

  趙凌再看宋清辭的臉色,見宮主再無吩咐,他就抱著劍站在門口守衛。

  ……

  葉姝到廚房後,立刻受到侯府廚房眾人的歡迎。劉方趕忙高興地跑來給葉姝行禮,不忘叫她師父,又熱情問葉姝需要什麼,他去張羅。

  “之前听說師父突然就走了,還以為師父不打算要我了。”劉方拘謹地低頭道。

  葉姝不好意思起來,跟劉方賠罪︰“我本來琢磨著教好你了,能讓你家三公子吃得舒坦些。可如今才意識到是我想錯了。你家三公子這不好進食的毛病,卻不是只靠美味的飯菜就治好,還有一部分是心病。”

  劉方垂頭道︰“小的明白了,是小的沒福氣,不能再拜葉姑娘為師了。”

  “我自然是覺得你不錯,只是我也不能在這府中長住,教不了你多少。但你悟性好,只要平時多跟別人請教,多琢磨和練習,也必定能成為一名厲害的廚子。”葉姝讓劉方趁著今天她還在,再跟她學兩道菜。

  劉方連忙感激地應承。

  葉姝先瞧了一遍廚房內的食材,肉有雞、鴨、魚、禽、蛋,蔬菜則有山藥、茄子、白扁豆、白菜、蘿卜和玉米。

  宋清辭這兩日因為總是嗜睡,一日三餐不規律了。他本就不喜吃肉,這種時候更要以清淡為主比較好,但也不能全素,用不腥的肉湯和蛋來適當補充比較合宜。

  如今且青玉米剛下來,新鮮又嫩,淡黃色的玉米粒用手掐一下,立刻就能冒出白漿來。

  葉姝決定就以山藥玉米湯主料,做一道護肝養胃的湯品。

  要先用新鮮殺好的黃皮雞放進砂鍋內,慢慢熬出清香鮮美的雞湯。把雞撈出去不用,只留雞湯。玉米山藥切段洗淨後,入雞湯鍋內大火煮熟即可。

  因為是湯品,以滋補清淡為主要,所以這道菜做起來其實很簡單,重在雞湯的鮮美,還有玉米的甜香上,一定要把這兩樣熬出味兒來,山藥卻是沒有味的,但有滋養腸胃的好效用,混在其中一起炖煮,就會沾染上玉米和雞湯的鮮香,也會變得有滋味好吃。

  這慢功夫的山藥玉米湯熬得差不多的時候,再準備一樣就湯吃的主食即可。因為夏日喝湯,難免會有些燥熱。普通人喝了湯,發汗倒很舒爽,有點燥熱倒也無所謂,但宋清辭這兩日總是停食,加之本來就不愛吃飯,所以在這方面就要格外細心注意一下。

  葉姝就打算做薄荷餅,與這道湯相配。薄荷清爽,入口自然就會減少湯所帶來的燥熱了。

  把糖好雞蛋攪散了,加水,放小鍋內熬煮,熬到變得極老,在慢慢加入兩三錢的薄荷攪拌均勻,葉姝格外還加了一點點青黛,最後攤成餅出鍋。

  青黛對身體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把它加入餅中,不僅讓薄荷餅變成了藥膳,還會餅的改變顏色,令餅變為淡淡的藍,切成蘭花形狀擺在盤里,再以薄荷葉放在‘花’下方裝飾,便真像一朵花一樣。

  白瓷盅內盛入黃玉米和白山藥分明的清透雞湯,再配以一盤蘭花樣兒好看的薄荷餅,賣相上十分好看,精致得叫人都不舍得吃了。

  劉方給葉姝打好下手之後,瞧見這兩樣出鍋的菜品,歡喜不已。他目送葉姝離開後,便自己挽起袖子,決定照樣學做一遍。

  葉姝端著飯菜送到宋清辭跟前的時候,宋清辭正一手托著臉頰,坐在桌邊沒精打采,似乎早就困了想睡,在硬強迫自己精神。

  “又困了?”葉姝把托盤放在桌上後,問他。

  宋清辭淡笑著點了下頭,本來他倦怠地眼楮半睜,看見葉姝端來的飯菜後,精神了些許,拿起筷子便開始品嘗。

  大魔頭吃飯的時候一向很安靜,斯斯文文,像一幅畫。

  葉姝就坐在旁邊,欣賞他吃。

  宋清辭吃光了山藥,喝完了湯,只把玉米留下了。薄荷餅倒是都吃干淨了,只剩下裝飾的薄荷葉。

  “瞧你困極了,快回房去休息吧。”葉姝見宋清辭又打了哈欠,挺開心有借口不用繼續和宋清辭相處,催宋清辭快去歇著。

  “送我回去?”

  大白天,一個大男人,居然要女孩子送他回房睡覺!?

  戀愛真是一個過于甜膩的東西,比切糕還甜。

  葉姝當然是選擇乖乖送大魔頭回去。

  至寢房後,葉姝象征性地囑咐宋清辭好好休息,本想轉身要走,又听宋清辭冒出一句。

  “等我睡了再走?”

  世間已經沒有什麼言語能形容她此時此刻的心情了!!!

  “嗯,看你睡了再走。”葉姝乖乖答應。

  宋清辭在趙凌的伺候下,在屏風後更衣。葉姝避諱地背過身去,覺得還是有點不合適,挪著步子飛快地逃到外間等候。不多時,等趙凌來通知她了,她再進去。

  宋清辭並沒有穿褻衣,竟是換了一身白色便服,他披著墨發坐在床邊,正對著她淺笑。葉姝進來的時候,看見這一幕,恍然有種要和大魔頭上床的錯覺。

  “你快躺下吧。”葉姝心慌地對宋清辭道。

  宋清辭就乖乖躺下了,然後側首看著葉姝。一雙墨瞳里閃爍著淡淡的星光,有幾分寧靜,有幾分深遠,也有幾分令人琢磨不透的神秘。

  葉姝搬了小竹凳坐在床邊,胳膊搭在床沿,托著娃娃臉,笑看著宋清辭,耐心小聲哄他快點閉眼,快睡覺。

  你睡了老娘才能走!

  宋清辭听話地閉眼了,但很快他又把眼楮睜開,似乎是想觀察葉姝這時候表情。

  葉姝透著機靈勁兒的杏目一直看著宋清辭,瞧他又睜眼了,馬上抓包︰“瞧你,不听話。”

  宋清辭笑了下,忙又把眼楮閉上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保證你睡得著。”

  “好,但不听蛇、蝴蝶、孔雀。”宋清辭閉著眼楮提要求道。

  葉姝︰“……”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個廟,廟里有個老和尚,給小和尚講故事。故事講的是︰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個廟,廟里有個老和尚,給小和尚講故事……”

  宋清辭忍不住笑出了聲。

  葉姝馬上命令他不許睜眼,告訴他千萬別說話,然後繼續輕聲地重復著她剛才的那個‘睡前故事’,講得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經過她仔細地觀察,發現宋清辭呼吸開始變緩了,葉姝便確定他已經睡著了。

  大魔頭這娃娃還算好哄的!

  葉姝松了口氣,緩緩地起身,慢慢地邁著步子,盡量輕得一點兒聲都不出,飛快地離開房間。

  趙凌在外守著,眼楮都不眨一下。

  直至葉姝離開,他才轉眸望了一眼葉姝身影消失的方向。

  許多年了,不曾見過有人敢欺瞞宮主。

  這女人居然能活到現在,是她的造化。

  ……

  折梅軒。

  夜深了,葉姝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猛然驚醒,坐起身來。

  她爬起床,咕咚咕咚灌了兩杯涼茶進肚後,就趴靠在桌邊嘆了兩口氣。

  她現在一閉眼,腦袋里全是宋清辭,連做夢也都是他。當然都不是什麼好夢,不是她被大魔頭殺掉,就是她正處在被大魔頭追殺的途中。

  這就是做了虧心事,魔頭來敲門了。

  葉姝拍拍自己的腦袋,終究還是困得不行,重新回到床上。

  不想,不想,專心致志數綿羊,一只、兩只、三只……

  次日清晨,葉姝精神不濟地起床,眼皮有點睜不開了。

  莊飛伺候葉姝梳頭,順便關心一下她家姑娘昨晚失眠的原因。

  “只要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同一條狗追著要我,太喪心病狂了,哪里睡得著。”

  莊飛氣道︰“那這狗可真可恨,姑娘為何不在夢里,一劍把它殺了?扒了狗皮穿身上,多了狗肉做包子吃!”

  “你……夠狠!”葉姝驚訝地看一眼莊飛,她可不敢吃大魔頭肉做成的包子。

  葉姝隨即催促莊飛快梳。

  這時候有趙凌打發來的丫鬟傳話,告知葉姝宋清辭還在休息,暫且不必為宋清辭準備飯菜了。

  “趙護衛還命奴婢問姑娘,可否在府里小住兩天再啟程去華山?三公子要休息兩日才好。”

  “當然可以。”

  葉姝本來就打算在揚州多呆兩天,想置辦一間鋪子後再走。

  小廝應承後就離去了。

  葉姝想了想,還是覺得宋清辭這樣嗜睡不正常,反正她要去拜見宋母,便跟宋母打听情況看看。

  宋母還如當初那般,身邊一群女眷簇擁著,見了葉姝就歡喜地拉她手,攬她到自己身邊來坐。

  宋青蓉等三姐妹嘗過葉姝切糕之後,都贊好吃,喜歡至極。

  孩子們自然都喜歡吃糖,這倒不意外。

  “瞧給她們高興的!”宋母打發宋青蓉姊妹一邊兒去玩。

  宋母听說葉姝的疑問後,便笑著安慰葉姝不必擔心。“他確實偶爾會有嗜睡的毛病,起初我們遇到的時候,也都同你一樣,嚇壞了,後來反復幾次,就知道沒什麼大事了。”

  葉姝暗暗觀察宋母的臉色,看起來確實像是沒事,但這個解釋明顯在撒謊。宋母應該是知道宋清辭嗜睡的原因,只是不告訴她罷了。

  宋母突然問葉姝,“可否真的中意上了我家清辭?”

  葉姝听到這個問題後詫異了一下,倒是沒想到宋母會忽然這麼直白地提問。

  “我這兒子心性單純,對女人用心是頭一遭,你大可放心,他絕不會負你!”宋母拍著葉姝的手背,干脆利落地保證。

  居然一本正經地代表她家宮主說這些話,真的可以麼?還是宋清辭允許了她們隨便演戲,可以自由發揮?

  葉姝倒不用特意回應什麼,低頭假裝害羞就可以了。

  宋母笑兩聲,便不再提了。

  王氏對葉姝道︰“昨兒夫人吃了劉方做的山藥玉米粥和薄荷餅,直叫好呢,問過之後才知道,原來是妹妹教導之後才有的。”

  “他竟學我做了一遍?”葉姝有點意外。

  王氏點頭。

  葉姝心思一動,從宋母那里出來後,便去找了劉方,令他再做一遍薄荷餅給她嘗嘗。

  須臾之後,劉方便將和葉姝擺盤一樣的蘭花樣薄荷餅放在了葉姝跟前。他見葉姝面色有些嚴肅,便十分緊張,有些擔心葉姝是因為他模仿她做的菜而來教訓他。

  葉姝嘗了一塊之後,便樂了。

  劉方十分緊張,害怕葉姝罵她擅自模仿。

  “你可真是個寶貝。”葉姝拍拍劉方的肩膀,贊嘆他做的這倒薄荷餅,不論從外形和味道上,都跟她的十分相像,簡直可以說一模一樣。

  有這樣厲害的模仿學習能力的人可不多見。

  因為做飯這種事,隨機概率比較大,比如火候的掌握,放入作料的時機、順序和量的大小,都會影響一道菜的口感。所以時常是同一種菜,同樣的原料和做法,但經過不同的手做出的在味道上卻不一樣。

  葉姝居然能找到一名可以模仿自己的廚子,可謂是撞大運了。

  “你是侯府的家奴?”葉姝問。

  劉方點頭。

  “如果我贖你出去,你可願意跟著我做事?”葉姝告訴劉方她的開店想法。

  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太多雜事纏在身上,令她無法長時間在同一地方駐留太久。如果有一個人能完全模仿她做的東西,跟她一起開店做生意,倒是極好的事。

  劉方眼中馬上流露出動容之色,他立刻跪在地上,表示他非常願意跟著葉姝。

  在葉姝把他從眾廚子們之中挑選出來之前,劉方從沒覺得自己有多特別。從小到大,他也沒遇見過任何器重過他的人。

  正是因為葉姝選他出來,贊美他有做飯的天賦,夸他比別人機靈,更有前途,他才受到激勵,覺得自己似乎沒有白活,就還有些能耐,就特別願意努力做好做菜這件事。再有,葉姑娘曾在宮主跟前,為他求情,把所有責任攔在了她身上,劉方心里因此也是一直感恩的。

  “就怕主人們不肯放,我就難出去了。”

  “我去求老夫人。”葉姝道。

  “姑娘何不去求三公子?”劉方馬上建議,但話說完之後,他就後悔了,處在自我戰戰兢兢的狀態中,似乎很怕自己因為這句話就喪了命。

  “有道理,老夫人一向寵愛三公子,我去求他可能更容易些。”葉姝假裝沒察覺到劉方的異樣。

  劉方肯定知道宋清辭的真正身份,所以才會這麼惶恐。

  如果這府邸里,小到一個廚子都是翝陽宮成員,那很可能整間府邸皆為翝陽宮的人馬。

  這麼大的侯府能安穩矗立在這里,出入不被質疑,翝陽宮的人定然很早就做了穩妥的準備。所以說大魔頭其實早就做好算計了,怪她自己沒領悟到位,居然想了那麼多有的沒的。

  葉姝打算返回折梅軒的時候,忽然在路上隱約听見有女子的哭聲,另還有‘啪啪’的打臉聲。

  葉姝循聲去找,發現聲音竟然來自于宋母的院子。

  封禮禾正焦急地在院牆東側鬼鬼祟祟地徘徊,看見到葉姝,如踫到救星一般,連忙請葉姝幫幫忙。

  “快幫我想想辦法。”封禮禾隨即告訴葉姝,安蓮花被抓了,正在院里挨打。事情起因是安蓮花幫陸初靈傳話,剛去前院找他,就被侯府管家拿到了。

  葉姝踮腳跳了一下,單手扶住牆邊梧桐樹的樹杈,身體輕盈地吊在半空片刻,去瞧清楚了院里的場面。

  院里十分熱鬧。

  宋母正帶著王氏站在石磯之上,安蓮花跪在地上,正被啪啪地掌嘴。陸初靈和戚問蝶站在旁邊,滿臉焦急又氣憤的樣子,卻不得不隱忍著,一聲都沒吭。

  封禮禾等葉姝跳回地面後,對她急急道︰“你說這算什麼錯?可能咱們江湖兒女太不拘小節了,一點沒覺得什麼。那管家說,這侯府里規矩就是後院的女眷不能隨便去前院,便是要傳話,也得讓丫鬟傳,或帶著個婆子一起。安蓮花沒講究這些,直接來找我了,結果被管家婆子踫見個正著,便要教訓安蓮花。安蓮花情急之下辯白不過,就動手了,這事兒就鬧大了。不守規矩加打人,兩樁加一起,侯府的人便定要討個說法。”

  “是有點嚴格。”

  葉姝想到自己昨天和宋清辭在折梅軒互相膩歪抱了半天,這事兒如果按照這侯門規矩處理,她早該被打死了。

  哪有什麼真正的侯門規矩,不過是宋母等人故意而為,所謂講規矩,也只是為了懲罰安蓮花。

  “葉姑娘可能幫忙求個情?她畢竟是因為給我傳話才挨罰了。”

  封禮禾覺得這樣的處罰方式有點太過火。他倒是可以插手,打倒那些人,直接把人帶走,但要緊的是他不在乎規矩,陸初靈她們在乎。所以他不好添亂,只能在這干著急。

  “我去找過宋公子,奈何他此刻不在府邸。”

  大魔頭當然在府邸,而且還在睡覺。

  這肯定是宋清辭那邊搪塞封禮禾的借口,目的就是為了懲罰安蓮花。

  要怪就怪安蓮花之前頂撞過宋清辭,甚至說出‘嘴長在我們臉上,干你什麼事’的話來。大魔頭是誰,能饒過她?讓她掌嘴受點罪都算輕的了,好歹命還在。

  “這事兒我看不怪封大哥,是她犯錯之後又打人了,才惹怒了人家。總歸打幾個巴掌死不了人,讓她吃點教訓又如何。本來大家來之前都說好了,這侯門規矩大,都要守規矩,她偏不守,便只能自作自受。”

  葉姝挺好奇宋母等人到底拿什麼話要挾了陸初靈和安蓮花,讓本來反抗的安蓮花現在可以乖乖受打而不逃。

  葉姝對封禮禾道︰“我去看看,封大哥就在這留了,回頭被發現你擅闖後院,豈不也被罰?那我也要被掌嘴了。”

  封禮禾一听這話,馬上拱手告辭。

  葉姝隨後慢慢地繞路到院子正門,她本以為她走這麼慢,肯定打完了,沒想到還在打。等她進院的時候,安蓮花的臉已經紅腫成了饅頭,快看不見嘴了。這下她的嘴沒長在臉上,長在臉下了。

  陸初靈和戚問蝶看見葉姝來了,表情更加復雜。她們暗暗攥著拳頭,不知忍下多少憤怒。

  “老夫人,請您手下留情。”陸初靈咬著牙,懇請宋母息怒。

  宋母這時候完全冷著一張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十分威嚴氣派。這副模樣可跟葉姝以前見過的熱情慈愛的宋母截然不同。

  “規矩就是規矩,你們華山派身為江湖名門正派之首,居然連講規矩的道理都不懂?這男女私相授受也罷了,竟還打我侯門中人,如何原諒?這說好的掌嘴一百下,已是老身最大的忍讓,一下都不能少。受了罰,看在你們是我三子朋友的份兒上,今天這事兒就算了了。但若不受,老身一定會讓江湖人知道,你們華山派的女弟子住我侯門,干出何等苟且不要臉之事!”

  陸初靈一听這話,便蹙眉不吭聲了。以侯府的勢力,傳播幾句辱人的話出去,太輕而易舉了。而且她父親臨出門時再三交代過,不能和官府的人起沖突。所以眼下她沒有其它解決辦法,只能讓安蓮花繼續受罰。

  “盡管打,不過是幾個巴掌,我不怕。”安蓮花不想讓陸初靈為難,馬上伸著脖子大喊。

  “犯了錯,竟不知羞恥,還敢喊!”

  管家再使出兩分力來,狠狠抽打在安蓮花臉上,令其疼得嗷嗷直叫。

  原來宋母等人拿‘名聲’壓制名門正派,確實正打在其命門上了。

  管家掌嘴的力道非常狠,如今剛到六十四下,安蓮花的臉已經腫得變形。最後到一百下的時候,安蓮花整個人倒虛脫地躺在地上,嘴里吐著血,臉已經成了紫黑色,看著像是要爛掉了,偏偏表面一點皮都沒破。

  “蓮花,對不起。”

  陸初靈忙流著眼淚,攙扶起安蓮花。

  安蓮花迷糊地搖了下頭,示意陸初靈別因為她傷心。

  她被陸初靈勉強攙扶起身,早已經淚眼模糊,縱然想恨恨地瞪向宋母等人,卻也看不清楚了。

  安蓮花當即在心里發誓,她一定要報仇!

  听聞宋母最疼愛的兒子便是宋清辭,她明著打不了住在侯府的宋母,暗地里對付一個文弱書生的能耐還是有的。這個女人既然敢讓她疼,她也一定要讓她狠狠疼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的心路歷程非常波瀾壯闊,跌宕起伏,這部分番外會詳述。本打算留著懸念著,最後爆出來才爽,看你們有點不安了,我稍微透露一下。

  魔頭是高級玩家,勝算不在100%不會出手。他知道葉姝不喜歡她,如果身份戳穿,有存在葉姝更怕他或更躲他的風險,如果葉姝完全封閉自己,戰戰兢兢不和他互動了,到時候他有什麼辦法?開啟強制模式?偽裝paly游戲模式的優點在于,可以讓游戲玩家身臨其境,一點點迷失自我。強制模式只會令玩家提高防御值和抵抗力。

  大魔頭有他自己的手段套牢女主,女主也有她自己‘渣’大魔頭的手段吸引他,放心吧,後面會越來越精彩,強強聯合,不會虐。

  總之,文通篇大魔頭專寵女主,如有疑問,參照前一句,保證沒錯!

  (注︰和尚廟,摘自大家都知道的通俗故事。‘夜久更闌風漸緊,吹散月邊雲,照見負心人’摘自五代《望江南‧天上月》)

第41章

  因為安蓮花挨打的事情, 封禮禾也不好繼續留在安寧侯府,特意打發人傳話給葉姝, 約她在府外道別。

  “勞煩你特意出來一趟見我, 我怕在府內又被什麼規矩約束了, 再把你連累了。看來這種侯府高門,果然不適合我這等閑散慣了的粗人居住。”

  封禮禾很歉意自己沒能繼續住在府內陪著葉姝。

  葉姝早就料到封禮禾一定會和陸初靈她們一塊離開, 她從袖兜里掏出一個白瓷瓶,遞給封禮禾。

  “這是什麼?”雖然知道這種瓶子里應該裝得藥, 但因為是葉姝送給自己的,封禮禾便禁不住多想會不會是什麼好吃的東西,忙打開聞了一下,有淡淡的藥香, 才確準了就是藥。

  “消腫化瘀, 黃連露。”

  這藥是離開凌雲堡前,葉姝讓莊飛所準備,在外出行自然要備好‘急救包’。凌雲堡財力雄厚, 又有朝廷的燕王府做支援,所用的藥材等物皆是宮廷貴族才會使用的貢品。

  “這黃連露要百余斤黃連藤才會出這麼一小瓶。消腫化瘀效用十分出奇,還可生肌美顏,擦上兩天後, 皮膚還可能比被打腫之前還要嫩滑。”

  “那這可是好東西,安蓮花正需要。”封禮禾忙接過來道謝。

  容貌對于女子來說幾乎甚過性命。安蓮花嘴欠, 挨打活該,但嘴壞並能算什麼大奸大惡之事, 倒不至于令她因此落得一輩子毀容的下場。

  “別說我送的。”葉姝囑咐道。

  封禮禾笑著應承,在心里更加覺得葉姝是個好姑娘。他還想問葉姝這次從凌雲堡出來,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要辦。但不及他開口,就見葉姝先對自己鞠躬道歉。

  封禮禾慌了,忙問怎麼回事。

  “昨天剛和封大哥見面,有些著忙,當時還有其他人都在也不方便說。我準備去參加華山今秋的論劍大會,違背之前我對封大哥的承諾了。

  這是我的錯,封大哥可以隨便怪我,我再欠封大哥一次人情。今後不管封大哥認不認我這個朋友了,只要有事找我,我定會幫忙。”

  葉姝再次拱手,對封禮禾致歉。

  封禮禾突然笑起來,“我當是什麼大事,其實當時我是為了讓葉姑娘收下我的劍譜,才會那麼說。華山派你想去便去,沒什麼了不得。我可以連原因都可以不問,因為我相信你的人品。”

  “非常感謝。”

  封禮禾的無條件信任,就像是漆黑冷夜里燃起的一根火燭,總會令人心里覺得很暖。

  葉姝還是跟封禮禾簡單解釋了原因,保證她此去去華山派不會做其他惡事,她會通過正當的手段拿到劍譜。

  葉姝然與封禮禾道別之後,縱身跳上侯府高牆,位居高出視野就更開闊。葉姝瞟見東南牆外邊的樹後,露出一角粉色的裙子。

  若她沒記錯的話,剛才在宋母院里,陸初靈就穿著一套淡粉色紗裙。

  這人躲在那,能做到暫且不被她和封禮禾察覺,足以說明輕功不錯。又剛巧穿著粉色,必然是陸初靈無疑了。

  不知剛才她和封禮禾說的話,她偷听了多少。其實整個對話也沒什麼特別的秘密,她去華山的事兒早晚都會讓人知道,葉姝便不管了,直接跳進府去。

  封禮禾笑著目送葉姝的身影消失後,把黃連露收進懷里,轉頭也要走。他忽察覺異狀,警惕去瞧,就見陸初靈從不遠處的柳樹後慢慢地走了出來。

  封禮禾瞬間斂住了臉上的笑容,蹙起眉頭。

  “我想來找封大哥說事,剛才就跟過來了,沒想到撞見你們——”

  陸初靈已經等不及去把原因解釋完全,便紅了眼楮。

  “封大哥為何那麼相信她?她都說她會違背承諾,來我們華山的論劍大會搗亂了,封大哥居然還在體諒她?為何封大哥總是說她無辜有苦衷,難道我被她陷害成那個樣子就不苦麼?

  好,可以說我的這件事沒有證據。可她曾經犯下的那麼多殺人越貨之事,還是有諸多證據可以證明的,不然她妖女的名聲從何而來。封大哥如果願意,我現在就可以叫人去搜集證據,拿給封大哥看!”

  陸初靈忍很久了,如今因為听到封禮禾和陸初靈的對話,才忍無可忍,一股腦兒地把自己心中所有的埋怨和不忿都吐露出來。

  封禮禾默然地看著陸初靈良久,才開口︰“封某交朋友不問過去,只問今朝,皆隨本心。或對或錯,我一人受著。陸姑娘若不喜歡,可以暫時離封某遠一點。說此話並無嫌棄陸姑娘的意思,或許眼不見心不煩,會讓陸姑娘覺得舒適些。”

  陸初靈意識到自己有些沖動了,她早就清楚封禮禾交友一向恣意只隨本願,從不受他人的影響。他早有結交過歪門邪派的先例,但那些人確實都不壞。這也是她一直仰慕和敬佩封禮禾的原因之一,因他灑脫,活得明白,不拘于世俗,不墨守成規。如今她卻因為這些去指責和聲討封禮禾,似乎做法確實有些過火了。

  “封大哥,對不起。”

  “這個你可願意要?”封禮禾把黃連露拿出來,他告訴陸初靈,如果不願意用就不用,他回頭再還給葉姝就是。

  話說到這樣尷尬地份兒上,陸初靈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僵,就如封禮禾相信葉姝一樣,她願意選擇相信封禮禾。

  陸初靈點點頭,把黃連露接過去之後,就同封禮禾一起回了來福酒樓。

  安蓮花的臉剛被戚問蝶擦上藥,就忍不住罵侯府那些人混蛋。她一激動,嘴巴稍微張開一點,就疼得冷吸氣,臉像被刀劃爛了似得,嗷嗷喊痛。

  “天殺的,好疼。給我鏡子,我想看看我的臉。”安蓮花保持嘴唇不動,只能把話含在嘴里說,但還是疼得不行。

  戚問蝶馬上把安蓮花按住,斷然不敢給她照鏡子。她現在這張臉,根本沒法看了,青紫的發黑,像是肉在皮膚下被打爛成肉泥了,已然血脈不通,快要爛掉。

  “師姐,我們得趕緊找個好點的大夫給她看看。”戚問蝶看見陸初靈後,馬上憂心地建議道。

  陸初靈也瞧出情況嚴重,她看眼封禮禾,就把那瓶黃連露拿了出來,小心地涂在了安蓮花的臉上。安蓮花起先被陸初靈踫臉的時候,本能地想喊疼,但當涼涼的藥膏在她火辣的臉上滑過之後,真的舒服了很多。

  “這藥真好用,擦上冰涼的感覺,很快就不疼了。師姐從哪兒弄來的靈丹妙藥?”安蓮花感激地問。

  陸初靈本有些懷疑這藥的效力,而今听安蓮花之言,放下心來。或許葉姝真如封大哥所言,並沒有那麼壞。但只要想到她當初命人對自己做出那等下作之事,陸初靈就無法釋懷,甚至還會在心里懷疑葉姝如今的‘好’是有更深的算計。

  “且別管哪兒弄得,據說這藥抹兩日就會好了。既然說話難受就別說話了,等好了再張嘴。”陸初靈怕直接說出這藥是葉姝所贈,以安蓮花的脾氣會不用,便先瞞著了,反正這本來也是葉姝的意思。

  ……

  葉姝想去問宋清辭討要廚子劉方,半路上遇見趙凌,就跟趙凌說明來意。

  “公子在歇息,不過葉姑娘若只是想要個廚子,倒沒什麼緊要,我回頭打發人去和管家說一聲,便可放了他。”

  “不需要知會你家公子一聲?”葉姝疑惑問。

  “人既是葉姑娘所要,這點小事我家公子一定應允。”

  趙凌板著臉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對葉姝點了下頭,繼續辦自己的事去了。

  這話真是又爽快又霸氣。

  葉姝轉了兩圈眼珠子,才定了神兒,邁著飛快地步伐回去找莊飛。

  葉姝本來只打算先在揚州看看鋪子,有合適的就置辦一個,其他的事情慢慢來,不著急。一切都等找到合適的人手,才能安排。誰知如今卻先來了合適的人手,只要不計較價格,買鋪子肯定應該比找靠譜的人容易些。所以,這開鋪子的事,突進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事情辦得利索點,指不定在臨走之前還能看見鋪子開業。

  葉姝叫上莊飛,扛上切糕,馬上去街上擺攤,先做市場調研。

  因為早前就逛過一次揚州城,葉姝很看好這條武林人最愛來的平安街。這里客棧、酒樓、武器鋪子齊全,整條街來往的武林人士最多。之所以選這里,是因為她的切糕價格並不便宜,武林人多數都出手大方,購買能力強,所以在這邊應該比較好賣。

  葉姝就在平安街的街口擺攤,木架上放上竹板,鋪了干淨的白麻布,放上切糕,另備了菜板和小碟子,碟子里擺著試吃的小塊切糕。

  未免被熟人或仇家認出來,葉姝蒙上面紗坐在攤子後面。莊飛則被她打發去巡街,看看這條街上是否有誰家的鋪子在出兌。

  沒人不愛甜品,切糕樣式奇怪,又甜甜的那麼大一塊擺在那里,很快就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

  孩子們想湊過來,帶孩子出來的大人們自然也要過來看看,攤子一旦被圍上了,就有人群效應,人越聚越多。

  葉姝將試吃的小塊切糕分給他們品嘗,孩子都歡喜不已,奶聲奶氣叫著自家父母買。大家便開始問葉姝這東西怎麼賣。

  葉姝先一一細數了這里頭的料,“棗補氣,核仁補腦,葡萄干補血護心……我這切糕小小一塊,內料豐富,香甜好吃,容易飽腹。既能平常閑暇時當小點心食用,也能出行時做干糧使。特別適合輕裝出行的武林朋友們,吃上這兩塊就頂一天餓。

  在比武決戰之前,怎麼能餓肚子?豈不影響功力發揮?不方便或沒時間啃饅頭的時候,丟進嘴里這一小塊切糕,立刻橫掃饑餓,全身都是勁兒,痛快把對手打趴下!”

  路過的武林人听到葉姝的吆喝,听說這東西能一塊解決饑餓,打架的時候好有勁兒,也都湊過來看熱鬧。因為有時候,他們臨時跟人對打,這真會因為腹餓無法使出全力。

  滿大街攤販都吆喝喊著自己賣的東西好,但卻沒有具體說明哪里好。像這種把點心用料都一一講出來,並且把每種用料對身體的益處都說明的,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識。而且這攤販還大方,願意給大家試吃。

  這種試吃可跟別的試吃不一樣,誰都瞧得出這名為切糕的點心用糖極多,糖屬高價之物,向來是富貴人家才能隨便吃的東西,普通人家年節的時候都未必能有一塊。

  這麼貴的東西,敢大方地拿出來先給大家品嘗,也是頭一遭見。

  這東西鐵定好吃,能夠吸引大家來買,不然誰敢玩這麼大,敢這樣白送?

  事實上,大家嘗過切糕之後,都覺得猜測不假,這點心確實好吃,混雜著各種豐富的果仁香,且甜脆異常,叫人欲罷不能。孩子們吵著鬧著要,人人都覺得好。

  只是這價格一問,倒叫人犯愁了,三兩銀子一斤,太貴。

  因為葉姝之前介仔細紹過用料,大家感慨價格昂貴的同時,也紛紛表示確實值這個價。

  “來一塊給我家孩子嘗嘗。”牽著八歲兒子的婦人先開口。

  她頭戴金銀,身穿錦緞,瞧著就知是有點家底兒的人家。

  “多大塊?”葉姝問。

  “從這邊這樣切一條就行。”婦人用手比量了一下寬度,嫌棄葉姝話多,讓她切一塊就隨便切一塊就是,好像她買不起一樣。

  “這麼切下來的有五斤,至少要十五兩銀子。”葉姝再次確認道。

  婦人詫異地瞪著葉姝︰“你逗我呢?就這麼大點一塊,有五斤?”

  “童叟無欺,我這秤準著呢。您若不信,周圍隨便去稱,只要他們的秤沒問題,定然跟我的斤數一樣。”葉姝拍拍她面前的寶貝切糕。“我這一整塊點心可是近兩百斤。”

  “什麼,兩百斤?”圍觀眾人皆驚嘆唏噓,這一塊點心看起來是挺大的,但說有兩百斤,大家都有點不敢相信。

  “我倒要看看了,如果夠五斤以上,我就買了,如果不夠,老娘還不要了,就這麼切!”婦人隨即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腦袋道,“今兒娘就叫你把這點心吃個夠!”

  孩子倒是開心,拍手歡呼。

  葉姝該提醒的都提醒完了,見這婦人還願意要,自然毫不猶豫都一切到底,而後把切糕塊包在紙上,拿秤稱量,“剛剛好七斤二兩。因美人兒是我第一位顧客,零頭抹了,就只收你七斤的錢,整二十一兩。”

  婦人听葉姝稱她美人很高興,不過她還是更加驚訝這塊切糕的重量,始終有些不信,“真有七斤?”

  在大家慫恿下,有人去借了隔壁賣梨攤販的秤稱量,果然是準準的七斤二兩。

  婦人這下信了,付了錢後,拿起自己買的這塊切糕掂量一下,“可不是呢,瞧著不大一塊,卻挺重呢。”

  “保證足金足兩,我以後還要在這開鋪子呢,哪能坑人。做生意就得講誠信,童叟無欺。”葉姝謝過婦人照顧照顧生意後,就把錢收起來,然後問圍觀的眾人還有沒有要買。

  多數人都搖頭,紛紛退散了。

  不是他們不想吃,是這東西實在太貴。窮人家有時候連鹽都吃不起,哪會去奢侈買糖。中等人家,閑來無事,也不會特意花錢買這東西。也就只有那些家里有些閑錢的人家,可以肆意花錢去奢侈。

  剛剛圍觀的幾名江湖人這時候走過來,都很豪爽,直接丟了幾十兩銀子,要葉姝給他們稱一些。

  “好咧。”葉姝高興地把錢撿到自己隨身背著的布包內,便按量切了一塊稱好後包給他們。

  “師兄,我瞧那東西挺有意思,要不我們也買一塊嘗嘗?”男聲里透著好奇的興奮。

  “好。”回應的聲音很穩重,透著低沉。

  雖然只有一個字,但葉姝立刻辨出這聲音有些熟悉,她循聲望去,就見陸墨和慕容逸帶著華山派四名弟子往她這邊走。

  葉姝沒想到他們會出現在揚州,立刻抬手拉緊自己臉上蒙著的面紗,謹慎地凝視著來人。

  “勞煩姑娘給我們也稱一些,先來五斤左右。”陸墨對葉姝客氣地笑道。

  人很溫柔,態度友好。

  慕容逸站在陸墨身邊,也挺友好的,臉帶著微笑,正跟身側弟子們小聲聊天。

  瞧這些人現在的態度,跟之前面對她的時候截然不同,果然還是妖女最招人恨。

  “好的,諸位大俠稍等。”葉姝故意用假嗓子說話,把聲音變細,以免這些人認出自己的身份。

  她馬上用刀估量了的切糕大小,干脆一刀切下來上稱稱量,剛剛好五斤。

  “喲,這切得可準呢,厲害!”邊上的華山派弟子逗趣道。

  陸墨贊許地看一眼葉姝,一邊交錢一邊請問葉姝,可否幫忙把這塊切糕分成小塊,方便他們立刻食用。

  “當然可以。”葉姝在把切糕放到菜板上,當當地快速切兩下,便均勻分成小塊,重新裝進紙包里。

  陸墨在旁安靜地觀察葉姝切東西的利落手法,有些驚訝地問︰“姑娘會武?”

  葉姝包切糕的手停滯了一下,然後點頭認了。

  “瞧姑娘的手法,武功必定靈巧,未必在我師弟之下。”陸墨淡笑著發表自己的推斷。

  葉姝在面紗下悄悄地撇了一下嘴。拿你師弟的武功跟我比,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她穿來的時候,倒霉催地踫見了武林頂級大壞蛋,被黏著甩不掉了,以她現在的能耐,恐怕可以像螃蟹一樣橫著走路了。

  “給,祝諸位大俠天天開心。”葉姝笑著把東西遞給華山派弟子,對客人的服務要一視同仁。

  陸墨和慕容等人都熱情地回應葉姝,也祝她生意興隆。

  華山派的弟子們迫不急地從紙包里拿切糕分著吃, 嚓 嚓清脆地咬起來,然後紛紛感慨不錯,不吝贊美葉姝的手藝。

  “這一塊看著小,吃起來實在,的確頂餓呢。”

  “這要是趕路沒時間吃東西的時候,來上一塊,真來勁兒!”

  慕容逸也覺得好吃,給師兄弟們分完了之後,送過來請陸墨也嘗嘗。

  陸墨看了眼,搖頭道︰“瞧著挺不錯的,但我不喜吃甜。”

  “不知道師姐他們到底住在哪一家酒樓,我們這麼挨家問,不知到什麼時候才能尋到啊。”幾個人吃得差不多了,便開始犯愁地抱怨。

  “別嘮叨了,趕緊繼續問吧,這街上還有好幾家沒問。”慕容逸召喚大家道。

  這揚州城內的客棧數百余家,他們這麼找估計天黑都未必能找到。而且陸初靈來這住的根本不是客棧,是封禮禾朋友家的酒樓。

  葉姝便好心一回,叫住了他們,故作好奇地問他們找什麼樣的人。

  “說不定我見過呢。”

  “這麼高,天仙一般的容貌,笑起來特別美,應該穿著我們華山派的衣裳。”慕容逸馬上跟葉姝形容道。

  “哪能那麼巧,剛就好遇到呢。”陸墨在旁無奈笑嘆一聲。

  “是不是頭上還攢著一個紅寶石蝴蝶樣的發簪?”葉姝立刻問。

  陸墨立刻把目光放在葉姝身上,點頭道︰“正是,那是我娘送給我妹妹的生辰禮。”

  “那還真叫我瞧著了,因為人太美了,我見了就立刻記住了,在城門口的那家叫什麼……什麼……來福酒樓的地方。”

  陸墨和慕容逸都驚喜不已,行禮謝過,一行人便離開。

  陸墨走了幾步之後,心有疑惑地回頭望了一眼葉姝,注意到她頭上簪著的那根白玉桃花簪,看成色極好,必定價格不菲。再瞧這姑娘的衣著也不俗,倒不像是淪落到街邊擺攤的地步。

  慕容逸發現陸墨的觀察,湊過來道︰“師兄是不是也覺得她有些奇怪,一身綢緞,卻在這賣點心?”

  陸墨點頭。

  慕容逸再度去打量那賣切糕的女子,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我去問問她。”

  陸墨伸手攔住了他,“人家只是在賣東西,也沒做壞事。售賣的點心不僅味道好,還熱情幫了我們,你何必去多管閑事。”

  慕容逸想想是這個道理,最後懷疑地望一眼葉姝,跟著陸墨離開。

  葉姝繼續坐在攤子後頭,賣切糕。

  一個多時辰過去後,葉姝大概賣了一半切糕出去。

  這銷量情況已經超出葉姝的想像了,畢竟她賣的點心不便宜,完全得益于這里武林人士居多,比起普通百姓,他們更有膽量嘗試新鮮東西,都出手豪爽。

  布袋子已經裝滿銀兩,葉姝覺得有些沉,便摘下來放在木桌上。

  對面街茶鋪內,早有兩名喝茶的男子注意到葉姝生意好。瞧她隨便賣兩塊點心居然有上百兩收入,立刻就眼紅了。二人在茶鋪坐了足足一個時辰,喝茶喝得肚子都快漲破了,目的就是為了找合適的時機對葉姝下手。

  現在午後太陽大,大家都懶洋洋不愛出門,這會兒街上的人反而比晚上少。

  葉姝戴著個大草帽遮陽,坐在凳子上打了兩個哈欠。這時候,她忽然看見有兩個人步伐飛速地朝自己走來,顯然來者意圖不善。

  葉姝坐著未動。

  二人飛快近到葉姝身前,就晾出刀。在葉姝旁邊賣梨的中年男子見狀,嚇了一跳,張嘴要喊救命,立刻被這二人瞪一眼,嚇得不敢吭聲了,連連後退,躲遠了。

  “二位客官買切糕?”葉姝緩慢地抬眼,風輕雲淡地笑看他們。

  多麼經典的情節。

  這種時候她要是不裝樣兒,都對不起她這一身的高強武藝。為此葉姝特意在說話的時候,把聲音壓得很低,把頭抬得很張揚,顯得她特別有範兒。

  倆男子互看了一眼,都察覺到葉姝的反應不對勁兒,但這會兒既然已經出手了,就想不了那麼多了。

  “少廢話,痛快把錢交出來!”一名男子拿刀直逼葉姝的脖頸,另一名三角眼的男子就伸手要去拿桌上的錢袋。

  葉姝忽然斜眸,冷冷地看著他們。

  三角眼男子拿起錢袋轉身就跑,拿刀男子馬上跟著一起跑。

  葉姝抓起桌上試吃的切糕塊,飛彈出出去,第一塊打在三角眼男子的腳踝上,令其跌倒在地。另一名男子馬上停住腳步,欲折返去攙扶,葉姝打第二塊,正中在他腦門上,男子痛叫一聲後捂著腦門後栽倒地。

  三角眼男子這時候勉強爬起身,欲繼續跑。

  葉姝樂了,一邊丟了一塊切糕進嘴里,一邊把手里剩下兩塊陸續飛彈出去,一個打在三角眼男子的後膝處。另一個她因為得意忘形,手偏了,打得有點高,正中其最要命的位置上。

  三角眼男子痛得立刻丟了手里的銀子,嗷嗷叫著在地上打滾,蜷縮如蝦狀。

  葉姝也沒料到自己出手這麼狠,詫異地把眼楮睜大,手捂住了嘴,瞧他那樣自己都覺得疼了。她三兩步跑過去,邊彎腰撿起地上本屬于自己的銀子,順便關心問一句︰“有事沒有?”

  三角眼男被這樣一問候,嚇得命沒了半條,哆哆嗦嗦爬起來,痛哭流涕地給葉姝磕頭,懇求他饒過自己。另一名腦袋被打懵的男子也清醒了意識,恍惚地跟著一起磕頭,但他因為頭太暈把握不好度,磕一下,腦袋就實實在在地狠敲在地上,把腦門給磕破皮了。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求您饒過我們兄弟倆!”

  “滾吧。”

  葉姝抱著銀子優哉游哉地往回走,發現自己的攤位前面停了一輛豪華馬車。

  宋清辭在趙凌的攙扶下,正從馬車上下來。

  葉姝笑著正要和他招呼,就見宋清辭忽然轉頭看她。

  “小心身後。”男聲穩中有快。

  葉姝也感覺到身後有什麼不對勁兒,她立刻機靈地側身,躲過了橫飛過來的暗箭。

  “快走!”不遠處有一名男子手拿著弩,騎在馬上喊著。

  他迅速拍走他牽來的兩匹馬,將馬驅趕到那兩名偷銀賊的身邊。倆偷銀賊趕緊忍痛騎上馬,與拿弩男子匯合,一起騎馬逃了。

  葉姝看一眼轉瞬間跑沒影的三人,便扭頭笑問宋清辭怎麼來了。

  “不追?”

  聲音比往常多了一絲嚴肅。

  “天太熱,懶得追。”葉姝嘿嘿笑道。

  宋清辭淡然轉眸,瞧著那攤位上已經切剩一半的切糕,“听說你做生意,便來瞧瞧。”

  “這會兒多熱啊,你要來看我也該晚點來,休息好了麼?”葉姝問。

  “還好。”宋清辭回答的工夫,趙凌從車內取出一桶冰來,冰里面放了一壺茶,竟還有一個小西瓜。

  葉姝確實熱得快要中暑了,瞧見這兩樣東西可高興了。忙把西瓜捧過來,用刀切好,給宋清辭的那份兒特意分成了小塊,她自己的就大塊啃著吃就行了。

  宋清辭只用了一小塊西瓜,便再不吃了,靜看著葉姝吃。

  因為西瓜塊切得比較大,葉姝吃得比較急,臉頰兩側難免會粘上西瓜汁。宋清辭見汁水快要流到衣服上了,便笑著遞帕子給葉姝。

  葉姝對宋清辭嘿嘿笑著道謝,接帕子擦了一下嘴,還不覺得沒吃夠,捧起一塊新的西瓜繼續吃起。

  因為吃西瓜,葉姝就摘掉了面紗。

  對面茶鋪飲茶的武林人士中,便有人認出了葉姝,心中暗暗驚呼不已,忙告訴同伴們那是凌雲堡的妖女。唏噓感慨剛才那兩個賊可真倒霉了,居然遇到滿江湖最凶悍惡毒的葉妖女。

  “我剛才看得清清楚楚,她隨手一下,就把那賊弄得——雞飛蛋打!只怕那廝從此不能人道了,這對咱們男人可比直接受死還辱人!”

  “太殘忍了!”

  同伴們驚嘆葉姝的樣貌與為人不符之後,就開始分析惡貫滿盈的妖女為何在這擺攤賣點心,這其中怕是有什麼大陰謀。

  幾個男人生怕一會兒葉姝發威,會波及到這邊的茶鋪,決計還是躲遠點比較好。幾人趕忙結賬,悄悄地從茶鋪後門跑了,甚至決定就此離開揚州。

  莊飛這時候滿頭大汗地騎馬回來,看見有西瓜吃十分高興。她邊接了葉姝遞來的西瓜,邊告訴葉姝,她終于找到一家願意轉手的鋪子。

  “在街尾,是家點心鋪子,說是八千兩就願意賣。”

  葉姝听說這一間鋪子竟要八千兩,有些驚訝,轉頭問宋清辭值不值這個價。

  葉姝問完之後,才想起來宋清辭其實也不算揚州本地人,所以就沒指望宋清辭回答什麼有用的信息。

  “此街上的鋪子皆價高,對面茶鋪三年前轉手七千兩。”宋清辭回答道。

  葉姝有點意外,沒想到大魔頭居然連這種小事都知道。

  莊飛也忙把她打听的情況告訴葉姝。這兩年揚州城越來越繁榮,生意人多了,鋪價也都上在漲。平安街的鋪子非常搶手,很多人想買都買不到。那間點心鋪子要價八千兩,實屬市價,並未誆人。

  武林人經常出門在外,消費能力確實比一般的群體高。葉姝剛才賣切糕的時候,已經深切地感受到這條街的實力了。這樣考慮來看,八千里的價格確實值得。

  “行,那我們去看看。”葉姝道。

  莊飛收拾了攤子後,就把切糕搬回到車上,欲把葉姝的馬牽過來。

  “一起?”宋清辭準備上車前,回頭前看一眼葉姝。

  “呃……好。”葉姝示意莊飛不用牽她的馬了,轉身乖乖跟著大魔頭上了馬車。

  莊飛識趣地摸了摸鼻子,便騎馬在前帶路。

  趙凌則驅著馬車跟在後頭。

  葉姝進了車廂後,就感覺到了涼氣,十分舒爽。原來車內竟還放了兩桶冰消暑。

  大魔頭的生活果然不一樣,會享受,夠奢侈。

  車上也沒有其它位置,只有宋清辭身邊有地方做。

  葉姝總不好屈身站在車廂內,在宋清辭的目光注視下,不得不坐走到其身邊坐下來。誰知她剛坐穩,整個人就立刻被宋清辭攬入懷中。

  問︰車里放這麼多冰的目的是什麼?

  答︰這樣兩個人黏糊糊地抱在一起才不會覺得熱。

  “想我沒?”聲音低沉中略帶沙啞,似乎沒休息好,但偏偏听著更有磁性了。

  “嗯。”

  葉姝臉上的火燒雲一直蔓延至耳際,她一邊耳朵听著大魔頭強有力的心跳聲,一邊耳朵听他低沉的話語,鼻子里滿是冷梅香,簡直快要把她自己憋出內傷了。

  “說你想我。”

  大魔頭顯然對她的‘嗯’並不滿意。

  對方如果不這麼直接開口要求,葉姝靠自己領悟去說,倒還算挺容易做到。但听宋清辭這樣說出口‘要求’之後,葉姝反而覺得挺害臊了。

  她猶猶豫豫支支吾吾半晌,才頂著一張紅透了的臉蛋子,對宋清辭道︰“我想你了。”

  “叫我的名字。”宋清辭稍微頷首,下顎便剛好抵在葉姝的腦門上。

  肌膚相觸的剎那,就能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葉姝感覺自己身體的所有毛孔都在瞬間收縮。

  “清辭,我想你了。”

  葉姝肉麻地按照要求答題之後,整個身體的毛孔又瞬間全部張開。

  “乖。”宋清辭指尖輕輕劃過葉姝紅彤彤的臉頰,低笑問她,臉怎麼這麼紅。

  葉姝在心里狠狠白了一眼宋清辭,罪魁禍首居然還好意思問!

  好想變身一只刺蝟,暢快地喊著宋清辭快來使勁兒抱抱她,然後扎他滿身血窟窿。

  葉姝心里想得痛快,但在面上連看都沒看一眼宋清辭,悶悶地低頭,把臉藏在他肩下,乖乖變身了一只害羞的小鵪鶉。

  “沒紅。”葉姝很小聲地狡辯否認。

  “好,沒紅。”宋清辭低笑著應承,仿佛在哄她。

  伴隨著馬車的搖晃,她的腦袋總是一下又一下地輕微撞著宋清辭肩頭。她一直靠理智壓控制住的心跳速度,開始崩盤,仿佛要沖出身體,走向世界。

  “在馬車里也不錯。”

  宋清辭忽然說了一句。

  他修長手指從葉姝的臉頰劃過脖頸,停留在她頸下的衣系帶上。

  葉姝立刻打了個激靈,五髒六腑都在顫抖。

  什麼……什麼……在馬車里也不錯……是什麼意思!

  玩兒這麼大?

  雖然他們之前確實有過那種行為,可是她都不記得了。即便記得,她也不是那種隨便在馬車里‘瞎玩’的女人。

  “不合適!太危險了,不安全。再說馬上就要到地方了,很快的,時間應該……應該是不夠用的吧?”葉姝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下意識地上揚尾音,不小心就變成了疑問句。

  葉姝意識到自己好像表達得不太好,悄咪咪地抬眸,瞄了一眼宋清辭的神色。

  對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給逗笑了。

  宋清辭用指尖輕點了一下葉姝的額頭,問她到底在想什麼。

  “我是說,和你在馬車里這樣坐著也不錯。”

  葉姝怔住,第一反應檢討自己腦補過度,有點無地自容,想一頭扎進冰桶里不出來。

  接著,她徹底反應過來了,這根本不是她想得多,是宋清辭故意的!他先說了那句不清不楚的話,然後還把手放在了‘瓜田李下’的地方,引導人產生誤會的聯想根本不奇怪。

  妙就妙在人家沒有實施任何實質性的猥瑣行為,人家可以解釋說‘手是偶然掠過’。結果經過她剛才那番辯解之後,她只是在反證自己比、較、污。

  這男人太心機,真欠揍。

  “時間是不夠。”

  宋清辭偏偏這時候,又語氣正經地補充說明一句。

  你現在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魔頭!

  氣人啊!

  她小清純、小可愛、小仙女的英名,如今算是徹底毀在這馬車里了。

第42章

  馬車停下的時候, 葉姝頂著一張紅彤彤的臉從車上下來,被莊飛瞧個正著。

  莊飛覺得剛才車里面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扶著自家姑娘往鋪子里走的時候, 趁機要說話。

  “不許看, 不許多言。”

  葉姝一把推開莊飛的臉,讓她看前頭。

  莊飛只好閉緊嘴巴, 什麼話都不說了。

  一行人進了鋪子後,剛好看見鋪子里正有四五個人要買點心。

  “吃你家的點心有五年了, 太合我口味了。”買點心的中年男子哈哈笑道。

  掌櫃在旁陪笑應和,多謝男子一直光顧。

  莊飛馬上高興地對葉姝道︰“瞧瞧,生意還不錯呢。”

  “這是自然,我這鋪子地腳好, 老客很多。”掌櫃馬上迎出來, 笑請葉姝等人入內隨便參觀。

  葉姝打量這鋪子的面積,還算寬敞,大堂內可以擺幾張桌, 售點心的同時順便賣茶都夠用了。跟著她就去看了後廚,也足夠寬敞,一應用具齊全,有不少雕花好看的點心模具, 葉姝都很喜歡。

  掌櫃的瞧出葉姝喜歡這些東西,馬上表示這些東西他都會留下來, 連同店里的伙如果葉姝想留的話都可以留下,只是她要肯再多添二百兩銀子。

  葉姝正要答應, 身後的宋清辭突然說道,“沒想到是這樣小的鋪面,倒不值了。”

  葉姝轉眸看向宋清辭,驚訝問他︰“不值麼?”

  “還不如那間茶鋪一半大。”宋清辭道。

  這鋪子和那間茶鋪相比,面積確實小了點,但沒夸張到不及人家一半大。

  葉姝領悟了,宋清辭有講價的意思。之前他說過,這條街上八千兩買鋪子算值的,這會兒突然改了主意,必定說明這鋪子有問題。其實葉姝也有這方面的預感,整條街鋪子都高價難求。他們今天要找鋪子,就踫巧立刻能遇見一個轉手的,其中想必有些緣故。

  葉姝折返大堂仔細觀察,發現到這鋪子的門板和門檻是一樣的漆色,但門板邊緣已經掉色,門檻與之相比,竟顯得新一些。照道理,這店若是來往客人比較多,門檻定然會踏破了,更加顯舊才是。

  營業的時候,鋪子房門大開,客人們倒是抓不到門板,所以這門板邊緣之所以掉了漆色,多半是店小二沒事兒擦門擦久了所致。

  東西若賣不出去,掌櫃的定然不會舍得讓店小二閑著,難免打發其多干些其它活計,比如打掃。葉姝剛剛觀察過這家鋪子所售的點心,從賣相和其所散發的味道上看,都還算不錯,倒不至于趕客。所以這鋪子在黃金地段卻生意不好,定然另有原因。

  宋清辭必然從進門的時候,就發現這鋪子有問題了。

  如今這條街上只有這一間鋪子可賣,能遇見也算運氣了,葉姝還是想要置辦下來。從目前看來,至少這鋪子還可以正常開門營業,即便這鋪子有問題,應該遇到的問題也不算大,會有辦法解決。

  葉姝覺得可以在價位上讓掌櫃再便宜一千兩。

  “再看看吧。”宋清辭這時候對葉姝說道,就轉身打算走。

  葉姝愣了下,跟上。

  掌櫃的見狀著急了,馬上道︰“難得有緣,算了,東西和人都白送你們。”

  “五千,已算高價。”宋清辭淡淡道。

  掌櫃的和葉姝同時詫異地看向宋清辭。掌櫃沒想到他這樣一位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書生,竟砍價如此狠絕。葉姝則沒想到宋清辭居然直接替她下決定了,五千兩絕對超出她心理預期。

  “咱們之前可說好了八千,且還是我因為家里出點事兒了,我才動心思想轉手,不然誰不願意把生意這麼好的鋪面轉讓出去。這店生意可極好,穩賺不賠,剛才有多少客人你們也瞧見了。”掌櫃冷下臉來,看向莊飛道,“早知道是這個價,我斷然不會費工夫和你們談。”

  “我們都是內行人,這鋪子生意到底好不好,一眼就看得出來。掌櫃無需過多解釋,行或不行,一句話。”葉姝見掌櫃話多又抱怨,且沒立刻趕他們走的意思,便猜出這價格購買還是有戲的,談判的底氣頓時足了。

  掌櫃沒想到這對俊俏男女如此年紀輕輕,竟能一眼就能看出他鋪子里的問題。五千兩已經是他至今遇到的最高價了,瞧這二位言談利落,想必都是說到做到的主兒,若錯過了,只怕他們回頭肯定不會再來了。

  掌櫃躊躇半晌之後,連連嘆氣,“罷了,罷了,五千就五千。”

  “好,我們立刻錢契兩清。”葉姝說罷,就令莊飛和掌櫃交接。

  雙方立好字據之後,拿文書去府衙那邊知會一聲,才算了結。

  宋清辭就安靜地坐在鋪子里等著,趙凌則被他打發了出去。

  不久後,趙凌折返回來,當即告訴葉姝和宋清辭,這間點心鋪子近一年來之所以生意不好緣故。

  掌櫃在一年前曾把一名來乞討的乞丐打得半死,因此而得罪了丐幫的弟子。每每在傍晚生意最好的時候,那些窮乞丐就會跑到鋪子附近又吐口水又撒尿。掌櫃的派人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那些人被驅干了就跑,之後趁人不注意就會再回來。點心鋪子原本的老客們瞧這樣,哪個不嫌惡心,漸漸都不願意來了。

  鋪子沒客了,這些乞丐最近才消停了。掌櫃便想趁機轉手,熟悉他鋪子情況的買家都怕那些乞丐再來鬧事,只肯出低價購買。掌櫃的自然不願意,便想等著哪個不熟悉情況的人來買,能以正常市價出售他便知足。為此他還特意拿錢賄賂了鄰鋪的掌櫃們,請他們千萬不要跟打听他鋪子情況的人說實話。

  掌櫃的在旁听趙凌講述整個過程,嚇得一腦門子冷汗,他一邊用袖子擦一邊道︰“咱可都說好了,是你們說不問原因的,如今已經錢貨兩訖,這錢我斷然不會退!”

  “掌櫃不必害怕,我們不會反悔,你盡管收拾東西走就是。”葉姝對掌櫃笑道。

  掌櫃听這話,驚詫不已,自然料到葉姝的能耐不一般,于是安心了,就和葉姝實在說幾句。

  “既然這買賣做成了,姑娘講信義,保證不反悔,那我就發自真心囑咐姑娘兩句。可別小瞧了那幫乞丐,真不一般。一個個窮得叮當響,沒什麼可輸的,耍賴起來便無所畏懼。

  我早前不是沒想過辦法,出錢請官府或江湖人幫忙解決,卻也沒用。真是打了就跑,跑了還來,總歸非鬧得你不安生。正常人哪能打得過無賴呢,不過姑娘如果申明這鋪子易主了,他們見不是我,或許就放過了。”

  趙凌嗤笑道︰“若這般簡單,這鋪子何至于賣不出去。那幫乞丐大字不識一個,只認死理兒,一般人趕不走。”

  掌櫃閉嘴不吭聲了,顯然他也知道這個道理,剛才那句話不過是客氣地安慰葉姝罷了。

  “那……那事情都辦妥了,我便不打擾諸位了。”掌櫃叫人帶上自己的東西,飛快地倒騰腿兒就跑了,生怕葉姝改主意反悔。

  葉姝听了趙凌的話後,就開始琢磨怎麼解決這鋪子的麻煩。她在揚州只能再留兩天了,大後天便要啟程準備去華山,所以一定要盡快解決才好。

  如果她直接晾出凌雲堡堡主的身份,對那幫乞丐肯定有震懾力,但葉姝並不想自己開鋪子的事兒被葉虎知道。這開鋪子掙的錢她還想攢下來做私房,留著以後用來安置甦婆子母子用。

  葉姝思來想去,覺得封禮禾應該有辦法。他是游俠,在江湖上名氣大,朋友眾多,解決問題門道自然也多。請他幫忙跟丐幫長老說一聲,應該能打發走那些認死理的乞丐。

  “可想好辦法應對?”宋清辭慢慢抬眼。

  “嗯,倒是有個主意,我去求封大哥,他該會有辦法。”葉姝笑著對宋清辭道。

  宋清辭放下手里喝了一半的涼茶,眼神淡下來,默然看著葉姝。

  葉姝卻沒注意這些,高興地叫上莊飛,囑咐她想怎麼布置這鋪子︰“原來被那些乞丐尿過的地方,只怕會惹人忌諱,趕緊多找幾個人把鋪子前頭的石階地磚還有這些門窗都換新了,頭幾個月門前左右兩邊要擺一排新鮮盛開的花,越艷麗越好,惹人注意。對了,牆上要掛畫,畫些常吃的點心在上頭,瞧著才有趣兒。”

  莊飛覺得這主意新鮮,連連應是,保證在一天之內都能把這些事兒給辦妥當了。

  葉姝又召來鋪子里留下的廚子和店小二,問了以前掌櫃打理鋪子的習慣。她做到心中有數後,卻對管理鋪子的人選犯了難。她離開揚州以後,一定要有一位掌櫃幫忙看鋪子才行。

  此人最關鍵,既要會管賬也要嘴兒巧,會招待客人,人品必須要有保證,不能見錢眼開,會本分地按照她的吩咐辦事。可如今她身邊除了莊飛得用,再沒別人了。

  葉姝忽然想到,書中還有個講義氣的小人物也出身在揚州。此人名喚方長鎖,人長得尖嘴猴腮,卻最講信義。他為病重的母親治病而欠下外債,任憑通義米鋪的老板揉搓、欺辱。後來他被逐出華山派的男主慕容逸解救後,就一直跟在男主的身邊死心塌地做跟班,最後為救男主,以身幫他擋了毒箭而亡。

  現在距離男主被逐出華山派大概有半年的時間,按照時間推算的話,方長鎖應該應該已經身處困境了。

  “我出去一趟!”葉姝告知宋清辭一聲後,就立刻帶著莊飛走了。

  宋清辭依舊垂眸,淡淡看著桌上的茶碗,並未抬眼過。等屋外的人騎馬走遠了,他才將桌上的茶碗緩緩地端起。

  趙凌在側目,默默看向似有些不對勁兒的宮主。

  下一秒只見宮主松了手,好好地一個白瓷茶碗在落地之前,便已經粉碎了,隨茶水一起濺落在地面。趙凌膝蓋一軟,險些慣性跪下,因顧及此時他們在外頭,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行為。

  趙凌畢恭畢敬地垂首,等候自家宮主的命令。半晌之後,一點動靜都沒有。

  葉姝在通義米鋪找到方長鎖的時候,米鋪老板正罵著方長鎖去扛米。

  方長鎖母親病來得急,因買藥錢不夠,他為了從米鋪老板借了十兩銀子,不僅以房子作抵押,還允諾給米鋪老板做一輩子的工。方長鎖母親去世後,米鋪老板他便辭退了鋪子里所有的小二,從賬房、打掃到扛米,全部都讓方長鎖一人來干。

  葉姝花了一百兩將方長鎖救出之後,听說他自母親去世之後就沒了住處,就直接將他放在破廟的東西收拾了,帶回點心鋪子。

  方長鎖拘謹地縮著脖子,進了點心鋪子之後,好奇地打量這鋪子的環境,比米鋪好上不知多少倍。

  雖然這一路都听葉姝講述過了,但方長鎖還是非常不敢相信,呆懵地問葉姝︰“姑娘真打算讓我做這間鋪子掌櫃?”

  葉姝點頭。

  方長鎖還是不敢相信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他馬上給葉姝跪下,先咚咚猛磕了三個響頭,感謝葉姝救他于困境之中。他不敢奢求做掌櫃,只求葉姝能不嫌棄收留他做個伙計便行。

  “姑娘為贖小人,竟花了一百兩銀子,小人當初只跟那無良老板借了十兩銀子罷了,小人何德何能啊!”

  “那米鋪老板要了你家的房子,所得其實不止十兩銀子了,這債其實也算還了。你明明可以逃出米鋪,怎不見你不逃?還要任憑他壓榨你干活?”葉姝反問方長鎖。

  方長鎖愣了下,給葉姝解釋道︰“他于我算有恩,當初我母親病重的時候,只有他願意借錢給我應急。我答應過我他,會為他做牛做馬一輩子,他若不親自開口說放了我,我斷然不會忘恩負義,自己逃走。雖知他待我刻薄,但我方長鎖絕不是背信棄義之人,說到做到。”

  “這就是了,你根本不必妄自菲薄。為你這等謹守信義之人,花區區一百兩算什麼,便是一千兩一萬兩也值當。我也會緊守承諾,定不會如米鋪老板那樣欺辱你,你只要肯誠心為我辦事便可。幫我打理這鋪面,日常吃住全包,佣金按這鋪子的盈利算。”

  方長鎖倍感受寵若驚,再三給葉姝磕頭致謝。

  葉姝就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告訴方長鎖,以後會有很多用到他的地方,沒必要特意瞞著他,對鋪子里其他人保密就可。

  方長鎖得知眼前的女子竟就是外面盛傳的惡名滿盈的凌雲堡妖女,心中震驚不已。他難以將眼前的女子跟傳說中所謂的壞蛋聯系一起。轉念再想,自己除了這條賤命,一無所有,人家能圖他什麼。再說從葉姑娘的言談舉止來看,她真的不像是壞人。

  “姑娘既然把小人贖了出來,小人今後就是姑娘的人,任憑姑娘吩咐。”方長鎖再磕頭。

  葉姝讓莊飛幫方長鎖買兩件成衣,令他先在鋪子內安置,看看鋪子以前的賬目,做到心中有數。她又問方長鎖,如果盡快開業,他能否擔起這鋪子掌櫃的活計。

  方長鎖大概掃了一眼賬本之後,對葉姝點點頭,“倒也不難。”

  葉姝和方長鎖作別後,才想起來宋清辭還等著自己,忙轉過身來尋他。她笑著奔向宋清辭的時候,腳底踩了東西,低頭去看,地上有碎瓷片,還有幾乎快干掉的水漬。

  “這怎麼了?”

  “公子不小心摔了茶碗。”趙凌語氣刻板地陳述道。

  “那有事沒有?有沒有燙手?”葉姝連忙湊到宋清辭跟前,關切地去看宋清辭的手。

  “涼茶而已,如何能傷了我的手。”宋清辭解釋罷了,對葉姝淡淡笑了一下。

  “對啊,我倒忘了這茬了。”葉姝跟著嘿嘿笑起來,然後問宋清辭要不要現在回府,“抱歉讓你等這麼久。”

  她很後悔剛才走的時候,沒有囑咐一句讓宋清辭先走。

  現在大魔頭為了等他,一個人守在茶鋪子里這麼久,肯定心情不爽,不然茶杯怎麼可能會碎。

  這點領悟能力,葉姝還是有的。

  所以剛才她問是不是燙到手了,其實是故意假裝表達關心,在哄他。她當然知道現在是盛夏,大家喝得都是涼茶。

  “無礙。”

  宋清辭率先起身走在前頭,至馬車前卻停下了,對葉姝伸手。葉姝明白自己這是沒機會騎馬了,把手配合地搭在宋清辭的手上,在其的攙扶下,先行上了馬車。

  這次二人同乘車回去的時候,宋清辭卻沒有主動拉葉姝入懷。他只是側首,隔著窗紗安靜望著外頭的景象,一聲不吭。

  葉姝對于宋清辭這樣冷淡的狀態,反而心里有些忐忑了,特別是在此之前,她曾讓宋清辭等很久,並且還有碎了一個茶碗的情況。

  葉姝抿著嘴角,盯著宋清辭放在膝上的手,猶豫了半晌,才慢慢地伸手過去。

  她先是只用指尖輕輕地踫了他的小拇指一下,試探宋清辭的反應,見他沒反應後,葉姝才把嘗試著把手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不同于以往的溫熱,葉姝發現如今宋清辭的手很涼,甚至有些冰,這在這酷暑中很反常了。

  葉姝的手很熱,倒是很喜歡這種冰涼的感覺,既然宋清辭沒反抗,她干脆得寸進尺,把宋清辭的兩只手都握住了。

  “清辭,我想你啦。”葉姝把頭靠近宋清辭的肩頭,對他耳朵小聲喊道。

  宋清辭還是看著窗外,沒有動。

  “怎麼了?你這樣看起來真的好像生氣了?”葉姝干脆抱住宋清辭的胳膊,把自己的頭干靠在他的肩頭,用哄人的語氣跟他打商量,有什麼問題可以說出來,溝通一下。

  “你遇麻煩的時候,最先想到的人是誰?”宋清辭這才轉首,斜睨著倚在他肩頭的人兒。

  葉姝立刻反應過來,宋清辭原來是在生氣乞丐那件事,她當時第一時間想找封禮禾幫忙。

  “丐幫畢竟屬于江湖上的事,我想著封大哥他是江湖人,朋友多,由他出面比較好解決。你身在官家,出面多有不便。再說你爹本來就不喜歡你,我怕給你添麻煩。”

  葉姝解釋完,見送宋清辭臉色並沒轉好,忙小聲補充道。

  “當然,我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你,正因為我心里太在乎你,反而更不想給你添麻煩。”

  “是麼。”宋清辭輕笑了一聲,不喜不怒。

  “喜歡一個人就想保護好他,不想給他增添任何麻煩。”葉姝眨著眼楮,對宋清辭嘿嘿笑道,“我特別想保護好你,不想你有任何事情。”

  葉姝說罷,就繼續歪頭靠在宋清辭的肩膀上。宋清辭既然沒有抗拒她這樣,應該是喜歡她這樣哄他。

  “此話不錯。”宋清辭淡淡附和。

  “嗯。”葉姝道。

  “喜歡一個人就要保護好她。”宋清辭糾正道,“但這話該是男人說給女人的。乞丐的事我來解決,若連這點能耐都沒有,如何配與你在一起。”

  葉姝當然非常相信大魔頭的能力,只要他一出馬,丐幫的麻煩肯定被解決得非常干脆利落,絕對比找封禮禾更靠譜。葉姝只是不敢隨便求他罷了,怕以後會付出代價,沒想到大魔頭會主動且屑于對這種小麻煩出手。

  “好,那謝謝你了。”葉姝感受到了戀愛的福利,有大佬做靠山了。

  “想道謝,這里。”宋清辭微微側首,露出一邊的臉頰給葉姝。這動作再明顯不過了,就是暗示葉姝親他。

  葉姝臉倏地紅了,猶豫了會兒,又不敢猶豫太久,干脆起身,噘嘴在他臉上輕輕踫了一下。彼此柔軟肌膚想觸踫的那一刻,仿葉姝感覺自己渾身都僵硬了。

  葉姝呆呆滯澀地坐回原位,努力喚醒自己的理智,安撫自己亂掉的心跳。

  默念‘守住本心’三百遍!

  宋清辭冷淡地斜睨一眼葉姝而今的模樣,便側首繼續看著窗外的景象,漸漸輕勾起了嘴角。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葉姝眼珠兒轉轉,扭頭看向宋清辭。見他沒什麼異常地反應後,她慢慢抽走攙著宋清辭胳膊的雙手,然後把手放到自己的身後,在衣服上蹭了蹭。她掌心出了好多汗。

  一直到馬車抵達安寧侯府,葉姝的腦袋還有些暈乎乎。她下了馬車後,拘謹地和宋清辭行禮之後,就借口累了,匆匆回房歇息。

  葉姝在灑滿蘭花瓣的溫水里泡澡的時候,舒爽得忘卻煩憂。等沐浴完出來的時候,就更加舒服了。

  葉姝臉頰紅撲撲地坐在銅鏡前,莊飛則在葉姝身後伺候梳頭。

  “我和宋公子在一起了。”葉姝突然道。

  莊飛拿木梳的手停滯了一下,隨即不解地問葉姝︰“姑娘不是早就和宋公子在一起了麼?”

  “也對。”葉姝垂頭擺弄自己的頭發。

  莊飛始終不看好倆人的感情,因瞧著自家姑娘和宋公子正在你儂我儂的勁頭上,她不敢再多嘴招人煩了。而今姑娘竟然主動問起,那莊飛就一定要把她說過的沒說過的都強調一遍。

  “姑娘三思,一定一定要想清楚,跟宋公子是否合適。不管是身份、家世,還是性子,都得想清楚。若真打算作誓定終身,總要考慮將來是否能夠長久。

  緊要的是,是姑娘嫁進侯府,還是他入贅凌雲堡?若在侯府,姑娘能否不混江湖,只安心做侯門婦?宋公子又能否委屈自己,屈身于凌雲堡,做上門女婿?

  等倆人一時興起的勁兒過了,彼此覺得寡淡的時候,宋公子身邊若有了其她女人,姑娘又該如何自處?”

  莊飛思考問題其實沒那麼深刻。她有如今這番話,是在許多天反復思索,很多話當時想說沒說,憋了又憋,才最終有的總結。

  葉姝笑著靜听莊飛這一番嘮叨,覺得很提神。能讓她更理智。雖然莊飛所憂慮的問題和時機問題不相符,但道理是相通的,她和宋清辭之間確實有很多不現實的地方。

  翝陽宮會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給葉姝感覺似乎和皇宮差不多。里頭肯定能人輩出,地方大人多的地方,勢必就要有嚴苛的規矩,才能保證有序運行,翝陽宮定有其自己的運行機制和競爭機制。

  宮苑深深,且都是大魔頭一個人說得算。一人掌權,一切自然都隨他的心欲,他倒是逍遙。不過對別人來說,未必是好事。

  葉姝弄干了頭發,往床上一躺,沾枕頭就睡著了。

  次日,天剛蒙蒙亮。

  葉姝起床後,穿了一套舊衣,叫上劉方,趕往點心鋪子。莊飛則按照葉姝的吩咐,去置辦做切糕的原料。

  在切糕食材沒齊全之前,葉姝先教劉方如何做麻辣牛肉醬和豆豉醬。

  她做成之後,就讓劉方照樣做一遍。

  劉方果然在做飯方面領悟力極強,經葉姝稍微指導之後,就做出了味道和葉姝差不多的肉醬來。葉姝很滿意劉方的表現,再跟他講了幾樣點心做法的要領,讓劉方回頭也可以自己發揮,多嘗試去做。

  “點心無非就這幾種口味,酸、甜、咸、鮮、香和酥、脆、軟、彈。交錯搭配嘗試,盡量別讓口感單一,層次豐富,自然就會做出得人心意的好點心。比如花生米,炒熟了吃幾只有脆香味兒,粘上甜咸口的面糊,過油炸制,便是咸甜香和酥脆的融合,口感更豐富,會更受人喜歡。”

  劉方點點頭,未免記不住葉姝的話,他特意尋筆將內容記了下來。葉姝瞧他竟然識字,不禁感慨翝陽宮連一名普通的廚子竟都如此不簡單。

  劉方見葉姝詫異自己會寫字,忙解釋道︰“我兒時學過字,後來家道中落,才淪落為奴。”

  葉姝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很識趣地不多問。有些事情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

  莊飛這時候把她買來二百多斤切糕材料扛了進來後,就忙著帶著木匠們替換石磯上的石頭,還有門板、匾額。

  “鋪子而今主要賣牛肉醬和切糕就可,其它的點心也可賣,你有空帶著鋪子里其它廚子量力而行就成。主售的這兩樣耐儲存,最為適合武林人士出行時隨身攜帶。我再教你切糕的做法。”

  葉姝就先把一百多斤的飴糖融入鍋內,按步驟教授劉方。切糕的做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很考驗火候的掌握,和制作者翻拌的糖稀的功力。劉方好歹是男人,有些勁兒,一番折騰下來,雖不及葉姝那樣的高手體力好,可也算能堅持下來,就是最後肩膀有些酸。

  “多練練你便習慣了。”

  葉姝隨即引薦方長鎖給劉方。二人都是好相處的人,彼此間寒暄之後,倒還算談得來。

  方長鎖把他昨天看賬本的總結簡單回稟給葉姝,告訴葉姝近半年來,原來點心鋪子的掌櫃一共在賬面上虧損一千兩銀子。

  “點心本就做得少,但還是沒什麼人買,才會虧了。”

  方長鎖告訴葉姝,如今按照葉姝制作切糕所耗費的成本計算的話,這鋪子很可能一個月至少要虧出一千兩了。

  “可姑娘剛剛和劉方一下就做了兩塊出來。”

  葉姝見方長鎖真有算賬管事兒的架勢了,忍不住笑起來。

  “瞧你這樣我便放心了。這切糕不怕,耐放,只要別長久放在烈日下曬著,便沒大事兒。三個月賣不出去,才算我賠了。”

  “這東西真能賣出去?”方長鎖一臉好奇地去打量眼前這放在灶台上的大切糕,實在是太壯觀了,有生以來第一次見。

  “開業大吉,可以買一贈一,買一斤切糕,贈一斤贈神仙福貴餅。神仙福貴餅也很耐放,曬干了存著,想吃的時候,或熱一下,或拌點熱水就可吃。”葉姝告訴劉方和方長鎖,別忘了安排試吃。

  開業前十天都可有這種優惠,只要維持薄利或者成本就行,此之後打出名聲了,再慢慢提價,像溫水煮蛙一樣,漸漸把送贈品的條件提高,最後到沒有。以後老客還是可以給優惠,比如買十次贈一斤。

  方長鎖听完葉姝的提議後,豁然開朗,連連佩服葉姝有生意頭腦,听她這建議後,倒真不會擔心會賠錢了。

  “姑娘,門口來了一撥乞丐撒潑!”莊飛飛快地跑來回稟,臉色為難地對葉姝道,“他們還脫了褲子。”

  葉姝抓起一把花生米便走出鋪子外,果然看見有六名乞丐圍在點心鋪子門口,正在撩起他們髒破的袍子,賊眉鼠眼笑嘻嘻地鬧著。

  乞丐們瞧見竟是個更為嬌俏的女子走出來,頓時更興奮了,吹著口哨,咧嘴哈哈笑地問葉姝,要不要看他們的大寶貝。

  “好啊,看看你們的小東西。”葉姝靠在門邊,顧盼淺笑,眸底生輝地瞧著他們。

  乞丐們愣了下,沒想到葉姝竟一點不害臊,最氣人的是居然改稱他們的大寶貝是小東西。

  莊飛忙站在葉姝身邊,高聲警告他們道︰“這鋪子已經易主了,我勸你們最好識相點,痛快離開別惹事,不然得罪了我家姑娘,有你們好受!”

  幾名乞丐听這話更樂了,他們也就認出莊飛是個娘們。倆女人竟想威脅他們走,是不是做夢呢。

  “誰信你們那些鬼話,指不定你們這人都是原來那個掌櫃屬下,故意唱戲騙我們呢。便就是真的易主了又如何,這地方晦氣了,害我們兄弟挨揍地方,我們想尿就尿,你們能怎樣!”

  乞丐猖狂挑釁之後,要求葉姝馬上給他們二十兩銀子吃酒。

  “不然我們就立刻脫了褲子撒尿,給你們新開的點心鋪子送賀禮! ”

  乞丐們說罷,就哈哈大笑不止。

  “不給。”葉姝輕聲回應道。她倒不介意救濟需要的窮人,但這種耍無賴的窮威脅,葉姝肯定不會買賬,一旦給了這種人錢,他們肯定會沒盡頭地來勒索。

  “喲,小丫頭脾氣還挺烈,我們就讓她嘗嘗我們的味道。”

  五人當即就扯褲子,對準了點心鋪子的方向準備撒尿。大街上的行人見狀,馬上駐足,保持距離地在外圍圍觀,紛紛都指責這幾個乞丐惡心人。

  乞丐們卻絲毫不顧這些,越是有人看,他們反而越興奮。

  葉姝丟了兩粒花生米進嘴里,語調輕松地問他們到底走不走。

  “褲子都脫了,走個屁啊!”

  五名乞丐彼此得意地笑著打眼色,正要醞釀開始,突然左邊第一個哎呦痛叫一聲到底,勾成了蝦狀在地上蜷縮,接著第二個如此,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五人像排隊一樣,一個接一個倒地,都變成了卷身的蝦子。

  “還不快滾,還想挨打?”莊飛瞪眼,拿刀就沖出去。

  五名乞丐十分狼狽地爬起身,踉蹌地一瘸一拐跑了。

  圍觀的路人們見狀都哈哈大笑起來,直嘆打得好。

  等大家抬首,想好好看看這位拿花生米打人的姑娘到底是誰的時候,卻發現這位姑娘不知何時在臉上蒙了面紗。只看得見她眉眼清秀,依稀記得她之前她露臉的樣子好像很嬌俏可愛。只可惜當時都關注去看乞丐們的丑態了,倒沒能仔細去瞧姑娘的樣貌。

  大家再抬首,望著點心鋪子新掛上的匾額,叫‘葉記點心’。這家鋪子有些意思,門口兩邊居然還擺了一排盛開的月季,一眼看過去還挺扎眼,怪好看的。

  “葉記點心,明日開業,恭請諸位前來捧場!”方長鎖忙走出來,笑眯眯地跟大家拱手喊道。葉姑娘有恩于他,又如此器重他,他自要拼了命為她經營好這間鋪子。

  眾人紛紛應和,隨後就散了。

  葉姝轉回鋪里後,莊飛就趕緊跟過來抱怨︰“宋公子昨兒個怎麼承諾咱們的,說這事兒他來解決,解決了麼?那些乞丐還是來了。我看姑娘還是該去求封大俠,他肯定有更快更利索的辦法。”

  “我相信他。”葉姝非常肯定道。

  莊飛氣得只好閉嘴,只覺得自家姑娘被感情蒙蔽了雙眼。

  “明天咱們就要出發離開揚州了,這事兒要是不解決,倒叫方長鎖和劉方他們怎麼辦呢。”莊飛忍不住抱怨。

  劉方馬上道︰“三公子絕對不會不管的,憑安寧侯府的能耐,這點事情一定會解決。”

  是夜,丐幫揚州分舵受到了一封白梅令。

  ……

  次日一早,大家上街,忽然感覺光禿禿的街道上好像少點什麼,但一時間又說不出什麼來。

  直到有人忽然感慨︰“誒,街口那些天天要飯睡覺的乞丐呢?”

  大家這才恍然發現,整個揚州城的乞丐都不見了。

第43章

  莊飛一早得知消息後, 開心地跑來告知葉姝,“竟不知宋公子使了什麼招法, 令城內所有的乞丐們一夜之間都不見了。沒想到宋公子有幾分能耐, 這怕是連封大俠都做不到呢。”

  “全不見了?”葉姝擔心這些乞丐都被翝陽宮殺光, 忙緊張地問莊飛,“那他們人都去哪兒了?”

  “不知道, 反正大家發現一夜之間街上的乞丐都沒了,四處不見他們的影子。”莊飛聳了下肩, 一臉無所謂道,“反正他們不會再給姑娘添麻煩了,管他們去哪兒呢。”

  葉姝垂眸默了,片刻後, 她胡亂地把頭發在頭頂挽起, 弄了個飛仙髻,翻出宋清辭第一次送她的那個珍珠珊瑚金釵插在了頭上。

  珊瑚紅艷,珍珠白瑩光潤, 裝飾頭上剛好顯得艷麗嫵然。

  “好看。”莊飛忍不住贊美道。

  因為宋清辭辦事妥當的緣故,莊飛也不挑宋清辭的毛病了,連帶他所贈的東西都覺得順眼。

  “粥下鍋了?”

  葉姝從始至終都非常清楚,自己就是憑著做飯的能耐, 才令大魔頭對她另眼相看。

  當初如果不是大魔頭吃得下她做的飯,她可能早就像那些乞丐那樣, 連掙扎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在喂養大魔頭這點上,不能懈怠, 要秉承著一貫的標準高服務。

  “照姑娘的吩咐,一早兒舂米,下砂鍋慢熬,海參也都已經備好了。”莊飛馬上回道。

  葉姝便先去廚房瞧粥熬到了什麼狀態。

  大魔頭從上次幫她‘解毒’之後,身體就開始倦怠,很像是腎虧,精氣不足。雖然宋母解釋過,大魔頭以前也有過這樣的狀況,但這次卻是因她而引發,她就有必要負起責任。

  別等回頭他突然發威了,發現自己有氣無力,真不行了,轉頭怪罪到她身上,她可背不起這鍋。

  這慢火熬了一個半時辰的砂鍋粥,已然把淡淡的米香熬匯成了濃香。

  砂鍋蓋一揭,熱氣帶著醇厚的米香四處飄散,沁入人的鼻腔,叫早起空腹的人聞了之後立刻覺得餓得抓心撓肝了。

  莊飛將早發泡好的海參送了過來。

  葉姝用蔥、姜絲、米酒揉搓一遍海參之後,連帶著這些作料一起下鍋,用水汆燙一遍將海參去腥,才將海參切碎放入粥內,加兩顆羊肚蘑一起熬煮。

  這粥只看用料便知有多滋補了。

  海參降火滋腎,補氣攝血,益精除勞。羊肚蘑益腸胃,助消化,也同樣補腎壯陽。

  其實補腎最好的當屬羊腰牛鞭之類的食材,奈何太腥臊。大魔頭挑食,不喜這種味道,肯定吃不下,所以還是用溫補的海參和羊肚蘑比較合適。

  食補可不是吃一兩頓就能補回來,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地調養。所以葉姝打算好了,這一路去華山,就讓宋清辭天天都喝羊肚蘑海參粥。她特意問安寧侯府的管家要了五斤干海參和兩斤干羊肚蘑,足夠路上用了。

  葉姝端著海參粥來找宋清辭的時候,守在門口的趙凌告訴葉姝,他家公子剛起床不久。

  葉姝風風火火地進屋後,環顧一周,卻沒見到宋清辭的身影,仔細搜尋,才發現宋清辭正安靜地臥在窗邊的羅漢榻上。他一手托著頭,另一手拿著書卷,但拿書的手已經隨意搭放在榻的邊沿,眼楮閉著,像是睡著了。

  玉雕般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靜,表面上溫和無害。薄唇是淡淡的粉色,像寒冬里乍現的一朵桃花,雖有幾分賞心悅目,卻始終讓人覺得有些涼薄。

  葉姝悄悄地把粥放在桌上,一步步慢走到宋清辭身邊,彎下腰來看他。她故意伸手在宋清辭眼前晃了晃,習武人都警惕性很強,她距離大魔頭這麼近了,大魔頭居然一點警覺都沒有,不是真的睡熟了,就是真的在裝相。

  葉姝覺得,宋清辭肯定屬于後者。

  她就干脆蹲在宋清辭跟前,靜靜瞧他,看他會裝到幾時。

  不久後,葉姝看到宋清辭的眼皮動了,慢慢地睜開眼,葉姝馬上把眼楮彎成月牙形狀,對他笑起來。

  “飯好了,快起來吃。”

  “何時來的?怎麼不叫醒我?”宋清辭問。

  葉姝在心里暗暗撇嘴︰裝,真能裝!

  “剛來一會兒,見你睡著,就不忍心叫。公子的睡相真好看,我和公子可比不了。”葉姝不惜拉踩自己來襯托大魔頭的美好,她真的太會拍馬屁了,自己都佩服自己。

  “見識過。”

  宋清辭淡淡地一聲應承。

  這三個字看似簡潔,卻有把人氣得半死的效果。既強調了葉姝和他睡過的事實,又肯定了她睡相確實不老實的事實。

  葉姝尷尬,窘迫,且生氣,火氣瞬間就被點燃了。奈何卻撒不出去,誰叫她自己先說自己睡相不好的。

  好氣哦,她好想一爪子下去,把腎虧的大魔頭撓成土豆絲!

  宋清辭起身後,就把握在手里的書卷放在了榻上。

  葉姝暗氣之余,憤憤地瞟了一眼書,竟是《孫子兵法》。

  “怎麼突然想起看這個?”葉姝覺得以大魔頭的水平,應該早就看過這類書籍。

  “閑的。”

  宋清辭掩嘴打了個哈欠,仍有幾分慵態。

  葉姝嘿嘿假笑著問宋清辭,有沒有從書上得到什麼新的領悟。

  “兵者,詭道也。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宋清辭淡淡回道。①

  葉姝︰“呃,真繞!”

  “慢慢體會。”宋清辭轉動墨眸,意味深重地看了一眼葉姝後,不禁又打了個哈欠。

  葉姝才懶得花時間琢磨這些,轉而問︰“都睡這麼久了,還是困倦,真不用請個大夫來看看?”

  “擔心我?”宋清辭笑問。

  “當然擔心了,我擔心縱春散是不是有什麼余毒,傳染到你身上了。從那晚之後,你就一直在睡。”

  葉姝說完這話後,讓宋清辭快嘗嘗她做的海參粥。

  “這粥很滋補,益精養氣,對身體可有好處了,多吃點哈。”

  宋清辭輕聲應承後,就低頭拿起湯匙放進粥里攪拌,隨即舀出一口粥,送進嘴里。

  葉姝更開心了,手托著臉頰,一副小開心的姿態看著宋清辭吃飯。

  快多吃點吧,補腎、補腎、補腎……

  “姝兒可會嫌我身子虛?”

  宋清辭吃了兩口粥之後,突然放下手里的湯匙,臉上的笑容也沒了。

  大魔頭向來保持良好的就餐習慣,食不言。而今他卻在中途停止,突然開口說話,還是問這種問題,這可太異常了。

  葉姝心中一凜,感覺自己的小心思好像被宋清辭窺探了,她馬上回答道︰“當然不會!”

  “不怕沒感覺?”

  沒、感、覺!?

  她在中了縱春散的那天早上,曾對宋清辭感慨過她沒感覺的話,他居然還在記這個仇!

  “有感覺,當然有感覺!公子踫一下我的手,我都很有感覺的。”

  葉姝繼續狗腿地表忠心,她要是再堅持說沒感覺,只怕大魔頭會覺得她在鄙視他作為男人的能力。所有男人都會對‘能力’這種事情特別敏感,葉姝怕大魔頭別刺激著了,覺得尊嚴受損,一氣之下把她踢飛到南牆上。

  “是麼。”

  宋清辭對于葉姝的‘贊美’反應冷淡,顯然他已經不吃葉姝這套敷衍了。

  葉姝堅決要捧起大魔頭的男性尊嚴,夸他好,夸他棒,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我那天早上藥勁兒還沒過,腦子暈乎乎得沒想起來,便以為沒感覺,事後我隱約記起一點了,公子真的……厲害,好厲害!”

  宋清辭听完葉姝這番解釋後,面容略有所松動。他正眼端詳著葉姝,一雙眸子似春水化開,溫柔地望著她。

  “具體點。”

  瞧瞧,她猜得沒錯,男人果然都喜歡女人在夸他們那方面強,即便是大魔頭也不例外。

  葉姝繼續用手捧住自己的臉,費力地琢磨著自己怎麼用詞瞎編,才好有效地捧起大魔頭那脆弱的男性尊嚴。

  “害羞,說……不……出口。”葉姝尷尬地咳嗽一聲,實際上是她一時間沒想出來。

  “這沒外人。”

  宋清辭倒不覺得葉姝會害羞,之前‘厲害’的話她分明說得很溜。

  “那先把粥喝了,等喝完我再告訴你。”葉姝機靈道。

  宋清辭吃飯的速度比較慢,葉姝正好可以趁這個時間好好琢磨恰當的用詞來回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宋清辭這次喝得非常快。以往一匙他要吃三口,現在直接端起碗,送到嘴邊沒一會兒就把一小碗粥喝干淨了。

  宋清辭放下空碗後,斯文地用帕子擦了嘴,靜望著葉姝,像一個乖巧做事的孩子,等待著長輩的糖果獎勵。

  葉姝愣愣地看著他,腦子里因為驚訝,根本沒來得及多想。她看看左右,湊到宋清辭的耳邊,就小聲說了一個詞。

  不說不行,說多了顯得太刻意,這一個詞足夠了。

  噗!

  宋清辭修長漂亮的手突然拍一下桌面,笑意直達眼底,嘴角的笑十分燦爛肆意。

  他向來言談斯文,很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即便笑也都是靜不出聲的。如今竟因為葉姝脫口而出的區區一個詞,失態了。

  葉姝故作窘迫地起身,趁機收拾碗筷要逃走,卻被宋清辭一把拉住了。

  葉姝身體本能地一哆嗦,她真怕大魔頭一時興起,再來一場實戰什麼的,那她可真想不出拒絕的辦法了。

  “姝兒的贊美,令人下飯。”宋清辭一雙眼飽含深意地看著葉姝,“以後每次飯後,都這樣夸一句可好?”

  不要!她才不要這麼重口味!

  葉姝對上宋清辭的眼楮後,馬上乖乖地點頭。

  “姝兒待我真好。”

  葉姝︰“……”

  拜托,您是大魔頭,您的要求我哪敢不應,我敢不應麼!

  宋清辭突然抬起葉姝的手,忽然垂首,把涼軟的薄唇印在了葉姝的手背上。

  猛然又是一道閃電從體內躥過,葉姝的整個身體瞬間僵硬無比。

  再這麼下去,她很可能等不到分手那天,先被大魔頭玩死了。

  “明天我們啟程去華山,正常趕路就行,不必遷就我。”宋清辭似乎察覺到葉姝的不適,便轉移話題,聊起正事了。

  葉姝馬上應承,並趁機表示她還有很多出行準備要做,飛速逃離了。

  宋清辭這次沒再攔她,目光淡淡地送走了佳人後,便困倦地垂著眼皮,去榻上繼續休息。

  葉姝成功逃出之後,走路跟要飛起來一般,便跟個無頭蒼蠅似得悶頭撞在了莊飛身上。

  莊飛本要來通知自家姑娘吉時快到了,因見姑娘朝自己走過來,她就沒吭聲,笑著對她揮手,哪曾想姑娘根本沒看到她。

  “干嘛站在路中央?”葉姝揉著腦袋,脾氣不好地反問。

  因為姑娘是從宋公子的住處回來,莊飛馬上領悟到什麼,“宋公子又欺負姑娘了?”

  “沒有,他對可我好了!”葉姝故意提高了一下音量,因為她知道此刻在侯府周圍應該都是翝陽宮的耳目,“我開心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呵呵……”

  莊飛也沒多想,信了葉姝的話,笑著提醒她時候差不多,該去點心鋪子那準備開業了。

  “哎呀,我是把這事兒給忘了,走走走!”葉姝瞬間活潑起來,拉著莊飛就跑。

  雖然時間緊,但貴在人可靠,東西又齊全,所以她這鋪子開得也算穩。鞭炮一放,擺著許多盆鮮花在店門口吸楮,敲鑼打鼓喊著開業第一天買一贈一,還有免費試吃,自然不缺客流量。

  這人氣高了,就要看東西好不好吃,是否能留住客。平常別人家該有的點心,這里一樣不少,味道都不差,但是別人家沒有的點心,這里也有,且樣式和口味都新鮮,自然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除了試吃切糕以外,還有特色牛肉醬,點心鋪里賣牛肉醬還是頭一遭,更吸引大家的好奇。方長鎖自己也非常喜歡這款醬,所以解說的時候非常出彩。

  “新鮮出鍋的大米飯,開一罐香辣的牛肉醬,倒進飯里稍微那麼一拌,什麼菜都不用,我就能吃四碗!”

  “方長鎖邊說邊現場演示,把熱氣騰騰的飯盛進盆里,攪拌兩下後,給大家瞧。雪白的米飯粒包裹深棕紅色醬料,粘著肉粒和豆瓣,閃著晶亮的光芒,瞧著就十分誘人。

  方長鎖轉手讓店小二把這肉醬和米飯拌好後,就按照一勺一口的分量,一分一分放在切整齊的方形荷葉上,贈給大家試吃。

  所有人一哄而上,幾乎都是瘋搶的,險些把擺點心的木架子給擠塌了。

  葉姝本是不打算插手,只在旁邊靜觀。今瞧這樣,她拿起棒子猛敲一聲鑼,喝令所有人排隊,且一人只限領一份兒,不準多搶。

  眾人被鑼聲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站在角落里那名蒙面的女子。

  “哪來的母老虎,好嚇人。”

  “對啊,她誰啊。”

  ……

  方長鎖忙高聲跟大家介紹,這位才是真正的老板。

  “這里排隊!先到先得!”葉姝用她最高的音量大喊一聲。

  因為吼聲尖銳,尤為刺穿人的耳膜,場面頓時安靜下來,皆靜默看著葉姝。

  大家馬上反應過來,紛紛沖過去排隊。

  葉姝就坐在窗邊繼續旁觀,發呆這些人領免費試吃。

  不管什麼樣的年頭,永遠不缺不佔便宜的人。試吃的確極大地吸引了人氣,但也會找來一些就是來圖口吃的貪便宜的人。大概二十個試吃者里面,會有一人呢有購買意向,真正做成一單生意的話,可能概率比這個還要小。

  這倒無所謂了,開業圖人氣,當打廣告了。就算是吃的人買不起,只要覺得好吃,用他那張嘴宣揚給幾個人,也算是鋪子賺著了。

  葉姝繼續觀察了一會兒後,又發現問題了。

  葉姝立刻拿著敲鑼的小木棒,走了過去,在人群里挨個指了九下,被指的九人皆不解地看向葉姝。

  “出列,說好了,領過的不能再領,你們幾個又來排隊,想白吃第二回 。”

  因為排隊試吃的人數眾多,在場還有很多直接買點心的客人。人頭攢動,太過熱鬧了,這九人都以為沒人會注意到他們佔便宜。沒想到居然會被發現了,只好窘迫地出列,低頭用手擋著臉羞愧地跑了。

  “師兄,你瞧,這不是前天賣切糕那位姑娘麼。”

  陸墨听師弟的提醒,扭頭看過去,果然看見這家新開的人流熱鬧的鋪子前,瞧見了那天所見的蒙面女子。

  “難不得那天她衣著不俗,竟擺攤賣貨,原是為了看有多少人喜歡她的東西,好方便開鋪子。”陸墨笑了下,嘆這女子機靈,“既然人家幫過咱們,正好我們要啟程回去了,不如就在這再買些點心帶走。”

  隨行的兩名華山派弟子都非常喜歡上次那個切糕的味道,听了自家大師兄這樣一說,立刻歡喜地去找葉姝。

  葉姝剛凶巴巴地教訓完不乖乖排隊的小伙伴,轉頭看見華山派弟子,愣了一下。

  陸墨笑著和葉姝拱手,“沒想到又和姑娘見面了,剛好和姑娘道謝,幸虧那日姑娘指路,才能讓在下順利尋到妹妹。”

  “客氣了。”

  葉姝馬上用假嗓子說話,倒是驚了她旁邊排隊的人們。

  天吶,這聲音可太細軟好听了,可還是那個剛才跟他們扯開嗓子大喊的母老虎?

  葉姝馬上抓住方長鎖,小聲吩咐其悄悄地打發走莊飛。陸墨等人早前就見過莊飛,肯定會認出來。

  正彎腰忙活搬切糕的莊飛,听了方長鎖的話後,悄悄轉頭往葉姝這邊望。當目光落在陸墨身上的那一刻,她驚得瞪眼,趕忙躲著跑去後廚了。

  葉姝這才帶著陸墨等人進了點心鋪子,讓他們隨便挑點心。

  別的不說,華山派的弟子們還算識貨,瞧見牛肉醬新奇都要品嘗,吃了之後都覺得好。

  “諸位大俠趕路回去時候,路上能吃什麼,無非是些干饅頭、干餅子,多沒滋味,抹點這肉醬上去,滋味立刻就不一樣了。”方長鎖笑眯眯地游說道。

  倆弟子紛紛點頭,央求地看向陸墨,“咱們一人帶兩罐這個,倒也方便。”

  陸墨便點頭允了他們買下三十罐肉醬。隨後又買了二十斤的切糕,以及各種點心四十斤 。因為他們人多,這些東西每人分一些,其實也沒多少。

  “他們騎馬趕路,僅靠蠟封卻不行了,需得用布綁緊了封口,纏幾道繩子,不然騎馬顛簸的時候容易灑了。”葉姝對方長鎖道。

  方長鎖馬上按照吩咐,叫人用細草繩捆緊了,再給人家。

  送走陸墨等人後,葉姝就琢磨著該籌備些便捷點的容器,好方便盛裝醬料一類的食物,外出時隨身攜帶,一定要輕易漏了或者灑了的那種才行。

  “做成窄口的,木塞,然後再封蠟,布包裹,比較妥當。”

  葉姝大概畫出底寬上窄的醬瓶形狀,讓方長鎖得空的時候去燒窯的地方問問,試做幾個後,若方便得用,就可以多定制一些。

  “一旦開封了,儲存不了多久,所以罐子別太大了。”

  “這種罐子的盛裝成本肯定要貴些,估計只適合賣給那些出遠門的有錢客人了。”方長鎖遺憾地嘆道。

  “做生意本就要有取舍,如果想做一種東西,非要顧上所有客人的需求,那這個東西肯定會不倫不類,反而討不了多少人喜歡。牛肉醬本就精貴,便宜不了。再說鋪子剛開業,只有就這些人手,先保質保量,傳出口碑最重要。寧可少而精,也不可多而劣。不要為逐一點蠅頭小利,毀了名聲。”

  葉姝看得出方長鎖有志向把生意做大。方長鎖有這樣的心思,審視可能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她,他想更好地報恩。葉姝喜歡他這份兒道感恩的心,不過還是要勸他不要心急,穩中求進才是上上策。

  方長鎖一一應承,直嘆自己受教。禁不住跟葉姝講述,他以前他在通義米鋪做賬房的時候,老板為了逐利,新米里摻舊米或谷糠,以低價忽悠人,確實賣得快,卻也挨罵。

  “正是如此,買貨的客人們沒有傻子,他們會知道咱們做的時候到底用沒用心。再者,你那老板忽悠的都是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最多就是挨罵。但咱們這可在平安街,十人中有七八人可能都是江湖人,東西若做得太昧良心,小心吃刀子。”葉姝半開玩笑地嚇了一下方長鎖。

  方長鎖請葉姝一定放心,他定然謹記教誨,把鋪子所售的所有食物的口味都把控好。

  “余事你隨便做主。”葉姝道。

  方長鎖連連應承,葉姑娘解救她于苦難之中,對他如此器重,他當以命發誓,絕不辜負。

  莊飛從後院出來後,確認陸墨等人走了,就趕緊跑到葉姝旁邊問緣故。

  “上次在街上擺攤的時候剛好遇見,就順便給他們指路去找陸姑娘。”葉姝解釋道。

  “姑娘可真好心,幫他們干什麼!”莊飛不樂意地撇嘴,“以前見面,他們可從沒給過姑娘好臉色。”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葉姝拍拍莊飛的肩膀,“再說是我壞事做在前頭,人家為什麼要給我好臉色?這路也沒白指,讓我們少說賺了一百兩銀子了。”

  莊飛想想也是這個理兒,嘿嘿笑著應承,該干活就干活去了。

  至下午,點心鋪子照例送試吃,湊熱鬧的人反倒比上午多。

  葉姝覺得這是個好現象,說明上午那撥試吃沒有白送,大家一傳十,十傳百,才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聚過來。不過瞧這些人的衣著,多數都來自貧苦百姓家,一身粗布麻衣,點心鋪里的東西他們八成都買不起,甚至平常的時候這平安街他們都不會來。

  葉姝猜測這些人都是為求一口免費吃食才來湊熱鬧,應該是哪條街上的住戶听了誰的宣傳,舉家出動來討便宜。對他們這些窮苦人家來說,能吃上一口肉那都是過年過節了,哪怕是肉醬拌著米飯,那也跟過年一樣,太難得了。

  方長鎖也瞧出其中端倪,湊來問葉姝意見,要不要將這人趕走。

  “這開業前三天試吃品嘗,本是為了招攬生意,可瞧而今這狀況,都是來佔便宜的。再這麼被他們吃下去,怕是要賠錢了。”

  “人是有些多,會耽誤正經客人來。這樣,你去打發人買些窩頭回來,告訴他們,去在後門試吃的每人多送一個窩頭。這樣只圖試吃的,自然就都貪便宜願意去後頭了。正經想買點心的,手里頭有錢,不會去貪一個難下咽的窩頭。若貪,就等客人買貨的時候再就送一個便是。

  剩下的兩天,挑生意不好的時段送試吃,傍晚正經來客的時候就停掉。反正一共就三天,能熬得過去。試吃的東西本就是限量的,倒不至于賠錢。等咱們名聲傳出去了,就不愁做生意。”

  葉姝要的就是品牌效應和口碑效應,再三叮囑方長鎖,甭管給什麼人試吃,味道一定要原汁原味,不可怠慢。同樣的話,她又對廚子劉方說了一遍。飯做累了可以不做,但千萬不能糊弄。

  葉姝接著把她之前研究做過的幾樣點心的做法都寫下來,交代給了劉方,如神仙福貴餅、米粉圓等等。

  “等我從華山派回來了,再教你其它。”

  劉方忙道謝,憨笑著行禮數次。

  葉姝發現劉方從來這鋪子當廚子之後,雖然干活挺累的,但整個人比以前開心很多,嘴角總是洋溢著笑容。

  “每天在這累得滿頭大汗,怎麼還這麼開心?”葉姝忍不住問他。

  “在姑娘鋪子里做活,自在不拘束,不需要擔心什麼,便就特別開心。”劉方滿眼笑意地回答道。

  葉姝恍然略有所悟,看來他在侯府的廚房做飯受拘束,規矩大,估計還要時刻擔心性命。

  葉姝看破不說破,隱晦問劉方︰“侯府廚房的規矩那麼大?”

  劉方愣了下,大概是又一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有說話露餡了,支支吾吾地點了下頭。

  “有多大的規矩,和我說說。”葉姝笑問。

  劉方第一反應就是看看四周,擔心有人听牆根,然後窘迫都低頭,眼珠兒亂轉起來,似乎在琢磨著該怎樣應付葉姝。

  “就是笨手笨腳,做不好事情,就會被罰。”劉方很小聲都回道。

  “有人因此被罰過麼?怎麼挨罰?”葉姝再問。

  劉方立刻點頭表示肯定,至于怎麼挨罰,他又開始猶豫措辭。

  “做錯事就不能留在廚房了。至于人去了哪兒卻不知,許是被打出府了,又或許被打發到別處做更累的活兒去了。”

  葉姝瞬間領會劉方的話外音了,簡言之,那些沒好好做飯的廚子,已經處在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狀態了。

  葉姝禁不住再一次感慨自己聰明,幸虧在伺候大魔頭做飯這件事沒糊涂過。這要是之前哪一次故意做飯不用心,被聰明的大魔頭察覺,她可能也會淪落到‘查無此人’的下場。

  經過一天的忙碌,葉姝把鋪子的事情差不多安頓完了,就騎著馬慢悠悠往回走。

  半路瞧見有賣鯰魚的,個大又新鮮,葉姝打發莊飛買了兩條回來。

  傍晚,葉姝就做了一鍋鯰魚炖茄子,鍋邊還特意貼了一圈豆面玉米面兩摻的餅子。

  葉姝給宋清辭準備的還是海參粥小素菜,打發人送過去後,她便把鯰魚茄子盛出來,叫上莊飛一起吃餅子和炖魚。

  誰知還沒起筷子,那送粥的丫鬟氣喘吁吁跑回來傳話。人跑到葉姝跟前的時候,跟斷氣兒了一樣,緩了半天才把話說順溜了,告知葉姝她家三公子請她一起吃晚飯。

  “可我吃的東西,他不能吃。魚腥,放他跟前聞著味兒了,惡心得他胃口不好了,多不合適。”葉姝嘴上說是為了宋清辭,實際上就是為了自己能自在點吃飯。

  “公子都請姑娘去了,想必不礙事的。”

  小丫鬟堅決沒有質疑她家三公子的決定,隨即就問葉姝晚飯是不是就這些,便拿了托盤,將一盤鯰魚茄子和一碟餅子裝好,端著先走了。

  葉姝和莊飛對看了一眼。

  莊飛倒沒察覺出什麼不妥,她已經開始漸漸習慣了自家姑娘和宋公子之間鶼鰈情深了。所以她只是揶揄一句葉姝,憋笑著催姑娘快去。

  葉姝嘆了口氣,也沒得選,跟上那丫鬟。

  等走到院門口了,丫鬟卻不進,將手里的托盤轉交給葉姝,聲稱她不好進去打擾三公子。

  丫鬟說罷,就不卑不亢地對葉姝行禮,轉身利落地去了。

  葉姝端著托盤站在原地,望著那丫鬟的背影,總覺得有點熟悉,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對勁兒,但一時間又說不出具體原因。

  葉姝端著自己的飯菜進屋時,門口的趙凌也沒攔著他。

  等她進屋了,看見宋清辭正坐在桌邊慢慢地用餐。

  宋清辭見到葉姝,便放下筷子。等葉姝坐在他的跟前,才溫笑著開口問她怎麼來了。

  葉姝差點就立刻反問回去‘不是你叫我來的麼’,但她很機靈地反應過來過來問題出在哪里了。剛才那小丫鬟在假傳宋清辭的吩咐!

  但如果她現在直接和宋清辭坦白,她是被人騙來的,宋清辭必定會失望她不夠誠心,到時候倒霉的可不是那小丫鬟一人,再加一個她。

  “我猶豫著要不要和你一起吃飯,想陪你呢,又怕我吃的東西令你沒胃口。”葉姝還是選擇跟大魔頭賣個好,反正她來都來了,何必白費工夫討人嫌。

  “沒事。”宋清辭看了一眼葉姝盤子里的東西,餅子他早見識過,另一盤的顏色可謂是‘非同凡響’,黑乎乎的一坨,看起來確實不美觀。宋清辭因此也相信葉姝的解釋為真。

  “這是鯰魚落甦,看著可能沒那麼好看,但特別好吃。落甦和魚是絕配。”葉姝看出宋清辭對這道菜的質疑,出于一個廚子的本能修養,必須給他解釋清楚。

  葉姝說罷,就然後夾起一條茄子,上頭掛著濃濃的湯汁,用碗去接住,然後送到嘴邊,吸溜一口都吃進嘴里,再咬一口餅子。

  這本來沒什麼味兒的茄子,和魚炖在一起,會特別的軟爛鮮美。一條吸飽魚湯的瓤嫩的茄子,和干香的餅子在口中結合,也算是絕配。這時候再夾一塊鯰魚肉送進嘴,達到味覺高峰了。

  葉姝挑著眉毛美滋滋地吃著,眼楮一會兒睜大,一會兒閉上,但不管她的五官怎麼活絡,都是圍繞著一個中心主旨表達︰真香!

  宋清辭發現葉姝吃樣東西總會這樣表情豐富,怡然自得,禁不住想笑。但不得不從承認,她這種吃飯很感染人。

  宋清辭猶豫了片刻後,便伸筷子到那黑乎乎的盤子里,夾了一塊茄子。

  葉姝發現宋清辭跟自己‘搶食’,挺開心。她挑眉看著宋清辭把茄子送進嘴里,然後耐心地等他慢慢咀嚼完,問他味道怎麼樣。

  宋清辭點了下頭。

  “若覺得落甦尚可入口,便也可以嘗嘗魚肉,一鍋出的東西,不會更腥的。”葉姝想讓宋清辭嘗試更多,他能吃得下,就說明他的飲食障礙有點要好的趨勢了。

  宋清辭便真听話的用筷子去夾了一塊魚肉,吃到嘴里之後也並不抵抗,咽了下去。

  葉姝笑了下,便不再多言了,和宋清辭一起默默低頭吃飯。宋清辭偶爾會把筷子伸過來,吃幾口茄子,一口魚肉。

  葉姝挺滿意宋清辭現在胃口進步的狀態,本來她就累了一天肚子餓,這一高興吃得更多了。比較慘的是葉姝是在放下筷子的這一刻,才意識到這一點。她不滿地揉了揉自己吃圓滾的肚子,決定出去走走,消消食。

  宋清辭便同葉姝一起,二人手牽手出現在後花園時,被躲在樹後‘假傳話’的丫鬟瞧個正著。小丫鬟邁著輕輕地步伐,偷偷撤離,一路狂奔至宋母和王氏跟前,告訴她們倆人拉手了。

  宋母極為高興,“我看咱們這回有指望了。”

  王氏跟著點頭應和。

  小丫鬟覺得實在太熱,把臉上的假面皮撕下來,露出本來的面目。听其原來聲音,才能辨出是侯府的二小姐宋青蓉,但她如今的面容,則也不是之前侯府二小姐本該有的面容。

  “宮主明日便啟程去華山,咱們也該拾掇一下離開,叫安寧侯一家回來吧。”宋母卻不舍得扯掉自己臉上的這張面皮,故意翹著蘭花指按了按臉頰,然後的吩咐王氏把後續事宜都安排妥帖了,別露出馬腳。

  “這是自然,這段日子府內人出入都很小心。”王氏應承罷了,又想起一事,告知宋母,“廚房那頭又拿到兩個奸細,辦了。”

  “嗯。”宋母想听家常話一般,眉頭都不皺一下,便將此事略過了。

  王氏卻沒過去,還在計較這事兒,“听趙凌說,此前宮主去法華寺的時候,跟去的兩個廚子也都是奸細,連飯都不做不好。這些年宮主對西宮那邊,是否有些太寬縱了些?”

  “早晚會辦了她們,而今不是時候罷了。”宋母說罷,及用手指堵住嘴,示意王氏不要再多言,如今這地方也未必安全,怕是還有西宮那邊的奸細。

  葉姝在和宋清辭散步的時候,興奮地跟宋清辭講了講她點心鋪子開業的情況。

  “今日困倦,沒能去你的鋪子親自慶賀。”宋清辭似乎在道歉。

  “沒關系,我這鋪子開得急,開得隨便,真不用勞煩公子親自去一趟。”

  “又叫我公子,罷了,隨你喜歡就是。”宋清辭無奈地笑了,不再糾結此事。

  葉姝覺得大魔頭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錯。

  二人繼續走了幾步之後,宋清辭突然用指尖輕輕撓了一下葉姝的掌心,弄得葉姝一愣。

  倆人四目相對後,宋清辭指尖微動,又故意撓了她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孫子兵法

第44章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宋清辭一雙墨眸直勾勾地盯著葉姝眼楮, 仿佛要把葉姝整個人都吸進去。

  葉姝沒領悟到位,還是疑惑地看著宋清辭。

  “我已經吃完飯了。”宋清辭再度暗示。

  葉姝突然反應過來了, 她早上的時候答應過宋清辭, 每次飯後都會夸‘他’一句, 重口味的‘夸’。

  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兒。

  大魔頭這癖好……真的……不愧于大魔頭的稱號。

  葉姝臉上飛著紅霞,踮起腳, 湊到宋清辭的耳邊,小聲呢喃了一句。

  宋清辭又一次笑得很開心。

  千年睡蓮又開花了, 但葉姝已沒有心情去欣賞了,完全沉浸在對大魔頭無限度的吐槽之中。

  如果外人知道這位表面看起來溫和風雅的翝陽宮宮主,居然喜歡女人天天在飯後對他說那種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那些人肯定都會驚掉了下巴, 完全想不到!

  葉姝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峻的問題︰她好像知道的太多了,將來會不會因此被滅口?

  “若有朝一日,公子不喜歡我了, 可會念舊情?”

  葉姝等宋清辭開心夠了,就微微仰頭,趁著宋清辭心情好的時候問。

  宋清辭低頭看她,發現葉姝頭上簪著自己先前送給她的珊瑚珍珠金釵。本以為她不喜金銀之物, 才會一直沒有戴,而今怎生又戴上了。

  “不會念。”宋清辭睥睨著葉姝的臉蛋兒, 答得十分干脆。

  葉姝臉色瞬間不好看了,她打蔫地耷拉著腦袋, 轉身默默往前走。

  宋清辭眯著眼楮看她落寞的背影,本意不想理會這個小騙子,終究還是大步上前,牽住她的手,卻被立刻甩開了。

  葉姝憤憤地看一眼宋清辭,沒敢使勁兒瞪他。但她是有脾氣的好嘛,她也不是一直好欺負的。既然是談戀愛,你一點面子都不給女友,一旦求生欲都沒有,不太不尊重人了!而且他都不念舊情了,她還討好個什麼勁兒!

  宋清辭眼底閃出一絲笑意,再度拉住葉姝的手,這一次稍用力了,叫眼前人掙脫不開。

  “你不會是舊情,我自然不念。”

  大魔頭這是啥意思?意思他會一直喜歡她?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成為過去?

  叮——

  敵方情話直擊我方心髒,馬上要擊潰我方防線。

  葉姝馬上活躍她內心里的的小人兒,搬磚築牆,阻擋對方的情話攻勢。大魔頭武功天下第一,領悟能力超群,會說情話水平也達到天下第一也並不稀奇。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花言巧語信不得,關鍵要看他做什麼。

  他做了什麼?他連坦白身份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這坑不能入,入了就爬不出來了!

  “我和公子才認識多久,自然還覺得新鮮。可人的本性便是喜新厭舊,時間久了便會容易兩看相厭。比如吃炸魚,第一次吃新鮮,第二次吃可能也會覺得美味,但如果天天吃,公子會不膩味麼?”

  宋清辭︰“吃錯了東西,才會膩味。”

  “何意?”

  “若天天飲水,日日喝粥,便不會膩。舍了,命就沒了。”宋清辭繼續解釋道。

  葉姝︰“……”

  居然還挺有道理,敵方的辯才可能也是天下第一。

  葉姝好容易醞釀的話,死于前半截,後半截‘即便緣分盡了,願我們彼此安好’的話肯定說不出去了。她就是想要大魔頭承諾他一句不殺她,居然這麼難。

  葉姝抓抓腦袋,想破頭,再問宋清辭︰“那若有一日我負了公子,公子會如何?”

  “你不會。”宋清辭淡淡回應,看葉姝的眼神里多了一絲復雜的情緒。

  “我說假如,就是打一個比方,不一定會真的發生,就是假設一下。”

  “我這麼好,你不會舍得負了我的。”宋清辭依舊重復著他先前的表達主旨。

  葉姝心里不停地腹誹︰我當然舍得!

  宋清辭見葉姝悶頭不吭聲,用食指輕輕勾住了葉姝的下巴,讓她抬頭看自己,“莫非你舍得?”

  “不不不,我當然不舍得!”葉姝馬上道。

  宋清辭一笑,放下手,“那就好。”

  葉姝︰“……”

  “我乏了,明日見。”宋清辭溫言和葉姝道別後,便拂袖去了。一縷帶著冷梅香的輕風徐徐從葉姝耳際劃過,吹得她鬢角的幾根碎發撩起,搔撥著耳際。

  葉姝呆望了一會兒宋清辭離去的背影,確定他人走遠了之後,她聳了聳肩膀,馬上轉身飛快地往回走。她一定要找才剛傳話的那個小丫鬟好好問清楚,到底是存了什麼心思,居然敢跟她假傳消息。

  宋清辭听到身後人遠去的腳步聲,方駐足,回頭望一眼葉姝。翠衣身影在花園的小路上翩躚遠去,跑開的速度可謂非常之快。

  宋清辭緩緩低眸,冰著一張面容繼續前行。

  葉姝找遍各處地方,問了許多人,都說沒見過她形容的丫鬟。葉姝再問管家,又問了王氏,竟然也都是一樣的答案。

  這府里都是翝陽宮的人,既然一點線索都問不出來,便說明那丫鬟幕後有人指使,府里的人在故意護著她。又或許這人根本就不存在,那丫鬟用了一張假臉,畢竟江湖上還有一種叫易容術的東西存在。而在書中後續的劇情里,封禮禾就使用過易容術。翝陽宮能人輩出,所以這里肯定還有人會易容術。

  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繼續白費工夫追究了,因為再怎麼查也不可能查出來。只是不明白這小丫鬟故意撒謊騙她的目的到底為何。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命中跟‘丫鬟’犯克,已有兩次被丫鬟坑了。雖然上一次那丫鬟是真壞,這一次好像沒太大惡意。

  傍晚的時候,葉姝去了來福酒樓,打算和封禮禾提前道別。

  封禮禾听說葉姝他們打算明日啟程,忙笑著看向那邊吃酒的華山派弟子,對葉姝道︰“可巧他們也打算啟程回華山,既然同路,何不一起?”

  “別了,不和。”葉姝立刻拒絕。

  “那我同你們一起。”封禮禾干脆地進行了選擇,又問葉姝宋清辭最近的身體如何,“他這兩日嗜睡的毛病可好些沒有?”

  “沒見好,猜他不想耽誤我趕路。他好心如此,我也不好回絕了。”葉姝道。

  封禮禾再問葉姝宋清辭這嗜睡的癥狀從何時開始,他有個朋友在揚州是老大夫,會針灸之術,指不定能幫上忙。

  葉姝想想宋清辭那一身挑剔的毛病,堅決搖頭,她還是別讓那麼好的老大夫去大魔頭跟前送死為好。

  “侯府那邊照料得很好,我們不必多余操心。”

  葉姝想起安蓮花來,正琢磨要不要問一問,就听見酒樓里傳來女子的笑聲。

  安蓮花得到師弟特意傳來的消息後,特意下樓來,果然看見葉妖女正在和封大俠說話。

  “喲,稀客來了。”戚問蝶一句高聲,立刻吸引了酒樓大堂內多有客人的注意。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封大哥若想和我們一同趕路,便明日天亮卯正在安寧侯府正門見。”葉姝說完就轉身要走。

  “這人和人就是不一樣,人家在安寧侯府怎麼住都沒事兒,我這才去了一天,臉就被人打成了猴屁股。得虧我們家姑娘心疼我,給我弄了好藥涂臉上,痊愈了。不然我如今頂著一張爛臉,走哪兒嚇到哪兒了,這後半輩子算毀了。”

  安蓮花仗著而今酒樓里住滿了華山派的人,加之她早就對葉姝積怨已久,便越發肆無忌憚。

  “如今我倒想向葉姑娘討教一二,怎麼你住侯府這麼天了,卻這樣安生。論粗魯不規矩,難不成還有人會比得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葉姝?我看分明是某人淫浪,勾搭上了俊俏的侯門公子,便故意對我家姑娘使壞算計。”

  大堂內飲酒的幾名客人,听聞到‘葉姝’二字,俱是一驚,全都顧不上喝酒了,詫異地望向葉姝,紛紛小聲議論。

  至于這些人說什麼,葉姝不用仔細去听了,猜都猜得到。

  安蓮花這一種手段用了不止一次了,葉姝是一點都不覺得新鮮,更加不覺得意外。

  她沒吭聲,沒有澄清的打算。反倒是站在她身邊的封禮禾著急了,叱罵安蓮花無禮。

  “休得亂嘴胡沁!真沒想到你竟是這種胡言碎語的長舌婦!我問你,去安寧侯府可是葉姑娘的主意,還是你家姑娘自己要去?”封禮禾叱責完安蓮花後,便質問她。

  安蓮花愣住,竟窘迫地答不上來了。

  “你譏諷人家在侯府不規矩,可有證據,你可親眼看見什麼了?”封禮禾繼續質問。

  安蓮花咬著牙,把頭低下去。

  戚問蝶抓著安蓮花的胳膊,憤憤不平地反問封禮禾︰“封大俠,妖女做過多少十惡不赦的事情,大家都清楚!這次便是蓮花沒見著證據,卻也是合情合理的推測,算不得冤枉她!”

  “對!”安蓮花氣勢馬上恢復了,聲音響亮地應承戚問蝶。

  “安師妹,閉嘴!”

  陸墨帶著陸初靈一起從樓上走了下來,警告她一句。

  “快別說了,以前的事情,誰是誰非大家心中有數。至于侯府的事,確實不干葉姑娘的關系。”陸初靈匆忙過來,一把拽住安蓮花,用眼神警告她切莫再多言了。

  葉姝其實不太相信陸墨和陸初靈兄妹剛才沒听見安蓮花說話。不早不晚,偏偏在這時候出來,說兩句看似得體勸架的話,不過是應場面罷了,倒顯得他們大氣。

  這時候大堂內旁觀的客人們都看向了葉姝,等待葉姝的反應。從剛才她被華山派的女弟子羞辱開始,她就一直沒有吭聲。不知她是懼怕了華山派人多勢眾,她要像過街老鼠一樣逃走,還是要怒火沖天,跟華山派這波人打一架。

  瞧著這位葉妖女如今平靜的面容,倒是叫人一點猜不透她的心思。

  這時候,封禮禾呵斥安蓮花道歉,安蓮花不願意。

  葉姝目光凌厲地看向安蓮花︰“你們如何罵我,倒無所謂,但你們不能詆毀宋公子,還有封大哥,他們都是好人。”

  葉姝舉劍示意安蓮花等人,如果有怒氣想報仇,就出去打一架。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隨意受處置。

  “當然,如果你們華山派弟子半點實在功夫都沒有,只會仗著人多勢眾,耍嘴皮子討人嫌,便當我沒說。”

  葉姝說罷就主動走了出去,抱著劍站在路中央。

  安蓮花變了臉色,她知道自己肯定打不過葉姝,馬上求救地看向陸初靈和陸墨。

  “哥——”陸初靈拽了一下陸墨的衣袖,祈求地看向他。

  陸墨蹙著眉頭,情緒不明地看了一眼陸初靈,轉眸再狠狠地瞥一眼安蓮花時,絲毫不掩飾他情緒里不滿。但安蓮花畢竟代表著華山派,身為大師兄沒有在這種時候不出陣的道理。

  陸墨便帶著華山派子弟跟著出來了。

  來福酒樓的董掌櫃見大家都轉地方出去了,大大地松了口氣,剛才兩方吵起來的時候,他嚇得查點以為自己要重修半個月的酒樓。

  董掌櫃趕忙湊到封禮禾身邊道︰“封兄,別的我不說,只看出門打架這點,我真覺得你沒交錯朋友。這葉妖女,啊不,葉姑娘,挺講究。”

  封禮禾嫌他煩,推他到一邊去。如今這場面,他沒辦法勸架不打了,可選擇幫哪一方都很為難。

  “封大哥,這既然是葉姑娘提出要和華山派對決,就請封大哥不要插手。”陸初靈生怕封禮禾去幫葉姝。

  陸墨和葉姝便都同時看向封禮禾,都表示不用封禮禾為難。

  封禮禾只好點頭答應,“你們點到為止,誰都不要傷人。”

  封禮禾話音剛落,葉姝就挑著眉毛,對陸墨等人道︰“不如賭大一點,你們都上,省得人家說我倚強凌弱。我若贏了,這一路去華山,你們就給我做小弟,我要你們干什麼就干什麼,不許有半句怨言。”

  “你若輸了呢?”陸墨冷冷地看向葉姝。

  葉姝冷笑︰“我若輸了,當然是任憑你們吩咐。”才怪,老娘若輸了,第一個跑路!

  “好,那我要你在此跪地三日,以血為書,寫下你所犯下的惡行,對我妹妹和全天下人道歉。”陸墨提出要求道。

  葉姝撇嘴,點了下頭,這要求可真夠刺激的,她一定要贏!

  “在每人腰間綁一絲綢帶,挑斷卻不傷人者才算贏。”封禮禾生怕鬧出血腥來,馬上提建議道,隨後就打發董掌櫃幫忙去弄綢帶。

  葉姝把綢帶在腰間系好之後,就見只有陸墨一人系著綢帶,其他華山派的弟子本來也想系,但被陸墨拒絕了。

  “說好了都上,你們就別客氣,省得到時候有人說我以強凌弱。”葉姝又強調一遍,惹得華山派的弟子們都氣得咬牙。

  “既然是比試,就各憑本事,我華山派豈能以多欺少。”陸墨對葉姝拱手,請她賜教。

  葉姝也對陸墨拱手。

  這時候街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全神貫注盯著街道中央的兩個人。

  葉姝其實並沒有百分百打敗陸墨的把握,但因為實在討厭華山派的人叨叨得招人煩,加上她最近一直在習武,倒想找個高手挑戰一下,便主動挑釁了。贏了一切自然都好說,如果輸的苗頭,她也沒什麼心理負擔,逃就行了。反正她輕功好,至于名聲,都壞成那樣了,一點都不怕多加一條‘不守信用’。

  相較于葉姝的輕松,陸墨則一臉沉重,因為他背負著華山派的名譽還有妹妹陸初靈的期盼,他自然不想輸掉這場比試。

  當葉姝琢磨第一招該出什麼的時候,陸墨已經抽劍飛身而來。葉姝馬上用未出鞘的劍擋住,向後退了兩步。

  陸墨立出下一招,速度飛快,葉姝繼續防守後退。陸墨見葉姝一直不出招,目光炯炯地盯著她,轉手揮劍,瞬間到有仄人的寒氣襲去,直奔著葉姝腰際,此招狠絕致命。若不躲閃及時,必定重傷。

  “三寒劍法!”圍觀中有人認出了陸墨使出招數,驚呼道。

  葉姝這才抽劍擋住來犯,翻身後跳之後,縱身便使出一招行雲流水,劍若飛雲,輕柔且飄,卻有近身于無形的效果,很容易令人疏于防備。

  陸墨飛速側身擋過葉姝襲擊,運劍如風,街上的荒草落葉都紛紛飛起,便人劍合一,射向葉姝。

  葉姝也運內力抵擋陸墨,但在內功修煉上她還是個生手,並不能十成十的發揮原主體內的內力,所以她以躲為主,連連敗退。

  “好深厚的內力。”

  旁觀者紛紛感慨以陸墨的年紀,有這樣的武功修為,真不愧是華山派的大師兄。

  陸初靈一直攥著拳頭,緊張地看自家兄長,瞧見陸墨佔據上風,她表情輕松了一點。

  慕容逸湊過來,對陸初靈道︰“我相信大師兄一定能贏。”

  “對,一定能贏了那個妖女,讓她跪下來為師姐謝罪!”安蓮花揚起下巴,得意地冷笑。

  “瞧這局勢,必定是大師兄贏了。大師兄前段時間閉關學習三寒劍法,果然不同凡響。”戚問蝶雙手互相握著,做崇拜的動作,一臉欣賞地望向陸墨。

  陸初靈笑著點頭,正想開心應和他們,忽然听那邊有人喊。

  “天吶,這是什麼劍法!”

  定楮再看街中央對打的倆人,葉姝已然處在上風,恍見她人似乎分出八個來,分別來自八方,這八人出劍時緩時快,上下左右各不同,陸墨縱然身手不錯,卻也難以應對八個葉姝,兩招下來便分身乏術,有些抵抗不住。

  “快看,九個了!”

  眨眼間,眾人果然見恍若有九人圍繞在陸墨周遭,下一個瞬間,只見陸墨腰間的紅綢斷,九人歸一,葉姝淡然將劍入鞘。

  “承讓!”葉姝對陸墨拱手,一本正經的有禮貌。這種時候不裝酷,更待何時。

  陸墨黑著臉給葉姝回禮,隨即才收劍。剛才好一頓興奮的華山派弟子,這會兒臉色都十分不好看了,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打算跟著陸墨離開。

  安蓮花見陸墨一臉落寞,氣得暗暗攥拳,轉眸憤恨地瞪一眼葉姝,便欲跟著陸初靈等人回了酒館。

  “都站住。”葉姝輕喊一聲,場面都靜下來了,頗有震懾力。

  陸墨等人挺住腳步,看向葉姝,華山派的弟子們都按住腰間的間蠢蠢欲動。

  “葉姑娘不必擔心,我陸墨願賭服輸,明日便啟程,陪著葉姑娘一同去我華山派。”陸墨道。

  “你們這些人陪不陪不打緊,我其實不稀罕。這位嘴巴欠的安姓姑娘,該當為她剛才冒犯我的話,跪地磕頭跟我道歉。”葉姝輕輕笑一下,“這要求不算不過分吧?就是她出言不遜在先,才挑出這番比試,若不然我才懶得揮劍。”

  葉姝特意這樣說話,讓華山派這些人把‘輸’的惱火轉嫁到安蓮花身上。

  陸墨看向安蓮花,倒沒多言一句,但眼神里已透露出責怪之意。

  華山派的其他弟子都恨恨地瞪著安蓮花,都怪她惹事,不然哪有剛才那場比試,害得他們大師兄在那麼多人面前丟臉。

  陸初靈此刻也沒辦法為安蓮花求情,好姐妹自然比不過自家大哥重要。剛才大哥就是為了給她出頭,才會這樣。

  安蓮花再焦急也沒有辦法,只得極不情願地跪地,三磕頭給葉姝賠罪,承認剛才是她出言不遜。

  正當大家一位葉妖女不會輕易放過安蓮花的時候,葉姝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行吧,希望你能知錯就改,管好你這張嘴,多用用你那脖子上閑的沒事兒快發霉的腦袋。”

  葉姝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大氣地對封禮禾揮揮手,騎馬瀟灑去了。

  在場圍觀眾人不禁在心中納悶感慨︰這哪里是妖女啊,這分明就是女俠風範!

  潛在的危險終于離開了,令華山派弟子們都松了口氣。人群這時候也散了,少不得有人感慨華山派無能,竟然打不過凌雲堡妖女。但更多人還沉浸在葉姝剛才使出的劍法上,驚嘆太過厲害,華山派的大師兄打不過也不奇怪。

  “師兄,安蓮花幾次三番行事魯莽不規矩,半點沒有我華山派弟子的本分,我看她根本就不配為華山派弟子!”

  如今這局面,總要有個人負責,有弟子便向陸墨提出懲罰安蓮花。

  安蓮花嚇得馬上跪地賠罪,流著淚表示不敢了。她拉住陸初靈的衣袖,求她幫自己求情。

  “我之所以每次見那個妖女都氣不過,其實都是為了給姑娘出氣啊!”安蓮花懇請陸初靈再饒過她這一次,最後一次。

  陸初靈知道自己兄長輸了不好受,她又舍不得安蓮花,此刻便不知該說什麼,便仰頭看向陸墨。

  “大哥——”

  陸墨黑著臉什麼話都沒說,獨自上樓了。

  安蓮花見狀,委屈地坐在地上哭。其余的華山派弟子,都因為陸墨的情緒不好,紛紛指責安蓮花,罵她惹事。

  封禮禾這時候也走過來,眯眼盯著安蓮花,臉上帶著鮮少浮現出的憤怒。

  “你上次在侯府挨打,我竟還心疼你,如今真覺得打輕了!”封禮禾氣道,“人家來找我,和我說話,跟你有什麼干系?說白了,你們這些人,還都是看在我的面子留在這酒樓住下。我好歹也算給是個請客的吧,你就這麼對待我的客人?”

  “我一看見她,就想起她曾經對我家姑娘做過的事情,我就恨!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我就要見她一次罵一次,有什麼錯!分明是她的錯!”安蓮花大哭起來,喊著她都是為了陸初靈。

  陸初靈也知道安蓮花是一心為了自己,氣得無以復加,罵她沒腦子,沒分寸,為她也不該這樣做。

  安蓮花沒想到陸初靈也這樣說自己,絕望地流眼淚,哭得蹬腿。

  封禮禾瞧她這副無辜受氣的樣兒,反而氣笑了,“你知道你這張臉是涂了誰給的藥才好的麼?剛才人家若真跟你計較,她若真如你說的那樣壞,你以為你這會兒真有能耐坐在這蹬腿哭麼?”

  安蓮花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不解得望著封禮禾,又看向陸初靈。

  “什麼意思?這和涂我臉上的藥有什麼干系?”

  戚問蝶也不明情況,跟著不解地望向陸初靈。

  陸初靈回看一眼封禮禾,窘迫道︰“你之前臉上的用藥,是葉姝所贈。”

  “什麼!”

  安蓮花驚得把眼楮瞪得極大,她嫌惡地皺眉,用手搓自己的臉,似乎很想立刻把自己臉上的肉割下來。想到剛剛,她挑釁葉姝的時候,還特意說過自己臉的事,安蓮花更加慚愧羞惱地無地自容。

  “我不稀罕,為什麼要涂她給的藥!”

  “不涂你的臉就要不了了!葉姑娘給這藥完全出于好心,根本不圖你什麼。交給我的時候,就怕某人不識好歹,才特意囑咐不要提是她所贈。而今我因太見不慣你的做派,實在忍不住要說出來。你瞧瞧你自己,還有一點名門正派出身的樣子麼?口口聲聲說人家壞,倒沒見人家對你如何,只見你咄咄逼人,幾番羞辱于她。”

  封禮禾轉而看向陸初靈,冷笑著囑咐她一句,以後別跟著身邊人學壞了。

  封禮禾便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陸初靈忙去攔他︰“封大哥要去哪兒?剛才的事怪蓮花不對,我保證我以後一定會管教好她,封大哥別生氣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封禮禾對陸初靈拱手,便飛快得邁著步伐去了馬棚,騎馬便走。

  陸初靈望著封禮禾離去的背影,心有不甘地抿起嘴角,眼楮很快就紅了。

  慕容逸見到這一幕,馬上過來,遞帕子給陸初靈。

  陸初靈含淚瞪一眼慕容逸,便低著頭轉身,匆匆跑回房間。

  “別做夢了,你怎麼能跟封大俠相比。”另一名華山派弟子拿話譏諷慕容逸,“師姐可算得上武林第一美人了吧,怎麼可能會看上我們這些無名小卒。等哪天你能打敗那個葉妖女,替她出一口惡氣,或許還有可能正經看你一眼。”

  慕容逸聞言後默然低頭,狠狠攥拳頭。

  葉姝騎馬回到安寧侯府後,就舒爽地跳下馬,落地的時候,忽然覺得胸口有點悶,估計是剛才突然跳到地上,顛簸到了。葉姝忙用手掌揉了揉。

  她打算返回折梅軒的時候,見宋清辭迎面匆匆而來。葉姝忙笑著對他招呼,感慨他竟然沒在睡覺,可新鮮了。

  “你和陸墨打架了?”宋清辭目光嚴肅地看著葉姝,當即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打了一架,不過我贏了。”葉姝嘿嘿笑道。

  宋清辭半垂眼眸,微眯了一下眼楮,才松開了抓住葉姝手腕的手。

  “怎麼了?”葉姝奇怪地眨著眼楮,看著宋清辭,覺得他好像那里不對。

  宋清辭無奈地睨一眼葉姝,沒說話,匆匆走了。

  突然被甩下葉姝,一臉無語地望著宋清辭的背影,只覺得莫名其妙。

  是夜,王氏親自帶人送了一碗黑漆漆地藥湯到葉姝面前,宋清辭隨後也現身了。

  “這是什麼?”葉姝不解問。

  “十全大補湯,听說姑娘剛跟人打架完,喝了補身體。”

  “我好好的,補什麼。”葉姝哈哈笑到最後有點岔氣,突然咳嗽起來。

  “快喝。”王氏親自把藥碗端到葉姝的嘴邊,對方盛情難卻,還有大魔頭莫名的注視,葉姝也沒辦法,只好端著碗乖乖喝湯。

  這十全大補湯的味道很古怪,又苦又澀,葉姝甚至想懷疑大魔頭和王氏在給她下毒。但其實葉姝能感覺到他們沒有惡意,即便有,她也沒有抵抗的可能。

  今天她耍出全套九靈劍法的時候,的確威風了一回。但威風之後,葉姝就意識到大魔頭有多厲害了。他隨便打發封禮禾給她隨便丟了一本劍譜,都這麼厲害,更不要說身為宮主的他會擁有何等強大的武功了。

  或許宋清辭正是因為太強大了,所以才不屑于吃飯。

  葉姝思緒飄忽地喝完了一大碗她嚴重懷疑不是十全大補湯的鬼東西,然後打了個苦嗝。

  王氏笑著讓葉姝早點休息,並囑咐明早上走之前再喝一碗就可以了。

  “什麼?明天還要喝?”葉姝不及繼續出言反抗,嘴巴就被宋清辭塞了一口蜜餞。

  王氏見二人如此親昵,笑得更開心,完全可以看出是發自內心的雀躍。她連忙帶人離開了,走的時候,還不忘吩咐身後的丫鬟把門關上。

  “我身體壯如牛,為何突然要喝十全大補湯?”葉姝終于把嘴里的蜜餞咽了,眨著黑白分明的眼,不解地望著宋清辭詢問。

  “侯府的講究,出戰後避免體虧,都要喝這個養身。”宋清辭淡淡解釋道。

  葉姝︰“我只是和人打一架,不算出戰,就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

  “小打小鬧?”宋清辭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話若被華山派的人听見,只怕他們又會跟你‘小打小鬧’了。”

  葉姝嘿嘿笑起來,“好吧,算是‘出戰’,我補就是了。”

  “答應我一件事。”宋清辭拉住葉姝的手,半垂著眼眸很輕聲地說道,“此去華山,我們安安靜靜,不生是非,專心趕路。你不許再和任何人打架。”

  葉姝不見宋清辭抬眸看自己時,特別認真嚴肅的樣子,葉姝下意識地就點頭答應了,都忘了問原因。

  她猜大魔頭一定想低調出行,陪她盡快謀奪劍譜,然後順利取得葉虎的認可,收購凌雲堡,所以不希望她節外生枝。

  葉姝現在特別想要一顆的定心丸,要宋清辭親口承諾不會殺她。翝陽宮向來信守承諾,宋清辭身為宮主定然以身作則,所以他一定會守信。

  “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好麼?”葉姝聲音糯糯地,趁機對宋清辭道。

  宋清辭垂眸靜靜看著葉姝,示意她講。

  “給我一世安穩。”

  此話一語雙關了,既可以算是情話,也可以算是保命的話。

  葉姝說罷,就靠在宋清辭的懷里,撒嬌抱一下,趁機要求他一定要鄭重地發誓才行。

  宋清辭居然真的照做了,舉手起誓,說了會給葉姝安穩。

  “永生永世。”宋清辭特意強調不是‘一世’。

  葉姝愣愣地看著宋清辭,結果就被對方撫了臉頰。

  “早點休息。”宋清辭風輕雲淡地撇下這句話後,便離開了。

  葉姝腦海里還激烈地回蕩著那句‘永生永世’,沒想到人這麼快就走了。

  說他無情,似有情;說他有情,更似無情。

  大魔頭的心思真叫人琢磨不透。

  有些事想多了對自己沒好處,抓重點就好。反正大魔頭答應了,一定會留她的命,開心!

  先在床上蹦兩下,然後叫上莊飛,姐妹一起睡覺說悄悄話。

  ……

  次日,天剛蒙蒙亮,大家吃過早飯,準備好出發。

  封禮禾準時騎著馬,守在安寧侯府的門口。他見到葉姝後,馬上為昨日的事情道歉。昨天他因為和安蓮花置氣,都沒有住在朋友的酒樓,本想來安寧侯府找葉姝,後來因為顧及這府邸規矩的問題,便就近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了。

  “封大哥不用道歉的,這事兒跟封大哥沒關系。”

  “畢竟他們都是我結交的朋友,你是為了去見我,才會和他們有爭執。”封禮禾能擔責任的時候,絕不推卸。

  宋清辭這時候方出現,他和封禮禾見過之後,又笑看了一眼葉姝,才上馬車。

  葉姝馬上也對宋清辭回以微笑。

  封禮禾瞧見他們二人這般,蹙起某頭,心中略覺得不對,但也沒有多問。

  大家正準備出發的時候,就听見街頭傳來雜亂的馬蹄聲,接著就見陸墨帶著陸初靈等華山派子弟騎馬來了。

  “你們來干什麼?”葉姝見到他們臉色微變,質問道。

  “信守昨日承諾,陪葉姑娘去華山。”陸墨冷著臉道。

第45章

  葉姝想起來昨天她和陸墨比試的時候, 確實說過贏了要他們一路上給自己做小弟的話,不過這話卻不是認真的, 只是為了讓華山派那些人丟面子長點教訓罷了。

  沒想到華山派這些人如今居然肯主動折面子上門, 葉姝總覺得他們肯定不是僅僅為了信守承諾那麼簡單, 應該還另有目的。

  既然人都送上門了,葉姝如果說不需要他們陪, 未免太便宜他們了。但是帶著他們一起上路,又未免太招人煩 。葉姝就去問宋清辭的意思, 讓大魔頭來定奪。

  宋清辭立刻應允,“此行去華山,路上難免會遇到麻煩,有華山派俠義之士來保護我們, 倒是好事。”

  佩服!佩服!

  自己武功那麼高強, 身邊高手如雲,居然還想利用華山派那幾個蝦兵蟹將保護他。魔頭果然還是那個大魔頭,物盡其用, 人盡其才,壓榨勞動人民最後一滴血汗。

  “行吧,听你的。”

  葉姝答應後,忽然想起一事兒來, 馬上從袖兜里掏出一巴掌大的木盒,遞給宋清辭, 告訴他路上無聊了,可以吃里面的小點心打發時間。

  宋清辭接了木盒後, 淡笑道謝。

  葉姝轉頭喊大家出發,並請陸墨帶領華山派在前面開路。

  這一聲吩咐之後,華山派的幾名第子臉色都不好看了。

  “怎麼呢,不是來給我當小弟麼?”葉姝一聲譏諷的嘲笑之後,便看向管事的陸墨。

  陸墨立刻策馬,走在了前頭,隨後慕容逸、陸初靈等人跟上。安蓮花在他們最後,她騎馬走的時候,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宋清辭的馬車。

  葉姝注意到安蓮花的眼楮腫了,眼底發黑,精神十分萎靡,顯然她昨天沒怎麼睡。大概受到了不少華山派弟子的指責,不堪折磨。

  但願她能記住這個教訓,以後安分守己。

  馬車隨後而行,趙凌騎馬在旁護衛。葉姝、莊飛和封禮禾則騎馬走在最後。

  “封大哥如果沒事,其實不用陪我們去華山,夾在中間難做人,我不希望你為難。”葉姝勸道。

  封禮禾搖頭,“卻不是為了你,正好我也要去看看我的老朋友。華山派這些弟子,都太年輕,性子方方正正還沒磨平呢,我才不會跟他們計較。我那老朋友倒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回頭去了華山,反而不會為難了。”

  “確定?”想到陸志遠,葉姝挑了挑眉毛,“我猜你那老朋友見了我,指不定會發瘋。”

  “你小瞧他了,武林盟主可不是誰都能做的。他就算再恨你,也不會發瘋的。”提及老友,封禮禾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驕傲的神色,半開玩笑地對葉姝道。

  葉姝點點頭,想想陸志遠也確實是這樣的人,表面上肯定裝樣子保持形象,不會對她發瘋地,但他這個人的人品確實不怎麼樣。不然當年他也不會干出橫刀奪愛的事兒來,明知葉虎和小師妹柳嫣嫣互相傾心,非要搶走柳嫣嫣,最後弄得葉虎墜崖,柳嫣嫣因此內疚自盡而亡。可以說,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根本不會有如此淒慘的愛情悲劇。葉虎因此恨他,其實是有點道理的。

  至晌午,一行人在路邊休息,特意選了處樹下背陰的好地方。

  因為昨晚剛下過雨,此地背風陰涼處,地面仍然還有些潮濕。莊飛和趙凌走了好遠才撿了些干柴回來。

  葉姝照例起一口小鍋燒火,專門給宋清辭熬粥,另外一口稍大點的鍋煮著臘排骨青豆米飯。沒多久,香味就出來了,饞壞了那邊窩在樹下干啃點心的華山派弟子們。

  華山派弟子們偷偷咽著口水,生怕被那邊人發現,盡量都轉過頭去,背對著葉姝等人。

  “趕路就正經趕路,起鍋做飯要花費多少時候,他們這樣磨蹭,會害一天我們要少走很多路呢。”

  饞會引發嫉妒,嫉妒便會引發詆毀。

  有弟子實在忍不住了,便抱怨,這一抱怨幾乎是一呼百應,其他弟子都紛紛附和起來。

  “都住嘴。”陸墨低聲呵斥之後,便面無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一塊點心。

  陸初靈發現陸墨臉色比之前更加不好,馬上使眼色,勸大家都少說兩句。

  慕容逸見陸初靈為難,就馬上絞盡腦汁想主意,“對了,咱們之前不是買了牛肉醬麼,拿出來吃就是。我就不信這牛肉還比不上臘排骨?”

  “對,怎麼忘了這茬呢,還有切糕,香得很呢,咱們也饞死他們!”其他弟子們連連驚喜地應和。

  華山派的弟子們翻出牛肉醬後,趕緊開罐分著吃。這下大家終于覺得飯午有滋味了,偶爾吃到里面的一口肉絲,更加滿足。

  “夠香!有滋味!”

  “早知道咱們應該多買一些,回頭天天吃這個!”

  “好吃,太好吃了!”

  ……

  不知是誰起了頭,華山派的弟子們開始一個賽一個夸牛肉醬美味。故意提高音量,目的就是為了向葉姝這邊顯擺,他們也有美味食物可吃。

  聲音實在是太潮了,葉姝不禁往那邊看了一眼。這時候竟有一名華山派弟子故意舉起手里的肉醬,挑釁地回應葉姝。

  葉姝瞧著那再熟悉不過的肉醬罐子,她憋著笑,隱忍著轉過頭把熬好的海參粥盛出來,端給宋清辭。

  “怎生忽然這麼開心?”宋清辭一直觀察葉姝,自然發現她的表情變化。

  “沒事。”葉姝應聲後,噗嗤笑出聲來。

  宋清辭也沒有多問,只是看著葉姝兩嘴彎彎笑得很甜,目光注視時更加溫柔。

  葉姝令莊飛取壇子來,將她之前腌好的醬蘿卜包取一個出來。這醬蘿卜包是整根蘿卜留皮挖心之後,往里塞熟蓮子、杏仁、松子仁、核桃仁、瓜子仁和醬豆豉,抹甜醬腌制。

  夏天天熱,腌制就會進行的快些,大概七八天就可以入味食用。葉姝是在凌雲堡腌制後放進壇子里,這一路一直帶著。

  葉姝把蘿卜包里的餡料先倒出來放進盤里,然後把蘿卜放在小菜板上切片,皮肉特意分開了。蘿卜皮更脆些,蘿卜肉則是適中的脆,要看個人喜好,選擇去吃了。

  切好的蘿卜條與剛才倒出的果仁餡料拌勻,就是一道很爽口又有營養的下飯小咸菜。葉姝撥了一碟給宋清辭就足夠用了,余下的便留給他們自己吃。

  封禮禾瞧這東西新鮮,特意跑到葉姝的菜板前,蹲下來看,嘖嘖稱奇。

  “封某在外游歷這麼多年,就從沒見過醬蘿卜還能做出如此花樣的。葉姑娘做菜,不管熱菜咸菜,樣樣都不同凡響。”

  葉姝笑著分一雙筷子給封禮禾,讓他嘗嘗看。

  封禮禾就夾了一塊蘿卜,上面粘著松子仁和瓜子仁,送進嘴里。

  “唔——”封禮禾眼楮立刻直了,然後看向那邊準備動筷子的宋清辭,“真好吃!你快嘗嘗看!”

  宋清辭輕輕笑了一聲,不及品嘗就先應承了,“這是自然,葉姑娘所做的東西必定美味。”

  封禮禾不能再贊同宋清辭說的話,點頭如搗蒜地附和。

  因封禮禾剛才感慨美味的聲音太大了,已經吸引到了另一旁華山派的注意。

  這時候已經用完干糧的華山派弟子,開始分切糕吃,每人兩大塊,舉在手里,一邊 吧脆地啃著,一邊嘆真香。

  一定要大聲地感慨真香,讓那邊人听見。

  陸初靈和戚問蝶、安蓮花都是第一次吃切糕,三女孩子就小聲討論著這切糕里面都有什麼,一樣一樣數著里面包裹的果仁。

  慕容逸見陸初靈喜歡,就把自己那份兒送給陸初靈。

  “賣貨的掌櫃還說,這玩意兒吃一口頂十口飯,和人打架的時候來一塊,保證有勁兒!”慕容逸笑著跟陸初靈介紹道。

  “是麼,那做這東西的廚子一定又聰明,手又巧,一般人可想不到這東西。”陸初靈問慕容逸為何不吃,听說他早品嘗過了,但不喜甜,就心安理得收下了。

  莊飛瞧華山派那不管是邊吃切糕還是吃肉醬,都吃得賊高興,想笑又不能笑,就憋著湊到葉姝身邊,進行眼神交流,捂著肚子忍得快不行了。

  “哎呀,不行了,我真憋得肚子疼。好想看看,他們如果知道他們吃的東西其實是姑娘鋪子里的,會是什麼表情。”

  葉姝忙跟著點頭,表示她也很想看。不過鋪子的事情要保密,這事兒暫時還不能揭穿。

  宋清辭不知肉醬也出自葉姝之手,但瞧見華山派那邊吃起了切糕,便明白過來葉姝剛才偷笑的緣故了。他端碗喝粥的時候,禁不住微微搖了搖頭,勾起嘴角,笑了。

  封禮禾跟著大家吃完臘排骨米飯後,本來要幫莊飛和葉姝收拾碗筷。忽見陸初靈來找他,他怕葉姝等人尷尬,放下碗,往前走了兩步,引著陸初靈到另一邊說話。

  “封大哥,這東西挺好吃的,給你留了點嘗嘗。”陸初靈把手里用紙包好的切糕遞給封禮禾。

  封禮禾愣了下,婉拒陸初靈的贈送並道謝。

  “封大哥還在生我們的氣?那件事是蓮花不對,我已經好生教訓過她了。”陸初靈委屈地望著封禮禾,眼楮很快就紅了。

  “算了,小事情。而今大家一起趕路,最好都安分守己,不要再生口舌是非,鬧矛盾了。”封禮禾接下陸初靈給的切糕。

  陸初靈應承,“我會轉告給我大哥的。不過我大哥從跟葉姝比劍輸了之後,心情就不太好,我也不太敢勸他。封大哥如果有空,能幫我勸勸大哥麼?我怕他想不開。”

  封禮禾看眼那邊靜坐在樹下不言不語的陸墨,立刻點頭。好友的兒子受挫了,他斷然沒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對了,封大哥可知昨日葉姝使得那一招是什麼劍法,快得像是突然變出九個人來?”

  封禮禾搖頭,其實他也好奇葉姝這招劍法是什麼。

  待陸初靈離開,封禮禾就去找葉姝。

  因為附近沒有水源,葉姝就帶著莊飛用樹葉先把鍋碗草率地擦了一遍,等晚上找到村縣住宿的時候,再進行清洗。

  葉姝見封禮禾來了,就打發莊飛先把東西收拾好去裝車。

  听到封禮禾的疑問之後,葉姝笑道︰“九靈劍法,就是我從石阡基那里撿到的劍譜,封大哥可不要說出去。這是秘密,我可怕翝陽宮的人追殺我。”

  “怪不得了,原來是翝陽宮的劍法,確實厲害。當然,還是因為你資質極好,才能將劍法練至如此境界。放心吧,這種事我不會亂說。如果翝陽宮的人真敢欺負你,回頭一定叫上我,幫你一起打。”封禮禾對葉姝笑了笑,就轉身走了,他還要去勸陸墨。

  “既然怕翝陽宮的人追殺你,又為何使出來?”宋清辭面色毫無變化,走到葉姝跟前了。

  葉姝︰因為我有官方批準。

  “當時情急,我差點打不過陸墨,他的三寒劍法很厲害,我也是沒辦法了。”葉姝眨眨眼楮,故作一臉期待地問宋清辭,“如果翝陽宮的人真來追殺我,清辭也會和封大哥一樣,保護我麼?”

  這時候記得喊‘清辭’了,特意沒叫公子,可見她有討好之意。

  “嗯。”宋清辭眼色深了三分,淡笑地看著葉姝。

  葉姝總感覺宋清辭這眼神兒好像哪里不對,反正他被他看著有點心虛不自在。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有公子陪在我身邊,再多的危險我都不怕。”

  宋清辭更覺得好笑,再一次應承葉姝的話後,就提醒她,別忘了今日份兒的飯後語。

  葉姝听到‘飯後語’三個字,臉突然紅了,她確實忘了,所以這要求對她來說有點猝不及防。她窘迫地望一眼宋清辭,欲跟他打商量能不能不說。但她這話還不及開口,就听宋清辭又補充了一句。

  “別忘了補上今早上的。”

  得了,她今早也沒說。

  “別重樣。”宋清辭又來一句。

  考題還挺難。

  瞧大魔頭這架勢,他肯定要听,那就沒得商量了。

  葉姝就絞盡腦汁想了想,思路居然意外地很順。她看看左右,發現這會兒沒人注意到他們,立刻就對著宋清辭耳朵道︰“雅人深致!長長久久!”

  宋清辭笑得眉眼舒展,都帶著淡淡柔情,“今天不一樣了,比之前的文雅了許多。”

  之前兩次是她不夠聰明,太直白,這次她有深思熟慮。

  “你覺得哪種好?”葉姝話出口後就有點後悔。她一定是得到大魔頭的贊美之後,就有點飄了,才順嘴就把心里的問題說出來。

  “只要是姝兒說的,什麼都好。”宋清辭眼底一掃之前的陰霾,笑意濃厚,隨即就上了馬車。

  葉姝撓撓下巴,感覺大魔頭好像突然高興了,這是好事兒,看來以後她得多攢點那種話才行,只要能讓大魔頭不發威,‘夸’他兩句不算事兒。

  葉姝喊大家出發。

  華山派幾名弟子聞聲後,懶懶地從地上起身,唏噓感慨著‘終于出發了’、‘這麼趕路真不知多久才能回去’等話。言外之意,葉姝等人做飯太耽誤趕路時間。

  葉姝頭臉色瞬間冷下來,厲聲喊陸墨過來。

  陸墨本欲上馬,忽听到葉姝呼喚,就走了過來,黑臉問她︰“何事?”

  所有華山派弟子包括陸初靈等人,都開始警惕防備,安靜地看向葉姝這邊。

  “你的人正經本事不見有,耍嘴皮子嚼舌根子倒是溜。若不想信守承諾就直說,不必在這頂著君子名聲,做小人之事。”葉姝也沒給陸墨好臉色,警告完陸墨之後,就上馬率先而行。

  葉姝這番話的諷之意,華山派弟子們都听得懂了。

  妖女在譏諷華山派這些人沒能耐打得過她,輸了之後,還一點做小弟的姿態都沒有,在這吱哇亂叫。而且她並沒有直接對他們這些人撒火,反而去找大師兄來說此事,顯然還有另一層意思,譏諷大師兄管教無能。

  大師兄本來在比武之後,心情就一直不好,如今還因為他們被妖女訓斥。所有華山派的弟子都不敢去看陸墨的臉色,老實地站在原地,低下頭去,等著挨訓。

  陸墨起初沉默著,沒有立刻說話。大家都有種烏雲蓋頂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更加緊張了,把頭低得更深,不敢亂動。

  這時候,唯獨只有陸初靈和慕容逸敢抬眼。

  陸初靈想開口說什麼,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膽量說出來,因為她大哥的臉色實在是太黑了。

  慕容逸看得則不是陸墨,而是陸初靈。他因見陸初靈著急為難,而感到著急。

  “再有閑言碎語,掌嘴二十,降去勤雜房。”

  大師兄的話向來說到做到,所有弟子齊聲應承,謹記此話,不敢造次。

  待大家散了,慕容逸忙湊到陸初靈身邊安慰她別太著急,“大師兄心有丘壑,這次雖然比武輸了,但我相信他一定會更加勤奮練武,超過那個妖女。這事兒最終來看,反而是好的。只是他需要時間,緩過這個坎兒。咱們都不提,多關心他,自然就會過去了。”

  陸初靈點點頭,麻煩慕容逸把話傳給華山派其他弟子們,叫他們都安分些,這段時間不要再犯錯招惹陸墨不快。慕容逸開心不已應承,乖乖去傳達。

  安蓮花望著宋清辭馬車,撇起嘴角。

  “蓮花,你發生麼呆?”陸初靈問。

  安蓮花忙回神兒,拉住陸初靈道︰“之前怪我不對,都是因為我,大師兄才會跟那個妖女比試。我這張嘴的毛病以後一定改。姑娘別太著急,放心,要不了多久,姓葉的那幫人就不會跟我們同路了。大師兄見不著他們,心情肯定會漸漸好起來。”

  “為何突然說他們不跟我們同路?”陸初靈不解問。

  安蓮花用尷尬的笑容掩飾自己的破綻,“道不同不相為謀嘛,那個姓葉的妖女一直心歪意邪,根本就沒膽量一直到帶著我們上路。”

  陸初靈笑了下,她其實不太理解安蓮花的話,但當安蓮花是好心安慰自己了。

  大家陸續上馬,追上前方的人,一起趕路。

  趙凌架著馬車沒多久,忽然察覺到身後有異樣,他抄起腰間的匕首,轉手飛速斬斷身後的東西,見竟是兩寸余長的毒蠍。趙凌皺起眉頭,馬上探頭進馬車內,見自家宮主完好無損地坐在車內,正閉目安然地休息,稍微放了心。

  趙凌勒停馬車,仔仔細細在車外面檢查一遍之後,才折回到馬車前頭坐著。

  “怎麼了?”葉姝發現異常,騎馬折返回來,詢問緣故。

  趙凌沒說話,只看了一眼車前頭那只被他殺死的毒蠍子。葉姝順著目光看過去,驚訝不已,忙指了指車廂方向,問趙凌宋清辭有事沒有。

  趙凌默然看著葉姝,不知他是沒有回話的意思,還是反應慢。

  葉姝等不得他回答了,直接跳下馬去查看宋清辭的情況,見他人正半靠坐著閉眼了,葉姝伸手去試探宋清辭的鼻息。當她的手指靠近宋清辭唇上的那一刻,人突然睜眼了,葉姝被嚇了一跳。

  “你沒事吧?這車里有毒蠍子,快下來。”葉姝便拉著宋清辭下車,便觀察車里的情況。

  宋清辭听話地下車後,就看著葉姝前前後後里里外外又把車里檢查了一遍。這還不夠,葉姝叫來莊飛,把她出行前準備的干艾草拿來,點燃了放在車里燻了半天。

  後趕上來的華山派弟子們看到有情況,都停下來,但沒有出手的意思,都在旁圍觀。

  封禮禾這時候也折返回來,詢問情況。

  “有人往車里放了毒蠍。出發前我們檢查過馬車,沒有任何問題。所以這蠍子只可能是在才剛晌午休息的時候,有人放進去的。”

  葉姝氣憤不已地跟封禮禾說完,便將懷疑的目光射向華山派的人。

  其實出發前,葉姝並沒有檢查過馬車,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侯府里都是翝陽宮的人,他們備的馬車肯定都干淨安全,斷然不可能有人敢在宋清辭所乘的馬車里下毒蠍。再說蠍子這種東西,會爬的,如果早就放進馬車里了,不會等到現在才發現。

  “毒蠍?”封禮禾看見死蠍子後,蹙起眉頭。

  封禮禾本心不想相信這件事是華山派的人所為,但在場同行的這些人中,除了華山派,就只有他、葉姝主僕和宋清辭主僕了。

  莊飛和趙凌都十分忠誠于主人,定然干不出這種事,宋清辭就是一名文弱書生,更加不可能給自己所乘坐的車里放毒蠍子。那放毒蠍的人只可能存在于華山派了,他們人多,且與葉姝一直不對付。

  可有一點很奇怪,如果他們針對葉姝,為何要在宋清辭的馬車里放毒蠍?

  不管怎麼樣,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害人,而且針對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實在為人所不齒。

  “你看我們什麼意思?難不成以為是我們放的蠍子?笑話!”

  華山派弟子紛紛憤憤不平起來。

  “或許是馬車剛才停的地方有毒蠍子,蠍子自己爬上馬車了。”

  “且不說我們才剛休息的地方根本不適合蠍子生存,就算有,蠍子晝伏夜出,只在夜間出來活動,而且一定要地面干燥的時候才行。我們才剛休息的地方,地很潮濕的。”

  葉姝看著那只被斬斷的死蠍子。

  “再說這只是藏蠍,體型比一般蠍子大,毒性極強,根本不是本土所有,顯然是有人買來用于害人。”

  大家听了葉姝的解釋後都很驚訝,不敢相信他們之中會有人干出這種壞事,開始疑惑此事到底是誰所為。

  陸墨、慕容逸等人第一反應是驚訝葉姝居然懂得如此之多,竟把蠍子的生活習性了解得如此清楚。看來這能坐在凌雲堡堡住位置上的人,並非大家表面認為得那麼簡單。

  宋清辭的目光始終在葉姝身上沒離開過,不過他看得漫不經心,人又安靜,倒沒什麼存在感,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他。

  “我們都跟宋公子無冤無仇的,沒事兒放蠍子害他做什麼?”

  華山派弟子們當然不相信自己人會做出這種事情,漸漸就懷疑這事兒可能是某妖女自設圈套,故意誣陷他們。畢竟這女人以前什麼駭人听聞的事情都干得出來,會做出這種事也不稀奇。

  “你們都跟宋公子沒仇,自然覺得奇怪,”葉姝把目光冷冷地射向安蓮花,“但有些人不一樣了,或許之前在侯府受罪,氣不過,就把恨發泄在了宋公子的身上。”

  葉姝這樣一提,所有人馬上就想到了安蓮花,只有她在侯府受罰過。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安蓮花。

  安蓮花馬上反抗︰“不是我!你們有什麼證據說是我?”

  “確實沒證據,我也沒點名是你,你不用急于辯白,是誰做了虧心事誰心里清楚。”

  這時候車內的艾草也燻得差不多了,葉姝讓莊飛取出盤子,再檢查一遍馬車,才讓宋清辭入內。

  她騎上馬之前,用‘就是你’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安蓮花,吩咐莊飛和她一起騎馬在旁護著宋清辭的馬車。打發華山派的弟子在前頭走。

  “不管你們誰,必須保持與馬車三丈遠的距離,違者休怪我劍下無情。”

  “你這什麼意思?”華山派弟子們因受到懷疑而感到不忿。

  “你們這些打輸了做小弟的,就老老實實地听命吩咐,再多嘴便塞你們一嘴馬糞。我已然大發慈悲,不曾特意為難你們,別不知足。”葉姝厲害地斥道。

  作為華山派弟子,哪次出門不是風風光光,受人尊敬,何時受過這樣的氣。大家心中憤憤不平,都看陸墨的態度,卻見陸墨沒吭聲,只是騎著馬往前走,大家都老實地閉嘴,不敢再說話了。

  陸初靈瞧見大哥的安靜,心里十分放心不下。但她現在顧及不上這個,她更懷疑安蓮花,想弄清楚毒蠍子的事到底是不是安蓮花所為。

  戚問蝶同陸初靈一樣,也在懷疑安蓮花。她記得昨天傍晚的時候,安蓮花離開客棧一段時間,再見她問她做什麼的時候,神色似有慌張。

  不過現在在路上,周圍這麼多人,倆人都不好直接把懷疑的話問出口。

  傍晚的時候,大家行至橫水縣安頓。

  陸初靈和戚問蝶便迫不及待地把安蓮花拉進屋內,質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安蓮花被兩方連番質問,有些把受不住,頓時紅了眼哭起來了。

  “到底是不是你做的?”陸初靈急得瞪她。

  安蓮花跪地賠罪,“我氣不過,區區一個侯府,居然不給姑娘面子,不給華山派面子,該當讓他們後悔。再說他出事了,葉姝跟他同行,就脫不了干系,到時候侯府肯定會找她討說法。如此便一石二鳥了,也算給姑娘報仇。”

  “蓮花,你怎麼能干出這種下三濫的事,我與葉姝就算有仇,也只是和葉姝之間的事,宋公子卻是無辜的。先前你為我在侯府受罰,是委屈你了,可確實是咱們不守規矩在先,他們罰得是有些過分了,可也不至于讓你恨到害死人家兒子的地步。”

  陸初靈不敢相信自己看重的身邊人,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平常安蓮花做事是沖動了些,但都是出于好意,她一直覺得她心思本善的,只是非常想保護自己罷了,從沒過多責怪過他,沒想到這次她居然敢殺人了。

  安蓮花听到陸初靈竟然如此不理解她的好意,委屈地眼淚直掉,反正不該說的都說了,干脆就把所有的話都一股腦兒全說出來。

  “姑娘怎能忍下這些?那妖女和侯府的人合謀盤算好了欺負咱們,之後又欺負了大師兄,這一路上又不停地羞辱我們華山派。姑娘能忍得了,我卻忍不了。

  姓宋的和她同流合污,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傷害我在乎的人,我便也對付她在乎的人,有什麼不對。對付這下三濫的壞人,就不能計較手段,否則根本打不贏他們。”

  陸初靈詫異地看著安蓮花,連退了兩步,若非戚問蝶攙扶,便險些坐在地上了。

  “蓮花,你怎麼會有如此下作的想法,我們的做法若跟壞人一樣,那還叫什麼名門正派?”

  “殺壞人的就叫正派,管它什麼手段。”安蓮花分辯完了,就委屈地一直哭,不停地哽咽強調,她做這些都是為了給陸初靈和陸墨出氣。

  戚問蝶瞧著癱在地上痛哭的安蓮花,忙抱住陸初靈的胳膊,為安蓮花求情。

  “這事兒她確實做得不對,但有些話在理。我也看不慣葉姝,每次見到她,真想馬上殺了她替姑娘報仇。她當初使出那般下作手段那樣害姑娘,如今怎樣受罰都應該。

  至于宋公子,不知姑娘如何覺得,我琢磨不透他,堂堂侯門公子,斯文儒雅,為何一直跟在那妖女身邊,如今還要同她一起來我們華山,到底為了什麼?”

  “我也想不透。”提到宋清辭,陸初靈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這人寡淡如水的安靜模樣,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但若想具體挑這人的毛病卻又挑不出來。

  “能跟那個妖女混在一起,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人。早一步殺了他,反倒可能少了麻煩。”安蓮花抽著鼻子說道。

  “可是封大哥也和她混一起了。”陸初靈聲音轉小。

  “封大俠是被妖女迷惑了,姑娘別怪我說實話,若非有那個妖女橫亙在中間,封大俠何至于到現在一直不曾正眼看過姑娘。”

  “你胡說什麼。”陸初靈愣了下,蹙眉看著安蓮花。

  “姑娘不必害羞,你對封大俠心意如何,我們會看不出來?”安蓮花說罷,就看向戚問蝶,問她是不是如此。

  戚問蝶不坐聲,算是默認了安蓮花的話。

  陸初靈見狀,把頭低下來。。

  “我就想不明白封大俠怎麼了,我真想罵他眼瞎,姑娘不論樣貌、身世、性子都十分出挑,怎生偏瞧上那個妖女了。”安蓮花繼續紛紛不平道,然後眨著還殘留眼淚的通紅的眼楮,可憐巴巴望著陸初靈,給她磕頭。嘴上卻說請陸初靈隨便處置她,她定然毫無怨言。

  戚問蝶晃了晃陸初靈的胳膊,請求陸初靈饒了安蓮花這次。

  “以後不管做什麼事,先回稟給我,下次再善作主張,我定然不會留你在身邊了,以命作誓,說到做到。”陸初靈嚴厲地警告安蓮花,這次生怕她還不听話,遂逼她發誓了,以讓她警醒。

  “這件事止于我們三人,就此爛在肚子里,不許再提,誰問也都不要認!”戚問蝶馬上提議道,並建議陸初靈連陸墨那邊也要保密,“大師兄本就心情不爽,便不要再拿這件事煩擾他了。”

  陸初靈想到自己的大哥,犯愁地點點頭。

  宋清辭剛回房間,便有影衛前來回稟了陸初靈與安蓮花、戚問蝶三人在屋內的情況。

  宋清辭安然坐在桌邊飲著涼茶,未有一絲表態。趙凌把影衛打發了,稍走進兩步,詢問宋清辭是否要立即把人處置了。

  宋清辭從袖子內取出一巴掌大的木盒放在桌上。

  趙凌認得這木盒,這是葉姑娘在出發之前,給他家宮主準備的裝小點心的木盒。

  忽听盒子里傳出很輕微的沙沙響聲,趙凌瞬間領悟,拿著盒子恭謹離開。

  是夜,客棧天字四號房傳來異響,接著便是女聲尖叫。周圍幾間房的客人都被吵醒,大家忙出來查看怎麼回事。

  安蓮花正躺在榻上不停地抽搐,用手抓著脖頸,嗓子里發出艱難氣喘聲,臉憋得通紅,嘴唇發紫,很快人就不動了。

  戚問蝶坐在榻邊,慌得不行,著忙地喊人快請大夫,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陸初靈從內間出來的時候,見到這一幕,嚇得忙要去查看情況,被陸墨攔下了,戚問蝶也被陸墨拉開了。

  接著大家發現安蓮花後頸出的衣領在動,一只黑亮的毒蠍子她後頸的縫隙里爬了出來,所有人都瞪圓了眼楮,屏住呼吸。

  陸墨掏出匕首,一刀切碎了毒蠍,隨即用劍挑開安蓮花身邊被子,又發現另一只,也照樣一刀切段。

  “這蠍子跟白天在宋公子車上發現的一樣。”慕容逸仔細分辨了蠍子的模樣和大小後,小聲跟陸墨說道。

  陸墨點頭,他也看出來了。陸墨命人檢查屋子里是否還有其它的蠍子,便有弟子從床下發現了一個草編籠子,大概有兩個拳頭那麼大,剛好適合裝上幾只毒蠍,草籠子上還有一處破損。

  陸墨剛想張嘴吩咐人,把蠍子尸體和這些東西就收拾干淨了,便見一張嬌俏的臉從他和慕容逸中間穿入。她先看了安蓮花的尸體,然後彎腰去細看榻上的蠍子。

  陸墨︰“……”

  慕容逸︰“……”

  葉姝用手掩住嘴,轉頭訝異地看著陸墨和陸初靈等人。

  華山派弟子的臉色都很難看。因為現在這場面看起來就是安蓮花自己帶著毒蠍,結果不知怎麼毒蠍跑了出來,把她自己給咬死了。

  在場其他人或許還隱隱有些別的懷疑,硬去揣測這可能是葉妖女故意算計和誣陷。但陸初靈和戚問蝶卻一點都不懷疑了,因為她們倆早前已經確定了放毒蠍的凶手就是安蓮花。她們沒想到安蓮花竟然不听勸,竟然還留著毒蠍子,結果把自己給害了。

  陸墨很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妹妹情緒的異常,心下便了然了,確實是安蓮花給宋清辭車內放了毒蠍。白天的時候,葉姝的那番推測一點都沒有錯。

  “你們為什麼不勸她及時收手?居然還讓她留著毒蠍?”葉姝這兩句反問,乍听之下顯得她好像多慈悲似得,實則在徹底坐實了安蓮花曾用毒蠍害人的行為,甚至連帶著指責華山派一眾弟子都是同伙。

  “我不知情!”華山派的弟子辯解道。

  這時候,宋清辭緩步走過來,他穿著一身月牙白錦緞袍,風姿端正,矜貴溫雅得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葉姝看見宋清辭後,馬上推開擋路的華山派弟子,急急忙忙沖到宋清辭跟前,攔他別進屋,還踮腳伸手,去特意擋住了宋清辭的眼楮。

  “死人了,公子別看,小心嚇著。”

  眾華山派弟子︰“……”

  要不要這麼激動!

  宋清辭很听話地止步于門口,只瞧著葉姝,乖乖不往屋里看了。

  “怎麼會死人?”宋清辭輕聲問。

  既然大魔頭裝無辜地發問,葉姝就跟著裝不知情地解釋回答。

  “她想用毒蠍子害公子,結果卻把她自己害死了。真應了那句老話,多行不義必自斃!惡人自有天收!”

  ‘惡人自有天收’,這話他曾經對葉姝講過,看來她已經領會其意。

  宋清辭幽深的眼底驀地亮了一下,饒有興致地勾起嘴角,淡聲附和,“真好。”

  “嗯,真好。”

  葉姝復讀一遍,引得宋清辭對她笑了,葉姝也對宋清辭笑。

  眾華山派弟子︰“……”

  好想揍死這倆人!

  作者有話要說︰

  葉姝︰該配合您的表演,我都在努力配合!

  宋清辭(丟‘套’在那兒)︰乖,你自己鑽。

第46章

  待葉姝帶著‘受驚’的宋書生離開之後, 陸墨便留下了陸初靈和戚問蝶,叫人關上了門。

  陸墨甚至沒有開口質問, 陸初靈便主動坦白了經過。而今人已經死了, 已然沒有隱瞞的必要。

  陸墨眼神里透著十足陰冷, 盯著陸初靈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陸初靈認認真真給自己的兄長賠罪,檢討自己行為不當之處, 發誓以後再有這種事情她絕對不會再向陸墨隱瞞。

  陸墨冷冷睨了一眼陸初靈後,回手便打狠狠戚問蝶一巴掌, 戚問蝶嘴角流血地跌倒在地上。

  “她沒分寸,你也沒有麼?”

  戚問蝶咬著唇跪地賠罪,深知自己的身份如今雖是華山派的弟子,實則還是姑娘身邊的丫鬟, 是她沒盡好本分, 勸阻姑娘,甚至還慫恿姑娘把安蓮花的事情瞞下來。

  戚問蝶磕頭認錯,不敢有半句怨言。

  陸初靈見狀, 倒寧願陸墨打得是自己,“大哥,都是我的錯,我因心疼蓮花是為了我和大哥才那樣做, 便一時心軟了。”

  “看不上她,就好生練武, 正大光明地去殺她,別弄這種偷雞摸狗的把戲給華山派丟臉, 給咱們父親丟臉。”陸墨斥完陸初靈後,就打發華山派弟子就地掩埋安蓮花的尸體,便直接宣布將安蓮花逐出華山派。

  在這種時候宣布將安蓮花逐出華山派,就相當于變相承認了安蓮花之前的所作所為。只是在當下這情況,他們還和葉妖女同行,只怕回頭被那妖女揪了錯處,可勁兒笑話為難他們。

  大家都建議陸墨,暫且將此消息隱瞞,等回到華山的時候再說。

  “可笑,你們掩耳盜鈴不認了,事情便沒發生?你當人家是傻子麼,人家早就認定了是安蓮花所為了,可從沒質疑過,自欺欺人的反而是我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才是君子所為。敢做不敢當,那才叫孬種!”

  陸墨怒叱罵眾弟子們不該存著苟且之心。

  “名門正派風光的不是面子,該當是骨子里的正氣!你們之中若有人入華山派只圖名氣,大可不必留了,痛快離開。”

  眾弟子們皆不吭聲了,默默受訓。

  “說得好!”一聲脆語自頭頂方傳來。

  眾人一瞧,葉姝正坐在窗外的樹杈上,手捧著一把瓜子,用一雙黑漆漆的機靈眼楮瞧他們。

  眾華山派弟子瞧葉姝竟然偷听,氣得便要罵她。

  葉姝率先出言︰“我可不是故意听,這樹杈涼快,大半夜的被你吵得睡不著覺了,才在這乘涼,誰曉得你們偏要湊我跟前集會。”

  葉姝說完,就往嘴里塞了一顆瓜子,吐了皮出來。

  有弟子想關窗,陸墨揮手打發他們都散了,然後站在窗邊,冷漠地看著葉姝。

  “葉堡主有話要說?”陸墨問。

  “我猜是你有話要說吧,”葉姝審視陸墨,“好端端的你們委曲求全,非要同我一起趕路,多奇怪呢。”

  “葉堡主更奇怪,好端端的非要去我華山派攪局。”

  “我沒有,我是去正大光明論劍,求劍譜的。”葉姝解釋道。

  “葉姑娘劍法早已出神入化,何苦非求我華山派的三春劍譜?”

  “這事兒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問我爹。”葉姝輕松地送了一下肩,又開始坑爹了。

  “你爹想要我華山派劍譜?”陸墨眼中疑竇叢生。

  “我是個孝順閨女,能有什麼辦法,只能幫他老人家完成心願。”葉姝應承之後,就跳下樹走了。她已經弄清楚陸墨為何會跟著她了,原來在忌憚她去華山弄劍譜的事,自然沒必要繼續跟陸墨進行不愉悅的聊天。

  葉姝回房的時候,發現宋清辭竟然坐在自己的房間,莊飛已然在外間的榻上打盹睡著了,連一絲一毫警醒意識都沒有了。

  莊飛墮落了,被大魔頭溫水煮蛙了,回頭她一定要好生提點她。

  “去哪兒調皮了。”宋清辭邊剝著瓜子邊淡聲問葉姝。

  “才沒調皮,我是去刺探敵情了,弄明白陸墨那幫人為什麼非要跟著我們。”葉姝看見宋清辭手邊已經剝出一小堆瓜子仁,有點想吃,轉著黑漆漆的眼珠兒,眼巴巴看宋清辭。

  “哦?”宋清辭依舊專注于剝瓜子,似乎沒注意到葉姝的眼神。

  “計較我去華山派拿劍譜的事兒唄,怕我有什麼陰謀,才會緊跟著我不放。我猜他們肯定也會懷疑你,好好一個書生不讀書,跟在妖女身邊做什麼。”葉姝分析道。

  宋清辭這才抬眸看向葉姝,順便把手邊的瓜子仁推給了她。

  葉姝笑著道謝,一顆一顆撿起來吃,這樣可以吃久點,有效地避免了在大魔頭跟前不知做什麼的尷尬。

  “安蓮花的死,嚇到沒?”宋清辭問。

  葉姝愣了下,咬碎剛送進嘴里的瓜子仁,對宋清辭嘿嘿笑起來,“我一個江湖中人,打打殺殺見慣了,怎麼會嚇著,我還怕公子嚇著呢。公子若不喜歡華山派那些人在跟前礙眼,我剛好可以借此機會趕走他們。”

  “瞧陸墨他們似乎並不知情。”宋清辭道。

  葉姝點點頭,大概明白宋清辭的意思了,他還想讓華山派的人繼續跟著,不知道他是否有什麼其它目的。

  三日後晌午,大家抵達廬州,在客棧安置後,便各自拉幫結對去覓食。

  葉姝同宋清辭、封禮禾、趙凌、莊飛為一幫,去了百香樓用飯。

  百香樓是廬州城極有名的酒樓,最負盛名的一口酥就出自這里。上次在廬州的時候,陸初靈就曾拿她凌晨排隊買來的一口酥去賄賂宋清辭,奈何宋清辭並沒給面子。

  葉姝點了百香樓的招牌菜後,便遺憾地感慨不得機會嘗一口酥。

  封禮禾聞言眼珠兒一動,笑著沒說話。

  宋清辭垂眸飲茶,一如平常淡然安靜。

  大約一炷香後,葉姝要的特色招牌菜包公魚和逍遙雞就上來了。

  這兩道菜都是冷菜,為廬州當地的名菜,皆需要經過小火悶炖的煮法做成。

  包公魚是廬州城外包公祠邊的護城河所產的一種黑背鯽魚,用料腌制好後,用無肉的豬肋骨和藕片鋪鍋底,澆汁後,小火燜炖半日,取出冷卻後,放蔥姜香油成菜。

  魚骨酥肉嫩,不油膩,入口便回味無窮。

  逍遙雞的典故則出自于曹操,帶了一點傳奇色彩。據傳曹操統一北方後,率軍南下與孫吳交戰,行至廬州逍遙津時,突然患病,臥床不起,當地廚子便做了一味雞獻給曹操,令其食欲陡增,此後曹操連吃三頓,就漸漸恢復了健康,此菜便因此得名為逍遙雞,也叫曹操雞。

  與包公魚相比,逍遙雞不僅僅是一道菜,也算一道藥膳,其精髓在于鹵雞的料汁中,不僅要用上好的古井貢酒,還需天麻、杜仲及冬筍等十幾味貴藥材香料,營養滋補價值極高。

  同樣也是長時間的小火悶炖,令雞肉有著如煲湯所煮出的那種肉質,卻非常入味,雞皮輕輕一扯就開,鮮嫩軟爛,美味無比。

  葉姝品嘗完這兩道菜後,開心知足之余,順便吸取了‘小火悶炖’的特色技法,留著自己以後琢磨做菜的時候使用。

  當然這麼多人,不可能只吃這兩道菜,另還有酒釀元宵、烤鴨、燒鵝、蛤蟆酥、薺菜圓子和陽春面。莊飛、封禮禾二人瞧見這些菜,筷子都不停。趙凌則要伺候宋清辭吃飯,宋清辭沒動筷,他斷然不會動筷。

  葉姝瞧著趙凌有飯吃不到,挺可憐,便問宋清辭到底哪道菜不合他的胃口,不行還可以再點。這麼多好吃的菜,應該不至于讓他連動筷子的欲望都沒有。

  見宋清辭只是安靜地搖了下頭,沒說話。葉姝知道他大概是只想吃她熬的粥,所以對滿桌豐盛的菜肴並不感興趣。但其實食物本身是沒罪的,誰做都一樣,百香樓這些飯菜絲毫不遜色。

  葉姝欲改改宋清辭心理方面的毛病,便想辦法勸他吃。

  “我覺得這薺菜圓子便很不錯啊,芥菜有提神醒腦,解毒消腫之功效,還能開胃消食。拌著點精瘦肉,做成圓子,瞧著綠瑩瑩像寶石一樣好看,吃起來潤滑爽口,嫩嫩的,多好呢。”

  葉姝說著,就給自己盛了一碗,先用湯匙舀了一個薺菜圓子送到嘴里,其實這圓子的個頭不算小。葉姝吃的時候直接一口一個,右邊的腮幫子就鼓起來,凸成了半圓形。

  葉姝很有食欲地咀嚼幾口之後,就把嘴里的薺菜圓子咽下肚了。

  宋清辭見葉姝這種吃飯之後,稍有動心的意思,但仍然沒有起筷子。

  封禮禾和莊飛倆人,本來正一個專注吃烤鴨,另一個專注啃燒鵝,沒心思去動素菜。但听到葉姝的介紹之後,都拿起碗爭相去盛薺菜圓子了。听起來就好好吃的樣子,一定要吃。

  “那你嘗嘗包公魚?這鯽魚只在廬州有,別處可尋不到,瞧它後背多黑呀,像不像黑臉的包公?說不定這魚受過包公的感化,特來世間普度眾生,吃過的人都會運氣好呢。”

  宋清辭搖頭,似不太願意吃魚。

  封禮禾和莊飛本來都已經吃過包公魚了,但听葉姝這樣一說之後,都忍不住再去夾。這年頭誰不想運氣好,再說沾沾包公的神氣兒也不錯,他們也都想被普渡。

  “逍遙雞呢,一點都不腥,它在炖煮的過程中用了很多酒和香料,而且這里面加了不少滋補身子中草藥,不僅令人增添食欲,還可以強身健體。曹操生病的時候就是吃這個有了食欲,身體漸漸恢復康健了,公子何不嘗嘗看?說不定吃了,就覺得逍遙了呢。”葉姝見宋清辭不為所動,就耐著心思繼續勸慰他。

  宋清辭還是沒動筷子,反倒是封禮禾和莊飛又一次把筷子伸向了葉姝所介紹的逍遙雞。

  原來吃飯竟可以這樣神奇,若有個人在旁介紹菜的做法及其背後所蘊含的故事,就會讓人特別有想吃它的沖動。而且吃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好像懂了這道菜,味道都變得不一樣了,更加有意義了。

  “真的一點都不吃?”葉姝望著宋清辭。

  “有獎勵麼?”宋清辭終于開口了,看葉姝的眼神再明顯不過,他又想要听那種話了。

  還沒完了是不是!

  葉姝干脆地對宋清辭點下頭,她讓他盡管吃,吃飽了就有他要的獎勵。

  封禮禾在旁听得糊涂,“還有獎勵?什麼獎勵?”

  莊飛嚼著嘴里的菜,瞟向葉姝和宋清辭,暗暗笑著不吭聲。她自然明白‘獎勵’是什麼,肯定是這對男女間的打情罵俏。

  “贊美。宋清辭面不改色地告知封禮禾

  葉姝︰“……”

  確實算贊美,只不過是那方面的贊美。

  “說得我也想听了。”封禮禾笑問葉姝,能不能也夸他一句。

  “你胃口這麼好,夸你做什麼?”莊飛馬上阻攔道。

  “葉姑娘都能夸宋公子,如何不能夸我,再說就一聲贊美而已,能有什麼要緊?”封禮禾不解地反問莊飛。

  莊飛撇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總不能告訴他,她家姑娘正跟宋公子情情愛愛中,閑人勿擾。

  “既然這稀罕我夸,我現在就夸你們。祝你們歲歲如今朝,天天胃口好,開心高興,身體越長越壯實,武功越來越厲害,年輕永駐。”葉姝調解氣氛道。

  封禮禾哈哈笑,連連謝過葉姝。莊飛也笑起來,跟著提自家姑娘贊美封禮禾,省得他一會兒又事兒多。

  她話音剛落,便見宋清辭別有意味地瞥了自己一眼。

  葉姝馬上給宋清辭盛薺菜圓子給他吃,讓他多吃點。

  “吃飽了我就立刻跟你說,但可不改拿此做要挾不吃飯。飯就該好好吃,不能任性,早日把身子養好才讓人放心。身體可是你自己的,別人替不了。”

  葉姝在吃飯的事兒上比別的事更容易認真,她壓低聲對送宋清辭說的時候,濃密睫毛忽閃忽閃的,臉上有幾分誠摯。

  宋清辭沒一點脾氣了,用湯匙舀起一個薺菜圓子送到嘴邊,依舊秉承著他斯文的用飯方式,圓子一個最少咬三口才行,靜聲慢慢地咀嚼。連吃了三個薺菜圓子後,他又吃了五小口面,便放下了筷子,立刻看向葉姝。

  葉姝既然承諾了就不扭捏。她把手攏到宋清辭的耳邊,便快速地說了自己剛剛想好的詞兒。

  宋清辭依舊听完便笑。

  封禮禾瞧見這倆人這麼親近,愣住了,丟了手上啃一半的雞腿,呆呆地看著他們。然後他轉頭看向莊飛,示意莊飛也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莊飛一臉無所謂地反問封禮禾怎麼了。

  “他們倆——”

  “怎麼了?”莊飛瞪著眼,特別理直氣壯地再一次反問封禮禾。反倒讓封禮禾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大驚小怪了。

  封禮禾皺著他深度懷疑的眉毛,左看看宋清辭,右看看葉姝,發現倆人又恢復了剛才的坐姿。葉姝正埋首沉迷于吃飯,倆人並不說話了。

  或許真是他多想了,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宋清辭雖然是書生,但跟江湖兒女混久了,也便跟著不拘小節了。

  大家吃飽飯後,因為晌午的天太熱,沒處可逛,就回客棧休息小憩。

  葉姝在回去的路上,看見路邊有賣海棠果的,個頭不大,個個圓溜溜,鮮紅奪目,瞧著便喜人,就買來一筐。

  莊飛和封禮禾都覺得這果子如此鮮艷好看,忍不住覺得好吃。封禮禾以前就吃過這海棠果,如今還是被其外表的美麗所迷惑,咬上一口,酸澀感從舌尖的一直蔓延至兩腮,下意識地叫人緊閉眼楮。

  “太酸了。”

  莊飛只咬了一口,還沒來得及把果肉咬進嘴里,就被酸得不行了,直接把咬出牙印兒的果子丟在地上。

  不止酸,還澀,吃完嘴巴跟被石頭蹭過一遍似得。

  莊飛萬般嫌棄,然後看見趙凌居然在那邊淡定地看著她,忽然有點來氣,建議他也來吃。

  趙凌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跟在宋清辭身後,本本分分,不做任何回答。

  莊飛偏偏不喜他這木頭一般的性子,非要戲弄他不可。莊飛湊到自家姑娘跟前,勸葉姝讓宋公子命令趙凌吃海棠果。她倒想看看這塊呆木頭吃了這酸澀的海棠果,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人家好好地,你欺負人家做什麼。”葉姝訓莊飛別胡鬧。

  “姑娘不如說說這海棠果必定有何妙處吧說?”莊飛靈機一動,突然問。

  “健脾止瀉,生津止渴。”葉姝道。

  “那就是了,我這也是為了讓他補一補身子,才叫他也品嘗品嘗。”莊飛嬉笑一聲,就挑眉瞧向宋清辭,“您說是不是呀,宋公子?”

  宋清辭輕笑一聲,便叫趙凌來吃一個。

  趙凌立刻從籃子里拿了一個,塞進嘴里。他倒是痛快,整個塞,吃的時候,除了把果蒂摘除了,其余的一樣沒吐出來。吃前沒表情,吃中沒表情,吃後也沒表情。

  趙凌沒表情的程度,以至于令莊飛懷疑,他吃的海棠果跟她的肯定不是一種。

  “宋公子哪兒找來的這麼一個人,呆得跟木頭似得,一點活氣兒都沒有。”莊飛因為乞丐的事兒,消除了對宋清辭的偏見,如今越來越願意跟宋清辭說閑話了。

  宋清辭淡笑道︰“隨便找的。”

  這話在莊飛听來就是隨便的敷衍,但葉姝曉得,是認真之言。宋清辭的那些影衛,一定都跟趙凌一樣的素質,隨便從里面挑選,估計也都是這樣的木頭性子。

  “我猜我針戳他一下他都不知喊疼。”莊飛湊到葉姝身邊小聲說笑道。

  “再欺負人家,笑話人家,叫你滾蛋!”葉姝怕莊飛過分了,揪住她的耳朵好生警告,論武功,莊飛的能耐全然不及人家趙凌的一根手指頭。真怕她猖狂大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哎呦姑娘,疼疼疼。那是宋公子的人,宋公子都沒說什麼呢,你說我。”莊飛捂著左耳朵,委屈地噘嘴。

  葉姝立刻揪住她的右耳朵,讓她疼得均衡,“老娘說話你當耳旁風,嗯?”

  葉姝更使勁兒。

  莊飛這下連叫疼都不敢了,連忙雙手合十求饒。

  宋清辭和封禮禾都被這一幕逗笑了,趙凌則只是轉眸默然看了一眼莊飛的窘迫相,就繼續板著臉走他的路。

  回到客棧後,葉姝就趁著大家小憩的工夫,把洗淨的海棠果挖心,放到砂鍋里加冰糖慢慢炖煮,再入銀耳。等煮好了之後,便放涼裝入壇子內封好,令店小二幫忙把壇子墜入井里拔涼。差不多到晚上的時候,剛好可以吃了。

  葉姝從廚房折返回房的時候,一開門就聞到了屋子里有點心的香味兒。宋清辭正坐在桌邊,一盤小圓球形嫩黃的點心擺在桌中央。葉姝聞到了烤制點心新鮮出爐的那種味道,淡淡的甜香,還有咸味兒、鮮蔥味和芝麻味兒。

  葉姝湊到桌邊,先摸了盛裝點心的盤子,竟然是熱的,果然跟她所聞的分毫不差,這點心剛剛出爐。

  葉姝得到宋清辭的眼神示意後,不客氣地拿起一塊。點心的表層有一點薄薄的酥皮,一踫就掉了一層。皮真的非常薄,掉下去的時候,輕若鴻毛飄落。從點心圓而勻稱的外形,及其成色和香味來判斷。葉姝幾乎可以肯定,這應該是出自百香樓的一口酥,別的地方若是也能做成這等精致的水平,那廬州城內就不會只有百香樓一家的一口酥那麼出名了。

  “新出爐的百香樓一口酥?哪兒來的?”葉姝忙問,“我記得他家一天只賣一百份兒,而且一早就賣完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做盤一口酥又算什麼。”宋清辭見葉姝高興,唇角勾起。

  “這倒也是。”既然是大魔頭好心賄賂他,葉姝哪有不享受的道理,也不枉她這段日子說了那麼多羞恥心爆棚的話。

  一口酥口感酥松不硬,鮮香軟糯,里面竟還是栗子餡,味道更好。

  葉姝連吃了兩塊進嘴里,左右腮都鼓起來,像個松鼠一樣在進食。她見宋清辭只是含笑地看著她,讓他也吃,吐字不清地告訴他可好吃了。

  宋清辭遲疑地看了一眼盤中的點心,再看葉姝那副吃香,猶豫著。

  “喏!”葉姝拿起一塊送到宋清辭的嘴邊,心情大好地哄他道,“吃完夸你。”

  點心不大,宋清辭低頭咬住了葉姝手里的一口酥,牙尖輕劃過了葉姝的指尖,才將一整個的一口酥吃進嘴里。

  葉姝手臂僵硬了一下,才抽手,笑問宋清辭味道怎麼樣。

  “沒你的好吃。”宋清辭的評語很冷淡,听起來他確實覺得這一口酥不好吃,而非違心地夸贊葉姝廚藝好。

  雖然葉姝真心覺得這一口酥做得極好吃,但她也吃宋清辭的贊美,笑得眉眼彎彎,開心地繼續吃點心。

  “厚積薄發!”葉姝不忘她許諾的‘贊美’任務。

  宋清辭眼波一轉,故作不懂地問葉姝︰“這也算?”

  “怎麼不算,你再想想後兩個字。”葉姝提示道。

  宋清辭垂眸一笑,便不再多言。

  葉姝這才反應過來宋清辭是故意的,她又上套了。

  “你欺負我!小心我回頭不給你做飯吃!”

  “試試,”宋清辭拿起一塊一口酥,送到葉姝嘴邊,“看你是否舍得。”

  葉姝一邊咬住一口酥,一邊忿忿地看一眼宋清辭,自然听出他的話外音了。

  宋清辭的意思,如果她敢斷他的食,那就是她不夠喜歡他不夠喜歡他,才會舍得。

  事實上葉姝去確實不敢,她真的心虛,怕宋清辭識破她並非真心喜歡他的心思。她更怕自己惹毛了宋清辭,等到分道揚鑣那天,她的大額分手費會泡湯。已經努力這麼久了,不能前功盡棄。

  “我去睡一會兒,醒了要吃你做的海棠銀耳羹。”宋清辭似乎生怕葉姝真給他斷食了,特意點了菜。

  葉姝應承,卻見宋清辭坐在原地不動,看著她。葉姝確定以及肯定這房間是自己的屋子之後,自我頓悟出來了,馬上主動表示送宋清辭回房。

  宋清辭這才起身。

  分明就住在隔壁,走兩步就到了,非要人家拉著小手,送他到榻邊才行。反正都送到了,葉姝就像上次那樣,守在榻邊,看著宋清辭睡。結果看著看著,她自己雙臂伏在床邊,枕著胳膊睡了。

  宋清辭側躺著,目光平靜地看著葉姝熟睡的臉,伸手至她的臉頰處,在距半寸遠的位置處收手了,他怕真踫到了,會吵醒剛睡著的小騙子。

  葉姝覺得胳膊很酸,才睜開眼。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宋清辭床前睡著了,忙坐直身體,看見宋清辭在榻上睡得極好,沒人發現她在這睡著的事,松了口氣。她捏了捏酸痛的胳膊,貓著腰起身,悄悄地退出房間。

  傍晚的時候,所有人都留在客棧吃飯了。

  宋清辭因睡覺缺席。

  葉姝就和莊飛、封禮禾三人一桌,正安靜地吃飯。

  華山派的弟子們多,圍桌而坐,十分熱鬧,順便就說起他們今日的見聞,隨後就提到了金萬兩。

  “可夠慘的,他被一枝白梅花穿了眉心也罷了,三天前他的妻兒竟也都死了,滿門全滅!”

  金萬兩當時被殺的時候,陸初靈便在現場,她本就因當時沒能保護好金萬兩而愧疚。今听說他一家人都不在了,陸初靈這種愧疚情緒便加重。

  她今天抵達客棧後,便沒出門,听說情況後,就問說這事兒的師弟,具體情況到底如何。

  師弟搖搖頭,表示他也就是听人隨便講起,不太清楚具體狀況。

  慕容逸這時候滿頭大汗地進門,對陸初靈道︰“我猜師姐關心金萬兩一家的事,便特意去打听了,三天前,金萬兩妻兒家僕一共五十多口人都在那天夜里被人滅口,目擊情況家丁說當時來得賊人一共有三十多人,見人就殺,他是躲在樹叢里才幸免于難。”

  慕容逸隨即掏出他從衙門那邊謄抄來的證供給陸初靈看。

  陸初靈大概掃視證供之後,立刻看向葉姝這邊,“是凌雲堡。”

  在場眾人听說這話,立刻都憤憤地看向葉姝。

  葉姝听說這事兒竟跟凌雲堡有關系,除了驚訝之外,完全摸不著頭腦。雖說她這個凌雲堡堡主的是個架空的傀儡,什麼事兒都不知道。但葉姝覺得葉虎如果真想派人去殺金萬兩的妻兒,不會給人留下‘證供’這麼大的話柄。

  “你們為什麼殺這麼多人?”陸初靈走到葉姝跟前,冷冷地盯著葉姝,氣憤地質問她。

  葉姝把筷子所夾的菜放到碗里,坦率地看向陸初靈,“你問錯人了。”

  “笑話,你堂堂凌雲堡堡主竟會不知自己屬下干了什麼?五十多條人命都殺了,裝什麼無辜!”華山派弟子又開始聲討葉姝。

  葉姝隨手丟出一根筷子,轉瞬間就精準地插在說話的華山派弟子的發髻上。

  華山派弟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嚇得臉色煞白,自然體會到了葉姝武功的高深。

  “要麼閉嘴,要麼滾。”

  葉姝警告完這些人後,奪走慕容逸手里的證供,大概掃了一眼。按照證供上描述,人證親耳听見刺客們對話,說他們是凌雲堡的四安堂的殺手,並且人證還在現場撿到了一把刻有凌雲堡四安堂標志形狀的劍。

  “也就你們這些傻子,會被這種東西蒙蔽。”葉姝也不多解釋,很有脾氣地把證供丟回慕容逸懷里,便繼續坐下來吃飯。

  慕容逸听出葉姝話里有話,自己重新琢磨了一邊證供,經過剛才葉姝那一出提醒後,他似乎察覺到哪里不對了,但不敢確定,忙請封禮禾來看,指點一二。

  封禮禾掃過一眼之後,反問慕容逸︰“現場可有刺客的尸體?”

  慕容逸搖頭。

  “這些刺客蒙著面在夜里動手,目的為了隱藏身份,大家卻不偷偷摸摸,速戰速決,要大聲說出自己來歷被人听見,還丟了劍不拾起來,確實太奇怪了。”封禮禾反問慕容逸等人,“會不會有人故意誣陷凌雲堡?”

  大家听了封禮禾的解釋後,也覺得有些蹊蹺了。

  葉姝淡定地把碗里的飯菜吃完後,放下筷子,就拿帕子慢慢擦嘴。

  莊飛瞧見自家姑娘這樣子,倒覺得她有點越來越像宋公子了。

  “葉姑娘不關心這事兒?有人冒充你們凌雲堡作惡。”封禮禾疑惑地看著葉姝。

  “那我該怎麼做?”葉姝反問。

  “查清楚這件事,為凌雲堡正名。”封禮禾馬上建議道。

  “正名什麼,凌雲堡善良無辜,乃正義無惡一派?”葉姝再反問。

  封禮禾愣住。

  這一聲反問倒把華山派弟子們逗樂了,連連附和葉姝的話。確實沒有正名的必要了,凌雲堡早就在江湖上惡名遠播了。

  陸初靈倒是對葉姝有點刮目相看了,即便她是壞人,也算壞得坦率,壞得明明白白,不找借口推卸責任。

  陸墨一直站在二樓旁觀樓下的熱鬧,這時候走了下來。

  “陸姑娘何不查清楚此事,一則洗清凌雲堡的嫌疑,二則也能為那五十條橫死的性命伸冤。”

  “查案不是官府的事麼?”葉姝第三次反問。

  陸墨︰“……”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得什麼算盤,你們想查便去查,咱們就此分道揚鑣。”葉姝目光犀利地掃視在場眾人,揚著下巴上樓了。

  陸初靈馬上湊到陸墨身邊問怎麼辦。她本意想查清楚此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本就是俠者該做的事。更何況當初金萬兩是當著她的面死的,雖然金萬兩確實作惡死有余辜,但這件事上陸初靈總是心有愧疚。

  “大哥,我想幫他的妻兒查清楚殺人凶手,好令她們在九泉之下瞑目。”

  陸墨清自然楚陸初靈的想法,也瞧出封禮禾也想為昔日老友的家人伸冤,不然剛才封禮禾也不會主動向葉姝提議查案。奈何葉姝不吃這套,堅持要趕路。

  “便只能分開行事了,一部分留下來查案,一部分繼續跟著她趕路。”陸墨不打算放棄盯梢葉姝,他始終沒琢磨透葉姝與宋清辭這倆人行事都有點詭譎,令人迷惑,而且他們此行去華山,就該更加對他們謹慎提防。

  最後大家議定,慕容逸帶著兩名華山派弟子,跟著封禮禾一起,陪在葉姝等人身邊趕路。陸墨帶著陸初靈留下,將金萬兩一家滅門慘案查清楚。

  夜深了,葉姝听到隔壁有動靜,她忙起身跑出門,去輕輕敲了敲隔壁的門。見宋清辭開門了,她馬上轉身下樓,把她早前熬好海棠銀耳羹端上來給他。

  煮過的海棠果澀味褪盡,吃著酸甜酸甜,挨著果核的地方,還有一種淡淡的青草香味。一口羹湯果香馥郁,冰涼爽口,銀耳的脆糯感鋪滿口,倒是減輕了這炎熱夏夜給人帶來的一絲焦躁。

  “一直不睡,為送這個?”宋清辭問。

  既然大魔頭這麼認為,哪里能錯過立功的機會,葉姝馬上點頭承認。

  其實她倒不是因為這個不睡,是有點好奇金萬兩一家被滅門的緣故,多想了會兒,便發現夜深了。

  宋清辭輕笑了一聲。

  葉姝總覺得他這抹笑有點別的意思,但看宋清辭的臉色倒還好,好像也是開心的。

  大魔頭的心思你別猜,想多了只是浪費自己的時間,最終還是想不明白。

  葉姝自動跳過不懂的地方,告訴宋清辭傍晚大家討論的事情。

  “公子覺得是誰干出這等滅口的事,居然誣陷凌雲堡?”葉姝問。

  “自然是苟且之人,為掩蓋見不得人的髒污。”宋清辭淡淡回答道。

  “他們都勸我為凌雲堡正名,我可听你的話了,沒受到他們的誘惑,堅決不管閑事。”葉姝炫耀道。

  “很乖。”宋清辭夸道。

  “具體點。”葉姝對宋清辭憋著壞笑,這些天都是宋清辭欺負她,總要她夸他,今兒她也要贊美,“公子也夸夸我唄。”

  宋清辭溫和地笑起來,他拉住葉姝的手,正經端詳地看葉姝,問她想听哪方面的贊美,他都可以。

  葉姝本來只想要單純的贊美,宋清辭一問哪方面,立刻讓葉姝覺得單純的事情變得有顏色了。

  “盡態極妍。”宋清辭主動先夸一句,抹了還不忘補充,“你那晚的表現。”

  誰要問這個了!誰要你說這些了!這是贊美麼?是麼?是麼?

  “不不不,公子夸我做飯好吃就行。”受驚的葉姝馬上糾正道。

  “色香俱全,滑而不膩,一張一弛,回味無窮。”宋清辭說著,就低眸用湯池攪拌碗里的銀耳,偏偏盛出一朵最大肉厚的銀耳。

  葉姝︰“……”

第47章

  詞都是好詞, 偏偏這幾個湊在一起,污得厲害。

  葉姝嚴重懷疑大魔頭在開車, 但她卻沒有證據。

  “一張一弛也算?”

  作為一只單純又單純的小可愛, 葉姝堅決不上當, 假裝听不懂話外音,像個語文老師一樣, 認真指證大魔頭用詞錯誤。

  一張一弛可不是來形容美食的。

  這詞兒絕對是宋清辭想要污,硬湊, 糾正你!

  “張弛有度,把握好時候和火候,才能做出真正的美味。”宋清辭解釋得一本正經,然後反問葉姝是不是這樣的道理。

  葉姝不得不點頭表示認同。

  幸虧她剛才沒有頭腦一熱直接說大魔頭污, 否則大魔頭現在一定把她反駁得體無完膚。

  “繼續夸?”宋清辭善解人意地問。

  葉姝馬上搖頭, 堅決不要。

  她生怕宋清辭再出口什麼話來,趕緊假意用手掩嘴,打哈欠, “困了想睡覺,改日吧。”

  宋清辭笑起來,眸中散著淺淺的光亮,顯然笑得別有意味, 好像她剛才說了什麼大不韙的話了。

  ‘困了想睡覺,改日吧。’

  這話有什麼問題麼?

  葉姝終于反應過來, 臉瞬間滾燙起來,她飛速地跳起身, 窘迫地跟污魔頭說再見,最好永遠不見!

  ……

  次日清晨,太陽才剛剛從東方冒頭,徐徐微風吹著卷葉的柳條,此時還尚有些涼意。

  客棧內只有少數人才剛起床。封禮禾開心地騎著馬從外頭回來,手拎著一包點心趕忙上了二樓,跑到葉姝的房間。

  他抬手想敲門,又擔心葉姝沒起身,復而把手放下了,干脆在門口等。片刻後,他看見莊飛端著水盆上來,就把點心交給了莊飛。

  莊飛得知這點心是百香樓的一口酥,不禁感慨︰“我家姑娘真有福氣,昨兒宋公子也給她買了,這下她一定能吃個夠了。”

  莊飛跟封禮禾道謝後,用胳膊夾著點心,端著水盆進屋。

  封禮禾愣了愣,原本存在心中的一點點懷疑的種子,如今被莊飛的話澆灌得瘋狂生長起來,瞬間便有了參天之勢。

  封禮禾很想證實他的想法,猶疑之際,隔壁的門突然開了,趙凌背著一大包行李從屋里走出來。

  趙凌看見封禮禾後,點了下頭算打招呼,就匆匆下樓,去準備出行的事。

  趙凌走後,屋門一直開著,封禮禾見宋清辭就坐在桌邊,宋清辭這時也朝他看過來。

  封禮禾就笑著進屋和他打招呼。封禮禾順勢就看見桌上有一個方形的錦盒,精致漂亮。

  宋清辭請封禮禾落座後,就把錦盒打開,給他瞧里面的玉鐲,請封禮禾幫忙品鑒。

  “血玉?”封禮禾驚訝地拿起玉鐲,嘖嘖贊嘆,“這可是高價也難求的稀罕物,不知宋公子從何處尋來這東西?”

  “幾經周轉,托了關系,才求來。”宋清辭淡淡抬眸,對封禮禾道,“封大俠既然也喜歡,想來不會錯了,我還怕這東西太俗氣,不合江湖人的口味。”

  送無價之寶的血玉鐲,居然還怕太俗氣。

  有錢有勢的人說話都這麼猖狂麼?

  封禮禾一口老血悶在胸口,不得紓解。不僅如此,他心里那種隱隱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宋清辭的鐲子要送給江湖人,鐲子自然是要送給女子,而宋清辭所認識的江湖人只有他們這幾名,最有可能的當然就是葉姝。

  封禮禾琢磨至此,終于忍不住了,跟宋清辭確認︰“宋公子莫非想把這鐲子送給葉姑娘?”

  宋清辭很斯文地輕點了一下頭。

  封禮禾的心‘咚’得重重地跳了一下。

  “宋公子一出手,就送這麼貴重的鐲子給葉姑娘,這合適麼?”

  “為何不合適?”

  宋清辭似乎沒听明白封禮禾話里的意思。

  “男未婚女未嫁,送鐲子這等貼身之物,容易引人誤會。”封禮禾不委婉了,干脆地表述道。

  “不妨,不是誤會。”宋清辭似語出驚人而不自知,他話畢就表情平淡地將玉鐲收好,蓋上了錦盒。

  封禮禾呆滯住,僵著身體傻了片刻,才慢慢轉眸,余驚未定地看著正垂首飲茶的宋清辭。他感覺有點暈,恍惚全身的血都在倒流,腦子怵得發麻。

  宋清辭出身詩禮之家,飽讀詩書,他把話說到這種程度,已經足夠明明白白地說明一個問題了。自己最最最喜歡的姑娘葉姝,如今選擇和宋清辭在一起了,倆人定然兩情相悅。

  思及‘兩情相悅’這四字,封禮禾感覺自己的心像被無數把刀子割著,並非一刀來個干脆,就過去了。偏偏每一刀下勁兒都不夠狠,只割一條淺口,讓他不停地疼,不停地流血,綿綿不絕,似永沒有盡頭。

  封禮禾盡量隱忍住自己的情緒,保持儀態地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與宋清辭告辭,馬上逃了。

  宋清辭看得出封禮禾步履慌張,有幾分落魄。

  他目送走封禮禾後,落寞地垂眸,眼底一片冰涼。

  同是天涯淪落人。

  只不過,他勝在不擇手段。

  葉姝起床後,就哼著小曲兒去廚房煮了一鍋茶葉蛋。

  茶葉蛋的味道好壞與否,關鍵在湯上,一定要質量好的黃豆釀造出的醬油,再選擇發酵好的烏龍茶,煮好了,剛好泡一夜的茶蛋其實最適口入味。

  因為現在天氣熱的緣故,葉姝怕做早了壞掉,才趕在現在早上的時候做,剛好中午的時候可以吃。她把煮好的茶葉蛋放入木桶里後,一定要將茶葉濾去後再將湯放進去泡蛋。若帶著茶葉泡久了味道就會偏苦,反而影響口感。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大家便要出發了。葉姝抵達馬棚後,卻見陸墨背著行李,和慕容逸一起來了。

  “你不是要和你妹妹一起留下調查金家滅門案麼?”葉姝疑惑地問陸墨。

  “封大俠改主意留下了,我替他。”陸墨說罷就上馬了。

  葉姝奇怪封禮禾為何臨時改主意,而且還不來親自說一聲,想要去找他詢問,卻被陸墨告知封禮禾已經去了金萬兩的家里調查了。

  葉姝揣測應該是封禮禾念著以前的舊友情義,始終放不下才臨時改了主意,便不管他,帶著大家一起出發。

  晌午用飯的時候,宋清辭見葉姝拿出封禮禾所贈的一口酥分給大家吃,便問她的想法。

  “什麼想法?”葉姝邊剝茶蛋,邊不解地看向宋清辭。

  “他趕早排隊,給你買了這點心。”宋清辭點到為止,剩下的都在用眼神表達。

  葉姝狐疑地轉了轉眼珠,琢磨著宋清辭是否在吃醋。當他真吃醋的情況來解釋比較好,她多說兩句廢話不怕,但如果鬧出誤會就不好了。

  自古奸情出人命,大魔頭如果真覺得他頭上綠了,鬼知道會不會鬧出什麼慘絕人寰的結果來。

  “封大哥是因我長得像他去世的妹妹,才特別照顧我。這事兒我早就問過了,那天你不也在麼,應該都听到了才對。他一直把我當成妹妹照顧,我也一直當他是好兄長尊敬,我平日最多就做點好吃食回饋他而已,沒別的了。”

  葉姝解釋得認真又誠懇。

  宋清辭見她絲毫不曾懷疑過封禮禾那日所言,倒覺封禮禾可憐。封禮禾有言出必行的俠義名聲在外,葉姝必然先入為主地認定他從不撒謊,故才對他那日的解釋深信不疑。

  殊不知,愛而不得,很容易讓人變壞。那個奉守信義的大俠,早已經為她撒了謊。

  宋清辭不再提此事,接過葉姝剝好皮的茶蛋,默默放到嘴邊咬一口。蛋白彈性足,咸香入味,咀嚼的時候,唇齒間繞著清新的茶香,倒是好味道。

  葉姝見宋清辭吃了自己給他的東西,明白他沒生氣,就把剩下的茶蛋分給大家,包括陸墨和慕容逸。她做的時候本帶了封禮禾的那一份,又格外多煮了幾個。誰知封禮禾沒來,剩下的茶蛋等放到晚上怕是會壞掉,與其浪費糧食,不如給人吃了,盡管這倆人都不怎麼喜歡她。

  陸墨和慕容逸倆人確實不願要葉姝給的茶蛋,因看一鍋出的大家吃了都沒事。他們如果過于防備人家,這一路同行只怕會麻煩不斷,二人就勉強接受了。本來只是任務式地剝皮,送進嘴里,打算潦草吃完。但當茶蛋入口剎那,真香!

  葉姝還把昨天熬的海棠銀耳羹分給大家了,雞蛋容易吃噎,配上一口酸酸甜甜湯羹,軟糯潤滑,爽口下飯。

  因華山派那些喜歡碎嘴的弟子都留在了廬州,只有陸墨和慕容逸隨行,倆人又因為吃葉姝的茶蛋和飯菜越來越嘴短,表現得很乖,什麼毛病都沒有。

  這一行倒是安靜舒適了。

  七日後,大家行至河南地界,宋清辭嗜睡的毛病終于徹底好了,棄車騎馬。

  大家在抵達開封之前,在一條僻靜的官路上竟遇了一波攔路的‘刺客’。

  這幫人共有十二名,年紀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最年長的看著有六十歲花,是個白胡子的老頭。最年幼的是個五六歲毛不齊的小女娃。高矮胖瘦各種身材齊全,手拿著鍋鏟、鎬頭、石板,甚至還有小木棍。

  他們橫亙在路中央,眾口一致,喊著要殺葉姝。

  葉姝勒停馬,止于五丈開外,遠遠地挑眉打量這些人。

  根據這十二人表現的特征,葉姝判斷他們很像是書中所述的唐門十二毒怪。

  這十二人各有所長,但都易容術了得,會縮骨功,最為擅長使毒。那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瞧著拿著一根小木棍,一臉單純無害的樣子瞎比劃,其實真是年紀已經二十五歲了,因從小玩毒,過于沉迷了,導致她自身中毒,身體長不高也沒發育。但技藝卻特別厲害,僅靠著一根簫,便可驅毒蟲無數,輕而易舉地將數萬軍馬撂倒。而那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其實是一名女子,本人其實很漂亮。

  唐門十二毒怪很少很少湊齊了一起去殺人,又因為易容的緣故千變萬化,所以突然遇到的時候,一般很難想到會是他們。

  書中這十二人之所以合體出現,是為了對付陸墨。陸墨在半年前曾幫赤腳雙俠,殺了唐門大公子唐越。後來陸墨就中了這十二毒怪所下之毒,因此常年身體孱弱,最終無法繼承華山派掌門之位。這之後才會有男主娶女主,撿漏做了華山派掌門的故事。

  葉姝很清楚,當下眼前這幫人叫囂著喊著要殺她,實際真正謀劃對付的人是陸墨。她不過是個被利用的噱頭而已,方便他們聲東擊西,令陸墨卸下防備之心。

  事實上,他們這招確實管用,陸墨此刻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十二個怪異的人出自唐門,正打算針對他。他和慕容逸正一臉同情地望著那十二人,似乎要打算幫他們行俠仗義,幫著他們跟自己討回公道。

  “壞女人,就是你殺了我娘親,我要殺掉你!”這‘女娃’奶聲奶氣地喊道,听得叫人不禁覺得心疼。

  “小娃娃,你太瞧不起姐姐了,就算要來殺我,好歹拿一把菜刀以示尊重,你這樣我實在懶得出手呀!”葉姝挑了挑眉毛,故意逗趣地對那‘小女娃’喊道。

  ‘小女娃’氣得狠狠回瞪葉姝,倒真在心里後悔自己沒拿菜刀了。

  宋清辭突然掀起車簾,淡聲囑咐葉姝,“不要打架,不要傷人。”

  “那他們已經堵在路上了,怎麼辦?”葉姝故作不懂地問宋清辭。

  “我們繞路便是。”宋清辭溫溫地解釋道。

  這話在慕容逸和陸墨听來,都認為是宋清辭有仁義之心,怕葉姝傷害弱小無辜。

  “就是你帶人,殺了我可憐的兒子啊!”

  白發老頭子听到葉姝和宋清辭的對話後,生怕他們折返,連忙喊起來。他顫顫巍巍舉起手里的拐杖,作勢要朝著葉姝的方向來。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天殺的,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這些人又叫又罵,無非就是為了吸引他們走進他們的‘毒區’,葉姝才不上當。

  莊飛听見他們竟罵自家姑娘這麼狠毒話,氣得不行,舉刀就欲將這些蠢蛋轟走,被葉姝一個眼神給逼停了。

  這幫人都擅長使毒,葉姝自然不能讓莊飛靠近。但她也不點破,只是命令莊飛听從宋清辭的話。

  莊飛氣得無可奈何,卻只能听命,心里卻忿忿地反抗著。

  姑娘變了,姑娘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殺伐果斷干脆利落的凌雲堡堡主了,如今滿腦子情情愛愛,只剩下對宋書生的一往情深。書生說什麼是什麼,書生婦人之仁,她就婦人之仁。書生放個屁,姑娘都覺得香。

  她能有什麼辦法,她只能默默哀怨地嘆口氣。

  莊飛想到這里,就深深地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嘆出去。

  趙凌一直警惕眯眼盯著那十二人,緊握腰間的劍,以防意外發生。

  葉姝注意到了趙凌的反應,結合宋清辭之前對她的囑咐,明白宋清辭主僕都很敏銳地察覺到這十二人的身份不簡單。這就厲害了,畢竟她是因為讀書才預知劇情了有所察覺,而人家可是完全憑自己的實力。

  陸墨和慕容逸瞧著這些人老弱婦孺皆有,料想必定是凌雲堡又干出燒殺搶掠等罪大惡極只是,害死了他們的家人。人只有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便會無所畏懼,干蠢事送死。這些人該多絕望啊。

  二人當即就跳下馬,要前去詢問清楚,替他們伸張正義。

  “站住。”葉姝立刻喊住陸墨和慕容逸,“兩位小弟,我讓你們隨便動了麼。”

  陸墨和慕容逸同時怒看向葉姝,自然明白葉姝特意稱呼‘小弟’的緣故,她想要以此為約束,讓他倆听話。

  “是不是我這一路對你倆太客氣了?”葉姝見他們有反抗的意思,繼續質問。

  陸墨和慕容逸暫且止步原地。

  “葉堡主打算如何處置他們?”陸墨提出問題後,態度嚴肅地做出說明,“我們雖然作賭輸了葉堡主,答應這一路給做葉堡主的小弟,任平吩咐。但不仁不義之事我們不會做,也做不出來。如果葉堡主欺負弱小,做奸惡之事,我們必出手阻攔。”

  “話真多。”葉姝一句嫌棄,成功惹怒了陸墨,令陸墨非常氣憤地皺眉瞪著她。

  葉姝把鬢角的碎發別在耳後,有些漫不經心。

  那邊的十二毒怪開始著急了,極盡辱罵,什麼賤女人老母豬都罵出來了,喊葉姝快來受死。

  “不去!”葉姝保持鎮定,絲毫沒有因為他們的辱罵而情緒不佳,“你們長得太丑,連劍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只會滿口噴糞,實在是讓人倒胃,我一點揮刀的興致都沒有。”

  葉姝張羅大家折返,繞路走。

  十二毒怪急了,欲有人上前,卻被拉了回來。他們彼此互相傳遞眼神之後,只是戰戰兢兢往前挪動幾步,跟剛才一樣,繼續罵葉姝,但沒有別的任何動作。

  陸墨這才隱隱感覺出這場景有點蹊蹺。這些老弱婦孺如果真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無知者無畏,沖動之下想要殺葉姝送死,這會兒怎生不敢上前了?難道有圈套?

  陸墨再回想之前的狀況,反思到葉姝叫停大家,可能就是為了與那些人保持距離。或許繼續往前,大家可能就會中圈套。

  但會是什麼樣的圈套,竟讓她一個堂堂凌雲堡堡主會有所忌憚?

  陸墨暫時沒想明白,先跟著葉姝等人騎馬折返。

  慕容逸也同陸墨一樣,感覺到這事兒奇怪,特意湊過來告訴陸墨他的懷疑。陸墨點點頭,表示他和慕容逸的想法差不多。

  “莫非她剛才叫住我們,是為了保護我們?”慕容逸望向在最前頭騎馬的葉姝的背影,簡直不敢相信這一點。

  陸墨默然,這幾天他們趕路,晌飯皆出自這女人之手。她所做的飯菜雖然家常,卻樣樣美味,別致用心。讓人在吃飯的時候,自然而然感受到她做飯的用心之處。

  不知道為什麼,陸墨吃過葉姝所做的飯後,就有點難接受她會是個壞姑娘。

  但以往的事實擺在那兒,陸墨始終不會因為區區幾頓飯就動搖自己的原本的看法,真的對葉姝完全改觀。可經歷剛才那件事,他感覺葉姝似乎在口是心非地保護他們,這倒讓陸墨的心思開始動搖了。甚至開始在心里開始問自己,或許真如封禮禾所說的那樣,她本心不壞,是有苦衷呢?

  大家改道繞路之後,加緊趕路,才總算趕在黃昏關城門前,順利抵達開封。

  找了家合適的客棧打尖之後,大家就圍桌湊一起吃飯。

  陸墨在等菜的時候,特意問葉姝,剛才在路上踫見的那些到底是什麼人。

  “不知道。”葉姝道。

  慕容逸不禁插了句話︰“怎麼好像所有關于凌雲堡的事,葉堡主都不知道?”

  “你看我有堡主的樣兒麼?”葉姝反問慕容逸,“想想你們的掌門,華山派的真正掌權者,會像我這樣天天忙著到處跑麼?”

  慕容逸和陸墨互看一眼,都領會到葉姝的話外音。葉姝再說她不是凌雲堡真正的掌權者。

  二人不及深思,店小二在這時候端來了陽春面,挨個送到每個人的跟前。

  葉姝注意到店小二在端面的時候,會跟每一個人說‘客官慢用’。而且跟每個人說話的時候,都會看這人一眼,但送到陸墨跟前的時候,他眼楮沒看陸墨。

  葉姝立刻起疑,人只有在心虛的時候,不敢看對方。再打量這店小二的模樣,十八九歲的樣子,年輕男孩,虎口處有薄繭,且沒有喉結。

  葉姝從她隨身背著的布袋里默默掏出她自制的手套。宋清辭坐在葉姝身邊,發現了葉姝的小動作,淡然斜眸看了她一眼。

  店小二這時候笑嘻嘻得端面到葉姝跟前,也請她慢用。

  葉姝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犀利地盯著他︰“你什麼人?”

  店小二一驚,和葉姝對視的剎那,讀出葉姝已經看破自己的真相,抽手就要跑。因葉姝死拽著他,店小二當即甩出袖子里的三條小蛇給葉姝。

  葉姝立刻松手閃躲,店小二翻窗跑到街上,飛快地就消失在人流之中。掌櫃的見狀嚇了一跳,大堂內其他人也都受驚了。莊飛和趙凌欲用匕首殺死三條小蛇,被葉姝喊著留活口。

  “泡酒唄!”葉姝道。

  所有人︰“……”

  莊飛和趙凌就乖乖把蛇放進了一個小酒壇里封好。

  掌櫃稍微平定下來,一邊賠罪,一邊罵那店小二不是東西,他真沒想到他會是這種人。

  掌櫃轉頭,見那店小二突然端著托盤從後門進來了,嚇了一跳,連連往後躲閃。

  “出什麼事了?”店小二見大家都驚悚地看著自己,十分茫然地問。

  葉姝︰“才剛你放了三條蛇,翻窗跑了。”

  “蛇?翻窗?”店小二更加迷茫,“我剛去柴房抱柴火的時候不知怎麼暈倒了,被叫醒了後就來這里,我沒放蛇,也沒翻窗啊。”

  陸墨等人這才明白過來,剛才送面的那名店小二被易容了。

  得幸面還沒吃,馬上扔了筷子,取銀針來驗毒,自後發現只有陸墨的那碗面有毒。

  “什麼人要害你?”莊飛好奇問陸墨。

  陸墨皺眉︰“既會易容,又會使毒,想必是唐門。我半年前曾跟他們結過仇。”

  “噢對,你曾和赤腳雙俠一起殺了唐門大公子。”莊飛感慨,“這事兒當時可威震武林呢,讓你名聲大噪。”

  陸墨不覺得這種時候說這種話是在夸獎自己,遂眼神不善地回看莊飛一眼,示意她可以閉嘴了。

  莊飛故意挑眉笑了笑,挑釁回去。

  葉姝正湊到宋清辭身邊,假裝關心問他有事沒有,剛才是否被驚著了。

  大家跟著都看向宋清辭。

  宋清辭被大家當小動物一般保護注視著,絲毫沒有不適感,只淡淡地搖頭表示沒事,落落大方。

  葉姝終究是佩服他的。

  慕容逸沉吟道︰“算算日子,半年了,從消息傳達,到準備,再從唐家堡過來找大師兄,差不都要花費這些時間。唐門的人既然在這追上了大師兄,想必不會一次失手,就會善罷甘休,肯定還會有下一次。”

  “兩次失手了。”葉姝提醒。

  慕容逸和陸墨同時愣住,同時醒悟過來,之前在路上踫見的那十二名‘老弱病殘’其實也是唐門的人。原來那些人是為了下套給他們,並非給葉姝!

  人在毫無防備之下,確實會很容易中了唐門所下的毒。

  陸墨面色復雜地望向葉姝,心中不得不認下,葉姝救了他一命。

  這救命恩人若換別人,或者是完全陌生的人,對他來說謝恩都很容易。但偏偏是葉姝,一個曾經欺辱過她妹妹的女子,讓他發自內心地誠心感激實在有些困難。

  此時,不止陸墨如此糾結,慕容逸也跟陸墨一樣。他心中猶記當初陸初靈險些受辱,被從妓院里救出的場景,發髻凌亂,神色呆滯,滿面淚痕……

  他當時氣得咬牙切齒,一拳打在了牆上,發誓要為陸初靈報仇,定要有朝一日親手殺了葉姝。

  大丈夫頂天立地,就該敢愛敢恨,有仇必報,也應當知恩圖報。

  如今……卻……如何是好?

  飯大家必然吃不下了,如今有唐門的人盯著,換個地方用飯只怕也會不安全。誰知道那地方的廚子或店小二是否也被易容過。

  葉姝建議大家喬裝打扮之後,找處宅子安置,自己做飯。

  趙凌主動攬下找宅子的活兒。莊飛不放心呆木頭的辦事能力,打算跟著。

  葉姝趕緊叫莊飛和自己一塊去買菜。好不容易翝陽宮的人想出力找房子,人家找的地方肯定安全可靠些,葉姝就怕莊飛跟著會壞事。

  “你二人喬裝好了,盡量多繞路,想辦法甩掉所有可能暗中盯著你們的人,在街口的那家茶鋪二樓的雅間等消息。”葉姝囑咐完陸墨和慕容逸後,問宋清辭是留下休息還是跟她買菜。

  “我一個人害怕。”

  宋清辭立刻站起身來,選擇跟著葉姝。

  葉姝︰“……”

  大魔頭總是有讓她無語的能耐。

  莊飛在旁听見宋清辭的話後,偷偷笑起來。其實有時候,這男人弱起來,也挺有意思,乖乖的像個小綿羊跟在女人身邊。或許她家姑娘就喜歡這種被弱美男依賴的感覺。

  兩撥人彼此分開之後,葉姝和宋清辭、莊飛三人就一起去了菜市。

  沒外人在,宋清辭有點肆無忌憚,剛走在街上沒多久,就要拉葉姝的手。

  葉姝立刻甩開,這是她無意間的本能反應,大夏天拉手做什麼,多熱。

  但這之後,葉姝才反應過來自己甩走的是大魔頭的手。她怕大魔頭因被她拒絕而玻璃心生氣,馬上假裝害羞地解釋︰“街上好多人呢,會被人看見。”

  宋清辭默然。

  “我其實喜歡和公子牽手,怕被百曉堂的人看見了,亂嚼舌根子回稟給我爹。”大魔頭每次沉默,總會讓葉姝心虛,趕緊多解釋幾句。

  “你可以跟你爹說,你是為了利用我,在安撫我。”宋清辭淡淡道。

  葉姝瞬間心虛至極,悄悄地瞄著宋清辭的臉色。他話怎麼說得這麼準,宋清辭會不會早就偷听了她和葉虎的講話?

  不對,在凌雲堡的時候,宋清辭一直被葉虎的人盯得很緊,而且葉虎身邊有許多高手護衛,不可能會讓外人靠近偷听。

  “我有些能耐的,值得被你利用,你爹會理解。”

  宋清辭接下來的話讓葉姝安心了,大魔頭應該只是踫巧說到這了。

  葉姝忙主動拉住宋清辭的手,對他笑眯眯道︰“待我真好。”

  宋清辭伸手撫摸葉姝的額頭。

  莊飛在旁實在看不下去了,匆忙奔向賣小白菜的攤販,直接買了二十斤抗在肩頭。她故意把裝白菜的袋子對著葉姝和宋清辭的方向,如此就可以把她整個腦袋遮擋住,這樣她就‘眼不見心不煩’那一對打情罵俏的男女了。

  半個時辰後,大家在城西的一處民宅安置妥當。宅院不大不小,前院面三間房,後院三間房,另還有廚房倉庫。廚房里調料齊全,也有木柴。

  陸墨和慕容逸都很滿意這地方,便問趙凌怎麼找來的宅子。

  “出價一百兩一晚,那家人很樂于接受,就都挪到親戚家去住了。”趙凌簡潔解釋道。

  “這錢該我出。”陸墨從懷里取了兩張百兩銀票。

  趙凌也不客氣,直接收了錢。

  葉姝帶著莊飛現在廚房拾掇一圈,出于安全考慮,用銀針試了所有能入口的食材後,才開始張羅做飯。因為廚房只有倆人,人手不夠,慕容逸被叫來幫忙劈柴燒火。

  大家剛才的晌午沒吃成,又經歷這麼一圈折騰,都很餓得慌。葉姝就不做麻煩的飯了,簡單地和面, 面條,做了雜醬面吃。

  要想做的手 面的面條好吃又勁道,關鍵點有四個︰和面要加鹽、加雞蛋,揉面到位,醒面到位。

  鹽適量少許,可促使面起筋,雞蛋除了為手 面的口感增色之外,會增加彈性,讓面條不易斷。把面揉成軟硬適中光滑的面團之後,一定要醒面,大概需要兩炷香的時間,這樣最後做出來的面條才會最好吃。

  趁醒面的功夫,把黃瓜、胡蘿卜切絲,豆芽、小白菜、土豆絲過水,後三者加鹽糖等作料拌成小涼菜。

  醒好的面團 成刀切面,下沸水中煮。

  葉姝讓莊飛看鍋,偶爾攪和一下鍋內的面條。她則開始用另一口鍋做雜醬了,把買來野蘑菇先入油鍋里榨干,再放牛肉丁入蔥、姜,香菜,加豆瓣醬和少許米酒炖煮,最後起鍋時撒上蔥花。

  “好了,不用燒了。”葉姝把雜醬盛出來後,就放在灶台邊,讓原本燒火的慕容逸把醬端走。

  慕容逸早聞到肉醬的香味兒,而今瞧見新鮮做好的肉醬就在自己眼前,被這香味燻得口水差點流出來。面上他還是裝得很好,沒讓葉姝發現。

  慕容逸故作鎮定地板著臉,端起兩盤肉醬就走。出了門,側首用余光確定葉姝和莊飛都沒看自己,他忙扭過頭來,暗暗猛吸一口肉醬的香味,香得閉上了眼楮。

  太香了!太香了!太香了!

  或許是因為今天飯吃得晚,肚子太餓的緣故,他想把這雜醬面吃到嘴的欲望無比強烈,幾乎全身都要躁動起來了。

  慕容逸繼續板著臉,飛速地奔向大廳。在面條還沒有端上來之前,他只想快點撒手,離這兩盤醬遠點,很怕自己一沖動,直接一頭扎在醬上頭。絕對不能只讓自己遭這樣的罪,也讓另外三個男人都聞一聞。

  慕容逸把醬送放到桌上後,就馬上找了個窗邊的位置靠著,透透氣。

  陸墨正在桌邊坐著,起初慕容逸放醬的時候沒覺得什麼,但香味漸漸飄滿屋子的時候,陸墨忍不住斜眸瞟了一眼,棕紅色亮晶晶醬汁包裹著方框形的肉丁,還有蘑菇,最上面的撒著白芝麻和翠綠的香蔥。

  這味道確實‘燻’人。

  這醬讓陸墨忽然想到了他們此前在葉記點心鋪子買過的牛肉醬。那醬就挺好吃,但畢竟吃的時候是涼的,存過一段時間了,完全比不上眼前新鮮制作而出的香。而且眼前的醬,明顯用料比那個醬更足,放了許多其它東西。

  陸墨感覺自己的肚子快要咕咕叫了,馬上輕咳一聲,假意起身,踱步思考什麼。

  他不信就他一個人內心不淡定,瞅了眼慕容逸,發現他和自己一樣,心里舒服些。再看坐在窗邊看書的宋清辭,他倒是淡然處之,絲毫未被屋子里的香氣左右而分神。

  陸墨對宋清辭一直有諸多疑惑,便趁此時機踱步到宋清辭跟前,閑聊地問他看什麼書。

  宋清辭很隨和,直接手里的書遞給了陸墨。

  陸墨接過來看,是《鬼谷子》。

  “此書倒是耐看。”陸墨想借此探知宋清辭的處世想法,“宋公子最贊同書里面哪句話?”

  “聖人之道陰,愚人之道陽。”宋清辭不假思索地回答。

  高明的人做事秘密隱蔽,愚笨的人做事大肆張揚。

  宋清辭特意強調這句話,說明他為人處世喜低調。這不是秘密,任誰都看得出來。

  問題白問了。

  陸墨想再和宋清辭聊幾句,那邊葉姝和莊飛端著面條進屋了,笑著張羅大家吃飯。

  宋清辭就像被主人召喚的小狗兒,立刻從陸墨面前離開,踱步走向了葉姝。

  陸墨默默地把張開的嘴閉上,目光繼續追隨宋清辭。宋清辭溫笑著從葉姝手里接了面條後,先道謝,然後認真傾听葉姝介紹雜醬面的吃法,就往自己的面碗里夾了胡瓜絲,添醬攪拌。

  午後的天氣很燥熱,過水的炸醬拌著清香的黃瓜,香噴噴的爽口,再來兩口拌好的酸甜小菜,只想一碗接著一碗把肚子吃到撐為止。其實這種時候這樣一碗雜醬面,可比熱氣騰騰的雞鴨魚肉更容易讓人下飯有食欲。

  慕容逸聞著香味忍很久了,早就想把面吃到嘴,現在終于可以開吃了,他三兩下把面拌一下,就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異常有滿足感,有一瞬間甚至忍不住又把眼楮閉上了。

  等大家快要吃完了,葉姝就對陸墨道︰“華山派大弟子,你來收拾刷碗。趙凌找房子,我和莊飛買菜做飯,慕容逸劈柴燒火,就剩你沒干活了。”

  陸墨點頭應承。

  慕容逸不舍得大師兄干活,要主動擔下來,被陸墨拒絕了。

  “那宋公子呢,也要做活?”慕容逸忽然意識到葉姝那番話里好像少說一個人。

  “宋公子不一樣,他是我的貴客,你們則是供我使喚的小弟。”

  “我看未必只是貴客這麼簡單吧,哈哈……”

  或許因吃了太多美味的炸醬面緣故,慕容逸竟跟葉姝像朋友一樣開起了玩笑。但話說出口後,他就意識到自己的話似乎過界了,並沒有擺正他與葉姝有‘宿仇’的關系。

  奈何說出的話收不回,慕容逸慚愧地看向陸墨,擔心陸墨會責怪他。沒想到陸墨並沒有介意的神色,如常地在收拾碗筷。

  “對,他還是我祖宗,是我的心肝,是我捧在手心里的人,總之我就是舍不得他干粗活,你管得著麼?”葉姝把話杠了回去,挑眉問慕容逸還有什麼意見,“如果還有意見,就先把我做的面條吐出來再說。”

  慕容逸假意干咳了兩聲,表示吐不出來,“那我閉嘴。”

  在場的其他人都笑起來了,都當是玩笑,笑笑就過去了。

  屋里就剩下葉姝和宋清辭倆人的時候,葉姝照例該要‘贊美’宋清辭了。這些天下來,該說的都說完了,葉姝真有點詞窮了。她托著下巴努力想著,讓宋清辭別著急,容她思考一下。

  葉姝低頭徘徊之際,一頭撞在了宋清辭身上。

  剛才他明明沒有站在這里,他故意跑來守株待兔,等著她撞!

  葉姝失神之際,下巴忽然被勾住,耳畔傳來低低的一聲笑後,輕淺的氣息就吹拂著她的耳際。

  “別想了,就叫一聲祖宗听听。”

第48章

  大魔頭居然記住了她和慕容逸的玩笑話。

  “祖宗!”這對葉姝來說很好叫, 她以前早在心里吐槽過無數遍過宋清辭是她祖宗。

  宋清辭唇角微揚,從袖內掏出了一個錦盒, 遞給葉姝。

  哇, 叫祖宗還有獎勵。

  葉姝驚喜地打開錦盒, 看到一個紅鐲子,指尖觸及上去, 有瑩潤的玉質感。

  是血玉,玉中極為罕見的珍品。這枚玉鐲成色很純淨, 必屬珍品中的珍品了。

  葉姝正琢磨這東西價格有多貴的時候,手就被宋清辭輕輕地托起。宋清辭親自把鐲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玉冰冰滑滑,貼在皮膚上舒服極了。

  “以後飯後,換這種稱呼叫一聲, 也挺有趣。”宋清辭輕聲問葉姝可不可以, 特別溫柔打商量的語氣。

  剛收到重禮的葉姝,被該死的金錢味道燻昏了頭,沒多想就點頭附和了。

  “別重樣。”

  宋清辭補了一句。

  葉姝馬上打了激靈, 她是不是又上了大魔頭的套子了。

  叫祖宗她確實沒問題,毫無心理負擔,畢竟大家平常說比如‘你就是我祖宗’,就是指難伺候的意思, 並不算什麼。但叫別的稱呼,比如爹、叔、哥……哪里好像非常不對!

  “這太尷尬了, 叫不出口。”她也是有反抗精神的。

  “嗯。”宋清辭垂目應承,倒沒有開口為難葉姝的意思。

  隨之而來的沉默, 讓葉姝渾身不自在,總覺得大魔頭在生氣。她剛收了人家的貴重禮物,這樣對待人家似乎有點忘恩負義。

  “行吧,但‘爹’這個稱呼就免了吧,我會禁不住會想到葉虎。”葉姝堅決守住自己的底線。

  “誰讓你叫我爹了。”宋清辭怔了下,用手狠狠點了一下葉姝的腦門,“你這腦袋里到底想了什麼東西。”

  葉姝紅了臉,“那你……你剛才說不重樣是什麼意思?”

  “大俠、大夫、掌櫃……”宋清辭眼里含著未散盡的笑意,“因沒做過這些,覺得新鮮罷了。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也沒做過爹。”

  葉姝︰“……”

  “干爹也可以。”宋清辭笑意濃厚。

  葉姝尷尬得沒地兒放臉,多麼熟悉的套路,她為何這麼蠢又上當了。

  “我的姝兒可真是個寶貝。”

  宋清辭特意伸手愛惜地撫著葉姝的腦門,似乎在‘贊美’她的腦袋瓜兒里思想‘豐富’。

  呵呵。

  快閉嘴!

  “唐門的人不知道會什麼時候找上門,趁著現在安全的時候多休息會兒。”葉姝迫不及待地把宋清辭拉到床邊,勸他快躺下睡覺。

  這個調皮猴兒再不睡,她就要精神崩潰了。

  宋清辭又笑,倒是沒多言,乖乖由著葉姝的安排在榻上躺好了。

  葉姝看著宋清辭閉了眼,馬上轉身走了幾步,隨即突然回頭,見宋清辭還閉著眼,倒有些意外。她折返湊到宋清辭跟前,見他呼吸變緩,好像真睡著了。

  “沾枕頭就著?這麼快?”葉姝還是懷疑宋清辭在裝假,小聲喊他的名字不應後,轉眼珠兒道,“你要是現在睜開眼,我就說一句特別刺激的話給你听。”

  宋清辭還是閉著眼。

  葉姝確認他真的睡了,悄悄踮著腳出門,很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

  人走後不久,趙凌就翻窗進屋,把他有關于唐門的調查回稟給了宋清辭,只等宮主決斷殺還是不殺。

  宋清辭閉著眼沒說話。趙凌已然會意,領命離開。

  大家在開封停留的第二日,主線劇情來了。

  慕容逸帶了一名女乞丐回來,解釋說他外出買東西的時候被人騙,幸虧女乞丐幫忙揭破了騙局,倆人便一起挨打逃跑了。因為女乞丐被認出來了,那邊人還報了官,慕容逸狠不下心不管她,便要帶著她一起上路。

  慕容逸這次去賣東西,是受了陸墨所托。陸墨母親極為喜歡開封刺繡,他就想買一副當地有名的繡品作為賀壽禮送給母親。因為他被唐門的人追殺,不便出門露臉,才委托慕容逸去辦。慕容逸剛好就踫見了一伙專門忽悠外地客人的騙子。

  騙子們擺在人跟前,給人瞧的秀品都是好貨。等回頭收了錢,包裹繡品的時候就會趁機調包,以次充好。若客人買回去發現了,再回來找他們,他們便死不承認,只說當時給看的就是這種繡品。因為雙方各執一詞,沒有其它證據可以證明,官府里還有照應他們的人在,所以那些受騙的外地客人根本拿他們沒有辦法,只能自認吃虧。

  慕容逸就是在準備付錢之時,受了女乞丐提醒,發現了調包的真相,才會和騙子們理論打起來了。

  陸墨听說經過之後,感謝女乞丐的路見不平,準備答應讓慕容逸帶著女乞丐同行的要求。

  葉姝馬上來做惡人了,堅決不同意。

  這女乞丐其實是唐門的千金唐雨。她因要殺害陸墨替她的兄長報仇,才特意來和慕容逸偶遇。雖然原書中她沒能成功下手,最後還對慕容逸有了愛慕之情,但鬼知道現在是否會有變數,她會不會立刻起殺心對他們下毒。

  葉姝可不想在自己身邊留一個隨時都可能會炸的雷。

  “回頭尋合適安全的地方就將她安置了,不會耽誤我們趕路,也不會讓她妨礙葉堡主。”慕容逸想起女乞丐淚眼婆娑望著自己的樣子,實難忍心這樣不負責任地拋棄她。

  “你們當自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呢,個個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救人。回頭唐門的人打上來,帶著她,說不定就是多死一條命。”葉姝知道這倆人‘俠義心腸’爆棚,就換個方式勸他們。

  陸墨和慕容逸听著都在理,就打算欲給女乞丐一些錢,讓她自己雇車去京城。

  不久後,沐浴更衣後的唐雨,姿容漂亮地出現在大家面前,倒是讓在場的男人們眼前一亮。唯獨宋清辭例外,他依舊坐在窗邊看書,偶爾拿一塊葉姝做的山藥海棠糕咬一口,完全置身事外。

  陪著唐雨更衣的莊飛,在這時候對葉姝微微搖了下頭,意思她沒在唐雨身上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

  唐雨听說慕容逸說他不帶自己走,忙道︰“我有朋友在洛陽,你們就幫忙把我帶到洛陽就好。我保證這一路上安安分分不惹事。我一名女子上路,只怕到不了那里,就被人欺負了。”

  “若覺得自己上路不安全,我可以尋本地的商隊帶著你一塊去洛陽。跟著我們太不安全了,唐門的人就喜歡你用這種年輕白嫩的小姑娘試毒,你就不怕麼。”葉姝故意拿唐門‘威脅’她。

  唐雨馬上縮到慕容逸身後去躲著,“我只相信慕容大哥,別人我不信。那些商隊跟我又不熟,商隊里一群陌生的男人,誰知道他們對我是否有企圖之心。慕容大哥,我當初便是差點受了我繼父的羞辱,才會從家里逃了出來。”

  唐雨說著就可憐兮兮掉了眼淚,仿佛真有那一段令人她恥辱的不堪回首的回憶。

  慕容逸最見不得女人的眼淚,又听幫自己的姑娘身世如此可憐,更加動了惻隱之心,急忙求助地看向陸墨。

  葉姝冷笑,“你若真受過這檔子罪,便不會隨便和男子親近,你和你的慕容大哥才不過認識了半日,為何如此信任他?你和你繼父一起生活多久了?”

  陸墨听葉姝的質疑後,忽然覺得有些道理,審視著唐雨。

  “慕容大哥是華山派的大俠,當然值得人相信。我那繼父卻兔頭獐腦,一瞧就不是好東西。”唐雨伶牙俐齒地辯解道。

  唐雨偽裝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壞,至少目前還找不到直接證明她來自唐門的證據。畢竟她是在書中和男主慕容逸有過一段‘曖昧感情’的女配,會點能耐也不奇怪。

  原本的劇情是︰慕容逸從法華寺歸來之後,單獨受命來開封給陸墨買壽禮,在路上偶遇唐雨,一路上與她相處下來,唐雨已然愛上了慕容逸,慕容逸則對唐雨些許點動心了,但倆人當時還處于‘友人以上,戀人未滿’的曖昧狀態。後來因為唐門十二毒怪成功在陸墨身上下毒了,唐雨這邊的後備計劃便不必實施,可是唐雨已經愛上了慕容逸,就不自控地一直跟在慕容逸身邊。再之後唐雨的身份被揭穿,慕容逸深感受騙,華山派的弟子還因此懷疑慕容逸勾結了唐門陷害陸墨,慕容逸被受罰圈禁在了誅鬼崖。

  這升級流的劇情關鍵點都在主角受挫上,慕容逸就是經歷了這次挫折,才會在誅鬼崖上找到紅蓮教第一任教主藏在那里的武功秘籍,練成了百轉千回掌。再之後,他又因為無意之中使出了本屬于紅蓮教失傳的百轉千回掌,被華山派逐出師門,這波挫折又令慕容逸有了第二次飛躍。

  葉姝換了個思路來想,她現在其實是在阻擋人家男主受挫。男主沒有挫折就沒有飛躍,她在扼殺讓男主真正成長的寶貴經歷。

  主角將來可是干大事兒,能在武林中帶起新風氣的優秀武林盟主。所以她這麼做,好像有點過分。

  葉姝跟陸墨打商量道︰“這小姑娘心眼好,幫了慕容逸的忙。難得她信任華山派和慕容逸,也不好辜負了。不如就分開走?”

  陸墨請葉姝明說。

  “讓慕容逸送她去洛陽,只要你不在他身邊了,唐門的人肯定懶得對他這個無足輕重的華山派小弟子出手。若是出手了,他一個小蝦米死就死了,也無傷大雅。”葉姝解釋道。

  慕容逸听葉姝的形容,氣得不行︰“說誰小蝦米呢?”

  “我是在提醒你注意保護好自己,好好習武成長,有多大能耐才能擔多大責任,不然就別攬活兒。”葉姝反駁道。

  慕容逸抿嘴,瞬間沒脾氣了。這女乞丐確實是他帶回來的,受騙的事也是他辨人不清。葉姝說的沒錯,他自己惹下的事,他應該自己處理,承擔下來。

  “好,就這麼定了。”慕容逸說罷,就去給唐雨安排住處,告訴她明天出發。

  唐雨本打算路上同行的時候再下手,萬萬沒想到失算了,一時間找不到別的理由,只能暫且應承。如今她只有這一晚有機會了,這宅子里有兩大高手,陸墨和葉姝,她直接打肯定打不過,只能憑下毒手段取勝。

  夜深的時候,唐雨悄悄起身來到後院,準備在井水里下毒,人再怎麼樣都要喝水,不管陸墨他們直接喝了水,還是吃這水所做的飯菜,都會死。她終于可以親自動手為她死去的大哥報仇了。

  因為怕被懷疑,唐雨並沒有隨身攜帶毒物。她唐門人世代玩毒試毒,他們的血對普通人來說就是劇毒。這個秘密只有她們唐門中人自己清楚,外人並不知道。

  唐雨先到廚房取了菜刀,就來到井邊後,欲割手滴血。

  一名披頭散發的白衣女鬼忽然從房頂飄了下來,落在井邊,唐雨嚇了一跳,丟了手里的刀。

  “姑娘干嘛呢?”葉姝撥開臉前面的頭發,笑看唐雨。

  唐雨認出是葉姝後,慘白的面色稍有好轉,“葉、葉姐姐這大半夜的在做什麼,為何穿成這樣跑到房頂上去了。”

  “失眠。”葉姝隨便搪塞了個借口,就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唐雨,“你呢?”

  “我——我餓了!”唐雨看眼地上的菜刀,馬上撿起來道,“我見菜刀髒了,想打水洗一洗,然後切點菜,給自己弄點飯吃。”

  “水缸里有水。”葉姝道。

  “啊,瞧我這腦袋,竟忘了。”唐雨馬上去廚房找水缸,然後舀水洗菜刀。

  葉姝就靠在窗邊,瞧著她。

  唐雨因為心虛,被葉姝看得後脊心里發毛,就隨手拿了一顆白菜切了切,又拿黃瓜、山藥切了切,最後拿一個雞蛋放菜板上,差點也切了一刀。

  “打算做什麼呢?”葉姝輕輕地問。

  “就把這些菜放鍋里煮一下就行,我一個乞丐吃喝沒那麼講究,隨便什麼東西能填飽肚子就行。”唐雨對葉姝嘿嘿笑一聲,便把她切得大小不一的白菜片,沒打皮的山藥段和黃瓜塊統統下鍋,又拿起剛才放在菜板的雞蛋,再對葉姝嘿嘿笑一聲,把雞蛋丟進了鍋里,雞蛋帶皮被磕碎了在鍋內。

  唐雨看著鍋片刻後,才意識到自己沒燒火。她蹲在灶坑旁邊,先把木棒灶坑內放,嘗試點火失敗後,才想起來撿細柴和稻草放里頭。

  唐雨怕葉姝看出端倪,尬笑著回頭看一眼葉姝,故意敲自己腦袋一下,“瞧我,都餓暈了。”

  葉姝扯起嘴角,象征性地回應唐雨一微笑,就冷眼看著她繼續做飯,挺有趣的。

  火終于點著了,鍋內開始冒煙,唐雨忙用竹鏟子攪拌兩下,卻發現菜還是糊了,粘鍋。她馬上手忙腳亂地去舀水,倒進鍋里。水下鍋後,水面浮了一層黑色的糊物。

  葉姝指了指那邊掛著的豬肉條,“那還有肉。”

  “哇,真好,有肉吃。”唐雨覺得自己既然是一名饑餓的乞丐,肯定要對肉充滿了喜愛,所以她故作歡喜地去把肉條拿下來,故意問葉姝,她能不能都吃了。

  “請便。”葉姝笑得溫柔。

  唐雨開心不已,本來想直接把肉條扔進鍋里,但被葉姝看著的時候,覺得自己還是切一下比較好。就把肉放到此案板上,胡亂切了六塊,大概每一塊都有小孩拳頭大,統統都放到鍋里了。

  葉姝從窗邊走過來,低眸瞧著鍋內的東西後,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期待這道‘菜’成品的樣子。

  唐雨後續還往里加了兩勺糖,一些胡椒粉,這再度提高了葉姝的期待指數。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鍋里的水干了。唐雨覺得應該差不多了,就拿大碗把鍋內的東西盛出來。依稀能便清楚各種菜的樣子,煮得稀爛的白菜、黃瓜段和半糊半生的山藥,以及外表稍微變色的大肉塊。

  只是這些菜的表面都粘著一層黑糊的東西,還有雞蛋皮,以及蛋清在煮的過程中所形成的白色沫子。

  葉姝建議唐雨去前廳吃,那里好歹有桌椅,吃著舒適些。

  “好。”唐雨故作高興的應承,就趕緊端著這碗東西走了。

  起初她感覺到葉姝沒跟著,本以為這樣就甩掉了葉姝,打算尋處隱秘的地方把東西倒掉,但走了幾步之後,再回頭一看,發現葉姝正無聲地在她身後走著。剛好來一陣邪風,吹著葉姝的披散的頭發飛揚,她皮膚又很白,唐雨就嚇得心里一哆嗦。

  唐雨到了前廳,把碗放到桌上後,坐了下來,才發現自己沒帶筷子。她剛想借口起身去取筷子,葉姝把筷子遞到唐雨跟前。

  “吃吧,看你餓壞了。”葉姝聲音依舊溫柔,看唐雨的眼神亮晶晶有光。

  唐雨道謝接了筷子,重新坐下來,看著碗里自己煮的東西,咽了下唾沫。但她這不是因為饞而咽口水,而是因為恐懼。

  唐雨絕望地下筷子夾了一塊看起來還算好的黃瓜送進嘴里,一股糊煙味兒馬上嗆滿口,然後就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腥臊味兒灌入她的嗓子眼,引得唐雨差點干嘔吐出來。她知道葉姝本來就懷疑她的身份,萬萬不敢吐,趕緊閉上嘴。

  這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唐雨以為慕容逸來了,正想跟他求救,卻見來人自己並不認識。

  此人也是穿白衣,披著頭發,但比葉姝整齊很多,他上半頭的頭發被一根玉簪攏在了腦後。薄唇鳳目,面容清雋,可謂舉世無雙。這男子進門後眼神就一直在葉姝身上,儀態溫潤至極,竟讓人有些移不開眼了。

  唐雨心頭震了一下,忽然想起來了,這男人是之前那個靠窗看書的書生。

  葉姝看見宋清辭就笑,“吵著你了?”

  因為宋清辭就住在隔壁的東廂房。

  宋清辭搖頭,“本就沒睡。”

  “她餓了去廚房做飯,我便關心看看。”

  宋清辭听完葉姝的解釋,才看向唐雨,葉姝也看向唐雨。于是,倆人一起關注她吃飯。

  唐雨嘿嘿笑著跟宋清辭打招呼,然後就只能默默埋頭繼續吃。

  山藥帶著皮,沒怎麼熟,很難下咽。白菜煮得太爛,完全沁入糊味兒和肉腥味,還有點甜兮兮的味道,比山藥更難吃。

  唐雨這才意識到她做的這東西一點咸味都沒有,應該是誤把糖當成鹽了。她活這麼大以來就沒下過廚,更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就是外面的青草隨便揪一把塞嘴里,都比這個好吃。

  每一口都叫人十分難以下咽,每一口都讓唐雨感覺。自己要用畢生的功力才能逼自己不要吐出去。

  最後好容易吃到只剩下肉了,唐雨夾到嘴邊的時候,就有點犯惡心。她有種預感,這肉肯定是最難吃。

  唐雨猶豫著想把肉放下,想跟他們說自己吃飽了。

  “听我家下人講,普通人家熬到過年有肉吃了,定要好好磕三個響頭,感謝老天爺。因為有的人家日子苦,最後連糠都吃不上。”宋清辭忽然開口,和葉姝忽然聊閑話。

  葉姝配合地點頭,“是如此,年頭不好的時候地都白種了,要啃樹皮的,真可憐啊。所以說這肉能吃到嘴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珍惜著,慢慢品味。”

  唐雨听到二人這番對話,明白自己身為‘乞丐’,如果不曉得珍惜肉,把這肉當著他們的面兒吃干淨了,肯定會落話柄。

  唐雨垂著眼眸,鼓起勇氣,張大嘴咬了一口肉。她想快點吃完,快點結束這場煎熬。但肉根本咬不下來,完全沒熟。唐雨特別後悔切這麼大塊,她想硬吞都吞不下去,必須拼命地咬、嚼、撕扯。當她好容易咬掉肉的表皮的時候,里頭竟有血水留出來。味道特別腥,難吃至極!

  唐雨難受地眼淚含在眼圈,竭盡努力吃掉了一塊肉後,感覺自己距離死已經差不了多遠了。唐雨又惡心又難受,胃在抽搐,決定閉眼楮裝暈。

  “我今天有點頭暈,宋大夫給我診脈看看被,用宋大夫的銀針,能給我針灸好麼?”葉姝伸手給宋清辭,音量不大,但保證能讓唐雨听見。然後她眼楮亮晶晶地看著宋清辭,暗示宋清辭配合自己。

  可巧今天吃晚飯之後,葉姝還沒滿足宋清辭在‘稱呼’方面的需求,這會兒叫他大夫,剛好合適了。

  “嗯,我看看。”宋清辭隨即把手搭在了葉姝的手腕上。

  唐雨一听葉姝叫宋清辭大夫,居然還有銀針,嚇得不敢暈了。因為如果她暈倒,葉姝極有可能就會讓那個男人給他針灸。銀針只要扎入她的血里,勢必會變黑,他們就會發現她身上的血有毒的事實,自然就會識破她的身份。

  唐雨沒法子了,只得拿起第二塊肉,像吃生肉一樣繼續硬吞。身體已經要開始本能地反應干嘔了,忍住,忍住……

  宋清辭給葉姝診脈之時,還故意微蹙起眉頭,看起來認真又困惑。

  “姑娘的頭暈,只針灸怕治不好。”

  “那該如何?”葉姝忙問。

  宋清辭輕笑一聲,示意葉姝靠近點說。

  葉姝就把耳朵湊近去听。

  “親宋大夫一口,姑娘的頭暈之癥就不治而愈了。”宋清辭含笑對葉姝咬耳朵道。

  葉姝紅著臉坐回原位,心里不滿地哼唧好幾聲。這麼干的話頭她暈肯定會好,因為會嚇得心悸而亡,當然感覺不到頭暈了。

  唐雨開始吃第三塊肉,五官已經在她無意識地狀態下,扭曲得有些猙獰了。

  葉姝和宋清辭還在聊天,當沒看見一樣。宋清辭見葉姝披散著頭發,要給葉姝梳頭。

  “你還會梳頭?”葉姝驚訝問。

  宋清辭喊來趙凌,令其取了木梳來,便給葉姝頭發束起,簪了一根玉簪。

  男式的束頭。

  葉姝絲毫不覺得驚喜,要求宋清辭給自己梳飛天髻。

  宋清辭反問葉姝飛天髻是什麼。

  葉姝撇了撇嘴,搖頭讓宋清辭當自己沒說。古代女人跟男人談論發型,那就跟現代女人跟男人談論口紅色號一樣,是無法逾越的兩性鴻溝,還是不要嘗試了。

  “喔——”

  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干嘔。

  葉姝和宋清辭同時看過去。

  唐雨捂著嘴匆匆跑出去,扶著樹干不停地開始嘔吐。

  葉姝看了眼她的大碗,里面只剩下一塊肉了,功績卓著。

  唐雨難受至極,嘔吐的時候伴隨著眼淚和哭唧唧的粗喘聲,最終弄醒了在西廂房休息的慕容逸和陸墨。

  二人披了件外衫便匆忙跑出來,瞧見這一幕都有些迷惑。

  慕容逸立刻沖過去查看,詢問唐雨情況。

  陸墨則過來問葉姝和宋清辭緣故。

  “她餓了,在廚房煮了東西吃,我陪著她來著,估計是肉吃多吃急了才吐了。”

  陸墨听葉姝大概解釋了經過後,很奇怪唐雨為何在井邊洗菜刀,他去看了眼桌上的碗,里面省了一塊肉和一點湯,湯上面黏著黑糊糊的東西,還有白色泡沫和紅色的碎雞蛋殼。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這東西別說吃了,看著就叫人惡心。

  一個討生活的乞丐,居然能把好東西煮成這樣,真叫人懷疑。陸墨忽然有些明白葉姝之前為何要拒絕這個女孩跟著他們了。她確實有可疑。

  陸墨打量那頭還在吐的唐雨,她佝僂著身子,捂著肚子抽搐一下吐一口,感覺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了。可見這碗東西有多難吃,簡直比毒藥還毒。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唐雨終于消停了,洗漱之後,喝了點水,虛脫地去歇息。

  陸墨便把慕容逸帶回房中,囑咐了他許多話。

  次日,慕容逸就帶著唐雨和葉姝等人分道揚鑣,先行離開了開封。

  慕容逸因為昨日陸墨給他提醒了,所以今天對唐雨的態度有所保留,便是想查實看看她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葉姝則繼續在宅子里住著,沒有離開。唐門十二毒怪就輪番喬裝在宅子外監視,既然她們的大小姐已經失手了,他們就打算琢磨新方法進攻。

  “咱們十二人的武功加一起都不是他們其中一人的對手。凌雲堡手段陰狠,不可正面得罪了葉姝,否則我們唐門以後會有一輩子甩不掉的麻煩。我看還是我吹簫放毒蟲最好,不近身,如此才不會被陸墨和葉姝和兩大高手追打。”‘小女娃’賈紅建議道。

  其余十一人都覺得有道理,即便要殺人,要麼悄無聲息不留證據,要麼全員滅口不留後患。不然得罪了凌雲堡,確實很麻煩。

  等到夜深了,賈紅便吹簫,放出了她的毒蟲,有蠍子、蛇、蜘蛛和蜈蚣,驅趕這些毒蟲悉數入侵葉姝等人所住的宅院。

  許久之後,沒听到宅內有動靜,她便吹簫想將毒蟲們喚回來,結果吹了半天,依稀只看見幾只回來。本該有上千只的毒蟲,最後稀稀落落連一百只都不到了。

  十二毒怪立刻預感不妙,他們拿著刀劍探進宅子,便聞到了一股怪味,然後瞧見牆邊有一條白色的粉末。很多毒蟲都死在粉末附近,且都尸首不全,不是缺頭就是缺腿兒。只推開屋門,地面上也有一層白色粉末,白色粉末上面密密麻麻死了很多毒蟲,大部分尸體都化了。

  賈紅瞧著心痛不已,便要伸手去摸她的寶貝蟲兒們,被同伴攔住了。

  “這是化尸粉,踫著了,你半個手指頭就廢了。”

  “我們被算計了,他們根本不住在這,人早走了!”十二人搜完整間宅子後,氣憤不已。

  賈紅已經哭得泣不成聲,那些蟲子她可是花費了十年才養出的寶貝,個個听話毒性強,結果這一下全都死了,叫她以後可怎麼活兒。

  “我定要殺了他們,為我的蟲兒報仇!”

  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

  ……

  此時,葉姝等人已經在百里之外的客棧,悠閑歇息。那化尸粉是葉姝令莊飛花高價買來,錢則由陸墨來出。因為陸墨現在身上沒那麼銀子,葉姝就讓陸墨先欠著了,等到了華山派再還她就成。

  此地距離京師較近,百曉堂的人特意來傳消,告知葉姝老堡主已經派人將魏樂賢滅口,為她報仇了,還有一張魏樂賢認罪畫押的認罪書給葉姝。認罪書上,魏樂賢對于他憂心皇太孫地位,故意派人挑撥燕王府與凌雲堡關系一事,供認不諱。

  葉姝仔細琢磨了認罪書上的用詞,不僅文筆好,書法也極好,的確像是出自一名東宮太保之手。

  很多文人能士,意志堅定,自恃氣節。葉姝覺得魏樂賢既然能為皇太孫籌謀至此等地步,必然不是普通人,即便死應該也會保持氣節,不願屈服才對。

  “他為何肯跟你們招供這些?”葉姝問。

  “起初以他妻兒相要挾卻不肯,抓了他老母親,倒是老老實實了。”傳信人冷笑一聲,似乎在嘲笑魏樂賢有此‘弱點’。

  “那他的母親妻兒——”

  “皆已解決,魏樂賢眼睜睜看著她們先死。”傳信人對葉姝拱手,“敢算計我凌雲堡堡主,該當有此下場。”

  葉姝確實憎恨策劃給自己下藥的幕後黑手,但听到魏樂賢有這樣的下場,她一點都不覺得爽快,反而十分惡寒。這手段太殘忍了。

  晚飯後,葉姝喊著宋清辭‘車把式’,夸他趕車厲害。然後就趁機跟他打商量能否快些駕車趕路,早日抵達華山。

  宋清辭听出葉姝話里有一半認真的意思,“怎麼突然如此著急?”

  葉姝︰“想盡快把事情辦完。”

  葉姝突然想讓宋清辭盡快收購凌雲堡,她覺得凌雲堡由宋清辭掌控,肯定會比葉虎好。

  “有事?”宋清辭察覺到葉姝的情緒有變化。

  葉姝就把她從百曉堂那里得來的消息告知宋清辭。

  宋清辭撇起嘴角,“心疼魏樂賢死得慘?”

  “立場不同罷了,再說他的妻兒母親無辜,不該有此下場。”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論無辜,最無辜的是那些老百姓,勤懇做活,一日清福未享,誰都不曾招惹,卻他人的爭斗,橫禍降身,白白慘死。”

  葉姝覺得宋清辭心中有俠義在,只不過他對于被救助者的條件要求比一般人苛嚴了些。他似乎只同情真正清白無辜的人。

  “那如果你是我爹的話,掌控著凌雲堡的權力,你會怎麼做?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濫殺無辜麼?”葉姝問。

  宋清辭不禁笑起來,深邃的眼眸里忽然透著戲謔,打量葉姝,“姝兒昨日還堅決不同意,今日便願意讓我做你爹了?”

  葉姝︰“……”

  大魔頭可真能岔話題。

  “說正經呢。”葉姝尷尬地咳嗽一聲,被宋清辭這句話弄紅了臉。

  “叫一聲試試,就告訴你。”

  “不叫。”

  “那你沒得听了。”宋清辭轉身要去看書。

  葉姝拉住宋清辭的衣袖。

  “咩!”葉姝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山羊叫,听起來還是挺像‘爹’的。她可沒叫爹,她是有骨氣的人,她有底線。

  宋清辭輕抿著嘴角,本不想讓自己的笑意外露,但終究還是沒忍住,滿眼溢笑。

  宋清辭勾著葉姝的下巴,輕聲呢喃道︰“這只可愛的小羊兒,多叫兩聲給主人听听。”

  葉姝︰“……”

  宋清辭哈哈笑起來,“以後就改叫這個吧,挺有意思的。”

  “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叫都叫了,葉姝不甘心,要得到回報。

  “沒想到姝兒想得那麼長遠,連我以後娶你,幫你打理凌雲堡的事都思慮到了。”宋清辭笑道,“那以後我家小羊兒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可好?”

  葉姝︰???

  什麼時候說過‘娶’,請貴方不要這麼腦補過度。

  還說什麼你就做什麼,講什麼虛偽的情話,老娘讓你死你就死麼。

  宋清辭目光憐惜地撫摸著葉姝的腦門,問她的角長哪里去了。

  葉姝︰“……”

  好氣哦,她跟這個男人沒法溝通!

  夜里子時,敲更的梆子聲剛過。

  陸墨睡不著,就去客棧後街透氣,發現宋清辭正靠在牆邊站著。陸墨就走到宋清辭身邊,問他因何失眠。

  宋清辭沒答陸墨的話。

  “沒想到我這一路,竟托了葉姑娘的洪福才安全,不知以後該以何種態度對她了。我妹妹的事,想必宋公子也听說了。”陸墨主動道出他失眠的原因。

  “舉大德,赦小過,不必求備于一人之義。”宋清辭這才看向陸墨,淡聲道了一句。

  “宋公子的意思,我妹妹的事就此過去,不跟她計較?”陸墨見宋清辭終于應聲了,忍不住想多問,“恕我直言,公子出身高貴,有讀書人的傲骨,為何會願意與她這樣的江湖女子同行?”

  “適我所願。”

  陸墨在隱約從宋清辭的回答中感覺到,他在嫌棄他的問題很無趣。

  答案就是‘他願意’。

  很簡單,簡單到叫人推敲不出其背後真正的目的。

  “葉姑娘于宋公子來說很重要?”陸墨不怕宋清辭嫌棄,再追問了一句。

  “如華山派于你。”

  宋清辭輕輕回應一句,就轉身離去了。

  陸墨愣在原地琢磨宋清辭的話。華山派于自己,那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宋清辭莫非在表達,葉姝于他來說,也是比性命還重要?

  瞧宋清辭這寡淡的性子,有著看透世間一切的明白,有著非于常的冷靜睿智。他這樣過于清醒的男人真的會對一個女人動情麼,且還是一個名聲不怎麼好的江湖妖女?

  陸墨不信的,他更願意相信宋清辭只是在搪塞自己。

  虛虛實實,聲東擊西,這樣才會增加他的神秘感,讓人更加看不明白他。高人一般都玩兒這招。

  ……

  六日後,他們終于快馬加鞭抵達了華山。

  如今已經入秋了,天氣轉涼,人的心情跟高朗無雲的天空一樣開闊,已經不那麼躁熱了。

  陸墨自己先回了華山。

  葉姝則和宋清辭留在距離華山較近的村縣,尋了一家客棧住下。

  趕上村里的南瓜熟了,蒸熟後的味道口感似栗子,比栗子還甜糯。

  葉姝就拿小南瓜做食材,給宋清辭做了一道簡單地南瓜蒸肉。在洗淨的豬肉片理加炒過的糯米、花椒攪,再放入紅糖、腐乳汁、醬油和江米酒拌勻,小南瓜去瓤後,就將之前拌好的肉片裝入南瓜內,蓋上瓜蓋上鍋蒸熟。

  這樣蒸出來的南瓜會有不一樣的味道,除了本來的南瓜味,還有一股肉香和米香味。肉有腐乳汁、糯米和江米酒的包裹,保留了嫩滑的口感,一點都不腥。葷素搭配,好吃不膩,剛好適合已經基本恢復飲食的宋清辭。

  飯後葉姝讓宋清辭當了‘莊稼漢’,為此還特意鼓動宋清辭去幫她親自摘了幾顆南瓜,當然也付給農戶錢了。

  宋清辭采瓜之後,就讓葉姝猜猜,華山派是否會請她上山去住。

  “他們恨不得弄死我,怎麼會主動請我上山。”

  “作賭如何,輸者答應贏者一個要求。”宋清辭提議。

  葉姝一听宋清辭居然想打賭,心里就沒底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她覺得自己肯定玩耍不過大魔頭。

  “我若輸了,隨你提要求,說到做到。你若輸了,我要這里。”宋清辭用食指按住了葉姝柔軟的唇瓣,眼神里透著曖昧,“可願意?”

  葉姝覺得大魔頭的判斷肯定比自己準確,猶豫著不想跟她打賭。但當她听到大魔頭提出的她贏的條件後,葉姝就忍不住心動了。凡事無絕對,一旦她賭贏了呢?那她就賺翻了,可以干脆利落的坦白一切,解決一切。

  賭徒心理作祟的葉姝,做完‘最壞結果’的心理建設之後,就決定接受這個‘看似自己佔便宜’的賭約。但出于謹慎,她還是繼續猶豫著,準備三思之後再說出口。

  “三天之內,如果過了三天他們才來,算你贏。”宋清辭似乎看到葉姝還在猶豫,又補充了而一句。

  大魔頭雖然是翝陽宮的宮主,但他不可能做到左右華山派的想法。所以這件事並不絕對,有很大變數。

  “好!”葉姝信心倍增,干脆應承,她覺得自己的勝算概率挺大。

  葉姝立刻在心里祈禱,請華山派的人一定不要在三天之內跑來邀請她。

  ……

  次日,路邊草葉上的露水剛剛被曬干。

  陸墨就帶著六名華山派弟子,親自來了客棧。

  “這一路所經歷之事,我昨日都與父親講明,父親想好生招待二位,替我向二位道謝。”陸墨笑著拱手,對葉姝和宋清辭發出邀請,“希望二位賞臉。”

  葉姝臉黑如碳。

  宋清辭笑著偏頭看葉姝,輕聲問她︰“去麼?”

  去你個頭!

第49章

  一炷香後, 大家抵達華山派。

  華山派住所坐北朝南,正對著華山主峰, 門院氣派, 布局方正, 亭堂樓閣俱全,崢嶸軒峻 。

  正堂為清正殿, 寬敞莊嚴,十分肅穆。葉姝和宋清辭到的時候, 各有兩列華山派的弟子在門口握劍守衛。這些弟子個個身姿挺拔,儀表堂堂,擺足了陣仗。

  不過,當葉姝和宋清辭前往正堂的時候, 他們多數人都無法做到目不斜視, 會有異樣的目光都投射在葉姝身上

  進了正殿之後,左右兩邊仍然有分列站立的華山派弟子,相較于門外那些, 他們樣貌更好。殿內如今只坐著兩名中年男子,其中一名身穿玄袍,坐在最上首位,長臉鷹鼻, 威風堂堂。其右下首位坐著一名身穿藏藍袍的中年男子,年紀比他稍小一些, 方圓臉,一直笑眯眯地捋著胡子, 看起來似乎很相處的樣子。

  陸墨跟葉姝和宋清辭介紹了上首位的男子為他的父親陸志遠,下首位藏藍袍的中年男子則為他的師叔李立明。

  雙方寒暄之際,陸志遠目光從葉姝身上緩慢掃過之後,在宋清辭身上多停留了兩眼,之後飛快地掠過莊飛和趙凌,才將目光收回。

  “代犬子多謝葉姑娘這一路的照料,若非葉姑娘及時發現,犬子如今很可能已經中了那唐門十二毒怪的圈套了。” 陸志遠面帶微笑地請大家落座。

  “陸掌門不必客氣,來這一路他是我小弟,我自然要罩著他。”

  陸志遠和李立明聞言後都微微變了臉色,‘小弟’二字讓他們立刻想到陸墨和葉姝比武輸掉的事實。這話被當面提出來,二人都覺得尷尬不已。

  陸志遠突然哈哈笑起來,對葉姝道︰“此事犬子已經跟我講過了,陸姑娘劍法超群,非同凡響,令人佩服。我兒能敗在葉姑娘的手下,是他的福氣。”

  陸志遠真不愧是武林盟主,面上說話還挺好听的。

  “往日在華山弟子中你無敵手,如今可受教了?”陸志遠故意問陸墨。

  陸墨恭謹地拱手應承,表示自己受教了。

  “宋公子可還習慣跟我們江湖人相處?”陸志遠借機打量宋清辭。

  宋清辭聲音淺淡,“還好。”

  江湖妖女和侯門公子,這兩個不論身份和性格都完全不搭邊的人物,如今硬湊在一起。僅僅因為有緣?兩情相悅?

  從宋清辭進門到現在,陸志遠一直有心留意他,喜怒不形于色,泰然自若,處驚不變,加之陸墨曾經給他形容過宋清辭的不同,更加確定宋清辭不簡單。

  陸志遠笑著和宋清辭繼續攀談起來,先講他認識鎮遠侯,再講到鎮遠侯和安寧侯的交情,提及宋清辭父親的功勛,中間穿插詢問宋清辭的成長經歷。

  總之陸志遠基本上把葉姝之前想‘查底’宋清辭的話,全部都問到了,比如小時候的成長經歷、平時讀什麼書、將來的志向等等。

  宋清辭應答從容,每個回答都簡潔精煉,說得不多,給人以謙虛內斂的感覺,但也會些許透露細節之處叫人不會懷疑。

  葉姝不禁感慨大魔頭是學霸型人物,這些細節他竟然都做全面了,可謂是偽裝得滴水不漏。

  陸志遠心中漸漸有數了,宋清辭如今潛龍在淵,只差一個機會便得發揮。葉姝以色籠絡于他,想必是看好了他的前途。

  但是從‘色’上講,以葉姝的容貌頂多算可愛俏麗,看著舒服順眼罷了,遠稱不上是傾城美人。這般樣貌的女子在侯門里必然不在少數,根本算不上特別。

  這般冷靜睿智的男人,卻選擇和妖女混在一起,其用怎麼可能只是貪圖女色那麼簡單。

  葉姝托著下巴等了一會兒,特意打了個哈欠,見陸志遠和宋清辭還要繼續聊,她就再打兩個哈欠。

  宋清辭扭頭關切地問︰“困了?”

  葉姝嘿嘿笑著應承。

  “你們繼續說,不用管我。”葉姝‘客氣’地說罷,又打了一個哈欠。

  陸志遠見狀哪里還好意思繼續聊下去,讓陸墨帶他們去安排住處,早些歇息。

  陸志遠冷眼目送他們離開後,就看向李立明。

  “來者不善。”

  屋內空曠,陸志遠的聲音顯得尤為清晰,尾音有回聲蕩著。

  李立明依舊維持著臉上貫有的微笑,但眼楮里其實早已沒有任何笑意。

  “姓宋的只是一個書生罷了,便是有些能耐,終究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敵得過咱們武林人。我倒是好奇墨兒與那妖女比武之時,那妖女到底使出了什麼劍法。墨兒說她那劍法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十分詭譎。”

  陸志遠點頭,這倒也是一處該忌憚的地方。

  “她既然已經學成了高深的劍法,何故一定要來我華山謀求三春劍譜,醉翁之意不在酒。”李立明接著道。

  如今他們才不過來了四個人,任憑她們暗中籌謀什麼,必須在華山派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沒事最好,若有事倒更好了,抓她們現行,人證物證齊全,可以報陸初靈當初受辱的仇了。

  陸志遠命李立明派人死盯著他們。

  李立明斂盡臉上的笑,嚴肅領命,露出一副凶橫的模樣。

  ……

  陸墨安排完葉姝和宋清辭住處後,看著葉姝,欲言又止。

  葉姝曾說過她來這求三春劍譜是為了她父親,陸墨為此特意命人打听了情況。

  江湖所傳的說法是︰葉姝的父親葉虎本來是一名生活在凌雲堡的普通土財主,後來為了保護生意,不擇手段的斂財,才吸納了一批江湖人為己所用。再後來,他結識了來自西域的武林高手尉遲峰,與其稱兄道弟,尉遲峰一眼看中了葉姝的練武天賦,令其拜師于他。

  葉姝在尉遲峰多年的教誨下,在武功上果然造詣越來越深,年紀輕輕武功水平就已超普通人畢生所學,成為了一名能在武林中排得上號的高手。

  在尉遲峰和葉姝父親的雙重溺愛之下,葉姝長成了一個行事恣意猖狂的江湖妖女。凌雲堡在葉虎和尉遲峰協作管理下,漸漸發展壯大至如今這番人人懼怕又厭憎的模樣。

  據傳尉遲峰死後,葉姝父親就退居堡主之位,專心禮佛了,把凌雲堡所有的事情都交給葉姝一人掌管。

  葉姝瞧他憋得慌,讓他有話就說。

  陸墨︰“你們到底為什麼來華山?”

  “過!這個問題你不知道問了多少遍。”葉姝無奈道。

  陸墨仔細觀察葉姝的神態,沒發現特別的破綻,所以不確定葉姝是否知情她父親要三春劍譜的目的。

  “偏听則暗,兼听則明,眼見為實,多問本心。”葉姝突然對陸墨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陸墨終究忍不住問。

  “提醒我的小弟聰明點,別隨意被他人的想法左右了,哪怕是至親之人。”

  陸墨听葉姝竟然教化自己,忍不住嗤笑一聲,但心頭確實一震。因為他很明白葉姝在暗示什麼,父親曾懷疑唐門害他一事可能是葉姝和唐門聯合故意為之,騙他信任。他自己因為親身經歷,覺得並非如此。

  陸墨看向那邊全程沒有說話的宋清辭。比起葉姝,宋清辭對他的事情好像就沒那麼關心了,低眸擺弄著玉扇,漫不經心,甚至連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陸墨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葉姝,客氣道一句‘請二位休息’,就轉身告辭了。

  葉姝伸了懶腰,自在地活動一圈,就帶著莊飛去檢查房間,安置行李。

  她忙活完了,發現宋清辭還是安靜地坐在原處,湊過去問宋清辭住哪一間房,東邊的還是西邊的。

  “都好。”

  “想什麼呢。”葉姝見宋清辭精神好像有點不在線,好奇問他。

  “想你,”宋清辭抬首對葉姝輕笑,“為何對陸墨說那麼多話。”

  說一句話而已,居然大喘氣分成兩段。

  葉姝懷疑地瞟一眼大魔頭,跟他正經解釋︰“我是覺得陸墨這人不壞,是個心思耿直的好孩子,提醒他別被壞人影響了。”

  宋清辭默默看著葉姝,一直看著。

  “怎麼了?”

  “想做你的小弟。”

  葉姝樂了,高興于佔便宜,趕忙配合大魔頭的需求︰“乖,小弟,放心吧,姐姐以後罩著你。”

  “我有點害怕。”宋清辭道。

  葉姝樂顛顛地馬上站起身,惶恐地抬手去拍了拍宋清辭的腦袋,“別怕。”

  “還是怕。”

  葉姝︰“……”

  宋清辭跟著站起身,彎腰和葉姝近距離地面對面,“我這里也害怕。”

  明明說的是自己,但冰涼的食指卻抵住了葉姝的唇。

  葉姝身體僵直愣愣地看著宋清辭,才恍然反應過來她是時候付出賭約‘最壞的結果’了。

  宋清辭很寵溺地笑看著她,眼中泛著柔光。

  “可以麼?”他輕聲呢喃著問。

  明明是她輸了,他完全可以理所應當地要求,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問她可不可以。

  “不可以。”葉姝紅透了臉,其實心里已經做準備,但她故意拒絕了宋清辭。她想知道宋清辭所謂的詢問到底是象征性的民主,還是真正的民主。

  宋清辭並沒有收斂他臉上的笑,依舊很溫柔,只是眼底閃過一絲落寞,“那就再拍一頭吧。”

  葉姝憋笑看著他,伸手雙手勾住了他的後頸,踮腳湊了上去。

  閉上眼,蜻蜓點水的一下,瞬間觸踫到柔軟,像春風化雨,綿綿細密地滋潤著大地,並不激烈,卻有著沁入骨髓的深刻……

  莊飛把床鋪整理好後,笑著過來尋葉姝,就見自家姑娘和宋清辭抱在一起,臉貼臉了。她不可抑制地紅了臉,馬上轉身,默默退回內間。

  這倆人越來越不像話了,越來越明目張膽,居然白日宣淫。

  她家姑娘墮落了,太墮落了!沒嫁出去呢,已然成了潑出去的水。宋清辭最好不會辜負了姑娘,否則她一定把他剁成肉醬喂狗。

  出于避諱,莊飛就不好從正門走了,跳窗出去,繞到前頭,就看見趙凌正抱著劍跟木頭似得站在門口。

  “喂,你去問問華山派的人,廚房在哪兒,也好讓我家姑娘有處地方給你家公子熬粥!”莊飛提到宋清辭的時候,就想到剛才他和自家姑娘抱在一起的畫面,埋藏在心中的擔憂都發泄在趙凌身上。對他的喊話在無意間已達到呵斥的程度了,很不友好。

  趙凌動了下眼珠,看一眼莊飛,猶豫了下,才動身出去。

  莊飛反思了下,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就追上趙凌,撓撓頭想和他道歉,卻礙于面子有點說不出口。

  “你家公子又欺負我家姑娘了。”莊飛委婉解釋自己剛才撒火的原因。

  趙凌不為所動,看見華山派的弟子,就去直接攔下,問方廚房在哪兒。

  葉妖女上山的事,早在華山派傳遍了。在此處假意路過的華山派弟子,其實都是被特意安排來對他們進行監視。

  華山派弟子一听趙凌問廚房,立刻起了警惕之心,擔心對方找廚房有下藥的意圖。回了一句讓趙凌稍等,就飛快地跑了。不多時,人才跑回來,告訴趙凌,大師兄已經安排了單獨的廚房給他們,然後給莊飛和趙凌引路。

  莊飛明顯感覺到華山派對他們的防備,不滿地嗤了兩聲。她檢查一圈廚房後,轉了轉眼珠兒,看那邊呆立在門口的趙凌。

  “你家公子平常都喜歡做什麼?”

  “看書,下棋,喝茶。”

  “女人呢?”莊飛追問,眼楮直勾勾盯著趙凌。

  趙凌板著臉沒回答。

  “我問你話呢,听說那些高門大戶家的公子,到年紀的時候,房里都會被安排通房丫鬟。你家公子都這麼大了,房里會沒有人?”莊飛非要死追著趙凌問不可。

  趙凌眨了兩下下眼楮,還是沒回答。

  “喏,你眨眼了,兩次,就是有兩個!我這就告訴姑娘去!”莊飛轉身就走。

  “沒有。”趙凌介意莊飛因他眨眼而造謠,才會木訥地開口。

  “那他有沒有逛過窯子、妓院,或是曾傾慕于哪家小姐?又或者哪家小姐傾慕于他,與人家曖昧不清過?”莊飛今天非要把宋清辭的情感過去查個底兒掉,她是真不放心她家姑娘這麼越陷越深下去。

  “沒有。”趙凌繼續無奈地重復前一句話。

  “那不對啊,你家公子既然無心男女情愛,為何突然對我家姑娘好像很用情至深的樣子?”莊飛終究還是抓了一處解釋不通的錯,去質問趙凌。

  趙凌用蹙起眉頭,直勾勾地盯著莊飛片刻,邁大步就走。

  莊飛感覺趙凌那眼神兒就是在罵她太不可理喻。莊飛氣得非要揪著他不放了,追著他問答案。

  趙凌一路听著莊飛喋喋不休的嘮叨,禁不住把手放到腰間的劍上,握緊了一下,又松開了。他倒是有能耐加快速度甩掉莊飛,但這樣便會暴露他輕功厲害的真相,所以為今之計只有忍。

  趙凌度‘步’如年,終于折返回了住處,馬上歸心似箭地守在門口,特意往門里湊了湊,就怕莊飛的說話聲屋里頭的人听不見。

  “喂,我問你話呢,你為什麼不回答!”莊飛見趙凌終于停下來,就氣勢洶洶沖到他面前,還不及繼續撒潑,耳朵忽然被人揪住了。

  “痛痛痛!”

  “你真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我早前跟你說過什麼,不許你欺負人家。”

  葉姝邊揪著莊飛的耳朵邊質問。

  她看眼那邊已經微變臉色的趙凌,料知莊飛一定對趙凌進行了非同尋常騷擾,才會把一塊木頭變了臉色。

  莊飛捂著耳朵,可憐巴巴地跟葉姝裝委屈︰“是他欺負我,我好好和他說話,他不理我!”

  “你再說一句!”葉姝瞪著莊飛,瞧她一點反思的意思都沒有,喝令她跪下。她已經不止一次不听她的警告了。

  莊飛見自家姑娘真生氣了,立刻打蔫地跪在地上,老老實實地給葉姝賠罪認錯。

  葉姝沒有讓她起來的意思,讓她跪三個時辰長記性,不許吃午飯。宋清辭這時候跟出來了,瞧見她們主僕吵架,斜睨了一眼趙凌。

  趙凌馬上縮著脖子,端正姿態,默然矗立在原地,不敢辯駁一句。

  “怎麼不回答人家的話。”宋清辭風輕雲淡地問著。

  趙凌異常緊張地垂眸︰“答不上來。”

  “跟他沒關系。”葉姝過來幫趙凌說話道、

  “問你什麼了?”宋清辭再問趙凌。

  “公子為何不近女色,唯獨對她家姑娘中意。”趙凌總結性陳述道。

  這話在他嘴里算好听了,莊飛的原話可是非常咄咄逼人。

  宋清辭溫和笑了一下,扭頭對跪地莊飛道︰“這種問題他確實答不上來,人太笨了。以後可以直接來問我,有問必答。”

  “真的嗎?”本來打蔫的莊飛立刻精神起來,然後看向葉姝,眼神里的意思特別坦白。姑娘你看他都不計較,你干嘛訓我懲罰我。

  “別慣著她,怪我沒教導好她。”葉姝很怕莊飛沒分寸,日那一天魯莽,徹底惹了宋清辭不快,轉頭就罵她是頭野驢,今天她必須在這跪半天吃教訓。

  莊飛又蔫了,老實巴交地低頭,乖乖受罪。

  于是就有了,趙凌在門口守衛,莊飛跪在趙凌前頭的景象。

  莊飛太無聊了,跪著膝蓋疼,總要找點東西分散注意力,眼前就趙凌一個活物,就時不時地抬頭瞪著趙凌,把他當成仇人一樣瞪。

  趙凌雖然猶似木頭樁,但畢竟還是個活的會喘氣兒,有感覺。被看久了,終究還是受不住,選擇走遠幾步,在房頭側牆出站著,離開莊飛的視線範圍之外。

  屋內。

  葉姝琢擔心宋清辭會因為莊飛的‘調查’而不悅,忙著替莊飛說好話︰“她腦子就愛瞎想,但其實心不壞,就是打心眼里心疼我,怕我吃虧,才做法任性了些,真沒壞心思。”

  “無礙。”宋清辭笑了笑,看起來心情不錯。

  葉姝有點奇怪了,大魔頭脾氣居然還挺好。

  兩廂忽然靜默對望,葉姝不禁就想起之前的吻了。本來她主動開始那一刻是很溫柔的,後來大魔頭反應過來,便唇舌柔韌極具佔有欲,幾乎奪走了她全部呼吸,弄得她差點腦缺氧,心髒爆裂而亡。

  葉姝就逃似得起身,匆匆告訴宋清辭,她要去熬粥做晌飯。

  宋清辭就跟著起身,要著葉姝一起去廚房。

  “廚房里的事兒都是些粗活,不適合公子干。”

  “你罰了她,沒人幫你。”

  “我自己可以!”不可以的話,先讓莊飛幫忙干活,回頭再讓她繼續跪著就是。

  “走吧。”宋清辭拉住葉姝的手。

  葉姝鼓起的士氣立刻消散全無,她乖乖帶著宋清辭到了廚房,找了凳子擦一擦讓宋清辭坐著,她去淘米,洗砂鍋。

  葉姝把米碾碎後放入砂鍋,添水準備熬煮。這才想起還沒燒火,剛想張口叫人點火,想起來莊飛不在身邊。

  葉姝就打算自己去抱柴燒火,忽聞到了柴火點燃的煙味,轉身就見已經宋清辭蹲在灶邊,把火點燃了,一根一根往里添柴,優雅而安靜。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葉姝真想象不到居然會有人在燒火的時候可以保持優雅。

  葉姝忙把砂鍋放上,去弄來幾根粗木柴放進灶坑里,笑著讓宋清辭快去休息。

  宋清辭站起身後,卻挽起了袖子,問葉姝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那——洗蘑菇?”葉姝指著那邊籃子里香菇和胡蘿卜,宋清辭立刻就去做。

  葉姝瞧著大魔頭挑揀蘑菇,然後彎腰舀水的情景,竟然有些恍惚。這好比美麗高潔仙鶴,掉進雞窩里,居然還想學雞一樣趴著下蛋,總是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不過大魔頭既然願意,隨他去唄,就讓這只仙鶴沾一身土髒的雞毛,看個樂兒也不錯。

  葉姝將昨日就發好的一顆海參切碎了備用,等一會兒粥熬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把海參放進去。

  因為剛到華山安置,時間有限,中午先做點素菜吃比較快。

  葉姝利用廚房里現有的食材,打算菠菜香蕈炒鵪鶉蛋、酸甜山藥條和米湯南瓜

  先在另一個灶坑內添了稻草細柴,把剛才大魔頭點好的那個早坑里燃燒的柴火拿出兩根來,挪到這個灶坑內,火很快就著起來了。

  菠菜摘干淨洗好,鍋內添水。

  等著水燒開的工夫,將山藥削皮,切成細長條。入熱水中焯燙後撈出,再用細針在山藥條表面迅速多扎幾個來回,之後一定要把山藥放入鹽水里泡著,可以避免山藥表面變黑,維持淨白的顏色。

  鍋內用水把白糖熬化了,填入酸橘子汁,調成酸甜的果汁,讓山藥條在這酸甜汁里泡著。等到一會兒所有菜做好的時候,山藥條就會泡得非常入味好吃。

  就著煮山藥的水,可以繼續煮鵪鶉蛋,然後把蛋殼剝掉,拌入醬油腌制。鍋內重新添水後,再在把菠菜送入水中焯燙後瀝干。

  胡蘿卜切成薄片,蘑菇只留傘蓋。鍋下菠菜、蘑菇和胡蘿卜翻炒,然後添水,放入鹽、白糖煮開,再放入鵪鶉蛋,略微燒煮一下,鍋邊貼上餅子,回頭湯干了,菜勾芡收汁,淋上香油。餅子還沒熟,就繼續在鍋邊貼著。

  葉這最後一道米湯炖南瓜,南瓜是他們自己從村子里帶來的。宋清辭已經幫忙洗好,去皮去瓤,按照她的要求切成均勻的長方塊。

  鍋熱油後,宋清辭突然問葉姝這道菜能不能交給他來炒。

  葉姝馬上把鍋鏟交給大魔頭,她現在已經飛快地適應大魔頭干粗活這件事了。

  “對啊,你是小弟,這活兒就該讓你來干。”

  宋清辭溫笑著接下鍋鏟。

  葉姝示意他先把蔥、姜放下去爆鍋,再放南瓜翻炒。油鍋內被下了菜之後,發出滋滋的響聲,冒著煙氣兒,宋清辭開始像一名有仙氣兒的伙夫,認真拿著鍋鏟翻炒。

  葉姝在一旁邊喝茶邊看著宋清辭忙碌的身影,一時有些慌神兒。

  “然後呢?”宋清辭見葉姝沒理會自己,扭頭看向她,又問一邊。

  “啊,把砂鍋內的米湯舀出一些,放鍋里和南瓜一起炖。等軟爛了,調入鹽即可。”葉姝忙道。

  宋清辭應承,去舀了米湯,倒進鍋內。

  不一會兒,這最後一道簡單的米湯南瓜做好了,鍋邊貼的餅子也熟了,剛好可以一鍋出。

  菜上桌的工夫,葉姝問華山派弟子要了河蝦,讓他回頭直接送到廚房的水盆里即可。

  三人吃飯的時候,莊飛還在門口跪著,宋清辭往外瞧了一眼,看向葉姝。見葉姝沒有動容的意思,他便不多言。這畢竟是葉姝自己管教屬下的手段,外人不好隨意插手,折損她的威信。

  天至傍晚,葉姝才來到莊飛跟前。

  莊飛的精神看起來很蔫,一直低頭跪著沒精打采。等葉姝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叫了兩聲,她才仰起頭含著淚委屈地看著葉姝,她乖乖地跟葉姝賠罪,承認是自己不听話,不該去為難趙凌。

  “可我是為了——”

  “知道安蓮花為什麼會死嗎?”葉姝截住莊飛的話。

  莊飛愣住。

  “她一直以為她做的事情是為了陸初靈好。”葉姝一手拿著海棠果,一手拿著桂花糕,問莊飛喜歡吃哪一個。

  莊飛自然不愛吃那個酸澀到極致的海棠果,指向桂花糕。

  “我覺得這海棠果對你有好處,你一定要吃,廚房還有一筐!”葉姝把海棠果交到莊飛手里,讓她吃掉。

  莊飛咬一口,酸得五官皺在一起。

  “姑娘我知道錯了!”

  “真知道了?”

  “真知道了,我自己以為是為姑娘好的事情,未必是真正對姑娘好,要看姑娘想要什麼再去做。”莊飛老實檢討道。

  她忙打自己一巴掌,發誓以後不在嘴欠,以後在別的事上也一定謹記這次的教訓,做之前先征詢姑娘的意見。

  “孺子可教。”葉姝把伸手到莊飛跟前,讓她起來。

  莊飛笑嘻嘻地把手搭了上去,在葉姝的攙扶下踉蹌起身。

  跪了這麼長時間,膝蓋一定腫了。

  葉姝將黃連露給她,要她自己回屋把藥抹在膝蓋上。葉姝則去了廚房,將盆里的活河蝦剝成蝦仁,先用料腌制。

  再把六個雞蛋攪碎,加鹽,和等量的清水,用紗布濾了蛋液,然後上鍋蒸。蒸之前,鋪幾張粽葉把碗口包裹號,封住,避免蒸的過程中有水流進蛋液里,再用針將粽葉戳幾個洞,保持透氣。等至蛋液蒸到表面凝固的時候,打開封住的粽葉,一圈一圈擺好腌制過蝦仁,然後再封上繼續蒸,總共蒸蛋的時常大概只要半柱香的時間就可以。

  蝦仁雞蛋羹蒸好後,除掉粽葉,就會聞到鮮嫩的蛋羹上有清新地粽葉氣息。淋上少許醬油,放上翠綠的蔥花,看起來就更有食欲了。

  莊飛涂好藥後,就跑過來找葉姝。剛好雞蛋羹出鍋,香味撲鼻,誘得兩頓飯沒吃的莊飛雙眼發亮。得知這蛋羹是葉姝給自己準備的,莊飛高興地跳起來。

  葉姝瞧她跪了一下午還如此生龍活虎,一邊嘆罰得輕了,一邊把蛋羹推給莊飛,給她拿了湯匙。

  莊飛先吸了一口香氣,閉眼晃了下腦袋,直嘆好聞。她歡歡喜喜地用湯匙舀了一下嫩黃的蛋羹,蛋羹又嫩又細,在湯匙里微微顫著,散著發著誘人的鮮嫩。莊飛張大口,把蛋羹和湯匙一起吞進嘴,然後再把湯匙從嘴里抽出來。

  莊飛幾乎不用嚼,嘴巴輕微動了兩下,就用哭一樣的表情震驚地看著葉姝。

  “怎麼了?”葉姝覺得莊飛這表情像是在服毒。

  “太好吃了!”莊飛把嘴里的蛋羹咽下去後,就一匙接著一匙吃起來,很快把一大碗蛋羹吃完了,還覺得意猶未盡。

  她一邊擦嘴,一邊跟葉姝打商量︰“姑娘,我如果繼續跪一晚上,明兒早上是不是有兩碗這樣的蛋羹可以吃?”

  葉姝忍不住白莊飛一眼,現在非常肯定,罰跪一下午對莊飛來說,根本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物理傷害和精神打擊。這家伙剛才八成是在跟她裝可憐,居然還眼含著淚。這麼會演戲,也不知道像誰。

  真是什麼德行的主人,出什麼德行的隨從,怪她沒能給莊飛樹立良好的榜樣。

  “想的美,快回去睡覺吧。”

  葉姝和莊飛手拉手有說有笑從廚房出來時,宋清辭正提著燈籠緩步朝她們走來。

  莊飛立刻識趣地捂住肚子,喊疼要去茅房,然後趁機溜了。

  宋清辭淡笑著走到葉姝面前。

  “接你回去。”

  葉姝不太好意思地點點頭,就跟著宋清辭走。開始倆人誰都沒說話,葉姝突然又想到了他和宋清辭的吻,心里有點緊張起來了。這麼晚了,宋清辭特意來接他,不會是還想繼續要吧。

  葉姝越想越多,以至于非常緊張,手心開始出汗。等走到屋門口了,居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早點休息。”宋清辭溫笑著抬手,摸了摸葉姝的臉蛋,就跟她道了晚安,自己回房了。

  整個過程非常紳士,一點佔她便宜的意思都沒有。

  葉姝檢討在多想什麼,也不知道到底是她怕人家親她,還是她期待人家親。

  葉姝兀自地紅了臉,匆匆跑回自己的屋子,把門關上。

  待葉姝房間的亮光熄滅後,監視葉姝的華山派弟子悄悄趕到師叔李立明的房間,回稟今天的監視的內容。

  “安置後不久,便懲罰了她的屬下莊飛,令其在院中跪著,原因好像是莊飛總是刁難招惹宋公子的隨從趙凌。此後,妖女就去了廚房,晌午的時候把蘑菇、菠菜、鵪鶉蛋一起炒了。還有南瓜,炒了之後再炖,不添水,居然用米湯,砂鍋熬了海參粥,對了,做開始那兩樣菜的時候,鍋邊還貼了餅子,晚上河蝦雞蛋羹……”

  李立明起初李立明還有興趣听,但听著听著,發現這廝後來越來越像是在報菜名。

  李立明呵斥一句,令其說些有用的消息。

  “除了這些,就是晚上做飯完後,宋公子來接她回去,燈滅了,弟子就來您這回稟了。”

  “就沒別的事?”李立明再問。

  “沒了。”

  第二日,該弟子在夜晚熄燈之後,再來跟李立明回稟。

  “今日也沒做什麼,早起後就在廚房忙碌,早上熬粥,做了涼拌豆芽菜,晌午做了棗杏煲雞湯,雙耳拌黃瓜,鮮百合煎釀綠豆,木糯米藕……”

  第三日,該弟子在夜晚熄燈之後,又來跟李立明回稟。

  “今日她照舊在廚房忙活做菜,做了栗香絲瓜湯,醪糟紅燒肉,松仁雜蘑菇……”

  第四日,該弟子在夜晚熄燈之後,依舊繼續來跟李立明回稟。

  “今日她還是在廚房忙活做菜,做了芙蓉三絲,金沙茄條,麥仁小牛肉——”

  李立明立刻出聲,截停這弟子講話,問他芙蓉三絲,金沙茄條和麥仁小牛肉都分別是什麼,這三樣菜他倒是听都沒听過。

  “弟子也沒听過,听莊飛報菜名才記下了。這芙蓉三絲就是胡蘿卜、香蕈和冬筍干切絲,然後加雞蛋和各種作料一起炒。金沙茄條便是茄子和咸蛋黃。麥仁小牛肉就和名字一樣了,用麥仁和小牛肉一起炒。”

  “麥仁和牛肉一起,能好吃?”李立明訝異不已,換了姿勢坐著,好奇地問。

  “弟子也不想不到,不過炒出來真香,香氣能飄十里,弟子在樹上蟄伏都能聞得著。其實她做的每樣菜都色香味俱全,明明做了很多,但那四個人一頓飯下來,吃得一點不剩。”回話的華山派弟子說到這里,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李立明也暗暗咽了口水,他板著臉擺手,打發那回話的弟子快走。

  天天在深夜听他報菜名,弄得他都越來越覺得餓了,滿腦子都是美味好吃的各種菜。

  李立明拿起桌上的一塊點心送嘴里,想想那麥仁小牛肉可能有的味道,丟了這干得噎人的點心,完全吃不下去。

  李立明心煩地睡不著,背著手去外頭散步,走著走著,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廚房前頭。李立明愣了愣,轉身就走,走幾步之後,抿起嘴角,看看四周,發現這會兒也沒什麼人了,大邁步匆匆走進了廚房。

  李立明在灶台邊猶疑地走了幾步,抹黑看了一圈後,去掀開鍋蓋,里頭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繼續再掀兩個鍋,找到了一些饅頭,他當然不感興趣,無奈地嘆口氣。

  “什麼人?”外頭忽然男聲喊。

  李立明一慌,想跳窗跑,他走兩步之後,外頭人已經提著燈籠沖進門。

  李立明立刻站定,咳嗽了一聲,“是我。”

  陸墨提著燈籠近一些,照亮了李立明的臉,愣了下,“這麼晚,師叔怎麼會在這?”

  李立明再咳嗽一聲,笑眯眯道︰“我來檢查看看,廚房是否有異狀。”

  陸墨明白地點點頭,“師叔想得周到,其實我也擔心會有唐門的弟子混入我華山,在此下毒。”

  李立明恍然點點頭,正經贊同陸墨的說法,該當好生檢查廚房。

  陸墨跟李立明提議道︰“未免弟子們之中有易容的奸細混入,每日晨起時點卯時,互相監督洗臉,如有易容者混在其中便可以及時發現。”

  李立明贊同陸墨的做法,謹慎為上再好不過。李立明第三次咳嗽了下,然後笑眯眯地跟陸墨道別。

  陸墨目送李立明離開後,松了口氣,然後挑著燈籠在廚房尋找一圈,沒發現什麼好吃食,失望地離開。

  ……

  論劍大會前三日,天氣已經漸漸涼下來,越來越多的武林後輩齊聚華山派腳下,準備在論劍大會的時候一展風采。一些與華山派早有結交的後輩子弟,抵達之後就可以直接在華山派入住,其中就包括峨眉派的莫雨竹,萬花山莊的林若蘭等人。

  赤腳雙俠胡風和李秀珠夫妻也來了,他們倆夫妻受邀來此幫忙主持大會。听說陸墨受了唐門的算計,忙問候了陸墨的情況。

  陸志遠就詢問赤腳雙俠此來的路上可曾受過唐門的算計。

  胡風和胡秀珠互看一眼,皆對陸志遠搖頭,“我們一路來此平安和順,並不曾受過什麼人算計。”

  陸志遠听聞此話後,瞥向陸墨。

  陸墨立刻就明白自己父親這眼神所表達的意思,赤腳雙俠是殺害唐門大公子的主要人物,他們還沒遭唐門的追殺,偏偏只有他有,那葉姝聯合唐門算計他的可能性就極高。

  陸墨回憶當初和葉姝同路而行的種種細節,始終覺得這事兒不像是葉姝所為。

  三日後,論劍大會開始。

  比武的擂台早已在後山的練武場擺好,周圍聚滿了成百上千的年輕武林後輩。他們個個儀表堂堂,手握著劍,一派意氣奮發之象。

  葉姝和宋清辭隨後出現了,他們一共就四個人,沒什麼陣仗,但一走過來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葉妖女帶著一名書生入住華山派的消息,早就在眾人之中傳遍了。大家小聲騷動著,眼神在倆人身上徘徊,說什麼話的都有。

  當葉姝走過來的時候,原本人頭攢動的人群,立刻讓出一條寬敞的路來。他們並非出于尊敬而讓路,而是出于並不想離妖女太近而讓路

  葉姝倒不計較他們出于什麼原因,反正交通不堵,暢通無阻就好了。

  這時候,赤腳雙俠登上擂台,敲鑼聲吸引所有人的主意。

  胡風帶著妻子李秀珠笑著跟大家拱手行禮,“我二人不才,受陸盟主——”

  忽有揚婉轉的簫聲傳來,凌空蕩漾。

  胡風接下來的話都卡在嗓子里說不出來,他瞪著眼,突然咳嗽一聲,捂著胸口吐起血來。

  李秀珠見丈夫如此,慌忙攙扶他,問她何故,緊接著她也咳嗽起來吐血。

  場面頓時騷亂起來。

第50章

  擂台下的陸墨帶著華山派子弟立刻上去查看。赤腳雙俠互相依偎著坐在地上, 仍然咳血不止。

  二人的臉已經扭曲,皮膚下面似有什麼東西在來回游動。

  突然, 胡風手背上的皮膚裂開一個口子, 一只大概有半個指甲大的黑藍色硬殼蟲子從里面爬了出來。

  “這是什麼?”有一名華山派的弟子率先看見。

  陸墨看到蟲子之後, 臉色大變,他雖然不識得這蟲子是什麼東西, 但這蟲子竟然能從身體里鑽出來,必然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立刻呵斥那名弟子遠離。但為時已晚,蟲子忽然張開翅膀,飛到該弟子的脖頸上,眨眼間就鑽進了他的皮膚里。

  弟子捂著脖子, 驚恐地看著陸墨,  慌張焦急地問該怎麼辦。

  這時候,凌空傳來的簫聲越來越急促,胡風和李秀珠的皮膚下似有越來越多的東西在涌動著, 令皮膚像水流一樣在波動。

  眨眼間,有十幾只蟲子沖破胡風和李秀珠的皮膚,飛了出來。

  擂台下的陸志遠認清狀況,立刻大喊︰“是蠱蠹!大家快跑!千萬別讓這東西鑽到身子里!”

  場面更加混亂了, 大家開始四處奔逃躲避蟲子。陸志遠飛身跳至擂台,揮劍打掉了幾個飛蟲, 護著陸墨和其他幾名華山派子弟。

  但還是晚了,跟著陸墨的幾名華山派弟子都已經中招, 被飛蟲鑽入皮膚之中。陸志遠拉著陸墨就飛下擂台,張羅大家朝著最近的一處房子躲避。

  像陸志遠和陸墨這等輕功好的人,跑起來速度快,倒還可以躲過。但絕大多數來參會的武林後輩們被並沒有那麼快的輕功,蟲子飛得比他們快,落在最後頭的一撥人都已經被飛蟲成功襲擊。

  擂台上的胡風和李秀珠這時候已經氣絕了,卻是有越來越多的蟲子從尸體上飛出來,源源不斷,似有成百上千之數。

  蠱蠹這種蠱,蟲卵會在人體內孵化,之後母成蟲便破開皮膚,尋找新的人體寄宿,靠吸食人體的血肉和內髒繼續孵化下一代。這東西仿如瘟疫一樣會傳染,如果不徹底隔絕傳染源,受感染者只會越來越多。

  隨著飛蟲數量的增加,越來越多的人中招,驚慌失措地捂著自己的身體大叫。

  “快準備木柴和火油。”陸志遠喊道。

  多數華山派子弟都在慌亂和驚恐中

  失去了理智,沒有注意到陸志遠的喊話。

  葉姝迅速跟了過去,讓莊飛和宋清辭他們一起先去房子那邊躲避。

  不一會兒葉姝就拿了兩個火把出來。陸墨緊隨其後,手捧著一壇火油。葉姝用火把驅蟲,護著陸墨,二人一起飛上了擂台。

  陸墨將一整壇火油摔在了赤腳雙霞的尸體上,葉姝隨即就丟了一個火把,艷紅的火焰迅速躥起,吞沒了赤腳雙俠的尸體,連那些正往外爬出的蟲子一並被焚毀了。

  陸志遠親自帶了幾十名華山派弟子,全副武裝,帶著紗帽,手和腳踝纏緊了布,以活豬為誘餌,馭火驅蟲,將大部分的蠱蠹都滅掉了。

  蟲子亂飛,一定會有漏網之魚,不過這些蟲子只要在人體之外停留一個時辰還找不到宿主就會死亡。

  “既然這些蟲子一個時辰後就會死,何必特意去冒險驅蟲?”

  “你倒是安全,山下還有百姓,陸盟主這樣做是為了盡量減少人員傷亡。”

  這會兒又有人傳消息,陸志遠命人準備艾草,給山下每家每戶百姓送去驅蟲,並親自賠罪。

  躲在屋內的眾人紛紛贊嘆陸盟主的俠義之心。盟主真不愧是盟主,格局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樣。

  “其實是最厲害的,是陸少俠能及時把赤腳雙俠的尸體燒了,不然那些蟲子只會越來越多,沒盡頭了。”

  “正是,虎父無犬子啊,陸少俠頗有陸盟主當年的風範。”

  因為陸墨人就在屋內,大家就更多地去贊嘆陸墨,向他表達敬佩之情。

  陸墨卻被夸得心虧,“此事也多虧葉姑娘及時幫忙,不然我無法順利地將那壇火油丟到擂台上。”

  眾人起先附和,反應過來陸墨口中的‘葉姑娘’指的就是凌雲堡的妖女葉姝,大家頓時都安靜下來,沒話可說。

  站在角落里的葉姝,再一次成為大家目光的焦點。

  “她會那麼好心?”

  人群中不知是誰小聲的嘟囔了一句,但是因為場面太靜,所以這話分外的清晰。

  本來大家還處在疑惑不解中,有此話開頭後,絕大數人都開始明顯的表露出懷疑葉姝的神色。雖然沒人張口說,但大家都在心里暗暗懷疑這件事情可能是葉姝策劃。

  “听說她想要三春劍譜。”又有人小聲議論。

  大家都恍然明白過來,葉姝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了。

  “原來她是為了算計劍譜啊。”

  所有人都有一種看妖魔鬼怪的眼神,懼怕又憎恨地看著葉姝。

  葉姝本來不打算理會這些人,但是瞧他們這些人的眼神,便忍不住了。

  “脖子上的玩意兒是個好東西,別讓它白長了,該動的時候就應該動一動。我用蟲子殺你們這些沒用的嘍�  湍艿玫澆F祝磕牆F自諛畝兀俊br />
  “你可能是故意賣好,讓華山派拿劍譜感謝你。”峨眉派的大師姐莫雨竹膽子大,敢直接對葉姝說。

  “那現在有人感謝我麼?”葉姝反問。

  莫雨竹蹙眉,其余眾人都不吭聲了。

  “這件事情和葉姑娘沒有關系。半年前我與赤腳雙俠斬殺了唐門大公子,是唐門的人來報仇了。”陸墨解釋道。

  大家一听這話,全場嘩然,異樣的眼神都轉到陸墨身上,原來讓大家遭此劫難的原因在陸墨這里。

  莫雨竹見狀,忙開口幫忙說情︰“唐門人歹毒,陸大哥鏟除毒惡,乃狹義之舉。”

  這時候有華山派弟子來報,經過他們統計,被蟲子攻擊的人數共計有一百四十二名。目前暫時還沒有任何癥狀。

  陸墨欲立刻帶人去查看他們的情況,莫雨竹急忙擔心地攔住他。

  “要小心,一旦那些人也像赤腳雙俠那樣……”

  “受傷的人中有我的同門,事情出在你們華山,總要有人負責,想辦法找解藥。”

  其他傷者的親人朋友都紛紛詢問陸墨,能否找到辦法能夠解救他們的親人和朋友。

  “蟲子都鑽進身體里了怎麼救,他們隨時都能像赤腳雙俠那樣,會有蟲子從他們身體里爬出來,到時豈不是又害了我們一遍。”

  “你什麼意思?難不成讓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同門去死?”

  “為今之計只能先把他們關在一個封閉的地方,再想辦法。”李立明這時候帶人抵達,跟大家提議道。

  大部分人都贊同先將傷者放到封閉的地方隔離,以免再出現赤腳雙俠那樣的情況,不可控制,然後再去想解救辦法。

  “至少三天內這些人是安全的。”陸墨推測道,“赤腳雙俠一定是在來華山派之前就已經中了蠱蠹。我也是在回華山派之前,受了唐門的人暗算。”

  赤腳雙俠一定早就被唐門的人暗中下毒而不自知。他父親曾因赤腳雙俠沒有受過唐門暗算,而對他有所暗示。如今再回憶這點,就頗為諷刺了。

  赤腳雙俠的那種死法,任何人見了都會覺得可怖,陸墨也不例外。

  想到自己能僥幸逃脫這個下場,全然是因為葉姝的幫助,陸墨在心中對葉姝的感激之情不禁又增加了幾分。

  陸墨便去求問葉姝的想法,他覺得葉姝以機敏睿智或許會有辦法。

  葉姝這次真沒有辦法了,因為書中沒有介紹過這種蠱蠹。赤腳雙俠在書中原本的結局就是在路上被唐門的人直接毒死。所以先前她看他們活著來到華山派,葉姝還以為他們沒有事了。

  他們在開封時,用化尸粉弄死了唐門十二毒怪不少毒蟲,或許因此徹底惹怒了唐門的人,如今就開始出狠招了。

  葉姝跟著李陸墨去看了那些被毒蟲襲擊的傷者,目前看來這些人都生龍活虎,並沒有什麼問題。其中有幾個傷者,只是十一二歲的男孩,是昆侖派特意帶的小徒弟來參會長見識,如今卻沒有想到遭了這樣的罪。

  慰問之後,陸墨等人離開。李立明就立刻命華山派弟子放了迷煙進屋,之後就將門窗封嚴,木板定死。屋里有一部分人還處于半昏半醒之間,見這情況就掙扎喊起來,喊聲很絕望,沒多久聲音就消停了。

  李立明悄悄囑咐華山派弟子,在附近準備好火油放著,以備不時之需。

  旁邊的陸墨听到這話,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李立明。

  “師叔,你這是——”

  “以防萬一,總不好讓傷亡更多。”李立明陸墨解釋罷了,背著手匆匆離開,不給陸墨多提問的機會。

  陸墨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想讓這麼多人死,可他有沒有別的辦法。陸墨只能有心無力地暗暗握拳,咬緊後槽牙。

  莫雨竹等人前來安慰陸墨,陸墨卻一點都听不進去這些話。現在只想找到解除蠱蠹的辦法,而不是听安慰。

  陸墨心煩地看向別處,剛好看見葉姝正站在廊下和宋清辭講什麼。

  陸墨便走了過去,不知為何,他心里總是隱隱感覺,如果真有什麼解決辦法解蠱的話,葉姝這邊應該有希望。

  “若有解法,下蠱之人必定知曉。”葉姝看見陸墨走過來,似乎早已經明白他的心思,立刻對他說道。

  陸墨皺眉遺憾︰“我師叔已經命人去追過那吹簫的人,沒能抓到。”

  “唐門的人要麼在附近躲藏,要麼已經混在參會的武林人之中。”

  葉姝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因為事發之後,華山派弟子就開始搜山尋找凶手,在山里安全躲藏的可能性比較低。最重要的是這個吹簫的人,躲在人群中反而最不容易被人注意到,若有此便捷,她應該不會費力冒險在山里躲藏。

  葉姝問陸墨要了參會人士的名單,她翻閱一遍之後,將攜子的武林人士都挑出來。

  葉姝讓陸墨尋個合理的借口,將這些人都找來,切忌打草驚蛇。

  待陸墨吩咐下去後,宋清辭忽然跟陸墨說話。

  “雖說安撫山下那些百姓也沒有錯,但你爹偏偏在這種時候選擇下山,是否有些舍本逐末了。”

  陸墨愣住,其實他也覺得父親這件事兒做得奇怪,安撫百姓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給屬下來做,華山派而今有一百四十二條人命急需解救,他卻沒能在此主持大局。

  陸墨疑惑間,攜子參會的武林人士陸續都被領了進來。

  待人數清點齊全之後,葉姝命人端了水盆上來,關窗閉門。

  在場人都愣住了,質問陸墨到底要做什麼。

  陸墨拱手,禮貌地跟大家解釋他懷疑大家之中有奸細,“所以請諸位配合,用水洗一下臉。”

  “你們華山派害得我三名小師弟都中了蟲蠹,不去快快想辦法解決,反而還來找我們的麻煩,懷疑我們!”

  昆侖派的七弟子齊林牽著自己五歲的兒子,憤憤地瞪著陸墨。

  “說到底得罪唐門的人是你,招惹麻煩的人也是你,反倒你沒事,別人來受罪。到頭來,我們還要被你懷疑。”

  這兩句話說出來後,在場的其他人都不干了,紛紛一起反抗,吵著陸墨過分,讓他快點放他們出去。

  陸墨本就有愧疚之心,如今被大家如此譴責,低頭蹙眉,竟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閉嘴!誰家沒點意外,現在不就在找解決的辦法麼。讓你們洗臉又不是讓你們上刀山下火海,用得著叫死叫活?看來赤腳雙俠的死法,大家都很喜歡,想試試。身邊有個唐門易容的奸細,隨時能給你們下蠱,你們很開心,不怕了,是不是?”

  葉姝不是正派,她不需要顧及形象跟這些人‘好言相勸’。她只管直接呵斥,挑最難听的話講,然後便盯著領頭起哄的齊林。

  “洗臉都不敢,還挑唆大家一起反抗,真叫人懷疑你就是唐門的人易容而成的奸細。”

  赤腳雙俠慘死的樣子大家都歷歷在目,只想一下其死法,大家心中都覺得惡寒不已。他們都萬萬不想被唐門的人下蠱。所有人都老實了,而且听說齊林有嫌疑,都下意識地躲他遠一點。

  “大家別听他挑唆!”齊林慌了,和大家喊話,奈何這回沒人听他的話了。

  “你先洗。”葉姝緊盯著齊林。

  齊林依舊不肯,而這時候,葉姝注意到他牽著的五歲的‘兒子’,正用戒備的眼光看著她們,確實是‘戒備’,而非‘害怕’或者‘恐懼’。這可不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該有的眼神。

  兩廂對視,氣氛劍拔弩張。大家都感覺到這齊林可能真有問題,紛紛躲得更遠。

  齊林抬手就飛出暗器,轉身就拉著兒子往外跑。

  葉姝站在原地沒動,揮劍便從容精準地打掉了飛過來的三枚毒箭。

  陸墨和趙凌這時候已經上前,用腳踹倒了齊林及其兒子,並用劍抵住了這兩人的脖頸。鑒于唐門的人過于擅長使毒,先將二人用粗麻繩困得緊了,再行檢查這二人是否易容,並搜身。

  當二人面具被揭開時,在場的其他人都唏噓不已,真沒想到原來他們父子真的被易容了。那個‘兒子’居然還不是男孩,是個女孩,且瞧樣貌,好似有點年紀了,並非純粹五歲孩子的年輕面容。

  這女孩正是唐門十二毒怪之一的‘小女娃’賈紅,擅長吹簫馭毒蟲。之前在開封,就是葉姝的化尸粉弄死了她大部分的毒蟲。而與賈紅一起易容的成年男子叫朱二狗,也是唐門十二毒怪之一。

  陸墨急于追問二人蠱蠹的解法,但倆人都冷笑告訴陸墨別做夢了,根本無解。

  葉姝沒著急搭理這倆人,命余下的六位攜子武林人士也都洗臉。

  “這不是抓到奸細了麼,為什麼我們還要洗?”

  “既是清白,又有什麼不敢洗,讓臉再干淨點是一件挺好的事兒。”

  葉姝說話的時候看人的眼神,充滿了霸道。

  大家都知道這位凌雲堡的妖女不好惹。大家都老實地用水洗臉,也帶著他們的孩子一起洗。

  葉姝特別注意其中一個年紀十歲左右,身材看起來有些胖乎的小男孩。他父親洗臉之後,他便有些抗拒去洗。縮骨功雖然能讓人的身體變小,但肉不會變少。十二人之中,只有賈紅是真正的小孩身,如果是成年人鎖骨偽裝成孩子,那勢必體型要胖一些。

  葉姝立刻示意莊飛,不及那胖男孩反應,莊飛便立刻套了繩子在他身上,使勁兒勒緊。胖男孩突然受力,身體失衡跌倒在地,嗷嗷叫著掙扎。

  其父見狀,忙喊著要救他,靠近他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他的身體變長了,眨兩眼後再看,他的‘兒子’忽然變成了一具成年人的身體。待莊飛揭下這人的面具之後,做父親的徹底傻眼了,這根本就不是他兒子。

  “我的茂兒呢,你把我的茂兒怎麼了?”

  “能怎麼,無非就是死唄。誰叫你一人參加論劍大會,把你可憐的兒子留在房中,便活該他受死嘍。”恢復成年人身體的名叫毛路,也是唐門十二毒怪之一。他被抓了竟然也無所謂,嘻嘻哈哈地笑著。

  和另外兩個人一樣,莊飛緊接著把毛路捆在了屋內的柱子上。

  茂兒父親激動地想殺人,其余人等也不想放過這三人。後在陸墨的勸慰下,這幾人才被送了出去,並且答應暫時保密。

  陸墨真沒料到除了賈紅和朱二狗之外,還會有奸細混在其中。剛才如果他稍不留神,指不定又會被算計。所以這一次,又是葉姝救了她的性命。

  陸墨目色復雜地看著葉姝。葉姝發現陸墨的眼神之後,馬上示意他快來審訊。

  陸墨再度厲聲質問這三人,蠱蠹的解藥到底是什麼。

  毛路還是嘻嘻笑著,賈紅和朱二狗都用憎恨和譏諷眼神看著陸墨,感慨中蠱的人為何不是陸墨,這樣他們的大公子在九泉之下就可以瞑目了。

  陸墨氣得欲命屬下鞭刑拷打,一定要讓他們交代出解除蠱蠹的方法。

  “輕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好。”宋清辭突然開口建議。

  陸墨恍然明白過來,立刻命人去捉三只母蠱蠹來,一人喂一只。被成千上萬蠱蠹在體內撕咬而死的痛苦的程度,甚過凌遲,區區鞭刑拷打與之相比,簡直就像撓癢癢一般了。

  三人立刻都變了臉色。

  緊接著,陸墨就听從宋清辭的建議,將這三人分開關押審問。

  半柱香後,被單獨關在柴房的賈紅,忽然看見葉姝這時候用筷子夾著一只母蠹蟲從外頭進來,欲喂給她吃。

  賈紅驚恐地瞪圓眼,喊著招供,實則她只想說一個暫且壓制蠱不發作的方子罷了。

  “晚了,隔壁的毛路已經把方子招供出來了,你這只蟲吃定了。”葉姝說罷,就用手狠狠地捏開賈紅的嘴。

  賈紅噘嘴掙扎喊︰“不可能,他的方子肯定是假的,只有我一人知道徹底清除蠱蠹的方子!”

  “巧了,朱二狗也這麼說,那我真不知道該信誰的了。”葉姝冷笑,“就喂你吃掉這蟲兒,然後你們各自都吃各自給出的方子,看你們誰能活到最後,就放誰離開華山。”

  “我怎麼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賈紅不信華山派真的能放過他。

  “我的話是不可信,不過華山派可是名門正派,說話一言九鼎。陸墨是堂堂武林盟主的兒子,他為了救活那一百四十二條無辜的性命,願意給你們這個承諾。”

  葉姝嗤笑著告訴賈紅,如果是她,她才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只會更期待蟲子從她身體里爬出來的那一刻,然後再用火燒她。

  賈紅對葉姝的威脅深信不疑,因為他知道凌雲堡妖女是能干得出這種事兒的人。

  她被迫吞下蟲子後,感覺蟲子從她的食道一只爬向她的胃,似乎幾只爪子在動她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賈紅驚恐不已地流著眼淚,道出解蠱的秘方︰“班蝥三錢,大戟五錢,端陽節的桃白皮十二錢……”

  葉姝剛才給賈紅吃的其實是死掉的蠱蠹,一時間找不到活得,就挑了一只尸體比較完整的蠱蠹,並用筷子遮擋部分殘缺的部分,把蟲子放在了秋葵的粘液里滾了一圈,這樣有潤滑作用。

  當蟲子被塞進了賈紅的嗓子眼時,借著粘液的助力就會自動下滑,便像是在主動爬行。人在驚恐的時候,其實是很難分辨出口中的東西是否活的,只會越感覺什麼越像什麼。

  瞧賈紅這副驚恐的樣子,葉姝可以確定她確實被自己忽悠住了。

  陸墨隨後就命人按照方子抓藥,先給賈紅吃過之後,確定無毒了,就給那些中蠱的一百四十二人服下。未免意外,還是要他們暫且住在華山,等邀請神醫林楓來給大家診脈之後,再行離開才比較安全。

  傍晚的時候,陸志遠才帶著人回到華山,得知蠱蠹一事暫且解決,陸志遠不禁夸贊陸墨長大了,可以理事了。

  陸墨跟著陸志遠回房後,便忍不住詢問陸志遠為何不在華山主持大局,反而去了山下安撫百姓。

  陸志遠正在更衣,听陸墨這話愣了下,然後笑著轉頭看著陸墨︰“恰恰是我離開了,才有機會見到我兒代我主持大局,解決大事,為父甚感欣慰啊。怎麼,你不願意父親見到這些?”

  陸墨蹙眉,“父親難道是為了歷練我,才這樣做?”

  “山上自有你師叔和諸位華山派長老主持,個個都是能人,能出什麼大亂子?反倒是山下那些百姓,在這種時候很容易恐慌,鬧出事兒來,為父親親自去一趟,才好安撫人心。”陸志遠隨和地解釋道。

  陸墨听完之後點點頭,覺得父親說的也有道理,或許大家只是考慮不同,也難講孰輕孰重。總不能說山下的百姓們就不重要了,恰恰相反,他們才是最無辜。

  陸墨拱手跟父親道歉之後,就欲告辭。陸志遠叫住了陸墨,告訴他三日後繼續舉行論劍大會。

  “出了這種事情,誰還有心情比武?”陸墨非常不解。

  “既已昭告天下,就沒有不舉行的道理。如果只是被區區唐門攪和一下,論劍大會便不開了,那華山派以後在江湖上只會淪為笑柄。可以去通知大家,去留隨意,但不管剩幾個人,這論劍大會一定要開!”

  陸墨見陸志遠態度堅決,不敢反駁什麼,領命應承,出門便把此事照辦了。

  夜里睡不著,陸墨便拿著三炷香去了比武場,想在赤腳雙俠身亡之地上炷香。

  他剛到地方,竟見一蒙面女子在練武場內習武,武場四周亮著幾盞燈籠,倒叫他可以依稀瞧清楚這蒙面女子的樣子。翠紗裙,蒙著面,身姿輕盈,陸墨立刻想到了那名在揚州賣切糕的那名蒙面女子。

  “可是葉子點心鋪的老板?”陸墨出聲詢問。

  正練劍的葉姝停下來,默然看了會兒陸墨後,方做出決定,扯掉臉上的面紗,對陸墨笑了笑。

  陸墨愣神兒,將葉姝蒙面時的眉眼與那點心鋪老板的樣子重疊,終于反應過來,兩者其實是同一人。再思及葉姝在做飯上的能耐,陸墨倒是覺得自己蠢笨,竟然沒認出來。

  “你——”

  “誒,這可不是我有意瞞你,當時我確實不便以真面目示人。我可好心給你指路了,沒我你可沒有那麼快找到你妹妹。”葉姝先解釋為強。

  陸墨听完葉姝的一大通解釋之後,忍不住笑了下,“我知道,葉姑娘並無惡意。”

  “知道就好,這件事要保密,任何人都不能說,對你妹妹也是。那我不耽誤你上香了。”葉姝收了劍就要告辭。

  陸墨應承之後,扭頭目送葉姝走了幾步,突然對其背影輕聲道了一句︰“謝謝。”

  葉姝愣了下,倒沒停腳步,只是挑起嘴角笑著,繼續往前走。

  回房後,葉姝發現宋清辭在看書,就暫且不打擾他,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等她把茶喝完了,坐下來,宋清辭才放下書,問葉姝因何這樣高興。

  “在練武場踫見陸墨,他跟我道謝。”

  “哦?”

  “終于沒踫見一個白眼狼,挺高興。”葉姝解釋道。

  宋清辭笑,“他品性確實端直。”

  “嗯。”葉姝十分贊同。

  “我呢?”宋清辭問,“你眼里我的是什麼樣的品性?”

  “各種好。”葉姝嘿嘿笑,低眸繼續給自己續一杯茶。

  宋清辭見她躲避自己的眼神回答問題,便不再多言,默默低頭繼續看書。

  葉姝就把早前炒好的一大盤花生端過來,認真地剝花生,剝完之後,又把花生仁兒表面的皮給搓掉。但在搓皮的過程中,有的花生仁皮難免就會夾在花生仁縫隙之間,葉姝就撥弄花生仁,吹走皮。結果有一口氣一下吹大了,把好些稀碎的花生仁皮都吹到了宋清辭的書上和身上。

  葉姝忙掏出帕子在宋清辭的書上掃兩下,又在他胸口掃兩下。

  葉姝卻不知她這樣甩著手帕的樣子很滑稽。宋清辭起初安靜沒動,當帕子掃過他上衣衣領處的時候。他忽然伸手,拉葉姝坐在了自己腿上。

  宋清辭墨眸深邃,聲音低沉壓抑著一種莫名的情緒,“當我柳下惠?”

  葉姝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行為好像有點‘騷擾’到他了。

  “我在幫你清理皮。”葉姝無辜地眨了眨眼,盯著宋清辭的衣領,強迫癥犯了,禁不住伸手摘掉他衣領處最後一片花生仁皮。

  宋清辭立刻捉住葉姝的手,半垂著眼眸看她。

  彼此的臉距離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氣息。

  葉姝對宋清辭眯眼,嘿嘿笑起來,不及她把笑容擴大到臉頰,嘴就突然被堵上了。一種酥酥麻麻的觸電感遍及全身,令葉姝感覺支撐自己身體的整個精神力好像都被吸空了,她瞬間化成了一灘爛泥,扶不上牆的那種。但詭異的是她心髒卻很有精神,像被打了雞血一樣,咚咚跳個不停,特別有勁兒。

  一吻下來,葉姝要乖乖地貼在宋清辭身上,緩幾口勁兒才會恢復精神。

  宋清辭似乎很喜歡這樣被她靠著,會不時地默默她的臉蛋,很溫柔。

  恢復精神的葉姝坐直身體,用控訴的眼神兒瞄一眼宋清辭,就趕緊起身,回去整理她的花生。這回她不吹了,把盤子里的花生都倒出來,一顆一顆放回去。

  不過當花生倒在桌上的時候,就開始到處滾,葉姝馬上用胳膊護住了三個方向。宋清辭見狀,用書擋住了他這邊的方向。

  “明天給做餅用的。”葉姝趕忙把花生收拾了,完事兒禁不住打了個哈欠。

  宋清辭見狀,就跟她道別,讓她早點休息。

  宋清辭出門後,從趙凌口中得知陸墨的所在,便一人挑著燈籠,徐徐地邁著步伐走向比武場。

  三日後,清晨。

  今天的早飯葉姝又做了花生餅。因為宋清辭說上次沒吃夠,還想吃一次,所以葉姝又做了一遍。

  先把新鮮炒好的花生仁用 面杖 碎,炒花生的香氣立刻撲鼻兒來。將醒發好的面 成餅,餅上均勻刷一層油再撒上白糖,均勻鋪滿花生碎,卷起來切段 成圓餅,煎至兩面金黃就行了。

  然後再配一盤涼拌豆芽,菠菜蛋花湯,一頓清爽的早飯就算做成了。

  外表金黃花生餅,掰開之後,里面松軟,咬一口吃的時候,不僅餅子煎得金黃的外皮口感酥脆,里面的花生碎也又甜又脆,越嚼越香。

  一口花生餅,配上一口爽口清淡的菠菜蛋花湯,味道剛剛好,正是一個美好早上的開始。

  大家吃晚飯後,就等著比武大會開始,繼續去湊熱鬧。

  走之前,葉姝發現宋清辭還是三天前的老樣子,先抓住她的手腕,才牽住她的手。還不忘囑咐她不準上台比武,只管讓趙凌和莊飛去。

  莊飛有幾把刷子葉姝非常清楚,肯定打不過三局。趙凌是個功夫深的,既然這次大魔頭打算讓他出馬,趙凌怕是要露功底了。

  今天的論劍大會,遠不及三日前熱鬧,人數大概只有二三百人,而且大家的臉色也都不是很好看。雖然擂台重新修整了,比武場上也見不到蟲蠹和赤腳雙俠尸體被燒的痕跡,但三天前發生的事情猶在眼前,這種氛圍下,沒人笑得出來。

  這次來參加比武的子弟們都是平常與華山派十分交好的門派,如峨眉、武當等等,他們之所以繼續留下來參與,都是為了給老朋友面子,表示一下支持。

  這次的大會由陸志遠親自主持,他上台之後,先就三天前的事跟大家道歉,再為赤腳雙俠的死而深感愧疚,又說了很多鼓勵大家的話,也保證會鏟除唐門為死者報仇。一番講述之後,台下的人都意氣奮發,受到了鼓舞,紛紛應和陸志遠,高呼盟主千秋。

  李立明接著上台,宣告論劍大會開始,宣講論劍規則。

  比武以切磋為主,不可傷人過重。每位比武者的手腕上都會拴著一個兩寸長的鈴鐺,只要被對方把鈴鐺打掉,就算輸。

  敲鑼一聲響,論劍大會就正式開始了。

  葉姝沒指望莊飛,莊飛果然也不辜負她的‘期望’,打到第二局就輸了,乖乖的回到葉姝身邊,啃著點心看熱鬧。

  趙凌的武功葉姝自然不懷疑。等趙凌上台的時候,葉姝高興地眼楮都不敢眨,他對打的是峨眉派的大師姐莫雨竹。

  對方也算是個高手了,葉姝正興奮可以好生見識一番趙凌的身手,卻沒想到比試開始之後不久,也就是莊飛吃三個點心的功夫,趙凌手腕上的鈴鐺就被莫雨竹一劍割斷了。

  葉姝︰“……”

  莊飛樂得蹦跳兩下,差點被自己嘴里的點心嗆著自己,“我就說麼,他功夫不行,還讓他上!”

  趙凌打敗之後,就呆滯著一張臉下台,面無表情地繼續守在宋清辭身邊。

  葉姝緩了會兒神後,就慢慢地扭頭看向宋清辭。

  宋清辭意識到葉姝的目光後,也扭頭看她。

  “沒人了。”葉姝抱怨這句話的時候,尾音帶著一絲絲絕望的音調。

  “嗯。”宋清辭淡淡應承。

  葉姝見他如此淡定,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氣得想一棒槌打在宋清辭腦袋上。

  你不讓我上,你的人上了,還不好好打!

  這比武要提前報名,按場比試,不能臨時加入。葉姝現在就算想參加,人家也不會讓她參加了。

  葉姝意識到他們這邊已經沒資格繼續贏劍譜了,有點焦急,甚至感覺自己好像被宋清辭耍了。

  她扭頭看一眼宋清辭,生氣地轉身就走了。

  莊飛見狀,馬上跟上自家姑娘。

  往回走這一路,葉姝氣得沒講話,莊飛倒是話一套又一套,把該罵宋清辭主僕的話都給罵了一遍。以至于到最後葉姝想罵點不一樣的,發現都罵不出來了。

  葉姝回房氣鼓鼓地等了會兒,發現宋清辭竟然沒來找她解釋一下,更生氣。看見桌上還有一盤她早上炒好的花生,葉姝就想起她早上還以給宋清辭做花生餅的事。她抓起花生就往地上丟。

  莊飛嚇了一跳,馬上跟著葉姝的情緒走,罵宋清辭過分,居然不來哄姑娘。

  “不然干脆算了,要這麼個沒能耐的書生拖姑娘後腿作甚。姑娘這樣的又年輕又漂亮的武林高手,就該找……找……”

  葉姝彎腰撿地上的花生。

  “找像翝陽宮宮主那樣的絕世高手,才堪堪配得上姑娘。”莊飛決定吹個大點的牛皮哄自家姑娘。

  葉姝聞言手一抖,撿起來的花生又全都掉在地上了。

  莊飛跟著蹲下身來撿花生,不解問︰“丟了就丟了,姑娘為何還要撿?”

  “花生是無罪的,我就是一時撒火沒忍住。看它帶殼的丟在地上也不算髒,才丟的。”葉姝解釋道。

  莊飛狗腿兒地跟著點了點頭,贊美道︰“姑娘真不一般,連丟東西都深思熟慮!”

  葉姝︰“……”

  為什麼感覺這並不像是贊美。

  倆人把地上的花生撿完之後,葉姝小聲警告莊飛,“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翝陽宮宮主!”

  “嗯——”莊飛眼珠兒一轉,“那我提封大俠,他人好脾氣好,也和姑娘一樣是武林高手。最要緊的,今天這事兒如果換封大俠,肯定上去就幫姑娘正大光明地贏回劍譜了,哪里會像宋公子那樣拖姑娘的後腿。”

  “誒?誰提我呢?”

  莊飛話音剛落,外頭竟真傳來封禮禾高亢又快樂的聲音。

第51章

  葉姝和莊飛倆人俱是驚訝, 湊到窗邊去瞧,果然看見封禮禾手提著一根大火腿笑著在朝屋子這邊走來。

  待莊飛接了封禮禾的禮物之後, 葉姝問他何時抵達華山。

  “前腳剛著地, 後腳就來你這了。”封禮禾上下打量一番葉姝, 問她可受驚沒有。

  封禮禾在抵達華山之前,在路上就已然听說了華山派論劍大會出了意外。他們一群人快馬加鞭好容易連夜趕路, 好容易才在今日趕到了華山。

  葉姝搖頭表示一點事兒都沒有,也反過來打量封禮禾的狀態。

  “封大哥臉上並無倦色, 很精神呢。”

  “對,可不是麼,因為想明白一些事,心情忽然暢快了, 便不覺得累。”封禮禾笑著看看四周, 問葉姝宋清辭人在哪兒,“剛才我好像听見莊飛說他拖你後腿了?”

  “別听她胡說。”葉姝訕笑一聲。

  “姑娘想求劍譜,宋公子卻不讓姑娘上擂台比試, 只讓我和趙凌上,我倆武功不行,自然就輸了。”莊飛見自家姑娘不說,主動跟封禮禾解釋道。

  莊飛不忘跟封禮禾抱怨, 她早就料到這結果了。其實她一直挺不理解宋公子為何要攔著她家姑娘上台,只靠她和趙凌的武功水平肯定不行。奈何自家姑娘為何一開始沒意識到這問題, 等到比試輸了才反應過來,卻為時已晚。

  “宋公子堅持不讓我去比武, 我就以為以侯府的實力,趙凌會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呢,就用不著我出馬,誰知是我想多了。”葉姝解釋她之所以會同意的原因。

  封禮禾馬上點點頭,附和葉姝︰“原來你也這麼想,其實我也覺得那趙凌似乎功夫不錯,有那麼點兒深藏不露的意思。”

  莊飛听他們二人都這麼瞧得起趙凌,憋著嘴,把嘴拉得很長,一副非常嫌棄樣。

  她就沒看出來,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她慧眼如炬了。常言道‘不管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這一次趙凌徹底顯擺出他的‘能耐’了,她家姑娘應該再不回高看趙凌了。姑娘只會寵著她,莊飛想到這心里挺美滋滋的。

  以後他家姑娘如果跟宋公子結為夫妻,那在下人們之中,她就是最強者了。這當管家,做家僕們的老大,肯定非她莫屬了。到時候趙凌也得听她的,她非好好‘關照’他一番不可,把髒活累活都給他干。

  葉姝發現莊飛一個人站在那里傻笑,也不招待客人,便懶得用她了。

  她招呼封禮禾進屋喝茶,順便問他金萬兩妻兒被滅口一事查得如何。

  “正要和你說這事兒,許對你有用處。此事為揚州城外一伙土匪所為,有一蒙面男子主動上門的提議,讓他們喬裝百姓入城,扮成凌雲堡的刺客去殺人搶銀。

  那蒙面男子不僅給了賊匪刻有四安堂標志的劍,引誘他們搶奪金萬兩的家財,且還另外給了他們一筆銀子做獎賞。

  這些賊匪不僅拿錢辦事,辦事之時還有更多值錢寶貝可搶,又有現成的計謀誣陷別人,可令他們全身而退,自然非常願意干這差事。”

  封禮禾告訴葉姝,這蒙面男子到底是誰暫且卻查不出來,只有一個特征比較明顯,雙腳走路不太自在。

  “走路不自在?他雙腿有殘疾?”葉姝好好奇地問。

  封禮禾搖頭,“據那匪頭描述,只是走路不自在,腿並沒有問題。”

  葉姝再問那人有多高,聲音如何。

  “和我差不多高,不論眉眼和聲音都像是中年男子。”

  封禮禾回答完,見葉姝對此事若有所思,似乎很好奇凶手是誰,便馬上給她交代更多的細節。

  “我們隨後查了金萬兩的賬本,發現他幾年前朝廷在揚州賑災的時候,金萬兩曾與官府有過勾結。金萬兩高價出售糧食,官府購買,如此往來就坑騙了邊听撥給百姓的賑災糧款。金萬兩再私下里與府衙官員瓜分這筆錢。當時金萬兩所賺的那份大約有三十萬兩,賬面上只有其中七萬兩的去向,剩下的二十三萬兩不知所蹤。”

  “莫非金萬兩妻兒的死,跟這筆錢有關系?”葉姝問。

  封禮禾點頭,和葉姝細講這其中的緣故。

  金萬兩死後,其妻因要操辦他的喪事,就暫且把所有生意全權交給鋪子的管事打理,誰知這管事竟卷錢跑了。許多人上門來討債,金萬兩的妻子周氏將錢還了七七八八之後,賬上便沒剩多少銀子了。

  本來這剩下的鋪子田產,足夠他妻兒花幾輩子都花不完,但周氏並不甘心,想要繼續金萬兩生前的繁榮,把鋪子的生意再重新做起來,又摳門不想變賣田產,因此有些日子心情不痛快。

  在金宅出事前六天,曾有家僕目擊,周氏曾交代管家送一封信出去。不過是送信人始終沒回來過。如今知情者周氏和管家,都已經被殺死,終究還是沒有人知道那封信送給誰了。

  葉姝不住地點了點頭︰“這收信之人確實很關鍵。”

  “奈何我們留在那里許多日,不曾查到這收信人的半點線索,便只能暫且擱置,趕回華山派,沒想到卻還是晚了一步。”

  封禮禾不禁唏噓感慨,遺憾自己竟然沒有見到赤腳雙俠的最後一面,他和胡風也算是認識六七年老朋友了。

  “當初還是在揚州賑災那會兒,陸盟主介紹我們相識,我倆一起幫著陸盟主我們去撫恤百姓。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他們卻身先朝露,把我給撇下了。”封禮禾感慨道。

  “封大哥節哀。”葉姝勸道。

  封禮禾點了點頭,有葉姝的安慰,他舒心很多,也安慰葉姝不必為三春劍譜的事憂慮。

  “虎毒不食子,你這次就算沒能完成你父親的要求,你父親應該也不會拿你怎麼樣。我倒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該讓他老人家知道,你不會事事依著他。讓他知道你長大了,你只做你認為對的事情。”

  在封禮禾眼里,葉姝還是一個愚孝的孩子,總是依從父親的命令去辦事。

  葉姝知道封禮禾這番勸教用心良苦,不好拂了封禮禾的好意,虛心地點頭表示明白,感謝他。

  “你若真感謝我,做好吃的的時候給我留兩口就行了。”

  封禮禾特意問葉姝自己是不是瘦了,他這一路就因為沒有吃到一樣合心意的飯菜,才會餓瘦了。他倒霉,踫巧遇到的飯菜都難吃。

  葉姝忙把桌上的花生酥推給封禮禾,讓他嘗嘗。

  這花生酥有兩樣做法,一種肉眼見得到花生仁;另一種見不到,用自制的花生醬做成。前者吃起來,除了口感酥松外,還有大顆粒的花生仁夾在其中,吃在嘴里實實在在的香脆感。後者因為是磨碎的花生醬所制,花生的味道更為醇厚些,口味更重一點,吃起來完全是酥松的口感,也很適合牙口不好的人食用。兩種花生酥各有千秋,迎合不同人的口感要求。

  葉姝問封禮禾喜歡哪一種。

  封禮禾听完葉姝的問話後,把剛才嘗過的兩種花生酥又重新嘗了一遍,蹙眉想了會兒,似乎又把味道給忘了,再次嘗了一遍。

  莊飛在旁看得直樂︰“封大俠肯定是覺得兩種都好吃,難分伯仲。”

  “知己也,深知我心!”封禮禾邊嚼著塞滿嘴的花生酥,邊對莊飛豎大拇指。

  葉姝︰“還有很多呢,一會兒你回房的時候,我讓莊飛給你帶點回去。”

  “那敢情好!”

  封禮禾謝過之後,也沒有放過眼前這盤花生酥的意思,再快速來幾口,一盤花生酥就見底了。

  但他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把一盤子都給吃光了,顯得不太禮貌,封禮禾使了大勁兒忍耐,才勉強一樣留兩塊,一共留了四塊在盤底。

  葉姝見封禮禾擦嘴喝茶了,看眼盤子里剩下的花生酥,其實很想問他要不要都吃完。不過轉念想這剩下的四塊,剛好是宋清辭的量,就隨他剩下了。

  ……

  比武大會結束後,宋清辭在後山的樹林里見過陸墨,便折返準備回去。

  走了沒多遠,身後忽有一女聲叫住了他。

  宋清辭淡漠回頭,看見戚問蝶朝自己走了過來。

  “宋公子可否借步聊兩句?”戚問蝶禮貌地給宋清辭行禮後,征詢問道。

  “不便。”宋清辭繼續往回走。

  戚問蝶愣了下,不甘心要說的話說不出口,而且為了她家姑娘,她要拼一把。

  戚問蝶對著宋清辭的背影喊道︰“不知宋公子對葉姑娘可否真心?”

  宋清辭駐足。

  戚問蝶見狀馬上追了過來,“封大俠在廬州的時候,跟我師姐承認了,他喜歡葉姑娘。因為知道葉姑娘和宋公子在一起,他決定從今以後他真把葉姑娘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但若有人負心,不肯娶她,傷了她,他願意做葉姑娘最後的靠山,一輩子都不負她。宋公子該不會是封大俠口中那個負心漢吧?”

  戚問蝶深知自家姑娘喜歡封禮禾,如今封禮禾竟全然鐘情于那個妖女,還說出那等痴情的話,弄得她家姑娘這一路,非常的傷心難過,她看著也十分難受。

  如今回到華山,她一定要幫她家姑娘確認,宋清辭和妖女絕對不會分開。最好能讓這對男女早日離開華山,別在此礙眼了。

  宋清辭聞言後沒有任何回應,只繼續踱步往前走。

  戚問蝶看著宋清辭的背影,弄不清楚他想什麼,決定再補充一句︰“宋公子若喜歡葉姑娘,還是早日娶了她好,小心夜長夢多,被別人捷足登先。我看還真有不少人喜歡葉姑娘呢!”

  宋清辭很清楚,戚問蝶這番話里有八成編造的謊言。

  明知是假,怪了,他卻很在意。

  不多時,影衛前來回稟。

  宋清辭順嘴問了葉姝的情況,得知封禮禾來訪。他沉下眼眸,加快了腳步。

  屋內。

  封禮禾正勸葉姝別為比武的事情跟宋清辭生氣,“他也是關心你,怕你有危險才不讓你上。你在江湖上的仇敵頗多,難保比武的時候對方會忍不住對你下狠手,你不上去反而是好事。”

  “封大哥覺得我的劍法比不過那些人?”葉姝問。

  “自然比得過,但凡事不可絕對而論。”封禮禾看眼葉姝,“名門正派里有小人,歪門邪派里也有君子。誰知對方會不會耍什麼暗招,畢竟那些人早就知道你要來搶劍譜,很可能早有準備。謹慎些,總沒錯的。”

  葉姝點點頭,多謝封禮禾勸自己

  葉姝送封禮禾走的時候,特意將剩下的小半個竹筐的花生酥都拿給封禮禾。封禮禾也不客氣,笑哈哈多謝葉姝的贈禮。

  葉姝也笑著讓封禮禾不用客氣,這點花生酥根本不算什麼,他送來的那個火腿才是正經的好貨。

  “回頭我拿它做好吃的,請封大哥嘗。”

  “就等你這句話了。”

  兩人相視對笑的時候,听到有人來,同時轉頭過去看。

  宋清辭帶著趙凌緩步走進院。

  葉姝看見宋清辭後,要帶封禮禾一起與他打招呼。

  宋清辭漠然平視前方,徐徐踱步回了自己的房間,連看都沒看葉姝和封禮禾,更不要說打招呼了。

  封禮禾和葉姝見宋清辭此狀,都略覺得尷尬,彼此互看了一眼。

  “他生氣了?因為我來,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封禮禾先檢討自己,他剛才他可沒有任何越矩的地方。而且話都是敞開門,當著葉姝的屬下莊飛面前。

  “跟封大哥沒關系,他應該是看我跟他慪氣,也跟我生氣了。封大哥連夜趕路肯定疲乏,早點回去休息。”葉姝送走封禮禾之後,回院看了眼宋清辭的房間。趙凌從里面走出來,抱著劍依舊面無表情地守在門口。

  莊飛︰“我問問趙凌去。”

  葉姝一把拉住莊飛,讓她別多事。大魔頭正在氣頭上,何必往槍口上撞,等一等再說。

  葉姝打發莊飛去外頭打一下論劍大會的結果,最後是誰得了三春劍譜,看看他們有沒有希望從別人手里討要過來。

  “峨眉派的莫雨竹打到了最後,和陸墨對峙,听說打得很精彩,最後陸墨贏了。所以他們華山派的劍譜還在華山派,未曾外流。”

  莊飛聳了聳肩膀,對這個結果表示很無奈。她嚴重懷疑這場論劍大會,根本就是華山派在逗整個武林玩兒。

  “也不能這樣說,陸墨劍法高于他們,憑實力贏下來,無可厚非。”現場評估這種事情做不了假,就是憑實力說話。

  “嗯。”莊飛附和一聲葉姝,問她,“那接下來咱們怎麼辦?劍譜落在別人手上,或許還有戲弄過來。在華山派,就只能痴心妄想了。那群人每次見著咱們,都恨不得一口把我們給吞了。”

  莊飛不忘和葉姝叨叨,這次任務失敗,回凌雲堡肯定會在葉虎那里受罰。上次還摻著別的事兒沒受罰比較幸運,這次什麼理由都沒有了。

  “不急,或許有轉機。”

  葉姝覺得宋清辭那邊應該還會有辦法。如果他真想收購凌雲堡的話,那這次勢必要拿到三春劍譜才能取得葉虎的信任。

  不過她想不明白,大魔頭會以什麼手段拿劍譜。劍譜最終還在華山派,他用正當手段拿,怕是不太可能了。難不成華山派會主動送他劍譜不成?

  惡意偷取人家東西,就是品性問題。而且她早答應過封禮禾,會用正當的手段來華山派贏取劍譜。

  雖然原主早就做了很多惡貫滿盈的事情,但原主是原主,她是她。如果做事都一個德行,那她和原主又有什麼分別。即便回到凌雲堡會受罰,葉姝也不想以偷人家東西為代價來抵消自己該受的罪。

  人活著如果只是一味地被別人支配,完全沒有自己的主張,那跟行尸走肉就沒什麼分別了,底線還是要守住。

  葉姝決定去找宋清辭說清楚,實在不行就不要劍譜了。她相信以大魔頭的實力,也會有別的辦法得到葉虎的信任。

  她走到宋清辭的房門前,輕聲問趙凌他人是否休息了。

  趙凌立刻推開門,示意葉姝入內,似乎早就準備好等她來。

  葉姝疑惑地看一眼趙凌,就走進屋內。

  屋子里很靜,甚至像沒有人一般,完全感覺不到另一個人的呼吸。葉姝環顧左右搜尋宋清辭,發現宋清辭正負手立于北窗前,看著北窗外一棵掉了半樹枯葉的梧桐。他背影干淨修長,不知為何,略顯寂寥。

  “你來了。”宋清辭話雖出口,但整個人紋絲不動,並沒有看向她的意思。

  “嗯,我有話對你說。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葉姝稍微走近了一點,看著宋清辭的側臉,冰冷如玉,雖精致好看,卻很涼薄。

  “說事。”宋清辭聲音極為輕淡,還是看著窗外,半張開的鳳目中有無情也有落寞。

  “剛才和你生氣是我不對,劍譜的事情既然過了就算了。得不到就得不到,不用強求,我回去好生和我爹解釋就是。”葉姝道。

  宋清辭聞言,低眸從袖子里掏出一本書來,遞給葉姝。

  “這劍譜如何得來?”葉姝伸手翻了兩頁,確定這是三春劍譜後,忍不住好奇問宋清辭。

  “何意?”宋清辭終于側身,轉眸看著葉姝,他嘴角帶著溫笑,但一雙眼冷漠地沒有任何溫度,連空洞都談不上。

  葉姝愣了下,她看得出來,宋清辭此時此刻的情緒不是很好。

  葉姝猶豫要不要選擇在這種時候跟宋清辭說實話,但看宋清辭一直盯著自己,她不說點什麼也不合適

  “這劍譜若是偷來或搶來的,我們不能要。”

  對面傳來幾不可聞的笑聲,葉姝覺得這像是冷笑,至于到底是不是冷笑她也不知道。

  大魔頭今天的情緒太反常了,不然剛才在院內,以他原本的修養,如果不是因為什麼大事,絕對不至于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回屋了。

  “這劍譜是陸墨所贈。”宋清辭忽然解釋道。

  葉姝詫異不已,詢問宋清辭緣故。

  “三天前的夜里,得空和他談了談。他出于對你的感謝,主動表示願意贈送劍譜。”宋清辭簡單解釋道。

  這其中費了多少心思,只有當事者清楚,宋清辭已然不願意多說了。

  陸墨性格端直,屬于有恩必報那種人。如果宋清辭巧用措辭,將她無意間救陸墨,並幫陸墨解決唐門麻煩的事情,說得動人一些,陸墨倒是很有可能會答應宋清辭的要求,願意主動贈劍譜。不過能把大華山派的大師兄說動,願意冒險主動送劍譜,一定要有非常好的口才和極為巧妙的籌謀才可以做到,甚至連說話的時機都要挑選好。

  大魔頭這招看似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劍譜拿到手了,實則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葉姝萬般佩服宋清辭,不禁夸贊他厲害。

  “那既然這樣,怎麼不早點告訴我,還要莊飛和趙凌去比武?”

  “所有人都知道你來論劍大會是為了求劍譜。如果你不急不緩,在旁悠哉,連個人都不派上去,定然會招人懷疑。之所以沒有提早告訴你,是想讓你表現真實些,不讓那些人看到破綻。”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想給葉姝一個驚喜,但這話此刻已然說不出口了。

  “公子想得太周到了!太厲害了!”葉姝又不吝夸贊一番宋清辭,忙認真給他賠罪,之前是她誤會了才耍小脾氣,請他不要見怪。

  “不見怪的。”宋清辭慢慢垂下眼眸,神色越來越淡漠,沒什麼感情。

  葉姝觀察宋清辭的反常,開始自我檢討,回想她今天和宋清辭相處的整個過程︰早上一起吃飯,然後一起去看論劍大會,開始他們倆一直很好,後來趙凌比試失敗,她就鬧情緒半路走了,然後就是剛才封禮禾來過,剛好被宋清辭撞見。

  既然宋清辭剛才說了,他不計較她半路生氣離開,那就只剩下後一個可能了,他看見她和封禮禾一起,吃醋了?

  葉姝決定問清楚,戀人之間最重要的就是溝通。有不明白的地方,多問問就好了。

  葉姝問宋清辭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宋清辭轉眸看著葉姝,眸深似潭水,聲音冰涼,“既然劍譜已經拿到了,下山後,我們便分道揚鑣。”

  分道揚鑣?

  葉姝听到這四個字的時候,腦袋轟的一下。“好端端的為何要和我分道揚鑣,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你不跟我回凌雲堡了?”

  葉姝滿腦子問號,不明白宋清辭鬧哪門子的情緒。即便再鬧情緒,他連凌雲堡這麼大的項目都不收購了麼,多好的機會。

  宋清辭告訴葉姝他累了,想早點休息,轉身進了內間。

  葉姝明白,宋清辭這是有趕人的意思。

  葉姝今天吃了他好幾次臉色,便決定不慣著他了,反正該問的都已經問了,是他自己不想說。葉姝轉身就走。

  傍晚的時候,葉姝還是照例給宋清辭做了晚飯,蟹黃豆腐、雜小菜和松菌筍干,主食還是做了宋清辭最近說喜歡吃的花生餅。

  葉姝眼看著莊飛把菜端到門口,趙凌接下來送進屋內,不久後他把飯菜端出來的時候,已經吃剩一半了。

  吃得不多,胃口沒有往日好,但他還吃她做的飯,應該沒什麼事兒。

  葉姝讓莊飛端著飯過去的時候,特意去觀察宋清辭在屋里干什麼。

  “他在干什麼?”

  “看書。”

  葉姝听這話嗤笑兩聲,“他倒挺悠閑的麼,虧我還擔心他。”

  莊飛撿碗筷的時候,葉姝就自己端著水盆去外頭舀水。

  在門口守衛的趙凌看見葉姝,眼珠兒動了一下,目光跟隨葉姝。

  葉姝回頭望了一眼趙凌,覺得他有話說。趙凌這時候朝他走了過來。

  葉姝放下盆,擦了擦手。

  “公子看了一下午的書了,不過一直盯著那一頁,不翻篇。”趙凌壓低聲音道,然後就對葉姝微微躬身,轉身迅速離開了。

  趙凌身為翝陽宮宮主身邊的暗衛,嘴嚴必第一。

  出于職業道德,趙凌應該不會隨便說宋清辭的私事,所以只隱晦地跟他透露這一句。

  葉姝想到宋清辭那句‘分道揚鑣’的話,他說話言而有信,應該真有跟她分道揚鑣的打算。這麼說來他因為跟她生氣,決定放棄收購凌雲堡了。

  大魔頭終于能夠離開,這可一直是她所求。早日分開,恢復自由,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只等著明天下山,高高興興就好了。

  葉姝端著水盆回屋,心越加沉重,感覺這一盆水好像壓在自己身上了。

  夜里,葉姝躺在榻上,輾轉反側,本來一向沾枕頭就著的她,失眠了,每每閉上眼,但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和送宋清辭曾經相處的畫面,宋清辭對她笑的時候,宋清辭送她禮物的時候……

  一夜失眠之後,天剛蒙蒙亮,葉姝听到隔壁有聲響,葉姝起身走到床邊看,趙凌正背著一個行李從屋子里出去。

  葉姝驚了,馬上跑出去問他宋清辭在哪兒,趙凌默然看了一眼屋內。

  葉姝便三兩步沖進屋里,卻在外間沒見宋清辭的身影,就進了內間。宋清辭正坐在榻上,低頭整理自己的衣服,身邊還放著一本書,書頁一直保持著展開的狀態。葉姝看了眼那書,看起來確實已經很久有翻過了,只停留在這一頁,所以握痕嚴重。

  宋清辭听到葉姝進門,修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但並未抬眼。

  “你真要走?”

  “嗯。”

  “我要知道原因。”葉姝見宋清辭道在這種時候還很溫和,語氣便強勢起來。

  “何必呢。”宋清辭輕言道,聲音冷而清晰。

  “好歹把問題說清楚,很有必要。”葉姝追問宋清辭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忽然有情緒了,什麼都不管不顧就要跑。

  見宋清辭還是沉默不說話,葉姝就先解釋她和封禮禾的事。

  “我早跟你解釋過了,我跟封大哥沒什麼,他把我當成他死去的親妹妹。昨天他剛到華山就來找我了,還問起你來,听說我和你鬧了小別扭,他還幫忙說了你的好話勸我。”

  宋清辭坐在榻上,神色冷漠,目光空洞,絲毫不為葉姝所講的事情所動容。

  葉姝心中一凜,恍然感覺這樣的宋清辭距離自己好遠。大概是她已經習慣于宋清辭侯門公子的溫潤人設了。葉姝忽然隱隱有種微妙的預感,她感覺她今天和宋清辭之間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要麼好,那麼壞,沒有中間地帶。

  “那你這是要和我情斷麼?說分就分了,沒有原因,雖然我們之前一直好好的。”葉姝有點兒生氣,宋清辭這是在跟他冷暴力。

  她很清楚以宋清辭高傲的性子,如果這次放他走了,她就再沒可能把人找回來。

  一想到他不可能再回來了,他們之間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相處了,葉姝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忽然很難受。

  “我們好過麼?”宋清辭方抬眼看著葉姝,問話的聲音很輕很輕,讓人听起來感覺似有一絲絲嘲諷。

  “怎麼沒好過?”葉姝不解地回看宋清辭,“我們什麼事都干了,親都親了,睡都睡了,你還說不好,鬧哪樣啊?”

  “沒睡。”

  “你說……什麼?”葉姝愣愣地看著宋清辭。

  “你中縱春散那晚,我們沒睡。我用內力幫你護住了心脈,讓你熬過去了。”宋清辭淡淡地解釋道,平淡的目光里透著幾分讓人琢磨不透的情緒,“你不想,我豈能強迫于你。”

  葉姝再一次愣住,感覺有一個巨大的霹靂正打在自己頭頂啪啪作響。她剛剛清清楚楚的听到,宋清辭親口說他有內力。他這是不是打算亮身份,要和她坦白承認他就是翝陽宮宮主了?

  葉姝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問,也不知該怎樣開口問。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麼,何必故作驚訝。”宋清辭瞧著葉姝這副懵呆的樣子,微微眯起了眼楮,轉而又垂下眼眸。

  明明情緒不好,周身都在散發著仄人的危險氣息,卻又能讓人感覺到他在隱忍,很節制。

  葉姝心跳戛然而止,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凝固了。宋清辭早就知道‘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葉姝已經驚得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表情,表現什麼的情緒了。她憋了半天,先試圖吸一口氣讓自己恢復呼吸。

  葉姝微微地張開嘴,卻發不出聲。

  “那晚你說了很多實話。”宋清辭見葉姝表情豐富,說不出話,就把她疑惑地答案補充完全。

  又是一道雷劈在了葉姝的頭頂,這次的雷直接貫穿了她的身體,導致她過于麻木,以至于意識仿佛出現了恍惚狀態,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但逃避是沒用了,現在坐在她面前的人,就是徹底暴露身份的翝陽宮宮主。

  葉姝迅速找回理智,壓住自己受驚的心跳,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琢磨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現在事情已經完全脫離她的設想,來得太突然。她以前是曾想過宋清辭主動道出身份,但完全沒有料到是現在。

  縱春散是吐真劑無疑了,那晚她居然把什麼話都和宋清辭說了,和盤托出!太可怕了,想想自己這些天,在大魔頭的眼皮子底下,各種裝假,各種小算計,各種演戲……他全部都一清二楚。

  不過大魔頭既然早就知道真相了,那天他沒有當場揮劍殺了她,事後也沒有戳穿她。他反而耗費了內力幫她驅毒。

  縱春散的毒在書中無解,但有發作時效,如果宋清辭幫她竭力護住心脈,熬過毒物的發作時間,令毒最終在體內循環至從汗水中排出,也不是不可能。但這種情況對內力的損耗非常巨大,試想一整個晚上,他要源源不斷的輸送內力給她,恐怕除了宋清辭這種內力深厚高手,別人根本無法做到。

  怪不得大魔頭那晚之後他才開始嗜睡,肯定跟給她驅毒有關。

  此後,大魔頭還是還沒有戳破真相,一直陪她演戲這麼久,甚至陪著她一路舟車勞頓的來到了華山,期間還送了她不少小禮物,如今又幫她搞定了三春劍譜……

  這番總結下來,連葉姝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大魔頭為她付出了這麼多,用心良苦,的確可以堪稱為︰用、情、至、深。

  葉姝被這四個字激得心頭一震,她緊張地咽了口吐沫,暗中瞄兩眼宋清辭。眼前的男人安靜地坐在床邊,臉色失,目光落寞。仿佛是落難的仙君被雞啄了,受了很大的傷,完全不適應人世間的塵俗,鬧脾氣想回天上了。

  葉姝心情一邊激蕩一邊害怕糾結,她兀自蔫了片刻,又偷偷瞄了幾眼宋清辭的臉色。原來她魅力這麼大的麼?竟可以翝陽宮宮主這樣感傷?真有點難以相信。

  看一個男人喜不喜歡自己,就要看他都對自己做了什麼,宋清辭對他的付出,確實很多了。

  “謝謝你救了我。”葉姝對宋清辭用內力救他這件事非常感激,給宋清正經鞠躬道謝。但該追究的事情她也問了,

  便是宋清辭事後為何要撒謊騙她,說他們睡過了。

  “以騙治騙。”宋清辭慢慢地抬眸,語調平靜地道歉,“此事是我不對。”

  “不不不,是我不對,是我騙你在先。”大魔頭突然對他道歉了,令葉姝有些惶恐。

  她曾幻想過大魔頭無數次對她道歉的情景,當時臆想的時候覺得非常爽,然而現在真的發生了,她並不覺得開心,反而在檢討自己做的過分。而且這次她並非出自于被脅迫,而是自願地在檢討自己。

  “為何突然決定不跟我回凌雲堡了?為何突然說分道揚鑣?能告訴我緣由麼?”葉姝再一次問宋清辭,“到底是我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讓你難過?”

  “你走吧。”宋清辭把眼楮垂得更低,顯得更加落寞,“是我不夠好,一直在強迫你,我放你自由。”

  宋清辭和葉姝坦白承認,他是因不甘心,他才一再籌謀,步步為營,想讓她深陷。他以為這樣終有一日會讓她漸漸對他動了真心。

  直到他今天听到了暗衛的回稟。得知她在私下里對莊飛說‘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翝陽宮宮主’,回來時,又見她在封禮禾跟前笑得如鳥兒一樣自在。

  葉姝听到這話慌忙解釋︰“我當時和莊飛是說氣話,我——”

  “你不必解釋,感情不能強求,我已經知道了。”

  “便假的,也開心,但終究不是我所要,更不是我想給予你的。”

  宋清辭告訴葉姝,他只是希望她以後一切都好,可以自由自在。

  葉姝听宋清辭這番話,心怦怦地跳到了嗓子眼,臉也熱了,真心有點感動。

  葉姝確定不想他走,盡管她以前很想宋清辭早點滾,但現在不想了。特別是听他說了這一番話之後,她就更舍不得了。現在葉姝來不及深究自己的想法怎樣,但她很清楚自己現在一定要跟著自己現在感覺走,不舍得就要把大魔頭留下來,不然她以後肯定會後悔。

  她干脆走到宋清辭身邊坐下來,去拉他的手。

  宋清辭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抵觸。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你不用繼續和我演戲,出去。”

  “我沒演戲,我不出去。”葉姝眼神把宋清辭的左手拉過來,和他十指相扣。

  “要不要我再正式提醒你一下,我的身份是翝陽宮宮主,那些武林人口中提都不敢提的,血洗前武林盟主一族,最陰狠可怕的魔頭,正是我。”宋清辭用手捏住葉姝的下巴,讓她和自己對視,眸底幽幽,有幾分凜。

  “嗯,巧了,我也是江湖上人人唾罵臭名昭著的女魔頭。雖比不過翝陽宮宮主厲害,但也算有些‘名聲’,女人中我算排第一。”

  葉姝告訴宋清辭她真的很清楚他的身份。

  宋清辭靜靜看著葉姝,未語,似乎在觀察什麼。

  “之前我騙你,是我不對。我一開始真害怕你的,怕識破了你的身份,丟了小命。後來又怕你因為我騙了你,知道真相後對我動了殺心,我就只能繼續瞞下去,然後事情就漸漸不可收拾了,我確實沒想到你後來會喜歡上我。”

  一開始是她不對,確實是她先招惹的人家,所以葉姝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釋一下經過。

  “嗯,是你先勾引了我。”宋清辭半垂眼眸,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奉勸你一句,下次不喜歡誰的時候,就不要給他做飯吃。”

  葉姝點頭,問宋清辭還走不走,還要不要和她分道揚鑣。

  宋清辭不言語。

  葉姝︰“凌雲堡還等著你接手。”

  “你以為我和你一起,是圖這個?”宋清辭忽然明白過來葉姝所想,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推開葉姝的手。

  “怪我,怪我,沒想到自己這麼厲害,能被堂堂翝陽宮宮主喜歡。”葉姝馬上檢討道。

  她拽著宋清辭的衣袖,一下,兩下,三下,勸他不要走,別丟下她。

  宋清辭一直靜靜的看著葉姝,深潭似的眼眸里才漸漸浮現出寵溺之意,他伸手撫摸著葉姝的臉頰。

  “這可是你求我的。”

  葉姝嘿嘿笑,點頭。

  既然宋清辭主動把事情坦白了,他還為了她做了那麼多,葉姝覺得自己有必要保證一下。

  葉姝舉手起誓道︰“我保證我以後不會再騙你!”

  “嗯。”宋清辭眸色加深,嘴角微微勾起。

  “其實你騙我騙的也挺像的,侯門公子什麼的。”

  “那是我第二個身份,不算騙。”

  “好吧,不算騙,就我一個人是騙子,我缺德。”

  “騙子。”

  宋清撫著葉姝的臉頰,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感情確實不能強求,卻可智取。

  全然不知自己被算計的某人,抓住宋清辭的胳膊,還用軟軟地語氣跟他商量道,“那我們不生氣了,讓趙凌把行李收回來?”

  宋清辭低眸凝視葉姝如今的模樣,眼底多了一分克制,否則他會把她整個人都揉進去。

  “想好了,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此刻我們分開,對你曾經的保證依舊有效,會護你一世安穩。但倘若不分開,你卻並非出自真心——”

  “怎樣?”葉姝倒想听听宋清辭還有什麼別的威脅。

  “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宋清辭似乎忽然湊到葉姝的耳邊,小聲說道。

  葉姝愣了下,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話好像有點顏色。

  葉姝狐疑的看著宋清辭,想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哪一個方面的含義。又不敢直接說出來,暴露自己想法有顏色的事實。

  “讓你徹底有感覺。”宋清辭說完這話之後,一口咬住了葉姝的耳朵。

第52章

  葉姝害羞地縮了脖子, 像一只鵪鶉。

  宋清辭就摟著這只裝鵪鶉的小家伙進懷里,把下顎抵在了她的頭頂, 溫柔地抱著葉姝很久, 什麼話都沒有說, 什麼話都沒有問。

  葉姝倒是有滿腹疑問,但她想問宋清辭的問題太多了, 倒不好隨便開口破壞氣氛。

  倆人互相依偎了很久,宋清辭才松開手, 對葉姝道︰“想吃你做的陽春面。”

  “好哇,我去給你做。”葉姝立刻起身,活潑地對宋清辭道。

  宋清辭看著她此般,眼含笑意地點了點頭。

  待葉姝身影翩躚而去, 趙凌就折返進了房間, 對宋清辭拱手。

  “石護法飛鴿傳書,問主上何時歸。”趙凌將紙條恭敬奉上。

  宋清辭沒有看的意思,趙凌就立刻把紙條收起, 退下了。

  葉姝直至抵達了廚房,呼吸終于順暢了,之前都是有一下沒一下,差點窒息。

  這種感覺挺奇妙的, 像天上掉了一個餡兒餅砸在自己的頭上,砸得她頭有點暈, 有點發懵,但看到有可得便宜的餡餅還挺高興。高興之余, 又有些擔心,不知道這餡兒餅這麼大,她最後是否能安全順利地吃完,不噎著自己。

  宋清辭性子孤高淡漠,穩重理智。在感情方面,他表現出了尤為良好的教養。在明知道自己被騙得很慘的情況下,不僅沒有對她痛下殺手,還默默堅忍付出,一步步走到今天。這一點讓葉姝尤為感動,這男人不光‘情品’好,還長得看,性子好,武功好,背景從江湖邪派論正經算是第一。

  作為滿江湖名聲最差的妖女,她還挑什麼挑,有這樣的男人就湊合過唄。當然這個‘湊合’,是喜歡那種的湊合。

  葉姝歡歡喜喜擼起袖子,拿盆和面。

  陽春面又稱光面,顧名思義,就是除了面和湯,面里再沒有其它。面起源于江浙一帶,通常售價十文錢一碗,當地人以‘十’隱喻陽春,因此才得名陽春面。

  一碗陽春面,其實南北方有不同的側重和做法。北方注重在面上下功夫,南方則更可看重湯。葉姝自然覺得兩樣都兼顧,才堪稱是一碗最好的陽春面。

  盡量選最近新磨而出的面粉,面香味兒足。因為每種面的吸水性不同,和面的時候水一定不能一次加成,要一點點倒入,等面粉拌成雪花絮狀,再倒在?板上,用力揉搓出筋道成光滑的面團和,力道越大越好,把面團揉搓出筋,最後制成的面條才會口感軟彈而有咬頭。

  葉姝把揉好的面蓋上荷葉,暫且放到一旁醒著。

  陽春面的湯底是讓面有滋味的關鍵,正因為對湯的追求,才有了陽春面要‘湯寬面少’的吃法。湯底基本上可分為紅湯和白湯,用簡單的話來說,就是放醬油和不放醬油。

  葉姝昨日用小火慢炖了一只雞,準備要做白切雞,這煮雞剩下的湯剛好就可以做陽春面的湯底。砂鍋內熬湯,將剝了皮的鱔魚段一起放進去熬煮,熬到腥味徹底散了,撈走鱔魚,只留清白湯底,是為白湯,調入醬油,是為紅湯。考慮到宋清辭並不太喜歡有肉味的東西,葉姝就加了醬油,做成了紅湯,蓋味兒贈鮮,很不錯。

  最後就剩下煮面了,要想做出的陽春面,根根整齊,紋絲不亂地躺在碗內,這里面還有點技巧。

  在撈面的時候,把面‘捋’整齊了。大鍋煮水,水開後入面,待面熟之時,一手拿竹漏勺,一手拿筷子折面,折上三回,面條就整整齊齊纏在漏勺之上,放入盛湯的面碗,抽走漏勺,碗內的面條就十分齊整了。

  其實陽春面還有個‘澆頭’的講究,就是根據不同口味,在面上放點東西,可做蝦、排骨、魚等澆頭,其關鍵要用到豬油,此為陽春面澆頭的一大熱色。有澆頭的面對于大部分人來說,肯定更有吃頭。但鑒于宋清辭不好這口,葉姝對他省下這一道,只做最傳統的光面給他。其余人就加了火腿,切成薄片另外加新鮮的野蔥段,煎蛋一個,做成了火腿面的澆頭。

  面端上去的時候,趙凌正扛著行李回來,他直接把行李放在一邊。

  葉姝和趙凌用眼神互相招呼後,就放下了面,笑著去內間叫宋清辭。宋清辭應承出去時,葉姝看見榻上床頭處疊著一件白色的中衣。葉姝目光頓時沉了下來,心懷疑惑地走到外間。

  莊飛和趙凌都在桌面聚齊了,等葉姝坐下來,倆人才跟著坐下來一起吃飯。

  白面紅湯,上頭撒著嫩綠青蔥,放著噴香誘人的粉紅火腿片和煎蛋,擺得可好看了。莊飛先低頭抽鼻子聞了一下,才美滋滋幸福地拿起筷子準備吃。

  宋清辭起筷之後,看了眼自己碗里的,又特意看了一眼葉姝碗里的。

  葉姝感覺到宋清辭的目光後,意識到自己沒有征求人家的意見,就唯獨把人家的面放得料少,好像是有點不對。

  葉姝就問宋清辭要不要吃火腿或者煎蛋。她就是象征性一問,沒想到宋清辭會願意吃。

  “我們這里邊都加了豬油!”你肯定不愛吃。

  宋清辭點了下頭,然後繼續安靜看著葉姝,很像是一只眼巴巴看著你乖乖等著主人投喂的小狗兒。

  眼前這貨分明就是個大尾巴狼,居然還好意思裝。

  從看見宋清辭床上的那件中衣開始,她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算計了。

  昨天趙凌特意跟她說宋清辭看書那話,葉姝就覺得哪里不對,現在她反應過來了。趙凌身為大魔頭身邊的第一侍衛,必然訓練有素,頗有職業素養。在沒有宋清辭的授意下,他絕對不敢跑到他面前匯報他家主人的情況,哪怕是看書的情況。

  還有,以趙凌和宋清辭滿身高深的武功,他們早上如果真心想走的話,哪里會弄出那麼大的動靜,讓住在隔壁的她听個正著。

  如果說以上這兩點只是推測,那宋清辭榻上疊整齊的衣服就是實證。趙凌已經收拾好行李了,他如果真打算走,那件睡覺時穿的衣服也該整理到行李里。

  雖然宋清辭承認過,他這一路都在算計她的感情,但葉姝萬萬沒想到,連‘坦白’這件事其實也是他的算計。這讓葉姝覺得有點不爽,盡管她清楚宋清辭對她的感情是認真的。

  但吃飯的時候,葉姝暫且不跟宋清辭計較。

  美食無罪,有什麼賬吃完飯後算。

  葉耐著性子把自己碗里的火腿都夾給宋清辭,一共就三片都給他了,早飯的時候肉吃多了會膩,所以葉姝沒多放。

  宋清辭只留下了一片火腿,把剩下的兩片送還到葉姝碗里,然後就拿著筷子,安靜斯文地吃起來。

  葉姝瞄了他一眼,也不多言了。食不言麼,安靜吃飯就是。

  但飯吃一半的時候,宋清辭忽然放下碗,又看向葉姝。

  葉姝愣了下,不解地回看他。

  二人突然放碗對看的舉動,導致正大口吃面的莊飛和趙凌都急忙咬斷了面,也趕緊放下碗,看向宋清辭。

  三人都以為宋清辭哪里不舒服。

  “煎蛋。”宋清辭道。

  葉姝︰“……”

  莊飛︰“……”

  趙凌︰“……”

  葉姝看著自己碗里已經咬剩一半的煎蛋,緩緩吸口氣,繼續對宋清辭耐著性子道︰“這個我吃過了,你要吃,我這就去給你煎一個,多少個都可以。”只要你不怕撐死!

  宋清辭就看葉姝碗里的那個。

  莊飛鼓著兩腮的面條,看到這一幕,自然明白怎麼回事了,嘴里的面都忘了嚼,驚得一下子全都硬吞進肚里了。

  趙凌見到這一幕後,呆滯的臉慢慢轉過來,愣了下神兒,才裝作沒事兒人一樣,低頭繼續捧著面碗吃飯。

  葉姝只好把自己碗里吃剩一半的煎蛋夾給了宋清辭。自己吃剩下的半個煎蛋而已,給他吃也沒什麼。但剛剛這氛圍被大魔頭營造的太尷尬了,葉姝臊得臉熱了,殺人心都有了。

  之前不知道是哪個傻子,居然美滋滋地在心中列舉這貨的各種好。退貨!

  趙凌和莊飛難得又一次思想一致,倆人都飛快地把碗里剩下的面吃完後,捧著空飯碗匆匆起身,行禮一下,離開了。

  屋里只剩下葉姝和宋清辭。

  葉姝故意吃快些,先于宋清辭把面吃完了,然後托著下巴看宋清辭。

  就看他,使勁兒看他,不眨眼地看他,誰叫他剛才那麼看自己。倒叫他感受一下,吃飯的時候被人看著有多尷尬。

  葉姝這樣一直看到宋清辭慢悠悠地把面吃完,也沒見宋清辭臉上有任何不適的神色。他依舊保持斯文,放下筷子後,不忘要拿帕子擦嘴。擦之前,先遞給了葉姝。

  ‘看看’大戰失敗的葉姝,怔了怔,接過宋清辭遞來的帕子,嘴邊在嘴巴擦一下後,就放在桌上。

  宋清辭把那帕子拿起來,擦自己嘴了。

  葉姝︰“……”

  今天份兒的大魔頭怕不是得失心瘋了吧。好好的一個大魔頭,這是要往痴漢方向發展麼?

  葉姝一時無語,決定先撿碗洗碗緩一緩。

  葉姝起身收拾碗筷。

  “我來。”宋清辭搶了過去,把碗筷收拾好走了出去。

  葉姝望著穿著一身金線繡制祥雲紋華袍的宋清辭,捧著髒碗筷的情景,怎麼都覺得不適。她忙追了出去,打算攔住宋清辭,從他手里把碗筷接過來。

  宋清辭看見她就笑了,“陪我?”

  “呃,走吧。”葉姝點點頭。

  廚房與她們的住處有一段距離。

  路上踫見了幾名華山派弟子路過,瞧見宋清辭捧著碗,和葉姝一起走,都覺得新奇,特意打量了他二人兩眼。

  等宋清辭把碗筷送到廚房,葉姝見宋清辭挽起袖子,竟然要舀水洗碗,她忙去攔著。她整個身體都擋在水缸前面,堅決不許他這麼做。

  “為何?”

  “你——”葉姝吞了口唾沫,看看左右,對宋清辭小聲道,“你也不看看你什麼身份!你是能做這種粗活的人麼,我來!”

  葉姝不容分說,就把宋清辭手里的水瓢奪走了,轉身去舀水。

  “來人。”宋清辭一聲輕淡的吩咐後,立刻有一影子從窗外跳進來,此人穿著華山派弟子的衣服,面容陌生,毫無表情,這點非常酷似趙凌。

  他恭謹地對宋清辭和葉姝拱手之後,就迅速把碗洗完,並用干淨的白布擦干,堆放在灶台邊原本的位置上,然後迅速跳出窗外消失了。

  整個過程又快又麻利,葉姝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人已經消失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這人洗碗流程完全遵照著她平常的習慣來,顯然他很了解這些。

  葉姝意識到這是宋清辭的影衛,很可能也在監視自己,就不滿地看向宋清辭。

  “華山派的弟子監視你。”宋清辭解釋的言外之意,他之所以派影衛在葉姝身邊,不是因為監視葉姝,而是在監視華山派弟子。

  葉姝點點頭,她理虧了,懷疑人家,結果人家是在對他好。

  “面很好吃。”宋清辭整個身體籠罩在葉姝面前,伸手撫著她的臉頰,指尖撩撥著他今早咬過的耳垂,“你也很好吃。”

  葉姝雞皮疙瘩掉一地,臉又紅了。

  “不想理你。”葉姝推開宋清辭,轉身往外走。

  宋清辭很快追上來,拉住了葉姝的手,問她緣故。葉姝想甩開宋清辭,手卻被宋清辭握得死死地,怎麼都甩不開。

  宋清辭忍不住笑了一聲,問葉姝到底說不說。

  “你算計我!”葉姝惱氣地瞪她。

  “知道了?”宋清辭似乎並不意外,用很平常地語調陳述道。

  “知道了!”與他相比,葉姝的語調很激動,很氣憤。滅了你!

  “可知道這一路我為何不許你惹事,和人打架,也不許你上台比武?”

  葉姝沒想到宋清辭忽然提到這茬,馬上疑惑地搖搖頭,她其實一直很奇怪這事兒。

  “那晚我用盡內力才,得以驅走你體內九成毒,余下一分不會致命,需一月才消。在此期間不若用內力,會筋脈爆脹,令你胸悶氣短,足夠你難受一段日子。”

  葉姝後怕地腦皮發麻,“我在揚州和陸墨比武那次,你發現了我用了內力,才給我喝十全大補湯?”

  “那是玄陰山黑雪蓮所熬成的解毒湯。”宋清辭道。

  “謝謝。”葉姝覺得她中縱春散這事兒,給宋清辭添了不少麻煩。

  “當時,恨你入骨。”宋清辭回看葉姝時,忽然感慨一聲,語調沉冷。

  葉姝老實巴交地不吭聲了。那時間段她剛吐了真話不久,宋清辭應該正處在受刺激中,怪不得那時候他的情緒有那麼一丟丟詭異。都說‘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所以變相去听宋清辭這句話,就是‘愛她入骨’。

  宋清辭收回目光,也松了開抓住葉姝手,自己一個人默默往前走。

  葉姝看著他一個人孤單走在路上的背影,腦袋里完全沉浸在她曾經對他造成的傷害的愧疚中。她主動去拉住宋清辭的手,問他中午想吃什麼,只要能做的他都給他做。

  宋清辭低眸看著被葉姝重新握住的手,嘴角抿著笑意,低頭在葉姝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葉姝嚇了一跳,這畢竟是在外面,操作這種事情被看見好尷尬的。

  宋清辭見葉姝這反應,笑意濃厚,伸手要把葉姝攬在懷里。

  “別,這地方好多人呢。”葉姝謹慎提醒宋清辭。

  “你若不喜,便把他們的眼楮都挖了出去。”宋清辭眸光凝重地看著葉姝。

  葉姝又嚇了一跳,不知道大魔頭會不會真這樣做,“那還是讓他們看吧,也沒什麼。”

  宋清辭听這話忍不住又笑一聲,攥緊了葉姝的手。

  她如此善良,竟不知外頭的那些傳言是誰的造謠。

  ……

  李立明剛吃完早飯,就接到華山派弟子來報。

  說是今早葉姝做了陽春面,倆人飯後,宋清辭捧著兩個空飯碗和葉姝一起去廚房刷碗了,又說宋清辭竟就在外頭親了葉姝的額頭。

  李立明簡直不敢相信,再問一遍才確認。

  李立明今早去後山習武的時候,路過廚房,就聞到了一股香味兒,當時就好奇葉姝在廚房里做什麼。而今從弟子口中得知是陽春面,李立明心中便有些不忿了。若是別的東西還好,居然是陽春面,他今早剛巧也吃陽春面了,清湯寡水,湊近都聞不出香味兒,完全比不上他從人家廚房外面遠遠聞到的味道香。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們成何體統!”李立明把對陽春面的怨氣撒在了這句話上,喊得尤為大聲。

  回話的華山派底弟子默默低頭不吭聲,其實他心里頭覺得,那倆人在一起的畫面還挺美。男的舉世無雙,女的俏皮可愛,在一起那叫一個好看,還恩恩愛愛,瞅得他都想娶媳婦了。

  他也想找一個做飯好吃又好看的女孩,日子就這麼平淡中帶著美滋滋,一輩子肯定不白活。不過這女孩只會做飯就好了,千萬不要像葉姝那般心狠手辣,惡名在外,這點他真受不住。

  倒是佩服那姓宋的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居然敢親妖女。听說他出身侯門,那一定是他家有條件讓他吃熊心豹子膽。

  李立明琢磨著,這論劍大會已經結束了,那倆人為何還不走?

  而今華山派正處在多事之秋,唐門鬧事,赤腳雙俠身故。另還有一百四十二名中了蠱蠹的各門派弟子,留在這等著觀察情況。抓到了的三名唐門人如今還沒商量好處置的辦法。

  陸志遠正打算出門,李立明趕在此前去見他,跟他道出自己的想法︰“若還讓葉姝等人留在華山,只怕還會出事。如今咱們華山派,已經不能再鬧出別的事了。”

  陸志遠點頭,就讓李立明想辦法把葉姝等人趕走就是。

  李立明從陸志遠那里出來之後,就直奔華山派的大廚房。

  李立明背著手踱步進了廚房後,掃視一圈。這里一共有四排灶,一排四口鍋,鍋邊放著各種鍋碗瓢盆,北牆邊上頭則掛著大蒜、干貨、臘肉等物。

  在廚房忙碌的弟子們,從沒想到師叔竟然會親自來廚房,連忙集齊了給李立明行禮。

  李立明立刻問今早是誰做的陽春面。

  待做面的廚子站出來後,李立明劈頭就訓他沒有廚子的樣子。

  “你一個正經天天研究做飯的人,做的吃食竟比不了人家混江湖妖女,你說你們有什麼出息。”

  挨訓的一眾的做飯的弟子們都很迷茫,彼此看了看,大概都沒想堂堂華山派的師叔居然為這事特意來廚房訓斥。

  李立明訓斥完,見這些弟子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也覺得自己有點沖動了。

  這些天他听人報菜名,人一日比一日嘴饞,很想吃些好東西。然而口腹之欲一直沒被滿足,積攢多了,便有些意難平,實在煩躁。

  “今兒我來便是告訴你們,不管你們在哪兒,做事都該認真。別輕瞧了做飯這活計,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粗鄙的活計,看輕它,其實不然。民以食為天,只有你們把飯菜做好吃了,華山派弟子們才能每日愉悅吃飽,身強體壯,行俠天下,為華山派爭光。他們在外所立下的功勞皆有你們的一份。”

  李立明通過講大道理挽回自己面子,他這番說完之後,倒是感動了不少弟子們。他們都被鼓舞了,忙感激地表示受訓,以後一定會努力。

  李立明欣慰地點點頭,非常希望他們能改進,做出美味的陽春面給他吃。

  ……

  葉姝和宋清辭議定,明日就下山離開華山派,拿著劍譜趕回凌雲堡。至于回到凌雲堡之後該怎麼辦,葉姝先問了宋清辭的意見。

  “安全救出你母親弟弟便可,其余的無須在乎。”宋清辭發表了他的看法。

  葉姝驚訝于宋清辭竟然沒有完整‘收購計劃’,她禁不住把這個收購的想法講給宋清辭听。

  宋清辭听道葉姝說要他以女婿名義,取而代之葉虎,最終奪取凌雲堡,禁不住笑起來。

  “之前你就這麼想我?圖謀你家產?”宋清辭緊盯著葉姝。

  葉姝尷尬地撓撓頭,“我並不知你隱瞞身份在我身邊的目的,免不了就會瞎想。”

  “我對凌雲堡是有幾分興趣,卻不是為了這個。”宋清辭道。

  葉姝好奇地看著宋清辭,等他下話。

  “好奇你爹的身份,他不像是普通的財主。”宋清辭對上葉姝的眼,墨瞳似無底的黑洞,“我的人調查到凌雲堡原本是有個叫葉虎的財主,瘦高,臉上有黑痣,年近五十的男子,這是他二十年前的樣子描述。”

  葉姝愣了下,沒想到宋清辭居然懷疑到了葉虎的身份。葉姝不禁感慨宋清辭的觀察力真的太強了。

  “想什麼?”宋清辭敏銳都觀察到葉姝的走神。

  “你真厲害。”葉姝稱贊道。

  宋清辭笑起來了,“這話我早听過了。”

  “那不一樣,我這次是真心的。”

  “是呢,以前是假的,說什麼厲害,粗大,糊弄鬼呢。”宋清辭看破又說破。

  葉姝立刻爆紅了臉,宋清辭不提她都想不起來,現在一回想當初種種真的太尷尬了。

  “我覺得將來如果有機會,把凌雲堡轉入翝陽宮門下,為你所用挺好的,百曉堂很得用。”葉姝轉移話題,要正經起來。

  “嫁妝?”宋清辭挑眉。

  葉姝愣住,“怎麼扯上嫁妝了。”

  宋清辭笑,拉住葉姝的手,剛要把她人拉近懷里親一口。忽听到屋外異響,宋清辭蹙了眉頭,隨即也松開抓住葉姝的手。

  宋清辭徑直走向了後窗,葉姝跟著過去,便見有兩條黑黃白三色環紋蛇的正在梧桐樹下爬行。

  葉姝一眼就認出這是王錦蛇,“這蛇沒毒。”

  說話間,窗戶頂上突然掉下一條來,有些猝不及防,葉姝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靠在了宋清辭的懷里。

  “看來有人想趕我們走了。”宋清辭輕輕拍了拍葉姝的後背。

  “那我還偏不走了。”恢復精神的葉姝跳到窗外,讓莊飛拿個竹簍來,將三條蛇都抓了進去。她轉頭仔細搜尋院落,又找到了兩條。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葉姝拎著裝蛇的簍子走過來,準備問宋清辭她該把這些蛇送給誰。宋清辭有那麼多影衛伴在身側,應該知道這事兒是誰所為。

  “李立明。”

  葉姝不及開口,宋清辭就主動道出。

  葉姝應承,就把這事兒交給莊飛去辦。

  是夜,子時剛過。

  西南方向忽然傳來一聲男人低吼,再然後就是抽劍一陣 里啪啦亂打的聲音。

  葉姝和宋清辭坐在距離李立明院子不遠處的梧桐樹上,邊磕瓜子邊瞧這一幕。當然嗑瓜子的人只有葉姝,宋清辭只管伸手接著葉姝的瓜子皮。

  很快李立明房間的燈亮了,陸續有弟子跑去屋內查看情況。隨後不久,陸墨帶著陸初靈也來了,詢問情況,便有弟子們吵鬧著有人放毒蛇。

  “這些華山派弟子太無知,遠不及姝兒。”宋清辭指這些弟子們居然認不出蛇無毒。

  “嗯。”葉姝非常贊同。

  ……

  次日清晨。

  葉姝剛剛起身,就听莊飛告知,早有華山派的弟子來傳話,李立明請她過去一趟。

  “不去,我還要做飯。”葉姝搬來封禮禾所贈的那條火腿,切下來兩大塊肉,然後將這些肉切丁。

  當葉姝把這些肉丁裝進盆里的時候,李立明直接來廚房找她了。

  李立明看眼菜板上的火腿和盆里的火腿,才質問葉姝︰“不知葉姑娘是否有興趣吃蛇肉,我那里剛好有三條。”

  “哦?才三條,那你還沒我多,我這有五條呢。”葉姝也用同樣方式的話譏諷李立明,讓李立明不必客氣了。請他有蛇自己吃,好好補一補腦袋也不錯。

  根本沒有蛇補腦袋的說法,葉姝這樣說分明就是故意諷刺他沒頭腦。

  “不知葉姑娘打算何時離開華山?我令弟子們準備些土產給葉姑娘帶上。”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李立明就直接把話挑明白些。

  “不了,你們華山派的土產除了蛇,怕就只有小肚雞腸、斤斤計較、出爾反爾了,我不稀罕要。”葉姝嗤笑李立明的做法太幼稚,以至于她本想今天離開,都騷擾得沒了心情上路。

  李立明一听葉姝本來就打算今天離開,當做葉姝故意氣他,懶得理,轉身就走了。

  下午的時候,慕容逸回來了,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唐雨。

  葉姝沒想到慕容逸能把唐雨帶回來了,覺得這里頭可能有點事兒。她就跟著來瞧熱鬧。

  因為慕容逸在華山派弟子之中的人緣還不錯,如今突然帶了個漂亮女孩回來,他一進門就被華山派弟子圍住詢問緣故。

  慕容逸就跟大家解釋了慕容逸和唐雨相遇的經過。

  葉姝在旁圍觀的時候,發現慕容逸的身體繃得很直,有些拘謹,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她就托著下巴,更感興趣地觀察慕容逸。

  宋清辭這時候突然現身在葉姝身邊,低聲問為何有熱鬧不叫他一起看。

  葉姝抬頭看宋清辭,“咦,我以為你不喜歡看熱鬧?”

  “有你在的熱鬧,就喜歡看。”宋清辭眼底溫柔回看葉姝,笑了笑。

  剛巧在倆人旁邊有湊熱鬧的兩名華山派弟子,聞言後,雞皮疙瘩掉一地。他們實難關注慕容逸那邊的事情了,都用異樣的眼神兒打量宋清辭和葉姝。

  這倆人要不要這麼過分,居然當眾調情,難怪他們的師叔那麼想趕他們下山。

  陸初靈和陸墨這時候趕來了。

  陸墨一見到唐雨,便蹙起眉頭,質問慕容逸︰“不是說好把送她去洛陽朋友那里麼?”

  唐雨听聞這話,垂下頭,摸著自己的衣角不吭聲,但沒多一會兒她眼淚就掉下來了。

  大家見狀,倒都不敢再多說,靜等慕容逸解釋原因。

  慕容逸道︰“她朋友因幫人出頭,被當地的惡棍給打死了。本打算把她留在那兒,誰知我走那日,就見那惡棍帶人調戲她,說她朋友欠了債,要她幫忙償還。我實在見不慣她這樣受人欺負,便自作主張將她帶了回來。想著看看是否能求師母,收留她在身邊做個丫鬟也好。”

  慕容逸說到這,就看向陸墨和陸初靈,這件事還要請他們幫忙去說才行。

  “不成。”陸墨直接拒絕,讓慕容逸將此女子安置在山下,不管什麼怎麼安排,花費多少,都可以,但就是不能留在華山。

  大家都紛紛附和陸墨的話,讓慕容逸就別在這種時候多事了。

  “我怎麼瞧著這姑娘有些眼熟。”華山派二師兄吳寒從見到唐雨後就在打量,越看越覺得像。

  “二師兄怎麼會認識他?”華山派弟子們都奇怪問。

  “你叫什麼名字?”吳寒緊盯著唐雨。

  唐雨把頭低得更深,縮著脖子,往慕容逸身後躲。

  “你怕什麼,我們又不會吃了你!”華山派弟子們瞧見唐雨這樣,禁不住起哄說道。

  “我叫孫曉珠。”唐雨怯懦地回話道。

  吳寒突然伸手揪住唐雨衣領,迫使她整張臉對著自己。

  “沒錯,就是你,什麼孫曉珠,你是唐門的大小姐唐雨!”

  在場眾弟子們一听唐門,臉色驟然大變,所有人都戒備起來,抽劍對準唐雨。

  慕容逸整個人呆掉了。

  陸墨倒不算意外,因為之前遇見唐雨的時候,經了葉姝的提醒,他便懷疑了唐雨。

  “慕容大哥,你快幫我跟他們解釋,我可不什麼唐門大小姐。”唐雨跺跺腳,幾乎要哭出來。

  “對啊!他一個乞丐怎麼能是唐門大小姐!”慕容逸忙來攔著。

  大家見她這樣,正疑惑吳寒是不是認錯人了。

  唐雨忽然甩出暗器,一聲響後一股白煙平地炸起,人不見了。

  陸墨幫助兩名華山派弟子躲過暗器,便立刻帶人去追。

  吳寒一把揪住慕容逸,掌門而今外出,便請師叔來做主。慕容逸居然勾結唐門大小姐,此事一定要論斷清楚了。

  陸墨沒追到人,折返之後,便質問慕容逸為何沒有听他的提醒去好生防備唐雨,反而把人帶回了華山。

  “剛才大家都在,我不方便直說。其實我在路上早就听說華山派出事了,還抓了三個唐門的人。我帶她回來,本就想證實她到底是不是唐門的人。如果她真是唐門的人,勢必會動心思想救她的同伴,那我們便多抓一個唐門的人可以報仇了。”

  “你剛才為何不說這些?”吳寒質問。

  “當著她的面,我如何坦白,那豈不是全讓她知曉了。”慕容逸反問吳寒,剛才為何沒有注意到他幾番打眼色。

  “我看分明是你錯信了人,犯了錯,如今怕受懲罰,便巧言辯駁。”

  吳寒沒注意到慕容逸的顏色。完全不信慕容逸之言,立刻拱手懇請李立明論斷。

  “我剛回來就被大家圍住,沒有時間單獨說明。”慕容逸看向陸墨,請他幫忙解釋。“大師兄當初走的時候,我是如何听你的話,大師兄是清楚的!大師兄快幫我求求情!”

  慕容逸說罷,就急忙奔向陸墨,欲伸手去拉他,懇請他幫忙說兩句。

  啪一聲,一個煮熟的雞蛋狠打在慕容逸伸出的手臂上,隨即掉落在地,摔碎皮了。

  慕容逸捂著胳膊,痛叫不已。

  眾人隨即都看向仍雞蛋的葉姝。

  葉姝彎腰把雞蛋撿起來,慢慢剝著皮。

  “敲雞蛋。”

  葉姝讓大家都別管她,繼續討論。

  眾人︰“……”

  “大師兄,你幫幫我——”

  慕容逸再度伸手。

  啪一聲,又一個煮雞蛋打在了慕容逸伸出的手臂上。

  眾人︰“……”

  “葉堡主,你這是什麼意思?”李立明怒了,“這是我華山派的家事,還請葉堡主不要摻和,立即離開。”

  “我摻和了,你才會感激我呢。”葉姝又拿出一個煮熟的雞蛋,慕容逸忙把自己的兩個手臂背在身後,大家也都覺得葉姝太過無理取鬧了。

  下一刻,雞蛋直直地打在慕容逸的臉上,慕容逸的臉皮起了變化。

  “易容!他不是慕容逸!”眾人驚呼。

  陸墨隨即反應過來,葉姝救了他第三次命。

第53章

  眾人當即拿了‘慕容逸’, 揭開其面皮,發現其是唐門十二毒怪的萬福林。

  劇情變了, 慕容逸竟然沒有和唐雨一起來華山派。

  葉姝邊吃著煮雞蛋, 邊听著大家審訊萬福林。原來慕容逸一直都在懷疑了唐雨, 抵達洛陽的時候,他悄悄跟蹤唐雨與萬福林見面, 當場揭穿了唐雨的身份。唐雨和萬福林將慕容逸緝拿,並用迷魂香拷問慕容逸, 深度了解到慕容逸的所有情況。為救下被華山派緝拿的賈紅、朱二狗和毛路,二人就將慕容逸羈押在洛陽,由萬福林喬裝成慕容逸,趕往華山。

  唐雨清楚華山派的大師兄陸墨一直在懷疑自己。她小伎倆多, 自信可以逃過大家的追捕, 所以就冒險來了。她負責吸引華山派的注意和監視,讓萬福林那邊可以不被人注意,而後就可以在趁人不備的時候動手, 救回三名同伴。誰曾想他們剛抵達華山派,就有人認出了唐雨,事情突發有些猝不及防,萬福林只能臨陣反應,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人拆穿了。

  “二師弟如何知道那女子就是唐門大小姐?”陸墨詢問吳寒。

  “三年前我陪方長老去蜀地,踫巧趕上唐門掌門辦壽, 偶然瞥見過唐雨,听人說她是唐門大小姐, 就多看了幾眼,自然記住了。”吳寒解釋這話的時候,眼底略有一絲心虛閃過。

  別人大概沒注意到,葉姝卻瞧著了。過了三年,吳寒還能清楚地記住只見過一面的女孩的臉,而且這女孩挺漂亮,八成是在那時候對人家一見鐘情了。

  “奈何正邪不兩立,可憐的二師兄只能把情意藏在心底,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輾轉反側,偷偷反復溫習那張曾見過的臉。唉,虐戀,真可憐啊。”

  回去的路上,葉姝不禁跟宋清辭八卦,好一頓唏噓感慨。

  “沒我可憐。”

  宋清辭接一句話能把葉姝噎死,還偏偏用怨念深重的眼神特意盯著她。

  “至少那個姑娘沒騙他喜歡他,沒讓他錯付過情意。”宋清辭似乎生怕葉姝領悟不到,接著還解釋說明了。

  這事兒算是不能翻篇了。

  葉姝尷尬地笑了笑,轉身要逃,被宋清辭一下揪住了後衣領扯了回來。

  “不該對我說點什麼?”宋清辭居高臨下睥睨著葉姝,因為這一刻面色嚴肅和嗓音清冷的關系,給人一種陰冷森森的感覺。

  葉姝感覺宋清辭在反噬自己,他好像要在把以前受過的冤債一筆一筆從她身上找回來。

  葉姝猛地吸一口氣,立刻抱住宋清辭,緊貼在他的胸膛。

  “對不起嘛!”

  宋清辭嘴唇微動,本欲繼續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他低眸看著懷里這只撒嬌的鵪鶉,覺得無奈又好笑。

  “咳——”陸墨見宋清辭和葉姝走了,本追出來欲道謝,不巧見到這一幕,尷尬地咳嗽一聲。他紅著臉低頭假裝瞧地面,不敢再看二人了,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葉姝嚇得要從宋清辭懷里跳出去,結果她動了一下,立刻被反彈回去,因為大魔頭的手臂死死地禁錮住了她的後腰。

  宋清辭淡然側首看向陸墨。

  陸墨馬上明白了,自己該走。

  “打、打擾了!”

  沒想到玉樹臨風的華山派大師兄也有嗑巴的時候,一臉窘迫地逃了。

  當事者都不害臊,臉皮厚著呢,你逃什麼逃。

  後來又有兩個華山派的弟子路過,差不多也都跟陸墨一樣。

  葉姝大概能想到這些人在背後會怎麼議論他們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詞兒,狗男女大概已經算最美好的形容了。

  葉姝在宋清辭懷里又悶了一會兒,才被放出來。這期間她經歷了驚惶、緊張、害臊,以及忍著、等著、淡定、無所謂了、挺好等心理狀態。

  最後從宋清辭懷里出來的她,已經是在心靈上超脫的她,臉皮又厚了一層。

  倆人牽手往回走的時候,踫見李立明同幾名長老以峨眉派的師太一起匆匆迎面而來。

  這一群中年男女明顯很不友好了,都在用非常鄙夷的眼神兒看著他倆。

  “你們——”李立明像見到了什麼驚天丑惡一般,盯著倆人牽住的手,“傷風敗俗!”

  葉姝還真就看不順眼李立明,故意舉起和宋清辭十指相扣的手,“這就是傷風敗俗了?”

  “光天化日之下,這不是傷風敗俗,是什麼!”李立明瞧見葉姝竟不知羞恥地向他們招搖,果然是不要臉的妖女。

  宋清辭忽然附身,在葉姝的臉上輕吻了一下,然後在所有人驚掉下巴的震驚目光中,他淡言糾正他們的說法,“這才算傷風敗俗。”

  葉姝愣愣地仰頭,像被雷劈了一樣看著宋清辭,她要收回她之前那句‘在心靈上超脫’的話。她還不夠淡定,宋清辭在這方面比她學霸太多。

  宋清辭眼里溢著笑意,低眸回看著葉姝,把她的手拉得很緊。那眼神好似在很猖狂地暗示葉姝︰‘來吧,我們一起來做一對囂張地狗男女!’

  葉姝無語凝噎,再一次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李立明和其他幾位長老們都萬萬沒想到,最後做出駭人之舉的人不是葉妖女,而是那個平常看起來斯斯文文很溫和的書生!之前他們還奇怪,這麼溫潤的侯門公子因何要跟葉姝那樣的妖女在一起,而今他們算是明白了,這二人根本就是蛇鼠一窩,同屬一類,沆瀣一氣。

  李立明等人都氣得無以復加,都覺得他們剛才看見太過髒污的情景,有種眼珠子要瞎的感覺。

  “華山派里豈能住著這樣的奸男浪女,玷污門楣?”峨眉派的慧聰師太眯眼打量葉姝後,再掃一眼宋清辭,便滿臉厭憎地建議李立明立刻將這二人驅逐離開華山。否則他們這些住客決計不會在繼續留在華山了,免得被濁氣染了一身。

  “這會兒爭得面紅耳赤,非要論德行對錯了。打發弟子在我那放蛇,想偽裝唐門的人偷襲,嚇我離開的事,你們怎麼不好生理論一下?”

  葉姝不忘提醒李立明,當初是他們華山派聲稱要表達感謝,主動邀請她來住。而如今華山派所表達感激之情的方式,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在場的峨眉派的師太和其他門派的兩位長老,听聞此話後,都拿詫異的眼光看向李立明。

  李立明蹙眉斥葉姝胡說,馬上賠笑著招呼各位長老離開,“與這妖女講不得道理,抱歉影響諸位的心情了。”

  李立明帶人匆匆逃了以後,葉姝就緩緩轉眸,開始跟宋清辭算賬︰“剛才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干什麼呢?都讓他們看見了,要不了多久外面那些人肯定都會傳我輕浮那什麼浪。”

  “什麼浪?”宋清辭仿佛突然領悟能力極差了,听不懂葉姝的話。

  “你還問,知不知道名聲對女孩子來說很重要。”葉姝掐腰瞪他。

  宋清辭輕輕笑起來,用手指勾住葉姝的下巴,“抱歉,剛才沖動了,沒能顧及你的感受。好在還來得及挽回,我現在就讓趙凌把剛才那幾個知情者都殺了滅口,放心,死人是絕對不會把我們苟且的事情說出去的。”

  宋清辭說罷,就招手喊來趙凌。

  趙凌馬上面色嚴肅地頷首听命。

  趙凌辦事向來訓練有素,出了名的死心眼,只要宋清辭一句話,他肯定會拼了命地去完成任務。

  大魔頭不檢討自己當眾親她的事情有多張揚,反而想到的解決辦法只是殺人滅口。

  “別!”葉姝見宋清辭真要張口,立刻拉住他。如果真因為自己一句話,就害死那麼多人。那她成什麼鬼東西了,禍害武林的妖妃?

  “怎麼了,我的姝兒不是討厭那些人亂言麼?”宋清辭凝視葉姝。

  “我名聲早就夠壞了,差不了那幾句。”葉姝確實不在乎別人講什麼,真在乎她早就氣死了。剛才只是想趁機抓宋清辭的錯處,教訓他一下,以反攻他的‘反噬’,結果她好像被反噬得更嚴重了。

  宋清辭點點頭,用寵溺的口吻應承︰“好,都听姝兒的。”

  葉姝︰“……”

  明明是他在使壞,還把事兒繞到最後成了他在搞民主,都依從她的意見,好像很寵她的樣子。

  她走過最長的路,就是大魔頭的套路。

  葉姝在心里把宋清辭按在案板八百回,回回切成土豆絲。

  “以後在外人面前,我會收斂。姝兒不喜歡的事情,我不做。”宋清辭再次拉住葉姝的手,語氣溫和地進行自我檢討。

  這話可真好听,葉姝沒繃住自己的臉,笑了一聲。

  她知道宋清辭的承諾一定會做到,她也知道宋清辭真決定想做什麼事,別人硬了攔著也沒用,以他的智商,他一定會有一百種曲折迂回的方法去達成。

  好在大魔頭是個性情冷淡的人,真正能讓他提起興趣去決心做的事情應該不多。所以在平常絕大多數的小事兒上,她都可以做主了,這就很好了。大事兒只是偶爾一兩件,她不強求,誰還沒點脾氣。她犯 勁兒的時候,別人也攔不住。

  “行吧,原諒你了。”葉姝來回蕩著和宋清辭拉手的胳膊,問宋清辭喜歡吃什麼餡兒的月餅,她一會兒打算做月餅。

  “是了,快到中秋了。”宋清辭眼底一沉,轉即帶著輕淺笑意告訴葉姝,只要是她做的月餅,他都能吃得下。倒不用顧忌他,想吃什麼就做什麼便是。

  “好。”

  “早點趕路回去,先把你母親弟弟救出來。”

  葉姝點點頭。有大魔頭做靠山,幫她出主意,當初覺得很難的事,而今都覺得不難了,這次回去她很有信心能救走甦若和甦婆子。

  “對了,”葉姝有句話早就想問宋清辭,她環顧左右,確定周圍沒人後,小聲問宋清辭內力如今可恢復沒有。她之前有注意到宋清辭的措辭,他說他用盡了內力才護住她的心脈,想必損耗極大,必定不好恢復,否則他也不會一連半月都在嗜睡。

  “一成。”宋清辭風輕雲淡地告訴葉姝,“以你現在的武功,隨時可殺了我。”

  葉姝愣了下,算算日子,這都過去將近兩個月了,宋清辭的功力才恢復一成,照這速度,他豈不是至少需要一年半的時間,才能完全恢功力?大魔頭為了她,居然讓自己變成了幾乎沒有武功的人!

  這付出也太大了些,還是在他剛剛知道自己不喜歡他,深受大刺激的前提下

  而且這麼大的事情,他居然都沒有特意跟她提及過,直到現在她問了才肯說。

  葉姝心里不是滋味,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那以後我保護你,放心。”葉姝拍拍宋清辭的肩膀,保證道。如今她不能用內力的時間期限差不多要到了,等到她武功恢復了,保護宋清辭完全不成問題。

  “那日後便要仰仗我的姝兒了。”宋清辭如墨染過的雙眸炯炯地看著葉姝,似乎很感動于葉姝的承諾。

  葉姝很有成就感,等以後說出去多牛啊,她可成了保護過武林傳說、天下第一高手的大人物。

  宋清辭又想幫葉姝在廚房做飯,葉姝萬萬不敢用他。本來他的氣質就跟廚房這種地方不搭調,違和感太大,如今又得知他曾經為了自己付出那麼多內力,可憐得只剩一成功力,葉姝就更加不舍得讓宋清辭干活了。

  葉姝請宋清辭一定要回房休息,還特意給他泡了蜂蜜紅棗酸橘茶。

  葉姝準備先做一爐火腿月餅,她答應過封禮禾,會用火腿給他做道吃食。如今要走了,承諾總要兌現。臨近中秋,火腿月餅再合適不過。

  葉姝把早前切好的火腿丁,配以蜂蜜、豬油、白糖等作料,做成了餡料。再用豬油、雞蛋、糖、鹽等做成面皮,包好上餡料,碼齊了放到烤爐內烤制。莊飛負責看管烤爐的火候,這種時候就不能用柴燒火,火苗一旦著起來就不好控制,一定要用碳。

  葉姝打了蛋液,備好了芝麻,插了兩炷香在香爐上。交代莊飛在第二炷香燒剩一半的時候刷兩遍蛋液,撒芝麻。

  趁著火腿月餅烤制的工夫,葉姝備好了五仁餡和咸蛋黃餡。包好之後,再上模具壓制成型,差不多做一半的時候,烤爐內的火腿月餅出香味了。莊飛刷了蛋液之後,再烤制一會兒,第一爐月餅就烤制完成了。

  月餅表皮顏色褐黃,拿起來略硬,吃的時候酥而不散。外皮咬在嘴里香松適口,吃到餡料的時候,火腿香味兒十足,甜咸不膩,但如果搭配酸甜的果汁和清茶一起食用,口感效果更好。

  雖說涼掉的火腿月餅也一樣好吃,但趁熱的時候吃才味道最好,更加讓人回味悠長,感覺完美到極致。

  葉姝把月餅裝到竹編的小筐中,蓋上白麻布,讓莊飛快些去給封禮禾送去,讓他趁熱吃。

  葉姝則親自端了一盤六個月餅,給宋清辭送去。宋清辭正在屋內看書,瞧見葉姝來了,立刻放下書,起身過來。

  宋清辭拿起溫熱的月餅,低頭咬了一小口,看見里面的餡料後,他沒有繼續下口。

  “這位說我做什麼都會吃的人,現在是不是後悔了?”

  葉姝揶揄了宋清辭後,伸手把盤子推到宋清辭跟前,要他別吃了。回頭還有五仁餡的,里面有桃仁、瓜仁、桂花、杏仁、松子仁,還有酸甜的果脯塊,保證他愛吃。

  “這餡料很香,以前倒從未吃過。”宋清辭再咬一口,比之前大口了些,吃到嘴里後,略微點了點頭,看起來並不討厭。

  葉姝也覺得挺神奇,宋清辭似乎只要吃她做的東西就不那麼討厭。這可真不是她自戀,根據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事實確實如此。

  “是不是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特別喜歡我,喜歡的不行不行了。所以我不管做什麼,你都給面子吃。”葉姝半開玩笑地對宋清辭挑了下眉毛,大有女流氓調戲良家男的架勢。

  宋清辭抬眸,把目光從月餅轉移到葉姝身上。

  “第一次見面,”宋清辭若有所思,似乎回憶到了當時的情景,禁不住輕笑了一聲。

  葉姝覺得宋清辭這笑里有話,讓他痛快交代出來。

  “听實話?”

  “當然。”葉姝自己也拿了一塊月餅吃,她不像宋清辭那樣吃飯,一咬就一大口,不清不楚地應承。

  “想殺了你。”宋清辭馬上道。

  葉姝愣住,臉上的笑頓時垮了,鼓著塞著月餅的兩腮,像生氣的松鼠一樣幽怨地看宋清辭。

  “不過你很聰明,沒給我殺你的理由。”宋清辭補充道。

  “宋公子殺人還要理由麼?”葉姝不滿地哼哼。

  “一進屋更衣,你沒跑。二問你姓名,你不算撒謊。還有,你掙扎做粥的樣子很可憐。”

  “所以你不殺我,還喝我的粥,是因為我可憐?”葉姝提高音量質問。

  “我好心吧。”宋清辭笑道,毫不吝嗇地贊美他自己。

  葉姝在心里連翻白眼,大魔頭居然聲稱自己好心,真乃本屆武林最大的笑話。

  自戀,不要臉。

  “不過粥入口後,確實可以下咽。”宋清辭在觀察完葉姝的不爽的臉色後,友好地補充一句,算是稱贊葉姝的廚藝了。他不忘跟葉姝說明,那時候能讓他下咽的東西不多。

  葉姝動了動身子,坐直了些。既然翻了舊賬,葉姝其實挺好奇法華寺那件事,宋清辭因何緣故一定要‘血洗’。

  這類敏感問題她一直沒有問過宋清辭,即便是現在,她覺得自己措辭仍然要謹慎。倒不是因為她仍然怕宋清辭殺自己,宋清辭早就答應不要她小命了,她其實是出于尊重。

  葉姝覺得宋清辭一定有不堪回首的過去,這是從他性子冷淡到幾乎厭世,同時厭食,以及他曾經透露過的小時候的‘廝殺’經歷,合情合理推敲總結而來。

  “我瞧出來了,法華寺的那件事是你故意設套,引那些武林人上鉤。”

  葉姝委婉表達一句後,就觀察宋清辭的臉色,果然發現宋清辭臉色沉冷了,讓人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楮。

  宋清辭默了片刻後,把手覆在了葉姝的手背上,“看來你還沒有認清我。”

  “所以?”葉姝想知道宋清辭的後話,心里甚至開始琢磨著他們倆的戀情會不會到此結束了,來一場江湖史上最快的分手。

  “以後可以多陪我,多和我相處。若白天相處的時間不夠,晚上也可以。”宋清辭目色認真地告訴葉姝,他可以勉強忍受葉姝在他的榻上叨叨到天明。

  葉姝詫異不已地看著宋清辭,她就從沒見過這麼得便宜還賣乖的人,“誰說要晚上陪你了,誰要在你榻上叨叨到天明了。你想多了,真的。”

  宋清辭听完葉姝的答案不吭聲了,低頭默默吃月餅。

  葉姝緩了會兒,發現哪里不對。‘叨叨到天明’這情景從何而來?八成是她中藥那天晚上所干的事,真夠丟人了。

  算了,既然宋清辭不想說,何必強問。葉姝覺得自己要相信自己的感覺判斷,以她對宋清辭的了解,宋清辭絕對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可魔頭之名,他也名副其實,狠起來真沒誰了。總的來說,算是亦正亦邪的人物。

  葉姝去請趙凌幫忙打些深井水來。

  深井水比較冰涼,用它來調蜂蜜酸橘茶,酸甜冰爽,喝起了那才叫痛快。

  葉姝把新泡好的茶送到宋清辭面前的時候,宋清辭已經把月餅吃到一半了,剛好吃到有點覺得膩干,喝一口水果茶,‘酸甜滋潤’中和了‘咸、干、酥’。

  宋清辭安靜斯文地把一整個火腿月餅吃完後,去洗了手,用白絹帕擦手的工夫,他方開了口。

  “你可知武林每出一個敗類,會害死多少無辜者?”

  葉姝對這個問題有點迷惑,反問宋清辭答案。

  “三個半。”

  葉姝驚訝,這數據居然準確到了半個,“依據從何而來?”

  “百曉堂。”宋清辭道。

  葉姝更驚訝,疑惑看著宋清辭。

  “怎生這樣看你的恩客?”宋清辭故意用手指勾了一下葉姝的下巴,作調戲狀,算是給葉姝之前的調戲的回禮。

  葉姝恍然明白過來了,宋清辭以前從百曉堂那里買過消息。所以這‘三個半’,是百曉堂統計出來的消息,真想不到堂堂翝陽宮宮主居然也曾是百曉堂的客人。

  “這消息有多可靠?”葉姝質疑數據的真實性。

  “百曉堂發展壯大至今天的地步,確有其能耐。這條消息花了我一千兩黃金。”

  宋清辭在變相告訴葉姝,百曉堂給他的答案當然不會僅僅是‘三個半’這樣簡單。

  “你若有興趣,他日隨我回翝陽宮,我讓人把答案拿給你看。”

  葉姝點點頭,曉得這答案既然能讓宋清辭認可,百曉堂一定是提供了足夠有說服力的佐證。

  “那法華寺的血洗,其實是為了除掉武林敗類?你又怎知去的人都是武林敗類,可能還有去湊熱鬧的。”

  “所以沒全死,”宋清辭故意看了一眼葉姝,“比如你。”

  葉姝忽然有點心虛了,其實論起武林敗類,她首當其沖。

  雖然她不是原主,但原主打打殺殺的人早就超過‘三個半’了。宋清辭現在或許被她現在的樣子所迷惑,覺得她好。可一旦以後查了她的老底兒,得知原主以前的那些作為。會不會分分鐘也把她給‘血洗’了?

  葉姝焦灼都抓了抓耳朵,雖然宋清辭保證過不會殺她,護她一世安穩,但難保他知道她差勁兒後,開始迂回曲折玩兒她了,真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葉姝非常想撇清原主和自己的關系了。

  “你相信借尸還魂麼?”葉姝跟宋清辭具體解釋,就是一個人魂魄移到另一個人身上活著了。

  宋清辭深重地回看一眼葉姝,“怕我知道你的過去,血洗你?”

  宋清辭完全窺探到了她的心思,而且他這麼一反問,倒叫葉姝沒辦法繼續說下去了。弄得好像她為了保命,故意編故事一樣。

  葉姝憋得慌,無奈地抬眼望著棚頂,嘆了口氣。

  “你一貫囂張,不殺弱者的。”

  宋清辭話畢,見葉姝仍然情緒不對,就特意起身走到葉姝身邊,彎腰從後面把葉姝抱住,倆人臉頰彼此相擦。

  “放心,最多只有洗你的心思,談不上有‘血’。哦,對了,第一次或許會有。”

  葉姝臉瞬間爆紅,嗔瞪著宋清辭。

  “說這話你可能會不信,以前很多事其實跟我沒關系,即便那個人長得和我一模一樣,但那不是我。如今的我,才是我。”葉姝混亂地跟宋清辭解釋。

  “嗯。”宋清辭應承,一句反駁或反問的話都沒有,這反倒讓葉姝更心虛。

  唉,她這人就是求生欲太強了,總是想很多。

  “假如——”葉姝不及開口再問,嘴巴就被堵上了,溫軟唇貼上來的時候,還帶著淡淡火腿的香味兒,讓葉姝忽然有種回咬一口的沖動。

  “別假如了,不管你以前是臭蟲還是蛇蠍,或是別的什麼妖魔鬼怪,我都要你。”宋清辭點到為止,沒有‘欺負’葉姝,他拍拍葉姝的腦袋,撫慰她。

  葉姝起初挺受安慰的,後來覺得不對。她怎麼就成臭蟲、蛇蠍、妖魔鬼怪了?

  和大魔頭聊天真有毒。

  葉姝拍拍衣裳起身,回去繼續做月餅。走的時候,她把盤里剩下的五個月餅端給了門口趙凌。

  “我說給你,他沒吭聲,自然是允你吃了。”葉姝說罷就走了。

  趙凌愣了下,低頭看著盤子里的月餅,默默拿起一個吃起來,本來開始是一大口幾乎咬掉半個,打算快點吃完。但當他把第一口月餅咀嚼完畢之後,他咬月餅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正常一口一口吃著,細嚼慢咽。

  再說莊飛把火腿月餅送到封禮禾那里的時候,李立明剛好在和封禮禾談及葉姝的事情。

  得知莊飛來了,他當然閉嘴,暫且不說。

  莊飛瞥眼李立明,直接無視,笑著告訴封禮禾竹筐里是她家姑娘所贈的月餅,並提醒封禮禾現在趁熱吃最好不過。

  封禮禾早就盼著了,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塊品嘗,喜歡得眉眼舒展,直嘆美味。

  莊飛走後,封禮禾轉身發現李立明正看著自己,意識到自己現在吃東西不合適,可月餅他都咬了一口了,莊飛剛才還特意跟他囑咐過,趁熱吃最美味。封禮禾不想錯過,至少手里的這個咬過的他得吃完。

  封禮禾就繼續吃第二口、第三口,然後坐在李立明旁邊,客氣地讓李立明也吃。他本以為李立明正在跟他抱怨葉姝,應該不會很嫌棄葉姝所做的東西。所以他的‘讓’不過是客氣一下,為了自己名正言順地在李立明面前吃月餅罷了。但沒想到他話出口後,李立明猶豫了一下,居然真拿了一塊月餅。

  封禮禾眼珠兒跟著那塊被拿走的月餅,一路目送它被塞到了李立明的嘴邊。

  多日的朝思暮想,終于一朝落實。

  李立明咬下月餅的那一瞬間,心潮都澎湃起來,當嘗到月餅獨居特色的滋味的時候,李立明覺得自己如矗立在華山之巔,迎風俯瞰眾生。心心念念的惦記,長久的望而不得,而今終于得償所願了。

  封禮禾怕李立明再吃第二塊,所以在李立明拿走第一塊之後,他立刻就把小竹筐挪到一邊去,仿佛在嫌棄這東西放在桌中間阻礙他和李立明說話了。

  李立明本想快點吃,再拿第二個,瞧見封禮禾這動作,只得收手了。

  封禮禾擦了擦嘴,爭取時間快速對李立明道︰“得空我會去勸一勸葉姑娘,讓她早些離開華山。”

  封禮禾故意這樣敷衍,他會一直不得空的,他斷然不會勸葉姝走。

  李立明點頭應承一下,本還想再找點話題繼續,說不準還有機會再混一個月餅。畢竟剛才莊飛說過,這火腿月餅要趁熱吃最好,封禮禾應該等不及放涼,只要自己留下,他想吃的話當然一定會繼續分給他一塊。

  “那我就不留李兄了,如今掌門不在,華山派上上下下都指望著你,定然有很多事情等著李兄來決斷。再有陸墨那邊,還望李兄多加照看些。我擔心那唐門十二毒怪還會不甘心,繼續來找你們華山派的麻煩,想救他們的同伙。還有那個逃跑的唐門大小姐,至今還沒找到人。”

  封禮禾一一列舉,就怕李立明眼里沒活兒,還在他這繼續留著。

  李立明連連應是,識趣地告辭了。

  封禮禾趕緊把門關死了,就一個人躲在屋里吃月餅,再不要任何人看見。

  陸墨帶領華山派弟子重新搜尋了華山各處,還是沒有找到唐雨的蹤跡,便增加巡邏布防。隨後無意間听說,弟子們中間有人在傳話葉姝和宋清辭之間的事,罵這倆人是狗男女雲雲,話都十分難听。陸墨立刻招來這些人呵斥,誰說得就掌誰的嘴。

  有弟子不服,覺得人家既然敢做,他們說兩句就不算什麼,根本不是錯。

  “華山派不教‘無錯’,只教‘俠義’。俠者,便當先懂得靜思己過,不論他人是非。‘人有多言者,猶百舌之聲;人有少言者,猶不脂之戶!’”

  “且不論人家行為如何,他們既是掌門請來我華山做客,你們就當以禮相待。至于他們的品行如何,是他們的事,跟你們無關。”

  陸墨一番厲斥下來,幾名本來心中都有意見的弟子立刻沒動靜了,低頭默默听訓。

  陸墨再警告他們,誰再敢亂傳消息,私下非議,他知道一個罰一個,並把人直接攆去勤雜房掏一年的茅房。

  所有人立刻沒有動靜了。

  “若有人碎嘴,檢舉者則可隨我一起練三春劍法。”

  此話一出,大家更加不敢隨便嘴碎了,亂對人嚼舌根子,是人家得利自己吃虧,不劃算。

  陸墨處理完這些事後,便再去找葉姝道謝。

  沒想到葉姝踫巧在廚房,倒叫他佔了便宜,吃到了三種不同餡料的月餅。陸墨尤為喜歡咸蛋黃和火腿餡,因為他不愛吃甜食。不過五仁也可接受,雖然有些甜,但里面的果仁餡料豐富,還有酸酸開胃的杏脯在其中,倒也不錯。

  可見葉姑娘的手藝有多厲害了,他分明不愛吃甜食,如今也能吃了。

  “真要明日就走?”陸墨听說葉姝明日要走,心里多少有些不舍。他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建議葉姝以後在外人面前,和宋清辭收斂一些。

  “我並無惡意,你與宋公子兩情相悅,是極好的事。不過這世俗中總有幾個嘴欠的,喜歡搬弄是非。葉姑娘原本名聲就不好,不做錯事,都會被人認定不懷好意了,但凡有一點點小錯,只怕就會受更深的譴責和謾罵。”

  葉姝︰“你說的不錯,我如今不管做沒做壞事,都沒人把我當好東西。不過這倒也可算一件好事,便是我大可以為隨心所欲,沒必要去管別人的看法了。反正在那些人眼里,我只會是他們以為的樣子。”

  陸墨佩服地點點頭,覺得葉姝這想法倒有些超脫,能不被流言蜚語所動搖,絕非普通人可以做到。

  “陸少俠其實不必特意來謝我,就當我在還債吧。”葉姝道。

  陸墨明白葉姝在說他妹妹之前被她欺負那件事,“我其實一直很疑惑,葉姑娘的品性並不壞,不然也不會幾次三番救我。但我不明白,葉姑娘以前的所作所為是為什麼,皆因為孝道,必須听從你爹的吩咐?”

  “自然不全是,還有一個原因,我前段時間性情大變了。”葉姝告訴陸墨,她這情況大概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差不多,只突然有一日頓悟了。不過請他為這事兒保密,她暫且還不能讓她父親那邊察覺到她的變化。

  “這又是為何?”

  “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

  ……

  次日。

  天蒙蒙亮時,葉姝和宋清辭就準備啟程離開華山。

  封禮禾和陸墨二人特意來相送。

  人走後,李立明出現了,特意拱手跟封禮禾道謝。

  “果然還是封大俠出馬好用,這倆祖宗終于肯走了,可算松了口氣。”

  “這麼厭煩人家,何不把昨日吃得月餅吐出來?我並未勸他他們離開,是他們自己要走,我還舍不得呢。”封禮禾實在忍不了李立明,反駁他一句,便拂袖走了。

  “這——”李立明無奈地對陸墨使了個眼色,“瞧瞧他,真被那個妖女給蠱惑了。”

  “請師叔注意言辭。”陸墨不悅地瞟一眼李立明,也跟著拂袖離開。

第54章

  李立明立在原地愣了下, 轉頭見身邊的弟子,氣得拍他腦袋一下。

  “沒用的蠢東西, 叫你想法子趕她走, 誰叫你放蛇了, 丟人現眼!”

  挨打的弟子十分不解,這會兒的事跟他放蛇有什麼關系。他之前已經為此都挨過一次訓了, 現在又挨罵,師叔明顯沒地方撒火了, 在遷怒于他。

  果然還是跟在大師兄身邊比較好,大師兄人雖冷了點,但行得正,坐得端, 從來不會因為自己不爽快, 就隨便對身邊的人撒火。

  正巧有師弟跑來傳話,大師兄請他過去,他馬上顛顛地跑去找陸墨。

  陸墨弄清楚李立明幾番故意刁難的經過之後, 對李立明便有了重新的認識。陸墨突然想起葉姝曾經對自己講過的話,‘偏听則暗,兼听則明,眼見為實, 多問本心’。這話他當記住了,以後凡事都要多看多動腦, 不能僅憑一家之言就論斷是非。

  陸初靈特意下廚熬了參湯,帶戚問蝶端來送給陸墨。

  “大哥這些日子操勞過重, 喝些人參雞湯補一補。”陸初靈盛了一碗,端到陸墨面前。

  戚問蝶忙在旁邊道︰“這湯師姐昨晚上就開始煲了,我幫忙看了一夜。”

  陸墨笑著點點頭,開口就問陸初靈此來找他是不是有事。

  陸初靈俏皮地轉著眼珠兒,狡辯搖頭,然後湊到陸墨身後給他捶肩膀。

  “我來關心大哥呀。”

  “好,那咱們兄妹今天就不要談別人。”陸墨淡淡道。

  陸初靈愣了下,給陸墨捶肩膀的手停下來。

  她不應陸墨的話,而是溫柔地笑著湊在陸墨身邊坐下來,讓陸墨先嘗嘗她熬的湯。

  陸墨低頭看眼碗中飄著些許黃色油花的參湯,算不上精致,但味道聞起來挺香,且畢竟是自家妹妹親手下廚,即便不好喝他也照樣會喝下去。

  陸墨暫且未動,只是看著。

  “怎麼了?大哥倒是喝呀。”陸初靈奇怪問陸墨。

  “怕吃你的嘴短。”陸墨凝眸探究地看著陸初靈,陸初靈一下就被他看得心虛了。

  陸初靈嘆口氣,只得坦率承認自己找他是有事。

  她害羞地支支吾吾半天,“封大哥——”

  “不行。”陸墨立刻拒絕。

  陸初靈愣了下,意難平地噘嘴對陸墨道︰“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就說不行,你又不知道我說什麼。”

  “不管你說什麼,有關于封禮禾的事就不行。”陸墨板著臉堅決道。

  “大哥不講理。”陸初靈氣得站起身。

  陸墨低頭拿起桌上疊放的信件,拆封查看,完全不理會陸初靈說什麼。

  陸初靈安靜了一會兒,見陸墨一點都沒有哄自己的意思,又坐到陸墨身邊,抱住他的胳膊。

  “我能依靠的兄弟就只有大哥一人,大哥要是不肯幫忙的話,就沒人能幫我了。”陸初靈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陸墨。

  陸墨嘆口氣,“你對封禮禾什麼心思我早清楚。以前他心里沒別人,你愛怎麼折騰,都隨你。如今心里有人了,你何必白費工夫。”

  “可他心里的人早已有了別人,昨日還鬧得人人皆知。他該當不會再繼續白費工夫才對,既然這樣,我豈不是還有機會?”

  陸初靈向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放眼整個武林,愛慕討好她男人數不勝數,但這些人她都不曾看進眼,唯獨除了封禮禾。

  陸初靈自少女之時,便十分崇拜封禮禾,羨他的逍遙自在,慕他的俊逸不凡。

  在見他之前,陸初靈從來不知道世間竟有這樣可以活得灑脫恣意,又可以備受尊敬的男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道理,是閱歷的凝練。她至今猶記自己在十五歲受了父親訓斥,偷偷哭鼻子的時候,封禮禾安慰她的每一句話。

  人生難得求一知心人,陸初靈覺得自己如果連爭取的勇氣都沒有,那這一世她就算白活了。

  思及此,她有點委屈地便紅了眼,淚珠兒劃過臉頰,掛在下顎。在自家大哥跟前,她不需要偽裝什麼,想哭就哭了。

  “大師兄就幫一幫師姐吧,就和封大俠聊一聊,說幾句師姐的好話,不試怎麼知道不行。”戚問蝶在旁忙跟著說情道。

  陸墨自然見不得陸初靈的眼淚,嘆口氣,點頭答應了。但他可不做任何保證,感情的事他雖然不懂,但不能強求的道理他明很白。

  “再者,他也不是你能強求而來的人。他最灑脫不過,你逼緊了,說走就走。”

  如今封禮禾之所以留在華山派,有兩個原因,一則是因赤腳雙俠死在這里,要陪著他們過了頭七,找塊墓地安葬他們。二則是因陸墨惹上了唐門,封禮禾想助陸墨徹底鏟除了唐門十二毒怪再走。

  陸初靈點點頭,她也不想讓陸墨為難,只是想求大哥再探探封禮禾的口風,勸一勸他。只要他不在死心眼地只看葉姝,陸初靈覺得以自己的條件,還是可能有機會的。

  “大哥說句不中听的話,別自恃漂亮,就以為樣樣比得過別人。確實會有一些男人奔著你的容貌家世而來,可這樣的,你都瞧不上麼。唯獨瞧上的這個,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你卻還憑此為據度量自己比別人厲害,這就錯了。”

  陸墨這一番話令陸初靈心頭一震。

  是了,大哥說得極對。即便沒有葉姝,她也照樣難進封禮禾的眼。在封禮禾認識葉姝之前,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那麼多年他也從未曾對她動過半點心思。

  陸墨見陸初靈有听進去的意思,繼續道︰“既然這般舍不下,就學著為他改變,看看是否有希望。若還沒有,何必執迷不悟,有那功夫你不如研究劍譜,提升功力。”

  陸初靈乖乖點頭,記住了陸墨的提點。她一定會好好想這個問題,嘗試為封禮禾改變。

  陸墨這才低頭喝了一口雞湯,倒是雞湯味兒,能喝得下,但沒什麼讓人覺得驚艷之處。說清淡,湯上面還飄著些許油花,說濃郁,這湯實則沒什麼滋味,且因加了人參的關系,還伴著些苦味兒。

  陸墨一仰頭就把整碗雞湯痛快喝完了,只把這東西當補身的東西喝就是。

  陸初靈高興地給陸墨再盛一碗,問他好不好喝。見陸墨點了頭,她也想嘗嘗這雞湯,就再拿碗給自己也盛了半碗。

  陸初靈用湯匙舀了一口送進嘴里後,立刻蹙眉,不算難喝,但真不算好喝。

  “苦味好像有點重?雞是我叫人挑最好的現宰殺,熬了一晚上呢,香味該都出來了才對,怎麼會這樣?”

  陸墨不懂做菜,回答不上來陸初靈的問題。不過如果葉姝在的話,應該會很及時地解決他妹妹的疑問。

  “對啊,我特意問過廚子,這湯要煲得越久才越好呢,咱們明明煮了一晚了。”戚問蝶馬上附和陸初靈的話,也表示疑惑。

  “東西是好的就行,何必計較味道。”陸墨為了安慰陸初靈,就把剩下的湯都喝完了,一口一碗,喝得可謂是十分干脆利落。

  陸初靈見大哥這樣給自己面子,感動不已。她甜兮兮地笑著,多謝陸墨給自己捧場。

  陸初靈眼珠兒一轉,就問陸墨︰“大哥跟葉姝一路同行許多天,既然她一直自己做飯,那大哥可曾喝過她做的湯?”

  “嗯。”陸墨應承。

  陸初靈一這話忽然來了精神,緊盯著陸墨︰“那她做的湯如何?”

  “挺好。”

  陸墨忽然想到陸初靈做的蘿卜絲蝦丸湯,沒費多大功夫,更沒用一晚上時間熬煮。她只是燒熱了鍋下油,三兩下翻炒蘿卜絲,就添水燒開煮了蝦肉丸,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湯就速成了。

  湯水摻著碧綠的蘿卜絲,蝦丸香鮮而彈牙,蘿卜絲軟爛爽口,一口湯里有著濃醇的蘿卜味兒和蝦丸的鮮香,葷素得當,且蘿卜絲吃起來稍微有些甜,絲毫不見有土辣氣。湯有了,菜也有了,這菜就著干饅頭便很好吃,一口氣能讓人喝下半鍋去。

  陸初靈察覺到差別了,剛才她問陸墨自己做的東西好不好吃,陸墨只是點頭,連一句評語都沒有。到葉姝這里,直接就說‘挺好的’。他大哥說話很少把話說得太滿,‘挺好’從他口中出來,那就算極高的評價了。

  陸初靈不禁覺得失落,但也很清楚明白自己和葉姝之間的差距。連自家的親大哥都忍不住說好吃,可見她做的飯菜多美味,怪不得封大哥會那麼喜歡了。

  陸初靈覺得自己如果從小就學做飯,當一個厲害的廚娘,說不定此刻就能俘虜封大哥的心了。但轉念想,人家葉姝也不是廚娘,她在武功造詣上比自己不知高了多少倍。

  陸初靈終于明白自己比人家差哪兒了,也終于明白為何大哥會提醒她不要自恃貌美。容顏易老,根本就不是長久的東西,且很容易膩掉。反而是人家身上的東西,叫人越看越出彩,越看越驚喜。

  陸初靈自怯起來,抿著嘴低頭,檢討自己不夠優秀。武功這方面,感覺她一時半會兒甚至一輩子,都可能無法超過葉姝了。那就只有廚藝了,她或許還能拼一下。

  從陸墨房里出來後,陸初靈立刻奔向廚房,她要跟廚子學一樣拿手菜,好回頭做給封禮禾吃。

  戚問蝶跟著陸初靈離開的時候,不忘最後不舍再看一眼陸墨。

  陸墨正挺直著脊背,十分端正姿態地坐在桌邊,側顏俊毅,冷淡地低眸拆信。那些信都是其他門派或江湖人士給華山派論劍大會的賀函,信件的內容大同小異,無非都是那幾句客套話。其實他明明可以不看,卻還是會每封都拆開瀏覽一邊,把禮數盡到。

  戚問蝶在陸墨臉上再停留一眼後,才忙把門關上。

  關門聲後,陸墨緊蹙的眉頭才稍微舒展,他稍微調整姿勢,接著拿起下一封信繼續拆開,目光漫不經心在信上一掃而過後,拿信的停滯住了,眼楮漸漸睜大。

  這封信上寫著陸志遠當年奪妻傷害同門楊浦的經過。措辭並無偏袒哪一方的意思,不評斷誰的對錯,就像說書的講故事一樣,把故事娓娓道來,從開始講述到最後。

  二十年前父親娶同門師妹柳嫣嫣的事情,陸墨略有耳聞。這件事在華山一直是很大的忌諱,任何人都不敢提及,陸墨之所以會知曉,是他自己在外游歷的時候有一次偶然到了。

  陸墨曾在私下里問過李立明,其中具體的緣故。李立明給他的解釋是柳嫣嫣不守婦道,在與他父親定親之後,竟仍然對同門師兄楊浦心有眷戀。楊浦墜崖死後,柳嫣嫣因不舍情郎,便追隨而去,在房中自己上吊了。他父親是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同時被同門兄弟和妻子背叛,且在天下人面前丟盡了臉面。

  陸墨當時听說這個經過的時候,很為自己的父親打抱不平,更慶幸父親幸好在隨後不久就遇到了母親,得以成就一段佳緣。

  可如今看這信上所述,倒是楊浦先與師妹柳嫣嫣相戀,他父親非要橫刀奪愛,動用了一切可以威脅施壓柳嫣嫣的辦法,令柳嫣嫣最後不得不答應婚事,願意嫁給了父親。最後楊浦因不堪忍受此等羞辱,在他父親大婚那日發瘋胡鬧,最終被一眾華山派弟子逼打之下,跳下誅鬼崖。柳嫣嫣隨後不久就上吊死了。

  信上倒沒說柳嫣嫣到底為何而死,只是交代一句真正的死因恐怕只有柳嫣嫣自己知曉,奈何人死茶涼,她永遠不可能跟大家解釋真正的原因了。

  陸墨倒覺得這句話說得客觀,只有柳嫣嫣自己知道她到底是為何而死。她或許傷心欲絕,為了楊浦的死。或許因為事情鬧得太大,無地自容。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她並非自盡而亡,是被人所害。

  陸墨秉承了葉姝那句‘兼听則明’,如今想問題也漸漸在學看得全面些。

  把所有可能思慮到之後,陸墨都覺得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柳嫣嫣都是個可憐人。當然前提是,這信上所述的故事經過確實屬實。

  為了證實這一點,陸墨特意把信拿到了李立明跟前,看他反應如何。

  李立明異得質問陸墨從何得來這樣一封信。

  陸墨沒回有答,只問李立明信上所述是否屬實。

  “這——這不知是誰胡編亂造的東西,特意拿給了你,你還真信不成?”李立明生硬地扯起嘴角,拍了拍陸墨的肩膀,讓他別瞎琢磨。

  陸墨觀李立明的反應就知道,這信上所寫八成是真的了。

  “師叔若不想說實話,我也不難為師叔。我便去問其他長老,再不然就去找祖父。他老人家最疼我,我請他說兩句實話還是容易的。”陸墨說罷,就把信從李立明手里抽走。

  李立明可不想這封信再流入第三人手中,特別是老掌門那里。老掌門嚴苛,倒是疼孫子,可對掌門還有他們這些人,那可一點都不會客氣。

  李立明斷然不想自己人到中年了,還要被老掌門打手板子,忙攔住陸墨,不許他去。

  “是跟信上說得差不多,但你爹卻沒信上看起來的那樣壞。他可沒有害柳嫣嫣和楊浦的心思,如果真說他有什麼錯,大概就是他喜歡錯了人,錯付了真情還執迷不悟,一條道走到黑。”

  陸墨點了點頭,也不和李立明爭辯,拿著信便走。李立明見狀,急忙跟上陸墨,勸他還是把這封信燒了為好。掌門回頭回來,若得知了這件事,肯定會暴怒。

  有人在為當年的事遮遮掩掩,足以說明哪一方更心虛。心虛的那個自然就是當年做錯的那個。

  陸墨其實不想承認這個事實,然而事實就是事實,由不得改變。

  陸墨三兩步快走甩開李立明之後,便心煩意亂,想一個人去後山誅鬼崖靜一靜。他抵達的時候,發現封禮禾也在,倒覺得巧了。

  “正要找封大哥。”

  “有事?”

  封禮禾急忙把手里最後一塊火腿月餅送到嘴里,就拍掉手上的餅渣。他來誅鬼崖沒有別的目的,就是因為這安靜,沒人來,他可以一個人在這吃獨食,安心享受葉姝留下來的月餅。

  奈何造化弄人,還是來人了,不來跟他搶月餅就行。

  “沒什麼大事,剛好心煩,想找封大哥聊聊。”

  陸初靈的事情他要聊委婉些才好,不能顯得他太刻意。

  陸墨趁機就把那封信拿給封禮禾看。他忽然想起來,封禮禾這些年四處游歷,還跟他的父親是好友,這當年的事情他應該清楚。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封禮禾品行端直,不會對外亂言,更不會對他撒謊。

  封禮禾看過信上的內容之後,也和李立明一樣好奇這信的來歷。

  “夾在賀函之中,沒有署名,沒有來歷,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陸墨解釋道。

  “不知其目的為何,但應該不是針對你。賀函這種東西,誰拆說不準,甚至可能會被放在一邊一直沒人看。”

  陸墨點頭,他也覺得是這樣。

  “想不通寫信者的目的是什麼。”

  “或許他只是想講這個故事,通知到你們華山派,至于到最後你們看不看,他卻不關心。”

  “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陸墨還是不解。

  封禮禾︰“這就沒人知道了,或許他就是無聊,又或許他在暗中籌謀什麼,總之有很多可能。”

  封禮禾實話告訴陸墨,據他的了解,這信所寫經過,基本上都符合當時的情況。

  “你父親那會兒年少,極愛爭強好勝,那場婚事就是他非要爭來的結果,我是覺得他錯了。”

  陸墨點點頭,望著山崖下壯闊的秋景,暫時沉默了。

  封禮禾走到他身邊來,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任憑秋風吹著他的衣袂。

  “封大哥倒自在,難不得我妹妹總是說你灑脫,讓人羨慕。”陸墨嘆道。

  “眾生皆苦,我們若再不學會找點樂子,那就苦沒邊兒了。”

  封禮禾知道現在陸墨負擔很重,勸他對唐門的事情不要憂慮過甚。心煩意亂的時候,就去練劍,把自己全身疲累,便可倒頭就睡,什麼都不多想了,順便還能強身健體,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陸墨多謝封禮禾的主意,跟禮禾提起了慕容逸。

  “不知他被羈押在洛陽的哪里,現在情況如何。”陸墨已經從旁人的嘴里問出了洛陽分舵的地點,但是時間隔這麼久,他有一些擔心唐門的人是否還會留慕容逸的活口。

  “他是個不錯的練武苗子,希望平平安安。”封禮禾唏噓。

  “嗯。”

  陸墨遺憾自己抽不開身,不然他一定親自帶人去洛陽找尋慕容逸。

  “對了,我來的時候,封大哥一個人在這里吃什麼呢?”

  封禮禾心里咯 一下,只好承認他在吃葉姝做給他的月餅。

  還好當時只剩最後一口,他可以裝作吃完了。

  “葉姑娘巧手,做什麼都美味。她與宋公子倒真般配,女才郎貌。”陸墨告訴封禮禾,他昨天不巧就撞見倆人抱一起了,弄得他尷尬不已。

  封禮禾嘻嘻哈哈地笑著,臉上倒並沒有任何不適的表情,只管點頭附和陸墨的話,稱贊他們二人相配。

  陸墨倒探不出封禮禾真實的想法了。

  “別人都在成雙成對,封大哥就沒有想過找個伴兒?”陸墨再問。

  “寧缺毋濫。”封禮禾說這話的時候負手立在懸崖前,整個人迎著風,背對著陸墨。

  陸墨並不能看到他的臉,但從聲音能分辨得出他語調里有不同尋常的嚴肅。

  陸墨沉默了,他還有許多沒有問出口的問題,都咽回了肚子里。這種時候如果他再問,就有些太不識趣了。

  陸墨跟封禮禾告辭後,封禮禾仍然堅持負手對著山崖東側孑然而立。

  當他听到陸墨腳步聲越來越了遠了,他回頭,轉著眼珠子看看四周,最後伸脖子確認陸墨的遠去。

  封禮禾松了口氣,笑眯眯地從袖子里又拿出一塊又圓又好看的月餅。

  五仁餡的,他也愛。

  咬一口外皮,酥松咸軟,當然只是一點淡淡的咸,果仁和糖的比例恰到好處,甜香而不膩,好吃到心飛揚。

  嗯,吃到花生仁!松子仁!核桃仁……

  陸墨告訴陸初靈,只管死心,不要再多想。

  陸初靈剛才正在廚房學做紅燒獅子頭,油炸大肉丸子的時候,手背上濺了油,起了水泡。

  她正興致高昂地想要繼續學習,忽听陸墨這句話後,整個人失落地跌坐在凳子上,緩了好久才回神。

  片刻後,陸初靈離開了。

  陸墨听到陸初靈還要去廚房,他也無可奈何了。

  這倆人一個比一個倔強。不過痴情終究難得,讓他們隨緣吧。

  ……

  葉姝和宋清辭從華山離開的時候,選擇坐了馬車。

  華山派剛剛舉辦完論劍大會,諸多武林人士停留在華山附近區域,這些人都大部分認識葉姝。

  坐馬車就是為了避免麻煩,別再踫見什麼阿貓阿狗擋路,白白耽誤趕路時間。

  狗男女同乘一輛車當然沒好事兒,互相抱著。

  倆人黏了一會兒之後,剛安分了,宋清辭就要求葉姝坐在他腿上。

  葉姝不肯,宋清辭就鬧著玩兒硬抱她,葉姝就反抗去抓宋清辭的癢。宋清辭忍不住笑出聲來,難得主動跟葉姝提說‘不玩了’。

  你說不玩就不玩?美得你!

  葉姝自以為抓到了宋清辭的軟肋,伸手就在宋清辭的咯吱窩來兩爪子。

  宋清辭被‘襲擊’後,就去推葉姝,讓她自己遠點。

  葉姝當他真怕癢癢,當然是更加靠近他,騷擾他,折磨他,就讓他癢。

  多年得媳婦兒熬成婆,難得又一次她佔上風能欺負宋清辭,她一定要讓他癢個夠!癢到他懷疑人生!

  宋清辭笑著一次又一次,用雙手推走葉姝,葉姝就一次又一次立刻貼上。你來我往拼殺之際,葉姝見有空當,起身就坐在宋清辭腿上,去掐他宋清辭的腰。

  根據宋清辭剛才的表現,宋清辭這塊最癢。

  掐,掐,掐掐……

  沒有預料而來的笑聲,葉姝還以為自己力道不夠,加了點勁兒再掐,還是沒反應。葉姝疑惑地抬頭,正對上大魔頭勝利者一般得意的目光。

  不及反應,她就被緊緊摟住了。

  葉姝才意識到自己玩得意忘形,竟然主動坐在了宋清辭的腿上。

  宋清辭根本不覺得癢,他在故意設套讓她得意,等她‘欺負’,等他主動送上門。

  人生艱難,處處充滿算計。

  “我們之間難道就不能多一點信任麼?”葉姝問。

  “誰騙你了?我可並沒說我覺得癢,剛好只是想笑罷了。”

  大魔頭狡辯技術一流,令葉姝佩服得五體投地。

  宋清捏住葉姝的下巴,讓葉姝必須和他四目相對。

  葉姝只瞅了一眼,就知道他腦里肯定在憋壞水。

  “誰家的小娘子這樣好看,不如今晚就從了大爺,從今以後讓你吃香喝辣,享盡榮華富貴。”

  宋清辭捏葉姝下巴的時候,故意用手指在下巴處撓了兩下。

  “小娘子不從。”

  “為何?”

  “小娘子有著一顆男兒心,系著天下,只想報效國家,報效朝廷。小娘子決定要參軍了,要為國為民,拋頭顱灑熱血!什麼男女情愛,她早就已經置之度外了,不想了,不想了,她負不了責。”葉姝對宋清辭直搖頭。

  “小娘子真乃花木蘭第二,令人佩服。”宋清辭說完就雙手捧著葉姝的臉,親上一口。

  “我都參軍了你還親我,這不對。玩這個就要像,不然就沒趣了。”葉姝一本正經得跟宋清辭理論游戲規則。

  “我在慰軍。”

  葉姝︰“……”

  葉姝被噎得無話可說的時候,又被宋清辭親了一口。

  半個時辰後,葉姝和宋清辭鬧夠了。馬車搖搖晃晃的繼續前行,催得人有些困乏,葉姝就靠在宋清辭的懷里睡著了。

  宋清辭摟著葉姝的肩膀,臉貼著葉姝的額頭,假寐著,沒有睡著卻勝過睡著。因為睡著的人只是隨便靠著,他這種純屬專門找便宜佔,挑地方貼。

  葉姝醒來時候,宋清辭卻真的睡著了。

  倆人的臉距離很近,她眨眼稍微劇烈一點,睫毛都能劃在他的臉上。

  眼前人容顏如玉,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都難以找到瑕疵,冷冷淡淡,五官的氣質天生矜貴,好看的。

  葉姝復而又靠在宋清辭的頸窩,聞著他身上的冷梅香,繼續睡。

  她眯了一會兒之後,馬車漸漸停了,葉姝估計也差不多到了晌午該休息的時候,就用手搓了搓宋清辭的臉,把他揉醒。

  宋清辭飛速伸手捉住了葉姝的手腕,然後非常緩慢地抬起眼眸,目光淺淺地看著他。瞧著很慵態十足,看來他真的睡得很熟,所以被吵醒了就很不爽。

  葉姝看見宋清辭不爽了,就壞心眼作祟,自己覺得很開心很爽了。

  “別在男人睡醒前亂動,易出事。”宋清辭說完這話的時候,葉姝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她準備下馬車,被宋清辭突然重新拉坐在他腿上的時候,葉姝恍然明白過來了。

  她徹底僵硬掉自己的身體不敢動了,宋清辭在一起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和遇到這種情況。

  “下車了。”這麼尷尬能怎麼辦,當然是選擇下車。

  “你臉這麼紅,下去了,容易會被大家誤會。”宋清辭說完,修長的手指就在葉姝臉上來回摩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在馬車上做了什麼,其實什麼都沒做,只是睡覺了。”

  葉姝︰“……”

  您不說還真想不到,這麼一說,保證全世界的人都會想歪。

  葉姝讓宋清辭先下馬車,她等臉不紅了再下。

  “我比你更不便。”宋清辭低眸看了眼,示意葉姝。

  葉姝臉更加紅了,再這麼僵持下去,她等下輩子可能都走不出這個馬車了。

  莊飛和趙凌忙著在路邊地上鋪了主席,備好小桌,茶碗,擺上點心和涼茶。

  倆人把這些都做好了之後,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馬車上的人出來。

  趙凌還好,靠在樹邊站著,神色毫無異樣。

  莊飛卻很奇怪了,這倆人怎麼都不下馬車,在干什麼?然後莊飛就臉紅了,想多了。

  終于,她看見自家姑娘從馬車里出來了,她下車扶著車廂時,手腕露出一截,上掛著一個血紅色的玉鐲,在陽光下顏色艷紅,襯得手腕特別白皙。

  這血玉鐲可是無價之寶。

  宋公子對她家姑娘倒是十分大方的,莊飛稍安了心。

  吃過午飯之後,大家沒著急走,初秋的晌午中午的太陽大,也挺曬得慌。趁這會兒在樹下涼席歇一歇,小憩一下挺不錯。

  葉姝把一個比較軟的小行李搬到涼席上,拿來做枕頭,躺著歇一會兒。宋清辭到底比一般人講究,在這種野外的路邊,他無法做到隨意躺著,就端坐在桌邊,胳膊抵在桌上,另一手托著額頭,閉眸淺眯著。

  葉姝閉眼迷迷糊糊正要睡熟之際,靠在趙凌休息的突然睜眼,喊大家注意。

  葉姝不及睜眼,就听到宋清辭的方向傳來風聲,她飛速地撲向宋清辭,將他護在身下。這時候三枚暗箭從他們身上嗖地飛過。

  再然後,更多的箭射過來。

  葉姝抽劍打掉這些箭,莊飛和趙凌也忙各自揮刀擋箭,湊了過來,都跟葉姝一起護著宋清辭走到馬車邊。

  “葉姝!好久不見啊!”一聲囂張地女聲伴著馬蹄聲而來,來人穿著紅衣,渾身上下都透露著恣意狂妄,不必細看都知道一定是紅蓮教的聖姑楚月。

  確實好久不見了,不過她這種人不見也一點都不想念。

  楚月帶著二十幾名手下,將葉姝等人團團圍住。

  楚月依舊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瞧著他們,突然抬手指向宋清辭︰“今兒我只要他,你們識相的話,就把人交出來,我保證不會動你們一根汗毛。”

  葉姝沒想到楚月不是找自己,反而要宋清辭。葉姝看一眼宋清辭,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情這件事。宋清辭對她微微搖頭。

  “為何只要他?”葉姝反問楚月。

  “自然是他最值錢。”楚月拿起手中的鞭子,凝視著葉姝,奉勸葉姝最好想清楚,現在她們人多,她人少,“你就只有那個無能手下,和那個書生的小廝,能頂什麼用?真打起來,我們倆人實力相當,但我人手多,你便暗箭難防了。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兒上,我才給你面子,讓你主動把人交出來,省得你白費力氣最後再弄得一身傷。為了個男人不值當!”

  “人這一輩子說的話是有數的,看在我們相識以上的份上,我也好心勸你一句,省著點用。”葉姝冷笑一聲。

  “是麼?那我倒要多說幾句看看,能怎麼樣。還別說啊,你這小情郎怎麼越長越俊呢,真是越來越耐看了,難怪你倆剛才在馬車上……那麼久。”

  楚月沒理會葉姝的反應,托著下巴仔細端詳宋清辭,眼神里的意圖坦白無疑,絲毫不加以掩飾。

  楚月隨即扭頭認真地看向葉姝,再問她一句︰“活兒好麼?”

  葉姝差點嘔出一口血來噴在楚月的臉上。

  “好麼?”楚月又問一遍。

  葉姝眼里騰出火起來,舉劍就指著楚月,“今兒老娘就叫你知道什麼是活兒好!”

  “好呀——”楚月第二字的話音還沒落,驚訝地發現葉姝已經拿劍飛快地朝刺過來。

  她立刻揮鞭打了出去,葉姝躲過鞭子,就一劍戳在了馬後股上。馬嘶鳴叫著騰起前蹄,楚月急忙從馬上跳了下來,踉蹌站穩。

  楚月的隨從們見狀,都動起手來。

  葉姝喊著趙凌和莊飛一定要保護好宋清辭。

  楚月听到這話,邪笑著狠狠揮鞭子打過來。

  “你可真是越活越沒出息,男人玩玩就罷了,當不得真。”

  “那是你沒能耐讓男人對你當真。”

  葉姝想快點趕走楚月,在腦袋里算了下日子。今天剛好是她禁用內力限期的最後一天。不過這種期限應該沒那麼絕對,多一天少一天應該沒有什麼關系。

  今天她一定要揍得楚月滿地找牙。

  “放過她,我跟你走。”

  宋清辭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令打斗的場面瞬間停了下來。

第55章

  “瞧瞧, 你的小情郎很願意跟我走呢。”楚月葉姝挑釁一笑,故意嘲諷, “看來你的能耐也不怎麼樣。”

  葉姝立刻看向宋清辭, 馬上從其眼神中領會深意。她收了劍, 示意楚月可以把人帶走。

  楚月詫異︰“說放就放了?剛才還跟我拼命呢?”

  “現在想想你的話也挺有道理,玩膩了, 給你吧。”葉姝轉身不耐煩地擺擺手,讓楚月快別廢話了, 趕緊把人帶走。

  楚月狐疑不已,總覺得這里頭有詐。再觀宋清辭面容淡然,絲毫沒有懼怕之色,她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但她這次是突然奇襲, 葉姝他們沒道理料到, 更不可能提前給她設套。

  她有任務在身,總不能人送到她跟前兒了,僅僅因為感覺懷疑就不敢干了, 空手而歸。

  楚月的屬下們拿出繩子,預備要把宋清辭綁走。

  葉姝不禁嗤笑起來,“嘖嘖,二十幾人連個書生都怕看不住, 還要綁起來,我的大牙都快被你們笑掉了!”

  楚月氣瞪一眼葉姝, 正要吩咐屬下直接把押人帶走,就見宋清辭自己就走了過來, 從葉姝身邊走到了她身邊。

  這場面好玩!好像她成功從葉姝那邊搶男人過來,還是個美男。

  楚月得意一笑,要趁機譏諷一番葉姝,她張嘴後,聲音還不及發出,只覺得後頸突然痛了下,從脖頸開始下方迅速麻木,漸漸失去直覺,完全失去了控制。

  楚月一動不動不動了,只能眨著眼皮,轉眸使勁兒往邊上瞟。

  宋清辭就淡然從楚月的身後側折返,回到了葉姝身側。

  楚月的屬下們察覺到不對,立刻欲前來營救,對葉姝等人一起下手。

  趙凌飛身至前,揮劍之迅速,閃出一道光弧。定楮再瞧,最先撲上來的四人已經倒地,鮮血才從他們的脖頸處噴濺出來。因四人身亡的位置距離楚月較近,血幾乎濺滿了楚月全身,好似在嫌棄她身上的衣裳不夠紅,以血增色。

  後撲上來十幾個人見狀,俱是一驚。趙凌舉著手里的劍,穩健地飛快朝他們而去。十幾人防備地後退,陣仗慢慢散開,繞圈圍住趙凌。

  兩名大膽的揮劍先上,趙凌斜起嘴角,遲緩地抬劍擋住了這二人的來襲,其後方的人見狀立刻趁機偷襲,砍向趙凌的脖頸,趙凌身子後仰,兩腳順便踢在了身前兩人的腹肚上,二人被踢得連連後退兩步,捂著肚子,但很快恢復狀態。

  這時候他們互相遞送了眼神,大概覺得一起上便可攻破趙凌,遂齊聲大喊‘啊’,所有人分別從四個方向揮劍刺向趙凌,更有人飛身跳起,欲從上方給趙凌‘蓋頂’。

  趙凌呆木的眼楮里終于閃出光亮,先飛身一劍打斷了凌空來襲那人的劍,稍落回地面之時,劍鋒一掃,便打倒了右邊的一片,轉而飛旋身體,掃及了右邊。最後只剩下那個耍小聰明打算‘蓋頂’的人活著落回地面,其余人全部倒地不起,或死或重傷。

  此刻唯一的‘活口’手執斷劍,見四周這觀景,嚇得腿都軟了,十分懼怕地看向趙凌,嚇得連連後退,轉身就跑。趙凌低從容往前走了兩步,揮劍劃過地面,以劍氣激起地上那半斷劍,再順勢打出去,剛好正中那逃跑‘活口’的後腦。

  當初欲給人‘蓋頂’,如今轉眼間,他被自己的劍‘蓋頂’了。

  莊飛站在馬車旁,瞧見這一幕眼珠子差點瞪掉了。才剛揮劍霸道、殺勢如虹的男人,當真是平常悶得連針戳一下都不喊疼的趙木頭?

  他他他他他竟然這麼厲害!?

  莊飛嚇得腳軟了,退了幾步,整個人靠在馬車上,呆滯地望著。

  葉姝雖早料到趙凌的武功必不一般,但沒想到他動手殺起人來會是這般的氣勢凶猛,與他平常呆板老實的樣子相比,確實令人震驚,感官上給人的刺激頗大。

  葉姝不禁產生聯想,連趙凌殺起人來都如此有氣勢,若大魔頭真發威起來,場面會是何等的蟠天際地。

  此時趙凌又恢復了呆木狀態的面容,開始死板地進行殺人後的收尾工作,把那些被劍氣所重傷的苟延殘喘之人,挨個補了一刀。

  這些人本來就傷到要害之處,沒救了,一刀了結,反而能盡早結束他們的痛苦。

  葉姝立刻把目光移向別處,這種事情她見不太習慣,但她不好阻止,這些人本意就欲來殺他們,而且趙凌如果想繼續低調身份,就必須要進行滅口。

  如今在場活著的人當中,最震驚的當屬于楚月,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屬下們被虐殺。她活這麼大以來,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很無能,一點忙都幫不上,叫也叫不出聲。她能做到的只有恐懼地看著這一切發到結束,看著她被傷得奄奄一息的屬下最終被了結。

  區區一個書生,即便出身侯門,身邊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家僕。這個家僕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這樣厲害的武功,為何在江湖上卻沒有名號。

  那個姓宋的應該也不是普通的書生,剛才就是他在自己的脖頸上扎了什麼,才會令她殘廢成這副樣子。

  楚月恨恨地閉上眼,流出更多的淚水出來。她之前的感覺果然是對的,這些人太詭異。奈何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就是江湖道理,只能認命。

  脖頸忽然一痛,楚月哽噎了兩聲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能出聲了,睜眼看向葉姝和宋清辭,這才注意到趙凌正持劍抵在自己的脖頸處。

  宋清辭目光寡淡地落在楚月的臉上,開口就只吐出一個字。

  “誰。”

  楚月回瞪宋清辭,想繼續抵抗不坦白。

  “把她衣服扒了。”宋清辭淡然道。

  葉姝驚訝地看向宋清辭。

  趙凌二話不說,立刻點了楚月的穴,令其再次不能亂動,但這次可以說話了。

  趙凌像沒有表情的傀儡一樣,完全按照宋清辭吩咐,伸手要去扒掉楚月的衣服。

  楚月尖叫咒罵宋清辭無恥,“給我住手!你不是書生麼,你怎麼能干出這種下三濫的事情。葉姝,你怎能容忍你男人看別的女子的身體!”

  葉姝見楚月反應激烈,明白宋清辭這一招正打在她命門上。這種時候當然要配合,她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膀,表示完全不介意。

  楚月震驚得看這倆人,罵他們倆變態,都是混蛋。

  “客氣了,遠還不如你。”

  楚月想到是自己對他們出言不遜在先,就萬般後悔不已。

  她恐懼地看著趙凌要扯開自己的衣帶,尖聲大叫,叱罵趙凌離她遠點。她平常雖然嘴上口無遮攔,什麼話都說,但在這種事情上她還有羞恥心。至少當眾脫衣這種事,她無法忍受。

  反正她也不過是拿錢替人辦事,這單生意做不成,大不了不守信用丟點臉而已,至少不至于被羞辱。

  “好,我說。”楚月屈服了,羞憤地漲紅著一張臉,惡狠狠地瞪著這對無恥狗男女,“是高陽郡王出錢,讓我把他抓了。”

  “高陽郡王?”葉姝蹙眉。

  “他不想看你跟這個小白臉事成,要把人抓過去好生折磨一通再弄死,讓你長長記性。”反正說都說了,楚月也不計較透露更多。

  高陽郡王因皇太孫被劫持的事情,被懷疑是幕後主使,現在被禁足在府,不得機會出來。如果他今天親眼見到這對狗男女狼狽為奸的場景,一定會氣得火冒三丈,連他頭上的那頂綠帽子都得給燒著了。

  “沒想到你這種女人,最近還挺招男人喜歡。”楚月譏諷地打量一眼葉姝,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勾引男人的妙法,也傳授給她一二。

  莊飛一巴掌就打在楚月臉上,斥她不許胡說。

  楚月挨打之後,恨恨地回瞪一眼莊飛,暫且不吭聲了。

  葉姝不信朱高煦這種人會是因為喜歡她,才對宋清辭下手。他必定是看不慣她曾經的議親對象,迅速地找了別的男人,就想找她的不自在。因為凌雲堡和燕王府還處在合作關系,朱高熙不敢動她,就想在宋清辭身上下手。

  這人真是太無恥了,回頭一定要找個機會教訓他。

  宋清辭听說是朱高熙,眼色便沉了下來。本以為給朱高煦添點麻煩,他便無暇東顧。如今看,卻他當初下手輕了。

  趙凌去馬車後頭拿了一把鐵鏟,又從他的一大包行李中翻騰出一包布袋,里面裝滿了各種小瓷瓶。甄別了半天後,他拿起一個藍瓷瓶,從瓷瓶里倒出一顆黑藍色的藥丸出來,捏住楚月臉就給她塞進了嗓子眼處,莊飛配合地幫忙給她灌了一口水。

  楚月被迫咽下藥丸後,就用破掉音的嗓子問宋清辭︰“你們給我吃了什麼?”

  宋清辭沒說話。

  “給她吃了什麼?”葉姝也忍不住好奇問。

  “讓她活兒不好的藥。”宋清辭只看著葉姝,回答她的問題。

  葉姝︰“……”

  楚月︰“……”

  宋清辭一語雙關,令楚月氣得直咬牙,看不出這書生竟然這般厲害。

  葉姝對宋清辭已經佩服地五體投地了。論玩梗沒人能玩得過他,睚眥必報。

  她甚至同情地看楚月一眼。干什麼不好,非接了這麼一單倒霉生意來招惹大魔頭。何止錢賺不到,命都得賠掉。

  趙凌給楚月解穴後,將鐵鏟遞給楚月,押著楚月進林子里找了處土壤蓬松的地方,督促她挖坑。

  這幫人太狠了,喂了她毒藥之後,還要她自己挖坑埋自己。但她沒有別的選擇,她如果反抗的話只會受更多的罪,她寧願干干脆脆地去死,也不要被扒衣受辱,所以現在只能乖乖听命,好好挖坑。

  葉姝和宋清辭就在原處等著,並沒有跟進林子里。葉姝看不慣那些尸體就那樣血淋淋地躺在地上,就讓莊飛趕緊去砍一些樹枝,把那些尸體遮擋住,正好也可以避免來往的路人見到。

  葉姝一直不太敢直視這場面,偏著頭看向別處。宋清辭已經坐樹下的草席上,在小桌邊端茶飲著,姿態悠然,十分閑適,然而在距離他不足兩丈遠的地方就是一排尸體。

  魔頭的素質在這時候就凸顯出來了。

  葉姝技不如人,決定鑽進馬車里躲著。

  葉姝對著看不到尸體那面的窗,望著外頭發呆。沒多久,宋清辭就進來了,遞了一杯茶給她,順便把她摟進了懷里。

  “看不慣?”宋清辭問。

  葉姝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明明應該是打打殺殺無所畏懼的江湖妖女,如果承認了自己連尸體看多了都會害怕,大魔頭會不會覺得她在裝假。

  “還好。”

  “以後注意。”宋清辭檢討道。

  葉姝忽然覺得不好意思了,“不用客氣,再說當時情急,這避免不了。”

  葉姝再問宋清辭才剛在楚月後頸到底做了什麼手腳。

  宋清辭便從袖兜內拿出一卷羊皮包裹的銀針來,手摸著葉姝的後頸,“刺在這個位置便會失語,脖頸以下麻痹。”

  葉姝哆嗦了下。

  宋清辭笑看她︰“不會扎你,舍不得。”

  葉姝點頭表示她知道,她哆嗦是因為剛才宋清辭摸她的地方覺得癢。

  “有感覺了?”宋清辭意味深重地看一眼葉姝,眼神里似有委屈在控訴,“不是玩膩我了麼?”

  “我那是開玩笑的話,故意讓楚月放松戒備,別當真。”葉姝馬上解釋,然後轉移話題,“看我多聰明,你給我一個眼神,我就心領神會,配合你了。”

  “能說出口,就說明動過心思想了。”宋清辭並沒有上著葉姝的道,堅持聊著原來的話題。

  他把玩著葉姝耳後的一縷頭發,弄得她耳後的地方也覺得癢,不過她現在已經顧不上這個了。

  葉姝嘿嘿笑著靠在宋清辭身邊,用指尖輕輕觸摸他的臉,哄著宋清辭道︰“公子花容月貌,我一輩子都玩不夠的。”

  宋清辭睨一眼葉姝,似乎在表示懷疑。

  葉姝馬上道︰“真的。”

  既然你那麼喜歡被玩,老娘肯定滿足你!

  “原來你只是貪圖我的美色。”宋清辭反問葉姝,“若我這張臉是個假面皮呢?”

  葉姝︰“那我就——貪圖你的身體。”身體總不會偽裝吧。

  “殘廢了呢。”

  “干嘛這麼不放過自己。好了,你就是變成癩蛤蟆我都喜歡你,好的麼?”葉姝知道宋清辭在跟她開玩笑,她也半開玩笑地逗回去。

  宋清辭不說話了。

  葉姝就伸手在宋清辭臉上劃拉了兩下,特別是在下顎到耳後的位置。

  “做什麼?”

  “不說是假面皮麼,讓我來看你真正的樣貌。”葉姝一臉認真的觀察道。

  宋清辭輕笑。

  “翝陽宮宮主如果易容的話,技術一定高超,只用手這麼摸肯定摸不出來。”葉姝突然傾斜身體,親在了宋清辭左臉頰下側靠近脖頸的地方,故意伸舌頭舔了一下。

  宋清辭︰“……”

  “濕點才能把面皮揭下來。”葉姝一邊說一邊揉搓宋清辭的臉頰,眼里的笑意越來越濃厚。

  宋清辭明白過來葉姝在戲耍他,眼底閃過一分錯愕三分驚喜。因為葉姝的主動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宋清辭立刻把葉姝禁錮在懷里,咬著她的耳朵提醒道︰“那我身上也是假的。”

  言外之意,所有假的地方你都可以像剛才那樣親一下。

  “世上有個詞兒,叫‘見好就收’。”葉姝拍拍宋清辭的腦袋,教育他道。

  “世上還有個詞兒,叫‘貪得無厭’。”

  宋清辭把葉姝耳後的發都捋到了另一邊,在她耳後最細嫩的皮膚處輕輕吻了一下,吸著她淡淡的發香。

  輕淺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撩撥著她耳際,讓葉姝莫名地緊張起來。

  宋清辭又輕輕咬了一下葉姝的耳朵,見她臉紅透了,身體漸漸在繃緊,便真的見好就收了,不再繼續有動作。

  葉姝喜歡宋清辭的點到為止,這種關鍵時候最能看到男人的人品,他的節制說明他確實在尊重她。

  葉姝更願意靠在宋清辭身邊了,歪著頭枕在他的肩頭,小聲問宋清辭他們這次回凌雲堡,該怎麼應對葉虎,救出甦婆子和甦若。

  宋清辭現在內力不行,凌雲堡守備森嚴,暗衛也進不去,其實就算進去了,就那麼幾個人,也無法掀翻整個凌雲堡。救人只能靠智取,強攻不僅費時費力,折損巨大,還很容易出現意外狀況,功虧一簣。

  葉姝想了很麼多天,始終沒想到比較好的智取辦法。有什麼辦法能讓疑心重的葉虎願意讓她帶走甦若和甦婆子,這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不急,慢慢想。”

  宋清辭用手指卷住了葉姝的頭發,松開後,又卷起來,似乎覺得有趣,玩得不停。

  葉姝就拿一縷頭發去戳宋清辭的臉。

  倆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彼此都笑起來。

  ……

  兩柱香後,楚月的挖坑還在繼續,她在精神上已經被折磨得快要崩潰了。

  死亡前的恐懼最為可怕,一刀干脆殺了她,她可能還不覺得如何。現在楚月每挖一下坑,就會加深一次忐忑和恐懼的感覺。

  最後,她終于按照趙凌的要求,挖了一個一丈見方的大坑,深度大概到她肩膀的位置。

  趙凌命楚月去把那些尸體都搬入坑內。

  楚月怨憤地看一眼趙凌,轉念思及自己的這些屬下到底沒算暴尸荒野,終究算有個歸處,也是好事情,就依言去運尸。

  莊飛就在旁看著,一邊樂得瞧楚月這下場,罵她活該,一邊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趙凌。

  沒想到這家伙深藏不露,居然有那麼高的武功。他到底是誰?師從何人?為何甘心屈尊于在宋書生身邊做隨從?還有宋書生,他怎麼會用銀針,而且那一針扎得可真夠精準了,一下就弄廢了紅蓮教聖姑。

  趁著楚月搬尸體的時候,莊飛就湊到趙凌身邊,把她的疑問統統向趙凌提出來,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解釋。

  趙凌木訥看一眼莊飛,便繼續督促楚月搬尸,絲毫沒有回答問題的意思。

  “喂,我問你話呢。”

  莊飛這一次雖然不滿,但態度跟以前相比好很多了,聲音很輕柔。從趙凌晾出真正的身手後,莊飛對他就多了一絲敬畏,畢竟人家是高手,武功高出她好大一截,她得罪不起了。

  “好歹解釋兩句。”

  “說了又如何,我師父你並不識得。這世間並非所有高手都一定會在武林中有名號,”趙凌冷冷瞥一眼莊飛,就往前走幾步,躲著她。

  莊飛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其實她還有更多的疑問,但見趙凌這樣,她也不敢開口問了。她家姑娘肯定比她聰明,這些問題一定都想到了,回頭問她便是。宋公子知道的肯定比這塊木頭多。

  楚月把所有尸體都搬運完畢之後,趙凌就從袖中拿出一包化尸粉,灑在了這些尸體身上。

  楚月見狀激動起來,她搬了半天的尸體居然被化了,她的屬下們連暴尸荒野的份兒都沒有了。

  楚月氣憤地瞪向趙凌︰“你——”

  莊飛很疑惑,如果早就決定化尸的話,何必讓楚月搬一遭尸體?

  “公子不喜歡。”

  莊飛明白了,化尸粉在化尸的過程中,會散發出濃烈嗆人的異味。如果在剛剛地方化尸,勢必會影響到宋清辭。

  這理由真的是很‘奴僕’了

  莊飛咳嗽了兩聲,佩服地點點頭,稱贊趙凌的思慮可真周到,是她學習的楷模,

  楚月卻氣得不行,她屬下們都死了,命都沒了,這還有人嫌棄味兒。

  趙凌木然地看一眼楚月,再次把鐵鏟遞給她,讓她填坑。

  楚月︰“……”

  竟然沒殺她,還讓她填坑。

  楚月心情復雜,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了。

  一炷香後,她把坑填平了,又被趙凌要求清理剛才戰場的血跡,並順便把所有殘留在地上的劍擦干淨捆好,放在馬車後頭。

  楚月一邊氣得咬牙,一邊依言照辦。

  “你服下的毒為蝕骨春香蠱,每三日需服用解藥一次,只有我這里有。”趙凌用一個語調對楚月陳述道。

  “蝕骨春香蠱,這是什麼毒?我怎麼沒听說過?”楚月追問趙凌。

  “好奇的話,別吃。”趙凌把一粒綠豆大小的黑藥丸遞給楚月。

  言外之意,你可以不吃這粒解藥,等毒發作的時候就知道有多痛苦了。

  楚月光听這毒的名字,就知道這玩意兒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听起來像是兩種藥的結合︰蝕骨毒和春香散。

  蝕骨毒是一種是讓人痛不欲生的毒藥,楚月曾親眼見過別人發作過,躺在地上打滾兒,如被千萬只蟲子咬著骨頭,渾身發汗,屎尿失禁,當真生不如死。另一種則是普通的媚藥,發作時會渾身發熱,十分渴求那種事情,很容易讓女人做出浪蕩的舉動。

  這兩種毒結合在一起,該不會是發作之時,狀似服用春香散,又有蝕骨之痛?這將是等詭異的痛苦,簡直無法想象。

  楚月絲毫不敢懷疑這毒是假的,盡管她從沒有見識過這種毒。剛剛宋清辭在她後頸一針下去,直接麻痹了她全身並且口不能言,這是她從未見識過的情況。

  她低估了葉姝,一直以為葉姝沒出息,找了個普通的書生‘用情至深’,而今看來,人家找的人絕非等閑之輩。

  楚月趕緊把解藥送進嘴里,咽了下去,而今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來大家就一起趕路了,楚月和趙凌一起坐在馬車前頭,莊飛騎馬在車邊護衛。葉姝和宋清辭坐在馬車內。

  在趕路之前,莊飛拿了一件自己的舊衣裳給楚月穿,她原來的衣裳已經濺血髒了,再說那衣裳太紅,過于招搖。

  楚月換了身男裝之後,臉上胭脂水粉也都擦掉了,素面朝天並無紅衣加身的她,若清水芙蓉,少了許多囂張凌厲的氣勢,叫人幾乎認不出她是誰來。

  葉姝見楚月卸了妝,就相當于易容,倒不用擔心他坐在馬車前頭被人認出身份來了。

  楚月根本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帶自己上路,她也不敢問,只能暫且依從。

  數日後,大家平安行至廬州。

  這期間江湖上起了傳聞,紅蓮教聖姑失蹤了。大家眾說紛壇,把楚月失蹤或身亡的故事講得繪聲繪色,特別精彩。

  殊不知他們口水亂飛正胡編亂造的時候,在鄰桌旁坐著的‘男子’,正是事件的當事者。

  楚月撇了下嘴,想問宋清辭和葉姝到底想把她這樣‘押’到什麼時候,抬眼卻見來人正面帶笑意地給對方夾菜。

  這一路上倆人經常這樣,經常甜甜蜜蜜膩歪死了,不給別人留活路。再瞧莊飛和趙凌都在低頭默默吃飯,似乎早都已經習慣了這場面。楚月無奈地在心里嘆口氣,馬上收回目光,也專注自己碗里的飯。

  其實這段日子跟葉姝和宋清辭相處下來,並沒有楚月想象中那麼糟糕。除了莊飛有時候拿話譏諷她之外,其他人對她連言語上的攻擊都沒有。

  好像她就是他們的同伴,一起吃,一起住,沒有其它。葉姝甚至在做飯的時候,還會帶她一份。這段日子她已經嘗過了葉姝做的核桃仁燕窩粥、火腿珍珠菜、牛肉煨雞、烤羊排、素炒青豆……不得不承認,都挺好吃的。

  如今她被逼做人質,忙著趕路,十幾天下來她居然一點都沒瘦,臉上還長了肉。

  楚月真的是越來越不理解這些人的做法了。

  飯後,大家各自回房歇息,這一次楚月被單獨安排在了一間房內,不再和莊飛同住。

  晚上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悄悄探出了房,逃了出去。

  葉姝此時正在宋清辭的房內,和他聊金萬兩妻兒被滅口的那件事。

  當初在華山的時候,因為赤腳雙俠的慘死,葉姝手上也沒有實際證據,死者為大,她就沒有說什麼。而今又回到了廬州城故地,金萬兩家的所在的,葉姝不禁又想起來了。

  “我覺得這件事的幕後主使,像是赤腳雙俠,唆使匪首去金家滅口的男人是胡風。”

  宋清辭目光嚴肅地凝視葉姝,讓她說說理由。

  “賊首說那人腿腳完好,卻走路不自在,還給了他們凌雲堡四安堂的劍。長時間不穿鞋的人,如果忽然穿鞋,就會覺得不舒服,很可能走路不自在。胡風夫妻則一直喜歡赤著腳。四安堂一向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人,此人能從四安堂那里奪到劍,說明他武功肯定不低。

  再有,這事可能跟當年金萬兩貪污賑災糧款有關。金萬兩得到的這份兒錢,分成了四份,只有一份他自己留著了,另外三份給了誰卻不清楚。但在事發前六天,金萬兩妻子曾寫了封信出去。三天後就此人就找去了賊匪那里,唆使他們對金家滅口。

  封大哥曾對我說過,他是在揚州賑災的時候認識了赤腳雙俠,經由陸志遠所介紹,而當年參與賑災的還有萬花山莊的莊主林楓。陸志遠、林楓、赤腳雙俠,再算上金萬兩,剛好就是四份。”

  葉姝舉起四個手指,給宋清辭看。

  宋清辭眼中笑意濃厚,點了點頭,認可葉姝的推斷。

  “多謝信我,不過沒證據,不能就此認定。”葉姝謙虛道。

  “想要證據很簡單,去百曉堂問一問就清楚了。在金萬兩妻兒受死的前六天,胡風是否出現在揚州地界。再有南湖風的畫像,只留下眉眼,去問一下那匪首像不像。”宋清辭提議道。

  “對,我怎麼忘了這個,我這就叫莊飛去問。”葉姝安排下去後,見宋清辭淡然喝茶,對于此事似乎沒有太驚訝。葉姝便問宋清辭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這些。

  “略知。”宋清辭淡淡應承。

  “對,金萬兩是受了白梅令而死。”葉姝恍然反應過來,“你早就知道他的惡行,所以下白梅令懲罰他。”

  “倒沒想讓他死那麼早,看你煩他,便不留了。”

  宋清辭本想留著金萬兩做人證,不過他做事情本來也像官府審案那樣當面公審,非要人證物證齊全的擺在面前,所以倒也無所謂。

  葉姝確實討厭金萬兩,當初一瞧他這人就知道德行不怎麼樣。但宋清辭居然就因為她煩他,便下了白梅令,實在令她吃驚。

  “為何這般驚訝?”宋清辭見葉姝一直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重忍住問開口問了一句。

  “你那麼早就寵愛我了麼?”葉姝眨著亮晶晶得眼楮看他,仿佛發現了什麼絕世寶貝。

  宋清辭拿起玉扇便打在葉姝的腦門上。

  葉姝捂著頭吃頭叫一聲,“干嘛呀?”

  “你讓我忽然想起了不好的回憶。”宋清辭冷冷道。

  葉姝明白了,宋清辭是想起他那段時間被她騙了,他卻還傻呵呵寵愛她的事。

  “那我現在對你不夠好麼,你說說,你每天喝得海參粥是誰給你熬的?你今晚吃的葵花肉圓又是誰給你的做的?”

  “猖狂了,”宋清辭捏住葉姝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她的臉,“你以前可不會頂嘴。”

  “被偏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呀,因為你對我好嘛。”葉姝嘿嘿笑,乖乖地跑過去從後邊撒嬌地抱住宋清辭,貼著他的腦袋道,“以後你要一直對我這麼好。”

  “嗯。”宋清辭握緊葉姝的手。

  葉姝得笑容抽了一下,用手捂住肚子。

  宋清辭睨她,“哪兒不舒服?”

  葉姝對宋清辭搖頭,“可能是昨晚做飯的時候涼水踫多了,一會兒就好了,沒事。”

  宋清辭把葉姝的手拉過來,指尖輕按在她的手腕內側片刻,就放下了。

  葉姝剛想問宋清辭怎麼連把脈都會,忽然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抱起來,被宋清辭安置在榻上。

  宋清辭拿了薄被蓋在葉姝的肚子上,又讓趙凌拿來手爐,裝上碳後,給葉姝拿來暖肚。

  葉姝驚訝地挑眉,樂道︰“挺懂的麼。”

  “無聊時看了些醫書。”宋清辭讓葉姝躺著歇息,他則起身離開了。

  葉姝看著被關掉的房門,噘了一會兒嘴,就無聊地自己趴著,琢磨明天吃點什麼好。弄點甜食可以緩解腹痛,就做紅糖餈粑。

  門突然被推開,葉姝驚訝地扭頭,看見宋清辭端了一碗紅糖水送到她面前,讓葉姝趁熱喝了。

  原來他去弄紅糖水了。

  葉姝有點感動了,笑著道謝,一邊吹著喝一邊听宋清辭說楚月逃了。

  “那怎麼辦?”葉姝訝異地問。

  “會回來的。”

  葉姝相信宋清辭的判斷,就安心喝了紅糖水就躺在榻上,果然覺得舒服很多。

  宋清辭就坐在床邊,跟葉姝聊了下救甦婆子和甦若的辦法。

  “你弟弟身體有寒毒,找借口令他必須離開凌雲堡治病,甦婆子陪同,便可了。”

  “但是這種寒毒並不好解,隨便說出去治病,葉虎會信麼?”葉姝問。

  “一般人不會,若萬花山莊的千金開口說這個話,就可以。”

  “林若蘭?”葉姝驚訝。

  當初在法華寺的時候,林若蘭被當場揭穿是紅蓮教教主的女兒,親手弒母。此後就淪為武林的笑柄,銷聲匿跡了。如今不知她是躲在萬花山莊,還是在紅蓮教,又或者別的什麼地方。總之她現在身份十分尷尬,正派嫌她出身不正,反派嫌她弒母無情,幾乎處處遭人唾棄。

  論起來,林若蘭應該是比她還要慘,畢竟葉姝還可以穩穩地站在反派這邊。

  “以她現在情況,剛好適合與你交朋友。你此番帶她回去,葉虎必定不會起疑。”宋清辭解釋道。

  “但是現在想找到她,似乎有難。”葉姝嘆道。

  宋清辭笑著摸了摸葉姝的額頭,叫她先睡一覺,等睡醒了可能問題就家解決了。

  “給你講故事。”

  “誒?好啊。”葉姝笑著應承,馬上乖乖地閉上眼。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個廟……”

  葉姝︰“……”

第56章

  葉姝早上醒來以後, 見到了林若蘭,十分出乎意料。

  原來這一路楚月一直在暗中留記號給紅蓮教的人馬。她因為顧及到自己中了蝕骨春香蠱, 就算伺機逃脫了不得解毒之法, 照樣會死, 所以讓紅蓮教的人趕緊去求救于林若蘭。

  昨天他們抵達廬州時,楚月在剛進城時就看見了紅蓮教回給她的暗號。剛好她晚上得到了可以逃跑的機會, 楚月就逃出去與林若蘭暗中見面,請她診脈先看看此蠱毒是否可解。

  結果倆人剛見面, 就被跟蹤她們的暗衛拿下,押送至客棧。而且是被堵了嘴巴關押了一宿之後,才得機會見到宋清辭和葉姝。

  兩人還都是剛剛睡醒,一臉慵懶的樣子看著她們, 真叫人來氣。

  楚月理所當然地以為這些暗衛都是葉姝的人馬, 所以在看見葉姝的時候,開口便罵︰“你好生陰險!有暗衛不顯露,就為了設圈套拿我!這事兒和林姑娘沒關系, 你們放她走,我任憑你們處置!”

  葉姝從看到林若蘭那一刻,才明白過來宋清辭把楚月留在身邊的緣故了。從法華寺事件之後,林若蘭應該是暗中和紅蓮教聯系在一起。宋清辭早就知道這個消息, 所以在楚月送上門來的時候,才唯獨留了她的活口, 作為釣林若蘭出來的誘餌。

  葉姝懶得理會楚月說什麼,只管打量林若蘭, 比上次在法華寺相她的時候瘦了許多。

  “你們之間的恩怨與我無關,我只是受紅蓮教的人頻繁騷擾,不得已來解毒。”

  林若蘭面容冷若冰霜,說話的時候高傲地揚著頭,沒有拿正眼去看任何一個人,似乎在場的每一個人她都瞧不起。

  “我想請林姑娘幫我一個忙。”葉姝語調溫和道。

  林若蘭拿奇怪的眼神打量葉姝,十分詫異葉姝居然敢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葉姑娘恐怕是沒听懂我剛才的話,我說了,你們之間的事情跟我無關。我斷然不會幫你做壞事。”

  “我只想讓你幫我救人,這並不是壞事。”葉姝看一眼那邊的楚月,“你若真不關心她,即便他們頻繁騷擾你,以你的性格也不會接受紅蓮教人的請求,願意來這幫她診脈解毒。”

  楚月听到這話眼珠兒一動,倒是有幾分感動的意思。

  林若蘭依舊高揚著下巴,對此默不回應,反而突然問出另一個問題。

  “根本就沒有什麼蝕骨春香蠱?”

  葉姝也不知道這情況,瞥向趙凌。

  趙凌木然看一眼林若蘭,沒有立刻回答。

  但他這反應,令答案顯而易見了。

  “什麼?根本就沒有這種藥?”楚月詫異不已,感覺自己像是被耍的猴兒,掐腰大吼,“原來這一路我都被你們騙了,那你之前給我吃的是什麼東西?每三天一次服用的解藥又是什麼?”

  “清肝敗火,明目養心。”趙凌絲毫不受楚月激動的情緒所影響,語調刻板地回答道。

  楚月怒得面目扭曲,想用所有她能想到的酷刑折磨死趙凌。

  林若蘭听這話卻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然後恨鐵不成鋼地瞪一眼楚月︰“瞧你這樣,確實需要。火氣大,總是吼,要‘清肝敗火’。傻乎乎被騙而不自知,應當要‘明目養心’才行。”

  楚月才反應過來趙凌的回答還有更深一層‘戲耍’的含義,氣得橫眉瞪眼,鬢角里的筋都在根根直跳,咬牙切齒地罵完了趙凌,連帶把葉姝也罵了,說她人太無恥。

  “可得了吧,我看你們都是半斤對八兩,誰能比誰更無恥?都是無恥之徒。”林若蘭譏諷道。

  楚月不滿地瞥一眼林若蘭,沒吭聲。

  葉姝見楚月不說了,她就反駁林若蘭︰“難道弒母的還能比我們高尚不成?明明是大家一起半斤八兩。”

  “你——”

  提到弒母,林若蘭就被戳了痛腳,她氣憤地瞪著葉姝,倒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耍脾氣冷哼。

  “要殺要剮悉听尊便,但你們的忙我不會幫。”

  “倒也無妨。”一直在旁默不出聲的宋清辭突然開口,對葉姝建議道,“將此二人獻與你父親,你父親必然高興。”

  林若蘭聞言馬上伸手反抗,但剛出招就被趙凌點了穴。她擅長醫術,功夫方面並不是強項。

  楚月得知自己沒中毒後,完全自在了,作勢要大顯身手,但和兩名暗衛過了三招之後,發現自己根本使不出內力。那邊的林若蘭也已經被趙凌用劍抵著脖頸,無法反抗。

  楚月知道自己再多做抵抗也沒用,只得收手了,被暗衛押住。

  “我沒內力了。”楚月氣急敗壞地告知林若蘭。

  林若蘭還沒來得及給楚月把脈,但蝕骨春香蠱這種名字,听起來就像是假藥,她可以甄別出來。不過令人內力消減的藥,倒是確實存在。

  林若蘭恍然醒悟過來,“你被騙了!他們定然給你吃了三消丸,每三日一丸,每次消減內力三成。如今你肯定吃足了三粒,毫無內力了!這藥還確實有清肝火明目的效用。”

  “不是騙,”趙凌堅持否認,“三消丸在我這就叫蝕骨春香蠱。”

  楚月更加生氣了,以至于氣得嗷嗷嗷叫,恨不得用眼神殺死趙凌。這幫人當真把她當猴兒一般耍,要緊的是她還真跟猴兒一樣被耍了。

  “你們太陰損了!”楚月跳腳喊道。

  宋清辭淡淡道︰“楚姑娘謙虛了。”

  楚月這些年干過很多陰險之事,而且這一次本就是她作惡在先,如今卻像個無辜者似得去聲討別人。宋清辭這一句簡單的回應,倒立刻顯出楚月像跳梁小丑一樣滑稽可笑。

  楚月憋著鼓起的兩腮,又氣又恨地瞪著宋清辭,卻一點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這個姓宋的當真厲害,總有一句話把人氣死過去的能耐,他話少,但每說一句都是越琢磨越讓人生氣。她才不和這個狗書生吵,那是自找死!

  林若蘭平靜地看向葉姝︰“說吧,你們想讓我干什麼。”

  “我想請林姑娘幫我從凌雲堡救兩個人出來。”

  葉姝簡單坦白了情況,但沒有說出她和甦若、甦婆子之間的真正關系。

  “我自小就沒母親,父親只管教我武功,從不關心其它,是乳母把我撫養長大,她于我來說如親生母親一般。如今她兒子病重,最後的願望就是想離開凌雲堡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天地。我想還她們母子自由身,但我父親那邊不願意。”

  “為何不肯?”

  反正凌雲堡內部的人都口風極嚴,即便林若蘭去打听了,也打听不到什麼實在消息。

  葉姝就道出她剛編好的狗血理由︰“乳母曾是我母親身邊的丫鬟,年輕時頗有幾分姿色,父親曾有過納她做小的心思。乳母不願做小,察覺情況不對之後,立刻請母親做主婚配,嫁人生了孩子。

  我爹倒是沒為此事報復過,但對乳母的態度始終不及對別人好。再者說,凌雲堡從沒有放誰自由身的先例,對乳母就更加不可能了。我便想借著給她兒子看病的機會,送她們母子出去。”

  “你父親既然對他們母子如此苛責,會舍得放她們出去看病?”林若蘭心有質疑。

  “你看她兒子便知了,是練武的好苗子,卻因身上的病耽擱了。我爹尚武,最喜歡培養有天賦的孩子來壯大凌雲堡。”葉姝繼續解釋道。

  林若蘭仔細想想,倒也覺得有道理。凌雲堡這些年發展壯大的勢頭大家都看在眼里,若說這位老堡主沒點培養人才的能耐也不太不可能。

  “好,既然只是單純的救人,我答應幫你。但事成之後,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諾,放了我們兩人。”

  林若蘭這最後一句話說出口,連自己都不信,她覺得以葉妖女一貫的作風,這件事中肯定有詐。但如今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暫且依從,走一步看一步,先時刻警惕他們,再伺機尋機會逃跑。

  既然大家話都說明白了,林若蘭和楚月願意答應幫忙。葉姝就客氣對二人道了謝,張羅大家一起吃早飯。

  楚月不禁嘟囔︰“真會假惺惺,哪敢不‘幫忙’啊,內力都沒了,刀架在脖子上。”

  林若蘭听到楚月的牢騷,忍不住警告她少說兩句,“既然你現在沒能耐了,就別把事兒壞在嘴上。”

  楚月翻了個白眼,“切”了一聲。

  早飯大家喝粥,吃蔥油餅。客棧準備的幾樣小菜口味都很一般,葉姝就讓莊飛把她三天前腌制十香瓜拿出來吃。此菜是用新鮮的牛角菜瓜切片,加鹽腌制半天之後,將水分擠壓出去,放上姜絲、蒔蘿和杏仁,裝入紗布袋子里,塞進甜醬壇子里腌制。

  因為紗布袋子起了隔離作用,取出時腌好的瓜片帶著濃厚甜醬味兒,但卻並不會因甜醬的味道而覆蓋掉原本的口感。吃的時候撒上一層新鮮炒熟的白芝麻和瓜子仁,拌一拌,脆咸爽口,最適合做喝粥下飯的小菜。

  雖然是咸菜,但葉姝曉得大家的飯量都不簡單,特意讓莊飛準備了兩大盤,一盤放在宋清辭跟前,另一盤出于客套,就擺在了楚月和林若蘭面前。

  吃飯的時候,莊飛可不會客氣,她一點不吃客棧做出的那些小菜,直接去夾十香瓜。一次夾一大筷子,丟在粥碗里,咬一口蔥油餅,就著一口帶咸菜的粥,美滋滋地喝完,早起之後的困倦全在這一刻消除了。

  趙凌木著臉不動聲色的夾菜,卻也和莊飛一樣,只吃十香瓜小咸菜。兩筷子小咸菜,三兩口喝了一碗粥之後,就再來一碗。沒一會兒三碗粥下肚,吃了十個蔥油餅,飽了。他放下筷子,就匆匆上樓去準備行李,套馬車,干的活兒比大家都多。

  宋清辭用飯依舊是所有人中最文縐縐的,一口一口喝粥,一片一片吃菜。他吃了兩口之後,再用匙舀一口粥的時候,葉姝馬上夾一片咸菜放匙里,這樣吃就方便了很多,能快些。

  宋清辭看眼葉姝,眼含著笑意,然後就把湯匙送進了嘴里。

  林若蘭疑惑地往二人那邊一眼,就立刻被身邊的楚月扯了一下袖子。

  “別看,小心吃不下飯。”楚月小聲提醒林若蘭道。

  林若蘭夾了一塊咸瓜片送進嘴里,驚訝的挑眉,點了下頭。

  雖然剛才沒人特意說,但楚月看見是莊飛端來這兩盤咸菜,就猜出來這菜肯定是葉姝所做。

  楚月見狀激動地要提醒,但這時候葉姝剛好察覺到她們的說話聲,朝這頭看過來。反正東西已經進了林若蘭的嘴里,楚月覺得自己現在再說也沒什麼用了,就把話暫且咽了回去。

  再之後,楚月就發現林若蘭一直盯著那盤咸菜吃,不再吃別的菜了。葉姝做的東西味道一向好,這一路楚月已經深有體會了。但因為剛才她吃藥的事讓她心有余悸,這會兒就有點不敢吃人家的菜了。

  可轉念想想,還是那句老話,這菜大家都吃,如果真有毒,肯定都下毒了。再說她們已經答應葉姝會‘幫忙’了,葉姝應該不會在這種時候下黑手。

  其實想了想去,楚月算是看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她就是想找理由吃人家做的這口咸菜。

  就說她自己怎麼這麼賤呢,人家欺負你,你還想吃人家的東西。真是不管被打了巴掌都不記得疼,臉皮太厚了。

  最後楚月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手,認命地把筷子伸向了那盤咸菜。這時候這咸菜只剩下盤底兒了。

  楚月夾了一塊瓜片,上面還粘著杏仁和少許芝麻。送進口中的時候,瓜片咬起來咯吱咯吱脆響,咸菜雖咸,卻有一種清新的瓜香味兒,那一點點芝麻卻猶如點楮之筆,咬碎時與清新的瓜香融合,再配一口溫熱的粥,突然覺得通體都順暢了。

  胃暖了,心情就愉悅,隨之而來就渾身有勁兒,來精神氣兒了。

  楚月歡歡喜喜再夾兩片進碗里,繼續吃起來。很快她這碗粥喝完了,要再來一碗,但是她和林若蘭跟前的這盤咸菜已經吃干淨了。

  林若蘭和莊飛這時候都吃完,放下筷子上樓了。

  葉姝也吃完了,陪著宋清辭,時不時地給他的匙里添一片咸菜。

  楚月就低頭,用筷子攪和粥,假裝粥很燙的樣子吃不進嘴。終于熬到這甜膩一對也吃完了,楚月就趕緊把原本放在他們跟前的那盤咸菜端過來,這盤可還剩下大半盤呢,足夠她吃了。

  楚月干脆把半盤咸菜都倒進自己的碗里,三兩口就把一碗粥喝完了,覺得有點咸,最後又吃了一個蔥油餅,這才算作罷。

  莊飛去後廚拿了個小罐子來,本以為會剩下半盤咸菜,要放進小罐子里,等一會中午的時候吃。結果她趕來桌前的時候,只看見了空碗空盤子,什麼都沒有了。

  臨出發前,莊飛又去了一趟百曉堂,得到了打探消息的結果,趕來告訴葉姝。

  “金宅遭匪的前七天,曾有人在的廬州城外的官道上見過胡風。在這胡風畫像蒙上面紗,只露眉眼,給了獄中那些賊匪瞧,都說就是那個人。”莊飛佩服地感慨這一切都被葉姝猜對了。

  “真想不到這名震江湖的赤腳雙俠,竟干出這等刁天厥地的凶殘之事,連那金家的老弱病殘都不放過。”莊飛唏噓不已,她覺得連他們這些歪門邪派都快比不了這位正道大俠手法凶狠了。

  胡風只想靠借刀殺人,來達到滅口的目的。或許他本意並不想殺這麼多人,但因為那些賊匪凶悍,殺起人來便失控了。但這並不是減輕他罪孽的理由,是他主謀了這件事,便該當是他承擔著一切。再有,這件事從側面證實了,他當年確實跟金萬兩同流合污,貪了百姓的數萬賑災糧款。這比殺人家一族更為凶狠,因此餓死之數何止五十,必定以萬計。

  葉姝想不到江湖人竟然會跟官府有這樣深的瓜葛。

  出發後,葉姝還在想這件事,他坐在馬車里,靠在宋清辭身邊不解地問他。

  “他們夫妻連鞋都不穿,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金家的事,確系胡風所為。但賑災糧款一事,卻並非你所想的那般惡劣。”

  宋清辭告訴的葉姝,他們當年貪墨的這筆錢並沒有用放進自己的荷包,都用于賑災了。但不再是官家的賑災糧款,卻是以他們私產的名義去賑災,因此事在百姓中得了極好的好名聲,在江湖上的聲望也越來越高,備受敬仰。

  “這不是佔便宜麼,一分錢不出,坐地便得了大俠名聲?竟如此道貌岸然,所謂的俠義之心竟都是蠅營狗苟的算計!”葉姝覺得自己的認知完全被刷新了。

  書中的陸志遠確實表現出一些道貌岸然的姿態,但都在針對男主的事情上,比如在小事上虛偽做作,審判不公平,只顧著表面名聲。可完全沒有交代他以前還有這麼大的黑歷史。或許是因為她無意間觸發了金萬兩這條支線,改變了原有的劇情走向,才會挖出了這麼深層次的真相。

  宋清辭見葉姝這麼吃驚,沒再說什麼,只是用手拍了拍她的頭安慰她。

  這時候,馬車外忽然傳來楚月夾槍帶棒的譏諷話語。

  “這次回去,你父親若還肯承認你,你就還是萬花山莊的千金。可以繼續跟那些名門正派做朋友了。你弒母之舉就算大義滅親了,多好的名聲呀,你那些正道朋友一定會很羨慕你呢。”

  緊接著,就听見林若蘭帶著怒氣喊話回去。

  “你既然恨我殺死你們教主,何苦連番派人來救我。若非如此,我也不必特意跑來還你的人情,以至于現在被抓了。”

  “因為這是教主的遺願,她要我發過誓,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都要護她親生女兒的周全。”楚月勒停了馬,紅著眼瞪著林若蘭吼道,“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啊!”

  “用不著你遵從她的遺願,你想殺就殺,痛快動手,還不知道誰死在誰手下呢!”林若蘭也激動起來,對楚月喊起來。

  “你以為我不想殺?都說了那是教主的遺願!噢,我知道了,你故意挑我沒內力的時候,跟我說這話,想像殺教主一樣把我也算計殺了是不是?林若蘭,你可真夠陰險了,豬狗不如!”

  楚月惡狠狠地瞪著林若蘭,挑釁她如果有能耐,就跟她來一場沒內力的比試,看看鹿死誰手。

  “比就比。”林若蘭不服氣地回道。

  馬車停了,莊飛這時候湊到馬車旁邊,隔著車窗對葉姝撇了下嘴,告訴她倆人吵起來了。

  葉姝拉著宋清辭下了馬車,先打量處于憤怒對質的二人,然後小聲問宋清辭,覺得她們到底是真吵,還是在裝假做戲,想要逃跑。

  “真吵。”宋清辭道。

  葉姝剛想問該怎麼勸架的時候,趙凌飛快地行至林若蘭和楚月的身後,將二人一掌打暈了。

  隨後趙凌就把二人綁在了車後頭,蓋上布擋著。

  葉姝明白了,宋清辭所謂的‘真吵’,是指噪音方面的吵。

  到了揚州地界之後,葉姝也沒有多做停留,因為宋清辭告訴她有凌雲堡的人在跟蹤他們,從離開廬州之後就開始了。

  葉姝其實還挺期待她的點心鋪子而今開成什麼樣了,但為了避免暴露,葉姝只能選擇直奔凌雲堡。

  天近黃昏的時候,被打暈的林若蘭和楚月醒了過來,倆人瞧見她們現在這光景,料定是她們想假借吵架逃跑的心思被識破了。所以之後被解綁,繼續騎馬走的時候,倆人都老實了,一聲不吭。

  葉姝看得出來,林若蘭的情緒里有一些厭世。她為弒母這件事背負了很多流言蜚語,似乎已經開始自暴自棄,沒有多少活下去的意願了。

  她不希望這次回凌雲堡,發生什麼意外,她還指望著林若蘭能帶甦婆子和甦若離順利開凌雲堡。

  傍晚大家在路邊燒火做飯,葉姝把做好的荷葉雞的雞腿遞給了林若蘭。怕她以為有毒,她還故意從上頭撕下來一塊先送進自己嘴里吃。

  “吃唄,吃飽了才有力氣想著怎麼對付我,才有勁兒逃跑。”

  林若蘭防備地看一眼葉姝,接過雞腿,咬了一口,隨即嘴角抽搐了下,隱忍不作出這東西好吃的表情。

  葉姝瞧著林若蘭臉色有點奇怪,問她怎麼了。

  林若蘭板著臉不吭聲,隨即又咬一口雞腿。

  “別被眼前這點事情蒙蔽了,你是選不了出身,但卻可以選擇自己以後的日子到底該怎麼過。”葉姝挖了點雞湯喂林若蘭。

  林若蘭听葉姝這話怔了下,然後厭惡地回瞪葉姝,“用不著你假好心。”

  “嘴長在別人身上,人家愛怎麼講是人家的事。咱們管不了別人的嘴,但能管得了自己。你若真被他們的話刺激著了,心甘情願墮落下去,正好遂了他們的願,他們更樂得見你落魄,只會說得更狠。”

  林若蘭質問葉姝對她說這些做什麼。

  “你說呢,你滿臉都寫著‘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哪個好心的小仙女快來勸勸我’。”葉姝對林若蘭戲謔一笑,“所以我就來做那個小仙女了。”

  林若蘭無語地看著葉姝,“你才不是小仙女,你是最該死的妖女。”

  宋清辭這時候走過來,把碟子里的雞翅遞給葉姝,“你愛吃的。”

  “謝謝。”葉姝高興得用手抓了雞翅。

  “聊什麼?”宋清辭淡漠地看眼林若蘭。

  林若蘭莫名覺得宋清辭這人有點可怕,所以當他目光投射過來的時候,她便下意識地垂眸。

  “她說我不是小仙女。”

  “你是。”

  葉姝的話音還沒落,宋清辭立刻就肯定了她。葉姝被哄得高興地點點頭,連連應承。

  目睹這一切的林若蘭︰“……”

  這一對,相望相笑,全然忘了她還在旁邊。

  林若蘭忽然想起早上楚月提醒那句,默默拿著自己的雞腿湊到楚月旁邊坐著。

  楚月見到林若蘭主動來她這還有些意外,轉頭去瞧林若蘭本來坐的地方發生了什麼,瞬間報以同情的目光給林若蘭。

  “這倆人這樣很久了。”楚月咬一口雞肉,發牢騷道。

  “倒是恩愛,就怕最後還是會因為身份不合適,勞燕分飛。”林若蘭嘆了口氣,“最好不要私定終身,生個可憐的孩子出來。”

  “你什麼意思?”楚月听她忽然提這茬,感覺林若蘭在諷刺教主與林楓私定終身生下她的事情,她憤憤地回瞪她,“教主對你不好麼,她願意把整個紅蓮教交給你,你居然——”

  “我不稀罕,我倒寧願她不是我母親。”林若蘭滿臉嫌棄道。

  “不識好歹!不管你認不認,她就是你母親,而且還是你殺了你自己的母親!”

  楚月氣得丟了手里的東西,憤怒地起身,教訓林若蘭道。

  “你弒母大逆不道,還不知悔改,將來一定會遭天譴!”

  “我憑什麼遭天譴,她干了那麼多十惡不赦的事情,我殺她是大義滅親,為民除害,指不定將來為此還會長命百歲,得道成仙!”林若蘭氣得也扔掉自己手里的雞腿,站起身來,與楚月面對面,互相瞪眼怒視對方。

  宋清辭和葉姝等人聞聲,都看向了二人。

  “真吵。”宋清辭道。

  葉姝疑惑地看他︰“哪種真吵?是吵鬧的吵,還是真吵架的吵?”

  “後者。”

  葉姝馬上起身奔向二人,呵斥她們都閉嘴。

  “你倒說說,她弒母是不是大逆不道?”楚月已經被憤怒沖暈了頭,而今來個人,她便直接拉這人評理。

  林若蘭也沒好哪兒去,看向葉姝,等著她評判。那眼神好似在說‘你如果敢說我錯,這凌雲堡我肯定不去了’。

  “搞清楚,現在的你們是什麼身份!”

  葉姝左右手分別揪住倆人的耳朵,然後看著被丟在地上的雞肉,喝令她們都撿起來給吃了。

  “不準浪費糧食!”

  “松手!”倆人都不是好脾氣的女子,忽然被揪了耳朵,都暴跳如雷,喊著要反抗葉姝。

  莊飛和趙凌馬上上前來幫忙,把這倆人的胳膊抓住,不許她們造次。

  莊飛點了這二人穴位後,就把地上的雞肉撿起來,分別硬塞在了她們嘴里。

  “這世上有多少人連口米湯都喝不上,你們倆有肉吃還不知珍惜,亂吵個屁!”葉姝罵道,“你們可以選擇不吃,但拿了東西之後必須都給我吃干淨。”

  倆人被解穴之後,只得乖乖將嘴里的東西吃干淨。好在雞腿只是丟在了草上,不算髒,要是丟在土里,那味道可是夠受了。

  “弒母是錯的。”葉姝忽然道。

  楚月和林若蘭同時看向葉姝。楚月率先笑起來 ,意思她贏了。

  “巫紅蓮拋棄女兒在先,多年後剛相認,不顧及女兒感受在後,強逼其繼承紅蓮教,還曾犯下很多十惡不赦的壞事,也都是錯的。”

  楚月這下笑不出來了,質問葉姝到底什麼意思。

  “每個人想法不同,你不是她,體會不了她的痛苦。她也不是你,並不知道你的難處。”葉姝嘆道,“不要在沒有了解對方真正經歷過什麼之前,隨便去評判對錯。”

  林若蘭和楚月都默不吭聲了。

  葉姝見她們終于消停了,笑著回到宋清辭身邊,繼續啃雞翅。

  宋清辭側眸含笑打量葉姝,似乎在看一個全新的人一般。

  “是不是被我那番話震撼到了?”葉姝自戀地問。

  宋清辭默默低頭,掏出了帕子,去擦掉了葉姝臉上粘著的一塊褐紅色雞皮,然後給她看。

  葉姝︰“……”

  好想一掌拍飛他!

  大家用完飯後,繼續趕路。至夜里子時,終于抵達了凌雲堡。

  葉姝回來的消息很快傳到葉虎那里,葉虎听說葉姝還帶了其他人回來,暫且沒有急著見面,只是打發人來傳話說夜深了,命葉姝暫且安排大家去安置休息。

  葉姝在自己房內沐浴更衣之後,就坐在銅鏡前,她自己用豎子梳著前面的頭發,莊飛梳後面的。

  葉姝剛好起了玩心,就把頭發都攏在額頭處,裝成披頭散發的女鬼一樣,忽然回頭嚇莊飛一下。

  莊飛被逗得直樂,捂著肚子笑。葉姝笑著笑著,透過頭發縫隙忽然發現葉虎正穿著一身玄袍安靜地站在莊飛身後,大概半丈遠的地方。

  因為對方的眼神過于陰冷,而且出現得無聲無息,令葉姝著實嚇了一跳,突然間整個身體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莊飛還在樂,葉姝扒開頭發,馬上給她使眼色。

  莊飛意識到情況不對,扭頭看見葉虎後,立刻拘謹起來,縮著脖子給葉虎行禮。

  “嗯。”葉虎擺了下手,莊飛馬上會意告退。關門前,她挑著眉毛望了葉姝一眼,希望她保重。

  葉姝把頭發理了理,想起正事兒來,趕忙去找出三春劍譜,雙手遞給葉虎。

  葉虎看了眼劍譜,沒接。讓葉姝在銅鏡面前坐好,他便拿起木梳給她梳頭。

  “上次給你梳頭還是你六歲的時候,練武偷懶,挨了爹訓斥,就跑到樹叢里躲起來哭,樹枝把你頭發刮得很亂了。”

  葉姝通過銅鏡暗暗觀察葉虎的表情,面色很平淡,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葉虎猛然抬眼,葉姝在銅鏡中和他四目相對了。

  葉姝馬上道︰“我不記得了。”

  葉虎凝視著鏡中垂眸的葉姝,淡淡笑了一聲,但笑意未達眼底。

  “那時候後你年小,不記得正常。”

  葉虎把梳好的一縷頭發放了下來,木梳上剛好夾著一根落發。葉虎就將這根頭發扯了下來,捏著這頭發看著。

  “無端墜紅塵,惹卻三千煩惱絲。”

  說罷,葉虎就把這根頭發扯斷了。

  葉姝覺得葉虎這行為好詭異,完全猜不透,只能暫且保持沉默,以不變應萬變。

  葉虎隨即拿起剛才被葉姝放在妝奩的三春劍譜,隨手翻閱了兩下之後,便夸贊葉姝這次任務完成得很好。

  “都是爹爹教導有方。”葉姝慣例拍一句馬屁道。

  葉虎笑一聲,回身踱步,行至窗邊的一盞燭台前。他果斷伸手將書送到燭火邊,書很快燃燒起來。火苗越燒越大,在快要燒到葉虎手上的時候,葉虎方松手,把燃燒的書冊丟在了地上。

  葉姝見狀,真的很想一腳把葉虎踢飛到南牆去。這劍譜可是她千里迢迢,歷經各種苦難險阻,好容易才得到。結果葉虎就這麼隨便給燒了,好歹留個紀念。

  “怎麼?”葉虎察覺到葉姝表情不對,故意問她。

  “沒事。”葉姝決定還是不自找麻煩了,反正那劍譜對她來說也沒有用,只是可惜了陸墨的一片好心。

  葉虎眯起眼楮,銳利的目光從葉姝身上刮過,嘴角斜起一抹冷笑,他撩起袍子坐下來,審視葉姝︰“你變了。”

  葉姝心里咯 一下,訕笑兩聲,決定依舊保守選擇不亂說話表態,先看葉虎怎麼說。

  “擱在以前,你勢必會好奇我為何會將你難得弄回來的秘籍給燒了,你一定忍不住多嘴問原因,可你現在問都不問了。”

  葉虎頓了頓,繼續說道。

  “在半年前你還曾和孫二鳳念叨過,你六歲時我給你梳頭的事,說那會兒你唯獨記得這件事。從小到大都記得這麼久了,過半年就給忘了?

  還有你這一路去華山,一直忙活著做飯,花樣不斷,從何學來?以前倒沒見你有這能耐。”

  葉虎話畢,目光刺著葉姝,似乎在昭告他隨時可以動手,令葉姝的下場像剛才他扯斷的那根頭發一樣。

第57章

  葉姝穩住心神後, 可以確定一點,葉虎既然開口跟她提這些, 而沒有直接動手, 說明他自己也不確定答案是什麼。他在考驗她, 或者在觀察她,等待從她的反應中尋求答案。

  她要小心應對, 一旦惹毛了葉虎,大家今天晚上就得打起來。她光憑九靈劍法, 肯定打不過內力深厚的葉虎。

  大魔頭如果內力恢復的話,暗中拿下葉虎肯定沒有問題,她或許還能篡權成功。但現在大魔頭只有一成內力,對付一般人還行, 對付葉虎肯定沒戲。

  並且, 凌雲堡不能強攻,堡內堅如堡壘,堡外圍除了有遇火便釋放毒霧令人瞬間斃命的霧英之外, 還有很多其它機關暗器。而且在人數上,凌雲堡或許比翝陽宮更佔優勢,並且凌雲堡背後還有官府撐腰,真要打起來必定是持久戰, 朝廷還很可能出兵從外圍協助葉虎。

  葉虎絕對是一位非常難啃的大反派,警惕性高, 且疑心重。很多事情,連跟他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女兒’他都瞞著, 足見他這人有多難對付。

  所以葉姝現在還是要捋毛,不能輕易惹怒了葉虎。

  如果用‘我失憶了’這樣簡單的謊話去搪塞葉虎,肯定不行了,太假沒有根據的話,他一定會一眼看破。勢必會派更多人監視觀察她,那這次她想把甦婆子和甦若帶走的計劃就難以實施了。

  葉虎有些年紀了,且受過巨大的人生打擊,必然閱歷豐富,容易看透人心,他不可能不知道人在受到極端刺激之後想法會改變。

  葉姝要給出一個讓葉虎相信她變的原因,只要讓葉虎認為合理,他心中的疑竇自然就會消除。

  “不記得,是因為不想記得。不問了,是因為不想問。”葉姝感覺自己在說繞口令,但就這種模稜兩可的話很能忽悠人。

  葉虎疑惑地輕笑一聲,讓葉姝把話說明白。

  “記多了,問多了,都是在難為自己。”葉姝故作怯懦地看一眼葉虎,似在躊躇,怕說了實話會惹他生氣。

  葉虎︰“保證不罰你。”

  瞧葉虎那副臉色就知道他有多不滿了,鬼才信他的話。

  葉姝告訴葉虎,她在法華寺曾受一位僧人點撥。

  “他說,勘破,放下,方自在。我卻勘不破,放不下,不自在,問他是否有別的辦法。他說倒是有兩樣最容易做到,忘記和不問。忘了那些讓自己難過的東西,不過問那些讓自己苦惱的東西,也能得到片刻自在。”

  “僧人?法華寺那個采花賊方丈?”葉虎譏諷嗤笑,見葉姝竟認真地告訴自己是一位無名僧人後,忍不住又嗤笑一聲,質問葉姝,“你心里有何苦楚,非要信別人誆你的話才肯釋懷?”

  “那天晚上石阡基差點把我掐死,就差一口氣,我便沒緩過來。”

  實際上石阡基並沒有掐死她的意思,但是為了形容人生轉折,葉姝只能委屈石阡基擔這名兒了。他是大魔頭的屬下,想必對此應該不會有太大意見。就算有意見讓他找魔頭說去,反正她是關系戶,她不管這些。

  葉虎依舊用冷厲的眼神看著葉姝,等著她的下話,仿佛在冷眼看她如何表演。

  “在我以為自己要死之前一刻,我想了很多很多,幾乎把我前生所有重要的回憶都想了一遍。後來從他那里成功逃脫之後,听周三姐跟我念叨,逼我必須再去找石阡基。不管我怎麼解釋,她一定要我勾引他,要再我去送死。听她一遍又一遍重復說這是父親的吩咐,我應當听父親的話,否則回去必會受父親的罰。後來再遇白秀秀,她也跟我說了差不多同樣的話……”

  葉虎的眼底幽冷,默然繼續听葉姝講下去。

  “爹可知道,在我以為自己要死之前,腦海腦海里那些重要的回憶都是什麼?都是有關于您的事,教我練武,吩咐我辦事,訓我必須完成任務……唯有梳頭的回憶穿插其中,反而讓我更難受,我一點都不想記得了。”

  葉虎已然懂了葉姝這番話所表達的真正意思。

  “你覺得為父這些年養大你,只是在利用你,無所謂你的死活?”

  葉姝悶頭不吭聲,相當于默認。

  啪!

  葉虎突然拍了一下桌。

  葉姝故作恐懼地看了一眼葉虎,縮著脖子退了兩步。

  “大逆不道!”葉虎瞬間近身,用手扼住葉姝的脖頸,卻並沒有用力,但看葉姝的眼神十分凶狠,“既然為父在你心中這般不堪,現在就掐死你如何?”

  葉姝知道葉虎肯定不會憑這點小事就真把她弄死,表‘忠心’的時候到了。她故意閉上眼,努力把脖子伸長,“能死在父親手里,倒比死在外頭干淨了,反正女兒這條命本就是父親給的。”

  “胡鬧。”

  葉虎松開手,生氣地瞪一眼葉姝。他轉手就抓著她的胳膊,拉葉姝一起坐下,叫人端兩碗酥酪來。

  葉姝看著葉虎欲說話,葉虎抬手示意她暫且不必多說,先吃酥酪。

  這酥酪該是以牛乳入糖凝成膏,表面平滑,白若凍狀,上面撒著幾粒桂花看。用匙舀一下,才發現有些稀稠,入嘴奶味十足,有著濃郁的甜香,跟現代的雙皮奶差不多。

  葉姝慢慢地往嘴里放一口之後,發現葉虎根本沒動,只是在看著她吃。

  等葉姝吃完了,葉虎就把他那碗也給了葉姝。

  “你小時候就愛吃這些甜的東西。”

  葉虎看著吃東西的葉姝,心中倒有一些感慨。其實葉姝所述的遭遇,和他當年有些相似,都有點‘置死地而後生’的意味。

  當年他墜落誅鬼崖,在墜崖那一瞬間也以為自己死定了,腦海里有過諸多念頭,愛、恨、怨、憎……即便後來得以活著,人早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了。

  所以葉姝在經歷生死之後,會發生想法改變,行為異常,倒也說得過去。

  反思這些年對葉姝,他確實不曾有過父對女的真情實感,他只想教育她成為一個殺人傀儡。但這丫頭卻是一直把他當成親生父親一樣孝敬,時間久了,看人家爹爹對女兒,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她心里難免有落差,會對他有怨念,他也理解。

  有恨有怨是好事兒,說明她真的在乎他。

  “爹以前對你,望女成龍,苛責了些,但都是為你好。急于讓你完成任務,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了你娘的血海深仇。”葉虎反問葉姝,“難道你不想為你娘報仇?”

  “想。”葉姝點頭,“可為了報仇,先把命丟了,女兒覺得這是本末倒置。”

  “法華寺一事是我大意,沒料到周三姐竟被燕王府收買,有心害你。白秀秀對你大不敬,爹已經處置了她。以後凌雲堡若還是有誰敢對你造次,為父定當就地處死他們。”

  葉虎伸手撫摸著葉姝的頭。

  “你要知道,為父雖然平常對你嚴厲,但你始終是為父的心頭肉,是為父唯一的女兒,為父怎麼會舍得讓你受傷,讓你去死。做父親的最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好好活著,我還等著將來你能養老送終,在床前盡孝。”

  葉姝誠摯地點點頭,她倒是非常願意給葉虎送終。

  “至于我學做飯這事兒,其實上次已經跟爹說過了,確實是為了孝敬爹,給爹一個驚喜。正因太想給爹驚喜,知道百曉堂的人無處不在,我才隱秘偷偷地學,不讓任何人知道。但做著做著,我發現自己真喜歡上了,擺弄這些飯菜的時候,能忘憂。”

  葉姝馬上問葉虎餓不餓,她可以去給他下一碗面吃。

  葉虎听到‘面’,眼底有復雜的情緒在奔涌,再瞧葉姝滿臉笑意,真心想孝敬自己,心尖柔軟了些許。

  “你趕路一天了,早點休息才好,爹心疼你,不想你勞累了。”

  “沒事,我不累。”葉姝就把她們奪得三春劍譜的經過後講給葉虎。

  葉虎不禁感慨道︰“智取而來,這倒是難得。”

  “那此番去華山,你與宋清辭相處如何?”葉虎再問。

  “挺好的,我讓他朝東就朝東,讓他朝西就朝西,很乖乖听話。”葉吹牛皮不怕閃了舌頭,臉上特別驕傲得意。

  葉虎瞧葉姝這般自信,自然是相信。

  “他這人性情倒是冷淡。”

  “是冷淡,可能是我幸運,遇見得早,他才學會動情。”葉姝問葉虎可決定了是否繼續用宋清辭。

  “可用。”

  葉虎調查過安寧侯府的情況,既然身世清白,人聰明能辦事,將其留下來培養自然不錯。

  葉姝隨即問起葉姝,帶回林若蘭和楚月這個兩個麻煩做什麼。

  “女兒想和這兩人做‘朋友’。萬花山莊掌握著天下絕大部分的藥材供給,山莊中的大夫更是能人輩出。人人都會生病,那既然病了肯定就要花錢請大夫買藥治病。

  若掌握了這一切,勢必會給凌雲堡增添一份財富。而紅蓮教人數眾多,實力強悍,若能把紅蓮教收為己用,對于凌雲堡來說,可謂是如虎添翼。”

  “你們倒是有野心,但事情哪有那麼簡單。”葉虎覺得葉姝有些異想天開。

  “現在是林若蘭最難的時候,我拉攏了她,助她成功回到萬花山莊。再伺機暗中挑撥華山派與萬花山莊和紅蓮教之間的關系。那我們的凌雲堡就可以坐山觀虎斗,看著三方相爭,從中得利。”

  葉姝見葉虎對自己的話若有所思,知道誆住他了,繼續道。

  “到那時候,凌雲堡將萬花山莊和紅蓮教都收入麾下,也必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這也是宋清辭的主意?”

  葉姝點頭應承,都往大魔頭身上推。

  “他倒是個可造之材,甚適合我心。姝兒若真喜歡他,不如我安排你們成親如何?”葉虎笑眼相看葉姝。

  “父親還沒有考驗他呢!再說女兒還不想那麼早嫁人,更不知他是否值得托付終身。”葉姝談及這個話題一點都不害羞,直面葉虎,言談冷靜如常。

  葉虎見她此狀倒是安心了,溫言囑咐葉姝先休息,別的事情等明日再議。

  葉姝目送葉虎離開後,方松了口氣,拍拍胸口。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忽听到有人敲後窗。

  葉姝跑過看,見宋清辭穿著一身玄袍站在窗外,人仿佛隱沒于夜色之中無聲無息,若非他敲了窗,葉姝完全感覺不到這里還有個人在。

  葉姝馬上檢查一遍窗戶,都給關上,然後把蠟燭都熄滅了。這樣屋子人就不會倒映出人影,被外頭人瞧見。

  葉姝伸手把宋清辭拉近屋里來,“什麼時候站在那兒?”

  “東西的時候。”宋清辭道。

  葉姝起初還沒反應過來‘東西’是指什麼意思,等宋清辭在屋內站定,她才恍惚意識到,是指她跟葉虎吹牛說可以讓宋清辭听話地朝東走朝西走的時候。

  葉姝尷尬地背對著宋清辭,還沒來得及感慨自己倒霉,整個人就被人從後面抱住了,對方呼出的氣息輕吹拂著她左側的臉頰。

  “現在想讓我朝哪兒走?”宋清辭的唇幾乎貼在了葉姝的面頰。

  幸好現在屋子里的燭火滅了,不然宋清辭一定會看到她紅透了的臉頰。

  “請問葉姑娘對我還有何不滿意,還需要你父親考察我?”宋清辭又問一句,徹底讓葉姝臉發燙起來。

  “那些都是誆他的話,我怕他瞧出我真在乎你,反而對你不利。”葉姝忙解釋道。

  “誆他的話?”宋清辭輕聲重復問。

  “嗯。”葉姝應承。

  “這麼說你願意嫁?”宋清辭追問。

  葉姝︰“……”

  繞來繞去,原來是大魔頭在誆她。

  葉姝趁宋清辭不注意從他懷里跑出來,轉身告訴他,“有待考察。”

  “說說,想我怎麼表現才可以?”宋清辭追上葉姝,再次攬住她的腰,讓她緊貼著自己。

  “很好了,只是覺得還不夠了解你,你過去怎麼長大的,你的生活的地方是什麼樣,身邊的人什麼樣。”葉姝用手指點了下宋清辭的鼻尖,卻發現宋清辭的反應有些僵硬,似乎有些抵觸她的問題。

  後兩個問題葉姝覺得對宋清辭來說應該沒什麼,他計較的應該是的第一個,他的過去。

  葉姝之前猜宋清辭似乎經過非人的訓練,才能爬上今天翝陽宮宮主的位置。還有他血洗前任武林盟主呂春秋一家,肯定跟他的過去有關。

  這段時間和宋清辭相處下來,葉姝覺得宋清辭不會隨便濫殺無辜,他會親自出馬對呂春秋一家做到此等地步,必定有血海深仇了。

  過去的黑暗,可能永遠解不開,特別是在人童年的時候發生的事情,陰影會跟隨一生,無法磨滅。

  “我只要了解你生活的地方,身邊有什麼人就行了,其它的並不好奇。人嘛,重在活在當下,今朝有酒今朝醉。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我們就不要想了。”

  葉姝見宋清辭默然矗立,用他那雙幽深黑漆漆的眼眸安靜地看著自己,一聲不吭。

  葉姝覺得自己很過分,沒事兒找事兒,給他找不自在,揭他傷疤。

  她靠在宋清辭的胸膛上,雙手環著他的腰,抱緊他。

  “我只喜歡你這個人,這就夠了,我不在乎其它了,我願意嫁給你。”

  “你在同情我。”聲音不咸不淡,從葉姝的腦袋上方響起。

  葉姝心一緊,“同情怎了麼,同情換一個說法就是心疼。而且同情那也是分人的,對乞丐同情,我只會拿錢給他們;對喜歡的人同情,我才會想嫁給他。

  我一個女孩子都沒用你求,就主動表示想嫁給你。這麼大的便宜你現在不佔,我可要後悔了。”

  宋清辭雙手捧住葉姝的小臉,迫使她仰頭看著自己。

  “可怎麼辦,你早就沒機會後悔了。”

  宋清辭附身吻上了葉姝的唇,起初淺淺地吻著,然後漸漸探索深入。與她舌尖摩挲,纏繞,似春風細雨潤著嬌嫩的花朵,輕輕柔柔地搖擺,沁潤,直至完全佔有。

  葉姝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閉上眼楮,自然地接受這一切,和他唇瓣相擦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在吃一塊綿綿的糖果,甜得心尖都酥了,身子也變軟了。下意識地想抱住宋清辭,緊些,再緊一些。

  宋清辭被懷里不安分的人蹭地難受。他停下吻,和葉姝緊貼著額頭,啞著嗓子道︰“別亂動。”

  偏偏眼前人,拿一副無辜不解地表情看著他,漆黑誘人的眼帶著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仿佛每一下都會說話,在游說他放棄克制,選擇放縱。

  宋清辭干脆把葉姝抱到了榻上。

  某人好像才反應過來問題嚴重了,嚇得又一次縮成了一只鵪鶉。

  宋清辭瞧她這樣,忍不住想笑,甚至想問她是不是故意如此。明明之前還做著挑釁的動作,以為真要來的時候,又嚇得不行,這可很容易讓人誤會她在欲拒還迎。

  “我可是本分女孩。”葉姝用被子蓋住自己,對宋清辭眨眨眼。

  宋清辭坐在榻邊,低頭笑看她,並未反駁葉姝。

  “重要的東西要等成婚之後!”葉姝見宋清辭靠近,忙小聲跟宋清辭說明,順便夸贊宋清辭是個有分寸有禮貌懂節制的好孩子。

  “重要的東西所指何事?。”宋清辭道。

  “就那種事啊。”

  “哪種事?”

  “男女能生孩子那種事。”葉姝坐起來,覺得宋清辭故意和她杠,干脆瞪著眼楮和他明說了。

  “沒了?”

  “沒了。”宋清辭現在的反應讓葉姝疑惑不已,有點不明白宋清辭問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了。

  宋清辭轉身跳窗走了,連道別的話都沒有。

  葉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里琢磨一下宋清辭是不是生氣了。但這種底線問題不容踐踏,隨他生氣去。

  葉姝地撓了撓頭,也不多想了,躺下來準備睡。

  她閉上眼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香味兒,葉姝使勁兒抽了下鼻子,確定自己聞到了冷梅香。她正琢磨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要夢見宋清辭了,翻身隨意甩出去一腳,就感覺自己好像踢到人了。

  葉姝蹭地坐起身,看見宋清辭正躺在床邊,睜眼看著自己。葉姝總是感覺到他幽幽的眸子里,透露著一種餓狼的氣息。

  “睡吧不別鬧了。”宋清辭閉上眼。

  葉姝剛準備炸毛,要聲討宋清辭的話都卡在嗓子眼了。大魔頭這是啥意思,純睡覺?

  葉姝保留懷疑地躺下來,還是警惕地看著宋清辭。

  “不腹痛了?”宋清辭閉著眼問一聲。

  葉姝才恍然想起來,對了,她來那個了,根本就不能辦事兒。宋清辭記得這事兒,就說明他從始至終根本沒存那方面的心思,都是她自己在多想。

  葉姝再一次在大魔頭面前暴露自己的想法了,雖然她口頭上拒絕了,但也恰恰證明她在往那個方面想。

  “我是個孤兒,父母被舅父一家害死,舅父為獨吞家財,將我暗中送至翝陽宮做童子,因此還得了三百兩銀子到手。

  他本以為翝陽宮選拔童子,是為了試藥或用來給宮主練什麼歪門邪道的武功,我注定會死。殊不知我們這些童子被選去的目的,是為了被訓練選出下一任翝陽宮宮主。

  起初那八年很殘酷,各類型的武功,各種陰狠殺人的手段,什麼都教,就看你學不學,有沒有天賦,夠不夠狠,真正的萬里挑一。”

  宋清辭聲音很靜很淡,如夜色中靜靜流淌的溪水。他仿佛在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葉姝听得心砰砰直跳,不知該用何種詞語來形容她現在的心情。

  原來宋清辭抱著自己枕頭過來,陪在她身邊,是為了跟她講這些話。

  他竟願意讓她了解他的過去,盡管這番話說的並不是很具體,但葉姝知道這對宋清辭來說已經是非常艱難的一步了。

  葉姝能夠感覺得到,大魔頭在那八年中,所遭受的訓練一定是如煉獄般殘酷,常人根本無法想象。

  因為用正常的手段,是不可能輕易就訓練出年紀輕輕又武功強大的魔頭。其訓練方式一定是刺激著每一個孩子去突破了極限,發揮最大的潛能。當然其中失敗的,必會被淘汰掉。

  ‘真正的萬里挑一’,孩子數量必定不會少于一萬個。一萬個中選一個,這是何其凶殘的淘汰率。

  葉姝根據宋清辭話的內容,還推敲到一件事,宋清辭口中的舅父,很可能就是前任武林盟主呂春秋。

  至于到底是不是,等以後有機會再去查證。葉姝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也不想問。她不想再讓宋清辭去回憶那些痛苦的過去。

  被至親之人謀害父母,又被殘忍地棄賣去送死,小小年紀背負血海深仇,在翝陽宮經歷非人殘酷的訓練……

  她用手默默擦了擦眼角的眼淚,轉過身就鑽進宋清辭的懷里,緊緊地依偎他。

  她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世間沒有任何一種話能平復宋清辭曾受過的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著他,陪著他一起熬過去。

  宋清辭默然抱緊了葉姝,也沒有吭聲。

  兩人就這樣在夜色中互相擁著,最後葉姝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只記得自己睡前在宋清辭懷里好像眼淚越流越凶,再醒來時,是因為莊飛推門喊她。

  葉姝嚇得一個激靈坐起身,馬上檢查身邊,想提醒宋清辭快點跑路別被發現了。但她發現床邊根本就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連枕頭都不在。

  葉姝整理好情緒之後,跳下床,洗把臉更衣。

  莊飛凝眸盯著葉姝好久,終于忍不住問︰“姑娘昨晚哭了?”

  葉姝本想否認,這時候坐在銅鏡看見鏡子里有點眯眯眼的自己,不得不承認了。

  “嗯。”

  “什麼事惹姑娘傷心了?”莊飛追問完,忽然想起昨晚上老堡主特意來找過她家姑娘,“昨晚老堡主訓罰姑娘了?”

  “沒事,別多嘴。走,跟我去廚房做紅糖餈粑。”

  葉姝把昨晚上就交代下人煮好的糯米飯盛出來,堆成雪白的一堆,讓莊飛拿石錘把這些糯米飯砸碎成泥狀。

  葉姝把砸好的糯米泥揉團切條,入油鍋炸,另一小鍋內放水和紅湯熬煮。現炒香的黃豆放在小石磨上磨成噴香的豆粉。

  在盤子下方擺著一兩篇新綠的粽葉,把炸好的餈粑,撒上豆粉和紅糖水,些許桂花,一道簡單地紅糖餈粑就做成了。為了擺盤好看,再以兩朵蘭花放在盤子邊點綴,讓人看著就想吃。

  早飯之後,吃一塊紅糖餈粑,表面掛著棕紅色紅糖水,黏著濃香的淡黃色豆面,入嘴外酥里糯,十分香甜可口,吃著心情都會愉悅了。

  既然身處在凌雲堡,這孝順的樣子很有必要裝一下。葉姝就拿去給葉虎一盤。

  葉虎品嘗過後,贊美了葉姝。但隨後他就發現葉姝的‘眯眯眼’了,問眼楮她因何腫成這副樣子。

  “昨晚父親走後,我反復思量自己的做法,覺得自己大不孝,辜負了父親的期望,心里內疚至極,就忍不住哭了一宿。”葉姝說罷,配合地抽了下鼻子。

  “你哭了一宿,還早起給爹做這東西?真是傻孩子。”葉虎嘆口氣,命隨從去取來消腫的藥膏,令葉姝坐好,親自給她涂上。

  葉姝簡直如坐針氈,終于等葉虎涂完了,打算要告辭,卻被葉虎喊住了。

  “已然入秋了,我們父女好久沒出去打獵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如何?”

  “好。”她也沒別的選擇。

  葉姝打發人去通知宋清辭和楚月、林若蘭他們一聲。她就帶著莊飛一起,隨葉虎去打獵。之所以一定帶著莊飛,是因為她不熟悉情況,有莊飛在還能隨時提點她。

  這打獵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是騎著馬,拿著箭,看到獵物就是射。

  葉姝雖然是廚子,但對這種野外殺生小動物的事情不是很感興趣,基本上都是莊飛在殺,她撿漏,最後挑了一只鹿當成自己的獵物,在葉虎跟前敷衍交差一下。

  葉虎倒是厲害,射中了七八只鹿,五六只狐狸,而且為了不傷皮毛,他只射狐狸的腦袋,可謂非常精準。野雞兔子就不計其數了,總之葉虎一個人打到的獵物就裝滿整整車。往會運的時候,車板底下還往外滴血。

  葉虎對于葉姝的這次打獵成績很不滿意,本想訓斥。不過想到昨晚的談話,再看葉姝的‘眯眯眼’,料想她今天應該是眼神不好,才影響發揮,便也不跟她計較了,高興地招呼大家回去。

  葉姝看見葉虎挺高興,葉姝就騎馬湊到葉虎的身邊,跟葉虎提起她上次曾主動去看甦若的事。

  听到甦若,葉虎臉色立刻便沒那麼高興了。

  “不知他得了什麼病,听說父親花了許多錢在他身上,都沒能治好?”

  “先天不足,治不好的,不過就是拿錢續命罷了。”葉虎說罷,特意看一眼葉姝,“看在你的面子上。甦婆子當年做你乳母的時候,還算盡心。”

  “那他這病是不是林若蘭也看不好?”葉姝再問。

  葉虎突然看向葉姝,眼楮里有探究之意。

  “為何此問。”

  “林若蘭現在缺一個理由回萬花山莊。甦若身上的病如果是疑難雜癥,林若蘭若以治他為由,回萬花山莊尋求幫助,正好有個台階下。”葉姝解釋道。

  “她想回去大可以自己回去,何必非找個病人帶去?”

  “要面子唄,她那人一直很高傲要臉面。這隨便找個病人帶回去也不行,山莊上都是醫術高手,是不是疑難雜癥人家一診斷就出來了。倒是有不少突發的暴疾,也難治愈,但這樣的不等林若蘭帶其回山莊,人就死在路上了。所以像甦若這種患著雜癥,不會馬上暴斃的患者,還真不多。”

  葉虎淡淡瞥一眼葉姝。明白這應該就是葉姝之前說要拉攏林若蘭,助她萬花山莊的計劃。听起來倒也算可行。

  “罷了,就先讓她看看甦若,瞧其診斷再定。”

  葉姝故作淡定的應承,心下卻很高興,這計劃算是完成一半了。回頭林若蘭只要說是甦若有疑難雜癥,在萬花山莊有救,讓葉虎答應他們出去,事情就成了。

  葉姝回去後,馬上就操辦這件事,一切都如葉姝預料那樣順利,最後順利發現到葉虎這里,只等葉虎一句話。

  葉虎立刻點頭允了林若蘭帶著甦若和甦婆子離開。

  “那女兒明日就送她們去萬花山莊。”葉姝高興道。

  “你卻不要跟著了,你在外名聲不好跟著人家反而添亂。”葉虎道,“令她領你的人情就行了。”

  葉姝點頭,她不跟著就不跟著,只要甦婆子和甦若人能離開凌雲堡一起就好辦。

  “馬上就要到中秋了,團圓的日子,倒不好留著宋公子也在此,總得叫他跟家人團圓。”葉虎又道。

  葉姝這下有點察覺到不對勁兒了,葉虎這是打算把帶來的所有人都打發走,就把她留下來?

  “你陪為父過完中秋後,有一件緊要的事情交代你辦。”

  “何事?”葉姝問。

  葉虎語氣十分嚴肅地對葉姝道︰“助唐門的人對付華山派,殺了陸志遠的長子陸墨。若是能將他的妻女一並殺了最好,但陸志遠不許動。”

  葉姝挑了下眉毛,乖乖對葉虎點了點頭,直嘆葉虎這計劃真厲害。

  如今不管葉姝說什麼她都會應,反正她只要離開凌雲堡就再也不會回來了。管他有什麼陰狠的吩咐,反正她都不會實施。

  次日,葉姝就跟宋清辭和林若蘭等人道別,甦婆子和甦若這時候才被帶過來。

  未免被葉虎察覺異樣,葉姝一直沒有過度和甦婆子接觸。

  甦婆子也暗中得了信兒,明白該怎麼做。臨走前,就帶著甦若和葉姝淡淡地行禮,便上車了。

  “等你。”宋清辭含笑看一眼葉姝,用眼神兒示意她大可放心,出去以後他自然會安排好一切,等她從凌雲堡出來的那天。

  葉姝當然放心大魔頭的能耐,笑著對他們擺了擺手。目送他們離開後,葉姝就轉身才發現葉虎來了。

  “走吧,唐門的人來了。”葉虎對葉姝說罷,就將半張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葉姝跟著葉虎來到大堂之後,一眼就看見了唐雨,另外還有八個人跟在唐雨的身後。按照數量上算,有四個被抓在華山派,應該這八人應該是剩下的八毒怪了。

  唐雨見到葉姝就激動不已,“就是你,害得師兄毛路被抓!”

  “當時她不知情,如今卻能幫你們了。我女兒的能耐想必諸位都見識過了,如今有她協助你們,必成大事,請諸位大可放心。”葉虎爽朗道。

  唐雨和其余八位毒怪都持著懷疑又有點相信的態度,勉強應承了。

  中秋節之後。

  葉姝這段時間一直在葉虎面前表現良好,做了各種美味吃食孝敬他。終于熬到了今天,可以順利從葉虎的眼皮子低下離開,雖然身邊還帶著唐雨和八毒怪,但可以勉強忽略不計。

  在他們騎馬跑了大概十里之後,官道上橫七豎八倒了很多樹,還有泥坑,根本走不了。剛好路邊有一條路,大家就騎馬走了這條僻靜的小道。

  行走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忽然有一群黑衣人在路邊設伏,用毒針將唐雨和八毒怪等人全部一鍋端了。所有人都昏迷了,唯獨葉姝和莊飛被留了‘活口’,二人持劍打算與黑衣人對峙。

  十幾名黑衣人忽然跪地,齊喊︰“恭迎宮主夫人!”

第58章

  莊飛看見這些搞偷襲的黑衣人突然跪地上, 嚇了一大跳,再瞧他們沖她們喊‘宮主夫人’更加覺得奇怪。她驚悚地轉頭, 和葉姝互看了一眼, 發現見自家姑娘好像也和自己一樣, 受了不少驚嚇。

  “這些人是不是腦子不好用?不應該啊,暗襲的能耐這麼厲害, 不像是傻子。”

  莊飛一臉防備地打量這些黑衣人,越想越覺得詭異, 禁不住小聲和葉姝嘀咕道。

  葉姝已然反應過來這些黑衣人應該是宋清辭身邊的影衛。但‘宮主夫人’這稱呼太突然了,葉姝不相信這些木頭影衛會主動張口叫這個,這一定是來自宋清辭吩咐。

  他可真夠惡趣味的。

  片刻後,葉姝見這些人都跪在地上沒有起來的意思, 她意識到自己該說點什麼。

  “大家都起來吧。”

  黑衣人立刻齊刷刷地全部起身。

  莊飛見這些人居然這麼听她家姑娘的話, 吃驚地張大嘴,眼珠子都要從眼眶里掉出來了。

  “他們為何听從姑娘的命令?還叫姑娘宮主夫人?姑娘什麼時候嫁人了?我怎麼不知道?”莊飛揪著眉毛,憋著氣兒, 小聲問葉姝。

  “瞎喊的。”葉姝話音剛落,黑衣人首領就恭敬手呈上一封信和一個巴掌大的錦盒。

  看信封上清雋的字跡,葉姝就知出自宋清辭之手。

  快速瀏覽一遍內容後,葉姝的眉頭狠狠地蹙起。她眼色沉郁地望了一眼黑衣人, 隨即就把錦盒收進了袖中,信則還給了黑衣人。

  莊飛現在的疑惑是一重加上一重。這些黑衣人身份她還沒弄清楚, 如今見姑娘看了信之後,怎麼好像又有什麼更大的事情發生。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莊飛伸長脖子望著葉姝, 她現在的好奇心足夠害死一百只貓了。但倆人沒有任何一個人搭理她,她只好閉嘴默默看著。

  “請夫人放心,這里的一切我們都會安排好。”黑衣人首領說罷,就示意屬下開始行動。

  兩名黑衣人突然從腰間取下水囊,朝馬身上噴灑,擠出來的可不是水,都是血。黑衣人首領還不忘跟葉姝解釋,這些都是豬血,似乎很怕她忌諱人血。事實上,葉姝確實怕是人血。

  葉姝讓在莊飛身上也弄了點豬血,要噴濺的那種。

  莊飛一臉迷茫的抓著頭,享受著豬血的沐浴,肯求葉姝快些給解惑。

  “保持這樣的情緒,又驚又疑,立刻騎馬會凌雲堡報信,告訴老堡主我們受襲了,把剛才的場面講給他听,說我留下來抵抗這些黑衣人了,至于為什麼被偷襲你也不知道。”葉姝交代莊飛一定要演得像點,否則她倆都沒活路。

  莊飛听說自己和姑娘竟然還有性命危險,嚇了一跳,應承之後,就帶著一腦子的疑惑,飛快地騎馬走了。

  莊飛在回去的路上,越想這件事情越覺得蹊蹺。

  她急切地想回到葉姝身邊,所以盡全力策馬,跑得臉色煞白,頭發迎風凌亂,最後氣喘吁吁地飛奔到葉虎跟前,大喊著出事兒了。

  葉虎見莊飛一臉狼狽相,身上還帶血,立刻凝眸問她出了什麼事。

  “我們……半路遇襲了!不知哪來的黑衣人埋伏我們,先射了毒針,把唐門那些人都撂倒了,還好姑娘機靈躲過了這些,還護住了屬下,姑娘就派屬下回來報信。屬下走的時候,姑娘還在和他們對打。”

  “那你就放心回來,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葉虎質問之時,揮手示意他的貼身大侍衛弒影親自帶人去支援葉姝。

  莊飛︰“姑娘說她一個人能應付,讓屬下盡早回來報信。”

  “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麼來頭?”葉虎邊問邊目光冷靜地觀察莊飛。

  莊飛一臉迷茫疑惑地對葉虎搖頭,表示她真的不知道,她也很奇怪。

  葉虎對莊飛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有點蠢笨,臉上根本藏不住事兒。有些事確實能刻意裝出來,但細微之處必定會露出破綻,剛剛莊飛的表情反應卻很真實,可見她確實不知道那些黑衣人的來歷。

  這倒讓葉虎有些點心葉姝的安危了,到底是什麼人,敢在凌雲堡轄地十里之外動手,膽大包天。

  他負手矗立在窗前,靜等消息。

  莊飛不敢造次,默默地站在一邊跟著等候,連氣都不敢大聲喘。

  半個時辰後,弒影帶著葉姝匆匆趕回,前來回稟葉虎。

  “是軒轅樓的人,屬下等抵達的時候,堡主已經將大部分的黑衣人都殺死。有部分逃了,屬下已派人去追。”弒影回完話後,就將他從唐雨等人身上采集下來的銀針呈給葉虎瞧。

  葉虎低眸看了一眼,針細小而尾部略扁,確實是軒轅樓擅長用的毒針。

  軒轅樓在江湖上也算有點不入流的名氣。名叫軒轅,像是挺霸氣的,實則都是一些下三濫出身的小人湊在一起,多為盜賊、賭徒、酒鬼,別的能耐沒有,吹牛、耍橫、玩命第一。因武功水平太差,只得擅長以毒針毒煙麻痹人,再行下手。

  別的門派確實不敢隨便來凌雲堡地界撒野,但如果是軒轅樓的人,就不算稀奇事了。這些玩命又不要臉的流氓,連自宮去皇宮撒野的膽子都有,何況是凌雲堡。

  “你怎麼會惹上軒轅樓?”葉虎看向葉姝。

  葉姝無辜地聳肩,“這事兒應該跟我沒關系,我看他們更像是針對唐門。”

  八毒怪都中了毒針昏迷,不過好在中毒不深,尚可以解毒,只是需要些時間。唐雨的身體早已百毒不侵,她本應該對毒針沒反應,奈何毒針打中了她頭部的穴位,導致了昏迷。拔針不久後,唐雨便甦醒了。

  唐雨听說可能是軒轅樓的人後,坦白承認她兩月前曾與軒轅樓結怨,還大鬧過軒轅樓,殺了他們五個人。

  “這些人臭不要臉,喝得醉醺醺滿身汗味,竟想佔我的便宜,而今想來我都覺得惡心。”唐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就流露出一副嫌惡至極的模樣,可見當初的遭遇給她惹了多少不快。

  “如今只能等他們先把毒解了,你們再出發。”

  葉虎囑咐完唐雨,就告訴葉姝,額外留下的這兩天,可以隨便玩兒去,若想去廚房折騰也隨意。

  “那晌午我給爹做鹿肉吧,上次打獵還剩了好多呢。鹿肉最好,溫補不燥,益氣力,強五髒,養血生容。”葉姝對葉虎笑眯眯道,似乎給葉虎做飯是讓她覺得很快樂的事。

  而且提到吃,葉姝確實開心。

  葉虎瞧著這丫頭沒心沒肺地笑著,不去休息,還琢磨給自己做吃食,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微微點了下頭,目送葉姝離去後,就立刻冷下臉來,帶著弒影離開。

  兩柱香後。

  戴著黃面具的葉虎縱身下馬,抵達了剛剛的事發地。

  弒影料知主人可能回來親自勘察現場,所以特意留人守衛,並沒有讓人亂動現場的尸體。

  葉虎負手踱步,查看每個尸體的樣貌以及傷口情況,再看地面上的血跡,倒沒有發現什麼破綻。

  這些黑衣人的身材高矮胖瘦各有不一,有的身上還帶著一股酒味兒,衣衫並不干淨,像是穿了幾年沒洗樣子,多數人的指甲縫里都是黑的,可見他們生前生活邋遢,習慣了不修邊幅。

  這些襲擊者,看起來確實來自軒轅樓。

  疑慮徹底打消之後,葉虎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他側首問弒影,是否覺得葉姝會騙他。

  “堡主順利完成了主人交代的任務,住在凌雲堡時,每日親手做飯與主人吃。”弒影向來言詞謹慎,不敢隨意作出判斷,只說他所見。

  葉虎輕笑了一聲,“她做的五仁月餅倒不錯,你嘗過的。”

  弒影點頭應承,心里覺得那月餅真的好吃到讓人發狂,但面上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仍舊冷酷著一張臉。

  葉虎︰“昨日又做叫什麼蛋黃酥,也很不一般。”

  酥軟的表皮里包著層層餡料,每一樣都令人驚喜。

  弒影應承。

  “樣子新鮮,聞所未聞。她這點倒是沒有誆人,必定真喜歡做飯,才能用心琢磨出這些花樣來。”

  弒影安靜地看著葉虎,繼續配合地點點頭。

  “只是這甦婆子、甦若……”葉虎目光陰冷下來,勾起一邊嘴角。

  上次葉姝回來,忽然特意跑去見他們母子,葉虎便覺得有些反常。不過監視的人回稟說她們並無任何異常舉動,葉虎也便沒有再多過問。

  這次葉姝忽然把林若蘭帶回來,說要借用甦若幫助林若蘭回萬花山莊,這表面上的理由是能勉強說過去,但葉虎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換做以前性子的葉姝,提出這樣的做法,他或許還不會有懷疑。但現在她變了,人比以前活得通透了,性子也有所收斂,葉虎深知她肯定沒有以前好掌控了。

  不過相比之下,葉虎還是更喜歡現在的葉姝,以前的那個,就是個沒趣的殺人傀儡罷了,身上沒有一點有趣的東西。雖然人是他一手培養出來,但他並沒有瞧得上。如今的葉姝有了新的人生頓悟,倒開始長腦子了,機靈活潑卻不猖狂,睿智聰慧卻不自傲,可謂潛力無限。

  人和事有時候就是這樣,你得到一樣就會失去一樣,關鍵在于你如何把握。

  葉虎回了凌雲堡之後,葉姝便張羅在後花園烤鹿肉。

  涼亭內的石桌上備了炭盆,放上篦子,把早已經腌好穿在竹簽上的肥鹿肉放在上面烤制,油多的一面先對著炭火烤,等油滋滋冒出來的時候再翻面,等烤到兩面肉有些地方焦黃的時候,就差不多快熟了,再放孜然、胡椒等調味。作料的量倒不必太多,取下鹿肉放到盤內,還有各種甜醬或麻辣的醬料可搭配,再按照自己的喜好取用即可。

  葉姝不喜歡沾太多料,喜歡吃初始烤好的,可以品嘗到鹿肉最純粹原始的香。吃幾片焦香的嫩鹿肉,再配一口冰鎮過的冰糖銀耳黃桃白梨羹,飽滿爽滑入口,回味悠長,舒爽極了。

  另外還有韭菜、茄子、蘑菇、紅薯片,借著鹿肉流下來的油,放在篦子上一起烤制,獨具香味。

  在第一波烤鹿肉吃完的時候,葉姝也沒讓葉虎的嘴閑著,馬上催莊飛去差不多炖好的鹿筋拿來。

  這一鍋炖里可有很多東西,不止有切丁的鹿筋,還有紅蘿卜丁、筍丁、五花肉、鴿子和豬骨,滿滿的一鍋好吃又滋補。

  葉姝親自盛了一碗,雙手奉給葉虎品嘗,眼巴巴地看他吃了一口後,就好奇地問他味道怎麼樣。

  葉虎笑著贊許道︰“你如今的廚藝,已經天下無雙。”

  “倒不求這個,只要我做的東西爹爹能喜歡就好。”

  沒人不愛听這樣悅耳的討好之言,葉虎也不例外。葉虎禁不住又笑起來,看葉姝的眼神里又多了幾分溫柔。

  等最後吃得差不多了,葉姝再去給葉虎盛了一碗紅豆豆花。凌雲堡的冷庫里還剩下不少冰,正好利用起來。

  一頓燒烤下來,難免吃得口燥,彈而柔軟的豆花最後入口,不僅潤口解燥,飯後的甜食也會讓人心情愉悅,更增加一分滿足感。

  葉姝等葉虎吃完之後,自己也不吃了,陪著葉虎在花園里轉悠,走之前特意請問葉虎能不能賞給莊飛和弒影烤鹿肉。

  “上次打獵剩下好多,都給腌制上了,只我們倆人肯定吃不完。”

  葉虎應承,稱贊葉姝知道體恤下人,極為不錯。

  倆人踱步到蘭花園的時候,葉虎便在蘭花前駐足,默不作聲。

  葉姝瞧葉虎望著蘭花時那痴情專注的神態,便猜到這蘭花八成和柳嫣嫣有什麼關系。葉虎從誅鬼崖跳下之後,後半輩子幾乎都是為了柳嫣嫣而活。所以能讓他改變態度,讓他出神的東西,就一定跟柳嫣嫣有關系。

  “娘親一定是個極好的人吧,可惜走得太早,我未能見到她。”葉姝輕聲感慨道。

  葉虎怔住,轉而低眸,原本時常陰冷的俊臉上,此時浮現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連眼角的凌厲都變得柔和了。

  “她比任何人都好。”

  葉姝見到葉虎這樣評價柳嫣嫣,倒是覺得十分難得。畢竟當初柳嫣嫣迫于壓力,終究還是選擇了和陸志遠在一起成婚,從很多人眼里來看,這種行為其實也算是一種背叛。但葉虎對她卻並沒有怨念,柳嫣嫣在他心中依舊是美好的,可見他對柳嫣嫣是真正的用情至深。

  “看我做什麼?”葉虎發現葉姝的目光。

  葉姝扭頭不看葉虎了,看蘭花。

  “我瞧父親為娘親笑的樣子,覺得很美好。這世上多是負心人,父親能為母親用情至深到如此地步,讓女兒都艷羨了。”

  葉虎听葉姝的形容,禁不住又笑一聲。“看來我要多謝石阡基掐你那一下,你如今比以前聰慧太多。”

  葉虎說罷,就負手轉身往回走。

  葉姝心里卻咯 一下,擔心葉虎發現自己的變化,過于防備自己。她望著葉虎的背影,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再三謹慎,這一次絕對不能有差池。

  與葉虎告別之後,葉姝轉路去了唐雨的房間,問候她情況如何。

  唐雨正忙著照顧昏迷的八毒怪,見到葉姝進來,她臉色極為不好看。

  “你怎麼來了。”

  “別忘了我們現在是同伴了,我怎麼不能來,來關心同伴啊。”葉姝道。

  唐雨听葉姝這樣講話,更覺得不爽,但沒什麼好反駁。她去洗了巾帕,去給榻上中毒最深的甦文明擦汗。葉姝跟著看過來。

  甦文明是唐門十二毒怪之中最年輕的,才十七歲,最為擅長喬裝易容。如果說其他十二毒怪的易容術是十分,那甦文明就是二十分,精妙異常,幾乎毫無破綻。

  “這小孩長得不錯啊。”葉姝仔細打量甦文明。

  唐雨听到這話,立刻嫌惡地看向葉姝。因為見過葉姝之前身邊就帶著一名書生,倆人整日卿卿我我,唐雨此刻自然就把事情想歪了。

  書生才不在幾日,沒想到她竟這樣耐不住寂寞,居然打起她唐門孩子的主意了。

  “你想干什麼?”唐雨立刻掐腰擋在葉姝面前。

  “關心他啊,你看他中毒這麼深,還要和另外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多可憐,送我那去如何?”葉姝笑著提議道。

  “你想得美!”唐雨氣得面紅耳赤,“你害毛路被抓的賬我還沒算,還有你害我吃了一碗——”

  “噯,後面這事兒可不怪我,那碗東西是你自己煮出來的,也是你自己喊著叫著說餓了要吃東西,我是出于好心才建議你吃肉呢。”

  唐雨一听‘肉’這字,頓時就想起當初她被葉姝逼迫,艱難下咽那一塊又一塊咬著流血水、味道腥臊至極、比屎都難吃的豬肉。正因為那次經歷,導致她至今見到肉都覺得惡心,一直在吃素。

  唐雨磨牙不止,氣得手抖,指著門口的方向,請葉姝出去。

  “不要以為我爹和你爹聯合,你便以為我們之間就可以做朋友。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唐雨把葉姝送到門口後,就重重地把門關上。

  葉姝看著緊閉的房門,摸了摸下巴,先去了一趟廚房,才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莊飛听說葉姝在唐雨那邊的遭遇後,立刻就起身,拿起劍就要找唐雨算賬。

  “反了他們了,在凌雲堡住著,今天也算姑娘‘救’了他們,咱們佔理,她哪兒來的臉敢跟姑娘耍脾氣。”

  葉姝笑著搖搖頭,表示沒關系。唐雨這反應,足以說明上次她被自己禍害得不輕,留下心理陰影了,也怪可憐的。再說她不想節外生枝,明天還有重要的事做。

  臨睡前,莊飛把門窗關好,留了最後一盞油燈,然後蹲在床前,小聲問葉姝︰“姑娘,今天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了怕你太受刺激睡不著,等離開了凌雲堡再告訴你。”葉姝伸手拍了拍莊飛的腦袋。

  “姑娘不說我才睡不著。”莊飛哀怨地噘嘴,卻見自家姑娘只是對自己笑,真的一點告訴她的意思都沒有,只好訕訕地端著油燈去外間歇息。

  第二日,天蒙蒙亮葉姝就起來,用砂鍋慢火熬了八寶粥給葉虎,另還有一道昨晚就開始準備的悶兔肉。

  這道菜的火候的用法參照了包公魚,鍋內放上焯水去腥兩遍的兔肉,入作料和水,其中蔥姜、紹酒一定不能少,是去腥的利器。水開之後,撇去浮沫,就小火慢炖一晚上。早上出鍋的時候,兔肉酥爛脫骨,鮮香肥嫩,料汁完全滲透進了兔肉之中,與之一起炖的冬菇、冬筍也十分好吃,味美至極。

  照理說這大早上就吃肉,一般剛起床的人確實是不太容易吃下的。不過練武人與常人不同,會早起習武,葉虎起早的習慣更易于常人,幾乎每天在早上天還黑著的時候就在後院練武。所以他吃早飯的時候,對他個人來說已經算有小半天過去了,吃肉就不算什麼了。

  葉姝還做了酥餅,兩面金黃起酥,每咬一口一定會有很多餅渣掉下來,就著八寶粥和兔肉一起吃,倒也合宜。

  葉虎吃飯的時候,听葉姝介紹了每道菜的做法,越加知道她用心之處。他吃到一半不禁停下來,瞥眸看向葉姝那雙手,再瞧她對著自己展顏的俏臉,心里莫名一酸。這樣的女兒若在別人家,定然當成掌上明珠一般疼愛,在他這,不僅要洗手羹湯,更要揮劍在江湖冒險拼命,更替他背下了深仇大恨。

  葉虎慢慢嚼著嘴里的東西,越來越有些食不知味了。

  葉姝把自己碗里的飯菜吃完之後,就老實地坐在原地,手還拿著筷子。她打算等葉虎吃完再放筷子,這是尊敬長輩的禮節。

  葉虎注意到這一點後,眼色更復雜。

  “吃完了就先走吧,倒不用陪著我。”葉虎吩咐道。

  葉姝笑著應承,起身跟葉虎禮貌地拱手道別後,就邁著輕快地步伐去了。

  葉虎望著葉姝離開的背影,咬緊了後槽牙。

  片刻後,他猛然把筷子拍在桌上。

  原本在門口待命半垂著眼眸的弒影,聞聲後將眼皮撩起,豎著耳朵專注听屋里的動靜。再接下來,他就听見桌子翻地,碗盤稀里嘩啦摔碎在地上的聲音。

  滿屋地碎瓷灑滿了飯菜,整個屋子里彌漫著更為濃郁的飯菜香味,聞著倒更讓人覺得餓了。

  弒影進屋後,忙拱手等吩咐。

  “收拾干淨,別讓她知道。”葉虎已然靜默立在窗前,脊背挺直,一手背在身後。

  弒影從自己的角度,只能些微看見葉虎側臉的一小部分,卻無法看真切他的表情,但不難猜出他現在的樣子有多陰森沉冷。

  主人心情不爽的時候,一貫喜歡矗立在窗前,即便只望著窗外枯黃的落葉,他都可以一整天不動。這種時候任何人都不得招惹他,唯一可以陪他的大概只有他自己的影子,靜靜相伴,一同落寞。

  弒影示意屬下快速收拾干淨地上殘局後,就悄聲帶人退至門外。

  中午的時候,葉姝做好了飯菜,再來親自送給葉虎,卻被弒影給擋了回來。

  “老堡主說堡主馬上就要走了,不必這樣一日三餐伺候,勞累自己。堡主得空可以休息,四處玩玩。”

  “我不累,我喜歡做飯。而且這做都做了,吃點唄。”

  葉姝笑著答完,就要端著托盤繼續往里進,弒影還是拉住了她。

  “那行,我晚上再來。”

  “不必。”

  葉姝不解地看向他。

  弒影只得拱手,懇請葉姝不要為難他,他也只是听命辦事。

  葉姝明白了,葉虎並不想再吃她做的飯了。

  “為何?”葉姝不解地問。

  弒影只行禮,再不回答了,這恐怕是侍衛一貫的素養,趙凌也這樣。

  葉姝轉身就端走了東西,拿回去和莊飛一起吃。

  葉虎突然改變態度,總讓葉姝多少有點不放心,但她覺得葉虎那邊應該沒有大問題,有問題的話以葉虎的性格早就對她動手了。

  她吐了嘴里骨頭後,小聲問莊飛可打听清楚她交代的情況沒有。

  莊飛點點頭。

  葉姝從袖子里拿出之前黑衣人給她的那個錦盒。

  “唐門八怪今天還有三副藥要喝,中午的這頓正在廚房熬著呢,時間快差不多了。”

  葉姝立刻帶著莊飛,踱步到廚房附近,廚房的人已經忙活完了,正在圍桌用飯。葉姝打了個眼色給莊飛。

  莊飛去告訴大家︰“堡主今早上做了一鍋兔肉,有剩余,讓大家分了吃了就行。”

  廚房眾人听這話瞬間熱鬧起來,有肉吃本就是叫人覺得特高興的好事兒了,堡主做菜有多香他們都有目共睹,如今能嘗到她做肉的手藝,榮幸至極。

  大家紛紛去鍋邊盛菜,莊飛就看著那邊熬藥的小廝,已經把砂鍋里的藥倒進碗里晾著了。他眼楮不停地往這邊瞄,顯然也饞了。

  莊飛馬上對他道︰“你還愣著干什麼,大家一起吃啊,扒口飯的功夫還能耽誤你送藥不成。”

  小廝听到莊飛的話,馬上飛奔過來,端起一碗飯後,就搶著拿勺子去兔肉吃。葉姝就趁這時機,從廚房後門悄悄入內,縱身跳到梁上,走到藥碗正上空,雙腳勾住橫梁,將把錦盒里的藥丸挨個精準地丟進藥碗里。藥丸進碗之後很快化了,完全溶于棕紅色的湯藥之中。

  ……

  傍晚的時候,葉姝又來探望八毒怪。

  八毒怪所中的銀針麻痹的毒已經清除大半,可以下地行走了。

  唐雨見葉姝來了,臉色立刻不好看起來。

  “拿這種臉色這麼對待你們的救命恩人,似乎不太好吧。”葉姝一進門,就笑著調侃唐雨。

  唐雨正欲反駁,葉姝頭一轉,看向那邊的甦文明,問他是不是這個道理。

  甦文明尷尬了下,沒想到葉姝會主動跟他說話,忙用略顯稚氣的聲音正經認真地回道︰“這此真多虧了葉堡主及時出手相救,幫我們擋走了軒轅樓那些人,不然真不知我們現在會是何種境地。”

  其余七毒怪也紛紛點頭應和,因為他們知道如今唐門正打算和凌雲堡聯合,當以大局為重,感謝人家的幫忙。

  唐雨見同門們眾口一致,氣得沒話說。

  “你來又有什麼事?”唐雨下意識地擋在了甦文明前面,生怕葉姝荼毒了他。

  “有關于我們離開凌雲堡以後的事,我有一個非常絕好的計劃和你們講。”葉姝用正常音量跟他們道。

  唐雨等人自然就認為‘離開凌雲堡以後的事’,就是對付華山派的事。個個都面色認真起來,都很期待葉姝這個‘絕好的計劃’是什麼。

  葉姝夸張地張了一下嘴,又閉上了,看看門窗。

  八毒怪馬上去把門窗關上,請葉姝但說無妨。

  “抱歉了諸位,我一件事想請你們幫忙。”葉姝忽然拉低聲音,面色嚴肅起來。

  唐雨等人都覺得情況不對。

  葉姝請八毒怪看一下自己的手腕,“請諸位記住,不要隨便出聲,否則大家誰都沒有活路。”

  八毒怪聞言低頭都看手腕,隨即就發現他們的手腕內側有一條紅線,半寸長。八人彼此確認過之後,都十分震驚。身為對毒物了解頗深的唐門人,他們太明白他們這條紅線代表什麼了,是劇毒‘紅線牽’。

  紅線牽在中毒的時候手腕處會浮現一根紅線,當紅線延伸到肘上方之時,便就是中毒者死亡之時,一般大概需要三到十五天的時間。

  此毒由一品紅、問西天等八種毒草配制而成,在制藥的時候,放入的順序不同,會影響毒的發作時間,因而才會有三到十五天的差別。但是不管以何種順序制毒,其中毒後的顯現癥狀都是在手腕上有一條紅線。

  萬幸的是此毒有解,只要先弄到這八種毒草對應的解藥,按照毒物相對應配制的順序,去配制解藥。如果一旦順序錯了,吃錯了解藥,會加劇毒發,令中毒者當即暴斃。

  唐雨見狀,氣得要拔劍一刀殺了葉姝。

  “解藥現在沒有配,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順序。殺了我倒也算一種選擇,但你的八位會同門陪我一起死。更何況就你身上這點三腳貓功夫,根本殺不了我。”葉姝接著問唐雨等人,要不要听她說第二個選擇。

  甦文明等人忙拉住唐雨,勸她冷靜,為今之計大家先保命要緊,看看葉姝怎麼說。

  “你們來凌雲堡之後,是不是有人幫我爹給一個人易容了?”葉姝說罷,就看向甦文明。

  甦文明站出來,點頭應承,“是我。”

  “那就好辦了,你再幫我一個忙。”

  ……

  次日,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只是早上的時候秋風嗖嗖,讓人感覺到天真的開始變涼了。

  葉姝帶著唐雨等人跟葉虎作別,但這次離開前,葉姝問葉虎能否派些隨從給他。

  “我怕再遇見軒轅樓的人找麻煩,唐門的人不頂用,只剩下我和莊飛,身邊連個使喚跑腿的人都沒有。”葉姝提這個要求合情合理。

  葉虎應承,便欲打發弒影去安排人手。

  “何必那樣麻煩,就那幾個人立刻跟上就行,省得耽擱我趕路。”葉姝隨手指了下門口那幾個守衛。

  葉虎看了一眼,輕笑道︰“這幾個嘍�  艿糜茫俊br />
  “也不用他們干什麼,能跑腿騎馬,回凌雲堡報信就成。厲害的女兒反而不想要,女兒還想顯擺自己的能耐呢,像上次那樣。”葉姝嘿嘿笑著跟葉虎解釋自己的私心。

  葉虎略有一絲遲疑,葉姝這時候忽然拉住他的衣袖,用哀求的口氣問他行不行。

  “罷了,就隨你的意思,此行可要小心,若真打不過了,不要硬上,快些逃。”後面的話葉虎不好當著唐門人的面去說,湊到葉姝的耳邊小聲交代。反正以她的輕功水平,他相信她可以逃脫,更何況如今的她比以前更機靈了。

  “好咧,謹記父親的吩咐。”葉姝笑著給葉虎作揖,故意鞠一躬,作為臨行前的行禮。

  葉虎欣慰地笑了笑,對葉姝點頭,“為父在家等你回來。”

  葉姝應承上馬之後,回頭和葉虎揮了揮手。

  這時候,葉姝剛才討來的幾名守衛都上了馬,跟上了葉姝,隨在隊伍後頭。一行人慢慢騎馬,在凌雲堡一眾人等的熱烈恭送之下,終于順利離開了凌雲堡。

  隨行的守衛之中,有兩名叫馬江馬河,正是葉姝之前吩咐去暗中照顧甦婆子的。倆人如今一左一右,護著中間的年輕男子。

  大家騎馬走了一段距離,行至四野空曠處,葉姝騎馬到了甦文明身邊,問她可還受得住。

  “姑娘放心,這騎馬我還行的,雖然有兩年沒騎過了,但這會兒已經熟練了,這身子骨硬著呢,平常什麼粗活都能干呢,禁得起折騰。”甦文明張口卻是女聲,卻不是別人,正是甦婆子。

  前日,宋清辭派影衛傳信給葉姝,告知他跟隨林若蘭一塊出來的甦婆子並非本人,而是經唐門的人易容過的另一名女子。據她交代,她是奉了老堡主之名執行任務,替代甦婆子跟在甦若和林若蘭的身邊。

  所以宋清辭就命屬下安排了一場軒轅樓偷襲的假戲,令葉姝得以折返。趁著唐門人解毒的工夫,葉姝讓莊飛通過馬江馬河,得以找到了而今甦婆子的所在之處。通過下毒要挾唐門八毒怪就範,將凌雲堡的一名丫鬟易弄暈了,易容成甦婆子樣子,頂替甦婆子。然後再將甦婆子易容成甦文明的樣子,甦文明則易容成守衛的樣子,趕早和馬江馬河一起在府外守衛。

  葉姝之所以要在早上離開的時候,臨時起意要他們,就是怕提前說會令葉虎有時間思考。猝不及防地提出,他便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懷疑。為了讓葉虎答應給人,葉姝這兩天可是絞盡腦汁做好吃的去討好葉虎。

  好在計劃順利,如今她們總算徹底逃出來了。

  葉姝舒口氣,但不敢懈怠,因為他們還沒有完全走出凌雲堡地界,對方很可能隨侍派人追上他們。讓甦婆子再忍耐一會兒,等到她們趕到揚州城,一切都會好了。

  甦婆子感激不盡地含淚看著葉姝,點了點頭。

  大家隨即就快馬加鞭,拼命趕路。

  ……

  午後。

  葉虎些許用了一點飯,只覺得沒滋味。他隨後靜坐在屋內閉目養神,忽有人急沖沖來報,說甦婆子那頭有異常。

  葉虎慢慢睜開眼,立刻起身起去查看。只見一樣貌酷似甦婆子的女子坐在地上哭,用很年輕的嗓音喊著她不是甦婆子。

  葉虎命人取油來,給這女子洗了臉,一張面皮隨即被揭了下來。

  弒影見到這一幕後大驚,已然不敢去看自家主人如今的臉色如何了。

第59章

  半個時辰後, 葉虎現身在凌雲堡地牢。此處地牢與凌雲堡別處的牢房大不相同,鮮少有人知道, 包括自小在這長大的葉姝以及許多凌雲堡的老家僕和侍衛, 都不清楚堡還有這麼一處地方。而這里關押的人, 一般人也不清楚到底是誰。

  機關石門打開之後,有一條一路向下的石階, 因地下黑暗,看不清前路, 乍瞧叫人覺得石階似乎通往無盡漆黑深處,難有回路。

  空氣中淡淡彌漫著陰冷潮濕的腐臭味,仿佛是一種死亡氣息。

  弒影提著燈籠在前,手拿著一串鑰匙叮叮當當作響, 下了石階之後, 是一條寬敞的通道,可通過一輛馬車,四面皆用石板砌成, 瞧著竟有幾分氣派。道兩旁每隔三丈遠便有一道鐵門,鐵門里有的傳出詭異的沙沙聲,有的傳出低吟痛苦的哼聲,還有指甲撓牆的聲音……

  縱然是殺過許多人的弒影, 來到這里也會覺得頭皮發麻,十分得慌。他握緊手里的燈籠, 盡量保持冷靜穩步向前,生怕被身後的葉虎發現自己心中的恐懼。

  走了大概十幾丈遠, 弒影就停在一扇門前。

  葉虎穿著一身玄衣,冷面走在弒影的身後,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底卻透著駭人的陰森。至鐵門前駐足時,這種陰森更加深一重。

  四周還是黑暗的,唯有弒影手里的一盞燈籠亮著。

  弒影將燈籠里的蠟燭取出,點燃鐵門兩側的壁掛上的油燈,然後取出鑰匙,送進有些生銹的鎖孔里,使勁兒一轉,鎖嘎當一聲開了。

  開鎖聲在石道里回蕩得十分清晰。

  弒影推開門後,就從隨身背著的行李里取出一塊白綾,一包硫磺。他提著燈籠先進石室灑了硫磺,隨後就有許多蛇從石室內爬出,朝著石道的更深處爬行,有的則就近順著鐵門爬進了附近的石室內。片刻後,不知哪一間石室內忽然傳出一聲男人的吼叫,接著只剩下沒氣力的哼哼聲,漸漸連哼哼聲都湮滅在黑暗中了。

  弒影探頭出來,對葉虎恭敬地點了下頭。

  葉虎方踱步進了石室,踩到兩條死蛇,倒無半點顧忌。他一眼就掃見了虛弱躺在角落里的女子。披頭撒發,枯瘦如柴,因為身體已經被白綾包裹住了,此時只有一雙腿袒露出來,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青紫和紅腫。細看可瞧見每個紅腫的中心處都有兩個距離寸遠的血眼,明顯是被蛇咬傷所致。透過她凌亂的頭發,隱約可見她的臉上也布滿了蛇的咬痕,口鼻腫得歪斜,眼楮也睜不開了,眯成一條縫。

  如今有人蹲下身來,捏住了她的下巴,她仍然反應遲鈍,半晌才辨清楚來人是葉虎。她紅腫的嘴唇動了動,嗚咽著發出哭腔,但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葉虎輕笑一聲,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幫她理了一下臉前凌亂的頭發。

  “再給你一次機會,如何?”

  女子听這話激動起來,馬上要努力坐起身,奈何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四肢根本不听她使喚,似乎全身都癱瘓了,但她還是很努力地想要掙扎。從她反應不難看出,她對葉虎仍然無比敬畏。

  葉虎眼里閃過一絲輕蔑,起身便走了。

  女子看見葉虎突然離去,以為他不願再給自己機會,掙扎顫抖地抬起手。她竭力挪動自己的身體,結果整個人傾斜倒在了地上。她像個木頭一樣,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掙扎,最多只能哼哼兩聲。

  弒影二話不說把人扛在肩頭,走了出去。

  ……

  在距離揚州差不多有二十里遠的時候,葉姝迎面看見一隊迎親的隊伍,人人穿得喜慶,八抬大轎,後隨行六兩馬車,一輛是坐人的小馬車,另外五輛都載著貨,很多大檀木箱子和布匹,看起來應該是載著新娘子的嫁妝。

  葉姝騎馬讓路在側,吩咐大家謹慎行事。唐雨趁機瞪了一眼葉姝,萬般不情願听她的話,奈何如今只有她手上有解藥,想救八毒怪就,只能暫且听她的話。

  迎親隊伍與她們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停下來。

  葉姝緊張地攥緊腰間的劍,盯著他們。轎子里突然走下一人出來,穿著月牙白袍,面容疏朗,淡雅矜貴。葉姝一眼認出是宋清辭的時候,就飛快地跳下馬,撲倒他身前去,若非礙于在場的人多,她真有可能跟宋清辭來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親他一口。

  宋清辭本來面容平和,漠然沒什麼表情。在看見葉姝蹦跳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眼中閃出些許碎光,嘴角蘊著笑意。他抬手拍了下葉姝的腦袋,便側首看向‘甦文明’,踱步至她面前禮貌行禮。

  甦婆子有點緊張,慌忙抬手請宋清辭不要客氣,但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該不該出聲在宋清辭面前暴露身份,就求問地看向葉姝。

  “早認出您了。”葉姝對甦婆子笑。

  甦婆子連忙出聲給宋清辭回禮,“多謝宋公子來接應我們。”

  “這次的事多虧他,我還沒來得及跟您說。”葉姝靠近甦婆子耳邊小聲嘀咕兩句。

  甦婆子得知自己之所能得救,正是因為宋清辭識破假甦婆子的身份,及時籌謀計劃救她,越加感激宋清辭,作勢要給他跪下道謝。

  “使不得。”宋清辭淡笑著攙扶住甦婆子,客氣道,“該我跪您。”

  甦婆子一听這話受驚不已,惶恐擺手道︰“不不不,這怎麼敢呢。”

  葉姝倒是明白宋清辭那句‘該我跪您’深意為何,大概是某人想要認岳母了。

  宋清辭隨即告訴葉姝,凌雲堡極可能已經飛鴿傳書給揚州知府,在揚州城設卡等著緝拿她,所以這迎親隊伍算是個偽裝。

  葉姝知道葉虎確實有這個能耐,這些年他借著燕王府的背景,他與官場上不少官員有過來往。雖然每次不會親自出面,但這些官員因為都受了凌雲堡的好處,所以每次凌雲堡有事需要協助,府衙那些人都會非常給面子配合。

  既然這迎親的場面既然擺出來了,轎子里一定要有個新娘子才行。回頭進揚州城的時候,若遇到官府排查,也好交代。

  莊飛可不願穿女裝,馬上說葉姝最合適,然後主動攙住了甦婆子,帶著甦婆子去後頭的車里藏身。唐雨等人則都被安排躲藏在大檀木箱子里。

  宋清辭就伸手拉著葉姝上了轎子,便將轎內早備好的鳳冠霞帔給了她。

  葉姝捧著沉甸甸又紅艷艷的嫁衣,懵呆地看著宋清辭︰“在這換?”

  宋清辭看眼窗外,反問葉姝︰“莫非姝兒想在外面?”

  葉姝被戲謔得瞪他,偏又紅了臉,“我不是這意思。”

  “在外面應該有趣。”宋清辭隔窗望著野外的景色,發出一聲感慨,似乎想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畫面。

  葉姝臉徹底紅透了,也不好說他,就怕說多了反被宋清辭抓了小尾巴。類似這種情況在以前不是沒發生過,每次她話多吃虧,這次她偏不說了。

  “想什麼這麼出神?”宋清辭凝看著發呆中的葉姝,笑聲別有意味。

  這話太讓人誤會,弄得好想她在暢享什麼有顏色的畫面才忘記說話。

  她算是看透了,不管說不說話,只要大魔頭想,你就躲不過……

  “我們有好五六天沒見了,剛見面你就欺負我,是不是有點過分?”葉姝嗔怪看一眼宋清辭,高舉她的反抗大旗鬧革命。最後還不忘扭頭,故作生氣樣。

  “七天零八個時辰。”宋清辭伸手捏住葉姝的下巴,迫使她把頭轉回來看著他,“連日子都沒記清楚的人,活該被欺負。”

  葉姝沒話了,她不佔理了。她確實沒把日子記清楚。

  “我幫你?”宋清辭見葉姝還麼有穿衣,伸手要去拿被葉姝捧在懷里的嫁衣。

  “不不不用,我自己來,你轉過身去。”葉姝道。

  宋清辭偏不轉,姿勢慵懶地靠在軟墊上,戲謔地笑看著葉姝,故意用催促的語氣對她道︰“娘子別害羞,痛快脫了,良宵苦短。”

  葉姝听這話後,臉上的紅暈一路燒到了耳根,感覺自己的臉皮都燒著了,火辣辣燙得不行。其實她一個現代人沒那麼害羞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在宋清辭面前她都放不開,緊張得要命。大概是因為狠喜歡,才會那麼在意。

  葉姝背過身去躲著宋清辭,低頭看著嫁衣,盤算著不如就現在干脆脫了,快點換上,反正也只是換外層的衣裳。

  “有獎勵,就轉身。”宋清辭忽然道。

  葉姝愣了下,回頭看他,宋清辭的臉竟然忽然放大在她眼前,在不及她反應的一瞬間,他輕軟薄涼的唇就在她的緩唇上點了一下。

  葉姝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楮。

  宋清辭隨即又把唇深深地印在葉姝的額頭上,許久之後才撤走。許多天了,葉姝終于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竟有幾分眷戀,順勢就靠在了他懷里。宋清辭正打算轉過去身去,瞧葉姝黏上來了,故意問她在干什麼。

  “靠著自己的男人,”葉姝在宋清辭懷里抬頭,理直氣壯反問他,“不行麼?”

  “行。”宋清辭應聲的氣息里都帶著笑意。

  不久後,宋清辭就把葉姝從懷里揪出來,勸她快些換上衣服,不然再等些時候就要到揚州城了。

  宋清辭真轉過身去,不再看葉姝了。

  葉姝乖乖“嗯”了一聲,飛快地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然後理了理頭發,戴上鳳冠,把紅蓋頭罩上。葉姝穿好衣服後,就去拍了拍宋清辭的肩膀。

  宋清辭回頭之後,瞧葉姝這樣難免好奇,手伸過蓋頭下。正當他要揭下來看看葉姝的樣子,被葉姝立刻阻攔了回去。

  “這位公子難道不知,這女兒家的蓋頭,要等拜了堂真正成親的之後,才能掀開?”葉姝一本正經地問完,就順手甩開了宋清辭的手。女子報仇十年不晚,讓你剛才欺負我,葉姝不忘再拍一下宋清辭的手背。

  宋清辭‘挨揍’了,也沒有脾氣,低低笑了很久,當真不再有去掀開葉姝紅蓋頭的企圖,只牽著她的手,把她摟在懷里。

  轎子搖搖晃晃,讓葉姝恍惚真有種要嫁人的錯覺。特別是當他們快要到揚州城的時候,隊伍前頭的竟開始吹著嗩吶,敲敲打打起來,更為烘托氛圍。

  “娘子這麼緊張,在想今晚洞房的事麼?”宋清辭突然湊近葉姝的耳邊說到,順便用指尖輕撓了一下葉姝的掌心。

  葉姝才意識到自己掌心不知何時出了冷汗,她忙把手縮回來。窘迫之際,宋清辭遞了帕子過來。

  葉姝剛把手擦干,宋清辭就提醒葉姝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才沒想。”葉姝猛地扯下紅蓋頭,直面眼前這個幾番調戲她的‘壞蛋’,理直氣壯跟他理論道,“我緊張是因為我從沒有當過新娘,坐過花轎。”

  “做新娘的,都會入洞房。”宋清辭糾正道。

  葉姝愣了下,“我就指坐轎子這段。”

  宋清辭凝看著葉姝,但笑不語。

  葉姝轉過頭去,安靜了會兒,發現宋清辭還在看著自己,她納悶地轉過頭來,問宋清辭在看什麼。

  原來說話之人尚不知她這番打扮有多誘人。

  一身火紅的嫁衣把她襯得膚白勝雪,眉目如畫。巴掌大的娃娃臉上略帶暈紅,自有幾分俏皮嬌羞之美,眼楮黑漆漆也水靈靈,明澈如溪,渾身都透著一股活潑鬼靈的氣息。此時偏又帶著一臉懵懂好奇的樣子,抖著濃密的睫毛看他,嬌美無匹,絕色無雙。

  “我在瞧,這錦蓋下,朱顏巧,鳳袍霞帔,春當正。”宋清辭含笑用手托住了葉姝的臉,目光深邃地端詳她。仔仔細細,似乎一寸肌膚都不落下。

  葉姝听說宋清辭在夸自己好看,當然挺高興,雙手捧著自己的臉,笑嘻嘻地問宋清辭是不是被她此時此刻的樣子給迷倒了。

  本來好好的氛圍,被葉姝這樣一問,倒成了一件可樂的事情了。

  “倒不了,”宋清辭用手指刮了刮葉姝的鼻梁,對她耳朵吹氣道,“不然怎麼讓你有感覺。”

  葉姝先在腦袋里冒了問號,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宋清辭所謂的‘倒不了’指得哪方面。

  “啊啊啊啊啊……”葉姝捂住耳朵,躲開宋清辭的騷擾,看著窗外,“我不想跟你說話。”

  片刻後,宋清辭真的沒有再騷擾她,也沒有在說話。

  葉姝反而有點奇怪了,扭頭悄悄去看宋清辭,卻見他靠在軟墊上,正閉目養神。人若玉雕一般,泰然處之,儀範清冷,完全就是一副高冷男神相。

  葉姝被宋清辭調戲了一路,說沒有報復心理那是不可能的。她湊近宋清辭身邊,吧唧一聲就在他臉上狠狠親一口,然後轉身就靠著窗邊看外面,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

  靜悄悄等了會兒之後,沒听到身後人有動靜,葉姝才敢回頭看一眼,剛好對上宋清辭墨深色的眸子。

  葉姝驚得一激靈,忙把頭轉回去,繼續假裝沒事兒人一樣,望著窗外。

  宋清辭拉住葉姝的胳膊,另一手攬住葉姝的腰,突然就拉起她的身體,令她坐在了他的腿上,隨即就把紅蓋頭蓋在了葉姝的臉上,小聲囑咐她別動。

  葉姝正想掙扎,忽听宋清辭的語氣不對,隱約也察覺到有異響了,聲音來自前方。很快馬蹄聲近了,騎馬人在靠近迎親隊伍的時候,速度明顯慢了很多。

  轎子的兩側小窗都有紅布簾擋著,在轎子抬行向前的時候偶而顛簸,布簾就會左右搖擺,露出一些縫隙,令外頭的人能隱約瞧見里面的情況。

  葉姝雖然蓋著紅蓋頭,但能明顯感覺到有三個人影從轎子的側面晃過,這些人在過去的時候,都特意轉頭往轎子里面瞧。

  葉姝本來還擔心她就這樣坐在宋清辭的身上,會被人看出破綻。當那些人徹底離開之後,經她仔細觀察之後,發現是自己多慮了。因為這一身嫁衣十分繁復,肩膀處有挑高的地方,袖子也十分寬大,裙子更加不用說了。頭戴的鳳冠,上面的配飾本來就張牙舞爪,蒙上蓋頭就像一個方形的中號箱子。所以她這一身兒從上到下,完全可以遮擋住身後的宋清辭。

  葉姝甚至有點懷疑,宋清辭早就做好這方面的盤算了。這迎親隊伍是他故意安排的,這身嫁衣也是他故意準備的,兩人共乘一個轎子也是他早先就料到了。

  但是人啊,不能服輸,與天斗,都能其樂無窮,何況只是與大魔頭斗,他再怎麼說也只是一個凡人,理論上來說是可以消滅滴。

  “怎麼想到用迎親做掩護呢?”葉姝故作不懂地問宋清辭。

  “難不成出殯,用棺材?”宋清辭反問。

  葉姝︰“……”

  “那可以是別的,比如商隊、農戶什麼的。”

  “那樣容易被搜查,只有喪葬嫁娶,有大禮需遵守,一般人不會擅動。再怎麼樣,這新娘子的蓋頭總不能被外人給掀了。”

  宋清辭依舊抱著葉姝沒有松開,下巴靠在葉姝的頸窩處,唇不時地摩擦她耳後的位置。

  “不過姝兒若喜歡棺材,我們下次也可以試一試,找個寬大點的。”宋清辭吹著葉姝的耳朵說話,語氣曖昧至極。

  找寬大點的干什麼?那可是棺材!棺材!

  怎麼什麼話題到他嘴里都可以變得不正經呢。

  葉姝真是被噎得沒話說。

  葉姝決定要修正她之前那句話︰與大魔頭斗,其‘虐’無窮。

  兩炷香後,迎親隊伍終于靠近了揚州城。

  果然不出宋清辭所料。府衙已經設了關卡在城門附近,如今進城的百姓都需要通關檢查。

  葉姝馬上端正好姿勢,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以確保完全遮擋住了宋清辭。

  “別亂動。”

  來自宋清辭的低聲警告。

  這話好熟悉,好像以前也有一次——

  葉姝還不及回想到,大魔頭就用事實提醒了葉姝。

  葉子的臉倏地爆紅,轎子在繼續前行,來回顛簸,那邊已經听到府衙的官兵在喊話。現在正好在通關的重要時候,葉姝不敢亂動,但越是不動,越是緊張,就越能清晰地感受事物的變化。

  心跳紊亂,臉頰發燙,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讓它呼吸不暢的氣息,她要暈了。

  轎外的媒婆給了領頭官兵一些錢,隊伍總算是通過了關卡,順利進入了揚州城。

  隨後迎親隊伍就吹吹打打地進了城東的一家宅院內。這宅子跟這條街上其他住戶差不多,不大不小,中等門第,不算窮酸但也不算惹眼。

  大家在宅子落腳之後,人都出來了,打量院內的環境。

  “侯府可還安全?”葉姝臉上的紅暈尚且沒有褪去,便開始擔心連累到安寧侯府的人。

  宋清辭讓葉姝放心,他早就做好了安排,不會有事。畢竟如今葉虎那邊還沒有證據證明,宋三公子也份兒參與協助逃跑。

  唐雨這時候已經等不及了,不管葉姝和宋清辭正在聊天,馬上找過來,插嘴喊話,讓葉姝交出解藥。

  “我們已經按照你當初的要求,幫你逃了出來,快點把解藥給我們。”唐雨催道。

  宋清辭不悅地瞥了眼唐雨,原本在門口待命的趙凌突然近身,一掌打在唐雨的後頸,令其當場暈厥了。

  甦文明等八毒怪見狀,連忙連查看情況,請葉姝和宋清辭手下留情。

  “大小姐脾氣暴躁了些,其實並無惡意,她心急我們的安危才會那樣。”甦文明馬上代唐雨跟葉姝道歉。

  其余七人連連應和,請葉姝不要見怪。

  葉姝點了下頭,看向宋清辭。

  趙凌隨即就從懷里掏出一瓷瓶,將解藥遞給他們。

  就在八毒怪服用解藥之時,趙凌忽然板著一張臉生硬開口問甦文明︰“可有興趣加入翝陽宮?”

  甦文明吞了藥丸之後,打算多喝兩口水,忽听這話滿口水都噴了出來,剛好噴在他身邊的兩名同伴的臉上。

  這二人正因為趙凌的話發怔,甦文明突如其來地往臉上噴水,真叫他們徹底精神了一把。

  和八人同樣震驚的還有莊飛、馬江、馬河和甦婆子。

  馬江、馬河和甦婆子都處在不太明白趙凌為何突然提到翝陽宮的疑惑中。莊飛起初也和他們一樣疑惑,但她忽然想到了先前有群黑衣人對自家姑娘的稱呼過︰宮主夫人。

  翝陽宮,宮主夫人……再思及趙凌的武功水平。

  莊飛呆呆地轉眸,看向站在她家姑娘身邊的那個清俊男人。宋清辭剛好看過來,和莊飛對視了,眼神里平靜漠然,卻讓人不禁畏懼。

  莊飛的心咚地猛跳了一下——

  她腿一軟,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第60章

  莊飛的陣仗立刻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但莊飛已經顧不上注意這些人的目光,她戰戰兢兢地縮著脖子, 連再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宋書生是翝陽宮宮主!

  完了完了, 她以前說過他多少壞話, 嫌棄他是文弱書生過多少回,甚至還當面給他過臉色……

  她要死了。

  她沒救了。

  怎麼辦, 莊飛本能地想向葉姝求救,但又不敢抬頭。她哆哆嗦嗦躊躇之際, 一雙手伸了過來,帶著笑聲。

  “好好的誰也沒說要罰你,你跪下作甚。”葉姝把莊飛拉起來。

  莊飛馬上惶恐地躲在葉姝身後,緊靠在葉姝的後背, 扒著葉姝的耳朵小聲問她, 宋清辭的身份是不是真的就是翝陽宮最厲害的那一位。此時此刻,她連說出‘翝陽宮宮主’勇氣都沒有。雖然她心理明知道肯定沒錯了,但當她看見自家姑娘點頭的時候, 莊飛更加絕望,感覺好像死過一次的自己,又被砍掉了頭。

  莊飛一把抱住葉姝的胳膊,恨不得把頭藏進葉姝的咯吱窩里。

  甦文明等人本來還在懷疑中, 瞧見莊飛這副驚惶的反應後,再思及剛才趙凌提及的翝陽宮, 心里或多或少也對宋清辭的身份有了猜測。這一位很可能是來自翝陽宮的重要人物,侯門公子的身份不過是偽裝。

  翝陽宮可是人人談之色變的第一邪派, 唐門完全無法與之相比,他們可得罪不起。八毒怪默默湊在一起,拉近彼此的距離,彼此交流眼神,都想從別人眼中尋求自己心中疑惑的答案。最後大家目光一致地看向甦文明,等著甦文明回答趙凌的問題來確認消息。

  甦文明背負著同門們的顫栗目光,咽了口唾沫,緊張地開口問趙凌︰“為忽然問我要不要加入翝陽宮?你們……不是侯府的人麼?”

  “我是翝陽宮右護法趙凌。”趙凌木著臉重新介紹自己道。

  甦文明立刻傻眼了。他身後的其余七毒怪受驚程度更為嚴重,都哆哆嗦嗦驚恐地看向宋清辭。既然趙凌是翝陽宮的右護法,那能讓他甘願俯首稱臣在其身邊做隨從的人,只可能是翝陽宮宮主了。

  難以相信這是真的,江湖傳言翝陽宮宮主從不隨便露面,見過他的人都死干淨了……

  據說他功夫高深,內力深厚至極,在武學上的造詣早已超過許多高手畢生所學……

  眼前這位斯斯文文看起來年輕清瘦得很的書生,真的會是武功無比強大的翝陽宮宮主?

  死了死了,這次他們死定了,還吃解藥作什麼。

  八毒怪湊得更緊了,仿佛遇到了天劫,絲毫沒有招架的勇氣,只能八人抱團在一起害怕。有幾人已經和莊飛一樣,腿軟在打顫了,幸虧他們聚在一起可以互相依扶,不聚在一起的話,一準兒也跪地了。

  “天、天哪——”不知其中誰顫著嗓音感慨,話音未落,被他們擋在最前頭的甦文明噗通跪在地上了。

  他這一跪,挨在他後面的兩個也怕了,跟著跪了,最後所有人都一起跪下了。

  “饒命,饒命……饒命啊!”

  終于反應過來的八人,求饒聲此起彼伏,紛紛磕頭。

  莊飛情緒才剛剛鎮定下來,安慰自己不要怕,她還有自家姑娘罩著,宋宮主和她家姑娘兩情相悅,應該會看在姑娘的面子上,以後不跟她一般計較。

  她的心剛有穩落回歸的趨勢,就听到了趙凌的介紹,莊飛立刻無法淡定了。

  “護法,他是護法!”

  莊飛用灌滿恐懼的眼楮委屈地看著葉姝,不禁加大了手勁兒,更加抱緊了葉姝的胳膊。這下完了,她就算逃得過宮主那一關,也逃不過趙凌的報復了。

  誰都知道這武林上但凡的罪過翝陽宮的人都死翹翹了。回想自己當初是如何狠狠地欺負和羞辱過趙凌,莊飛就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被趙凌私下里弄死。

  下人們之間的爭斗,主人們是看不見的,即便她有自家姑娘罩著,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刺激一波接著一波,她現在只有害怕,怕得要哭了。

  葉姝感覺自己的胳膊都要被莊飛抓斷了,拍她的手背,讓她沒必要怕。

  “有我在呢,我罩著你。”

  葉姝根本不知道她這句安慰對莊飛來說一點作用都沒有,莊飛還是怕怕地躲在葉姝的身後。

  甦婆子雖然不涉江湖,但畢竟在凌雲堡久居,可以听到很多江湖消息,自然知道翝陽宮有多厲害。

  “宋公子難道是——”甦婆子疑惑地看向葉姝,話不及說完,聲音就微微有點發顫。

  此時,站在甦婆子身後的馬江馬河早就傻在原地里,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怕錯了。

  宋清辭溫笑著給甦婆子行禮,“上次見面晚輩未能道破真正身份,還請您見諒。”

  甦婆子愣住了,想到了江湖上人人聞名就喪膽的翝陽宮宮主,此刻就在自己面前,竟還溫文有禮的笑著對自己作揖道歉。她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女兒認她了,還帶她逃出凌雲堡了,與她兩情相悅攜手之人的身份竟是翝陽宮宮主……甦婆子的覺得自己一定在做夢。

  甦婆子恍惚地看向葉姝,見葉姝正溫柔地對自己笑著點了下頭。

  甦婆子馬上閉上眼,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求佛祖保佑,讓她這個夢永遠不要醒。

  葉姝噗嗤笑出了聲,攙住甦婆子進屋,“我這就慢慢跟您講。”

  莊飛馬上跟著一起攙扶甦婆子,她生怕稍不留神離她家姑娘遠一些了,她就會慘遭毒害。宋清辭隨她們同去,倒不管院內的情況如何了。

  唐雨還在地上暈著,這時候根本沒有人去管她。

  趙凌則一直盯著甦文明,見他哆嗦地磕頭不回應自己的問題,就生硬地重復了一遍他一開始的問題。

  甦文明臉貼著地面,再听到趙凌的問話之後,身子縮了一下。他慢慢地抬頭,小心地看著趙凌,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扭頭看向他的同伴們。

  余下的七人哪有功夫管甦文明,這會兒誰都不敢抬頭,都恨不得把腦袋扎進地里頭。

  甦文明︰“承蒙趙護法厚愛,但我已經入了唐門——”

  “嗯。”趙凌沒耐心听下去,轉身便要走。

  “我願意!”甦文明馬上喊道。

  趙凌讓甦文明起身。

  甦文明為難地扭頭看眼自己的同伴們,如今麻煩就在于他們都知道翝陽宮宮主是誰了,怕是會被滅口。甦文明壯著膽子問趙凌︰“那他們呢?”

  “自有歸處。”

  甦文明听明白了,趙凌確實不打算放走他們。

  “那我能不能提個條件,放了他們?”甦文明心理明知不可能,卻還是開口問了。

  趙凌眨了下眼皮,看了甦文明一眼,眼色終于有了變化,不再如之前那般呆滯無光。這變化讓甦文明覺得十分害怕,他緊縮則肩膀,腳後跟往後輕微蹭了蹭。

  其余七毒怪反應過來了,馬上主動跟趙凌表示他們也願意加入翝陽宮。

  趙凌蹙眉,顯然對這些人並不感興趣,甚至有些厭惡。

  “讓我們掃地、掏糞,干什麼粗活都行,只求護法大人能饒我們一命!”七毒怪奮力求饒,用眼巴巴祈求的眼神,仰望著趙凌。

  趙凌令他們起身,隨即召來一命黑衣人屬下,令其帶走七毒怪。

  甦文明見狀,有點著急,想救人又知道自己沒有能耐,想和同伴們同生共死,可自己其實還很想活著。他一臉糾結又痛苦地望著趙凌。

  “死不了。”趙凌悶聲回一句,讓甦文明跟著他走。甦文明只好乖乖跟上。

  馬江馬河還愣在原地,等所有人都走了,倆人才緩過神兒來,拍著胸口舒氣,趕緊去找了處石磯,手撐著地癱軟地坐下來。倆人嘀嘀咕咕互相安慰了半晌,終于漸漸找回平常的精神和理智了。

  “大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馬河問馬江。

  “既然是姑娘點名帶咱們出來的,必然信任咱們,咱們只管跟著姑娘就是。你別忘了,咱們兄弟的命就是姑娘給的,那就算是為姑娘死了,我們該有一句怨言麼?”馬江反問馬河是不是這個道理。

  馬河點頭應承。

  “咱們兄弟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馬河意氣勃發喊道。

  倆兄弟隨後打算去找葉姝,要走的時候,注意到唐雨還在地上躺著。

  “大哥,她怎麼辦?”

  “她剛才對姑娘說話態度不好,該掌嘴。”馬江托著下巴道。

  馬河應承一聲,馬上跑到唐雨跟前,照著她的臉啪啪打了幾巴掌。唐雨還處在昏迷中沒有甦醒,任由擺布。

  馬江馬河這跟著也走了,不管唐雨了。

  ……

  甦婆子听葉姝簡單講明她和宋清辭之間的事情之後,漸漸接受了宋清辭的身份。

  她欣慰得不停流眼淚,拉住葉姝的手,又看向宋清辭,直嘆是自己有福氣,老天爺眷顧,才能讓她有這麼好的女兒。

  甦婆子再次感謝宋清辭對葉姝好,感謝他如此照顧她們母子。

  “娘親是長輩,被小輩孝敬是應該的,用不著這樣感謝我們。”葉姝笑道。

  甦婆子正低頭用帕子擦眼淚,听到葉姝的話愣住了,呆呆得抬頭,看著葉姝。

  “姑娘剛剛叫我……娘親?”甦婆子喜悅得笑了下,突然捂住臉痛哭起來。

  葉姝忙勸她,用帕子給她拭淚。甦婆子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如開閘的洪水不停地往外涌出,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委屈,都在這一刻爆發了。

  葉姝慢慢拍著甦婆子的後背,看見甦若在府內小廝的攙扶下,走到了門口。甦若見到自己母親哭成這般模樣,忙過來問詢緣故。

  甦婆子笑起來,用帕子擦臉,告訴甦若她沒事。她掛著滿臉淚痕歡歡喜喜給甦若介紹,“這是你大姐,快叫大姐。”

  甦若怔了怔,不解地看著甦婆子,慘白的臉上掛滿了不解的疑惑。

  “你和她都是我一胎生下來的孩子……”甦婆子說到這的時候,眼淚又忍不住往外流,啞著嗓子告訴甦若有關于葉姝當年被老堡主抱走的經過。

  甦若震驚不已,他激動得咳嗽兩聲,險些沒有站穩,葉姝立刻伸手攙扶他坐下來。

  甦若堅持沒坐,挺著他孱弱的身軀直立,然後正經深鞠躬,給葉姝行拜禮,“大姐!”

  葉姝听這聲叫,心頭震了一下。再瞧甦若,唇幾乎沒有血色,身子本來就虛弱,受驚後還有幾分情緒激動,額頭已經冒冷汗出來,身體有幾分搖晃,似乎要撐不住。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要堅持這樣行禮給她,叫人心疼。

  葉姝把甦攙扶坐下來之後,就問他感覺如何,她這就去叫莊飛弄雪蓮人參配藥給她。

  “姐夫早已經叫人配好藥給我了。”甦若感恩地看向宋清辭。

  宋清辭一直默默陪坐在葉姝旁邊,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相認,不曾插話打擾過。如今甦若一說,甦婆子忙要給宋清辭下跪道謝,又被攔下了。

  宋清辭對甦婆子道︰“他已經謝過我了。”

  甦若一臉不解。

  葉姝就問宋清辭,“怎麼謝的?”

  “叫我姐夫。”

  宋清辭說話的語調依舊淡淡的,但大家都能從宋清辭回答中得知他其實很愉悅。因為宋清辭注視葉姝的時候,眼里有掩飾不掉的寵溺情深。

  葉姝紅了臉,她剛才也注意到這個稱呼了,但因為眼前認親的事兒更重要,她就沒去糾結。

  “不該這麼叫。”

  “好听。”

  葉姝︰“……”

  甦婆子和甦若互看一眼,都禁不住笑起來,為葉姝感到開心。

  一家團圓了,這第一頓飯一定要擺宴慶祝才行。

  葉姝讓甦婆子和甦若在此等著,她去張羅酒席。

  甦婆子本忙要跟著一起忙活,被葉姝勸下了。甦若身子不好,剛經歷了和甦婆子的分離,該讓他們母子好好在一起聚一聚。

  待葉姝人走後,甦若就對甦婆子道︰“大姐變了,以前她從不曉得在乎別人的感受。”

  甦婆子點頭應承,她伺候葉姝多少年了,自然了解她的性子,這點她早就感覺到了。

  “許是這些年在外打打殺殺,讓她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甦婆子想到這,就覺得自己很對不起葉姝,“外人瞧她是老堡主的千金,吃穿不愁,身邊一群使喚的人,以為多風光。根本不知你大姐自小到大吃為了習武吃過多苦,受過多少罰,在老堡主那兒,她幾乎得不到疼愛的。大了就要受老堡主的指派,經常奔跑在外,風餐露宿,與人廝殺,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每次她出門,我都跟著提心吊膽,擔心她回不來。”

  甦若攥住拳頭,自責地垂下眼眸,“是我連累了她,娘親當年就是為了救我,才把大姐送出去。”

  “我說這番話,便是想讓你能明白你大姐的不容易,卻不必自責。當年你若沒有病,只怕連你也被老堡主領走了。可看你如今這樣,我倒寧願你沒有病,不在我身邊。”甦婆子抹淚。

  “好了,都不說了,如今我們一家三口團圓了,大姐還找了那麼好的姐夫回來,該當高興才對,回憶過去那些悲慘做什麼。”甦若握住甦婆子的手,哄她不哭。

  甦若在心中暗暗發誓,若有朝一日他能病好了,他一定要好生照顧大姐和娘親,護她們一輩子,讓她們不會再為任何事吃苦。

  莊飛、馬江、馬河跟葉姝一起來到了廚房。

  廚房里的一應用具和食材都十分齊全,葉姝還注意到盆里的河蝦都是活的,應該是在她們抵達宅子之前,宅子里的下人現準備了這些東西。定然都是宋清辭的吩咐,可見他很用心了,明白她的愛好。

  葉姝開始在廚房忙碌的時候,莊飛等三人就幫忙燒火、挑水、摘菜、洗菜。

  葉姝慣例把宋清辭的粥熬上之後,葉姝就打算做蝦仁炒栗子、燒雜果、素三鮮、蒸鱸魚。余下雞鴨肉之類的大菜,葉姝就不備了,因為需要的時間比較長,有一些甚至可能需要提前一天進行腌制,不然不好吃。葉姝就請趙凌派人去外頭酒樓買。

  如今揚州城內的情況,她並不是很清楚,派莊飛出去只怕惹事兒,所以買菜的事交給趙凌的人來辦,應該比較穩妥。

  莊飛听趙凌要來,早早就躲到水缸後面蹲著,等人走了她才冒頭。

  “瞧給你怕的,人家根本不會跟你計較。”葉姝勸完,見莊飛還是害怕,忍不住笑話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可是再三警告過你,不許找他麻煩,你偏找。”

  “姑娘快別說了,我早就已經把腸子都悔青了,您要是再說我就快穿腸肚爛了。”莊飛委屈巴巴道。

  葉姝真的不說了,使喚莊飛從牆角裝西瓜的竹籃里挑一個最大個的來。

  莊飛依言把大西瓜捧了過來,詢問葉姝打算做什麼。

  “既然要慶祝,定要有酒才行。”葉姝告訴莊飛她要做西瓜酒。

  “第一次听說。”莊飛覺得很新鮮。

  “其實很簡單,一看就會。”

  葉姝把西瓜清洗之後,放到案板上切掉頂部的西瓜蓋。把西瓜瓤都挖出來,堆在盆里,挑去籽兒,然後就把這些西瓜瓤都碾碎,連著果肉帶湯都倒回剛才挖空的西瓜里,加了四兩糖,再放入干燒酒,攪拌之後,把西瓜該蓋回去,放到冷井水里浸泡變冷就成了。

  等菜齊全了,葉姝和宋清辭就同甦婆子、甦若、莊飛、趙凌一起圍桌而坐,舉杯慶祝。

  紅色的西瓜汁帶著甜甜帶著果香,有些許酒味,喝的時候卻沒有一點酒的辣味,很容易適口。連從不喝酒的甦若,如今也嘗了一小杯,直嘆說好。

  喝著西瓜酒,再就著兩口小菜,蝦仁細嫩清脆,栗子甘綿清甜,兩燒雜果酸酸甜甜,蒸鱸魚無油鮮香,那感覺就仿佛要得道升天了一樣。

  莊飛頭一次吃飯這麼拘謹,倒像個大家閨秀一般,伸筷子夾菜都十分謹慎,先暗暗觀察一下宋清辭,再小心防備兩下趙凌。

  起初吃飯的時候,大家除了寒暄和感謝,突然尷尬了,沒什麼話說。

  葉姝就問起趙凌,“為何突然詢問甦文明,是否要加入翝陽宮?”

  “他是塊料子。”趙凌乖乖回答道。

  葉姝還是有點沒明白。

  宋清辭在旁解釋道︰“護法可自尋徒弟,收弟子。”

  葉姝這下明白了,原來趙凌看上了甦文明,想收他做徒弟。

  “他易容術極好,出神入化,這能耐很厲害。”

  葉姝其實也想過,有甦文明這樣的人才在身邊,出門就可以隨便轉換身份,非常方便辦事和逃脫。只是他已經加入了唐門,葉姝沒想過要把他拉攏到身邊。趙凌倒是干脆,看上了就直接問。

  “根骨也不錯。”趙凌補充開口道。

  “這根骨要怎麼看?姑娘,我的根骨好麼?”莊飛忍不住好奇問葉姝。

  葉姝示意莊飛去問趙凌。

  莊飛馬上蔫了,低頭喝西瓜酒,假裝剛才提出問題的人不是她。

  “很一般。”趙凌干脆道。

  莊飛被西瓜酒嗆了一下,這要是擱在平常她很定狠狠反駁回去,現在不敢了,只是起身跑去外面咳嗽。

  趙凌淡然夾了一塊蝦仁送進嘴里繼續吃飯,全然不為所動。

  葉姝把帕子遞給趙凌,請他幫忙送給莊飛。

  趙凌接了帕子後,像完成主人交代的人物一樣,送到莊飛面前。

  莊飛見是他,退了兩步。因為她沒接帕子,趙凌就上前繼續送。一個步步逃退,一個步步緊逼。莊飛最後嚇得嗷嗷大喊跑到葉姝身後躲災。

  趙凌這才注意到莊飛的反常,跟著走進屋,繼續遞帕子給莊飛。

  屋里的人都被倆人逗笑了,繼續瞧熱鬧,氛圍也隨之一下子輕松了很多。

  莊飛看出來趙凌的鍥而不舍,試探地伸手把帕子飛快接過來後,就立刻彈回葉姝的身後。趙凌意味不明地看一眼莊飛之後,就折返回自己的位置繼續吃飯。

  飯後大家都散了,只剩莊飛收拾碗筷。趙凌過來幫忙。

  莊飛瞧見又嚇一跳,要躲開。

  趙凌木然抬眼看她,終于開口問︰“你怎麼了?”

  莊飛一臉懵地看著趙凌,然後就反應過來了。他問她怎麼了,這說明他壓根就沒記她的仇,也沒想過要報復她,所以他才不明白她為何要怕他。

  瞬間,莊飛對趙凌所有的畏怕,在這一刻消散了。

  翝陽宮的右護法竟是如此的心胸寬廣、大氣磅礡之人,原來都是她小肚雞腸,想太多了。

  “我沒事嘿嘿。”莊飛對趙凌笑。

  “我沒興趣教訓你,太弱。”趙凌說罷,就將碗筷端走了。

  莊飛氣得兩腮鼓起來,原來這塊木頭什麼都明白,就是不說而已。而且他吐出一句實話來,能氣死個人,這點跟他家宮主有一拼了!

  葉姝吃飯時喝了八杯西瓜酒,臉頰有點紅,人比之前興奮了一點。

  她安排完甦婆子和甦若休息之後,就告訴宋清辭,她很感謝他幫她獲得了自由。

  “哦?要怎麼感謝?”宋清辭饒有興致地端詳葉姝喝紅了的臉頰。

  “就猜到你會這麼說。”

  葉姝拉起宋清辭就跑,她跑在前頭,裙角翩翩飛揚,像一只自在飛翔的蝴蝶。宋清辭隨她拉著,一直跟她進了房間。

  葉姝回身就把門關上了,就跳進他懷里,手摟著宋清辭的脖頸,對著宋清辭的臉頰親了一口。

  “你喝醉了。”宋清辭聞著她唇角淡淡散發的酒味兒,聲音黯啞。

  “對呀,我喝醉了,所以你不能欺負女孩子,不能對我動手動腳,只可以我欺負你。”

  葉姝說罷,就吻上了對宋清辭的唇,蜻蜓點水兩下之後,就突然笑起來。

  “公子可真好吃。”

第61章

  懷里的人似柔軟無骨, 緊貼著他的身體,身上散著淡淡好聞的甜香, 若一道清甜可口的點心, 擺在餓者面前, 引人瘋狂想將她一口吞食下去。這已然就在挑戰他忍耐力,偏偏小點心還不安分, 幾度試探,往他嘴邊湊, 撩撥他繃緊的最後一根弦。

  “公子可不止上面的好吃。”

  看來要嚇一下她,才會安分。宋清辭以戲謔的眼神遮掩險些把持不住的欲求,看似淡定地靜看著葉姝。

  葉姝聞言後,本打算繼續伸出的‘魔爪’立刻縮回, 她飛速地從宋清辭身上跳下來, 躲去內間。

  宋清辭緊隨而至,看見坐在榻上的葉姝似乎有點緊張,鳳目里蘊起笑意。

  其實葉姝本來是有點想法的, 但是宋清辭剛才一張嘴,不知道為什麼,她那一點點想法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應該是覺得自己這次還是斗不過他,沒有辦法佔上風, 所以就本能地采取了規避政策,準備日後再戰。

  “我——困了。”

  葉姝夸張地打個哈欠, 巧妙地避開宋清辭的注視。言外之意她要睡覺,委婉地表達請宋清辭出去。

  “剛拉我來, 就這麼迫不及待想睡覺?”宋清辭輕笑道,“姝兒可是想好了用什麼姿勢欺負我?”

  “不是,我要自己睡覺,一個人!”

  葉姝立起一根手指強調數量,似乎很怕宋清辭理解能力差,不明白她的意思。

  宋清辭又笑,斜眸認真看著葉姝舉起的那根手指,“細,還短。”

  葉姝︰“……”

  你在想什麼!想什麼!

  “不服氣?的確沒我的粗長。”宋清辭舉起他的一根手指,跟葉姝比較。

  葉姝︰“……”

  被逼得兩度無語的葉姝,面若紅梅,滾燙滾燙。

  “姝兒想道謝的話,明早給我做碗面吃就行。”宋清辭在葉姝額頭上親一口,不再逗她了。

  “不做。”葉姝借著有點酒勁兒,手指戳著宋清辭心髒的位置,“你欺負我,我為什麼要給你做面,我不想要你了,走開!”

  “再說一遍試試。”宋清辭音調冷下來,湊到葉姝耳邊輕聲警告。

  葉姝余光偷瞄一眼宋清辭的臉色,馬上閉了眼,一頭栽進宋清辭的懷里撒嬌。

  “啊,頭好疼,我喝醉了,不記得剛才說什麼了。”

  “真記得了?”

  “不記得了。”

  “我幫姝兒記著,姝兒剛才說,你想狠狠要我。”宋清辭笑著捏了一下葉姝的耳朵,要她重讀這句話,有助于幫她增長的記性。

  葉姝這下連脖子都臊紅了,這廝還真能鑽空子。其實她知道宋清辭在跟她開玩笑,就推他快去休息。

  宋清辭任憑葉姝怎麼推,巋然不動地坐著,就是不走。

  “姝兒記性不好了,我怕我走了,下一刻你就會把我忘了。”

  宋清辭把自己形容得超深情又可憐,其實不過就是想表達︰你必須把那句話說了,不然我就不走。

  “嗯嗯……嗯嗯……嗯、嗯!”

  葉姝閉著嘴,把那句話哼哼了一遍。雖然沒發出具體清晰的字音,但是听腔調還是能听得出來點意思。

  宋清辭失聲笑起來,這丫頭的腦袋里還真是鬼主意多。宋清辭托住葉姝的下巴,故作一臉關切地問她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葉姝順勢配合地點頭應承。就不舒服,就是說不出這句話,怎麼滴!

  對方猛然吻了過來,葉姝愣了,然後她閉上眼,害羞地嘟起嘴想回應對方,大魔頭立刻感覺到她的主動,更用力地親吻著她的唇瓣,比前幾次都有技巧,時間雖然不長,卻游刃有余地攻城略地,幾乎要把她整個靈魂都抽走。

  “治好了麼?”宋清辭停下來後,笑看著已然軟在自己身上的葉姝,手繼續捧著葉姝的下巴,拇指在葉姝淡粉的唇瓣上來回摩挲。

  萬萬不敢說沒治好,葉姝還想保住自己的三魂七魄。

  “好了好了,宋大夫醫術高明,妙手回春,在下多謝!”葉姝義氣地對他拱手道謝,“如今病人需要休息,請宋大夫見諒,恕不遠送了。”

  “診金還沒付。”宋清辭伸手過來。

  葉姝從身上摸了摸,沒找到合適的東西,就把頭上的桃花簪摘下來放在宋清辭的手上。

  這正是宋清辭以前送給葉姝的簪子。

  “此物乃是姑娘心愛之人所贈,姑娘豈能隨便轉贈他人?”宋清辭目光犀利地看向葉姝,似乎在提醒她,你如果答錯了就死定了。

  “把自己最寶貝的東西,最給最寶貝的人,有什麼錯?”葉姝機靈的反駁道。

  一瞬間,宋清辭低低的笑聲就縈繞在葉姝的耳畔。

  “真會說話,便饒了你這遭。”宋清辭捏了一下葉姝的臉蛋,囑咐她睡一會兒,醒了再來找他,有事相商。

  葉姝馬上拉住宋清辭。

  “怎麼了?”宋清辭回頭看她。

  “睡不著了,現在說唄。”宋清辭如果說有事,那就一定是大事。葉姝很好奇,等不及。

  “不困了?”

  “宋大夫治療之後,頓時精神百倍,毫無困意了。”葉姝道。

  “看來葉姑娘需要宋大夫把你治得筋疲力盡。”宋清辭再度逼近,把葉姝抱在了懷里,低頭親了她臉頰一口,似乎似乎還覺得不夠,接著又親了數下。

  葉姝嘻嘻笑著,喊癢,在宋清辭的懷里掙扎了兩下後,就把腦袋乖乖地靠在宋清辭肩膀上,看著宋清辭近在咫尺了的下顎。上揚的弧度透著高冷,讓人經不住產生邪念,想咬一口來破掉壞這種感覺。

  “你弟弟身上的寒毒,有些特別。”

  葉姝正想真去咬一口宋清辭的下顎,忽听了這話臉色變了,坐直身體看著宋清辭。

  上次在凌雲寶宋清辭並沒有機會給甦若把脈,這次他把甦若接到身邊來,一定是早給他把過脈,發現什麼了。

  “三寒劍法,上次你與陸墨比武時他使出過,可還記得?”

  葉姝點了點頭,繼續疑惑地看著宋清辭。

  “難道甦若身上的寒毒,跟這劍法有關?”

  “有關也無關。華山派弟十三代掌門陸振河曾研究出一種可短時間提高內力的內功心法,名為傷寒訣。此功法需借助至寒之物,方能練成。內力使出之時寒若冰霜,打在人身,可令其五髒六腑因受寒過重而亡,此稱為中寒毒。陸振河曾因此功法一度稱霸武林,打敗所有敵手。幾年後他因被這種寒毒反噬身亡,而他的遺腹子,在出生後不久也因寒毒發作而夭折。”

  “這種寒毒遺傳?”既然宋清辭特意提到了這點,葉姝自然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你懷疑我和我弟弟的身世可能跟華山派有關?”

  宋清辭點頭,“你弟弟胎里帶著寒毒,令我立刻想到了此事。不過如今還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你們兄妹一定跟華山派有關系。”

  “一定有關。”葉姝肯定道。

  宋清辭凝眸看著葉姝,一眼就窺破葉姝心里有事。

  葉姝抿著嘴角,“有件事我沒有跟你講,葉虎其實就是楊浦,當年與陸志遠同時愛上師妹柳嫣嫣的楊浦。”

  宋清辭微蹙眉,轉而抬眸盯著葉姝,似有質疑葉姝消息來源的意思。

  “千真萬確,這件事我保證不會錯。”葉姝沒有多想,就問宋清辭,華山派第十三代掌門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人現在可還活著。

  宋清辭探究的目光再度落在葉姝身上,“死了有一百年了。”

  葉姝愣住,“那太久遠了。”她和甦若想往人家身上踫瓷兒也不可能了。

  “那就打听看看,華山派如今還有誰習了這種內功心法。”葉姝琢磨道。

  “自陸振河之後,傷寒訣已被華山派長老列為禁術,嚴禁任何弟子修習。即便有人學,此等秘事你也斷然打听不到。”

  宋清辭本想追問葉姝到底如何知曉葉虎的身份,但話到嘴邊他終究沒有問出口。他看得出來,葉姝瞞著他的不止這一件事,如今似乎還沒到令她自願坦白的時機。不被自己所愛的女人信任,心理固然不好受,但他不會強求。

  “會不會是陸志遠?既然是禁術,那肯定不會是一般的華山派弟子所能接觸到。我娘懷我們的時候,陸志遠和楊浦還沒有鬧翻。”

  葉姝真不想說出這個名字,如果真是他,那她和甦若豈不成了陸志遠的孩子?這未免太狗血了。

  “有可能。”

  宋清辭起身去了書房,欲畫出陸志遠的畫像給甦婆子的辨認。葉姝忙在旁幫忙磨墨。

  宋清辭畫的時候,葉姝不時在旁指點眼楮大小,眉毛如何,細節之處描述的十分到位。最後畫出的畫像與陸志遠本人幾乎一模一樣,就像他本人走進了畫里。

  “畫得好像。”葉姝馬上拿起畫像吹干。

  “娘子指導有方。”

  葉姝扭頭對宋清辭勉強笑了下,再看畫的時候臉色漸漸冷下來。

  “葉虎這些年暗中蟄伏在凌雲堡,就是為了報復陸志遠當年的奪妻之仇。他養我,本就想把我培養成毀滅華山派的工具。若我是陸志遠的女兒,那這招‘讓女兒去殺自己的親生父親’,便再毒不過。這絕對是對陸志遠最狠的報復。”

  “恨麼?”宋清辭問罷,冷眼觀察葉姝。

  葉姝搖頭,“不恨,恨一個人多累呢。”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取蘊,誰都逃不過。”宋清辭伸手撫摸著葉姝的臉頰,“你不恨,倒是怪。”

  葉姝感覺到宋清辭對自己有所懷疑,她緊張起來,糾結地轉身,琢磨自己該不該把她真實的情況坦白給宋清辭。

  古代封建迷信很厲害,根深蒂固形成的想法,斷然不會因別人隨便的一句話就朝夕改變。

  葉姝本想等感情再深點的時候,多從側面了解宋清辭的觀點,再考慮說不說。如果他在這方面確實是個觀點開明的人,就慢慢把自己真正的來歷透露給他。如果不是,葉姝出于私心,就想瞞著宋清辭一輩子。

  可瞧他現在看自己的眼神,葉姝知道是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以大魔頭的聰慧和敏銳的觀察力,她的秘密根本不可能完全瞞得過他。

  既然瞞不過了,那就說!

  “我——”

  “先拿畫像去問問你娘親。”宋清辭突然開口,截斷了葉姝的話。

  葉姝噎了下,點點頭,就拿著手里的畫就去找甦婆子,請她辨認陸志遠是否就是當年擄她的男人。

  甦婆子對著畫像端詳半天,臉色很復雜,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葉姝也不敢深問甦婆子,畢竟當年的事情也不是什麼好的回憶,這對甦婆子來說是又一次的精神傷害。所以葉姝即便再著急,也沒有開口催促甦婆子的意思,想等她自己說。

  “像又不像,我說不好了。”

  甦婆子自己也很著急,她看著這畫像有熟悉感,但是沒辦法完全確認,總覺得差點什麼,讓她沒有辦法立刻肯定。

  雖然二十年前的那張臉,確實有如夢魘一樣折磨她到現在,但如果讓她現在具體描述那個人長什麼樣,她卻說不出來了,實在是太久遠了,閉上眼楮再怎麼仔細去回想那張臉,都發現已經模糊了。

  “這是他現在的樣子,二十年前應該比這年輕,人到中年長相上總有變化。”葉姝覺得甦婆子既然覺得像,那這事兒跟陸志遠八成有關系,除了他,實在是想不到還是有誰。

  “那個人並不算年輕,可能就是他這樣兒。”甦婆子捏著手里的畫像,手開始越來越顫抖,眼楮也紅了。葉姝馬上把畫像收起來,勸甦婆子別想了。

  “咱們想想晚上吃什麼,娘親想喝粥呢還是吃餅,是吃素還是肉,有什麼嗜好說給我,保證給娘親做出來。”

  甦婆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欣慰笑道︰“好孩子,怎麼能總勞煩你給我做飯。這粗活兒該是我來做!”

  “這麼多年從沒孝順過您,您還是多給我表現的機會。”葉姝把甦婆子按回去,告訴甦婆子這世上有兩樣東西最能讓人心情變好。

  “哪兩樣?”甦婆子真被葉姝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錢和甜食。”葉姝讓的甦婆子等著,她很快回來。

  甦婆子目送葉姝去了,回頭看著留下來陪自己的宋清辭,跟他道︰“自姑娘小時候,我就伺候她,最明白姑娘的心思。我看得出她對公子十分喜歡,用情至深。如果她將來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惹了公子不開心,還請公子寬容一二,想想她的好。再有火兒,就請公子朝我發,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毫無怨言。全因我這個做娘的自私,才讓她受了那麼多年的苦,就算有錯的話,最大的錯也在我身上。”

  和每個做父母的一樣,甦婆子希望將來她們小夫妻倆吵架的時候,宋清辭能多疼愛她女兒一些。這番話是以退為進,終究是希望宋清辭能多照顧和寵愛葉姝。

  “請伯母放心,我眼里的她沒有不好,此話會一直作數。”宋清辭淡淡回道。

  甦婆子見宋清辭說此話時,面容冷靜異常,毫無沖動興奮可言,也並無恭維討好之態,反而更加放心了。這說明宋清辭在說此話之前,早冷靜沉著地把事情看得通透了。可不像那些短暫處在男歡女愛中沖動的毛頭小子,亂作誓許諾。

  甦婆子欣慰地笑起來,她當然也要謙虛一下,多謝宋清辭對她家女兒的遷就。

  葉姝從凌雲堡逃出來的時候,沒忘把她喜歡得點心模具收拾帶走。

  如今就把刻了元寶的木模找出來,清洗干淨,模具一排有十個,上面先撒一半現磨的米粉,然後添餡入模具。這餡料葉姝做了三種,一種是搗碎的松仁、糖和一起,一種是黑芝麻、山核桃,最後一種是火腿丁。前兩種是果仁素餡,甜香;後一種為葷餡,咸香。

  添好餡料之後,把模具剩下的部分都用米粉填滿,上鍋蒸熟即可,如此一道簡單的元寶糕點心就做好了。

  正常做出來的元寶糕是白色,為銀元寶。若想做金元寶,就用粟米粉、豆粉等,使其變為黃色即可。葉姝根據三種不同的餡料,就做了三種不同顏色的元寶,白、淡黃和金黃。

  葉姝在盤底鋪上粽葉,把元寶糕擺好之後,就立刻送到甦婆子跟前。

  甦婆子才和宋清辭淺聊沒多久,就見葉姝這麼快把點心做好了,連連贊嘆她厲害。這些點心還真有趣,樣子都如元寶一般。嘗一口軟糯清甜,果仁的餡料很香,果然如葉姝所言,‘錢’和甜甜甜甜的點心會讓她心情變好。

  “你弟弟定然也愛吃這個,他睡著呢,回頭醒了一定要讓他嘗一嘗。”此時此刻的甦婆子覺得特別開心知足,她做夢向往的生活,也不過就像如今這般。如果甦若的病能徹底痊愈了,就更美滿了。

  宋清辭拿了一塊核桃餡的元寶糕,送進嘴里慢慢吃著,並不打擾她們母女說話。

  葉姝察覺到甦婆子提及甦之時,面色惆悵,眼底閃爍出酸楚,自然明白甦婆子在擔憂什麼。其實她早就想過甦若的身體情況。

  “如果這世上真有人解掉他身上的寒毒,就只可能是林楓了。”

  林楓是萬花山莊的莊主,天下第一神醫。書中但凡有什麼重要人物得了疑難雜癥,都是經過他的診治得以活命,所以這論醫術,林楓絕對厲害。

  甦婆子自然點頭贊同,這天下間誰沒有听過林神醫的名號?

  甦婆子眼里燃起希望,轉而又開始失望。看神醫這種事情她不是沒有想過,而且想了很多年了。

  奈何每年想找林楓治病的人,能從京城排到揚州城。而且他為人脾氣很怪,每年最多只治三個病人,便是至交故友,他若心情不好,也照樣不肯出面。

  “只怕他不肯出手醫治若兒。”甦婆子擔憂道。

  “我覺得他肯。”葉姝堅決道,“回頭我們就收拾一下去萬花山莊。”

  甦婆子又喜又疑,“真的可以麼?”

  “當然可以。”

  甦婆子隨即想到了林若蘭,囑咐葉姝可千萬不能做過火,傷害了無辜者的性命。

  “娘親放心,我不會殺人。”

  葉姝安慰完甦婆子後,就同宋清辭出門,回到了書房。

  “我願意跟你坦白了我的秘密,但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幾個條件。”葉姝不打算拖泥帶水了,一定要和宋清辭坦白。

  宋清辭見她做好了決定,也不再攔著她,點了頭。

  “第一你要保密;第二你不許殺我;第三你若因此不再喜歡我,要告訴我;第四我們分開以後,不管我做什麼,只要不干涉到你們翝陽宮,我希望你能保持中立。”

  宋清辭不禁在心里笑起來,這條件挺多,看來事情很大。

  他面上卻沒多說話,只淡淡點了頭。

  葉姝從書架里找到了一本史書,隨便翻一頁,書上便記載著某朝皇帝的生平經歷。

  葉姝把書遞給宋清辭,“有一天你看著這書里的內容,突然睡著了,再醒來,你發現你變成了秦始皇——”

  “我們在書上,你是後世之人,知道書的內容,成為了葉姝?”

  葉姝驚訝地看著宋清辭,差點就給他跪了。大魔頭的總結能力和領悟能力太厲害了,厲害到好像他本來就知道她的來歷一樣。

  葉姝非常肯定得對宋清辭點頭。

  宋清辭︰“難怪你很多事情都通曉,卻不知華山派第十三代掌門已經死了一百多年。”

  還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如今都通順了。

  “所以我沒那麼聰明,看似活得通透,其實都是看過書上的內容,預知結果才有的。”

  “那書中我的結局如何?”宋清辭問。

  葉姝便具體跟宋清辭解釋整本書大概的內容,小心地告訴他,他並不是主角,甚至都沒出場過,所以著者沒有特意交代過他的結局。

  “慕容逸……”宋清辭蹙了下眉,大概是沒有想到整本書竟然是圍繞著華山派的那名不起眼的弟子而來。

  葉姝既然把基本情況都交代清楚了,就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望著宋清辭,等待他的審判結果。

  “你把我騙慘了,除非我們二人是親兄妹,否則沒有什麼原因能讓我對你放手。”宋清辭用雙手捧著葉姝的臉頰,因為過于用力,把葉姝的嘴擠得嘟起來,很像小雞嘴。

  接著,宋清辭一臉嚴肅問她,“所以我們是兄妹麼?”

  “大哥!”葉姝因為不滿宋清辭這樣捧著自己的臉,而既然明白了宋清辭的態度,心里的石頭就徹底落地了,干脆對宋清辭喊一聲,逗他。

  “改主意了,兄妹也無妨。”

  宋清辭含笑俯首,親在了某人的‘小雞嘴’上。

第62章

  身世之事讓葉姝意外不已, 難免會覺得有些心煩。她哄著宋清辭休息之後,就打算去廚房做點吃食分散注意力, 這對她來說是一種非常有效解憂方式。

  葉姝離開的時候, 看見門口的趙凌, 請他叫到一邊說話。

  “我瞧著你家公子好像清減了些許,我不在的這段時間, 他可有好生吃飯?”

  趙凌回看一眼葉姝,沒吭聲。

  葉姝頓時就明白了, 宋清辭肯定沒好好吃飯,所以趙凌才不敢說出實情。

  “我不逼你直接說出來,若問對了,你眨一下眼楮就行。話沒出口就不算說, 也就不算違背你家宮主的命令, 我一定保密,不讓你擔責。再說咱們都只是操心他的身體,關心他, 沒惡意。”葉姝游說道。

  趙凌點了下頭,同意葉姝的說法。

  “那一日兩餐?”葉姝見趙凌眼皮沒動,改口再問,“一餐?”

  趙凌眨了下眼皮。

  葉姝蹙眉, “那這一餐都吃什麼,你們可做些滋補的吃食給他沒?”

  趙凌垂下眼眸, 卻沒眨眼。

  葉姝竟然立刻就領悟到了趙凌所表達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 你們做了,他們不吃?”

  趙凌眨了下眼皮表示肯定。

  “那他吃什麼,”

  葉姝忽然想起來,之前宋清辭和她分別的時候,她備了些新做好的富貴神仙餅給他帶著。這東西做好曬干之後,耐儲存,吃法有點類似像芝麻糊,熱水沖泡一下就能吃。

  “不會是只吃了富貴神仙餅吧?”

  見趙凌又眨了下眼皮,葉姝確定無疑了。

  難為大魔頭今天接自己的時候,看起來還挺精神。葉姝只能理解為是愛情的力量了。

  如今葉姝更加要去廚房了,趕緊米洗干淨,從現在就開始給他熬砂鍋粥。

  唐門的八毒怪,如今除了甦文明以外,剩下七人被黑衣影衛帶去訓話之後,便都被安排到了廚房這邊做粗使。

  食物從口入,對于毒怪們來說,廚房簡直就是他們下毒的聖地。誰都知道毒怪們擅長使毒,即便給他們搜身干淨了,那也未必能一定就安全,但翝陽宮的人卻敢直接他們送到了廚房重地。

  此舉反倒讓七毒怪更加畏懼,翝陽宮果然不愧是武林第一邪派,根本沒把他們幾個看在眼里。人家越是這樣做,越是這說明人家可以輕輕松松掌控他們,滅了他們。

  七毒怪萬萬不敢造次,且不說他們身上都被搜得干干淨淨,一樣毒物都沒留下,就是有他們也不敢下毒了。退一步說,他們即便這能成功下毒,毒死幾個人了,那些蟄伏在暗處的影衛也不會放過他們,他們肯定死得會更慘。

  翝陽宮的殺人手法那可太狠了,每一種都駭人听聞,什麼點天燈、蠆盆、刺刑,樣樣都是極度羞辱的慘烈酷刑。就比如說這刺刑,是拿木樁子從人下面的‘口’直接貫穿到上面的口,光听著就讓人渾身打顫,何況親身經歷。

  誰他娘的要經歷這個!

  如今黑衣人特意給他們安排到廚房,明顯就是考驗。

  他們不上當!

  他們不造次!

  他們老老實實就干活!

  八毒怪到了葉姝跟前,還以為她會趁勢為難他們。然而絲毫沒有,葉姝只是照常分派他們正常的活計去做。

  ……

  “這幾只鴨子都收拾干淨了。”七毒怪之一的赫連干完活兒後,就乖乖跟莊飛回稟道。

  “唔,用花椒、鹽、酒給他好好揉揉,再用竹簽子給全身扎個遍,放盆里讓它們好好呆著過夜就行了。”莊飛馬上指導道,她如今說話也有幾分葉姝的風格了。

  赫連稍微愣了一下後,就乖乖應承,照著莊飛的吩咐認真去做。

  葉姝正把大鍋里煮熟的八只鴨子從鹵汁中撈出。

  這鹵汁是用糖色汁、生姜、香料等調味而出,熬制半個時辰才算成鹵,之後才能把腌好的鴨子放進鍋里制作熟。

  葉姝將撈出來的鴨子用草繩捆起來,掛在竹竿上,拿到外頭控干水,然後就將這些鴨子放入油鍋中,把表皮炸得酥了,呈漂亮的棕紅色,取出來,就可以進行最後一步,刷糖稀。

  糖稀要調成用湯匙舀一下,往下滴落的時候連成線的程度。糖稀刷在棕紅色的鴨子表皮之後,顯得色澤亮麗,看起來更為誘人了。

  甜皮鴨聞起來味道就更沒話說了,讓人禁不住不停地抽鼻子,滿心渴望著一定要把這鴨子吃到嘴了。

  葉姝將最先做好的那只鴨子放到菜板上,拿砍刀把鴨子均勻分成了的小塊。然後她把鴨肉撥到盤子里,令莊飛拿去給大家分著吃。

  莊飛听說葉姝竟然要把辛辛苦苦做的鴨子分給七毒怪那些人,心中十分不解。但姑娘的吩咐,她一定照辦,葉莊飛就乖乖拿著鴨肉去分一圈。

  八毒怪本來不敢接,但更加不敢拒絕,只好忐忑地伸手,客氣地拿一塊。莊飛讓他們再拿的時候,他們斷然不敢再多要了。

  然而,等他們訕訕地將鴨肉不得不放進嘴里的時候,混沌的腦袋里突然閃出了一道光。

  皮酥略甜,肉質細嫩,不肥不膩……嚼在口中太太太美味了!回味無窮,讓人瞬間振奮起來!

  好吃——

  後悔只拿一塊了!

  莊飛轉了一圈之後,美滋滋把剩下的大半盤子的鴨肉送回葉姝面前,眼楮放光地告訴葉姝有剩余,寄希望于葉姝能開口讓她把剩下的鴨肉給吃了。

  葉姝看眼盤里剩下的鴨肉,就知道八毒怪在客氣。她又切了一只鴨子放盤里,讓莊飛搬一張桌子在外頭,擺好筷子碟子。

  葉姝取下蒸鍋里蒸好的餅,將八毒怪剛才洗好的蔥,選蔥白切絲一盤,再將山楂糕切條一盤,同一盤甜醬一起放在了桌上。甜醬盤里,放了三個方便抹醬的竹片。

  這時候餅差不多已經涼了,葉姝把餅端過去,一張一張撕下來。

  八毒怪見葉姝從一張寸厚的大餅上,居然能撕下一張又一張的薄如紙的餅,像變戲法似得,十分詫異不已。做飯這事兒倒比他們想象中的有意思多了,大家都很好奇餅是如何做得這麼薄還能順利撕下來,一點不破。想問又不敢問,畢竟他們與葉姝並不算熟。

  如今他們能被留活口,已經是萬幸。那些黑衣人可嚴重警告過他們了,僅有一次機會,如果他們中有人,不管是誰,但凡有一點逆反舉動,七人便一起誅殺,不听解釋,沒有通融。大家如今十分惶恐,小心珍惜機會,哪里敢隨便去招惹翝陽宮宮主看上的女人。

  “教你們一個新鮮的吃法。”葉姝拿起一張薄餅,涂上甜醬,取一片鴨肉放上去,加些許蔥絲和山楂條,包好了之後,就放到碟子里,遞給了八毒怪之一的赫連。

  赫連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連忙惶恐地伸手接過葉姝遞來的東西,規矩地跟她道謝。

  八毒怪听葉姝說要教他們吃法,本就心情復雜地圍觀。如今見葉姝竟然親自包了吃食給赫連,眼色更復雜了。

  于是就在大家復雜詭異的目光注視下,赫連將卷了鴨肉的餅子塞進嘴里。

  咬破柔軟的餅皮,肉香味兒立刻就席卷滿口,甜皮鴨原本就已經很好吃了,現在與甜醬、蔥絲、山楂糕融在一起,酥脆肥嫩的口感之上,更增添了更豐富的口感。有蔥絲的微辣,山楂糕的充滿果香的酸味,還有醬香十足的甜醬。本以為甜皮鴨就足夠美味了,現在才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這吃法竟然比那更美味。

  “好吃麼?”葉姝注視著赫連,笑著問他。

  赫連再愣住,然後忙點點頭,直嘆好吃。

  “真的好吃,特好吃,不信你們快嘗嘗。”赫連看見其他人都在看自己,馬上對他們道。

  大家都沒動。

  “請諸位試試。”葉姝溫和地對他們道。

  既然‘宮主夫人’這樣客氣地和他們發話了,其余七人都覺得如果不听,未免太囂張。再者說,人家能屈尊搭理他們,如果他們不懂珍惜,未免太蠢。

  大家紛紛照著葉姝剛才的步驟,用餅卷了鴨肉吃,入口的剎那個個腦子里都放出‘閃電’了,真的太好吃了!

  葉姝笑了下,讓他們慢慢吃,她則折返廚房繼續備菜。

  莊飛趕緊顛顛地跟在葉姝身後,奇怪問葉姝,“姑娘為何要對他們那麼客氣?”

  “窮寇勿迫。”葉姝特意看了一眼莊飛,“得勢之時,要把別人當人看,如此才易得人心。”

  莊飛似懂非懂,還是有點疑惑。

  “將來難保有一天我們會去翝陽宮,只你我和馬江馬江這幾個人,能在翝陽宮活絡開麼?”葉姝壓低聲反問莊飛。

  莊飛恍然大悟,姑娘這是在玩馭人之術,為她們以後的生活做準備。

  莊飛笑著連連應是,“這倒也好,不過宋公子那麼在乎寵愛姑娘,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給姑娘了,這些小事其實也沒什麼要緊吧。”

  “永遠別把自己的後路堵死,不管別人對你多好。”葉姝把泡好的木耳切絲,接著對莊飛道,“有句俗語說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一味去依靠別人,極容易喪失自己。而且沒有自我的人,身上就很難再有吸引人喜歡的光彩了。日子久了,那個你靠著的人,難免也會覺得你沒趣。”

  “姑娘說得對,咱們不能全靠著別人,要靠自己。可惜我們從凌雲堡逃出來的時候,怕堡主起疑,都沒帶什麼貴重東西。”莊飛遺憾道。

  “沒事,我們還有間鋪子。”葉姝一直掛記著點心鋪子,她囑咐莊飛,“晚上的時候,請他們給你易容,你拎兩只鴨子去鋪子一趟,幫我看看點心鋪那邊的情況如何。”

  之所以要帶鴨子,單純是為了表達心意,讓鋪子那邊的人知道,她一直惦記他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講情可比講利益要牢固得多了。

  “嗯,易容的主意好,安全。”莊飛這下徹底明白了,自己姑娘為何要那般‘禮遇’那八毒怪,確實有用處。

  八毒怪安靜地吃了一會兒鴨子後,看見葉姝主僕正在廚房里忙活,沒往他們這邊看,就有人膽大,開始小聲說話了。

  現在的他們明明已經落魄了,對葉姝來說,他們已經被利用完了,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可她沒有趁人之危,反而好像把他們就當成自己人一樣照顧,對他們說話時溫和帶著微笑,更將她親手做出的美食不吝拿給他們吃,甚至還耐心教他們吃法。

  “沒想到妖女,不對,是葉姑娘,能給我們吃她親手做的東西,對我們的態度還都挺好的。”赫連嘆道。

  其余人都點了點頭。他們在唐門這麼多年,別說掌門那一脈了,就是唐家的支脈,也沒有誰親自給他們做過東西吃,哪個不是高高在上,擺著架子。

  “我看她人根本不像江湖上傳言的那樣,一點都不壞。”甦文明年紀最小,心也最善良,以前他就經常武斷說誰人不錯的話,不過這一次他的話沒人反駁了。

  大家把鴨子吃完後,趕緊收拾干淨桌子,擦干淨嘴,心情復雜地湊到葉姝跟前,繼續領活兒干。

  不知道是不是以為吃人家嘴短的緣故,這會兒大家的心境都有了變化,邊的跟一開始的時候不一樣了。加上葉姝和莊飛主僕做飯的時候,時常說笑,弄一樣新菜的時候,還會繼續分給大家品嘗,問問意見。漸漸這種氛圍下,赫連等人都放松下來,干活自在了很多。

  ……

  唐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樸素簡單的房間里,她特意觀察了四周,並沒發現他八怪中的任何一人。她奇怪不已,即便把她抓起來,也該把她和八毒怪安排在一起才對。

  起身後,唐雨不抱希望地去試著推一下窗,發現窗戶竟輕松地推開了。

  唐雨嚇了一跳,謹慎地探頭往四周看,確實外頭沒人後,她馬上從窗外跳出去,順著牆小心翼翼地走。這院子里還有東西廂兩間屋,唐雨悄悄湊過去,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往里看,發現都是空屋子,依舊沒八毒怪的身影。

  唐雨琢磨了下,決定先逃出去,趕快找唐門的人支援。她縱身跳上牆,左右張望以確定逃跑的方向,忽見正門口那辯,甦文明正朝她這院子走過來。唐雨馬上蹲下身子,從牆頭上找一塊石子,打給甦文明,示意他過來。

  甦文明愣了下,搜尋後看見唐雨,忙跑過來,“姑娘怎生在這蹲著?”

  “其他人呢?趁著沒發現,我們快逃。”唐雨用手攏嘴,小聲對甦文明道。

  甦文明愧疚地看眼唐雨,支支吾吾道︰“他們都在廚房。”

  一般有人被綁的時候,多數都會被關在柴房。

  唐雨以為其余七人都被關在了柴房,她馬上跳下牆,讓甦文明趕緊帶她去。唐雨注意到甦文明手腕上的紅線沒有了。

  “那個賤女人給你們解藥了?算她守信。”唐雨想到葉姝就來氣,因急切去救其它同伴,拉著甦文明就走,全然沒注意甦文明欲言又止的樣子。

  二人快到廚房的時候,遠遠就聞到廚房那邊飄來的肉香,味道摻著絲絲像蜜一般的甜味。

  唐雨聞到這味兒才發覺自己餓了,她咽了口口水,安慰自己趕緊把人救走,她們就出去好好吃一頓。

  唐雨繞到廚房後頭,爬著牆頭先觀察廚房情況。廚房那頭灶台冒著白氣,人影竄動,還有笑聲。唐雨還听到了劈柴和倒水的聲音,听起來有不少人在忙活。唐雨看到最東面的窗戶藏破,唯獨沒有開窗,猜測那應該就是柴房。她忙道示意甦文明一下,率先跳進了院,貓腰奔向柴房。

  甦文明幾度欲張嘴阻攔唐雨,但都難啟齒,只得跟著唐雨翻牆過來。

  唐雨把窗戶打開,猛然發下屋里正有人抱著劈好的木柴往地上放,她嚇得馬上轉身要躲開。

   嚓!

  她一腳踩了在柴枝上。

  “誰?”屋內傳來警惕的喊聲。

  唐雨嚇得快速跑,這時屋里的人已經跳出來,手拿著柴棒照著唐雨的後背就打去,唐雨被打個正著,吃痛地尖叫一聲。廚房其他人聞聲,都急忙趕過來查看情況。有拿扁擔的,有手、臉蹭了鍋底灰的,有手拿著一棵沒摘完的菜的……

  唐雨馬上握拳,轉身打算跟這些人硬打,但當她看清楚圍上來的這些人的時候,愣住了。

  “司馬、赫連、孫泰……怎麼是你們?”

  算上跟她來的甦文明,八毒怪齊全了。

  他們看到唐雨後,都窘迫起來,紛紛慚愧地低下頭,不吭聲了。

  “出什麼事兒了,怎麼都跑後頭來了?”

  莊飛大聲喊,她嘴叼著一根鴨腿,探頭出來,瞧見唐雨後樂了。

  “喲,這下可熱鬧了。”

  唐雨吃驚地環顧八毒怪,她再怎麼傻也清楚眼前這景象根本就沒被強逼,他們在自願做這些活兒。

  “你們在干什麼?”唐雨質問他們。

  一陣沉默之後,

  七人開始支支吾吾,顧左顧右,撓著頭——

  “挑水。”

  “摘菜。”

  “劈柴來著。”

  ……

  唐雨氣得無以復加,“你們——我不是問你們具體干什麼!”

  七人又開始支支吾吾,互相看著,頻繁眨眼,嗚嗚半天也沒具體吐出一個清晰的字來。

  “真好吃。”莊飛已經把手里的鴨腿吃的差不多,不舍地用嘴唆了一下骨頭,很顯然她還沒吃夠。

  唐雨雙眼噴地瞪向莊飛,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

  “我們在廚房幫忙,其實葉姑娘挺不容易的。”

  “對,葉姑娘真不容易。”

  “她不是壞人。”

  “對,不是壞人。”

  “我們該幫幫她。”

  “對,幫幫她。”

  七人中有一人找理由開脫,其余六人就馬上跟著附和,好像提前商量好似的。

  莊飛在旁听這些人的‘理由’,樂得差點嗆了自己。

  唐雨感覺到她昏迷這段時間,好像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才令這些人的態度完全大變。

  唐雨回頭質問甦文明,“這到底怎麼回事?”

  甦文明一臉難色地看著唐雨,不知該怎麼解釋。他們八人都知道真正翝陽宮宮主的身份是誰了,只有大小姐當時被打暈,完全不知情。如果他們現在把實情透露給她,那麼大小姐恐怕就再沒機會回唐門了。要麼死,要麼就跟他們一樣,不得不留在翝陽宮。

  大公子已經死了,如何能讓掌門也失去大小姐。

  大家如今這樣,其實都是為了保護唐雨,為了隱瞞真相,才找其它借口推脫。

  “葉姑娘確實不壞,待大家極好。”甦文明只能選擇附和大家。

  唐雨萬般不解地打量他們,“你們為何——”

  “人呢?”廚房正門那便突然傳來葉姝的聲音。大家听見後,看一眼唐雨,都選擇趕快跑回去,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莊飛丟了手里啃干淨的鴨骨頭,意味不明地笑看一眼唐雨,轉身走了。

  唐雨還處在嚴重地自我懷疑和疑惑中,她一把抓住甦文明,讓他跟自己說清楚在她昏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了,是誰打暈了我?”當時那人手法之快,令她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是葉姑娘的屬下吧。”唐雨含糊道,他知道事情如果一點不透露的話唐雨肯定不信,就把能說的告訴唐雨,“其實也沒發生什麼事,只是大家真心覺得葉姑娘可憐,甦婆子其實是葉姑娘的親生母親。”

  “不是奶娘?”唐雨隨後得知葉姝根本就不是葉虎的女兒後,大為驚詫。

  “她這些年猖狂,不得不做壞事,都是受葉虎逼迫。”甦文明補充解釋道。

  “所以你們都為這事兒在同情她?”

  唐雨再度一臉不可思議地質問甦文明,根本就不信,八毒怪確實都是講情義的人,但除了甦文明之外,其他人還沒到幼稚到隨便就同情心泛濫的地步。

  “一定有什麼事發生對不對?你快告訴我!”

  “葉姑娘她——”甦文明猶豫了一下,語調重重地對唐雨強調,“真的很好!”

  唐雨專注看著甦文明半晌,甚至還憋氣了還以為他終于肯交代了,結果就听他夸贊葉姝而已,氣得不行。

  “甦文明,來幫忙。”莊飛走到窗邊,把竹刷遞向甦文明。甦文明連忙應承,接了刷子跳窗進去,听從莊飛的吩咐,往已經炸得皮色棕紅的鴨子身上刷糖稀。

  唐雨疑惑地湊近廚房的後窗,看見葉姝前半身正圍著一塊青布,手拿著長勺在鍋邊翻炒什麼,她那些屬下還真如剛才跟她回稟的那樣,在挑水、燒火、摘菜,拔鴨毛……

第63章

  晚飯的時候, 林若蘭和楚月才被帶進宅子里來。

  楚月未進大堂,就因為聞到了香味兒狠勁兒地抽鼻子, 心中暗暗猜測到底是什麼菜居然這麼香。進了大堂後, 楚月看見桌子滿桌子豐盛的菜肴, 中央最顯眼的地方擺著三盤鴨肉,顏色棕紅亮麗, 誘人之極,瞧得她眼楮立刻直了。

  “一定是葉姝做的, 好好混江湖的,非把自己弄成了廚子。”楚月嘴上嫌棄,做出一臉不屑的表情,眼楮還是卻直勾勾得盯著鴨肉一刻沒離開。

  在沒跟葉姝同行之前, 楚月經常四處奔跑, 風餐露宿,活得糙,一直不覺得如何。後來與葉姝同行之後, 她才發現吃幾口精致的菜真不錯。

  這幾日她們跟葉姝分開了,被安排在另一間宅子住,雖然也有人每天每餐給準備著四菜一湯,但菜做得太隨便, 炒菜無非就是加點鹽弄熟了,炖菜更加一般般沒滋味。

  肉菜吃起來總覺得在味道上差點什麼, 具體又說不清楚,好像有點腥, 不夠香。反正搞得一直‘無肉不歡’的她,如今反而‘見肉不歡’了。

  其實細論起來,她以前也就吃樣的些菜。只是跟葉姝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嘴巴被養叼了。好容易這幾天她適應了那些菜的口味,如今再見美味,欲念就像洪水沖破堤壩,刺激得她口水都禁不住多咽兩口。

  奇了怪了,經葉姝那雙手做的東西,味道怎麼就那麼好?這女人當真不負江湖傳聞,就是真正的妖女,給那些飯菜都施了妖法!

  因為對飯菜的怨念,令楚月經不住想找葉姝算賬,環顧屋子四周沒發現人,就對在門口守衛的趙凌喊話。

  “葉姝人呢?”

  趙凌漠然地看著前方,還是老樣子,仿佛沒有听到楚月的喊話。

  林若蘭嫌棄地瞪一眼楚月,低聲警告她最好安分一點,如今她們身在虎穴,不要試圖去踩老虎尾巴。剛才進這座宅子的時候,她和楚月都能感受到宅子四周蟄伏了不少的暗衛。

  宅里面看似無人,實則內松外緊。

  楚月暫且忍下沖動,暫且閉上嘴,先和林若蘭在邊上坐著。

  不一會兒,唐雨閑步走進來了。她看見屋里的楚月和林若蘭一愣。

  楚月早一眼認出唐雨,立刻“呦呵”了一聲。

  “沒想到唐門大小姐也在這!我們葉大妖女就是不一樣,居然把江湖排名前四的女妖怪集齊了。”

  “誰是女妖怪?你愛說誰說誰,別算上我。”林若蘭生氣地白一眼楚月,十分恥于和葉姝、楚月、唐雨這樣的人相提並論。

  唐雨驚訝地反問楚月︰“你怎麼在這?”

  “我——當然是被邀請來做客了。”

  楚月不想在唐雨面前丟臉,說自己是被抓來的,就鬼使神差地撒了謊。

  “你呢?”

  “我幫她個小忙。”唐雨也不想在楚月面前丟面子,跟著嘴硬道。

  事實上她確實幫葉姝的忙了,只不過是被脅迫的而已,所以她這話也不算撒謊。

  隨後,唐雨得知和楚月在一起的另一位看起來很高傲的姑娘就是林若蘭後,驚訝不已。

  “原來你就是那個把自個兒親生母親算計殺害的萬花山莊千金。真了不起,滿天下怕是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你這樣的。說你是女妖怪,我看那都是抬舉你了。”

  唐雨討厭林若蘭剛才那副嫌棄別人的嘴臉,如今就還嘴過去,也嫌棄她。

  “殺你們這些邪派中人,用不著論身份,為民除害便是了。我從來就沒有承認過她是我母親,用不著把弒母的頭餃扣在我頭上。”

  林若蘭硬板著臉裝無情,便是她心中有過悔恨,也斷然不可能在唐雨這樣的外人跟前表現出來。

  唐雨嗤笑,“所以說你厲害呢,我們這些殺不得自家母親的邪派,真真跟你這樣的正派比不了。”

  “你——”林若蘭恨恨地瞪向唐雨,抬手便朝唐雨的臉打過去。唐雨早有防備,攔住林若蘭,反手就抄向她的脖頸。

  “大家都來齊了!”

  葉姝帶著莊飛進屋,各自手里都端著菜。她瞧見正動手打架的林若蘭和唐雨,問她們吃不吃飯,不吃的話可以去外面打。

  倆人互看了一眼,各自冷哼放下手,唐雨率先沖到外頭,等著林若蘭。林若蘭自然也不能認慫,跟著出去了。

  葉姝拿起一雙筷子,遞給楚月。

  莊飛樂呵在葉姝身邊坐下來,直嘆真好,吃飯的時候還能走熱鬧瞧,多好的樂子。

  葉姝包了一個烤鴨卷餅,示意楚月可以試試這麼吃。

  楚月狐疑地看著葉姝︰“就我們?那個姓宋的書生呢?”

  “他喜靜。”葉姝說這話的時候,外面那兩人正打得‘嘿哈’,挺激烈。

  楚月噎得沒話反駁。事實證明了,現在這場面確實挺吵。

  “那你托我們幫忙帶出的那對甦姓母子呢?”楚月再問。

  葉姝︰“甦若病著,經不起刺激。”

  楚月︰“……”

  “煩勞你關心,早已備好飯菜送到他們各自的房里了。”葉姝解釋道。

  楚月根本就沒關心,听葉姝這樣跟她客氣說話,反而渾身不自在。她總覺得葉姝好像哪里變了,以前她說點什麼,葉姝都能直接反諷回來。如今倒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讓她使不出力,十分不爽快。

  葉姝把卷餅整個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吃起來,偶爾關注兩眼外頭正打架的倆人。

  莊飛早就興奮起來了,一邊吃一邊發音含糊地喊林若蘭出招太弱。

  “你們怎麼都跟軟腳蝦似得,軟綿綿沒勁兒啊!”

  林若蘭和唐雨本來對彼此怒氣挺大,誓要把對方打服輸了,但總听莊飛在邊上挑撥說話,好似她在看猴兒耍戲法似得,弄得她們倆都覺得十分不爽快。用余光再瞟屋里的人,她們對著滿桌子菜吃得正香,還可以瞧她們的熱鬧。而她們倆就只有互相打架,氣喘吁吁出汗,好不劃算。

  林若蘭和唐雨都覺得虧了,彼此看了一眼,漸漸拉開距離,不打了。

  “唔?怎麼不打了?”莊飛忙放下筷子上正夾著的鴨肉,站起身用手亂比劃,催促她們快上。

  林若蘭和唐雨同時瞪向莊飛,走進屋,在桌邊坐了下來。

  葉姝示意莊飛給她們斟酒。

  林若蘭明白葉姝把她們幾人聚在一起一定有目的,戒備地提防葉姝,讓她有話就說。

  “這一桌是道謝宴,多謝大家幫我的忙。此後,不計前嫌了。”葉姝舉杯,先將自己的酒一飲而盡。

  林若蘭、楚月和唐雨三人彼此互看了一眼。

  “假惺惺道謝就不必了,直說我們現在是否可以走。”林若蘭道。

  “呦,你們不是被邀請來做客麼,怎麼還要問別人的意思呢?”唐雨抓著把柄譏諷地問。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別以為我信你是真心願意幫她的忙,呆在這。”楚月反譏道。

  唐雨抿著嘴不吭聲了。

  “先吃飯,吃了飯以後你們想走就可以走。”

  葉姝見她們干坐著不敢拿筷子,示意莊飛先把每樣菜和酒都吃了,給他們瞧瞧。

  “算了吧,你要是真想殺我們早就殺了。”楚月干脆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鴨肉就塞進嘴里吃起來。

  林若蘭和唐雨跟著也拿起筷子,各自帶著心中的想法和情緒,也夾了菜送進嘴里。

  除甜皮鴨之外,葉姝還做了香炸排骨、酸辣湯、蒸鰣魚、炙烤大蝦、蟹黃蒸蛋等菜。

  每一樣都精準地把握火候,用了最精挑細選的新鮮食材,處理細致。所以在口感上,世面難有,需得花重金在京城地界那樣的大酒樓大概才能尋得到這樣的味道,卻也未必在一家就能尋全。

  這飯菜對與高門富貴人家都算極為精致難得,更不要說對于絕大數在飲食上粗枝大葉的江湖人了。這就跟在泥坑里滾習慣了的癩蛤蟆突然入了仙池一般,太過舒適了,銷魂不已。

  更何況她們三人一整天沒怎麼好好吃東西了,本來就腹餓。這一旦伸了筷子,肚子里的饞勁兒和饑餓感都被激發出來,真有些停不下來。

  美味可令人放松神經,暫且拋卻煩惱。

  葉姝觀察她們仨人戒備的表情在漸漸放松,嘴角便洋溢出一絲滿足的笑容。這對做廚子的來說,就是莫大的肯定。

  菜吃到一半,三人終于喝起酒來,也不介意葉姝敬酒。別的且不說,葉姝這態度真不錯,至少她們還從沒見過別的綁架者有這樣的態度。

  席間,葉姝沒多說什麼話,楚月等人也都基本保持沉默。

  三人吃完了之後,就放下筷子,安靜了一會兒。

  “你之前的話可作數?”林若蘭率先開口問。

  葉姝點頭。

  林若蘭二話不說,起身就往外走。

  楚月也起身跟上。

  唐雨自然也要走,但她要先去找八毒怪,帶上他們一起走。

  “現在整個揚州城都在通緝你們,我建議你們還是喬裝打扮一下再出門。”葉姝說完話,就咬了一口鴨頭,禁不住點點頭,自覺這鴨頭的味道極好。表皮十分入味,還有些酥脆。

  古代不像現代,物資匱乏,人們更愛吃肉多的地方。當一個鴨子有滿身的肉可以選擇時候,誰也不會先去動鴨頭。

  “這頭也能好吃?”

  莊飛好奇地也拿了一個,放進嘴里之後,開心得點頭如搗蒜,津津有味地啃起來。

  這時候已經走出門外的楚月和林若蘭,听完葉姝的話正覺得疑惑。隨後听唐雨解釋才知道,原來葉姝已經和凌雲堡鬧翻了。如今的凌雲堡的老堡主正在動用各種勢力通緝她,所以就把她們也連累了。

  “我是被你威脅了!我只要我跟老堡主好好解釋,他自然就會明白,撤銷對我們的追殺。”唐雨告訴葉姝這根本難不倒她。

  葉姝笑了笑,伸手示意她們可以走︰“我沒有挽留你們的意思,只是說明情況,提個建議。”

  唐雨轉身就跑去廚房,急找八毒怪去了。

  楚月的內力還沒恢復,不過揚州有紅蓮教的分舵,所以楚月也並不害怕,還是帶著林若蘭一起離開了。

  二人走到門口時,突然被影衛打暈,背了出去。

  為了保證這宅子的地點不會發現,影衛會把二人安置在揚州城別的地方,到時她們甦醒後就可以了自行離開。

  “嘖嘖,都是些不知好歹的,姑娘何必多此一舉,特意給她們做一桌子好菜好飯道謝?”莊飛沒好氣地哼一聲,覺得遮瞞桌子的好酒好菜給他們都是浪費了。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能服于人。”葉姝道。

  趙凌皺著眉頭想了想,眨著懵懂的眼楮崇拜的望著葉姝︰“姑娘如今真的越來越像宋公子了,連說話都文縐縐,開始之乎者也了。”

  葉姝笑了笑,這大概就是近墨者黑。

  片刻後,唐雨氣急敗壞地折返。她進門就質問葉姝,到底使了什麼妖法,以至于現在八毒怪沒有一個人願意跟她離開。

  莊飛故作驚訝地對唐雨道︰“居然一個人都不肯?天吶,可見你平常對他們有多壞。我家姑娘只是稍微對他們有一點點好,給他們做了點飯吃,他們便感恩戴德,誓要報答姑娘,不肯走了。”

  “胡說八道!他們在唐門那麼多年,怎麼可能說背叛就背叛。”唐雨恨道,“一定是你們拿什麼威脅了他們。”

  葉姝也不好多說,只對唐雨道︰“留下來確實是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換言之,離開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

  其實這樣也挺好,八毒怪不在唐門,以後就省得做壞事了,或許將來有一天他們還可能會在廚房一展所長。

  唐雨本打算不依不饒和葉姝理論清楚,但轉念想自己現在處于弱勢,硬說也沒什麼用,不如去找支援過來救走八毒怪。而在此之前,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為好。

  “叛徒!都是些叛徒!罷了,反正他們八個也沒什麼大用。”唐雨表示既然他們不跟她,那她就不要了,轉身就朝著大門而去,接著就也跟林若蘭和楚月一樣,被打暈了。

  是夜,莊飛請甦文明幫忙簡單喬裝易容之後,就拎著鴨子去了葉子點心鋪。

  方長鎖正在屋子里撥弄算盤,忽見一陌生人來從窗戶跳進來,嚇一跳。得知是莊飛後,又驚又喜,把劉方也叫來。二人一邊品嘗了甜皮鴨,一邊听莊飛大概講明了情況。

  方長鎖就把鋪子這邊的事兒都交代給莊飛,並將賬本和賺來的銀票奉上。

  “生意還算不錯,一個月少說也有千八百兩的剩余。”

  莊飛不收銀子,讓方長鎖留著,告訴他,等將來他覺得時機成熟,就置換一家更大的鋪子繼續做生意。

  “這甜皮鴨真好吃,我們也可以做來售賣。”劉方忙問莊飛可還記得做法。

  “姑娘早想著了,曉得你一定好奇。”莊飛掏出葉姝寫好的一本菜譜,遞給了劉方,讓他照著上面做就是。

  劉方忙雙手接過菜譜,寶貝不已地捧在懷里收好。

  莊飛臨走時,劉方拿了兩小罐蟹肉醬給莊飛。這醬罐子就按照葉姝臨走前的要求,特意找人瓷窯幫忙燒制而成,罐子腹大,口小,用軟木塞塞上之後,再蜂蠟,裹布,如此可以做到里頭儲存的醬至少兩月不會腐壞。

  “我自己琢磨做的,總覺得缺點什麼,請姑娘嘗嘗,指教一二。”劉方很遺憾現在時機不合適,不能親自去見面請教葉姝。

  葉姝瞧見張飛帶了兩罐蟹肉醬回來,倒很好奇味道,囑咐莊飛明早叫人去廚房煮米飯,蟹肉醬要拌米飯才好吃。她今晚就先翻閱賬本,好生了解了鋪子如今的經營情況。

  切糕的銷售量始終如一,但是肉醬和牛肉干的銷量在逐步增長。這說明比起能量大的甜食,武林人還是更喜歡實實在在的肉。

  因為牛作為農耕的重要工具,宰殺違法,即便可以通過一些合法的路子能弄到些牛肉,總量仍然太小,供不應求。

  為今之計,只能在別的肉上下功夫,比如說做豬肉脯,風干鴨肉。鴨肉如果做好了的話,其實在口感上和牛肉有些類似,當然重在于調味一定要做好。葉姝因而又想到了素肉,覺得做豆干也是個不錯的想法。

  葉姝把自己的想法都一一寫了下來,回頭研究出精準地配方,可以量產試銷路。

  宋清辭來的時候,見葉姝正皺著眉頭咬著筆頭,認真琢磨在紙上寫什麼。他便悄悄湊過去,從後面抱住葉姝,親了她臉頰一口。

  葉姝被嚇了一跳,手一抖,毛筆在了手背上劃一條黑墨。

  “你看你。”葉姝高舉‘受傷’的手,給‘施暴者’看,讓他負責。

  宋清辭笑,把葉姝手里的毛筆接過來,端起她那只雙手,隨手在上面多添了兩筆,葉姝的手背上有了一片葉子。

  “多好,葉子姑娘。”宋清辭轉眸,意味深重地看她一眼。

  一個稱呼,立刻讓人的回憶奔涌,追溯到她和宋清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宋清辭問她名諱,她打馬虎眼地回了一句‘朋友們都叫我葉子’,給混過去了。想到這,葉姝就禁不住想起她欺騙宋清辭的那些過往了。

  葉姝心里發怵,小心地瞄一眼宋清辭,就怕他再想起過去心存‘積怨’又找她‘算賬’。瞧他如今靜默看著自己,眼神漸漸空洞的樣子,葉姝覺得自己預料不錯,他一定有在回憶了。

  “晚上吃了幾碗飯?”葉姝馬上發揮她最擅長的技能——轉移話題。

  “半碗。”

  “這麼少?”葉姝伸手小心地點了一下宋清辭鼻尖,用哄孩子的口氣道,“小清辭不乖噢,沒好好吃飯。”

  “小葉子不在身邊,小清辭就沒胃口。”宋清辭話接得很溜。

  “男子漢大丈夫,豈能連吃飯都要人哄。”

  葉姝勸宋清辭在吃飯的事情上不應該任性,畢竟身體是自己的。或許吃好喝好了,他失去的內力還能快一些恢復。

  “要哄的,想讓我家的小騙子為我操心一輩子。”宋清辭忽然傾斜身體,湊到葉姝的耳邊,用極其陰冷的語調警告道,“如果她敢離開我,我就餓死給她看。”

  翝陽宮宮主居然拿自己的性命威脅別人,進行無恥的道德綁架!

  宋清辭說完就坐直身體,側眸安靜地看著葉姝。那眼神明顯在控訴什麼,看似平靜,但給被看者的感覺可並平靜。冷颼颼地透著危險,仿佛在警告︰你如果再不說點什麼,後果自負。

  葉姝在這方面的求生欲向來超乎于常人。

  她馬上眯眼,對宋清辭嘿嘿笑起來,“我當然不會離開,能為我家小清辭操心,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我倍感榮幸,覺得無上光榮!我對你的心,比山高,比水深,天地可鑒!”

  宋清辭淡漠下來的臉終于還是沒有繃住,笑意乍現,顯然他被哄得很開心。

  “以後你吃飯的時候,我都陪在你身邊好不好。看著你,一定讓你把肚子吃飽飽的!”葉姝順勢拍了拍宋清辭的腹部,還真平坦,一點凸起的贅肉都沒有。

  宋清辭又笑,溫柔地拉住葉姝的手。

  葉姝趁機拿回毛筆,問宋清辭能否讓她也在他的手背上也畫一個圖案。

  宋清辭點頭。

  葉姝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猖狂,筆沾了墨後,就在他的手背上畫一條線,線上點了無數個小點。然後在這下頭畫了兩條又黑又短的線,中間還故意彎曲了一下。

  “好了。”葉姝停筆。

  “是什麼?”宋清辭看著自己手背上丑陋的圖案,含笑凝看著葉姝。

  “你猜。”

  葉姝得意地歪頭壞笑,眼珠兒機靈地亂轉,她堅信宋清辭肯定猜不出來。她的畫純屬抽象派,而且‘寓意’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別人不可能知道。

  宋清辭抬手就點葉姝腦門一下,勁兒很大,弄得葉姝腦袋瓜兒後仰,然後反彈回來,狠狠地點了一下頭。

  “干嘛這麼用力?”葉姝不滿地噘嘴,抬手揉了揉額頭。

  現在,她嚴重懷疑自己的男朋友有家暴傾向!

  “蠢。”宋清辭寒眸深邃地盯著葉姝。

  葉姝詫異地跟宋清辭四目相對,然後她的眼眸慢慢的轉向別處,“啊——你說什麼,我听不懂!”

  宋清辭舉起被畫著圖案的手背,給葉姝一一解釋,“這條是柳枝,上面的葉子很小,顯然剛發芽,代表‘春’。下面這兩條,是‘蟲’。”

  葉姝嚇得站起身,作勢就要往門外跑。

  身體忽然懸空,被人從後邊攔腰抱起,雙腳離地了。

第64章

  “我有話說, 真有話說,你听我解釋!”葉姝掙扎求生, “我承認這是蠢的意思, 可不是說你, 是說我自己。我在可憐我們宮主大人這麼好的白菜,居然被一只蠢姑娘拱了!”

  宋清辭本來不想放過葉姝, 但瞧她這小鬧騰的樣子,猛然松手。

  葉姝沒料到宋清辭這麼容易就放了她, 身體忽然下落沒了著力點依靠,就失去平衡了,眼看自己要狼狽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葉姝反手就拽住了宋清辭的左胳膊。

  宋清辭已經準備用右手揪起葉姝, 沒想到她從突然從另一側狠拽自己, 他也身體失衡了,倆人就一起朝地上倒去。

  宋清辭本可以旋身就帶著葉姝立刻站穩。但見葉姝忽然緊抱住他的,宋清辭就突然改了主意, 任由身體傾斜,生生地和葉姝一起摔在了地上,並且成功地做了她的肉墊。

  葉姝發現自己完全重壓在了宋清辭身上的時候,馬上紅了臉, 爬起身。

  宋清辭還沒起,葉姝趕緊伸手去扶他。

  “怪我不好。”宋清辭聲音溫柔地進行檢討, 摸著葉姝的臉,問她有事沒有。

  雖然這摔跤的事兒起因在于宋清辭突然給她放下了, 但畢竟是她死拽著人家一起跌倒。見宋清辭又道歉又關心,葉姝反而覺得挺愧疚。

  “也怪我不好。”

  葉姝拍拍宋清辭身上的塵土,也道歉。

  “要有誠意。”宋清辭淡聲道。

  葉姝踮腳就在宋清辭臉上親一口,“看,我誠意十足了吧,你呢?”

  宋清辭低眸凝視,“你所欲,我便予。”

  ……

  次日早飯的時候,葉姝囑咐宋清辭一定要喝一碗粥,她親自給他盛了滿滿的一碗,放在他面前。

  宋清辭乖乖沉默,沒有任何異議,低頭安靜地拿匙小口地喝著,速度一貫很慢。

  葉姝今早做了一盤咸蘿卜干炒黃豆,就夾了一塊蘿卜放進宋清辭的碗里,讓他嘗嘗。

  粟米粥喝多了嘴巴容易沒味,總吃涼拌和腌制的小咸菜,一點油花沒有,口感也一樣枯燥,所以葉姝才會特做這樣一道小咸菜。

  這菜的做法很簡,把咸蘿卜干用水泡開之後,控干切段,用花椒炸香鍋里的油,下泡好的黃豆芽和蘿卜干一起翻炒。炒出來的蘿卜干口感有嚼頭又帶著油香,與黃豆一起吃,還更十足的豆香,堪比吃肉。這倒菜比一般的小咸菜會香些,那麼素淨,因為見油了,但也沒那麼膩人。

  有了這菜的搭配,宋清辭喝粥的速度明顯比之前快了些。

  “好好吃飯,長胖點,等你把胃口養好了,回頭我們還可以一起嘗遍天下美食。不然只有我一個人享受,你只在旁看著,樂趣減半。”

  宋清辭听了這話之後,默默把自己這碗粥喝完之後,又要了半碗。

  這粟米粥養胃好消化,本來就比較稀稠,葉姝倒也不擔心宋清辭會吃撐了,樂得高興他多吃。

  莊飛將新鮮蒸好的米飯盛到碗里,把昨晚帶回來的蟹肉醬拿來一罐打開,倒一些在米飯上頭,遞給葉姝。

  肉醬呈棕紅色,肉眼可見有很多呈絲狀的蟹肉,醬汁粘稠狀,不干不稀,正合適。

  葉姝用筷子把蟹肉醬拌進飯里,蟹肉和醬汁裹著熱騰騰的米飯後,因為變熱了,就開始散發出淡淡的鮮香味。

  葉姝嘗了嘗,覺得總體味道尚,可有能些細節需要修正一下。

  葉姝轉頭見宋清辭正側首看她,好像她偷吃什麼好東西被他發現了一樣。葉姝就匙舀一口,送過去,問宋清辭要不要嘗一嘗。

  宋清辭直接張嘴把勺子里的東西吃了,但他似乎覺得並不好吃,馬上喝了兩口粥,好把嘴里原本的東西給順下去了。

  莊飛在旁見到‘喂食’這一幕,臉紅了透,尷尬地扭頭瞧別的地方,視線剛好就落在趙凌身上。還是這塊木頭厲害,悶頭板著臉吃飯,完全無視四周‘風景’。

  木頭真不愧是木頭。

  莊飛一邊腹誹,一邊瞟著趙凌。

  突然間,趙凌轉頭看向她。

  莊飛慌忙低頭,捧起飯碗就飛快地吃。飯碗剛好擋住了她半張臉。莊飛連菜都不敢夾,干吞了半碗米飯之後,就端起自己吃完的碗筷要逃。

  踫巧趙凌也吃完了,起身要走。

  趙凌倒是看見莊飛要出去,他徑直朝門口去,距離讓他更近一些,應該會早一步出去。

  而且他本以為莊飛會看見他了,自然會留余地給他走。但沒想到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莊飛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狠狠地撞在他身上,接著就听人‘哎呦’一聲摔了,連同飯碗一起打碎了。

  趙凌︰“……”

  莊飛承認自己剛才在悶頭走路,但趙凌剛才不是在吃飯麼?

  他一定是故意的!

  莊飛氣得怒瞪一眼趙凌,嘴噘得很高,奈何不敢開口隨便指責他,因為她打不過人家。

  “你倆這是干嘛呢?”葉姝忍不住笑問。

  宋清辭還在喝粥,習慣了‘食不言’的禮節。他瞧見這一幕,也只是安靜地看一眼,並無吭聲的意思。

  莊飛氣呼呼地爬起身,窘迫地跟葉姝和宋清辭道歉,然後默默地蹲下身要撿地上碎碗。趙凌已經先一步撿起來,轉身出去了。

  莊飛愣了下,就追了出去。

  用不著你假好心!果然故意算計我,想在主人們跟前賣好,真陰險!

  莊飛惡狠狠地盯著趙凌的背影,在心里罵個不停。

  趙凌把碎瓷片交給下人處置之後,忽然轉身,朝莊飛來。

  莊飛嚇得以為他窺探到了自己的心思,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破了。”

  莊飛低頭看自己的手,發現虎口靠近食指位置的皮膚割破了皮,正在冒血。不過這種小傷,對于讓她們練武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莊飛甚至都沒感覺到疼。

  趙凌特意來找她說這個,怕不是想笑話她笨手笨腳吧。

  莊飛歪嘴冷哼一聲,腹誹趙凌無恥,仗著自己身份曝光了就瞧不起人。從今天開始她就要勤奮習武,終有一天要武功超過趙凌,把他踩在腳下!

  趙凌從袖子里拿出一個青瓷瓶,遞給莊飛。

  莊飛不解問︰“何意?”

  “止血露。”

  莊飛愣了下,轉即才反應過來,趙凌似乎在關心她手上的傷,給她遞藥。她腦子一下子好像被掏空了,不知該作何反應。

  趙凌看了她半晌,見她沒有接藥的意思,轉身就要走。

  “喂,你不是給我藥麼。”莊飛蹭地一下躥到趙凌跟前,看了他一眼,伸手搶過他手里的藥,道了聲謝謝,就飛快地逃了。

  趙凌疑惑地回頭看一眼莊飛,想到自己還有要事要辦,就快步離開。

  楚月、林若蘭和唐雨陸續醒來,發現她們三人同躺在一張榻上,居然在客棧內。

  唐雨和楚月、林若蘭自然沒話可說,她立刻跟她們分開,出門去尋唐門分舵支援。

  楚月也帶著林若蘭去找紅蓮教的人。兩人剛出客棧,就听見街上有人喊說唐門大小姐就在前頭,已被一隊追殺。隨即她們就發現,周圍有人拿異樣的眼光在看她們。倆人用手遮擋住臉,折返回客棧,扯了帳幔去蒙臉,才從客棧後門離開,只挑沒人的小巷走。

  倆人七扭八歪終于走到了‘洪記藥鋪’,卻只見前門大開,里面一片狼藉,紙張和草藥散落滿地都是,算盤珠子的都滾到了街上,屋子里更是一個人都沒有。

  “這里出什麼事了?”楚月忙抓住胳膊茶鋪的店小二詢問。

  “你認識這鋪子里的人?”店小二見楚月蒙著面,懷疑地看她。

  楚月揪住店小二的衣領,把他抵在牆邊,直接扼住他的脖頸,言語陰狠道︰“我問你話呢。”

  “今早上來了一伙人,把人都抓走了,衙門的人看見也沒管。”店小二憋紅著臉交代道。

  “快走。”林若蘭瞧見街口來了衙門的人巡邏,低聲提醒楚月。

  楚月松開店小二,立刻縮著脖子跟林若蘭一起往街尾走。

  店小二緩了兩口氣後,指著楚月和林若蘭的背影,對官差大喊她們認識洪記藥鋪的人。

  衙差們立刻朝楚月和林若蘭追去,二人馬上拔腿就跑。一炷香後,二人終于逃到一處偏僻的小巷,甩掉了後面的衙差。

  楚月現在非常後悔走的時候沒听葉姝的話,喬裝打扮一下。

  “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這樣怕是出不了揚州了。”林若蘭拿起楚月的手腕把脈,對她道,“你的內力還要三天才能恢復。”

  “葉姝那個王八羔子,害我至這步田地!”楚月氣罵不已,一雙眼噴著火。

  “你不招惹人家,人家會抓你?”林若蘭實話實說,“最倒霉的是我,無端被你牽連。”

  楚月深吸口氣,“現在吵嘴有個屁用,逃出去要緊。”

  “往哪兒逃?”林若蘭問。

  楚月不說話了,現在她沒內力,林若蘭武功一般,倆人根本不可能抵過凌雲堡和衙門的人雙重追捕。

  “百曉堂十分厲害,咱們只要一露面,他們怕是就會得到消息。早知這樣,當初就不該從那宅子離開。”楚月嘆道,“姓葉的真是害慘了我們。”

  林若蘭瞥一眼楚月,“那就回去。”

  “怎麼回?你別忘了,我們去的時候被蒙著面,走的時候被打暈了丟在客棧。我們現在根本就不知道那宅子哪兒。”楚月道。

  “我覺得葉姝在送我們走之前,親自做飯擺宴道歉,別有深意。我猜她不舍得讓我們走。”林若蘭冷靜分析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回到那客棧,應該還有可能回去。”

  楚月覺得林若蘭的話有道理,就照她說得辦。

  倆人隨後在街上買了黑紗冒戴著,折返回了客棧,倆回到她們一開始醒來的屋子,期間並沒有店小二阻攔。

  不久後,門外有人議論,說衙門的人抓到了唐門大小姐,唐門在揚州的分舵也被一鍋端了。

  楚月和林若蘭都明白如果她們不是反應及時,可能現在的下場與唐雨一樣了。

  至夜深,倆人依舊對桌而坐,什麼都沒等來,略有些心焦。

  忽然有一股煙吹了進來,等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全身乏力,很快就暈了過去。

  ……

  府衙大牢。

  唐雨被抓後,就被單獨關在了一間牢房內,她幾番喊人詢問她被抓得緣由,卻沒人搭理她。

  唐雨氣得威脅那些獄卒快些放了她。

  “我們唐門也認識朝廷的大人物,你們若無憑無證就把我抓了,我爹一定不會放過你們,你們等著瞧!”

  牢房內突然傳來女人笑聲,譏諷意味十足。

  唐雨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名女子走來,她身量嬌小,穿著翠紗錦緞裙,頭戴珍珠寶石,這一身的裝扮倒是貴氣。只是那張臉著實讓人看不下去,有數處紅腫,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如今她本來就五官歪了,還非要猖狂笑,弄得她那張臉顯得更加猙獰丑陋。

  “你是誰?”唐雨問。

  女子屬下打開了牢門後,女子便一個健步沖進去,用劍抵住唐雨的脖頸。

  “說,葉姝人在哪兒?”

  “我不知道。”唐雨嚇得脖頸伸直,盡量往後仰,生怕對方一不小心給她抹了脖子。

  對方顯然不信,將劍更狠地抵在唐雨的脖頸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印。

  唐雨忙解釋她真的不知道,就將她被打暈的經過簡單講給對方,另外她們如何躲過揚州城的守衛進城的事,她也全部都坦白交代了。反正她和葉姝又不是朋友,也沒什麼好隱瞞。

  唐雨已經隱約感覺到來者應該是凌雲堡的人,忙闡述自己一切都被脅迫,絕非故意配合葉姝。

  “呵,沒交代清楚她的藏身之所,鬼知道你是不是在扯謊。”白秀秀譏笑一聲,看唐雨的眼神殺意十足。

  “你們可以找宋清辭,他和葉姝在一起。他不是安寧侯府的公子麼,你們去安寧侯府問清楚不就行了。”唐雨急忙道。

  “安寧侯府三公子?”白秀秀譏笑聲更大,“安寧侯府的三公子根本就不是他,兩個月前,安寧侯听了一個方士的胡言,以為全家要遭血光之災,舉家悄悄搬到有湖的地方住了七七四十九天。而這方士就趁機把自己喬裝成了宋三公子,可真是臭不要臉呢。”

  其實她這一聲臭不要臉更想罵的是葉姝,不知她是否知道跟她私奔的人其實是個江湖騙子。如果不知道,那場面可精彩了。如果知道,只能說明她自甘下賤了。

  為了一個男人,為了帶走甦婆子和甦若,居然背叛老堡主,選擇和整個凌雲堡作對,真是愚蠢至極。

  不過正是因為她的蠢,她才有機會被老堡主繞了一條命,所以說她還要感謝葉姝的蠢。

  如今,白秀秀萬般期待把葉姝抓回凌雲堡的那天。老堡主對她的背叛震怒不已,她的行徑可比她當初犯錯惡劣百倍。她一定會被關進地牢里,受到比她更痛苦百倍千倍的折磨。

  一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看到葉姝在地牢里生不如死的樣子,白秀秀就覺得渾身暢快,更加卯足了勁兒想要抓到葉姝。

  “那宅子不大不小,看起來中等門戶人家,四周挺安靜,沒什麼吵鬧聲。里面有下人,看著就跟正常人家一樣。”

  唐雨把她能知道的線索都告知白秀秀,再三表明她和八毒怪真的都是被下毒脅迫了,不得已而為之,絕非故意針對凌雲堡。

  “我和她非親非故的,才不會有那個閑心自找麻煩去幫她。”

  白秀秀隨即收起劍,質問唐雨為何只有一人,八毒怪身在何處。

  “他們都被押在宅子里,沒能出來。她留下他們八個一定有別的用處。”

  白秀秀再次質疑地打量唐雨,“有趣了,她放著你這個唐門大小姐不要,非留下八個嘍� !br />
  “他們八人都是易容高超。”唐雨忽然想到了一點。

  白秀秀轉眸思量片刻後,便問唐雨是否想救出八毒怪。

  “當然想!”唐雨應承。

  “剛好,我們一起。”白秀秀帶著唐雨走出大牢,順便把他們之前在唐門分舵緝拿到的那些人也都放了,讓他們跟著唐雨。

  ……

  影衛將林若蘭、楚月二人背回來的時候,葉姝正在房內跟莊飛研究,這蟹肉醬味道差哪兒。

  “油少了,煸炒的火候不到時候,加點筍丁、菇丁更好些,不僅可以解腥去膩,還可以降低成本,賣得再便宜些。如今秋天河蟹正肥,做蟹黃醬也極好。若賣得好,來年就安排人在水田里多養些河蟹。”

  莊飛點點頭,把葉姝的交代一一記在本子上後,就打算喬裝出去。她看見趙凌帶著楚月和林若來進來了,故意‘哎呦’了一聲,順便提醒楚月最好閉上她那張臭嘴,少說閑話挑毛病。

  “別一邊嫌我們家姑娘,一邊又要留在這,你當你是誰啊!紅蓮教聖姑,如今在我們家姑娘眼里,就是這個。”

  莊飛把小拇指尖晾給楚月瞧。她這次可真不是吹牛,如今她家姑娘背後可有翝陽宮宮主做靠山。那弄死紅蓮教的聖姑,肯定如踩死螞蟻一樣簡單。

  楚月和林若蘭都不知道宋清辭的身份,也不知道葉姝跟翝陽宮的干系。她們仍然以為宋清辭可能算是高人,才會因一些機緣巧合收服趙凌這樣的高手在身邊。

  至于這宅子外暗中潛伏的侍衛,楚月都以為是葉姝的人。畢竟在名頭上,葉姝一直擔著凌雲堡堡主的稱號,楚月和林若蘭並不知葉姝沒有實權,都以為她即便背叛了凌雲堡,身邊還是會有些人馬跟著。

  所以如今的葉姝在楚月眼里,就是帶了點人逃跑,處在孤立無援狀態的‘失勢者’罷了。所以她剛才听莊飛炫耀那番話,只覺得可笑,就當莊飛是條狗,眼皮子淺,在亂叫。

  楚月走到葉姝面前,直接告訴葉姝唐雨被抓了。

  葉姝點頭,她之前已經听了趙凌回稟,還知道唐雨如今和白秀秀混在一起了。

  她倒是有些意外白秀秀還活著,原來葉虎所謂的‘處置’原來並非是指殺死她。

  楚月見葉姝對此並不意外,曉得她如今消息還挺靈通,其身邊的人馬倒有些用。

  楚月也不繞彎子了,直接質問葉姝︰“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你之前設宴款待我們,可是指望著我們能听命于你,幫你的忙?”

  “你們會幫麼?”

  “當然不會,你以為我們傻,幾口飯就被你糊弄住了?”

  楚月嗤笑完,就看向林若蘭。本以為她會和自己一起嘲笑葉姝,但她並沒有,只是陰著臉目光凝重地盯著葉姝。

  “我當然不會以為你們傻。”

  葉姝的言外之意,她也並沒有存著靠幾頓飯就能收買人心的想法。

  “你們若不介意,我可以帶你們離開揚州城,等擺脫了凌雲堡的追殺,等安全些了,你們再走。”葉姝提議道。

  楚月沒想葉姝會這麼好心,她想質疑,可轉念想明明是她們自己願意回來的,目的也是希望葉姝能幫她們躲過這麻煩。如果在這時候還說風涼話質疑人家。就有些過分了。

  楚月就不多言了,跟葉姝道了聲謝才離開。

  林若蘭全程沒有說話,她跟著楚月出來的時候,看見甦婆子正攙著甦若往這頭走。甦婆子瞧見她們,還很熱情地笑著點頭打招呼。甦若也如此,為什麼想著打招呼,一雙眼黑白分明,清澈見底,一看就是沒藏過任何壞心思的純淨之人。

  林若蘭剛才之所一直沉默,就是因為她心底有些情緒被觸及了。她和葉姝一樣,都是長大以後突然知道自己有個親生母親。

  葉姝身為邪派中人,選擇背叛整個凌雲堡,付出巨大的代價,也一定要救甦婆子母子出來。這事兒做得令人佩服。

  如果她就此事賣慘,特意跟她講這些,林若蘭還會覺得葉姝別有用心,不會理會這些。但葉姝並沒有,她從一開始只是跟她們解釋說是救‘奶娘’,事發後,她也沒有特意去說明,反而是唐雨告訴了她們經過。

  正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葉姝既然選擇了改邪歸正,有此難得的魄力,她應該幫一把。

  林若蘭突然折返回房,告訴葉姝,她可以幫她帶著甦若去萬花山莊看病。

  “他身上的寒毒如果有救的話,只可能在我父親那里有解。不過他脾氣古怪,我也不能保證他一定會救他,但我會幫你們見到她。”

  甦婆子听到這話,感激不盡,忙給林若蘭道謝。

  葉姝倒是驚訝林若蘭居然突然說出這番話來,她本以為還要在她身上多努力一段日子才行。

  總歸是好事,葉姝激動地笑起來,感激不盡地跟林若蘭道謝。

  “別高興得太早,還是多想想我們怎麼離開揚州,怎麼安全抵達萬花山莊吧。”林若蘭不習慣跟大家熱情,說完話後就匆匆離開。

  甦婆子眼喊著激動的淚水看向葉姝,然後急忙忙跑到甦若身邊,歡喜地感慨︰“我兒的病終于有希望治好了。”

  甦若給葉姝跪下︰“讓大姐為我操心了,也因我們,令大姐背叛老堡主,如今境地艱難。”

  “別想太多,其實你大姐沒你想得那麼高尚,只不過是想跟自己男人私奔,順便帶上你們罷了。”葉姝怕甦若傷心過度,會令他身上的寒毒發作,所以話說得很‘隨便’。

  甦婆子和甦若都明白葉姝的心意,但她厚臉皮不害臊的說法,還是令他們倆有些忍俊不禁。甦若懂事地不辜負葉姝的好意,不去傷感了。

  母子倆走後,宋清辭就內間出來,臉上還殘留著剛睡醒的倦怠。

  “私奔麼?躺棺材的那種。”

第65章

  揚州地界離凌雲堡極近, 是凌雲堡的勢力掌控最強的範圍。如今白秀秀確定她在揚州,一定會增加人馬全城搜捕, 又知道她留下八毒怪極有可能會用到易容術, 必會搜查仔細, 設卡更嚴。

  大家現在所住的這座宅子,怕是也不宜久留, 白秀秀那些人早晚會查到這里。

  如今只要能出去,躺棺材也不忌諱了。

  “升棺發材也不錯, 咱倆以後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葉姝不忘找吉利話說服自己。

  “紅紅火火也不錯。”宋清辭接著道。

  這‘紅紅火火’怕是指‘升棺發材’失敗以後的下一步走法。意思不難理解,紅指見血,火是指打得火熱了。

  葉姝早就看出來,宋清辭對于凌雲堡的追殺無所顧忌, 從未表現過一絲的擔憂。當然他如果真的顧及的話, 當初也不會建議她就那樣直接帶走甦若和甦婆子。

  宋清辭說‘紅紅火火’的時候,眼楮里的淡漠更甚,視人命如草芥的那種淡漠。

  葉姝總有種感覺, 大魔頭這在要興奮了。

  “別太張揚。”葉姝握住宋清辭的手。

  她不想宋清辭為了她,用翝陽宮的人馬和凌雲堡硬拼。一旦打起來,勢必會有死傷,這里畢竟是凌雲堡的地盤, 凌雲堡的人馬必定源源不斷得增加。翝陽宮終究只有這些人,即便他們是高手, 個個如猛獸,怕就怕落得困獸之斗的結果, 架不住對方圍攻的人多。

  武俠世界可能難免會有犧牲,但她不希望在可以選擇不犧牲的時候,非要人去犧牲。

  再說即便要打架,也應該以我方是主場的時候,再和他們狠狠打。

  況且翝陽宮的人一旦出馬,以葉虎的能耐,肯定會推敲出宋清辭的身份。宋清辭本就因為救她,虎落平陽,如今沒什麼內力。若葉虎利用百曉堂的消息網,將宋清辭的身份暴露,把消息傳遍天下,勢必會激起江湖上所有翝陽宮的仇家對大魔頭群起而攻之。

  葉姝不想做一個不祥的人,總是給宋清辭添麻煩。她想做個福寶,喂胖宋清辭。

  宋清辭從葉姝的眼眸里讀到了她對自己的擔憂和關心,雖不知道她為何會這樣擔心自己,但自家女人疼愛自己的這份兒情終歸還是要領。

  “好。”

  說好的,你所需,我便予。

  “我今天傍晚才發現後院一樹棗子,差不多都熟了,你個兒高。”葉姝對宋清辭笑。

  宋清辭領悟葉姝的意思,起身道︰“那走吧。”

  葉姝拿著籃子和燈籠,和宋清辭手拉手走到了棗樹下。她挑著燈籠負責照明,宋清辭負責摘棗子。

  葉姝有要求,只讓宋清辭摘紅的,綠的她不要。

  宋清辭身姿挺拔地摘棗子的樣子還挺仙,真不舍得讓他干粗活。

  不過這孩子總是不听話,不好好吃飯。讓他辛苦勞作一下,回頭再用他自己勞動的成果做東西,想必吃的時候心境會不一樣。

  棗子不大,抬手一顆一顆摘,很費工夫。過了一會兒,葉姝就看見宋清辭的額頭上隱隱冒了一層薄汗。

  葉姝就拿帕子給他擦汗,宋清辭則將他剛摘下來的一顆有紅又大的棗子塞進了葉姝的嘴里。

  “嗯,好吃。”葉姝笑。

  在紅燈籠的映照下,她臉頰泛著微紅,羞澀又俏皮。宋清辭禁不住附身親了她一口,葉姝馬上回嘴了,然後迅速撤離,捂著肚子哈哈笑起來。

  宋清辭愣了一下,嘴唇微動,把棗核吐了出來。

  調皮的代價是慘烈的,葉姝最後拎著一籃子紅棗去廚房的時候,嘴唇是紅腫的。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葉姝就起身,將泡了一夜的棗子放入鍋中蒸熟,然後去核後,碾碎成泥,和入白糖。這種鮮棗做出來的棗泥,味道格外新鮮清香,和干棗截然不同。

  再把去皮蒸好的山藥壓制成泥,正常要加糯米粉。葉姝擔心宋清辭的胃現在吃粘食會承受不住,所以專門給他用飯泥做了些,就是把米飯蒸熟後用木槌敲打攆爛成泥。

  兩廂混合之後揉成面團後壓成餅狀,包上棗泥餡,用松鶴長壽圖案的模具壓成型,在放到鍋里蒸制片刻,棗泥山藥糕就做好了。

  點心外表細白勝雪,上頭放兩粒紅紅的枸杞做點綴,好看又滋補,內里的棗泥餡料鮮美異常,吃得正是當季的新鮮。棗補氣,山藥對身體更是益處多多,既養生又美味。

  葉姝把做好的點心曬涼之後,就在點心盒子里放好,留著路上吃。

  早上大家吃過飯後,葉姝就听趙凌回稟現在外面的情況。

  現在揚州城門處的出城檢查極其嚴格,準備了菜油盆在旁備著,每個人都被會查臉,如有懷疑,便會用油擦拭。一般的易容術,見水就有破綻,上等的易容術見油才會露出破綻,顯然這一次凌雲堡那頭做足了準備。

  葉姝的不放心甦若和甦婆子的安全,也不想他們娘倆冒險,所以她會先離開揚州,然後露臉吸引火力,百曉堂知道消息之後,一定會全力追捕她這頭。忽略掉揚州城這邊的檢查,到的時候甦婆子和甦若等人就可以順利出城了。

  葉姝和宋清辭藏在棺材暗格之下,上有尸體擋著,不需要特別喬裝。暗衛們都臉生,也不需要易容,只需從黑衣換成了白麻喪服即可。軟劍淬毒之後藏于喪幡之中,以備不時之需。

  其余人等包括趙凌,會護著甦婆子、甦若同行,他們都打扮成了普通百姓,在城門附近的客棧住著,一旦城門那邊情況有所轉變,他們就會瞅準時機出城。

  葉姝和宋清辭躺進棺材後,因為空間狹小,只能互相緊貼著,鼻尖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寸,彼此之間的呼吸感受得相當清晰。當棺材抬起的時候,左右搖晃,葉姝滑進了宋清辭的懷里。

  宋清辭抱住葉姝閉上了眼,感慨他們死後就可以這樣合葬。

  “呸呸呸!不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我們年華正好,正是該享受轟轟烈烈——”棺材又搖晃了一下,葉姝聲音卡住,重在注意保持自己身體的平衡上。

  葉姝見宋清辭一直盯著自己,睫毛都要戳到自己的臉上了,問他何故這樣看她。

  宋清辭淡淡道︰“可惜這棺材翻不了身,”沒發滿足你的轟轟烈烈。

  葉姝也遺憾不能翻身,“不過能翻身的話就成床了,哪兒還是棺材。”

  葉姝感慨完,就听見對面傳來輕輕的笑聲。

  葉姝奇怪宋清辭笑什麼,她仰頭看他的時候,鼻尖剛好擦過宋清辭的下顎。在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宋清辭的手環緊了她的後腰,眸底有別樣的情緒暗涌著。

  葉姝紅了臉,額頭抵在宋清辭下巴尖。她乖乖靠著他的樣子十分惹人戀愛,像柔弱的小鵪鶉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葉姝因為一直側身躺著,只壓住一邊的腿有點麻了,她就把腿稍微往前湊了湊,和另一條腿錯開,以減輕壓力。

  “葉姝。”宋清辭眼神一變,聲音低沉,帶著很濃重的警告意味。

  平常大魔頭都叫她姝兒的,或者叫一些情境中稱呼。即便是以前他們沒在一起的時候,大魔頭也從沒有直呼過她的全名,這是頭一次。

  葉姝意識到問題好像變得嚴肅了,可是她也沒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是挪了下腿……等等,她好像似乎是干了點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了。

  葉姝漸漸睜大眼,明顯感覺到了變化。她立刻整個身子往後縮,恨不得自己現在變成紙片,貼在她這邊的棺材板上。

  “故意的。”宋清辭伸手捏住葉姝的下巴,墨色的瞳仁里似有東西在燃燒,有絲絲光亮微閃著。

  “我不是故意的!”葉姝解釋道。

  “所以你沒長腿?”

  這話言外之意,那是你的腿受你控制,既然你主動去動它了,怎麼可能不是故意的。

  “這……”

  葉姝可以解釋,但是她覺得自己就算解釋了,宋清辭也有能耐把事給掰歪了,總之確實是因為她的操作,令對方難受了。

  葉姝決定讓他一回,看在他‘難受’的份上,不跟他計較了。

  宋清辭靜默凝視葉姝很久,薄唇微動︰“色胚。”

  葉姝︰“我——”

  棺材突然放低,停了下來。葉姝听見外頭有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很低的說話聲,但根本听不清他們具體在說什麼。

  葉姝粗略估計了一下,他們走得距離也不遠,肯定到不了城門。葉姝擔心出什麼意外,緊張地看向宋清辭。

  宋清辭一臉淡然,毫無驚狀,葉姝見他這樣也就安心了,猜測事情應該都在宋清辭的掌控範圍之內。

  不久後,棺材又被抬起,片刻後,外頭就響起了哭聲,很多哭聲,有老有少。葉姝琢磨著應該是宋清辭又安排了一些群人演死者的家人,混在送葬隊伍里,顯得更真實一些。

  棺材繼續前行一段距離後,葉姝漸漸向習慣了外頭哭聲,甚至還覺得有些催眠,就打算閉眼休息一會兒。

  “以前你便如此。”宋清辭突然道。

  “啊?”葉姝疑惑地看相宋清辭。

  “來招惹我,招惹完了,又裝無辜。”宋清辭這一瞬間的眼神帶著十足的怨念,甚至有惡狠狠地剜她的意味。

  葉姝縮緊脖子,又一次非常想把自己的變成紙片人。

  “我沒有吧。”她否認的話說出口就有點後悔,因為她發現宋清辭眼里的狠勁兒又加深一層。

  顯然,對方並不喜歡她這種推卸責任式的措詞。

  “對,像剛才那樣的動手動腿,你‘沒有’過很多次。”宋清辭總結之余,還伴隨著一聲輕笑。

  大魔頭又在翻舊賬!

  這要是擱在平常,葉姝大概會轉移話題,或者想辦法找借口逃走。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她被迫關在狹小的空間里,不得轉身,只能直面對方的審問。

  “我覺得我可以解釋。”葉姝眼巴巴看著宋清辭。

  宋清辭默然良久,不得不開口提醒她︰“我听著。”

  “是這樣的,當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可能有時候會不自知,但身體會做出本能的反應。比如我對你動手動腿,我給你做飯,我看見你就心砰砰亂跳,臉紅……”葉姝為了平復大魔頭的怨念,節操都不要了。

  “沒紅。”宋清辭特意看了一眼葉姝的臉,冷漠道。

  “不可能,我臉可燙了呢,一見到你就害羞。”葉姝趁機搓了搓自己的臉,讓宋清辭再看。

  “這里太暗,看不清,換一樣,心跳。”宋清辭說罷,手按了上去。

  葉姝瞪圓眼,呼吸一滯。

  大魔頭耍流氓了!但是覺得好刺激是怎麼回事……

  宋清辭低低笑起來,“是挺快。”

  再然後,他湊近一些,看著葉姝的臉頰,“好像有點紅了。”

  他的手又按在葉姝的臉頰上,嗯了一聲,承認她臉頰也確實是燙的。

  “你干嘛,我們在棺材里。”葉姝爆紅著臉對宋清辭埋怨道。

  “幸虧在棺材里,不然……”宋清辭輕笑道,“饒了你這遭,下一次嘴巴老老實實承認,你就是在引我。”

  我沒有!

  葉姝差點把這句話又說出來,她馬上抿住嘴,控制自己發聲。

  葉姝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宋清辭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他就等在這種時候‘審’她,讓她無處可逃,好報以前的仇?

  怪就怪自己太優秀,她不需要刻意做什麼,大魔頭就主動上鉤了,愛她愛得無法自拔。如此換個角度想,完全證明她真的非常真有魅力。

  葉姝伸手去摸了摸宋清辭的臉蛋,瞧瞧這貨的長相,如此俊美,居然愛她愛到無法自拔。

  宋清辭捉住葉姝的手,讓她安分點,“女孩子該矜持些。”

  葉姝听宋清辭這話,偏不讓勁兒了。“憑什麼女孩子要矜持?”

  她立刻貼在宋清辭身上,以至于棺材跟著輕微地搖晃了一下。

  “我偏不矜持,就要勾引你,怎麼了。”

  葉姝把她縴細食指抵在宋清辭的喉結處,摩挲了一圈,然後慢慢下滑,勾住了衣領,往外拉。反正現在空間不夠,她不怕,玩出火兒那也是大魔頭自己著。

  宋清辭再度抓住葉姝的手,眼底燃著火,看似淡定的半垂眸凝望她。

  “不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正經成婚迎你進門了?”

  宋清辭的言外之意好像是在說︰你如果不要這些,現在就可以把你辦了。

  “要啊。”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逗你玩。”葉姝捂著嘴,控制自己的笑聲,以免笑聲太大被外頭的人發現問題。

  “好玩麼?”

  “好玩啊……不好玩!”

  葉姝在確認過宋清辭的危險眼神後,立刻改口了。

  宋清辭鳳目微揚,又輕輕地笑了一聲。

  “既然覺得好玩,那就隨你玩兒,能讓姝兒開心,我便開心。”

  反正時間不會太長,等你嫁進門以後看你還玩不玩得起。

  葉姝不太相信大魔頭突然這麼這麼大方了。

  “真的嗎?”葉姝小心翼翼地問。

  “嗯。”

  宋清辭溫笑,捧著葉姝的臉頰,很溫柔地看她。

  “對我這麼好?”

  “寵你是應當的,以後還會更寵你。”宋清辭把第二個‘寵’加了重音。

  葉姝听到情話,這一瞬間只顧著感動了,臉蛋紅撲撲的,美滋滋的,倒沒注意宋清辭話背後還有話。

  她開開心心抱住宋清辭,在他懷里蹭了蹭,沒過一會兒,又拿手指去摸他的喉結,摳著衣領。因為她覺得宋清辭剛才的反應很有趣,既然他都說了不介意,她當然要繼續逗他玩兒,不然兩個人干巴巴躺在棺材里,多沒趣兒。

  大概半柱香後,棺材忽然停了下來,葉姝听到外頭聲音很熱鬧,似乎哭已經到城門口了。

  ……

  揚州城,東門。

  出殯的隊伍都堵在城門口,三家一共三具棺材。

  “今天什麼日子,出殯的人家怎麼這麼多?我剛在城南門還瞧見兩家,這又有三家。”圍觀的百姓紛紛議論。

  守城的官兵呵斥送葬隊伍的所有人站好,要挨個檢查每個人的容顏。他們查到一半的時候,看到棺材就要開棺。

  在前頭送喪的年輕男子听了這話,立刻火了,“開棺?我看你們誰敢開棺,那里頭躺著我娘,知道她是誰麼,你們知府大人的親大姐!”

  “我不管你們查什麼,今天要給我娘送葬,誰敢擾了我娘的清幽,老子今天跟他拼命,要他不得好死!”

  守城官兵一听這人竟是知府大人的外甥,不敢擅動了,轉眸看向陪同他們一起檢查的凌雲堡的人。

  凌雲堡的人手立刻放出信號,不一會兒,白秀秀就帶著人騎馬過來,她檢查一圈送葬的隊伍之後,命人立刻開棺。

  “不行!”知府外甥大吼。

  “攔住他,立刻開棺,出了事兒自有我擔著。”白秀秀堅持道,她有種感覺,她要找的人很可能就在這具棺材里。

  “哪來的臭不要臉的娘們,你憑什麼開我娘的棺。”知府外甥氣得跳起來,要沖破攔著他的那些人的阻攔。

  白秀秀當然不管他說什麼,抬手示意屬下們下快些動手。

  “你今兒敢開,我就叫你不得好死。來人,快去通知舅舅!”知府外甥打發身邊人快去。

  白秀秀的屬下們狠手一下,便撬開了棺材蓋,挪開之後,果然在棺材里看見了一名中年婦人的尸體。

  “回稟堂主,沒問題,確實是死人。”

  白秀秀往棺材瞧了一眼,罵屬下檢查過于草率。她把人撥到一邊,拿劍在棺材底敲了敲,明顯感覺到底下是空的。

  知府外甥氣得脖子青筋暴突,惡狠狠地指著白秀秀,呵斥她住手。

  白秀秀看向他︰“我再問你一遍,你這棺材底下是否藏了人?”

  知府外甥氣罵︰“底下有沒有人干你們什麼事兒?快把棺材給我蓋上!”

  白秀秀一听這人的回應,心里肯定底下一定有人。她嘴角一撇,得意笑一聲,命屬下們立刻把尸體搬下來,撬開底下的隔斷。

  知府外甥已經氣得喊破音大叫,白秀秀嫌他煩,三兩步走到他面前,抬掌便照他脖頸一下,把人徹底打暈了。

  白秀秀的屬下們把尸體搬出後,就取下隔斷,但他們看見棺材底下躺著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白秀秀料這是棺材底下肯定有什麼,拔劍立刻沖了過來,已然提前做好了防御準備。

  但當白秀秀看見棺材底下的兩個人後,愣住了。

  棺材的底部夾層內確實躺著兩個人,卻是一個男童和一個女童,看樣子才四五歲,已經死了有幾日子了。

  白秀秀不死心,再度用劍檢查這男女童的下方是否還有夾層。

  揚州知府徐中這時候騎著馬急急忙忙趕到,看到自家大姐的尸體竟就那樣隨意地放在地上,被周圍的百姓圍觀指指點點,而白秀秀竟還探頭緊棺材里檢查什麼,氣得他頓時怒火沖天。

  為官者要面子,讀書人要傲氣,白秀秀此舉簡直是當著所有人的折他的面子,侮辱他,在他頭上拉屎!

  他若不做點什麼,以後還有何顏面在揚州立足,在眾屬下們跟前立威。

  “刁女,你竟當街做出此等羞辱我大姐尸身之事。來人,給我拿下!”知府怒斥道。

  今天絕對不對勁兒,一大早就有好幾家出殯,如果問題沒出在這一家,那就一定在南城門到那邊!

  白秀秀恍然反應過來,要帶著人手立刻返回南城門去,卻被府衙的官兵層層圍住。

  “徐知府,我現在有要事,等辦完了我立刻來給你賠罪。”白秀秀拱手道。

  “你將我大姐的尸身羞辱至如此境地,竟還妄想逃脫?現在必須給我交代。”徐中呵斥白秀秀當丟下劍,立刻帶著屬下束手就擒。

  白秀秀急紅了眼,要帶人硬走,府衙的人全部抽刀,怒對白秀秀。這兩天大家都受夠了凌雲堡這些人的臉色,好像他們是孫子,人家才是管家人一般。如今他們又將知府大人親戚羞辱成這番樣子,勢必要和她狠狠打一架才爽快。

  “打!別出人命。”

  白秀秀斷然不會放過緝拿葉姝的機會,立刻騎上馬,三兩下打翻了攻擊她的衙差,策馬直奔南城門而去。

  白秀秀到了南城門後,听屬下說兩隊出殯的人馬都沒有問題,白秀秀便問他們可開棺檢查棺材底下是否有夾層沒有。

  屬下們都不說話了。

  白秀秀立刻帶人去追,行至岔路後,分兩隊人馬各自追。

  白秀秀隨後在路上看見了丟掉的喪幡,堅定自己沒有追錯,立刻命屬下以更飛快地速度向前追趕。

  行走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路兩邊變得樹木茂密。

  白秀秀著急趕路,沒注意路邊的情況如何,忽然又無數銀針從天而降。白秀秀騎馬在最後,見到這一幕,立刻及時勒停馬,轉即她見中了毒針的人和馬幾乎沒什麼太大掙扎,都抽搐倒地而亡,料知這針有劇毒。

  她隨即感覺到路兩邊埋伏著不少人,敵眾我寡,敵明我暗,白秀秀絲毫不敢猶豫,立刻地調轉馬頭,飛快地逃了。

  她折返回至岔路口,就走了另一條路,想把這條路的人馬喚回來了,。但她騎著馬走了沒多久,就遠遠看見路上橫七豎八躺了很多尸體,瞧就知都是她的人。兩條路一瞬間就死了一共六十余數,他們全部都是四安堂上等的殺手,如今全都死了,一個不留。

  白秀秀氣紅了眼,咬牙切齒不已,她一路邊掉著眼淚邊策馬回凌雲堡。她流淚卻不是為那死去的六十多名屬下覺得可惜,而是氣自己蠢,竟然被葉姝擺一道,耍得團團轉。

  至凌雲堡後,白秀秀跳下馬,微微抖著唇和手指,一步一步走向葉虎所在的大堂。行至門前,她身上的冷汗已經把衣領濕透了。

  白秀秀咬著下唇,邁步進堂後,立刻跪下,哆嗦著給葉虎磕頭。

  葉虎正端坐在上首,手端著茶碗,見白秀秀進門,略抬起眼皮。

  “屬下無能!”白秀秀牙齒打顫著哭道。

  “往日你可一直比她聰明。”葉虎嘴角扯起一下,但這笑根本就不是笑。他冰冷的眼底迸發著十足的暴戾,足以令屋內所有人感覺到窒息。

  白秀秀連呼吸都不敢了,哆哆嗦嗦憋著氣,依舊垂頭做俯首下跪狀。

  啪!

  葉虎重重丟了手里的茶碗。

  白秀秀嚇得一抖,緊閉雙眼,隨即她就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被人從後邊提起來了,一雙冰涼的手捏住了她下顎。

  這是弒影一貫扭斷脖子的殺人手法。

第66章

  “徐大人來了, 吵著一定要見老堡主。”來人回稟道。

  葉虎陰狠的目光再度射向白秀秀。

  白秀秀嚇得又一哆嗦,心知自己這次真的快要死定了。不僅損失了六十多名上等人手, 還得罪了揚州知府, 如今人都找上門來算賬了。

  葉虎抬眸示意, 弒影立刻揪著白秀秀出去。

  徐中氣憤地坐在大堂之內,看見只有弒影一人進門, 他氣上加氣。

  “發生如今這樣的事情,老堡主竟然還不肯親自露面來見我?”徐中滿眼不滿地瞪向弒影。

  “老堡主年紀大了, 身體多有不便,如今唯一的女兒又離他而去,傷心太甚,只怕未聊兩句就會在徐大人跟前失態, 反倒惹了徐大人不快。”弒影扯起一抹敷衍的笑, 對徐中解釋道。

  徐中冷哼了一聲,便氣憤地把白秀秀之前在東城門猖狂的行為講了一遍,期間穿插著非常多的謾罵和指責, 質問弒影這筆賬怎麼算。

  “我往日看你們凌雲堡處事不錯,才願意跟你們結交。但我乃堂堂揚州知府,可不是你們凌雲堡的僕從,隨你們呼來喚去, 肆意羞辱。我大姐才出殯要安葬,你們的人攪和得我大姐不得安寧, 不僅擅自開棺,還把尸體當眾丟在了街上!我外甥攔著, 竟被打暈了,脖子上現在還紅腫著一大塊,大夫說若下手再重點,命都沒了!”

  弒影不卑不亢道︰“此確為我們的過錯,老堡主說了,當給徐大人誠摯道歉。”

  “誠摯道歉?”徐中眼珠兒動了動,嗤笑不已,“只動一動嘴,這就是你們的道歉的誠意?”

  “請徐大人隨我出來。”弒影率先走了出門,徐中緊隨而至。

  石磯之下,正跪著一名被綁縛的女子,披頭散發,嘴里塞著布,非常驚恐地看向他和弒影。她臉上有多處紅腫,已然分不清她的五官和長相。不過從其身形和衣著上看,就是今早在東城門的大鬧的那個女子。在她身後躺著六個人,有幾分面熟。

  徐中想起來了,這些俱是參與揭棺和阻攔他外甥的人。這六人嘴唇發紫,嘴角垂涎,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一點活氣兒都沒有了,看起來都像是中毒而死。

  “徐大人未來之前,老堡主已經令這六人飲毒謝罪了。剩下這一個,隨便徐大人泄火。”弒影說罷,就將劍遞給徐中。還告訴徐中,如果不喜歡一劍了結,他們那邊還有很多其他武器。

  跪地的女子听到這話,更瘋了,嗚嗚掙扎要起身,被硬按在了地上不許動。

  徐中順著弒影的指向去看,院東邊立著木架子,上頭果然擺了而各種兵器,大大小小都有。徐中三兩步走上前,打量一圈之後,便指了狼牙棒。

  他一個為官讀書的斯文人,自然不能親自動手殺人,示意弒影來。

  弒影譏諷地扯起嘴角,就依徐中之言,拿起狼牙棒就沖著那女子走去。

  “別一下就打死了,先腿,再臀、背、腹,最後才是頸、頭。”徐中背著手,瞧地上的驚恐猙獰的女子,冷笑道,“開棺前我外甥早警告過你,敢動就不得好死,你偏不信邪。如今吃教訓受死是應當的,可不要怨我們沒提醒過你。”

  弒影走到女子身邊,就照著他的吩咐順序打下去……

  完事兒之後,弒影丟了沾滿血肉和腦漿的狼牙,側眸陰冷地望了一眼徐中,問他可還滿意。徐中被弒影濺了滿臉血的臉嚇了一跳,他忙別過頭去,讓他快去清洗,自己則轉身躲進屋子里。

  弒影默然看著徐中的背影片刻,方抬手示意屬下把院子收拾干淨。他則轉身出了院子。一直在院門邊躲藏目擊整個經過的白秀秀,此刻見到弒影,不禁哆嗦著縮緊脖子。死人她見過不少,她自己殺人的手段也是狠的,但這種死法實在太殘忍,連她見了都害怕。

  “這本該是你死。”弒影冷聲道。

  “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不會再犯!”白秀秀極力裝鎮定地點頭應承,回話里夾雜著輕微的牙齒打顫的聲音。

  弒影清洗完畢,換了一身新衣重回到徐中跟前。

  “過兩日鹽史的美差定會落在徐大人的頭上。”

  徐中一听這話,忙壓抑自己的興奮情緒想裝鎮定,但已然閃著光芒的雙眼早就把他的心思暴露無遺了。

  “多謝老堡主幫忙美言,今天的事就當成是誤會,讓它隨風散了吧。”徐中呵呵笑。

  “以後還要仰仗徐大人多多照顧凌雲堡。”弒影慣例客套道。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徐中看看四周,小聲對弒影道,“不過還有一事,要請你們幫忙,就是我那大姐棺材下面藏著一對童男童女。這是我外甥孝順,她娘臨死前便是遺憾死後沒有孫子孫女環繞膝下。特意找人算日子,弄了兩個八字兒福氣的孩子陪著她。這事兒本沒什麼人知道,如今這棺材一掀,都被那些百姓知道了。這倆孩子就在揚州城附近找的,只怕是消息傳出去,會橫生枝節。”

  “怎麼,連這點簡單的事情徐大人都辦不好?”弒影譏諷反問。

  “可沒那麼簡單,你听我講。”徐中忙道,“這事發之後,我立刻就命人去尋那兩家人,都不見了。”

  “不見了?”弒影定楮凝視徐中。

  “對,都不見了,這事兒太怪了,我怕是有人要拿此做文章。”徐中擔憂道。

  弒影︰“這倒簡單,把倆孩子尸體燒干淨了就是,沒了最重要的憑據,你死不承認,只說那是紙扎人,別人看錯了,能耐你何。”

  “有道理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呢!”徐中多謝弒影出主意,轉而猶豫了下,“這倆孩子難得找見,可惜了。”

  弒影無語地哼了一聲,隨即就起身跟徐中道別︰“既然徐大人有急事要忙,我們就不多留了,好走。”

  徐中連連應承,笑著跟弒影道別,就趕緊去辦燒尸體的事兒去。

  ……

  揚州城的東城門從鬧出揭棺的事兒之後,守城的衙差們不再嚴密把守,百姓們都可以隨意出入。趙凌、甦婆子、甦若和八毒怪等人,就在趁著這時候出城,隨後大家騎馬坐車,趕到廬州以東五十里,一處名叫溪谷村的地方匯合。

  這村子地處偏卻不僻,與官道相通,卻也算便捷,但鮮少有外人來,村里頭的人都很質樸,並不知江湖事。

  趙凌以前曾經救過溪谷村村長兒子,村長一家一直對他感激不盡,十分歡迎趙凌和他朋友們的到來。趙凌還帶來了被抓去陪葬的男童和女童的家人,詢問村長是否可以幫忙安置。

  “若讓他們還留在揚州一定會被滅口。”趙凌把經過講給了村長後,讓村長不必勉強,想留就留,不留大可以直接說。

  村長嘆道︰“苦命啊,孩子被硬搶了去做陪葬,而今一家子都要流亡,我如何能見死不救。趙大俠能在我兒落難的時候幫一把,我自然應該在人家落難的時候,也出一把力。何況我這也不算什麼出力。”

  趙凌拿一袋錢給村長,作為安置他們的費用。村長推脫不要,但拗不過趙凌堅持,就收下了。

  “別讓村子的人出去亂說,如今風頭正緊。”趙凌道。

  村長點頭。

  女童是外出出去玩的時候,沒能回家。母親韋氏一直以為孩子能回來,還活著,如今知道真相,又被流離失所,情緒早就忍不住了。

  “我生了三個兒子,好容易才得一閨女,一家子歡歡喜喜把她養到五歲,就這麼被人給弄死了。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我不甘心,我要告他,我要進京,為我女兒報仇!”

  男童的父母听到這話,抱著自家唯一剩下的大兒子哭起來,附和女童母親的話。

  “你們沒法子活著走到京城,便是到了,你們又有何憑證去告人家?人家那可是揚州祝知府的外甥,指不定京中也有人,官官相護可曾听說過?他那邊有所警覺,一定會安排得干干淨淨,叫人一點毛病找不著。”莊飛道出現實。。

  韋氏是個烈性子,听莊飛的話後,痛恨大哭道︰“果然沒有王法了,怪我們投錯了胎!我們這些做老百姓的就活該受欺負,遭這樣的罪!左右活著也是被人欺辱至死的份兒,倒不如自己動手,落得干淨!”

  韋氏說罷,要撞牆去死。

  葉姝忙拉住她,“你不能死。”

  “你們誰都別攔著我,讓我去死!”韋氏瘋了一般地大喊,早已經喪失了理智。

  “你死我不攔著你,但村長一家多好的人,你在這死了,把這變成了凶宅,倒叫他們一家在哪兒住?”

  韋氏愣了下,“那我去外頭。”

  “外頭那些村民也無辜啊。”

  “我去外頭的林子里上吊總行了!”韋氏急道。

  葉姝︰“那你要走遠點,二十里外吧,離太近影響村子的風水。再說你在這附近山上死了,人家哪還敢去山上砍柴、摘野菜、采蘑菇。每年重要的口糧都被你一人給毀了。”

  韋氏又愣住。

  “這山野菜燙過水,隨便加點醬油涼拌一下,味道便極好。春天還沒什麼菜的時候,把它切碎了包成菜餅子,一口下去飯菜都有了,去田里干活的時候帶著正好。你掛死在人家林子里頭,采菜的害怕,吃菜的心里也不舒服,讓那些質樸的村民們總會禁不住想到那林子里吊死過人。”葉姝依舊嘴不停,轉而還問村長是不是這個道理。

  村長早被這場面弄傻眼了,經葉姝提醒後,他馬上點頭附和,應承正是如此。

  韋氏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隨即跌坐在地上哭,不知如何是好了。

  韋氏的丈夫帶著三個兒子也哭著,勸韋氏想開點。韋氏怒瞪一眼丈夫,罵他沒心沒肺,罵他根本沒在乎過死去的女兒。

  “我怎麼不在乎,我也心疼啊,可我們畢竟還要活下去。”

  “可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麼意思!還有什麼盼頭!”韋氏絕望地吼道。

  “如今天下穩定了,皇帝已然在重視安民,休養生息,但治理畢竟不可能一朝一夕便有所變化。許多官員都是當年被臨時推舉上位,未經細致考核,難免有疏漏。在吏治方面,的確有所欠缺。”

  葉姝蹲下身來,扶起韋氏。

  “可現在不好,並不能說明以後也不好,本朝才建多少年,要給它時間慢慢改變。將來一定會吏治清明,慢慢變好的,日子有盼頭!再說你走了,你三個兒子怎麼辦?雖說這會兒朝廷還懲辦不了那壞人,這不是還趙大俠可以幫你懲辦麼?咱們就請他幫忙,按照朝廷的律例辦了他,那結果就跟朝廷判他一樣了!”

  韋氏剛才激動之時,腦子里嗡嗡作響,全是絕望,便真鑽進了死胡同里,什麼人勸慰和阻攔的話她都听不進去,只想著死。

  唯獨葉姝跟她討論該在哪兒死的話,喚醒了她的注意。如今再細听她的解釋,方知事情似乎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絕望,韋氏的情緒漸漸平息了些許。

  韋氏連忙爬到趙凌面前,懇求她幫自己的女兒報仇。

  趙凌看相宋清辭,見宋清辭點了頭,他才默然對韋氏點頭。

  宋清辭凝看向葉姝,嘴角帶著溫笑。

  大家都散了,要各自安置。葉姝瞧見宋清辭遮掩,問他笑什麼。

  林若蘭忽然走到了葉姝身前,拿奇怪的眼光打量葉姝。

  “你改邪歸正了?”

  葉姝怔住,反問林若蘭信不信。

  林若蘭猶豫了一下,嘴硬道︰“我才不信。”說罷,她就甩著袖子走了。

  村長特意托人給大家倒出了一間院子暫住,東西是各家各戶一塊湊齊了,葉姝讓莊飛都給了銀錢作為酬謝。

  晚飯照例給宋清辭做粟米粥,給大家則做了玉米粥。

  葉姝特意用了地里剛成熟的玉米,雖然還濕著,但新鮮。把玉米粒去用石磨碎了之後,下鍋慢慢熬著,一定要旺火多煮些時候,碎米才會熟透。鍋燒了大概兩柱香的時間,就會有玉米的香味跑出來了,香氣中似帶著一絲甜,勾得人覺得十分腹餓。

  葉姝再用新鮮砍下來的兩顆秋白菜做餡,準備蒸包子。

  拿一塊臘肉放到鍋里蒸一炷香以上,然後切丁備用。白菜則洗淨了切碎,先加鹽拌一拌,腌出水來,水倒干淨,再和臘肉丁混合,加油、蔥姜拌勻。餡料調好了之後,就用開水燙面做包子皮。因為來不及發面了,做燙面的包子的倒也不錯,面皮會比較薄且勁道,整出來的包子皮看起來更有光澤。喜歡吃餡大且皮有嚼頭的,吃包子這種最合適不過。

  不到一個時辰,粥和包子就煮好了。再用新鮮摘下的紅薯梗和南瓜尖,焯水之後,涼拌成小菜,配上熱氣騰騰的包子和玉米粥,最合時宜。

  韋氏因傷心過度,情緒不佳,還有些後勁兒,不願意飯。葉姝就讓她三個兒子,一人端一樣飯菜,送進屋給她。等大家吃完之後,空盤子和空碗也從韋氏的屋子里端了出來。

  宋清辭不甘心只吃粟米粥和小涼菜,問葉姝意見之後,要了半個包子吃。吃的時候,不住地給葉姝遞眼神,似乎在夸她做得好。

  晚飯後,葉姝問宋清辭今天怎麼總是拿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宋清辭︰“瞧你這書外之人走進書內,和我們有很多不同。”

  葉姝愣了下,她都要快忘了自己是穿書進來的。她湊趣地坐在正看書的宋清辭跟前,問他都感覺到什麼不同了。

  “太多,說不完。”宋清辭仍舊看著書。

  葉姝把手放在書上,擋住宋清辭所看的內容,“這才在一起多久呢,你便不愛瞧我了,不搭理我了,只看書?”

  “看你能怎樣,又沒成親。”宋清辭笑了下,淡定挪開書,就躲掉了葉姝的手,繼續看。在成親之前,棺材的事兒,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到底在看什麼呢。”

  葉姝伸脖子湊一過來,讀了上面的內容。

  “不道謂殺一家非死罪三人及置解人若采生造畜蠱毒……”

  葉姝才意識到宋清辭正在看本朝律例,疑惑問他看這個做什麼。

  “你剛說的話怎生不記得了,不是說要按照律法處置人麼。”宋清辭淡淡說罷,翻頁繼續看。

  “可那你又如何得來這書,趙凌不會連這個都隨身帶吧?”

  葉姝想起趙凌每次出門,一貫背著的一大包行李。帶的東西居然這麼全,連宋清辭臨時想要的東西居然都能滿足?她有理由懷疑趙凌很可能會妖術。

  宋清辭抬眼見葉姝的眼珠兒滴溜溜亂轉,輕笑著按了她鼻尖一下,“想什麼呢,飯前打發人去附近縣衙弄來的。”

  “噢——”葉姝恍然,她晃了晃身子,端正姿勢坐著,認真盯著宋清辭,“那你可費心了,就因我一句話便這麼折騰,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不過拿樣東西罷了,簡單。比起以前你對我的折騰,不值一提。”宋清辭特意抬眸看了一眼葉姝,以表達他的怨念。

  葉姝不大理解地撓撓頭,覺得自己以前真沒怎麼折騰過宋清辭。她很想把否認的話說出口,不過轉念想,就怕宋清辭又說她‘裝無辜’,很可能是她自己認識的比較片面。

  現在宋清辭為了她隨口說的一句話,正在努力學習律法,多麼讓人感動的事,不能破壞這美好的氛圍。

  葉姝給宋清辭沖了一杯果茶放在旁邊,是用酸柚子和蜂蜜所做的蜂蜜柚子茶,滿滿一罐子,想喝的時候盛出兩勺,用溫水沖泡即可。

  葉姝就捧著一盤新鮮摘下來的向日葵坐在對面,吃著瓜子打發無聊時間。瓜子剛好是濕的,嚼起來既水靈又香,磕的時候還沒聲音,陪著宋清辭看書正合適。

  隔日,深夜。

  揚州城,魏府。

  四周都靜謐了,窗外只有幾只秋蟲在‘嘰嘰’叫著,偶爾掃過來的秋風,把樹枝吹得搖擺不停,在白窗紙上留下晃動斑駁的陰影。

  屋內,知府外甥抱著身側的美人睡得正香,打著鼾聲。

  忽然,什麼東西落在他臉上,知府外甥覺得有點窒息,頭一扭,撓了撓臉,繼續睡著。忽有又一樣東西打在他臉上,冰涼而粗糙。

  知府外甥氣得睜了眼,坐起身就罵著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擾他睡覺。伸手一摸,感覺有一封信,再一摸好像還有樹枝。命人進來點亮蠟燭,他本來滿臉不在意,忽听家僕喊‘白梅令’,他猛然瞪圓了。

  轉頭瞧床頭,有一封信和一枝梅花。

  知府外甥嚇得咽口吐沫,往後縮了縮,抖著手指著,問家奴那到底是什麼。

  這還用說那到底是什麼麼,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白梅令。武林傳聞,如雷貫耳!

  “這……”知府外甥嗤笑一聲,“誰跟我開玩笑呢吧,啊,是不是你們?”

  家僕們忙搖頭,都十分安靜目色異樣的看著知府外甥。

  知府外甥呵斥他們不許這樣看自己,他轉頭命令早嚇得縮在床里的小妾,把那封信給他拿過來。小妾哆嗦了半天,架不住知府外甥目光威脅,匆忙去把信送到知府外甥跟前,然後立刻縮進床里,用被子裹住自己。

  知府外甥抖著手把信打開,雪白的紙上只寫了兩個字︰杖斃。

  他嚇得丟了信紙,馬上命人包圍他,保護他,然後再叫人快去通知他舅舅。殊不知,同一時間,他舅舅也收到了白梅令,此刻比他還要慌亂。

  ……

  葉虎坐在桌邊,桌上有一白帕子,帕上堆著許多針,有幾十個。這些針都是收斂尸體的時候,在那些死掉的屬下們身上搜集而來的東西,是屬于軒轅樓的針。

  “上次遇襲她便作假了,為折返回來救走甦婆子。看來她早知她們母子的身份,故意不動聲色,瞞著我,為籌謀這一次出逃。”

  “沒想到姑娘和軒轅樓的人混在一起。”弒影嘆畢,又有些不解,覺得她此舉並不明智。即便如今片刻逃離了凌雲堡,但以後的日子肯定艱難。老堡主絕對不會放任她在外面逍遙。

  “軒轅樓倒好對付,就怕這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葉虎拿起一根銀針,眯著眼楮盯著針尖有毒的部分。

  “今天百曉堂有消息傳來,說軒轅樓里有個白面書生,鬼主意很多,頗得器重。會不會那個宋書生的真正的身份是這個人?”弒影問。

  “查,若是,抄了軒轅樓。”

  ……

  三日後,葉姝等人順利趕到了萬花山莊。

第67章

  萬花山莊的莊主林楓听說自己回來了, 激動地連鞋都沒穿,急急忙忙迎出來。

  林楓年近五十, 頭發胡須黑亮, 面容比同齡人至少年輕十歲, 一瞧就是保養十分得當之人。他見了林若蘭之後,一個健步沖上前, 抬手便要打她一巴掌,但手懸至半空就收回去了。

  葉姝瞧得出來, 林楓根本就不舍得打,不過在虛張聲勢。

  林若蘭卻被林楓這陣勢嚇著了,老實地跪在地上,哭著跪地賠錯, 檢討自己不該殺了巫紅蓮。

  林楓看著林若蘭半晌沒吭聲, 終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本就是作惡多端之徒,你殺了她是為武林除害。我想打你這一巴掌, 卻是因你事發之後便失蹤,不與萬花山莊聯絡。你可知這段日子,為父是怎麼熬過來的,有多擔心你?”

  林楓氣得隨手擼起身邊的樹葉, 然後把半黃的樹葉統統往林若蘭身上丟,罵她是最沒良心的女兒。

  林若蘭頓時淚如雨下, 連忙磕頭賠罪,愧疚地解釋自己不回家的顧慮。她怕被嘲笑, 怕讓林楓丟臉,怕給萬花山莊蒙羞。

  林楓氣得對周圍人喊︰“從今兒開始,你們誰敢拿異樣眼光看我女兒,背地里說我女兒一句壞話,就痛快從萬花山莊滾出去。這是我的山莊,我女兒做什麼不干你們的事!”

  眾人忙恭敬地應承,請林楓和林若蘭放心,他們斷然不會拿此事笑話大小姐。

  林楓拉起林若蘭,紅著眼楮問她還跑不跑,躲不躲了。

  林若蘭抽著鼻子搖頭,和林楓保證自己以後不會再擅自失蹤了。

  林楓帶著林若蘭一同去散步,單獨說話,打發人先請葉姝等人在堂內稍作等候。

  “可是爹,我殺了她,你不覺得我很可怕麼,她是我親娘。”

  林若蘭提到這,眼淚奔涌得更凶猛。林楓一句話都沒有怪她,反而更加劇了她心里的內疚。她為了掩蓋秘密,為了自己的面子,才殺了自己的母親滅口,她不該被原諒。

  “傻孩子,你為什麼殺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魔鬼,而結果就是你殺了魔鬼,為民除害。”林楓深吸口氣,漫長地嘆出來,“她人早壞透了。當年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單純女子,不過是她的偽裝。這些年,我也曾派人殺過她,不過沒有你厲害,一直沒能成功。”

  林楓告訴林若蘭,當年巫紅蓮為了奪下盛產美玉的邑風谷,作惡之舉令人發指。邑風谷周圍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她帶人強攻不下,就暗中往谷里放了數只有瘟疫的兔子,有人不知情打了兔子吃,由此引得邑風谷瘟疫爆發,整個邑風谷不到一月,不攻自破。最終不管是死了的還是得了瘟疫沒有死的,都被紅蓮教的人丟進火海,焚燒得干淨。

  “你可知這主意是誰想出來的?”林楓撫著林若蘭的頭,問她道。

  林若蘭︰“這麼殘忍的主意,還能有誰,肯定是巫紅蓮自己想的。”

  “是我。”林楓苦笑道。

  林若蘭驚訝不已,“怎麼會是爹?爹不是早就不跟她聯絡了麼?”

  “以前爹跟她的在一起的時候,曾開玩笑地說過這話,被她記住了,有一天還用在了爹的摯友身上。”林楓補充告訴林若蘭,邑風谷的谷主與他是好友,如今她身上的玉佩就曾是邑風谷谷主所贈。

  林若蘭低頭,用手托起自己腰間墜著的玉佩。

  “這種事本該由爹來做,而不是你。”林楓接連嘆了幾口氣,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林若蘭告訴林楓,事發之後,她曾幾度尋死,都被楚月給攔下了。

  “楚月?那個紅蓮教的聖姑,你怎麼跟她混在一起?”林楓厲聲質問。

  林若蘭講了她從法華寺離開後,就被楚月跟蹤保護的經過。她小聲告訴林楓,她還把葉姝帶上山莊里來了不過此刻她們都易容了,所以沒人認出來。楚月本來也跟她們一起,但把她安全送到山莊地界,人就走了。

  林楓懶得管已經走掉的楚月,只專注眼瞎,他眯起眼楮質問林若蘭︰“可是凌雲堡葉姝?”

  林若蘭點頭。

  林楓氣得背著手原地轉了兩圈,指著林若蘭,“我當你經歷這樁大事之後,能長大些,更清楚自己走得是正道,怎生把兩個邪派的妖女領了回來!趕緊把他們都給我趕出去!”

  “爹,葉姝已經不在凌雲堡了,她正被她養父追殺呢。”

  林楓再听林若蘭解釋經過,懷疑地眯眼打量她︰“孩子,你太單純,怎生知道這不是他們父女倆故意演戲,誆騙于你?”

  “甦若身上的寒毒確有其事,做不得假。至于葉姝,我覺得她改邪歸正了。”林若蘭辯解道。

  “笑話,一個人的性子豈能說變就變,哪會那麼容易就改。”林楓狠狠點了林若蘭的額頭,“你這丫頭,太好騙。”

  林楓隨即召喚大弟子,示意他趕走葉姝那些人。

  “爹——”林若蘭為難地喊。

  林楓眼神嚴肅,“別的事情爹都可以縱容你,但和邪門歪道結交這種事情堅決不準。”

  這時,不遠處忽然吵鬧起來,有人要硬闖,被看守的家僕給攔住了。林楓和林若蘭同時看過去,見一名其貌不揚的翠衣女子,身子輕飄飄一躍,就閃過了那些阻攔的家僕,直奔二人而來。

  林楓瞧著她眼生,正準備拔劍伺候。

  “這是我朋友。”林若蘭忙攔下,打發所有人都下去。

  葉姝著急地對林若蘭道︰“我弟弟寒毒發作了。”

  “怎麼會這樣。”林若蘭忽然反應過來,“山莊外有瘴氣,一定是進來之前我喂他吃清心丸寒性太大,引發了他身上的寒毒發作。”

  葉姝和林若蘭同時看向林楓。

  葉姝頂著額頭上的薄汗,深鞠躬拱手,請求林楓幫忙診治甦若的病。

  林楓這才恍然大悟,“你就是葉姝?”

  葉姝點頭。

  “滾!”林楓立刻斥道。

  “爹,就算她以前作惡多端,甦若卻是無辜的。”林若蘭答應過葉姝,會幫忙勸林楓,她定要說到做到,“真正使壞的人是葉虎,葉虎讓她們兄妹分離,利用她作惡。”

  “我看你是真被這個妖女給騙傻了!”

  林楓不想再听林若蘭講話,命屬下將林若蘭送回房間。他則表情十分不悅地走到葉姝面前,冷聲警告她最好滾。否則他會出動整個萬花山莊的人趕她走。

  “別以為我們萬花山莊只會治病救人,對于惡人我們向來不會手軟,隨便捏兩樣草藥,就能將你們這些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救不救人本是自願,但今天我便要不講理一回,請林莊主務必救治我弟弟。”葉姝拱手,語氣極盡懇求。這是她穿書以來,第一次用這樣的口氣求人,即便是面對大魔頭她都不曾這樣過。

  葉姝這是第一次看到甦若發病。

  剛才大家進屋等待的時候,甦若原本靜坐在椅子上,突然佝僂身子,人連同椅子一同跌倒在地,睫毛結著霜,身體瑟瑟發抖抽搐著,寧肯忍著把唇咬破了,也沒喊出一聲疼。

  葉姝摸他的身子,冰得凍人,懷疑他的血都結冰了。又過一會兒,馬上又熱地燙人,好像血瞬間要沸騰了。便是正常人,忽然從酷熱的地方進入冰冷的地方,身體都會受不了,何況甦若的是自體內而發,難以想象被這種至寒之氣侵蝕他的五髒六腑和身體的每一寸地方,會是何等的痛苦。

  後來,葉姝和宋清辭一起把甦若扶到了床上,她急得要去找林若蘭,卻發現甦若不知道什麼時候攥著她的衣袖。他抖著睫毛,用特別清澈見底的眼楮看著她,幾乎竭盡全身的力氣才發出氣息聲,跟她說︰“大姐,我沒事,熬一會兒就過去了。”

  葉姝在那一瞬間覺得鼻子很酸很酸。都這種時候了,甦若居然還在顧及她的感受,怕她擔心。

  甦婆子在旁哭著告訴她,這一路甦若的身子其實都不太舒服,卻不讓告訴,怕她擔心他,怕給她添麻煩。

  葉姝恍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弟弟其實並不了解。

  她只是出于血緣方面的責任,覺得自己該承擔義務,將甦若和甦婆子救出來,把甦若的病治好,然後就這樣照做了。但她卻並沒有像親姐姐那樣,去真正地關心甦若,陪他玩兒,陪他談心,去了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似乎只是在機械地完成任務,像是打游戲通關做日常那樣。但這不是游戲,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對于甦若來說,她就是他最信任最值得依靠的親大姐……

  “這就是你求人的姿態?”林楓輕笑。

  葉姝回看林楓︰“若我跪下請求林莊主,林莊主就會肯答應救我弟弟麼?”

  “當然不會。”林楓立刻干脆道。

  “那我以別的方式,錢、田產、寶貝或者其它任何我可以做到的事情,來和林莊主交換這次診治,可行麼?”葉姝再問。

  林楓嗤笑︰“別做夢了,永遠不可能。”

  葉姝凝眸默然看著林楓。

  林楓瞧她這眼神兒,便知道她在醞釀什麼,“怎麼,你想奈我何?難不成要殺了我,又或者想拿我女兒威脅我?”

  “我不會傷害林姑娘,也不會以性命要挾林莊主。”

  林楓高揚起下巴,只拿側臉對著葉姝,冷哼道︰“諒你也不敢。”

  “但我可以把林莊主道貌岸然的過往揭露出來,讓大家瞧瞧您有多正派。”葉姝話鋒一轉,眼神里的冷意加劇。

  林楓哈哈笑了數聲,仿佛听見葉姝在說什麼好笑的笑話。

  “我本不想這樣威脅林莊主,過去的事兒了,隨風散了多好。但人都是自私的,就像林莊主當初為了博出名一樣,我對弟弟的病也有私心,我希望他能早些好起來。”

  林楓听得出葉姝言語的自信和從容不迫,終于有點介意她所言,猛地斜眸狠狠看著她。林楓畢竟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大風大浪都見識過,發起威來的時候,渾身的氣勢確有幾分駭人。

  葉姝好歹是大魔頭身邊嚇出來的人,不懼這些,輕松做到面無表情地平視著林楓,冷靜沉著,波瀾不驚。她以此靜制動,反倒成功地壓了林楓一頭。

  林楓越發相信葉姝應該是掌握了什麼關于他的東西,盡管他現在還想不起來他曾經做過什麼虧心事。

  如今他做人做事並無任何有可挑剔之處。認真打理山莊,種植草藥,培養後輩,訓教出徒的弟子們該當妙手仁心,救死扶傷,助濟百姓。樣樣問心無愧,正大光明。

  葉姝看出了林楓的疑惑,她也不想耽擱時間,畢竟甦若那便還等著林楓出手,直接就把事情挑明了。

  “當初林莊主伙同陸志遠、胡風和金萬兩一起貪污朝廷賑災糧款,轉頭再以自己的名義救助百姓,就此便和陸志遠一起名滿天下了。此事之後您才得以從前任莊主的眾多子嗣之中脫穎而出,繼承了家傳的神醫寶典,受萬人敬仰,得了如今天下第一神醫的稱號。”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林楓臉色微變,看葉姝眼神更加憎厭。

  “奈何胡風在死之前,干出了滅人家孤兒寡母一家五十多條人命的命案。此案人證物證齊全,且還有金萬兩的賬本佐證,你們三人根本逃不了干系。如今證據都在我手上,我有備而來,當然不會隨身攜帶。如果我一個月後我不能安全地離開這里火送出消息,自有人將我調查的罪證公布于眾。”

  林楓的臉色這下徹底大變了,震驚地看著葉姝,沒想到她所說的竟是五六年前的事情。

  “林莊主可曾想過,這件事如果公之于眾,你的兄弟們會怎麼看你,天下人又會怎麼看待林莊主?必定說什麼的都有,但可以肯定一點,他們一定不會像以前那樣敬仰林莊主了。我想林莊主之所以能如此坦然快速地接受林若蘭弒母一事,想必也有感同身受的緣故。為了名聲和面子,誰沒有一時頭腦發熱,做錯事的時候呢?”葉姝在這一刻,把林楓之前贈給她的冷笑都還了回去。

  林楓狠狠咬著後槽牙,隨即緩緩地閉上了眼楮,只能認命了。

  沒想到這件事,終究還是被人給挖出來了。

  當年他並非有意如此,還曾提出過異議。但陸志遠一句話就戳中了他的軟肋,問他到底想不想繼承神醫寶典。

  林楓是前任莊主的大兒子,雖為長子,卻只是個丫鬟生的孩子,並不被人看重。盡管他自小就比任何一個兄弟都要刻苦習醫,但在他父親眼里,他始終不如嫡子出身的二弟受重視。老莊主年紀大了,他如果不拼一把,這神醫寶典和莊主的位置就再沒可能落在他身上了。

  “說清楚你的全部要求。”林楓戒備地看向葉姝。

  “就一條,請林莊主幫忙治好甦若。”葉姝拱手,仍然保持禮貌。

  林楓轉身直奔甦若的所在之處。林楓在看見甦若的第一眼的時候,便愣了很久,隨即才給甦若把了脈。

  大家在旁邊都屏住呼吸,默不作聲。林楓收手的時候,指尖仿佛被冰透了。他先施針于百會穴,然後是羶中、神闕……十幾針扎下來,甦若的癥狀漸漸有所好轉,暫且沒那麼冷熱無度了。

  葉姝湊到床前,看著已經昏迷不醒的甦若,就拿著帕子給他擦了擦額頭。

  林楓寫出方劑,交到隨從手里,令其按方抓藥。宋清辭瞥了一眼藥方,然後打眼色給葉姝,告訴她目前看來藥方並沒有什麼問題。

  “他這病得了二十年?你們給他吃了什麼,令他能活到現在?”得知食用了最上品的雪蓮和人參後,林楓不禁感慨凌雲堡的老堡主倒是大方,很舍得。這等名貴藥材在他們萬花山莊也只是有幾個,還是攢了三年才有。

  “林莊主如果要用到雪蓮人參,我們自己帶了些。”甦婆子忙道。

  “這兩樣不過是暫且緩解,用來續命罷了,治標不治本。不過他這病,倒是能解。”

  “真有解毒之法?”葉姝忙問。

  “老莊主已將解法寫在神醫寶典上。”

  葉姝和甦婆子都高興不已,唯有宋清辭在保持冷靜,默然打量著林楓。

  林楓面色復雜地打量他們母女,而後請在場的諸位都規避。

  林楓診斷得出來這火寒之毒在甦若的體內已經存在了很久,說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一點不為過。小孩子自然不可能會練什麼禁術去走火入魔,唯一的可能就只有繼承于他的父親。

  他本想只留下葉姝和甦婆子問話,但這時候葉姝令自己的屬下把甦婆子帶走了,反而留下了宋清辭。

  “林莊主有什麼話盡管和我說便是。”葉姝道。

  “你們跟華山派到底是什麼關系?”

  林楓發現自己說完這番話之後,葉姝和宋清辭的臉上並無過多驚訝,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再思及林若蘭之前的話,她說葉姝發現自己的身世之後,得知被老堡主利用,便救出了母親弟弟,一起逃離凌雲堡。

  林楓本不相信,現在他懷疑了,這事很可能是真的。

  “現在還沒有證據證明有關系,那應該就沒什麼關系。”葉姝看得出來林楓已經知道了什麼,勾他繼續往下說。

  林楓也看得出來,葉姝說這話,是故意想讓他講他所知的情況。事關重大,反正他也要救甦若,說便說了,也沒什麼。

  “此為火寒之毒,當年老莊主被單獨叫去了華山派,在那里呆了近一年才回來。但回來之後,只口不提他這一年在華山派具體做了什麼。直到我繼承了神醫寶典,寶典內是我們萬花山莊歷代神醫所總結的所有藥方。

  其中有一劑方子,就提到了火寒之毒,其發作癥狀與甦若如今的樣子如出一轍。而老莊主記錄這劑方子的時間,剛好就是二十年前,他從華山派那邊回來的時候。我也听說過,華山派有一種禁術,練了會走火入魔,身中寒毒後,不僅自己遭殃,還可傳給子嗣。我猜當時必定是華山派有人偷練這種武功,請老莊主去醫治。”

  葉姝听完林楓的描述後,轉頭看一眼宋清辭,這件事果然如他猜測的那般。如果說之前只是八成懷疑,那現在就可以十成十完全確定了。葉姝和甦若的父親的確來自于華山派。

  葉姝看得出林楓態度的變化,如果說他們身世來自華山派,能讓林楓在治療甦若上給以較好和細心的態度,葉姝不吝于坦白她所知情的狀況,包括當年甦婆子的遭遇。

  “原來她並不知道是誰。”林楓听說甦婆子的這些年的艱難後,心底暗嘆她不易,同樣是做父母的,這種父母心他懂。

  林楓隨後取來神醫寶典,將書里面的方子抄下來,命人盡快熬藥浴的湯藥。

  甦若的治療需要三個月的時間,這對于已經被寒毒折磨了二十年的他來講,有治愈之法就極為高興,哪怕是三年都不覺得長,何況只是三月,熬過了便是。

  在萬花山莊住下這幾日,甦婆子臉上的笑容漸漸多了。葉姝忽經常往甦若的窗前跑,給他做他愛吃的點心。

  甦若最喜歡隻果酥,就是把隻果搗碎成泥,拌上松仁、核桃仁,然後包在酥皮之中,放進烤爐里和鍋中添少許油煎制,一道簡單好吃的隻果酥就做成了。

  外皮層層疊疊,非常酥脆,咬一口清脆的‘喀嚓’聲讓人听著特別容易上癮,嚼碎酥皮,里面隻果香味十足的濃稠餡料就會流淌出來,酸酸甜甜,夾著果仁的香,和干脆的酥皮相融合後,宛若從凡間忽至了天上仙境,閉上眼楮吃頓覺得銷魂得很。

  甦若每次吃到葉姝的點心的時候,眼楮就會笑得彎彎,特別開心的樣子。但每次也都不忘心疼葉姝的勞累,請她下次不要再做。

  葉姝發現甦若性子很柔和,就是那種不管你說什麼,他都軟軟地陪笑,都能表示理解的溫柔男孩。

  因他每天要藥浴三個時辰,針灸六個時辰,每天只有三個時辰能自由翻身睡覺,所以出去的時間並不多。葉姝就從花園里抓來的小鳥兒拿來逗甦若。甦若只是摸兩下,明明舍不得,但卻生怕這鳥兒在他們姐弟手里被禍害了,催葉姝快放了。

  第二天,葉姝就抱來一只貓來看甦若,結果那貓根本不听話,抓了葉姝一爪子跑了。甦若心疼不已,宋清辭見狀更是不爽,竟要給那只貓下白梅令。

  葉姝說了半天好話哄宋清辭,才好容易讓他改主意了。但轉頭她就覺得不對勁兒了,明明自己被貓抓傷了,怎麼反而是她一直甜言蜜語在安慰宋清辭?真沒王法了!

  葉姝每次做點心都會做很多份兒送人,另外還會嘗試做多種餡料。比如隻果酥的餡料,換成紅豆或者臭豆腐。後者的主意絕對不是她自願的,林若蘭得了這點心後,覺得里面放臭豆腐一定也好吃。

  葉姝不敢想象,但是還是捏著鼻子給她做了,能勸動葉姝做這道點心的動力是‘林若蘭畢竟是她的恩人’,若沒她,她們也沒辦法這麼順利地來萬花山莊。

  這天,葉姝去找林若蘭,大老遠就聞著臭味兒了,還發現林若蘭身邊的下人都在院外頭候命。葉姝以為林若蘭吃臭豆腐覺得丟人不夠淑女,所以不讓人看。所以就悄悄從後牆跳進去,打算給林若蘭一個驚喜。

  結果她突然沖到林若蘭面前的時候,發現林若蘭竟和林楓圍桌坐著正一起吃臭豆腐酥。二人因為過于驚訝,以至于表情都一樣,都是嘴里叼著點心,用驚呆了瞪圓的眼楮看著葉姝。

第68章 【修】

  其實林楓一開始根本無心去吃葉姝所做的東西, 他嫌棄都來不及。林若蘭起先騙他吃,然後他就吃上癮了, 因為臭豆腐真是他的最愛。後來被告知是葉姝所做, 他雖有所抗拒, 但點心的味道實在太美好了,轉念想他費心給葉姝弟弟治病, 吃兩口葉姝做的點心也沒什麼。

  雖然心理上已經找到了平衡,但如今真被現場抓包, 林楓還是覺得尷尬,有點窘迫。

  林楓動了一下眼楮,嘴里的東西吐也不是,吃也不是, 片刻躊躇後, 他終于決定還是吃下去,馬上就背著手匆匆走了。

  葉姝看著林楓的背影,故意大聲問林若蘭︰“你爹可知這東西是我做的?”

  林若蘭尷尬咬斷嘴里的點心, 瞪一眼葉姝,罵她小人得志。林若蘭把嘴里的那一半點心吃完了,剩下的一半要放回盤子里。

  “別留,有味, 痛快吃了!”葉姝捏著鼻子道。

  林若蘭忙把剩下的吃干淨,“我把你東西給她吃, 其實是想讓他多了解你。”

  “哦?”這理論讓葉姝覺得很新鮮。

  “原來你自己不知道?你做的東西讓人吃了之後,會讓人心里產生一種你是個好姑娘的錯覺。”

  “這怎麼是錯覺, 就是啊。”葉姝得意地揚起下巴。

  “可算了吧,瞧瞧你在外的名聲。不過如今我也好不到哪兒去,咱倆一樣。”林若蘭想到自己的情況,嘆了口氣。

  “一時間的評斷算不了什麼,等日子長久了,家終究會清楚我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好好學醫,將來像你父親一樣,妙手仁心,救苦救難,一定會得到大家的敬仰和喜歡。更何況現在外頭也不全是詆毀你的人,也有人夸你做得對呢。”

  林若蘭想想也是,葉姝的安慰總是能讓她寬心。

  “我看你弟弟恢復得很好,如今臉上已經有血色了。誒,你那天到底跟我爹說什麼了,讓我爹改主意,肯願意給你弟弟治病?”

  葉姝︰“怎麼不問你爹?”

  “我爹不說,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大秘密。”林若蘭喝了口茶,嚴肅觀察葉姝,“你是不是用什麼事威脅我爹了?”

  “別瞎想。”葉姝笑道。

  “一定是了!他以前干過什壞事麼?你快告訴我!”林若蘭根本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葉姝正要再一次拒絕林若蘭,忽然察覺到外面有人。最近這段日子,附近總有人暗中盯梢她,跟當初在華山派的時候一樣。必定是林楓不放心她,怕她把真相說出去,這倒屬于正常操作,她本來就名聲不好,還搞了威脅,人家防著她點無可厚非。

  其實葉姝並不想和林楓結仇,林楓這個人其實並不壞。她還指望著林楓能好好地給甦若治病。如今是時候緩和一下‘醫患關系’了。

  葉姝站起身,假意踱步到窗邊,目光狡黠地望著窗外,稍提高音量,好讓外頭的人也能听清楚。

  “你爹干過什麼壞事我不清楚,不過我知道他是個好大夫,不愧于天下第一神醫的稱號。

  從他做萬花山莊莊主以來,一直鑽研習醫,廣收徒弟,把萬花山莊的醫術發揚光大。還有,他一年只救三人規矩,其實在我看來並不像外人所傳那般怪癖。

  試想如果誰有頭疼腦熱一旦小病都來找你爹,那你爹平常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哪還有時間研究方子、教徒弟。他該是想把更多的精力用于專研草藥、方劑和醫術傳授上面,這樣才更能廣濟眾生,救更多的人。”

  林若蘭呆呆地看著葉姝,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

  “我爹這段日子就沒給你們好臉色過,你居然——”

  “你爹從沒害死過人,他這一輩子都在救人,如今也在救我弟弟,我為什麼不能夸他?你何不想想,萬花山莊以前如何,自你爹當了莊主之後又如何,這點你更比我清楚。”

  人無完人,功過皆有,林楓當年只是為名而為,所做之事也並非害人。他的功早就大于過了。葉姝之前是沒有辦法,懇求的路走不通,情急之下只能威脅。

  林若蘭噗嗤笑了,“我自然知道我爹厲害,只是沒想到這種話能從你嘴里出來。可見我真沒幫錯人,你是個識趣兒的。”

  “那當然。”

  林若蘭一高興,就熱情邀請葉姝品嘗臭豆腐酥,“真的很好吃,我爹當初也跟你一樣嫌棄,可後來吃上了就喜歡了。聞著臭,吃著香。”

  “這東西油炸之後,配上甜醬、芝麻醬、麻油,蔥芫荽姜末蒜汁,倒還可以吃。你這個吃法我真不行。”葉姝堅決拒絕。

  “誒,你說的這個听起來似乎不錯。”林若蘭興奮地看著葉姝,客氣地詢問,“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嘗一嘗?”

  “巧了,我正打算做炸麻花,剛好可以給你順便炸點。”葉姝勾勾手,讓林若蘭跟她廚房。

  林若蘭先捧著一盤瓜子吃著,看著葉姝把揉好的光亮又軟的面團揪成小劑子,然後搓成條,凌空一扭,居然就成了麻花。林若蘭瞧葉姝手法嫻熟,姿態優美,不禁暗贊她太賢惠了,而且武功還那麼好。她覺得自己要是個男人,也想娶葉姝這樣的女人,就讓她天天給自己做臭豆腐酥,多幸福呀。

  林若蘭洗手之後,也要跟著學做一個,但是怎麼扭都沒葉姝做的好看,最後氣得把那團面揉了揉,丟在案板上。

  “剛開始做肯定會丑點,何必一定要和我的一樣。”

  “這就跟練武一樣,要拼個輸贏才有意思。”

  “那論武功你也是輸。”

  林若蘭的噎住,頓時沒話好講。

  “可你醫術比我好。”

  葉姝用筷子試了油溫之後,將麻花放進鍋內,不時地用木產在麻花上輕輕敲打兩下。麻花很快就膨脹大了,表皮漸漸從白色轉為金黃,最後撈出。

  炸出來的大麻花外皮略脆,里面松軟,吃起來軟綿香酥,細品可吃到蛋奶的香味,麻花有甜、咸兩種味道,可以覆蓋所有人的口味了。

  葉姝取了另一盆面,搓成只有巴掌長的小麻花下鍋。這種麻花不會長大,下鍋多大出鍋就多大,只是顏色上變金黃了。

  “太好吃了!”

  林若蘭吃著葉姝剛才炸好的麻花贊美著。她再看葉姝新撈出的這一鍋不一樣,趁著燙勁兒就夾了一個出來,吹幾口氣後,就迫不及待地品嘗。

  咬一口,又脆又酥,這鍋的麻花並不像前一鍋麻花那樣軟,是硬的,從里到外徹徹底底都是酥脆的,上面還粘著芝麻,越嚼越香。林若蘭更喜歡吃這個,就是吃多了有些干,要配著果茶吃才好。

  林若蘭吃飽之後,才想起來問葉姝,為何兩種麻花同樣是用面做出來的口感卻不一樣,而且一個會長大,一個不會長大。

  “前一種面要放置發面,所以松軟,後一種不用。”

  葉姝準備了一塊布蒙在臉上,將臭豆腐下鍋炸。

  林若蘭瞧她此狀,笑個不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在廚房行凶呢。”

  葉姝把鏟子遞給林若蘭,讓她來看鍋,葉姝在旁指導就可。

  “稍久一些,才能炸得透,表面金黃色就可以起鍋了。”

  隨著鍋內翻滾的油花,臭味彌漫開來,林若蘭故意深吸了一口,直嘆誘人。

  莊飛開始覺得這玩意兒太味兒了,燒火都不願意,但聞著聞著,竟然也習慣了。

  炸得金黃的臭豆腐干,撈出來的時候表面會起小泡泡,澆上葉姝之前所說的料汁,趁熱嘗一口,味道臭而香濃,外脆內酥軟,頗有嚼頭。

  林若蘭吃進嘴里,咀嚼的時候眉毛上揚,開心地眼珠子都差點蹦出來。

  “這東西就趁熱才好吃。”葉姝笑道。

  林若蘭听了這話,趕緊端走兩盤子炸臭豆腐,往外跑的時候就喊人快去請莊主去她那里。

  葉姝用筷子夾了一塊炸酥了的臭豆腐,沾了點料放進嘴里,點了點頭。

  莊飛詫異于自家姑娘之前那麼嫌棄臭豆腐的味道,此刻居然吃上了。

  “不要抗拒任何美味,要敢于嘗試。”葉姝也夾了一塊送到莊飛跟前。莊飛听話地張嘴吃了,剛進口的時候,皺了眉,但吃著吃著覺得味兒還真不錯,自己弄個料碗,繼續再吃了幾個。

  葉姝把兩種麻花放進一個盤子里,又用一個精巧的小碗兒,放了三塊炸臭豆腐,澆了汁。

  不久後,葉姝就把它們就擺在了宋清辭跟前。

  三塊炸過的臭豆腐,其實味兒也沒有多大。不過對于一向對吃比較挑剔的宋清辭來說,可能是一個挑戰。

  宋清辭正在看書,葉姝就至極自己用手掰了一塊麻花送進宋清辭嘴里,問他好不好吃。

  奶蛋香味的麻花入口後酥軟又香,帶著淡淡的清甜,宋清辭很喜歡。他笑著點頭,贊許美味。等兩種麻花都嘗過之後,他就轉眸就瞟向了那碗里顏色金黃的豆腐,表面粘著晶亮的料汁,有翠綠的蔥花芫荽點綴,最上面還撒著芝麻和花生碎,看起來也十分可口。

  葉姝憋笑著把那碗臭豆腐推到宋清辭的跟前,問他要不要試試。

  宋清辭不確定地看著碗里的東西,問葉姝是不是跟上次在法華寺做的那種豆腐一樣。

  葉姝想起來了,她在法華寺的時候做過石板豆腐,半路被石阡基給搶走了。

  “原來他當時搶走豆腐是為了給你吃?”葉姝恍然大悟。

  宋清辭︰“冥冥之中早就注定我們會在一起。”

  “這可不是你手下搶人家吃的東西的理由。”葉姝跟宋清辭告狀,當時石阡基非常沒有禮貌,“不止那次,他還差點把我掐死。”

  “改日讓他給你謝罪。”宋清辭道。

  宋清辭用筷子夾了一塊臭豆腐送到嘴邊時,手停在半空。

  “噢,忘了回答你,這個和之前做的石板豆腐很不一樣。雖然同是豆腐,但這個臭。喜歡它的人愛得不行,不喜歡它的人憎惡之極。”

  宋清辭把豆腐放了回去。

  “我做的!”葉姝對宋清辭強調道。

  宋清辭還是沒有動筷。

  “以前我做的東西不讓你吃,你偏吃,這個怎麼不吃了?”葉姝故意逗他,“你不吃我會傷心的。”

  “我會好生安慰姝兒,直到你滿意為止。”宋清辭拉葉姝入懷,在她臉蛋兒上親了一口,正要親她的嘴。

  葉姝像個泥鰍一樣,飛快地從宋清辭懷里逃出來,把碗里的三個臭豆腐吃了。然後她故意撅起還粘著臭豆腐料汁的嘴,問宋清辭還要不要親了。

  宋清辭不禁輕笑了一聲,目光安靜地看著葉姝鬧騰。

  葉姝見宋清辭不敢了,更得意,把嘴噘得更高,在宋清辭跟前躍躍欲試。

  “你不是總抱怨我不讓你親麼?今天讓你親個夠!你怎麼不親了呢!來親我呀,親我呀,唔……”

  葉姝還有跟多挑釁的話沒說完,‘小雞嘴’就被咬住了。確實是咬,整個包裹住地咬,好像她的嘴是一塊紅燒肉一樣。

  葉姝嗚嗚的要掙扎,整個人被摁在他懷里動彈不得。

  好容易可以喘息一下,就听男人聲音低沉地威脅。

  “你說的,今天讓我親個夠。”

  “嗚——”

  又來了!

  林楓听說女兒叫她去吃臭豆腐,便想起之前被葉姝撞見的尷尬,不想吃。不耐煩地擺擺手,打發人傳話回去。

  不多時,林若蘭提著食盒匆匆來了。林楓見狀,和林若蘭再強調一遍,“都說了我不吃!”

  林若蘭把臭豆腐端出來,然後才問林楓︰“爹確定不吃?”

  “不吃!”林楓轉頭看了一眼,眼楮就定住了,湊過來問林若蘭這是什麼東西。

  听了解釋後,林楓當即夾起一塊放進嘴里。

  天吶,天吶,太香了!臭豆腐這樣炸著吃好酥脆,特別是這個醬料,有點甜有點辣有點麻,拌著蒜汁和蔥花芫荽又十分開胃去膩。

  父女倆美滋滋的吃完之後,林若蘭又從食盒里端出了一盤麻花。

  剛好吃臭豆腐蘸醬料覺得有點咸,再來兩口清甜的麻花,美味極了。

  食盒還有一個茶壺,林若蘭再倒了蜂蜜柚子茶給林楓。林楓喝了之後更覺得驚喜,吃飽喝足了,特別滿足開心,感覺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可以引誘到他了,只想打個飽嗝,美美睡上一覺。

  林楓一覺醒來,負責監視葉姝的屬下,慣例來稟告葉姝這一天的行蹤。

  “她真這麼說?”知己啊!

  林楓詫異地不敢相信,葉姝居然在自己女兒面前狠狠地夸了他一通。而且她說的話,每一句都到他心坎里了,竟有人把他這些年的努力看得如此明白。

  這段時間葉姝在萬花山莊住著,除了關心甦若的病情,確實沒有做任何有嫌疑的事情。而且她是一個那麼用心做飯食,熱愛生活的女子,真不像是壞蛋。結合種種自己觀察到的情況進行總結,林楓大概有八成相信葉姝改邪歸正了。

  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況葉姝的年紀和她女兒差不多,如果這孩子能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至于她威脅自己的事情,這兩天冷靜下來,林楓有點想明白了。葉姝只是迫不得已,如果她真想對付他,按照她以前的做事風格,或公布于眾讓他出丑了,或威脅他做對凌雲堡更有利的事,哪里會顧及甦若的性命。

  林楓再去給甦若診脈的時候,態度明顯比以前好了很多,不再板著臉,面帶著微笑,詢問細致,還鼓勵安慰了甦若。甦若感激地含淚道謝。林楓見狀,忽然覺得這孩子也挺好。

  晚飯的時候葉姝蒙著面,在廚房忙活。

  莊飛在房幫忙的時候打量葉姝,“今晚上做菜也不做臭豆腐,姑娘何必又把臉蒙上?”

  “你不懂。”

  莊飛撓撓頭,確實不懂,“那姑娘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麼飯?”

  “碎米粥。”

  “吃饅頭不好麼?”

  “張不開嘴。”

  莊飛再一次撓撓頭,又不懂了,她家姑娘怎麼就張不開嘴了呢。

  晚飯的時候,葉姝要自己在房里吃飯,宋清辭硬跟進來了。

  “怎麼了。”

  宋清辭溫和地詢問,關心葉姝。

  葉姝默默然搖頭表示沒事。

  宋清辭突然伸手,快速扯掉葉姝的面紗,想看看她的嘴到底怎麼了。葉姝‘哎呦’一聲,馬上捂住嘴,小聲表示她晚上只能喝粥了,饅頭啃不了。

  “有這麼嚴重?”宋清辭目光嚴肅起來,讓葉姝把手拿下來,給他看看。

  葉姝往後縮身體,躲開宋清辭。

  “下次注意,讓我看看。”宋清辭再度服軟,伸手去拉葉姝。

  葉姝抗拒他拉自己,兩廂對峙了。

  燭光映照在宋清辭頎長清瘦的身體上,眉目清雋,他靜然凝視葉姝的樣子,就如一幅水墨氤氳寫意畫,氣度神韻更甚過容顏的疏朗。

  葉姝眨巴眼楮,定住心神,在心里警告自己絕不能被眼前的美色所疑惑。她就安靜地看著宋清辭,依舊不說話,讓沉默凸顯她的‘委屈’,讓你欺負我!

  “這樣道歉不行,要表示誠意。”許久之後,捂著嘴巴的葉姝發出悶悶的聲音。

  宋清辭在葉姝不察覺間,眼底閃過一絲玩味兒,轉即很認真地看著葉姝︰“說說,那我該怎麼表達歉意比較合適。”

  “借我點錢,一萬兩?”葉姝試探問。

  宋清辭︰“沒有。”

  葉姝詫異地看著宋清辭,沒想到會被拒絕。堂堂翝陽宮宮主,肯定不會連一萬兩都出不起。他送給她的那些首飾,每一樣都很貴,市價都不止一萬兩。

  “只有十萬兩,要借麼?”宋清辭問。

  葉姝再度詫異,明白宋清辭剛才在故意逗她,高興地點頭應承。借錢的是爸爸,他想逗她多少回都可以,她不挑。

  “現在能放下手了?”宋清辭輕聲道,眼楮一直落在葉姝嘴的位置。

  葉姝轉轉眼珠兒,對宋清辭眯眼笑,“我不餓了,想睡覺。”

  “放手。”宋清辭加重音調。

  葉姝繼續眯眯眼笑,捂著嘴道︰“干嘛放手啊,人家才不想對你放手呢。”

  故意曲解意思,轉移話題,非常明顯地心虛表現。

  宋清辭隨即就讓趙凌將銀票拿出來,放在桌上。

  “三個數,你若不拿走,便當你不想借了。”

  葉姝馬上伸手把銀票摟在懷里。

  宋清辭偏頭看葉姝的唇,然後坐直身子,這次換他默然不說話了。

  “下午還腫著呢,這會兒好像好了點。”

  葉姝收好銀票後,瞄一眼宋清辭,對他嘿嘿笑。

  “再說我可從沒說我的嘴巴現在還腫著,我剛才哎呦一下是驚訝地叫,可不是喊疼。我晚上就是不想吃饅頭,只想喝粥。是你誤會想多了,不干我事。”

  “嗯。”宋清辭默默輕笑一聲,沒有指責一句,“這錢你想給林楓?”

  葉姝博弈勝利,點頭應承,直嘆宋清辭聰明,這都猜到了。

  “這幾天我仔細調查打听過了,他研究了許多方劑,每年都會無償發藥救濟百姓,是個好大夫。而且他既然肯用心救我弟弟,我們在這白吃白住這麼久,應該有所表示。”

  “嗯,該多給些致謝。”宋清辭建議道。

  葉姝甜甜地笑著應承,多謝宋清辭借錢給她,她在宋清辭臉上親一口,告訴他,她回頭會慢慢把錢還給他。

  宋清辭溫笑著看著葉姝,什麼話都沒說,似乎並沒有意見。

  吃完晚飯後,葉姝就拿著銀票去找了林楓,將十萬兩銀票都給了他。

  林楓萬萬沒想到葉姝一出手居然這麼大手筆,十萬兩,這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得起。凌雲堡確實財力豐厚,但恐怕也沒幾個十萬兩,再說葉姝而今已經離開了凌雲堡,想必身上最多就帶了這些錢。

  “這錢太多了,我收不合適。”林楓推拒。

  “那就當我捐錢,救濟那些窮苦百姓用。窮人家最怕生病了,藥貴吃不起,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至親之人等死。甦若發病的時候,我便有類似體會,但我得幸有林神醫幫忙診治。就當我略盡綿薄之力,希望這世上能少些人去承受這些。”葉姝感慨道。

  林楓驚訝于葉姝的心善,這麼多錢她都肯交出來給他,之前預估的‘八成可能’可以改成完全確定了,這孩子真的改邪歸正了。

  林楓釋然笑了,也不再作推拒,收下錢,替那些百姓謝過葉姝。

  葉姝從林楓那里回來的時候,美滋滋的,進屋見宋清辭還在等她,歡快抱住他的脖頸,又親他臉頰一口,夸贊自己‘私奔的情夫’人真好。

  “不再想做你情夫了,想做你丈夫。”

  “好啊,你就是我夫君。”葉姝咬著宋清辭的耳朵,調皮道。

  宋清辭拿起桌上紅綢折子,遞給葉姝。

  葉姝愣了下,接過來看,發現上面寫了很多奇珍異寶,是聘禮禮單!

  “願意否?”宋清辭望著葉姝。

  “會不會有點太快了?”葉姝心里其實是願意的,但她不想那麼快答應宋清辭。女孩子要矜持點,讓他抓心撓肝一會兒才好玩。所以葉姝故意板著臉,一本正經,以表示自己的猶豫。

  “先提親,再定親,然後下聘。”宋清辭解釋道,“折騰下來,也要一年半載了,不算快。”

  “喔。”

  “怎麼,你不願意?”

  “這個……這個……你容我想想……這畢竟是人生大事。開不得玩笑。你們男人不滿意了休妻就行了,我們女人不滿意了,休夫之後,可就難再找好人家了,所一定要慎重再慎重。”葉姝托著下巴,做思考狀,來回在屋子里徘徊。

  宋清辭趁著葉姝背對她的時候,眼里溢出笑意。等她回身過來的時候,就滿眼凝重,一臉認真地看她,似乎很焦急于等待她的答案。

  見葉姝在屋子里轉了幾圈之後,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宋清辭便不再等了。

  “十萬兩什麼時候還?”

  葉姝突然愣住,不解地眨著眼楮看相宋清辭︰“啊?”

  她沒想到宋清辭會突然提這個。

  宋清辭︰“你說借。”

  “對,是借的,三年內我一定還上。”等甦若的病好了,她就好好經營點心鋪子,雖然十萬兩是巨額,但她相信以她自己的能耐能夠在三年內還清。

  “三年太久了,三個月。”宋清辭道。

  葉姝睜大眼看他,這男人他前一刻還在求婚,這一刻怎麼突然提錢了?是幾個意思?還逼得這麼緊,他差那十萬兩麼?不,他不差,他在威脅自己。

  “你怕我不答應,所以故意借那十萬兩,威脅我以身相許?”葉姝質問

  “故意借你十萬兩,是省得你心里答應了,嘴上折磨我。”宋清辭眼神專注,指尖在葉姝的唇輕輕點了兩下,“它太調皮。”

  葉姝沒想到她小心思都被宋清辭猜中了,立刻蔫了。

  這時候窗外傳來打斗聲,趙凌隔門告知,是凌雲堡的刺客再次偷襲。但無大礙,都可以解決。

  “再次?”葉姝驚訝。

  “前兩次在山莊外,暗中解決了。”

  “這居然是第三次,那怎麼沒告早訴我?”葉姝驚訝地問宋清辭。

  “不過踩死幾只螞蟻。”宋清辭見葉姝反應挺大,便溫笑著表示以後在有類似事件一定告訴她。

  “該把葉虎的身份告訴陸志遠了。”

  葉姝本來不想摻和書里的那些恩怨情仇,只想安靜地把自己摘出去,過正常人的生活,但現在根本由不得她。

  “你親生父親的名字就在這里。”宋清辭從袖內拿出一封信,遞給葉姝,“根據此人寒毒的發作以及被萬花山莊前莊主診治一年的時間,來做推斷。再經人暗中查實,人一定是信封里的名字,不會錯。”

  葉姝拿起信封,復而放下。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一定不是陸志遠,那人寒毒發作之後的半年,陸志遠都好好地在專注和楊浦搶小師妹。人活蹦亂跳精神得很,不可能是他。

  這個男人當初的所作所為就是個禽獸,毫無擔當。現在她和甦若、甦婆子過得很好,何必把這個人找出來,讓甦婆子承受精神折磨?這個父親已經缺席了二十年了,葉姝一點都不介意讓他缺席一輩子。

  葉姝知道自己好奇心重,但這件事還是不知道為好,大家都在精神上能更輕松些,省得多想。她把信封送到燭火邊,見宋清辭笑著對自己點了下頭,便干脆把信燃盡了。

  “那明天就把禮單拿給你母親弟弟瞧瞧。”宋清辭笑了笑,直接把話題轉移到輕松的事情上。

  “你給的禮單實在是太貴重了,”葉姝嘿嘿笑著撓頭,“我都沒有什麼陪嫁。”

  “沒關系,出人就好。”

  “那多不好意思,你也出人了呀。”葉姝眨眨眼,巴巴地看著宋清辭,“收這麼重的聘禮,我心里愧疚呢。”

  宋清辭恍然點頭,似乎覺得葉姝所言很有道理,伸手要把禮單拿回來。

  葉姝馬上抱住禮單,不給他。

  “干嘛,都送過來的東西還好意思要回去?人家只是客氣一下,東西還是要的。這麼多寶貝呢,不要是傻子!你會看上傻子麼,當然不會,我不要那就是貶低你!”

第69章

  次日, 葉姝晨起的時候,覺得涼風都在往被窩里鑽, 她便很想裹在被窩里不出來。但想到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大魔頭等著她喂, 還有個正在治病關鍵時候的弟弟等著她照顧, 葉姝就飛快地從被窩里鑽出來,穿好新做好的厚衣裳。

  “姑娘覺得這身衣服怎麼樣?”莊飛詢問意見, 回頭好讓裁縫改進。

  葉姝點頭贊好,“不過天再冷, 穿得更厚些就不方便了。”

  葉姝因而想到了羽絨服和羽絨褲。

  “你告訴裁縫,看看能不能弄點柔軟的鴨毛鵝毛,縫個褲子,保暖又輕便。褲腿不必寬大, 貼身就好, 回頭穿在裙子里頭也看不見。”

  葉姝讓莊飛去交代裁縫先做一條看看,如果合適的話,這東西回頭批量生產賣給江湖人可能也有市場, 畢竟習武人都喜歡輕便。

  “姑娘的主意總是這麼妙!”莊飛歡歡喜喜應承。

  今天的早飯,葉姝做了一種本地人都常吃的餅——油鏇餅。

  選細白面,加煮肉湯,和成絮狀後, 揉成光滑的面團,把面團 成薄薄的大餅後, 撒上少許胡椒末,然後刷上一層油, 本該的做法是在表面再篩上一層細細的干面粉,葉姝給改良換成豆粉。新鮮炒熟的豆子磨粉後味道更香,細品還有種淡淡的甜味,一定會比干面粉的口感要好。

  把大餅卷起後,揪劑子,包上由松仁、榛仁、豬油、糖和好的餡料。這最後一步烙餅的火候和手法最不能忽視,一定要用微火烙制,要經常用鏟子來回輕輕活動一下餅,這樣煎制出的餅才會松散好吃。

  葉姝還熬了冬瓜湯,莊飛拌了麻醬藕片,另有早前腌制好的醬蘿卜和酸黃瓜。

  如今甦若氣色越來越好,唇紅了,臉上也有血色。因這段日子在山莊養病,總吃多了葉姝所做的飯菜,人比之前胖了些,以前清瘦太過,現在臉上有肉了,人反而越來越俊朗。這點宋清辭和他一樣。

  早飯的時候,大家落座,葉姝馬上夾了一塊油鏇餅給甦若,讓他嘗嘗。甦若笑著‘嗯’一聲,低頭乖乖咬了一口,牙齒剛踫到餅皮,就傳出一聲酥脆的‘ ’,咬在嘴中嚼的時候,爽脆的聲音極為悅耳,誘人禁不住流口水。

  大家光只聲兒就一致覺得這餅一定好吃!

  甦若贊嘆美味之後,大家紛紛都迫不及待夾餅品嘗。果然層層酥脆,咬開里面糖餡混著松仁和榛仁碎,滿滿的果仁甜香,好吃到讓人想哭!

  圍桌的六人中唯獨宋清辭沒有夾餅,他看一眼葉姝後,就低頭默默斯文地小口喝粥。葉姝自顧自地喝湯吃餅,在宋清辭第二次看他的時候,她依舊沒注意到。

  甦婆子卻將此景瞧個正著,趁機用胳膊輕輕踫了一下葉姝,給她使眼色。

  葉姝愣了下,順著甦婆子示意看向宋清辭時,還沒覺得什麼。直到甦婆子夾了一個餅咬一口,葉姝才恍然注意到宋清辭沒有吃餅。

  葉姝馬上夾了一塊送到宋清辭的碟子里,宋清辭看見餅後,驀然抬眸看一眼葉姝,嘴角勾著,有一抹很淺的笑意,然後他就默默地夾餅吃起來。

  甦婆子見狀不禁滿意地笑起來。飯畢,她就拉著葉姝特意囑咐,讓葉姝也別只顧著照顧甦若,反而忽視了宋清辭那邊。

  “我才沒忽視他。”葉姝眨小聲嘟囔道,“干嘛非得我給他夾餅,他怎麼不給我夾呢,我才是女孩子,需要被照顧。”

  甦婆子想想也對,馬上在心里檢討自己不該覺得宋清辭身份高,便讓自家姑娘去照顧他。

  甦婆子就跟葉姝建議道︰“那下次你別夾餅,讓他給你夾。這男人還是不能太慣毛病,是該讓他學會多寵著你。”

  “對!”葉姝非常贊同地點頭,和甦婆子‘同仇敵愾’。

  葉姝隨即就把禮單拿給甦婆子瞧。

  甦婆子好歹在凌雲堡做過管事婆子,識些字,貴重東西也見識過。她看完禮單上諸如雙耳紅寶石屏風、吳道子的山水畫、良田萬畝等等之後,傻愣愣地看一回兒葉姝,突然咧開嘴,開心大笑起來,樂得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縫兒。

  甦婆子特別高興地抓著葉姝的雙手,眼楮前所未有地閃閃發亮,“宋公子要娶你?”

  葉姝不好意思地笑,對甦婆子道︰“還沒答應呢,要等娘點頭才行。”

  “當然願意呀,一百個願意。好孩子,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兒,娘為你高興。”

  甦婆子突然抽了一下鼻子,眼淚就流下來了,但她臉上還是洋溢著無比燦爛的笑容。

  “從沒想到有一天能以母親的身份看你出嫁,更沒有想到你會嫁給宋公子那樣的人。娘看得出來,你們倆一定是好姻緣。宋公子性子雖然淡了點,但這段日子我仔細觀察過他,待你始終不一樣。那他這樣的性子其實反而好了,待別人薄情唯獨都你好,便不易見異思遷,喜新厭舊。”

  葉姝也這麼想。

  甦婆子拍拍葉姝的手背,語重心長地囑咐葉姝︰“你還是該給人家夾餅!”

  “咦?”葉姝見甦婆子瞬間改了立場,不解地抱怨,“娘怎麼突然改主意,向著他說話了呢。剛還跟我說這男人不能慣著!”

  “這不是慣著,這時應當給人家的照顧。孩子,咱們做人得講良心,不能太欺負人。瞧瞧人家,這一路都護著咱們,說要娶你,禮單就寫得這麼有誠意,這可比皇帝立後給得賞賜都多呢。再說他那麼聰明,你對他好,他自然曉得,會對你更好。”

  甦婆子看看四周,悄聲詢問葉姝。

  “那比如,夾個餅就能換幾百畝地,你不願意?”

  葉姝轉轉眼珠兒,覺得甦婆子這個例子太有說服力了,“行,那我以後就多給他夾餅。”

  “菜也要夾。”

  “對,菜也要夾。”

  娘倆半開玩笑地笑聲嘀咕半天,越聊越樂滋滋。

  甦婆子自然要把喜事告訴甦若。甦若正躺在榻上,他剛被林楓施了滿身的銀針。因怕他著涼,屋里早早就燒著地龍。床前擋著帳幔,前頭也擺了屏風。他一個人躺著本就無趣,听她們娘倆笑著進門,甦若馬上就問她們可是有什麼高興的事。

  “太好了,恭喜大姐!那以後我就是有姐夫的人了。”甦若听說喜訊後,真相起身蹦跳幾下,奈何他現在動彈不得。

  甦婆子都去問甦若,為何這麼喜歡宋清辭做他姐夫。

  “他待大姐是真心的。”甦若回道。

  “那你就沒想過他身份厲害,可做咱們的靠山?”葉姝跟著笑問。

  甦若︰“倒是想過,但首要還是他必須待大姐真心,大姐也中意他,其它的有了便是錦上添花,沒有也不要緊。”

  “誰說我中意他了。”葉姝裝作不認。

  甦若疑惑︰“若不中意,大姐早飯的時候為何要夾餅給他?”

  葉姝沒想到這事兒也被甦若看見了,尷尬地用手捧著臉。甦婆子坐在葉姝對面,瞧葉姝這樣,早忍不住了,抿著嘴快憋不住笑了。

  這時候莊飛悄悄進來,湊到葉姝耳邊,告訴她封禮禾來了,還帶著受了重傷的慕容逸。

  葉姝抵達的時候,封禮禾正焦急地在醫廬前徘徊。他看見葉姝後,他馬上迎過來,驚訝地打量葉姝。

  “來了山莊我才知道,原來你也在這。”

  “慕容逸因何會受傷?”葉姝問。

  封禮禾嘆口氣,“這就說來話長了,他之前不是被唐雨綁在洛陽了麼。陸墨就派人去救他,結果華山派找到他時,正好看見他跟唐門的人打成一片,在賭坊里高高興興地賭錢,其實這是慕容逸哄騙他們,想法子要逃。奈何他們就因此懷疑慕容逸與唐門的人有勾結,做了內鬼,最後倒是把事情因果弄清楚了,洗清了他的冤屈。

  陸盟主還是覺得慕容逸有機會動手殺死那些人,卻心慈手軟看,全然不懂正邪不兩立的道理。身為華山派的弟子,不能和邪派的人徹底劃清界限,就該受罰反思,遂將他圈禁在誅鬼崖,令他面壁思過——”

  後面的情況基本就跟葉姝在書上看得差不多了,只是在細節上有了一些差別。

  慕容逸依舊在誅鬼崖奇遇第一任紅蓮教教主在那里留下的武功秘籍,練成了百轉千回掌。

  他受罰期滿出來後,受到同門師弟們的幾番刁難,氣急之下,就跟他們打起來了。同門師兄就此記恨上慕容逸,將他早前撿來的唐門毒藥悄悄藏在了慕容逸的床下。

  當時華山派才抓到一名唐門的奸細,慕容逸被當場抓到證據之後,陸志遠等人便認定慕容逸也是唐門派來的奸細,當場宣布將他逐出師門。還有人就起哄說慕容逸該當被處死,以儆效尤。

  慕容逸雖心有正氣,但從來都不是行事刻板之人,再說他再三被冤枉,早忍不下這口氣了,勢必不肯乖乖受死。他使出使出了百轉千回掌,從陸志遠和眾位長老的圍攻中僥幸逃脫。

  此掌法隨後就被華山派的長老認出是紅蓮教第一任教主自創的掌法。

  陸志遠為此更為氣憤,不管是紅蓮教還是唐門,總之都是江湖邪派,慕容逸到底是個禍害,必須除掉。因此陸志遠對慕容逸下了江湖追殺令,這是只有武林盟主才有資格下達的殺令。完成江湖追殺令的人,可被武林盟主直接收為關門弟子,傳授畢生所學。這對江湖人來說可謂是極大地誘惑,如今所有人都搶破頭地去追殺慕容逸。

  封禮禾就是在慕容逸境況最困窘的時候,遇到了他,善心開導于他,鼓勵他向前看,讓時間證明他的清白。封禮禾逐漸發現慕容逸是個內心堅毅且自有乾坤的正氣之人,就把他的春秋劍法傳授給了慕容逸,令其在武學上更進一步。

  再之後,慕容逸幾度遭受追殺,三天前他為幫封禮禾擋暗器,中了毒鏢。封禮禾馬上運功護住了慕容逸的心脈,將他急忙送來萬花山莊,請求好友林楓幫忙救治。

  “他是為了救我而受傷。”封禮禾憂心道。

  “有林莊主出手解毒,一定會沒事的。”葉姝安慰道。

  封禮禾馬上糾正︰“他不會出手,想必你也听說了,他定了一年就治三人的怪規矩。說今年就剩一次了,慕容逸不配,就讓他大徒弟公孫止治呢。”

  “既然是大徒弟,肯定頗得他的真傳,也一定可以治好的。”葉姝繼續安慰道。

  封禮禾再一次糾正葉姝,“你雖然在這山莊住了一段時間,但還是不了解情況,他大徒弟是他所有弟子中資質最差的一個,給十個人看病能死九個。”

  “不會吧。”葉姝驚訝,她一直覺得林楓挺有大夫的職業操守。

  “唉,如今該做的該求的,我都盡力了。只能如此了,就看他命好不好。”

  封禮禾嘆口氣,忽然想起什麼,問葉姝為何也會在山莊里。

  “我最近听江湖傳聞說,你背叛凌雲堡了?還遭了你爹的追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姝就把自己的身世和出逃的經過簡單講給了封禮禾。

  封禮禾唏噓不已,直嘆葉姝的身世可憐,痛罵葉虎無恥。

  公孫止這時候從屋里面走了出來,拉長一張臉,隔著很遠就對封禮禾道︰“三天後還喘氣,就死不了。”

  公孫止說罷就走了,從封禮禾和葉姝二人跟前路過的時候,他沒搭理封禮禾,反而對葉姝微笑了下,點頭打了個招呼。

  封禮禾瞧著公孫止離開的背影,一手掐腰生氣道︰“好生沒禮貌,醫術不像他是師父,這拿架子的怪脾氣倒是跟他師父像得很。”

  葉姝︰“我覺得他剛才好像听見了你講他壞話了。”

  封禮禾恍然大悟,手托著下巴附和︰“也對!”

  兩人進屋去查看慕容逸的狀況,人還在昏迷之中,衣衫的上半部分被敞開,胸口插著幾根銀針,這銀針比平常用的要粗一些。嘴唇紫黑色,有幾分人,可見他中毒之深。

  “唉,他的經歷……太不容易了。”封禮禾憐憫地看著床上的慕容逸,再嘆兩口氣。

  葉姝︰“封大哥別擔心,他一定不會有事的。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他都能熬過去。”

  封禮禾听著葉姝的口氣特別堅定,感覺她好像真的非常確信這一點,而不是因為安慰他才這樣說。

  “你為何如此肯定?”

  因為他是主角,專業擅長絕地逢生,化險為夷,會越挫越勇,越來越厲害……

  “因為他是慕容逸啊。”葉姝只能這麼解釋。

  封禮禾還是有些納悶︰“听起來好像你很了解他?我記得你跟他相處時間並不多,他對你似乎也不算太友善。”

  “封大哥可能忘了,我們一路同行過,時間也不算短。再說了解一個人,未必要跟他有多好,所謂旁觀者清嘛,我在旁看著就知道了。他這個人還是挺好看透的。”

  宋清辭這時候來了。封禮禾馬上跟他打招呼。

  宋清辭對封禮禾微微點了頭後,就看向榻上的慕容逸,轉而望向葉姝。

  葉姝小聲告訴宋清辭,慕容逸如今已經學會了百轉千回掌。

  宋清辭已經听過葉姝講過整本書內容,自然能听明白葉姝的提示。他伸手去給慕容逸診脈。

  “怎麼樣?”葉姝關切地問。

  宋清辭掃了一眼慕容逸身上的銀針排布情況,便告知葉姝。

  “只能等。”

  宋清辭的醫術雖然達不到林楓那樣的水平,但也不差,之前甦若身上的寒毒他便能夠準確了判斷出來。

  “那還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解毒辦法?”封禮禾再問。

  “沒有。”

  宋清辭告知封禮禾,即便中毒後及時封住了心脈,時間久了毒依舊會滲入五髒六腑。這時候施針清毒,就要因個人而異了,有的人刺激穴位,加之身體強壯,便可以將毒帶出。有的人並不受此刺激,便熬不過去。

  說法一致,看來那個公孫止也並不算是庸醫。

  封禮禾忍不住抱怨公孫止都不解釋一下,完全沒有當大夫的仁心,夸贊宋清辭更有耐心。

  “希望他真的會像葉姑娘所言的那樣,會沒事。”封禮禾望著慕容逸黑紫的嘴唇,擔憂不已。

  三人從房間出來後,封禮禾因看到宋清辭,腦子里就冒出一連串的疑問。

  “宋公子同葉姑娘一起逃到這里來,家人可怎辦?就不怕凌雲堡報復安寧侯府?”封禮禾真心為宋清辭的家人們擔心,因為以凌雲堡一貫的作風來看,他們做法可是非常小人陰損的,找不到本人,定然會從其家人身上下手。

  葉姝和宋清辭聞言後,同時看向對方。

  封禮禾瞧他們這樣更著急︰“難道已經出事了?你們當世做這麼大的事兒,該叫上我一起!”

  封禮禾痛心疾首,可憐因此受牽連喪命的無辜家人。

  “其實他……不是安寧侯府的三公子。”葉姝吞吞吐吐地解釋道。

  “不是?”封禮禾詫異地望著宋清辭,然後再看向葉姝,“那他是誰?”

  葉姝領會宋清辭眼神之後,明白宋清辭不計較她跟封禮禾坦白身份,葉姝便打算跟封禮禾實話實說。

  “那我該直接說還是慢慢說?”

  “這有什麼好扭捏的,你痛快講就是!”封禮禾催促道。

  “他其實是翝陽宮宮主。”葉姝飛快地說道。未免周圍有人偷听,最後幾個字聲音壓得更低,但也足夠讓封禮禾听清楚了。

  封禮禾前一刻眼皮還眨著,听完葉姝的話後,他整個人像被什麼法術突然被冰封了,定住靜止,甚至連眼珠兒都不動了。

  半晌後,封禮禾眼珠兒‘融化’,艱難轉動,目光驚悚地從宋清辭臉上滑過後,看向葉姝求證。

  “我剛才沒听錯吧,你說宋公子是……是……”封禮禾咽了口唾沫,緊張地壓低聲音問,“翝——陽——宮——宮——主?”

  葉姝馬上點頭。

  封禮禾再一次慢慢地轉眸,再度看向宋清辭,他身體突然晃了一下。宋清辭便伸手扶住封禮禾。

  封禮禾站穩身體後,高高地挑起眉毛,看一眼宋清辭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然後對宋清辭道︰“謝謝。”

  “客氣。”宋清辭收手,語調和面容一如既往地淡然溫和。

  葉姝正要說話,封禮禾抬手示意,請他們二人稍等。

  封禮禾馬上轉身往遠處快走了幾步,反復深呼吸兩次,平復自己的狀態後。封禮禾對著眼前的牆,不自然地扯嘴笑了下,覺得自己笑起來有點抽搐,再練習兩次後,方從容轉身,面帶著略微自然的微笑重回到葉姝和宋清辭跟前。

  葉姝問封禮禾有沒有被嚇到,“怪我說得太直接了。”

  封禮禾搖頭,笑著表示沒事。他第三次看向宋清辭,“你跟我想象中的還有江湖傳言中的不太一樣,突然……就有點不敢相信。剛才失態了,見笑。”

  “無礙。”宋清辭輕聲道。

  “那你們……你們……”封禮禾比較納悶宋清辭既然是武林傳聞中最可怕的存在,為何會一直跟在葉姝身邊,還偽裝了一個安寧侯府三公子的身份。

  封禮禾雖然沒把說清楚,但宋清辭已經從封禮禾的神態表現中猜出他要表達的問題。

  “是她先勾引我。”宋清辭語出驚人,妥妥地推卸責任。

  “胡說!我什麼時候勾引你了,是你非逼著我喜歡你。”葉姝不甘心地糾正的宋清辭說法,然後囑咐封禮禾,千萬別信宋清辭所言。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誰硬拉著我去廚房,非給我做粥?”宋清辭淡然反問。

  “我那是……那是……”怕你殺了我。

  後半句話葉姝忍住了,她怕如果說出來,之後會遭到宋清辭‘報復’,她可不想再被親成小雞嘴了。雖然和他接吻的感覺是不錯,但萬花山莊畢竟不是自己家,被別人發現會不自在害羞的。

  “怎麼不把話說完?”宋清辭輕笑一聲,專注看葉姝的目光里都蘊著笑意。

  封禮禾狠狠地捶了捶胸口,此舉立刻吸引了葉姝和宋清辭的注意。

  “那個……請二位稍微顧及一下,這還有個連媳婦兒都沒娶的人。你們如此打情罵俏,實在是過分了!”

  封禮禾說罷,就繼續捶了捶胸口,匆匆從二人眼前消失。

  葉姝忙道歉,見封禮禾頭也不回就走了,對宋清辭瞪眼︰“干嘛說過勾引你?還在外人面前。”

  “哦?封大哥算外人麼?”宋清辭微微俯身,一雙幽深墨眸漸漸靠近葉姝的眼眸,“你們之前不是勝似親兄妹麼?”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日,記者難得邀約到翝陽宮宮主的采訪。

  記者︰“結婚後最大的感悟是什麼?”

  宋清辭︰“女人的話不能全听。”

  記者︰“莫非宮主把人得到了,就想賴賬不認當初‘都听她的話’的承諾了?”

  宋清辭︰“作為一名好丈夫,要更注重妻子的心理需求。”

  記者︰“比如?”

  比如昨晚,某人面若桃花,嘴上喊不要——

  喉結微動,宋清辭淡漠地回看記者,“抱歉,宮務繁忙,采訪結束。”

  人起身就走,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記者(懵逼中)︰咦咦咦,發生了什麼,說好一炷香的采訪時間呢?

第70章

  葉姝坦然地和宋清辭對視, 眼楮里冒著十足的機靈勁兒,“對呀, 他是我兄長。我所謂的‘外人’是指我們倆以外的人。比如, 我將來就是你的內人, 那我能說我也是他的內——”

  宋清辭用手指按住葉姝的唇,阻止她後面說出的話。

  葉姝就乖乖地閉嘴, 笑眼彎彎地看著宋清辭。等宋清辭把手拿下去了,她故意抽鼻子在宋清辭身上聞了聞。

  “做什麼?”宋清辭低眸睨著葉姝。

  “我聞到了好大的醋味兒。”葉姝憋笑道。

  宋清辭捏住葉姝下巴, “既然知道,就好好愛護它,別讓它打翻了。”

  葉姝順勢抱住宋清辭的腰,撒嬌問他︰“那如果有一天我真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你會怎麼辦?”

  最考驗人性的問題到了, 當大魔頭頭頂一片青青草原的時候,試問會以何種方式發怒呢?

  “你不會。”宋清辭撫著葉姝的臉蛋。

  “請貴方不要逃避我方的無聊問題!”葉姝強調道,“說了, 是‘如果’。”

  宋清辭目光驟然轉冷,眼底冒著陰森森的氣息盯著葉姝。

  葉姝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觸及了宋清辭的什麼底線,忙慌張撓頭表示她就是開玩笑, “其實不回答也沒什麼關系,剛說了, 就是無聊問題哈哈。”

  宋清辭‘噗’地笑起來,如新雪初霽, 乍然冷艷于天地間。

  “一個眼神就令你怕成這樣,即便有人借你十萬個膽,你也斷然不敢背著我找男人。所以,難有‘如果’。”

  葉姝明白過來宋清辭在嚇她,氣得錘他肩膀一下。

  宋清辭哈哈笑起來,拍了拍葉姝的頭,目光很認真地和葉姝道︰“可以不必這樣小心翼翼,我比你想象中更在乎你。如果真有如果,我會原諒你,放你們走。”

  “真的?”

  這兩句話直擊葉姝的心髒,令她的心都少跳了好幾下,但她感覺自己身體的血速度在加快,似乎要沸騰了。葉姝真有點不敢相信,大魔頭能做到這等大度,畢竟對他來說殺人太簡單了,從不需要負什麼代價,何況是面對背叛自己的女人。

  “你很好,如果有那麼一天,一定是因我對你不夠好。”宋清辭手托著葉姝小臉兒,笑著輕吻了她額頭一下,“不過,以後我有對你不好的時候,能不能先提醒我一下,在‘如果’之前給我一次改過機會。”

  葉姝愣了下,噗嗤樂了,卻紅了眼楮,眼淚在眼眶打轉。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大魔頭,卻把話說得這麼卑微,分明就是故意讓她感動到哭。她好吃這套,她真的感動到快要不行了,幸福感滿滿地在心尖打轉。

  看著他為她折腰,食了人間煙火的樣子,真帥!

  葉姝撲在宋清辭懷里,又笑又哭,怪他沒由來地說這些感人的情話勾她眼淚。

  “好像是你先提問。”宋清辭提醒道。

  “那怪我了?”葉姝委屈地在宋清辭懷里喊。

  “怪我,這就受不了,以後可怎麼辦。”宋清辭拍拍葉姝後背,耐心地哄著她之後,宋清辭就低頭湊到葉姝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葉姝頓時羞得臉通紅,馬上把頭入埋進他懷里不出來了。

  ……

  三日後,慕容逸終于甦醒了。

  公孫止給慕容逸喝了兩碗湯藥之後,板著臉囑咐︰“多喝水排毒,過兩天就可以徹底痊愈。好了就趕緊走,我們萬花山莊可不喜留你這樣的人。”

  慕容逸道謝後,攥著拳頭默默低頭。

  封禮禾目送走公孫止之後,就勸慰慕容逸別跟他們計較。

  “這山莊里的人都跟林楓一個德行,刀子嘴豆腐心。他們要是真討厭你,就不會把你留下來給你解毒了。”

  慕容逸頗受安慰地點了頭,不過想到自己而今的困境還是高興不起來,情緒低沉著。

  葉姝和宋清辭這時候來了,葉姝把端來的粥和小菜放在桌上。

  他們倆同時去打量慕容逸的情況,見他挺精神的,都明白他沒什麼事了。

  慕容逸挺意外的,疑惑葉姝等人為何也會在萬花山莊,隨後他就听封禮禾的解釋。

  慕容逸經過上次與葉姝同行,每天吃她做的飯,與她日常相處,當時對其印象就略有改觀。如今他經歷重大變故,心境早比從前成熟了很多,明白這世間事,並不皆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在表面看來似乎如此,實則真相可能另有隱情。

  現在,慕容逸再听葉姝的身世,不禁感慨其遭遇艱辛波折,嘆其不易,非常人所能理解。

  慕容逸甚至後悔之前對于葉姝的判斷過于武斷,他馬上對葉姝道歉。

  “以前我不懂事,對葉姑娘做過諸多無禮之舉,對不起。”

  “太客氣了,我早說過,我以前所作所為確實不怎麼樣,你不必道歉。”葉姝讓慕容逸坐下來喝粥,“你昏迷三日沒有進食了,必須先吃粥,然後才能漸漸地恢復正常飲食。”

  慕容逸連忙又道謝,感激葉姝在這種時候沒有記著前仇,趁機羞辱他,甚至還給他做了粥。人只有在落難的時候才最能看清楚人心,果然不假。想想往日那些跟他稱兄道弟、說要患難與共的同門們,在他蒙受巨大冤屈之時,卻沒有一人肯站出來為他說一句公道話。

  “陸墨沒有幫你?”葉姝問。

  “大師兄下山了,當時人不在華山。”慕容逸回道。

  “你也看開些,一定有人心里向著你的,奈何他們不過是華山派的小弟子,能做什麼?人微言輕,為你說話也不頂用,還極可能被連坐為同謀。”葉姝勸道。

  慕容逸怔住,葉姝此一言頓時點醒了他。正是如此,即便有同門兄弟們幫他說話,也不過是讓他們惹火燒身受牽連罷了,決定是掌門和長老們所做。他們認定他是奸細,任誰勸都不好用,即便大師兄在,也照樣不行。

  慕容逸再一次很感謝葉姝。這些天他心里一直過不去這個坎,覺得自己做人很失敗,曾經結交的好兄弟沒一個肯信他,所蒙受冤屈被世間人不理解,甚至險些冒出了輕生的想法。

  如今因有葉姝的勸慰,還有葉姝這個早就不被世人理解的例子給他做榜樣,他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在懸崖上過獨木橋,前頭還有個和他有類似遭遇的人,堅毅地帶著他一步步往前走,讓他心瞬間有了歸屬感。

  慕容逸一時沒忍住,竟流下了眼淚。他馬上用袖子把眼淚擦干,端起桌上粟米粥,咕咚咕咚幾口飲盡,然後紅著眼對葉姝又一次道謝。

  這一碗溫熱的粟米粥早已不是普通的粥那麼簡單了,他喝進肚子里的是柔軟溫暖,是激勵人心的力量。

  “這粥有這麼好喝麼,瞧給你感動的。”封禮禾拍拍慕容逸的肩膀,怕他覺得自己哭了尷尬,才這樣半開玩笑說話。

  慕容逸隨之笑了下,氣氛便沒那麼沉重了。

  宋清辭冷眼瞧慕容逸此狀,嘴角輕淺勾起,隨即轉身踱步至窗邊的羅漢榻上坐下來。

  他左胳膊搭在榻上的四角短腿方桌上,身子歪著,慵懶矜貴的氣派頓時顯了出來,讓人禁不住有在他身前跪地匍匐沖動。

  宋清辭有意無意地擺弄著手里的玉扇,眼楮依舊瞟向慕容逸和葉姝那邊,不同于往常,這一次他沒太關注葉姝,目光更多地在慕容逸身上。他覺得慕容逸是個非常合適的人選。

  葉姝明白慕容逸之所以喝一碗粥就流眼淚了,是因為他這段時間過得實在是太艱難了。

  雖然知道慕容逸作為主角他肯定能挺過去,但見慕容逸如此狼狽,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這般可憐,就忍不住想多勸他幾句。反正雞湯她有很多,多灑點有什麼關系。

  “這世上沒有哪一個強者,是順風順水行至高位的,都要付出超于常人的艱辛。你現在有了不同于常人的遭遇,如果你能熬過去了,就一定會越來越好的。你如今跌倒時承受多少痛苦,將來站起來後就會變得多強大。永遠別忘了你自己是誰,你是慕容逸呀。”

  慕容逸忽然有些恍然,腦海里突然不斷回蕩著一句話‘因為他是慕容逸呀’。

  這話的語調隨性,卻透著堅決和肯定,似乎對他這個人報以了特別強烈的信任。

  慕容逸中毒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做一個特別累的夢。他在四周沒有邊際的海里掙扎,不管他怎麼游泳都看不見岸。就在他放棄不想游的時候,他听到了這句話。

  這完全肯定他這個人一定能行的語氣,讓他頓時重拾了對自己的信心。他就拼命的往前游,一直游,一直游……終于看到岸了,他便睜眼醒了。

  慕容逸原本以為這個聲音是屬于陸初靈,直到他剛才听見葉姝勸慰自己的最後一句話,他才將腦海里的那個聲音和葉姝的聲音重合。

  難道在他昏迷之時,給予他鼓勵的人是葉姝?

  等葉姝走後,慕容逸就和封禮禾求證這件事。

  封禮禾回憶道︰“咱們剛來萬花山莊的那天,她來看你了,確實說過這句話。真沒想到你那個時候沒有完全昏迷,還能听到人說話?”

  這下完全確定就是葉姝,慕容逸默默思考了片刻之後,突然笑了一下。

  “怎麼了?”封禮禾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緣分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

  封禮禾听這話心里咯 一下,他忙拉住慕容逸,問他是不是喜歡上了葉姝。

  封禮禾一本正經地嚴肅警告慕容逸︰“她可是有意中人了,而且宋公子這個人非常非常……厲害,你比不過他。”

  “封大哥瞎想什麼呢?我沒有,完全沒有!”慕容逸連連堅決否認,“我只是在感慨,明明當初相見的時候視她為仇家,我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將她剁碎了喂狗。如今我對她卻是感激不盡,感覺這恩情一輩子都還不完。”

  封禮禾松了口氣,慕容逸不去找死便好。不然的話,和翝陽宮宮主搶人,他保證慕容逸一定會跌到人生的最谷底,葬于土里。

  “不過你說宋公子非常非常厲害,是何意?”慕容逸反應過來,封禮禾話里有話。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驚世駭俗。”封禮禾告訴慕容逸,宋清辭就是這麼厲害,他如果理解不了,只能說明他沒有看到人家的厲害,等以後日子長了自然就清楚了。

  慕容逸當然相信封禮禾的話,但他還是想象不到區區一名書生是如何做到讓一名江湖大俠這般高評價地贊美他。書生到底做了什麼厲害事?封禮禾非不告訴他,慕容逸就只能暫且打消念頭。

  吃過晚飯之後,天色漸漸黑了,葉姝還在宋清辭房間里,倆人一起安靜地呆著。

  葉姝弄了一盤蓮子,把蓮子一顆顆撥開,挑出苦芯,準備明天用來做蓮子糕。平常宋清辭這種時候都會看書,但這一次他什麼都沒看,只是在低頭擺弄玉扇,把扇子一會兒合上,一會兒打開,似乎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

  “想什麼呢?”葉姝輕聲問。

  “江湖上永遠不缺追名逐利、道貌岸然之輩。一些武林世家,陳規守舊想法一代傳一代,越來越劍走偏鋒,只顧著自己的名聲,不管他人的死活。”

  葉姝沒想到宋清辭考慮著這麼大方面的事情,附和道︰“確實有這樣的,不過也有好的。”

  “哪里都有好人和壞人,領頭的卻不能壞。否則便會養出一堆蛇鼠,只會禍害別人。如今的武林,便缺一個這樣的人去教大家真正的俠是什麼。”

  葉姝點點頭,她確實沒有思考到這些方面,所以暫且只能做一個合格的傾听者,听宋清辭把這些話說完。

  “如此爭名奪利久了,終有一日,會有人假以俠之名,以武亂紀,暗行齷齪卑鄙之事,將整個武林變為一個更大的凌雲堡。”

  宋清辭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淡漠,眼神更淡漠,好像只是隨口一句評價。但葉姝憑著自己這段時間對宋清辭的了解,能感覺到宋清辭對這件事其實一直都在掛心。

  他看似對世事一切漠不關心,實則他反而最關心武林的‘俠’,最討厭那些道貌岸人的江湖人。葉姝記得上次宋清辭曾跟他說過,一個武林敗類平均會害死三個半無辜者。在認識她之前,宋清辭便讓石阡基‘血洗’武林,如今想來,其舉動八成是為了鏟除武林敗類。

  “其實各門各派最後發展成什麼樣子,江湖上如何風氣不正,其實跟翝陽宮一點關系都沒有,為何一定要操心管這些?”葉姝很好奇原因。

  “你會明白的。”

  宋清辭低頭展開手里的玉扇。

  葉姝明白這事兒大概是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沒想到自家男人還挺有‘狗拿耗子幫貓除害‘的正義之心,值得贊美。葉姝湊到他身邊,剛把手搭在宋清辭肩膀上,想獎勵他一個吻,忽見宋清辭抽出一根扇骨,飛向東窗,其速度之快就在眨眼間。

  扇骨穿破窗戶紙飛出去後,葉姝就听見窗外傳來一聲悶哼,就有類似身體倒地的聲音傳來。

  她忙去推窗查看,這時候在門口守衛的趙凌也趕了過來。

  扇骨直插在這人太陽穴處,人都沒來得及閉眼。葉姝看著尸體覺得得慌,忙轉過身去。趙凌扒了這人的衣裳,在其腋下找到了鴿形紋身的標志。此人為百曉堂的人,觀其現在的衣著,倒看著像是萬花山莊的弟子,應該是凌雲堡早前安插在萬花山莊的眼線。

  “他怎麼會在窗外?這四周沒暗衛?”葉姝覺得這附近如果有暗衛蟄伏的話,他應該沒有機會靠近。葉姝疑惑地看向趙凌,他是暗衛首領,專門負責宋清辭的人身安全。

  “暗衛都在葉姑娘的院子附近蟄伏。”趙凌恭敬回道。

  葉姝跟甦若、甦婆子、莊飛等人住一個院子,宋清辭帶人單獨住另一個院,兩個院子相隔有些距離。

  葉姝立刻明白過來,本來倆院子都有暗衛守衛,該是上次發生刺客偷襲事件之後,宋清辭不放心他們,就把所有暗衛都派到她那邊去了。感動不已,禁不住回頭看向屋里那個還坐在原位不動的大魔頭。他還在在低頭擺弄手里的玉扇,似乎在惋惜少了一個扇骨。葉姝剛想跟他撒嬌道謝,就驚訝地發現宋清辭這一次迅速抽出了三根扇骨,又朝北窗打去。

  百曉堂的探子真就是一群打不盡的小強,葉虎真下了血本了,居然發動了這麼多人來對付她。葉

  這時候,北窗忽然被踹開,一名黑衣人跳了進來。

  來人居然躲過了宋清辭打出去的三根扇骨,可見功夫不一般。葉姝擔心宋清辭武功只有一成對付不了,她立刻抽劍,打算跟來人好好打一架。

  闖進來的黑衣人身形苗條,梳著女人的發髻。她進來之後,看見宋清辭,又看了一眼葉姝,就痛快地把臉上的蒙面摘了下來。

  此女子年紀四十左右,保養得極好,只看臉的話大概會覺得她三十上下。葉姝是根據觀察她的手和頸紋的情況,來判斷出了更為準確的年齡。她有著一雙眼窩深陷型的眼楮,大而美麗,五官非常艷美,眉眼間透著高傲,眼神也很囂張。

  女子在和她對視之後,就隨性地邁著步伐走到宋清辭跟前,將她手里剛剛接到的三根扇骨丟在了桌上,質問宋清辭。

  “中秋為何不回去?”

  葉姝早從女子的神態反應中判斷出她認識宋清辭。如今听她這樣問話,就更加確定了。葉姝就暫且默不作聲,先在旁觀察倆人情況如何。

  宋清辭默然回看一眼黑衣女子,目光陰冷。

  黑衣女子似乎習慣了宋清辭這樣的反應,挑眉直接看向了葉姝。

  “你就是凌雲堡的那個葉姝吧?”黑衣女子對葉姝忽然笑了一下,然後做自我介紹,“我是他姐姐,你也稱我姐姐便罷。”

  大姐?

  姝疑惑地看相宋清辭,她可從來沒有听宋清辭提及過他有姐姐。再說上次講他身世故事的時候,明明說過他家人都被他舅舅算計害死了,只剩他一個人。如今怎生忽然跳出個活的‘姐姐’?

  葉姝驚之余,就漸漸恢復理智。瞧宋清辭如今人還坐著,絲毫沒有起身迎接這名女子的意思,剛才那三根扇骨打出去的時候,他下手絲毫不猶豫。之後人進來了,也沒有道歉的意思。可以看出,宋清辭對這位‘姐姐’似乎並沒有多少尊敬。

  該是個對宋清辭來說不緊要的人,所以他才沒有告訴她。故而葉姝才不會听這女子話,稱她什麼‘姐姐’。

  “安夫人何故來此?”宋清辭終于出聲了,也在變相告知葉姝,這女人並不是他的姐姐。而且稱夫人,听起來好像已經嫁過人了。

  “想你了,來看看你不行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可不是我沒禮節,我幾次三番打發石阡基給你捎信,讓你中秋之前務必回宮,你不听啊。我還听說你這個萬年的鐵石心腸的人,身邊突然有了一個女人,更加忍不住好奇,想來看看了。”

  安夫人听到宋清辭出聲,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宋清辭身上,跟他講道理,隨後她就很有針對性地看向葉姝。

  “葉姑娘人長得一般,眼光倒是不錯,想必花費不少心思勾引我們家清辭吧?”

  宋清辭蹙眉,執玉扇之手正欲抬起之際,就听身側不遠處的葉姝突然吭聲了。

  “對!!!”葉姝干脆響亮地應承,毫不忸怩。

  安夫人沒有想到葉姝會直接認了,愣了一下,隨即譏笑出聲︰“喲,這世道什麼時候變了?小姑娘家居然可以這麼厚臉皮,正大光明地承認自己是狐狸精,勾人別人家的男人了?”

  葉姝早就注意到安夫人看宋清辭的眼神不大一樣,如今又听她措辭說是‘別人家的男人’,心里翻出了小九九,好生算了算。葉姝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事兒好像有點刺激。當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誤會了,反正宋清辭看起來並不在乎這位安夫人,那她就隨自己所想,隨便應對了。

  “我不止臉皮厚,還比你年輕,比你身材好,比你胸大。清辭就喜歡我這種可愛、活潑,臉蛋兒一掐能出水的小姑娘。安伯母,我發誓我們是真愛,就求求您了呀,同意我們在一起吧。”

  葉姝為此還特意挺了一下胸,還故意把‘年輕’、‘小姑娘’、‘安伯母’加了重音。

第71章

  安如煙漸漸眯起眼楮, 強迫自己故作鎮定。她瞧著葉姝笑嘻嘻地用手指戳了戳她那滑嫩的臉蛋,還故意驕傲地挺起身體, 跟她顯擺她那玲瓏身段。安如煙氣得無以復加, 眼周的肌肉都跳, 眼楮里已經掩飾不住她想把葉姝剝皮碎骨的憎惡之意。

  葉姝當然不在乎這位安夫人的態度如何,反正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跟她好好相處。與其去費心受累地和她偽裝關系, 不如就這樣挑明了針鋒相對,來得爽快些。

  “放肆!你小小年紀, 竟如此恬不知恥。你胡說八道些什——”

  安如煙知道自己一直隱藏的心思被這小丫頭三兩句就給挑破了,她正要辯解挽回面子。忽見葉姝突然縮緊脖子,溜到了宋清辭身邊坐著。

  葉姝像一個受欺負的小鵪鶉一樣,眨著楚楚可憐又閃閃發亮的眼楮, 仰頭眼巴巴宋清辭, 聲音又軟糯似要把他的心給化了。

  “清辭,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惹得安伯母不開心了?”

  宋清辭輕笑一聲, 一手勾住葉姝的腰,另一手捏著葉姝的下巴。

  “別人開不開心不緊要,你開心就好。”

  “你對我真好!”葉姝乖乖地靠在宋清辭懷里,對他甜甜地笑。

  安如煙之前只是隨口罵一句狐狸精, 並沒有真的認定葉姝就是狐狸精。但如今看葉姝的這番做派,她可以確定這女人就是徹頭徹尾的狐狸精, 無恥勾引男人,沒臉沒皮, 自甘下賤。

  她更加無法容忍宋清辭這樣宛如仙君的男人,竟然會和這種女人混在一起。

  “你听听,她剛才都說什麼,對人起碼的禮節都沒有!難听的話我就不說了,就提醒你一句,這種女人若留在身邊,只會髒了你自己。看來江湖傳言不假,她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罵她是妖女都是抬舉她了。你到底年輕,不懂男女之事,若留這種女人在身邊,將來吃虧後悔遲早是你自己。”安如煙的口氣越說越變得義正言辭起來,非常嚴肅認地提醒宋清辭別被妖女蠱惑。

  這架勢就像是宋清辭是一個沉迷于女色荒淫無道的君王,安如煙為憂國憂民冒死進諫的忠臣,葉姝就是禍國殃民人人喊打的妖妃。

  “這好像是三句,不是一句呀。”

  葉姝小聲嘟囔一句,不過是用大家都能听見的音量。她故意疑惑地看向宋清辭,問他安夫人是不是不會數數。

  “像是。”

  宋清辭附和,全程只安靜地看著葉姝,仿若沒有听到安如煙剛才的講話。‘昏君’名聲,算是徹底坐實了。

  安如煙見宋清辭在這種時候居然徹底把她無視了,心里特別的不舒服。雖然以前也常有這種情況,但她還能忍,如今多了一個妖女在,他竟然能撫著妖女的額頭,由著她靠在他懷里,回應她無聊的話,卻對她沒有半點待見。

  “安夫人,宮主要休息了。”趙凌上前,禮貌而生硬對安如拱手,請她離開。

  安如煙正在氣頭上,見趙凌居然敢趕他走,眼瞪著趙凌,冷哼了一聲,提醒趙凌不要忘了當初是誰將她養大。

  她說這話是又看了一眼宋清辭,似乎也是故意說給他听的。

  安如煙緩了口氣,盡量把聲音放平和,對宋清辭道︰“我明日再來,這個女人你好生想想,若是一時玩玩也就罷了,若帶回翝陽宮,絕無可能。她走不過玄陰山,我跟長老們都斷然不會同意。”

  葉姝吃驚地捂著嘴,從宋清辭的懷里站了出來,質問宋清辭︰“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麼辦?”

  宋清辭︰“……”

  乍看之下,他面容冷靜,波瀾不驚,實則笑意早就鋪滿了他整個眸底,不禁轉眸看向了葉姝的腹部。

  趙凌聞言後,禁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即趕緊抿住嘴低下頭,就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們……你們竟然……”

  安如煙皺眉,她無法想象那一幕是什麼樣子。宋清辭以往在翝陽宮只一心鑽研武學,從不近女色,他的住所附近養一條狗甚至都是公的。她甚至都沒見過宋清辭對哪個女子溫柔笑過,而如今他竟然任由這個張牙舞爪、沒臉沒皮、低俗至極的女人,在他懷里笑鬧,甚至對其寵愛無度,和她有了孩子!

  安如煙實在想不通,像葉姝這樣女人怎麼會得到宋清辭的憐愛。

  難不成男人骨子里都是賤皮子,不管其外表如何冷酷,實際都喜歡這種騷浪的女人?

  安如煙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紅轉白。

  她退了一步,然後匆忙轉身,迅速離開了。

  大概是受刺激太大,她暫時想不到解決辦法,打算回去好生琢磨一番了。

  葉姝不知道這個安如煙在翝陽宮里是什麼身份,不過听她話的意思,她好像是把趙凌和宋清辭都撫養長大了,那她必然是翝陽宮里的老人了。

  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讓宋清辭有這樣的容忍態度,安如煙敢破窗而入,如此擅闖,一定非常確信宋清辭不會對她輕易下手,這又進一步證明了,她的身份確實不俗。

  人走了,葉姝就等著宋清辭解釋。但是她沒料到,宋清辭突然把他修長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還故意輕輕摩挲了兩下。葉姝能夠明顯感覺到宋清辭掌心所傳來的溫熱。

  “多久了?”宋清辭問。

  葉姝怔了怔,配合道︰“從看見你那天起就有了。”

  “那快臨盆了,不知是兒子還是女兒。”宋清辭目光認真地問葉姝可起好名字沒有。

  “討厭!”葉姝錘了一下宋清辭的肩膀,和他相視笑起來。

  “她是翝陽宮西宮尊主。”宋清辭解釋道。

  葉姝不太了解翝陽宮的人員結構,再听宋清辭仔細解釋了之後才明白。

  翝陽宮的西宮,基本上就相當于公司的後勤部和人事部結合。負責打理翝陽宮所有的宮務,選拔培育人手,包括訓練考核下一代翝陽宮的宮主。

  葉姝這下明白了,安如煙為何說她把宋清辭和趙凌‘養大’。

  “既然稱安夫人,那她成過婚?”葉姝再問。

  “她是先宮主的夫人,”宋清辭頓了下,補充一句,“沒圓過房。”

  “咦?”

  “先宮主武痴,常年閉關,對女人不感興趣。長老們給他安排了合適的成婚人選,名分上稱夫人,實則一直未曾有過夫妻之實。”宋清辭解釋道。

  這麼說來安如煙就相當于長老加太後級別了。對于這樣的人物,現任掌權者總要給幾分面子,聊表尊重,總不好寒了其他人的心。

  葉姝黑漆漆的眼珠一轉,抓住宋清辭的手,小聲問他知不知道安夫人對他有點別的意思。

  “哦?”宋清辭側首看向葉姝。

  “就她瞧你那眼神兒,你看不出來?”葉姝驚訝地伸手去輕輕安撫宋清辭的腦袋,“以前是多麼聰明的,如今怎麼不靈光了呢。”

  “沒注意她。”

  宋清辭忽然把葉姝抱起,令其坐在了自己腿上,咬著她的耳垂。葉姝被弄得很癢,縮著脖子笑著躲他,宋清辭偏把她緊緊抱住了,讓她無處可逃,最多不過在他懷里些微地掙扎。

  “不過,從你的反應看出來了。”宋清辭再度把手放在葉姝的腹部,揉了兩下,反倒把葉姝的臉揉紅了。

  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成婚的時間提前。

  “她說我走不過玄陰山,你們翝陽宮的玄陰山很難走過去?”

  “不用你走。”宋清辭道。

  玄陰山是入翝陽宮的必經之路。

  葉姝驚訝問宋清辭︰“那你不打算帶我回翝陽宮了?”

  “我抱著你走。”宋清辭伸手理了理葉姝鬢角的碎發,讓她放心,“沒人能欺負你,更沒人能讓你受委屈。”

  “我也不想你受委屈。”葉姝捧著宋清辭的臉頰,在他額頭上親一口,“安夫人那里你不用為難,她欺負不了我。再說我男人這麼厲害,難免會招女人喜歡,我有這方面的思想準備。”

  宋清辭笑了笑,看葉姝的眼神更柔軟。

  葉姝從宋清辭那里出來後,趙凌隨後挑著燈籠追上來,手里端著一盤葉姝之前剝好的蓮子。

  葉姝走得時候故意留下了這盤子,目的就是為了讓趙凌來送。她把盤子接過後,馬上問趙凌能不能送她回院兒。

  趙凌明白葉姝有問題想問自己,他猶豫了下才點頭,默默跟在葉姝身邊。

  “安夫人在你們翝陽宮的地位如何?”葉姝問。

  “僅次于宮主,她原本曾是先宮主身邊的左護法。”

  趙凌把自家宮主沒說到的地方,補充到位。

  “宮主剛到翝陽宮的時候,並不想活下去,是安夫人救了他,痛罵了他一頓,自那以後才狠下心習武,走到了今天。”

  原來安夫人還曾做過宋清辭的人生導師,確實應當感恩于人家,那這位安夫人對宋清辭來說應該很特殊了。葉姝甚至開始反思,自己今天可能過于沖動了,在沒完全了解情況之下,跟人家那麼針鋒相對,她不怕別的,就怕給宋清辭增添煩惱了。

  趙凌發現葉姝的臉色有變,人沉默不說話,知道她可能誤會自己的那番話了,忙解釋道︰“安夫人這些年一直安插眼線監視宮主,殺了也不下有百個了,還是不甘心。公子煩她都來不及,只是礙于身份暫且沒動她罷了。”

  葉姝听說這些人中廚子居多,為廚子這職業鳴不平,“這廚子招誰惹誰了,為何總是廚子倒霉?”

  “宮主進食困難,廚房里的人員調動頻繁,便好安插人進來。”趙凌解釋道。

  “那既然已經死了這麼多人,安夫人應該早就知道她安插的人已經被人發現,這之後何必再三送人過來?”

  趙凌搖了搖頭,表示他不知。他只知道西宮那邊總是安插眼線過來,他則負責揪出這些眼線進行處置。

  葉姝沉思片刻後,確認問︰“這些年一直如此?”

  趙凌︰“一直如此。”

  葉姝恍然覺得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寵愛’了。一方知道另一方總是安插人過來,每次都把人無情地處置,卻沒有去找那人算賬。而另一方明知道對方發現了自己,操作失敗了,卻還是不收斂,依舊安插人過來。

  這兩人不知在博弈什麼,倒是可憐那些做廚子的眼線,都被這倆人的騷操作給炮灰了。

  “可知道你家宮主這樣做的目的?”葉姝再問趙凌。

  趙凌搖了搖頭。

  葉姝也想不明白,干脆都不想了,反正她非常確定以及肯定大魔頭是喜歡她的,絕不會有二心。敢有,她就不做飯,餓死他!

  ……

  因為用地龍供暖的關系,甦若所住的屋子里熱而干燥,很容易上火,甦若這兩日的嘴唇便起了水泡。

  葉姝把之前拔出來的蓮子心,用涼開水洗掉蓮子心上的粘液,然後陰干一碗後,就可以用來泡茶了。

  葉姝再拿來去心的蓮子做了蓮子糕。

  把整個蓮子煮熟後搗碎,加入碎糯米,一起入鍋內,大概蒸兩柱香的時間,出鍋後趁熱加桂花糖拌勻,準備模具。

  葉姝為了讓蓮子糕比較好看,在此之前還用新鮮的山楂做了果丹皮。

  山楂去核清洗干淨後,用石磨磨得細碎,加糖熬煮至粘稠狀的時候,然後就在光滑的竹木板之上攤上薄薄的一層。等涼了之後就可以掀下一張果丹皮了。

  用模具將果丹皮切成玲瓏小巧的花朵形狀,將小紅花放入制作蓮子糕的模具的底部,再把蒸好的蓮子糯米倒入,壓成型。

  做成的蓮子糕色白盈透,沾著些許桂花,糕點中央有一朵紅艷艷的小花點綴,十分吸吸楮,瞧著好看,味道也好吃。

  蓮子糕口感軟彈可口,吃進嘴後就立刻就會有淡淡清甜的桂花香襲滿口,再吃到中央的小花朵的時候,又有點酸酸的山楂味道,起到了開胃的作用,叫人吃著一點都不覺得膩,吃完手里的一定要再拿一個才行。

  甦若吃到第三個的時候,還是會把蓮子糕先捧在手里欣賞一會兒,然後才下嘴咬。

  “太精致好看了,舍不得下嘴吃。”

  甦婆子忙附和,感慨葉姝做飯的手藝無人能敵。她做的菜從不會一成不變,同樣的菜不同時候也會做出不同滋味來,經常會利用廚房現有的食物,臨時發揮,進行改良。

  葉姝拿了一盤蓮子糕送給封禮禾和慕容逸。慕容逸今日的氣色比昨日好太多,人瞧著基本上沒什麼事兒了。

  慕容逸看見葉姝,就爽朗地笑起來,恭敬地接過她送來的點心,深鞠躬道謝。

  葉姝發現慕容逸對自己的態度轉變挺大,不禁笑道︰“我不過是給你送盤桂花糕,你對我也太敬重了,不用這麼客氣。”

  慕容逸苦笑道︰“這種時候,葉姑娘肯送我這樣一盤精致漂亮的點心,便是莫大的恩情。外頭那些人別說桂花糕了,一口土怕都不願意給讓我吃。只盼著我能早死,他們好提著我的人頭去華山派領賞。”

  “你現在日子是艱難了些,離開山莊之後,先找一處安全的地方藏身,好好休養,等你精神好些了,想好自己以後做什麼。等風頭過去了,再出來闖蕩。”葉姝勸道。

  慕容逸很認真地听葉姝的建議,附和點頭,只是發愁該找什麼樣的地方才能安全藏身。

  “我倒知道一處地方適合你。”宋清辭走進門,對慕容逸淡然道。

  慕容逸愣了下,忙拱手請教是什麼地方。

  “軒轅樓。”

  宋清辭告訴慕容逸,他明日就可以啟程趕往軒轅樓,等他到的時候,軒轅樓的人就差不多都死光了。那地方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再去,他在那兒休整正合適。

  “都死光了?”

  封禮禾驚詫地反問,並且更驚詫地看著宋清辭。這軒轅樓是色鬼賭徒等一眾下三濫的聚集之所,被滅了倒也不可惜。他只是不禁想感慨,宋清辭真不愧是武林大魔頭,隨便一出手,一個幫派就這麼隨便被他滅了。

  “為何會死光?”慕容逸完全不知狀況。

  “因為凌雲堡已經準備出手鏟除軒轅樓。”宋清辭輕勾起嘴角,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從袖子里掏出一本書,丟在了慕容逸跟前。

  玄——陰——神——功!?

  慕容逸看著書冊上所書的名字,大吃一驚,心都要跳進了腦袋里。他呆滯了半晌之後,抬高眼珠兒,半張著嘴,望向宋清辭。

  封禮禾在旁瞧見這個也吃驚不已,宋清辭居然如此輕易地把這本武林人人都搶破腦都想弄到手的神功秘籍,就這樣隨意丟在了慕容逸跟前?

  這小子今天可能要走大運,遇貴人了。如今可謂是否極泰來,大悲大喜都經歷了,早晚會成大器。

  “這……這是假的?”慕容逸想象能力匱乏,不太能想象到宋清辭這樣的一名書生手里居然會有玄陰神功秘籍。這根本不可能!

  封禮禾見宋清辭既然把神功秘籍都拿出來,曉得他不計較在慕容逸跟前暴露身份。他便湊到慕容逸的耳邊,小聲告知他宋清辭的身份。

  慕容逸比剛才看見秘籍的那一刻還要吃驚,他身子下意識地往後聳了一下,人連著凳子搖搖晃晃往後栽。慕容逸立刻跳起身,一邊讓自己站穩了,一邊側身彎腰去扶穩了凳子。然後然他就尷尬不知所措的把手縮回來,兩只手不安地放在身前,又覺得不合適,改放在身體兩側,也覺得不對勁兒,最後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應該行禮,忙把手抬高對宋清辭行禮。

  “久仰——大名。”

  慕容逸不知該怎麼稱呼宋清辭比較恰當,人家既然隱藏身份,直呼宮主似乎有些不合適。所以他猶豫之下,就把話說成了這樣。

  葉姝一直坐在宋清辭的身邊,手托著下巴看熱鬧。慕容逸行禮許久之後,她沒听到宋清辭的回應,轉頭看他,就見宋清辭半睜眸子一直淡漠看著慕容逸。

  慕容逸感覺到情況不對,微微抬頭,隨即意識到什麼,噗通跪地,給宋清辭磕頭。

  葉姝托著下巴繼續看熱鬧。原來並不是只有她一人在大魔頭跟前求生欲比較強,大家都一樣。同是天涯淪落人!

  “為何跪?”宋清辭輕聲問。

  “多謝公子贈書,幫我尋安身之處。此大恩該當叩首跪謝,以一生相還。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公子為何要贈這本秘籍與我?”

  “既然這秘籍早晚都是你的,早給你幾日又何妨。”

  宋清辭劇透了。

  慕容逸和封禮禾還都沒听明白,十分不解。

  葉姝馬上解釋道︰“他的意思是說他早就看上慕容公子的根骨,你本就是練武奇才,又心地善良、處事俠義,還懂得靈活辦事,不默守陳規,如今經歷變故心性成熟,大徹大悟了,正是合適的人選。他正想將玄陰神功秘籍傳給這樣的人,那既然慕容公子是注定的繼承者,這秘籍早晚給都是給,就早點給了。”

  慕容逸听說翝陽宮宮主竟然如此高贊自己,對他予以如此厚望,萬般受寵若驚,咚咚猛勁兒地給宋清辭磕頭,且不說這本秘籍他能不能要,就沖這份兒鼓勵他也一定要好生感謝人家。

  “我有要求。”宋清辭冷聲道。

  慕容逸听這話心里反而踏實了,無功不受祿,對方突然給他這麼厲害的秘籍,他還真不太敢直接接受。

  “坐上武林盟主之位,鏟除武林敗類,樹俠義之風于整個武林。”

  慕容逸本以為宋清辭會要求他做點什麼事情有利于他自己或者翝陽宮,但沒有,他只是要求他進步,去為了整個武林努力。

  慕容逸震驚不已地望向宋清辭,此時的宋清辭在他眼里已然不是凡人,也不是很多人懼怕的翝陽宮宮主,而是一尊閃閃發光的佛。

  封禮禾也很詫異,翝陽宮宮主不該是個魔頭麼?當然,從知道宋清辭是翝陽宮宮主之後,他確實對翝陽宮宮主的印象有所改觀。但他萬萬沒想到宋清辭的心中竟懷著這等遠大正派的志向,瞧瞧他這句話說的好多,簡直比大俠還大俠。他一個男人都對他崇拜不已,幾乎塊要愛上他了。

  慕容逸仍在猶豫,“我——”

  “應或不應。”宋清辭聲音依舊淡淡的,好像談話興致很不高的樣子。

  這一切太突然了,慕容逸心中實在有太多疑惑。但他想強大起來,想洗清所有冤屈,做個堂堂正正的大俠。反正他如今已經落魄成這樣的地步了,沒什麼可被騙,宋清辭也不是那種屑于騙他的人。機會既然來了,何不搏一把?

  慕容逸堅決點頭道︰“應!”

  隨後慕容逸便舉手發誓,證他一定會竭盡全力朝著這個誓言努力。

  “很好,我會看著你。”宋清辭目光陰冷至極,讓慕容逸下意識地就領悟到宋清辭沒表達出來的話。

  如果他膽敢違背誓言,其下場一定會非常淒慘。

  但他不會,慕容逸想宋清辭保證不會。

  封禮禾在宋清辭離開的時候,追了過來,詢問他這樣做的緣故是什麼。

  “莫非宋公子心中一直有俠?”

  “兒時的願望,也是家父的遺願。”

  封禮禾更加疑惑了,“那宋公子為何不自己做這些,反而讓慕容逸……”

  “沒空,我還要疼我的女人。”

  宋清辭沒再多言,立刻轉身走了。

  封禮禾獨自立于微風中凌亂。

  慕容逸追了個過來,忙追問封禮禾剛才和宋清辭都聊出什麼沒有。

  封禮禾張了張嘴,說不出話,非常難受地捶胸口。

第72章

  “封大哥心難受?正好這山莊里大夫多, 快找個大夫來瞧。”慕容逸關切詢問。

  “我這無藥可醫!”封禮禾擺了擺手,讓他別管自己, “得空就好好去看秘籍, 趁著那位還在這, 我們還沒走,你有疑惑還可問。”

  慕容逸覺得封禮禾說的有道理, 趕緊去鑽研秘籍。整個人活力滿滿,再沒有之前狼狽失落的模樣。

  午飯前, 林若蘭打發人送了幾只母蟹給葉姝,葉姝就打算拿它蟹黃豆腐。

  從入秋至十二月前都是河蟹最佳食用的時間,這時節的蟹子都身壯肥美,公蟹膏多, 母蟹黃滿, 色澤似金。之前大家都是直接蒸煮食用,這次就換一換口味,拿它做菜。

  做蟹黃豆腐剛好需要這種個大鮮活的母蟹, 死蟹有毒,切記不可用。如果是自己買蟹,要把蟹肚朝上放著,立刻能夠翻身過來爬, 便說明這蟹子活勁兒好。

  河蟹用草繩捆扎好之後,殼朝下放入盤中, 這樣在蒸煮的過程中會避免殼內的湯汁流出。加黃酒去腥,放生姜片, 入鍋蒸一炷香左右即可。

  蒸好的螃蟹剝殼留肉,鍋里放油,入蔥姜紅蘿卜絲炒干撈出,再倒入蟹肉翻炒調味,加入清水,稍微收汁之後,放切好的嫩豆腐。

  一定要是嫩豆腐才好,剛好刀切後可成形程度,用湯匙在豆腐上面的輕輕踫一下,表面會搖搖晃晃如凍一樣。把嫩豆腐塊入鍋後,炖至完全收汁,再次調味,即可起鍋裝盤。

  飽含著蟹肉蟹黃的粘稠湯汁包裹著細嫩的豆腐,用匙舀一口來細看,豆腐白嫩,蟹肉黃香,咸中帶鮮,入口即化。這道菜可謂是老少皆宜,沒牙的老太太吃起來都不覺得費勁兒,而且吃起來真的太過細嫩鮮香,讓人的舌頭如在柔軟的雲朵上打滾兒一樣。

  葉姝等宋清辭品嘗一口之後,忙問他覺得怎麼樣。雖然著蟹黃用油和黃酒煸炒過,腥氣不那麼重,卻說不好宋清辭是否能接受。

  “胃口早就被你養好了,什麼都吃得。”宋清辭溫和笑,他見葉姝還沒吃,就盛出一匙送到葉姝嘴邊喂她。

  葉姝笑著張嘴的時候,趙凌稟告說安夫人來了。

  葉姝馬上把嘴里的豆腐咽下去,撒嬌地讓宋清辭再喂他一口。

  宋清辭眼底笑意濃厚,真听話地再舀一匙,送到葉姝的嘴邊。葉姝按住宋清辭的腿,身體前傾,一口把湯匙都吞進嘴里,然後眯眼對宋清辭笑。

  安如煙進來的時候,葉姝的唇才離開匙,正滿足地面帶笑意咽下嘴里東西。

  安如煙瞧見這一幕,頗受刺激地呆滯了一下,氣得五髒六腑都在抖。這還不是最氣人的,她都已經進屋了,這兩人明顯發現她在,竟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

  偏偏這事是宋清辭主動而為,她若教訓葉姝不知檢點,就相當于把宋清辭也給罵了。

  安如煙只能憋氣地故意咳嗽一聲,再度提醒倆人她在這。

  宋清辭面色如常,目光沒有從葉姝的臉上離開,反而只有耶葉姝轉頭看向安如煙。

  “多少年了,從沒人言語冒犯過我,昨天一時沖動了,便就把話說得重了。但你們要知道,我本意是盼著你們好的。

  你們情深意濃是好事兒,有了孩子更是天大的喜事。翝陽宮的諸位長老們早就盼著宮主能留後了,卻一直沒能得償所願,如今這消息傳回去,他們肯定會高興。”

  安如煙掏出一只錦盒,遞給葉姝。

  “匆忙而來,也沒帶什麼見面禮,此物便贈與葉姑娘,希望葉姑娘不要嫌棄。”

  葉姝接了安如煙送來的錦盒,打開來瞧,竟是個雞蛋大的夜明珠。這安如煙昨天回去睡了一夜覺,今天態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真新鮮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听了什麼人出主意才這樣。

  葉姝把夜明珠拿給宋清辭看,意在求問她能不能收。

  “既是安夫人誠心所贈,便收下。”宋清辭道。

  葉姝也這麼想,這東西不便宜,就當是昨天她不尊重自己的精神損失費了。

  葉姝倒沒表現出多稀罕,淡淡道謝之後,回手就把夜明珠交到了莊飛手里。

  安如煙曉得葉姝是個見過世面的,凌雲堡財力雄厚天下皆知。但她這樣淡然地接受自己的贈禮,半點熱情的感謝都沒有,令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我做了蟹黃豆腐,安夫人要不要嘗一嘗?”葉姝忽然問。

  安如煙愣了下,心里本能想拒絕,不過當著宋清辭的面她不像再找麻煩,還是點頭答應了。

  她品嘗了一口蟹黃豆腐之後,神色復雜,倒忽然有些明白宋清辭為何會這個丫頭青眼了。這妖女是有些手藝,而宮主在進食上剛好有困難,便剛好迎合了他的所需。

  飯後,安如煙和宋清辭回稟了翝陽宮的近況。她告訴宋清辭,這一次他離開太久,宮內已人心不穩了。

  宋清辭垂眸喝了口茶,完全無視安如煙的回稟。

  葉姝帶著莊飛收拾完碗筷後離開。她行至半路,忽然被安如煙叫住。

  “可否單獨和葉姑娘聊聊?”安如煙問。

  葉姝打發莊飛站遠點,三丈外,但不許她走。隨即她就笑著轉頭,示意安如煙可以講了。

  安如煙暗暗瞪一眼葉姝,明白她在防著自己。

  “葉姑娘如今懷有身孕,實在不宜做粗活,以後做飯這種事情還是交給下人來做,你安心養胎才好。听說這里也不安全了,已經有混進百曉堂的細作想暗算你了。不如早點回翝陽宮,那里安全,還可以安心養胎。”

  安如煙這一番話,倒真像個操心的長輩,在關心晚輩。

  葉姝客氣地敷衍應承,多謝安如煙的關心,“我身體很好,喜歡做飯,沒事的。”

  葉姝說罷就對安如煙點了下頭,轉身就要走。

  “那可不行!”安如煙看著葉姝的背影,語氣堅決地喊道,“別忘了你肚子里懷著的是誰的孩子,他若有什麼的差池,你能擔當得起麼?”

  葉姝一臉驚奇地回頭,頗覺有趣地打量安如煙。她怎麼感覺自己仿佛身處在了宮斗劇中,安如煙就是後宮里的管事大尚宮,而她就是一個懷了龍種被視為生育工具的小宮女。

  听听安如煙的話︰孩子最重要,孩子母親不重要,孩子如果出問題了,甭管母親是否有錯也都是她的錯。

  好神的邏輯!

  難怪安如煙今天突然變‘慈祥’了,建議她去翝陽宮養胎,原來開始玩‘綿里藏刀’那一套了。翝陽宮是安如煙的地盤,那里大小的雜務可都由她管轄。葉姝要真听話去了,安如煙一定會發揮她‘大尚宮’的能耐,想方設法把她算計得骨頭都不剩。

  “我沒懷孩子。”葉姝放肆地揚首,語出驚人。

  安如煙的臉色從驚訝轉為疑惑,最後變成憤怒了。

  “何意?你騙了清辭?”安如煙質問。

  “我怎麼敢騙他呢,再說他那麼聰明能被我騙住麼。這只不過是我們倆之間的玩笑罷了。安伯母是長輩,可能不懂我們年輕人之間經常玩的小情趣。您大可以問趙凌,他都知道。多余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怕說多了又有人罵我恬不知恥。”

  安如煙的面容原本維持很好,卻被葉姝這番譏諷粉之言碎得徹底。她最討厭葉姝跟她提年齡,但葉姝偏偏就要喊她伯母,還故意炫耀他們玩小情趣,而且是‘經常’。

  葉姝的話又一次句句重擊安如煙的痛處。

  安如煙氣得五官猙獰,瞳孔可怕地抽縮著,惡狠狠地盯著葉姝,“你別忘了,凌雲堡早不是你的靠山了,我看你能囂張幾日。”

  “我囂張是因為我正大光明,問心無愧。不像某些人,心里又陰又暗又髒,一直覬覦著不該屬于她的人。某人就不想想,即便沒有別的女人,那多年了,她可曾從那人身上得到過一點點另眼相待?

  自作多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自作多情,還要自我欺騙,把仇怨歸結在不重要的原因上。殊不知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你自己不肯放過!”

  安如煙怒紅著兩頰質問葉姝,到底什麼意思。

  “昨日我便想質問你,听你言語,似乎誤認為我和清辭之間有什麼,根本不是你想那樣,你不要亂講。我不過是像他長姐一樣照顧他,他這個人太冷淡,甚至對活著都沒什麼興趣,當年他剛進翝陽宮——”

  “我知道,你救了他。你打算靠這事兒,讓他感激你一輩子麼?問題是這樣真的可行麼?”葉姝和安如煙四目相對,“感情總是令女人盲目,勸你一句,別只顧著喜歡,擦亮眼楮多了解他。你會明白你做得有多錯,別等到後悔那天。”

  葉姝說罷,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打了個飽隔,揚著下巴走了。

  安如煙站在原地默默攥拳,嘴角抽起一抹冷笑。

  葉姝錯了,大錯特錯,她從沒妄想過要得到宋清辭。他是天上的仙君,凡塵間任何女子都配不上他,也包括她自己。她只是想保護他,仰慕他,讓他不被這塵世玷污罷了。

  趙凌從樹後抽身,折返道宋清辭跟前,跟他回稟倆人剛才的談話情況。

  宋清辭听說葉姝把人家譏諷一頓,臨走還警告一通,不禁失聲輕笑。

  他就知道她不會吃虧。但未免意外,宋清辭還是囑咐趙凌多派人暗中保護葉姝的安全。

  ……

  不知從何時起,武林上有人放出消息,說曾經在華山派墜崖的楊浦還活著。

  這消息起先傳出來的時候還沒有人信,後來越來越多的人這樣傳,還把當年的事繪聲繪色的講出了故事。更有人說,曾經在十年前見過一次楊浦。

  于是,大家就越來越相信,這個傳言並非空穴來風,楊浦可能真的活著。

  轉而再去打听當年事件發生時,在場的華山派老弟子。有人親口承認,他們在事發之後的第二日,去過誅鬼崖下搜尋楊浦的尸體,卻沒能找到。不過當時山崖下的野狼比較多,大家都以為經過一晚之後,楊浦的尸體被狼叼走了。

  很多人都覺得,既然尸體沒有找到,那就不能否定楊浦活著的可能,更何況如今有這麼多人都在傳他活著的話。那他應該是活下來了,卻不知他如今藏身在何處,今後又將如何去面對當今的武林盟主陸志遠。

  有心人細查了消息的起源,發現這消息最先從北面的洛陽城開始傳,洛陽距離華山比較近,所以這消息最先到了華山派,然後從北傳向南。

  凌雲堡位處揚州附近,在南方。所以當葉虎得知道消息的時候,局面已經控制不住了,滿江湖上都在議論這件事,就只能眼睜睜看其越傳越厲害。

  而且這件事還有一點令他最覺得可恨又可笑的是,這傳言的源頭發自于百曉堂洛陽分舵。

  據分舵舵主交代,數日前,曾有一名長相普通的男子,花重金到百曉堂要求他們宣揚這個故事。

  洛陽分舵舵主根本不知道老堡主的真正身份就是楊浦,所以客人來提這個要求的時候,他就以為這就是一樁普通的生意,既然能掙很多錢,也不會損害凌雲堡的利益,這生意他當然要做,所以就直接收錢辦事了。

  葉虎盛怒之下,很想弄死這個分舵舵主,但是他很清楚,人家並不知他的身份,那件事做的就不算錯。

  這消息的出現絕對不是空穴來風,是有人要算計他。這個人很有手段,極有可能已經知道他就是楊浦,所以才故意利用百曉堂傳消息,讓他自己的人來對付自己。

  葉虎氣得冷笑不止,他背手在大堂中央踱步,屋子里的空氣因他的憤怒而驟然凝結,充滿壓抑。

  弒影和白秀秀雙雙俯首,屏住呼吸在一旁待命。

  “軒轅樓!”葉虎突然止步,抬手指向白秀秀。

  白秀秀忙回道︰“皆已徹底解決,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毒針。”葉虎眯起眼楮,根本沒有理會白秀秀說什麼,顯然她的回話並不是葉虎所關注的重點。

  弒影立刻明白葉虎的意思,馬上命人去將從軒轅樓帶回的毒針取來去試。

  葉虎轉身掀起袍子,利落地落座于上首位,陰冷地看著白秀秀。

  白秀秀明白葉虎要問責她什麼,嚇得立刻跪地,跟葉虎解釋道︰“屬下已經幾番派人,甚至動用了萬花山莊以前安插進去的細作,去抓她。但所有派過去的人都沒消息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葉姝肯定早有防備,把這些人都給解決了。”

  白秀秀回話完畢之後沒有听到葉虎吭聲,她躊躇了片刻後,再次開口,跟表示想要抓活口回來實在是太難。

  葉虎陰冷的目光射向白秀秀。

  “你在為自己的無能找借口。”

  白秀秀嚇得忙磕頭賠罪,

  “屬下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道理即便會失敗了,總該會有一兩個人回來傳信。誰知道每次一個人都回不來,好像她身邊還有很多高手在幫她。奈何萬花山莊的瘴氣太重,屬下這邊只弄到了少量的解藥,沒有辦法帶太多人進去圍攻。”

  “再說一遍。”

  白秀秀連連磕頭賠罪,表示自己一定會盡快找到更多的解藥,派更多的人去萬花山莊將葉姝劫回,誓死完成任務。

  葉虎抬手示意白秀秀別再廢話,“你覺得她身邊還有高手在幫她?”

  白秀秀愣了下,連忙配合地點頭應和葉虎,“很像是,不然以她一人之力,如何能幾次三番順利地解決掉我派出去的那麼多人。”

  這時候,弒影匆忙回來跟葉虎回稟︰“果然如老堡主所料,中毒癥狀有所不同,從軒轅樓得來的毒針,毒發時會口吐鮮血,但上次姑娘逃跑的時候,遭伏擊的中毒屬下皆口流涎,並沒有吐血。”

  “呵。”葉虎倏地冷笑,眼底的陰鷙無限蔓延,似永遠沒有邊際。

  弒影也感覺到了這件事並不簡單。如果說上次姑娘從揚州城逃跑的時候,並非是軒轅樓的人馬在幫她,而是另一撥人暗中偽裝成了軒轅樓的人,那就太可怕了。到底是什麼人,能思慮如此縝密,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竟連他們凌雲堡百曉堂的眼線都瞞過去了。

  “這丫頭出息了,難怪敢如此大膽逃跑,竟是趁機在外頭找了個靠山。”葉虎眼里的陰鷙更甚,透著嗜血的狠勁兒,“查清楚宋清辭是誰。”

  “是!”弒影馬上領命下去。

  白秀秀沒想到葉姝背後竟然真的有神秘勢力。白秀秀努力回憶她所見到的宋清辭是個什麼樣,除了覺得這人斯文長相不錯愛沉默之外,倒真沒感覺到他這人有什麼厲害之處。

  “真會是那個書生?”白秀秀懷疑不已,“瘦得就剩一把骨頭了,文文弱弱的,真看不出來。這樣的人除了讀書還能有多大的厲害?若他真養了一群高手,那些高手為何願意臣服于他?”

  “能把凌雲堡當猴兒一般耍的人物,豈會被你這等蠢人隨便看穿。”

  葉虎早就察覺到宋清辭的性子與常人不同,當時只料到他將來極可能是個不凡的人物,卻忘了謹慎思慮此人很可能早已經是個人物了。他偽裝的確很好,滴水不漏。如今也恰恰是因為他偽裝得好,足可證明他的身份絕非凡俗之人。

  江湖上所有的門派,不論大小,百曉堂皆掌握了大概情況。這些門派里,沒什麼了不起的人物能和宋清辭重合,唯獨只剩下一個——翝陽宮。

  規矩森嚴,高手如雲,行事神秘而詭譎。

  凌雲堡探查翝陽宮多年,仍然知之甚少,對其了解很淺顯。葉姝深知凌雲堡的實力如何,只有翝陽宮做她的靠山,才會讓她如此無所顧忌地逃離。

  思及葉姝,葉虎的腦海里竟浮現出她那張俏皮的笑臉來,乖巧地喊他爹爹。因而聯想到葉姝蒙騙他的整個經過,葉虎怒極,一掌拍碎了桌子。

  白秀秀在旁嚇得一哆嗦,正琢磨自己是否該退下的時候,發現有百曉堂的屬下進院了。

  “外頭又傳了一種新說法,”回話的人說到這里的時候,聲音明顯地開始哆嗦起來,“說……說老堡主就是楊浦。”

  白秀秀听這話臉色大變,吃驚地瞄一眼葉虎,忙低下頭,不敢在這時候有太大的動作。

  葉虎一聲沒吭,屋子里死一般沉寂很久之後,他擺手打發了傳話人,令白秀秀也離開。

  ……

  當外面有關于楊浦的消息傳到萬花山莊的時候,林若蘭第一時間找到了葉姝求證。

  “你爹,不對,是凌雲堡老堡主真的是楊浦麼?”

  “我沒證據,但我覺得是。”葉姝干脆道。

  “哇——”林若蘭一把抓住葉姝,“你太難了。”

  “你下次同情我的時候,麻煩不要發出‘哇’喜悅聲。”葉姝半開玩笑道。

  “抱歉抱歉,我是覺得這事兒太刺激了,楊浦居然活著!天吶,他當年的事情我可不只听一人講過。

  說實在的,雖然我爹和陸盟主關系不錯,但在這件事上,我還是挺同情楊浦。明明是他和柳嫣嫣兩情相悅在先,陸盟主橫刀奪愛在後。

  這事兒如果要是換成一般的男人,可能就認慫了,當吃了一次虧。但是他不一樣,明明知道自己難以敵眾,卻還是敢據理力爭,為了他心愛的女人不顧一切。”

  林若蘭說話的時候,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似乎有一種憧憬。

  “男人痴情是難能可貴,但若因為痴情,要以無數無辜的性命為代價,根本不值得同情。”

  葉姝話音剛落,那邊就有人來傳話給林若蘭,告知她說華山派來人了。

  “誰來了?”

  “陸盟主。”

  葉姝蹙起眉頭,有點不願意听到這個名字。她算了下日子,再有八天甦若的治療就結束了。在此之前,希望不會出什麼⼳蛾子。

  林若蘭受葉姝委托,特意來前廳看情況,發現不止陸志遠來了,陸墨也在。

  她還不及進門,就看見家僕都從里面退了出來,將門關嚴了。

  林若蘭知道他們肯定是有秘密要說,她就繞到後窗去偷听。

  林楓︰“請勿怪我冒犯,二十年前你們華山派到底是誰偷練了禁術,身染寒毒?”

  “林兄,我還正想問你,這事情都過去二十年了,你為何突然要問我這個問題?”

  “自然是有重要的原因。”因為沒有經過葉姝同意,林楓不敢擅自坦白實情。

  “既然林兄不說,我也不好問,也請林兄不要問。”陸志遠客氣地拱手道。

  林楓只好點頭,再問陸志遠突然來此的目的為何。

  “楊浦。”

第73章

  林楓驚訝不已, 低聲詢問陸志遠道︰“難道楊浦真的還活著?”

  陸志遠搖了下頭,表示他也無法完全肯定, “不過當時確實沒有找到他的尸體。”

  提及楊浦, 陸志遠便禁不住抗拒地皺眉, 不得不去回憶那段他根本不願想起的過去。這些年他一直在後悔自己當初的做法,早知道會是這般光景, 他斷然不會去娶柳嫣嫣惹麻煩。以至于如今他身為武林盟主,本該若天神一般受萬眾敬仰, 卻因這樣一段丑陋的過去被人暗地里笑話。

  “那如果他活著,你打算怎麼辦?”林楓再問。

  “和他講清楚當年的誤會,我沒逼柳嫣嫣嫁給我,也沒想逼他跳崖。”

  陸志遠告訴林楓, 他以前之所以背負大家對他的誤解, 也不提這件事,就是出于對兩名死者的尊重,念在同門一場的份兒上, 不好在人家死後非議。但如今听說楊浦還活著,他就不得不要說道清楚了。

  “當時我大婚,他突然跑出來鬧事,又哭又嚎, 揮劍亂舞,我和諸位長老能如何?只是想驅他走而已, 沒想到他竟去誅鬼崖自盡了。好端端的一樁喜事愣是被鬧得不歡而散,讓我們在眾人面前顏面掃地, 還被天下人恥笑。柳嫣嫣也為此懸梁自盡,覺得丟人,更覺得無顏面對我。也怪我當時只顧著自己難受生氣,沒能照顧到她。”

  林楓見陸志遠這麼激動地解釋過去,不好再問什麼別的話刺激他,只是附和了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我知道現在外邊有人傳,說我仗著自己是掌門之子,威逼利誘柳嫣嫣跟了我。可我當時跟她道明心意之時,我並不知道她和楊浦在一起,而且她也沒有拒絕我。那會兒老掌門的身體不好,我想讓老掌門早日看我們成親,這才催得緊了。”

  陸志遠反問林楓,他這樣做到底有什麼大過錯,時至今日居然還要背負著罵名。

  林楓听陸志遠這一番解釋之後,倒是非常同情陸志遠了。如果事情經過真如陸志遠所言這般,那當年的事對于陸志遠來講就太不公平了。

  “如今外頭還傳了一種說法,楊浦是凌雲堡堡主……”林楓把話只點了一半,有些憂心地看陸志遠。

  陸志遠明白林楓所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如果楊浦真的活著,並且成為凌雲堡的堡主,那他把凌雲堡發展壯大著至今天這樣,一定會有復仇的心思,這也正是他最擔心的事情。再思及過往,凌雲堡確實曾再三針對過華山派,甚至要算計他的女兒。

  “但散布消息的這個人應該不是楊浦,他已經隱瞞了這麼多年,對他來說,選擇暗中對付你肯定更劃算些。”

  林楓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很可能有人在背後算計,故意想要挑起凌雲堡與華山派之間的恩怨。

  陸志遠也想到了這一點,但現在已經沒精力去顧及這些。只楊浦活著這一件事就足夠令他頭疼,感覺萬般棘手了。

  “我已經派李立明帶人去凌雲堡查證,倒要瞧瞧他到底是不是楊浦。”陸志遠手指憂慮地敲擊桌面,面色沉重。

  “其實……”其實還有一個人可以問。

  林楓突然想到了葉姝,覺得她可能知道些什麼。林楓覺得葉虎是楊浦的可能性極大,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剛好他收養的女兒,身世就與華山派有關?

  “林兄想說什麼?”陸志遠沒等來後半句話,疑惑地問林楓。

  林楓尷尬地笑了笑,他不好隨便把葉姝的事情往外說,便敷衍道︰“其實現在想太多也沒用,一切都要等身份確定了再說。”

  陸志遠點點頭,臉上愁雲難消。

  林若蘭在窗外偷听完了,就悄悄地後退,打算離開,結果轉身沒走多遠,就撞見了陸墨。

  陸墨人就立在牆角的榕樹下,身姿修長,面無表情地看著林若蘭。

  林若蘭嚇了一跳,捂住嘴控制自己差點發出的聲音。

  她心虛地湊到陸墨跟前解釋,“我本來要進屋拜見陸叔,但發現我父親和你父親好像有要事要談,干等著實在覺得沒趣就……”

  陸墨看眼四周,示意林若蘭跟他走。

  林若蘭以為陸墨要教訓她偷听的事兒,心里越加忐忑。她撓撓頭,轉移話題問陸墨從什麼時候站在那,她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

  “陸大哥的武功一定又精進了。”林若蘭嘿嘿笑。

  “葉姝在這?”陸墨壓低聲音問。

  林若蘭愣了下,驚訝地反問陸墨︰“你怎麼知道?”

  “听到些傳聞,來山莊的路上,我發現有不少凌雲堡的人喬裝在附近出沒,便猜測她可能在這。”陸墨並不知道甦若和甦婆子的事情,還以為葉姝受傷了,就跟林若蘭詢問她的情況如何。

  “這事兒你可不能跟陸叔他們說。”林若蘭見陸墨點頭答應了,就告訴他是葉姝的弟弟甦若有病,才留在山莊治病。

  陸墨听林若蘭簡單講述了甦若和葉姝的身世後,皺眉沉默了半晌之後,囑咐林若蘭一定要照顧好葉姝姐弟,有事可以找他,隨即他就要離開。

  林若蘭猶豫了下,喊住陸墨,“還有一個人也在,不過你要保證你不會跟任何人說。”

  ……

  半柱香後,陸墨現身在慕容逸的房間內。慕容逸正端坐在榻上打坐,修習玄陰神功的心法。忽見到來人,驚訝不已,他慌忙穿鞋想跑,卻發現好像已經晚了,只得低叫陸墨一聲‘大師兄’。但這聲呼喚之後,慕容逸是到自己早已經不是華山派的人了,尷尬地低下頭。

  “放心,我不會把你在這的事說出去。”

  前些日子,陸墨辦完事後回到華山,听師弟們說起慕容逸的事,便有些不信,就親自去誅鬼崖查看情況。發現那里確實有練過功的痕跡,石壁上的掌印深淺不一,但這並不足以證明慕容逸的冤屈。

  陸墨始終覺得,以他對慕容逸的了解,他應該不會干出背叛師門的事情。

  慕容逸委屈地解釋經過,跟陸墨發誓,他真的沒有勾結邪派。

  陸墨︰“那秘籍呢?”

  慕容逸既然是在誅鬼崖發現了百轉千回掌的秘籍,若當時交出秘籍,說不定還可以洗清他一部分冤屈。

  “被我給燒了,應前輩留書所言‘學成之後,焚書告知’。”

  慕容逸在加入華山派之前,曾是乞丐混混,為了生活,沒少干過撒謊小偷小摸的事。雖然自他入華山派以後,聆听長老們教誨,早就把這些惡習都改了。但那些人在落井下石的時候,便翻這些舊賬說他是狗改不了吃屎。所以慕容逸的解釋,沒有人願意相信。

  陸墨拍了拍慕容逸的肩膀,嘆他受委屈了,讓他先想辦法暫且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身。

  “我會幫你查清楚這件事情,勸掌門早日撤了對你的江湖追殺令。委屈你了!”

  慕容逸頓時眼淚奔涌,他受冤屈這麼久,終于有一位華山派的人願意相信他的清白了。

  陸墨勸慕容逸最好早點動身離開,華山派的人馬會越來越多地聚在萬花山莊。

  封禮禾應承,“本來我們打算今天晌午離開,沒想到你父親突然來了,如今只能在晚上動身了。”

  夜里子時,陸墨便來一起護送慕容逸離開山莊。

  葉姝見陸墨也來了,和他點了點頭。

  陸墨也點頭對葉姝和宋清辭回禮。

  告別之時,宋清辭察覺樹後有人,看了一眼葉姝。

  莊飛受了葉姝的示意後,就撿起地上的石子就打了過去,問是誰。

  陸初靈捂著胳膊吃痛地走出來,尷尬地看著他們。

  “我見大哥半夜不睡,忽然往外走,就跟了過來。”陸初靈看向陸墨。

  慕容逸見是陸初靈,馬上激動起來,喊她一聲,但見陸初靈回看自己的眼神很防備,慕容逸就閉嘴了。陸初靈的眼神兒隨後就一直在封禮禾身上,問封禮禾為何會和慕容逸在一起。

  “日後再解釋!”封禮禾怕在這停留太久,會有人發現,帶著慕容逸跟大家告辭了。

  慕容逸忙恭敬地對宋清辭和葉姝深鞠躬道別,然後和陸墨點下了頭,最後看一眼陸初靈,眼里似有很多情意訴說。隨後就跟著封禮禾,匆匆消失于夜色之中。等穿過山莊後的林子,自有林若蘭早命人安排好的馬匹,倆人便可以騎馬離開。

  陸初靈打量葉姝和宋清辭等人,有很多問題要問。陸墨一把抓住陸初靈,告知葉姝他一定會讓陸初靈保守秘密,隨即就拉著陸初靈匆匆離開。

  冷颼颼的夜風吹人脖頸,激得葉姝打兩個哆嗦。

  “起風了。”

  宋清辭從趙凌手里接過早備好的披風,搭在了葉姝的肩上。

  葉姝含笑看著正低頭給自己系披風的宋清辭,數著日子道︰“還有七天。”

  萬花山莊越來越熱鬧了,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會有什麼事發生。

  “該來的誰都擋不住。”宋清辭摟住葉姝往回走。

  葉姝特意仰頭看了一眼宋清辭,見他正眸光溫柔地對自己笑,心中的疑憂便驀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卻非常確定的安全感。

  葉姝抱住宋清辭胳膊,順勢靠在他肩頭,仰頭看著天上的烏雲,忽然對他道︰“有你在我身邊,每夜都是明月當空。”

  宋清辭輕笑,“不是天上的雲了?”

  葉姝立刻想到自己曾經對宋清辭說過的土味情話。

  ‘那天邊滾滾的雲,就像我對你的喜歡,濃得化不開。’

  葉姝尷尬捂住臉笑。

  “這明月可有後話?”宋清辭再問。

  因為‘雲’有後話,意指說散就散,所以宋清辭就問這次的‘明月’會不會也有後話。

  葉姝更尷尬了,感覺宋清辭已經被她折磨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沒後話,這次是真心的!”

  “果然,上次非真心。”

  葉姝︰“……”

  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過去的事咱們就不要計較了好不好,我們該向前看,暢想未來!”葉姝高興地提議道。

  宋清辭非常贊同地點點頭。

  就在葉姝感慨宋清辭挺好哄,這事兒過去了的時候,她忽听宋清辭提問。

  “喜歡什麼姿勢?”

  姿勢?什麼意思?

  葉姝很疑惑地望向宋清辭,然後從宋清辭帶著深意的眼神里,驀然領悟到了他那話的含義。

  葉姝赤著臉,迅速皺起她憤怒的小眉毛,“你你你你——”

  “我在遵姝兒之言,暢想未來,為我們的大婚做準備。”宋清辭解釋得一本正經,臉不紅心不跳的。

  葉姝決定不理會這家伙,口才不如他,越說對方肯定越來勁兒,堅決不給他表現的機會。葉姝加快腳步要走,卻被宋清辭扯回了懷里。

  “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這很重要。”

  葉姝臉色更紅,都不敢看宋清辭,只把額頭露給宋清辭。

  宋清辭就干脆把下巴抵在葉姝額頭,聲音極盡溫柔,若徐徐春風,“那沒辦法了,只好每一樣都試試。”

  “每一樣?不行不行!”葉姝立刻向宋清辭提出反抗,告訴他女孩子初次會很難受,不能折騰,要溫柔。

  宋清辭眼里騰出越來越多笑意,“姝兒好像懂得挺多。”

  “我來的那個世界,在這方面沒有那麼避諱。”

  “那你害羞什麼。”宋清辭伸手捏一下葉姝紅撲撲的臉蛋,還不忘故意感慨一聲,“有點燙。”

  葉姝繼續捂住臉,“懂歸懂,真要實際做就是另一碼事了。我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還好,我兩者都是巨人。”

  大魔頭居然拋棄書生謙遜的那一套了,竟不要臉地自夸起來。

  重點是這句話越琢磨越耐人尋味,並開始漸漸變得好像‘有顏色’起來。

  葉姝要舉雙手投降了,她認命了,真的一點都說不過大魔頭。不僅說不過,還會被刺激得臉紅心跳,血壓飆升,頭腦發暈。

  葉姝故意打哈欠,第一次見宋清辭沒看見,她又打一個,宋清辭偏偏又忽然抬頭看天。葉姝就踮起腳,讓宋清辭面對自己,在他眼跟前連打兩個哈欠。

  看明白沒,你家小仙女要睡覺了,不想熬夜修仙。

  “困了?”

  “嗯。”葉姝馬上應承,算你識趣!

  “送你回去。”宋清辭拉住葉姝的手,在把葉姝送到門口後,從袖子里掏出一本書交給葉姝。

  因為夜色黑,葉姝也沒注意是什麼書。她胡亂收下後,就听宋清辭囑咐,看完後告訴他選哪個。

  葉姝疑惑地進屋,讓莊飛把油燈拿過來。

  葉姝把披風解開,掛在衣櫃里,就坐在桌邊,和莊飛一起湊在油燈邊瞧這書。

  當葉姝翻開第一頁——

  “我的天!”

  莊飛反應過于激動,胳膊不小心一甩,就把油燈弄翻到地上。她趕緊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撿起來,重新端來一盞新的來。

  這時候,莊飛的臉還紅著,顯然被書上的畫面刺激到了。

  葉姝剛才莊飛叫的時候就把書合上了,忽然覺得哪里不對。把書翻了過來,才看到封皮,上赫然寫著《春戲圖》。原來她剛才是從書後面開始翻得。

  莊飛又伸長脖子湊過來,雖然剛才她被突然見到的畫面嚇著了,但想想還挺刺激的,有點好奇想看全部。

  “宋公子怎麼能送姑娘這種下流的東西。”嘴上還是要表示嫌棄的,鄙視他!

  葉姝現在才明白過來了,宋清辭臨走前所說‘選哪個’是什麼意思。葉姝托著下巴,眼楮眼楮放空地發呆了會兒,後來在莊飛再三的呼喊下才回神兒。

  “姑娘想什麼呢?”

  葉姝改用雙手捧著臉,目的是不想讓莊飛發現她臉紅了。

  “是啊,他怎麼這麼下流,起初見他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個老實書生呢。我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他。”葉姝作出一副萬般後悔的樣子嘆口氣,然後轉眸故意問莊飛,“你說我現在改主意還來得及麼?”

  “來不及!”莊飛非常驚悚地回答道。

  她馬上緊張地看看四周,湊到窗邊門邊確認沒什麼人偷听她們講話,然後跑回葉姝跟前,求葉姝以後可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為什麼?”葉姝問。

  “宋公子對姑娘那麼好,姑娘若怎麼不知珍惜!惹怒了人家,咱們都沒好果子吃。 ”莊飛急得跺腳,提醒葉姝跟她一起的男人可不是什麼宋書生,而是宋宮主,是武林大魔頭,是翝陽宮宮主!

  “不是你說他送這書下流麼?”葉姝舉起手里的書,還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看著莊飛。

  “不不不,不下流,特好!屬下是我說錯了。這種書怎能是下流呢,若沒這種事哪來的我們,人都是要經歷這種事兒才能生出孩子呢。所以說這不僅不下流,還特神聖!”莊飛義正言辭地糾正自己剛才的說法,請葉姝一定要好好看上面的內容,不要辜負了宋宮主的好意。

  莊飛匆忙給葉姝鋪好床鋪,就笑呵呵地下去了。

  葉姝躺下來後,特意囑咐莊飛留一盞燈。等她人走了,葉姝就爬起身來,把油燈挪到床邊,從枕頭底下翻出宋清辭剛才送她的那本書,一頁一頁翻看起來……

  七日後。

  在甦若做了最後一次藥浴之後,林楓給他診脈,確認其體內的寒毒已經徹底清除。

  葉姝和甦婆子等人都高興不已。此時再把甦若與他剛進山莊的時候對比,已然從面容慘白、唇無血色轉變成了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少年唇紅齒白,容顏清雋,臉上總是掛著一派隨和的笑容,瞧著便讓人喜歡。

  甦若隨後就下跪磕頭,向林楓致謝,感激于他的救命之恩。

  林楓瞧甦若如今這樣,自然也高興,忙把這孩子扶起來,感慨他最應該感謝的還是他的長姐。

  甦若應承,又要去給葉姝作揖。

  “自家人,這客套就免了吧。”葉姝讓甦若別病好了就折騰,趕緊坐著休息,轉而跟林楓道別,“我們打算今日就離開。”

  “這麼匆忙?”林楓驚訝。

  葉姝︰“怕夜長夢多。”

  林楓馬上想明白了葉姝的顧慮。畢竟陸志遠而今就在萬花山莊,雖然這幾日他一直讓山莊里的人守口如瓶,瞞著這個消息,但畢竟人多眼雜,時間久了,很可能就瞞不住了。

  他立刻安排人,回頭悄悄護送葉姝離開。但在葉姝走之前,他一直憋在心里的話就忍不住了。

  “陸姑娘應該也听說了外頭的傳言,大家都說葉虎就是楊浦。而甦若身上的寒毒,剛好與華山派有關。如今陸志遠在這,他定然知道當年的事,何不直接找他問清楚?或許就能知道你和甦若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了。”

  “現在的日子挺好,何必自找麻煩。”葉姝對林楓笑了下,希望他能替自己保守秘密,有關于甦若身上寒毒的事情一定不要和華山派的人說。

  林楓點點頭,也知道這對姐弟不容易。如今陸志遠身上麻煩很多,這件事告訴他了,確實也只會增添更多的麻煩。

  大家收拾妥當之後,就背著行李準備離開。這時候,忽然有一隊華山派弟子持劍闖了進來,將整個院子包圍。

  李立明率先走在前頭,看見葉姝等人之後,目光徘徊一圈就再度定格在葉姝身上,轉身就對隨後而來的陸志遠道︰“他們果然在這。”

  陸墨跟在陸志遠身後,著急地向葉姝使了眼色。

  葉姝立刻會意了,明白是李立明發現了他們。李立明本被陸志遠派去調查葉虎的身份。

  葉姝發現李立明的衣袍和鞋子還掛著泥點子,昨晚剛好下了一場雨。看來李立明是剛到這里不久,就帶著陸志遠來找他們了。肯定是外頭的人,透露消息給李立明她在這。那想都不必想,一定是凌雲堡的人。

  “溪谷村一百多口人命,全都死于她的刀下!”李立明痛心疾首地對陸志遠喊道。

  陸志遠狠狠地盯著葉姝,然後看向林楓︰“他為什麼會在這?”

  林楓支吾還不及說話,葉姝走上前兩步,立刻引起所有華山派弟子的警惕,大家齊刷刷舉劍對準葉姝。

  葉姝站在李立明跟前,和他四目相對,“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溪谷村一百多口人命都被你給害死了!”李立明吼道,“怎麼,我這麼說你還覺得冤枉了?我已經派人調查過了,就在你們去了溪谷村之後,那一村子的人便都死了!”

  “具體什麼時候?”趙凌突然出聲,整個人的面容都透著徹骨的冷意。

  “十五天前。”李立明道。

  林楓懵了,“這不可能,他們在我這呆了三個月了,十五天人都好好在這,難不成能分身去溪谷村不成。”

  李立明等人听聞此言都嘩然。

  陸志遠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低聲問李立明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立明告訴陸志遠,他在去凌雲堡的路上,听人說溪谷村的人被屠殺,特趕過去救援,結果沒來得及,只看整個村子血流成河。他決心調查清楚,詢問之下得知竟是葉姝帶人在此作惡,又有目擊證人說葉姝來了萬花山莊。李立明便決定馬上來通知陸志遠,先把葉姝這個麻煩解決了,也好對付葉虎。

  林楓再度向李立明澄清︰“山莊上所有的人都可以證明,他們近三月都一直住在我萬花山莊,不曾離開過半步。我不知道你怎麼調查的,但我保證屠殺溪谷村的人肯定不會是他們。”

  李立明還是不明白︰“那我調查的情況又是怎麼回事?”

  “是葉虎干的,他派人散播假消息給你,誆你來這。這對他來說太容易不過了,只需要動用百曉堂消息網,確定你在哪兒,然後派人裝成百姓說假話給你就行了。”葉姝解釋道。

  李立明這才恍然明白自己中計了,卻又不明白葉虎這樣設計他的目的什麼。

  陸志遠剛才的問題還沒得到答案,遂又問了一遍林楓。

  “他們來治病。”

  林楓為了給葉姝保密,不好透露太多。他見陸志遠還有追究的意思,口氣硬了幾分。

  “我給什麼人看病,恐怕還輪不到陸盟主插手吧。”

  陸志遠見狀也不好再多問,眼下要想的是葉虎為何要這麼做。

  “不好!”陸志遠忽然道。

  “不好了!前頭有人射火箭,劍上綁著草冒著煙,人一聞到就倒地不起了。”來人匆匆稟告。

  葉姝馬上反應過來,“是霧英!讓大家快撤!”

  林楓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命屬下敲鑼。萬花山莊早有應急準備,出事了就敲鑼。大家在後院草廬集合,一起朝後山撤退。

  葉姝和林楓先去了庫房找霧英根。莊飛和趙凌擇負責一人背一口大鍋。大家後山布陣防御後,葉姝便燒火煮了霧英根給大家喝。提前喝了這霧英根熬過的水,便可解霧英掉燃燒時所散發毒氣。

  大家開始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是否要回萬花山莊。

  “凌雲堡的人既然逼走我們,一定在哪里下套了。我們再折返恐怕吃虧。”李立明道。

  林楓找了一圈之後沒找到,瘋一般地跑到葉姝和陸志遠跟前道︰“若蘭,若蘭她不在這!”

  “我去找找。”

  莊飛馬上要往東邊去,忽見有人影從那邊出來,嚇得停住腳。隨即她認清來人是誰,馬上躲到葉姝身後。

  大家都看向來人,一身玄袍,身姿挺拔,帶著金面具。他背後只跟著一名隨從,是弒影。

  “乖女兒,好久不見了。”葉虎先譏諷掃了一眼葉姝後,就扭頭看向陸志遠,目光陰鷙。充滿了憎恨,他默然打量片刻陸志遠如今的模樣後,才開口慢慢說道,“你也好久不見了,陸師兄。”

第74章 【三修】

  一聲‘陸師兄’, 令陸志遠瞬間渾身僵硬。

  時隔二十年了,他其實已經記不清楚楊浦的聲音了, 但這一聲呼喚卻立刻勾起了他的熟悉感, 不單單是聲音, 這人的唇形和眼楮,還有他的身影……

  葉虎扯掉了他臉上的面具, 正面著陸志遠。

  陸志遠可以完全看清楚他的臉。

  仿佛鬼魅突然降臨在他眼前——

  是他!

  楊浦!

  陸志遠強裝鎮定,以控制住自己幾欲搖晃的身體。

  二十年了, 這個男人好像從沒變過,還是當初那樣的身姿,容顏英俊。而自己相較于從前,卻老態很多。

  陸志遠忽然憶起柳嫣嫣曾對自己說出的話︰你就是比不上他, 永遠都比不上他。

  陸志遠狠地咬著後槽牙, 握緊手中的劍。就算楊浦活著又如何,他如今已是華山派掌門,武林盟主!二十年前他能打敗他, 把他逼得走投無路,跳懸崖自盡,二十年後他照樣也可以!

  葉虎陰冷的眼楮一直盯著陸志遠。他注意到陸志遠有反抗的意思,忽然笑了, 這笑在他狠毒的眼神襯托下,顯得十分猙獰可怖, 他整個人像是地獄走出來修羅,欲索人命。

  “真的是你, 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李立明揮起手中的劍,走上前對準葉虎,“你還有臉出現!”

  “李師弟,二十年不見,沒想到你還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葉虎眼中的笑意更甚,他抬起手,活動一下手腕,食指上所袋的一枚銀寶石戒指分外晃眼。

  “當年從誅鬼崖跳下去怎麼沒摔死你?”

  李立明立場堅定,永遠選擇站在陸志遠身邊。

  當年做弟子的時候,他就是陸志遠身邊的跟班。陸志遠討厭什麼,他便討厭什麼。陸志遠做掌門之後,他一直這樣做的,從沒吃虧過,甚至功夫高過他很多的同門師兄,都沒有他在陸志遠那里受器重。

  “師弟這樣講就太傷人心了,我只有活下來,才能像今天這樣好好地伺候你們!”葉虎譏笑道。

  “你想怎麼樣?”

  李立明早就警惕地觀察過四周,葉虎應該帶了不少人馬過來,但現在在他們的周圍卻並沒有埋伏什麼人手。估計他的屬下們此刻還都在萬花山莊那邊。

  如今他們華山派人數很多,再算上萬花山莊的足有數百。好生做防御,真打起來未必是他們贏。擒賊先擒王,他們現在只要將葉虎拿下,事情就容易了結了。

  李立明立刻打眼色給陸志遠,他來負責吸引葉虎的注意,陸志遠就趁機攻擊。

  陸志遠馬上眨了下眼楮,應和李立明的想法。

  “凌雲堡作惡多端,這些年不知殺死了多少無辜百姓和武林人士。我們早該滅了你,為民除害,今天就是個機會!”李立明劍指葉虎,要和他比試一場。

  “好呀,既然你這麼急著受死,我就滿足你。”葉虎邊轉動手指上的戒指,邊說道,“不過在此之前,要先把話說明白,讓大家都知道知道,陸志遠是個多麼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真真正正的畜生。李師弟何不講講,當年你的陸師兄如何耍下作手段強搶同門師妹?”

  在場的華山派弟子們一片嘩然,最近他們都或多或少都听到了外面的傳聞。

  “別听他胡說!你們也不看看這些年凌雲堡作惡多少,這種人話能信麼!”

  李立明喊罷了,就跟大家仔細解釋。

  “柳嫣嫣圖名求利,勾引掌門娶他。掌門並不知她早與人私定終身。而就是他楊浦,不分青紅皂白,在掌門大婚之日突然鬧事,要刺殺掌門。我們念在同門的份上,本欲將他驅趕離開,沒想到他自己逃到誅鬼崖,跳崖自盡了。事情戳破,柳嫣嫣無顏面活在世上,才自盡了。

  這等家丑當然不宜宣揚,沒想到現在竟被有心之人胡編亂造。這些年掌門做了多少俠義之事,大家都有目共睹,你們該當明白誰的話可信!”

  華山派弟子們听到這番話之後,都紛紛點頭贊同李立明的說法。

  李立明看見大家都被自己的話說服了,禁不住笑了下。

  猛然,葉虎迅速近身至李立明身邊,他手上的戒指忽然躥出一根錐尖,反手就插在了李立明的脖頸處。

  所有人都驚呼,陸志遠揮劍沖向葉虎。

  葉虎手輕滑一下,把李立明頸處的傷口割大,隨即他就收手,飛身後退。血飛頓時濺了出來,有丈高,剛好濺在了迎面而來的陸志遠的臉上。

  事情發生的太快,李立明才感覺到脖頸痛,手捂著的時候,他感覺到涓涓溫熱的血不停地在流,方意識到他被割喉,快要死了。

  李立明倒地之前被陸志遠接住了身體,他抽搐著已經失去血色的嘴唇,眼角流著淚。在看著陸志遠的時候,眼神里透著什麼,似乎想表達什麼,不知是悔恨還是忠心,但終究他什麼都沒說出來,就閉上眼咽氣了。

  陸志遠起身,撥開在旁保護他的化身派弟子,憤怒地走向葉虎。

  其余的華山派弟子也都紛紛舉劍,同仇敵愾,準本一同上。

  葉虎笑看著這些氣勢洶洶奔向自己的人,絲毫沒有懼意。反而仰頭看眼天上的太陽,眼中的笑意更甚。

  看太陽,他很可能在等時間,又或者有什麼東西跟時間有關。

  葉姝意識到了什麼——

  宋清辭伸手把葉姝攬在懷里,面上毫無表情。

  “快了。”他低聲道。

  葉姝疑惑地看向宋清辭,正要問他是不是知道什麼的時候,忽听那些華山派弟子喊叫起來。

  “哎呦!”

  “啊——”

  “好痛!”

  華山派弟子們紛紛丟劍,捂著肚子,躺在地上打滾。

  陸志遠和陸墨、陸初靈等也覺得肚子不舒服,三人互相攙扶依偎,瞪向葉虎,明白這肯定是他在搗鬼。

  林楓見狀要上前幫忙,葉姝馬上攔住他,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先看看情況再說。

  這時候唐雨同白秀秀一起,從林子里遠處踱步走過來。

  “今天我終于能為我死去的大哥報仇了!”唐雨看見一眾倒地的華山派人馬,欣慰地笑了。

  白秀秀得意道︰“早跟你說了,跟我們凌雲堡合作,不吃虧。”

  大家認出唐雨之後,都明白過來他們肯定中了唐門的毒。

  這麼多人中毒,毒肯定被下進了水里或飯菜里,很可能其他人也都沒有幸免。林楓暗暗給自己切脈。脈象隱隱有沉浮,但不清晰,很可能是因為他們還沒毒發的緣故。

  他忙去給距離他較近兩名在華山派弟子診脈,隨即回憶分析剛才的情形,便非常確定,他們都中了唐門奇毒——含笑九泉。

  中此毒者,若心平氣和,保持愉悅,毒發作的就比較漫,很可能會熬過一年半載才會毒發致死。但如果中毒者太過于情緒憤怒,毒發就會非常之快,起初腹痛,然後疼痛就會慢慢地向頭部和四肢蔓延,最後致人七竅流血而亡。

  林楓馬上警告大家要保持冷靜,以延緩毒發。林楓接著給葉姝、宋清辭等人診脈,發現他們幾人並沒有中毒。

  “這是怎麼回事?”公孫止疑惑。

  “毒從口入,我們幾個自己做飯。”葉姝道。

  其實不止這些,更因為宋清辭的暗衛們嚴密把守住所,那些細作們即便想下毒也無從下手。

  華山派的弟子們在控制情緒之後,腹痛的癥狀減輕些許。

  林楓告訴大家,最好能高興些,這樣毒的作用會得到更好的緩解。

  于是大家就努力地嘻嘻哈哈笑著,但這場面誰能真心笑得出來,一個個笑得比哭還難看。

  人群中總會有那麼一兩個想法很多,小聲提出異議,“她可是葉虎的女兒!搞不好下毒的內奸就是她!”

  于是就有不少人紛紛拿敵視的眼光看著葉姝。當然他們這麼瞅葉姝的時候,也都不忘笑一笑。所以他們這會兒的神態瞧起來,相當詭異又滑稽。

  葉姝倒不介意大家怎麼看他,畢竟他們都不明白情況。而表面上看,她確實是葉虎的女兒,葉虎也確實在這作惡,那些人因此懷疑她無可厚非。

  “瞧瞧,這就是華山派弟子的嘴臉,他們永遠只知道怪別人!”

  葉虎嗤笑感慨之後,特意掃了一眼宋清辭,語重心長對葉姝道。

  “這件事你們不要插手,你之前帶著甦婆子母子逃跑的事我不僅不會計較,還會成全你和宋公子。說到底,你到底是我親自撫養長大的女兒,即便是養女,那也跟親生的沒什麼分別。我終究有百年的一天,凌雲堡總需要個人來繼承,我心中的人選一直都是你。”

  葉姝才不信葉虎的鬼話。原書中原主死得很早,葉虎連一滴鱷魚眼淚都沒留下,只是嫌棄‘工具’笨,遺憾多年培養的‘工具’被毀了而已。

  想跟葉虎談感情?只有一種可能,變成柳嫣嫣。葉虎的心早跟柳嫣嫣一快死了,他如今就是個無情的殺人機器。

  葉姝暫且不動聲色,等葉虎回身過去,她便低聲對宋清辭道︰“他一定猜到你是翝陽宮的人了,掂量出你身份不低。”

  不然以葉虎的性格,他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她。他因為忌憚翝陽宮,才會說那番話安撫他們,令他們不要插手。

  這時候,弒影下手飛快,隨手一劍就殺了三名華山派弟子。

  “不要——”陸墨見狀欲阻攔,突然劇烈的腹痛起來站不穩了。陸初靈也跟著急了,也開始肚子疼,和陸墨一起跌坐在地。

  陸志遠連忙蹲下身攙扶他們,勸他們不要波動情緒,千萬不要動怒,最好能笑一笑。

  “真是傻孩子。”葉虎不禁譏諷,“看看你們的好爹,眼看著自己的弟子們死了,都不急不忙的,一點兒都不生氣,你們兩個做子女怎麼不好好跟他學學。”

  弒影提劍往里走,還要繼續殺華山派弟子,引得一眾華山派弟子們都很恐慌,有年紀小一些的這次出山只是為了見世面,此刻都嚇得甚至哭起來。

  葉姝瞧那幾個哭鼻子的華山派弟子,有的娃娃臉都沒褪盡。擱在現代,應該還是正是被父母寶貝著,正上中學的孩子。

  他們懂什麼,能懂多少,什麼大奸大惡之事都沒做過,卻要白白受此屠殺。

  葉姝暗暗攥了拳頭,忽被宋清辭的大手握住了。

  “太沒趣。”宋清辭淡淡開口,瞥向葉虎。

  “何意?”葉虎和宋清辭對視之後,見他瞥向了陸墨和陸初靈,馬上領悟,扯起嘴角邪笑起來,“極是。”

  弒影馬上會意,提刀走向陸墨陸初靈兄妹。

  陸志遠慌了,張開手臂護著他們兄妹二人,對葉虎喊︰“你就是個孬種,正面打不過,靠下毒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我。他們都是無辜的,你真正恨的人是我,有什麼仇沖我來,殺我就是!”

  “爹,我不怕。”陸初靈抱住陸志遠的胳膊,“人早晚都是死,即便現在他殺了我們又如何,天下人的眼楮是雪亮的,終究是邪不勝正!多行不義必自斃,那些人早晚會遭報應!”

  葉虎哈哈笑起來,“陸志遠,你女兒倒是比你正派多了,瞧著就竟有幾分討人喜歡,叫人舍不得殺了。”

  “看在你有一個這麼乖巧的女兒的份上,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跟大家說清楚當年真相,我就饒你兒女不死!”

  葉虎警告他,但凡有一點說錯或漏說,他便會在他一雙兒女的臉上戳個血窟窿。

  陸志遠恨恨地看著葉虎,躊躇著卻不知如何開口。

  “三個數,一、二、……”

  “當年是我逼柳嫣嫣嫁給我,她不肯,我便請華山派的長老們去游說她和她的家人,逼迫于她。”

  “還有呢?”葉虎催促道,眼神陰戾至極,仿佛要將陸志遠生吞活剝。

  陸志遠垂眸,緩緩道︰“她還是不從,我便趁著和他一起下山辦事的時候,假借在青樓之地給她的酒中下藥,和她有了夫妻之實。她事後很傷心,我趁機跟她發誓,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她終于點頭,肯答應嫁給我……”

  在場人听到這番話皆無比震驚,陸志遠現在所說的經過和之前李立明解釋的經過完全不一樣!

  在李立明的故事里,陸志遠只是無辜被騙的受害者。然而陸志遠剛才講的那些。他分明就是個手段下作心思狠毒的施害者。而且非常顯然,後面的這個故事才是真相!!!

  陸墨本以為他爹最多是為愛強行爭取,沒想到竟還下了藥。陸初靈更加震驚,自己的親爹,平常教大家行俠仗義、心要有正氣的華山派掌門,當年居然做出這等事情,她不敢相信著是真的。

  陸墨和陸初靈兄妹二人听到這個故事後,同時松開了攙扶陸志遠的手。

  陸志遠見狀慌了,對自己的一雙兒女解釋道︰“我當世太年輕,年少氣盛,我——”

  “呵,你可是真是不管什麼時候,都喜歡找理由。這世上年少氣盛的人有千千萬萬,有幾個做事像你這樣。你從根兒上就壞了,打娘胎里出來就不是好東西,像你那個蠢爹一模一樣!”

  听完提及當年,那些受過的恥辱令他歷歷在目,痛在骨里。葉虎面目更加猙獰,眼紅似火,似要將在場所有人都吞噬殆盡。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多,看陸志遠的眼神充滿了嘲諷、鄙夷、不可置信……

  陸志遠閉上眼,他沒臉去面對大家,更不敢去看大家的反應。他能想象到那些平日里敬仰尊重他的華山派弟子們,此刻會以何種態度和眼神瞧他。他就更加不敢去看。

  葉虎就逼著他去看,如果不看,他就劃花陸初靈的臉。陸志遠就只好張開眼,看著眾人,接受每一個華山派弟子鄙夷嘲弄的目光。

  葉虎突然下令讓弒影殺了陸墨和陸初靈。

  陸志遠臉色鐵青,怒瞪葉虎,“你不守信,你明明答應我不動他們!”

  “呵,守信有什麼好處麼?我曾規規矩矩老實做人,下場是什麼?對你這種人,根本不用守信。我今日一定要讓你嘗盡失去心愛人的滋味是什麼!”葉虎催促弒影快動手,他一點都不想錯過陸志遠痛不欲生的表情。

  “孬種,懦夫,你也就這點能耐,有種你把我的毒解了,我們打一場,讓我心甘情願的敗在你腳下,給你磕頭認罪!”

  陸志遠為了護住陸初靈和陸志遠,大肆辱罵葉虎,激將他和自己比試。

  “呵,真以為我打不過你?想激將我?可以倒是可以,但要先殺了你一雙兒女,才好助你憤怒到極致,對我盡全力出手。”

  “看來你也很會為自己找借口,我憤怒到極致便毒發死了。打不過就打不過,裝什麼厲害樣子!”陸志遠冷笑著啐了一口,“即便我死了,你也是個不敢跟我比試,只知道跳崖自盡的孬種!”

  “給他解毒!”葉虎立刻下令。

  唐雨馬上掏出藥瓶,喂了一丸解藥給陸志遠。

  陸志遠打坐調息之後,扭頭看向陸墨和陸初靈。

  “想辦法活下去,照顧好你們的娘親。”

  兄妹二人忙拉住陸志遠,眼淚奔涌下來,對他不舍地搖頭,不想讓他去,但是他們知道這根本沒有選擇。

  “我若死了,你們也別傷心,是爹當年做錯了,死有余辜。”陸志遠勉強笑了下,伸手擦了倆兄妹臉上的眼淚,轉即抱住陸墨。

  陸墨在被陸志遠抱住的剎那,愣住了。

  葉虎倒不攔著他們父子情深,在旁嗤笑︰“用不著說那種話,我一定會留你活口,讓你看他們先死。”

  陸志遠突然推開陸墨,當即揮劍刺向葉虎。對方突然出擊,確實打個措手不及,但葉虎依舊輕松應對,馬上擋住了陸志遠的攻擊。

  “這就是武林盟主的功力?”

  葉虎譏諷不已,出劍極快,找找破解了陸志遠所出的三春劍法。

  “是不是該使出三寒劍法了,听說你已經練到了第九重。”

  顯然葉虎早就研究過華山派的武功。

  陸志遠沒吭聲,縱身一躍飛至三丈之外,再一躍又飛至兩丈之外的樹上。

  葉虎仰頭瞧他︰“呦,陸盟主這是沒臉做人,打算做猴子了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陸志遠躬身穩矗立于書上,內力催發使,劍氣冰寒逼人,仿佛狂風席卷,使得地上的落葉全部飛起,凌空圍繞在他的劍周圍。陸志遠用力打了一下手臂,無數落葉瞬間同時打向葉虎所在的方向,像無數銳利暗器。弒影、唐雨和白秀秀等人也在波及範圍之內,她們都忙揮劍阻擋,躲到一邊。葉虎凌空躲過陸志遠的攻擊,眼神變得銳利認真無比。

  陸志遠剛才使出的是三寒劍法中的落葉歸根,確實十分精進,且能感受到他深厚的內力。

  葉虎縱身躍向陸志遠所在的那棵樹,以極強的劍氣劈向他。動作不算快,但其招式所散發的深厚內力令地面上的人都能感覺到。

  ‘ ’的一聲,樹干被摧折。倆人回歸地面打起來。高手較量,基本上都是在拼內力,二人交手之處,落葉紛飛,反塵土飛揚,不時還有樹倒下。如此看來,兩廂倒是勢均力敵,難分高下。

  就在大家全神貫注看著倆人對打的時候,陸墨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起身,精準地擒住唐雨,用劍抵住了她的脖頸。弒影立刻出手阻攔,陸墨奪了她手里的解藥,趁機把唐雨推給弒影,吃下一顆,隨即把解藥瓶丟給了葉姝。

  照道理,他距離陸初靈更近,陸墨卻把能救他妹妹命的解藥丟給了距離較遠的葉姝。

  葉姝接了解藥之後,看向陸墨。

  “求你,幫幫我們。”陸墨哀求地看一眼葉姝,已經來不及多說,便要應對打過來的弒影和白秀秀。

  他剛吃下解藥身上的毒還沒那麼快解,同時受白秀秀和弒影倆人的夾擊,根本招架不住,很快他左肩就中了一刀。

  葉姝接解藥的時候就發現,藥瓶里面根本沒有幾粒解藥,起不了大作用。她把藥交給莊飛,令她去救陸初靈和林楓等人。她則用劍擋住了弒影砍向陸墨後頸的殺招。趙凌便出手擋住了白秀秀。

  場面突然難以控制,弒影立刻吹了口哨叫人,凌雲堡的人手浩浩蕩蕩趕來,將所有人都團團圍住。

   !

  這時,陸志遠被葉虎重擊倒地,整個人無力地靠在樹干處,起不了身了。劍飛快地刺入他的腹部,將他死死地釘在了樹干上,但人還活著,苟延殘喘。

  陸志遠徹底輸了。

  葉虎十分失望地搖頭譏諷,沒想到陸志遠的武功這麼不堪一擊,來人對打的時間遠比他想象中短太多。

  隨即他看向那便在打的陸墨,眼珠兒一動,忽然想起來陸志遠再和他比試之前抱住了陸墨——

  葉虎憤怒地瞪向陸志遠︰“怪不得,你剛才把一部分內力傳給了你兒子!”不然以陸墨中毒的情況,他根本不可能有力氣反抗。

  陸志遠吐了口血,笑了一下,默然看著葉虎不吭聲。

  陸墨和剛被解毒的陸初靈連忙撲向陸志遠,查看他的傷勢。

  “找機會快跑,別管我。”陸志遠氣息微弱地囑咐。

  葉虎怒極了,他紅著眼看著剛才幫忙的葉姝等人,拍拍手,就讓人把五花大綁的林若蘭帶出來。林若蘭被堵著嘴,嗚嗚地沖林楓喊。

  “你們誰敢動,她就死。”葉虎看著葉姝和宋清辭,警告道。

  他早料到他們倆是個變數,才做此準備。他的寶貝女兒變了,以前無情,如今的軟肋卻就在‘有情’上。他動不了翝陽宮的人,但動得了別人威脅他們。

  林楓見到林若蘭的那一刻,激動起來,“葉虎,你放了她!”

  “林神醫既然肯出手幫忙治甦若的病,想必你與我女兒的交情也不淺了。今天的事,他們不插手,你不插手,我就留你女兒的性命。若插手,便只能讓你女兒去死了。哦,對了,未免有什麼暗衛偷襲,我還在你女兒身上下了紅線牽。”

  葉虎粗暴拉起林若蘭的手腕,露出的紅線給他們看。

  “解藥只有我有。”

  林楓馬上去央求葉姝停手,求她一定要救他的女兒。他就這一個女兒,他可以不要命但不能讓林若蘭死。

  葉姝便暫且放下劍,和宋清辭互看了一眼。

  葉虎因為要應對葉姝等人,此刻正背對著陸志遠。

  “帶你妹妹逃。”

  陸志遠囑咐一句陸墨,突然拔出腹部的劍,用盡全力飛身刺向葉虎的後腦。

  葉虎感覺到身後有東西來襲,奪走身邊白秀秀手里的刀,大幅度回手砍了過去。

  陸志遠人頭飛出去很高,最後滾進了樹邊的草叢里。

  所有人都安靜了。

  陸墨和陸初靈瘋一般地跑到陸志遠身邊哭喊。

  葉虎也沒想到陸志遠會突然垂死掙扎,他根本不想讓陸志遠這麼輕易死,他還沒得及讓陸志遠親眼目睹自己心愛的兒女先死。這個奸猾之人,定然是故意前來送死,好免受折磨,連死他都在陰險算計!

  陸墨和陸初靈都哭啞了嗓子,兄妹二人都仇恨地瞪向葉虎,誓要報仇。

  “剛好,我正想要送你們去陪你們的父親。”葉虎說罷就要動手。

  “仇已報,該收手了。”

  突然有男聲傳來,淡淡的,溫和而無情。

  葉虎十分不滿意地回答宋清辭︰“這算什麼報仇,我要他的一雙兒女還有這些人都死光,我要整個華山派為嫣嫣陪葬!”葉虎咆哮地喊著,隨即就要吩咐凌雲堡人馬,讓他們將這些中毒的華山派弟子屠盡。

  “解藥。”葉姝伸手問葉虎要林若蘭的解藥。

  “事情還沒了結。”葉虎防備地觀察葉姝和宋清辭。

  葉姝看向林楓,“林神醫救了甦若,我欠他的人情必須還。一會兒場面亂了,去哪找你要解藥?誰知事情完結後,你會不會出爾反爾?知道你忌憚什麼,無非是擔心他會插手。既然你料到他是什麼人了,肯定清楚他那邊的人說話一向算話,絕不會出爾反爾,我讓他和你保證就是。”

  葉姝說罷就看向宋清辭。

  宋清辭表情淡漠,乖乖听葉姝的話地對葉虎道︰“我保證不會主動插手管你的事。”

  翝陽宮的人一向說話算話,這一點毋庸置疑。

  葉虎猶豫了下,還是不想給。但他若不給,看葉姝這架勢還會糾纏,他現在沒工夫和人理論,他只想殺人!

  葉虎便不耐煩地從袖中掏出解藥,遞給了葉姝。他特意看一眼宋清辭,提醒他謹記自己的承諾。

  林若蘭服用解藥之後,被放回到了林楓身邊。

  葉虎拿劍奔向陸墨陸初靈兄妹。

  “你問過她麼?”葉姝沖著葉虎的背影,突然喊道。

  葉虎疑惑回頭︰“什麼?”

  “你可曾想過,她希望你為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麼?你為了壯大凌雲堡不惜一切代價,凶殘嗜血,將自己的仇恨建立在無數無辜者的性命之上,如今還要屠殺這麼多人。

  別的我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一點,你一定比陸志遠更丑陋,你曾經做的以及現在做的事情,比陸志遠更下作!說不定等你回頭下了地獄之後,柳嫣嫣會選擇跟陸志遠在一起,不要你了!”

  葉姝故意拔高音量,對葉虎喊。

  葉虎︰“你閉嘴!嫣嫣她永遠最喜歡我!”

  本來陸志遠的死就令他心有不快,如今他親自撫養長大的‘女兒’竟罵他遠不如陸志遠那個狗東西!

  葉姝聳肩,偏要繼續頂嘴︰“那可未必!”

  葉虎徹底被惹怒了,他氣得揮劍就砍向葉姝。

  宋清辭立刻將葉姝護在身後,抬手用玉扇擋住了葉虎的劍。他慢慢抬起空洞的雙眸,與葉虎四目相對。

  “是你先出手的。”

第75章

  “你到底是誰?”葉虎目光犀利, 質問宋清辭。

  他雖然猜到宋清辭來自翝陽宮,卻不知他到底是翝陽宮何許人物。翝陽宮太神秘了, 即便百曉堂暗探遍布天下, 也沒能探听到太多關于翝陽宮的消息。他們除了每隔一兩年鬧出一兩樁大事件之外, 平常幾乎杳無蹤跡。

  “何不試試。”宋清辭執扇的手向前輕推。

  葉虎感覺有一股龐大的力量正朝自己逼仄,仿佛擋住他劍的並不是易碎的玉扇, 而是重如千鈞的鐵樁,且以泰山壓頂之勢重壓過來。

  好深厚的內力!

  葉虎當即變了臉色。

  他眼珠兒一動, 忽然意識到自己極有可能中了他聰明女兒的計了。葉虎迅速冷靜下來,退一步收手。

  “可還守承諾?”

  宋清辭挑了下眉,收回玉扇,“自然。”

  葉虎眼含深意地瞟一眼葉姝, 自然是計較葉姝剛才的出言不遜和算計。但葉虎深知現在要緊計較的不是這事, 這丫頭叛逃和她今天的冒犯,他改日定一筆一筆算回來。

  葉虎再次揮劍走向陸墨和陸初靈。二人的雙手上已沾滿了陸志遠的血,他們憎恨地瞪著葉虎。

  葉虎頗有興趣地打量這對兄妹容貌, 都很俊俏,陸志遠倒是好福氣,有這麼漂亮的兒女。

  葉虎嘴角的笑容更為嗜血︰“不必害怕,一刀下去, 不過片刻間的疼痛。過兩日你們的祖父、母親也會陪你們,你們一家人就可以整整齊齊地在地下相聚了, 天天吃團圓飯,多熱鬧, 多好。”

  陸墨和陸初靈咬得牙齒咯咯作響,誓死也要跟葉虎拼到底。

  宋清辭側首對著身後竹林的方向,指尖突然撓了一下葉姝的掌心。

  葉姝一直全神關注盯著葉虎,感受到宋清辭的暗示後,她馬上對葉虎喊︰“爹——”

  葉虎忽听葉姝竟叫自己‘爹’,戒備地眯眼看她。

  在場其余眾人聞言後神色各異,揣測著葉姝和葉虎之間現在到底算什麼關系,他們竟有些看不透了。說是同伙,葉姝卻幫過陸墨出手;說是敵人,她又稱葉虎為爹。

  “我還有一件事!”葉姝對葉虎道。

  葉虎默然看著葉姝,等她主動說下話。葉姝偏沒說,一副希冀等待他回應她才說的樣子。

  “說。”葉虎不耐煩地出聲。

  “您剛才說要成全我們,是同意我和清辭在一起了麼?”葉姝眨眨眼,看似有點小激動。

  “以後再說。”葉虎回頭要繼續辦殺人的正事。

  “話說一半心癢癢,能不能先回答我再殺他們。”葉姝繼續騷擾問。

  葉虎深吸口氣,他知道葉姝在玩什麼招數,她還在妄想通過不斷騷擾來激怒他主動動手,這樣就破壞了他們約定好的承諾,以便于宋清辭可以插手救下陸墨兄妹。想得美!

  “不能。”葉虎回絕葉姝。

  “你答應一下說‘同意’就兩字,多容易呀,您卻不肯說,說了那麼多別的話。您是不是在騙我們呢,根本就不想同意我們在一起?可是之前您自己主動說的,會成全我們,只要我們不插手您的事。”葉姝對葉虎不依不饒地‘講道理’。

  “同意。別再擾我!”

  葉虎偏不遂葉姝的願,他就不生氣。他耐著性子回答完她的話後,就不再猶豫,直接對陸墨兄妹出手,決定速殺速決。

  弒影帶領凌雲堡人,也一起上,欲對在場的近二百數華山派弟子進行屠殺。

  “殺來了!有人殺來了!”林子深處傳來火急火燎地喊聲。

  “啊——”

  才依稀看見喊話的人冒頭要往這邊跑,一聲痛叫後,人影就倒下了。

  嗖!嗖!嗖……

  許多箭射來,站在外圍的凌雲堡人手都被射中倒地。

  大家馬上後退,躲避防御。

  一襲紅衣的楚月帶著一眾紅蓮教人馬從林子里跑出來,她揮著手里的鞭子,瞧見地上躺著的一群華山派弟子,再看向那群凌雲堡的人馬,目光波及葉虎之後,掃向葉姝等人,轉而再回到葉虎身上。

  楚月睜大眼楮,仔仔細細打量一番葉虎的風姿之後,扭頭詫異地問葉姝︰“我滴乖乖,那是你爹?”

  “養父。”葉姝應承道。

  “這也太好看了吧。葉姝你前八輩子是要多辛苦,才能修得這麼大的福分,在這輩子身邊美男環伺啊,連爹都這麼好看的!我要是有個這樣的爹,我天天都不帶出門的,就在家!”楚月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葉姝靠宋清辭身邊,對楚月道︰“那讓給你了,我只要他。”

  宋清辭聞言後垂眸笑看葉姝,眼神寵溺至極,全然沒了他前一刻還在表露的冷漠空洞。

  酸臭,太酸臭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們居然還秀恩愛!

  楚月一點都不想搭理這倆人,看都不想看他們。她轉而繼續笑眯眯地打量葉虎,問他有沒有興趣再收一個女兒。

  “你看她都不要你了,要不你考慮換一個養女試試?我不比她大多少,人也挺漂亮的,重要的是我不會像她那麼不听話,那麼忘恩負義,我可乖了呢!”

  葉虎曉得楚月是什麼性子,懶得搭理她的話。

  不過紅蓮教的人突然出現,讓葉虎終于反應過來葉姝剛才拖延時間的真正目的,他終究還是中了這丫頭的算計。但凌雲堡最近和紅蓮教並無恩怨瓜葛,葉虎想不出紅蓮教一個唯利是圖的邪派,因何願意出手來幫華山派。

  “當然是為了我們可愛的新教主。教主指哪兒我們打哪兒,他老人家既然要我們來保護華山派,我們就只能無奈听命了。”楚月很爽快地為葉虎解惑,沒辦法,誰叫他長得好看呢。楚月笑著再問一遍葉虎,到底沒有沒有意願再收養一個女兒。

  葉虎再度無視楚月的無聊問題,只問她新教主是誰。

  據他了解,自巫紅蓮死後,林若蘭不肯繼承教主之位,紅蓮教教主之位一直空缺,暫且以楚月馬首是瞻,何時突然冒出了新教主了,居然連百曉堂都沒得到消息。

  “教主!有人好奇你是誰,喊你了,快出來!”楚月沖林子里頭大喊。

  所有人都很好奇這位紅蓮教新教主是何許人也。大家都安靜下來,目光聚向楚月所喊的那個方向。

  林風涼颼颼地吹著,半晌之後,所見之處唯有樹枝輕輕動著,草葉左右微微晃著,並未見任何人影。正當大家以為楚月是不是在耍他們的時候,後頭傳來男人的一聲咳嗽。

  “呃,那個,我在這!”慕容逸尷尬地在人群後舉手,封禮禾則就站在他身邊。

  楚月踮腳看了一眼,哈哈笑︰“啊,不好意思,忘了你們是從那邊來的。我和大家介紹一下,這一位就是我們紅蓮教教主,慕容紅蓮!”

  一眾華山派弟子︰“……”

  是慕容逸,前不久剛被逐出師門的慕容逸。

  紅蓮教一直有個慣例,教主都會把名字改稱為‘紅蓮’,寓指其在紅蓮教最崇高的地位。

  這太突然了,令人意想不到!所有華山派的弟子都目光復雜地看向慕容逸。

  他都當上紅蓮教教主了?

  他果然是邪派中人。

  可是他為何要來救他們?

  很多事情弄不清楚了,但此時此刻能現身出來救他們的人,就是恩人,他們感激不盡。所有華山派的弟子紛紛央求慕容逸,看在以前同門的份兒上一定要救他們一命。

  陸初靈本就因突然喪父受刺激頗大,見到慕容逸後又過于震驚,反應過來慕容逸帶人來是救他們的,她頓時就哭起來。

  慕容逸忙走到陸初靈身邊,遞帕子給她。他看眼地上陸志遠的尸體,難受地跟陸初靈道歉,“對不起,我來晚了。”

  陸初靈撲進慕容逸的懷里哭得更凶。

  葉虎這時候已經在心里大概弄清楚情況了。早前就得內部消息,听說慕容逸因練了百轉千回掌被逐出華山派。那是第一任紅蓮教教主的絕學,早已失傳,學成之人就有資格當紅蓮教的教主。真沒想到,這個被華山派趕出門,受盡冤屈的小子,如今竟還願意回來,自甘下賤地去幫華山派。

  葉虎譏諷慕容逸就是個蠢貨,立刻招手,示意所有人上。

  雙方激烈地開始戰斗。

  叮叮當當,滿場都是刀劍踫撞的聲音。

  封禮禾、慕容逸和陸墨一起對付葉虎,楚月則對付弒影,陸初靈對打白秀秀。

  唐雨的武功根本就不行,她見兩方打得凶猛,似乎一時半會兒難分勝負,她不想被刀劍波及,就想趁機逃跑。公孫止和林楓立刻揪住了她,詢問她含笑九泉的解藥配方。

  唐雨緊閉著嘴,堅決不說。但當她看見葉姝和宋清辭手牽著手走過來的時候,頓時想起了自己曾經在葉姝跟前受過的‘折磨’。

  唐雨怕起來,當葉姝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立刻就交代了解藥方子,但少說了一樣黃連草。少了這一味藥,這解藥就變成了只能暫且緩解含笑九泉發作的藥了,並不能根治。

  葉姝太了解唐雨撒謊時的樣子了,她揪住唐雨的耳朵,“你在撒謊。”

  “我沒撒謊!”唐雨捂著耳朵喊疼。

  “在你跟前的可是天下第一神醫,這解藥還剩下一丸。若按照你剛才的方子配出來的藥丸,顏色、味道和這里瓶里的不一樣,林神醫一定會瞧出來。到時候我就讓他砍斷你的手腳,拿特制的藥水把你泡在缸里,做人彘。”葉姝舉著藥瓶威脅完唐雨後,扭過頭來問林楓,“可以泡多少天不死來著?”

  “至少三月,這藥湯里若加人參等物,還可以續命更久。”林楓配合地回應道。

  “她畢竟是唐門大小姐,那咱們也該有點待客之道,不能小氣是不是,人參百八十斤往里倒,使勁兒倒!我出錢!”葉姝爽快說罷,對臉色慘白的唐雨道,“不用謝。”

  唐雨氣得瞪眼︰“……”誰要謝你了!

  林楓嗯嗯點頭,立刻命人按照唐雨剛才給的方子去熬藥。

  唐雨連忙喊︰“等等,我忽然想起來了,我好像忘說了一樣,叫什麼來著,啊對,黃連草!”

  葉姝和林楓互相遞了眼神,唐雨隨即就被帶了下去。

  林楓從葉姝手里接過空藥瓶,松了口氣,“幸虧葉姑娘詐她一下,不然若真按照她一開始的方子做藥,大家都得死。”

  那邊還在一團混亂地打著,葉姝和林楓等萬花山莊的人都在信守承諾,沒有插手打架。

  如今紅蓮教的人數居多,凌雲堡的人手已經有所損耗,打得吃力。葉虎以一敵三,似乎也有些架不住了。

  未免有更多的凌雲堡的人馬前來支援,葉姝建議林楓在谷外圍多弄些毒草、毒刺、毒粉等物防御。萬花山莊雖然以救人為主,但他們也很懂毒,有時候以毒攻毒才是最好的治療辦法,所以儲存草藥庫房里有很多毒物一類存貨。

  林楓非常認同地點頭,立刻命自己的大徒弟公孫止負責這件事。

  “我要不要命人把那些華山派弟子扶到安全的地方?”林楓看向那邊還中毒走路有些踉蹌的華山派弟子,“紅蓮教的人會保護他們,我們就不插手了,答應過人家,便要信守承諾。”

  林楓听葉姝話里的意思,恍然明白了,“葉姑娘其實早就知道紅蓮教的人會來,對不對?”

  “不知。”提起這事兒,葉姝不禁責怪地看向宋清辭。這廝早就知道了,葉虎現身鬧事兒的時候,宋清辭才湊到她耳邊悄悄暗示說有紅蓮教的人會來。

  林楓跟著看向宋清辭,盡管這位宋公子只是淡然地陪在葉姝身邊,經常默然不語。但林楓知道宋清辭絕對是個人物,以前他只是懷疑,如今發生的事,觀葉虎之前對他有所忌憚的態度,足可知宋清辭肯定是有身份的。

  可如今葉姝沒有說的意思,那他也不好多問。總歸知道他們人是好人,不會害自己就行了。

  “玄陰神功!”喊聲很大,立刻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喊話的人是慕容逸,他最近在習玄陰神功,自然認得這功法。

  葉姝和林楓這邊都感覺到有風,再看葉虎與慕容逸等人交戰之處,葉虎正續集內力,令三丈外的枯草落葉都飛揚而起。

  宋清辭面色一凜,伸手揪住一命紅蓮教的弟子,令其喊‘退’。

  紅蓮教的弟子很懵,疑惑不知為何。葉姝一腳踢他屁股上,讓他快說。這弟子不知道宋清辭的厲害,卻知道葉姝可是跟他們聖姑一樣的狠脾氣。

  他馬上就听話地大喊︰“退!”

  封禮禾、慕容逸和陸墨三人都會意,馬上飛身撤退。

  葉虎以內力聚集的氣瞬間爆發,震得正飛身撤退的三人失了平衡,皆受創落地,踉蹌了兩步。

  “你怎麼會玄陰神功?”慕容逸質問葉虎。

  葉虎命令弒影撤退。弒影當即就拋出五個黑球,落地便放出黑霧,還有一種惡臭,不僅燻得眾人捂住口鼻直咳嗽,還覺得辣眼楮,令人流眼淚。

  大家隨即尋找葉虎等人,已經找不到蹤影了。

  “美人爹不見了,我得去追!”楚月對慕容逸自報奮勇道。

  慕容逸馬上征詢地看向宋清辭,詢問他的意思。

  宋清辭搖了下頭。

  慕容逸馬上就叫住了楚月。楚月一听不追了,氣得直跺腳,唏噓遺憾不已。

  慕容逸命紅蓮教的屬下幫忙攙扶中毒的華山派弟子回山莊,然後他走到宋清辭跟前,恭敬地拱手,詢問宋清辭為何葉虎也會玄陰神功。

  “此功分兩部,他為上,你為下。只論功夫,不相上下,要看習武者能耐,天賦高者自然更勝一籌。”

  慕容逸明白宋清辭的話了,他只要努力修習領悟下部,一定能超過葉虎。

  “可是他怎麼會有上部?”慕容逸不解,這神功應該屬于翝陽宮才對。

  宋清辭冷漠看一眼慕容逸,沒有回答的意思。慕容逸也便不好多問了。他剛才和葉虎對打,也受創了,就跟封禮禾等人去歇息。

  傍晚,陸墨帶著已經成功解毒的華山派弟子們,來給慕容逸等人磕頭謝恩。

  “我能來還是多虧——”慕容逸忙擺手道不敢當,他本要說宋公子,但在看向宋清辭的時候,他知道宋清辭忌諱身份暴露,馬上改口變成葉姝,“若非葉姑娘及時通知,安排紅蓮教與我見面,我今天還真沒什麼能耐幫大家。”

  陸墨其實也要謝葉姝的,如今聞言更要好生謝她,欲帶著華山派弟子給她磕頭。

  “這種事兒就免了吧,省著力氣管好你們的嘴,多看多看听多做事。”

  一眾華山派弟子們都羞臊不已,忙齊聲磕頭,表示受教。說到底,他們還是磕頭了。

  葉姝召來陸墨,問他怎麼樣。

  陸墨知道葉姝關心他父親的死,他默然低頭,攥緊了拳頭,“初靈還在屋里哭,我打算明天帶他的尸身回華山安葬。”

  “只怕回不去,葉虎不會善罷甘休。”封禮禾忙阻攔道。今天葉虎離開時,那表情他看得清清楚楚,一臉不甘心。

  于是陸墨就听封禮禾的勸,再等等看。

  林楓帶人查了水源廚房各處,已經確定被下毒的是距離大廚房較近的那一口井,暫且封上不用,都先用葉姝院里的那口井。

  這一天折騰下來,大家都夠累了,先散了各自回房休養生息。葉姝覺得這種時候大家都吃不下飯,可也不能都餓著肚子,不然情緒上來了更睡不著。等回頭葉虎真要再來襲擊,豈不皆精力不濟了。

  葉姝就打算做點湯圓給大家做宵夜。用黑芝麻、山楂、花生、果脯和酸梨醬分別和油脂、糖等物,調制了六種湯圓餡料,包好了煮上幾大鍋,意義給大家分去。這夜深憶故人死、心悲涼的時候,吃上一顆熱乎的甜湯圓,情緒也能稍得到一些撫慰。

  葉姝特意端了一碗給宋清辭,一共六顆,一顆一種餡,湯圓被煮得白白胖胖的,瞧著就讓人十分有食欲。

  宋清辭盛出來一顆後,葉姝馬上就讓他猜猜是什麼餡。

  “猜錯了,你必須如實地不可逃避地回答我問題。”

  “若對了如何?”宋清辭問。

  “你提要求。”葉姝大方道。

  “你必須用心地認真誠摯地親我一口。”宋清辭用剛才葉姝要求他的句式,來回應葉姝。

  “行!成交!”葉姝干脆應承。她趕緊讓宋清辭猜第一個,她贏面的概率很大。

  “山楂。”宋清辭猜完咬一口,紅色的餡料就流淌出來。

  葉姝驚了,居然這麼準。

  “賬最後一起算。”

  宋清辭就嘗了第二個,猜是黑芝麻,也準了。第三個酸梨,第四個花生,第五個果脯,第六個不用猜也知道了。

  葉姝︰“……”

  她懷疑宋清辭在作弊,但她沒有證據。

  嗶了狗了,她有那麼多疑惑要問宋清辭,居然一個都不能問!

  一炷香後,葉姝頂著紅撲撲的臉蛋,粗喘著氣,從宋清辭懷里掙扎出來,問他到底怎麼猜得這麼準。

  “運氣好。”

  “我不信!”葉姝坐在宋清辭的腿上,假意掐他的脖頸,讓他快點從實招來。

  “運氣好。”宋清辭一樣的回答。

  “算了,不糾結這個了,紅蓮教慕容逸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臨時配合你演戲我很累的!”葉姝憋不住了,輸了也要問。

  “我得知凌雲堡和華山派的動向之後,便料到他們會爭斗。剛好慕容逸可用,便令他做第三方出手,如此我們就省力了,只看熱鬧便罷。”宋清辭告訴葉姝,他引慕容逸和封禮禾去軒轅樓,轉而透露消息給楚月,實則就是為了楚月好找到他們。他再傳消息告訴慕容逸,萬花山莊和陸初靈有危難,他自然就得接受教主之位,選擇來這救援。

  “為何設計他一定做紅蓮教教主?”葉姝再問。

  “何為邪派,何為正派?不在于外人的評判,而在于人心。”

  葉姝明白了,宋清辭是想讓慕容逸帶領紅蓮教的人走正道,不作惡。這比直接殺了他們來解決問題要高明很多。比如這次,紅蓮教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宋清辭突然咳嗽起來。

  葉姝恍然意識到什麼,緊張不已地捧住宋清辭的臉,問他有沒有什麼事,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今天跟葉虎對打那一下,傷著你了?他內力那麼強,你是不是早就受傷了,因為怕我擔心,就一直在強撐?怪我太粗心,怎麼現在才想到,當時就該我沖在前頭的!”

  宋清辭見葉姝真在緊張自己,疑惑問她︰“為何會這樣想?莫非在你眼里,我的功夫還不及你養父?”

  “當然不是,你功夫肯定比葉虎厲害,我一百個相信!只是你現在不是只剩下一成功力了麼,當然會不如他。你到底那里不舒服?快告訴我呀。”

  葉姝情急之下給宋清辭把脈,她把手指按在了宋清辭的手腕之後,葉姝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懂把脈。

  “早恢復了,那會兒是一成,這都多久了。”宋清辭失聲笑道。他倒是很心悅看見葉姝如此關心自己。

  葉姝還是疑惑,“不對,你兩三個多月才恢復了一成功力,照這個推算,你應該還要一年才能恢復的。”

  “不這麼算,恢復一成之後,便可打坐調息,快速通經活絡,余下的內力只需一月便可全部恢復。加之姝兒喂的好,恢復還更快些。”宋清辭耐心解釋道。

  “那你剛才咳嗽什麼?”葉姝質問。

  “你擠著我了。”宋清辭垂眸,看眼下面。

第76章

  葉姝馬上跳起身, 拿著宋清辭的玉扇給自己的臉扇風,順便抱怨宋清辭內力恢復不告訴她。

  “當你早知此理。”

  “我當然不知道, 這段時間我因你喪失內力的事, 愧疚很久呢。”葉姝拉住宋清辭的胳膊, 讓他補償自己。

  宋清辭便親了一下葉姝的額頭。

  “這就完了?你這是補償麼,分明就是佔便宜。”葉姝表示抗議。

  “自然算補償。”宋清辭糾正葉姝, “這麼特別的東西,全天下只有你一人可擁有。”

  這回答滿分, 太會哄人了。

  葉姝嘻嘻地笑起來,拍拍自己的額頭給宋清辭,讓他再來幾個‘特別’給她。

  宋清辭便再親了葉姝兩下,問她補償夠了沒有。

  “嗯。”葉姝可是個懂得知足的好寶寶, 點點頭。

  “我也要‘特別’。”宋清辭學葉姝。

  “不給!”葉姝得意地對宋清辭挑眉, 一臉挑釁樣兒,“你又沒被欺負,還不需要‘特別’補償。”

  “你這麼快就忘了。”

  “何意?”葉姝不明所以。

  “剛剛是誰擠我, 害我忍著?這便是欺負。”

  葉姝︰“……”

  扇子展開,小風扇起來,不然臉太燙。

  “那我每天特別給你熬粥,已經算補償了。”

  宋清辭不爭辯, 就靜靜看著葉姝,一直看著。

  這眼神令葉姝立刻明白, 他不滿意她這個答案。

  這男人不能慣著了,不然她總被他牽著鼻子走。就算是奴隸, 也要學會抗爭!

  葉姝對宋清辭道︰“我去睡覺了。”

  “嗯。”宋清辭低頭默默繼續吃湯圓,湯匙輕輕踫撞碗邊沿的聲音,听著竟有幾分寂寥。再看宋清辭,在燭光的應照下,形單影只,側顏清雋而落寞,讓人不禁生出幾分心酸。

  這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他可是武林超級大魔頭,強大無比,哪需要人同情!

  葉姝轉過身來,重新坐在宋清辭身邊。

  宋清辭吞下湯匙里剩下的半個湯圓,抬眸看她,眼楮里泛出了點點溫柔,含著笑意。

  “怎麼回來了?”

  “賤唄。”葉姝隨口道。

  宋清辭笑,拉住葉姝的手,把碗推到了葉姝跟前,讓她喂自己。

  葉姝就把盛著湯圓的湯匙從到宋清辭嘴邊。宋清辭搖頭,讓葉姝換一種喂法,然後看著她的唇。

  葉姝︰“……”

  居然想要她用嘴喂!美得你大鼻涕冒泡泡!

  “這樣吃就挺好的,若那麼喂的話,只怕某人又會怪我害他忍得辛苦。”

  用他說過的話,回絕他現在的要求,完美!葉姝覺得自己當真無比聰明了,大魔頭這回肯定沒話可講。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如果不是宋清辭看她的眼神里閃爍著奇怪東西,還故意將‘上’特意重音,葉姝絕對領悟不到這句話還能有別的意思。

  葉姝簡直要給宋清辭跪了,怎麼什麼干淨的好詞好句到他嘴里,都能給變污了?

  “明年的三月十一,黃道吉日。”宋清辭道。

  葉姝又在揮舞著扇子吹臉,忽听宋清辭的話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可能在說成婚的日子。

  “三月十一?這麼算的話,沒幾個月了,連半年都不到。”

  “長達四月二十三天之久。”宋清辭凝視葉姝,表達他的‘不同見解’。

  “對對對,怎麼還要這久呢。”

  葉姝對上宋清辭的眼神後,從他的眼楮里讀出了‘嫌早就說明你不愛我’,她就馬上附和他。反正早晚都是嫁,她其實也願意早嫁的,這男人多好,干嘛不要。

  葉姝想到了嫁妝,然後發現自己真的一窮二白,現在除了人什麼都沒有。不過就算有,大魔頭應該也看不上。干脆就準備些常規的東西就行了,他應該也不會挑。

  不過嘴上還是要客氣一下,先跟大魔頭說一聲。

  “你說我該準備些什麼嫁妝?”葉姝眨眨眼楮,耍心機地問宋清辭。

  “你過目不忘。”

  “嗯?”葉姝隱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上次給你的書看完了?”宋清辭問。

  上次宋清辭只給她一本《春戲圖》,那也叫書?

  葉姝還沒來得及回答,宋清辭就已經點頭滿意地笑了。

  “看來已經看完了。”宋清辭大方地從他的書案上又拿了兩本,送到葉姝跟前。

  葉姝尬紅了臉,卻還是伸手把書拿過來翻了翻,婚前那啥教育也是很有必要的,看看也沒什麼。不得不說上次那本還挺精彩,感覺在姿勢方面已經繪制得很全面了,所以葉姝真有點好奇這兩本里還能解鎖什麼新姿勢。

  “都看完,記住了,便是我最滿意的嫁妝,婚後我會一一驗收。”宋清辭補充道。

  葉姝頓時覺得燙手,把書扔了,臉爆紅。

  “咱們相處多久了,姝兒還這麼愛害羞。”宋清辭伸手摸了下葉姝的臉蛋,倒也不再為難她。

  他拿起書,便牽著葉姝,親自給她送回房,看著上榻躺下了,再把兩本書放在床頭,撫著她的額頭,讓她閉著眼快睡。

  “你不走麼?”葉姝覺得那種書這麼光明正大的放在床上不太好,馬上把書劃拉到了枕頭低下。

  宋清辭被葉姝這害羞的小動作逗得直笑,他依舊摸著她的頭,“看你睡了,我再走。”

  葉姝馬上閉上眼楮,想裝睡,等宋清辭走了之後,她可以看看‘書’。但等她再睜眼的時候,天都已經亮了,莊飛端著水盆進來,伺候葉姝梳洗。

  葉姝迷迷糊糊下床,洗完臉之後,就听見那邊整理床鋪的莊飛發出驚嘆聲,詢問她從哪兒弄來的好書。

  葉姝驚了一下,馬上搶走莊飛手里的書,收進袖子里。

  “未出閣的閨女,不準看!”

  “姑娘也未出閣,都看了,還是偷看,兩本!”莊飛生怕葉姝听不清似得,豎起兩根手指。

  “我不一樣,我要成婚了。”葉姝說到這的時候,嘴角不自覺上揚,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

  莊飛听說二人商量好了日子,高興地拉著葉姝手跳了跳,“那太好了,姑娘終于可以和宋公子一起做書上羞羞的事情了!”

  “再說撕爛你的嘴!”葉姝抬手就捏住莊飛的臉蛋,罵她不學好。

  莊飛連忙喊疼告饒。

  “什麼事兒這麼高興?”林若蘭走了進來,瞧見她們主僕鬧著,不禁笑問。

  “沒什麼,怎生這麼早來找我?”葉姝猜林若蘭有事。

  “听說你們明天就要離開山莊了,特來謝你的救命之恩,再則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林若蘭坐下來後,就從袖子里掏出好幾個瓷瓶,給了葉姝。

  “這是養顏丸,滋陰養顏,美白祛斑,吃上一瓶就保你皮膚白得發光。用料可有講究,山莊攢了十年才總共煉成這麼多,我爹親手給我做的,獨此一份兒,一共就這麼多都給你了。”

  “既是你爹特意給你做的,我怎麼能要,你還是留著吧。”葉姝推辭道。

  “我爹知道是給你,肯定不介意。你和宋公子快成婚了吧,哪有男人不喜歡漂亮的,吃點準沒錯。”林若蘭又推給葉姝。

  “他看上的可不是外表,是我這個人。”葉姝翹著下巴,得意洋洋道。

  林若蘭忙告饒︰“我的祖宗,可快收下吧,少說兩句。我連個心上人都沒有,受不了你們這樣的刺激。”

  葉姝只好收下了,又問林若蘭的問題是什麼。

  “宋公子他到底是什麼人?

  昨天那麼大的場面,只有他最淡然,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而且我看慕容逸對他的態度很特別,還有他竟敢用扇子接葉虎的劍,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竟有膽量那樣面對葉虎。”

  葉姝看著林若蘭,暫且沒說話。

  林若蘭告訴葉姝,不止她,其實還有很多人都在懷疑宋清辭的身份,在偷偷猜測他到底是何許人也。

  “自然是深愛我的人。”葉姝托著下巴對林若蘭繼續得意道,“為了我,他甘願不要命的,所以才敢冒險去阻攔葉虎,幸虧我養父其實還是舍不得殺我,也想留他做軍師,可別小瞧他是個書生,他正經是個頗有謀略之才的書生。”

  “你們就騙我吧,他肯定不是一般人。”林若蘭也不強求葉姝了,臨走時不忘囑咐葉姝,別忘了到時候邀請她喝喜酒。

  葉姝洗把臉後,去廚房做刀削面。

  莊飛則去那邊的大廚房取一些菜過來,在路上听見幾名華山派的弟子談論,說是陸墨那邊剛得到消息,老掌門出山了,正帶著人馬前來支援。

  “可憐老掌門如今還不知道掌門已死,到了這里之後,白發人送黑發人,只怕又是一場悲慟。”

  莊飛回到廚房後,邊洗蘿卜邊對葉姝道︰“听說華山派的老掌門可厲害了,他的武功遠在陸志遠之上,但從不顯山露水。當年因為夫人過世,大病一場,就專心修道,不問世事,主動退出了江湖排名。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道他的武功是精進了還是退步了?”

  葉姝手停滯了片刻,便令莊飛閉嘴。

  莊飛瞧出自家姑娘好像心情不太好,卻想不明白她哪句話說不合適了,惹了姑娘。

  葉姝專心和面。做刀削面的面一定要和得精準,一斤面三兩水,攪和成絮狀,揉搓成團後醒半小時後再揉。要有力道,力道還要均勻,功夫一定要到位,把面揉勻了、軟了、光了,才能做出不粘刀不斷條的好刀削面。

  等大鍋里的水滾滾沸騰起來,左手舉面團,右手拿刀,對著鍋削出形似柳葉的面葉。連續削起來的時候,面葉就像銀魚根根躍入沸水之中,煮出來的面外滑內筋,軟而不粘,再加上幾樣小配菜。可以是芫荽、白蘿卜、豆芽、醬菠菜、火腿、鹵蛋、肉臊子等等,因個人喜好將這些配菜和進面里,有滋有味的菜就著面條一起送進嘴里,咬起來厚實筋道,頗為爽快。

  不過今天不知是怎麼了,或許大家都知道她和宋清辭明天要走,都想單獨道別。葉姝做早飯這一會兒就來了兩撥人,一次是封禮禾,一次是陸墨。

  封禮禾從知道宋清辭的真正身份之後,就開始擔心葉姝跟了宋清辭以後,哪天吃虧了沒有靠山。听說葉姝要走,他就悄咪咪過來,小聲告訴葉姝他都有什麼朋友在哪些地方,只要她拿著他的信物,就可以隨便去求他這些朋友,保證都可靠安全。

  封禮禾把名單都放在了信里,也把信物也放了進去,一個木牌,上面雕刻著蛇身貔貅頭的花紋,倒確實特別,很容易令人能夠分辨。

  葉姝覺得這個還真有用,等哪天她跟宋清辭吵架了,這也算娘家大哥給她提供歸處。

  封禮禾一听葉姝稱他是‘娘家大哥’就哈哈大笑著,再三囑咐葉姝一定不要委屈自己,若受欺負了,一定要去投奔他這個娘家大哥的朋友們。

  封禮禾走後不久,陸墨就來再次道謝,也囑咐了類似的話。如果葉姝以後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就盡管找他,他一定萬死不辭。因為這已經是葉姝第三次救他了。

  葉姝瞬間覺得自己人緣還挺好,後備力量充足。以至于她端面條送到宋清辭跟前的時候,底氣十足,臉上還洋溢著小得意。

  宋清辭瞧她心情太好,看破沒說破。等飯吃完了,人走了,才召來暗衛詢問。得知早上封禮禾和陸墨在廚房對葉姝的囑咐後,宋清辭這幾日手里一直拿的那把玉扇,轉眼就碎成渣了。

  安如煙這時來了,因听說宋清辭終于要離開萬花山莊,她特來詢問啟程時間,以為大家要一起回翝陽宮。

  宋清辭拿起趙凌送來的一把新玉扇,听安如煙提及葉姝裝懷孕一事太過不對,冷眸瞥向了她。

  安如煙被宋清辭這眼神嚇了一跳,頓時不講了,反問宋清辭因何這樣看她。

  “你不喜她。”

  安如煙愣了下,猶豫地看宋清辭,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因為她听得出來,宋清辭的話並非疑問,而是在陳述。對他這樣的聰明人撒謊,其實沒什麼必要。但是直接承認,只怕也會惹怒宋清辭,畢竟瞧他現在這樣兒就知道,他有多喜歡葉姝。

  “安夫人是西宮尊主,先宮主夫人,我當敬重。”宋清辭再言。

  安如煙听宋清辭還挺明白事理,沒說為了葉姝昏了頭,高興不已,便不介意告訴宋清辭,“我對這丫頭的人品有些擔心,總覺她不論從外表還是德行,實難配上你。當”

  宋清辭面無異狀,只是扯起了嘴角,“她父親是凌雲堡堡主。”

  安如煙瞬間明白了,“莫非你想將百曉堂收入我翝陽宮麾下?”

  宋清辭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安如煙便當宋清默認了,這下她明白了,原來宋清辭選擇‘寵著’葉姝,不過是利用葉姝的身份,好名正言順繼承凌雲堡的百曉堂。

  她本來還奇怪,歷任生翝陽宮宮主幾乎都是武痴,對女人不感興趣,宋清辭怎麼突然轉性,原來她只是在裝假做戲。清辭可真聰明,為了壯大翝陽宮,想出這麼好的主意。

  安如煙暗暗松了口氣,心情莫名愉悅了很多。

  只盼著這葉虎早點死,讓那個煩人的臭丫頭早點從宋清辭身邊離開。

  趙凌在送安如煙出去的時候,對安如煙道︰“葉虎會玄陰神功,整個翝陽宮,除了宮主,便只有夫人能破解此功。宮主的身份不便暴露,葉虎這個人又太過狡猾,只怕一時半會兒對付不了。”

  安如煙馬上告訴趙凌不必擔心,這個葉虎她來負責除掉。這樣就可以讓宋清辭早日奪得百曉堂了,然後就可以踢走甚至殺掉沒用的葉姝。

  安如煙許多年沒有出山了,這一次她一定要大顯身手,在宋清辭跟前長臉,令他感激于她。時間不等人,安如煙毫不猶豫地就動身,帶人去追葉虎,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殺了。

  趙凌送走安如煙後,便回稟了宋清辭,“卻不知安夫人和葉虎誰贏。”

  “葉虎。”宋清辭毫不猶豫道。

  “安夫人的功夫竟比不過葉虎?”趙凌驚訝。

  安夫人在翝陽宮地位很高,可接觸到翝陽宮所有秘籍,又是元老級別的人物,所以她的功夫非常高。

  只可惜多年獨居讓她性子出了問題,這些年她對宮主的態度真是越來越偏執詭異了。看似寵著,實則在監管,明知道宮主厭惡她的監視,還是會不停派人來找存在。偏偏翝陽宮有一條規矩,宮主不得對先宮主夫人有不敬,更加不能奪其性命。不然的話,趙凌懷疑自家宮主早就會忍不住殺安如煙八百回了。

  “比得過又如何,她沒腦子。”宋清辭淡淡道。

  趙凌這下明白了,安夫人斗不過葉虎的聰明,此去解決葉虎,下場大概只有一個——死。

  好一招借刀殺人。如此既不破壞規矩,又能把人解決,兩全了。

  ……

  次日,葉姝和宋清辭離開的時候,大家都來相送。

  楚月十分不滿︰“我才剛來你就走,可是害怕我搶走你男人?”

  她說罷,就大大方方去欣賞宋清辭容貌,唏噓感慨真俊俏。

  慕容逸嚇得臉都白了,立刻拉著楚月,呵斥她別亂言。殊不知她調戲的正是翝陽宮宮主,人家一旦不高興弄死她,他可真沒能耐救她了。

  “抱歉抱歉,管教無方。”慕容逸連忙對宋清辭賠罪。

  楚月狗改不了吃屎,老實了一會兒,趁著大家聊天的時候,插空問葉姝,到底使了什麼招數讓這麼好看的男人對她死心塌地。

  “純粹是我這個人太招人喜歡,令他甘願拜倒在我石榴裙下。”葉姝自信地揚頭,讓楚月好好看看她有多優秀。

  “呸!”楚月罵葉姝不要臉,推她快走。

  推搡的過程中,葉姝甩了兩下袖子,有兩本書冊從葉姝的袖子里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眾人低頭一看,全然安靜了。

  葉姝馬上把東西撿起來,跳上馬,連告別的話都不說了,迅速騎馬飛奔走了。

  眾人還有點緩不過神兒。

  宋清辭從容如故,對大家拱手,轉而上了馬,緊隨葉姝而去。甦若和甦婆子則乘坐馬車隨後而行。

  “我剛才好像看見——”楚月回頭瞅慕容逸等人,“春戲圖?不是我看錯了,對不對?”

  林楓、慕容逸、封禮禾等人同時驚呆著眼楮,點了點頭。

  “喲,真看不出來,她是靠這東西攏住男人心的,我得學學去。”楚月興高采烈地去吩咐屬下趕緊去給她弄書去,也要《春戲圖》。

  兩日後,趙凌去溪谷村探看情況。

  葉姝則同宋清辭抵達了鳳陽附近的一處荒地。

  宋清辭令眾人在此處歇息,他則一直背著手,對著前方那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出神兒。

  葉姝從這邊荒地上依稀看到有幾處斷壁殘垣,這里曾經應該有過宅院。

  葉姝發覺宋清辭有點反常,背影看起來特別孤單寂寥,她忙問他怎麼了。宋清辭忽然抱住了葉姝,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他的氣息剛好吹拂著她的側臉。葉姝能感覺到宋清辭呼吸的紊亂。

  一個大男人,忽然像抱娃娃一樣抱著他,像個沒父母陪著只能孤獨在家的孩子一樣。

  葉姝慢慢拍了拍宋清辭的後背,暫且由著他,沒有吭聲。

  許久之後,等宋清辭松開手,葉姝才再一次輕聲問他怎麼了。

  宋清辭垂眸,面色冰冷而平靜,但葉姝能感覺到這平靜地面容下,有情緒在壓抑著。

  葉姝把聲音壓低到最柔和的程度,雙手抓著宋清辭的手,“沒事,不願意說就不說了,我會一直陪著你,就在你身邊。”

  “晚上也陪?”宋清辭被葉姝的話轉移注意力,忽然問她。

  “沒問題!看看,我對你好吧?”葉姝故意對宋清辭笑。

  “你和莊飛天天睡,若這麼算,你待她比待我好。”

  “別這麼計較,女孩子的醋也吃。”葉姝伸手輕輕點了一下宋清辭的鼻尖,“宋公子如果要求太嚴苛,小心把你美麗漂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媳婦兒給嚇跑了!”

  宋清辭听葉姝這樣自夸,忍不住輕笑,眼楮里不明情緒略有減淡。

  “那你天天親我一下,我便不計較了。”

  “好。”葉姝依舊干脆答應。

  宋清辭把葉姝擁在了懷里,摟緊了她,“這世上有你,極好。”

  “我能來到這遇見你,也極好。”

  許久後,宋清辭低沉的嗓音里透著黯啞。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這里曾是我的家。”

  葉姝心里咯 一下,馬上要從宋清辭懷里出來,好生安慰他,卻被宋清辭按住了。

  她埋首在宋清辭的懷里,絲毫看不見他的神色。這大概是他最脆弱的時候,他不想她看見。

  葉姝就緊緊地抱住他,特別緊,特別緊……

  “葉姝。”

  “嗯?”

  “人間有你,才算活著。”

第77章

  傍晚, 大家就在鳳陽城落腳。

  剛好有八毒怪隨行,為避免凌雲堡的眼線跟蹤, 大家就易容假扮成了趕路投奔親戚的大戶人家。甦婆子是老夫人, 宋清辭和甦若她的兩個兒子, 葉姝和莊飛則是丫鬟,八毒怪等人為侍從。

  鳳陽雖比不過揚州那樣繁榮, 但街上也很熱鬧。偶有一男一女,男的敲小鏜鑼, 女的打小花鼓,邊歌邊舞,有的在街邊唱,有的則在茶鋪里頭唱。內容各異, 听著倒有趣。

  葉姝隨後就听到街邊有一對男女正在唱江湖事, 贊揚武林盟主陸志遠如何大殺四方,俠譽滿天下。

  不知從哪兒來的一名騎馬帶刀的江湖人,听這話, 便停下來對那對男女喊︰“什麼大殺四方,人都死了!別再唱了,鬧得叫人笑話!”

  四周圍觀的百姓一听這話,驚奇不已, 忙問其中的緣故。那人就講了幾天前發生在萬花山莊的事情,因當年恩怨, 楊浦報仇雪恥,陸志遠已被楊浦親手斬首了, 而這位痴情為愛、忍辱負重二十年的楊浦,正是如今的凌雲堡堡主。

  眾人唏噓震驚,紛紛感慨,想不到曾盛名天下的陸志遠居然是這種人。也有人在質疑著消息的真實性,問那騎馬的江湖人如何得來這消息,是否可靠。

  騎馬男子仰頭一笑,“我當日便在場。”

  這下大家都信了,想再問那騎馬男子的來歷,騎馬男子不再理會,揮鞭策馬而去。

  葉姝猜測這男子肯定是凌雲堡的人,瞧他形容楊浦的措辭便知道了,他是向著楊浦的。這凌雲堡的人既然能現身在他們跟前,不懼于暴露,足以說明他們的易容已經騙過了他們,不然他們肯定不敢這樣打草驚蛇。

  大家趕路多日了,既然喬裝打扮很成功,那就選最大的客棧去住,還能睡得舒適些。

  所有人在客棧安頓好後,就一起在大堂吃晚飯。趕了一天路才到這里來,自然沒時間做飯,就只能點客棧里的飯菜吃。菜要了很多,擺滿了桌子,但宋清辭只是動了一下筷子,咬了很小的一口饅頭,便再不吃了。

  其實最近宋清辭吃飯沒以前那麼矯情了,即便不是葉姝親手做的飯,他也能吃下一些。但可能因為今天對他來說日子特別,胃口難免就不好了。

  葉姝吃完飯後,就去了廚房,打算給宋清辭弄些素點的吃食。

  古人都有忌口的講究,在他的父母忌日這天,斷然不合適給他吃肉。再說他現在胃口不好,他本就不愛吃葷,所以素食就更加適合他了。

  葉姝發現廚房有泡發好的花菇,還有冬瓜。她立刻就想到了香菇冬瓜蒸餃,做起來簡單容易。把去皮的冬瓜切丁,用水焯後瀝干,和花菇丁拌勻後,用蔥姜鹽胡椒粉等作料調味成餡,包進餃子皮,上鍋蒸熟即可了。

  餃子皮是燙面的,比用涼水和成的口感更軟,還勁道。蒸出來的餃子皮薄能見餡,汁多濃稠,吃起來鮮嫩清香,一點都不膩味。

  宋清辭見端了蒸餃來,眼里的溫柔便溢滿了。他心疼葉姝趕路一天還要為他下廚,要她下次不必如此。

  葉姝突然對宋清辭特意屈身,行了一個丫鬟禮,“這是奴婢該盡本分,公子不必客氣。”

  宋清辭笑了下,配合道︰“你這丫鬟倒會伺候人,便提拔你做通房如何?”

  “寧做窮人妻,不做富人妾。公子,奴婢可是有追求的,不願意。”葉姝搖頭,‘剛烈’地拒絕道。

  “想得美,只要你的賣身契在夫人那里,你便一輩子是我的奴。要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許挑。”宋清辭吩咐葉姝喂他吃餃子。

  葉姝一听宋清辭有胃口,馬上樂顛顛地把餃子送到宋清辭嘴邊喂他。

  宋清辭低頭咬了一口蒸餃,愣了下,就把余下的半個都吃進嘴里。

  很快,葉姝把盤子里的十二個餃子都喂完了,她沒想到宋清辭都給吃了。忙問他還要不要,廚房里還有,可以再煮。

  宋清辭搖頭表示夠了,他猛地拉葉姝進懷,便抱住她不放手了。

  影衛這時悄悄入內,跪在地上,欲有事回稟。

  葉姝急得要起身和宋清辭分開,又被宋清辭按住了。葉姝只好害羞地把頭繼續掛在宋清辭的肩膀上,幸好她背對著影衛,看不見臉,不然真的好尷尬。

  “客棧內有凌雲堡的人馬,天字一號把守嚴密,屬下等難以探知屋內住客是誰。”

  葉姝沒听見宋清辭吭聲,隨即就听到影衛離開的聲音。

  宋清辭撫著葉姝的後腦,在她頸肩貪婪地聞著,半點沒有放開葉姝的意思。

  “姝兒身上的香味,總讓人聞著心安。”

  “我身上能有什麼味兒,衣裳都沒燻過。你身上的味道才好聞呢,淡淡的梅香,聞著還有點清涼。”葉姝笑嘻嘻道,“我每次都聞不夠。”

  “那為何還要急著從我懷里跑出來?”

  “那我總不能長在你懷里吧,聞不夠也要克制,人家是個矜持的女孩子。”葉姝不要臉地自夸道。

  宋清辭便松開手了,好讓葉姝從他懷里出來。

  葉姝立刻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沒聞到什麼美好的香味兒,倒是聞到了一股菜味兒,肯定是做菜的時候在廚房沾染上了,這是難以避免的。

  “明明滿身油煙味兒,你就騙我。”

  “姝兒極香,香得讓人禁不住總想吃了你。若不信,我可以證明。”宋清辭說罷,手便落在了葉姝的衣襟上。

  葉姝瞄一眼宋清辭,暫且沒做出任何反應。

  怎麼說她也是經歷過一些刺激的人了,以前宋清辭就干過故意逗她的事兒,葉姝這回可不吃他那套。她淡定,非常淡定,大魔頭無非是又想嚇唬她,然後反過來嘲笑她想得多。這次她堅決不上當!

  葉姝這想法剛落實,就發現宋清辭已經扯開她的衣帶,要脫她的衣裳。

  葉姝︰“……”這事情的發展好像不太對!真扯開了!

  “這這這這要干嘛?”葉姝慌了。

  “你說呢。”

  葉姝馬上扯住自己的衣服,委屈地對宋清辭眨眨眼,“不不不不等到成婚那天?”

  宋清辭輕笑,用手指摩挲著葉姝唇,“怎麼嗑巴了。”

  廢話,這麼大的事,這麼突然,她能不嗑巴麼。

  葉姝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宋清辭,畢竟今天是他父母的忌日,他心情本來就不好的,需要安慰。不對,既然是他父母的忌日,他怎麼能和她干這麼禽獸的事情。

  “今天日子不太合適。”

  葉姝馬上起身,背對著宋清辭要把衣裳系好。宋清辭忽然近身,從後面抱住了葉姝。

  “那你不更衣,怎麼跟我一塊睡?這衣裳趕路一天落了很多灰。”

  葉姝愣了下。

  “你說過今晚陪我,忘了?”宋清辭再添一個理由,“身為本公子的通房丫鬟,你豈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葉姝之前安慰宋清辭的時候是說過陪他,本意是陪伴,單純睡覺。葉姝轉眸對上宋清辭含笑的眼楮,恍然明白過來,人家好像也是這意思。她又被宋清辭‘戲弄’了?

  “那你剛才說‘證明’是何意?”葉姝試探問宋清辭。

  “這麼摟著你睡,聞你的味道。”宋清辭說罷,就把鼻子湊到葉姝的而後,又吸了一口。鼻尖輕觸著而後的柔嫩,氣流掃過的時候,弄得葉姝又癢又酥。

  她馬上用手掩住耳朵後面,敏感地縮著脖子,喊著不要了。

  宋清辭輕笑聲不止,“別這麼喊,忍不住。”

  葉姝馬上閉嘴。

  宋清辭便坐在榻上,看著葉姝,意思很明顯。

  “我先回房沐浴更衣,然後再來。”葉姝被宋清辭這姿態弄得更臊得慌,趕緊逃了。

  葉姝拖拖拉拉很久才沐浴更衣完畢,折返回宋清辭的房間。宋清辭靠在榻上看書,見她來了,特意挪了一下位置,讓葉姝去里頭睡。

  宋清辭眼楮還在書上,似乎被書上的內容所吸引,一定要看完。

  葉姝就光腳爬了進去,小心地躺了下來,然後馬上翻身,背對著宋清辭。眼巴巴地看著床里,渾身的肌肉都在繃緊,汗毛直立。緊張了半晌之後,葉姝听見身後有翻書聲,曉得宋清辭還在繼續看書,她松了口氣,暗暗在心里罵自己想太多。

  片刻後,葉姝便睡著了,呼吸均勻。

  宋清辭放下手里的書,看了很久葉姝的睡顏,笑著給她蓋好被子,隨即就放下帳幔,從後面抱住了葉姝,也躺下睡了。

  次日,葉姝和宋清辭正在房中吃早飯。

  影衛來報,昨晚上天字一號有十幾人暗中出入,似乎是外頭的人在跟里頭的人回稟情況。

  她咽下嘴里的餛飩,猶疑問宋清辭︰“會不會是葉虎?”

  按道理說,葉虎本不應該來這邊,他應當盡快回凌雲堡才對。

  不久後,那廂又有暗衛來報,一位童顏鶴發的老者帶著幾名年長的華山派長老和一群華山派弟子進客棧了。

  不用想便知,這位老者肯定是華山派的老掌門。

  怎麼會這麼巧,葉姝剛懷疑天字一號房里的人住的是葉虎,華山派的老掌門就來了。

  葉姝馬上求證宋清辭,“這可是你的安排?”

  宋清辭搖頭,“是葉虎在這故意等老掌門,我們踫巧了,住大客棧常有這樣的麻煩。”

  鳳陽是從北前往萬花山莊的必經之路,華山派老掌門好容易出山一次,那肯定要有排場,自然要住大客棧。葉虎既然在等老掌門,當然也要住在這里。不然的話,他也會住在這,畢竟凌雲堡不差錢,誰不想住得舒服點。

  所以,這還真是住大客棧的麻煩。大魔頭總結精闢!

  “命運啊。”

  她吸口氣鼓起兩腮,雙手捧著臉,眼珠兒機靈地看宋清辭,問他下一步該怎麼辦。

  “讓莊飛去買點瓜子。”宋清辭道。

  葉姝明白了,宋清辭這是打算要吃瓜子看戲了。

第78章

  片刻的工夫, 莊飛便買回了新鮮炒好的瓜子花生。葉姝分出去一些,讓莊飛送去甦婆子甦若那里, 千叮嚀萬囑咐, 別讓他們母子下來, 就留在房間里。

  客棧大堂內,葉姝和宋清辭倆人坐在最後排靠窗的角落, 一個吃瓜子,一個剝瓜子, 另和店家要的兩碗茶,一盤糟鵝掌。宋清辭不吃糟鵝掌這種東西,都是葉姝自己在吃。宋清辭瞧她嘴上粘著醬料,就不時地用帕子幫忙擦拭一下。

  華山派眾人在房間內梳洗之後, 才來到大堂吃飯。老掌門陸直的頭發幾乎全白, 一雙眉卻濃黑無比,五官與陸志遠有六分相似,但樣貌比陸志遠更柔和好看些、, 陸墨倒是有幾分像他。緊跟在陸直身邊的是華山派的大長老高卓,年紀比陸直小一些,頭發半黑半白,方臉, 面目一直很嚴肅,瞧著就像是性子很嚴苛刻板的人。

  “各位客官, 菜齊了,請慢用!”

  葉姝發現此刻上菜的店小二換了人, 再細看這人走路的姿態,矯健輕盈,一瞧就是練武出身的。

  陸直等人似乎沒發現什麼異常,連夜趕路令他們十分疲憊饑餓,大家馬上坐在一起,圍桌吃飯。

  葉姝大概數了人數,算上陸直和高卓,一共才只有十六人,比她想象中少很多,畢竟陸直此來是為了支援自己的兒子。大概這些人都是華山派的高手,不在于多,而在于精。

  高卓這時把茶送到嘴邊,忽然想起什麼,跟眾人大聲道︰“知道大家連日趕路都乏累了,但我們必須早日趕到萬花山莊。大家都快些吃,吃完趕緊去休息,晌午我們便出發。”

  眾華山派弟子們齊聲應承,趕忙埋首飛快地用飯。

  啪嗒!

  一雙筷子突然掉在地上。

  “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感覺全身無力?”

  掉筷子的華山派弟子察覺不對後,就詢問地看向同伴,發現他們也都拿不住筷子了。有的身體軟綿綿地靠在桌上,有的沒坐穩從凳子上跌落在了地上。但不管是怎樣,任憑他們如何掙扎都起不了身,整個身體像化成了棉花一樣。

  陸直、高卓也和眾弟子一樣,倆人靠在桌邊癱軟著身體。

  高卓對陸直道︰“是軟筋散!”

  陸直目色沉郁地眨了下眼楮,表示了贊同,聲音十分低沉︰“有人算計了我們。”

  “是誰?到底什麼人?”

  堂內還有其他住客在用飯,看起來都像是普通百姓。卻只有三桌人露出慌忙和驚訝的模樣,余下的五桌人紛紛起身,忙著去將客棧的門窗關閉。並呵斥堂內的其余閑雜人等,不要多管閑事。

  “個人恩怨,與你們無關,你們若老實呆著,什麼事兒都沒有。若敢造次,便休怪我們手上的刀不長眼!”

  三桌一共七個人,忙受驚地點點頭,老實地坐在原地不敢動。

  宋清辭依舊半垂著眼眸在剝瓜子,葉姝繼續啃鵝掌。

  不得不說,這家客棧的糟鵝掌味道極好,有濃郁的糟香味,鵝掌全部都剔骨了,不僅吃起來方便,還十分入味,絲毫腥氣都沒有,鵝掌吃起來爽鮮而脆嫩,雖然沒什麼肉,但很有嚼頭,越吃越覺得過癮。

  “真不嘗一口?”葉姝問。

  宋清辭看眼她筷子夾的東西,滿眼拒絕。

  葉姝好像自己寶貝的東西被人嫌棄了一樣,拿‘我還不舍得給你’的眼神瞟一眼宋清辭後,就美滋滋地把鵝掌送進嘴里,然後又夾了一塊黃瓜。糟鵝掌里頭的黃瓜只用帶皮的部分,蘸上一些糟鵝掌的湯汁吃,脆嫩清香,香鮮有味,與鵝掌葷素搭配得剛剛好。

  鵝掌在嘴里咀嚼的時候,會發出很清脆的響聲,听著特誘人。葉姝故意湊到宋清辭耳邊吃給他听,饞他。

  宋清辭眼中含笑繼續剝瓜子,絲毫不被葉姝的聲音引誘所動搖。

  葉姝再夾第二個鴨掌的時候,樓上下來人了。

  緩慢的腳步聲,可辨來人動作的悠然。

  葉虎穿著一件銀線繡制的祥雲紋玄袍,頭戴著金面具,一身陰戾,令人莫名畏懼。葉虎行到大堂後,先到掃視一圈大堂的情況,目光也波及到葉姝和宋清辭身上,但因為二人容貌平凡,都縮著脖子不敢動,便也沒覺得跟另外三桌的住客有什麼區別。

  葉虎隨即就冷笑著踱步至陸直跟前,這位才是他今天最‘關心’的人物。

  “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陸直仰眸死死地盯著葉虎,他畢竟年紀大,經歷過大風浪,目前的反應還算鎮定。

  葉虎輕笑一聲,立刻摘下了臉上的面具,滿足了陸直的要求。

  陸直和高卓看清楚葉虎樣貌之後,同時瞠目失色。

  “楊浦!”高卓震驚道,“你果然還活著。”

  陸直眼楮微微睜大,盯著葉虎的臉,暫且沒有吭聲。

  葉虎睥睨著反應呆滯的陸直,眼中的譏諷意味更甚,“師父莫非忘了弟子長什麼樣?倒也難怪,畢竟師父眼里只有自家的親兒子,哪會輕易記住別人。如今他人死了,師父必定傷心欲絕。弟子孝順,特來師父一程!”

  葉虎說罷,竟沒有在陸直眼里看到更多的憤怒和驚訝。他抬掌就照著陸直的天靈蓋狠拍下去。

  陸直眼里隱忍很久的憤怒和憎恨,在這一瞬間噴薄而出,他抬手就擋住了葉虎襲來的那一掌,二人手掌相撞之時,周圍散出巨大的力量,刮起了風。

  高卓趁機立刻出掌打向葉虎。葉虎胸口挨了一掌之後,後退了幾步。

  “你們沒有中軟筋散?”這次換葉虎驚訝了。

  陸直冷哼一聲,極度憤怒地瞪著葉虎︰“一天前我便知志遠身亡的消息,忍至現在,就是為了等你出現。”

  陸直說罷,便出劍朝葉虎打去,葉虎接招,二人隨即在大堂內破壞力極強地對打起來。連躲在角落里吃東西的葉姝,都感受到了二人內力爆發時所形成的強烈的風。

  高卓欲再動手去傷葉虎,被弒影及時出手攔下。弒影便和他也打起來。這時候突然有數十名華山派弟子破窗而入,執劍與堂內的眾凌雲堡人馬對打起來,場面非常混亂。

  想不到原來陸直早就料到葉虎會暗算他,故意假裝不知情的樣子,就是為了等葉虎出現,好反殺為兒子報仇。葉姝明白了,剛才吃飯的時候,葉虎和高卓肯定在假吃。不過余下的幾名的華山派弟子應該是真吃,此刻還都軟在地上動彈不得,需得同門幫忙給他們攙扶到安全地方。

  打斗越來越激烈,原本擺設整整齊齊的客棧大堂,如今不消片刻的功夫便一片狼藉,桌椅零碎,四處刀痕。

  葉姝眼看著有一名挨揍的凌雲堡屬下,正狠狠地朝自己這張桌子摔過來,她馬上端起那盤糟鵝掌,宋清辭則手一拂,將他桌上原本剝好的瓜子仁悉數攏進了糟鵝掌的盤內。葉姝自己端著盤子,並沒有特意去接,宋清辭只是根據她的動作順勢而為,極為快速精準。

  那人身體狠狠地摔在桌上,將桌子砸成兩半,花生瓜子散落一地。

  葉姝和宋清辭退至牆角,當她把糟鵝掌捧到跟前的時候,看著鵝掌上面都均勻地粘著好多瓜子仁,對宋清辭笑道︰“這樣肯定更好吃。”

  宋清辭笑了下。

  另外那三桌無辜住客見打起來了,都嚇得不行,他們沒處躲藏,就見葉姝和宋清辭這塊還算安全些,所以大家都趕忙跑到了這邊,然後試圖開這邊的窗戶逃跑。

  忽然有箭從窗戶上方射進,他們又嚇了一跳,忙抱頭蹲下。葉姝和宋清辭也隨波逐流地蹲了下來。

  那邊打斗還在繼續,有點無聊。

  “哎。”葉姝低聲嘆。

  “怎麼了?”宋清辭關切看她。

  “忘記拿筷子了。”葉姝小聲說完,就要用手抓著吃,宋清辭另一手抬起,送來了一雙筷子遞給葉姝。

  “我太愛你了!”葉姝眼楮一亮,把筷子接過來,就蹲在眾人後頭繼續吃鵝掌。吃著吃著,才發現宋清辭看自己的目光特別炙熱。葉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好像有點措辭過于熱情了,尷尬地只能再吃一個鵝掌壓壓驚。

  忽然,又有另一撥人破窗而入。他們個個身穿白衣,外罩白紗衫子,衣料講究,但都蒙著面。領頭的女子雖然蒙面了,葉姝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人正是安夫人。

  葉姝驚訝地看向宋清辭,不明白翝陽宮的人怎麼在這種時候插手,他不是一向喜歡‘靜看熱鬧,坐收漁翁之利’的麼?

  宋清辭對葉姝搖了下頭。葉姝明白了,這時安夫人自己帶人來插手,宋清辭身為翝陽宮宮主居然不知道。不過這里頭肯定有宋清辭的算計,葉姝才不相信他會那麼放縱身邊人。

  葉虎與陸直正艱難對峙,彼此都在竭盡全力使內力,倆人的額頭上俱已流下了冷汗。

  安夫人進了大堂之後,就搜尋葉虎的身影,看到他馬上飛身去殺。葉虎見到忽然又來一人,且能感受到這位無名蒙面女來勢洶洶,內力不俗。

  他剛受了高卓一掌,一人對陸直已經十分吃力,若再來一人絕無勝算。葉虎馬上收手欲逃,陸直那容得殺他兒子的凶手離開,立刻出手攔截。

  葉虎甩袖拍打手腕,袖內忽然射出無數銀針。安夫人和陸直都受到銀針攻擊,馬上側身躲避。

  葉虎趁機帶著弒影逃了,弒影臨走前,又一次放了上次的那個冒著黑煙又臭又辣眼楮的煙霧彈。

  大家被嗆得不行,都跑出客棧呼吸新鮮空氣。高卓帶著幾名華山派弟子去追,但沒多久他們就回來了,對陸直搖了搖頭,表示沒追上。

  “突然出現的那些蒙面白衣人,本來也跟我們一起追,後來就散開了,不知去向。今日竟讓他逃了,只怕日後更難抓到他。”高卓遺憾道。

  陸直閉上了眼楮,暫且沒有說話,但誰都知道此時的老掌門心中有多恨多怒。兒子死了,且還是被人斬首而亡,這等恥辱他如何能忍受。

  因為煙霧彈太味兒的關系,莊飛不得不帶著甦婆子和甦若等人也下樓了。

  甦婆子在確定葉姝沒事之後,才看向那便華山派的人。葉姝馬上張羅大家換一處地方安置,等這邊客棧里頭的味兒散了,再讓莊飛來拿行李。

  葉姝安排人去牽馬的時候,甦婆子頻頻轉頭,不確定地看著陸直的側臉。陸直感受到街對面異樣的目光,立刻睜開眼,轉頭朝甦婆子看過去。

  甦婆子在確認陸直正臉的那一剎那,臉色大變,手開始顫抖起來。

  陸墨則就發現之前那個躲在角落里吃東西的姑娘,跟這個一直盯著他看的婦人是一伙兒的。

  陸直徑直走了過來,看著已經失態快要站不穩的甦婆子,問她︰“我們可曾認識?”

  甦婆子牙齒打顫,口不能言,只是瞪著陸直。

  葉姝回頭發現情況不對,馬上攙扶住甦婆子,冷聲請陸直離開︰“我母親只是身體不好,剛才被你們打斗驚著了。”

  “母親?”

  陸直打量葉姝和甦婆子的衣著差別,分明一個打扮得像有錢人家的夫人,一個穿著粗布衣裳,像丫鬟。他絲毫不懷疑這倆人的關系是母女,看著這中年婦人依偎在女子身邊的樣子,就知道她們很親昵。那這副明顯有差別打扮,就只能說明一點,她們在故意偽裝,掩人耳目。

  陸直再懷疑地打量葉姝的面容,發現她看自己的眼神戒備,甚至對自己有幾分厭惡,但面容卻有些僵硬,沒什麼表情。陸直再看甦婆子和其他人,幾乎和葉姝的情況差不多。

  “你們易容了。”陸直敏銳地判斷道。

  甦婆子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葉姝在心中本來只有三分猜測,如今因甦婆子的反應,她幾乎可以完全肯定了。

  “跟你沒關系。”

  葉姝想打發走陸直,攙扶甦婆子離開。

  偏偏這時候,甦婆子掙脫開她的攙扶,猛然舉起了手,直指著陸直的鼻子。

  “是你!”咬牙聲中帶著恨意。

第79章

  “夫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們若真相識,便可以敘敘舊了。”陸直目光探究地打量甦婆子, 很好奇她這張偽裝的面容之下真面目。

  啪!

  甦婆子猛然打了陸直一巴掌。

  所有人都沒料到, 包括陸直自己。因為他瞧得出來眼前這位婦人並不會武功, 即便是會武功的人,這世間也已經極少有人敢直接這樣對他動手,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防備甦婆子。

  葉姝也沒想到甦婆子會打人,平常她跟甦婆子相處的時候, 甦婆子對她和甦若都是極盡溫柔地疼惜。葉姝從未見過甦婆子這樣發威過。

  甦若瞧出情況不對,他過來攙扶住甦婆子,輕聲詢問她何故要去打一個陌生人。而甦若在打量陸直的時候,眼神里多了許多探究。

  甦婆子忙用袖子掩掉眼角的淚, 扭頭跟甦若道︰“沒事, 我們走。”

  “這位夫人,您當街打了我們老掌門,說走就走?”高卓實在看不下去, 伸手攔住了甦婆子和甦若的去路。

  不少華山派弟子都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憤憤不平,想為陸直出氣。

  在華山派,老掌門的輩分最高, 對他們來說,老掌門就是他們最崇敬最愛戴的存在, 在他們心中的地位跟神一般,是要好生敬仰小心供奉的人物。如今他們敬仰的神竟在街上隨便被一個婦人給打了, 這窩囊氣誰能受得住。再者說,老掌門昨天剛得知掌門去世的消息,本就悲痛得不能自已,為了勾出葉虎,他老人家一直隱忍壓抑著情緒,如今大仇未報,竟還要遭此羞辱。

  所有華山派弟子都不干了,紛紛表示要討個說法。

  甦若清楚自己母親肯定不會隨便打人。他便用自己的身體擋在甦婆子前面,護著她,以免甦婆子受那些人的欺負。

  陸直被打的左邊臉仍覺得火辣辣,他微微蹙眉,非常清楚這婦人打他的時候用勁兒極狠。這世上便沒有平白無故的恨,其中必有緣故。

  “這位夫人對我有何恨意,何不明說?”陸直抬手示意高卓和眾弟子們都稍安勿躁,容他先追問清楚。

  甦婆子手還有些微微顫抖,她拉住甦若要繞過高卓,便要離開。

  高卓這次不知是否該攔著這婦人,詢問地看向陸直。

  陸直點了頭。

  高卓馬上伸手,再一次攔住了甦婆子和甦若。

  莊飛一個健步飛奔過來,護住他們母子,沖高卓罵︰“干什麼?干什麼?想打架是不是?”

  “你家夫人冒犯我們老掌門在先,不講理在後前。我們先禮後兵,已然仁至義盡。”高卓說罷就做好了和莊飛動手的準備。

  葉姝看眼宋清辭,得知他跟自己有同樣的想法後,心里覺得很踏實。她馬上拉著甦婆子到一旁小聲說話,先問甦婆子的意願。

  甦婆子看眼甦若,對葉姝輕輕搖了頭。

  葉姝拍了拍甦婆子的後背,便囑咐莊飛帶著甦婆子和甦若先上馬車。

  高卓見狀,欲再次阻攔,葉姝執劍擋在了前面。

  陸直疑惑地盯著甦婆子的背影,總覺得有點什麼,卻又不知道是什麼。

  “這位姑娘,做人總該講理,你們今日如此冒犯我們的老掌門,就必須給個說法。”高卓臉色陰沉而嚴肅,讓人一看就知他正處在憤怒爆發的邊緣。

  “沒說法!”葉姝扭頭看向陸直,對他道,“這一巴掌你活該,甚至太輕了。你們如果想打架就直接來,奉陪到底。”

  “姑娘倒很有脾氣。”陸直漸漸眯起眼楮,心中越加疑惑,奈何這些人都並非以真面目示人,讓他根本無從解惑。

  雙方開始執劍對峙,局勢一觸即發。

  “官府辦案,讓開!都讓開!”街那頭傳來喊聲。

  華山派望風的弟子馬上跑來稟告,是官府的人來了。如今客棧內正躺著很多俱凌雲堡人手的尸體,他們本屬于正當防衛,坦坦蕩蕩。但如果弄到衙門那頭,事情經過就繁瑣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了結,他們還趕著去萬花山莊奔喪。而且凌雲堡向來和官府勾結,事情很可能被他們白的說成黑的,所以當下最干脆辦法就是立刻走,躲掉衙門的麻煩。

  “官差大人!是他們,他……們殺人了!好可怕啊啊啊……”葉姝把手攏在嘴邊,對著街頭喊。

  高卓用劍直指葉姝,怒道︰“你——”

  葉姝聳了聳肩,問高卓等人還要不要打。她得意地拍了一下自己腰間的劍,特別輕松無所謂,招人恨地對他們喊道︰“隨時奉陪喲!”

  高卓氣得真想把眼前著小丫頭一刀砍了,這丫頭居然敢如此冒老犯掌門,輕視他們華山派,再三挑釁,不可原諒、

  “快走。”陸直命高卓帶上華山派眾人迅速離開。

  陸直最後上馬的時候,他看了一眼葉姝,目光轉而掃過宋清辭,然後對葉姝道︰“小丫頭,我們後會有期。”

  “或許是無期。”葉姝糾正道。

  陸直扭頭最後看一眼葉姝,隨即策馬離開。

  葉姝馬上也讓大家都散了,跟官府交涉確實是一件麻煩事,“一炷香後我們在東城門集合。”

  葉姝趕緊上了馬車,去查看甦婆子的情況。甦婆子低頭默默垂淚,正用帕子擦拭,甦若在旁勸慰,卻到底不明白甦婆子到底為何而哭。

  “大姐一定知道緣故,你們都清楚,卻偏偏瞞著我?”甦若十分不喜歡這種被人當小孩一樣保護和隱瞞的感覺。

  甦婆子擦干眼淚,為難地看著葉姝,也不知該不該把這事兒告訴甦若。

  “你們不說我也猜得到。”此刻甦若的眼楮里已經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了,他盯著甦婆子和葉姝道,“娘親在凌雲堡呆了近二十年,從沒離開過。如今突然在外遇見‘熟人’,還讓她如此憤怒,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甦婆子驚訝不已,轉念想以甦若的聰慧思慮這些,實屬正常。她拉住甦若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為何不問清楚?”甦若眼里浮現出很多不忿的情緒,他緊握住甦婆子的手,“娘親若不在乎,權當沒這個人,兒子半點意見沒有。可如今你見了他,心中分明有許多怨憎,何苦忍著,裝作路人。倒不如干脆問清楚,把恩怨道明了,恨極了便殺了他!左右姐夫可以幫忙,咱們又不是打不過他。”

  葉姝連連點頭附和,稱贊甦若想得通透,特別是他那一聲‘姐夫’叫得可真溜。

  甦若听此言,不禁對葉姝笑了下。

  葉姝立刻伸手捏他的臉,糾正道︰“我還沒嫁給他,他怎麼就成你姐夫了?矜持點,別讓他以為咱們一家太好哄!”

  甦若求饒,忙揉著臉表示不敢了。他大姐這次掐得真有點疼。

  甦婆子本正仇怨,心情十分沉重,忽見這姐弟倆鬧起來,被轉移了注意力,破涕為笑。

  “弟弟說得對,不必忍著,想怎樣就怎樣,我們都支持你。”葉姝知道甦婆子為什麼而煩憂,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在顧及她和甦若的感受,“咱們遇到的最大的麻煩都熬過去了,後面的不過都是些小芝麻,不必當回事兒。我們沒爹二十年都過來了,不介意以後也沒有。”

  甦若蹙眉︰“便知道是他,竟一點異樣的情愫都沒有,如同陌路人一般。”

  “他從沒養過我們,甚至他都不曾知道我們存在過。我們又哪里可能對他突然生出感情。”葉姝告訴甦若他這情況實屬正常。

  甦婆子正揪著裙子,低頭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但甦若和葉姝都瞧得出來,甦婆子很想問責清楚,把事兒攤明白講清楚。

  一個女人隱忍了這麼多年,也該到爆發的時候了。

  之前葉姝征求甦婆子的意見,甦婆子因為顧及甦若,沒當場跟陸直發作。如今半點沒能瞞得過甦若,葉姝便再征求一次甦婆子的想法。

  甦婆子還有點猶豫。

  甦若溫笑著拉住甦婆子的手,只囑咐她不必害怕,不管做什麼決定,他和大姐都永遠站在她這邊。

  甦婆子欣慰不已,眼淚嘩嘩往外流,然後她就對葉姝點了頭。

  ……

  兩炷香後,陸直等人在鳳陽城外遭攔截。

  高卓見竟又是客棧那伙兒怪人,便想起他們臨走前那姑娘挑釁的話。顯然對方半路攔截,目的不善,高卓立刻想帶人對付葉姝等人,

  陸直又一次抬手,攔住了他們。

  陸直跳下馬,看著已經從馬車里走下來的甦婆子甦若母子。不知為何,他總是隱隱有種感覺,這位夫人和他之間曾經有過糾葛。但一時半會兒,他有想不出來是誰。畢竟年紀大了,以前他和人的恩恩怨怨實在太多。

  陸直目光在觸及甦若的時候,多看了一眼,才復而繼續看走到他面前的婦人。

  甦婆子站定,轉頭看一眼甦若,在甦若的鼓勵下,她揭下了臉上的假面皮。與此同時,甦若、葉姝等人都揭了下來。

  陸直在看到甦婆子臉的那一刻,目光停滯,覺得面容有幾分熟悉,那種和她有過糾葛的感覺更強烈,但他還是具體想不起來是什麼事。

  而華山派的其他人雖然不認識甦婆子、甦若等人,但他們認識葉姝。在瞧到葉姝的剎那,所有人都沸騰了,似乎終于明白為何之前那‘女子’那般刁蠻,原來是妖女葉姝,那就難怪如此了。

  陸直好些年不混江湖,倒是不認得葉姝,不過听弟子們之言,他眼珠兒一轉,從葉姝的身份想到楊浦,眼楮瞬間瞪圓了,終于想明白一切,也更加確定自己的懷疑。

  “你是二十年前的……你竟然還活著?”

  陸直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目光閃爍地看著甦婆子,然後再看站在甦婆子身邊的甦若和葉姝。想到這倆孩子的年紀,在想到他們之前都稱呼她為‘母親’……

  陸直細觀這倆孩子的眉眼,竟越看越覺得與自己有幾分相像。

第80章

  甦婆子听到陸直居然感慨她還活著, 對其怒意更甚,以至于氣笑了。

  二十年了, 她曾想過無數次再見這男人的場景, 甚至在她最難的時候, 她還曾想過只要他肯出現,好好賠罪, 救她和兩個孩子于水火之中,她甚至可以原諒他。然而她等到的只有絕望, 如今剩下的只有恨,恨不得將其剝皮抽筋,一口一口咬掉他身上的血肉。

  是他害她沒了名節,害她懷著孕被趕出家門, 害她一個人艱難帶著兩個孩子度日, 在長達二十年的時間里,既要照顧病弱的兒子,又要憋淚忍痛, 眼睜睜看著親生女兒在自己眼前卻不能相認……

  如今她終于熬出頭了,女兒認她了,兒子的病好了,他卻突然出現了。

  這必定是老天爺的安排, 讓她可以好生跟這個畜生把賬算清楚!

  “你覺得我早該死了是不是?二十年前就該在長樂縣忍辱自盡了是不是?可惜沒能如你的願,我臉皮厚, 苟活了下來,如今還越活越好了!”

  “我不是這意思。”陸直听甦婆子提及長樂縣, 越加肯定事情確如他所想的那樣,甦婆子就是那個女子,他忙愧疚地對甦婆子解釋道,“是楊浦,他說你死了。”

  “楊浦?”甦婆子懷疑地盯著陸直。

  葉姝和甦若等人都听出來了,這里頭有事。

  此時站在陸直身後的華山派弟子們都一臉懵傻,完全不明白眼前這局勢的走向。

  高卓已然看出來陸直好像跟這位婦人認識,似乎還有過什麼深仇大怨。

  事關二十年前,高卓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老掌門在那一年寒毒發作,之後整一年他都在華山派養病,足不出戶,那會兒不可能跟一名婦人有什麼瓜葛,那就只可能在寒毒發作之前了。

  高卓忽然想起來了,他走到陸直身邊,詫異得問陸直︰“莫非那名女子就是她?”

  陸直慚愧地點了下頭。他顧忌身後的那些華山派弟子,上前一步,欲請甦婆子到路邊偏僻處說話。

  “怎麼,怕自己當年的丑事說出來丟人?”甦婆子冷笑反問。

  陸直怔住,蹙眉沉默。

  葉姝本來暫時不想插嘴倆人的對話,見狀馬上勸慰甦婆子想開點,別生氣。

  “這華山派的人都好面子,習慣了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您又不是沒見識過。

  再說這一位可是華山派輩分最高的尊長,目無下塵,盡管當年做了不得當的丑事,人家還是可以仙氣飄飄,風光無限,受萬人敬仰。要面子的人只會在乎他犯的丑事會不會被暴露,哪里會有愧疚心,去顧及您受過多少屈辱,有過多少煎熬,日子如何艱難。

  所以說,您就體諒體諒人家要面子的難處吧,真心不容易!”

  葉姝這一番話譏諷意味十足,用詞似褒實貶,比直接罵人更刺人心。

  甦婆子欣慰身邊的女兒可以依靠,這感覺太踏實了。雖說眼前這個男人給她帶來了噩夢,但得來的這一雙兒女卻是她艱難人生中的最美好不過的事情。

  “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

  陸直不再管身後的那些華山派弟子如何看他,他立刻對甦婆子深鞠躬道歉,並將自己腰間的劍抽出來,雙手奉到甦婆子跟前,憑她殺剮隨意。

  “你真當我不敢殺你?”甦婆子憤怒之下,便伸手欲去拿劍,手仍然微微有些顫抖。

  “夫人請手下留情,我知道我說這話你們可能不信,但當年他確實有苦衷。”高卓曉得甦婆子的身份之後,一改之前冷硬的態度,連忙過來,急急地拱手求情。

  他轉即焦急地看向陸直,請他把當初的苦衷說清楚。

  “錯了便是錯了,如何能找理由。”陸直此一句話後,便繼續垂眸認罪,已然無臉再看甦婆子等人。

  華山派一眾弟子見此狀,個個驚駭,心中嘩然。很顯然,老掌門做了什麼極為傷害那婦人的事,以至于賠罪都願意獻命。大家都長了腦袋,看這局勢,基本上都能猜出來老掌門當年對那婦人干過什麼了。

  真想不到,他們萬般崇敬的師祖,竟曾經干出那等下作欺辱女人的事情。

  大家再思及陸志遠的死,他之所以會被楊浦斬首,正是因為當年他與楊浦、柳嫣嫣的感情恩怨。他們曾經所听到的說法是掌門無辜,是柳嫣嫣不守婦道,是楊浦不分青紅皂白,無理取鬧。

  但如今想想,若那楊浦沒有蒙屈受過奇恥大辱,何至于時隔二十年還要堅持報仇。只怕掌門當年娶柳嫣嫣的時候,也使出了什麼下作手段,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

  華山派弟子們無法再以尊敬的眼神面對陸直,個個冷眼,有幾分嘲諷。

  葉姝這時候靠近宋清辭,用眼神詢問宋清辭對陸直的看法。

  “至少敢作敢當。”宋清辭輕聲道。

  葉姝點頭,她也這麼覺得,至少陸直干脆認錯了,在可以狡辯不認的情況下沒有狡辯,這一點比陸志遠強些。

  高卓見陸直還是不說話,似乎就只等著甦婆子處置他,有些著急了。他們還有大事等著辦,如果老掌門真在這交代了性命,那他們華山派便是要徹底散了。

  高卓忙恭敬拱手,請甦婆子一定听他講完當時的經過。

  “二十年前,老掌門從武當派回來,本轉路要去揚州會友,半路遭軒轅樓的人暗算,除了我和楊浦,其余人皆中藥昏迷。老掌門也中藥了,卻跟別人不一樣。

  老掌門那會兒年紀才不過四十,頭發還是黑的,武功高強,容貌英俊,很招江湖女人喜歡。軒轅樓先樓主的遺孀,便一直仰慕老掌門的女人之一,還曾在江湖上放過話,一定要睡了他。不過這種事情,大家只當笑料听听罷了,沒人當真,誰曾想就是她設計此下作手段暗算了我們。

  當時我們帶著老掌門逃到了附近的山里。後有追兵,我便去引那些人離開,楊浦負責留下來照顧老掌門。但沒想到春藥發作的時候,引得老掌門身上的寒毒也突然發作。”

  這之後的經過,則是高卓在事後听楊浦的描述。

  楊浦背著陸直進山之後,見陸直發作實在難受。情急之下為救自己的師父,剛巧看見有一女子在山上菜野菜,便將人打暈擄去給了陸直。當時的陸直因藥發作的緣故幾乎已經失智,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事後春藥雖然解了,但寒毒還纏身,令他陷入了昏迷。楊浦就立刻背著昏迷的老掌門下山,去尋萬花山莊的老莊主幫忙診治。

  等陸直再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他人已然在華山派。陸直責怪過楊浦當時不該擄女子給他,奈何楊浦當時那樣做也為了救他,而且事情已經發生,陸直就只能命楊浦去尋那女子,把人找到,該補償的該道歉的該負責的都要盡到。

  “一個月後,楊浦回來,告知老掌門你人已經不在了,說是自盡而亡,還說他拿了兩千兩銀子去補償你的家人。”

  高卓特意跟甦婆子強調,楊浦當時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人就在場,願意以命作誓,沒有半句撒謊。

  “夫人若不信,你們大可以現在就去華山派求證,老掌門在他所住的道觀之內一直供奉著你的牌位,長樂縣甦氏。”

  甦婆子听說這經過之後,緩慢地眨了兩下眼楮,晃著身子,馬上被葉姝和甦若攙扶住了。

  宋清辭轉眸往東看了一眼,東面的一棵大樹樹枝忽然微微動了一下,落下一片枯黃的樹葉。暗衛已然領命,立即動身去查實這件事。

  葉姝便回想甦氏曾跟她描述的經過,與高卓所言倒是可以對上。

  甦婆子說過,她當時上山采野菜,忽然被人打暈擄了去,醒來時已經和陸直有了夫妻之實,還說過當時陸直身上一會兒很燙一會兒又很冰,很顯然那會兒陸直身上的寒毒正在發作了。事後,甦婆子昏睡了過去,醒來見人不見了,顯然是葉虎帶著陸直離開了。兩個月後,葉虎是受了陸直之命,才來尋甦婆子,給她安置在了揚州,還留下許多錢。

  一開始甦氏講經過的事後,葉姝就懷疑葉虎為何會突然出現,精準找到甦婆子。如今高卓所述的經過,倒是能解釋通緣故。

  但是為何當時葉虎明明找到了甦婆子,卻對陸直撒謊說人死了?

  葉姝再仔細算當時的時間,二十年前的三月,甦婆子被葉虎安置在揚州,之後趕路一個月,也就是大概四五月份的時候,葉虎回到了華山派。而陸志遠與柳嫣嫣的婚事就在六月。也就是說,葉虎在出門辦事的這段時間,令陸志遠有機可趁,算計了柳嫣嫣。等他回到華山派的時候,正是三人感情糾葛矛盾最大的時候。

  “二十年前,你在何時同意了陸志遠與柳嫣嫣的婚事?”葉姝馬上問陸直,以求證心中的想法。

  一直垂首沉默陸直听了這話,愣了下,目色復雜地看著葉姝後,就老實回答她的問話。

  “四月份的時候他問過我一次,我當時並不知楊浦與柳嫣嫣好過,還為他高興。他說他想盡早成婚,也當是一樁喜事沖一沖我身上的病煞,我當這孩子孝順便允了。當時我有寒毒在身,清醒的時候並不多,所以就提前囑咐他,婚事隨自己的心意去辦即可。”

  葉姝點點頭,徹底明白了。這就可以解釋葉虎當時為何會欺騙陸直了。他覺得陸直同意了婚事,也是拆散他和柳嫣嫣的罪魁禍首之一,當然不會讓陸直好過。

  甦婆子再一次落淚,她轉身抱住葉姝,“我本以為葉虎待我還算厚道,雖然他搶走了你,不讓我與你相認,可好歹撫養你長大,出錢幫忙治你弟弟的病。原來……原來這一開始就是他——”

  “他最壞了。”葉虎一直都是本書最大的隱藏終極壞boss,不負其名。

  葉姝拍拍甦婆子的後背安慰她,至少現在結果是好的,他們母子三人聚在一起了。甦若也湊了過來,抱住甦婆子。

  陸直看著他們母子三人,難以抑制眼中的激動和慚愧的情緒,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說什麼去彌補,似乎不管做什麼都已經來不及,都太晚了。

  “我對不起你們!如果我當初沒有偷學傷寒訣,不中寒毒,也不至于讓事情落到今天這等地步。”

  此言一出,冷眼旁觀的華山派弟子更加震驚了。

  妖女葉姝居然是老掌門的親生女兒!這消息已然讓華山派弟子們腦袋里 里啪啦響了無數道雷了。

  如今再听老掌門竟然學了本門派的禁術傷寒訣,他們的腦子里已經炸響得快要無法思考了。如雷轟電掣的同時,還有嘩嘩冰水從他們的頭頂澆著。

  這震驚,這刺激,絕無僅有,足夠他們消化好一陣子才能緩過勁兒來。

  所有人都需要緩緩,特別是甦婆子,一時間還無法面對,並且出于謹慎,陸直的話還有待進一步證實。

  “你走吧。”

  葉姝冷冷下口趕人之後,就攙扶著甦婆子進了馬車,然後他拉著甦若,問他情況如何。

  甦若還有些迷茫,大概事情發生的太快,他也沒緩過勁兒來。葉姝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在車里好生照料甦婆子。

  陸直還站在原地沒有走,一直看著葉姝這邊。

  葉姝沒理他,騎上馬,就率先領路走在前頭,帶一行人離開。

  “我還能再見你們麼?”陸直忽然喊。

  沒有人回頭,沒有人理會他。

  陸直晃了晃身子,險些跌倒,高卓在一旁攙扶住了他。他低聲勸陸直挺住,萬花山莊那邊還有陸墨、陸初靈還等著他去。

  陸直憂愁地皺眉,滿眼愧疚,“是我負了他們母子三人,寒毒……那孩子還因為我身染寒毒!”

  高卓深吸口氣,拍拍陸直的肩膀,“難得的是,終于治好了,倆孩子瞧著都不錯,極為孝順,也明事理。”若不明事理的話,此刻他們早打起來了。

  高卓剛才才感覺到,周圍有不少暗衛在蟄伏,真打起來,未必是他們人數多就佔優勢。

  “那位樣貌英俊的公子不簡單。”高卓道。

  陸直點頭,他早就感覺到了。“他們剛從萬花山莊離開,去了萬花山莊,很多事情大概都可以解惑了。”

  因甦婆子情緒不穩定,葉姝不欲再繼續趕路。人在情緒的崩潰的時候,很容易生病。找個地方暫且安置,等甦婆子心情調整好些了再走比較合適。

  這附近有一處叫安平縣的地方,剛好有翝陽宮安置的宅院可住,葉姝和宋清辭就決定安置在這里。

  傍晚的時候,葉姝就炖了一大鍋筍干雞肉。

  雞選用當年長大的鮮嫩童子雞,從下午到的時候,就弄好了放在大鐵鍋里炖上,添足夠多的湯。等到傍晚吃飯的時候,一鍋雞炖得特別軟爛,四處飄香。雞肉里頭的筍干則浸滿了鮮香美味的雞湯,咬一口勁道多汁。

  葉姝把雞肉盛出來之後,鍋里還剩了一些湯,就直接在里頭添了些水,下了手 面。不愛吃雞肉的人,吃點新鮮雞湯煮的面條,再加一個荷包蛋,也極好。

  夜里,葉姝和甦若一起來哄著甦婆子休息。甦婆子哪兒睡得著,腦子里全是白天那些煩心事,一臉愁容。

  “娘親給我繡一件嫁衣如何?我笨手笨腳的,不會繡。”陸直的話還有待于查實,葉姝知道這種時候,只有做點什麼事情,才好轉移甦婆子的注意。

  “這自然要我來,你這繡花的手藝著實不行了。”甦婆子一想到葉姝和宋清辭的婚事,心里的怨氣瞬間就散去大半。

  甦若忙跟著道︰“那這日子可快呢,娘親可真要抓緊了。給大姐做完了嫁衣之後,回頭也不差不多該給外甥外甥女準備衣裳了,若春夏秋冬齊全的話,要準備很久呢。”

  “對對對,正是正是,哎呀,要忙不過來了。”甦婆子同甦若一起笑得別有意味地看著葉姝,大有催她快生的意思。

  葉姝紅了臉,“這親還沒成,你們想什麼呢。不聊了!”

  葉姝急忙從甦婆子房里逃出來的時候,一頭撞進了宋清辭懷里。撞得可狠了,感覺他胸膛硬邦邦的。

  宋清辭溫笑著按住葉姝的額頭,輕輕揉了揉。

  “干嘛堵在門口?”葉姝抱怨他一眼。

  “剛要敲門,听你弟弟提及外甥外甥女……”宋清辭停頓了下,勾唇含笑地湊到葉姝耳邊,緩慢地輕聲解釋,“便想得多了些。”

第81章

  葉姝的臉本就因為甦婆子和甦若的調笑紅了, 如今被宋清辭的話弄得更紅。

  “好啊,你總算承認自己想得多了。”

  葉姝的話音剛落, 屋里面就傳來甦若和甦婆子低低的笑聲, 很明顯是那種憋了很久終于忍不住的笑。

  葉姝更覺得尷尬, 馬上關上門出來,推著宋清辭往外走。

  宋清辭偏不走, 迫使葉姝關門後,不得不貼在了他身上。葉姝不止感受到了他的體溫, 甚至听到了他的心跳。

  “別在這。”葉姝小聲提醒宋清辭後,就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半弦月掛在夜空,散著淡淡的清輝。

  深秋的夜很涼,但梧桐樹下的倆人卻春意十足。

  葉姝踮腳久了, 覺得腳酸, 把手從宋清辭的脖頸上拿了下來,雙腳踏實地落回地面。宋清辭似乎還不滿足,附身還要再親葉姝。葉姝馬上俏皮地把頭靠在了宋清辭的肩膀, 緊緊地抱住他,讓他沒機會再往她嘴上親。

  “再親就要腫了。”葉姝啞著嗓音嘟囔道,顯然她剛才憋著氣息太久,以至于現在發音都有些異常。

  “那換個地方。”宋清辭側首之時, 臉剛好踫上葉姝的耳朵,葉姝怕宋清辭咬她的耳朵, 那樣更癢。她嚇得馬上低頭,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瓜兒整個都塞進宋清辭的腋窩里。

  宋清辭輕笑, “我有那麼可怕麼?”

  葉姝夸張地點頭應承,“我現在非常擔心明年的三月十一,我的存活問題。”

  大魔頭看著瘦,其實一點都不虛,真不科學。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功力到底有多強,從沒看你正經出手過。”

  準確的來說,是他沒機會出手。因為大魔頭不僅功夫高,智商也高,從來都是讓別人鷸蚌相爭,他只做得利的‘漁翁’。不僅不必主動出手,甚至不耗費一兵一卒。

  法華寺的事就是個例子,上次在萬花山莊其實也是如此。

  葉姝仔細想過了,當世大魔頭主動阻攔葉虎,不想讓他去傷害陸墨、陸初靈兄妹,不僅僅是出于單純同情的緣故。他這人冷慣了的,根本不愛管閑事。當時如果讓葉虎殺了陸墨兄妹,將華山派全滅,那這江湖上勢必是凌雲堡一家獨大,只有翝陽宮可以與之抗衡。

  顯然大魔頭不會讓局勢那樣發展 ,他故意保留住了華山派後輩的實力,讓陸墨、陸初靈和慕容逸三名年輕人成為後起之勢,將來能與凌雲堡抗衡。

  挫折會讓人快速成長起來,對陸墨他們來說是,對華山派也是。這些年,華山派都被陸志遠給帶壞了,風氣才會漸漸不正,可謂是一條魚腥了一鍋湯。在遇大劫之後,華山派若還想繼續發展下去,就必須吸取教訓,重新整頓,樹立新風。

  葉姝覺得亦正亦邪的大魔頭,真的超有魅力。

  “便比試一番如何?輸了的人——”

  宋清辭見剛提議,就被葉姝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不比!”

  跟大魔頭比試肯定輸,輸了人還要受懲罰,那跟她搬石頭砸自己腳有什麼區別,這套她不鑽!

  “單手。”

  “不比!”

  “讓你六招。”宋清辭繼續引誘。

  “不比!”

  宋清辭越這麼讓步,葉姝越覺得他套路深。

  “不好奇我功夫有多強了?”宋清辭再問。

  “你可以和別人打呀,我看著。”葉姝覺得自己好機智。

  “怕你等不到那天。”

  “為何?”

  “習慣了‘不戰而屈人之兵’,”宋清辭解釋道,“以前總餓肚子,便懶得動手,省點力氣。如今雖吃得飽,老毛病已經養成了。”

  果然,大魔頭的做事風格跟她之前的猜測一模一樣,就是一肚子壞水,套路深。

  “你可以和趙凌切磋武功,或者石阡基也行。”葉姝繼續機靈地提議道。

  “他們若願意,自然可以。”

  葉姝立刻就領悟了,石阡基和趙凌肯定都不敢跟宋清辭比試。所以繞來繞去,最終最有可能和大魔頭搞武術切磋的人只有她?

  就說大魔頭套路深,他真真是一點都不負此名。

  “天色不早了,送你回房。”宋清辭把葉姝送到門口後,不忘囑咐她,等哪天她改主意想和他切磋武藝了,可以隨時來找他。

  葉姝默了下,小心地看著宋清辭,仿佛她此刻不戒備下一刻可定會被大魔頭算計。

  “那你先說說,如果我比試輸了,你打算提什麼條件?”

  “你不會輸。”宋清辭眸中含笑,語氣寵溺之至。

  “我怎麼可能打得過你。”單憑感受宋清辭身上的內力,葉姝就知道自己的水平和他差了有多大一截,別說單手讓六招了,只怕他不用手她都打不過。

  “在我這,你若不願輸,便永遠贏。”宋清辭揉了揉葉姝的腦袋,反問她,如果他比試輸了,她會提什麼條件。

  葉姝早被宋清辭的情話弄得心尖泛甜,美滋滋的,這種時候當然也要說甜甜的話應景兒。

  “罰你愛我一輩子呀。”

  宋清辭目光滯住,隨即就笑彎了眼,他很少會這樣笑。

  “那我也一定會好好疼愛姝兒一輩子,”宋清辭摟住葉姝,把唇印在她的額頭上,突然又低聲補充一句,“不管床上床下。”

  葉姝︰“……”

  前半句話一點沒毛病,後半句話是什麼情況?

  好好一句情話,能不能不要給它玩壞了!

  大魔頭說的話真的太魔性了,葉姝回屋之後,看見自己的床榻,就禁不住想起他剛才的話,進而就禁不住浮想聯翩。這種時候,宋清辭之前給她的那三本圖就起作用了。畫面感賊強,還很豐富,葉姝總是控制不住地想,恨得都想把自己的腦袋扭下來扔掉。

  她一定是又被大魔頭套路了!

  沐浴更衣之後,葉姝就臉蛋紅撲撲地躺在榻上。

  莊飛臨走時,發現自家姑娘的臉還是很紅。若說沐浴的時候,因為熱水激得紅了臉倒也正常,可都洗完事兒這麼久了還這麼紅,就不正常了。

  莊飛擔心自家姑娘生病,忙關切詢問情況。

  葉姝馬上轉身對著床里,手抓著被子,腦海里的畫面根本沒有停過。

  “沒事,你快去睡吧。”

  莊飛走後,葉姝因為就一個人留在屋里,腦中的想象就像脫了韁的野馬,更加肆無忌憚。雖然她躺在黑夜中,但她能感覺到她的臉肯定更紅了。

  不行,大魔頭這麼折磨她,她一定要折磨回去。雖然他很可能還會報復回來,但管不了那麼多了,先出眼前的這口惡氣再說。

  ……

  次日清晨,天還沒大亮,葉姝就起床了。

  她悉心打扮一番之後,沒有像往常早上那樣,第一時間去廚房,而是第一時間去了宋清辭的房里。

  確有暗衛在他房間附近看守,不過大魔頭應該早就囑咐過他們。所以葉姝現在悄悄摸進宋清辭房里,甚至從窗戶進去,都沒人攔著。

  葉姝特意拿了一把小刀,解決掉了窗閂。她進屋之後,把窗戶悄悄關上,就踮著腳一步一步走進內間。

  宋清辭正在榻上合眼睡著,呼吸緩慢,睡姿堪稱一絲不苟,就是平直躺在榻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上方,很標準的那種睡姿。

  倒是很好看,但這種睡法躺一夜,難道不會很難受麼?像蛋炒飯一樣翻滾著睡覺,才是最佳的睡眠姿勢。

  葉姝腹誹之余,緩步繼續走到宋清辭身邊,看著他無瑕的睡顏,彎腰輕輕親他的臉頰一口。

  宋清辭還維持著之前的那副模樣,側顏清雋,紋絲未動,似乎睡得很熟。

  誰信呢。從她靠近這間房開始,她相信憑宋清辭的警覺性,肯定早就察覺到了,更不要說她弄窗閂進屋,還親他了。他就是故意裝相。

  她食指輕輕摩挲著宋清辭的薄唇,然後又親他臉一下。見他還是不動,葉姝便干脆親在了他的唇上,還囂張地用舌頭舔一下他的上唇瓣。

  猛然,一雙大手按住了她後腦,對方的吻反撲回來,攻城略地,霸道至極,似乎要把她整個人都吞了一樣。

  葉姝被吸得覺得渾身酥麻,還有些缺氧。這時候宋清辭才慢慢地睜開眼楮,看著她,目光看似平靜清冷,實則眸底暗流涌動,早有東西按耐不住。

  葉姝對宋清辭笑,撒嬌地靠近他懷里,“我想你了。”

  宋清辭把人摟得更緊。

  “一晚上不見,就特別特別特別想念你,控制不住得想。感覺我可能快要得相思病了,一刻都離不開你。”

  葉姝仰頭,輕輕地親一口宋清辭的下巴,夸贊他連下巴都那麼好看,讓人浮想聯翩。

  宋清辭喉嚨微動,靜看著葉姝。

  “我不想等成婚那天——”葉姝把修長的十指伸進宋清辭的衣領,渴望地抬眸看著他。

  “你可想清楚了?”宋清辭聲音黯啞,格外透著磁性。

  “我不想等成婚那天——留有遺憾,唉。我們再耐心等等,日子數著過唄,應該很快就到了。時間不早了,我去做早飯了。”葉姝快速把話說完,就飛快地跳下床跑了。

  明知這丫頭無事突然獻殷勤,是在搞‘報復’,但他還是無法抗拒她的‘熱情’,被徹底惹著火了。

  宋清辭眼底晦澀地望著葉姝離開的背影,隨後掀開了被子,命人備水沐浴,要涼水。

第82章

  ……

  七日後, 葉姝等人即將抵達大魔頭的老巢——翝陽宮。

  趙凌已然提早在路上等候,身後帶了十六名身穿白衣肩繡梅花的翝陽宮人。他們見宋清辭和葉姝之後, 便立刻彎腰屈身恭敬地行禮。在宋清辭有所示意之前, 他們紋絲不動, 不敢有半點微小的動作。

  宋清辭下馬之後,看了一眼趙凌。

  趙凌方直起身子, 身後眾人才跟著禮畢。

  趙凌一如既往呆板著臉,但他的領悟能力依舊很強, 很明白他家宮主想問什麼,立刻就跟宋清辭回稟了溪谷村的情況。

  “無一生還,消息已經傳到揚州了。”

  葉姝听到這話心難受地揪一下,再看趙凌的臉, 還是沒什麼表情, 但葉姝覺得他心里肯定很難受,他一定在責怪自己當初不該把人帶到溪谷村。滿村老少婦孺何其無辜,他們不該被屠殺。

  葉姝見宋清辭只是冷淡地半垂著眼眸, 並無吭聲的意思。

  葉姝便主動開口勸慰趙凌︰“別責怪自己,錯的人不是你,是葉虎。”

  趙凌怔了下,對葉姝行禮, 聊表謝意。

  葉姝一直懷疑溪谷村的事情有人事先透露消息,但她仔細觀察過, 身邊人卻沒有誰像奸細。翝陽宮的人不必說了,肯定守規矩, 她和甦婆子等人肯定也不會,最大的可能就是八毒怪。

  可是八毒怪如果真有心背叛他們的話,當初在客棧偶遇葉虎的時候,他們就會通風報信了。回來這一路也是,葉姝特意命莊飛偷偷監視他們,他們並沒有任何做小動作,也沒有留下什麼記號讓人知道通往翝陽宮的路。

  “我一直很奇怪,我們行事隱秘,去溪谷村的時候更是,怎會透露出風聲,讓凌雲堡的那些人知道了?”葉姝皺眉跟宋清辭感慨。

  宋清辭淡淡轉眸。

  葉姝瞧他好像看向了八毒怪,馬上問︰“是他們?”

  八毒怪聞言忙搖頭表示沒有,甚至有幾人嚇得在跪地上喊冤,直呼這段日子他們一直安安分分,除了幫忙燒火的砍柴洗菜,就是去茅房了,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沒做,連門都不出。

  “是我。”宋清辭忽然道。

  哭嚎聲瞬間停止,除了翝陽宮人之外,大家都不解地看向宋清辭。

  宋清辭表情淡漠,疏冷的目光輕輕一掃。

  所有人嚇得立刻都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宋清辭一眼。他們此時都再度深刻地意識到宋清辭的身份,他是翝陽宮宮主,武林最厲的大魔頭,他做什麼事根本不容別人置喙,更不會去跟大家解釋。

  不過這做法實在是太狠了,好端端的,為何要透露消息給凌雲堡,讓他們屠殺那些無辜的村民?魔頭果然是魔頭,凶殘至極!

  葉姝早在宋清辭身邊都鍛煉出來了,當然不會像大家那麼怕他,她知道這里頭一定有內情。所以她疑惑地看著宋清辭,等著他解惑。

  “溪谷村被屠殺的村民,非原住民。”宋清辭語調依舊冷淡,簡潔吐出一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解釋有點抽象,不過葉姝還是領悟明白了。溪谷村被殺的那些‘村民’是翝陽宮後安排去的假村民,至于這些假村民是什麼人,從大魔頭最後那句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就可以推測,最想殺這些人滅口的罪魁禍首是誰?揚州知府……

  “是揚州知府的家眷,包括他外甥家的。”趙凌跟葉姝具體解釋道。他本不該多嘴解釋這些,但礙于葉姝之前特意出言安慰他,他又豈能‘懶’著不說。

  其實趙凌一開始也並不知道這件事,宮主安排的時候繞過他了,所以當他知道凌雲堡屠殺全村人的時候,整個人非常憤怒。以至于他現在仍然記得那會兒的怒,令他感同身受,如今只恨不得凌雲堡早點被剿滅,更為盡職盡責地辦妥這件事。

  葉姝從趙凌這里得到確認之後,便徹底明白了,差點腿軟地跪下給大魔頭來一個崇拜地三叩首。大魔頭這招真的真的真的太毒了,既狠毒又高明。

  殺人的不是翝陽宮,是凌雲堡,但最狠的卻還是翝陽宮。大魔頭這一出,把’借刀殺人‘演繹的淋灕盡致。

  翝陽宮不過是把人安排在了溪谷村,沒做任何傷害他們的事。如果凌雲堡的人不來屠殺這些人,揚州知府沒有授意凌雲堡去做這些殺人滅口的事,那些人根本就不會死。

  怪就怪揚州知府毫無仁慈之心,為了掩蓋自己外甥用孩童陪葬的事實,不惜滅口所有知情者,甚至整個村子都不放過。他想傷害別人的家眷,結果卻落得讓自己的家眷死在自己人手里。

  葉姝不知道這件事在細節上是怎麼安排出來的,但以翝陽宮的實力肯定可以做到。而且凌雲堡的殺手們領了任務之後,從不問對錯原因,只管執行命令,所以這事兒還算比較容易達成。

  揚州知府最後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後,一定會很崩潰。而且他已經收到了白梅令,信上並沒寫他的死期,他在經歷這些崩潰之後,還要時刻繃緊神經一個人孤獨地陷入等死的恐懼中。死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死前的恐懼。

  葉姝目光閃爍地看向宋清辭,礙于甦婆子和甦若在面前,她表現出興奮開心的樣子好像有點不太合適,女孩子家還是要裝一裝的。

  唉,跟大魔頭在一起久了,她好像真的變壞了。葉姝糾結地皺眉,感慨自己不學好。

  趙凌還以為這件事嚇到葉姝,怕她因這件事對自家宮主的印象有所變化。

  趙凌便跟葉姝一一細數這些人的罪狀︰“揚州知府之子,年十五歲,把推丫鬟溺水當玩耍。揚州知府之妻,因被一農家女沖撞,便將那女子發賣妓院令其被奸至死……其外甥府中更有許多狗腿子助他作惡,無一無辜。”

  “太厲害了,你真棒呀!”葉姝按耐不住了,馬上做鼓掌的手勢,美滋滋地稱贊宋清辭。

  大家都看見葉姝對宋清辭明晃晃地袒露出崇拜之意和仰慕之情。宋清辭則撫著葉姝的臉蛋,笑容雖淡淡的,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對葉姝的寵溺溢于言表。

  一個芝蘭玉樹,蕭疏軒舉;一個嬌俏可人,活潑靈動。彼此對望,深情款款,倆人此時雖沒摟在一起卻勝似緊緊相擁,卻還是把初冬的清冷弄得如酷夏一般火熱。

  大家都尷尬地別開眼楮,不大好意思看了。因為每多看一眼,對他們來說都是暴擊。在場的人中,除了葉姝和宋清辭,就沒人身邊還有另一半的。所以這場面看久了,實在是心里難受,承受不起。

  趙凌此時抬眸無語望向蒼天,後悔自己剛才多慮、多嘴。

  終于,兩位甜蜜蜜結束了,大家準備進入翝陽宮地界。

  按照翝陽宮一貫的規矩,首次進入翝陽宮地界的人都要被蒙眼。

  隨後,莊飛、甦婆子、甦若、八毒怪等人都被蒙上了眼楮。

  葉姝看著甦婆子和甦若被攙扶進了馬車,莊飛和八毒怪則騎上馬,馬已經被繩子連在一起,由趙凌帶頭牽著走。

  葉姝就做好準備,閉上眼楮,等著宋清辭拿蒙眼布給她蒙上。

  人的眼楮在看不見的時候,其它的感官就會變得很敏銳。葉姝感覺到大魔頭的動作很輕柔,修長指尖劃過她太陽穴位置的時候,弄得她心尖都跟著顫了一下。最後,他就把蒙眼布在腦後系好,拉住了她的手。

  “該上馬了?”葉姝伸手摸了摸,摸到馬鞍之後,就要自己上去。宋清辭用手攔住了她,讓她稍等。

  葉姝隨後听到了一些細小的聲音,倒也分辨不出是什麼。

  “手給我。”宋清辭的聲音來自前方,葉姝就把手遞了過去。

  猛然間,她忽然被拉起,整個身體懸空,下一刻她就結結實實坐在了什麼東西上面。葉姝用另一手摸了一下,是馬背,她被宋清辭拉上了馬。

  等等,這個拉上馬的方式……

  葉姝感受到身後有人,胸膛堅硬,有淡淡的冷梅香。

  宋清辭居然和她同騎一匹馬!

  “這不好吧。”

  葉姝想讓宋清辭放她自己騎一匹馬,讓宋清辭學莊飛八毒怪那樣,牽著她的馬走就好。但她還不及把話說明白,宋清辭已經把韁繩塞進了她手里。他也扯著韁繩,卻是摟著她的那種扯法,騎馬慢慢地往前走。

  馬兒每邁步往的時候就會顛簸,葉姝的身體會往宋清辭懷里撞一下。偏偏大魔頭還覺得不夠,一只手攬住了她的腰,漸漸收緊,讓她完全貼在了他懷里。

  葉姝感受到宋清辭在自己的後頸處淺淺的呼吸氣息,身子都跟著麻了。

  這還不算完,他突然親了她後頸一口,還微微用牙咬了下。並不用力,卻極度加劇了癢感和酥麻感,令葉姝渾身不適,臉紅了個透。

  “別鬧。”葉姝縮著脖子,聳起肩膀,不準宋清辭再繼續下去,“一會兒讓翝陽宮的人看見了多不好,會令你宮主的氣勢大損。”

  “那姝兒的氣勢會大增。”宋清辭又咬住葉姝耳朵,說話的時候吹著氣,弄得她更癢了。

  “我要下馬,自己騎一匹!”葉姝抗議道。

  “你沒得選,只能騎我這一匹。”宋清辭又親了葉姝臉頰一口。

  宋清辭本意應該是說只能騎他這一匹馬,但是怎麼听著有那麼點一語雙關且很有顏色味道!?

  葉姝很想扯掉蒙眼布再度抗議,但她不能扯,這是翝陽宮的老規矩,她如果初來就破例,一方面可能會惹人嫉妒,一方面也可能會給宋清辭招惹麻煩。之前听安如煙所述,翝陽宮也有不少長老,似乎都有話語權,她可不想讓宋清辭因為她而為難。

  好吧,只有忍著了,但這廝真的很不老實,一會兒親這,一會兒親那的……

  葉姝腦子一道閃電忽然劃過,她終于反應過來了,宋清辭這是在報復她!

  這幾日,她每天早上都把宋清辭勾得渾身著火,然後自己像泥鰍一樣跑掉。她還以為大魔頭已經開始習慣‘享受’她的折磨了,原來他一直在等今天。

  “嗚嗚,我錯了。”

  半柱香後,被蒙眼控制在馬上的葉姝,如同秋後被捆住的螞蚱,徹底沒得蹦了。

  這種時候斗不過,那就要服軟求饒。動動嘴,少遭罪的事兒,能做就做。

  “錯哪兒了?”宋清辭低笑聲在葉姝的左耳畔響起。

  “不該招惹你。”

  “那你想招惹誰?”

  “不不不,我的意思我只能招惹你,但是不能故意惹你上火。”葉姝謹慎措辭道。

  “上火?”宋清辭聲音低沉一個度。

  “我真的錯了。”葉姝再度求饒。

  後面的人突然就安靜了,什麼動作也沒有,呼吸也感覺不到。葉姝回頭,往後靠了一下,想確認人的存在,結果當她身體再度靠在宋清辭身上的時候,她的唇忽然被堵上了。

  “唔——”

  “既然知道我上火,還不幫我泄火。”

第83章

  因為親吻的姿勢過于扭曲, 以至于結束的時候,葉姝感覺自己的脖子像睡落枕一樣。她捏脖子的時候, 感覺到馬停了。雖然被蒙著眼, 但葉姝明顯感覺到周圍的環境陰暗下來, 四周很靜謐。

  “到了麼?”葉姝問。

  話音不及落下,宋清辭就解下了她的蒙眼布。

  並無太刺眼的光需要她適應, 周圍很陰暗,像是黃昏時快天黑一樣。

  葉姝環顧周圍的環境, 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片林子內。這里跟普通的樹林不同,幾乎全都是參天古樹,每一棵古樹枝椏繁茂,在高空肆意伸展, 幾乎遮擋住了所有的陽光。

  大概因為這些古木過于茂盛, 搶奪了所有的養分和陽光,樹下除了偶爾幾處長了幾棵瘦小的灌木外,只有稀疏的矮草。在這樣的林子里隨便走, 都不必擔心會被樹枝和藤蔓刮壞衣服。

  在這些參天古樹的中央有一條路,由青石板鋪成,筆直地通往前方的山上。路很干淨,一片落葉都沒有, 可見有人經常打掃。

  葉姝和宋清辭所騎的馬就站在這條路上。葉姝前後看了看,沒發現其他人的身影, 就只有她和宋清辭兩人。

  “這里是玄陰山。”宋清道。

  葉姝長見識地點點頭,“難怪叫這個名字, 這里確實夠陰暗了。”

  葉姝跳下馬,伸手欲去摸路邊古樹,被宋清辭攔住。

  “別踫這座山上任何草木,會讓你生不如死。”宋清辭拉葉姝回石板路上。

  葉姝腦袋里還在反應宋清辭的話,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她驚得掩嘴差點大叫出聲,然後訝異看著抱她的宋清辭,問他要干嘛。

  這前後無人,又陰又暗的地方,大魔頭不會是真想‘泄火’外加讓她‘生不如死’吧?

  “信守承諾。”

  宋清辭抱著葉姝往前走。

  葉姝馬上想起來,安如煙曾經說過,她這樣的人走不過玄陰山。宋清辭便允諾會抱著她過去。宋清辭現在就想信守承諾,抱著她翻過這座山。

  “這里真那麼可怕?若連我這樣的人都走不過去,那我娘和甦若他們怎麼辦?”葉姝摟住宋清辭的胳膊,眨著亮晶晶的眼楮疑惑地問他。

  “他們繞路。”宋清辭語調平和地解釋道,“這里阻擋過無數擅闖者入侵,也是翝陽宮受訓的武者最後的試煉之地,從這里走出去的人,才有資格在翝陽宮發號施令。”

  葉姝再听宋清辭說,所有成功從玄陰山走過的人都已經成為翝陽宮的宮主、長老和護法了。便有點明白宋清辭為何要帶著她從這里走了,因為她是即將要稱為宮主夫人的人,也算發號施令者之一。

  她馬上抱緊了宋清辭,老實地靠在他懷里不出來。

  宋清辭意外地笑看一眼葉姝,他還有點擔心葉姝會來倔勁兒,不服輸地非要一個人硬闖,以證明她自己的實力。結果這丫頭縮得跟鵪鶉一樣,完全享受他的保護。

  “我可不是怕哈,我是覺得能依靠自家男人的事情,就不必多余費力。”

  葉姝說著就調戲的用手指勾了勾宋清辭的下巴,逗他問。

  “美人兒,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宋清辭低眸睨葉姝,墨色瞳仁像無底的黑洞一般,似要將葉姝狠狠地吸進去。

  “葉姝。”

  “在。”大魔頭喊她大名了,葉姝馬上繃緊全身的神經,“我我我錯了,我以後不會那麼叫你了。”

  “成婚後隨你,此刻不許勾引。”宋清辭眸光里有掩藏不掉的隱忍,他隨即就邁著大步,加快行走的步伐。

  葉姝乖乖應承,嘿嘿笑了會兒,手又不老實,去勾‘宋美人’的下巴。

  這段日子大魔頭一日三餐都在按時用飯。山藥枸杞骨湯海參等每天滋補著,人比以前氣色更足,越來越好看。

  從這個角度仰望大魔頭的下顎線條逆天的完美,有稜有角,剛毅而魅力十足。鼻梁特別高挺,睫毛濃密很長,倒是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長那麼長的睫毛要勾引誰。

  葉姝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唾沫,心髒開始咚咚咚狂跳起來,她不看宋清辭的臉,但目光下移,觸及喉結,再到衣領,看到里面中衣的衣領白邊,葉姝不禁想如果一爪子將其扒掉的話……

  小人書害人不淺,特別是通篇只有兩個小人的那種書,她又開始忍不住浮想聯翩了。

  “不行了,快放我下來!”

  葉姝臉蛋潮紅地跳回地面上,背對宋清辭,用手扇了扇風,深吸兩口氣。

  “怎麼了?”宋清辭低聲笑問。

  葉姝︰“我還是自己走吧?”

  你說怎麼了,還說我勾引你,明明就是你在勾引我!

  “何必費力。”宋清辭把葉姝剛才說過的話,用來反駁葉姝。

  葉姝︰“我們牽著手走,跟抱著走應該沒什麼區別的。”只要宋清辭在她身邊,這玄陰山肯定就能走過去。

  “有區別。”

  葉姝詫異地望向宋清辭,翝陽宮的闖關設定已經這麼智能了?居然連這都能識別出來?

  “是牽手,不是抱著。”宋清辭闡述具體區別在哪兒。

  葉姝︰“……”

  她馬上牽住宋清辭的手,告訴他這樣就很好。

  “我若承諾愛你一生,可否半途而廢?”

  “當然不行!”葉姝馬上回答道,但她不明白大魔頭為什麼忽然問她這麼無聊的問題。

  “是了,承諾便要做到。”

  下一刻,葉姝就突然被宋清辭抱起來,繼續像剛才那樣往前走。

  原來套在這呢,她又鑽進去了。

  葉姝馬上閉著眼楮,不看宋清辭,隔絕讓她制造黃色思想的源頭。但是不行,她現在可是整個人都被大魔頭抱在懷里,聞到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除了賊好聞的冷梅香,還有大魔頭獨具的男性氣息。這些引人遐想的味道鑽進鼻子里,她總不能停止呼吸。

  葉姝在心頭循環默念︰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宋清辭見葉姝狠狠閉著眼楮,嘴唇微微動著好像在嘟囔什麼,料到葉姝心里一定又冒出什麼奇怪的想法。宋清辭禁不住勾起嘴角笑了,倒覺得葉姝閉眼正好,省得他特意囑咐了。

  倘若宋清辭知道葉姝的腦袋瓜兒里現在正在想什麼事,他此刻斷然會忍不住,管它在什麼地方,也定會把人給吃了。

  ……

  一炷香後,宋清辭抱著葉姝登上了山頂,便開始把步伐加速到最快,預備穿過平台從北面下山。

  山頂風大,吹亂了葉姝鬢角的發。而且葉姝早感受到宋清辭抱著她在登山走石階,一定很辛苦,她擔心他這樣會累壞了,就睜開眼,想跳下來,讓宋清辭先休息一下,結果被眼前的一幕驚到了,嚇得叫一聲。

  “閉眼。”宋清辭道。

  葉姝沒閉,反而在環顧四周。他們正在山頂的平台之上,幾十丈見方的地方,四面都由皚皚白骨堆砌的牆,大骨在下,小骨在上,骷髏頭在最上,圍著一圈,看起來很人。葉姝隨即感覺腳下有些凸凹不平,低頭一看,這地上也鋪著白骨。她抬腳往後躲了兩步,便被宋清辭拉進了懷里。

  “嚇著了?”

  “我猜這應該就是尸骨台了。”葉姝覺得翝陽宮這些地名起得真夠貼合現實了,名字即代表實景。

  “這些尸骨都是翝陽宮的前輩們所留。”宋清辭解釋道。

  葉姝想了下,問宋清辭︰“難道說,這些骨頭是為了提醒你們這些後輩們,要銘記前輩們當初的流血犧牲?”

  “算是。”宋清辭應道。

  這跟葉姝想象的有點不一樣,她還以為這些都是翝陽宮所屠殺的人的尸骨。如此說來,那這些骨頭鋪在這里還挺有意義,而且那些尸骨的主人們也願意如此。

  “看起來你們翝陽宮也沒武林傳說中的那麼壞那麼殘酷嘛。”

  “擅闖者的尸骨若留下,整個玄陰山都放不下,化了才好。”宋清辭語調過于冷靜,仿佛不是在談及殺人之事,而是在說割草的問題。

  葉姝︰“……”

  我現在收回之前的話還來得及麼!

  “怕麼?”宋清辭撫著葉姝的臉,低頭看她。

  “從見你第一眼開始我就在怕,到現在都怕出經驗了,也就沒什麼了,反正打打殺殺才是這世界的常態。”葉姝抱住宋清辭的胳膊,“況且現在有你在我身邊了,所以我的答案一定是‘不怕’。”

  宋清辭淺笑,格外珍惜地捧著葉姝的臉蛋親了一口。她向來有苦中作樂的能耐,即便在緊迫重壓之下也能找到樂趣,這正是她與別人的不同。

  他在陰暗里走了二十年,從不知快樂為何,直到遇見了她,這個為了活命居然還可以花樣百出又不停逗樂的傻丫頭。

  倆人下了玄陰山之後,葉姝終于不用繼續被宋清辭抱著了,雙腳踏實落地。大魔頭走了這麼久的路,上山下山,帶著她負重,居然可以這麼穩,葉姝真真正正見識到宋清辭的體能了。她有顏色的腦袋瓜子里不禁又在遐想,期待又害怕,害怕又期待。

  葉姝看見宋清辭額頭出的汗,葉姝踮腳用帕子給他擦干。

  雖然他們走這一路可是很安全,沒有任何事情,但葉姝知道這都是大魔頭的功勞。因為走的時候她感覺到了路兩邊有人在蟄伏,而且人數不在少數。加上宋清辭之前說林子里亂走,會讓人生不如死,可知這玄陰山一定很可怕。

  葉姝︰“這闖玄陰山可有什麼妙法?”

  葉姝想問通關者求破解攻略,以備不時之需。反正有大魔頭這個現成的便宜可以佔,那就一定要佔。

  “大道至簡,否則便會誤入歧途。”

  葉姝明白了,宋清辭的意思是說只走青石板那條大路,大概是最容易通關的方式,可能只需要應對那些埋伏者。但是很多人在來之前,都驚駭于玄陰山的那些傳聞,不敢走大路,怕有陷阱,選擇走林子里以為安全,反而那里的陷阱最多。

  “那我也可闖關了,”葉姝對宋清辭挑眉,“在你屬下混個護法當當如何?”

  宋清辭含笑凝視葉姝,卻沒說話。但葉姝感覺到了,他眼楮里明顯有打趣的意味。

  葉姝正奇怪宋清辭既然想打趣她,怎麼不說話了,就听見遠方有鼓掌聲,隨即就有洪亮的男聲傳來。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夫人若當了護法,屬下便可以請辭,歸隱山林了。”

  從三丈遠的樹上有一人影飛落,身手十分利落。此人一身玄袍,身姿挺拔,笑著快步走到二人面前,就恭敬地給葉姝和宋清辭行禮。

  “屬下見過主上和夫人。”

  是石阡基!

  葉姝立馬眯眼瞪他,他當初掐她脖子的事,她至今還記憶猶新,現在想想還心里頭有陰影。

  如今她小人得志便猖狂,超想辦了他!

第84章

  “這過玄陰山的最後一關便是他, ”宋清辭告訴葉姝,十招內若踫到石阡基身體的任何地方包括打到衣角, 都可以算贏, “他單手, 不用內力。”

  石阡基訝異地挑起看向宋清辭,眼神里有濃烈的控訴之情。

  這哪里是比試, 這分明是讓他挨揍!

  宋清辭用白玉扇在石阡基的胸口點了一下,封住了他一道經脈, 令其無法使出內力。

  石阡基︰“……”

  宮主太狠了,完全在偏向著葉姑娘。

  石阡基發現葉姝看自己的眼神中,很有‘報仇’的意味。頓然明白了這其中的緣故,一定是因為當初他掐過葉姝的脖子, 而且還掐得挺狠, 人家記仇了。

  但這事兒怎麼能怪他?當初是葉姝目的不純,為了得到玄陰神功,故意勾引他, 他手下留情沒殺她就算不錯了!

  當然,這話石阡基現在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斷然不敢說出口,真說出口了, 肯定命玩完。葉姝身上的問題,憑宮主的智謀肯定早就弄明白了, 人應該還是不錯的。

  反正現在他只需要認清一個事實︰宮主對葉姝的寵愛超乎尋常,舉世無雙, 誰都惹不得。

  這事兒早就有征兆了,從宮主要‘遺失’九靈劍譜給葉姝開始,贈她翝陽宮聖物白骨玉佩、血玉鐲,動用了大半個翝陽宮的能人去安寧侯府演戲,還有百年才得一朵的黑雪蓮,甚至不惜耗盡身上的內力為她解毒……如今更是把人都帶回來了,以未來宮主夫人的身份。

  他還有什麼戲可唱?自然是老實地臣服。他活不活得過今天,全看這位女祖宗的態度了。

  石阡基抹一把頭上的冷汗,忙再給葉姝行禮,“以前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夫人,還望夫人見諒,別跟小人一般見識。”

  “那就請石護法多多指教了。”葉姝對石阡基拱手道,意思很明顯,他要堅持比試。

  既然是大魔頭給她機會教訓石阡基,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再者說,即便她打不過石阡基,還有大魔頭給她做靠山,石阡基肯定也不敢隨便傷她,所以這場比試怎麼看都非常劃算,她一定要往前沖!

  葉姝懂的道理,石阡基當然也懂。這比試他注定輸,如果他敢贏,那他後半輩子就算徹底毀了,肯定沒好日子過。況且記仇這件事,宮主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石阡基只得再次行禮告饒,他還是比較希望能不動手就僥幸逃過一劫。

  真不知道自己當初到底是走了什麼霉運,選什麼人掐不好,偏偏掐了未來宮主夫人的脖子。下次他在掐人之前,一定會記得先看日子吉凶。

  “我們點到為止。”

  葉姝折了兩根樹枝,和石阡基一人一個。

  石阡基點頭,用這個最好,省得彼此受傷,最重要的是葉姝不能受傷。若用劍的話,一旦他稍不留神,哪怕只把她劃破一點點皮,宮主肯定會當血海深仇一樣報復在他身上。

  遙想當初他對葉姝下手,那可是肆意不管手勁兒如何的,如今可真是‘六個月河東,六個月河西’,輪到他倒霉了。

  二人隨即對打起來,石阡基單手回應,另一手背在身後,起先並不出招,只是接招忍讓。

  葉姝則用著小木棍招招刺向石阡基的要害之處。攻擊力十足,把石阡基逼到了難以招架的地步,只好出招回應。葉姝的劍法一點都不含糊,石阡基的應對態度也漸漸認真起來。

  二人的招式皆是千變萬化,難以預測。一個翩然飛舞,靈動若蝶,以柔化剛;一個動作凌厲,每一劍的出擊都極為速度。巧的是二人都使出了九靈劍法,九個人影各自互打,招式各異,精彩至極。

  這時候林中不少蟄伏的影衛都跳了出來,站在路邊圍觀。陸陸續續還有更多的人湊了過來,驚嘆二人功夫厲害。

  宋青蓉和宋青蒙姐妹跑出來,瞧見這光景,馬上對林子里的人喊︰“姥姥,快來看看,再晚就沒得看了。”

  “來了,來了。”從林子跑來一名拿著拐杖的年長婦人,她腿跑得賊快,顯然這手里的拐杖不是用來輔助她走路的。

  被稱為姥姥的婦人走到宋青蓉和宋青蒙姐妹中間,眼楮不眨地瞅著對打的倆人,眼楮綻放光彩。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葉姑娘已經領悟到了九靈劍法的精髓,出招更為靈動活潑,果然是練武奇才。”

  听姥姥的話里的意思,似乎是葉姝更高一籌。

  “可石護法也是一樣是練武奇才呀。”宋青蓉道。

  “那就要看這劍法更適合什麼人練了,九靈劍法重在‘靈’上,女人身材嬌小輕盈,比男人更有優勢。”姥姥瞥一眼石阡基那高大的身姿,“瞧瞧他大塊頭!”

  話音才落沒多久,葉姝分出的一個‘人影’木棍戳中了石阡基的胸口,石阡基怔了下,低頭看自己的被戳的位置,這時另外八個影子分別打在了石阡基背、腿、胳膊、臀……順帶挑走了他腰間的玉佩。

  別的地方還好,重點是,他居然被打了屁股。分身出來的人影出手極快,幾乎同時下手,別人可能未必會看清,但身子是石阡基自己的,他實實在在感受到了。

  何等羞恥!

  石阡基卻不好發作,只得忍著,面色清白不定地對葉姝行禮道︰“屬下輸了。”

  石阡基之前只對葉姝行禮的時候,自稱‘小人’。如今比武結束,他改口自稱‘屬下’。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意在葉姝可以位居‘發號施令’的級別了。

  葉姝揍了當初欺負她的‘熊孩子’的屁股後,很開心,見石阡基居然沒炸毛,還保持對她的恭敬,怨念消散。

  “石護法承讓,畢竟你只出了一只手。”葉姝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她知道自己及幾斤幾兩。這比試就是小小報復一下而已,並無太大惡意。

  石阡基因為出單手,即便輸了也不會丟面子。而圍觀眾人也見識到葉姝的厲害了,曉得她並非是個草包。畢竟在這翝陽宮內,也不是什麼人修習九靈劍法半年,就能輕易在十招之內打敗單手的石護法。

  石阡基這會兒臉色才緩和了些,再度對葉姝行禮。

  這時眾人紛紛鞠躬,齊聲喊︰“恭迎宮主、宮主夫人。”

  “還不是夫人。”葉姝抿著嘴角笑,小聲嘟囔。

  沒想到這些人都听見了,再度齊刷刷地行禮,齊聲重新喊︰“恭迎宮主、未來宮主夫人。”

  好像也沒什麼差別。這次葉姝不敢嘟囔出口了,就乖乖湊到宋清辭身邊。

  宋清辭瞥了個眼神過去,眾人馬上都散了。

  葉姝這才注意到人群後頭宋青蓉、宋青蒙姐妹,還有站在二人中間的宋母。

  “是你們。”葉姝笑著過去和他們招呼,又听宋青蓉叫‘宋母’姥姥,略有疑惑。

  “姥姥的是翝陽宮的大長老,上一任宮主在的時候就是了。”宋青蓉笑著介紹道,“我和妹妹都是她的徒兒,可她老人家不喜歡別人叫她師父,我們便都叫她姥姥了。”

  “見過姥姥。”葉姝行禮。

  “夫人可不要客氣。”姥姥開心地拉住葉姝的手,歡喜地撫著她的手背,“歡迎來我們翝陽宮,以後便當這是自己家了,我們都是夫人的屬下,听候夫人的差遣。”

  姥姥抬首看向宋清辭,發現他面容冷淡,很不高興。

  姥姥和宋青蓉、宋青蒙對視一眼,馬上禮貌地跟葉姝道別,三人隨即就跟被趕的蒼蠅似得,慌忙地鑽進林子里不見了。

  宋青蓉跑進林子里的小路後,還不忘計較剛才的比武結果。

  “姥姥,石護法是單手,可不算輸。”

  “你可見到葉姑娘正經用了另一只手了?不過在最後的時候隨意甩了兩下,故意給大家瞧她好像用了兩只手,單論劍法的話,這一次還真是你的石護法哥哥輸了。不信你問他,他自己最清楚。”姥姥道。

  宋青蓉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就等在原地,一會兒好跟石阡基確認。

  被迫留在現場的石阡基,當然很敏銳地察覺到自家宮主為什麼突然黑臉。他很尷尬了,生怕歷史重演,宮主再把明明不是他的錯歸結在他身上,讓他受教訓,所以石阡基馬上找借口告辭。幸運的是宮主沒找他麻煩,隨他離開了。

  葉姝看著剛才還一派熱鬧的場子瞬間就冷下來,如今只剩下她和宋清辭在這了,奇怪不已。

  “你們翝陽宮的人都習慣這樣來無影去無蹤?”

  宋清辭冷眸看著葉姝,沒吭聲。

  “他們平常不在房間里吃飯睡覺休息?怎麼都躲在林子里?難不成都在這林里生活?”

  宋清辭還是冷眸看著葉姝,沒吭聲。

  葉姝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宋清辭不對,“你怎麼了?”

  “在吃醋。”大魔頭聲音低沉得好似要把天拉下來壓在她頭頂。

  完蛋了!大魔頭一定是看見她抽打石阡基的屁股了,明明她剛剛的操作那麼隱蔽。

  “長輩教訓孩子,主人教訓下人,都會這樣。我想讓他記憶深刻點,誰叫他當初那麼欺負我。只是用木棍打而已,這不算過分吧?”葉姝眨著無辜的眼楮,小心地問宋清辭。

  “你對我都沒有過。”

  宋清辭回答得很坦白,也很……

  總之,葉姝一時間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看不出來,大魔頭還有那方面的傾向。葉姝整理好思緒之後,立刻向宋清辭表示她可以。

  “可以什麼?”宋清辭牽住影衛送來的馬,隨口問。

  葉姝等影衛走了,看看左右,小聲跟宋清辭道︰“我可以拿著小皮鞭,打你屁屁呀,啪啪啪——”

  葉姝在說到第三個‘啪’的時候,發現宋清辭的眼神不對了,她馬上意識到是自己誤會了。其實想想大魔頭的屬性,也確實不像是……

  “葉姝,真看不出來,你想法挺多。”宋清辭喊著葉姝的大名,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神似乎要把她吃了一般。

  “呃——是你剛剛說‘你對我都沒有過’。”

  “你跟我對打過?”宋清辭反問。

  “沒有。”

  原來他再說對打的事情,她之前確實拒絕過宋清辭的切磋武藝請求。葉姝瞬間蔫了,但還是想委屈地抗議一下。

  “這不怪我,是你剛才說的話讓人誤會。其實我剛才那麼說只是出于善解人意,想滿足你的需求!”

  看在你女朋友善解人意的面子上,這事兒過了吧!

  “姝兒真乖,這份兒心倒難得,想滿足我的需、求。”宋清辭話說得慢悠悠,目光特安靜地凝視葉姝,就像盤旋在天空中的老鷹在冷靜地凝視著地上的獵物,正在做著下手前的準備。

  葉姝想哭的心都有了,為什麼每次在大魔頭跟前,她總是從一個坑里爬出來,又馬上跳進了另一個深淵巨坑。

  蒼天啊,她怎麼總是狗改不了吃屎!

第85章

  ……

  一炷香後, 二人抵達了弒神殿。

  此殿是翝陽宮的正殿,依山而建, 四周有梅林和竹林, 環境清幽。周圍有很多精致的景致, 但葉姝來不及看,就被宋清辭匆匆拉進了大殿。

  整個大殿的布置以玉為主, 布置簡潔,卻淡雅不俗, 低調奢華。

  屋內鋪著白玉石板,瑩潤明亮,將整個大殿襯得氣派十足。上首牆上掛著猛虎出山圖,不過是白虎, 邊側有白梅綻放, 神韻十足,細看落款可知此畫出自當世名家之手。

  畫前放著一張瓖白玉紫檀椅,玉質極為上乘, 左側一方香幾,香幾上擺著一個白玉茶杯,一個白玉花瓶,內插著一只白梅花。往前下兩個玉階, 放著兩座白玉香爐,正有裊裊青煙從里面冒出, 散發著淡淡的梅香和麝香的味道,再下首就是左右兩排的黃梨木禪椅, 用于會客。

  現在殿內外一個人都沒有,空曠的令人覺得這里好像被遺棄了,但大殿內各處都被打掃得一塵不染,顯然經過很多人的勞作。

  葉姝本以為大魔頭拉他進殿,是要坐在上首位耍一下威風,再召集一眾人等隆重宣布她的到來。雖然葉姝不太喜歡這種應酬的場合,不過這是難免的事。

  卻沒想到,大魔頭直接拉他去了殿後的寢房,好像剛才他們只是路過那里一下。

  現在一看到床,葉姝就忍不住緊張起來,因為先前宋清辭‘滿足需求’的話還印在葉姝的腦海里。

  “怎麼來這了?這地方怎麼都沒人——”

  葉姝還要再開口,唇就被宋清辭給堵上了。

  “滿足我。”黯啞的嗓音中透著無比撩人的磁性。

  無數刺激的小畫面又在葉姝的腦海里鋪陳開來,她緊張地心咚咚快跳,也忍不住了,便主動在宋清辭的脖子上親了一口,連帶著輕輕一咬。

  宋清辭突然停止了動作,眼楮含笑地靜看著葉姝,問她在想什麼。

  “那你在想什麼?”葉姝臉蛋紅撲撲,眨著無比靈動的眼楮望著宋清辭。

  “我餓了。”

  ……

  絕對不是她想多了,他就是故意的!

  居然說他真的餓了,需要吃碗面!

  這個不懂情趣的男人,為了報復她,寧肯自己也憋著。切,瞧不起他。

  葉姝氣呼呼地在廚房揉面,然後把面條 成面片,切成寬條後,在面板上狠狠地摔打。一定要把大魔頭當面那麼摔,才有使不完的力。這樣摔打出來的板面,下入水中仿若跳舞一般,煮出來的面條非常勁道好吃,爽口耐嚼。

  葉姝把面下鍋之後,就囑咐人看火。她則把砂鍋里熬煮好的鹵牛肉端下來,把牛肉塊切片。白潤的面條盛在碗中,放上牛肉,燙好的兩片白菜心,半個蛋,一勺松仁香蕈絲,倒入棗紅色鹵汁,晶瑩透亮,看著就讓人覺得食欲大增。

  “姑娘!”

  莊飛小心地探到廚房,在看見葉姝的那一刻,終于踏實了。她歡快地跑進來,擼起袖子就去缸里舀水洗手,準備來幫忙。她告訴葉姝她們剛到,甦婆子和甦若他們正在安頓。

  “剛好吃飯。”葉姝另外還做了蒸鱸魚、櫻桃蘿卜、松仁蘑菇和蛋黃𤤾山藥。

  面條里本來就帶著菜和鹵湯,所以做這四樣菜就差不多夠他們吃了。

  莊飛趁機環顧廚房一圈,見還有七八個人幫葉姝忙活,個個都安靜本分做事。

  她端著菜跟著葉姝一塊出來後,就小聲跟葉姝道︰“我一路來竟一個人都沒見著,想問路都沒得問,差點懷疑他不是翝陽宮宮主了,還好廚房有人。這里怎麼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他喜靜,你看房間打掃得都很干淨,那些人是有固定時間來干活的。”

  葉姝特意囑咐莊飛。

  “你以後可注意點,少鬧騰。”

  莊飛馬上點頭,卻忍不住戲謔葉姝︰“姑娘偏心啊,只向著他。”

  “不然呢,他將來可是我夫君。”葉姝半開玩笑地告訴莊飛,“想有人向著你,你就自己找一個。”

  “才不找,這世上就沒幾個男人是好的,多數都見異思遷,喜新厭舊,我可不想受這份兒委屈。

  多少男人一邊喊著深情,一邊小妾納個不停。使個大勁兒說不納妾,去了外頭也是煙花柳巷流連忘返。要這樣的男人做什麼?簡直是給自己找氣受。

  我沒有姑娘那樣的運氣能踫見好男人。倒不如就在姑娘身邊,伺候姑娘一輩子。”

  “喲,你倒是見解深刻,哪兒學來的?”葉姝笑問。

  “凌雲堡到處都是,哪兒還用學呢。那些男人當街搶親的時候,個個都作保證哄人,人到家了就不珍惜了。”

  葉姝點點頭,古代社會的大環境確實是這樣,“罷了,以後我向著你就是,鬧騰點沒什麼,別不知分寸。他若嫌你,我保你。”

  “姑娘真好!”莊飛嘻嘻笑起來。

  大家簡單吃完午飯之後,宋清辭等著葉姝和甦婆子、甦若說了會兒話,才帶葉姝去了折梅軒。

  葉姝本來听‘折梅軒’這名字就覺得有點驚訝,等到了地方之後,她更驚訝于小院兒的環境,跟她在安寧侯府所住的那處折梅軒一模一樣。

  當初她說過她特喜歡那院子,看來大魔頭都在心里默默記下了,早叫人在布置好了。這一座院子不論是重建還是改建,都需要一定的時間,少說要兩三月。

  “你的住處,可還滿意?”

  葉姝立刻點頭。

  “莫非從我在安寧侯府說喜歡的時候,翝陽宮這邊的折梅軒就開始建了?”

  “嗯。”宋清辭應承。

  葉姝抿住嘴角,越來越上揚,快要憋不住笑了︰“你是有多喜歡我,從那時候開始就為我建房子?”

  她好有魅力啦啦啦……

  葉姝美滋滋且得意地歪頭,以勝利者的姿態看宋清辭。

  宋清辭低眸瞧她,隨她得意,暫且沒說話。

  等葉姝笑夠了,安安靜靜老實地湊到他跟前,疑惑他怎麼還不說話的時候,宋清辭才張口。

  “愛妻如命,很好笑?”宋清辭再一次捏住葉姝的下巴。

  “唔——痛!不不不不好笑,這是一個非常值得人敬佩的品質,非常好,請繼續堅持下去,堅持一輩子,永生永世!”

  葉姝嘿嘿又笑起來,趕快抱住宋清辭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

  “剛還和莊飛說呢,我真運氣好,遇見了你。”

  “那我運氣更好。”

  宋清辭的言外之意,他才是最幸運的那個,能遇到她。

  這情話讓葉姝心尖泛甜,但這還不是最甜的。當宋清辭帶她去了他平常住的院子,葉姝瞬間覺得自己的腦瓜頂兒都在幸福地冒泡泡。

  因為院前的月亮門上,正正經經地掛著一塊黑檀木的牌匾,上書燙金大字“梅軒”。

  他的住處叫梅軒,她的住處叫折梅軒。

  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他家男人可真厲害,連住所的匾額都要搞情侶的。

  葉姝笑得眉眼彎彎,做飯的時候對宋清辭積攢那點怨氣到現在一點兒都沒有了,全是喜歡。

  葉姝趁著宋清辭背對她的時候,突然跳到他背上,抱緊他的脖子,親了他臉蛋一口。

  宋清辭輕笑一聲,心情極好,囑咐葉姝今後在翝陽宮就如在自己家一樣,隨便囂張,不必拘謹客氣。

  “好的,主上,我一定不會客氣。”葉姝說罷,又在宋清辭臉上親了一口。

  “既然叫主上,你是打算以後絕對服從于我?”宋清辭側首睨著葉姝。

  葉姝馬上從宋清辭背上跳下來,對正經拱手道︰“公子多慮了!”

  宋清辭輕笑。

  “我還有事,先走啦。”葉姝對宋清辭擺擺手,轉身就飛快地跑了,好像真有什麼著急的事。

  傍晚的時候,宋清辭听趙凌說,葉姝做了許多爐白梅酥,正吩咐人派發下去,人人有份兒。宋清辭這里也有兩個。

  玉盤之內,端正擺放著的兩枚白梅酥精巧好看,點心是梅花形狀,花瓣雪白,里頭有餡,花心處有些黃,應該是點了蛋黃液,還粘著白芝麻,樣子惟妙惟肖。翝陽宮以白梅為標志,這道點心倒是很應景兒。

  宋清辭咬了一小口,酥香異常,里頭的豆沙餡棗泥料有著濃厚的紅豆和棗子的醇香,不甜不膩剛剛好。另一塊是山楂餡,酸酸甜甜,更加可口開胃一些。

  每人兩塊,整個翝陽宮,總數要近千塊,做這麼多,即便有廚房的人幫忙,也極為費工夫。葉姝是練武出身,體力好,手法快,才會有一下午能做完的速度。若換做一般的廚子,怕是要做到深夜甚至明天了。

  宋清辭想到她一定會累得滿頭大汗,腰酸胳膊痛,便有些心疼。不過他知道,這是葉姝費心思做得東西,他不能攔著。他明日已經安排宴席,介紹葉姝給翝陽宮所有人。今天她這道親手所做的點心一送出去,倒是能博得不少人的好感。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看來她早有做好翝陽宮宮主夫人的覺悟了。

  “其他人都好,王長老和孫長老剛才差人問我安夫人的情況。”趙凌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翝陽宮一共有十六位長老,以姥姥、孫長老和王長老三人為首,其他長老們基本都听從這三位的意見。姥姥自然是向著宮主這邊,但孫長老和王長老因為和安如煙交情深厚,所以當宮主和安夫人意見相左的時候,他們多數時候都會帶人選擇站在安如煙那邊。從宮主當任開始,就一直如此。

  “如今,我能吃飽了。”宋清辭看著手中咬剩一半的白梅酥,淡漠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洞。

  趙凌馬上心領神會,躬身應承。以前宮主吃不飽,確實影響功力發揮。

  ……

  葉姝在廚房忙活完之後,伸了懶腰,吃一塊剛出爐的梅花酥,和莊飛一起逛翝陽宮。反正僻靜無人,倆人便有說有笑,無所顧忌。

  “我覺得宋公子肯定怕姑娘拘束了,才故意把這里頭的人都打發走了,等姑娘先適應了這里的環境,他再讓慢慢放人進來,讓姑娘一點點熟悉。”莊飛不禁感慨宋清辭想得太周到,沒想到這男人平常挺少言寡語的,心思動起來竟如此體貼細膩,當真是羨煞壞了她這個旁人了。

  倆人順著花園的一條大路一直往深處走,走進一片竹林的時候,葉姝認出這些是毛竹。

  “定有冬筍,明兒宴席完了,我們來挖。鮮冬筍做肉包子、清炒、炖菜都極好吃。”

  “嗯嗯。”莊飛一听這些吃食,就高興地點頭,她最喜歡吃筍時咬得咯吱咯吱脆響的那種感覺

  葉姝听到了腳步聲,循聲朝著路前方望去。她等了會兒,才見到一名穿著淡藍色羅裳的女子,腰間掛著瓖紅寶石的長劍,大大方方走了過來。女子身後跟著六名頷首規矩而行的侍從。

  葉姝打量這姑娘的年歲,十七八左右,瓜子臉,皮膚嫩白得能掐出水來,人美而不妖,十分端莊。

  女子見到葉姝之後,愣了下,卻也沒有停下腳下的步伐,依舊按照之前的邁步速度,不緊不慢地走到葉姝跟前。

  “在下安沐荷,請問姑娘可是宮主帶回的那位葉姓姑娘?”

  她姓安,這讓葉姝立刻聯想到了安如煙。

  “正是。”反正大魔頭囑咐了讓她在這隨便囂張,葉姝就干脆直接地問她,“不知姑娘和安夫人是什麼關系?”

  “小女子不才,正是安夫人的弟子。”安沐荷彎起嘴角,端莊一笑,很是讓人賞心悅目。

  葉姝點頭,“我們就在這隨便看看,請安姑娘也隨意。”

  安沐荷應承,就繼續往前走。

  莊飛抓住葉姝的胳膊,笑著指著林子里東面︰“姑娘快看,那里肯定有筍。”

  葉姝也高興,“那我們這就去拿鎬,現在就挖!”

  安沐荷听到這話,停住腳步轉身,用嚴肅而平和的聲音提醒道︰“這里的一草一木皆不可以隨便亂動,翝陽宮的規矩。”

第86章

  莊飛正要發作, 被葉姝拉住。

  “多謝安姑娘告知。”葉姝淺笑著應承安沐荷。

  安沐荷對葉姝點了下頭,轉眸特意看了一眼莊飛, 有幾分嘲諷她不懂規矩的意思, 隨後才離開。

  莊飛憤憤不平︰“她當她是誰啊, 對姑娘指手畫腳。還規矩,姑娘可是宮主夫人, 愛干什麼干什麼,挖個筍礙著她什麼事了!姑娘怎麼還謝她, 干嘛要听她的!”

  “不然耗時和她吵?天快黑了,你再不去拿鋤頭來,我們真沒法挖了。”葉姝笑道

  莊飛馬上明白了,自家姑娘是懶得和安沐荷一般見識。為這種人耽誤了挖筍時間反而虧了, 姑娘不愧是姑娘, 有遠見!

  莊飛她故意跑得飛快,追上安沐荷後,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她去廚房拿了鋤頭和竹籃子後, 快速折回,這樣剛剛好和安沐荷打個照面。

  莊飛故意挑釁瞟一眼安沐荷,也算是回敬她之前譏諷自己那一眼。

  安沐荷本因為莊飛不規矩的冒犯行為,臉上一直流露出不屑之意, 但當她看見莊飛拿著鋤頭折返的時候,立刻明白了, 她們還是要挖筍。

  安沐荷本來保持端莊的臉蛋瞬間變得顏色,怒意浮現, 她扭頭看著莊飛高舉鋤頭囂張奔跑的樣子,更是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安沐荷想追去理論,但又覺得這樣的行為太過失態。而且她還有事該去做,需得先盡好自己的本職才行。

  安沐荷咬著下唇,深吸兩口氣,緩和了一下,然後就繼續保持之前的端莊儀態前行,至弒神殿後,便吩咐身後的侍女開始打掃。安沐荷則心不在焉地望著梅軒的方向,等侍女們打掃完畢之後,她就立刻帶人直奔梅軒。

  趙凌守在門口,安沐荷帶人進來的時候,見他並無阻止之意,心一下子就穩了許多。

  宋清辭正坐在書房桌案後,翻看近幾月積攢下來信件。

  安沐荷安靜在側陪了一會兒,幾度想要張口,但最終還是沒敢吭一聲。她隨即帶著人出來了,打發侍女先去別處干活,請趙凌到院外說話。

  “夫人呢?她先前去找主上,怎生沒跟主上一塊兒回來?”

  “不知。”趙凌木著臉冷聲回答完,提醒安沐荷,以後要稱呼安如煙的時候記得帶姓。

  安沐荷一下子就明白趙凌的意思,‘夫人’二字另有所指了,自然是在說那個葉姝。

  “主上真打算娶她?”

  安沐荷訝異問,但見趙凌點頭,她眼楮里便蘊出更強烈的隱忍,但神態依舊文靜端莊。

  “我剛看她要帶人挖筍,好心提醒她一句翝陽宮的規矩,但她仿若沒听到一般,還是叫下人拿了鋤頭去挖。”

  趙凌默然冷看著她。

  安沐荷瞧趙凌這反應便知道,明白自己多嘴了。他不介懷葉姝挖筍,也足以說明宮主也不介意這件事。那這算什麼,翝陽宮的規矩她不用守?

  安沐荷不敢多言,微微俯身給趙凌行禮後,便繼續去監督侍女們的打掃,而後在天黑之前,提著燈籠原路折返回。

  安沐荷與挖筍完畢的葉姝、莊飛狹路相逢。

  看著她們主僕挖了滿筐筍,有說有笑的,安沐荷後槽牙都咬酸了。

  她帶人讓路,請葉姝她們先過去,畢竟葉姝是客。

  葉姝對安沐荷後點了下頭致謝,才走。

  安沐荷目光一直追隨這對主僕,發現她們真的很開心,互相攙著胳膊,靠在一起走路說話,也不知說了什麼,倆人突然彎腰哈哈大笑起來,毫無端莊賢淑的樣子可言。

  安沐荷緊抿著嘴角,這一幕對她來說太刺眼。她早听過葉姝的名聲,原來宮主竟喜歡這種看似無害卻陰險惡毒又沒規矩的女子,怪不得她這般守規矩本本分分的淑女,才從沒能入得了他的眼。

  安沐荷提著裙子,第一次奔跑起來,匆匆回房。自己郁悶一通後,她就坐在銅鏡面前,看著自己的臉。明明她的樣貌勝過葉姝,年紀也比葉姝年輕,如果比不過她?只差性格不同,但她也可以不端莊,也可以出格潑辣甚至有城府,只要是主上想要的,她能做到的都可以做。

  “姑娘,這是夫人那邊分派下來點心,據說人人有份。”侍女將白梅酥端到安沐荷跟前。

  “你叫誰夫人?”安沐荷瞪向侍女。

  侍女立刻明白自己惹了安沐荷忌諱,悶聲低頭,不敢作答。

  “我問你話呢!”擱在往常,安沐荷說話絕不會這麼凶,但如今她不同了。

  “大家都這麼叫,稱葉姑娘是宮主夫人。”侍女小聲嘟囔道。

  安沐荷深吸口氣,“尚還沒成親,這樣叫對葉姑娘的名聲也不好。傳令下去,都不許這麼叫!”

  “是趙護法曾就交代過影衛這樣叫,如今大家也不過是跟風去叫罷了,無非是為了討主上開心。”

  侍女告訴安沐荷,之前二人從玄陰山下來的時候,連石護法都當著眾人稱呼葉姑娘為夫人。

  安沐荷打發侍女下去,結果被侍女別有意味的瞟了一眼,心情越來越壞。如果安夫人在的話,情況肯定不會這樣。她將白梅酥丟在地上踩得稀碎,然後立刻就去找王長老和孫長老……

  次日晌午,酒宴齊備。

  宋清辭為葉姝引薦了翝陽宮的十六位長老。

  姥姥自然也在其中,她一看見葉姝就樂得合不攏嘴,宋青蓉三姐妹都伴在姥姥身邊,也一樣嘻嘻哈哈笑得開心。

  葉姝給姥姥敬酒之後,就小聲問宋清辭,“為何宋青蓉她們三姐妹的名字,像是隨你的名?”

  “都是自小在這長大,有的年紀太小,不記得自己的出身,叫什麼名字,大了就可以自己起名。”

  “怪不得安沐荷跟著安如煙的姓。那她們一定很崇拜你,所以都叫宋青什麼。”葉姝感慨道。

  宋清辭听葉姝提及安沐荷,看了她一眼。

  葉姝感受到這一眼有點特別了,如果是無關緊要的人,宋清辭不會有這種反應。她正要張口再問,忽听那頭有人笑哈哈地催問何時給他們敬酒。

  宋清辭便帶著葉姝過去。

  說話兩人正是王長老和孫長老,都年近六十,一個長瘦臉,一個方圓臉,倆人笑起來都慈眉善目,看起來很好相處。

  王長老︰“葉姑娘人美,還做得一手好菜,又頗有武學造詣,實在難得。”

  “听石護法和趙護法說,宮主外出這段時日,多虧了有葉姑娘的照料。身為翝陽宮的長老,我們在此應當要好生謝過葉姑娘才是!”孫長老跟著說道。

  倆人同時舉杯,要敬葉姝的酒。

  葉姝忙道不敢當,她溫笑著對兩位長老道︰“照顧他是我應盡的本分,哪需要兩位長老致謝,應當我這個晚輩給二位長老敬酒才是。”

  王長老和孫長老互看一眼,當下了然葉姝並不好對付。剛才他們那番說辭,表面听起來像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實則是有把她歸納為‘外人’的意思。這丫頭的城府一點都不淺,居然能敏銳地察覺到他們話里的深意。在這一點上來看,她與宮主倒是有些相似。

  宴席這時候上了主食,什麼米飯饅頭油餅都有,卻有一樣素筍包最特別。大家一听這是葉姝所做,紛紛都要嘗嘗,不禁就提及昨天吃到的梅花酥,當真又好看又好吃。

  素筍包的外皮兒是淡淡的嫩黃色,用筷子夾起來的時候就能感覺到外皮軟而糯,有股子香甜的味道,瞧著就知道這肯定不只是白面做出來的東西。咬一口皮兒,果真是香香甜甜很軟糯,可知道這里頭一定有糯米,但量不是很重,所以會有糯軟的口感,但不至于粘牙,嚼起來非常甜香,里面除了面粉外似乎還揉進去了地瓜,但好像也不止有地瓜,似乎還有栗子的香味兒。總之,單單這一層包子皮,就足夠讓人欲罷不能了,可見其中的用心之處。

  再品嘗里面的餡料,這個倒好辨認,因為餡都是切成小丁狀的,有淡黃色炸過的豆腐,還有淺白色咬起來脆吱吱的筍丁。既然是素餡,自然不油膩,但因為有炸過的豆腐,吃起來一點都不覺得素淨,香得很。人都愛吃又香又脆的東西,這素筍包基本上迎合了大部分的口味,除了個別人在心理上抗拒葉姝外,幾乎沒有誰不愛吃它。

  姥姥年紀大了,有些吃不動肉,素筍包太合她的口味,她第一個大聲贊美葉姝。之後,宴席就在一波有一波贊美葉姝的聲中結束。

  王長老和孫長老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陰沉。

  至黃昏日落,大家差不多酒醒了的時候,在王長老和孫長老的挑頭帶領下,十六位長老齊聚弒神殿。

  王長老本想差人去請宋清辭,卻沒想到大家抵達的時候,就見趙凌和石阡基在殿外抱劍站著。不言而喻,宮主如今就在弒神殿內,似乎是早在等他們。

  這令他和孫長老都有點心里沒底,這可不是好兆頭。但如今他們都來了,自然沒有逃的道理。

  王長老和孫長老牽頭,走在前頭。姥姥白了他們二人一眼,隨後跟進去,接著就是剩下的長老們,趙凌和石阡基墊後。

  宋清辭正慵懶地坐在上首位,歪著身子,手里做的事兒更是驚呆了他們。

  一向高高在上睥睨下塵的宮主,居然在剝、瓜、子。

  嗑瓜子這種事情,他們覺得任何人來做都沒問題,但唯獨宮主來做,對他們來說就像‘神仙放屁’一樣不對勁兒。

  “宮主,”

  大家安靜片刻之後,王長老終于率先開口。

  “可知安夫人的去向?”

  宋清辭垂眸繼續剝著瓜子,將瓜子仁放進玉盤內,繼續拿下一顆瓜子剝,仿若沒有听到王長老說話。

  所以王長老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之後,只剩下格外清晰的剝瓜子聲音,听著讓人莫名心中開始忐忑。

  王長老無奈之下,只好看向孫長老。

  孫長老接著道︰“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是安夫人命人送給我的。她如今中毒在揚州分舵,性命岌岌可危。原來安夫人是為了宮主,才冒險去對付葉虎。宮主何以歸來之後,半字不跟大家提安夫人的去向?莫非宮主故意挑唆安夫人去對付葉虎,讓安夫人丟掉性命?宮主竟這樣算計對待先宮主夫人?令人何等寒心!”

  這一番話說得非常重了,直指宋清辭有謀害安如煙的嫌疑。

  “寒心?”宋清辭話淡淡出口了,才抬眸,眸光比話語還平靜。

  孫長老氣憤道︰“這些年安夫人如何關心宮主,為宮主操心,大家都有目共睹。安夫人待宮主,便如母對親子一般。她去找宮主之前,便曾跟屬下提過,宮主竟連中秋團圓之日都不歸,必定是在外被麻煩絆住了,她不放心,特意去看望宮主,想助宮主一份力。而宮主呢卻滿心算計她,讓她只身犯險,去對付凌雲堡那極為陰險的葉虎,也正是葉姑娘的義父。這合適麼?”

  孫長老特意提及葉姝,有暗指葉姝的‘上梁’不正的意思,意在鋪墊她人應該也不會怎麼樣。

  “再合適不過。”宋清辭輕笑應答。

  “宮主——怎能做出如此禽獸之事?”孫長老見宋清辭居然認下,氣得竟磕巴了。

  “孫長老才多大歲數,眼耳便如此不中用。看來是操心太甚,該享福了。”

  宋清辭淡淡地嘆一句,沒多少情感。但大家都听得出來,宮主顯然有以‘老’為理由,欲將孫長老從長老輩分中除名的意思。

  孫長老氣急了,質問宋清辭何意,“為了一人獨霸翝陽宮,說一不二,竟打算把我們這些老人都害死麼?”

  王長老馬上跟著附和,其余的長老們除了姥姥之外,明顯都是氣憤的,打算跟在孫長老那邊。

  “孫長老多慮了,只是享福而已,可並未說讓您死。孫長老莫非做賊心虛,才會自己給自己安排這種下場?”宋清辭聲音依舊淡淡的,一聲冷笑反問令听者心慌不已。

  這時候趙凌從懷里掏出一摞紙來,足有近二百多張,分發給諸位長老瞧。

  “這些年安夫人安插在宮主身邊的奸細,一百八十三人。每個人死前都做了供述,簽字畫押,有跡可循。”

  “安夫人派人監視宮主,早已經不是翝陽宮的秘密了,大家心照不宣罷了。某些長老如果還因此要以黑辯白,實在是自討沒趣。”

  石阡基忽然開口,瞥向孫長老。

  “別跟安夫人一樣,以為自己是老人,教過宮主,就真把自己當爹當娘了。翝陽宮向來以宮主為尊!”

  孫長老也曾教過石阡基武功,如今見他竟如此忤逆指責自己,氣得無以復加,便要動手。

  姥姥把手里的拐杖咚的一下敲擊地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安夫人不知分寸多年了,仗著身份一直想監視轄制宮主,她早該受死。因有個先宮主夫人的身份,規矩不能沒破,宮主念著才一直留情面。誰知她不知收斂,越來越得寸進尺,竟親自出門掣肘宮主做事,更是罪加一等。宮主沒殺她沒害她也沒逼他,是她自己心思不正,自願去凌雲堡為宮主‘解憂’。害她的人是葉虎,想出氣就去找葉虎,在這有什麼好吵!”

  “難不成我們要眼睜睜看她中毒至死,不救她?”王長老詫異問姥姥。

  姥姥把她手里的一沓證供甩向王長老那邊,拱手對宋清辭請示道︰“宮主英明,王長老、孫長老確實是眼耳不中用了,實難勝任在翝陽宮長老之位。”

  姥姥隨即轉眸瞟向其余的十三位長老,十三人猶豫之際,就見宋清辭彈出一個瓜子皮,直插在殿中央朱漆柱上,朱漆柱隨即開裂一道縫一直延伸到房梁之處。

  歷任翝陽宮宮主在死前,都會將畢生的內力傳承給下一任繼承者。所以翝陽宮宮主的內力會一任比一任強悍,到宋清辭這里,早已經是‘魔頭’級別。但因為他不愛用飯,幾乎整日出于斷食狀態,所以他一般的時候只能發揮三成內力,四五名長老合力可以跟他打個平手。

  如今,這——

  無法想象!

  十三人紛紛點頭,應和姥姥之言。

  ……

  折梅軒內。

  安沐荷正跪在地上,懇請葉姝出馬幫忙救一救安夫人。

  “我知道葉姑娘與神醫林楓關系不錯,葉姑娘弟弟就是他醫治好的。只要葉姑娘出面求他,他必定會答應幫忙。”安沐荷給葉姝磕頭。

  葉姝干脆回絕︰“抱歉,幫不了。”別說她不願意,就是願意,林楓那脾氣也不是她求就好用的。

  “葉姑娘,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安沐荷不肯走,連連給葉姝磕頭。

  莊飛罵她快走,她也不听。

  安沐荷這個人她不想粘,葉姝見她頭都磕破血了,她就打發人去通知宋清辭。

  就在宋清辭帶人進院的時候,安沐荷突然起身,撲向葉姝,口里還哀求她一定要幫她。

  葉姝察覺到她有小動作,立刻退步防御,安沐荷撞了她手一下後,便倒地的時候低吟喊痛,定楮再看,她腹部插了一把匕首,鮮紅的血在她腹部的白色衣裳上慢慢暈染開。

  葉姝還注意到,那把匕首正是她的。昨天她安頓好之後,隨手把匕首放在了貴妃榻上。

  這塊真是好經典的女配陷害手法,沒想到她也能遇到,葉姝很期待宋清辭的反應。

  宋清辭進院後,余光淡淡地掃過躺在地上滿臉痛苦的安沐荷,便徑直走到葉姝身邊,問她有事沒有。

  葉姝詭異地回看宋清辭一眼,她能有什麼事,現在倒地流血的是安沐荷。

  石阡基和趙凌都隨宋清辭一起來了,倆人在安沐荷身邊站定後,垂眸看著地上的人兒,誰都沒動,似乎都在等對方去做。

  安沐荷喊疼痛苦了半天,發現沒人理她,臉色越來越慘白。

  “這是我的匕首。”

  沒有意料中的誤會情節,葉姝竟然覺得有點不甘心,主動提醒宋清辭。

  宋清辭這才抬眸,睜眼去看了眼安沐荷腹部的匕首。

  “髒了,何必留,改日送你個更好的便是。”

第87章

  葉姝一怔, 眼中盛滿笑意,然後她就被宋清辭拉進屋內。

  “你就這麼肯定不是我下的手?”葉姝美滋滋于自家男人相信自己。

  “不肯定。”

  宋清辭一句話令葉姝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

  葉姝氣瞪他一眼︰“那你怎麼不幫她?或者理論理論我們講講道理。”

  “無關緊要的人, 你殺或不殺, 都不影響我對你的感情。”宋清辭溫笑著撫摸葉姝的臉蛋, “講什麼道理,你就是道理。”

  葉姝怔了。

  “宋清辭!”

  葉姝突然喊出宋清辭的大名, 這倒讓宋清辭一愣,隨即他就被撲個滿懷。嬌軀在他懷里撒嬌, 蹭來蹭去,透著十足的可愛。

  “愛你,愛你,愛你!嘻嘻……”

  宋清辭勾起的嘴角溢滿了幸福。

  此時躺在地上的安沐荷淚眼模糊, 已經顧不上腹部的疼, 閉上眼徹底躺在地上,嘴角掛著一抹自嘲的笑。

  石阡基走了過來,他笑著彎腰, 將手按在安沐荷腹部的刀柄上,往里插深……

  安沐荷痛哼著,卻死咬著嘴唇不吭叫大聲,她漸漸失去意識, 隱約听見石阡基的聲音,喝令屬下盡快把人挪走, 生怕她的血流在院子里髒了地方。

  嘶——

  腹部再度傳來令人抽搐的劇痛,令安沐荷冷吸口氣, 滿滿睜開眼,見姥姥坐在床邊正在為她包扎傷口。

  宋青蓉在旁陪同,打量安沐荷的眼神充滿鄙夷和譏諷。

  “姥姥。”安沐荷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醒來,此刻宋青蓉怎麼看她已經不重要了。一聲呼喚之後,她眼淚就奔涌而出。

  翝陽宮內,除了安夫人,便只有姥姥對她最好。

  “誰給你出的餿主意?”姥姥眯眼盯著安沐荷。

  安沐荷皺眉︰“沒,沒人。”

  “你辦事向來規矩,怎會突然做出如此出格之事,我不信這是你的本意,必有別人的挑唆。你當知道的,你這條命本留不下了,是我好說歹說,令宮主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給了一次機會,只要你肯坦白。”

  姥姥失望地看著安沐荷搖了搖頭,冷笑嘆。

  “罷了,當我這些年疼錯了人。”

  姥姥說罷起身就走。

  宋青蓉聳了肩,意在表達她早料到是這樣,姥姥就不該搭理安沐荷這種人。

  “是王長老!昨日我去見了王長老和孫長老,從他那里得知了安夫人的消息。他打算率眾長老就安夫人一事問責宮主,我若肯犧牲一次拖住葉姑娘,火上添把柴,令宮主情急之下為護葉姑娘再壞規矩,就越發難得到其他長老的認同。一旦宮主被眾長老的聲討束住,脫不得身了,再等安夫人回來,宮內的局勢便會不一樣。”

  安沐荷說完,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頭低得很深,覺得很慚愧丟臉。本來這種事情,擱在以前的她,萬萬不敢做。但從她意識到宮主喜歡行事出格的女子之後,安沐荷忽然覺得自己該放肆一把,為自己的未來搏一搏,畢竟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更何況這樣做不僅為她自己,也是為了安夫人能早日回來。

  “我並無害宮主的心思,是王長老的意思,說宮主算計了安夫人,不把先宮主夫人看在眼里,該令他禁足思過,而葉姑娘……失德,實難配上宮主夫人之位。”

  安沐荷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聲音漸漸轉小。

  “呵,她不配難不成你配嗎?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臉皮這麼厚。”

  宋青蓉氣笑了,瞪眼質問安沐荷。

  “你有法子讓宮主吃飽飯麼?你是練武奇才麼?你有聰明機靈的腦袋瓜兒應付事,還能逗宮主笑麼?你瞧瞧你的蠢樣兒,你連她的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了!”

  安沐荷被宋青蓉指責之後,把頭低得更深,慚愧地默默掉淚,不敢作聲。

  姥姥冷眸看著安沐荷,問她︰“你可願意指證王長老?”

  安沐荷猶豫了下,點了頭。

  三日後,弒神殿前。

  石阡基召集所有人,突然一一細數,列舉出了安夫人以及王長老、孫長老這些年互相勾結的罪狀,足足有三十八條。

  “確實如此。”

  安沐荷乖乖講述了王長老、孫長老和她勾結的整個經過,令所有人都知道了王長老、孫長老的陰謀算計。

  眾人嘩然。

  本來還心中存疑的十三位長老,得知真相之後,堅決站在宮主這邊,跟大家一起聲討王、孫二人。在姥姥等長老們的帶頭下,所有翝陽宮人都齊聲高喊處死王、孫二位長老。

  “這等算計宮主的宵小之徒,豈能活命,當誅殺他們,以儆效尤!”

  “對,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

  王長老和孫長老從安沐荷指認他們開始,就驚得臉色就很難看,如今听眾人起哄竟比他們死,慌驚不已。原本他們以為宋清辭只是迫使他們退下長老之位,他們雖然憋氣,倒覺得還可以忍,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他們手上掌握一批人,就可以待日後東山再起。

  萬萬沒想到今天石阡基突然鬧出這一出,令情勢瞬間發展成了所有翝陽宮人的聲討。如今已成為眾心所向,都要他們去死。

  這一定是宋清辭的授意。他嘴上說仁慈,允諾了不殺死他們,只要他們二人退下長老之位即可,令敗北的他們暫且卸下了防御之心,甘願認命。然而轉頭就借著所有翝陽宮人之口,絕了他們的後路,要斬草除根!

  好歹毒的算計!

  他既得了顧念宮里老人的仁慈名聲,又可以借他人之口殺了他們。

  王長老和孫長老互看一眼,他們都明白他們已經沒有後路可退。

  二人當即運功,飛身就跑。

  石阡基立刻出聲提醒,翝陽宮所有的侍衛外加十三名長老,立刻去追二人,最終一層又一層的人將王長老和孫長老團團圍住。

  二人背靠著背,做防備姿勢,放話喊著宋清辭,讓他現身。

  遠處坐在兩丈余高的榕樹上,正看戲的葉姝,扭頭瞅向身側正給她剝瓜子的宋清辭。

  “喊你呢。”葉姝笑著看他一眼,小聲提醒。

  宋清辭把剝好的瓜子仁送進葉姝嘴里。

  “不去?”葉姝再問。

  “我若去了,誰喂你。”宋清辭轉手從身邊的食盒里拿出一塊白梅酥,再塞進葉姝嘴里。

  葉姝笑得眉眼彎彎,咬了一口白梅酥,酥皮就掉了很多渣,落向樹下,還有一些落在了衣服上。

  “小髒孩。”宋清辭嘆道。

  葉姝立刻收了臉上的笑,挑眉問宋清辭︰“那你說喜歡小髒孩的人是不是也‘愛’髒?”

  宋清辭愣了下,便笑而不語。

  這弒神殿前已經打得不可開交。王長老和孫長老即便武功很高,但畢竟是以寡敵眾,開始還能撐住,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些消耗過度了,顯然快架不住這麼多人的圍攻。

  石阡基和姥姥二人都沒動手,只是在旁冷眼看著熱鬧。

  十三名長老是對打王、孫長老的主力,他們深知這二位難對付,也深知他們該在這時候表忠心,殺了王、孫二人,宮主日後或許還不會計較他們當初附和跟隨過王孫二人的事。但如果做不到,以宮主的性子,他們必定會遭‘報復’。

  十三名長老互相使了眼色,當即擺出梅花陣,以五人為一個陣型,左右各兩個,以五人陣對一人,分別圍困住王長老和孫長老。

  陣法的精妙就在于配合默契,左右上下中,分別出擊,令受困者顧得了左右就難顧得了上下。另外有三人隨機應變,見縫插針。所以兩廂對打沒多久,王長老的胸口就被‘見縫插針’刺中一劍。王長老中間倒地之後,令孫長老分神,反抗氣勢瞬間低落,很快他也中了劍。

  二人受傷之後,十三位長老就散了陣法,退到一邊,沒有對他們二人直接下殺手。翝陽宮其他人一哄而上,圍著王、孫二人一頓毒打,場面過于激烈和喧囂,以至于二人被毒打的痛叫聲都被大家的叫聲淹沒了。

  石阡基這才命大家停手,他穿過人群,湊進去看位長老而今的模樣,用手掩住了嘴。

  石阡基無奈地搖搖頭,象征性地訓斥這些激動動手的人,“看看你們,都干了什麼!怎麼能一點體面都不給二位長老留呢。”

  “他們根本就不配。”

  “就是,居然敢那樣冒犯宮主,活該受死!”宋青蓉高喊,問大家是不是如此。

  所有人齊聲應和︰“是!”

  石阡基滿意笑了,抬首望向葉姝和宋清辭所在的地方,似乎在向他們宣告,事情已經完美解決了。

  葉姝因為距離遠,王孫二人的尸體還被人群圍擋住了,所以葉姝見不到他二人被打成什麼樣。不過,既然連石阡基那種人看了都不忍心捂嘴,想必很慘烈了。

  人群中心冒了兩股白煙。

  等人們散了的時候,葉姝就只看見青石板上有兩灘血水。顯然兩長老尸體被化了,最後連留全尸的資格都沒有。

  “夠狠。”葉姝咬著剩下半個白梅酥,豎大拇指評價宋清辭道。

  “沒錯,愛髒、夠狠。”宋清辭說罷斜睨一眼葉姝,眼神里透著陰沉的狠勁兒,“新婚之夜,為夫會讓你好生體會這兩點。”

  葉姝被這架勢弄得慌神,差點從樹杈上掉下去,得幸被宋清辭摟住了。不過下一步就很不妙,宋清辭借勢把她給吻住了。

  葉姝被‘欺負’了半天,決定反擊,抱住宋清辭的腰,就咬住了他的耳朵,天不怕地不怕地告訴他。

  “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

  宋清辭︰“……”

  眼底閃過一絲錯愕之後,他只默然笑看葉姝了。

  反正距離大婚那天還要很久,還有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和三月。

  反正光說不練,打嘴炮而已,誰不會啊。葉姝看到被自己的話說得無言可對的大魔頭,頗有成就感。

  此後,她找機會就放狠話給宋清辭,並且基本上都佔上風,每次都把宋清辭說得只笑著不說話了。不得不說,這種時候的大魔頭看起來格外溫潤好脾氣,讓人忍不住更想揉搓他。

  但是——

  誰能想到,日子一睜眼一閉眼再睜眼,居然過得那麼快,轉眼就到三月十一了。

  這可是她和大魔頭成婚的日子。

第88章

  早上睜眼的時候, 看著滿屋子掛著喜慶的紅綾,四處貼著喜字, 葉姝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時間過得真快, 當初在法華寺初遇大魔頭心焦逃命的場景, 恍若昨日剛發生一般。如今,她竟要和大魔頭成婚了。

  在成婚前這五個月, 葉姝除了籌備婚禮事宜之外,還熟悉了翝陽宮的內務, 記住了每一張臉對應的名字,協助宋清辭把翝陽宮打理得井井有條。當然,這主要還是因為大魔頭對她沒什麼要求,而大家對大魔頭則不敢有什麼要求, 所以人人都說好。

  葉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是好還是不好, 反正大家都那麼夸,她便不客氣地當自己很優秀了。

  翝陽宮內有不少人來巴結她,大魔頭要她無所顧忌, 一切禮物都可以照單全收,所以這段時間她禮物又收到手軟。因此得了不少錢,葉姝就拿這筆錢去開點心鋪。

  如今葉子點心鋪已經在甦州、開封等地開了二十余家分鋪,主營耐儲的干糧點心、肉干肉鋪類和醬料醬菜。因為揚州的葉子點心鋪已經有了口碑, 前人種樹,後人就好乘涼, 所以各地分店的生意都很不錯。甚至還有地方駐軍來光顧,大批量訂貨。

  葉姝打算把這些鋪子當成嫁妝給大魔頭, 雖然鋪子的生意前景很好,盈利很多,但葉姝知道這些東西根本入不了大魔頭的眼。但重點不在于大魔頭要什麼了,關鍵看她有什麼,她就這點家當了,敢不要就不跟他睡覺!

  “姑娘,熱水備好了。”

  莊飛特意撒了很多白梅花,梅花一朵一朵緊挨著浮在水面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葉姝整個身體埋進水里後,就一動不動地呆看著前方不說話。

  莊飛一邊給葉姝擦背,一邊觀察葉姝的臉色,起先沒打擾,之後看她一直如此,就忍不住問自家姑娘怎麼了。

  葉姝依舊失神發呆︰“我在琢磨該選哪一個。”

  “哪一個?什麼哪一個?”莊飛不懂。

  葉姝回神後,瞪一眼莊飛,要她別多嘴亂問,“快去把喜服拿來。”

  “噢。”莊飛乖乖離開,心里琢磨著姑娘想的事兒肯定是關于那方面的,好像她不懂似得,她又不是小孩子。

  葉姝更衣之後,甦婆子笑著端了一碗櫻桃乳酪給葉姝,就怕一回兒忙起來,她沒工夫吃飯。

  這把櫻桃剖開去核,加糖熬制做成櫻桃醬後,壇口封泥儲存。等到這會兒取出來,在剛蒸好的乳酪上,澆上用蔗糖漿調好的櫻桃醬,用金銀碗盛著。吃的時候,一勺舀一口,雪白的乳酪上一定要帶點鮮紅的櫻桃醬,在嘴里輕抿,軟嫩酸甜,奶香十足,便是沒牙的老太太和三歲的娃娃也會愛極了這口。

  “這個好,”

  葉姝舀一大口塞進嘴里,滿足感加倍。

  “我正覺得餓呢,還琢磨著要不要去廚房——”

  “可不行,今兒你大喜,去不得那地方。”甦婆子就怕葉姝下慣了廚房,今天也忍不住想去。

  “不知道他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葉姝不禁念叨起了宋清辭。

  按照當地的習俗,新人在成婚前七天不得再見對方。葉姝和宋清辭至今就已經有七天沒見過彼此了。

  “你每天都送吃食過去,餓不著他的。”甦婆子道。

  甦若在這時候進門,听了甦婆子的話,忍不住笑︰“娘親還是沒懂呢,大姐是擔心今天她不做,姐夫沒飯可吃了。畢竟姐夫只愛吃大姐做的東西。”

  “也不是,別人做的他也吃的。”葉姝小聲分辯道。

  甦婆子和甦若、莊飛都只笑不說話了。大家都明白這事兒,哪里用听她分辯。宋宮主確實也吃得別人做的東西,就是食用量突然變得跟鳥兒一樣了,只踫一點點,絕不多食,好像吃多一口就會沒命了似得。

  甦婆子甚至懷疑,宋清辭之所以會這樣就是為了黏住她可愛的女兒。搞得她女兒現在一跟他分開,就忍不住惦記他吃飯的問題。這男人何等心機!

  不過這樣也好,她這個做娘親的就不必擔心女婿會變心了,敢變心的話,就讓女兒干脆餓死他!

  “那咱們可得快點把你嫁過去,不然餓著了宋女婿可不好了。”

  甦婆子笑著擺弄起葉姝的頭發,令莊飛拿梳子來。

  葉姝和宋清辭辦婚的地點在鳳陽城。

  之所以定在這里,一則是應了林楓、林若蘭、陸墨等人的強烈要求。他們都想參加婚宴,翝陽宮的地點又不好隨便暴露。二則是宋清辭的老家就在鳳陽附近,在這里成婚也算告慰了他父母的在天之靈。

  現在葉姝人住在鳳陽城西的葉宅,宋清辭則住在鳳陽城東的宋宅。整個流程不求特殊,一切都遵從本地的慣例習俗。

  在黃昏前,宋清辭騎著棗紅大馬,帶著鼓吹雜劇的迎親隊伍,一路熱熱鬧鬧抵達葉宅。喜服加身的宋清辭玉面含笑,神采斐然,清雋無雙,仍還有一股縹緲的仙人之味。路邊圍觀的百姓都禁不住都看直了眼,紛紛夸贊這新郎官是他們有生以來見過最英俊的人兒了。

  宋清辭跳下馬後,便踱步至葉宅門前,獻雁為贄禮,請門口人代為通報,好請新娘出來。

  “那要看你有多誠心了,我們葉家的姑娘可不是那麼隨便就能嫁人的。”林若蘭著一身男裝,背著手從門後走出來,笑著對宋清辭挑了一下眉毛,“若有一日,你和她吵架了,她錯,你對,你當如何處置?”

  “沒有這一日。”宋清辭道。

  林若蘭愣了下,明白宋清辭的意思是說葉姝一定是對的,她忙換了個問法︰“那若有一日,她最想做的事你偏看不上,你當如何處置?”

  “沒有這一日。”宋清辭依舊重復之前的回答。

  林若蘭蹙眉︰“你這是敷衍!”

  “林姑娘若不信,大可以在婚後陪著我們小住幾年,看看便知了。”宋清辭淡淡地回答道。

  林若蘭被宋清辭這淡然肯定的語氣給折服了,感覺到他應該不是開玩笑,但也說不好,總要嚇一嚇他,能讓他多為葉姝上點心也好。

  “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要以為我不會去,我真會去。”

  “隨時歡迎。”宋清辭波瀾不驚地應承。

  “好吧,去通傳,請新娘子出來。”林若蘭開心笑起來,吩咐家丁道。

  甦婆子親手為葉姝蒙上了蓋頭。她高興地合不攏嘴,明明很歡喜地笑著,眼淚卻止往下流。姑娘要出嫁了,所嫁之人與她兩情相悅,極為可靠,她真的好開心,也好感恩老天爺能讓她可以看到今天這一切!

  “娘親莫哭了,出嫁之後我們還會住在一起,又不會分開。”葉姝拉住甦婆子的手勸道。

  甦若跟著應承,也勸甦婆子別惹大姐跟著掉眼淚,“大喜的日子,咱們高高興興笑著就好。”

  “我就是太高興了。”甦婆子馬上擦掉眼淚,應和甦若的話。

  “新郎官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傳話的小丫鬟飛快地跑來傳報道。

  照規矩新娘子是被要娘家兄弟背著出門的,甦若立刻扎穩了馬步,等著葉姝上來。

  甦若自病愈之後養了半年身子,比以前壯實很多。葉姝被他背起的時候,能感覺到甦若的力量,行走起來步伐穩健,速度極快。不過甦若一向做事溫和穩重,包括說話走路。今兒這樣反常,葉姝覺得這里面肯定有貓膩。

  “為何走這麼快?”

  “要快點走才好,哪能讓姐夫等著急了。”甦若道。

  葉姝听他提宋清辭,更覺得是貓膩了,她揪住甦若的耳朵,小聲警告他︰“快老實交代。”

  “嘿嘿,什麼都瞞不過大姐。姐夫說,如果我能快點把大姐送到他面前,他便教我武功。”

  甦若走了兩步之後,發現背上的葉姝還在沉默沒有說話,還有點擔心葉姝因此生氣了。他忙給葉姝賠罪,深刻檢討自己不應該為了這點利益‘出賣’大姐。

  “既是這麼便宜的好事當然要佔,反正我早晚都要見他。一會兒等看到他的時候,你最好跑起來,越快越好,讓他看到你很努力,回頭肯定會多教你幾招絕世武功。”

  “大姐說得極是!”甦若趕快就跑起來。

  “讓你見到他再跑,現在跑什麼勁兒,不累麼。”

  甦若根本不听葉姝的話,依舊瘋跑,氣喘吁吁地把人送到門口。葉姝則要忙著按住自己的蓋頭,不然早就被跑起來的風吹掉了。

  宋清辭瞧見甦若如此賣力的一幕,忍不住勾起嘴角,滿意地笑起來。一旁的林若蘭見狀,更是笑得不行了,感慨葉姝居這麼急于出嫁了,居然一時半刻都等不了了,果然洞房花燭比較誘人。

  葉姝進花轎後,宋清辭就上馬,他扭頭看眼轎子,方出聲命大家走。

  這一路鼓聲不斷,搖搖晃晃,葉姝的心里也跟著打起小鼓來,時間過得越久,這鼓就敲得越快。

  轎子停下之後,听喜婆喊一聲起嬌,葉姝出轎後,就在莊飛的攙扶下跨過馬鞍,寓意平安。

  “想我沒?”低沉男聲傳來之時,一雙修長溫熱的手便握住了她的右手。葉姝的心沒由來地猛跳一下,便下意識地縮手,結果手被對方攥得死死的,似乎生怕她逃脫一般。

  “台階,一、二、三。”宋清辭牽著葉姝往里走的時候,不時地提醒葉姝注意腳下,令葉姝覺得心里很踏實,而且這種時候覺得他的聲音分外好听有磁性。

  翝陽宮的人都扮成了參加婚宴的賓客,足有百余數。

  入正堂之時,葉姝能感覺到左右兩側有很多雙眼楮盯著他們,但是好安靜,令她能清晰地听見她和宋清辭的腳步聲,這反而讓她感覺一種嚴肅而莊重的儀式感。

  行至大堂之後,便是拜天地,因宋清辭的父母不在,高堂之位空著,只單純地跪拜即可。禮畢,四周才熱鬧起來,紛紛道恭喜,葉姝還听到了林楓、陸墨等人的聲音。尤其是楚月,笑得賊大聲,嘴上還感慨回頭她也要找一個像宋清辭那樣的小白臉。

  楚月話音剛落,忽然瞟見了石阡基,聲調立刻就變了。

  “他他他他怎麼會在這?”

  “我怎麼不能在?”石阡基嫌棄又囂張地瞥一眼楚月,隨即就換了一副面容,十分畢恭畢敬地給葉姝和宋清辭行禮,“恭喜宮主和夫人,祝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在場的翝陽宮人立刻跟隨石阡基的話,齊聲道賀,聲音震天。

  楚月晃了下身子,被慕容逸扶住了。同樣驚詫的還有林若蘭、陸墨和陸初靈等人。

  楚月不敢置信地扭頭,看向慕容逸,見他並沒有像大家那樣面有驚色,感覺到了什麼,“教主,我沒听錯吧?他他他剛才叫他他他他宮宮——”

  “宮主。”慕容逸聲音鏗鏘地應承,幫助楚月回憶。

  楚月驚色更甚。林若蘭、陸墨等人也同樣如此。他們猜到宋清辭不是凡俗之人,但從沒想到他竟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如雷貫耳、提名字都會震動武林的翝陽宮宮主!

  “天天……天吶,我怎麼辦。”楚月臉色煞白地看向宋清辭,不,她連看都不敢看了,趕緊躲在慕容逸身後。完蛋,了完蛋了,她剛剛竟然無知囂張地稱翝陽宮宮主是小白臉。

  “葉姝,他真的是?”因為葉姝蒙著蓋頭,林若蘭去問她,因為看不見她的表情,更覺得焦急。

  陸墨等人也都看著葉姝,見蒙著紅蓋頭的葉姝微微點了頭,徹徹底底坐實了,所有人都驚得不知道該有什麼情緒,做什麼表情。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都怪我娘居然把請帖的事兒給我忘了,半月後才提醒我,我這日夜著忙趕路才總算及時到了。”

  封禮禾匆匆跑過來,一腦門子汗。瞧見新郎新娘還在,封禮禾開心地笑起來。

  “還不算錯過,剛剛好。那封某就祝你們夫妻連枝相依,琴瑟和鳴,早生貴子!”

  “多謝。”宋清辭淡笑道謝。

  封禮禾轉眸看一圈眾人,這才發現大家的氣氛好像有點不對,問慕容逸等人怎麼了。

  陸初靈余驚未定地睜著大眼楮,對封禮禾小聲道︰“宋、宋公子好像是翝陽宮宮——”

  ‘翝陽宮宮主’這個名號實在是太大了,她都不敢說全。

  “啊,這件事啊,怎麼,你們還不知道麼?”封禮禾一副‘你們都在大驚小怪’的口氣反問。

  所有人立刻都瞪向封禮禾。

  “封大哥不說,我們怎會知道。”陸墨抗議道。

  封禮禾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把話說的太欠揍了,訕笑著搓下巴,“這種事情怎麼能亂說,這可是人家的秘密,慕容逸也早就知道了。”

  于是陸墨、陸初靈兄妹很針對地看向慕容逸,意思我們都跟你這麼好了,你居然不告訴我。慕容逸苦笑不止,用眼神埋怨封禮禾給他惹事兒。陸墨倒還好說,陸初靈就麻煩了,他才跟她有點曖昧的苗頭,如今鬧這一出,怕是要費好大的心思才能把人哄好了。

  “諸位先聊。”宋清辭無心去管他們怎樣驚訝,禮貌地撂下一句話,就牽著葉姝手送她去新房了。

  大家立刻都非常乖乖的,老老實實地應承宋清辭的話。直至目送宋清辭和葉姝的身影消失,他們才開始算賬,彼此吵得不可開交。

  “那這麼說,我們現在——”楚月忽然反應過來,她謹慎地瞄一眼石阡基後,轉眸看著院子那邊安靜瞅著他們一直都很規矩的‘賓客們’,“在虎穴之中?他們都、都是翝陽宮的人?”

  此話一出,陸墨等人都禁言不吭聲了,曉得場合不合適。

  半柱香後,幾個人聚在偏僻牆角,嘰嘰喳喳又開始吵起來。封禮禾和慕容逸受到的批判得最多,大家都罵他們倆太過分,居然一點都不透露。

  “算了吧,你們都別難為他了。若透露,這會兒他們只怕早不是站著的了,在土里。”林楓捻著胡子道。

  大家听這話,復而再想到宋清辭的身份,都默然不噤聲了。

  “其實看起來他不像是那麼可怕的人。”陸初靈小聲試探地說道。

  “沒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見到武林頭號大魔頭,我還居然和他的妻子是好友。”林若蘭唏噓不已,忽然想起什麼,害怕道,“剛才迎親的時候,我故意提兩個問題為難他,他不會報復我吧?我听說翝陽宮的人可都很記仇的。”

  “姑奶奶,你說話再難听,有我這張嘴難听麼?我怎麼就那麼嘴賤!”楚月氣得狠狠打自己一巴掌,把臉打紅了都顧不上了。

  “多慮了,他不會跟你們一般見識的。”封禮禾安慰完了,忽然想起自己被宋清辭‘算計’的事,“不過他確實是記仇的。”

  剛被安慰到的林若蘭和楚月,听到封禮禾後面的這句話後,心又提起來,埋怨地瞪向封禮禾。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在虎穴誒。”陸初靈小聲再問。

  所有人都默默轉頭,看向院子那邊的石阡基等人。

  翝陽宮人突然感受到一波不善地目光,瞟向目光源頭所在的牆角。只見那幾人馬上把頭都轉回去了,又圍成一圈,嘀嘀咕咕什麼,像一群受驚的雞崽子,急需老母雞的保護。

  姥姥湊到石阡基身邊,“你剛才是不是嚇著他們了,快去跟人家表示一下友好。”

  “我才懶得搭理他們,隨便他們怎麼想。”石阡基高揚著下巴,此時的他目空一切。

  “那可是夫人的朋友,他們不高興了,夫人會有面子?夫人沒面子了,宮主會如何?”姥姥友善地幫石阡基‘推斷’道。

  石阡基立刻嚴肅起來,無奈地回看一眼姥姥,只得放下身段,朝那些人走過去。這光景,讓他恍然想起他當初千里迢迢幫宮主給夫人送劍譜……

  ……

  葉姝被宋清辭牽入新房之後,便有道士開始高唱催妝詩,在屋子里撒棗、花生、桂圓、蓮子等果子,此舉俗稱‘撒帳’,也是本地婚禮的一種風俗。等把這些果子撒遍新房,道士們就退下了。

  葉姝被攙扶在榻上坐定,宋清辭也跟著坐在她身邊,和她十指緊緊相扣。

  葉姝頷首默不作聲,她現在緊張極了,只怕一出口就被宋清辭發現,才干脆一聲都不吭。

  “還沒回答,想我沒,七天沒見。”宋清辭湊到葉姝的耳邊,隔著紅蓋頭跟她低聲道。

  “嗯。”葉姝簡短應一聲。

  “就‘嗯’?”宋清辭顯然不滿意葉姝的回應。

  葉姝暫且穩住心神,緊著嗓子小聲對宋清辭道︰“等你應酬完再和你說。”

  “好。”

  隔著紅蓋頭,葉姝隱約能看見宋清辭的身影,他要往外走。忽然這影子轉而回來,湊近了她,一抹柔軟隔著紅蓋頭就印在了她唇上。

  “等我。”

  葉姝還未及回過神兒來,人影已經飄遠了。

  屋子里安靜下來,只有六名丫鬟分列左右兩側守在這里。不一會兒,莊飛就端著東西敲門進來,然後就把她帶來的瓜子、一口酥等點心小吃送到葉姝跟前。

  “不吃了。”葉姝鹽巴和薄荷水漱口過了,這時候再吃東西會破壞晚上的‘和諧’。

  莊飛把茶端過來給葉姝,依舊沒吭聲說話。

  葉姝緊張很久,而且又走了這麼遠,確實有點口渴,接來茶要喝,忽然看見遞茶的那雙手不對勁兒。

  “你——”

  人影晃動,極為迅速,再看那六名待命的丫鬟,已然都被打暈倒在地上。葉姝隨即站起身,摘下蓋頭,瞧向莊飛。

  確實像是一副‘莊飛’的長相,但見其霸氣踱步的姿勢,葉姝立刻就認出這人是葉虎。

  “你怎麼來了?”

  葉姝迅速奔向東牆邊,拿起牆上掛著的寶劍。

  “女兒大婚,身為父親,我豈能不來。”葉虎一步步走近葉姝,禁不住端詳一番葉姝現在的容貌,見她越發緊張地握著手里的劍,嗤笑一聲,“放心,我不會殺你。”

  “你殺不了我,這里只要出現異響,外頭的人就會將你團團包圍,你根本脫不了身。”葉姝道。

  “那你何必這麼怕我。”葉虎笑了一聲,拉起自己身上的粉裙子,在桌邊坐下來,從容地撢了一下裙子上的灰塵,“真想不到,乖女兒竟然找了翝陽宮這麼大的靠山,成了翝陽宮宮主的夫人。爹今天來就是為了祝賀你們。”

  這幾個月,葉虎一直致力于調查翝陽宮,幾乎出動百曉堂所有的暗探,但還是查不到翝陽宮太多情況。即便找到點線索,也不過是翝陽宮人撤走時留下的一點點蛛絲馬跡,根本沒什麼大用。這次大婚的事他之所以能得到消息,還是多虧了萬花山莊的探子。

  “不止是祝賀吧?”葉姝料定葉虎今天來肯定別有目的。

  “凌雲堡和翝陽宮,兩大門派結了姻親,以後在武林便所向披靡,何樂而不為呢?我就只有一個要求,滅了華山派,我便放手,凌雲堡便都是你們的。只要我們兩家聯合,對付華山派便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再輕而易舉不過的事。”

  葉虎質讓葉姝捫心自問,這些年撫養她的時候何曾短過她的吃穿,她怎生能如此狠心,將他的養育之恩都不顧。

  “爹承認,爹以前對你有疏忽的地方,但你也讓爹吃了不少教訓了,還派了個武功高強的瘋女人來刺殺我,險些令我喪了命。如今我們算扯平了,何不重新好好相處?”

  葉虎說罷就擼起袖子,把胳膊上才愈合的傷疤晾給葉姝瞧。

  武功高強的瘋女人,應該是說的安如煙。

  听說安如煙在刺殺葉虎的時候中了奇毒,後來求藥無門,就毒發死在了揚州分舵。宋清辭至始至終沒多問一句,估計尸體也被隨便處置了。至于安沐荷,從她出面指證王、孫兩位長老之後,葉姝就再沒有在翝陽宮見到她,听說好像被遣送到了極寒之地去種養黑雪蓮。

  “你若還要繼續不擇手段,濫殺無辜,早晚會多行不義,自取滅亡。我們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不會摻和這種事。”葉姝冷淡地拒絕葉虎。

  葉虎這個人極為狡詐,在這個滿心仇恨的男人眼里,除了柳嫣嫣,沒人會讓他動真感情,更不會講情義,守信用。所有人和事不過都是他用來報仇利用的工具罷了。

  葉虎禁不住哈哈笑起來,“你居然想和翝陽宮宮主一起過小日子?我的乖女兒,你可真是個單純的丫頭,他那樣的男人怎可能甘于平庸,你以為他娶你就真的只是為了你會做兩口吃的給他?也罷,你既然如此堅信,何不把我的話傳給他听,看他作何決斷。”

  葉虎並不相信位居翝陽宮宮主的人會沒有野心,他也是男人,他太懂了。葉虎說罷,就推開東窗離開。

  這之後不久,葉姝就听到了門外有腳步聲,听則像是宋清辭。葉姝馬上蓋上紅蓋頭,坐回到床邊。

  宋清辭推門進來,掃了一眼屋子里的狀況之後,就走到葉姝身邊,抬手便揭開了葉姝的紅蓋頭。鳳冠之下,佳人嬌美如花,膚若凝脂,雙頰微泛紅,唇瓣淡粉,讓人禁不住想要一親芳澤。宋清辭靠近的時候,卻見對方葡萄一般的黑眼珠兒一動,就偏頭躲了過去。

  “怎麼?”

  “葉虎來過了,宮主大人沒瞧見地上躺著的那六個?”

  “嗯。”宋清辭平靜地看著葉姝。

  他果然知道!葉姝早就覺得葉虎的動作應該逃不過翝陽宮的監視。

  葉姝忽然想到葉虎走之前說的話,忍不住問宋清辭︰“你故意讓人放他進來了,莫非對他所說的話感興趣?”

  “今天是我們的大婚之日,不想見血。一炷香前他探進來的時候,便料到他沒有惡意。”宋清辭瞥向倒地的六名丫鬟,“暈了正好,省得礙事。”

  “他說只要你和他聯合一起鏟除華山派,他就可以把凌雲堡全權交給你。”葉姝一邊觀察宋清辭的臉色一邊笑問他,“是不是很誘惑?是不是動心了?”

  宋清辭殷切地回看葉姝,“是很誘惑,是動心了。”

  “那你這算不算利用我?”葉姝試探地問宋清辭道,然後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很炙熱,這才反應過來他所謂的‘誘惑’和‘動心’指的是自己。

  “你今天真美。”宋清辭撫摸著葉姝的臉蛋,“我最多只會是在床上利用你,葉虎那邊真沒興趣。”

  “那你的意思我以前不美了?”葉姝听到宋清辭的回答美滋滋的,也不想因葉虎破壞了他們倆的美好時光,就故作刁蠻地問他,把話題轉移。

  “今天是別樣的美,讓人把持不住的美。”宋清辭吻上葉姝的唇,立刻被葉姝推開。

  “我有點緊張!”葉姝支支吾吾道,然後轉身背對著對宋清辭,似乎有躲他的意思。

  宋清辭笑看葉姝,不說話了。

  葉姝沒想到宋清辭居然不吭聲了,也不來哄一下自己,自己冷了一會兒之後,悄咪咪地回頭看他,發現他一直在看自己。

  “你看我做什麼?”

  “等你不緊張。”

  “那我要一直緊張呢。”

  “一直等你。”

  “你怎麼不哄哄我呀!”葉姝被宋清辭‘呆頭呆腦’的回答弄急了,干脆直接說出自己的需求。

  宋清辭本來是怕踫了葉姝之後,她會更緊張。如今瞧她這樣,確定是自己多慮了。

  宋清辭立刻撲倒了眼前人,親了她一口。

  葉姝又一次推開宋清辭,“不對,宴席才開始,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需要應酬賓客?咱們這麼把客人撂下不太好吧?”

  “敬過酒了,況且我在,他們才不自在。”宋清辭用手點了一下葉姝的額頭,讓她別多想,“你現在最要緊的是專心眼前人。”

  葉姝臉倏地滾燙起來,覺得自己的臉已經要比衣裳還紅了。

  “之前讓你選姿勢,可想好沒有,答案是?”宋清辭眼底的火已然快燒了出來。

  “就這個。”

  葉姝把書翻出來,指給宋清辭看,她仔細研究過了,這個她最省力氣,她正面躺著不動就可以了。

  “聰明。”

  葉姝听到宋清辭贊美,也覺得自己很聰明。

  “那、那你輕點。”葉姝小聲打商量道。

  “嗯。”

  紅鸞帳下,兩個人影便交疊在了一起……

  一個時辰後。

  葉姝咬住宋清辭的耳朵,痛罵他道︰“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因為嗓子啞了,葉姝的痛罵聲其實跟鳥叫差不多,對于听者來說這反而是一種享受,跟撒嬌沒什麼兩樣。

  “沒騙你。”宋清辭摟緊懷里‘暴躁’的嬌人兒,低笑著哄她,眼中的寵溺更甚。

  “還說沒騙!說好了輕點的,我都哭了三回了!你這個騙子!我以後不跟你好了。”

  “沒騙你,只用了一成力。”

  葉姝︰“……”

  “沒有耕壞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宋清辭悠悠道,手又開始不老實了,似要準備再來一次。他還不忘象征性安慰葉姝別擔心,她這塊田不會耕壞。

  “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在胡說八道,瞎傳這句話!別人我不管,反正再這麼下去,我一定會壞掉的!”

  葉姝忙跟宋清辭說不要了,她就是一朵嬌花,她經不起蹂躪,她需要休息。

  “求我。”宋清辭笑逗葉姝道。

  “求你。”已經筋疲力盡的葉姝斷然不要自尊了,立刻配合應承。

  “沒誠意。”

  “求求你了,我的好夫君,全天下你最英俊神武舉世無雙!”

第89章

  宋清辭輕笑不止, 似乎很滿意葉姝的贊美。他給葉姝蓋好被子之後,便起身穿衣。

  葉姝癱在榻上不解地問他︰“做什麼去?”

  “姝兒還想要?”宋清辭轉眸笑問。

  “走走走, 快走。”葉姝從被子里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趕緊對宋清辭擺手。

  雖然宋清辭對她很慢很溫柔了, 但因為是第一次的緣故,還是會很疼, 盡管後來好些了,可還是累啊, 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所以葉姝現在一點都不想跟他玩兒。提起這事兒,葉姝就巴不得他快點從她眼前消失。

  宋清辭穿戴整齊後,長眉修目, 神情安寧, 還是從前那副清雅從容、淡然于世的謙謙君子樣兒,整個人透著幾分疏離淡漠,大概只有葉姝清楚他這人會有多熱情、下流、禽獸。

  “去送客, ”宋清辭附身親了葉姝一口,“片刻就回,等著我。”

  葉姝這才恍然想起來到那邊還有賓客需要照應。本來整個喜宴吃酒的過程都該由新郎陪同,宋清辭卻趁機跑到她這里來提前把事兒辦了。現在宴席要結束了, 他總該露臉聊表一下禮數。

  看著宋清辭衣冠楚楚地離開,像個沒事兒人一樣, 干什麼都不影響。葉姝這下有點相信宋清辭之前所說的,她只用一成力了。

  這以後可怎麼辦。

  葉姝嚇得咳了一聲, 覺得嗓子很干癢,好口渴。這也難怪,她嗓子都叫啞了,能不渴麼。葉姝想下床拿水,腿一動,她臉倏地爆紅,立刻就趴回被窩,不敢起身了。

  沒多久,宋清辭回來了,葉姝就紅著臉跟他要水喝。宋清辭把水送到葉姝的嘴邊後,看她喝完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自己,臉上還有幾分尷尬之色

  “有事?”

  “想沐浴。”葉姝抖著濃密的睫毛,小聲嘟囔道。

  宋清辭眸光閃爍,忍俊不禁︰“流出來了?”

  “听不懂你在講什麼。”葉姝扭過頭去,避免讓宋清辭看到她的表情。

  “那我檢查一下。”

  葉姝驚叫一聲,推宋清辭走開,宋清辭自然不會停,伸手便精準地握住了她的腳踝。葉姝早沒力氣了,掙扎無果後,只能任他摟抱。折騰到最後,葉姝才終于如願以償沐浴了。

  但在沐浴之前,宋清辭又干了一件讓葉姝幾乎想鑽耗子洞躲起來的事情。他叫醒了那六名暈厥的丫鬟,葉姝這才想起來那還有六個人暈著!!她徹底臊得沒了臉,太太太尷尬了。

  葉姝用她飽含埋怨的眼楮看著宋清辭。

  新婚之夜,吵架鬧不愉快怪不好的。她不說,不指責,讓他自己覺悟,你看看你辦的這叫什麼事兒!葉姝才不信她因為緊張忘了,宋清辭也會忘。如果他是故意的,也未免太惡趣味了!

  “水涼了?”

  “不是!”

  “要我給你擦背?”

  “不是!”

  宋清辭沉吟片刻後,得出最終結論,“你要和我一起洗,不好意思說?”

  “當然不是,咳咳……”葉姝想提高音量喊,結果因為自己嗓子不好,咳嗽上了。但這舉動在宋清辭看來,很像是‘害羞’了。

  宋清辭輕笑一聲。

  “我說了不是,不是!”

  葉姝爭辯完,宋清辭立刻配合地點頭。

  “對,不是。是我想要,可滿意?”

  話音落了,浴桶便濺出水花,打濕了地面。

  “我不滿意!”葉姝氣得無以復加,用手捂住了臉,轉過身不看宋清辭。

  “既然娘子不滿意,那為夫更要努力才行。”

  宋清辭說罷,便從後面靠近葉姝……

  慕容逸把喜酒喝到肚子撐圓滾了,就湊到陸墨、封禮禾跟前,興奮地問他們要不要去鬧洞房。

  陸墨斜睨一眼慕容逸,“喝多了?”

  “沒多,高興著呢。”慕容逸開心哈哈笑,扭頭瞅比正打酒嗝的封禮禾,他的兩張臉已經紅得不像話了,“他才喝多了呢。”

  “我沒多!我還能再喝三大壇!”封禮禾晃著腦袋叫囂,隨即摟住慕容逸的肩膀,“走,鬧洞房去,這可是習俗,鬧了洞房以後新婚夫妻的日子才能更紅火。”

  “你們都多了。”陸墨扯住二人的後衣領,要帶他們回房間。

  “別扯我,鬧洞房去!”封禮禾掙扎甩開陸墨的拉扯,便往新房所在的方向沖。

  慕容逸見狀一樂,也跟著去了。

  陸墨氣得立刻追二人,誰知這倆雖然醉酒了,輕功一點沒醉。倆人都曉得他在後頭追,便越跑越快,一溜煙就跑到了新房外頭。

  石阡基正抱著劍站在院子中央,看見來人後,挑了下左眉。

  陸墨趕緊擋在二人前面,跟石阡基道歉︰“他們喝多了。”

  “才不是,我們來鬧洞房!”封禮禾眼楮都快睜不開了,搖搖晃晃著身子對石阡基道,“怎麼,不能鬧麼?”

  “當然能鬧。”石阡基撇起嘴角,立刻側身給他們讓地方。

  封禮禾和慕容逸馬上就直奔新房去,陸墨沒辦法,只得跟上。

  “只要你們有命鬧。”石阡基陰冷且極具威脅意味的聲音在三人背後慢慢地響起,接著,就有強大的內力勢壓而來。

  慕容逸立刻停下腳步,一把抓住封禮禾,不敢向前了。

  陸墨趕緊拉著二人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訕笑地跟石阡基道歉,“多有打擾,多有打擾。”

  慕容逸被剛才哪一嚇,酒醒了大半。封禮禾卻還是有點瘋,不甘心地喊著還要鬧洞房。

  “封大哥,那可是翝陽宮宮主的洞房,人家不願意咱們鬧!”慕容逸勸道。

  “鬧,就要鬧,拆散他們!”

  封禮禾轉身還要往新房的方向沖,陸墨和慕容逸听到這話大驚,趕緊把封禮禾的嘴堵住,然後把他架起來,迅速將其拖回房間。這話若是被翝陽宮的人听見了,鬧出誤會,只怕這喜事完事兒之後,他們就要忙著辦喪事了。

  次日一早,林若蘭、楚月和陸初靈三人結伴在院子里練完武之後,就同陸墨、慕容逸一起吃飯,這時候太陽才剛剛升起不久。

  “你們猜他們起沒起床?”林若蘭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春宵苦短,哪會那麼早起,是不是?”慕容逸笑嘻嘻地扭頭問陸初靈。

  陸初靈臉立刻紅了,“看我干嘛,我怎麼會知道,我又沒成婚過,好奇的話你自己去問宋公子多好。”

  “不準去,昨天他差點就惹出事兒來。”陸墨斥道。

  慕容逸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倒還好,封大哥那才是——”

  “封大哥怎麼了,昨晚干什麼了?”陸初靈忙問,其余人也都看向慕容逸。

  “沒,沒什麼事,就是酒喝多了吐我一身。”慕容逸自然不好把封禮禾酒後失態的事告訴大家,馬上轉移話題道,“對了,昨天喜宴的時候,宋公子敬酒後,人就不見了。你們說,他會不會那會兒就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去要洞了?”

  眾人一听,紛紛笑得別有意味,點頭表示贊同,唯獨楚月除外。

  “瞧瞧你們幾個,腦袋瓜子里都想什麼呢。我看不是!”

  平常講話最下流的楚月,這次反而沒跟大家一樣。大家都覺得奇怪了,詢問楚月緣故。

  楚月︰“這我可特意留心了,新房里頭一直留著六名丫鬟候命。昨晚宋公子應酬完我們後,他進了新房才打發了這些丫鬟走。這要是之前就有點什麼,還能把六個丫鬟都留下,讓她們圍觀不成?”

  “也對。”林若蘭等人附和。

  “你留心這個做什麼?”慕容逸質問楚月。

  楚月不大好意思地賊笑一聲,“自然是想听牆根,我倒想看看這一冷一熱,湊一起什麼樣。畢竟這種事情要男人主動,我實在無法想象像宋公子那樣清冷的人,是怎麼……總之,我那會兒覺得不听錯過,後悔一生。”

  陸墨聞言禁不住皺眉,無法苟同楚月的做法。

  林若蘭等人也紛紛感慨楚月這做法又下流又過分。

  “那最後你去听沒有?”陸初靈好奇問。

  “初靈!”陸墨馬上訓她一句。

  陸初靈知錯地縮著脖子,對陸墨嘿嘿笑了一聲,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看向楚月,等待答案。

  “當然去听了,幸虧我輕功好,繞過了前頭守衛的石阡基。”楚月得意的表示,她就蹲在新房的後牆根。

  “快說快說!”林若蘭緊盯著楚月的嘴,催促道。

  楚月一撇嘴,直搖頭。

  “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快說呀。”

  這會兒包括陸墨在內,都著急听楚月的答案。

  “什麼都沒听到,倆人什麼都沒做。”楚月頗為遺憾地感慨,“看來這找男人真不能找性子太冷淡的,不行啊!”

  “不可能!”林若蘭堅決不信,“你肯定是听錯了。”

  “我怎麼可能听錯。”

  “你就是听錯了!”

  林若蘭可不願葉姝找了個無能的男人守活寡,更不願意這種事情傳出去被大家听到,令葉姝丟臉,所以她此刻非要糾正林若蘭的說法。不管是白是黑,都必須說成白的。

  隨後,林若蘭就急忙忙去找自己的父親林楓,欲拉他去見葉姝和宋清辭,求他好生給宋清辭診脈看看,或許有得治。

  林楓可不信楚月的話,卻拗不過女兒哀求自己,只得‘好心’一把,點頭允了。林若蘭就打發丫鬟去看葉姝那邊是否方便,隨即就得了回話,說是人還沒起床。直至到了下午,倆人才得見葉姝和宋清辭。

  林若蘭不動聲色暗中打量葉姝的臉色,雖涂脂抹粉了,跟她言笑晏晏。但林若蘭看得出來,葉姝根本沒有以前精神,眼楮好像還有些腫,脂粉都蓋不住。

  “我們萬花山莊有個習俗,新婚夫妻成婚之後,都要請我父親把脈,必定子孫綿延,福氣滿堂。其實一開始也不是這講究,讓我爹把脈只是看看這身子該怎麼調理更容易要孩子,不知怎麼最後就成了慣例了。”

  林若蘭睜眼說瞎話,還說的像模像樣,然後笑著問葉姝和宋清辭要不要也讓他爹把脈。

  “權當是我們父女送你的另一份兒祝福。”

  能讓神醫把脈是很多人求之不來的事情,葉姝不疑有它,看宋清辭也點頭了,她就伸手給林楓。

  診過脈後,林楓帶著林若蘭出來。

  林若蘭等走到了僻靜處,馬上拉住林楓,著急問他︰“她是不是傷心過度,肝郁氣滯?我看她眼楮都腫了,昨兒晚上發現真相後肯定受了委屈,卻強顏歡笑,不好意思說出來。”

  “縱欲過度了還差不多。”林楓瞪一眼林若蘭,讓她千萬別瞎操心了,更不要再擔心人家能力不行,“我倒是該早點給你的小姐妹開點滋陰補腎的藥為好。”

第90章

  林若蘭听明白林楓的話後,瞬間紅了臉, 轉頭就去找楚月算賬。

  “我才沒瞎說!你爹的話可當真?”楚月懷疑地反問林若蘭, “你該不會是為了顧及你小姐妹的面子,故意這樣跟我說?”

  “騙你我一輩子嫁不出去!”林若蘭作誓道。

  居然敢發這麼狠毒的誓, 楚月信了。

  她疑惑地搓著下巴,不解地問林若蘭︰“那我為何什麼都沒听見?”

  “鬼知道為什麼。”林若蘭生氣地白一眼楚月。

  “那這麼說宋公子那樣的人物, 是可以讓葉姝……嘿嘿……”楚月笑得賊兮兮, 眉眼堆在一起。

  林若蘭馬上指著楚月的鼻尖, 警告她不要再做听牆根這種事情,“否則回頭被抓到了,你怎麼死都不知道!”

  “是是是。”楚月敷衍應承後, 目送林若蘭離開, 便哼笑一聲,打算今晚上繼續去。

  昨晚她都沒被抓到, 這次肯定也不會被抓著。再說就算抓到了能怎樣,她也不過就是听個牆根,沒殺人放火,不過就是鬧得大家難堪點罷了。。

  至夜里,楚月就悄悄推門出來,打算再去,轉身就看見石阡基一人獨立在院中, 抱著劍看她。

  楚月預感不妙, 尷尬地跟石阡基的打招呼︰“石護法來我院里做什麼?”

  “賞月。”石阡基看楚月的眼神就像是盯著獵物的老鷹。

  楚月瞥眼陰沉的天空, 呵呵賠笑, “這哪有月亮啊?”

  石阡基抽劍,對準楚月,“不過,我更喜歡血月。”

  楚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名字里帶月,石阡基剛才說的‘月’怕是在指自己。血月,自然是說要殺她見血的意思

  “你何意?”無緣無故跑來要殺她,楚月實在不明白,但她還是防備地抽劍,準備御敵。

  “昨晚,東窗下。”石阡基簡明扼要。

  楚月愣住,原來她昨晚干偷听的事兒早就被石阡基察覺了,那他當時為何沒阻攔自己?

  “那你昨晚干什麼去了,怎麼不攔著?既然已經讓我听了,那這會兒又干嘛找我算賬?”

  “昨日主上大喜,不宜見血。”石阡基說罷,就沖向楚月

  倆人隨即就刀劍相向,叮叮當當打得火熱。

  慕容逸、林楓、陸墨等人聞聲都前來查看情況。

  大家都不明白怎麼回事,但瞧二人下手都非常狠,曉得這事兒挺嚴重,趕緊打發人去請葉姝,這事兒恐怕只有她能解決。

  一炷香後,楚月打得力不從心,快不行了,發現葉姝還沒來,求助叫道︰“人呢?人呢?再不來老娘真要死了啊啊……”

  慕容逸急著幫楚月求情︰“請石護法收下留情,我一定讓她跪下,好生道歉。”

  石阡基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嘴角一斜,下手更狠,飛劍刺傷楚月拿劍的手腕,令其不得不丟劍後,便將劍鋒抵在楚月的脖頸。

  楚月吃痛地舉起雙手,怒瞪石阡基。

  “你一個大男人欺負女人算什麼能耐!”

  “那我便沒能耐。”

  石阡基抬劍就朝楚月的脖頸砍去,慕容逸見狀驚呼,急忙前去阻攔,空手接住石阡基的劍,鮮紅的血便順著劍刃往下流。

  慕容逸皺眉冷吸一口氣,但沒有吭聲喊疼。大家見狀都連忙替慕容逸求情,請石阡基高抬貴手。

  “多管閑事。”石阡基收劍,冷冷盯著慕容逸,“你的屬下無禮冒犯我家主上,你竟還如此袒護她,你就這麼報答主上贈你神功秘籍的恩情?”

  “對不起,是我沒教導好她。此事的確是她的不對,但還請石護法手下留情,等宮主夫人來了再做定奪。”慕容逸打商量道。

  石阡基面色微變,態度突然變得恭謹起來。

  大家隨即注意到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扭頭望過去,就見莊飛在前挑著燈籠引路,葉姝隨後而行。她發髻輕挽,發上除了一根白玉簪並無多余裝飾,紅艷似火的衣裳襯著她肌膚尤為雪白。面若芙蓉,笑盈盈,一雙眼活潑靈動得像會說話似得,能吸住所有人的目光。

  葉姝听了事情的經過後,尷尬又訝異地看向楚月︰“你昨晚去偷听了?”

  “你可真夠不要臉的,活該被石護法弄死!”雖然楚月一臉狼狽地站在一邊,手還流著血,但莊飛一點同情她的心情都沒有,只覺得她活該。

  楚月自知理虧,不敢抬眼去看葉姝和莊飛,打蔫地站在慕容逸身後,老實低頭。

  慕容逸連忙懇請葉姝手下留情,他保證楚月不會再犯。

  “保證?如何保證?你是慕容逸,不是楚月,她做什麼事情你如何能控制得了?”葉姝反問慕容逸。

  慕容逸怔住,隨即下跪,懇請葉姝手下留情。

  楚月見狀驚了,她沒想到慕容逸居然會為自己的錯誤下跪求情。她三兩步沖到葉姝面前,讓葉姝和石阡基對她要殺要剮隨便就是,不必為難慕容逸。

  “這是我自己一個人的錯,我自己擔得起!”

  “楚月,你給我跪下!”慕容逸斥她,“到底誰才是教主?”

  楚月閉了嘴,猶豫之後,只好跟著慕容逸一起跪下了。

  “身為紅蓮教教主,屬下之過便是我之過,且我的錯最大。我願以命作保,請夫人手下留情。若她再有這等冒犯之舉,我慕容逸願意和楚月一起受罰,甘願死在石護法手下。”慕容逸說罷,就給葉姝磕頭。

  楚月見慕容逸竟然會為自己做到這等地步,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酸楚,不禁紅了眼,掉了眼淚,更後悔自己的任性妄為。

  陸墨、林楓等人在旁看著,他們個個目色復雜,但誰都沒有吭聲,畢竟這是他們紅蓮教自己的事情。慕容逸願意為了保自己的屬下犧牲性命,在他們看來有些不值,卻也不能置喙。

  “好,就繞她這一次,下次她若再犯,我便讓石護法取走你們倆人的性命。”葉姝冷言道。

  慕容逸趕緊跟葉姝道謝。

  楚月眼睜睜看著慕容逸為她再三對人低頭懇求,他手掌還流著血,內心的愧疚之意無以復加,淚水流得更加洶涌,愧疚之心無以復加。

  慕容逸再三和葉姝道歉後,就呵斥楚月回房思過。楚月半點不敢反駁,老實地低頭任憑慕容逸訓斥她後,就乖乖地回房了。若在以前,她斷然會嘴貧反駁幾句,氣得慕容逸跳腳。

  天色很晚了,事情告一段落,大家就散了。

  慕容逸環顧四周,確定沒人之後,就匆匆跑去書房見宋清辭。

  宋清辭正在執筆寫信,葉姝在旁為他研墨。

  慕容逸一進門,就恭敬地行禮,謝過宋清辭和葉姝的幫忙。

  “我相信經過這次事後,她應該會听我的話。肯服氣了,紅蓮教余眾便好管教了。”

  慕容逸雖然接管紅蓮教數月,但畢竟是新手,又太年輕,僅憑借會第一任教主的百轉千回掌,是斷然不可能令他在紅蓮教中樹立威信,令所有人忠心听命于他。特別是聖姑楚月,行事乖張,過于任性,慕容逸幾次三番嘗試收服楚月都無果,她還是依舊喜歡我行我素,而且口無遮攔,到處招惹麻煩。

  這次慕容逸來參加婚禮,偶然和宋清辭提及此事,宋清辭便提出可以幫忙。慕容逸真心覺得自己好幸運,竟還能得到翝陽宮宮主的再一次幫助。事情發生之前他並不知道宋清辭會以什麼方式解決,直到今天楚月出事,慕容逸才領悟明白。

  于慕容逸來說,宋清辭是在他最難的時候,給他神功秘籍,令他成為紅蓮教教主,才得以讓他翻身,有了今日的風光。這份兒恩情他本就還不完,如今宋清辭還幫他解決了紅蓮教內部的麻煩,這又是一份恩情。

  慕容逸感激不盡,再三謝過,甚至還要給宋清辭跪下,被葉姝攔下了。

  “你能帶著紅蓮教走正途,扭轉如今江湖上的那些惡習惡風,便當是對他的回報了。”葉姝道。

  這本來就是原書中慕容逸奮斗的主線,宋清辭因為她的緣故提前知道劇情,就借機走捷徑,隨意插手兩回,就做成了慕容逸的恩人。等以後慕容逸在江湖上出人頭地了,最終還會敬他。御天下,不如去御可掌管天下的那個人,這樣省心又容易。大魔頭可謂是把便宜好事兒都給佔盡了,特別會算計。

  慕容逸走後,葉姝就開始考慮她和宋清辭之間的內部矛盾了。她沒心情再研磨了,陰著臉靠在窗邊站著,琢磨‘矛盾’該怎麼解決。

  大婚之夜,宋清辭把六個丫鬟打暈了,不給弄出去,導致他們辦事兒的的時候,那些丫鬟都還在,令她事後覺得超尷尬。好,這事兒可以勉強解釋宋清辭當時和她一樣,情緒緊張有點猴急就給忘了。可窗外還有個听牆根的,宋清辭早知道居然不說,還和她——

  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葉姝嚴重懷疑宋清辭有特殊癖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以後他們的夫妻生活該怎麼辦?難道每次都讓人圍觀,這一輩子都在無窮盡的變、態狀況中度過?

  太可怕了。

  葉姝呆滯地望著宋清辭的背影,腦袋里的思想開始飛遠,已經在考慮如果倆人溝通無果,會不會因為這個嗜好問題最後導致和離……

  宋清辭突然轉頭,盯住葉姝。

  “在想什麼?”

  “和離,”嘴又快了,葉姝回過神兒來,馬上補救道,“我是說我想喝梨汁。”

  “喝梨——汁?”宋清辭雙眸深邃,目光凝重得回看葉姝,語調平緩地重復。

  這斷句讓葉姝非常清楚地意識到,大魔頭已經摸透了她原本表達的意思。

  “對啊,突然好想喝梨汁。”葉姝訕笑道,我就死不承認你能怎麼滴。

  “楚月偷听的時候,你早累得睡過去了,沒多久她就走了。”宋清辭溫聲解釋道,“我便想到剛好可以借此做文章。”

  原來是這樣。完蛋了,她又誤會了!

  “哇,我男人真厲害!英俊又聰明,真是無與倫比的厲害!”

  葉姝覺得很不好意思,趕緊甜甜地笑著恭維宋清辭,希望這事兒能快點混過去。

  “還想喝梨——汁麼?”宋清辭踱步湊到葉姝跟前,越靠越近。

  葉姝往後躲,緊貼著牆,恨不得把自己整個都按進牆里頭,“不、不想喝了。”

  “那你想喝什麼?”宋清辭面色依舊嚴肅,他低眸,目光涼薄地看著她,似乎她答錯了就會有非常要命的懲罰。

  “喝水就行。”

  “嗯?”

  顯然,大魔頭並不滿意這個答案。

  “要不白色的那種?”

  說完她就紅臉了,眼楮尷尬地瞥向別處。

  宋清辭的臉終于板不住了,聲音低低地笑起來,極有磁性。

  他笑夠了,還不忘罵一句葉姝︰“下流。”

第91章

  這男人,得了便宜還倒打一耙。

  葉姝在心里憤憤, 籌謀著該怎麼把這一耙再打回去。

  宋清辭發現葉姝雖然老實地低垂著眼眸, 但眼珠兒卻亂轉,便曉得她心里肯定沒想他好話。他攬住葉姝的腰, 把人揉在懷里,低笑著輕吻她額頭。

  “書房不錯。”

  “是不錯。”葉姝隨口附和, 心里還在使勁兒地琢磨著對付宋清辭的辦法。

  宋清辭直接扯開了葉姝的衣帶。

  葉姝呆懵地望著宋清辭, 然後低頭看一眼自己上已經解開的衣帶, 再抬頭看一眼宋清辭。

  “夜深了。”宋清辭淺笑看著葉姝。

  葉姝領會了宋清辭的需求,她環顧書房再一次確認,這房間里確實沒有床。

  “那——我們回房?”葉姝問。

  “信還沒寫完。”

  葉姝善解人意道︰“那就等你先寫完信。”正好趁機好好想想, 一會兒該怎麼收拾你!

  “完事了再寫。”宋清辭手又開始不老實。

  葉姝︰“……”

  “這屋里沒床, 沒床!”

  宋清辭趁著葉姝激動的時候繞到她身後,輕咬著她的耳朵。

  “剛好有桌, 可以做新嘗試。”

  什麼叫‘剛好’有桌?書房里沒桌那還叫書房!?而且在桌上……

  葉姝偏起身就跑。她在快逃到門口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的跑得快宋清辭沒反應過來,她這下可以成功逃脫了。她的手眼看就要推到門了,後衣領被輕拉了一下,她整個人身體失衡後栽下去,被宋清辭抱個滿懷。

  “夫人打算跟我比輕功?”宋清辭親夠了,方問葉姝。

  葉姝憋紅了臉, 有些喘不過氣, “不敢。”

  跟大魔頭比輕功, 她永遠不會贏, 她再無聊也不會找這種刺激。

  “那夫人這麼急著跑,為躲我?”

  宋清辭凝視葉姝的眼神特別認真,以至于葉姝覺得自己要是真點頭應承了,怕是得會遭到更狠的‘報應’。

  人在魔頭前,不得不低頭。

  “我怕你餓了,想去給你端一碗櫻桃乳酪來吃。”葉姝虛偽地嘿嘿笑。她眼楮彎成了月牙形,臉蛋笑得時候可愛地嘟起來,透著十足的俏皮,更讓人禁不住想逗弄她。

  “櫻桃、乳酪,”宋清辭語調悠悠,低眸掃視葉姝的時候,目光意味深長,“夫人懂我,我是很想吃。”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的葉姝,醒來時還是覺得腰酸。

  並且,她覺她以後再也無法直視櫻桃乳酪了。

  ……

  林若蘭等人今天都有口福,廚房做了很多櫻桃乳酪給他們食用。

  “這東西可精貴,如今這時節上哪兒還能吃到櫻桃,也就在這了。”林若蘭感慨道。

  大家都知道這是好的東西,不過一下子竟然款待他們這麼多,倒叫他們覺得很不好意思。

  “夫人說存的櫻桃醬太多,以後未必能用著,還不如趁著大家都在的時候,讓大家一起品嘗。”莊飛請大家不必客氣,隨便吃就是。

  眾人紛紛道謝,美食當前,當然要不客氣地多吃,以後這樣的機會可就少了。

  陸初靈擔心慕容逸的傷勢,她自己端走兩碗,打算親自給慕容逸送去,並要和他一起吃。

  林若蘭瞧眼離開的陸初靈,就笑著問陸墨︰“你不攔著?”

  “他們兩情相悅,我有什麼好攔。”陸墨淡然回道。

  “可是慕容逸已經被你們華山派逐出師門了,如今還是紅蓮教的教主。正邪不兩立,這事兒傳出去,你就不怕武林人笑話她,笑話華山派?”林若蘭再問。

  “早就被天下人笑話過了,不差這一件。”陸墨心不在焉地吃完一小碗乳酪,就起身離開。

  如今他倒是沒精力去管陸初靈和慕容逸相處如何,他更想知道今天剛得到的那個消息是否屬實。有屬下見到他祖父出現在街頭的客棧,雖然這不太可能,但陸墨還是想親自去證實一下。

  祖父從掌門之位退下之後,便專心修道,不問世事。去年因父親的意外,他不得不出山,親自去萬花山莊給父親收尸,並籌謀了剿滅凌雲堡的事宜。這之後,他便將華山派事情交給他和其余的長老處置,在年前又回到他的道觀隱居。

  但是他沒有再像從前那樣,完全與世隔絕。他會時不時地派人出來打听葉姝和翝陽宮的情況,反而是凌雲堡的事情他再沒有過問一句。

  這讓陸墨覺得很奇怪,更加讓陸墨奇怪的是,葉姝在定好婚期和地點通知他的時候,特意強調只能讓他和陸初靈知情,其他人一概不許,包括他的祖父。

  本來葉姝要求保密實屬正常,但陸墨總是隱隱有種感覺,葉姝的保密是在針對他的祖父。不過並沒有證據直接證明這店,他只是單純有這種感覺罷了,很可能是他的錯覺。

  但是如果他的祖父真的出現在這里,那很可能就不是他的錯覺了,所以陸墨一定要親自來查實這件事。

  陸墨帶著幾名親信,直奔街頭的客棧,跟掌櫃形容陸直的樣貌,詢問是否有這樣的住客。

  掌櫃和店小二馬上點頭,告訴陸墨還真有個差不多的老者入住,但到底是不是陸墨所要找的那個人就不知道了。

  陸墨就前往天字三號房敲門,敲了許久沒人應。他干脆推門進去,只見屋內空空如也,桌上擺著幾兩碎銀子,可見房間的住客剛剛離開不久。

  陸直從發現自己的孫子來客棧找自己後,就馬上背著行李跳窗,逃去了臨街的悅來客棧落腳。這家客棧也面對著宋宅,住在二樓可以遠觀到宋宅東院的情況。雖然比不得之前那間客棧好,倒也算可以。

  陸直選好房間交了錢後,就站在窗邊望著宋宅。這時候隔壁突然開了窗。因為這家客棧的窗戶的窗扇是內開,所以隔壁人開窗探頭的時候,陸直只要一轉頭就能看見。

  葉虎剛從外面搜集消息回來,打算開窗透氣,順便看一眼宋宅的情況。但當他打開窗戶的時候,就感覺左側有一道目光射來,他扭頭看過去,剛好跟陸直四目相對。

  是他!

  是他!

  二人心里同時冒出這兩個字,又同時眯起眼楮,狠狠地瞪向對方。隨即二人就飛快地轉身回屋,各自拿劍,打開房門,站在二樓的走廊,劍指對方。

  “楊浦,你竟有臉出現!”陸直一想到自己不得相認的一雙兒女正是拜葉虎所賜,便恨得咬牙切齒,欲將其砍成肉泥。

  “呵,我正想問你,我女兒結婚,你跑這張望做什麼!”葉虎也恨不得直接弄死陸直,既報仇又能絕了後患。

  陸直一听葉虎竟然稱呼葉姝為女兒,更加氣得火冒三丈,即刻出招刺他一劍,隨即就被葉虎擋了回來。

  “當年你為何要騙我說她死了?”陸直在與葉虎對峙的時候,惡狠狠瞪著他的眼楮,他到要看看葉虎有什麼臉來回答這個問題。

  “听不懂你在講什麼。”葉虎扯起嘴角,邪笑起來,用深厚的內力將劍向前逼,朝陸直的脖頸處勢壓過去。陸直馬上運功,抵擋葉虎。

  倆人開始僵持起來。

  因為二人打斗,內力迸發時,破壞力極大,隨手一劍便碎了一扇門。二樓的住客們都意識到這二位是江湖頂級高手在過招,殺人就在眨眼間,所以都紛紛逃下樓,接著大堂內的人也都恐慌地跑到街上躲著。

  陸墨尋人無果後,本打算直接回宋宅,忽然發現隔壁街有人跑過來喊著那頭有武林高手打架。陸墨趕緊跑了過來,進了悅來客棧後,他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祖父陸直,隨即也看到了葉虎。

  “墨兒,別過來,趕緊出去!”陸直怕陸墨受波及受傷,立刻警告他。

  葉虎趁陸直分神之際,再度進攻。陸直勉強接招,便馬上全神貫注和葉虎對打。

  這時候,有一波黑衣人沖進客棧,看見陸墨就抽劍防備。陸墨認出這些都是凌雲堡的殺手,眼楮頓時就紅了,殺父之仇豈能不報。陸墨舉劍開始快而瘋狂地跟他們對打,基本上每招都能殺死一兩個人。

  圍觀的人群中有翝陽宮的眼線,馬上跑回來稟告給石阡基和趙凌。

  石阡基曉得這是大事,挑眉看一眼趙凌,讓他去回稟。

  趙凌半眯著眼,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完全沒有听他話的意思。

  “我可是左護法,左為尊。”石阡基跟他理論地位高低。

  趙凌依舊半眯著眼,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你去不去?”石阡基冷冷瞪眼威脅趙凌。

  “不去。”趙凌眼楮都不眨一下。

  石阡基哼笑一聲,也不去。連趙凌這個不怕疼的木頭都不去,他更不能去了。這說明這會兒宮主正和夫人甜蜜,誰去誰生不如死。

  “但這事兒咱倆要都不回稟,事後肯不好辦。”石阡基換了個口氣跟趙凌打商量。

  趙凌抬眼看石阡基,明白這廝肚子里又開始冒壞水了。

  ……

  半個時辰後,慕容逸帶著才有點精神氣兒的封禮禾趕到悅來客棧。二人一起幫陸直對打葉虎,並有意逼葉虎去宋宅。

  葉虎即便練了玄陰神功上半部,但他畢竟年輕,跟六十多歲陸直內力等同已屬難得,若再添二人和他對打,自然敵不過。葉虎被逼朝宋宅方向逃脫,他明白這些人的目的,是想讓他深陷翝陽宮的勢力之中,他斷然不會讓他們得逞。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當年為何騙你說甦婆子死了麼?我便告訴你。因為我太清楚不過,若說了,他們母子三人就沒命活下去了,你為了掩蓋自己犯下的丑事,一定會殺人滅口!”

  葉虎趁著陸直發愣不及回應的時候,直接反問︰“難道不是麼,你偷學華山派的禁術至今還想隱藏,甦若身上帶著寒毒就是你偷學禁術的證據!你會留他活口麼?”

  葉虎高聲清楚地喊話,好像生怕陸直听不見。實則他是為了跟在場所有人宣告,陸直和葉姝是親生父女的關系。

  這一番話的確有效用。

  封禮禾、慕容逸、陸墨,以及隨後趕來的陸初靈等人,聞言後全都懵了。

第92章

  “這麼說葉姝是你們的親姑母?”

  楚月吃驚地瞪圓眼,去詢問陸墨陸初靈兄妹, 使得倆人的臉色更加難堪。

  陸直則沉著一張臉, 羞于面對眾人,半低著頭看著地面為吭聲。

  “天吶, 好一個驚天大消息!”

  楚月有點興奮了,還有一肚子話想說, 因看到慕容逸對她使眼色, 只好把到嘴邊的‘毒話’咽了回去。

  封禮禾和慕容逸也都沒想到, 葉姝和陸直之間居然還有這一層關系。她竟然是陸直的女兒,竟然是陸志遠的親妹妹,竟然是陸墨和陸初靈的親姑母……

  他們毫無干系的外人听到這事兒都驚得差點眼珠兒蹦出去, 更不要說對陸墨和陸初靈來說有多大的刺激了。

  陸初靈腦袋里的雷還在 里啪啦作響, 把她轟得耳鳴,腦子漿糊, 不能思考,呆呆滯滯。

  陸墨也跟沒了魂兒似地呆呆看著陸直,他甚至在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幻听了,或者他在做夢,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完美地解釋眼前發生的一切為何如此荒誕。

  這時,弒影和白秀秀帶人趕來支援葉虎,隨手就丟了數個黑霧彈。

  大家被臭煙燻得直咳嗽, 等看清眼前東西的時候, 葉虎等人已經不在了, 徒留幾具尸體躺在地上。

  陸墨和陸初靈仍然非常震驚地看著陸直, 倆人甚至在被臭氣燻的時候都忘記咳嗽了。

  場面太過尷尬,陸墨和陸初靈兄妹倆人怕是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封禮禾是個識趣的,主動跟慕容逸等人提議︰“咱們趕緊去追葉虎?”

  慕容逸配合點頭,帶人林若蘭、楚月等人一起跟著封禮禾去了。

  ……

  悅來客棧內。

  陸墨付錢賠償掌櫃之後,就同陸初靈一起在雅間內落座,看著桌對面的陸直。

  陸直一直沉默,臉色莊重。

  反正這件事早晚要說清楚,陸墨便不打算猶豫了,直接問清楚。

  “祖父,葉虎剛才的話可是真的?葉姝是您的女兒?還有甦若,是您的兒子?”

  陸初靈放在桌上的雙手的掌心開始出汗,緊張地看著陸直。

  看見自己祖父點頭的剎那,陸初靈的心咚地一下仿佛從高處狠狠地摔在地面。

  原本在江湖上惡名昭著的妖女,那個曾經令她恨得咬牙切齒的女人,竟然是她的親姑母!

  陸初靈從沒想過自己會和葉姝還有更深一步的瓜葛,雖然她現在與葉姝的關系並沒有以前那麼交惡,卻是因為葉姝曾對大哥有恩的緣故,她才跟著來往罷了,並沒有多深的情誼。如今,他們竟然成了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我知道你們剛知道這消息,必然覺得震驚,難以接受。其實祖父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比你們還驚訝。”

  陸直仿佛一下子就蒼老許多,緩緩地嘆了口氣,跟陸初靈和陸墨講述當年整個事情的經過。

  “怪我不該貪心,急于在武學上求成,偷練禁術。我恨自己當時竟沒膽量了結自己,傷害了一個無辜得女兒家。我當時該想到葉虎很可能跟我撒謊了,哪怕真以為她人死了,也該在病愈之後,親自去一躺寨子村,在她墳前懺悔,上一柱香。”

  “我欠她太多太多了,若我這條命賠給她也甘願的。”陸直站起身,背對著陸墨和陸初靈兄妹,望著遠處的宋宅,緩緩閉上眼,淚水悄然從他臉頰滑落。

  “祖父當時寒毒發作,又中了春藥,根本不可能又理智可以自持。是葉虎,他身為華山派弟子,伴在祖父的身邊,卻干出擄人的事,陷祖父于不義。後又欺瞞祖父,利用祖父的子女,不對,應該稱呼為姑母和小叔才對,來對付祖父、父親和華山派。這是何等歹毒的招數!我們所有人都被他算計了!最該賠命的是他葉虎!”

  每每思及殺父之仇,陸墨便恨得渾身顫栗,如今又多了一樁葉姝和甦若的事,更加令他憤恨無比。

  他紅著眼,攥緊拳頭,在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鏟平凌雲堡,為父親和祖父等人報仇。

  “說到底傷害她的事兒是我做的,是我對不起他。”陸直拂袖擦掉臉上的淚,方轉過身倆,再去看陸墨和陸初靈。

  “大哥說的沒錯,最該死的是葉虎!”

  陸初靈終于想明白了。

  大哥說的沒錯,最壞的最該死的是葉虎。

  她不會再去計較葉姝曾對她的傷害了。因為葉姝之所以會這樣做,肯定都是葉虎的授意。一切的一切都是葉虎的算計,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陸家人自相殘殺。

  跟葉姝相比,她的過的日子簡直就是掉進了蜜罐里,從小幾乎是養尊處優地長大,被所有人都捧在手心里,即便遇到過傷害,也不過是一時的,而且會有很多很多人關心他。葉姝卻不是,她從小就過著非人的日子,自嬰孩時就被迫離開親生母親,被當做棋子和工具養在葉虎身邊……

  “祖父,大哥,我們應該補償姑母和小叔,好好對他們。”陸初靈提議道。

  陸墨贊同陸初靈的話,如今他們最該團結在一起,做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然後一起對付葉虎,決計不能讓葉虎的奸計得逞。

  陸直愧疚搖頭,“不太可能了,她們兄妹不可能原諒我,我也不奢求他們的原諒。這次我來,本是想親眼看她出嫁,偷偷的看就好。不想竟踫見了葉虎,鬧成如今這局面。好好的新婚大喜,都被我攪和了。”

  陸直不忘和陸墨坦白,他曾調查跟蹤過他們兄妹。因為他不想錯過葉姝的大婚,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密切注意陸墨陸初靈兄妹倆還有萬花山莊林楓父女的動向,然後才跟著他們來到這里。

  祖父隱退之後,一直不願過問世事。如今為了甦婆子、姑母和小叔,他可謂是費盡心思和周折,可見祖父真的很在乎他們。

  陸墨也理解祖父的做法,血脈親情割不斷,更何況他曾經那樣愧對他們母子三人。

  陸墨便提出帶陸直去見葉姝和宋清辭。

  陸直猶豫了片刻後,搖了搖頭,“已經鬧了一出了,我若再出現在她跟前,只會令她更尷尬。我即刻就啟程離開。”

  陸直從行李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匣子,遞給陸墨。令陸墨如果可以的話,就轉交給葉姝,這是他為她準備的新婚賀禮。

  “若她不要,你們莫要強求。”陸直特意囑咐道。

  陸墨和陸初靈見向來高高在上脾氣傲慢的祖父,如今竟這般卑微和遷就,心里很滋味。二人都很想挽留陸直,卻知道他們根本沒資格開口挽留他老人家,因為祖父做這一切是為了葉姝。葉姝如今大婚,喜當排在前頭,也確實該高高興興地,不該給人家增添尷尬。

  兄妹來送走陸直之後,便一前一後返回宋宅。

  封禮禾和慕容逸等人早就回來了,大家齊聚在陸墨的屋里安靜等著。見到他們兄妹回來了,所有人都站起身,看向陸墨。

  “祖父已經離開了。”陸墨道。

  “事情解釋清楚了?”

  楚月好奇問,隨即就被慕容逸一個眼神示意後。她馬上老實地在一旁呆著,真的不再吭一聲了。

  “都清楚了,葉姝和甦若確是我的姑母和小叔。個中緣由卻不便和大家解釋,還請見諒。”陸墨坦率地告知眾人之後,便拱手感謝大家剛才幫忙出手。

  “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客氣。不要恭喜你和初靈,多了兩個親戚呢,是好事兒。”封禮禾見陸墨並不反感認親,就順坡下驢,緩和氣氛。

  其他人也紛紛祝賀,讓陸墨和陸初靈把事兒往好處想,以後‘武林傳說’正經就是他們兄妹的姑父了。

  “這輩分擺在那兒,叫一聲他,再求一求,肯定就會護著你們倆‘小輩’了。”林若蘭半開玩笑道。

  氣氛隨之輕松下來,大家都幫著陸墨一起,去找葉姝認親。

  葉姝早听說外面的事了,宋清辭不欲參與,她也沒動。本來她這個身世設定就是原主的,跟她沒什麼實質性干系,陸直又完全沒有參與過原主的成長,跟原主都扯不出什麼親情,那跟她就更不需要負‘責任’。如果甦婆子和甦若不想認的話,葉姝便繼續包餃子就是,隨便外頭怎麼鬧騰。

  葉姝做的韭菜雞蛋蝦仁餡的三鮮水餃,適口不油膩,很家常。

  有時候家常的味道,才是世間上最好的美味,特別是一家人一起來做,這美味便無與倫比。

  甦婆子負責 皮,葉姝和宋清辭、甦若負責包餃子。甦若自小體弱,這家務活從沒干過,所以餃子包得不是很熟練。大魔頭其實也沒干過,不過貴在聰明,葉姝給他演示一遍就會了,而且包出來的餃子褶皺均勻,特別漂亮。

  莊飛正在廚房忙活燒水,只等餃子包好了就下鍋。

  陸墨和陸初靈等人就是在這時候來了,兄妹瞧見她們一家正其樂融融地包餃子,愣了下,本來準備好的說辭,這會兒竟不知該怎麼說了。

  封禮禾看到葉姝做好吃的就高興,湊過來瞧,也要來試著包幾個。

  “這麼多人吃,肯定大家都一起來包得快。”林若蘭和林楓父女倆便也跟著湊熱鬧。

  “那我和楚月去幫忙燒水。”慕容逸和楚月的手都纏著紗布,不方便擺弄面食,就一起去廚房幫莊飛了。

  陸墨和陸初靈便默默洗手去,也跟一起學著包餃子。

  “先把餃子皮托在掌心,然後放餡,第一次包,別放太多,就不容易露餡……”葉姝給他們講解完包餃子的步驟之後,挨個再指導一遍,就點點頭,讓他們繼續包下一個,熟能生巧。

  等餃子包得差不多了,甦婆子就帶著甦若去盛醬菜。封禮禾和林若蘭等人馬上找借口,攬下端著餃子去廚房的活計,故意留下了陸墨、陸初靈兄妹。

  陸墨和陸初靈彼此用眼神示意之後,一起對著葉姝、宋清辭行禮︰“見過姑母、姑父。”

第93章

  葉姝︰“你們先起身。”

  葉姝沒什麼好為難陸墨和陸初靈的,上一輩的恩怨跟他們沒干系。雖然陸直之前所說的話, 宋清辭已經派人調查清楚, 確實沒有撒謊,但這並不能抹殺甦婆子所曾遭受過的一切。不管當時具體的情況和原因如何, 傷害的結果已經造成,無法修復。

  當陸墨拿出陸直所贈的賀禮的時候, 葉姝立即就拒絕了。

  “強求的話, 大家都不自在。便如此刻, 你們稱我姑母,想必心里都覺得不自在的。”

  葉姝請陸墨和陸初靈千萬不必因這層親情關系,就一定要刻意做什麼。

  “以前大家怎樣相處如今就怎樣相處便好, 一切順其自然。處不來就算了, 處得來就繼續,誰都不必勉強。”

  陸墨和陸初靈很意外葉姝的處置方式, 但也都理解,其實這樣順其自然很好,的確不會有束縛和尷尬的感覺。只是回頭跟祖父交代的時候,他老人家會失望傷心了。但相較于甦婆子曾經所遭受的一切,祖父這點失望和傷心已經不算什麼了。

  那邊莊飛喊話,說餃子煮好了。

  葉姝對陸墨和陸初靈笑道︰“先吃餃子,涼了就不好吃了。”

  片刻後, 大家熱熱鬧鬧圍桌子而坐, 一盤又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 晶瑩剔透鼓著小肚兒, 狀如元寶。碗筷備齊了,添上蘸料,就可以食用了。

  餃子的蘸料不可小覷,那可是給餃子錦上添花的精髓所在。葉姝給大家備了三種蘸料。

  第一種蘸料最為家常普通,陳醋、蒜泥和醬油。第二種是海鮮味的蘸料,把干煸後的蝦皮,然後加入蒜泥、小蔥、芫荽末、蠔油、醬油和芝麻油,口感非常鮮美。第三種是油潑了白芝麻、小蔥碎、蒜泥、花椒、辣粉之後,再添上醬油、陳醋、芝麻油,再加入炒熟的花生碎,此蘸料用料最豐富,聞起來最香,咸香麻辣,口感層次豐富。

  葉姝介紹完蘸料後,讓大家根據各自的口味選。多數人選擇第三種蘸料,把餃子在料汁內翻滾一遍之後,再送進嘴里,這味道吃起來太銷魂了,叫人禁不住要把眼楮都閉起來。

  宋清辭則三樣蘸料都嘗了一遍,自家女人做的東西,他一樣都不想錯過。

  一桌子人都是練武出身的,吃飯本就比平常人快。別人一口一個餃子,吃了四五個進肚,唯有宋清辭‘獨善其身’,才斯文地吃完了一個,絲毫不被周圍的壞境所影響。

  韭菜餡的餃子,吃完後都難免口氣比較重。葉姝早有準備,飯後就把她自制的薄荷糖發給大家,用來清新口氣。

  這薄荷糖中的薄荷,取自在翝陽宮山邊濕地里野生生長著的薄荷葉,在葉子最嫩的時候采摘下來曬干,磨成粉,加進熬好的糖漿攪拌,放入模具壓平,涼後切塊即成薄荷糖了。這種糖在古代鮮少有人會做,所以在場的眾人都沒有吃過。

  大家忽听說還有糖能清新口氣,都覺得不可思議。不過這事兒既然是從葉姝口中所說,大家就不那麼懷疑了,甚至非常相信。誰叫她有一雙巧手,會化腐朽為神奇,總是能把再普通的食材做出非常不普通的美味來。

  薄荷糖放進口中後,舌尖感覺涼颼颼的,仿若刮著冷風,含一會兒就嘗到了糖的甜。起初吃的時候還有點不適應,漸漸適應了,而且吃完之後這糖還真能清新口氣。

  “這東西妙!可否多給我幾塊?以後出門的時候,吃了什麼口味重的東西,在飯後跟人談話,就不至于尷尬了。”封禮禾稀罕不已。

  他此話一出,大家也都跟著要。

  葉姝就笑著讓莊飛把她做的薄荷糖都拿來,給大家一人分一包。考慮到這多人竟然都喜歡,葉姝便琢磨著回頭讓鋪子賣薄荷糖的可能,想來也會有人光顧。

  陸初靈從大堂離開後,看看左右,便奔向廚房。廚房內,丫鬟正在忙活收拾東西,瞧見陸墨來,忙問何事。

  陸初靈尷尬一笑,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我剛才吃飯的時候肚子脹氣,沒吃飽,不知道餃子還有沒有剩余?若有,姐姐可否給我幾個?”

  “剛好余下一盤,我去給陸姑娘拿。”

  陸初靈眼楮亮晶晶地道謝。她接下餃子後,轉頭把餃子放進竹籃子里,蓋上白紗,就匆匆從府後門離開,直奔悅來客棧找祖父。

  陸初靈進屋後,就忙把餃子端出來,讓陸直快嘗嘗葉姝的手藝。

  “每個里頭都有一顆大蝦仁,特別鮮。就是有些涼了,我讓廚房熱一熱去?”

  陸直一听說這餃子是葉姝所做,十分激動,“不用,不用,這麼吃就行。”

  陸直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嘗了一個,他夾餃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餃子送進嘴里還沒嚼,他就笑起來,直嘆好吃。等真正吃到餃子的味道的時候,陸直的鼻尖就開始泛酸。這餃子確實有些涼了,但吃得出里頭的餡料有多鮮美,可以想象熱乎的時候該有多美味。

  陸初靈也笑了,之前祖父背著他們兄妹偷偷哭,她其實是知道的。葉姝目前還沒有要認親的意思了,她也理解。但就怕這消息對祖父來說打擊太大,陸初靈就想做點什麼,稍微撫慰他一下。

  陸直吃下幾個餃子後,臉上的笑就漸漸凝滯了,哽噎的有些咽不下去。他眼楮已經難受地紅了,但礙于自己的孫女在跟前,不得不強忍著情緒。

  咚!咚!咚!

  忽然有人敲門,祖孫倆都驚了一下。

  陸初靈去開門,見是陸墨,松了口氣。

  “做什麼這麼害怕?”不及陸初靈解釋,陸墨進屋後,看見桌上的餃子,便明白怎麼回事了。

  “大哥怎麼來了?”陸初靈問。

  “怎麼,許你來,不許我來?”陸墨反問。

  陸初靈撇嘴,她多少明白陸墨來這做什麼,肯定是要傳達葉姝不認親的話。並把祖父的東西還給他。陸初靈還是覺得心里堵得慌,父親已經去了,她不希望祖父也有事情,希望他老人家不會太受刺激。

  陸墨在陸直身邊坐下來後,從袖子里掏出一包薄荷糖來,放在桌上。

  “正好,吃完了含一顆,這薄荷糖也是她親手所做。”

  陸直愣了下,勉強笑著應承一聲。他低頭默默把餃子吃完之後,便往嘴里送一塊薄荷糖。

  “她不要——”陸墨躊躇開口,將陸直之前給他的盒子放回桌上。

  陸直看了一眼那盒子,臉上並無驚訝意外之色,從陸初靈和陸墨拿餃子和薄荷糖哄他開始,他就料到了會是這個結果。陸墨默然垂下眸,不作聲許久。

  “這事急不得,咱們可以慢慢來。”陸初靈忙安慰道。

  陸墨看一眼陸初靈,嘴唇微動,想說什麼,但沒出口。

  陸直忽然抬手,收了盒子,令陸墨和陸初靈都不必再做今天這樣偷拿東西的事給他。

  “我欠她們的這輩子都還不完,不能再給她們增添任何困擾了。只要他們母子三人過得好就行,我遠遠看著便罷。”

  陸直的聲音乍听鎮定,但仔細分辨可知他極度隱忍,控制自己的情緒。

  真正對一個人好,不在朝夕,而在長久。以後不管任何時候,她們有任何需要,哪怕是要他這條命,他都願意舍。

  “行了,你們該回去就回去。我收拾一下便離開。”

  陸直又站在窗邊。

  陸墨和陸初靈看著自家祖父落寞而滄桑的背影,都曉得他現在很難受。祖父在武學造詣上極高,幾乎是華山派歷任掌門中最厲害的一位,他傲了一輩子,便是死也怕是那種一定要站著不屈撓的人,自然不會把他最痛苦的一面展現給他們看。

  ……

  早有人把陸墨陸初靈兄妹的動作回稟給了葉姝。

  葉姝倒是理解她們孝敬祖父的心,沒說什麼。

  宋清辭給葉姝寫好了薄荷糖的制作之法,就把筆放下,就遞給葉姝瞧。

  “嗯,字寫得真好看,和人一樣好看。”葉姝剝了一瓣橘子送進宋清辭嘴里,問他要不要打個賭。

  宋清辭斜眸看向葉姝,“說。”

  “賭陸直在這之後,會有什麼反應。誰贏了,誰就做對方半個月的奴隸,怎麼樣?”

  “好。”宋清辭干脆應承。

  半個時辰後,負責監視陸直的影衛前來回稟,陸直已然背著行李離開悅來客棧,朝西北方向去,顯然要返回華山了。

  葉姝听回稟的時候,正吃瓜子,听到這話,嘴里的瓜子皮都忘了吐。葉姝立刻站起身,以勝利者的姿態對宋清辭宣告道︰“我贏了,從今晚開始,半個月內,你都得听我的話。”

  一想到宋清辭匍匐在自己腳下,乖乖听話的樣子,葉姝就興奮地跳起來,眼楮笑成了一條縫。

  哈哈哈哈哈……

  她怎麼這麼厲害,她居然贏了大魔頭,太得意了!今晚就讓他跪下!

  “可惜,我輸了。”宋清辭話雖如此說,但言語淡淡,一點都沒有輸者失意的樣子。他墨眸溫潤地看著葉姝此刻蹦囂張的模樣,嘴角難以抑制地上揚。

  晚飯後,夜幕降臨。

  葉姝準備沐浴,莊飛慣例來伺候葉姝更衣,本在外間看書的宋清辭,忽然走了進來。

  “你去吧,我來。”宋清辭打發了莊飛。

  莊飛立刻紅了臉,連忙應聲,貓著腰跑了。

  葉姝︰“誒?”

  再低頭,已經有一雙修長的手在解她的衣帶。手法之快,猝不及防!

  “你你你你干什麼?”

  “伺候女主人沐浴。”

  “我不用你伺候沐浴!”

  “還請主人給奴一個表現的機會。”

  宋清辭隨即把葉姝抱進浴桶,便拿起毛巾要給葉姝擦身……

第94章

  一大早兒,莊飛就趕來伺候葉姝, 見葉姝還躺在榻上發呆。宋清辭早已經起床去後院, 帶著甦若練武了。

  “姑娘怎生不跟姑爺一塊去習武,趁機還能學兩招呢。”莊飛賊機靈地給葉姝出主意。

  翝陽宮宮主習武, 旁人不可圍觀,唯獨她家姑娘和甦若是例外, 可以跟隨。

  “沒興趣。”葉姝了無生機地回答, 她抱著枕頭緊靠著, 一身慵懶,半點沒有想起身的意思。

  “姑娘還不起麼?不給姑爺做早飯了?”莊飛再問。

  “該他給我做飯。”葉姝和莊飛簡單講了他們昨天打賭的事情,“他打賭輸了, 做我半個月的奴隸。”

  莊飛愣了下, 隨即哈哈樂了,“這好!姑娘以前受過什麼委屈, 趕緊兒趁機還回去!”

  “我也是這麼想。”葉姝悠悠地嘆口氣。

  莊飛還沒瞧出葉姝情緒不高,依舊興奮地說話︰“怪不得昨晚上姑爺主動要伺候姑娘沐浴,原來是做奴隸呢。那姑娘昨兒晚上肯定沒少折騰姑爺,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定然少不了了吧?”

  葉姝听完莊飛的話,狠狠吸一口氣,以平靜自己心中的不忿。

  莊飛這才發現自家姑娘狀態不對,“難道姑娘昨晚上沒能治得了姑爺?”

  “誰說我治不了他!你說的那些他都干了!”葉姝像個突然尾巴炸毛的貓, 立刻反駁道。

  昨天晚上, 宋清辭確實給她端茶倒水了, 卻是因為她嗓子喊啞了。宋清辭也確實給她捏肩捶背了, 卻是因為她事後腰酸腿疼太難受了。但這種真相她當然不能告訴莊飛,她得在莊飛跟前立穩主人的高大形象。

  “那姑娘怎麼還這般沒精神,像是遭了什麼大罪似得?”莊飛更不解了,心底存疑。

  “我那是昨晚上做噩夢沒睡好,才這樣不精神。”葉姝頻繁眨眼,對莊飛大聲道,“不信你一會兒等著瞧,他一回來,我叫他干什麼就干什麼!”

  “真的?”莊飛以特別崇拜地目光望向葉姝,有點相信了,連連贊嘆葉姝厲害。

  葉姝當即揚起下巴,享受莊飛的崇拜。

  “那先伺候姑娘更衣?”

  “讓他給我穿,你這段日子可以休息了!”葉姝繼續硬氣道。

  莊飛歡歡喜喜應承,就等在葉姝身邊,看自家姑娘一會兒到底怎麼使喚宋清辭。說實話,莊飛還是有點懷疑,自家姑娘根本鎮不住宋宮主。畢竟他可是翝陽宮宮主,不光武功強腦袋更強,她家姑娘好像一直都不是人家的對手。

  但還是該對自家姑娘有信心,身為隨從,她當堅信地站在自家姑娘身邊,相信自家姑娘的能耐。

  大約一炷香後,宋清辭習武回來,進屋見葉姝還在榻上躺著,正要與葉姝說話,就听葉姝先開口了。

  “我渴了。”

  宋清辭便到桌邊,給葉姝倒了一杯水送過來。

  莊飛驚訝地瞪大眼看著,覺得好刺激。不過單憑倒水這一件事還不能說明宋宮主听姑娘的話,這很可能只是出于丈夫對妻子的關心。

  葉姝喝完水後,再對宋清辭道︰“更衣。”

  “想穿哪件?”宋清辭輕聲問。

  “沒想好。”

  宋清辭就去衣櫃里挑出三種顏色不同的衣服送過來,讓葉姝選。葉姝便選了一件粉色的,畢竟是新婚,穿點喜慶的顏色好。

  之後,在莊飛更為驚呆的目光下,宋清辭親手伺候葉姝更衣,為她系上衣帶了。當然,從莊飛這邊的角度是沒看到任何問題,只覺得宋清辭在單純地伺候葉姝。

  葉姝卻臉色越來越紅,因為只有她知道宋清辭在給她穿衣服的時候,其手指‘不經意間’佔了多少便宜。這衣服真還不如自己穿了!但因為莊飛就在場,豪言壯語放出去了,葉姝眼下就只能忍著被自家男人‘欺負’。宋清辭仿佛知道她這個心里,所以手更加肆無忌憚。

  “要不要梳頭?”穿好衣服後,宋清辭就低眸淺笑,主動詢問葉姝。

  “我想吃雞蛋羹。”葉姝可不想讓他再踫自己,直接把人打發去別處干活再好不過。

  宋清辭溫和應承,“我命人去給你做。”

  “別人做就沒意思了。”葉姝說這話的時候眼楮都不敢看事情,低眸說的。

  宋清辭笑,“倒是很想給你做,就怕笨手笨腳做不好,不合你胃口。”

  一個雞蛋羹能難吃到哪里去。

  “沒事兒,去做吧。”葉姝擺擺手,‘打發’宋清辭。

  宋清辭真沒脾氣地應承,隨後走了。

  莊飛看到這里,眼珠子早就驚掉地上了。她很為自家姑娘驕傲,賊興奮地沖到葉姝跟前。

  “姑娘太厲害了,這天下第一,武林傳說,人人怕而不敢提的大魔頭,居然被姑娘徹徹底底給鎮住了!”

  “那是當然。”葉姝繼續高揚起她的小下巴。

  葉姝和莊飛手牽著手,倆人在屋里蹦蹦跳跳,興奮了好一會兒。

  “不過姑娘也不能太抹姑爺面子了,他畢竟是翝陽宮宮主,在外要體面的。”

  “有道理。”

  莊飛話確實給葉姝提了個醒兒,大魔頭那麼愛記仇,這會兒半個月內他是可以听她的話了,但過了這個期間後,指不定他會把所有的賬都加倍反噬到她身上。

  這就慘了啊。

  想到此,葉姝有點後悔讓宋清辭去做雞蛋羹。廚房那麼多人,他一個翝陽宮宮主跑去做飯,定會引來他人的側目和非議,有損于他的宮主形象。

  沒多久的,宋清辭把雞蛋羹端來了。

  蛋羹黃黃的,表面細滑,看起來十分鮮嫩。

  葉姝馬上稱贊宋清辭做得不錯,“可見你剛才的話太謙虛了。”

  “嘗嘗。”宋清辭把湯匙和碗送到葉姝面前。

  葉姝用匙舀了一下大碗里的雞蛋羹,隨即里頭就有黃色半熟的蛋液冒了出來。

  葉姝︰“……”

  宋清辭看了眼雞蛋羹,問葉姝︰“這是……沒熟?”

  “就是沒熟。”葉姝肯定道。

  宋清辭就要端著雞蛋羹回去再蒸一遍。

  “罷了,別折騰了。”葉姝怕太折騰宋清辭,他好真記仇了。

  “不想吃我做的雞蛋羹了?”宋清辭反問,看葉姝的眼神異常認真。

  葉姝在大魔頭眼神兒的‘震嚇’之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感覺不點頭的話,後果很嚴重。

  宋清辭笑了,讓葉姝稍等,他端著雞蛋羹就走了。

  一炷香後,宋清辭端著雞蛋羹回來了。這一次雞蛋羹表面凹凸不平,也不夠細嫩了,明顯就是蒸老了的狀態。而且在蒸的過程中,或許是怕不熟,還攪拌了兩次,才會導致表面那麼不平。

  “不親自下廚,便不知這東西有多難,如今更加曉得姝兒的手藝有多難得了。”宋清辭禁不住問葉姝,她做的蒸蛋為何能在碗中表面平滑細嫩,內里又都熟透了。

  “蒸雞蛋羹就兩個要點,一是攪拌加水,二是火候要掌握好。停火之後,要在鍋里燜一會兒。”

  宋清辭認真地點頭,要去再做。

  “算了吧,這個就能吃,只要是你做的就是人間美味。”葉姝可不想再折騰宋清辭了,回頭招來他報復,馬上違心地贊美。

  葉姝用湯匙舀了一大口老雞蛋羹,特意當著宋清辭的面就送進嘴里,然後繼續違心地點點頭夸贊。實則在心里吐槽了八百遍,這簡直是她吃過最難吃的雞蛋羹,口感差到好像在咬老絲瓜。

  現在這到底是她折騰宋清辭,還是宋清辭折騰她?

  唉。

  葉姝在心里嘆了口氣。

  反正在莊飛跟前已經顯擺完了,葉姝就懶得再冒風險去折騰宋清辭。葉姝就讓宋清辭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

  “我現在最該干得,是干……不,是伺候我的女主人。”莊飛離開了,宋清辭說話更放肆。明明撂出了下流的話,卻還能語氣優雅地繼續詢問葉姝,還有什麼安排。

  葉姝紅著臉道︰“沒安排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那怎麼行,我看主人有點疲憊,豈能不在側伺候。主人是否要補覺?我剛好可以給主人暖床,像昨晚那樣。”宋清辭聲線溫潤,提議越來越得寸進尺。

  葉姝堅決拒絕︰“不,不需要!”

  昨晚到現在她還有些腳軟,腿發酸。

  “那我給主人捶背捏肩。”

  葉姝︰“說了,不需要。”

  你哪里是捶背捏肩,分明是上下其手,到處亂摸!

  宋清辭不說話了,只安靜地看著葉姝。仿佛一只被主人嫌棄的小狗兒,迷茫了,沒了安身之處。

  其實說到安排,葉姝早有一個想法。他們在鳳陽這宅子肯定不會住太久,葉虎等人已經知道了這地方,一兩天內就會撤離了。

  “我想去巡查鋪子,正好咱們新婚,就當游山玩水如何?”

  “游山玩水好。”宋清辭笑著湊到葉姝的耳邊,“我可以伺候主人野浴。”

  葉姝的臉倏地又紅了,推開宋清辭︰“你滾,滾啊。”

  “奴只想滾進主人的心里,別的地方不去。”宋清辭摟住葉姝的腰,便在她臉蛋上親一口。

  “喊著主人,卻干這種事,你這是以下犯上。”葉姝捂住臉,惱瞪他。

  “主人臉髒了,奴只想幫忙擦一下。”

  葉姝︰“……”

  “主人嘴也髒了。”

  “唔——宋清辭,你混蛋啊,我不玩了!”

第95章

  ……

  半年前,揚州知府徐中和外甥一起收到了白梅令。他外甥在三天後就‘意外’身亡了, 徐中因此恐懼不已, 時刻擔心自己的命也會被取走,便調派府中所有的人馬嚴密保護自己。豈料他的妻兒在為他去廟里祈福的時候, 連同幾十名家丁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女人沒了可以再娶, 家丁沒了可以再買, 但他失蹤的兒子卻替換不來。他年紀大了, 還收到了白梅令,指不定哪一天就會被翝陽宮給滅口了,若連一個後人都沒留下, 他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徐中又怕又急, 跟瘋了一樣,每天派人都去調查妻兒的下落, 卻始終沒有消息。後來他不得已去求凌雲堡,想請葉虎派出的百曉堂幫忙,沒想到卻吃了閉門羹。

  偌大的揚州府,只剩下他一個人孤寡居住,每天惶惶不可終日,便是有內三層外三層的守衛。他晚上睡覺的時候,但凡有點風吹草動, 他還是會突然坐起驚掉了半個魂兒。

  不過半年的時間, 徐中仿佛老了十歲, 整日眼圈烏黑, 眼袋大得幾乎快抵到下巴。不過他勉強還有一點活兒氣,尚能應付朝廷交代下來的差事。

  清明節前夕,揚州府的後門前突然多了幾個麻袋,每個麻袋里都裝得鼓鼓囊囊,封口用白布系著。

  小廝早起開門後,瞧見這麻袋嚇了一跳,環顧門外左右,並不見人影,就將麻袋解開一個。

  猛然見著里面的東西,他頓時嚇得坐在地上,蹬腿往後躲,隨即他就踉蹌爬起身往府里面跑。

  被打開的麻袋沒立穩,慢慢傾斜倒地,一顆骷髏頭從里面滾了出來。

  徐中不精神地起床後,听說後門收到了幾袋白骨,立刻命人丟出去。他嚇得渾身哆嗦,牙齒打顫︰“定然是翝陽宮殺我不成,就想用白骨嚇唬我。”

  得令的小廝跑走沒多遠,新管家就急忙忙趕來告知徐中,“那白骨穿著衣裳,瞧著像是夫人和公子們的。”

  徐中大驚,在僕人的攙扶下親自去了後門,隨行有幾十名侍衛保護他。

  當小廝把袋子里的白骨倒出,他見到令自己十分眼熟的衣裳以及首飾等物時,驚得臉上血色全無。

  “這袋子里還有一封信。”小廝說完就驚叫一聲,指著掉在地上的白梅花,“還……還有白梅花。”

  徐中癱軟坐在凳子上,劇烈地抖動著雙手打開信,瀏覽過信上的內容之後,他不敢置信地直搖頭。

  “不——”

  徐中咧嘴嘶嚎,聲音淒慘震天,似有把天空扯破的勁兒。

  原來他的一家妻兒老小早就已經死了,人就死在溪谷村,是凌雲堡的人殺了他們!

  徐中恍惚的記得,半年前是他懇請葉虎幫忙,剿滅溪谷村。

  難怪凌雲堡在那之後,不再跟他來往。他們必定是殺完人之後發現情況不對,才跟他斷了關系。

  徐中一氣之下,再次跑到凌雲堡,要找他們理論清楚。

  凌雲堡攔著徐中人馬在城門之外,徐中不服。

  “做賊心虛,便不敢見我。反正我沒幾天活頭了,今兒我便帶人跟你們死拼到底!”

  弒影隨後帶人現身在城門之上,冷笑質問︰“徐大人何不問問身邊人,哪個願意跟你一起對抗凌雲堡?”

  徐中轉頭瞧自己的身邊人,一個個縮著頭,都不敢看他。

  “大人收了白梅令,沒幾天活頭了,可小的們還有家有口,要活命的。”

  “你們——”徐中氣得喘不過氣。

  “別忘了,是你求著我們去溪谷村殺人。是你自己的管不住妻兒,讓她們跑到了那里,豈能怪我們凌雲堡?朝廷最近正在查你,你好自為之。”弒影說罷,便轉身去了,不再理會徐中。

  跟隨徐中的這些士兵衙差們,听說弒影的最後一句話,都動搖了。本來徐中這人為官就殘忍暴虐,對下凶狠,不得人心。如今他徹底失勢了,誰還願意跟著他做傻事,冒著性命危險。

  一行人跟著徐中回揚州府之後,都開始怠慢徐中。徐中因听弒影說朝廷在查他,特意派人去打听,果然听說早前倆月就有人在朝中參他為官不仁,魚肉百姓,甚至妻兒都跟著仗勢欺人,草菅人命。

  徐中呆滯了片刻的,看著那幾袋白骨,徐中哭得淚兩行,喊人幫忙葬骨,卻無人再應。徐中只得自己拿著鋤頭在後院挖坑,一直挖到天至黃昏方,終于葬了妻兒的骨頭。

  天這時候大黑了,風蕭蕭,吹著樹枝斑駁搖晃。徐中嚇得直哆嗦,驚恐大叫,喊人卻依舊沒人應,倆腿一抖,竟尿了……

  次日,府中人在後花園發現了一處新挖的土包,徐中就吊死在旁邊的樹上,嘴里插著一株白梅花。

  揚州百姓得知這一消息,全程歡騰,有的人家竟鳴鼓放起了鞭炮。

  葉子點心鋪隔壁的首飾鋪就是如此。葉姝正翻看著賬本,和宋清辭對坐在窗邊。鞭炮聲響完了,就听見隔壁傳來男人哈哈大笑的聲音。

  沒多一會兒,一中年男子手里拿著一小壇桃花釀,樂哈哈地進門。他轉眸見方長鎖正躬身站在桌邊,對著坐在窗邊的一對樣貌極好的年輕男女畢恭畢敬。又見那女子手拿著賬本,立刻就明白過來,這位該是點心鋪的老板。

  順便再去看這女老板對面坐著的男子,不僅容貌出眾,氣度更是非凡,但這人好像有點冷,除了偶爾瞥一眼坐在他對面的女人之外,目中仿若並無旁人,或半垂著眼眸品茶,或安靜地望向窗外。

  “真沒想到葉老板這樣年輕。”鄭掌櫃忙拱手見禮。

  葉姝客氣地謝過他送來的桃花釀。正好鋪子里有新做好的炸花生米,又有點心、糟鵝掌等,這些都可以用來做下酒菜。

  “鄭掌櫃今天似乎很高興?”方長鎖笑問。

  “是,多少年了都沒這樣高興過。該死的人終于死了!要放鞭炮、喝酒、吃肉、听戲,不醉不歸。”鄭掌櫃暢快大笑道,不忘囑咐店小二,給他稱十斤糕點和十斤糟鵝掌,“還有你們這新出的花生米,也來十斤。”

  鄭掌櫃用筷子再夾一顆花生米。這‘花生米’可新鮮,裹著金黃外衣,像是個面疙瘩,吃到嘴里外皮極脆,有甜咸的味道,再咬到里頭的花生也是脆的,特別香。

  “這種花生如何得來?可有名字?”

  “叫滿口香,便是用面粉、蛋液、五香粉和糖、醬油混合後,給花生裹了這層外衣,再下鍋炸,挺簡單的,並沒什麼稀罕之處。”葉姝笑道。

  鄭掌櫃直搖頭不同意葉姝的說法︰“正經好吃得很,這可不簡單,反正我肯定做不出來。幸好離你們鋪子近,想吃只管來買就是了。”

  “掌櫃這桃花釀也很好喝,想必做法也很講究。”葉姝稱贊完,就將酒杯送到嘴邊抿了一口,有著淡淡的桃花香,味道剛好,酒不烈,老少皆宜。

  桃花釀在做的時候桃花用量很講究,不能太多,多了便會有些苦,但也不能太少,少了就會缺失花香的味道,因為桃花本本身的味道就很淡。

  “這酒是我大女兒所釀,她十五歲的時候就做了幾壇埋在桃花樹下,如今都過去三年多了。這做法如今卻是問不著了。”鄭掌櫃提起這事兒眼楮便紅了。

  葉姝愣了下,明白鄭掌櫃所謂的‘問不著’是指她女兒已經去世了。

  鄭掌櫃喝干淨他酒盅里的酒,提著他買好的東西就跟葉姝等人告辭。

  鄭掌櫃走後,方長鎖就跟葉姝簡單講了鄭掌櫃女兒的事。

  “三年前的事了,她在出嫁前半年在這幫忙看鋪子,被知府的妻弟給調戲了,她自覺受辱,無顏面對未來的婆家,便自盡了。鄭掌櫃為這事兒要去官府理論,才去就被衙差打發了出來。那衙差還提醒他別忘了,這揚州城誰最大,敢告知府的親戚那就是找死。忍了這麼多年,他如今總算出一口氣!”

  方長鎖說罷,便環顧左右,再對葉姝小聲感慨。

  “翝陽宮真是干了一樁好事,把這麼大禍害給除了,听說他死前半年就過得很折磨。可真痛快!大快人心!”

  方長鎖並不知道宋清辭的身份,這種在完全不知對方在場的情況下的贊美,才是真贊美。

  葉姝特意湊到宋清辭跟前,問他被夸獎的感覺如何。

  宋清辭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望著葉姝的時候眼底似有疑惑。

  “難道你剛才沒听見方長鎖說話?真發呆了?”

  “听到了。”宋清辭語調平靜。

  葉姝從宋清辭平淡的反應上讀到答案了,他如此波瀾不驚,必定是沒有被人家的贊美所動。反倒是她,听了後特別開心,簡直比人家直接夸自己還開心。

  可謂是‘皇上不開心太監開心’了。

  “這不算夸獎。”宋清辭忽然開口,糾正葉姝之前的措辭。

  “怎麼會,他夸得很明顯啊。”

  葉姝認真地逐字回憶方長鎖剛才那句贊美,真的挺贊美的,不覺得哪里有問題。

  “你的夸獎才算夸獎。”

  葉姝被這話擊中,憋笑看宋清辭,舉起手里的賬本擋著臉,“我干正經事兒呢,突然說什麼情話。”

  “其實,”宋清辭頓了下,“我也想干正經事兒。”

  “那你就去干呀。”葉姝隨口應和。

  “她忙著看賬本,怕是不願。”宋清辭抬眸望著葉姝,淺笑勾唇。

  葉姝︰“……”

  行,說不過你,看賬本,不吭聲。

  葉姝低頭之際,就听見對面傳來低低的笑聲,仿佛在嘲笑她慫,不敢面對,在逃避。她是那種人麼,對,她是!但就算她是,她也堅決不能忍受被對方當面肆意嘲笑。臉面都不給留一點,過分了,該振妻綱。

  葉姝眼珠兒一轉,剛要對宋清辭發作,忽然听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二,這店里的切糕和點心我都要了。今天還能現做的話,能做多少就要多少。”

  葉姝扭頭看見陸墨,正要跟他說話,就見慕容逸跟著跑進來了。

  “何必親自來這?差人來買就是了。”慕容逸對陸墨說罷,就突然笑起來,“哦,我知道了,你是特意來尋當初那位蒙面的姑娘是不是?”

  “別胡說。”陸墨輕斥一句慕容逸後,就環顧鋪子搜尋,在靠窗的角落里竟看到了葉姝,驚訝不已。

  慕容逸隨後也發現了,驚喜地湊來問葉姝怎生也會在這。

  宋清辭伸手幫葉姝把桌上的賬本整理好了。

  慕容逸和陸墨哪里會忽視堂堂翝陽宮宮主,他一動,二人的目光就投射過來,自然就看到桌上的賬本了。隨即倆人也反應過來葉姝很可能就是這家點心鋪的老板。想想著點心鋪的名字‘葉子點心’,便更加覺得是了。

  慕容逸︰“難道說,當初我們在這見的那名蒙面女掌櫃就是——”

  “是我。”葉姝笑應,“當時你們出現的時候,我正在賣切糕,為了免除麻煩,就直接蒙面了。”

  “這可真是太巧了,緣分!”慕容逸不禁笑嘆,“難怪這鋪子賣的東西這麼好吃,原來是出自夫人之手,這是當然了。”

  陸墨默然點點頭附和。

  “你們來揚州做什麼?為何突然買這麼多切糕點心?”葉姝疑惑問。

  “夫人竟不知道?在揚州城外的八里堡,明日要舉辦武林大會,選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各大門派都已經匯集在那兒了。”慕容逸解釋道,“封大俠也會去。”

  葉姝扭頭看宋清辭之際,恍然想起來,前段日子是有人回稟這事兒給宋清辭。不過她當時因為太疲憊,只一門心思想補覺,就沒怎麼去注意這事兒。

  “那一定很熱鬧了,我們要不要去湊熱鬧?”葉姝詢問宋清辭。

  慕容逸馬上先開口︰“其實也沒什麼意思,就是互相比武打架罷了。”

  陸墨立刻跟著附和慕容逸的話。

  葉姝目光在倆人身上徘徊之後,保持微笑地應承︰“你們該忙就忙吧,我這就去會催廚房多做一些切糕點心,回頭叫人給你們送去。”

  打發走二人後,葉姝和宋清辭也離開點心鋪子,往客棧走的時候,葉姝這才注意到街上的江湖人是比以前多了,都在談論武林大會的事,猜測誰會是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葉姝便問宋清辭怎麼看待這場武林大會。

  “有趣。”宋清辭回道。

  “既然有趣,我們可以這就去八里堡湊熱鬧。”葉姝提議起事情的時候,眼楮里熱情洋溢,睫毛一閃一閃的,紅撲撲的臉蛋像個熟透的果子惹人想咬一口。

  “今天不行,我們的正經事兒已經三天沒辦了。”

  宋清辭喉嚨微動,拉住葉姝的手就回了客房。

第96章 大結局

  一早宋清辭穿戴整齊後,就叫葉姝起床。

  “干嘛這麼早?清明寒食, 各家各戶禁火, 起來了也不能做飯,還不如睡懶覺。”葉姝說完就把頭扎進被里, 不願起床。

  說這些其實都是借口,葉姝是覺得太累起不來了。每次和宋清辭辦完事兒之後, 她都嚴重懷疑自己不是練武之軀, 為何這麼禁不住折騰?可是轉念再想, 她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妖女了,女性武力值好歹能排上全江湖前三,絕對不是她不行, 是大魔頭太魔頭。

  “不看熱鬧了?”宋清辭坐在床邊, 低笑問葉姝,眼里看破卻不說破。

  葉姝想起來了‘武林大會’的事兒, 從被窩里冒頭,笑眯眯跟宋清辭撒嬌︰“夫君,人家渴了。”

  宋清辭輕笑,心里很清楚葉姝的小想法,便由著她了,起身去給她倒水。

  葉姝趁這時候趕緊翻出衣服往身上套,生怕宋清辭再像之前那樣‘伺候’她穿衣。她可不要那麼折騰了, 每次都被他佔了半天便宜, 有兩次衣服不僅沒穿上, 還被脫了。

  宋清辭背對著葉姝, 端起茶壺慢慢地往杯子里倒水,然後端著茶碗轉身。他優雅地靠在桌邊,一邊自己飲了,一邊靜靜笑看葉姝手忙腳亂地穿衣。

  等葉姝把衣服穿好了,宋清辭手里茶才喝了一半,宋清辭就將剩下的半杯茶遞給葉姝。

  葉姝因為一直全神關注在穿衣服上,見宋清辭來送茶,還以為自己動作夠速度,很有成就感地接了茶水一飲而盡。

  宋清辭伸手給葉姝的衣帶重新系好,她剛才系得太松了。

  葉姝愣了下,有點心虛地對宋清辭嘿嘿笑。

  “走吧。”宋清辭牽住葉姝的手。

  早飯倆人除了吃些涼粥冷菜之外,葉姝特意做的‘心太軟’和牛奶凍做飯後甜點。

  心太軟葉姝以前就做過,就是把泡好的紅棗去核之後,切開一邊,把和著桂花糖的糯米中間包上果仁,再搓成小團塞進大棗內,上鍋蒸好後放涼,比熱的時候吃還好吃,口感軟彈而糯,甜甜蜜蜜。

  牛奶凍則是用新鮮牛奶、果干、糖和澱粉做成,因為用料是牛初乳,奶香濃,口感順滑。莊飛等人吃的時候都不用勺子,小碗兒盛的,吸溜一下全進口中,吃得那叫一個滿足。

  “我突然覺得這寒食也挺好的了。”莊飛吸溜了一肚子奶凍,心滿意足地拍拍肚,以前她可最討厭清明的時候吃冷食。

  葉姝做了一大盆奶凍,她和宋清辭只一人吃一小碗,剩下的基本被趙凌和莊飛倆人吃得差不多了。葉姝不禁為他們的情況擔心。

  “吃這麼多,不會鬧肚子?”

  “沒事兒!”莊飛又拍了拍她的肚子,得意道,“皮實著呢,從小到大就沒壞過。”

  這時候,街上突然來了幾個騎馬的劍客。他們停在路中央,舉起手里的劍,對著四周高聲大喊。

  “誰願意跟我們一起去打凌雲堡?凌雲堡這些年在武林所作所為,想必大家都清楚,如今正是報仇的好機會,願意有膽量的話,就跟我們去!”

  這條街上一直都是武林人聚集之所,因為武林大會的緣故,如今這里也住了很多武林人士。

  大家听到消息後都探出頭來,有人就喊話回應了。

  “凌雲堡是惡貫滿盈,但憑我們這些人的力量去打凌雲堡,簡直就是笑話!”

  “當然不止我們!今晨寅時各大門派已經集結攻打凌雲堡了,我們如今再去添把力,只要大家齊心協力,就不愁那凌雲堡不倒!”

  喊話者再質問眾人可有自己親身經歷,或者親戚朋友受過凌雲堡的欺辱。

  “便是你們中有人幸運,沒受過欺負,將來誰能保證凌雲堡不會找到你頭上?到時候僅憑一己之力能如何?不過是忍氣吞聲,現在大家一起加把勁兒,把凌雲堡給滅了!江湖上就再無血雨腥風!”

  眾人再听華山派、昆侖派、峨眉派等等大門派都在攻打凌雲堡之列,方明白過來,原來武林大會是假的,各大名門派召集武林人士來到揚州一起攻打凌雲堡才是真的。

  這事兒倒厲害了,要知道凌雲堡可是擁有知曉天下消息的百曉堂。搞出這麼大的事兒,參與者這麼多人,事前居然沒有一個走漏風聲。

  這麼多年了,多少武林人受過凌雲堡的欺辱,敢怒不敢言。就恨自己勢單力薄,無法抵抗。如今有這等好機會,自然要去,紛紛有人站出來要一起。便是沒有受過凌雲寶欺辱的,也想出一份力,做行俠仗義之舉。

  所以沒多久,整條街幾百武林人集結,便一起出城去。

  葉姝挑了下眉,對此並沒有太驚訝。但她還是故作驚訝的樣子,轉頭故意問宋清辭,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噢——你不相信我!”葉姝開始抓錯問責。

  宋清辭笑,“姝兒不是已經料到了?那我又何必廢話多言。”

  昨天在點心鋪看到陸墨來買那麼多切糕點心,葉姝是有懷疑。如果陸墨只是單純地帶華山派去參加武林大會,根本用不著買那麼多切糕。畢竟選武林盟主是高手之間的較量,跟大多數華山派弟子沒關系。

  切糕的價格不便宜,但這東西最治餓,小小一塊能量巨大。打仗前蟄伏的時候帶這東西吃,最方便不過。所以葉姝猜測陸墨突然買這麼大量,舍得花上萬兩銀子,就是為了想讓大家在辦大事前吃得好。

  葉姝還特意當著陸墨和慕容逸的面兒,提出要去八里堡湊熱鬧,就見兩人都忙不迭地阻止她。因此,更加印證了葉姝心中的猜測。

  葉姝也有故意跟大魔頭提出要去八里堡,被大魔頭攔著做‘正經事’了,葉姝便料到大魔頭對此事也是知情的。

  她‘忍辱負重’了一晚上,就是為了等今天出事來了,好問責宋清辭,結果這廝把她看得透透的。蒼天啊,大地啊,她振夫綱這事兒到底什麼時候能實現?

  “他們做得很隱秘,我也沒有拿到準確消息,不過跟你一樣是猜測。”宋清淡言解釋道,“倒也不奇怪,我們若知道了,只怕百曉堂那頭也會知道。”

  葉姝點頭附和,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

  陸墨他們籌劃此事,一定沒有告訴太多人。參與攻打凌雲堡各大門派的弟子,一開始肯定也不知情,大概都以為是來參加武林大會。今天突然攻打凌雲堡,必是來自掌門的臨時通知。

  “我們知不知情行不重要,要緊的是他們真能把凌雲堡打下來。凌雲堡易守難攻,機關陣法極多,就怕他們……”葉姝略表憂心,擔心他們準備半年還不夠。

  “可以的。”宋清辭提醒葉姝不要忘了,慕容逸可是書里的男主,該如她所言,有異于常人的光環加身,逢凶化吉。

  葉姝愣了下,覺得宋清辭說這話有點出戲,她查點以為他也是穿越來的。

  早飯碗筷撤下後,趙凌就將備好的桃花釀端了上來,玉壺玉杯,配上花生米、點心和瓜子,邊小酌邊等著听熱鬧正合適。

  “吃寒食容易胃冷,見你愛喝這個,就叫人再弄了些來。”宋清辭給葉姝斟酒,讓她嘗嘗看,比首飾鋪的桃花釀如何。

  葉姝抿了一口,美滋滋起來,點頭贊嘆︰“更好喝,桃花味道濃些,甜些,桃花和米都更勝一籌,所以酒才這麼好喝。”

  “識貨。”宋清辭不吝稱贊。

  雖然許多武林人士離開了,但是有不少百姓听說攻打凌雲堡的事兒,湊來這邊等消息。所以當下這客棧大堂內的客人不少反多,而且越來越熱鬧。

  未到晌午,有人騎馬回來傳消息,告訴大家凌雲堡已經破了。

  “破了,這麼快?”葉姝驚訝不已。

  “對,打仗攻城的那些東西都有,又人多勢眾,是是奇襲,最開始是從凌雲堡東邊的蘭園攻入,那里最薄弱。”

  眾人听說攻破了就都歡呼起來,個個細數起他們這些年遇見的或者听到的凌雲堡燒殺搶掠等等惡舉,直嘆解氣。更有甚者,罵官府不作為,竟跟凌雲堡串通一氣,該將揚州府也一起端了。

  “哈哈哈……大喜事!”忽又有人笑著沖進門,告訴大家,“你們猜如今誰暫代揚州知府?”

  “胡說些什麼,揚州知府昨兒才死,下一個上任的哪里那麼快?”

  “就是這麼快!不止上任了,剛剛就是府衙的士兵剿滅了凌雲堡揚州分舵,也派兵去支援那些武林人一起攻打凌雲堡!”

  大家一听直嘆解氣,忙問是誰。

  “燕王世子!”

  “他怎麼會來?”

  “我怎麼听說燕王府和凌雲堡是一伙兒的?”

  “肯定不是一伙的,都是外頭人瞎傳,不然這燕王府為何會派世子親自來調查揚州民情,參與剿滅凌雲堡?”

  “對對對,正是如此。”大家紛紛附和,反正是好事兒,樂得拍大腿就是了。

  葉姝疑惑地扭頭,打量宋清辭,面容淡然平靜。雖然表面看不出什麼,但她知道大魔頭在背地里有很多算計的,這里頭肯定也有他的功勞。

  有些事情不要去回想,否則細思極恐。如陸墨、陸初靈兄妹誓死也要剿滅凌雲堡……回想當初在萬花山莊,大魔頭由著葉虎殺了陸志遠,但到葉虎殺陸墨陸初靈兄妹的時候他卻出手了。

  再如現在這燕王世子的事……當初宋清辭劫持皇太孫,事後這嫌疑就被加在了朱高熙身上,令其慘遭皇帝刁難,並逐漸開始失寵。早就听說燕王更偏向寵愛次子朱高熙,而非世子。燕王錯用了凌雲堡,早就後悔了,但一直畏懼葉虎的勢利,不敢擅動。

  如今世子出馬,體察民情,平定揚州府的亂子,解除了燕王府被懷疑的危機,必是功勛一件,這不僅會讓世子在在百姓之中樹立威信,更會令其在燕王跟前更得器重。

  還有凌雲堡蘭園……葉姝猶記得當初宋清辭跟她一起在凌雲堡逛蘭園的時候,就頻頻朝東方看。當時她還以為蘭園東邊有什麼陣法機關讓宋清辭察覺到了。現在才明白過來,蘭園于葉虎來說,是他思念柳嫣嫣的象征,也是他的弱點。葉虎在別的地方一定都設置了機關,唯獨蘭園的那些蘭花,他很可能不舍損傷一絲一毫。所以蘭園成了是凌雲堡唯一一處沒機關,好攻破的地方。

  再細想其它的事情,也是如此。總之如今的樁樁件件,剛好都能跟當初的事兒串聯出關系。

  葉姝至今才意識到,她以前感慨‘大魔頭真不愧是大魔頭’的話顯然不夠有深度,如今才算真正徹底的了解。

  大魔頭真不愧是大魔頭!

  可謂是又當又立的典範,不僅算計了一切,還賣了很多人情出去。

  燕王世子、慕容逸、陸墨等人都受了他的人情,必定都感激于他。他成了這些人的恩人,日後估計沒什麼可愁了,完全可以橫著走。當然,大魔頭現在也有條件橫著走,如今是厲害上面加厲害。

  葉姝不禁再度打量宋清辭的腦袋瓜兒,還不比西瓜大,里頭怎麼就裝了這麼多算計?而且最最最狠的是,一切都不必他親自動手,空有滿身高強的武功,只坐看熱鬧。你說你浪不浪費?

  “這麼看我作甚?”宋清辭發現葉姝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很久,湊到她耳邊調笑問,“想了?”

  “誰想了,你想什麼呢!”葉姝紅了臉,‘氣急敗壞’地瞪一眼宋清辭。

  “你不想又怎知我想什麼。”

  葉姝︰“……”

  大魔頭居然玩起了繞口令。說不過他時,她便不跟他一般見識。

  葉姝不過安靜片刻,就躍躍欲試,激將起宋清辭︰“噯,這麼隔岸觀火有什麼趣兒,你就不好奇去看看?”

  “我來這只是陪夫人查賬。”

  葉姝想想也是,還真是他們剛好查賬到這,踫見事兒了。行程是她安排的,全程宋清辭並沒有主張什麼,可見他的確對打仗的場面不感興趣,不好奇。

  “那夫君這麼高強的武功,就不手癢麼,不想去痛痛快快地打一場?”

  “不想,沒時間,太忙。”

  宋清辭這三個拒絕借口,葉姝完全不服。

  大魔頭明明很有時間,就是太不忙了,以至于整天游手好閑,總對她上下其手。

  “不信?”宋清辭湊在葉姝耳邊更近,嘴唇動的時候幾乎咬住了她的耳朵,“我要擔起丈夫的責任,每晚向自己的夫人表達‘深意’。”

  紅暈一下子蔓延到了耳根。

  從跟大魔頭在一起後,葉姝已經無法直視很多詞語了,如今‘深意’也被他玩壞了。再這麼下去,只怕整本詞典都節操不保了。

  傍晚的時候,勝利的消息傳來,凌雲堡被徹底搗毀,白秀秀、唐雨被抓,弒影等人全部被手刃。葉虎受了傷後,發功狂打一陣,後逃入密道。等陸墨等人找到機關,打開密道追趕的時候,葉虎已經不知所蹤。

  果然,終極大反派沒那麼容易死。

  天快大黑時,陸墨、慕容逸、封禮禾等人,隨著燕王世子一起,騎馬進城。他們的走到哪里,歡呼聲便到哪里。

  葉姝本以為他們只是路過,沒想到行至客棧前,慕容逸、封禮禾、陸墨等人的馬就停了,跟燕王世子告辭。燕王世子笑著點了下頭,便目光探究地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尋找什麼人,又似乎意識到他找的人應該找不到,隨即就帶著人先走了。

  陸墨三人就帶著一身血跡跳下馬,在眾人的注視下,走進客棧,搜尋道葉姝和宋清辭所在後,就直奔他們而來。客棧內圍觀的客人們馬上讓出一條路,屏住呼吸看著他們。

  陸墨率先走到葉姝跟前。

  “我們鏟平了凌雲堡。”陳述的語氣中微微帶著粗喘,可見他趕過來的時候有多焦急。

  葉姝還是頭一次看見陸墨咧嘴露牙笑,瞧得出他特別開心,盡管臉上有寫不盡的疲憊,右臂上有一道淺劍傷。

  一瞬間安靜之後,整個大堂里的人齊聲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多謝姑父姑母!”陸墨在喧囂聲中行禮。

  這次姑父姑母叫得全然沒有第一次那樣尷尬,自然極了。

  慕容逸跟著一起行禮。

  封禮禾見狀也跟著道謝,他倒不像陸墨和慕容逸有私人方面的原因去道謝。他是為天下那些曾遭受過凌雲堡欺負的人而道謝。如果沒有宋清辭早前提供的百曉堂和凌雲堡的消息,即便有各大門派的集結,也很難在短時間內鏟除凌雲堡,即便可以硬打下來,也必定損失慘重,斷然不會像現在這般輕松。

  葉姝沒說話,只笑著看向宋清辭。因為這里頭她沒怎麼使力,都是宋清辭在幫忙,所以陸墨等人的道謝,理應由宋清辭來回復。

  “客氣了。”

  宋清辭淡聲開口,波瀾不驚,但葉姝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陸墨對他的稱呼。

  陸墨等人曉得他們在這太過引人注目,所以三人很快就離開了客棧。

  當天夜里,燕王世子為撫慰揚州百姓,在府衙門口贈酒和消災餅給大家。百姓們自發慶祝,舉城歡騰,鑼鼓喧天。雖是清明,卻半點都不冷清,各家各戶跟過年一樣熱鬧。

  燕王世子邀請陸墨等人在揚州城內最高的觀星樓吃酒賞景,陸墨也邀請了葉姝和宋清辭來。因為都是武林人士,燕王世子並未拘束大家,今夜便不講規矩和禮節了,只管慶祝勝利,高高興興一場。

  巳正,城內放起了煙花。先是一團光亮迅速升空,突然在夜空中炸開花朵,接著一顆又一顆光亮都追上夜空,連續綻放,把夜幕襯托得流光溢彩,金光耀眼。隱隱約約能听到附近百姓們的歡呼和孩子興奮的叫聲。

  葉姝和宋清辭是以陸墨親戚的身份被宴請,在人群中並不起眼,倆人只站在觀星樓最僻靜的一隅,互相靜靜依偎著,听著身邊人的喧鬧,看著天上絢爛的煙花。

  歲月靜好,莫不過如此。只要有愛的人陪在身邊,哪里都是風景。

  莊飛和趙凌都跟來了。莊飛看見自家姑娘和姑爺依偎在一起,又高興又羨慕,用手戳戳身邊的趙凌,要他也瞧瞧。

  趙凌木訥地看一眼後,就收回目光,繼續面色呆板地看著天上的煙花。

  “喂,你真是塊木頭?不懂人的情感?”莊飛說完話後,發現趙凌沒搭理自己,就故意伸手在趙凌眼前晃了晃,提醒他自己在跟他說話。

  趙凌還是沒回應。

  莊飛氣得翻了個白眼,很有打這塊木頭的沖動,不過鑒于對方的武功比自己高太多,還是算了叭。

  眼不見心不煩,莊飛轉身就要走,忽然手被拽住了。她驚訝地回頭看一眼,然後愣愣地看向拉她手的趙凌。風吹著燈籠搖晃,趙凌的側臉忽明忽暗,始終冷峻剛毅。趙凌沒轉頭看她,一直望著天空中的煙花,但他的手像長了千年的樹根一樣死地纏住她的手就不放了。

  莊飛弄清楚狀況後,悄悄地抿起嘴角,不吭聲地站在趙凌身邊,就這樣跟他拉著手,一起去看天空中的煙花。

  觀星樓的另一頭,慕容逸和陸初靈抱在了一起。

  攻打凌雲堡的時候,慕容逸為保護陸初靈,擋住了毒箭,得幸傷口不深,隨行的林楓及時分辨出箭矢上的毒,給慕容逸用了早備好的解藥。但陸初靈為此自責不已,也感動不已,曾經慕容逸關心她的種種不斷地回蕩在陸初靈的腦海,讓陸初靈越加認識到自己真正愛的人就是慕容逸。

  如今郎有情妾有意,窗戶紙徹底捅破了,倆人便結束曖昧期,肆無忌憚地正式在一起了。

  陸墨跟各門派掌門敬酒之後,回來找人,發現都成雙成對了,似乎都不好打擾。只好自顧自地笑著,一個人靠在五樓的欄桿處,望著城內的夜景。

  封禮禾朋友太多,今天在場的武林人士幾乎他都認識,一圈酒喝下來,不必說臉了,鼻頭都喝紅了。他打個酒嗝,湊到陸墨身邊,環顧一圈後,立馬摟住陸墨的脖子。

  “沒事兒,哥陪你。”

  “我倒還好,心里本就沒什麼人。”陸墨望向封禮禾,故意揶揄他,“‘哥’就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結果都一樣,我們倆,都是一個人!”封禮禾半醉半醒,豎起一根手指給陸墨。

  “倒也不急,慢慢找,至少你眼光不錯。”陸墨拍拍封禮禾的肩膀,安慰之余,不忘順便夸一下他姑母。

  “那是,我眼光太高了,能遇一合心意之人,已然十分感激上蒼。人生未必要重在得到,我不求再遇,還跟以前一樣,瀟瀟灑灑過一生便罷。看過花開,便是美好,足以。”封禮禾這會兒眼楮突然清明了,好像一點都沒喝醉,人看起來很清醒。

  “你倒是釋懷了。”陸墨有些佩服封禮禾處事的態度,倒也十分理解了她妹妹當初為何那般執著于他,當真灑脫。

  “不,我才不灑脫。我是因為執著,不得不灑脫罷了。”封禮禾說罷,余光掃過葉姝和宋清辭所在的方向,下一刻眼角便悉數堆笑,又有朋友叫他去喝酒。封禮禾就跟陸墨擺擺手,瀟灑地去了。

  “說好陪我的。”陸墨隨口抱怨一句,其實也無所謂。

  偏偏楚月听到了這話,眼楮亮晶晶地湊過來,調戲道︰“我可以陪你呀。”

  “別了,還請楚姑娘自便。”陸墨說罷,就拔腿飛似地逃了。

  楚月反而無所謂,繼續滿場去找合她心意的小郎君。

  看完煙花後,葉姝和宋清辭便欲離開,就和陸墨、封禮禾等人道別。

  “你們之後有什麼打算?”葉姝問他們。

  “這一仗打下來,雖然損失不算太慘重,但各家都有人員傷亡,需得先回去休整一段日子。”陸墨道。

  慕容逸也點點頭。

  封禮禾摸了摸下巴︰“我想去北方的海邊呆一陣子,听說那邊下雪的時候去看著大海,特別美,不能錯過。”

  陸墨反過來問葉姝有什麼安排。

  “跟他回去,我們也沒什麼大志向,過小日子就行。”葉姝仰頭笑問宋清辭她說的對不對。

  宋清辭只看著葉姝,溫笑著點頭。

  “……”

  陸墨、封禮禾等人咬著後槽牙,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在心里腹誹同樣的內容。

  你們那還叫小日子?分明就是令人艷羨至極的神仙般的日子!

  葉姝再跟林楓林若蘭父女道別。

  大家隨即就約好以後有空便書信往來,有時間也可以聚一下。不過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要忙活了,畢竟新武林盟主還沒有選出,還有許多後續的麻煩需要解決。慕容逸責任最大,他要忙著兌現他之前給宋清辭的承諾,帶領紅蓮教和整個武林走向新風。

  剩下的這些事情,已經用不著葉姝和宋清辭操心了。因為最大的反派已經打倒了,憑著慕容逸主角的能耐,一切都會順利實現了,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葉姝和宋清辭倆人開心地手牽著手,往客棧走。

  為了避免被人認出的麻煩,葉姝這次出門蒙了白面紗。夜風不時地吹來,總是把她的白面紗掀起來,每一次掀起來,宋清辭都會側目看葉姝一眼。

  被宋清辭看了三次之後,葉姝終于忍不住了,問宋清辭在看什麼。

  “你。”

  這回答夠‘老實’,等于沒回答一樣。

  大魔頭肯定是故意的,嫌她話不夠多。

  葉姝不得不再費口舌︰“我的意思,為何面紗一吹起來你就看我?”

  “不敢說。”宋清辭意味深長地看著葉姝,嘴角浮現著很明顯的笑意。這顯然是在宣告︰我還在鋪墊,快問我,繼續問我。

  葉姝真不想讓他得逞,但是她忍不住,好奇心害她順應了宋清辭的算計,只得一邊在心里叫囂抗拒著,一邊嘴上出聲問他緣故。

  “娘子戴這面紗,是否為了勾引我?”宋清辭道。

  葉姝愣了下,不及指責宋清辭,就听見宋清辭輕笑一聲,自顧自先回答了。

  “看來是了。”

  “我沒有。”葉姝無奈地對睜眼說瞎話的宋清辭搖頭,“你老毛病又犯了,總以為我在勾引你、我喜歡你。”

  宋清辭突然停下腳步,凝視著葉姝︰“所以你並不喜歡我?”

  “沒,我喜歡的,我是說——”

  宋清辭驀然笑起來,眼楮里有著柔柔的光,眉眼安靜地彎著,笑若春風一般溫柔美好,完全讓人移不開眼。

  葉姝愣住了。

  下一刻,他近身了,吻住她的額頭。

  “哇——快看!哥哥姐姐親一塊去了!”巷子里躲著三個孩子,見到這一幕樂起來,蹦蹦跳跳調皮著,為他們抓包一件大人的秘事而開心。

  葉姝紅了臉,忙要推開宋清辭。豈料宋清辭突然微躬身,迅速扯掉了她臉上的面紗,吻上她的唇。

  彼此唇想觸踫的剎那,似有電流閃過,葉姝臉更紅,更使勁兒地想推開宋清辭。

  “有孩子在呢。”

  宋清辭身子並沒有被葉姝推動一絲,他嘴角漾著壞笑,直起身子後就對那三個小男孩道︰“這才叫親,學著點。”

  三小孩呆了呆,下一刻嚇得哇哇大叫,轉身跑進巷子里喊娘親。

  宋清辭哈哈笑起來,難得出聲的大笑。

  葉姝無奈地看一眼他,這會兒的大魔頭可真是三歲孩子,居然跟人家毛孩子一般計較,還計較得這麼開心。

  “三個孩子就挺熱鬧了。”宋清辭道。

  葉姝點點頭附和之後,才反應過來宋清辭這話似乎還有別的意思。她這臉紅的毛病怕是好不了了。

  次日,葉姝穿戴整齊準備吃早飯了,還不見莊飛。

  “八成是昨晚沒睡好,這會兒起不來了。”

  店小二好打水過來,听莊飛問起葉姝,便告訴葉姝,昨晚上他剛好在大堂,負責看店。夜里子時的時候,就見莊飛就開始鬧了肚子,跑了好幾次茅房,還問過他有沒有止瀉的藥。

  葉姝擔心莊飛鬧肚子嚴重,敲門問情況後沒听到應聲。她感覺不對,立刻推門沖進屋,卻見床鋪亂著,早沒人了。

  趙凌臉色異常陰沉,立刻檢查屋子里的情況。他匆忙問過影衛後沒得到線索後,轉即離開,不久後回來。

  “茅房附近有掙扎的痕跡。”

  客棧茅房在後院,距離前院的住所有一段距離。這里人多雜亂,暗衛重點關注和保護的對象是葉姝和宋清辭,所以並沒有特別去關注去茅房的其他人。昨天半夜若有輕功高手趁機將莊飛擄走,不引起注意,也不是不可能。

  店小二匆匆上樓,遞給葉姝一封信,“剛有個小孩兒送來的信,說只給客官您。”

  趙凌一個縱身跳樓,去查送信的小孩兒。

  葉姝一眼就認出信上是葉虎的字跡。

  信上只有一句話︰“人在我這,絕情崖,只準一人來,否則人死。”

  宋清辭輕掃一眼信的內容,面容未有絲毫改變,只是淡然垂下眼眸,笑了一聲。這笑有三分冷漠,七分嘲諷。

  葉姝知道葉虎是什麼人,什麼性子,他這會兒窮途末路了,更是瀕臨崩潰的瘋子,什麼事兒都能做得出來。

  “想莊飛活著,我必須一個人去。”

  趙凌面露異色,“夫人去太危險。”

  葉姝轉眸看向宋清辭,“我可以的。”

  宋清辭猛然抬眸,墨色的雙瞳里透著空洞冷漠。

  “去吧。”

  他同意了。

  ……

  絕情崖在揚州城外十里處一座比較陡峭的山上。山本來不算出名,但因為此山距離官道比較近,交通便捷,而山上剛好有一處陡峭的崖,便總有為情所困的年輕男女來此殉情,後來‘絕情崖’這個名字就在當地傳開了。

  葉姝一個人登上山頂,便看見葉虎一手拿著劍,另一手緊抓著莊飛的衣領,就如揪一只小雞兒一樣,完全控制了莊飛。

  莊飛雙手在身後綁縛著,還被點了啞穴。她看見葉姝來了,她猛勁兒搖頭跳腳,示意葉姝別過來,眼楮里寫滿了著急之意。莊飛半點不想連累葉姝,已然有赴死之心,奈何葉虎早識破了她的心思,劍都不肯抵在她的脖頸上,把她主動自盡的路給絕了。

  “老實點。”

  葉虎實在嫌莊飛煩,之前吱哇亂叫總是喊,點了啞穴後還是不老實。葉虎干脆再點穴令莊飛整個身體都不能動了,令她只能瞪眼珠子。

  “你果然來了。”葉虎不意外地笑了,緊盯著葉姝。

  葉虎還如往常一般,穿著一身干淨的玄袍,身姿修長,目光陰鷙,俊顏不改當初,只是如今的臉上多了許多倦怠,眼楮里布滿了紅血絲,更為嗜血和瘋狂。

  葉姝凝眸看了葉虎一會兒,才回神,啞著嗓子開口問他︰“你想干什麼?”

  “呵,我能想干什麼,自然是想和我的寶貝女兒好好聚一聚。”

  葉虎猛然燦爛地笑起來,反而給人的感覺更陰郁恐怖。

  “我的好女兒因為找到了更大的靠山,便棄了從小養她到大的父親于不顧。這也罷了,竟還算計我,讓你的丈夫聯合了各大門派對付我。毀了凌雲堡,毀了我二十年的心血!哈哈哈……葉姝,你夠厲害!我葉虎養出來的女兒果然不差,何其歹毒,真不錯,像我。”

  葉姝靜默听著葉虎的話,眼淚忽然下來了,苦笑了一聲。

  “你抓了莊飛,威脅我一人來這里,目的是什麼?”

  葉虎忽然收住臉上的笑,格外陰冷地凝視葉姝,突然對她吼,“為什麼要背叛了我?我養你這麼久,我待你還不夠好麼?沒有我,你會有今天?好,你想殺我,可以,為何就不能等我鏟除了華山派?為何竟還和華山派那些小崽子們勾結,一起對付我!”

  “我就是個白眼狼,對不起。但你身邊還有不背叛你的人,比如白秀秀,她待一直忠心耿耿的。”葉姝再一次苦笑之後,眼楮忽然發亮,略有些激動地詢問葉虎,“我拿白秀秀跟你交換莊飛如何?我放你們走!”

  葉虎听完這話,仿佛听到了什麼笑話,嗤笑起來,“我要她干什麼,一個不中用的東西,隨她怎麼去死。我也不稀罕活命,只要滅了華山派,我隨時都可以死。你若答應會為我滅了華山,跟我交換莊飛,我倒是可以考慮。”

  葉虎說罷,就點開莊飛的啞穴。

  “姑娘,別答應她!別管我,千萬別上了他的當!”

  葉姝瞟一眼莊飛,看向葉虎,“好,我可以答應你。”

  葉虎愣了下,哈哈大笑起來,甚至笑得有點肚子疼。

  “當我是三歲小孩?只靠一張嘴隨便哄我的一句,我就會信?幾天我便要你親眼看看,你器重的屬下是怎麼跟我一起墜崖去死。得不到你的孝敬,在我最後死的時候,能讓你痛不欲生也不錯,就讓你長長教訓。一輩子到老,每每想到我都會咬牙切齒,這該是多美好的事。反正我也沒什麼活頭了,多拉一個人陪葬就多賺一個。”

  “我沒敷衍你,我是認真的。”葉姝啞著嗓子,話已經說得有氣無力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想救她就扔了劍,老實地走過來。”葉虎道。

  葉姝摘掉腰間的佩劍,舉起雙手朝葉虎跟前去,“我來了。”

  話音剛落,葉虎就推開跟前的莊飛,拉住葉姝,點了葉姝的穴道。這時傳來異響,葉虎馬上緊抓住葉姝擋住自己的身體。

  莊飛一直勸葉姝別這樣做,她仍然處在被點穴的狀態,被推倒地後,疼都來不及顧了,眼睜睜看著葉虎抓住了葉姝,痛哭大叫。

  “不——”

  樹叢里蹭蹭冒出幾名影衛,個個拿著弩對準葉虎,葉虎就將葉姝擋在自己的身體前面。宋清辭隨即踱步上了懸崖,遠距離和葉虎對峙。

  葉虎看見宋清辭後,緊迫著葉姝往斷崖方向退了幾步。

  “誰敢動手,我便殺了她。”葉虎用劍抵住葉姝的脖頸,警告所有人。

  宋清辭冷靜地轉眸掃視一眼,示意屬下撤弩。趙凌則立刻帶人拖走了地上的莊飛,為她解了穴道。莊飛已經哭得喘不過氣,眼淚嘩嘩流,看著葉姝就想沖,被趙凌直接揪到一邊。

  葉虎早料到宋清辭會帶人蟄伏在附近,所以從一開始,他就用莊飛擋住自己身體,背對著懸崖,目的就是為了避免有暗器傷到他。

  他所謂讓葉姝‘一個人’,也不過是預留時間先跟葉姝單獨說話,以莊飛為軟肋威脅葉姝把她自己送到他手里。畢竟在客棧,從那麼多暗衛眼皮子底下,從宋清辭身邊搶葉姝,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他只有這一招,用莊飛來威脅。

  “允諾幫我鏟除華山派,我便會放了她。”葉虎看向宋清辭。

  “可以。”宋清辭立刻應承。

  “哈哈哈……”葉虎狂笑不止,他當然不信宋清辭的話,翝陽宮宮主什麼能耐他再清楚不過了,宋清辭現在能為了葉姝放過他,但只要葉姝離開他的控制,宋清辭一定有一百種方法置他于死地。沒了凌雲堡,他是被拔了牙的毒蛇,已然沒有任何威脅和自我保護的能耐了。

  他輸了。

  但他就算輸了,也不會讓令他輸的那些人活得舒坦!

  葉虎嘴角撇起一抹邪笑,便欲拉著葉姝跳崖。

  “祝你們百年好合。”宋清辭淺勾起嘴角,冷聲祝賀。

  葉虎本已經打算縱身帶著葉姝去跳崖,忽听這話,猛然一激靈,隨即瞪向葉姝。

  葉虎用手抓她的臉,使勁兒扯她臉上的肉皮,‘葉姝’捂著臉痛叫,葉虎這才注意到她的沙啞聲不正常。本來他以為葉姝嗓子啞是因為傷心過度所致,原來竟是偽裝。

  “你不是葉姝?你是誰?”

  假面皮最終被扯下一部分,露出一雙眉眼,令葉虎一眼就認出是白秀秀。

  “老堡主!”白秀秀含淚看著葉虎,雙眸里不僅僅有畏懼和心虛,還灌滿了深情。

  “你——”葉虎想不通白秀秀為何會幫宋清辭做這種事,他氣得揮劍便要殺了白秀秀。白秀秀閉上眼,坦然接受。

  宋清辭飛身用玉扇擋住了葉虎的劍。葉虎沒想到宋清辭還會救白秀秀,嗤笑不已,隨即便跟宋清辭對打。

  葉虎已然受了傷,內力吃緊。宋清辭一手背在身後,只單手和葉虎對打,且以防守為主,並無主動進攻的意思,葉虎也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這種輕視令葉虎十分惱怒,他拼盡全力與宋清辭對打,卻發現對方幾乎站在原地不動,見招拆招。他越發吃力地氣喘吁吁,宋清辭卻從容應對,其厲害之處就在于招數極輕極快,快到叫人快看不清他都有什麼招式,自然也猜不透和破不了他的招式。

  若是沒受傷的他,或許還可以耍手段僥幸逃脫,但現在他根本就如螻蟻一般,完全不是眼前這頭猛虎的對手。再葉虎胸口猛然被扇頭擊中,巨大的內力,仿佛千鈞大錘狠狠重擊在他的胸口,五髒六腑似乎全都碎了。沒想到他招式極輕,打下來如此之重。

  葉虎口噴出一口血,跌倒在地上,完全沒有反抗之力。

  宋清辭嫌棄地丟了扇子,漠然睥睨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葉虎,便不願再看第二眼了。

  白秀秀見狀,連忙過來攙扶葉虎,哭著問他疼不疼。

  葉虎嫌惡瞪一眼白秀秀,只不過沒力氣再推走她。

  “葉姝呢?你該知道莊飛與她多重要。你竟敢讓她替葉姝來,就不怕被我識破,真殺了莊飛?”葉虎不甘心地追問宋清辭,他現在很後悔自己沒有在一開始就直接殺了莊飛,雖然沒有拉葉姝一起死,但至少這樣會讓葉姝難受悔恨一輩子。

  “她昨晚太累了。”

  宋清辭一句話,弄得葉虎又噴一口血。在場其他人雖然面容保持嚴肅,但繃著臉真的很難受。

  葉虎沒等來宋清辭回答他第二個問題,顯然宋清辭覺得這個問題沒必要回答,這足以說明宋清辭很自信他不會識破。而事實上,他也確實沒有識破。

  葉虎怎麼都不會料到一直厭憎葉姝的白秀秀居然肯替葉姝來對付她,還裝得有模有樣。

  葉虎知道自己連垂死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了,等待他下一步的只有死。他狠狠瞪著白秀秀,質問她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你現在如願了。”宋清辭對白秀秀淡淡道。

  白秀秀本來想跟葉虎解釋,听到宋清辭的話後,一邊苦笑一邊垂淚,拖著葉虎走向懸崖。

  葉虎呆滯了,眼睜睜看著白秀秀的舉動,對她嫌惡更甚,只能不能用眼神將她撕碎。

  “我果然看錯了你,叛徒,下賤……”

  白秀秀已然不管葉虎說什麼,她到了懸崖邊對葉虎笑了一下,就抱著葉虎跳下了絕情崖。

  趙凌隨即追到崖邊,這懸崖四處都是裸露的石頭,崖下也是,二人墜落崖地的情況一眼就能看清。

  “人死了。”趙凌向宋清辭回稟。

  葉姝這才從林子里冒頭出來,馬上查看莊飛情況,除了手掌有些擦傷,人基本沒事。

  莊飛又哭又笑又道歉,對葉姝感激不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白秀秀會願意偽裝成姑娘,替姑娘去死?”

  “她不是替我去死,她是為她自己而死。”

  葉姝告訴莊飛,白秀秀一直痴情于葉虎。

  “當初葉虎‘器重’我這個女兒的時候,白秀秀因早知我不是他親生女,就一直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想弄死我。如今葉虎敗了,拿你做威脅想算計我的命。白秀秀听說後,反而生了醋意。覺得葉虎寧願拉著背叛者一起死,也不願帶上一直效忠的她,心痛至極。加上還有某人忽悠她說,反正她的結果肯定是死,跟葉虎一起死,也算殉情了。並允諾給他們葬在一處,回頭倆人還能在黃泉路上做一對孤魂野鬼。葉虎的人,生她得不到,死也總算得到了。”

  “我的天,白秀秀這也太狠了!”莊飛嚇得直聳肩,她看一眼那便的宋清辭,對葉姝小聲道,“但‘某人’更狠,居然能把這麼狠的人給說得自願去死!”

  “會抓弱點唄,這叫馭人心。以後你可小心點,千萬別听他的話,只听我的才行!”葉姝誆得莊飛乖乖直點頭,就笑著把莊飛推到趙凌跟前,“你失蹤了,有人可比我還急。”

  趙凌看一眼莊飛,就不太好意思地垂下眼眸。他很少有這樣不木訥的表情。

  下山之後,有一片竹林,穿過這里即可上官道。這竹林里長得基本上都是斑竹,竹睫上有褐色斑塊,幾乎每一棵都分布的不一樣,而且一叢一叢地密麻地長在一起。

  葉姝剛進竹林就左右不停觀察,蹙眉疑惑。

  “怎麼?”宋清辭問。

  “這竹林好像有點不對勁兒,跟來的時候不一樣。”葉姝的記憶尤為厲害,宋清辭從不懷疑其準確性。他警惕地環顧四周,三兩步走到所有人的前頭。

  大家都安靜不動,屏住呼吸。

  有很細微的響聲,像是樹葉微微地抖動的聲音,也像是土壤開裂的聲音。

  忽然三丈開外有一叢竹子抖動得更大幅度一些,但也不算特別明顯。

  “後退,有陣法。”

  在宋清辭的提醒下,所有人都後退了。

  宋清辭抽走了趙凌的佩劍,一人踱步向前,直接走進了陣法中心。四周竹叢這才動起來,似乎有人埋伏在土下,來回竄動,速度極快,借著竹叢做掩飾,不動的時候便叫人辨不清到底在哪一處。

  “這難道是失傳已久的地竹陣?以前在凌雲堡,我隱約偷听過弒影好像在尋什麼人練厲害的陣法,難道就是這個?”莊飛忽然反應過來,害怕不已,“我听說這陣法可以捆住任何高手,從沒有人活著出去。我們快去救姑爺!”

  趙凌攔住莊飛,“進不去了,這陣法最詭譎,若有人在外幫忙破陣,反而死得更快。”

  “老堡主就是死也不給人找安生,我咒他永世不得超生!”

  葉姝也听說過地竹陣,武林中盛傳的說法是鬼谷派後人研究而出,銷聲匿跡有百年。

  困在地竹陣里的人,大多都是因為被活埋至死。布陣者都是被訓練在沙土里活著的人,他,他們若人會鳧水一樣,他們則是鳧土。試想一名高手不會水,你拉他到水里打架,縱然他再厲害,會贏麼?當然不會。同理,土也是。

  所以按照這個推理,宋清辭即便是頂級高手,遇到這種陣法也很危險。

  “那怎麼辦呀!”莊飛要急哭了,都怪她,害得自家姑娘和姑爺陷入險境。

  葉姝拍拍莊飛的肩膀,讓她冷靜,且先看看情況再說。

  “現在哭也沒用,沉著面對才重要。”她相信大魔頭有膽量走進去,就是有信心和辦法去應對。

  林中忽然枯葉飛起,塵土飛揚,無數黃色影子若隱若現在飛揚的塵土之中,看起來像有百數。葉姝從沒見過這種場面,就像是人形造就出的滾滾奔騰的土浪,就似滾滾洪水一樣能輕易把人卷走。漸漸地,這些土浪開始在下沉,葉姝透過飛揚在空中混沌的塵土,看見了穿著青緞衣裳宋清辭,高度似乎矮一截,跟著土浪一樣在下沉,人越來越矮……

  葉姝這下有點擔心了,一直盯著宋清辭的身影,緊張不已,手心開始冒汗。

  宋清辭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突然回頭看她一眼。葉姝還不及反應,宋清辭突然躥向高空,隨即飛腳地踩著竹睫。那一瞬間,像是有十八人影十八把劍同時刺向地面,旋即就出下一招,一招更比一招快。最後宋清辭站定回陣法中心,飛揚起的土浪回落,再然後,地面突然有血柱冒出,一股借著一股,染紅了土地和地上的枯葉、荒草。

  安全了,所有人都松一口氣。

  葉姝驚呆地拍手,簡直不敢相信,宋清辭剛才破陣法試出來的是九靈劍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到他手里喵的就變成十八靈劍法了,真的是太震撼太迷人了!

  “厲害!”葉姝飛快地跑到宋清辭跟前,不顧他身上的塵土,抱住了他。

  “髒。”宋清辭嫌棄自己。

  “我喜歡。”葉姝側首,就親一口宋清辭的臉頰,“我男人最厲害了!”

  宋清辭眼底滯了片刻,聲音有些嚴肅,略帶警告意味。

  “姝兒。”

  “嗯?”

  “這話怎麼沒見你在床上說過?”

  完全被無視的其他人,這會兒已經沒眼看、沒耳听了。在莊飛的示意下,趙凌等只曉得做木頭的侍衛,轉過身去,捂住了耳朵。

  葉姝尷尬︰“說不出口。”在床上語境就完全不一樣了好不好?

  宋清辭若有所悟,“看來我不夠努力。”

  “不,你不用努力就很厲害了。”葉姝生怕宋清辭以後加倍賣力,那她就真沒活路了,她肯定會變殘廢的,活死人什麼的。葉姝趕緊識時務,服個嘴軟,“好嘛,以後說給你听。”

  “乖。”

  宋清辭刮了一下葉姝的鼻梁,就拉著她飛快出竹林,騎馬回去,好讓葉姝盡快踐行她的話。

  還在背過身去捂耳朵的莊飛、趙凌等人,原地等待了好半天後,才發現人不在,急急忙忙去追。

  ……

  “我男人最厲害了!”

  葉姝真的嗓子要啞了,她自己暗中數了數,之前一共九十九遍,加上這一句剛好湊整。

  夠了,她堅決不說了,男人真不能慣著!

  宋清辭輕吻葉姝的臉頰、耳際,不厭其煩地和她耳鬢廝磨。

  “姝兒。”

  “嗯?”葉姝沒精神地懶懶應承,想和宋清辭宣告她將執行睡覺大計,讓他把嘴巴快收回去!

  “不夠。”

  葉姝︰“???”

  這都三次了還不夠!?你等著,我這就下地去寫休書,休了你這個荒淫無度的臭流氓!

  “只和你一輩子不夠,”宋清辭把話說全了,又吻上葉姝的唇,親得葉姝氣息又難以喘勻了,才不舍地松口,他墨色的眸子里染著數不盡的柔情,“我們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可好?”

  葉姝馬上感動地點頭︰“當然了,必須的,你這麼好的男人我是不會放手的,不管哪輩子我都舍不得。”

  喂?請問剛才說要寫休書的是哪一位?不認識!不知道!

  宋清辭便伸出小拇指,要葉姝和她拉鉤。

  葉姝撲哧笑了,沒想到大魔頭還有會這麼幼稚的時候。她也配合地伸出小拇指,和宋清辭的手指勾上。

  拉鉤上吊,永生永世都不變。

  葉姝和宋清辭會一直在一起。

  小妖女和大魔頭會一直在一起。

第97章 番外 宋清辭

  翝陽宮宮主的武功內力世代傳承,只選天資最為過人的孩子作為繼任者。

  十三歲, 在別人看來還很輕的年紀, 我已歷盡人生百態,嘗盡人情冷暖, 見盡人性丑惡,受盡無數絕望、痛苦和折磨……以命相博, 以血為代價, 成為那最不可能的萬里挑一, 登上了翝陽宮宮主之位。

  那時,我的人生只有一求,殺了呂春風。

  這是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理由。

  我家在鳳陽原本是富戶, 父母恩愛, 相敬如賓。一家三口,上和下睦, 其樂融融。母親之兄呂春風做鏢局生意,本也是好的,誰知他竟是個貪心的畜生,早就覬覦我宋家祖傳的武功秘籍及巨萬家資。

  我五歲那年,呂春風不知因何與我父母大吵了一架,半月後,他便算計害死了我的父母, 宣告是意外, 又將我暗中賣至翝陽宮做童子。

  他從沒料到我會活著, 以為我早該做試藥童子慘死, 尸骨無存了。所以當我下了白梅令,殺到飛鷹鏢局的時候,他看到我的那一刻,神情分外有趣。

  八年了,我歷盡非人的折磨,正是為了這一天。

  但大仇得報之後,我卻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我早已無情無欲,如今更無所求。

  我厭倦了活著,甚至對吃飯都失去了興趣,睜開眼的每一日不過是在苟延殘喘,了無生趣。

  姥姥看穿了我的心思,每日勸我,誘我去擔起責任,告訴我江湖上還有很多像呂春風那般的偽君子,還有很多像我或即將像我的孩子,正要遭遇著不幸。何不心懷天下,何不繼承父親俠善之心,去改變這一切。

  這是我入翝陽宮以來,唯一一次听到的人話,讓我有了得以繼續苟活下去的一點點理由,但這並不能治愈我已然厭食的毛病。

  大概終有一日,我會餓死吧。

  五月初三,在法華寺,我永遠忘不了這一天。

  那一夜,我本以為和過去的每一夜沒什麼不同。我一個人靜默坐在屋內,周遭一切都是黑的、靜的,如同我的心一樣,沉如死水,沒有顏色。

  我淺睡了片刻,忽听見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跑來了,且還躲在門前的梁上。隨即又來了一陣腳步聲,顯然後者在追前者。

  後來的腳步聲遠去之後,梁上人跳了下來,長舒一口氣,听起來他很僥幸逃脫了追捕。

  被擾了清淨之後,我立刻打開房門,便見一女孩神情驚呆地看著我。

  我身穿著繡有翝陽宮標志的衣袍,她看我的時候,似乎看見了衣領上的標志,又似乎沒看見。

  不過下一刻,她眼珠兒機靈地轉起來,慌忙給我行禮賠罪,口稱我為‘公子’,一副完全沒有識破我身份的樣子,轉而就禮貌地得和我告辭。

  長夜漫漫,反正無聊得很,我沒有直接對她動手,先叫住了她,讓她陪我去後山走一走。

  她的眼珠兒又開始機靈地動了,明明怕,卻裝作不怕的樣子,笑著應承。

  我便進屋更衣,此時她若忍不住逃了,便不用我動手,影衛自會賞她一刀。她沉住氣了,本分的站在原地,等我出現。

  去後山之後,我嘆明月,她反駁了我的話。

  “但是到下個月的十五,它還會變圓,周而復始,始終如此。我倒覺得,圓月常在,時日很多,長長久久。”

  她似乎察覺到我話里對‘生’的無所求,急著分辯,來勸解我。

  我對生無所戀,她對生卻有極大地渴求。

  她听到我腹餓了,立刻拉著我去了廚房,說要親自為我做粥。翝陽宮宮主豈能被外人知曉弱點。不管她沒有察覺到我的身份,都當滅口以防意外。我隨手拿起柴枝,轉眸卻見她甜甜地笑著,告訴我粥好了,讓我嘗一嘗。

  見她的笑,見她認真專注的樣子,見她對生的渴望,聞著空氣中彌漫的米香,我忽然有了喝一口粥的渴望。

  細膩的米香,溫熱著,喝一口進肚,便覺得胃暖,想喝第二口了。

  我便問了她的名字。

  她很機靈,大概她很清楚自己真實的身份很容易令我起殺心,所以她沒敢袒露真名,只對我說了小名。

  罷了,放她一馬。

  只是當時沒有想到,我和她的緣分才剛開始。

  轉日,又吃了她的煎豆腐,竟越發覺得食物可以下咽。

  我已然知曉她的身份,江湖第一妖女葉姝,也知曉她曾有心圖謀石阡基手中的秘籍。但我並不懷疑我親眼所見,她並非江湖上盛傳的那樣壞,對石阡基手里的東西也並不感興趣。隨後,我察覺到有人在監視她,也得知她身邊人在逼迫她,便印證了我的想法。

  她還是裝乖巧假裝不認識我,甚至還故在人前裝作一副保護我的樣子。

  事情漸漸地演變成她天天給我做飯,我則開始期待下一次她見我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現,會帶來怎樣的美味。

  法華寺的事正在按計劃進行。她似乎察覺到什麼,或者早就預料到什麼,將寺內無辜的小和尚都轉移了出去,其實她不轉移,我也不會令人傷害這些孩子。之後她便伺機逃走,想遠離法華寺這個是非之地。

  這世上已經很少有什麼人或事能勾起我的興趣,她就是這為數不多的之一。

  我本就沒什麼興致在法華寺的事情上,不過是姥姥打發我出來散心,想培養我活下去的興趣。如今興趣真有了,在她這個人身上,我自然該追她而去。

  我將翝陽宮宮主獨有的玉骨送給了她。她小心翼翼收著,雖並不知這玉佩足可以號令整個翝陽宮,只知道這東西不便宜,挺值錢的樣子,所以一直很小心地收著,沒敢戴出來。極大的可能是怕她不小心弄碎了,我找她算賬。

  與她同行的這一路,比我料想的更有趣。我也漸漸知道她的艱難,凌雲堡的麻煩,想陪她度過這一切,就當是她為我做美味的回報。畢竟她為我做的那些食物,都是要極為細致用心才可以,令人足見其中的誠摯,甚至讓人覺得有些感動。

  我漸漸覺得她這樣用心為我做飯,不僅僅是做飯,該還有別的東西摻雜其中,畢竟她總是夸我好看。

  在抵達廬州之時,封禮禾的好友金萬兩收到了假白梅令,對此本無興趣,但見他頻繁騷擾她,而她則在一開始就很懷疑金萬兩的人品。我選擇信她,查察之下果然拿到了金萬兩作惡的證據。我便命人下了真正的白梅令給金萬兩。

  在‘鬼宅’一起保護金萬兩,一起抵御翝陽宮的時候,她真踫見‘鬼’了,卻把我撲倒在地,騎在了我的身上。隨後與她一起追鬼,進了竹林。她緊緊地抱著我的胳膊,在竹林四鬼之時,她嚇得以為我們真的要死了,她對我說‘我其實對你——’,遺憾話說了半截話,我當時覺得後半句該是‘喜歡很久’之類的話。

  之後,她一直羞于跟我說話,我便更加確定她是因為在竹林想跟我表白,因為不好意思面對我,害羞所致。

  後來我贈葉姝桃花玉簪作為回應,她主動來討好我,我才反應過來她躲我不是害羞,是以為我耍脾氣了,所以才不想搭理我,想用冷沉默來‘反抗’我的過分。

  她真的,想太多。

  不過好在,她夸了我很多話,還正式向我道明,她喜歡我。

  我信了的,以為我們兩情相悅,本想當時跟她坦白我的身份,因听她說受夠了欺騙,我忽然難以開口,竟覺得怕了。這是我自父母死後,頭一次害怕失去,害怕我一旦開口,她知道我騙他,她畏懼我的身份,她會減淡對我的喜歡,她會離開我。畢竟這一路都是她付出,用心伺候我吃飯,而我並沒有為她做過什麼。

  我便想先陪她解決凌雲堡的麻煩,向她證明我的真心,感情更深一步之後,再告知她我的身份。

  從得知我們是‘兩情相悅’之後,我的心一直是甜的,很甜。听她說喜歡我,听她說她對我的喜歡像天邊滾滾的雲,我感覺我一直沉如死水的心徹底活了。

  我發誓一定會好好對待這個女孩,寵愛她,對她一生好。

  直到那一晚,她在凌雲堡中了縱春散那一晚。

  她極盡掙扎,想要抵抗藥性發作,把自己泡在池塘里瑟瑟發抖。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還有一絲絲清醒,她說她還不願意,我自然不會強求她。後來因為藥力發作,她逐漸失智,開始說很多胡話,也是實話,心里話。

  原來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她根本就不喜歡我,她害怕我殺了她,她想活著,她為了求生,才想盡辦法討好我。

  原來我以為的那些‘用心真情’,在她那里只是為了活著。

  她不愛我。

  她不喜歡我。

  原來的我喜歡,只是一個笑話。

  剛活了的心,被這些話揉得粉碎,四肢百骸都在疼。

  榻上的她開始痛苦掙扎,抓著我,扯著我的衣裳,不停地吻我,狠狠地吻著,幾近瘋狂。

  她的筋脈暴突已經到了極致,將要死了。

  這個騙我的女人,真可恥。

  但我還是想救她,並且遵從她的意願,沒有用她不希望的方式,耗盡了我所有的內力護住了她的心脈。

  沒關系,葉姝。

  你不是假裝愛我麼?請繼續假裝下去,假裝到有一天你都分不清自己是假裝還是真心,然後徹徹底底地狠狠愛上我。

  所以從這一夜之後,我對她的每一個舉動都是在圖謀。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每一晚都說愛我。

  如今,我圖謀到了,每天都能吃到她親手做的飯菜,每晚都能听到她說愛我的話,有著無與倫比的幸福。

  ……

  “葉姝,我愛你。”

  葉姝正在切菜,忽听那邊發呆半晌的宋清辭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笑問他︰“有多愛?”

  “入骨了。”

  話語中摻著些許嘆息,好像憋了很久都快滄桑了。

  明明他們每天都在一起黏著,這個男人好像還是生怕她不知道他愛自己。

  “那你還不給我摘菜,發什麼呆?愛我就要摘菜,知道麼?”葉姝兩眼彎彎笑起來,用她剛剛踫過水的冰涼手指,在宋清辭鼻尖點了一下,

  宋清辭溫笑一聲,真的乖乖低頭摘菜了。

  “我也愛你,宋清辭。

  認真且慫,從一而終。”

第98章 番外 生養包子

  【有關于偏心】

  葉姝懷第一胎的時候,吃什麼吐什麼, 人比以前瘦了一圈。

  葉姝喝了一口酸梅汁, 緩解了惡心感,然後就被宋清辭塞了一塊桂花糕進嘴里。不知道為什麼, 葉姝在懷孕的時候,吃或者聞別的東西都容易吐, 唯獨對桂花糕不會。

  葉姝抬眸這才發現宋清辭正一臉關切地望著她, 盯著她咀嚼的每一個動作, 咽下去的反應,然後再問她現在覺得如何。

  “還好。”葉姝拍拍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也怕宋清辭擔心, 笑著告訴她自己沒事兒, “孕吐是正常反應,我這練武之軀哪那麼容易出問題, 強壯著呢,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你上次便對我這樣說,可這都過去半個月了,仍沒有好轉。我看還是請林楓來給你看看。”

  這已經是宋清辭第三十四次進行這項提議。

  葉姝不得不進行第三十四次否決,“林神醫什麼能耐,人家那麼大的神醫,遠道折騰而來, 就為給我看孕吐這種再正常不過的小問題, 太大材小用了。再說他就算來看, 我也未必好呢, 就是要等一等呀,等一等肚子再大點,就好了。”

  葉姝拍拍宋清辭的手,讓他真的別擔心。

  宋清辭遲疑地回看一眼葉姝,自然還是要听自家媳婦兒的話,點點頭應承。

  一個月後,葉姝的肚子大了,但是孕吐依然沒有消失,還是容易吃什麼吐什麼,唯有桂花糕能夠拯救她。

  但是為了孩子的營養,葉姝總不能一直吃桂花糕,嘗試著多吃點有益于身體的東西。結果今天晌午,剛吃了一口鹽水蝦,葉姝又吐起來。

  宋清辭瞧著心疼,一直貼身照料她,有時候見葉姝難受的緊了,他就跟著難受,但多數時候都是在心里忍著。

  如今瞧見,便忍不住了,抱怨葉姝肚子里的小家伙不爭氣,只知道給自己娘親添麻煩。

  宋清辭話說得溫潤,可葉姝瞧得出來,宋清辭是真惱了。說不定他一氣之下,腦袋里還閃過不想要肚子里小家伙的想法,不過這話他肯定說不出口,因為也有他的責任。小家伙才是無辜的,沒有他的‘努力’,哪有小家伙。

  “也怪我不好。”

  宋清辭攥著葉姝的手,還真的開始深刻檢討他讓她懷孕的行為。

  葉姝記得她以前看過一條新聞,男子因為親眼見證過自己妻子生產太過痛苦,嚇得自此以後不願意跟妻子同房了,就怕妻子再遭受那樣的罪。

  葉姝不禁琢磨宋清辭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想法,就試探問他︰“那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問林楓要絕子藥,”宋清辭一臉認真地看著葉姝,“我吃。”

  “不行!”葉姝立刻否決,“這傷身體。”

  宋清辭默然沒說話。

  “其實我有個好主意,”葉姝摟住宋清辭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對他笑道,“我們可以不做那種事呀,這樣肯定就不會懷孕了。”

  “這也傷身體。”宋清辭听出葉姝在開玩笑,倒是更要作一臉認真狀回答他了,“癟久了易病。”

  “那你可以自己紓解。”葉姝為了故意‘為難’宋清辭道。

  宋清辭愣了下,沒想到自家媳婦這麼‘狠’,轉即笑道,“倒也罷,只是我不太會,還要娘子幫忙才好。”

  葉姝馬上反應過來,宋清辭又來設圈套了。她才不上當,什麼‘幫忙’,肯定幫著幫著就成她的事兒了。

  “不要。”葉姝一手撫著自己大掉的肚子,一手戳了一下宋清辭額頭,“你想得美。”

  宋清辭把葉姝的腿抬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給她按腿。

  “做什麼?”

  “听說女人肚子大了之後,很容易腿腫。”修長的手在她腿上很認真地按著,一絲不苟。

  葉姝禁不住笑起來,“沒腫呢,還用不著。”

  “那以後可還能跟你——”宋清辭看著葉姝。

  葉姝愣了下,這才明白過來,宋清辭這獻殷勤,是為了征求讓她可以以後繼續和他干壞事兒。

  葉姝含羞正欲回答宋清辭,忽然捂住肚子,“哎呀。”

  “怎麼了?”宋清辭格外緊張地看著葉姝,手抬起來了,卻又不知該放哪兒,似乎很怕放錯地方,讓葉姝更難受。

  葉姝抓住宋清辭的胳膊,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讓他好好感受。

  宋清辭起初疑惑不解葉姝此舉何意,隨即感受到她肚皮似乎動了一下,愣住了。

  “這里這里。”

  葉姝又把宋清辭的手挪了一下地方。

  這一次宋清辭感受得更加明顯,真的動了,里頭的小家伙在踢她。

  “怎麼樣?”葉姝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宋清辭的感受,眼楮閃閃發亮希冀地看著他。

  宋清辭沉臉默了半晌之後,才道︰“他居然敢踢你,找打。”

  葉姝︰“……”

  重點不是這個好不好!

  葉姝有點懷疑宋清辭到底能不能當好一個父親了。這懷疑持續到葉姝生產之後,她看見宋清辭高興地抱著孩子,臉上洋溢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當父親的喜悅之情,葉姝才打消念頭。

  後來宋清辭真打算找絕子藥的時候,葉姝才知道他那會兒的話真不是開玩笑。

  “別呀,我還想給你省很多很多孩子呢,再說當初你不是說好了三個麼?”

  “什麼時候我說過要三個?”宋清辭反問。

  “就凌雲堡被攻陷的那天晚上,大家在揚州城慶祝,我們看完煙花回來的時候,你說過‘三個孩子就很熱鬧了’。”葉姝抱著宋清辭胳膊,嘻嘻笑著感慨,“明明你那時候很想要孩子。”

  宋清辭默默然看著葉姝,看她高興夠了,才緩緩開口,“就是隨口一句感慨,沒別的意思。”

  “啊——”葉姝尷尬了。

  “原來娘子早有了打算為我生子的決心。”

  宋清辭因此格外開心,在整個翝陽宮的期盼下,宮主在今天終于有了即將得子的喜悅感。有什麼難提的事兒就趁這時候去,宮主來者不拒,寬宏大量,一定不會為難大家。

  葉姝再懷孕的時候,宋清辭還是憂心他會像前一個那樣孕吐。不過這一次肚子里的孩子的倒是懂事了,葉姝基本上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什麼都能吃,而且胃口特別好。以至于才五個月,人就胖了一圈。

  葉姝看著鏡子里‘肥胖’的自己,用胖胖的小手憂愁地撫著自己胖胖的臉,再憂愁地問宋清辭。

  “如果我越來越胖,像豬那樣胖,你還會像以前那樣愛我麼。”

  “我還沒喜歡過豬。”宋清辭正忙著回信,听到葉姝的話後,眼楮都沒抬,直接淡言回答了。

  這不經意說出的話,才是最真實的心里話。果然男人是視覺動物,女人變丑變胖,男人就不喜歡了,盡管這肚子里的孩子有他的份兒,他也不心疼了。

  渣男!

  葉姝在心里狠狠咒罵宋清辭,已經開始腦補她產後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娃,背著行李,背影蕭瑟可憐兮兮又憤然離開翝陽宮的場景。

  “所以還挺新鮮的,我很喜歡。”宋清辭寫完信後,撂下筆,才把後半句話說完。

  葉姝噗嗤笑了。

  “我還多謝你讓我有了新的嘗試。有句話早前就想說,怕說了你生氣,才沒講。”宋清辭走到葉姝跟前。

  “什麼?”葉姝反問。

  “肉肉的,很好捏。”宋清辭捏了一下葉姝的臉蛋,眼楮往下瞄,“那里更是。”

  “流氓!”

  “不能辜負娘子對我期待,為夫今天一定會好好做流氓。”非要摸得葉姝打他之後又求饒了,才笑著停止。

  ……

  宋茂然從有了妹妹之後,小小年紀就開始懷疑人生。他發現父親並非對所有孩子嚴厲,只是對他如此。不過起初的時候,他還能安慰自己,是妹妹年紀小,父親才那般慈愛寵溺地對她。

  但等到妹妹五歲時,到了和他一樣練功的年紀,他懷疑人生的念頭再度崛起,並且比以前還要強烈。

  妹妹學武,明明能做到的事情,不想做,父親也不逼她,但他這里不是。

  妹妹挑食,不愛吃菜,父親也不逼她。但到他這里不似。

  妹妹……總之同樣的事情,妹妹做什麼都是對的,他做就不對了。

  這可不是他一個人這麼覺得,連妹妹都明顯感覺到了。

  “大哥別生氣,或許是因為我長得像娘親,大哥像爹爹。爹爹喜歡娘親,不喜歡自己,所以就這樣了。”宋敏月奶聲奶氣地安慰自家大哥。

  宋茂然︰“……”

  這個理由,倒是勉強可以解釋。宋茂然便就此打消了念頭,誰叫他命不好,偏偏長得像父親。

  但是等到母親生下也比較像父親的二弟時,宋茂然發現事情並非像妹妹當初解釋的那樣,父親仍然只對他一個人嚴厲,對弟弟妹妹都比較偏心。

  宋茂然每天陰沉著一張臉,開始沉默寡言了。

  葉姝瞧見長子最近情況不對,拉他詢問緣故。

  得知宋茂然的委屈後,葉姝只得跟她解釋,“你是長子,擔負的責任大。你父親對你期望極高,自然就要求的嚴厲一些。你不要多想,你父親極為喜愛你。就說你這武功,小小年紀,在翝陽宮已經快沒有敵手了,我兒如此優秀,你父親哪能不開心呢,只是面上嚴厲,嘴上不說罷了。”

  宋茂然點點頭,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身上肩負著長子般與眾不同的責任,隨即就拿起劍去繼續習武,好生讀書,堅決不負父親對他的厚望。

  葉姝打死也不會說,是因為她當初懷老大孕吐太劇烈,才導致宋清辭一直記仇,對他那般苛責。

  傍晚,等宋清辭從外面辦事回來,葉姝非常正式且認真地教訓他說︰“以後不許你再對桂花糕那麼嚴厲了。”

  桂花糕是宋茂然的乳名,起名緣由自然是因為懷孕的時候葉姝最愛吃桂花糕。此外老二乳名叫白米粥,老三乳名叫醬蘿卜。

  宋清辭問清楚緣故之後,不禁笑道,“你解釋的極對,便因他是長子才嚴厲。”

  “真的?”葉姝一直以為宋清辭在記仇。

  “他也是我兒子。”宋清辭不否認也不承認,但這話倒把葉姝順利哄了過去。

  事後,宋清辭便叫來了宋茂然,問他可有意見。宋茂然慷慨激昂搖頭,表示他明白父親教誨他的苦心了。

  “你可知你母親懷你的時候,吐得成什麼樣子?你需得勤加習武,才不負你母親當初受的罪。”

  他當然計較了。

  日落黃昏,金色的余暉灑向大地。

  折梅軒方向傳來女人的喊聲。

  “桂花糕,白米粥,醬蘿卜!”

  翝陽宮的人都知道,這三名一起叫,那就是宮主一家要吃飯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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