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郎逃婚了 By 喝口雪碧

陳小小の小註記:阮芷音×程越霖 

文案:
B市整個豪門圈子都知道,阮芷音有多麽喜歡秦玦。她亦步亦趨跟在秦玦身後多年,看著他從青澀到成熟,然後,終於等到了兩人盛大的婚禮。秦阮兩家聯姻,婚禮當天,新郎秦玦卻不知所蹤。阮芷音知道,秦玦已為了自殺未遂的前女友趕去C市。賓朋滿座,期盼多年的婚禮上,她對秦玦徹底死心。不願讓阮家淪為笑柄的她,咬牙撥通死對頭的電話:
【程越霖,現在來娶我,一年後離婚,北城項目給你】
那邊程越霖對著滿地的煙頭,握著手機挑眉:
【阮大小姐新郎跑了?成啊,等著,爺來娶你】
第二天,秦少爺和好友回到B市,接機的助理面色躊躇。
好友:“難不成阮芷音要解除婚約?”
助理:“那倒沒有,不過……”
秦玦:“不過什麽?”
助理:“阮小姐現在換了個新老公。”
秦玦:“?”
——抱得美人歸的程越霖:證已領,勿cue,謝謝。
婚後。
阮芷音發覺:這是怎麽離都離不了的婚。
程越霖暗喜:這是萬萬沒想到的天降餡餅。
秦玦悔恨:這是怎麽火葬場都追不回的妻。
【你敢逃婚禮,我敢換新郎。】
【一步到位火葬場,再也追不回的妻。】
【男二火葬場還追不到/男主暗戀成真先婚後愛】
閱讀提示:因古早虐戀逃婚火葬場的憋屈而寫,劇情略狗血,接受無能別為難自己,標明了還吐槽就ky了

內容標簽︰ 豪門世家 情有獨鐘 天之驕子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阮芷音,程越霖 | 配角︰預收《影後和駙馬都穿回來了》《親密關系恐懼癥》 | 其它︰專欄求個收藏,筆芯~
一句話簡介︰你敢逃婚禮,我敢換新郎。
立意︰當斷則斷,憧憬未來。

第1章

  五月,嵐橋市。

  浮雲低沉,天氣醞釀著悶熱。台風剛過,空氣中裹挾著濕潤霧氣,伴著微風從窗口吹進房間。

  時鍾滴答,緩慢指向八點整。

  門外適時傳來一陣輕響,得到阮芷音回應後,康雨穿著一身幹練職業裝走進酒店總套房間。

  她就職的Merbeil是業內口碑最好的婚慶公司,專門服務高端客戶。當然,提供的服務也絕對體貼細致,對得起百萬承接費用。

  兩個月前,Merbeil接到一場豪門婚禮委托。內部競爭後,康雨脫穎而出,正式拿下這場豪門婚禮的策劃。

  SIMO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風格是簡潔素淨的典雅,卻又不失隱藏在細節裡的奢貴。就連茶幾上隨意擺放的水杯,都是Queen-W定製。

  走進房間後,康雨看見新娘阮芷音默不作聲地站在窗邊。

  她掛起得體笑容,體貼詢問:“阮小姐,時間還早,您要不要先休息下?”

  對方聞聲回頭,明亮的鳳眸清澈動人,柔光似水。栗發紅唇,巴掌大的鵝蛋臉上五官精致,天鵝般的肩頸線,肌膚皓白如玉,欺霜賽雪。

  嬌豔卻不染半分風塵,只是披著件松垮的浴袍,卻讓同為女人的康雨都驚豔得險些移不開眼。

  美人的視線定格在牆邊不停走動的掛鍾,隨後淡淡一笑,輕柔反問:“還早嗎?”

  嗓音很低,像是在問康雨,又像是自言自語,這讓康雨有些不明就裡。

  畢竟現在剛過8點,按照婚禮流程,還有兩小時秦總才會過來。

  作為婚禮策劃負責人,康雨自然對新郎新娘有所了解。

  秦家是屈指可數的顯赫名流,新郎秦玦更是秦氏現在的掌門人。

  這位大名鼎鼎的秦總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含金湯匙出生,念書時一路名校。國外求學時創業公司成功上市,繼承家業後又促成業界最大的醫療並購案。

  然而金光閃閃的鑽石王老五,最令人津津樂道的卻是一則緋聞。

  不少八卦帳號說這位風姿綽約的秦總和娛樂圈新晉小花林箐菲有些曖昧,康雨自然也有好奇。

  可這段時間接觸後,她又覺得秦總對未婚妻阮小姐的體貼愛護不似作假。

  阮小姐容貌氣質俱佳,便是與在娛樂圈姿色出眾的林箐菲相比也毫不遜色。

  聽聞她當年以嵐橋市文科榜眼的成績考進A大,而後又進勞頓商學院深造,妥妥的學霸。

  這麽一位家世顯赫的名媛閨秀,履歷優異不說,為人更親和不擺架子。兩個月下來,康雨已經成了阮芷音的忠實擁躉。

  小花林箐菲背景深厚,負面新聞都被刪得乾乾淨淨,但康雨還是聽來往的編劇朋友說,林箐菲拍戲時慣會擺譜。

  那位秦總只要不是瞎了,哪會放著美若天仙的未婚妻不喜歡,拿林箐菲這個只會鋪天蓋地營銷美貌的魚目當珍珠?

  康雨覺得,或許緋聞只是流言,不過是網友們在捕風捉影。

  阮芷音不知康雨心中所想,她垂眸看眼手機,關上窗走到沙發落座。

  “康雨,我記得你是北遙人,有沒有算過從北遙來嵐橋需要多久?”

  “搭飛機的話不到兩小時,嗯……不過今天例外。我有朋友想來嵐橋玩,原本定了今天的飛機,可剛看他朋友圈說北遙那邊不少航班都取消了。”

  嵐橋和北遙都是海濱城市,這個季節多台風,航班也偶爾受天氣影響延誤。

  康雨剛說完,她的兩名同事便推著掛了婚紗的衣架走進來。

  阮芷音姿態慵懶,半倚在沙發上隨意地點頭,不再多談。

  ……

  總統套房裡有獨立的衣帽間,阮芷音進去換裝。

  婚紗是阮芷音的好友顧琳琅個人設計品牌的特別定製。

  潔白的薄紗層層疊墜,珍珠和碎鑽足足鑲了幾百顆,微光閃閃。修身的一字肩設計,凸顯出性感精致的鎖骨,和曼妙迷人的身姿。

  不得不說,這件婚紗和阮芷音是絕配,眾人都直呼好看。

  婚禮團隊的執行助理趙荷此時走了過來,幫忙整理裙擺。

  阮家這些年不及秦家,但也是嵐橋數得上的名流。最重要的是,阮芷音即將嫁入秦家,正式成為秦太太。

  趙荷有心討好,順手整理婚紗的同時,也說著好話。

  “阮小姐,我跟過不少客戶,還是頭回碰到秦總這麽帥氣的新郎。秦總說你們16歲就認識了,要我說,情竇初開的感情都是最真摯的。”

  對方的態度揶揄殷勤,但阮芷音卻兀自出神,最後禮貌勾唇,並未搭話。

  趙荷有些尷尬,還好阮芷音的手機適時響起,來電顯示給了她轉移話題的機會。她臉上堆笑,打趣說:“秦總真體貼,這會兒還要打電話。”

  康雨見阮芷音微微蹙眉,以為她是不喜趙荷的做派,揚聲道:“好了,別打擾阮小姐了,我們再去對一遍婚禮流程。”

  對方畢竟是婚禮總負責,趙荷雖有些後台,但也不敢明著違抗康雨,只能不甘地咬唇。

  三人很快離開房間。

  ——

  房間靜謐下來,阮芷音走到窗邊,接通了秦玦的電話。

  男人的聲音溫和沉靜:“芷音,很抱歉。航班取消,我來不及趕回去了。”

  阮芷音揉下眉心,仿佛早有預料,語氣平淡:“嗯,我知道。”

  聲音一如既往的柔順,讓電話那頭的秦玦放下心來。

  接下去,他聲音沉穩篤實,態度像解決一項並購案似的公事公辦——

  “時間還早,婚禮可以改到明天。我已經給翟旭打過電話,他稍後會去通知賓客,你放心。”

  放心?

  聽到秦玦的話,阮芷音不禁好笑。

  昨天秦玦說分公司有事連夜趕去北遙時,也是用這般溫和平淡的語氣讓她放心,他會趕回來,不會影響婚禮。

  “阿玦,我知道林箐菲昨晚進了醫院,你現在是在醫院嗎?”

  秦玦顯然沒料到她已經知曉自己來北遙的原因,那邊沉默片刻。

  阮芷音眸光微暗,眼底染上抹自嘲,了然開口:“那就是在林菁菲公寓了。”

  對方頓了頓,低聲道:“對不起芷音,昨天沒告訴你,是怕你誤會。”

  “怕我誤會?可是你看,明知我可能會誤會,你還是去了。”

  語氣辨不出情緒,平添幾分諷刺。

  秦玦變得有些淡漠:“芷音,我知道你對箐菲有些偏見,但她是你表妹。她受傷,你和我都不能視而不見。”

  男人對林箐菲顯而易見的維護,讓阮芷音指節微縮。

  她長舒口氣,安靜垂眸:“是啊,林箐菲是我表妹。”

  也是秦玦的前女友——

  更是秦玦少年時的情竇初開。

  阮秦兩家是世交,林箐菲六歲隨母親搬到阮家,與秦玦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

  方才趙荷討笑時阮芷音沒搭腔,是因為秦玦情竇初開的感情,並不屬於她。

  “她現在怎麽樣?”

  兩人因林箐菲起過太多爭執,秦玦這會兒也不願多談,簡單回:“已經出院,沒有大礙。”

  “是嗎。”雖然心裡早有預料,但阮芷音還是略松口氣。

  阮爺爺這兩年身體不好,要是林箐菲把戲演過了,阮爺爺恐怕承受不住打擊。

  不過,剛才收到那些照片時,阮芷音就已經明白林箐菲大概不是真的出事。

  男人放緩語氣:“芷音,婚禮前來北遙是我考慮不周,可眼下需要先把明天的婚禮安排妥善,好嗎?”

  因為林箐菲受傷,他臨時爽約,所以要把婚禮推遲。

  阮芷音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從秦玦向自己求婚那刻起,這場婚禮在兩人心中的分量就是不一樣的。

  她面色平靜,沉默望向窗外。

  城市喧囂繁華,高樓聳立。

  許是室內冷氣太足,她單手環臂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湧動車流,卻感受不到絲毫真實感。

  就像是回到了16歲那年。

  緩了許久,她再次開口:“阿玦,記得剛回阮家時,我弄丟了院長送的玉佛,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一個人躲在閣樓哭。後來你發現我躲在閣樓,也沒告訴別人,偷偷幫我把玉佛找回來了。”

  她的聲音縹緲柔和,秦玦不禁隨著她的話陷入回憶,心軟下來。

  過後,他低沉一笑:“那時我想,怎麽會因為弄丟了東西就偷躲起來哭,不過看你哭的太認真,又只能幫你找。”

  阮芷音莞爾。

  其實她清楚,秦玦沒有找到那個玉佛。只是少年自小養成的風度教養讓他無法看著女孩抹淚而坐視不理,於是買了個看起來一樣的回來。

  “怎麽突然提起這個?”秦玦問。

  “就是突然覺得,失去那個玉佛其實也沒那麽值得傷心。”

  話畢,心底的情緒散去大半。

  當初她之所以哭,更多是因為剛回阮家時接收著周圍形形色色的目光,壓抑了太多情緒。

  後來考上A大又出國,聽多了外人討好稱讚。那時秦玦給她買來的玉佛也不見了,她卻似乎並沒有什麽感覺。

  時間終究會撫平一切,沒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所以這些年來,她到底在執著什麽呢?

  像是已經將一件事考慮太久,終於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

  “阿玦,婚事到此為止——”

  “我們分手吧。”

第2章

  “阿玦,婚事到此為止——”

  “我們分手吧。”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如同一塊沉重的石頭砸進平靜無波的水面。

  兩邊頓時陷入僵持卻洶湧的沉默,氣氛漸漸變得壓抑。

  沉默半晌,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掩蓋不去的薄怒——

  “我承認,我不該缺席婚禮。你有情緒誤會,回去後我會跟你解釋。但是芷音,別拿取消婚事和分手這種話來胡鬧,你過界了。”

  秦玦這番話隱隱帶了些責備,令阮芷音啞然片刻。

  他們認識八年,戀愛談了三年。印象中,他從來都是溫和有禮的。

  在國外時,秦玦對她不錯,那會兒阮芷音也覺得他們能走到最後。哪怕是回國後的幾次爭吵,他也沒這麽失態過。

  然而此時此刻,秦玦這個為前女友逃婚的新郎,卻責備她不該拿取消婚禮和分手的話胡鬧?

  阮芷音實在覺得有些荒唐,但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在開玩笑。

  她不是沒給過秦玦機會,也不是沒給過秦玦信任,卻無奈地從一次次謊言偏袒中堆砌了太多失望。

  或許秦玦也愛她,但他更拋卻不了對另一個女人的感情。

  她沒法在感情中繼續保持體面。

  太累了。

  她放開他,也放過自己。

  不過秦玦不相信她倒也情有可原,畢竟她喜歡了他八年,一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哪怕是他和秦家決裂頗為艱難的兩年裡,也始終陪著他。

  明眼人都知道她有多喜歡秦玦,臨門一腳時乍然放棄,實在難以讓人信服。

  她正欲開口說些什麽,電話那頭響起一道嬌俏女聲,驟然將她打斷——

  “阿玦,可以幫我遞一下水杯嗎?”

  女人的聲音並不陌生,透著不言而喻的親昵。此時此刻,阮芷音還是感受到一瞬狼狽。

  下一秒,她冷笑著掛斷電話。

  她知道林菁菲是故意出聲,但也不想再進行這無休止的爭執。

  回想剛剛的決定,她甚至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放松。

  正兀自出神,敲門聲響起,康雨遲疑著走了進來——

  “阮小姐,秦先生助理給我打電話,說婚禮要推遲到明天?”

  秦玦工作繁忙,露面次數不多。這些日子,康雨溝通新郎那邊的婚禮事項都是通過這位翟助理。

  她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對方將高跟鞋踩得嗒嗒作響,直接越過康雨怒氣衝衝地進了房間。

  “音音,秦玦他這什麽意思?!”

  顧琳琅單手叉腰,眉心緊蹙,臉頰也因為怒氣染上緋紅。

  她將手機擺到了阮芷音面前。

  屏幕上的新聞標題聳動——

  【新晉小花旦林箐菲疑似割腕深夜送醫,緋聞男友陪同】

  照片中,男人一席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領帶挺括,襯得他衣冠楚楚,矜貴瀟灑。斯文俊朗的側臉,眉峰緊蹙,鼻梁挺直,金邊細框眼鏡映著鏡頭光。

  他身高體闊,環臂護著懷中嬌小的女人,微微側身,似在低頭溫柔安撫。

  而林菁菲俏麗的面容含羞帶怯,只是臉色隱隱有些虛弱慘白。

  的確是極為刺目的一幕——

  不過林菁菲那蒼白的臉色,阮芷音怎麽瞧都像是擦了太多粉。

  媒體到底顧忌著秦家,沒放出秦玦正臉,但熟悉他的人卻不難認出。

  男人手上那塊表,還是去年他過生日時阮芷音送的。表盤側邊刻了字,是他們名字的縮寫。

  秦玦收到時很喜歡,雙眼溫潤含笑將她攏在懷中,支使她取下秦母在他成年時送的那隻表,將這隻戴了上去。

  然後沒再摘過。

  彼時的溫情歷歷在目,現在看到男人小心翼翼護著另一個女人從醫院走出,即便已經決心放手,阮芷音還是感到一陣刺痛蔓延開來。

  當感情成了慣性,

  確實需要時間淡忘。

  她緊捏指節,努力將那股酸澀壓下,掃了眼微博下的評論。

  【Y是菲菲的英文名吧,kswl!】

  【菲菲都發微博解釋了是給朋友做飯時切傷手,辣雞營銷號還標題黨寫割腕。】

  【深夜做飯?只是朋友?算了,反正這倆也是娛樂圈公開的秘密了。】

  【聽A大畢業的朋友說,菲菲當年和男主戀愛那叫一個轟轟烈烈,分手時男主頹廢好久最後出國了。】

  【厲害,畢竟娛樂圈直男斬。】

  林箐菲畢業後進了娛樂圈,如今已是足夠炙手可熱的女明星。

  秦氏旗下有家娛樂公司,總經理是秦玦的發小蔣安政,和林箐菲關系不錯。林箐菲年初和上個公司解約,直接把十年經紀約簽到了秦氏。

  阮秦兩家是世交,娛樂圈水深,林箐菲拜托秦玦照料下,似乎沒什麽不妥,至少秦玦和他那群朋友都這麽認為。

  簽約後,林箐菲經常以各種理由越過蔣安政,打電話給秦玦求助。

  試戲時導演動手動腳,劇組聚餐投資人暗示潛規則,拍戲時前輩刻意打壓。

  理由層出不窮,結果就是林箐菲因秦玦的保駕護航扶搖直上,不僅一丁點負面新聞都搜不到,她和秦玦的曖昧關系也成了娛樂圈公開的“秘密”。

  而現在,二人再次上了熱搜。

  多半是林箐菲故意為之,不過她們之間最無解的矛盾不是秦玦,而是林家人不想阮芷音嫁進秦家。

  秦阮兩家聯姻,新郎卻在婚禮當天為前女友逃婚。即便將婚禮推遲,在外人眼中也不過是迫於壓力的“屈服”。

  阮芷音可以想象,今天過後,阮家會面臨怎樣的流言蜚語。

  她無法眼睜睜看阮家名譽掃地,爺爺的身體更受不住這麽大刺激!

  想到這,她抬眸看向康雨:“婚禮不會推遲,你們繼續去準備。”

  她給人的脾氣好,這些年更很少動怒。但爺爺的身體每況愈下,林家人絲毫不顧爺爺身體,確實惹到了她。

  阮芷音聲音鎮靜,康雨得了準話,很快反應過來,點頭離去。

  倒是隨之而來的趙荷,走之前看阮芷音的眼神已經不複方才的刻意討好,摻雜著幾分看好戲似的不屑。

  ——

  “昨晚林箐菲進了醫院,秦玦連夜趕去了北遙。這些照片我剛就收到了,應該是林箐菲放出來的。”

  阮芷音這才同好友解釋照片的事。

  顧琳琅聞言,氣得撫胸:“林箐菲有病吧,她和秦玦都分手八百年了,在你婚禮前整這出什麽意思?”

  “林成不想讓我嫁進秦家,爺爺當初又給了我股份,林菁菲那時起就存了怨。她這麽做,或許是林成授意,也可能純粹是想讓我顏面掃地,淪為笑柄。”

  阮芷音和林箐菲雖有血緣關系,但並不是什麽情深的表姐妹。

  在林菁菲心裡,阮芷音是她生活中的闖入者。而在阮芷音看來,林家和林菁菲做過的事注定了她們的隔閡。

  她做不到以德報怨,林家人也不配讓她輕拿輕放地原諒。

  顧琳琅抬眸看她:“你就不生氣?”

  “生氣?”阮芷音有瞬間的默然,隨後輕笑,“你衝進來前,我剛和秦玦說了取消婚約。”

  顧琳琅瞬間啞然,滿臉錯愕。

  阮芷音對秦玦的感情,顧琳琅比誰都清楚。但她也了解,阮芷音下定決心的事,幾乎不可能再改變。

  良久,她歎了口氣,搖頭道:“秦玦這次,還真的是自作自受。”

  作為二十多年的好友,她到底還是心疼阮芷音對秦玦的付出。

  林箐菲當年和秦玦有段感情,但沒多久兩人就分了手,是林菁菲提的。

  後來受了情傷的秦玦黯然出國,去的正是阮芷音申請的學校。

  阮芷音出國第二年,接受了秦玦的追求。顧琳琅知道他們在國外時感情不錯,哪怕中間秦玦和秦家決裂,阮芷音也不辭辛勞地陪著他。

  秦玦在國外的公司從創辦到上市,阮芷音不知付出多少心血。

  她拒絕了導師繼續深造的推薦,也沒有選擇回國,卻將全部積蓄給了秦玦,陪他熬過了最難的日子。

  曾經的天之驕子,最初尋找投資人時,不知吃到過多少閉門羹。秦玦低不下的頭,放不下的驕傲,都是阮芷音背地裡去辛苦斡旋。

  期間公司遭受打擊跌落低谷,所有人都覺得秦玦已經在和秦家對賭中失敗,也唯有阮芷音一直支持並陪著他。

  顧琳琅也以為兩人會走下去,她猶記得元旦視頻時阮芷音發亮的雙眼——

  “琳琅,秦玦跟我求婚了。他說,等回國我們就結婚。”

  顧琳琅明白阮芷音高興的原因。

  秦玦不是因為兩人的婚約求婚,而是因為他真的愛護她,想娶她,許下他的承諾。

  可世事難料,自從二人年初回國,林箐菲就開始仗著青梅竹馬的情分屢屢作妖,而秦玦的做法,連顧琳琅都看不下去。

  倒是阮芷音,隻靜靜看著。

  似乎是體貼包容的好脾氣,可這樣的人一旦死心,就不會再回頭。

  “琳琅,誰的心都不是突然死的。你不用擔心我,雖然不能說心如止水,但也確實沒想象中難過。”

  阮芷音朝顧琳琅安撫一笑。

  做出這個決定,她並不後悔。放棄這份感情,悵然之余,反倒如釋重負。

  顧琳琅松了口氣:“既然死了心,那你剛剛為什麽說……”

  她不懷疑阮芷音決定取消婚約,但阮芷音剛剛也說,婚禮不會推遲。

  “婚禮的確不能推遲,爺爺的身體受不得刺激。原本是想取消,可既然林箐菲打定主意想讓我顏面掃地——”

  阮芷音驀地一頓,睫毛微顫。

  “那我只能換個新郎。”

第3章

  北遙影視城,是出了名的影視劇拍攝取景地,不少劇組扎堆在這。

  林菁菲常來拍戲,卻不愛住酒店。

  畢竟影視城劇組太多,都盯著那幾家五星酒店的房間爭搶,有時劇組訂不到行政套房,她可不想住大床房。

  恰巧附近有秦家新開的樓盤,林菁菲知道秦玦預留了三套公寓。除去他自留的頂層,剩下兩套,一套給了妹妹秦湘,另一套鑰匙到了她手裡。

  不過讓林菁菲沒想到的是,秦湘那套公寓早就辦了過戶,而她住的這套,至今隻給了她一副鑰匙。

  她和秦玦認識快二十年,兩人之間也不僅僅只是朋友。從前的秦玦,絕不會在她和秦湘間厚此薄彼。

  林菁菲放下水杯靠在沙發,秀眸惺忪,那張細膩白皙的臉龐清純可人。

  絲綢質地的酒紅睡衣順滑貼在身上,襯得她膚白如玉,婀娜多姿的曲線盡顯。

  她看著獨站在窗邊,身直挺拔氣質卓然的男人,淡淡垂眸間神情莫測。

  秦玦從小就是同輩中最出色的人。

  秦家地位顯赫,秦玦又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他長得好,成績好,籃球鋼琴更信手拈來,仿佛所有事到了他手裡都變得毫不費力。

  且少年良好的教養風度,讓所有老師長輩都讚不絕口。

  這些年青澀散去,男人變得更加成熟,殺伐果斷,那種由內而外的清冷氣質也讓他更有魅力。

  林菁菲曾經覺得秦玦離她很近,可回國後,他卻好像有些疏遠了,這是她不願發生的改變。

  斟酌半晌,她起身走到秦訣身邊。

  沒受傷的右手挽住男人手臂,頭靠得近了些,睡衣領口緩緩低垂,似露似無地勾人心魄。

  她卻像是恍然不覺,開口道:“阿玦,表姐是不是又誤會了?要不要我幫你解釋?”

  聲音清脆甜美,又隱含自責。

  秦玦這些年有些寡言,對林菁菲卻還算溫和。

  他收起手機,獨自走到一旁坐下,揉了下眉心,溫聲道:“沒事,先配合警察處理好昨天的事。”

  畢竟是他食言在先,阮芷音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他能理解她的口不擇言,回去後也會好好跟她解釋。

  兩人經歷那麽多事,秦玦清楚阮芷音對他的感情,也認定了她。

  即便回國後因菁菲起過幾次不大不小的爭執,但阮芷音絕不會離開他。

  這一點,秦玦很確信。

  可心裡還是多了些煩躁。

  “阮芷音就是故意拿喬。你都講了婚禮只是推遲,她還說什麽取消婚禮的鬼話,也不怕玩脫了。”

  蔣安政打著哈欠從客房走出,言語間盡是不以為意的調笑。

  阮氏的主要業務都握在林叔手中,嫁進秦家意味著有了和林叔奪權的資本。

  他才不信阮芷音真會取消婚禮,更遑論和秦玦分手了。

  言畢,察覺到直射而來的視線。

  蔣安政側目回視:“看我幹嘛,菲菲確實被那瘋子劃了一刀,我給你打電話時你不也著急,又沒問嚴不嚴重。”

  林菁菲右手小臂裹著厚紗布,看似嚴重,實則只是皮外傷。

  不過他和她深諳娛樂圈的手段,不會放過這個上熱搜的機會。

  “阿政,芷音是我妻子。哪怕看在我的份上,你也該對她尊重些。”秦玦唇線抿直,話中是淡淡警告。

  蔣安政講話肆意,不過阮芷音脾氣好,以往都不會和他計較,秦玦也就沒太在意。

  但回想她剛剛的態度,他突然覺得,她或許是介意的。只是礙於蔣安政和他的關系,沒說罷了。

  聽到秦玦的稱呼,林菁菲面色驀然一僵,但很快掩飾過去。

  蔣安政卻在心裡嗤笑,想說這不還沒結婚呢麽?

  可面上也敷衍點頭:“知道了。”

  他不喜歡阮芷音,倒不都是因為林菁菲,還有林菁菲堂兄林哲的原因。

  林哲高中時追過阮芷音,後來卻不知怎地,怕對方怕得很。且阮芷音一回國就不留情面地將林哲趕出阮氏,他總覺得那女人在秦玦面前的溫順都是裝模作樣。

  他和秦玦、林菁菲從小一起長大,是實打實的發小。

  秦玦出國前剛和林菁菲分手,可出國不到一年,就跟阮芷音在一起了,而且還是秦玦主動追求,蔣安政心情著實有些微妙。

  眾人皆知,秦玦當初是因為林菁菲提分手黯然出國。蔣安政也曾希望兩人能修成正果,所以後來秦玦告訴他們和阮芷音交往,他才有些生氣。

  豪門圈露水情緣不少,可林菁菲和那些女人不同,秦玦這些年也潔身自好。既然深愛林菁菲,又怎能轉頭就和別人在一起?

  哪怕秦玦說是他主動追求,蔣安政也仍覺得是阮芷音蓄意勾引。她長得就一副狐狸精樣,高中時哪怕素面朝天,都暗地裡勾得不少男生沒了魂兒。

  阮芷音和秦玦有長輩定下的婚約,高中時那女人便仗著這層關系總跟在秦玦身邊。

  彼時看著還算安分乖巧,可後來阮芷音和秦玦交往,蔣安政便覺得她是心機深沉裝模作樣。

  倒是林菁菲,還強顏歡笑地大方祝福,讓蔣安政忍不住有些心疼。

  昨天林菁菲意外被人劃傷,蔣安政故意誇大傷情,給秦玦打了電話。

  他事先問林菁菲時,她還不欲影響秦玦的婚禮,苦笑婉拒。但隻一個表情,蔣安政就知道她其實還沒放下秦玦。

  阮芷音想嫁進秦家,他或許阻止不了,但也不會讓對方風風光光嫁進去。

  新郎逃婚,婚禮延期,所有人的同情和嘲諷,夠刺激吧。

  既然阮芷音想當秦太太,那林菁菲受的委屈,她就得擔一輩子。

  蔣安政掏出手機,掃了眼熱搜。

  倒是有些好奇,阮芷音此刻該是怎樣的難堪?

  ——

  阮芷音此刻望著通訊錄裡的名字,遲疑半晌,終於撥下電話。

  滴聲拖著長調,一遍遍響過。

  等待顯得格外漫長,就在阮芷音幾近放棄時,那邊總算接通。

  刹那間,準備好的話哽在喉嚨。

  兩相無言,詭異的沉默持續十秒,電話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掛斷。

  阮芷音:“……”

  無奈,她舒了口氣平複心情,重新將電話撥出。

  這次,對面倒接得很快。

  阮芷音微頓:“程越霖,是我。”

  “呵,還以為我眼花了。阮大小姐當著新娘,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男人懶散的嗓音摻了些沙啞,依舊是年少時那副漫不經心的腔調。

  不怪程越霖意外,他和阮芷音私下聯系少之又少。如果不是生意場上的必要接觸,她估計能把他拉黑。

  程越霖這拽慣的態度,阮芷音並不詫異,只是此刻她莫名從中覺出幾分嘲意。

  她輕輕凝眉,聲音清冷:“程越霖,你在看我笑話?”

  “哪敢。”他微哂,語氣不鹹不淡,言簡意賅,“說吧,什麽事。”

  忽略那邊傳來的玻璃碰撞聲,阮芷音淡抿下唇,直接切入正題:“我記得,你很中意北城的項目。”

  年初,嵐橋市政府規劃在北城建主題公園度假區。多方競標後,項目由阮氏最終拿下,阮芷音也因此在阮氏內站穩腳跟。

  程越霖家大業大,當初為北城項目費了不少力氣,最後卻敗興而歸。競標結束時,還特意來跟她這個關系不睦的老同學“閑談”了幾句。

  眼下說起這茬,他似乎提了些興致:“怎麽,阮小姐這會兒願意割愛了?林家人能同意嗎?”

  阮芷音父母早逝,阮氏雖然名義上還姓阮,實際卻已經被林成這個入贅的姑父逐漸掌了權柄。

  阮芷音頓了頓,緩緩道:“有個辦法,能讓林成不得不同意。”

  話筒裡的聲音染上玩味:“喔,是什麽辦法?”

  “程越霖。”停頓少頃,阮芷音嗓音微沉,端視著牆上走動的掛鍾,認真道,“現在來娶我,一年後離婚,北城項目給你。”

  話落,對面倏然傳來一陣悶響。

  通話再一次被切斷。

  阮芷音:“?”

  他這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被、她、嚇、跑、了?

  就算兩人關系差,那點同學情分也淡薄如紙,可她又不是什麽豺狼虎豹。

  阮芷音瞧著屏幕上的通話記錄,微微蹙眉,又暗自歎息。

  算了,任誰突然間被人逼婚,想必都接受不了。

  ——以秦玦為參照,標準太高。你要顧及阮家的顏面,程越霖是最好的人選。

  這是顧琳琅剛剛的原話。

  所以明知對方是自己的死對頭,阮芷音還是選擇談這筆交易,但他不願意,她也不能強求。

  既然如此,只能繼續考慮顧琳琅給她列出的備選2號和備選3號……

  正想著,屏幕突然亮起。

  阮芷音訝異揚眉,接通電話。

  “咳,不好意思。我這剛剛才知道,阮大小姐的新郎跑了。”

  還是那道閑散懶淡的男聲。

  只是對方仿佛心情不錯,這個認知讓阮芷音微哽——

  “程越霖,你很高興?”

  雖然程越霖恣意傲慢,高中時兩人關系緊張,但阮芷音也覺得,他不是個會對她落井下石的人。

  可現在,認知破碎。

  她新郎跑了,他卻好似心情愉悅?這不是落井下石是什麽?

  “沒,你聽錯了。”他否認,而後又輕描淡寫地哂笑,“我只是覺得,你眼光實在差了些。不過秦玦這小子,可栽了回大坑。”

  阮芷音倒是忘了,程越霖和秦玦素有舊怨,高中時便不大對付。

  換了以往,她或許會爭執幾句。但現在,不提秦訣在她心裡已成前任,阮芷音也不想破壞他們的合作。

  “阮嚶嚶。”

  “恩?”

  她下意識應聲,隨後才反應過來,程越霖叫的竟然是她外號。

  阮芷音一時羞赧,染上慍怒。

  可對面卻緊接著道——

  “等著,爺來娶你。”

  吊兒郎當的語氣,讓她面色微怔。

  沒料到程越霖會應得如此爽快,阮芷音甚至做好了他討價還價的準備。

  可他偏偏雲淡風輕的應了,倒是讓承諾利益的她有片刻茫然。

  程越霖並未在意她的默不作聲,繼而開口:“哦,對了。”

  阮芷音倏然回神,以為他終於要討價還價,可對方接下來的話卻讓她不明所以。

  “房間裡有鏡子沒?”

  “嗯?有。”

  “那你現在過去。”

  聲音不冷不淡,悠然散漫。

  阮芷音走進衣帽間,衣櫥左邊,是面兩米多高的落地試衣鏡。

  她凝視著鏡子中那個穿著潔白婚紗的年輕女人,愣怔片刻。

  接著回神,耐著性子道:“然後?”

  “看到了什麽?”

  “你究竟想說什麽?”

  那邊,程越霖故意拖著腔調,悶聲低笑:“阮嚶嚶,可別抹什麽眼淚。我隱約記得,你哭起來的樣子,特別像我那隻——”

  “掉禿了毛的鵪鶉。”

  ……

  阮芷音猛地一窒:“程,越,霖。”

  居然被他給、耍、了。

  他倒還是這麽有能耐,這幾年她一直心情平順,此刻卻氣到失笑。

  不過拜他所賜,先前那點低落的情緒竟然一掃而空。

  僅余寥寥的怒氣。

第4章

  掛了電話,阮芷音瞥見微信圖標上不容忽視的紅色歎號,點了進去。

  指尖下滑,聯絡人足有幾十個。

  都是看到熱搜後半真半假的慰問,可見今天的婚禮已成了他們的談資。

  阮芷音國內的朋友不多,這些發來消息的人交情也都不深。

  她隻點開了三人的微信群。

  好友顧琳琅和葉妍初已將秦玦和林菁菲痛罵了八百回合——

  顧琳琅:靠,以前還覺得秦玦不錯,沒想到我年紀輕輕,眼就瞎了。

  葉妍初:麻煩他們鎖死,讓林菁菲試試秦玦他媽的刁難,看能不能拉下那份虛偽。

  顧琳琅:哎呀,我和阿玦就是兄妹,不然當年也不會……表姐你怎麽又誤會了?

  葉妍初:啊!想起這句就吐了。情人節故意醉酒說被騷擾把秦玦叫走,還好意思說音音想太多!狗屁兄妹!

  顧琳琅:艸,林菁菲這條項鏈,是秦玦拍的那條?八位數的粉鑽幫她立娛樂圈公主人設,我拳頭硬了。

  葉妍初:音音當初留在美國給他賺錢,就為了讓他給別的女人買鑽石?!我真想在狗男人臉上抽出一首克羅地亞狂想曲!

  顧琳琅:破防了,他們的惡心打劫了媽媽的優雅。老娘想把狗男女揉成團轉套托馬斯回旋再踢出遙遠天際線,讓他們落地後明白什麽才是正義的紅星!

  ……

  再後面的內容過於‘激烈’。

  阮芷音掃了幾眼,直接拉到最下面。

  葉妍初:音音,我這伴娘還當的成嗎?

  由於顧琳琅是已婚人士,伴娘的任務自然落在了葉妍初身上。

  昨晚阮芷音本想讓她住在酒店,可她說一早要去給甲方爸爸送合同,才沒有提前過來。

  阮芷音回復:放心吧,新郎有了。

  葉妍初:淚目,沒想到程學長這種人嫌狗憎的家夥都比秦玦有良心。

  顧琳琅:悟了,程越霖這種一張嘴踩死所有桃花的劇毒也是有一定優點的。

  阮芷音:“……”

  這麽違心的誇人,倒也不必。

  ——

  11點,SIMO酒店,賓客皆至。

  顧琳琅和葉妍初穿著禮服,言笑晏晏地站在婚禮宴會廳,招呼著賓客落座。

  阮爺爺纏綿病榻,阮芷音父母早逝,所幸她還有兩位好友。

  頂著秦阮兩家聯姻的名頭,今天的婚禮給嵐橋過半的豪門下了請帖,余下的還有以前嵐中和A大的同學。

  秦家那邊自然沒再知會,又因為秦玦逃婚的消息鬧上熱搜,最後到場的只有原定賓客的一半。

  大多都是好奇這場婚事阮家會怎麽收場,不過那些和林家人交好的,或許是想當場看阮芷音笑話。

  雖然人少了些,不過已經夠了。

  宴會廳中間那桌坐了徐飛和汪鑫,兩人是圈裡出了名的紈絝少爺,平日裡最愛組那些吃喝玩樂的場子,人緣不錯。

  到場後,汪鑫旁敲側擊地和顧琳琅二人攀談,然而她們卻但笑不語,絕口不提等會兒婚禮的事,反讓他更為好奇。

  另一邊,新娘休息室。

  康雨推開門,走了進來。

  “阮小姐,都準備好了。”

  “麻煩你了,康雨。”

  阮芷音倚靠在沙發座,正由化妝師化著妝,她從鏡中凝視康雨,隨後嫣然一笑,瀲灩的鳳眸顧盼生輝。

  康雨受寵若驚地搖頭:“不麻煩,都是我分內的事,但是新郎……”

  婚禮是準備好了,可新郎他已經沒了啊,各種意義上的‘沒’。

  康雨想到她之前的吐槽——

  「秦總只要不是瞎了,哪會放著美若天仙的未婚妻不喜歡,拿林箐菲這個只會鋪天蓋地營銷美貌的魚目當珍珠?」

  就,怪她烏鴉嘴。

  秦總還真是個瞎的。

  不對,為紅顏知己逃婚上熱搜給未婚妻難堪的狗男人不配用尊稱!隻配送火葬場火化再把骨灰一撒送他隨風而逝!

  幸好阮小姐還沒嫁。

  這樣的美人兒,要嫁也該嫁守男德會鑒婊帥過頂流蘇過影帝顏值高過她銀行卡余額的新郎!

  剛在心裡說完,哢的一聲。

  休息室的門被人打開。

  康雨和化妝師不約而同抬眼望去——

  陌生卻英俊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口,背對著廊間那盞富麗堂皇的水晶吊燈,挺直高大的身子將燈光遮去大半。

  淡漠的目光尋覓片刻,他邁著修長雙腿,閑庭闊步地走了進來。

  化完妝的阮芷音此刻也已轉過頭來,視線停留在程越霖無可挑剔的俊美輪廓。

  細散的碎發垂在他硬朗的眉骨,鼻挺唇薄,那雙清墨般的桃花眼深邃似譚,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是抹了極淡的紅暈。

  襯衫解開了兩扣,線條流暢的脖頸下隱約顯出鎖骨。分明是西裝革履的打扮,渾身卻散發著恣意不羈的痞氣。

  他的模樣和記憶中的人影重合,讓阮芷音恍然了片晌。

  程越霖單手插兜,踱步走到阮芷音跟前,微微屈身,和她對視幾秒。

  突然伸出骨節分明的修長指節,不輕不重地在她額間敲了下。

  他唇角勾起淺淺弧度,語氣戲謔:“阮芷音,怎麽,被我的屈尊降貴感動懵了?”

  阮芷音斂眸,忽視他此刻的張揚。

  隨後她視線下移,靜默了片刻,又重新抬頭,回以同樣的表情——

  “程越霖,是你踩我鞋了。”

  程越霖輕挑下眉,慢慢低頭,赫然看見一隻女式平底鞋的鞋尖被他踩在了腳下。

  受人為壓力和地心引力的共同影響,原本精心鑲嵌上去的幾顆白色珠子,就這麽開了縫。

  程越霖:“……”

  阮芷音:“看見沒,它裂開了。”

  程越霖:“……”

  “沒事,五千塊,接受轉帳。”

  就這麽被她理直氣壯地訛去一筆錢,程越霖簡直都要氣笑了。

  鋥亮的皮鞋緩緩移開那隻獻身的平底鞋,他輕笑出聲:“呵,你可真夠沒良心的。”

  “彼此彼此。”

  程越霖微微揚眉,明白過來,合著是記恨著他電話裡那句‘比喻’呢。

  他似笑非笑地注視著阮芷音,仔細打量她的神情:“怎麽,不裝乖了?”

  阮芷音聞言微頓,倏忽想起高中時他總掛在嘴邊的話,也是這副吊兒郎當的語氣。

  ——阮芷音,你裝乖受氣不累麽?

  高中時,阮芷音在學校展現出的性格標簽是,乖巧、沉悶、不起眼。

  孤兒院待得太久,她清楚地知道沒攻擊性的乖孩子會更少被討厭,過得輕松。

  學校裡,這個定律對女孩更為適用。女生如果太出眾,麻煩和流言蜚語便會接踵而至。

  放肆需要底氣。

  阮芷音知道林家人的態度,她只能依靠爺爺。但她不願給爺爺添麻煩,也不想分出精力應付麻煩。所以她像個蝸牛,拚命將自己縮了起來。

  乖巧到逆來順受的行為,完美踩中程越霖無法忍受的雷點。

  陰差陽錯下,他最樂此不疲的事,就是撕下她那層所謂的好脾氣。

  這也是阮芷音和程越霖成為死對頭的原因。

  愣怔過後,阮芷音回轉了思緒,對上男人含著審視的目光,卻並未回答程越霖的問題。

  而是指著他,轉頭看向早已呆滯在原地的康雨——

  “新郎有了,婚禮可以開始了。”

  是了,程越霖一直很清楚,她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也並非多麽‘乖巧’的人。

  現在的她早已不複當年,的確沒什麽要裝的,尤其是……在他面前。

第5章

  阮芷音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婚禮。

  因長輩疏忽走失時,她不過四五歲。跟著人販子東躲西藏一年,才被敏銳的顧琳琅救下,去了孤兒院。

  雖是孤兒院,但院長媽媽對孩子們很好。十幾歲時,她和顧琳琅偷偷窩在被窩聊天,心底都有對未來家庭的憧憬。

  顧琳琅說要穿著自己設計的婚紗步入殿堂,而她要買套大婚房,裝修不必奢華,但要有家的味道。

  兩人每每互相奚落一番,

  然後笑鬧在一起。

  那時的心願很簡單,考上大學,努力工作,有能力組建個自己的家。然後像從孤兒院出去的哥哥姐姐一樣,資助孤兒院的孩子繼續上學。

  後來她被接回阮家,成了孤兒院孩子們眼中‘有錢人家的小姐’,很多目標頃刻間就實現了。

  只是父母在她十歲那年,於尋她的路上不幸遭遇車禍,雙雙身亡,整個阮家只剩下爺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親人。

  她仍然渴望一個完整的家,更期盼一場屬於她的婚禮。

  但阮芷音卻沒想到,她盼望多年的婚禮會變得這麽荒唐。

  同顧琳琅相伴在孤兒院的場景像是還在昨天,然而彈指一揮,她已穿著顧琳琅親手設計的婚紗,站在通往酒店宴會廳的門後。

  她低下頭,瞥見潔白薄紗間碎鑽泛起的璀璨微光,婚紗上的每顆珍珠都是顧琳琅親手縫上去的,如夢似幻。

  代表顧琳琅最誠摯的祝福。

  阮芷音記得第一次穿上婚紗時,顧琳琅抱著她,淚眼朦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手指著秦玦讓他發誓,要一輩子對自己好。

  眼眶微澀,她長舒一口氣,面上看不出情緒,卻默默挺直了脊背。

  與宴會廳一門之隔。

  賓客那些聲音不大不小的議論,清晰地傳入耳中——

  “秦少爺逃婚了婚禮也不取消,阮芷音這不明晃晃給人看笑話嗎?”

  “阮芷音倒是可憐,跟在秦玦身後這麽多年,陪秦玦在美國吃完苦,最後落了這麽大難堪。”

  “要不說林菁菲厲害,秦少爺當年為她出國遠走,如今又為她逃婚,還真是夠情深的。”

  “也就是秦老爺子太古板,不然以秦玦對林菁菲的感情,她當年就嫁進秦家了吧。”

  不少人都知道,當年秦玦和林菁菲談戀愛時,就有傳言說秦少爺要把和阮家的聯姻人選換成林菁菲。

  “人家命好,雖然是外孫女,可阮芷音父母都沒了,倒讓林菁菲那個入贅的爸爸掌了權,阮氏遲早改姓林。”

  “阮芷音努力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被秦玦拋棄,沒了和林成叫板的資本。就算秦老爺子抵死不松口讓她嫁進去,秦玦也不會為她和林菁菲父親作對啊。”

  ……

  阮芷音恍若無聞,閉了閉眼。

  服務生一左一右,慢慢為她推開面前的那扇沉重的門。

  宴會廳裡,燈光倏然昏暗下來,閑談的聲音戛然而止。

  會場布置得浪漫而夢幻,曲線柔軟的彩燈點綴在台邊花草叢中,似滿天星辰,又絢麗如螢火。花團清新嬌豔,依稀有縈繞在鼻尖的花香,猶如置身黑夜中的森林。

  溫柔的束光打在台上,程越霖的面容被熏染得柔和,他穿著優雅得體的深色西裝,靜靜佇立在賓客目之所及的盡頭處。

  長廊的門已被打開,阮芷音望著直線外的新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這一幕,像極了她祈盼多年的夢。

  兩個花童分別穿著齊整的小西裝和小裙子,走在前面撒著花瓣,是葉妍初從姨母家揪來的龍鳳胎。

  被熊孩子灑了滿臉花後,靠台邊的徐二少率先從呆滯中反應過來,怔怔嘀咕道:“等等,怎麽還有新郎?我沒看錯吧?那好像是程越霖?!”

  坐在徐飛旁邊的汪少爺睜大了眼,輕呵一聲:“嘖,秦家和阮家今天輪流逗我們玩呢?新郎狠心逃婚,沒成想新娘更狠,直接換新郎,牛逼。”

  “程越霖這種人,阮家怎麽搞的?”

  汪鑫猛拍徐飛腦門:“哪種人?秦家都不敢和這瘋子硬來,你敢得罪他?程越霖早不是五年前被人嘲的份了,小心禍從口出。”

  徐飛吃痛揉頭:“不是,我是說程越霖這種人怎麽會出現在這,還成了新郎?!”

  汪鑫瞧傻子似的:“看不明白?”

  徐飛愣愣搖頭:“看不明白。”

  汪鑫一言難盡:“本少爺怎麽就有你這麽蠢的兄弟,你忘了程越霖和秦玦的恩怨?程越霖五歲的時候拿石頭砸掉了秦玦門牙,被他爺爺用雞毛撣子打得半個月沒下來床。”

  徐飛皺眉,心道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這倆人之前也見沒怎麽著啊?

  他心裡這麽想,面上卻不恥下問:“就算他們不對付,可然後呢?”

  汪鑫滿臉的諱莫如深,伸伸手讓徐飛側耳過來,語氣分外鄭重——

  “他、來、搶、親、了!”

  “千萬別得罪程越霖,看見沒,一頓雞毛撣子他居然記了二十年!你送我一頓揍,我二十年後來搶你媳婦!狠,太狠了!”

  徐飛恍然大悟,深以為然地點頭:“那行吧,程越霖好像是不能得罪,阮芷音……”

  “我說你個笨蛋,還不明白呢?愛了七八年的男人說棄就棄,婚禮換新郎狠打秦家一巴掌,徹底斷了和秦玦的可能。這種斷舍離的女人,多狠呐!”

  汪鑫路說完後,又撇撇嘴:“更狠的是,嫁得還是程越霖,你想想當初他倆關系多糟糕?害,阮芷音怎麽這麽想不開,考慮下本少爺也行啊。”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當年還偷偷暗戀過阮芷音。

  其實阮芷音長得漂亮,高中時喜歡她的人不少。只是她太乖了,而且頂著秦玦未婚妻的身份,又和程越霖不對付。

  他們有的摸不清秦玦意思,有的怕被程越霖連帶著針對,愣是沒人敢去表白。

  徐飛完全沒注意好友的小心思,義正言辭道:“你說得對,能考全班第一的女人,當年我就覺得不簡單,是個狠人!你看咱倆,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一看就是不夠狠!”

  汪鑫:“滾!!!”

  望著身穿婚紗的阮芷音,顧琳琅原本還有些心情複雜,這下卻被同桌的嵐中二傻搞得啼笑皆非。

  她端起酒杯輕抿,瞥了眼旁邊的女人:“王小姐,表情別這麽難看。你和林菁菲能耍手段,別人不能回敬?”

  王曦薇和林菁菲關系不錯,或者說,王曦薇覺得阮氏和秦太太的位子遲早是林家的囊中之物,所以提前下注,討好林菁菲。

  此刻過來,估計也是想替對方看看阮芷音要做什麽。

  王家當年在程父落獄後對程越霖落井下石,後來程越霖東山再起又開始心虛。這幾年王家挖空心思想讓王曦薇傍上程越霖,好一泯前仇,王曦薇也頗為積極。

  只是程越霖從未理會過王家人的心思。

  王曦薇一邊惦記著程越霖,一邊又吊著她客戶的男友當備胎,剛才還暗帶節奏起哄,想看阮芷音的笑話。

  這就不能忍了。

  於是顧琳琅勾唇,意有所指地朝向台上乍看還挺般配的新郎和新娘——

  “喏,王小姐,你說誰才是笑話?音音跟我說,程總可是準備拿王家開刀了呢。”

  ——

  台下人心思各異,而台上卻已經順利進行到VCR環節。

  新郎的部分被主持人簡短掠過,碩大熒幕上,正輪換著阮芷音的回憶舊照。孤兒院裡留下來的寥寥無幾,基本都是被接回阮家後的。

  短片早已做好,即便臨時刪減,可裡面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秦玦的身影。

  或許是照片凝結了記憶,或許是背景音樂太過舒緩感人,恍然間,阮芷音的腦海裡泛起了許多鮮活的畫面——

  她想到自己初到阮家的那天。

  穿著校服的少年還帶著點青澀,午後的陽光溫柔打在他身上,他轉過頭,墨澈的眸子目光清澈。

  望著強裝鎮定,實則局促不安的她,笑著伸出手:“音音是吧,我是秦玦,別怕。”

  ……

  剛轉學,那是她最壓抑的時候。

  她收起所有棱角,小心翼翼地融入身邊生活。可每一句意有所指的議論,都在她耳中不停回放。土包子,鄉巴佬。

  有人同情,也有人鄙夷,但都讓她愈發沉默。是少年的維護,阻斷了那些議論,讓她如釋重負。

  ……

  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絕望,是在那間密不透風的器材室。

  她清晰地記得黑暗一點點將她吞噬,陰沉的冷意像是蟲蟻鑽進了骨縫。

  呼吸都變得急促,快要失去希望時,是參加比賽的他匆匆趕了回來。

  ……

  秦玦這個名字,仿佛沒有缺點。

  成績優異,身份顯貴,溫和知禮,且從容自信。像是遙不可及的存在,遠在天邊的星星。

  然而曾經遙不可及的少年,後來折去驕傲翅膀時,在紐約的地下室裡緊緊抱著她——

  “芷音,回國之後,我們就結婚。”

  ……

  阮芷音曾期待過回國後的生活。

  可那時的她不知道,回國後兩人的每一次爭執,都會耗盡她所有力氣。

  “芷音,你對菁菲的偏見太大了。”

  “阿政說菁菲在事業上升期,需要些緋聞維持熱度。芷音,你不用太在意。”

  “菁菲出席活動珠寶方出了差錯,拍賣會上的那套首飾我拿給她了……芷音,你不愛戴首飾,那對你並沒有多重要。”

  “菁菲助理說她被灌醉了,那個導演之前騷擾過她。芷音,我得過去一趟,情人節我們明天再補過,好嗎?”

  “菁菲已經跟你解釋過我們沒什麽,你為什麽一定要咄咄逼人呢?”

  “菁菲是你的表妹,她也很在意你們的關系,你一定要我這麽為難嗎?”

  “芷音,以前你不是這樣的,究竟為什麽你會變得這麽刻薄?”

  最後一次爭執,是她在婚禮前夕得知秦玦居然將林哲安排進了秦氏。

  那次的爭執她寸步不讓,而秦玦……滿眼都是對自己的失望。

  ……

  指節突然傳來鈍痛,回憶戛然而止,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阮芷音,”程越霖眉峰緊蹙,壓低了聲音道,“抬頭,看著我。”

  阮芷音回過神,應聲抬眸,撞進了對方漆黑深邃的瞳仁,表情還是有些恍惚。

  “你現在這個表情,比哭還難看。怎麽,後悔了,還是認輸了?”程越霖嗓音不鹹不淡,卻隱隱透著股清冷的嘲意。

  璀璨精致的銀色婚戒被人托舉在旁,本該是新郎新娘交換對戒的時刻,然而程越霖握起她的手後,卻單手插兜停在了那。

  阮芷音纖細的指節上有淺淺的紅痕,男人眼神冷執淡漠地與她對視,幽深的眸底湧動著辨不分明的意味。

  她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如果真的後悔了,這是最後能夠反悔的時刻。

  她可以拋下滿場的賓客,拋掉之後的流言蜚語,頭也不回地離開這——

  像秦玦一樣消失在婚禮上,同時也在這場對局中認輸。

  程越霖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在無聲地問她:阮芷音,所以你會認輸嗎?

  霎時間,她已經做好了決定。

  阮芷音深呼一口氣,徹底安下神來。

  她取過那枚銀光閃爍的男戒,瀲灩眸光中似有挑釁:“程越霖,你是來嘲諷我的嗎?”

  “你覺得呢?”

  程越霖揚眉,眼看著她報復似的將那枚男戒狠狠推到了底,又恢復成那副玩世不恭的閑散。

  瞥了眼自己手上的戒指,他這才慢條斯理地取過女戒,低下頭,緩緩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阮嚶嚶,沒聽見汪鑫那傻子的話嗎?我分明是犧牲了清白的名聲,”頓了頓,然後抬眸輕哂,“跑來搶,親,了。”

  “我都已經勉強當了新郎……”

  “所以呢?”

  “我很貴,你總得把戲演好點。”

  像是為了印證這句話。

  下一秒,他俯身下來——

  薄唇微涼,吻在了她的嘴角。

  溫熱的掌心扶在後腦,兩人靠得太近,鼻尖縈繞著股清爽凜冽的松木香,和纏繞其中淡不可聞的煙味。

  …………

  阮芷音眼眸微闊,睫毛簌簌顫動,還未反應過來,他已起身抽離。

  “請多指教,程太太。”

第6章

  阮芷音醒來時,渾身俱是酸軟,仍未散去昨日疲憊。

  婚禮的確累人,身體累,心更疲憊。

  要穿著尖細高跟鞋挺直腰背站半天,還要掛著優雅面具同心思各異的人寒暄。

  婚禮結束後,程越霖有事回了公司。而她沒回老宅,被他順道送至回國後買下的那套精裝公寓。

  阮芷音的銀行帳戶裡並不缺錢,不提幫導師做對衝基金時賺的,求婚時秦玦還給了她30%的T&D股份,他自己僅留下5%。雖是B股,豐厚分紅卻是實打實的。

  前兩年陪秦玦創業雖辛苦,但他對她也算是體貼入微,生活尚有幾分溫馨。

  這也是陷入爭執這大半年,阮芷音仍未放棄這段感情的原因。她覺得,有些問題可以溝通解決。

  但事實是,她高估了他們的感情。

  不過要是哪天林家人知道秦玦變相在給她‘打工’,表情怕是豐富至極。

  洗漱完畢,阮芷音走進廚房隨便熬了點粥,坐在餐廳喝著,墊墊肚子。

  等會兒要和程越霖回阮家吃飯,顯然還得應付麻煩,很容易壞了胃口。

  粥喝一半,桌上手機響起。

  她瞥過去,果然是林成。

  “音音,換新郎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和家裡商量?”

  林成的語氣是長輩特有的‘關心’。

  阮芷音輕笑著放下湯杓。

  心想,對方不等她回老宅就迫不及待興師問罪,也真是沉不住氣。

  “姑父這是什麽話。我為什麽換新郎,您不最清楚嗎?還是你覺得,我不僅不該嫁進秦家,也不能嫁給程越霖,所以,”她揚眉,而後緩緩道,“惱羞成怒了?”

  林成沒想到她會直接把話攤開,沉頓少頃,聲音亦冷下來:“你覺得我會相信程越霖是不求回報地幫你?”

  “的確不是,北城項目會給霖恆。”

  這一點,阮芷音從未想過隱瞞。

  “你瘋了?”

  林成是真驚訝,那可是阮氏這兩年最大的項目。阮芷音也是因為拿到北城項目,才在阮氏有了話語權。

  阮芷音神色平靜,往粥裡加了點糖,斂眸開口:“競標前,你就清楚阮氏的流動資金根本吃不下這項目。讓我帶團競標,承諾競標後項目歸我,不就是打著無論如何我都會失敗的目的?”

  “既在爺爺面前顯大度,又能等著我承認失敗向你低頭,再用北城項目的合作向嚴家賣好,可真是一石三鳥。”

  林成商場上的眼光能力一般,但鑽營取巧的手段,他一向熟稔。

  思及此,阮芷音淡笑:“項目是我拿到的,我自然有權決定。畢竟,程越霖現在是我丈夫,爺爺也會同意。”

  算盤落空,林成略頓,隱隱咬牙:“你就不怕我告訴老爺子,他這孫女婿不是真心?”

  “那你說,爺爺會不會因為心疼我被攪黃婚事,一氣之下把所有股份給我?”阮芷音毫不退讓。

  到底是對她的話有所顧忌,林成緘默半晌,聲音陰沉含笑:“音音,這可不像你,姑父當年還真是看岔了眼。”

  當年阮芷音回來,他也警惕過。

  最後卻覺得,不過是個性格乖悶的書呆子,不足為懼。沒想到,八年後會被這鷹啄了眼。

  “過獎了,姑父。我這點能耐,不及你在爺爺面前的一半。”

  她的姑姑阮玲芳,從小被捧在手心,性格單純不諳世事。當初鬧著要嫁林成,阮家二老還不太同意,但林成對阮老爺子卻像親兒子般孝順。

  後來老人上了年紀,兒女又都去了,多少有些動容。

  她的確‘比不上’林成。

  ——

  十一點,才剛把身上的家居服換下,阮芷音就接到了程越霖電話。

  男人言簡意賅:“下樓。”

  阮芷音簡單收拾下,

  坐電梯出了公寓。

  那輛黑色鋥亮的賓利靜靜停在斜對面的樹下,她幾步過去,卻在車前猶豫停住。

  車窗降落,男人西裝筆挺神色淡漠地靠在後座,淨白指節隨意搭在中間,修長雙腿自然地交疊。

  程越霖微微抬眸。

  經歷了昨天那場風波,她倒像是恢復得很快,瞧著不過疲憊了些。

  也對,從以前開始,她就冷靜清醒得過了頭,而外人總是把這份冷靜當成懦弱和溫柔。

  和她對視後,男人示意輕瞥旁邊座位:“上車。”

  阮芷音抿唇,這才拉開車門坐到後排。

  對方吩咐司機開車,隨後便調起腿托閉目養神,眉眼間似有疲憊。

  突然間宣布結婚,婚禮結束後,他又回公司和股東們開會到凌晨,才擬好結婚對霖恆產生影響的事項。

  車內安靜片晌,程越霖闔著眼,輕描淡寫開口——

  “想好說辭了?”

  他問的,自然是這場婚事在阮老爺子那裡的講法。

  阮芷音點下頭,默然垂眸:“我和秦玦沒有感情,之前同意結婚只是因為婚約。但他喜歡林菁菲,而我……”

  她遲疑微頓,才道——

  “和你是真愛。”

  秦玦和林菁菲共同留下爛攤子,只有這麽說,爺爺才不會急火攻心。

  “哦?”程越霖漫不經心掀了掀眼皮,深邃眼眸含著審視望向她,“真愛?”

  男人的嗓音低沉磁性,像是將其纏繞在舌尖細致反覆地品磨了一番。

  阮芷音哽住,覺得這話確實引人遐想,柔聲解釋:“你放心,沒別的意思,只是在爺爺面前的說辭。”

  可他卻挑下眉,輕哂反問:“我該放心?”

  阮芷音抬眸,疑惑看他。

  “為什麽找我?”程越霖換了個問題。

  想到琳琅昨日列出的標準,也為了等會在爺爺面前他能好好配合,阮芷音決定順勢誇讚他一番。

  “你長得帥,又有錢,短短五年就把父親留下的爛攤子發展成現在的霖恆,可見能力也出眾。琳琅說,想嫁你的人從嵐中排到A大,也就隻比秦玦稍少些。”

  雖然程越霖脾氣差,但現在大家結婚也不追求處不處得好感情,還是有不少想嫁過去花他錢的。

  有錢花,狗脾氣忍忍就好。

  她天花亂墜誇了一通,誰知男人的注意力卻隻放在了最後——

  “稍少些?”

  阮芷音以為他被激起了勝負欲,連忙安撫:“你也別灰心,只要改改你龜……不太友善的性格,肯定能奮起反超。秦玦現在傳緋聞,你潔身自好,在女人眼中肯定還有加分。”

  “是麽,我這麽好?”

  男人盯著她,眸光玩味。

  阮芷音見他心情不錯,跟著點頭:“當然,否則我也不會選你當新郎。”

  他可是榮膺琳琅列出的備選新郎榜單第一。

  程越霖環臂看她,輕笑出聲:“呵,那我就更不放心了。”

  不太放心,你的居心。

  阮芷音:“……”

  “但,你的眼光很有進步。”

  他繼而讚賞。

  阮芷音:“……”

第7章

  賓利緩緩駛入城東別墅區,停在阮家老宅的庭院門口。

  兩人下車,司機拎著禮候在一旁。

  而程越霖慢條斯理地跟著她的背影,一前一後進了老宅。

  剛進門,管家劉伯便迎上來。

  接過司機手中禮物,看向阮芷音恭敬道:“大小姐,季先生也來看老爺了。”

  劉伯口中的季先生,是阮爺爺的養子季奕鈞。十二歲被阮家收養,據說是故交之子,但也有傳言說是私生子。

  許是為了避嫌,季奕鈞成年後便搬出阮家,隻偶爾回來探望阮爺爺。阮芷音回阮家後,見他次數不多,並不算熟。

  正想著,季奕鈞踱步下樓。

  阮芷音禮貌點頭:“小叔。”

  “嗯。”季奕鈞淡淡應聲,視線稍移,望向她身旁的人,“程總。”

  程越霖姿態閑雅地同季奕鈞握手,漆黑的眸子含笑回視:“小叔不必客氣,叫名字就好。”

  季奕鈞倒是未應,看向阮芷音:“阮叔剛醒,你帶程總過去吧,我先走了。”

  言罷,他衝程越霖微微頷首。

  剛要離開,又像突然想起什麽,回首笑道:“差點忘了,祝你們,新婚快樂。”

  阮芷音這才記起,顧琳琅說昨天季奕鈞參加了婚禮,只不過儀式結束就走了。

  不知為何,她覺得季奕鈞和程越霖之間有股莫名的熟稔。但季奕鈞和他們差著輩分,也沒聽說兩人有什麽交集。

  念頭只是一轉,便很快收起。

  阮芷音領著程越霖上樓。

  兩個月前,阮爺爺突然查出肺癌晚期。因為上了年紀,醫生委婉建議保守治療,但眾人都明白這話的意思。

  阮爺爺倒看得很開,說他已活到耄耋之年,頂多遺憾孫女還沒嫁人。於是明知出現了矛盾,她和秦玦還是定下了婚期。

  昨天的婚禮,阮芷音除了對秦玦失望,更多的是對林成和林菁菲絲毫不顧爺爺身體的憤怒。

  畢竟醫生曾囑托過,

  老爺子情緒不能激動。

  行至房門外,阮芷音剛要敲門,又忽然頓住,纖細指尖猶豫著收起,轉而輕扯下男人袖口。

  程越霖低頭,視線落在她停於袖口的圓潤指尖,眸光幽深似譚,隨即不鹹不淡地與她對視。

  阮芷音松手,低聲和他商量:“你覺得……我們是不是該裝作親密些?”

  “裝作?”他挑眉,眼底眸光微轉,“你想怎樣?”

  阮芷音抿唇,朝他伸出手。

  素手纖細如蔥,指甲晶瑩剔透。

  察覺到對方閑散透著端量的眼神,她凝重蹙眉,勸說道:“雖然委屈了你,但戲總要演好,我也會盡量補償。昨天婚禮上,你不也……”

  阮芷音本想說,昨天他也親了自己,盡管只是嘴角。但轉念一想,她那會兒心不在焉,他親她不僅是主持人要求,更是為幫她演戲,以防氣氛僵持。

  生意場上誰沒個逢場作戲?

  可他卻連出席宴會都要帶助理,可見多麽排斥與異性肢體接觸。

  說到底,是她得委屈他。

  於是瞬間沒了底氣。

  “我不也什麽?”程越霖眉眼低垂,拖腔帶調,略頓,又意有所指地譏誚出聲,“不過,的確是委屈了。”

  男人唇角漾出抹古怪的笑意,像是不情不願,但溫熱寬厚的手掌卻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另一隻手主動敲響門扉。

  沙啞年邁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二人開門,攜手走了進去。

  房間內,老人倚靠在床邊。

  面容滄桑憔悴,身子瘦弱,但還算有精神,看到孫女后露出慈祥笑容:“音音來啦。”

  阮芷音點頭,走到床前細心將他身後的枕頭扶好,而後向他介紹:“爺爺,這是程越霖,我們……剛結婚。”

  阮爺爺斂眸,臉色稍沉:“我聽劉伯說,秦玦——”

  話沒說完,他望著一旁的程越霖,歎口氣,欲言又止。

  阮芷音掌心微縮,繼而展開笑顏,自然賠罪:“爺爺,很抱歉,當初答應和秦玦結婚只是因為婚約,不想掃您和秦爺爺顏面……我和秦玦沒有感情。”

  在眾人眼中,她和秦玦確實是因為這份婚約捆綁在了一起。至於國外的事,外人並不知道。

  反覆做過心理建設,此刻的她從容淡定,將自己的那套‘圓滿’說辭和盤托出。

  提及‘真愛’時,還‘溫情脈脈’地望了眼身旁的男人,幸好對方還算配合。

  “……所以您不用擔心我。還是說,您真的希望我被這道婚約困住一輩子?”

  這番話劉伯已照阮芷音吩咐,事先給阮爺爺講過,但對方卻始終有所疑慮。

  此刻見她神情輕松,眼眸含笑,老爺子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喟歎一聲,到底沒再多說什麽,招呼二人坐下。

  “程先生是吧,你看起來有些面熟。”

  程越霖對上老人端詳的視線,清聲回:“家父是程逢生。”

  阮爺爺回想幾秒,默默點頭。

  而後,他看向阮芷音,溫聲道:“音音,去看看飯好了沒?等會兒讓劉伯上來叫我們。”

  阮芷音知道爺爺這話是想支開自己,但也無法拒絕。只能暗地裡給程越霖遞了個眼神,然後起身出了房間。

  誰知剛下樓,就見到了林成。

  讓阮玲芳青睞的男人,自然長得不錯。林成濃眉大眼,即便人到中年,也尚有幾分儒雅成熟。

  兩人剛在電話中撕破臉面,林成這會倒舍了往日和藹的模樣,眼神陰騭:“音音,程總沒陪你回來?”

  “他在和爺爺說話。”

  阮芷音淡漠回視。

  “呵,你這出戲倒演得好。”

  到底是不甘心和嚴家的利益交換付諸東流,不過這是在老宅,他也不能真和老爺子心愛的孫女起爭執。

  視線落在阮芷音清豔的臉龐,他思慮片刻,忽而道:“音音,雖然沒了秦家的婚事,但等你和程總‘離婚’,姑父會給你另找門好婚事。林哲就很喜歡你,哪怕日後老爺子不在,我也會讓他好好對你。”

  林成對程越霖還算有幾分了解。

  父親破產入獄,卻在短短幾年翻身而起,手段狠戾,眼中只有利益。這種人,婚姻中利益若是殆盡,也就該到頭了。

  女人再美,也不會動搖足夠狠心的男人。何況對方本就為利而來,想必也和自己這外甥女劃下了倒計時。

  他對亡妻有些感情,阮芷音安分,他也不會為難。嫁給侄子也算全了情面。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他也會護上幾分。

  阮芷音知道,林成這是在警告她,等爺爺不在了,她能依靠的只有這個姑父。雖然他參與攪黃了她和秦家的婚事,但還是要考慮清楚,是否真的要和他作對。

  “姑父,秦玦知道你在心裡拿林哲和他相提並論嗎?”阮芷音冷笑,然後壓低了聲音,“再者,林哲喜歡我什麽?喜歡我當年捅了他一刀嗎?”

  這些年林哲見了她就怕得哆嗦,蔣安政總覺得林哲怕她不對勁。其實他感覺沒錯,的確是不對勁。

  林成聽見她落尾的話,睜大雙眼:“你!你當年是故意的!”

  他以為阮芷音是婚事告吹才性情大變,根本沒想到她年少傷人時說的夢遊是假的。所以這麽多年,她的確是故意裝成了那副無害呆板的模樣。

  林哲當年雖然只是皮肉傷,但確實被阮芷音嚇得不輕。只是畢竟侄子理虧在先,林成也不好鬧大追究。

  阮芷音面無表情看著林成震驚的瞳孔,覺得他不該這麽驚訝才是。

  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心思敏感,最善察言觀色。院長媽媽對孩子們好,卻不願他們太過單純。無依無靠的浮萍,察覺惡意,怎能不考慮自保?

  可笑的是,當年被她捅刀的林哲,僅僅因為林菁菲的三言兩語,就被秦玦安排了令人豔羨的工作,多麽荒唐。

  那天爭吵時秦玦說她變得刻薄,或許不是假話。他隻喜歡她的‘善良乖巧’,而她不偽裝,甚至不知道該怎樣長大。

  他的世界滿是陽光,讓她向往,也與她相斥。她盡力嘗試過,卻仍然失敗。

  收起心底情緒,阮芷音不再與對方虛與委蛇,直接繞過他去了餐廳。

  到了飯點,菜自然都已做好。她正想讓劉伯去叫人,房門突然打開,程越霖微微屈身,攙扶著阮爺爺下樓。

  剛在客廳坐下的林成,見狀連忙迎了上去,將阮爺爺扶到餐桌主位坐下。

  飯菜被端上桌,四人相繼落座。

  阮爺爺心情不錯,頹唐的臉龐也顯出些抖擻,笑呵呵道:“今天是家宴,越霖也別拘束。”

  “爺爺放心。”男人噙笑應下。

  阮芷音凝眸看向程越霖的側臉,有些愕然,沒想到他能耐著性子討爺爺歡心。

  戛然想到他是跟著他爺爺長大,心下了然幾分。雖然兩人間是一場交易,但他卻遠超期待地‘盡了責’。

  林成將這幕收入眼中,半晌,突然開口:“爸,有件事要跟您商量下。”

  “什麽事?”阮爺爺看向林成。

  “音音說,要把北城項目給霖恆。這項目公司準備了這麽久,說給就給,實在有些任性了,股東那可不好交代。”

  林成話裡話外,都是阮芷音自作主張損害了阮氏利益。更甚之,也在暗示程越霖結婚的動機。

  阮爺爺稍作沉吟,卻點頭道:“項目給了音音,越霖又是阮家的孫女婿。這個項目阮氏做太吃力,倒不如讓給霖恆。”

  林成面色微滯,沒想到阮爺爺會是這個反應,半開玩笑道:“爸,才見程總第一面,您就偏心到孫女婿身上了?”

  阮爺爺皺眉,似有不悅。

  程越霖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抬眸,姿態懶散地向後輕靠了下,淡然詢問:“是誰說,霖恆要單獨開發北城的項目?”

  林成不知他話中意思,愣怔片晌,下意識看向他身旁的阮芷音。

  程越霖順著對方視線轉頭,那雙桃花眼醞釀出令人沉溺的溫柔,嗓音卻雲淡風輕:“原來音音這麽……向著我。”

  阮芷音:“……”

  男人蓄意加重音節,讓她瞬間明白他的潛台詞:戲,總要演好。

  而後,他目光對上林成,語氣顯得稀松平常:“霖恆隻參與前期開發投資,其余工作還是由阮氏全權來做。”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訝異。

  程越霖這麽說,就意味著他只會拿霖恆投資份額的部分收益。雖然阮氏出力多,但也解決了資金不足的困境。

  他當然也不虧,但問題是,他為什麽這麽好心和阮氏分錢?

  阮芷音看到爺爺滿目欣慰,林成眼露狐疑暗自盤算,微哽少頃,神色自若地點頭:“對,他說的沒錯。”

  不管程越霖還留了什麽條件,但此刻送上門的好處,她會拒絕嗎?

  當然——不會。

  ——

  嵐橋市,機場大廳。

  陣陣轟鳴由遠及近,航班緩緩降落。國內抵達的出口處,翟旭拎著文件包候在最前方。

  向來面不改色的翟特助,此刻的表情卻隱隱透出幾分不平靜。

  直到熟悉的兩道身影出現,翟旭快步向前,接過老板手中不多的行李。

  嵐橋不比北遙涼爽,秦玦此時隻穿了件淺青襯衫,西裝隨意搭在臂彎。

  那張清雋面容神色淡漠,高視闊步地走出機場大廳,和蔣安政先後坐上停在出口不遠處的黑色邁巴赫。

  航班起飛時,天氣還不算太好,中途遭遇氣流顛簸了一路。

  秦玦這會兒輕揉著太陽穴,壓下那點不適:“先把公司要急的文件給我。”

  翟旭松了口氣,打開公文包將最上面的幾份文件遞去,小心打量老板神態。

  這些文件昨天都已發過電子版,秦玦不過簡單翻開幾眼,很快簽完。

  隨後又重新交給翟旭,微頓了下,問到:“她有沒有聯系你?”

  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翟旭面色陡然一緊,斟酌著回:“阮小姐沒有主動聯系我。”

  阮芷音的確沒有主動聯系他,但他卻主動聯系過阮芷音。

  秦母方蔚蘭得知阮芷音昨天辦的事,一大早便讓他通知阮小姐去見她。可他撥通電話後,對方卻語氣冷淡——

  “我和秦玦已經沒關系了,或許秦夫人應該聯系林菁菲。”

  這話他不敢轉述,從沉浸的思緒中抽離,翟旭果然看見老板此刻眉峰緊蹙。

  蔣安政打量著翟旭躊躇的模樣,下巴微抬,笑道:“怎麽,難不成阮芷音那女人還真鬧著要取消婚禮?”

  覺得好友的話有些刺耳,秦玦眼神不滿地望去,還未說話,便聽到助理有些僵硬地開口——

  “這倒沒有。”

  秦玦隱約松了口氣。

  阮芷音的手機一直打不通,他心中著急生怕她出事,隻好打給顧琳琅。對方雖然態度不佳,但卻說阮芷音好得很,而後才掛斷電話。

  這次是他有錯在先,雖事出有因,但只要她不拿取消婚事和分手這種話同他胡鬧,他總會好好跟她道歉。

  蔣安政聽罷眼中卻似有譏諷,甚至忍不住在心裡說了句,果然如此。

  阮芷音昨天裝模作樣地跟秦玦說什麽解除婚約,最後還不是默默咽下苦果,把話收了回去。

  之後她還能不能和秦玦結婚,蔣安政不知道。但很肯定的是,這場新郎逃婚的談資,注定不會消停。

  翟旭一看兩人神情,就知道他們是誤會了,咬咬牙道:“阮小姐的確沒有要取消婚禮,不過……”

  秦玦見助理難得地支吾其詞,忍不住皺眉:“不過什麽?”

  翟旭深呼吸給自己鼓了鼓勁,默念長痛不如短痛,將一長串話脫口而出——

  “昨天的婚禮沒有取消,但阮小姐當場換了個新郎!賓客去了大半,儀式也都沒少,大晚上婚禮結束,阮小姐就坐著新郎的賓利頭也不回地走了。”

  理都沒理匆忙趕去的他。

  話音剛落,翟旭就看見往日還算溫和的老板捏在眼鏡邊框的手猛然頓住。

  幾秒後,白皙修長的手骨節凸起,下頜線條緊緊繃著,腮幫似有微動,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將卷起狂風暴雨。

  他死死盯著翟旭,大熱天,聲音卻冷得像是寒冬冰屑:“你說什麽?”

第8章

  吃完午飯,二人走出阮家老宅。

  阮芷音在爺爺和林成皆有些不同尋常的目光中,挽著程越霖上車,關門——

  然後才松懈下來。

  剛開出別墅區,阮芷音正欲開口垂問,轉頭卻發現男人已經調了座椅,袖扣散散解開,倦慵疲遝地半躺著。

  光線透過車簾打在挺直鼻梁,印出立體俊逸的輪廓。渾身疏淡散去,眼皮沉闔,呼吸安穩舒緩,像是睡著了。

  她倏然想起來時他眉眼間便顯出疲乏,剛才在老宅精神煥然,原來是強撐。

  也對,婚禮忙碌整天,她徹夜沉眠都尚且疲憊。這人昨晚還趕回公司處事,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

  於是阮芷音把話吞回,又想到回公寓路途不近,便也躺下歇憩。

  誰知一覺醒來,四周卻很陌生。

  睜眼時,她尚有些許的茫然,眉心微皺,開口問道:“這是哪?”

  “霖恆大廈的停車場。”

  司機此時已經不在,男人靜靜地坐在旁邊,見她醒來,遂開門下車。

  阮芷音揉揉眼睛跟著下去,隔了幾米問他:“怎麽來了霖恆?”

  程越霖轉頭,定神瞧了幾眼她難得睡眼惺忪的迷糊嬌態,而後散漫勾唇,輕笑反問:“不是有話要問?走吧。”

  接著留給她一道背影。

  阮芷音立馬想到他在老宅說的話,也不再多言,跟在他身後,坐專屬電梯上了頂層總裁辦公室。

  霖恆前身是程父創辦的恆宇地產。

  五年前恆宇破產,程父入獄,程越霖傾然間從那個恣意驕矜意氣風發的少爺變成了連學費都捉襟見肘的窮學生。

  那時阮芷音出國不久,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程家出事。

  她心情說不出的複雜,畢竟他也算是自己的半個‘學生’。整個高三,程越霖都在剝削她給他補課。

  孤兒院的經歷始終讓阮芷音覺得上學很重要,回阮家後,也一直資助孤兒院孩子們上學。她到底還是不希望程越霖從A大退學,暗中托人幫他解決學費。

  但對方猜出是她,不僅把錢退了回去,還讓人捎了些不太好聽的話。

  阮芷音自然氣程越霖不知好歹,這時還要耍少爺脾氣。所幸,他並未任性到去退學,休學了一年,到底畢業了。

  再到她決定回國時,他已經重新站回了頂點,沒讓她看到一丁點的狼狽。

  這些年霖恆除了最初的地產業務,還拓展了不少海內外的投資,涵蓋了金融、科技,又慢慢開始融合實業。

  程越霖行事果斷,更有那麽點錙銖必較的味道,以至於沒什麽人想和他對上。

  ——

  整個頂層都沒有其他員工,除了辦公區和休息室,居然還有台球桌、影音室和室內高爾夫。相對於辦公室,更像是大得嚇人的公寓。

  環顧了一圈,阮芷音忍不住感歎資本腐朽,這人也不愧是從不委屈自己。

  程越霖姿態閑散,在寬大辦公桌後坐下。給自己倒水時,還算好心地連帶著給她倒了一杯。

  他遞過來的同時,淡聲開口:“說吧,想問什麽?”

  阮芷音抿下唇,迎上對方視線:“為什麽和阮氏合作?”

  “你覺得呢?”

  他漫不經心地對視,修長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桌面,語氣不鹹不淡。

  見他態度有些吊兒郎當,阮芷音忍不住凝眉:“我怎麽會知道?”

  “猜都不猜?”他清聲哂笑,片刻,遞來的視線耐人尋味,“阮嚶嚶,你也該有點耐心。沒準我是對你情根深種,所以瞧林成不太順眼呢?”

  他說這話時眉眼深邃,聲音卻有些懶散。身子微微後靠,放在水杯旁的指腹緩緩摩挲,姿態放蕩不羈。

  “程總現在倒有耐心,還費工夫跟我開玩笑。”阮芷音忍不住輕笑,但並未放在心上,轉而道,“那我換個問法,你需要我做什麽?”

  程越霖目光帶著探究,在她臉上停頓少頃,略微揚眉,而後收回視線,總算擺出了談判的架勢。

  “北城項目給了霖恆,但外人不知道這是因為阮氏資金不足,本就無法獨立啃下這塊肥肉。你不想自己辛苦得來的項目便宜林成,選擇和我合作,但——”

  “如果林成打定主意抓著你不放,恐怕你在阮氏內部也不好收場。”

  他聲音不緊不慢,將她面臨的處境盡數列出。然後停頓下,挑眉看她——

  “阮芷音,雖然林成大權在握,但你不會想把阮氏拱手相讓吧?”

  對方視線逼人,仿佛將她看得透徹,阮芷音沉了口氣,反問:“所以呢?”

  “這份協議你先看下,如果覺得條款有問題,也可以叫律師過來。”

  程越霖慢條斯理地從保險櫃中取出一份文件,推到了她面前。

  見他終於露出目的,阮芷音取過文件打開,是份特殊的結婚協議。

  默讀幾行後,她秀眉緊蹙,抬眸看他:“還要領證?”

  合同的其他部分都算正常,例如婚姻存續期間雙方需對外隱瞞協議存在,不可因蓄意出格的舉動影響股價波動。

  但唯有雙方領證這條,讓阮芷音有些不能接受,因為她並未考慮過,這場短暫的婚姻還要領結婚證。

  便是她和秦玦,也因秦母對婚前協議的苛刻要求,還未正式領證。

  程越霖見她這般,眉尾輕揚,很是理所當然地開口:“現在不少人都知道我成了你的丈夫,這個條件可以有效保護我的合法權益。”

  “什麽合法權益?”

  拜托,他們是假結婚,只要婚前將財產分割清楚,還能有什麽合法權益?

  程越霖盯著她,眸光耐人尋味:“例如,如果某天你給我戴了綠帽,我可以從你身上獲得不菲的金錢賠償。”

  阮芷音微哽,沉聲道——

  “你可以放心,我不會。”

  即便是假結婚,但這場交易是她提的,程越霖已經幫她瞞住了爺爺,她也不會做出落程越霖臉面的事。

  程越霖聞言輕哂,表情仿佛不太相信:“口說無憑,領證才踏、實。”

  被他質疑,阮芷音都快氣笑了,終於忍不住反嗆:“你就不怕自己先出軌,離婚時反被我分掉大半財產?”

  程越霖倒沒惱,隻淡漠不語靜靜看著她,眼中潛台詞仿佛是:像我這麽優秀的基因,有什麽樣的女人配讓我出軌?

  阮芷音:“……”

  她歎息著扶額,總算跳過領證的爭執,繼續:“那這一條合住的意思是?”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程越霖雲淡風輕地撣了撣衣擺,啟聲道,“你突然跟我求婚,昨晚我為平複董事們的情緒,承諾過這場婚姻不會影響公司股價。所以婚姻存續期間,你有義務和我扮演一對恩愛的夫妻。”

  而恩愛的夫妻,不可能分居。

  這未盡之意,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

  阮芷音理智上被他說服,可情感上還是有些不快。

  她頓了頓,抬眸看他:“既然知道霖恆的董事們反對,你當時可以拒絕,我又不只有……”你一個選擇。

  沒辦法,最後半句實在說不出口。

  她不像程越霖這麽不要臉,對方已經配合她做完了一切,現在說這些,顯得她有些過河拆橋。

  “呵,不只有我?阮芷音,我倒不知道你還有其他備胎?”程越霖眸光幽幽,像是抓住了什麽證據,冷笑質疑,“就這樣,你還敢說自己不會出軌?”

  那我就更有必要,通過法律手段來保證我的‘合法權益’了。

  阮芷音瞬間啞然,沉吟思索。

  除了領證和合住,這份合同並無太過分的要求。一年的離婚日期標的很明確,她還白得了北城項目的合作。

  想到程越霖在老宅幫忙瞞過了爺爺,她終究妥協下來,長舒口氣——

  “好,我簽。”

  鋼筆就在旁邊,不過片刻,兩份協議的空白處便已被雙方簽署了名字。

  程越霖拿起協議看了一眼,將其中一份遞給阮芷音,而後起身,取過了掛在衣架的外套,淡淡道:“走吧。”

  阮芷音目露不解:“去哪?”

  程越霖噙笑回視,言簡意賅——

  “民政局,領證。”

  阮芷音:“……”

  所以,他早上提醒自己下樓時記得帶上身份證戶口本,就是為了這件事?

  虧她還認為在老宅時委屈了對方。

  他倒好,從清早打那通電話時,就謀劃好了要利用自己後續的那份愧疚在協議上妥協!

  ——

  再回到公寓時,已是七點。

  阮芷音拖著在民政局排隊時的疲憊,心情複雜地輸入密碼,開門。

  換過鞋後,她習慣性地起身往內走。可沒幾步,身子突然頓住——

  意識到,客廳的燈開著。

  熟悉的身影此刻就站在落地窗前。

  對方緩緩轉身,慣來溫和的眉眼隱隱透著肅然,乾淨清亮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芷音,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下,為什麽程越霖會送你回家?”

第9章

  只是愣怔瞬息,阮芷音就恢復正常。

  她行至沙發坐下,並未看秦玦,平靜道:“想必翟旭都跟你說了吧。”

  婚禮結束時阮芷音看見了翟旭,後來還接到對方電話說秦母方蔚蘭約她見面。

  翟旭是秦玦的特助,工作認真事無巨細,秦玦肯定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

  “我要聽你親口說。”

  秦玦踱步走到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像是詰問的姿態。

  阮芷音抬眸,靜默著對視幾秒,突然笑了:“說什麽呢?你逃了婚,我換了新郎?乍聽上去是不是挺公平?”

  過於隨意的態度不知觸到了男人哪點,秦玦眉峰緊蹙,語氣微沉:“芷音,即便是電話裡,我也是說婚禮要延期。”

  ——而不是取消。

  “延期?秦玦,逃婚的是你,在婚禮當天和林菁菲鬧上熱搜的也是你!你有什麽資格跟我提延期?你配嗎?”

  身邊的人都覺得阮芷音溫柔,她也習慣了調節情緒,不喜歡無意義的爭執。

  但,她並不是完全沒有脾氣。

  短短兩天,她既要應付賓客還要擔心爺爺,心疲力盡。因秦玦逃婚而產生的怒氣只能壓抑,但此刻面對秦玦的逼問,她卻忍不住了。

  憑什麽逃婚在先的他,卻比自己有底氣?

  秦玦從未見過她這樣發脾氣,劍眉皺起又舒開,覺得怒氣總好過疏離。

  得知她和程越霖舉行婚禮,他的確一時無法接受,畢竟沒人能在愛人‘嫁’給別人時保持冷靜,盡管只是假的。

  但靜待的時間裡秦玦想了很多,明白這是她處於那種情形下的無奈之舉。追根究底,是他意外缺席導致了那副局面。

  他們的婚禮不代表什麽,想必是場互相索取的交易。

  對方提的要求,自己會替她解決。局面雖然棘手了些,但他會善後好,補給她一場更好的婚禮。

  想到這,秦玦舒緩了語氣,伸手扶上她的肩膀:“芷音,很抱歉,飛機延誤是我沒料到。當時事出有因,菁菲她——”

  “夠了!”阮芷音猛然拍開他的手,聲音冷淡,“我沒興趣再聽你和她的事,我們已經分手了,也沒有關系了。”

  當他提及林菁菲時,阮芷音條件反射地覺得她又要被拖進往日爭執中那窒息的氛圍,她好不容易逃脫,絕不想再面對。

  阮芷音舒了口氣,不再看他:“你可以走了,密碼我會換掉,不過我更希望你以後別再過來。”

  這話說完,才想到她沒幾天就要搬家,其實秦玦過不過來都不必煩心。

  被下逐客令,秦玦臉色不佳。

  但以他的教養也做不出過激的事,只是皺眉僵硬道:“那等情緒都平複了,我們再來談。”

  隨後,便轉身徑直離開。

  關門聲很快傳來,阮芷音卻還停留在他最後那句話裡。

  呵,又是這句。

  他們的性格都較溫和,每次說是爭執,其實最後都會歸於沉默。以至於時間久了,秦玦總覺得這樣便能解決問題。

  然而,怎麽可能?

  ——

  偌大的會所包廂,歌聲慢慢。

  十幾個男男女女湊在一起,正互相聊天調侃,有些是嵐橋有名有姓的富二代,還有些是秦氏娛樂旗下的藝人。

  而秦玦默不作聲獨坐在一旁,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態勢。

  他很少參加這樣的局,今天是被蔣安政硬拉來的,說是專門為他而組。

  那邊蔣安政剛跟人幹了杯酒,猶豫片刻,還是走過來勸慰消沉的好友:“阿玦,你也別想了。阮芷音別的不說,倒是真喜歡你,怎麽可能嫁給別人?”

  不是蔣安政幫阮芷音說好話,而是她對秦玦的確很好。且就連秦母方蔚蘭那麽苛刻的人,都挑不出阮芷音毛病。

  從翟旭那聽說阮芷音和程越霖辦了婚禮後,蔣安政足足消化了兩天,才堪堪接受這個事實。

  他沒料到阮芷音竟然真敢換新郎,這麽做雖保得住顏面,但也在秦家落了下乘,她再想嫁秦玦勢必會面臨更大阻力。

  為化解秦家眾人對阮芷音的不滿,秦玦這些天都忙著安撫秦家人的情緒,甚至為阮芷音在二房那兒做了不小的讓步。

  難不成阮芷音是氣秦玦逃婚,又仗著秦玦喜歡她,故意給秦玦找麻煩呢?

  不過更讓蔣安政不可置信的,還是程越霖這種人居然願意當個假新郎,給阮芷音撐面子。

  想到這,蔣安政看向緘默不語的秦玦:“程越霖那是什麽人?嚴明鋒為給他賠罪找了個大美人,他愣是讓助理把人扔了出去。王曦薇有家世有相貌,王家殷勤暗示幾年,也是理都不理。”

  程越霖落魄那幾年背了一身債,沒少被人踩,後來就像個唯利是圖的瘋子。

  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不見得是什麽好事,更別說他和阮芷音關系本來就差。

  到底不希望秦玦為了阮芷音和程越霖大動乾戈,蔣安政又道——

  “林叔不也說,他是為北城項目才當的新郎。給就給了,你好好哄哄阮芷音,她那麽愛你,再生氣也該心軟了。”

  蔣安政費了半天嘴皮子,秦玦最後卻隻應了一聲:“嗯。”

  倒是方才走過來的房緯銳,這時突然搖著頭開口:“阿玦,你這次太過了,恐怕沒那麽好收場。”

  婚禮當天新郎逃婚,可不是鬧得太過了?他要是敢這麽做,顧琳琅那個暴脾氣沒準都敢照著他的臉潑硫酸。

  蔣安政聽罷忍不住開腔:“銳哥,也不能這麽說,菲菲是因為阿玦才被人襲擊,他總不能坐視不理。”

  雖然林菁菲受傷不重,但受秦玦連累卻是事實。對方見不著秦玦,知道林菁菲和秦玦的緋聞後,就盯上了林菁菲。

  “鬧上熱搜也是被他連累?”

  房緯銳意味不明地輕笑。

  蔣安政頓了頓:“菲菲在上升期,現在澄清緋聞對她影響不好。而且她也說和阿玦只是朋友,媒體蹭流量瞎寫,她沒法控制不是。”

  房緯銳比他們大兩歲,蔣安政以往也是敬重的。但自從房緯銳和顧琳琅結婚後,他總覺得對方偏幫阮芷音,分明林菁菲才是和他們青梅竹馬長大的那個。

  房緯銳聽罷,轉頭看向秦玦:“她控制不了,阿玦,那你呢?”

  秦玦揉著眉心,斂眸道:“我跟芷音解釋過幾次,後面她也沒再提,那只是沒有意義的緋聞。”

  他是真的不認為,自己和阮芷音的感情會因為幾則莫須有的緋聞出現問題。

  “阿玦,你還喜歡菁菲嗎?”

  房緯銳終於選擇直擊要害。

  秦玦下意識皺眉,話也脫口而出:“怎麽可能?菁菲在我眼裡和秦湘一樣。”

  房緯銳笑著看他:“可你們交往過,誰都知道你對她一往情深,包括我。”

  “那是因為——”

  話說一半,便被打斷。

  “銳哥,你也在啊?嫂子終於肯放你晚上出門了?”

  林菁菲風塵仆仆,身上還穿著晚上參加紅毯時的禮服。她含笑同房緯銳打過招呼,才去看旁邊的秦玦。

  “阿玦,你跟表姐和好了嗎?”

  秦玦沒說話,面無表情地喝了口酒,而後默然搖頭。

  林菁菲秀眉輕瞥,善解人意道:“實在不行,我幫你去和表姐解釋?”

  她話說得熟稔,顯然這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

  秦玦歎口氣,最後還是搖頭:“她在氣頭上,再說吧。”

  “那好。”

  林菁菲笑著應下,然後在秦玦身旁落座,又去和蔣安政說話。

  他們這塊雖然清靜,但包廂裡還有不少秦氏娛樂的藝人,此刻望過來的視線中,紛紛藏著探究。

  片刻後,有的忍不住掏出手機,給圈內的朋友再次蓋章:猜我看到啥了,林菁菲正偎著秦氏太子爺喝酒。

  林菁菲倚靠在沙發上,遠遠將眾人的表情收入眼中,放下酒杯,下意識瞥了眼握在手中的手機。

  ……

  另一邊,阮芷音剛洗完澡。

  她簡單吹乾頭髮,終於帶著收拾了一天的疲憊躺倒在床上。

  原本還算寬敞的臥室,此刻打包堆滿了箱子,顯得有些擁擠。

  白天時,阮芷音曾嘗試著把箱子全部拖到客廳,可是東西實在太多,最終還是隻拖了一半。

  算了,既然程越霖指定了她明天搬家,總不會無恥到讓她自己搬行李吧?

  ……沒準還真有可能。

  想到這,她拿過床頭的手機,決定還是先預約個搬家公司以防萬一。

  記得葉妍初之前畢業租房曾跟她吐槽過,還說起找的搬家公司很不錯。

  手機屏幕亮起,阮芷音打開微信想去翻找聊天記錄,卻發現聯系人最上方靜靜躺著一條消息。

  ——是林菁菲。

第10章

  對方發過來的是條鏈接,要點進去才能看到照片。

  畫面很是香豔,秦玦環抱著林菁菲,闔眼躺在她公寓的那張床上。兩人衣衫凌亂,昏暗的燈光更添曖昧。

  十分引人遐想。

  阮芷音截了張圖,再點擊鏈接時,果然已經變成普通的廣告頁面。

  即便她保存了照片,也無法證明這張照片是林菁菲發的。畢竟,她發來的只是一則‘廣告’。而這張照片,林菁菲肯定也有其他的解釋。

  哪怕看到了這樣的照片,但阮芷音並不認為秦玦真和林菁菲上了床。她清楚地知道,這是林菁菲耍的手段。

  只是兩人感情出問題,她該解決的不是另一個女人,而是這個男人。如果一段感情淪落到需要女人去解決女人,那不如早點結束。

  秦玦這個人算是有些固執,就算林菁菲真把他設計上床,也不會得到想要的結果,相反還會被他徹底疏遠。所以她才會用這種手段,讓自己主動離開秦玦。

  從結果看,林菁菲算是成功了。

  但她不知道,阮芷音從來都相信秦玦並未真的出軌。選擇分手,只是失望秦玦的應對,溝通無果感情殆盡後,終究放棄了這個男人。

  這個決定,與誤會無關。

  和秦玦這些年的相處,阮芷音並不後悔。如果沒有秦玦,她不會是現在的她。

  回阮家後,林家人不是沒嘗試過把她帶入歧途。她雖敏感察覺出林家人的惡意,但也迷茫過自己的方向。

  每個人都有自身背景下所謂的正路,她卻因為環境驟然改變處於混亂。好在周遭的聲音和理智的判斷指明了方向,讓長輩老師讚不絕口的秦玦成為了她的目標。

  秦玦不算好的戀人,但絕對是優秀的榜樣。一開始,他更像是一個符號,阮芷音想考出滿分的人生,而秦玦似乎是標準答案。

  外人隻覺得她喜歡秦玦,可阮芷音最初追隨秦玦的動機並非愛情。只是周圍人的冷嘲熱諷,和少年那份善意的維護也逐漸讓她動了心。

  極度缺少什麽時,會很容易把它看得珍貴。那時她缺少直白的善意,所以喜歡上了秦玦。對方使她成為現在的她,而她也在這份感情中竭盡努力過。

  這段經歷,阮芷音並不後悔。

  交往時認真投入和付出,感情殆盡,也不至於委屈過往要死要活。

  只是,她不會再回頭。

  正想著,微信提醒突然打斷了思緒。

  葉妍初:靠靠靠!我才加班幾天?你和程越霖怎麽就領證加同居了!還想周末約你逛街住你那,你拋棄我了……

  葉妍初剛畢業,目前在一家科技公司當法務,加班加得暗無天日,婚禮過後她們就沒再聯系過。

  想到周末沒事,阮芷音打字回復:逛街可以,婚假正好休到這周末。

  回國這半年,每逢周末總要陪秦母參加太太們的宴會交際。

  方蔚蘭不喜歡阮芷音把大半心思放在公司,不止一次暗示她沒必要摻和阮氏糾紛,當好秦太太更沒人敢怠慢。

  阮芷音忽略好友許久,以後總算可以勻出時間消遣。

  葉妍初:周末見,社畜生活太慘,我要把加班獎金全部花掉!!!

  ——

  翌日,天氣大好,陽光明媚和煦。

  阮芷音才剛吃過早餐,便聽見了門鈴的清脆響聲。

  她走到門口開了門,來人模樣斯文面色恭謹,穿著套一絲不苟的西裝,身後另站著兩名壯碩些的男人。

  白特助妥切含笑,開口:“太太,我是程總的助理,上來幫您搬家。”

  白博跟了程越霖多年,前幾日得知老板突然結婚,內心震驚不已。

  畢竟,這些年他幫忙處理的桃花太多,甚至一度懷疑老板是否不喜歡女人。

  看見眼前即便不施粉黛依舊明豔動人的女子,原來的猜測總算打消。

  合著老板是眼光太高了,這才瞧不上其他,於是心中愈發打起恭敬。

  “進來吧。”微愣須臾,阮芷音朝白博點頭,側身讓開,“東西都收拾好了,有些箱子在客廳,有些堆在臥室。”

  幸好程越霖這家夥還算好心,昨天她才知道葉妍初之前找的那家搬家公司需要提前兩日預約。

  阮芷音指著客廳和臥室的箱子囑托,帶他們簡單掃過一遍。

  白特助將她的叮囑仔細記下,便點頭請她先下樓,自己留在上面指揮人搬家。

  賓利停在上次的位置。

  阮芷音倒沒想到程越霖會親自來接她搬家,直接打開車門坐上後座,而男人正靠在座位上翻看著文件。

  他神情專注地盯著筆記本,並沒有抬頭,直到阮芷音將東西遞過去時才側過了身,姿態散漫地挑眉:“這是什麽?”

  “早餐做多了,你不吃的話,我等下拿給白助理。”

  在孤兒院時,阮芷音經常幫院長媽媽做飯。她喜歡做飯,更喜歡做飯時放空思考的時間。

  做早餐時,她突然記起程越霖高中時好像經常不吃早飯,每次犯胃痛時總愛板著張臉,搞得沒人敢靠近。

  或許是感歎著他最近大發善心幫了自己,於是鬼使神差地,用剩下半個西紅柿多做了份三明治。

  程越霖聽罷,沒有多說什麽。

  但卻接過了她手中的袋子放在一旁,此時的心情瞧著還算不錯。

  ——

  賓利緩緩駛入嘉恆貢苑,在一座僻靜的獨棟別墅前停下。

  這片是霖恆開發的豪華住宅區,位置靠近嵐江,可謂是寸土寸金。

  而別墅裡邊的裝修更為奢華,布局錯落有致,只是看起來沒有什麽人氣。

  程越霖領著阮芷音進門,上樓後伸手給她指了指:“你的房間。”

  阮芷音略略看了眼,應道:“嗯。”

  程越霖盯著她的模樣淺笑下,然後又帶她大致逛了一圈,回到客廳後點開了門上的智能鎖道:“過來,錄個指紋。”

  “指紋鎖可以打開別墅所有房間,這兩天我不在家,你先自己熟悉熟悉。”

  阮芷音這才看到客廳的行李箱,訝異抬頭:“你要出差?”

  “嗯。”

  男人隨意點頭,表情淡然,似乎沒有報備行程的意思,阮芷音識趣不再多問。

  緊接著,她頗為體貼地開口:“其實你要是忙,我也不一定要今天搬過來。”

  “怎麽,不想搬?”程越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雙手插兜,眼神散漫地看向她,“難不成,你還想等秦玦再找上門?”

  阮芷音張了張嘴,微微蹙眉:“你怎麽會知道?”

  程越霖慢慢走近,在她面前站定,揚眉道:“真是不巧,那天送你回去晚走了五分鍾。”說完頓了少頃,勾了勾唇,“又很不巧,五分鍾後正好看到秦玦下樓。”

  阮芷音直覺他視線過於逼人,不免訕笑:“那可……真巧。”

  不知怎地,她總覺得程越霖此刻的眼神像是在捉奸。聯想到上次他那番合法權益的言辭,沒來由地一陣心虛。

  程越霖打量著她的神情,到底沒多糾結在這一話題,轉而道:“這邊不常住人,如果還缺了什麽,可以去買。”

  言罷掏出錢包,遞給阮芷音一張卡。

  阮芷音沒有去接,婉拒道:“沒關系,我有錢。”

  程越霖輕笑著挑眉,眉眼低垂,不鹹不淡地開口:“阮嚶嚶,我可不想降低自己的生活水準,懂?”

  言下之意就是,你或許是有錢,但恐怕還是沒有我有錢。

  阮芷音:“……”

  只能接過了那張燙手的卡。

  ——

  折騰兩小時,阮芷音終於搬家完畢。

  程越霖這才和白博一起坐上了車,雙雙前往機場。

  VIP候機室裡,自助餐點琳琅滿目。

  白博端著選好的精致餐點走來,卻驚訝地看到自家老板居然正吃著一份普普通通的三明治。

  據他所知,老板可是不怎麽吃早飯的。程越霖這個人執拗得很,又最煩別人嘮叨,就連白博都不敢勸他超過兩句。

  瞥見助理那難以置信的表情,程越霖指了指手上的三明治,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怕我餓,懂?”

  速來能言善辯的白特助,此刻卻因老板眼神中的炫耀之意,憋成了啞巴。

  不過,對方顯然也沒想聽他回應,兀自歎息後,輕輕搖頭——

  “沒辦法,結婚呐……”他停頓,然後輕哂,拖長腔調道,“就是,麻煩。”

第11章

  本以為搬家後的生活會難以適應,但程越霖的出差,屬實讓阮芷音減輕了不少因搬家而產生的不自在。

  轉眼到了周末,葉妍初終於迎來假期,約阮芷音出門逛街。

  誰知一大清早她又苦兮兮地說要回公司趕份文件,直到中午才忙完。

  阮芷音開車到了她公司樓下,亮色的保時捷Macan頗為惹眼,路人紛紛側目,這輛車還是爺爺當初買的畢業禮物。

  沒多久,纖細身影小跑著從聳立的大樓出來,像是在被人追趕似的。

  才剛上車,葉妍初就急切開口:“快走快走,免得等會兒又被叫回去。”

  阮芷音笑笑,覺得現在的她倒和自己剛跟導師做項目時差不多。

  於是很快啟車,駛入馬路。

  遠離公司後,葉妍初才放松下來,饒有興致地轉頭:“快跟我說說,你和程越霖怎麽就領證同居了?”

  換新郎的事,阮芷音沒有隱瞞顧琳琅和葉妍初。現在和程越霖的那份婚姻協議,自然也沒有必要隱瞞二人。

  寥寥幾句,她很快將前因後果說完。

  葉妍初了然點頭:“程越霖高中雖然傲慢,但沒有他,楊雪那幾個也不會被退學。能和他改善下關系,也是好事。”

  嵐中是嵐橋最好的中學,歷年的高考狀元都出自這。裡面的學生涇渭分明地分成兩撥,成績好的和夠有錢的。

  葉妍初是阮芷音的高中學妹,比她小兩屆,那會還在初中部。她之所以認識葉妍初,還是因為剛轉學時,湊巧從楊雪幾個女生手中解救了對方。

  程越霖那會兒名聲也大,但秦玦出名是因為成績優異比賽得獎,他卻是因為逃課打架被通報批評。如果不是程父給足了讚助費,恐怕早被退學了。

  要說他還做過什麽好事,也就是想辦法開除了當初欺負過葉妍初,又連帶著記恨上阮芷音的楊雪幾人。當然,這也得怪楊雪自己設計惹到了他。

  不過,他也算間接匡扶正義了。

  想到這,阮芷音笑了笑,回道:“放心,某種程度上講。我和他現在是利益共同體,會盡量好好相處的。”

  現在的程越霖依舊恣意傲慢,但相對八年前的他,倒是好了不少。其實高三後期,她和程越霖的關系也曾有過緩和。

  “對了,上次他找的伴郎還是我們公司外聘的法律顧問,隻比你們低一屆,你說巧不巧?”

  “傅琛遠?”阮芷音搜索了下記憶,點頭道,“他雖然低一屆,但當年在競賽班時很出色,後面好像也去了A大。”

  如果說程越霖休學一年後回了A大讀書,應該正巧和傅琛遠成了同學。

  程家樹倒猢猻散,後面程越霖背負著程父留下的麻煩創業時,聽說身邊只剩下了錢梵和傅琛遠。

  ——

  談話間,Macan已經開進停車場。

  隆興廣場坐落於嵐橋最繁華的商業步行街,算是一家頂奢購物中心,入駐的品牌皆屬高端。

  阮芷音領著葉妍初上了五樓,這層消費偏高,但人少,服務也周到。

  眼見著電梯停在五樓,葉妍初連忙阻攔:“音音,雖然我想掏空獎金,但就算我掏空獎金,也沒法在這層消費啊。”

  阮芷音對上她小心翼翼的神情,含笑搖頭:“我之前一直在忙,想著今天來給你買入職禮物。想要什麽都可以開口,不必給我省錢。”

  回國後她很少逛街,秦母買東西都是店員直接上門,還總喊她去幫著選款。她沒時間和好友見面,心裡也有愧疚。

  “你這口氣,我感覺自己像被包養了。”葉妍初被她一句話說的飄乎乎的。

  阮芷音領她走進一家店,選了幾件衣服遞過去,秀眉微挑,大方道:“放心吧,我有的是錢,也算秦玦還給我的。花他的錢,難道你還心疼?”

  秦玦創業時被秦家斷了所有經濟人脈,她當初把所有積蓄給了秦玦,後來秦玦回以她30%的T&D的B股股份。這筆錢,她拿的並不虧心。

  現在秦玦回國繼承家業,但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把這些股份要回。即便是要,也肯定會按股價回購。

  她以前給秦家人買的禮物也不少,不過花在葉妍初身上,自然比花在秦家人身上讓她開心。

  葉妍初現在對秦玦深惡痛絕,聽罷總算不再推脫,走進了試衣間。

  她皮膚柔膩白皙,身材纖細。

  一連試了幾件,阮芷音都覺得賞心悅目,揮手讓店員開單。

  而葉妍初此時指著店員拿在手中的一件裙子,朝阮芷音道:“這件裙子好美啊,我撐不起來,音音你去試試。”

  她說的是店員剛取出的一件裙擺,藍白薄紗相間,碎鑽點綴,確實美輪美奐。

  只是葉妍初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出現了另一道女聲:“拿下這件的最小碼。”

  阮芷音抬眸望去,站在葉妍初身後的那兩個人倒不陌生,正是王曦薇和帶著副墨鏡的林菁菲。

  剛跟店員說話的王曦薇,這會兒瞥見阮芷音後,神色冷淡了幾分:“阮小姐倒是不常見著。”

  阮芷音不奇怪對方的態度。

  王家想靠聯姻和程越霖冰釋前嫌,王曦薇和林菁菲關系好不說,又見自己陰差陽錯嫁給程越霖,怕是快慪死了。

  “表姐,好久不見。”

  林菁菲自然地和阮芷音打招呼,盈盈雙眸隱藏在墨鏡後,但在外人看來,兩人仿佛真是關系不錯的表姐妹。

  旁邊店員斟酌一會兒,開口道:“不好意思阮小姐,這是限量款,店裡只有一件,要一定消費額後才能配貨購買。”

  雖然阮芷音剛才出手大方,但王小姐是店裡常客,而且這款是最新季限量,全球都沒幾件,店長費了好大勁才從總部拿到,確實要消費滿額才能配貨。

  當然,更重要的是,即便林菁菲現在帶著墨鏡,店員也認出了對方身份。

  之前的緋聞鬧得沸沸揚揚,這位林小姐背靠秦氏太子爺,更加不能得罪。

  “阮小姐,真是不巧了。”王曦薇笑了笑,似是有些惋惜,“菁菲明天有開機發布會,你別介意。”

  意思是,這件裙子得讓給林菁菲。

  林菁菲自從進了娛樂圈,紅毯造型都是一線品牌當季高定,即便是發布會,也都是頂奢限量款,首飾更不必說。

  阮家家風清儉,阮爺爺更不喜小輩奢侈,零花錢固定但不多。林成還供不起女兒這般行頭,但秦玦可以。

  林菁菲才剛簽了梁導的電影,勢頭正勁,發布會自然也得是一貫的豔壓通稿。

  葉妍初聽到王曦薇的話,頓時撇下眉,冷冷道:“王曦薇,買東西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吧。”

  “葉小姐說得對,是得有先來後到。然而後來的偏偏佔巧,好在總有還回來的時候。”王曦薇含笑回視,卻隱含嘲諷。

  表面是說裙子,實際卻是暗諷阮芷音才是秦玦後來的未婚妻,或許也是想說阮芷音這個後來者使手段嫁了程越霖。

  然而秦玦最後還是為林菁菲逃婚,程越霖也不會一直讓她當這個程太太。

  原本一件裙子也不必動什麽乾戈,但此刻,阮芷音卻偏偏不想讓了。

  她看向一旁的店員,淡淡道:“我記得,你們家有VIP順位?”

  “是的,阮小姐。”店員聽到她的話,這會兒倒很有眼色地點頭。

  總部確實規定,旗下限量款優先按照累計消費排序的VIP順位購買,也是為促進VIP顧客的消費。

  對方既然能開這個口,顯然不會是無的放矢,店員登時更為周到了幾分。

  阮芷音斂眸:“那查查吧。”

  平日裡她沒有太大的購物欲,但在國外時也曾應付宴請交際,在這家定過十幾套高定禮服和首飾。

  高定周期偏長,但價格卻是店售款的許多倍,尤其是那幾套價格不菲的首飾。

  片晌後,店員又走了回來,取過先前那件裙子,熱情地看向阮芷音:“阮小姐,您要先去試試嗎?”

  阮芷音搖了搖頭:“不用,碼數合適,和之前那幾件一起包起來。”

  她轉手去掏錢包,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隻帶了程越霖的那張卡。尷尬遲疑一秒,到底不想出糗,還是把卡遞了出去。

  還好程越霖這張卡額度夠刷。

  罷了,等回去再把錢轉給他。

  王曦薇並不傻,自然猜到是阮芷音的消費額讓店員改變了態度。只是她不知道阮芷音哪來這麽多錢?難不成是借用了別人的名頭?

  秦玦不喜歡阮芷音,天價拍的珠寶轉頭便給了林菁菲,卻從未見他給阮芷音拍過什麽,更遑論讓她這麽奢侈地消費。

  她買的這件裙子,可接近七位數。

  王曦薇表情略顯僵硬,低聲朝林菁菲道:“你這表姐,倒會打腫臉充胖子。”

  “好了,本來就沒必要去爭,只是一件裙子。”林菁菲無所謂地笑笑。

  她確實沒王曦薇那麽介意,畢竟自己不缺裙子。方才是王曦薇想要借機下阮芷音面子,她雖沒阻止,卻也未參與。

  眼見阮芷音和葉妍初準備離去,林菁菲這才走出兩步,叫住了阮芷音。

  她摘下墨鏡,微笑望向對方:“表姐,結婚不是小事,希望你別衝動。程總能幫你一次,不見得能幫第二次。”

  “你我都知道程越霖為什麽娶你,就算他在北城項目讓步,也不會一直幫你。像是梁導的新戲,霖恆不也投資了嗎?”

  阮芷音靜靜看著對方,登時了然。

  林菁菲是想說,就算她換了新郎,成了程越霖名義上的妻子,但也不要奢望程越霖會幫著她對付林成。

  她最好的選擇,應該是順從,而不是反抗。林菁菲的話,和林成的‘忠告’如出一轍,倒真不愧是父女。

  她剛要開口,遠遠瞧見電梯方向走來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表情倏然頓住。

  男人眉舒目朗,姿態矜貴,穿著輕薄欣長的深色風衣,不疾不徐走近。

  行至背後,似是聽到了林菁菲的勸告,他輕笑一聲,聲音疏散冷淡:“林小姐倒挺關心我的家務事。”

  林菁菲沒想到程越霖居然會突然出現,和隨之而來的王曦薇一起愣在了那。

  程越霖環臂站定在側,面色從容,又看向阮芷音:“還買麽?”

  “你回來了?”阮芷音驚訝望向他,而後又撇眉,“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消費短信。”他揚了揚手機。

  阮芷音頓悟點頭,這才回到:“不買了,但我得先送阿初回去。”

  東西買的差不多,碰見林菁菲也算敗壞心情,她確實沒想再逛下去。

  程越霖沒說什麽,不鹹不淡應聲。

  只是正要離去時,他又挑了挑眉,看向略有窘迫的林菁菲,閑散道:“你剛才說,梁蕭新戲選了你?”

  林菁菲像是突然反應過來,眉心隻皺了一瞬,便淡笑著想要解釋:“程總,我剛剛並不是那個意思。”

  “哦,那你什麽意思?”

  林菁菲微怔,辨不清其態度,試探道:“我只是覺得,結婚要慎重考慮。”

  “慎重考慮也不見得能結婚。”程越霖懶洋洋開口,停頓後哂笑一聲,“不過你說得對,梁蕭選你,確實要慎重考慮。”

  林菁菲聽出暗示,雖不知原因,卻仍變了臉色,聲音僵硬:“程總,選角不是兒戲,您也不想投資付諸東流吧。”

  “你在跟我講道理?”程越霖吊兒郎當地笑了聲,神態清閑,聲音散漫,“林小姐好像不太清楚,我這個人呢——”

  “從來都是不講道理。”

第12章

  微信群裡,葉妍初正激情四射地跟顧琳琅分享著今天的八卦。

  葉妍初: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從不跟人講道理!程越霖可真行,琳琅你沒看見,林菁菲臉都白了!

  顧琳琅:林菁菲真是綠茶遇直男,有理說不清。不過程越霖為啥要找林菁菲麻煩?感覺有點問題。

  葉妍初:看不順眼唄,誰讓林菁菲背後提人被聽到了。程越霖當年都能因為音音脾氣太軟生氣找茬,還能讓林菁菲跟他講道理?

  顧琳琅:也對,林菁菲在秦玦那巧舌如簧,這回算踢到鐵板了。據可靠消息,梁導那還真準備重新選角了。

  阮芷音剛洗完澡出來,就看到了顧琳琅的這一條消息。

  時尚圈和娛樂圈的關系向來千絲萬縷,顧琳琅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脈。她能這麽說,肯定不是空穴來風。

  雖說有些幸災樂禍,但阮芷音頭回覺得,程越霖這性子,也算不得多麽惡劣。

  葉妍初:活該,仗著後台搶別人那麽多角色,遭報應了吧!只可惜回來時把音音的車撞壞了,不然我還能再開心點。

  看到葉妍初發來的頹喪表情,阮芷音忍不住笑了。

  葉妍初剛拿駕照,卻始終都不敢去摸車。阮芷音實在看不下去,回來時便勒令葉妍初開車。

  她倒是開得十分“小心穩妥”,基本與電動車齊平,只可惜被後面的車追尾了。

  最後對方賠償,車也被拖走維修。

  阮芷音打字:本來也該檢修了,再說是對方全責,跟你沒關系。你沒事還是多練練車,練好就不用每天擠地鐵了。

  消息剛發完,有一滴水漬順著潮濕的發尾墜到了屏幕上。阮芷音這才放下了手機,準備去吹頭髮。

  可她剛起身,又一下停住。

  突然想起,自己居然忘了買吹風機。

  搬家那天,她的吹風機被放在箱子底層,不小心磕壞了。程越霖當時看見,隨口說他房間裡就有吹風機,可以先用,所以阮芷音也沒急著去買。

  可林菁菲和程越霖先後出現,打斷了今天的購物節奏,讓她徹底忘了這事。

  阮芷音有偏頭痛的毛病,洗完頭如果不吹乾,第二天必會頭疼。

  於是歎口氣,認命走向程越霖房間。

  主臥就在隔壁,阮芷音正要敲門,卻發現隔壁房門大開,根本沒關。

  她試探著出聲:“程越霖,你在嗎?”

  沒得到回應。

  頭髮還濕漉漉的,實在不太舒服。

  阮芷音對開著的門輕敲幾下,遲疑一會兒,還是往前走了兩步。

  然而臥室空曠,也沒發現人影。

  難不成是又出門了?

  也是,畢竟才剛出差回來,臨時回趟公司處理事情也正常。

  她松了口氣,沒再多想,熟門熟路地去浴室裡拿吹風機。

  可才轉過身,浴室門猛地開了。

  裡面的人大步走出,阮芷音沒收住腳,一下子撞到了對方結實的胸膛上。

  揉揉鼻子,抬眸虛虛看了一眼,阮芷音直接愣在了原地。

  男人淨短的碎發隻擦得半乾,身後縈繞著朦朧水霧。上身赤裸,未著寸縷,胴體精瘦健壯,腹肌線條性感而緊致。

  晶瑩的水珠沿著那張英俊的輪廓緩慢流下,薄唇緊緊抿著。一再往下,是曲線誘人的人魚線,腰間隻松垮圍著條浴巾。

  眼前畫面太過刺激,阮芷音大腦徹底宕機,纖細皓腕還扶在對方緊實的臂膊。

  直到耳邊傳來程越霖刻意壓低的聲音:“阮芷音,你在幹嘛?”

  阮芷音倏然回神,心底油然升起陣陣窘促,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只是這種時刻,顯然誰露怯誰尷尬。

  於是她強忍著壓下情緒,收回愣怔在他胸前的視線,恍作無事地對上男人目光,鎮定道:“身材……還不錯。”

  程越霖:“……”

  ——

  半小時後,兩人面對面坐到了客廳。

  氣氛僵持沉默。

  彌漫著說不出的窘困。

  阮芷音瞧著男人不太好看的面色,頓了頓開口:“要不還是你先說吧。”

  “呵,說什麽?”程越霖散漫挑眉,雙手抱胸看向她,“小爺我清清白白一個人,就這麽被你給看光了。”

  阮芷音從他最後幾字中聽出了點咬牙切齒的控訴,啞然幾秒,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辯解:“嚴格來說,沒有看光。”

  畢竟還隔著條浴巾。

  “怎麽,你這話聽起來,是覺得沒能把我看光,有些意猶未盡?”男人意味深長地一笑,姿態悠然地向後靠了靠,“怪我眼拙,先前居然沒看出你對我——”

  “心懷不軌。”

  阮芷音微哽,長舒了一口氣,而後否認:“我沒有。”

  程越霖下巴微微揚起,繼而輕笑著質問:“沒有?既然如此,為什麽突然闖進我房間?”

  “我是想去借吹風機。”阮芷音這才想起其他,秀眉微蹙著反問,“倒是你,洗澡為什麽不關門?”

  如果不是他洗澡不關門,自己肯定也不會撞見剛剛那一幕。

  程越霖還是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放下手臂,姿勢安閑地虛搭身後靠背,緩緩摩挲著指腹。

  “以前都是我一個人住,為什麽要關門?”

  還不等她回擊,緊接著又道:“而且就算我沒關門,也不是你闖進房間把我看光的理由。”

  阮芷音:“……”

  見他態度不依不饒,阮芷音忍不住反駁:“可我進去前喊過你,也空敲了幾下門,你為什麽不應聲?”

  “哦,沒聽見。”

  男人的聲音輕描淡寫。

  說完瞥見阮芷音略感荒唐的表情,吊兒郎當地補充:“怎麽,主臥浴室隔音好,有問題?”

  阮芷音被他給氣到,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吃了虧,歎口氣回:“沒有,這件事就算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

  “哦?只是道歉?”

  阮芷音抿下唇,纖眉輕皺:“不然呢,我也只是非主觀意願地,不小心看了一眼。”

  “阮芷音,你不止是看吧,”程越霖懶洋洋開口,目光對上她,聲音拖長腔調,繼續指正,“你這手,還……摸了我。”

  摸他?不算那個猝不及防的碰撞,她也就扶了扶他胳膊,這也能算摸了他?

  阮芷音頓感一陣頭疼,也不知是被他氣得還是剛剛頭髮遲了太久才吹晾得。

  不過她知道,再理論下去,肯定又是:他清清白白一個人,居然就被自己這麽不明不白地上了手。

  於是只能抱著息事寧人的心態,再次問到:“那你想怎樣?”

  程越霖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起身。

  聲音雲淡風輕,留下訴求:“上回的三明治不錯,做一周早飯抵債吧。”

  他目的達成,話了拂衣離去。

  留下客廳裡的阮芷音,此刻甚至忍不住想要衝他的背影不雅地豎起中指。

  ——

  “你們能想象到他的態度嗎?”

  阮芷音著實被氣到了,回到臥室後忍不住和好友開啟了語音電話。

  回顧程越霖剛剛肆無忌憚的神態,阮芷音敷著面膜表情不能激動,但還是撇了下眉——

  “虧我還覺得他變好了不少,是我錯了。程越霖剛才的態度,簡直和高中時一模一樣。”

  顧琳琅對高中時的程越霖沒什麽認知,卻深知阮芷音性子好,誰都覺得溫柔恬靜。

  她很好奇什麽樣才能把阮芷音氣成這般,故而疑惑道:“哦,那他高中是什麽樣?”

  葉妍初的聲音清晰傳來:“哈哈哈哈,我有畫面了,音音當初形容他就像什麽來著。對,一隻特別高傲的鬥雞!”

  話音剛落,語音中的三人不約而同,轟然大笑起來。

  想到當初和葉妍初吐槽時的形容,阮芷音的心情總算好了幾分。

  又簡單聊了幾句,才和顧琳琅葉妍初掛斷了電話,沉沉睡去。

  夢裡面,高傲的鬥雞低下頭顱,還跑到她面前撒起了嬌。

  ——

  翌日,阮芷音照例早起。

  雖然昨天被程越霖理直氣壯的態度氣到了,但他的要求也不算苛刻。

  原本她也習慣了自己做早餐,不過是順手多做一份的事。

  剛留學時阮芷音吃不慣西餐,那時她不僅會做早餐,周末還會做頓中餐解饞。

  她的室友是個日籍華裔,誇張地稱讚阮芷音的手藝像母親,讓她哭笑不得。

  偌大的別墅沒有傭人,阮芷音搬進來時,廚房也像是從未開過火。廚具整整齊齊地擺放,嶄新而乾淨。

  她猜測,程越霖之前恐怕大半時間都住在公司,不然霖恆頂層的設施也不會那麽齊全。

  阮芷音切了點蔥花,打了荷包蛋,又燒了熱油和醬油作底,下了兩碗陽春面。

  回到餐廳時,程越霖已是平日西裝革履的裝扮,好整以暇地在餐桌前落座。

  阮芷音端著面走了過去,將其中一碗放到他面前,心想,就當是日行一善了。

  可沒想到,程越霖是真的難伺候。

  看到眼前的面後,男人挺直的眉峰皺起,挑剔道:“唔,怎麽下了面?這面還能不能打包帶走?”

  阮芷音剛坐下,就拿著筷子愣住。

  瞥了眼他糾結的表情,譏笑道:“可以,只要不怕到公司後,面坨了就行。”

  愛吃不吃,反正她已經做了。

  聽到她的話,程越霖像是認真思慮了片晌,又看著她打量幾眼,最終還是拿起筷子,吃起了面。

  面條清爽勁道,湯底香氣撲鼻,就連荷包蛋也是溏心流黃的。

  不消片刻,男人就把面條全部吃光,甚至還……喝起了湯。

  阮芷音見他吃得津津有味,還算給面子。也不再計較他方才的刁難,忍不住彎了嘴角。

  而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口道:“對了,我的車拖去維修了,等會兒你能不能讓司機順路送我一趟?”

  她也不會耽誤他上班,先送了他,再讓司機順道送自己一趟就行了。

  阮芷音覺得這個要求不算過分。

  可程越霖卻環臂靠在那,盯著她,眼神中染上戲謔:“阮嚶嚶,你說高傲的鬥雞,會好心送你上班嗎?”

  聽到他的話,阮芷音扶著碗的手突然僵住,驚訝抬頭。

  男人聲音懶散,繼而道:“哦,忘了告訴你。主臥的隔音確實不錯,但是次臥的隔音效果——”

  “可不怎麽好呢。”

第13章

  程越霖說出‘鬥雞’兩字時,阮芷音就頓感不妙。林菁菲背後議論他兩句就丟了角色,自己怎麽可能不被記恨?

  本以為這家夥鐵定不會再送自己上班,可最後,高傲的鬥雞不僅好心地應下送她上班,還詭異地去廚房刷了碗。

  這番舉動,讓阮芷音更不自在,襯得她像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被自己看光,還被吐槽,怎麽看都是受害者。而她,居然施加了惡意揣測。

  一路上,車內始終維持著沉默。

  男人自她上車後便淡漠不語,阮芷音猶豫許久想說些什麽,可還沒等她真的開口,賓利就已穩穩停在了阮氏門口。

  於是隻好把話收回,開門下車。

  站在原地目送賓利開走後,阮芷音才轉身走進了阮氏的大樓。

  回國後,阮芷音在阮氏擔任副總。

  阮老爺子雖握著大筆股份,當著掛名的董事長,但身體早已無力理事。

  她父親阮勝文去世後,林成沒兩年便當上了總經理,這些年更是手掌大權。

  作為既得利益者,阮芷音也曾懷疑過父母的車禍和林成有關,但調查多年後,卻證明那只是一場意外。

  其實可以料到,如果他真策劃了車禍,以爺爺的老成練達不至於查不出來。

  林成的野心,是慢慢養大的。

  阮氏握在手裡久了,面對突然出現的阮芷音,自然也不願拱手相讓。

  剛到辦公室,阮芷音的助理項彬就敲門進來,向她匯報公司最近的事情。

  阮芷音雖是副總,但林成從未讓她插手重要業務。阮氏內部被林成安插了不少林家人,阮芷音束手束腳,直到拿下北城項目才算站穩位子。

  項彬匯報完,阮芷音沉吟片刻,開口:“北城就要開工,明天開始你就去負責項目施工。盯緊些,別出什麽岔子。”

  當初說好了北城項目交給阮芷音,林成明面上沒法插手,說不定會在暗地裡動手腳,把主動權搶回去。

  阮芷音可信任的人不多,項彬算是一個。現場施工時最容易出岔子,有他盯著,才能放心。

  “那公司裡……”

  項彬表情尚有顧慮。

  阮芷音笑笑:“霖恆那邊我來對接,你跟了我大半年,能力不僅於此,總不能一直讓你當助理。”

  項彬細心認真,能力出眾,是個讓人信賴的項目負責人。早在之前,阮芷音就考慮好了給他升職。

  “謝謝阮總。”

  “嗯,等下和田靜交接下工作吧。”

  項彬心情頗為激動,點頭出去。

  阮芷音這才開始翻看霖恆那邊送來的合作合同。

  六月初的嵐橋,烈日當空。

  火辣的光線透過落地窗傾灑進來,晌午的時間轉瞬而過。

  即便室內開著冷氣,看完合同時,阮芷音仍覺得有些唇乾舌燥。

  她起身去接水,卻發現辦公室裡的飲水機空了,於是隻好走去茶水間。

  行至過道處,茶水間的議論聲隱約傳來,她緩緩停住腳步。

  “北城項目怎麽突然和霖恆合作了?”

  “阮副總現在嫁了霖恆總裁,有合作也正常,背靠大樹好乘涼嘛。”

  “怎麽就突然閃婚了,那阮副總和秦總?”

  “秦總都為林小姐逃婚了,這麽大的難堪,阮副總還怎麽嫁?”

  “阮副總那麽好,林小姐每次來公司趾高氣揚的,秦總到底怎麽想的。”

  “他們青梅竹馬,情分到底是割不斷。你這話背地說說就行了,公司現在可是姓林的當家。”

  說話聲漸漸遠去,阮芷音站在原地停了半晌,沒再過去,轉身往回走,通知行政給辦公室的飲水機換水。

  來公司前,她就知道員工們的議論阻止不了。不說林成本就有意散播,她也不想為難普通員工。

  秦玦電話被她拉黑,卻每日送花到公寓,只是都被她委托派送員丟掉了。

  阮芷音不否認換新郎有些許衝動的成分,但和秦玦分手的決定卻沒有。

  在國外時,她和秦玦是有感情。但那時他們之間沒有林菁菲,沒有林家人,甚至不必面對秦家眾人。

  回國後這半年,她對秦玦的感情早已消耗得差不多。決定一旦做下,她就不會給自己留退路。

  何況,還有人時刻提醒著最近經歷的一切。

  ——

  秦氏,總裁辦公室。

  蔣安政這會兒已是焦頭爛額,他眉心緊鎖,望向沙發上的林菁菲:“菲菲,你怎麽會惹到程越霖頭上?”

  今天本該是電影《懸逃》的開機發布會,可昨天晚上,蔣安政突然接到副導演的電話,得知梁導居然要重新選角。

  梁蕭雖然是個新導演,但他上一部作品不僅橫掃了國內所有電影節獎項,還一舉獲得了斯納電影節金獎。

  他的新電影《懸逃》是部男主戲,女主戲份不重,卻仍是眾人眼中的香餑餑。

  蔣安政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幫林菁菲從影后沈蓉那截胡了女主角。

  如今眼看著就要開拍,梁導居然要重新選角!打聽過後,他才知道這部戲有霖恆投資,對方似是對林菁菲不太滿意。

  林菁菲臉色也很差,看了眼秦玦,才咬唇開口:“我逛街遇見表姐,勸她慎重考慮婚事,沒想到會撞見程總,也沒想到他會把話當真。”

  這話乍聽沒什麽問題,但落到不同人耳中,意思便大不相同了。

  現在,她是因為想要幫秦玦勸阮芷音回心轉意,才丟掉了梁導的女主。

  “阿玦,梁導那兒說要重新選角,你看……”蔣安政這時候過來,也是沒了其他辦法,只能求助秦玦。

  可他將視線望過去時,才發現好友居然有一些愣神。

  秦玦一直聯系不上阮芷音,時間久了,也明白過來自己這是被拉黑了。

  她從來沒有這麽鬧過脾氣,秦玦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把人哄好,每日讓人送了花過去,卻絲毫沒有回音。

  他心情不好,更不願為這點小事煩心,於是揉揉眉心,淡淡道:“告訴梁蕭,霖恆如果要撤回投資,秦氏會出。”

  這話一出,林菁菲和蔣安政才緩和了臉色,掃去了陰霾。

  翟旭拿著文件候在一旁,蔣安政知道秦玦肯定還有事要忙,應下之後,便準備和林菁菲離開。

  “等一下。”秦玦突然出聲,凝眉望向林菁菲,“菁菲,上次我拍的那條項鏈,翟旭說你取走了?”

  林菁菲微怔,笑著點頭:“玲姐去取的,出席活動戴過一次。”

  玲姐是林菁菲經紀人,只是蔣安政跟她關系好,又是秦氏娛樂的總經理,故而林菁菲的資源不必經紀人費心,玲姐偶爾也會做些雜事。

  林菁菲出席活動需要不少首飾,有時合作品牌方送來的不滿意,便會從秦玦的藏品櫃中取。

  他每次出席拍賣會都會照例拍些東西,恐怕自己也記不太清保險櫃裡有多少首飾了。

  但秦玦剛剛說的,卻是他在拍賣會上拍來的天價粉鑽項鏈。那條項鏈價值八位數,也是保險櫃的首飾中最貴的。

  林菁菲戴著出席活動時,還借此上了回熱搜,自然很有印象。

  聽到她的話,秦玦眉峰擰起,搖頭道:“那條是我要送給芷音的。”

  之前情人節他沒能好好陪阮芷音,便拍了這條項鏈當禮物,想陪她補過一次情人節。只是後面阮芷音說不想再補過,才一直沒送出去。

  林菁菲經常派人去取首飾他知道,但卻不知這條也被她拿走了。秦玦確實隱隱有些不快,翟旭應該也跟玲姐說過這條是拍給阮芷音的。

  察覺到秦玦情緒,林菁菲臉色有一瞬間僵硬,但很快恢復過來:“抱歉,阿玦。可能是玲姐誤會了,那等會兒我再給你送過來?”

  “不用了。”秦玦擺下手,又看向蔣安政,“以公司的名義購置些禮服珠寶給藝人用,以免品牌方那邊總是出差錯。”

  項鏈已經被人戴過,自然不可能再送給阮芷音。何況芷音本來就對菁菲有所芥蒂,他送過去,只會徒惹人生氣。

  秦玦的話說完,蔣安政下意識看了林菁菲一眼,而後者緊握著指甲,不動聲色地衝他搖頭。

  這麽做,對公司其他藝人來說很好。但林菁菲知道,對自己肯定不算好事。

  如果公司有禮服和珠寶,她縱然也可以再找秦玦幫忙,他也不會拒絕自己,但卻不能太過頻繁了。

  不過角色問題解決,兩人總算離開。

  翟旭這才將手中的文件遞給秦玦,問到:“老板,之前和阮氏的醫療合作案,是讓向總監去對接嗎?”

  他是故意有此一問,畢竟老板近來因為阮小姐心情不好,工作上也苛刻了不少,當然希望老板早點把人哄回來。

  不過老板雖然為阮小姐茶不思飯不想,卻也沒放棄為林小姐保駕護航。

  翟旭不好評價老板的感情事,更看不懂老板的意思。但相比於林小姐,他還是更希望阮小姐來當老板娘。

  果然,翟旭話音剛落,秦玦就放下了文件,歎氣道:“不必了,我親自過去。”

  ——

  阮芷音下班前,接到了程越霖電話。

  男人言簡意賅,隻說了下班後會來接她,然後就迅速掛斷。

  一時之間,阮芷音也摸不清程越霖這是好心接她,還是又準備挾恩圖報。

  眼見時鍾指向五點,阮芷音估摸著對方應該到了,於是簡單收拾了東西,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可電梯還沒等到,走廊盡頭的會議室突然打開,一群人由內湧出,秦玦被簇擁著,面色肅然,眾星拱月地朝電梯走來。

  避無可避。

  視線對上她的那一秒,對方似是松了口氣,接著大步流星地闊步行近,在她面前站定:“芷音,我們談談。”

  阮芷音看了眼秦玦身後的人,領頭的是林成的二弟林偉,現在正負責阮氏和秦氏的一項醫療合作案。

  林成能力一般,胃口卻大,這項合作案也是他為進軍醫療從秦玦這謀劃來的。

  她心下了然,向後退了一步,神情分外冷淡:“秦玦,這裡是公司。”

  秦玦久未見她,不想和她再僵下去,緩和了語氣:“好,那我們去車上談。”

  言畢,他伸手想去牽她,卻被阮芷音側身擋開。

  糾纏之際,電梯門突然打開——

  阮芷音抬眼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電梯之中。

  男人姿態悠然,單手插兜從電梯走出。

  看清眼前狀況後,他輕輕挑眉,嗓音一慣的從容散漫:“我來的還挺是時候?”

  而後,他含笑看向阮芷音,緩緩伸出那隻指節修長的手掌,尾音微揚,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

  “音音,還不過來。”

第14章

  對上程越霖眼底的愉悅,阮芷音就知道,這人是裝恩愛裝上癮了。

  之前她也問過他為什麽要幫自己出頭,而程越霖的解釋是,既然已經協議好了扮演模范夫妻,對外自然不能露餡,他可不想霖恆股價跳水。

  林菁菲那番話,在程越霖看來,恐怕已經威脅到了他的股價,所以才會看對方不順眼。

  眸光流轉間,阮芷音睫毛微顫,在心裡歎了口氣,然後握住了男人伸過來的那隻手。

  掌心溫熱,男人覆了薄繭的指腹似有似無地在她手背摩挲了下,一陣酥癢,卻讓她隨常冰涼的手也漸漸暖了些。

  秦玦盯著兩人交握的手,下頜線條緊縮,漆黑的瞳仁中翻滾著濃烈的情緒。

  他五指緊握,抬頭冷冷道:“程總這是什麽意思?”

  “看不出來?”程越霖輕笑一聲,神態恣意地揚眉,吊兒郎當道,“當然是,來接老婆下班。”

  男人那一聲老婆叫的繾綣情深,再加上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阮芷音忍不住替對方捏了把汗。

  秦玦向來進退有度,極少動怒。可此時卻徹底沉下了臉,神色緊繃,眸若寒冰。

  他不再去看程越霖,上前握住阮芷音的手腕:“芷音,我送你回去。”

  對方握得太緊,阮芷音用盡力氣才別開秦玦的手,纖眉緊皺望向他:“秦玦,我說過,從你逃婚起,我們就沒關系了。”

  和秦玦認識這麽多年,她也希望兩人能體面灑脫地分手,但對方顯然不想給她這個機會。

  秦玦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壓抑著怒氣:“你是我未婚妻,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怎麽可能沒有關系?”

  阮芷音都快氣笑了,隻怪自己當初付出時太堅定,才會讓秦玦覺得自己會永遠站在原地,包容他,體諒他。

  直到現在,他怕是仍然覺得自己是在跟他開玩笑。

  她眼含諷刺,看向秦玦。無奈地搖了搖頭,唇角揚起:“也是,有關系。”

  緊接著,阮芷音的聲音清晰可聞:“等你和林菁菲結婚,我會叫你一聲妹夫,你也可以叫我一聲表姐。”

  至少,在爺爺面前。

  妹夫,表姐。

  秦玦旋即怔住,雙眸隱有震懾,死死盯著她,強行隱忍的情緒瀕臨崩壞。

  下班時間,除了秦玦身後的人,電梯前還漸漸堆了不少其他員工,瞧到這幅場面,也都面面相覷低聲議論。

  阮芷音見狀,不再理會秦玦。

  她轉頭瞥了眼好整以暇欣賞秦玦表情的男人,扯下對方衣角:“走吧。”

  程越霖最後看了秦玦一眼,伸手虛攬阮芷音的肩膀,雲淡風輕地點頭。

  只是轉身時,他又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哂笑,嗓音低微悠揚:“再見,妹……夫。”

  秦玦手指猛然攥緊,可下一秒,電梯門緩緩關閉,唯有最後兩人相攜的身影深刻在眼中。

  ——

  賓利大咧咧地停在樓下。

  阮芷音上了車,才松懈下來。

  她沒想到秦玦會找到公司。

  阮芷音一直盡量避免著私事成為員工的閑談,不想和秦玦在那麽多人前起爭執,但今天算是鬧了場笑話。

  不過也好,林成為穩住人心故意散播秦玦為林菁菲逃婚的事,程越霖今天來接她下班,倒能讓她的處境有所改善。

  想到這,她看向身邊的男人。

  上車之後,程越霖就放開了她,姿勢閑散靠在座位上,兀自打開了台板上的筆記本處理工作。

  神情看起來很是專注,態度疏離得和剛才那副溫柔模樣大相徑庭。

  阮芷音不禁感歎男人演技精湛,他能東山再起也不是沒有原因。

  為了股價,這人還真是無所不能。

  “程越霖。”

  她率先打破沉默。

  男人隨意掀了掀眼皮,微微側了下頭:“嗯,怎麽?”

  阮芷音遲疑少頃,終於把早上想說的話說出,“謝謝你來接我下班,其實我希望,之後咱們倆能好好相處。”

  程越霖聽罷,眼神淡淡打量她幾秒,而後輕笑了下,可有可無地點頭,不過心情似乎還算不錯。

  見他應下,阮芷音繼續:“所以像昨天那種不愉快……你我都應該盡量避免。”

  話畢,程越霖放在鍵盤上的手頓住,轉過頭來,眸中似有疑惑:“我們昨天有過不愉快?”

  “沒有嗎?”阮芷音愣怔反問。

  昨天晚上,他們分明就進行了一場不算太愉快的溝通。

  他挺直的眉間擰出了點溝壑,托腮沉吟幾秒,視線對上她:“難道不是正向積極,且情緒歡暢的對話?”

  阮芷音:“……”

  她又一次領悟了男人眼神中的含義:他可從不會輕易浪費時間,和人進行這種對話,自己應該感到榮幸。

  阮芷音忍不住微哽,長舒口氣後否認:“當然不是。”

  男人凝眉,又很快展開,繼而問:“所以,你想怎樣好好相處?”

  怎樣好好相處?

  她一時間被男人問住。

  阮芷音還真的很難想象,她和他,怎樣才算是好好相處。

  高中時,她盡力維持著自己乖巧沉悶的人設,只有程越霖才有本事把她氣得露出破綻。

  程越霖拿捏著她樂於助人的形象,逼她替寫作業,幫他補課,而她也經常想辦法讓他在老師家長那吃癟。

  關系本就不睦,長大後的接觸又太少。阮芷音真的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怎樣才算是‘好好相處’。

  思慮片刻,阮芷音嘗試著開口:“我想應該是,形式上相敬如賓,態度上溫和有禮。”

  好歹該彼此尊重,和氣地溝通交流。

  雖然以程越霖的脾氣來說,態度溫和的難度有點大,但他總要有正向的忍耐和努力。

  “溫和有禮?”程越霖緩緩複述,頓了頓,似笑非笑看向她,“就向秦玦那樣?”

  阮芷音敏感察覺出男人情緒不對,卻不明所以。

  程越霖眼底變得沉黯,眸光深邃似譚。他輕扯下嘴角,聲音亦冷了下來:“阮芷音,我可不是秦玦。”

  言畢,利落地開門下車。

  身形挺拔的背影顯出些許淡漠,就這麽獨自走進了別墅。

  這是……生氣了?

  阮芷音頓感莫名,覺得他情緒有些陰晴不定,分明上車時還隱有幾分歡虞。

  她不解地愣在那,秀眉微蹙,低頭思索著原因,甚至忘了下車。

  一片沉默中,司機拿過放在副駕駛的袋子,恭敬開口:“太太,這是程總說要給你的。”

  阮芷音驟然回神,伸手接過袋子。

  然後發現,裡面是一台嶄新尚沒拆封的吹風機,和她之前壞掉的那個恰好同款。

  於是心下愈發納悶。

  他送了吹風機過來,顯然也想要好好相處,怎麽就生氣了?

  ——

  秦家,縱然已是深夜,但明堂的客廳裡依然亮著燈。

  玄關處,開門聲剛響,秦湘立刻迎上前去,少女的嗓音嬌俏而輕快:“哥,你回來啦。”

  話落,她背對著客廳,面色糾結地給秦玦比了個手勢,示意對方等會兒小心應對。

  秦玦瞬間明白了妹妹的意思,衝她點點頭,將外套遞給王媽,而後踱步走進了客廳。

  秦母方蔚蘭早已坐在沙發等候,姿態優雅端莊,神情卻像結了冰般冷凝。

  客廳裡滿是寂靜,秦湘站在一旁神情緊張,周遭氣氛壓抑。

  一見兒子進門,方蔚蘭便不滿地輕哼一聲,隨即開始發難:“我聽說,你又要幫林菁菲投資電影?”

  秦玦面無表情地在她對面落座,點下頭,解釋道:“梁蕭的電影不錯,爺爺也很喜歡。”

  見他拿老爺子開脫,方蔚蘭不虞地撇眉,沉聲道:“秦玦,你別想著能娶林菁菲,我不可能讓她進秦家的大門!”

  秦玦頓了頓,複而想起阮芷音白天那錐心的話,面色冷峭地扯下領帶,語氣也煩悶幾分:“媽,你放心,我不會娶菁菲。”

  “不會?”方蔚蘭譏笑一聲,繼而質問,“那你為什麽好端端逃婚,讓阮芷音還了秦家這麽大難堪?”

  方蔚蘭最看重的就是臉面,偏生兒子此番讓秦家狠狠落了臉面。

  秦玦從小就優秀,很少讓她操心,可高中畢業後,母子關系就愈發緊張起來。

  她是真正的名媛閨秀,看中兒媳的家世,絕不會讓林家那種吃絕戶的成為自己的親家。

  若說方蔚蘭對阮芷音是尚且滿意,對林菁菲就是哪哪都不順眼,偏生兒子第一次和她反抗就是為了那個女人。

  “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但我這輩子都不會認林菁菲這個兒媳婦!”

  方蔚蘭撂下這句話,放下手中杯盞,轉身上了樓。

  秦湘見母親走了,這才湊了上來,頗為不滿的抱怨:“哥,你到底怎麽想的。因為你逃婚,我都不敢聯系阮姐姐了。”

  雖然她不希望秦母和秦玦關系太僵,但也同樣不希望林菁菲嫁給秦玦,畢竟她和林菁菲從小就不對付。

  那女人總會使些說不出的手段,襯得自己很不懂事,還能在哥哥面前賣好。只是她沒林菁菲聰明,討厭對方也無用。

  秦玦歎口氣,凝眉解釋:“沒有逃婚,公司出事牽連了菁菲。我以為能趕回來,後來也只是想把婚禮延期一天。”

  “那你現在到底喜歡誰?不會又栽進林菁菲那個坑了吧,我才不要她當我嫂子!”

  “當然是芷音。”秦玦神情疲憊地靠向沙發,揉著太陽穴,“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我想娶菁菲?”

  白天時,阮芷音那句話給了他很大的衝擊,像是在拿刀子誅他的心。他竭盡全力,才沒讓自己當眾失態。

  “從小到大,你對她比對我還好!”

  秦湘幼時總覺得,林菁菲才像秦玦的親妹妹。哥哥的愛護總是分成兩半,更多的那份給了林菁菲。

  秦玦直起身,看了她一眼,語含安撫:“你忘了小時候了?你們都是我妹妹,我對你不夠好?”

  小時候,他和秦湘曾因故在阮家住過兩年。阮奶奶彼時對兩人很是照料,老人家臨去時,更托付秦玦照料林菁菲。

  “可你和她交往過,你會和妹妹交往嗎!”想到這,秦湘忍不住嘟囔,“連我都知道,你當年是因為和她分手黯然出國!你呀,愛林菁菲愛得不可自拔。”

  秦玦聽罷,頓了許久,淡淡說了句:“那是有原因的。”

  秦湘見他默然的神情,就曉得他肯定不願意再和她多說他口中所謂的原因。

  “哼,再有原因,你現在也把阮姐姐氣跑了。”秦湘想到自己最近的為難,笑了笑,故意道,“人家現在嫁了別人啦,我看你怎麽收場!”

第15章

  阮氏大廈,三層是食堂。

  午飯時間,員工餐廳裡菜品豐富,氛圍熱鬧而擁擠。

  沒趕上今日份的醬豬蹄,行政經理夏蓮有些失望,但很快釋然,端著選好的菜坐回了餐廳最西側的那桌。

  秘書處的田靜此刻正說著話——

  “林沐陽上回還在辦公室說程總是為了北城項目才娶的阮副總,我看不像啊,人家夫妻感情挺好的。”

  公司裡八卦流竄得快,畢竟工作難熬,就指著這麽點娛樂調節了。

  前幾天阮副總那場前任現任的修羅場面,可刺激了不少人的神經,大家這兩天總會聊上幾句。

  想到那輛日日來接阮副總下班的賓利,夏蓮歎了口氣:“唉,我老公都沒來接過我下班,看來還是鍵盤跪少了。”

  項彬揚眉,替男同胞反駁:“那是你和宇哥一個城東一個城西,等他趕過來你也到家了,這可不能怪他。”

  夏蓮羨慕是真,但跪鍵盤也只是開玩笑,聞言笑著點了點頭,而後就聽到身旁田靜叫了聲:“阮副總……”

  她抬眼看去,女人薄粉敷面,姿容冶麗,穿著幹練的職業裝,眉眼精致得像從畫中走來,蓬松的栗色波浪卷更添幾分柔美。

  尤其是那雙恰到好處的鳳眸,被她溫柔的氣質襯得不顯一點風塵,美得動人心魄。

  對上幾人目光,阮芷音莞爾道:“沒位置了,介不介意我拚個桌?”

  “您坐您坐。”

  項彬很快反應過來,推了推餐盤,給阮芷音讓出了位置。

  阮氏大樓坐落於商務區,員工餐廳味道不錯,但周圍好吃的外賣也不少。

  當了阮芷音半年助理,項彬知道她很少來員工餐廳,除非忙得忘記了點外賣。

  他想的不錯,阮芷音確實是忘了提前點外賣。不過卻不是因為忙工作,而是搞不懂程越霖這些天的態度。

  每天等著送她上下班,但在車上卻不發一言。要說程越霖是不願搭理她,可她做的早餐他也沒少吃。

  同住屋簷下,阮芷音卻不知道怎樣和程越霖步入好好相處的狀態。人際關系中,她不是個太主動的人。

  正想著,對面的田靜突然看向她,眸中充滿了興奮與好奇。

  田靜現在是阮芷音的秘書,不如旁人顧慮多。況且阮芷音不算苛刻的上司,偶爾也會和員工閑聊兩句。

  小姑娘糾結過後,試探著開口:“阮總,您和程總是怎麽認識的啊?”

  阮芷音看了她一眼,也沒隱瞞,輕笑道:“他是我高中同學,我們……曾經當過一年同桌。”

  聽到她的話,田靜雙眼發亮,仿佛深陷同桌浪漫偶像劇,阮芷音稍微心虛地避開視線,不忍打破她的幻想。

  況且程越霖也在協議裡標明了,對外時要一致秀恩愛。

  這幾天公司的流言已經從秦玦為愛逃婚她慘被悔婚,換成了程越霖和她早已定情,夫妻情深。

  不過實情和幻想可是天壤之別。

  高二時,程越霖還是獨桌。但高三那年,班級人數卻由單變雙。

  那會兒沒人敢和程越霖同桌,這個旁人避之不及的苦差就落到了阮芷音頭上。

  針尖對麥芒,程越霖明面上為難,阮芷音暗地裡反擊。

  要說浪漫,肯定沒有的。

  “程總看您的眼神多溫柔,也不知道我老公什麽時候能學著溫柔點。”

  顯然,在電梯前圍觀了全程的夏荷,也成為了幻想浪漫偶像劇的一員。

  “溫柔?”阮芷音想到程越霖對上秦玦時的表現,淡笑著搖了搖頭,“或許吧。”

  他可是回去就撂了臉子。

  ——

  霖恆大廈,總裁辦公室。

  身負重任的錢副總堪堪打完一桌台球,最後一球落洞,錢梵轉過身,瞧了眼剛結束一場視頻會議的程越霖。

  男人淡漠靠在椅背,面色冷凝,還未散去方才那股使人噤若寒蟬的壓迫。

  錢梵歎下氣,揚眉開口:“怎回事,霖哥。前些日子春光滿面,這幾天烏雲蓋臉。他們都讓我來打探老板什麽時候多雲轉晴,跟我說說唄?”

  “跟你說,你懂什麽。”

  話畢,程越霖又通知白博準備半小時後的下場會議,沒勻出半點目光給他。

  錢梵愈發覺得他情況嚴重,不然不會回到這種疏離默然的樣子。

  這兩年程越霖心情好時,偶爾還能瞥見過去那恣意不羈的神態。

  有心當回知心小弟,錢梵放下球杆,走到他對面坐下。

  “你和傅琛遠怎麽一個德行,他三個月前按點回家打遊戲,一個月前開始抱著手機聊天。我好心關心他,他也說我能懂個啥。”說到這,錢梵輕哼一聲。

  “怎麽著,難不成你們已經超脫人類,要研究月球起源了?”

  錢梵語調松快,面上卻是副不說出你的故事我就不會罷休的神態。

  見他如此難纏地探究自己,程越霖這才抬頭,淡淡道:“我和你不一樣,懂?”

  此話一出,錢梵更不樂意了,上下打量他幾眼:“我說霖哥,你除了長得比我略好那麽一丟丟,其他構造哪不一樣?”

  為了證明兩人渺小的顏值距離,錢梵還伸出指甲蓋,比出個米粒大小。

  程越霖挑了挑眉,合上文件,白皙修長的指節緩緩指向自己,語調悠然地道出兩人間的差異:“我,已婚。”

  而你,未婚。

  我們,可不一樣。

  “呵,還以為什麽呢,不就臨時去客串個新郎,就這也算已婚?”錢梵很是不以為意,“等風波過去,指不定哪天阮芷音就跟你提離婚了。”

  話音剛落,程越霖才剛緩和一些的面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凝眉瞥向錢梵,冷聲道:“我們這婚,離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都說離婚官司打得麻煩,是不太好離。”錢梵低著頭,還未察覺到對方的情緒,又補了句,“但那是人家正經夫妻不好離,跟你有啥關系。”

  室內一片沉默,逐漸彌漫出滲人的冰冷,錢梵姍姍抬起頭,終於接收到男人那寒氣襲人的視線。

  “不是吧,霖哥……”他總算覺出點不一樣的味來,探試道,“難不成你是突然瞧上阮芷音了?!”

  程越霖眉峰蹙起:“聒噪。”

  而後又壓下對他剛才幾句的嫌棄,輕哼強調,“看不出來?不是突然。”

  錢梵怔住:“……”

  何止是看不出來,簡直深藏不露。

  他和程越霖認識十多年,最了解對方的口是心非。可就算如此了解,錢梵也著實沒有料到——

  “霖哥,你還玩暗戀呐?”他猛地站起,在偌大的總裁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嘴裡念念有詞,“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程越霖本就心懷鬱氣,這會兒更被他轉悠得煩躁,按下眉心,乾脆闔上雙眼。

  消化許久,錢梵才再次開口:“所以你心情不好,是嫂子她給你氣受了?”

  阮芷音和秦玦的婚約不是秘密,程越霖也是因為秦玦逃婚才當了現成的新郎。

  他背負暗戀當新郎,嫂子要是對他不好,可不得受氣嘛!

  程越霖微哽,接著沉聲道:“沒有。”

  言畢,略顯輕飄的視線停在合同旁的透明飯盒上,隨手一指——

  “這,她早上做的。”

  “嫂子還真是體貼啊。”

  瞥見那份三明治,錢梵有些驚訝。

  接著替程越霖松了口氣,又忍不住問道,“那你生的哪門子氣。”

  程越霖頓了頓,輕掀下眼皮,淡淡道:“秦玦比我脾氣好?”

  “這不明擺……”錢梵話說一半才覺不對,臉上掛了討笑,“不是,那你們倆性格本來就不一樣嘛。”

  秦玦可是那種打小就被老師長輩誇讚的好孩子,脾氣確實溫和,小時候都沒見他跟人吵過架。

  不過,錢梵總算分析出程越霖這幾天心情不好的原因——

  “合著你這是嫉妒前任呢。”

  程越霖卻不承認,清聲嗤笑一聲,繼而散漫開口:“我需要嫉妒?”

  有現成的婚約都沒能把人娶進門,哪裡還需要他費心去嫉妒?

  “人家那畢竟是初戀……”

  錢梵小聲嘀咕了句。

  “初戀算什麽,那是她一時失足。”

  程越霖凝眉反駁,複而像是想到了什麽,慢條斯理地從筆挺的西裝內兜中掏出一樣東西,直接擺在了桌上。

  見錢梵瞬間睜大雙眼,他才滿意地開口:“我有這,還需要跟別人去比?”

  “呦呵,我這還是頭回看到活生生的結婚證呢。”

  錢梵頗為驚奇,畢竟以往都是在朋友圈看到一堆人曬證。

  程越霖幾乎不用微信,但他倒也算與眾不同,居然隨身揣著結婚證!

  錢梵直呼好家夥,想拿來細看,對方卻將那本暗紅色的結婚證收了起來。

  沒想到啊,霖哥才是悶聲辦大事,這麽快就把嫂子給搞定了。不僅快刀斬亂麻地領了證,還每天貼心地給他做飯。

  真夠讓人羨慕的。

  片晌,他笑著開口:“霖哥,領證了你還擱這嫉妒秦玦,這可不像你。都把他媳婦拐到手了,你得囂張點啊。”

  “用得著你教?”程越霖薄唇微抿,頓了頓,又瞥眉,“以後別再給我操心什麽離婚。”

  ——

  吃完午飯,阮芷音婉拒了田靜和夏荷的甜點邀請,坐電梯回到辦公室。

  她怕兩人興致過高,真的詢問起自己和程越霖的同桌生涯。她們沒惡意,阮芷音也不想冷臉應對,但若說多錯多,屆時就不好收場了。

  搖頭將思緒清空,阮芷音打開電腦準備工作,桌上的手機卻嗡嗡響起。

  點開微信,發現是秦湘的消息——

  【芷音姐,我媽和我哥最近氣壓好低,她還遷怒把婚慶公司負責人開除了。我在家都不敢說話,果然全家就我在底層。我哥他自己不爭氣,活該你把他給踹了。但我絕對、始終、堅定地站在你這邊!你別拋棄我好不好T_T】

  消息簡短,阮芷音很快看完。

  繼而指尖微頓,還是沒有選擇回復。

  秦家和阮家是世交,秦玦和秦湘過去常來阮家探望阮爺爺。

  她到阮家時,秦湘不過九歲。女孩曾天真爛漫地喊她姐姐,最初出席人多的場合時,還帶著秦玦一起維護她。

  這些年,阮芷音真心把秦湘當妹妹。可現在的她,還沒想好怎麽面對秦湘。

  不過秦湘的其中一句話,還是讓她頗為在意。

  思慮少頃,她退出微信,打開通訊錄,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

  “康雨,有時間見一面嗎?”

第16章

  翟旭這些天過得心驚膽戰,自從老板去阮氏談完合作,回來就像變了個人。

  以往老板雖然要求高,但態度並不嚴厲。這幾天卻是冷若冰霜,沒有一丁點隨和的人氣。

  前天林經理接待合作方時出了點小差錯,老板直接讓向總監把人辭退。

  那可是林小姐堂兄,還是老板吩咐他安排進公司的!連林哲都被辭退了,翟旭更不敢行差踏錯,每天都戰戰兢兢。

  如果知道老板那趟去阮氏不僅哄不好阮小姐,還會變成這個樣子,翟旭肯定不會讓自己多嘴。

  他現在就是後悔,非常的後悔。

  端量著老板這凝重的神色,翟旭為剛交了策劃案的向總監捏了把汗。

  褲兜裡的手機震動兩下,翟旭掏出手機,瞥了眼熟悉的來電顯示。

  可見秦玦此時目露不悅,他又忙不迭地先掐斷了電話。

  秦玦斜視一眼便淡淡收回目光,面色依舊冷峻,關掉向總監提交的那份臨湖項目策劃案,撥通了內線電話。

  “喂,秦總。”

  向總監的聲音帶著緊張。

  “調研部分是誰……”

  話沒說完,聽到隱隱傳來的嘈雜爭執,秦玦收起到了嘴邊的責問,擰眉道:“你那怎麽了。”

  向總監似是猶豫了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是林經理不服自己被辭退,鬧著要見您。”

  林哲是空降,還是秦總那位紅顏知己林小姐的堂兄。雖說按正常招聘他根本進不了秦氏,但部門裡仍舊無人敢得罪他。

  向總監當然不喜歡手底下有這樣的員工,但礙於人家背景夠硬,他也拿林哲沒什麽辦法。

  前幾天林哲接待合作方時出了差錯,直接被向總監告知辭退。

  他認為向總監故意整他,今天便鬧上了公司,甚至還搬出秦玦來威脅。

  但……向總監很清楚,林哲分明是被秦總親口通知他辭退的啊。

  可對方說什麽也不信,畢竟當初也是秦玦把人安排到向總監手下的。

  聽到林哲來公司鬧事,秦玦本就不好的心情變得更差了些。

  阮芷音上次的話讓他明白,她現在並非是簡單地同他鬧脾氣。

  秦玦震驚於她那句誅心的話,這些天也仔細想過回國這幾月兩人間的爭執。

  她脾氣好,便是因為林菁菲與他爭執時,也沒有過真正失態的時刻。

  除了他安排林哲進公司那次,阮芷音曾歇斯底裡地質問過他原因。

  在當時的秦玦看來,這完全是件沒有必要為之爭吵的小事。

  可他和阮芷音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爆發了爭吵,因為林哲。

  秦玦素來不希望兩人在失去理智時說出傷人的話,那次卻在她對自己和菁菲刻薄的質問中話趕話地指責了她。

  他和阮芷音的婚約從小定下,但阮芷音三四歲走失,之後他隱約記得那個可愛的小妹妹,只是印象隨著長大愈漸模糊。

  再後來,阮姑姑攜林菁菲搬回阮家。秦玦從小沉穩,又是兄長,漸漸把那份朦朧遺憾的關愛轉移到了林菁菲身上。

  秦母生秦湘後得了產後抑鬱,甚至一度嚴重到不能看見孩子,於是他和秦湘在阮家一住就是兩年。

  阮奶奶對秦玦和秦湘純粹的關懷慈愛,是關系複雜的秦家裡沒有的。對於秦玦來說,對方是他最敬愛的一位長輩。

  阮奶奶去世時,阮姑姑才剛病故一年。她放心不下林菁菲,握著秦玦的手囑托他照看好林菁菲,他應下了。

  幾年後,阮芷音被阮爺爺接回,秦玦從她身上看到了當年那個年幼小女孩的影子,對她自然也多有照拂。

  秦玦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喜歡上阮芷音的。最初只是周圍人重提起他們的婚約,而他在調侃中替局促不安的她解圍。

  嵐中教育出眾,她剛轉學時跟不上進度,總是靦腆地向他請教題目,笑著說林成幫她找的家教講得不如他好。

  兩人有婚約,她又總跟在他身後,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她喜歡自己,偏偏秦玦自己不太確定,分明他們都從未開過口。

  阮芷音確實會跟著自己,但她性子太乖,而他能夠在不得罪人的情況下替她解圍,避免很多麻煩。

  兩人間確實有道婚約,但他不確定阮芷音那份‘直白’的喜歡是否只是因為這道婚約,因為她爺爺的期望。

  大一結束,他因轉專業的事,同母親的關系愈發僵硬,與父親也變得緊繃。

  方蔚蘭當年的抑鬱症頗為嚴重,所以秦玦懂事孝順了二十年,一直包容著母親的脾氣,不曾有過一絲叛逆。

  可那天,秦母撕掉他的轉專業申請,‘苦口婆心’地說著二叔三叔的野心,讓他按部就班地和阮芷音聯姻,接手秦氏。

  秦玦第一次和母親爆發爭吵。

  再後來,他鬼使神差地接受林菁菲假裝‘交往’的提議,一半是對方蔚蘭的反抗,一半是想要試探阮芷音的那份喜歡。

  然而沒過多久,阮爺爺給秦老爺子遞來了口風,商量或是兩家退婚,或將聯姻人選換成林菁菲。

  當秦老爺子沉著臉來問他時,秦玦才知道阮芷音要出國了。

  他拒絕了阮家退婚的要求,而後和林菁菲‘分手’,沒多久就去了美國。

  當秦玦再次出現在阮芷音面前時,明顯感覺到了阮芷音對他的疏離。

  或許是換了個環境,她的性子放開不少,也有了不少朋友。

  她沒問過林菁菲的事,而他追求一年,她才在那年聖誕節後突然同意交往。

  在國外那幾年,沒有秦家和婚約的束縛,他們的關系反而自然了不少。

  雖然兩人都在為學業忙碌,很少能勻出時間享受戀愛,但秦玦依舊很開懷,至少他終於確定,阮芷音喜歡他。

  這份確定,在他轉專業被父母發現,斷了經濟人脈,白手起家開始創業時變得更為堅定。

  阮芷音一直陪著他,甚至不惜放棄導師希望她繼續深造的推薦名額,放棄了回國,給了她所能給予的最大支持。

  T&D上市前夕,他將30%的股份作為求婚禮物送給她。那時起他就認定,她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妻子。

  即便回國後幾番爭執,但秦玦始終覺得他們相互扶持過的感情是穩固的。

  只是他想要化解阮芷音對林菁菲的偏見,卻出現了一次又一次的矛盾。

  他曾答應過阮奶奶會一直照料林菁菲,不可能拋卻自己的承諾。然而每次和阮芷音爭執時,秦玦也不得其法。

  那次因林哲爭吵,她咄咄逼人的態度破天荒地讓他的理智變得薄弱,情緒佔了上風,甚至說出了傷人的話。

  直到前些天,秦玦才知道阮芷音一回國便直接將林哲從阮氏開除的事。

  其實他本該想到的,她怎麽可能是真的刻薄,能讓她這麽做,想必林哲曾和她有過極為深刻的不快。

  秦玦久久不語,向總監等了許久,再次詢問:“您看……要不要把林哲趕走?”

  “嗯,通知下前台和保安,以後別再放他進來。”

  語畢,秦玦掛斷電話,眼底染上沉思,甚至忘了和向總監溝通策劃案的事。

  片晌,他看向翟旭,開口道:“你去查一查,林哲以前做過什麽。”

  如果阮芷音真是失望了,只有找出症結,才能同她和好。秦玦相信兩人的感情,絕不可能這般輕飄飄地分手。

  “是,老板。”翟旭點頭應下。

  辦公室裡再次傳來手機震動,翟旭下意識瞥了眼褲兜,確定這回不是自己的手機,才松了口氣。

  抬眼間,秦玦已經接通電話。

  蔣安政的聲音清晰傳來,嘹亮而焦急:“阿玦!菁菲回公寓時被馮遷那個狗日的給綁架了!”

  一句話,便讓秦玦變了臉色。

  蔣安政口中的馮遷,就是上次蹲守在片場,趁亂襲擊了林菁菲的人。

  當時劇組的武指反應迅速,推了把林菁菲,讓她順勢避開,這才傷得不重。

  但一開始,馮遷是想下狠手的。

  對方盯上的本是秦玦,林菁菲也是因為和秦玦的緋聞,才被牽扯了進來。

  畢竟是被自己牽連而受傷,蔣安政又模糊沒說清楚傷情。秦玦沒法視而不見,這才匆忙趕去了北遙,錯過婚禮。

  沒想到,在警局拘留了這段時間,馮遷還敢再來。上次因為馮遷兒子的事放了對方一馬,但不代表秦玦會再心慈手軟。

  畢竟在他看來,馮遷才是導致他缺席婚禮的罪魁禍首。

  掛斷和蔣安政的電話,秦玦剛要起身,秦湘的電話插了進來——

  “哥!翟旭的電話怎麽打不通啊!急得人家康雨都找到我這來了。”

  秦玦瞥了眼翟旭,後者無辜啞然。

  剛剛的電話確實是康雨打來的,但他是因為老板的目光太過逼人,才沒敢接康雨電話呀!

  “湘湘,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等會再給你回電話。”

  眼看著秦玦就要掐斷電話,秦湘連忙阻止:“別別別!哥,康雨剛剛給我打電話,說芷音姐好像出事了!我聯系不上她,你趕緊去找找啊!”

  她話音剛落,秦玦瞬間頓住腳步,緊緊握著手機,臉色愈發地陰沉。

  身旁的翟旭見狀,欲言又止:“那個,老板……”

  壓迫懾人的視線襲來,翟旭將手機遞給他,快速把話說完:“是是是綁匪開了直播!”

  ——

  阮芷音和康雨的見面地點,約在了公司附近的咖啡館。

  她和康雨曾因婚禮的事宜密切接觸過兩個月,算是有幾分了解。

  康雨的家鄉在北遙下面的縣城,她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所211財經大學,畢業後進了銀行。

  後來是因為家裡急需用錢,才辭職進入了提成豐厚的Merbeil工作。

  阮芷音很欣賞康雨身上的韌勁。

  她沒料到康雨會因為幫了自己而被Merbeil辭退,但這也算湊了巧。

  前不久她升了項彬的職,卻要重新招收助理,康雨絕對是阮芷音心中最優秀,也最值得信賴的人選。

  阮芷音喜歡康雨,給的待遇也很豐厚。而康雨本就在找工作,驚訝過後,自然不會拒絕阮芷音拋出的橄欖枝。

  這場會談很是愉快。

  兩人坐在咖啡館中,一直談到了快下班的時間。

  只是阮芷音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剛和康雨談完事出來,居然會遭遇綁架。

  她素來低調,穿戴也不奢華。阮家不是嵐橋拔尖的豪門,她更沒在媒體上露過面,綁匪怎麽就會盯上自己?

  不過疑惑歸疑惑,在察覺到危險的第一時間,阮芷音不動聲色地按下最新通話記錄中康雨的名字。

  她曾練過兩年格鬥,但對方人多勢眾,她沒有選擇反抗,以免對方直接發現手機的通話。

  然而被人從後蒙眼綁上車後,兜裡的手機還是難逃被發現收走的命運。

  視野被全部遮擋,車內悶熱而又顛簸,減震很差,或許是輛麵包車。

  阮芷音盡量維持著鎮定,告訴自己就算剛才打給康雨的電話沒通,程越霖下班來接她時,肯定也會發現她失蹤了。

  也是奇怪,這種容易讓人慌亂的時刻,她居然無比肯定,和她互不順眼的程越霖會設法來救她。

  車裡除她以外至少有三人,他們像是受過訓練,一路上都沉默未發一言。

  直到下車,被人拽進充斥著鐵鏽味的廢棄倉庫,阮芷音才聽到了第一句聲音。

  “這就是你說的,秦玦喜歡的女人?”

  眼罩被人粗魯摘下,光線一時有些刺目,阮芷音下意識閉了閉眼。

  等看清被綁在凳子上的女人時,她終於明白了自己被綁匪綁來的原因——

  同時也已經維持不住自己的教養,在心裡罵了一句:艸!

第17章

  昏暗潮熱的倉庫裡,只有阮芷音所站之處有扇窗。而對面背光處的沙發上,坐著個長相粗獷身形壯碩的中年男人。

  對方手中握著部黑色手機,時不時低頭瞧上一眼。

  馮遷眼含打量瞧向阮芷音,語氣還算客氣,聲音帶著沙啞:“阮小姐,不好意思把你請來,她說你是秦玦的未婚妻?”

  阮芷音瞥了眼嘴被膠布緊緊糊住的林菁菲,不動聲色地思慮著眼下的處境。

  斂眸幾瞬,她才笑著回答馮遷:“不,我丈夫是霖恆總裁,和秦玦不過是迫於長輩壓力定過婚約。另外——”

  “秦玦逃了我的婚,我和這個女人也有仇。”

  馮遷見她神情不似做偽,笑著點了點頭:“我當然查過,但林小姐非說秦玦喜歡的是你,我們抓錯了人。”

  阮芷音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視線從林菁菲身上緩緩移過,對上馮遷:“秦玦為她投資電影,送天價項鏈,怕她在娛樂圈受人欺負,一直小心護著,上個月還為她在婚禮上逃婚。”

  “你覺得秦玦這麽做,是喜歡我?”

  反問後,見馮遷不動聲色地垂眼沉思,阮芷音頓了頓,又道——

  “我和她的堂兄也有過節,可我前腳才把人趕出阮氏,後腳她撒了兩句嬌,人就進了秦氏工作。秦玦為了她,可是連我的面子都不顧了。”

  話畢,潔白如玉的面龐染上恰到好處的怒氣,仿佛對秦玦的行徑多有不滿,但眼神中又無一絲情意。

  沉默片晌,馮遷放下手中的手機,語調嘲諷地說了句:“秦玦這種人,居然還是個癡情的,真沒想到。”

  阮芷音心下有些意外,面上卻絲毫不顯。秦玦這個人行事溫和,幾乎不會和人結怨,可對方卻像是很恨秦玦。

  雖然不知道他和秦玦有什麽仇,但剛才的話對方似乎已經信了大半。

  阮芷音稍安心神,繼而道:“當年秦玦和林菁菲戀愛談得眾人皆知,後來分手沒多久就傷心出國,這些事在學校都不是秘密。我說的對不對,一查便知。”

  既然對方和秦玦有仇,言語中還尚有幾分客氣,那麽撇清和秦玦的關系,暗示自己和秦玦不睦,是最好的做法。

  林菁菲過往總是會耍些小心思,頻頻和秦玦一起上熱搜。她不怕自己會被拆穿,畢竟在外人看來,林菁菲在被綁架時才說秦玦另有所愛,實在站不住腳。

  聽完阮芷音的話,馮遷又悄然看了眼自己身旁的手機。

  很難有人發現,倉庫的頂梁上,有一台對著林菁菲的攝像頭。

  他將林菁菲五花大綁,又用膠布封了嘴,是因為和彪子商量開直播時,不小心被她聽到了。

  但是阮芷音並不知道他開了直播,站的位置也沒進入直播畫面。

  她顯然意識不到可以出聲求助,更無法用動作表情傳遞消息。

  林菁菲是炙手可熱的女明星,從她被五花大綁出現在直播間的那刻起,直播間的觀看人數便節節攀升。

  馮遷想用這種方法,逼秦玦不得不過來與他對峙。

  而直播間裡,觀眾自然也聽見了阮芷音的話,彈幕已經徹底炸開——

  【別查了,我能證明,我姐和林菁菲當年都是A大音樂系的。那會兒他們分手,有人去問當事人原因,是林菁菲覺得自己認識秦少爺太多年,還是把他當哥哥,給人甩了,秦少爺那兒也沒否認。】

  【項鏈誰不記得,林菁菲前段時間不是戴著那條粉鑽項鏈上過熱搜嗎?我剛查了,那條項鏈確實是秦少爺拍下的。】

  【是啊,林菁菲《懸逃》開機前天好像要被梁導換角,緊接著就傳出來秦氏要投資梁導的電影。】

  【這些都對上了,那婚禮逃婚是哪天?】

  【某富二代微博不是暗示過嘛,就是林菁菲傳出割腕進醫院那天。】

  網友們口中的富二代,正是那天特意去參加了婚禮,當場目睹好戲的汪鑫。

  他起了個拽裡拽氣的微博名,時不時爆點豪門八卦,逐漸有了人氣。

  網友們現在覺得,既然剛才那位小姐姐說的全對上了!秦少爺愛的肯定就是林菁菲,沒毛病。

  可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幾個林菁菲的粉絲冒出來磕cp——

  【嗚嗚嗚,秦少爺和菲菲是什麽神仙愛情啊!】

  【所以按電視劇套路,現在一個是青梅竹馬的初戀女主,一個是被迫訂婚的未婚妻女配?】

  【不是,磕什麽cp?剛才那些人還突然跑出來爆料,這會兒明顯是菲菲的安全最重要把。】

  【而且綁匪不是說過,綁架菲菲是因為秦氏出的藥害死了他兒子,秦少爺真那麽好嗎?】

  粉絲們鬧了翻內訌,最後又開始彈幕刷屏,試圖把剛才爆料那茬給刷過去,可點進來圍觀的觀眾卻開始不滿——

  【本來喜歡的就是林菁菲,也不能讓未婚妻小姐姐無辜受牽連吧?】

  【說得對,還在婚禮上逃婚,男方喜歡林菁菲先退婚啊,婚禮逃婚給未婚妻難堪算什麽?】

  【渣男賤女配對鎖死吧,小姐姐都結婚了還被倆人連累,和姓秦的聯姻過真是夠倒霉的。】

  【你們忘了小姐姐剛說了她丈夫是霖恆總裁嗎,這是踹了渣男又立馬和總裁閃婚了?】

  【我記得霖恆總裁那張糊的不行的照片都帥得不行,每天睡這樣的男人,小姐姐性、福!】

  【不是,難道就沒人關心綁匪說的秦氏新藥有問題嗎?真就娛樂至死唄?】

  隨著湧入直播間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林菁菲的粉絲漸漸被埋沒了聲音。

  發展到最後,屏幕上一般都是謾罵林菁菲和秦玦的。剩下一半,要麽是關於綁匪之前對秦氏新藥的質疑,要麽是祝福未婚妻小姐姐的彈幕。

  ——

  警局裡,氛圍肅穆靜謐。

  眾人都神色緊張地緊盯著綁匪的直播,企圖從中發現能夠鎖定倉庫位置的關鍵細節。

  綁匪似乎找來了懂電腦的高手,定位出的位置全是國外的虛擬ip地址,且還在不停變換刷新。

  秦玦死死地盯著屏幕上的彈幕,神色緊繃,渾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

  他從不關注那些八卦新聞,雖然知道自己和林菁菲傳過緋聞,卻不知道已經傳成了這個樣子。

  當年和林菁菲‘分手’,她說女孩兒都要面子,不想讓人覺得是她被甩了。旁人來問他為什麽分手時,秦玦並未否認林菁菲的說法。

  出了國後,他就更不知道隨後的傳言了。既然外人都這麽看他和林菁菲的關系,阮芷音又是怎麽想的?她是因為這些才跟自己分手的嗎?

  原來當所有人都祝福她和其他男人情比金堅,認為她和自己再無瓜葛時,竟會是這般難以克制的暴怒。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下了針孔,升起令人煩躁的嫉妒。

  秦玦知道她是因為馮遷記恨自己,才不得不和自己撇清關系。

  可聽到她說丈夫是別人,神情冷漠地表示對他沒有絲毫情意時,秦玦還是無法控制自己那股抓心的情緒。

  而蔣安政看著越跑越偏的言論,擔憂林菁菲安全之余又有些煩悶,不知道之後該怎樣替她扭轉形象。

  以往,林菁菲出現負面新聞時可以直接撤掉熱搜,可現在警方還在設法定位綁匪的位置,他總不能掐斷直播。

  蔣安政心亂如麻,轉頭又看到剛和葉警官溝通完的程越霖,突然眼神冰冷地瞧向自己和秦玦的方向。

  他沒忍住情緒,失了幾分客氣問到:“程總在看什麽?”

  程越霖想到剛才的直播,嗤笑一聲,冷淡道:“看兩個傻逼。”

  “你!”

  蔣安政頓時氣急,不滿程越霖那輕傲狂慢的態度,正欲上前,卻被旁邊的秦玦喝止,厲聲警告——

  “阿政!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

  程越霖瞥了眼秦玦,冷冷收回視線,又轉過頭,低聲吩咐白博去找公司技術部的余勇來協助警方破解定位。

  下班去接阮芷音時,程越霖才碰到焦急蹲守在阮氏門口的康雨。

  婚禮時,康雨曾見過程越霖一面,對他印象深刻,甫一瞧見他的車,就匆忙上前拍響了車窗。

  阮芷音給她打那通電話時雖靜默沒有開口,但康雨卻聽到了陣亂糟糟的聲響,直覺對方可能出事了。

  果然,再打過去時,手機已經關機。

  雖然已經聯系過秦湘,也知道秦湘會告知秦玦阮芷音失蹤的事,但康雨還是不怎麽放心,尤其是後面看到林菁菲被綁架的消息衝上熱搜。

  康雨下意識覺得,求助程越霖應該要比秦玦靠譜。她問過阮氏的員工,知道程越霖會來接阮芷音下班,焦急等待了半個多小時,總算見到程越霖。

  而後,程越霖匆匆趕至警局。

  他因為父親當年的案子,和葉警官有些交情。對方恰巧負責這起綁架案,不過也是等程越霖趕到,才知道被馮遷綁架的還有他新婚的妻子。

  天曉得,當程越霖知道阮芷音是受秦玦連累和林菁菲的特意‘供述’才遭遇綁架時,有多麽想要罵人。

  罵一句傻逼,簡直太便宜他。

  要不是因為阮芷音還等人去救,他已經忍不下心裡那股恣睢的戾氣,可程越霖知道,這種時刻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剛才的直播裡,她的應對足夠沉穩,也很聰明。按照目前的情況,綁匪暫時不會傷害她。

  葉警官和同事交流完情況後,面色凝重地走到秦玦跟前:“綁匪讓你親自去換人,現在有兩種方案。一是冒險同意綁匪的要求誘導綁匪給出地址,二是加大人力擴大搜尋范圍,等待警方鎖定目標。”

  表面上聽確實是兩種方案,但想要盡快找到人,顯然只能先同意綁匪親自換人的要求。一味地搜尋,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馮遷針對的人其實是秦玦。

  他兒子馮鴻禎是柯康綜合征患者,也是秦氏新藥MN的臨床試驗病人。柯康綜合征屬於絕症,但秦氏的這款新藥卻有不錯的抑製效果。

  只是柯康綜合征患者很少,研發投入大,這款藥目前還屬於天價藥品,馮遷為了給兒子治療幾乎傾家蕩產。

  上個月馮鴻禎突發急症不治身亡,盡管醫生說是他自己吃了相衝藥物出現嚴重過敏反應,可馮遷卻不信。

  他覺得是秦氏的新藥有問題,又因為當初是聽了秦玦的講座才選擇這款藥物治療,於是便偏執地盯上了秦玦,想給兒子報仇。

  馮遷早年混社會,本來就有案底,後來妻子去世才為了照料兒子收手。

  現在唯一的兒子沒了,自己也傾家蕩產,他只剩下報仇這一個信念。

  上回被拘留時警方開導過他,看來是沒有什麽用,反而讓他選擇劍走偏鋒。

  不過馮遷剛剛也說,只要秦玦親自過去換人,他不會傷害其他人。馮遷肯定知道自己逃不了,恐怕他也不想活了。

  聽完葉警官的話,秦玦幾乎沒有思索,點頭道:“我去換人。”

  葉警官松了口氣,秦玦的身份畢竟不一般,他能同意涉險配合,顯然最好。

  而程越霖淡淡看了眼秦玦,沒再說話。說句不好聽的,他根本就不想去管秦玦的死活。

  這時,沉寂了許久的屏幕中,再次傳來了阮芷音的聲音——

  “大哥,倉庫就只有我頭上這一頂窗戶的光,怎麽還這麽熱?你們也都流汗了,這兒就沒有風扇?”

  葉警官眼神略頓,凝眉一瞬,快步走到另一位警員身邊:“找一找,窗口朝著西南方向,只有一頂窗戶的倉庫。”

  ——

  另一邊,昏暗的倉庫中。

  阮芷音話音剛落,闔目坐在沙發上的馮遷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旁邊那個身材魁梧,戴了口罩,鼓搗著破舊風扇的男人,捂嘴咳嗽一聲道:“去把直播關了吧。”

  那個男人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風扇,走到一台電腦前,沾滿灰塵的手快速敲了幾下鍵盤。

  站起身後,正好看到對面瘋狂搖頭的林菁菲,男人緊緊擰起眉,滿不客氣地開口:“你他媽搖什麽頭,費盡心思騙我們去抓人,是盼著我們露馬腳給警察?”

  他跟蹤林菁菲三天才把人給綁來,對方當時撓花了他的臉,害他回去被媳婦揍了一頓,故而對林菁菲很不客氣。

  馮遷在確認男人關上了直播後,突然啞聲開口,“行了彪子,你們幾個都趕緊走吧。”

  “遷哥?!”彪子驚訝看他。

  馮遷又咳嗽了一聲:“你們都有老婆孩子,我卻沒想全身而退。人在這,等秦玦聯系就行了,你們不必陪我。”

  “彪子,你自己有本事。以後收手別再幹了,出去避避風頭,賺錢養家。”

  說完停頓一會兒,馮遷歎了口氣,又道:“萬一還是被我連累進去了,出來了也記得好好過日子。這回就算我對不住你和阿振,快帶他們走吧。”

  馮遷原本想開著直播和秦玦對峙,可這樣就需要彪子留下幫他。臨到此刻,他還是念著往日情誼,放棄了這個想法。

  只要秦玦過來,他總能幫兒子報仇。

  “可是……”

  馮遷凝眉看他:“聽我的,走吧。”

  阿振攔住了還想再開口的彪子,頓了頓,低聲說到:“那我們走了,遷哥,你保重。”

  說罷,他拽著彪子,招呼著另外幾個戴了口罩墨鏡的男人離開了倉庫。

  他們走後,偌大的倉庫中,只剩下阮芷音、林菁菲和馮遷。

  馮遷看了阮芷音一眼,隨後把她拽到林菁菲身邊,又將她一隻手銬在倉庫的水管上,但卻解開了她手上原本的繩索。

  同時被上了手銬的還有林菁菲,只是她比阮芷音的待遇差了不少,不僅被馮遷銬上了雙手,還被拷了雙腳。

  即使停止了直播,林菁菲嘴上的膠布也沒被撕下,似是被馮遷給直接忽視了。

  “等秦玦來了,我會放你走的。”

  這句話,像是對阮芷音說的。

  說完,馮遷又走回了倉庫另一邊那個破爛殘缺的沙發,闔上了眼睛,似乎沒什麽興致再看她們。

  林菁菲眼神複雜地看向阮芷音,糊著膠布的嘴支支吾吾。

  阮芷音看了眼默不作聲的馮遷,嘗試著伸長手,勉強撕掉林菁菲嘴上一半的膠布。

  她動作太快,膠布瞬間沾掉半張臉的汗毛,林菁菲的嘴唇也被撕出血絲。

  “看我自食惡果,你是不是很得意?”

  林菁菲聲音很低,卻疼痛喘著粗氣。

  阮芷音冷笑一聲,也沒看她,神態疲憊地靠在身後的管子上,百無聊賴地回到:“我也被綁著,得意什麽?”

  不是她想幫林菁菲,但聊兩句也行,至少能卸下心底那點緊張。就算要跟林菁菲算帳,也得等重獲自由之後。

  林菁菲細瞧她的神色,斂下眼眸,而後突然笑了:“自從你回了阮家,我的生活就變得一塌糊塗。”

  阮芷音回來之前,她是阮家唯一的小姐。爺爺寵她疼她。林成這個父親雖然忙,對她這個獨生女也不錯。

  一開始,林菁菲想過和這位表姐好好相處,可阮芷音的出現,很快攪亂了她的生活。

  從那之後,爺爺更加偏袒的是阮芷音,秦玦也對她很是照料。就連素來不喜自己的秦湘,也成日跟在阮芷音身後。

  林菁菲的心態漸漸變了。

  阮芷音以前在縣城上學,剛來時成績中等,還不及她好。可她隻用了半年,成績就已經名列前茅。

  阮芷音不愛打扮,在學校時更是低調。可即便如此,仍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唯有她自己不覺。

  阮芷音比她高了一屆,高考時是學校的文科第一,順利進入A大,外人更開始議論阮芷音和秦玦是一對金童玉女。

  而她即便學了藝術,文化課分數能低些,可還是被林成托了關系才進A大。

  林菁菲覺得自己原本幸福的生活天翻地覆,而阮芷音始終壓在她的頭上。

  她是喜歡秦玦,可對阮芷音的心態變化,卻不僅僅是因為男人。一個人突然出現,分走了你的一切,如何心如止水?

  她表面瞧不起阮芷音,心底卻忌憚著對方。而她的忌憚也沒錯,阮芷音漸漸擺脫了過往的低調,變得越來越優秀,得到無數稱讚。

  看著苛刻的方蔚蘭都開始滿意阮芷音這個兒媳,卻絲毫瞧不上她時,林菁菲開始去想,她也希望阮芷音嘗嘗那種永遠被一個人壓在頭上的滋味。

  阮芷音看著隨和,可骨子裡多高傲啊。她成功算計對方離開秦玦,卻沒想到阮芷音轉身嫁給了程越霖,壓根沒讓她體會到報復的快感。

  瞥見林菁菲複雜含恨的眼神,阮芷音搖著頭笑了。

  “林菁菲,你會不會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怎麽,總覺得別人該捧你讓你?為什麽不想想,你根本沒有那麽重要。”

  她確實沒那麽在意林菁菲,會因對方和秦玦爭執,是介意那個男人的做法。換成任何一個女人,都是一樣。

  即便是當年秦玦和林菁菲談戀愛,阮芷音也只是突然明白婚約根本沒什麽束縛力,轉而和爺爺提了取消婚約。

  她的確因為秦玦的幫助和維護喜歡上了他,可那又怎樣?對方不喜歡自己,她總該放棄,轉而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於是阮芷音選擇了出國深造。

  可是秦玦又和林菁菲分手了,不久後再次成為她的校友。

  秦玦追她一年,阮芷音起初拒絕了。

  然而那年聖誕節,她突然收到院長媽媽寄來的玉佛,為他的心意觸動,接受了秦玦。

  阮芷音聲音輕飄,落到了林菁菲耳中,讓她瞬間捏緊指節。

  林菁菲抬頭看她,而阮芷音的眼神滿不在乎,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你是不是一直知道——”

  “是,我知道。”

  兩人心照不宣,但林菁菲已經明白,阮芷音從來都知道秦玦沒有出軌。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要這個男人了。

  她不要的男人,卻是自己費盡心機去爭去搶的。想必自己先前做的一切,在她眼裡都分外得可笑。

  林菁菲的面色變得有些頹然,眼眶因心底升起的那股羞憤變得通紅。

  她以為自己真的設計到了阮芷音,其實還是輸的徹底。

  倉庫的另一頭,馮遷並未在意林菁菲和阮芷音這邊的動靜,或者說已經懶得去在意二人。

  他接通了秦玦打來的電話,未等對方開口,便單刀直入:“城西,裕豐酒廠的廢棄倉庫,過來換人。”

  馮遷沒有叮囑秦玦不要報警。

  顯然,他已經知道秦玦報了警,但他也隻想借著直播把兒子的事鬧大些,然後和秦玦同歸於盡。

  雖然換不回兒子,但那又怎樣?他也已經沒了活下去的意義。

  ——

  一小時後,秦玦驅車趕至城西。

  馮遷藏身的這座倉庫背靠著山,位置確實隱蔽。在警方找到地點之前,他還是等不下去,再次提出應下對方要求。

  “怎麽還有別人?”

  秦玦現身的一刻,馮遷眉峰緊蹙,視線陰沉地看向了倉庫門口。

  阮芷音此時已被人銬住雙手,而馮遷手持著一把槍,站在她和林菁菲身後,望向一同出現在倉庫的兩人。

  除了秦玦,另外一個男人身形挺拔,面色冷峻,居然是程越霖。

  阮芷音的心情是意外的。

  雖覺得程越霖不至於不顧她死活,但也沒想到他會和秦玦一起過來。

  男人淡淡瞥了阮芷音一眼,見她只是略顯狼狽,才對上馮遷的視線,吊兒郎當回答:“你莫名其妙綁了我的妻子,我總不能讓別人來救吧。”

  馮遷瞬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仔細打量著程越霖和阮芷音的表情。

  而後,也不知想了些什麽,他突然笑了笑,看向秦玦:“秦總,你可以選一個人,過來把她換走。”

  阮芷音下意識看了眼秦玦,還未看清對方神態,林菁菲已經迫不及待地掙扎喊道:“阿玦,表姐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瞬間曝露了許多東西。

  阮芷音神色一緊,竭力維持著平靜,有些後悔自己剛剛先於馮遷撕掉了林菁菲嘴上的膠布。

  她不知道林菁菲是刻意出聲,還是單純地害怕秦玦不選她,但對方無疑讓氛圍陷入了被動。

  現在的情況,林菁菲可能是在暗示秦玦,阮芷音已經和馮遷講好,秦玦一到就會放了她。也有可能是還不死心,最後深入暗示馮遷,阮芷音才是真的在撒謊。

  秦玦當然也被動,如果他選阮芷音,馮遷又會不會突然覺得不對反悔?如果選了林菁菲……

  “我選她。”

  眾人思索間,秦玦聲音清亮,已經做出了選擇。

  馮遷輕笑一聲,蓄滿胡子的下巴略微揚起,示意到:“門口有副手銬,自己銬上,走過來。”

  秦玦神情凝重地看了眼阮芷音,握拳俯下身,默默戴上了一旁的手銬,而後朝著馮遷走去。

  還有兩步時,馮遷突然松開了林菁菲,扔下了兩枚鑰匙。

  繼而一把拉過秦玦,將槍抵在秦玦腰背,輕咳道:“阮小姐,你也可以走了。”

  林菁菲已經迅速撿起兩枚鑰匙,嘗試過後,神色複雜地看向阮芷音。

  顯然,她自己解不開手銬。

  阮芷音揚眉笑了笑,被銬住的雙手伸向她,神態自若,靜待不語。

  林菁菲微頓咬牙,隻好拿起鑰匙,上前先幫她解開手銬。

  “啪——”

  手銬落地的一瞬間,阮芷音直接甩了林菁菲一個響亮的巴掌。

  過程太過迅速,林菁菲愣了幾秒,才震驚抬頭:“阮芷音,你敢打我?”

  阮芷音眼神冰冷:“你拿我來當擋箭牌,唆使人去綁架我。林菁菲,打你一巴掌,還是輕的。”

  如果不是顧慮爺爺身體,她會讓林菁菲付出更大的代價。

  林菁菲合該慶幸是自己是爺爺的外孫女,阮爺爺的身體已經熬不了多久,阮芷音還不能和對方徹底撕破臉。

  林菁菲到底是女明星,皮細肉嫩,被打了一巴掌後,腮邊瞬間印出緋色的五指印,可見阮芷音用了多大的力氣。

  可她還帶著手銬,根本無法做些什麽。下意識去看秦玦,卻見男人神情肅然,且被馮遷控制著,比她還不如。

  甚至,她還得求阮芷音幫忙解鎖。

  林菁菲低下頭去神色暗沉,第一次感受到這麽大的難堪。

  最後,也不知林菁菲是怎麽想的,居然拿著自己那副手銬的鑰匙,走向了站在門口的程越霖。

  馮遷並不想看兩個女人的糾纏,冷聲催促道:“你們可以走了。”

  言罷,他持槍抵在秦玦頭上,似是很了解周圍地形,一直讓秦玦擋在前面。

  分明一槍就可要了對方的命,可他卻矛盾地急於先將其余人趕走。

  這裡只有一扇窗,馮遷卻始終站在狙擊手的死角處。

  倉庫外,葉警官神色嚴肅,埋伏在遠處的狙擊手也遲遲無法動作。

  程越霖沒有理會走來的林菁菲,視線仍定格在馮遷那邊的阮芷音身上,開口道:“音音,我們走了。”

  阮芷音對上他的視線,眼神深深地望了對方一眼,而後淡淡應聲,緩步朝程越霖走去。

  行至一半,距離程越霖僅有幾米。

  她倏然轉頭,看向馮遷:“對了,我的手機之前被人收走,裡面有公司項目的資料,得拿回來。”

  馮遷嘴唇緊抿,像是很不耐煩,但秦玦已經被他控制住,阮芷音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他只是緊盯著遠處的程越霖,而後眼神隨意一揚:“在沙發上,你自己去拿。”

  沙發在馮遷的身後。

  阮芷音面無表情地向沙發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越過馮遷的一瞬間,她猛然轉身,在對方沒得反應之際,別過馮遷脖頸,一個纏臂鎖肩反身壓住了馮遷。

  慌亂間槍支落地,馮遷猝不及防被阮芷音撂倒,連帶著受製於馮遷的秦玦也失衡倒在地上。

  雖被阮芷音成功壓住,但馮遷的力氣卻非她可比,對方脖頸上顯現青筋,掙扎著去夠一臂之外的手槍——

  眼見就要得手,程越霖卻不知何時跨步而來,抬腳將槍踢到幾米外,三兩下製服馮遷,給他戴上了阮芷音先前落在地上那副手銬。

  半分鍾後,程越霖按響警報器。

  警察蜂擁而至,葉警官看清倉庫裡的情形,松了一口大氣。

  馮遷根本沒給狙擊手開槍的機會,他同意程越霖和秦玦一同過來,也是知道他有幾下身手,打著以防萬一的準備。

  可沒想到,詢問了幾句後,製服馮遷的……居然是他老婆?

  阮芷音早已力竭,被程越霖扶著手臂才堪堪站起。

  還好馮遷把其他幾人趕走了,她才敢冒險去嘗試。被綁時阮芷音沒有反抗,也使馮遷放低了對她的戒備。

  當然,最重要的是,程越霖真的看懂了她傳遞的意思。

  阮芷音實在沒了力氣,半靠在他懷中,為表示對他心領神會的欣慰,鳳眸一彎,朝眼前的男人笑了笑。

  可程越霖看到她這幅表情,眼神卻醞釀著洌寒,咬著牙在她腦門一彈,沉聲道:“阮嚶嚶,就你這點本事,也敢去和馮遷比格鬥?”

  馮遷是年紀大了,可年輕時實打實混過社會,打過的架不知多少,又是男人。

  他知道因為楊雪的事,阮芷音高中畢業後特意去找人學過格鬥,兩人也曾在那家會館遇見過。

  可明白阮芷音打算的那一刹那,程越霖還是氣得狠,卻無法出聲阻止。

  心中甚至有幾分酸澀,難道秦玦就這麽重要,能讓她不惜去冒險?

  “可我還是成功了。”

  阮芷音笑容停在嘴角,想到他方才的表現,摸了下發痛的額頭,到底沒和程越霖計較。

  頓了幾秒,感激於程越霖不辭辛苦地趕來,又道:“放心吧,剛才就算是你,我也會這麽做的。”

  阮芷音想要表達的是,感謝他來救她,如果有天程越霖不幸被綁架,自己也一定會想盡辦法施救。

  連秦玦那種不愛與人結怨的都能惹上這種麻煩,像程越霖這般趾高氣昂輕傲狂慢的個性,也不知道已經結了多少仇?

  阮芷音忍不住為他捏了把汗。

  反倒是程越霖,冷不丁聽到她後面這句,愣怔一瞬,嘴角忍不住翹起淺淺的弧度,耳邊似是染上了緋色。

  他喉結微動,握緊了拳,語調卻一如既往地散漫,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嗯。”

  這女人,還算是有點良心。

  ——

  另一邊,秦玦總算解開了林菁菲那副手銬。他轉過身,才看到阮芷音半靠在程越霖懷裡,臉上的那道笑容過於刺眼。

  定了定心神,想到方才的情形,他踱步走了過去。

  “芷音,你……沒事吧。”

  阮芷音聽到聲音,沉了臉色。

  她抬眸望向一米外的秦玦,面無表情地搖了下頭,卻沒說話。

  秦玦察覺到她的冷淡,啟聲道:“剛才的情況,我——”

  他欲言又止,可剛一開口,阮芷音就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麽了。

  大概是想說,他選擇救林菁菲,是受製於當時的情形不得不選。

  雖然他救了林菁菲,但他和自己一道承擔險境,馮遷就算會對他下手,也不會再傷害她。

  想到這,阮芷音冷笑著打斷他:“秦玦,林菁菲是讓我作嘔,但是你也不遑多讓。怎麽,你覺得自己是救世主嗎?愧疚救下林菁菲,然後讓我陪你一起承擔危險?亦或是再扮深情來解救我?”

  “可憑什麽我要和你一起承擔?我們早就已經沒有關系了,你為什麽覺得自己能夠為我做決定?”

  “還是你想說救下林菁菲是因為要成全對奶奶的承諾?可你這份成全自己恩情的自私,更讓我惡心千倍萬倍。”

  “我是救了你,但那是念在你曾經幫過我的份上。能力范圍內,換做別人,我也會這麽做。如果你說想報答什麽救命之恩,那就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要不是秦玦和林菁菲,她根本就不會攤上這種事。

  阮芷音將積壓的情緒盡數發泄,不再等秦玦反應,轉頭看向程越霖:“我累了,咱們走吧。”

  她剛才那番話比之前那次更為誅心,秦玦早已愣怔在那,唯獨猩紅的眼神死死盯著她,耳邊反覆回蕩著她那句——

  “她讓我作嘔,你也不遑多讓。”

  “你更讓我惡心千倍萬倍。”

  “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因為了解她與人為善的性子,所以秦玦愈發明白,阮芷音那份打從心底的厭惡。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居然對他產生了這麽深刻的厭惡?

  他突然感到一種鋪天蓋地的無力,想要逃避剛才的話,卻偏偏一遍又一遍地刻進了記憶中,像是鋒利的刀刃,不停地割在心口,令人窒息。

  秦玦沉在翻滾的思緒中,而馮遷被兩名警察壓著向外走去,像是已經放棄了希望,滿臉頹敗,低下頭默不作聲。

  可誰知,路過秦玦身邊時,他突然目眥欲裂,瞬間迸發出巨大的力氣,猛然掙開左右的警察,也不知從哪掏出來一把匕首,竟雙手握刀刺向了秦玦。

  “小心——”

  葉警官大喊的聲音突然響起。

  阮芷音應聲回頭,就看到此刻緊捂著腹部,半跪在地的秦玦。

  鮮血順著刀柄湧出,暈染在襯衫上,白與紅的強烈對比,刺目而鮮豔。

  骨節分明的手掌捂在傷口處,血液逐漸溢出指縫,一下下滴在地上。

  秦玦卻恍然不覺,隻愣愣望向阮芷音,視線緊鎖在她臉上。

  匕首被奪,馮遷被徹底製服。

  葉警官急忙叫人去喊候在外面的醫生,犯人都被抓住了還讓人受傷,這要是追究起來,他們都得受處分。

  蔣安政和林菁菲更是震驚不已,滿目擔憂,快步走到秦玦身邊,卻被他給使勁掙開。

  秦玦緩慢踱步,那隻乾淨的手緊緊拽住了幾步之外的阮芷音。

  “芷音。”

  他聲音沙啞,叫她的名字。

  阮芷音瞥了眼秦玦握在腕上的手,平靜抬眸:“秦玦,你這是幹什麽?”

  就算他現在受了傷,該找的也是醫生,而不是自己。

  秦玦聞言怔了怔,似是有些茫然。

  是啊,他在幹什麽?

  他只是不想她就這麽離開,想要從她臉上看到擔憂,看到緊張。總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從指縫溜走,他迫切想要抓住。

  傷口火辣辣地疼痛,額間已經滲出汗水,薄唇更是隱隱發白。可她眼神中的默然,帶給他的疼痛更甚。

  秦玦身形踉蹌了下,蔣安政連忙上前扶住他,焦慮道:“阿玦,你現在得趕緊去醫院。”

  聽到蔣安政的話,阮芷音似是想到了什麽。

  她秀眉微蹙,看向程越霖,嗓音中打著商量:“要不……我們也去醫院吧。”

  言及此,秦玦緊繃的身形緩和幾分,拽著她的手也松去些力度。

  程越霖漆黑深邃的眸子沉甸甸地看向阮芷音,意味不明。

  她心裡莫名一虛,抿了抿唇,繼續勸說:“你胳膊也劃傷了,需要包扎。”

  她指的,是程越霖小臂上的那道傷口。剛才他和馮遷搏鬥之中,不小心劃到了一旁的鐵片。

  雖然傷口不深,但還是打一針破傷風比較放心。

  蔣安政瞥了眼程越霖那道快要愈合的傷口,忍不住在心裡罵街。

  秦玦被人捅了一刀,阮芷音這個女人卻在關心別人,她怎麽能這麽狠心?

  程越霖瞧了眼秦玦,對方早已繃緊了下頜,面容愈發沉喪。

  他收回視線,忍不住輕笑:“不用去了,這點小傷,家裡有藥。”

  阮芷音點頭:“那行,走吧。”

  言畢,又皺眉看向秦玦那始終不肯放開的手。

  “不想死,你該去拽醫生,要是想死……”阮芷音微頓,瞧了眼蔣安政流露出的厭惡,繼而道,“也請你離我遠些,別讓我擔上害死人的責任,被人記恨。”

  “阮芷音!阿玦都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能好好說兩句?”蔣安政終於看不下去,沉聲指責。

  阮芷音語調譏諷,輕笑開口:“刀不是我捅的,人不是我傷的。我還沒指責你們連累我,你倒有臉衝我大吼大叫?”

  “也對,你本來就蠢,才會被林菁菲耍得團團轉。要是沒有秦玦,你不就只能混個文憑回蔣家啃老?愚不可及。”

  瀲灩的鳳眸中,諷刺的意味太濃。

  阮芷音脾氣好,蔣安政沒想到她居然會反擊,一時愣住,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論學歷,蔣安政只能算出國鍍了個金,當然比不上阮芷音。

  他又是蔣家偏支,如果不是和秦玦的關系,家族中也不會看重他。

  程越霖靜靜看著她這幅伶牙俐齒的模樣,墨澈的眼眸染上抹玩味,可看到秦玦那過於礙眼的手,又落下臉色。

  他姿態散漫地揚眉,冷淡道:“秦玦,你總拽著我老婆不放,是壓根不把我放在眼裡?”

  “你老婆?”秦玦眸若寒冰,直直地看向對方,低沉反駁,“程越霖,你們的婚事本來就是假的。”

  “假的?”

  程越霖哂笑一聲,像是聽到了多麽好笑的笑話。

  而後,他淡淡抬眸,取出西裝內袋中的物什,眸底似有幾分輕佻:“不好意思,我們是合法同居的關系。究竟是誰跟你說,這場婚事是假的?”

  看清對方手裡的東西,秦玦瞬間怔住,手上也瞬時失了力氣,被阮芷音直接抬臂掙了開來。

  不過她的震驚不比秦玦少,畢竟誰能想到程越霖居然帶著他們的結婚證?

  帶就帶了,他居然還如此‘不合時宜’地在秦玦面前拿出來‘秀恩愛’。

  但現在已是深夜,她確實累極了,也不想再和秦玦等人糾纏,於是拽了下男人衣擺,低聲道:“走吧,咱們回家。”

  程越霖心情不錯地勾了勾唇,輕描淡寫地應下:“嗯。”

  而後在心裡反覆回味了一下——

  嗯,咱們、回家。

第18章

  客廳裡,阮芷音用碘酒沾濕棉簽,抬扶起程越霖的左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才屏息凝神地幫他處理小臂的傷口。

  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長,骨節分明,指甲圓潤乾淨,淨白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淡淡的青色紋路。

  阮芷音輕扶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將碘酒塗抹開。肌膚相接處傳來溫暖的熱度,她的手總是涼涼的,他卻正好相反。

  可在對方第七次縮回手臂後,阮芷音終於忍不住蹙眉——

  “程越霖,你要是再動,我們就還是去醫院吧。”

  她好心幫他上藥,可這人卻不太配合。次數多了,阮芷音也來了些脾氣。

  “不去。”程越霖輕哼著拒絕,頓了頓,又凝眉道,“你使點勁,別跟撓癢似的。”

  聽到阮芷音耳中,便覺得他這話帶了點嫌棄。

  “我那是小心,還不是怕你疼。”

  她這麽說著,手上也加重了力氣。

  反正疼的又不是她。

  折騰了快半小時,阮芷音總算將碘酒和藥膏全部上完,又給他纏上了層紗布。

  處理完畢,男人慢條斯理地放下松松挽著的袖口,閑散地靠在沙發上,伸手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機。

  阮芷音瞥了他一眼,想了想,覺得還是欠他一句謝。於是淡淡抿唇,開口道:“謝謝你今天過來,麻煩你了。”

  “你倒挺客氣。”程越霖聽罷,只是隨意掀了掀眼皮。

  不過阮芷音覺得,雖然今天麻煩了他,但對方的心情仿佛還算不錯。

  他的性格,還真是陰晴不定?

  “所以之前……”阮芷音打量著他的神情,思慮少頃,總算把話問出,“你到底為什麽生氣?”

  她說的,是兩人這幾天沉默的氛圍。

  雖然今天這場風波讓她和程越霖直接破冰,但阮芷音還是不明白他突然生氣的原因。

  既然說了要好好相處,化解乾戈,總要明白他的想法吧?

  程越霖眸光深邃,悠然望向她,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淡淡道:“因為些不太重要的小事。”

  確實不重要,也沒必要較勁。

  真去較勁,氣著的也只有他。

  阮芷音見他回避,忍不住凝眉。

  程越霖懶洋洋挑眉,出聲打斷她的思緒:“我餓了,不是要道謝麽,去幫我下碗面條?”

  又是這挾恩圖報,理所當然的模樣。

  阮芷音微哽,覷他一眼,但還是站起身,走去了廚房。

  他這麽一提,自己倒也餓了。

  程越霖這才摸出手機解鎖屏幕,點開錢梵剛回過來的消息。

  錢梵:霖哥,你這進度也太過神速了吧!才這麽點時間,嫂子居然都揚言要和你生死與共了?

  程越霖挑了挑眉,又在腦海中認真回味了一遍她之前說會拚盡全力救他的話。

  至於阮芷音對秦玦說的那句“能力范圍內,換做其他人,我也會這麽做”,則早已被他拋之腦後。

  微信號還是程越霖白天時剛剛注冊的,通訊錄裡只有錢梵一個好友。

  他直起手機調整下角度,偷拍了一張阮芷音在廚房忙碌的背影,給錢梵發了過去,然後打字回復:這不,怕我餓了。

  頓了頓,又想到什麽,悄然挽起了袖口,拍了張手臂上的紗布。

  繼續打字:一點小傷,包了半小時。

  錢梵:【也就一點點羨慕.jpg】

  錢梵:沒想到啊霖哥,你客串個新郎還能白得這麽好的媳婦。愛情來了擋都擋不住,嫂子是不是愛你不可自拔了?

  程越霖:一踔憂椋懂?

  程越霖:也就勉勉強強吧。

  程越霖:她臉皮薄,領會就好。

  錢梵:明白明白,不能惹嫂子害羞。

  電話那頭,錢梵剛回完這條消息,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不對啊,什麽一踔憂椋可┳硬皇竊緹腿鮮讀馗緦寺穡

  半晌,錢梵一拍腦門恍然大悟——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嫂子居然也在玩暗戀?!

  ——

  十分鍾後,阮芷音端著兩碗面從廚房出來,就看醭淘攪贗著手機,嘴角還掛著散漫笑意。

  余光瞥到她後,男人才放下手機,隨後站起身來,從容不迫地接過她手裡的面,姿態悠然地走向餐廳。

  阮芷音在他對面落座。

  餐桌上,兩人都沒說話。

  低頭吃了兩口面後,為表達自己想要好好和他相處的善意,阮芷音隨意尋了個話題,打破沉默——

  “你剛才是在笑什麽?”

  程越霖微微抬頭,聲音輕描淡寫:“錢梵發了幾張圖,挺有意思。”

  “你說的……是表情包?”

  “是嗎,你也有?”程越霖揚著眉瞧她一眼,放下筷子點出張二維碼,而後遞過手機,“那也給我發幾張。”

  態度端的是雲淡風輕。

  阮芷音沒有多想,拿起手機掃了他的微信,發出添加好友的申請。

  微信號像是才剛注冊,連頭像都還是灰突突的系統默認。

  她仔細挑選了幾張有意思的表情包存貨,邊發邊問:“對了,你今天為什麽會帶著結婚證?”

  阮芷音倒沒別的意思,純粹是好奇。

  程越霖掏證的行為雖然細想起來有些啼笑皆非,但她也不覺得有什麽大礙。

  既然秦玦一直認為她和程越霖是假結婚,能讓他趁此機會死心也好。

  只是這麽一想,阮芷音又忍不住擔心起一年後離了婚,這個謊言豈不是立馬要被拆穿?

  程越霖聞言,眼眸微動,語調卻漫不經心:“哦,錢梵他沒見識,非說什麽沒見過真的結婚證,讓我帶給他看看。”

  可不是沒豕真的結婚證麽?

  阮芷音沉浸在以後離婚要被拆穿的憂慮中,心猿意馬地點下頭:“那看過就收好,離婚時萬一丟了怪麻煩的。”

  程越霖咬牙:“……”

  “阮芷音,結婚才半個月,你這就想著離婚了?”

  阮芷音抬頭時,才發現程越霖笑得有幾分古怪,眼神隱含譏誚。

  她頓了頓,下意識解釋:“沒有,我就是怕你把結婚證弄丟了。而且你今天大張旗鼓地給他們秀證,等離婚了我或許會有點尷尬。”

  原本並不在意離婚之後的事,可他現在秀了證,要是沒多久就離婚,豈不是在蔣安政和林菁菲那落了笑話?

  “哦?”程越霖眼尾輕挑,放下手中的筷子,環臂與她對視,“你現在的意思是,不想太快離婚?”

  阮芷音瞥了瞥眉,總覺得他的話有哪裡不對,可又好像沒什麽不對。

  至少此時此刻,她確實不太想那麽快到離婚那天。

  程越霖微哂,淡淡道:“阮嚶嚶,其實只要我們兩個相處還算愉快,我也不是不可以——”

  “考慮下延期。”

  ——

  “什麽!延期?”

  美容會所裡,阮芷音闔眼躺在美容床上,正和好友們一起做著SPA。

  在阮芷音說出離婚延期的事後,葉妍初驚訝出聲,臉上的面膜都險些崩掉。

  阮芷音:“他是這麽說的。”

  程越霖擺出的道理很簡單,這場婚姻的持續對他們兩人都有好處。

  對他來說,已婚男人的形象能幫他穩定股價。而對於阮芷音來講,不離婚可以幫她避去不少的麻煩。

  只要她和程越霖一天沒有離婚,林成就會有所顧忌。而她幫了對方,他也承諾會進一步推進和阮氏的合作,在她需要的時刻幫她一把。

  截至目前,兩人的婚姻關系還算愉快,只要雙方沒有異議,到期後可以考慮再簽一份延期協議。

  顧琳琅默默道:“你們倆都沒交往對象,這程太太的位置佔就佔著唄。程越霖雖說有點孤傲,這回倒讓我刮目相看。”

  她說的,還是半個月前阮芷音受秦玦和林菁菲牽連,被人綁架的事。

  雖然是虛驚一場,但程越霖那天能夠趕過去,還算是有幾分擔當。這個湊對的丈夫,倒是比秦玦那個前未婚夫強。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音音結婚後又領證又同居,現在連離婚都沒影了,就剩下我一個孤家寡人。”

  以往周末時,葉妍初還經常去阮芷音的公寓借住。現在阮芷音搬去了程越霖那,她一到周末就感覺空蕩蕩的。

  “那你就談個戀愛嘛。”顧琳琅忍不住打趣她,而後突然道,“對了,梁導的女主角已經換成沈蓉了。”

  葉妍初瞬間轉移了話題:“林菁菲那性子就沒折騰?”

  “折騰?”顧琳琅輕笑一聲,“秦玦還在醫院裡躺著,哪有功夫管她的事。”

  房緯銳回家時告訴她,秦玦這回是真的傷得不輕,又不太配合醫生的治療,到現在都沒出院。

  顧琳琅知道丈夫的意思,他是希望自己勸說阮芷音去醫院探望,可顧琳琅壓根就不想去勸。

  葉妍初扶扶面膜,下巴微動:“上回那場直播鬧這麽大,現在林菁菲的形象可是一落千丈。”

  綁架案過後,馮遷和他的同夥盡數落獄,也查明了馮遷的兒子是因為撐不下去治療,自服了相衝的藥物。

  其實醫生早就跟馮遷說過這個可能,但父親失去理智,無法接受兒子棄自己而去,必須偏執地找一個施害者。

  秦玦就成了那個倒霉蛋。

  因為這場綁架,林菁菲被蓋上小三的標簽,盡管她的粉絲依然在用狗屁愛情為她美化,但後來秦玦發的聲明卻直接否認了和林菁菲的關系。

  葉妍初覺得這就是渣男突然轉性,居然啪啪打臉虐賤女。

  想到這,她微微側頭:“音音,秦玦那個聲明是受什麽刺激了?”

  “不知道。”阮芷音早就懶得去想秦玦對林菁菲的態度。

  顧琳琅輕嗤一聲:“最煩男人搞什麽幡然醒悟,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話畢,她從手邊架子上拿過包包,取出兩章邀請券:“下周這場秀,你們可都給我空出時間來。”

  阮芷音伸手接過,不出所料是顧琳琅的設計品牌BING的夏季新款時裝秀。

  時間定在下周末,她也有時間。

  阮芷音點頭應下:“放心吧。”

  顧琳琅伸手朝她比了個心。

  片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閉著眼睛拍拍她,提醒道:“音音,你知不知道程越霖的繼母?下周她也會去。”

  阮芷音愣了愣。

  程家當年的事她有所耳聞。

  恆宇地產那時剛接下羅灣開發的項目,可還未動工,由政府出資的十億流水不翼而飛,程父隨即被指控貪汙。

  程越霖的繼母趙冰,在程父鋃鐺入獄後迅速離婚,卷走了程家僅剩的那點錢,另嫁他人。

  而程越霖為了照顧他中風的爺爺休學一年,曾經意氣風發的少爺,淪落到需要打工才能攢齊學費。

  如果趙冰當時沒有另嫁,說不得現在就成了她名義上的‘婆婆’。

  阮芷音靜靜沉思,也不知道,程越霖現在對趙冰是個什麽態度?

第19章

  轉眼又到周日,BING的新品時裝秀。

  盡管是正式場合,可時裝秀都是明星們鉚足了勁搶風頭的時刻。

  阮芷音不想奪人眼球,穿了件低調雅致的小禮服,簡單畫了淡妝。

  時裝秀的場館在嵐橋會展中心。

  阮芷音上回被追尾的Macan已經維修好了,見程越霖也要出門,便沒讓司機送她,自己開了車去接葉妍初。

  雖然車是修好了,但她這段時間仍搭著程越霖的賓利上下班。

  左右他覺得兩人有秀恩愛的必要,阮芷音也樂得享受這番服務。

  不過程越霖不是白送,現在阮芷音三不五時地做飯,都不會隻做自己的份。

  他似乎對阮芷音的手藝很滿意,也逐漸有了回家吃飯的習慣。

  讓阮芷音略感欣慰的是,程越霖很自覺,洗碗的工作一直是他。

  這人雖然還是那副肆無忌憚的性格,但某些時候也有幾分風度。

  兩人的相處似乎越來越自然。

  或許真的可以達成共識,在一年之約到期後,續簽合約。

  Macan停在會館中心的停車場。

  阮芷音和葉妍初開門下車,走向舉辦時裝秀的場館。

  當年她被人販子拐賣,跟著那夥人輾轉流蕩了將近半年,又在南方的一個縣城裡停留了半個來月。

  那會兒正值端午,顧琳琅隨院長媽媽出門給孩子們買粽子時,發現了被人販子下了迷藥的阮芷音。

  她心覺不對,見人販子帶阮芷音進了家招待所後,和院長媽媽悄然報了警。

  阮芷音這才被成功解救。

  但落網的兩個人販子早已不是她最初跟著的人,根本說不出她的來歷。

  她被拐賣時不到四歲,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都尋不著蹤跡。

  於是只能被警察送去孤兒院。

  不過孤兒院的日子,已經比跟著人販子東躲西藏時好了不少。

  再後來阮家來接人,阮爺爺得知當年是顧琳琅救了阮芷音,為表感謝,資助了顧琳琅出國讀書。

  顧琳琅比阮芷音大兩歲,在設計上極有天賦,後來更進了世界頂尖藝術殿堂。

  畢業後,她在某頂奢品牌擔任了兩年的設計師,而後便自立門戶,創辦了她的個人設計品牌BING。

  這兩年,BING的名頭風生水起,娛樂圈的不少明星都很青睞BING的高定系列,其中就包括影后沈蓉。

  今天這場時裝秀,沈蓉毫不意外地撥冗出席,還穿著BING的當季高定禮服。

  可讓阮芷音沒有想到的是,林菁菲居然也來了。

  女人盛裝打扮,穿了條黛青色的長擺禮裙,薄紗上的亮片華麗閃著光。

  林菁菲妝容精致,邁著從容步伐,在影后沈蓉身旁的位置落座。

  沈蓉是梁導的新電影最後敲定的女主,也是曾被林菁菲截胡角色的苦主。

  看見這劍拔弩張的一幕,場內的攝影師們瞬間將鏡頭懟了上去。

  林菁菲明知顧琳琅是阮芷音好友,以往BING的新品時裝秀從未來過。

  此刻驚訝的不止阮芷音,還有顧琳琅本人,只是她除了驚訝還有憤怒。

  顧琳琅脾氣大,尤其是在親近的人跟前。阮芷音還沒有開口,她那雙晶瑩的眼眸就已經含上怒氣。

  “靠,我給房緯銳兩份邀請函,他居然給我把林菁菲搞來了,氣死我了。”

  房緯銳是顧琳琅丈夫,但也是秦玦好友,和林菁菲也認識。不過他知道老婆不喜歡林菁菲,按理也不會把票給對方。

  阮芷音覺得,應該是林菁菲又想了什麽法子搞來了邀請函。

  林菁菲和沈蓉是同類型演員,資源互有衝突,很不對付,兩人更是才剛結束《懸逃》女主的爭搶。

  現在林菁菲和沈蓉同框,已經可以預見她又要上熱搜了。

  但顧琳琅偏偏還不能把對方給趕出去,不然今天這場新品時裝秀將會被媒體徹底轉移焦點。

  林菁菲和沈蓉不對付,但會場內互不對付的女明星多了去了。

  品牌往往都會借著媒體的這點心思,趁機增加曝光度。

  如果顧琳琅這會兒將林菁菲趕出去,那才是真的送林菁菲一人霸榜熱搜。

  葉妍初性格單純,都快被林菁菲的騷操作驚呆了:“她也真是厲害,秦玦那封聲明對她就沒有一點影響?”

  綁架案後,林菁菲雖多了小三稱號,但圈裡礙於她和秦玦的關系也不敢為難。

  讓她變尷尬的,是秦氏官博的聲明。

  當時葉妍初在群裡發過那則聲明,阮芷音也簡單看了一眼。

  內容直言秦玦和林菁菲只是相識多年的朋友,否認兩人有朋友以上的關系。

  另外,官博還意有所指地寫了什麽秦玦另有所愛,但對象並不是林菁菲的話。

  林菁菲之前總和秦玦一起上熱搜,明眼人一看就有故意炒作的成分。

  但阮芷音覺得,秦玦做得那些事本就足以讓人誤會。就算是炒作,林菁菲也是在秦玦的支持下炒作。

  秦玦不是想幫林菁菲麽?那就乾脆一頭幫到底,現在這般,更讓她倒胃口。

  想到這,阮芷音安撫顧琳琅:“你不是說林菁菲連掉好幾個代言?可能是想借著上熱搜的機會證明她還沒糊吧。來就來了,別影響你的時裝秀。”

  林菁菲是靠炒作人設火的,現在秦玦發聲明否認緋聞,她沒法繼續炒和秦玦的關系,更不好再立直男斬的人設。

  品牌方逐漸不買她的帳,使出這樣的法子,其實已經是無路可走。

  不然,也不會讓阮芷音等人看她破綻百出地坐在那,不顧隨之而來的嘲諷。

  “林菁菲這是被捧慣了,覺得不會有人找麻煩?”顧琳琅輕笑一聲,“音音,我知道你現在的顧忌,但我沒有顧忌。她想利用我,就等著自食惡果吧。”

  阮芷音對上顧琳琅隱含譏諷的眼神,就知道林菁菲這回是惹到鐵板了。

  顧琳琅雖然不會將林菁菲趕出去,毀了時裝秀的焦點,讓對方白白得便宜。

  可等時裝秀熱度過去,她也不會放過林菁菲。屆時只需要一則時裝秀並未邀請過林菁菲女士的聲明,BING還能倒吸一波林菁菲的熱度。

  林菁菲的出現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小風波,顧琳琅很快就又回了後台。

  沒多久,觀秀席的燈光稍暗下來,耀眼的燈光打在了T台,時裝秀正式開場。

  阮芷音和葉妍初噤聲,開始看秀。

  ——

  雖然開場前被林菁菲敗了點心情,但總的來說,BING這場新品時裝秀辦得十分出色。新品設計亮眼,音樂燈光也和秀服相輔相成。

  整場時裝秀另辟蹊徑,不是刻板枯燥的服裝秀,反倒讓人沉浸其中。

  顧琳琅是品牌主理人,時裝秀結束後,還有人情交際和團隊聚餐。

  阮芷音和葉妍初不想打擾她,人散得差不多後,雙雙起身準備離場。

  誰知才剛站起身,一道聲音從背後傳來,叫住了阮芷音——

  “阮小姐,留步。”

  阮芷音轉過頭,就看見一個端莊雍容的中年女人,踱步走到了自己面前。

  想到之前顧琳琅的特意提醒,她對眼前人的身份隱約有了猜測。

  果然,下一秒,對方掛起矜重笑容自報身份:“你好,我是程越霖的繼母。”

  阮芷音看著她言語間絲毫不虛的神態,輕笑一聲:“方夫人,久仰大名。”

  趙冰後來嫁的丈夫,正是姓方。

  她這聲方夫人說不出錯,也是在提醒趙冰,別搞錯了自己的身份。

  趙冰對上阮芷音眼底的冷淡,似有不悅地蹙眉:“都說阮小姐的教養是嵐橋的名媛中最出眾的,我看也不見得。見了長輩,阮小姐居然不懂基本的禮貌?”

  “慈愛的長輩是要尊敬,可方夫人又是我哪門子的長輩。”阮芷音勾了勾嘴角,繼而道,“我的確是嫁給了程越霖,但他應該也不會尊你為長輩,不是嗎?”

  不提趙冰曾在程父落難時轉身而去,她當初嫁給程父的手段也不光彩。

  阮芷音剛回阮家時,秦湘擔心她不知道這些彎彎路路,總跟她講些豪門八卦。

  趙冰最初只是家會所裡的服務員,能夠上位,始於程父一夜醉酒。

  剛嫁給程父沒多久,趙冰就懷了孩子,只是懷孕兩月時突然流產。

  後來足足等了十年,才再次懷孕,但程父緊接著便被指控入獄。

  “到底是年紀輕,還不知天高地厚。”趙冰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輩下臉子。

  阮芷音瞧了趙冰一眼,輕搖下頭,而後道:“方夫人要是想教育我,那你可找錯人了。我沒工夫聽你說教,告辭。”

  言罷,拽了下身旁的葉妍初,轉身朝著場館的出口走去。

  “等等。”趙冰再次出聲。

  她緩了口氣,幾步走到阮芷音跟前,“我和程越霖的關系是不好,但程朗是他親弟弟,而我始終是程朗的母親。”

  “你可以不理會我,卻可以多接觸下程朗。相信我,這對你也是好事。”

  阮芷音覺得趙冰的話簡直荒唐。

  程越霖似乎是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和他差了十八歲,現在還只不過是個剛上小學的孩子。

  就算他們有血緣,但也沒人規定,親兄弟一定要好好相處吧?何況,程朗的母親還是趙冰。

  可對方見到她的表情,曖昧不明地笑了笑,緊接著道——

  “阮小姐別急著拒絕,我大概能猜到你和程越霖是怎麽回事。程越霖可能會讓你就這麽當著程太太,但如果你們不生孩子,程朗很可能是他最終的繼承人。”

  不生……孩子?

  趙冰神情篤定,像是對自己的話很有信念,不是無的放矢。

  阮芷音眼眸微動,不免斂下心神,暗暗思揣對方話中的意思。

  趙冰會這麽說,是因為知道她和程越霖是沒有感情的假結婚,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原因?

  “方夫人真是打得好算盤。”阮芷音對上趙冰的眼神,淡淡道,“不過不管程越霖有沒有孩子,程朗都不見得能當成霖恆的繼承人吧?”

  她冰冷的態度沒有絲毫松動,話音剛落,趙冰又一次沉了臉色。

  阮芷音見狀,奉勸道:“方夫人還是收收心思吧,當年背信棄義,現在還機關算盡想摘果實,你覺得自己配嗎?”

  “你!”趙冰氣急,繼而眼含譏諷,看向阮芷音,“好,阮小姐如果覺得自己能稱心如意,那咱們就走著瞧。”

  趙冰恨恨說完這句,轉身離去。

  而阮芷音望著她的背影,回想趙冰方才的話,忍不住瞥了瞥眉。

  ——

  十分鍾後,會所包廂裡,程越霖才剛接過錢梵遞來的酒杯,就收到了助理白博打來的電話——

  “老板,趙冰剛剛打了電話過來,太太好像跟她見了一面。”

  電話那頭的白博在心裡歎了口氣,趙冰沒有程越霖的聯系方式,卻不知從哪知道了他的手機,時不時打電話過來。

  幾年來,程越霖從未放棄調查父親當年的案子,而趙冰扮演的角色特殊,為避免打草驚蛇,程越霖這才沒有對付她。

  倒是趙冰,腦子太蠢。見程越霖這兩年翻身再起,又沒出手報復她,居然以為有利可圖,總是自己撞上來。

  還真當程越霖脾氣好了?

  不過趙冰剛剛那些不太客氣的話,白博可是一句都不敢告訴老板。

  還好老板從未怎麽在意過趙冰,他也只是例行報告一下。

  可他這麽想著,就聽見話筒裡淡淡傳來了一句——

  “哦,她說了什麽?”

第20章

  “哦,她說了什麽?”

  聽著漫不經心,可白博畢竟是程越霖的助理,很快就領悟過來,這個‘她’指的並非趙冰,而是阮芷音。

  於是白博松了口氣,回答道:“說了什麽不知道,但趙冰好像挺生氣的。”

  何止是生氣,趙冰雖然總是把自己打扮得很‘端莊得體’,但她沒上過幾年學,內裡並不是多有涵養。電話裡的態度,已經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了。

  聽白博這麽說,程越霖頓時沒了繼續探究的興趣,輕嗯一聲掛斷電話。

  包廂裡,其余幾人都在打牌。

  唯獨他自然地半靠在沙發,姿態懶散地晃了晃手裡清澈透明的酒杯,深邃漆黑的桃花眼若有所思。

  ‘金煌’是嵐橋最出名的高端私人會所,每日來來往往的人非富即貴,且還有不少明星陪同著出入。

  就說他們剛來的時候,隔壁敞著門的包廂裡就坐著倆女明星陪嚴少爺喝酒。

  對方瞧見程越霖,還打了個招呼。

  只是嚴明鋒這回學乖了,沒敢再往程越霖這邊兒送女人。

  畢竟上回送到酒店那個,直接被程越霖命令白博給丟了出去。

  “怎麽了,霖哥?”

  剛打完一局牌的錢梵湊了過來。

  今天是場私人局,包廂裡除了程越霖、錢梵、傅琛遠,還有程越霖大學時的另外兩個舍友,任懷和翁子實。

  程越霖散漫地抬了抬眼皮,回著錢梵的話:“趙冰也去了時裝秀,倆人好像碰上了。趙冰給白博打了電話,態度不好。”

  昨天錢梵問他什麽時候帶阮芷音來見見大家夥,可程越霖的回答是“她要去看時裝秀,以後有空再說”。

  不過,暫時是不會有空的。

  聽說阮芷音在時裝秀碰到趙冰,錢梵眉頭陡然皺起。

  沒多久,他一拍大腿道:“趙冰態度差,肯定是嫂子為了維護你罵她了呀!這人打電話是怎麽著?告狀?她想得美!”

  “霖哥,你回去之後哄哄嫂子,沒準她今天被趙冰給氣著吃了虧呢。”

  錢梵義憤填膺手舞足蹈地說完,抬頭就看見程越霖眼神悠悠地盯著自己。

  被這蹊蹺的目光看得心裡一顫,錢梵緊張道:“你……幹嘛突然這麽看我?”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還是比白博強了不少。”程越霖不吝讚賞,輕笑一下,拍了拍錢梵的肩膀。

  而後,他起身取過自己的外套,說了句:“我先回了。”

  “別啊,怎麽走這麽早,不是說好了等會兒一塊去射擊的嗎?”

  程越霖這段時間到點就下班,晚上也不出來。錢梵好不容易組了個局把他約過來,結果這人又要走了。

  錢梵還想再勸上兩句。

  然而程越霖已經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袖口,揚了揚眉,搖頭輕笑道,“不了,我得回家,哄、人。”

  錢梵:“……”

  這人真的好他媽囂張。

  ——

  從會展中心出來,阮芷音先把葉妍初送回家,而後又驅車去了趟老宅,和爺爺說了會兒話。

  她每周都會過來兩回,湊的都是老爺子醒過來的時間。因為一起上下班,程越霖偶爾也會陪她過來。

  阮老爺子倒是挺喜歡程越霖這個‘孫女婿’,才過去短短一月,待他居然比從小看著長大的秦玦還親切幾分。

  阮芷音頗感意外,細想後,覺得程越霖陪她來探望爺爺,或許是從阮老爺子身上看到了他爺爺的影子。

  不過盡管如此,阮芷音依舊很感謝他,也願意包容下他龜毛的脾氣。

  這段時間,阮老爺子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阮芷音多次勸說他去醫院,但他每每都是固執地擺手拒絕。

  不過和醫生溝通後,對方卻說老爺子現在這種情況,如果在熟悉的環境放松心態,可能比在醫院要好。

  於是阮芷音也不再勸。

  ——

  從老宅出來,阮芷音的心情多了幾分沉重,打開車窗透了透風。

  驅車回到別墅,她開門進屋,剛換過鞋走進客廳,就看見程越霖悠然靠在沙發上,百年難見地……看著電視。

  寬大清楚的屏幕上,放了電影。

  阮芷音瞧了一眼,發現是部十分經典的愛情喜劇。

  她瞥了瞥眉,突然從腦海中翻出一點關於程越霖的記憶。

  這部電影上映的時候,阮芷音正值高三。秦湘說自己托哥哥買了兩張票,約她周末時一起去電影院看電影。

  秦玦幫忙把票送過來時,程越霖瞥了眼她手中的電影票,輕笑一聲,趾高氣昂地評價了一句——‘無聊’。

  彼時,眼底的不屑格外濃厚。

  也不知道,這些年他的品位變化為何如此之大,現在居然能看得津津有味。

  收起迷惑,阮芷音開口問他:“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她還以為程越霖要和錢梵他們好好聚一聚,可這會兒才不到九點。

  程越霖沒有回頭,調低了點電視音量,淡淡道:“哦,結束得早。”

  說完,又漫不經心地道了句:“白博說你今天見著趙冰了?”

  阮芷音抬眸看他一眼,思考了下措辭,點頭道:“嗯,是見著了。你這位前繼母……還挺特別。”

  “你是想說她蠢吧?”

  程越霖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阮芷音不可置否地聳了聳肩,心想這可不是她說的。

  倒是程越霖,言罷又挑了挑眉,清聲哂笑,“你可是把她氣得不輕。”

  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意味深長地來了句:“阮嚶嚶,你最近很有進步。”

  很、有、進、步。

  猶記得上回程越霖這麽誇她,還是婚禮後的第二天,去老宅的路上。

  那時她天花亂墜地誇了他一遍,最後十分“榮幸”地得到他一句稱讚。

  瞥見男人微微揚起的下巴,阮芷音嘴角微抽,頓了頓道:“謝……謝。”

  出老宅時,劉叔給了她一箱螃蟹。

  正準備去將螃蟹放進冰箱,不知怎地,又突然想起趙冰今天說過的話。

  她攥著手指遲疑許久,還是歎了口氣轉頭,凝眉對上程越霖的視線。

  “程越霖。”

  “嗯?”

  “其實不管是什麽樣的問題,都不該諱疾忌醫,對不對?”

  程越霖:“?”

  他帶了幾分疑惑,不過還是淡淡點了點頭,而後道:“有病當然得看醫生,所以你這話,是在表達什麽問題?”

  “這我怎麽會知道。”

  阮芷音沒料到,他居然還想繼續探討這種尷尬的問題,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視線落在手中的螃蟹上,她順勢轉移話題:“我從老宅帶回來一箱螃蟹,你想吃嗎,我去蒸一蒸?”

  程越霖看了眼她手裡的螃蟹,像是想了些什麽,不過還是輕輕點頭。

  阮芷音松了口氣,走進了廚房。

  客廳裡只剩下程越霖,不一會兒,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

  他關掉電視,起身拿起,發現是錢梵不停發送過來的微信消息。

  錢梵:霖哥!猜我剛剛碰到誰了!

  錢梵:靠,林哲居然跑會所打工了!

  錢梵:我問了人,說是讓秦玦給他開除了,又得罪了嫂子回不去阮氏,只能被他爸安排了個會所的工作。

  錢梵:霖哥,秦玦這行為是不是還等著撬你牆角呢!咱好不容易撬過來的牆角,可不能被他撬回去啊!

  錢梵:霖哥,別仗著嫂子現在對你好就不在意,知道什麽叫火葬場套路嗎?萬一被迫當了秦玦的工具人,多慘呐!

  程越霖瞥了瞥眉,對這個詞匯略感疑惑,打字回復:火葬場?

  凝思幾瞬,男人指腹微動。

  下一秒——

  程越霖:你是想等秦玦死了,把他送去殯儀館?

  ……

  程越霖:呵,用不著,他有親爹。

第21章

  錢梵那邊久久沒有回復,阮芷音卻已經端著剛剛蒸好的螃蟹從廚房走了出來。

  程越霖走到餐廳落座,伸手接過阮芷音遞給他的蟹八件。

  劉管家知道阮芷音愛吃蟹,特意留了個頭最肥的一箱讓她帶回家。

  她動作利落地將兩隻蟹的蟹肉蟹黃剝好,在手邊的碟子上堆出座小山。

  程越霖沒有動手,隻靜靜端量著她,片刻後突然道:“你當年跑去學什麽格鬥,真的是因為楊雪?”

  十五年前,阮勝文夫婦在尋女路上不幸遭遇山體滑坡。阮老爺子沒了子女,身邊只剩下林成這個女婿。

  即便已開始不喜歡林成,但十幾年間林成都像個親兒子般殷勤討好,老人家不可能完全沒有動容。

  程越霖知道阮芷音對林成並非沒有準備,只是礙於她爺爺的身體還沒出手。

  可她卻一回國就先把林哲開除,即便有林成不會真為了林哲和她硬對的原因,也能看出她有多麽厭惡對方。

  想到錢梵的話,程越霖深邃的眸底又多了幾分探究。

  “不然呢?”阮芷音抬眸瞧他一眼,笑著道,“我還能有什麽其他原因去學這個?”

  她還不想和程越霖講太多林家的事。

  當年他在會館裡瞧見她,懶洋洋問她為什麽學這玩意,阮芷音隻說是想再遇見楊雪那種人時多些籌碼。

  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而另外的原因確實和林哲有關。

  林哲高中時常去阮家,林家人還打著吃絕戶的心思讓林哲討她歡心。

  後來林哲不知受了什麽慫恿想去她房間藏東西,卻被她將計就計。

  阮芷音大晚上拿著刀夢遊的樣子,是真的把林哲嚇破了膽。

  本來林哲跑得快一點,阮芷音根本傷不到他,可林哲嚇得倒在那,她只能意思意思地劃了他一刀。

  自此,林哲見了她就躲著走,再也沒敢來煩過她。

  只是她明白那是因為林哲膽子太小,而男女天生力量差距大,女孩子學點防身的招數總不是壞事。

  從回憶中抽離,阮芷音才看到程越霖跟前的螃蟹一動未動。

  “你不吃?”

  程越霖的視線在螃蟹上頓了頓,抿唇道:“我不怎麽吃這些要剝殼的東西。”

  阮芷音打量他一眼,見他眸底中透著懶得麻煩的情緒,以為他這是不想紆尊降貴地去剝螃蟹。

  於是歎了口氣,把自己手邊堆滿肉的碟子遞過去:“這盤給你。”

  反正她熟能生巧,剝得也快。習慣了他那點嬌貴,沒必要跟他計較。

  程越霖的目光在那碟蟹肉上流連一瞬,繼而慢條斯理地接過,又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你拍照做什麽?”阮芷音狐疑望他。

  “錢梵說,沒事可以往朋友圈裡發發照片。”他揚了揚眉,聲音散漫,“我這頭回吃,正好記錄下。”

  這麽說著,程越霖已經打開了朋友圈,添加照片,點擊發送。

  正開著筆記本辛苦尋覓火葬場文學,準備給程越霖科普的錢梵,順手點開朋友圈時,就看到這張沒有配文的照片。

  他無聲地驚訝了幾秒,又頓時了然於胸,含笑給對方點了個讚。

  想想就知道,這盤螃蟹鐵定是嫂子特意給霖哥剝的!

  望著屏幕,錢梵百感交集。

  害,自己怎麽能質疑嫂子對霖哥如此深沉的愛呢!

  ——

  吃完了螃蟹,程越霖去廚房洗碗。

  不得不說,他的龜毛不僅體現在語言,更體現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上。

  例如,家裡分明有洗碗機,程越霖仍然執意於親自洗碗。只因某次用洗碗機洗完時,在碗上發現了沒衝乾淨的汙漬。

  雖然那點汙漬只有芝麻粒大小,但從那之後,程越霖手動洗碗的態度就執拗得讓阮芷音難以評價。

  不過反正勞動的是他,阮芷音也就收起了其他想法。

  她靠坐在沙發上,跟康雨交代著入職的事,突然收到了秦湘發來的微信。

  秦湘:芷音姐,我哥他狀態很差,你還要不要……來看看他?

  秦湘:我就問這一次,千萬別考慮我!這只是看在他當了我十八年親哥的份上,你不來也是我哥活該。

  阮芷音眉心微蹙,目露沉思。

  並非是因為秦玦,而是因為秦湘。

  秦湘從她回了阮家就愛粘著她,對她的親近比對秦玦還甚。提醒她豪門的彎彎繞繞,又處處維護她。

  阮芷音能明白秦湘的想法,秦玦這個哥哥從小不僅照顧她還照顧林菁菲,而阮芷音卻隻拿她當妹妹。

  歎口氣,她打字回復。

  阮芷音:湘湘,我和你哥已經結束,現在也結婚了。欠他那點情分早已還清,以後他的事,無論生死,都與我無關。

  發完這條,阮芷音放下了手機。

  她相信,為了不被自己疏遠,秦湘以後再不會同她提起秦玦。

  沒有秦玦,或許她考不上A大,走不到現在。秦玦在她需要的時候幫過她,而她也在他孤立無援時還了那點情分。

  若是好聚好散,她還不至於和秦玦鬧得更加難堪。可秦玦拿她的安危成全承諾,阮芷音對他是已經比陌生人還不如。

  ——

  周末結束,又到了工作日。

  大清早,阮芷音洗漱完畢走出房門,卻沒在客廳發現程越霖的身影。

  撇了撇眉,她又走回二樓,試探著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

  “程越霖?”

  同住的這段時間,程越霖都很自律,工作日從不晚起。一般她下樓時,他也差不多該在客廳看報紙了。

  敲門聲過去了好一會兒,房門才姍姍被人打開。

  男人挺拔的身姿出現在眼前,雖仍是筆挺硬闊的西裝,但——

  阮芷音張了張嘴,凝眉道:“大熱天的,你穿什麽高領?”

  程越霖在外套裡搭了件高領的針織衫,不算太厚,可也有些不合季節。

  瞧見阮芷音眼神中的揣度,男人的臉色不太自然,深深望了她一眼,而後清聲笑道:“阮嚶嚶,你是不是內心深處對我有什麽不滿?”

  阮芷音聞言微哽。

  心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咳,為什麽這麽說?”

  她迎上程越霖的視線,而對方微微擰眉,骨節分明的手掌輕撫幾下脖頸。

  阮芷音細瞧過去,這才發現男人藏在薄衫下的脖頸上,隱約露出了點紅痕。

  “你過敏了?”她皺眉看他,想到昨晚吃螃蟹前他還好好的,又忍不住輕聲責備:“既然不能吃海鮮,怎麽不早說?”

  這家夥也是好運,過敏只有身上起了紅痕,倒沒影響他那無可挑剔的一張臉。

  程越霖挑眉看她,悠然反駁:“我以前又沒怎麽吃過。”

  他慣來不喜歡海鮮的腥味兒,要不是她親手剝的,根本就不會吃。

  阮芷音對上他理所當然的眼神,長舒一口氣:“那我們去醫院吧。”

  然後就掏出手機,開始預約掛號。

  她記得公司附近就有家不錯的私人醫院,費用雖高,但臨時去也能掛上號。

  預約完掛號,放下手機。

  阮芷音才發現男人正眼含審視地望著她,漆黑的眼底辨不清情緒。

  “你看我幹嘛?”而後又瞥眉,“這麽大個人,難不成還怕去醫院?”

  程越霖默默收回視線。

  他當然不可能怕去醫院,只是昨晚被錢梵莫名其妙講了堆火葬場套路罷了。

  秦玦可還沒從醫院出來呢。

  他剛才瞥了眼她預約的頁面,貌似就是秦玦正住著的那家醫院。

  眼下的情境擱到錢梵眼中,應該已經腦補成女主擔憂傷重住院的男主不自知,最終命運讓兩人在醫院相遇。

  呵,去他的狗屁命運。

  ——

  盡管程越霖覺得沒有必要,但最後還是在阮芷音的堅持下去了醫院。

  賓利緩緩開進醫院的停車場。

  四周綠樹成蔭,鬱鬱蔥蔥。環境很是不錯,還有些趁晨間陽光下樓散步的病人。

  阮芷音取了掛號的繳費單,陪著程越霖坐電梯上了三樓。

  在門診室外面坐著等了一會兒,男人默默看了眼走廊,隨後獨自走進了門診。

  等待有些無聊,阮芷音又想到今天康雨入職的事,準備先叮囑下項彬,帶康雨熟悉下日常工作。

  可摸了摸包,才發現手機落在了車上。她搖了搖頭,起身朝電梯走去。

  下樓去停車場取完手機,阮芷音又重新走進了醫院一樓大廳。

  正朝著電梯走去,一道熟悉的男聲自背後傳來,似乎帶著意外的喜悅——

  “芷音。”

  阮芷音回過頭,就看到一身年輕休閑打扮的秦湘攙著秦玦立於幾步外,另一旁還站著表情複雜的蔣安政。

  秦玦穿著醫院的病號服,身形瘦削,臉色明顯染上了蒼白。細碎的頭髮長了不少,搭在眼前,更添幾分憔悴。

  男人眼底的喜悅,在看到阮芷音手中的繳費單時頓住——

  而後盡數收起,眉峰蹙起道:“你生病了?”

  阮芷音沒有回答,亦未看他。

  秦湘讀出她眸中的不耐,微笑開口:“芷音姐,要是有事你就先去忙吧。”

  阮芷音昨天才給她發了那樣一條微信,想必是不想看到哥哥的,更不可能願意和哥哥多聊。

  秦湘話音剛落,不遠處,一道高拔卓然的身影從電梯走出。

  男人邁著悠然的步子走到了阮芷音身邊,牽住她的手,話中是溫柔又無奈的抱怨:“不過就是輕微過敏,至於非拖著我來醫院?”

  攙著秦玦的秦湘,發覺哥哥的身形在對方出現的那一刻陡然繃緊。

  而阮芷音的視線落在程越霖牽著自己的手上,卻已經有幾分習慣了。

  她朝秦湘點了點頭,解釋道:“他昨晚吃錯東西有點過敏,我們先走了。”

  從頭到尾,都未施舍給神情愴然的秦玦一個單獨的眼神。

  相攜的身影逐漸遠去,秦湘隱約聽見阮芷音和身邊的男人自然交談。

  “醫生怎麽說?”

  “沒事,吃幾天藥。”

  手臂緊接著傳來重量,秦湘這才回過神來,看向秦玦:“哥,你沒事吧。”

  “沒事。”

  秦玦凝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聲音有幾分悶沉的沙啞。

  這已經,是第三次看到她留給自己這樣不留情分的背影。

  秦湘瞧著他的神態,微微蹙眉,大概能明白秦玦此時的心情。

  他身受重傷住院大半月,又特意選了阮芷音公司附近的醫院療養,可芷音姐從未來探望過他一次。

  除了她,秦玦身邊的人都已經被阮芷音拉黑。聯系不上對方,也不可能真去阮氏堵人,免得鬧得更加難看。

  可要說等芷音姐回家……人家現在可是跟老公住在一塊。

  這每一件事,都讓哥哥深受重創。

  秦湘知道哥哥一直欺騙自己,是芷音姐工作太忙才沒過來,可人家卻能在周一放下工作陪程越霖來看小小的過敏。

  害,兩相對比,多扎心呐。

  “哥,其實,芷音姐現在挺幸福的。”

  想到剛剛那兩人的身影,秦湘忍不住出聲規勸。芷音姐既然能和哥哥斷得這麽決絕,應該是不可能再回頭了。

  秦玦下頜緊繃,沉聲道:“可程越霖只是為了北城項目。”

  秦湘見他油鹽不進,撇了撇嘴,輕笑一聲:“哥,你就自欺欺人吧。以前為林菁菲做那麽多,現在倒知道後悔了?”

  這段時間哥哥對林菁菲冷了不少。

  雖然對方解釋是因為被綁架時過於害怕才不小心說出了芷音姐的事,但哥哥依然對林菁菲存了許多失望。

  他不僅發聲明撇清和林菁菲的關系,更和蔣安政直言,以後林菁菲工作上的事,他不會再沾手。

  即便還有阮奶奶當初的囑托,也不會再對林菁菲予取予求。

  眼下聽到妹妹的話,秦玦看了秦湘一眼,神情默然,斂眸不語。

  他後悔嗎?自然是有的。

  可要說他自欺欺人……

  秦玦怎麽可能真的看不懂程越霖眼底的情緒,對方只是打著‘北城項目’的幌子才騙來了這場婚姻。

  可再怎麽演,那人和阮芷音,都遠不是什麽夫妻情深。沒有人比他清楚,阮芷音有多難向人敞開心扉。

  即便是他,以往也經常覺得阮芷音和自己隔了層什麽東西。

  程越霖既然有顧忌不能直言,她也不會輕易對程越霖動心。

  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自己都會求得她的諒解,他根本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結果。

  想到這,秦玦苦笑一聲,長歎口氣,淡淡道:“我們回去吧。”

  蔣安政見他這般頹喪,終於凝眉出聲:“阿玦,要不,我去給阮芷音賠個罪。”

  “呵,賠罪人家就能原諒你?你們男人都在想屁吃。”秦湘秀眉微揚,含笑道,“我說政哥,你不會還要慫恿我哥去當小三吧?”

  “阿玦哪裡就是小三了?”蔣安政沉聲否認。

  “人家才是領了證的夫妻,我哥現在湊上去,不是小三是什麽?”

  蔣安政:“……”

  “政哥,你有這功夫,不如操心操心自己的訂婚宴吧。”

  據她所知,這場聯姻,人家江小姐可是一點都不想嫁。

  至於訂婚宴……到時她可得讓芷音姐去看場好戲。

  作者有話要說:

  解答一些問題:

  1.頓號我了解了,本意是企圖用文字發語音表加重語氣【捂臉】,如果大家覺得閱讀困難以後會少用。

  2.全文篇幅大概四十萬左右,情節發展是和大綱因果線環環相扣,所以節奏還是想照我的大綱來,如果寶貝們覺得可以接受就追下去,但是如果覺得前面行文節奏就不喜歡也可以及時止損,快樂追文最重要

第22章

  程越霖的過敏,一連吃了三天的藥才算好全。可他寧願每天穿著高領的針織衫去公司,也沒落下上班,阮芷音都被他的勤勉感動了。

  現在的他和幾年前相比,著實是有變化。

  高中時的程越霖總是踩在她好脾氣的臨界點上,可現在,阮芷音能夠感受到程越霖也在試著和她好好相處。

  之前剩下的螃蟹,阮芷音拿來做了醬爆蟹和蔥油蟹黃面,只是這回全進了她自己的肚子。程越霖每天吃著寡淡的面條,倒也沒多挑剔。

  ——

  公司裡,北城項目一直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根據雙方最終簽訂的合同,霖恆出資65%,但其余開發工作由阮氏全部負責,後續盈利的利潤將五五分成。

  合同的條件太好,反倒讓阮芷音有些發虛,甚至還揣測過程越霖的用意。畢竟,除了配合他塑造身份和形象,自己似乎也沒做什麽其他的事。

  到現在為止,在這場婚姻中,反而是她受益更多。

  林成那邊自從秦玦受傷住院後就沒了動靜,之前進展不錯的醫療合作案也被擱置下來。

  盡管阮芷音不想承認,但確實是秦玦最近撇清關系的舉動讓林成不得不收斂了動作。即便不願看到北城項目如此順利的推進,但也謹慎地沒有在這種情形下動手腳。

  只是這愈發讓阮芷音對秦玦多了些厭惡,她實在不需要被動接受他這所謂的‘幫助’。

  會議室中,阮芷音正和霖恆的負責人就合同問題做最後的敲定。

  “阮副總,您還有沒有其他想要補充商定的條款?”

  霖恆派來和阮氏對接的人叫仲沂,是開發部的總監。

  本以為作為投資的一方,這位仲總監可能會在工作的推進上拿喬,可事實證明她想錯了,對方格外的好溝通,對她更是多了分尊敬。

  聯想到當初自己是從這位仲總監的團隊手中拿下了北城項目,阮芷音倒還有些不好意思。

  粗略瀏覽完合同,阮芷音抬眸看向對方:“需要補充的細節項彬之前就加好了,等會檢查確認完,明天我會親自過去簽合同。”

  “好的。”仲沂微笑應下,遲疑了一會,又試探問道,“那開工剪彩的事情,您是否要親自和程總提?”

  阮芷音聞言愣了愣,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言語直白地表達出她和程越霖的私人關系。

  這段日子,程越霖雖在秦玦等人面前秀過幾次‘恩愛’,但阮芷音也明白,他們不會真的相信自己和程越霖是感情正常的夫妻。

  可仲沂的這個問題,卻讓她清晰認識到:在不少人眼中,她和程越霖確實已經是夫妻,擁有最親密的聯系。

  這樣的感覺,確實有些微妙。

  在國外念書時,她也有過合租的室友,可程越霖不一樣。

  他們雖同住一個屋簷下,越來越自然地相處著,卻不是普通的室友。

  阮芷音壓下那點異樣,瞥見仲沂的眼神,不動聲色地笑了下,點點頭:“嗯,我會和他提的。”

  政府的規劃許可證已經下來,策劃部細化的規劃設計也已完成,緊接著就要開始動工。

  即便前面的工作都是下面人對接的,可開工剪彩的事,確實需要程越霖出席。

  ——

  “老板,林哲和太太的糾葛……大概就是這些。”

  總裁辦公室裡,白博剛剛匯報完程越霖之前交代調查的事,然後在心裡默默為林哲捏了把汗。

  眼見著程越霖眉峰緊蹙,面色愈顯凝重,白博微頓,又道:“雖然林家人心思不純,但是太太好像給過林哲教訓,後面林哲一直躲著太太。”

  林家人真是把心養大了不知所謂,人家正兒八經的小姐回家,居然還打起讓林哲接近阮芷音,把人娶回家的算盤。

  這不就撞老板槍口上了麽?

  程越霖白皙細長的指節輕敲在桌面,語調冷凝:“去把林哲那點破事拋出去,別忘了給他加上身份。”

  言語間,眸底透著寒徹。

  白博瞬間領悟,程越霖雖然不想影響太太,卻要讓對方身敗名裂。

  也怪林哲自己爛帳多,不僅學歷造假,還在重要考試上組織作弊,這都是林成費工夫才給他抹平的。

  對方是林菁菲的堂兄,只要有人保,營銷號想必很願意接下這個流量,暗中操作下,就能把人送進監獄好好關上幾年。

  除了林哲,林菁菲那本就一落千丈的名聲,恐怕也要再次受到牽連。

  畢竟,林哲的事是林成擺平的,林菁菲很可能也是知情者。

  老板這是一口氣整倆人,夠絕!

  白博點頭應下,正要起身出去,程越霖像是又想起了什麽,突然叫住了他,漫不經心開口:“你知不知道,員工們最近在議論什麽?”

  他凝眉看向白博,問的是錢梵中午時那番眼神古怪的提醒——

  “霖哥,畢竟是上班,有些事還是要稍微注意一點,別給員工們看了笑話”。

  程越霖當時便不明就裡,這會兒才忍不住詢問白博。

  而白博對上他的視線,面色很是糾結,遲疑了許久,才委婉開口:“老板……要不你明天還是別穿高領的衣服了。”

  程越霖凝眉片晌,像是終於想到了什麽,眉梢微挑,薄唇淡淡抿起,沉頓片刻:“唔,知道了。”

  他倒是沒料到,不過是因為過敏換了高領的衣服,竟然還會在公司裡產生這種……引人遐想的誤會。

  白博見老板心情仿佛還算不錯,如釋重負,總算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他走後,程越霖揉了揉眉心,輕笑一聲,好一會兒才將那點不太自在的紊亂思緒清空。

  正要去看仲沂送來的合同文件,桌上的手機響起——

  又伸手接通了電話。

  葉警官的聲音帶著抹不去的喜悅:“程總,你父親當年的助理,回嵐橋自首了。”

  ——

  程越霖在葉警官後接到阮老爺子的電話,隻身來到老宅時,碰到了剛探望完阮老爺子,準備離去的季奕鈞。

  兩人對視間,季奕鈞含笑同他打了招呼:“程總,好久不見。”

  “季先生。”程越霖微微頷首,卻沒有像上次一般稱呼一句‘小叔’。

  季奕鈞倒也不在意,點頭輕應一聲,回到:“阮叔一直在等你,我先走了。”

  言畢,朝著門口而去。

  行至門前,他又沉默著轉頭瞧了一眼,正好看到程越霖消失在樓梯間的半道身影。

  季奕鈞想起八年前第一次見程越霖時,他還是個半大的少年,直接地將楊雪等人的資料遞給他,便徑直離去。

  兜兜轉轉,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

  阮芷音回到別墅時,偌大的客廳漆黑沒有光亮。

  打開燈的一瞬間,她皺了皺眉,也聞到了空氣中飄散著的苦淡煙味。

  視線落在客廳裡的男人身上,阮芷音頓了頓,開口道:“程越霖,你怎麽不開燈?”

  對方面無表情的坐在沙發上,眼神淡淡,茶幾上的煙灰缸裡丟著幾根煙頭。

  程越霖沒有說話,她卻敏感地察覺到他情緒低沉。

  阮芷音起身走到他跟前,開口問到:“你怎麽了?”

  程越霖回過神來,緩緩對上她的視線,而後清聲一笑,懶洋洋地搖了搖頭:“哦,沒事,抽了幾根煙。”

  出門時,阮芷音說下班要和顧琳琅去逛街買些東西,他沒想到她會回來得這麽早。

  阮芷音對上他那副無所謂的模樣,歎口氣道:“抽煙傷身體,以後還是少抽點。”

  這還是她頭一回見程越霖抽煙。

  程越霖揚了下眉,眼神戲謔,哂笑道:“阮芷音,你最近怎麽這麽關心我的事?還管起我抽煙來了?”

  阮芷音微哽,拿過茶幾上的煙盒,凝眉回到:“我是怕自己被迫吸了你的二手煙,危害身體。”

  而後,她指著煙盒上的字道:“吸煙有害身體健康,你要是沒有什麽煙癮,還是少抽點。”

  這段時間並未見過程越霖抽煙,想來就算他有煙癮,也不會很大。

  他們這段時間相處得不錯,她也不想眼睜睜看他墜入煙途。

  程越霖隨意應了聲:“嗯。”

  話落,瞥見她的眼神,又搖了搖頭:“知道了,以後不會抽了。”

  他煙癮不大,平時很少抽煙,頂多應酬時抽兩根,剛才也是心情不太暢快才多抽了幾根。

  現在被她拿抽煙的事一說,那點情緒都散了不少。

  可他剛想完,就有聽到阮芷音垂眸問他:“所以,你剛才為什麽在這抽煙?”

  程越霖抬眸望她,眼底藏著淡淡的審視。

  片刻後,他輕笑一聲,視線望著窗外,聲音有些縹緲:“大概是,解決了一些事情,卻發現沒有想象中令人解脫。”

  當年的案子,最關鍵的證人就是程父身邊的助理徐信,那筆資金是對方經手過的,可徐信卻在程父入獄後消失。

  葉警官打電話過來時,因父親喪亡回嵐橋自首的徐信,已經將他知道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

  雖然還需要點其他證據,但程越霖已經差不多拚湊出事情的原委。

  思及此,程越霖散漫地倚靠在沙發,唇角輕勾,回首與阮芷音對視:“阮嚶嚶,其實你當初說我傲慢又張揚,說得還不錯。”

  就像他父親,當年生意做得太過激進,無形中搶了太多人的蛋糕,才會一環又一環地落得那個下場。

  程越霖心裡很清楚,商場間利益至上。若是換成他,難道就不會不動聲色地摻和一腳嗎?

  想到這個問題時,瞬間覺得執念有些空洞。

  阮芷音沒想到程越霖居然還有自省的時候,愈發覺得他受了什麽刺激,緩聲安慰道:“你不要這麽想,其實你的優點很多。”

  “哦?”程越霖挑眉望向她,似是在靜待下文。

  阮芷音抿下唇:“我是說真的,而且現在的你比以前好了更多。”

  程越霖淡淡道:“例如呢?”

  阮芷音念在他心情不好,隻好搜刮著腦海應付他的執著——

  “例如……你每次都主動承擔家務去刷碗,很多男人做不到。

  “你每天都接我上下班,也沒說過煩。”

  “你最近幫我不少忙,卻沒提過分的要求。”至少到目前為止。

  言罷,她又望著男人笑了笑:“雖然你高中那會兒性子傲氣了些,但也潔身自好,不像其他紈絝子弟一樣欺負同學、沉迷早戀和換女朋友。”

  這就證明他本性不壞。

  不然,她當初也不可能選擇在婚禮上給程越霖打電話。

  可他話音剛落,男人卻淡笑一聲:“這個倒是說錯了。”

  阮芷音茫然看他。

  說錯了?哪裡說錯了?她明明在誇他,他怎麽反倒不認了?

  程越霖對上阮芷音清澈的眸子,就知道她沒半點意識,於是收回心思,拖腔帶調地開口:“我不是——欺負過你嗎?”

  阮芷音聞言微哽,又頓時恍然,搖頭淺笑道:“我說的不是那種欺負,而且我也都還回去了,不跟你計較了。”

  他頂多折磨她講講題,做做作業,或是在她想去找人請教題目時優哉遊哉地尋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搗亂。

  她當下確實會被他搞得不虞,可默默害他罰回站,看他當著全校師生吊兒郎當地讀個悔過稿,也就散了氣性了。

  程越霖端視著她的神情,緊接著便轉了話題:“這周末有空嗎?”

  阮芷音看他一眼,思慮幾瞬後,點了點頭:“你有事?”

  “嗯,陪我去參加個晚宴。”

  程越霖沒有明說,可阮芷音已經從對方的神態中領悟過來,她屆時是要配合他去公眾場合‘秀恩愛’的。

  不過這本就是在結婚協議裡面商定好的,於是阮芷音也不拒絕,隨意地應聲:“可以,我會把時間空出來。”

  男人眼神微轉,而後站起身來,從茶幾的抽屜裡取出一串鑰匙,遞了過來。

  阮芷音猶豫著接過,又道:“這是什麽?”

  “書房左邊的第二層櫃子,有不少首飾,你去選一選。”程越霖悠然看她,見她似是要拒絕,又繼續道,“是嚴老太太的壽宴,正好幫我挑挑看,有沒有適合當賀禮的。”

  他都這麽說了,阮芷音還真不好拒絕,點了點頭,拿著鑰匙去了二樓書房。

  書房的裝修是如出一轍的簡約,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書,中間的書桌寬大而整潔。

  她雖然不常過來,但也知道程越霖說的左邊第二層櫃子指的是哪個。

  用鑰匙打開那扇厚重的保險櫃門,看到裡面琳琅滿目積堆在一起的家當,就連阮芷音也忍不住驚訝。

  幸虧別墅區的安保夠好,不然小偷還真能指著他這滿保險櫃的珠寶發財。

  思慮一會兒,她從這些珠寶中選了條款式大方,閃著耀眼光澤的紅寶石項鏈。

  阮芷音曾和嚴夫人打過幾次交道,對方年紀五六十歲,最偏愛的珠寶就是紅血石。這條項鏈上的紅寶石克數不算太重,但貴在通透,已經相當難得。

  正準備關上保險櫃時,她突然瞥到角落裡的一條手鏈。

  那是T家早年出的熱銷款,阮芷音大二時也曾買過一條。

  只是她比較倒霉,還沒來得及戴過,就在回學校的路上遇到了扒手,約等於沒有擁有過它。

  那段時間,阮芷音總是在思考和爺爺商量解除婚約和出國讀書的事,兀自出神,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的人。

  這條手鏈是當年T家銷量最好的一款,價格也不貴。

  阮芷音會注意到它,其實是因為它在眾多珠寶的襯托中,實在太過遜色了一些。

  其他珠寶一看就是從拍賣會上拍來的,這條卻明顯不是。

  那麽,程越霖為什麽會把這樣一條手鏈也放在保險櫃裡?

  念頭不過剛起,身後就傳來了聲音——

  “選好了嗎?”

  程越霖單手插兜側靠在門邊,視線落在阮芷音手上的那條鏈子,揚了揚眉,淡淡道:“阮嚶嚶,不會想選這條吧?”

  “那,你可不能選。”

  男人尾音輕揚,語調悠哉。

  “為什麽?”還未多想,聲音已經先於想法出口。

  回神後,正要解釋她沒有想要選這條手鏈,可程越霖已經環著臂,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

  他身量高,居高臨下地與她對視,眸底深邃:“你說呢?”

  阮芷音眉頭稍動,隨著他的話抿唇道:“是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不然他也不會把這麽普通的一條手鏈擺在這堆珠寶裡,還特意空出位置。

  程越霖散漫勾唇,輕笑一聲,深沉的眼眸凝視著她,漫不經心地開口:“你剛剛說我高中沒有早戀,其實也說錯了——”

  他視線猶疑片刻,又憶及今天和阮爺爺的那場談話。

  挑了挑眉,低沉的嗓音不鹹不淡:“這條手鏈,就是我初戀留給我的,可不能就這麽給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程崽:好家夥,當年我可是追著小偷足足跑了兩條街。

  聲明下,程崽一旦表白就不會在兩人間留任何誤會給別人一丁點挖牆腳可能的~

第23章

  阮芷音微怔凝眉,因為她搜刮出高中時的所有記憶,也沒能想出程越霖和哪個女生走的近些。

  他那個臭脾氣,整日裡只有錢梵陪著他。然而阮芷音更不覺得他能和錢梵有什麽‘曖昧’,兩人間的磁場也絕對正常。

  既然程越霖無法忘懷初戀,又為什麽要背上婚姻的枷鎖,同意和她假結婚?

  驚訝良久,她試探著開口:“所以你的初戀……”

  “也結婚了。”

  程越霖淡然出聲,緊接著又取過阮芷音掌心的手鏈,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阮芷音見狀,思及他剛剛在客廳時低落的神態,歎了口氣:“那你……保重。”

  程越霖倒看不出在不在意,漆黑的眸子定定望著她:“保重?那照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阮芷音抿下唇,還是想勸他不要太過固執,企圖插足人家夫妻感情。

  “其實……”才剛開口,男人神情似黯,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拐彎,“我聽說現在離婚率很高,你也別太過灰心。”

  程越霖剛剛還在客廳情緒落寞地抽煙,她實在不忍在這個時候多加打擊。心想,還是用道理慢慢規勸吧。

  “可我這位初戀,恐怕離不了婚了。”

  程越霖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情緒藏在眼底,一下子讓阮芷音想到他剛剛低迷的神態,繼而道——

  “凡事無絕對,談俊和梅笙還是娛樂圈的模范夫妻,後來不也離了婚?過了幾年又和各自的初戀結婚。”

  “不過人家在婚姻存續期間,你還是別去插足了。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離了婚,你又是單身,那一切皆有可能。”

  程越霖像是把她的話聽了進去,輕笑道:“這個倒是簡單,要是哪天她離婚了……我當然也會是單身。”

  可他緊接著又道:“不過呢,我還是覺得,她離婚的可能性不存在。”

  阮芷音覺得程越霖是在表達初戀的夫妻感情好,抿了抿唇,只能挑出他的優點鼓勵兩句:“好歹你也有別的男人少有的優勢,別太自暴自棄。”

  “哦?什麽優勢?”

  “你長得好看,女人其實也愛欣賞帥氣的男人。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前整日看著你,某些時刻……不免會有些對比,誰能比得過你?”

  忽略他孤傲又難搞的脾氣,程越霖確實是長了張俊美非凡的臉。

  哪怕他那狗脾氣人盡皆知,情人節都能收到不少匿名的情書。

  有的女生不敢自己送,還經常托她送過去。最初送的時候他心情還算好,可後面幾封情書卻都被他冷漠地拒收。

  阮芷音說完,又在心裡向那位初戀道歉,她絕對沒有說對方以貌取人的意思。

  可如果她說程越霖已徹底沒有機會,刺激他愈發失望,劍走偏鋒就不好了。

  思及他方才的自省,阮芷音神色愈加認真幾分:“相信自己,你很優秀。”

  程越霖聽罷眉梢輕揚,淡淡勾唇,語氣加重幾分:“嗯,我知道。”

  此刻,臉上的神情端得是從容不迫。

  阮芷音:“……”

  對上男人自然而然的表情,她忍不住開始懷疑那個所謂的初戀是程越霖編造出來騙她的。

  畢竟,誰的戀愛能談的完全尋不著蹤跡?這是哪門子戀愛?

  ——

  翌日,程越霖的過敏徹底好全,兩人揭過昨日的那場插曲,照常去公司上班。

  今天本該是去霖恆簽合同的日子,可讓阮芷音略感意外的是,仲總監居然沒等她下午過去,就親自把合同給送了過來。

  上面也已經簽好了程越霖的名字。

  嚴格來說,這份合同在家也能簽。

  可阮芷音希望公私分明,鄭重一些,這才準備下午帶康雨親自去霖恆一趟。

  分明都已經說好,程越霖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又把合同直接送了過來?

  這個問題,錢梵也很想知道。

  “霖哥,嫂子都說下午要過來了,你幹嘛又讓仲總監把合同給送了過去?”

  自從程越霖結了婚,他壓根就沒見過阮芷音。本以為終於能見到嫂子一面了,霖哥居然又整了這麽一出。

  “天氣熱,他抗曬。”程越霖瞧他一眼,又淡淡解釋,“而且我給仲沂發了轉帳紅包,他答應得很開心。”

  錢梵:“……”

  程越霖每天定時在朋友圈發早晚飯的照片,他天天點讚,也沒見對方給自己發紅包。

  正想著,白博敲門走了進來,還順道拎來了錢梵訂好的午餐外賣。

  錢梵順勢接過,將菜品一一取出,擺在桌上,然後又去招呼白博:“我點了三個人的,一起吃吧。”

  以往他每天中午都會來程越霖這吃飯,前段時間程越霖不厭其煩地吃著每天早晨帶過來的三明治,開始發朋友圈之後才有所緩解。

  錢梵已經很久沒和他一起吃飯了。

  白博看了眼老板,也點頭坐了下來。

  可他這會兒過來,倒不是為了蹭飯,而是要說別的事情。

  “老板,之前找的那家私家偵探社,好像也接了別人的委托調查林哲和太太的事,林哲現在連會所的工作都丟了。”

  “不用提,肯定是秦玦乾的。”

  錢梵眉峰蹙起,似是很看不慣秦玦這企圖撬人牆角的行徑。

  “霖哥,你放心,我幫你盯著呢。秦玦雖然傷勢好轉,但還沒出院。不過你也得防著些,以防他真來撬牆角。”

  程越霖皺眉一瞬,而後隨意應了聲:“嗯。”

  秦玦那優柔寡斷的性子,思及阮芷音這幾回的態度,程越霖不覺得她能被秦玦哄回去,但也並不妨礙他對秦玦不爽。

  錢梵見他這麽平淡,隻以為他和阮芷音感情突飛猛進,安心不少,吃完了飯後,還給程越霖和白博分別遞了根煙。

  卻被男人伸手推開——

  “不抽,戒了。”

  錢梵愣了愣,脫口而出道:“霖哥,你什麽時候戒的煙?”

  白博亦是面露驚訝,他怎麽不知道老板戒煙了?

  程越霖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勾唇看向錢梵:“昨天戒的,不行?”,

  繼而又無奈地搖頭,悠哉道:“結了婚,處處受人管制,有什麽辦法?”

  錢梵:“……”

  行,你可真是了不起。

  ——

  因為下午不必再去霖恆簽合同,阮芷音遂坐上了康雨的車,臨時和她一起去了趟北城的工地實地勘察。

  兩人跟著工程師沿著規劃好的設計圖走完一圈,回來就已是快下班的時間。

  康雨的紅色大眾穩穩停在阮氏的地下停車場,兩人開門下車。

  剛剛行至停車場的電梯前,一道不算陌生的面孔突然從旁衝出,將兩人攔在了電梯門口。

  王曦薇已在悶熱的停車場裡站了一個多小時,白皙的面容此刻凝上了薄汗,汗浸濕了脊背,劉海濕潤貼在額間。

  前台不肯放她進去找阮芷音,她本想在這等到下班,卻突然看到阮芷音從剛剛那輛大眾車上走了下來。

  一時間,連忙攔了上去。

  “阮芷音,我想跟你談談。”

  如果還有其他的辦法,她肯定不會選擇來求阮芷音幫忙。可王家已經走投無路,父親見不到程越霖,便逼她來找阮芷音。

  阮芷音抬眸,望著此刻頗為狼狽的王曦薇,驚訝過後,神色變得淡漠。

  “王曦薇,如果你是想說王家的事,那還是請回吧。你父親當初摻和了程越霖父親的案子,應該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早上送她上班時,程越霖提醒過她,這段時間可能會有人來找她求情。若是對方態度強硬,便聯系白博解決。

  其實她很早就發現,程越霖在暗中著手對付王家。王曦薇的父親現在才焦頭爛額地四處求助,實在是有些晚了。

  王家是程父案子中的得利者,阮芷音雖不清楚具體情況。但王曦薇的父親想必也插了手,她怎麽可能應下對方的要求?

  王曦薇見她這般,以為她是記恨自己過去的事,蹙眉道歉,語氣頗為誠懇:“你是不是介意我過去總幫著林菁菲?對不起,我也是被她騙了。而且我除了說兩句話奉承她,並沒有真的對付過你。”

  她和林菁菲的關系其實說不上有多好,之所以巴結著林菁菲,不過是因為秦玦過去對林菁菲的態度。

  可前不久,秦玦的那封聲明毫不留情地和林菁菲撇清了關系。王曦薇這才明白過來,林菁菲是在利用她當出頭鳥,放著她去開罪阮芷音,自己獨善其身。

  王曦薇知道父親還有私生子,對自己算不上多好,只因為怕程越霖哪天出手對付王家,就讓她去討好程越霖。

  但她也想爬的更高,所以並不反感父親那些安排。只是她每回找到機會上前,卻連話都說不上兩句。

  可不管怎樣,王家總是養大了她,給了她二十多年的優渥生活。

  現在懸在父親頭頂的刀落下,她也沒辦法任由王家傾覆而不理會。

  “你和程越霖好歹是……夫妻,我父親隻想見程越霖一面,只要你幫忙提一句,不論能不能見到,都沒關系。至於條件,我父親說,他手裡有份足以讓林成失去一切的把柄。”

  王曦薇的父親和林成有些交情,火燒眉毛之際,自然也不會空口誇談來騙她。

  阮芷音眸光微動,可片刻後,還是搖頭拒絕:“我不可能幫你,這和林菁菲無關,更談不上是我記恨你。”

  王曦薇過去喜歡捧高踩低幫著林菁菲說話,但確實也沒有真的做過什麽,阮芷音懶得去記恨她。

  “那你……”

  瞥見對方冷淡的表情,王曦薇欲言又止。在她的印象中,阮芷音脾氣還是不錯的,很少和人結仇,所以她才會答應父親的話過來試一試。

  可對方的眼神,完全不像這麽回事。

  “王曦薇,程越霖現在是我老公,我怎麽可能會為了你許諾的這點利益,幫插手他父親案子的人求情?”

  即便拿不到王父那所謂的把柄,她也可以用其他方式對付林成。

  雖然她和程越霖是合約夫妻,但也是搭檔,阮芷音自然不會幫王家開這個口。

  可她話音剛落,背後突然傳來熟悉的男聲,帶著調侃的戲謔——

  “音音,老公這種話,還是在家裡叫比較好。”

  作者有話要說: 程崽:一來就叫老公?

第24章

  阮芷音回頭,果然看到了站在她幾步之外,含笑揚眉,姿態閑散的程越霖。

  沒料到他會聽到剛剛自己的話。

  想到方才為了向王曦薇表明遠近親疏而叫出的那聲老公,一時間,阮芷音還有些不自在。

  但她很快壓下,抬眸問到:“你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早。”

  雖說也已經快到下班的時間,但程越霖卻比平常早來了快半個小時。

  程越霖踱步到她身邊,語氣不鹹不淡:“在附近人談事,直接過來了。”

  說完,瞥了眼一旁的王曦薇,又挑了挑眉:“走麽?”

  阮芷音明白,這會兒不走,等會兒下班,王曦薇說不定還會在這堵著她。

  於是很快和康雨作別,又朝他點了點頭:“嗯,走吧。”

  程越霖斂眸,順勢牽過了她的手。

  王曦薇像是才反應過來,焦急著上前道:“程總,等一等,我父親他想要見你一面,你……”

  話說一半,她又頓住。

  父親讓她拿林成的事來和阮芷音談籌碼,可對上程越霖,她卻不知該怎麽措辭。

  最後,王曦薇只能咬唇道:“您能不能給我父親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程越霖掀了掀眼皮,嗤笑道:“王邵有四處找人的功夫,不如想想怎麽棄車保帥。一昧地貪心,只會失去更多。”

  言下之意,是王邵分明有別的選擇,卻不肯走那條退路。鋃鐺入獄和家財散盡的選擇,確實不太好選。

  話落,兩人沒再理會王曦薇,坐上了停在不遠處的賓利。

  車子一路開出停車場。

  程越霖這才松開她的手,停了會兒,啟聲道:“放心,王家人不會再有功夫來找你了。”

  他剛葉警官見過面,現在也是逼王邵交出手裡的證據。今天過後,王邵想必該想明白這點了。

  “嗯。”阮芷音點了點頭。

  撇了下眉,又問到:“劉叔說,你昨天去看了爺爺?”

  程越霖輕嗯一聲,沒有開口。

  他父親當年入獄,是因為行事太過冒進,想要獨攬羅灣的項目,激起了太多人的不滿,而後被人下了套。

  雖然設局陷害的是方家王家,但背後落井下石的人卻多了去了,甚至還有阮家的影子。

  當然,他知道彼時摻了一腳的是林成,但阮老爺子仍親自喊了他過去。

  對方是怕他遷怪阮芷音。

  當然,也說了些其他的話。

  不過這些,都沒必要告訴她。

  於是他轉了話題:“阮嚶嚶。”

  “嗯?”

  “你這聲老公,叫的倒是不錯。”

  聲音雲淡風輕,又帶著些許讚賞。

  阮芷音回想到剛才恰巧被他聽去的話,複又哽住,臉頰難得有了些不太自然的紅暈,卻是因為一瞬的窘迫。

  頓了頓,她解釋道:“那是因為不想王曦薇繼續糾纏。”

  程越霖靠在座位上,側過頭看她,聲音懶洋洋的:“可我倒是忘了,在外人面前,得讓你改掉稱呼。”

  “沒想到……你這麽自覺。”

  男人意有所指,阮芷音卻無言以對。

  程越霖托著下巴,欣賞完她啞然的表情,笑了笑:“既然如此,以後在外人面前,請記得保持,程太太。”

  他說完,遂帶上了耳機,閉目養神。

  可阮芷音卻因為他這聲程太太,想起了仲總監之前的話。

  這段時間的相處,比她搬進別墅前想象得好了太多。

  如果能夠他好好相處下去,當著這個程太太,似乎也……並不難以接受。

  ——

  周末,阮芷音和程越霖一道出席嚴老太太的六十壽宴。

  畢竟是正經場合,女人打扮起來又頗費時間。阮芷音從房間出來時,程越霖已經站在客廳等她。

  聽到細碎的腳步聲響,他轉過身,漆黑的眸子亦迎了上來。

  男人一席筆挺的深色西裝,搭配款式簡約的白色襯衣,領帶挺括,渾身的氣質矜貴而散漫。

  西裝革履的精神打扮,連頭髮絲兒都平添了幾分帥氣。

  阮芷音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而後勾了勾嘴角。心想,自己這婚結的不算虧。只要程越霖不說話,的確是賞心悅目。

  男人的視線此刻也停留在她身上,眸中閃過抹不易察覺的驚豔。

  他知道阮芷音是美的。

  嵐中雖然是嵐橋最好的高中,卻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也不限制學生的裝扮,女生們不少都會化點淡妝。

  唯獨阮芷音,總是簡單扎個馬尾,永遠的素面朝天。

  可即便這樣,仍有不少男生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後來聽著女生們偶爾的議論,她又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鏡。

  程越霖那會兒總是在她不注意時搶她的眼鏡,惹得她不厭其煩。

  可他確實不喜歡她戴上眼鏡,縮起殼的模樣,她不該被一副眼鏡掩去神采。

  盛裝打扮的阮芷音自然是美的,這身深藍的修身禮裙,襯得她膚白賽雪。柔順的發絲挽起在腦後,露出修長脖頸,鎖骨精致而迷人。

  程越霖一時移不開眼,微頓片晌,朝她點頭道:“很不錯。”

  阮芷音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程越霖這是在誇她今天的裝扮。

  真是沒想到,他居然也開始學會誇人了。不過,她樂於收下這句讚美。

  於是朝他莞爾一笑:“謝謝,走吧。”

  ——

  嚴家在嵐橋算是頗有底蘊的豪門,秦家旗鼓相當。

  如今嚴家當家的是嚴老太太的大兒子嚴修德,今晚雖名為壽宴,但前來參宴的人,圖的還是生意場上的交際。

  下車時,阮芷音挽上程越霖的臂彎,兩人親密的身影出現在宴會的那一刻,廳裡此起彼伏的交談聲登時散去幾分。

  不少賓客的視線停留在兩人身上,暗中投去打量。

  這樣的狀況,阮芷音並不意外。

  她和秦玦的婚約慘淡收場,又轉身嫁給程越霖。這番出現,外人自然想要探究他們的夫妻關系究竟如何。

  嚴明鋒放下手中的酒杯,迎了上來:“程總來了。”

  嚴家人丁興旺,只可惜小輩裡邊並沒有特別成器的。

  嚴明鋒雖然是嚴修德的兒子,卻行事紈絝,生意上天賦不顯,整日都和不同的女明星傳緋聞,沒有一個能超過一個月。

  不過他對程越霖倒是頗為客氣。

  其實應該說,生意場上,沒有人真的敢對程越霖不客氣。畢竟過去幾年得罪過他的人,往往都惹上了更大的麻煩。

  阮芷音剛回國時,就聽不少人提起過程越霖這些年的手段。眼光精準長遠,行事卻果決凌厲。霖恆發展得這麽快,是因為程越霖幾乎不給自己留後路。

  也不難想通,當初羅灣項目爛尾,承接商紛紛拿著合同找上程越霖討債,彼時所面臨的境遇可想而知。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本就沒有退路。

  嚴家霖恆多有合作,嚴明鋒雖是嚴修德獨子,卻另有兩個虎視眈眈的堂弟,遂一直有意和程越霖攀關系。

  為討嚴老太太歡心,嚴家這場宴會請來的人不少,又逐漸有不少人打著生意場的寒暄,上前程越霖交談。

  阮芷音不便一直在旁,看了眼遊刃有余的男人,開口道:“阿霖,我去找一下琳琅。”

  這聲‘阿霖’是阮芷音最後的妥協。

  ‘老公’這種稱呼,她實在還無法自然地對著他叫出。

  兩人在餐桌上掰扯了一通,程越霖執意覺得‘老公’更顯恩愛,但最後也勉勉強強地同意了她的叫法。

  聽到她的話,程越霖看她一眼,點了點頭,又清聲交代到:“別亂跑,等到結束了,過來找我。”

  這才松開攬在她腰間的手。

  四周的人瞧見這一幕,心裡都不禁多了幾分思索。

  程越霖以往出席這種場合,帶的都是助理白博。眼下不僅帶了他新婚的太太過來,言語間還頗為溫柔體貼。

  雖然那場婚禮有些荒唐,但阮芷音成了程越霖的太太,也是不爭的事實。

  原以為兩人的關系會冷冷淡淡,現在看來,卻是多了幾分親密。

  嚴明鋒默默將這一幕收入眼中,在阮芷音離去後,向男人投去打趣的眼神:“沒想到,程總也開始憐香惜玉了。”

  程越霖眉峰微凝,垂眸道:“當然,我們是夫妻。”

  嚴明鋒讀出他眼中的警告,忙放下那點怠慢,恭維一句:“是是是,程總新婚燕爾,真是體貼太太。”

  ——

  嚴老太太畢竟是上了年紀,待得久了,不免有些疲倦。等兒子嚴修德說完了幾句好聽的場面話,便回了房間休息。

  阮芷音回國這幾月參加宴會,都是跟著秦母一道。

  今天方蔚蘭沒有過來,不知是嚴家沒有邀請,還是秦母自己婉拒。

  阮芷音覺得應該是後者,畢竟她在方才的禮單上看到了秦家的賀禮。

  方蔚蘭最是顧及體面,風波還未散去。這樣的場合,她應當不會選擇過來。

  以往總跟著方蔚蘭應付這些太太小姐的阿諛逢迎,阮芷音如今樂得輕松,也不想費心在掛著面具的交際中,隻跟顧琳琅一道在僻靜的二樓露天小花園說著話。

  “程越霖倒是挺給你面子。”

  顧琳琅指的是剛才那一幕。

  阮芷音笑了下,隨意點頭:“大概也算是吧,反正各取所需,就是平常的脾氣臭了點。”

  顧琳琅知道她和程越霖相處得還算不錯,搖頭道:“你們倆也算對冤家了,我倒是覺得,你現在放開了不少。”

  自從阮芷音回了阮家,她就很少再見到對方如此輕松的神態。

  阮芷音愣了愣:“是嗎?”

  細細想來,這段時間和程越霖的相處,她確實在無形中放下了不少包袱。

  對方總在小事上吹毛求疵,端著傲慢的姿態與她掰扯兩句,最後讓她維持不住心態,哭笑不得。

  “你這麽久沒回國,大概還不知道程越霖在外人眼中的姿態。四年前我第一次見他時,他冷漠得沒有一點人氣。你妍初說的鬥雞模樣,我還真沒見到過。”

  阮芷音微怔凝眉,似乎想象不到琳琅描述中,那個過分冷漠的程越霖,默然沉吟了幾秒。

  兩人沒聊幾句,房緯銳突然走進了這處僻靜的露天陽台。

  對上阮芷音的視線後,他打了聲招呼:“芷音,好久不見。”

  “嗯。”阮芷音點點頭,又見房緯銳望過來的眼神微頓,她含笑看向顧琳琅,“我去趟洗手間。”

  言罷,起身離開這邊,重新走回了宴會廳。

  而房緯銳望著對方的背影,想到剛剛發的消息,不免多了幾分愧意,但天平還是掙扎著傾向了另一邊。

  ——

  阮芷音不知道房緯銳這會兒的心情,她只是覺得對方是秦玦的好友,不想留下多談,以免惹得顧琳琅對方起爭執。

  可讓阮芷音沒有想到,當她從洗手間出來時,竟然遇見了最不想見到的人。

  一段時間不見,男人愈加消瘦,原本剪裁合體的西裝也顯得肥垮了幾分,凝望而來的雙眸黑的發沉,情緒疊湧。

  思索間,她已經明白過來。

  是房緯銳故意給秦玦放了消息,才讓原本沒有打算出席嚴家宴會的秦玦,臨時趕了過來。

  對上阮芷音冷淡的目光,匆匆而來的秦玦像是有些錯然。

  下一刻,薄唇微微抿直。

  他前天才剛出院,原本並未打算來參加嚴家的宴會。

  這段時間,對阮芷音的思念發芽生根,愈發濃烈。剛剛收到房緯銳的消息後,他終於忍不住心底蔓延的思念,獨自驅車趕了過來。

  她不想給兩人見面的機會,而秦玦卻迫切需要一個和阮芷音解釋的機會。

  想到這,他伸出手,攔住她的去路:“芷音,我們好好談一談。”

  阮芷音不悅地皺眉,抬眸看向他,聲音冷凝:“是房緯銳告訴你,我來了嚴家的宴會?”

  秦玦微頓:“你別怪他,我只是找不到機會你解釋。”

  他最近的狀態實在太差,房緯銳當然知道他是為了誰,才會出此下策。

  秦玦心有感激,但到底不想連累好友顧琳琅吵架。

  “呵,你想解釋什麽?”

  阮芷音忍不住笑了,她從來都不覺得,選擇和秦玦的結束是因為什麽所謂的誤會。

  “我……”秦玦欲言又止。

  片晌,他對上阮芷音的目光,終於將話說出:“我菁菲沒有其他關系,現在沒有,從前也沒有。當初我們並沒有交往,那只是因為……我家裡的爭執。”

  言畢,他苦澀一笑,嗓音低啞:“芷音,我一直都愛你,可你太冷靜了。”

  這些年,他總覺得阮芷音和自己之間其實還隔了些什麽。

  雖然談了快三年的戀愛,但這期間兩人學業忙碌,創業期間他更是忙得幾乎睡不足一個好覺,整日飛來飛去。

  他們都是目標堅定,不會因為沉溺感情停下其余腳步的人。

  對於秦玦來說,阮芷音不止是戀人,也是最好的合作夥伴。

  他們日常的交流多是工作,但每次慶功後,他也會製造些溫柔的浪漫。

  阮芷音默默陪著他,讓他覺得總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等兩人空下來後,再好好解決其他的事情。

  她總有對放下所有包袱的一天。

  秦玦認為兩人的問題只是那些完全可以解決的爭執,然而,現在她卻轉身決絕地離開了自己。

  現在的她,在意的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秦玦想了許久,似乎有了答案。

  阮芷音從不提他林菁菲的過去,他也不願承認年少時可笑的心態,卻不想這會成為他們之間始終存在的隔閡。

  至少,在秦玦單方面看來。

  終於把話說出,秦玦的目光緊鎖在她姣好的容顏,望著她的神情。

  可秦玦沒有想到,當他說出這些話時,阮芷音只是面無表情的抬眸,語氣依舊的平淡:“所以呢?”

第25章

  秦玦微頓,緩了下聲音:“芷音,我知道,我放不下驕傲,所以不願意讓你知道我那時彷徨幼稚的想法。”

  “我真的很後悔,以後再也不會了。無論你需要什麽,我都會竭盡所有幫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他眼眶發紅,雙手緊緊握住阮芷音的手臂。期許的眼神望著她,小心翼翼地等待著她的宣判。

  阮芷音對上他這副神態,搖頭冷笑:“後悔?秦玦,你的後悔是來源於我的離開,希望我繼續安靜地陪在你身邊,而不是真的覺得你有多大的錯。”

  “你對我厭惡林家人的態度一點都不知道嗎?不是的,你只是覺得任何事都能兩全其美。”

  “你覺得我有你給的T&D股份,又要嫁給你,所以沒必要再去摻和阮氏的事,你可以同時成全自己的感情和承諾。”

  “我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但你早就用盡了機會。你以為自己愛我,但遠比你自我感動的深情少得多。說白了,你的做法隻體現出你埋在骨子裡的自私和卑劣。”

  “或許,你覺得你的幫助是施舍?可我的生命和人生都是自己的,不是附屬於你的。你無權干涉我的任何決定,更沒資格替我放棄什麽。”

  “我不可能跟你重新開始,我們兩個已經沒有任何可能。秦玦,收起你所謂的深情和狼狽,我不需要,也不想看。”

  其實,從秦母屢屢暗示她不必太過拚命,安心當好秦玦的妻子時她就應該明白,即便沒有林家人,自己和秦玦也走不到最後。

  她和秦玦的問題從來都不是林菁菲,而是他的優柔寡斷和隻想成全自己立場的自私。不過秦玦說她在這段感情中太過冷靜,倒也不算錯。

  她可以因為知道他和林菁菲交往就放棄婚約出國,後來的交往中,她的付出也並不是因為愛這個男人愛到昏頭,而是因為她原本就是一個願意在任何事情上付出努力,達成期望結果的人。

  本質上,她也有自己的自私,因為她不願在任何人面前全身心的交付自己,時刻保持著那份冷靜。

  她付出過努力,給過秦玦機會。對於結束這段感情的決定,沒有任何遺憾。而秦玦單方面的後悔,她沒有義務成全。

  ——秦玦,收起你所謂的深情和狼狽,我不需要,也不想看。

  這句話像是轟然而來的巨石,砸碎了秦玦心底僅存的希冀,她是真的想要舍棄他。

  苦澀洶湧的情緒瘋狂叫囂著,他想去反駁阮芷音的話,告訴她並不是這樣的,自己是真的愛她。

  可心裡所有的反駁,在對上她冷漠的眼神時,都瞬間變得蒼白而無力。

  秦玦雙眼猩紅,繃緊了牙關,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絲情緒波動,卻徒勞無獲。

  心裡升起無邊的頹喪,像是墜入了漆黑的深海,令人窒息的海水裹挾著他,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的感知。

  凌厲的拳風襲來,尚未來得及反應,秦玦就已身形踉蹌地被人撂倒在地,薄削的嘴角滲出抹血跡。

  程越霖慢條斯理地理了下袖口,伸手拉過阮芷音,神情是結了冰的冷峻。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半倒在地的人,語含譏諷:“秦玦,想當小三撬別人牆角也得考慮清楚。再讓我發現一次,我不介意幫秦志澤好好出些主意。”

  “小三?”秦玦緩緩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蹙眉回視,“程越霖,你才是遲到的那一個。”

  氣氛陷入無聲的僵持。

  阮芷音指尖微蜷,看到程越霖過來,她其實在心裡松了口氣。

  可見秦玦居然還不依不饒地想要激怒程越霖,她連忙拉住男人胳膊,低聲道:“我們走吧,別理他。”

  外面的宴會還在進行,這幅情形鬧大了,可就不好收場了。

  至於程越霖剛才的話,阮芷音不希望因為自己給他帶去不必要的麻煩,也不想秦玦的破事給他帶去更多非議。

  話落,見男人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腳步紋絲不動。

  阮芷音歎了口氣,又道:“阿霖,我知道你架打得厲害,但要是傷到手,還得送你去醫院,沒有必要。”

  他如果覺得自己和秦玦在這碰到傷了他的顏面,自己現在這話夠給他面子了吧。

  程越霖的情緒像是被她的話牽動,挑了挑眉,深邃似譚的眸子望來,總算輕笑著點了點頭,伸手攬過了她。

  兩人緊接著轉身離去。

  唯有秦玦身影落寞地站在原地,寂靜的走廊徹底沒了聲響。

  走廊盡頭的洗手間門口,有個人小心謹慎地探出了頭,正是躲在男廁所許久的汪鑫。

  他才剛上完廁所,現在卻被這場狗血大戲憋得又想回去蹲個坑,掏出手機跟別人分享下剛剛聽到的一切。

  不過考慮到程越霖太不好惹,汪鑫還是輕咳一聲,慢慢走了出來。

  路過秦玦時,他喟歎一聲,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秦少爺,聽我句勸。這失戀呢,也不是什麽大事。但你要是跑去當小三,那可就是人品有問題了,何況阮芷音她還瞧不上你。”

  “程越霖現在是她老公,你這連前夫都沒當過的,糾纏人家算什麽事兒啊?”

  秦玦:“……”

  ——

  程越霖和阮芷音從嚴家的宴會出來,坐上了候在門口的賓利。

  有了秦玦這個插曲,兩人自然不好再待下去了。

  阮芷音給顧琳琅發了個消息,就跟著程越霖一道告辭離去。

  寬闊的車廂滿是謐靜。

  程越霖調了調座位,闔目躺在後座,面色平淡,骨節分明的手自然搭在胸前。

  他從上車後便沒有說話。

  車窗外,夜燈的霓虹光影在他俊朗的輪廓掠過,阮芷音側頭看他,能聞到男人身上微甜的淡淡酒氣。

  她想到程越霖剛才在一群人中遊刃有余,自如地應對著周圍的聚談,和自己印象中的他完全不一樣。

  顧琳琅也說,她眼中的程越霖,並不能和阮芷音的描述中那個恣意瀟灑的少年重合。

  摸不準男人現在的心情,思慮片刻,阮芷音自顧自地開了口——

  “你說我眼光不好,其實也沒說錯。”

  男人掀了掀眼皮,眼神散漫地瞧了她一眼,似是對她後面的話勉強勾起了點興趣。

  車子駛過商業區,阮芷音凝視著車窗外燈紅酒綠的熱鬧夜景,回想起自己在美國過的第一個聖誕節。

  高中時,秦玦幫了她不少,她確實對秦玦有過少女的心動。

  但當她得知秦玦和林菁菲在一起的時候,也是真的放下了秦玦。

  後來秦玦到了美國。

  他追求她的那一年中,周圍人都說她兩點一線的生活太枯燥,勸她嘗試戀愛,但阮芷音並沒有想過接受秦玦。

  直到收到院長的那塊玉佛。

  院長媽媽是上了年紀的人,在某些事上還是有些迷信。

  她覺得戴玉能夠避災,所以即使積蓄不多,也給孤兒院的孩子們每人戴上了一塊玉。

  女孩的是玉佛,男孩的是觀音。種水不算好,卻是她的拳拳心意。

  平安夜前夕,她接到了爺爺的電話。

  爺爺告訴她,院長去世了。

  自從她回了阮家,陳院長雖然沒拒絕她執意給孤兒院的資助,卻也嚴肅地勸說她,不要再回去。

  離開了孤兒院,就要過上新的生活。

  上了年紀的人,總有一天會離開,人總會不停的面對分別。

  阮芷音這麽安慰自己,卻還是因為院長的離開哀慟,只是她並未表現出來。

  聖誕節那天,導師讓她去家裡吃飯。

  回宿舍的路上,家家戶戶亮著燈慶祝節日,她卻覺得眼前的場景,漸漸將她和從前的那個自己割裂開來。

  恍惚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歸屬感。

  沒過多久,她就收到了院長媽媽寄來的玉佛,而包裹的寄出時間,是院長去世前的一個月。

  孤兒院的人告訴她,有個男孩打電話過去問了院長玉佛的事,後來還托人把院長送去了醫院。

  院長走得很安詳,沒有什麽遺憾。

  玉佛的事阮芷音隻跟秦玦提起過,他曾因此送過自己一塊十分相似的玉佛。

  秦玦再去找她的時候,是元旦那天。阮芷音謝過他玉佛的事,又在那一刻,接受了秦玦的表白。

  車子路過擁堵的十字路口,幾道響亮的鳴笛聲驟然傳來。

  阮芷音歎口氣,從思緒中回神。

  她纖柔細膩的手輕托著腮,轉頭笑了笑:“程越霖,你知道我小時候住在孤兒院吧。”

  “嗯。”男人視線瞥來。

  “我們的院長人很好,她去世之前,秦玦托院長給我寄了份禮物,那會兒我覺得,這份心意很珍貴。”

  所以終究被觸動,接受了秦玦。

  阮芷音覺得,願意費盡心思對她好的人,她也想回應對方。

  然而現在看來,確實——

  “可能,真的是眼光不好。”

  “是什麽禮物?”

  程越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阮芷音淡淡斂眸:“一塊玉佛。”

  男人陷入緘默,像是有些疲憊,那隻淨白的手掌緩緩遮住了眼睛。

  停了好一會兒。

  “如果沒有那個玉佛,你不會跟秦玦在一起?”

  阮芷音愣怔一瞬,沉吟幾秒,輕笑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但……確實是這件事讓我下定了決心。”

  沒有玉佛的事,或許也會有其他的事。那時秦玦費盡心思追她,用她那位華裔室友的話來說就是,那些浪漫滿足了很多女人的幻想。

  而且,世上沒有那麽多如果。

  見男人又開始沉默不語,阮芷音秀眉微蹙,關切道:“你怎麽了?身體難受?”

  他剛剛應該喝了不少的酒。

  “有點吧。”程越霖放下覆在額間的手掌,眼瞼微耷,“不過,現在沒事了。”

  片晌,阮芷音聽到他散漫的哂笑。

  “阮嚶嚶,我說錯了。”程越霖側身看她,微翹的桃花眼似醉非醉,含著笑意,“你的眼光,其實很不錯,所以不必——”

  “妄自菲薄。”

第26章

  阮芷音不明白程越霖為什麽突然誇她,想了想,許是因為見自己心情不太好,所以才試圖‘安慰’。

  只是被他安慰,也真是少見。

  對上他散漫含笑的眼神,阮芷音啼笑皆非,笑著點了點頭,回了句:“承你吉言,希望以後我的眼光能好一點。”

  緩了片晌,她又想到剛剛的一幕,凝眉道:“好像每次我碰到秦玦,你都來的很快。”

  男人淡淡瞥她一眼,語調雲淡風輕,“是麽?”

  而後意有所指地道了句:“總得看的緊些,才不會誤入歧途。”

  阮芷音微哽,覺得他是在暗喻自己今天又被秦玦纏上,不如他在這種場合中‘以身作則’的表現。

  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你放心,只要沒有離婚,我也不會讓你丟臉面的。”

  秦玦會出現,她也沒有想到。

  不過今天過後,想必他也該死心了。

  車子穩穩停在別墅門口。

  兩人開門下車。

  程越霖的腳步不疾不徐,走在前面。

  緩緩摁開別墅的指紋鎖後,他身形略頓,揉了揉眉心。

  “阮嚶嚶。”

  “嗯?”

  “扶我一下。”

  聲音有些遲鈍。

  借著門簷上方光線柔和的門燈,阮芷音抬眸看他。

  男人半耷的眼瞼因為酒意染了抹淡淡的胭色,醉眸微醺,高大的身軀蓋去半數光亮,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醉酒頭暈,程越霖現在神情混沌,居然讓阮芷音品出了幾分與他平日完全不搭的乖巧。

  覺得他這眼眸渙散,安安靜靜的樣子頗為順眼,阮芷音笑了笑,伸手扶過程越霖的手臂,搭在肩頭。

  淡淡的酒氣縈繞在鼻尖,側首間,她看到男人碎發細碎散落在額前,在俊朗的輪廓遮出了陰影。

  費了不少力氣,終於把人扶上樓。

  可到了臥室門口,對方卻遲遲沒有伸手解鎖開門。

  “程越霖?”

  阮芷音轉頭,發現他這會兒輕闔雙眼,呼吸舒緩,居然已經……半睡了過去。

  好在別墅指紋鎖的權限是通用的,阮芷音搖了搖頭,打開房門。

  一分鍾後,總算把有些沉重的男人投到了那張寬闊柔軟的床上。

  正要起身離去,視線又忽而停落在程越霖那張沉靜的面容。

  男人安安靜靜地躺在那,不開口時,倒顯得多了幾分可愛。

  可即便在睡夢時,挺直的眉宇間也有道淺淺的溝壑,像是沒有徹底放松下來。

  回想起琳琅的那番話,阮芷音鬼使神差地,伸出白皙纖細的指節,輕輕撫平了他微凝的眉峰。

  院長總說,這樣就可以做個好夢。

  ——

  嚴家的宴會後,程越霖緊接著便去了國外出差,周末才能趕回,北城項目的剪彩儀式最後定在了月底。

  不過阮芷音這些日子也沒有閑著,忙著將項目的設計規劃投給政府規劃部門過審,又讓項彬跑了幾趟環保局去批環保意見書。

  政府那邊的流程審核慢,有時還會推諉扯皮。但程越霖出差前幫她跟規劃局的人打過招呼,對方看在他的面子上,審批得倒是很快。

  當然,該走的流程還是不會少。

  時間眨眼到了周五,阮芷音和康雨在規劃局待了大半天,總算拿到了審批好的規劃書出來。

  剛坐上車,就收到了顧琳琅發在微信群的消息。

  顧琳琅:快快快,看微博,老娘看林菁菲這回還怎麽蹦躂。

  阮芷音纖眉微揚,隨即退出微信,點開了微博。

  熱搜上,林菁菲的名字直接霸佔了最前面的兩條。

  【林菁菲堂兄】【林菁菲.BING】

  點進去後,其中一條微博的轉發已經破了十萬。

  @娛圈揭秘:秘哥最近收到一位網友的私信爆料,某位操著白富美人設的女藝人,其堂兄不僅學歷造假,還曾試圖在ICI考試中組織作弊,卻被女藝人的父親疏通了關系擺平。以下是該網友發來的林某拘留記錄,案件口供,和林某與女藝人的合照。是真是假,大家自行判斷。

  林某與女藝人的合照雖然被博主打上了馬賽克,但娛樂圈立白富美人設的女明星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

  網友們很快就根據照片手部的紅痣,扒出這位女藝人是林菁菲。

  微博下的評論也已是一邊倒的形勢。

  【上次秦氏發了聲明打臉,粉絲吹不了直男斬,就洗白了小三的事開始吹林菁菲白富美,這才過去多久?】

  【縱容堂兄組織作弊的白富美,吐了。普通人想考ICI多難啊,人家做個弊就過了,還撈了筆錢。】

  【在ICI這種大型考試中組織作弊是犯法的吧?這種人必須嚴懲,不能就這麽輕飄飄地放過。】

  【有個法制咖堂兄,還有個幫法制咖善後的父親,可見林菁菲這一家子都不是啥好貨色。】

  【嘖,這回林菁菲的人設是徹底崩塌了吧,白富美沒被邀請還能強行出席時裝秀?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評論裡說的林菁菲強行出席的時裝秀,就是BING在會展中心辦的那場。

  網友們對組織作弊的劣跡,自然是零容忍,微博被迅速轉發開來。

  雖然被爆組織作弊的是林哲,但網友的怒火已經無法掩蓋,扒完了林哲,又開始順著林菁菲的過往行程開扒。

  BING的官博也是在這個時候突然發出聲明,表示從未邀請過林菁菲女士出席新品發布會,並暗指林菁菲是通過不正當手段才拿到了時裝秀的入場券。

  不少追行程的粉絲都知道,林菁菲過去從未參加過BING的發布會,這唯一的一次,還被BING及時撇清。

  網友們嘲諷林菁菲的同時,又開始去與林菁菲有合作的品牌官博下留言。

  公關反應夠快的品牌,已經紛紛發出聲明,表示將與林菁菲解約,並保留追究林菁菲違約責任的權利。

  林菁菲過往那些負面新聞都會被迅速刪除,這回卻仍高掛在熱搜上。

  經過幾個小時的發酵,她的形象徹底跌落谷底,還擔上了一屁股的違約官司。

  至於林哲,事情鬧這麽大,估計也免不了之後的牢獄之災。

  葉妍初:哈哈哈哈,真是大快我心!我倒要看看秦玦這回還幫不幫林菁菲善後!

  顧琳琅:也不知道林菁菲惹了誰,那個營銷號明顯有後台,不然蔣安政早把熱搜撤了,現在秦玦想善後也善不全。

  葉妍初:代言全部解約,粉絲脫粉的也不少,林菁菲這還怎麽在娛樂圈混下去?

  顧琳琅:她畢竟囂張了這麽久,還有不少人在觀望有沒有人幫她,要是明天熱搜還在,她在劇組那些事估計也壓不住了。也是她活該,以前仗著有後台擺譜,現在也有的是人等著落井下石。

  阮芷音沒急著回兩人的消息,而是先打了個電話回老宅,囑咐劉叔不要跟爺爺提起林菁菲的事。

  雖然老爺子當初極力反對林菁菲進娛樂圈,也向來不看這些新聞,但林菁菲畢竟是爺爺的外孫女,想必也不希望聽到林菁菲的難堪。

  林菁菲和她關系不睦,對疼愛她的老爺子倒還有一點顧慮,至少上次回老宅時圓掉了阮芷音關於婚禮的說辭。

  阮芷音只希望,對方不要把這些糟心的事情捅到爺爺跟前。

  ——

  金煌會所的VIP包廂中,蔣安政帶著林菁菲走了進來。

  靠裡側的沙發上,秦玦沉悶喝著酒。

  只要想到阮芷音這幾回當著他的面和程越霖離去的背影,他就止不住自己心裡磅礴的妒忌。

  除了妒忌,其實還有惶恐。

  即便一直努力說服自己,阮芷音不會輕易對人敞開心扉。可自從發現了程越霖的目的,秦玦還是怕阮芷音終有一天會被他打動。

  他們朝夕相處,程越霖也喜歡她。

  秦玦不敢去想,害怕自己還沒有付出一切求得她的原諒,就已經被判了死刑。

  桌上胡亂堆了一片空掉的酒瓶,房緯銳蹙眉坐在秦玦身側,已不知勸了多久。

  他知道,秦玦之前住院時一直等著阮芷音去醫院探望,後來也是抱著和阮芷音有誤會沒解開的心態才不再抗拒治療。

  可好不容易出院,見了阮芷音一面後,化解誤會的執念被迫打碎,狀態更差了些,又開始酗酒。

  蔣安政看到這幕,又暗自瞥了眼林菁菲,嘴邊的話遲疑了許久,才歎息著開口:“阿玦,你還是幫幫菁菲吧。”

  那邊秦玦置若罔聞,神情未動。

  蔣安政皺了下眉,他知道秦玦上次說過,不會再過問林菁菲工作上的事。

  可林菁菲這次遇到的麻煩不一般,後續還要應付品牌方的違約責任。這不僅會影響林菁菲,還會影響到秦氏娛樂。

  “菁菲也是被林哲拖累,你從小看著她長大,真就這麽狠心不理會嗎?”

  秦玦為了阮芷音把林哲開除,蔣安政倒不反對,畢竟林哲得罪了阮芷音。

  他也不想看到好友這幅醉生夢死的樣子,希望阮芷音原諒秦玦,甚至試圖去找阮芷音道歉,只是對方不願見他。

  於公於私,蔣安政都得把林菁菲的事解決。可無論他說什麽,秦玦都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他緩了口氣,又去看一旁的房緯銳。畢竟顧琳琅在這種節骨眼上發了聲明,也推動了後續一連串的品牌解約。

  房緯銳眼神冷淡:“別看我,上次被你偷拿了兩張邀請券,琳琅就跟我吵過一架。宴會那天我叫了阿玦過去,她可是揚言,再敢這麽做,就跟我離婚。”

  很早之前,他就覺得蔣安政太過偏袒林菁菲了。秦玦和阮芷音分手,不得不說也有蔣安政的功勞。

  感情的事,外人本就該少去插手,蔣安政為了林菁菲已經過界了。

  分明是一起長大的發小,也不知道怎麽就鬧成了這種樣子。

  “玦哥。”

  林菁菲咬了下唇,撇眉走到秦玦身邊,叫的不是阿玦,而是幼時常叫的玦哥。

  秦玦是個好哥哥,幼時總是盡力照顧她,幫她擋去各種麻煩,所以林菁菲才會一直這麽依賴他。

  聽見林菁菲的稱呼,秦玦終是抿唇放下酒瓶,淡淡抬眸:“菁菲,我總覺得你還是小時候那個單純的小女孩。從小到大,我對你甚至比湘湘還好些,但你……太讓我失望了。”

  “是我的錯,不該慣得你這麽任性,讓你覺得不論做了什麽事情,都有人幫你兜底。”

  他覺得照顧林菁菲是需要承擔的責任,某種程度上,他也在這份責任中埋下了和阮芷音分手的伏筆。

  怪別人沒有意義,他該怪的是自己,他早該做好決斷。

  但這段時間想通一切後,秦玦也是真的對林菁菲失望了。

  林菁菲聽出他語氣中的淡漠,眼眶微紅,漸漸蓄起了淚:“玦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表姐和父親關系不好,我也不想你離開我啊。”

  她知道阮芷音和父親的對立,也接受阮芷音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卻不能接受從小愛護她的秦玦也有和她對立的一天。

  “我錯了,你原諒我一回,好嗎?”

  “原諒你?”秦玦突然笑了,漆黑的眸子中盡是茫然,“可是,就連我自己都尚且得不到她的原諒。”

  “玦哥……”

  秦玦冷硬打斷:“不必說了,你如果真覺得自己錯了,該去求的是她,而不是我。你以為,林哲的事是誰捅出來的?”

  他不能再在這種事上幫林菁菲,那只會……將阮芷音推得更遠。

第27章

  程越霖這些天雖然出差了,但司機仍舊會每天接送阮芷音上下班。

  分明以往和程越霖在車上的交談不多,可他突然離開幾日,阮芷音卻慢慢發現了那麽點不習慣。

  上下班的路上,旁邊的座位是空的。

  回到家,偌大的別墅也只剩下了她。

  阮芷音一直認為自己是個不太能夠體會孤獨的人,可程越霖出差後,她還真的琢磨出了些類似於孤獨的感覺。

  即便工作的忙碌能讓她短暫地把這種感覺拋諸腦後,但回到家後,她總是會下意識地多拿一副碗筷,再多盛一碗飯。

  然後才發覺,程越霖並不在家。

  所以說,習慣真是最可怕的東西。

  很明顯,比起剛剛搬來別墅的那次,程越霖這次的出差帶給她的感受不太一樣。

  或許是因為,他們的關系在這段時間變好了不少。

  吃過飯,阮芷音收拾了碗筷放進洗碗機,然後獨自上樓。

  白天時,她又帶著康雨和項彬跑了趟北城的工地,這會兒脫了高跟鞋,身上還是隱隱有些疲乏。

  阮芷音走進浴室放好了水,滴了點芬芳四溢的玫瑰精油進去,躺在浴缸裡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解乏。

  泡完澡出來,才看到顧琳琅打來的未接電話,緊接著便回了過去。

  “剛剛在泡澡,手機放在外面。怎麽了琳琅,什麽事?”

  頭髮還在滴水,阮芷音點開了免提,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和顧琳琅聊天。

  揚聲器中的傳來:“音音,你知道下周日是蔣安政的訂婚宴嗎?”

  “嗯,秦湘前幾天跟我說了,但我沒想過去。”

  阮家和江家沒有交集,阮芷音同蔣安政的關系就更不必說。這場訂婚宴秦玦肯定會去,她何必去見那群不想見的人。

  顧琳琅輕歎口氣:“不去也好,省的又碰見秦玦。你說他們那幾個是腦殼有坑嗎?一天天的淨聽不懂人話,還想著撮合你們倆和好呢。”

  “早幹嘛去了,秦玦那一堆破事自己解決不好,等你跟他分手了才想著彌補挽回,真是仗著你以前脾氣好,活該。”

  顧琳琅輕細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怒氣,知道她是為了自己,阮芷音不禁莞爾。

  “好了,我都不氣,你還生什麽氣?”

  “我當然氣,房緯銳居然背著我給秦玦遞消息!”想起這事兒,顧琳琅就頓感窩火,“既然你都不去訂婚宴,那我也不去了,就讓他自己去吧。”

  阮芷音知道顧琳琅已經和房緯銳冷了好些天,到底不希望她為了自己鬧得更僵,於是委婉道:“嗯……秦湘說,訂婚宴應該會很有意思,要不你去看看戲?”

  秦湘是個藏不住情緒的姑娘,前幾天打電話給她時,阮芷音就聽出對方話裡的意思了。

  想必這場訂婚宴,並不會波瀾不驚。

  那邊顧琳琅思考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我再考慮考慮吧。”

  “對了,你猜我今天在SIMO酒店的餐廳裡碰到誰了?”

  阮芷音眉梢微動:“哦?碰到誰了?”

  “周鴻飛!”顧琳琅的聲音多了些打趣,“而且你肯定想不到,他居然在那相親。”

  阮芷音笑著點頭:“挺好的,院長剛去世那會兒,孤兒院好多事情都多虧了他,陳院長應該也想看他成家立業。”

  顧琳琅的語氣染上些許揶揄:“說起來,如果程越霖那會兒沒答應,他可能就成了你的新郎了。不過還好,沒耽誤人家去相親。”

  阮芷音停了會兒,又想到婚禮那天。

  顧琳琅當時給她羅列了三個新郎人選。其中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兩人在孤兒院的玩伴周鴻飛。

  周鴻飛是典型的寒門貴子,讀書時便刻苦,後來去了家科技公司,一路升至高管,又拿了股份。

  根基雖淺,卻也稱得上是新貴。

  見慣了被領養的孩子重新回到孤兒院,像她們和周鴻飛這種一直留在孤兒院不願被領養的孩子,已經算親如兄妹。

  回阮家後,阮芷音和對方的聯系漸漸變少,但周鴻飛跟她們總是有孤兒院的情分在。

  事有緩急,顧琳琅覺得如果找周鴻飛演場戲,對方大概率不會拒絕。

  只是有可能給對方帶去麻煩。

  所以顧琳琅才說,程越霖是最好的人選。

  思及此,阮芷音搖了搖頭:“本來就是沒影的事兒,就算那時候給周鴻飛打了電話,人家也不見得就會答應。”

  “也是。”顧琳琅聲音淡淡,頓了頓,又低聲道,“不說了音音,房緯銳回來了,我先掛了。”

  通話隨即被切斷。

  阮芷音垂眸失笑。

  不過她真的有些累了,用程越霖之前送的那台吹風機吹幹了頭髮,很快躺上了床,緩緩墜入夢鄉。

  一夜好夢。

  ——

  翌日。

  因為是周六,又連軸轉了好些天,阮芷音一直睡到快十點才醒來。

  迷糊地睜開眼眸,陽光透過天空飄蕩的薄雲灑進臥室,溫暖而和煦,連帶著明媚了心情。

  洗漱完,阮芷音換上了一身休閑的運動裝,去了別墅露天陽台上的健身房。

  在國外時學業忙碌,周圍又都是足夠優秀的同學,阮芷音偶爾也會感受到壓力和疲憊。

  後來室友看不下去她挑燈苦讀的樣子,開始拉著她健身,說運動分泌的多巴胺,能夠讓人改善心情,事半功倍。

  阮芷音適應了一段時間,深有感悟,也開始定期鍛煉。

  結束了三公裡的慢跑,她關掉跑步機,拿起掛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額間的薄汗,又順手去拿旁邊櫃子上的礦泉水。

  卻發現,櫃子裡一貫被鍾點工擺的整齊的礦泉水少了一瓶。

  阮芷音愣了愣。

  一分鍾後,她帶著疑惑走下了樓,果然看到了穿著寬松的運動裝,姿態閑散地靠在沙發上,專注敲著筆記本的男人。

  阮芷音眼眸微闊,眸底劃過一抹驚訝:“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去國外出差前,程越霖分明告訴她,要周日晚上才能趕回來。

  程越霖淡淡瞥她一眼,薄唇翕動,語調散漫地開腔:“昨晚回來的,敲過你門,沒應。”

  其實還有些收尾的工作要處理,但他留了白博在那,自己先坐飛機趕了回來。

  原本還盼著她好歹能因為自己的離開有一點不習慣,現在看來,這神采飛揚的模樣倒像是過得挺自在的。

  程越霖心情複雜,似乎這段時間壓不住分別思念的人,只有他。

  聽到他說昨晚就已經回來了,阮芷音神情一頓,眉心微蹙。

  回想了下,他敲門那會兒自己應該正躺在浴缸泡澡,還放了平板在旁聽著新聞,所以才沒聽見。

  不過不知為何,心底默默閃過一絲捉不住的異樣,又很快被她給忘卻。

  “你吃早飯了嗎,冰箱裡還有份三明治,我去給你熱一熱?”

  程越霖最喜歡的早餐好像就是三明治,不知道是因為好吃,還是因為覺得可以帶走,比較方便。

  冰箱裡那份三明治,還是阮芷音昨天順手多做的。只是做完才想起來,程越霖並不在家。

  程越霖聞言,搖了搖頭:“不用了,今天不上班,我跟你一起吃。”

  廚房裡還有阮芷音昨晚熬的粥,程越霖起身去盛了兩碗,回到餐廳,遞到阮芷音跟前。

  這會兒已經快到中午,倒也不必吃太多,兩人都隻想簡單墊墊肚子。

  餐廳裡安靜下來,沒人說話。

  不過阮芷音已經習慣了和他一起吃飯的場面,氣氛也並不尷尬。

  程越霖喝完了粥,放下湯杓。

  頓了片晌,抬眼瞥了瞥她,終於忍不住開口:“阮嚶嚶,我不在家這段時間,你倒是過得挺自在。”

  阮芷音莫名從他的語氣中聽出點別扭的意味,抬眸打量了男人一眼。

  思慮一會兒,她搖了搖頭,唇角微揚:“也沒有,其實你突然出差,我還……挺不習慣的。”

  都說人可以在21天養成習慣,而她已經和程越霖在一起住了兩個月。

  大概是兩個人生活得久了,這幾天,她總能從一些小事上察覺到程越霖的離開。

  “真的?”

  男人眉峰微揚,似是不信。

  阮芷音輕嗯了聲:“真的。”

  “看來……這些碗倒沒有白刷。”程越霖淺笑了下,伸手拿起阮芷音跟前的碗,和他的摞在一起。

  不過他像是又想到了什麽,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悠然向後一靠,修長如玉的指節緩緩輕敲在桌面。

  沉思了少頃,男人漫不經心地開口:“阮嚶嚶,你覺得這段時間,我這丈夫的職責盡得怎麽樣?”

  阮芷音沒想到他會突然尋求自己對他的評價,沉吟了一會兒,點頭道:“嗯,你很好地履行了你的職責。”

  在外人面前,程越霖足夠維護她。至於在家裡,他雖然在一些小事上龜毛了點,但也不會讓她難以忍受。

  相對於她的預期,程越霖這段時間的表現確實盡職盡責。

  可她話音剛落,就瞧見程越霖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眼神不可捉摸,卻明顯不太對勁。

  緊接著,她便得到了對方陰陽怪氣的規勸——

  “所以說阮嚶嚶,哪怕只是假結婚,我也扮演好了丈夫的職責。你既然沾了我便宜,我希望你也扮演好一個妻子,別給我戴什麽綠帽。”

  “秦玦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但什麽周鴻飛王鴻飛的,你最好——”

  “克制一點,懂嗎?”

  男人雲淡風輕的嗓音中,醞釀著極具暗示性的告誡。

  說完後,他含笑撣了撣衣擺,慢條斯理地起身,拿起了面前的兩隻碗。

  阮芷音倏然抬頭,對上程越霖那似笑非笑的眸子時,終於意識到為什麽自己在聽到他說昨晚就已經回來時會感覺不對。

  她努力緩了口氣,卻又頓感一陣頭疼。她必須要在次臥裡裝上層隔音板,立刻,馬上。

第28章

  十分鍾後,程越霖刷完了碗,優哉遊哉地從廚房走出。

  坐在客廳裡思慮了幾秒後,阮芷音出聲叫住了他。

  “程越霖。”

  “嗯,怎麽?”

  男人揚了下眉,吊兒郎當地轉過頭,墨黑沉靜的眸子直直望了過來。

  許是因為他今天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運動裝,閑散靠在牆側的模樣,倒有幾分高中時的影子。

  阮芷音頓了頓:“你如果再偷聽我講話,我想我需要換個房間。”

  想了想,裝隔音層的話還需要請裝修師傅過來,換個房間顯然更方便。

  程越霖聞言勾了下嘴角,撇開點視線,輕笑著回:“阮嚶嚶,糾正你一點,分明是次臥的隔音太差,可不是我‘偷’聽。”

  “另外,別墅就只有主臥和那間客房能住人,你要搬去哪?”

  阮芷音凝眉:“主臥西邊不是還有兩間房嗎?”

  “哦,那是預留的兒童房。”

  男人輕描淡寫地劃除她的計劃。

  阮芷音頓感莫名其妙:“兒童房,你哪來的孩子?”

  “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這未雨綢繆的道理,你不懂麽?”

  程越霖懶洋洋的說完,深邃的眼眸淡淡瞧向她,辨不出什麽情緒。

  “可趙冰不是說你——”

  話沒說完,阮芷音陷入哽塞。

  程越霖既然能準備兩間兒童房,像是很喜歡孩子。再怎麽著,她也不能如此直白地戳人痛處。

  男人深沉的視線中醞釀著探究:“哦?趙冰說我什麽?”

  他知道上回趙冰主動找上她見了面,想必是在不經意間透露了些什麽。

  她現在的態度,似乎是……對他多了什麽不太好的誤解。

  “沒什麽。”阮芷音舒了口氣,“好吧,那就不搬了,不過回頭我會請裝修師傅過來,在次臥裝上層隔音板。”

  “隨你。”程越霖語調隨意,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繼而微哂,意有所指地補充,“只要你不嫌浪費功夫。”

  反正就算裝了,也用不了太久。

  ——

  周末轉瞬而逝。

  程越霖出差回來後,緊接著就是北城項目正式開工的剪彩儀式。霖恆畢竟是投資方,他自然需要出席。

  嵐橋城北的地勢多了些起伏,作為住宅區和商業區開發都不太容易,過去一直屬於郊區。

  好在還頗有幾分風光意境,市政府不想荒廢北城的商業價值,最後規劃建成大型的度假園區。

  阮氏不僅負責園區開發,也負責之後的營運規劃。出席剪彩儀式的除了霖恆代表外,還有之後入駐園區的幾方合作商。

  康雨提前聯系了本地的電視台和媒體過來拍攝,但為了避嫌,阮芷音並沒有和程越霖一同到場。

  合作方來的差不多,政府那邊的人也差不多到齊。

  剪彩儀式定在十點鍾開始。

  還剩十多分鍾時,康雨走到坐在禮台前排的阮芷音身邊:“阮總,都準備好了。”

  “嗯。”阮芷音輕嗯了聲。

  正要給還未到的程越霖發個消息詢問,就聽見後排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抬眼望去,男人穿著深灰色的筆挺西裝,從容不迫地走來。硬朗的輪廓間染上些許清冷,眸光疏離淡漠。

  有幾個合作商的代表上前和他握手,又簡單交談了兩句,他時不時點頭,卻始終高視闊步,於身後幾人的簇擁中,行至她身旁停下。

  “臨時處理些事,耽擱了。”

  這是在向她解釋遲來的原因。

  在周圍人暗自投來的視線中,阮芷音平靜地搖頭:“沒事,才正要開始。”

  難怪琳琅會認為,他如今的模樣和以往完全不同。在這種場合中,程越霖的確多了些稍顯疏離的冷漠。

  或許是那幾年承受的艱難和譏諷,讓他收去了少年時輕傲的恣意,也在外人前變得愈發內斂。

  聽到她的話,程越霖沒有多說什麽,微微點頭,而後在她身旁落座。

  儀式開始,台上的主持人開始步入流程。台下人卻仍心思各異,視線始終縈繞在前排的兩人身上。

  程越霖閑散舒展地坐在那,面容泰若,目不斜視,只是高大的身軀不經意間朝她的方向微微傾靠。

  隱約顯出幾分親近。

  代表阮氏和霖恆上台致辭的人分別是項彬和仲總監,至於政府那邊,過來參加儀式的是規劃局的馮科長。

  兩人靜靜坐著,及至最後,才有人邀請阮芷音和程越霖象征性地上台剪彩。

  項彬將準備好的剪刀遞給阮芷音。

  而身側的男人不動聲色,溫潤的掌心虛虛包裹住她的手,隨後在主持人的示意中,剪開了鮮豔的綢緞。

  台下媒體的相機定格在了這一幕,從某些角度看,這個姿勢就像是程越霖把她半攏在懷。

  阮芷音余光瞥見程越霖那條深藍色的領帶,是他早晨出門時換上的。

  現在看,和她身上這件帶了些垂滑感的藍色襯衫,倒是相得益彰。

  剪彩結束,項彬安排了人帶合作商去逛和講解園區在設計圖紙上的規劃。

  怕程越霖還有其他的安排,阮芷音正準備先送他離開,可才剛陪著合作商離開的項彬,沒多久又走了回來。

  “阮副總,上次說的入駐園區酒店的選址,南盛那邊想要改到浣江東側的位置,您看怎麽處理?”

  南盛集團旗下擁有好幾家知名的酒店品牌,而入駐酒店的選址之前也已經定好,沒出什麽岔子。

  況且入駐的合作商簽的都是租賃的條款,不參與投資,對園區的具體規劃也沒有決定權。

  可項彬剛剛帶人逛了一圈,南盛的人卻突然提出希望更改酒店在園區中的位置,態度還頗為執著,確實讓人沒有料到。

  阮芷音聽罷,眉心輕皺:“南盛的那幾個人這會兒在哪?”

  “就在園區東邊。”

  “我跟你過去看看。”

  說完,阮芷音又撇下眉,瞧了眼身旁的男人,“那你……”

  程越霖垂眸看她,聲音淡淡:“一起。”

  南盛派來參加剪彩儀式的是業務部的徐總監,隨行的還有兩個助理。

  等阮芷音等人走到園區東邊時,那位徐總監還在和項彬組裡的人講著自己更改酒店選址的想法。

  阮芷音思量一瞬,走上前去:“徐總監,我聽項彬說南盛想要把酒店位置從西側改到東側?”

  徐立剛和助理說完話,就看到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幾人,面色微頓。

  他想過阮芷音和項彬會主動過來和他交涉,卻沒想到原本應該要走的程越霖也跟了過來。

  程越霖和南盛的老板交情不錯,又是北城項目最大的投資商,徐立不免多了幾分客套。

  跟程越霖打過招呼後,徐立才看向阮芷音,言語間打著商量:“阮副總,我並不是找麻煩。不過我看過設計圖紙,東邊地勢佔優,卻只有沿途的幾座遊客服務中心,豈不是很可惜?”

  阮芷音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南盛的角度看,如果把酒店的位置改到浣江東側,可以多出20%視野更好的的酒店觀景房。

  她斂了斂眸,笑著道:“徐總監,有時間去東邊的山上看看嗎?”

  並沒有直接擺出理由拒絕對方的提議,而是拋出了其他的邀請。

  徐立雖不明就裡,但也沒有拒絕。

  少頃,一行人隨著阮芷音的提議,爬上了背靠園區那座地勢不算很高的山。

  山坡還算平緩,但阮芷音穿的鞋帶了低跟,上行時還是有些吃力,好在程越霖一直默不作聲地在旁拉著她。

  還沒爬幾步,徐立那位走在最前方的助理突然腳下一滑,踩空了塊積土,連帶著旁邊的石頭也順勢滾落了下去。

  跟在後面的阮芷音沒來得及避開,刹那間,堅硬的石塊砸上了她的腳踝。

  一陣痛感傳來,她身形不穩,拽著她的男人連忙伸出另一隻手扶住她。

  下一秒,程越霖攬著她的腰俯身,挺直的眉峰深深蹙起,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腳腕那道滲了血的傷口上。

  雖說這道傷口算不得特別嚴重,但落在阮芷音白皙如玉的腳踝上,也顯得格外刺目。

  可她只是輕蹙了下眉,而後便平靜望向徐立:“徐總監,你也看到了,這座山雖然不高,但土質不好,到了下雨天,客人出入酒店怕是要踩不少的泥濘。”

  “我認為,南盛應該更不願意影響客人的心情,你覺得呢?”

  徐立已經察覺到程越霖那愈發深沉的臉色,想到是自己的助理連累阮芷音受傷,心下頓時多了幾分愧意和不安。

  聽到阮芷音的話後,忙訕笑道:“確實,麻煩阮副總了。小張沒注意害得您受傷,真是不好意思,您看要不要……”

  他想說,要不要安排個人上來幫阮芷音先處理下傷口,再接她下去。

  可還沒說完,就見程越霖凝眉背過了身去,膝蓋微微屈起,繼而開口道:“阮嚶嚶,上來。”

  阮芷音啞然幾秒,然後明白過來程越霖這是要背她下山。

  雖然是在外人面前,但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頓了頓,委婉道:“其實我可以忍一忍,你不用……”

  程越霖輕笑一聲,沉靜的視線淡淡望了過來,眼神就像是在說:你不願意的話,我也可以抱你。

  眾目睽睽之下,阮芷音在心裡歎了口氣,無奈地伸出手,摟住了男人的脖頸。

  背起人,程越霖又瞥了眼姍姍而來的白博,清聲道:“我送她回家,你留在這,配合項彬一起處理下後邊的事。”

  言畢,兩人相疊的身影向著山腳而去。至於其他人,識趣地沒有跟上去。

  徐立站在原地望了眼白博,知道對方是程越霖的特助,亦是心腹,故而討笑道:“程總和阮副總的感情真好,倒是麻煩白特助了。”

  白博面無表情地點頭,淡淡道:“程總和夫人的感情當然好。”

  能讓老板不顧股東情緒先斬後奏娶回來的人,肯定是放在心尖上的。

  白博的話說完,徐立心下頓悟。

  另一邊,直到已經看不見眾人身影,阮芷音才緩了口氣,低聲問了男人一句:“沉嗎?要不還是把我放下來吧。”

  這點傷,她其實並不覺得有多嚴重。

  雖然剛才連帶著扭了下腳,但也不至於一點路都走不了。

  程越霖散漫輕笑,又不鹹不淡地回了句:“就你這點斤兩,還想讓我嫌沉?”

  他牢牢地背著她,兩條臂彎像是很有力氣,腳步也十分沉穩。

  阮芷音雙手搭在他寬厚的肩膀,凝望著男人後腦,頓了頓,遂不在多言。

  ——

  司機就候在園區入口,得知阮芷音傷了腳,回程的路上也開得快了些。

  半個多小時後,兩人回到了別墅。

  醫藥箱擺在客廳的茶幾上,阮芷音靠坐在客廳的沙發,挽起了褲腳。

  而剛剛執意要給她上藥的程越霖,動作明顯有些笨拙,見她一直緊抿著唇,蹙眉沉聲道:“疼麽?”

  阮芷音微怔,搖了搖頭。

  程越霖打量她幾眼,不知為何皺起了眉,突然放下手中的棉簽,複而抬眸,嚴肅深沉的視線望向她。

  “阮嚶嚶。”

  “嗯?”

  “我們談談。”

  阮芷音搞不清他突然變得嚴肅的原因,表情也多了幾分驚訝:“談什麽?”

  “在別人眼中,我是你丈夫,也是家庭裡的男人。”程越霖輕笑著看她,繼而道,“阮嚶嚶,你要知道,男人天生在體格上佔優,所以社會才總是要求男人在家庭中承擔保護女人和孩子的責任。”

  “我不會阻止你去施展你的優秀,但你不需要時刻都那麽要強,永遠緊繃著不想依賴任何人,不累麽?”

  話落,他眉峰微擰,倏然想起上回去老宅時,老爺子那句深含惋惜的話——

  “音音回阮家這麽久了,卻從來都沒有跟我撒過嬌。”

  程越霖不喜歡她這總是忍耐要強的模樣,偏偏她自己渾然不覺,永遠固執得不肯向人示弱。

  沒想到程越霖會突然說出這麽一番話,阮芷音表情微愣,抿了下唇,聲音喃喃:“所以呢?”

  程越霖無奈地歎了口氣:“所以從今天起,你應該學著向我求助。”

  停了下,重新拿起一旁的棉簽,又低聲補充,“至少,在外人面前。”

  “放心,我很滿意這段時間的同居生活,只要你提的要求不過分,我都會給你這個面子,也不會嫌煩。”

  他循循善誘,試圖打消她心底的顧慮:“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我們的關系要比其他人更密切一點,你總是這麽見外,反而讓我不太舒坦。”

  阮芷音對上他的視線,覺得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醞釀著她讀不太懂的情緒,指尖下意識蜷縮了下。

  比其他人密切一點……嗎?

  好像除了最初的那層合作關系,她和程越霖之間又因為這場名義上的婚姻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或許,對於現在的程越霖來說,這場婚姻的持續不再只是因為北城項目的利益交換,他們需要展現更多。

  而對於她來說,程越霖這段時間對她的幫助,也不只是客串婚禮的新郎。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認真地對她說,不要顧慮太多,學著向他求助。

  阮芷音總是習慣去逃避因為依賴產生的懦弱感,從未想過這樣也會讓身邊的人感受到壓力,可是現在——

  莫名的,像是有根拉的很緊的弦,在聽到他的話後突然崩開。

  “其實……好像是有點疼。”

  她眼神恍然,還未理清那點混亂的思緒,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反應過來後,阮芷音歎了口氣,蹙眉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是心情複雜地輕笑了下,聲音壓得很低:“程越霖,謝謝你。”

  示個弱而已,好像也並不是那麽難。

  甚至,在讓自己松懈了心底那緊繃的角落後,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恩。”男人輕嗯一聲,面色不變,卻不禁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客廳裡,氣氛變得沉默。

  等到程越霖給她處理好傷口,起身收拾起醫藥箱,緘默許久的阮芷音才突然開口:“還有一件事……對不起。”

  “嗯?”程越霖挑眉回視。

  她頓了頓,垂眸道:“那天,我不該因為自己一時的情緒,就誤會指認你偷聽我和琳琅講話。”

  就像他說的,是次臥的隔音不好,又不能夠怪他。

  “唔。”男人的視線不知怎地飄到醫藥箱上,淡淡回了句,“沒事。”

  片晌後,又漫不經心地開口:“那你這隔音層,還加不加了?”

  阮芷音聞言沉吟幾秒,輕笑著搖了搖頭:“暫時先……不加了。”

第29章

  阮芷音腳上的傷並不嚴重,之後幾天上班時都換上了舒服的單鞋,並未影響剪彩儀式後的工作。

  程越霖見她非要去上班,蹙眉說了兩句,但並未化解她的執拗,隻得了個這幾天不會去工地的承諾。

  隨著北城項目正式開工,阮芷音要協調的事變得更多,之後的幾天都很忙碌,經常帶著工作回家加班。

  於是,也沒了做飯的時間。

  一連幾日,程越霖都沒有再享受過外帶早餐的服務。

  周四清晨,阮芷音收拾妥當下樓。

  就看到程越霖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沙發上,蹙眉凝視著茶幾上的兩份三明治。

  瞬間對他多了層不一樣的認知。

  雖然知道程越霖這段時間習慣了吃早餐,但她沒有想到,在她連續四天沒進廚房後,程越霖居然會自己動手下廚。

  阮芷音秀眉微揚,緩緩走上前:“這兩份三明治,是你做的?”

  程越霖見她下樓,薄唇微抿,淡淡應了:“嗯。”

  阮芷音頗為意外,瞧了眼茶幾上的三明治,為他的辛苦點了點頭,給予肯定。

  三明治並不難做,網上也有很多菜譜。程越霖做的這兩份,賣相還是不錯的。

  她隨手指了指其中一份三明治,笑著看他:“所以這一份,是做給我的?”

  程越霖姿態散漫地靠在沙發上,沒有直接應。

  過了會兒,他眼神略顯複雜,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搖頭道:“不是。”

  許是覺得男人的答案讓她白白浪費了感情,阮芷音嘴角微抽,沒再開口。

  程越霖細瞧她的表情,垂下眼眸,輕咳了一,繼而道:“你要是想吃,明天再給你做。”

  至於今天這份,還是拿給錢梵吧。

  男人的表情察覺不出異樣,對上他那毫無波瀾的眼神,阮芷音正準備說出的那句‘謝謝’哽在了嘴邊。

  不過,程越霖似乎也並不在意她道不道謝。

  話畢,他便自顧自地起身理了理衣襟,將兩份三明治放進了保溫袋,而後看向她:“走吧。”

  ——

  午飯時間,錢梵照例來了頂樓,和程越霖一起吃飯。

  他覺得人可以在感情上孤獨,卻不能在吃飯時孤獨。一個人的飯,錢梵是吃不下去的。

  哪怕程越霖只是抱著份三明治,也總好過他孤零零地在樓下吃飯。

  何況嫂子這幾天都沒給霖哥帶飯,錢梵的午餐也不禁吃得更香了。

  習慣性地在程越霖對面坐下後,錢梵掏出手機,準備定個雙人份外賣——

  然而骨節分明的手掌突然出現,遮住了屏幕上琳琅滿目的菜單。

  “怎了,霖哥?”

  錢梵迷惑看向對面的男人。

  程越霖眼瞼微耷,指節緩緩移向辦公桌上的便當盒:“唔,這個給你吃。”

  而後,他拿過錢梵的手機,在頁面上那家外賣店訂了一人份的外賣。

  錢梵有些驚奇:“哎呦喂霖哥,嫂子又開始給你做飯啦?”

  放下手機,程越霖淡淡瞥他一眼,眉梢微挑,輕嗯了。

  錢梵沒在意對方的冷淡,他知道阮芷音最近工作很忙,以至於特意給程越霖做飯的事,都無奈停了下來。

  沒想到,嫂子這才剛剛忙完工作,就又開始給霖哥做三明治了!

  這是多麽濃厚的愛意!

  只是——

  “霖哥,你是說……這給我吃?”

  錢梵受寵若驚,抬頭看向程越霖。

  “嗯。”男人予以肯定,頓了頓,又輕笑著反問,“怎麽,現在不想吃了?”

  錢梵忙不迭點頭:“想想想,這麽久了,我還沒嘗過嫂子的手藝呢!”

  以往他想嘗口阮芷音做的三明治,霖哥的眼神都像是能把他戳出洞來。

  今天霖哥倒是大方得很,竟然樂意跟他分享了!而且……還給了他兩個!

  錢梵不禁為這深厚的兄弟情流淚。

  他虔誠地捧起那份三明治,滿懷感動地咬了一口,含在口腔細細品味。

  幾秒鍾後——

  “霖哥……這怎麽還有雞蛋殼。”

  “呸,這灑了多少海鹽啊。”

  “不行,這也太齁了,齁死我了。”

  十分鍾後,錢梵在程越霖的眼神壓力下勉強吃完了一個三明治。頓了下,又不得不將手伸向了另一個。

  程越霖姿態閑散地托著下巴,看錢梵解決完自己的失敗之作,清道:“以後還想吃麽?”

  錢梵連忙搖頭。

  他發誓,自己再也不會偷偷在心裡念著阮芷音做的三明治了。

  霖哥這是懷著多大的愛意,才能面不改色地把嫂子的三明治吃下去啊!

  ——

  阮芷音並不知道那兩份堪稱失敗的三明治,最後雙雙進了錢梵的肚子。

  經過上次談話,她和程越霖隱約帶著客套的關系,像是突然改善了不少。

  阮芷音知道程越霖和規劃局的人打的交道多,這幾天總會拿審批文件中不太懂的地方去書房問他,對方倒也不吝指教。

  晚上回家後,阮芷音在書房聽程越霖講完規劃評估的具體流程,似有所悟地點頭,下意識回了句:“謝謝。”

  書桌後,程越霖悠然挑眉,漆黑的眸底含著笑意:“阮嚶嚶,你最近倒是很喜歡跟我道謝?”

  阮芷音面色微怔,繼而凝眉。

  好像還真是,她最近跟程越霖道謝的次數的確不少。

  至於道謝的緣由,也不僅來自於工作,還有生活上的。

  前幾天,次臥浴室的水管漏水。

  阮芷音原本想請個維修師傅過來,跟程越霖說起時,男人卻輕笑著搖頭,讓她領著他去了趟次臥。

  簡單瞧了幾眼,程越霖轉身去了雜物間,取來了備用水管。

  然後在阮芷音的注視下,沒兩下便將備用水管換好,解決了漏水問題。

  阮芷音自然不知道程越霖還會修水管,當時的表情頗為驚訝。

  而程越霖瞧見她的神態,散漫揚眉,吊兒郎當道:“瞧見了?這就是家裡有男人的好處。”

  對上男人醞著戲謔的眼神,阮芷音頓時有些無奈。

  不過還是忽略了他那點端腔拿調的態度,笑著跟他道謝。

  細數下,她這些天已經謝了程越霖十多次。這個頻率,阮芷音也沒料到。

  程越霖見她拿著審批文件愣在那,緩緩伸出手,笑著輕拍了下她的發頂。

  “阮嚶嚶,接受我的幫助,不需要再多個道謝。你以前幫我補課,不也沒收補課費?”

  阮芷音剛回過神,又聽他提起自己高三時幫他補課的事。

  看著手裡的審批文件,她不禁搖了搖頭:“那真沒想到,你現在也能看下去這麽枯燥的文件。”

  阮芷音的確無償給他補過課,但那也是被程越霖打賭坑去的條件。

  高三時,距離阮芷音被爺爺接回阮家,已經過去將近兩年。

  她知道自己口語不好,沒想過直接申請學校出國,決定留在國內高考。

  阮芷音的複習進度很快,升入高三的第二個月,就已經複習完了高中的全部課程,開始刷起往年的例題。

  鞏固了基礎後,又開始鑽研難題。

  秦玦的數學比她好,阮芷音偶爾遇到解不出的數學題,就會去隔壁的理科重點班向秦玦請教。

  有次晚自習,阮芷音對著一道數學題冥思苦想半小時,卻始終尋不出解法。

  課間時,她起身準備去隔壁班找秦玦講題,可旁邊的程越霖卻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還怎樣都不肯讓開。

  饒是阮芷音脾氣再好,也不免被他那副無賴的模樣氣到。

  對方打量著她的神情,淡淡瞥了眼卷子上的題目,輕哂一,語調陰陽怪氣:“這題就這麽難,非得找秦玦才能做出來?”

  阮芷音還生著氣,當下的語氣很是冷淡:“確實難,至少你解不出來。”

  程越霖聞言,劍眉輕挑,那雙尾梢微翹的桃花眼中,端的是玩世不恭的笑意:“阮嚶嚶,話別說這麽滿。回頭我要是把這題做出來了,你答應我一件事?”

  阮芷音眉心凝起,沉道:“回頭?我又不知道你會不會去找別人解題。”

  “行,那你就另找道題,一個月後拿給我做。要是我把你出的題做出來了,你就答應我的條件?”程越霖音閑散,難得跟她打著商量。

  阮芷音頓了頓,沒應。

  程越霖輕笑一,語含譏誚:“阮嚶嚶,你這是不敢跟我賭?”

  或許是被少年的話激到了,或許是當時的氣性還未散去。

  沉默片晌,阮芷音再次看向他:“那要是你賭輸了,又該怎麽辦?”

  程越霖結實的小臂支在課桌,托腮看她,嘴角漾起淺淺弧度。

  停了會兒,少年懶洋洋的嗓音飄入阮芷音耳中:“嗯,那我就去操場跑上十圈,給阮大小姐消消氣。”

  後來,阮芷音不知道程越霖是怎麽把她故意為難的題目做出來的。

  但她不得不答應對方的條件,在課間和周末的自習上給他補課。

  程越霖成績進步得很快,唯獨政治始終拉胯。那時他說,他最看不下去政治課本裡那些枯燥的內容。

  可是現在,他卻能對審批文件裡的枯燥條款了如指掌。

  抽回飄遠的思緒,阮芷音嘴角微翹,忍不住誇他一句:“程越霖,現在的你,像是有很多……好的變化。”

  程越霖眉眼深邃,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語氣不鹹不淡:“哦,是麽?”

  “放心,你以後……應該也會。”

  雖然現在還不會撒嬌的本事,但總有一天,會學會的。

  阮芷音沒理解他話裡的意思,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的誇讚莫名生出了這陣輕傲炫耀,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

  ——

  周日,阮芷音終於結束連軸轉的工作,得了片刻空閑。

  因著許久沒有和好友出門,她應下了葉妍初和顧琳琅的邀請,去了幾人經常光顧的那家茶餐廳。

  環境清幽的包廂裡,餐桌上鋪著別致素淨的桌布,上面擺滿了精致的茶點。

  只是幾人這會兒交流的主題,卻不是姐妹間的談心,而是昨天發生的八卦。

  葉妍初不敢開車,到的最晚。

  但她剛推開門進來,就直接撲倒了顧琳琅身邊,激動道:“琳琅,快跟我說說,那位江小姐昨天怎麽就當著滿場賓客的面和別的男人跑了?”

  昨天,顧琳琅去希爾頓酒店參加了蔣安政和江小姐的訂婚宴。

  雖然才過去短短一日,但訂婚宴上的事,已經迅速傳遍了嵐橋的豪門圈子。

  畢竟,上演的戲碼太過狗血刺激。

  顧琳琅也早已憋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放下手中的咖啡,激情四溢地和姐妹們分享自己打探來的消息。

  “秦湘和那位江小姐是大學同學,我也是聽她說了兩句。”

  “江家那位小姐,是江家大爺跟前妻生的女兒。豪門事雜,江小姐和父親繼母的關系也就那樣。”

  “這回是蔣家想和江家聯姻,那位江夫人打聽完蔣安政,知道他總是幫林菁菲忙前忙後拎不清腦子,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嫁,就把主意打到了江小姐身上。”

  說到這,顧琳琅吊人胃口地頓了下。

  直到阮芷音向她投去個‘預知下文’的眼神,她才綻開滿意笑容繼續。

  “至於江小姐嘛,本來就有喜歡的對象,開始當然不同意。而且江小姐大學就喜歡過那人,只是對方太難追,她當時沒追上,這才擺擺手放棄,出國讀書了。”

  “都說得不到的往往讓人心癢,江小姐今年回國,和初戀重逢後,又瞧上人家了,可根據經驗覺得對方太難追,就索性下了劑猛藥。”

  “她一邊引誘初戀步入曖昧,一邊打扮得柔柔弱弱去和蔣安政相了一次親,然後火速傳出了訂婚消息。”

  “這位江小姐……還真是厲害啊。”葉妍初不禁為對方追人的手段拍案叫絕。

  顧琳琅以一種‘英雄所見略同’的眼神,和她擊了個掌,而後重新開口。

  “昨天那場訂婚宴,不管江小姐的初戀來不來搶親,人家都肯定不會嫁給蔣安政那個鐵憨批的。”

  “只是這直接搶親的戲碼,果然比未婚妻當場悔婚更刺激一些。你們是沒看見,蔣安政的臉都黑了哈哈哈哈。”

  蔣安政這個人,顧琳琅是真的不喜歡。一想到對方昨天的憋屈,顧琳琅就覺得自己這場訂婚宴去得值。

  她笑了笑:“蔣安政估計覺得江小姐安靜柔弱會是個賢妻良母,想把江小姐娶回家當擺設。結果自己才是江小姐刺激初戀的工具人,讓江小姐騙得團團轉不說,還被人在訂婚宴上當場搶走未婚妻,真是笑得我昨天都合不攏嘴了!”

  “多虧了音音提醒我去看戲,那些賓客們白白瞧了一出好戲。這回蔣安政可算是顏面掃地,估計以後到哪都少不了被人指指點點。”

  言及此,顧琳琅還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下‘指指點點’的場景——

  “看,那就是在訂婚宴上被未婚妻罵的狗血淋頭,罵完未婚妻還跟別人跑了的傻逼。”

  “活該!遭報應了吧!真是天道有輪回!”葉妍初聽完,長舒一口氣,“呵,姓蔣的一天到晚地當林菁菲的貼心發小,誰會真的願意嫁給他?”

  顧琳琅說得累了,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繼而道:“其實丟臉的還不光是蔣安政,林菁菲也是當場下不來台。”

  “蔣家指責江小姐悔婚,江家就把林菁菲拉出來作擋箭牌,說林菁菲和蔣安政關系曖昧,不清不楚。秦玦這回像是打定主意要和林菁菲撇清關系,現在林菁菲直接混成蔣安政的小三了。”

  “她也是自找的,多大的人了,還到處攀哥哥妹妹的關系,真是有毛病。”葉妍初憤憤說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江小姐的那位初戀是什麽人?會不會被蔣安政找麻煩?”

  顧琳琅的眼神隱含揶揄,突然瞧向了阮芷音:“音音,江小姐的這位初戀,你可是也認識呢。”

  阮芷音微怔,沉吟思索了片晌後,輕輕蹙眉:“難不成是……”

  “就是周鴻飛那小子。”

  終於把這個最深的包袱抖出,顧琳琅拍了下桌子,緩了口氣後,秀眉微凝。

  “我也真想罵罵他,他覺得江小姐長得漂亮又是豪門千金,喜歡人家又自卑得很。要不是碰到江小姐這種性子的,還真激不動他。”

  “昨天周鴻飛走的時候還跟我打了個招呼,散場後蔣安政就來找房緯銳打聽周鴻飛的來歷。”

  “呵,那可是我和音音的半個弟弟,房緯銳要敢幫蔣安政,我就跟他離婚!”

  論年紀,周鴻飛還比阮芷音小上半歲,確實能算她們倆半個‘弟弟’。

  聽到顧琳琅那中氣十足的話,阮芷音搖頭笑了笑:“琳琅,你雖然總是把離婚掛在嘴邊,可平心而論,你這性子還不是房緯銳寵出來的?”

  房緯銳結婚後就整日待在家裡,連聚會都不怎麽去了。就連房家的人,也沒有敢去為難顧琳琅的。

  雖然對方是秦玦的好友,但對顧琳琅卻是沒話說的。

  葉妍初聞言也點點頭:“是啊,琳琅。音音這假結婚的都還沒提過離婚,你這之前都開始想著備孕的人,倒是天天離婚離婚的。”

  “我也就是說說罷了。”顧琳琅放低了語氣,轉移了話題,“音音,看起來,你和程越霖倒是相處得很不錯。”

  阮芷音想到自己和程越霖這段時間的相處,頓了片晌,笑著開口:“至少,我們現在都很願意給對方面子。”

  程越霖在外人跟前總是很給她面子,回到家裡,阮芷音也不想計較他偶爾沾染上戲謔和挑釁的言語。

  每個人,都會有放松下來的姿態。

  顧琳琅含笑點頭:“能互相給面子就很好了,像程越霖這種跌落谷底又自己爬上來的人,往往也比一般人難搞。”

第30章

  周末過去,又到了忙碌的周一。

  快到下班的時間,阮芷音剛看完項彬送來的北城項目本季資金流水支出,就接到了程越霖的電話。

  男人依舊言簡意賅:“停車場。”

  “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阮芷音余光瞥了眼筆記本右下角的時間,還有十分鍾才下班。雖然她不必到點打卡,但早退給員工的印象也不好。

  電話那頭,程越霖輕笑著回:“不是要陪你回老宅?再等你一會兒。”

  周三和周五,阮芷音都會回老宅陪爺爺聊天,程越霖不忙的話,也會陪她。

  上周她傷了腳,怕爺爺擔心,隻通了幾次電話,沒有親自過去。

  那天她掛了電話之後,程越霖好像是說了一句,等下周腳好得差不多,再陪她一起回老宅。

  只是最近太忙,阮芷音才把這茬拋到了腦後。

  掛了電話,簡單收拾了下東西。

  阮芷音卡著員工下班的時間,坐上電梯下了停車場。

  老宅在城東,從公司過去並不遠。

  賓利緩緩停在老宅的庭院門口,阮芷音和程越霖一起下了車。

  病痛難耐,阮老爺子每天要服不少止痛藥,大半時間都昏睡著。

  這段時間,老人的身子骨愈發不支,甚至已經下不了病榻。

  阮芷音心裡隱隱有了準備,卻又矛盾地不願讓自己去想還未發生的事。

  散去那陣悵然,走進客廳。

  阮芷音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林成和林菁菲。

  從秦玦手裡拿到的醫療合作案被迫擱置,林成這段時間收斂不少,明面上也沒在公司找阮芷音麻煩。

  北城項目施工前,他暗中想要動些手腳,但卻被項彬發現,現在隻每天來老宅圍著老爺子獻殷勤。

  阮芷音並不意外他的做法,想必在林成看來,趁著最後的時間討好老爺子才能得利。

  林成做生意的本事算不上突出,之前也是秦玦對林菁菲情深似海的傳聞,讓林家人覺得有了倚仗。

  而現在——

  阮芷音瞥了眼林菁菲,對方憔悴了不少,臉頰都消瘦得快掛不住肉,靠著濃厚的妝容才看著正常了些。

  收回視線,阮芷音沒和客廳裡的兩人打招呼,把帶來的東西交到劉管家手裡,開口道:“劉叔,爺爺醒了嗎?”

  “醒了,您和程總直接上去就行,季先生也在陪老爺子說話呢。”

  阮芷音點點頭,挽著程越霖上樓。

  每次來老宅,他們總會裝得親密些。

  房間門敞開著,老爺子半躺在床,布滿皺紋的臉顯出幾分灰敗。

  輪廓愈加清臒,瘦骨嶙峋。

  季奕鈞坐在床邊,安靜削著蘋果。

  阮芷音抿下唇,敲了敲門邊,笑著叫了聲:“爺爺,小叔。”

  程越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房間的氣氛,也跟著打了招呼。

  “音音來啦。”老爺子的笑容有些虛弱,雙眼混沌,聲音也沙啞,“奕鈞,你瞧音音最近是不是胖了些?”

  季奕鈞看了眼並肩而立的阮芷音和程越霖,點點頭:“好像是有點。”

  程越霖聞言散漫輕笑,低下頭,淡淡道了句:“音音最近確實吃得不少。”

  說完,男人眉梢微揚,當著爺爺的面捏了捏她添了幾分豐腴的臉頰。

  阮芷音臉一紅,不知該作何反應。

  以前她不吃晚飯,但和程越霖同住這段時間,也隨著他的習慣吃起了晚飯。

  認真說起來,體重是胖了幾斤。

  這在老人眼中是好事,阮芷音卻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胖點好。”老爺子似有欣慰,低聲說完,頓了頓,朝阮芷音道,“音音,我和奕鈞說點事,你帶越霖去外面轉轉。”

  這就是有私事要談了。

  阮芷音沒多問,點了點頭應下。

  然後和程越霖一道轉身出去,並關上了臥室的房門。

  下樓時,林成和林菁菲已經不在客廳。阮芷音想,這兩人應該是回了房間。

  也對,在老宅總得維持著表面上的客氣,她也不想和人碰面。

  路過廚房時,阮芷音瞥見劉管家正在幫陳媽處理一大筐菱角,松開挽著程越霖的手,進了廚房。

  “劉叔,要幫忙嗎?”

  劉管家笑著擺手:“不用不用,這玩意尖,小姐你別傷了手。”

  程越霖優哉遊哉地跟在阮芷音身後,聽到她的話,又瞧見劉管家那被菱角扎出紅點的手,清聲說了句:“我來吧。”

  不等劉管家婉拒,他已經取過一旁的凳子,泰然自若地坐了下來。

  劉管家見程越霖好像有幾分興趣,不好再開口,又不想阮芷音也來跟著動手,轉頭道:“小姐,要不你幫忙去閣樓取個箱子來裝菱角吧。”

  阮芷音含笑點了點頭:“嗯。”

  轉身時,又瞥了眼正跟著陳媽學怎麽去皮的程越霖。

  男人眉峰微蹙,神情專注地低頭搗鼓著菱角,動作笨拙卻很有趣。

  她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人怎麽就對菱角起了興趣。

  ——

  阮芷音依著劉管家的話,去堆放雜物的閣樓取了個乾淨的紙箱裝菱角。

  誰知剛出來,就被等候在門口的人堵住了去路。

  “表姐,我想跟你聊聊。”

  林菁菲是特意等在這的,她確實有話要跟阮芷音談。

  可她剛說完,對上阮芷音那張姿容煥發的臉時,又忍不住攥緊了手:“現在我名聲盡毀,你開心嗎?”

  阮芷音輕笑著搖頭,蹙了下眉:“那都是你自己作的,與我無關。”

  她當然說不上什麽開心與不開心。

  哪怕林菁菲是她血緣上的表妹,但她們並非一起長大,只是在同一屋簷下不鹹不淡地相處過三年。

  阮芷音並不會將林家人當成親人,也不會為不相乾的人浪費情緒。

  “與你無關?”林菁菲像是被她漠不關己的神態刺激到,咬了下唇,“如果不是為了你,秦玦怎麽可能真就狠下心不管那些熱搜?”

  秦玦不理會,還讓她來找阮芷音,可林菁菲怎麽可能在阮芷音面前低頭懇求?

  她期盼著秦玦總會心軟,然後幫她善後撤掉熱搜。可他居然真就那麽狠心,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別人落井下石。

  他們有十幾年的情分,林菁菲從未想過,秦玦有一天會這麽對她。

  阮芷音望著對方染上了不甘的雙眸,冷聲道:“林菁菲,再提醒你一次,我跟秦玦沒關系了。不管他做什麽,都不必扯到我頭上。”

  “再者說,如果你能踏踏實實地拍戲,而不是整天想著走捷徑,也不見得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當初是林菁菲執意要進娛樂圈,但凡這些年她多點拿得出手的成績,風評也不會演變得這麽差。

  “好,就算秦玦現在跟你沒關系,那程越霖呢?要不是他,我又怎麽會被林哲拖累!”

  林菁菲最討厭阮芷音這副清高的姿態,繼而嘲諷:“你這麽瞧不起我,可你自己不也是靠男人嗎?”

  聽到她說上次出手對付林哲的人是程越霖,阮芷音面色微怔。

  片晌,她又輕笑一聲。

  “你覺得是,那就是吧。程越霖是我丈夫,我不必拒絕他的幫助,也不會因為你幾句話和他撇得清清楚楚。”

  這段時間和程越霖的相處,讓她難得多了些以往體會不到的輕松。

  如果程越霖因為些難以言說的原因想要把這段婚姻關系繼續下去,阮芷音似乎也不想拒絕。

  他說她和人分得太清,會很傷人,那麽阮芷音也願意學著接受他好意的幫助。

  如果有一天他想收回,那麽她會以別的方式,將這些幫助還給他。

  只是這些,沒必要和林菁菲多言。

  林菁菲顯然沒想到,阮芷音居然會這麽平淡地接受程越霖的幫助。

  她不喜歡阮芷音,但也自認對阮芷音有幾分了解。在她的印象中,阮芷音一貫驕傲,聽到她那番靠男人的話,也不該是這種反應。

  眼見著阮芷音推開她下樓離開,林菁菲再次叫住了她:“你等等。”

  阮芷音皺著眉回頭,看見對方掏出了一個盒子,打開遞到她的面前。

  “這塊玉佛,還給你。”

  絲絨質地的暗紅首飾盒上,擺著一塊通透瑩潤的玉佛。

  隻消一眼,阮芷音就認出,這是秦玦高中時送給她的那塊。

  比院長的那塊,種水好上不少。

  那時她弄丟了院長的玉佛,又因為回阮家後的幾次聚會生了些自卑,獨自躲在閣樓消化情緒。

  秦玦為了安撫她,去商場買了塊相似的玉佛回來。阮芷音瞧了出來,卻沒說破,畢竟對方也是好意。

  只是出國前夕,這塊玉佛也不見了。

  眼下看來,是被林菁菲偷偷拿走了。

  不過,阮芷音在意的,從來都不是這塊秦玦從商場買來的玉佛。

  “我已經不需要了。”

  院長給的那塊玉佛,本來就是她的。

  秦玦幫她找回,她心懷感激,也回應了這份心意。

  至於秦玦從商場另買來的這塊,她已經和秦玦分手,當然不可能再收下。

  “是我鬼迷心竅偷拿了玉佛,這件事我可以跟你道歉。但是……你真的不要?”

  林菁菲之所以來還玉佛,只是不想留著這件事,讓秦玦加深對她的失望。

  為了阮芷音,連蔣安政,都開始被秦玦疏遠了。

  周鴻飛搶了蔣安政的未婚妻,讓蔣安政顏面掃地。可秦玦見好友遭受了這麽大難堪,卻一句慰問都無。

  林菁菲知道,秦玦這是已經明白過來,蔣安政當初設計了他逃婚。

  他不願懷疑身邊的人,可一旦發現背叛,就不會再給多余的信任。

  阮芷音搖頭:“我當然不要,既然你喜歡,這塊玉佛,就勞煩你好好收著。”

  她只希望,自己再也不必應付林菁菲和秦玦等人的糾纏。

  ——

  老爺子和季奕鈞談完了話後,瞧起來又多了幾分疲憊。

  阮芷音不想打擾爺爺休息,也不想留下和林家人演戲,緊接著便和程越霖一起告辭,離開了老宅。

  回去路上,望著悠然坐在身側的程越霖,她糾結幾許,終是忍不住開口。

  “林哲的事,是你做的?”

  不知為什麽,剛剛聽林菁菲說起這件事時,阮芷音怔然之余,又不覺意外。

  心底只有種奇妙的矛盾感。

  程越霖聞言,側首看她一眼,輕描淡寫地點了下頭:“嗯。”

  見她張了張嘴,又笑著堵她:“阮嚶嚶,別再跟我道什麽謝。我這麽做,也是因為我想這麽做。”

  林哲辦的事讓他格外不舒坦,被送進監獄,也是做錯了事罪有應得。

  就算這麽做與她有關,但那也是他自己樂意,不希望她來道什麽謝。

  “那……明天我給你做醬排骨。”

  阮芷音把到了嘴邊的道謝收回。

  程越霖輕嗯一聲,算是應下。

  她能記得他在飯食上的喜好,當然比客氣道謝讓他開心。

  停了會兒,他掀了掀眼皮,托著下巴看向她:“所以能不能跟我說說,林哲怎麽得罪的你?”

  阮芷音表情微頓,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其實也沒什麽,那時候林家人慫恿林哲跟我獻殷勤。有回林哲往我房間藏東西,被我拿刀戳傷,然後就怕上了我,沒再糾纏。”

  程越霖見她雲淡風輕地略過一切,深沉的視線醞著探究。

  “哦?他藏的什麽?”

  阮芷音抿下唇:“攝像頭。”

  車廂內沉默下來。

  良久,程越霖壓下隱忍的情緒。

  緩緩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嗯,都過去了。阮嚶嚶,你一直都很勇敢。”

  勇敢?

  阮芷音愣了愣,莫名就想到了和程越霖碰見的第一面。

  彼時正值盛夏,嵐橋天氣悶熱。

  高二開學的第一天,她在教務處辦完轉學手續,當天不必去班級報到。

  只是出學校時,阮芷音恰巧碰見了被楊雪等人攔著為難的葉妍初。

  腳步微頓,即便打定主意要保持低調,可她終究無法視而不見。

  阮芷音轉過身,悄然離開。

  幾分鍾後,她借著問路引來了一位老師,順利幫人解圍。

  至於葉妍初,後面也乖乖跟著那位老師回了教室。

  做完這一切,阮芷音正要離開,余光卻瞧見了一道穿著校服的身影。

  程越霖優哉遊哉地坐在牆頭,眉眼間透著恣意的張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少年輕聲微哂,繼而道了句:“這位同學,你倒是……懦弱得很勇敢。”

  不知是在誇獎,還是在諷刺。

  頃刻間,阮芷音已經明白過來。

  坐在牆頭的少年,是位逃課的學生。

  恰巧,那位送葉妍初回班級的教導主任,適時走回找阮芷音了解情況——

  就這麽尷尬地,逮住了程越霖這個不良分子。

  他們也因此接下了梁子。

  收回思緒,阮芷音笑著望向他,應下了那句關於‘勇敢’的誇讚。

  鈴聲突然響起,阮芷音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老宅的電話。

  接通後,劉管家的聲音帶著焦急——

  “大小姐,不好了。老爺子罵了林先生一頓,然後氣得暈倒了,季先生已經把老爺子送去醫院了!”

  以阮老爺子的身體,這個時候被送進醫院,顯然不是小事。

  所以,劉管家才會這麽緊張。

  話音剛落,阮芷音臉色煞白,心頭湧上不安,像是有了什麽不好的預感,握著手機的手也隱約顫抖。

  她咬著牙,頓感一陣茫然的慌亂。

  “阮芷音,看著我!”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勉強喚回了阮芷音的思緒。

  程越霖端視著她的臉色,握住她的手,歎了口氣,柔聲道:“阮嚶嚶,別害怕,我們現在就去醫院,嗯?”

  對上他那沉穩的眼神,阮芷音愣怔著舒了口氣,輕輕點了下頭。

  指節微縮,掌心傳來的溫度,也讓慌亂的心緒稍稍冷靜下來。

  是啊,爺爺還在醫院,她不能怕。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是感情的大跨越,前面兩章寫日常不是拖進度,是要不太突兀的進入感情部分的重要劇情~

  林家人要被收拾收拾下線,本月程崽會抱上媳婦的。

  之所以月底抱媳婦是之前還有段音音察覺心意的曖昧期,我喜歡這段兩人揣著心意對戲的曖昧,大家一起圍觀下音音害羞,別著急嘛。

第31章

  阮芷音和程越霖趕到醫院時,老爺子已經被推進了搶救室。

  林成坐在搶救室外的椅子上,面容緊繃,神色似是有些凝重。

  而林菁菲卻沉默坐在了另一邊,沒和父親林成坐在一塊。

  兩人隔得很遠,彼此間的氣氛,像是有些古怪。

  季奕鈞面色凜然,眉心蹙起深深的溝壑,獨自靠在牆邊。

  看見兩人後,他起身走了過來,拍拍阮芷音的肩膀,低聲道:“醫生說,不太好。”

  老爺子的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這段時間尤顯頹敗,現在又氣急攻心暈倒。

  醫生在老爺子被推進進搶救室前,就已經提醒了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阮芷音聞言,身子微顫,被程越霖伸手扶住。

  停了一會兒,她抬眸看向季奕鈞:“爺爺怎麽會突然暈倒?”

  季奕鈞默然抿唇,遞給了阮芷音一份文件,歎口氣道:“老爺子托我去查的,他心裡有懷疑,執意要我給他一個真相。”

  阮芷音從他手中接過文件袋,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對母子的資料。

  看到後面一頁的親子鑒定書時,她捏了下指節,淡淡蹙眉。

  林成居然藏了一個私生子。

  這個孩子隻比林菁菲小九歲,一直被林成悄悄藏在國外,現在已經開始讀高中。

  按照年齡推算下,女方懷孕的時間應該在阮玲芳去世前兩個月。

  彼時阮玲芳纏綿病榻,並不知道心愛的丈夫已經偷偷養了個女大學生在身邊。

  而她去世時,對方已經懷孕。

  阮玲芳病逝時,林成才不過三十多歲。阮老爺子也曾勸說他再娶,可都被林成拒絕了。

  如果林成是在阮玲芳去世之後才有了這個兒子,阮老爺子不會如此震怒。

  可這個孩子今年十五歲了,赫然是林成當年背叛女兒的證據。

  身為父親的老爺子意識到女兒臨終前受的委屈,怎麽可能心平氣和。

  林成這些年表現得對阮玲芳情深義重,就連阮芷音都以為他對阮玲芳有些情意在。

  可他瞞過了身邊所有人,卻險要在最後時刻功虧一簣。

  怪不得,林菁菲現在會是這麽一個態度。

  阮玲芳留給林菁菲的那部分股份一直由父親林成代管,代管協議的期限似乎還不短。

  林成之前只有她這個女兒,現在卻突然多出了一個即將成年的兒子。而素來對她疼愛的阮老爺子,如今也進了搶救室。

  至於林成神情這麽緊張的原因,應該是在擔心爺爺這次挺過去後,會重新修改遺囑,影響他的利益。

  他演了這麽多年的好女婿,當然不想一無所有。

  阮芷音瞥了眼林成和林菁菲之間蛻變的氛圍,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怪季奕鈞在這種時候把資料交給爺爺。

  爺爺既然已經發現了端倪,執意求得一個真相,季奕鈞如果欺騙他,也不見得是對爺爺好。

  說到底,還是林成辦下了錯事。

  而爺爺,應當不想在最後被欺騙。

  將資料還給了季奕鈞,阮芷音心下情緒複雜,默默和程越霖走到一旁坐下。

  氣氛肅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手術室外,眾人各懷心思,誰都沒有再說話。

  方才還沒到別墅,就又匆匆趕來醫院,阮芷音和程越霖都還沒吃晚飯。

  程越霖怕她的身體撐不住,中途讓白博送了些吃的過來,但阮芷音實在沒什麽胃口。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

  與眾人還算熟悉的薑醫生穿著淡藍色的手術服開門走出,取下口罩後,黯然朝幾人搖了搖頭。

  眉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上次我說過,老爺子這種情況很難撐過兩個月。人能熬到現在,已經是你們最後這段時間照顧得好,請節哀。”

  醫生的話說完,林成似是松了口氣。

  而林菁菲捂住臉背過了身去,隱隱傳來了抽泣的嗚咽。

  最清醒冷靜的是季奕鈞。

  他雖然很早就搬出了阮家,但也是阮老爺子辦過領養手續的養子。

  名義上,他還是老爺子的兒子,剛剛的手術單亦是他簽的。

  在醫生的話說完後,季奕鈞便默默跟在對方身後,下樓去開具阮老爺子的死亡證明。

  彎月高垂,時間已是半夜。

  醫生那邊開完死亡證明,還要等明天走完殯葬的程序,才能從醫院太平間接走老爺子的遺體。

  季奕鈞回來後,默然道:“你們走吧。”

  然而長長的走廊裡,隨後出現的是林菁菲和林成激烈的爭吵聲。

  阮芷音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用力攥緊了程越霖的手,仍然茫然失措在醫生最後的那句‘節哀’裡。

  剛剛看到老爺子被蒙著白布從手術室中推出來時,阮芷音只是眼神空洞地扶住程越霖。

  她不想也不敢去掀那塊白布,卻清晰地聽到了自己那過於平靜的聲音。

  “程越霖,我沒有爺爺了。”

  就在幾個小時前,爺爺還笑著囑咐她照顧好自己,別太勞累。

  事情發生得太快,阮芷音從來沒有想過,此刻會以這種形式到來。

  她甚至,沒能和老爺子好好道別。

  掌心傳來的微顫泄露了她心底的情緒,程越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低聲道:“阮芷音,想哭的話,不用憋著。”

  走廊裡的爭吵還在繼續。

  阮芷音聽到他的話,愣怔著搖了搖頭:“不,程越霖,我就是……很想回家。”

  盡管知道自己不該逃避,可是她已經沒有辦法冷靜地待在這裡。

  她不想去看林成和林菁菲的爭吵,也不想看季奕鈞取來的死亡證明。

  她隻想回家,盡管這樣有些任性。

  “好,那我們就回家。”

  程越霖的話沒有絲毫猶豫,他知道,阮芷音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下放松下來。

  於是回握住她的手,繼而安撫道:“別擔心,白博在這裡,所有的事都會幫季奕鈞處理好,我陪你回家。”

  ——

  賓利開得很快,一路上,阮芷音都沒再開口,像是還未回神似的。

  半小時後,兩人拖著饑餓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別墅。

  程越霖摁開指紋鎖,推門走進客廳,周遭是一片靜謐的漆黑。

  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按堂燈的開關,卻被阮芷音出聲叫住——

  “程越霖,別開燈。”

  她的聲音帶了些哽咽。

  終於按不住心底的情緒。

  程越霖歎了口氣,把她攬入懷裡,感受到阮芷音那有些單薄的肩膀不停抽搐顫抖著,頸間暈開的濕潤一下下燙到了他心裡。

  昏暗的客廳裡,阮芷音埋在男人懷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肯定很狼狽,剛剛在醫院忍著情緒,可回到熟悉的環境中時,卻繃不住了。

  醫生曾反覆叮囑,阮芷音知道這一天很快會來。然而唯一的親人以最遺憾的方式離去,她的心還是像陡然空掉了一塊。

  程越霖收緊了手臂,溫柔地輕拍著她的背,待她的抽噎漸漸緩下,放低了聲音道:“不是還有我?阮嚶嚶,我們現在也是……家人。”

  阮芷音聞言頓了頓,似是沒想到他會用‘家人’定義兩人的關系。

  沉默良久,她的聲音悶悶的——

  “程越霖,我是不是很自私啊。”

  “為什麽這麽說?”

  “爺爺這幾年對我真的很好,可我總是對他……很客氣。”

  阮芷音頓了好久,才找到詞匯描述她和爺爺間的那種距離感。

  或許,爺爺也是遺憾的。

  阮芷音不是不知道爺爺對她的好,可是爺爺不止對她好,對林菁菲這個外孫女也多有疼愛。而她處在那樣的環境中,也不知道該怎樣放下包袱面對爺爺。

  阮老爺子心疼她年少走丟的經歷,所以在她回家後多了幾分偏寵,甚至因此引發了林菁菲的不滿。

  阮芷音不是不在意爺爺,可她還是沒辦法像林菁菲那樣肆意地撒嬌,有意無意地表達對爺爺偏袒她的不開心。

  或許,這是她性格上的缺陷。

  她太過自私,所以不願對人敞開所有,給自己埋下會受傷的可能。

  “阮嚶嚶,不要這麽想,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程越霖眸光深沉,借著窗外的些許月光,溫熱的指腹輕輕抹去了阮芷音眼角的淚水。

  “你不想爺爺走得不安,不想爺爺為你為難,所以一直瞞著林家人做的事,這可不叫自私。”

  話畢,他眉梢微揚,拍了拍她的頭:“但是,有一件事你做得不對,以後得好好改改。”

  阮芷音愣怔片刻,繼而順著他的話問到:“是什麽事?”

  “別顧慮那麽多,你該想想,怎麽樣才能讓自己開心。”

  最後這句話聲音太輕,阮芷音看不清他眼中暈染的情緒。

  她剛從強烈的情緒中勉強緩和過來,沒能讓自己去深思他的話。

  只是蹙了蹙眉,從方才失控的心情中重新尋回了點冷靜。

  “程越霖……”

  “我說了,別再跟我道謝。”程越霖打斷她的話,停了會兒,又歎息著道,“阮芷音,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

  阮芷音抬眸:“什麽說法?”

  “一個人真正的死亡,不是生命消失那刻,而是當他被所有人遺忘。爺爺不會想看到你為了他的離開難過,只要你記得他,他就沒有離開你。”

  阮芷音很少聽到程越霖用這麽一本正經的腔調跟她說話,但也知道他說這些是想要安慰自己。

  其實,這段時間醫生已經暗示過他們很多次,老爺子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

  這件事,阮芷音並不是沒有準備。

  她只是很遺憾,沒能最後跟爺爺好好道個別。

  思及此,阮芷音斂下變得紅腫的雙眼,低聲問到:“上次你去老宅,爺爺都跟你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

  程越霖垂眸看她,心裡也清楚,她想問的是,老爺子有沒有跟自己提起她。

  頓了頓,他溫聲道:“嗯,爺爺說,他希望音音以後都能,開開心心。”

  爺爺或許也有遺憾,但他自私地不想讓她來背負這份遺憾。至於爺爺關於她的囑托,程越霖也會允諾。

  但那些事,該由他來做。

第32章

  阮老爺子的葬禮,最終定在了三日後。

  生前,老爺子曾反覆叮囑過劉管家,不希望自己的身後事大操大辦。

  故而阮家的這場葬禮,隻請了幾家往日交好的親友,辦得格外得低調。

  按照老爺子臨終前的意願,他將與已故的阮老太太一起,合葬在城北的蕭山墓園。

  葬禮那天,阮芷音穿上了肅穆的黑色西服和長褲,神情寡淡地站在那,禮貌招呼著前來吊唁的賓客。

  那邊,顧琳琅和葉妍初剛剛吊唁完阮老爺子,默默走到她身邊。

  “音音,生老病死是常事,你看開點。”

  顧琳琅沒有親眷,卻也記得院長當初去世時綿延冗長的傷感。

  她受過老爺子的資助,心裡也有敬重。只是與其經歷難耐的病痛,離開對於老人而言,反而是解脫。

  阮芷音聞言,緩緩點頭,勉強勾起些嘴角:“嗯,我知道。”

  這些天忙著處理老爺子的身後事,禮貌得體地應付形形色色的人。最初那陣激湧的情緒過去後,她似乎逐漸變得麻木。

  如今看著墓碑上那張熟悉的照片,悵然所失之余,阮芷音心底也明白這才是爺爺該有的暢快笑意。

  或許程越霖說得對,她該習慣於換一種方式面對爺爺,而不是讓自己一直停在頹喪的情緒中。

  抬眸望見仍有擔憂的好友,阮芷音長舒一口氣:“好了,我沒事,只是還有些不習慣。”

  葉妍初不知怎麽安慰她,乾脆挽住阮芷音的手,換了個話題:“我看秦老爺子剛剛喊了林菁菲過去。”

  秦老爺子是阮爺爺生前至交,即便阮芷音和秦玦的婚約作廢,但這種場合,秦家人肯定要來。

  剛剛秦老過來和阮芷音說了幾句話,又叫了一直沉默的林菁菲過去。

  “方蔚蘭不喜歡林菁菲,秦老爺子瞧著倒還好,怎麽說也是看著長大的晚輩。”顧琳琅說完,凝了下眉。

  葉妍初看了眼不遠處一身黑衣的林菁菲:“阮爺爺去世,最尷尬的反而成了她,突然蹦出來個弟弟不說,還不知道遺囑會怎麽分,現在倒是安分不少。”

  阮老爺子的遺囑早就擬好,只是要在葬禮後才會公布。

  林成和林菁菲都有可能繼承部分遺產,可林菁菲如今和父親林成的關系卻尷尬了不少。

  籌辦葬禮的這幾天,除了林成,其他人一直住在老宅裡打理阮爺爺的遺物。期間林菁菲一直沉默著,每日眼睛都是紅腫。

  而這兩天最開心的,應該莫過於林成了。畢竟,老爺子的遺囑已經徹底沒了更改的機會。

  “她也該學著吃些教訓了。”顧琳琅歎了口氣,蹙眉道,“不過一碼歸一碼,這件事上,林成更不是什麽好東西。”

  身為阮芷音的好友,她當然不喜歡林菁菲,還曾落過對方臉面。

  可幾人都明白,不管是林菁菲之前拉著秦玦炒緋聞,還是借機利用蔣安政讓秦玦逃婚,肯定都有林成的暗示。

  林菁菲如今自食其果是活該,但林成這種人更讓顧琳琅惡心。

  葉妍初瞧向另一邊人群中的幾個男人,突然道:“程學長這回倒是做得不錯,林家其他人都沒能過來。”

  不管是出殯還是葬禮,林成和林家人都被程越霖派人攔在了墓園外。

  程越霖畢竟只是老爺子的孫女婿,做得這麽決絕,肯定於名聲有礙,但阮芷音仍然很動容。

  她也不想看到林家人出現在爺爺的葬禮上,程越霖這麽做,幫她擔去了所有流言蜚語。

  思及此,阮芷音笑了下,斂眸道:“是該好好謝謝他的。”

  可他卻總說不要自己的感謝。

  顧琳琅聽見阮芷音的話,瞧了她一眼,話中似有深意:“音音,那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言畢,見阮芷音面色微怔,顧琳琅就知道她這是忙著籌備葬禮的事,還來不及抽出功夫去想其他。

  於是她搖了搖頭,看向葉妍初:“好了,我們先走吧。”

  阮芷音:“我送你們。”

  “不用了,你還有的忙。”

  顧琳琅攔住她的腳步,又望了眼不遠處的程越霖,和葉妍初轉身離開。

  她知道,阮芷音向來是個果斷的人。有些事,很快就會自己想清楚。

  ——

  目送著顧琳琅和葉妍初離開,阮芷音的思緒沉浸在顧琳琅剛才突如其來的話裡,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誰知剛一抬頭,眼前的視線卻被男人的身影擋住。

  “芷音。”

  面前,是許久未見的秦玦。

  對上阮芷音那雙平淡的鳳眸,秦玦喉結滑了下,雙目灼灼,嗓音染著低沉。

  “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但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可以聯系翟旭,不要……總是自己扛著。”

  他已經很久沒見阮芷音了。

  秦玦不想引起阮芷音過多的反感,不好去公司堵她,可是這樣一來,他也沒了能夠和她見面的機會。

  得知阮老爺子去世,秦玦擔心阮芷音,迫切想要來找她,卻又怕給她惹來麻煩。

  畢竟現在的他,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陪在她身邊應對這一切。

  只能借著參加葬禮,見她一面。

  剛才遠遠看她時,秦玦就覺得阮芷音有些憔悴。他想安慰她,幫她解決之後的麻煩,又怕她急著與自己撇清關系。

  想到這,秦玦連忙道:“芷音,你別先急著拒絕,你過去也幫過我很多,不是嗎?”

  他知道她總是跟人分得很清,不這麽說,她不會願意接受他的幫助。

  聽到秦玦的話,阮芷音緩了口氣看向他:“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來吊唁爺爺。”

  秦玦微頓,眼眸溫和,望著她笑笑:“阮爺爺也是我的長輩。”

  這已經是這段時間以來,阮芷音對他態度最好的時候。

  見秦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阮芷音皺了下眉,視線越過他,下意識瞥了眼不遠處被賓客圍繞著的男人。

  正巧對上程越霖注視而來的目光,心裡莫名一虛,仿佛透過這個眼神,聽到了他響在耳畔的聲音——

  “阮嚶嚶,克制一點。”

  阮芷音眼神飄散地低下了頭,至於秦玦後面說了什麽,她再也沒有聽清,隻煩亂敷衍地點了點頭。

  秦玦見狀,以為她把自己的那番話聽進去了,多了些欣慰。

  不過終是不敢再說太多惹她不快,於是腳步微頓,眼神不舍地轉身離開。

  另一邊,錢梵怒氣衝衝地開口:“霖哥!靠,秦玦那個不要臉的還敢去找嫂子說話呢!”

  要不是程越霖攔著,錢梵簡直想直接衝上去,把秦玦那個礙眼的家夥從阮芷音跟前給扒拉開!

  程越霖劍眉輕蹙,眼神清冷,沉聲道:“這種場合他也是賓客,你注意點。”

  停了下,又道:“等他走了再過去。”

  今天畢竟是阮老爺子的葬禮,阮芷音肯定不想給人留下談資,他也不能不顧及她的面子。

  話是這麽說,但程越霖的視線始終悠悠鎖定在不遠處的兩人身上。

  錢梵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男人渾身散發的冷峻氣息,不敢再多言,轉頭去看擺弄著手機一臉平靜傅琛遠。

  直到秦玦轉身離開,程越霖才緩和了臉色,錢梵也如釋重負。

  ——

  秦玦走後,阮芷音松了口氣。

  再去看程越霖時,對方已經和錢梵等人一道,朝她走了過來。

  作為高中時的校友,錢梵和傅琛遠,阮芷音都是認識的,只是不太熟。

  “錢梵,你好。”阮芷音笑著和錢梵打過招呼,又看向一旁的傅琛遠,點頭道,“傅律師。”

  錢梵受寵若驚,笑呵呵道:“嫂子好,嫂子好。”

  至於傅琛遠,倒是直接得很,悠然掏出張名片遞給阮芷音,“阮小姐,如果之後需要涉及遺產糾紛的法律服務,可以聯系我。”

  口吻過於直接,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程越霖瞥她一眼,點了下頭:“他專業能力不錯,你可以考慮一下。”

  錢梵也在旁幫腔:“對對對,嫂子,你不用跟他客氣。”

  阮芷音遲疑了會兒,伸手接過對方的名片,笑著道:“謝謝,如果真有需要的話,就麻煩傅律師了。”

  她聽說過傅琛遠打訴訟官司的名聲,也知道對方很難請,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

  錢梵和傅琛遠只是吊唁過後來和阮芷音打個招呼,簡單聊了幾句後,錢梵便開口告辭。

  “嫂子,那我們先走了。以後有空的話,和霖哥一塊來會所玩。”

  錢梵說的會所自然是金煌,那是他和汪鑫等人一起出資開的。故而,錢梵也算是金煌的半個老板。

  對方擱下這番話,便轉身離開。

  而阮芷音凝望著錢梵和傅琛遠離去的背影,終於察覺出幾分不對。

  錢梵方才對她的態度,未免也太熱情了些,那聲嫂子叫的也是真情實意。

  難道程越霖沒跟錢梵說,他們兩個是假結婚嗎?

  瞥見阮芷音疑惑的眼神,程越霖輕咳一聲,淡淡道:“錢梵這人藏不住事,告訴他不合適。”

  “哦。”

  聽到男人的解釋,阮芷音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繼而便聽到了遠去的錢梵和傅琛遠隱約傳來的對話——

  “傅律師,這代駕說路不太好找,要不你帶我一路唄。”

  “沒工夫,自己想辦法。”

  “靠,你是不是又要去接你那曖昧對象?傅琛遠,人家都跟你曖昧這麽久了,說不定根本就是個把你當備胎的海王,你可別昏頭。”

  阮芷音:“……”

  看起來,確實是個藏不住話的。

  ——

  傍晚,葬禮結束。

  阮芷音和程越霖沒有回別墅,而是一起乘車回到了阮家老宅。

  安靜的客廳裡,除了分開而坐的林成和林菁菲,還有季奕鈞和另一位整潔西裝的中年男人。

  阮芷音心下了然,想必對方就是阮老爺子的遺產律師柴松。

  阮老爺子去世後,柴松便和阮芷音通過電話,告知她將會在葬禮過後在老宅宣布阮老爺子的遺囑。

  林成沒能去參加葬禮,故而一早就到了老宅,但柴松卻執意要等所有人到齊才宣讀遺囑,他也只能等到了現在。

  看見阮芷音進門,林成的語氣已經有了些許的不耐煩:“柴律師,現在可以宣布遺囑了吧?”

  柴松倒是很有職業素養,沒和林成計較,默默點了點頭,在阮芷音和程越霖落座後站起身。

  “各位好,我是阮老先生的律師柴松,受他生前的委托,來向各位公布阮先生的遺囑。”

  阮芷音平靜頷首:“柴律師好。”

  柴松禮貌回視,而後切入正題:“阮先生最後一次修改遺囑,是在半個月前。他在最後這份遺囑中,共指定了三位遺產繼承人。”

  “阮先生名下的14處房產及基金存款的部分,將按照目前的市值,由指定的三名繼承人平分。”

  阮芷音等人默默聽著,神色未變。

  林成卻在聽到柴松提及三位遺產繼承人後,神情愈發凝重。

  阮老爺子近幾年的確偏疼阮芷音一些,但對林菁菲這個外孫女也一直不錯。

  季奕鈞是阮老爺子辦過收養手續的養子,也是名義上的兒子。

  遺產繼承人只有三人,阮芷音當然知道,林成心裡擔心的是什麽。

  可即便做好了準備,在聽到柴松接下來的話時,她仍驚訝地攥緊了指尖。

  柴松的話清晰傳入眾人耳中——

  “阮先生名下40%的阮氏股份,其中30%歸孫女阮小姐所有,林小姐和程先生,將分別繼承余下部分的5%。”

  除了季奕鈞,其余人皆是震驚。

  阮芷音怎麽也沒有想到,另外一個繼承人不是季奕鈞,也不是林成,而是和她結婚不過兩個多月的程越霖。

  她不知道爺爺的這個決定是因為自己,還是單純地喜歡程越霖這個孫女婿。

  側首對上男人那稀松平常的目光,阮芷音輕笑著搖了搖頭,在他耳邊小聲道了句:“你倒是很討爺爺的喜歡。”

  “嗯,證明爺爺的眼光不錯。”

  程越霖含笑朝她挑了挑眉,語調雲淡風輕,卻直接刺激到了坐在另一側的林成。

  “這怎麽可能!”

  林成的情緒有些失控,顯然不願相信自己多年的努力竟然打了水漂,被半路出來的阮芷音和程越霖奪去了大半的遺產!

  “姐夫,幹嘛這麽激動。”

  季奕鈞淡淡望了林成一眼,久違地喊了林成一聲‘姐夫’。

  “這也怪我,老爺子先前跟我提了兩嘴遺產的事,我想著咱們都是長輩了,總不好跟晚輩搶東西。”

  “所以我索性建議阮叔,不必考慮我們兩個。這年紀大了,總該自力更生了不是?”

  阮芷音還是頭一回見到季奕鈞說出這種直戳人心窩子的話。

  要說年紀大,季奕鈞還不到四十,和已經年過五十的林成顯然不一樣。

  至於對方放棄遺產的決定,阮芷音也不意外。

  畢竟季奕鈞成年後就搬出了阮家,在阮勝文去世後也沒有插手阮氏的事情,似是對阮氏沒什麽興趣。

  林成緊握著拳,面色潮紅,蹙眉反駁道:“可菁菲怎麽說也是老爺子的外孫女,他怎麽可能把那30%股份都給了這丫頭。”

  季奕鈞聞言,輕笑一聲:“林成,你是不是忘了什麽。老爺子那40%的股份,有25%是勝文哥留下的,本來就該給音音。”

  這個道理,就像阮玲芳把自己那10%的股份留給了女兒林菁菲一樣。

  阮氏是阮勝文在世時一手壯大的,當年阮老爺子便想要將公司交給兒子,也給一雙兒女分別轉讓了股份。

  只是阮勝文夫婦去世時,阮芷音還沒有被接回阮家,法定的繼承人也只有阮老爺子。

  除開阮成文那25%的股份,阮老爺子不過是把余下的15%平分給了阮芷音三個小輩,說不出什麽偏心。

  林成似乎仍不願承認阮老爺子的這份遺囑,指著程越霖擰眉道:“可他不過是個外人,老爺子怎麽可能——”

  “林成,程越霖是我丈夫,並不是阮家的外人。”阮芷音開口打斷林成的話,冷笑道,“如果他算外人,你這個婚內鬧出私生子的,又算什麽?”

  “你有在這裡鬧騰的功夫,不如好好給林家人找條退路。你以為,自己這總經理還能安安生生做下去?”

  林成聞言,輕哼一聲:“阮芷音,你別忘了,我手裡還有10%的代持股份。就算你想把我拉下來,也得先讓其他股東同意。”

  即便沒能得到股份,但他也並不是毫無依仗。林成這些年和阮氏的其余股東糾葛頗深,這些人可不會輕易被阮芷音籠絡。

  若是舍出足夠的利益,私下和其余股東商定好協議,他仍有翻身的余地。

  “拉下來?”阮芷音搖頭失笑,“林成,如果是你自己沒法再當這個總經理,我還需要費心思把你拉下來嗎?”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涉嫌挪用公司資金,損害公司權益,我有權對你提起訴訟。”

  林成像是終於冷靜了下來,輕笑了一聲,平靜看她:“阮芷音,想抓我的把柄,你也得有證據。”

  “音音,姑父可沒有做過什麽損害公司利益的事。”

  凡是與自己有關的業務流水,在阮氏內部的財務報表中都被處理得乾乾淨淨。

  阮芷音是查不出來的。

  這一點,林成有恃無恐。

  “沒有?”阮芷音垂眸,從包裡掏出一份文件,遞到林成面前,“那你看,這些夠嗎?”

  “你違背了與T&D的海外醫療合作協議中的限制條款,將合作項目中的資金違約轉移到海外帳戶。而我,將會以T&D最大股東的身份,正式向你提起訴訟。”

  一旦罪名落實,林成少不了五年以上的牢獄之災。

  哪怕他還打著尋求其他股東合作的算盤,這總經理的位置,也做不下去了。

  意識到這點,林成震驚抬頭:“之前那項醫療合作案,你是故意引我入坑的?”

  盡管T&D創辦前期阮芷音曾參與過公司的業務,但後面她已經退了出去。

  林成從來沒想過,秦玦竟然把30%的股份都給了阮芷音!

  “林成,不要總是怪別人,是你自己太過貪心。”

  “好啊,秦玦居然把30%的股份都給了你,他對你倒是一往情深。”林成咬了咬牙,突然看向程越霖,意有所指道,“程總就不怕,有一天被人帶了綠帽?”

  程越霖瞧了眼林成手裡的資料,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

  “哦?”他哂然一笑,反問道:“我怕什麽?這些股份……”

  話說一半,程越霖輕描淡寫地瞥了眼阮芷音,聲音不鹹不淡,“可是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

  “你說對嗎?音音。”

  林成:“……”

  作者有話要說: 程崽:必要時刻,我可以吃硬飯,也可以吃軟飯。

  至於秦玦——打工人,打工魂。

第33章

  關於林成挪用貪汙項目資金至海外帳戶的證據和材料,是早已在暗中收集好的。

  訴訟程序雖然慢,但由於他的行為已經涉及刑事犯罪,除了起訴程序外,阮芷音次日還去公安機關報了案。

  涉案金額不菲,林成被拘留後,阮氏內部一時間風聲鶴唳。

  正所謂樹倒猢猻散,眼見著林成再難翻身,原本持觀望態度的人也開始猶豫著向阮芷音賣好。

  林成雖然把自己經手業務中的貓膩處理得不留痕跡,但林家人的手腳並不是都那麽乾淨的。

  沒了林成這個主心骨,其余人即使想要反抗,也沒有辦法力挽狂瀾。

  林家人也不是沒煽動過林菁菲,但她這回倒還算拎得清。不管林家人怎樣苦口婆心,都和那群人撇得清楚。

  林偉等人先後被停職,阮芷音暫代了總經理的位子,順勢提拔了幾個在阮氏資歷頗深的老員工。

  這些人都是她父親阮勝文在世時,就已經進入阮氏工作的。

  傅琛遠接下了阮芷音起訴林成的案子,而阮芷音很長一段時間都奔波在公司和律所法院,也沒了時間和程越霖一起吃晚飯。

  等到她終於空閑下來些,重新擁有周末的閑暇時光,已經是半個多月後。

  ——

  周六清晨,阮芷音健身完畢。

  剛從健身房出來,下樓時,就看到程越霖端著兩碗粥走進了餐廳。

  瞥見她後,男人下巴微揚,懶洋洋地示意她:“過來吃飯。”

  說是吃飯,但阮芷音心裡很清楚,程越霖肯定隻熬了白粥。

  之前她太忙,也不知道程越霖怎麽就對做飯這事兒生出了興趣。

  他倒還算努力,只可惜天份不佳,做飯的本事比他當年的政治成績還差。

  主要是,沒有變火候的細心和耐心。

  忙活大半月,最成功的只有熬白粥。

  阮芷音走到餐廳坐下,拿起一旁的糖罐,往白粥裡加了些糖。

  還沒喝幾口,對面的人突然起身,去客廳的茶幾上取來一份文件,遞給了她。

  她訝異揚眉:“這是什麽?”

  “股份轉讓協議。”男人懶散靠在椅背,掀了下眼皮看向她。

  阮芷音打開文件瞧了一眼,果然是爺爺留給他的那5%的阮氏股份。

  阮老爺子留下的遺產,也是前不久才辦好過戶手續。

  合上文件,她搖了搖頭,將那份股份轉讓協議推給他:“這些股份是爺爺給你的,還是你留著吧。”

  阮芷音知道程越霖有錢,不會在意阮氏這5%的股份。但爺爺去世前很喜歡他,且他工作那麽忙,還常抽出空閑去探望爺爺,這也是他應得的。

  程越霖見她拒絕,散漫挑眉,不鹹不淡地輕笑:“呵,秦玦給你30%的股份你就收,我就在意這些蠅頭小利?”

  男人的語氣說不出的古怪。

  阮芷音握著湯杓的手倏而僵住,繼而抬眸看他。

  正對上程越霖那雙似蘊清墨玩世不恭的眼眸,她心下微顫,縮了縮指尖。

  之前在林成面前,他不是坦蕩得很嗎?怎麽這會兒,又開始在意起這件事了?

  雖然不知道程越霖怎麽會突然提起這事,但阮芷音還是同他解釋道:“那是有原因的,T&D創辦前期,我給了秦玦一筆錢,也算是變相的投資。而且……”

  “而且什麽?”

  語調淡淡,尾音輕揚。

  阮芷音神色微頓,繼續道:“而且這30%是B股股份,只能領分紅。你不是也說了,這是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產。”

  當初領證時有些匆忙,他們並沒有就財產問題簽署婚前協議。

  嚴格說來,婚後的分紅收入,程越霖的確有資格享受一半。

  程越霖現在許是瞧不上這些錢,但如果他需要,阮芷音也會給他。畢竟他之前也說,他們現在是……家人。

  男人剛才那陣莫名其妙的情緒,似乎來得快去的也快。

  阮芷音說完,程越霖輕揚下眉,漫不經心地頷首:“唔,你知道就好。”

  雖然她的拒收讓他有點不舒坦,但她總算還對自己的已婚身份有些認知。

  姑且就,不和她計較了。

  程越霖清聲哂笑,又雲淡風輕地轉了個話題:“對了,之前說的協議延期,考慮得怎麽樣了。”

  早在一個多月前,兩人就說起過協議延期的事,但因著婚姻期限還長,之後一直沒有再提。

  聽到程越霖提及這茬,阮芷音抿了下唇,垂眸道:“嗯,那你想延期多久?”

  程越霖喉結輕滑,不動聲色地開口:“如果都覺得相處還算愉快,也不是不可以……”

  “一直這麽相處下去。”

  嗓音中藏著不易察覺的微顫。

  “嗯。”阮芷音輕嗯了聲。

  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耳畔。

  程越霖微頓,眸光愈發深邃,凝望而去的視線多了絲打量:“阮嚶嚶,你剛說什麽?”

  阮芷音以為他沒聽清,放下湯杓,輕笑著點頭:“我說,可以啊。”

  瀲灩明亮的風眸中蘊著皎潔的靈動,程越霖猝不及防被這抹微笑撞得晃了心神。

  於是面色波瀾不驚,緩緩低頭,想要喝口粥掩飾——

  可下一秒,面前的粥已經被一雙細膩紅潤的素手輕輕挪走。

  “粥涼了。”阮芷音蹙了下眉,站起身道,“你胃不好,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

  周一上午,阮芷音剛到公司不久,就接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許是怕她會掛斷,對方匆忙直明了來意,然後約她在阮氏附近的一家茶餐廳見面。

  在周遭鱗次櫛比的寫字樓下,港式的茶餐廳鬧中取靜,裡面的環境頗為典雅,放著悠閑而舒緩的音樂。

  十點鍾,阮芷音如約來到咖啡廳。

  環顧幾秒後,她徑直走到一處靠窗的位置落座,放下了手包。

  望向坐在對面帶著墨鏡的女人,阮芷音言簡意賅:“你要出手股份?”

  林菁菲此時一身低調打扮,已經在茶餐廳裡等了有一會兒。

  她看了眼阮芷音,點點頭,從包裡取出一份文件:“這是股份轉讓協議,我已經簽好了名字。”

  阮芷音垂眸接過,略略翻看幾頁。

  確實如林菁菲所說,轉讓方的名字都已簽好,也蓋過了手印。

  至於對方給出的價格,也很合理。

  只是——

  “原因呢?”

  前不久,林菁菲從林成手中拿回了被代持的10%股份,再加上剛剛繼承的,她手中共有阮氏15%的股份。

  阮芷音成年時,阮老爺子曾另贈了她10%股份,一旦林菁菲將股份轉讓給自己,她的持股佔比將超過50%。

  這15%的股份她確實需要,只是阮芷音尚未明白,林菁菲為什麽這麽做。

  “原因?你或許不知道,秦玦幫我拿回股份的條件,就是將股份轉讓。”

  林菁菲自嘲一笑:“他甚至不讓我和你過多開價,寧願私下另補給我。可是阮芷音,我想這個價格並不過分。”

  T&D這兩年盈利頗豐,秦玦既然給了阮芷音30%的股份,她必然不缺這筆錢。

  阮芷音聞言,蹙眉點了下頭。

  思慮片晌,終是沒有拒絕,淡淡道:“錢會打到你帳戶。”

  既然林菁菲願意轉讓股份,不管原因為何,阮芷音都不會拒絕。

  和秦玦的那筆帳,她會另算。事實上,他們之間也確實還有些沒有切割完的利益,索性一並算清。

  林菁菲見她準備離開,頓了頓,終於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到了現在,你我都知道秦玦是真的愛你。既然清楚秦玦沒有出軌,你為什麽和秦玦分手?”

  對方話音剛落,阮芷音靜靜抬眸。

  為什麽和秦玦分手?

  這個問題,她其實在不同階段,心裡有過不同的解答。

  現在看來,最本質的問題是,她和秦玦從一開始就不合適。

  當她因為秦玦年少時的幫助生了些好感的時候,就該明白秦玦的善意包容會給很多人。

  後來聽說秦玦和林菁菲交往,她已經決定解除婚約抽身,也沒想再接受秦玦的追求,可又在收到玉佛時有了動容。

  不過,這段感情裡她也始終有所保留。如果好聚好散,誰都怨不得誰。

  然而,她實在沒必要和林菁菲剖析自己的心態。

  阮芷音沒有回答林菁菲的問題,轉而道:“我聽說,秦老想讓你和秦玦訂婚。”

  這個消息,還是秦湘鬱悶地發微信告訴她的。實話說,阮芷音不算意外。

  林菁菲聞言,咬了下唇:“是,可他很強硬地拒絕了。”

  阮芷音沉默點頭,沒去評價秦訣的拒絕。她之所以問這件事,不過是因為爺爺。

  思及此,她心下多了些釋然,搖了搖頭,最後同人告別:“林菁菲,今天過後,我們兩個就沒關系了。”

  明面上,老爺子把大筆股份給了她。可臨去前,爺爺終究還是想要給林菁菲也找好退路。

  他疼愛自己,同樣也疼林菁菲。

  爺爺之所以把那5%的股份給林菁菲,多少也是希望,她和林菁菲終有一天能夠和解。

  老人的願望是好的,阮芷音並不會怨懟爺爺臨終前的這種想法。

  可是程越霖說過,不必顧慮那麽多。

  有些時候,她也隻想,單純地讓自己開心一點。

  沒了爺爺這個樞紐,她和林菁菲從此就是陌生人,不會有更深的交集,她也不會去管林菁菲之後的事。

  即便又回到了當初孑然一身的狀態,她也會開始新的生活。

  ——

  霖恆大廈,總裁辦公室。

  錢梵好不容易熬到飯點,來到頂層時,卻看到程越霖正優哉遊哉地拆著他讓白博新買來的微波爐。

  蹙了下眉,錢梵走到程越霖跟前,開口問道:“霖哥,我聽說秦玦給了嫂子30%的股份,是真的嗎?”

  錢梵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還是因為傅琛遠接了阮芷音起訴林成的案子。

  開庭那天,他去旁聽,這才曉得阮芷音也是個富得流油的金疙瘩。

  瞧瞧這懶散放肆的態度,就算嫂子再愛霖哥,他也得有點危機感啊。

  程越霖頭都沒抬,繼續看著那台微波爐的說明書,不鹹不淡應聲:“嗯。”

  錢梵忍不住歎了口氣:“你怎麽能是這個反應啊?”

  “呵,那我該是什麽反應?”

  程越霖當然明白錢梵的意思,左不過是怕秦玦撬了自己的牆角。

  他輕笑一聲抬頭,散漫道:“知道什麽叫夫妻共同財產麽?他一個給我們夫妻打工的,值得我們費心鬧別扭?”

  男人態度囂張,仿佛有恃無恐。

  錢梵:“……”

  行吧,論不要臉那還得是你。

  見他自己都不擔心,錢梵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視線落到程越霖剛擺好的微波爐上:“你這怎麽還加了個微波爐?”

  程越霖沒應聲,默默把自己早上帶來的三明治放進了微波爐加熱。

  錢梵心下狐疑,不過也沒多問。

  他解開自己拎來的外賣,又走去飲水機倒了兩杯水,遞給程越霖一杯。

  卻見男人眉峰緊蹙,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掌摸著水杯的壁沿,沉吟不語。

  “怎麽了?”錢梵盯著他道。

  程越霖抿下唇:“涼的。”

  “對啊,涼的怎麽了?”

  錢梵頓感莫名其妙。

  這大熱天的,又沒生病,難不成他還要勸對方多喝熱水?

  微波爐傳來叮的一聲,程越霖放下水杯,起身姿態從容地撣了撣衣襟。

  淡淡瞥了錢梵一眼後,男人拖腔帶調地開口:“哦,她說我胃不好,不能喝‘涼’的。”

  錢梵:“……”

  靠,不就結個婚,看把你給牛逼的!

第34章

  晚上,阮芷音在廚房裡熬湯。

  爺爺去世後,劉叔和陳媽婉拒了阮芷音繼續住在老宅的提議,雙雙回了老家。

  回去後,兩人時常給阮芷音寄些當地的板栗紅棗過來。頭兩天還寄了幾顆野人參,說是讓阮芷音好好補身體,令她哭笑不得。

  把糯米紅棗和去了殼的板栗包進雞肚,阮芷音洗乾淨劉叔寄來的人參,在鍋裡倒了清水,加了杓鹽,開了小火煮湯。

  程越霖悠閑坐在客廳裡看著電視,時不時抬起眼皮朝廚房瞥上一眼。

  幾分鍾後,阮芷音從廚房出來,瞧見電視上播了部喜劇片,和他上回看的那部還是同一個導演。

  她倒了兩杯水走到沙發坐下,隨意問道:“你很喜歡這個導演的電影?”

  “還行吧,出名的幾部都看過。”

  男人順手接過她倒的溫水,極淡地勾了下唇角。

  阮芷音微微蹙眉:“可我怎麽記得,你高中的時候好像不是很喜歡《南城喜事》這種片子。”

  《南城喜事》就是得了程越霖一句“無聊”評價的那部電影。

  那次周末,她領著秦湘去看電影,出來時還遇到了孤零零離開的錢梵。

  要知道錢梵和程越霖成日黏在一塊,能讓他拋下錢梵,想必是真的是覺得片子無聊,懶得去看。

  聽到她的話,程越霖眼神略頓,繼而收回視線,懶洋洋道:“哦,那會兒不喜歡,現在看倒是還湊合。”

  當年會那麽說,還不是以為她約了秦玦一起去看電影。

  結果他記著那兩張電影票的場次,拉著錢梵去了電影院,才發現和她一起看電影的居然是個小孩。

  畢竟頭天還在說,周末去電影院看電影太無聊。散場時,覺得被她瞧見丟人,隻好先把錢梵給趕走了。

  聽到他的解釋,阮芷音沒再糾結,轉而問到:“你和小叔是不是認識?”

  程越霖輕點下頭:“唔,算是吧,怎麽了?”

  “政府那邊我不太熟,想請小叔回來幫我,你覺得他會同意嗎?”

  林家人雖然解決的差不多,但阮芷音忙著北城的項目,很多事實在分身乏術。

  她知道父親去世前季奕鈞曾在阮氏工作過,對方現在只有些私人投資,算得上空閑,這才想著請他回來幫忙。

  “怎麽,想讓我給你出主意?”程越霖側首看她,眼眸中噙著懶散的笑意。

  阮芷音點了點頭,片晌又道:“廚房裡燉了人參雞湯。”

  知道他喜歡喝湯,她有求於人,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程越霖悠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倒還真把自己當成吃貨了。

  “其實老爺子不在了,他又那麽閑,你擺出誠意,應該不會拒絕,季奕鈞唯一的顧慮是你會多想。”

  細論起來,季奕鈞倒還算是個像樣的長輩,不然當年也不會把楊雪那幾個趕出嵐橋。

  她如果能把對人的包袱放得小點,哪還用得著他來提醒。

  聞到廚房飄出的繚繞香氣,程越霖輕笑著看向她,聲音雲淡風輕:“不過這雞湯也正好,明天可以帶點去公司。”

  話畢,瞟她一眼,又忍不住提醒了句:“哦,我現在讓白博買了個微波爐放在辦公室。”

  所以說,要是怕他餓,以後可以經常給他帶些湯湯水水。

  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完,程越霖見阮芷音突然蹙了下眉,神情略有踟躕。

  頓了頓,他緩緩放下搭在沙發上的手臂,凝眉問到:“怎麽了?”

  “你明天……很忙嗎?”她語含試探。

  程越霖沒答,淡淡道:“你有事?”

  阮芷音淡淡搖頭:“沒什麽,你忙的話,明天不用去接我。”

  程越霖見她似有回避,醞著探究的眼神直直看向她,薄唇翕動:“你和人約了逛街?”

  “不是。”話畢,阮芷音見他還要追問,斂下眼眸,放低了聲音,“是……要去掃墓。”

  明天是阮勝文夫婦的忌日。

  在嵐橋的每一年,阮芷音都會放下事情,去溪山給父母掃墓。

  以前都是和爺爺一起,林成也會裝裝樣子過去,可現在只剩下她。

  阮芷音剛才有過一瞬的想法,可是很快就略過。似乎,她也沒什麽立場要求程越霖陪自己去掃墓。

  思及此,心底升起些失意惝恍。

  把情緒壓下,剛要起身,背後突然傳來男人那雲淡風輕的聲音——

  “嗯,知道了,我陪你。”

  阮芷音眼眸微闊,回頭看他。

  程越霖哂然一笑,劍眉輕楊:“我剛想了想,雞湯留著回家喝也一樣。”

  話落,又無奈地輕拍下她的頭,眼眸深沉如墨,緩緩道:“以後有事呢,不要藏著掖著,懂?”

  阮芷音微怔,笑著應了聲:“嗯。”

  ——

  周四,兩人沒有上班。

  司機一早來接了二人,開往墓園。

  阮勝文夫婦已經去世十多年,兩人合葬在城南的溪山老墓園。

  賓利停在山腳的墓園入口,程越霖從後備箱取了定好的幾束木槿花,和阮芷音一道慢慢朝著山上走去。

  清晨的陽光不算太烈,昨天剛下過一場細雨,風中飄蕩著氤氳的水霧,還能聞到清新的泥土氣息。

  走到半山腰,兩人碰到領著孩子同來掃墓的一家三口,與他們擦肩而過。

  許是走得太累了,天真爛漫的孩子正揚著稚嫩的臉龐朝著父母撒嬌。

  瞧著幾人漸漸遠去的背影,阮芷音默默停住了腳步,神情愣怔。

  待人走得遠了些,她才回過神來,搖頭輕笑道:“以前我總覺得,別人都有這麽愛自己的父母,很羨慕。”

  她被拐賣走失時還不到四歲,對於父母的印象,阮芷音是極其朦朧的。

  隻記得,仿佛有個像是母親形象的人,聲音十分溫柔。

  在孤兒院時,為了分擔院長的壓力,年紀大些的孩子要很快地學會照顧新來的弟弟妹妹,成熟的很快。

  一直等到回了阮家,她也沒能再見父母一面,更別提和父母撒嬌。

  被人捧在手心寵愛的日子,在阮芷音有限的記憶中,並沒有經歷過。

  可她看過那間父母給她置辦的房間,裡面的每一樣東西都十足的用心。

  阮勝文夫婦一定很愛她,所以才會堅持尋找了她那麽多年。為了不讓她回來時難過,甚至沒有考慮過再要一個孩子。

  程越霖凝望著她悵惘的眼神,牽過她的手,輕笑著安撫:“不必羨慕別人,你也有。”

  阮芷音愣了愣,長舒一口氣,垂下眼眸點頭道:“是啊,我也有。”

  雖然阮勝文夫婦不在了,但阮芷音相信,如果他們還在,也會像其他的父母一樣,無條件地愛著自己。

  終於走到熟悉的墓碑前。

  照片上的兩張容顏很是年輕。

  男人斯文端正,卻不失帥氣。女人眉眼含笑,溫婉可人,五官和阮芷音有些相似。

  阮芷音放下懷中的木槿花,沉默地掏出手帕,輕輕擦去墓碑上遺落的灰塵。

  程越霖長身玉立,靜靜佇立在她身畔。沉默站了會兒,知道她或許有話想說,稍稍走遠了些,把空間獨留給她。

  男人一走,身邊瞬時空了下來。

  其實阮芷音要說的話不多,以往每次過來,也都只是簡單的說上一句,“過得很好,不必擔心”。

  想了想最近發生的事,阮芷音輕聲交代道:“爸,媽。爺爺上個月去世了,和奶奶葬在一起。”

  “老宅空了下來,我給了劉叔陳媽一筆錢,讓他們倆回老家好好養老。”

  “剛才的那個男人,叫程越霖。是我高中同學,我現在也算……結婚了。總之,我過得很好,你們不必擔心。”

  說完這些,像是已經沒了其他事情可說。默默停了一會兒,她最後補了句:“嗯,等到了明年,應該還能……跟他一起來看望你們。”

  緩緩摸了下墓碑上的照片,阮芷音終是站起身,朝著不遠處的男人走去。

  程越霖低頭打量她的神情,見還算平靜,松了口氣問:“說完了?”

  “嗯。”阮芷音點了點頭。

  “行,那走吧。”男人話音剛落,瞥見她懷裡的花束,蹙了下眉,淡淡道,“怎麽還多拿了兩束花?”

  她今天訂了四束木槿,程越霖原本隻當是給阮勝文夫婦兩人的,可墓碑前最後隻留了兩束。

  阮芷音沒有答話,眼眸含笑看向他,喊了聲:“程越霖。”

  “嗯?”

  “我們,再去一個地方吧。”

  ——

  十分鍾後,兩人在墓園繞了一圈,站在了另一方墓碑前。

  墓碑上的名字,他們都很熟悉。

  是程越霖的父親,程逢生。

  嚴格來說,程父算是個有些自負的人。他做生意的眼光精準獨到,早年發家後便一路順風順水。

  程逢生的人生,隻遭受過那一次挫折,卻直接被判了十余年的牢獄之災。

  入獄第三年,他終是無法承受遭人算計家財散盡的事實,在獄中自盡身亡。

  這些,都是外人對程逢生的評述。

  對於程越霖來說,雖然和父親的關系有些緊張,但程逢生仍然是個深愛兒子唯獨不善言辭的好父親。

  而在阮芷音眼中,對程逢生的印象仍停留在對方站在學校辦公室裡,握著她的手不停道著感謝的那幕,是個和藹的長輩。

  她猶記得當初聽說程晉入獄時的心情,心有唏噓,卻又無能為力。

  瞥了眼身旁沉默著的男人,阮芷音放下懷中的那兩束花。

  頓了頓,她開口道:“我想著,總歸是要過來,也該陪你看看程叔叔。”

  程越霖從未跟她提過父親的事,但阮芷音知道程逢生在他心裡的地位。

  這些年,他應該過得並不容易。

  既然程越霖願意陪她過來掃墓,她也想為他做些什麽。至少向他表明,她其實也願意……當他的家人。

  他們倆,都是形單影隻的人。

  看著她俯身清去墓旁的雜草,沉默許久的程越霖突然出聲:“阮嚶嚶。”

  阮芷音抬眸看他:“怎麽了?”

  “能不能……給我抱一會兒。”

  男人的聲音低啞發澀。

  阮芷音怔然片刻,點了點頭:“嗯。”

  程越霖笑了笑,拽著她的手臂,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搭在她的頸窩。

  落在腰間的手臂很有力,良久,阮芷音聽到男人有些悶沉的聲音——

  “阮嚶嚶,我們就這麽湊合下去,是不是也挺好?”

  還未來得及辨明心底閃過的異樣情緒,阮芷音已經聽到自己低聲的回答。

  “嗯,是……挺好的。”

  ——

  周五,因為程越霖晚上有應酬,阮芷音沒有讓司機再轉路來接她。

  臨近下班時,她索性約了葉妍初,一起去商場逛街。

  兩人剛逛完一家女裝店,興致不高的葉妍初鬱悶歎了口氣,向阮芷音傾訴自己最近遭遇的困境。

  “音音,我姑媽居然真的要給我介紹相親,這也太恐怖了。”

  葉妍初的姑媽在大學裡當老師,平素最熱衷於給年輕人牽線當紅娘,當初還打聽過阮芷音,聽說她有婚約後才作罷。

  看著滿臉愁緒的葉妍初,阮芷音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不如自己談個戀愛?”

  “可是……我談不了戀愛。”葉妍初又歎了口氣,頓了頓道,“我覺得,我是恐懼戀愛,更不要提結婚了。”

  阮芷音秀眉微蹙,頗為意外:“為什麽,葉叔叔和阿姨的感情不是很好嗎?”

  她一直以為,只有她這種情感缺失的人,才會害怕和人建立太親密的聯系。

  可是,葉妍初的家庭非常幸福。葉父和葉母情比金堅,感情不是一般的融洽。

  對唯一的女兒,當然也很疼愛。

  “大概就是因為他們感情太好,所以更害怕了吧。”

  葉妍初聲音沉悶:“音音,別提買彩票了,從小到大,我連喝飲料都沒碰到過再來一瓶的時候。”

  “你說像我爸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我怎麽可能走狗屎運遇上?而且我總是很怕那種,嘗試性的開始。”

  “嘗試過後,如果對方不如我爸,有我爸這個榜樣在,我肯定沒辦法接受,所以……”

  見她欲言又止,阮芷音微微挑眉:“所以什麽?”

  “所以很有可能,我要孤獨終老了。”

  葉妍初認命地結束這個話題,這才發現兩人已經走進了一家男裝店。

  她頗為疑惑地瞧了眼阮芷音:“我們怎麽來逛男裝了?”

  阮芷音聞言,面色微怔。

  是啊,怎麽就進了男裝店。

  她垂眸想了想,好像是因為覺得擺在門口的那件大衣很適合程越霖,不知不覺就走了進來。

  意識到這一點時,阮芷音心下恍神。

  因為趙冰的話,她知道程越霖願意和她一直相處下去大概是有原因的。

  如果可以,阮芷音也願意繼續現在的生活,把程越霖當做家人相處。

  程越霖幫了她很多,她也開始接受程越霖成為自己的家人。

  當這個念頭形成,仿佛就開始有一根繩,無聲無息的將兩人連在了一起。

  做飯時,會考慮到他不愛吃薑。

  逛街時,會注意到適合他的東西。

  這種微妙的感覺,阮芷音尚未厘清。

  ——

  晚上九點,阮芷音和葉妍初逛完了街,打車回到別墅。

  摁下指紋鎖進門,周遭仍是漆黑,偌大的別墅安靜而空蕩。

  顯然,程越霖還沒有回來。

  兩人合住之後,這還是程越霖第一次應酬到這麽晚,阮芷音一時不太習慣。

  她打開燈,放下手中的購物袋,換過鞋後走到沙發坐下,沒急著回房。

  想了想,又取了筆記本出來,坐回客廳裡,查看康雨晚上發來的文件。

  忙完了工作,已經不知過了多久。

  然而,程越霖還沒有回來。

  正猶豫著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一片靜謐中,敲門聲突然響起。

  阮芷音合上筆記本,走到門口開門。

  昏暗的門燈下,白博攙扶著程越霖。

  男人靠在白博臂膀,眼神迷離,身形不穩,渾身都是酒氣。

  看到阮芷音似有不悅地皺眉,白博連忙道:“太太,不好意思,程總晚上喝多了,這會兒還不太清醒。”

  阮芷音輕嗯一聲,禮貌點頭,從白博手中扶過程越霖:“麻煩你了白博,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去吧。”

  白博瞥了眼一身醉態的老板,松了口氣,緊接著便道別離去。

  關上門,阮芷音攙著程越霖上樓。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程越霖醉成這個樣子,身上那股酒氣很是衝人。

  坦白說,剛看到程越霖被白博扶著,醉的不省人事,她才發覺自己並不喜歡他喝成這樣。

  也不知道,怎麽就出現了這種規束別人的心態。

  阮芷音勉強把人托進了房間。

  正要把他扶到床上,昏醉的男人像是突然有了幾分清醒,搭在一旁的手臂想要尋找支撐,攬住了她的腰。

  阮芷音沒有準備,腳下踉蹌,下一秒,兩人一起跌倒在床上。

  深陷在柔軟的床榻,溫熱的手掌仍然錮在腰間,隔著輕薄的衣料傳到肌膚。

  兩人緊緊貼著,距離太近,曖昧的姿勢讓阮芷音的身形突然有些緊繃。

  她抬眸對上程越霖的視線,卻見他醉眸微醺,眼瞼耷拉著,那雙迷離的桃花眼像是蒙上了層水霧。

  冷白的膚色染了酡紅,褪去了幾分清冷,顯得順帖了不少。兩道眉峰挺直,薄唇翕動,她能感受到噴灑在額間的溫熱氣息。

  男人線條流暢的輪廓隱在昏暗的光線中,碎發貼著眉,惺忪的眼眸安靜看著她。

  愣怔少頃,阮芷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腹輕輕撫過他微涼的薄唇,觸感軟的不可思議。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後,她猛地縮回指尖,掙開了對方沒有什麽力氣的手臂。

  慌亂站起身後,她望著安靜躺在那的人,懊惱歎了口氣,轉身離開房間。

  片晌,寂靜的黑暗中,男人身影微動,緩緩掙開了雙眼。

  凝望著她慌忙離去的方向,搖頭哂笑,眼神不可捉摸。

  ——

  一分鍾後,阮芷音回到房間,思緒卻仍停留在剛剛的那幕。

  不知是不是太過心虛,懊惱過後,她又突然回憶起上次撞見程越霖洗澡時,對方那番理直氣壯的控訴。

  頃刻間,腦海中像是已經響起了男人那道吊兒郎當的聲音——

  “阮芷音,沒看出來,你還真的對我,心懷不軌?”

  怎麽就……見色起意了呢?

  阮芷音無奈地扶了下額,愣神坐在床上,靜靜沉思了好一會兒。

  然後,她長舒了一口氣。

  認命地拿起手機,在微信群裡發送了一條消息——

  “你們說,如果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程越霖,去追他的話,有機會成功嗎?”

第35章

  時間已經太晚,發完了消息,阮芷音等了二十分鍾,都沒有等到顧琳琅和葉妍初的回復。

  握著手機心煩意亂地躺在床上,沒多久,她終究還是熬不下去,帶著那點心思沉沉睡去。

  第二天,阮芷音醒的很早。

  經過了一夜的冷靜,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程越霖見色起意的事實,但也決心克制住自己。

  至少在得到對方允許前,不會再做出越矩的行為。

  想到程越霖昨晚宿醉,阮芷音洗漱完下樓,從冰箱取了點金桔,給他做了碗醒酒茶。

  從廚房出來時,程越霖穿著寬松舒適的T裇和運動褲,踏著徐徐的步子從二樓走下。

  男人似乎剛衝過澡,細碎而短的發茬只是簡單擦過,上面還凝著水汽,在晨間的陽光映照下熠熠生輝。

  換下平日衣冠楚楚的西裝後,身上冷漠成熟的氣息淡了些,憑添了幾分清雋俊朗,精瘦結實帶著朝氣。

  視線落在他那張足夠俊美的臉上,阮芷音心底那份見色起意的罪惡感稍稍減輕了些。

  待人走近後,她抿唇出聲:“我給你熬了杯醒酒茶,你先喝了吧。”

  程越霖輕點下頭,拿起餐桌上那杯醒酒茶一飲而盡,又漫不經心道:“我昨晚喝醉了,沒給你添麻煩吧。”

  男人低垂著眼瞼,沒什麽表情,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阮芷音卻頓生一陣心虛,忙道:“沒有啊。”

  程越霖輕嗯了聲,放下水杯落座。

  身子微靠在椅背,他耷拉著眼皮瞧她一眼,淡淡開口:“那,我沒做什麽吧?”

  “你都醉成那樣了,能做什麽。”

  想到他昨晚醉眸惺忪安靜望著自己的模樣,阮芷音忍不住笑了笑。

  程越霖揚了下眉,含著探究的視線對上她:“我怎麽聽著,你好像挺失望?”

  阮芷音頓了頓,低下眼簾:“我有什麽可失望的……”

  她不動聲色地把早餐端上桌,是簡單的吐司荷包蛋和小米粥。

  程越霖眼眸微轉,而後收回視線,端起她放在面前的粥,沒再多問。

  兩人默默吃起了早餐。

  餐廳裡安靜下來。

  許是還在心虛想著事情,這頓早餐,阮芷音吃的很慢。

  程越霖兀自吃完了早餐,伸手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下嘴角。

  停了會兒,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對了,忘了告訴你,我之前在主臥裝了個攝像頭。”

  話音剛落,阮芷音夾著吐司的手瞬間僵住,倏然抬眸:“你在家裡裝攝像頭居然不告訴我?”

  如果他在主臥裝了攝像頭,那他醒來後有沒有去看昨晚的錄像?

  雖然嚴格說來她也沒做什麽,但以程越霖這種龜毛又較真的性子,發現了昨晚的一幕,說不得就要問她要個公道。

  她默默在心裡忖量著補救的措施,而程越霖仍舊聲音悠閑的解釋著——

  “放心,只有我臥室和書房有,影響不到你。上次不是你說保險櫃容易遭小偷,這是我合理保護自己財產的手段。”

  上次發現程越霖把那麽多家底放在書房的保險櫃,阮芷音就隨口說了句讓他加強下防盜手段,免得被賊惦記上。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程越霖居然會在臥室裡也裝了攝像頭。難不成,他房間裡是有什麽寶貝嗎?

  “就算影響不到我,你也總該知會我一聲吧。”阮芷音小聲嘟囔了句。

  哪裡就影響不到她了……要是知道主臥被他裝了攝像頭,她昨天晚上應當還是會克制住衝動的。

  可是這話又不能告訴他。

  程越霖散漫哂笑,清聲道:“阮嚶嚶,你這麽在意,難不成是昨晚……你對我做了什麽?”

  男人墨黑的眼眸中仿佛藏了抹睿智,淡淡望了過來。

  氣氛有些詭異,阮芷音指尖微動,繼而蹙眉搖頭:“怎麽可能!”

  “哦?真的沒有?”

  “沒有。”

  程越霖緘默著打量了她幾眼,終是放棄追問,搖頭笑道:“呵,逗你玩的,我房間裡沒裝攝像頭。”

  阮芷音:“……”

  差點,就真的被他詐出來了。

  “對了,我昨天逛街的時候給你買了件大衣。”阮芷音順勢轉移了話題,“不清楚你的尺寸,估摸著買的,你去試試,不合適的話我下午去換。”

  她下午約了顧琳琅和葉妍初在商業街附近的咖啡館見面,離隆興廣場很近,可以順道過去。

  程越霖瞥見客廳裡的購物袋,挑了下眉看她:“你會不清楚我的尺寸?”

  她怎麽會知道他的尺寸?

  阮芷音迷惑抬眸,就聽見他懶洋洋地開腔:“不久前,你不是親手抱過麽?”

  “我……”阮芷音被他盯得心頭微顫,歎了口氣,“我哪有?”

  昨晚她還沒抱上就及時尋回了理智,現在就算起了賊心,在他同意之前,她也會好好克制住。

  默默將她的神態收入眼中,程越霖挑眉輕笑,修長的指節輕輕晃了下:“就上次,在客廳那兒抱著我哭。”

  原來說的是爺爺去世那晚。

  “哦,那時候沒注意。”

  阮芷音松了口氣,繼而又想到了那天他安慰她時說過的話。

  這麽想想,程越霖對她其實也是有些親近的,自己應該不是毫無機會。

  程越霖端視著她細微的表情,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眼神不露聲色。

  片晌,瀟灑起身:“成,我去試試。”

  ——

  事實證明,阮芷音挑衣服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那件大衣非常合身,也很襯程越霖的氣質。

  於是自然沒了換貨的必要。

  下午,阮芷音化了淡妝,換上件清涼的薄裙出了門。

  到了和閨蜜們越好的咖啡館後,立刻遭受到其余兩人震驚的拷問。

  “音音,你究竟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程越霖的?!”

  她們倆昨天才剛見過面。

  早晨看到消息後,葉妍初百思不得其解,阮芷音為什麽會一夜之間起了追求程越霖的心思。

  阮芷音也有幾分赧然,握著咖啡杯,輕輕蹙眉:“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發現……自己面對他時的心態變了。”

  一開始只是想跟程越霖客氣得好好相處,可是現在,似乎已經並不滿足與那種‘好好相處’的狀態。

  不知不覺間,對他放下了防線。

  然後又不幸察覺到……她居然也會對一個人見色起意。

  這種感覺,阮芷音也是陌生的。

  葉妍初聞言,目光中透著疑惑:“那你現在面對程越霖那個臭脾氣,就一點也不生氣?”

  她知道,高中時阮芷音總是煩惱於程越霖的無賴脾氣,經常被對方氣到。

  “還是會啊。”阮芷音笑著點頭,繼而道,“但是生氣之余,偶爾也會覺得……他的龜毛還挺可愛的。”

  她曾經覺得自己對秦玦抱有好感,喜歡對方,但也從未想過主動追求,甚至連交往後的相處都多了幾分客氣。

  兩人都端著矜持的教養,從不會面紅耳赤,平淡中沒有激烈的波瀾。

  可是程越霖不一樣,阮芷音覺得兩人的相處自然也生動。

  她有被他氣到,被迫放下矜持同他鬥嘴的時候,也有察覺到他優點的瞬間。

  每每回想起那些瞬間,就非常想要,和他一直這麽相處下去。

  思及此,阮芷音舒了口氣:“他雖然傲氣,但也很尊重我。就算有時候較真,也絕不會越過我的底線。”

  瞧見阮芷音的神態,葉妍初頻頻搖頭:“完蛋了完蛋了,我看你這婚是離不了了。”

  “唉,還記得上次琳琅的時裝秀上,趙冰說程越霖大概會讓你一直當著程太太,他應該也不會主動離婚的。”

  眼見著好友被程越霖引誘走,葉妍初不得不面對她成為孤家寡人的事實。

  聽完阮芷音的敘述,沉默許久的顧琳琅笑著開口:“只要你日子過得舒心,其他的都無所謂,一直這麽下去也挺好。”

  以前她總覺得,阮芷音能為秦玦做那麽多,應該是很喜歡秦玦的。

  可阮芷音從未因秦玦猶豫過什麽,現在卻為程越霖踟躕不前,還真是少見。

  顧琳琅能明白阮芷音的心態,真正接受一個人,不僅是接受對方成為愛人,還要把對方當成相伴一生的家人。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阮芷音輕點下頭,“以前覺得我和程越霖身邊都沒親人,把彼此當家人,也挺好的。”

  “可是現在……”

  “現在怎麽了?”葉妍初追問到。

  阮芷音笑了笑,無奈地聳肩:“好像一不小心,貪圖起他的美色了。”

  葉妍初歎口氣,終是拍著她的肩膀鼓勵道:“沒事,音音。程越霖那張臉,咱不丟人,想上就上。”

  “可萬一要是失敗了,是不是會很尷尬?”阮芷音尚有些徊徨。

  葉妍初沉吟片刻,抬了抬眉,笑著道:“不怕,那你就……先試探試探。”

  ——

  金煌會所的包廂裡,歌聲繚繞。

  攛掇多次,錢梵終於趁著阮芷音不在家的空閑,把程越霖約了出來。

  “霖哥,你幹嘛坐那麽遠?”

  錢梵剛唱完一首歌,回頭就看見原本挨著他的程越霖,此刻已經獨坐到了沙發的盡頭,默默刷著手機。

  聽到錢梵的話,程越霖眉峰輕蹙,望向他的眼神中似有嫌棄:“一身的煙味。”

  一旁的任懷見狀看不下去,放下話筒輕哼道:“你結了婚要遭人管,也不能逼著我們全戒煙不是。”

  任懷和翁子實都是程越霖大學時的舍友,加上傅琛遠,四人在一個屋簷下渡過了三年。

  要說程越霖的臭脾氣,一開始還真沒人能受得了。可相處久了,他們也發現了程越霖從不直言的仗義,關系融洽了不少。

  畢業後,任懷和翁子實合辦了家主研人工智能科技公司,這些年發展得也算有聲有色,程越霖亦有參股。

  錢梵是霖恆的股東,傅琛遠是霖恆的外聘法務顧問,這兩人好歹都能借著工作的機會見著程越霖。

  可任懷和翁子實就不一樣了,打從程越霖結了婚,就沒見過對方幾面。

  這人突然之間娶了個媳婦揣著當寶貝,還成天的在朋友圈裡發三餐照片秀恩愛,誰能受得了?

  任懷覺得,以程越霖這秀恩愛的方式,錢梵這段時間一定過得十分悲慘。

  許是見有人幫腔,被壓榨許久的錢梵也頓時多了些底氣,笑著放下酒杯。

  “煙味怎麽了?說了讓你領嫂子過來你也不帶,你要是哪天把嫂子領來,那我就跟著你戒煙。”

  每次他這麽說,程越霖都會找些理由出來回避,所以錢梵才會這麽有恃無恐。

  狠話放完,本以為這回也是被拒,可誰知男人卻輕點下頭,淡淡來了句——

  “唔,可能,快了。”

  錢梵愣了愣:“啥叫可能快了?”

  程越霖沒回他的話,像是想起了什麽,凝眉問道:“你覺得,這等久了的禮物是早點拆好,還是晚點拆好?”

  “那當然是早點拆了。”

  好東西還留著幹啥。

  “拆得太快,容易把人嚇跑。”

  錢梵眉心緊蹙,輕嘖著撓了下頭:“霖哥,你說的這話我怎麽聽不太懂呢?”

  “呵,聽不懂?”程越霖挑眉看他,散漫開腔,“我呢,是怕有人心疼我。”

  言畢,男人的視線無聲下移,落在錢梵腿邊。緊接著,眉峰不悅地擰起,而後推了錢梵一把。

  錢梵身子一歪,不明就裡地轉過頭去:“霖哥,你推我幹啥。”

  程越霖修長的指節輕點在大衣側邊的那道痕跡上,瘦削的薄唇緊緊抿起:“看不見?給我坐出褶了。”

  錢梵:“……”

第36章

  “不就是一件衣服麽。”

  究竟有什麽好顯擺的。

  錢梵撇下嘴,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輕聲嗤笑:“程總,這都八點了,你還不趕緊收拾收拾回家?”

  這人上回聚會好歹還喝兩口酒,今天卻一直沉默愣神,乾脆別擱這礙人眼了。

  錢梵覺得,他能忍受程越霖這狗脾氣二十多年,靠的都是優秀的涵養。可饒是他涵養夠好,現在也忍不下去了!

  看看這男人一天天的騷操作,都是人能乾出來的事嗎!

  程越霖聽見他的話,倒也不惱,站起身淡淡點頭:“嗯,那我回了。”

  他現在還揣著別的心思,確實沒什麽功夫陪著他們閑談。

  ——

  阮芷音和好友作別回到家時,客廳的燈是亮著的。

  雖然客廳裡沒人,但她知道,程越霖應當已經回來了。

  上樓換了身家居服,阮芷音走進廚房,把從超市買來的檸檬和甜梨清洗乾淨,想要熬點檸檬梨漿。

  程越霖平日的應酬多,別人有意敬酒討好,難免會有些不得不喝酒的場面。

  她知道他每次喝完酒,第二天喉嚨都會澀啞,這才想要熬點檸檬梨醬備著。

  按照葉妍初的說法,這叫做在細節中潛移默化地融化對方。

  俗話說得好,近水樓台先得月。既然她和程越霖住在一起,正好……便宜行事。

  熬檸檬梨漿時得仔細瞧著火候,稍不注意就會黏鍋糊掉。

  阮芷音站了一個多小時,看著那一小鍋檸檬梨漿逐漸變得粘稠,終於關火。

  抬手去取架子上的玻璃罐時,站了太久的酸痛感傳來,手指一顫,架子上裝著紅棗板栗的瓶子也跟著倒了下來。

  眼見著瓶子就要砸上手臂,阮芷音避無可避,只能選擇護住旁邊的玻璃罐。

  然而,預料中的痛感沒有出現。

  沉重的瓶子亦沒有改變方向,徑直砸到了突然出現的手掌——

  又啪的一聲,碎在地上。

  轉過頭,程越霖正抿唇看著她,清淡的眸底沉得發黑。

  阮芷音眉心緊緊蹙起,回神後連忙問到:“你手沒事吧。”

  程越霖輕握下拳,搖頭道:“沒事。”

  阮芷音松了口氣,又去看廚房地板上的一片狼藉。

  玻璃瓶原本裝著劉叔寄來的紅棗板栗,此時卻已經碎得七零八落。

  程越霖瞥見她望著碎片的視線,按住她的手腕:“我來。”

  男人先將那些碎玻璃清理乾淨,又跟她一起把紅棗板栗裝進乾淨的紙箱。

  打掃完戰場,他瞧了眼煤氣灶上的陶鍋,淡淡道:“都這麽晚了,怎麽還在廚房熬東西?”

  發現她回來後,程越霖沒多久就下了樓。可她卻一直待在廚房裡忙活,都沒走出去過。

  中途他路過廚房好幾次,她愣神站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聽見程越霖的話,阮芷音這才想起鍋裡的東西,趕緊取了兩個個頭不大的玻璃罐,把熬好的檸檬梨漿裝進去。

  “熬得是檸檬梨漿,潤嗓的。你每次喝完酒嗓子就啞,可以帶去公司一罐。”

  程越霖深深看她一眼,喉結微滑,輕輕摩挲了幾下指腹。

  嘴角悄然勾起,他頓了好久,才輕描淡寫地道了句:“嗯,謝謝。”

  阮芷音攪拌著梨漿的手略頓,垂下眼簾,繼而搖了搖頭:“其實你也……不用跟我說謝謝。”

  他都不讓自己說謝謝,現在聽他道謝,好像也挺奇怪的。

  程越霖接過她遞來的玻璃罐,挑了下眉,散漫輕笑:“嗯,知道了。”

  總算是,開了點竅了。

  ——

  半小時後,客廳的燈滅了,兩人各自回到臥室。主臥和次臥中間,隔著一堵不算太厚的牆。

  阮芷音洗漱完,從浴室出來。

  躺到床上後,她掏出手機,點開了程越霖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非常簡單,永遠只有生活中瑣碎的照片,沒有任何配文。

  最新的兩張照片,是今天早上的荷包蛋,和她買的那件大衣的包裝。

  雖然知道程越霖不過是在簡單的記錄生活,但翻看著朋友圈的這些照片,似乎每一張都有她的參與。

  哪怕只是同住下的巧合,阮芷音也莫名生出一種隱秘的喜悅感。

  想到葉妍初的話,她花了幾分鍾的功夫,給程越霖每條朋友圈都點了讚。

  做完這一切後,阮芷音又點開和他的對話框,編輯了兩條消息發送——

  [睡覺時小心些,別壓到手。]

  [晚安。]

  回顧她和程越霖的微信對話,除了最開始給他發過去的幾條表情包,剩下的都是他接她下班時發過來的‘到了’‘下樓’。

  冷冰冰的,沒有半點旖旎。

  葉妍初最近買了幾本戀愛寶典,她說戀愛開始的關鍵,是製造曖昧的氛圍。

  而每天道‘早安’和‘晚安’,則是製造曖昧的必備伎倆。

  發完了消息,阮芷音正準備關掉手機睡覺,卻看見對話框上方突然顯示出[對方正在輸入]。

  抱著手機足足等了十分鍾,她才收到程越霖簡短的消息。

  [嗯,晚安。]

  隻比她的‘晚安’多了一個字。

  阮芷音點了下對話框,思索了好久,還是把程越霖這條消息當成了禮貌的回復,遂放下手機,沉沉睡去。

  而一牆之隔的另一邊。

  程越霖危襟正坐在床邊,蹙眉凝望著屏幕上的[對方正在輸入]——

  久久無言。

  躺上床時,瞧見右手背部的淤紅,靜靜抿了下唇,又換了隻手握著手機,把紅腫的手臂搭在了旁邊的枕頭上。

  一夜無眠。

  ——

  翌日,阮芷音洗漱完走出房間,迎面便撞上了剛從隔壁出來的程越霖。

  與以往西裝革履的整潔形象相比,男人今天有些不太一樣。

  西裝外套搭在結實的臂彎,領帶凌亂垂於胸前,白淨的襯衣解了兩顆扣,領口微敞著,隱約露出淨白的鎖骨。

  介於斯文和痞氣之間,似有似無地誘著人移不開視線。

  瞥見她後,程越霖揚了下眉,姿態閑散地靠在門邊,漫不經心道了句:“手沒勁,會系領帶麽?”

  阮芷音的視線落在他紅腫的手背上,唇線抿起,繼而搖了搖頭:“不太會。”

  男人微哂:“唔,我教你。”

  對阮芷音來說,系領帶倒是不難學。但程越霖說的教她,其實也沒有什麽用。

  兩人磨磨蹭蹭到最後,阮芷音還是跟著網上的視頻,才系好了領帶。

  她將領帶推上去的一刻,程越霖微微低了下頭,霎時間,兩人靠得很近。

  阮芷音下意識抬眸,撞進了男人那雙深邃黑沉的眼眸。

  挺直的眉峰愈顯立體,鼻高唇薄,距離將他俊美的五官勾勒得格外清晰。

  據說,男女之間最初的試探,來自眼神的對視。

  阮芷音背靠在門邊,男人近在咫尺,俯身凝望著她。

  在這個靜謐而長久的對視中,她不由自主地屏息,指尖微微蜷縮,仿佛連周遭的空氣都靜止了。

  片晌,阮芷音聽到了程越霖那吊兒郎當的腔調:“怎麽,阮嚶嚶,我就這麽好看?”

  居然都讓你……看呆了。

  他漆黑的眸子中噙著清散的笑意,見她不答,繼而道:“你上次說女人也會欣賞男人,所以這些人中,也包括你?”

  男人散漫的眼神中,帶了抹審視的意味。仿佛直接看透了她心底的想法,使她無所遁形。

  阮芷音視線下移,落在他輕輕顫動的喉結,心底那股蠢蠢欲動又冒了上來。

  再次移開飄散的視線,瞥見他眼底的青黑後,她終於找到緩解尷尬的話題。

  “你……昨晚沒睡好嗎?”

  男人淡淡垂眸:“嗯。”

  “為什麽?”

  “呵,你說呢?”

  “我怎麽會知道。”

  “不知道?”程越霖輕挑下眉,拍了拍她的頭,懶洋洋道:“阮嚶嚶,要是想不通的話,那就……慢慢想。”

  他知道阮芷音或許起了些心思,但,那恐怕還不夠。

  太著急了,會嚇到她。

  他是等了很久,但還不想她背負著太大的壓力開始。

  還是,再等等吧。

  ——

  周末轉瞬而過。

  追人的行動還未深入落實,到了公司,阮芷音又回到了工作的狀態。

  她正式卸下了暫代的總經理職位,交給了在她勸說下重回阮氏的季奕鈞。

  術業有專攻,阮芷音清楚阮氏的主營業務她並不擅長。這也是她當初選擇留在T&D,而不是急於回國的原因之一。

  將林家人清出公司後,她便想過獨立開辟新業務的想法,但還未成形,隻繼續擔著北城項目的工作。

  康雨本要和項彬一起去霖恆和仲總監對接北城項目第二批注資的事項。

  可中午吃飯時,阮芷音見康雨面色發白,額間流下虛汗,才知道她犯了感冒,強硬地放了她病假。

  下午,阮芷音思慮再三,還是和項彬一道,親自去了趟霖恆。

  不算程越霖周末帶她來簽婚姻協議的那次,這還是阮芷音第一回 來霖恆大廈。

  畢竟是臨時過來,又是談公事。

  為了避嫌,她沒有去頂層找程越霖,帶著項彬直接去了12樓找仲總監。

  除開第二批注資的事項,項彬還要就第一季度的項目合作做簡單匯報。

  兩人在會議室中,和霖恆項目組的人開了整整兩個小時的會議。

  結束時,阮芷音為了表示對這段時間合作的感謝,定了些SIMO酒店的甜點。

  誰知準備離開時,居然在電梯裡遇到了錢梵。

  他像是剛從頂層下來,瞧見阮芷音時頗為意外:“嫂子,你怎麽過來了?”

  阮芷音笑了笑:“來和仲總監談北城項目的第二批注資。”

  “霖哥不知道你來啊?”

  “不知道。”阮芷音搖了搖頭。

  話畢,她又將手中剩余的那份甜點遞給錢梵:“我剛定了些SIMO酒店的甜點,味道還不錯,你也嘗嘗。”

  原本是想著帶回家給程越霖的,不過既然遇到錢梵了,她也可以再訂一份。

  錢梵愣愣接過阮芷音遞來的甜點,頓時有些感動。

  回想起程越霖剛剛在辦公室炫耀檸檬梨水的嘴臉,愈發覺得像阮芷音這麽溫柔的人天天被對方剝削真是可惜。

  這回,他是真的受夠了!

  思及此,錢梵憤憤道:“嫂子,這男人要是太狗了呢,咱就別慣著。你慣久了,他就蹬鼻子上臉呐!”

  阮芷音面露疑惑:“?”

  錢梵見狀,伸出正義的手掌:“你不用瞞我,我知道,像他那樣的狗脾氣,你肯定也受不了的。”

  阮芷音不知道程越霖怎麽惹著錢梵了,啞然片刻,還是抿唇勸解道:“其實他……本質是好的,就是嘴上欠妥當,你多擔待些。”

  聽到她居然還為程越霖說話,錢梵瞳孔地震,心中更為悲憤。

  天理難容啊!這樣的狗東西都能娶著這麽體貼包容的媳婦,為什麽我沒有!

  他忘記了下電梯,愣愣地跟著阮芷音坐到了一樓。

  眼見著對方道別離去,少頃,又重新按下了通往頂層的按鈕。

  總裁辦公室裡,程越霖瞧見剛才憤然離去的錢梵,又拎著個袋子回來了。

  他打量對方幾眼,放下文件,輕咳後道:“那個,前段時間你加了不少班,最近閑下來了,給你放半個月的假。”

  “程越霖!我告訴你,這一次我是不會為這些蠅頭小利隨隨便便低頭的!”

  錢梵義正言辭。

  憑什麽!自從這廝結了婚,就把需要加班的工作全部丟給了自己!

  這就算了,可自己居然還要忍受對方頻頻秀恩愛的舉動,令人發指!

  程越霖淡淡瞥他一眼,挑了下眉:“那,年底再加10%的分紅。”

  “咳,霖哥,你覺得我這回去哪度假比較好?說起來,你和嫂子是不是還沒度蜜月呢?我順道也給你倆規劃規劃?”

第37章

  程越霖瞧見錢梵那狗腿的姿態,若無其事的輕掀眼皮:“用不著你操心。”

  有些事急不得,總得慢慢來。

  言畢,他又隨意指了指錢梵手裡的袋子:“這是什麽?”

  “哦,剛在電梯裡碰見嫂子了,知道我被你剝削,好心給了我一份甜品。”

  “哦?她給的?”

  程越霖不易察覺地蹙了下眉,又淡淡瞧了幾眼袋子。

  “對啊,嫂子過來跟仲沂開會,他那組的人全都有。”錢梵沒注意程越霖的表情,自顧自地打開甜點。

  “不是我說,嫂子可真溫柔啊。”

  高中時,錢梵就覺得阮芷音溫溫柔柔的,成績好話也少,見誰都掛著淺笑。

  哪怕和霖哥關系不好,給人補習的時候也耐心又認真。

  看看人家那形象,多麽白月光啊!

  偏生霖哥老是看不慣人家的好脾氣,嘴上也欠得很。

  真是活該他暗戀!

  不過想到這,錢梵也體會出了程越霖的慘痛代價。畢竟是二十多年的兄弟,心裡到底多了點不忍。

  他抬頭瞧了眼辦公桌後的人,這才對上程越霖那藏著森然的注視,覺出點什麽後,吃著甜點的手突然頓住——

  “不是吧霖哥,你沒有啊?那要不……我這份給你?”

  瞥了眼已經被他吃了兩口的蛋糕,程越霖輕哼一聲:“呵,還要你讓?”

  態度已經不複剛剛。

  錢梵連忙訕笑:“那是那是,你吃的都是嫂子親手做的,哪用得著跟我們比。”

  話落,又指了指大咧咧擺在辦公桌上,無比顯眼的檸檬梨漿,“你看,這梨漿只有你的份,我們可盼都盼不到。”

  收回落在甜點上的視線,程越霖輕嗯一聲,給自己泡了杯檸檬梨水,到底沒再多說什麽。

  不過眉宇間始終不太舒展。

  莫名多了種,被人遺忘的滋味。

  片晌,門口傳來陣敲門聲,白博請示過後,提著同款袋子走了進來——

  “老板,這是太太剛剛給您定的甜點外賣,送到我這了。”

  錢梵見狀,如釋重負。

  程越霖挑了下眉,放下手中水杯,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隨後指尖輕敲下桌面:“嗯,知道了,放這吧。”

  眼見著對方從保溫袋裡掏出好幾盒甜點,又挑釁似的分別拍照,錢梵手中的蛋糕頓時就不香了。

  等他打開手機時,果然看到了一條新鮮出爐的朋友圈。

  [甜點,好吃。]

  呦呵,居然還配起文字了。

  什麽好吃,分明就還沒吃呢!

  瞥見錢梵頻頻望來的眼神,程越霖散漫勾唇,饒有興致道:“怎麽,還想吃?”

  錢梵多了些訝異:“我能吃?”

  男人微哂,繼而吊兒郎當的點頭:“能啊,拿假期來換。”

  錢梵:“……”

  靠,他就不該對這廝抱有期待!

  ——

  另一邊,阮芷音剛剛回到公司,就收到了外賣配送成功的消息。

  而後,又看到了程越霖的朋友圈。

  想了下男人拿手機拍照時的模樣,她忍不住笑了笑,又給他點了個讚。

  做完這一切,她打開對話框,給程越霖發了條消息——

  [你以後還是對錢梵客氣一點,別把脾氣帶到公司去。]

  阮芷音猜想,能讓錢梵都如此悲憤不滿,應當是他在公司發了脾氣。她總該勸解幾句,免得他這狗脾氣遭到人家厭棄。

  消息發完,那邊又出現了不停閃爍著的[對方正在輸入]。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收到新消息提示——

  [嗯,知道了。]

  阮芷音默默盯著這條消息,倏而想到男人今早的那句——

  “阮嚶嚶,要是想不通的話,那就……慢慢想。”

  難道說,他其實也在反覆思考著,該怎樣回復她的消息?

  愣神間,鈴聲突然響起——

  阮芷音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外號碼。

  以為是垃圾電話,她沒有去接。

  可鈴聲響過一遍後,對方又再一次將電話撥了過來。

  阮芷音凝眉接通:“你好。”

  話筒裡,傳來了一道端雅溫柔的中年女聲:“你好,請問是阮小姐嗎?”

  阮芷音:“您是?”

  對方微頓,繼而言明身份:“我是程越霖的姑姑。”

  阮芷音愣了下,她知道程越霖還有個很早就移居國外,沒再回來過的姑姑,但沒有想到對方會聯系上她。

  “抱歉給你打了電話,嚶嚶,你能幫我個忙嗎?”對方的態度頗為和藹。

  阮芷音斂下眼眸:“您先說。”

  “我聽說趙冰被抓了,你能不能幫我幫我打聽下,程朗現在怎樣了?”程慧歎了口氣,“你也知道阿霖那個脾氣,估計並不在意程朗這個弟弟,但是我想……趙冰可能會找上你。”

  趙冰被抓,就在王家出事之後,阮芷音也是知道的。

  可程越霖不想和她多談趙冰,又一直沒有把他父親的案子擺出來,只在暗中盤算著,她也不好多問。

  趙冰當年能乾出爬床上位這種事,顯然沒多麽聰明。這個時候被抓,應當也是被背後的人推了出來。

  這個道理,程慧也懂。

  “趙冰沒說多少口供,但程朗到底是她兒子,我不信她會無緣無故替人頂罪。打這個電話沒別的意思,我不能生育,如果趙冰為了程朗托人找你……”

  阮芷音蹙了下眉:“我明白了。”

  如果程越霖不願理會程朗,那麽程慧願意撫養程朗。

  程慧松了口氣:“謝謝你,嚶嚶。”

  ——

  自從接到了程慧的電話,阮芷音就想找個機會和程越霖‘談談心’。

  照書上說,一場深入的談心,是拉進彼此關系的好機會。

  可是錢梵休假,他一時間忙了起來。

  雖然還是會每天接她下班,但回家後都待在書房,隔著時差和人開視頻會議,連飯都吃得很快。

  阮芷音不好打擾,等了好久,才逮到他的空閑,借著晚飯的功夫開了口。

  “你和你姑姑的關系怎麽樣?”

  程越霖瞥她一眼,點了點頭:“還行吧,不過我三四歲的時候,她就出國定居了,之後見面不多,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好像……都沒聽你提起過家裡的事。”

  阮芷音知道他母親早逝,小時候程父忙碌,他跟著爺爺長大,有一個姑姑,後來又有了趙冰這個前繼母。

  但也僅此而已,有關他的這些信息全部來自於外人的雜談。

  聽到她的話,程越霖擱下筷子,笑著看她:“阮嚶嚶,你最近很奇怪。”

  阮芷音抿唇:“有嗎?哪裡奇怪?”

  程越霖哂然輕笑,繼而姿態閑散地環臂,挑了下眉道:“好像,特別關心我呢。”

  分明住在一起,還是每天定點給他發早安和晚安。到了中午會給他定外賣,還會提醒他一句‘好好吃飯’。

  當然,程越霖也不否認,自己在享受著她的關懷,甚至因此有些飄飄然。她的每一步試探,都快要讓他克制不住耐心。

  然而,他總要做些準備。

  阮芷音聞言,眼睫微顫,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問到:“關心你,不好嗎?”

  “唔,很好,繼續保持。”

  程越霖散漫點頭,輕勾唇角,聲音端的是玩世不恭:“畢竟結婚第二天你就說過,想嫁我的人從嵐中排到A大,像我這種‘搶手貨’,有些危機感也是正常的。”

  阮芷音聞言微哽,又一次被他這吊兒郎當的驕傲姿態弄得哭笑不得。

  “對了,白博最近給我約了一個財經專訪。”程越霖眉梢微揚,繼而補充:“需要提供幾張婚紗照。”

  而他們,顯然沒有婚紗照。

  所以,需要去補拍一套。

  阮芷音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抬眸道:“財經專訪還需要婚紗照嗎?”

  記憶中,他從未在專訪中露過面。

  “不是那種嚴肅專訪。”程越霖輕描淡寫地解釋,又漫不經心問了句,“怎麽,你不想拍?”

  阮芷音搖了搖頭:“沒有,只要你覺得……可以就行。”

  以她現在的心思,兩人去拍婚紗照,怎麽看都是自己在佔程越霖的便宜。

  吃完晚飯,程越霖去刷碗。

  而阮芷音回到臥室,打開了手機,繼續跟好友們匯報自己要去和程越霖拍婚紗照的事情。

  顧琳琅:婚紗照?我等會兒推個還不錯的攝影師給你。說起拍婚紗照,姿勢可太多了,把握住機會!

  葉妍初:專訪好啊,就該展示出他已婚的身份。音音,沒把程越霖拐到手之前,可別讓人趁虛而入。

  顧琳琅:阿初說得對,婚紗照得拍,婚戒也得戴。這年頭想走捷徑的人可不少,不論男女,還是得看緊些。

  看到兩人在微信群裡的回復,阮芷音凝眉沉思。

  好像結婚後,兩人還都沒有戴過那對婚戒。而且,她好像忽略掉了,關於競爭對手的事情。

  ——

  帶著那點不可言說的心思過了一天。

  翌日的餐桌,阮芷音將盛好的米飯遞給程越霖,開始自己的旁敲側擊。

  “你之前說過的初戀,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雖然對程越霖有沒有初戀存疑,但她想了想,似乎也不能直接否定。

  阮芷音並不會揪著初戀糾結,可如果對方真有個初戀,似乎也可以……探測下他喜歡的類型。

  程越霖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一眼,不鹹不淡地開口:“成績很好,樂於助人。錢梵頭兩天還說,她很溫柔。”

  “頭兩天?”阮芷音秀眉微蹙,下意識攥緊了指尖,“你現在……還喜歡她?”

  心底似是閃過抹酸澀。

  程越霖清聲哂笑,淡淡道:“阮嚶嚶,上回不是你告訴我,不能破壞別人婚姻麽?”

  差點忘了,人家現在已經結婚了。

  而且初戀和老公的感情好到讓他黯然神傷,挖牆腳機會趨近於零。

  也不知道那位初戀的老公到底多麽優秀,才會讓他自慚形穢。

  想到這,阮芷音松了口氣,聲音也輕快了些:“那你是放下了?”

  男人不可置否地點頭:“嗯,比起過去呢,我更滿意現在的狀態。”

  阮芷音抬眸看他,笑了笑,輕聲道:“嗯,我也是。”

  比起高中時的他,她也更喜歡兩人現在的相處。畢竟那個時候,他們的關系太過緊繃。

  “哦?高中那會兒就那麽煩我?”程越霖微挑下眉,“當年頭也不回的出國,沒能看到我的狼狽,後悔麽?”

  聞言,阮芷音對上男人那波瀾不驚的眼眸,有片刻的啞然。

  頓了頓,她認真道:“程越霖,我從來都沒有想要看見你狼狽。我就是……經常會被你氣得沒有辦法。”

  如果他足夠壞,她就可以冷靜將他當成陌路人,不會分出一點情緒給他。

  可他只是用讓人難忍的脾氣不越底線的刁難,阮芷音時常拿他沒有辦法。

  凝望著她嚴肅認真的神態,程越霖無奈歎了口氣:“阮嚶嚶,你該明白,人都有脾氣和情緒的,不用總是壓著包袱。”

  其實大多數情況下,即便被他故意氣到,她也不會有特別大的反應。外人或許覺得這是她的溫柔和包容,但實際上,是她和所有人都多了層隔閡。

  哪怕是在阮家,她恐怕也沒有什麽真正的歸屬感。

  阮芷音的世界涇渭分明,對她好的人,她會在意。而對她不好的,便再也不會分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就像林家那些人,在她眼中恐怕和陌生人無異。對於他們的不懷好意,她也只是冷靜的對待,沒有絲毫的悲傷,甚至沒有過多的憤怒。

  她永遠都能冷靜地抽身,但卻是建立在心底的壁壘之上。

  程越霖默默收過她的碗,揉了揉她的頭:“沒有誰該是完美的,哪怕有那麽一點情緒,也可以發泄出來,不要憋著。”

  她總是向人展示著過於溫柔妥帖的形象,學著面面俱到。本質上卻是害怕展現出一丁點的缺點,讓人退避。

  阮芷音聞言,愣怔著點了點頭,沒有應聲,縮了縮指尖。

  她習慣了調節負面的情緒,也不想向人展示負面的情緒,是因為覺得從來沒有一段足夠堅固的關系,能夠永遠包容一個人的負面。

  沉默半晌,她拋掉那陣複雜的思緒。

  緩了口氣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低聲問道:“那你當初,為什麽不願意收下那筆錢?”

  阮芷音說的,是當年得知程家出事後,托人交給程越霖的學費。

  男人垂下眼眸,聲音很輕:“可能是,在和自己較勁吧。”

  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路會通向哪,何必把她牽扯進來,不如撇清關系。再後來知道秦玦出國,就明白自己又晚了一步。

  阮芷音瞧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想再多談。

  於是長舒口氣,繼而道:“琳琅給我推薦了一個專拍婚紗照的攝影師,這兩天就有檔期。”

  “嗯。”

  “還有……”

  見她欲言又止,程越霖回眸看她。

  阮芷音遞給他一個暗紅的絲絨盒子,微頓後道:“這個給你,是我新買的。”

  程越霖接過,打開後,銀色的婚戒在水晶燈下熠熠生輝。

  “既然結婚了,總該戴婚戒吧?”

  哪怕他只是想假裝秀恩愛,也應該戴上婚戒。

  只是之前的那對婚戒,確實不合適兩人去戴。阮芷音白天時,去商場仔細挑選了一對新的婚戒。

  她打量著男人的表情,又道:“你要是不喜歡的話,也可以去換。”

  緘默片晌,程越霖嘴角漾起不易察覺的弧度,伸出修長白皙的指節,在她額間輕敲一下。

  而後清散揚眉,聲音也是一貫的雲淡風輕:“唔,還湊合吧。”

第38章

  周六那天,阮芷音和程越霖一起去攝影棚拍婚紗照。

  顧琳琅推薦給她的攝影師叫尤欣,是好幾家時尚雜志的禦用攝影師。

  尤欣的技術足夠精湛,在娛樂圈的人緣也廣,輕易不接這種私人的拍攝,這回還是看在顧琳琅的面子上。

  至於拍攝時的婚紗和禮服,都是程越霖提前準備的。

  款式很合身,倒讓阮芷音有幾分意外。

  “你怎麽知道我的尺寸?”

  湊著拍攝停隙的時候,阮芷音低聲問著身邊的男人。

  程越霖聞言,上下掃了她一眼,輕笑道:“都已經抱了那麽多次,很難把握麽?”

  阮芷音微哽,面上一時有些發熱。

  其實程越霖說的抱也不算抱,幾次出現在外人眼前,他會虛攬著她,姿勢也沒讓她有什麽負擔。

  只是那些時候,他竟然會暗自考慮起這種事麽?

  愣神間,那邊重新調好設備的攝影師尤欣突然看向他們,笑著道:“下一張新娘和新郎靠近一點,新郎捧著新娘的臉,貼著額頭,自然些。”

  阮芷音下意識看了程越霖一眼,他還是冷靜寡淡的模樣,沒說什麽。

  然而下一秒,對方順著攝影師的交代,緩緩俯身,輕捧起她的下頜。

  室內冷氣充足,男人挺括的額頭和俊秀的鼻尖貼上她時,還帶著一絲冰涼酥麻的溫度,瞬間傳到四肢百骸。

  兩兩相望,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對而凝視時看不到底。

  拇指貼在臉頰,阮芷音感受到他指腹薄繭處傳來的淡淡癢意,身子微顫。

  待攝影師出聲提醒,才勉強放松下來。

  幾道鏡頭的閃光掠過。

  照片拍完,程越霖略微抬頭,卻未放手。阮芷音緩過最初那陣尷尬,也沒有動,繼續瞧著他那足夠俊朗的輪廓。

  “怎麽,我好看?”男人勾唇,迷人的桃花眼浸著散開的笑意,捏了捏她的臉。

  阮芷音點頭:“嗯,好看。”

  偏偏神色瞧著很是認真。

  她的態度反倒讓程越霖有一瞬的不自然,男人松開她,輕咳下道:“阮嚶嚶,這個時候,你就不會害羞的嗎?”

  “可是……是好看啊。”

  一副就事論事的語氣。

  程越霖輕揚下眉,繼而移開視線,漫不經心道:“唔,那算你有眼光。”

  瞥見他隱約泛紅的耳朵,阮芷音輕蹙下眉。心想,難道他這是……害羞了?

  還未深思,尤欣的聲音再次響起——

  “新娘坐在沙發上,對著那盞燈的光,新郎攬著新娘的腰,親吻下新娘。”

  阮芷音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墜燈處光線亮堂,旁邊是單人的矮腳沙發。

  想到攝影師的拍攝要求,她心虛地沒去看身旁的男人。

  畢竟無論怎麽想,都覺得好像是要佔他的便宜一樣。

  坐上沙發,攝影助理過來幫阮芷音整理婚紗的裙擺,又指導了程越霖幾句這個姿勢的要點。

  他輕嗯著應下,看不出情緒。

  男人寬厚的身軀遮住了大半視線,望著漸近的臉,阮芷音輕輕閉上眼睛,垂在背側的手忍不住攥起。

  漆黑中,唇瓣傳來一股清涼。

  鼻尖是男人身上那股好聞的清冽氣息,雙唇觸碰,呼吸仿佛交融在了一起。

  伴著濕熱氣息,其余的感官被無限放大,腰間的手掌都愈發灼熱了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阮芷音終於聽到攝影師的聲音,穩下心神,重新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男人湖水般深沉的眸子。兩人短暫地對視,似是有些尷尬,他又很快站起身。

  “程越霖。”

  “嗯?”

  “已經拍完了。”

  對上他重新轉過來的視線,阮芷音抿下唇,指了指他仍緊攥著她的手,輕聲道:“你先……松開我,我要去跟攝影師打個招呼,然後把衣服換回來。”

  男人垂下眸,繼而松開了手。骨節分明的手掌上,無名指的婚戒閃著銀光。

  阮芷音忍不住笑了笑。

  看來,他心裡也不是那麽平靜。

  她站起身,走向另一邊還在盯著電腦過片的尤欣,“麻煩了,尤老師。”

  尤欣抬頭,笑著道:“阮小姐客氣了,過段時間如果需要另補外景的話,可以再聯系我。”

  之前尤欣詢問過兩人需不需要再補幾張外景照,還提議了下出國拍攝。只是兩人最近都騰不出時間,就先擱置了。

  眼下聽到尤欣的話,阮芷音點了點頭應下:“好的,那再聯系。”

  這時尤欣又道:“這套圖的單冊和三個鑲框的照片大概一周後出,到時候我讓助理給您送過去?”

  阮芷音想了想,笑著回:“如果不忙的話,我過來取吧。”

  尤欣點頭:“那也行。”

  ——

  拍完了婚紗照,又默契戴上婚戒。

  不知不覺間,兩人似乎多了些夫妻的模樣。

  只是別墅裡的氛圍,由先前習慣性的自然,變得微妙了幾分。

  好在,還有工作緩和適應的尷尬。

  之後的幾天,阮芷音仍然在北城的工地和公司之間奔波著。

  周四,阮芷音照例和康雨一起去北城看施工進度。走完一圈,康雨還需要留在現場和承建商溝通細項,阮芷音記著她約了季奕鈞談事,先獨自離開。

  坐著承建商的車回到公司,阮芷音站在電梯前,盯著下行的數字。

  誰知電梯門開,裡面的幾道身影中,居然出現了許久未見的秦玦。

  林成雖然還被拘留著,但由於合同已簽,之前的醫療合作案還沒有結束。

  只是後面的流程,一直是季奕鈞在和秦玦對接。而阮芷音忙著北城的項目,在公司時間不多,也沒有碰見秦訣。

  “芷音。”

  看見突然出現在電梯門口的纖瘦倩影,秦玦眼眸一亮,很快走了上來。

  阮芷音上班的打扮總是舒適幹練,她今天穿著亮色系垂感襯衣,休閑利落的闊腿長褲,一如既往的幹練優雅。

  是他以往最熟悉的模樣。

  秦玦這段時間常借著合作來阮氏,卻只能見到季奕鈞。他甚至開始懷念在國外時,每天上班都能見到她的日子。

  電梯裡不只秦玦一人,還有秦氏的俞洪等人。秦玦的身份,是阮氏的合作方。

  於是阮芷音簡單點頭,沒有說話。

  秦玦見狀,緩和語氣,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想跟你聊聊,但有些事,你應該也不想在公司談。”

  阮芷音蹙眉,頓了幾秒,回到:“樓下有家咖啡館,你先過去等我一會兒。”

  林菁菲出售股份後,她確實有些事要和秦玦解決,只是一直沒騰出時間。

  秦玦聞言,如釋重負地笑了笑,繼而輕點下頭,和秦氏的幾人一起離開。

  阮芷音獨自回到辦公室,從抽屜中取出了那份準備已久的文件,思慮片晌,繼而去了樓下的咖啡館。

  秦玦坐在裡側靠窗的位置,阮芷音款步在他對面坐下,沒有多言,便直接將那份文件遞給了他。

  “股份轉讓協議?”

  秦玦眉峰皺起,抬眸望向她。

  阮芷音面無表情地點頭:“我知道林成手裡代持的股份,是你逼他放棄的。”

  她給了林菁菲一筆錢,收購了對方全部的股份,也避免了林菁菲日後利用那筆股份做出什麽不利公司的事。

  可是林菁菲之所以願意出手股份,卻是因為秦玦推波助瀾。

  T&D的股份是她和秦玦最後的牽扯,阮芷音給出的價格雖然略低,但與當年的投資相比,已經是回報豐厚了。

  不管秦玦出於什麽目的幫她,她這麽做都算徹底還清了他的人情,也斬斷了兩人最後的牽扯。

  原本的期待落空,秦玦下頜緊繃,將那份協議推給她:“這是你應得的。”

  阮芷音冷淡的態度,讓他覺得,只有他還懷念著以前並肩作戰的日子。

  阮芷音淡淡抬眸,聲音波瀾不驚:“你不要的話,應該還有不少人想接手。”

  言下之意,是他實在沒必要逼著她把這些股份賣給別人。

  凝望著她固執的神態,秦玦沉默片晌,喉間微動,歎了口氣:“好,如果這樣能讓你舒服些,我接受。”

  阮芷音點點頭,隨即站起身。

  秦玦見狀,凝眉道:“這就要走嗎?”

  見她回首望來,他握了握拳,無奈苦澀地開口:“芷音,你也答應過,會給我一個嘗試挽回的機會。”

  嘗試挽回的機會?

  阮芷音目露疑惑,沉吟幾秒,才想起上次在爺爺的葬禮上,秦玦曾經過來和她說過幾句話。

  只是那會兒她因為程越霖隱含警告的視線,根本沒有注意對方說了什麽。

  “抱歉,我想你誤會了。”阮芷音聲音平靜,“你過去幫過我,而我也還了這份幫助。我們之間,就算扯平了。”

  “扯平了?”秦玦咬了咬牙,眼神直直地看向她,“芷音,我就這麽的罪無可恕?需要你如此衡量過去的所有?”

  阮芷音舒了口氣,還是打算和秦訣把話徹底說清楚。

  “秦玦,我想我沒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不是你道歉,你挽回,我就必須和你重新開始,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而他,無權來干涉什麽。

  見她重新砌起壁壘,秦玦又不禁懊惱起自己剛剛的話,起身走到她面前。

  “好,我不會阻止你開始新的生活,但哪怕只是生意上的往來,你也不需要刻意避開我,不是嗎?”

  阮芷音蹙了下眉,對上他的視線。

  ——

  霖恆大廈,總裁辦公室。

  錢梵休了十天的假,到底舍不得把假期全部用完,提前銷假回了公司。

  為展示自己對兄弟的關懷,忙完了手頭的工作,他便坐電梯上了頂層,給程越霖送度假時買來的禮物。

  可讓錢梵沒有想到的是,他好心好意地上來送禮物,男人居然沒施舍出一丁點的視線給他。

  而是拿著方軟布,仔細擦拭著自己無名指上亮眼的婚戒。

  “行了,別擦了!那戒指上的拋光都快被你擦沒了。”

  錢梵終究看不下去程越霖的這副德行,出言諷刺。

  “你見過誰的婚戒還需要發亮?”程越霖瞥他一眼,聲音拖著腔調,“歷久彌新的道理,不懂?”

  錢梵撇撇嘴:“既然這麽寶貝,那之前怎麽不戴。”

  畢竟照程越霖這種狗脾氣,要是有婚戒早該帶上炫耀了。

  程越霖動作微頓,沒有回答,而是按了下辦公桌上的座機內線。

  兩分鍾後,白博推門走了進來。

  “老板,你叫我?”

  “嗯,把那副畫取下來,等下次有什麽慈善晚會時,記得送去拍掉吧。”

  程越霖指著自己身後的畫。

  那是他去年從拍賣會上拍來的,還算喜歡,一直掛在辦公室最顯眼的位置。

  錢梵知道這幅畫價值不菲,不禁問道:“好好的你取畫幹嘛?”

  白博聞言,取畫時笑著替他解惑:“錢總,老板之前和太太拍了婚紗照。”

  身為特助,白博也算老板肚子裡的半個蛔蟲,當然明白老板的意思——

  有了婚紗照,這畫還有什麽用?

  “難不成你要在辦公室裡掛婚紗照?”

  錢梵很是嫌棄地掃了對面男人一眼。

  程越霖翻開白博拿進來的文件,翻看著簽名,淡淡道:“不行?”

  錢梵:“……”

  行!當然行!誰有你牛!

  虧了開會都在樓下,除了他和白博幾乎沒人會上來,不然人家都得被你的婚紗照閃瞎眼。

  許是已經習慣男人的德行,錢梵見怪不怪,轉了話題:“對了,周末大家說要聚餐,我想著不如去你家?”

  “不合適。”

  “這有什麽不合適的?你不帶嫂子來就算了,還不讓我們過去了?你那別墅晾了一年多都沒住人,正好我們給你暖暖房。放心,禮物都準備好了。”

  程越霖極淡地蹙眉,輕描淡寫地回到:“不是禮物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

  “你管呢,需要告訴你?”

  簽完最後一份文件,男人合起文件夾緩緩起身,慢條斯理地取過一旁的手機,似是準備離去。

  “你幹嘛去!”

  男人微哂,輕點下腕上的手表,散漫揚眉:“到點了,接人下班。”

  言罷,朝著門口而去。

  可沒走幾步,又轉過了身。

  錢梵以為他這是良心發現,笑著詢問:“怎麽,突然又同意去你家了?”

  程越霖雲淡風輕地瞥他一眼,繼而拍了拍錢梵肩膀:“這段時間,仲沂手頭還有不少替你擔下的工作。”

  錢梵:“所以?”

  男人挑眉:“既然假期不休了,你恐怕得,償還他的加班。”

  錢梵:“……”

  ——

  到了下班時間,阮芷音沒有收到程越霖最近按時發送的微信消息。

  她有些意外,但盤算著男人應該到了,她還是結束工作關上電腦,歸攏好文件,乘電梯去了負一層的停車場。

  果然,賓利停在熟悉的位置。

  開門上車,放下包後,阮芷音習慣性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冰箱裡還有些牛肉,晚上一起燉番茄?”

  “嗯。”男人只是不鹹不淡地應聲。

  阮芷音側首看他,敏銳察覺到程越霖今天的態度有些奇怪。

  下班時沒有給她發微信不說,現在的神態,也好像……怪冷淡的。

  心有疑惑,她回眸問到:“你不喜歡吃番茄燉牛腩?”

  可他即便有偏愛的食物,也從未挑剔過口味,似乎並不挑食。

  男人淡淡回視:“沒有。”

  而後便闔上瞧起來有些複雜的目光,調整了座位,不再多言。

  司機還坐在前面,阮芷音頓了頓,還是決定等回家後再問。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一路。

  回到別墅,程越霖依舊默不作聲的開門換鞋。

  阮芷音跟在他身後走進客廳,打量著對方神色,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到底怎麽了?”

  “你說呢?”程越霖放下解到一半的領帶,襯衫微敞,挑了挑眉看向她。

  阮芷音試探道:“是今天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程越霖想到剛剛路過咖啡館時看到的那一幕,不動聲色地握了下拳。

  然後,他走到沙發坐下,面無表情地開口:“隔壁養了兩隻貓,你知道吧。”

  程越霖說的,是隔壁鄰居家的兩隻寵物貓。因為二樓健身房的露天陽台相鄰,兩隻貓時不時會蹦到這邊來曬太陽。

  阮芷音點頭:“知道。”

  “黑貓最近不理白的了。”

  男人聲音平淡的敘述。

  阮芷音輕扯下嘴角:“程越霖,人家不叫黑貓白貓,叫咖啡和牛奶。”

  言畢,她就接收到男人不鹹不淡的視線,歎口氣,問到:“你想表達什麽?”

  “它的主人說,每次喂食,那隻白貓吃著碗裡的糧,還瞧著黑貓的碗。”

  男人輕笑一聲,語氣微沉,意有所指地開腔,“這就叫……三心二意。”

  阮芷音疑惑撇眉,點頭道:“牛奶這確實不是好習慣,沒想到咖啡還挺慘。”

  “不過,你怎麽突然關心起隔壁的貓了?”

  “阮嚶嚶,你說白貓要是想跟黑貓和好,是不是得——”

  男人腔調散漫,欲言又止。

  複而看向她,揚眉道,“哄哄他?”

  作者有話要說: 程崽:好氣哦!她和秦玦見面了!雖然知道肯定有原因可還是好氣哦!哼!

第39章

  “哄它?”

  不就是隔壁的兩隻貓鬧了點脾氣,他怎麽這麽在意?

  阮芷音有些莫名,微頓片刻,還是問到:“那,要怎麽哄?”

  “怎麽哄——”程越霖側首看她,沉靜眼眸意味不明,扯了下嘴角道,“你不如好好想想?”

  對上他的視線,阮芷音默默琢磨了會兒,終於品出來了點什麽。

  難不成,他是在說他自己?

  可是……他怎麽就不開心了?

  程越霖撇開視線不再言語,依舊是情緒不佳的模樣。

  阮芷音盯著陰晴不定的男人,沉吟半晌,歎了口氣開口:“程越霖。”

  他的視線淡淡瞥來。

  阮芷音走到他身邊坐下。

  和他相覷數秒後,她嘗試著伸出手,在男人愣神之際——

  輕輕抱住了他。

  他倒是不愛噴香水,身上也只是沐浴露的清新味道,很好聞。

  頭埋在男人懷裡,這個姿勢看不見他的表情,可阮芷音卻察覺到了他姿勢的僵硬。

  她笑了笑,繼而緩和了聲音:“這樣算是哄人嗎,還生不生氣?”

  反應過來後,男人不動聲色,垂眸看著懷裡的人,眉眼褪去冷淡,染上柔和。

  而她一下下地輕拍著他的背,居然像是哄孩子似的。

  不過饒是如此,也讓他原本酸澀的心情……變得不錯。

  “阮嚶嚶,就這麽想佔我便宜?”

  程越霖吊兒郎當地哂笑,又在她回答前,拖著腔調補充:“不過呢,我特許你這個權利。”

  阮芷音抬眸看他,正對上男人那雙蘊著散漫笑意的眼眸。

  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模樣。

  雖然仍是那番驕傲的語氣腔調,卻莫名在她心底劃過一絲甜意。

  如果他一直這麽好哄,那哄他這件事,似乎也……不難接受。

  她直起身,笑著看他,溫聲道:“剛剛為什麽生氣?”

  “沒什麽。”男人散漫揚眉。

  見狀,她眉心微蹙,辯駁道:“你還總說讓我發泄情緒,怎麽到了自己這又這麽嘴硬?”

  “我又不會憋著,這不是讓你發現情緒了麽。”程越霖淡抿下唇,又笑著揉她的頭髮,“阮嚶嚶,學著點。”

  阮芷音無奈歎氣,秀眉微撇:“可我也不知道,你下次還會不會生氣。”

  男人環著雙臂,勾唇睨她一眼:“只要你記清自己已婚的身份,我的脾氣難道會不好?”

  他誇獎自己的狗脾氣時,竟然還理直氣壯的,那姿態讓阮芷音微哽。

  只能暗自道,還好這是在家裡,而他在外面時,也尚且知道收斂。

  見他那陣古怪的情緒已經散去,阮芷音岔開了話題:“你下周忙嗎?”

  對上男人含著探尋的目光,她繼續解釋:“周鴻飛結婚,給我發了請帖。”

  至於結婚的對象,自然是上次那位逃了蔣安政訂婚宴的江小姐。

  “結婚?”程越霖稍稍揚了下眉,似是有些意外。

  “嗯。”阮芷音點頭,而後又道,“你要是忙的話,我就和琳琅去。”

  之所以告訴他這件事,也不過是表示下她和周鴻飛之間沒有什麽特殊關系。

  畢竟上次,還得了男人一句警告。

  按照葉妍初的話,都還沒把這個男人拐到手,那就不要存下多余的誤會。

  程越霖聞言,抿下唇,淡淡道:“不忙,我跟你一起。”

  雖然對方要結婚了,可不管是不是情敵,都還是親眼盯著比較放心。

  ——

  一場插曲揭過。

  翌日,兩人照常上班。

  剛到公司,阮芷音拿著文件去了季奕鈞辦公室,和他商量新融資意向書的事。

  北城項目畢竟是塊肥肉,既然阮氏已經松口和霖恆合作,嚴家那邊也仍有想要投資的意向。

  雖然嚴家之前和林成有些接觸,但那是林成主動討好著對方尋求合作,而這一次,是對方主動找上門的。

  能夠合作共贏,阮芷音倒也沒有那麽貪心,且之前她已經問過程越霖,霖恆那邊沒有問題。

  談完公事,季奕鈞隨口問了句:“你和程總最近怎麽樣?”

  阮芷音含笑點頭:“挺好的。”

  兩人現在的狀況,在她看來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其實從搬到別墅開始,阮芷音就覺得,和程越霖的相處似乎比八年前輕松。

  思及此,她看了眼季奕鈞:“我一直想問,您是不是很早就認識程越霖?”

  “要說生意往來,我之前投資了他參股的公司,至於其他的事,你不如去問他。”季奕鈞笑著說完,瞥見她的表情後又道,“不是我不告訴你,只是覺得他說比較合適。”

  對方都這麽說了,阮芷音倒也不好再逼問,只能換了個話題。

  “那公司的股份,您真的不要了?”

  爺爺把大筆股份給了她,而她卻又請了季奕鈞回來幫忙。阮芷音倒不是多在意股份,之前也只是怕林家人作妖。

  畢竟,阮氏也算是阮勝文的心血。

  可季奕鈞不一樣,他是真的把阮勝文當做大哥敬重。

  聽到她的話,季奕鈞搖了搖頭:“音音,不必顧慮我,沒被阮叔收養前,我也不是什麽富家子弟。現在的生活,已經是我最滿意的狀態。”

  他雖然也有些投資,但卻沒有對更多財富的癡迷追求。

  阮芷音聽罷,誠心道了謝:“這段時間辛苦您了。”

  季奕鈞含笑擺手:“既然已經回了國,公司之後的方向,你有想法嗎?”

  阮芷音也不見得想要接手阮氏,但事已至此,她總要對公司的員工們負責。

  林成大包大攬了不少項目,留下堆爛攤子,阮氏眼下需要更為精細的方向。

  “分公司的幾個廠房裡還有不少工人,很多都是十幾年前就已經進廠工作的老員工,我想安頓好他們。”

  “有些產業雖然賺錢,但阮氏的流動資金有限,想要涉足的話會很吃力。我想讓這幾家分公司轉向實業,但更具體的方向,還需要繼續調研。”

  季奕鈞思考後點頭:“不急,北城的項目投入運營後,總歸能緩上幾年。”

  阮芷音莞爾一笑,不置可否。

  ——

  談完事,阮芷音和季奕鈞告別。

  出了對方辦公室後,她取了公務車的鑰匙,去了另一個地方。

  這個時間,過來監獄的人不多。

  坐在隔間的玻璃前等了幾分鍾,穿著獄服的趙冰被獄警帶了過來。

  幾個月前,趙冰還是精致的貴婦打扮,眼下卻憔悴而狼狽。

  趙冰會入獄,自然少不了程越霖的手筆,不過亦是罪有應得。

  她當年竊取了程父的保險箱密碼,偷盜了羅灣項目文件,可入獄後,卻依舊沒有說出背後是否有人指使。

  “聽說你想見我?”

  阮芷音之所以過來,是趙冰主動提出想要見她,又托人找上了她。

  程姑姑倒是了解趙冰,把對方的心思算的一點沒差。

  知道探視有時間限制。

  趙冰頓了頓,直截了當地開口:“方家要把程朗送到他外婆那,你收養程朗,我就告訴警察他們想知道的東西。”

  都已經入獄,卻還想著談條件。

  阮芷音笑了笑,出聲拒絕:“這不可能,程越霖不會接受程朗,但我可以把程朗送去他姑姑那。”

  “你要送他出國?”

  趙冰皺了眉頭。

  阮芷音輕嗯一聲。

  送程朗出國,就意味著千裡之隔。

  程朗不能再來探視,對於趙冰來說,她當然不太願意。

  想到這,趙冰嘗試說服阮芷音:“程越霖這些年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你難道不知道?程朗年紀小,也聽話,你可以……當成自己的孩子。”

  “你究竟想說什麽?”

  阮芷音蹙眉看向對方,這已經是趙冰第二次這麽暗示她。

  趙冰緩了口氣:“我聽說,程越霖十幾歲的時候有個喜歡的女孩,不過都這麽多年了,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問題……”

  言畢,她又輕笑一聲:“程逢生為了他這寶貝兒子不想再要孩子,也不知會不會後悔。我嫁給他那麽多年,可他從娶我開始,就隻想讓我給他兒子當保姆。”

  阮芷音聞言,面色微怔。

  她不知道趙冰說的女孩,是否就是程越霖那個所謂的初戀。

  垂眸幾瞬,她才皺眉問到:“那程朗究竟是誰的孩子?”

  聽對方這語氣,如果程父不想再要孩子,那程朗又是怎麽來的?

  趙冰像是才反應過來,抽回了思緒,歎氣道:“程朗是程逢生的親生骨肉,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做親子鑒定。”

  阮芷音心下了然,想必趙冰是用了什麽其他的方法,才生下了程朗。

  或許程父對趙冰而言不是個好丈夫,但有條件的婚姻,趙冰也可以拒絕。

  既然接受,就該面對之後的生活。

  “如果你想要兩全其美,打著讓程朗定期來監獄看你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至於剩下的,你自己考慮。”

  程姑姑打過電話後,阮芷音就查過程越霖的這個弟弟。

  程朗今年不過六歲,不知是不是在方家身份尷尬,性子十分內向。

  趙冰有罪,可孩子總是無辜的,既然程慧想要收養程朗,她也沒什麽意見。

  只是程越霖畢竟對趙冰有些抵觸,而趙冰在程父出事離婚時還懷著孕,程越霖從未見過自己這個弟弟。

  趙冰想讓她收養程朗,再定期過來探視,未免有些異想天開。

  ——

  阮芷音請了一下午的假,探視完趙冰後,又從保姆那兒把程朗接回了家裡。

  原本是想讓保姆帶著程朗暫住到她之前的公寓,可方家請的那位保姆有些不耐煩,像是迫切想要甩掉程朗這個包袱。

  於是只能先帶程朗回了家。

  程朗穿著條淺色背帶褲,有些胖乎,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像葡萄一樣圓潤。

  他的話很少,默默在沙發上安靜坐了兩小時,才糾結地掰著手指頭,小聲跟阮芷音說了第一句話——

  “姐姐,你還會把我送走嗎?”

  程朗年紀雖然小,可也知道,方家的人不太喜歡他,也不是他的親人。

  至於阮芷音,程朗剛才觀察了好一會兒,似乎對他沒什麽惡意。

  而且,這個姐姐長得很漂亮,之前和保姆說話的時候也很溫柔。

  程朗不禁生出了些好感。

  對上程朗小心翼翼的眼神,阮芷音抿下唇,還是沒辦法欺騙對方,點了點頭:“會。”

  “以後你會跟著姑姑生活,她會對你好的,不用擔心。”

  在孤兒院生活久了,阮芷音確實對孩子沒有什麽抵抗力。許是因為她瞧著溫柔,那些年紀小的孩子也總愛粘著她。

  見到程朗的第一面,她就知道,這是個單純的孩子。

  趙冰把他養成這個性子,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聽到阮芷音的話,程朗像是有些失望,垂下長長的睫毛,懨懨地輕應了聲:“哦。”

  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響——

  程越霖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阮芷音提前給他發過消息,說下午有事,沒讓他去接她下班。

  她以往也有和人約了逛街的時候,程越霖收到消息時並未在意,直接讓司機把車開回了別墅。

  男人脫下西裝外套掛在臂彎,隨意扯下領帶,卸下了一身的清冷姿態。

  他邁著悠閑的步子朝樓梯而去,準備先回臥室換身家居服再下來。

  可沒走兩步,又察覺客廳氣氛不對,一轉頭,懶散的視線迎面對上程朗怯怯的目光。

  大眼對小眼,空氣凝結幾秒。

  而後,男人眉峰微蹙,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阮芷音。

  “呵,阮嚶嚶,你這是——”

  “給我搞出來了一個兒子?”

第40章

  聽到程越霖的話,阮芷音愣怔片刻,回神想了想,拉著對方去了書房。

  關上書房的門,抬眸對上男人直視而來的視線。

  她深呼口氣,柔聲道:“我跟你說了的話,你能不能不要生氣?”

  她猜不準程越霖對程朗的態度,但下午去見程朗時,方家的保姆把程朗當成個包袱似的,收拾了東西就走了。

  讓阮芷音把一個六歲的孩子獨自扔在公寓裡,似乎也做不到。

  瞧見她的神情,程越霖薄唇抿直,微微揚眉:“怎麽,還這麽心虛?難不成那孩子真跟你有關?”

  據他所知,阮家的親戚中並沒有什麽這麽大的孩子。而她母親那邊,也只有個當了外交官的舅舅,還不在國內。

  “沒有。”阮芷音搖頭,歎了口氣,“他跟我沒關系,倒是跟你……有一點關系。”

  “跟我有關?”程越霖聞言,輕笑一聲,拖著散漫的腔調,直接道,“那你可以把他送回去了。”

  “我呢,更不可能鬧出什麽私生子。”

  對上他信誓旦旦的眼神,阮芷音又想起趙冰屢次暗示的話,眉梢微動:“哦?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這還需要原因?”男人挑了下眉,瞥見她有些奇怪的目光後,又輕皺起眉心,“阮嚶嚶,你這是什麽眼神?”

  拋掉心底那點疑慮,阮芷音緩了口氣解釋:“你想多了,那個孩子叫程朗,就是……你父親的那個兒子。”

  趙冰在程父出事離婚時才剛懷孕幾個月,程越霖知道程朗的存在,卻從未見過。

  “程姑姑想要收養他,托我接了程朗過來,辦好手續後再送他出國。”

  “我本來是想要送他去公寓的,可是方家的那個保姆不太像話,又請不到現成的保姆。”

  “所以只能……”把人帶回了家。

  她將這一切解釋完,扯了扯男人袖口,低聲道:“程朗就住兩天,沒提前和你商量是我不對,別生氣好不好?”

  程越霖瞥見袖口的瑩潤指尖,順勢輕攏住,又緩緩移開了視線:“我就那麽容易生氣?”

  “嗯,你脾氣好。”阮芷音瞧著男人微抬的下巴,忍不住笑了下,“那就,讓他在家裡住幾天?”

  程越霖頓了頓,垂眸看她,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

  不過就是住上兩天,他本來就犯不著那麽小氣,偏偏她整出這副如臨大敵的態度。

  事情談妥,阮芷音放下了心。

  兩人開門下樓,廚房裡有阮芷音提前做好的晚飯。

  飯菜上桌,程朗小心瞧了眼程越霖,默默爬上有些高的椅子,坐在了阮芷音左側。

  阮芷音夾了幾塊肉給他,程朗吃得津津有味,倒是不用別人費心。

  餐桌上,氛圍算是安靜。

  過了一會兒,程越霖瞥了眼程朗悄悄吐出的東西,凝眉道:“跟誰學的挑食?”

  男人語調冷淡。

  程朗身子微縮,低下頭,聲音磕磕絆絆:“我……吃不了薑。”

  阮芷音側頭瞧了眼,程朗吐出來的確實是番茄牛腩裡的薑。

  程越霖不算挑食,卻也不愛把薑吃下去。

  但做菜時總要借點薑去腥,所以她會把薑切得大塊些,容易讓他發現。

  程朗不知道,這才把那一大塊薑當成番茄牛腩裡的土豆。

  吃進嘴裡,又吐了出來。

  程越霖瞥見阮芷音投來不讚同的目光,輕哼了聲,卻沒再說話。

  吃完了飯,他照例收了盤子,又取過阮芷音跟前的碗。

  一旁的程朗見狀,也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碗遞了過去。

  程越霖只是垂眸瞧了眼那隻碗,沒有去接。

  片晌,男人輕輕挑眉,散漫道:“小孩,飯可不是白吃的,去廚房刷碗。”

  程朗扁了扁嘴,就這麽抱著自己的碗,邁著碎步跟在程越霖身後走進了廚房。

  阮芷音微頓,搖了搖頭,也跟在二人身後進了廚房。

  程朗畢竟是個六歲的孩子,廚房的水池有些高,他洗碗時有些吃力。

  偏偏,程越霖還站在一旁,靜靜盯著對方,視線逼人。

  阮芷音歎了口氣,安撫道:“好了,你也別嚇他了。”

  男人沒說話,卻淡淡收回了落在程朗身上的視線。

  程朗仔仔細細地刷完了碗,黑溜溜的眼睛懷著謹慎,望了程越霖一眼,把碗遞給對方。

  後者隨意掀了掀眼皮,瞥他一眼,嚇得程朗又縮回了手。

  程越霖嗤笑一聲:“膽子這麽小,也不知道隨誰了。”

  他收起碗,放進櫥櫃。

  刷完碗出來,程朗低頭瞧了眼見了水漬的袖子,搓著手指看向阮芷音:“姐姐,我想洗澡。”

  幾步外,程越霖倚在門邊,雙手環著臂,淡淡道:“這麽大人了,不會洗澡?”

  程朗咬了咬唇,小幅度搖頭。

  男人抿直了唇線,眉峰緊皺:“知不知道男女有別?還敢讓她給你洗澡?”

  話畢,他在阮芷音無奈的注視下,把癟著嘴眼眶蓄起淚花的程朗提溜進了臥室。

  主臥的門似乎沒關,過了會兒,阮芷音聽到樓上傳來程朗的哭聲,和男人無措中氣急敗壞的聲音。

  “小屁孩,你要是再哭,我現在就把你丟出去。”

  程朗小聲抽噎:“嗚嗚嗚嗚,可是我眼睛太辣了。”

  阮芷音:“……”

  突然有些擔心程越霖能不能行,可她也不好進去,只能等在了門外。

  等到兩人出來,程朗被程越霖臉色鐵青地裹了浴巾扔到了主臥另一側的‘兒童房’。

  而阮芷音看著他那一身的狼狽,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程越霖挑了下眉,掛著沐浴露的食指蹭上她的臉頰:“阮嚶嚶,笑什麽?我這是因為誰?”

  阮芷音愣怔一瞬,微涼的指腹下意識拂過被他弄濕的臉頰。

  不知怎地,突然就有了種,兩人已經在談戀愛的錯覺。

  望著男人濕掉袖邊的襯衫,和額間那幾縷滴著水的碎發。

  阮芷音接過他掌心的毛巾,低聲道:“那,我幫你擦擦?”

  程越霖微微挑眉,唇角漾起弧度,不鹹不淡地點頭:“唔,擦吧。”

  ——

  翌日,正好到了周末。

  阮芷音收到尤欣的微信,說是已經把上次拍攝的婚紗照發到了她的郵箱。

  另外單冊也已經印好,問她什麽時候方便,派助理送過來。

  想著白天沒事,別墅區又不太好找,阮芷音乾脆讓司機送自己去了躺尤欣的工作室,去取婚紗照。

  程朗還沒有醒,她跟程越霖簡單打了聲招呼,便出了門。

  賓利在商務區的一棟寫字樓停下,阮芷音下車走進大樓,按下去往十層的電梯。

  尤欣的助理看到她,把阮芷音帶到了攝影棚旁邊的休息室。

  “阮小姐您稍等,我去幫您把照片取來。”

  休息室後方的玻璃是透明的,阮芷音喝了口水,抬眼便看到尤欣正操著相機給一名模特拍照,周邊圍了不少的工作人員,應該是雜志的合作拍攝。

  那位打扮時尚的模特倒是很眼熟,是娛樂圈的一位挺有名氣的主持人,好像叫柳喬靜。

  因為長相甜美,柳喬靜出道時就收獲了大批粉絲,還漸漸拍起了戲。可惜後來埋沒了一陣,最近才重新出現在大眾視野裡。

  尤欣拍完照,余光瞥見阮芷音坐在休息室裡,帶著攝影棚裡的柳喬靜一起走了進來。

  她笑著介紹:“阮小姐,這是我朋友,今天來拍V家的雜志封面。”

  “阮小姐你好,柳喬靜。”

  瞧見尤欣客氣的態度,對方也笑著伸出手,和阮芷音打了個招呼。

  阮芷音莞爾一笑,點頭道:“我知道,看過你的節目,很有自己的風格。”

  三人簡單交談了兩句。

  沒多久,尤欣的助理已經把婚紗照取來。

  阮芷音見狀,笑著同人告別:“你們繼續忙工作吧,我先走了。”

  那幾張帶相框的婚紗照尺寸不下,尤欣讓助理跟在她身後,一直把婚紗照送到了樓下的車子後備箱。

  待人走遠,柳喬靜才開口問到:“這位阮小姐是?”

  “阮氏的千金,剛從過世的阮董事長那接手了公司,也是霖恆的總裁夫人。”

  尤欣人脈廣,和柳喬靜也有幾分交情。

  “哦?就是之前被林菁菲拖累的那位?”

  尤欣點頭:“嗯。”

  “林菁菲最近沒什麽動靜,看來是在這位手上吃了虧,人家之前可還是秦氏太子爺的未婚妻。”

  柳喬靜出道那會兒和林菁菲算是對家,前幾年逐漸消沉,也少不了林菁菲的落井下石。

  尤欣輕輕蹙眉,眼神中多了絲警告:“阮小姐都結婚了,之前的事還是別提了,免得犯了忌諱。”

  柳喬靜若有所思地點頭:“算起來,這位阮小姐和程總結婚也有幾個月了吧,怎麽現在才來拍婚紗照?”

  尤欣沒答,笑了笑道:“你和你老公不也是後面補的婚紗照和婚禮?”

  “我們這種職業,還不是沒辦法。”柳喬靜搖了搖頭。

  已婚的身份,對走甜美清純人設的女明星傷害太大。當年要不是被林菁菲爆出已婚的事,她也不會被雪藏了那麽久。

  “你這婚結的……”尤欣欲言又止,繼而安慰道,“不過你老公對你好就夠了。”

  柳喬靜緩緩點頭:“嗯。”

  ——

  阮芷音從尤欣的工作室取回婚紗照,便直接回了別墅。

  客廳裡,程越霖坐在沙發,回身瞧了眼司機幫她搬進來的相框,淡淡道:“回來了?”

  阮芷音點了點頭,環顧了幾眼後,問到:“程朗呢?”

  “讓白博帶去遊樂園了。”

  男人的聲音不緊不慢。

  阮芷音有些訝異:“白博居然還會帶孩子?”

  聽出她話中的讚賞,程越霖眉峰輕蹙,瞥她一眼:“這種事有什麽難的。”

  言畢,取過茶幾上的東西,起身走到阮芷音跟前,遞給她一個精致華麗的盒子。

  “喏,這給你。”

  阮芷音伸手接過,打開後,裡面是一條璀璨奪目的藍寶石項鏈。

  色澤濃鬱的藍寶石,在光線的折射下閃閃發光。

  隻消一眼,便知道價格不菲。

  程越霖打量著她的神情,輕描淡寫道:“頭兩天參加了個慈善晚會,隨便拍的。”

  這語氣,說得跟買白菜似的。

  可過了片晌,見阮芷音瞧著項鏈沒有搭話,他又淡淡開口:“你覺得,怎麽樣?”

  阮芷音對上他的視線,輕輕笑了笑,點頭道:“嗯,我很喜歡。”

  男人勾了勾唇。

  “月底有空麽?”

  阮芷音思索了會,北城那邊都已經步入正軌,她手頭也沒有什麽急切的工作。

  於是回到:“應該有吧,怎麽了?”

  程越霖眉梢微揚,輕咳一聲道:“那要不要,去度個蜜月?”

  “蜜月?”阮芷音抬眸看他。

  “唔,不是……過生日麽。”

第41章

  聽到程越霖的話,阮芷音才反應過來,月底是自己的生日。

  孤兒院的孩子很多都摸不清出生的日子,院長便習慣把入院那天當做孩子們的生日。

  阮芷音在孤兒院時的生日是5月26日,亦是舉行婚禮那天。

  除了顧琳琅,沒人知道那天是她曾經的生日。

  至於阮芷音回阮家後的生日,是在十月底。

  算一算,她和程越霖已經‘結婚’五個月了。

  看了眼手中的項鏈,阮芷音笑了笑,問到:“所以這也是生日禮物?”

  男人搖了搖頭:“不是,你就當是一份……小禮物。”

  不過是看到這條項鏈時突然想到了她,覺得阮芷音皮膚白皙細膩,戴這個應該很好看。

  至於生日禮物……自然還有別的。

  阮芷音聞言,點了下頭,輕聲道:“好啊。”

  “嗯?”程越霖垂眸看她。

  “我說去度蜜月,好啊。”

  男人眉梢微動,揚起了唇角。

  ——

  因為要空出月底的假期,阮芷音整理了手頭上的全部工作,準備在度假前把重要的事情全部解決好。

  於是,工作變得十分忙碌。

  程朗的領養手續比較繁瑣,送人出國的日子最後定在了阮芷音和程越霖蜜月假期的前一天。

  工作日匆匆過去,轉眼又到周末。

  阮芷音擠出了時間,要去參加周鴻飛和江小姐的婚禮。

  臨出門時,程越霖倚在門邊,又問她了一句:“真不用我陪?”

  阮芷音頓了頓,安撫道:“你在家正好能看著程朗,而且你也知道……琳琅是自己去的,我要陪她。”

  阮芷音上回就是隨口一提,原以為程越霖最近幾個周末總是在書房和人開會,應該沒空,可他倒是難得犯了清閑。

  只是顧琳琅因為房緯銳和蔣安政的關系,不好叫上老公一起去。阮芷音想了想,便勸說程越霖也待在家裡。

  男人聞言,靜靜瞧她幾眼。

  而後眼瞼微耷,姿態閑散地挑眉:“那我在家等你。”

  聲音雲淡風輕。

  可不知怎地,阮芷音總覺得他的潛台詞是:早點回來。

  阮芷音:“……”

  這模樣,倒像是她委屈了他。

  ——

  婚禮辦在一家教堂。

  規模很小,隻請了雙方不多的親友。

  這家教堂在C大附近,建築風格已經有了年代感,聽說是新郎新娘當年的定情之地。

  婚禮儀式簡單而溫馨。

  江小姐的父親沒有來,舅舅扮演了父親的角色,牽著江小姐的手,把新娘交到了周鴻飛手中。

  新娘穿著潔白的婚紗,姣好的面容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就連印象中沉默寡言的周鴻飛,嘴角也始終掛著淺笑。

  兩位新人執手相望,在眾人面前宣讀誓言,交換戒指。

  郎才女貌,般配至極。

  儀式結束,阮芷音和顧琳琅一起走向不遠處的新人。

  “琳琅姐,芷音姐。”

  周鴻飛比顧琳琅小兩歲,比阮芷音小半歲。這聲姐姐,他曾叫了十幾年。

  阮芷音笑著取過禮台上的香檳,和新郎新娘各碰一杯:“祝你們新婚快樂。”

  “謝謝芷音姐。”江雪瑩笑得燦爛,“我聽鴻飛說過,你們過去幫了他很多。”

  顧琳琅挺喜歡江雪瑩,聞言笑了笑:“他話太少,悶葫蘆似的,得虧你能瞧上他。”

  周鴻飛倒也不辯駁,低頭看了眼江雪瑩:“確實。”

  雖然這些年聯系不多,但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弟弟。

  看到這幕,阮芷音突然多了些欣慰:“院長看到你結婚,一定很高興。”

  周鴻飛幾個月大便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口,小時候身子弱,陳院長總是很擔心他。

  聞言,周鴻飛垂眸:“嗯,等過些日子,我也會帶雪瑩回趟許縣。”

  三人生活過的孤兒院,就在許縣,陳院長也葬在那兒。

  阮芷音微頓,多了幾分惆悵:“說起來,院長去世那會兒,多虧有你。”

  彼時她和顧琳琅都在國外,只有周鴻飛陪在院長身邊。後來她打電話回孤兒院時,也是周鴻飛接的。

  周鴻飛面露慚愧:“我也沒做什麽,說到底,還是多虧那位托嘉洪的朋友把院長送去醫院。”

  “嘉洪的朋友?”阮芷音秀眉輕揚。

  周鴻飛點點頭:“院長那會兒住不進病房,對方就托了嘉洪的朋友過來,把人送進了市醫院。”

  嘉洪是X省的省會,和許縣離得不遠,但嘉洪市醫院的醫療設施當然是縣城比不了的。

  阮芷音微微凝眉,她還從未聽說秦玦有嘉洪的朋友。

  可意識到自己想起秦玦的事,她又很快撇開了那陣思緒。

  ——

  參加完婚禮,兩人坐上了顧琳琅的車。

  阮芷音剛才喝了幾杯香檳,面上多了些紅潤。

  她慵懶靠在椅背,鳳眸輕輕眯起,打開了車窗,感受著微風舒適地拂過面頰。

  顧琳琅瞧著她的神態,笑著問了句:“你和程越霖現在怎麽樣了?”

  阮芷音點點頭:“我想應該算是……挺好的。”

  “音音,我覺得你結婚後放松了不少,現在的你,倒和在孤兒院時差不多。”

  “有嗎?”阮芷音回眸看她。

  顧琳琅沉吟數秒,而後道:“以前你面丟我和院長時都是放松的,反倒是回阮家後,每次見你都像是壓著情緒。”

  阮芷音看著車窗前的夜景,輕扯唇角:“大概是,總覺得孤兒院才像家吧。”

  她在孤兒院生活了十多年,卻突然被告知有了親人,生活瞬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院長說不要再回孤兒院時,阮芷音是有些茫然的。

  如果讓她選擇,比起那幾年小心翼翼的豪門生活,她更願意生活在使她放松的孤兒院。

  雖然不是富貴的生活,但院長也從未讓她們餓過肚子。

  離開孤兒院後,阮芷音始終對阮家缺了些歸屬感。

  她在國外待了五六年,比在老宅住的時間還要長。當初回國的決定,也不過是為了爺爺。

  顧琳琅聞言,秀眉微挑:“那現在呢?”

  當初覺得只有孤兒院才像家,那現在呢?

  “現在?”

  阮芷音微微蹙眉,像是突然陷入了什麽困難的思考,沒有再回答。

  看到她這幅略顯糾結的神態,顧琳琅就知道,阮芷音看著還很清醒,其實已經有些醉了。

  車子在別墅前停下,阮芷音睜了睜眼:“琳琅,到了?”

  “是啊大小姐,還下得了車嗎?”顧琳琅笑著看她。

  阮芷音打開車門下車,跟顧琳琅揮了揮手告別。

  然後站在那,似乎是準備目視顧琳琅的車離開。

  顧琳琅見她腳步還算穩當,又瞥見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搖頭笑笑,開了車離開。

  車子消失在視野中。

  阮芷音站在原地頓了頓,才轉身走向別墅的大門。

  還沒有去按指紋,來到別墅前的一刹那,大門已經被人從裡面打開。

  看清男人的面容,阮芷音走上前,眯起眼笑著看他:“程越霖,我回家了。”

  腦袋發沉,她迷迷糊糊記得,出門的時候好像有人說過,會在家裡等她。

  程越霖輕嗯了聲,打量她幾眼,然後牽著人進了門。

  別墅的大門被男人合上,可阮芷音還緘默著站在玄關處,一動不動。

  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程越霖眉峰蹙起:“怎麽喝酒了?”

  “哦,是喝了點。”阮芷音愣愣點頭,而後道,“今天看見周鴻飛結婚,我挺高興的。”

  確實是挺高興,就是高興過後,這會兒頭好像昏昏沉沉的。

  男人面色微滯,輕哼一聲,繼而散漫揚眉:“他結他的婚,你高興什麽。”

  早知道她會喝成這樣回來,就該跟著她一起過去。

  阮芷音眉心微皺,思索了會兒,回到:“要是你結婚,我也會高興啊。”

  程越霖聞言,抿直了唇線,語氣微沉:“我要是結婚,你也高興?”

  阮芷音點點頭,疑惑看他:“高興啊,你不是已經和我結婚了嗎?”

  在她還沒喜歡上他的時候,就把他變成了自己的丈夫。這中彩票一樣的幾率,為什麽不高興?

  程越霖:“……”

  似乎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見他沒有回答,阮芷音眼眸微抬,端視著面前的男人。

  頓了會兒,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撫平了他眉心的褶皺。

  誰知剛要縮回手,卻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握住。

  凝望著她泛紅的臉頰,程越霖喉結滑了下,聲音低啞:“阮嚶嚶,你又在佔我便宜?”

  聽到他的話,阮芷音愣怔搖頭:“我這不叫佔便宜。”

  程越霖輕笑一聲,繼而散漫開腔:“哦?那你覺得什麽才算佔便宜。”

  瀲灩的鳳眸微垂,阮芷音撇眉思索片晌,衝男人綻開笑顏:“大概是,這樣——”

  她輕輕踮起腳尖,柔軟的唇瓣吻在他的下唇。

  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逝。

  行凶完畢,她回味數秒,笑著評價了一句:“甜的。”

  玄關處陷入詭異的沉默。

  過了好久,男人突然開口。

  “阮嚶嚶。”

  “嗯?”

  “明天醒來,還能記得今天的事嗎?”

  見她迷茫地凝起眉心,程越霖歎了口氣,哂笑一聲,挑眉道:“要是不記得也沒事,畢竟客廳裡的確有台攝像頭——”

  “昨天你親眼看著我安的。”

第42章

  周一,阮芷音在房間裡醒來時,還有些頭昏腦漲。

  她酒量不算太好,但昨天周鴻飛的婚禮請了些孤兒院的人過來。

  太久沒見,氣氛又很好,顧琳琅開了車不能喝酒,阮芷音倒是喝了不少杯。

  這才有些醉了。

  揉了揉太陽穴,阮芷音脫下身上的睡衣,走進浴室洗了個澡。

  開門下樓時,發現程越霖和程朗已經坐在了餐廳。

  桌子上,放著牛奶,和簡單的吐司煎蛋。

  一大一小之間,氣氛沉默。

  男人穿著灰色的家居服,姿態閑散地坐在那,垂眸瀏覽著平板上的財經新聞。

  程朗在程越霖對面,身子有些緊繃,圓潤的黑眼球一直盯著面前的盤子。

  看到阮芷音走來,他眼神一亮,像是見了救星。

  瞥了眼餐桌上的煎蛋,阮芷音有些意外,轉頭問到:“你做了早餐?”

  程越霖的確沒什麽下廚的天賦,煎蛋和白粥是他唯二做的還行的餐食。

  男人放下手中的平板,眼神古怪地瞧了她兩眼,隨即點了點頭:“嗯。”

  阮芷音也沒在意,揉了揉程朗的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吃起早餐。

  然而,那道略顯逼人的視線始終鎖定在她身上。

  被他盯得莫名其妙,片晌,阮芷音終於抬頭,撇眉道:“是我臉上有東西?”

  “沒。”程越霖挑下眉,嘴角輕揚,“不過——”

  “阮嚶嚶,你現在這種若無其事的態度,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男人聲音發沉,帶了些許控訴。

  阮芷音目露疑惑,蹙眉思索。

  昨天離開婚禮後的畫面有些破碎,她隻記得琳琅把她送回了別墅,然後……

  好像是她撐著最後的恍惚意識走進了房間裡。

  頓了頓,阮芷音對上男人的視線,試探著問到:“我忘記了什麽?”

  程越霖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輕笑一聲,修長的手指點在一旁平板的屏幕,又伸手遞給她。

  腔調吊兒郎當:“空口無憑,免得說我冤枉你,還是你自己看吧。”

  阮芷音遲疑著接過。

  屏幕上,是客廳的監控錄像。

  程朗沒幾天就要出國,又委婉地跟阮芷音說,不想再讓保姆照顧。阮芷音覺得,許是他上一個保姆讓他有了抵觸情緒,便也沒有強求。

  畢竟程朗白天會去學校,這幾天也有司機接送。

  可偶爾她和程越霖回來得晚,程朗也會一個人在家。怕他出什麽事,前天客廳裡安上了一個攝像頭。

  此時此刻,阮芷音看著昨晚的那段錄像,表情逐漸僵在了臉上。

  屏幕的畫面帶來的衝擊太大,她尷尬得呆愣在那,久久無法回神。

  雖然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阮芷音怎麽也沒想到,她居然還會借酒行凶!

  從錄像上看,程越霖始終和自己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是自己霸王硬上弓,親完了人,自顧自地走上了樓梯。

  而程越霖遭受不公平的摧殘後,見她腳步不太穩,還好心把她扶進了房間。

  看完自己的所作所為,阮芷音懊惱低頭,已經不敢去看程越霖的眼睛。

  男人默默將她的神情收入眼中,意味不明地輕笑:“怎麽,不準備給我個交代?”

  話畢,又見一旁的程朗疑惑得冒出腦袋,淡淡掃他一眼,抿唇道:“小孩,去樓上玩你的玩具。”

  程朗這些天最怕的就是程越霖,現在也不敢不聽他的話。

  於是瞧了眼阮芷音,小心翼翼地從椅子上跳下,然後小跑著回了房間。

  餐廳安靜下來,只剩兩人。

  靜默許久,阮芷音抬起頭,企圖同男人解釋:“昨晚我喝醉了……”

  “所以?”

  “所以……腦袋不太清醒。”

  一不小心,就佔了你的便宜。

  男人聞言,輕輕揚眉,聲音不鹹不淡:“阮嚶嚶,這就是你的交代?”

  頓了頓,阮芷音歎了口氣,誠懇道:“你放心,我會……盡量補償。”

  “口氣還不小。”程越霖笑了笑,“那你說說,你能給我些什麽補償。”

  阮芷音哽住,實話說,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彌補程越霖的損失。畢竟,他似乎什麽都不缺。

  見她沒說話,程越霖挑了挑眉,散漫道:“怎麽,想不出來?”

  緩了緩,阮芷音抬眸對上他的視線:“你想要什麽補償?只要在我能力范圍內,我都會盡力。”

  “哦?真的。”

  “嗯。”阮芷音緩緩點頭。

  沉默片晌,男人輕笑一聲,饒有興致地開腔:“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阮芷音松了口氣,緊接著,她又聽到對方輕描淡寫的暗示——

  “阮嚶嚶,反正便宜呢,你是佔完了。等我提了要求,你可別想著……”

  “賴——帳。”

  ——

  談話過後,氛圍又歸於平靜。

  之後的幾天,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略過了阮芷音醉酒的插曲。

  即便一開始,阮芷音仍有些許尷尬,卻也在男人的自然中逐漸恢復了往常的狀態。

  周四上午,她請了半天假,帶程朗去辦剩余的手續。

  坐在大廳等待的時間裡,程朗情緒不高,一直沒有說話。

  手續辦妥,走出民政局後,程朗跟在阮芷音身後坐上車。

  肉乎乎的小臉糾結許久,程朗突然問到:“姐姐,你還會去看我嗎?”

  阮芷音微怔,幫他系上兒童座椅的安全帶,模棱兩可道:“有機會的話。”

  她總要考慮程越霖的態度,不願給孩子許下可能做不到的承諾。

  程朗低下頭,小聲道:“等到了姑姑那,我是不是也見不到媽媽了。”

  阮芷音沉默,輕點下頭。

  上次探監之後,趙冰沒多久便跟警察交代了與丈夫方世國有關的那部分口供,還提供了一份有力的證據。

  雖然還有需要警方調查的部分,但方世國應當免不了牢獄之災了。

  前不久,阮芷音帶著程朗最後見了趙冰一次,告訴她程朗就要出國。

  思及此,她含笑望著程朗,柔聲問到:“程朗,你討厭哥哥嗎?”

  這段時間,程越霖對程朗的態度絕不算溫柔,程朗在程越霖面前更是話都不敢說,可他們在很多細節上又很和諧。

  有時候,阮芷音也瞧不明白兩人對彼此的態度。

  聽到她的話,程朗擰了下眉毛,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其實……也不算討厭,我知道是媽媽做錯了事,才被警察叔叔帶走了。”

  “老師跟我說,人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

  阮芷音笑了笑,摸摸他的頭:“你明白就好。”

  趙冰還算是個母親,至少把程朗養得不錯,沒有在他面前灌輸對程父和程越霖的怨念。

  替程朗關上車門,阮芷音剛坐上駕駛座,就收到了葉妍初發來的微信。

  [音音,你現在在哪?]

  阮芷音打字回復:剛帶程朗辦完手續出來,送他回去後就去公司,怎麽了?

  [你看那條八卦長帖了嗎?]

  [什麽長帖?]

  隔了一會兒,葉妍初給她發來一條帶著標題的鏈接。

  【扒扒某玉女主持人婚變內幕。】

  阮芷音眉梢微動,點進鏈接。

  十分鍾後,終於瀏覽完這篇長帖。

  也明白了葉妍初的意思。

  帖子的主角已經被人解碼,正是不久前曾在尤欣工作室碰到過的柳喬靜。

  前不久,柳喬靜和圈外人丈夫分居一年的消息鬧上了熱搜,據說男方執意不肯離婚,一直以各種借口拖著。

  而這篇帖子裡,卻說柳喬靜最近傍上了某位總裁,資源好了不少,更使得前夫迫於壓力,不得不盡快辦理離婚手續。

  種種描述中,那位與柳喬靜關系匪淺的對象,儼然就是自己的丈夫,程越霖。

  甚至,這位爆料人還扒出了柳喬靜的履歷,證明她曾在嵐中讀過一年書,與某總裁相識已久。

  阮芷音兀自出神,沉默了會兒,才被手機的鈴聲打斷。

  蹙了蹙眉,才接通陌生的電話。

  ——

  霖恆大廈,總裁辦公室。

  程越霖剛在樓下的會議室和並購部的人開完了會,隻身回到頂層。

  望著那張空蕩蕩的辦公桌,他皺了下眉,然後撥通了內線電話。

  兩分鍾後,白博敲門進來。

  程越霖把文件放到一邊,掀了掀眼皮問他:“今天的午飯呢?”

  白博輕咳一聲,猶豫著道:“老板,太太今天……可能沒給您訂午飯。”

  程越霖眉峰蹙起,有些意外。

  想了會兒,覺得阮芷音是為了空出蜜月假期,工作太忙,才忘了給他訂飯。

  罷了,反正錢梵等會兒也會拎著飯過來,總歸又餓不著。

  “怎麽,還有事?”

  程越霖看了眼表情糾結的白博。

  白博緩緩點了點頭:“是有件事……”

  話說一半,他將手機遞給程越霖。

  掃了一眼後,程越霖聲音微沉:“這個女人是誰?”

  屏幕上,營銷號竟然把他過往出席酒會時被偷拍到的照片和一個陌生的女人拚在了一起,還編出了一條緋聞。

  白博頓了頓,而後回到:“這是之後會采訪您的那個主持人,也是YT那條產品線前不久定下的代言人。”

  之前程越霖借著專訪的理由拍了婚紗照,轉頭又讓白博隨便接了個專訪。

  可他怎麽會知道,之後采訪自己的主持人長什麽樣子。

  想到這,程越霖聲音冷凝:“你剛剛說,她沒訂飯?”

  白博知道,老板不會想要自己把話再重複一遍,沒敢搭腔。

  “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我清清白白的名聲,就這麽無緣無故地被一條緋聞給抹黑了?”

  瞥見老板的臉色,白博小心道:“我查過了,柳喬靜和丈夫在分居鬧離婚,可能是想借您的名頭逼對方早點簽協議。”

  “借我的名頭?誰給她的膽子?”

  “咳,柳小姐當初的代言人是錢總推薦的。聽說……她和錢總當過幾年的同學。”

  程越霖都快氣笑了,闔目揉了下眉心,修長的指節敲在桌面:“去讓公關部發個澄清,現在。”

  白博立刻應下,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

  程越霖出聲叫住他,眉峰凝著怒氣。下一秒,白博聽到散著寒意的聲音——

  “錢梵呢?”

  ……

  十分鍾後,錢梵懷著十二萬分的小心,推開了總裁辦公室的門。

  甫一進來,他便掛上了諂媚討好的笑容:“霖哥,你找我?”

  男人遞來冷冷的眼刀。

  錢梵吞了吞口水,繼而哭喪道:“我也不知道會出現這種事啊,柳喬靜她媽是我初中班主任,YT選代言人時她也是最合適的,就選了她。”

  “霖哥,我錯了。你放心!一看見緋聞我就衝去找了仲沂,要了嫂子的手機號,剛剛已經跟她解釋過了。”

  只是阮芷音接了電話之後也沒有說什麽,讓錢梵摸不準她到底是啥態度。

  程越霖面容冷峻,此刻憋了一肚子的氣,卻又不知該如何發泄。

  他瞧了錢梵一眼,瞥見錢梵手中那袋明顯不是外賣的東西後,凝眉道:“你這提的什麽?”

  “榴蓮。”錢梵連忙打開袋子。

  “霖哥,我剛叫跑腿幫你買的。這有時候,男人的態度還是得主動點。”

  “聽說這是讓媳婦消氣的神器,如果到家嫂子還生氣,你就把姿態擺在那,沒準她就心軟了。”

  程越霖聞言,冷笑一聲:“你惹出來的麻煩,還敢讓我去跪榴蓮?”

  錢梵趕緊求饒,解釋道:“只是表個態,我這不是怕嫂子還在生氣嗎。”

  “霖哥,別瞪我了,之後倆月我申請加班,你放心去和嫂子度蜜月吧。”

  程越霖:“……”

  ——

  因為白天要帶程朗去辦手續,所以阮芷音今天自己開了車上下班。

  而下午的工作太忙,等她驅車回到別墅時,已經有些晚了。

  一進門,就看見男人靠在沙發上的背影,對方正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

  屏幕上還是個兒童節目。

  阮芷音環顧了兩眼,覺得客廳裡仿佛變得整潔了不少。

  余光瞥見她進門,程越霖漫不經心地開口:“廚房壞掉的燈泡,我換好了。”

  阮芷音輕點下頭:“嗯。”

  男人微頓,又道:“剛剛,我也給那小屁孩洗完澡了。”

  “嗯。”

  仍舊是簡單的應聲。

  程越霖皺了下眉,輕咳了聲:“你,有沒有什麽要問的?”

  “沒有。”阮芷音搖了搖頭。

  停了會兒,她轉過頭,抿唇道:“不過程越霖,我考慮好了一件事情。”

  “是什麽?”

  “之前對你做出那種事是我不對,你放心,以後不會了。”

  白天看到他的那條緋聞,緊接著又接到了錢梵賠罪的電話。

  這讓阮芷音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之前她發現自己喜歡上程越霖,甚至想要把他追到手。可她從未想過,這會不會給對方造成什麽負擔。

  萬一,他不喜歡自己呢?

  程越霖聽到她的話,眉峰蹙起:“然後呢?”

  然後?

  阮芷音垂眸沉思,繼而道:“嗯……你之前也說過,我們是家人對不對?”

  “嗯。”男人略頓,輕輕點頭。

  像是想到了什麽,阮芷音突然笑了笑:“其實以前在孤兒院時,我跟琳琅比周鴻飛大些,總是把他當弟弟。”

  程越霖不太愉快地抿唇,卻又有些疑惑:“阮嚶嚶,你突然提他幹什麽?”

  “只是覺得,我們就這麽繼續當家人,或許也不錯。”

  戀人說不得還要分手,家人卻有更加牢固的關系。

  程越霖面色微沉,視線逼人,輕笑著看她:“家人?你的意思是,就像你和周鴻飛似的?”

  察覺到他的不快,阮芷音微頓。

  思索後,她笑著安撫:“當然不是。”

  男人緩了些臉色,緊接著,便聽到她柔聲補充——

  “我知道你比我大半歲,如果你想當哥哥的話……也是可以的。”

第43章

  “哥哥?”程越霖像是聽到了什麽荒唐至極的事,言語間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阮嚶嚶,你覺得可能麽?”

  他靜靜望著她,眸色深沉近墨,裡面似乎還藏著股淡不可見的火苗。

  摸不準他的態度,阮芷音頓了頓,又道:“我就是隨口一提,你要是不願意的話,就算了。”

  瞧見她這平靜的神態,程越霖覺得自己心底那股鬱氣又憑添出不少,一時間被堵得無話可說。

  畢業多少年了,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想把錢梵那家夥揍上一頓的衝動。

  阮芷音見他沒再說話,徑直回了房間。

  換過睡衣,她坐到床邊,點開手機上的微信消息。

  對話框上方,是阮芷音之前發的一條消息。

  [我好像突然開始猶豫,還要不要繼續追人。]

  葉妍初:糾結什麽?程越霖不是緊接著就發了聲明,說和柳喬靜不認識嗎?你們倆這不都是單身?

  白天時,錢梵給阮芷音打過電話,解釋說柳喬靜只是他的初中同學,和程越霖並不認識。

  沒多久,霖恆的官博也迅速辟謠澄清了緋聞,直接給幾個製造流言的營銷號發了律師函,還表示考慮起訴。

  那幾個營銷號緊接著便灰溜溜地刪除了緋聞道歉,柳喬靜也發了微博,承認自己並不認識霖恆總裁,一切都是誤會。

  只是隨後就有圈內人爆料,柳喬靜直接被撤掉了籌備已久某台力推的新節目主持,似是因為有人不滿對方碰瓷的行為。

  就算一開始懷疑過柳喬靜是不是程越霖所謂的初戀,看到後面這些時,猜想也被打破了。

  葉妍初說兩人都是單身沒錯。

  可程越霖這些年都沒有再談過戀愛,萬一他是因為初戀慘淡收場成了獨身主義,並不想開始新的感情呢?

  阮芷音覺得自己還是該收斂些,不要因為那點不軌之心給對方帶去負擔。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至於其他的,應該是她在看見緋聞的那一刻,有了其他的顧慮。

  她已經開始眷戀現在的生活,甚至不願意把它打破,怕打破後的結果……會是另一番情境。

  ——

  周六,阮芷音起了個大早。

  今天是送程朗出國的日子。

  程朗行李不多,程慧最近時不時打電話過來和程朗聊天,孩子的東西準備的也很齊整。

  衣服那邊不缺,他只有幾件特別喜歡的玩具。幫他收拾好東西後,阮芷音和程越霖開車送程朗去機場。

  許是因為程越霖也在車上,程朗今天沒敢和阮芷音說話,圓溜溜的眼睛時不時瞥向駕駛座的程越霖。

  阮芷音其實也有些意外,她沒想到程越霖會主動提出一起送程朗去機場。

  這兩天她嘗試著和他保持適當的距離,只可惜還是沒能拋卻心底那點心思,有時仍覺得尷尬了些。

  每天吃完飯,遞盤子時總會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晚上回房間的時候,也總會迎面撞上他。

  就連今天早上從健身房出來的空檔,都撞見了他在衣帽間換衣服,不得不竭力管控自己的眼睛。

  三人就這麽沉默了一路,車子緩緩駛進機場的停車區域。

  阮芷音收起那陣思緒,開門下車。

  走進出發大廳,她領著程朗去了值機櫃台,按照流程先填了年滿五歲的無成人陪伴兒童的乘機申請書。

  上面是她與程慧的姓名地址,還有聯系方式。程慧知道程朗的航班,會提前趕去機場。飛機抵達美國後,乘務員會將程朗送到程慧夫妻那。

  提交完那份申請書,負責在飛機上照顧程朗的乘務人員候在一旁,靜待三人最後敘話。

  阮芷音俯下身,默默程朗的腦袋:“還記得姑姑長什麽樣子嗎?”

  這個星期,程慧每天都會和程朗視頻。一來是怕程朗對她害怕和不適應,二來也是讓程朗熟悉她這個姑姑。

  至少現在,程朗已經不抵觸和姑姑一起生活了。

  “我記得。”程朗仰著小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而後看著阮芷音,靦腆開口,“姐姐,我會想你的。”

  說完停了會兒,又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程越霖,小聲道了句:“也會……想哥哥的。”

  程越霖瞥了眼面前的蘿卜丁,而後掏出個不大的錢包,聲音平淡:“小孩,這些錢帶著。”

  阮芷音幫程朗接過,放進他衣服內兜時才發現,錢包裡是換好的美金。

  看來,他雖然對程朗嚴厲,但也不是完全不上心。

  程朗被乘務人員接走,進安檢時,還在戀戀不舍的回頭。

  直到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見,阮芷音才輕輕歎了口氣。

  再理智的人,也會被感情觸動。

  程朗可愛又聽話,相處了快半個月,現在分開,阮芷音覺得心裡有陣空落。

  程越霖見她悵然若失,停了會兒,溫聲道:“等到過年,帶你過去看他。如果你想,也可以在姑姑那兒住幾天。”

  阮芷音抬眸看他,又搖了搖頭,笑著回:“有時間去拜訪下就好,住還是算了,免得被你姑姑看出什麽不對。”

  “什麽不對?”

  阮芷音微微蹙眉,惑然的眼神對上他:“我們畢竟不是真夫妻。”

  住在程慧那,豈不是會露餡?

  她也不能可恥地再佔他便宜。

  程越霖:“……”

  被她噎得無話可說。

  這兩天她處處避著他,不僅是午飯不送了,臨睡前的晚安也沒了,只有他每晚抱著手機等著回復。

  程越霖以為她是在意那條莫名其妙的緋聞,狀似不經意地把官博的澄清轉發給她,只收到她一個問號。

  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沒了其他辦法,卻也不知如何求助,隻覺得每天的憋屈更濃了些。

  思及此,程越霖輕嗯了聲,又輕歎口氣:“你要是不想住家裡,住酒店也行。”

  “嗯。”阮芷音點點頭,不置可否。

  ——

  送走程朗,阮芷音和程越霖也迎來了月底的這場‘蜜月’。

  直到從程越霖手中拿到機票,阮芷音才知道這場‘蜜月旅行’的地點在斐濟。

  阮芷音喜歡海島,斐濟倒是她很想去的地方,還曾和留學時的室友約過一場旅行,只是最後沒有成行。

  登機後,阮芷音調整座位躺下休息。

  昨晚程慧接到程朗後,她熬著時差陪程朗視頻聊了會天。今天收拾行李起得又早,她這會兒實在困極了。

  好在還有十個小時的長途飛行,頭等艙的座椅也寬敞舒適,可以再補補眠。

  然而才剛剛躺下,耳邊便傳來了空姐嬌柔的詢問聲——

  “先生,您需要什麽飲料?”

  “溫水,謝謝。”

  男人的回答言簡意賅。

  許是見阮芷音已經闔眼躺下,問完了程越霖,對方直接略過了她,轉身回了前面的機艙。

  過了會兒,空姐端著水杯走來——

  “先生,您的溫水。”

  “謝謝。”

  “應該的,請問您現在是否需要用餐?”

  “不需要。”

  他們定的是下午兩點半的飛機,凌晨抵達,這會兒應該只有些點心,沒有正餐才對。

  阮芷音還沒有睡熟,這會兒聽到空姐的話,輕蹙下眉,緩緩睜開眼睛。

  就見對面的女人掛著溫婉得體的笑容,眼眸含羞帶怯,瞧著身旁的男人。

  她很快明白過來,對方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默默瞥了眼那張清俊帥氣的輪廓,心底滋生出一閃而過的煩亂。

  可她這個同樣心懷不軌的,似乎也沒有什麽立場攔著人家獻殷勤。

  理智這麽告訴她,然而阮芷音卻無法忽略剛才那一瞬間的不快。

  一邊在壓製,一邊在聳動。

  “醒了?”程越霖側目過來,散漫挑眉,抿唇道,“早上起床不是嗓子啞?喝口水再睡。”

  言畢,他將水遞給阮芷音。

  見到這幕,空姐的笑容僵在臉上。

  大概是阮芷音登機後便沒和程越霖說過話,對方不知道兩人竟然認識。

  阮芷音壓下情緒,恍然點頭,從男人手中接過了水杯。

  兩人的無名指上,是同款的婚戒。

  空姐尷尬作別,悻悻離去。

  ——

  十小時後,飛機終於抵達南迪機場。

  阮芷音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身上蓋著條柔軟的毛毯。

  思緒漸漸回籠,突然意識到什麽,視線下移,落在了兩相交握的手上——

  她面色微怔,連忙松開。

  繼而煩惱蹙眉,心想——

  難道真是自己那點不軌的心思太過旺盛,以至於睡夢時都不忘佔他便宜?

  程越霖瞥她一眼,淡淡抿唇,面上看不出情緒。

  斐濟的凌晨四點,兩人下了飛機取了行李。

  出機場後,坐上了管家派來的車,一路抵達酒店。

  辦完入住,前台的那位小麥色肌膚的年輕姑娘微笑著將房卡遞給程越霖。

  然後又轉頭看向阮芷音,態度頗為熱情,用操著帶了些口音的英語道:“對了女士,後天晚上酒店前的海灘有篝火晚會和煙花表演。”

  阮芷音沒想到對方會單獨提醒自己,想了想,大概是登記入住信息時看到了後天是她生日。

  於是她也回了個笑容:“謝謝。”

  程越霖不動聲色地瞧她一眼,唇角勾了起來:“走吧。”

  他們定的是獨棟的海景房,還有幾百米的距離,需要坐酒店的觀光小車過去。

  酒店的服務生推著行李車,跟在兩人的身後,負責把行李送過去。

  上觀光車時,程越霖順勢來牽她,後者卻默默縮回了手。

  “怎麽了?”男人眉梢微動,掀起眼皮看向她。

  阮芷音歎了口氣,委婉道:“這是在國外,我想應該不用再裝親近了,你覺得呢?”

  程越霖揚下眉,繼而拖長了腔調:“裝親近?”

  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眼神,阮芷音微頓。

  可不管怎樣,她還是要淡化心底那種想要佔他便宜,甚至想要不講道理獨佔的心態。

  從上飛機到現在,她都沒想清楚,這種有些霸道的心態,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思及此,她又語重心長地補充:“你別介意,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程越霖:“為我好?”

  阮芷音默默點頭。

  程越霖:“……”

  心底的憋屈又冒出幾分。

  到了房間,服務生幫忙放下行李後離開。

  房間是獨棟的,一共兩層,陽台朝向不遠處的海面。

  遠處的海平線上,太陽稍稍冒尖,晨光熹微,濕潤的海風拂過在臉頰,似是吹走了一抹疲憊。

  阮芷音看完了客廳,才走向二樓的臥室。

  可環顧一圈後,她撇眉瞧向會客間沙發上的男人:“怎麽只有一張大床?”

  男人已經脫下那件輕薄的夾克外套,換上了睡衣,好整以暇地坐下。

  聞言挑了挑眉,輕描淡寫地回答:“哦,白博只知道我們要來度蜜月,定的也是蜜月房。”

  “那我們要怎麽睡?”

  程越霖瞥她一眼:“你去休息,我睡沙發。”

  阮芷音微微凝眉。

  男人身高腿長,會客室的沙發對他來說,著實有些狹窄。

  “怎麽,我還做不出讓你睡沙發的事,難不成——”男人勾了勾唇,聲音閑散,“你還能願意和我擠?”

  程越霖細瞧著她的表情。

  這幾天,她一直避著他。

  突然之間,原本按部就班的打算,就這麽出現了紕漏。

  他不敢逼她,卻一籌莫展。

  對上男人的視線,阮芷音剛要開口的話,全都哽在了喉嚨。

  兩人緘默半晌,還是他歎了口氣,清聲道:“時間不早了,去睡吧。”

  算算時間,現在已經是國內的凌晨一點多。

  見他已經取了薄毯闔目躺下,阮芷音頓了頓,隻好走回了隔壁的臥室。

  ——

  再醒來時,已經是當地時間的下午。

  阮芷音倒是沒睡多久。

  醒來後,路過會客間時看見程越霖還未起身,怕吵到他,便先出了房間,獨自去了酒店餐廳吃飯。

  過了飯點,餐廳裡人不算多。

  菜單大多都是海鮮,阮芷音點了份服務生推薦的蘇眉魚,又點了份意面。

  然後問了句:“附近有沒有什麽比較特殊的紀念品店?”

  對方沉思片刻,給她介紹了一家做根雕的手工店,又熱情得從手機上翻出了幾張照片給她看。

  吃完飯回到房間,男人已經換上了一身休閑的裝扮,像是才剛洗漱完。

  “你醒了?”

  程越霖輕嗯一聲,見她拿起茶幾上的手包裝著東西,蹙眉問到:“你還要出門?”

  阮芷音點下頭,笑著看他:“我想去附近給琳琅和阿初買些禮物,離得不遠,很快就回來,你先去餐廳吃點東西?”

  “你不吃?”

  “我已經吃完了。”

  與之前模式化的噓寒問暖相比,這平靜的模樣,仿佛已經對他喪失了興致。

  程越霖愈發搞不懂她的態度,停了會兒,開口道:“那我陪你。”

  阮芷音頓了頓,而後搖頭:“不用了,沒有多遠。”

  言畢,沒等他再說什麽,轉身出了酒店的房間。

  ——

  出了門,阮芷音暗暗松了口氣。

  在別墅時還好,現在換了一個環境,還頂著‘蜜月旅行’的名義,她其實不太清楚該怎麽面對他。

  這段時間的相處自然溫馨,在她終於意識到應該探明他態度的時候,又不得不承認——

  她在還沒有和他交往的前提下,生出了更進一步的獨佔欲。

  找了借口出來,去服務生推薦的那家紀念品店選了兩個款式精致手工雕刻的根雕。

  拎著袋子從店裡出來,心緒還是有些複雜,恍神間,又走進了路邊的一家酒吧。

  酒吧是半露天的,阮芷音在吧台前坐下,看了眼酒單。

  “一杯Pina Colada。”

  雖然只是看到這邊的熱鬧,想遲些回去,但她好歹知道自己的酒量,隻點了杯度數很低的雞尾酒。

  包裡傳來震動,阮芷音掏出手機,是葉妍初的消息——

  [音音,蜜月度得如何?你要是能趁機把人吃乾抹淨,那點糾結估計也就沒了。]

  沒想到,葉妍初居然會是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阮芷音不禁多了幾分疑惑。

  可她實在不知道如何回應好友的期待,因為她現在發現了更糾結的事情,而且——

  [我好像開始了解了,喜歡有時候會是一件讓人不敢前進的事情。]

  她的感情經驗太過被動,從未有過這種進退維谷的狀態。

  葉妍初說讓她先試探,可試過之後,她覺得自己和程越霖之間的狀態太自然了,是她所期待的那種家的溫馨,卻不像那種激烈的戀愛。

  到了現在,比起挑明後可能不符合期待的結果,她甚至開始貪戀現在的狀態,更想和程越霖一直相處下去。

  恍神間,酒杯裡的酒已經喝完,阮芷音掏出一張紙幣遞給吧台後的調酒師,卻被對方笑著婉拒。

  “這位先生已經付過了。”

  調酒師朝旁指了指,與阮芷音一座之隔處,坐著一位年輕的亞裔男孩。

  男孩穿著寬松的運動裝,利落的短發,面容還未褪去青澀,瞧著不過二十上下。

  對方笑著走來,伸出手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和美麗的小姐交個朋友?”

  是不太流利的普通話,笑容真誠爽朗,不至於讓人討厭。

  方才走過來時,他便瞥見了阮芷音的手機上顯示的是中文。

  阮芷音秀眉微挑,把那張紙幣放進男孩的手心:“酒錢還給你。”

  看得出來,男孩應該是個在國外長大的華裔。

  外國人更熱衷社交,留學時,她也遇到過不少這樣的搭訕。

  男孩見狀,停了一秒,又換了個態度,微笑露出虎牙:“姐姐,用不了這麽多,剩下的錢我微信轉給你?”

  阮芷音還未開口——

  骨節分明的手掌突然出現,拽住了男孩才剛掏出手機的胳膊。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阮芷音不知道,程越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

  男孩突然被人拽住,似是有些不滿,脫口而出道:“What's wrong with you?”

  已是不太客氣的語氣。

  程越霖眼神冷淡,烏黑深沉的眸子望著對方,指了指阮芷音,低沉的聲音中隱含警告:“She is my girl.”

  不是更直接的‘她是我的妻子’,而是‘她是我的女孩’。

  聽到耳中,仿佛多了那麽點繾綣曖昧的意味。

  簡單的一句回答,可男人低啞微沉的嗓音,卻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對上程越霖深潭般沉靜的眼眸,阮芷音攥緊了指尖。

  這句話,讓她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

  電影裡,女主人公問男主人公為什麽對她這麽好,對方一本正經地回答:“You're my girl.”

  那時,他們並不是情侶。

  緩了口氣,她斂眸勾了勾唇,牽過男人的手,看向剛才的男孩:“不好意思,我結婚了。”

  對方盯著阮芷音,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而後默默打量兩人幾眼,才皺眉理了理衣服,說了句:“抱歉。”

  隨即有些喪氣地轉身離開。

  ——

  回去的路上。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誰都沒有說話。

  暮靄挾著晚霞,把男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氣氛沉默良久,走在前面的程越霖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轉過身,深沉如墨的眼眸看向她,忽而道:“阮嚶嚶,現在醉沒醉?”

  阮芷音抬眸看他,搖了搖頭。

  她剛剛隻喝了一杯度數很低的雞尾酒,哪裡就會醉。

  程越霖像是不太放心,繼而問到:“我等下跟你說的話,明天還能不能記得?”

  阮芷音微怔,點了點頭。

  男人低笑了聲:“行。”

  他緩了口氣,垂眸看她:“你之前說要和我當什麽家人,那你覺得,我為什麽想要當你的家人?”

  阮芷音蹙了下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們……相處的不錯。”

  “為什麽我只是和你相處的不錯?”

  為什麽?

  阮芷音微微抿唇,抬眸對上他愈顯深沉的視線,下意識縮了下指節。

  周圍是人潮攢動的熱鬧街道,不遠處的酒吧傳來樂隊極富節奏律動的歌謠。一片喝彩聲中,像是只有他們靜止在那,置身於喧囂之外。

  男人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

  “這場婚我從沒想過要離,也盡量學著去當好一個丈夫,免得被你狠心開除。”程越霖眉眼深邃,喉結輕滑了下,才繼續開口,“有些事,我沒什麽經驗,倒是準備了不少,現在卻等不到那時候了。”

  阮芷音怔然看他:“你——”

  “怎麽,聽不懂?”程越霖故作輕松地勾唇,聲音裡卻有不易察覺的微顫,“阮嚶嚶,我喜歡你,所以跟我的這場戀愛,你現在還……”

  “想不想談?”

第44章

  你現在還,想不想跟我談戀愛?

  阮芷音將他的話消化許久,才喃喃問道:“你現在,是在跟我表白嗎?”

  程越霖漆黑的眸子就這麽看著她,很輕地應了聲:“嗯。”

  低沉的嗓音中,隱約泄露出淡不可聞的緊張。

  可阮芷音只是緩了口氣,而後突然轉身,走出了滿是人群的街道。

  酒店距離街道不遠,程越霖跟在她身後,眼睜睜看著她一路走回了酒店,打開兩人那棟的房門。

  全程都未回頭看他。

  兩人就這麽走進了客廳。

  阮芷音這才回過頭,靜靜望向他。

  沉默的態度,讓程越霖摸不準她的意思,眉峰微蹙,進而試探道:“阮嚶嚶,便宜你都已經佔完了,之前說過要補償,現在是想賴帳嗎?”

  他說的,是上回阮芷音酒後行凶的事。

  阮芷音愣了愣,倏而回神,搖了搖頭:“不是……”

  頓了頓,又道:“你想清楚了嗎?”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程越霖抿直了唇線。

  他說了這麽多,她卻是這個反應。剛剛在酒吧裡,還跟別的男人‘相談甚歡’。

  程越霖頓覺一股鬱氣哽在嗓子眼,還多了淡淡苦澀。

  阮芷音垂眸沉吟片晌,低聲道:“程越霖,我這個人,其實挺無趣的。”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多麽生動的人。所以總是用溫柔體貼的姿態,掩蓋她讓人感到麻木無趣的缺點。

  她希望他考慮清楚,是不想他抱著突如其來的興致。

  “阮嚶嚶,你好像誤會了什麽。”見她豎起包袱,程越霖低聲輕笑,拍了拍她的頭,“我不是一時興起,我等了很久。”

  阮芷音怔怔道:“等什麽?”

  等什麽?

  程越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在發現自己喜歡上她的時候,她已經將視線望向了別的人。

  如果他能早點明白自己面對她時愉悅別扭的情緒是喜歡,或許就不會有這麽多年的漫長等待。

  但很可惜,在他明白自己心意的時候,已經不敢再去表露。那時的她套著可笑的婚約,他怕他的坦白,會將她推得更遠。

  只能若無其事地和她相處。

  可在他終於等到機會時,命運又給他開了個玩笑。

  二十年的順風順水,一遭坍塌。

  他無法拋下經不住刺激中風的爺爺和入獄的老頭兒,只能在教導處門外,將那份準備好的申請書撕掉,眼睜睜看她出國。

  那個時候,他既要照顧爺爺,又要應付那群頻繁找上來的債主。

  程慧曾提出資助他出國讀書避避風頭,可那時的他已經被迫舍去了所有的矜傲,何必再做無用功,去拉她下水。

  然而頹廢的日子裡,終究無法死心。

  不甘心停留在那樣的境遇中,之後的一年多,他幾乎是拿命在賭出路。可等到一切開始轉好,又從旁人口中得知了她和秦玦交往的消息。

  有時連程越霖也覺得,是自己和她沒有所謂的緣分。

  他清楚阮芷音對待所有事情的認真,既然決定開始,便不會隨隨便便結束。

  終究是,晚了一步。

  要說他這些年在等什麽——

  程越霖抿下唇,深邃的眉眼望向她,聲音多了些哽塞:“我想等一等,看有沒有那麽一天,你會回過頭,來愛我。”

  言畢,他澀然一笑。

  “阮嚶嚶。”

  “嗯?”

  “手給我。”

  阮芷音還停留在他方才的話裡,神情木訥,愣怔著伸出手。

  男人歎息著搖頭,斂眸從褲兜掏出一樣東西,戴上了她纖細的腕間。

  “物歸原主。”

  看到手腕上那條熟悉的項鏈,阮芷音思緒萬千,恍惚中終於明白了什麽,卻理不出那條線頭。

  “這條手鏈……”

  程越霖眉梢微挑,扯了下嘴角,佯作責備:“走路還出神,害得我追了小偷兩條街。”

  話落,男人喉間微滑了下,又舒了口氣,溫聲道:“沒有別人,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你。”

  大概是他太固執。

  用盡努力想要觸及的人,總是舍不得就這麽放下。

  無數次累極的時候,耳邊仿佛就會聽到她一本正經的輕細嗓音:“程越霖,你分明答應過我會盡力的。”

  哪有什麽別人,都是你,也只有你。

  阮芷音忍不住哽咽,鼻尖凝起酸澀,眼眶微紅,瀲灩的眼眸醞著晶瑩。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心房像是被神奇地填滿了軟塌塌的棉花,撫平了所有澀然的情緒。心裡變得妥帖,卻控制不住眼眶和鼻尖的酸澀。

  程越霖無奈歎氣,溫熱的指腹拂過她眼角的淚花。

  片晌,又慢騰騰地問了句:“唔,所以你呢?”

  時過境遷,所以現在的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嗯。”阮芷音很輕地應了聲。

  頓了頓,抬眸對上他,認真道:“程越霖,我想跟你談戀愛。”

  她喜歡和他在別墅的一日三餐,喜歡他始終陪在她身邊,甚至喜歡他偶爾端起龜毛的傲慢與她鬥嘴。哪怕沒有這一切,她也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

  程越霖唇角輕勾,吊兒郎當地挑眉,不吝讚賞:“那證明,你的眼光很不錯。”

  男人又恢復成了這般理所當然的姿態,阮芷音哭笑不得,卻不討厭。

  對上他染上戲謔的眼眸,她恍然想起回國後見他的第一面。

  那是在北城項目的招標現場,阮氏出人意料地拿下項目。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他不動聲色的維護。

  阮氏或許能夠競爭過其他幾家,可霖恆若是盡全力,怎麽會拿不下北城的項目?

  她不是沒有過疑惑,可散場時他針鋒相對的話,分明是在打消她心底最後的疑慮。

  他考慮到了她所有的處境,可她從不知曉。

  頓了少頃,她的聲音發悶:“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不對你好,我該對誰好?”程越霖在她臉頰輕捏了下,“阮嚶嚶,我說過,不要妄自菲薄。”

  “我呢,可能要比你想象得,還多愛你那麽一點。”

  所以,不必在我面前端起包袱。

  阮芷音眼眶微熱,抿下唇,低聲道:“程越霖,我想……抱抱你。”

  這樣直言的親近,還是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挑了下眉,慢悠悠道:“我有沒有說過,跟我撒嬌,不需要猶豫?”

  阮芷音輕輕搖頭。

  程越霖深沉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勾唇輕笑了下:“那現在知道了?”

  下一秒,她被擁進男人寬厚的懷抱。

  程越霖線條利落的下頜抵在她發間,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爽凜冽的松木香,淡淡的薄荷味摻雜在其中,讓人松弛下來。

  片晌,阮芷音聽到他低沉的嗓音——

  “撒嬌還需要人教,真讓我頭疼。”

  男人這句話,讓她想到了留學時的室友。

  對方在同學眼中總是成熟的禦姐形象,也不是輕易認輸的性子。可每當接通父親的電話時,卻會神態自然地同父親撒嬌,讓周圍的人大跌眼鏡。

  阮芷音還記得眾人調侃時,室友那理所當然地回答:“再成熟的女孩,都有隨時隨地跟父親撒嬌的權利。”

  大概只有在愛裡長大的孩子,才能擁有這樣和父母肆意撒嬌的底氣。

  阮芷音覺得,或許她內心也期盼著,能有一個人毫無保留地來愛她。

  沉默片晌,她剛想說些什麽。

  靜謐的客廳裡,出現了突如其來的聲響。

  “咕——”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男人無奈松開她,正對上她沒有散去的笑容,輕哼道:“阮嚶嚶,笑什麽?”

  “我這還不是怕你出事,在後邊跟了大半天。你倒好,居然給我跑去酒吧招惹桃花,嗯?”

  下午一路跟在她身後,程越霖確實到現在都沒吃飯。

  眼下想到剛剛在酒吧撞見的一幕,又窩出一肚子起來。

  他清聲微哂,散漫道:“怎麽,那毛都沒長齊的小孩,有什麽好看的?真想給他留微信了?”

  男人眼神灼灼地盯著她,面容緊繃,墨澈的眸間有著不依不饒的意味,話中也帶著指控。

  不知怎地,莫名就讓阮芷音想到上回那場關於黑貓白貓的談話。

  頓了頓,她扯了扯他的衣角。

  而後踮起腳尖,嘗試著在他頰邊親了下。

  程越霖身子僵了僵,喉結滑了下,拖著腔調道:“阮嚶嚶,你不要覺得親我一下,這事兒就過去了。”

  他可沒忘,那人走上前時,阮芷音足足盯著對方瞧了好幾眼。

  “阿霖。”

  男人低下眼簾看她。

  “你笑一笑。”阮芷音繼而柔聲解釋,“我只是覺得他的虎牙跟你很像,可你總是板著個臉,一點也不愛笑。”

  程越霖也有顆小虎牙,偶爾開懷而笑時,倒是很勾人。可他即便是上高中那會兒,也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很少會笑。

  “你笑起來很好看。”

  程越霖低頭瞥她一眼,頓了半晌,衝她大方揚起個微笑。

  接著,男人懶洋洋地開腔:“怎麽,怪我笑起來太好看,把你看呆了?”

  見她哽住,又雲淡風輕地補充:“想佔我便宜呢,不用這麽委婉,你有這個特權。”

  阮芷音:“……”

  論沒臉沒皮,她是比不過他。

  緩了口氣,她轉了話題:“不是餓了嗎,你要不要去餐廳吃點東西?”

  “這個點了,都餓過勁了,給我吃點你帶的餅乾?”男人姿態閑散地在客廳的沙發坐下。

  阮芷音遂走進樓上的臥室,從行李箱裡取出兩包餅乾,下樓遞給了他。

  程越霖慢條斯理地撕開包裝,沒吃兩口,像是想起來什麽,掀了掀眼皮看她:“過來。”

  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阮芷音走到他身側坐下,問到:“怎麽了?”

  男人瞥她,然後道:“喏,現在給牽麽?”

  程越霖的視線停在她手上。

  阮芷音瞬間頓悟,他這是還在記恨自己之前不讓他牽手。

  她噢了聲,伸出手。

  他含笑握住她,十指緊扣,成對的婚戒和諧交疊。

  下一秒,男人慢悠悠掏出手機,攝像頭對上緊扣的兩隻手,拍了張照,而後發了朋友圈。

  配文是:紅心。

  阮芷音啞然看完,卻無話可說。

  雖然覺得他這番操作有些騷氣,但又很詭異地對上了他的狗脾氣。

  不一會兒,朋友圈下多了錢梵的點讚,和幾條回復。

  錢梵:沒人比你牛。

  任懷:他好騷。

  翁子實:好騷。

  傅琛遠:騷。

  阮芷音:“……”

  程越霖面不改色地看她,又狀似隨意地開口:“阮嚶嚶,我們現在,在一塊了?”

  阮芷音微頓,點了點頭。

  “那——”男人瞥她一眼,“你呢?”

  阮芷音:“?”

  顯然沒懂他的意思。

  程越霖勾起淺笑:“怎麽,不會是怕被你所謂的備選們看見吧?”

  阮芷音倏然明了,他居然想讓自己學他發個朋友圈。不僅如此,還對她新郎備選的行為進行了又一番控訴。

  她舒了口氣解釋:“沒有,回阮家後,我跟周鴻飛都沒多少聯系,而且人家都結婚了。”

  男人深邃的眼神直勾勾看向她,仿佛是在說:那你在猶豫什麽?

  這詰問的姿態,顯得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我就是覺得,挺尷尬的。”她歎了口氣,頓了頓又道,“而且你沒有聽說過嗎,秀恩愛……不太好。”

  話畢,便對上略顯黯淡的視線。

  阮芷音躊躇了會兒,低聲道:“不過發一次……應該也可以?”

  “嗯。”

  程越霖揚下眉,不鹹不淡應聲。

  阮芷音:“……”

  無奈地掏出手機。

第45章

  一條朋友圈編輯許久,阮芷音在程越霖的注視之下點擊了發送。

  朋友圈發完,他倒是沒想再看其他人的回復,隻默默給她點了個讚。

  然後心情不錯地收拾了桌上的餅乾包裝袋,優哉遊哉地去了浴室洗澡。

  分明還隔著時差,國內已是凌晨

  可沒多久,朋友圈還是多了不少的點讚。

  微信群裡,葉妍初也在第一時間發來了消息。

  [@阮芷音,這位朋友,幾小時前不是還跟我說在糾結?現在您這朋友圈是?]

  想到傍晚時的心態,阮芷音也不禁多了些窘赧。她抿下唇,笑著打字——

  [大概,人生總會有些出其不意。]

  例如,程越霖出其不意的表白。

  葉妍初:[所以?]

  阮芷音:[應該算是,追到手了。]

  雖然表白的是他,但結果總是一樣的。說起來,兩人頂著已婚的身份談戀愛,彼此之間好像又多了層保障。

  這種感覺,還挺……奇妙。

  顧琳琅:[你這算什麽,難不成歪打正著換了個真命天子?葬禮時我就覺得程越霖不對勁,他不會是早有預謀吧?]

  看到這條消息,阮芷音蹙下眉,陷入沉思。

  換新郎的事,她都沒有準備,當然不可能是程越霖的預謀。

  但之後的……

  思忖間,浴室裡淅瀝的水聲停歇。

  程越霖剛洗完澡出來,就看到阮芷音抬起頭,靜靜望著自己,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麽了?”

  他抬起手,用厚實的毛巾擦了擦還有些濕潤的細碎短發,而後偏頭朝她望了過來。

  阮芷音微頓,搖了搖頭:“沒事。”

  不過是突然而起的猜測,要是現在問的話,倒顯得自己在懷疑他似的。

  放下心思,她朝男人笑笑:“今天你去床上睡吧。”

  他身材高大,窩在逼仄的沙發上,兩條長腿都伸不直,哪能睡得好覺。

  程越霖眼瞼微耷,瞥來視線:“你這是要跟我擠?”

  雖然暗自飄然了一秒,但他不覺得阮芷音這話是什麽別有深意的邀請。

  阮芷音抿下唇:“我睡沙發。”

  話落,對上男人沉靜的眼眸,她忍不住解釋道:“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怕自己睡不沉,會吵到你。”

  阮芷音覺淺,以前葉妍初周末總會去公寓找她住,一旦在睡夢中察覺身邊有人,她就會在半夜醒來。

  她也曾看過心理醫生,對方說,可能是幼時被拐賣時形成的應激反應,以至於睡覺時也總會在潛意識裡繃起防備。

  尤其在酒店這種不熟悉的環境。

  在孤兒院時倒還好些,就算偶爾醒了,沒多久也會再睡過去。可後來回了阮家,即便是一個人睡,也常睜眼到天明。

  阮芷音時常覺得,自己是個性格不夠完善的人。她自覺的一些缺陷,甚至連顧琳琅葉妍初都不知道。

  想到這,她輕聲道:“對不起。”

  她其實不太想展露自己和其他人不同的缺陷,卻也不想他誤會什麽。

  程越霖起身走來,歎息著揉了揉她的頭:“傻瓜,跟我道什麽歉?”

  “沙發挺好,又不是沒睡過。我一個大男人,在哪兒睡都一樣。唔,你去臥室,早點睡,明天還要出島。”

  言語間,是滿不在乎的態度。

  阮芷音緩了口氣,頓了會兒,到底沒再爭,點了點頭朝臥室走去。

  剛走兩步,她又突然轉過頭來,喊了一聲:“阿霖。”

  “嗯?”

  “晚安。”

  程越霖笑了笑:“晚安。”

  ……

  簡單的晚安,卻讓人心下熨帖。

  阮芷音洗完澡躺上床,又望了眼房門的方向,而後才蓋上薄被,閉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不熟悉的環境,又經歷了激烈的情緒起伏。

  這一晚,阮芷音又做了幼時常做的那個夢。

  逼狹的後備箱,漆黑一片。她小小的身子擠在周遭的悶熱中,頭腦暈沉。

  不知過了多久,又迷迷糊糊中被人抱起,交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對方身上陌生的氣味,讓她下意識掙扎起來。可短短的胳膊根本沒什麽力氣,只能被緊固在人懷裡。

  那條陌生的山路讓她無端添了些恐懼,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麽,然後拽到了近處的一截樹乾。

  聞到那股有些熟悉的松木味道,阮芷音緊蹙的眉心散開,漸漸放松下來,卻未松開那隻攥緊的手。

  程越霖沉默垂下眼簾,瞥見被她緊抓著不放的手,無奈地笑了笑,另一隻手幫她擦去額間沁出的薄汗。

  ——

  翌日,天色漸亮,陽光灑進房間。

  柔軟的床榻上,女人還緊緊抱著男人的胳膊,兩人姿態親密地依偎在一起。

  遠處的海岸邊飛來了兩隻海鷗,在湛藍的天空繞出了幾道螺旋的軌跡,停落在面海的露天陽台欄杆上。幾陣叫聲後,又雙雙飛離了陽台。

  不過卻吵醒了阮芷音。

  她揉了揉眼睛,睜開一個縫,又被窗外濃烈的陽光晃了晃神。

  等到回過神來,才意識到什麽不對。

  怔怔轉過頭,男人那張熟悉俊朗的側顏放大出現在眼前,眼瞼闔起,眉間舒展,卸下了慣常的清冷姿態。

  阮芷音不知道程越霖為什麽會出現在臥室的床上,可眼下的情形是,她自己居然緊緊抱著男人的胳膊。

  一隻手還被對方壓著,她努力平複了下心情,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試圖抽回抱著他的手臂。

  一下,兩下,三下。

  就在快要告成之際,男人濃長的睫毛突然顫動了下,緊接著徐徐睜開漆黑深沉的眼眸。

  直直對上阮芷音的視線。

  程越霖瞥了眼她的動作,清散笑道:“怎麽?嘴上說著自己睡不沉,到了夢裡邊,就迫不及待地想抱我?”

  昨天不過是想來瞧一眼她睡得怎麽樣,結果就被拽住了。怕掙開會弄醒阮芷音,便隻好由著她去,這回可怪不得他。

  阮芷音被男人盯得有些心虛,畢竟她確實一本正經地說過這話。

  昨晚的夢境早已散去,她垂眸瞧了眼抱著胳膊的手,秀眉微蹙,也很意外自己居然抱著他的胳膊睡到了現在。

  “大概,你是例外。”阮芷音眉心輕蹙,又喃喃道,“我可能太喜歡你,所以就算是在夢裡,也不想撒手?”

  她的神情添了幾分認真。

  我,太喜歡你了。

  程越霖聞言揚了下眉,掐頭去尾反覆品味了下,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繼而又不動聲色地問了句:“哦?那前幾天是在鬧什麽別扭?”

  他問的是阮芷音先前幾天的回避態度,即便已經攤了牌,也總得明白她為什麽這樣。

  “誰讓你說自己有個初戀。”阮芷音小聲嘟囔了一句,而後斂下眸,遲疑著解釋,“我就是,怕你受了什麽刺激才娶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她曾見過一個性格乖戾寡言的孩子被人領養,沒多久又被領養人以‘太麻煩’的名義送回孤兒院。

  也曾見過隔壁果園經常給孤兒院的孩子送水果的老伯,被去了大城市的兒子接走後,又被兒媳以‘麻煩’的名義送回。

  麻煩,往往是人和人疏遠的開始,她不想給人添麻煩。

  程越霖靜瞧著她染了悵然的神情,伸出蜷起的食指,輕滑過她的鼻尖,溫聲道:“阮嚶嚶,我是不是說過,不用苛求完美。在我面前,不管開心還是生氣,都不用把自己的情緒壓下去。”

  她不想給人添麻煩,又總是以完美的準則規束自己,他總希望她能放肆一些。

  男人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神中透著認真,仿佛看到了她心底。

  阮芷音微怔,沉吟片晌,而後輕笑道:“或許我是怕……有太多缺點,會讓身邊親近的人反感。”

  “那在你眼裡,我身上沒有缺點?”程越霖笑著問她。

  阮芷音愣了下,卻終究無法太違心,猶豫回到:“其實……還是有的。”

  “既然我也有缺點,現在的你,還會因為我的缺點對我反感嗎?”

  阮芷音輕輕搖頭。

  她習慣了和程越霖自然地相處,他那些所謂的缺點,已經是她早就接受的。

  程越霖拍拍她的頭,散漫揚眉:“所以說,就算你放肆一些發發脾氣,我也不會覺得麻煩。怎麽著,難道我還寵不下你這點小脾氣了?”

  他樂意寵著她的脾氣。

  還是這副吊兒郎當的語氣,可不知道為什麽,阮芷音眼眶突然有些發酸。

  沉默了片晌,她小聲道:“嗯,現在的我,好像很開心。”

  他說過,有情緒的話,應該告訴他。

  “嗯?開心什麽?”

  阮芷音想了想,才組織好語言描述出她的心情:“感覺就像是,有塊蛋糕我期待了很久,本來只是想輕輕嘗一小口,你卻直接給了我一整塊。然後告訴我,這些都是我的,你給我的。”

  有個人,想要給她全部的美好和珍貴。

  “阿霖,你似乎比我想象得,還要好。”

  著讓她有一種幸運的滿足感。

  突然得了番誇獎,程越霖閑散輕笑,玩世不恭地勾了下唇,清聲道:“我不是早就說過,你很有眼光。”

  他牽起她纖細軟嫩的指尖,饒有興致地把玩了兩下,而後才拍了拍她:“好了,起床吧,等會兒還要出島。”

  ——

  兩人今天要去的,是位於主島外的一處小型的海島。

  酒店後院就有停機坪,在餐廳裡隨便吃了些東西,兩人便坐上了等候在那的直升機,去了幾十海裡外的海島。

  整座海島是處珊瑚島礁,海邊抬高了地基蓋了一棟富麗奢侈的別墅。除此之外,別墅前的海灘還停靠著一艘遊艇。

  別墅背靠著山,空曠安靜,看起來是座私人島嶼。

  程越霖牽著阮芷音走進別墅,讓她站在客廳等了會兒,然後不知從哪取來了兩套浮潛的裝備。

  阮芷音伸手接過,隨口問到:“這裡沒有別人嗎?”

  “哦,島是之前讓白博拍下的。不過這裡只有空蕩蕩的房子,住著不方便,所以還是留在主島好些。”

  聽男人的這番語氣,買島簡直就像買房子一樣隨意。

  阮芷音頓了頓,委婉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語氣,很像大家常說的凡爾賽。”

  “凡爾賽?”

  “就是潛在的炫耀。”

  程越霖輕揚下眉,繼而微哂道:“這座島呢,也是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產。阮嚶嚶,你也可以當做,我的這種炫耀是在用錢綁住你。”

  阮芷音張了張嘴,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他當初是故意沒有簽婚前的財產協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心情倒是變得不錯。

  兩人在別墅換好了潛水衣,拎著潛水鞋踩上了海灘。

  炙熱的陽光灑在柔軟細膩的沙灘上,看上去像是鋪了一層細細的金子。附近的海水不算太深,很是清澈,也適合浮潛。

  程越霖幫她固定好了面罩,問了句:“以前浮潛過嗎?”

  阮芷音點了點頭,以前她曾浮潛過幾次,這邊水不深,只要不潛遠,應當是能夠應付的。

  ‘我可以’的姿態大方擺了出去,可是阮芷音沒有想到,自己的浮潛之旅僅僅持續了不到半小時,就不得不回到了岸邊。

  匆忙回到別墅,程越霖望著她泛紅的臉頰,皺了下眉:“這邊沒有曬傷膏,先回去吧。”

  即便男人沒有嘲諷她,阮芷音也因為突來的曬傷有些窘迫。

  浮潛時倒是很舒服,只是考慮到在珊瑚礁附近,不好塗防曬霜。也不知道該不該怪海島這邊的水質太清,不到半個小時就讓她曬紅了臉,還有些發癢。

  好在直升機和隨之而來的飛行員一直等在島上停機坪沒有離開,很快載著兩人回到了主島的酒店。

  她剛剛沒潛太久,曬傷不算嚴重。

  回到房間後,酒店的服務生貼心送來了藥膏,阮芷音塗在泛紅的肌膚上,倒是很快褪了紅。

  然而白皙的胳膊被她不小心撓出道口子,看起來這兩天是不能下水了,以免傷口感染。

  “好像有點可惜。”

  阮芷音瞧著胳膊上的紅印,不免有些遺憾。來的是海邊,卻不能下水。

  程越霖見她似有沮喪,笑了笑,不鹹不淡地問了句:“剛才回來,外邊的沙灘上瞧著挺熱鬧,去看看麽?”

  不知道是不是當地人太過熱情,今天酒店前的沙灘上會辦當地的節慶,還邀請了酒店的客人一起過去參加。

  剛才阮芷音和程越霖回來,開著觀光遊覽車同兩人打招呼的服務生笑著露出大白牙,大方向兩人提出了邀請,熱心得不好拒絕。

  阮芷音想了想,反正已經不能下水,去體驗一番當地的禮儀應該也不錯,於是點了點頭。

  兩人換了身衣服,去了熱鬧的沙灘。

  沙灘三三兩兩擺放的椅子全部坐滿了人,有外國的遊客,也有專門來參加節慶的本地人。

  他們找了位置坐下,正前方有人站在石頭上跳舞,人群中喝彩聲此起彼伏。

  服務生上前給他們遞來兩碗裝在椰殼中的酒,盛情推薦說是當地的特色。

  半個椰殼裡盛著發灰的酒。

  阮芷音接過抿了一口,味道很淡,舌尖卻有些發麻。看著像泥水,喝起來卻有股辛辣的後勁。

  是不太能輕易接受的味道。

  她緊抿著唇蹙起眉,轉頭看了眼程越霖,對方倒是喝得面不改色,一滴不剩。

  阮芷音見狀,忍不住問了句:“你喜歡喝?”

  “不喜歡。”程越霖側目看她,低聲說完,繼而又道,“難道你要我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臉色大變?”

  雖然不喜歡,但他還要面子。

  驕傲的代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阮芷音笑了笑,把自己手中的那碗酒遞給他:“這碗也給你?”

  她確實接受不了這個味道,但人家好心給的,不喝總歸不太好。

  男人瞥她一眼,無奈地接過,咕咚幾下一飲而盡。

  頓了頓,凝眉說了句:“唔,我先去趟洗手間。”

  言畢,程越霖起身走開。

  阮芷音覺得他的背影似有急切。

  她像是惡作劇成功,笑著搖了搖頭,繼續看著沙灘上熱鬧的表演。

  過了片晌,視線被突然出現的一道身影遮住。

  阮芷音抬頭,面前的男孩竟然有幾分熟悉,是昨天在酒吧遇到的人。

  想了想,對方應該也是遊客,來這看節慶的儀式並不奇怪。

  看了眼阮芷音身旁空蕩蕩的座位,沈佑率先開口:“姐姐,我昨天看到你們才剛出了門就分開了,感覺可不像是夫妻。”

  言下之意,是覺得阮芷音在酒吧時是故意借著程越霖打發他。

  昨天出了酒吧,阮芷音因為心裡想著事,確實落後了幾步跟在程越霖身後。

  “你想說什麽?”她撇眉問到。

  沈佑笑了笑:“你昨天在根雕店買東西的時候,我也在。我叫沈佑,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昨天她選完了根雕,還溫聲細語地給了那位年邁的根雕師傅一筆不菲的小費。

  他還沒見過這種溫柔到骨子裡的女孩兒,邂逅一場,也是真的想認識對方。

  阮芷音抬了抬眼,視線越過面前的沈佑,落到了他身後眸色深沉的男人身上。

  沈佑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麽,蹙眉轉過頭,看到昨天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張了張嘴:“你們……”

  他本以為,兩人只是萍水相逢。

  阮芷音站起身,牽起程越霖的手。察覺到他隱隱的不快,頓了下,安撫得在男人硬朗的側臉落下一吻。

  而後看向沈佑:“你誤會了,他確實是我丈夫,昨天我們只是鬧了別扭。”

  你要是再不走,恐怕又要鬧別扭了。

  沉默了會兒。

  程越霖垂眸看她,又瞥了眼沈佑,雲淡風輕地開腔:“夫妻鬧別扭呢,是情趣。怎麽,這位先生好像不懂?”

  話落,又挑了挑眉:“不懂沒事,等結了婚,自然就懂了。不過別人的對象,還是不要惦記了,你說對麽?”

  男人瞧著挺正經,可只有阮芷音知道,他說話時,指腹懲戒式地在她掌心輕輕撓了下,肌膚的摩挲帶來一陣酥癢。

  可她卻要佯裝無事。

  被譏誚了一番,沈佑臉色不太好看,頓了頓,轉身離開。

  阮芷音扭過頭看了程越霖,歎口氣笑道:“阿霖,你怎麽這麽愛吃醋。”

  兩人坐回剛才的位置。

  程越霖抿下唇,眉峰微蹙。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瞥了瞥她,淡聲問到:“你討厭這樣?”

  阮芷音愣了愣,而後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問自己是不是討厭他吃醋。

  她仔細想了想,輕輕搖頭:“其實也說不上討厭。”

  頓了頓,又進而解釋道:“大概是因為我覺得,你吃醋其實是因為在乎我?”

  如果他在這種時刻平靜以對,一點情緒都沒有,好像也不是那麽開心。

  誰知她剛說完,程越霖突然看著她笑了笑:“那你錯了。”

  沒等阮芷音開口詢問,男人又悠然揚眉,攬過她道:“要是我學著大度不吃醋,難道就是不在乎你了?”

  姿態瞧著傲慢得很,阮芷音沒忍住,窩在他頸邊哧哧笑出了聲。

  ——

  沙灘上,節慶的表演結束。

  時間已經不早,人潮紛紛散去。

  程越霖牽著她起身,卻沒準備回酒店,說是要再帶她去一個地方。

  剛才出門時,阮芷音穿了雙露著腳面的平底鞋。此時走在沙灘上,鞋裡已經進了不少的沙子。

  海邊的沙子有些潮濕,倒是不太好清理乾淨,貼著腳面有些難受。

  程越霖瞧見她放緩了腳步,轉過頭問道:“背著你走?”

  雖是問句,可男人說話時便已經低下了身子。

  海邊寂靜,只有進退的浪潮聲。

  周圍已經沒什麽人,阮芷音沒再扭捏,摟住了男人的脖子。

  “我們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阮芷音心下狐疑,還挺神秘?

  程越霖背著她走了十幾分鍾,離開沙灘後也沒有放下她,最後到了處地勢稍高些的山上。

  從這望下去,可以俯瞰島上的夜景。

  不過讓阮芷音驚訝的,還是自己被男人放下時眼前的一幕。

  四周被人精心布置過,地上擺滿了星星點點的蠟燭和花叢,排出一條窄窄的路。盡頭處,一個纏繞著花藤的秋千靜靜立在那。

  程越霖牽著她走到秋千上。

  “你這是?”她回首看他。

  話音剛落,咻的幾聲傳來——

  昏暗的天空中突然升起了姹紫嫣紅的煙花,璀璨的色彩在空中盡數綻放。亮眼的花火填滿在黑色的幕布上,迷離而夢幻,久久不歇。

  恍惚間,男人低沉醇厚的聲音傳來:“這有一份,借花獻佛的禮物。”

  阮芷音轉頭,看到程越霖遞來一個木盒,邊角的紅漆已經磕掉了不少,看起來很有年頭。

  她愣怔著打開,盒子裡是一塊已經有些老舊的懷表,也是她很熟悉的東西。

  等看清木盒內蓋上不太流暢的鋼筆字時,阮芷音眼眶頓時濕潤,凝起淚光。

  [音音,這次沒法陪你過生日,但爺爺希望你以後都能開開心心。]

  回阮家後,爺爺總會在她生日時,囑托劉叔給她下碗長壽面。在國外的那幾年,爺爺也會在生日時給她打通電話。

  現在爺爺不在了,程越霖卻以這種形式,送了她這份禮物。

  不知怎地,心底的缺口像是被悄然填補。原本讓她有些遺憾的別離,也似乎圓滿了不少。

  “阮嚶嚶,生日快樂。”

  煙花的綻放聲中,她聽見他的聲音。

  瞥見她眼角的淚水,程越霖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

  “唔,本來準備了這些想要表白,現在倒是——”

  話沒說完就停住。

  他頓了頓,低聲道:“你喜歡嗎?”

  阮芷音笑著把頭枕在他肩頭,靜默片刻,點頭道:“煙花是很美,可比起這場煙花,我更在意爺爺的這份禮物,謝謝你。”

  程越霖輕揚下眉:“可我聽人說,這叫浪漫,你不會更喜歡這些?”

  阮芷音抬眸看他,明白他是真的不擅長這些,卻還是笨拙地想要給她製造什麽浪漫。

  繼而想到他昨天說的,一直在學著做個好丈夫。

  她舒口氣,用了些力氣抱住他,搖了搖頭,悶聲道:“如果硬要說,我更喜歡和你在一起。”

  旅行也好,浪漫也好。

  她可能更喜歡和他待在家裡。

  或許是一起在家吃頓飯,或是在沙發上看會兒電視,又或許是站在旁邊看著他換個燈泡。

  只是這些細碎的事,就會讓她莫名覺得,有了期待了很久的家。

  夜幕下,她的眼眸中映著璀璨的微光,蘊著柔和的情緒,嬌豔的臉龐分外動人。

  程越霖喉結微動,嗓音低沉——

  “阮嚶嚶。”

  “嗯?”

  “我要親你了。”

  “那你……親吧。”

第46章

  程越霖漆黑的眼眸中蘊著熾熱的神采,下一秒,男人的手掌輕扶上阮芷音的後腦,她緩緩閉上眼睛,鮮豔的紅唇覆上柔軟的觸感。

  纖細的腰肢抵在有力的臂彎,他的胳膊漸漸收緊,身子無聲地貼合,兩人的姿勢仿佛親密無間。

  無比綿長的一吻。

  微涼的薄唇含住嬌嫩的唇瓣,細細勾勒,漸漸陷入更加深入的探索。

  唇齒交纏,舌尖輕巧地滑入,口腔中盡是他的清冽,和染了絲甜意的淡淡酒味。

  良久,他終於放開了她,喉結上下滑動,緩了緩尚未平複的心神,又意猶未盡地在她唇角輕輕啄吻幾下。

  阮芷音的臉頰染上緋色的紅暈,綿軟地靠在他懷中,頭埋在他頸邊。

  煙花已經散去,浩瀚黑沉的星空下,他安靜地抱著她。

  分明兩人都沒有說話,卻有種靜謐中的別樣甜蜜。

  他虛握著她的指尖,力道很輕,阮芷音第一次產生這種不受控制滋生出的喜悅。

  沉默良久,面上那陣燥熱散去。

  她抬起頭,對上程越霖漾著笑意的眸子,笑著問:“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程越霖輕揚眉梢,又在她額頭親了一口,饒有興致地開腔:“就是覺得呢,還好我耐心足。”

  總算等到了拆禮物的時候。

  不枉他煞費苦心的布置。

  這種滋味,確實更值得回味。

  阮芷音沒聽懂他的話。

  只是看他心情又嘚瑟起來,忍不住懷疑他剛剛的沉默是不是陷入了所謂的賢者時間?

  還未深想,迎面吹來陣涼風,阮芷音忍不住縮了下身子。

  “冷麽?”程越霖低眼看她,而後松開她,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拉緊了外套的拉鏈道,“回去吧。”

  男人這件長款的薄風衣松松垮垮,把阮芷音整個罩了起來,隻留下一個腦袋,像極了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程越霖勾唇笑了下,托著腮評價:“嘖,你這樣穿,倒是還挺好看的。”

  至少,看起來很可愛。

  阮芷音低頭瞧了眼,扯下嘴角反駁:“你這是什麽審美。”

  相處到見在,她大概也明白了。程越霖這個傲嬌的脾氣,必要時刻還是得打擊下他無端的自信。

  ……

  半個小時後,程越霖背著阮芷音回到了酒店房間。

  換了鞋洗漱完,阮芷音走出浴室,就瞥見程越霖環著臂,沉默倚在臥室的門邊,那雙沉如深潭的眸子淡淡望來。

  想了想,她似乎從男人的臉上瞧出些什麽。

  “你進臥室睡吧。”阮芷音說完,又瞥他一眼,繼而補充,“我們一起。”

  程越霖聽見她的話,輕挑下眉,不鹹不淡地勾唇應聲:“嗯。”

  關了燈,臥室裡暗了下來。

  阮芷音走到床邊,躺到了床的另一側。

  昏暗的房間裡,安靜的甚至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猶豫了一會兒,她小心側了下頭,正對上男人於黑暗中略顯幽深的視線。

  四目相對。

  下一秒,他伸手一勾,將她摟進了懷裡。

  他的下巴抵在發頂,輕輕摩挲兩下,溫熱的手掌覆在後腰。

  姿勢曖昧,阮芷音不禁有些緊繃。

  靜默片晌,她被人揉了揉頭,緊接著便聽見程越霖低啞醇厚的嗓音:“嗯,睡吧。”

  他的話讓阮芷音松懈了下來。

  行吧,這樣應該也能睡著。

  ……

  接下來,他們又在斐濟帶了三四天,才戀戀不舍地搭上了回程的班機。

  雖然阮芷音後面幾天都不能下水,但即便是牽著手走在人潮喧嚷的街道上,也自有些不同的甜蜜。

  這場說不上是早還是遲的蜜月,總算讓兩人捅破了那層隱約朦朧的窗戶紙,漸漸步入了戀愛的節奏。

  回到別墅後,自然間也似是多了幾分親昵。

  不過這場假期堆積了不少的工作,讓兩人都變得忙碌不少。

  ——

  霖恆大廈,總裁辦公室。

  已經連續加班十幾天的錢梵頂著黑眼圈走了進來,在辦公桌前坐下後,遞給程越霖一份資料。

  是霖恆在南郡那塊商業區樓盤的物業轉讓協議,轉讓的乙方對象還是秦氏。

  他瞥了眼如沐春風的男人,說著自己打聽來的事:“秦志澤最近在秦氏出盡了風頭,秦玦可不太好過。”

  秦志澤是秦玦的堂弟,也是頗得秦老爺子看重的孫子。哪怕秦玦見在坐上了總裁的位置,但秦氏內部依舊還有他二叔三叔的派系。

  秦氏確實也算家大業大,但秦家人實在太多。鬥到見在,哪怕秦玦回國後佔了上風,依舊沒人想要讓步。

  秦志澤最近風頭正勁,給秦玦使了不少絆子。這當中,自然少不了程越霖在背後推波助瀾。

  畢竟上次在嚴家的宴會上,他就警告過對方,不介意給秦志澤出出主意。

  眼下聽到錢梵的話,程越霖掀了掀眼皮:“還是忙點好,省得勻出功夫惦記其他。”

  程越霖知道秦玦一直沒放棄到阮芷音跟前賣好,可他之前還沒把人拐到手,怎麽可能再放秦玦來找她。

  秦家的關系錯綜複雜,秦玦又是那種狠不到底的性格。打從一開始,他就不覺得秦玦和阮芷音真能走下去。

  可他偏偏又拎不清,提前讓自己撿了漏。

  他不至於和秦玦直接對上,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但可以讓秦家人給他下下絆子,扯住對方的腳步。

  至少,得讓他把人抱到手。

  事實證明,只要他蹲的夠久,總會等到想要的。

  錢梵不知道程越霖心中所想,見他吊兒郎當地挑眉,忍不住問到:“之前不是不想讓嫂子瞧見秦玦嗎,怎麽還要帶嫂子去後天的慈善晚宴?”

  這種晚宴,程越霖以往都是讓他和白博陪同。即便是結了婚之後,也是如此。

  畢竟那種公開的場合,秦玦肯定也會去。

  程越霖抬眼瞥他,沒有解釋。

  呵,之前和見在,能一樣麽?

  他見在已經有了保障,哪裡還用理會外邊的草草木木?

  錢梵沒聽見他回答,又自顧自地繼續:“霖哥,要我說,嫂子這麽愛你,你就該把恩愛秀到秦玦跟前去啊。”

  像見在這樣,天天逮著他秀算什麽事兒啊。

  程越霖聞言,不緊不慢地回了句:“嗯,知道了。”

  說完,又拿起了一旁的小盒子把玩了幾下。

  錢梵順勢問了句:“這是啥?”

  “電子煙,回來的時候她在免稅店買的。”程越霖聲音閑散,挑了下眉,“這不,怕我戒煙辛苦,說要是真想抽了,就抽這個。”

  他當著錢梵的面拆開了包裝,裝好了霧化蛋,鼻翼翕動,嘗試著吸了一口。

  是清爽的薄荷味。

  錢梵見狀,似乎多了些興趣:“還挺好聞的,給我試試。”

  言畢,瞥見男人略顯淡漠的視線,和收回西裝內兜的動作。

  錢梵抿唇,輕哼了聲——

  “得,我自己去買。”

  度個蜜月了不起嗎?

  還把他度得越來越嘚瑟了。

  ——

  另一邊,阮芷音剛剛翻看完項彬交上來的項目報告。

  “你這段時間做的很好,之後北城的事會直接交給你。不出意外的話,等到北城項目正式投入營運,會再給你升職。”

  北城項目已經步入正軌,接下來主要是施工,但整個工程期長達兩年。交給項彬,她才能去做其他的事。

  對於阮氏來說,北城項目只是未來幾年的保底項目。其他業務這些年已經大幅度縮水,倒不如直接開發新業務。

  項彬顯然有些意外,反應過來後,連忙應下:“謝謝阮總,我會努力的。”

  阮芷音笑笑:“好,去把康雨叫進來吧。”

  項彬點下頭,然後轉身離開。

  幾分鍾後,康雨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阮總。”

  “請進。

  康雨推開門,踱步走了進來。

  她先將一份名單遞給阮芷音,而後道:“阮總,您上次讓我去辦的事,都辦好了。分公司的老員工們80%接受了轉崗的條件,剩下的也領了補償金。”

  出發去度蜜月前,阮芷音派康雨出了趟差,溝通X省那幾家分公司的工廠接下來轉換生產線,安頓員工的事。

  這幾家工廠都是化學工廠,見有的工廠員工,如果願意接受轉崗培訓,通過後可以在新的生產線車間直接轉崗。

  如果年紀到了,準備直接退休,公司也會補償一筆相當豐厚的遣散費。

  阮芷音掃了眼名單,問了句:“都是自願的?”

  康雨笑了笑:“這個您放心。”

  阮芷音點了點頭,康雨辦事她還是放心的。

  放下那份名單,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明天接機,你親自過去,先幫張總監安頓好酒店。”

  “好的,我明白。”

  康雨應下,又報告完其他的事,緊接著出了辦公室。

  過了會兒,阮芷音又去了季奕鈞那。

  敲了敲門,得到應答後,她才推門進去。

  季奕鈞從文件中抬頭,看見是她,笑著問了句:“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走到辦公桌前坐下後,阮芷音開門見山:“小叔,今天是來請您幫忙的。”

  “嗯,需要我幫你什麽?”

  “之後我會主要負責南茵的研發推廣,股東們那邊……”

  南茵是新成立的公司,名義上在阮氏旗下,但因為是阮芷音獨自出資,不走阮氏的資金,所以和阮氏進行了股權剝離。

  阮芷音欲言又止,季奕鈞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群股東們雖然股份不多,但慣會倚老賣老,整日隻想躺著撈錢,因此怨聲載道的可不少。

  季奕鈞點了點頭:“我會去溝通的,你放心。”

  “謝謝小叔。”阮芷音笑了笑。

  季奕鈞不僅人脈廣,和不講道理的人打交道的手段,阮芷音也是打心眼裡佩服。她知道,對方完全應付得來,還不會讓股東們再有意見。

  季奕鈞瞧她一眼,搖頭笑笑:“看來度蜜月是有用的,對我總算沒那麽客氣了。對了,你們送的禮物我挺喜歡,下次我也去海島玩玩。”

  被他調侃,阮芷音不好意思地抿下唇,含笑道:“那我到時候給您介紹地導。”

  ——

  最近一直忙著新公司的事,工作很多,阮芷音沒有再讓程越霖接她下班。

  實話說,她覺得這樣也挺好。每天被人接送,她都快忘記車該怎麽開了。

  晚上,等阮芷音終於忙完了手頭的工作,開車回到家時,已經是八點多。

  程越霖穿著家居服坐在客廳,看起來像是在等她。

  見她換了鞋走進客廳,男人輕挑下眉,痞裡痞氣地說了句:“阮嚶嚶,過來給我抱抱?”

  這些天,他抱她像是抱起了癮,每晚都要摟著她在客廳看會兒電視才回房。

  阮芷音走到他身邊坐下,腦袋靠在他肩上,隨便找了個話題開口:“我要成立一家新公司。”

  “嗯,打算做什麽?”程越霖垂著眼瞼,修長的手指繞著她耳畔的秀發,聲音輕描淡寫。

  “初期是醫美生物原料。”

  程越霖聞言,低笑了聲,漆黑的眼眸看向她:“你這是要挖秦玦的人?”

  雖是問句,但以他對她的了解,恐怕見在是已經把人挖過來了。

  阮芷音微頓,而後嘀咕道:“好像還沒跟你說,我把T&D的股份賣給秦玦了。”

  話剛說完,她緊接著想起之前自己還說T&D的分紅是他們的夫妻共同財產,見在卻被她直接賣掉了。

  都沒給他交代一句。

  抬眸瞧了眼程越霖那張過於好看的臉,阮芷音認真道:“你放心,等我賺了錢,也會養你的。”

  即便已經把人拐到手了,可他美色太足,她也得用錢把人綁緊一點。

  “上次找他,就是因為這事?”男人低眼看她。

  “嗯。”阮芷音點頭。

  雖然價格略低,但要不是把股份賣給秦玦,她也沒有那麽大一筆錢投在新公司的前期研發上。

  不過後續要投的錢太多,她見在可以算是負資產。想到她和程越霖的資產差距,阮芷音頓覺努力賺錢的必要。

  要說他這麽好看,按美色算,她也得能買座島送給他才行。

  “阮嚶嚶,你倒挺聰明。”程越霖眉峰輕挑,繼而道,“合著你還是用秦玦的錢,去挖他的人。”

  很好,不怕她會被人騙。

  阮芷音覺得他這話好像顯得自己過於鑽營,解釋道:“T&D的主要研發方向不在這上面,我也是給他們施展拳腳的地方。”

  “需要我幫忙麽?”

  “我想把研發基地設在嘉洪,但拍一塊工廠用地,還要重建符合標準和規模的工業車間,公司帳上的流動資金可能不夠,可能要和政府談判。”

  研發基地不適合設在嵐橋這種寸土寸金的城市,嘉洪這種二線城市反而更加合適,政府招商引資的政策也不錯,畢竟企業貢獻給當地政府的稅收是長期的。

  可這也不意味著,就能夠拿到合適的地設廠。畢竟除去前期研發的必要資金,她手頭剩下的錢不多,得看政府的態度。

  要說起談判,程越霖確實很擅長和政府的人打交道,她可以和他取取經。

  程越霖大概能猜到她手頭有多少錢,沉吟數秒,笑道:“差不多,談的時候機靈點就行了。”

  機靈點?

  阮芷音領悟了會兒,蹙眉看他:“你居然讓我打腫臉充胖子?”

  更通俗些說,這是讓她扮大款啊。

  “這只是談判策略。”

  男人端的是從容淡定。

  “談判策略就是裝模作樣?”

  程越霖揚眉看她,語調閑散:“不然你以為,我當初是怎麽拿南郡的項目的?”

  阮芷音知道,和南郡的合作算是讓他翻身的第一桶金。當初他能拿下和南郡的合作,讓不少人大跌眼鏡。

  靜靜思索了會兒,阮芷音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眼眸微闊:“他們都覺得那筆項目款在你手裡!你也太敢賭了!”

  程父當初入獄,是因為政府注資的大筆資金不翼而飛。

  程越霖居然設了這樣的迷局,讓南郡的人以為他手上還有那麽一大筆錢,就這麽簽了合同。

  沒準人家是故意引他上鉤,想要給他也安個罪名呢?稍有不慎,就連他也洗不清了。

  程越霖竟然用自己的清白,甚至下半輩子,賭了個翻身的可能。

  阮芷音不明白,他那時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執念。

  程越霖沒想再跟她提自己當時的那陣心態,輕笑了聲:“談判嘛,你需要讓對方摸不清你的底牌。”

  阮芷音其實不太讚同他這種豪賭的做法,可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也只能無奈歎了口氣:“行吧,空手套白狼。你就沒有裝……嗯,談判失敗,自己讓步的時候?”

  “阮嚶嚶,說髒話可不好。”

  “那如果對方不依不饒呢?”

  程越霖散漫揚眉,輕拍她的頭:“那不是還有我?你呢,有十分不菲的,夫妻共同財產。”

  她如果真的缺錢,自己難道會坐視不理?

  見她哽住,程越霖吊兒郎當道了句:“程太太,我餓了。”

  阮芷音沒再繼續糾結,從沙發上起身,走向了廚房。

  時間已經晚了,阮芷音看了眼冰箱的食材,準備簡單給他下個面條。

  鍋剛燒熱,沸騰冒著咕嘟。

  她正要把取來面條放進去,卻被人從後攬住了腰。

  阮芷音側過頭,對上男人近在咫尺的臉,輕蹙著眉道:“程越霖,別鬧,我還要做飯呢。”

  ‘罪魁禍首’勾了勾唇,低頭瞥了眼燒開的水,揚眉哂笑道:“不著急。”

  下一秒,嘴唇被他堵住,開始了攻城略地。

  “唔——”

  爐灶被程越霖伸手關掉。

  在男人的刻意撩撥下,阮芷音腦袋逐漸發昏,偏偏身後沒有倚靠,只能扶住他搭在壁台兩側的手臂。

  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他給放開。

  阮芷音面色緋紅,瞧了眼鍋裡已經冷掉的水,輕錘他一下:“你不是說餓了?”

  她看著他倒不是很餓。

  程越霖挑了挑眉,笑著看她,意有所指地開腔:“哦,剛才有點餓,見在……已經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說下文的事,還沒有要完結……

  玉佛在內的三個伏筆還沒寫,所以還會談幾萬字戀愛。除林成外,林家其他人和秦玦並沒有徹底下線,後面劇情還不少,不過進程已經過半了。

  有人想看秦玦和程崽勢均力敵爭著追妻,但很抱歉,本文不是這樣的故事,嚶嚶本身也不是個會讓自己和秦玦反覆牽扯的人。

  不管是林家人還是秦玦的劇情,都是為男女主感情服務的,戀愛線是甜的。配角的下場不算好,但想讓作者虐到死,抱歉也不會。因為會讓我想到男頻文很多把譏諷過主角的女配虐到全家抄斬,有些反感。

  大家斟酌要不要繼續追文,開心最重要。眾口難調,我也不想因為每人不同的意願給自己壓力,棄文不必告知。

第47章

  時間一晃步入了十一月,饒是嵐橋氣候燥熱,這會兒都透出了秋後的涼意。

  周六,阮芷音陪程越霖參加慈善晚會,特意選了件衣櫃裡相對厚實些的長袖禮服。

  不過還是露出了截光滑的小腿,被男人牽著下車時,涼風襲來,汗毛紛紛豎了起來

  反觀不遠處那些露肩露背美麗凍人的女明星,阮芷音頓時覺得,藝人這份職業也實在不太好當。

  今天的這場慈善晚會是時尚集團MILY的年度活動,MILY前不久被跨國公司Coter收購。所以除了娛樂圈的藝人,MILY今天也邀請了母公司的幾家合作方出席。

  霖恆這兩年著力拓展海外版圖,和Coter也有業務上的接洽合作,自然接到了邀請。

  雖說阮芷音是陪程越霖出席,但她從顧琳琅口中得知,這場晚會上也有她瞄準已久的目標合作方,最近炒得火熱的國產護膚品牌Nevers的老板許舒影。

  她知道,目前的醫美原料市場,日本和德國的公司佔據了大半的份額,T&D也曾有一席之地,後面卻漸漸放棄了這部分業務。

  那也是阮芷音第一次就T&D的發展方向和秦玦產生分歧,後來她便退出了T&D的經營決策。

  醫美生物原料的采購方是醫療機構和美妝護膚類的品牌。國際一線護膚品牌都是從日德采購,Nevers也不例外。

  阮芷音對南茵的發展方向很清晰,Nevers是她看好且有機會拿下的第一個客戶。雖然不可能直接達成合作,卻可以借此機會和許舒影嘗試著接觸。

  星光璀璨的宴會廳裡,四周的精致餐台上擺著琳琅滿目的甜點,旁邊立著疊起的香檳。

  晚宴還未正式開始,除了負責控場的MILY工作人員,宴會廳裡的人都在彼此攀談,一副觥籌交錯的場面。

  眼見程越霖被人圍著寒暄起來,阮芷音湊近同他說了句打算。男人低眼看她,簡單囑咐了下,才松開握著她的手。

  然後,阮芷音從一旁的服務生手中取了杯香檳,走向了宴會廳的另一邊。

  這幕落入旁人暗暗揣量的視線中,引來了一陣交耳私語。

  “這就是那位新娶的太太?長得確實不錯。”

  也怪不得人家能嫁給霖恆的總裁,這樣的長相,就算是放在娛樂圈裡,也絕對算得上出挑。

  一旁的小網紅瞧了眼說話的女明星:“你可別得罪錯人,柳喬靜丟了讚助上億的綜藝節目,林菁菲現在都準備轉幕後了,人家可不好惹。”

  這些都是圈裡盛傳的小道消息,可她覺得也不見得是空穴來風,謹慎些總是好的。

  “看著倒挺恩愛,可終究是豪門夫妻,內裡怎麽樣誰知道?之前那位都沒帶自己新婚的太太出來。而且……論得罪人,恐怕還輪不到我。”

  言罷,女明星看向坐在前排的柳喬靜和方梓煙。

  心道,這兩位也算有緣分了。

  能在娛樂圈裡能走紅的,少數靠運氣靠努力,剩下的全都靠背後金主的力捧。

  金主裡邊,出手大方的不少。

  例如那位大名鼎鼎的嚴公子,即便換女友跟換衣服似的,可人家對每一任女朋友都極其闊綽,房子車子不提,還會至少給部電視劇女一的資源。

  娛樂圈裡是有不少試圖靠自己打拚慢慢熬資歷的人,可想走捷徑的也很多。

  僧多肉少,想要搭上這位霖恆總裁的大有人在,可也沒聽說誰真的成功過。

  方梓煙算是圈裡數得上的美人了,之前借嚴公子的線進了這位程總的房間,後面也沒什麽聲響。

  還有人說,方梓煙那晚被直接給扔了出來,卻不知真假。

  阮芷音不知自己成了別人的閑談,她已經由尤欣領著,走到了許舒影面前。

  尤欣是圈裡挺有名氣的攝影師,和各大品牌都有過合作。行事極有眼色,人脈也廣。

  昨晚阮芷音在微信上和尤欣提了一句,對方便領會了阮芷音的意思,主動說可以幫忙牽線搭橋。

  尤欣和許舒影認識,簡單兩句,笑著給兩人做了個介紹。

  阮芷音主動伸手:“許小姐,幸會。”

  許舒影是個典型的事業女性。

  她眼光精準,清楚市場心態又善於營銷,三十多歲就打造出了自己的護膚品牌,並在短短四五年成功上市。

  許舒影握上阮芷音的手,笑盈盈道:“阮小姐真漂亮,尤欣不說,我還以為是哪家公司新簽的藝人呢。”

  能獨自打拚到現在,許舒影自然也是個八面玲瓏的性格。

  “其實我該叫許小姐一聲師姐。”阮芷音笑了笑,“克魯斯教授是我研究生時期的導師,還曾提起過您。”

  雖然只是想先搭個線,但她不會毫無成算就找上許舒影。對方是導師當年的得意門生,叫聲師姐也沒錯。

  果然,許舒影聽罷,驚訝張了張嘴:“你是……Alva?”

  “是我。”阮芷音笑著點下頭。

  “那真是巧。”許舒影少了假面的客套,言辭真切,“說來慚愧,工作太忙,每次出國行程都很緊張,很久沒去看教授了。”

  話畢,她掏出手機,主動道:“加個微信吧,既然我擔了你這聲師姐,以後常聯系。”

  目的達成,阮芷音和許舒影交換了聯系方式。

  又隨意聊了幾句,瞥見助理過來同許舒影說話,她笑著說了句:“師姐先忙,我去趟洗手間。”

  誰知剛和許舒影作別,又被一個眼熟的人攔住。

  “阮小姐,請留步。”

  抬起頭,是柳喬靜。

  “柳小姐有事?”

  柳喬靜頓了頓,懇切道:“之前的緋聞,是經紀人見我拿下YT的代言,生了誤會。我被前夫捏著把柄,他不肯離婚,麗姐沒了其他辦法,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現在丟了台裡的節目,之前談好的戲約也出了問題,能不能請您……高抬貴手。”

  經紀人見她拿下YT的代言,有意無意問了她一句是不是認識霖恆的誰,又起了猜測。

  她想起在尤欣工作室時阮芷音孤零零去取補拍的婚紗照,發覺麗姐可能生了誤會,也鬼迷心竅地沒多解釋。

  那時的她,隻想趕緊擺脫嗜賭如命的丈夫。阮芷音瞧著溫柔和善,柳喬靜沒有想到會觸怒對方,賠了夫人又折兵。

  阮芷音靜瞧對方一眼,勾唇笑了笑:“且不說為難你的人不是我,就算是我,你現在找我是想怎樣呢?讓你重新拿回節目和戲約?”

  柳喬靜既然能來今天的晚宴,就說明她雖然丟了些資源,但遠沒有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所有人都認為阮芷音脾氣好,可她不過是對陌生人投以疏離的禮貌,真正的好脾氣,只會留給親近的人。

  柳喬靜聞言,怔然數秒。

  阮芷音不再等待對方回答,轉身離去。

  對於心藏算計的人,哪怕對方有可憐之處,她也從來都不是會施以援手的聖母。

  ——

  撇開了柳喬靜,阮芷音見程越霖那邊被眾人圍著,於是去了洗手間補妝。

  等再回到宴會廳時,還沒尋見程越霖的身影,居然又碰到了位老熟人。

  也是奇了怪了,仿佛今天所有人都愛往她跟前扎堆。

  正想要避開,秦玦已經撇了身邊的人,走到阮芷音跟前,低聲道:“芷音,好久不見。”

  自從兩人分手,似乎每一次見面時的開口,都只能是這句話。

  秦玦說完,竟從中品出些苦澀。

  阮芷音凝眉看向眼前西裝革履的男人,沒搭話。

  秦玦倒也不在意她的態度,垂著眼睫,溫聲道:“我知道,張淳和他手下的人去了你新開的公司。”

  聞言,阮芷音輕蹙下眉,沉了口氣:“你很清楚張淳想做的是什麽,我們也只是一拍即合。”

  “芷音,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秦玦怕她誤會,放緩了聲線,又遞給她一張名片,“這是Robert先生的名片,既然挖走了張淳,你應該也會準備競爭CF下一年度的合作。”

  CF是國際一線護膚品牌,與別家不同的是,他們每年都會在全球范圍內重新考量合作供應商。

  見阮芷音沒接,秦玦有些無奈:“只是一個面談的機會,成敗在你身上。我說過,在這些事情上,你不需要拒絕我。”

  “秦玦,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只是……想要幫你。”秦玦頓了頓,眼神裡滿是認真,“芷音,我們認識快十年,即便分了手,也不需要這麽冷漠。”

  再次察覺秦玦和自己分手後截然不同的態度,阮芷音突然想到顧琳琅上回在電話裡無意提起的事。

  “你屢屢拒絕秦爺爺的訂婚要求,就不怕被人鑽了空子?”

  許是因為爺爺的臨終囑托,秦老爺子這段時間一直想讓秦玦娶林菁菲。可秦玦拒絕的態度很堅決,前不久還氣得秦老爺子罵了他一頓。

  阮芷音倒不關心秦玦會不會娶林菁菲,但她知道秦家關系複雜,惹惱了秦老爺子,沒準就會被他的堂弟們撿了便宜。

  在她看來,如果秦玦選擇妥協,應當就不會再想著來找她了。

  秦玦見她毫不在意地提及他的婚事,心底驟然一痛。

  他繃緊了臉色看她,聲線帶著些啞:“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會娶別人。”

  他知道她不會輕易原諒自己,但他無法就此放下過去的一切,也有足夠的耐心等到阮芷音回心轉意的時候。

  “我說過,都結束了。”阮芷音搖了搖頭,已經不想再看他這副深情款款的模樣,“秦玦,分手就應該毫無瓜葛,我不可能和你平和相處。”

  秦玦還想再說什麽,可抬眸間,視線逐漸降溫,進而變得冷若冰霜。

  緊接著,阮芷音被人從身後攬住。

  聞到那陣熟悉的松木香,便已經知道來人是誰,緩了神色。

  程越霖眼瞼微耷,掃了秦玦一眼。

  視線落在對方手中燙金的名片上,像是明白了什麽,閑散挑了下眉:“呦,秦總還真是心善。”

  言畢,他牽起阮芷音的手,又朝秦玦伸出手掌:“既然秦總好心好意送上了門,這張名片呢,我就替音音收下了。”

  端的是毫不客氣的姿態。

  秦玦緊盯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那對銀色的婚戒過於顯眼,他眼眸發黯,握緊了拳,努力穩下心神。

  要不是被程越霖使暗招絆住手腳,他這兩個月不可能被秦志澤逼得這麽緊。接連往返於國外,勻不出一點的時間。

  明白對方是故意這麽說,可他到底還要維持風度。

  “程總言重了。”秦玦壓下情緒,將名片遞給對方,繼而輕笑道,“回國前,我和芷音曾在慶功酒會上見過Robert先生和他的夫人,我想對方應該還有印象。”

  莫名其妙提了這麽一句,不過是在提醒程越霖,他和阮芷音始終有那麽多年的感情。

  阮芷音聽到秦玦的話,頓時有些無語。

  她確實曾和Robert先生打過照面,但那是因為她當時在T&D任職,需要代表公司出席。後來她和秦玦就公司的發展方向產生分歧,不想上升到爭吵,便退出了公司的決策。

  她剛想說些什麽反駁,身邊的男人卻率先開了口。

  “是麽?”程越霖微哂一聲,隨後低下眼瞼:“既然如此,音音,改天不如也幫我引薦引薦?”

  秦玦:“……”

  ——

  這場生了些波折的慈善宴會,終於在兩個多小時後結束。

  回去的路上,阮芷音打量著男人的神情,幾次想要開口,卻都礙於司機的存在而作罷。

  一路回到別墅。

  程越霖摁了指紋鎖進門,還沒開打,她便抱住了男人的腰,柔聲安撫道:“阿霖,別生氣了。”

  剛才他在秦玦跟前表演的人模狗樣,可只有阮芷音知道,那會兒程越霖握著她的手加重了幾分力氣。

  飛來橫禍,繞是她脾氣不錯,都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秦玦幾句。

  見程越霖只是眼眸沉靜看了她一眼,依舊默不作聲。

  阮芷音試探著在他側臉親了下,然後笑著說了句:“犯不著吃醋,我隻喜歡你。”

  男人挑了挑眉:“哦?還有呢?”

  “還有什麽?”阮芷音微愣看他。

  程越霖伸出手,指了下側臉,理直氣壯道:“秦玦跑到我跟前來炫耀,你就這麽哄人,覺得夠嗎?”

  他這麽一說,阮芷音突然就覺得有些理虧。

  頓了頓,她又踮起腳尖,柔軟的唇瓣印上男人微涼的薄唇。

  剛要離開,對方卻桎梏住她的後腦,就著剛才的姿勢,順勢來了一個深吻。

  腦袋逐漸昏沉。

  親到最後,阮芷音整個人都被他架在了半人高的鞋櫃上。

  等她終於回籠了理智,瞥見男人饜足的神采,才覺出幾分不對。

  “你剛剛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裝作生氣,讓她理虧哄他。

  程越霖笑了笑,在她額間輕敲一下:“阮嚶嚶,你這可是誣陷。”

  說完,見她拖鞋掉在地上光著個腳,又直接抱著她坐上了沙發。

  男人取過拖鞋給她換上。

  發著呆沉默片晌,阮芷音這才想到了另一件事:“對了,柳喬靜剛剛也來找了我,說你給平台施壓,取消了她的節目主持,還影響了戲約。”

  程越霖低眼看她,語氣不鹹不淡:“怎麽,難不成你要給她求情?”

  阮芷音隨即搖頭。

  她沒必要替人求情。

  “這就對了。”程越霖眉梢輕楊,“阮嚶嚶,對於試圖破壞我們堅固夫妻關系的人呢,你也應該秉持零容忍的態度。”

  說完,見她眉眼間似有疲憊,又淡淡道:“好了,時間不早了,去睡覺吧。”

  阮芷音點了點頭,關了客廳的燈,和他一起走上二樓。

  路過主臥時,程越霖摁下門鎖,打開了門。

  人沒進去,卻突然瞥了她一眼,指指臥室裡的床,輕飄飄地說了句:“主臥這張床,是不是挺大的?”

  “嗯。”阮芷音點了點頭,疑惑看他,“所以?”

  男人輕咳一聲:“所以如果你總是做噩夢的話……其實也睡得下兩個人。”

第48章

  半小時後,阮芷音在次臥洗漱完換了睡衣,然後走去了隔壁的主臥。

  誠如程越霖所言,主臥的床寬大柔軟,容納兩人綽綽有余。

  室內開著暖氣,阮芷音剛掀開薄被躺上床,就被男人順手抱進了懷裡。

  旅行回來之後,他們時常親吻擁抱,卻沒有再像今天這樣躺到同一張床上。

  沒人說話,啪——

  男人微側下頭,撐著身子越過她,關上了最後一盞暖黃柔和的床頭燈。

  滿室陷入漆黑。

  阮芷音繼而閉上了眼,可畫面卻還停留在程越霖關燈時那個平淡沉默的對視。

  靜默的黑暗中,觸覺變得敏銳。

  關燈後,男人就把她攬了過去。

  灼熱身軀貼著她,溫熱氣息灑在眉心,淡淡掃過,帶來似有似無的癢,如同輕若無物的羽毛在心頭一下下撓過。

  兩人都在晚宴上喝了點酒,平緩的呼吸間,鼻尖縈繞的那點輕微的酒味,分不出是誰的。

  酒勁上來了點,肌膚的體溫逐漸升高,桎梏在後腰的手掌也變得炙熱。

  阮芷音有些不舒服,嘗試著挪動,想要變個姿勢。

  沒動幾下,便停住。

  男人隨之而來的聲音低沉發悶:“別動了。”

  “你抱得太緊,我有點熱。”她小聲道。

  程越霖松了些手。

  然而不過數秒,他又把移開些距離的人抱了回來。

  阮芷音搬到別墅後,他也曾躺在床上設想過以後的日子,然而現在——

  抱得緊難受,松開更難受。

  察覺到他的僵硬,阮芷音於昏暗的視線中抬眸:“你不舒服?”

  程越霖繃著下頜:“你覺得呢?”

  “所以你……”她欲言又止,認真想了個措辭,“沒問題?”

  “問題?”男人眉峰蹙起,“阮嚶嚶,是什麽樣的誤會,讓你對自己的丈夫產生了這樣的認知?”

  聽出他含著警告的暗示,阮芷音扁了扁嘴,到底沒說是因為趙冰那似是而非的猜測。

  “其實你要是忍得難受,也不用這麽……”她嘀咕著,略頓一瞬,聲音更低了些,“一直忍著。”

  程越霖眼眸黑的發沉:“你確定,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阮芷音哽了下,輕應了聲:“嗯。”

  雖然除開戀愛的婚姻關系開始的太戲劇,但到了現在,要說她沒有準備,就顯得太矯情了。

  她對上程越霖深沉的視線。

  無聲的停頓過後,是他舒長的歎息。

  像是被瞬間打開了閥門,男人的吻細碎落下,溫柔地輕吻漸漸轉為唇齒間的交纏。恍惚間,陌生的潮湧逐漸淹沒了神智。

  然而最後時刻,纖柔的指節按住了衣衫上的手。

  “阿霖。”

  “嗯?”

  程越霖漆黑的眸子蘊著情動,聲音已經啞的不行,可還是停了下來,像是在用盡全力忍耐。

  “好像……不行了。”

  將話猶豫說出後,眼神的對視間,多了陣僵持的尷尬。

  ……

  五分鍾後,迅速衝了個涼的程越霖,臉色不太好看地從隔壁的抽屜中幫阮芷音取來了需要的東西。

  就這麽折騰了好一通,等兩人再次躺上床時,阮芷音捂著肚子,臉色隱隱泛白。

  程越霖皺著眉看她,淡抿下唇,問了句:“要不,我給你揉揉?”

  阮芷音側過頭來,停了會兒,扶著他的手按上了隱隱作痛的小腹。

  炙熱的手掌遞來舒服的溫度,男人神色認真地幫她輕柔著肚子,力度適中,讓阮芷音眯了眯眼睫。

  叮的一聲——

  床頭上的手機亮起。

  阮芷音伸手取過,隨後點開亮著紅點的微信,發現是一條好友申請。

  微信號碼是陌生的,可昵稱和頭像卻很熟悉……

  “怎麽了?”程越霖察覺到她的沉默。

  阮芷音偏頭看他,如實交代自己的猜測:“應該是秦玦。”

  他瞥了眼屏幕,語調不冷不淡:“加回來吧。”

  話音剛落,阮芷音眼眸輕闊,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你是說,讓我把秦玦加回來?”

  程越霖輕瞟了眼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哂然笑道:“怎麽?在你眼裡,我就這麽小氣?”

  言畢,他又不緊不慢地補充:“呵,不過是一個分了手的前男友。這點大度呢,我還是有的。”

  阮芷音將信將疑,猶豫了會兒,在男人輕描淡寫的姿態中,通過了秦玦的好友申請。

  然後,她迅速看向程越霖,卻依舊沒能從男人臉上發現什麽不對。

  阮芷音本以為他不過是嘴硬,看到自己接受了好友申請就會反悔讓她刪掉。

  可現在……難不成,真是她想錯了?

  “阮嚶嚶,你這什麽眼神?”

  “你是真想讓我把秦玦加回來?”

  程越霖挑眉笑了:“當然。”

  說完,又揉了揉她的頭:“行了,這眼睛都睜不開了,趕緊睡吧。”

  盡管還有些疑惑,可疲乏感繼而湧上,阮芷音隻好帶著困倦睡了過去。

  睡眼朦朧間,她迷迷糊糊地想:或許,他是真的突然開始學習所謂的大度了吧。罷了,等醒了再刪人也不麻煩。

  ……

  翌日清晨,阮芷音照常被鬧鍾喚醒。

  她伸手取過手機,按掉鬧鍾,揉了下眼睛半坐起身,卻發現微信多了幾條提示。

  點開後,首先看到的是那個疑似秦玦的新微信號發來的一份文件和一條晚安。

  阮芷音匆匆掃了一眼,便退出去看朋友圈的那三條點讚,和兩條回復。

  點讚:葉妍初、顧琳琅、秦湘。

  葉妍初:[這位已婚女性,請注意秀恩愛的尺度。]

  顧琳琅:[嘖,看來上回的蜜月度得xing福又滋潤。]

  看完這兩條令人費解評論,阮芷音皺了下眉,帶著疑惑點進了自己的朋友圈。

  幾秒鍾後——

  她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氣,拍了下身旁的男人,忍不住拔高了音量:“程越霖!這條朋友圈是怎麽回事?”

  亮起的屏幕上,居然是兩人依偎而眠的睡顏。

  盡管只露了半截下巴,拍得也較為唯美,卻也不難辨明照片中是誰!

  最雞賊的是,這條朋友圈設置了分組可見。

  至於可見的對象,只有葉妍初、顧琳琅、秦湘……和昨晚剛剛加上的秦玦。

  阮芷音的微信好友不多,有可能和秦玦產生關聯就更少。

  這麽發,難不成是怕共同好友露餡嗎?

  發送時間在凌晨兩點,那時她都已經睡了,怎麽可能會發這麽一張照片!

  剩余有作案動機的人,也只有程越霖。

  早她一步醒來,這會兒正靠在床邊讀報紙的程越霖,掃了眼她的手機,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哦,可能是我半夜醒來沒注意——”

  “拿錯手機了吧。”

  拿、錯、手、機?

  阮芷音簡直都快氣笑了,她信了他的邪!拿錯手機還能不慌不忙地編輯好分組?

  還好只有四人可見。

  他也太不要臉了!

  說、好、的!大、度、呢!

  ——

  阮芷音帶著一肚子的火氣去了公司,上班路上理都沒理試圖搭腔的男人。

  放下了北城項目的事情後,阮芷音開始專心投入南茵的前期準備工作,也搬到了新一層的辦公區。

  雖說不能讓瑣事影響工作,可一直工作到了下午,她才覺得心底的火氣平息了些。

  她剛拿起那份康雨遞交上來的幾個工業車間轉生產線的進度報告,就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請進。”

  得到應聲後,一位身材瘦削,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推門走了進來,正是剛入職不久的張淳。

  “阮總。”張淳笑著打了招呼。

  阮芷音搖了搖頭:“淳哥,這才一年不見,你倒是變得這麽客氣?”

  她和張淳在T&D時就認識,工作上的交情還算不錯,這也是阮芷音能夠成功將張淳這個得力乾將從T&D挖來的原因之一。

  張淳聽到她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固執道:“你現在畢竟是我的上級,何況,栗蘇千叮嚀萬囑咐,讓我謝謝阮總的知遇之恩。”

  張淳曾在德國最頂尖的生物科技公司任職多年,在研發能力上,他和他的團隊足以和任何一家競爭對手的團隊相匹敵。

  阮芷音許諾將研發的事全權交給張淳,又給了他20%原始股份的待遇,這代表了她足夠的信任。

  即便這筆股份離開公司即自動失效,但阮芷音也不怕張淳會走。畢竟這個有些古板的工科男,是個對老婆唯命是從的。

  而栗蘇,一直想要回國。

  想到這,阮芷音笑了笑:“不用謝我,希望我們的選擇,是彼此成就。”

  “您放心。”張淳點了點頭。

  他之所以有了更多的信心,是因為離開T&D時,秦玦免除了相關的保密協議期限。

  當然,對於一門心思研發的張淳來說,不管秦玦為什麽這麽做,都不是他想過問的。

  ……

  快下班時,阮芷音收到了顧琳琅打來的電話。

  按下接通後。話筒中傳來顧琳琅爽快的聲音:“品牌接洽的事搞定了,媒介的聯系方式也發到你郵箱了。”

  “太好了,謝謝。”

  這是阮芷音之前拜托顧琳琅的。

  顧琳琅在電話那頭笑了笑,又賣了個關子:“這就道謝了?我還給你搞來了一個大手筆。”

  阮芷音有些意外,輕揚眉梢:“哦?是什麽?”

  “沈蓉的免費推廣。”顧琳琅揚著語氣說完,又道,“這回別謝我,是她昨天來試高定時主動提的,應該也想交個朋友。”

  BING一向是沈蓉最青睞的高定品牌,顧琳琅和沈蓉的私交也很不錯。

  梁導的電影《懸逃》雖然還沒有上映,但已經送審了多個電影節,沈蓉更是一舉拿下了斯納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

  林菁菲和《懸逃》失之交臂,又因之後的風波沒了聲響,身為對家的沈蓉卻成為了炙手可熱的國際電影節影后。

  現如今,沈蓉的免費推廣,可絕對是個大人情。

  阮芷音還真有幾分驚喜,笑著道:“謝還是要謝的,沈蓉畢竟是你的人脈,回頭請你吃飯。”

  “好,等我空出時間。”顧琳琅也不和她作假,“對了,你知道嗎?林菁菲現在不接工作了,聽說準備轉幕後做彩妝。”

  “秦老爺子雖然催著秦玦訂婚,但方蔚蘭一直瞧不上她,現在是手上有了錢,想證明自己不是個花瓶?”

  林菁菲手中的錢,是幾個月前出手股份的收益。

  這筆錢本可以讓她衣食無憂,她選擇投入開公司,沒準真是想向證明些什麽。

  “隨她去吧。”

  阮芷音沒什麽其他想法。

  見她都不在意,顧琳琅也轉了話題:“那你怎麽樣了?”

  “我很好啊。”

  顧琳琅笑了笑,揶揄道:“早上給你打電話,不是還在生程越霖的氣?”

  阮芷音微頓,而後道:“我不該生氣嗎?”

  “該啊,夫妻情侶有些小吵小鬧才正常。像你和秦玦那樣根本不是談戀愛的狀態,我以前隻覺得是你性子柔,談戀愛也比較平靜。現在看來,是程越霖讓你知道怎麽談戀愛了。”

  阮芷音對家的期待,沒人比顧琳琅清楚。她也明白阮芷音的固執,和認準一件事的堅持。

  可讓阮芷音拋開這些去選擇的人,卻是程越霖。

  顧琳琅說完,感慨了句:“這對比一下,你和秦玦簡直就是搭夥成家的拍檔。”

  這才是,正常的戀愛麽?

  阮芷音愣怔片晌,笑了笑:“或許吧,那你說,我是不是該適可而止?”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開始這麽隨性地衝著程越霖發脾氣。

  分明以前的她,總是覺得這樣會把人推遠,對親近的人尤其不敢表露負面。

  顧琳琅歎了口氣:“有句話說得好,女人作的底線在於男人寵她的底線。照你的脾氣,我覺得就是再放開百倍,也遠不到越線的點。”

  “音音,享受當下最輕松的狀態,別讓自己太糾結。”

  最後這句,居然又端出了些姐姐的架勢。

  阮芷音知道她這句話是關心,輕笑著點下頭:“好,我明白了。”

  掛了顧琳琅的電話,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阮芷音關上筆記本,坐電梯去了停車場,上了停在熟悉位置的賓利。

  被冷落了一天的程越霖,見她上車後依舊沒有開口,瞥她一眼,散漫問了句:“還生氣?”

  阮芷音偏頭看他,故意撇了下嘴,卻沒說話。

  車廂沉默了會兒,等司機將車開出了停車場,程越霖輕咳了聲開口:“那個,錢梵剛打電話說,在金煌開了個包廂,要去坐會兒麽?”

  阮芷音對上男人打量的視線,垂下眼睫,靜默了幾秒,還是點了點頭。

  生氣歸生氣,在外人面前,還是要給他留面子的。

  ——

  阮芷音和程越霖到金煌的時候,錢梵等人已經在包廂裡待了有一會兒了。

  行至包廂門口,程越霖剛要開門,一旁的阮芷音蹙眉看向他:“你先進去,我得先給康雨回個電話,馬上就好。”

  康雨剛發了生產線的采購明細過來,阮芷音這才看到。

  知道她是因為工作,程越霖點了點頭,一個人推門走了進去。

  站在走廊一側裡和康雨通完了電話,阮芷音剛要走進包廂,卻突然被人從後拍了一下。

  “阮芷音,真巧。”

  才從另一間包廂走出來的汪鑫,笑著和她打了聲招呼。

  阮芷音認出這是在嵐中時的同學,禮貌點頭。

  汪鑫掏出張名片遞給她,熱情道:“好不容易碰上,過段時間咱們高中同學聚會,你來麽?”

  雖說論成績是班裡倒數第二,可汪鑫吃喝玩樂樣樣出挑,人緣處的不錯,後來還當了文一班的班長。

  這些年的同學聚會,都是汪鑫組的局,唯有阮芷音和程越霖從未出席過。

  對方態度熱情,阮芷音思索了會兒,有些抱歉地回到:“我盡量,但是得看到時有沒有時間。”

  汪鑫也不強求,點頭應到:“行,地點發在了班級群裡,你有時間的話就過去。”

  說完,又委婉問了句:“那個……要是程越霖方便,你也叫上他唄?”

  阮芷音笑著應下:“好,我問問他。”

  被當年暗戀過的對象笑,汪鑫不好意思地撓下頭,大方道:“對了,以後來金煌,報我的名字,免單!”

  金煌原本就是錢梵和汪鑫徐飛一起開的,他們仨都是老板。

  ——

  和汪鑫說完話,阮芷音終於推開包廂的門,走了進去。

  這間是VIP包廂,裡面很是寬敞。

  除了錢梵和傅琛遠,還有兩個阮芷音沒有見過的面孔。

  坐在門口的錢梵看見阮芷音,連忙站了起來,殷勤道:“嫂子,霖哥終於把你請出來了。”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介紹。”錢梵指著棋牌桌上另外的兩人,“任懷,翁子實,大學受了霖哥三年荼毒的勇士!”

  阮芷音笑著點頭:“你們好。”

  翁子實跟著打了招呼,任懷卻是個話多些的,放下手裡的牌,意有所指地說了句:“嫂子和我想象中長得一個樣。”

  錢梵輕哼一聲:“人家可是嵐中當年一朵花,多少男生背地裡暗戀呐,沒想到最後被霖哥摘回了家。”

  “怎麽,你有意見?”

  獨坐在另一邊的程越霖淡淡瞥來視線,說完話,他又看向阮芷音,指了指身側的位置:“那邊兒太吵,來這。”

  阮芷音沒有拂他的面子,應著話走到程越霖旁邊坐下。

  誰知剛坐下,錢梵突然驚訝叫了句:“哎,嫂子,你這手鏈有點眼熟啊。”

  阮芷音垂眸瞥了眼手腕上的鏈子,正是程越霖一直留著的那條。

  她沒太在意,笑著回復錢梵:“這是T家的熱銷款,挺常見的。”

  錢梵點下頭,而後嘖嘖出聲:“霖哥你別說,嫂子這手鏈,跟你當年從小偷手裡搶回來的那條好像是同款呐。”

  阮芷音聽見錢梵的話,剛想要解釋,卻被隨即變得慷慨激昂的錢梵堵了回去。

  “嫂子你不知道,當初我去A大找霖哥玩,他說要帶我出去吃飯,結果還沒走到餐館,就半路撇下我去追小偷。追就追吧,可他生生追了一個多小時,還跟著踩過條臭水溝,最後氣得那小偷倒給他投降,把當天的贓物全都塞給了霖哥,你說牛不牛?”

  那邊剛抱著手機打完一局遊戲的傅琛遠抬了抬眼,調笑道:“嘖,看不出來,程老大還有過這種豐功偉業?”

  錢梵一甩手中的牌,語氣頗為驕傲:“呵,開玩笑。我們霖哥,絕對是行俠仗義的主!見不得這種偷雞摸狗的行徑,怒擒小偷送警局,有個錢包的失主還托警察給他頒了個光榮錦旗呢!”

  阮芷音:“……”

  她瞟了眼身旁人模狗樣的男人,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悄悄問了句:“你真的踩了回臭水溝?”

  程越霖低眼看她,沒說話。

  阮芷音繼而道:“還怒擒小偷……拿了面錦旗?”

  瞧出她眼中的笑意,程越霖面無表情,無奈又不情不願地輕嗯了聲。

  總有一天,他得把錢梵那小子的嘴給縫上!

第49章

  從金煌出來,程越霖沒有再應錢梵接場的盛情邀請,和阮芷音坐上車,回了嵐江旁的別墅。

  不知是不是因為聽錢梵揭了回男人的短,阮芷音的心情似乎不錯。提前離開時,還邀請了錢梵他們改天來家裡做客。

  至於得了邀請的錢梵,轉頭便肆意朝著程越霖挑眉,收獲了男人氣壓更低的視線。

  剛進門,阮芷音就走進了廚房,從冰箱拿了杯酸奶,還順手遞給程越霖一瓶。

  而後望了眼半空的冰箱,想著什麽時候抽空,請了錢梵他們過來吃飯,盡盡主人的禮節。

  程越霖那個狗脾氣,平時肯定沒少得罪人,結婚到現在也沒說請人過來吃飯。

  錢梵他們能忍受他到現在不容易,她總得幫他鞏固下友誼的橋梁。

  程越霖單手接過酸奶,插著兜,姿態閑散地倚在廚房的門邊看她,挑了下眉:“這是不生氣了?”

  怔了下,阮芷音搖搖頭。

  剛才聽錢梵說完他追小偷的事,心底那點僅存不多的氣性就已經散了。

  想到程越霖早晨那頓帶了些認錯和討好性質的早餐,她朝男人彎了下唇:“其實仔細想想,我好像也沒必要生氣的。可我就是,沒忍住。”

  他之所以那麽做,說到底,還是因為秦玦在晚宴上惹人生厭的挑釁。那條朋友圈只是被琳琅她們瞧見了,也沒影響她什麽,可見程越霖還是有分寸的。

  即便是做出些騷操作惹她生氣,男人好像也沒越過線。

  如果這是對旁人的態度,她發了一天的脾氣,確實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可對上程越霖的話,卻好像忍不住。

  見她言語中透著省,程越霖走上前,摸摸她的頭:“阮嚶嚶,我說過,你可以對我生氣。”

  對她做出的承諾,哪還會食言。

  她能肆意的生氣,能逐漸放下包袱面對他,某種程度上,程越霖是高興的。

  阮芷音眼眸微轉,突然想到了什麽,繼而笑了笑:“那我要是讓你跪搓衣板,也可以嗎?”

  程越霖面色微滯,頓了良久,才不太然地開腔:“非要氣得狠了呢,在家可以,你己把握分寸,看看就行了。”

  在外的顏面,他還是要的。

  不過在程越霖看來,己也做不出什麽讓阮芷音氣到這種地步的事兒。所以這種跪搓衣板的機會,應當是不存在的。

  阮芷音沒有停留在這個話題,轉而道:“我今天在金煌碰見汪鑫了,他說過段時間有場同學聚會,你要去嗎?”

  “同學聚會?”程越霖揚了下眉梢。

  阮芷音倏然想起,他高中時在班裡總是獨來獨往的,還時不時逃課,和同學們的關系並不算融洽。

  當然,除了錢梵會每天來找他,他似乎也沒有同其他人融洽相處的意思。

  不過,男人緊跟著還是微點下頭:“你要是想去,就陪你去走個過場。”

  阮芷音應了聲:“嗯,那我看看有沒有時間。”

  兩人說完話,她回了己房間。

  雖說本來有了搬房計劃,但因為程越霖早上的無恥行徑,阮芷音又氣得揚言回了次臥。

  程越霖的打算被迫夭折,也算是得了個教訓。顧琳琅說,男人有時候也得吃點教訓,阮芷音深以為然。

  想起汪鑫說同學聚會的地點發在了班級群裡,阮芷音登錄了好久不用的QQ,看了眼群裡的公告消息。

  時間在下周末,地點是嵐中附近一家開了很多年的老字號餐廳。這家店生意一直很好,包廂極難預定。

  群裡面,有幾個同學在彼此聊著近況,阮芷音沒有參與,但退出時,卻收到了列表好友發來的消息:[阮芷音,你居然上線了?不是被盜號吧?]

  看了眼備注,是當初班裡的學習委員蘇亦旋。對方坐在阮芷音前面,經常向她請教題目,關系還算不錯。

  阮芷音彎下唇,回復:[沒有,今天碰到汪鑫,他說過段時間有同學聚會,我就去群裡看了下。]

  [這樣啊,如果有空的話,到時記得來。你出國這些年,大家也不好聯系你。]

  [嗯,有空的話,會過去的。]

  說起來,阮芷音當年一直和所有人保持著不冷不淡的同學情誼。剛畢業時,偶爾也會和其中幾個同學聯系,簡單交流下彼此近況。

  然而和別人不同的是,她見慣了離別,有那個年紀的孩子沒有的清醒,也明白畢業後大家的關系會慢慢淡化。

  所以打從一開始,阮芷音就沒想交走得特別近的朋友。唯一的例外,是小她兩屆,又被她陰差陽錯救下的葉妍初。

  葉妍初是個在充滿愛意的家庭長大,可愛開朗的女孩子。對方溫暖的靠近,讓她拒絕不了。

  至於其他人,就算有網絡,可隔著時差與距離,仍舊會讓人漸行漸遠,直至斷了聯系。

  這裡邊,也包括程越霖。

  幫他補習雖然是始於賭約,但高中畢業時,他們的關系已經緩和了不少。

  可最後,還是因為她的出國和他家的事斷了聯系。

  阮芷音不禁想,她遠在國外的那幾年,與他互為陌路人的時候,程越霖經歷的又是什麽呢?

  曾經肆意張揚的少年,一步步走到現在,靠的,絕不僅僅是老天眷顧的好運氣。

  ——

  周末過去,阮芷音很快又投入了充實的工作中。

  針對研發基地的工廠改建基本完成,張淳也親帶著團隊去了X省,接下來都會在那常駐,成立研究室。嵐橋這邊,更多負責第一批透明質酸鈉產品上線後的營銷及合作洽談。

  阮芷音剛看完張淳昨晚發來的郵件,想著什麽時候和許舒影見一面,康雨就敲門走了進來。

  “阮總,張總已經到了嘉洪,您的出差行程是安排在月底還是月中?”

  雖然張淳已經到了嘉洪,但她也有必要過去一趟。現在已經是月底,後面還有些其他工作要收尾。去嘉洪出差的話,這段時間加加班,最快能安排在十二月中。

  可阮芷音想了想這周末的同學聚會,到了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轉而回到:“我月底過去。”

  康雨點頭:“好。”

  ——

  緊促的工作忙到了周五,一直連軸轉的人不只有阮芷音。臨近年底,程越霖的事情也多了起來。

  周六晚上是同學聚會,她沒加班,特意空出了時間參加,可程越霖卻臨時多了不好推掉的應酬。

  到了晚上,司機把阮芷音一個人送到了聚會的飯店。

  ……

  富麗堂皇的包廂裡,一身大款打扮的徐飛才剛走進來,立馬迎來了餐桌上眾人的調侃。

  “不是我說,徐少,咱能低調點嗎?你這大金鏈子從高中掛到現在,還挺長情。”蘇亦旋笑著打趣。

  嵐中分國際班和高考班,連校長都有兩位,一位中國校長一位外國校長,校風並不刻板,不限制學生打扮。

  其中,高考班名義上不設重點班,可所謂的平行分班也挺特立獨行。集中了文科前30名的1班,還有五名成績在年級趨於倒數的學生。

  其他人成績再好,讓徐飛和汪鑫一平均,不也算得上是‘平行分班’了嘛。

  雖然徐飛和汪鑫成績不好,但其他同學也沒有好學生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況且這倆人豁達風趣,人緣一向很好。

  這會兒蘇亦旋開起玩笑來也沒什麽顧忌,就連一旁的烏靈萱和俞超也跟著調侃了兩句。

  徐飛拍了拍己的大金鏈子,鼻尖一揚:“你們懂什麽,這可是我家的傳家寶。我爹都說我能考上大學全靠他這金鏈子,當年哥可是壓線逆襲。”

  徐飛和汪鑫都是因為英語太爛,才不願意出國讀書,從國際班轉來了高考班。

  無奈的是,兩人最後高考分數太低,還是被家裡扔去國外待了大半年,總算是壓線過了申請學校的雅思分數。

  這就是徐飛口中的‘逆襲’。

  蘇亦旋聞言,扁了下嘴:“徐飛你可拉倒吧,要說逆襲,你看看人家程越霖當年多牛逼,愣是考上了A大。”

  雖說特長加了幾十分,但人家裸分也上了六百。一年提了百多分,後來老師還給學弟學妹們當典型宣傳過。

  程越霖是被程父捐了棟樓強行塞進文1班的。

  雖說他成天逃課打架,但記憶力是真的好,平時抄抄卷子都能考個五百露頭。

  程逢生己文化水平不高,卻希望兒子考上他當初夢寐以求的A大。後來程越霖圓了他的心願,對方還激動得在老師辦公室裡當場給了阮芷音一張支票。

  不過,阮芷音然是沒收。

  “哼,我要是有年級第一當同桌,天天給我補課,說不得也能留在國內上學。”

  徐飛不太服氣,憑啥人家就有那麽溫柔的學霸同桌幫著補習,可他羨慕歸羨慕,到底也不敢和程越霖搶同桌。

  命運對他何其不公!

  話音剛落,包廂門被人推開。

  阮芷音的纖細身影出現在門口,望著餐桌上那些熟悉的面孔,面面相覷,當下有些愣怔,隻禮貌地笑了笑:“抱歉,我來晚了。”

  太久沒見,大家都不太敢認。

  尤其是,阮芷音現在幹練優雅的打扮和高中隻穿校服的模樣差距太大。

  還是汪鑫率先反應了過來,笑著吆喝到:“得,說曹操曹操到,咱們的年級第一來了。”

  “阮芷音,你坐那,蘇亦旋她們一直等你呢。”伸手指完位置,汪鑫又問了句,“程越霖沒跟你一起來啊?”

  阮芷音在蘇亦旋旁邊的空位坐下,抬眸輕聲道:“他臨時有個應酬,結束的早可能會過來。”

  “阮芷音,你和程越霖還有聯系?”烏靈萱疑惑問到。

  徐飛笑說:“豈止是有聯系,人家倆人可是都結婚了。”

  “啊?”出聲的不止一人。

  阮芷音沒想隱瞞,大方點頭:“是啊,我們結婚了。”

  大家都有些意外,畢竟當初兩人的關系說不上好。可這些年也沒怎麽聽說過他們的消息,倒也很快接受了。

  烏靈萱喃喃道:“真沒想到。”

  此時再看向阮芷音的視線中,仿佛多了些尷尬。

  阮芷音清楚原因。

  高中時,程越霖長得帥,體育出挑,平時又冷淡沉默,對人帶搭不理的。喜歡他的女生不少,只是大多都不敢靠近。也有人鼓起勇氣給他遞情書,卻都被拒收了。

  因著她是程越霖的同桌,有次情人節,烏靈萱讓阮芷音幫忙遞過一封情書。那時程越霖心情不錯的收下了,轉頭又有其他女生來找她。

  阮芷音忙著做題,看著滿桌洞的情書,最終不勝其煩,晚習時一股腦把十幾封情書都堆給了程越霖。

  結果就是,他當場氣得臉色發青,好幾天都沒和她講話。

  然而,那會兒一門心思搞學習的阮芷音,隻覺得沒了程越霖的打擾,世界清淨了不少,做題都更加投入了。

  沒過幾天,他又己恢復了正常。

  阮芷音兀想完,忍不住笑了笑。而後察覺到什麽,抬頭對上了一個人的視線。

  不遠處,那個臉色複雜盯著她的人,居然是當初轉了學的楊雪。對方變化太大,阮芷音反應了好幾秒才認出人。

  真沒想到,楊雪也會過來。

  ……

  酒店是身為班長的汪鑫訂的,豪奢的包廂裡還有現成的桌遊區。

  客套的攀談間,飯吃的差不多。酒足飯飽後,汪鑫招呼著人在旁邊的長牌桌上玩起了桌遊。

  蘇亦旋喊著阮芷音過去,可阮芷音見已經在牌桌前坐下的烏靈萱瞧向她的眼神仿佛還有些尷尬,婉拒了邀請,說己先出去透透風。

  走出暖氣充足的包廂,阮芷音站到走廊的窗前吹了會兒風,然後又掏出手機,給程越霖發了條微信,問他酒局結束了沒,什麽時候過來。

  覺得他們玩得差不多了,轉身準備回去時,阮芷音在包廂門口遇到了推門出來的楊雪。

  “阮芷音,有空聊兩句嗎?”

  楊雪說完,抿唇朝她笑了笑。

  阮芷音望著眼前洗掉了那頭紅發,模樣乖靜不少的楊雪,沒有說話,態度不置可否。

  “我聽說你會過來,今天是特意來找你的。當年我幼稚不成熟的做法,給你造成了一些傷害,真的很抱歉。你別誤會,我知道己做的事是錯的,並不奢求原諒,只是想……把歉意傳達給你。”

  楊雪語調真摯,面色誠懇,而後給阮芷音深深鞠了個躬。

  直起身後,她又道了句:“還有,現在我當了老師。”

  阮芷音眼睫微張,頗為訝異。

  “沒想到?”楊雪笑了笑,“孩子們很可愛,我也希望遇到像我一樣的學生時,能夠幫助到他。”

  當初楊雪轉學離開嵐橋後,阮芷音才聽說了楊雪家裡的事。

  楊雪的父母離婚,母親沒要孩子。她的父親在外省開了個廠子,把她扔給了奶奶照顧,極少回來看她。

  她倒是沒什麽特別大的心機,只是身邊的那些朋友都是瞧著她出手闊綽才圍著的,很容易受人挑唆。

  大抵就是,覺得囂張跋扈些,才顯得比較厲害。

  楊雪曾經為難過她,但時過境遷,她也早已受到了該有的教訓。要說起罪魁禍首,她也不算,阮芷音沒想再找對方麻煩。

  於是她點點頭:“那挺好的。”

  “既然話說完了,我也該走了。”楊雪輕輕頷首,和阮芷音告別,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麽,又問了句:“對了,你和程越霖感情不錯吧?”

  阮芷音沒想到楊雪還會關心這個,但想起程越霖,她還是莞爾一笑,輕應了聲。

  楊雪也笑笑:“那挺好的,當年他帶你出器材室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對你不一樣,祝福你們。”

  阮芷音秀眉微蹙,抬眸看她:“你說什麽?”

  ——

  收到程越霖消息的時候,同學聚會差不多也快結束了。

  阮芷音還沉浸在和楊雪最後的談話裡,心不在焉地隨著眾人走出了飯店。

  微涼的夜幕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

  晚風拂過,濕潤的霧氣裹挾著水珠吹在臉上,涼意喚回了幾分清醒。

  阮芷音下意識看了眼手機。

  今天的聚會來了不少的人,喝了酒的男生要麽在等代駕,要麽在托沒喝酒的那幾個送上一程。

  站在飯店門口,蘇亦旋轉頭問了她一句:“你開車了嗎?”

  “沒有。”

  來的時候,是司機去別墅接的她。

  “那要不要我送你?你住哪?”蘇亦旋好意問了句。

  阮芷音剛要開口,周遭的喧鬧降了下來,此起彼伏的說話聲漸漸停歇。

  不遠處,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男人面容清冷,氣質卓然。筆挺的西裝外套著件深灰羊毛呢大衣,步態從容地朝著眾人走近。

  下了雨,他舉著一把黑傘。

  阮芷音望著那個不緊不慢朝她走來的身影,恍惚間,四周的一切都像是靜止了下來。

  程越霖那副清俊的眉眼,越過悠長的時光,和留在腦海許多年的朦朧印象漸漸重合在了一起。

  直到男人將外套罩在她身上,阮芷音才回過神,聽到他聲線清淡的語調:“結束了?那走吧。”

  她側過身,笑著朝蘇亦旋點下頭:“不用麻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程越霖表情不鹹不淡地和眾人頷首打過招呼,而後伸手攬過她,兩人雙雙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賓利。

  等到男女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徐飛才在眾人的沉默中說了句:“嘖,以前怎麽不覺得,阮芷音和程越霖還挺般配的。”

  “廢話,人家正兒八經的夫妻,能不般配嗎?”汪鑫一臉嫌棄地看向他。

  徐飛輕笑了聲,小聲嘀咕了句:“那你在婚禮上還不是說他過去當新郎是為了搶秦玦的媳婦嗎?”

  不過這話沒有別人聽到。

  “搶都搶了,阮芷音現在可不就是他媳婦了?你以後給我長點腦子,巴結著點。”

  徐飛不屑地輕扯嘴角:“說的好像你這個倒數第二的腦子一定比我強似的。”

  “怎麽,忘了我高考比你多考了五分?咱們倆的腦子,隔著天壑。”汪鑫朝好友伸了個巴掌示意,姿態頗為驕傲。

  “呵,確實比我高五分,考了個二百五。”

  “滾!”

  ……

  回去的路上,阮芷音緘默望著車窗,耳邊反覆回蕩著楊雪的那句話——

  “當時他把你送到了醫院,聽醫生說你沒事後,接了個家裡的電話,臉色不太好,沒能等你醒來就走了。”

  原來,是他。

  居然,是他。

  望著繁華夜景中影影綽綽的燈光,阮芷音沉浸的思緒被無限拉長,她恍然回想起高二的日子。

  在轉學到嵐中之前,阮芷音一直在縣城的高中讀書。她很努力,在縣城時成績一直不錯。

  可轉學到嵐中後,遭受的第一次打擊,便是來於摸底月考的成績。

  向來名列前茅的阮芷音,第一次收獲了中等偏下的成績。

  縣城和嵐橋的教育資源,和學生的優秀程度,是完全不可比擬的。

  阮芷音小心翼翼地在餐桌上同爺爺說起己有些跟不上進度後,林成裝著好人,給她找了個家教。

  然而對方只是隨便給她做些基礎的題目做做,對成績的提升完全沒有幫助。

  後來,林家人還想讓林哲跟她一起補課,似乎打著讓林哲在相處中討女孩心思的主意。

  林成巧言善辯,阮芷音不想讓爺爺覺得她是個任性的孩子,只能向對她沒有惡意的秦玦求助。

  秦玦給了她己的筆記資料,也指導了她一些學習方法。課間時,阮芷音偶爾會去隔壁班向秦玦請教題目。

  那時的她,只是把秦玦當成努力的榜樣。即便對秦玦印象不錯,但沒有別的想法。

  可是她的行為,卻引起了別人的不滿。

  那時阮芷音剛剛轉學,平時又隻穿一件校服,瞧著像個鄉巴佬。學校裡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喜歡秦玦的女生卻有不少,賀曉蘭就是其中一個。

  她不敢得罪林菁菲,卻不滿阮芷音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頻頻接觸秦玦。

  賀曉蘭和楊雪的關系好,知道阮芷音在報道那天因為葉妍初得罪了楊雪,便起了教訓阮芷音的心思。

  某天放學後,賀曉蘭慫恿著楊雪,又找人以體育課借東西的名義,把阮芷音關進了器材室。

  楊雪是想讓阮芷音吃個教訓,卻也只是想關對方一兩個小時就把人放出來。可等楊雪準備去放人時,賀曉蘭卻說己弄丟了器材室的鑰匙。

  不僅如此,賀曉蘭還背著楊雪堵上了器材室的通風口。

  器材室堆了許多東西,裡面的灰塵大,又不通風,阮芷音犯了很久沒有犯過的哮喘。

  那時已是初冬,晚上的嵐橋很冷。意識逐漸恍惚,阮芷音感受著黑暗一點一點將己吞噬,突然生了些絕望。

  昏迷前,她隻記得,己看見西裝打扮的少年踹開了器材室的門,把她抱了出去。

  再醒來時,病床前是秦玦和秦湘,還有林成。秦玦那天去參加演講比賽沒去學校上課,身上還穿著正裝。

  阮芷音便以為,救她的人是秦玦,只是因為那時林成也在病房裡,她並沒有再多言。

  可是楊雪卻說,那天她是跟在程越霖身後去了醫院。

  她覺闖了大禍不敢現身,聽到醫生說阮芷音沒事,又見秦玦帶著林成趕到醫院,便也抱著僥幸的心理離開了。

  後來阮芷音聽秦湘提起,趙冰和程父補辦婚禮,程越霖卻在父親和繼母的婚禮上跑了,狠狠落了趙冰的面子,還被程逢生打了一頓,也隻當他是不喜歡趙冰這個繼母,沒有在意。

  收回飄遠的思緒,賓利已經在別墅前停下。

  阮芷音跟著程越霖下車,一直到進門,都沒有再說話。

  “怎麽了?今兒這麽安靜?”程越霖發覺她的沉默,拍了拍她的腦袋,玩世不恭地揚下眉,笑著道,“是見了老同學們,也跟著開始追憶往昔了?”

  阮芷音沒說話,靜靜抬眸,凝望著男人的眉眼。

  二十七歲的男人,與印象中的那個他重疊,卻褪去了高中時的青澀,似乎不如那時鋒利。

  她恍然想起,以前程越霖也總是在她因為寥寥幾分的差距心生頹喪時敲打她:“阮嚶嚶,今兒這是怎麽?不打雞血了?”

  嵐中和別的學校不同,為了節省時間,大部分學生中午都會在學校吃飯午休。

  高二的她成績還沒有那麽好,有時因為成績難過的狠了,還會因為心情不好不去食堂吃午飯。

  那會兒程越霖總會‘順手’帶回教室一份飯,又吊兒郎當道:“我不想吃了,你吃吧。省得餓暈了,還得麻煩我。”

  阮芷音無法描述己現在的心情,不像上次突兀地得知他喜歡了她很久的驚喜。而是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心意早已隱藏在那些漫長時光的種種細節裡。

  他在收到己代交的情書時顧地生悶氣,為了她的失蹤在父親再婚的婚禮上獨逃跑,察覺到她心情的低迷,還用己笨拙又臭屁的方式嘗試討好。

  考A大雖然是程逢之的期望,卻不是他的夢想,可他在她給他補課的那一年整日熬得眼眶發黑,是想要跟她上同一所大學。甚至還為了一條手鏈,追了小偷幾條街。

  可是這些,她都不知道。他卻喜歡著這麽不知好歹的她,這麽多年。

  阮芷音曾經奢望能得到最大的偏愛,盡管這很私,可仿佛只有這樣的感情,才能讓她一點點放下背了太久的包袱。

  “怎麽哭了?”

  程越霖眉峰蹙起,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水,盯著她發紅的眼眶,放緩了聲音。

  阮芷音沉默地搖頭,沒有說話。然後帶著那份孤注一擲的心情,摟住了男人的脖子,主動去親他。

  察覺到她難得的熱情,只是愣怔一瞬,程越霖便漸漸收緊了臂膀,在男女無聲的纏綿與交纏中,漸漸反客為主。

  良久後,男人啞聲道:“那個過去了?”

  阮芷音小幅度點頭。

  “好,既然這樣——”他深沉的眸子蘊著潮湧,瞧著比窗外的夜色還深,“阮嚶嚶,我現在要拆禮物了。”

第50章

  熱烈的吻接著落下,滑嫩的舌尖卷入口腔。阮芷音被吻得有些缺氧,腦袋發空。

  等勻出意識,程越霖已經架著她進了臥室,整個人壓了上來。

  滿室的漆黑中,溫熱的指腹綿延點火,衣衫盡褪,男人指尖的薄繭有意無意地剮蹭在耳後輕薄的肌膚。

  下巴被他碎短的發茬掃過,某個瞬間,伴隨著他低啞悶沉的聲音,尾音止不住顫動。

  等到結束後,阮芷音已經徹底沒了力氣,只能軟塌塌地窩在他的懷裡。

  程越霖從背後摟著她,將她頰邊的碎發挽到耳後,修長的指尖撚起一縷發絲,聲音中透著饜足。

  “次臥隔音不好。”

  他突兀地說了句。

  “嗯?”阮芷音還沒反應過來。

  緊接著,又聽到他蘊著笑意的低沉嗓音:“所以,要搬到主臥麽?”

  停了會兒。

  “好。”她彎下嘴角,輕輕點頭。

  說完,阮芷音轉過身,抱著他,頭埋進男人懷裡。

  比起剛剛的激烈,她更享受兩人這會兒靜謐的獨處。

  程越霖給她順了順頭髮,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揚眉道:“怎麽?又不開心了?”

  “阿霖,我今天碰到了楊雪。”

  “嗯?”

  “我不知道……那時抱我出器材室的人是你。”

  她收緊了手臂,聲音很低。

  程越霖歎口氣:“哭什麽?”

  “我以為我永遠都不會有後悔這種情緒,可是現在……好像有點遺憾。”

  阮芷音頭一次覺得遺憾,心疼他一個人懷著這份感情,經歷了那麽多。

  程越霖笑了笑:“這就遺憾了?還記得你以前怎麽刺我的嗎?”

  以前是怎麽刺他的?

  阮芷音仔細想了想,那時候的自己也有些多管閑事。

  一開始,程越霖還坐在她後面。每次逃課回來,身上都會帶點小傷口,然後埋在課桌上睡覺。

  班主任總會安排成績不錯的學生輪流看晚自習,其他人自是不敢管程越霖。

  可輪到阮芷音時,少年照舊趴在桌上補了一個下午的眠,懶洋洋地抬起頭,收拾了東西起身。

  剛要走,卻被人攔住。

  阮芷音皺著眉看他:“程越霖,逃課不好。”

  頭一回被除了他爸以外的人教育,那時的程越霖饒有興致地挑眉,輕笑著反問:“哦?所以呢?”

  “你也不該浪費讀書的機會。”

  孤兒院的孩子更加珍惜讀書的機會,何況他們還是在教育資源優渥的嵐中。

  想到這,阮芷音又板著臉補了一句:“你這樣揮霍機會,是很可恥的。”

  “可——恥?”

  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麽說。

  程越霖姿態散漫地抄著兜,眼瞼耷拉著看她:“阮芷音,你又是憑什麽管我?”

  “憑老師讓我今天看晚自習,別的時間我管不了,反正現在你不能走。”

  在某些情況下,阮芷音總有自己的固執。一旦軸起來,寸步都不讓。就連後來補課時,她也沒少端著臉批評程越霖。

  從回憶中抽離,阮芷音頓了頓,繼而道:“我只是覺得你為了些沒意義的理由逃課,很不應該。”

  他那時,不過是在和程父置氣。

  “確實不應該,那你就當這些年是在磨我的性子,現在的我更好。”程越霖拍了拍她的頭,“阮嚶嚶,不用遺憾,是你賺了。”

  這不,賺了個更好的他。

  瞥見他這傲慢的模樣,阮芷音總算是忍不住笑了:“現在的你最好?”

  “嗯。”男人點頭。

  “那以後呢?”

  “非得給我摳字眼兒?”程越霖吊兒郎當地勾唇,悠哉道,“我呢,屬於勻速進步,會越來越搶手,你可以長期持有。”

  這男人……還挺驕傲。

  不過拜他所賜,阮芷音終於放下了一晚上的愁緒。

  她這才想到另一件事,抿唇道:“對了,我月底要去嘉洪出差。”

  “去多久?”

  “一個星期。”

  男人皺了下眉。

  言畢,阮芷音又解釋了句:“我想著離得不遠,所以還會順便去趟許縣。”

  她已經很久沒回孤兒院了,想借著這次出差去許縣看看孩子們,也給院長掃掃墓。

  程越霖聞言微頓,隨後漫不經心地點頭:“嗯,知道了。”

  ——

  阮芷音去嘉洪出差前,請錢梵和傅琛遠來家裡吃了頓飯。

  本來也喊了任懷和翁子實,可是錢梵說任懷前不久有事回了老家,翁子實接過了任懷的工作要加班,這才沒法過來。

  左右以後還有的是有機會,阮芷音並未在意。

  她提前問過錢梵和傅琛遠的口味,周末那天起了個大早,精心準備了午餐。

  不到十二點,門鈴被人摁響。

  客廳裡,程越霖從沙發上起身,走去門口開門。

  錢梵和傅琛遠站在門前,將手裡的禮物遞到他手裡,大方道:“暖房禮物,別客氣,霖哥。”

  這棟別墅之前一直空著,等程越霖結了婚住進來,也沒請人來家裡做過客。

  今天,還是阮芷音邀請的。

  不過總歸是頭次來,也算暖房吧。

  程越霖面無表情地接過禮物,低聲道:“嗯,進來吧。”

  兩人進了玄關換完拖鞋,傅琛遠瞥了眼程越霖,不客氣地問了句:“怎麽著,不歡迎我們?”

  程越霖呵了一聲,沒說話。

  好不容易把人拐進了主臥,過上了夫妻生活。可昨晚阮芷音說今天有客人來家裡做客,得早起準備,不讓他鬧她。

  不情不願地磨蹭到最後,愣是扔給程越霖一個被子,讓他抱著睡。

  歡迎?他能歡迎才怪了!

  可程越霖剛呵完,就瞧見阮芷音穿著圍裙從廚房走出,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於是又抿唇道:“沒不歡迎,飯快好了,去餐廳等著吧。”

  ……

  十分鍾後,飯菜被男人端上桌。

  阮芷音取下圍裙,在程越霖身邊坐下,望著錢梵和傅琛遠笑著說了句:“招待不周,你們也別客氣。”

  “不客氣不客氣,還是嫂子好。”錢梵笑呵呵恭維,而後又瞟向另一邊的男人,“程越霖,這房子當初還是我看著裝修的呢,現在倒好,我不配來怎麽著?”

  他可還沒忘之前程越霖拒絕自己暖房的事。

  這套靠江別墅是程越霖自留的,但他以前工作太忙,整天連軸轉,白博又得跟著他一起出差,沒時間看裝修的事。

  還是錢梵幫忙找了個認識的室內設計師,一路跟完了裝修。可自打房子裝好,他就沒再來過,直到阮芷音開口請他過來吃飯。

  瞧著錢梵得意的神態,程越霖淡淡道:“怎麽,吃飯堵不上你的嘴?”

  男人態度太差,阮芷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程越霖悶哼了聲,收回視線。

  阮芷音把一道蒜蓉粉絲蝦推到錢梵和傅琛遠跟前,柔聲道:“這是早上送來的蝦,挺新鮮的,你們嘗嘗。”

  錢梵受寵若驚,思及上回那兩份不堪入口的三明治,眼神複雜地瞧了眼身旁吃得津津有味的傅琛遠,才躊躇著夾了一塊。

  本以為要在程越霖的眼神壓力下被迫完成表演,可細細品嘗後,錢梵頓時睜大了雙眼:“嫂子,你這手藝厲害啊。”

  阮芷音一開始要請他們來吃飯時,錢梵還有些顧慮。

  畢竟上回那兩個三明治的記憶還深存於腦海,他怕自己演技不夠暴露,被程越霖迫害。

  現在看來——

  嫂子應該只是西餐做的不順手,這中餐的手藝都快趕上飯店的大廚了。

  嘖,霖哥還挺有福氣。

  錢梵放開了胃口,餐桌上的幾道菜很快就被三個男人消耗完畢。

  吃完了飯,阮芷音因為做飯時衣服上染了味,回房間換了件衣服。

  程越霖收了桌上的盤子,站起身後,瞧了眼大咧咧坐在那拿牙簽剔牙的錢梵,眉峰微蹙,語調不鹹不淡:“就只知道吃?過來刷碗。”

  錢梵聞言手一顫,牙簽差點掉在地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程越霖,喃喃道:“霖哥,你還親自刷碗啊?”

  這也太毀形象了吧?

  公司裡那群人要是知道,下巴都得驚掉。

  言畢,錢梵又撇嘴說了句:“可家裡不是有刷碗機嗎?”

  “不乾淨。”

  錢梵打量著男人微揚的眉梢,覺得他想說的應該是:區區刷碗機,能有我刷的乾淨?

  嘖,什麽人啊!還能跟洗碗機較上勁!很值得驕傲嗎?

  錢梵認命地拿起餐桌上的碗,一旁的傅琛遠見狀,也把碗遞給錢梵。

  見他不接,傅琛遠笑了下:“幫我刷了,晚上帶你開黑。”

  以錢梵玩遊戲的水平,往往是找不到隊友的,也就傅琛遠勉強能帶帶他。

  於是錢梵只能認命,和程越霖一起走去廚房刷碗。

  被吹毛求疵的男人看著刷完碗,兩人終於從廚房出來。

  時間還早,程越霖難得來了興致,喊著傅琛遠和錢梵去樓上的棋牌室打台球。

  棋牌室在走廊的盡頭。

  阮芷音換完衣服出來,正巧瞧見他們三個上樓。

  錢梵打了個招呼,瞧見主臥的門沒關,隨口問了句:“嫂子,你們這臥室裡怎麽沒掛婚紗照?”

  阮芷音聞言,也回頭看了眼床頭空蕩蕩的白牆,覺得好像是少了些什麽。

  她笑了笑,回到:“之前拍了,不過在書房櫃子放著,還沒來得及掛。”

  當初拍完結婚照,尤欣還很貼心地讓助理裱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相框。

  可是主臥是程越霖的領地,掛在次臥也怪怪的。於是阮芷音從工作室取回那些相框後,都放在了書房櫃子裡。

  “霖哥,你這是幹啥,辦公室掛那麽大的婚紗照,回家倒是不掛了。”錢梵忍不住嘀咕了句。

  阮芷音秀眉微挑,瞥了眼程越霖,神情古怪地問了句:“你在辦公室裡掛了婚紗照?”

  程越霖:“……”

  男人沒說話,倒是錢梵站在旁邊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下:“可不嘛,好大一個呢,桌上還擺了倆小的。”

  “嘖,程老大,挺厲害呀,不愧是你。”傅琛遠輕輕搖頭,頗為讚賞地拍了拍程越霖的肩膀,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阮芷音:“……”

  她頓時覺得,自己對程越霖騷操作的設想還需要繼續提升。

  “誒,嫂子,這間怎麽還住人啊?”錢梵又指了指次臥。

  雖然阮芷音搬到了主臥,但是次臥裡的東西沒都收拾完。剛才她從次臥取了衣服回主臥,兩間臥室的門都沒關。

  清楚錢梵肯定不知道兩人之前是分房狀態,阮芷音替程越霖掩飾道:“哦,女生東西都多,這間正好有個梳妝台,我就放了些東西在這。”

  錢梵點點頭:“我說呢,這屋本來是兒童房,當初那設計師說怕聽不到孩子晚上的哭聲沒加隔音板。放放東西還行,要是當客房,恐怕不太方便。”

  別墅是錢梵看著裝修的,當初設計師也跟他說過每個房間的布局。

  阮芷音面色微頓,抽了抽嘴角:“兒童房?這間不是次臥嗎?”

  “設計師是照著兒童房設計的啊,難道……你沒發現這屋隔音不好嗎?”錢梵疑惑看她。

  對上錢梵誠懇的眼神,阮芷音默默瞥了眼程越霖,舒了口氣。

  她點了點頭,嗓音裡壓著不易察覺的怒:“的確是發現了。”

  何止是發現了,簡直是記憶深刻。

  ——

  當著外人的面,阮芷音沒有發作,端著好脾氣,直到把錢梵和傅琛遠送走。

  門一關,阮芷音嘴角的笑意徹底淡了下來,側頭給了男人一個冷眼:“你把我放在書房櫃子裡的婚紗照偷走了?”

  程越霖抿著唇,沉默搖頭。

  阮芷音笑了笑:“呵,你沒拿?那婚紗照怎麽不見了?”

  她剛剛已經去書房看過了,櫃子裡空空如也,哪還有那幾張婚紗照的影子?

  原本以為他辦公室的婚紗照是拿電子版重洗的,結果居然是偷的!

  他怎麽不上天呢?

  男人頓了頓,而後挑了下眉:“憑本事拿的照片,為什麽說我偷?”

  行,還挺理直氣壯。

  阮芷音被他堵住,氣得點了點頭:“好,那次臥呢?當初為什麽讓我住那間?你打從一開始就蓄意偷聽我講話?”

  “沒。”程越霖否認,然後抿下唇,試圖解釋,“這是個誤會。”

  他是半夜拿了書房的婚紗照,但當初讓她住隔壁的事,並不是程越霖蓄意偷聽,確實是陰差陽錯。

  主臥兩邊都是兒童房,剩下的客房離主臥太遠,西側還有單獨的小樓梯。她要是不出門,說不定都碰不著面。

  這棟別墅久不住人,錢梵當初隨口提醒的話程越霖也早就拋到了腦後。

  他那會兒只是想讓她住的近些,就趁著她沒搬來的幾天換了兒童房和客房的布置,完全忘了兒童房的隔音不好。

  等後來發現了,想起來了……也根本沒法承認自己的初衷是希望她住得近些,只能將錯就錯,委婉提醒她房間隔音不好。

  誰知道上回從北城背她回來,她一句話把他架到高處,又笑盈盈地望著他,程越霖就愈發承認不了了。

  就這麽挨到現在,他覺得她已經搬到了主臥,應當不會想起這事兒了,卻猝不及防地被錢梵點燃了隱藏的地雷。

  程越霖有苦說不出。

  見他說不出話,阮芷音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想到自己當初犯傻替他脫罪的話,她的氣性又上來幾分,凝眉道了句:“程越霖,今晚你自己睡吧!”

  言畢,便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幾秒種後,樓上傳來重重的關門聲。

  程越霖:“……”

  一口冤氣堵在了肚子裡。

  程越霖握了握拳,停了幾秒,冷著臉掏出手機,發了條微信。

  另一邊,傅琛遠開著車,坐在副駕駛上的錢梵還在心情不錯地哼著歌。

  感受到口袋的震動,他掏出手機,瞧見條新消息,慢悠悠地點開微信。

  [年終獎扣一半。]

  錢梵:“?”

第51章

  撂完話,阮芷音帶著一肚子氣,徑直回了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自覺被他隱瞞和戲弄,她想,總得讓程越霖知道些輕重,再搬回主臥。

  舒了口氣,阮芷音拿出睡衣正要去洗澡,放在梳妝台上的手機卻傳來了一連串的震動。

  葉妍初:[姐妹們!我今天被表白了!]

  顧琳琅:[所以呢?]

  葉妍初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她長得乖巧可愛,性子也好,以往沒少被人表白過,所以顧琳琅並不驚訝。

  因為那些表白的人,都無一例外地被她拒絕了。

  葉妍初:[我好像想答應。]

  顧琳琅:[?]

  顧琳琅:[??]

  顧琳琅:[???]

  顧琳琅:[好家夥,盤古終於顯靈,去你心裡開天辟地了?什麽樣的男人才能有這種本事?]

  顧琳琅:[@阮芷音,人呢?不會是在進行生命大和諧吧?]

  兩人都知道,一周前,阮芷音步入了正式的同居生活。

  看到這,阮芷音壓下心底還沒消去的那陣怒氣,臉頰微微泛了紅,打字回復:[……我搬回次臥了。]

  顧琳琅:[又生程越霖的氣了?]

  阮芷音:[算是吧。]

  嚴格來說,阮芷音是氣自己傻傻被他騙了的感覺。先前她是真的以為,隔音不好的事是自己錯怪了他,還替他找理由。

  現在……她雖然不會多做什麽,但氣性沒散,就也想讓程越霖吃些教訓。

  顧琳琅:[你們倆這桃花真是一個接一個地開啊,熱烈慶賀葉妍初女士終於擺脫單身。]

  葉妍初:[冒頭.jpg 我只是在考慮,還沒決定……]

  顧琳琅:[都已經想答應了,還考慮什麽?]

  葉妍初:[我感覺自己很喜歡他,可是每次和他在一起,又總會想起別的人。]

  群裡一陣沉默。

  顧琳琅:[姐妹,你該不會是……一腳踏兩船吧?]

  葉妍初:[不是。]

  顧琳琅:[松口氣.jpg 那就好。]

  葉妍初:[……可能是三船。]

  阮芷音:[!!!]

  顧琳琅:[!!!]

  看到葉妍初的話,阮芷音不禁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沉浸在和程越霖的關系中,對好友關心太少?

  向來單純可愛的葉妍初,怎麽就在短短的時間裡突飛猛進,成了海王?

  葉妍初:[另外兩個是網友,已經被我拉黑幾個月了。但我總會在這個人身上感受到相似之處,我是不是把人當替身了?]

  阮芷音:[你是說,你和這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會想起別的男人?]

  葉妍初:[算是吧,總覺得他身上有別人的影子,自己可能把他當成了替身。]

  阮芷音:[這……還真有可能。]

  葉妍初的這番描述,怎麽看都像是移情作用,移的還是兩個人的情。

  葉妍初:[我想清楚了,拒絕他!]

  葉妍初:[既然忘不了別人,總不能耽誤人家。]

  葉妍初:[唉,好遺憾啊。一點點傷心.jpg]

  能讓她第一次考慮和人談戀愛,想必也是足夠喜歡了。可她還是要抱著不欺騙他人感情的態度,克制拒絕。

  阮芷音:[要不你開誠布公和人談談?拒絕時別太傷人。]

  葉妍初:[嗯,知道了。]

  放下手機,阮芷音換了睡衣洗澡,然後便躺上了床睡覺。

  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天在主臥睡習慣了,獨自躺在床上時,反倒有些別扭,覺得缺了些什麽。

  意識漸沉,迷迷糊糊之際,背後靠上了溫暖的源頭,阮芷音轉過身蹭了蹭,彎了彎唇,總算安心睡去。

  翌日清晨。

  陽光照進臥室。

  阮芷音眯著眼醒來,下意識往男人懷中拱了拱,攬在腰間的有力臂膀也隨著她的動作收緊。

  數秒後,她猛地睜開眼。

  拉開些距離,抬眸對上程越霖的視線:“誰讓你進來的?”

  他閑散揚眉,輕描淡寫地回:“你隻說自己回次臥,又沒說我不能進來。”

  “再說了,阮嚶嚶,昨晚你還——”男人饒有興致地看她,理直氣壯地輕哼道,“主動蹭了我。”

  知道她氣還沒消,怕把人弄醒後被她趕出去,程越霖生生憋了大半夜,最後只能抱著她自己紓解。

  早上火又拱了出來。

  聽完男人的控訴,手被他握著向下,阮芷音臉忍不住一紅。

  “可我現在還在生氣,是你說,我可以生氣的。”她抿了抿唇,“而且你還讓我以為,是我自己錯怪了你。”

  像個傻子一樣。

  怎麽能不生氣。

  程越霖低眼看她:“所以,你覺得氣兩天比較開心?”

  阮芷音輕輕點頭。

  男人歎了口氣,慵懶的聲音拖著長調:“行,那氣吧。”

  ——

  因為還‘生著氣’,保持著沉默吃完了早飯,十點鍾,阮芷音自己開了車出門。

  她沒有直接去公司,而是先去了CBD的一家高檔茶餐廳。

  阮芷音約了許舒影在這談事。

  這家茶餐廳有獨立的包廂,阮芷音進去時,許舒影已經等在裡面了。

  “讓師姐久等了。”

  說話間,阮芷音在許舒影對面坐下。

  許舒影搖頭淡笑:“我也剛來。”

  “說吧,找我什麽事?”

  這是不想打多余的馬虎眼了。

  阮芷音抬眸望向對方:“師姐,聽說Nevers被中村壓縮了原料供應?”

  中村生物是國際出名的醫美護膚品原料供應商,與多家一線護膚品品牌都有合作,例如背靠大型集團鼎鼎有名的CF,和這兩年異軍突起的Nevers。

  下一季度,中村生物會壓縮部分合作商的原料供應,其實是想要仗著過硬的技術門檻漲價。

  中村生物給予CF等品牌的價格照舊,卻想在Nevers等新品牌上捋羊毛。

  這種舉動,著實有些霸道。

  “消息挺靈通。”

  許舒影笑了笑,索性承認。

  “不敢,我想,您應該猜到我的來意了。”

  許舒影靠在沙發椅背,點了下頭:“張淳過去是中村生物的研發經理,後來又去了T&D。你挖走張淳的整個團隊,肯定不是想小打小鬧。”

  以張淳的本事,自然不該只是一個小小的研發經理,他當初是被擠壓走的。換言之,研發中心的那些人,也怕被張淳搶了位置。

  言及此,許舒影勾了勾唇,繼而道:“你想拿下Nevers的合作?或者……瞄得更高?”

  “師姐的消息也很靈通。”

  阮芷音笑著放下手中咖啡。

  她知道,許舒影應當已經簡單調查過南茵布局在X省,即將投入生產的基地了。

  許舒影略頓一瞬,眼神定定看向她:“我需要知道,南茵什麽時候可以供貨。”

  “資質已經批過,我保證在三個月以內,並且南茵在微生物發酵的技術優勢上,不會輸給中村生物。”

  這也是張淳和他的團隊入職時,給阮芷音的保證。

  “成,準備合同吧。”許舒影直截了當,見阮芷音明顯愣了愣,又笑道,“怎麽,很驚訝?”

  阮芷音點頭:“是有些驚訝,或者說,沒想到會這麽快。”

  盡管她認為自己有八成的把握說服許舒影,拿下Nevers的合作,但許舒影卻超乎預期的爽快。

  “你就當我也有私心,提前答應,是賣你個人情。”

  阮芷音秀眉微揚:“那麽,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合作的決定許舒影並不會隨意做下,可提前答應,總該有些其他原因。

  “大概是,前些年忙著打拚,現在也想談談戀愛了。”許舒影含笑望她,“現在叫你一聲師妹,但我也想……當嬸嬸。”

  阮芷音目露驚訝:“您和小叔?”

  許舒影微微點頭。

  阮芷音啞然了片刻,搖頭失笑。

  她沒想到,一直未婚的季奕鈞居然和許舒影有段糾纏。

  “不過,也不止是因為這個。”許舒影輕甩利落的短發,而後道,“別人讓我不痛快,我也不想讓對方痛快。”

  “你應該知道,Nevers下半年開了彩妝線。”

  阮芷音輕嗯了聲,靜待下文。

  許舒影語含諷刺:“彩妝撞色款沒法蓋抄襲,可明晃晃打著平價替代的名頭,總歸讓人不痛快。”

  略略聽完,阮芷音思索幾瞬,明白了許舒影的意思。

  她說的,是Nevers被林菁菲自創的彩妝品牌Artei撞款撞色的事。

  Artei新出的產品和Nevers最暢銷的幾款高度重合,但采取的卻是低價策略,比Nevers的定價便宜一半。

  林菁菲許是想要快速回籠利潤,證明自己的能力,可她太過急切了。

  這麽做,不僅得罪了許舒影,也為Artei定下了低檔仿製的基調,於長久發展不利。

  賣了股份後,林菁菲手中有足以讓品牌挺過前期的資金,和那些因缺少資金故而以模仿起家的山寨品牌不同。

  不管林菁菲是迫切想要得到方蔚蘭的認可支持嫁進秦家,還是像過去一樣試圖贏過自己,阮芷音都覺得,她已經走了最壞的開局棋。

  緩了口氣,阮芷音大方朝許舒影伸出手:“師姐,相信我,南茵和Nevers的合作,會是雙贏。”

  許舒影答應得爽快,或許有季奕鈞的原因,或許帶了點讓林菁菲不舒坦的意氣。但本質上,還是對方相信南茵,相信她。

  許舒影握上她的手,點頭道:“好的,合作愉快。”

  ——

  合作敲定,Nevers那邊地動作很快,當天下午便提供了初步的合作細則,列了己方提供的合同要求。

  下班回到家後,康雨發來消息說,已經將整理好的文件發到了阮芷音的郵箱。

  阮芷音坐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

  正準備調出文檔瀏覽,卻發現電腦似乎連不上wifi,嘗試著插上網線後,也依舊沒網。

  明天就要出差,顯然,這些事需要在今天處理完,康雨才可以給Nevers進一步回復。

  不得已,她隻好抱著筆記本,走去了書房。

  書房門沒關,打眼望去,程越霖西裝革履地坐在電腦前,神情嚴肅,似乎正在和人開著視頻會議。

  瞟見站在門口的阮芷音,男人放下托在挺直鼻間的手掌,清聲道:“休息半小時,等會兒繼續。”

  緊接著,關掉視頻。

  “怎麽了?”他挑了挑眉,是在問她。

  阮芷音撇下嘴:“筆記本壞了。”

  早上還揚言生程越霖的氣,現在卻不得不主動找上他。

  阮芷音有些尷尬,覺得自己的生氣很沒有毅力。

  “嗯,我看看。”男人接過她手中的筆記本,擺弄了一會兒後,凝眉道,“網卡壞了,你著急的話,先用這台吧。”

  程越霖遞給阮芷音另一台輕薄些的筆記本,是他平常在家私用的。

  阮芷音瞧他一眼,想著自己還要給康雨回復,沒有拒絕,輕嗯了聲,伸手接過。

  但表情卻隱隱表明,工作歸工作,她還沒有這麽簡單消氣的意思。

  抱著電腦回了房間,一小時後,阮芷音終於處理完手頭的工作。

  沒來得及吃完飯,她從抽屜裡取了些零食墊肚子。

  想到明天要出差,又打開了瀏覽器,準備查查嘉洪那邊的天氣。

  鼠標剛剛點上搜索框,下面蹦出來了幾條歷史搜索記錄。

  【好老公的十個標準】

  【20天好老公速成記】

  【優秀男人必備的修理技能】

  阮芷音:“?”

  停了會兒,於內心的反覆糾結中,阮芷音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點進了鏈接。

  ——

  程越霖結束和海外分公司的電話會議,走下樓時,阮芷音正要走進廚房做飯。

  瞥見男人後,她笑著問了句:“阿霖,你想吃什麽?”

  程越霖驚訝揚眉:“?”

  他不明白,剛剛還故意板著臉要生氣的人,怎麽就又變得溫柔起來了。

  遲疑間,程越霖緩緩道了句:“唔,有點想吃炸醬面。”

  “好。”

  ……

  半小時後,兩人坐上了餐桌。

  桌上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炸醬面。

  “吃吧。”

  阮芷音把筷子遞給他。

  程越霖接過,斂眸問了句:“你怎麽了?”

  “沒怎麽啊。”她抬眸看他,而後道,“就是覺得,今天的你好像更可愛了些。”

  發現他居然在背地裡搜著怎麽修水管,怎麽安燈泡,甚至瀏覽洗潔精的牌子,再想到他每次一本正經的傲慢,心底那點氣莫名就散了。

  誰能想到,程越霖表面上跟她驕傲炫耀,背地裡卻在精進業務?

  阮芷音就這麽欣賞著男人不太自然地吃完了炸醬面,又去了廚房刷碗。

  她站在門口等他。

  程越霖從廚房出來後。

  阮芷音笑了笑,問了句:“一開始,為什麽讓我住次臥?”

  等他說話哄人是等不到了,收拾了客廳有什麽用,他也不怕自己發現不了。

  程越霖瞧見她恢復了正常,輕笑著反問:“程太太,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近水樓台先得月。”

  “消氣了?”他拍拍她的頭。

  “嗯。”阮芷音應聲。

  她歪著頭看他,眸光流動,笑著說了句:“程先生,其實我也想,摘月亮。”

  摘他這個下巴揚上天的月亮。

  “是麽?”男人扯了下領口,攬上她的腰,湊到她耳邊,醇厚的聲線像是喃喃的低吻,“那我來教教你,該怎麽摘。”

第52章

  試圖“摘月亮”的結果,就是阮芷音不得不改簽了第二天的航班時間。

  好在早上打電話時,康雨沒有過問她航班改簽的原因。

  嵐橋到嘉洪的航班夠多,十一點鍾,司機把阮芷音送到了機場。

  張淳早在一個月前就去了X省,拿到Nevers的訂單,南茵在X省的幾個無菌生產車間已經可以投入運作。

  阮芷音這趟去嘉洪,主要是為了新研發基地的選址,還需要和嘉洪投資促進局的人打交道。

  隨她一起去嘉洪出差的還有康雨,至於Nevers的後續合作則交給了留在嵐橋的田靜。

  剛上飛機,阮芷音就碰到了兩個熟人。

  有段時間沒見的周鴻飛和江雪瑩坐在第一排,江雪瑩看見她後,驚訝地打了招呼:“芷音姐,你也去嘉洪?”

  “嗯。”阮芷音點頭,回以笑容,又問道,“你們這是?”

  坐在一旁的周鴻飛含笑解釋:“雪瑩的舅舅家也在嘉洪,之前我說過要帶她回許縣,現在才抽出時間。”

  阮芷音繼而了然:“那可真巧。”

  她處理完嘉洪的事情也會去許縣一趟,說不定,過幾天還能再遇到他們。

  知道江雪瑩是個熱情的姑娘,怕影響他們行程,於是阮芷音先賣了個關子,這話沒說。

  ……

  嵐橋和嘉洪距離不遠,這趟航班飛了一個多小時,便降落在嘉洪機場。

  周鴻飛和江雪瑩輕裝簡行,沒有托運行李,和阮芷音道別後先行離去。

  走出機場大廳時,拎著行李的年輕男子和兩人擦肩而過。

  周鴻飛似有所感,頓住了腳步,下意識回頭,緊盯著不遠處有些熟悉的背影。

  江雪瑩察覺他的異樣,扭頭看他,卻見周鴻飛正盯著個男人出神:“怎麽了?”

  周鴻飛笑著搖頭:“沒什麽,看見個算是認識的人。”

  沒認錯的話,剛剛走去值機區值機的男人,應該就是當年將陳院長送到嘉洪市醫院的那位。

  可人已經走遠,周鴻飛隻好將這事拋到了腦後,和江雪瑩走出了機場。

  ……

  另一邊,阮芷音和康雨坐上了張淳派來接機的車。

  嘉洪是南方城市,卻並不靠海,比起嵐橋來說氣候乾燥了不少。許縣距離嘉洪不過一百多公裡,口音也接近。

  聽見司機說話時,阮芷音覺出了幾分親切。盡管她已經離開許縣快十年了,卻仍然在心內深處把那當成家鄉。

  去酒店的路上,阮芷音囑咐康雨:“初版合同發給nevers那邊後,記得讓田靜把對方的反饋發過來。”

  康雨點頭:“好的”

  抵達下榻的酒店時,已是下午兩點。

  進了酒店房間,阮芷音先給程越霖回了個消息,說自己已經到了,他卻直接發了個語音過來。

  “住在哪?”

  “州島酒店。”

  “1603?”

  “你怎麽知道?”

  男人聲音輕佻:“程太太,你住的這家酒店,也是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產。”

  阮芷音:“……”

  行吧,看起來,現在是她扯了他們夫妻財產的後腿。

  ……

  剛才在飛機上沒什麽胃口,掛了電話後,阮芷音和康雨去了餐廳吃飯,張淳已經早早等在了那裡。

  點完餐,阮芷音把菜單遞給服務員,這才轉頭問張淳:“新研發中心的事怎麽樣了?”

  雖然嘉洪現有的轉型後的生產基地可以應付Nevers一家的供貨,但南茵仍然需要更加一體化的研發中心和生產基地。

  如果要競爭CF下一年度的合作供應商,最晚明年三月前,新基地就要投入使用,張淳之前便考察過一處選址。

  “原本那邊給出的價格比較高,可昨天有人通知我,會降低標價。”張淳猶豫著看她一眼,才繼續道,“秦氏最近在嘉洪有一筆不小的投資,之前以為秦氏會對那處工廠感興趣,但對方卻放棄了。”

  阮芷音秀眉微蹙。

  顯然,這件事又跟秦玦扯上了關系。

  張淳緊接著又道:“我聽說秦總也剛到了嘉洪,這段時間可能會遇到。”

  即便南茵和秦氏沒什麽業務往來,可和投資局洽談的場合,總是避不開的。

  阮芷音明白這個道理,於是平靜點下頭:“嗯,我知道了。”

  上次在程越霖要求下重加了秦玦的微信,第二天,阮芷音便收到了秦玦發來的專利轉讓協議,都是張淳的團隊之前在T&D申請的研發專利。

  T&D的研發方向主要在基因疾病的生物製藥上,旗下的幾款藥物都在天價。早在幾年前,T&D就基本放棄了利潤相對較少的醫美原料業務。

  那些專利畢竟是張淳的心血,阮芷音把文件發給張淳,刪掉了秦玦的微信。後面張淳和T&D對接,以公司的名義,按合理市價收了過來。

  對秦玦這個人,阮芷音早已沒了多余的情緒。她沒想過在生意場上刻意避開秦玦,但也不會有私人的聯系。

  要是有,照程越霖那個只會假裝大度的脾氣,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

  ……

  阮芷音在嘉洪的前兩天,和張淳的團隊就與Nevers的合作事項開了會,又另定下了隨後出國競爭CF合作的事情。

  周三晚上,是和投資局的飯局,地點就定在阮芷音和康雨下榻的這家五星級酒店的包廂。

  兩人和張淳開完會回到酒店時,康雨臨時接到了一通電話。

  “阮總,投資局負責對接的人打電話來,讓我把資質文件整理成表格發過去。”

  康雨的話剛說完,兩人乘坐的電梯停在了包廂所在的樓層。

  阮芷音輕嗯了聲,而後道:“那你先回房間處理,等會兒再過來。”

  左右房間就在樓上,她倒是沒有多想,獨自出了電梯。

  走過半長的走廊後,阮芷音推開了那間包廂的門。

  而眼前的一幕,卻讓她有些意外。

  “芷音。”

  偌大的包廂裡,只有秦玦一人。

  哪裡有什麽投資局的人影?

  看見她的第一秒,對方便眸色沉沉地望了過來。

  想到康雨剛剛接的那通電話,阮芷音瞬間明白過來,皺起了眉:“是你讓人騙了我過來?”

  他可真是好本事,被人以這種方式巴結,把她設計到了這兒。

  秦玦起身走到她面前,歎息後有些無措地開口:“對不起,可是不這樣,我根本沒有機會和你單獨說會兒話。”

  “秦玦,上次把T&D的股份轉讓協議交給你的時候,我以為我們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阮芷音實在不懂,為什麽到了現在,秦玦仍然不願接受兩人已經再無關系的事實。

  “很清楚?”秦玦臉色微沉,聲線緊繃著,“你上次說你已經嘗試投入另一段感情,那個人,是程越霖?”

  之前在阮氏樓下碰到她,他只是希望她不要刻意避開自己,可阮芷音卻說了這樣一番話。只是那時秦玦見她話說的並不堅決,努力說服自己還有機會。

  上回在宴會上遇見,卻發現她和程越霖之間的氛圍似乎變了。秦玦有些亂了心神,才會說出兩人過去的事刺激對方。

  阮芷音凝眉看他,突然笑了笑,聲音無比地認真:“是,我愛程越霖,他是我的丈夫。”

  秦玦緊盯著她:“你愛他?”

  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愛這個字眼。

  像是被她坦率的模樣刺激到,秦玦眼眶透紅。

  她對他太心狠,分手後,就不再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沒有能夠聯系她的方式,更沒有能夠見到她的場合。

  他的接近和示好,都被她冷冰冰打了回來。甚至,他的身邊也開始出現更多的障礙,將她和他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遠。

  盡管非他所願,可仿佛從婚禮那一天起,他就將自己同她的一切都搞砸了。

  一步錯,步步錯。

  秦玦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他雇了人每日送花到阮氏,可一次過後,那些花便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眼前。

  他曾無數次等在阮氏的停車場,卻只能看到阮芷音坐上程越霖的車,消失在自己眼前。

  分手之後,就連每一次和她單獨說話的機會,都成了奢望。

  “芷音,我知道我有錯,可是你告訴我,我現在還能做些什麽?”

  秦玦啞著聲音,死死攥住了阮芷音的手腕。

  他不願相信他被她判了罪無可恕的死刑,更不願相信她已經愛上了程越霖,可她眼神中的神態卻是他從未見過的。

  這個認知,讓他無比慌亂。

  “做什麽?秦玦,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來打擾我。我並不需要你的任何補償,只希望你能清楚地劃清界限。這樣,或許還能留下最後一點顏面,不至於太難堪。”

  阮芷音冷凝的視線落在秦玦握在腕間的手上,眉心緊蹙,沉聲道:“放開吧,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

  金碧輝煌的宴會廳中,場面觥籌交錯。

  程越霖長身鶴立站在人群中,手中握著酒杯,眼神沉靜,那件剪裁合體的西裝襯得人愈發挺拔。

  上前敬酒的人絡繹不絕,應付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後,白博走到他身邊:“老板,時間差不多了。”

  程越霖點點頭,推開面前的杯盞,淡聲道:“抱歉鄭總,今晚還要趕飛機,失陪。”

  言畢,兩人很快離開了熱鬧的宴會。

  出門後,程越霖腳步還算穩健,揉了揉發澀的眉心,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賓利。

  白博替他打開車門。

  男人剛要上車,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賓利前,出聲叫住他。

  “程總,我有事跟您談。”

  林菁菲穿著薄薄的禮服,緊攥著手,站在兩米開外。

  為了見程越霖一面,她不得不當了回秦志澤的女伴,才來了這場宴會。

  可剛剛圍在程越霖身邊的人太多,她還沒有找到機會,對方就離開了宴會廳。

  林菁菲隻好追了出來。

  程越霖冷淡瞥她一眼,直接上了車,沒有理會。

  白博看了眼林菁菲,正準備幫老板關上車門。

  一旁的林菁菲見狀,大聲道:“秦玦為了阮芷音不惜忤逆他爺爺,遲遲不肯訂婚,我想您也不願被戴綠帽子吧?”

  程越霖挑下眉,側了側頭,辨不出情緒的視線從昏暗的車裡望來:“綠帽子?”

  終於瞧見男人的反應,林菁菲穩了下心神。

  “秦玦前天去了嘉洪,他是去見阮芷音的。”她抿了抿唇,試圖打動對方,“他們兩個這麽多年的感情,你不擔心嗎?或者說,你覺得你們短短幾個月的相處,能比得上他們的十年?”

  在對方手中接連吃了兩回虧,林菁菲也看出程越霖對阮芷音不太一樣。只是不知道他的不一樣是因為男人的自尊心,還是真對阮芷音有了什麽別的心思。

  外公去世前,給秦老爺子遞過話。這幾個月來,秦老爺子的態度也很明白,是希望秦玦同她訂婚,甚至還讓她住進了秦家。

  林菁菲知道秦玦為了阮芷音在抗拒,甚至因此承受著秦老爺子的怒火,可如果兩人沒法複合,秦玦總有妥協的那天。

  她現在名聲慘淡,不管是出於感情還是其他,都只能緊緊抓住秦玦。本以為這段時間的相處,秦玦的態度已經有了軟化,可他前幾天居然為了阮芷音去了嘉洪。

  如果真能從此沒有交集,林菁菲也不想再找阮芷音麻煩,可是她卻像是怎麽都擺不脫阮芷音的陰影。

  林菁菲不知道兩人會不會在嘉洪發生什麽,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冒著風險找上程越霖。

  不管怎麽說,阮芷音都已經認識了秦玦快十年。

  “十年?”程越霖意味不明地輕笑,繼而反問道,“秦玦做什麽,關她屁事?”

  林菁菲沒想到對方會是這個態度,一時哽住。

  男人眸色清冷,嗓音中帶著壓迫:“我好像告訴過你,我這個人從來都是不講道理。”

  “所以,別打著讓我幫你如願的算盤,來惹怒我。”

  被對方直言出心思,林菁菲臉色煞白,徹底愣在了那。

  ——

  出了包廂,阮芷音給康雨打了個電話,緊接著便回了酒店的房間。

  掏出房卡開門。

  房間裡漆黑一片。

  她正要去摁走廊的頂燈,還未觸及開關,便被突如其來的攬住腰,直接抵在了牆上。

  熟悉的松木味道襲來。

  下一秒,炙熱的吻落下,帶著有些失控的熱烈,強勢地舔舐輕咬在柔軟唇瓣,迫不及待地侵入糾纏。

  微暗的光線中,阮芷音對上男人映著淡光的幽沉眼眸,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將人卷入其中。

  房間滿室靜謐,他動作未停,她甚至能夠清晰地聽見兩人親密交吻時的輕微聲響,隱秘挑動著神經。

  被他吻得呼吸急促了些,腦袋逐漸發昏。阮芷音去推他,卻被男人握住了手貼在後面的牆上,以十指緊握的姿勢。

  良久,他終於停下了纏綿在唇邊的吻,猝不及防地按開了廊燈的開關。有些缺氧,她呼吸著攫取空氣,模樣映在他墨澈迷離的眸子中。

  程越霖的眼神落在她纖細的手腕,潔白牆壁的對比下,腕上的那圈印子愈發明顯。

  “他弄的?”

  他抿直了唇線,說完話,覆了薄繭的指腹用了些力道,抹掉阮芷音暈在唇瓣邊緣外的口紅痕跡。

  是剛剛被他親掉的。

  男人的嘴角也印上了詭異的紅色,和她還是同一個色號。

  阮芷音總算恢復清醒思緒,對上程越霖黑的發沉的眼眸,進而明白,他這是……生氣了。

  程越霖話中的‘他’,不言而喻。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但她還是試圖去哄他。

  “你放心,我剛剛也——”阮芷音停頓下,想了個能夠讓他消氣的措辭,“狠狠踹了他。”

  秦玦發神經拽著她不放,她只能踢了對方一腳。按照傷情,秦玦應該要比她嚴重。

  “哦?”

  程越霖挑了挑眉,瞥見她添了認真的眼神,勉強勾了下唇,然後拖著腔調讚賞了句:“阮嚶嚶,那你還……挺厲害。”

  阮芷音見他松動,笑著去牽他的手:“而且——”

  “而且什麽?”

  男人瞟她一眼,等著她繼續。

  阮芷音把頭靠在他肩頭,聲音中透著輕快:“而且我還告訴他,我愛你,你是我丈夫。”

  話音剛落,察覺他的身子僵了下。

  她抬眸看他,余光瞥見男人掏出了手機,幾秒後,低沉的嗓音蕩在耳畔:“嗯,再說一遍。”

  表情端的是雲淡風輕。

  然而醒目的屏幕上,卻是剛剛調出的語音備忘錄。

  阮芷音:“……”

第53章

  猶豫了會兒,她還是小聲嘟囔著拒絕:“你都聽到了,我不要再說了。”

  要不是想要哄他,她也不是一個,能隨隨便便把‘我愛你’這種話說出口的人。

  既然他已經聽到了,阮芷音可不希望他把話錄下來,誰知道程越霖錄完了音,會乾出什麽不要臉的事。

  瞧著他像是不生氣了,她轉移了話題:“你怎麽過來了?”

  程越霖眼神在她臉上停留一瞬,也沒強求她再說一遍,擁著她幾步坐到了臥室的沙發上,而後幫她拉了拉被揉亂的衣襟,清聲道:“不是要去許縣?下月要出差,先陪你去一趟。”

  臨近年底,兩人的工作都很忙。他下周要去英國出差,阮芷音緊接著也要出國,帶隊去競爭與CF的合作。

  “你就這麽過來,公司裡沒事嗎?”

  程越霖搖了腰頭:“沒事,還有錢梵和仲沂。”

  為了年終獎,錢梵忙著將功補過,恨不得把程越霖給推上飛機。

  他既不用談戀愛,也不想回去被父母嘮叨催婚,比起程越霖,確實‘閑’上不少。

  “那——”

  阮芷音還想問他要在X省待幾天,可剛一開口,男人灼熱的氣息就又覆了上來,再次堵上她的唇,帶著比以往更加濃厚的情緒。

  這一回,可不止是親。

  輾轉到了床上,被他壓著,澎湃潮湧迭起,原本腦子裡的那一堆問題,不得不被阮芷音拋到了腦後。

  程越霖的動作像是比平常激烈了幾分,筋疲力盡後,她窩在他懷裡,適才意亂情迷時被他握住的手仍未放開。

  沒多久,困意逐漸襲來。

  忙了一天,已經有些累了,阮芷音眼皮沉沉,他卻像是很有精力。吻又開始星星點點地落下,她迷糊中去推他,嗓音帶了絲抱怨:“不要了。”

  下一秒,程越霖停了下來,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無聲的視線落在她柔和的側顏,在周遭的昏暗中愈顯深沉。

  察覺到他的沉默,阮芷音稍稍睜開些眼縫,低聲問到:“怎麽了?”

  “沒事。”他摸摸她的頭,“睡吧。”

  知道她心思敏感,有些話說了,到底是怕她心裡有壓力。

  太困了些,阮芷音聞言,也沒有多想,輕應了聲,枕在他頸窩,沉沉睡去。

  ——

  這邊還有些收尾的工作要處理,接下來,阮芷音又在嘉洪待了一天。

  隔天,投資局那邊倒是真的主動組了個局,幫忙和土管局的人接洽南茵想要拿下的那處工廠地皮。至於地點,則是在州島酒店的會議室。

  這回,秦玦沒有出現。

  那位一直負責和康雨溝通的王科長,瞧見陪阮芷音一同過去的程越霖,倒是打著含糊同她道了個歉。

  “沒想到,阮小姐原來是程總的太太,要是之前有什麽怠慢的地方,阮小姐可千萬別跟我計較。”

  霖恆在嘉洪的投資開發的樓盤不少,還有其他技術性的業務,秦氏卻是這兩年才把產業布局到X省。

  對方是見過程越霖的,他沒有料到,只是想討秦玦個面子,也會險些辦了壞事,只能賠上十二萬分的小心。

  阮芷音眉梢微揚,笑著道:“王科長說的怠慢,我倒是不太懂,難道是想說,昨晚那頓飯吃的太沒滋沒味?”

  王科長聞言,頭上冒出了些汗。

  他昨天只是被秦總身邊的那位翟助理暗示,當是一對情侶鬧別扭,這才打了個電話。他想著,就算這位阮小姐可能會有所怪罪,今天準備這場局也算是賠罪了,哪會料到成了這樣。

  對方現在,分明是暗示警告。

  阮芷音暗示過後,又含笑轉了話鋒:“既然您也覺得飯不好吃,以後還是得長個教訓,你說對嗎?”

  王科長小心瞟了眼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的程越霖,擦了下汗:“對對對,阮小姐說得對。您放心,以後絕對不會了。”

  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再幫著拆這已經結了婚的人啊,也不知道那位秦總是什麽癖好,非得惦記人家老婆。

  ……

  有王科長牽線,之後的談話都挺順利,合作意向基本定下。

  後面的事不過是走流程,阮芷音直接交給了張淳,緊接著抽出了身來,和程越霖去了許縣。

  許縣和嘉洪距離不遠,開車不過一個多小時。然而不同於嘉洪作為省會的繁華,許縣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縣城,環境簡樸很多,生活節奏也很緩慢。

  兩人九點出發,不到十一點,車子駛入了許縣的老城區。

  街道上,人群熙來攘往。路上汽車不多,不算堵。嶄新的瀝青路上穿插著青石小巷,孩子們在店面門口打打鬧鬧,路上還有推著車子叫賣的小吃。

  阮芷音望著四周的景象,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即便看到了些埋在記憶裡的店面,可她已經離開了十年,如今的許縣,終究還是變化很大。

  車子穿過陳舊的老城區,隨著導航停在孤兒院門口。

  兩人甫一下車,穿這件中山裝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便迎了上來,試探著問到:“請問,是阮小姐嗎?”

  “是我,您就是是於院長吧。”阮芷音笑著點頭,“真是麻煩您,還在這等我們。”

  “應該的。”於院長也笑了笑。

  眼前的男女長相出色,氣質也卓越,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出身。程越霖點頭打招呼時,於院長不免有些局促。

  離開孤兒院後,阮芷音每年都會資助幾名孤兒院的孩子大學期間的學費。

  於院長是六年前來的孤兒院,和她一直有些聯系,卻沒見過面。對方不知道阮芷音曾在孤兒院生活過,還隻當她是個好心的資助人。

  對上於院長和善的笑容,阮芷音又道:“對了,我們給孤兒院的孩子們帶了些東西。”

  “破費了,我領你們逛一逛吧?”

  阮芷音點頭:“那辛苦您。”

  來許縣前,阮芷音讓康雨幫她準備了些衣服和書本,東西都在後備箱裡。

  於院長叫來了兩個福利院的工作人員搬東西,隨後便領著兩人進了福利院。

  阮芷音和程越霖不緊不慢地跟在於院長身後,聽著於院長介紹著孤兒院的現狀。

  原以為回到孤兒院後,應該會生出闊別已久的親切。

  可四周那煥然一新的樓房,卻與自己記憶中的老舊印象截然不同,阮芷音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看過於院長拿來的名冊,上面也都是她不甚熟悉的名字。

  也是,她已經離開了許縣十年,什麽都變了,包括……被她當成家的孤兒院。

  心下莫名生出些悵然。

  她喃喃道:“孤兒院變了不少。”

  於院長隻當她是以前來過這裡,也感慨著點頭解釋:“這幾年縣裡幫著翻新了兩次,還擴了兩棟樓進來,布局都變了。經常有出去的孩子寄錢回來,比起以前的孤兒院,是好多了。”

  阮芷音緩緩點頭,望了眼已經改建成宿舍的食堂,瞥見幾米外的柱子後面站了一個五六歲扎著馬尾的小女孩。

  於院長自然也瞧見了,故意板著臉朝那孩子喊道:“元元,這會兒大家都在午睡,你又偷跑出來了?”

  被叫‘元元’的小女孩朝柱子後縮了縮,然後又探出身,不情不願地邁著步子,朝阮芷音他們這邊的宿舍大門走來。

  走到阮芷音身邊時,元元偷偷瞧了眼她身上好看的裙子,怕被阮芷音看到,又很快收回圓潤羞怯的眼神。

  “等等,這個給你。”

  阮芷音從程越霖的西裝側兜裡摸出幾顆糖,笑著遞給元元。

  從嘉洪來許縣的路上在修路,比較顛簸,他們一早出發,還沒吃早飯。怕會低血糖,阮芷音特意放了幾顆糖在程越霖的兜裡,來的路上吃了幾顆。

  剛才勸男人吃糖時,他有些抗拒,最後只在她的要求下勉強嘗了一顆,以至於還剩了不少。

  阮芷音穿著裙子沒處放,便把糖全都塞進了他西裝的兜裡。

  元元接過阮芷音手裡的糖,小聲說了句:“謝謝姐姐。”

  然後低頭小跑進了宿舍。

  望著消失在拐角的矮小背影,阮芷音忍不住笑了笑,她當初,也總會和琳琅趁著午休偷跑出來。

  ——

  從孤兒院出來,於院長知道他們還要在許縣待兩天,還沒有訂酒店,於是領著他們去了福利院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

  酒店倒是不遠,於院長把他們送到門口,不好意思地說了句:“不知道你們住不住得慣,附近也就只有這家酒店還可以。”

  許縣只是個小縣城,沒什麽旅遊景點,確實找不到太好的酒店。

  阮芷音倒是並不在意,只是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程越霖朝著於院長點下頭,淡笑著回:“這裡挺好,我們自己來辦入住,您回吧。”

  於院長松了口氣,點頭離開後,兩人走進酒店辦了入住。

  拿了房卡去了房間,打開門後,聞到有些潮悶的味道,阮芷音又看了眼身邊的男人。

  猶記得,高二那年,學校組織了場為期兩天半的春遊,程越霖還曾因為酒店房間的異味跟她這個生活組長投訴過。

  到了大學,他也沒住宿舍,而是住在了程父給他在學校附近買的那棟公寓。

  程越霖瞥見她古怪的眼神,挑了下眉,散漫道:“怎麽?”

  “你以前……”她欲言又止。

  男人瞬間了然,拍拍她的頭:“覺得我住不了?那你就想多了,五十一晚的床位都擠過,我還能介意這個?”

  語氣端得很是輕松。

  話落,阮芷音抬眸看他,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又怎麽了?”

  他察覺她的沉默。

  阮芷音搖了搖頭,突然伸出手,抱住了他,聲音發悶:“阿霖,程叔叔出事那幾年,你是不是……過得不太好?”

  這句話,她一直想問,卻因為知曉他那份高傲的自尊,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開口。

  程越霖嘴角漾起淺淺弧度,不鹹不淡地開腔:“阮嚶嚶,這是又在心疼我?”

  他回抱住她,輕拍著她的背,繼而道:“倒也不用心疼,我聽說呢,人這一生的苦難都是有定數的。經歷的早,不見得是壞事。”

  除了偶爾會想她想得難受些,大部分時候,程越霖都會讓自己忙得忘記疲憊,忽視掉其余的一切。

  聽到他的話,阮芷音稍稍抬頭:“你是說真的?”

  “當然。”程越霖哂然一笑,“你現在不是嫁給我了?這說明,你和我都很有福氣。”

  阮芷音笑了:“所以你是想說,我和你一樣,苦難都受完了?”

  程越霖搖了搖頭。

  見她目露疑惑,男人屈起的食指勾過她的鼻尖,解釋道:“你受的苦比我多,以後也會多享福。說不定,我的苦還沒受完,以後還得靠你養著。”

  阮芷音聞言,彎了眼睛,忍不住踮起腳尖,在他嘴角輕輕親了下:“好啊,我養你。”

  不知怎地,他寥寥的幾句話,剛才心頭湧上的那股酸澀就這麽淡了。

  ——

  簡單收拾了下東西,兩人手牽手出了酒店。

  阮芷音這趟回來,主要是想去給院長掃墓。院長葬在許縣南邊的浮鞍山,他們要明天早上才能過去。

  “現在想去哪?”程越霖側頭問她。

  阮芷音望著眼前寬闊又陌生的街道,想了想:“帶你回我原來的高中看看?”

  “嗯。”他輕聲應下。

  阮芷音轉到嵐中時已是高二,高一那年,她還是在許縣的一中讀的。

  許縣的變化太大,雖然距離不遠,但兩人還是問過路人才走到地方。

  問路時,對方聽到阮芷音那嫻熟的本地口音,很意外她居然不知道一中在哪,懷疑她是故意搭訕,鬧了個笑話。

  等終於走到許縣一中,他們才得知,今天恰好是大休放假的日子,學校此時緊閉著大門,沒有學生,更沒有老師。

  “這怎麽辦?”程越霖揚眉看她。

  阮芷音有些遺憾:“真可惜,本來還想湊著時間,跟著學生們一起溜進去,這下是沒辦法了。”

  “要進去呢,也不難。”程越霖饒有興致地朝她笑笑,見她眼神期待地望來,繼而道,“我帶你翻牆?”

  阮芷音睨他一眼:“我才不要翻牆。”

  她穿了條裙子,翻牆確實不太雅觀。且阮芷音當了十幾年的好學生,也是在做不出翻牆進學校的事。

  話剛說完,她瞧見學校門口的保安室前出現了個頭髮灰白的身影,眼神一亮,忙拉著程越霖走了過去。

  隔著學校的大門,阮芷音向著不遠處的身影道了句:“唐大爺,您還記得我嗎?”

  被她叫住的老人緩緩轉過頭,那雙有些發渾的雙眼仔細辨認了下,不甚確定地問了句:“你是……小音?”

  阮芷音笑了笑,眼神柔和:“是我,真沒想到您還在這,我以為您該退休了。”

  唐大爺瞧見她似乎很高興,布滿皺紋的臉上笑開了花,擺著手道:“是退休了,可是待在家也不舒坦,每月學校放假的幾天就過來看看門。”

  話畢,老人的視線落在了她身旁的男人身上。

  阮芷音緊接著介紹:“這是我丈夫,我這趟回許縣來給陳院長掃墓,想帶他回學校看看。”

  “您好。”程越霖禮貌頷首。

  “挺好,挺好,個可真高。”

  老人盯著對方,頻頻點頭。

  片晌,他給兩人按開了大門,又給阮芷音使了個眼神,笑呵呵道:“你們進去吧。”

  兩人對視一眼,謝過唐大爺,就這麽進了空曠無人的學校。

  走出去幾步,程越霖才搖頭看她:“阮嚶嚶,我這是跟著你走了後門?你還認識學校的保安?”

  阮芷音頓了頓,解釋道:“唐大爺以前住在孤兒院隔壁,還經常給孤兒院的孩子們送吃的。他的兒子在外面打工,老伴又去了,平時也沒人照顧。我看他有時待在保安室裡顧不上吃飯,就會順便幫他去食堂打份飯。”

  “後來……”

  “後來什麽?”他挑了下眉。

  阮芷音莞爾一笑,輕聲道:“後來我給孤兒院打電話時,陳院長說,我高考那年唐大爺去了趟孤兒院,說是要給我送些大學的學費。”

  那時阮芷音離開孤兒院,陳院長隻說是她的親人來找她,沒提對方是什麽人。

  唐大爺知道她成績好,肯定能考上大學,卻擔心她所謂的親人不給她出學費。

  在孤兒院的日子,她確實收到了很多的善意。

  話落,見程越霖眼神沉靜,盯著她出神,阮芷音揚眉問他:“你看我幹什麽?我臉上有東西?”

  程越霖捏了捏她的手,勾了勾唇,而後道:“沒有,我是在想,你們這位院長很好,把你教得很優秀。”

  她收到的所有善意,是來自她的善良和感恩。即便生活在許縣,她也一直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從未懈怠。

  阮芷音愣了愣,輕應了聲,喃喃道:“陳院長……的確是個很好的人。”

  院長臨去前,還不忘給她寄去了玉佛,可是對方去世時,她卻不在身邊。

  至少,在這件事上,是她欠了秦玦一份人情。

  程越霖將她的表情收入眼中,眼神黯了黯,卻沒說話。

  偌大的校園裡,沒有學生,很是寂靜。

  “一中倒是沒怎麽變樣。”阮芷音牽著程越霖走進了自己高一時的教學樓,看見樓道裡貼著的時間表,笑著衝他說道,“X省每年考生多,一中的教學質量不算最好,但管得很嚴。我那時候住校,每天六點就要起來早讀,晚自習也要上到十點以後才會回宿舍。”

  程越霖聽罷,閑散的視線瞥向她:“怪不得後來那兩年,每天都像是打了雞血。”

  他說完笑了笑:“阮嚶嚶,還說我是鬥雞,我看比起我,你更加鬥志昂揚。”

  “我那是珍惜時間。”阮芷音覷了他一眼,視線一轉,突然道,“找到了,你看這個。”

  她纖細的指尖指在走廊側牆的公告欄,上面貼著幾張照片。

  最前面的一張有些熟悉,照片下面用鋼筆寫著——

  優秀畢業生:阮芷音,A大。

  旁邊還有些其他人的照片,瞧著都是考上名校的學生,和她並排在一起。

  對上她透著驕傲的眼神,程越霖眼神微頓,倏而想到高三那年每次出成績時,她望著學校公告欄時的表情。

  那是她難得高興的時候。

  有時他遠遠看著,卻不知道她的高興是來自於高排在前的成績,還是因為她的名字旁邊,始終排著另一個人的名字。

  “你怎麽了?”

  阮芷音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程越霖壓下心底的情緒,嘴角輕勾,拍了拍她的頭:“沒事。”

  阮芷音秀眉微蹙。

  這還是第一次,察覺到他不太明了的情緒,卻因為他的若無其事,不知道怎麽安撫。

第54章

  程越霖始終沒有說什麽,從學校出來,兩人在附近隨便吃了些東西,然後回了酒店。

  阮芷音察覺到,程越霖似乎從來到嘉洪之後就壓著情緒,可每當她問他時,男人又用那副吊兒郎當的姿態將她的問題掀了過去。

  她不知道,該怎麽卸下他的嘴硬。

  ……

  第二天,於院長一早打來了電話,說昨天那個叫元元的孩子聽說她今天掃過墓後,明天就要離開許縣,特意給她準備了份禮物。

  於是,出發去給院長掃墓前,程越霖先開車帶她去了趟孤兒院。

  到了門口,阮芷音開門下車,去找於院長取東西,程越霖坐在車裡等她。

  孤兒院裡,孩子們才剛吃完早飯,都在院子裡打打鬧鬧,一張張小臉揚著笑意。

  穿過甬長的食堂走廊,阮芷音掏出手機,剛想給於院長打個電話,就看到不遠處,於院長正和一位年輕人說著話。

  對方余光看到她,嘴角輕勾,轉頭同她打了招呼:“芷音姐。”

  和於院長說話的人,是周鴻飛。

  “原來鴻飛和阮小姐認識?”

  一旁的於院長似是有些意外。

  周鴻飛在國內讀的大學,這些年回來得多,比起隻通過電話的阮芷音,和於院長更加熟悉。

  察覺於院長不曉內情,周鴻飛只是點下頭:“算是認識。”

  並沒有解釋其他。

  當年阮芷音回到阮家後,陳院長讓她不要再回孤兒院,不希望她在孤兒院長大的事被人反覆提及,避不開被指指點點,影響她的生活。

  於院長瞧了瞧兩人,也很有眼色,緊接著說道:“那你們先聊,我去把元元喊來。”

  等於院長走開,阮芷音環顧了幾眼,沒有看到江雪瑩的身影,於是笑著問到:“雪瑩呢?”

  “我們今早才到,她暈車太厲害沒精神,我讓她在酒店休息。正巧手機沒電,怕於院長一直等,我就先過來了。”

  周鴻飛簡單解釋完,又笑著看向她:“芷音姐,你是自己來的許縣?”

  阮芷音搖了搖頭:“不是,和我丈夫一起,改天有空,好好介紹你們認識。”

  哪怕程越霖已經因為周鴻飛吃了幾回無中生有的醋,兩人卻一直沒有見過面。

  周鴻飛之前就知道阮芷音結了婚,卻不知對方是誰,這會兒隨意問了句:“是那位給院長打過電話的先生嗎?”

  阮芷音微怔,繼而輕輕搖頭:“不是。”

  周鴻飛聽罷,瞧了眼她的表情,收回了要說的話。

  說話間,於院長領著元元走了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元元還是有些靦腆的模樣,眼神怯怯地躲在於院長身後,給阮芷音遞來了一張卡片,是她自己塗了畫的賀卡。

  阮芷音眼裡蘊著溫柔的笑意,伸手接過,摸摸她的頭:“畫得很好看,謝謝元元。”

  元元朝她笑笑,露出潔白小巧的牙齒,然後又不好意思地躲回了於院長身後。

  過了會兒,有個女孩跑到元元身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拉著元元一起跑開。

  於院長望著院子裡嬉鬧的兩個孩子,和阮芷音解釋:“元元是被拐賣的,才來孤兒院幾個月。她對父母還有些印象,每次院裡來大人,都會跑出來偷看是不是自己的爸爸媽媽。說來也怪,她平時不愛說話,對你倒還親切些。”

  “可能是有緣分吧。”

  她和元元的經歷,倒是有些重合。

  阮芷音說完,瞧了眼手裡的賀卡。

  穿裙子的女孩,和穿西裝的男人。

  雖然賀卡上的塗鴉畫得很簡單,但也可以看出,上面的兩個人是她和程越霖。

  拿完了賀卡,她想著程越霖還在門口等她,又簡單聊了幾句,便同於院長和周鴻飛道別。

  快要走出食堂的長廊時,又有人從背後喊住了她。

  阮芷音轉過頭,是周鴻飛。

  “芷音姐。”對方邁著闊步走到她跟前,委婉問道,“如果還方便的話,能不能幫我問問任先生他爺爺的住址?”

  “任先生?”阮芷音皺了下眉,目露疑惑。

  周鴻飛點點頭:“嗯,他爺爺是嘉洪醫院的老院長,我無意間聽說任老身體抱恙,想等過兩天回嘉洪時去探望下,畢竟當初任老幫了陳院長,也和我有些淵源。”

  下飛機的時候,周鴻飛就看到了那位當初送陳院長去了醫院的任先生,但一時沒敢認,就這麽錯過了。

  阮芷音聞言,攥了下指尖。

  下一秒,她緊抿下唇,凝起眉,聲音似乎顫了下:“你說的這位任先生,知不知道他叫什麽?”

  周鴻飛有些詫異:“沒記錯的話,應該叫任懷。”

  ……

  獨自從孤兒院出來,阮芷音懷著恍惚的思緒,坐上了停在門口的車。

  程越霖見她目光空洞地上了車,不解地皺了下眉,可看了眼車載屏上的時間,還是先調出了去浮鞍山的導航。

  可車子才剛開出幾百米,就慢悠悠地靠邊停在了道路一旁。

  “阮嚶嚶,這是不讓我開車了?”

  程越霖微哂一聲,低下眼眸,無奈看著緊抱著他,靠在肩膀上的人。

  阮芷音沒有松手,停了會兒,抬眸看他一眼,聲音很低:“可我現在就想抱著你,那……你能讓我抱著開車嗎?”

  程越霖挑了下眉,笑了笑,用余出來的手解開安全帶,兩條長臂一攬,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聲線中透著揶揄:“昨天來不是還好好的,怎麽今天進去一趟,出來就撒起嬌了?”

  阮芷音平視著他俊朗的眉眼,手緩緩貼上他的側臉,嗓音有些輕飄:“為什麽不告訴我?”

  “嗯?告訴你什麽?”

  他耷拉著眼瞼看她,語調隨意。

  阮芷音頓了頓,開口時,已經是直敘肯定的語氣:“我那年聖誕節收到的玉佛,是你托陳院長寄給我的。”

  陳院長的後事,也是他安排的。任懷是他的朋友,當初會幫忙,也只是因為他。

  “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固執地又問了一遍。

  程越霖總算明白了她的情緒,眼神無奈笑了笑,揉她的腦袋:“一開始是覺得,沒必要。”

  那塊玉佛,是因為賀曉蘭見楊雪已經被他整退學時過於心虛,漏了些馬腳,自己交出來的。

  拿到後,他想過還給阮芷音,卻又轉頭看到她戴上了另一塊,還是秦玦送的。於是自己慪起了氣,偏就不想再給她。

  再後來,機緣巧合見了顧琳琅一面,發現對方也帶著一塊玉佛,才隱約明白那是她們的院長給的。

  托陳院長寄給她時,他也了解阮芷音的個性,知道她不會因為自己送了塊玉佛就喜歡上他,反而還會覺得欠了自己,徒增煩惱。

  他舍不得她愧疚。

  更不希望她對他愧疚。

  何況,那時候的他,也沒有辦法到她身邊。

  聽到他輕描淡寫的語氣,阮芷音凝視著男人漆黑的眸子,眼眶有些濕潤,頭埋在他頸邊,喃喃道:“阿霖,對不起。”

  “道什麽歉?”

  “就是,讓你等了好久。”

  她確實不會因為單純欠了程越霖的人情就喜歡上他,甚至可能會在補償後選擇逃避。

  但現在知道那個人是他,阮芷音一邊覺得酸澀心疼,一邊又覺得……是他真好。

  阮芷音期盼能有人毫無保留地愛她,可真正得到了,卻又忍不住心疼他在獨自一人的那些年裡,不為人知的付出。

  從周鴻飛口中聽到任懷名字時,心底那股酸澀的情緒,已經怎麽也壓不住。

  程越霖早就知道,她的誤會。

  而她甚至沒發現,他那時的情緒。

  “那為什麽,後來也不說?”

  阮芷音固執地想,如果她早就知道,或許會有什麽不一樣。至少,不會讓他一個人背著這些情緒。

  程越霖沉默了會兒。

  為什麽不說?

  大概怕她像現在這樣,徒增壓力。

  他歎口氣,擁她入懷:“怎麽又給我抹眼淚?你就當是我多了些心機,想等你自己發現。阮嚶嚶,現在會不會——”

  “更愛我一點?嗯?”

  阮芷音搖頭,見他揚了下眉,直勾勾地看向她,又笑著說了句:“不止一點。”

  她也想給他同等深沉的愛,不想要他單方面地,讓她這麽心疼地愛著她。

  程越霖勾下唇,湊到她耳邊,意有所指地道了句:“成,那你就等晚上好好補償。”

  補償什麽,不言而喻。

  阮芷音面色一紅:“程越霖,我現在是在跟你說很正經的事。”

  他怎麽隨隨便便,就又把氣氛給扯開了。

  “我說的呢,就是最正經的事。”

  阮芷音對上他那優哉遊哉的眼神,原本澀然的情緒,無可奈何地淡了些,蓄在眼角的淚花要掉不掉。

  程越霖眸中帶笑,在心裡歎口氣。

  這眼淚總算是止住了,他哪能舍得她難過。

  緩了下情緒,阮芷音捧起他的臉,眼神中帶著刨根究底的認真:“你這幾天,又是為什麽不開心?”

  她能察覺出他埋在心底的情緒,可他卻始終不告訴她原因。

  程越霖眼瞼垂下:“阮嚶嚶,那你先說說,為什麽現在會喜歡我?”

  阮芷音微怔,凝眉思索。

  片晌——

  她抬眸看他:“你太好了。”

  如果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最好的就在她眼前,她為什麽不喜歡最好的他?

  程越霖斂下眼眸,深沉的眸子裡藏著探究:“如果換個人對你這麽好,你也會喜歡?或者說,如果你發現我沒有那麽好,還會喜歡麽?”

  現在的結果,始於他對她的了解之上的步步為營。換句話說,她的喜歡,是他用了些算計才得來的。

  他知道她所看重的人和事,有意地在每件事上讓她察覺他的‘好’。像她這麽理智的人,沒有那麽多的情難自禁,她太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所有人都隔著心防。

  他愛她,卻也是費盡心思引誘,好不容易才卸下她的防線。

  可他也會嫉妒,在得知秦玦來找她時,並不如表面上平靜。一旦擁有,就會患得患失,怕她接受了他的好,卻無法接受他的不好。

  有些話,他確實怕她知道。

  見她沉默著皺起眉,程越霖幫她挽過耳邊的碎發,喉結輕滑了下,眼眸漸沉。

  “我不像表面那麽大度,不喜歡秦玦接近你,就會使手段給他下絆子。如果他得寸進尺,我不知道還會做什麽。有時候,我希望你只看得到我,還不想你把太多目光投在程朗那種小屁孩身上。”

  “阮嚶嚶,我很自私。”

  卻又舍不得她難過,所以才會自己慪氣。被她關心著的滋味一旦嘗過,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再放她離開。

  他不希望給她壓力,更怕她發現自己這種藏在深處偏執卑劣的心思。

第55章

  他的話說完,阮芷音的沉默一直維持到了浮鞍山。

  倒不是糾結態度,而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能把話跟他說明白。

  難道在他眼中,自己會因為秦玦做了什麽,就放棄和他好不容易開始的感情,回頭去啃草?

  還是說,她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和他談戀愛,是秉持著隨隨便便的態度?哪怕換個人,也沒有什麽所謂?

  雖然並不急著聽她的回答,但見她久久不說話,程越霖心底倒沒了底,有些後悔順著她的意把話說了出來。

  他無法否認,從來嘉洪開始,自己就因為別人三兩句的挑撥稍亂了心緒,以至於頻頻想起當初旁觀她站在秦玦身邊時,心裡憋的鬱氣。

  通往墓園的石階有些窄,他牽著她的手朝山上走。

  緘默的氣氛持續了許久。

  阮芷音突然開了腔:“你站住。”

  她在原地站定,等他回了頭,又因為他這陣的沉默生出來一絲委屈,假裝著冷靜:“我想了下,還是得先說清楚。”

  “嗯。”他不鹹不淡應聲,可看到她的眼神,又收緊了握著她的手。

  阮芷音抬頭,視線盯著他:“如果換個人也可以,你為什麽會喜歡我這麽久?”

  她剛剛分明被他繞進去了,險些被他扣上有可能移情別戀始亂終棄的帽子。

  很多時候,她只知道自己想要對他好,想要和他長長久久地相處,卻不太明白要怎麽更多地表達情緒上熱忱的喜歡,但並不是什麽,換個人也可以。

  他這麽問她,讓阮芷音沒來由的有些委屈。

  程越霖垂下眼眸,片晌,輕笑了聲:“情竇初開不小心栽到你的坑裡,又嘰嘰喳喳把我給套牢了,哪有那麽多理由。”

  他小時候不喜歡趙冰,並不是在意老頭兒再婚,而是無法接受往日深情款款的父親在母親去世半年後就另娶。

  幼年時,他有最幸福的家庭。可九歲那年母親去世,沒過半年,老頭兒就領回了趙冰,還說以後對方會照顧他。

  那時的程越霖對愛情沒什麽定義,只是隱約會想,如果他以後喜歡上一個人,應該會喜歡很久。至少,不會像老頭兒這樣。

  趙冰出現後,他和父親的關系時不時的緊繃。大抵是心裡憋著股勁兒,逃課打架的事情都沒少乾。

  這樣散漫的日子過慣了,偏就突然闖進了一個她,端出副好好學習的教導姿態,還用那隱含可惜的眼神盯著他。

  明明表現得低調懦弱,卻又永遠在學習上不服輸地較勁,還會因為失望一場考試的成績,憋紅了眼眶。

  就這麽默默看著,都覺得……別扭又可愛。

  他尚且不知道那種懵懂的情緒是什麽,忍不住逗她,卻又見不得她心情萎靡,還在別人面前裝好脾氣。

  他找著各種小事接近,卻也漸漸發現,她身邊總是多個瞧著礙眼的秦玦。那麽,只能想辦法讓他們少點接觸。

  他會在她去找秦玦問題時多加阻撓,在誤以為她要跟秦玦去看電影時買同場的電影票暗中觀察。

  那年學校組織春遊,見她的房間居然在秦玦隔壁,他愣是借口房間有異味,和她這個生活組長換了房間。

  彼時錢梵見他這般,還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霖哥,你天天關注人家幹嘛,該不會是喜歡上阮芷音了吧。”

  程越霖蹙眉,下意識否認,卻猛然解開了困惑已久的心情。

  原來,他是喜歡她。

  認清這一點後,再看秦玦這個人,仿佛更礙眼了。可他沒有正兒八經的立場阻撓,更讓人憋屈。

  高三時,他想了辦法讓她給他補課,她履諾了,卻也事先說如果他學習態度不好,就會中途放棄。因為她一句話,程越霖不知道熬了多少個通宵。

  再後來,她已經出了國,可無數個深夜裡,耳邊還是會響起她給自己講起錯題時嘰嘰喳喳的絮叨。

  “程越霖,這道題我已經講過很多同類型的了,你怎麽還是做錯了?”

  “這次月考比你承諾的少考了五分,你伸手。”

  “程越霖,不準睡,你今天的單詞還沒背完呢。”

  那時候,程越霖覺得他是瘋了才會答應她打手板懲罰這種沒面子的要求。可是後來,他又忍不住想,像她這樣教學時冷面無情的態度,以後應該會教出成績不錯的孩子。

  甚至,還會忍不住替她開解,她對別人都溫溫柔柔,偏就對他冷言冷語,總歸是不一樣的。

  程越霖想,他確實被她那些嚴肅又認真的絮叨給套牢了,哪怕她已經離開了太久,也怎麽都忘不了。

  最初的喜歡變成執念,早已經分不出什麽理由。

  聽到他這番‘栽坑套牢’的控訴,阮芷音微哽,緩了口氣,抱住他。

  “阿霖,那我喜歡你,也沒有那麽多理由。我沒有別人的熱情澎湃,需要你給我時間。”她頓了頓,認真看他,“但沒有換個人對我好,我會不會喜歡上對方的假設。因為現在,我也已經栽進你挖的坑裡,出不去了。”

  “所以,你不用怕。”

  哪怕他的行為是早有預謀等著她上鉤,現在想跑,也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也不會再有另一個人,像他一樣默不作聲地愛著她。

  她能夠感受到他藏在很多事上的喜歡,也想撫平他的患得患失。

  見他眼神頓住,直直望來,阮芷音笑了笑,又轉了眼波道:“如果真有這個假設,除非——”

  “除非什麽?”

  “你跟我離婚,那我會考慮。”

  程越霖變了臉色,凝眉嗤了聲,眼神悠悠地停在她身上:“阮嚶嚶,你趁早放棄這個想法。咱們這婚,壓根就不可能離。”

  “既然這樣,你在擔心什麽呢?”阮芷音故意去戳他繃著的臉,“難道你還能對自己沒有自信?我現在喜歡你,以後還會瞧上別人?”

  程越霖總算繃不住了,勾了下唇,握住她行凶的手,眉梢輕揚:“如果你眼光保持穩定,就不會有這種情況。”

  “不過——”他淡淡瞥她一眼,“以後要是秦玦來找你,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即便理智上不覺得秦玦還有什麽可能,可情緒上,程越霖仍覺得秦玦十分礙眼。

  “還不是怕你會亂吃醋。”阮芷音眼神無奈地瞟向他,“難不成你真的以為,自己表現得很大度?”

  既然能背著她發朋友圈秀恩愛,那給秦玦下絆子,也確實是他能辦出來的事。

  可他會這麽做,是因為秦玦仍不死心,阮芷音沒想因為已成陌路的外人去怪他。

  尤其,在得知幫忙安頓陳院長的人其實是他後,她更不欠秦玦什麽了。

  “我不大度?”程越霖挑眉反問。

  阮芷音覺得他這偶爾裝大度的行為,許是盲信了他搜索記錄裡的那篇‘好男人的十個標準’。

  “你也不需要太大度,如果把話憋著不說,我們才可能會埋下誤會。”她循循善誘,“而且,如果有人懷著心思接近你,我也會不開心。”

  “哦?不開心?阮嚶嚶,你這是想獨佔我?”程越霖嘴角漾起弧度,語調端得散漫,“放心,雖然你吃醋的行為本身會讓我欣慰,但我還舍不得你吃醋。”

  停了會兒,他又補充了句:“唔,就算以後有了孩子,我最愛的人也還是你。”

  阮芷音因為他這吊兒郎當的模樣,頓感無語:“在你眼裡,我就這麽幼稚,還會跟孩子爭風吃醋?”

  “按照你目前這種獨佔的心態,不是沒有可能。”他理直氣壯。

  阮芷音:“……”

  行吧,是她忘了。哄得男人心情轉好的時候,他慣是會沒臉沒皮,倒打一耙的。

  ——

  秦家,客廳裡,林菁菲和方蔚蘭面對面坐著。

  聽到玄關處傳來的聲響,林菁菲忙站起身,看向剛進門的秦玦:“玦哥,你回來了。”

  她伸手去取秦玦的行李,卻被他側身避開,推給了一旁的傭人。

  林菁菲低頭瞧了眼空蕩的雙手,繼而攥了指尖。

  他雖然從嘉洪回來了,可對她的態度卻像是又冷淡了回去。

  沙發上,方蔚蘭瞧著眼前這幕,突然道:“你先上去,我和阿玦有話說。”

  知道方蔚蘭的脾氣,林菁菲緩了口氣,微笑應下,轉身上了二樓。

  方蔚蘭這才看向風塵仆仆的兒子,眼神冷淡:“突然跑去嘉洪,這回死心了嗎?”

  秦玦闔目坐在那,只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沒有回答。

  “下個月老爺子七十大壽,會宣布你們訂婚的消息,好好準備準備吧,別讓人看了笑話。”

  “媽!”秦玦陡然睜開眼睛,“我說過,不可能和菁菲訂婚。”

  方蔚蘭冷笑:“不訂婚,你是生怕秦志澤他們抓不著你的錯處嗎?”

  她也不喜歡林菁菲,可她不能看著兒子繼續忤逆老爺子,讓二房三房撿現成的便宜。

  “秦玦,你以為秦家是什麽好地方?別說阮芷音現在已經嫁人了,就算沒嫁,她還真能再和你在一起?阮芷音可不傻!”

  這個秦夫人當得有多累,沒人比方蔚蘭清楚。

  她和丈夫當初也有感情,卻在後來獨自應付妯娌的勾心鬥角時消磨殆盡了。

  丈夫心太狠,她希望自己養大的兒子能不一樣,可秦玦,卻是太狠不下心。

  即便屢屢拒絕老爺子的訂婚要求,也沒能忍心把和林家人鬧翻的林菁菲趕出去。

  二樓的拐角,林菁菲聽到秦玦冗長的沉默,默默咬緊了牙。

  這段時間她討好方蔚蘭,對秦玦也是花盡了心思,卻依舊沒能讓他松口。

  她不明白,為什麽時至今日,阮芷音的存在依然堵在她前面,讓她擺脫不了。

  秦湘今天和朋友約好了出門,可剛拎著包推門出來,就看到了站在拐角的林菁菲。

  走近後,她環臂站在林菁菲身後,突然出聲:“你躲在這偷聽,是指望著我哥這回會松口娶你?”

  林菁菲身子微顫,回過頭時,表情已經恢復了自然:“湘湘,阮芷音已經和你哥分手了,你沒必要再對我抱著敵意,我們分明可以好好相處。”

  秦湘皺了下眉:“好好相處?林菁菲,我現在是真不明白,你非要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做這麽多,還處處和芷音姐比,不累嗎?”

  這段時間,林菁菲在秦家過得可不算自在。光是討好方蔚蘭,就夠她受的。她分明有阮爺爺留下的一筆錢,卻非要試著投資創業,也不怕過於盲目賠得血本無歸。

  不過這一切,都是林菁菲求來的。

  不管林菁菲是真心喜歡哥哥,還是單純想要個秦太太的身份,秦湘都覺得對方為了達成心願夠累的。

  言畢,見林菁菲表情很是難看,秦湘也不等對方回答,輕笑了一聲,便拎著包下了樓。

  林菁菲靜靜望著秦湘的背影,在樓梯口站了良久,才緩了口氣,面無表情地回到房間。

  想到秦玦的沉默和秦湘最後的話,她凝眉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林偉,你上次說的那個人,在哪?”

第56章

  秦玦上樓的時候,林菁菲聽著腳步聲打開門,在走廊攔住了他。

  “玦哥,連你也要拋開我嗎?”

  秦玦眼神淡漠地望著她,嗓音已經失了往日的溫和:“之前你說林偉一直糾纏你,求我別把你趕出去。菁菲,我給了你最後的機會,以為你會和爺爺拒絕訂婚,可你是怎麽做的?”

  所有人都以為,是他不忍心把林菁菲趕走。可事實卻是,她在阮爺爺葬禮後向他保證,會幫他暫時應付秦老爺子,然後拒絕訂婚。

  秦老爺子向來是個重承諾的,阮爺爺臨終前的囑托,雖然是因為誤會了秦玦和林菁菲的關系,可秦老爺子仍舊一意孤行地想要達成好友的心願。

  老爺子主事慣了,兒子孫子也從來都是順著他來,在秦家稱得上說一不二。

  秦玦知道,如果解決不了訂婚的事,他根本沒有資格再乞求阮芷音的原諒。而想讓爺爺徹底改變心意,只能讓林菁菲主動放棄。他讓林菁菲留下,不過是想要盡快解決這件事。

  可林菁菲這段時間做的事,並不是單純的暫時應付,倒把他架到了更不利的局面。

  “我是說過,可那是在阮芷音會回心轉意的前提下。”林菁菲扯住他的袖口,而後道,“現在呢?阮芷音不會回到你身邊了!她都已經結婚了!”

  如果阮芷音那邊有了松動,他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玦哥,放手吧,她根本就不愛你。”

  他們有二十年的感情,她分明比阮芷音更在乎他,她費盡了心思,可他為什麽就是不肯放棄阮芷音,看她一眼?

  秦玦雙眸透著冰冷,頓了會兒,自嘲一笑:“可我還愛她,就算她不回頭,你又有什麽資格讓我放手?”

  言畢,他推開她的手,閉了閉眼:“我對你和蔣安政算得上仁至義盡,唯獨虧欠了她。”

  阮芷音懲罰他,是應該的。

  可聽到她信誓旦旦地說她愛程越霖,秦玦仍然感到在心頭一陣陣席卷的鈍痛,無邊的苦澀將他淹沒,她卻只是冷冷望著他沉淪在洶湧的情緒中,再不肯施以援手。

  她甚至,從沒有對他說過愛,卻這般輕描淡寫地同他訴說著愛上了別人。

  他要顧及的人和事太多,父母、親人、朋友,工作。他們是最默契的工作搭檔,她從不要求什麽,讓他覺得可以把和她的時間留在最後。

  可最後,她卻不在了。

  是他揮霍了她的付出,沒發現她隱藏的情緒,放任了林菁菲和蔣安政的心思,這些都是他欠她的債。

  秦玦不逃避他犯下的錯,卻也不會原諒林菁菲和蔣安政的欺騙。還不夠,總該讓他們也嘗嘗自己做過的事,體會下他現在的痛苦。

  林菁菲想要說些什麽解釋,可當秦玦再睜開眼時,眸間已是徹骨的冰冷,凍得人遍體生寒,讓她啞然僵在了那兒。

  秦玦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眼底仿佛藏著抹不去的恨意。

  林菁菲不知道他這回去嘉洪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讓他驟然變成這般。

  手不自覺地松開,再回神時,秦玦漠然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

  ——

  回到房間,秦玦掏出手機,習慣性地打開微博。

  主頁上,只有一個關注。

  聯絡方式都已經被拉黑,這是他這段時間,唯一能夠接近她生活的方式。

  阮芷音的微博只是關注些市場動態新聞,不常發東西,可剛剛卻更新了一條動態,是張沒有配文的照片。

  照片裡,墓碑旁放著一束花。

  秦玦不願去想,拍下照片的那一刻,程越霖是不是陪在她身邊。

  知道她因為那場欺騙下的見面生了氣,第二天,盡管腿難耐地疼著,秦玦還是一早等在了酒店走廊的拐角,想要跟她道歉。

  可他看到的,卻是極為刺眼的一幕。

  程越霖姿態從容地攬著她,兩人相攜著從房間走出。沒走幾步,男人輕笑著側過頭,捏著她的下巴俯身親吻。

  走廊太靜,秦玦站在拐角,甚至能聽到他們接吻時衣服摩挲的窸窣聲響,而她最後面色酡紅眼盼含情,只是嗔怪著去瞪身邊的男人。

  那一刻,秦玦隻覺得腦中的理智轟然崩塌,快要發瘋。

  憤怒,驚訝,無措,他麻木地愣在那,全然忘記了動作,身子止不住地顫動,像是被迎面打了一個耳光。

  可比起眼前的一幕,他更清楚的是一個男人此刻從她的房間裡走出意味著什麽,阻止不了煩亂如麻的思緒。

  或許昨晚,他們曾在酒店的房間裡縱情擁吻,極致親密,那是他們忙於旁事的時間裡不曾有過的。

  過去,秦玦知道她還沒有放開防線,那時的他更沒有資格給出承諾,總覺得還要等。等到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等到他能夠給她足夠的鄭重。

  然而此時此刻,望著眼前的一幕,秦玦隻覺得狼狽不堪。不過是短短的幾個月,似乎一切都變了。

  電梯關閉時,程越霖遠遠望來,淡漠的眼神對上他,指腹輕抹了下嘴角,帶著無聲地譏諷。

  秦玦瞬間明白,對方是故意的,是在報復他上次在宴會上的話,或許也是因為他刻意安排的那場‘飯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逃避著之後的會議,不敢再去見她,怕會看到他們的親密,失去所有的分寸。

  即便已經過去這麽多天,可每當想起那幕,心臟便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難受得令人窒息。

  秦玦從酒櫃開了瓶酒,坐在沙發喝著,試圖麻痹掉過於痛苦的神經。可喝完了一瓶,腦海中卻忍不住一遍遍回憶起阮芷音溫柔細語的模樣。

  片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從床頭的抽屜中取出一張新的電話卡,借著酒意撥通了電話。

  緩慢的滴聲過後——

  電話被人接通。

  每一次,秦玦都不敢說話,怕一出聲就會被她掛斷,卻還是想聽聽她的聲音慰藉思念。

  然而——

  “喂。”

  話筒裡的男聲悠然散漫。

  緊接著,熟悉的輕柔嗓音傳來:“誰啊?”

  “不知道,沒出聲,沒備注。”

  “哦,可能是騷擾電話。”

  “嗯。”男人不鹹不淡地應聲,似是放下了手機,卻沒掛斷電話,繼而道,“過來,幫你吹頭髮。”

  沒多久,吹風機的轟響驟停,電話那頭隱約傳來輕微曖昧的喘息。

  秦玦握著手機的手青筋隆結,緊繃著下頜,自虐得聽著話筒中的一切,卻又舍不得掛斷。

  少頃,他再次聽到了她的聲音:“程越霖,你吹得哪門子頭髮,吹完了還都是濕的!”

  帶著薄怒的嬌嗔,卻與印象中溫柔的她並不相符。

  ——

  許縣,酒店房間。

  等程越霖坐在床邊,認認真真地給她吹完了頭髮,阮芷音躺在他腿上沒有起身。

  她順手拿起一旁的手機,才發現剛剛掛斷的通話記錄。

  最近,她總會接到這種不出聲的騷擾電話,每次都是不同的號碼,倒沒怎麽在意。

  關閉通話記錄,打開微博。

  最上面,是白天掃墓時的照片。

  浮鞍山上都是零零星星的散墓,陳院長過去住在山腳下的村鎮,去世前同周鴻飛說過,希望葬在浮鞍山上,因為能夠看到孤兒院的方向。

  他們走到時,院長媽媽的墓邊長了些帶刺的雜草,程越霖怕她割傷手,俯身忙活了會兒,獨自把雜草清空。

  他的動作當然不太熟練,神色卻很認真。

  回過頭,見阮芷音眼眸柔和地盯著他發愣,程越霖挑眉問了句:“怎麽,我太好看,又看呆了?”

  阮芷音舒了口氣,幫他擦去額間的薄汗,笑著搖頭:“就是想告訴院長媽媽,我現在什麽都不缺了。”

  方才凝望著他拔草的背影,這幾天對孤兒院陌生的悵然,似乎都在那刻抹平了。

  他給了她新的歸屬感。

  不缺一個家,也不缺那份偏愛。

  回籠思緒,阮芷音點開評論,才發現一條留言——

  [快看私信,加個微信。]

  網名是@sususu亦旋,評論時間在同學聚會後。看動態,這人應該是蘇亦旋。阮芷音基本不用QQ,對方應該是沒聯系上她,順著共同關注摸到了微博。

  點開消息欄的未關注私信,阮芷音才看到裡面一長串的消息,除了蘇亦旋發來的微信號,更多的,來自另一個人。

  “在看什麽?”

  程越霖見她皺著眉坐起身,湊近過來,撩著她耳邊的碎發問她。

  阮芷音緩了口氣,將手機遞給他,老實交代:“這些私信,好像是秦玦發的。”

  秦玦倒是挺有毅力,每天都會發幾條過來,噓寒問暖,節日問候,又是道歉又是想念的。

  只是很不幸,全堆在了未關注私信裡,阮芷音壓根沒看到。

  當然,看到也影響不了什麽,也就是多加幾個黑名單。

  阮芷音從沒想過和秦玦牽扯不清,他其他的聯系方式已經被拉黑,大抵也就只剩下了這個方法聯系她。

  若非特殊情況,程越霖每天都會接她下班,秦玦能找的碰面機會大多都被避開了。

  現在想想,當初她車都已經修好了,程越霖卻還執意接她上下班,該不會是防備著秦玦去找她吧?

  阮芷音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留著吧。”程越霖掃了幾眼秦玦發來的私信,流暢的下巴微揚,姿態閑散,“等孩子出生了,和他要份禮金。”

  “孩子出生?”阮芷音凝眉看他,“哪來的孩子?”

  他這話說得,好像孩子下一秒就能蹦出來似的。

  “這不還是得——”男人的眼神輕飄飄地從她平坦的小腹略過,“看你麽?”

  阮芷音下意識摸摸小腹,繼而斂了眼眸,沉默片晌。

  “怎麽,不想生?”程越霖打量著她的表情,淡抿下唇,然後狀似漫不經心地開腔,“其實,要不要孩子都無所謂,我犧牲犧牲,也能陪你久一點。”

  都說世事無常,他不過是怕,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會讓她孤零零地留下,沒人陪她。

  “也說不上不想,就是……”阮芷音頓了下,抬眸看他,“阿霖,你覺得我能當好一個母親嗎?”

  她甚至不太清楚,母親該是一個什麽樣的形象。

  “當不好也沒事,不是還有我?”他笑了笑,眼瞼微耷,表情傲慢悠然,“那我就勉強下,既當爹也當媽。”

  阮芷音見狀,暗自歎了口氣。

  回想起程朗住在家裡的日子,她覺得,他當父親,似乎更不靠譜。

  不過,他有心總是好的。她不能表現出對他自信的嫌棄,借著話茬換了話題,提起他的父親。

  “你現在,還會不會想念程叔叔?”

  “偶爾會。”程越霖沒否認,像是想起了什麽,拍拍她的腦袋,笑著道,“說起來,你可是很討他的歡心。”

  阮芷音疑惑看他:“我?為什麽?”

  他擁著她躺下,清聲道:“大概是因為,你讓他兒子給他掙了口氣。”

  他考上A大後,程逢之見人便提,足足炫耀了大半年。當然,對方也知道阮芷音功不可沒。

  “那時候他瞧出我喜歡你,一門心思想讓你當兒媳婦,說聘禮都準備好了,成日裡暗示我加把勁。”

  程越霖想,如果沒發生後面的事,如果程逢之知道他成功了,大概會繼續炫耀他有個考了榜眼的兒媳婦。

  想到程逢之微胖和藹的模樣,阮芷音笑了笑:“怪不得趙冰會說你有個喜歡的女孩子,一開始聽她暗示,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麽?”

  男人深邃的眸子凝視而來。

  阮芷音扁下嘴,在心裡歎了口氣。

  以為什麽,當然不能再提,她可不想再被男人身體力行地破除謠言。

  於是她搖了搖頭,轉頭去抱他:“沒什麽,都是誤會,不重要。”

第57章

  從許縣回了嵐橋,程越霖緊接著便去了歐洲出差,行程是早就定好的。

  兩人結婚後,他盡量空出了時間待在家裡,海外的視頻會議不少,卻還是積壓了不少事情得親自過去,這回要走大半個月。

  知道自己離開的時間長,出差前,程越霖囑咐阮芷音:“要是不想一個人在家,也可以叫朋友來陪你住幾天。”

  於是阮芷音給葉妍初打了電話,對方興致勃勃地收拾了行李過來,住進了原來的次臥。

  一進房間,葉妍初就忍不住皺眉:“嘖,幹嘛要在次臥掛這麽大的結婚照?”

  次臥的結婚照,是程越霖重新洗出來掛上的,看起來確實有些突兀。

  “程越霖說,這樣就算我跟他吵架搬回次臥,也會看到他,有利於減少吵架的頻率。”阮芷音無奈解釋。

  葉妍初啞然許久,歎息搖頭:“行吧,以前沒發現,程越霖居然這麽騷裡騷氣。”

  不過以前她也沒發現,程越霖居然能不動聲色地暗戀十年。

  “寶貝兒,這些天就別想他了。趁著程越霖不在,你也該享受享受闊別已久的夜生活了。”

  葉妍初輕挑起阮芷音的下巴,一副流氓語氣。

  阮芷音笑著撇開她的手,眉梢微翹:“之前總說工作太忙,我看你這樣,應該還是很有時間。”

  “那我又沒有戀愛談,可不就得豐富豐富生活嘛。”葉妍初怕她拒絕,擺出滿臉的頹喪。

  阮芷音想著她拒絕了心儀對象的表白,也算失了回戀,是該放松下心情,於是點了下頭:“正好秦湘之前給我打了電話,等哪天下班早,叫上她一起。”

  顧琳琅最近去了國外參加時裝周,當然是沒空跟著她們體驗夜生活的。

  葉妍初達成目的,樂呵呵去抱她:“音音,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

  程越霖出差不在家,阮芷音也忙起了接踵而至的工作。合同簽完,Nevers正式宣布了和南茵的合作。

  張淳在中村生物和T&D任職多年,團隊其他人也並非寂寂無名。即便南茵是家新公司,但阮芷音出錢回收了T&D的專利,又有張淳團隊作招牌,不至於讓人小瞧。

  也怪中村生物之前仗著行業壁壘決定分層定價,Nevers率先同南茵合作後,也另有幾家品牌透露出合作的意向。畢竟,誰也不願被壓縮利潤降低競爭力。

  此前中村生物的主要競爭對手是德國的ST,ST業務板塊廣,醫美原料業務佔比不大,且隻供貨一線品牌,價格也偏高。

  中村生物不會放棄一線品牌的訂單,卻也因為擴展其他業務投資,亟需擴大下一年度利潤。只是對方沒想到,分層定價的決定,會突然出現南茵這個截胡的競爭對手。

  當然,南茵的原料報價也並不算低,阮芷音只是給了一視同仁的定價,但錢還是要賺。

  阮芷音剛結束和品牌運營部的會議回到辦公室,康雨便敲門進來,向她確定行程:“阮總,既然張總監會帶隊,和CF那邊的磋商您還要親自過去嗎?”

  南茵接連簽下了幾家品牌的訂單,勢頭正猛,也收到了CF拋出的詢盤。這意味著,即便阮芷音沒和Robert先生見面,也有了競爭CF供應商這塊活招牌的機會。

  中村生物栽了個跟頭給了南茵機會,如果能在之後的磋商中拿下CF的合作,南茵便徹底打響了名頭。

  阮芷音想了想,問到:“中村生物那邊的代表是誰?”

  “是他們的研發副總。”康雨頓了下,又道,“我查過,CF這次負責和合作商接洽的人除了Robert先生,還有那位彩妝線新上任的華裔設計總監。”

  “另外,CF月底在紐約有場新品發布活動,也邀請了這次參與供應商競爭的合作方。”

  阮芷音思索了會兒,點頭道:“既然這樣,和CF的正常接洽工作交給張淳,你和我空出時間,去參加CF的新品發布會。”

  “好的,阮總。”康雨笑著應下,看起來心情不錯。

  公費出差,意味著能在免稅店囤不少東西。她工作再認真,也是個有購物天性的女孩子。

  阮芷音見狀,也笑著調侃:“放心,到時候我給你放一天假去購物。”

  ——

  忙到下班,阮芷音開車接了葉妍初,然後去了同秦湘約好的酒吧。

  酒吧的名字叫夜遇,在影視學院附近,老板是秦湘的幾個大學同學,在這一片還挺出名。

  三人坐在靠吧台卡座,各自點了杯酒,沒聊幾句,秦湘突然看向阮芷音,眼睛發亮。

  “芷音姐,你還缺投資嗎?我現在手裡有錢,沈蓉都成了南茵的股東,不如也給我個機會?”

  影后沈蓉之前應下了南茵的推廣,前不久又正式成為了南茵的代言人,給南茵帶了不少的熱度,如今的南茵算是炙手可熱。

  可讓阮芷音意外的是,沈蓉沒要代言費,卻提出想要投資參股。過去最大的對家成了南茵的股東,也不知道林菁菲會不會以為自己是誠心和她作對。

  不過沈蓉的股份並不多,阮芷音更沒必要因為林菁菲的想法拒絕沈蓉的要求。

  何況新研發基地的投資支出不小,南茵確實需要資金,阮芷音還沒想向程越霖求助,也不想改變南茵和阮氏現在相對獨立的局面,惹得股東再生意見,給季奕鈞添煩。

  認真算算,沈蓉的代言費可不少。對於已經負資產的阮芷音來說,錢,能省則省。

  想到這,阮芷音笑著望向秦湘:“可以是可以,只是湘湘,你什麽時候也開始想著投資賺錢了?”

  她比秦湘大六七歲,總覺得秦湘還只是個孩子。

  秦湘撇了下嘴:“我怕有一天家裡逼我聯姻,不如提前給自己留好退路。要是真到了那天,索性離家出走。”

  秦湘慣來是個不愛被約束的性子,可也養尊處優慣了。真沒了錢花,是受不住的。

  阮芷音有些啞然,怕她是一時興起,耐著性子勸解道:“湘湘,你考慮清楚,以秦家目前的情況,應該還不需要你聯姻。”

  以她對方蔚蘭的了解,對方是真心疼秦湘這個女兒。只要秦氏沒大問題,是不可能讓秦湘被迫聯姻的。而且秦湘今年才剛滿二十,就算是聯姻,恐怕也還早得很。

  “不需要不代表不會啊,連我哥都能被爺爺逼婚,我總得未雨綢繆。”秦湘歎了口氣,繼而一臉嚴肅地看向阮芷音,“把錢投給別人我不放心,我就隻對你放心。”

  對於秦湘的信任,阮芷音感動之余又有些無奈,搬出教育的態度:“行了,別在這給我戴高帽,你就不怕我賠了錢?”

  秦湘笑了:“不怕啊,反正有程越霖在,總能比其他人多些保障,夫妻可是利益共同體。”

  阮芷音沒想到秦湘是這麽個想法,扯了扯嘴角:“我看你放心的壓根不是我。”

  分明是程越霖。

  那陣被信任的感動盡數散去。

  葉妍初拍拍秦湘的肩膀:“秦爺爺總是疼你的,不至於給你找個歪瓜裂棗的聯姻對象,說不定最後你和人家看對眼了呢。不如你說說,自己喜歡什麽樣的?”

  “喜歡什麽樣的……至少長相過關,性子不能像我哥和我爸一樣古板無趣。”秦湘單手拖著下巴,繼續道,“最好還是那種不經意間遇到的緣分,就像芷音姐和程越霖,換個新郎都能看對眼,多好啊。”

  阮芷音瞧著秦湘發亮的眼睛,覺得她根本就是沉浸在了對偶像劇愛情的幻想中。

  正要說些什麽,清亮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嫂子!你們也在這呐!”

  阮芷音轉過頭,看到了站在幾步之外的錢梵和傅琛遠。

  錢梵還是那副熱情的態度,傅琛遠卻不知為何,此刻的臉色不太好看。

  錢梵對方領著傅琛遠上前,和阮芷音問候完,又揮手和在阮爺爺葬禮上見過的葉妍初打了個招呼。

  瞧向秦湘時,他面色遲疑:“這位是?”

  “你好,秦湘。”

  錢梵皺了下眉,思量了會兒,喃喃道:“這名字,怎聽起來有點耳熟啊。”

  秦湘沒多想,習慣性地說了句:“哦,秦玦是我哥。”

  她只是覺得,比起她,秦玦的名字應該更讓人熟悉。

  錢梵表情滯了一瞬,而後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原來是秦小姐啊,幸會。”

  言畢,他又看向阮芷音:“嫂子,那你們好好聊,我們先去隔壁。”

  緊接著,便拉著一直沉默的傅琛遠去了隔壁的卡座。

  阮芷音覺得錢梵的表情有些古怪,可還未深想,秦湘又跟她說起了話,她很快收回了視線。

  ……

  另一邊,錢梵剛坐下,便立刻掏出手機,給遠在國外的程越霖發了條微信——

  [霖哥!不好了,秦玦見你和嫂子情比金堅,居然都派他妹來跟你搶媳婦了!]

  過了好幾分鍾。

  程越霖才回了過來:[?]

  錢梵偷摸拍了個阮芷音和秦湘‘相談甚歡’的照片,給程越霖發了過去。

  [秦玦他妹和嫂子聊得熱火朝天,我還聽到她提起她哥,這是來當說客了吧?不過霖哥,你放心!我立刻想辦法拆開她們!]

  ……

  不得不說,錢梵的耳朵很靈敏。

  隔壁的卡座,秦湘確實剛剛和阮芷音提起了秦玦。

  “芷音姐,我哥最近挺不對勁的,從嘉洪回來就沒再跟爺爺吵訂婚的事情。我媽覺得他是妥協了,可我總覺得不是。”

  其實秦湘想說的是,她覺得秦玦還沒對阮芷音死心。可見阮芷音面色淡淡,只能把話收了回去。

  好不容易和阮芷音見一次面,秦湘可不想把關系搞僵,轉而說起了其他。

  “還有林菁菲,那天我看見她和林偉在車裡見面,她成天想著跟你比,你小心些。”

  阮芷音聽秦湘絮絮叨叨說完,眉心蹙起,點了點頭,輕聲應下:“我知道了。”

  “音音都結婚了,和秦玦也沒聯系,林菁菲不至於再找她的么蛾子吧?”葉妍初說完,撇了下眉,“不過也不一定,畢竟林菁菲那種非覺得音音搶了她東西的偏見腦回路我理解不了。”

  秦湘攪著面前的雞尾酒:“她那個彩妝品牌最近出了不少負面新聞,我看她最近心情很差,還非要強裝無事地去我媽跟前獻殷勤,我真是替她累。”

  “拿著錢當個富婆不好嗎,偏偏瞎折騰。”

  “其實我也能理解,她過去一直被捧著,受盡了豪門圈的羨慕。現在名聲盡毀,接受不了落差,還想勉強維持顏面,只能捆住我哥了。不過我打賭,我哥不可能娶她。”

  秦湘這麽說,是自認比方蔚蘭更了解秦玦。雖然哥哥性子溫和,待所有人都好,可他當初能被激出留在國外不回來的叛逆,現在也不可能被逼著娶他不想娶的人。

  阮芷音靜靜聽著,一直沒有說話。

  等兩人說完,她才含笑看向秦湘:“湘湘,幫我留意下,如果林菁菲要賣爺爺的那幾套房產和字畫——”

  “那我就托人幫你買過來!”

  阮芷音覷她一眼:“鬼靈精。”

  話音剛落,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阮芷音看了眼,是程越霖的電話。

  “我去接個電話,你們先聊。”

  畢竟是在酒吧,卡座著邊有些吵。

  她起身走出了酒吧,才按下了接聽。

  “在哪?”男人低沉的嗓音繞在耳畔。

  阮芷音囫圇說了句:“和阿初她們在外面。”

  她下意識覺得,好像不能承認,他才剛出差,她就在大晚上來了酒吧。

  話音剛落,那邊傳來程越霖渾厚的悶笑,繼而是他意味不明的語調:“阮嚶嚶,你說的外面,就是酒吧?”

  “你怎麽知——”阮芷音張了張嘴,瞬間反應過來,“是錢梵告訴你的?”

  程越霖沒否認,淡聲道:“別玩太晚,要是喝了酒,讓司機去接你。”

  倒是沒再追究她大晚上來酒吧的事,阮芷音松了口氣,輕聲回:“嗯,知道了。”

  “乖。”他聲音閑散,然後又不緊不慢地問了句,“想我了麽?”

  阮芷音沒說話,轉過身,從面前朦朧的玻璃倒影中看到了自己微翹的嘴角。

  就這麽握著手機傻笑,活像個談戀愛的小姑娘。

  她保持沉默,他就這麽等著。

  少頃,阮芷音聽到白博的聲音:“老板——”

  像是被他打斷了。

  “想。”阮芷音的聲音很低,緩了口氣,眼神都帶了幾分認真,“每天都很想抱抱你。”

  雖然有葉妍初住在別墅陪她,但每天早上醒來,還是不太習慣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主臥。

  很想要,抱抱他。

  “那看來,還是我想的比較多。”程越霖低聲笑了,優哉遊哉地開腔,“阮嚶嚶,我可不止想抱你親你,還想——”

  “咳,你別說了。”

  “怎麽,這就害羞了?”

  “阮嚶嚶,我們的夫妻生活呢——”他拖長了腔調,“不用害羞。”

  阮芷音:“……”

  盡管他看不到,她還是很無奈地捂了下臉。

  程越霖怎麽就能這麽坦然,白博不是還在他旁邊嗎!

  ……

  電話掛斷。

  程越霖站在明亮輝煌的酒店走廊上,抬頭看了眼廊頂璀璨精致的水晶吊燈,嘴角的笑意還未散去。

  恍然想到,每次她明豔的鳳眸染了迷離的霧氣,卻還是不忘勻出一絲清醒,媚眼含羞地命令他關燈。

  白博看著程越霖掛了電話,才重新開口道:“老板,ST的勞森先生還在會客廳等您。”

  “嗯。”

  他不鹹不淡地應聲,面色恢復了清冷,邁著步子轉身離開。

  ……

  等阮芷音重新回到酒吧的卡座時,發現秦湘正偷偷盯著坐在隔壁的錢梵。

  “湘湘,你看什麽呢?”她疑惑道。

  秦湘凝眉看她:“芷音姐,我發現我好像見過他。”

  阮芷音有些錯愕:“啊?”

  倒不是意外秦湘見過錢梵,而是不明白她見過錢梵這件事有什麽不對?

  秦湘歎了口氣:“你還記得你高中的時候,我和你去看《南城喜事》嗎?”

  阮芷音點了點頭。

  “那會兒他就坐在我們身後,全場就數他笑得最大聲。中間有段比較感人,他就抱著旁邊那個戴帽子的男孩哭,人家瞧著不太想理他,我每次看過去都低頭躲著我。”

  阮芷音蹙眉:“戴帽子的男孩?”

  “對啊,瘦瘦高高的,一看就是個大帥哥。你知道的,我對帥哥的印象一向很深,連帶著把他也記上了。散場後,他不是還來跟你打招呼呢麽?可惜那個帥哥不見了。”

  戴帽子的男孩,低頭躲著人,和錢梵一起看了電影,散場時還消失了。

  阮芷音好像明白了什麽。

  不過,現在更讓她注意的是——

  “阿初呢?”

  “被另一個帥哥拉進包廂了。”

  秦湘手舞足蹈,惟妙惟肖地給她表演了一番:“你出去沒多久,那帥哥突然走過來,站在那對妍初姐說了句,‘葉妍初,都搬別人那去了,躲夠了嗎?’然後就把她拉進了那邊包廂,再沒出來。”

  她說完,還不忘感歎了句:“不是我說,這孤單寡女的進去了這麽久,妍初姐還真有豔福啊。”

  阮芷音:“……”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再把秦湘當成一個十九歲的孩子了。

  剛想到這,秦湘看了眼手表,突然拔高了聲音:“天呐,都快十點了,我得趕緊回家了,不然我媽又要數落個沒完。”

  阮芷音知道方蔚蘭給秦湘的門禁,正準備給葉妍初發個消息過去,那邊錢梵恍若無事地走了過來。

  “呦,秦小姐這是喝酒了?巧了,我還沒喝。嫂子你離得遠,就先回吧。我正好順路,能送送秦小姐。”

  都和霖哥說了要拆開對方,他可不能再給兩人路上獨處,洗白秦玦的機會。

  阮芷音聞言,轉頭去看秦湘。

  她著急著回家,無所謂地點了點頭,和錢梵說了句謝謝,很快收拾了東西,跟著他告辭離開。

  阮芷音這才給葉妍初發去了消息。

  [你沒事吧?]

  過了漫長的幾分鍾。

  才收到葉妍初回過來的語音——

  [音音,你先走吧,我可能……還得解決一會兒,不用等我。]

  聲音帶著絲甜甜的軟膩。

  得,看樣子,都不用她管了。

  阮芷音的車鑰匙在葉妍初包裡,看了眼隔壁只有果盤的桌子,想著傅琛遠應該也沒喝酒,能送葉妍初回去。

  於是她給司機發了個消息,等對方到了後,獨自回了別墅。

  ——

  空蕩的別墅裡,靜悄悄的。

  去浴室洗完了澡出來,阮芷音才又想到秦湘剛剛說的,高中時看的那場電影。

  坐在床邊默默思索了會兒,她給程越霖發了一條微信。

  [你高中的時候,有沒有去電影院看過《南城喜事》?]

  幾分鍾後,她收到了男人言簡意賅,卻看不太明白的回復。

  [書房最右側的抽屜。]

  阮芷音皺了皺眉,頂著半乾的頭髮去了書房。

  她按照他的話,打開了書桌最右側的抽屜,發現裡面只有一個鐵盒。

  再把鐵盒打開——

  是兩張放在塑封袋裡,有些泛黃的電影票。

  五排七座,六排七座。

  阮芷音無聲地笑了,思緒恍然回到那個下午。

  少年也不知是從哪拿來了一個垃圾袋,收拾完桌子上的雜物後,瞥了她一眼,散漫道:“阮芷音,你這垃圾還挺多,扔不扔?”

  阮芷音從做題中抬了下頭,看了眼桌上的酸奶盒和餅乾包裝袋,點頭道:“那扔吧。”

  在學校時,她總覺得時間不夠,偶爾不想浪費時間去食堂,就會吃些準備好的餅乾和酸奶。

  剛剛吃完就又開始做題,那些包裝還沒來得及扔。

  阮芷音伸手要去收拾,程越霖突然道了句:“唔,你接著做題,我來吧。”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雖然疑惑他這沒來由的‘好心’,但思緒還在剛才的題裡,於是收回了手,難得道了句謝。

  再後來,等發現筆盒裡的電影票根不見時,阮芷音翻遍了整個書包也沒有找到。

  “程越霖,你看到我留的電影票根了嗎?”

  “沒有,你搞丟了吧。”

  “是嗎?”阮芷音皺了下眉,“可我記得,我分明好好放在筆盒裡了。”

  程越霖嗤笑了聲:“那不然呢?難不成還能有人偷你看過的電影票根?很值錢麽?”

  對上他理直氣壯的眼神,和很有道理的話,阮芷音微哽:“好吧。”

  ……

  鐵盒裡,兩張電影票雖然泛了黃,上面的褶皺卻被人小心壓平。

  阮芷音靜靜合上鐵盒,放回抽屜。

  仿佛,這樣也算是,看了場……他們兩個人的電影。

第58章

  一直到阮芷音出發去參加CF的新品發布活動時,她都沒能等到程越霖回國。

  說起來,這還是兩人結婚之後,第一次分開這麽久。

  他已經離開了半個月,即便每天都有通話,可醒來時望著床上空掉的位置,阮芷音仍覺得心頭有些惘然。

  也是奇怪,以往投入工作時,她從不會有這種強烈思念一個人的情緒。

  程越霖還有一周才能回來,盡管阮芷音想要在第一時間見到他,也不能影響已經定好的出差工作。

  機場的VIP候機室裡。

  康雨去了餐區吃東西,阮芷音獨自坐在靠窗的沙發,瀏覽著筆記本屏幕上張淳發來的文件。

  按著觸摸板向下滑動時,手肘微移,一旁的鋼筆不小心滾落到了腳邊柔軟的地毯上。

  阮芷音正要彎腰去撿,熟悉的面孔出現,搶先一步將鋼筆拾起,而後遞給了她。

  “謝謝。”聲音不冷不淡。

  秦玦去美國出差比她頻繁得多,阮芷音並不奇怪會在這裡遇到他。

  既然早已對秦玦沒了情緒,她也沒必要如臨大敵地避開他。

  秦玦瞥了眼桌上的屏幕,笑著說了句:“只要是工作,你就總是這麽專注。”

  他的聲音帶著熟稔。

  阮芷音眼睫微動,隨後合上了筆記本,抬眼看他,才發覺對方整個人帶著陌生的疲憊感,沒什麽精氣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秦志澤給他整了不少的麻煩。

  秦玦並不在意她的冷淡,垂下了眼眸,在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芷音,以前我以為自己很了解你,我們是一樣的人。”

  “我們不一樣。”

  阮芷音蹙了下眉。

  不管父母如何,秦玦都生活在完整的家庭,從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在老師和長輩眼中,他甚至沒有缺點。

  阮芷音羨慕過這樣的人生,也曾把他當成榜樣,可後來卻不再執著,因為他們本就不一樣。

  “是啊,的確不一樣。”秦玦眼神稍黯,苦澀的笑意不達眼底。

  她能這麽果斷,不留余地地抽身,比他強得多。

  上次見面之後,秦玦總是會想,她究竟有沒有愛過他。就像高中時所有人都認為她喜歡他,他卻仍不敢確定一樣。

  可即便不確定,即便到了現在,他仍不想就這麽失去她,盡管這似乎已經成了妄想。

  他頓了頓,聲線暗啞:“芷音,我們還能當朋友嗎?”

  秦玦不奢望他能輕而易舉地挽回她,可她即便不再刻意避著他,也永遠這麽冷淡,一直看不到任何希望,實在讓人絕望。

  “不合適。”阮芷音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或者說,我不希望我丈夫有任何誤會。”

  最初回到阮家時,她受了不少閑言碎語,便努力學著成為秦玦這樣的人,讓自己融入那個陌生的圈子,得到所謂的認同。

  那個時候,秦玦對她不錯,阮芷音是感激的,可她依舊不能完全信任他,更無法坦然心扉。

  不管和秦玦之間摻雜了多少陰差陽錯,阮芷音都知道他當初並沒有真的背叛出軌。只是他有許多不能割舍的東西,需要她費力迎合,他也無法解決矛盾。

  阮芷音想有個家,秦玦和她相識多年,她為之努力過,可當回國面對一切時,才明白和秦玦在一起有多累。

  真正抽身後,隻覺得分外輕松。

  程越霖讓她明白,她可以肆意一些,不需要迎合任何人,討得什麽所謂的認同。

  “你不必總是和我強調這一點。”秦玦啞著聲音,用力握了下拳。

  每當她提及別的男人,他都茫然無法,腦海中不斷閃現著他們如今的親密,心像是被刀劃過,痛的鮮血淋漓。

  阮芷音皺眉:“秦玦,我總覺得你有自己的原則,不至於破壞別人的夫妻關系。”

  秦玦笑了:“芷音,你很清楚你們為什麽結婚。幾個月前,你們甚至比沒感情的陌生人還不如,你真的覺得自己愛他嗎?”

  “不管因為什麽結婚,結果都比過程更重要。”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阮芷音沒興趣再和秦玦解釋什麽。

  “可是芷音,我放不下,我愛你不會比他少。”秦玦的聲音中透著壓抑的自嘲,“或者你能不能教教我,該怎樣乾脆地放下這一切?”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她,卻只能看到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

  再開口時,阮芷音冷了聲音:“秦玦,那不是我的義務。我們互不虧欠,好聚好散,別讓自己這麽狼狽。”

  ——

  飛了十多個小時,終於抵達紐約。

  登機時是白天,落地時還是白天。

  雖然因為時差有些疲憊,但到了酒店後,阮芷音還是先問過了張淳那邊的情況。

  “張總監說和CF初期的商談還算順利,就技術層面來說,Robert先生對南茵的酶切技術很感興趣。只是……中村生物給了更低的報價。”

  康雨遲疑著說完,才去看阮芷音的表情。

  中村生物最近丟了好幾家二線品牌的訂單,眼下自然更不想失去同CF的合作。對方和CF合作多年,現在給出更低的報價,顯然更有了優勢。

  張淳和CF那邊的商談已經過半,如果南茵選擇降價,的確能更有機會,卻也會被拉到和中村生物的價格戰上。

  “我們不會降價。”阮芷音沉吟片晌,又道,“你去跟張淳說,不必有負擔,這次能拿下CF的訂單固然好,但即使今年拿不到,也可以等明年。”

  要說壓力,剛剛大規模投資了醫療業務的中村生物,肯定比他們更大。

  “那明天CF的新品發布活動?”

  “既然受了邀請,還是得去看看,我們沒有私下的動作,不代表別人沒有。”阮芷音笑了下,“如果發現對方做了什麽,再想辦法接觸也不遲。”

  ……

  好好睡了一覺調整時差。

  第二天,阮芷音和康雨應邀參加CF在SIMO酒店舉辦的新品發布活動。

  中村生物這次派來和CF商談的代表是研發副總石田,這位石田先生身份不一般,是中村生物那位董事長的女婿。

  阮芷音知道,張淳在中村生物任職時和石田有過不愉快,對方既然能靠著裙帶關系將張淳排擠離職,可見是個心思活絡的。

  CF那邊,決定合作方的是Robert先生和那位剛剛空降的設計總監。既然Robert先生多少對南茵起了些興趣,這位石田先生難保不會去接觸另一位。

  果然,發布會結束後,阮芷音和康雨從秀場出來,就看到那位石田先生拉著一位年輕男子走進了酒店的包廂。

  只是,男子的背影還有些熟悉,阮芷音想不到在哪裡見過。

  ……

  因為要參加活動,阮芷音踩了一整天的高跟鞋,回到酒店後,她換了衣服走進浴室,泡了個熱水澡解乏。

  出來後,剛摘下敷在臉上的面膜,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親愛的,幫你約好人了,明天晚上,在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餐廳。”話筒裡,是帶了些口音的中文女聲。

  阮芷音聽罷笑了笑:“Camille,多謝,回頭——”

  “打住,你總是這麽客氣,過去幾年我吃了你多少飯,幫你個小忙還需要謝?”

  Camille算是半個華僑,父親是日本人,母親是中國人,卻從小在美國長大。

  她是阮芷音留學時的室友,也算是關系最好的同學。到美國後,離開了壓抑的環境,阮芷音倒也交了不少朋友。

  眼下聽到對方這麽說,阮芷音無奈回了句:“好,那如果以後需要我幫忙,記得告訴我。”

  “放心,我可不會客氣。”對方說完,又緊跟著問到,“對了,這趟回國,你和Brian結婚了嗎?”

  阮芷音頓了下:“我的確結婚了,但對象不是他。”

  “哇哦,ok,我了解。”女孩拖著打趣的腔調,“不過,還是祝你結婚快樂。”

  Camille在美國長大,換男友十分勤快,像是完全不意外阮芷音這麽快就和別人結婚的事。

  阮芷音知道她的祝福是誠懇的,笑著回道:“謝謝。”

  掛了電話,她吹乾頭髮,又順手點開微信,才發覺程越霖居然一整天都沒有和她聯系。

  微信對話框裡,還停留在兩人昨天發的消息。

  [上飛機前,我在候機室碰到秦玦了。]

  [嗯,知道了,回國時告訴我。]

  並沒有多說其他。

  男人的態度越是平淡,阮芷音就愈發覺得不對勁。

  可兩人出差總是要忙工作,怕打擾他,又隔著時差,盡管有些想念,又暗自在心裡抱怨了下他不發消息的行徑,但阮芷音還是沒有播下電話,發了句晚安,便躺上了床。

  ——

  翌日,張淳出面和CF的商談基本結束,可CF那邊卻並沒有直接給出答覆。

  和張淳開完了會,又處理完國內發來的工作,傍晚時,阮芷音去了一家距離酒店不遠的餐廳。

  走到訂好的桌號時,Camille幫她約的人已經到了。

  對方抬眼間,意外地張了張嘴:“原來,你就是Alva?”

  阮芷音望著眼前還算有些熟悉的面容,和對方那截然不同的打扮,一時沒有說話。

  她沒想到,CF的這位華裔設計總監,居然就是在斐濟旅遊時遇到過的那個男孩。

  “姐姐,該不會已經把我忘了吧?真令人傷心。”沈佑的表情似是有些失望。

  “我只是,沒想到你就是CF的那位設計總監。”阮芷音在他對面坐下,含笑頷首,“沈總監,幸會。”

  “哦?看來是我瞧著太年輕了?”沈佑挑了下眉。

  他這會兒穿著正經的西裝,卻仍然掩蓋不去面上的少年感,確實比實際年齡顯小。

  阮芷音聞言,點了下頭,算是認同了他的說法。

  沈佑笑了笑:“你和Camille這麽熟,應該知道我的事,要不再好好考慮考慮我?”

  CF背靠Coter集團,而沈佑的父親,則是Coter集團的董事。阮芷音也明白,這位空降設計總監,大概很快久會升職。

  Robert先生雖然是CF的副總裁,又有股份,但選擇合作方的事情上,沈佑說話也是有分量的。

  沈佑見她沒說話,又道:“你很清楚,CF已經和中村生物合作了五年,光是這一點,就比南茵有優勢。”

  瞧著好像真是在引誘她改變主意似的。

  阮芷音搖了搖頭,對上他的視線:“難道Camille沒有告訴你,我是真的已經結婚了?”

  霖恆一直和Coter集團有很穩固的合作,如果她想走後門,也該求助程越霖。只是不管是學生時代的考試還是談生意,阮芷音喜歡的都是收獲的成就感。如果程越霖幫她,反倒沒了意思。

  “好吧,開個玩笑而已。”沈佑歎息著聳了聳肩,“我只是遺憾,和我這麽有緣分的女孩竟然結婚了。”

  “沈總監,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來意,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阮芷音抿了口服務員剛遞上來的水,“我昨天看到,石田先生和你私下見了面。”

  沈佑看她一眼,大方承認:“哦,他許了我一個點返利,聽起來的確很誘人。”

  “石田先生可真大方。”

  阮芷音誇獎了一句,卻沒再說其他。

  氣氛沉默了會兒,沈佑笑了下:“我還以為,你會給我更高的報酬。”

  “很遺憾,我做不到。”

  中村生物的一體化生產線比南茵成熟,成本也更低。打價格戰或是讓利,都不是阮芷音想做的。

  更何況,沈佑怕是也不需要。

  “你可真有意思。”沈佑抿了下唇,總算嚴肅了些,“放心吧,雖然綜合來看中村生物更有優勢,但下一年度的合作方,CF依舊會公正考慮。”

  阮芷音得了準話,點了點頭,含笑回:“這就夠了。”

  南茵畢竟是家新公司,只要能公平競爭,就算最後拿不到CF的訂單,她也談不上特別遺憾。

  ——

  從餐廳出來,阮芷音婉拒了沈佑送她回去的請求,獨自乘車回到了酒店。

  剛從電梯出來,就看到走廊裡,康雨站在她的房門前,臉色有些焦急。

  “阮總,田靜剛給我打了電話。”

  國內現在是凌晨,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田靜不會在這個時間聯系她和康雨。

  阮芷音眉心微蹙,領著康雨進了房間,然後問到:“是公司出了什麽事?”

  康雨面色躊躇,沒有說話,而是將手機遞給了她。

  十分鍾前,田靜給她發來了一張長長的截圖。至於截圖的內容,則是某組的一個帖子。

  發帖的LZ似乎經常在論壇爆料,從截圖上看,帖子的熱度很高。

  南茵最近風很大,前段時間做了不少的營銷,還大手筆地請了沈影后代言,可八哥這幾天卻了解到一點內幕,發現南茵背後那位女老板不簡單。

  R姓女老板小時候不幸‘走失’,快成年才被接回豪門,可惜父母去世做不了親子鑒定,只能勉強做個不太準的親緣鑒定。

  雖說這類鑒定不太準,但豪門老爺子找孫女的執念太深,非說這就是自己孫女,照顧老人半輩子的女婿打著讓老人開心的主意,隻好接受了這個侄女。

  可惜,女婿的心善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前不久老人去世,R拿到大部分遺產,照顧老爺子半輩子的女婿分文未得,還被R設計整進了監獄,外孫女L也隻分到很少的遺產。

  R如果是老爺子的親孫女也就算了,可八哥聽說,R最近冒出了上門認親的親人,說她壓根不是老爺子的親孫女。

  不過不是又怎麽樣,遺產分完,R也不可能再吐出來。可憐L之前讓R毀了名聲被迫退圈還奪了家產,父親還因為R的設計鋃鐺入獄。不得不說,R做的是真絕啊。

  【天呐,這是什麽當代蛇蠍女?】

  【呃,不是吧,我才剛為我女神下單了南茵新出的那款兌面霜粉底的原液,現在簡直怕被詛咒爛臉。】

  【L之前還是娛樂圈的?有沒有人扒皮解碼啊?】

  【頂鍋蓋說句,我好像解碼了,但是感覺另一位不可說。】

  “這個帖子公關部已經在第一時間刪除,可是卻被一些營銷號搬運了,田靜盡量壓了熱度,不過現在公司所有的電商平台還是開始出現惡意退單,合作商那邊也有媒介來問。”

  除了合作訂單,南茵最近還推出了面向C端的原液產品線,沈蓉也幫忙做了宣傳,前期的銷量一直不錯。

  阮芷音將手機還給康雨,面色還算平靜:“你現在去訂最早的機票,後面的事交給張淳,我們先回國。”

  “好的。”康雨點點頭,頓了會兒,又問了一句:“阮總,您沒事吧。”

  阮芷音朝她笑笑:“沒事,你也忙了一天,先回去吧。”

  康雨聞言,隻好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間裡靜了下來。

  阮芷音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些。

  她幼時走失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就算圈子裡有些閑言碎語,看在程越霖的面子上,應該也不敢這樣找她的麻煩。

  秦湘之前說林菁菲和林偉見過面,想來就是在算計著這件事了。

  怔然間,鈴聲響起,她從包裡取出手機,是季奕鈞打來的。

  “音音,你什麽時候回國?”

  仿佛只是再平常不過的問候。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回去。”阮芷音說完,像是明白了什麽,斂眸緩了口氣,“小叔,是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五秒,而後,她聽到對方輕歎了一聲。

  “林偉帶了一個人見我。”季奕鈞頓了頓,“對方說,他是你的親叔叔。”

第59章

  第二天早上,阮芷音和康雨坐上了回嵐橋的飛機。

  登機後,康雨側頭去看她,依舊是面色平靜的樣子,仿佛並未受到什麽影響。

  “阮總,田靜說法務部已經給幾個營銷號發了律師函,不過在那之前,網上相關的消息就已經被人撤掉了。”

  雖然也對公司造成了些影響,但輿論沒有持續發酵,也算是給了合作方交代,少了很多麻煩,後續也不難處理。

  這當然是個好消息,可康雨覺得,帖子的事對阮芷音的私人影響似乎更大。

  盡管阮芷音一直表現的十分冷靜,康雨卻察覺到她登機後便時不時的放空。

  “把平台的投訴處理完,再讓公關部重新發個聲明。”阮芷音說完,似是想起了什麽,轉頭朝康雨笑了笑,“提前回來,倒是沒能給你留購物的時間。”

  出差前,她答應了給康雨放假,卻因為提前回國沒能允諾。

  “沒想到您還想著我。”康雨有些不好意思,“難怪就連我媽都說,我碰到了一個好老板。”

  當初被迫離職,康雨有段日子很艱難,是阮芷音及時拉了她一把。對於康雨來說,阮芷音不僅僅是老板。

  阮芷音聞言,似是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和父母的感情很好?”

  康雨微怔,點頭道:“還可以。”

  阮芷音淺淺一笑,斂下眼眸,沒再說話。

  ——

  傍晚,飛機抵達嵐橋。

  還未走出國外抵達的大廳,阮芷音又一次在機場迎面碰到了風塵仆仆的秦玦。

  對方像是也剛剛落地,翟旭提著行李跟在他身後,看著秦玦一步步走向阮芷音。

  “芷音,你還好嗎?”

  顯然,他知道發生了什麽。

  阮芷音進而明白,網上那些消息,也可能是秦玦撤掉的。

  思及此,她微抿下唇:“秦玦,這些事我可以自己解決,不需要你做什麽。”

  秦玦略頓,放緩了聲音:“我只是想幫你,別擔心,如果林偉——”

  話沒說完,便因為阮芷音微揚的嘴角停住。

  然而緊接著,秦玦便意識到,她此時注視著的,並不是他。

  阮芷音的視線越過秦玦,望向了不遠處穿著深灰色的風衣的男人。已經半個月沒見,他額前的碎發像是長了些,姿態閑散地站在那,朝她伸出了手。

  隔著大廳裡有些嘈雜的人流,她清晰分辨出男人的嘴型,說的是:“還不過來?”

  下一秒,阮芷音放下手邊的行李,邁著步子,撲到了他的懷裡。

  “阮嚶嚶,怎麽一見面就撒嬌?”程越霖挑了下眉,揉揉她的頭髮,“好了,我們回家。”

  “嗯。”

  另一邊,隨之而來的白博取過阮芷音的行李,和康雨作別。

  秦玦僵著身子站在原地,凝望著雙雙離去的背影,隻覺得那兩人之間,仿佛所有人都插不進去。

  這個認知,讓他瞬間卸了力氣。

  翟旭扶住他:“老板,你沒事吧。”

  身為助理,翟旭是最能夠理解秦玦心情的人,也知道老板這段時間做了什麽。

  知道阮小姐想要開公司,便放了張淳離開,甚至不顧股東的反對廢止了所有的保密協議。

  聽說阮小姐要去嘉洪,明知秦志澤虎視眈眈想要鑽空子,仍放下了所有事情親自趕了過去。

  這次去紐約,也是因為知道CF選合作商,怕阮小姐不會接受幫助,親自去見了Robert先生。

  翟旭也能猜出,老板之前讓他買的那一堆電話卡是做什麽用的。可阮小姐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松動,說了分手後,就轉身嫁了別人,沒有再給老板一點機會。

  他也曾陪著老板待在阮氏樓下等人,然後眼睜睜看著阮小姐和別人離開。翟旭覺得,老板只能看著人家恩愛,確實挺慘。可他也清楚,如果老板湊上去,恐怕只會收到更大的難堪。

  要知道,阮小姐只是瞧著溫柔些,實際上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上回還踹了老板一腳。

  直到人影消失,秦玦才收回視線,聲音茫然地道了句:“你說,如果當初我沒有回國,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翟旭聞言,面色頓了頓,不知該怎麽回答。

  之前秦玦選擇回國,是因為秦志澤趁秦父手術住院時愈發不安分,方蔚蘭主動要求兒子回國。

  即使前幾年和父母的關系有些緊繃,可秦玦仍然沒辦法拒絕母親在父親生病時的請求。

  然而回國後,也不知是不是網友們太熱衷八卦,老板和林小姐的緋聞愈演愈烈,三天兩頭地掛在熱搜上。

  老板向來不看這些,許是覺得沒什麽,可不到半年,他和阮小姐的關系便分崩離析。

  翟旭也不知道,如果當初老板沒有回國,他和阮小姐能不能修成正果。

  ——

  另一邊,市中心的一處公寓裡。

  林偉握著手機,眉心緊皺,望向沙發上的林菁菲:“怎麽回事,才過去多久,網上的消息就都被撤了,阮芷音有這麽大的本事?”

  之前林成因為侵吞公司財產被拘留,名下所有的財產都被凍結。林偉在阮氏任職時手腳也不乾淨,見阮芷音真這麽狠心,離職前不得不填上了之前的窟窿。

  這段時間,他過得很是拮據。買通那幾個營銷號可是花去了他不少錢,誰知轉眼便被刪得一乾二淨。

  林菁菲此刻倒是面色坦然:“不奇怪,要麽是秦玦刪的,要麽就是程越霖。”

  又或者,兩者都有。

  “秦玦?他不是都快跟你訂婚了,怎麽還在幫她?”

  林菁菲垂下眼眸,沉默片晌,輕笑了一聲:“是啊,他還是在幫她。”

  而後,她抬頭看向林偉:“你找來的那個人,真的是阮芷音的叔叔?”

  “這我怎麽知道,聽說叔侄就算做了鑒定也不準。”林偉抿下嘴角,又道,“不過那個前不久被抓的人販子有口供,當初被拐的女孩有三個,阮芷音確實不一定是阮家的孫女。”

  阮芷音回阮家時,阮勝文夫妻已經去世,做不了父母親子鑒定。爺爺和孫女的親緣鑒定不好判斷,她和阮爺爺的親緣鑒定結果不算高,林成也質疑過,卻被阮爺爺擋了回去,只因為陳院長那有阮芷音走失時的衣服,袖口是阮奶奶縫的名字。

  可按照那個人販子供述的話,當時被拐賣的三個女孩年紀差不多,衣服也經常換著穿。雖然阮芷音和母親許茴長得有幾分相似,也不能確定她就是阮勝文夫婦的女兒。

  想到這,林偉凝眉看向林菁菲:“攪渾了阮芷音的身份,她就會撤訴?”

  林成的案子一審過後申請了上訴,可那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結果已是板上釘釘,除非阮芷音撤訴。

  這看起來似乎不太可能,可如果阮芷音根本不是阮家人,還有什麽資格繼承阮家的遺產,又把林成送進監獄?

  這也是林偉帶人找上季奕鈞的原因。

  林菁菲瞥了眼林偉,沒有說話,因為她也不確定阮芷音會怎麽做。

  只是她知道,如果阮芷音可能不是爺爺的孫女,不管阮芷音回不回頭,秦玦都徹底和她沒了可能,秦家人絕不會同意。

  阮芷音會不會放棄到手的股份,會不會對林成撤訴,在林菁菲眼中都不是最重要的。

  換句話說,她也是在利用林偉。

  ——

  阮芷音和程越霖回到別墅時,已經過了十二點。

  月影稀疏,從車上下來時,微涼的空氣吹散了疲憊。

  程越霖幫她把行李提到房間,下樓時,瞥見阮芷音坐在沙發上,沉靜的眼眸朝他望了過來。

  “怎麽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攬過她道:“比你早半天。”

  阮芷音頓了下,低聲道:“你有兩天沒有聯系我。”

  輕柔的嗓音中,帶著淡淡的埋怨。

  程越霖察覺到她低落的情緒,抿下唇,輕吻上她的額頭:“對不起,臨時去辦了些事耽擱了,以後不會了。”

  阮芷音把頭埋在他懷裡,緘默片晌,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他:“那我先去洗澡了。”

  “嗯。”

  程越霖輕應了聲,望著她走上樓的背影,極淡地蹙了下眉。

  她從見到他開始,就比往常黏人。他很清楚,這不只是因為單純的想他。

  客廳安靜下來,過了會兒,鈴聲響起。

  程越霖取過茶幾上的手機,按下接通。

  “老板,許先生的航班明天就會到嵐橋。”

  程越霖聞言,垂下眼瞼,揉了揉眉心:“嗯,知道了,明天你親自去機場接人。”

  “還需要通知季先生嗎?”

  程越霖望了眼二樓緊閉著的房間,沉默幾秒後:“先不要。”

  “好的,我明白了。”

  和白博交代完事情,程越霖放下手機,起身上了二樓。

  推開主臥的門後,室內漆黑一片。

  他凝眉一瞬,環顧房間,才發現了裹著浴袍,沉默坐在床邊的阮芷音,歎了口氣上前:“阮嚶嚶,你發什麽呆?怎麽不開燈?”

  男人的嗓音突然響起,阮芷音這才從愣怔中回神,喃喃道:“哦,我忘了。”

  其實也不是忘了,而是洗完澡出來又關上了燈。阮芷音總覺得,黑暗裡的思緒會更清醒些。

  程越霖瞧了出來,卻沒拆穿她,繼而問道:“在想些什麽,跟我說說?”

  “小叔告訴你了?”

  “嗯。”他沒否認。

  阮芷音沉了口氣,伸手抱住他:“阿霖,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爺爺的孫女,不是父母的女兒,那我是誰呢?”

  這兩天獨處時,她覺得自己仿佛茫然失措在一個昏暗的迷宮裡,努力想要走出去,卻找不到那條出路。

  那天聽季奕鈞說完所有事,阮芷音就意識到,自己好不容易堆砌起的認知,有可能會被重新打碎。她從孤兒院離開,好不容易接受了的身份,並不一定屬於她。

  程越霖摸了摸她的頭,慢騰騰道:“到了現在,還沒搞明白自己的身份?”

  “你是我的妻子,是獨一無二的阮嚶嚶。”男人聲線微啞,繼而道,“你現在有家人,也有朋友,不只有你自己。”

  “所以,阮嚶嚶,別害怕。”

  你是我的妻子,所以,別害怕。

  作為他的妻子,她也不需要其他的身份。

  阮芷音眼眶微紅,覺得他的話像是撥開了那片困擾她許久的迷霧,道路盡頭,他的身影就這麽出現在她眼前,堅定地朝她伸出手。

  不知為何,分明並不傷心,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原本懸空的心似乎踏實了下來。

  “阿霖,你說我現在這樣,是不是有些懦弱?”她嗓音發悶,聲音很輕,“其實之前在小叔和康雨面前,我還都裝作很冷靜的。”

  可是她假裝的冷靜和堅強到了他面前,就像是泡沫,一觸即破。

  程越霖伸手抹去她的淚:“那說明,我們不一樣。”

  “不一樣?”

  “某種程度上來說,其他人都是外人。”他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中閃著微光,聲音透著認真,“這輩子,你可能要和很多人分別,只有我會陪著你,直到最後。”

  阮芷音破涕為笑:“你這麽說,那我想要把你藏起來了。”

  話畢,她又頓了頓:“我這樣的心態,是不是不太對?”

  “沒什麽不對,阮嚶嚶,這個世界上,你最重要。”

  阮芷音愣了愣,像是有什麽難言的情緒堵在了喉嚨,突然有些哽咽。

  或許,她一直都期盼著能夠擁有這種自私護短的愛,期盼有一個人告訴她,這個世界上她最重要。

第60章

  第二天一早,阮芷音接到了季奕鈞的電話,說林偉和林菁菲已經帶人去老宅。

  阮爺爺去世後,阮芷音給了劉管家和陳媽一筆養老錢,讓兩人回了老家,老宅也就這麽空了下來。

  時隔幾月,當她再次踏入老宅時,已經覺得有些陌生。

  也對,滿打滿算,阮芷音只在老宅住了不到三年。

  程越霖和阮芷音走進客廳時,季奕鈞和林菁菲面對面坐著,她二叔林偉和帶了個男孩的陌生中年男子坐在另一邊,朝阮芷音兩人望了過來。

  坐在林偉身旁的人穿著褪色的灰色夾克,面容帶著褶皺,染上兩坨滄桑的紅暈,一瞧見阮芷音,就露出了笑,聲音聽著很是熱情:“萊萊,叔父可算是見到你了。”

  對方說完,領著身邊那個小男孩走上前來:“虎子,這是你堂姐和姐夫。”

  他本想去握阮芷音的手,卻被程越霖蹙著眉側身攔住。

  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程越霖默不作聲地審視幾眼,淡漠的眼神看向林偉:“你說這就是音音的叔叔,怎麽證明?”

  “她媽跟人跑了,她爹前幾年在工地乾活時摔死了,程總要是有心,可以找找她那個生了孩子就跑掉的母親。”林偉面不改色。

  之前,林偉也想過順勢把這些消息放出去,利用輿論逼阮芷音讓步,可惜都被人刪得一點不剩,隻好作罷。

  阮芷音望了下眼前那個名叫楊斌的男人,縮了下指尖,沒有說話。

  林偉剛剛的話,到底讓她心底生了些波瀾。可她不知道對方是否真的跟她有血緣關系,隻覺得分外生疏。

  程越霖低眼看她,順勢握了握她的手,泰然自若地在林偉對面落座,輕笑了聲,不鹹不淡道:“突然跑出來個人說是音音的叔叔,偏偏還沒有女性長輩,做不了親緣鑒定,這會不會太巧了些?”

  楊斌身邊的小男孩聞言,瞥了眼阮芷音,小聲嘀咕:“還不是因為她這個小賤人,克死了自己親爹。”

  話音未落,砰的一聲——

  茶桌上的透明玻璃杯擦著男孩的眼角劃過,砸在了他身後的牆上,爆發出巨大的聲響,瞬間碎落一地。

  男孩嚇得渾身激靈,對上程越霖帶著陰鷙戾氣的眼眸,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失聲哭了起來。

  他爸隻說認回這個克死大伯的堂姐就能有錢買房子,沒說這個堂姐夫看起來會這麽不好惹啊。

  楊斌也被嚇了一跳,手指著程越霖,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你,你幹什麽!”

  方才那杯子如果砸在兒子頭上,鐵定得砸出個窟窿。

  “畜生要是學不會說人話,我可以好好教教你。”程越霖眼神恣睢,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現在,滾出去。”

  楊斌看了眼林偉,對方到底顧忌著程越霖的身份,皺著眉冷臉朝二人擺了擺手:“行了,你們先走吧。”

  楊斌哪裡是真想要找丟了多年的侄女,不過是見有利可圖才會過來。眼下見林偉的態度,也明白對方不好惹,隻得先拉起地上哭嚎的兒子,走了出去。

  “阿霖,我沒事。”阮芷音歎了口氣,扶上程越霖胳膊,頓了頓,輕聲道,“你現在這麽凶,我都有點害怕。”

  他總是散漫隨意,她還從未見過程越霖這麽生氣的樣子。

  被她靜靜盯著,他逐漸緩和了臉色。

  阮芷音這才瞧向林偉:“既然你質疑我的身份,找兩個人來恐怕還不夠,總要有些其他的證據。”

  林偉聞言,笑了笑,像是早有準備,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資料遞給她:“這是那個人販子的供詞,至少能夠證明,你很可能不是老爺子的孫女。”

  阮芷音伸手接過,看清資料上人販子的照片時,秀眉輕蹙,平靜的神情微頓。

  只因照片上的這個人,左下巴處,有一道寸長的疤。

  別人或許不知道,可在她那個日複一日的夢裡,把她塞進後備箱的男人面容模糊,唯有下巴上的那道疤隱約可見。

  根據供詞,那身孩子的衣物不能證明什麽,當初被拐的三個女孩,都有可能是阮家的小姐。

  “費盡心思找了這些,也是難為你了。”合上資料,阮芷音斂下鳳眸,淺笑道,“所以,你們究竟想要什麽?”

  林偉也沒繞彎子,進而道:“阮芷音,如果你根本就不是阮家人,大哥的案子,你總得撤訴。”

  “撤訴?”阮芷音眉尾輕挑,平靜看他,“還有呢?”

  “你不過是在阮家住了兩三年,阮家白養了你,又送你出國讀書,你也算是雞犬升天了。”林偉說到這,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程越霖,“但凡你有一點感恩,就該明白,老爺子的財產,你根本沒資格繼承。就算不歸大哥,也該是菁菲的。”

  言下之意,就是阮芷音靠因緣際遇嫁給程越霖,已是沾了阮家很大的光。而沒有血緣關系的她,即便遺囑在前,也不該侵吞阮老爺子的遺產。林成挪用阮氏財產,更是阮家內部的事,她同樣沒有資格插手。

  畢竟,阮家對她已算是仁至義盡。

  不得不說,林偉……或者是林菁菲,的確很了解阮芷音的性子。這種情況下,她還真沒辦法心安理得地留著股份。

  林偉說完,程越霖雲淡風輕地掀了掀眼皮:“你想讓她把股份還回去?”

  林偉頓了下,聲音倒是很有底氣:“程總,就算她現在是你太太,也沒有把老爺子的財產交給一個假孫女的道理。”

  對方說完,又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季奕鈞,繼而瞥了眼沒有回復的阮芷音。

  實話說,阮芷音並不在乎阮氏屬於誰,不然她也不會把公司交給季奕鈞打理。從她將南茵獨立運作起,阮氏的股份,對她來說意義已經不大。

  只是這也不代表,她願意把股份交給林家人。

  程越霖閑散向後一靠:“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他略頓,慢條斯理地理了下衣襟:“阮氏的股份,是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產。就算音音同意放棄,也得先問過我。”

  林偉微哽:“程總,我想您總不至於在乎這點股份。”

  “哦?誰說的?”程越霖揚下眉梢,拖著慣有的腔調,“你怕是不太了解我,我這個人呢,可不會嫌錢多。”

  林偉:“……”

  他顯然沒有想到,程越霖能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下意識看了眼林菁菲,可她卻沒有理會林偉的視線。

  即便她不喜歡阮芷音,可既然目的已經達成,也同樣不會為林家那群人討什麽利益。

  緘默許久,坐在對面的季奕鈞沉聲開口:“夠了,林偉,僅僅是這些證據,同樣沒法證明音音不是勝文哥的女兒。林成入獄是罪有應得,阮家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

  言畢,他望了眼在場的眾人,緩了口氣:“剩下的事我會去查,今天就先這樣,都回吧。”

  ——

  林菁菲回到秦家時,客廳裡亮著燈,秦玦沉默坐在沙發,似是在等她。

  “你拉著季奕鈞出面,是想要逼芷音交出股份?”男人的聲音透著明顯的不虞。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能確定阮芷音的身份,季奕鈞的立場是最為難的。

  不管怎麽說,他都無法將阮勝文可能還流落在外的親生女兒置之不顧。

  “我逼她?”林菁菲譏笑出聲,雙目盈盈望向他,“如果阮芷音不是爺爺的孫女,你也要偏袒她嗎?”

  說到底,阮芷音只在阮家住了三年。如果她真的不是阮勝文的女兒,那些股份本就不該是她的。

  林菁菲確實不甘心,自己陪了爺爺這麽多年,可阮芷音出現後,爺爺卻因心疼她走失處處偏袒她。直到現在,她都無法擺脫阮芷音的存在。

  秦玦眉峰微蹙,眼神平靜地望向她:“如果你能放棄追究,我可以送你出國,想必林家人也不會再來找你。”

  “出國?”林菁菲緊咬著唇,忍不住質問,“怎麽,即使那本就不是她的東西,你也要讓我拱手相讓嗎?”

  秦玦讓她出國,就意味著他從未想過和她訂婚,哪怕阮芷音早已和別人在一起。

  那麽她做的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她費盡心機拆散了他和阮芷音,為了綁住他做了這麽多,最後卻是名聲盡毀,公司那也早已焦頭爛額。

  秦玦抬眼看她,聲音聽不出情緒:“我只是在讓你選擇,你也不必現在回答。”

  如果林菁菲答應,看在阮奶奶的份上,他不會再多做什麽。

  這是他最後的仁慈。

  如果她拒絕……

  秦玦垂了眼瞼,靜默不語,轉身上了樓。

  ……

  另一個房間裡,秦湘洗完澡出來,剛剛點開微信,就瞧見了某個名媛群裡面烏煙瘴氣的消息。

  謝雅:[姐妹們,聽說了嗎,阮芷音可能不是阮家的孩子?]

  范依依:[就算不是,現在也已經繼承股份嫁給程越霖了,誰不說她一句好福氣。]

  宣韻:[害,風水輪流轉,當初林菁菲風風光光,眼睛長在頭頂成天被人巴結。現在親爹入獄寄人籬下,訂婚宴也一直拖著,不知道秦少爺怎麽想的。]

  范依依:[秦少爺不是還惦念前未婚妻吧?阮芷音要不是阮家人,真清高還了股份,她跟程越霖的婚姻還能撐下去嗎?]

  謝雅:[怎麽著,阮芷音還沒讓位呢,你就瞄上位置了?]

  范依依:[得了吧,別光說我,這種沒婆婆又有錢的老公,你就沒有一點心思?]

  這是個經常約局玩樂的名媛群,裡面的人也不算多,只有十來個。

  豪門圈裡的名媛也分層級,並不是所有人都有事業心,大多只是鍍金掛個設計師名頭啃老,等著家裡安排聯姻。

  像阮芷音這種家世好又會念書,被長輩交口稱讚的,也混不到只顧吃喝玩樂的圈子裡。

  畢竟是連苛刻的方蔚蘭都挑不出錯的兒媳,在名媛圈裡,阮芷音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秦湘看完這長長的一串消息,氣得鼓起了腮,凝眉打字——

  [人家夫妻感情好得很,用得著你們這群妖魔鬼怪操心?傻逼傻逼臭傻逼!]

  發完這句話,秦湘直接退了微信群。

  想了想,還是氣不過,又把剛剛的截圖轉發給了錢梵,還貼心標上了每個人的身份。

  錢梵知道了,程越霖應該也會知道。不想芷音姐因為這些人糟心,可背後告狀什麽的,難道她還能不會麽?

  做完這一切,秦湘打開和阮芷音的對話框。

  [芷音姐,林菁菲那個小賤人是不是去見你了!靠,我早就覺得她不對勁,果然又作妖了!你沒事吧?]

  ……

  從老宅出來後,剛坐上車沒多久,阮芷音就收到了秦湘的這條消息,很快回了句:[湘湘,我沒什麽事,不用擔心。]

  見過楊斌父子後,阮芷音大概也明白了對方為什麽會來找一個被拐二十多年的‘侄女’。

  看清對方打算,阮芷音倒松了口氣。這樣的人,就算真的和她有血緣關系,她也不可能讓對方扒著吸血。

  沒有感情,便不必在意。

  不論林偉如何攻訐,林成那邊她都不會撤訴。

  至於阮氏的股份,對她來說意義已經不大,可就算要還,她也只會給季奕鈞。

  所謂的豪門生活,當年便是格格不入。如果能從所有事中抽身,她或許會更自在些。

  放下手機,阮芷音望了眼車窗,才發現這不是回家的路,扭頭問了句:“這是去哪?”

  程越霖側目看她:“帶你去見個人。”

  “什麽人?”阮芷音目露疑惑。

  男人笑了笑:“見了你就知道了。”

  阮芷音皺了下眉,隻好把心底的疑惑先吞了回去。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市中心一家環境幽靜的私人會館。

  阮芷音跟著程越霖下車,會館的服務員引著他們走過漫長的走廊後,幫忙推開了包廂的門。

  安靜的包廂裡,面色肅靜的男人輪廓硬朗,穿著筆挺得體西裝的靜坐在那,散發著成熟穩健的氣勢。

  他的眼尾有淡淡的紋路,可單看模樣,應當不過三十多歲。

  看見他們後,對方側首望來,灼灼的視線久久停留在阮芷音的臉上,片晌後道了句:“你就是音音?倒是和你外婆年輕時很像。”

  阮芷音略有錯愕:“您是?”

  許蘇望向默然站在一旁的程越霖,唇角輕揚:“我應該,是你的舅舅。”

  程越霖牽著微怔的阮芷音坐下,清聲道:“辛苦您還親自跑了一趟。”

  “沒事,早該回來一趟的。”

  許蘇說完,將放在桌面上的東西遞給阮芷音。

  看清上面的字時,阮芷音面色怔然。

  “你早產一個多月,是在北遙出生的。這個東西,還是我建議你母親存的,後來——”許蘇停了會,很輕地歎了口氣,“一直沒有用上。”

  ……

  直到許蘇離開,阮芷音依然有些恍惚。望著桌上的文件,默不作聲。

  程越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頭:“這件事季奕鈞還不知道,要不要做,你來決定。”

  阮芷音聞言,愣怔著回神,轉頭看他:“你之前那兩天沒有聯系我,就是因為去見了……許先生?”

  她其實,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許蘇。

  程越霖輕點下頭:“嗯。”

  許蘇是外交官,一直待在國外。他孑然一身,沒有結婚,任滿後也因為某些原因沒有選擇回國。

  程越霖回國前,連飛了兩趟十多個小時的航班,這才會沒有時間和她聯系。

  見她盯著自己發呆,他揉了下她的腦袋:“怎麽了?”

  “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麽事?”

  “阿霖,小叔會對我好,大概是因為我是父親的女兒,是爺爺的孫女。”阮芷音輕扯下嘴角,“許先生對我親切的前提,應該也是因為血緣。”

  “人們都說血緣是最堅固的聯系,可對我來說,血緣綁定的愛好像也沒那麽堅固。這麽想想,結果好像也沒什麽重要了。”

  程越霖低眼看她:“你是不想做了?”

  “我還沒想好。”阮芷音搖搖頭,又揉下發昏的太陽穴,突然道,“阿霖,這裡好像離A大不遠,我們去操場走走吧。”

  以往上學時,每當她有什麽想不通或糾結的事情,就會一個人圍著操場散步,一圈又一圈。

  仿佛腳下的路順了,思緒也就跟著順了。

  ……

  為了裝成學校的學生,兩人走進A大時,已經先去商場裡買了兩套運動裝換上了身。

  不知是不是因為臨近期末,操場上的人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備訓的體育生,偶爾可見一兩對小情侶。

  阮芷音在A大讀書的那一年多選擇了住校,每逢期末,也會去圖書館搶座位。

  想到這,她忍不住朝程越霖抱怨:“你還記不記得,那時你總是剝削我幫你在圖書館佔座。”

  “佔個座就算剝削了?”他聲音悠哉,耷拉著眼瞼看她。

  大學那會兒,秦玦作死和林菁菲‘談戀愛’,他好不容易等到她棄掉秦玦,想著總算有機會了,結果她去圖書館卻是謀劃著出國交換深造,真的是腳步一刻不停。

  合著讓她佔個座,都成剝削了?

  “怎麽不算,高中每次運動會,你也逼我拿水在那等你。”

  程越霖的運動神經是真的好,高考時還因此拿了個加分。

  高中時,文1班大多都是女生,男生也很少有運動不錯的,所以每逢嵐中辦運動會,他參加的項目是最多的。

  阮芷音至今還記得,有回他跑完兩百米,略過那些上前送水的女生,走過來擰著眉問她:“阮嚶嚶,你不是負責後勤嗎,我的水呢?”

  “蘇亦旋沒有發給你嗎?”

  發給運動員的飲料是都有定數的,那天路上堵車,阮芷音遲來了一會兒,就先托蘇亦旋把飲料發給運動員了。

  可少年聽到她的話,卻悠然回到:“沒有。”

  阮芷音望著空空如也的飲料紙箱,皺了下眉:“可我這裡也沒有了。”

  “不還有一瓶嗎?”

  程越霖的視線落在她身旁的礦泉水上,順勢拿了起來。

  “這瓶水我已經——”喝過了。

  最後幾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已經渴到把那瓶水給喝光了,然後扭過頭看她:“你說什麽?”

  “沒什麽。”阮芷音抿了下唇。

  他喝都喝了,這時候再說出來,反而更加尷尬。

  再後來,他參加完項目後總是拿不到班費派發的飲料,便強行要求負責後勤的阮芷音親自留水。

  畫面流轉,阮芷音繞著A大的操場走完一圈,望著不遠處慢跑完朝她走來的高大身影,笑著將手裡握著的飲料遞給他。

  男人接過喝完,又順手一拋,空掉的塑料瓶劃過一個完美的弧度,就這麽躍進了垃圾桶。

  他轉過頭看她,迎著傍晚的微風,依稀和十七歲意氣風發的少年重合。夕陽的余暉下,是染了鮮豔霞光,讓人怦然心動的俊朗面容。

  不顧周圍的目光,阮芷音抱住他。

  程越霖低頭攬住她,散漫道:“這會兒又是在撒什麽嬌?”

  “阿霖,我好愛你啊。”

  好愛這個,堅定給了她一切,能夠讓她拋掉所有不安的他。

  ——

  翌日,當林偉和林菁菲走進阮家老宅時,才發現客廳的沙發上,還坐著一個不太熟悉的面孔。

  正是許蘇。

  當了快二十年的外交官,許蘇沉穩內斂的氣質,自然和普通人不同。

  林偉暗自揣測著許蘇的身份,又看向坐在上首的季奕鈞,問到:“這位是?”

  “音音的舅舅。”

  “舅舅?”林偉皺了下眉。

  可他進而想到,只要不是同性長輩,都無法和阮芷音做準確的親緣鑒定。也是可惜,阮芷音只有舅舅,卻沒有姨媽。

  思及此,林偉笑了笑:“許先生今天過來,是做什麽?”

  許家只是普通人家,林偉隱約知道許茴有個一直駐外不願回國的弟弟,卻沒有見過。

  他沒想到,許蘇竟然來了這。

  “大嫂在音音出生時,存了臍帶血,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季奕鈞說完,將桌上的報告單推給林偉:“鑒定結果在這。”

  而後,他望向一直安靜跟在林偉身後的林菁菲,言語間帶了幾分失望。

  “菁菲,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第61章

  林菁菲聽出季奕鈞話中的警告,望著桌上的報告單,捏緊了手,沒有說話。

  她很清楚,這個時候再做什麽,會惹得季奕鈞反感。

  “這怎麽可能!”林偉拿過那份鑒定報告,看完後又睜大了眼瞧向許蘇,“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他從未聽說過,許茴居然給阮芷音存了份臍帶血。

  許蘇聞言,抬了下眉:“林先生這話可真是莫名,我這個舅舅,還會偏袒一個假的外甥女?”

  身為親舅舅的他,如果不能確定阮芷音的身份,便完全沒有偏袒對方的立場。

  阮勝文和許茴的女兒三歲走丟,這份臍帶血卻是在孩子出生時存下的。

  所以說,這份鑒定報告,已經足以證明阮芷音的身份。

  “你——”

  林偉本想說,許蘇這麽多年沒回國,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可話沒說完,便被阮芷音冷聲打斷。

  “林偉,不用再攀咬別人,你以為你和楊斌的接觸,就瞞得過其他人?”

  此話一出,林偉倏然怔住,眼神飄忽,像是有些心虛。

  林菁菲將這一切收入眼中,撇了下眉。盡管不甘心,但事已至此,林偉也已經翻不了盤。

  她對上阮芷音的視線,眼底情緒複雜,扯了下嘴角,一字一句道:“阮芷音,你又贏了。”

  在阮芷音面前,不管是成績還是感情,她都沒有贏過。前十六年的令人豔羨的順遂生活,走到現在,也已是一無所有。

  她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將阮芷音的影子從人生中剔除出去。

  “林菁菲,我早就說過,你想做什麽都與我無關。所以,不要再招惹到我頭上。”

  “與你無關?”林菁菲瞬間擰緊眉心,語含憤恨,“你毀了我的一切,怎麽還能輕飄飄地說與你無關?”

  如果阮芷音沒有回來,她不會失去爺爺的疼愛,也會順理成章地和秦玦訂婚,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該是你的,誰都搶不走,但並不是所有東西都屬於你。”阮芷音說完,不再理會林菁菲,繼而看向林偉,“你之前找營銷號誹謗損害我及公司的名譽,我已經報了案,警察應該很快就會找上你。”

  林偉聞言,陡然想起上次在阮氏被阮芷音報警拘留的那幾天,立刻變了臉色,訕笑道:“這……一切都是誤會,我這麽做,也是怕身份上出了什麽岔子。”

  言畢,見阮芷音表情並無松動,他又看向林菁菲:“菁菲,快幫二叔勸勸你表姐。”

  然而林菁菲卻側過身,直接避開了林偉伸來的手。

  “我幫不了你。”

  她的態度很是疏離。

  “林菁菲,你什麽意思?”

  “意思是,我不會幫你。”

  林偉沒想到她會翻臉不認人,情急之下,氣得臉紅耳赤,竟上前給了林菁菲一巴掌。

  被季奕鈞起身攔住後,他還手指著林菁菲,嘴裡罵罵咧咧道:“白眼狼!我可是你的親叔叔!你也不想想,我這麽做是為了誰?”

  林偉這一巴掌力氣頗大,盡管對方已被季奕鈞攔住,林菁菲卻被他扇得倒在了沙發上。

  她捂著側臉,咬了下唇,抬眸看向林偉:“二叔,我可沒讓您做什麽。你自己犯了錯,總該擔上懲罰。”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林偉做的,和她無關。

  林菁菲很清楚,林偉不過是想借她出面找上季奕鈞,如果能從阮芷音手中拿回股份,再從她身上撈好處。

  她怎麽可能真讓自己惹一身騷。

  即便沒能影響阮芷音,可至少,林偉以後再也不會來找她了。

  ——

  關於阮芷音身份的事情告一段落,林偉因為涉嫌誹謗,隨即被警方拘留。楊斌父子不死心,也曾試圖找上阮芷音,卻被她直接報警處理,吃了兩回虧後,不得不放棄。

  因為私事,回國後,阮芷音有半個多星期沒去公司。重新上班的第一天,她總算從康雨那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阮總,張總監說,CF最終決定由南茵和中村生物共同供貨不同的產品線。”

  雖然沒有拿到CF的獨家供應,但這樣的結果,對南茵來說絕對可以接受。

  阮芷音自然欣慰,接過康雨遞來的授權書,笑著回:“這段時間辛苦他了,告訴張淳,放他十天假,不用急著回國。”

  “那可真是不巧,張總監不回國恐怕不行了。”

  瞥見阮芷音疑惑的眼神,康雨繼續道:“魯俊說,張總監的太太懷孕了。”

  張淳是阮芷音的老同事,他的太太栗蘇也和她關系不錯。當初她能把張淳挖過來,栗蘇功不可沒。

  “他倒是雙喜臨門。”阮芷音搖頭失笑,“那你去幫我準備些孕婦需要的禮物,寄給栗蘇。”

  康雨笑著應下:“好的。”

  ……

  下班回到家,阮芷音收到了秦湘發來的微信。

  [芷音姐,這周末是爺爺的壽宴,你要來嗎?雖然爺爺讓我來問你,但我看爺爺那個意思,好像還要宣布我哥訂婚的事。]

  阮芷音望著這條微信,思慮許久,直接截了個圖,發給了加班未回的程越霖。

  男人很快回復過來:[?]

  阮芷音:[你說,要去嗎?]

  等了十幾秒都沒見程越霖回復,她又補了一句:[其實,秦爺爺對我還算照拂。]

  雖然這份照拂是因為她是爺爺的孫女,但對方是個和善的長輩。老人家讓秦湘問她,阮芷音確實不太好拒絕。

  當然,就算是去,她也不會自己去。

  十分鍾後,總算收到他的消息——

  [嗯,那就去吧。]

  後面還跟著一句:

  [晚上想吃紅燜醬牛肉。]

  阮芷音笑了,已經可以想象到男人那‘勉強同意’撥冗出席的神態。

  ——

  霖恆大廈,總裁辦公室。

  錢梵剛和程越霖談完和Coter集團下一輪的合作,白博便敲門走了進來。

  “什麽事?”

  “老板,給秦老先生的賀壽禮物,要不要先問過太太?”

  程越霖倒不在意這種小事,隻隨意點頭:“嗯,你買之前問問她。”

  白博得了話,很快轉身離開。

  正擺弄著咖啡機的錢梵聞言,眼含訝異地轉過頭:“霖哥,你也要去參加秦老爺子的壽宴啊?”

  程越霖眉峰輕蹙:“怎麽,我不能參加?”

  “也不是。”錢梵撇了下嘴,繼而委婉開口,“那不是得碰見秦玦麽。”

  “陳年老調。”程越霖淡笑一聲,慢條斯理地將手中文件放進抽屜,懶洋洋道,“我還需要考慮他?”

  錢梵對上他這胸有成竹的語氣,忍不住吐槽:“呵,也不知道當年天天看秦玦不順眼的人是誰。”

  “哦,那是他長得醜。”

  男人的聲音雲淡風輕。

  錢梵:“……”

  秦玦那個長相,怎麽都和醜不搭邊吧。他見過情人眼裡出西施的,還沒見過情敵眼中出醜八怪的。

  不得不說,還是霖哥厲害。

  錢梵放棄了和程越霖理論的打算,走過來,將手裡剛剛萃取好的咖啡遞給他。

  “不喝,戒了。”程越霖又將面前的咖啡推給他。

  “靠,咖啡有什麽好戒的。”錢梵說完,瞟了眼男人桌上的綠茶,皺眉道,“你最近怎麽回事啊,還養起生來了?”

  程越霖瞥他一眼,眉梢輕揚:“結了婚,就得長命百歲,你不懂。”

  錢梵:“……”

  行吧,他的確不懂。

  錢梵兀自喝了口咖啡,在辦公桌前坐下,也換了個話題:“霖哥,秦志澤最近心大了,居然還想找你。你去參加宴會時可別讓嫂子看出什麽,跟你鬧脾氣。”

  “用不著你教。”程越霖掀了下眼皮,見錢梵欲言又止,又問道,“想說什麽?”

  “其實吧,有件事我一直想問。”錢梵順勢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語含試探,“霖哥,當初秦玦之所以突然回國,是不是你利用了秦志澤?”

  想當初,秦玦在國外待得好好的,不僅是T&D成功上市,還逐漸收攏了秦氏的海外業務,根本沒必要回國。

  要不是秦志澤把秦玦父親氣進醫院,方蔚蘭不得已親自給兒子打了電話,秦玦還指不定啥時候回來呢。

  在不知道程越霖心思前,錢梵自然覺得他和秦志澤有些接觸算不得什麽。可現在想想,好像打從一開始,他就給秦玦挖了個大坑啊。

  瞧一瞧,秦玦回國才幾個月,就被嫂子給甩了。

  程越霖哂笑一聲,繼而垂下眼眸,隻身走到落地窗前,片晌後才道了句:“把你的嘴給我捂嚴實點。”

  “我的嘴什麽時候——”錢梵下意識辯解,可對上男人淡淡望來的視線,又噎了回去,“放心吧霖哥,這回我肯定不露餡。”

  沒看出來,這人還真是個老狐狸,上位手段如此高超,他可不想被針對。

  ——

  時間眨眼到了周末,阮芷音和程越霖去參加秦家的壽宴。

  “秦爺爺,祝您長壽安康。”

  阮芷音端著客套的禮貌,將禮物遞到秦老爺子手中,沒有理會另一旁方蔚蘭略顯冷淡的視線。

  程越霖站在她身旁,亦頷首道:“秦老,祝您壽考綿鴻。”

  年過七十,秦老爺子依舊精神矍鑠,眯起眼睛靜靜端詳著面前的兩人,少頃,聲音帶著沙啞,含笑望向阮芷音,歎口氣道:“不錯,你爺爺也該放心了。”

  阮芷音莞爾一笑,算是應下。

  對方能這麽說,便是已然將那場不算愉快的婚禮掀篇了。

  林菁菲站在二樓的欄杆處,默默望著樓下的這幕,進而想到林偉被拘留後,二嬸走投無路找上她時抱怨出的那番話。

  “當初也就是林哲犯了慫,要是拍好照片,這丫頭現在能這麽嘚瑟?還不是任人拿捏。”

  剛來阮家時,阮芷音不過是個乖順不起眼的小姑娘。便是林成,都沒有將其放在眼裡。

  現在後悔,又有什麽用?

  阮芷音早就不是那個因為格格不入的打扮被人冷嘲熱諷的女孩,哪怕和秦玦分手,她也總有這麽好的運氣,能被程越霖捧著寵著。

  至於自己——

  林菁菲知道秦老爺子準備在今天的壽宴後,宣布她和秦玦訂婚的事。可她也清楚,秦玦不可能同意。如果秦玦當場拒婚,她便徹底成了笑柄。

  思及此,她垂下眼眸,攔住了路過的傭人,柔聲道:“我看玦哥剛喝了不少酒,去給他送杯蜂蜜水吧。”

  方蔚蘭和秦玦都有喝蜂蜜水的習慣,傭人看來,她這句話倒也不算突兀。

  ……

  同秦老爺子打過招呼,程越霖就被突然湊上來的嚴明鋒攔住說起了話。

  阮芷音環顧四周,總算看到了獨自坐在角落的顧琳琅,隻身走到了好友面前。

  “琳琅,你不舒服?”

  走近後,阮芷音才發現顧琳琅的臉色有些疲憊。她知道顧琳琅剛從國外回來,兩人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面。

  顧琳琅向來是神采飛揚的姿態,很少有顯出疲憊的時候。

  阮芷音還想再問,可顧琳琅已經朝她擺了手:“沒什麽,就是最近工作忙連軸飛,太累了。”

  話落,她看向正被嚴明鋒圍著說話的程越霖:“沒想到,程越霖還能陪你來秦家。”

  阮芷音婚後就不常再參加宴會,之前又鬧出那樣的事,關心他們夫妻關系的人可不少。

  可今天這種場合,方才兩人親密無間的模樣,已經勸退了所有暗懷心思的人。

  “我也沒想到。”阮芷音聞言笑了笑。

  沒想到他這回能這麽大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佯裝的。

  兩人說話間,一個穿著紅色禮裙的女子走了過來,語氣頗為熱情:“芷音,好久不見,你這大半年都不來參加宴會,可真成大忙人了。”

  阮芷音向來不喜歡這種虛與委蛇的場合,過去還會因為方蔚蘭的要求應付,結婚後卻沒了必要,宴會能推則推。

  阮芷音認出眼前的是謝家的小姐,點下頭,輕聲道:“確實有些忙。”

  謝雅察覺出她禮貌的疏離,卻並不在意。

  林偉被抓的消息傳出後,阮芷音身份的風波告一段落,謝雅前不久被家裡警告過,也不是沒眼色的。

  再怎麽著,阮芷音現在也得罪不了。

  何況,程越霖能夠陪對方來參加秦家的壽宴,態度已經擺得很明確了。

  謝雅在阮芷音身旁坐下,視線一轉,指了指站在嚴明鋒身旁的女伴:“要我說,你總得提防著點,我可是見過方梓煙進程越霖的房間。”

  方梓煙,就是今天陪嚴明鋒過來的女伴。對方是個有些名氣的女明星,阮芷音是聽說過的。

  只是謝雅的這番提醒,她還是第一回 聽說。

  阮芷音的視線落在嚴明鋒旁邊的性感背影上,極淡地蹙了下眉。

  ……

  另一邊,秦玦望著不遠處的阮芷音,竭力克制著想要去同她講些話的腳步。

  這種場合,和她現在的身份,他如果做些什麽,只會讓她遭受流言蜚語。

  “少爺,廚房剛熬了蜂蜜水,夫人讓我給您送一杯。”

  “嗯。”秦玦聞言,收回了視線,點頭接過傭人端過來的那杯蜂蜜水。

  卻沒急著喝,而是垂下眼眸,出了會神。

  剛走過來的蔣安政見他靜默不語,喊了聲:“阿玦?”

  秦志澤之前借秦氏娛樂這半年的虧損,伺機將秦氏娛樂清算出售,他現在已經不是秦氏娛樂的總經理,回了蔣家的公司。

  蔣安政知道秦玦因他過去偏幫林菁菲的事和他起了嫌隙,這段時間待他都有些冷漠,可他也做不了什麽。

  秦玦抬眸看他,漆黑的眼底盡是深沉,過了會兒,笑著說了句:“不太想喝甜的,你幫我喝吧。”

  ……

  程越霖放下手中的杯盞時,余光瞥到了正朝他走過來的秦志澤。

  他不動聲色地斂眸,沒了和嚴明鋒繼續繞圈子的想法,轉而道:“嚴總大可放心,霖恆對雲江那塊地沒興趣。不好意思,今天是陪太太來的,先失陪了。”

  言畢,頷首作別,走向了另一邊正和顧琳琅說話的阮芷音。

  先前給秦志澤指路,不過是想給秦玦使些絆子,他可沒興趣在眾人面前和秦志澤有什麽交集。

  正如錢梵所說,有些事情,他還不能讓她知道。

  他到時,謝雅已經不在。

  顧琳琅瞥見程越霖,含笑打了個招呼,便識趣地起身走開。

  程越霖長身鶴立地站在那,垂眸望了眼臉頰隱約泛紅的阮芷音,開口道:“喝酒了?”

  “剛和琳琅聊天喝了一點。”

  阮芷音仰著頭,笑著看他。

  程越霖無奈扶起她,歎口氣問:“那回家吧?”

  “好。”阮芷音輕點下頭。

  兩人正要去同被簇擁著的秦老爺子作別,卻遠遠望見傭人走到老爺子身邊說了些什麽。

  年邁滄桑的老人臉色微變,被一旁的秦玦扶著站了起來。

  疑惑間,包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阮芷音取出手機,發現是秦湘的微信——

  [芷音姐,你上樓找我一趟。]

  今天的宴會,秦湘怕方蔚蘭趁著這種場合給她介紹‘英年才俊’,一直躲在樓上的房間沒下來。

  於是阮芷音轉頭看向程越霖:“你再等我會兒,我去跟湘湘說兩句話。”

  “我陪你上去,在樓梯口等你。”

  倒不是不相信她,只是秦玦才剛扶著秦老爺子上樓,誰知道會不會是對方使的招。

  阮芷音想了想,點頭應下。

  誰知兩人才剛上樓,就迎面被一道急促的身影撞上。

  阮芷音踉蹌靠向程越霖懷中,抬頭一看,是林菁菲略顯狼狽的身影。

  林菁菲的頭髮有些凌亂,是剛從客房跑出來的。顯然,她沒有想到,會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刻撞上阮芷音。

  她愣怔在原地,對上阮芷音那波瀾不驚的眼神時,頓感荒唐地扯了下唇。

  在林菁菲過往的記憶中,每逢她狼狽的時刻,阮芷音永遠是用這種高傲的,冷淡譏諷的眼神,事不關己地望著她。

  想到剛剛的情形,她隻覺老天給她的境遇太過諷刺,憑什麽她永遠都要輸阮芷音一頭,接受對方這高高在上的眼神?

  “阮芷音,看了我的笑話,你滿意了?”

  聽到林菁菲的話,阮芷音皺了下眉。

  可看到林菁菲身後同樣有些狼狽的蔣安政,和自客房門前拂袖而去的方蔚蘭,阮芷音隱約明白了些什麽。

  秦湘站在那使眼色,阮芷音知道她是故意,可也不能說出秦湘的那條消息,只能輕笑道:“你如果這麽想,那就是吧。”

  林菁菲咬了咬牙,半低著頭,眼底凝著壓抑的恨意。

  兩人現在站在二樓的欄杆處,樓下的目光聚在她身上,林菁菲隻覺前所未有的難堪,一秒都待不下去。指甲陷進了肉裡,可她只能一言不發地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緊關上門。

  蔣安政神情複雜地望了眼阮芷音,緊接著追到了林菁菲門前敲門。

  在場的賓客也都是人精,望見這一幕,心下都有了估量。

  “你們說,林菁菲是怎麽想的,居然放棄秦少爺,又和蔣安政湊到了一起?”

  “誰知道,我看呐,這回就算秦老爺子,也不會讓林菁菲進門了。”

  原本林菁菲就因蔣安政訂婚宴的事惹了不少風言風語,這下是徹底洗不清了。

  ……

  臨時出了場鬧劇,秦湘扶著面色不佳的秦老爺子回房,走廊上,只剩秦玦站在那。

  抬眸時,阮芷音對上了秦玦意味不明的視線,皺了下眉。

  程越霖輕扯嘴角,牽過她的手,低聲道:“我們走吧。”

  這麽一鬧,宴會估計要提前結束,倒是不必作別了。

  阮芷音回眸看他:“嗯。”

  秦玦就這麽看著兩人轉身離開,眼底沉得發暗。

  ——

  賓客散盡,秦老爺子也早回了房間休息。

  在書房裡應付完父母的詰問,再上樓時,秦玦被等候已久的林菁菲攔下。

  “為什麽會是蔣安政?”林菁菲紅著眼眶看他,“秦玦,你可真狠。”

  秦玦這段時間沒有再跟秦老爺子起爭執,所有人都以為他這是妥協了,可只有林菁菲知道,根本不是。

  她怕秦玦會在今天這樣的場合當場拒婚,不得已用了孤注一擲的法子。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最後被扶進房間的人,會是蔣安政。

  “狠?”秦玦突然笑了,眼眸低垂,“我只是把那杯蜂蜜水端給了他,什麽都沒做。”

  頂多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言畢,他又想起了什麽,平靜道:“我想婚禮那天,也是你故意讓我誤吃了安眠藥。”

  才拍下了那些照片。

  秦玦也是才知道,原來,阮芷音還看過那些照片。

  林菁菲眼神有些慌亂,抓住他的手腕:“玦哥,你聽我解釋。”

  “沒什麽好解釋的。”秦玦推開她的手,“你在秦家住得夠久,也該搬出去了。”

  林菁菲瞬間啞然,她很清楚,這一次,她是真的什麽都抓不住了。

  ——

  阮芷音和程越霖回到別墅時,酒勁逐漸上來了些。

  進了門後,她就站在玄關,一動不動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程越霖輕蹙下眉,伸手去牽她,卻被酒意上腦的阮芷音直接避開。

  見她喝了酒後擰巴勁兒上來,男人輕笑了聲:“怎麽了,難不成是看秦玦現在訂不了婚,還想對我始亂終棄了?”

  “你今天,看別人了。”阮芷音微醺的鳳眸染上了淡淡的控訴,“那個方梓煙,長得很好看?”

  方梓煙?

  程越霖思索許久,才想通對方是誰。

  他低眼看她,眸中噙著笑意:“阮嚶嚶,你這是吃醋了?”

  “我沒有。”阮芷音否認。

  吃醋這種事,是不理智的情緒泛濫,她潛意識認為自己並不是在吃醋。

  “沒有?”程越霖挑了下眉,搖頭失笑,“我分明是和嚴明鋒說話,到了你嘴裡,就成看別人了?”

  阮芷音凝起眉心,頓了會兒,開口道:“有人跟我說,她進過你房間。”

  男人啞然了片刻。

  阮芷音見狀,更生氣了些:“你為什麽不說話?”

  他不說話,難不成是默認?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就是覺得很不舒服,還想衝他發脾氣。

  程越霖望著她這副氣惱的模樣,心底的喜意更勝,趁著她沒有反應,強行把她錮進懷裡,繼而道:“嚴明鋒想賠罪,我還沒回去,白博就把人丟出去了,這也要吃醋?”

  “不過——”

  “嗯?”

  “阮嚶嚶,我發現,你喝醉了要比平常可愛。”程越霖散漫揚眉,嗓音低沉,拖著長長的腔調:“還有,自信點,在我淺薄的審美裡,只有你好看。”

  “油嘴滑舌。”

第62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元旦。

  畢竟是難得的假期,街道邊節日氣氛頗濃,阮芷音約了秦湘和葉妍初一起去逛街,顧琳琅卻因為有事沒來。

  血拚了一下午後,三人在找了家商場裡的甜品店歇腳。

  甜品上來後,秦湘挖著冰碗裡的冰淇淋,朝兩人說起了上回宴會的事。

  “賓客的流言蜚語管不住,林菁菲雖然沒和蔣安政在一塊,但爺爺那邊已經松了口,婚事應該是作罷了。”

  秦家壽宴上發生的事,在豪門圈中已然不是秘密。

  秦湘了解林菁菲,當然不會傻乎乎地認為林菁菲真和蔣安政有什麽,可也架不住別人三人成虎的流言。

  至於陷害林菁菲的人,秦湘也能想到。經過這麽多事,林菁菲總算是逼得哥哥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現如今,林菁菲是什麽都沒有了。

  別人或許不理解林菁菲的心態,可秦湘從小與她相識,很清楚林菁菲為什麽這麽做。

  阮芷音回到阮家前,林菁菲是阮家唯一的千金。以秦阮兩家的關系,若是不出意外,對方會理所當然地嫁給哥哥。

  可林菁菲沒有想到,阮芷音有一天會回到阮家。當初擁有的東西一件件失去,外人豔羨的目光逐漸轉移到別人身上。

  秦湘很清楚,從小便和自己爭搶哥哥關注的林菁菲,不可能放下那份虛榮,拚命想要找回,卻一步步走到了現在。

  本以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可即便現在解除了婚約,哥哥也並不開懷,每日早出晚歸,還時不時打聽芷音姐的近況,讓秦湘很是為難。

  聽到秦湘的話,葉妍初托著下巴道:“林偉都被抓了,林菁菲要是能認清事實,就該和林家人徹底劃清關系。”

  林成那個情人已經帶著私生子回國,林家都是群吸血鬼。林菁菲的公司已經破產,要是執迷不悟,可還有得罪受。

  “算了,不提她了,聊點開心的。妍初姐,你是不是快過生日了?說吧,想要什麽?”秦湘笑著瞧了眼葉妍初。

  “我現在嘛,想要個男人。”

  葉妍初歎了口氣,想起因為她的‘渣女’行為至今還在生氣的傅琛遠。

  秦湘:“……”

  這個恕她滿足不了。

  秦湘轉頭去向阮芷音求招,卻發現對方正靜靜望著眼前的那份甜點發呆:“芷音姐,你怎麽了?”

  阮芷音倏而回神,彎起嘴角:“沒什麽,就是突然想到,阿初和程越霖的生日好像就只差一天。”

  不僅如此,高二那年,程越霖還曾因為生日禮物的事,兀自鬧過一次脾氣。

  那會兒才剛放過元旦假期,回到學校時,大家還沒從放假的氛圍中緩過神來,晚自習時都有些松懈。

  因著周末是葉妍初的生日,阮芷音早早備好了生日禮物,是一張葉妍初最喜歡的歌手親筆簽名的CD。

  那個歌手是秦氏娛樂的藝人,簽名是秦湘去要的。阮芷音專門買了精致的禮盒和包裝紙,下了第一節 晚自習後,一直在那包禮物。

  錢梵就是在這時來了教室,去找倚在窗邊的程越霖說話。

  “霖哥,周末打球去嗎?”

  程越霖靠在那,摘下隻戴了一隻的耳機,隨意掀了下眼皮,敷衍回了句:“不去。”

  錢梵倒也不惱,撇下嘴,繼而道:“哦,差點忘了,周末你生日,程叔會回來和你吃飯吧?”

  少年面色微怔,瞥了眼聚精會神包著禮物的阮芷音,狀似隨意地點了點頭:“嗯,可能吧。”

  生日這種事,程越霖並不是太在意。錢梵如果不提,他都快忘了。

  “這回想要什麽生日禮物,給你整件梅西的球衣?”錢梵笑著攬上他的肩膀。

  程越霖默默勾了下唇,目光略斜,垂眸轉了下纏繞在修長指節的耳機,散漫道:“我呢,更喜歡實用的東西。比如,偶爾聽聽歌……也行。”

  他的話說完,抬了抬腿,書桌上的本子強調式地落在了阮芷音腳邊,正埋頭包禮物的阮芷音,頗為疑惑地轉過頭去:“?”

  對方卻慢騰騰地收回視線,自顧自地拾起了本子,仿佛剛剛只是不小心,才碰掉了書桌上的東西。

  一晃到了周五那天。

  放學時,程越霖攔住了收拾好書包正要離開的阮芷音。

  “程越霖,你又怎麽了?”

  阮芷音不是木頭,已經發覺他盯了自己一整天。她晚自習做的那張卷子還沒寫完,這會兒被人攔住,皺眉抬眸間,語氣也有些不耐煩。

  程越霖神情微滯,目光掃過她空蕩蕩的桌洞,而後抿直了唇線問到:“唔,你桌洞裡的東西呢?”

  阮芷音不明所以:“什麽東西?”

  “就那個——”他頓了頓,故意撇開視線,“禮物盒。”

  “哦,給阿初了。”

  程越霖蹙眉:“給她?”

  “對啊,阿初今天過生日。”

  程越霖:“……”

  再後來,他大概有半個多星期沒和她說話,又在下一年他們關系轉好時,強迫她送了兩份生日禮物。

  現在想想,那時的程越霖——

  真是,別扭又可愛。

  ——

  七點多鍾,阮芷音和好友分別,回到了別墅。

  程越霖今天被錢梵約了出去,幾人許久沒聚,想必也不會那麽快回來。

  她上樓換了件家居服,在客廳裡跟著視頻做了會兒瑜伽後,門鈴突然響了。

  以為是程越霖早早回來了,阮芷音起身去開門,卻在看清來人後有些驚訝:“琳琅?”

  白天時,顧琳琅說臨時有事沒有出門,阮芷音沒想到她會在這時過來。

  “實在不知道該去哪,就只能來找你了。”顧琳琅隻穿了件單薄的風衣,沒有化妝,面色也有些憔悴。

  阮芷音很少見到她如此低迷的模樣,側身讓她進來,關門後,蹙眉問到:“和房緯銳吵架了?”

  “也不算。”散去外面帶著潮意的寒氣後,顧琳琅搖了搖頭,卻又在下一句拋出了炸彈,“音音,我想離婚。”

  阮芷音很是驚訝,眼眸微張,卻沒能把想說的話問出口。

  “你這是什麽眼神?”顧琳琅笑了笑,緩了口氣,繼而道,“放心,他沒出軌,只是我不想再看他為難罷了。”

  她走到沙發坐下,聲音很輕:“前段時間,我去做了個檢查。”

  言畢,嘴角的笑意有些苦澀,“音音,我沒想到,我會沒法生自己的孩子。”

  顧琳琅對自己的生活一向很有規劃,不論是婚姻還是事業。阮芷音知道,這兩年BING逐漸步入正軌,她便也開始嘗試備孕。

  不同於阮芷音的那些顧慮,顧琳琅很喜歡孩子,可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麽愛開玩笑。

  “他母親對我不錯,但這種事,也不可能不介意。”顧琳琅歎了口氣,又自我安慰,“不過我現在有錢有事業,也不必強求男人和孩子。離婚的話,彼此都沒有壓力。”

  阮芷音凝眉,頓了好一會兒,才問到:“那房緯銳怎麽說?”

  “他不同意離婚,可也知道這樣能讓我輕松些,願意讓我先搬出來。”說完,顧琳琅斂下眼眸,“冷靜冷靜,也挺好的。”

  ——

  金煌會所,偌大的包廂裡放著歌,卻愣是沒人去唱。

  錢梵坐在麻將桌前,剛胡了一局,心情正好。

  他點了支煙,看向獨自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霖哥,你大晚上出來,嫂子沒說你啊?”

  程越霖瞟他一眼,放下手裡的酒杯,輕哼了聲,回道:“說我?以為都跟你似的?”

  錢梵最近被家裡逼著相親,他負隅抵抗,錢母就盯著他吃喝玩樂的作風說事,搞得他苦不堪言。

  傅琛遠聞言笑了笑,劍眉微揚:“呦,聽這語氣,你家庭地位還挺高?”

  “湊合。”

  聲音不鹹不淡,卻隱含炫耀。

  傅琛遠聽到這話,也不和他一般見識,起身取過自己的外套:“行,那你替我玩,我先撤了。”

  “你去幹嘛?”錢梵問到。

  “接人。”傅琛遠給錢梵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不緊不慢地穿上外套,“最近有門禁,大晚上的,可不能在外面喝酒。”

  “嘖,弟妹管得還挺嚴。”錢梵搖了搖頭,然後又瞧向程越霖,“霖哥,還是你好,也不見嫂子給你打電話催回家。”

  程越霖:“……”

  這話怎麽聽都不太順耳。

  然而錢梵話音剛落,桌上的手機響了。

  程越霖瞥了眼來電顯示,眉眼稍霽,拿起手機接通:“喂。”

  “你在哪?”

  “哦,和錢梵他們在金煌喝酒。”他隱約提了些音量。

  只是話筒裡,阮芷音的聲音像是挺欣慰:“那你慢慢喝,不用急著回來。”

  程越霖:“……”

  余光瞟見錢梵和傅琛遠凝望而來的視線,他輕咳了聲:“知道了,催什麽,這就回去。”

  阮芷音:“?”

  以為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阮芷音善解人意道:“我沒有催你,琳琅來了,今晚我和她睡。金煌離我公寓挺近,你要是酒喝太多,讓司機送你去我的公寓歇一晚也行。”

  猝不及防的話讓程越霖微哽,他不動聲色地點頭:“嗯,等會看看,我先掛了。”

  眼見程越霖放下電話,錢梵順勢問了句:“霖哥,是不是嫂子催你回家呐?”

  程越霖微抿下唇,嗓音漫不經心:“唔,這不是在外面待得太久,想我了。”

  “那你還愣著幹啥?”錢梵連忙把男人掛在門口的外套丟給他,並催促道,“趕緊回吧。”

  程越霖望著懷裡的外套,又瞧了眼好整以暇站在包廂門口的傅琛遠,指了下空了一座的麻將桌,慢騰騰道:“我回了,你們不是三缺一?”

  “再叫人唄,汪鑫他們就在隔壁組局,可不缺人。”錢梵自覺體貼,“霖哥,趕緊走吧,省的一會兒嫂子在家等你等得著急了。”

  程越霖:“……”

  ——

  別墅裡,阮芷音陪著心情不好的顧琳琅喝了會兒酒,結果顧琳琅沒喝多少,倒是她有些上頭。

  醉意漸沉,兩人躺在次臥的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天。

  一小時後,顧琳琅無奈望著已然睡過去的阮芷音,又看了眼手機上的未接電話,還是準備離開。

  才剛下樓,就聽到了門口的響動。

  叢金煌出來,程越霖讓司機圍著主城區繞了兩圈,才姍姍回到別墅。

  顧琳琅望著眼前的男人,打了個招呼,囑咐道:“音音喝了點酒睡著了,你去看看吧。”

  程越霖望了眼樓上,隨即點了下頭:“司機還在外面,讓司機送你吧。”

  “也好。”顧琳琅倒沒拒絕。

  行至門口時,她突然想起四年前第一次見到程越霖時,對方有些突兀地詢問她玉佛的事時略顯執著的神態。

  “對了——”顧琳琅轉過頭,“結婚後,音音真的活泛了不少。其實她以前在孤兒院,要比回阮家後活潑很多。”

  顧琳琅比阮芷音大兩歲,兩人雖說是一同長大的好友,可除此之外,她還有一種身為姐姐的責任感。

  望著男人那雙漆黑平靜的眼眸,她頓了頓,聲音很是認真:“你能讓她一直幸福下去嗎?”

  程越霖凝重抿唇:“當然。”

  “那就好。”顧琳琅松了口氣。

  ——

  翌日,當阮芷音揉著眼睛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回了主臥。

  轉過頭,瞥見身旁的男人,她皺了下眉:“琳琅呢?”

  “走了。”見阮芷音凝神沉思,程越霖彈了下她的頭,“怎麽著,還真想把我趕出家門了?”

  說的是她昨天勸說他如果喝多了酒,不必急著回家的事,程越霖覺得她還真是沒有一點管制他的自覺。

  阮芷音聽罷搖了搖頭,伸手去抱他:“沒有,那我也得陪陪琳琅嘛。”

  “你就不怕我被拐跑?”他低眼看她,語氣輕描淡寫。

  阮芷音微頓,抬眸道:“那你會嗎?”

  “不會。”程越霖歎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放心,沒人能把我拐跑。”

  阮芷音笑了,頭埋進他懷裡,想到了另一件事:“阿霖,你想要什麽生日禮物?”

  “沒什麽想要的。”

  最想要的,已經得到了。

  “怎麽會什麽都不想要?”阮芷音對他這個答案不甚滿意,複又抬起頭,凝眉看他,“你好好想想。”

  程越霖眼眸深沉:“阮嚶嚶,你覺得,人生能重來嗎?”

  “為什麽這麽問?”

  “如果能重來,我倒是有個願望。”

  “什麽願望?”

  他沒再回答。

  林哲入獄後,程越霖曾去見過一次。對方膽子小,隨便恫嚇了幾句,就給他講了不少阮芷音剛回阮家時的事。

  如果說還有後悔,大概就是,那時沒能察覺她沉默背後的遭遇,和她獨自面臨的一切。

  如果真能重來,大概是想要回到那個時候,護住她所有的笑容,能讓她無畏的張揚,能在往後的人生裡,肆無忌憚。

  阮芷音等了許久,也沒能等到男人的回答,索性不再追問。可是這一次,她想給他一份,最好的生日禮物。

第63章

  短暫的假期很快過去, 眨眼到了四號,阮芷音照常去上班。

  雖然不是獨家供應,但能和中村生物一起拿下CF的合作, 南茵的招牌響亮了不少, 甚至吸引來了不少投資方問詢,只是阮芷音暫未有大輪融資的意向。

  辦公室裡, 康雨剛給阮芷音匯報完C端新產品線的事,阮芷音將文件簽完字遞給她,問到:“之前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康雨自然知道阮芷音問的是什麽,回道:“林成入獄後,蘇苼就斷了經濟來源,回國後直接纏上了林菁菲,恐怕她不會再在嵐橋待下去了。”

  蘇苼是給林成生了私生子的情人, 一直被安置在國外。之前林成入獄,資產亦被凍結,蘇苼母子一下子沒了經濟來源, 不得不回國。

  至於對方為什麽會纏上林菁菲, 自然是有人向她透露了林菁菲的消息。

  說實話, 一開始阮芷音並沒有想過為難林菁菲。冤有頭債有主,她很清楚,以往林家的事, 林菁菲沒有參與過。

  至於林菁菲的那些小心思, 且不說阮芷音從未誤會過, 就算有誤會,她也不會因為男人和感情去找另一個女人的麻煩。畢竟在一段感情中, 女人該親自解決的只有男人。

  如果林菁菲沒有利用林偉來招惹她, 看在季奕鈞的份上, 阮芷音也不會做到這步。

  康雨走出辦公室後,阮芷音收到了秦湘打來的電話。

  “芷音姐,林菁菲把嵐橋的幾套房產都出售了,還有一些字畫首飾,我已經托人幫你買回來了。”

  “湘湘,謝謝。”阮芷音笑了笑,起身走到窗邊,“回頭我讓康雨把錢打給你。”

  “不用,就當是我的投資了。”秦湘的聲音有些急促,“現在要送我爸我媽去機場,先不聊了芷音姐。”

  電話掛斷,阮芷音搖了搖頭,她真是擔心秦湘這種單純的性子,有一天會被人騙。

  林菁菲之前見幾款仿品銷量不錯,急功近利地擴大了公司生產線,從銀行貸了不少錢。

  現在公司破產,她被法院列為了失信被執行人,亟需將銀行的大筆欠債還清。

  銀行那邊動作這麽快,阮芷音有插手。畢竟,她也不想再被林菁菲打擾。

  她很清楚林菁菲有多在意面子,如果對方能夠離開嵐橋,是對她最好的結果。

  林菁菲花銷大,現在的情況已經無法應付生活,光是煩惱蘇苼的糾纏就夠費勁了,估計沒有時間再來惦記她。

  ——

  誠如康雨所說,林菁菲已經被蘇苼糾纏得不勝其煩。這會兒剛走出公寓的電梯,就撞上了蹲守在門口的蘇苼。

  被人抓著手臂不放,林菁菲凝眉看向對方,語氣不善:“蘇苼,你究竟要糾纏到什麽時候?”

  蘇苼也不和她廢話,直接道:“只要你出了嘉嘉在國外的學費,我就不會再纏你。”

  “他有你這個媽,跟我有什麽關系?”

  “嘉嘉可是你的親弟弟,你怎麽能置之不理?”

  蘇苼大一時就輟學跟了林成,生了孩子後一直沒有工作,全靠林成養著。

  林嘉在國外時上的是最好的學校,現如今林成的所有財產均被凍結,不想兒子沒有學上,她只能找上林菁菲。

  “我媽根本沒給我生過弟弟。”林菁菲用力甩開蘇苼,“而且我早就說過,我現在根本沒錢。”

  蘇苼聞言,頓時來了脾氣:“你天天開著跑車,怎麽可能會沒錢!”

  蘇苼自然不知道林菁菲的車子也即將被抵押,隻當是對方不願承擔林嘉的學費。

  林菁菲望著眼前這個父親的情人,隻覺得自己如今的境遇分外可笑。

  15歲那年,阮芷音出現在阮家。那時的她,眼見著眾人的目光一點點被阮芷音奪走,所有的光環被放到阮芷音頭上,她卻處處被阮芷音壓著,淪為了阮芷音的陪襯。

  不想失去所有,她只能夠想盡辦法抓住秦玦。

  曾幾何時,林菁菲覺得她唯一強過阮芷音的地方,就是她還有父親的疼愛。可現在,一切都成了笑話。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想過和阮芷音爭股份。可盡管如此,她想要的依舊得不到。

  阮芷音高高在上,就像是人生中的一座大山,永遠地擋在眼前。

  而自己呢?

  最後只能住在這間逼仄的公寓裡,還要應付著眼前數不盡的麻煩。

  思及此,林菁菲猛地推開不依不饒的蘇苼,她受夠了!

  ——

  霖恆大廈。

  會議室裡,程越霖面色淡漠地坐在最上首,聽著仲沂做完了年度匯報。

  “YT的利潤少了五個點?”

  男人聲音清冷,掀了掀白博剛剛遞上來的財務報表。

  仲沂頓了下,斟酌著回:“今年市場整體利潤下滑,YT應該也受了影響。”

  在程越霖開口時,坐在仲沂下首的費總監心提了起來,生怕老板會因此問責。

  誰知一旁的白博突然在程越霖旁邊附耳了幾句,後者便輕點下頭站起了身:“YT負責人做份市場調研報告,今天的會議就到這,散會。”

  凝重的氣氛被打散,眾人松了口氣,開始好奇白博剛剛和程總說了什麽。

  程越霖坐著電梯,回了頂層的辦公室,白博和錢梵跟在他身後。

  “老板,太太剛剛打來電話,說讓您下班後直接餐廳。”

  以往幾年,老板都不過生日。今天顯然不一樣,白博能看出程越霖心情不錯。

  “嗯,知道了。”

  錢梵聞言笑了,聲音帶著調侃:“霖哥,嫂子這是要跟你過二人世界呐?”

  “這會兒過來,有什麽事?”程越霖微耷著眼瞼,翻看著財務報表,頭都沒抬。

  錢梵嘖了聲:“還真是重色輕友,我這還不是給你送禮物來了。”

  他可比程越霖有良心。

  男人抬眼瞧了下錢梵放在桌上的盒子,想必是塊手表。

  他點下頭,伸手一指:“謝了,那台咖啡機,你搬走吧。”

  這台Nespresso的咖啡機是定製的,就這麽一台。錢梵愛喝咖啡,盯了許久。

  “霖哥,還是你好。”錢梵能屈能伸,熟練恭維起人。

  程越霖揚眉看他,問了句:“那些事處理好了?”

  “放心吧,敲打過了,秦志澤不會不識趣。”錢梵說完,眼神微轉,又道,“不過霖哥,要是哪天嫂子自己發現怎麽辦?不是說,女人最討厭欺騙麽?”

  也不知道秦玦是不是心灰意懶了,竟然有想出國的意思。秦志澤倒是心思活泛,還想著讓霖哥幫他,怎麽可能?

  言畢,錢梵接收到男人略顯冷淡的視線,轉了話頭,訕笑道:“是我烏鴉嘴,嫂子怎麽可能發現呢。”

  說完,他趕緊抱著到手的咖啡機,離開了總裁辦公室。

  ——

  想著今天是程越霖的生日,阮芷音提前下了班,也沒讓司機接送,早晨便自己開了車上班。

  她乘電梯去了停車場,可還未走到車前,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車旁的秦玦。

  “芷音,有時間談談嗎。”

  秦玦是一個人來的,見她似要開口,又緊跟著道:“別急著拒絕,我很快會離開嵐橋,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煩你。”

  聲音帶了些小心,生怕阮芷音會直接無視自己。

  他很清楚,她其實根本不想要見到他,只希望他能夠徹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可是離開前,還是忍不住想見她最後一面。

  阮芷音面色微頓,看了下時間,無奈地舒了口氣:“去外面的咖啡廳吧。”

  “好。”秦玦扯了下嘴角。

  咖啡廳距離公司不遠,還未到下班時間,街道上只有不算擁擠的車流。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公司大廈,步行朝著對面的咖啡廳而去。阮芷音掏出手機,準備先給程越霖發條微信。

  然而,兩人才剛走了幾步,伴隨著刺耳的摩擦聲,停在路邊的一輛紅車突然啟動,急速朝著二人駛來。

  “小心——”

  漸至的馬達聲和男人的驚呼聲同樣響亮。

  等阮芷音看清坐在駕駛座的人時,已經被秦玦急急推開,須臾間,手機直接掉在了地上,被車輛碾過。

  經過路邊的欄杆的緩衝,紅色的跑車依然撞碎了咖啡廳的玻璃,原本平靜的街道上陷入了一片慌亂,尖叫聲不絕於耳,咖啡店裡的客人全部跑了出來。

  事情發生地太過突然,周遭的嘈雜中,阮芷音余驚未消,渾身僵硬地站在那。望著被撞倒在地不省人事的男人,她愣怔緩了一瞬,才連忙借過路人的手機,撥通了救護車電話。

  ……

  等到阮芷音配合警方錄完所有筆錄,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秦玦已經做完了手術,被安置在了單獨的加護病房。

  推開病房的門,裡面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手術的麻醉未過,望著安靜躺在病床的秦玦,阮芷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思緒有些複雜。

  她確實沒有想到,林菁菲會對自己存著這麽深的怨恨,甚至不惜做到這個地步。至於秦玦,就這麽替她擋了災。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人眼睫顫動了下,緩緩睜開了眼。

  秦玦唇色發白,察覺到腿上傳來的鑽心疼痛,蹙了下眉,瞥見床邊的阮芷音後,聲音有些發啞:“你怎麽樣?”

  “我很好。”阮芷音緩了口氣,又道,“你昏迷後,林菁菲就被警察帶走了。”

  秦玦傷了腿,又撞到了頭,林菁菲卻只是受了點輕傷。

  “嗯。”秦玦輕嗯了聲,帶了些漠不關己的態度。

  阮芷音蹙了下眉,繼續道:“我已經給秦湘打了電話,她很快就到。”

  秦父做了心臟手術後,身體一直不算太好,前不久,方蔚蘭陪著秦父出國休養。秦湘沒了方蔚蘭的管制,便和同學一起去了北遙,同樣不在嵐橋。

  “我幫你請了個護工,就在門外,既然你已經醒了,有什麽事可以叫她。”

  之所以留在醫院,是因為秦玦因她才受傷。

  方才阮芷音借護士的手機,給程越霖發了消息,但男人沒有回復,她也不希望他胡思亂想。

  秦玦聞言,眸色沉沉地望向她:“這就要走嗎?就不能,陪我一會兒嗎?”

  “秦玦,謝謝你救了我。”阮芷音神色凝重了幾分,視線落在秦玦的腿上,“醫生說你的腿之後還要再做手術,小概率會留些後遺症,我以前陪導師去德國交流時,認識一位對方很擅長做腿部手術的醫生——”

  “可是芷音,你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秦玦驟然打斷了她的‘彌補’。

  剛剛醒來的那刻,秦玦甚至是有些慶幸的。就算這條腿好不了,也覺得至少他們之間終於又有了交集。

  哪怕是基於可笑的恩情。

  阮芷音語氣微沉:“那你想要什麽呢?”

  秦玦聞言,面色一滯。

  是啊,他想要什麽呢?

  她現在過得很好,每次遠遠望著她,都是不加掩飾的輕松。越是明白這點,就越能體會到心底無法言說的嫉妒。

  “真的,沒可能了嗎?”

  喉嚨像是被堵住,沉默良久,才艱難地問出了這一句。

  她似乎變得越來越陌生,年少初見時那個靦腆乖巧的女孩,就像是握不住的細沙,逐漸遠離了他。

  秦玦再一次意識到,她的壁壘有多麽堅硬。而他,從未打破過。

  阮芷音站起身,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是的,沒可能了。”

  哪怕秦玦救了她,也不代表兩人之間會有其他可能。說她無情也好,她不會用感情還債。

  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松動,忍耐片晌,秦玦自嘲開口:“如果當初沒有回國……”

  他欲言又止。

  阮芷音搖了搖頭:“就算是那樣,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說完,她笑了笑,繼而道:“只要程越霖在,我的終點就是他。”

  “他?”秦玦眼眶泛紅,“芷音,你以為當初是誰設計了你回國?你以為程越霖的手腳就很乾淨嗎?如果不是他在背後幫秦志澤,我們怎麽會走到這一步?”

  這些話他從未跟她說過。

  因為秦玦明白,即便說了,自己也會在她面前落了下乘。

  可是到了現在,他那還會有什麽顧慮。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阮芷音面色微怔。

  病房陷入靜謐的沉默。

  好一會兒,阮芷音才重新開口:“秦玦,你還記得我為什麽會答應和你在一起嗎?”

  “那年聖誕節,我收到了陳院長寄來的一塊玉佛。”她頓了頓,“我以為,那是你托陳院長寄給我的。”

  秦玦似是愣住了,喃喃道:“所以,是程越霖?”

  阮芷音平靜點頭。

  秦玦突然覺得有些荒誕:“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想說明,沒有程越霖,你根本不會和我在一起?”

  “如果你這麽想,或許也沒錯。”她斂下眼眸,不再多言。

  望著她波瀾不驚的雙眼,秦玦笑了:“你可真是狠心,連我最後一絲念想也要打碎。”

  他無法一次又一次地看著她和程越霖在一起,甚至不顧父母的阻攔,想要拋下離開嵐橋。只因為覺得,那樣還能抱著回憶生活。

  可是她現在卻告訴他,一切都只是始於誤會。他不過是,被她誤當了程越霖的替身,可笑該死的替身。

  “芷音,這不公平。”秦玦眼神灼灼地望著她,“難道換了程越霖,你就可以原諒他的隱瞞嗎?”

  ……

  阮芷音是隨著救護車過來的,從醫院出來後,手機已經在事故中報廢,又不太好打車。

  她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道走了會兒。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站在有些許熟悉的地方。

  十年過去,嵐中也遷了新校區,以前的老校區早已廢棄,被重新規劃為了市民圖書館。

  原本的圍牆被拆卸,鋪上了平整的石板,可是阮芷音仍然認出,腳下站的地方,就是程越霖當初翻牆的地方。

  只因為,頭頂那顆枝葉繁茂的榕樹。

  年華飛逝,周圍的景象不複存在。只有這棵樹還立在這,像是凝結了所有時光,把她的思緒帶回了過往。

  剛到嵐中,她也有過怯懦的時候,面對周遭的格格不入,甚至想逃回許縣。情緒低迷時,阮芷音就會在操場上走圈。

  操場的角落有顆大樹擋著,極為隱蔽,阮芷音不止一次在這撞見過企圖逃課的程越霖。

  仔細說來,那時的他,遠比現在不務正業。

  收攏了有些複雜的情緒,阮芷音站在路邊打了個車,回到了別墅。

  開門進去,客廳裡沒有開燈。

  男人默然的身影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茶幾上,有漸漸湮滅的紅光。

  阮芷音聞到了刺鼻的煙味。

  “回來了。”程越霖沒有起身,聲音聽不出情緒,“你去了醫院?”

  他知道發生了什麽,也知道她去了哪。

  收到阮芷音的短信時,程越霖還在車上。他讓司機折了路去醫院找她,卻又在到達醫院門口停住了。

  “先生,不進去嗎?”

  “回別墅吧。”

  ……

  斂回思緒,程越霖聽到阮芷音輕嗯了聲,客廳的燈隨之被她打開。

  男人側頭朝她望來:“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阮芷音對上他漆黑的眼眸,想了想,然後問道:“我回國之後,秦玦和林菁菲的那些緋聞,你有沒有插手?”

  林菁菲在被警察帶走前,望著被推上救護車的秦玦,面色頹喪,卻突然轉過頭,衝她說了句:“阮芷音,你以為當初那些緋聞,就沒有別人添柴加火?”

  一開始,阮芷音沒有明白,後來卻因為秦玦的話解了惑。

  她不知道林菁菲為什麽突然提醒自己,或許是在那刻真的放棄了秦玦,又或者只是想讓她和程越霖生出間隙。

  可不得不說,至少她有生氣。

  程越霖蹙了下眉,停了好久,低聲道:“只是讓熱搜多掛了兩天。”

  “嗯。”阮芷音點了下頭,又問,“那你和秦志澤呢?”

  程越霖淡抿下唇:“有些交集,不算熟。”

  “不熟?”阮芷音輕笑著看他,眼神平靜。

  兩人像是無聲對峙著。

  緘默少頃,程越霖撚滅煙灰缸裡的煙頭:“是,我存心拆散你們。”

  即便不想讓她知道,可既然她已經察覺,否認顯然是更差的選擇。

  阮芷音下意識皺眉:“為什麽要這麽做?”

  “阮嚶嚶,從以前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他嘴角的弧度很淡,“我承認這種方式有些偏激,如果你為這個生氣,可以罰我。”

  “怎麽罰?”

  “最高的懲罰,你可以……和我分手。”

  卻不可以離婚。

  分手總會和好,離婚才是萬劫不複。

  程越霖倒是有些慶幸,已經早早給她和兩人的關系上了道鎖。

  阮芷音輕點下頭,聲音依舊的平靜:“好,那就先分手吧。”

  “你可以再考慮——”

  “不用。”她出生打斷。

  程越霖壓了口氣,竭力維持著平靜:“嗯,我先上去了。”

  知道自己需要冷靜下心情,男人起身朝著樓梯而去,卻又被她出聲叫住。

  “再等等。”阮芷音望了眼牆上的掛鍾,“還有五分鍾。”

  程越霖轉過身,靜靜站在幾米外,垂眼看她,像是沒有明白她的話。

  阮芷音盯著略顯無措的男人,卻突然笑了笑:“程越霖,你的生日禮物,我還沒送。”

  她凝望著他俊朗的眉眼,還是記憶中的輪廓,踏過悠長的時光,卻依舊如初。

  阮芷音記得,高中畢業那天,她去學校領檔案和畢業證。從辦公室出來後,她站在教學樓的窗邊,看到不遠處的操場上,站著大半個月沒見的程越霖。

  那天,他撇開了總是跟在身邊的錢梵,在操場旁的那顆榕樹下站了一會兒,沒多久,高直的身影消失在了視野中。

  高考過後,學生們隻回過一次學校。

  彼時的她,並不知道他回校時為什麽會特意去那棵樹下,直到剛剛,才在樹乾上發現了他留下的痕跡。

  高直挺拔的枝乾上,刻著或深或淺的數字,每一個,都像是凝結了過去的時光。

  看似雜亂無章,只有阮芷音知道,左邊,是他每次考試的成績。右邊,則是她的。

  556——671

  593——689

  604——685

  ……

  最後那行,停留在高考那次,大概是他回校那次留下的。

  生氣,是真的,氣他的隱瞞。

  然而看到那些時,蓄在心口的氣惱,又消了大半,被一種密密麻麻的酸澀替代。

  就像是少年時的他,一直懷著那份熱忱的心意,踏著那些錯失的時光,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

  突然的,不想再強迫自己糾結理智和因果。

  她也說過,這一次,會給他最好的生日禮物。

  如果說之前是他早有預謀的努力,那麽現在,是該輪到她主動了。

  阮芷音凝神望向眼前的男人,輕柔的嗓音,是一絲不苟的誠懇:“程越霖,既然分了手,那你現在願意跳過戀愛,接受我的求婚嗎?”

  她始終記得,他們之間,跨過了求婚,也缺了一場真正屬於他們的婚禮。

  男人微頓:“你說什麽?”

  “我在很正式地和你求婚。”阮芷音笑了笑,“當然,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再考慮考慮。”

  瞥見她含笑的眸子,程越霖輕蹙下眉,繼而失笑道:“阮嚶嚶,你在玩我?”

  “就隻準你耍我嗎?”

  他分明也是一步一步,把她算計進了坑裡。

  “那麽,你答應嗎?”

  她神色認真,又問了一次。

  程越霖沒有回答,緩了口氣,問到:“這麽好的機會,秦玦就沒提什麽過分的要求?”

  他不否認,如果是他,總是要想方設法地賴住她。

  “倒是提了。”

  男人皺了下眉:“那,你怎麽說?”

  ——“你可以原諒他的隱瞞嗎?”

  阮芷音倏而想起秦玦的話。

  “我告訴他——”

  她笑意盈盈地望著他。

  “沒辦法,我愛你啊,這比什麽都重要。”

  就像,阮芷音始終相信,在無數種的可能裡,她永遠只有,通向他的那個結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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