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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祕書為何那樣 김비서가왜그럴까 By 鄭景允

陳小小の小註記:金秘書×李英俊;韓劇《金秘書為何那樣》原著小說

楔子

  10月31日下午10點30分,極東酒店露天泳池的加勒比休息室。

  柔和的燈光傾瀉在室外遊泳池的水麵上,泛起粼粼波光。著名爵士歌手正在一旁的舞台上唱著艾拉費茲傑拉的“Misty”聲音多少顯得有些壓抑。雞尾酒吧前三三兩兩地聚集了一些正談笑風生的知名人士,其中還包括幾個藝人。

  在舞台和泳池正上方的二層有一個與其它地方隔絕,可以完美保障個人隱私的空間。那是隻有超級VIP才可以預約的風水寶地。而今天坐擁這塊風水寶地的正是唯一集團副會長李英俊一行。他們所在的唯一集團在過去五年中從沒有掉出過國內十大企業的前五名。

  唯一集團的李會長抱病許久,在過去的七年間,一直都是他的次子李英俊在幕後掌管公司的運營。李英俊從小就格外出眾,這一點誰都無法否認。“上帝是公平的”這句雞湯至少在李英俊身上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李英俊纖長的身體躺在意大利產的高端沙發上,凸顯出完美的身材比例。他一完成工作就馬不停蹄地來到了這裏,身上還穿著黑色西裝。可即便是西裝生硬而端莊的設計感也無法隱藏他苗條、修長的四肢和結實、性感的身軀。他就像一頭躺在大理石上,光澤流動的美洲豹,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充滿野性和欲望的氣場。

  李英俊出眾的地方又何止是身體呢?他的眉毛纖細而濃重,好像用細細的毛筆一筆一劃畫出來的一樣,眉毛下方是他深邃的眼神和烏黑的眼眸。還有他那不偏不倚、直挺挺的鼻梁和厚重而堅毅,盡顯男子氣概的嘴唇。這一切,竟無一處可以指摘。

  這還不是全部。如果隻是長得好看還能讓人少一些嫉妒,可就連他的能力也是別人望塵莫及的。

  無論是學習、運動還是樂器,一樣不落地都是他的拿手好戲。在接受正規教育期間,他更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數次跳級,赴美留學,回國後他就直接進入了唯一集團繼承人的鍛煉曆程。此後,他又自請了兩年的海外派遣工作,回來後他便正式接手公司經營,果斷地進行了大規模的組織改革和人事調動。經曆一番陣痛後,公司的局麵煥然一新。與沒有野心,隻一心經營集團本身的父親不同,李英俊帶領集團邁開了果決而具有攻擊性的步子,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業績增長。

  李英俊是神賜予的禮物。他像是神吸幹高咖啡因功能飲料後,花了三晝夜,畢其功於一役製造出來的一件傑作。

  “英俊哥,今天怎麽這麽沉默寡言?發生了什麽事嗎?”

  有多高的地位,人際關係的範圍就有多廣,李英俊幾乎時刻被人包圍著。今天來參加私人聚會的都是他事業上的知己和在各界活動的美女。在這些美女中,已經和李英俊保持定期見麵一個月之久的吳智蘭氣呼呼地尖叫道:

  “英俊哥!我問你今天為什麽不說話呢。”

  這時,遠東酒店連鎖老板的小兒子揮著手插話道:

  “誰能給我們家智蘭分點兒眼力見兒啊?”

  “天啊,哥哥你真是太無禮了,這叫什麽話?”

  “人家英俊哥哥不說話,你就應該想到‘看來今天英俊哥哥有心事’,然後閉上嘴巴喝你的酒得了。這麽沒有眼力見兒可怎麽辦啊?”

  “出什麽事了嗎?到底什麽事嘛?嗯?”

  智蘭一臉撒嬌的表情“噗通”坐在英俊腳邊,蕩漾的巨乳幾乎要從低胸連衣裙裏呼之欲出。周圍男人們的眼珠子不約而同地閃閃放光。

  然而,李英俊並不關心周圍發生的任何事情,包括坐在他腳邊的智蘭。李英俊仍然陷在他深刻的思考中,已經連續兩個半小時了。

  看到英俊沒有了平日裏的歡快和自信,一行人都覺察出了不同尋常的氣氛,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隻有沒有眼力見兒的智蘭還在繼續糾纏不休。

  “英俊哥哥”

  就在這時,準確地說是兩個半小時後,英俊開口了。

  “嗯?你說什麽,哥哥?”

  “為什麽……”

  “我聽不清。”

  智蘭把臉湊到英俊眼前,英俊頓時愁眉苦臉地脫口而出:

  “你幹什麽?給我起開。”

  智蘭被英俊冰冷的語氣嚇得直往後退,從沙發上摔下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哥,哥哥?”

  “哈真是要瘋了。”

  英俊撥弄著頭發坐起身,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像著了迷似地自言自語道:

  “金秘書她……”

  在這個世界上即使被判了死刑也可以要求二審,但在李英俊的世界,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個人生活中都沒有“第二次機會”這樣的概念。隻要判了死刑,那就爽快地就此結束。所以他周圍鮮有長期工作的員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自從李英俊坐上副會長的位置後,至今仍舊留在他身邊的隻有唯一集團的職業經理樸宥植社長和英俊的私人秘書——金微笑。

  這樣的金秘書難道……?

  英俊今天一直沉浸在壓抑的氛圍裏,由此可以推測,在他身上的確發生了本世紀獨一無二的特殊事件。人們竊竊私語的聲音逐漸消失,緊張感慢慢彌漫開來。一行人熱切期待著英俊馬上說出各種令人震驚的話來,嗓子裏不約而同地咽下一口口水。

  然而,從英俊嘴裏真摯而嚴肅地說出的話語並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內容,也不是什麽讓人顫栗的反轉事件,而是一個簡單到令人發指的的疑問。甚至是壓根兒無法得知發問對象究竟是誰的疑問。

  “金秘書她……為什麽那樣呢?”

  怎麽會突然冷不丁地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聞言,在座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第一章 笑盈盈的金秘書

  一周前,也就是10月24日上午的6點30分。

  可以遠眺漢江的超高層公寓的頂層燈火通明,這裏就是唯一集團李英俊的住宅。

  李英俊時常外出活動,出差相對頻繁,而且多在家裏辦公,所以上班時間並不確定。可他就像得了強迫症似的,總是早上五點就起床,開始緊張的一天。起床時間本就相對較早的李英俊今天起得更早,因為今天他要代替父親出席五大集團會長早餐座談會。

  還浸潤在冷冷晨色中的城市在更衣室的落地窗前一覽無餘。李英俊怔怔地凝視了一會兒尚未熄滅的路燈,走向衣櫃前那個設計獨特的衣架。

  那裏掛著金秘書剛剛取出來的定製款灰色西服套裝和襯衫,以及一條淺紫色綢緞領帶。這種並不過於老式的設計和色調非常適合早餐會。

  英俊從容地換上襯衫和正裝褲子,低頭看向成排的桌子,上麵擺放著搭配領帶的袖針、領帶夾、手表以及今天要用的手帕、鋼筆等各種飾品。他剛剛還想著要更換這幾天下來用膩了的打火機,可還沒等他開口,新的打火機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他拿起袖針的瞬間,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副會長,您換好衣服了嗎?”

  “嗯,進來吧。”

  一名身著圍裙的女人推著放有早餐茶的手推車走了進來,在她身後還跟著一個身穿黑色正裝的女人,她的手上拿著一台平板電腦和兩個智能手機。

  “您的早餐茶。今天為您準備了大吉嶺春茶DarjeelingFirstFlush,因為您今天要去參加早餐會,所以沒有另外準備早餐。”

  “放那吧。”

  穿圍裙的女人停下手推車,恭敬地問安後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這時,梳著高高發髻的黑色正裝女子徑直向英俊走來,並向他遞上了平板電腦。

  “這是今天的日程。”

  “謝謝”

  “不客氣。現在給您倒茶嗎?”

  “嗯。”

  英俊翹著二郎腿坐在舊式長椅上瀏覽今天的日程安排。正裝女子收起銀盤上的茶壺套,提起陶瓷茶壺。通過慮茶器的紅茶頓時在房間裏散發出清新而芬芳的茶香。

  女子笑盈盈地走過來遞過茶盞。英俊拿著刻有華麗紋樣的茶盞喝了一口後,惡作劇似的開起了玩笑。

  “因為是你倒的,所以感覺更好喝了呢。”

  “看來您忘了有個詞叫‘甜言蜜語’。”

  “啊,被發現了。”

  英俊被女子嚴肅的態度逗樂,嗤嗤笑了好一陣。他一邊看著那條定在今晚的德國大使館招待會日程,一邊認真地問:

  “今天狀態如何?”

  “非常好。”

  “這可是重要場合。晚上不會有什麽失誤吧?”

  “我工作又不是一兩天了,瞧您說的。”

  這位黑色正裝女子就是跟了英俊九年的金秘書,外派工作的兩年裏也一直輔佐在他左右。九年間,她不但擔任過英俊的個人秘書、隨行秘書、禮賓秘書,偶爾還要做英俊的專人司機,在像今天這樣重要的聚會上做英俊的女伴。如果用一種工具來形容她,金秘書絕對稱得上是一把連指甲剪都配備齊全的的多功能瑞士軍刀。作為一個29歲的未婚姑娘,金秘書不僅工作出色,還擁有一副纖細苗條的好身材,甚至同時具備了凹凸有致的完美曲線和清純美麗的外貌。

  這時,金秘書外套右側的口袋震動了起來。剛才倒茶時,她將兩部智能手機分別放到左右兩側口袋裏,震動的這部是黑色手機,也就是英俊的私人電話。

  金秘書似乎不用確認就已經知道了來電者是誰,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要接嗎?”

  小口喝茶的英俊不耐煩地冷哼一聲。

  “不要接。有必要接一個罪人的電話破壞早上的好心情嗎?”

  金秘書利索地掛斷了電話,隻見手機屏幕上出現的是昨天被炒魷魚的某職員的名字。

  過了一會兒,金秘書走向衣架,再次確認過英俊的外套後,拿起領帶問:

  “為什麽說是罪人呢?”

  “並非隻有偷盜或是害人才是罪過。”

  英俊一個人沒頭沒腦地喃喃自語著。他喝了一口紅茶後放下茶盞,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他傲慢而從容地走到金秘書跟前,扣上襯衫衣領的扣子,直直地盯著金秘書。

  “無能,以及認識不到自己無能的無知也是一種罪過。”

  李英俊繼續說著金秘書無法理解的話。金秘書熟練地將領帶係在英俊的脖子上,仍然保持著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不覺間,英俊的襯衫衣領上就出現了一個模樣美觀、無可挑剔的領結。

  “咳。可是我實在無法理解。”

  英俊戴上手表等所有飾品,把棱角齊平的格紋手帕塞進後兜裏,接著向後伸出雙臂。身後的金秘書拿著外套,像是早就候在那裏一樣,把英俊的手臂套進了外套的衣袖裏。灰色外套“唰”地爬上他的肩膀和手臂,裹住他的上身。

  “金秘書你知道嗎?”

  “您指的是什麽?”

  英俊撣了撣外套上的褶皺,扣上了扣子。最後又在手腕上倒上一滴金秘書遞過來的香水,站到了三麵鏡前。

  太陽還沒有升起,房間裏卻顯得格外耀眼。究其原因,不是因為照明,而是因為氣宇軒昂地站在鏡子前的英俊全身散發出的光芒。

  英俊看了鏡子中的自己好一陣,一副無比滿足的表情。他以一種自然到恬不知恥的態度說:

  “你說為什麽會有無能之人呢?”

  英俊的一番話足以讓一個普通人頻頻露出驚恐之色,然而金秘書似乎早已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隻是隨口附和道:

  “就是說啊。”

  “明明很容易啊?努力並爭取。竟然連這種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方法都消化不了。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因為大部分的人都跟副會長您都不一樣。”

  金秘書和藹的微笑和解釋似乎仍舊無法解開英俊的疑問。他反問道:

  “是嗎?”

  “當然。我有生以來從沒見過副會長您這樣的人呢。”

  聽到金秘書笑盈盈地說出這番話來,英俊聳聳肩,噗哧一笑,又重新照起鏡子來。

  先驅,本義指馬車中前麵的一匹奔跑的馬,引申指在思想上和行為上走在前端的人。然而此人並非一般意義上的先驅,而是自戀狂界的先驅,是討厭鬼裏徹頭徹尾的極品。

  大部分人在麵對李英俊後都會有種難以言說的別扭情緒。這是因為他雖然討人厭,卻又優秀到能夠讓人理解他的討厭。

  “好像又來電話了。”

  這次是商務手機。金秘書立刻將手機放到耳邊,禮貌地接起電話。

  正在金秘書接電話的期間,仔細端詳著鏡子的英俊發現了自己頭發中的一縷白發。他一臉驚愕地盯著那縷白發,似乎在無聲地感歎“這種可怕的事情怎麽會發生在我的身上!”英俊小心地將它拔了下來,愁眉苦臉地問道:

  “誰啊?”

  金秘書挪開耳邊的電話,立刻笑盈盈地回答:

  “是罪人中的大逆罪人呢。要我來幫您處理嗎?”

第二章 此女隻應天上有

  營銷室長辦公室那扇厚厚的木門後麵傳來罪人室長鬼哭狼嚎般可怕的叫喊聲。

  “誤會!這是誤會誤會!呃哼您聽我呃!”

  男子模糊不清的哭訴聲瞬間淹沒在英俊雷霆般的吼聲裏。

  此刻正在營銷室長辦公室裏瑟瑟發抖,有如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裏抖落被褥的男人就是現年三十三歲的奉專務,是除了英俊和樸侑植社長以外公司裏最年輕的高管。

  他解釋稱,因為最近業績突然下滑,還搞砸了一個項目,需要安慰一下受傷的心靈,所以近來經常出入各種風月場所。可沒曾想,其中一處不僅被警察當場取締,他還好巧不巧地趕在大白天上班時間接受了全套服務。

  事情鬧得越來越大,已經嚴重到無法將此事歸結為個人過失的地步,就連媒體都炸開了鍋。唯一集團宣傳組組長為了把頭條新聞標題“色情場所實況觸目驚心!某集團高管出入江南某色情場被揭發!”中的“唯一”替換成“某”字,馬不停蹄地四處奔波,累到筋疲力竭虛脫住院。

  今天,為了一次性完成死刑的宣判和執行,英俊甚至屈身來到了營銷室長辦公室。換作以往,他隻會把人叫去自己辦公室,可能是因為早上發現的那根白發,心情不太美麗吧。

  “金秘書!”

  經過一段長時間的等待,英俊在門裏大聲呼喊金秘書,似乎已經執行完畢了。

  “是!”

  金秘書趕忙回應。她回頭看向奉主管的秘書,笑盈盈地低聲送上忠告。

  “千萬不要在副會長麵前袒護主管。”

  奉主管的秘書聽了金秘書的話後猜想到了裏麵發生的事情。她一臉緊張的她抬起頭看著金秘書,結結巴巴地問:

  “為,為什麽?”

  金秘書的表情似乎在說“連這也要問,真是什麽奇怪的人都有啊”,她莞爾一笑反問道:

  “你想陪葬嗎?”

  “不……不想。”

  奉主管的秘書“咕咚”咽著口水,搖了搖頭。金秘書接下來說的話更是令她瞪圓了眼睛。

  “你閉上嘴巴不要說話,我會看著辦的。”

  “啊?”

  雖然沒有聽明白金秘書的解釋,但當她看到門裏麵的新世界後,已然完全理解了金秘書的話。

  營銷室長辦公室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可氣氛卻是截然不同,仿佛被本世紀最大規模的寒潮席卷過一樣。冰冷而肅殺的空氣讓人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

  李英俊像尊雕像一般優雅地坐在辦公桌上。不停抽噎著的奉主管畏畏縮縮地低頭站在一旁。平時傲慢到脖子像打了石膏一樣的奉主管提心吊膽地站在那裏,活像一個因為砸壞校長室的玻璃窗而被罰站的小學生。這場景不由讓人真切地感受到了副會長的威嚴。

  “我都說完了。下一個日程安排是什麽?”

  “是綠源酒店的午餐。離出發時間還有30分鍾左右。”

  “呃啊!請您原諒我吧,副會長。哼哼”

  奉專務哀怨而迫切地望著金秘書,可金秘書卻隻顧著整理自己帶來的材料。這時,英俊剛要取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裏,金秘書立刻走上前一把搶過香煙,笑盈盈地數落道:

  “哎呀,您明知道整棟大樓都是禁煙的。”

  “我現在心情太差,就放過我這一次吧。”

  “不可以。請您使用外麵的吸煙室。”

  “嘁。”

  英俊霍地站起身,把脫下來的外套搭在一側的肩膀上,走了出去。

  金秘書確認英俊徹底離開後,走到奉專務身邊。他整個人癱坐在座位上抽泣不止。

  “專務。”

  “哼哼哼金秘書……我……我……”

  金秘書伸出手輕輕拍打奉專務的肩膀,用溫和的語調安慰說:

  “我一會兒上去和副會長再好好說一說。副會長那是對您有感情才會這樣做的,您不要太傷心了。要是一點兒感情都沒有的話,又怎麽會如此待您呢?都是為了您好才這樣的。”

  聽到這番似乎能撫慰靈魂的話語,奉專務抬起頭,用噙著淚水的雙眼望著金秘書。

  “哼哼真……真的嗎?真的是這樣嗎?”

  “哎喲,當然啦。不要擔心啦,快起來吧。今天早點回去休息,不要再去那種奇怪的地方過夜了。您這樣可就對不起尊夫人了,再說這該多丟臉啊。”

  “說的是啊。啊……真是鬼迷了心竅啊。”

  “請您不要忘記此刻的心境,以後也要努力生活啊,奉專務。”

  “嗯,謝謝你,金秘書。不愧是金秘書啊。”

  “加油,奉專務。加油加油加油”

  金秘書用略帶撒嬌的語氣為他加油打氣,那張笑盈盈的臉龐仿佛教堂入口的聖母瑪利亞像一樣無比慈愛與溫暖。

  也許是這親切的安慰讓奉專務的心中湧出了無限希望,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朝正呆站在一邊的專務秘書喊出可笑的口號,並跑出了辦公室。

  “Miss吳!AZAAZA!我們重新起航吧!Fire!”

  “啊,好……加油……”

  終於,房間裏隻剩下兩個人。一直麵露難色注視著奉專務背影的專務秘書轉身麵向金秘書。

  “那我們專務可以繼續工作了嗎?”

  “天呐,你在說什麽?你見過副會長給別人第二次機會嗎?”

  金秘書沒有正麵回答,轉而拋出了一句簡短的疑問。她起身撥通了電話,語氣溫和地說:

  “我是金微笑秘書。奉專務被辭退了,這邊已經處理好了,請把桌子和辦公用品都撤了吧。在副會長去確認之前,盡快。”

  於唯一集團一眾高管和秘書而言,金秘書絕對是秘書界的名將,堪稱秘書界的人類文化遺產。而理由隻有一個:

  她是唯一一個能夠和李英俊組成夢幻搭檔的人,他們之間更是有著堪比夫妻的超強凝聚力,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微笑麵對這所有的一切。

第三章 突如其來的辭職

  深夜,德國大使館招待會結束後回去的路上。

  行駛的禮賓車在信號燈前停下,英俊收起望向車窗外的目光,輕輕轉動脖頸。

  平時總是將頭發高高梳起的金秘書今晚身著露肩韓式禮服,披著長發,和平日呆板的著裝相比,今晚的她更加優雅而富有魅力。

  英俊想起剛剛暫時離開座位和朋友交談時,有幾位男士接近她和她搭訕的場景。

  “你有時候真讓我驚訝。什麽時候學會的德語啊?”

  “您這話什麽意思?”

  “我是說剛才想撩你的那些家夥啊。你好像用德語跟他們聊了很久的樣子。”

  “啊,那些人啊。”

  她文靜地用手遮著嘴笑了笑,補充道:

  “其中有兩位是德國人,另一位是法國人。沒辦法用英語溝通呢。”

  “你還會說法語?”

  英俊露出驚訝的神色,羨慕地看著金秘書。金秘書則擺出一副討人嫌的表情平靜地說了下去。

  “在您的逼迫下,我受盡各種折磨才好不容易速成學會了日語和漢語,哪還有有時間學什麽德語甚至法語呀?那都是靠眼色啦。”

  “眼色……?”

  “如果一邊遞香檳一邊使眼色,那就是在說‘暫時失禮了’;如果不時望向窗外,那就是沒話找話尬聊天氣,可以直接無視;如果一邊看著副會長您所在的方向一邊說話,那十之八九是在稱讚您,隻要笑著點頭回應就可以了;如果感覺到搭訕的意味,那就悄悄用左手摸耳環。”

  金秘書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設計簡潔的金戒指,那是兩年前在公司運動會上抽到的獎品。

  “眼色絕對是一張無敵的自由通行證,它能攻克包括語言隔閡在內的所有阻礙!”

  即使聊到嚴肅的話題,金秘書依然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

  “挺厲害嘛。”

  “真的嗎?”

  “真的。”

  “那現在,您是在誇獎我嗎?”

  “那麽有眼力見兒的人連這麽明顯的誇獎都聽不出來嗎?”

  英俊嗤嗤地笑著挖苦道。金秘書立刻開心地來了一發海狗式鼓掌。

  “哎呀呀,真是活久見啊,沒想到我也有被副會長稱讚的一天。”

  “我並不吝嗇於稱讚別人,隻不過沒什麽值得稱讚的事情罷了。”

  雖然這話聽起來是無與倫比的狂拽酷炫,但隻要稍微細想一下便會發現,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事實上,從李英俊的角度來看,能讓他覺得了不起的厲害角色能有多少呢?

  “如果我真的有那麽厲害,那也都是托副會長您的福。

  “是嗎?”

  “當然啦。”

  英俊想起最近一直忙於工作,沒能好好關照她,便問道:

  “今天辛苦了。有什麽想要的嗎?”

  “我沒關係的。”

  “沒關係的是我才對,想要什麽盡管說。”

  “真的不用了。您上個月不是才給我買過昂貴的包包嘛。”

  “上次買的是包嗎?不是皮鞋嗎?”

  “我就說嘛。就知道您記不住的。”

  笑盈盈地擺著手的金秘書忽然溫柔地喚了一聲:

  “副會長。”

  “怎麽了。”

  “您得發一下招聘廣告了。”

  “什麽?”

  “招聘廣告。”

  金秘書依然一副笑盈盈的樣子。

  “我,打算辭職了。”

  “怎麽這麽突然?”

  “出於個人原因吧。”

  “一定要辭職嗎?”

  “是的。”

  英俊出神地望了金秘書許久,而後他聳了聳肩,頂著一張撲克臉高冷地吐出幾個字來。

  “那隨便你吧。”

  「我打算辭職了。」

  「那隨你便吧。」

  淹沒在黑暗中的臥室裏,在寬敞得有些冷清的床上輾轉反側的英俊眨了眨眼,看了一下時間。

  「Oct25AM0230」

  雖然平時也會失眠,但對於今天難以入睡的理由,英俊卻不得而知。

  他平時最厭煩沒有答案的問題,在他絞盡腦汁不停思考的時候,時間仍舊“滴答滴答”地不停流逝著。

  上午8點。

  在家中工作時,書房就成了辦公室,那裏環繞著密密麻麻插滿了各種書籍的書架。無處安置的書籍堆積成山,筆記本電腦等各種辦公設備以及長短不一的線纜岌岌可危得擺滿了長長的辦公桌。

  “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如把書房擴建一下吧?”微笑環顧四周,歎氣道。

  英俊一邊看著電腦屏幕一邊毫無誠意地予以回應。

  “好啊。”

  “把隔壁的三角鋼琴搬到客廳,再把那麵牆拆掉就可以了。”

  “想法不錯啊。金秘書去推進一下吧。”

  “什麽時間開工比較合適呢?”

  “嗯……11月底左右吧?”

  “啊……”

  金秘書沒有立刻回答。

  她遲疑的樣子有些反常,英俊抬頭問:

  “怎麽了?”

  “那個時候我可能已經……”

第四章 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留下來!!

  英俊一邊撫弄著下巴一邊靠向真皮轉椅的椅背,椅背隨即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微笑不由打了個寒顫,立馬拿出筆記本記下了些什麽。

  對於做了9年搭檔的他們來說,這該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了吧。英俊似乎不用看就能知道微笑在備忘錄上記下了什麽內容,無非是“更換書房轉椅”之類的字句。

  果不其然,意料之中的話語從她口中說了出來。

  “書房的家具也該趁這次機會全都換掉才是。等新秘書上任之後……”

  “是真心的嗎?”

  英俊雙手十指交叉托著下巴抬起的臉比平時更有魅力。或許是因為他今天的麵色稍顯蒼白,眼神看起來更加深邃的緣故吧。

  “我問你是不是真心的。”

  “是真心的。”

  微笑過於幹脆的回答讓英俊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他呆呆地看著微笑,真摯地問道:

  “淩晨上班太辛苦吧?給你買輛車怎麽樣?”

  微笑露出彎彎笑眼,本就細長的眼睛眯得更細了。

  “年初您不是已經給我買過了嘛。”

  “我買過嗎?”

  “是的,我還換了一頓炒年糕吃。”

  “什麽意思?”

  “說來話長,總之因為個人原因我把它賣掉了。”

  “呃。”

  “抱歉,當時應該及時告知您的。感覺您好像也不會太在意,所以就……”

  英俊看起來不太高興,許久沒有說話,這會兒卻又搖著頭大方地說:

  “沒關係。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那就再給你買一輛吧。價格不用擔心,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吧。”

  “哎呦,不用了。我不是因為上班辛苦才想要辭職的。您不是也很清楚我不睡懶覺的嘛。”

  “那又是因為什麽?”

  提問之後大概是想到了什麽,英俊噗嗤笑出來。

  “啊啊,我知道了。”

  微笑瞪圓了眼睛看著英俊,英俊一臉確信,正經八百地說:

  “沒睡。”

  “啊?”

  “我說我沒和前天見麵的那個女人睡。”

  “啊??”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麽還這麽個嫉妒法兒。”

  微笑不禁“噗”地笑噴,英俊頓時皺緊了眉頭。

  “髒死了,幹嘛呢你?”

  “抱歉。我幫您擦擦。”

  看到微笑掏出手絹試圖擦拭筆記本電腦的前蓋,英俊連忙製止她,粗魯地說道:

  “扔了。”

  “好。”

  “總之,別再想那些沒用的了。明天我包個影院,很久沒有單獨和你一起看過電影了。”

  微笑雖然麵帶笑容,內心卻依然堅決。

  “樸代理上午會發布招聘啟事我們先進行最大程度的篩選,副會長隻需要進行最終的麵試就行了。”

  英俊一臉茫然的看著微笑,許久才又開口道:

  “是因為上個月傳的緋聞嗎?我不是已經解釋清楚了嘛。我摸著良心發誓,真的沒跟她睡。”

  “副會長,我要跟您說幾次呢?就算您和那些排成隊的女士們一覺睡到大天亮也沒有關係的。”

  聽到這話,英俊那光滑的臉龐就像皺巴巴的紙張一樣擰成了一團。

  “你怎麽能這麽看我。”

  “拜托您以後不要在淩晨三點叫醒我讓我做代駕了。總之,辭職並不是因為這個。”

  “因為從上個月開始一直讓你加班,甚至周末也要工作嗎?過度勞累導致雙鼻流血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怎麽突然這麽不專業啊?啊,生理期嗎?”

  原本笑盈盈的微笑,額頭青筋凸起。

  “哎呦,真是奇怪啊,胸口好像湧上一股黑漆漆的怨念呢。嗬嗬嗬。總之,我會特別為副會長安排好麵試流程,不會讓您感到不方便。”

  英俊沉默片刻,冷冰冰地說:

  “你看著辦吧。我沒理由挽留一個要走的人。”

第五章 金氏三姐妹

  碩大的店牌上,“去吧豬皮”四個大字閃爍著耀眼的光亮。

  這家位於郊區的烤豬皮店生意慘淡,真是可惜了那蘊含了感性的致敬情懷和文化潛質的店名(該店名出自韓國詩人申東燁的代表作,原意為“褪去虛有其表的外殼”)。店鋪較之以前破敗了不少,微笑環視一圈,發現兩位姐姐正圍坐在用油桶改裝而成的簡易桌旁,便笑盈盈地衝二人說:

  “大姐二姐,快吃起來啊。”

  “謝啦,微笑。”

  “你也一起吃吧,微笑。”

  “我就算了。話說你們臉色怎麽這麽差啊?有按時吃飯嗎?還是很辛苦嗎?”

  兩個姐姐相差一歲,和過年那會兒相比,二人憔悴了不少,一臉疲態。

  身形瘦削,戴著厚厚的酒瓶底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看上去像在滴溜溜亂轉的那位就是微笑的大姐必男。她心腸軟,總是把“對不起”掛在嘴邊,職業是麻醉科醫生,在她的母校——一個地方私立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工作。

  “昨天休班,晚上打工來著,沒睡好……”

  “大姐你可真是……平時忙著工作學習已經夠累了,晚上不休息打什麽工啊?”

  “末熙開業的時候我想給她貼補點兒,所以得提前攢些錢……”

  麵容憔悴的必男小心翼翼地抬起筷子夾起一塊肉放到嘴裏。微笑的臉上閃過一絲心疼。

  “姐!幹嘛跟微笑說這些啊!”

  正在遠處收拾豬皮的飯店老板被二姐末熙的平地一聲吼嚇了一大跳。

  個子矮矮身形肥圓的末熙和必男一樣,也是一名醫生。不過因為家裏條件不好,她不得不放棄了專科醫生的學習,現就職於一家地方醫院。

  “微笑,這事兒你不用操心。以後我們的事情我們會自己看著辦的。你什麽都不用擔心。來,來,快吃,快吃。今天我請客,你們隻管敞開了吃。大叔!可以單點一份兒嗎?”

  末熙誇下海口,讓大家敞開了吃,實際上卻比必男還要謹小慎微。微笑憐惜地看著她,重新下了單。

  “老板,再來兩份豬皮、兩份豬排,還有一瓶可樂。”

  加點的東西還未送上桌,圍坐一起的三姐妹陷入了沉默。

  “對不起,微笑。大姐隻想著自己,沒有照顧好你們,這段時間讓你……哼哼”

  必男在飯桌前悲戚戚地流下了眼淚,末熙也低下頭哽咽起來。

  “姐,不是那樣的。要是當初我沒有選擇複讀,咱們家學習最好的微笑也不至於放棄上大學的機會,早早的進入社會掙錢供我們上學……”

  “對不起。嗚嗚微笑啊,真的對不起。”

  見姐姐們哭成一團,微笑也被這情緒帶動,鼻尖泛起酸意。平複了好一會兒,微笑才笑盈盈地回應道:

  “沒關係噠。再怎麽說姐姐們都有努力工作還債,至少沒像爸爸那樣到處闖禍。”

  聽到這話,姐姐們頓時睜大了眼睛。

  “什麽?闖禍?”

  “嗯,我沒跟你們說,你們應該還不知道,其實,咱爸年初欠了一屁股債。他不好意思跟咱們說,一直硬撐到現在。”

  姐姐們麵麵相覷,驚到合不攏嘴。

  “欠債?欠了多少?”

  “三千多(即韓幣三千多萬,約合人民幣18萬元左右)。”

  “什麽!三千?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都沒跟我們說啊?”

  “說出來給你們添心思嗎?大姐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二姐當時工作的醫院又突然關了門,沒日沒夜地做著短期兼職。”

  “啊……”

  必男和末熙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可微笑還是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當時正好趕上必男姐還貸期,身上沒有一點兒閑錢。真的很絕望來著,嗬嗬嗬。”

  “所以,都解決了嗎?”

  “嗯。賣了車,勉強抵上了。”

  “車?什麽車?你有過車?”

  “嗯。因為沒趕上公車遲到了十分鍾,副會長給我買了車,讓我上下班用。才開了一周就賣了。切,早知道我就不花那麽多錢貼玻璃膜了!我用賣車的錢還完咱爸的債,手裏正好剩下十萬三千塊(約合人民幣六百元)。給了老爸十萬塊車費送走他之後,心裏空蕩蕩的,於是就在車站裏買了三千塊的炒年糕。”

  雖然聽起來毫無真實感,但這的確就是赤裸裸的現實生活。

  “啊……”

  “反正事情都過去了。好在大家的辛苦沒有白費,債務也差不多快還清了。剩下的債,姐姐們從上個月開始已經在還了,爸爸也完全振作起來了。現在已經沒有需要我操心的事情了,我心裏從來沒有這麽輕鬆暢快過。所以,你們也別再說什麽‘對不起’了。”

  微笑夾起煎盤上烤熟的豬肉和豬皮,一一放進姐姐們的盤子裏,隻給自己的盤子裏放了一些烤蘑菇和烤蒜。

  “你也吃點肉啊。”

  “是啊,微笑,多吃一點。你這麽瘦可怎麽辦啊?”

  “我最近正在減肥呢。總跟著副會長參加派對和聚會之類的活動,吃的食物雖然量小,熱量卻是出奇的高,隻吃一點點就會立刻胖起來,太可怕了。我現在已經胖了一斤了,再胖下去可怎麽活啊?嗬嗬嗬。”

  微笑不但個子高挑令兩位姐姐豔羨不已,而且從頭到腳都是那樣的苗條有型。除了令人側目的豐胸和翹臀之外,一點贅肉都沒有。這丫頭居然還要減肥,甚至還麵帶微笑地施加語言暴力,說什麽‘再胖下去可怎麽活’。必男和末熙看著微笑平坦的小腹,臉上不約而同地閃現出一絲哀怨。

第六章 卡拉梅爾糖的味道

  微笑以前可不這樣,自從九年前進了唯一集團才突然變得異常討人嫌,好像被誰傳染了一樣。

  “再胖下去”也依然活得很好的末熙唆著筷子,露出一臉微妙的神情。

  “之前就很好奇來著,我說微笑,像宴會派對那種場合,你也會跟去嗎?”

  聞言,方才還在為吃不吃烤蘑菇而苦惱良久的微笑緊緊閉上眼睛,咕咚咕咚地喝起水來。她點點頭說:

  “嗯。有些場合必須要有同伴陪同參加。準確地說,不是跟去,而是一起去。”

  “同伴?”

  你說的同伴該不會是……那種……伴吧。必男和末熙互相使了個眼色,臉色不知不覺陰沉下來。

  “啊,對了!差點把這個給忘了!”

  微笑把帶來的兩個購物袋分給兩個姐姐。

  “這是什麽?”

  購物袋裏裝著各種奢侈品牌的包裝盒。從大小來看,分明是價格不菲的香水、化妝品和錢包之類的東西。

  “這是副會長給我的。大姐跟二姐分著用吧。”

  “這些都是李英俊給你買的?”

  聽到必男好不容易才問出口的話,微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是眨了眨眼睛。

  每當英俊需要以個人名義送別人禮物的時候,都會將信用卡和物品清單交給微笑,指示她把東西買回來。而每到這時,英俊總會習慣性地讓微笑也順道買一些她想要的東西。

  當然,這種習慣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別看微笑已經笑盈盈地輔佐英俊這麽多年,她也曾兩度對英俊發火,頂撞他。正是這第二次發火促使英俊養成了這個好習慣。

  出差、夜班、雙休日加班,累到雙鼻流血的微笑偏偏又趕上生理期,就在她感覺天旋地轉快要暈過去的前一秒,她開始孤注一擲地尋找放在抽屜裏的應急糧——一盒卡拉梅爾糖。她翻找了許久,可就是找不到。這時,渾身飄散著卡拉梅爾糖味道的英俊冷不丁地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囑咐她幫他代買送給朋友的禮物。這就是“第二次”事件的禍根。

  英俊做夢都沒想到,惹得微笑鬼哭狼嚎的理由居然隻是區區一盒卡拉梅爾糖。從那以後,每當英俊拜托微笑代買禮物的時候,都會讓她買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說白了就是支付一筆跑腿費。

  “這事兒說來話長,那什麽,反正就那麽回事兒……沒錯,是副會長買給我的。”

  聞言,姐姐們臉上的疑惑之色又加深了一層。微笑卻是一副笑盈盈的神情。她身體前傾,好像有什麽好事要告訴姐姐們似地悄聲說:

  “其實,之前我都會偷著把這些東西一件一件地轉手賣給二手市場,不過現在也沒那必要了,姐姐們用吧。都是一些超級值錢的好東西哦。”

  必男和末熙留心打量微笑的臉龐和身體,露出格外複雜的神情。

  “話說你們怎麽一直不說話啊?”

  “微笑,你……”

  微笑明媚的臉色突然暗淡下來。猶豫了好一陣後,她一臉惋惜地說:

  “還是很困難嗎?那我……先不辭職了吧?”

  “什麽?你辭職了?”

  “嗯。我昨天請辭了。招聘啟事明天就出。好歹也工作了九年,心裏還真不是滋味兒啊。”

  聽到這番話後,姐姐們陰沉沉的臉色這才好不容易舒展開來。

  “就是,就是,做得好,做得好。這些日子以來你為我們受了太多苦……”

  說著,姐姐們又垂下頭去。微笑笑盈盈地補充道:

  “哪有,什麽苦不苦的。其實,我挺幸運的。老實說,以我現在的年齡和資曆,像現在這種大公司部長級別的待遇還能去哪兒找啊?工作雖然辛苦了一點,但也很有意義,努力輔助配合優秀的人,也讓我進步了許多。說真的,我現在的確不太想辭去這份工作,可是……”

  “你到底為什麽突然要辭職啊?”

  “一方麵是因為工作實在太忙,而且,如果現在不辭的話,可能永遠都辭不掉了。”

  姐姐們睜圓了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微笑望著姐妹倆,撇嘴笑道:

  “你們不是早就有對象了嘛。”

  “那倒是。”

  “趁現在還不算太晚,我也得慢慢兒地開始談個戀愛,以後好嫁人啊。”

  “嗯?”

  現在正是應和微笑,給她溫暖鼓勵的好時候,可是必男和末熙的臉上卻浮現出難以言喻地錯雜神情。啊,分明有什麽貓膩啊,可微笑的表情又是如此的明朗而純真,讓人不得不相信。這到底是什麽鬼?

  “大姐二姐,怎麽這副表情啊?”

  “那個,微笑啊,你是不是……”

  末熙正要詢問微笑,微笑放在簡易桌上的手機就嗡嗡地震動了起來。液晶屏幕上清楚地顯示著“副會長”三個字。

  “哦?這個點兒……該不會又讓我代駕吧?”

  微笑抬頭看了看指向11點的鍾表,不安地接起了電話。

  “您好,副會長。”

  果不其然,微笑猜得沒錯。她長歎一聲,很快又笑盈盈地回複道:

  “非常抱歉,我今天有點兒事。所以,您能找韓司機幫您開車嗎?哎呦!是,是,那是當然!我當然知道您肯定不會答應。那,要不這樣吧,副會長,實在抱歉,您今天不能跟那位女士睡一晚嗎?就一晚。您不累嗎?一定要回家嗎?額,您稍等一下,今天是星期四,那應該是吳智蘭小姐吧。那位可是非常有魅力的……呃啊!我知道了!我已經知道了,所以請您不要突然大喊大叫啦!差點兒沒把我嚇死!”

  微笑麵帶微笑地貼著聽筒,輕聲細語地說:

  “不過話說回來,副會長,確實是那樣沒錯啊。就算您現在回了家,家裏既沒有等您回家的人,也沒有和您嘮叨的人,您為什麽這麽執著於回家呢?您就在外麵睡一晚吧。就算您外宿不歸也不會有人說什麽的……”

  微笑瞬間緊閉雙眼,遠遠地拿開了耳邊的手機。手機那頭傳來李英俊激烈的怒吼聲。

  微笑顫抖著瞪了手機好一會,待對方平靜下來,便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重新笑盈盈地接起電話。

  “我這就打車過去,您稍等一下。請您別再喝酒了。”

  必男和末熙靜靜地望著掛掉電話站起身來的微笑,表情變得愈發錯雜了。

  “大姐二姐,不好意思,你們先回家吧。我把副會長送回家之後就馬上回去。這是鑰匙……啊!真是添亂啊,本來就忙不過來,偏偏在這種時候掉東西。”

  微笑俯下身正要撿起掏落的鑰匙,突然驚叫出聲,嚇得直往後退。

  “媽呀啊啊啊!蜘蛛!”

  話音剛落,必男和末熙就閃電般飛身抓住了蜘蛛。

  “微笑,你現在還沒克服蜘蛛恐懼症嗎?”

  微笑麵色鐵青地站在一邊抖個不停,她目光呆滯地望著兩個姐姐,莫名其妙地問道:

  “大姐二姐,我小時候真的沒有走丟過嗎?大概四五歲的時候。”

  “這孩子怎麽又問這個。真的沒有過啊。”

  微笑恍恍惚惚地沉思了一會兒,而後又明朗地笑著揮揮手,起身離開了飯店。

  必男呆呆地望著微笑匆忙離開的背影,沉默許久之後終於開了口。

  “喂,金末熙。”

  “怎麽了。”

  “李英俊和微笑的關係,你怎麽看啊?”

  “我和姐姐想的一樣。”

  “是吧?怎麽說呢……”

  “不好說,對吧?”

  “其實一開始我有懷疑過他倆是那種關係。雖說微笑長得漂亮身形苗條,外表完全不輸明星,可她隻有高中學曆,沒有任何工作經驗,當時一下就被錄用本身就有點不對勁,再加上9年來他們幾乎天天待在一起,李英俊還給她買車,隨隨便便就送她昂貴的禮物,這實在太讓人起疑了……”

  “可是聽他們說話又不像是那種關係。”

  “就是說啊。”

  “是真的很奇怪啊。”

  “可是末熙呀,其實剛剛聽他倆打電話,我有想到一點。”

  “姐姐也是嗎?”

  “嗯。”

  兩人互相對望,異口同聲道:

  “老夫老妻!”

  “倦怠期夫妻!”

第七章 不可以放開哥哥的手哦

  車內一片沉寂,隻聽得見汽車的引擎聲。

  英俊麵朝頂棚閉著眼躺在放平的副駕駛座上,這會兒又悄悄睜開了眼睛。

  “你剛才幹嘛呢?”

  “哎呦,您沒睡啊?”

  微笑向下撥動轉向燈撥杆,車內隨即響起“滴答滴答”像時鍾一樣有規律的聲音。駕駛座上的微笑注視著車窗外,她的背影令英俊感到陌生。英俊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我問你剛才跟誰在一起呢。”

  “這個嘛……”

  微笑像在故意氣他一樣,回避了英俊的問題。英俊不快地瞪了她一眼,憤然說道:

  “找好下家了嗎?”

  “您指的是公司嗎?”

  “嗯。”

  “還沒。”

  “會繼續待在首爾吧?”

  “這個也不確定。”

  “連基本的計劃都沒有,怎麽就突然辭職呢?”

  微笑正凝視著車窗外的馬路,聞言,她轉過頭笑盈盈地回答說:

  “我也該去尋找自己的人生了。”

  車裏的沉默愈發深重了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英俊突然露出一臉無語的表情,拋出一句同樣令人無語的話來。

  “你這說的哪門子屁話?”

  “哎呦?您這話說的有點過了吧。”

  “那我呢?”

  “怎麽突然說起您自個兒來了?”

  Oct26AM0500英俊家。

  天剛拂曉,臥室裏便開始傳來吵鬧的呼叫聲。是管家的叫醒電話。

  不知為何,今天的床鋪幹幹淨淨地空了出來,前窗前卻立著一個修長的人影。是英俊。往常這個時候,他都會用猶帶睡意的聲音接聽電話。

  “到底為什麽……”

  呼叫聲響了許久,英俊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日曆鬧鍾的表盤看個不停。他似乎被什麽迷了心竅,自言自語起來。

  “奇怪。為什麽睡不著呢?”

  10月30日下午4點。

  趁上司不在,副會長室所屬的幾位秘書湊在一起熱烈地討論著什麽。

  “這個不錯啊,資曆出眾,照片看起來也和部長形象相似。”

  “可惜這個人無法入選。”

  “為什麽?”

  “因為她姓牛。”

  微笑匪夷所思的話令圍坐在圓桌旁的三名秘書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部長,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簡曆照片上的女人確實和微笑長得十分相似。微笑目不轉睛地盯著簡曆上的姓名欄說:

  “如果她通過了最終麵試,不就成了‘牛秘書’嘛。當然了,她是絕對進不了麵試的。”

  “啊……”

  應該稱之為不可抗力嗎?

  自詡普天之下唯我獨尊的李英俊“牛秘書,牛秘書”地叫上幾聲,免不了會犯高血壓。為了阻止此類事件的發生,淘汰此人實屬無奈之舉。

  “這分明就是‘姓’別歧視嘛。”

  公司業務負責人樸代理搖頭道。圍坐在一起的大家夥被她的話逗得嗤嗤地笑出了聲。

  “可不是嘛。估計這個人到了兒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在第一輪就被篩掉。”

  樸代理靜靜地望著笑盈盈的微笑,冷不丁地突然問道:

  “部長,您為什麽辭職啊?”

  “嗯?”

  “事情發生地太突然了……”

  微笑看著難掩不舍的樸代理,似乎陷入了沉思。沒一會兒她又露出燦爛的笑容回答說:

  “如果長時間沒有任何想法地一味奔跑,偶爾就會想要停下來,看一看自己跑了多遠,周圍都有些什麽,對吧?我辭職的理由和這個差不多。而且……”

  樸代理和其他兩名秘書的視線齊刷刷地集中到微笑身上。

  “我還想盡快找到一個人。”

  “那人是誰啊?”

  到處散落著各種簡曆的桌旁,微笑靜靜得托著下巴凝視半空,自言自語道:

  “其實,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找的究竟是人還是記憶。因為當時我還太小。雖然隻有零碎的記憶,卻怎麽都忘不掉。我好奇得都快瘋掉了,可就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微笑,別哭。眼睛閉緊,不要哭。不可以放開哥哥的手哦。哥哥一定會送你回家的,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吧。」

  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視線似乎令她覺得很不自在,方才還在失神發呆的微笑突然吐了吐舌頭接著說: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過那種經曆吧?”

  大家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聳肩搖頭說:

  “沒有誒。”

  “啊,那就算了!趕緊工作吧!”

  微笑尷尬地笑了笑,低頭看向成摞的簡曆。聽到樸代理接下來的提問,微笑再次抬起頭來。

  “我吧,實在想象不出您實習期那會兒的情形。話說您剛進公司的時候什麽樣兒啊?”

  “我剛進公司的時候?”

  “是的。那時候的副會長也和現在很不一樣吧?”

  “副會長他,那可真是了不起呢。要說他有多了不起啊……”

  說到這裏,所有人的眼睛裏都泛起了光亮,似乎對微笑接下來的話充滿了期待。

  “如果說現在的副會長是一顆頂級鑽石的話,那當時的副會長應該是顆打磨前的原石吧,從各種意義上來講。哦嗬嗬嗬嗬!”

  表麵上笑嗬嗬的微笑不由攥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畢現。

第八章 Dr樸

  “沙發也太硬了吧,差不多就換一個唄?”

  “這是新買的誒。”

  “咳。你這品味也是沒誰了。居然會花錢買這種東西。”

  “你這小子真是……”

  任憑樸侑植在社長辦公室裏大吼大叫,自然舒展地橫躺在待客沙發上的英俊依舊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像在自己家裏一樣,沒有任何顧慮。

  “哈李英俊,想休息的話去你自己房裏休息,嗯?”

  “我願意。”

  “要是有話說,下班之後去我家喝一杯也行啊。大人您身為老板,定能充分理解我們這些雇傭小兵的苦衷。我要是不好好幹,下次人事變動就該卷鋪蓋走人了。”

  作為唯一集團職業經理人之一的樸侑植是英俊留學時結識的朋友。除了身體素質極差以外,絕對稱得上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傑出人才。論天資,他甚至可以與英俊一較高下,在事業上他是英俊可靠的幫手,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讓英俊吐露心聲的對象。

  “所以說啊,老板現在不是讓你休息一下嘛。”

  “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啊。你看不見我在忙著處理積壓的結算工作嗎?”

  “看不見。”

  “請您睜開眼。”

  英俊睜開眼朝辦公桌一側瞥了一眼,隨即又不耐煩地閉上眼,有氣無力地自言自語起來。

  “理由是什麽呢?”

  “什麽理由?”

  “突然辭職的真正理由。”

  “啊,你是說微笑秘書啊。”

  “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什麽尋找自己的人生,真讓人無語。”

  “咳。”

  樸侑植從抽屜裏掏出一把綜合維他命和保健食品,和水一起吞下。英俊發覺他的反應有些意味深長,於是再次睜開眼看著他說:

  “你還‘咳’?!這什麽態度啊?”

  “我們微笑秘書工作幾年了?”

  “9年。”

  聽到這個回答,方才還在呆呆地望著窗外的樸侑植突然自言自語道:

  “正好應了‘逢三六九會來’啊。”

  “什麽三六九?”

  “就是倦怠期。”

  “倦怠期?”

  英俊饒有興致地看著侑植,侑植撲哧笑道:

  “你知道的,我和女朋友在交往剛好滿一個月的那天結了婚。”

  侑植在美國留學期間和一個漂亮女人墜入了炙熱的愛河。女人與他同歲,是現代舞蹈專業的學生。自第一次見麵時起,二人心中就燃起了猛烈的愛火。交往剛滿一個月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是一對名聲在外的恩愛夫妻。

  回國後的夫妻倆無兒無女,在外人看來似乎過著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不曾想在結婚十周年紀念日的當天,兩人並沒有交換感人至深的禮物,反而一起提交了離婚協議書,在法院門口分著吃了一碗牛雜湯之後,便淡然地分了手。

  “結婚三周年紀念日那天,她對我說,‘我到底為什麽會和你這種男人相愛呢?’。結婚六周年紀念日那天,她對我說‘隻要聽見你的噴嚏聲我就莫名其妙地心煩,一看見你的後腦勺我就想一巴掌拍過去,我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還有最後一次,結婚九周年紀念日那天……”

  侑植停下來長籲一聲,轉而用嚴肅的口吻繼續說道:

  “她對我說,‘混蛋,你不要呼吸,別浪費空氣。’。”

  英俊皺著眉頭反問:

  “我可以笑嗎?”

  “好笑嗎?”

  雖然確實很好笑,卻又不能如此回答。因為此刻的侑植正散發著一種氛圍。一種如果回答說好笑,就會立刻哭出來的氛圍。

  “現在回過頭去看,好像每到那時候都正好趕上了倦怠期。我們總是借口工作忙、太麻煩而忽略了真正的問題所在,最終走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那什麽,不是有這麽一說嘛,就像冰箱保鮮室裏略微爛掉的蘋果。”

  “爛掉的蘋果?怎麽突然說起蘋果來了?”

  侑植臉色煞白,剛吃完一捧營養劑的他這會兒又撕開一袋紅參汁猛吸了起來。

  “保鮮室裏有很多水果,而你發現裏麵有一顆略微爛掉的的蘋果。其實隻要把爛了的部分剜掉就可以吃了,但是你覺得麻煩,不願意這樣做。於是你把它推到一邊,先撿好的水果吃。某一天當你取出那個被推到一邊的蘋果,才發現它已經完全腐爛變質,就算剜掉爛了的部分也不能吃了。”

  眼神恍惚凝視半空的侑植“唰”地將喝完的紅參汁袋子扔進垃圾桶,接著說了起來。

  “這種倦怠期不隻出現在夫妻之間。無論是身邊分手的情侶還是我們公司離職的職員都遇到了這種狀況,而第3年、第6年、第9年出現這種情況的概率最高。”

  英俊從沙發上直起身子,一臉真摯地問道:

  “是因為倦怠期嗎?”

  “有可能啊。你跟微笑秘書幾乎每天都一起共事,待在一起的時間比一般夫妻多得多。出現倦怠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正因為人家是金秘書,才堅持了這麽久。如果換作別人,估計連三個月都撐不過呢。”

  “不是,為什麽啊?遍地都是迫不及待想要跟我搭上關係的人,哪怕隻是擦過我的衣領都會令他們感激涕零,為什麽連三個月都撐不過呢?”

  麵對英俊這種恬不知恥的態度,侑植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搖頭道:

  “啊,是,您說得是。”

  英俊好像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感性的表達,不過好在他頭腦轉得快,似乎有所領悟。他站起身,一邊整理衣著,一邊說道:

  “重點是通過對話尋找突破口啊。”

  “正是。”

  “受益匪淺,樸博士。”

  “別叫我樸博士。不是跟你說了嘛,叫我Dr樸或者樸社長,要不然就叫我名字。”

  “我考慮考慮,樸博士。”

  英俊固執地脫口而出,好像故意與侑植作對似的。說罷他便大步流星地邁開了腳步。

  侑植恍惚地看著即使在男人眼裏也依舊魅力四射的英俊,心裏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慌忙叫住了英俊。

  “喂,等一下!李英俊!”

  “怎麽了?”

  英俊抓著門把手,轉過頭往後一看,隻見侑植露出溫暖的笑容問他:

  “你不需要谘詢一下尋找突破口的意見嗎?”

  “啊啊。”

  英俊優雅地捋了捋發絲,冷冷地說:

  “一個因為沒能找到突破口而離婚的人,問不問都一樣。”

  “哦……”

  侑植茫然若失地盯著“哐當”一聲關上的房門,突然“哇呃”地發出怪叫,“砰砰”捶打胸口,而後又慌裏慌張地拿出什麽東西喝了起來。是液體的中藥鎮靜劑。

第九章 老照片

  英俊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微笑正坐在秘書室的辦公桌前,笑盈盈地低頭看著什麽。聽到開門聲,她條件反射似的猛地站了身來。英俊瞟了一眼她的辦公桌問道:

  “看什麽呢?”

  “啊啊,老照片。”

  英俊大步走到微笑的辦公桌邊,發現了很久以前的老照片,臉上掠過一絲微笑。

  那是9年前的照片,當時的他們還沒有成為默契搭檔。在總務部的聚餐中,兩人望著不同的方向,隔著長條桌遠遠對坐。

  照片裏的微笑令英俊隱約感到一絲生疏,他靜靜地觀察了許久才後知後覺地找到了其中的原因。

  “那時候的金秘書這麽小嗎?”

  “嗯。當時剛剛高中畢業。”

  稚嫩的臉龐、半長不短的短發和鄉土氣濃重的打扮是微笑二十歲時的縮影,然而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蛻變成了一個外貌品性皆成熟,渾身散發著幹練美的女人。

  “這張是什麽時候拍的?”

  “啊啊,這張是我正式成為副會長秘書之後,上班第一天拍的照片。當時沒有三腳架,我就把相機放在梳妝台上,也沒找好角度,貓著腰就拍了,哈哈哈。”

  照片看上去應該是在家裏拍攝的,微笑比出勝利的手勢,露出燦爛的微笑。她甚至完全沒有留意背景,就連破破爛爛的壁紙也原封不動地拍了進去。

  微笑說她在收到高考成績單的那一天被人趕到了大街上。據說是因為在樂園商業街經營一家大規模樂器店的父親被人詐騙所致。無法抑製心中怒火的微笑父親為了找到詐騙犯,瘋了似地開始掃蕩全國各個角落。微笑為了籌措當月的生活費,隻得衝鋒陷陣在謀生之路的最前線。

  盡管微笑的高考成績排名全國前百分之一,高中綜合成績測評名列前茅,可以讓她一路領獎學金領到手軟的大學數不勝數,然而理論與現實之間總是存在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當時還在地方私立醫科大學上學的兩個姐姐就是拚了命地兼職做家教也無力承擔父親欠下的巨額債款,以及她們自己的學費、住宿費和生活費。已經失去生活意誌,像個廢人一樣四處奔波的父親身邊甚至沒有一個能夠勸阻他的人。因為微笑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病過世了。

  她說她就這樣打消了上大學的念頭。而當時哭得最傷心的人既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微笑自己,而是她的班主任。可想而知當時的情況有多麽急迫。

  在填寫高考誌願書前就早早地放棄了大學夢的微笑轉而在某私人律師事務所做起了處理雜務的兼職工作。她真誠懇摯的態度受到律師的賞識,次年二月,在律師的推介下,她以臨時外派人員的身份入職唯一集團,擔任總務部某臨退高管的秘書。

  當時正好趕上英俊留學回國,為了積累實務經驗,英俊不停奔走於各個部門,而他們倆就是在照片裏的那次聚餐上相遇的。

  “我第一次見到副會長的時候啊,這第一印象還真是難以言說呢。”

  見英俊一臉詫異,微笑不由捂嘴笑了起來。說實話,她對英俊的第一印象應該是“哇,什麽鬼?明明很討人厭,卻又不覺得那麽討厭。”,奈何她又不能當麵說出口。

  “這叫什麽話?”

  “反正有這麽一回事兒。啊!您還記得那天發生的洗手間事件嗎?”

  “什麽洗手間事件?”

  “您忘了嗎?當時我不是渾身發抖,杵在洗手間門口死活進不去嘛。”

  “是嗎?”

  “也是,您怎麽可能記得呢。”

  當天,在聚餐氣氛正高的時候,微笑走出房間,在洗手間門口不知所措起來。

  臨退上司勸下的兩杯啤酒對向來滴酒不沾的微笑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此刻她的膀胱即將達到臨界點,正在進入核爆前的倒計時階段。

  然而她卻進不去近在眼前的洗手間,因為,有隻蜘蛛正在入口一側努力地編織著自己的家園。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微笑就一直被嚴重的蜘蛛恐懼症所折磨著。隻要一看見蜘蛛,尤其是那種晃晃悠悠地掛在蜘蛛絲邊緣的蜘蛛,就會令她感到徹骨的戰栗,別說是移動身體,就連呼吸都會變得異常困難。

  “我聽見身後傳來噠噠噠的皮鞋聲,回頭一看,發現副會長剛好站在門口。”

  “我?”

  “是啊。我一和您對視,您就立刻問起我的名字來。”

  眼神恍惚地凝視半空的微笑額頭突然青筋凸起。

  “然後副會長您就……”

  和那時一樣,英俊清秀的臉上依舊毫無表情。

  “您就那樣走掉了。”

  “這樣啊?”

  荒唐至極的窘況,無動於衷的反應。這完全就是李英俊的做派。

  “當時的情形才不是您一句簡單的‘這樣啊?’就能概括的!您是轉過身嗖地一下就走掉了!有句話我早就想對您說了,天呐,有人站在那裏瑟瑟發抖,您難道不應該問一句出了什麽事嗎?”

  “大概是我沒那麽好奇唄。”

  “哈。”

  “所以那隻蜘蛛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餐廳服務員趕過來三下五除二就抓走了蜘蛛,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知道的,簡直就是我的救世主啊。”

  “你現在還害怕蜘蛛嗎?”

  “嗯。這一點怎麽也克服不了呢。”

  “咳。”

  英俊從桌上散落的照片中拿起一張看了起來。照片背景是某大學醫院,微笑正挽著兩個身著白大褂的女子,盈盈地笑著。

  “你姐姐?”

  “對。大姐是大學醫院麻醉科的研究員,二姐是大內科的醫生。帶眼鏡的那個是我大姐弼南,個頭矮小,身形胖乎乎的那個是我二姐末熙。”

  “我好像知道你父親什麽時候結得紮,你又為什麽叫微笑了。”

  如果有人問起為什麽老三又是女兒的話,那就微笑麵對吧。

  “什麽?”

  微笑好像無法理解英俊的反應,瞪圓了眼睛抬頭看著他。

  “沒什麽。”

  微笑一副“這人說話怎麽這麽無聊”的表情,又看了英俊好一陣,而後她把這張照片放了回去,又從中拿起另一張照片來。

  “這張是出國的時候拍的呢。”

  照片的背景是仁川機場的出境口,又一次露出盈盈笑容的微笑眼睛腫得鼓鼓的,像被打了一樣,鼻尖還透著豬仔一樣的粉紅色。

  “你那天哭了吧?”

  “稍微哭了一下下。”

  “為什麽?”

  “嗯……怎麽說呢。從小到大都沒有出過國,雖然隻是短暫的離開,也讓我覺得害怕……對家人也有些不舍……大概就是因為這些原因吧。”

第十章 Nash equilibrium

  就在微笑即將結束3個月的臨時工作時,秘書組的前輩悄悄給她透了個信兒,說是集團正在為即將外派出國的李英俊尋找一位秘書,讓微笑報名試一試。當然,去到一個語言不通的國度工作兩年時間一定會非常辛苦,不過這待遇可真是豐厚到讓人無法拒絕啊。

  不管學生時期的成績有多麽優異,微笑的最終學曆也隻是高中畢業,工作經驗不過就是三個月的臨時秘書而已。以這樣的資曆去競爭會長次子的海外隨行秘書一職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可是當她聽到薪酬金額的瞬間,內心立刻燃起了欲望之火。要知道這個崗位的年薪簡直豐厚到即使24小時連軸轉也依然令她心懷感激的地步。

  微笑抱著“反正也吃不了虧”的想法遞交了簡曆,卻怎麽也沒想到一下就通過了麵試。現在想來,可能真的是上天保佑吧。

  “債都還清了嗎?”

  “還沒。”

  “下家也沒找好,你到底怎麽想的啊?”

  “您這是在擔心我嗎?”

  聞言,英俊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誰擔心你了。”

  微笑隨即笑盈盈地說:

  “大姐二姐一起加入了還債的隊伍,那筆巨額債款銳減了不少。現在已經還得差不多了,從上個月開始我就沒再過問了。大姐二姐說剩下的錢她們會自己看著還的。”

  聽了她的回答,英俊依然有種莫名的不快。

  他沉默了好一陣,似乎在尋找話題。

  “都九年了,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一點都沒變呐。”英俊低頭看著照片,低聲呢喃道。

  無論是在兩年外派工作期間所拍攝的各種照片裏,還是在英俊正式掌管公司運營以來的工作生活中,正如英俊所說的那樣:笑盈盈,笑盈盈,微笑一直都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

  “真的嗎?”

  “是啊。”

  “副會長也一點都沒變呢。”

  除了那幾根新長的白發。

  “一點都沒變?開什麽玩笑?金秘書如何我不知道,反正現在的我可比當時進步了不止一星半點。”

  的確如此。不僅外表變得更加成熟沉穩有男人味,他在公司裏的地位也一路飆升,就連資產也跟著急速增值。他說自己變得比以前更好了,這話聽起來一點兒也不奇怪。隻是這種話從他自己嘴裏說出來,還是讓人有點難為情以及倒胃口。他那衝破雲霄的自尊心和愈發嚴重的自戀病症就暫時不予討論了吧。

  “九年來,不對,是有生以來,每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我都沒有虛度。”

  微笑一邊麻利地將散落在桌子上的照片攏在一起,一邊看著英俊說:

  “那是當然啦。”

  “金秘書居然還有功夫覺得厭倦,真是讓我驚訝。該不會一直以來都沒在好好工作吧?”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如果你是因為倦怠期才這樣的話,那就好好整頓一下自己的精神麵貌。”

  聽到英俊嚴厲的警告,微笑忍不住小聲地笑了出來,不過又馬上低下頭道歉說:

  “對不起,我不該笑的。不過,我一直都有認真工作,從不偷懶,這一點副會長您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不是嗎?”

  “那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啊?”

  “我已經跟您說過了呀。”英俊的眼底不由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

  微笑將整理好的照片裝在信封裏推至一邊。隻見敞開的抽屜已經清理幹淨,垃圾桶裏塞滿了各種廢舊的辦公用品。這麽看來,微笑剛才分明是在收拾辦公桌無疑。

  “請您接收一下。這是通過首輪資料審核的麵試人員。明天上午秘書小組會先進行初試。之前已經向您匯報過了,我們會自行篩選出部分合適人選,您隻需要進行最終麵試即可。”

  微笑笑盈盈地遞過文件夾,英俊冷冰冰地怒視她道:

  “你要繼續這樣下去嗎?”

  “抱歉。不過我一定會在離職之前為您找到比我優秀百倍的秘書。”微笑笑盈盈地向英俊致歉。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英俊無法再對她雞蛋裏挑骨頭,於是繼續用他冰冷的眼神打量她片刻後噔噔噔地走進了辦公室。

  “咻”

  房裏隻剩下微笑一個人,她不由歎了口氣。整理完抽屜,垃圾桶被塞得滿滿的。正當她準備彎腰清理垃圾桶的時候,一種奇怪的心情莫名襲來,她歪了歪頭一臉疑惑。

  「所以那隻蜘蛛後來怎麽樣了?」

  “咦?我剛剛有說過是蜘蛛的原因嗎”

  10月31日下午3點。

  “不會嗎?”

  “啊,不是的。很在行的。”

  “那就唱吧。”

  “以我們的氣魄和忠誠的心,不管有什麽苦難和快樂愛國的心永不改變,木槿花三千裏華麗江山,大韓人民走大韓的路,保全我們的江山”

  “好了。”

  “咻”

  “下麵就來考一下經濟方麵的常識吧。請簡要說明一下Nashequili

  ium。”

  哇哦,這燒熱的平底鍋上“咕嚕嚕”滾動著的純正美式發音。然而,對於完全不知該如何作答的國文係麵試者來說,這無疑是個陷阱。

  “啊?”

  “不會嗎?”

  “啊,不,不是的……”

  “那博弈論呢?”

  “那個……”

  “1993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獲得者是?”

  “咳咳。”

  李英俊雙手十指交叉托著下巴,無精打采地坐在巨大的書桌前,他看起來比傳聞中更有魅力且更討人嫌。這微妙的違和感和根本無從作答的問題加劇了麵試的緊張感。進入最終麵試環節的最後一名麵試者隻覺眼前一片漆黑。話說如此荒唐的提問,前麵那些麵試者全都答上來了嗎?

  “世界上飛得最快的鳥是?”

  “啊!這個我知道!一眨眼的工夫(韓語中,“工夫”與“鳥”同音)!”

  三號麵試者好不容易碰上一個知道的問題,激動地大喊出聲,然而很快又因為一種無法言喻的羞愧感紅了眼眶,最終徹底崩潰。

  “呃哼……”

  “好走不送。”

第十一章 大齡單身女青年

  女人晃晃悠悠地走出小會議室,英俊揉著刺痛的太陽穴,趴在了桌上。他精神恍惚,像遭人毒打了一樣,渾身酸疼。習慣性失眠的英俊本來就睡眠不足,這一周以來更是幾乎每天睜眼到天亮。

  “請問1993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獲得者是誰?”

  這時,頭頂上方好像傳來了微笑的聲音,英俊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他直起身抬頭看了看微笑,不假思索地拋出一句話來:

  “哪有人會閑著沒事記那種東西啊?”

  “哎呦喂,就是說啊。哦哈哈哈哈!”

  笑盈盈的微笑嘴角不由一陣痙攣。

  三名麵試者在結束最終麵試後都不約而同地紅著臉走出來,一臉無語地看著微笑,依次問道:“安提瓜和巴布達的首都是哪裏?”,“那隻‘看不見的手’到底是誰的手?反正不是我的啊?”,以及“您知道1993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獲得者是誰嗎?”。她隻知道“看不見的手”是亞當·斯密提出的經濟用語,至於其他問題的答案,她根本無從知曉。提問者的意圖顯而易見。

  “哈”

  微笑長歎一聲,正想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察覺出異常的微笑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直直地盯著英俊:

  “副會長,您真的沒事嗎?”

  “你怎麽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啊?我怎麽了?”

  “從早上開始您的臉色就一直不太好。是哪裏不舒服嗎?”

  微笑一臉擔心的樣子,急得直跺腳。英俊卻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一邊朝她揮手一邊撇過頭去。

  “我都說了是因為太累了。”

  “真的是因為太累才那樣的嗎?”

  “是啊。”

  “哎嘿,累隻是借口吧,您該不會是因為我要辭職,舍不得我,難過得睡不著覺吧?哦哈哈哈哈。”

  英俊心頭一緊,強裝淡定地脫口而出:

  “誰舍不得你了。”

  “哎嘿,好失望啊。我倒是真的有些不舍呢。”

  英俊直起上身,靠向椅背。

  見他許久沒有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微笑也就沒再多說什麽,轉過身正要離開。

  就在她握住門把手剛要轉動的瞬間,英俊用真摯的聲音叫住了她。

  “金秘書。”

  “是。”

  聽這聲音,想必接下來的話題應該很嚴肅,於是微笑順從地再次走到桌前。

  “金秘書應該很清楚。”

  “您指的是什麽?”

  “我不會給任何人第二次機會,絕不。”

  “是的,那是當然。”

  “不過。”

  英俊稍稍皺起眉頭。每當他的自尊心受到傷害或是做他不想做的事情時,就會習慣性地露出這副表情。

  “對微笑你,我就破例再給一次機會。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次機會,你要好好考慮一下再做選擇。”

  李英俊傲慢至極,活像在賜予聖恩一般,而承蒙這聖恩之人還是主動提出了辭職而非被他辭退的下屬。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李英俊的話,那妥妥地要被微笑恥笑一番了。

  “您的意思是?”微笑笑盈盈地反問道。

  英俊抬起頭看著她,從容不迫地說:

  “我讓你升職當理事。如果業務太忙,我就再給你配一個專職備份秘書。升職之後公司會給你配車,你要是願意的話,我還可以自掏腰包給你置備個大房子。你還有多少債務沒還來著?這筆債我一樣可以替你解決。有任何需要盡管提,不要有任何顧慮。不過,你得留下來繼續為我工作才行。”

  “哇哦。”

  微笑在腦海裏估算著什麽,臉上依舊是一副笑盈盈的表情,過了許久才又繼續說道:

  “這也太讚了吧。”

  “我敢保證,你去哪兒都享受不到這種程度的待遇。”

  “那是當然啦。”

  “而且,你去哪兒都遇不到像我這麽完美的上司。”

  “可不是嘛,您說的都對。”

  英俊露出淡定從容的微笑。

  “雖然我並不知道金秘書想要實現的個人目標究竟是什麽,不過我勸你還是到此為止,幹淨利落地放棄為好。這機會成本也太大了點兒,不是嗎?”

  微笑笑盈盈地看著英俊,而後打開手裏的平板電腦保護套,從裏麵拿出了什麽,果決地放到了桌上。

  那是一個全新的白色信封,上麵整潔地寫著三個大字——辭職信。

  微笑默默觀察英俊,見他微微皺起的眉頭又舒展開來,繼續說道:

  “抱歉。”

  “啊啊,沒關係,不要緊。你不用在意我。”

  “真的很抱歉。”

  “有什麽好道歉的。強扭的瓜不甜。今後可別後悔再來糾纏我就行。”

  英俊佯裝鎮定,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微笑衝他露出嬌滴滴的笑容,立刻回答說:

  “真是太感謝了,副會長。”

  “沒什麽。”

  “所以,還請您以後不要再故意刁難麵試人員把她們拒之門外了,好不好?”

  “啊啊,我盡力吧。”

  微笑忙著匯報明天的日程,暫時轉移了注意力,沒能發現英俊緊閉的雙唇在劇烈的顫抖著。

  “這是明天的日程,從一大早開始就排得滿滿當當,所以今晚還是不要過度飲酒為好,就算您今天還是會玩到很晚也請您千萬不要讓我代駕了。我今晚絕對會關機睡覺的,嗬嗬嗬。”

  微笑笑盈盈地起身離開,就在抓住門把手的瞬間,英俊叫住了她: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

  “嗯?”

  “那個,是什麽意思?”

  “您指的是什麽”

  “你不是說,現在要辭職去尋找人生嘛。”

  “沒錯。”

  “你好好解釋一下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同於以往,英俊這次的提問真摯到令人驚恐,然而微笑卻輕鬆地一句帶過:

  “這麽久以來我一直工作纏身,現在我想擁有一些屬於自己的時間了。而且……”

  “而且?”

  “我現在也該談談戀愛,準備嫁人了啊。我都二十九歲了。”

第十二章 轉起碾子唱起歌

  回到10月31日下午10點30分,極東酒店室外遊泳場的加勒比休息室。

  英俊撥弄著頭發直起身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失神地自言自語了起來:

  “金秘書她……”

  一行人一臉緊張地望著英俊。英俊的視線一一掃過了他們,而事實上英俊也隻是朝他們遞去了眼神而已,他甚至連在場的都有誰他都認不出來。此時的英俊腦子裏麵一團糟,心裏更是憋悶得像是快要瘋掉了一樣。

  “金秘書她……為什麽突然那樣呢?”

  直到現在,英俊似乎才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為何會在過去一周的時間裏徹夜難眠。

  “屬於自己的時間”,“戀愛”,“嫁人”,金微笑居然可以隨隨便便地談及這種事,她說得是那樣的若無其事,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在金微笑口中的“人生”裏,李英俊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存在感可言。

  “為什麽呢?到底是為什麽呢?”

  正望向遠方的英俊忽然優雅地抬起手指,指向癱坐在地上的智蘭。

  “你。”

  “嗯?”

  “覺得我怎麽樣?”

  “哥,哥哥怎麽突然問起這個,真是新鮮。”

  “我問你覺得我怎麽樣。”

  智蘭完全不知道英俊究竟想要得到什麽樣的答案,一時驚慌失措,隻得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一句一句回答說:

  “哥哥不僅是個天才,還很有錢,而且還會經營公司,能力出眾……”

  哦,智蘭似乎答對了,英俊的表情稍微舒展開來。一時興起的智蘭微微抬高了嗓門,繼續稱讚了起來:

  “哥哥不但長的帥,個子高,有風度,還很會說話,魅力爆棚,而且還……還很性感,哼哼哼。”

  智蘭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朝英俊眨了眨眼,而後將手挪向他的腳踝附近:

  “我的好哥哥呀,你要這樣折磨我的小心心到什麽時候呀?人家已經欲火難耐了呢。”

  “注意事項,金秘書之前沒有轉達給你嗎?”

  “嗯?什麽……?”

  “她應該告訴過你絕對不要觸碰我的身體才對啊。”

  英俊冷冰冰地怒視智蘭,好像要把她吃了一樣。驚恐的智蘭趕忙將手收了回去。英俊轉而又問了一個讓人猜不透的問題。

  “那好,我換個問題。你會不會對近在咫尺的我視而不見,轉而看上別的家夥呢?”

  智蘭睜圓了眼睛,立刻搖著頭回答道:

  “怎麽會呢!除了英俊哥,我絕對,絕對不會看上別的家夥。”

  “是吧?”

  “當然。”

  “就是!除了我哪兒還敢看上別的家夥呢?!”

  “嗯!”

  “那……”英俊欲言又止。

  他撩了撩頭發,抖著腿喃喃自語起來,焦躁不安的樣子一點兒兒也不像他。

  “那金秘書為什麽那樣呢?到底為什麽?金秘書為何那樣?”

  金秘書,金秘書,金秘書,哎嗨哎嗨呦,轉起碾子唱起歌,李英俊簡直要把金秘書編成民謠唱出來了呢。

  “同樣身為女人,你應該知道答案才對啊?說說看啊!快說啊!”

  英俊氣沉丹田,聲音洪亮地發號施令。圍坐在一起的一行人一個個都如坐針氈。這人瘋了嗎?吃錯藥了嗎?怎麽突然這樣啊?

  “我,我怎麽會知道?這種問題得親自問了才知道啊。”

  “你讓我親自去問?呃,啊……那我的自尊心可……”

  英俊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猛地站起身來,又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如是反複數次之後,英俊望著天空哀嚎道:

  “呃啊!金微笑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我!”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覺得耳朵發癢的微笑一邊用棉簽輕輕掏著耳朵,一邊盯著筆記本電腦右下角顯示的時間——“下午1040”。

  “會不會是副會長在罵我啊。”

  微笑正在準備留給新任秘書的業務守則。她呆呆地看著畫麵,而後打開了網頁瀏覽器。

  一個小小的光標在主頁麵的搜索框裏閃爍著。

  她的手不停地放上鍵盤又立刻抽了回來,就這樣遲疑了好一陣後,她終於咽了咽口水,在搜索框裏輸入了幾個單詞。

  不到一秒的時間,各種信息都跳了出來,鋪滿了整個屏幕。微笑熟練地翻看了幾頁,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果然不是那麽容易能找到的。”

  她沉思了一會兒,又在檢索詞後麵加了兩個單詞。

  事件事故,兒童

  微笑點開各種網頁,仔細查看了許久,好像在尋找著什麽。她不由搖著頭歎了口氣。

  一直以來,微笑時不時地就會詢問父親和兩個姐姐,自己小時後有沒有走丟過或是被誰關在某個地方過,家裏人早就被她問到生厭,然而她每次都會得到同樣的的答案——完全沒有這回事。

  微笑也曾懷疑過家人是否在說謊,但是在她仔細觀察過他們的神情和臉色後,似乎又打消了這種想法。特別是大姐,她是一說謊就會露餡,什麽都寫在臉上的人,絕對不可能把一件事藏這麽久。

  那它究竟是什麽呢?真的隻是一場夢嗎?

  別哭,微笑,不要哭

  額昂我害怕!……好奇怪!

  那不是……。隻是因為太黑了,看起來像……而已。

  那它是什麽啊?

  呃,那是……

  是……?

  在她四五歲時的記憶裏,那個和她並肩而坐的少年大概幾歲呢?六七歲?也可能是個小學生吧。

  不一會兒,微笑的腦海裏響起了隱隱約約的旋律。雖然想不起是哪首歌,但它分明是一首童謠。

  連同這首童謠一起想起來的,還有到處像是被橡皮擦去,布滿窟窿的對話和陰森森的氛圍,以及溫柔到讓人聽了想流淚的聲音。

  哥哥給你解開。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吧。

第十三章 L'araignée Gypsie

  是被人綁在一起關在哪裏了嗎?難道是誘拐?

  微笑多次搜索不同的關鍵詞,結果卻還是和往常一樣,無論怎麽找都找不到她迫切需要的信息。

  微笑把手從鍵盤上拿開:

  “啊啊,不管了。到底要從哪裏找起,又該怎麽找呢?”

  她撓撓頭,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

  “找到了又能怎樣?人家會記得我嗎?不對,這麽看來,對方比我大,應該會記得吧。”

  也許這並不是什麽大事,可微笑卻如此執著,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呢?

  說不定這隻是在她長久以來的想象中被無限放大的產物而已。

  微笑從記事起就沒了媽媽,爸爸又總是忙忙碌碌,兩個姐姐還都是玻璃心的乖乖女,別說照顧妹妹了,她們反而需要妹妹的照顧。

  是因為內心的孤獨嗎?

  二十九年來,她總是對別人關懷備至,一味地犧牲和忍讓。就連她的工作都需要極致的關懷貫穿始終。

  現在的她已經厭倦了這種關懷。

  或許正是那種渴望得到關懷,得到溫暖慰藉的需求促使她翻開了那段記憶。她將那段記憶粉飾成了理想中的樣子,讓想象不斷地膨脹。

  微笑靠在旋轉椅的椅背上,疲倦和困意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啊,困死了。副會長肯定會打來電話,真的要把手機關掉嗎?哈他到底……安的什麽心……為什麽……每次喝酒都讓我……代駕啊?”

  微笑喃喃自語,困得睜不開眼,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L'araignéeGypsieMonteàgouttière……

  微笑陷入無意識狀態,腦海裏突然響起奇妙的歌聲。這旋律分明是她熟悉的兒歌,歌詞卻是外文的。外國人?不對,如果真是那樣,這韓語說得也太溜了吧。

  哥哥幫你解開。

  剪刀。那映照在皎潔月光下的,是一把刀刃上刻有鴿子圖案、手柄為黑色的長形剪刀。

  我們出去吧。千萬不要往那邊看,絕對不能睜開眼,我讓你睜你再睜,知道了吧?跟哥哥拉鉤。

  嗯,拉鉤。

  來,抓住我的手。

  微笑不知道這究竟是白日夢還是鬼壓床,可他的手是那樣的溫熱而柔軟,觸感是那樣的生動而真實。

  二人就這樣走了大概五步左右的距離,不知從哪裏傳來了“吱呀吱呀”刺耳的聲音。

  哥哥,有聲音。

  什麽聲音都沒有。

  有呢。

  什麽事兒都沒有,你閉好眼睛。這一切都隻是個夢,一個能讓你長高的噩夢(韓國有‘做噩夢會長高’的說法,多用來安慰做噩夢的孩子),夢醒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真的嗎?

  真的。離開這裏就會忘掉所有的一切。

  刺耳的聲音仍在耳邊回響著。“吱呀吱呀”。這聲音讓她想起了遊樂園裏生了鏽的秋千,好像某個沉甸甸的物體有節奏地晃動時所發出的摩擦聲。

  “吱呀吱呀”。

  哦,哦……?蜘蛛!蜘蛛它……!啊啊,哥哥!我害怕!

  微笑嚇得直哆嗦,蜷縮起身子,一不小心從椅子上滾了下來。

  “吱呀,吱呀”。

  老舊的轉椅轉動時發出的噪聲可怕到令她驚厥。那是直到現在還會時不時出現在她潛意識裏的聲音。

  “啊,啊啊,我害怕,我害怕……!”

  微笑實在無法克製心中極度的恐懼,她雙手抱頭,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奇怪。是蜘蛛嗎?

  不管有多麽年幼無知,世上都不可能有那麽大的蜘蛛啊。

  是什麽呢?那到底是什麽呢?

  沒關係,沒關係。別哭了,這是夢,夢醒了就什麽事都沒有了,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微笑,笑一下,就像剛才那樣。

  “不行,我做不到。我害怕,我害怕……。誰……誰來……我一下!”

  這時,放在手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啊……”

  木琴鈴聲響了七次,微笑才勉強打起精神,顫抖著接起了電話。

  “喂,喂您好。”

  —是我。

  打來電話的人是英俊。

  “副會長……”

  英俊似乎感覺到微笑的聲音有些反常,於是略微提高了嗓門:

  —聲音怎麽這樣?出什麽事了嗎?

  隻一通電話英俊就能準確無誤地察覺出其中的異常。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微笑定會驚訝到瞠目結舌,然而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她甚至有些感激英俊敏銳的洞察力。她的身邊哪還有這樣的人,哪還有隻聽聲音就能立刻問她出了什麽事的人。

  “沒,沒什麽。剛才眯了一會兒。現在去接您嗎?”

  —不用。沒那必要。我在家門口呢。

  “哎呦,這麽快?那太好啦。明天的日程排得很滿,今天您就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您家上……”

  —開門。

  “嗯?什麽門?”

  —跟我聊一會兒。

  “什麽——?”

  微笑一臉茫然地眨巴著眼睛,整理混亂的思緒。片刻之後,她徑直走到玄關,透過貓眼向門外望去。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李英俊在圓圓的門鏡麵前也一樣束手無策,他正滑稽地揚起圓鼓鼓的漫畫臉站在門外。

  “您請進。”

  微笑打開門,站到一側,溫柔地請他進門。然而英俊卻仍舊站在一居室樓房狹窄的過道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不用了。我來隻是想問你一件事。”

  “您是怎麽來的?”

  “開我的車。”

  “天呐,您酒駕啦?這可不行啊!”

  “我一滴酒都沒喝。”

  和英俊定期舉行私人聚會的好友大都是名聲在外的酒鬼。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居然沒喝一滴酒,還真是稀罕。

  “不是,為什麽啊?”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些小事。你剛才說的戀愛啊結婚啊什麽的,都是真心的嗎?”

  “我為什麽要說違心的話呢?”

  “怎麽這麽突然?難道你一直都在瞞著我跟其他家夥交往嗎?”

  微笑瞪圓了眼睛打量著英俊,而後小心翼翼地問道:

  “副會長,您這是生氣了嗎?”

  “沒有啊。金秘書跟誰交不交往都不關我的事,我為什麽要生氣?”

  “就是說啊。”

  見微笑眨巴著眼睛,磨磨蹭蹭賣關子,英俊立刻犀利地逼問道:

  “我問你話呢,快回答我。”

  “我並沒有偷偷交往的對象。我沒有理由瞞著您和別人偷偷交往,況且這麽久以來我哪有時間和別人交往啊?早上6點就要上班,下班時間又不確定,隻要您有需要呼叫我,不管我在睡覺還是在方便都得呼啦一聲飛奔過去。哦嗬嗬嗬。”

  英俊擺擺手,一臉不解地看了看微笑,繼續追問下去。

  “那你解釋一下現在這種狀況。”

  “什麽?我不是已經跟您詳細解釋過很多次了嘛。”

  “沒有足夠的說服力。盡管我投入了巨大的機會成本,你卻依然選擇辭職的真正理由,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

第十四章 我需要你

  微笑摸著下巴,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才冷靜地回答道:

  “您提出的條件的確十分豐厚,但是仔細想來也不能稱之為巨大的機會成本。因為,這畢竟關係到我的後半輩子。”

  “後半輩子?”

  “是的,後半輩子。如果我留在副會長身邊,繼續像現在這樣一心忙於工作的話,說不定就會在不知不覺間錯過了適婚年齡,不是嗎?”

  “適婚年齡這種東西錯過了又能怎樣?就因為這個嗎?”

  “‘適婚年齡這種東西’?‘就因為這個’?如果我一下子錯過了適婚年齡,您又看我不順眼炒了我,到時候我成了無業遊民可該怎麽辦呢?”

  麵對微笑的抗議,英俊擺出十分寬厚仁慈的表情與手勢。

  “你應該很清楚,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你放心,我會保障金秘書終身享有勞動權。”

  聽了這話,微笑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立刻笑盈盈地補充道:

  “哎呦喂,嗬嗬嗬。我更討厭那樣。副會長現在的意思是,讓我後半輩子也一直輔佐您,一個人孤獨終老嗎?”

  “那你到底想怎樣啊?”

  英俊終於惱羞成怒,不耐煩地抬高了嗓門,可微笑仍然態度堅決,輕聲細語地回答道:

  “我一直在副會長身邊工作,辛苦得實在太久,現在我既不想要錢,也不想要華麗光鮮的生活。我隻想和別人一樣,找個平凡的相親對象,談個一年的戀愛就步入婚姻的殿堂,有個溫馨的小家,生下一兒一女,過安穩恬靜的小日子。現在姐姐和爸爸也都安定下來了,我不想再活得那麽辛苦了。”

  微笑話音未落,英俊突然皺緊了眉頭:

  “沒想到金秘書竟然是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啊。那我怎麽辦?”

  “啊?副會長怎麽總是把我的事情扯到您自己的身上呢?”

  “9年來我們整天一起共事。從我接管公司開始,你就一直在配合我所有的一切。你這樣突然辭職,我……”

  “我?”

  “我……”

  “副會長您?”

  英俊猶豫了半天才勉強說了一句:

  “我……我會不方便噠!”

  “啊,是是。肯定會不方便的,那是自然。”

  應該說這是一種隻有在一起久了的兩個人才會有的感應嗎?微笑雖然笑得燦爛,英俊卻從她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微妙的違和感。他一臉嚴肅地指責微笑:

  “你不要笑嗬嗬地擺出一副不情願的表情。我看著很不爽。”

  “好。”

  兩人之間縈繞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

  終於,英俊開口打破了這漫長而又讓人渾身不自在的沉寂:

  “咻好吧。”

  “什麽好吧?”

  “金秘書。”

  “是。”

  “你知道我是單身主義者吧?”

  “當然了,這點我很清楚。”

  “別奢望我會做出更多的讓步。”

  “啊?”

  “我跟你談戀愛,你留下來繼續工作吧。”

  一小時之後,也就是11月1日淩晨12點30分,英俊出現在樸侑植公寓的客廳裏。

  侑植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對麵的英俊,長長地歎了口氣。也不提前聯係一下就突然找上門來,不由分說地把人叫醒,還當是出了什麽開天辟地的大事兒呢,結果就為了這事兒。

  “你說了我‘跟你’談戀愛,你留下來繼續工作這種話?對金秘書說的?喂,你開玩笑的吧?你真的那麽說了?”

  侑植難以置信地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所以,微笑秘書聽了這話什麽反應?”

  英俊摩挲著盛著咖啡的馬克杯,十分嚴肅地回答道:

  “她的臉緊緊貼近我的臉……”

  聽到這兒,剛剛還困得一直揉眼睛的侑植一下精神起來,兩眼放光。

  “貼近你的臉?”

  “吭吭地聞了聞……”

  “什麽?”

  “對我說‘好像沒喝醉啊’。”

  “噗!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絕啦!不愧是微笑秘書啊!”

  捧腹大笑的侑植看到英俊淩厲的眼神,立馬犯怵,趕忙閉上了嘴巴。

  “也不願意談戀愛,那是想跟我結婚的意思嗎?”

  英俊唉聲歎氣地小聲嘀咕著。侑植聽到後不假思索地反問他:

  “咳,你想太多了吧?說不定她是真心不想和你談戀愛呢。”

  “怎麽可能。”

  英俊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抬眼看著他。就連同樣身為男人的侑植也覺得英俊的臉俊美得無可挑剔,魅力爆棚,簡直就像一副讓人覬覦的肖像畫。侑植愣愣地看著他,突然產生一種疑問:

  “李英俊,你為什麽對微笑秘書這麽執著啊?”

  “執著?”

  侑植剝開一顆紅參軟糖放進嘴裏慢慢嚼了起來。

  “微笑秘書的確人美心善,聰明伶俐,不過說實話,以你的條件,隨隨便就能找到她那樣的秘書不是嗎?況且微笑秘書學曆也一般。”

  “微笑在作為我的秘書執行業務的時候,學曆、條件這種東西並沒有任何意義。”

  侑植聽到他不帶半點猶豫的果斷回答,陰險地笑了起來。

  “你喜歡微笑秘書吧?”

  “當然喜歡了。”

  英俊十分爽快地回答道。侑植輕輕地搖了搖頭,又問道:

  “不是,我說的不是甲方和乙方,人和人的關係,而是男女之間的關係。我問的是李英俊你的心意,而不是副會長的心意。你有沒有把金微笑當做女人來喜歡,而非秘書。”

  英俊盯著馬克杯裏黑漆漆的水麵楞了一會兒,自顧自地嘟囔道:

  “男女之間,這個嘛……”

  英俊一時說不出話來,不自信的態度和他一點兒也不搭。不一會兒,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堅定地說道:

  “總之,我需要微笑。”

第十五章 因為你是微笑啊

  “為什麽?”

  英俊十分從容而優雅地換翹二郎腿,淡然地說道:

  “她就好比專門為我量身定製的西裝。工廠批量生產的成品穿著不合身,我也瞧不上。”

  “哇哦,真是一段可怕又殘忍的發言呐。微笑秘書聽了肯定會受到爆擊。”

  “所以我才給了她相應的待遇啊。我的耐心現在也快用完了。”

  吧唧吧唧,咂咂,吧唧吧唧,咂咂,客廳裏空蕩蕩地回響著侑植咀嚼紅參軟糖的聲音。

  過了許久,一直在黑暗中茫然凝望侑植的英俊,突然莫名其妙地問道:

  “你為什麽結婚啊?”

  “想結就結了唄。”

  侑植噗嗤笑了出來,那神情仿佛在說,這麽理所當然的事情竟然也要問。英俊依舊一副嚴肅的樣子:

  “所謂結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

  “播撒情感的種子,用關愛澆灌,經過長時間的精心耕作開出花朵,最終結成愛情的果實。”

  “你的愛情果實不是落果嘛。”

  “閉嘴。”

  英俊才不管侑植有沒有“呃啊”一聲慘叫緊緊抓住胸口,依然麵不改色:

  “你看吧,結果還不是一樣。所謂結婚不過就是一場簽字遊戲罷了,根本沒必要因為擔心錯過適婚年齡就戰戰兢兢,非要結出果實掛滿枝頭不可。”

  七竅生煙的侑植瞥了英俊一眼:

  “你到底居心何在?”

  “什麽意思?”

  見英俊麵無表情地望向自己,侑植意味深長地回答道:

  “也是,這麽看來,你身邊一直不缺女人,可我從來都沒見你和她們有過肢體接觸,更別說是上床了。”

  “別說得好像進過我臥室一樣。倒人胃口。”

  侑植哧哧地笑了笑,故意氣他似的補充道:

  “反正我說的都是事實嘛。之前你那位‘周四女’還問我,你是不是同性戀。”

  “瘋子。”

  見英俊一臉無語,皺起眉頭,侑植向前俯身,湊近他問:

  “難道你對女人有什麽心理陰影嗎?”

  英俊扭過頭,眼神迷離地望著窗外,仍舊避而不答,隻低聲呢喃道:

  “我討厭女人。”

  “那金秘書呢?”

  “金秘書不一樣。”

  “都是女人,有什麽不一樣?”

  “金秘書她不是女人。”

  侑植大吃一驚:

  “嗬!你這家夥,這句話絕對不能對女人說啊!”

  英俊異常平靜地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微笑她……不是女人,她就是微笑。”

  被英俊好一通折騰之後,微笑完全沒有了困意。很久沒敷麵膜的她剛撕開麵膜封袋,門鈴就突然響了起來。

  “誰啊?”

  見沒人回應,微笑透過貓眼往外一看,整張臉立刻擰成了一團。

  “哎呦呦,該來的還是來了啊。”

  房門“啪嗒”一聲打開的瞬間,門外的女人就瘋了似的闖進來,甩象帽(朝鮮族傳統舞蹈象帽舞,舞者以頸項的力量頻頻搖動頭部,使所戴象帽的飄帶旋轉如風)似的甩動著她及腰的大波浪,在狹小的房間裏四處搜尋著什麽。

  “哪兒呢?”

  微笑一根根地撿起掉在地板上的長發,安靜地回答:

  “吳智蘭小姐,您是不是脫發啊?頭發一直在掉,您就別甩了,老老實實地呆著吧。”

  “我問你人在哪兒呢?!”

  雖然她問得莫名其妙,但微笑不用想都知道她在找什麽。

  “三十分鍾前就已經離開了。您沒見著嗎?”

  “什麽?”

  “他壓根兒就沒進來,在門口站簡單說了幾句就走了。您都火急火燎地追到這來了,就該好好監視到底才是啊”

  “呃……”

  “啊在車裏溜號了吧。等他的時候在做什麽呢?玩KakaoTalk?”

  “看了眼網絡……”

  “啊,等一等就能免費的那種?看到欲罷不能,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呢。能理解。”

  智蘭啞口無言,隻得氣呼呼地點了點頭。

  “哎喲,這可怎麽辦呀。好可惜啊。”

  微笑自始至終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臉色紅一陣兒青一陣兒的智蘭猛地挺起她堅挺的胸脯,蠻橫地叫嚷道:

  “喂!你誰呀?你算什麽東西,為什麽一直在英俊哥身邊晃悠啊?”

  “我是副會長的私人秘書。”

  “這點我也知道!可是你為什麽……!”

  “副會長和我絕對不是您想的那種關係。您請放心。”

  微笑燦爛的笑容令智蘭徹底喪失了鬥誌。她實在難以理解,歪著頭呢喃道:

  “那,那到底是為什麽……?”

  “已經交往了一個月,英俊哥到底為什麽不肯和我睡,除了我以外他到底都和誰睡,如果您好奇這個的話,那我就告訴您好了。”

  智蘭好像還知道害羞,她滿臉通紅,瞪圓了眼睛。微笑笑盈盈地隻說了一句話:

  “誰也不睡。”

  “什,什麽?”

第十六章 人家是直男好嗎

  “我是說,他從來不跟任何人睡。副會長喝了酒就回家,都是一個人睡的。”

  “你怎麽知道……”

  微笑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她親切地補充道:

  “我可是比您年長六歲的姐姐。你我之間的關係也沒那麽熟絡,還是互相用敬稱吧,嗯?”

  那張笑臉雖然透著十足的乖巧和溫順,卻又充斥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麵對微笑溫柔的魄力,智蘭立刻變得恭順起來,悄悄打量著微笑的臉色說道:

  “啊……好。”

  “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說到不跟任何人睡。”

  “啊,對,沒錯。目前為止您有沒有和副會長在私下裏,也就是一對一地單獨見過麵呢?”

  “沒,沒有。”

  “那這期間有沒有過肢體接觸呢?”

  “啊,這個……”

  微笑笑盈盈地看著不知如何作答的智蘭,開口道:

  “隻要沒有特別的事情,副會長每隔一周都會在周二、周四和好友舉辦私人聚會。這是證明良好人際關係的對外活動。換句話說,這也是業務的延伸。”

  一直在腦海裏飛快地推算著日期的智蘭這才明白過來,突然“啊!”地一聲張大了嘴巴。

  “現在您知道了吧?吳智蘭小姐就是受邀參加周四聚會的那位。周二是另外一位,兩周前,那位因為和您一樣追上門來,像個瘋子一樣衝我大呼小叫,正好被副會長逮了個正著,於是副會長就立刻跟她斷絕了來往。您現在理解了嗎?”

  “啊……”

  微笑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像是在召開說明會一樣,一板一眼地繼續說道:

  “雖然這聽起來非常殘忍,但是對副會長而言,女人無異於最高級的綢緞領帶、昂貴的手表和鑲嵌著鑽石的袖釘。女人是為了點綴著裝、向別人炫耀而佩戴的飾品。對他來說,女人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喜歡用飾品用來裝扮自己,而在日常生活中亦或是睡覺的時候又極其厭惡飾品的存在。”

  “什麽……!”

  “在我跟副會長工作的9年裏,他沒有和任何一個女人交往過。雖然出過不少緋聞,但是他沒有和任何人上過床,也沒有和任何人談過戀愛,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這,這太不像話了。怎麽會有那種男人……。”

  智蘭一臉狐疑地看著微笑,口中喃喃自語。微笑笑盈盈地斬釘截鐵道:

  “沒有和我交往。”

  “難道……!”

  “不是Gay。”

  “那到底是……”

  “到底是因為什麽?您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智蘭呆呆地看著微笑,微笑仍是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這不明擺著嘛,他是本世紀最強悍的自戀狂啊。他有任何不足的地方嗎?這樣一個完美到零缺點的人,除了自己以外,還有誰能入得了他的眼啊?‘你們這種貨色竟敢高攀我’,這就是他的內心OS啊。”

  “呃啊!”

  智蘭好像受到了致命一擊,完全說不出話來。微笑見狀又輕聲說道:

  “一棵根本爬不上去的樹,一開始就不該抬頭看。您現在大四快畢業了嗎?”

  “沒,我大三。去年掛科留級了,沒能升大四。”

  “什麽,掛科留級?!就算您攤上一個有錢的老爸,您再怎麽不懂事也不能這樣啊。私立大學一年的學費多貴啊。這世上到處都是上不起大學,辛苦工作到腰間盤突出的人,您怎麽能活成這個樣子呢?真是沒良心啊。要打屁股蛋兒才行。”

  “姐,姐姐……”

  “交男朋友也一樣。不要一看見外表多金、光鮮的主兒就一口咬住不放,交往的時候要慎重地觀察對方才行。幸好副會長對您沒有那方麵的想法,要是遇見個變態那可怎麽辦呀?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您連這點都不知道嗎?”

  被微笑一番話打動的智蘭不由紅了眼眶。微笑拍拍她的肩膀,笑著說:

  “不管內心有多麽孤獨,多麽疲憊,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什麽都能做得到。所以,以後就請努力地生活吧。學習也要努力才行。學習也是分時候的,該學習的時候就得好好學習,錯過了就很難重新來過了。”

  “啊,說的是。謝謝姐姐。嗚”

  “加油!”

  “好的,好的,姐姐也加油!”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現在可以走了嗎?麵膜幹掉之前我得趕緊貼上才行。”

  “啊,那是當然。不好意思,占用姐姐的時間了。那個,要是偶爾想起姐姐,可以來找姐姐玩兒吧?”

  “很抱歉,我馬上就要移民了,所以您還是不要來了。”

  麵對微笑笑盈盈的臉龐,和那段似懂非懂的話,智蘭疑惑地歪了歪腦袋,而後彎腰道別,走出了微笑的家。

  “姐姐,今天真的真的非常感謝。”

  “哪兒的話。”

  “那就再……”

  沒等智蘭說完再見,微笑就“哐”地關上房門,臉上仍舊掛著一副笑盈盈的表情,自言自語起來:

  “真是搞不懂,怎麽都是一個樣啊,連一個月都堅持不下來。我還以為她能多堅持一段時間呢,真是可惜啊。話說回來……”

  微笑回到房裏,陷入了沉思。不覺間,她的臉上失去了笑意。

  你這樣突然辭職,我會不方便噠!我跟你談戀愛,你留下來繼續工作吧。

  本世紀最強悍的自戀狂。除了自己以外,還有誰能入得了他的眼啊?‘你們這種貨色竟敢高攀我’。

  “明明是個比花心大蘿卜更不如的人物,到底喜歡他什麽,一個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他。可是……”

  微笑長歎一聲,仔細打量一番鏡子裏的自己,一邊貼著麵膜,一邊有氣無力地喃喃自語:

  “我的心情……怎麽這麽糟呢。”

  每個月第二周的周三晚上,李會長夫婦都會雷打不動地把小兒子英俊叫到家裏一起用餐,微笑也會時不時地受邀前往。這也是二老感謝微笑一直以來始終如一地輔佐兒子左右的一種方式。

  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結束用餐後,父子倆像平時一樣移步二樓的書房,想要聊一聊公司經營的事情。

  在對話正式開始之前,正坐在沙發上喝茶的李會長突然緊緊盯住英俊胸前那條紅色的綢緞領帶。

  那是一個無論什麽時候看起來都無可指摘的漂亮領結,就在剛才英俊用完餐站起身來的時候,微笑才又幫他整理過一次。也許是她作為禮賓秘書所養成的習慣成了自然,以至於在這種私人場合也依然無法丟棄這種習慣,李會長已經不止一次看到她幫英俊整理衣服了。隻是,今天她為英俊整理衣服的畫麵卻總是浮現在李會長的眼前。

  或許是因為白天聽到的那個消息的緣故吧。

  “領帶都是微笑幫你係的嗎?”

  英俊平靜地回答李會長突如其來的發問:

  “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基本上都是金秘書負責給我係。”

  “原來如此。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哎呦,還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來著?

  英俊睜圓了眼睛,把茶盞放到桌上,看上去多少有些驚慌失措。

  淡綠色的綠茶水麵漾起陣陣波紋,待水麵漸漸平靜下來的時候,英俊憶起了許久以前的往事。

第十七章 賢妻良母

  無論是誰都有直覺準到爆的時候。對英俊而言,那一天正好就是這樣的一天。

  一個剛滿20歲,還未褪去嬰兒肥的女職員因為不勝酒力,兩杯啤酒下肚,雙頰就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全程都牢牢抓住了英俊的視線,讓他急於上前確認的,是女職員左側臉頰上那個深陷的酒窩,而且不同尋常的是,她隻有這一個酒窩。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金微笑。”

  本以為已經永遠地結束了,不曾想卻又再一次相遇了。緣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何如此神奇。

  不過,重逢的喜悅也隻是暫時的。

  “金微笑小姐,你認識我吧?”

  “認識。”

  “是嗎?我是誰啊?”

  “您是會長的兒子。”

  微笑雖然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心裏卻充滿了畏懼。她那煞白的臉色、僵硬的嘴唇、緊握的拳頭、瑟瑟發抖的身體都如實地映照出她此刻懼怕的心情。

  微笑似乎不是因為碰到會長兒子而感到緊張的。她一直不停地偷瞟洗手間的入口處,那視線的盡頭是一隻正在努力抽絲結網的蜘蛛。蜘蛛順著一根細長的蛛絲徑直而下,微笑不由打了個冷顫,不自然地將頭別了過去。

  是因為蜘蛛。

  英俊因為微笑記不得自己而有些失落,不過這樣反倒也值得慶幸。

  “哦?難道……不是嗎?”

  “不,沒錯。”

  微笑抬起頭來,嘴角不住地顫抖著。可笑的是,她故作自然地強行微笑,反而顯得更加不自然。

  “工作還順利嗎?”

  “額……順利。不過我隻能做到這個月底了。因為我是臨時外派人員。除此之外,還算順利。”

  “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嗎?”

  “額,那什麽,我的情況有些困難,所以無論如何都得找到工作才行……”

  她那蹩腳的妝容和一頭半長不短的短發就像她的回答一樣令人尷尬。身上那套破舊的正裝鬆鬆垮垮,像是別人穿舊了留給她的樣子,腳上那雙皮鞋的鞋頭磨損嚴重,皮質已經泛白。她看上去不像是早早進入社會的新人,倒像是一隻剛剛出生的小鹿。

  英俊從微笑身上原原本本地感受到了她當時的那種心情。那是一種盡管因為一無所知而對所有的一切感到畏懼、生疏和厭惡,但出生在茫茫原野本就是一種罪,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用那雙無力的雙腿支撐地麵站起身,拚命逃亡的心情。那是一種為了不被獅子吃掉,就算隻有微弱的力氣也要拚盡所有努力奔跑的迫切心情。

  當時,英俊急需一個能夠在為時兩年的海外派遣工作期間負責個人業務和禮賓的秘書。

  那時的英俊似乎仍被困在很久以前的那個地方,無法逃離的樣子,他極其討厭年輕女性,因此正在尋找一名男秘書。

  然而英俊似乎可以接受同樣身為年輕女性的微笑。微笑和其他女人之間像是隔了一扇因合頁生鏽而無法關上的木門,微笑在這邊,其他女人則被隔離到了另外一邊。這也許就是是英俊毫不抗拒地接受微笑的原因吧。

  英俊即刻向總務部一名秘書致以謝意,繼而鼓動她讓即將結束外派工作的微笑來參加自己海外隨行秘書的正規職麵試。微笑沒有一絲懷疑就提交了資料,認認真真地參加了麵試。

  如果不是因為家境突然變得困窘,微笑似乎根本不會考慮就業這種事情,就連常見的WORD文字處理資格證書都沒有出現在簡曆裏。除了英俊以外,沒有人看過她荒唐地附在簡曆上的高考成績單原件和雖然寫得很用心卻惹人爆笑的自我介紹。

  麵試當天,微笑被問到“夢想是什麽?”。她霸氣十足地回答:“賢!妻!良!母!”。

  雖然好笑到爆,英俊卻不能笑出來。因為他擔心自己一旦笑出來,太過真摯又極度緊張的微笑會瞬間淚崩。

  就這樣,對教科書以外的世界知之甚少的微笑被正式錄用為英俊的私人秘書。

  其實微笑並非一開始就能勝任各項工作的。因為不管內心有多麽迫切,對於能力以外的事情也隻能束手無策,無法發揮出超人般的力量。

  在美國分公司工作剛滿一周的那天,微笑搞砸了一個重要的晚宴。事情的起因是她聽錯了美國專職秘書轉達的著裝禮節。

  回來之後英俊大發雷霆,那張自始至終都笑盈盈的臉龐完全僵住,微笑淚眼朦朧地看了英俊好一陣,突然大喊出聲:

  “你叫我怎麽辦啊?!大家為什麽都隻針對我一個人啊?!我是女超人嗎?專務就這麽了不起嗎?什麽都懂嗎?一輩子都不會犯錯嗎?”

  微笑暴跳如雷地頂撞英俊,像極了一個掛在懸崖邊上的人。導致她做出這番舉動的原因或許是因為鄉愁,又或許是因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四處碰壁而令她心力交瘁吧。要一把放開她的手嗎?不,如果放手,她就會墜入懸崖。可是不放手,手臂又很疼。直接放任不管讓自己舒服一些會不會更好嗎?

  麵前這道難題,不對,是麵前這道無解的錯題,令英俊苦惱萬分。

  她是那樣的岌岌可危,惹人心疼……仿佛鏡中的自己,令英俊再熟悉不過。

  什麽東西能讓一個走投無路的人重新站起來呢?安慰?溫暖的鼓勵?

  都不是。這種時候,最能讓人分泌腎上腺素的,是不服輸的傲氣。這是英俊基於多年經驗得出的秘訣。

  “沒錯,我不會犯錯,什麽都懂,我就是這麽了不起。看不慣嗎?看不慣的話你也好好幹啊。不想聽人嘮叨就跟我一樣了不起啊!”

  當時正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時候,換作現在,英俊完全可以更加委婉地表達出內心的想法。

  “專務你知道嗎?”

  “什麽。”

  “碰上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我活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自戀到變態的人物。”

  “以後你會一直見到的。”

  “瘋了嗎我?我不見!不見!我要辭職回韓國,您還是另請高明吧,你這個掃把星!”

  微笑出言不遜,滿嘴髒話。說罷她砰地一聲踢開房門,嗖地溜掉了。

  第二天淩晨5點,微笑趕忙跑去上班,恭恭敬敬地將雙手疊搭於腹前九十度鞠躬,送上肚臍禮問候:

  “什麽事情我都願意做,請您饒了我這一次吧,就一次,專務。”

  “我有說過要殺了你嗎?”

  聞言,微笑擦去眼淚,長舒了一口氣。重新揚起笑容的臉龐腫腫的,像是哭了一整晚的樣子。

  就是從那天開始的。從那天起,微笑就開始用心地為英俊係領帶,直到現在。

第十八章 做你的新郎

  “咳咳咳哎呦我要死啦。”

  李會長喝人參茶嗆到,咳嗽起來,嚷嚷著自己要死了,這才把英俊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連忙起身拍打父親的後背:

  “您慢點喝,這麽著急幹什麽?”

  “咳確實,真正著急的另有他事。”

  “什麽事?

  “咳咳。你先坐下。”

  重新坐下來的英俊聽到李會長接下來的話,表情瞬間僵住了。

  “聽說微笑辭職了?”

  “消息傳得可真快。”

  “咳咳。”

  李會長有話要說的時候,總是會平白無故地看人眼色,尷尬地幹咳幾聲,這是他的老習慣了。

  “爸,您說吧。”

  “你真不打算結婚了?”

  “抱歉。”

  “你爸爸我,咳咳!臨死之前就想抱一下孫……咳咳!嗚嗚,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生了倆兒子都是一副德行,咳咳咳!”

  英俊長歎一聲,視線轉向窗外。見兒子又要試圖蒙混過關溜之大吉,李會長趕忙把想說的話偷偷摻雜在咳嗽聲裏:

  “我,咳咳!我對兒媳婦沒什麽要求,咳咳!沒有任何要求!咳咳咳!”

  英俊猛地站起身,整理好衣服之後就邁開了腳步。

  就在他打開房門正要走出去的瞬間,李會長叫住了他:

  “對了,英俊。”

  “是。”

  “你哥他馬上就要回來了。”

  “啊,是嗎?”

  “你要好好待他啊。”

  “那是自然,不用您說我也知道。”

  英俊沒有回頭,機械地回應著父親的話。不經意間,他的臉上泛起苦澀的微笑。

  崔女士是英俊的母親,盡管已過花甲之年,美麗的容顏和緊致的皮膚卻依舊不減當年。對微笑來說,多愁善感、善良仁慈的崔女士絕對是賢妻良母的典範。

  在等待英俊下樓期間,微笑和崔女士在客廳裏喝起了下午茶。

  “今天要聊的事情好像格外的多呢。我們微笑等煩了可怎麽辦啊?”

  不知從何時起,李會長夫婦開始直呼微笑的名字,對待長期輔佐英俊的微笑就像對待自己小女兒一樣親切。這種事情並不多見,微笑心裏多少會有些負擔,不過她並不討厭這種親近的感覺。

  “不會的,很久沒和夫人這樣坐著聊天了,我很開心呢。”

  “是嗎?哎喲,我們微笑覺得開心,真是我的榮幸呢。”

  崔女士捂著嘴笑了起來,不知怎地有種尷尬的氣息從她身上傳了過來。果不其然,她真的問了一個令人尷尬的問題:

  “不過……我聽說,你辭職了?”

  “啊,是的。”

  “為什麽?英俊為難你了?”

  “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麽回事??”

  “也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突然辭職的理由是什麽啊?”

  “額,我現在也該準備嫁人了。”

  沒等微笑說完,崔女士大吃一驚,沒端穩手中的茶杯,滾燙的茶水一下子灑在桌子上,茶杯滾落在頂級地毯上,留下了難看的斑駁漬跡。

  “啊,夫人!您沒事吧?”微笑連忙檢查崔女士的手是否被燙傷。

  她迅速彎下身子,處理混亂的局麵。

  一直發懵的崔女士這才回過神來,她一把抓過微笑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問道:

  “等一下!微笑,你不是在和我們家英俊交往嗎?”

  “什麽?沒,沒有,夫人!絕對,絕對沒這回事!”

  微笑刷地一下紅了臉,一臉嚴肅地矢口否認。崔女士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啊!那,你有男朋友了啊!”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

  “沒有男朋友,又為什麽說要嫁人呢?”

  “我現在想休息一下,談談戀愛,趁年輕趕緊嫁出去。”

  “那……那你……,哎呦,頭好暈……”

  崔女士突然按住太陽穴,踉蹌了一下,微笑趕緊攙住她:

  “夫人,您沒事吧?”

  “啊,嗯,我沒事。就是有點吃驚……”

  崔女士喝了微笑給她倒的水,努力試圖振作起精神,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那個,我個人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別誤會,也不要跟英俊說,嗯?”

  微笑完全猜不出夫人到底想說什麽,就糊裏糊塗地點了點頭。

  “好的。”

  “那個……就是,我家英俊他是不是……同,同,同性……呃。”

  崔女士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同性戀”這個三個字,捂著嘴低下了頭。

  “會長他很忙,身體又不好,沒怎麽留意過英俊。英俊帶去各種聚會的那些女孩兒都不是他的女朋友,隻是為了給別人看的,呃,怎麽說好呢,裝飾品,對吧?沒錯吧?”

  Nice,夫人,正解!母親果然是偉大的。微笑不自覺地用力點了點頭。

  “所以我才理所當然地以為你們兩個在交往呢。可是你們並沒有在交往……那我家英俊他真的是同……額性戀嗎?”

  微笑實在不忍心跟夫人說實話:其實您兒子不是同性戀,而是一個“除了鏡子裏的自己以外,無法愛上任何人的,無藥可救的自戀狂”。

  “夫人,您別擔心。副會長他不是同性戀。我在他身邊輔佐了這麽久,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我可以在我母親墳前發誓。”

  “真的?”

  崔女士聞此,喜形於色,抬起頭來,可是緊接著她的臉上又再次露出了尷尬的神色。

  “那,那個……”

  “夫人,您請說。”

  一陣尷尬至極的沉默過後,崔女士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微笑啊,你覺得我家英俊怎麽樣啊?”

  微笑雖然不知道夫人想要什麽答案,不過天底下畢竟沒有想聽兒子壞話的母親。

  “那還用說嘛,副會長絕對是世上最棒的男人了。外表、能力、魅力、性……格,每一方麵都很出色。”

  “是,是吧?我覺得也是。”

  “啊,咳,是的。”

  “那,我們家英俊……”

  崔女士又開始賣起了關子。她接下來要說的這句話令微笑一陣狂烈的眩暈。

  “做微笑的新郎如何?”

第十九章 了不起的B王

  回家的路上,車內一直被沉寂所籠罩著。無論是開著車的英俊,還是坐在副駕上望著窗外的微笑,都各自陷入了沉思。

  “想什麽呢?”

  “沒什麽。”

  微笑初見英俊時,他還隻有24歲,卻已經擁有了一切。

  這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富貴命,更是他理直氣壯、無所畏懼的麵貌和態度,以及不懈努力加持的成果。他就像在質問“我毫無保留地傾盡了全力。而你呢?”。這份自信讓人甚是羨慕。

  手握高考成績單被人趕到冰冷街頭之後,微笑就養成了一個獨特的習慣——強顏歡笑。

  離開學校不到一周,不對,是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就已經意識到:課本上學來的東西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場,至少在這裏是這樣的。

  打工的那段日子裏,她遇到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人。

  在便利店打工的時候,隻要有外國人進店,年輕的男老板就會立馬躲得遠遠的。那個連最簡單的英語會話都不會說的老板,在第一次發工資的時候就對微笑說“領了工資都是要請客的”,硬是從她手裏搶走了1萬韓元(約合人民幣60元),在附近的小吃店裏買來了小吃。那天吃到的炒年糕和血腸苦苦的,難吃得要命。

  她曾經還和一個比她年長一歲的女學生一起在網吧做過夜間兼職。女學生連加法心算都算不好,到處尋找計算器。起初微笑以為女學生隻是開開玩笑,沒想到女學生仗著自己比微笑工作早,開始變本加厲地欺負她。清理吃剩的食物殘渣、髒兮兮的煙灰缸、堵塞的馬桶等等,凡是女學生不願意幹的活兒統統推給了微笑。如果微笑不肯照做,女學生就會把她正在吸著的煙頭拿到微笑眼前晃悠,叫囂“看什麽看,死丫頭”。

  不隻這些人,圍繞在微笑身邊的所有人都很奇怪。他們之中有一大半連最簡單的常識都不知道。有的人不知道中學水平的英語單詞,甚至還有人不知道因數分解的基本公式,新羅統一三國的時間。他們之中根本就不存在高考成績排名全國前百分之一,高中綜合成績測評名列前茅,全校第一的人。

  我比他們學習好,為人真誠懇摯,為什麽非得這樣活著不可呢?他們玩樂的時候,我在努力學習,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沉浸在這種想法之中久了,頭腦似乎也變得愈發僵硬起來。曾經的自己在學校裏兩耳不聞窗外事,隻顧埋頭學習,驕傲自滿地以為自己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物。自認為那些人遠不如自己,可如今的自己卻又屈居於他人之下。

  這樣的自己,實在太委屈了。

  為了克製住心底的委屈,微笑選擇的解決辦法就是微笑。無論是遇到卑鄙齷齪之事而怒火中燒的時候,還是麵對灰色的陰霾傷心難過的時候,亦或是莫名發脾氣的時候,她都會選擇微笑麵對。因為如果不這樣做,她似乎每天都會發火、哭泣、鬧脾氣。要是因為發火、哭泣、鬧脾氣而丟了兼職工作,那可絕對不行。所以,在大姐二姐拿到醫師執照能夠掙錢養家之前,不管有多麽傷心難過,都得咬著牙扛下去才行。

  她表麵上笑容滿麵,內心卻變得越來越扭曲。

  而徹底擊碎這一切的人正是英俊。

  她不明白,世上怎麽還會有英俊這種人的存在。

  他無所不知。去海外工作之前,英俊要求微笑學習各種他認為必須具備的基本知識,嚴苛程度令她恨得牙癢癢。即便是複習高考她也從來沒有拚命到狂飆鼻血過。

  久而久之,一心為錢而來的微笑轉而想要追上他的腳步。驅使她拚死拚活投身於這份工作的是她從未錯失過第一名的自尊心。

  然而,不管微笑怎麽努力都追不上英俊的腳步。他永遠在微笑之上。

  盡管英俊是微笑永遠無法超越的存在,但微笑從來都沒有氣餒過,也沒有想過要放棄。理由說來也真是可笑,因為英俊不是一般的了不起,而是“非常的”了不起。

  不管英俊給她安排了多麽辛苦的工作,身體上有多麽疲憊,她的心裏都不再像從前那樣覺得委屈了。就算是受苦,至少也是在遠比自己優秀的英俊手底下受苦,想到這裏,心情也就沒那麽糟糕了。

  就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怎麽會因為這種不像話的卑怯理由就向現實妥協了。

  然而,美國生活不過一周,她就遇到了一道坎兒。

  微笑從未在國外正式擔任過秘書實務工作,在禮賓和行程安排方麵頻頻出錯也是在所難免的。好在英俊對一些細小的錯誤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計較。微笑對此也是心存感激,努力想要做到更好。然而,她還是闖了大禍。

  英俊收到一位重要人士的晚宴邀請,似乎是與對方秘書溝通不當的緣故,微笑理解錯了對方傳達的著裝要求。帶去的衣服是休閑正裝,而當天的晚宴又必須穿著晚禮服才能出席。時間緊迫,沒辦法重新取回衣服,結果他們連會場都沒能進去,隻得灰溜溜地無功而返。

  英俊火冒三丈,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地從他的臉上掠過。

  我太累了,我想回韓國,我想回家。小小年紀就為了賺錢養家背井離鄉吃苦受罪,這都是為了誰啊,我真是太委屈了。英俊當著微笑的麵,一條條地斥責她犯下的各種失誤。她真想在英俊清秀的臉上痛快地來一記上勾拳,然後撂挑子不幹,逃之夭夭。這沒有答案的人生實在太憋屈太讓人寒心了。

  即便如此也應該忍到底才是。誰知一時頭腦發熱的微笑也跟著抬高了嗓門,頂撞了英俊,好像還飆了髒話。她痛痛快快地說完心裏話就直接逃跑了。說不定,就連這期間內心積存的與此事毫無關聯的怒火也一起發泄到了英俊的身上。

  但是,這不過是一時之快。

  回到住所之後,微笑才後知後覺地認識到自己闖下了大禍。

  如果她掙不了錢,兩個姐姐就隻能休學了。這樣一來,盡快畢業取得醫師資格證,然後大筆賺錢還債的計劃也將化為泡影。她實在算不出究竟要幹到猴年馬月才是個頭。

  況且,倒打一耙也得有個分寸啊,犯錯的明明是自己,火氣反倒比誰都大,實在讓人過意不去。真是沒臉再見英俊了。他本就是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這下肯定要下達解雇通知了。

  怎麽辦,怎麽辦,就在她不安到渾身哆嗦的時候,突然收到了一條短信。見發送人是英俊,她遲遲不敢查看。

  要是讓我明天開始不要再來上班了該怎麽辦,如果被炒魷魚了該怎麽辦。微笑沒有勇氣確認短信內容,她閉起一隻眼睛,用另外一隻眼睛偷偷瞥了眼手機,竟情不自已,淚如雨下。

  我認可你敢於頂撞我的韌勁。明天5點之前來上班。

  微笑哭了一整晚,一邊哭一邊練習係領帶的方法。哪怕隻是如此而已,她也想表達一下內心的歉意和感激。

  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去上班的微笑完美地幫英俊係好了領帶,英俊相當滿意地咧嘴一笑,什麽也沒有說。

  在微笑眼裏,那張笑臉充滿了魅力。雖然英俊隻是微微揚起了一側嘴角,像是在嘲笑的樣子,可是不知為何,他看起來是那樣的帥氣。為了給英俊係領帶而靠近他的時候,鼻尖嗅到的體香令微笑麵紅耳赤,心跳不已,她曾以為那隻是因為自己哭了一整晚的緣故。

  是啊,原來還有那種時候啊。

  時間過了太久,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

第二十章 B王被拒

  “你剛才好像和我媽聊了很久的樣子。”

  沉浸在回憶中的微笑被英俊的話嚇了一跳,連忙四處張望起來。不覺間英俊的車已經開到了微笑的家門口。

  英俊那張青澀的臉龐,不知何時已經蛻變得那麽有男人味兒了。曾經的每一天都是那麽的漫長,而9年的時間卻好像白駒過隙,這種心情真是難以言表。

  “啊,是的,聊了會兒。”

  見微笑吞吞吐吐含糊其辭,不像她的一貫作風,英俊一臉嚴肅地敲著方向盤問道:

  “我媽說什麽了?”

  微笑這才徹底回過神來,她收緊放在膝蓋上的手,用力攥成拳頭,斬釘截鐵道:

  “那個,副會長。”

  “嗯。”

  “麵試的事情,您打算回絕到何時呢?”

  “說什麽呢?”

  “您不是已經故意回絕了整整一周了嘛。”

  “沒有啊我是真的不滿意才那樣的呀”

  英俊像是故意惹人生氣似的撅著嘴,活像一個小學生。啊,9年前的他雖然討人厭,但也還是個很不錯的男人呢,現在怎麽就變成這幅模樣了呢。

  “上周吳智蘭小姐找來我家了。”

  “啊?什麽時候?”

  “就是上次您來我家胡言亂語一通之後。”

  “什麽叫‘胡言亂語’啊,真是太過分了。下次聚會別叫她了。”

  “不用您說我已經自行處理好了。”

  “幹得漂亮。”

  “總之,不隻吳智蘭小姐一個人這樣。一直以來那些覬覦您的其他女人也都以為我和您是那種關係呢。”

  “是嗎?”

  英俊望著窗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管怎麽說,我們好像在一起太久了。”

  “我們之中有誰不知道這一點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跟您說的是,這樣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今天就連您母親也那麽說來著。”

  “嗯。”

  依然是無動於衷的反應。

  微笑終於忍不住,厲聲大喊道:

  “‘嗯’?!您居然還‘嗯’?!別人都把我當成您的情婦啦!這個問題很嚴重好嘛!”

  “金秘書什麽時候開始那麽在意別人的目光了?”

  “從盤古開天辟地的時候開始!”

  英俊瞥了一眼發牢騷的微笑,陷入了沉思。所謂結婚,不過就是一場簽字遊戲罷了。可惡。那算得了什麽。有什麽不能做的?反正就算結了婚,生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每天早上上班前,微笑都會幫我打點好一切,然後就和微笑一起工作,再和微笑一起下班。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也隻有和微笑同床共枕這一點罷了。

  同床共枕。

  英俊眉頭微皺。

  不是挺好的嘛。說不定那些令人厭倦的噩夢也會因此而有所改善呢。如果對方是金微笑的話,賭一把又何妨。

  一直以來,英俊都認為寄希望於那些模糊不清的假設,根本就是失敗者的行徑。但是現在他已經沒有那個閑情去計較這些麵子了。

  他不能就這樣放走微笑。哪怕是不擇手段也不想錯過她。不管這是出於對微笑——一個讓他感到舒心的同事——的執著也好,還是出於源自其他理由的私心也罷。

  “好吧。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我就做出一萬分的讓步吧。”

  “什麽讓步?”

  “如果你那麽想結婚的話那就結吧。不是很簡單嘛。隻要提交材料,然後繼續像現在這樣生活就行了。”

  “您現在到底再說什麽呢?”

  “結婚吧,和我。”

  英俊的話真摯到令人恐慌,微笑刷地一下紅了臉。

  “什麽?”

  英俊望著微笑瞠目結舌手足無措的樣子,覺得甚是可愛,而後又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說了一遍:

  “我跟你結婚。”

  “啊……天呐,副會長……我……我完全沒想到……我的天呐,這該如何是好啊。”

  “怎麽?太感動了嗎?”

  微笑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盯著英俊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緊緊閉上眼,開口坦白:

  “對不起。”

  “嗯?”

  “您好像沒能充分理解我當時說的話。副會長您……”

  英俊呆呆地望著微笑的臉,她接下來要說的話直接令英俊的瞳孔失去了焦距。

  “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什麽?”

  “我說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第一點是體貼,第二點還是體貼,我喜歡體貼又溫柔的男人。就算要結婚我也想從對方那裏得到滿滿的愛呢。真的很抱歉。”

  “金秘書……?你說什麽?你現在在說什麽呢?你……你說點……我能聽懂的話。”

  英俊像丟了魂兒似的嘟囔著,微笑直勾勾地看著他,殘忍地補了一刀:

  “祝您早結良緣。”

  “呃……”

  直到微笑下車進了家門,英俊還依舊瞪大著眼睛,像尊蠟像一樣僵在原地。

第二十一章 B王,請接收我的愛心發射!

  微笑進了家門打開燈,剛把包放在桌上,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她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接,響得正起勁兒的電話就自動安靜了下來。

  “咻”

  微笑摘下耳環習慣性地走到窗邊,竟發現英俊那輛銀色捷豹還公然停在狹窄而昏暗的胡同裏,心裏不由咯噔一下。9年前胡亂頂撞他後拔腿就跑時的心情和現在如出一轍。

  就在這時,包裏傳來了不詳的提示音:

  kaTalk來短信啦(kaTalk即KakaoTalk的簡稱)!

  微笑把摘下的耳環放在桌上,掏出手機,隨即看到一條簡短的信息。不出所料,發信人正是英俊:

  為什麽這樣?

  對不起。前幾天您說要交往的時候,我真以為您是開玩笑的呢。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可你竟然說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我總不能說謊吧。

  金秘書你瘋了嗎?居然對我不滿意,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呢?我到底哪裏讓你不滿意了?你腦子進水了嗎?

  也是沒誰了。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嗎。腦子裏想的都是自己,一點兒也不為別人著想,不愧是李英俊。

  “不是,等一下。副會長,您先冷靜一下。我並不是對副會長您不滿意。其實我覺得您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人。像我這種平凡的女人,實在是高攀不起呢。”

  這句話是真心的。說實話,若不是在過去的9年裏擔任了英俊的私人秘書,微笑甚至不敢看他一眼,畢竟他身居高位。從各種意義上來講的確如此。

  那就直接結婚不就行了嘛。

  嗯?什麽情況?不應該啊。

  她原本笑盈盈的嘴角瞬間僵住了。實在無言以對的微笑隻得一邊強顏歡笑一邊在對話框裏胡亂輸入分號,手指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起來。

  ;;;;;;;;;;所以說,我就是對副會長的這一點不滿意。

  你剛才不還說,並不是對我不滿意嘛。為什麽又改口啊?

  哇!請您不要開玩笑。

  沒開玩笑啊。我現在非常嚴肅好嗎。

  請您看看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副會長您總是隨心所欲地獨斷專行,從來不去考慮對方的立場。

  微笑棒棒噠。累積在心底的情緒一點一點地被釋放出來。

  所以呢?你是想說,9年來我讓你很為難,所以現在要向我示威麽?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微笑盯著一閃一閃的光標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她咬緊嘴唇,手指在屏幕上“噠噠噠噠”地飛舞起來。即便是每天都能麵對麵相見的人,有些心裏話也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而KaTalk的出現正好解決了這個難題,這也正是它的便利之處。

  啊,沒錯。說實話是挺為難的。您知道我為了伺候自以為是、自私自利、幹淨整潔到近乎於潔癖患者、極度追求完美、還整天一邊照鏡子一邊感歎自己長得帥的副會長有多辛苦嗎?9年來我從早忙到晚,從來都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不管您吩咐什麽,我都照單全收,我當然很為難啦!!!!!!!!!!!!!!!

  哎呦喂,真是痛快啊。微笑似乎覺得這樣做還不太夠,於是又在句尾狠狠地打上15個感歎號,發了出去。

  過了相當長的時間,微笑才收到回信:

  聽起來好像都是我的錯啊。

  不然會是誰的錯呢?

  你並沒說過不願意啊。

  什麽?

  如果你跟我說了不願意的話,我就不會安排那麽多工作給你了。啊,代駕除外。

  這麽看來,好像不管俊英吩咐什麽,微笑都從來沒有堅決拒絕過,向來都隻是恭恭敬敬地聽從他的吩咐。嗯……這麽細細追究起來的話,應該算是雙方的過失嗎?。那些模棱兩可的碰撞事故中的受害者,應該就是這種心情吧。

  微笑一時啞口無言,哭笑不得地看著手機屏幕,待她在心裏整理好想說的話後,冷靜地打開了對話框。

  總之,就像您說的那樣,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不管怎麽說,我好像已經厭倦了。

  我保證,一定減輕你的工作量。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之前已經跟您說過了,我現在既不需要錢,也不需要工作。我隻想找個愛我的人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無論出於什麽目的,我都不願意接受那種沒有任何誠意、像是施舍一樣顯擺自己的求婚。我想要的是那種發自內心、讓我感動的求婚。赤裸裸的殘酷現實我已經體驗夠了,也該去尋找些浪漫了不是嗎?雖然您跟我求了婚,但是說實話,浪漫這種事情對副會長您來說未免太過勉強了吧。不過,副會長對自己浪不浪漫就不好說了。

  你真的這麽想嗎?

  是的。還有,體貼這種東西,您一丁點兒都沒有。

  這時,突然又來了其他信息。

  katalk來短信啦!

  哇,這麽嚴肅的時刻,到底是誰啊。微笑退出對話窗口,確認了一下,發現是樸侑植發來的信息。

  她剛一打開名為“樸博士”的對話框,一條讓緊張感煙消雲散的信息就立刻跳了出來:

  微笑秘書,很抱歉這麽晚打擾你,我正玩得起勁,愛心突然用光了。快給我發射一個吧!三克油!

  哇!越有錢的人越小氣啊,就不能自己買點愛心嗎?!再說Anipang(類似開心消消樂的一款遊戲)都過時多久啦,這些心懷信念的家夥們呐!

  以樸博士的性格,如果現在不給他發愛心,他絕對會一直妨礙兩人的對話到底,絕不放棄。

  心急的微笑趕緊打開了AnipangAPP。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英俊就急不可耐地發來了信息。

  這幫人真是夠了,還讓不讓人活啦!我會一件一件地解決你們的問題,你們稍微等一等啊!

  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居然還有閑工夫玩Anipang,真夠狠的啊。在微笑的Anipang好友排名中,英俊和樸博士分列第一名和第二名。其實,英俊那個無法超越的分數是他和微笑合作完成的。當然了,這是樸博士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

  微笑心急如焚地發送完愛心後,重新打開和英俊的對話框,再次走向窗前。

  可是剛剛還停在胡同口的銀色捷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哦?已經走了啊?”

  微笑看著空出來的位置,心裏突然空落落的,有種莫名的空虛感。

  “奇怪,怎麽會突然這……樣?”

  她看了看手機屏幕,發現上麵留有一條完全無法理解的信息:

  你記住,這個世界上隻有兩個人是絕對不能在我麵前提“體貼”二字的,一個是我哥,另一個就是你,金微笑。

  暫且不說這句話的含義……

  話說微笑闖禍了。

  直到現在微笑才理解,剛剛還在和她說著嚴肅話題的英俊為何會突然駕車離開。

  “呃……啊?我,我剛才把愛心發給誰啦?”

第二十二章 Time Over

  吱呀,吱呀。

  幫幫我,拜托,誰能幫幫我。我好害怕。疼,好疼。幫我解開。拜托把這個解開。太疼了。這種事情為什麽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到底為什麽?

  “您問為什麽?”

  誰?啊,原來是微笑啊!

  “因為副會長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來,吃完這顆愛心就滾開吧。”’

  什……什麽?

  “啊!這麽看來,有位女士剛好和副會長您是天生一對呢。”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呢?

  “在那裏。她不就在那裏嘛。趕緊轉過身,抬起頭好好看一看。”

  吱呀,吱呀,吱呀。

  “嗬!”

  英俊霍地坐起身,雙手抓住脖子,痛苦萬分。

  “嗬……嗬……呃啊……”

  英俊在寬敞無比的床上痛苦地滾來滾去,過了好一陣才緩過氣來。

  “哈啊,哈啊,哈啊……”

  反複出現的噩夢還夾帶著奇奇怪怪的情節。許是他荒唐地被微笑拒絕後產生的後遺症吧。

  英俊一邊大口喘氣,一邊盯著指向淩晨2點的鍾表。這時,手機信息提示音響了起來。

  他半信半疑地伸手拿起手機,臉色瞬間變得愈發冷峻起來。

  英俊呐,你現在應該做著美夢甜甜地睡著了吧。我覺得能夠酣睡入夢是件幸福的事呢。哥哥實在太羨慕你了。

  “媽的。羨慕個屁啊,大混蛋……因為你,我要承受這種痛苦……”

  英俊像是跑完馬拉鬆全程一樣,滿身大汗地從床上滾下來,慢吞吞地爬向浴室。

  他徑直來到淋浴間,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穿著衣服就鑽進了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的涼水中。冰冷的水流淋在身上的那一刻,他瞬間無法呼吸,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

  “呃啊。哈啊……哈啊……”

  英俊看著仍舊沉浸在一片黑暗中的浴室窗外,身體突然一陣顫栗,慘叫出聲:

  “啊!夠了,到此為止吧,拜托!也該適可而止了不是嘛。該死!”

  他用拳頭猛錘了幾下瓷磚地麵,而後長舒一口氣,環抱膝蓋蹲坐下來。

  淋濕的睡褲向上卷起,露出的兩側腳踝處各留有一條明顯的深深疤痕。

  “有人就好清淡口,不愛多鹽刺激的重口味。老話說得好,‘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你這樣華麗麗的男人,微笑秘書整整看了9年,想必早就看膩了吧,所以現在轉而喜歡平凡男人了。個人喜好而已,尊重,尊重。”

  嚶嚶嚶

  “我不能就這樣放她走。”

  “為什麽?難道天下無雙的李英俊沉迷於微笑秘書不可自拔了嗎?”

  嚶嚶嗶唧嗖BiuBiu嚶

  “我不能沒有微笑。不然沒法工作。”

  “那就裝瘋賣傻死纏爛打。”

  嚶嚶唧唧

  “那麽做還不如去死……”

  “那就去死唄。哦,哦哦,這把感覺不錯啊。照這樣下去絕對能刷新紀錄啊,歐耶。”

  嚶嚶嚶嗖BiuBiu……

  啪!

  英俊那飽含情感的拳頭一揮,侑植手裏的手機便無可奈何地飛了出去。和它一起飛走的還有侑植創造Anipang最高紀錄的機會。

  “呃啊!呃啊!李英俊你這個禽獸!我要和你同歸於盡!”

  “TimeOver”,聲優姐姐的聲音是那樣的冷酷無情,侑植簡直快要哭了出來。他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順勢瞥了眼英俊,感知到氣氛異常後,乖乖地坐在了沙發上。

  英俊舒展開身體,性感地橫躺在沙發上,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他依舊是那樣的魅力四射,實在令人難以想象,此刻的他因為昨晚遭遇了慘無人道的拒絕後,直到到現在都還沒能從後遺症中緩過神來。

  “天下無雙的李英俊居然被自己9年來的左膀右臂拒絕了。真是遺憾。況且對方還在吵到不可開交的間隙向你發射了愛心,實在有夠新奇的。這也太過分了吧。沒想到金秘書是這種人,太差勁了……”

  “閉嘴。”

  “是。”

  一結束早上的高管會議,英俊就來到侑植辦公室,自始至終都在沒完沒了地嘟囔著:怎麽辦,怎麽辦才好。

  “真是和尚念經啊你。”

  見英俊惡狠狠地怒視自己,侑植瞬間僵住,一邊揉搓著滿是雞皮疙瘩的小臂,一邊閉上了嘴。

  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應該是微笑第一次給英俊係領帶的那天吧。

  她的手法令人心情大好,柔軟到好似做了一場美夢,溫暖到讓人泛起困意。同樣是來自年輕女人的碰觸,微笑卻完全沒有讓英俊感到不快或是畏懼。所以,拜托微笑照料自己的事情漸漸多了起來。

  在遇到微笑之前,英俊從來不會在外麵喝酒。因為沒有人為他代駕。

  他信不過任何人,包括出租車司機、代駕司機,甚至是專門駕駛禮賓車輛的公司專職司機。一想到獨自一人迷迷糊糊地坐上一個信不過的人開的車,英俊就覺得可怕。

  但是微笑不一樣。

  所以待英俊坐上副會長的位置,再也無法逃避私人聚會的時候,他便要求微笑考取駕照。聰明伶俐、無所不能的微笑很快便拿到了駕照,從那以後,但凡遇到緊急情況,微笑還要擔起司機的職責。

  不僅僅如此。

  在出席一些正式場合,以及必須有女伴一同前往的場合時,英俊就需要一位搭檔。比起那些難以配合的女人,他當然更願意選擇令他舒心百倍的微笑,所以他還會要求微笑一同出席這些場合。

  起初微笑似乎還有些躊躇不決,可沒曾想她竟然完全沒有怯場,出色地完成了搭檔的任務,就連英俊都為之感到驚訝。所以自此以後,但凡出席正式場合,微笑還要擔起英俊女伴的角色。

  除此之外,微笑還要兼顧核心秘書的職責,負責處理重大而艱巨的大小事務。正如微笑所說,9年來英俊確實沒少使喚她。

  就算當事人沒說過不願意,這也不能成為使喚別人的理由。畢竟她獨自承擔過量業務的事實不用多想就能知道。

  況且,因為當時家境困難,微笑根本無法辭去工作,所以盡管她當初並沒說過不願意,但那並不代表她不想說,恰恰相反,或許她隻是說不出口,不能說而已。

  或許是依靠微笑將近10年的英俊過於滿足於舒適的現實生活,才會輕易地相信微笑以後也定會陪在自己身邊吧。

  英俊突然陷入一片混亂。

  他此刻從微笑身上體會到的情感究竟是空虛還是背叛,又或是其他什麽呢?

第二十三章 七天份牛骨湯

  侑植一直默默地望著沉思中的英俊,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我媽是個非常安靜的人。一輩子都在伺候我爸,照料子女,從來沒有大聲說過話。”

  侑植莫名其妙的一番話語把英俊從思緒中拽了回來。英俊望向侑植,侑植繼續說道:

  “老爸的六十大壽一過,老媽就開始堅持不懈地燉起了牛骨湯。”

  “牛骨湯?”

  “嗯。聽說每次都會燉上一周的量。老媽卻總是十天半個月才回一趟家。一個人的海外旅行好像格外的有趣。老爸就不一樣了,沒有老媽的日子裏,體重那是兩斤兩斤地往下掉。老媽的旅行又持續了幾次,突然有一次就再也沒有回來了。那時的她已經老去。”

  “別兜圈子,有話直說。”

  “老媽和老爸最終離婚了。”

  “離婚難道也會遺傳……”

  “閉嘴。”

  侑植捶胸頓足、勃然大怒,待心情平複之後又雲淡風輕地說了起來。

  “我好奇了很久,去年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試著詢問父親為什麽跟媽媽變成了那樣。”

  “為什麽?”

  “他隻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麽?”

  “比惡評更可怕的是不予置評。”

  聞言,英俊整張臉擰巴得不成樣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直默默工作的金秘書突然要辭職,是因為這些年來她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心?”

  “雖然令人惋惜,但這卻是事實,不是嗎?”

  英俊長歎一聲,咬牙切齒地站了起來。

  “你想幹什麽?”

  侑植話音剛落,英俊就抓起上衣前襟啪地一抻。整理好著裝後,他冷冷地回道:

  “等著瞧。想來就來,想走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傍晚時分,微笑一邊等待走進小會議室參加最終麵試的應聘者,一邊茫然地在便簽上胡亂塗寫著什麽。

  你記住,這個世界上隻有兩個人是絕對不能在我麵前提‘體貼’二字的,一個是我哥哥,另一個就是你,金微笑。

  英俊有一個比他年長兩歲的哥哥。身為長子的哥哥以旅行為借口四處遊蕩,因為身體原因未曾參與過公司的運營。微笑所知道的僅此而已。

  兄弟倆發生過什麽事情暫且不論,畢竟這是他們二人之間的問題。可英俊卻說,另一個就是金微笑。這是什麽意思呢?

  倘若英俊在這9年裏給予過微笑催人淚下的關懷,亦或者體恤微笑到令她誠惶誠恐的地步,微笑倒是能夠理解其中的含義。可事實並非如此,微笑想破了腦袋也無法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咻”

  微笑長籲一聲,正裝口袋裏的手機瞬間震動了起來。

  結果顯而易見的麵試正在小會議室裏火熱進行中,微笑瞥了眼會議室緊閉的大門,小心翼翼地接起了電話。來電人是微笑的高中同學。

  “貞熙呀!好久不見啊。”

  最近還好吧,微笑?方便接電話嗎?

  “工作時間,不方便說太久,簡單說重點吧。”

  周末有時間嗎?

  “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是英善的事。

  英善是微笑的朋友,在知名報社的編輯部工作。

  我之前不就說過,英善她肯定戀愛了嘛?怎麽可能騙得過我的法眼呢。話說她月底就要嫁人了,新郎是同家報社的社會部記者。英善說她現在實在太忙沒時間挨個兒通知大家,所以就由我出麵代為轉達了。

  “天呐,真的嗎?是該好好祝賀一下啊。可是這月底就結婚,怎麽這麽著急啊?”

  還能因為什麽,這不明擺著的事兒嘛。人家太心急,彎道超速啦。

  “我去。”

  總之,這周六下午說是要拍婚紗照呢,有時間的話我們去當下伴娘吧。

  “那我問下我們老大再給你回電話吧。雖然他肯定不會同意。”

  好。

  “貞熙,那你呢?不結婚嗎?不是交往很久了嗎?”

  啊……我嗎?我的情況有點兒一言難盡……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先同居,以後再辦婚禮呢。

  “啊,嗯,這樣啊。”

  貞熙和男友已經談了近5年的戀愛,不過因為男方創業失敗的緣故,置辦婚禮似乎成了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微笑低頭看了看自己在沉思中創作的作品——便簽上胡亂塗畫的樹枝人和沒有意義的幾何圖案。其中還有幾個美元符號。

  末熙姐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不對,仔細想了一下,其實微笑也不清楚那句話究竟出自末熙姐還是必男姐,亦或是某個高中同學。不過這並不重要。

  如果貧窮從窗戶縫裏溜了進來,愛情便會飛速逃離那扇大門。

  國內十強企業之一唯一集團總裁之子,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絕對是沒有任何競爭對手的有力繼承人,一個一輩子都衣食無憂的男人。微笑竟然拒絕了此等男人的求婚,怕不是真的瘋了吧。

  浪漫能當飯吃嗎?裝作拗不過直接答應不行嗎?不過,拒絕了英俊的求婚,也不代表注定要和窮人交往不是嗎?人不能隻為了吃飯而活吧?

  況且還有一件亟待解決的事情等著她呢。

  沒錯,就是她記憶裏的那個哥哥。

  他的手溫暖得讓人流淚。她瘋狂地想要找到那雙手的主人。

  你呢?還沒有男朋友嗎?

  “哎呦,你幫我介紹幾個吧。”

  之前給你介紹了那麽多回,你不是都抽不出時間嘛,你個臭丫頭!

  “哈確實。哦……?不是,等一下。”

  原本無精打采轉著圓珠筆的微笑忽然睜大了眼睛:

  “你說英善的新郎是社會部的記者?”

  嗯,怎麽了?

第二十四章 一匹孤獨的狼

  “得嘞!”

  微笑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通過在春或許能夠從過去的兒童事故案例相關報道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當時還是四五歲的樣子,也就是說事情發生在25年前。時間過去了太久,一般人很難在網上查到相關信息,但報社內部人員卻能相對容易地接觸到這類信息。

  就在這時,小會議室內傳來一陣腳步聲。不知不覺間麵試好像已經結束的樣子。

  “我知道了,貞熙。我下班以後再打給你。”

  微笑掛斷電話,笑容滿麵地起身開門,接待應聘者:

  “很辛苦吧?”

  “怎麽會,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呢。和傳聞不一樣,副會長超級nice呢。”

  嗯?哎呦?今天的反應有點不一樣啊?

  微笑尷尬地笑了笑,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第十位應聘者金智雅。

  和其他應聘者一樣,金智雅有著和微笑相似的形象、身高和體形,不同的是,她既沒有愁眉苦臉地發牢騷也沒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反倒露出一臉滿意的微笑。

  “副會長他沒提什麽刁鑽的問題嗎?”

  微笑一邊指引她出去,一邊問道。金智雅點點頭回答道:

  “是的。雖然問題很難,但並不刁鑽。聽說副會長是經營學專業出身,沒想到文學方麵的知識也如此淵博。我們在短暫的時間內,對海明威的作品世界展開了很有深度的討論。”

  “海明威?咳咳。”

  “是的。麵試快要結束的時候,副會長還給了我關於人生的建議。真是不敢相信,如此年輕的副會長居然會有這麽深刻的見地。實在讓我印象深刻。”

  “關於……人生的建議?”

  “副會長對我說,隻有真正熱愛自己的人才能成為至高者。真的好感動。”

  啊,真是字字珠璣啊。如果能忽略當事人的真實為人的話。

  微笑把應聘者送到電梯廳前,仍舊無法掩飾內心的混亂,良久才一臉疑惑地歪著腦袋回到了小會議室。

  此時此刻的英俊正站在斜陽映照的窗前,俯瞰三十層樓下的光景。

  見英俊身後拖著長長的背影,微笑瞬間覺得心裏某個角落突然一沉,心情也變得微妙起來,雖然她並不知道為何會產生這種感覺。

  “啊,金秘書來了?”

  “是,我剛送走麵試者。”

  “嗯。”

  往常這種時候,英俊不是嚴肅地談論工作,就是製造討人厭的惡作劇,從不給人任何喘息的空間,然而此刻的他卻仍就背對微笑,俯瞰著腳下的世界,活像一匹孤獨的狼。

  很久沒有仔細打量過他的背影了,那梳理齊整的發絲、堅毅而寬闊的肩背、纖細而筆挺的腰身和那雙線條優雅又不失性感的大長腿浸潤在金色的夕陽裏,有種令人恍惚的強大魅力,另一方麵又讓人耳目一新,別有一番滋味。

  “你說得沒錯。”

  “什麽?”

  “我的確自私自利又自以為是。所以微笑要離開這樣的我,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話聽起來有種不明緣由的悵然若失,微笑笑盈盈的臉上笑容不再。

  哎呦,這人為什麽突然這樣呢?是我太過分了嗎?

  她突然感到分外歉疚,僵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副會長,那,那個,前幾天的事情,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不,我現在才明白過來。”

  英俊緩了口氣,淡淡地繼續說道:

  “我活到現在,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隻有一樣除外,一個叫金微笑的女人。”

  “啊……!”

  聽到這番意料之外的回應,微笑多少受到了一些衝擊,表情僵硬地閉上了嘴巴。英俊則用他低沉而粗獷卻又無限甜美的聲音繼續說了下去:

  “剛剛麵試的金智雅小姐,通知她明天來上班吧。還有微笑,你就再辛苦一個月,做一下交接吧。一直以來……”

  英俊頓了頓,又輕聲說道:

  “一直以來真的非常感謝你。真心的。”

  似是感歎歲月蹉跎一般,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歎息。

  “天呐,副會長您……”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金秘書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就在這兒說吧。”

  “不是,那個,一路走來確實很辛苦,不過其他人也都跟我一樣吃了不少苦……一直以來我也真的……真的非常感謝您。剩下的一個月裏……咳,我會盡心盡力地……輔佐您。”

  “謝謝。你出去吧。”

  小會議室被一片沉寂籠罩著。一陣無力的腳步聲過後又傳來了輕輕的關門聲。

  “咻。”

  英俊舒展開肩膀歎了口氣,瞬間,會議室的門哐地一聲被再次打開,侑植咋咋呼呼的叫嚷聲隨即四散開來:

  “喂!李英俊!什麽情況?!剛才出什麽事了嗎?”

  “沒啊,怎麽了?”

  “微笑秘書怎麽了?剛才瞥見她,好像哭了啊?”

  不會吧,這就哭了?我的演技這麽逼真嗎?哪怕隻有一個不足之處也好啊,我這萬惡的才能啊。

  英俊在心裏盡情地自我吹捧了一番後,回過頭麵無表請地回了一句:

  “睫毛掉眼睛裏了吧。”

  “不像哎。”

  “行了,你幹嘛來了?”

  “好奇你這次會不會又讓人家吃閉門羹,參觀來了唄。”

  “沒有。我讓人家明天來上班了。”

  “嗬!哇,你小子!你真打算就這樣放微笑秘書走嗎?”

  侑植暴跳著抬高了嗓門兒。英俊從容地看著他,突然露出一抹邪惡的微笑,脫口道:

  “誰準許的。”

  “嗯?”

  英俊手法優雅地捋了捋發絲,真摯地說道:

  “竟然想甩了我一走了之。這分明就是犯罪啊,論罪當處終身監禁。”

  “那你的意思是,要牢牢抓住她?”

  “那是當然。她到死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嗯……這女人可是一口回絕了你的求婚,有那可能嗎?”

  “從現在開始你可瞧好了。我要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是真正的電影大片。”英俊兩眼放光地笑道。

  “樸博士的腦子除了工作以外沒有半點用處,你父親卻不一樣啊。”英俊莫名其妙地補充道。

  “什麽?”

  “比惡評更可怕的是不予置評。相當有用嘛。”

第二十五章 我們走著瞧

  “金秘書!”

  “是!”

  “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嗎?”

  星期六上午,英俊正在家中辦公。他習慣性地叫了聲“金秘書”,書房外卻傳來了截然不同的聲音。他這才想起來微笑不在,不由皺緊了眉頭。

  “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嗎?”

  微笑的繼任者——金智雅好像在和機器人對話一般麵無表情。她完全遵照微笑告知的秘書手冊,看起來卻沒有一點兒人情味。

  “沒什麽。你出去吧。”

  換作是微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英俊現在的不便之處,並立即提出相應的解決方案,然而金智雅卻不一樣。也許是英俊戴上了有色眼鏡的緣故,他甚至看不到金智雅正在努力的樣子。

  “啊,那個……副會長。”

  “嗯。”

  聽到英俊公式化的回應,金智雅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我昨天發現秘書業務中好像還包含了私人服侍部分,我是不是也……”

  “私人服侍?”

  見英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智雅突然畏首畏尾起來,好不容易才勉強回答道:

  “是,比如為您係領帶……”

  這確實是禮節上必不可少的一環,不過坦白講,秘書和上司麵對麵站著係領帶的行為正常嗎。不,細細想來,這種“不正常”的行為還不止一件兩件。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實在很難將二人的關係歸結為一般意義上的上下級關係。

  說不定……或許……。要是早知道還要接管這種事的話,當初就該再仔細考慮考慮的。智雅的表情複雜的難以言喻。

  “啊,那個啊。”

  英俊利落地收拾好局麵。

  “那種事就不勞你費心了。就算你撲過來硬要給我係,我也會拒絕的。你好大的膽子。”

  額。

  本就麵無表情的智雅變得更加茫然了。啊,這種心情該怎麽形容呢?有種酣暢淋漓的暢快,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爽?

  “是。那麽今後我需要做的是……”

  英俊突然打斷了智雅的話:

  “既然話說到這兒了,我就明說吧。金智雅小姐以後就是金微笑秘書的替補了。”

  以離職人員繼任者身份來到唯一集團的金智雅目前還在業務交接中,至於為何突然變成了替補,她不得而知。

  “今後,你隻要輔助微笑秘書的工作就可以了。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尤其是我的私事,你不必做,也不能做。”

  “什麽?”

  這些要求和當初麵試的時候完全不同。她十分不解地看著英俊,但英俊卻一臉滿不在乎,自顧自地說道:

  “你不用擔心。就算工作量有所減少,你的工資還是會按照雇傭合同上的規定照發不誤的。”

  “那……”

  “微笑秘書不會離職,她會一直幹下去的。這一點你要心中有數,接下來的一個月裏,你要像現在這樣假裝交接業務。今天聽到的話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明白了嗎?”

  “沒有,不明白。明白個屁啊,完全不知所雲。”雖然智雅很想這麽說,但英俊似乎不會允許她繼續提問下去。

  “愣著幹嘛?”

  “啊?”

  “出去吧。”

  英俊一個優雅的手勢打發走金智雅後,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吱呀。

  椅子發出的吱呀聲響令他不由打了個寒顫,他咯噔咯噔地邁開步子走進了書房裏的浴室。

  “啊。”

  他對著洗手台前的鏡子張大嘴巴,伸出了舌頭。隻見舌尖上冒出了白色的潰瘍。都是因為最近一直失眠,再加上神經緊張造成的。

  他輕歎一聲,在抽屜裏翻找一陣,掏出了一瓶地瑞舒林(Albothy愛寶療,用於治療口腔潰瘍的藥物)。棉棒在哪兒呢。如果微笑在的話,早就找好送過來了吧。

  果然,沒有她的人生簡直無法想象。

  英俊對著鏡子再次伸出舌頭,拿起沾有藥劑的棉棒輕觸患處。

  “咳呃……噝。啊……額額額。”

  他緊緊抓住洗手台的一角,疼得扭來扭去,良久他猛地抬起頭,惡狠狠地嘀咕道:

  “竟敢讓我承受這般痛苦。”

  也對,太容易對付也沒什麽意思。這一點分明是微笑的長處。

  “平凡的男人?平凡的浪漫?開什麽玩笑。我們走著瞧,看你拋下我能不能得到這些東西。”

  金秘書。

  是,副會長。

  不,不是微笑秘書。

  通過最終麵試,很快便來公司上班的智雅,比微笑小兩歲,也姓金。

  為了業務交接,昨天微笑從早到晚一直帶著智雅熟悉工作。英俊像是計劃好了似的一整天都對微笑不理不睬的。有事情吩咐時就喊一聲“金秘書”,還執意在後麵加上一句“不,不是微笑秘書”。故意在微笑麵前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神氣十足的樣子。

  一直以來真的非常感謝你。

  聽到英俊對她說出這句話的當晚,她徹徹底底地失眠了。

  那是過去9年來,她從未看到過的模樣。僵直的肩膀、微微低垂的頭,他的背影看起來是那樣的孤獨而落寞,讓人直想緊緊地抱住他。

  “是我太過分了嗎?”,“哎呀,好像是我太過分了。”,“沒錯,的確是我太過分了!”“我真是該死啊!”……連綿不絕的思緒如此無限反複了一整夜,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就自己無禮拒絕求婚的蠻橫行為,好好地向他道個歉。

  然而對方卻是持續的漠不關心,置之不理。

  那件事情之後,直到現在她都沒能和英俊對視過一次。這也是過去9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微笑不免感到格外的惆悵和慌張。

  怎麽辦才好呢。怎麽辦。

  也許是因為這莫名的焦躁不安,百萬年來好不容易有了屬於自己的時間,微笑卻是如坐針氈。

  智雅現在還不熟悉業務,能不能好好地輔佐英俊呢?她會不會不小心失誤惹惱了他呢?微笑的腦袋裏滿滿都是擔心。

  “你在聽嗎,微笑?”

  “嗯?啊……嗯。”

  “你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愣神兒。”

  “沒,沒什麽。大家聊什麽呢?”

  “嗯,秀妍老公出軌,被當場捉奸。”

  好閨蜜今天拍攝婚紗照,這些丫頭都是來給新娘子當伴娘的。這種場合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心裏還沒個數嘛,真讓人寒心呐。

  “天呐,是嗎?什麽情況,什麽情況?跟我說道說道。說不定以後我還用得上呢。”

  哎呦喂,超速行駛未婚先孕的女主角又添了把火嘿。

  “聽說她委托跑腿公司秘密跟蹤丈夫,一路殺進汽車旅館,鬧得不可開交。看見床上脫得精光、魂飛魄散跳下床的丈夫,她雙腿發軟,兩眼一抹黑,直到聽見背上孩子哇哇的哭聲,才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一把薅住了小三兒的頭發。”

  “哼,先把丈夫海扁一頓才對嘛。”

  “丈夫留著以後慢慢兒嚴刑拷打就是了,先解氣才是最要緊的。”

  “額,說的也是。”

  微笑在旁默默聽著大家夥聊天,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個個奇怪的畫麵。密切貼近英俊的日常生活、事無巨細地全麵輔佐他的金智雅,給英俊係領帶的金智雅,給英俊倒茶的金智雅,英俊生病時觸摸他額頭的金智雅,在正式場合作英俊女伴的金智雅,9年後在家門前的車裏被英俊求婚的金智雅,還有總有一天會和英俊同床共枕的……

  薅頭發應該從哪兒薅起呢?是頭皮處的發根還是尾端的發梢呢?如果對方是長發,不會手滑嗎?薅住以後要掄著轉一圈嗎?

  心情為何會這樣呢?為了尋找自己的人生而下定決心勢要拋下那個自戀狂重症晚期患者的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感受呢?

  “微笑,你怎麽了?剛才就看你不對勁,臉色煞白煞白的。哪兒不舒服嗎?”

  “沒,沒有。有點脹氣呢。”

  不對,不對,這種心情就像是關了很久之後才被放出來的囚犯。一個正常人就算隻被關上一周,都會變得精神恍惚,這是人之常情。況且我還被關了9年之久,連一個周末都沒有,無法適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您好。”

  微笑叫住了路過的服務生。衣著花哨的家庭餐廳服務生趕忙走過來俯下身:

  “您好,顧客,請問有什麽需要嗎?”

  “我要續杯。”

  “好的,顧客,飲料隻有碳酸類的可以續杯。我們這裏有可樂,有雪碧,還有芬達,芬達有菠蘿味還有橙子味(這裏的‘有’字均使用了不恰當的敬語,敬稱對象為各種飲料)……”

  啊。也許是因為餐廳的規定,這種不適合用在碳酸飲料上的敬語讓人聽起來十分反感。如果英俊遇到這種狀況,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絕對會一臉傲嬌地對服務生說:

  “竟敢把全是添加劑的劣質碳酸飲料和本尊相提並論!我不想再在這種掉價的地方吃飯了。走吧,金秘書。”

  英俊生動的表情和聲音鮮活地浮現在微笑的腦海裏,她情不自禁地爆笑出聲:

  “噗,噗哈哈,啊,抱歉。嗬嗬嗬。請給我雪碧吧。噗”

  “好的,請您稍等,馬上為您準備。”

  服務生尷尬地笑了笑,而後掏出什麽放到了微笑一行人的麵前:

  “尊敬的顧客,我們現在正在做一項顧客問卷調查,請問您能抽出一點時間來嗎?如果您配合填寫的話,我們可以免費贈送您一道副菜。不會耽誤您太長時間,您不妨試試。(沒有區分主語,全部使用了敬語)”

  “額。”

  微笑實在聽不下去這讓人手腳蜷縮的敬語模式,立刻點了點頭,急忙接過調查問卷。

  服務生離開後,微笑給在座的閨蜜每人都分發了一張調查問卷。大家夥的聊天因此而被打斷,她抓住機會終於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

  “那個,英善呐。”

  “嗯?”

  “在春他,是社會部的記者對吧?”

  “嗯,沒錯。”

  “那,能不能讓他幫我查一下以前的案子啊?”

  “案子?”

  圍坐在一起的五個朋友齊刷刷地看向微笑。

  “啊,不是什麽大案。就是我們四五歲的時候,發生在首爾的兒童案。”

  英善聞言,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範圍太廣了。雖然不知道你想查的是什麽,不過這樣查起來就等於海底撈針啊。”

  微笑沉思了一會兒,像是打定了主意,點點頭補充道:

  “那就縮小範圍,幫我集中查一下誘拐案吧。案發時間大概就是這時候。”

  “什麽?誘拐?你……小時候發生過什麽事嗎?”

  聽到英善的問題,微笑才恍然驚醒連忙搖手說道:

  “不,不是!不是我,是有人讓我幫忙打聽打聽的。”

  “是嗎?那好吧,我先幫你問問。”

  “謝啦。”

  “多給點份子錢哈。”

  “哎呦。”

  這時,一直埋頭研究調查問卷的某個人突然發起牢騷:

  “哎嘿,這是哪門子的調查問卷啊,問的都是些什麽鬼?調查對象僅限未婚人士起碼要在上麵標注一下吧。白看了半天。”

  同樣在查看調查問卷的微笑,表情也變得五味雜陳。

  想和有好感的異性一起去什麽地方?簡要寫明。

  如果對某個異性產生了好感,想做的事情是什麽?簡要寫明。

  想從有好感的異性那裏收到什麽禮物?簡要寫明。

  問題比較簡單,但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兒。是哪裏總讓人覺得反感呢。首先,問卷的主題就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而且時下又怎麽會有調查問卷用‘簡要寫明’這種生硬的命令式口吻呢?更何況還是在這家畢恭畢敬地使用敬語,甚至對碳酸飲料和尊貴的顧客都一視同仁的這家餐廳呢?

  微笑有些疑惑,抬起頭環顧四周。

  果不其然,其他桌的客人也在忙著研究那份奇怪的調查問卷。

  也許,是因為心情的緣故才會產生這種莫名熟悉的感覺吧。

  微笑歪著頭拿起圓珠筆開始作答。

  “哇,來真的嗎,你這個可怕的家夥。一定要做到這個份上嗎?直接去問她本人不就行了,真是個驚世駭俗的小心眼兒哦。”

  侑植正孤軍奮戰地在近五十張調查問卷裏尋覓微笑的名字,他無力地笑著說道:

  “居然有人會在第一個問題‘想和有好感的異性一起去什麽地方’下麵回答‘汽車旅館’,什麽鬼。啊啊,世道如此險惡還會有所謂的浪漫嗎。”

  英俊站在客廳一側的台球桌前,一邊在球杆的皮頭上打著巧粉,一邊命令道:

  “別廢話,趕緊找。”

  侑植撅起嘴巴,嘩啦嘩啦地繼續翻找著,突然發出一聲感歎:

  “啊,找到了!”

第二十六章 土老帽

  “寫的什麽?”

  侑植順著問卷仔仔細細地讀下來,倏地揉了揉鼻尖,“撲哧”一聲笑開了花:

  “本以為消失不見的浪漫原來在這兒呢。”

  “說什麽呢?”

  侑植抬起頭,溫柔地笑著說道:

  “她想去的地方是遊樂園,想做的事情是一起去漢江邊看煙花,想收到的禮物是九十九朵玫瑰花,和家門前胡同裏的一個浪漫的吻。”

  英俊皺著眉頭幽幽地說了句:

  “土老帽一個啊。”

  “是嗎?這不正是金秘書的風格嘛。”

  英俊將上身俯向台球桌,而後又將球杆長長地拉向身後,鄭重其事地自言自語道:

  “嗯……下周開始就該忙起來了,這麽多事情什麽時候才能做完呢?”

  “啪!”

  飛出的主球利落地將6號球打進洞後,在原地打轉起來。

  英俊沉思了好一會兒,一邊低頭看著桌上剩下的7、8、9號球,一邊自信滿滿地說道:

  “說起來這不過就是效率問題嘛。看來得動動腦子了。”

  說罷,英俊再次俯身用力推杆,主球瞬間迅速飛出,將剩下的球依次打進了洞裏。

  “哇,不愧是李英俊啊。一杆兒收啊。”

  李英俊仿若受之無愧,自信滿滿地直起身,舒展胸膛,輕輕舒了口氣。他挽起襯衫袖口,雙臂叉在腰間,那玉樹臨風的姿態,耀眼得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樸博士,以防萬一,你現在就給微笑打個電話,明天下午5點以後拖住她,讓她動不了身。”

  “萬一她有約在先該怎麽辦?”

  “你要知道,除非是特殊情況,9年來她可從來都沒有過雙休日。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能立馬有約嗎?她肯定計劃好了要在家大掃除。你確認下吧。”

  侑植一臉狐疑得瞥了眼英俊,乖乖給微笑打去了電話:

  “啊,微笑秘書。是我,樸博士。嗯。你幹嘛呢?啊,朋友要結婚啊?咿呀那太好啦。代我向新人祝賀哦。嗯。啊,我?我當然是在家閑著沒事兒幹嘍。中午和朋友見麵吃了什麽呀?哇,真的嗎?那家的意大利麵還不錯吧?啊,新口味的牛排啊?怎麽樣?好吃嗎?用石板裝盤嗎?哦,不是嗎?那還挺失望的。”

  見二人像大媽似的聊起來沒完沒了,英俊眉頭一皺,侑植趕忙直奔主題:

  “那個,我也沒什麽別的事情,就想問問你明天幹什麽。嗯?要大掃除?暈,絕了。啊,沒,沒什麽。那你下午應該沒什麽特別的事要做了吧?晚上和我一起看個電影怎麽樣?英俊?啊,英俊說明天很忙沒時間呢。嗯。原來你喜歡看大片兒啊。OK,那就看那部吧。我訂好票,5點左右去你家接你。”

  侑植掛掉電話,丟了魂似的愣愣地望著英俊。

  “看什麽看?”

  “真要大掃除呢,你倆有心電感應嗎?”

  “在一起那麽久了,自然心有靈犀一點就通。”

  “真是稀罕啊。這麽靈驗的感應,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不頂用了呢?”

  英俊翻了個白眼,侑植連忙閉上了嘴巴。

  第二天,11月11日,星期天下午5點。

  微笑一出家門就發現了英俊,卻不見原本約好要一起看電影的侑植。

  “天呐,副會長,您好。”

  英俊俯視著一直笑盈盈的微笑,淡然地說道:

  “不要當著別人的麵兒露骨得擺出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很失禮哎。”

  “抱歉。不過,您怎麽來了?”

  “我有話要說。”

  “真是抱歉,現在有點不方便呢。我和樸侑植社長有約在……”

  “樸博士今天不會來的。”

  “什麽?”

  “那是我安排的。”

  微笑臉上的笑容最終消失殆盡。她瞪圓了眼睛問道:

  “您這是何必呢……?您直接對我說不就行了嘛。”

  “如果我約你見麵,你肯定會覺得不自在啊。”

  一向目中無人的英俊怎麽還會替別人擔心了?想到這裏,微笑有些慌亂,臉紅了起來。

  “不,不……不會的。”

  “先上車。去兜兜風怎麽樣。”

  英俊甚至還幫她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微笑的臉紅得更厲害了,老老實實地上了車。

  空中旋轉餐廳的360度全景落地窗下,即將閉館的遊樂場全景盡收眼底。唯一集團子公司、巨型遊樂園——唯一樂園在漆黑背景的襯托下,猶如寶石一般光彩熠熠。

  微笑擺弄著唯一樂園的吉祥物——小牛犢玩偶,不時偷偷望向英俊。

  隻見他正望著窗外,從容地將一塊頂級韓牛牛排送入口中。他拿起餐巾輕輕地沾了下嘴唇,優雅的姿勢就像是一幅畫。而後他輕聲呢喃道:

  “好像有點硬啊。”

  可能是微笑口味低俗吧,她隻覺得牛排已經入口即化了。

  “需要叫廚師長過來嗎?”

  微笑習慣性地想要起身,英俊立刻抬起右手阻止了她:

  “不用,你安心吃飯吧。”

  “啊……是。”

  微笑重新低頭看著盤子,聳肩尷尬地笑著說:

  “早知道您要來這種地方,我就穿得正式點了。”

  “這裏又沒有別人,有什麽關係。沒事的。”

  這間餐廳的視野和配套設施都極具藝術感,是唯一集團社長級以上人員接待貴賓專用的預約製私人餐廳。古風古韻的裝潢華麗至極,偌大的空間卻隻擺放了寥寥無幾的桌子,甚至還空無一人。微笑環顧四周,忍不住責怪起自己這身牛仔褲配T恤外加防風夾克的著裝來。

  “話說您這麽突然,是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金秘書辛苦工作了這麽久,我都沒有好好地說聲謝謝。這是犒勞你的禮物。”

  “天呐,副會長……”

  微笑似乎很感動的樣子,臉頰微微泛起紅暈。燈光隱隱綽綽地映照在她的臉上,雖還是那張常見的臉,無論是在辦公室還是在家裏,但視不知怎的今天卻感覺有些特別。

  相對而坐的英俊,刷地紅了臉。

  “哦……”

  我為什麽會突然這樣?有些慌亂的英俊連忙咕嘟咕嘟地喝下冰水,一陣幹咳。好在灼熱的臉頰很快便恢複了正常。

  “我們兩個很久沒有這樣一起悠閑地吃飯了吧?”

  “是。”

  “上一次是什麽時候來著?”

  “今年4月份。”

  “啊,是金秘書生日那天。”

  “是。”

  扭捏了半天的微笑悄悄打量一番英俊的臉色,坦白道:

  “那個……副會長。抱歉現在才告訴您,那天回家的時候,您不是給了我一個蛋糕嘛……”

第二十七章 B王之狗

  那個蛋糕是英俊特地委托著名的糕點師親手製作的。上麵還加了“金秘書,萬壽無疆。”十分詼諧的字樣。

  “怎麽了?”

  “我本想拍照留念的,可一拿出來就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本是笑著的英俊眉毛微微一抖。提出辭職後是越來越肆無忌憚啊。見著機會就開始氣我?

  “啊啊,沒關係,沒關係,反正事情都過去了。”

  “對不起。”

  “沒什麽,不用在意。”

  對話就這麽結束了,兩個人都尷尬地望向窗外。

  過了好一會兒,都隻聽到刀叉和碟子哢嗒哢嗒的碰撞聲,天色越來越黑,遊樂場也到了關門的時間。

  關門通知廣播裏懷舊流行歌曲的聲音隱隱傳來,微笑莫名地感到有些失落,連忙找話題來說:

  “啊,我,5歲之前住在這附近的再開發地區。”

  英俊點點頭,就好像他親眼見過似的附和道:

  “對,那個時候這附近還全是住宅區。”

  “對,雖然不全記著,但家門前胡同的景象我還記得很清楚。我家胡同的入口處有個巨大的電線杆。上麵有處奇怪的斑點,就像個怪物。到了晚上電線杆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超級嚇人。還有胡同盡頭那家……”

  微笑沒有繼續講下去,好像是記起了不願想起的事情似的,打了個哆嗦,搖了搖頭說道:

  “我怎麽會突然提起胡同盡頭那家呢?”

  “你問我我問誰?所以那家怎麽了?”

  “啊……記不起來了。”

  “你是不是傻?”

  聽到英俊冒出的這句話,微笑強顏歡笑,說道:

  “哎呦,偉大的副會長,您小時候的記憶肯定是像超清顯示器一樣清晰吧。”

  “是啊。可能是吸奶瓶吸得太累,我總是吃著吃著就睡著了呢。”

  英俊有時候會若無其事地說些玩笑一樣的話。

  “哎呦,是吧?”

  微笑翻著白眼做了個鬼臉,英俊撲哧一下笑了。

  “你什麽時候搬的家?”

  “不太清楚,但聽說我們家算是再開發搬遷居民中最後搬出去的。”

  “是嗎?為什麽?”

  “不光有賠償金的原因,還有那時候媽媽病得厲害,爸爸為了照顧媽媽,晚上幾乎都不在家,我和姐姐們玩到很晚才睡。搬家可能是媽媽去世以後辦完葬禮才搬的吧。”

  “節哀順變。”

  “反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我連媽媽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

  微笑一聳肩,盈盈笑著。英俊這次沒有亂開玩笑破壞氣氛,而是靜靜地點了點頭。

  “那個時候副會長應該是9歲吧。真是想象不出您小時候天真爛漫的樣子。”

  “想象不出也沒關係。因為我一點也不天真爛漫。”

  “哎呦,是嗎?”

  “那時候我是也像現在這樣,樣樣出類拔萃,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哈啊。是,是,那是當然。”

  “真的。但是……。”

  “但是什麽?”

  “那時候我並不是很快樂。特別是4年級的時候。”

  “為什麽呢?”

  微笑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有些不解。英俊喝了口水潤了潤幹燥的嘴唇,聳了聳肩說道:

  “原因很多。那時……我連跳兩級,和我哥同級。家裏長輩說為了我好,把我和我哥安排在同一個班。但我反而更累了。我和我哥的朋友們總是打架。他們說我小小年紀太張狂了,總是招惹我打我。我也不願認輸,也總是咬緊牙關和他們拚命。”

  “幸好還有哥哥在。”

  “幸好什麽。那個家夥和他們合夥一起欺負我。啊,不講理的家夥。”

  看著英俊頑皮地哧哧笑著,就好像看到了他小時候調皮的樣子。

  時光仿佛又回到了兩人還沒有因為辭職的事變得生疏的時候。微笑感覺自在了些。

  “您大哥是在尼斯吧?”

  “嗯。”

  “那之前去法國出差,怎麽一次也沒去見過他呢?難道……關係不怎麽好嗎?”

  英俊的眼神變得深邃,他久久愣愣地盯著盤子,然後放下刀叉,換了個話題:

  “你養過狗嗎?”

  “什麽?”

  “狗。寵物狗。”

  竟然轉移話題,真是罕見。英俊自尊心極強也毫無忌諱,最討厭含糊不清的東西,他竟然避而不答,真是令人難以想象。

  “沒有。”

  “很久以前我養過一隻血統純正的金毛犬。名字叫BigbangAndromedaSupernovasonic。”

  “咳咳。”

  微笑聽到這個中二病的名字,一時不知所措。

  “那個狗的名字,是副會長您小時候親自取的吧?”

  “你怎麽知道?”

  微笑強忍著笑擺了擺手,英俊咧嘴一笑繼續說道:

  “BigbangAndromedaSupernovasonic特別溫順。從不亂叫,而且很伶俐,也很聽我的話。但是BigbangAndro……”

第二十八章 Bigbang的磨牙棒

  “我們就簡稱它為‘Bigbang’好嗎?”

  微笑一插嘴,英俊十分不滿地看著她重新說道:

  “總之那家夥,有個奇怪的習慣,一給它磨牙棒就埋進地裏。它可能以為別人不知道吧。而且埋起來以後再挖出來也好啊,但每次都是埋完就忘記了。”

  “就像人的健忘症吧?”

  “可能吧。”

  “那有什麽問題嗎?”

  “Bigbang活了10年,後來得肺炎死了。”

  “啊,好可惜。您很傷心吧,您哭了嗎?”

  “你覺得我會哭嗎?”

  “不會。”

  微笑完全不理解英俊到底想要說什麽,一臉詫異地眨著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才淡然地說道:

  “雖然Bigbang很久以前就不在了,但現在,我家院子裏的某個角落肯定還留有它以前埋的磨牙棒吧?”

  “也許吧。”

  “記憶。”

  他閉上嘴頓了頓,接著又十分痛苦地說道:

  “記憶就是那樣。就算埋得再深,再怎麽忽略它,存在過的事實是不會消失的。”

  “好像是呢。”

  “我和我哥的關係也不是不好。我倆的關係,說起來……就好比是Bigbang的磨牙棒。你能理解吧?”

  像BigbangAndromedaSupernovasonic的磨牙棒一樣的關係。他和他哥的關係到底是好是壞呢?這話說得像磨牙棒一樣,實在讓人聽不懂。

  微笑笑盈盈地看著英俊看了好一陣子,說了一句

  “是,完全能理解。”

  “那就好。”

  微笑實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扭頭轉向窗外,望著不知何時已經空空如也的唯一樂園,喃喃自語道:

  “已經關門了,好可惜。該早一點來的。”

  “唯一樂園,你之前去過嗎?”

  “小的時候就隻去過一次。是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爸爸帶我去的。姐姐們玩遊樂設施玩得不亦樂乎,我隻是在旁邊看著。”

  “為什麽?”

  “老早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了。但是長大以後想想,多少也能理解些。”

  “理解什麽?”

  “有三個孩子,如果全買通票很貴的嘛。而且就算花了大價錢買了票,我那麽年幼,膽子又小,也沒什麽能玩兒的。”

  英俊嗯地應了一聲,又歎了口氣,微笑像是辯解似的又補充道:

  “但是我坐了旋轉木馬。”

  “好玩嗎?”

  “嗯,超級好玩。”

  “是嗎?那一起去玩那些遊樂設施吧?”

  “下次有機會吧。”

  啊,這麽說來……沒有下次了呢。

  她離職以後,應該不會再和唯一集團的副會長有什麽交集。等哪天英俊再從副會長晉升為會長,可能這輩子能和他再見上一麵的概率,還不如在廁所被雷劈的概率大吧。

  微笑的臉上不覺間蒙上了一層陰影。

  “小心啊,被我看到醜陋的樣子我可不饒你。”

  “什麽?”

  “吃完飯直接去玩的話,可能會頭暈。”

  “什麽……?難道……?”

  “我不說了是犒勞你的禮物嘛。”

  微笑瞪圓了眼睛,英俊自信滿滿地伸出手,指向窗外:

  “我已經做了指示,僅此一天夜間特別營業。而且通票……”

  英俊的手指優雅地在空中畫了個圈,指向自己帥氣的臉:

  “就在這裏。”

  “啊啊……副會長,我……我真的。”

  “嗯?怎麽了?”

  “我真的非常感謝,但這有點……”

  “沒什麽好害羞的。”

  “不,我不是害羞……”

  “這種東西就是得哇哇大叫才有趣啊。”

  “救,救,救,救命啊!啊,啊,啊,這個能停下來嗎?我受不了了,啊!受不了了,到最高了,最高了,最高了!呃呃呃!”

  “這可是高空五十六米!在這停下更可怕吧?”

  “不,不,不坐了。拜托讓我下去吧。”

  “你不是想坐嘛。就別推辭了,盡情享受吧。”

  “呃,呃,不,不坐了!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真得很討厭您這一點!嘎啊啊啊啊啊!”

  漆黑的夜空中久久地回響著微笑和英俊的慘叫聲。

  “看來你有手抖症啊。”

  微笑手中的純淨水瓶隨著她手的抖動瘋狂地抖來抖去。

  “副會長,那種東西您坐兩次也沒關係嗎?真的不害怕嗎?”

  “對。因為真正的恐懼不是坐那種無聊的遊樂設施能體會到的。”

  “是嗎?副會長您怕什麽呢?”

  “那是……”

  微笑眼睛瞪得圓圓的,抬頭看著英俊。

  “秘密。”

  他吊足了人的好奇心,又故意不說出來。微笑長長地歎了口氣。

  “唉……早知道就不說了。”

  微笑坐在過山車前的長凳上,低垂著腦袋仍然抖個不停。生平第一次觸碰到的高空加上瞬間加速的後遺症,而且天氣也越發地冷了起來,她實在是止不住顫抖。

  “冷嗎?”

第二十九章 Queen Dragon

  “嗯,有點。”

  她低垂著頭,一雙鋥亮鋥亮的褐色牛津皮鞋的鞋尖進入她的視線。接著肩膀傳來溫暖的感覺,魅惑的香氣四散開來。

  “啊……”

  英俊的外套很大很溫暖,就好像是被他抱著一樣,她一下子害羞起來。

  “接下來坐什麽呢?還有比這更刺激的嗎?”

  微笑不想被發現自己已經紅透了臉,沒有抬頭。

  “想玩什麽隨便說。今天在這我全部滿足你。”

  他這樣惡作劇一般地說道,她本應反擊回去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卻沒辦法像從前那樣自然而然地頂嘴。

  “您說的就像……”

  “嗯?”

  過了好一會兒微笑才鎮定下來,突然抬起頭說道:

  “就像整個唯一樂園是屬於您一個人的似的。”

  “就是我的啊。”

  “並不是!”

  微笑翻著白眼回答道。英俊從容地俯視著她,冷冰冰地說道:

  “你不會想開那種幼稚的玩笑,說‘唯一樂園是屬於所有小朋友'的吧?”

  微笑聽了笑盈盈地來了個海狗式鼓掌,英俊噗嗤一笑說道:

  “就寬恕你這一次。”

  “之前還說不給第二次機會的,這次怎麽這麽寬宏大量?”

  “我樂意。”

  英俊突然伸出手:

  “您要去玩別的嗎?”

  “得去坐旋轉木馬啊。”

  “天啊。”

  微笑喜出望外,愣愣地盯著他的手,老老實實地牽了上去。

  這並不是微笑第一次牽英俊的手。因為正式場合作他的女伴被護送的時候,牽手或挽胳膊是常有的事。

  但是現在和那時候不同,這次並不是為了做給別人看,並不是工作。

  牽住手後英俊拖著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微笑看著他的背影,不覺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的手非常溫暖,溫暖的讓她隱約回想起以前的事。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一麵,真讓人驚訝。

  “為什麽笑?”

  “沒什麽。”

  “真無趣。”

  英俊覺得旋轉木馬實在是幼稚,怎麽都不肯坐,微笑撇下他,一個人坐個不停。

  坐了一遍又一遍,一遍緊接著又一遍。直到覺得胃裏開始翻滾,實在受不了了,微笑才大喊一聲“停!”,然後像個醉漢一樣踉踉蹌蹌地走了下來,此時英俊還是站在原地等她。

  他拎著她的包,就像一開始就站在那裏,很自然地等著她一樣,這一幕讓微笑十分感動。

  “再多玩一會兒也沒關係的。”

  “這就足夠了。再玩就該膩了。”

  “是嗎?”

  微笑輕快地走到英俊旁邊,看他隻穿著單薄的高領襯衫,便開口問道:

  “我把外套還給您吧?”

  “不用。”

  “您不是怕冷嘛。不覺得冷嗎?”

  “終於說對了一句話。我從剛剛開始就冷得要死。”

  “那我還給您吧。”

  “我說了不用。”

  微笑聽著這一連串冷冷的回答,咯咯笑了起來。就在此時,本已停下的旋轉木馬又再次轉了起來。

  一閃一閃旋轉著的華麗燈光,喚來淡淡鄉愁的風琴聲,還有那溫暖的直讓人發困的柔軟外套,這一切莫名地讓人想哭。

  仿佛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她牽著爸爸的手,忍著困意等待著什麽時候才能輪到自己。

  大人的回憶就是這樣的嗎?讓人鼻子直發酸,內心一陣刺痛。

  “我以前的家大概是在哪個位置呢?”

  “在哪呢?”

  微笑默不作聲地伸出手,重新牽起英俊那溫暖的手。似乎是自己的錯覺,她感覺他的肩膀好像突然蜷縮了一下。

  “希望是在旋轉木馬這。”

  英俊呆呆地望著旋轉木馬,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不是鬼屋嗎?不,說不定是公共廁所或者野生動物園的熊洞那。”

  “啊啊,真是。您也太過分了吧。”

  “哪有太過分。又不是一兩天了。還是快走吧。”

  “切,那也是太過分了。”

  微笑雖然一直不停地嘟囔著,但自始至終都沒有放開英俊的手。

  離開旋轉木馬沒多久,微笑就發現了些不同尋常的苗頭。

  英俊和剛才不同這次大步流星地走著,似乎是目的地很明確。此外,他已經接連看了三次手表,就好像和別人有約似的。

  唯一樂園裏有一條橫跨東西的人工運河——TheOneRiver(唯一之河),那裏泊著一艘名為QueenDragon的小型遊船,每隔三十分鍾運行一次。英俊正是直直地朝那“QueenDragon”走去。

  “您現在要坐這個嗎?”

  “怎麽?你害怕嗎?你不都知道的嘛,這是定期安檢的,沒事的。”

  “嗯,不是……,我不是害怕。”

  運河上像是提前規劃好一樣,星星點點地聚集著幾群不知是天鵝還是鴨子的白鳥。微笑瞥了一眼鳥群,心情忐忑地上了船。兩人剛一上船,QueenDragon號就好像提前等在那似的,立刻響起汽笛聲出發了。

  船頭劈開水麵,發出清爽的聲響,微笑看著這一切,撫摸著吉祥物玩偶問道:

  “唯一樂園的吉祥物為什麽是小牛呢?”

  一直抬頭望著天空的英俊淡然地回答道:

  “我曾祖父屬牛。”

  “啊啊。”

  微笑點點頭,突然眯起眼睛又問英俊:

  “那麽,難道QueenDragon……”

  “我曾祖母屬龍。”

第三十章 埋葬

  無語。

  微笑望著英俊的臉,看的有些不太清楚,刹那間他的臉突然亮得耀眼。

  砰,砰!

  伴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整個天空綻滿了各色各樣的煙花。

  “天呐!這是什麽?”

  “我不是說了嘛。‘離職’禮物!”

  明明聽得出‘離職’這個詞是故意加重了語氣的,但微笑望著眼前恍如夢境的光景失了神,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大大小小的煙花就像花朵一樣綻放,然後又像蒲公英的種子四散開來,依稀漸飄漸遠,繼而消失不見。微笑仰望著天空中依次綻放的美麗煙花,開心得合不攏嘴。

  “哇!真的……太漂亮了!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煙花……哇,真好!太美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開心,隻見她像個小孩子似的拍著手,還像個兔子似的蹦蹦跳跳。

  “快看那個,副會長!快看!”

  “啊……”

  英俊看著微笑,直直發呆,突然眼眸一震。哎?等等。我為什麽在這裏?我在做什麽?這是哪兒?我是誰?

  “不漂亮嗎?”

  “嗯……漂亮。”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英俊的眼睛從煙花上移開,停留在了微笑的臉上。在柔和的火光映襯下,微笑那本來就美麗的臉龐顯得更加線條分明,讓人憐惜。

  英俊因為被工作纏身,以前一直沒有好好看過微笑的臉。這一刻,他看著微笑的臉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我以為說忘了,一切就都會安然無恙。

  一切都是因為哥哥帶來的拚圖,那塊剛好多出來的拚圖。

  因為這個拚圖大家都開始痛苦起來。我以為隻要我假裝忘了,就可以阻止所有人的毀滅。

  所以我把它埋在一個深深的坑裏。就像替代朋友認真聽我故事的寵物狗埋掉磨牙棒,徹底忘記一樣。雖然我從來不曾有過這樣一個朋友。那短暫而又似永遠的時間以及糟糕的記憶全都被埋了進去,而且還用腳把它踩得結結實實。

  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就像一個破滅的謊言,一下子都回到了現實。但是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時候被一起埋葬的還有“我”。

  為了彌補不足而努力是人的本能。

  為了拯救已經被埋沒的“我”,我更加執著和糾纏於自我。但是,即使過了幾個月,甚至幾年我還是沒能找到“我”。任何地方都沒有。

  然而……

  我叫金微笑。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

  在經過很長時間再次見到微笑的時候,在看到她紅彤彤的臉蛋兒的時候,在看到她右臉上深深的酒渦的時候,在聽到她用細細的,顫抖的聲音說“我是金微笑”後由懷疑變得確信的時候。

  撲通撲通。

  英俊感受到了心髒跳動的感覺,雖然不知道在哪裏,但是分明隱藏在某個地方。

  撲通撲通。

  你認識我吧?

  認識。

  是嗎?我是誰啊?

  您是會長的兒子。

  都說5歲前的記憶都是沒有意識的,微笑好像也確實忘記了那天的事情以及“我”的存在。

  雖然有點遺憾,但是也沒關係。因為她不記得那天的事情也正是“我”長久以來所希望的。

  是的,沒關係。

  並不會因為看不到就完全消失。因為證據在這裏,了解我的她在這裏,就像站在我眼前讓我看見她一樣。

  因為微笑,找回了心髒和“我”之後,英俊9年來的生活都非常平穩,而且別無所求。

  英俊覺得如果就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並不會有什麽問題。可是……

  現在你到底想去哪裏?

  “太酷了。在副會長身邊還能享受到這種好事,真好。”

  英俊從沉思中緩過神來,抬頭看著天空,反問道:

  “喜歡嗎?”

  “嗯,太喜歡了。”

  真喜歡啊,嗯?原來這麽喜歡,嗯?我的自尊心和胸膛被你接連不斷地哐哐砸了這麽大的釘子,你現在還笑得出來,嗯?

  “雖然想毫無遺憾地陪你看煙火……”

  “什麽?”

  英俊說因為下達的指示太晚了,所以沒能買到足夠的煙花。

  英俊正想著“可能沒剩下多少了”,這時一個巨大的心形煙花在空中炸開。這就是最後一個煙花。

  “哇。”

  四周漸漸歸於平靜,微笑高興得像海狗一樣鼓掌。

  “真的太感謝了。”

  “這算什麽啊。”

  英俊聳聳肩。微笑直直地看著英俊的側臉,好像要說什麽,一個勁兒地笑著。

  “怎麽了?”

  “太感動了。真的。太感謝了,副會長。”

  一直沒有表現出絲毫關心的英俊看著笑個不停的微笑好一陣,猶豫了一會兒緩緩伸出了手。

  這麽看來,以前英俊好像沒有表現得讓人滿意過。

  “感謝什麽啊。”

  我才應該感謝。

  “副會長您……?”

  轉眼間,英俊像稱讚孩子一樣,用手輕輕撫摸著微笑的頭,然後又忽然把她的頭發弄亂。

  “啊!幹什麽呀!”

  “我願意。”

  英俊倏地轉身,咯噔咯噔地走了。微笑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久久地看著英俊的背影。

第三十一章 埋葬心意

  “今天真的很開心。”

  “你能開心就太好了。”

  “真的好久沒有像這樣放下心來玩了。”

  “我也是。”

  “我明天一早就會去您家上班。您回去吧,晚上睡個好覺……”

  “等一下。”

  兩人在家門前停下車,正在告別,英俊突然打斷了微笑的話。

  以前英俊送微笑回來的時候總是在車裏告別完就直接走了。但是今天不知為什麽他從車裏下來,和微笑麵對麵站著,似乎有什麽事情的樣子。

  英俊咯噔咯噔地向著車尾走去。微笑看著英俊的後腦勺,安靜卻又尖銳的問了一句:

  “不會是在後備箱裏放了99朵玫瑰花吧?”

  英俊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麵無表情。

  “對,是玫瑰花。”

  “在汽車後備箱裏滾來滾去幾小時的花束,不看也知道像超炫屏一樣鮮豔。”

  “是嗎?”

  英俊自信地笑著走過去,打開後備箱,把裝在塑料泡沫冰箱裏的花束取出來,利索地除去緩衝材料,然後拿著花出現在微笑麵前。

  茂盛而又惹人喜愛的粉色花束熠熠生輝,一片葉子都沒有損傷。

  微笑接過散發出濃鬱香氣的巨大玫瑰花花束,平靜地說:

  “我還想著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問卷調查來著。您太讓我意外了。居然這麽辛苦地為我準備了這些。”

  “辛苦什麽。為金秘書做這些是最基本的。”

  英俊依然從容地笑著。微笑笑盈盈地看著英俊問道:

  “您以為我會被這種方式誘惑,然後說‘我會努力工作一輩子’嗎?”

  “啊,微笑果然不會中招啊。”

  兩人互相看著笑了一會兒,微笑慢騰騰地從包裏拿出什麽東西來。

  “今天是光棍節。本來想拜托樸博士轉交給您的。收下吧。”

  唯一集團的零食製作子公司“唯一製果”在3年前推出了一款新產品“胖胖棒”。

  “胖胖棒”分量充足,一上市就野心十足地成為了纖細的光棍節巧克力棒的競爭對手。但是上市3個月後就慘遭失敗,最終退出市場。

  “偏要把我眼中刺,競爭對手的產品送給我。感覺真是……”

  果然,不能順利地送出去。微笑皺著眉頭,嘟囔著:

  “啊,這是我的一片心意。能不能不追究這些,直接收下?”

  “一片心意?”

  英俊看著微笑悄悄遞過來的兩盒巧克力棒,陰陽怪氣地說道:

  “啊,金秘書的心意就是超市裏買的巧克力棒。而且還是我和樸博士每人一個的心意。”

  “隨您怎麽想吧。草莓味的是樸博士的,巧克力味的是副會長您的。順便說一句,副會長您的更大,也更貴一點。”

  “好。這點我比較滿意。”

  微笑聽了這話又笑了起來。

  “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不過您的醉翁之意我會全部忘記的。”

  “不,到死都別忘了。甚至到來世也要記得。”

  英俊脫口而出。他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微笑,向車的方向走去。

  “再見。”

  微笑向打開車門坐進車裏的英俊揮揮手。英俊又從車裏下來,往微笑的方向大步走來。微笑瞪圓了眼睛。

  “您忘了什麽嗎……?”

  英俊什麽話都沒說,表情嚴肅地走過來,直到再走一步兩人的胸就要貼在一起的時候,他直直地盯著微笑。

  微笑抬頭看著英俊,笑著伸出手。

  她迅速用手指擋住英俊的嘴唇。

  “這個絕對不可以。”

  微笑笨拙地推開英俊的臉,趕緊唰地一下避開了。

  獨自留在巷子口的英俊低著頭,哧哧地笑了一陣,馬上駕車離開了。

  送走英俊後,疲憊的微笑一洗漱完就睡著了。忽然明亮的光線讓她睜開了眼睛。可能是忘了拉上窗簾,月半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

  微笑做了個夢,夢見了很久前的那一天。

  這裏是你們家嗎?

  嗯。

  快進去吧。怎麽睡著睡著就出來了。

  哥哥,現在腿還疼嗎?

  不疼。

  那為什麽一瘸一拐的?

  這……沒什麽。

  哥哥你家在哪裏?我下次去找你玩。

  我家離這裏很遠。

  特別遠嗎?

  是的。

  那我讓我爸爸用自行車帶我去就可以了。

  不用。我很快就來找你玩。

  真的嗎?

  嗯,真的。

  我一定不會忘記哥哥的名字的。……哥哥

  傻瓜。不是那個名字。我的名字是成……,李成……!

  時針指向淩晨三點。微笑看著時鍾,仍然像做夢一樣睜著眼喃喃自語。

  “那天也是這樣明亮的月光……,李成……鎮?李成煥?李成賢……?啊,到底是什麽來著?”

  英俊聽完因為和微笑出去玩而被推遲的海外事業部視頻業務報告已經是淩晨3點。就算現在閉眼睡覺也隻能睡兩個小時,好像還不如通宵。

  英俊敲了敲疲憊的肩膀,從書房的書桌前站起身來,翻了翻放在書桌一角的兩包巧克力棒,拿起用精美的紅色無紡布包裝的一包。

  手巧的微笑以前也時常把一些東西利落地包裝起來當做禮物送給英俊,但是可能因為這次微笑強調了“心意”,英俊感覺有些特別。

  東張西望的英俊拿著巧克力棒向書房一邊的牆走過去。

  他打開一個巨大的裝飾櫃,裏麵陳列著到現在為止他在各個比賽中得到的獎狀、金牌以及一等獎獎杯。他把放在顯眼位置的獎杯推到一邊,放上了微笑送的禮物。

  “嗯,畫麵不錯。”

  英俊關上裝飾櫃的門,重新走回書桌前,看著剩下的一包巧克力棒。

  他撕下寫著“給樸博士”的字條,扔進垃圾桶裏,胡亂地拆開包裝,拿出一根草莓味的巧克力棒哢哧哢哧地吃了幾口,突然皺起了眉頭。

  “哎,太難吃了,味道怎麽這樣?”

  他唰地一下把剩下的巧克力棒扔掉,拿出一根煙,徑直走到窗邊,點上煙後深深地吸了起來。

第三十二章 埋葬電眼殺

  您以為我會被這種方式誘惑,然後說‘我會努力工作一輩子’嗎?

  啊,微笑果然不會中招啊。

  “傻瓜。什麽不會中招,我能讓你中什麽招。”

  英俊長長地向空中吐出一口白色煙霧,嘿嘿笑著自然自語。

  “知道潛伏期最可怕的是什麽嗎?是自己不知道已經被感染的事實。”

  轟轟烈烈的詛咒已經開始了。雖然你可能還不知道。

  唯一集團的高管會議每天早上7點30分準時召開,而星期六的今天卻提前了30分鍾。因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全員團結運動會。今天,難得英俊也親臨公司參加了會議,原本一小時的會議也似乎因此變長了,很晚才結束。

  走出會議室,英俊瞥了一眼旁邊哼著小曲兒的侑植。

  今天侑植將代替英俊致開幕詞,他穿了一身酒紅色的公司運動服,脖子上卻係了一條毫不搭調,紋樣花哨的絲巾。

  “樸博士,哪兒不舒服嗎?”

  “幹嘛這麽問?”

  “那麽土的絲巾是怎麽回事?”

  “怎麽土了。這是亮點,增加魅力的亮點。今天我一定要讓某人注意到我。哈哈。”

  “想讓誰注意到你啊?”

  侑植從懷裏掏出錢包,四處環視了一下,像是要給人看什麽寶貝似的,拿出一張照片給英俊看。

  “這是誰啊?長得跟用來觀賞的食人魚一樣……”

  英俊的話還沒說完,侑植激動地抬高了嗓門兒:

  “什麽?食人魚!竟然對公主群裏的領頭美人魚大放厥詞!”

  運動會的閉幕式上邀請了知名女團演出,可能說的就是那個吧。

  “再敢侮辱美人魚,決不饒你!你,會死在我手裏!”

  “你試試。”

  英俊冷冰冰的一句話,讓侑植立馬沒了氣焰,哆哆嗦嗦地降低了聲音:

  “老婆也走了,我隻剩下我的美人魚了。不要這樣嘛。”

  “你眼光可真差,那張臉花哨得那麽過分,你還覺得好看?還不如金秘書的素顏好看呢。”

  英俊用一種十分可憐的態度看著侑植,侑植勃然大怒喊了起來:

  “別在大叔粉麵前罵我的美人魚!我們的美人魚可是在競爭率500比1的試鏡中脫穎而出的,可謂是傳奇中的傳奇,又謙遜又善良,是個讓人讚不絕口的小姑娘呢。”

  “病得不輕。是重症患者啊。”

  “小小年紀長得多漂亮啊,是吧?哎呦,是喝露水長大的嗎?”

  “人如果隻喝露水早就餓死了。得虧你工作能力好。都多大年紀了,還分不清現實和幻想嗎?”

  侑植見英俊一臉的同情,一股傲氣油然而生,斬釘截鐵地說道:

  “反正比起得不到滿足的醜陋現實,我寧願選擇不切實際的幻想喲!”

  “閉上你那討人厭的嘴吧,而且你一個也得不到。”

  “你想一想啊。微笑秘書既喝酒,還吃肥腸,吃雞爪,吃活章魚,吃大蒜,還有大蒜味兒,還打嗝放屁,早上起來還有眼屎。啊!還拉屎吧。說不定現在她正坐在這棟樓某個洗手間的馬桶上哼哼……”

  麵無表情的英俊一下變得凶狠起來。

  “閉嘴。”

  “拉了半天……”

  “還不閉嘴!”

  啪!

  英俊一下把手裏拿著的文件夾扔到侑植的臉上,猛地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鼻尖發紅的侑植看著英俊的背影,又哆哆嗦嗦地嘟囔道:

  “哎呦呦!瞧這脾氣!”

  “怎麽樣,排得痛快嗎?”

  “唉……還是不太行呢。”

  “您吃點消化藥吧,我覺得很有效。”

  微笑大便不暢已經第四天了,她輕輕摸著硬邦邦的小腹長歎了口氣。

  “之前吃過幾周,可能我是神經性的吧,沒什麽效果。”

  智雅坐在秘書室辦公桌前擔心地抬頭看著她,手裏還拿著一本書。清爽的藍色封麵上印著書名《古老的故事》。

  “這是什麽書?”

  “啊,是言情。”

  “哎呀,我也喜歡言情,就是忙得沒空看。”

  微笑滿臉開心地走近智雅,接過那本書細細打量著說道:

  “哎呀,這不是墨菲斯作家的作品嗎?”

  “是啊。我也是很久沒看了,昨晚才拿出來。墨菲斯大大真是了不起啊。那麽細膩的心理描寫和情欲描寫,簡直讓人看得欲罷不能啊。”

  “恩。我特別喜歡《電眼全殺》,還有《把我,給你》。啊!還有係列叢書《吞噬你》真的超棒……!”

  “對!超棒!”

  兩個人全都“哈哈哈”地笑著一下子紅了臉,同時喊道:

  “色情地要命吧?”

  “超級色情吧?”

  兩個人害羞地直咚咚跺腳,連忙用手給臉扇扇風。

  “一個大男人怎麽那麽了解女人的心思呢……”

  聽到智雅這句話,微笑瞬間瞪大了眼睛。

  “什麽?墨菲斯作家是個男的?”

  “您還不知道啊!墨菲斯大大是個男的。現在估計有三十五六歲吧。聽說10年前他剛出道的時候,關注過他個人主頁的人還親眼見過他呢。傳聞他長得又高又帥,一雙電眼魅力十足,是名副其實的電眼全殺呢。還有傳聞說他是某個超級富豪家的長子……不過,到底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哎喲,好神秘啊。那個主頁是哪個呢?”

  “現在已經沒有了。其實這本書最初也隻是作為個人日誌登在個人主頁上的。噔噔噔噔

  ——這就是墨菲斯作家真正的處女作。”

  “嗯?處女作不是《我想做你的解熱劑》嗎?”

  “那是出版作品中的,實際上《古老的故事》才是最早的作品。”

  “噢噢。”

  “這本書現在一冊都賣到了十五萬(合約人民幣900元)了。這都還買不到呢。我也是去年托認識的姐姐好不容易才弄到一本。花了我十萬塊(合約人民幣600元)。”

  “天啊,什麽書那麽貴?”

  “但貴也值啊。這是本自傳,特別有趣,超級好看。”

  “那借我也看看。”

  “啊……這可不行……”

  “我會愛惜地看,不會弄髒的。就借我一次嘛。”

  “哼哼……”

  就在兩個人纏磨不休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動靜。原來是英俊開會回來了。

第三十三章 埋葬厭惡至極

  “您回來了。”

  “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狀態極佳。”

  英俊看了一眼身著公司運動服的微笑和智雅,開口問道:

  “都報了什麽項目?”

  “我報了百米衝刺、接力賽跑和呼啦圈,金智雅秘書報了搶吃麵包和靚男美女兩人三足。”

  “拚上老命也要拿個滿貫,有這個覺悟吧?”

  英俊這個問題明顯地散發出一種“絕對不是開玩笑”的氣息。

  智雅嚇得倒吸一口涼氣,偷偷地看著他的臉色,微笑則若無其事依舊笑盈盈地從容回答道:

  “嗯。不知道還能不能發揮出往年的實力。”

  “如果沒自信拿第一,幹脆就別參加。”

  “哎呦,怎麽能那樣呢。這種活動的意義就是重在參與嘛。”

  微笑話音剛落,英俊就瞪大了眼睛,板起臉來。

  “太不像話了!你那是競爭失敗者的辯解。”

  “是,我會全力以赴的。”

  “還是沒聽懂啊你。有句話叫‘寧死不敗’。就是寧肯死也不能輸的意思。隻是全力以赴還是不夠,一定要給我拿第一。”

  “Yes,sir!”

  微笑笑著裝模做樣地敬了個禮,英俊這才滿意似的淡淡一笑,進了辦公室。

  智雅偷偷瞄了瞄關上的門,嘟起嘴嘟囔道:

  “副會長看起來真是有點那個。”

  “哪個?”

  “說得就像隻要不是第一名就都是倒數第一似的。這種公司舉辦的運動會誰會那麽拚命啊……”

  “哎呀,是嗎?”

  微笑笑盈盈地看過來,眼裏不知何時已經殺氣騰騰,一種“第一隻能是我的!”的鐵血意誌在熊熊燃燒。

  9年裏這對一直作為搭檔的老板和秘書,不知怎麽地看起來既不像又很像。一個直接了當地“很優秀”,另一個表麵謙遜實則“很優秀”。

  “智雅,趕緊拿上東西。副會長出發時我們也得……”

  這時,辦公室的門內傳出一陣不明所以的低沉聲。似乎有什麽很重的東西掉在了地上。緊接著傳來了英俊的大喊聲:

  “金秘書!”

  這一聲大喊聽起來就像氣流從丹田而出,沒有經過聲帶,直接爆發出來的一樣。

  其中不言而喻的憤怒和暴躁讓智雅不自覺地哆嗦起來。包括頭皮在內的全身毛孔瞬間緊緊收縮,寒毛“嘩”地一下豎了起來。

  “是!”

  兩個人猜測肯定是發生了什麽,像彈簧一樣迅速跳進辦公室。

  隻見英俊扶著辦公桌站在一旁,地上零零散散地滿是從鍵盤上崩落的鍵帽,剛換了沒多久的筆記本電腦摔了個粉碎,殘骸散落一地。

  微笑看了一眼麵色沉重的英俊和周圍的情況,快步走到他身邊,她接下來的舉動卻讓人摸不著頭腦。她從辦公桌一角的辦公用品盒裏拿出剪刀,蹲下身子,快速剪斷捆著筆記本電腦電源線的尼龍束線帶,塞進口袋裏藏好,這才霍地起身檢查英俊的情況。

  “副會長,您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兒?”

  “是誰?剛才是誰用那個整理了電線?”

  英俊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似的,直接冷冷地望向智雅。

  和他對視的一瞬間,智雅渾身都打了一個寒顫,嘴巴和身體都好像被凍住了一樣,動憚不得。

  “對不起。是我。唉,一不小心忘記了。請您原諒我吧。”

  微笑笑著略帶撒嬌地回答道,但英俊還是憤怒地瞪了智雅很久,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

  “副會長,筆記本電腦是送去修呢,還是……”

  “做好備份,扔了。”

  “是。您先出發吧。我們馬上跟上。”

  英俊瞥了一眼笑嗬嗬的微笑,欲言又止,一臉不滿地走了。

  英俊走後,辦公室的門哐地一聲關上了。智雅雙手放在胸前,這才敢長長地喘了口氣。

  “哈……”

  “智雅,我不是說過多次了嗎?副會長最討厭電線收納繩,讓你千萬不要用的。”

  “啊啊,我一時忘記了就……”

  “幸好我也在。搞不好,實習還沒結束你就被炒了。”

  聽到這兒,一直楞在原地的智雅忍不住叫屈:

  “不是,那算多大的事兒啊?用束線帶整理電線再正常不過了,竟然因為這個就把好好的筆記本電腦砸了?”

  微笑冷靜地收拾著碎了的筆記本電腦,智雅看著她覺得很是荒唐。可能是過於激動了,她又稍稍地抬高了嗓門。

  “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副會長的性格怎麽這樣呢?您是怎麽輔佐了他9年之久的?不覺得很晦氣嗎?”

  聽到這話,微笑勃然大怒。

  “天呐,你說的這是什麽話?犯錯的不是你嗎?”

  “啊……”

  “我討厭蜘蛛,一看到掛在空中的蜘蛛我簡直能嚇得昏過去。智雅你不是也說過討厭公共洗手間蓋著蓋子的馬桶嗎?每個人不都會有一樣厭惡至極的東西嗎?因為這個,就說別人晦氣什麽的,做人怎麽能這樣呢?”

  “對,對不起。”

  “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完的。還有,話是沒錯,副會長確實有獨斷專行的一麵,但實際上還有誰像他一樣出色呢?你看看周圍的人,哪怕是副會長的腳尖,他們也望塵莫及……”

  嘟嘟嘟嘟。智雅聽著微笑不停歇的嘮叨,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智雅的媽媽今年已是結婚的第三十個年頭了,最近正在和父親冷戰。她媽媽僅僅和父親對視一眼就會嘟囔“哎喲,哎喲,真是讓人心煩啊!隻要我能不用看見那家夥,就別無所求了!”。那種狀態持續了大約一個星期的時候,跟媽媽要好的前鄰家大嬸來玩,說了句“智雅她爸看起來長得像模像樣的,人卻不頂什麽用啊。”母親立刻大喊“你這娘們兒是不是瘋了!”,狠狠地把她罵回了家。從那以後,前鄰家大嬸和媽媽便再沒有來往。就算丈夫再怎麽讓人厭惡至極,但好像隻有妻子才有罵他的權利。

  “知道了吧?一定要謹記,以後小心。”

  “是,對不起。”

  微笑看著低下頭的智雅,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笑了起來。

  “覺得抱歉嗎?”

  “是。”

  “真的嗎?”

  “是,真的。”

  “真的抱歉的話,那本書借我看看吧。我會愛惜著看的。”

  “啊……好吧。”

  智雅一臉的不情願,微笑卻完全相反,滿臉笑嘻嘻的,笑起來沒個完。

第三十四章 埋葬低配版

  大型綜合運動場的室內體育館裏到處掛滿了巨大的橫幅,人山人海,呼聲震天。觀眾席上各個部門的員工們也分別穿上了紅色、藍色、黃色等原色馬甲,排列得十分整齊,看起來就像飄動著的美麗彩紙。

  但是熱情也是有限度的。下午4點鄰近閉幕式的時候,光看臉就能分辨出員工們的工作年限和級別了。二十多歲的員工依然生龍活虎,而科長級別以上的員工早已麵色泛黃。

  呼啦圈比賽一結束,剛剛結束比賽的員工和準備下一場比賽的員工混作一團,運動場一時成了阿修羅戰場。值此兵荒馬亂之際,有人叫住了微笑。

  “部長!金微笑部長!”

  “嗯?”

  聽到熟悉的聲音,微笑轉過身,看到樸代理正焦急地喊著自己。

  “部長!”

  “啊,樸代理。哈哈,我得了第一呀!最後的時候雖然有點險,不過我怎麽可能輸呢。嗬嗬嗬。”

  “您本來就很厲害了。您那腰細得跟螞蟻似的,怎麽那麽能轉呢?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呢。”

  “過譽啦。不過你怎麽還不做跑前準備呢?馬上就是兩人三足了吧?怎麽不見智雅呢?”

  “啊,正想說這事呢。智雅好像吃壞肚子了,都去了五趟廁所了,說是實在沒辦法參加呢。”

  “哎呀呀,壞事了。到底哪出了問題?”

  “說是剛剛搶吃麵包比賽的時候,紅豆麵包有點酸溜溜的。”

  “哎喲,怎麽辦呢?”

  “部長,您能替智雅出戰嗎?”

  “那有什麽不能的,快走吧。”

  往兩人三足比賽場地走的時候,樸代理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湊到微笑耳邊悄悄說道:

  “您賺到了,部長。”

  “嗯?”

  “其實,智雅的搭檔是高貴男科長。”

  “高貴男科長?是誰啊?”

  “天呐,您不知道高貴男嗎?他可是我們公司男神中的王牌。您不覺得他的名字都透著滿滿的男神氣息嗎?”

  “男神?哇!厲害了!”

  “看那邊。那邊,那個人就是高科長。是不是個子又高又帥氣?”

  “哪呢,哪呢?”

  微笑望著樸秘書指的地方,腦袋轉到兩點鍾的方向。長得超級帥……呃……說實話真沒看出來。

  “他畢業於首爾大學,聽說家庭條件也很好呢。還有傳聞說他名下有一套江南的公寓。年方三十三,目前單身。真得很不錯吧?”

  “啊……嗯。”

  首爾大學畢業的海歸,唯一集團會長的兒子,包括江南一百多坪(相當於三百三十平方米)的豪華頂層公寓在內,僅其名下的房產和金融資產就數不勝數,再加上年方三十三,從未交過女朋友,這樣一個男人,微笑貼身輔佐了九年之久,所以對於高貴男,實在無法說出一句“不錯”。

  但是,哎?怎麽感覺這麽不爽呢?

  微笑摸著下巴,有種難以釋懷的感覺,此時場內響起了廣播。

  請參加男神女神兩人三足的選手各就各位。

  “您真漂亮。”

  “什麽?”

  “您很漂亮,童顏貌美呢。”

  微笑用主辦方準備的彩繩把兩個人的腳腕綁得牢牢的,高科長一刻不停地淨說些亂七八糟的話,費勁心機地想討微笑歡心。但是微笑一直隻是笑盈盈的,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兒。

  “高科長,腳腕會不會綁得太緊了?”

  “不會,我覺得沒關係。”

  “您別這麽敷衍,好好看一下。一會兒跑起來,如果疼那就麻煩了。”

  “沒事,跑起來如果疼,就悠著點兒跑唄。”

  “不行。一定要得第一。”

  “哈哈哈,隻不過是公司內部的運動會而已……”

  “不是,什麽叫‘隻不過’啊,您說得倒是輕鬆。有人還跟我說‘有句話叫寧死不敗。隻是全力以赴還是不夠,一定要給我拿第一’呢!”

  “是誰說的?”

  “副會長。”

  “啊……是。咳咳。”

  “您一定要拚命跑,知道了嗎?”

  “是!”

  這個拚命好像是從多種意義上講的。

  “加油!”

  “加,加油!”

  兩個人麵對麵握緊拳頭互喊加油,貌似親近了些,高貴男開始慢慢搭話。

  “那個……金微笑部長,您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政尚女子高中(‘政尚’發音同‘正常’)。”

  “哎喲,部長喲,還以為您隻有美貌是女神級的,沒想到連您的幽默感也這麽強,哈哈哈。”

  不是幽默啊,是真的啊。

  “我是首爾大學經營係的,是副會長的學弟。”

  “啊,是,是這樣啊。”

  “哎喲,我個子太高了。有一米八三呢,您肯定很不方便吧。真是很抱歉啊。”

  這是在炫耀身高嗎?如果想炫耀自己了不起,就幹脆爽快一點,至少態度要明確吧。

  微笑起身,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然後笑盈盈地回答道:

  “比副會長矮一點呢。不過也不錯啦。我們會這樣全力衝刺的,來活動一下腳吧。”

  高科長輕輕活動了一下綁著的腳,仍不罷休,聊起天來聊個沒完沒了。

  “聽說您馬上就要辭職了,是真的嗎?”

  “是。”

  “肯定又痛快又不舍吧?”

  “是啊。”

  “您辭職以後去哪兒呢?”

  “還沒定。我想先休息一段時間。”

  “啊,就是得休息休息。說實話女人們在外麵工作一整天,是很辛苦的。”

  “沒有啊,完全不辛苦。”

  “啊,這樣啊,不辛苦啊……”

  高科長尷尬地扭捏了好一陣子,直到兩個人站到了起跑線上,才問了一個問題,讓人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圖:

  “雖然有些失禮……您現在有男朋友嗎?”

  “沒有。”

  高貴男莫名紅了臉,撓著後腦勺又問了句:

  “您喜歡遊樂場嗎?”

  “喜歡。”

  “您這個周末要幹什麽呢?”

  “不知道,還沒計劃呢。還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休息。”

  微笑仍然笑盈盈地看著高貴男的臉,他好像很難為情似的,臉變得更紅了。

  “那,您有時間的話,能和我一起吃個飯嗎?”

  “啊……?”

第三十五章 埋葬外向的鼻毛男

  天呐,天呐,怎麽辦,仔細一看這男的……微笑剛剛還直直地看著高貴男的臉,突然臉唰地一下紅了,連忙扭開了頭。

  “啊哈哈。您不用這麽害羞。我沒有別的意思。其實是我收到了兩張綠源酒店的自助餐餐券,沒人和我一起去。不知道您是否了解,綠源酒店的自助很貴很不錯的。哈哈。”

  “啊……我……”

  怎麽辦,這可如何是好呢。

  他,鼻毛露出來了,我要不要告訴他呢。如果告訴他該怎麽跟他說呢?鼻毛怎麽會跑到外麵來呢?一般男人也是常常照鏡子的吧?

  見微笑說不出話,隻是紅著臉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高貴男滿意地笑了。

  “哈哈哈。沒想到您性格這麽內向啊,您看起來可不像呢。”

  “啊,不,那倒不是……”

  “吃過飯以後我們去唯一樂園。我會買好通票的。雖然唯一樂園的通票很貴,但是買下午票,再加上員工折扣,性價比還不錯。怎麽樣?”

  暫且不說為什麽要提到性價比,外向的鼻毛男啊,你還不知道通票的意義吧。

  微笑不情願地看著高貴男的臉,突然間像被挨打了似的眼前一陣發黑。

  “啊?等等!這麽看來……”

  微笑驚慌地瞪大了眼睛,接連轉了好幾下頭,看了看周圍。

  跟‘男神女神兩人三足’這個標題十分相稱,四周圍滿了所謂的優秀單身男員工。

  但是男神到底在哪兒呢?別說是男神了,隻看得見哺乳類甚至魚貝類的動物。這裏是動物園吧!是水族館吧!

  微笑終於明白從剛剛開始就不爽的心情是怎麽回事了。在英俊的身邊呆了太久,所以一直沒有意識到的,而且毋庸置疑百分之百確定的一個事實。

  那就是,今後無論去哪兒,不管見誰,都會有一種到了動物園甚至水族館的感覺!

  和李英俊這個人共事的九年裏,微笑的眼光已經高到珠穆朗瑪峰上去了,今後見誰還會看得上眼呢。如果一開始就以李英俊為參照對象,很顯然那些平凡的戀愛之類的連開始的可能都沒有吧。

  微笑猛地扭頭,絕望地望向遠處的主席台。

  果不其然。

  李英俊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兒,後背似有光環照耀,那姿態魅力十足。他似是一副早就料到如此的表情,從容地俯視著她。

  “呃啊啊,煩死了。怎麽還不結束。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我的美人魚呢?哈啊。”

  侑植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滲出的眼淚,嘖嘖地吸著袋裝紅參精華。

  坐在旁邊的英俊則是一副悠閑的表情俯瞰著運動場。他的視線正正停在了微笑身上,她正等待著參加兩人三足比賽。

  “哎呀?微笑秘書怎麽在那兒?不見金智雅秘書的影子,看來是去做替補了啊。話說……”

  侑植偷偷地打量了英俊的臉色又接著說道:

  “出大事了!那兒可是聚集了公司全部的單身帥哥,萬一我們的微笑秘書在那兒和誰看對眼了怎麽辦。”

  “不可能。”

  “你可不要過於自信,到時候摔個跟頭碰一鼻子灰啊。”

  “微笑不可能和任何家夥看對眼。因為她中了詛咒。”

  “什麽?”

  “應該說是電影大片的詛咒吧。”

  “沒頭沒尾地說什麽呢?”

  英俊從容又優雅地指向運動場的一角。

  “電影大片。耗資巨大的大製作。投資越大,票房也越有保障。”

  “那誰不知道?但詛咒是怎麽回事……?

  “看過了斥資三億美元的IMAX(巨幕)科幻電影,再看低成本的三流情色電影。”

  “暈!”

  “那畫麵入得了眼嗎?”

  果然如此。就這麽遠遠看去,明顯可以看出微笑滿臉不樂意地等待著上場順序。而貼在她旁邊的家夥雖然在未婚女員工中很有人氣,但僅看他的外形就已經像是滿屏雪花的黑白無聲電影了,太可憐了。

  “啊,李英俊,你太可怕了……!”

  侑植不由自主地露出恐懼的眼神看著英俊。

  英俊微笑地看著運動場,身上散發出一種邪惡的氣場。

  “你就盡最大的力氣蹬腿掙紮吧。金微笑。”

  正在英俊微笑的瞬間,發令槍“砰”一聲響了,男女搭檔們開始一齊向前跑。

  可能因為腳踝被綁著,所有人都步履蹣跚、踉踉蹌蹌,還有的摔倒在地上打滾,現場呈現出一副滑稽的場麵。

  侑植看著這些俊男靚女們的滑稽表現,笑得前仰後合,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哇,這是誰想出來的?真是太逗了。哈哈哈。”

  正在這時,

  一對搭檔以超出正常的速度一馬當先。他們一一甩開對手,好像腳上裝了馬達。

  英俊正好奇這人是誰,盯著運動場,表情突然變了。

  “英俊,你的表情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焦慮?”

  “這個……”

  “哎呀,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微笑秘書他們啊。”

  侑植看出英俊的臉頰熱得厲害。他搖著手中空的紅參汁包裝嘚瑟地說道:

  “真酷啊。看影子幾乎是一個人。從一開始出發就形同一體的配合。完全就是一個身體啊,一個身體。弄不好會產生感情呢。”

  “你真是……”

  侑植把空包裝扔進垃圾桶,仍然沒眼力見兒地喃喃自語。

  “哼,大片的詛咒。”

  “閉嘴。”

  “好像看了一部製作優良的反轉電影啊。劇情結束之前,眼睛都無法離開呀。這情節,讓人手心都出汗了。”

  “樸博士。”

  “哎呀,還別說,他們緊緊貼在一起,互相摟著對方的腰,分明就……反正會碰到的,怎麽樣?”

  “我讓你閉嘴。”

  英俊緊緊咬著牙,一副猙獰的表情。

  可不是嘛。微笑緊緊摟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腰,一寸空間都沒有。他們還喊著“一二,一二”的口號,穩穩當當地奔跑著。

  正如侑植所說,身體的一部分碰到了也不一定。也不知道那個畜生一樣的小子心裏有什麽陰險的想法。這種第一名到底有什麽用,竟然還擔心後麵有人追,使出吃奶的力氣去跑。

  “那個傻瓜瘋了嗎?這種運動會重在參與,誰會拚了命去跑……!”

  哎?這麽看來……

  你完全沒有理解我的話啊。以前有句話叫“雖死不敗”。光是盡力是不夠的,必須把第一拿回來。

  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說的就是這種時候啊。

第三十六章 埋葬好氣哦

  “英俊?李英俊?你沒事吧?”

  “額,媽的!”

  英俊坐立不安,抓著椅子的扶手,像是要把它捏碎了。侑植好像意識到了英俊的狀態比想象的嚴重,打開包翻出一個東西,遞給英俊,滿是擔心的表情。

  “不要太激動,喝點這個。”

  英俊打開蓋子,把侑植遞過來的牛黃清心丸製劑一飲而盡,然後長長舒了一口氣後,竭力地深呼吸。

  是的。問責這種事情以後也可以做,先把跳動的心髒安穩下來。

  這時,傳來了主持人激動的聲音。

  —好,今天的第一名是,大家都看到了吧?兩位為我們展現了超常的合作精神。哎,難道沒有什麽期待嗎?什麽期待呢?什麽期待?是的!就是情侶的期待!交往吧,交往吧!

  大家都和著拍子連聲呼喊“交往吧!”,不覺間全場洋溢著其樂融融的氣氛。“合為一體”、“唯一”等標語引起了現場人們沒羞沒臊的壯觀景象。這也是主辦方期待的最溫馨的場麵。

  除了一點,那就是“合為一體”、“唯一”這些標語的頭部表意非常不明確。

  “太幼稚了。還是集團活動呢。腐朽的東西。”

  英俊眼神冷淡,脫口而出。侑植聽了這話,後背發涼,戰戰兢兢。正在侑植預感到不妙的時候,英俊馬上就說出了侑植預想中的話。

  “從明年開始取消這個運動會。”

  “喂,李英俊。”

  “我再也忍不了了。我先走了。”

  英俊一下子站起身來,冷靜地轉過身走下樓梯,對身邊的隨從視若無睹。隨從和其他高管也都慌慌張張地跟著站了起來。

  “哦?副會長,閉幕詞怎麽辦!”

  侑植著急地大聲問道。但是英俊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去。正在這時,

  “閉幕詞你替我……?哦,啊!”

  咣當!

  英俊還沒說完話就一腳踩空,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交往吧,交往吧。”

  周圍人的大聲呼喊讓微笑慌張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隻是因為兩個未婚男女配對,在跑步比賽中獲得第一名就要交往,那世界上哪還有單身的人呢?雖然從觀眾的立場來說,和著拍子連聲歡呼非常有趣,但是如果真的輪到自己置身其中就會無比的不愉快。

  微笑皺著眉回頭一看,發現高貴男好像樂在其中,臉色紅撲撲的,還咧著嘴笑。你有什麽好開心的,一個勁兒地笑!天氣這麽冷,快讓你那柔軟的鼻毛回去吧!

  微笑雖然咬著牙拿到了第一名,但是不知道應該笑還是應該哭。

  微笑無端地覺得後腦勺有點刺痛,她轉過身看著主席台這邊。

  她感到有些奇怪。英俊分明應該坐在那裏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沒看到他。剛剛還像豎著拇指,看著圓形競技場的尼祿皇帝一樣,傲慢地坐在那裏。

  不僅英俊不見了,連侑植、高管和隨行人員都從座位上消失了。不應該發生這種事情啊。

  這時,英俊的一名個人警衛神情焦急地出現了。他向主席台下麵的醫務組猛烈地揮著手,還對著對講機大聲說著什麽。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微笑眼前變得一片漆黑,好像停電了一樣。隻有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和眩暈感,連耳朵都聽不到了。

  “副會長!”

  不知不覺間,她的身體本能地朝向英俊的方向。

  “啊!停停停!疼疼疼疼疼!”

  微笑聽到這生不如死的叫聲,回過神來,向後看。她看到了一邊假裝疼痛,一邊跳著的高貴男。

  “部長!繩子不是還綁著嗎!哎!”

  微笑趕緊解開綁在腳踝處的繩子,頭也不回地向主席台跑去。

  “怎麽突然不見了,去哪了?部長!金微笑部長!等頒獎儀式完了再走啊!部長!”

  微笑像離弦的箭一樣橫穿過寬闊的運動場,來到與主席台相連的選手出入口。警衛已經擋住了通路。她趕緊把出入證給警衛看,然後又開始跑了起來。雖然她上氣不接下氣,感覺呼吸困難,但還是不能減慢速度。她除了想親眼確認英俊的狀態,其他什麽都不想。

  室內運動場那又窄又長的走廊到底要跑多久?

  就在微笑感覺呼吸困難,眼前變得忽明忽暗的時候,她看到了穿著黑色西服的隨從們像一群蜜蜂一樣聚集在那裏。果然,英俊一條腿的膝蓋彎曲著,癱坐在最中間。

  “副會長!”

  尖銳的聲音在狹窄的通道裏響起,仿佛要震破耳膜。人們的視線都投向了微笑。

  “怎麽……!副會長,到底怎麽回事?呼,呼!”

  一口氣跑過來的微笑氣喘籲籲地擠到身材高大的警衛員中間,看著英俊。

  英俊一看到微笑就用手擋住左邊的腳踝,滿麵愁容地轉過頭去。

  “受傷了嗎?怎麽突然受傷了?傷到了哪裏?呼,呼。有多嚴重?嗯?”

  微笑急切地追問,還沒有喘過氣來。英俊背過臉去,一句話都不說。

  “很疼嗎?哪裏,哪裏!哪裏疼?”

  “這麽多人在,安靜點。”

  “我問你哪裏疼!”

  “金秘書。”

  “疼的話就說啊!”

  “我們都知道微笑你聲音好聽。你小聲點。”

  “為什麽不說?快說啊!”

  “金秘書……”

  “我讓你快說啊!說啊!說!副會……!”

  “啊,被你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臉色通紅的英俊高聲喊道。周圍的隨從們都縮著肩膀。現在到底誰該說誰吵呢。

  “為什麽為一點小事這麽胡鬧?都說了樓梯有點滑!”

  話雖如此,但是英俊那褐色休閑套裝上已經到處沾滿了灰塵,分明不僅僅是滑倒而已。

  “說謊!你看看你的衣服。為什麽變成了這樣?不是滑倒,是滾下來了吧。對吧?沒有受傷嗎?傷到頭了嗎?快點痛快地說出來吧!”

  “沒關係!沒關係!說了沒關係!”

  “喝酒了吧?”

  “沒喝酒。”

  “看來真喝了啊!”

  “沒有,說了沒喝,你怎麽老是這麽說?”

  “那是為什麽!又不是孩子,好端端的人怎麽就從樓梯上滾下來了?”

  微笑的聲音在走廊上回蕩了一陣又漸漸消失了。

  高管和隨從們看著兩人之間的糾纏,都嚇到了。

  唯我獨尊的李英俊,雖然因為太出色而讓人討厭,相反也因為太出色而讓人怎麽也討厭不起來。從頭到腳都彰顯出非凡的氣質。當然,在他麵前誰都不可以頂撞或者提出異議。

  這樣的英俊麵對微笑的頂嘴,不對,應該是麵對一個像結婚30年的老婆發出的嘮叨,竟然都乖乖接受了。這種模樣既顯得不合常理,又顯得如此和諧。

  英俊長長呼了一口氣,揮揮手示意微笑走開後說道:

  “真的沒事,別一驚一乍的,讓開。”

第三十七章 埋葬溫熱

  英俊用手撐著,從地上站起來,左腳剛一接觸地麵就發出了一陣沉悶的呻吟聲。

  “額啊!”

  英俊搖搖晃晃,一副痛苦的表情。微笑趕緊鑽到英俊左邊的腋下,扶住他。

  “你看,不是傷到了嗎!哎,我真是沒法活了,沒法活!”

  “你太吵了,嘰嘰喳喳的。”

  “我帶你去醫院。”

  “我能走。放開。”

  “放什麽放。靠得更緊一些。”

  “讓你放開。太狼狽了,這算什麽呀!”

  “知道狼狽不堪還會那樣滾下來?”

  隨行人員呆呆地看著兩人吵吵鬧鬧,並著肩一瘸一拐走著的樣子。其中一人後知後覺般地回過神來,走過來扶英俊。

  “副會長,我……咳。”

  隨行人員感覺背後有人緊緊地拽住了自己的夾克領子,回頭一看,隻見樸侑植社長笑嘻嘻的。

  “社長?”

  “插手副會長的私人歡樂運動會多掃興啊。你就別管了。現在插手的話,會和那邊的高科長一樣,升職可就泡湯了,要被調到國外去呢。”

  “什麽?”

  英俊去了一趟醫院再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玄關和前廳燈火通明,管家和保姆聽到英俊受傷的消息,都大呼小叫地等待著吩咐。隻微笑一個人大呼小叫就夠人受的了,英俊立刻下令讓他們馬上下班。不過五分鍾,所有的人都離開了,這時候家裏才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英俊一瘸一拐地坐進扶手椅,把打了石膏的左腿搭在腳蹬上。醫生說是韌帶拉傷,需要固定一周左右。

  “啊呀呀。”

  英俊長長地歎了口氣,接過微笑遞過來的水,一口吞下止痛藥,鬆了鬆領帶。

  “哈啊,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我那樣子可真是丟臉啊。”

  “副會長,現在是樣子的問題嗎?沒有大礙就是萬幸了,您就知足吧。”

  “嗯,我不論何時樣子都很重要。”

  可不是,英俊板著臉捋了捋頭發,雖然他看起來略顯疲憊,但依然俊秀無比,讓人完全想象不到他會在公司高管麵前跌份兒失了形象。

  微笑瞟了一眼英俊腳腕上的石膏,把空杯子放在桌上,開口問道:

  “您真的沒事嗎?要不要住院觀察幾天?”

  “隻不過是崴了腳,住什麽院。”

  “以後萬一疼起來怎麽辦。”

  微笑皺著眉頭俯視著英俊。盈盈的笑容一直是她的標誌,現在的她卻全然不同。

  “喔,你這麽喪的表情我還是第一次見。”

  英俊用手指著她的臉龐,逗氣兒地嘻嘻笑著,微笑仍然緊鎖著眉頭。

  “這麽擔心我嗎?”

  “這叫什麽事兒啊?真是的……”

  微笑哭喪著臉打量著英俊的腳腕,十分擔心地嘟囔著,英俊卻像個沒事兒人似的,一臉悠閑地說道:

  “我隻是沒有計算好到台階的距離而已。”

  微笑眯起眼睛反駁道:

  “您計算到台階的距離幹什麽。直接用眼睛看著走不就好了。您不會走路時在想別的事兒吧?什麽事讓您想到這個份兒上?”

  英俊似是不想回答,扭過頭一陣幹咳,微笑也不再追問此事,又接著問道:

  “還有沒有疼的地方?”

  “手腕有點……”

  摔倒時撐到的右手手腕這才覺得酸痛,英俊皺著眉頭,來回扭動著右手手腕。

  微笑不知去了哪兒,一會兒她拿著一條熱騰騰的毛巾回來了。她撲騰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把毛巾輕輕地敷在英俊搭在椅子扶手的手腕上。

  “燙嗎?”

  “不燙,剛剛好。”

  “副會長,您這副虛弱的樣子和您太不搭了。”

  微笑一邊嘟囔一邊用熱毛巾包住英俊的手腕,酸脹的疼痛一下子被一陣溫暖掩去,英俊這才覺得讓人心情愉悅的溫暖氣息在體內彌漫開來,整個人變得軟酥酥的,就像快要睡過去一樣。

  英俊扭過頭細細地打量著微笑的樣子。

  為了方便跑步,她紮了一個利落的馬尾,不像平時那樣,光潔的額頭上多了幾絲自然滑落的碎發。漂亮精致的彎眉下,睫毛又長又密,鼻梁又翹又挺,嘴唇就像是水墨畫筆蜻蜓點水般描畫出來的一樣,線條十分圓潤柔和。

  和九年前相比,她的臉上多了一些斑點,因為一直麵帶笑容,眼角也多了幾條細紋,但是不論是那時,還是現在,微笑依然很漂亮。

  “您怎麽這麽盯著我?我臉上粘了什麽東西嗎?”

  “我……說過漂亮嗎?”

  “什麽?”

  “你。”

  微笑見英俊語氣相當真誠,她直直地盯著他的臉看了很久,然後調皮地說道:

  “沒有。從來,沒有。”

  “啊……是嗎?”

  英俊為了活躍氣氛一臉不樂意地聳了聳肩,微笑這才露了笑臉。果然還是看著笑盈盈的微笑,英俊才覺得心情萬分舒暢,也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我去買點膏藥吧?”

  “不用了,沒事兒。”

  “貼上總比不貼好……”

  微笑騰地一下起身,卻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一下僵在原地。

  “都說了沒事兒,沒事兒。”

  “啊……”

  英俊抓住了微笑的手腕,他的手就像高燒一樣燙得厲害。雖然不知道這股高溫是來自熱毛巾,還是來自英俊本身,總之,那是種感覺很不一樣的體溫。

  “坐下。”

  微笑扭扭捏捏地蜷縮著坐好以後,英俊抓著她的手,久久沒有放開。

  微笑受不了這尷尬的沉默,悄悄地從他的掌心撤出手腕,撿起掉在地板上的毛巾遞了過去。

  “謝謝。”

  “不客氣。”

  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尷尬得要死的氣氛卻是愈來愈濃。好奇怪。回想一下,從一周前光棍節那天不算約會的約會以後,兩個人就一直是這種狀態。

  “你累了嗎?”

  “不累。”

  “我有點累了。”

  “那您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吧。”

  “好。”

  溫暖的氣息讓他覺得越發地疲軟,眼前開始變得朦朧。

  英俊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微笑坐著的地方傳來了衣服摩擦的沙沙聲,還有她輕輕的呼吸聲。也許是無聊吧,還聽到她玩弄手指的聲音。

  “今天……有趣嗎?”

  “有趣,直到這事兒發生之前。”

  “什麽最有趣呢?”

  “接力賽跑。還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感覺特別好。”

  “是嗎?不是兩人三足嗎?”

  “唉,別提了。年紀輕輕的大男人,身體別提有多笨重了。您知道咿呀咿呀地趕起來有多辛苦嘛!”

第三十八章 埋葬金貴

  “你怎麽能和不認識的男人貼得那麽緊跑呢?”

  “隻要能得第一,有什麽不能的?”

  “第一至上主義是個問題啊。就是因為大家都想得第一,人們才變得這麽冷漠。公司內部運動會的意義就是重在參與,誰讓你那麽拚命跑了?傻乎乎的。”

  “啊……?等等。這……怎麽感覺體內有什麽一下子沸騰起來了?”

  “那是你的心理作用。”

  “是嗎?”

  “總之,喜歡那家夥嗎?”

  “哪個家夥?”

  “就是你兩人三足的搭檔。你不是說‘現在想戀愛結婚’嘛。那個被稱為男神的家夥,不是正適合你戀愛結婚嗎?”

  微笑沉思了好一會兒,冷不丁地說道:

  “恕我無可奉告。”

  “嗯……是嗎?”

  “天呐,您不要一副什麽都懂的表情。讓人心情很不好。”

  “你愛說不說,又不關我的事。”

  “真差勁。怎麽看我也不會對您有感情的,副會長。”

  “那種話可不要隨便說,像我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切。”

  “你現在還是想辭職嗎?”

  “這個嘛……多虧了智雅我的工作量減少了,我也有了自己的時間……您好像也比以前好多了……”

  “我的提議仍然有效。”

  “但我還是不改初衷。”

  “不改初衷……太過分了。頭也不回……這種條件不是應該說‘我願意’嗎……”

  “這關係到我的人生,我不能隻看條件,就這樣輕易做決定吧?”

  “真是……真是貴啊。”

  “貴吧?當然了。我可是很貴的女人。嗬嗬嗬。”

  “貴……”

  說著說著,對話突然就中斷了,英俊的腦袋不知何時已經歪到一側睡著了。

  “看來真是累了啊。”

  微笑深情地看了他好一會兒,輕輕地伸手摸了摸毛巾。剛剛不愉快地談話的功夫,毛巾已經變得溫吞吞的了。

  微笑打算再去熱一下毛巾,剛從座位上起身,就聽到英俊低沉沙啞的囈語:

  “微笑……,不要……走。”

  微笑一動不動地貓著腰站在原地,兩頰漸漸泛起紅暈。

  來,媽媽,叫媽媽。

  請送我回家吧,阿姨。我想回家……

  我讓你叫媽媽!快點!隻要我當時生下了那個孩子,那個人就不會拋棄我了。

  阿姨……

  不是阿姨,叫媽媽!趕快叫!叫啊!快點!

  媽……媽……

  現在我也有這麽英俊的兒子了,他會重新回到我身邊吧?啊啊,好開心。

  現在送我回家吧,好嗎?媽媽、爸爸和哥哥都在等著我呢。我想回家。快送我回去吧。求求您了。

  哎喲,你很愛你的家人?

  是!所以趕快送我回去吧。我絕對不會報警的,拜托……

  愛?哈!真可笑。你知道什麽是愛嗎?你覺得這世界上有愛嗎?

  您在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請送我回家吧。求求您了。

  啊哈,你也覺得我這樣很可笑嗎?好啊,就連你也覺得我可笑。你這麽小小年紀,因為是個男人,就覺得我可笑嗎!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

  閉嘴!我為他付出了所有,他卻最終讓我落得這樣一個下場。說什麽會愛我一輩子,會離了婚和我結婚的……卻又說因為他那傻孩子不能離,又重新回到了他那豬一樣的老婆身邊!

  救,救命啊!誰來救救我!拜托!

  你看看我這副鬼樣子。這就是愛。我說這就是愛,這就是結婚!你知道什麽意思了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放了我!放我離開這!

  “咳咳!”

  睜開雙眼,眼前還是一片漆黑。英俊突然覺得喘不上氣,他抓著脖子,猛烈地咳嗽著。這時,後背傳來一陣熟悉的溫暖感。不用回頭看就知道,那是微笑的手。

  “對不起。我看您好像做噩夢了,強行把您弄醒了。”

  “啊啊……”

  英俊依舊哆哆嗦嗦顫抖的手上全是濕漉漉的冷汗。他捋了捋淩亂的頭發,這才鎮定下來。

  “做得……好。”

  “我也經常做噩夢,所以我也知道那種感受。真的很不好受吧?”

  微笑想要幫他盡快從噩夢中擺脫出來,一直和他搭話,把他拉回了現實。

  “您怎麽樣?要喝點冰水嗎?”

  “嗯,謝謝。”

  “您不要再睡著了,我馬上給您拿來。”

  英俊愣愣地看著腳步匆匆的微笑,聲音嘶啞地問道:

  “現在……幾點了?”

  “8點。”

  英俊低著頭,臉色蒼白,過了好一會兒,又輕聲問道:

  “金秘書,你能不能在這兒睡了再走?”

  “什麽?”

  “我讓你睡了再走。就今天。”

  “睡了……再走?在這兒?”

  本是笑盈盈的微笑突然激烈地咳個不停。

  “噗咳咳!咳咳!咳咳!”

  11月17日晚上8點,仁川機場國際到達口。

  一位佩戴深色墨鏡的美男子像走T台似的,姿態優雅地走出來,環視著四周。

  “好黑。”

  男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旁邊路過的女人們紛紛轉頭。

  “啊啊,這個世界還是沒變。好黑,好黑……為什麽這裏也這麽黑啊。”

  他充滿憂愁的嗓音裏,似乎還包含著一種濕潤的感覺。

  男人苦惱地搖搖頭,有一女人見狀突然一陣眩暈,連忙抓住自己的後頸。平生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就像看到初生的動物一樣。那個男人散發出難以抗拒的魅力,喚起了讓人無法忽略他的強烈保護欲。天呐,好想緊緊抱在懷裏啊,把這個男人!

  “哈啊……嗯?”

  一直不停歎氣的男人似是恍然大悟,突然抬起頭,優雅地摘下墨鏡。

  “啊啊,現在好多了。”

  男人這時才覺得視野開闊起來,一臉舒暢地嘻嘻笑著環視著周圍。

  和他對視的那個女人唰地紅了臉,隻見他眼角含笑魅力爆棚,從夾克內側的口袋裏掏出手機。

  不知他向誰撥了一通電話,隻見他十分高興似的抬高了聲音。

  “媽,是我!您的小可愛,大兒子李成延!哈哈哈。是,我剛到。”

  男人笑著的臉上突然掠過一絲驚慌失措的神色。

  “什麽?您問我在哪兒?能在哪兒啊。當然是韓國了。我不是說會今天到嗎。啊?嗯?我沒有說嗎?啊……原來我沒說啊。那你們什麽時候回來?什麽?明天?啊啊,我一個人等著得多無聊。唉。那我先去英俊家吧。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男人麵容苦澀地摩挲著手機屏,歎了口氣抬起頭,又一次和剛剛對視的女人四目相對。

  他眨著眼睛拋了個媚眼,那女人便被他性感的秋波迷昏了頭,一時氣喘籲籲搖搖欲墜。

  “那麽,走吧。”

  男人拔腿邁步,他的發絲隨風飄揚,幽幽的花香不知從何處撲鼻而來。

第三十九章 埋葬別鬧

  微笑和英俊忙得錯過了晚餐,隻是喝了咖啡,喝著喝著倆人又爭論了起來。爭論的主題和往常一樣,不過是因為一點非常瑣碎的小事。

  “又不是要活個一千年一萬年,您非要那麽挑剔嗎?隻要飽飽口福就可以了啊。”

  “所以說,我沒覺得飽口福啊。”

  “我都說了是天上的咖啡。真得很好喝。”

  “還是你多喝一點吧。不管是天上的咖啡,還是地下的岩層水,隻要是經過哺乳動物臭哄哄腸子的東西,我就不喜歡喝。”

  “如果您手裏拿著的是我偷梁換柱的貓屎咖啡,您要怎麽辦?”

  “啊,對了我有件事情需要道歉。3年前聖誕節時,我送過你巧克力吧?我當時說是親自向意大利大師定製的。”

  “是。超級有麵子的那個……啊啊?呃,不會吧!”

  “對,那是那天臨時在百貨商店買的。真正大師製作的那個,前一天被我下酒吃光了。”

  “您太過分了!您怎麽能這樣?”

  “傷心嗎?”

  “您怎麽還能說出這種話?”

  “騙你的。”

  “咳咳!呃!呃呃呃……!”

  “說實話,是藍山吧?”

  “是,是藍山。”

  “我就說嘛。”

  微笑氣鼓鼓地瞟了一眼英俊,偷偷看了眼他的馬克杯,然後問道:

  “您都快喝完了啊,我再去煮一點吧?”

  英俊瞥了一眼微笑的杯子,見她的咖啡還剩大半,便開口問道:

  “你怎麽不喝?”

  “太多了。”

  “你不喝就給我,我喝。”

  “那我們換換?”

  “也好。”

  兩個人很自然地交換了杯子,繼續喝著剩下的咖啡。

  隨著輕輕喝著咖啡的呼嚕嚕聲,會客廳裏縈繞著淡淡的咖啡香。

  微笑凝視著馬克杯裏漆黑明亮的水麵,輕聲地問道:

  “您,經常做噩夢嗎?”

  “難說。”

  這個回答非常模糊,既沒肯定,也沒否定。

  微笑聳了一下肩,尷尬地笑了笑,然後淡然地說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但凡我睡得淺,就總會做噩夢。還做一些奇怪的夢。”

  “你那是因為壓力太大。”

  “天呐,就是啊。是誰給了我那麽大的壓力呢?”

  “米爾頓·弗裏德曼(美國當代經濟學家)。”

  “啊,真是討厭死了。總之,之前我說過嗎?我總是做同樣的夢。”

  “聞所未聞。”

  微笑眼神朦朧地望向夜景閃爍的黑漆漆的窗外。

  “我分不清那是我小時候經曆的事,還是前生的事,又或者說隻是我的夢……夢裏總有一個哥哥出現。”

  英俊略微驚慌地看向她,微笑卻失了神似的繼續說道:

  “那個哥哥好像是個小學生……皮膚白白的,個子高高的,眼睛很圓……長得就像王子一樣帥氣。雖然我不知道那晚我為什麽會和他待在一起,但是房間裏很黑,也特別冷。而且……”

  “樸博士說有壓力的時候吃點甜的最好。”

  微笑聽到英俊莫名奇妙的話,一下從思緒中清醒了過來,眨著眼睛問道:

  “給您拿點零食嗎?”

  “不用了。”

  “但是,偶爾會有膽顫心驚的感覺……”

  似是說話間抓到了什麽線索一樣,微笑沒有就此放下夢的話題。英俊已經很明顯地皺起了眉頭,但她並沒有察覺。

  “房門外麵分明像是有什麽東西。您知道我有蜘蛛恐懼症吧?”

  提到蜘蛛,微笑不由得渾身一陣哆嗦,轉而她表情堅決、語氣堅定地接著說道:

  “也許我的蜘蛛恐懼症就是那麽來的。”

  “門外有蜘蛛嗎?”

  聽到英俊的問題,微笑點了點頭,又不太確信地說道:

  “但是……最近我開始懷疑那到底是不是蜘蛛。如果說是蜘蛛,那也太大了……到底是什麽呢……但是我也不願再去想了。怎麽說呢,總感覺如果那不是蜘蛛……應該是更加恐怖惡心的東西……”

  像是回憶起了什麽討厭的東西,微笑突然打了個冷顫,臉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得像紙一樣蒼白。

  英俊靜靜地看著她的臉,語氣誠懇地打斷了她的話。

  “長大以後再回到小時候去過的地方,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吧?”

  “是。”

  “比如說‘這兒以前有這麽窄嗎,這個原來是這麽小嗎’之類的。差不多就是這類情況。小時候個頭太小,所以相對來說所有的東西都看起來很大。”

  “那麽那個……真的是蜘蛛嗎?”

  英俊回答得十分爽快,就好像當時他在場一樣:

  “是。”

  “但是。”

  “沒有‘但是’。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磨牙棒的事情嗎?”

  “啊啊。Bigbang埋起來的磨牙棒嗎?”

  “對,就是那個。”

  “您怎麽突然提起那個呢?”

  “就算記不起來,那磨牙棒肯定還在某個地方。雖然埋了起來,眼睛看不到,但它並沒有消失。但是我們有必要去挖開確認嗎?”

  “是嗎?”

  英俊喝光了剩下的咖啡,摩挲著空杯子,又繼續淡淡地說道:

  “費勁挖開去確認,會不會已經多處腐爛、麵目全非?如果是那樣,還不如不看。”

  “那倒是。”

  微笑點點頭看向英俊。

  英俊笑嘻嘻地搖晃著空空的杯子,溫暖的咖啡讓他的嘴唇看起來潤潤的,嘴角翹起一抹溫柔的弧線,潔白整齊的牙齒和粉色的舌頭若隱若現。

  這張臉見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微笑卻莫名地心跳加速。她尷尬地扭過頭去開始收拾桌子。

  “您也累了,我先走了。您休息吧。”

  “走什麽走。都說了讓你睡了再走。”

  “您就別鬧了。”

  “我沒鬧。別走。今天我真的不想一個人待著。”

  本以為是開玩笑的,沒想到他說得那麽誠懇,微笑一下慌了神,唰地紅透了臉。她拿起放杯子的茶盤,勃然大怒。

  “您把我當什麽人了?您就一點也不覺得失禮嗎?”

  “我又沒說睡一張床。你想什麽呢?”

  “啊……”

  確實是呢。微笑的臉本來就紅,這下紅得更厲害了。

  “啊啊,沒看出來啊,金秘書,居心叵測啊。”

  英俊摸著下巴自言自語,微笑則尖叫著起身離開座位。

  正在這個時候,慌裏慌張的腦袋、沉重的茶盤、運動會的後遺症等的綜合作用,最終引發了事故。她的腳一下絆在桌腿上,身體失去了重心。

  “啊!媽呀!”

  茶盤滑落,上麵的兩隻馬克杯飛了出去,微笑掄著兩隻胳膊摔倒在地。

  接著微笑眼前一黑,隻聽到杯子在地毯上骨碌碌滾動的聲音。黑暗中微笑感覺自己的胸和肚子緊緊貼著什麽,有種結實又溫暖的觸感,還有手指傳來有力的心跳。

  “呃……!”

第四十章 埋葬自我拷問

  聽到英俊的哼唧聲,微笑才打起精神,發現英俊就在自己眼前。微笑一時搞不清狀況,懵懵地眨著眼睛,愣了很久。

  “金秘書!小心點啊!我的手腕又抻著了。怎麽辦,疼死我了!”

  英俊發牢騷的時候,上身不停地搖晃,微笑的身體也跟著晃起來。

  微笑這才百分之百地搞清了狀況。好像是摔倒的時候,英俊想要接住她,兩個人滾作一團的樣子。此時此刻,英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微笑則整個人剛好趴在他的身上。

  驚慌失措地直撲騰的微笑,突然起身從一側退下來,坐在了地上:

  “對,對不起。”

  “竟然把我的身體當安全氣囊,這是犯罪,無期徒刑。”

  英俊咯咯笑著調皮地開著玩笑坐起身,微笑隻是滿臉通紅,沒有搭話。

  “怎麽了?受傷了嗎?”

  她的視線躲躲閃閃飄忽不定,連話都結結巴巴,像個傻瓜一樣。

  “啊……沒,沒,沒有。沒有。”

  這尷尬無比的回答,讓英俊也尷尬地撇開頭。

  “不管怎麽說……睡了再走還是太勉強了是吧?算了,你下班吧。”

  “什麽?”

  “我讓你回家。”

  “您不是說今天不想一個人待著的嗎……”

  “我叫樸博士來就行了。”

  英俊嗤嗤笑著,來回扭了扭疼痛的手腕,一股令人不安又十分淒涼的氣氛莫名地彌漫開來。

  微笑看著英俊的臉,莫名地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她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表情悲壯地悄悄挪動膝蓋,湊到了英俊跟前。

  “我在這兒睡了再走。”

  英俊一臉驚訝地看著她,微笑伸出兩隻手,握住他的手腕,慢慢地說道:

  “萬一您再做噩夢的話……我也了解那種感受。經曆了那麽恐怖的事情,醒來卻隻有自己一個人,那樣真的很不好受。所以,我會陪著您的。”

  英俊緊緊盯著微笑的臉。

  好漂亮。

  怎麽這麽漂亮。從內到外,無一遺漏,美到極致。

  甚至,如果有人路過,不管是誰,他都想抓住問一問:我們微笑漂亮吧,你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嗎?

  英俊喜歡保持適當的距離,過近的距離會讓他感到害怕。

  如果和微笑走得非常近,而且陷入其中,英俊可能就會變得像現在一樣,因為沉醉在這種舒適中而向微笑表明那天發生的事情,並從她那裏得到一些安慰。那麽她努力忘記的那段記憶,回想起來沒有一點美好的那段記憶就會因為自己而再次記起。而且,她在今後的人生中也會伴隨著一直以來承受過的痛苦而生活。

  那樣太可怕了。可能正因如此,英俊才給自己洗腦,說服自己微笑隻是同事而已,不想越過那條線。

  即使他們不是戀人關係,微笑還是毫無怨言地一直留在英俊身邊。所以可能英俊安於現狀,自認為以後微笑還是會繼續留在他身邊。

  英俊後知後覺般地自我拷問。

  金微笑對我來說到底是什麽?是怎樣一種存在?

  是火熱的激情?還是一見傾心的感情?

  是啊,這麽說來他們已經一起度過了太多時光。

  非微笑不可的固執,沒有微笑生不如死的心情,雖不激烈但是急切渴望的心,這些都是英俊切實的感受。

  也許這也是愛情的一麵吧。

  雖然明白得太晚了,但是如果稍微深入地想一想這本應該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如果愛情不是自私的,英俊不會把微笑留在身邊這麽久。如果他害怕微笑會因為自己而記起那天的事情,那麽放她走才是最明確的答案。

  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對,今後也要像現在一樣守護她。

  絕對不會把這份痛苦分給她,絕對不會,哪怕一點點也不會。

  英俊看著微笑的臉,一言不發。過了好久,他又讓人討厭地說道:

  “隨你怎麽想。我的意圖就是讓你睡在這裏,這樣一來,關於我的緋聞就會充斥所有媒體,然後讓你進退兩難,最終不得不嫁給我。這麽沒眼力見兒,所以受了9年罪吧。傻瓜。”

  “都露餡了,就別裝模作樣了。等你睡著了以後,我會到客房鎖上門睡覺的,你放心吧。”

  微笑並沒有反擊英俊的玩笑,態度真誠地說完以後,忽地站起身伸出手來。

  “抓著我的手站起來。”

  “哈。”

  天花板上吊燈的光照在微笑身後,像閃耀著一圈光環。

  英俊呆呆地看著微笑的臉龐和手,感到無比溫暖。他好像無法說服微笑一樣,嗤嗤笑著伸出手來。

  正在這時,桌上英俊的手機響了起來。

  金碧輝煌,無比耀眼的商住兩用高級公寓的大廳裏走出來一個女子。雖然她穿著俗氣的酒紅色運動服和防風夾克,但是她那豐滿的胸部和纖細的腰身把身體的線條美凸顯得淋漓盡致。

  讓人印象深刻的還不止這一點。本來擁有這種身材的人即使臉蛋兒稍微差點也沒關係,但是她偏偏還擁有像娃娃一樣的精致臉蛋兒和明朗的笑容。

  “晚上好。”

  成延笑著和這個散發著香味,款款走來的女子打招呼。她微微點頭。

  “晚上好。”

  女子並沒有被成延誘人的魅力和秋波暗送的眼神所動,飛快地從他身邊走過。這是件罕見的事情。

  成延困惑地看著女子的背影好一陣,又馬上邁開了腳步。

  出入頂層公寓的大門固定在門吸上,微微敞開著。

  大廳的保衛人員已經通過對講機確認過,英俊分明知道成延會上去。但是幾年沒見的弟弟隻是在門前等著,並沒有為哥哥舉行什麽盛大的歡迎儀式。當然,打電話的時候成延就已經預料到了。

  他表情略帶苦澀地穿過前廳,走進客廳。

  英俊一個人站在落地窗的正中間,背對著成延。窗前美麗的夜景像一幅畫一樣鋪展開來。

  “房子不錯啊。”

  成延脫下外套,走到沙發邊就像在自己家一樣悠閑地坐下,對著英俊的背影打招呼。

  “好久不見啊。”

  “嗯。”

  “過得還好嗎?”

  “我就那樣唄。你呢?”

  “就像你看到的一樣。”

第四十一章 埋葬輕蔑

  成延打開雙臂,甜甜地笑著。他那高挑而纖細的身形,以及清晰分明的五官都和英俊非常相像,給人的印象卻正好相反。英俊是充滿男性魅力,給人犀利的印象,成延卻表現出溫順、柔和的女性形象。兩人的性格也完全相異,所以他們從小就是一對讓父母操心的兄弟。

  “怎麽突然來了這裏?”

  英俊依然沒有轉身。聽到英俊刻薄的問話,成延抿嘴笑著反問:

  “聽說爸媽去了鄉下?”

  “爸他身體不好,氣喘加重了,所以去濟州島的別墅住幾天再回來。”

  “嘖,我完全不知道呢。”

  “買機票之前,先打電話問一下不就知道了。”

  成延感受到英俊話裏帶刺,無力地笑著反駁道:

  “我不想辯解什麽,但是確實因為新書收尾,一直忙得不可開交。身為長子,沒能照顧到家裏,非常抱歉。”

  “對我抱歉的事何止這個。先不說這個,你為什麽來我這裏?你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啊,為什麽來我這呢?”

  “當然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就是想來找你。”

  成延英俊的外表,加上他能莫名地讓人產生保護欲,使得他的戀人遍布世界各地。他借口去旅行,在海外漂泊了近10年。偶爾回韓國停留的地方也大都是她們的家。這次不知道為什麽如此反常。

  “你好像自己一個人住?還沒有女人嗎?”

  英俊沒有回答。成延溫柔地笑著,補充道:

  “跟我說實話。”

  “什麽?”

  “其實你不是不喜歡女人,而是害怕對吧?為什麽呢?”

  英俊毫無反應,仍然沒有回答。

  “別害怕。女人是一種美好的存在。溫柔、溫暖,還能給你舔舐傷口。角角落落。”

  這迷離的眼神和陰森森的聲音讓英俊皺起了眉頭。

  “少說這些惡心的話。”

  “哈哈哈!你真的還是和以前一樣啊。”

  成延咯咯笑了一陣,突然又發問:

  “啊,對了。我聽說你的個人秘書已經連續工作了很長時間。有幾年了?”

  “誰說的?”

  “媽媽說的。”

  英俊皺著眉頭,低聲說道:

  “盡說些沒用的……”

  “媽媽好像很喜歡那個姑娘。叫什麽名字來著?嗯……好像是能讓人心情變好的名字……”

  “馬上就要辭職了。你別管了。”

  雖然英俊故作鎮定,但是成延還是微微地看出了點什麽,笑著問道:

  “能在像你這麽挑剔的人身邊呆這麽久的女人,一定有什麽特別之處吧?”

  英俊的下巴在顫動,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什麽時候介紹一下。我很好奇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你走吧。”

  “啊,弟弟竟然對好久不見的哥哥這麽冷漠,真是傷心,傷心啊。”

  “我幫你打電話,你去浩鎮他們家的酒店睡吧。”

  英俊的話像冰霜一樣冰冷無情。成延聽後慢慢地站起來,繞過沙發,走到英俊身邊。

  成延靠近英俊,直到再靠近一步兩人的肩就要撞上為止。兩人並肩站著,弟弟英俊這邊顯得更高一些。

  “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你更高,你做得更好,你得到更多的愛。”

  “這是我的錯嗎?”

  “不,都是因為我不夠好。對,這是事實。但是……”

  眼神恍惚地看著窗外的成延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英俊的眼睛。

  “但是,英俊啊,你為什麽這樣呢?反正你已經很優秀了,就算什麽都不做也都將是你獨占。你為什麽還這樣呢?為什麽把我變成這樣?因為你我覺也沒法睡,什麽事情都做不了。從那天開始到今天一直都這樣。”

  “你想聽什麽回答?”

  成延好像受了極大的傷害,但是英俊卻絲毫不為所動。

  成延看著英俊鎮定、冷靜的眼睛好一陣,無力地喃喃自語:

  “無法討厭你實在太痛苦了。”

  英俊冷冷地看著成延,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兒的感情,幹巴巴地說道:

  “你太懦弱,太無能。你就是那種為了保護自己,一直逃避,然後讓別人痛苦的人。”

  成延聽了英俊犀利的話,臉色忽紅忽白。

  “李英俊,你怎麽能對我……”

  “我也不討厭你。但是我……”

  英俊好像什麽都沒感覺到,呆呆地看著成延慘白的臉,冷冷地說道:

  “輕蔑你。”

  微笑回到家,脫下外套,掛在椅子上,無力地癱坐在地。

  “哈……”

  她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但是並沒有緩解心中的鬱悶。

  別走。我今天不想一個人待著。

  英俊第一次說這種話。也是第一次表現出如此軟弱的一麵。

  當然,這也會讓人懷疑,英俊是為了留著要走的人而故意在演戲。但是夢魘的時候,身體的痛苦掙紮絕對不是演戲。微笑經曆過同樣的痛苦,所以馬上就能知道。

  “沒事吧。”

  微笑突然想起了在客廳摔倒的瞬間,臉都紅了。因為摔倒的時候兩人糾纏在一起,所以多少有點害羞,但是氛圍實在太浪漫了。

  指尖好像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和心髒跳動。這是一種非常新奇的感覺,在英俊身邊這麽長時間都沒有感受到過。

  微笑平複一下小鹿亂撞的心跳後才緩過神來。

  這個自戀的皇帝,讓人討厭,又讓人實在討厭不起來的人原來也是個“男人”。

  微笑為了強行甩開這種莫名奇妙又尷尬的心情,突然起身走向浴室。

  “咦?”

  正在微笑脫掉褲子和襪子準備洗澡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掉了下來。隻見一個長長的東西掉在地上,是一條中間被剪刀剪斷的束線帶。這是早上為了不讓英俊看到,匆忙塞進口袋裏的紮繩。

  “啊……原來這個還沒扔呢。”

第四十二章 不好的事情

  一條象牙色的尼龍束線帶。

  微笑曾經問過英俊為什麽這麽討厭電線紮繩。

  和金秘書討厭蜘蛛一樣。

  就這一句就讓微笑徹底理解了。啊,就算不知道原因,但是知道這種討厭的感覺。

  “恐懼……”

  正在微笑彎下身準備撿起尼龍繩的時候,發現了腳踝上的一處淤青,讓她嚇了一跳。

  這是“兩人三足”比賽時,綁繩子留下的痕跡。因為渴望第一名,把腳踝綁得緊緊的,所以產生了淤青。

  “額。要好幾天才能消吧。怎麽辦?在看不到的地方,應該沒關係吧。”

  她親眼看到自己的淤青,好像不是那麽疼。但是用手觸摸腳踝的時候,簡直疼到讓人眼淚打轉。

  突然,門外傳來了吵鬧聲。是桌上的手機響了。

  微笑匆忙跑出去看手機,隻見液晶屏上顯示的是一個即將結婚的朋友的名字。

  “嗨,英善。”

  微笑呀,沒在忙嗎?

  “嗯,剛到家。正要洗漱呢。”

  這樣啊。

  “有什麽事嗎?”

  啊,沒有。也不是什麽特別的事,就你上次拜托的那件事,在春在調查過程中,和編輯部長一起喝酒,好像聽到了些奇怪的事情。

  “什麽奇怪的事情?”

  “很久以前,你們公司會長的兒子曾經失蹤過。你知道嗎?”

  “什……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這件事,微笑是第一次聽說。

  據說是小學的時候,兄弟兩人都在上學的路上失蹤了,最後隻回來了一個人。經多方打探,甚至動員了所有警力,都沒有找到一絲痕跡,三天後的淩晨,那孩子出現在一個讓人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虛脫了,在派出所門前昏了過去,那兒是再開發地區,和最初推測他失蹤的地點方向完全相反。也就是現在唯一樂園的所在地。

  微笑的頭皮一陣發麻,渾身豎起雞皮疙瘩。

  可能是被精神病人綁架監禁了,然後逃出來的。當時集團方麵立刻封鎖了相關報道,並放話說如果消息走漏,一定會強硬對待,所以這個事情就被壓下去了。因此並沒有留下什麽資料,隻有當時相關方麵的一部分工作人員知道這件事。

  “兄弟中的哪個呢?難道是我們副會長……”

  當時局長的女兒和被誘拐的那個孩子都是四年級,所以他記得很清楚。局長的女兒現在三十五歲,你老板現在多大?

  “三十三。”

  啊啊,那應該是哥哥吧。因為那時受的打擊,所以才不能參與公司的經營,現在還待在國外啊!

  “啊……”

  微笑掛了電話以後,仍然像遭受重擊似的,呆呆地站了很久。

  “是誰召喚我啊?”

  侑植坐在咖啡廳的桌前開著滑稽的玩笑,微笑卻不像平時,這次她沒有笑。

  “真沒趣。”

  侑植“哼”了一聲,一扭一扭地起身,坐到了正打著招呼的微笑對麵。

  “大星期天的,我們甜美的微笑秘書竟然找我出來,真是榮幸啊。”

  “對不起,打擾您休息了。”

  “沒有,沒有。今天剛好英俊也沒來煩我,我正覺得無聊呢。他腳腕上的傷怎麽樣了?”

  “早上打電話的時候,雖然他沒有說疼,但應該是很疼的樣子。因為聲音聽起來不怎麽好。”

  “嗯。這次摔得那麽結實,這幾天肯定會渾身疼。你強行取消了他的所有日程,做得很好。如果放任那家夥不管,老了肯定落下病根。”

  侑植低頭瀏覽了一遍菜單,喊來服務員點了飲料。

  “微笑秘書,你喝什麽呢?”

  “跟您的一樣吧。”

  “兩杯營養山藥汁。山藥是國產的吧?啊,對了,這藥能幫我熱熱嗎?很金貴的,隻能熱三十秒。過熱或過涼都不行。明白嗎?”

  這單點得跟討人厭的惡婆婆似的,服務員一臉不情願地接過菜單和中藥袋子走了。

  兩個人寒暄了一會兒,侑植直視著微笑認真地問道:

  “所以,你想問我什麽?不是有事想問才找我的嗎?”

  “啊……果然被您看穿了。”

  微笑隻是低頭盯著桌子,久久難以開口,她的眼底蒙著一層平時未曾見過的灰蒙蒙的陰影。

  “晚上沒睡好嗎?”

  “我想了解點事兒。”

  “是英俊的事吧?”

  微笑猶豫地醞釀了很久,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緊緊地握住拳頭問道:

  “社長,您說您是留學的時候遇見的副會長吧?”

  “嗯。怎麽突然提這個?”

  “那麽,那之前的事您知道嗎?”

  “什麽事?”

  “副會長小的時候……他或者他周圍的人,有沒有誰經曆過不好的事情或者……”

  侑植正望著含糊其辭的微笑,這時剛剛點的飲料送了過來,打斷了對話。

  不知道那樣過了多久,侑植晃著中藥袋子,冷不丁地說道:

  “自從我遇見英俊成了他最鐵的朋友,這麽長時間以來,那家夥提起小時候的次數,一個手掌都能數得過來。不僅僅是他,就連待我像親兒子一樣的會長和夫人,對以前的事情也是隻字不提。一般來說,兒子的朋友來家裏做客,總會拿小時候的黑曆史開開玩笑吧?我也是隱約覺得他小時候肯定是發生過什麽。”

  “所以,您也不知道啊。”

  “不好意思沒幫上忙。但你問這個做什麽呢?不好的事情是什麽?”

  微笑不知道該如何說,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苦惱了很久,開始坦白:

  “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想找一位哥哥。人有時候會有一些明明想不起來,卻又莫名很執著的記憶。那位哥哥對我來說就是這樣。可能是想得太久了吧,那位哥哥就好像變成我理想型一樣的存在了。”

  “嗯。”

  “五歲之前,我都是住在再開發地區,就是現在唯一樂園的所在地。我要找的那個哥哥,當時好像是被監禁在我家附近的一座空房子裏。不知道怎麽回事,有一晚我也和那個哥哥待在同一個地方。”

  “什麽?監禁……?到底是怎麽回事?”

第四十三章 歐若拉

  “我的家人也都不知情,再加上我零零星星記不清楚,所以我現在也搞不清,那到底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但是,昨天我偶然間聽說了二十四年前,唯一集團會長的孫子被誘拐的事情,雖然這件事現在已經完全被遮蓋了。”

  “什……麽?”

  侑植驚慌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微笑,微笑像是在回想著什麽,表情呆滯地繼續說道:

  “會長的孫子,也就是副會長和他的哥哥,兄弟兩人都在去學校的路上失蹤了,卻隻回來了一個人。失蹤以後,被精神病人抓走監禁起來的孩子,三天以後才逃出來。那孩子被發現的地方,正是我家所在的再開發地區。”

  “天啊,不是,怎麽會有那種事?”

  “我很確定。當時我遇見的那個哥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哥哥,肯定是唯一集團第三代中的一位。根據接觸過那個案件的人推測,他現在應該是三十五歲。”

  侑植興致勃勃地說道:

  “那肯定是成延了。”

  “這點我也想到了。但是……”

  “但是?”

  “還有一點不是很確定。那年齡,好像是根據所在的年級推測的。”

  “啊,英俊跳級了。等等,二十四年前的話……”

  “我聽副會長親口提起過,他說四年級的時候和他哥哥是同班。”

  “那就不太好說了。你怎麽不直接問他本人呢?”

  “我當然也那麽想過。但是……不管怎麽說還是有點……”

  “嗯。也不是什麽好事,確實很為難。我們再一起想一想吧。”

  滿臉擔憂的微笑看起來很陌生。一直笑盈盈的人突然嚴肅成這個樣子,真是讓人擔心。

  “但是,這個事情你為什麽問我呢?”

  “我以為您會知道點什麽。”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從某種角度來看,這是老板的私生活,是很難開口的。你為什麽這樣毫不顧忌地全都告訴我呢?就不怕我到處亂說嗎?”

  微笑眼睛瞪得圓圓的,擺擺手,無所謂地回答道:

  “當然不怕了。我很了解您不是那樣的人,才告訴您的呀。”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您我還是信得過的。”

  “是嗎?我什麽地方讓你那麽信任?”

  “您是副會長最信任的人。”

  聽到這個爽快的回答,侑植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啊。所以說到底,你信任的不是我,而是英俊啊。”

  微笑聽了驚慌地紅了臉,一時手足無措,侑植仍然笑嘻嘻地說道:

  “被人全心全意地信任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英俊也不願意放開你吧。”

  “哎,不是的。隻是我好使喚,在一起時間久了比較自在而已。而且再和新人磨合也比較麻煩……”

  “你不是也很清楚嗎?以我的了解,英俊可不是僅僅因為這個,就會把一個人留在身邊那麽久的人啊。”

  侑植從容地看著臉頰緋紅的微笑,眯起眼睛接著說道:

  “雖然他那個家夥自以為是,隻考慮自己。”

  “很可惡。”

  “對,那個家夥還以為周圍的人都是給他陪襯的屏風。”

  “如果周圍的人都是阿拉斯加的鮭魚,他肯定以為自己就是在高高在天上俯瞰它們的歐若拉。”

  “如果世界是個金字塔,那家夥肯定以為他就是金字塔最頂上的那個尖兒。”

  “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事實吧?”

  “是啊。所以更可惡。”

  “他確實是可惡,但是又很奇妙地讓人覺得不那麽可惡呢。”

  兩個人同時露出一副吃到壞東西的表情,嘀咕了很久,突然噗嗤笑了。

  侑植撕開中藥袋子,插進一隻吸管,輕輕吸了一口,然後說了一句話:

  “是啊,那樣的家夥隻會用那種方式表達。這一點,除了你還有誰能理解,誰能接受呢?所以你不要辭職,就這樣繼續留在他身邊吧。”

  微笑的臉一紅,侑植又認真地問道:

  “你喜歡英俊吧?”

  “什麽?您突然說什麽啊!”

  “我在旁邊看著真是要急死了。你們倆。”

  也許是太慌張,微笑的臉更紅了,整個人都誠惶誠恐。侑植欣慰地看著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兩眼直放光。

  “啊,剛才的事情,剛好成延哥回國了,要不我去稍微打探一下?”

  “哎呀,副會長的哥哥回國了嗎?什麽時候?

  “哎?你不知道嗎?昨天晚上他去英俊家了啊。”

  啊,怪不得。

  本來還纏著說讓她睡了再走,不知接了誰的電話,就瘋了似的把她趕回了家。微笑這才明白原來當時是接了哥哥的電話。

  “副會長和他哥哥的關係好像不怎麽好……”

  聽到這句話,侑植的表情一下僵住。

  “何止是‘不怎麽好’啊。而且我也覺得成延哥有點那個。雖然我隻見過他兩次,具體的也不太了解。但覺得他並不是一個愉快的人。尤其是對女人。萬一你以後遇到他,千萬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為什麽?”

  “微笑秘書,你看著我。”

  “我看著呢。”

  “我讓你好好看著我的眼睛。怎麽樣?有沒有一種淪陷的感覺?有沒有覺得手腳麻酥酥的,感覺天旋地轉,雙腿鬆軟無力?”

  微笑的表情微妙地變得有些糊塗。

  “對不起,沒有。為什麽會那樣呢?”

  “如果說我是‘買炸雞時附贈的優惠券冰箱貼’,那麽成延哥……”

  見微笑露出驚訝的神色,侑植聳了聳肩接著說道:

  “廢車場裏抬汽車的起重機上有那種超大超強的磁鐵,你知道吧?他就是那個。”

  “什麽?”

  “論起風騷,他可以稱得上是王者了。隻要一對視,你立馬就會成為他的俘虜。他就是這樣的人。”

  “哎,哪有那樣的人?”

  “等等,這麽看來……”

  侑植的眼球提溜提溜地轉了好一會兒,他蜷縮了一下肩膀,長歎了一口氣,嘟囔道:

  “真讓人羨慕啊。”

第四十四章 愛我你就抱抱我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還有印滿字跡的兒童病號服。

  蒼白纖細的左臂上難看地插著針頭和長長的輸液管。小男孩靜靜地看著注射液一滴一滴地滴下,耳邊傳來手表滴答滴答的聲音。

  旁邊有人在抽泣,是媽媽嗎?

  別哭了,老婆。再這樣下去你也要暈倒了。

  但是……嗚嗚。那麽聰明的孩子變得像個傻子一樣,連話也不會說,隻呆呆地睜著眼睛……嗚。

  等等吧。等過段時間,會好起來的。

  這話都說了一星期了!萬一!萬一……就這樣永遠回不來,我……我!嗚嗚嗚!

  唉,你這個人真是。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這都是因為那個家夥。不是我,是那個家夥太壞。誰讓他在那裝了不起的了?都是他自作自受。

  也看看我吧。不要隻看那家夥。也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好好地看看我。也像愛那家夥一樣來愛我吧。拜托。

  “成延,成延,你怎麽了?”

  “額……”

  “睡著睡著怎麽哭了?嗯?”

  酒店套房的臥室裏掛著遮光窗簾,暗得讓人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時間。

  成延坐起身,用手背擦了浸滿汗水的臉,打了個寒顫。

  “呼,呼,又是那個夢……那到底是誰,是誰?”

  “你做夢了啊,成延?”

  “抱著我。”

  他把頭埋進女人高挺的雙胸之間,盡情享受著肌膚溫暖的觸感,反複說著:

  “抱著我,抱著我。”

  “親愛的,你真是的。我現在不是抱著呢嘛。”

  “再抱,抱得更緊一些!”

  “你突然怎麽了?我害怕。”

  “害怕?你說你害怕?你知道什麽叫害怕嗎?”

  “成延……”

  “小時候,我因為我弟弟被精神病人綁架,一個人被關了三天。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因為那時的創傷,我的人生到現在還在延續那種痛苦!”

  雖然成延嘴上說著害怕,但其實他的話並沒有觸動那個女人分毫。因為成延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重新組合了提前錄好聲音的自動應答係統一樣,十分機械。就好像聲音裏缺少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樣。

  “天啊,真是可憐。”

  “快安慰我。愛我。”

  “好,我會好好安慰你,所以你要像昨晚一樣讓我欲死欲仙啊。我感覺我要升天了。我敢說,精力旺盛的男人裏,我還沒見過你這麽棒的。啊啊,親愛的,你真不一樣。”

  “你說……我不一樣?”

  “嗯,很帥,我真的很喜歡。你是最棒的!”

  女人嬌滴滴地笑著,聽到她淺薄的話,成延一下停止動作。

  你太懦弱,太無能。你就是那種為了保護自己,一直逃避,然後讓別人痛苦的人。我輕蔑你。

  “不是。”

  “親愛的?”

  “不是!”

  “嗯?”

  “別裝作一副了不起的樣子!我很痛苦啊!我這麽痛苦你難道看不見嗎?為什麽沒有人能理解我?為什麽!為什麽!”

  “天啊,瘋了吧,這個人怎麽回事?”

  成延像瘋了似的,一直一言自語,女人嚇得悄悄退到一邊,連澡也沒洗,連忙穿上衣服逃出了酒店。

  成延一個人坐在黑暗中,似是凝視著半空,一直不停地嘟囔著:

  “你怎麽能這樣對我。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一家人好久沒有像這樣聚在一起了,真好。”

  聽到李會長這麽說,崔女士溫柔地笑彎了眼睛,責備成延道:

  “你應該經常回來的,再這樣下去,我就該忘記我大兒子長什麽樣了。”

  “我回來了,您很開心吧,媽媽?”

  “那還用說。”

  “哎,明明我走了您更開心。”

  “什麽?哎呀,你這孩子!”

  因為成延頑皮的玩笑,客廳裏傳出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李會長放下茶杯問英俊:

  “你這個家夥一向是銅牆鐵壁,挨了刀子都不流一滴血,怎麽會突然從台階上滑下來呢。”

  “我也不知道。”

  英俊一臉不情願地含糊其辭,坐在他身旁的崔女士臉上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她的視線明明是落在英俊左腳腕的石膏上,但不知為何,卻眼神渙散,仿佛是看著石膏裏麵其它的什麽東西。

  “你要時刻保重身體。這麽重要的時期,如果你受了重傷,公司方麵也會損失巨大。”

  聽到李會長的話,崔女士怒從中來,抬高嗓門喊道:

  “孩子都受傷了,你這說的是什麽話!現在公司是重點嗎?”

  “一旦身負要職,人的身體就不隻是屬於自己的了,所以我才這麽說。我又怎麽會不擔心英俊呢?”

  成延聽到李會長和崔女士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已消失殆盡。

  英俊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表情僵硬地連忙打斷了他們。

  “以後我會格外小心。”

  “那是,這才對嘛。金秘書也因為這件事嚇得不輕吧。”

  崔女士突然提到微笑,英俊的臉上隱隱掠過一絲慌張,成延見機插嘴問道:

  “金秘書是誰?”

第四十五章 禁忌

  崔女士瞪大了眼睛,來回看著兩個兒子。

  “天呐,原來成延你還沒見過她?她在英俊身邊待了那麽久,為什麽會沒見過呢?”

  “金秘書和我因為公司的工作一直很忙,哥哥回國更是罕見的事情。我都好幾年才見哥哥一次,微笑能有什麽特殊的事情跟他碰麵呢?”

  英俊皺著眉頭含糊其辭,成延卻兩眼放光,刨根問底地追問崔女士:

  “她工作幾年了?”

  “得有十年了吧?”

  “多大了?”

  “今年二十九歲。不過你怎麽對她這麽關心?不行,我已經認定微笑是英俊的媳婦兒了。你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嘛。”

  “媽,反正英俊對結婚也沒什麽興趣嘛。”

  “那也不行,你別靠近她。”

  “漂亮嗎?”

  “那當然。要說起她有多漂亮……”

  崔女士剛要像個沒分寸的大媽誇女兒似的開口誇微笑,英俊突然開口說道:

  “爸,年初東南亞事業部的實地考察,我想把越南分公司也納進去。”

  英俊極少打斷母親的話。不用問就知道,英俊這是在蓄意阻撓什麽。

  “噢,是嗎?本來我也想提一提這件事的……”

  父子倆一旦談起工作,就不會中途停歇。看來今天也要聊個沒完沒了了。崔女士早已料到會如此,為了方便李會長和英俊談話,打算回避。

  “成延,我做了你喜歡的水正果生薑桂皮茶,我們去喝個痛快……”

  崔女士從沙發上起身,悄悄看了一眼成延,突然感到非常不安,心裏咯噔沉了一下。果然,成延望著李會長和英俊,臉色難看極了。

  “英俊你……”

  聽到成延陰沉的聲音,李會長和英俊中斷了談話,轉過頭來看著他。

  “英俊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啊。總是隻考慮你自己。”

  對話突然中斷,客廳裏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剛剛還其樂融融的氛圍瞬間冷卻,緊張的氣氛暗潮洶湧。就好像麵前擺著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成延。”

  “不管是過上五年,十年,還是更久……英俊也不會變的。也是,那家夥之前也是始終如一。那種矢誌不渝簡直讓人尊敬。”

  在座的所有人都僵住了臉,但是麵色蒼白的成延帶著一種喜人的微笑,繼續說道:

  “至少,我原諒了過去所有的事。因為英俊是我的弟弟。”

  李會長皺起眉頭,瞥了一眼英俊,煞費苦心地安慰成延:

  “成延,是,是,我們都明白你的心意。”

  之前成延以旅行為借口出國以後,就一直留在海外,並不經常回國,這都是有原因的。

  兄弟倆懂事以後,隻要全家人聚在一起,就總是紛爭不斷,也總沒個結論,不過是反複地消耗感情罷了。

  大部分的紛爭幾乎都是因為成延和英俊過去未能解開的那個疙瘩。

  十年前的某一天,成延和英俊吵嘴,怒不可遏地拿起瓷茶碟扔了出去。

  飛出的茶碟正中英俊的額頭。英俊因此火冒三丈,也不顧嘩嘩流著的血,像瘋狗一樣撲向成延。

  兄弟兩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便展開了慘不忍睹的激烈搏鬥。

  有兩個男孩的家裏,這種事情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問題是這血濺當場的搏鬥就發生在父母麵前。

  崔女士一番阻攔後暈了過去,這才使紛爭告一段落。李會長為了把兄弟二人分開一段時間,隻能趕走了大兒子。當時英俊剛剛留學歸來,正計劃開始學習經營公司,而成延一直對公司沒什麽心思,隻是在公司掛職而已。所以成延被派往中國分公司。

  成延一開始就對公司的經營沒什麽興趣,也沒什麽才能,他立刻扔下辭職書,宣稱要從兼職作家轉型做職業作家,並開始了長久的海外旅行。

  不管過程如何,所有人的傷痛都好像暫時被這件事掩蓋了起來。最近十年裏,並沒有起太大的紛爭,一直過得很好。讓人還以為很久以前的那件事,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被遺忘了。

  但那好像隻是李會長和崔女士的願望而已。

  “哥哥你既然說都原諒了,那就好。那麽事情不就結束了嗎?如果說都原諒了,就該像個男人一樣徹底忘記。為什麽都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揪著二十年多前的事情不放呢?”

  不會輕易認輸的英俊這麽一說,李會長立刻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氛,連忙抬手製止。

  “英俊,夠了。你先走吧。”

  英俊一臉不滿地起身,打算就此離開,成延卻不想就此罷手。一直以來,在這個家裏被默認為禁忌的話題,終於被說了出來。

  “李英俊,你不要亂說。如果不是你當時把毫不知情的我帶走並丟在那裏,現在坐在那個位置的人應該是我吧。”

  “所以呢?”

  “當時哪怕你回來找過我一次,我現在也能像你一樣,能舒展身子睡個好覺。”

  “所以說。”

  “如果不是你當時無法戰勝負罪感一直撒謊!胡亂指認丟下我的地點!我也不會被關在那兒三天!那麽現在我!”

  英俊的眼睛不帶絲毫感情地嘲諷道:

  “所以,你到底想讓我怎樣。我都說了我不記得了。徹底不記得了。”

  “你這個混蛋!”

  成延怒不可遏,騰地一下起身,像十年前的那天一樣,拿起茶碟,想要扔向英俊,此時,臉色蒼白站在一旁的崔女士突然發出一聲瘮人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也許是怕舊事重演,崔女士受了太大的刺激,像瘋了一樣突然大喊著徑直走到英俊身邊,緊緊把他抱在懷裏,對成延喊道:

  “成延!現在可以放手了!夠了!夠了!你到底打算折磨人到什麽時候!別人不說,你也不能對小賢這樣!你不能這樣!隻有你……”

  崔女士歇斯底裏地喊著,成延滿眼驚慌地看著她,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

  “媽媽?你在說什麽?你說小賢……是誰?”

  在他的質問下,李會長和崔女士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極為驚慌的表情。

  “啊……”

  崔女士突然一個趔趄,緊緊攥著英俊外套的衣擺,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老婆!”

  “媽!您沒事吧?”

  英俊將大口喘氣的崔女士扶了起來,李會長連忙攙扶著她疾步往外走去,朝他身後的兩個兒子大聲嗬道:

  “你們兩個趕緊給我走!這段時間我都不想看到你們!怎麽每次見麵都不安生!”

  李會長人都已經走出客廳了,滿含怒氣的高喊聲仍然回蕩在整個走廊上。

  直到他的聲音漸漸消散,空蕩的客廳裏不知不覺中充斥著無聲的寂靜,隻剩下英俊和成延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

  英俊率先開了口:

  “哥,如果你覺得這樣做,心裏能好受一點的話,那就不要假仁假義的,你討厭我也好,厭惡我也好,照實說就是了。不管你原不原諒我,我都無所謂。你選擇原諒我,我不會感激你;你不原諒我,我也絲毫不覺得愧疚。反正我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李英俊……你真是……厚臉皮啊。”

  “隨便你怎麽想。”

  英俊將自己的想法一吐為快之後,無奈地掃了成延一眼,斷然地轉身走出了房間。

第四十六章 糟糕

  快要走到二樓臥室的時候,崔女士恢複了些許氣力,自己邊走邊抽泣著說道:

  “老公……老公……我心好痛,不知道以後該怎麽麵對他們……嗚嗚。”

  李會長若有所思,眼神放空,飽含深意地說道:

  “老婆,剛才……你提到英俊以前的名字的時候……”

  聽到那個名字之後,在場的人明顯隻有成延一個人對此感到驚訝,而英俊就像是對此早有耳聞一樣,波瀾不驚。

  “老婆,其實我早就覺得,英俊他……也許已經恢複了記憶……”

  “啊?你說什麽?”

  “沒,沒有,我沒說什麽。也許是我杞人憂天。”

  在人跡罕至的巷子裏,凜冽的冷風裹挾著寒氣,從大衣的縫隙間往身體裏鑽。

  英俊靠在車身上,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打開打火機。橙色的火光中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場景。

  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成賢,李成賢。

  成軒?

  不是,是李,成,賢。

  李,成,延。

  你……真是個笨蛋。跟我哥一模一樣。

  哇!哥哥,你還有哥哥?

  對,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家夥。

  你說糟糕?

  對,糟糕透了。

  哇哦。

  我說他糟糕,你’哇哦’什麽?

  好羨慕哦!我很喜歡吃糕呢。

  我現在是該笑還是該哭呢?

  微笑沒有哥哥,隻有幾個姐姐。每次和姐姐們在一起玩娃娃的時候,她們總是把最醜的娃娃給我。我要是也有一個‘糟糕透了’的哥哥就好了。

  你是女孩子,當然不可能有哥哥了(韓語中“哥哥”有兩種叫法,女性稱呼哥哥和男性稱呼哥哥的叫法不同)。你不要妄想了。你要是有哥哥的話,就隻能落得我這樣的下場。等我從這裏出去之後,首先要給那家夥一記上勾拳……

  上勾拳是什麽?是吃的東西嗎?

  小孩子不要問這個。

  啊,對了!那讓成延哥哥當微笑的哥哥不就好了嘛!

  我都說了我叫成!賢!再說了此‘哥’非彼‘哥’,你要叫我’歐巴’才對。你這個笨蛋!

  微笑不是笨蛋!微笑才五歲,已經比上幼兒園的姐姐們認的字多了。

  你在開玩笑嗎?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在背千字文了。

  哼!微笑還很會撕貼紙完好無損地撕下來。

  哎呦!鬱悶死了!

  打火機上的火一熄滅,記憶就在重新變得黑暗的巷子裏消失無蹤了。五歲少女甜甜的笑聲似乎飄蕩在黑暗裏。他撲哧笑了一聲。

  英俊長歎一口氣,吐出的煙圈連成一條白色的線後消散不見。

  英俊的視線落在單身公寓三樓的一扇小窗戶上,那裏懸掛著粉紅色的窗簾,正是微笑的房間。

  他幾乎無法控製自己心中的抑鬱。他很想和某個人聊聊天,開開玩笑,哪怕隻是一會兒。他想要證明“我”這個人真實地存在著,想得快要瘋了。

  他漫無目的地開車出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微笑家的門口。

  星期天的傍晚時分,和微笑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們肯定還在和朋友們一起吃飯購物,享受難得的休息時間,但是她的房間卻還亮著燈。這都是因為某個無良的老板,在過去的9年間一直以工作為借口束縛著她,今後也從未想過要對她放手。

  她的休息時間原本就少得可憐,他不想打擾她。他打算就這樣在遠處看著,等這根煙抽完了,他也該回去了。

  直到他看到那個紮著丸子頭的女孩迎麵走來。隻見她穿著一條印有猴子圖案的睡裙,外麵套著一件起了不少毛球的針織衫,腳上踩著阿迪達斯的高仿拖鞋,手裏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耳機裏播放著河琳的歌聲,其中還夾雜著拖鞋踢踢踏踏的聲音。微笑隨著音樂的旋律邁動步伐,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家門口的巷子裏。

  她晃蕩著手裏那個裝著一盒雞蛋的塑料袋,拚命想要甩掉腦子裏的想法,卻未能如願。從昨天開始,英俊的臉龐就一直在她腦子裏揮之不去。

  微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他正在巷子的一角抽著煙,隻見他關掉打火機,正朝她走來。她見狀連忙垂下頭,暗自加快了腳步,不料那個男人卻徑直與她擦身而過。似乎是腿腳不便,他的步伐一瘸一拐。見此,她放慢了腳步。

  等到她被煙味麻痹的鼻子聞到熟悉的古龍水香味,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連忙摘下了耳朵裏的兩隻耳機。

  “哇呀呀呀呀呀!”

  微笑被嚇得不顧形象地怪叫一聲,連忙安撫著自己受驚的心髒,隻見英俊一邊抽著煙,一邊認真地盯著她。她大聲叫嚷道:

  “副會長!您嚇死我了!”

  “你做什麽虧心事了?幹嘛這麽大反應?”

  “呼……”

  微笑忙著呼哧呼哧地深呼吸,好一會兒才平複了自己七上八下的心,這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連忙低頭看向地麵。

  “哎呀!我的雞蛋!”

  微笑連忙把插著耳機的手機交給英俊,蹲在地上收拾殘局,看到十個雞蛋已經碎了九個,她帶著哭腔說:

  “啊啊,怎麽會這樣。”

  英俊可顧不上那些雞蛋是否“全體陣亡”,他拿著微笑的手機看了看上麵的歌單,不快地問道:

  “《別處》、《出發》、《旅行》……?這都是什麽。你就這麽想離開嗎?”

  “哎呀,啊,不是這樣的!不過果然如此呢?怎麽歌單上全是這種歌曲呢?”

  “難道是潛意識……”

  “不是!”

  見微笑反應激烈,英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撲哧笑了一聲。

  “你這是剛從便利店回來?”

  “對。我肚子餓了,本來打算煮雞蛋吃,結果冰箱裏麵一個雞蛋都沒有了。話說回來,副會長怎麽跑來這裏了?”

第四十七章 翻肚皮的金魚

  “我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你,所以就過來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起我,所以特意來找我的?”

  “沒錯。”

  微笑滿臉通紅,猛地扭過頭去,正好看到英俊停放在巷子旁的汽車,驚訝不已地問道:

  “你的腿都成這個樣子了,還開車過來?”

  “我傷的是左腿,對開車一點影響也沒有。”

  “不行!醫生都發話了,你必須休養一個星期!”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我想安靜一會兒,你就別嘮叨了。”

  英俊一臉不耐煩地皺起了眉,朝她擺了擺手。微笑察覺到他的異樣,連忙閉上了嘴。

  上小學的時候,她們班上養了一條金魚。那條金魚有大紅色的魚鰭和白色的肚皮。

  那條金魚歡快地在小小的魚缸裏遊泳,可是沒過多久,它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有一天早上正好輪到微笑做值日,它有氣無力地把嘴伸出水麵,一張一合地喘著氣。等到中午的時候,它最終還是翻著肚皮死去了。

  英俊的眼神與那天早上的金魚一模一樣。那種因為無法呼吸而痛苦無助,期盼著別人施與援手的懇切的眼神。

  “你是剛從父母家回來嗎?”

  微笑見英俊緊緊咬著嘴唇不說話,連忙追問:

  “你來的時候碰到誰了?臉色怎麽這個樣子?”

  “我的臉色怎麽了?”

  “你的臉色很難看。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事都沒有。你別瞎操心。”

  微笑抬起頭盯著避而不答的英俊看了許久,確信一定發生了某些事情。

  雖然她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她知道這個男人的自尊心太強了,哪怕她再怎麽追問他也不會老實交代,她此刻能做的也隻是給他安慰。

  “其實我剛剛心裏也很煩躁,心情不是很好。”

  “是嗎?我們倒是心有靈犀呢。”

  兩人溫情地對望了一眼,微笑笑著提議道:

  “這種時候吃點辣乎乎的東西最合適不過了。我家裏還有兩包超辣味的方便麵。我把它煮了,你跟我一起吃吧?”

  “方便麵?”

  “對。雖然我最近在節食減肥,但是今天我破例陪你一起吃。”

  英俊靜靜地低頭看向她笑盈盈的臉,說出來的話煞風景得令人生厭:

  “你不知道我的原則嗎?我才不吃這種把含有化學添加劑的麵疙瘩和含有化學添加劑的液體混在一起的東西。”

  微笑不以為然,笑眯眯地反擊道:

  “又不是天天吃,隻是偶爾吃一次。不管是充滿化學添加劑還是衛生又健康的食物,現在隻要能緩解壓力不就得了?”

  “這怎麽能行。這裏麵加了太多防腐劑,死的時候屍體都不會腐爛。”

  “哎喲,你適可而止吧。再說了,別說這是不可能的,就算真是那樣,不會腐爛不是更好嗎?說不定這還是能讓副會長完美無缺的肉體千秋萬代地保存起來的好辦法呢。”

  “真讓人無語。”

  微笑見英俊撲哧笑了起來,連忙從袋子裏拿出一顆黏黏糊糊的雞蛋給他看,說:

  “雞蛋就當時特別優待留給你了。”

  “那當然,還用說嗎?”

  英俊一副理所當然的荒謬模樣惹得微笑哈哈大笑起來。

  她笑了許久,這才喘口氣走到了前頭。

  “你可不能因為我的房間太亂說三道四哦。我要是早知道你要來,肯定提前打掃一下……”

  微笑踩著拖鞋朝公寓公共入口走去,察覺到英俊沒有跟上來,她回頭看去。

  果不其然,他仍舊站在原地紋絲未動,愣愣地站著。

  “您怎麽了?”

  對微笑來說,英俊的家也是上班之地,所以她能夠毫無顧忌地進出,即便留至深夜也絲毫沒有覺得不自然。

  但對於英俊來說,微笑的家卻並非這種存在。過去那麽長的時間裏,他從沒有參觀過微笑的家。遇上出外勤晚下班的情況,最多也就是送她到家門口,哪怕是有急事來找她也從不曾進她家裏停留。

  “不必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英俊生硬地拒絕了微笑的提議,她靜靜盯著英俊看了片刻,隨即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西裝袖子。

  “好冷啊,快進去吧,快點,快一點啦。”

  她嘻嘻地笑著拉著他,他躊躇半晌,隻好裝出拗不過她的樣子,挪開步子走了進去。

  小而溫馨的單間公寓裏暖烘烘的,直讓人耳朵發熱,空氣裏還隱約透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請進吧。”

  微笑把放在玄關的黑色高跟鞋推到一邊,特意留出空間讓英俊脫鞋,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洗衣機前蓋上了洗衣筐的蓋子。英俊雖然瞟到了一件粉紅色的水滴花紋內衣,但也硬是擺出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幹咳了幾下,脫下鞋子徑自走了進去。

  微笑家的總麵積可能還沒英俊家的主浴室麵積大,不過正所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玄關前麵的空間雖小,卻設有一間浴室,浴室門旁邊連接著精巧的廚房,還有一張兩人用的小餐桌。

  房間內的地板上鋪著一張看似價格不菲的高級象牙色地毯,英俊覺得這地毯似曾相識,驀地想起幾年前他買過一張地毯想鋪在臥室裏,收到之後發現顏色不合心意,於是便讓微笑撤走了。如今轉念一想,以微笑的性格肯定不會隨意扔掉,他還納悶怎麽沒再見過這地毯了,原來被她放在了這裏。一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想笑。

  門口正對著的小窗子上掛著一層薄薄的蕾絲窗簾,在外麵看的時候分明覺得是粉色的,沒想到進來一看其實更接近杏色。

  順著窗簾垂下來的方向往下看,有一張小巧的單人床放在小窗戶中間,對麵擺著一張家庭用辦公桌。房間裏飄著的淡淡香味似乎源自辦公桌上一角,整整齊齊擺放著的化妝品。微笑身上日常散發的香味正是這種。

  雖然家裏幹淨到不需要再收拾什麽,但微笑一邊在廚房轉悠著收拾,一邊還不好意思地問道:

  “我家是不是有點簡陋?”

  “不是有點,是非常簡陋。”

  麵對絲毫不猶豫的光速回答,微笑報以甜甜的一笑,輕哼了一聲之後連連咂舌。

  “我跟你開玩笑的,其實很溫馨,很好。”

  “我聽著可沒覺得像玩笑”

  “要說程度的話大概能占到51吧。”

  “那不就代表剩下的49是真心話嗎?”

第四十八章 一枝獨秀

  微笑忍不住發出一聲怒吼,一邊譴責英俊的玩笑,一邊給他空出位置坐下。

  “哎呦,真是無話可說,我就不計較了,您隨意坐吧。”

  見微笑勸自己坐下,英俊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她笑盈盈地指著的方向,竟然是她的床,那張鋪著白色床墊的小床。

  這下子,唯我獨尊的李英俊亂了陣腳,經過一番猶豫之後,他最終選擇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而並非床。

  “這裏更舒服一點。”

  “那椅子是便宜貨,而且已經很舊了,您坐著可能會不舒服。”

  “你不用管我。”

  “那您隨意吧。”

  微笑毫不在意地轉過身去站在燃氣灶前,一邊拿出鍋具,一邊開口問英俊。

  “要不要我給您泡杯茶,您一邊喝一邊等?”

  “不,不用了。”

  “嗯,讓我找找,我把泡麵放哪裏來著?冰箱裏有哪些水果呢……”

  在微笑忙著翻找收納櫃和冰箱的時候,無所事事的英俊注意到了微笑的書櫃。

  書櫃和書桌被收拾得整整齊齊,正如她的性格一樣,正和他的心意。

  他掃視了一圈上麵放著的的書,伸手抽出一本日語自學書籍。

  從書本側麵泛黃的書頁足以看出歲月的痕跡,英俊隨手翻開這本書,下一秒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隻見單元開始的那一頁上寫著“作業,拚命去背,明日上班之前測試”。這些字跡似乎有些熟悉。能不熟悉嘛。那可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筆,那時的微笑應該還沒有正式成為他的秘書。

  他一邊回想著過去的種種,一邊繼續翻頁,又發現了她留下的幾處塗鴉。在象形文字模樣的塗鴉中有一行字極為顯眼。

  黑白無常罷工了嗎?趕快把混蛋專務抓走啦!

  微笑到底有多討厭他,居然稱呼他為混蛋專務?英俊忍俊不禁,把書本重新放回書架,然後抽出旁邊的一本書繼續翻看起來。

  這本書被一層色澤柔和的無紡布包著,應該是她愛不釋手的一本,書角因為常年翻看的緣故,已經染上了一層汗漬。

  英俊隨便翻開書中的一頁,臉色突然變得僵硬起來,片刻後,他的臉頰和耳廓,甚至連脖子都不受控製地發燙起來。他立刻合上書緩了口氣,隨即尷尬地瞟了一眼微笑,長歎了一口氣。

  他頗為無奈地把書丟在一旁,下一秒視線便落在了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上。

  輕輕觸碰鼠標之後,進入休眠狀態的電腦畫麵立刻亮起,15英寸的LCD畫麵上滿是正在運行的辦公軟件,開著的每一個窗口都是有關業務的內容。

  桌麵上甚至沒有一個遊戲軟件。他打開網頁收藏夾,卻發現裏麵隻有一連串公司的內部網頁。

  英俊內心不禁有些苦澀:“難道我過去就是這樣剝削微笑的嗎?”

  他輕撫著手中的鼠標,片刻後起身走向微笑。

  微笑正站在燃氣灶前等著水開,英俊走到她身邊並肩站著,低頭看向鍋具,幹幹淨淨的不鏽鋼鍋底不知何時開始冒起了一兩點氣泡。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鍋,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微笑率先開了口,打破了沉默。

  “是不是很神奇?不需要任何豐富的食材,隻要在煮開的沸水裏放一包佐料就能完成一道料理了。”

  “的確。”

  “方便倒是挺好的,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生活好像也變得越來越快餐化,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什麽意思啊?”

  “快速便捷地做好之後再迅速吃完,雖然很便利,但是感受不到更深層的美味和感動。人們習慣於這種快餐文化,所以對待生活也越來越馬虎,每當我有這種想法的時候都覺得很難過。”

  區區一碗泡麵而已,這種話題似乎過於深奧了。英俊默默地盯著微笑看了一會兒,一改往日抬杠的習慣,反而十分認真地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你沒必要難過,就算地球上所有的人類都快餐化了,也有一個人一枝獨秀。”

  “哦,您是說您本人就是那個出淤泥而不染的真君子咯?”

  “沒錯,我從沒想過要簡單隨便地過完這輩子。”

  “哎呦,真的一次都沒有過嗎?”

  “沒錯,一次都沒有過。”

  他這番話不像是虛張聲勢,畢竟以他的性格,這種事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這樣的他會有點討人嫌,但不能否認他在很多方麵上都很值得尊敬,對此微笑也沒什麽好反駁的。

  英俊得意地聳聳肩,驕傲地補了一句。

  “萬事全力以赴,從我小時候開始,這便是我的信條。”

  小時候。

  這句話勾起了微笑的回憶,她把泡麵抱在胸口,小心翼翼地抬頭觀察著英俊,半晌艱難地開口問道:

  “副會長,您小時候有沒有……”

  她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開了個頭卻又說不下去。聽說了多年前的那件事之後,她一直煩惱不已,追問事實並不難,問題是要如何取舍?

  如果英俊不是那個哥哥,那麽肯定也沒遭遇過那件事,問了倒也無所謂,可萬一他就是那個哥哥的話……

  微笑突然想起英俊經曆鬼壓床時那無法呼吸的痛苦表情,臉色不禁變得蒼白。

  “我小時候怎麽了?”

  “小的時候……”

  微笑在英俊身邊工作9年有餘,假設他真的遭遇過不幸,而且從未對微笑和侑植提起過,也就代表那件事帶給他的打擊無法言喻。或許還有其他的苦衷,但隻要她設想的可能性多一分,她就不想直接去撕開他的痛處,或者說她不能這樣做。

  看到英俊驚訝的目光,微笑趕忙避開視線,順便扯開話題。

  “沒,沒什麽。”

  “真是無聊。”

  不知什麽時候,鍋裏的水已經沸騰起來了。

  “泡麵要全熟的嗎?”

  “你自己看著辦吧。”

  “那我就煮全熟啦。”

  “好吧。”

  “事後可不能抱怨……啊!”

  她撕開泡麵袋子,把麵掰碎扔進鍋裏的時候一不小心被幾滴沸水濺到。這真是燙在微笑身,急在英俊心,把英俊嚇得不輕。

  “笨死了!你到底在幹什麽啊!過來!”

第四十九章 安慰

  英俊火急火燎拉著微笑走到洗手池邊,打開冷水幫她衝洗右手,嘴裏還止不住地嘮叨著。

  “哪有人會把這東西隨手扔進沸水裏啊?你是三歲小孩嗎?你傻啊?”

  英俊一時心急,漲紅了臉大發一通脾氣,稍作冷靜之後,左右觀察著微笑的手問道:

  “沒事吧?還是很燙嗎?哪裏?是這裏嗎?痛嗎?”

  “隻是有點熱而已,沒事的,真的沒事。”

  盡管微笑鎮定地回答了他,英俊還是眉頭緊鎖不肯放開她的手,一邊左右翻看她的手,一邊用涼水為她按摩。

  英俊的舉動令微笑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或許是隔著冷水也能感受到他體溫的緣故吧。

  “真的已經沒事了,放開吧。”

  微笑強行把自己的手從英俊手裏抽出來,臉紅得像剛蒸過桑拿的人一樣。

  “剛才還說這全是添加劑呢,想不到您吃得還挺香的。”

  雖然英俊隻吃了麵,不過還真是從頭到尾都沒抱怨一句,這一點讓微笑頗為驚訝。

  “看來這東西也並非完全不合您胃口。”

  微笑遞了幾個橘子給英俊當餐後甜點,他一邊吃一邊聳聳肩轉移話題。

  “誰知道呢。”

  轉念一想,這是他第一次吃到微笑親手下廚做的東西。

  雖然不是很豐盛的飯菜,但莫名讓他有一種被正式招待的感覺,心中很是滿足。況且真如她所說,這頓火辣辣的泡麵讓他一把鼻涕一把淚,滿頭大汗,把他沉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謝謝款待。”

  “客氣了。”

  微笑雙手托著下巴盯著英俊。雖然他跟這略顯簡陋的餐桌格格不入,但是他的笑容似乎比剛才輕鬆了許多。

  “出什麽事了?”

  “什麽。”

  “來這裏之前,一定有事對不對?誰給您使絆子了嗎?”

  “你覺得我會被人使絆子嗎?”

  “不會……那麽是有人說您什麽了嗎?”

  “沒那回事。”

  “怎麽沒那回事了,我瞧您這臉色就是有那麽回事。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竟然敢說我們副會長?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肯定直接給他臉上來一拳!大不了掏一點醫藥費就行了唄?”

  微笑假裝惡狠狠地錘了一下飯桌。英俊看著她,笑了起來,覺得十分荒誕。

  “你竟然帶著笑盈盈的表情說出這種荒唐的話,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說說而已嘛。”

  微笑可能感覺有些尷尬,紅著臉,斜眼看著英俊又說道:

  “所以你您不要這樣一副無精打采的表情了。一點都不適合副會長您這樣決然的人。”

  “你現在是在安慰我嗎?”

  “當然啊。”

  “聽起來不像啊。”

  “您是被騙大的嗎?如果不是我,誰敢安慰你呢?”

  微笑看著笑容滿麵的英俊,果不其然,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慰了。

  確實。

  隻有微笑能夠做到。如果不是她,誰會這樣揣摩他的心思,給他送上依靠的肩膀呢?

  “金秘書。”

  英俊滿意地笑著,甜甜地叫了一聲微笑,然後又莫名其妙地說:

  “我頭腦聰明,外貌出眾,錢也很多,消消樂也玩得好。”

  “所以呢?”

  “所以現在別抗了,嫁給我吧。”

  “啊?噗!”

  微笑睜圓了眼睛哈哈大笑。英俊也聳動著肩膀笑出聲來。

  兩人互相對望,暢快地笑了一陣,又回到平常的狀態。他們互相看著對方,表情愈發輕鬆了不少。

  “啊,對了。我的平板電腦在辦公室嗎?”

  “沒有,在我的文件包裏。”

  微笑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從包裏取出平板電腦。英俊高興地接過電腦,喃喃自語。

  “正好。”

  “怎麽了?”

  “樸博士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行程安排,八成是在玩消消樂,剛才都打破我的記錄了。”

  “天啊。輸了可不行。我來幫您,趕緊滅了他。”

  “OK。”

  微笑提著椅子,屁股都不挪,邁著小碎步移動到英俊身邊,貼著他坐下來。英俊已經打開了消消樂APP。他突然認真地問道:

  “你沒跟樸博士告密吧?”

  “什麽?您說上次我和您一起創造新紀錄這件事嗎?”

  “對啊。”

  “哎,您把我看成什麽人了。您再找一個像我一樣嘴嚴的女人試試。”

  “反正絕對不能說。”

  “昂昂。”

  “不要回答得這麽敷衍。”

  “知道啦。您就別擔心了。而且,最近比較流行的是FriendsPOP。”

  “哦,是嗎?”

  “樸博士和金專務早晚會放棄消消樂,轉戰FriendsPOP的。副會長您要先下載下來,熟悉起來。”

  “對,不能輸給樸博士這種玩家。”

  “加油。”

  兩人側身緊貼而坐,歡快地交談著。窗外的夜色在無聲無息中悄悄加深。

  “太冷了。快進去吧。”

  “沒關係。”

  微笑在家門前送英俊,英俊的手機突然響起了短信提示音。

  “誰啊?”

  “還能是誰?”

  “樸博士說了什麽?”

  “說我搶走了第一名,一半都是罵我的話。”

  “有點過意不去呢。看來明天要敬上紅參軟糖了。”

  “這有什麽過意不去的。不用在意,快進去吧。”

  “我看您走了之後再進去。”

  英俊麵對仍然固執己見的微笑無奈地轉過身,移動受傷的腳,一瘸一拐地向他的車走去。

  微笑呆呆地看著英俊漸漸模糊的背影,不知為什麽突然感到一陣寒意襲來,身體哆嗦了一下。剛才還沒感覺到冷,真是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還沒有結束。

  英俊打開車門,正準備坐進車裏,突然又向後看了一眼。

  和微笑眼神相接的時候,英俊魅力十足地眯眼笑著,對微笑說了一句話。雖然因為距離遠,以及呼呼吹來的冷風無法聽清說了什麽,但是從嘴型完全可以知曉。

  “今天謝謝你了。”

第五十章 Jinx

  直到英俊的車消失在胡同裏,隻留下紅色車尾,微笑好像被什麽東西迷惑住一樣,仍然站在那裏揮動著手。

  過了很久,微笑才回過神來,趕緊跑回了家。為了完成還在處理中的文件,微笑坐到桌前,卻突然發現筆記本電腦的背景畫麵鋪滿了英俊的頭像,令她啞然失色。那是公司官網上的個人照片。

  “真是攔不住啊!這又是什麽時候放上去的?”

  微笑爆笑出聲,試圖把背景畫麵換回去,轉而又仔細地看起了背景畫麵。

  她移動鼠標,把桌麵上的圖標全部移到一邊,英俊那帥氣的臉龐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微笑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英俊那濃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睛,筆挺的鼻梁和緊閉的嘴唇。

  “我……怎麽會突然這樣?”

  微笑的臉火辣辣的,心髒胡亂地跳個不停。這一切似乎並不僅僅是因為又冷又幹燥的天氣。

  11月22日,周四早上5點30分。

  微笑下了公車,向英俊的公寓走去,腳步比平時稍快一些。因為今天公交車到得比平時晚,出勤也就晚了一。

  咯噔咯噔。

  皮鞋敲擊地磚的聲音好像一曲活潑的打擊樂,有輕微的節奏感。真不愧是作為禮物收到的昂貴皮鞋,連聲音都不一樣。

  昨天下午,老板外出後,大家利用下午茶的時間開了一個團隊會議。在調整日程安排,討論任務分工的時候,話題不知不覺轉向了其他方麵。起因就是向來以火上澆油而聞名的某職員說自己從戀人那裏收到了一雙新皮鞋。不久前她跟愛人抱怨每天跑來跑去,鞋跟都快磨平了,於是她愛人就把用來買汽車音響的錢拿出來給她買了名牌皮鞋。在場所有女人都露出羨慕的眼神,嘴裏發出“哇哇”的感歎聲。

  微笑羨慕地咋呼了一陣,忽然醒悟過來。她的皮鞋買了還沒一年,已經舊得掉了好幾次跟了。

  她想,現在也不需要再為債務掙紮,所以這次要下決心用自己的錢買一雙昂貴的皮鞋。正想著,谘詢台的職員推著不知從哪來的手推車進來,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說道:

  “部長,副會長讓我把這個送到您麵前。”

  隻見手推車上整整齊齊地堆著十個長方形盒子。一看也大概知道是名牌皮鞋的包裝盒。

  一並收到的袋子裏還裝著微笑的辭職信和英俊親筆寫的字條。

  金秘書,你的皮鞋太舊了。這是對你那天請我吃飯的報答。雖然你給我吃的隻是一碗不值錢的方便麵。

  突如其來,讓人惶恐的禮物;職員們嫉妒、犀利的眼神;到頭來不過是種自我炫耀,但是對英俊來說已經是最大程度上的致謝;還有他竟然注意到微笑的舊皮鞋,對微笑如此關心的事實。這一切都讓微笑既驚訝又羞澀。她滿臉通紅,一時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後來收到的一條短信,這種感也許會一直持續下去。

  禮物滿意嗎?好好想想吧。直到地球滅亡也絕對遇不到這種男人的。雇傭合同可以改成終身製,隨時都可以跟我提。

  英俊帶來感動就此消失,下班路上微笑又重新將辭職塞進了他的手裏。

  一周七天每天換著穿還多出三雙的皮鞋竟然像親自試穿過買回來的一樣,非常合腳,全部都很合微笑的心意。

  微笑眼神恍惚地低頭看著令人眼饞的美麗光澤和線條細致的鞋跟的看著皮鞋,突然停下了腳步。

  纖細的鞋跟陷進了走道上寬鬆的地磚縫裏。

  “啊!不行!我的皮鞋!”

  微笑使出全身力氣拔出陷在縫隙裏的皮鞋,哭喪著臉看看四周,好像地球即將滅亡一樣。

  “啊啊!今天才剛剛開始,就這麽不順!一大早的,這算什麽事兒啊!今天肯定要倒黴一整天了!”

  同一時間,英俊家。

  英俊偏偏今天身體不舒服,拖著沉重的身體調整了早上的安排。早茶向來都是在微笑報告一天日程的時候喝的,今天要在床上喝了。

  英俊疲憊地看著管家放在床頭桌上的伯爵紅茶和熱乎乎的司康餅,深深地打了個哈欠,抓起了花紋華麗的茶杯柄。

  就在這一瞬間,好端端的茶杯柄從茶杯上掉了下了。如果不是茶杯托和床頭桌,英俊就被茶水燙傷了。

  “額。”

  英俊把床頭桌推到後麵,撫摸著自己長了胡子,失去光澤的下巴,繃起了臉。

  “有種不祥的預感啊。”

  外出活動結束回公司的路上,乘坐英俊的車一起回來的侑植驚訝地反問道:

  “Jinx(厄運、黴運)?”

  “對,毫無緣由地打碎茶杯或者碗碟一定會發生什麽事情。”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微笑聽了英俊的話,表情陰鬱地向後看著英俊。

  “啊,我也是。如果早上發生倒黴的事情,就會倒黴一整天。”

  “樸博士,你沒有嗎?”

  “這個嘛,Jinx是真實存在的嗎?”

  說完,侑植看著車窗外,陷入了沉思。而後他忽然擺起架子,解釋道:

  “舉一個非常有代表性的例子。不是說早上看到黑貓或者聽到烏鴉叫就會倒黴一整天嗎?如果遇到了這種情況還是安然無事地度過了一天,就會馬上忘掉這些事。但是如果經曆了不好的事情,就會想‘這分明是因為Jinx!’。要我說還是心態問題。”

  “哼。”

  英俊好像並不信服地回應了一句。侑植似乎想起了什麽,不顧一切地說道:

  “啊,這麽說來,我早上跑步的時候看到了黑色的貓,還聽到了烏鴉叫。回到家喝營養劑的時候,因為手滑把玻璃杯打碎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微笑聽了這話,轉過頭去,露出恐怖的眼神。

  “天啊,社長,也是沒誰了。那怎麽辦呢?”

  “還能怎麽辦。都說了是心態問題。我絕對不會執迷於Jinx這種東西。英俊你,還有微笑也一樣。我們不要把心思花費在那些偶然發生的事情上。”

  這話不無道理。

  英俊緩緩點了點頭,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認真地指示微笑:

  “啊,金秘書。幫我把今晚的周四聚會取消了吧。然後訂一個水果籃。”

  “幹什麽用的呢?”

  “探病。”

  “探病?誰生病了嗎?”

  微笑打開記事本又合上,睜圓了眼問道。英俊略帶苦澀地看著侑植說道:

  “樸博士,你也取消晚上的行程。”

  “為什麽?”

  “金聖基那家夥不久前臉色就不太好,聽說住院了。明天手術。我也是接到勝洙哥的電話才知道。”

第五十一章 內痔外痔混合痔

  聽到這個消息,侑植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金聖基是英俊和侑植留學時關係很好的學弟,某物流集團老板的兒子。

  “手術?怎麽突然做手術?”

  “說是痔瘡。”

  “哎呀,天啊!”

  “好像比想象的還要嚴重。勝洙哥見過他了,說他根本走不了路,隻能手腳並用地爬。”

  “那家夥!看他那灌酒的樣子,我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你也小心啊,小子!”

  侑植突然激動地喊道,然後撫摸著自己的心髒繼續說道:

  “大家都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想要愛別人,就得先愛自己。”

  “樸博士,你要去哪兒嗎?別走得太遠了去。”

  “人在的時候沒感覺,走了以後才知道。看看我,老婆離開以後,空留我一個人,我有多麽寂寞心痛。你能體會嗎?”

  “你要走去哪裏啊?回來。”

  “你知道我的心情嗎?啊?你不知道!秘書每次接內線問我‘是夫人,不對,前?夫人?的電話。給您轉接嗎?’的時候,你知道我是什麽心情嗎!‘前’和‘夫人’後麵的問號是什麽?到底是什麽啊?啊?”

  “樸博士,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豎起你的耳朵,清醒一點。”

  也不管英俊覺沒覺得自己可憐侑植沒有任何回應,隻隨著自己的意識,繼續自言自語道:

  “哪怕是現在,我也很希望她能重新回來,但是不可能。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已經晚了啊!我真是傻瓜啊!傻瓜!倦怠期來的時候應該及時克服的!咳呃!”

  英俊歎了口氣,朝微笑打了個手勢,使眼色示意她說句一針見血的話,讓他清醒過來。但最近不知為什麽,微笑的感性指數急劇上升,別說是一句一針見血的話了,隻見她十分惋惜地看著侑植,對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社長,覺得為時已晚的時候,恰恰是最早的時候。您就試著提議重新開始吧。”

  “不。我老婆已經和別的男人交往了。上周日下午偶然看見的。我看到她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看到曾經屬於我的女人和別的男人肩並肩走在一起,那種心情,那種心情……咳呃。”

  英俊開口打破了車上長久又沉重的沉默:

  “這心情就像看我我哥寫的三流。”

  聽到這句話,侑植和微笑都紅了眼:

  “李英俊,你!”

  “副會長,您太過分了!”

  “啊啊,吵死了。別再說那些沒用的了,趕緊回到現實吧。”

  侑植埋怨地看著冷嘲熱諷的英俊,揪心扒肝地說道:

  “你們也一樣。別等著失去以後再後悔,趁還在的時候好好相處啊。”

  “人家做個痔瘡手術,你怎麽得出了這麽個結論?”

  英俊心寒地看著侑植,又偷偷地瞥了一眼微笑,希望她能夠明白他的內心。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

  除了司機,車上的所有人都把手機鈴聲設置成了木琴鈴聲,三個人各自掏出自己的手機。

  中獎的是侑植。他低頭看著手機屏,臉上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陰影。來電人正是剛剛話題中的主人公,他的前妻。

  侑植摩挲著手機,猶豫了很久,他看了看英俊和微笑的眼色,小心翼翼地接起了電話。

  “親愛的。”

  即使離婚了,每次打電話時侑植還是像之前那樣,稱呼前妻為“親愛的”甚至是“老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聽起來不得不讓人感到惋惜。

  侑植,忙嗎?”

  車裏特別安靜,手機裏清晰地傳出侑植前妻的聲音。

  “不,不忙,剛在外麵忙完,正在回公司的路上。”

  這樣啊。

  “突然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沒有,就是有點好奇你過得怎麽樣……有沒有按時吃飯?營養劑和補藥都好好吃了嗎?家裏的衛生有沒有好好打掃?如果工作太忙,就找人來打掃。家裏灰塵多對身體也不好。

  看來侑植說的“人在的時候沒感覺,走了以後才知道”這句話,對他的前妻來說也是一樣。隱約聽起來,她的嘮叨聲裏包含著濃濃的惋惜和不舍。

  “別擔心。我自己也挺好的。倒是你,真的沒事嗎?”

  能有什麽事。

  “是那家夥……對你不好嗎?”

  哪個家夥?

  “星期天下午我看到了。看到你和一個男的走在一起。”

  星期天下午……?啊啊,那個人,是房產中介的人。離婚的時候你轉到我名下的那家店鋪,租賃合同到期了。日本料理店不做了,我打算開一家咖啡廳。

  聽到這個解釋,侑植麵露喜色。

  “啊,是嗎?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我有什麽不好開口的苦惱嗎?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你有什麽話,總是憋在心裏,我沒法兒知道嘛。我本來就沒什麽眼力見兒,你再不告訴我,我怎麽知道呢。”

  哎喲,親愛的……

  “出門多穿衣服。別要風度不要溫度,再感冒了。”

  接著是一陣沉默,但沉默中包含著的感動和真情,直讓人眼中淚水打轉。

  侑植,今天晚上你有時間嗎?

  “嗯?今天晚上?”

  請我喝杯雞尾酒吧?去我們常去的那家酒吧。很久沒有一起喝酒了,我想和你喝一杯。

  一直靜靜偷聽通話的微笑和英俊一對視,臉頰微微泛起了紅暈,朝他盈盈一笑。不知為何,看著這樣的她,英俊的臉也一下子紅了。

  “啊,不好意思,明天晚上可以嗎?”

  我什麽時間都可以。看來最近你也是忙到很晚啊?

  “不是,今天晚上說好要去醫院了。”

  醫院?為什麽突然去醫院?”

  “啊啊,那個啊,是聖基病得厲害,現在隻能趴著……”(“聖基”的韓語發音同“性器”、“生殖器”)

  說著說著,侑植突然像被潑了冷水一樣,背脊冷得發麻,他後知後覺地慌忙解釋道:

  “啊……哎?這,這話有點奇怪。啊哈哈,親愛的,聖基吧,喂?沒掛電話吧?不是那樣的,聖基是我學弟的名字。他叫金聖基。哈,這家夥的名字,怎麽偏偏,喂,親愛的,在聽嗎?他,喂?突然得了痔瘡。不,要做手術住院了,喂,不知是內痔還是外痔,啊算了,喂?喂?親愛的!親愛的!老婆!”

第五十二章 現在!立刻!馬上!

  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掛斷了,茫然若失的侑植暈乎乎地回頭看著英俊和微笑。兩個人難掩慌張地看著他。還不如朝笑我呢,盡情地嘲笑我吧!

  侑植扯著自己的頭發,“哇啊啊”地叫喊著,無力地問道:

  “黑貓、烏鴉、破碎的杯子,這裏邊哪個是我的Jinx呢?”

  英俊和微笑同時回答道:

  “全都是。”

  “全部都是。”

  工作不停地蜂擁而至,一直忙到傍晚,微笑和英俊才得了點空閑,把圖紙鋪在辦公室的待客桌上,談論起英俊公寓的書房擴建工程,擴建下周就要開始動工了。

  “我覺得這樣就可以了,如果您有什麽不滿意或者需要補充的,請您告訴我。”

  “沒有。”

  “施工結束後,您再覺得不方便就麻煩了,還是現在好好看看吧。”

  微笑仔細地看著圖紙,認真地說道,但英俊並沒有看圖紙,而是直直地盯著她的臉,敷衍地說道:

  “隻要你滿意,我就滿意。”

  如果是往常,微笑肯定會當左耳旁風,然後一笑而過。但此刻,她尷尬地轉過頭去,而英俊依舊舒適地倚在沙發上,從容地看著自己。

  最近英俊好像是有點變了。他的眼神比以前更溫柔,他的態度也和氣了許多,和他一點都不搭調。

  如果真的變了,是什麽時候變的呢。

  也許是唯一樂園那次算不上約會的“約會”之後。

  “那麽,就按這個施工了。施工期間,您要住的酒店客房,我已經讓他們格外用心安排了。”

  “謝謝。”

  “您客氣了。”

  英俊出神地低頭望著桌子,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問道:

  “剛剛樸博士在車上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什麽話?”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那句話。他問我們看到自己前妻和別的男人並肩走在一起,是什麽心情。”

  “啊啊,記得。”

  “所以我也想了想。如果有朝一日金秘書你辭職離開以後……”

  微笑望著含糊其辭的英俊,臉上掠過一絲不舍。好像不用聽他說完,就已經知道他想要說什麽。自尊心那麽強的自戀狂之王竟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天呐,副會長……”

  “如果有朝一日金秘書你辭職離開以後……看到我和別的女人並肩走在一起,你會是什麽心情呢。”

  嗯?這話在轉達的過程中好像很微妙地發生了立場的變化啊?一般這種時候說“金秘書和其他男人並肩走在一起,我的心情會很差。”不才是正常的嗎?厲害了。裝作為別人著想,卻隱約抬高了自己,真是高超的技巧啊。

  微笑那剛剛還一副哀傷的表情,瞬間變得苦澀。

  “啊啊……額……那個……是啊。”

  但不管怎麽說,英俊和別的女人一起走確實讓人心情很差。不對,這麽想來,之前參加過英俊社交聚會的那些女人,雖然知道他們並沒有什麽,但心情也有點差呢。不對,不是有點,是心情特別非常超級之差。超級。

  “金秘書。”

  英俊輕輕地叫了微笑,他的聲音像往常一樣沒什麽起伏,語調十分平和。

  “是。”

  “這個我還給你。”

  英俊輕放在桌上推過去的,正是微笑的辭職書。

  “別要求我再給你機會。”

  這是挽留要離職的人該說的話嗎?!看到英俊不坦率的態度,微笑不覺笑了出來。

  也是,堂堂李英俊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十分罕見,都能上國外頭條了。

  微笑拿起那份辭職書,對折起來放進外套的口袋裏,淡淡地說道:

  “那我再考慮一下。”

  不僅僅是為英俊考慮,微笑自己也需要時間,來理清迄今為止混亂的心緒。

  “好。”

  “就隻有一下下。”

  “不要考慮太久。”

  “嗯。這個嘛……怎麽辦好呢?嗬嗬。”

  微笑故意氣人的話音剛落,桌上英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顯示有新的信息。

  確認信息以後,剛剛還帶著淺淺笑意的英俊,一下子僵住了臉。

  他嚴肅地看著微笑,一改剛剛平和的態度,就像大戰在即的將軍一樣,中氣十足地命令道:

  “金秘書,你現在立刻去麥當利(麥當勞和樂天利的合成詞,樂天利是隸屬於樂天集團的連鎖快餐企業),買兩份最新菜單裏麵最不好賣最貴的產品和剛炸的法式薯條!一定要剛炸的。然後回來的路上去天使咖啡(CafeAngel)買兩杯加濃美式咖啡。晚一點也沒關係,糖和吸管各兩份,餐巾五張,一定要帶好!明白了嗎?”

  “啊?什麽?”

  微笑似是覺得很荒唐,反問道:

  “怎麽突然……?副會長您不是從來不吃快餐的嗎?而且之前還嚷嚷著天使咖啡難喝,再說糖……”

  “住口!讓你做你就做,竟然敢跟我頂嘴?”

  啊啊,剛剛還融洽的氣氛轉瞬即逝。真應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微笑原本笑盈盈的臉瞬間拉了下來。

  “趕緊走!快走!立刻!馬上!”

  “遵命!我走,這就走!”

  英俊氣勢洶洶的怒吼嚇了微笑一大跳,她像爆爆米花似的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風風火火地從辦公室裏走了出去。

  “咻。”

  麥天利的店麵與他們所在的大廈隔著兩條街。賣不出去的高價商品還沒提前整理打包,肯定要花上一點時間。炸薯條也需要一些時間,公司附近“咖啡天使”店員的動作也是慢得出奇。再加上她還得拿上糖包、吸管還有餐巾紙。

  “這樣應該能空出30分鍾的時間。”

  為了把微笑趕走,英俊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她大吼大叫。等她走了以後,英俊低頭看向仍然亮著的手機屏幕。

  “英俊,前幾天我真的很抱歉。為了解開心結,和哥一起喝杯茶聊聊吧。你肯定忙,我去辦公室找你吧。我剛從出租車上下來。馬上就上去了。LOL……”

  他重新坐回沙發上,略微煩躁地嘟囔道:

  “啊啊,這個家夥,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會搞這一出。”

第五十三章 19禁

  “哇,李英俊,辦公室不錯啊。公司氛圍也比我工作那會兒好了很多呢。”

  “那天發生的事一點都沒有影響到我的心情,所以你完全不必擔心。麻煩你有話直說,說完趕緊回去吧。”

  麵對英俊公事公辦的態度,成延仍然抱以從容的微笑,並打起了太極:

  “副會長果然是日理萬機啊。連跟哥一起喝杯茶的時間都沒有,幸好我辭職了。我可受不了這種生活。”

  見英俊麵無表情地坐在那兒,成延走到了他的辦公桌前,若無其事地問道:

  “金秘書去哪兒了?”

  英俊聞言也同樣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金秘書剛剛不是才把你領到這兒來了嘛。你在說什麽?”

  英俊用一個荒唐的理由把微笑打發去跑腿之後,讓金智雅頂替她過來帶的路。

  “咦,不是那個金秘書呀。好像是叫……微笑吧?”

  英俊靠在椅背上,抬頭用銳利的目光盯著成延:

  “我讓她出去辦點事。不過,哥為什麽這麽關心我的秘書啊?”

  成延靠坐在英俊的書桌一角,繼續說道:

  “你那麽珍惜的女人,我當然想親眼見見了。”

  “誰說我珍惜她了?”

  “難道不是嗎?”

  對於他從容不迫的反問,英俊隻是閉口不答,不想對此予以否認。

  “我想親眼見見9年來一直悉心照顧我弟弟的是怎樣的一個女人,看看她是多麽的心胸寬廣,又有多麽的溫暖。”

  “你見了又能怎樣?”

  “這個女人如果有那麽好,肯定也多少可以撫慰我的痛苦,不是嗎?”

  成延笑得一臉和煦,那笑聲令人毛骨悚然。英俊微微皺了下眉頭:

  “你別騙我了。”

  “這怎麽是騙你呢?”

  “你不過是因為傷害不了我,所以就想從我珍惜的女人身上下手,玩弄她之後再把她拋棄。難道不是嗎?”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那麽殘忍。我才不會玩弄感情,欺騙女人,因為愛情可是很美好的。”

  “很遺憾的是,你可能無法如願。”

  “為什麽?”

  英俊就像在公眾麵前做演講一樣,自信滿滿而斬釘截鐵地說:

  “哥肯定以為自己雖然在其他方麵都比我略遜一籌,但是在女人這一點上比我要強。然而這完全隻是你的‘自以為是’。”

  “呃……喂,就算是這樣,你也說得太直白了吧。”

  “你不要以為世界上所有女人都會受你迷惑。畢竟世事無絕對,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哦,那金秘書就是那個’例外’嗎?”

  “沒錯。”

  成延的臉色浮現出一個微笑。

  “既然你這麽有信心,為什麽還硬要把她支出去呢?至今為止為什麽一次都不讓我見,把她藏得那麽深呢?難道不是因為沒有信心嗎?”

  “隨便你怎麽想。”

  成延站起來,朝英俊拋了一個肉麻的媚眼。

  “你知道至今為止,麵對我的誘惑不為所動的女人有幾個嗎?”

  “我不想知道。”

  “一個都沒有。我不騙你。連一個都沒有。”

  “真是好極了。”

  “嗯?”

  “真是非常好。怎麽辦,我真是嫉妒得快發瘋了。”

  咦?英俊嘴上明明說著諸如“很好”“嫉妒”此類的話,臉上卻絲毫沒有嫉妒的表情。

  成延隻覺得自己就像幼稚的小學生,在向朋友炫耀自己新買的橡皮擦,結果發現朋友的筆盒裏不僅放著各種昂貴的橡皮擦,還有彩色的鉛筆。他忍不住漲紅了臉。

  “哥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才專程來公司找我的嗎?”

  “不是,當然不是為了這個……”

  “我下午還要開會,你趕緊回去吧。”

  英俊對成延還是一如既往,他公事公辦態度讓成延猶豫著正要離開。成延突然把手裏拿著的一本書遞了過去。

  “我出了新書,今天是來送簽名版的書給你的。”

  厚厚的書本裹著粉紅色的封皮,上麵標有“19周歲以下禁止”的標識,耐人尋味的書名被印在極為顯眼的地方。整本書上擠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宣傳語。

  在言情界如彗星般橫空出世的墨菲斯作家,時隔兩年發表新作。令人苦惱的人,她的名字叫做‘女人’。本世紀絕無僅有的極致華麗的色情盛宴。隻要你一翻開書頁,就會感受到一種陌生的戰栗。墨菲斯作家的全新作品——《雪上加霜的女人》!

  英俊一動不動地盯著這本書的封麵,毫不掩飾地皺起了眉頭,說道:

  “我很感激,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書我就不收了。”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感激。你現在是瞧不起我嗎?”

  “我完全沒有瞧不起你。你似乎挺出名的。”

  “沒錯。我有不少書迷,銷量也一直很好。我的代表作從很久之前就一直是類型文學界的暢銷書。”

  “這就是你喜歡的生活?”

  “沒錯,我喜歡寫作。”

  “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真好啊。繼續努力吧。”

  嗯?

  感覺怎麽怪怪的?成延一下子回不過神來。

  英俊的態度像過山車一樣,變化莫測。但是說這話的人本身太優秀,反倒讓成延覺得自卑和惶恐,絲毫不覺得對方不像話。啊啊,這是怎麽回事?心裏到底為什麽覺得不痛快呢?

  “不管怎樣,我不想把這種書放在我的書架上,你還是拿回去吧。”

  成延無可奈何地重新把書收了起來,移步往外走,突然回頭向他告別道:

  “我會常來的。”

  英俊聞言皺緊了眉頭,問道:

  “你什麽時候出國?”

  “等一下,讓我再核對一遍。兩個‘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漢堡,剛炸的法式薯條,兩杯加濃美式咖啡,糖包和吸管各兩個,五張餐巾紙……應該沒漏掉什麽吧?”

  微笑加快腳步,依次確認兩隻手上提著的紙袋和咖啡外帶盒。

  好像所有人都對她老板的急脾氣心知肚明,知道他不願意久等一樣,今天她去的幾個地方全都暢通無阻。她去的時候,新出品的漢堡已經在做著了,薯條也正好剛出爐。咖啡店也一樣,接待她的店員與其他店員截然不同,很快就幫她衝好了兩杯咖啡。店員看樣子像是新來的。

  難道是因為今天運氣好?今天早上碰到那麽糟糕的事情,她本來還在擔心來著,但是一整天下來厄運似乎已經離她而去了。

  不過,等她心情愉悅地爬上連接公司大門的長長樓梯後,突然感到一絲異樣。

  她正對這異樣的氣氛感到疑惑,突然發現好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處。眾人目光的焦點處有一個男人正在拾級而下。

  微笑以為那是哪個藝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隨著人們的目光抬頭看向那個男人。就在此時,原本拿在男人手裏的書裏突然有什麽東西在風的吹動之下飄了出來。

  落在微笑腳邊的是一張用塗布紙做的薄薄書簽。

第五十四章 慘淡收場

  唯一集團總部大廈門口陷入一陣騷亂。這都是因為正順著樓梯走下來的成延,他身上散發出的荷爾蒙,魅惑人心。

  修長而挺拔的身材,俊美的五官以及猶如畫一般非凡的姿態,除此之外從他身上還能感受到其他男人身上所沒有的某種東西。用時下的話來說就是致命的魅力。

  成延一級一級地往下走,在他走下樓梯的過程中,路過大廈門口的女性精神恍惚的症狀像傳染病一樣四處傳播。

  成延每次看到大家為他沉醉的反應都非常滿足,直到他聽到與他隔著幾級樓梯站著的女人呼喚他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那個……”

  “什麽事?”

  成延的視線從頭到腳地打量了她一番,立即對她的身份了然於心。因為她胸前掛著貼有她的證件照的工作證,上麵寫著“副會長專屬秘書室首席秘書金微笑”。喲!真幸運!

  “這個掉了。”

  “啊,謝謝。”

  成延接過書簽,肉麻兮兮地朝她眨了眨眼。微笑見狀立即變了臉。那表情就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我就說嘛。任何事情都有例外?你以為這樣就躲得開嗎?成延轉過身麵對著英俊所在的大廈頂端在心裏呼喊著。看到了嗎,李英俊!

  “那個……不好意思,我想問那本書!您是在哪間書店買的呢?”

  “啊?”

  成延再次低頭看向微笑,這才發現她的眼睛直勾勾看著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他左手拿著的那本書。

  “那本書!那不是墨菲斯作家的新書嗎?我聽說還在預售來著,難道已經在賣了嗎?在哪裏有呢?”

  “啊,這個。這是作者提前贈送給我的。應該很快就會發行的。”

  微笑聞言瞪大了眼睛。

  “真的嗎?那麽,難道!您是出版社的人嗎?”

  成延不打算放棄這個機會,他溫和地笑著,努力將自己的魅力指數提到最高點,一下子釋放出來。

  “不,我就是墨菲斯作家。”

  “天呐天呐天呐!真的嗎?哇哦,太棒了!這是真的嗎!”

  沒錯。你以為你是例外,我就沒有辦法了嗎……嗯?

  微笑滿臉笑容地放下手裏的麥天利塑料袋和咖啡外帶盒,伸出手想要跟他握手。一般的女人這時候應該會害羞得說不出話來啊。怎麽是這個反應?

  “我是您的鐵杆粉絲。能麻煩您給我簽個名嗎?”

  她淡定自若地與他握了手,然後依次從口袋裏翻找出一支迷你圓珠筆和印有小熊圖案的筆記本,朝他遞了過來。

  成延注意到粘在圓珠筆上的一粒灰塵,似乎是衣服口袋裏帶出來的。他的臉上瞬間滑過一抹難以形容的淒涼。這莫大的屈辱感是怎麽回事?

  成延尷尬地笑著說:

  “你就把這本書收下吧。這就是簽名版。”

  “哇,哇哦!真的嗎?這樣也可以嗎?太榮幸了!既然我已經開了口,那能順便麻煩您在這裏寫上‘堂山洞白雪公主金微笑小姐,祝你幸福’這句話嗎?哦,‘堂山洞白雪公主’是我的網名。”

  微笑興奮不已地笑個不停,臉上滿是對墨菲斯作家的憧憬,找不到絲毫被他的男性魅力所迷惑的痕跡。

  “感謝我嗎?如果你心懷感激的話就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吧。”

  成延下定決心之後,朝她拋了一個性感十足的媚眼,原本哈哈大笑的微笑表情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雖然成延看不出微笑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但他確定這並非欣喜的表情。

  呃,真奇怪。怎麽總是不管用呢?成延以慘淡收場,表情也跟著變得微妙起來。

  “不好意思,我出門沒帶名片。”

  連續幾次都被拒絕,成延頓感不妙,但更不能就這麽錯過,所以魯莽地用了一招。

  “那告訴我電話號碼也行。”

  “什麽?要電話號碼幹什麽?”

  “我沒別的意思,主要是我常年生活在國外,很少有機會見到國內粉絲,所以偶爾想和粉絲們聊聊作品的事。”

  “啊,原來如此,那好吧。”

  微笑麵帶笑容行雲流水般地在便利貼上寫了一串數字之後遞給成延。

  “我近期就會聯係你的。”

  “好的,謝謝,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那請您慢走。”

  微笑利落地道別後轉身離去,成延站在原地不甘心地低頭看著向手裏那張便簽,心中想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後有的是機會……嗯?”

  便簽上的那串號碼莫名很怪異,居然還有這種電話號碼?

  “01012121818?”

  辦公桌正中央的袋子裏散發出陣陣油香味。

  “拿開,我不想聞到這股味道。”

  “什麽?”

  英俊隨即瞟了一眼咖啡,又補充了一句:

  “這兩杯難喝的咖啡,你跟金智雅秘書分了吧,給我倒杯水。”

  “嗯……?您這是……什麽意思?”

  微笑的表情瞬間晴轉陰。

  “副會長,您現在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托腮靠著書桌出神的英俊這才回過神來,麵無表情地抬頭看著她。

  他一眼就看到微笑一隻胳膊裏夾著的那本,絕對令人忘不掉書名的——《雪上加霜的女人》,眼神立刻變得淩厲起來。

  “這書你是從哪兒拿到的?”

  “什麽?”

  “你見過我哥了嗎?”

  “哥哥?您在說什麽?”

  “我在說那本書!是不是我哥給你的?”

  “今天來公司的路上偶遇了我喜歡的作家,所以拿到了簽名版……”

  英俊莫名有一種“自己私藏了微笑多年但還是被發現了”的感覺,這種詭異的感覺驅使他突然站起身走向窗邊。微笑見狀一時不知所措,驚訝地看看手中的書,又看看英俊的背影。

  “雖然之前就知道您哥哥是作家,但萬萬沒想到他就是墨菲斯作家。”

  英俊俯視著林立的高樓大廈,腦海中整理著思緒,聽到她的話不禁用更敏感的態度問道:

  “你們兩個聊什麽了?”

  “也沒聊什麽特別的,他把書給我之後,跟我要名片……”

  “你給他了?”

  “沒有,我當然是說沒帶了。他後來還跟我要電話號碼,我隨便留了一串奇怪的數字。”

  英俊回頭疑惑地看著微笑,微笑則是笑盈盈地果斷說道:

  “現在這世道太危險,可不能隨便把私人信息告訴陌生人,不安全啊。”

  “做得好。”

  微笑發現英俊的領帶有些歪了,隨即放下書走上前看著他問道:

  “我不在的時候,您跟您哥哥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

  “那您的表情怎麽……”

  這麽難看?

  “我表情怎麽了?”

第五十五章 再靠近一點點

  瞧他這不友好的語氣,想必是發生過什麽事,不過既然他不想說,微笑也就不再追問,隻是默默將他的領帶擺正。

  當她細心地幫他係藍色真絲領帶的時候,英俊若有輕而緩慢的呼吸吹在她的額頭上,吹動了她額前的碎發,惹得她心癢癢的,心跳也隨之加快。英俊身上混著淡淡香水味的體香,讓她有些暈眩。

  雖是經常做的事,此刻卻有種全新的感覺,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第一次為他係領帶的那天。

  “金秘書。”

  “是。”

  “你知道古希臘羅馬神話裏的墨菲斯嗎?”

  這沒頭沒尾的問題倒是讓微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鬆開領帶回答道:

  “墨菲斯是夢境之神,可以在夢中幻化成他人的形象出現,我沒說錯吧?”

  “沒錯。”

  “為什麽突然提墨菲斯?”

  “有時候覺得我哥哥……像是生活在夢境裏的人。”

  微笑自然不知英俊這句話的裏的深意,笑著回答他:

  “這或許就是藝術圈兒經常說的‘才華’吧?在藝術領域嶄露頭角的人當中不乏獨特之人,著名畫家或音樂家,舞蹈家當中不就有很多奇特的人嘛,大約就是這種感覺……”

  英俊直勾勾地盯著她,沒等她說完又丟了一個問題給她。

  “你說過多年來一直在找一個哥哥對吧?”

  “啊……”

  微笑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

  她忽然覺得這或許是一個可以問問的機會。尋找多年的那位哥哥到底是英俊還是剛才碰到的英俊的哥哥呢?

  “你找他幹什麽?”

  “這個……因為我總是會想起他……”

  “找到那家夥之後你想幹什麽?”

  微笑慌張地支支吾吾了半天,英俊見狀不由得用更加嚴肅的語氣追問道:

  “難不成你想跟一個不明身份的人談戀愛嗎?”

  事實上,微笑很久之前就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了。

  “不是那樣的。”

  看到微笑義正嚴辭地否認,英俊反而更嚴肅地問她:

  “所以呢?”

  “我也說不清楚,就好像拚拚圖的時候如果少了一塊,心裏就會感到煩躁和不安一樣,差不多是這種感覺吧。”

  “人的記憶……”

  英俊轉頭看向窗外,沉默片刻又繼續說道:

  “總是會往保護自己的方向發展,某些事從記憶中被刪除,都是有原因的。”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如果……如果金秘書你……”

  就在這時,伴隨著一聲巨響,微笑的身體也突然向一邊倒去。

  “啊!媽呀!”

  今天淩晨在人行道地磚上卡了一下之後,鞋後跟一整天都顫顫巍巍的,它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壽終正寢”了。微笑突然失去了重心,以一種莫名搞笑的姿態虛晃著向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英俊的辦公椅上。

  “金秘書!你沒事吧?”

  英俊也嚇得不輕,一手搭在椅子把手上,身子微微向前探去,關切地查看她的情況,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額頭幾乎挨在一起。

  “啊,沒事,我沒事的。”

  微笑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而英俊的臉也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一抹緋色。

  兩人都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身體還微微顫抖著,暗暗交換著眼神。

  “副會長……”

  “金秘書……”

  兩人試圖打破這尷尬的沉默,不約而同地喊出對方的名字,但這沒有特別涵義的稱呼反而讓氣氛變得更尷尬了。

  橘色的夕陽透過透明的窗戶灑了進來,整間辦公室都披上了一層柔和的浪漫情調。

  微笑的臉被英俊的影子籠罩著,英俊直直地看了微笑好一會兒,用一種跟他不相符的小心而謹慎的語氣輕聲說道:

  “我要……吻你。”

  這句話仿佛是在給她時間做心理準備,然而微笑說不出任何話來。正當她猶豫不決時,英俊的臉和額頭已經近在咫尺。

  有生以來初次麵對如此誘惑,微笑內心不禁生出一絲期待。她慢慢闔上眼睛,腦海中已然一片空白,忘記了這裏是哪裏,現在是幾點,靠近她的男人是誰,過去的事,未來的事,她究竟應該如何應對……現在她唯一能感受到的隻有他溫熱的體溫和迷人的氣息。

  微弱到幾乎聽不到的氣息伴隨著他的雙唇輕輕擦過她的下唇,即便是輕微的觸碰,也引得她渾身戰栗,毛孔仿佛都在收縮。

  雖然感覺怪怪的,但是……拜托,再靠近一點!

  初嚐甜蜜之吻,微笑有些不知所措,正當她欲抬手抓住英俊的衣服時……

  咕嚕嚕嚕。

  她甚至來不及分辨這是什麽聲音,就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議的身體移動的速度。

  原來初吻就是這種感覺嗎?

  微笑一時有些疑惑,但總覺得哪裏不對,這分明是坐高鐵的時候,逆方向座位上才能感受的感覺。

  “嗯?”

  等到她轉了一圈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眼前並非英俊那張帥氣的臉,而是辦公室側麵的牆壁。

  就在剛才,英俊望著微笑閉上雙眼的樣子,一時間無法控製自己的理性,如此美麗又可愛的女人專屬於自己,等待著自己,他突然有了一種無所畏懼的感覺。然而下一秒,這種感覺立刻被想要占有她的欲望吞沒。

  他像微笑一樣閉上眼睛,微微低頭。

  不巧的是,就在這時辦公椅“吱呀”響了一聲,直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而這聲響恰恰又讓他想起了那一天的聲音。

  你看著我,我要你替他看著我,看著我死前最後一幕。

  不要!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幫幫我啊!

  再見,這所有的一切。

  咣當!

  不要啊!啊!

  吱呀,吱呀

  等到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微笑早已不在眼前。直到昏暗的視線逐漸明晰,恍惚的神誌逐漸清醒,他才後知後覺地看到了微笑。

  她正坐在帶著滑輪的辦公椅上,緩慢勻速地滑向辦公室一側的牆壁。

  “嗯?”

  正當他思考這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驀地想起了往事,也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無意識地用力推開她的椅子。

  “嗯?天呐!”

  而現在不論理由如何,他想追上去抓住椅子,但為時已晚。

  微笑坐著的那張椅子已經旋轉了一圈,穩穩地停在了牆壁前,隨之而來的是辦公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第五十六章 無限接近於零

  “啊……那個,金秘書,我可以跟你解釋,這都是……”

  微笑麵對著牆壁,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開口打斷他:

  “啊啊,我這下才想起來,副會長是何方神聖,何許人也。”

  “什……什麽?”

  英俊瞪大了眼,緊張地盯著椅背,萬萬沒想到她會說這些。

  “隻愛鏡子裏的自己,十足的自戀狂。除了自己,世人皆屏風,您心裏肯定在腹誹吧?‘你這種丫頭竟敢覬覦我?’我剛才居然還抱了一絲期待,我真是個傻瓜。”

  “金秘書,你聽我說啊,這都是誤會!並不是你說的那樣。”

  “不,不必了,沒關係,我都能理解。畢竟您本質就是這樣對吧?這種事情勉強不來的,但是,我現在覺得很委屈……”

  “金秘書。”

  “隻是無限接近於零,卻絕對不是零。”

  英俊被微笑這番不明所以的話搞得一頭霧水,他錯愕地看著仍舊麵對著牆壁的她,隻聽她又以平淡的口吻繼續說道:

  “以後呢,如果有人問‘微笑你的初吻是什麽時候?跟誰呀?’,那我就要考慮到底是以前在幼兒園,被月亮班東哲那家夥捉弄親親的那一次,還是現在這一次。”

  “金秘書啊……”

  英俊自知罪責慎重,不敢輕易開口說點什麽。然而麵壁顫抖了許久的微笑突然脫下斷了跟的高跟鞋,隨後起身像平時那樣笑盈盈地走向英俊。

  “副會長。”

  “金秘書。”

  微笑一直笑盈盈地對著英俊,笑著笑著突然冷不丁說道:

  “公司運動會兩人三足比賽我得了第一名,那個獎品我想用一下。這個星期天我能休息一天嗎?”

  “啊,好。但是……獎品是什麽來著?”

  “婚介中心的相親券。”

  “什麽?”

  “還是一對一的。托您的福,我會玩個盡興的。謝謝。哈哈。”

  “等等!”

  英俊看起來十分驚慌,微笑撇下他,光著腳橫穿過辦公室。

  “等等,站住!金微笑!”

  聽到英俊的命令,微笑停下腳步,猛地轉身。

  她又“噠噠噠”快步走到英俊麵前,笑盈盈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遞了出去。

  “這個,還給您。”

  “金秘書……”

  微笑又重新轉過身,走出辦公室,恨不得把門摔碎似的,“哐”的一聲關上門,裝飾櫃的玻璃隨之轟鳴著顫動起來。

  直到震動聲消失,英俊還低頭看著拿在手裏的辭職書,表情錯綜複雜地說道:

  “沒有記起當時的事嗎……總之真是萬幸。”

  大約三秒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忽然明白了什麽,胡亂撕扯著自己的頭發,陷入了痛苦。

  “不對,萬幸個屁啊!不應該這樣啊!”

  微笑悄悄瞥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鍾表,皺起了眉頭,現在已經是晚上9點了。

  躺在床上已經看了一個半小時的書,《雪上加霜的女人》這本書她還沒看完第十頁。

  這本書的內容從第五頁開始就已經十分香豔。

  男女主人公,在酒吧裏一見鍾情,欲火焚身,不由分說走向洗手間,展開親密的肢體接觸,投入作業,剛好從第十頁開始,兩人已經倚在牆上,站立著合二為一了。

  若是往常,微笑早就紅著臉一字不落,津津有味地往後讀了,但今天她卻沒什麽興致。這是因為下午和英俊之間發生的事。

  世界那麽大,像裏一樣迅速確定關係的男女,肯定也是存在的。

  有一見鍾情欲火焚身的男女,也有九年裏每天粘在一起也沒發生過任何事情,隻有無限接近於零的初吻,不,那根本不能稱之為接吻吧。總之稀裏糊塗曖昧不明的男女,應該也是有的吧。所以也沒關係啦。

  沒關係嗎?

  沒關係個屁。

  微笑“嘩”地扔開無辜的書,趴在床上,把頭埋進枕頭裏,瘋了一樣吱吱怪叫起來。

  是不是生氣了,如果真的生氣了,到底在氣什麽呢?到底怎樣做才能消氣呢?完全不知道啊。一直苦思冥想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讓自己生了悶氣。

  微笑衝著枕頭撒了好一會兒的氣,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肯定又是那家夥。

  下班以後總是狂轟亂炸地打電話、發信息,好端端地問什麽明天的行程、後天的行程,就連平時毫不關心的事兒,也刨根問底地追問個不停,真是煩死人了。

  明明就是覺得抱歉,卻連一句抱歉都不能坦率地說出來,每次都是裝作一副了不起的樣子,說上一大堆廢話,然後掛斷電話,真是可惡。

  “副會長!今後三個月的行程,我不是已經給您發過兩次郵件了嗎?請您不要再打電話了!”

  微笑把手機調到揚聲器模式,痛痛快快地喊了出來的瞬間,手機裏傳來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帶著猶豫和謹慎。

  咳咳,微笑。

  來電話的是微笑的大姐必男。

  “媽呀,姐姐!”

  要不我一會兒再打?

  “啊,不用,抱歉,我弄錯了。”

  看來你最近還是很忙呀?

  “反正副會長每天都那麽折騰人。有什麽事嗎?”

  非得有事才能打電話嗎?沒什麽事兒,就問問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嗯。我不是一直都過的挺好的嘛。反而是姐姐們更讓人擔心。”

  必男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又謹慎地問道:

  微笑,你,什麽時候辭職?

  “啊……”

  微笑的辭職書就像排球似的來來去去,裝辭職書的信封都開始卷邊了,現在又完全回到了英俊手裏。但是,現在的狀況這麽曖昧不清,她又不可能立刻辭職。

  微笑糾結了很久,支支吾吾地說道:

  “現在還不確定。好像還要過段時間……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啊啊。其實吧,我學長在你們公司附近開了一家整形醫院。今天他來拜訪教授,看到了我桌上你的照片……

  “說要優惠嗎?可是我不想整呢。啊,對了。有人向我打聽雙眼皮手術,要不要給他介紹一下……?

  不,不,不是那個意思。他讓我把你介紹給他。學長還沒結婚呢。今年三十五歲。人特別好,謙虛又善良,就是人有點靦腆,但特別體貼。

  “啊?”

  他這個星期天有時間,你要不要見一見?

  微笑楞了好一會兒,把枕頭拉進懷裏抱著,回答道:

  “星期天不行。我已經約了一場相親。”

  怎麽回事?你都有一百萬年沒相親了吧。

  “不是一百萬年,我這次是生平第一次。”

  什麽?哎喲,太過分了。總之,人得多見一些,要不然給你約其他時間?

  “嗯,再說吧。”

  你聲音聽起來怎麽這樣?無精打采的?

  “沒什麽。”

  你那時候不是還對我們說,想辭職相親結婚的嘛。

  “嗯,是那樣……但現在覺得什麽都很煩。”

  難道,是因為你老板?

第五十七章 跑跑卡丁車

  “什麽?”

  “很久以前我和末熙就說呢,微笑你……是不是喜歡他?就是李英俊。”

  喜歡嗎?

  聽到必男的話,微笑的臉一下變得火辣辣的。繼樸博士之後,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李英俊是誰呢?對金微笑來說是什麽呢?他是什麽意義上的存在呢?就讓自己對自己坦誠一點吧。

  他是個帥氣的男人。

  當然他自我感覺好得有些過頭,很可惡,但是微笑活到現在見過那麽多男人,都沒有他出眾。他是讓人可以發自內心去尊敬的帥氣男人,無論跟誰說喜歡他,都不會覺得丟臉。

  微笑也曾懷疑。隻作為老板和下屬、甲方和乙方,一起度過了那麽長的歲月,不知從何時起,待在他身邊變得像呼吸一樣自然,所以才不那麽容易接受吧。

  喜歡嗎?

  是的,好像是喜歡。

  不,是喜歡。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這麽苦澀哀傷吧。

  必男見她什麽都沒有回答,好像是明白了什麽,繼續說道:

  那,他呢?他不是也喜歡你嗎?所以才會留你在身邊那麽久,送你那麽多貴重的禮物啊。

  “不知道。”

  難道……他說沒辦法結婚嗎?因為你是普通百姓?

  “姐姐,不是那樣的。”

  微笑,你別擔心。你賺錢供我們讀書,現在我們理應砸鍋賣鐵送你出嫁。”

  “什麽?砸鍋賣鐵?姐姐,你這話是在哪兒學的?”

  嫁妝需要多少錢?十億(約合人民幣六百萬元)?二十億(約合人民幣一千兩百萬元)?還是更多?”

  “都說了不是那樣。”

  不要覺得為難,快說。兩個姐姐現在都是醫生,這點錢還算什麽問題嗎。我放棄教授職務,日夜到處坐診賺錢。無論如何,我和末熙一定把錢湊夠。絕對不要泄氣。貸款不夠的話,這不就是醫院嘛,姐姐們就是賣腎,也會把錢湊起來……

  “貸款?賣腎?說什麽呢!別用這麽輕鬆的語氣說這種瘮人的話!怪嚇人的!而且我也不是因為錢。副會長早就提了結婚,會長夫人也說,隻要人嫁過來就可以……咳。”

  微笑不知不覺地說出這些沒用的,再怎麽補救也補救不回來了。就像離弦的箭、潑出去的水。

  那到底有什麽問題?”

  “那個……”

  難道他是花花公子?我偶爾會在體育報紙之類的地方看到他的花邊新聞……”

  “還不如是個花花公子。”

  這又是什麽意思?”

  一直很苦惱的微笑,心想“哎呀,不管了”,慢慢打開了話匣子。

  “天地之間,唯我獨尊。自戀狂裏的終身獨裁者,明明很可惡,卻又不可惡,讓人心情超級不爽。這又怎樣,這些我都知道,也已經都適應了。之前都是這麽過來的,就算我能忍吧。但是他周圍半裸的豐滿女人多得數不清,一個個瞪紅了眼想著怎麽能和他擦個肩呢,天天老鷹抓小雞似的粘著他。一個正當年的正常男人,九年裏沒有和女人發生過任何事情,這像話嗎?就算他再怎麽自戀,怎麽能那樣呢?是和尚嗎?還是神父?”

  難道是同……

  “也不是!他是不是因為太喜歡我,所以才會那樣恪守道義?我隱約這樣懷疑過,但今天又覺得好像也不是……”

  本來氣氛剛剛好,兩個人的嘴唇馬上就要觸碰到的時候,英俊嚇得打了個寒顫,一把推開了微笑,想起這個,微笑又一下子哭喪起臉。

  又不是碾了香蕉皮滑出去的跑跑卡丁車,而是坐在轉椅上“嘩”地一下被推了出去,打了個轉之後,和牆“親密接觸”的一瞬間,真是百感交集,他能體會這種心情嗎?不,他當然不可能體會。他可是滿腦子隻有自己的自戀狂!

  “啊啊。現在我知道了。這種苦澀的感覺是什麽!反正就算我喜歡他,和他結了婚,對他的感情,終究不過是我的單相思罷了,這一點,從頭至尾卻隻有我自己知道!哇啊啊!不是,怎麽能這樣?啊?”

  微笑瘋狂地自言自語了很久,必男輕聲叫她:

  微笑,我在醫院工作,不是一直能見到許多病人嘛。”

  微笑聽到必男莫名其妙的話,呆呆地看著手機。

  不僅是身體上生病的人,精神上生病的人也很多。就算內心千瘡百孔,但他們的外表,看起來卻是再正常不過了。也許你老板也是這種情況吧。因為壓力太大導致沒有性欲的情況也很多。

  “姐,姐,姐姐,什麽性,性,性,性欲,羞不羞!他有沒有關我什麽事!總之,有機會我就辭職離開,尋找我自己的人生。照料他,還有作為女人的屈辱之類的,我概不接受!”

  我再多說就是囉嗦了,微笑你很聰明。”

  “什麽?”

  你那麽聰慧,自己的人生自己肯定能把握好。而且,一開始也沒有姐姐們的插足之地。”

  “哎呀,不是那樣的。姐姐。”

  微笑,姐姐們對你的期望隻有一個。就是你能變得幸福。大姐二姐、爸爸、其他人或其他事,你什麽都不要擔心,你就隻用考慮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

  “姐姐……”

  啊,等等,我接到了傳呼。學長那邊我會看著拒絕的,你不用在意,以後再聯係。

  連一句再見都沒說,電話就被掛斷了。微笑愣了一下,長歎一口氣。

  “變得幸福?”

  她再次把頭埋在枕頭裏,低聲嘟囔著:

  “隻用考慮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

  滴答滴答。房間裏一片寂靜,隻有時鍾上的指針轉動的聲音。

  “我珍貴的初吻……必須重新製造一個。笨蛋,笨蛋,笨蛋!”

  英俊去醫院探望了他的晚輩。今天拜罪孽深重的名字所賜,這個晚輩出了好大的洋相。探病之後,英俊回到家裏,打算和整個下午都沉浸在憂鬱之中的樸博士一起喝幾杯。

  但是,就算這樣,他也沒有辦法就今天發生的事情想出一個完美的解釋。

  “唉。”

  微笑趴在床上長歎了一口氣,她拚命伸手要去夠那本《雪上加霜的女人》,但書因為剛才的那一扔,被拋在更遠的地方,怎麽也夠不到。

  她現在的心情本來就煩悶低落,對這些色情完全失去了興趣。微笑拿起了放在折疊床桌上的另一本書。那是墨菲斯作家的處女作——《古老的故事》,是她好不容易才從智雅那兒借到的。

  也許因為它是一本自傳體,書中的場景曆曆在目。看完之後,不由得為男主角的不幸遭遇而落淚。

  “哼,是自傳體也好,他傳體也罷,反正肯定又是色情的內容……”

  微笑嘴裏嘟囔著隨意翻到了某一頁,眼睛突然停在了某處。

第五十八章 內急的小狗

  她緊咬嘴唇,臉色漸漸變得慘白,開始一行行往下讀:

  順著狹窄而蜿蜒的小路,一排排小屋整齊地排列著。再開發地區的居民紛紛離開後,隻留下刺鼻的水泥味縈繞在巷子裏。

  巷子口豎立著廢棄的電線杆,不知是誰的惡作劇,在與我視線的同一水平線稍微偏低一點的地方有一塊奇怪的痕跡。

  它看起來活像是張著血盆大口朝我追來的怪物,令我膽戰心驚。

  我曾被鎖在哪一間房子裏呢?

  在巷子的正中間,有一間屋子,裏麵種著銀杏樹,樹上掛著的幾片幹枯葉越過了牆頭。而它正對麵那個屋子有一扇黑色的鐵質大門,門早已掉了漆。我曾經就被關在那個屋子裏。

  狹小的院子裏有一處空著的狗窩,曾經居住在這的人家留下的家具散落在地上,沒有一件是完好的。前門的玻璃窗是磨砂的,掛在門內的門簾上五顏六色的花紋隱約可見。

  即使有人路過,大概也不可能發現我。

  “這……”

  微笑不知不覺間舉著書唰的一聲坐了起來,瞪大著眼睛急忙把書往後翻。

  她在找的是關於男主角在女主角麵前回憶過去的片段。

  我不知道那四天是怎麽過去的,因為我太孤獨,也太難過了。一想到隻有我孤零零的一個人被留在這裏,我就覺得痛苦難耐。

  那一夜,當我掙脫了手腳上的束縛,從這個令人生厭的地方逃出去的時候,天空中那輪殘缺的月亮仿佛也在為我落淚。

  在我踉踉蹌蹌地走去派出所的路上,巷子裏一直有冷風穿堂而過。

  味道,啊啊,那個味道。就連冰冷的水泥味都在嘲笑著我孤獨的處境。這世上隻剩下我一人。

  當我在醫院裏醒過來後,整整半個月……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啊啊……!”

  微笑太過驚訝,舉著書愣了好久。

  這分明就是那天的故事。但莫名地有些古怪,因為在這本書裏,沒有出現任何關於微笑的故事。

  而且不知為何,她感覺到一種奇怪的違和感。看似快要接近真相,心情卻夾雜著遺憾和可惜。

  “啊啊,早知道這樣,白天的時候我就把電話號碼告訴他了!”

  微笑騰地坐起身,猛然從床上跳下來,把掉落在房間地板上的那本《雪上加霜的女人》撿了起來。

  在書本的扉頁,墨菲斯作家的簽名下麵寫上了她要求加上的手寫文字:

  堂山洞白雪公主金微笑小姐,祝你幸福。墨菲斯李成延敬上。

  “李成延,李成延……啊啊!李成延!”

  她腦海中響起了那天的聲音:

  笨蛋……不是……,是李,成,延!

  封麵的折頁處印有他的郵箱地址。微笑抱著試試看的想法,著急忙慌地跑到書桌前,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沒錯,金微笑,生日是4月5日。什麽?她今天下午提交了申請?這是真的嗎?真的親自受理了嗎?什麽?居然已經匹配好了。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麽?相親?星期天下午?你想死在我手上嗎?”

  英俊給他的熟人打了個電話,這位熟人就是曾讚助了秋季運動會獎品的婚姻介紹所負責人。英俊向對方詢問微笑的情況。他暴跳如雷地攥緊了手機,又一次提高了音量:

  “你告訴對方那小子,約會取消了!還有,你什麽都別跟金秘書說,以後絕對!絕對不要給她介紹任何人!什麽?打算怎麽辦?你說怎麽辦!”

  英俊說完以後,緊捏著拳頭大喊著補充道:

  “我去跟她相親!”

  英俊千叮萬囑地讓對方不要讓微笑知道她星期天下午要見的男人更換了人選,然後倒在沙發上神經質地抓著頭發。

  整整兩個小時,他像內急的小狗一樣,坐立不安地繞著客廳轉來轉去。

  侑植把威士忌酒杯放在麵前,欣賞著英俊的表情。隨後,他低頭將視線轉到堆放在桌子一角的書。

  《戀愛的基礎》、《這樣做你也會成為戀愛達人》、《如何抓住我的女人》、《鬧別扭的女人要不要哄》等諸如此類的書名實在是不言而喻。

  本來還在想他為什麽一大早就開始講一些倒黴事,果不其然。看來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

  “李英俊,到底怎麽回事,你倒是說啊。”

  見英俊仍舊沉默不語,自顧自地擺弄著酒杯。侑植無奈地嘀咕道:

  “雖然我也很鬱悶,但是你也實在是了不起。微笑秘書上午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嘛,怎麽突然就跟你鬧別扭了呢?你們兩個人之間發生什麽事了?”

  “發生了一些誤會,一點小誤會。”

  “什麽誤會?”

  “那個……我不能說。”

  侑植知道他是絕對不會把真相告訴自己的,於是不再追問,隨意挑了一本戀愛指南翻看起來。

  “所以,你代替那個人去相親,打算幹什麽?”

  “當然要把誤會解釋清楚啊。”

  “啊?就為了這個?”

  “不然還能幹什麽?”

  “這可是相親啊,相親。”

  “所以呢?”

  英俊疑惑不解地望向侑植,侑植也回以疑惑不解的眼神,說道:

  “這回可是策劃驚喜的絕佳機會啊。”

  “驚喜……嗎?”

  “對啊。在重新開始的氣氛中一起體驗浪漫,誤會也會自然而然地解開,還能互訴衷腸,不是嗎?另外再進一步……”

  侑植不知道到底聯想到了什麽,奸詐的表情令人心裏發毛,他補充道:

  “我來給你好好參謀,你先把計劃寫出來吧。”

  雖然英俊對他很是懷疑,也不太讚同,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台式電腦上打開了文檔的界麵。

第五十九章 安全感

  11月25日周日下午1點。

  “我在這兒。”

  成延坐在窗邊,午後耀眼的陽光灑落在他身上。微笑看著他轉過身朝自己招手,勉強穩住顫抖的身體挪動了腳步。

  “您來得真早呢。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沒有,我也才剛到。真沒想到你會主動聯係我,我很榮幸。我叫李成延。”

  成延用一隻手撐著下巴,他微笑時的眉眼和英俊極為相似。

  “我是金微笑。那天我不知道您是副會長的哥哥,對您多有冒犯,真是抱歉。”

  微笑與他握了下手,在他對麵落座。她小心翼翼地將那本《古老的故事》放在桌子上,聲音顫抖地問道:

  “我是為了這本書約您見麵的。”

  微笑仔細地觀察著成延溫和的笑臉。

  成延的眉眼雖然和英俊一模一樣,但是看向微笑的眼神卻和他截然不同。微笑正暗自猜測著到底是哪裏不一樣,沒想到一下子就找出了答案。那就是頻率的差別。如果將英俊的笑容比作換季活動那樣少見的話,那麽成延的微笑就像批發市場的長期促銷一樣頻繁。她和成延不過是第二次見麵,對他微笑時魅力十足的眼睛卻早已印象深刻。

  “這本書……”

  “啊啊,這個。稍等一會兒。在此之前還是先點餐吧。你想喝點什麽?”

  微笑想說的話被成延毫無預兆地打斷了之後,緊張感一下子就消失了,不過她仍然有些不痛快,但還是回答道:

  “和您點一樣的就行。”

  成延叫來了女店員,點了兩杯咖啡,習慣性地眯著眼笑。點餐的女店員一下子紅了臉,羞澀地走開了。

  環顧四周,其他的女人也頻頻用餘光掃向這邊。微笑見此多少有些詫異。啊,原來這世上真的存在這種人呢。

  “你剛才想說什麽來著?這本書怎麽了?”

  聽到成延的詢問,微笑回過神來,摸了一下書角,將它朝成延推了過去。

  “我聽說這本書是您的自傳體,您寫的是您親身經曆的事情嗎?”

  成延垂頭看了一眼書的封麵,淡笑著翻著書頁。

  “沒想到還有人保留著這本書,我很驚訝呢。這本書,連我都沒有呢。真是久違了。”

  他似乎很是詫異,不停地摩挲著這本書,突然開口承認道:

  “這的確是我的經曆。我小時候曾經被綁架過。”

  “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在如今唯一樂園所在的再開發地區發生的事情,對吧?”

  在微笑的追問下,成延一直蕩漾著微笑的眼睛倏地瞪大了,他吃驚地反問道:

  “嗯?你怎麽知道的?”

  那一刻,微笑全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她提高了音量,呼喚著從那以後一直停留在夢裏的哥哥的名字:

  “成延哥哥!你不記得我了嗎?”

  咖啡廳裏的人把視線聚集到了微笑的身上,她卻因為太過激動而渾然不覺:

  “我們當時不是在一起嗎!當時我們整個晚上都待在一起,你不記得了嗎?我是微笑,金微笑!”

  “呃……”

  成延聞言一頭霧水,呆呆地看著微笑自言自語道:

  “整個晚上都……待在一起?”

  “你不記得了嗎?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我不記得……”

  成延漫無焦距地放空好一會兒,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呃,呃啊!”

  成延突然抱住了腦袋,一臉痛苦的表情,微笑見此連忙起身,看他有沒有事。

  “哥哥!你沒事吧?”

  “哈啊哈啊沒事,我沒事。”

  成延用手順著氣,見微笑仍然一臉驚訝地站在對麵看著自己,安慰她說道:

  “因為當時受到的打擊太大,所以我的記憶也很混亂了。”

  “啊……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

  “不,沒關係。”

  微笑坐了下來,遞了一杯冷水給成延。他喝了一口之後,繼續說道:

  “我不太記得了呢。不好意思。”

  成延因為自己想不起來而感到惋惜,微笑卻努力笑著安慰他:

  “沒關係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其實我那時也還太小,記不太清了,一直到前段時間都以為那是一場反反複複的夢境。”

  “那時候竟然有人陪在我身邊,簡直難以置信……”

  成延蒼白的臉上再次露出欣喜的笑容,同時還透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全感。

  “可是那天晚上我為什麽會在那裏呢?哥哥又為什麽會……”

  “你好奇過去的事嗎?”

  “是。”

  “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服務生恰好在這時把咖啡端上來,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成延盯著正冒熱氣的香醇咖啡,托著下巴,冷不丁問道:

  “那家夥怎麽樣?”

  “什麽?您在說誰?”

  “我指的是你的老板啊,他對你好嗎?”

  “啊……啊啊,就還好啦,挺好的。”

  微笑支支吾吾地回答著他,笑著的臉上還有些微妙的抽搐,自從那天接吻……不對,自從那天的“輕微擦碰事故”後,已經三天了,除了談論業務之外,她就沒跟英俊說過一句別的話。

  大概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那個天下唯我獨尊的自戀狂竟然會看她的臉色,沒有跟她說過一句廢話,然而即便如此微笑還是覺得很別扭。

  “既然我們以前就認識,那我可以不跟你說敬語了吧?”

  “那是當然啦。”

  成延溫柔地笑著將過去的事情娓娓道來。

  “我跟英俊從小就是宿敵,那小子小時候就跟現在一樣討人嫌。他幾乎無所不能。做任何事都比我這個當哥哥的做得好,做得快。甚至連身高都比我高……好像他生來就是為了壓製我一樣。所以父母、親戚、老師,還有在家裏工作的傭人們,周圍所有人的焦點都理所當然地聚焦在了英俊的身上。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差勁,至少可以達到一個平均水平,隻不過是他太出眾了。”

  微笑聞言不禁露出惋惜的神色,成延刻意避開她的目光接著說道:

  “小學4年級的時候,英俊跳級,跟我成了同班同學。”

  “我聽副會長提起過。”

  “長輩們都希望我能好好照顧年幼的弟弟,他們也真是多慮了。”

  “難道……”

  “不,我沒欺負他,以他的水平,已經不需要我來保護了,反而是他欺負我,冷嘲熱諷嫌棄我弱小,還肆意毆打我……”

  微笑心中不免覺得奇怪,這番話跟英俊之前說的截然相反。英俊雖然很自戀,可他不是會撒謊的人,以他的自尊心絕對不允許自己做出這種事來。

第六十章 暗黑色

  微笑雖然覺得有些混亂,但仍繼續聽成延說了下去:

  “可是有一天放學的時候,那小子把我拐到了一個地方。說是要去爸爸公司的遊樂園。因為司機叔叔在正門等我們,所以我們就從狗洞鑽了出去。一切的源頭就是那天我毫無防備地跟著他離開。那是我第一次坐公交車,車子行駛了好久之後,我們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小區下了車,可是無論怎麽找都看不到遊樂園。我當時太天真,被他騙了,他帶我去的那個小區跟我們生活的地方簡直天壤之別,窄窄的巷子裏掛著很多蜘蛛網,冷冷清清的,看起來就像沒人住的地方。”

  “當時那片區域要進行再開發,所以很多住戶都搬走了。”

  聽到微笑的補充,成延痛苦地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我說口渴……他說他去買水,讓我在原地等著。還嚇唬我說,迷路了可就不好了,讓我待在原地不要動。所以我就乖乖地在原地等他,可是那小子再也沒回來。當時我手裏一分錢都沒有,因為從小被家裏過度保護,第一次經曆孤身一人的情況,我又怕又慌,什麽都不敢做。”

  嗯?這……這似乎有點……

  微笑的表情再次變得微妙起來。

  “聽說那個抓走我的瘋女人是一個已婚男人的情婦。”

  “哦,對。當時除了我和哥哥之外,那裏好像還有別人,就在我們被關著的那間房間外麵。”

  “就是那個女人,她懷了情夫的孩子又墮了胎,結果被人家單方麵宣告分手,所以一氣之下才做了那種事。”

  “啊啊。”

  “那是一幢陳舊的平房,那種房子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感覺破舊到有些可怕。院子裏散落著被遺棄的狗窩和破碎的家具,到處都是枯萎的花草……真的很可怕。”

  “那個,我打斷一下,您在那裏等人,又是怎麽被那女人拐走的呢?”

  “啊……”

  微笑的問題讓成延遲疑了片刻,他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隨後仿佛像是被什麽東西牽引著一樣,用十分機械的聲音補充道:

  “這些我已經不記得了,大概是帶給我的衝擊太大了吧。”

  “啊啊,這樣啊。”

  “當時又冷又黑,我覺得很孤單,就好像獨自一人被拋棄了似的,幾乎快要撐不下去。那樣被囚禁了三天,直到那女人死了以後才逃出來……”

  他的描述聽起來就像是照著書本讀出來一樣,根本無法從中找到任何新線索。

  “我們是一起出來的。”

  “你說什麽?”

  “我跟哥哥是手牽手一起走出那幢房子的。”

  “真的嗎?”

  “而且哥哥還把我送到家門口才走的,您在我家門口還對我說以後會來找我玩,然後一瘸一拐地……”

  話沒說完,她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刺痛,痛到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眼前忽然清晰地浮現出英俊傷了腿還強撐著走路的樣子,正如運動會那天明明痛還要裝出無所謂的樣子,連聲說著真讓人丟臉,讓她放手的刻薄模樣。

  “原來如此,可是這些我也不記得了。”

  微笑也不知這種悲傷從何而來,她隻好強裝鎮定,用笑臉掩蓋住空落落的心。

  成延靜靜地看著她,認真地說道:

  “我回到家以後,有半個多月都沒辦法開口講話,其實就是把自己的心關起來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小子。”

  “因為副會長嗎?”

  “是,他把我丟在那裏,以為我會想方設法回到家,然而我卻沒有,所以家裏直接翻了天。他們以為我是被綁架了,一直在等勒索電話,但是也沒有等到。那天晚上長輩們揪著他追問,是不是你?到底把人丟在哪裏了?逼迫他快點說出我的所在地。”

  微笑聽著成延的話,舌尖卻泛起陣陣苦澀。

  “那小子也嚇得不輕,對長輩們說了謊,可能是怕自己會挨罵,所以隨便說了個不相關的地方。他們把那個地方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任何收獲,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意外,畢竟根本就不是那個地方。假如唯一集團的孫子被綁架的事情傳出去,反而會造成人身威脅,所以也沒有新聞報道,這就是我被囚禁的那三天。”

  “哥哥……”

  “我遭遇了那種事之後就住院了,我也是人,所以我很恨他,可是……畢竟他是我弟弟,不諳世事的弟弟,除了原諒他,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所以我選擇了原諒他所做的一切,自那之後我一直睡不好覺,活在痛苦當中,可是你知道現在最讓我難過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

  “我這樣痛苦地原諒了他,可他卻忘得一幹二淨。”

  “什麽?”

  “大概是因為太內疚了……所以英俊至今都不記得當初的事。”

  “啊……”

  她這才明白,為何英俊從不提以前的事,並非是刻意回避,而是因為他不知情。

  “曾經棄我於不顧,讓我痛苦不堪的經曆,對他來說竟成了無稽之談。”

  微笑目不轉睛地望著成延,片刻後真摯地問道:

  “您恨副會長嗎?”

  “不,我不恨英俊,雖然他明麵上厭惡我,但是我並不討厭那小子。”

  “您真的很了不起。”

  明明把好奇了許久的過往聽完了,但不知為何,微笑卻覺得如鯁在喉,心情十分不爽。

  “你剛才說找了我很久?”

  “沒錯。”

  “為什麽?為什麽一直在找我?”

  “這個……”

  微笑眨眨眼,笑盈盈地回答道:

  “就是說呀,我為什麽會找您呢?雖說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我就是非常想找到您。總之,很高興能跟您重逢。”

  “我也是。”

  成延微微一笑,伸手試圖撫摸她的臉頰,但微笑卻搶先躲開了他。

  “哇,你這動作夠迅速的。”

  “對啊,經常有人誇我反應敏捷。”

  成延看她笑盈盈的模樣開口問道:

  “我想要找回丟失的記憶,如果是你的話,或許能夠幫到我……你願意嗎?”

  微笑聞言,依舊笑著回答道:

  “我倒是樂意至極。”

  不知為何,她眼前再次浮現出英俊的模樣。

  就算記不起來,那磨牙棒肯定還在某個地方。雖然埋了起來,眼睛看不到,但它並沒有消失。但是我們有必要去挖開確認嗎?費勁挖開去確認,會不會已經多處腐爛、麵目全非?如果是那樣,還不如不看。

  英俊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眸裏透著一層無法形容的暗黑色,那是一種藏了心事的,讓人無法猜測的暗黑色。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我們先去兜風,然後找一家不錯的餐廳吃頓晚飯……”

  成延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暗送秋波,不料微笑卻隻是盈盈地笑著,幹脆地拒絕了他。

  “抱歉,我有約在先。”

第六十一章 暗黑色魔性男子

  “有約?”

  要知道迄今為止,從沒有女孩拒絕過成延的邀約,一個都沒有。

  “是,我約了相親。”

  “相親?啊哈,啊哈哈。”

  成延似乎有些驚慌,無比尷尬地幹笑了兩聲。

  “第一次相親有點緊張呢。我得準時到地方才行,那哥哥我就先走了。”

  看著她天真無邪的樣子,成延的臉色不禁變得有些僵硬:

  “好,好吧,那下次一定要跟我約會哦。”

  微笑聽到這話一下子紅了臉,連連擺手,笑了起來:

  “天呐,哥哥!什麽約會啊,您說什麽呢?真是幽默!哈哈哈哈。”

  嗯?這是怎麽一回事……成延的表情不禁有些扭曲,事情的發展好像有點……

  接著,微笑向成延的方向微微傾下身去,像在說什麽秘密一樣輕聲道:

  “聽人說成延哥哥是個‘魔性男子’,說實話我聽了之後還有點緊張呢,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那麽回事。我還擔心要是一下子被您迷住以後醜態百出可怎麽辦呢?如此看來,還真是萬幸呢。”

  不是,沒錯啊,魔性男子。

  “很高興今天能見到您,我會再聯係您的。”

  她這是……!反攻擊啊!任何攻擊都無法攻略的堅固心牆!這女人到底是……

  成延像是被下了詛咒了一般,茫然不知所措地望著微笑的背影。

  “總感覺怪怪的。”

  微笑已經到達相親地點,正趴在桌子上沉思著什麽。

  終於與尋覓多年的哥哥重逢了,但她卻絲毫沒覺得輕鬆或開心,更別提幸福了,眼下隻讓她覺得思緒混亂。

  這難道是把想象帶進現實的後遺症嗎?

  不對。

  現在讓她陷入混亂的,就是這不爽的心情和這微妙的違和感。

  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是為什麽?

  經過長時間的梳理,她終於找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

  這一切都是因為成延的說辭中有太多斷開的部分,原本應該存在於他回憶當中的東西全然不在,反而多了許多沒必要的內容。

  且不說被那個女人綁架的過程和拘禁的方法,以及弄斷綁縛逃出來的經過,成延連在被拘禁的三天中所受的肉體上的痛苦都不曾提起過。一般人遭遇痛苦的事情後,首先想到的就是身體上的疼痛,但是在他的回憶中隻有孤獨和絕望這種含糊其辭的表述。

  相反,對於被關的屋子外的風景和被關期間英俊的感情及父母的行動卻又說得非常詳細。

  讓人意外的是,他隻把與微笑在一起的那段記憶忘了。不,不是忘了,是從一開始就像用剪刀剪去一樣完全沒有關於微笑的任何記憶。而且除去微笑以外的記憶,對其他事情卻記得清清楚楚,毫無遺漏。就好像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過微笑一樣。

  還有最不正常的一點。

  那就是一個人遭遇了可怕的事情,被巨大的衝擊弄得記憶模糊,還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當時的事情嗎?

  “為什麽……為什麽?不對,等等。”

  微笑想著先不管這些,現在不是糾結這些事情的時候,雙手握成了拳頭。

  這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相親,不能以這樣心不在焉的狀態見人。

  還爸爸和姐姐們的債,跟在自戀狂老板後麵服侍他已經讓微笑浪費了最美好的時節,直到現在29歲了才有了第一次相親。所以要打起精神才行。

  微笑為了平複心情,趴在桌上陷入了冥想。

  當微笑萎靡的精神得到恢複,不安的心跳重新找回節奏的時候,頭部上方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打擾了。請問您是金微笑小姐嗎?”

  這個聲音讓微笑剛剛恢複的精神又陷入了萎靡,剛找回節奏的心跳也重新開始亂跳。

  不是因為對對方的期待。

  是因為這是在過去9年中每天都能聽到,熟悉到討厭的聲音。

  “打擾了。請問您是金微笑小姐嗎?”

  低沉有力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有魅力。

  如果這個聲音不是那個特別熟悉的聲音,沒有特別露骨的自我炫耀,她一定會被迷住。

  “難道……”

  就在微笑頭也不抬,緊緊握著拳頭的時候,站在桌邊的男人又以從容的語調說道:

  “您來的可真早啊。我一般不太習慣等人,但是今天我還特地提前出來,想表現一下等人的誠意來著。”

  “啊啊,這不可能,不可能……”

  微笑仍然趴著,因為抑製不住內心的憤怒而瑟瑟發抖。男人像用一種故意氣人的語調說道:

  “為了報答你對我這麽魂牽夢縈,提早前來的誠意,我一定會回饋給你一段毫無遺憾的時間。你可以充滿期待。”

  微笑像充滿了氣壓,即將爆炸的高壓鍋一樣“呲呲”地出著氣。她抬起頭向上看著。

  隻見一個用盡所有華麗辭藻也不足以形容的帥氣男人正低頭看著她。修長的身材,雕刻般的身體,寬闊的肩膀,堅實的胸膛,畫一樣精致的眼睛、耳朵、嘴巴、鼻子,這一切從他轉頭的角度就能看出一二。

  李成延是魔性男子?

  不,不是。這種詞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用的。

  魔性男子必須要長成這樣才行。既能掩蓋住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晦氣,又能像盾牌一樣豎起堅實的屏障。對,至少也要這樣才稱得上是魔性男子。

  先不提這個。

  擋住別人的去路還不夠,現在還來這裏誹謗我,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這樣。

  荒唐不已的微笑突然張大嘴巴,下巴好像要發出樹枝折斷的聲音一樣。她尖銳地大叫道:

  “副會長!”

  “咦?金秘書,你在這裏做什麽?”

  英俊假惺惺的表情和聲音,是她9年來見過的最讓人討厭的樣子。

  “這是我應該說的話吧。您到底在這裏做什麽呢?!”

  “明知故問嘛,當然是來相親啊。”

  “您說什麽?”

  他們的高聲喧嘩引起了其他顧客的關注,但是微笑毫不介意,氣衝衝地說:

  “您今天下午不是有日程安排嗎?!您是怎麽處理的……!”

  微笑說到一半好像猜到了什麽,歎了口氣,哆哆嗦嗦地說:

  “啊啊,原來是智雅被收買了!”

  “被收買?隻是戰略合作而已,我想隱瞞今天行程的需要正好和金智雅秘書想要限量版包包的需要不謀而合。”

第六十二章 暗黑色怪圈

  微笑突然笑盈盈地譏諷道:

  “天呐,因為戰略合作失敗,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公司我可是見多了呢。”

  英俊聽後皺起了眉頭,說道:

  “不讓我坐下嗎?”

  微笑歎了口氣,讓英俊坐下:

  “請坐吧。”

  英俊走動時顯得有些不自然,他左腳上的繃帶不覺間已經拆除。

  “去醫院了嗎?”

  “嗯。剛去完回來。”

  “不是約好了明天上午跟我一起去的嗎?”

  微笑看著笑眯眯的英俊不知為何心裏有點苦澀。

  英俊的日程到底安排到什麽時候了?什麽時候開始安排的?微笑竟然不知道他的日程,心情有些異樣。

  “您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給自家公司運動會提供相親券的婚介所,要暗中調查還不容易嗎?我直接給企業相關人員打電話了唄。”

  “這是赤裸裸地侵犯個人隱私。我要起訴您。”

  “有自信的話就去吧。”

  “媽呀,好怕怕啊。您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微笑強顏歡笑地問道。英俊凝視著她額頭上三點鍾方向突出來的青筋,反問道:

  “那你又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是我先問您的。”

  “我是你上司,先回答我的問題。”

  “這裏不是公司,不分什麽上司和屬下。”

  “是嗎?那就叫聲哥哥試試。我馬上愉快地回答你。”

  微笑聽了這突如其來的“哥哥”,表現得更加歡快,歡快到讓人毛骨悚然。

  “我會一片誠意地先回答您的問題的。啊哈哈。”

  英俊有禮貌地伸出手示意微笑先說。微笑火冒三丈,更強有力地說:

  “您真的不知道嗎?我在過去9年裏受了很多苦。對,老實說,要說對部長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假話。您的確討人厭,但有時候我也會怦然心動。不過隻有一點點,大概有老鼠屎那麽多?”

  “這是要吵架嗎?不要在我麵前說‘討人厭’這種話。很不爽。”

  “那就不要聽不想聽的話。不管怎樣,在輔助您的期間我並不是很討厭您。”

  “是嗎?”

  “但是副會長您不一樣啊。您隻是因為需要我,才把我留在身邊而已。我不喜歡活在讓自己受損的愛情中。我也想在付出的同時,得到同樣多的關懷和愛。所以我拒絕繼續在副會長您身邊虛度歲月。”

  英俊怔怔地看了微笑一會兒,從容地說道:

  “如果你真是這麽想的話,前後不一致啊。”

  “什麽?”

  “又不是討厭我。又說要離開。你到底想表達什麽?如果真的想辭職,公司也會有接替你的人。就算無故缺勤也沒有任何關係啊?”

  “我不是那種被一時的感情衝昏頭腦,毀掉自己積累起來的事業的可怕女人。”

  “啊,對。金秘書很聰明的。思考深入,賢明通達。”

  “那當然。”

  微笑以為這也是稱讚,傻嗬嗬地笑了起來。英俊的臉色突然變得僵硬,嚴肅地說道:

  “那不是更奇怪嗎?像你一樣聰明的女人,非要推掉周日的安排如實地說去相親。好像是說給我聽的一樣。”

  微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英俊看著尷尬、扭捏的微笑又說道:

  “其實你是希望我把你抓得更緊一些吧?”

  “不是。”

  “你可以實話實話。我不會傳出去的。”

  微笑一下子又來了氣,瞪著眼反駁道:

  “那副會長您就不奇怪嗎?表麵上好像沒我不行一樣抓著我不放,身邊的位置卻絕對不會給我。”

  “身邊的位置不給你?這是什麽話?我再說一次,我沒有和那些女人睡過!絕對沒有!”

  “不是,我說的不是這個身邊……!”

  微笑想起了失敗的初吻,因為感到屈辱而哆嗦起來。她平複好自己激動的心情,重新笑著說道:

  “還沒到打破這個無限反複循環的怪圈的時候嗎?我現在已經完全整理好心情了。”

  “你是因為初吻失敗才這樣的吧?因為賭氣,四天都不說話了,不是嗎?”

  “咳咳。”

  “不管是什麽理由,珍貴的初吻搞成那樣確實很遺憾。那天推你確實是我的錯。我感到非常抱歉。真的對不起。”

  英俊無端地道起歉來。微笑睜大眼睛,眨了眨,伸出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沒發燒啊。您哪裏不舒服嗎?”

  “是啊。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會更加特別,更加遺憾。我理解。所以,今天我要挽回。給我一次解釋的機會,一次挽回的機會。”

  “不行。”

  微笑撅起嘴,惹氣似的斬釘截鐵道。英俊懇切地喚道:

  “金秘書。”

  “您回家吧。拆除繃帶之後,不好勉強用力。我也要回去了。”

  英俊閉著嘴深呼吸,終於說出了就算死千萬次都不願說不出口的話:

  “求你了,金秘書。”

  “啊?您剛才……說什麽?”

  “我說求你了。拜托。我都做到這份兒上,你還要回避我嗎?”

  這是在唯我獨尊的李英俊身上絕不會發生的事情。

  “求你了,拜托”雖然是一句非常簡單的話,但是對英俊來說就像是在一家人快要餓死的時候,低頭向仇人哀求要口飯吃一樣。如果樸博士看到這個珍奇的場景,一定會氣絕人亡。

  微笑聽出了英俊聲音中的懇切,多少有點吃驚。她閉起嘴巴向後坐了坐。

  英俊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什麽東西,放到桌上,推到微笑前麵。那是一張字如芝麻大小的A4紙。

  微笑小心翼翼地打開紙,把第一行讀了出來。

  “相親企劃案……?”

  “是的。”

  “這是什麽旅行團嗎?不同時間的安排一目了然。”

  “從各個地方谘詢來的。”

  微笑仔細地看著字條,皺起了眉頭。

  “世界上哪有人參加這樣的相親啊?這不是相親,是燒錢啊。天啊,等一下,Stop!這是什麽?又不是出差,還叫了直升機?”

  “是啊。”

  “副會長。”

  “嗯?”

  “您瘋了嗎?”

  英俊的臉上仿佛寫著“絕對沒有瘋”。

  “再怎麽是大老板也不能這樣啊!快打電話取消吧!快點,快點!哎呀呀!真是沒法兒活啦!有錢人就是有這個問題!現在油價那麽高,這算什麽事啊!”

  微笑擺著手,像已經結婚30年的妻子一樣發起牢騷,英俊立刻打了個電話,取消了待命的直升機。

  英俊掛了電話,麵無表情地說道:

  “恭喜。吃過晚飯我們就沒事幹了呢。”

第六十三章 暗黑色無法觸及的領域

  “不是,相次親用得著這麽賣力嗎?喝杯茶,吃個飯,道個別就完事兒了啊,誰會待到這麽晚……嗯?這又是什麽?哎喲,這麽沒有創意的店名又是什麽?MotelCalifornia(加州汽車旅館)?就算這和世界再怎麽開放,誰會和初次相親的男人去這種地方?而且一開始就抱有這種幻想您覺得妥當嗎?齷齪!”

  “你可別有什麽奇怪的誤會啊。這都是樸博士推薦的。”

  微笑吧嗒著嘴,認真地問道:

  “副會長,樸博士不是離婚了嗎?您是向離婚人士谘詢相親問題嗎?別的先不說,這對獨居人士來說不太禮貌吧?”

  “我也這麽覺得。所以,這裏麵隻有這一條是樸博士的意見。其他的都是Hcom公司的河代表告訴我的。”

  “啊,真是瘋了”

  微笑哭喪著臉,一下趴在桌上叫苦不迭:

  “那兒的代表不都結過五次婚了嘛!”

  “是四次。”

  “還不是半斤八兩。”

  “這叫多多益善啊。有經驗的人……”

  微笑又“啊”的一聲突然起身,把手裏的紙條緊緊攥成一團。英俊噗嗤笑道:

  “日程不滿意嗎?”

  “當然了!如果相親男提出這樣的日程,有哪個女人會哭著喊著貼上去啊?”

  “那你不要一味地說不喜歡,提個方案吧。”

  “首先在這喝杯茶,然後出去散散步,吃個晚餐,如果覺得合得來,再去看個電影,然後回家。這才是正常流程啊。”

  “這就完了?沒有其他想做的了?”

  “那您還想做什麽嗎?”

  “好,那就這麽辦。到時候可別後悔啊。”

  “當然……哎?好像有點奇怪啊?”

  看著英俊笑得得意洋洋的,微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麽,抓起自己的頭發:

  “啊!中計了!”

  微笑環視著咖啡廳,偷偷地打量著英俊的臉色。這家咖啡廳促成了好幾對情侶,是紅娘推薦的,氣氛確實很好。但是一直高高在上的人會怎麽想,微笑就不知道了。

  英俊似乎是有所察覺,淡淡地說道:

  “咖啡不錯。氣氛也很好。”

  “幸好。”

  英俊把茶杯放在茶碟上,微笑看著他,有種全新的感覺。越仔細看越覺得他和他哥長得像,卻又不像。

  “您自己去的醫院?”

  “不是,和樸博士一起。”

  “天呐,昨天樸博士還半死不活的,現在已經滿血複活了啊。”

  “禁不住他的苦苦哀求,今天早上我給他前妻打電話解釋了一下。”

  “您是怎麽解釋的?”

  “我說,聖基確實是聖基,但此“聖基”不是你想的彼“聖基”,所以不要誤會。”

  “這種話,不管是解釋的人,還是欣然理解的人,從多種意義上講,都很了不起呢。”

  英俊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聳了聳肩,喝了一口咖啡,又問道:

  “你來之前都做了什麽?”

  “啊……”

  微笑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她考慮了很久,好不容易開了口:

  “其實,我去見了您的哥哥。”

  也許是英俊早就料到了,他一點都不吃驚,隻是表情嚴肅地思索了一會兒,又問道:

  “你們倆談了以前的事情?”

  “什麽以前的事情?”

  “很久以前的誘拐事件。”

  微笑瞪大了眼睛,一臉困惑還有一種被背叛的神情。她看著英俊冷酷地喊了起來:

  “不是,所以您明明一直都知道,卻裝作不知道嗎?太過分了!我怕對您造成傷害,都不敢開口問您,白白一個人戰戰兢兢了這麽長時間。”

  “又不是好事,知道了又怎麽樣。隻會搞得烏煙瘴氣的。”

  “您一直都是這樣……”

  這麽看來,英俊一直有一些“無法觸及的領域”。在一起了那麽久,卻仍然覺得他絕對不會把身邊的位置留給自己,也許就是這個原因。

  微笑十分傷心地看著英俊,但英俊並沒有理會她的眼神,他苦澀地問道:

  “所以呢,見了以後覺得怎麽樣?成延哥是你一直找的那個哥哥嗎?”

  “也許……是吧。”

  這個回答聽起來十分模糊。

  英俊眼神回轉,再次看著微笑,麵無表情地問道:

  “我哥怎麽樣?”

  “他應該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長得也很帥。”

  “真是讚不絕口啊。一見鍾情了?”

  “天呐天呐,哪有的事啊!您這是說什麽呢?沒有!絕對沒有!”

  沒有就直說沒有唄,幹嘛反應那麽大。

  見微笑板起臉生氣起來,英俊覺得又好笑,又莫名的安心,他平和地問道:

  “那,你高興嗎?”

  “嗯,當然高興了。但是……能重新見麵的確很高興,可是明明期待了那麽久,我卻沒覺得有那麽感動。”

  微笑聳了聳肩,撇嘴笑著問道:

  “本來還以為會有種‘砰砰砰’的感覺,卻不是那麽回事。感覺就像是拆開了禮物華麗的包裝,裏麵卻全是積滿了灰塵的氣泡膜。也覺得……有點可惜。”

  “沒什麽可惜的。不僅是石頭,記憶也會風化。隨著時間的流逝,小的部分已經被打磨掉,隻剩下變了質的,看起來光滑的表麵。”

  咖啡廳裏響起克裏斯蒂娜·阿奎萊拉的《Beautiful》。

  微笑靜靜地傾聽著歌詞,輕聲地問道:

  “那麽,您的記憶呢?”

  “我的記憶怎麽了?”

  “您哥哥說,以前的事您全都不記得了……”

  英俊低頭望向那一杯黑咖啡,過了很久,他聲音空洞地回答道:

  “那是事實。不管是因為刺激,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當時的事情,我全都忘記了。”

  隨即他浮起一抹譏諷的笑容,繼續說道:

  “都是20年前的事情了。說實話,我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麽哥哥對過去那麽執著,現在也該放下了吧?”

  “但是……”

  “你也是一樣。拚不起來的拚圖,還有記不起來的過去,統統都忘掉。這樣會更輕鬆。”

  “就算情況相同,每個人的接受程度都是不同的。”

  “這就是意誌力的差距了。”

  “您的意誌力還真是完美啊。就算您當時再怎麽不懂事,可您哥哥受了那麽多苦,您怎麽連絲毫的負罪感都沒有……”

  微笑略帶荒唐地看著英俊,英俊自信地反駁道:

  “我為什麽要有負罪感呢?哥哥那麽執迷、到處宣揚的過去,在我的記憶裏根本不存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負罪感不過是一種偽裝罷了,有什麽意義呢?”

第六十四章 暗黑色男人香

  “那個……聽您這麽一說,確實是那麽回事兒呢。”

  英俊的話聽起來有種意味深長的感覺,是自己的錯覺嗎?

  他理直氣壯的態度,和成延回憶中的星星點點銜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違和感。

  兩個人喝完咖啡以後,離開咖啡廳,開始沿著人潮湧動的街道散起步來。

  不過幾天的時間而已,天氣一下子冷了起來,就算扣好衣領,寒氣還是一個勁兒地往懷裏鑽。

  “你冷嗎?”

  “有點。”

  “我們坐車吧?”

  “不用了,馬上就到了。”

  “微笑居然也有請我吃飯的時候。”

  “這機會可不常有,您可要抓住了。”

  英俊靜靜地望著微笑笑盈盈的臉,突然說了一句話:

  “你嘴唇裂了。”

  “天呐,是嗎?”

  微笑剛要打開包翻找,英俊就從口袋裏拿出一支潤唇膏,打開蓋子遞了過去:

  “給。”

  情況緊急的時候,兩人時常互相借東西用。潤唇膏也不例外,但也許是今天氣氛不同吧,有種奇怪的感覺。

  微笑接過細長的潤唇膏,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猶豫了一會兒,順時針旋轉了一下底部。頓時,一股薄荷清香,夾帶著英俊時常散發出的男人香,撲鼻而來。

  “會染上口紅的顏色,沒關係嗎?”

  “真稀奇,說什麽呢?”

  帶有英俊香氣的唇膏很柔軟,一碰上微笑的嘴唇,就溫暖地融化開來。這觸感有點像失敗的初吻,莫名有些淒涼。

  “謝謝,我用好了。”

  英俊接了過來,拿著略微染成粉紅的唇膏,一臉調皮地盯著微笑。見她瞪圓了眼睛抬頭看過來,他把唇膏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從容地擦個不停,還拋出一句無聊的玩笑話:

  “間接接吻。”

  微笑一下子紅透了臉,滿臉笑容卻冷冰冰地說道:

  “哎呀,‘直接’機會來臨的時候,您怎麽不好好把握呢。”

  “那個……我有我的原因。”

  “這麽說來,讓我搖身一變化身‘轉椅騎士’的,到底是什麽了不起的原因呢?得讓我知道一下理由吧。”

  微笑重新走進擁擠的人群,對話就此中斷。

  直到走到胡同的最裏麵,一個燈火通明的黃色牌匾映入眼簾的時候,英俊才又重新開口:

  “趴著睡覺的時候,有時候會不自覺地痙攣著醒過來吧?就跟那差不多。”

  “啊。您是說和我接吻的瞬間,您無聊得睡著了呀。”

  “抱歉,我騙你的。”

  “這麽明顯的借口您也覺得不妥吧?我不會生氣,您就直說吧。”

  微笑仍然笑盈盈的,英俊為難地低頭掃了一眼微笑,挪動著腳步淡淡地說道:

  “閉上眼睛的話……我偶爾會看見鬼。”

  “噗噗!”

  微笑笑噴了,英俊卻十分認真。

  “我沒有開玩笑。現在你身後就跟著一個呢。”

  “誰啊?”

  “不知道,我不認識啊。聽她說‘姑娘!一定要把旁邊的男人抓牢!’,應該是你的祖先吧。”

  這個玩笑並不怎麽好笑,微笑卻咯咯地笑了起來,英俊也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繼續說道:

  “恐怖電影沒辦法輕鬆地觀看,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嗯。是不是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突然嚇一跳?”

  “對。如果在電影前半場沒有任何防備的狀態下,被突然嚇一跳的話,那剩下的時間裏,都隻能一直揪著心去看了,對吧?我眼裏的鬼也是一樣。閉上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出現。”

  英俊邊笑邊說,他的眼眸忽然一沉,看上去很是茫然的樣子。雖然不知道那鬼到底是什麽,但至少他的話不像是騙人的。

  微笑惋惜地抬頭看著英俊,英俊突然“哇”地大喊一聲,嚇了微笑一大跳。

  “媽呀!嚇死我了!”

  “你看吧。”

  微笑鬆了口氣,一臉狐疑地問道:

  “那麽,那個鬼偏偏那時出現了?”

  “嗯。”

  “哈哈,算了。”

  “真的。”

  微笑一副信不過的樣子,瞥了一眼哧哧笑著的英俊,像是放棄了似的歎了口氣,帶著他進了餐廳。

  “我給您說的就是這裏。”

  “嗯。‘去吧豬皮’,店名很個性。”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

  “什麽店?”

  “豬皮店。”

  英俊環視著店內破破爛爛的環境,略顯迷茫地說道:

  “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別看這樣,味道好著呢。”

  “是嗎?”

  微笑正笑盈盈地來回翻著烤盤上的豬皮,好像突然想到些什麽,皺起了眉頭。

  “等等,這不是實打實地成了‘富貴公子窮遊記’嘛。把我的第一次相親還給我。”

  微笑哭喪著臉,瞪著捧腹大笑的英俊。曾經被她所忽略的那些事實,現在卻串聯成甜蜜的回憶,讓她不由得驚歎。

  從她懂事以後,除了爸爸以外,第一個和她牽手的男人就是李英俊。

  第一個連拖帶拽地把她擁入懷中共舞的男人也是李英俊。第一個若無其事地與她共用一隻杯子的男人還是李英俊。第一個在天冷時把手套、圍巾和外套借給她穿戴的男人,還有在睡夢間突然打來電話的男人也統統都是李英俊。

  不僅如此,她的第一次親吻和第一次相親不也全都是跟那個家夥嘛。

  但是,她會因此而感到遺憾嗎?會對此感到排斥嗎?短短的時間裏,微笑卻陷入了沉思。

  不,她並不覺得遺憾,也不排斥他。如果是其他男人與她分享彼此的各種第一次,她光是想想都覺得尷尬而厭惡。

  所謂的熟悉感和舒適感,說不定在潛移默化中轉化成了一種喜歡。

  英俊笑得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此刻的他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放鬆。微笑看著他,心情也前所未有地放鬆了下來:

  “爸爸和姐姐們每次來的時候,我們都會在這裏小聚。”

  “這家店有這麽好吃嗎?”

  “不,其實也沒有。人多的時候,來這裏吃飯可是最實惠的。為了還家裏欠下來的債,我天天累得連腰都直不起來,像韓牛這樣的東西怎麽敢去想呢?嗬嗬嗬。”

  微笑像是毫不在意一樣,說出的話多少有些諷刺,這讓英俊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是嗎?”

  “哎喲,我開玩笑的,是玩笑話。”

  “這聽起來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準確來說的話,大概占了51的比例?”

  微笑頑皮地解釋著剛才自己說的玩笑話,惹得英俊撲哧笑了出來,向她問道:

  “你父親是個怎樣的人?”

  “額,他是一個搖滾歌手。”

第六十五章 暗黑色傳染

  “什麽?”

  “我跟你說過吧?我爸爸本來在樂園商業街開樂器行,結果被朋友騙得傾家蕩產。從那以後,他反省自己,做過許多的嚐試,但都以失敗告終了……不過幸運的是,他現在在樂隊做吉他手,每個月也有了收入,起碼安定下來了。”

  雖然他曾經聽微笑說過她父親事業失敗以後落魄的事情,但那之後的事他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起。英俊的心情稍微有些複雜,她對此到底是覺得遺憾還是慶幸呢?

  “真是萬幸。”

  啊,看來她很慶幸。英俊正打算附和兩句,微笑突然接著說道:

  “為了給姐姐們湊學費,他逞強去工地上幹粗活,結果還受了傷。他還為了擴建房子找人借了錢,結果反倒弄巧成拙……他之所以落得那樣的下場,不都是因為他硬要逞能去做他不適合做的事嗎?爸爸在嚐試中終於找到他喜歡並且想要做一輩子的事情,姐姐們也都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真的很幸運。”

  英俊一直靜靜地聽著微笑說話,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

  “金秘書的夢想實現了嗎?”

  “也許吧。過了太久了,我連自己的夢想是什麽都忘了呢。”

  “你說話像老奶奶一樣。”

  微笑捂著嘴竊笑,英俊卻不打算一笑帶過,繼續認真地問道:

  “一直以來,你有沒有埋怨過你的家人呢?”

  “哎喲,我為什麽要埋怨我的家人?”

  微笑的臉上雖然在笑,眼珠卻很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如果不細心觀察的話肯定會被忽視掉,但卻被英俊看到了:

  “人們總是把吃虧的人生或者作出犧牲的人生說得很有價值一樣,但其實並不盡然。那就是吃虧,他們隻是在自我犧牲中迷失了自我而已。就算得到了別人的認可,但是到頭來自己卻什麽都沒得到。”

  這是從未向任何人說起過的秘密。

  微笑也和其他平凡而普通的同齡人一樣,希望體驗一下大學生活,哪怕並不奢華無度,至少別人享受過的她也想試一次。然而現在來不及了。不知不覺間,她的青蔥歲月早已悄悄流逝,她馬上就要三十歲了。

  為了顧及家人而作出許許多多的犧牲,換作任何人都不可能樂在其中吧。

  她常常感到厭倦和煩悶,也曾經想要拋下一切逃到某個地方去。說實話,她內心深處的確對家人們有些許怨恨。

  “金秘書,你又不是德蕾莎修女,無論任何時候最重要的——”

  英俊的話戛然而止。他伸出手直直地指向微笑的胸膛:

  “都是你自己。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自己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雖然這乍一看是十足的利己主義言論,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微笑反而對此感同身受,幾欲落淚。

  “看來9年的時間的確很漫長啊。”

  微笑冷不丁的話換來英俊一臉的詫異,她笑吟吟地接著說道:

  “看來我已經徹底被您傳染了啊。”

  吃過晚飯,兩人原本打算去看電影,但是這位少爺表示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最終沒能如願。

  在豬皮店前的巷子裏,兩個人麵對麵站著,對路過的行人投來的視線置之不理,自顧自地吵著嘴:

  “去汽車影院怎麽樣?”

  “畫質不是很差嘛。再說了,這不等於是在停車場看電影嘛,我可沒那興趣。”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全都被您否定了,您說怎麽辦?”

  “電影等下回訂好日子,我們把整個電影院包下來看吧。”

  “隨您喜歡。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麽辦好了。要不就各回各家吧?”

  “當然不行。”

  “可我們沒什麽可做的不是嘛。”

  “想想看。”

  “那要不去看夜景吧?現在唯一樂園夜晚的燈火演出不是開始了嘛。”

  “要不再把直升機叫來?”

  “什麽?叫來幹嘛啊!”

  “在直升機上看一定很漂亮。”

  “就這樣去看不就行了嘛。還有觀光車呢。”

  “我都說了,我最討厭人多的地方。味道難聞死了。”

  英俊抱著雙臂,一臉的傲慢。微笑抬頭看著他,猛地抓著頭發跳了起來:

  “哇哦,您可真是讓人無語啊!啊啊,我的相親!把我的美好時光還給我!”

  英俊從容不迫地欣賞著微笑激動不已的表情,冷不丁開口道:

  “其實要看夜景的話,我倒是知道一個不錯的地方。”

  微笑聞言唰的抬起腦袋,半信半疑地追問道:

  “那是哪兒?”

  兩人就這樣來到英俊名下的66層漢江江景頂層公寓。這對英俊來說是他的安樂窩,對微笑來說卻是每天起早貪黑工作的地方。

  由於明天開始書房就要準備裝修了,因此從今天開始一直到完工為止,英俊打算暫時住到唯一酒店去。

  房子已經改頭換麵,很難看出它原來的模樣了。昂貴的家具都被巨大的防塵罩遮蓋著,書房裏的書也被人從書架上搬了出來,堆放在客廳的地板上。

  主人離開這所房子不過短短幾個小時,房子就像是從來沒有人住過一樣,顯得格外冷清。

  “真是亂七八糟啊。”

  “我們隻是來看夜景的,亂又有什麽關係?要我給你泡杯茶嗎?”

  “哎喲喲,怎麽回事!明天太陽要打西邊升起了呢。還是我去泡……”

  微笑正要說些什麽,突然改變了主意,笑吟吟地改口說道:

  “好,來一杯吧。我要喝大吉嶺。”

  “稍等。”

  英俊淡淡地回答她。趁他離開的功夫,微笑瀏覽起被挪到客廳裏的那些書。

  英俊是名副其實的書蟲,哪怕再忙都會抽空抱著書埋頭苦讀,所以他的藏書量自然很大。他博覽群書,任何領域都有所涉獵,其中還能看到幾本體裁較為獨特的書。在這些書之中,還有幾本他哥哥簽名送給他的書。

  畢竟他是我弟弟,不諳世事的弟弟,除了原諒他,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我不恨英俊,雖然他明麵上厭惡我,但是我並不討厭那小子。

  人們總是把吃虧的人生或者作出犧牲的人生說得很有價值一樣,但其實並不盡然。那就是吃虧,他們隻是在自我犧牲中迷失了自我而已。就算得到了別人的認可,但是到頭來自己卻什麽都沒得到。

  她看著成延寫的那些書,舌尖莫名嚐到一絲苦澀。

  怎麽回事呢?為什麽呢?

  微笑為了抹去心中的不安,努力把注意力放在這些書上,卻突然注意到一個藍色封皮的文件夾,舊得已經褪了色。

第六十六章 暗黑色Back Hug

  微笑忍不住好奇起來,又莫名覺得有點熟悉,於是把它拿了起來。她吹開了上麵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封麵。這正是9年前應聘英俊私人秘書的求職者們所提交的簡曆和個人介紹信。

  微笑注意到放在最上麵的恰恰是她自己的簡曆,忍不住燒紅了臉。

  “哎喲喂,我那時候有這麽土嗎?”

  證件照裏的她剪著一頭短發,左右兩邊的長度隱約有些不對稱,臉上還有點嬰兒肥,臉上誇張的妝容活像是用蠟筆畫出來的,笑得很勉強,一邊的嘴角還有些歪。而更可笑的是,這張從文具店買來的簡曆表還是手寫的。畢業院校旁邊,她用芝麻粒大的字體密密麻麻地寫著在校任職經曆和競賽獲獎經曆,除此之外她還塗了厚厚一層膠水,把她名列全國1的高考成績單貼了上去,乍看上去還以為簡曆是被眼淚給沾濕了。從這上麵可以明顯看出,她在想方設法地彌補學曆上的劣勢。

  她想象著英俊當時看到這份簡曆得笑得多開心,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而笑容轉瞬即逝。當她翻到下一頁時,她終於緊緊閉上眼睛無聲地叫了出來。我的天呐!

  介紹信比起簡曆更加精彩。假如說她的簡曆是高級西餐,那麽介紹信則相當於自助餐。五星級酒店的豪華自助餐。

  “‘您好,我叫金微笑。雖然我年紀尚輕,但我是一個夢想成為一個賢妻良母的十九周歲少女。對不起,其實我暫時還不是。我的生日還沒過。但是也沒剩幾天了,所以我就這麽寫了。哈哈哈。’呃,太丟人了!我到底幹嘛把‘哈哈哈’寫上去了呢?不要賣萌!就算是老土的情書都比這個強吧。比起這個,我居然說我的夢想是成為賢妻良母,這個才最雷人啊。”

  開口讀著自己9年前寫的個人介紹信,她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從小到大有很多人誇我聰穎過人,我也認為自己非常聰明。具體的我就不細說了,請參考我簡曆上的高考成績表。這百分百是原件。’啊啊,班門弄斧的事就不說了,下麵這些這才是讓人吐血的內容。‘另外,我多年來作為學生幹部,一直恪盡職守。雖然由於時間緊迫,我未能把學生生活檔案複印下來,但師長們常說,我們微笑實在是跑腿小能手。’啊,怎麽辦,嗬嗬嗬,實在太可怕了,我都讀不下去了……”

  微笑用手捂著眼睛笑出了聲,又重新睜開眼睛向下看。

  個人介紹信上沒什麽重要的內容,篇幅卻很長。微笑跳過了中間的內容,直接看到了最後的部分,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放聲大笑,結果忍得掉了幾滴淚。

  “‘請先讓我試試吧。我會誓死效忠的。’噗,噗哈哈!”

  微笑捂著肚子忍著笑,忍得全身都在顫抖。她擦去眼角滲出的淚水,慢慢揭過了這一頁。後麵則是和她同一時期的求職者們的簡曆和個人介紹信,這些都被分門別類地存放著。

  “大家的資曆都好棒啊。哇哦,還有SKY畢業的(SKY是韓國最高學府——首爾大學、高麗大學和延世大學的簡稱)……”

  微笑看著這些鑲著金邊的簡曆和格式規範的個人介紹信,表情漸漸嚴肅了起來。

  “嗯……?”

  真奇怪,這其中明顯有什麽問題。

  “為什麽……這些牛人都被淘汰了,偏偏選上了我呢?”

  她光看這簡曆就覺得很奇怪。英俊為何放棄其他出色的求職者而選擇了她呢?當時的微笑身上顯然並沒有什麽過人的優勢值得讓他這樣做。

  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聲響:

  “金秘書,你後麵有人,小心點兒。”

  “別開玩笑了。我們家的祖先可是在祭日那天才會顯靈的。”

  “唉,真沒意思。”

  “我現在很嚴肅。”

  “怎麽了”

  "副會長,您為什麽錄用我呢?"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微笑一邊翻閱履曆資料,一邊提高了嗓門:

  “您看看這些履曆,照理講我應該最先被淘汰才對啊!”

  腳步聲越來越近,微笑的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熱氣。

  溫暖香甜的呼吸輕輕掠過她的耳畔,仿佛一股電流自耳根順著脖頸流遍了全身,在不經意間填滿了她的內心。正當她的嘴唇緊張得向上揚起時,一股炙熱又緊實有力的觸感將她的肩膀、雙臂、背部和臀部甚至她的腿根緊緊圍繞,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後背抱。

  “這,這是幹什麽……”

  “我說過的,背後有人,你要小心。”

  英俊在她耳邊低語,聲音比以往更加有魅力。

  “就這樣待一會兒吧。”

  微笑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有些賭氣地說道:

  “這一次您想把我往哪裏推?我得先做好心理準備。”

  “我不會推開你了。”

  “真的嗎?”

  “真的。”

  微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與他零距離接觸,望著同一個方向的感覺頗為奇妙,也很浪漫。一種莫名的興奮讓她全身微微顫抖,同時又感到無比安心,渾身軟綿綿的,甚至還有了一絲困意。

  話又說回來,微笑還是第一次與異性緊緊相擁,這個男人到底想奪走她多少回“第一次”?

  她望著窗外一覽無遺的美麗夜景,情不自禁地用手輕撫著英俊抱著她的雙臂。

  “你很好奇我當年為什麽錄用你嗎?”

  “是。”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微笑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您要是跟我說什麽‘好奇的話就給我五百萬’之類的玩笑話(出自韓國某笑星的一句流行語),我就真的直接回家了。”

  身後的人聽完明顯一震,想必是讓她猜了個正著。

  本以為他這一次也會不露聲色地糊弄過去,結果英俊將額頭輕輕靠在她肩膀上,輕聲歎了口氣,低聲呢喃:

  “因為你是微笑啊。”

第六十七章 見者非全

  嘩啦啦—

  別的不論,這單間公寓的水壓之大,簡直能讓淋浴噴頭裏噴灑出的水聲跟雨聲相媲美了。

  第二日的清晨,微笑閉著眼睛,沐浴在熱水下,回想起昨夜看著夜景被英俊擁在懷裏的那一刻,有種難以名狀的溫暖和溫柔,同時混雜著一種陌生感,那一瞬間的他仿佛不像她認識多年的那個李英俊。

  噴湧而出的水流重重地打在她的身上,微笑一動不動地站在水下,或許是因為水溫太高,又或許是什麽別的原因,她的臉頰和耳廓不知不覺已透著一抹紅色。

  因為你是微笑啊。

  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要不是樸博士在那個重要的時刻打電話過來壞了好事,他會不會在分別之前好好解釋一下那句話的意思呢?

  不對,如果他一開始就考慮跟她解釋的話,之前就不會一直閉口不談了。

  雖然不清楚他的想法,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在微笑入職之前,英俊就已經認識她了。

  問題是究竟是何時,何地,如何,為何見麵的呢?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兩人的過去有什麽交集可言,唯一夠得著邊的線索就是成延的誘拐事件。

  若真的是這樣,那事情就變得愈發奇怪了。

  被誘拐的當事人成延因為遭受了巨大打擊,根本不記得微笑。微笑也不記得當時跟她在一起的人是誰,英俊也因為那件事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但英俊卻一早就認識她。如果這些都是事實,那麽這前因後果未免有些說不通了。

  微笑很疑惑,總有一種“見者非全”的感覺。

  “天呐,瞧我這精神頭兒。”

  微笑光顧著發呆,回過神來才發現,擠沐浴露的時候忘了拿浴花。

  擠多了的沐浴露不斷流向瓷磚地麵,微笑手一滑將浴花丟了出去。她探下身去撿浴花,不經意間發現自己的腳踝處還掛著淤青,不由得眉頭一皺。

  “唉,為了拿第一那麽拚命,這算什麽嘛。”

  這可怕的淤青都是她在參加兩人三足比賽的時候,腳踝上的繩子係得太緊,還使出吃奶的勁兒全力奔跑而留下的後遺症。看來在痊愈之前,隻能多穿幾天黑絲襪了。

  她看著腳踝上青了一圈的傷痕,突然感受到陣陣莫名的寒意。

  “我……怎麽會突然這樣呢?”

  不寒而栗的她搖了搖頭,片刻後,她似乎在逃避著什麽,匆匆洗完澡離開了浴室。

  昨晚分別前,英俊讓微笑早上直接到公司上班。平時他都會讓微笑到自己的住處協助他做上班準備,順便匯報當天的行程,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希望微笑可以多休息一會兒。

  炙熱的擁抱過後還有出人意料的體貼,除了讓她不知所措之外,更讓她擔心的是英俊是不是生病了。

  上午6點鍾,因為時間還早,公司的大廳冷冷清清的。

  她先跟保安打了個招呼,然後打了卡,正準備上電梯的時候,聽到後麵一陣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微笑秘書,一起一起!”

  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她回頭看去,原來是樸博士,微笑看到來人之後眯起眼睛盯著他。

  “哎呦,你別這樣看著我啦,真的很抱歉,我也沒想到你們那時候居然會在一起啊。”

  “這話要是讓別人聽去了,還以為我們淩晨三四點待在一起呢,當時天還亮著呢。”

  “啊,是,是,抱歉。恩……不過……難道是……?”

  侑植突然漲紅了臉認真地低聲問道:

  “是MotelCalifornia(加州汽車旅館)嗎?”

  “什什什麽?!您在說什麽啊啊啊!”

  微笑慌張地失聲尖叫,嚇得大廳裏的保安和幾名員工齊刷刷地看向她。

  “我當時在副會長家跟他談事情呢。”

  微笑好不容易冷靜下來,鎮定地給出了一番解釋,侑植聽完也安心地長舒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咻真是萬幸啊,如果是我破壞了你們的重要時刻,那我今天一整天都得躲著英俊了。”

  看著一臉天真的侑植,微笑似乎想起了什麽,快要哭出來的她不由得一邊抽著鼻子一邊腹誹:

  “確實是超級十分重要的時刻啊!你這個大叔!”

  “啊,對了,聽說您跟前……夫人的誤會解開了?”

  “算我拜托你,說的時候能不能別在‘前’和‘夫人’之間停頓那麽久嗎?嗯?”

  “抱歉,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她。”

  “那個,算了,反正我們已經約好周末一起喝一杯了。”

  “那很好啊,趁此機會重新開始吧。”

  “說得容易,哪那麽簡單啊?不過我還是會努力一把的。先不說這個了,你怎麽樣啊?你倆有進展了嗎?”

  “什麽進展啊。”

  看到微笑羞紅了臉,侑植樂嗬嗬地回她:

  “趕緊學一下如何控製表情吧,你這樣子快趕上畫圖紙了。”

  “不知道啦。”

  員工專用電梯門一打開,兩人慢步走了進去。

  微笑笑盈盈地按下電梯樓層,侑植冷不丁說道:

  “對了,微笑秘書,之前運動會的時候,英俊傷到了腳踝,咱們跟他一起去的醫院對吧?”

  “對,沒錯。”

  “當時你跟著他進了診療室嗎?”

  “沒有,我隻是在走廊等著。”

  “那當時是誰跟著英俊進去的?”

  她若有所思地歪著頭回想。

  “不太清楚,這麽想來當時好像沒有人跟著他進去……”

  “是吧?”

  “啊,沒錯,我可以確定,當時是副會長一個人進去的,本來我想跟進去的,但是他突然發脾氣……”

  “果然如此。”

  看著侑植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起來,微笑似乎猜到了什麽,開口問道:

  “昨天在醫院出了什麽事嗎?”

  “雖說隻打了半截石膏,但是自己去拆石膏未免太淒涼了,所以我就死皮賴臉要跟著,但他十分強硬地拒絕了我。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我一時氣不過,就死勁兒拚命跟著他去了。”

  “嗯,然後呢?”

  “雖然隻有短短的一會兒,但是護士開門出來的一瞬間,我瞟到了……”

第六十八章 迷宮

  微笑驚訝地看著侑植,他語氣稍加嚴肅地繼續說道:

  “我最開始還以為是襪子的勒痕,但後來發現並不是,那分明是傷疤,觸目驚心的傷疤。”

  微笑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您這是……什麽意思?”

  “英俊的腳踝上有一道老傷疤,雖然我不敢確定,但我總感覺,那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綁過的痕跡。”

  “隻是被綁過怎麽會留下那種痕跡呢?”

  “我以前看過一檔動物保護節目,他們救助過渾身纏滿了電線的流浪狗,長時間血流不通的地方會被電線腐蝕陷進肉裏……”

  “別,別說了!”

  微笑不敢再繼續聽下去,立刻捂住了耳朵,侑植見狀立刻轉移話題。

  “總之,我真的覺得是這樣的。”

  他偷瞄了一眼麵色蒼白,默不出聲的微笑,輕聲說道:

  “或許那小子……”

  “兩兄弟當中被誘拐的是副會長的哥哥,我昨天跟他見麵聊過了,而且我記憶中的名字也是‘成延’哥哥。”

  “是嗎?那英俊腳踝上的傷疤到底是怎麽回事?”

  微笑忽然感覺一陣暈眩,眼前一黑,下意識地靠在了電梯牆壁上。

  眼前仿佛故障的電視機畫麵,叫人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隻聽到一聲陌生的聲音響起。

  好痛,嗚嗚。我想解開這個回家。我害怕。嗚嗚,嗚嗚!

  別哭,哥哥給你解開。

  嚶嚶,哥哥你可以解開嗎……?

  嗯。用剪刀剪開就行。

  可是沒有剪刀啊。

  外麵可能……

  呃!我不要!我害怕!外麵有好大的蜘蛛!

  沒關係,你就待在這裏,我去拿。

  不!我不要!哥哥!你不能丟下我跑掉!嗚嗚!

  我不會丟下你的!哥哥絕對不會丟下你離開的!所以你別哭了。

  “微笑秘書?”

  “啊,是。”

  “你這是怎麽了?臉色這麽蒼白?”

  侑植關切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微笑強打起精神眨了眨眼睛,鎮定自若地答道:

  “沒,沒事。”

  看來當時被綁架的不止成延一個人,也對,按照常識來講,如果跟一個被誘拐的兒童呆在一起的話,那他肯定不能自由活動。

  常識?要說常識的話……

  按照常識來推測,誘拐犯自己了斷性命之後,孩子們能夠輕易走出那個家,這就代表房子的門並沒有從外麵上鎖。那麽,成延整整三天沒能離開那個地方,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假設腳踝被綁倒是有可能,而且在微笑的記憶中,成延最後留給她的背影恰好是一瘸一拐的樣子。

  一想到這裏,她不禁心生懷疑,那個少年是否真的是成延呢?如果是的話,從各種方麵來看,這一切都太過模棱兩可了。而且如果昨天侑植沒看錯的話,根據當前的種種情況推測,英俊更像是被誘拐的當事人。

  為什麽會對不上呢?那天自己究竟為何會出現在那裏呢?

  這迷茫的感覺仿佛像是走在沒有盡頭的迷宮裏。微笑深深地歎了口氣,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的鈴聲響起,電梯門也隨之打開。

  “嗯?呀我們副會長這麽早就上班了啊。”

  英俊好像有什麽事要下樓的樣子,他站在門前,身姿挺拔,十分耀眼。

  “是你上班來得晚吧?啊,對了,樸博士,你怎麽就這樣來了?”

  “嗯?”

  “不是說好了嘛,我給你前妻打電話解釋,你今天要跳《紅色味道(RedFvor)》來上班啊?”

  “哎呦,喂喂喂!說什麽胡話呢,一大清早的!”

  “怎麽是胡話呢?要麽上班的時候跳《紅色味道》,要麽一輩子把我當大哥一樣伺候,你沒說過這樣的話嗎?”

  “你不要隨意捏造記憶!我說過《紅色味道》,我可沒說過一輩子把你當大哥一樣伺候……”

  “是吧?”

  “咳!中計了!”

  “快開始吧。”

  “呃。”

  英俊打趣地望著一上班就愁眉苦臉的侑植,衝微笑笑著打了個招呼:

  “金秘書,早啊。”

  沒有任何防備就撞上了英俊,微笑的臉一下變得火辣辣的。

  看著微笑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支支吾吾的,英俊有些詫異,他一個箭步走到她麵前,認真地命令道:

  “抬頭。”

  “什麽?”

  “我讓你抬一下頭。”

  微笑一頭霧水地抬起頭,英俊緊緊盯著她的臉,靠得更近了些。

  “幹,幹,幹,幹什麽啊?!”

  微笑驚慌得手忙腳亂,還有些滑稽,英俊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抬起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有根眉毛掉在臉上了,真邋遢。”

  “啊……”

  微笑滿臉的羞澀,像金魚一樣嘴巴一張一合地說不出話,英俊則不像平時,滿眼溫柔深情地看著她。一步之外的侑植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意味深長地嘟囔道:

  “還說什麽沒進展呢。分明就是有什麽嘛。”

  成延回國以後,仍舊整天漂在外麵,直到周一下午才回了家。

  “這麽久才回來一趟,也在家裏睡一回吧。你這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外宿嗎,你這小子。”

  聽到崔女士溫柔的斥責,成延笑得燦爛,一下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在國外生活了那麽久,這次回家最讓他吃驚的,就是父母的變化。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並沒什麽感覺,猛然看到父母臉上布滿歲月的痕跡,不禁讓人感慨:“啊,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了那麽久啊。”

  “很久沒回來,所以我去見了見朋友。”

  “啊啊,是女朋友們吧?你這個花花公子。”

  “哎,媽你也真是的。”

  成延哧哧笑著撲騰一下躺在沙發裏,崔女士心疼地看著他,一邊削著保姆拿來的蘋果,一邊問道:

  “你昨天幹什麽了,也不接電話?你爸爸很久沒下圍棋了,想下一盤呢,英俊去醫院拆石膏,你又不接電話。別提他有多傷心了。”

  “啊,昨天我見了個人。對不起。”

  “知道你忙,但你也顧及一下你爸爸。”

  “好的,媽。”

  成延橫躺在沙發上,出神地望著吊燈,溫柔地笑著問道:

  “媽,你知道我昨天見了誰嗎?”

  “不知道啊,我兒子見了誰呢?”

第六十九章 裂紋

  “一個很高興見到的人。她跟我說很久以前的那個時候,我不是一個人被困在那裏的。在那個又冷又黑的地方,除了我,還有一個人。”

  “什麽……意思,這是?”

  真是聞所未聞。崔女士震驚得瞪大了眼睛,而成延則滿臉洋溢著欣喜,兩人都直直地看著對方。

  “我逃出那裏的那天,她說和我在一起。我們兩個人是一起逃離了那個恐怖的地方。是不是很驚訝啊,媽?”

  崔女士的臉突然變得很蒼白。她似乎是想分辨出事實的真假,隻是觀察著成延的臉,什麽都沒有說。

  “啊啊,聽到那些話的瞬間,您知道我有多安心嗎?原來那時我並不是一個人孤單又寂寞啊。幸好。真是幸好……想到這些,我簡直要哭出來了。”

  “不,不可能吧。那天一大早去派出所的隻有你一個人。”

  “她說我是把她送回家以後才離開的。看來她是住在那附近吧。”

  “真是難以置信。我覺得不太對勁兒,雖然不知道她是誰,但那些話你就別往心裏去了。肯定是對你有意思,才故意編造的。”

  崔女士搖搖頭,又重新開始削蘋果。成延一臉頑皮地看著她,起身問道:

  “您知道那天和我在一起的女孩是誰嗎?”

  “不知道。”

  “是微笑。”

  “誰?”

  “金微笑。”

  “你說……是誰?”

  “就是英俊的秘書,金微笑。”

  砰,骨碌碌碌。

  崔女士手裏的蘋果和果刀掉在地上,她麵色蒼白地直打寒顫:

  “這孩子……說什麽呢?這叫什麽話啊?微笑……那天在那裏,到底為什麽……”

  崔女士的耳邊回響起不久前李會長的話:

  老婆,其實我早就覺得,英俊他……也許已經恢複了記憶……

  “英俊,那家夥難道從一開始就……”

  哢嚓嚓——

  遮蓋在水麵上的薄冰漸漸出現了裂紋。

  傍晚時分,微笑接過智雅拿來的箱子,放在秘書室的桌子上,問道:

  “什麽東西這麽重?”

  “筆記本電腦。”

  “啊啊。”

  上一個筆記本電腦被英俊摔碎了,又重新買了一個。微笑看了看座鍾,估算了一下安裝軟件所需的時間,瞪圓了眼睛大聲喊道:

  “天呐!已經這麽晚了啊!智雅,副會長馬上就來了,抓緊時間。”

  “是!”

  “把那把剪子遞給我!”

  “給!”

  微笑接過剪子,匆匆忙忙打開箱子,突然手一滑。

  “啊啊!”

  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鋒利的剪刀刃劃過微笑的左手手背,雖然是輕輕地掠過,酥麻的疼痛感瞬間就擴散至全身,刺痛的傷口處滲出了鮮紅的血滴。

  微笑冷冷地看著長長的剪刀,隻見黑色的手柄上畫著鴿子,這是怎麽回事,微笑的眼前再一次變得縹緲起來。

  哥哥,很疼嗎?

  是孩子們抽泣的聲音。好像是在一起哭泣的樣子。這是為什麽呢?

  疼……嗚嗚嗚……好疼啊,微笑……啊啊,疼死我了,嗚……

  一滴滴落在地上積聚起來的血珠,畫著鴿子的黑色手柄剪刀,急切地想要拆下來的那條纖細的繩子,還有像是自我安慰似的,一直不停地叫著“微笑,微笑”的少年。

  “哥哥,你不要受傷……”

  “金秘書。”

  “別哭,哥哥,別哭……”

  “金微笑!清醒一下!”

  聽到英俊冰冷無比的聲音,微笑仿佛被潑了冷水一般,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癱坐在地上。

  “副會長……?”

  微笑抬頭看著英俊,朦朧的雙眼忽然淚如泉湧。

  “天呐……?我這是怎麽了?哼哼。”

  豆大的淚珠猶如斷了線的珠子掉落下來,微笑驚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但決堤的淚水卻沒那麽容易就止住。

  “你不工作幹什麽呢?還不快打起精神來?”

  聽到英俊嚴厲的斥責,微笑的眼淚竟然神奇地止住了。

  “啊……對,對不起。”

  微笑精神恍惚地不停地擦著自己的臉頰,英俊冷靜地指示道:

  “金智雅,別在那愣著了,去拿冷水和急救箱來。”

  “啊……是!”

  智雅飛速離開秘書室,英俊單膝跪地,打量著微笑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事嗎?”

  “啊,是。現在沒事了。”

  “怎麽回事?”

  “不……不知道。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英俊的眉間緊緊皺成一團。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伸手幫微笑整理了散落的發絲,輕聲地說道:

  “你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今天就先下班吧。”

  “不用了。真的沒關係。”

  “讓你下班,你就下班!”

  英俊突然敏感地大喊出聲,微笑嚇得肩膀蜷縮起來。

  英俊像僵住了似的沒有說話,好一會兒,他才淡淡地問道:

  “你見到了一直尋找的哥哥,也親眼確認過了,這不就行了嘛。還有什麽沒做嗎?”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

  “還有,如果你不想和成延哥交往的話,以後不要再見他了。再翻出以前的事情,想些沒用的,隻會平添煩惱罷了。”

  “但是……”

  “沒有‘但是’。如果因為你的私事妨礙了工作,我真的會生氣。你以前可沒這樣過,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

  “我會注意的。”

  這時,智雅拿著裝了水的杯子和急救箱回來了。

  英俊接過杯子遞給微笑,又向智雅伸出手。

  “把急救箱給我。”

  “我來吧,副會長。”

  “我明明說過,凡事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吧。”

  聽到這冰冷的回答,智雅心中一緊,飛速地遞出急救箱。英俊取出消毒藥,給微笑手背上的傷口消毒。微笑疼得皺緊了眉頭,發出一陣呻吟:

  “啊呀啊……”

  “疼嗎?”

  “有點。”

  英俊在傷口上抹了軟膏之後,又貼上了一次性創口貼,冷靜地說道:

  “這點傷根本算不上疼,忍著。”

第七十章 經典台詞

  滴答滴答。

  微笑背靠著床坐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地待了好一會兒。

  提前下班以後,她什麽也沒做,隻是呆呆地看著鍾表的指針,不知不覺已經過了9點。肚子也不餓,晚飯也沒有吃。

  記住,這個世界上,隻有兩個人絕不能在我麵前說‘體貼’這種話,一個是我哥哥,另一個就是金微笑。

  雖然Bigbang很久以前就不在了,但現在,我家院子裏的某個角落肯定還留有它以前埋的磨牙棒吧?記憶就是那樣。就算埋得再深,再怎麽忽略它,存在過的事實是不會消失的。我和我哥的關係也不是不好。我倆的關係,說起來……就好比是Bigbang的磨牙棒。

  人的記憶總是會往保護自己的方向發展,某些事從記憶中被刪除,都是有原因的。

  因為你是微笑啊。

  腦海中的思緒紛紛擾擾。就像是模糊的拚圖,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混雜在一起,根本拚不起來一樣。

  微笑摩挲著手背上的創可貼。她好像還能感受到英俊手上的餘溫,又一次燒紅了臉。

  也許是因為一下子變得太過悠閑,她莫名感覺到寂寞和空虛,實在難以忍受。早知如此,她怎樣也要留在公司,按照原定計劃參與英俊的晚宴安排才是。

  “現在差不多結束了吧?”

  她剛拿起手機,屏幕就一下亮了起來,響起了KaTalk的短信提示音。

  “啊!嚇我一跳。”

  微笑大吃一驚,連忙拍了下胸口,抓著手機點開了短信:

  還不睡?

  短信內容讓她一下子聯想到發件人說話的口氣。是英俊。

  微笑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與不久之前低落的情緒截然相反,她興致勃勃地回複起信息:

  現在才傍晚,哪有這麽早就睡覺的。

  好不容易提前下班,當然要好好補充一下睡眠。你又在看我哥寫的那些奇怪的嗎?

  哎喲,那些才不奇怪呢。

  既然是我哥寫的,那肯定奇怪。

  微笑習慣性地在對話框裏打出了“嗬嗬嗬”。

  傷口好點了嗎?

  您不都說了嘛,這點小傷不算什麽。我現在一點都不痛了。

  對話框突然安靜了好一會兒。

  微笑開始糾結起來,心想:

  哎呀,難道我應該裝一下可憐嗎?

  就在這時,眼前突然彈出了一個長長的白色泡狀對話框:

  任何時候都不會向人示弱。

  這是什麽意思?

  這正是我喜歡微笑的眾多理由之一。

  哎喲喂,這個男人從昨天開始,就好像把浪漫天分都施展出來了一樣,說出來的台詞句句堪稱經典。

  微笑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羞紅了臉。此時又彈出了一條信息:

  從明天開始,我會拚命使喚你的,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您是把我遞交的辭呈忘得一幹二淨了啊。

  當然了。我這個人通常都會把那些沒用的記憶當場刪掉。

  雖然說多了顯得有些囉嗦,但您的性格真的是雷厲風行啊。

  微笑咯咯地笑著低聲自語道:

  “當然,這也是我稍微有芝麻粒那麽一丁點喜歡副會長的其中一個理由。”

  早點睡。

  哎喲?這就要結束了嗎?微笑莫名覺得有些意猶未盡,咬著手指開始盤算著有什麽能刺激他的借口。

  就在這時,屏幕上突然蹦出來一行非常意味深長的信息:

  睡覺的時候別忘了拉窗簾。

  “啊……!”

  微笑看了一眼因為悶熱而掀開的粉紅色窗簾,把手機扔在一旁,唰的一下站了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衝出了房間。

  他在那裏站了多久呢?

  微笑三步並作兩步地從樓上飛奔下去,跑得氣喘籲籲。當她一眼看到獨自靠在車旁拿著手機的英俊寂寞的身影,險些落下了眼淚。她想不明白,今天她怎麽老是想掉淚。

  “副會長!”

  英俊看到跑出來的微笑,眼珠晃動了一下。

  他緊緊皺著眉頭,焦急地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上,突然發怒道:

  “感冒了怎麽辦?怎麽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我太心急了就……”

  “有什麽好心急的?先上車。”

  英俊親手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微笑坐了進去。

  英俊把門關上,坐到了駕駛座上。車廂裏隔絕了外麵的喧囂聲,完全陷入了沉寂。

  英俊啟動了車子,把暖氣調到最高檔。這讓她感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懷,而且還是從這個自私自利、唯我獨尊的李英俊的身上。

  不,這樣說來倒也不盡然。雖然英俊總是唯我獨尊又目中無人,說話也不顧他人感受,但卻唯獨對微笑給予特別優待。

  微笑的肩膀被英俊的外套緊緊包裹著,她的鼻尖嗅到一股穩重而濃鬱的香氣。他是施了什麽魔法嗎?他明明和其他男人用著同樣的香水,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卻是完全不同的香味。

  她對英俊那比自己寬闊許多的肩膀再熟悉不過了。她回想起昨晚被他抱住的場景,心髒怦怦狂跳,眼前頓時有些恍惚。雖說兩人單獨相處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反倒更加無措。

  “你在想什麽?”

  英俊低聲問道。微笑聞言紅著臉尷尬地笑著回答道:

  “什麽都沒想。”

  “是嗎?”

  “副會長,那您呢?”

  “我也是,什麽都沒想。”

  兩人不約而同地露出相同的表情。他們神色複雜,他人一看就能看穿他們的謊言。

  車廂內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英俊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為了打破這種沉默,冷不丁開口道:

  “你之前不是說,你的願望是在家門口的巷子裏體驗一次浪漫的親吻嗎?”

  “啊……對,我說過。”

  撲通撲通。

  在莫名的期待之下,微笑的心跳慢慢加快了。

  “那個……”

  原本一直看著前方的英俊轉過頭來直視著微笑,認真地接著說道:

  “要我現在吻你嗎?”

第七十一章 熱情似火

  聽到這話,原本絕佳的氣氛瞬間被破壞掉了。

  “您說‘要我吻你嗎’?”

  微笑被氣笑: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副會長。”

  “你在說什麽?”

  “‘要我吻你嗎’是什麽鬼?‘現在可以吻你嗎?’或者‘現在怎麽樣?’,哪怕是這樣說也會好一點不是嗎?”

  “都一樣嘛。你別老是挑刺,氣氛都被你破壞了。”

  “雖然本來就沒什麽氣氛,但是就算有,也早就被您給破壞了。”

  “你說話怎麽句句不饒人啊?金秘書,你到底是怎麽了啊?”

  “我都伺候副會長9年了,這點‘內功’還是要有的。”

  “真是了不得。”

  “總不能光讓副會長贏吧?”

  “當然要啦,你難道想騎到我頭上嗎?”

  兩個人針鋒相對地麵對麵吵了好一會兒,微笑漲紅了臉,氣鼓鼓地說:

  “夠了!還是算了吧!”

  見微笑氣得扭過頭去,英俊有些強硬地伸出雙手捧住了她的臉頰,把她的臉重新扳了回來。

  “什麽算了!”

  英俊從駕駛座上直起身子,徑直把微笑的臉挪了過來,一下子把嘴唇貼了上去。

  “唔唔!”

  英俊用力地親吻微笑,焦急而迫切地品嚐她的嘴唇,甚至能清楚感覺出她牙齒的形狀。他雙眼用力地瞪著,眼睛上的血絲清晰可見。

  “呃呃……”

  微笑的臉頰被英俊緊緊地按著。因為觸及到他掌心的冷氣,她的臉頰也漸漸涼了下來。

  雖然這樣迫切的親吻已經是第二次了,但微笑從來沒見過他的手抖得這麽厲害過。她悄悄睜開眼睛,與目光幽深的英俊視線相撞。隻見他的臉色不知不覺中變得蒼白,目光中的恐懼讓人心疼。

  閉上眼睛的話我偶爾會看見鬼。

  這話看來並非虛言。

  微笑記起那次英俊被剪刀刺傷之後痛苦的表情。她慢慢將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腕上,又順著臂彎和肩膀,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她用溫熱的手輕柔地向上遊走,最後停在英俊冰冷的雙頰。

  微笑什麽話都沒說,隻是用她的嘴唇去回應他。就像是在說,你眼前的人是我,所以沒關係。

  在稍稍分開的唇齒之間,英俊用喑啞的嗓音低吟道:

  “現在沒事了……我現在沒事了,不會再把你推開了。”

  原本拉開了很小一點距離的嘴唇,又再次密不可分地貼在了一起,繼續分享起更深、更纏綿的吻來。

  英俊與微笑交換著彼此溫熱的呼吸和津液,互相感知著對方。這一刻,他胸腔之中深深隱藏著的那股沉重的氣息終於吐了出來。

  等那長得似乎沒有盡頭的一口氣出完,他的身體終於停止了顫抖,他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他再也看不到,也聽不到任何奇怪的東西了。此時此刻,他所感受到的不再是痛苦和恐懼,隻有微笑的體溫和香氣。

  無論是不斷重複的噩夢,還是不停回想起來的場景,亦或是沒有盡頭的哭泣聲,都隨它去吧。隨它怎麽樣。因為我此刻會從那個地方走出來,就像很久以前,他握著那隻胖乎乎的小手走出來那樣。

  英俊悄悄地分開了微笑的雙唇,探索著更深入的地方。她被這個深吻驚得歪了下腦袋,隨後也開始積極地回應著他。

  就在兩人之間的吻漸漸變得深入而隱秘的時候,車窗外開始出現了細微的變化。天空中飄起了絨毛一般細小的雪花。

  狹窄的巷子裏,除了車子發動機的聲音再沒有任何聲響。

  就像是所有人都約好了一樣,不願打擾這對戀人熱情似火的初吻。就連雪也無聲無息地在漆黑的夜空下飛舞起來。

  侑植為了下個月的出差計劃來到英俊的辦公室,剛進去不到一分鍾,就又拿著手裏的文件走了出來。

  “難道是得了什麽病?和平時完全不一樣呢。”

  “什麽?”

  “我是說副會長。剛才開會的時候就在打瞌睡,現在又在睡。”

  微笑也滿臉擔心地用餘光看向辦公室的門。

  “昨晚你們發生什麽事了吧?”

  “能有什麽事呢?”

  “哎,是什麽,是什麽?就跟我老實說吧。”

  “我都說了什麽事都沒有。”

  “咦……?不過微笑秘書,你的脖子怎麽了?為什麽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果不其然,準確來說她的脖子呈30度歪斜狀。

  “我不,不知道。”

  初雪那日,兩人坐在家門口的車上激烈熱吻,美好得無與倫比。隻不過,美中不足的是,男人在把鬧脾氣扭過頭去的女人拉回自己這邊的時候手勁大了一點。

  英俊魄力十足地一下把微笑的頭扳了過去,這無疑引發了後遺症。頸椎發出的嘎吱嘎吱的悲鳴聲仿佛至今還縈繞在她耳邊。唉,她隻能慶幸她的脖子沒有被扭斷。

  “肯定很痛吧,嘖嘖。”

  侑植憐憫地低頭看向坐姿僵硬的微笑,就像在看著一個手藝不精的農夫做出來的稻草人一樣。他問道:

  “智雅去了哪裏?”

  “她被派去銀行了。”

  “那等她回來的時候,讓她順便來我辦公室一下。我有很多膏藥,可以分給你一些。”

  “謝謝。”

  “副會長是不是要準備外出?”

  “是的。他和Centummotors公司的權社長約好要共進午餐。”

  “那就讓他睡一會兒吧。微笑秘書等會兒幫我把這些文件交給他吧。”

  侑植把自己拿來的資料輕輕放在辦公桌上,隨後又從兜裏掏出防止瞌睡的口香糖,輕輕推了過來。

  “在重要的場合又打瞌睡的話可就大事不妙了。”

  “等他醒了我一定替您轉交。”

  侑植離開之後,微笑拿著資料輕手輕腳地走進了辦公室。

  此時的英俊躺在沙發上睡得正香。

第七十二章 邪惡深淵

  上班時間睡覺,這要是換作平時根本無法想象。

  昨晚,在那仿佛永遠不會結束的熱吻之後,英俊緊緊摟著微笑的肩膀,把臉埋進她的頸窩。微笑靜靜地用全身感受著這份溫暖與安心,盡情享受著英俊熾熱的擁抱。

  可是沒多久,微笑就感覺到不對勁,他原本緊緊圈著她的雙臂突然沒了力氣,低頭一看才發現,在這窄小的空間裏,英俊就這麽靠在她的肩膀上沉沉地睡去,她花了好大力氣才叫醒他。

  不僅如此,英俊今天早上還莫名其妙地睡起了懶覺,以前除了生病之外,從沒發生過這種事情。而且他開早會的時候還打瞌睡失手打碎了茶杯,回到辦公室後,又是打自己耳光,又是搖頭晃腦的,也沒能戰勝困意。最後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躺下來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

  微笑輕撫著他安心熟睡的臉龐,情不自禁地輕輕握住他的手。

  而熟睡的英俊對這一切渾然未覺,他仿佛一個遠遊歸來的旅人,漫無目的地漂泊了許久之後,終於放下行囊躺了下來一樣。看著他疲憊的麵容,微笑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陣酸楚。

  “室溫這麽低,得去拿個毯子……”

  微笑正要轉身去拿秘書室裏的膝蓋毯,下一秒卻停下了動作,這才發現是英俊在半夢半醒間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肯鬆開。

  “您醒了?”

  英俊微微睜開眼睛,隨即又閉上,聲音乏軟地問道:

  “幾點了?”

  “還可以休息30分鍾,再睡一會兒吧。”

  “好……”

  換作平時,就算是喝多了也不會這麽無力,他現在更像是一個完全沉醉在夢鄉裏的人,就連牽著微笑的那隻手也沒什麽力氣。

  “您冷嗎?”

  “剛才就覺得冷死了。”

  “我去把膝蓋毯拿來給您蓋上。”

  “不需要。”

  “沒關係,那個是昨天已經洗過……”

  英俊鬆開微笑的手,隨即用右手一把攬過她纖細的腰,微笑一時失去了重心,直接跌坐在沙發上,上半身不偏不倚撲在了他的身上。

  “媽呀!”

  英俊的聲音比剛才清爽了不少,低聲說道:

  “這種時候你不該喊媽媽,應該喊我才是。”

  “這倒是,那副會長,能鬆開我了嗎?您不是說冷嗎?我去拿毯子。”

  “我說了不需要毯子,微笑你來給我取暖吧。”

  “您瘋了嗎?”

  “我沒瘋啊。”

  “這裏可是辦公室,要是被智雅看到可怎麽辦?”

  “她不是出去了嘛。”

  “可是……”

  “你要是拒絕我,我就把你昨晚惹的事明明白白地寫在公司的公告欄上。”

  “什麽?我昨晚惹什麽事了?”

  “竟然敢勾引尊貴的副會長,讓他墮入了邪惡深淵。”

  “天呐。”

  “微笑,你讓我墮落,害我淫蕩。”

  “真是受不了,我發現跟您講話會讓自己變得很奇怪。”

  微笑歎了口氣表示無奈,但身體卻乖乖順著英俊的意思爬上了沙發。

  她的後背緊緊靠著他的胸膛,炙熱的體溫和香氣包圍了她的全身,她不禁沉醉其中,連帶著意識都有些模糊。

  “啊,這可不行,危險。”正當微笑在心裏大呼不妙的時候,身後的人果然緩緩動了一下,隨即在她的脖頸處落下用力的一吻。

  “啊!”

  微笑仿佛觸電一般,用力動了動脖子,隻聽脖頸處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是什麽聲音?”

  “可以說是一種新型物理療法吧,哎呦,還真是舒爽。”

  微笑一邊揉捏著回歸原位的脖子,一邊嗬嗬嗬地假笑著。

  英俊這時就像一隻乖巧的貓咪躺在身後,雙手整整齊齊地搭在自己的身前,微笑凝視了半晌,有些擔憂地開口說道:

  “您沒有哪裏不舒服吧?”

  “嗯,怎麽了?”

  “感覺您突然很疲憊。”

  英俊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回答她:

  “現在,已經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了。”

  那一刻,微笑覺得似有電流從脊梁骨穿延而過。

  在她聽來,“現在”這個詞太過意味深長,甚至令人心酸。

  正當微笑打算離開公司吃午餐的時候,英俊急匆匆地交給她一袋私人資料和印章,拜托她交給自家母親。

  微笑心想這件事一定十萬火急,於是幹脆開著英俊的私人車去了他的本家。由於她動作夠迅速,比預計的時間到得還要早。

  崔女士親自到玄關來迎接她。

  “真是抱歉,我們微笑工作那麽忙,還特意讓你跑這一趟。”

  “夫人,您這是哪兒的話。”

  “謝謝你。”

  明明說是緊急事情,但崔女士壓根沒有打開包裹查看裏麵的東西,而且她的表現也不同往日,多少讓人覺得有些不自然。

  “那我就先走了。”

  “微笑,來都來了,喝杯茶再走,好嗎?”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長時間離開工位。”

  “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微笑這才恍然大悟,剛才那種不自然的感覺究竟源自何處,委托資料隻不過是個借口,崔女士找她另有目的。

  微笑懷著忐忑的心情跟在崔女士身後走進了客廳,順著她的意思坐了下來。

  待家政阿姨擺好茶點之後,她便示意其他人都出去,隻留她們兩人在屋裏,直到房門徹底關上之前,她始終一言不發。

  “我們微笑真是出落得愈發漂亮了。”

  “您過獎了。”

  “是不是有什麽好事?臉上容光煥發呢。”

  “哎呦,沒有那回事啦。”

  微笑連連擺手否認,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崔女士和藹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開口說明本意。

  “你工作忙,拖著你也不合適,那我就開門見山了。其實我今天把你叫過來是有話想對你說。”

  “夫人,您請說吧。”

  “聽說你前不久跟我家成延見麵了?”

  果不其然,崔女士有私事要找她,不是因為英俊就是因為成延。

  “嗯……是的。”

  “其實……我聽他說了一件很奇妙的事。”

  “是有關小時候的事嗎?”

  “沒錯,聽說微笑你當時也在那裏……是真的嗎?”

  “是,是真的。”

  崔女士的臉瞬間沒了血色。

  “怎麽會……!到底為什麽會?”

第七十三章 天賜的禮物

  想必這件事出乎了她的意料,畢竟微笑也是如此。她平靜地說道:

  “我小時候住在那附近,那時還太小,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記得我那天跟哥哥一起待了一晚。我跟哥哥從那裏出來之後,就在我家門口分別了,其實直到前陣子,我都懷疑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直到我看了成延哥哥寫的書才得以確定。”

  崔女士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趕忙拉住微笑的手急切地問道:

  “能不能……跟我詳細說一說那天的經過?”

  崔女士的臉上透著深深的不安。

  即便不問,微笑也能夠猜到原因。崔女士和李會長夫妻倆隻知道警察局查出來的案件因果,至於兒子被囚禁三天的詳細經過,他們一無所知。

  縱使微笑也有許多問題想問,但眼下隻能先往後推一推,盡量平靜地先把自己目前記得的事情說給她聽。

  “那間房子比我家的小屋還要小,而且非常冷,踩到地上的時候渾身都覺得冷颼颼的。哥哥原本蜷縮著坐在塑料泡沫板上……我有些記不清了,不過他好像一直在跟我發脾氣,說我是傻瓜,大概是怪我不該來這裏的意思吧。後來,我隻記得自己跟哥哥一樣,蜷縮在他旁邊,老舊的門外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然後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聽到吱呀吱呀的聲音……還有一個巨大的蜘蛛……隨著那個聲音來回地晃……”

  說到這裏,微笑已經麵色慘白,她微微顫抖著,艱難地繼續開口說道:

  “哥哥見我很害怕的樣子,還唱歌安慰我,然後爬到一個地方拿了剪刀回來,再然後我記得……”

  一幕模糊的畫麵從她眼前一閃而過,是一把印有鴿子圖案的黑色手把剪刀,剪刀剪斷了某個東西……到底是什麽呢?

  記住,絕對不許用束線帶,在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無能的人,其次就是束線帶。

  您為什麽這麽討厭束線帶呢?

  就跟你討厭蜘蛛一樣。

  “好痛……好痛。太疼了,微笑呀……痛到快要死掉了……”

  微笑仿佛被什麽東西迷了心神,嘴裏止不住地嘟囔著,崔女士的哭聲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夫人!”

  崔女士用雙手捂著臉忍不住抽泣起來,微笑趕緊把紙巾遞給她,她一邊擦淚一邊催促道:

  “嗚嗚嗚,沒事,我沒事,你繼續說……”

  其實關於那個家的記憶也隻有這些,她能說的已經全都說完了。

  “哥哥把我送到家門口之後對我說,以後一定要再見麵,然後就一瘸一拐地離開了。他穿著栗色的格子衫……外麵套著一件白色夾克。”

  崔女士聞言楞楞地盯著微笑,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流下,留下兩行淚痕。她似是極為痛苦,捂住嘴巴抽泣著,含著眼淚努力地擠出一抹笑容:

  “不是夾克,那是一件開衫,那件襯衫和開衫是千裁縫師專門為他製作的,其實我們並沒有委托他,是他主動想做給孩子做的,哎呦……不是我自賣自誇,他穿著實在是太好看了,千師傅還說能給他穿上就心滿意足了,不需要付酬勞,所以後來我又另外送了份禮物給他。這孩子啊……從小就是如此特別,讓人覺得他是天賜的禮物。最開始我還以為他隻是比別的孩子早熟,後來發現他和同齡孩子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總是比別人優秀,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發現他,他就是如此出眾。”

  微笑靜靜地聽著崔女士的話,臉色微微一變。

  “那天早上,他穿著那件衣服背著書包離家的背影別提多好看了,我都不舍得讓他露臉……當時也想過可能會冷,要不要換件衣服,我正想著他就已經出了門……本來想著隻穿一天應該沒什麽事兒,結果……嗚,我……我應該攔著他的,管他什麽好看不好看的,應該給他穿一件更厚實的衣服啊!嗚嗚。”

  崔女士強忍住哽咽,勉強平複了心情之後才開口:

  “那三天我根本不敢睡覺,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裏徘徊,也不知道把他帶走的人是誰,我打心底祈求那個人能給孩子多穿一件衣服,我總覺得那孩子在哭著找媽媽,那種感覺都快把我逼瘋了,嗚嗚!”

  微笑回到記憶中的那一天,牽起痛哭流涕的崔女士的手。

  “那孩子從小就怕冷,自從那件事之後就更怕冷了,所以每次天氣轉涼的時候,我都會……特別心痛。”

  微笑輕聲歎息著緊緊抓住崔女士的手,強烈的母愛讓她的手變得冰涼。

  除了桌子上複古時鍾指針發出的嘀嗒聲,整個客廳裏靜悄悄的,靜得直讓人覺得胸悶。

  微笑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張,打破了這陣沉默:

  “副會長幾乎從不提家裏的事……所以我之前對成延哥哥的事情一無所知。”

  “你有聽我們英俊提起過小時候的事情嗎?”

  微笑想了很久,搖搖頭回答說:

  “除了養過的狗以外……”

  “啊,BigbangAndromedaSupernovasonic。”

  正認真聽崔女士說話的微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可置信似的看著崔女士。崔女士揉著哭紅了的鼻尖,溫柔地笑了笑:

  “那家夥特別溫順。英俊一有空就跟它黏在一起,自然會提起它。它和英俊的關係非常特別。”

  “這名字也太荒唐了,我一直以為是開玩笑的呢,是真的嗎?”

  “除了英俊,我們都叫它嗨皮。”

  “啊啊,幸好。”

  “你要對他保密。”

  微笑捂著嘴笑了起來。崔女士也對著微笑笑了笑,從容地說道:

  “嗨皮是一隻治療犬。是會長托人大老遠從瑞典帶回來的。”

  “治療犬?”

  好像有點奇怪啊。那隻狗有一個特別的名字,而且和英俊的關係也很特別,分明是為了安慰英俊才帶來的。那就有點矛盾了。因為那件事受傷最嚴重的人一定是被誘拐的當事人才對啊。

  “阿姨,我有一個不太禮貌的問題……副會長說他失去了小時候的記憶。這是怎麽回事?”

  崔女士的眼神失去了焦點。她恍惚地看著空中,好像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身子也跟著哆嗦起來。

  “那時候我們家真是亂作一團。那種無憂無慮的幸福時光就此消失不見,每天就像活在地獄之中。完全無法把成延和英俊放在同一個空間裏。成延一看見英俊就像要殺了他一樣撲上去。英俊就像個傻子一樣,愣愣地睜著眼睛,手足無措。我看了那是真心難受。心理治療沒有效果,也不知還要這樣生活多久,一想到這些就感到害怕,每天除了哭什麽事情都做不了。有一天,英俊吃早飯的時候突然暈倒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就什麽都不記得了。準確地說,從那件事情發生的當天下午開始到暈倒之前的記憶就像是用橡皮擦擦掉一樣,忘得幹幹淨淨。”

第七十四章 多餘的拚圖

  “啊……”

  “英俊失去記憶的瞬間,所有事情都難以置信地回到了正常。難以置信。”

  聞言,微笑最先感覺到的是一種強烈的違和感。好像有什麽不太正常的地方。隻是因為一個人失去記憶,所有事情就都回歸了正常。到底是為什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天之後,我們得以享受長久的安穩生活,不過總覺得哪裏很奇怪,我們可能刻意回避了這種感覺。因為不願打破現在的和諧。沒錯,或許……或許英俊他……”

  微笑為了確認一直以來藏在心底的小小疑問,小心翼翼地問道:

  “阿姨,當時被誘拐的人真的是成延哥哥嗎?或許……”

  崔女士眼神閃爍,怔了一會兒,轉過頭看著微笑的眼睛:

  “如果那天和你在一起的是哥哥是成延……你會喜歡成延嗎?會和他交往嗎?”

  微笑搖搖頭,堅決地否定了:

  “這不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嘛。我不會因為這個就喜歡一個人或者跟一個人交往。而且,我已經把副會長……”

  微笑欲言又止,因為慌張,臉唰地紅了。她揮揮手說:

  “已經把英俊?”

  “啊,沒什麽。”

  微笑害羞地避開崔女士的視線。崔女士似乎徹底放下心來了,長長歎了口氣,眼裏盈滿淚水:

  “原來如此。萬幸,真是萬幸。”

  崔女士忍住淚水,緊緊抓著微笑的手。

  就在這時,客廳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和高亢的嗓音。是成延。

  “媽!聽說微笑來了?”

  成延高興得門都沒敲,直接打開了門。

  可能因為剛跑步回來,即使這麽寒冷的天氣,他也穿著短袖、短褲,不停地流著汗。微笑見狀,眼睛裏閃過一絲懷疑的神色。

  “哇,真的啊?微笑!怎麽不提前聯係我呢?”

  成延徑直跑到微笑麵前,笑著抓起她的手,用力地上下晃動。

  “你好,哥哥。我替副會長過來跑腿,正好在阿姨這裏喝杯茶。”

  微笑從座位上站起身,一邊打招呼,一邊偷偷看向成延的腿。

  跟印象中的一樣,這是一條白得不像男人、苗條纖細的腿。精致的腳踝兩側都非常幹淨。

  “在我家吃了晚飯再走吧?”

  成延多情地問道。微笑笑著回答說:

  “上班途中跑出來的,得趕緊回去才行。”

  “沒關係。我會打電話跟英俊說的,別走了……”

  崔女士從座位上站起身,果斷地製止了成延:

  “怎麽能讓大忙人留下呢?你快去洗漱,讓微笑回公司。”

  “哎。”

  成延遺憾地咂咂嘴,對著微笑燦爛地笑了笑,放開她的手,跟她告別:

  “那我之後給你打電話。”

  微笑沒有回答,隻是一個勁而地笑著。成延轉過身馬上離開了客廳。

  微笑仔細觀察成延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後才轉過身麵向崔女士:

  “阿姨,那我先走了。”

  “對不起。”

  “天呐,您可別這麽說。我經常因為一些文件跑腿的。”

  “不,真的……真的對不起。還有……”

  微笑不解地看著崔女士,不明白她到底因為什麽事情而感到抱歉。崔女士又淚汪汪地說道:

  “其實今天我想跟你說……謝謝你那天陪在他身邊。就這句話。”

  這裏的“他”指的應該是成延,但是不知為什麽總覺得有點奇怪。稱呼近在身邊的人,一般不都會直呼其名嗎?

  微笑想了又想還是有點懷疑。而且從那件事發生以後一直非常怕冷的成延怎麽會在這麽冷的天穿短袖和短褲跑步呢?

  雖然,越是深究就越是讓人混亂的事情不止一兩件,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

  這個拚圖的某個部分分明多出了一塊。

  每年的這個時候,英俊都會去唯一藝術中心觀看由唯一集團官方讚助的歌劇團定期演出。這原本是英俊父親李會長的事情,英俊接過經營權後也就同時接管了這件事。

  唯一藝術中心的歌劇劇場在今年年初模仿布拉格國立歌劇院進行了重修,彰顯了古色古香而華美絢麗的內部設施。

  其中,英俊和微笑所在的2層貴賓包廂席無論在視野、音色還是保護隱私方麵更是無可指摘。掛又紅色絲綢壁畫和天鵝絨帷帳的包廂裏放著的兩把舊式椅像是在歡迎約會的戀人一般,盡顯浪漫色彩。

  演出開始之前,英俊沉浸在各種各樣的思緒裏,一直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每天被繁忙的日程逼迫到連晚飯都沒空吃的人,哪有可能放鬆下來好好地看場歌劇呢?

  “您餓不餓?”

  微笑低聲問道。英俊從深思中緩過神來:

  “什麽?”

  嘹亮而輕快的管弦樂旋律蓋過了對話聲。

  微笑停頓了一會兒,待樂曲聲稍小一點的時候,將身體傾向英俊,貼著他的耳朵說道:

  “我說您肚子不餓嗎?”

  “啊,餓死了都快。”

  聽到英俊的抱怨,微笑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樣立刻數落他道:

  “所以剛才在車裏讓你吃三明治的嘛。”

  “三明治這種東西就算了。我想吃方便麵。”

  微笑嚇了一跳,看歌劇用的望遠鏡掉在了膝蓋上。她睜圓了眼睛,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

  “方便麵?”

  英俊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副無關痛癢的表情:

  “對啊,方便麵。”

  “您不是不吃方便食品的嗎?”

  “那天你做的方便麵倒是還可以。叫什麽來著?黃鼠狼?浣熊?”

  “豬獾嗎?”

  “對,就是那個。”

  微笑無端漲紅了臉:

  “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

  英俊好像有點疲倦,合上眼休息了一會兒,而後又睜開了眼睛。他看著舞台上的費加羅和蘇珊娜合唱出動人的旋律,自言自語道:

  “看來18世紀也流行狗血劇情啊。”

  “是啊。”

  微笑看著英俊毫無表情的側臉,似乎有些意外:

  “您不喜歡歌劇嗎?”

  “你不是知道嘛。不討厭,但也不喜歡。”

  “我不知道呢。我以為您肯定喜歡呢。”

  “為什麽這麽認為?”

第七十五章 地平線的另一邊

  “您不是經常陪會長去看嗎?”

  “那是因為我爸喜歡啊。”

  微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著反駁道:

  “會長跟夫人一起看不就行了。”

  “我媽更喜歡音樂劇。”

  “那會長可以自己看啊。就算您不親自陪同,也有很多人可以陪會長看不是嗎?”

  微笑像是故意惹氣似的,笑盈盈地說個不停。英俊皺起眉頭,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微笑:

  “你到底想說什麽?”

  這時,帷帳輕垂的二人空間裏響起了柔和的二重奏。

  這麽看來,英俊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表麵上一副不可一世,隻知道自己的樣子,其實一直都在照顧身邊的人。

  “太討厭了,太討厭了。雖談經常這麽說,但是……其實並不覺得討厭。”

  “什麽?”

  “雖然很討人厭,但又讓人討厭不起來。因為自己了不起而經常炫耀自己的行為的確倒人胃口,其實也有非常多情、深沉的一麵。這就是副會長您。”

  英俊看著微笑笑盈盈地出這番話,臉頰微微泛起紅暈。

  “怎麽表白得這麽晦澀?”

  “不是表白。就是……就是這麽覺得。”

  “沒勁。”

  在黑暗中觀察微笑的他立刻露出了笑容:

  “不僅僅是了不起呢。多情、深沉、堅強、善良、聰明、勤勞、美麗,還有……”

  “哎呦,我就知道會這樣。知道了,知道了。副會長最棒,行了吧。”

  “我說的不是自己。”

  英俊停頓了一下,抓起微笑放在扶手上的手,與之十指相扣:

  “這是發自內心的表白。我對微笑的表白。”

  微笑紅著臉,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害羞得用手遮住臉。

  英俊一臉真摯地繼續說道:

  “樸博士有一回說我們倆就像進入厭倦期的夫妻。”

  沉浸在思考中的微笑輕輕地點點頭表示認同:

  “有可能。”

  有些人會一見鍾情,也一定會有一些人像這樣慢慢地互相滲透,在不知不覺間陷入愛情。

  微笑一件件地回憶過去9年間發生的事情,有了新發現。那就是她在這麽長的時間裏,從來沒有真心討厭過英俊。

  “所謂愛情,不過是一瞬間的感情。睡著了會忘得一幹二淨,時間久了也會變質。”

  微笑愣愣地望著英俊的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他的眼眸比任何時候都要深邃而真摯。

  “但是生活並不是這樣。因為隻要還活著,即使是在睡著的時候,生活也仍在繼續。就算被說成厭倦期來臨的夫妻,我也依然覺得過去在一起的時光更有意義。所以……”

  英俊抓著微笑的手,用力握緊了掌心:

  “哪都不要去,繼續留在我身邊。”

  “副會長……”

  “跟我走吧。一起走到最後。”

  微笑好像被堵住了嘴,一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麵。

  “你的回答呢?”

  “副會長……您這個人怎麽總是這樣?”

  也許是這個反應太出乎意料,英俊的肩膀微微一僵。

  “您這麽說,和說‘我頭腦聰明,外貌出眾,錢也很多,Anipang也玩得好,嫁給我吧’有什麽區別?非要躲在這種地方交頭接耳地求婚嗎?”

  “啊,是嗎……?抱歉。”

  “還有,您平時那麽能言善辯,若說您是第二,都委屈了您,竟然傻乎乎地說什麽‘跟我走吧’,這算什麽啊。走去哪兒啊走?要一起跑到地平線的另一邊嗎?”

  微笑壓低了聲音發著牢騷,直直地看著英俊的臉:

  “總之……”

  反正“愛情”這個詞,就是用來表達無形的感情的。雖然無法明確地定義它,但它也因此而變得無限大。

  和一個男人一起度過了長達9年的時光,從來沒有真正地怨恨過他一次。而且正如他所言,她會繼續和他一起走完此生。

  如果這不是愛情,那又是什麽呢?

  就在兩個人的鼻尖似觸非觸的時候,微笑突然停下來,聲音十分輕柔地回答道:

  “我哪兒也不去。”

  “整天給我遞辭職書的女人,我可信不過。”

  “我保證。”

  “真的嗎?”

  “是,以後就這樣繼續留在您身……”

  話沒說完,微笑就被英俊的唇堵住了嘴。

  兩個人歪著頭,一個火熱纏綿的深吻之後,又反複輕吻,英俊低聲說道:

  “不管怎樣……我們現在最好不要再親下去了。”

  “什麽?”

  “對麵包廂裏的人正在明目張膽地看著呢。”

  “天呐。”

  微笑嚇了一跳,慌忙擺正了身姿,裝作看向舞台的樣子偷瞄著對麵。我的天呐,本來以為離得那麽遠,又那麽黑,根本看不清楚,但舞台的燈光一照,連臉都能隱隱約約看得見呢。

  英俊也是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這一點,多少有些驚慌。

  “這可麻煩了。該被我媽說了。”

  “什麽?”

  “千裁縫師也在呢。”

  “設計師千裁縫老師?”

  “對。她和我媽關係特別好,小時候還親自給我做過衣服呢。”

  微笑的腦中忽然有什麽一閃而過。

  “千裁縫師特地為您做了衣服?他不是對富家公子很冷淡的嗎?”

  “沒有。她親口告訴我,說她連親侄子都不給做,隻給我做。因為這個,哥哥還一直鬧脾氣,從開始設計到衣服完成,鬧得天翻地覆。”

  “真的嗎?”

  “你現在是在懷疑我嗎?”

  “不是,千裁縫師是舉世聞名的設計師,您再怎麽是副會長,她也不可能親自做小學生的衣服啊?”

  英俊生起氣來,並不知道微笑是在套他的話,他一下就上了鉤,十分認真地說道:

  “不騙你。雖然我隻穿過一次就扔掉了。”

  “為什麽?”

  “就是……有原因的。”

  黑暗中微笑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但英俊絲毫沒有察覺,隻是看著舞台。

  “真好奇是什麽樣的衣服呢。大衣?西裝?”

  “是栗色的格紋襯衫和白色的針織開衫。”

第七十六章 煉獄

  聽到這個回答,微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她僵硬地看了看四周,又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這裏的冷氣開得也太足了吧?”

  “你也這麽覺得嗎?其實我從剛才就覺得冷呢。”

  “您還是那麽怕冷啊。”

  “就這種體質,沒辦法。要是沒有冬天就好了。該死,要不然去赤道附近賣麵條過活吧。”

  “真是個好想法,您幹脆一早就收拾一下出發吧。”

  “我再考慮考慮。”

  噗嗤笑了出來的英俊難擋疲憊,乏力地打著哈欠。

  “困死了。”

  “困了就閉上眼睛休息會兒吧。”

  “大家那麽努力地表演,我不能太失禮啊。”

  “早就不是‘失禮’的問題了,我們兩個可是‘褻瀆’了這個舞台。”

  英俊嗤嗤笑著,舒適地靠在椅背上,從容地閉上眼睛,想要入睡。

  可能是太累的緣故,不一會兒,就聽到了英俊規律的呼吸聲。

  微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確認他睡著了後,才開始一點一點地整理起自己的思緒。

  她把迄今為止經曆過的所有奇怪的事情組合起來,隻得出了一個結論。雖然這個結論荒誕不經,很值得懷疑,但是,除此之外,絕無其他可能。

  但是,還有一點。

  傻瓜。不是那個名字。我的名字是成延!李成延!

  微笑一直以為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混亂。那如果不是呢?

  當時微笑隻有五歲,隻會按照聽到的去理解。但是,也有可能是認知能力的問題,比如說,混淆了相似的發音。

  微笑慢慢扭過頭,把嘴唇湊到睡著的英俊耳邊,輕聲叫道:

  “成延哥哥。”

  睡著的英俊沒有任何反應。果然,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確認是行不通的。就在微笑準備起身的瞬間,英俊的唇間飄出一句話。雖然是在睡夢中,但那句話聽起來厚顏無恥得十分自然:

  “都說了是成……賢。”

  成賢哥哥。

  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了。

  無論去到哪裏,可惡的權力欲望都是個問題。

  如果取個好名字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話,那所有人都能當總統了。

  英俊的祖父是個十足的貪心鬼,欲望大到讓人懷疑孬夫(“孬夫”是韓國傳統故事中的人物,該人物性格十分貪婪)就是他的人生榜樣。祖父委托當時富裕階層起名界的史蒂夫·喬布斯——無天道士,取了“李成賢”這個名字。“成賢”和哥哥的名字“成延”發音太過相似,理應將這個名字排除在外,但無天道士偏偏向父親強諫說“用這個名字,肯定會成為總統”,最終戶籍上還是用了這個名字。父親現在耳根子很軟,但當時更甚,如果非要打個比方,那就像是微笑補妝時用的藍色吸油麵紙一樣又薄又軟。

  “哥哥,說好下次一定要來看我的,對吧?你可別忘了。”

  “好。”

  “拉勾。”

  “拉勾。”

  微笑蜷起小拇指拉勾,還用大拇指蓋了章。她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嘻嘻地咧嘴笑了笑。月光照耀在她的左臉上,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

  “成延哥哥。”

  “都說了不是成延。我的名字是成賢。都告訴你多少遍了?”

  “成延哥哥。”

  “我叫李成賢!西一安,賢!”

  “啊昂,成西安。”

  “對了,笨蛋。”

  “我可不能忘了。不是成延哥哥,而是成賢哥哥。不是成延哥哥,而是成延哥哥。”

  微笑蠕動著小小的圓嘟嘟的嘴唇隨性地記著名字,一蹦一跳地跑進了一扇窄窄的大門。

  “再見,哥哥。”

  也許是緊緊貼在身邊的溫暖氣息消失了,英俊突然覺得特別的冷。

  “再見。”

  小男孩轉過身,每走一步,都覺得受傷很深的腳腕快要斷了一樣。太疼了,好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啊,但是微笑還站在那裏揮著手,所以不能跌倒。

  不知道就那樣拖著腳“爬”了多久……

  走出胡同回頭看過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微笑的身影,也看不到微笑的家了。

  這時他才覺得眼前的環境既陌生又恐怖,那個麵目猙獰的女人好像還會把自己抓走一樣,內心十分恐懼和焦躁。

  也許就在那一天,他明白了一點:在緊急的情況下,人類可以充分地控製自己的知覺。

  腳腕傷口處流出的血,浸濕了他的襪子,就像冰塊一樣冷冰冰地貼著皮膚。但是他顧不得疼,也顧不得冷,隻是瘋了似的往前跑。

  終於,他跑到了燈火通明的派出所前,這一瞬間,他最先恢複的知覺,竟然是抑製不住的困意。

  離派出所的門沒剩幾個台階的時候,他就躺在混凝土地麵上睡著了,不是因為筋疲力盡而昏倒,而是因為實在太困了,因為現在好像沒事了。

  回想整個人生,那是和微笑初吻之前,最後的熟睡記憶。

  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裏了。

  小小的鍾表指向9點方向,那後麵的窗戶十分明亮。

  能活著回來真是萬幸。看到家人們真心為我擔憂,為我流淚,我又重新深刻地感受到了之前忘卻的幸福。

  我今年9歲。今後的人生也會像清晨9點的窗外一樣,隻有光明。

  再次睡著以前,我確實是這麽想的。

  好得過頭的記憶力真是毒藥。

  雖然腦子裏很清楚,現場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那棟房子裏也什麽都沒有了。但記憶並不是這樣。一旦記憶發作,從夢中驚醒,再次入睡的時候,不,隻是閉上眼睛,瘮人的聲音和慘不忍睹的場麵,就會像殘留的影像一樣,反複不停地從腦海裏掠過。

  身體的疼痛一刻不停地煽動著混亂的意識。

  人們受傷的時候,經常會說“找不疼的地方反而更快”。但那隻是因為疼得不夠厲害。那時的我,根本沒有不疼的地方。整整三天都蜷縮在那個寒冷的地方,一下子釋放出緊張感,痛苦在所難免。

  最疼的地方是腳腕。

  人類所創造的東西之中,最凶惡的是什麽呢?如果是我,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束線帶。

  拜一對纏在一起的環形尼龍束線所賜,我的腳腕上留下了可怕的傷口。聽說傷疤會留一輩子的時候,我最怕的並不是傷疤本身,而是我的餘生都要一直背負當時的記憶這一事實。

  從惡夢中醒來,痛苦地顫抖哭泣,吃藥後重新睡著,再次從惡夢中醒來,顫抖哭泣……這一過程到底要重複多少次,黎明才會到來呢,真的覺得快要瘋了。覺睡不好,精神也變得極度敏感,休息不好,身體也覺得越來越疼痛。每一個瞬間,都是摧殘精神世界的煉獄。

第七十七章 

  飯吃不下,覺睡不著,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話也不會說了。

  不能說話的我好像變成了一個傻瓜。而我卻希望我真的就是個傻瓜,停止我的思想,就那樣呆呆地躺在床上,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我躺在醫院裏的那段期間,媽媽哭得很厲害,眼淚多得像流不盡一樣。爸爸不去、上班,一直守在我的身邊徹夜不眠,還累倒輸了液。

  哥哥……

  哥哥一直一言不發地在身後看著他們。偶爾和我對視,會紅了鼻頭,但自始至終都沒有流過淚。

  說來也很諷刺,這樣一來我倒很感激他。沒有什麽負擔,很爽快。我想,等以後我好了,回到家裏,肯定要結結實實揍他一頓,問問他怎麽能讓我吃這麽大的苦頭,他還算是哥哥嗎。我打算揍得他流鼻血,然後幹脆利落地和解。

  我還以為,肯定能和解來著。

  腳腕上的傷口快愈合的時候,我出院了,但那時我還是無法開口說話。

  離開醫院,在回家的車上,我才聽說,我會先暫時休學去接受心理治療,哥哥也已經轉學了。雖然免不了磕磕碰碰,但我和我哥的關係並沒有那麽差,可不知怎麽的我們之間卻好像產生了隔閡,實在令人惋惜。

  但是這份“惋惜”也隻是到此為止。回到家我才發現,地獄之門早已向我敞開,恭候我多時。

  因一時刺激不能說話的我,還以為回到家後最先說出口的會是“媽媽,爸爸,謝謝你們,我愛你們”這種溫馨感動的話,但現實卻相去甚遠,我說的是“哥這是怎麽了?”。張不開的嘴之所以打開並非因為愛而是因為覺得荒唐。

  哥他一看到我,就像瘋了一樣衝我嚷道:

  “馬上從我房間裏滾出去!”

  可是他現在明明是在我的房間裏,坐在我的床上,身上穿的也是我的衣服,連拖鞋也都是我的。

  “都怪你!你把我一個人扔在那就走掉了,你知道我過得有多麽辛苦嗎?你這個壞家夥!壞家夥!”

  可是,扔下我就走的明明是哥哥。我完全聽不懂哥在說些什麽。

  即便是這樣,哥的異常行為還是絲毫沒有變好的跡象。他還是把自己當成了我。他一直相信是自己被人綁架了3天,後來住進醫院,現在又回到了家裏。

  我無比鬱悶,再也無法坐視不理。他打我一拳,我就打回去兩拳,他推我一下,我會將他推倒往死裏揍。因此,我們之間的戰鬥變得越來越粗暴,越來越野蠻。甚至有一次,我們都想弄死對方,最後還是家裏那個力氣最大的園丁大叔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我們拉開的。

  一切都糟糕透了。

  因為被人綁架這件事,我們兄弟倆每天都會爭吵打架。父母看到我們這樣,心裏也慢慢地開始煎熬起來,而年幼的我把這糟糕的狀況都看在了眼裏。

  隨著談話治療的進行,哥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他覺得全家人都在逼迫他,不久他就開始絕食,將自己鎖在屋裏,終日以淚洗麵。

  有天晚上。

  我像往常一樣從噩夢中驚醒,透過微開的窗簾,看向窗外,屋外的一切都閃耀著白色的光芒。天上掛著一輪滿月。不知不覺,從那天算起,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之久。

  哥哥,說好下次一定要來看我的,對吧?你可別忘了。拉鉤。

  我突然開始想念微笑。

  第二天,從醫院回來的路上,我讓司機大叔把我送去那個地方。雖然母親極力阻止,但我還是執拗地想去看看她。

  就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整個小區都消失不見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唯一樂園的施工現場,矗立著一個大大的鐵製圍牆。曾經的過往,與微笑的相遇,全部都像在夢境一般,什麽都沒有留下。

  就是那天晚上。我偷聽到了父母在書房裏的對話:

  “你怎麽能輕易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麽可以……!嗚嗚!”

  “我也很難過,老婆,可是現在更需要被照顧人是成賢啊。那麽小的孩子看到了那麽驚悚的事情,這樣的打擊,連大人都很難挺過去,成延鬧得這樣雞飛狗跳,成賢怎麽靜養啊。”

  “那不都是因為成延太脆弱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嘛,他看到自己讓弟弟變成這樣,內心愧疚難當,才導致自己現在記憶混亂。他會好起來的,我們要包容他,繼續給他治療,也許會……”

  “這話都說了兩個星期了。老婆,你昨天沒看到成延揮棒球棍嗎?我們不能一直這麽縱容他。這樣我們兩個孩子就都毀了!”

  “成賢是很可憐,但我們怎麽能把成延當做精神病人去對待啊!”

  “什麽精神病人啊!你說什麽呢?不過就是成延目前狀態不大穩定,讓他去醫院進行全麵的住院治療……”

  “這不就是那個意思嗎!”

  “老婆!”

  “啊,嗚嗚!這種事為什麽會發生在我們孩子身上啊?為什麽!”

  如果我沒有聽到母親接下來的話,那我們所有人的人生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雖然我知道這不可能,但我有時候想,要是成延說的話是真的就好了。如果被綁架的是成延,事情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麽糟了……老公,我,真的太痛苦。嗚嗚,真想死啊……”

  人們在經曆巨大的苦難時,一般會用“死”這個字眼來加以強調。可能是因為這個字眼裏包含了大多感情的極限吧。一個用來抽象地表達盡頭、毫無退路的字眼——死亡。

  然而,經曆過這件事後,對我來說,“死亡”不再是個抽象的字眼。我所認知的“死亡”,不管是形狀、聲音還是味道,都無比清晰。

  我甚至想,如果母親再這樣痛苦下去,會不會也變成那個女人。父親,哥哥,甚至所有圍在我身邊的人,都可能會變成那樣。想到這,我就恐懼得無以複加。

  我立刻跑回房間,用被子蒙住頭,哆哆嗦嗦顫抖了一晚上。

  媽媽說的沒錯。如果一開始被拐走的人是哥哥,那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我雖然還小,但不會像哥哥那樣懦弱,因為戰勝不了內心的自責,編造自己的記憶。

  兩塊一模一樣的拚圖。

  卻隻剩下一處空缺。如果我將自己那塊拚圖悄悄地埋藏起來,那所有的事情就都完美了。

  於是,我裝作失憶,上演了一出戲。

  “爸,我真的不知道,我一點也想不起來。”

  “我什麽也想不起來。我把哥哥扔那就回來了?哥哥因為我被人綁架了,這是真的嗎?”

  “真是對不起,媽媽,我讓哥哥經曆了那麽恐怖的事情。”

  我失去記憶,哥哥替代了我的位置,所有糾結的事情慢慢地都化解了,就像在白色畫紙上重新勾勒的圖畫一樣,所有的事情都重新拚湊起來。

  當時,封鎖輿論消息並非難事。我被綁架三天後回到家,不管是事發當時還是事發之後,這件事情都沒有被報道過。我謊稱腳踝處的疤痕是小時候和哥哥打鬧時留下的,也許是因為我的名字和哥哥名字的發音類似,導致哥哥崩潰,為此我還換了新的名字。所有令哥哥感到不安的因素,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在極度敏感的狀態下,因混亂的記憶而備受煎熬的哥哥,在荒誕不經的謊言中終於找到了內心的安寧,不再像以前那樣衝過來要殺了我,反倒很乖巧地說自己會盡力試著原諒我。

  我將那些本就沒有一點溫暖的恐怖回憶,一股腦兒地全部清除了,父母也都放下了心裏的包袱。

  就這樣,拚好的拚圖再也沒有了瑕疵,脫胎換骨的生活被裝進完美的全家福相框裏,掛在了牆上。

  當然,在那之後,我被心理陰影折磨不休。我被噩夢糾纏,開始討厭碰到和那個女人年齡相仿的年輕女子,看到束線帶也會條件反射似的感到惡心。但這些都沒關係。

  即便是我一個人承受也沒關係,不管是什麽。

  在這個世上,我比別人更偉大更堅強,所以一切都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第七十八章 我可以的

  “呃。”

  英俊從睡夢中醒來,抬頭看了看紅色的天花板,使勁眨了眨眼睛,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唯一藝術中心的歌劇院。不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現場沒有音樂,周圍的氛圍倒是有些混亂。

  他欠了欠身,扭頭看向坐在一旁的微笑,恍惚地問道:

  “怎麽這麽吵啊?”

  “現在是幕間休息時間。”

  “啊……第2幕已經結束了嗎。”

  微笑正襟危坐,眼睛直視前方,有種不太自然的感覺。

  “你怎麽了,金秘書?”

  “什麽?”

  微笑眼神茫然,依舊看著前方。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她的鼻尖和眼角都紅紅的。

  “你不舒服嗎?鼻子怎麽了?你哭過了?”

  《費加羅的婚禮》裏麵還有能讓人感動落淚的場景嗎?

  頓感困惑的英俊歪了歪頭,微笑這才看向他,像平時那樣笑盈盈地回答道:

  “我打了個哈欠。”

  公演結束和歌劇團聚完餐,已經臨近午夜時分。

  因為家裏的書房要重新整修,英俊暫時住在唯一酒店的總統套房裏。微笑約見酒店管家,詳細地安排了注意事項。她回到房間,卻沒看到先一步回來的英俊。

  見接待室和辦公室裏都沒人,她又來到主臥室,敲了敲門,打開門走了進去。這時,臥室一角的浴室內傳來了聲音。歌劇公演過程中,英俊一直呼呼大睡。看來他還是很累,連工作報告都沒聽,就直接去洗澡了。

  微笑抱著平板電腦來到客廳,徑自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一邊看著窗外的夜景,一邊陷入了沉思。

  都說了是成……賢。

  聽到英俊睡夢中說出的這句話,微笑就像被人重重地打了後腦勺,眼前一片漆黑。和成延聊過後也依舊無法釋懷,看來這都是事出有因的。

  話雖如此,不過,天呐,這都9年了,他竟然在這9年裏一直故意隱瞞了這件事?不管怎麽說,他的忍耐力真是太了不起了。她的喉嚨裏湧上一句話,“請吃我一讚!”

  然而,找到當年哥哥的那種喜悅轉瞬即逝,微笑又陷入了矛盾之中。

  不對,也有可能不是一直故意隱瞞了這件事,而是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對於英俊很早之前就認識自己這件事,她目前隻是懷疑,還沒有確鑿的證據,睡夢裏的囈語可能隻是無意識的行為吧。

  “唉。”

  就在她低聲歎氣的瞬間,一陣清爽的香味和濕熱的空氣突然襲來。

  英俊從後麵抱住微笑,倚靠在她的身上,濕濕的頭發蹭著她的臉頰。他低聲耳語:

  “突然歎什麽氣啊?”

  微笑耳根一緊,臉頰火辣辣的,心跳一下子亂了節奏,砰砰地狂跳不止。

  “沒,沒什麽。”

  “要喝杯紅酒嗎?”

  “明天的日程排得滿滿當當,您又不是不知道。要想早點起床,現在就得趕緊睡覺。”

  “你就在這睡吧,在我身邊。”

  “真心的嗎?”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

  一時無語的微笑閉上了嘴巴,轉過頭來。英俊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你不是答應過我,哪都不會去嗎。”

  “真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啊。”

  “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反正你就是答應過我的。”

  微笑白了他一眼,臉上倒是一副並不怎麽討厭他的表情。她漲紅了臉,回答道:

  “我沒帶換洗的衣服。”

  “我明天早上給你買,脫了睡吧。全部脫掉。”

  啪!

  原本笑嘻嘻的微笑使勁用頭撞向英俊,英俊揉著發燙的額頭,嬉皮笑臉地往後退:

  “已經12點了。你現在走,也睡不到3個小時,在這兒睡不是更好嗎?”

  這話倒是一點也沒錯。業務繁重,身體疲倦,說實話,她真的很想隨便找個地方就睡。

  “那我住次臥吧。我會鎖上門睡覺的,您就不要有邪念了啊。”

  “不要有邪念?金秘書,這段時間是我太放縱你了,你越來越狂妄了。”

  冷不丁地聽到這句話,微笑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英俊重新係了係睡衣的帶子,真摯地補充道:

  “裏裏外外都要仔細洗幹淨哈。我……”

  話音未落,英俊就看到平板電腦直直地飛到了他的眼前。就在他用雙手一把抓住平板電腦的水煎,微笑笑盈盈地對他說:

  “您還是把明天的日程裏裏外外都仔細確認一下吧。”

  套房內的浴室比她那套單人間還要寬敞,微笑舒適地躺在浴缸裏享受著泡泡浴。她轉頭看向時鍾,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這麽晚了。

  她趕緊衝掉泡沫,走出浴缸,擦掉身上的水珠,塗擦了護膚乳,什麽都沒穿就套上一件浴巾睡衣,嘴裏嘟囔道:

  “唉,怎麽一副離家出走的少女模樣啊,早知道就該打個車回家睡覺的。”

  她看著洗麵台前的大鏡子,將備好的高級化妝品倒在手上,塗擦好後,又用吹風機將頭發吹幹。

  9年來,除了出差以外,微笑幾乎每天都去他家上班,再從那裏下班。即便是和他一起出差的時候,微笑也是在他的住所內進行工作、作簡要報告的。

  不過,這麽長的時間裏,她從來沒有在他家或者他的住所裏睡過。當然,不久前有過一次,她差點就要留宿了,但因為成延的突然出現而不了了之了。

  “啊,瘋了吧我。怎麽辦,怎麽辦。要不現在直接回家?”

  雖然她讓英俊不要趁虛而入,還表現出一副很討厭的樣子,卻把自己脫了個精光,還洗了澡。而且,她現在還光著身子。這不就是“哎呀,不行,不行,行,行”的既視感嗎。

  “哎呀,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

  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彼此已經確認過心意,也約好要攜手一起度過餘生,如今也沒什麽好畏懼的了。我可以的。以後如果有朋友在聚會上說:“那種事真的特別美好,隻可惜沒辦法跟你說明,我們微笑也得知道那種美好的事才行啊”,也不會再惱羞成怒了。所以,我可以的。

第七十九章 非你不可

  微笑做好心理準備,隨後又看了一眼鏡子,深呼吸之後走出浴室。

  皎潔的滿月給窗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藍色,亮著氛圍燈的房裏不知何時蓋上了一層黑夜的顏色。

  她進去洗澡之前,英俊明明獨自坐在窗邊看著風景,然而現在卻沒了蹤影,椅子上空落落的,桌子上隻留了半瓶紅酒和裝在酒籃裏的空酒杯。

  氣氛有些奇怪,微笑四下環視了一周,這才發現英俊癱在床上。

  又睡著了嗎?

  正如樸博士所說,英俊真像得了嗜睡症的人,自從初吻過後就一直打不起精神來,不停地打瞌睡,這讓微笑既無奈又擔心。

  微笑邁步走向那張寬敞的大床,輕手輕腳坐在他的腳邊,近在咫尺的距離,英俊卻仍舊一動不動,微笑則是靜靜地望著他的睡顏。

  聽著她有規律的呼吸聲,她不禁感到心跳加快,耳朵發燙。

  她有些難為情地在角落裏坐了一會兒,最終轉身爬上了床,這一動,床墊也跟著動了起來,被子也連帶著發出沙沙的響聲,然而床上的人仍舊一動不動。

  想必是因為太困而迅速入眠的緣故,他這樣怕冷的人竟然忘了蓋被子,微笑有些不忍,把被子拖過來打算為他蓋上。

  忽然,她手中的動作一滯,緩緩伸手掀起了他的睡袍一角。

  他精壯的腳踝上有兩道觸目驚心的疤痕,正如此前樸博士所說,那是被什麽東西綁過的痕跡,或許就是電線收納繩。

  在看到那道疤痕的瞬間,微笑心裏不禁一沉。

  她終於懂了。

  她之所以等了他這麽久,對他念念不忘,是因為如果有緣再相遇,她想要告訴他一句話……不過那到底是什麽呢?

  微笑睜大了眼睛僵在原地,她忽然感覺手腕一緊,被人握住,這才回過神來。

  “你……看到疤痕了?”

  “是的。”

  英俊不知何時已經醒來,靜靜地望著她。

  “聽說這疤痕是我小時候和哥哥打鬧時留下的,不過我記不太清楚了。”

  他果然沒說實話。微笑麵色一沉,也不知他到底是不記得了,還是故意裝傻。可是照現在的情況看,除非他自願說出口,否則她也不好問些什麽。

  “不痛嗎?”

  “這個……我不太清楚,畢竟不記得了。”

  嘴上明明說著不記得,但他的回答卻有些吞吞吐吐,他費力的停頓聽起來像是在忍受回憶的痛苦,微笑突然心痛不已:

  “一定很痛。”

  “或許吧。”

  二人陷入一陣沉默。

  英俊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有些緊張地問她:

  “這疤痕是不是太嚇人,嚇到你了?”

  “不是那樣的。”

  微笑伸出左手握住英俊的腳踝,同時用右手握住自己的腳踝,聲音中透著顫抖:

  “您還記得……運動會時的兩人三足嗎?”

  “我怎麽可能不記得?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跟高貴男粘在一起跑得那叫一個歡。”

  英俊用酸溜溜的語氣反問道。微笑倒是滿不在乎,隻是淡淡地回答道:

  “當時綁住的那隻腳留了淤青,過了一天之後腳踝就全變青了,還腫得挺厲害的。”

  “真是不小心。”

  “本以為不必在意這淤青,後來發現隻要稍微碰到都會特別痛,用手碰一下也會感到火辣辣的,一動不動也會覺得很痛……老實講,其實這種小淤青過幾天就會完全消退,可是……”

  微笑的耳畔仿佛回蕩著一個少年微弱的哭聲。他悲傷的哭泣著,“微笑,好痛啊,好痛。”

  “我……受了這點小傷都覺得很痛……嗚。”

  顫抖聲最終轉變為抽泣聲。

  微笑突然掩麵哭泣,搞得英俊有些不知所措,一臉忐忑地坐起身:

  “呃?金秘書!你這是怎麽了?哭什麽?嗯?”

  “該有多痛啊,嗚嗚,該有……多痛啊……”

  她的淚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英俊望著她哭泣的樣子,臉上浮現出淺淺的微笑:

  “不要哭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可是……”

  他張開雙臂,一把摟過她瘦弱的雙肩,低聲說道:

  “看來……我是非你不可呢。”

  沒錯,從一開始就非她不可。

  微笑的發旋好似散發著陣陣香氣,他情不自禁在上麵落下輕輕一吻。他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額頭上,還有已經被眼淚浸濕的眼睛上,臉頰上落下細細密密的吻。

  她的唇柔軟又帶著一絲濕氣,讓他留戀許久,隨後順著她的下顎線到脖頸,一路吻到了微微敞開的睡裙前。

  “啊……”

  他仿佛不忍讓她唇縫裏的氣息被浪費,忍不住又立即封上她的唇。

  二人緊貼著的身體突然一歪,直接摔倒在床上。

  “哎呀。”

  “怎麽了?”

  “這是什麽東西?撞到了。”

  “您是不是看行程看到打瞌睡了?”

  英俊的頭不小心撞在了枕頭上的平板電腦邊角,忍不住吃痛抱怨了一句,微笑見狀露出無奈的笑容,最終二人相視一笑,緊緊擁住了彼此。

  “哎呀,這可是我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刻啊……”

  英俊放慢了語速,微笑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縮進了他的懷裏。

  “沒關係,我說了哪兒都不會去,要是困了就睡吧。”

  “但是……”

  “我們有的是時間。”

  “也對……往後的日子還長……”

  話未落音,英俊長舒了一口氣之後便沉沉睡去。

  微笑緊貼著他的胸膛,側耳聽著他的心跳聲,沒過多久也跟著沉沉睡去。

  然而這一次英俊並沒有因為認床或是不安做噩夢,也沒有被鬼壓床。他睡了安穩的一覺。

第八十章 

  “成延啊,起來了嗎?吃早飯啦。”

  崔女士敲過門之後便徑自走進了他的房間,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的微縫中透進來,惹得她眼睛微微發酸,不得不先閉上眼睛再睜開,這種情況倒是第一次,想必是近來有些老花眼的症狀吧。

  如今這房間已經換了家具和壁紙,但仍舊無法改變這裏曾經屬於英俊的事實。這間房朝向最好,英俊從小就極其怕冷,所以每次他待在家裏的時候,都會坐在窗邊看書曬太陽。

  風順著微微敞開的窗口吹進來,吹動著輕薄的窗簾,透過窗簾,她仿佛看到了英俊童年時期的身影,在遭遇綁架之前,英俊還是天真爛漫的模樣。

  浴室裏傳來流水聲,大概是成延在洗澡。

  崔女士生怕兒子洗完澡出來會被冷空氣凍感冒,趕忙伸手關上窗戶。正當她細心拉好窗簾的時候,成延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起短信提示音,她一時好奇,走到桌旁瞧了一眼手機顯示屏。

  OK,那待會兒見嘍。這激動人心的時刻

  崔女士看到這條莫名其妙的短信先是微微一笑,隨後點開了畫麵。

  短信箱裏有來自不同國家的女人的名字。成延外表帥氣,性格又玩得開,以前就深受女孩子們的喜愛,自從他離開公司轉行當了專職作家之後,就開始盡情享受自己的生活,絲毫不在意周圍的目光。

  如今他也老大不小了,崔女士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放任他這樣,可是思來想去,正因為他老大不小了,她才更無法輕易左右他的生活。

  她輕歎一聲,正欲放下手機,不料竟然在無數女人的名字裏瞥見了“金微笑”三個字。

  崔女士猶豫片刻,最終點開了成延與微笑的對話框。

  裏麵的內容大多都是禮貌的問候與回複,隻不過有個別幾條短信是成延在深夜發給微笑,約她見麵的內容,或者是在上班時間突然發給她,讓微笑有些不知所措的內容。

  其他事可以暫時拋在一邊,唯獨這件事崔女士必須出麵。

  “媽,您也太過分了吧,兒子都成年了您還偷看手機。”

  成延一邊用毛巾擦頭發一邊數落著母親,崔女士聞言轉過身去指責道:

  “你為什麽總聯係微笑?那孩子工作本來就夠忙的了……”

  “她要是真忙的話自然就不會回我了,沒關係的。”

  成延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崔女士一動不動地看著兒子的背影,隨即厲聲厲色說道:

  “成延,你不要再聯係微笑了。”

  “什麽?您這是什麽意思?”

  成延驚訝地看向母親,隻見崔女士用更加堅定的口吻繼續說道:

  “免得讓英俊誤會,對你也不好,所以你還是適可而止吧。”

  成延的表情在下一刻變得無比微妙。

  “當年她和我困在一起,所以我想和她聊聊過去的事情,借此撫慰過去的傷痛,僅此而已。”

  看到成延毫不顧忌地說出“傷痛”和“撫慰”這些字眼,崔女士看向他的目光五味雜陳。末了,她道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成延啊,歲月匆匆肉眼卻不可見,某一刻回望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走了很遠,越走越遠……不知不覺你們倆都長這麽大了。”

  成延一時不知母親這番話是什麽意思,隻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等待下文:

  “長大成人也就意味著現在可以承受任何痛苦了,對不對?媽媽以後……”

  崔女士下意識搖搖頭繼續說道:

  “總之,以後都不要再讓英俊困擾了,剛才他來過電話了。”

  “我怎麽讓他困擾了?還有,他打電話說什麽了?”

  “英俊過一段時間會帶微笑回家。”

  “您不是說他們經常來嗎?”

  “不,這一次是正式來拜訪。”

  今天的早會比平時早了半個小時,會議結束之後,侑植忍不住頻頻瞟向英俊。

  據說,人一旦換床睡覺,從外表或膚色就能看出來,性格敏感的人更是如此。

  但是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今天的英俊反差格外大。

  一直以來都殺氣騰騰的眼神,在今天看來竟然格外清澈。平時孤傲的態度更是在今天早上達到了巔峰。還有他的皮膚,也不知他是不是做了什麽黃金保養,整個皮膚都透著光澤。他明明是個極度認床的人啊!

  《三國誌》裏講到呂蒙時曾說過:“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但是眼前的這個人竟然在一天之內,不對,在一夜之間就達到了最高等級,還一臉征服天下的神情。

  侑植心想其中必定有貓膩,而就在他出發前往其他地方工廠視察時,在英俊的辦公室裏看到了一幕,這更讓他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這是福南梅森的阿薩姆奶茶,您囑咐我要甜一些,所以我特意加了很多糖。”

  “謝謝。”

  “客氣了。”

  “你給我泡的茶味道更棒呢。”

  “哈哈哈,您是不是忘了什麽?”

  “什麽?”

  “您嘴上是抹了蜜嗎?”

  “啊啊,真是說不過你。”

  無論是態度和緩的英俊、盈盈笑著的微笑,還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氣氛,都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是哪裏分明又有點不同。那是什麽呢,什麽呢,侑植偷偷打量著兩個人,終於找到了這種微妙感覺的根源所在。

  那就是眼神。

  兩人看著彼此的眼神是炙熱的,和之前的舒適平淡不同,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帶著隱約的緊張感。

  微笑出去以後,侑植悄悄地問英俊:

  “狀態極佳啊。昨天有什麽事嗎?”

  “你問我有什麽事嗎?”

  英俊想得入神。

  睡得像死人一樣,應該就是說的那種情況吧。把微笑抱在懷裏,真的睡得很香甜,酣睡得讓人完全不記得那些討厭的噩夢。

  醒來的時候,整個人感覺就像重生了一樣。一直彌漫在腦中的雲霧,都煙消雲散了。所以,狀態極佳自然毋庸贅述。

  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明明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但從其他意義上來講,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就是所謂的“隻是牽著手睡了而已”吧?那應該說是有事,還是沒事呢?

第八十一章 隨風而逝

  “還真有啊。”

  侑植語氣陰險地喃喃自語,聽此英俊佯裝冷漠地脫口而出。

  “不關你的事。”

  “你就對我一個人說實話吧。沒關係的。男女之間的陰陽調和是好事。既是活力的源泉,又是謀求健康生活的基石。”

  正式公布之前,就這樣安靜地享受著小溫馨貌似也很好。微笑之前不就一直期待著這種平凡的戀愛嗎?兩個人一起分吃一份暖胃的辣味泡麵,像相親那天一樣一起走在街上,把車停在家門前,享受一個長長的吻……

  “啊,托你的福,我確信了一點,男女之間的陰陽調和如果失調了,就會變成生了癩癬的驢。就像樸博士你一樣。”

  “閉嘴。”

  侑植閉上嘴,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英俊又笑了笑說道:

  “什麽事都沒有。”

  “哼。”

  侑植仍是滿臉狐疑,不知是否該就此作罷,他喝了一口茶,轉移了話題。

  “既然你說什麽事都沒有,我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但你要記住一點。如果下定決心交往的話,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不要對對方有所隱瞞。”

  “什麽?”

  “所謂戀愛,和脫光了赤裸相對沒什麽兩樣。你想想,人家都已經脫了個精光,而我還穿著內褲,那麽對方會多沒麵子多難過啊。我不顧羞恥脫了個精光,那家夥為什麽還不脫?說好要脫光光的,為什麽到現在還不脫?你說能沒有被背叛的感覺嗎?就是這個意思。”

  不知為何,這次英俊沒有下絆子,隻是一直靜靜地聽著,臉上漸漸蒙上一層陰影。

  “我親身經曆過,才告訴你的。我剛談戀愛那會兒對妻子撒了謊,結果暴露了,以後再也沒有隱瞞過什麽。因為我經曆過所以知道,那會讓雙方都很為難。”

  “你撒了什麽謊?”

  “說她是我的第一次……”

  英俊眉頭微蹙:

  “弟妹不是你的第一次?”

  “遇見妻子以前,我和一個女人熱戀了兩個月。後來因為性格不合分手了。”

  “真是聞所未聞啊。怎麽就暴露了呢?”

  “初夜的時候我太嫻熟了。她本來就很有眼力見,一下就看穿了。不管怎麽說,因為我全部坦白以後道了歉,妻子說都是過去的事了,還能怎麽辦,反而對我說都忘了吧。全部坦白以後,原本尷尬的關係也變得更加和睦,更加如膠似漆了。不知不覺就扯遠了,總之我想告訴你的,就隻有一句話。”

  “什麽?”

  “簡而言之就是,連心裏那條內褲也脫掉。不管你穿了多久,就算你覺得它早已成了你身體的一部分,也要脫掉它。如果有什麽隱瞞的話,先坦白才是對對方應有的禮數。”

  嗯。這些話全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隻不過這比喻太低級了。英俊一臉認真,翹起二郎腿,把身體深深埋進單人沙發裏。

  “李英俊,你……現在是不是有什麽瞞著微笑秘書?”

  “瞎說什麽呢?”

  侑植懷疑地看著英俊,還想要再問些什麽時,微笑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直升機預計十分鍾後到達樓頂。”

  “哎呀,得拿上包呀。”

  侑植看了一眼手表,連忙起身離開,微笑立刻從衣櫥裏拿出英俊的外套。

  就在微笑仔仔細細地檢查外套的時候,英俊慢慢地起身,向她走去,停在和她一步之隔的地方,說道:

  “周末約了高爾夫球對吧?取消掉吧。”

  “嗯?為什麽突然取消?”

  “我申請約會。我們去楊坪別墅兜兜風吧。”

  “您不是說泰山建設的申社長為人很苛刻的嗎?約會固然很好,但還是要以工作為先啊。”

  微笑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盈盈地回道,但她的臉卻忍不住火辣辣地紅到了耳根。

  “他是我大學的學弟。爽約一次沒關係。”

  “但是……”

  “但是什麽但是。我讓你做,你就做,竟敢跟我頂嘴。”

  微笑哈哈大笑,紅唇間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就像一串珍珠項鏈。

  微笑上午要代替英俊參加唯一集團一家畫廊的開館典禮,所以這次外出不會和英俊同行。一直到英俊下午外出回來,兩個人都見不到彼此。

  也許正因為如此吧,英俊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他向微笑靠近了一步,緊緊地抓住她的雙肩。

  “怎麽了?”

  “我想吻你。”

  “在這嗎?天呐,不行!”

  “沒關係。”

  “現在外麵秘書組的員工還都……唔。”

  和早上溫柔又謹慎的輕吻完全不同,這次是狂野又急躁的深吻。

  自從確認今後也能和微笑一直在一起以後,英俊對她要比以前更加約束,也表現出了更強的占有欲。

  “啊啊,不行啊。不行……”

  微笑嘴裏說著不行,雙手卻環上英俊的脖子,緊緊地把自己的身體貼到他的身上。

  英俊牢牢地扶著微笑的下巴,吻得越來越深。微笑一陣眩暈,睜開了閉著的眼睛,轉移了視線。如果她繼續閉著眼睛深陷進去,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

  當微笑的視線落在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她隻能祈禱又祈禱,多希望自己現在是在做夢啊。

  不知道是不是落下了什麽,去而複返的侑植,此時正和秘書組的三名員工肩並肩地站在不知何時大敞開的門前。

  “啊,媽呀!”

  微笑嚇得一把推開英俊的臉。英俊也後知後覺地搞清了狀況,連忙擦了擦嘴上粘上的微笑的口紅。

  英俊和微笑,還有門外一臉錯愕地看著他們倆的人們,兩隊人馬瞬間陷入尷尬得難以言表的沉默中。

  “這個……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沒辦法了。”

  英俊輕聲低語,微笑和其他人的視線全部集中到他的身上。

  英俊從容地撫摸著微笑的肩膀,無所謂地說道:

  “既然暴露了,就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對吧?”

  英俊原本放在微笑左肩上的右手,滑至微笑纖細的腰間摟住,仿佛自己化身成了瑞德·巴特勒(經典名著《飄》中的男主人公)。隻見他向微笑俯下身子,獻上了火辣無比的熱吻。他又是否知道,此刻被強吻的一方有多麽想要隨風而逝呢。

第八十二章 彩虹色名牌內褲

  “嘎啊!”

  秘書組的員工們連竄帶跳地發出一陣敲鑼碎裂似的叫喊聲。嘴巴大張的侑植看著眼前的光景,歔欷地嘟囔道:

  “還說什麽事都沒有。我脫了個精光,你卻自始至終都穿著一條彩虹色的名牌內褲啊。我去你大爺。”

  傍晚時分,老板結束了地方工廠的視察,返回公司。

  樸代理為了接待貴賓,侯在電梯口,門一打開,她瞬間就慌了神兒。

  天呐,怎麽辦,這個男人怎麽回事啊,也太帥了吧,完蛋了,我快要融化了,別看我了,別再看我的臉了,我快要昏過去了。不可以,我現在是在工作,不能在這裏神誌不清。我是專業人士,我可是專業人士。

  樸代理的腦子一刻不停地胡思亂想著,為走出電梯的美男子帶路。

  “副會長馬上就到。他已經下了指示,請您到辦公室稍候,我給您帶路。”

  “謝謝。”

  男人致謝的聲音魅力十足,讓人渾身為之一顫。樸代理從沒經曆過這樣的魅力風暴。

  “您,您太客氣了。”

  男人的眼睛習慣性地露出笑意,樸代理感覺自己又要靈魂出竅了,但她一直恪守著職業精神,移動了腳步。

  的確是副會長的親哥哥,兩個人的五官長得很是相像。

  其實若是隻看身材或是相貌的話,都是弟弟略勝一籌,但論魅力指數的話,兩個人簡直無法相提並論。因為弟弟完美地詮釋了“急需救治的自戀狂重症患者”的概念,而哥哥則完美地詮釋了裏才有的“魔性男子”的概念。

  “話說,樸秘書?”

  在他叫我名字之前,我隻不過是一個秘書而已……神經好像快要崩潰了一樣,變得越來越細,樸代理緊繃著最後的神經,回過頭親切地應聲道:

  “怎麽了?”

  “金微笑秘書去哪了?”

  在此之前,老板的VIP禮賓工作都是由微笑來負責的,但是今天卻有些奇怪。聽說哥哥要來,副會長在直升機上直接把電話打到了秘書室,指示禮賓工作由樸代理全權負責,並指示微笑換個地方待著。就好像是要從哥哥身邊把微笑隔離開似的。

  “臨時有事。”

  “出外勤了嗎?”

  “外勤……倒是沒有。”

  到了辦公室,成延舒適地坐在沙發上,微微抬頭凝視著她,拜托道:

  “樸代理能幫我叫金微笑秘書過來一下嗎?”

  看這個樣子,副會長是不想讓他們碰麵,但也沒有接到特別指示,所以她也不好拒絕。於是樸代理猶猶豫豫地去找了金秘書。

  為了躲開成延,一直待在休息室裏,現在被叫了來的微笑陷入了沉思。和之前不同,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麵對成延總覺得別扭。如果要說原因的話,那應該是因為他和英俊之間的糾葛吧。

  成延嫉妒弟弟,把他丟棄在陌生的地方。他覺得弟弟那麽聰明,肯定能自己回來。而實際上,弟弟原本是能自己回來的,但是中途出了差子。他隻不過想讓弟弟吃點苦頭而已,不曾想竟然發展成誘拐案件,事情鬧大到不可回轉的地步。如果這樣想的話,前後就說得通了。

  那天和成延談到過去的事情,微笑總覺得聽起來很奇怪,她現在好像才明白其中的原因。因為那不是成延親身經曆的事情,所以難免會有一種違和感。

  年幼的心靈抵不住巨大的負罪感,導致成延的記憶出現了混亂,英俊則因刺激喪失了記憶。不,也許是英俊為了家人,假裝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也不一定。

  萬一真是那樣的話,他所說的“Bigbang的磨牙棒”,也許指代的就是自己的記憶吧。他說過,它不會因為掩埋起來就消失不見。

  最後一個疑點就是英俊的父母,也就是崔女士和李會長的態度。他們為什麽不告訴兩個兒子實情,糾正這一切呢。

  也是,仔細想來,也不是不能理解。

  九歲的孩子被一個瘋女人抓走,關了三天,好不容易才回來。明明已經統統忘掉了,如果非要再次喚起他的記憶,無異於讓他經曆兩遍痛苦。他們肯定一直都在戰戰兢兢,時刻擔心英俊會記起那些過往。

  世界上哪兒還有這樣的悲劇啊。

  微笑心裏覺得淒冷,隻是咯吱咯吱地咬著指甲,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早上我聽我媽說了。”

  “什麽?您說什麽?”

  “你要和英俊結婚嗎?”

  不是,天呐,已經談到那個份兒上了嗎?連當事人本人還不知情呢?

  “如果副會長求婚的話,也許吧……”

  微笑羞紅了臉支支吾吾,成延苦澀地一笑。

  “所以你才躲著我啊,我可有點傷心啊。”

  “我沒有躲著您,我隻不過是在休息時間來休息室喝杯茶而已。真的。”

  成延慢慢地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向窗邊。他看著這個寒風凜冽的灰色城市,開口說道:

  “雖說我是哥哥,但和英俊比差遠了。在這世上,不管是關注,愛情,還是事業,都是靠能力來獲取的,不是嗎?然而,這個家夥搶走了一切,現在就連一個能和我一起分擔痛苦,安慰我的人也都要搶走……真讓人感覺有點淒涼啊。”

  微笑抬起頭,用清澈的眼神看了看成延。將一切看在眼裏的她覺得不能再沉默了。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成延哥哥,那個……那天和我在一起的事情,您真的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嗎?”

  “抱歉,完全想不起來了。”

  “那被關了三天的那個屋子呢?”

  “我當時不是說了嘛,那裏荒涼髒亂,被人廢棄了。從胡同那裏開始,壓根就沒有人住。”

  “裏麵呢?屋子裏麵是什麽樣子啊?我是問,有幾個房間,您被關在哪個房間裏,窗戶又在哪裏。”

  “那個……”

  “拐走哥哥的女人穿什麽衣服,被抓之後咱們是怎麽逃出來的……”

  成延的臉色倏地憔悴下來。在他們交談的時候,成延感覺到了氣氛的怪異。

  “您當時不是在路邊站著等副會長嗎。您又是怎麽被那個女人抓走的呢?當時的情況您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

  聽到微笑接連不斷的提問,成延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反問微笑道:

  “微笑,你現在……是在懷疑我嗎?”

第八十三章 撒野

  “不是那樣的,隻是……”

  成延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刺耳:

  “你知道就因為英俊,我到現在有多累嗎?為了原諒他,我費盡心思,為了他,我故意放棄了經營權,去海外呆了十多年!但是,現在留給我的是什麽?到底是什麽!你說!”

  對於成延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微笑的臉色變得像白紙一樣煞白,良久才說道:

  “我不知道成延哥哥為什麽會提到副會長。我隻不過是想知道更多關於當時和哥哥一起經曆的那件事而已。”

  成延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我從小就害怕蜘蛛。可能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因為在那個屋子的某個角落裏,我看到了可怕的蜘蛛。記憶一般都是這樣的,經曆過一些可怕的事情之後,肯定會在心裏某個地方留下傷痛。不過,哥哥的記憶……”

  這時,成延突然瞪大眼睛,望著空中大聲喊道:

  “啊……!沒錯!蜘蛛!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屋子裏有很多蜘蛛,很惡心,很恐怖!”

  微笑停頓了許久才平靜地說道:

  “從遇見我的那段記憶開始就是這樣,哥哥的記憶全部都是從別人那裏聽到些什麽之後才想起來的。這未免有點太奇怪了吧?”

  “你這是什麽意思?當時你看到蜘蛛就哭了,我還安慰你,你都忘了嗎?”

  “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什麽?”

  “我不可能看到蜘蛛哭起來的。您知道那起事件具體的事發時間嗎?”

  “11月底。”

  成延滿眼驚異,回過頭看著微笑。

  “我最近才明白過來。我們隨處可見的蜘蛛……”

  好像牽強地去承認自己討厭的事情一樣,微笑臉色煞白,渾身戰栗,好不用意才擠出話來:

  “蜘蛛是會冬眠的。在沒有食物可吃的11月底,它們是不會出來活動的。不管怎麽想,我都覺得……那不可能是蜘蛛。”

  成延一時語塞,他閉著嘴,滿眼困惑地看著微笑。

  “您好好想想吧,哥哥現在是把自己硬裝進了記憶裏。”

  成延勃然大怒,突然情緒激動大叫道:

  “我的家人表麵上對我笑臉相迎,但其實都認為我是個讓人心寒的家夥!現在連微笑你也要逃避我了嗎?別人我不管,你……你不能這樣!隻有你不能對我這樣!那天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嗎?!我們當時在一起,你也親眼看到了,你最能知道那天我有多麽痛苦!你怎麽能對我這樣?!你又不是別人,你怎麽能!啊!”

  似乎所有走投無路的人最後都會抓狂。看到性情大變的成延仿佛要撲過來的樣子,微笑往後退了一步,這時,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

  “在別人辦公室裏撒什麽野啊?”

  來人是英俊。

  擋在微笑前麵的英俊用力推了一下成延的胸口,惡狠狠地威脅道:

  “要不要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才是真正令人心寒的醜態啊?你再這樣對微笑大吼大叫試試!到時候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哥哥!我弄死你!”

  英俊就像是猛獸亮出了可怕的獠牙,惡狠狠地低吼著,守衛自己的領地。他的情緒非比尋常,這話絕不是說著玩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英俊的聲音嗡嗡作響,茫然失措的成延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他深呼吸了一下,調轉腳步,走到門口,而後轉過頭,對微笑道歉道:

  “對不起,嚇到你了。下次見。”

  微笑驚慌失措,不知該怎麽回答,直楞楞地看著成延。英俊代替她回答道:

  “以後不要聯係微笑了。小時候的事,早就已經在小時候結束了,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呢?”

  換做平時,這話肯定又要引起兄弟間的爭吵,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成延乖乖地閉上嘴走出去了。

  成延走後,辦公室裏彌漫著可怕的靜寂。

  英俊仍然背對著微笑。

  他們靠得這麽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的緣故,他的後背和肩膀看起來比先前更加寬廣更加結實。微笑現在有一種被這世上唯我獨尊,同時又是最優秀的男人保護著的感覺。

  “仗著平時對你寵愛有加,尾巴都到翹天上了。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說過要躲著點我哥啊。”

  “抱歉。”

  微笑乖乖道了歉,沒有為自己做出任何的辯解。

  “微笑,你能忘掉小時候發生的那些痛苦的事情,但我哥的狀態還不穩定。以後,別再揭開之前的傷疤,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了。”

  英俊背對著微笑,低聲命令的聲音裏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悸動,就像是拿著事先準備好的台本念出的台詞一樣。

  微笑看著他的後背,一個字一個字地呼喚道:

  “成賢哥哥。”

  在這個世上,你可以和地球另一端的人麵對麵地通話,也可以嗖地發射宇宙飛船,隻要有0和1,就沒有解不開的難題,但“直覺”這個詞仍然可以左右一個人的判斷。

  聽到“成賢”這個名字的瞬間,英俊的肩膀輕輕地打了個激靈,如果不仔細觀察都很難察覺到,這一激靈意味著什麽。

  超級電腦無法計算,但微笑卻知道其中的答案。憑借她的直覺。

  “那是誰啊?”

  “您沒失憶對吧?您是裝作失憶對吧?”

  “胡說八道什麽呢。”

  “聽說人在說謊的時候,無法直視對方呢。”

  聞此,英俊依舊看著窗外,逃避著微笑的視線。

  “不管我是失憶了,還是裝作失憶,對金秘書來說有什麽意義嗎?”

  “意義……”

  “如果我的過去有所改變,那金秘書的心也會變嗎?微笑,過去的9年裏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人,和你約定好以後也要一直在一起的那個人,難道不是現在的我嗎?”

  微笑啞口無言,不知道怎麽回答。

  這話說得沒錯,過去不過隻是過去而已,現在,她對英俊的心意不會再因為那件事而增減半分。她隻是帶著點好奇,想確認下那件事,試圖糾正某種錯誤而已。不過從他的角度來看,這樣的行為也許有些輕狂了。

  “抱歉,是我不自量力了。”

  “知道就好。”

  微笑沒有失落,反倒冷不丁地說道:

  “我爸今年年初跟我說,‘我們微笑真像一條狗’。”

第八十四章 紙包不住火

  “什麽?”

  “說我的嗅覺出奇的好。”

  啊,這倒可以理解,不過這話聽上去卻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英俊不解地歪著腦袋,微笑依然真摯地繼續說道:

  “我察覺出爸爸闖了禍。去年年初,我爸借了高利貸,結果利滾利,欠了一屁股債。姐姐們平日裏忙著工作,又生性單純,不太懂那種事,也就沒多想什麽,卻被我逮了個正著。結果爸爸跟我坦白了一切,還跟我說,說出來之後自己的心情一下子輕快了不少,那段時間以來因為無處訴說而痛苦不已,說著說著還抓著我的手嚎啕大哭。我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當然,那是因為想到要把副會長送我的新車賣掉抵債,太心疼了。”

  “你想說什麽?”

  “紙永遠包不住火。”

  英俊的嘴角明顯僵住了。

  “即便如此,如果副會長想要隱瞞到底的話,那我以後也不會再過問那件事了。不過,請您跟我約定一件事。”

  “約定……?”

  “對,約定。您要答應我,如果副會長要是覺得辛苦的話……即便隻有那麽一點點辛苦……”

  微笑走到英俊麵前,抬起頭看著他的臉,笑盈盈地說道:

  “從現在開始,不要再一個人承受了。”

  這麽聰明的女人,竟然也有如此糊塗的一麵。英俊偶爾會從微笑身上感受到這一點。現在便是如此。

  有你這樣的女人在我身邊,有你這樣的女人和我在一起一輩子,我怎麽還會覺得辛苦呢,傻瓜。

  “就算我已經脫光光,而副會長仍然堅持穿著心裏的那條內褲,也請不要一個人承受那種苦了。”

  英俊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以後盡量離樸博士遠一點。別被他帶壞了。”

  微笑笑盈盈地幫英俊整理著領帶,英俊似乎平靜了許多,淡然地坦白道:

  “是,沒錯。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失憶過。”

  英俊抬起兩隻手,撫摸著微笑的臉龐,直勾勾地看著她瞪得圓圓的眼睛,毅然地對她說:

  “你聽好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懷疑什麽,但是微笑,你小時候見到的那個哥哥確實是成延。”

  “副會長……”

  “之前我裝作失憶,是為了逃避。因為承認我讓哥哥變成那樣的事實,很傷自尊心。”

  英俊停頓了一下,將微笑那可愛的臉龐印刻在自己的眼眸,下定了決心。

  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微笑說的一點都沒錯。

  不知不覺間,所有的事情逐漸浮出水麵,成延會受到傷害也是必然的。不過,與當時不同的是,不管是成延還是英俊,都已經長大成人。不管發生什麽樣的事,他們都能相互理解並一起去克服,這也是為了以後的生活,他們各自必須要去承受的事情。

  然而,微笑卻不一樣。

  就像他一直以來都在守護著她一樣,他要繼續這樣守護下去。

  雖然這麽說有點牽強,但英俊就是不希望微笑受到一點傷害。他不想讓微笑憶起那些沒有任何價值的記憶,不想讓她感受都一絲痛苦。他絕對不能那樣做。

  “你認為我是個卑鄙的家夥也好,反正你已經沒辦法從我身邊逃走了。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成延,你不睡覺幹什麽呢?”

  一個光溜溜的的女人抓著淩亂的頭發走到酒店窗邊,豐碩的屁股坐在成延坐著的扶手椅把手上,緊緊抱住了他的頭:

  “你一直醒著嗎?有什麽心事嗎?”

  女人悄悄瞟了一眼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看起來像是在寫稿子,但又好像不是。因為word文檔裏麵一個字也沒有。光標有規律地跳動著,好像正在努力地在白色背景下突顯自己的存在感,不知為什麽,卻讓人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成延抬起埋在豐滿乳房裏的臉,將頭轉向窗外。窗簾縫隙間,是鋪滿了天藍色晨光的街道。

  “說一個現在突然想起的地方。”

  聽到成延這不著邊際的要求,女人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成延的眼神恍惚迷離,整個人好像飄去了別的地方。

  “額,突然想起的地方……”

  女人腦海中回想了一下:

  “鄉下奶奶家?”

  “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額,就是鄉下。”

  “周圍的風景如何?”

  聽到成延一連串的奇妙要求,女人不解的歪著腦袋,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繼續說了下去:

  “雖然現在因為重建已經不複存在了,但我記得那個時候奶奶家的圍牆旁有一條小溪。重建之前,如果把車停在圍牆和小溪之間,其他的車輛就過不去,所以爸爸即便還吃著飯,隻要一聽到鳴笛聲,就會跑出去挪車。奶奶家還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裏有兩棵柿子樹,後院裏還有塊菜園,我常常摘些西紅柿和黃瓜什麽的來吃,還被奶奶罵了呢。啊!還有最厲害的,就是老式的旱廁。真的,那可真不是開玩笑的!為了不去看那個散發著惡臭的大黑洞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好像下一秒就會有一隻手伸出來,問我要紅廁紙還是藍廁紙呢。”

  女人咯咯笑著,胸脯跟著一陣蕩漾。成延直愣愣地盯著她那白皙的乳房,硬擠出來一句:

  “房子裏邊什麽樣呢?”

  “額,有兩個房間。前麵有個門廊,旁邊有個老式廚房,就是以前那種老式房子。每次去的時候,小小的屋子裏常常晾曬著辣椒、蔬菜還有醬曲,因為那個氣味,我都不怎麽進去。裏屋堆滿了各種雜物。我奶奶那個人不怎麽幹淨利索的。屋裏有一個櫥櫃,一扇小窗戶,還有加了玻璃的隔扇門。門前有一個落滿了灰塵的電話座機,旁邊的牆上寫著我家的電話號碼,字特別大。整麵牆上掛滿了從廟裏討來的月曆,還有以前的老照片之類的。有個大紅色的貂皮毯子,散發著奶奶特有的味道。還有一台畫麵扭曲的電視機和摔碎了的收音機……”

  雖然一次也沒去過,但僅僅聽著這描述,那裏的景象就像一幅畫一樣展現在了眼前。

  哥哥現在是把自己硬裝進了記憶裏。

  至於房子裏是什麽樣子,那裏又發生了什麽事情,成延完全記不起來了。但是胡同和房子外的風景又為什麽那樣清晰呢?

  很久以前的那條胡同仍然曆曆在目。那個味道、空氣甚至是鏽跡斑駁的鐵大門的觸感都記憶猶新。他緊緊抓著很像監獄窗欞的門欞,從手掌和額頭傳來的冷氣令他背脊發麻,甚至連這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為什麽呢?為什麽就像用刀子裁剪過一樣,隻清晰地記著外麵的景象呢?

第八十五章 勞斯萊斯幻影

  難道……是因為自己根本沒有進去過那裏嗎?

  思緒飄至此處,成延的腦海中開始回響起隱隱約約的聲音:

  叔叔,這裏就是那個家嗎?

  是的,少爺。

  小賢真的……被關在了那裏嗎?

  是的。

  因為我,因為我當時把他丟在那裏……所以才會……!

  少爺,您別固執了,快上車吧。夫人要是知道我把您偷偷帶來這裏的話,可就壞事兒了。

  破舊的黑色大門上掛著的黃色警戒線,像一道閃光掠過他的腦海。

  他突然覺得頭痛欲裂。

  “呃呃!”

  “親愛的,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嗎?”

  “啊啊啊……呃呃呃!”

  突然,成延胡亂抓著自己的頭發趴倒在地上,好像堅實的大壩生出了龜裂,裂縫中有什麽東西嘩嘩地泄露出來一樣。

  “啊啊……我……!我到底做了什麽……!”

  10層大樓的正門上掛著五彩斑斕的橫幅,橫幅上寫著“唯一夢之樹教育中心竣工儀式”。正門前,站滿了唯一集團的核心高管和教育工作人員,還有一群記者,他們似乎是在等候著什麽人。

  這個兒童中心位於總公司大樓附近,由集團買下地皮後重建而成,旨在為集團員工子女提供保育和教育服務。建立這樣一個集托兒所、幼兒園、室內滑冰場及室內遊泳場於一體的大型文化中心,需要投入大筆的資金,其而中有相當多的一部分是集團副會長李英俊的個人財產。

  天氣驟然變冷,門前等待的人們鼻頭已經泛紅,就在這時,一台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熄滅了頗有威懾之感的警示燈,駛入兒童中心前的大路,停在了警衛車輛的後麵。

  待命的集團工作人員一打開後座的“自殺門”,今天的主人公李英俊,就以耀眼的挺拔之姿下了車。自帶光環似乎並非“附加選項”,而是早在設計階段就有的“基本配置”。

  英俊一現身,包括高管在內的待命人員便畢恭畢敬地對著他行禮,周圍的閃光燈閃成一片。

  也許是太照眼了,英俊眉頭微皺,整了整衣服。他並沒有為了剪彩而立刻走向台階,而是先護送了隨後下車的女人。

  下車後站在英俊身邊的女人,就是唯一集團高管們人盡皆知的金微笑。就是那個已經輔佐了英俊九年之久,被稱為“耐心的標誌”、“秘書界的活佛”的金微笑。

  但是,今天又不是作為派對的女伴出席,一個秘書,在這樣一個正式場合,竟然被老板李英俊護送,這實在是有違禮數。看到這一場景,包括高管層在內的許多人都大吃一驚。

  “請您帶上手套。”

  “謝謝。”

  微笑從車上下來以後,把活動要用的白色棉手套遞給英俊,觀察了下周圍人們的眼色,輕聲責備道:

  “都說了我坐副駕駛就行,這算什麽啊。”

  “怎麽了?”

  “氣氛都被搞砸了。大家都看著呢。”

  英俊戴好手套後,環顧了下四周,臉上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似是有意地把嘴唇緊緊貼在微笑耳邊,低聲說道:

  “那就讓他們看個夠。”

  啪啪啪啪,像是起了什麽戰事似的,刹那間閃光燈四起,本就亂作一團的氛圍,變得更加混亂了。百無聊賴的記者們,果然都瞪起犀利的鷹眼,在手冊上奮筆疾書。他們寫的肯定都是具有爆炸性的新聞標題。“唯一集團李英俊和女秘書,令人震驚的緋聞!”,“守在李英俊身邊的女人,令人震驚的真麵目?”之類的吧。

  微笑收回漸飄漸遠的思緒思考起來。如果宣傳室長知道了這一事實,雖然不能把他抓來吃了,但肯定會把我抓來吃掉的。反正橫豎都是死,也沒什麽區別,不如趁此機會辭職好了。辭職書是親手寫呢,還是打印呢,又或者還是幹脆寫血書更好呢。

  “你幹嘛呢,還不快跟過來?”

  微笑一改往日笑盈盈的笑臉,麵色十分難堪地跟在英俊身後。

  “為什麽愁眉苦臉的?笑得燦爛點,燦爛點。”

  聽到這話,想要勉強笑一下的微笑,卻變得更加愁眉苦臉了。

  剪彩和紀念留影以後,為了確認兒童中心內部,李英俊進了大樓,他不滿意地回頭看了眼冷清的走廊。

  眼尖的工作人員擔心會挨訓,一下子緊張起來,微笑也是滿心擔憂地觀察著他,但他說出的話卻十分出乎意料:

  “我說那邊牆上的空地兒啊。”

  “是。”

  “是不是太冷清了。在那兒掛上我的肖像畫怎麽樣?比起粗糙的油畫作品,應該還是我帥氣的臉更勝一籌吧。”

  “天呐,副會長您太讚了!”

  “是吧?這主意不錯吧?”

  “您真是太幽默了。我的肚皮都要笑裂了。”

  “我可沒開玩笑。”

  “您還是說您是在開玩笑吧。拜托。”

  “有什麽問題嗎?”

  微笑一時語塞,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她竟然因此忘記了英俊的本色,她再三回味著,笑盈盈地給了他當頭一棒:

  “很抱歉,這裏不是保育和教育機構嘛。這樣做不符合主旨。”

  “怎麽不符合了?”

  如此理直氣壯也實屬不易呢。微笑又不能如實回答“孩子們看著副會長的肖像畫能學到什麽呢”,於是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連忙離開走廊,轉移了話題:

  “我很好奇副會長您幼兒園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呢。”

  “這有什麽好好奇的?生活嘛,大家還不都是一個樣。”

  “具體是哪些方麵一樣呢?”

  “額,千字文差不多全背完了……應該正在學習英語和法語語法吧?鋼琴和小提琴的課程已經有點厭倦了,偶爾會去高爾夫和騎馬俱樂部,有空的時候會和爸爸下圍棋……過得還挺忙的呢。”

  “恕我失禮,您為什麽要上幼兒園呢?”

第八十六章 

  “一天到晚呆在家裏多無聊啊。”

  “啊啊,算是一種興趣愛好?”

  “大家不都是這樣嗎?”

  “哎呦,那是當然了。生活嘛,大家都是一個樣呢。真的是這樣呢。”

  微笑竭力隱藏起內心的不痛快,隨聲附和著,英俊一臉輕鬆地反問道:

  “金秘書你呢?”

  “塗色塗得特別好,從來不會塗到黑線外麵,剪刀也用得熟練,每天都會受到表揚呢。”這種情況下,微笑實在沒辦法這樣如實作答。

  “應該也差不多吧。”

  “我和微笑果然很合得來。”

  英俊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真是讓人討厭,卻又讓人覺得魅力十足。微笑的小心髒忽然猛地跳了起來。最近,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隻要看到他就會莫名心動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

  “二樓是托兒所。裝修材料和家具都采用了國內生產的無毒產品,依照副會長之前下達的指示,我們把孩子們的安全和健康放在了首位。”

  在中心所長的介紹下,英俊細細地環顧著教室內部,補充道:

  “我認為,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兩種錢,絕對不能心疼。一種是花在我身上的錢,另一種就是花在成長中的孩子們身上的錢。”

  “啊,是……”

  “所以,教具和餐食也都要視作對未來的投資,全部都要最高級別的。”

  “是,請您放心。”

  英俊和工作人員在嚴肅的談話的過程中,微笑暫時離開,隨意地在托兒所室內逛了起來。

  窗子的采光很好,在陽光的照耀下,亮色的牆壁變得更加鮮亮,壁畫上綠色的草坪故意畫得鬆鬆垮垮,就像出自小孩子的手筆一樣,草坪裏還藏著各種可愛的昆蟲。

  跟著蝴蝶、螞蟻、蟈蟈走在長長的走廊裏,音響裏流淌出歡快的童謠。

  “蝴蝶呀,蝴蝶呀,飛到這裏來吧”。不知不覺跟著旋律哼起小曲兒的微笑,在一個教室前突然停住了腳步。

  壁畫被教室門隔斷了。壁畫斷開的地方,畫著一棵枝葉茂盛的古銅色樹木。像胳膊一樣伸出的長長枝椏上,掛著什麽東西。是蜘蛛。

  “呃!”

  即使是幼兒壁畫,對微笑來說也並沒有什麽不同。“談蛛色變”的微笑嚇破了膽子,不自覺的後退一步,扭開了頭。

  這時,暫時靜止的音響裏再次響起了童謠。好巧不巧,活潑而輕快的節拍和旋律唱的還是“蜘蛛”。

  —蜘蛛沿著絲線爬下來。蜘蛛沿著絲線爬下來……”

  聽到這熟悉的旋律,微笑的耳朵一下被震蒙了,感覺像是斷了電似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L'araignéegypsieMonteàgouttière……”

  曾經忘卻的“吱呀”聲響和小時候英俊哼唱的歌聲重疊在了一起。那分明是同樣的旋律。

  “金微笑!”

  聽到英俊的聲音,微笑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支撐不住身體,半依在了他的身上。

  “啊……”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沒有。隻是有點頭暈。”

  “怎麽會突然這樣?臉都白了。”

  “沒什麽。現在沒事了。”

  “你臉色可不太好啊,我們去醫院吧。”

  “我都說了沒事。不用去醫院。”

  “真的沒關係嗎?”

  微笑用力撐起哆哆嗦嗦的雙腿,重新站好。她接過英俊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冷冰冰又黏糊糊的冷汗,這才點點頭說:

  “沒關係。什麽事兒都沒有,真的。”

  微笑重新露出標誌性的笑容。英俊仍然一副無法釋然的表情看了她好久。

  在結束兒童心中開館儀式,奔赴下一個行程的車上,微笑重新為英俊係上了領帶。英俊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觀察著微笑的臉。

  美麗而清晰的五官,每時每刻都保持著的笑容,還有一個富有魅力的酒渦。這是一張看了9年,卻怎麽都看不厭的臉。

  英俊好像突然感受到了某種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的渴望,以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微笑的眼睛。微笑瞟了一眼駕駛座,搖了搖頭,像是給了英俊使了個眼色。

  英俊失望地歎了口氣,轉頭看向車窗外,喃喃自語:

  “堵車了。”

  為了準時參加晚宴秀,他們已經在以最快的速度趕路了,但是因為交通嚴重堵塞,車子一動都不能動。

  “抱歉,副會長。”

  司機尷尬地回過頭來道歉。英俊搖搖頭,回應道:

  “本來就是堵車高峰,沒辦法的事。”

  “但是糟糕的是再這樣下去的話就沒辦法準時到達了。”

  微笑急得直跺腳。英俊看了一眼手表,問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問題:

  “坐地鐵怎麽樣?”

  “地……鐵?您不是最討厭人多的地方嗎?”

  “我更討厭遲到。”

  雖然距離舉辦活動的綠源酒店隻有三站距離,應該不成問題,但是不知為什麽,總覺得英俊和地鐵不太搭。其實,英俊也感覺到了周圍人瞟過來的眼神,還聽到了按下相機快門的聲音。社交軟件上可能馬上就會出現諸如“皇太子cospy平民”、“喂,該給副會長家安個地鐵了”之類的文字了吧。

  盡管如此,英俊倒映在黑漆漆的進出口窗戶上的臉依然毫無表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堅定的毅力。

  微笑背對著英俊,看著出入口。當地鐵進站減緩速度的時候,她皺起了眉頭。混亂的車廂本來就像馬上要炸了鍋一樣,站台上又站滿了等待的人群。早就感到害怕的微笑剛想擠到角落裏去,又停下來抬起頭看向後方。她擔心一身正裝打扮的英俊會發生什麽事情。

  “副會長,您跟我換下位置吧。”

  “為什麽?”

  “衣服要是弄髒了該怎麽辦啊?快點。”

  微笑咋咋呼呼地催促英俊,但是英俊非但沒有躲到角落裏,反而故意用嚴肅的表情和聲音命令微笑:

  “把包給我。”

  “什麽?”

  “我讓你把手提包拿過來。”

  微笑的包包向來很沉,因為裏麵裝滿了隨行時需要的各種物品。英俊幾乎以強搶的方式拿過手提包,掛在了自己的肩上。

  地鐵停了下來,車門打開的瞬間,人潮和預想中的一樣洶湧而來。

  英俊好像早有準備似的,把微笑推到角落裏,用一隻手臂圍住了她的腰。

  “副會長……?”

第八十七章 劇透

  不停碰撞、來回推搡著擠進車廂的人流讓英俊處在即將爆發的邊緣,可即便如此,英俊還是非常出色地忍到了最後。

  隨著車廂內通知廣播的響起,地鐵再次出發,擠到喘不過氣來的一眾乘客齊刷刷地倒向一側,四麵八方隨之傳來陣陣抱怨聲。英俊也沒能躲過被人群推搡的噩運,但他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發火亦或是發脾氣,反倒嗤嗤地笑了起來。他貼近微笑耳邊竊竊私語:

  “你要摸到什麽時候啊?”

  “啊?”

  微笑一臉茫然地眨巴著眼睛往下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正緊緊地貼在英俊的胸口處。她猛地跳了起來:

  “天呐,對不起。”

  “真是新鮮,道什麽歉啊?”

  英俊溫柔地笑著,把視線轉向窗外。微笑靜靜地抬頭看著英俊,無端地紅了臉。

  雖然隻有短短不到十分鍾的時間,終於抵達站點的兩個人卻早已筋疲力盡。

  “哇,今天可不是一般的擠啊。隻坐了三站就暈車了呢。”

  微笑倚靠在地下通道的柱子上緩著氣。英俊一邊向下捋著她的後背,一邊數落道:

  “這就叫苦連天啦。人生路上還要經曆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呢。我這麽討厭人多的地方都抗住了,你就別念叨了。”

  在地獄一般的地鐵裏坐了三站,微笑一直都站在出入口一側的拐角處。英俊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為了保護微笑分明使出了渾身力氣。微笑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是,是。”

  “不過多虧有你,才避免了遲到不是嗎?。”

  “那倒是。”

  英俊重新背上微笑的手提包,突然伸出了右手。

  微笑笑盈盈地抓住英俊的手,為了溫暖英俊因為冷空氣而涼透的手,緊緊地與他十指相扣。

  英俊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訝得蜷縮了一下,又馬上開心地笑了起來,他握緊微笑的手,往前邁出了一大步:

  “走吧。”

  傍晚時分,地下通道的擁擠程度反而比地上還要嚴重。可能是到了年末的緣故,通道裏滿眼都是聖誕樹和聖誕裝飾品。

  “今年聖誕節的禮物是什麽呢?”

  9年來,微笑每年都會送英俊送聖誕禮物。雖然送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可有可無的小東西,但是和微笑親手寫下的賀卡一起送出的裏屋總是讓英俊非常期待。英俊也總是用昂貴的禮物回贈微笑。

  其實微笑有幾次是為了得到貴重的禮物才送英俊禮物的。微笑尷尬地笑著反問道:

  “哎呦,哪裏有人會提前問聖誕節禮物送什麽的?”

  “這裏。”

  “啊,好吧。”

  微笑幹咳幾聲,問道:

  “您有什麽想要的嗎?”

  “如果有的話呢?”

  “隻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當然要送您啦。您想要什麽?”

  英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過頭去。

  微笑也跟著停住腳步,瞪圓了眼睛抬起頭看著他。英俊很快便拋出一句令人費解的話來:

  “無條件Yes。”

  “啊?那是什麽……?”

  英俊瞥見附近的一家花店,他沒有回答微笑,轉而放開她的手徑直朝那個方向走去,繼而呼喚店主人:

  “紅色玫瑰都在這裏了嗎?”

  “是的,客人。”

  “幫我做成花束。”

  “您需要多少呢?”

  “全部。”

  “嗬,全部都要嗎?”

  “對。”

  隨後跟過來的微笑插話道:

  “天呐,您這是做什麽?”

  “想送你。”

  “嗬!啊,我很榮幸也很感謝,不過,能不能隻接受您的心意呢?大致一看也知道不下一百朵了,這麽重,沒辦法帶到活動地點的。”

  “沒關係,我幫你拿。”

  微笑惶恐地張著嘴,抬頭看著英俊。英俊直接無視微笑的反應,再次轉頭望向擁擠的地下通道,淡淡地說:

  “偶爾來到這種人多的地方,我都會重新感歎一次,原來有這麽多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與此同時……還有疑問困擾著我。”

  “什麽疑問?”

  “緣分到底為何物。”

  微笑也跟著看向擁堵的地下通道,陷入了沉思。

  這塊小小的地方已經聚集了這麽多的人,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那得有多少啊。茫茫人海裏遇到一個有緣人的概率,大概用計算器也算不出答案吧。

  盡管小時候隻有那一天的緣分,但是兜兜轉轉又重新遇見了彼此,這同樣也是絕對無法用數字計算的。

  “應該類似於……奇跡吧。”

  在他們二人的世界裏,時間仿佛停止了一樣。英俊和微笑緊緊握住彼此的手,一動不動地站在行色匆忙的人群中。

  “剛才說到聖誕禮物,這次聖誕節我要先送你禮物。不過很遺憾,我並不打算給你選擇的權力。”

  “您要送我什麽禮物啊?啊,您肯定不會告……”

  微笑還沒說完,英俊就立刻回答道:

  “戒指。”

  “戒……戒指?”

  “那天我會為坐在別墅壁爐前的你送上一枚戒指,上麵嵌有糖球大小的鑽石,再來個驚喜提問,到時候你要無條件地回答‘Yes!’。這就是我想要的禮物。”

  聽了英俊的話,微笑隻是呆呆地站著原地眨巴著眼睛,而後她忽然探頭至英俊的鼻前:

  “副會長,您看得見這裏吧?這裏。”

  微笑用手指指了指額頭上部,笑盈盈地放出狠話:

  “請您用力敲打我的額葉。我想忘掉剛才聽到的話。”

  英俊露出一副詫異的表情,微笑突然哭喪著臉抗議道:

  “你知道世界上最惡劣的行為是什麽嗎?是劇透啊劇透!什麽驚喜提問!我隻會收到驚嚇!我可能會被嚇到昏過去,要不要帶上心髒起搏器啊!”

  看到微笑如此激烈的反應,英俊忍不住嗤嗤地笑了出來。

  微笑惡狠狠地瞪著英俊,緊緊握起拳頭,瑟瑟發抖,而後又對著天空大喊道:

  “啊啊!一開始就顯擺自己,說什麽‘我跟你結婚’,後來又對我說‘我頭腦聰明,外貌出眾,錢也很多,Anipang也玩得好,嫁給我吧’,現在甚至還劇透求婚情節?這算哪門子的求婚啊!快打我!讓我立刻忘掉吧!”

第八十八章 絞刑架

  綠源酒店宴會廳內聚集了今天慈善晚宴秀主辦方Centummotors公司的相關人士以及政經界人士。

  英俊進入會場,和Centum集團社長團打過招呼並合影留念後入座,活動隨即開始。

  社長團的代表權賢俊發表完祝辭後,演出正式開始。這時,英俊說要出去抽根煙,離開了座位。

  獨自留下的微笑抬頭看著開始表演的的魔術秀,胡思亂想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英俊的空位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你說過……我把自己硬裝進了記憶裏,對吧?”

  微笑轉過頭發現了成延,著實嚇了一大跳。

  “成延哥哥……”

  不覺間,坐到微笑鄰座的成延艱難地開了口,語氣痛苦地請求道:

  “如果我對過去的事情有什麽地方搞錯了的話……你可以告訴我嗎?”

  微笑判別不出該作何回答。因為對於這件事,英俊昨天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雖然微笑並不知道英俊這麽做究竟出於何種理由,但她知道,英俊想要隱瞞過去的事情。如果這是為了保護心靈脆弱的哥哥,那微笑現在將自己所知道的事實全部告訴成延就違背了英俊的意思。

  “讓你為難到無法回答嗎?意思就是我確實搞錯了,對嗎?”

  成延將視線轉向舞台,悲痛地繼續說道:

  “打我懂事起,我就總覺得哪裏很奇怪……”

  身著黑色衣服,頭戴白色麵具的魔術師從空無一物的帽子裏掏出一隻鴿子來,周圍立刻爆發出陣陣歡呼和掌聲。

  “至於什麽是什麽……我現在真的搞不懂了。”

  魔術師用華麗的手法變了多種魔術後,走上一個巨大的台子,準備下一個魔術。台子的木梁上懸掛著一根係有繩套的粗繩,讓人不由聯想起中世紀的絞刑架。

  主持人用激動的聲音預告下一個魔術。

  —下麵為大家獻上刺激的絞刑魔術。

  “和英俊不同,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總是瞞著父母和朋友到處去玩。偶爾也和他們一起坐公交車搭地鐵。英俊從入學開始就一直是孤家寡人,司機師傅不送他的話,他連學校都去不了……可是這小子卻把我帶上公車,扔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實在有些奇怪。”

  魔術師把頭深深探進那個粗粗的繩套,再三確認繩子不會鬆開後,一塊黑色幕布降至絞刑架上方。

  觀眾席上一陣騷動。緊接著,增添緊張感的音樂響起,身材纖細的美女助手們,咧開紅豔的嘴唇,微笑著轉動台子。隻見台子的一側伸出一根長長的控製杆,在它的作用下,魔術師會墜落到台麵底下。

  “昨天和你聊過以後,我回去想了一夜。我既懷疑自己真的那樣做過,又覺得或許……活血是因為我無法承受自己闖下的禍事……”

  轉動台子的美女終於停下了腳步。

  不覺間,音樂突然變得陰森恐怖起來,四周瞬間漆黑一片,就在這時,成延低聲歎了口氣,望向了微笑。

  但是微笑的狀態似乎有些奇怪。

  “微笑……?”

  “啊……啊啊……,好,好可怕。我害怕。我害怕……”

  “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不要啊,好可怕……”

  微笑嚇得臉色煞白,她瞪大了眼睛瑟瑟發抖。就在成延想要伸手安慰她的時候,一位美女助手毫不猶豫地拉下了控製杆。

  哐!

  幕布後麵,脖子套在繩套上的魔術師的腳底隨即響起可怕的墜落聲。掛在繩上被拉長的人就像秋千一樣,無力地來回蕩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響徹了整個大廳。

  吱呀,吱呀……

  “啊啊啊!”

  近旁一位中年女性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驚叫聲,嚇得成延連忙收回望向那邊的視線,又重新看向微笑。

  微笑捂著耳朵,深深地把頭埋在膝蓋之間,甚至無法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微笑,你沒事吧?金微笑!”

  魔術師不知何時已經解開了繩子,走到幕布前向觀眾致謝,但仍不見微笑有好轉的跡象。成延十分恐慌,擔心再這樣下去,會出什麽事情。

  “我好像……要吐了……不能再……”

  微笑搖搖晃晃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一把推開了想要攙扶自己的成延,幾乎快要跌倒了似的踉踉蹌蹌逃出了會場。

  走在鋪著紅毯的走廊裏,微笑幾次撞上行人,差點摔倒,但她無法停住腳步,一心隻想著要找到英俊。

  別過來,微笑!別到這邊來!我說了不能看,傻瓜!

  微笑,聽說非洲有一種巨型蜘蛛,個頭差不多有成人那麽大,隻在夜間活動。如果和它對視的話,說不定會被咬。

  L’araignéegypsiemonteàgouttière……

  “啊啊啊,那不是蜘蛛!不是……蜘蛛。”

  現在終於知道,英俊一直以來極力隱瞞的到底是什麽了。還有,誰才是他想徹底保護的那個人!

  所有的記憶在腦中猶如泄閘洪水般,傾斜而下,激起陣陣漩渦。

  微笑恐懼到難以呼吸,眼前一陣發黑。正當她覺得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一股溫暖柔軟的感覺包裹了她的全身,正是她一直徘徊尋找的那個人的體溫。

  微笑艱難地睜開眼睛,確認了焦急呼喊著自己名字的那個人的臉後,當場昏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微笑正站在很久以前的那個房子裏。

  似是空無一人的黑暗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少年。

  他的手腳被緊緊捆住,他抬起頭盯著微笑,皺起眉頭冷不丁地說了句:

  “嘁,竟然還有個和我一樣的傻瓜……”

  雖然已經過去了整整23年,卻清晰地恍如昨日。

  “媽媽……”

  從睡夢中醒來的微笑把眼睛揉了又揉,卻還是找不到夢裏緊緊抱著自己的媽媽。

  “媽媽,你在哪兒?”

  必男抽泣著睡著了,末熙則打著呼嚕蹬著被子,年幼的微笑呆滯地看了她們一眼,爬了起來。

  微笑用力地吸允著手指走出了房門。

  她坐在放在地板上的鴨子座便器上,痛痛快快地方便完以後,鬆鬆垮垮地提上了褲子。窗簾沒有關,院子一下映入眼簾,雖是晚上卻像白天一樣明亮。

  微笑突然想去外麵看看,她輕輕地推了推門把手,玄關門便輕鬆地開了。

第八十九章 健康的牙齒

  微笑媽媽得了重病後,便一直躺在醫院裏,從上周起病情開始惡化,現在一直在生死線上徘徊。微笑父親一直都是白天在家,晚上去醫院的,但他已經連著兩天沒能回家了。

  爸爸不在家的這兩天裏,住在附近還沒搬離再開發地區的一個老奶奶,幫忙照看著彼此相差一歲的微笑三姐妹。今天晚上就連老奶奶也因為臨時有事暫時不在。老奶奶出門的時候,對正在上幼兒園的七歲的必男和六歲的末熙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們一定要鎖好門,照顧好妹妹。但是必男和末熙臨睡前,卻因為“娜娜”玩偶互相薅著頭發,大打出手,直接累得睡了過去,連玄關門都忘了鎖。

  微笑站在巴掌大的院子裏看著天上的滿月,忽然瞥見大門外有人走了過去。

  “哦……?媽媽……?”

  微笑想著可能是媽媽來找她了,連忙打開大門跑了出去。

  胡同的入口處,真的站著一個女人,她正出神地望著這邊。

  “媽媽!”

  微笑一溜煙跑了過去,但那個女人並不是她的媽媽。那個女人比媽媽漂亮得多。

  “孩子,你在找媽媽嗎?”

  “嗯。”

  “阿姨帶你去找媽媽吧?”

  “真的嗎?”

  “真的。阿姨的家就在那邊,那裏有很多玩具,還有很多好吃的餅幹。去阿姨那睡一晚,明天一早阿姨就帶你去找媽媽。”

  “現在就帶我去不行嗎?”

  “現在大家都睡覺了呀。明天早上阿姨肯定帶你去。”

  “唉。”

  “阿姨家還有個帥哥哥呢。”

  “哦,真的嗎?真的有哥哥嗎?”

  “嗯。跟阿姨走吧。”

  “嗯!”

  一無所知的微笑猛地抓住那個女人的手,隻感覺她的手像病重的媽媽的手一樣冰冷,但微笑卻始終緊緊抓著不放。因為微笑覺得,如果撒手的話,也許就不能去見媽媽了。

  寒風肆意地鑽進窗子,窗外月光皎潔,明亮的猶如白晝。剛剛還籠罩在黑暗裏的地方,這會兒在月光的照耀下,連手表的表盤都清晰可見。

  11月29日23點整。

  過了午夜,成賢就已經連續三天被監禁在這裏了。

  成賢生日時,爸爸送給他的高級手表真是又大又重。對一個不過九歲的孩子來說,有計時儀和日期功能的名牌手表能有什麽用呢。可爸爸說“將成大器之人,一定要懂得時間的珍貴”。但是,神氣十足地說出這番話的爸爸,當天晚上在成賢生日派對上,卻遲到了整整一個半小時。說是好不容易和熟人喝一杯,一時玩得興起,忘了時間。

  “啊啊,好討厭這個味道……”

  刺鼻的黴味還有水泥的味道。生在富豪家,像溫室裏的花朵一樣長大的成賢,從來沒有聞過這種味道。

  “好冷。好想回家。啊,肚子好餓……”

  這段時間,那個女人好幾次把廉價的餅幹推到他麵前,但他害怕萬一吃了再出什麽問題,所以隻好餓著沒有吃。

  成賢想起自己的褲子口袋裏還有剩餘的卡拉梅爾糖。那是離開家的那天早上司機叔叔送給他的,黃色的盒子裏本來裝著滿滿當當的糖塊,但是被關起來的這些天裏,每當覺得餓的時候,他就會掏出一顆來吃,雖然吃得很省,但現在也隻剩下一顆了。

  如果是以前,成賢才不會把區區一顆卡拉梅爾糖放在眼裏,但現在他卻糾結著到底要不要吃。他咕嘟咽了一口唾沫,最終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從這裏出去,這一顆一定要留到最後才行。除非是真的快要餓死了,否則絕不能動它。

  “哈啊。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白色的哈氣四散在漆黑的半空中,在那之上清晰地浮現出兩天前放學路上的情景。

  喂,李成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遊樂園?

  遊樂園?

  聽說爸爸的公司正在建遊樂園,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說什麽呢。聽說現在還在購置土地呢。

  購置土地是什麽呀?

  買地。

  啊啊。

  真是無知。哥哥你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啊?

  可惡的家夥。你搞錯了。據說已經開始施工了,過山車都建好了呢。遠遠地都能看見呢。

  誰說的?

  俊表。

  怎麽可能呢?它再怎麽是個遊樂園,也不可能剛開始施工就先建過山車啊?你動動腦子想一想。

  俊表說他親眼看見了。我們去看看吧。

  俊表哥說的話怎麽能相信呢?我不去。下午還有法語課外輔導呢。

  臭小子,你害怕了吧?

  什麽?

  如果沒有司機叔叔,你連家門都出不了。真是個膽小鬼。鼻涕邋遢的膽小鬼!

  那又怎樣?

  憤怒的成賢甩開司機叔叔,從狗洞裏離開學校,跟著成延走了。他打算在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把傻瓜一樣的哥哥痛扁一頓。

  生平第一次坐公交車,不知道坐了多久,終於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下了車。

  果然看不見什麽所謂的遊樂園,一直在迷宮一樣又髒又窄的胡同裏打轉,隻覺得口很渴。

  成賢衝著走在前麵的成延發起了牢騷:

  這算什麽啊!我要回家了。

  再走一會兒就到了。

  都說了根本就沒有遊樂園!

  不,明明是有。你這個膽小鬼。來到陌生的地方很害怕吧?沒錯吧?

  我不是說了我不害怕嘛。我渴了,給我點水。

  出學校之前我都丟掉了。

  啊啊,哥,真是討厭啊你。

  那,要不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去買飲料來。

  一起去吧。

  不用,沒關係。我是哥哥,我去買。

  絕對不能買碳酸飲料。對牙齒不好。

  別裝什麽了不起了,隨便喝點吧,臭小子。

  你快去快回。

  就那樣傻乎乎地站著等了三十多分鍾,成賢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啊,被耍了啊。

  雖然也要去找消失的哥哥,但當務之急是找水喝。管它什麽“健康的牙齒”呢,現在隻想拿著碳酸飲料喝個痛快。幹燥的風一吹,嘴唇火燒火燎的,嗓子眼好像早已經糊住了一樣。

  錢包裏有錢,他打算邊走邊找商店,隨便買點什麽喝。但是好奇怪。在這一片兒轉了許久,連隻狗都沒有遇到。好像根本沒有人住似的。

  成賢突然莫名地脊梁發麻打了個冷顫,這時有人開口叫他:

  小朋友。

第九十章 機械降神

  叫住他的是個年輕貌美的小姐,看起來就像自己天使一樣善良的班主任。她身著一襲黑色外套,腳蹬一雙細跟靴子。隻見她一邊撩著長長的頭發,一邊突然遞過一瓶插著吸管的酸奶:

  喝酸奶嗎?

  不用了,謝謝。

  盡管成賢嗓子渴得都要冒煙了,但他還是禮貌地拒絕,然後繼續往前走。

  女人又叫住他:

  小朋友,真是對不住,我的腿實在太疼了……

  成賢回頭一看,那女人正指著一個黑色的旅行箱,兩腿一瘸一拐的,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你能幫我提一下這個箱子嗎?不是很重。

  提到哪裏啊?

  我家就在那邊,提到那裏就行。

  可是我也急著回家。

  我丈夫和女兒都在家裏等著我呢,我腿受傷了,走不快。這可麻煩了,我女兒從早上就開始發燒,我得早點回去才行……

  啊……

  是不是難為你了啊?

  沒事,我幫您提回家。

  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啊,快喝點酸奶吧。

  不用了。

  真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別客氣了,阿姨是真的謝謝你才給你喝的。

  那……謝謝您了。

  成賢沒法再推讓下去,再說他也實在渴得要死。他喝了酸奶解了解渴,提起那個女人的箱子跟著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間,困意襲來,那個女人一瘸一拐的背影也逐漸模糊起來。這時,他才意識到箱子其實非常輕,即便是受傷的人也可以輕鬆地拉走。

  他這才察覺出了異常,想扔下箱子逃跑,可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失去了意識,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四周一片漆黑。那是一個狹窄黑暗的空間,隻聽到哐當哐當的聲音和強烈的震動。當他意識到,自己是被關在那個行李箱裏時,他驚恐不已,但湧來的困意讓他再也堅持不住又睡了過去。

  當他完全恢複意識的時候,已是深夜時分。在一個又窄又破、黑暗陰冷的房間裏,成賢手腳都被捆住,躺在隻鋪著一張髒兮兮的塑料泡沫板的地麵上。

  那個長得很像班主任,麵相善良的女人,手裏正拿著一把刀鋒很長的剪刀,低頭看著成賢。他立刻意識到,如果自己大聲呼叫或者惹是生非的話,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啊……好疼。”

  隻要稍微活動一下,身子就不會這麽冷了,但是他身上疼痛難忍,一動也動不了。因為他的手腳被人用束線帶綁成了手銬一樣的8字形。手腕倒還鬆快點,但他露出的腳腕卻被綁得死死的,血液完全無法流通。

  別說逃跑了,就連動一下都痛苦萬分,他哀求那個女人給他稍微鬆開一下,但無濟於事。從昨天下午開始,他隻能以這個姿勢躺著,或者蜷縮著坐在那裏。

  “呃啊……笨蛋,笨蛋,笨蛋,世上還有像我一樣的笨蛋嗎。”

  是不是有句話說,人類是喜歡後悔的動物來著?

  如果放學路上不跟著哥哥走的話,如果他性格冷酷,完全無視尋求幫助的人而直接走掉的話,如果他沒有渴到不行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爸爸的好友,某知名電影導演曾跟成賢說過關於“機械降神(Deusexmachina)”的故事。

  哦,名字聽起來還挺酷的,好像超新星閃光人改造實驗帝國BOSS的名字。

  雖然聰明,但年齡尚小的成賢因為這無厘頭的原因,記住了這個拉丁語。他突然想起這句拉丁語,嘴裏嘟囔著:

  “機械降神……”

  那是為了扭轉緊迫的局麵而引入一股超自然力量的一種表演藝術。簡單來說,就好像遇到難題怎麽也解不出答案時,輔導老師一下子跳出來將問題解開一樣。

  照現在的狀況來看,隻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實在不出逃跑的辦法。對成賢來說,他迫切希望能有“機械降神”的到來。

  “各位神仙快快顯靈吧。如果你們太忙沒法直接來的話,那就派個人將我帶回家吧。哪怕是我想揍到鼻血直流的哥哥也行,不管是誰都行,請派個人來吧。拜托了,拜托各位了……”

  都說心誠則靈,沒過多久,真的有人來到了成賢的眼前。

  “阿姨,我在這裏住一晚上,你就真的會帶我去找媽媽,是吧?”

  他滿心期待的神仙亦或是使者並沒有出現。離開了10分鍾左右的女人帶來了一個看起來隻有四五歲的女孩子。

  那個孩子就像剛睡醒一樣,一頭短發亂糟糟的,眼睛使勁地眨巴著。和成賢四目相對時,她嘻嘻地笑了起來。

  哎呦……?不應該啊。

  “阿姨,阿姨!你也給我做一個和那個哥哥一樣的手鏈吧!”

  那個孩子的手腳被一模一樣地捆好後,被扔在了成賢身邊,看到她天真地傻笑著,成賢禁不住想:我的神啊,祈求您“隨便派個人”,但這也太“隨便”了吧。我沒祈求您給我派一個這樣的傻瓜來啊。

  “你叫什麽?”

  “金微笑。

  “幾歲了?”

  “五歲。”

  “正是好時候啊。”

  “哥哥呢?”

  “我已經9歲了。”

  “哇,你是大人了呢。”

  “呃吭。”

  “比必男姐還大,真是太好了。你叫什麽呀?”

  “成賢,李成賢。”

  “成延。”

  “成賢。”

  “啊,成延。”

  “你……真是個笨蛋,跟我哥一模一樣。”

  “哇!哥哥,你還有哥哥?”

  “對,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家夥。”

  “你說糟糕?”

  “對,糟糕透了。”

  “哇哦。”

  “我說他糟糕,你‘哇哦’什麽?”

  “好羨慕哦!我很喜歡吃糕呢。”

  “我現在是該笑還是該哭呢?”

  “微笑沒有哥哥,隻有幾個姐姐。每次和姐姐們在一起玩娃娃的時候,她們總是把最醜的娃娃給我。我要是也有一個‘糟糕透了’的哥哥就好了。”

  “你是女孩子,當然不可能有哥哥了(韓語中“哥哥”有兩種叫法,女性稱呼哥哥和男性稱呼哥哥的叫法不同)。你不要妄想了。你要是有哥哥的話,就隻能落得我這樣的下場。等我從這裏出去之後,首先要給那家夥一記上勾拳……”

  “上勾拳是什麽?是吃的東西嗎?”

  “小孩子不要問這個。”

  “啊,對了!那讓成延哥哥當微笑的哥哥不就好了嘛!”

  “我都說了我叫成!賢!再說了此‘哥’非彼‘哥’,你要叫我’歐巴’才對。你這個笨蛋!”

  “微笑不是笨蛋!微笑才五歲,已經比上幼兒園的姐姐們認的字多了。”

  “你在開玩笑嗎?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在背千字文了。”

  “哼!微笑還很會撕貼紙完好無損地撕下來。”

  “哎呦!鬱悶死了!”

第九十一章 失去全世界

  看著笑嘻嘻的微笑,他不知為何心裏安穩了許多。雖然她傻乎乎的,但有她在身邊總好過什麽都沒有。不過,當看到微笑抬起緊緊綁住的手,神情自然地摳著鼻孔,一副寒酸不堪的模樣時,成賢不禁歎了口氣。

  “看來你完全不了解咱們現在的處境啊。”

  “處境是什麽?是吃的東西嗎?”

  “算了。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我睡著覺醒來之後,走到大門外麵,就看見那個阿姨出現在那裏。”

  “你不睡覺,去外麵幹什麽?”

  “媽媽……”

  “什麽?”

  “我去找媽媽了。那個阿姨說明天帶我去找媽媽。”

  “你媽媽去哪了?”

  “醫院。”

  “身體欠安嗎?”

  “欠安是什麽?是吃的嗎?”

  “不是,就是問你她是不是不舒服。”

  “嗯,我媽媽很不舒服,聽說可能會死。”

  “誰說的?”

  “我爸說的,必男姐昨晚上傷心地哭了很久。但是末熙姐一下子就把必男姐的玩偶‘娜娜’的腦袋拔掉,在那轉來轉去的,然後她們倆就打起來了。因為她倆太好笑了,我就在那哈哈大笑,然後末熙姐就打了我的頭。嘿嘿嘿。”

  可能因為這孩子隻有五歲,所以說的話完全讓人摸不著頭緒。

  “可是,哥哥。”

  “嗯。”

  “死是什麽啊?”

  “啊……額。”

  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的成賢閉上了嘴,微笑繼續問道:

  “媽媽死了會怎麽樣?”

  雖然成賢也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的概念,但他從書裏讀到過,他完全可以照搬那些話,但他卻不想這麽做。當他一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媽媽了,突然鼻尖一酸,內心深處湧上來一股什麽。如果告訴微笑這一切不是假的,而都是真的,那她得多傷心啊。他隻好選擇避而不答。

  “我也……不知道。”

  每次問到很難的問題,爸爸總是轉移話題說“這個啊。我們成賢作業都做完了嗎?”每當這時候,他就會覺得,雖然爸爸是大集團的社長,但不懂的事情可真多。這時,他才明白,原來不是爸爸不知道才避而不答的。看來,人們都是這樣長大的。

  “哥哥是笨蛋嗎?”

  “什麽……?”

  “必男姐說,要是媽媽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哥哥你都是大人了,連這個都不知道嗎?真是笨蛋,笨蛋。”

  “你這小不點說誰是笨蛋呢?死了當然就見不到了,笨蛋!”

  從出生起就常被人誇讚“聰明”的成賢,聽到她一直叫自己“笨蛋”,一下子火冒三丈。微笑聞此,突然睜大了眼睛,眼淚在眼圈裏打轉,抽泣起來:

  “那……嗚嗚,微笑是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嗎?”

  “啊,不是!目前還不會。”

  “嗚嗚!哇啊!”

  微笑突然嚎啕大哭,成賢這才驚慌失措地搖頭道:

  “噓,噓!停!別哭了。你安靜一點。”

  果不其然,一直坐在簷廊上自言自語的女人打開門走了進來,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兩個:

  “小孩子真是讓人沒辦法。安靜一點,你們的爸爸不是馬上就要回來了嘛。我們得高高興興地迎接他才行。等等,這是什麽聲音啊?”

  雖然什麽聲音也沒有,但女人眉頭緊蹙,側耳聽著外麵的聲音:

  “啊,是院子裏的瑪麗在叫喚呐。”

  看到那個女人滿臉的笑意,成賢的後背脊梁一陣發涼。

  “爸爸過了下班點還沒回來,我們瑪麗也擔心爸爸了呢。哈哈哈。”

  從被帶到這裏開始,成賢就知道這個女人精神有些異常。從他目前為止聽到的話裏可以推測出,女人被之前交往過的有婦之夫拋棄後變得精神失常,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況也變得越來越糟,現在的她好像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那個有婦之夫的妻子。那個有婦之夫是爸爸,成賢是兒子,微笑是女兒,甚至還有壓根就不存在的院子裏的狗。在那個女人的腦海裏,已經不知不覺構建出了一個完美的家庭。

  “哦?我爸爸現在和媽媽在醫院裏呢?”

  聽到一無所知的微笑天真爛漫的回答,女人用冷冰冰的眼神俯視著她,尖叫道:

  “你胡說什麽呢?爸爸去公司了!他說今天會晚點回來!你們就不能安靜地等著嗎?為什麽讓媽媽這麽累呢?我得教訓你們一下才行!看來我得去拿棍子啦!”

  “阿,阿姨……?哥哥,這個阿姨好奇怪,嗚嗚!”

  微笑被這氣勢洶洶的話嚇了一跳,又開始抽噎起來。成賢見此,馬上接過女人的話說:

  “媽媽!小孩子懂什麽啊?微笑沒睡醒,還沒打起精神來呢。對不起,我會好好哄她的,媽媽您先出去吧。我們會安安靜靜的,就像不存在一樣。”

  女人一臉不滿地看著成賢,什麽也沒說,而後像個幽靈一樣幽幽地走了出去。

  破舊的房門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最後啪的一聲被關上了。微笑再次嚎啕大哭起來。

  “昂昂!怎麽辦!我害怕,哥哥!我要回家!嗚嗚!”

  “停!安靜一點,微笑呀,安靜。要是那個阿姨聽到你哭又進來了該怎麽辦?”

  成賢故意嚇唬她,微笑幼小心靈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麽,連忙用手捂住嘴巴,強忍著把哭聲咽了回去。

  成賢看到她可憐的模樣,將捆住的手放進褲子口袋,掏出來什麽東西遞給了她:

  “你要是不哭的話,我就給你這塊卡拉梅爾糖。”

  “嗚,真的?”

  “嗯,真的。”

  “嗚嗚!”

  隻見微笑向犀牛一樣從鼻子裏深呼出一口氣,神奇地止住了眼淚。她一把抓過成賢手裏放著的最後一塊卡拉梅爾糖,剝掉糖衣,一下子塞進了自己的嘴巴裏。

  “啊!我最後的應急糧就這麽沒了……”

  坐在一旁的微笑完全沒注意到成賢一臉失去全世界的表情,用手背擦幹了眼淚和鼻涕,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早已化掉一半的黏糊糊的卡拉梅爾糖。

  “話說,你笑起來好看多了。”

第九十二章 娜娜的甜蜜小屋

  “嘿嘿嘿。”

  看著微笑那張可愛的臉蛋,成賢也不知不覺露出了笑容。

  自他一個人被囚禁的這段時間以來,身心都承受著難以言喻的痛苦,獨自被孤獨和恐懼折磨著,甚至擔心自己也會像那個女人一樣瘋掉。而現在,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這讓他從心理上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慰,雖然從另一個層麵上來看,眼下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不過等他冷靜下來,仔細思考了一番後發現,當前的情況倒也不至於悲觀,或許因為微笑的到來,可以讓他們盡快從這裏逃出去也說不定。

  成賢喝完酸奶暈過去的時候,時間大約是在下午,等他再睜開眼睛已經到了晚上,但是他根本無法確定自己被帶到了多遠的地方。想必父親早已動員了一切人力和資源,可是目前為止,他們還是沒有找到自己,這就說明他被帶到了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

  但是微笑的情況就不同了。

  那女人離開不過十幾分鍾,就能將剛剛睡醒走到家門口的微笑帶到這裏來,也就說明微笑的家離這裏並不遠。等到微笑的姐姐們睡醒後發現妹妹不見了,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長輩們,那麽警察肯定會從她家附近開始搜查。

  如今還剩下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究竟能否平安活到那個時候。

  假如那個女人還殘留有一絲理智,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這種連九歲孩子都能想到的狀況。如果這場綁架的目的並不是衝著錢去的,而是從一開始就是想要傷害兒童呢?

  假如這些假設成真了會怎樣?他該怎麽做?

  成賢陷入沉思,同時用複雜的心情轉頭看向微笑。

  微笑傻傻地盯著成賢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道:

  “話說哥哥,你長得好帥啊,人長得帥,聲音又好聽,就像王子一樣。”

  這一番話瞬間把成賢心中的烏雲驅散,就連他的肩膀也得意地向上聳了聳。

  “嗯,我也知道。”

  “哥哥你很有錢嗎?”

  成賢思索片刻回答道:

  “嗯,嚴格來講不是我有錢,是我爸爸有錢,他說等我長大了會讓我繼承財產,所以說我有錢也沒錯。”

  “那你有多少錢啊?比八千塊(約合人民幣50元)還要多嗎?可以買一套‘娜娜的甜蜜小屋’嗎?”

  “‘娜娜’?你說的是‘娜娜’玩偶嗎?是Y實業製作的那個玩具嗎?”

  大概是讓他猜中了,昏暗的環境下,微笑的眼睛竟然格外明亮。

  成賢若有所思地繼續答道:

  “Y實業的話……不就是唯一集團的子公司嗎?”

  “什麽是子公司啊?能吃嗎?”

  “不能吃,Y實業是我爸公司中的一個。”

  “你在說什麽呢?我在問你有沒有錢買娜娜的甜蜜小屋套裝。”

  在微笑的再三追問之下,成賢頓時有些生氣:

  “問題不在於有沒有錢買娜娜的甜蜜小屋套裝,我的意思是整個玩具廠都是我家的!”

  “哇!”

  微笑不禁睜大了眼睛盯著成賢,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隨後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

  “那,那隻要去了那家玩具廠……就會有很多娜娜甜蜜小屋套裝嗎?有五個以上嗎?”

  “五個?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用機器製作的話,一天怎麽也能超過一百個吧?”

  “一百個比五個多吧?”

  “你不是已經識字了嗎?怎麽連一百都數不明白?”

  “那是多於五個嗎?”

  “對啊,多太多了,不過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微笑一臉堅定的表情,仿佛暗自下了什麽決心,她篤定地對著成賢宣布:

  “我要跟哥哥結婚。”

  “噗哈哈!你說什麽?”

  成賢大笑出聲,臉上滿是驚慌失措的表情。但微笑卻一臉認真地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爸爸跟我說一定要跟有錢人結婚。”

  “啊……嗯。是,是嗎?”

  “微笑吃飯的時候都是細嚼慢咽的,而且很愛吃菠菜和胡蘿卜,還有豆子也是,玩過的娜娜玩偶也會放回原地,真的是個乖孩子哦。而且微笑特別擅長跑腿呢,所以你現在就跟我結婚好不好?”

  “那可不行。”

  “為什麽啦?”

  “我們還太小了,隻有大人才能結婚。”

  “現在不行嗎?”

  “不行。”

  “那等我們長大了就結婚吧。”

  “那也不行。”

  “哎呀,為什麽啊?”

  “隻有相愛的人才能結婚,如果將來不是相愛的關係,就不能結婚。”

  “那等到那時候我們變成相愛的關係不就行了嗎?”

  微笑瞪大了眼睛緊緊盯著他,成賢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苦笑著回答:

  “好吧,好吧,那就結吧,結。”

  “那我們拉鉤哦。”

  “知道了,拉勾。”

  “嘿嘿嘿。”

  “話說你……”

  微笑喜笑顏開,左臉上露出一個深深的小酒窩,成賢看到之後忍不住笑著嘟囔:

  “你長得還挺可愛的。”

  “嗯,我經常聽別人這樣誇我。”

  “這種話我也聽膩了。真是的。而且我學習也特別好,和我的同齡的朋友才念二年級,但是我已經上四年級了。”

  “是嗎?我特別會拚拚圖,姐姐們拚不上的都是我幫忙拚好的呢。”

  “啊,對了,我還特別擅長運動呢,騎馬課的老師說第一次見到像我這麽會騎馬的孩子。”

  “哇,我也可會騎馬了,爸爸看到我騎馬的樣子還說如果都像我那樣騎馬,輪子都該著火了,所以不讓我騎。”

  “輪子……?馬怎麽會有輪子啊?”

  “嗯?哥哥你家的馬沒有輪子嗎?是不是壞了啊?”

  兩個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這時,窗外的月亮正朝著西邊緩緩落下。

  成賢隻要輕輕一動,腳踝上就會傳來陣陣刺痛,他朝下看了看,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

  “好痛……”

  再過一段時間,微笑的腳踝也會像他一樣腫起來,他很擔心她也會這樣痛。現在隻希望他們能夠這樣平安無事,直到早上,到那時候就會有大人趕來救他們。成賢在內心殷切地祈禱著。

  “哥哥,我們什麽時候回家啊……?”

  “再等一下,明早就能回去了。”

  “真……的……?”

  “嗯,真的。”

  “我好想……快點……回……呼呼……”

  微笑頭一墜一墜地打著瞌睡,最終靠在成賢的身上打著呼嚕睡著了。

第九十三章 對不起,謝謝你

  “真是無憂無慮啊,羨慕你。”

  他生怕自己睡著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所以一直提醒自己打起精神,可是,或許是因為現在身邊有了微笑,又或許是他自己太過疲憊,他感受著她溫熱的體溫緩緩闔上了眼睛,無論他怎麽努力睜眼都無濟於事,最終還是睡了過去。

  哢嗒。

  成賢猛地垂下頭,瞬間睡意全無睜開了眼睛,他用力睜大了眼睛再次打起精神,下一刻卻突然感覺莫名有些不對勁,明明剛才微笑枕在自己的左邊,而此刻身上已經感受不到那份重量了。

  他轉過頭才發現微笑躺在地上,而那個女人此時正在她身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手裏還拿著尼龍繩,成賢不禁一驚。

  “阿……阿姨!不是,媽媽!您這是……!”

  “噓,妹妹在睡覺呢,你小點聲。”

  “您先放下手裏的東西,媽媽,要是微笑醒了肯定又會大哭大鬧,在爸爸回來之前我們倆會安安靜靜的,媽媽您去外麵等著吧,好不好?”

  “爸爸不會回來了。”

  “不,媽媽,爸爸一定會回來的,他隻是晚一點回來而已,等到天亮了……”

  “不,爸爸不會回來的,絕對不會,因為……”

  成賢一口一個媽媽地喊著,試圖去安撫她。然而當那個女人篤定地說出接下來的這番話時,他不禁頭皮發麻,頓感一陣惡寒。

  “他絕對不會回來的,因為……我不是你們的媽媽。”

  他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哪怕再多等一會兒,隻要再過幾個小時天就亮了,顯然上帝並沒有施舍給他們這幾個小時的時間。

  成賢的臉已經被嚇得鐵青,而對麵的女人倒是淡淡地繼續說道:

  “我本以為隻要相愛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其實並非如此。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那個人,但是他卻什麽都沒給我,我現在一無所有,而他此時此刻怕是正在跟妻兒一起安心入眠了吧。我太委屈了,太心痛了,憑什麽隻有我一個人必須承受這份痛苦呢?與其一直痛苦下去,倒不如選擇離開。跟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孤零零一個人,你們跟我一起走吧。”

  女人勒緊了尼龍繩,試圖去綁微笑的脖子,成賢見狀急急忙忙地喊道:

  “微笑媽媽臥病在床,我在學校也是個被孤立的學生,雖然處境各有不同,但我們都一樣很辛苦。”

  女人用清澈的眼神回頭看向成賢,手裏的尼龍繩稍稍放鬆了一些,精神似乎也不像剛才那般緊張。

  成賢抓住她出神的機會,堅定地說道:

  “一無所有,您怎麽會一無所有呢?要是現在放棄一切,才會真的一無所有,幹脆忘記那個卑鄙無恥的叔叔,現在重新開始吧。”

  女人楞楞地望著成賢,半晌呢喃道: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成賢的眼神透著戒備,他一麵觀察著女人的神色,一麵遲遲不肯說話,隻見女人微微一笑:

  “你這孩子還真是親切啊,沒錯,他一開始也像你一樣親切,我也非常喜歡他這一點。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很幸福。跟他交往的那段時間,我感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雖然我們的愛情不會有結果,但是至少有回憶,所以不至於一無所有呢。”

  成賢看著女人露出溫柔的笑容,心中泛起一陣惡心。

  雖然自己的父親並沒有跟哪個年輕女人出軌,但他稍加幻想一下都覺得惡心至極。出軌的人總是打著“沒有結果的愛情”的旗號,創造著“美好的回憶”,但卻不知那個男人的妻子流過多少眼淚,他的子女度過了多少個不安的夜晚。傷害不僅於此,這個女人現在還把與這些事情毫無關聯的小孩帶到身邊折磨,她眼裏隻能看到自己的痛苦。

  真是太懦弱了,他可不想成為一個懦弱又自私的成年人。

  成賢緊咬著牙關轉過頭去,硬著頭皮附和她:

  “沒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現在也可以重新開始。”

  “現在重新開始……?”

  成賢緩緩點頭,用哀求的目光緊盯著那個女人:

  “拜托您把這個解開吧。隻要您現在放了我和微笑,我們絕對不會報警的,絕對不報警。這件事直到死都不會向別人透露半句,求求您了。”

  女人靜靜地盯著成賢看了很久,最後深深歎了一口氣,仿佛放棄了什麽:

  “已經太遲了,我現在已經無法回頭了。”

  看著女人再次拿起尼龍繩。成賢陷入了無限絕望,顫抖著閉上了嘴。

  她慢慢走到成賢的麵前,緩緩探下身去,成賢此刻隻覺得之前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最終的結局竟然如此虛無。

  之前成賢還很好奇走馬燈是什麽,此時的他卻有些懂了,他之前走過的人生,雖然對許多人而言不過是短短幾年,可是對他而言卻是漫長且充滿意義的歲月。直到身處這種情況他才突然醒悟,自己之前的生活有多溫暖美好。

  成賢嚇得麵色蒼白,緊閉著雙眼,沒想到耳畔卻傳來意想不到的一番話:

  “你的名字……算了,也沒必要知道了,總之謝謝你啊,小朋友,還有……對不起。”

  等到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隻看到了那個女人離去的背影,他不禁有些驚訝。

  女人把那扇舊門半敞著,隨後便走到了外麵準備著什麽。

  門外傳來剪斷繩子的哢嚓聲響,天花板上有什麽舊物吱呀吱呀地來回晃著,椅子劃過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雖然他之前從未經曆過這些,但光憑這些聲音和氛圍,他立刻就能察覺出這個女人此刻的意圖。

  “不要啊!”

  隻可惜無論他怎麽喊都沒有人應聲,成賢情急之下扯著嗓子喊道:

  “不要啊,阿姨!別那樣!我都說了不會報警啊!我絕對不會報警的,我回去會告訴我爸,讓他幫幫您……!所以求求您!”

  成賢十分迫切的叫喊聲吵醒了睡夢中的微笑:

  “哥哥……?”

  嘎吱。

  女人似乎踩著椅子站了上去,耳邊響起瘮人的聲音。成賢嚇得顧不上腳腕的疼痛,一扭一扭地艱難地向門前爬去,嘴裏還不停地喊著:

  “不要這樣!阿姨!不要啊!不要!”

  “對不起。還沒來得及還你人情就走了啊。你看著我。你替他看著我吧。看著我最後的時刻。”

  被捆了手腳的成賢爬著爬著,突然失去重心,在地上翻滾起來,他激烈地扭動著身體拚命掙紮:

  “不要!來人啊!誰來幫幫忙啊!幫幫忙吧!拜托!”

  “再見,這所有的一切。”

  “不要啊!啊啊啊!”

第九十四章 臨機應變

  哐當!吱呀,吱呀!

  年幼的成賢什麽也做不了。但他也無法直視這樣的場麵,隻能緊緊地閉上眼睛,扭開頭,止不住地發抖。就像緊緊地閉起眼睛一樣,成賢好想把耳朵也緊緊地捂住啊,但是手被捆著,他沒有辦法。

  女人的身體因臨死前的痛苦而不停地掙紮著,那瘮人的聲音未經任何過濾,直擊著年幼的少年尚未發育完全的大腦,在腦海深處紮了根。

  “啊啊……嗚嗚,不要……不要。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聽著不斷傳來的可怕聲音,成賢失魂落魄地蜷縮成一團,不停地抽噎著。

  直到這時,被完全遺忘的問題才浮出水麵。

  “哥哥?你怎麽了?什麽不要啊?外麵的阿姨說什麽了?”

  醒來的微笑不斷地向著半掩著的門口靠近。成賢發現一扭一扭用力爬過來的微笑,連忙半欠起身子,焦急地喊道:

  “別過來!微笑,別到這邊來!別過來!不能看!”

  瘮人的聲音漸漸削弱。成賢明白那意味著什麽,他努力回避那個方向,攔住微笑:

  “不能看!去那邊!我讓你去那邊!”

  “哥哥你怎麽了?怎麽了……”

  微笑偷偷地望了一眼敞開著的門縫,表情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

  “哦?阿姨為什麽那樣……?”

  “笨蛋!我說了不能看!”

  “阿姨變得好奇怪……!哇哇哇!好可怕!我害怕,哥哥!”

  其實,成賢也一樣怕得要死,但至少他比微笑大,是哥哥。突然有個想法浮上他的心頭,即使這裏沒有人可以幫忙,他自己也要照顧好年幼的妹妹。

  嚇壞了的微笑大哭起來,成賢開始臨機應變地安慰她:

  “不,不是的,微笑!你看錯了!那不是阿姨……是蜘蛛。大蜘蛛!”

  “蜘蛛?有那麽大的蜘蛛嗎……?”

  “嗯!當然有!”

  “啊啊,太嚇人了!”

  “嚇人吧?所以你絕對不要看那邊。知道了嗎?”

  成賢強壓著顫抖的聲音,鎮定自若地說完,微笑不停地點了點頭。趁著這個空當,成賢伸出捆著的手,把半掩的門關了關。

  成賢抬頭看了看蜷縮著身體不停抽泣的微笑,用盡全力想要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和心情。

  怎麽辦好呢?現在該怎麽辦才好呢?

  處於恐慌狀態的微笑呆呆地躺在一邊,沒過多久,她的抽泣聲變得越來越大。

  “哥哥,嗚嗚!”

  “哭什麽?不要哭。現在蜘蛛不會來了。沒關係的,別哭了。”

  “不是,我的腳,嚶嚶,我的腳好疼……!哇哇!”

  微笑的腳腕被束線帶緊緊捆著,也慢慢開始腫了起來。時間拖得越久,就會越疼。

  “好痛,嗚嗚。我想解開這個回家。我害怕。嗚嗚,嗚嗚!”

  成賢苦惱了好一會,撐著地麵,艱難地抬起身子。

  “別哭,哥哥給你解開。”

  “嚶嚶,哥哥你可以解開嗎……?”

  “嗯。用剪刀剪開就行。”

  “可是沒有剪刀啊。”

  不,有剪刀。那個女人之前一直拿著的剪刀。

  “外麵可能……”

  聽到“外麵”這個詞,微笑警惕起來,不停地搖頭。

  “呃!我不要!我害怕!外麵有好大的蜘蛛!”

  “沒關係,你就待在這裏,我去拿。”

  “不!我不要!哥哥!你不能丟下我跑掉!嗚嗚!”

  微笑急切地纏著成賢大哭起來,成賢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不會丟下你的!哥哥絕對不會丟下你離開的!所以你別哭了。”

  “拉鉤?”

  “好,拉鉤。”

  成賢彎起小拇指認真地拉了拉勾,打起精神再次低頭看了看微笑的臉,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爬了出去。

  “哥哥,我害怕……”

  成賢聽到背後傳來微笑的聲音,輕輕地歎了口氣,思索了一會兒說道:

  “我唱歌給你聽好嗎?”

  “嗯。”

  成賢一點點地匍匐前進,努力地轉動著遲鈍的腦袋,開始唱起法語課上學過的歌曲《吉普賽蜘蛛》:

  “L'araignéeGypsieMonteàgouttièrePoom!Voilàpluiegipsytombeparterre……”

  著急的時候沒覺得,一扭一扭往前爬時,才覺得腳腕特別疼。隻要稍微一動,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是爬上了雙腿和脊柱,擴展至四肢和全身。

  “啊……好疼……呃。”

  成賢爬著爬著停下來蜷縮起身子,不知何時,浮腫的皮膚被磨破,火辣辣的腳腕已經流血了。

  “哥哥……你沒走吧?快回來……我害怕……”

  雖然疼得要死,但聽到微笑嗚嗚的哭聲,他無法停歇片刻。

  再次用力地在地上往前爬,不知爬了多久,成賢的眼前出現了什麽東西。原來是尼龍繩和椅子腿。

  看到這些的瞬間,比疼痛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席卷而來。

  就在這兒。那個女人,已經死了的女人就在這上麵。

  “啊……!嗚,嗚嗚嗚……”

  突然有種從頭到腳像是被人緊緊抓著不放的感覺。恐怖是如此真切鮮明,全身仿佛僵若銅像,絲毫動彈不得。

  “啊啊,好可怕……好可怕……嗚嗚。”

  成賢實在是太害怕了,不停地抽噎著,卻沒有流出一滴眼淚。成賢瑟瑟發抖地四處摸索,終於發現了落在不遠處的剪刀。他使出吃奶的勁兒,朝那邊爬去。

  “嗚,快點……快點離開這裏……”

  撿起剪刀的刹那間,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寒風。平息了好一會兒的吱呀聲又響了起來,成賢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抬頭望向上麵。

  “呃……!啊啊,啊啊啊……!”

  死去的女人大睜著眼睛,黑眼球空洞洞的。成賢看了個正著,他瞬間大聲喊出的,既不是“媽媽”,也不是“爸爸”亦或是“哥哥”。

  “微笑!微笑!微笑啊……!你在吧?你在吧……嗚嗚嗚!拜托對我說你在吧!”

  “哥哥!”

  “你在那兒吧……?在吧……?嚶嚶,微笑啊,你哪兒都不要去!千萬別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走,不要!嗚嗚!”

第九十五章 再見

  此時此刻,附近有一個活人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安慰。有人能夠告訴他這裏不是地獄,還有地方可以回去,真是萬幸。

  “哥哥,你哭了嗎?怎麽了?!被蜘蛛咬了嗎?怎麽辦!這下可糟了!”

  成賢扭頭嗚咽著,好不容易振作起精神,本來想在那兒剪開束線帶走回去的,但他改變了主意。因為他不想在那兒多停留片刻。所以他又拚盡全力爬向微笑所在的房間。雖然血流個不停,但腳腕的疼痛和那種觸目驚心的恐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哥哥!”

  微笑乖乖地等在門口,一看到成賢回來,就麵露喜色,但馬上又要開始哭起來。

  “哥哥,都流血了!”

  “沒關係。沒關係。哈啊……哈啊……”

  成賢大口喘著粗氣,焦急地給微笑的手腳鬆了綁,然後將尖刀刀刃衝下,開始剪掉捆著自己腳腕的束線帶。

  “啊啊……呃!”

  刀刃一碰上腳腕,傷口處便感受到一陣可怕的灼熱感。

  成賢疼得渾身直哆嗦,微笑抬起頭看著他,十分擔心地問道:

  “很疼嗎,哥哥?”

  “不會,一點也……不疼。”

  “看起來好像很疼的樣子……怎麽辦,怎麽辦……嚶嚶。”

  “笨蛋!不疼!我說不疼!都說了不疼!哼哼……”

  一直咬著牙逞強的成賢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哇哇哇!好疼……好疼……微笑,真的太疼了……嗚嗚嗚!”

  “哥哥不要受傷,嗚!”

  哇哇大哭的微笑鼻涕一把淚一把地俯下身子,努力往成賢的腳腕上“呼呼”地吹氣。

  看到微笑為自己打氣,成賢止住哭泣,艱難地剪開了束縛著腳腕的一對束線帶。

  “哥哥,把剪刀給我。綁在手上的,我幫你剪掉。”

  微笑軟乎乎的小手不熟練地擺弄起剪刀,成賢鬆了口氣,伸直了雙腿坐在地上,一直深呼吸平複自己的心情。

  成賢身心俱疲,早已是滿身瘡痍。現在手腳自由了,他歸心似箭,隻想不顧一切地逃跑。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微笑。”

  “怎麽了,哥哥。”

  “我們現在回家吧。”

  “嗯。但是……但是外麵……”

  成賢呆呆地凝視著半空,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微笑,聽說非洲有一種巨型蜘蛛,個頭差不多有成人那麽大。它隻在夜間活動,非常凶猛,如果和它對視的話,說不定會被咬。”

  “嗬!”

  “嚇人吧?”

  “嗯。嚇人。”

  “外麵的大蜘蛛……也許就是那種蜘蛛。所以,你絕對不要看它。不能和它對視。”

  這種可怕的衝擊,自己一個人經曆就夠了。微笑連什麽是死亡都不知道,決不能讓她有那種體驗。也許她的媽媽馬上就會去世,就更不能那樣了。

  “知道了嗎?”

  “嗯。知道了。”

  成賢的手腕終於自由了,他振作精神站起來。

  腳腕雖然刺痛得厲害,但還沒到不能走路的地步。他忍著疼痛,想帶著微笑盡快離開這裏。

  “閉上眼睛。我沒讓你睜開之前,絕對不能睜開。絕對不行。知道了嗎?跟哥哥拉鉤。”

  “嗯,拉鉤。”

  “來,牽著哥哥的手。”

  “這樣嗎?”

  “嗯,我們現在出去吧。”

  微笑抓著成賢的手,在他的引導下,摸摸索索地邁開步子。

  越過門檻,來到簷廊,成賢的手立刻變得冰冷,渾身哆嗦起來。

  “哥哥……?你怎麽了?”

  “啊,沒什麽。”

  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吱呀的聲音。

  “你沒聽到什麽聲音嗎,哥哥?”

  “沒聽到。你不用在意。”

  “明明有聲音啊?你沒聽到吱吱聲嗎?”

  “什麽聲音都沒有,你繼續閉好眼睛!這一切都隻是個夢,一個能讓你長高的噩夢,夢醒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真的嗎?”

  “真的。離開這裏就會忘掉所有的一切。”

  “那會忘記哥哥嗎?我討厭那樣。我下次還想再見到哥哥。”

  “那就見好啦。就算你忘了今天的事情……我們總有一天還會再相見的。”

  “嗯。以後長大了,哥哥一定要和我結婚。”

  “好。”

  “拉鉤。”

  “好,拉鉤。”

  成賢的手被微笑緊緊握住,瞬間又感覺充滿了力量。冰涼的肌膚下,溫暖的血液又循環開來。

  微笑抓著成賢的手安全地逃了出來,她沿著熟悉的小巷向前飛奔。

  前麵那戶人家就是微笑的家。她現在隻想趕緊鑽進暖和的被窩,酣暢淋漓地大睡一覺。

  然而,她什麽也沒想地跑了這麽久,突然覺得有點空虛。

  “哥哥……?”

  她回頭一看,發現成賢茫然地杵在大門外,看著微笑的家。

  “哥哥,怎麽了?快來啊!”

  “哦,好。”

  成賢拖著沉重的腳步,一瘸一拐地挪著步子,向微笑走去。

  “這裏是你家嗎?”

  在微笑站著的房子前,成賢往大門裏麵瞟了一眼,看到院子裏放著一個可以騎著玩的小馬玩具,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你說的馬就是這個啊。”

  “嗯,很好玩,哥哥要騎一下嗎?”

  “不了,下次吧。”

  “真的很……好玩……呼啊。”

  神采飛揚的微笑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成賢似乎有點遺憾,伸出手摸了摸微笑的頭。他們又說了幾句再見,就此分別了。

  “你好好的,微笑。”

  “嗯,哥哥,再見。”

  微笑一下跳到大門裏,橫穿過院子,還未打開玄關門,突然停下了腳步。

  “啊!對了!”

  微笑又跑回大門口,把頭伸到外麵。成賢雖然一瘸一拐行動不便,但不知不覺已經走出去了很遠。

  “還有話要說呢,怎麽給忘了呢。”

  微笑噘著嘴,聳了聳肩,又回到屋裏。

  微笑打開玄關門,穿過簷廊,來到姐姐們睡覺的裏屋。她扒拉開剛好能裝下自己的被卷,鑽了進去。這時,旁邊躺著的末熙不知道是不是醒了,模糊不清地問道:

  “金微笑,你去尿尿了?”

  “不是。”

  “那去幹什麽了?”

  “我被魔女抓走了,但是王子擊退了可惡的蜘蛛。以後我長大了要和他結婚。”

  “胡說八道什麽呢。”

  必男“噗”地放了個屁,翻了個身:

  “快睡吧,你們兩個小屁孩。我明天還得去幼兒園呢。”

  微笑舒舒服服舒地躺好,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

  “下次再見到哥哥,一定要跟他說。不能忘了,一定……”

第九十章 六到此為止

  一晚上都沒怎麽睡的微笑,沒過一會,就呼呼地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遮住月亮的雲朵飄過,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傾瀉進來。

  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漸漸平靜下來這個世界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依舊安寧平和。

  這世上,沒有比作為業務延伸去參加別人的宴會更加無聊的事情了。

  活動中途,英俊抽完煙準備返回會場。在他經過華麗而又古色古香的走廊時,好像發現了什麽,瞬間瞪大了眼睛。

  隻見遠處有個身穿黑色連衣裙的女人,腳下歪歪扭扭,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是微笑。白天她就有些眩暈症的跡象,現在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怎麽了?又覺得頭暈嗎?”

  英俊趕緊邁開大長腿跑過去,接住四肢無力暈倒的微笑,將她抱在懷裏。

  “金微笑!你這是怎麽了?快醒醒!”

  她的臉色很糟糕,臉頰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就像冰塊一樣冰冷。

  英俊使失去意識、身體癱軟的微笑半躺在地上,走廊裏的人們開始喧鬧起來。英俊回頭看向急忙跑過來的隨行人員和酒店負責人,指示道:

  “叫救護車,聯係金秘書的家人。”

  “是,醫院要聯係江南唯一醫院嗎?”

  “無條件配備最好的首席專家組。”

  “什麽?如果會長知道的話……”

  “這個我會處理,按我的吩咐去做!”

  英俊趕緊解開微笑襯衫領口上的扣子,為她按摩冰涼的四肢,冷靜地觀察她的狀態。

  一名隨微笑同行而來的職員稍晚一些跑了過來。為了得知微笑暈倒的原因,英俊回頭看著他,用犀利的語調問道:

  “發生了什麽?本來好好的,怎麽突然這樣啦?”

  “我也不太清楚……”

  “剛才你們不是都在裏麵嗎,沒看到嗎?”

  “她突然站起來,一搖一晃地走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啊……!”

  這時那位職員好像想起了什麽,艱難地開口繼續說道:

  “這麽看來,當時是副會長的哥哥坐在副會長的座位上……”

  “什麽?”

  就在英俊聽到這話抬起頭的時候,果然從人群中看到了從遠處急匆匆跑過來的成延。

  就在和成延四目相對的瞬間,原本非常冷靜的英俊,瞳孔開始激蕩起來。放大的瞳孔裏,燃燒起咄咄逼人的氣焰。

  “他媽的……”

  我早該阻止的。

  即便沒有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也該阻止那家夥再次接近最近一直不大安穩的微笑才對。不該讓他見到微笑,應該把她藏得嚴嚴實實才對。那家夥剛回國的時候,就應該把微笑派到國外出差,讓他們壓根見不著麵才對。早該進一步把他們分開,阻止他們拿著彼此不同的拚圖拚湊在一起,打開原本不該打開的封印才對。

  英俊站起身,徑直朝成延的方向走去,完全被衝昏了頭腦。

  這到底要怪誰呢。

  我的錯嗎?不,是那家夥的錯。最初,這一切就都是那家夥的錯。哥哥從一開始就很壞!

  英俊的腳步越來越快,步幅也變得越來越大。

  他瞬間就來到了成延的麵前,使出渾身的力氣揮了一拳。

  砰!

  不知道英俊用了多大的力氣,這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成延的臉上,成延後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呃……!”

  成延發出痛苦的呻吟已,鼻血劈裏啪啦地滴落到地上。

  成延伸開雙腿癱坐在地上,英俊那雙鋥亮的皮鞋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

  “你跟微笑說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說。隻是……”

  “你又跟她提起以前的事情了吧?”

  “英俊,當時那個女人是不是……是不是上吊……”

  英俊粗暴地一把抓住成延的領口,兩隻虎口猛地用力,將他拽到自己麵前,低吼道: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哥。”

  成延隻是抬起頭默默地看著英俊。英俊死死盯著他那失去焦距的眼睛,壓低了聲音,惡狠狠說道:

  “你還想繼續折磨我到什麽時候?”

  “英俊啊,我……”

  “你還要折磨我到什麽時候才能滿意?”

  他憤怒的吼聲吸引了周圍的目光,但英俊毫不在意,又繼續提高了分貝。事態嚴峻,情況不妙。

  “你說啊!你到底還想折磨我到什麽時候啊!可惡!適可而止吧!夠了!我也得喘口氣不是嗎?!求求你收手吧,求你了!”

  李英俊在公共場合從來都是鎮定自若的,今天卻大不相同。他眼珠通紅,粗魯地搖晃著哥哥的領口,還惡語相向。

  “我真是受夠了!如果再有一個像哥哥這樣的人,我真的會血枯而死!”

  一直以來壓抑的憤怒、痛苦、悔恨等等各種情緒,一股腦兒全都爆發了出來。英俊那可怕的吼聲在走廊裏嗡嗡地回蕩著。

  那聲音碰撞到大理石牆麵,回音縈繞,漸行漸遠。周圍的氣氛也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冷清下來。

  “哈啊,哈啊……”

  沉默中,英俊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英俊放開成延的衣角,直起身來,往後退了一步。急救隊員發出嘈雜聲響,從遠處跑了過來。

  “作為弟弟,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拜托你。哥,求你現在就出國吧。我們不要再互相傷害彼此了,到此為止吧。”

  “對不起。”

  成延低頭道歉,但英俊什麽也沒說,隻是掏出手絹扔了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哥哥真的……真的對不起你……”

  “夠了。”

  就在英俊說完這話正要轉向微笑的時候,成延的一句話讓他瞬間僵住。

  “對不起,成賢。”

  英俊怔怔地站在那裏,慌忙看了看成延那噙滿淚水的雙眼,又轉過身來。

  英俊再沒說一句話,跟著急救隊員走了出去,直到最後也沒有再看成延一眼。

  “哈啊,哈啊,走開!走開!別過來!”

  沒有盡頭的黑暗之中,微笑漫無目的地狂奔著,就像在一條傳送帶上奔跑一樣,怎麽跑都像是在原地踏步。她回頭一看,可怕的鬼魂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快要追上自己了。

  不管她怎麽大聲呼喊救命,嗓子眼就像被堵住了一樣,一點風也透不出來。

  她停下腳步不再往前奔跑,蹲坐在地上蜷縮著身子,緊閉雙眼,隻覺吱呀吱呀的可怕聲響仿佛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第九十七章 雄偉的大樹

  啊,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就在她疲憊至極,再也撐不下去,想要放棄的時候,不知道是哪裏出現了一束明亮的光線,包裹住了她的身體。柔軟,溫暖,舒服到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就跟英俊第一次從後麵抱住她時的感覺一樣。

  這都是夢,醒來就會忘得幹幹淨淨的夢,沒事的。

  從指尖到手指的每個關節、手背、手腕、胳膊,慢慢地,全身上下的感覺開始蘇醒。

  回來吧,金秘書。

  微笑睜開眼,周圍和夢境裏一樣漆黑一片。嘈雜的汽車引擎聲,劇烈的晃動,焦急地說著讓人聽不懂的對話的陌生人,還有警笛和嘀嘀作響的儀器聲,一切都讓這個混亂的空間變得更加的陰森恐怖。而讓微笑瞬間鎮定下來的,隻有那隻緊緊抓住她左手的手。那隻手大而堅毅,還很溫暖。

  “副會長……”

  英俊用力握緊微笑的手,仿佛絕對不會放開一樣。

  他一直不停地跟她說著話,但因為救護車嘈雜的警笛聲,微笑根本聽不清他說什麽。

  她強忍著要閉合的眼皮,好不容易才讀懂了他的唇語。

  “現在沒事了。”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嗎?

  回首過往,好像每次都是這樣。

  過去的9年裏,盡管她嘴上說著討厭,討厭,但每次他說沒事了的時候,事情還真的不偏不倚剛好就沒事了。隻要是他說可以相信的事情,不管怎樣就都是可以相信的。他如果那樣說了,就不用再去多想,事情就會是那樣的。

  他現在說沒事了,那應該就是沒事了吧。沒錯,沒事了。

  再次閉上眼睛的時候,微笑不再寒冷,也不再害怕。當然,那個令人恐懼的鬼魂也消失不見了。

  微笑從睡夢中醒來,最先恢複的是聽覺。她隱約感覺自己淹沒在水中,雖然聽著有些朦朧,但依稀能夠聽到英俊打電話給別人下達命令的聲音。

  “從現在起到明天下午的工作安排全都取消,上午的研討會交給樸侑植社長負責,不允許出現任何差池。我的緊急內線電話會24小時待命,如果有緊急情況可以隨時報告。”

  在微笑跟隨他的這些年裏,除了私人安排之外,他從未耽擱過任何工作安排,而他現在卻單方麵取消了所有工作。

  英俊掛掉電話走到床邊,發現微笑已經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

  他的語氣中透著淡定,仿佛剛才的事情並沒有影響到他一樣。

  “現在感覺怎麽樣?”

  微笑仍舊一言不發,躺在床上出神地盯著他。英俊見狀坐到床邊,將上半身微微向前探去,對上了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帶著一絲炙熱的急切,似乎想確認微笑的記憶恢複了多少。

  “您就是用這種眼神……”

  她費力地張開有些幹燥的嘴唇繼續說道:

  “您就是用這種眼神,盯著我看了這麽久嗎?”

  英俊沒有回答她,仍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目光中帶著些許詢問的意味。

  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已然看不清眼前人的臉龐,兩行清淚從她的臉頰劃過。

  “您是不是怕我想起當年的事,所以才……才……一直小心翼翼的,用不安的眼神看著我?看了我這麽久……?”

  微笑忍不住抽泣著。看著她像個孩子一樣泣不成聲,英俊聳聳肩,隨即歎了口氣嘟囔道:

  “徹底失敗了啊,我本來想瞞到最後呢。”

  微笑突然起身,伸手抓住他用力搖晃起來。

  “笨蛋,笨蛋!嗚嗚嗚!為什麽要這樣做?您以為獨自承擔一切,擺出一副‘全天下我最了不起’的樣子就會有人喜歡嗎?一個人藏著這麽辛苦的心事,怪不得心裏會難過,整夜整夜地失眠,還會鬼壓床!您怎麽這麽殘忍啊?無論您有多了不起,您也不該……!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一個字都沒跟我提過,獨自承受這麽久……!”

  微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伸手抱住了英俊的頭。

  “早點告訴我多好……嗚嗚,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所以能給您更多安慰,為什麽沒說……”

  英俊乖乖地任由她抱著,直到她的抽泣聲小了一些才開口。

  “你去過伐木場嗎?”

  平息了哭聲的微笑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搖搖頭,英俊溫和地笑笑繼續說道:

  “我曾經見過一棵雄偉的大樹被砍伐之後倒在地上,我看到它的年輪上有一道奇怪的痕跡,於是就問別人這是什麽,人家告訴我說,這是在它小時候樹皮受到嚴重損傷之後留下的痕跡,但是從外觀上看它仍舊是一棵雄偉的大樹。”

  微笑收緊了環著他的雙臂。

  “無論是人還是樹,世上一切生靈都一樣,大家都懷抱著各自的傷痛活著,這樣想來……還是能得到一絲慰藉。”

  字字句句仿佛戳得他鮮血直流,迫使他連講話都有些困難。

  “每一天,不,應該說我每一秒都無法忘記。那天的那件事,那個人的樣子,就連味道和聲音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一閉上眼睛就會栩栩如生地浮現在我眼前……那可怕的畫麵……”

  英俊說到一半,長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反正你都已經忘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再想起來,至少不要因為我而想起來。”

  “副會長。”

  “正如你所說的那樣,紙是包不住火的,我也明白早晚有一天會被發現,可是……晚一天也好,一小時也好,哪怕隻能晚一分一秒,我也想要盡量拖延,我不希望你來分擔這份痛苦。”

  微笑聞言早已泣不成聲,英俊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淡淡地說道:

  “我在過去的九年裏隱瞞這件事或許會讓你感到失落,但我沒關係。”

  “怎麽會沒關係!嗚,笨蛋,笨蛋……”

  英俊掙脫微笑的懷抱,用手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輕輕吻了她一下。

  “我絕不後悔。”

  微笑強忍住淚水。

  “就算恢複了記憶……當初年紀還太小,所以記得不那麽清楚,最多隻記得‘我把死人錯當成了可怕的蜘蛛’,僅此而已,不會像副會長那樣痛苦的。”

  “那就好。”

  “好什麽好!”

第九十八章 自帶BGM

  微笑看到英俊驚訝的表情,忍不住再次落淚。

  “既然我們一起看到了那一幕,倒不如兩個人一起痛苦……嗚,如果是這樣,我現在也不至於這麽內疚……嗚嗚!”

  英俊輕輕安撫著微笑因抽泣而起伏的肩膀,後來幹脆把她圈進懷裏打斷了她的話。

  “別這麽說。”

  “一點都不像您的作風。副會長不是唯我獨尊,自私自利的形象嗎?像您這樣的人……不應該這樣啊,這是犯規。”

  英俊聞言眉毛微微一動。

  “怎麽了?就像你說的,正因為我唯我獨尊,自私自利,所以才能這樣做。”

  “您這是什麽意思啊?”

  “除了我還有誰能這樣做?這件事隻有李英俊能做到。”

  微笑心想這個人還真是自大!怎麽能自大成這個樣子!可偏偏她還不討厭,這種感覺到底是怎麽回事?

  轉念一想這種感覺不難解釋,怕是隻有麵對李英俊的人才能感受得到。微笑看著英俊麵無表情的樣子,接過他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眼淚,動情地說道:

  “其實……我那天有句話沒跟您說完,一直都很想對您說來著。”

  “說什麽?”

  “謝謝您……”

  微笑熱淚盈眶地凝視著英俊的雙眼,隨即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那天您肯定也很辛苦……謝謝您保護我,真的很感謝您。”

  話未落音,英俊的嘴角已經微微揚起,此時此刻,滿麵笑容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都要俊秀。

  “不,反而是我該謝謝你。”

  掛在她睫毛上的淚珠,最終還是順著她的臉頰緩緩落下。

  當英俊正欲抬手替她擦淚的時候,微笑不禁睜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問道:

  “您的手……!您的手怎麽了?在哪裏傷到的?”

  剛才他一時氣不過揮拳打了成延,沒想到留下了痕跡,剛才忙著擔心微笑,這才後知後覺有些擔心自家哥哥,心裏不禁一沉。

  “沒什麽。”

  “是不是……跟哥哥打架了?”

  微笑一語道破,英俊隻能點點頭承認。

  “其實不算打架,是我單方麵揍了他。”

  如果成延恢複了記憶,無論如何都應該了結這件事。但假如英俊還像當年那樣,控製不住對哥哥的怨恨,就一定還會重蹈覆撤。

  “其實……”

  正當英俊嚴肅地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隻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隨行人員探頭進來說道:

  “現在剛到大廳。”

  “好,我這就下去。”

  英俊倏地起身欲離開,微笑驚訝地仰頭望著他,英俊有些緊張地告訴她:

  “我去把伯父帶上來。”

  “伯父……?誰的伯父?”

  英俊整理了一番衣著,隨後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嗯,更正一下,我去把嶽父大人請上來。”

  直到英俊離開病房,微笑還愣了半晌,下一刻就紅透了臉。

  “嶽父……大人?”

  或許是微笑的父親出場自帶BGM,英俊仿佛聽到了80年代的重金屬搖滾樂環繞在耳畔。

  隻見一名中年男子穿著布滿鉚釘的黑色夾克,正站在大廳裏左顧右盼。

  該男子身形極高,四肢頎長,除了骷髏腰帶上方微微凸出的啤酒肚之外,外形上堪稱完美,說他是電影演員也不為過。當英俊站在這位外表帥氣的中年男子麵前時,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微笑的模樣。看照片的時候覺得微笑的兩位姐姐長相平凡,還以為父親也一樣,今日一見反而覺得是那兩位姐姐隨了媽媽。

  英俊急忙走上前鄭重地向他行禮。微笑的父親見狀心裏一驚,顫抖著雙手摸了一包煙出來。

  英俊不好拒絕,隻能將他帶到大廳外的吸煙區。英俊麵對微笑父親盛情難卻,隻好乖乖接過煙。

  這下子英俊反倒成了沒有互通姓名就跟未來嶽父抽煙的沒教養的小子。

  微笑的父親輕吐了一口煙,尷尬地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問道:

  “微笑……我家微笑哪裏不舒服?怎麽會暈倒呢?”

  英俊聞言也小心謹慎地答道:

  “醫生說是過度疲勞,都怪我沒有照顧好她,才會發生這種事。”

  “啊,沒有。都怪我這個當爸爸的沒能力,讓孩子吃了不少苦,實在沒臉見她。副會長,還請您多關照我女兒。”

  “您跟我不必這麽客氣。”

  “但您畢竟是我女兒的上司……”

  看到微笑的父親一時不知所措的樣子,英俊心裏一橫,當著他的麵宣布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其實我跟您女兒正在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原本打算過一陣子就去拜訪您的,沒想到在這裏先見了麵,實在是抱歉。”

  “什麽……?您在說什麽……?”

  “嶽父大人。”

  英俊這聲“嶽父大人”嚇得微笑父親連著翻了兩個白眼,他猛吸了兩口煙反問:

  “你們倆正在交往?您剛才說的交往是我理解的那種交往嗎?”

  “沒錯,都說了您不必這樣客氣。”

  “那個,你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交往的?”

  “額……”

  英俊一時語塞,表情也變得微妙起來。

  等等,從什麽時候開始交往的來著?第一次見麵是23年前,但是當時並沒有交往,難道要說是9年前嗎?也不對,9年前隻是重逢之後共事而已,那之後並不能算是交往。那應該說是什麽時候呢?一個月以前?上個周?等等?話說回來,訂做戒指花費的時間太長,導致他還沒能正式向微笑求婚。

  英俊一反常態地陷入了恐慌,微笑的父親見狀反倒是讚許似的點了點頭。

  “已經久到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嗎?微笑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啊。”

  看著英俊一臉尷尬的笑容,微笑的父親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半信半疑地繼續說道:

  “人活久了真是什麽事兒都能碰上,沒想到我家微笑能跟唯一集團的繼承人在一起……”

  “我跟您女兒還沒正式求婚呢。”

  “我家老幺從小失去母親,但她從沒讓我操過心,沒上過補習班也回回拿第一……嗚嗚,我家微笑因為家裏人受了不少苦,嗚嗚嗚,她肯定很埋怨我們,那丫頭連一個不字都沒說過,隱忍了這麽多年……我才是最該死的那個,是我該死,嗚嗚嗚……啊。”

第九十九章 都是我的錯

  微笑的父親一口咬住帶著骷髏戒指的拳頭,拚命忍住淚水。

  英俊靜靜地看著那根來不及抽一口的香煙,淡淡地說道:

  “她肯定受了不少苦,但是微笑從未埋怨過,或者恨過您。畢竟你們是一家人。”

  英俊的話聽起來並不像是毫無靈魂的安慰,微笑的父親感受到他的誠意,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就算她恨過……但如果家裏有人受苦,其他人心裏肯定也不好過,我認為劃分誰吃的苦多,誰該死,其實都沒什麽意義。”

  英俊一麵說著,一麵想明白了一些事。

  雖然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但其實自己在內心深處也一直埋怨著哥哥和父母。

  但是現在並不是指責誰的時候。為了減輕所有人的痛苦,他一直虛張聲勢要獨自承擔。事實上,沒有人可以逃離痛苦,過舒適的日子。

  如果一切都已經過去,無法改變,那現在都回歸正常後就沒必要再大哭大鬧、大加指責。坦然地接受一切不也是一種人生嗎。就像一直以來所經曆的一樣。

  “你……”

  微笑的父親把拳頭從嘴裏拿出來,看著英俊的臉,良久突然說道:

  “以前我做樂器生意的時候學過一點看相,你是名副其實的帝王相啊。我特別想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兒子。如果我老婆還活著,就算是現在我也想再生一個呢。”

  ‘我會把您當作父親。請您把我當兒子一樣對待吧’,‘哎呦,這孩子可真懂事,哈哈’,這種時候本應呈現出這種溫馨的場麵才對,然而並沒有。

  英俊威風凜凜地笑著,恬不知恥地回應道:

  “天底下容不下兩個帝王。”

  嗯?哎呦?

  這是什麽?討厭,但是又不討厭。這是什麽?這到底是什麽?

  微笑父親的臉皺成一團,英俊卻毫不理會,叫來隨行人員,讓他帶微笑父親去病房。

  “你也會一起上去吧?”

  “對不起,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解決。我回趟家再來。”

  在對話的過程中,英俊好像緩解了心中的苦惱,溫和地笑著,比剛見時顯得更輕鬆。

  李會長夫婦從身邊人的口中聽說了兩小時前微笑在工作過程中暈倒被送到醫院的消息,正在追問微笑暈倒的原因。據說那時候成延也在場。李會長夫婦還聽說了英俊向成延揮拳的事情。

  兄弟之間打架可能跟之前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他們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情緒,也許是因為微笑介入的原因。

  崔女士心煩意亂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要跟李會長說話,客廳的門突然無聲地開了。成延從外麵走了進來。

  “成延!你,你的臉……!”

  李會長夫婦聽說英俊打了成延的消息後,早就料到成延那精致的臉已經麵目全非。隻見成延的鼻子腫得鼓鼓的,嘴唇也裂開了,流得一塌糊塗的鼻血風幹後隻留下斑斑血跡,套裝上衣和襯衫上也全是血漬。

  “這是怎麽了?嗯?”

  崔女士驚慌地把成延拉過來,讓他坐在沙發上,用濕巾擦去他身上的血漬。李會長沉默地看了一陣成延,嚴肅地命令道:

  “你倒是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成延抓著正在擦血漬的崔女士的手往下推,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突然,他淚水奪眶而出,跪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因為我……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這些年來我……嗚嗚嗚。”

  崔女士和李會長不明所以,焦急地看著成延。聽了成延接下來的話後,他們的臉色變得蒼白。

  “爸,媽!成賢……成賢他什麽都知道,這麽長時間以來卻裝作不知道一直隱忍著。因為我。因為害怕我會出什麽差錯,所以自己一個人忍了這麽久……嗚嗚!但是我!我到底!我到底是有多混蛋……嗚嗚嗚。”

  崔女士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李會長因為確認了心中的疑慮而備受打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時間,客廳裏隻有成延低聲哭泣的聲音。

  “別哭了。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李會長無力地說道。成延停止哭泣,抬起頭看著他。

  “爸……”

  李會長一開始就覺得奇怪。

  兄弟倆一直就誘拐受害者的問題爭吵不止。但是突然有一天早上睡醒之後,一方的記憶完全被抹去了,這不是太巧合了嗎?而且,比一般的大人還要成熟的小兒子還若無其事地說自己隻忘記了那天的事情,這實在讓人懷疑。

  但是,李會長回避了這個可疑之處。不對,是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隱藏了起來。他想著以後再糾正就可以,總有一天會糾正的,就這樣放任了23年。

  本以為這麽成熟,這麽出色的孩子會沒關係。以為隻是悄悄換了一下位置,而且一切發展得那麽穩妥,就算這樣下去也沒關係。

  但是沒想到這麽久以來,把所有的東西都推卸給了英俊,自己卻退到一邊袖手旁觀。

  “我太害怕了。我不想失去你們倆。你媽哭著喊著要送你去醫院的時候,我狠下心決定要還原一切,所以沒有同意。爸爸太卑怯了。都是我讓你們倆和成賢受了這麽長時間的苦。”

  崔女士用雙手捂住臉倒在地上。

  “老公……!不是的,嗚嗚嗚是我……都是我的錯!”

  從哪裏開始出錯的呢?

  成延無法平複自己混亂的內心,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客廳。

  他走上似乎無窮無盡的樓梯後,沒有打開自己的房門,而是轉過頭看著英俊房間的門。

  英俊在離開家獨立生活之前一直使用的房間其實是成延的房間,而這個房間才是英俊的房間。

  成延安靜地打開門走進去環視了一周寬敞、幹淨的房間,視線停留在一邊的牆麵上。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放有書桌的牆邊,拿出筆筒中的美工刀,推出一點點刀刃,在牆的正中間劃著。不一會兒,他在壁紙上劃出了一個手指大小的口子。他毫不猶豫地撕下了牆上的壁紙。

  成延呆呆地看著壁紙後麵隱藏著的過去,垂下雙臂,低下了頭。

  他忍著噴湧而出的眼淚,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陷入了思考。

  就這樣死去如何?

第一百章 我來守護你們

  懦弱也該有個度,這麽久以來讓所有人陷於困境和悲歎之中,還恬不知恥地責怪英俊。現在明白了一切,還有什麽臉麵活著呢。

  對,就這麽死了吧。

  成延下定決心的瞬間,看到英俊從大門口走了進來。

  英俊大步穿過庭院,突然停住了腳步,盯著寬闊的草地上的某一處,好像要把它看穿似的。這是死去的嗨皮曾經填埋磨牙棒的地方。

  或許英俊的記憶也這麽被埋了進去。為了成延,為了家裏所有人。

  剛才英俊聽到成延叫自己“成賢”的時候,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成延到現在都無法忘記英俊離開的背影。成延想,很久前的那一天,把英俊扔在那個又冷又荒涼的地方的時候,他應該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背影吧。

  怎麽道歉呢?過了太久,現在該怎麽道歉呢?

  沉浸在深思中的成延把臉埋在雙手中,因為痛苦而瑟瑟發抖起來。就在這時,房門開了。

  “英俊啊……”

  成延抬不起頭來,蜷縮著站在那裏。英俊靜靜地看了一眼成延,視線在房間裏轉了一圈。

  成延房間一邊的牆上到處都是被撕掉的牆紙。好像是明白了一切的成延為了得到證實而撕開的。撕開的牆紙下麵還留著很久之前的痕跡。那是這個房間原來的主人英俊小時候畫的畫和不知從什麽地方得來的獎狀,直到現在還密密麻麻地貼在那裏。

  這都是媽媽惹的禍。如果要掩埋就徹底地掩埋,這算什麽。

  英俊低沉地歎了一口氣,走進去和成延肩並肩地站著,看著窗外。

  “英俊啊,如果以前我能更仔細地想一想我的記憶為什麽這麽不自然的話……”

  英俊從金製煙盒裏拿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又把煙盒遞到成延麵前勸他抽煙。

  “抽嗎?”

  不抽煙的成延猶豫了一下,拿出一根煙叼在嘴裏。

  英俊用打火機點煙,周圍突然變亮又重新沉浸在黑暗中。

  成延吸入一口煙後開始咳嗽起來。

  “嗚呃!咳咳,咳咳!”

  英俊饒有興致地看著一邊跳腳一邊不停咳嗽的成延。

  “咳咳!你小子故意……”

  成延憤怒地睜大眼睛瞪著英俊。英俊笑著說道:

  “我以為你在假裝流淚尋死覓活呢。”

  成延一怔,肩膀一顫。

  “但是很意外,還是安然無恙嘛。真了不起。也對,厚顏無恥地對待這些事情才是你李成延的作風嘛。”

  成延好像被堵住了嘴一樣,一句話都沒說,又低下了頭。

  “我今天來不是來責怪你的,而是來跟你道歉的。”

  “什……什麽?”

  成延吃了一驚,無法理解英俊的話。英俊威風凜凜地繼續說道:

  “樸博士說過這樣的話。他說,主人公總是習慣說‘我來守護你們’的漫畫越到後麵故事就一定越糟糕。”

  “什麽意思?”

  “我不是犧牲者。反而可能因為我覺得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守護大家,把所有事情都掩蓋了起來,所以才會讓大家都失去了找回自己位置的機會。”

  “不是那樣的……英俊啊。”

  英俊咬著熄滅了的煙頭,不停打著手裏的打火機,充滿底氣地說:

  “無意之中對我犯下過錯的你,以及被你搶走好好治療的機會的我,都無可奈何地配合著,堅守著。甚至連焦心,受苦的父母也……我們都非常累。現在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該道歉就道歉,留下的傷口就好好治療,過去的事情就忘了吧。”

  成延仿佛在為時間代言,看著靜靜燃燒著的煙,紅了眼眶。

  “臭小子。你……總是那樣。什麽時候都是把好的留給自己,所有事情都處理得好……還裝作不是你做的,最後總是你成為那個出色的角色,總是你成為主角……”

  “當然。因為隻有我出色,我就是主角。”

  英俊聳聳肩。成延痛哭著淚如雨下。

  “不要就這麽若無其事地過去了!哼!你就這麽容易原諒我了?你能這麽容易就原諒一個折磨你這麽久的我?”

  “如果你問我過去的日子痛苦嗎,我不能說不痛苦。但是,說實話,又因為你我沒有痛苦。”

  成延無法理解英俊的意思,又被英俊接下去的話打擊到了。

  “比起我因為這件事情受到的精神打擊,你怨恨我、為難我的程度簡直不值一提。”

  沒有人能夠在小時候經曆過這麽大的事還活得安然無恙。

  成延並沒有遭遇不幸的事情,隻是假裝痛苦而已。他看著這樣的自己,想象著英俊當時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心裏無比的淒涼。

  “嗚嗚嗚!對不起,英俊啊……對不起。原諒我吧。嗚。”

  “一開始就不是因為你才痛苦的。沒什麽好原諒的。”

  可能因為這一句話就讓英俊放下了所有,他舒了一口氣,舒暢地舒展了一下身子。

  “啊,提前警告你,以後再自以為是為我擔心,在微笑身邊轉來轉去的話,就不會像這次一樣兩個鼻孔流鼻血就完事了。我之前說過吧?沒有什麽哥哥不哥哥的。”

  英俊馬上又從口袋裏拿出煙盒和打火機,若無其事地放在成延手上,說道:

  “以後和它們好好相處吧。我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英俊扔下呆呆地站在一邊忍不住想哭的成延就走了。他猛地拉開門,衝門前緊緊握著手的父母笑了笑就離開了。

  微笑緊緊抓著輸液架,站在沉浸在黑暗中的窗前,看著外麵。她聽到一陣小聲的敲門聲,回過頭去發現是英俊。

  “你可以站著嗎?”

  “沒關係。”

  “那也不行。快躺下。”

  “我也想躺著,但是實在待不住了。反正也沒什麽異常。”

  “你爸爸已經走了嗎?”

  “是的,半夜在水原的什麽成人夜總會有個演出……你從哪過來的?”

  “家裏。”

  “是因為您哥哥嗎”

  “嗯,差不多吧。”

  見英俊含糊其辭,微笑抬起頭,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問道:

  “解決好了嗎?”

  “大概吧。”

  對全家人來說,那都是長久以來不得不埋葬的傷痛。明知道事情不會在一夜之間變得像從未發生過一樣,卻還問出這麽愚蠢的問題,想到這兒,微笑輕輕地抓住英俊的袖子,接著說道:

  “會好起來的。別擔心。”

  “嗯。”

  很長一段時間裏,兩個人都隻是緊緊相擁,站在窗前,默默無言地望著窗外,突然微笑眨著眼睛喊道:

  “啊!雪!”

第一百零一章 記憶的風化

  “哪兒呢?我怎麽沒看到?”

  “剛剛有一片雪花飄了下來……啊,又有了!”

  微笑一門心思地看著雪,站得恨不得能貼在窗子上。英俊靜靜地看著她,突然拿出藏在身後的盒子,忽地遞給了她。

  “這是……什麽?”

  “在我最艱難的時候,Y實業被整頓清理了,所以我隻找到了這些。”

  微笑接過已經褪色了的玩具盒子,瞪大了眼睛。

  “天呐!是‘娜娜的甜蜜小屋’玩具套裝!真是很久沒見過了!”

  “車裏還有兩個。這個程度,夠當你的新郎官了吧?”

  微笑的臉頰染上紅暈,她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回頭反問道:

  “我當時讓您給我買這個了嗎?”

  啊,不記得了嗎?自己小時候急得捶胸頓足,四處打探,好不容易才搜集到,一直珍藏到現在,真是可惜了那份誠意。

  但是那又怎樣,沒關係。

  是的,因為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哇啊,天啊……”

  微笑看著‘娜娜的甜蜜小屋’玩具套裝,盈盈地笑著說道:

  “我小的時候,真的非常喜歡。姐姐們玩膩了丟掉不要的娃娃,頭發都亂糟糟的,衣服也有好幾處撕壞了,但是別提我有多珍惜了。那時候在我的眼裏,她的眼睛漂亮,鼻子也非常漂亮,還有那鑲滿蕾絲花邊的禮服,簡直太美了……但是現在看來,有點……”

  微笑細細打量著這個玩具娃娃,看到那用粗劣油漆印染的大眼睛,大小尷尬的鼻子,完全不符合比例的身材,還有那掛滿了蕾絲花邊,淩亂的禮服,她的臉上流露出憐憫的表情。

  “很土吧?”

  “嗯,是有點。”

  “反正人生都是這樣。”

  “也許這就像您曾經說過的‘記憶的風化’吧。”

  微笑把盒子放在窗台上,一下子纏上英俊的胳膊,冷不丁地說道:

  “對了,您知道嗎?據說普通的磨牙棒是用牛皮做的。”

  “是嗎?”

  英俊一副“所以那又怎樣”的表情低頭看著微笑,在聽到微笑接下來的話後,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那種東西埋到地裏,過不了多久應該很容易腐爛吧?也許現在已經消失得找不到一點痕跡了呢。我說的是宇宙大爆炸安德洛墨達超級諾娃索尼的磨牙棒。”

  “是嗎?”

  “那當然。”

  這麽看來,那像磨牙棒一樣的記憶,原本以為自己把它埋在哪兒了,也許反倒是自己一直沒有釋懷吧。

  英俊的腦中,埋在某處的磨牙棒終於消失了,長久以來黑暗中緊閉著的大門,豁然敞開,耀眼的陽光傾瀉而下。

  光影之中出現了一個纖巧的身影。忽地出現在眼前的,還有一隻白皙纖細的手。

  他抓著那隻手起身,走出關著自己的屋子,發現眼前站著一個人。

  那就是唯一一個隻是不停地盈盈笑著,就讓唯我獨尊的李英俊坐立不安的女人——金微笑。

  “我愛你。”

  “果然……看來對我來說,非你不可。”

  英俊淺淺地笑著,愛惜地捧起微笑的兩頰,輕聲說道:

  “我也是,愛你。”

  不知何時窗外輕輕飄舞起雪花,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了一起。

  夜漸漸深了,雪也下得越來越大。

  雪在紛紛揚揚的下著,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之下,整個世界變得一片雪白。猶如天長地久的因緣,讓兩個人合二為一。

  “啊啊,不知不覺就到了十二月的中旬。就這樣又老了一歲啊。現在都不敢照鏡子了。”

  都說被愛的女人會變美呢,看來那話不假。

  雖然微笑一直在“哎喲哎喲”地唉聲歎氣,但她的臉卻是神采奕奕,不像她哀歎的樣子,。本就很惹眼的美貌,根本不需要再打怪升級,索性直接通關了。

  半個月前,在辦公室目睹了風流韻事備受刺激的秘書們,怎麽想都覺得金微笑部長是被副會長玩弄了,全都在背後紛紛替她擔心。

  但是副會長為了照料住院的微笑,破例取消了所有的正式訪問日程。這一消息一傳開,兩人之間的事情轉瞬就變成了本世紀絕無僅有的佳話。

  “那個,部長。”

  “嗯?”

  “您和副會長最近怎麽樣了?”

  這個問題問得突然,微笑臉上露出一絲慌張,智雅儼然一副“什麽都知道”的樣子,頑皮地說道:

  “您真好啊,部長。還有什麽好擔憂的呢?”

  看到智雅滿眼的羨慕,微笑的臉上泛起紅暈,似是很害羞的樣子,在心裏喃喃自語。

  嗯,那當然,當然好了。和那樣的男人交往,還有什麽好擔憂的呢……

  不,但是仔細想想,就發現確實有些不是擔憂的擔憂。

  微笑排隊,等著點單的時候,陷入了沉思。

  最初是什麽時候呢?好像是從住院的時候才開始的。

  “哇啊,這裏就是傳說中的唯一醫院VVIP病房啊。”

  “真厲害。真好啊。”

  聽到微笑突然暈倒住院的消息,第二天,姐姐們連忙從其他地方趕來,她們環顧著病房不停地咂舌。

  “我們大學醫院的特等病房也超級好的,但是嘛,和這兒根本沒法比啊。”

  “設備真不是蓋的啊。”

  必男和末熙之後一直聊了很長時間,夾雜著很多難懂的話語,微笑完全聽不懂。

  因為體檢的關係,微笑除了水,其他的什麽都不能吃。所以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姐姐們,一邊討人嫌地不停剝開別人送給她的熱帶水果吃著,其中還有自己最喜歡的山竹,一邊展開了專業領域的討論。

  “天,天啊,看我這腦子。抱歉,微笑。我們聊別的,你覺得無聊了吧?”

  必男十分愧疚地撓著後腦勺,微笑笑著搖了搖頭。

  “沒有,沒有。很久沒和姐姐們這麽悠閑地坐在一起了,我很開心。”

  “本來是來探病的,我們卻自顧自地聊了起來。”

  “唉,別這麽說。你們繼續隨意聊就好。再多拿點水果吃。”

  “謝謝。微……嗯……?”

  必男和末熙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看起來像是還有些冒冷汗。

  “怎麽了,姐姐們?”

第一百零二章 明知故問

  “啊,沒什麽。是,是吧,末熙?”

  “嗯,姐姐。”

  要不怎麽說感覺有一種毒辣又不祥的目光呢,原來是英俊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跨坐在寬敞的病房一角的轉角沙發上,裝作沒在看的樣子盯著三姐妹。不對,準確地說,是無緣無故地怒視著必男和末熙。

  滿臉不自在地扭捏了好一會兒的末熙開口說道:

  “爸爸說什麽時候來?”

  “爸爸要表演到淩晨,肯定很累,我特意告訴他不要來了。”

  “是嗎?那麽,必男姐應該也累了,就先回去吧。今天我來守夜……”

  “咳咳”,話還沒說完,就響起一陣十分尷尬的幹咳聲。聲音果然是來自英俊。

  未來的大姨子們涔涔冒著冷汗,偷偷地打量著英俊的臉色。英俊擠出一個刺眼的笑容連忙道歉:

  “我嗓子有點啞,失禮了。請不要在意,繼續聊。”

  “啊,好……好。”

  必男尷尬地笑著,用眼神向英俊打了個招呼,聲音壓得比剛剛末熙的還要低:

  “不用。我也坐明天最早的一班車走就行。今天晚上,姐姐們會輪流給你守夜,微笑你什麽都不用擔心,就安心地好好休……”

  “咳咳!嗯嗯嗯!咳咳!咳咳咳咳!”

  英俊公然地激烈地幹咳起來,感覺再這樣咳下去,他的喉嚨裏都要硬生生地咳出血了。必男和末熙麵色蒼白地閉上嘴巴,和微笑交換了個眼神。

  現在這個,就是“那個”吧?是使眼色想讓我們走吧?是吧?沒錯吧?

  看到姐姐們不知所措的樣子,微笑盈盈地笑著皺起眉頭站了起來。

  “姐姐們,請稍等。副會長,我想和您談一談。”

  微笑徑直走進病房裏自帶的小會議室,關緊門之後,猛地轉過身。

  推著輸液架跟在後麵的英俊愁眉苦臉的,也許是因為剛才硬生生的幹咳,嗓子有些疼吧。

  “副會長。”

  “怎麽了?”

  “您這麽擔心我,我真是十分感激又感激,這真是我們家世世代代的榮耀。”

  這並非一句空話。

  微笑隻是受了刺激一時昏了過去,身體又沒什麽大礙,英俊卻強行把她帶到醫院,還下了指示,讓她從頭到腳做個全麵的精密檢查。還有,他不僅自己取消了所有的正式訪問日程,更是徹夜不眠不休地坐在微笑床邊的沙發裏守著,哪怕她翻個身,他都會騰地起身確認她的狀態。

  “幹嘛,又不是別人,是你的事情,這是起碼的。”

  他對她如此上心,真的是一件讓人十分高興且十分感動的事情。但是,另一方麵也令她覺得十分不便。

  今天上午的高層會議,原本是定在英俊私宅的會議室召開的,卻臨時改到了微笑病房自帶的簡易會議室。也就是說,今天參加會議的高層多少是了解微笑和英俊的關係的,這下徹底地坐實了。

  不知道英俊如何,但是從微笑的立場上,真覺得羞愧難當,壓力巨大。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現在真的沒關係了,還是請您回去工作吧。”

  “現在連檢查都還沒做完,怎麽會沒關係。”

  英俊拿起放在圓會議桌上的純淨水瓶,擰開蓋子放在嘴邊,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接著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會陪你到明天上午,你讓姐姐們先回去吧。”

  “什麽?今天您還打算睡在這嗎?”

  微笑難以置信地看著英俊,英俊一副無語地樣子,麵對麵地看著她回答道:

  “那當然。”

  “為什麽?”

  英俊像是確認有沒有人似的,悄悄地掃了一眼關著的門,然後向前邁了一大步,伸開雙臂,緊緊地把微笑摟進懷裏。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啊啊,他反問的聲音像蜜糖一樣甜膩膩的,就像剛煮好的咖啡,又暖又香。

  哎呀,不管了。

  姐姐們好不容易調整了日程安排,大老遠兒跑來探病,雖然很感謝,但是管不了那麽多了。微笑隻覺得一分一秒也不想和這個男人分開,她緊緊地抓著他的領子,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來回蹭了好幾次。

  那晚,直到睡前,兩個人一直在病房裏竊竊私語。那時那刻,一切還都是很不錯的。

  突然意識到有什麽相當微妙時,也許是出院後,回歸到日常生活沒多久的時候。

  體檢結果出來了,讓人覺得太對不起那“僅聽聽數額就讓人直咽唾沫”的超高價格了。隻是輕微貧血。

  對於幾乎天天節食、工作繁重的微笑來說,區區貧血早就習以為常了,但英俊卻待她像身患重病的病人一樣,態度突然變得十分嚴肅。工作量已經減得不能再減了,隻能讓她吃的更好一點,似是鐵了心的英俊,特地給她配備了專職的營養師和廚師,全天候地確認她的膳食,幾乎像把她圈養起來一樣,強製她進食。

  盡管英俊年底就要去海外出差,堆積的事務讓他的身體有點吃不消,但英俊還是會嚴格地卡著時間點,給微笑帶便當過來,這讓人害怕極了。真的讓人害怕。讓我長這麽多肉,到底是要幹什麽,一想到這些就覺得真的真的挺可怕的。

  她一再保證以後再也不減肥了,英俊才勉強答應不讓營養師和料理師再來了。

  事實上,若是隻到這個程度時,她尚且覺得“這個人原來這麽在乎我啊”,心情還是不錯的。

  而讓她感覺不太舒服,則是從英俊要去出差那時開始的。

  英俊乘專機去歐洲出差一周,微笑沒有同去。那是因為英俊聽從了崔女士的建議。

  她原本身體就不好,帶她去萬一身體更糟糕了可怎麽辦。聽到母親這麽說,英俊一直糾結到出國之前,才讓樸代理代替微笑隨行。就這樣,他們踏上了出差的旅程。

  出國後,他隻要一有時間,就不分時候地跟微笑視頻通話。淩晨2點、3點、4點、5點……他才不管現在時間是幾點,接二連三地打電話過來。而且,每次打電話,他都要反複確認是不是有人在她身邊。

  剛開始感覺還是挺好的,但微笑怎麽經得起這麽折騰來折騰去。微笑感覺他好像在懷疑她,這讓她有點傷心。於是,在英俊出差的第三天,她便坦誠地指責英俊不要再這樣了。

  他回答說知道了,從第二天起就嚴格地遵守了約定,再也不會在淩晨給她打來視頻電話,也不會在打電話的時候確認身邊是不是有人了。

  但是,與此同時,英俊的住宅管家負責人——尹室長出現了。

第一百零三章 壓力山大

  尹室長是位五十來歲的女性,就像女高宿舍的舍管老師一樣嚴謹細致。她接到了領導的命令之後,在接下來的四天裏,她都吃住在微笑的單身公寓裏。微笑去上班到下班回來的時間裏,她在那個連電視都沒有的單身公寓裏無所事事,一天到晚玩著智能手機裏的小遊戲。她原本就因為老花眼而備受折磨,這幾天視力更加惡化了。在英俊回國那天,她從微笑的單身公寓出來之後,就徑直去了眼科醫院。

  除了前麵這些事情,還有很多像芝麻粒一樣的鬧劇,不,應該算是荒誕的行徑,如果要一一列舉的話,數也數不盡。

  經曆了這一係列的事情,微笑算是切身感受到了英俊對她的深情,但另一方麵,不知為什麽,她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盡管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

  就在微笑深思時,她點的飯菜已經被盛到餐盤上端了出來。

  “天氣這麽冷,看來大家都不願意出去了,就跟溫室裏的豆芽菜一樣。”

  “就是呢。”

  午飯時間,公司內部食堂裏簡直是人滿為患。微笑和智雅端著盛好飯的餐盤,從擁擠攢動的人群裏擠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了座位。

  放下餐盤坐下後,智雅說道:

  “最近我的皮膚太差了。”

  “因為最近天太又幹,皮膚自然也就容易失去彈性。”

  “部長,您沒事吧?”

  “我也是一樣。我冰箱裏有過期的酸奶,看來我得擦點那個了。”

  “啊,對了。我上周末去了趟商場,把基礎護膚品都換成改善皺紋係列的了。精華液和晚霜的效果都不錯,需要我給您一些送的樣品嗎?”

  “全部都換成祛皺係列的了?”

  “嗯,花了100多萬(約合人民幣6000元)呢。我用了6個月的分期付款,上個月開始我也不去給皮膚做按摩了,但光這費用我也快負擔不起了。哎呀。部長您用什麽化妝品啊?”

  “我什麽都用,基礎護膚我隻用爽膚水和水嫩霜,偶爾做一次麵膜,就這些吧。”

  智雅直勾勾地看著微笑那絲毫沒有斑點和皺紋的臉龐,繼續問道:

  “基礎護膚真的隻擦這些嗎?騙人,您皮膚這麽好?”

  微笑臉上依舊笑嘻嘻的,輕輕彈了彈自己那煥彩光滑的臉蛋,說道:

  “你也減少一點化妝品的數量吧,反正也都是一些化學成分。這樣也能省點錢,光護膚就花100多萬,多可惜啊。這些錢能買多少袋大米啊。”

  “啊……?”

  “也是,就像我這樣的,生來皮膚就跟豬皮一樣皮實,什麽都不擦也沒關係的。”

  “您說的什麽話啊,您的皮膚就跟嬰兒皮膚一樣。”

  “天呐,智雅你真是,什麽嬰兒皮膚啊,嘻嘻嘻,哎呀,要是別人聽到了還以為是真的呢。不過我倒是經常聽人這麽說。”

  呃。這是怎麽了?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剛剛還很謙虛,現在怎麽又完全一點也不謙虛了。智雅麵對微笑時,經常有這種不得勁的感覺,這讓她時不時地會想到一個人。

  “快吃吧,副會長馬上就要回來了。”

  “啊,好的,您也多吃一點。”

  “智雅,你也要去參加總務部的聚餐吧?真是太讓人期待了,這都多少年沒有聚餐過了。”

  微笑不知道有多高興,她像孩子一樣臉紅紅的,笑得像一朵花一樣。然後,她開始用筷子認真地將拌飯上麵的肉挑揀出來。

  “天呐,部長,您隻吃素嗎?”

  “不是,一會不是要喝酒嗎。”

  “對啊,不過這和肉有什麽……難道您又要減肥?這讓副會長知道了該怎麽辦啊?”

  “今天如果就著下酒菜喝酒的話,肯定要胖的。從上周就約好了要聚餐,所以現在我得少吃點肉。”

  “啊。”

  “多吃點,智雅。智雅你得長點肉,這樣才能有力氣工作啊。啊,剛剛你看到的這些一定要對副會長保密啊。”

  智雅看了看自己的肥膩流油的炸豬排套餐,又看了看自己塑形衣也掩蓋不住的小腹贅肉,再上下仔細打量一下微笑那苗條勻稱的身材,智雅一下子沒了胃口,把眼淚咽進了肚子裏。這人怎麽能這麽讓人討厭呢。

  “部長真的是很自律啊。”

  “我有嗎?”

  “是啊,難道是因為副會長的原因嗎?”

  將肉挑出後,微笑挖了半勺拌飯放進嘴裏,就像嚼口香糖一樣,咀嚼了很久。聽到智雅這樣問,她回答道:

  “不是,我就是這樣的性格。”

  智雅聽她這麽回答,又產生了疑問,小心地問道:

  “那個,這個問題可能會有些冒昧……您跟副會長交往,難道不會覺得有壓力嗎?”

  “壓力?”

  正歪著頭想事情的微笑開心地回答道:

  “不會啊。”

  “真的嗎?”

  “嗯,為什麽會感覺有壓力啊?因為副會長是有錢人?我之前曾經因為錢而大哭過,但是我了解,錢夠吃夠喝就可以了。最重要的事情,是活著的時候要活得很幸福很滿足才行。”

  智雅的眼睛睜得圓圓的。

  李英俊,男神級的外表,難以超越的才華,唯一集團最高領導人,自5年前起從未跌出國內年輕富豪榜前十名。除了他超級自戀的缺點之外,這樣的精英人物一般人都難以望其項背。

  和這麽完美的李英俊交往,完全沒有壓力,這肯定是假的,但微笑的話讓人聽起來卻完全不像是謊言。

  不過也是。

  副會長從歐洲出差回來後,忙於應付外麵各種繁瑣的活動日程,大家都很難見到他。工作又繁忙,再加上他最近在戒煙,所以他的狀態非常敏感。

  他對職員們比之前更加嚴格了。在追求完美的他的折磨下,剛升職不久的幾個領導已經逐漸臉色發黑了。這些大家都看在眼裏。那作為秘書,這種折磨還能少得了嗎。大家都因為工作勞累,想索性撂挑子不幹了。

  然而,在這些人裏有個人與眾不同,那就是微笑。從職位來說,她受的壓力最大,但她反而看起來非常平靜。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反倒是副會長看起來更加焦躁不安。

  這麽看來,最厲害的應該不是副會長。智雅看著表情無比愉悅、臉上笑嘻嘻的微笑,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第一百零四章 你和他之間

  再厲害的角色又能怎樣,如果一個女人笑嘻嘻地就能將其擺平,那這個女人不是更可怕嗎?

  智雅想,自己的戀愛還搞不定呢,又怎麽能試著去理解別人的戀愛呢。不過,有件事她可以確定。

  那就是,在這個戀愛關係裏麵,一直握著刀把的微笑絕對處於甲方的有利位置。

  英俊結束了外麵的午餐活動,回到公司,他趁著千載難逢的午後閑暇時間,在辦公室與侑植談天說地,享受著休息時光。

  “聖基怎麽樣了?”

  “啊,聖基啊,不知道是沒做好手術,還是沒好好護理,聽說得重新手術。”

  “哎呀。”

  “這幾天我想去一趟醫院,你要一起去嗎?”

  “那可是聖基啊,當然得去了。看來得讓微笑去掉一些活動日程了。什麽時候去啊?”

  “越快越好吧?”

  天呐,怎麽回事。智雅瞟了一眼在尬聊的領導們,戰戰兢兢地準備了些茶點。

  “哦?這個不是鯽魚餅嗎?”

  侑植看到搭配著兩杯原豆咖啡的鯽魚餅,從沙發裏上一下子跳起來,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哇!這個真是很久沒見了,現在還賣嗎?這是哪來的?”

  聽到侑植的問話,智雅將托盤放到一邊,回答道:

  “這個是金微笑部長從企劃組高科長那收……”

  話音未落,性急地掰下鯽魚頭放進嘴裏的英俊,“噗”地一聲吐出來問道:

  “企劃組高科長,是不是高貴男?”

  “是的。”

  智雅快速地回答道,臉上露出了“他是怎麽知道”的表情。聞此,表情冷峻的英俊將鯽魚餅扔在托盤裏,冷冷地說:

  “去把金微笑秘書叫來。”

  侑植和智雅一時難以理解英俊為何如此敏感,怔怔地看著他。

  “幹什麽呢?我讓你馬上去把她叫來!”

  其實也不用非得去叫她來,因為一聽到英俊的聲音越來越大,微笑就“吱嘎”一聲打開門跑了進來。

  “什麽事?”

  微笑瞪著圓圓的眼睛倉皇跑來,看了看散落在托盤裏模樣淒慘的鯽魚餅,又看了看用猛禽般的眼睛怒視著她的英俊,擔心地問道:

  “難道是鯽魚餅沒熟嗎?”

  “噗!哈哈。”

  聽到這荒唐的問話,侑植不自覺笑出了聲。看到英俊那仿佛要吃掉自己的眼神,他趕緊閉上嘴,把頭轉向別處。

  “聽說這個是你從高貴男那裏收到的,是真的嗎?”

  英俊指著鯽魚餅,仿佛指著一個令人厭惡的東西。他嘴裏還嚼著東西,那應該是消失的鯽魚頭吧。這麽看來,這前後矛盾的行為到底是什麽意思。

  “是的。”

  “蹬鼻子上臉了還。”

  “什麽?”

  “高貴男要求什麽了?”

  “要求?誰跟誰要求什麽啊?”

  “現在是我在問你,那個家夥給你這個鯽魚餅,跟微笑你要求什麽了。”

  看來沒錯。忍了這麽長時間,現在他又開始要折磨人了。行動的意義是哪個吃飽撐的家夥提出來的,有些行動壓根什麽意義都沒有。原本笑嘻嘻的微笑,眉宇之間如被揉皺的紙團一樣皺了起來。

  “哎呀,副會長,看來是到了您要換尼古丁貼片的時候了。您給我吧,我來給您貼,為您獻上我所有的熱情和真誠。”

  “別轉移話題,快回答。”

  對此無語的微笑又嘻嘻地笑起來,詳細地跟他解釋道:

  “我真的不知道您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答案。高貴男科長中午有約會出去了一趟,回來時買了一些鯽魚餅,要和組員們一起吃。他路過食堂時看到我,高興地給了我一些。就這三千塊(約合人民幣20元)的鯽魚餅,需要什麽代價啊?反正他年初就要去印度尼西亞分公司了。”

  “你覺得我能信嗎?”

  “不是,您這是說什麽呢?您是覺得我和高科長之間因為這鯽魚餅就有了什麽關係,您是這個意思嗎?您覺得我是一個因為這三千塊的鯽魚餅就會完全被人騙去的女人嗎?您可能是忘了,但我不是那樣廉價的女人。”

  “別在這一句句地解釋了,把你的手機給我。”

  “什麽?”

  “金智雅,去把微笑秘書的手機拿來。”

  “天呐,哪有!什麽都沒有!給您!這是我的電話!您隨便看吧!”

  “嗬嗬,沒錯!你看這個,這裏有電話!高貴男科長!你們之間都交換了電話號碼了,是嗎?”

  “公司內部舉行運動會時,我隻是存了他的號碼,一次也沒打過電話!需要給您看通話記錄嗎?”

  “現在我關注的不是你們有沒有通過電話,而是你不應該有他的電話號碼!金智雅秘書!”

  “在!”

  “金智雅的手機裏存著高科長的號碼嗎?”

  “啊……?為什麽問我……?”

  “有還是沒有?說清楚!”

  “呃,沒有!”

  “你看,這種情況你要怎麽解釋?嗯?金微笑,你回答我!”

  “天呐?副會長您是不是搞笑節目看多了?我應該從哪裏開始笑啊?嗯?”

  本以為也就是雞毛蒜皮的事,沒想到氣氛的走向越來越不受控製。

  一臉笑容卻咄咄逼人的微笑,還有麵露刻薄的英俊,這二人之間彌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感,一觸即發。

  不對,仔細回想一下,最可怕的是這件事竟然是因價值三千塊的鯽魚餅而起,從某個角度上看,這卻又是非常嚴峻的問題。

  侑植越想越心慌,趕緊對智雅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回避,直到智雅後退著溜出了辦公室,二人也絲毫沒有停戰的意思。

  “那副會長您呢?您的手機裏不還存著各地區名媛小姐的聯係方式嗎?您不是也有定期見麵的女孩子嗎?這您要作何解釋?”

  “那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為了跟生意場上的人打交道,擴充自己的人脈我隻能這樣做!況且我把一切都跟你公開了!我跟那些女人什麽關係都沒有,甚至連她們的衣角都沒碰過,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啊!”

  “哦,是哦。我也知道你們沒什麽關係,也知道你們是為了生意才打交道,畢竟我對副會長是深信不疑的。可是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您為什麽總是拿一些不像話的事懷疑我?”

  “我最討厭不清不楚了!所以你現在就跟我說明白!你跟高貴男是什麽關係!”

第一百零五章 操之過急

  “哇!我真是要瘋了,還能有什麽關係啊?什麽關係也沒有!”

  “既然沒什麽關係,為什麽要互留電話,還送零食?”

  “啊啊啊啊啊啊!我感覺內心有某種陰暗的……”

  “你快點回答我!”

  她現在才終於明白,之前英俊給她的那種微妙的感覺其實就是“偏執”。

  “從前陣子開始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總是逼得人喘不過氣來!沒完沒了地懷疑別人,一直試圖束縛我!風平浪靜了一陣子而已,怎麽又開始了?”

  “我怎麽了!”

  微笑麵露難色,先是捶胸頓足了一番,隨後轉頭看著侑植,向他求助。

  “社長!您別隔岸觀火,趕緊說兩句啊。”

  “呃,我站在贏的那一方哦。”

  聽到侑植開玩笑,微笑再也忍不住憤怒,她狠狠地揪住自己的頭發,大聲喘著粗氣,向英俊大吼:

  “好!好!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要不要誤會你都看著辦吧!該下班的時候我就自己下班了,今天我要敞開了喝,死了都不要聯係我!”

  微笑突然收起了平時的笑臉,看起來格外淡漠,從未在辦公室裏提高過嗓門的她這一次竟然震得室內裝飾玻璃都在顫抖。

  “喂,李英俊,你……”

  “吵死了。”

  英俊在原地僵了半天,隨後突然癱倒在沙發上長歎了一口氣。

  “你也覺得我像瘋子嗎?”

  “不,你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英俊一麵將頭發撩上去,一麵整理著自己的思緒,隻可惜收效甚微。

  最近他變得越來越奇怪,導致他有些懷疑自己之前的歲月是怎麽忍耐過來的。最開始還以為是戒煙的後遺症,現在想來恐怕並不是。

  自從他們倆整理過去,確認了彼此的心意之後,英俊渴望每分每秒每個小時都能夠完全擁有微笑,搞得自己的精神都有些混亂。每當工作繁忙導致他們聚少離多,他的這種狀態就會愈發嚴重,如果可以,他巴不得能把微笑放進小口袋裏隨身攜帶,他越來越不能忍受兩人分開。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但自從那天之後,微笑好像就一直躲著自己,前幾天甚至在她家門口被拒絕了,他可是李英俊啊。

  英俊越想越上火,口幹舌燥,躁動不安,如今的他迷茫得不知所措,這種感情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又不是別人,你竟然也會坐立不安,真是驚人啊,是不是因為你從來沒談過戀愛的關係,怎麽連欲擒故縱的基本方法都不懂。”

  英俊聞言,額頭三點鍾方向的青筋突然暴起。

  “李英俊,你先別這麽激動,你聽好了。你別看我離婚之後一直拚命努力想跟前妻複婚,但無論如何,我在戀愛方麵都是你的前輩。”

  稍稍平複了心情之後,英俊便靜靜地看著侑植,等待他的下文。

  “你知道吧?上周末我跟前妻見了一麵,許久未見,還一起小酌了一杯。兩人麵對麵把過去我對她的疏忽,還有她惹我傷心的事統統都說了一遍,說完以後我們倆都輕鬆多了。可是自那之後就變得急躁起來了,心裏就想著要結束這孤獨的生活,趕緊複婚,過上以前那種和睦幸福又溫暖的生活。有了這種想法之後就再按捺不住了。”

  “所以呢?”

  “恰好我倆那天都喝多了,索性就纏著她去了酒店,而且她當時也沒有拒絕,然後我一進房間就一鼓作氣把妻子推到牆上,非常激烈地……”

  英俊突然露出極度疲憊的神情,一手將前額的劉海兒撩到後麵,順便打斷了侑植的話。

  “我還要繼續聽你說嗎?”

  “嗯,繼續聽。”

  “唉……”

  “本來想整夜都過得激烈一點……結果還是失敗了,你猜是為什麽?”

  “體力不行?”

  “就算我體質再差,根本都沒開始呢,體力怎麽會不行?”

  “這我怎麽知道。”

  “裙子,不對,我沒能把她的褲子脫下來。”

  英俊聞言不禁微微蹙眉,內心不禁嘀咕:“果然不出我所料,真是浪費時間,我還能盼著你有點出息嗎?嘖嘖。”

  侑植從他眼中看出了無奈,繼續用悲壯的語氣說道:

  “不是,其實我到現在都分不清那究竟是裙子還是褲子。”

  說完,侑植臉上更是浮現出哀傷的神色。

  當他撩起她的裙擺,正欲將手放進去,結果卻發現裙子和踩腳褲竟然是連在一起的,根本無法把手放進去。平素自稱聰明的侑植瞬間陷入了無知的恐慌當中,他上一次慌成這樣還是不久前看到連身褲的時候,正所謂精神崩潰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正當他納悶:“這件衣服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長成這樣?我在哪兒?這人是誰?”的時候,他的前妻隻丟下一句:“你還是老樣子,還是一點都不懂女人。”隨後她揚長而去。

  “真是遺憾啊,更令我遺憾的是我不清楚你要說什麽。”

  聽到英俊頗為不滿的一句,侑植不禁搖搖頭接著說道:

  “鴨嘴獸到底是鴨子還是貉,鯨鯊到底是鯨魚還是鯊魚,打底褲裙到底算打底褲還是絲襪,這些問題根本沒必要去糾結。反正隻要從上往下脫就可以了,然而這個道理我也是很久以後才明白。臭小子,所以說重點在於操之過急會讓你的視野變窄,什麽都看不到。”

  他這話說得倒是在理。

  樸博士的優點就是能在日常生活中總結出哲學性的結論,而他的缺點則是總結得太晚,典型的“馬後炮”說的就是他。

  “女人比男人細膩多了,你步步相逼不代表能讓你們的愛情堅如磐石,像你這樣糾纏根本沒用,適當一點就好,你對待感情要放鬆一點,明白了嗎?”

  “適當,放輕鬆……”

  道理誰都懂,問題是辦不到啊。

  英俊仍舊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靠在了沙發椅背上,隨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第一百零六章 妥協點

  12月14日晚9點。

  在某幢能夠俯瞰南山全景的高樓頂層的男性專用VIP社交俱樂部裏,商界青年才俊聚在一起談笑風生。

  談話主要關於公司的運營,不過其中也不乏一些低俗玩笑。

  換做平時,英俊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今天心情格外煩躁,根本按捺不住。再加上剛才錯過了換戒煙貼的時間,導致他血液中的尼古丁濃度急劇下降,但讓他生氣的最根本原因顯而易見。

  “李英俊,你的表情怎麽回事?”

  英俊瞥了一眼映在窗子中的影子,皺眉說道:

  “我的表情怎麽了?我看著挺帥的。”

  “簡直愁容滿麵啊,你是欲求不滿嗎?”

  英俊聞言不禁怒目而視,嚇得某富三代趕緊夾緊了尾巴跟別人搭話。

  英俊微微歎息,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下home鍵。

  沒有未接來電。

  不僅如此,整個下午他都在出外勤,但他發給她的私人微信和短信,以及他的電話全數被她無視掉,這分明就是微笑在向他示威。

  你在哪兒?

  英俊猶豫了片刻給她發了條KakaoTalk,但聊天窗口仍舊沒有答複,猶如一潭死水。

  “李英俊,聽說你最近在跟秘書交往啊?”

  “嗯。”

  “你敢承認在交往,足以證明你倆的關係非同一般啊,你打算跟她結婚嗎?”

  “大概明年初結婚吧。”

  “之前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她長相不輸明星,你可要把人看住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並不是自己表現好了,對方就一定不出軌。無論男女,但凡自身優秀的人,不免招蜂引蝶的,所以人們常說人不可貌相啊。”

  英俊突然回想起之前的種種疑惑,怎麽每次他要做點什麽的時候,周圍的人都要上來說一句呢,他本以為隻有樸博士這樣,萬萬沒想到是四麵楚歌啊。

  “這話倒是沒錯,尤其要小心酒局。”

  在場的某人隨意一說,英俊卻豎起了耳朵,微笑剛才說過的那番話環繞在他耳邊。

  我今天要敞開了喝,死都不要聯係我!

  “恰逢年末,正是酒局堆積的時段,很多人都會趁著女生醉酒上去搭訕,惡心得很。”

  英俊的眼睛仿佛成了暴風雨中搖曳的小船,搖搖欲墜。

  金偉笑!你再哪裏,跟誰在儀器?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拒賄

  打字的雙手都在顫抖,害他打了好多錯別字,不過他已經無暇顧及這些。

  “我以前的隨行秘書就是這樣失去女友的,他們從高中開始戀愛,談了10年左右。後來他忙於工作,他女友寂寞難耐就找了其他人玩一夜情,誰知道老天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一夜情之後他女友就懷孕了,無奈之下就幹脆嫁給了那個一夜情男,那位秘書整日酗酒,最終因為急性肝炎住了院,後來工作也辭掉了,真是可惜了。”

  話未落音,英俊的眼神已然空洞無比,他驀地站起身暗自嘀咕道:

  “適當?放鬆?開什麽玩笑!”

  他匆匆撥通了電話,隨即大聲吼道:

  “樸博士!三十秒之內把總務部聚餐的地點發給我!”

  慕尼黑皇家啤酒屋(Hof

  auhaus)裏裝飾著令人印象深刻的巨型聖誕樹。此時,這裏擠滿了年末聚餐的公司員工。其中,唯一集團總務部員工所在的區域,比其他位子要熱鬧得多,幾乎要把屋內播放的歡快的聖誕頌湮沒了。

  “幹杯!”

  本以為周常務第一場結束就會離開了,誰想得到他還跟到第二場繼續嘮叨呢。先是沒完沒了地說起工作的事情,接著又愛管閑事地絮叨起“姑娘們抓緊嫁人”,就連本來沒事人似的微笑,都開始覺得眩暈了。

  直到周常務說完“非常可惜,我還要參加其它年末聚會”起身離席以後,聚餐才正式有了聚會應有的氣氛。

  “哈啊,我們的常務真是沒有眼力見兒啊。上次聚會的時候,都跟到KTV撒酒瘋了。就像個令人討厭的叔叔,一天裏說了幾十遍‘不結婚嗎’,‘英熙,你要快點嫁人啊’,‘英熙啊,如果錯過了時機,隻能賣個白菜價了’。自從他女兒的婚期定了以後,聽這話聽得我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呃!真不願聽啊!偶爾有客人在的時候,他也那樣呢。真是煩死了。”

  周常務的秘書剛才一杯酒都沒喝,一直強顏歡笑,為了不讓人聽見,此時她輕聲地發泄著憤怒,拿起啤酒猛灌。

  “哎呀,怎麽辦啊?應該很辛苦吧。”

  看著同齡的微笑笑著安慰自己,英熙托著腮幫子,漫不經心地嘟囔道:

  “也是。我在部長您麵前這麽說就不合適了。您伺候副會長,承受的壓力之大,可不是鬧著玩的吧?”

  “啊喲,怎麽會有壓力呢,沒那回事兒。嗬嗬嗬。”

  說什麽呢?人怎麽能一味地冷漠接受呢?如果承受了什麽的話,就應該抓住機會,竭盡自己的“熱情”和“誠意”,好好地回敬,直到讓對方流眼淚啊。

  微笑擺擺手,確認了一下手機,差點忍不住說出心裏話。

  哎喲喂。電話和信息一概沒理睬。哎呀,這個人好像是著急了啊。最後一條信息錯字連篇,根本看不懂是在說什麽。毫無瑕疵的人真是毀得沒邊兒了啊。但還真讓人起興。

  “您看什麽呢,從剛剛就那麽專心?玩遊戲嗎?”

  微笑連忙把手機放進包裏,搖了搖頭。

  “啊,沒什麽。”

  自從微笑出院以後,英俊總是做些奇怪的舉動,一直束縛和壓迫著微笑。微笑一開始隻當是戒煙的關係,所以打算無論如何要理解他,不追究的。但是今天下午竟然被無理取鬧地懷疑,實在是沒法忍了。

  其實,剛剛她還打算直接跟他鬧情緒,再讓他擔心個夠。但是看到這個一直把整個世界踩在腳下、發號施令的人,急得捶胸頓足,她也覺得有些愧疚。所以,用這場聚會當妥協點再恰當不過了。

第一百零七章 休假

  她打算先不聯係他,等聚會結束後,再與他見麵安安靜靜地談一談。反正英俊現在也在離這兒不遠的社交俱樂部。她非常清楚那兒的日程結束以後,英俊沒有其他安排,到時隻要聯係上,肯定立刻能見到麵的。

  等等。

  這麽看來,雖然微笑對英俊的日程了如指掌,但英俊對微笑並不是。從他的立場上來看,應該會十分鬱悶吧。

  “我男朋友隻要一喝酒就聯係不上。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兒幹什麽,特別不安心。一直打電話吧,事後他隻會大發脾氣,質問我是不是跟蹤狂之類的。那麽一開始就別讓人家不安心啊。”

  附近有人沉重地吐露心聲,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總之,秘密很多的人是最差勁的。”

  “對了,上個月辭職的企劃三組的王純珍代理知道吧,聽說她打算和交往九年的男朋友結婚,相見禮(韓國人結婚前兩家見麵叫相見禮)都辦完了,那人卻得了性病。醫院說,正常的關係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的。”

  “啊啊!好惡心!”

  “那個男人工作過於繁忙,頻繁國外出差,經常聯係不上。後來才知道那不是去國外出差,而是在腳踏多隻船。聽說其中還有一個是公司應酬時認識的會所小姐。”

  “哎喲,幸好婚前發現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反正男人嘛,嘖嘖。”

  看著女員工們瞥著這邊,嘰嘰喳喳,男員工們憤怒地反駁說女人也是一樣。隨即兩隊人馬之間展開了相當嚴重的爭論。微笑愣愣地看著,陷入了沉思。

  看來對我來說,非你不可。

  英俊的這句話裏蘊含著多重含義。其中有一種,也許是作為“男人”對“女人”說的吧。

  微笑作為秘書協助英俊的歲月裏,他極其忌諱和年輕女性的肢體接觸。甚至,男人間為了炫耀自己的勢力,像飾品一樣帶在身邊的那些女人們也是,隻有約定好不會觸碰他的身體,才能隨他一起參加聚會。

  實際上,就連和微笑第一次接吻的時候,他不也表現出極度不安的樣子嘛。

  在知道實情之前,她以為那也許是潔癖症的一部分,但現在好像依稀明白了。

  也許是從那件事以後,他下意識地把年輕女人和死亡混為一談了。也許他並不是討厭女人,而是本能地抗拒,也可能更甚,是恐懼。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現在他那樣焦急也能理解了。

  雖然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見其他女人的,但是微笑並非如此,英俊是因為這個才不安的嗎?所以才那麽懷疑她,才那麽費盡心機地想要束縛她嗎?

  雖然因若即若離很焦急,但借此機會該說清楚的要明明白白說清楚。

  微笑陷入沉思的功夫兒,男女之間展開的小小爭論,不知不覺已經畫上了句號。英熙突然提了一個問題:

  “啊,對了!部長。我好像聽說副會長年底請了幾天假啊?”

  “嗯,是的。24日,25日兩天。”

  “再加上星期天就是三天呢。到底因為什麽事呢?副會長竟然請假。”

  聽到“因為什麽事”這句話,微笑回想起過去的九年,忍不住對他的狠毒咬牙切齒。那麽漫長的歲月裏,那個人,除了這次,隻是得重感冒住院時請過一次假,除此之外,一次都沒有。

  “大家聽說以後都震驚了。聽說這事都上新聞了呢。說‘李英俊副會長9年來首次年底休假,或許是要構想年初新項目’。是真的嗎?”

  嗯。雖然項目是項目,但不是那方麵的項目吧,也許。

  微笑笑盈盈地反問道:

  “這個嘛,我怎麽知道呢。反正副會長也是需要休息一下,才能提高工作效率,不是嗎?”

  “部長您到時候也會休假吧?”

  “是的。”

  “那您平安夜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酒吧?誰能說得準呢?說不定在那兒就遇見自己的真命天子了。”

  聽到這些,智雅用微妙的目光望著微笑,笑了起來。

  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英俊和微笑的關係,已經從工作夥伴升級為人生伴侶了,智雅就是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一。雖然英俊煽動大家大張旗鼓地散播出去,但接到消息的宣傳室長,傳喚了當天目睹接吻的所有人,責令在消息正式公布之前讓保持絕對沉默。

  “智雅也說會去的。是吧?已經超過五個人要去了,我把您也算進去吧。”

  “啊……我有些難辦呢……”

  啊,當然難辦了。那請的是什麽假啊。那請的不是一直等待的,一生中最重要的求婚的假嘛。

  雖然內心就像懷著“都說了瘸子是犯人,還有什麽好看的(懸疑電影《非常嫌疑犯》的劇透)。”的心情,喝著剛打開瓶蓋就跑了氣兒的啤酒,但是,唉,沒關係。不,不是沒關係,該死。

  微笑再一次想起新奇的事實,唇齒間流露出的不知是笑容,還是嗚咽。

  “部長,您笑什麽?有什麽有趣的事嗎?”

  “沒什麽。總之,那天我有點事……”

  “單身族平安夜能有什麽事?同為單身族,同是天涯淪落人,怎麽能這樣背信棄義呢?不行。部長您一定要來。結束以後我們一起去吃炸雞喝啤酒。好嗎?”

  “對不起。我真的去不了。”

  微笑好像很為難似的尷尬地笑了,一直調皮地看著她的智雅,借著酒勁兒,闖了大禍。

  “對。部長絕對去不了。因為她已經變身了,和我們不是一類人啦。”

  “什麽?”

  “我們的部長不再是單身啦。”

  “誒?這話是什麽意思?”

  半徑一米以內的視線都齊刷刷地集中到微笑身上。

  “啊,天呐,智雅,看來你是真的醉了。怎麽都開始胡言亂語了。啊哈哈。”

  微笑驚慌地瞪圓了眼睛,想著無論如何也要補救回來,連忙衝著智雅使眼色。但是智雅卻更大聲地宣揚:

  “我們部長其實有男朋友!是個很有名的人,隻要說出名字,大家都認識!”

  聽到智雅這樣說,男員工們全都驚呼“啊啊啊”,傳出“嗚嗚”的哭聲,女員工們則無一例外地海狗式鼓掌的同時,兩眼直放光。

  “不是,到底是誰啊!”

  “什麽時候開始的?”

  “在哪兒,怎麽回事,為什麽!”

第一百零八章 我的女人

  時間、地點、人物、起因、經過等等,各種問題從四麵八方撲麵而來,微笑大驚失色,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在她費盡心思、搜腸刮肚地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已經又幹了一杯啤酒的智雅,就像大喊“國王長了驢耳朵!”的理發師一樣,神色十分緊張地開了口:

  “大家都很好奇部長的男朋友是誰吧?來來,是誰呢……噔噔噔噔,敬請期待吧!”

  臉上一直笑盈盈的微笑,冷冰冰地開口說道:

  “金智雅,看來你忘了宣傳部長的命令啊。你再多說一句,下個月你會發現,自己會來回看著自己的信用卡賬單和勸退通知的。”

  “啊……唔唔。”

  智雅嚇得連忙閉緊嘴巴,在座的各位一下子炸了鍋。就像渾身打完肥皂,卻發現洗澡水停了一樣,紛紛放下酒杯爆發了。

  “為什麽!為什麽!到底是誰呀!話怎麽能說半截呢!”

  “部長!真是好奇死了。竟然是大家都認識的人,拜托,哪怕是告訴我們他名字的縮寫字母呢!”

  “啊!我今晚要睡不著了!”

  微笑環視著這難以消停的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雖然遲早會公開,但不是現在,也不應該是在這裏,以這種方式傳出去。更重要的是,她更不希望這件事帶上緋聞的色彩,讓英俊淪為酒桌上下酒的談資。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需要給大家解釋,但我還是解釋一下。我確實是有男朋友了。但是,是很久以前就認識的人,並不像各位想象的那樣驚天動地。”

  “啊,夠了!所以說,對方到底是誰啊!”

  一個新入職的男員工大聲喊道,微笑盈盈地笑著反駁道:

  “哎喲,新員工真是霸氣十足啊。那霸氣可不是讓你用在這種事情上的。很抱歉破壞了大家聚餐的氣氛,但我們又不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這樣逼問也太不禮貌了吧?我覺得,不僅僅是今天這種場合,不管是在哪兒,如果對方為難的話,退一步體諒一下對方,也是職場生活中必備的一種技巧。”

  噢,果然,待在李英俊身邊九年,身經百戰的秘書就是不一樣。燦爛的笑臉,再加上輕聲細語直擊要害的語氣,那令人發瘋的說服力,讓大家覺得就算是好奇得要死,也要咬緊牙關忍著。大家像是著了魔似的,隻能閉上了嘴巴。

  微笑沉著地掌控住局麵,又露出媽媽般的笑容,從容地接著說道:

  “反正發請柬的時候,大家就知道了,幹嘛那麽著急呢?這段時間,我們就暫時把它當作我們之間的秘密吧。這樣不是更有趣嗎?唉,都知道了就沒意思了嘛。”

  如果是平時,男員工們肯定會惡作劇似的繼續死磕的,但他們點頭接受了。

  “聽您這麽一說,確實是呢。”

  哈哈,嗬嗬,其樂融融的氣氛之中,微笑生怕露餡,心如鼓擂。她平複著自己的小心髒,高高地舉起酒杯,努力地帶動氣氛。

  “來,借此機會,我們來個“波浪接力”吧!噢噢!幹杯!”

  但是,微笑想要把大家對自己的關注,送到滾滾波浪的另一邊的計劃,徹底成了泡影。因為,波浪還沒召喚起來,滔天的海嘯就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轉瞬間,椅子拖地的嘈雜聲便響了起來,隻見三十餘名圍桌而坐的唯一集團的員工們,全部騰地起立,朝著一個方向,畢恭畢敬地行了個90度的鞠躬禮。

  能讓喝醉之後趴在桌子上的某科長都像吃了章魚的牛一樣立馬站起來的人,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誰。

  “那個,您光臨這簡陋的地方有何貴幹呢?副會長。”

  “我來找人。”

  “找人……?”

  “我有話要馬上和金秘書說。”

  坐在這裏的很多員工,隻是在電視或者雜誌上見過他的照片,也有很多人是第一次見到副會長本人。

  他環視著那些在緊張之餘不約而同站起來的職員們,語調平穩地說道:

  “我要帶我的女人走,誰有異議嗎。”

  聽到“我的女人”這話,整個餐桌上的氛圍如被冷水澆過一樣,鴉雀無聲。店裏其他客人聽到這突如其來的騷動,也紛紛轉過頭來看發生了什麽事,聽到這話大家也都紋絲不動。寬敞的空間裏,響起了雄壯的頌歌。千萬不要響,不要響。

  咚!咚!咚!

  在音樂聲裏,好像從哪裏傳來了搗臼的聲音。原來,李英俊口中的“我的女人”正隨著音樂的節奏歎著氣,用額頭磕著桌子。

  “您這人怎麽這樣啊?”

  “我還想說你呢。”

  “為了不讓大家知道咱們的事情,您知道我有多辛苦嗎?可是,副會長您讓我的努力一下子變成了泡影。而且,您這是給宣傳組職員們增加了多少的負擔啊。”

  “我希望他們知道,我為了找到微笑有多麽的努力。”

  從聚餐的地方到微笑所在的地方,道路非常擁堵,英俊隨便找了個停車場將車放下,沿著路跑了15分鍾才到了那裏。寒冷的天氣裏,一個身著晚禮服,戴著領結的男人,連外套都沒穿,就這樣在人潮擁擠的路上奔跑著。光是想象一下這個畫麵,就讓人匪夷所思。

  “而且,這事傳出去,至少在公司裏再也沒有人敢覬覦你了。”

  “到底誰會覬覦我啊?壓根就沒有這樣的人!”

  聽到自己尖尖的聲音在單身公寓的走廊裏回蕩,微笑降低了分貝,邊上樓梯,邊嘟囔道:

  “您怎麽改頭換麵變成這種火急火燎的角色了?這一點也不像您。”

  “現在要討論的不是我的角色問題,而是你的態度問題。你沒覺得你現在變了很多嗎?”

  “我嗎?”

  “這裏除了你,還會有誰啊?”

  從停車場找到車,開車回家的路上,英俊和微笑在車裏一句話都沒說。到了這會兒,兩個人打開了話匣子,從單身公寓入口直到爬上3層樓梯,他們之前沒說的話像開了閘的水一樣說個沒完。

  微笑看到英俊氣不順地瞪著她,沒有繼續回答,而是歎了口氣,向他道歉道:

  “啊,是,是,我錯了。我那樣突然跟您斷了聯係,實在抱歉。又不是什麽小孩子,真沒想到您會二話不說地追過去發表那些‘爆炸性言論’。”

  “你是在道歉啊,還是挑事啊?把你的態度放端正。”

第一百零九章 聰明的傻瓜

  微笑一下子挺起肩膀,明快地回答道:

  “我在跟您道歉。”

  英俊沒再說話。

  微笑打開門走進去,然後靜靜地抬起頭來看了看他,並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

  “可能是好久沒喝過酒的緣故,我有點累了。我馬上就要睡覺了,副會長您也早回去休息吧。”

  “既然說到這了,咱倆好好談談吧。”

  “不行。我現在有非常著急的事情。”

  “什麽事情這麽急啊?”

  “這都怪副會長您。呃。”

  微笑回來的路上想了一下,雖然這事突然公布出來是件需要苦惱的事,但是還有一件更為迫切需要解決的事情。

  剛剛英俊很自然地摟著微笑的腰從聚餐場合出來,看到人們紛紛拿出手機拍照錄像時,他光明正大地擺了個V字手勢。一想到有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把他們人肉搜索出來,曝光他倆各方麵的信息,微笑心裏就焦急萬分。

  “一小會兒就行。”

  英俊為了不讓門關上,將皮鞋一下子伸了進來。

  微笑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用過但尚未注銷的Yworld迷你網站。之前,她為了將從英俊那裏收到的名牌禮物換成現金,在二手產品網站上上傳了很多賣貨的文字。還有就是在門戶網站的知識搜索服務一欄裏,她曾經提過一些荒誕的問題——“歌詞是,叮咚咚咚叮當!叮咚咚咚叮當!請問誰知道這首歌的名字。”她趕緊回想了一下,這些內容自己到底是刪了還是沒刪。

  出大事了。微笑現在的記憶有些模糊。她需要盡快地將這些痕跡抹掉,將所有的“com”和“net”的注冊信息注銷掉,可這人今天偏偏這麽黏黏糊糊沒完沒了的。

  微笑低頭看看英俊光滑的皮鞋,它已經侵占了門的一半位置。她歎了口氣,一下子打開門,將他迎進來。

  “真的就一會兒。”

  素雅的空間裏,彌漫著微笑香水的味道。

  隔著一張雙人用餐桌,他坐在了她的對麵,抿了一口咖啡,重新考慮了一下侑植的建議後,開口說道:

  “我提前跟你說一聲,我現在心情很放鬆,也控製得很好。”

  “啊?”

  微笑一臉驚慌,英俊幹咳了一下,轉移了話題。

  “我突然跑過去說那些,你肯定很吃驚吧。對於這一點,我感到很抱歉。”

  “您現在是在道歉嗎?”

  “是的。”

  “那我就大人大量接受您的道歉。”

  微笑悄悄瞟了一眼英俊,她心平氣和地將在聚餐時她思考了很久的問題向英俊問道:

  “您是不是覺得不公平啊?”

  微笑用手指按了按溫暖的馬克杯的把手,用平靜的語氣繼續說道:

  “因為我沒有明確說以後會隻愛副會長您……所以您內心不安對吧?所以您想現在緊緊地把我抓在手裏對嗎?”

  聽到微笑的話,英俊像被重擊了一下,好長一段時間裏他都一副茫然的表情。然後他露出整齊的牙齒,嘻嘻地笑了。英俊就像是看到這尷尬的氣氛怔了一下之後,現在才醒過來一樣。

  “啊,看來微笑沒有上當啊。”

  連自己都無法理解自己,為此一直暗暗搖頭的英俊,最終還是恢複到了平常的樣子,直勾勾地看著微笑的眼睛,問道:

  “現在微笑你這麽問我,是讓我確定你的心意嗎?”

  “您這是什麽話啊?事實上,一想到您認為我不是那種能讓您安心的人,我就感到很傷心。”

  英俊稍微苦惱猶豫了一下,艱難地回答道:

  “不是那樣的。不管怎麽說,我……可能是做得不夠好。”

  “啊……?哇,哇……!”

  這可不是別人,是李英俊啊,他竟然從自己嘴裏說出自己做得不夠好。看到這令人難以置信的場麵,微笑像傻瓜一樣張著大嘴,還不住地吧嗒吧嗒。

  英俊一下子臉紅了,臉上表情有些苦澀,但始終沒有收回剛剛這句話。反而,他開始講一些其他的事情,不知道這段時間裏他是不是一直將這件事情藏在心裏。

  “這些事看起來就像詛咒一樣。”

  “什麽啊?”

  “那天,就是那個害怕得讓人發瘋的時候,當時我就想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所以沒事的……微笑啊,微笑啊,我就這樣一直叫。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在那時就已經深深地刻進了我的心裏。所以我拒絕了其他所有的女人,覺得隻有微笑是可以陪在我身邊的人。”

  英俊像是回到了過去,他抬頭放空,淡淡地一笑。

  微笑看著英俊,眼神裏滿是憐惜,她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您不怨恨那個女人嗎?”

  “這個啊,不知道這樣說會不會很奇怪,但那天我和微笑一起從那個屋裏出來,再回頭往裏看的時候,比起怨恨……我在想,如果我能再長大一點,也許就能阻止那個女人死去了。所以,我就是覺得很惋惜,一點也不怨恨。再說,她已經死了。”

  “那您不會怨恨命運嗎,為什麽會讓您經曆這樣的事情?”

  “嗯,如果說一點也不怨恨肯定是假的,不過……”

  英俊稍微停頓了一下,低聲言語道:

  “我覺得,男人和女人見個麵談個戀愛並不是很難的事情。不過,命運卻完全不同。如果經曆那件事是為了讓我遇到微笑,如果有人問我是否願意重新回到過去,再經曆一次那樣的事情,從而遇到微笑的話……”

  英俊將手抽出來,緊緊地抓住微笑那握著他手背的手,決然地說道:

  “我肯定會那樣做的。為了見到你,不管是經曆一次,一百次,一千次,即便是瘋掉了,我也絕不會後悔。”

  “副會長……”

  “我一直想跟你說這些話。”

  感受著手背傳來的溫度,微笑眼含熱淚,笑嘻嘻地說道:

  “副會長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傻瓜。有哪個女人會對您這樣的男人不理不睬,反而去看別的男人呢?”

  “是嗎?”

  “我也是隻愛副會長一個人的女人。所以,請您不要再扮演這種黏黏糊糊的角色了。這真的和您一點也不搭。”

第一百一十章 口嫌體正直

  兩個人凝望著對方,彼此嘿嘿地笑著,不約而同地從座位上起身,隔著兩杯涼掉的咖啡,深深地吻上了對方的唇。

  不知道是不是光抬起胳膊摟著脖頸不夠盡興,兩個人繞過小桌子緊摟著對方的身體,瞬間如膠似漆地糾纏在一起。

  英俊火熱的嘴唇和舌頭離開微笑的嘴唇,慢慢向下而去。微笑突然渾身如麻痹一般,一動也動不了。

  “嗯。”

  “就像你剛才說的。”

  英俊不再說話,深深地舔吻著微笑的脖頸,一把摟過她的纖腰,讓她緊緊地貼在自己身上,低下頭,深情忘我地吻著她鎖骨間的頸窩。

  “我現在的控製得很好,心情也很放鬆。你要知道,我絕對不會性急地去逼你做什麽。”

  “啊……啊?”

  感覺全身都要飄起來的微笑雙眼迷離地睜開眼,轉過頭來看著英俊。

  不過,並不是因為她感覺良好而飄起來,而是她真的飄起來了。不知怎麽地,他兩個胳膊抱起她,就像抱著一個行李一樣,正朝著窄窄的單人床走去。

  “啊?等一下!您現在可不是控製得很好吧?您太性急了。好飯不怕晚,是吧。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

  “人家都喜歡這樣,你還磨蹭什麽啊。你就是個老封建,老頑固。”

  “啊,一點意思也沒有。別跟我開玩笑!不行!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啊!”

  微笑被扔到床上,就像咬了一口後被隨便扔到餐盤的鯽魚餅那樣,滿臉邪笑的英俊解開領結,向她襲來。

  “這段時間,你不斷消磨我對你的心思,從現在開始,我要把這些折磨都埋藏在你的身體裏。”

  最終手握刀柄的人,永遠都是人生的甲方。

  李英俊對含糊不清的狀態、混沌、混亂等不甚明朗的事物都深惡痛絕。由於他這樣的性格,他的周邊也需要時刻保持整潔,他本人也是每時每刻都保持著完美的狀態。

  不過,現在這一刻除外。

  “啊,不……行,不……行啊……,那個……求你了……嗯。”

  “我聽不見。”

  “我說……不行……,啊!”

  “行,還是不行,你說清楚。”

  “不行……”

  “那到此為止吧?”

  “啊,不行!這也不行……”

  “到底要怎樣啊。”

  漆黑的夜裏,在沒脫之前曾是一絲褶皺也沒有的光滑筆挺的最高檔男性羊絨晚禮服和職業裝,和黑色的女性兩件式套裙混在一起,雜亂無章地散放在地上。單人床和牆壁的空隙裏,潔白的襯衣和領結與粉紅色女性內衣套裝亂糟糟地堆在一起。這場景,和“幹淨利索”這個詞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別這樣,求您別這樣,拜托了……”

  “你嘴上說不要,但身體卻很誠實嘛。把手放開。”

  “不行!一放手您不是會做出更過分的事嘛!”

  “微笑,你這麽有眼力見兒,有時候還怪可怕的呢。”

  “我知道了,您現在……”

  “那這個怎麽樣?”

  “啊、啊!我的媽呀!”

  “這種情況下就別喊‘媽’了,喊我的名字吧。”

  英俊輕輕欠了欠身子,悠然地端詳著微笑的臉龐,完全沒有了素日裏端正的模樣。他那敏睿的目光不知怎麽地,像喝醉了一樣漸漸迷離起來,明朗的眼眉也逐漸模糊,嘴裏時不時蹦出幾句充滿魅力的話語。他的嘴唇浸染著的唾液散發著性感的光芒。這模樣和“完美”可是相差甚遠。

  微笑靜靜地凝視著英俊的眼睛,如歎氣般嘟囔道:

  “這太……奇怪了。”

  “什麽。”

  “就現在這樣。”

  英俊嘻嘻一笑,輕輕吻上微笑的嘴巴。他熟練地輕咬著她的下嘴唇,欠起身子嘟囔道:

  “是啊,在這九年裏,我們天天都在一起,你什麽都不穿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您別這麽光明正大地看啊。”

  她似乎有些害羞,捂著臉轉過去背對著他。他的眼睛貪婪地上下打量著微笑的背影,繼續說道:

  “我覺得,幸虧有‘衣服’這個東西。”

  聽到這話,微笑有些惱怒,她放開捂著臉的手,“嗖”地一下轉過身來看著他。

  “您說什麽?”

  “我說,幸虧有衣服的存在,才能遮住微笑的身材,這真是太幸運了。”

  “哦,天呐!您這說什麽呢?您知道我為了保持這個身材,付出了多少心血嗎?”

  微笑幹脆一下子坐起來強烈抗議,她那豐滿堅挺的雙峰在黑暗中輕輕地蕩漾。

  “沒錯。如果沒有衣服,那這麽漂亮的東西不就被別的家夥看到了嗎。”

  “哦……?”

  微笑驚慌失色,臉龐一下子變得通紅,兩個胳膊交叉抱在胸前,將身體再次扭轉過去,數落他說:

  “天,天呐,真是太肉麻了。”

  “如我所願啊。”

  英俊從後麵緊緊地抱住微笑的身體,將嘴唇輕輕地貼在她的耳廓邊,低語道:

  “不光讓你肉麻,我還想讓你從頭到腳都起雞皮疙瘩。”

  他們之間沒有隔任何東西,緊緊地貼在一起。她後背和他胸部的體溫不約而同地火熱起來。

  英俊沿著微笑的耳廓親吻著,就像在勾勒圖畫一樣。他輕聲低語道:

  “你希望我怎麽做?”

  “啊……不行!那裏不行!”

  大驚失色的微笑扭動著身體,想從他的懷抱裏逃出來。但英俊用兩個胳膊和自己的膝蓋將她捆在自己身上,深深地吻著她的脖頸。

  隨著他的嘴唇和舌頭的遊走,碰觸到的部位傳來濕潤柔和的感覺,讓微笑漸漸地沉淪。

  “你和我一起走過這麽多年,你應該知道的。不管什麽事情,我最討厭的,就是毫無章法,左顧右盼,最後把事情給搞砸。現在,我們這輩子裏這麽重要的初體驗更是如此。”

  微笑不知道英俊在說什麽,一句話也沒說,隻是深深地喘著粗氣。很長一段時間後,英俊艱難地繼續說道:

  “幫幫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愛你

  “啊……?”

  “我要怎樣做,微笑你才能喜歡。我們兩個人之間,隻有微笑你才能知道這些。所以,我希望你的反應能誠實一些,不要因為太害羞而隻知道閃躲。”

  微笑一時不知怎麽回答,似是而非地低語呢喃道:

  “還是……很奇怪。”

  “又怎麽了。”

  “我說副會長您這樣很奇怪。您不是一直天下之大唯我獨尊的嗎。但是,您突然這樣……”

  微笑驀地又想起了什麽,連忙閉上了嘴。其實這麽看來,副會長也並不是突然才這樣,也並不是很奇怪。

  從9年前到現在,一直以來默默忍讓又關心她的人不正是李英俊嗎。

  微笑不再說話,輕輕地撫摸著英俊的胳膊,撫摸著這個獨自一人默默地守護著身邊人的火熱結實的胳膊。

  “即便是奇怪,也要忍一下。要不這樣,在床上的時候,你就把自己當做是我的上司。”

  聽到英俊低沉的話,微笑鼻頭一酸,眼圈發熱,熱情迸發開來,再也抑製不住了。

  “我愛你。”

  微笑雙眼迷離仰視著他,跟他告白。這時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要美麗。她的模樣,讓他胸中的烈火燃燒地更加猛烈。

  “我也愛你。”

  英俊從黑暗中睜開眼,撐起那像被人打散架一樣的到處酸痛的身體,環視著周圍。

  “呃。”

  這是哪裏啊?

  他還以為,這裏是因為書房要擴建施工而暫時住著的酒店房間,但他感覺有些陌生。但事實並不是這樣。

  在桌上的小夜燈照耀下,標有“唯一集團夏季研修會”的座鍾指向了淩晨5點。

  一張比英俊小時候用過的還要狹窄的床,粉紅色的被子,被踩扁的大熊玩偶。英俊環視了一周,才想到了這是什麽地方。他也想起了昨晚是怎麽度過的。

  微笑身上隱隱散發出的身體乳霜的香味,包裹著英俊的身體。

  昨晚,兩個人在進行了充分的“預習”,又經過酣暢淋漓的“正式上課”,還有紮實充分的“複習”之後,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半夜,到了淩晨。

  微笑已經起床,正在洗漱,浴室的木質門後隱約傳來細微的水聲。

  “果然還是那麽勤勞啊。”

  他費力地抬起像吸了水的海綿一樣鬆軟的身體,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他那渾身的骨頭關節恢複到原來的位置,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從床上起來後,英俊將微笑撿起來放在椅子上的晚禮服褲子胡亂穿在身上,打開燈,徑直走向房間一角的冰箱,打開門。他餓得快撐不住了。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杯酸奶。

  就在他津津有味地吃完整個酸奶時,浴室門開了,穿著舒適的微笑用毛巾擦著頭發走了出來。

  跨過門檻,她看了看英俊,又看了看他手裏拿著的酸奶,目瞪口呆地結巴道:

  “哦!那個!”

  “抱歉,就隻有這一個了,我太餓了,就全吃掉了。”

  “不是,不是因為這個,這個酸奶是我留著做麵膜的……”

  酸奶已經過期三天了。微笑沒有這樣說,而是笑嘻嘻地擺擺手說:

  “沒事,沒事,哈哈哈。”

  沒事的。我的皮膚就算了,這酸奶倒是會讓副會長的腸胃變得更堅強吧,或許吧。

  “睡得好嗎?”

  英俊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輕輕地親了一下微笑的臉頰,徑直走向書桌,坐在椅子上,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的電源。每天早上開始工作之前,先喝杯茶,看一下新聞,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

  “要給您泡喝杯茶嗎?”

  “不用了,沒事。沒時間了,你先收拾一下準備上班吧。”

  “需要現在給您匯報一下今天的日程嗎?”

  “你先把頭發吹幹吧,別感冒了。”

  “那我一會化妝的時候給您匯報。”

  “那樣也行。”

  “啊,對了。昨天我收到一個電話,因為您下班了,所以我沒有事先跟您講。大湖集團的薑會長那邊突然間變更了日程,所以不能參加下周的聚會了。”

  “啊,這個大叔又爽約真讓人為難,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要把日程延期一下嗎?要不就幹脆取消……”

  兩個人隨意地聊著業務工作,突然,微笑吞吞吐吐,倏地大笑起來。

  “怎麽了?”

  “沒事,噗哈哈,就是突然間覺得太好笑了。”

  他回頭看了看捧腹大笑的微笑,然後慢半拍似地也大笑起來。

  “雖然是發生了很大的事情,”

  “但什麽也沒有變化啊。”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接著不約而同地伸手摟住對方的脖子,深深地吻住對方。

  “你以後還會繼續工作吧?”

  “除了我,又有誰能做這些事情啊?”

  “那倒是。”

  英俊笑了笑,重新將頭轉向筆記本電腦的畫麵。就在這時,桌上放著的用於工作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

  “需要我來接嗎?”

  “不用,電話我來接,你去幫我熨燙一下衣服吧。”

  因為英俊需要到處跑,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有什麽事,因此他的辦公室和車裏都時常備著衣服。微笑用手輕輕地按住英俊裸露的肩膀,和藹親切地說道:

  “您就穿成這樣去找車嗎?把頭發吹幹後,我會去拿衣服,然後把您衣服熨燙地整整齊齊的,您就別擔心了,安心做您的事情吧。”

  “謝謝。”

  英俊溫柔地笑了笑,打開網站的主頁麵,接起了電話。

  “您是哪位?”

  “洪常務啊,你可真是正好趕著起床時間打來電話啊。”

  “啊……?那麽說來……!”

  微笑一聽到“洪常務”的名字,突然想起一件被忘得幹幹淨淨的事情。她手裏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直直地凝視著電腦的主頁麵。

  副會長!這麽早給您打電話真是抱歉!出大事了!

  “我知道。”

  啊,啊!您為什麽要這樣做啊!啊!

  “啊,啊!就是說呢,副會長,您為什麽這麽做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改口

  現在這個時候,想哭的並不隻是宣傳室長。微笑將英俊手裏的鼠標奪過來,焦急憂慮地點擊著頁麵。

  唯一集團副會長李英俊令人震驚的‘一夜情’,這其中的內幕是?

  加粗黑體的醒目的新聞標題下麵,赫然在目的是李英俊的照片,在Brauhaus那巨大的聖誕樹背景下,李英俊摟著滿臉緋紅的微笑的肩膀,自信滿滿地擺著V字手勢。

  果不其然,圖片下麵的帖子可謂洋洋灑灑,蔚為大觀。

  真的嗎?真是中了大樂透了。

  金微笑畢業於正尚女子高中,在李英俊手下作為專屬秘書工作了9年,身世全被曝光。

  這是我高中同學,我說的絕對不是假話,她真的很漂亮,而且上學的時候每次都得全校第一。高考排在前幾名,但家裏一下子敗落了,真是太悲催了。

  雙眼皮100是拉出來的,鼻梁、下巴削了,胸也是隆的。

  長得這麽狐媚,肯定有不少男人追吧。不過,這個男人可是唯一集團的繼承人。彩票不是誰都能中的,這也太棒了吧。

  真讓人大吃一驚,不過這也太恐怖了。李英俊可是我的人!

  大家快去Yworld迷你網站看看吧,真是太誇張了。我也是剛剛她的Yworld‘觀光勝地’回來。

  “呃,啊!”

  微笑哭嚎著粗魯地將英俊從椅子上推開,發瘋般登錄Yworld網站,但由於很長時間沒有登錄了,她連用戶名也想不起來了。

  “啊!怎麽辦?我要怎麽做才好!您別光在這看,快幫我想想怎麽辦啊!”

  看到微笑大為惱火,英俊哧哧地笑了笑,拿起電話,用平靜的語氣命令道:

  “跟輿論公司聯係,讓他們不要進行報道。另外,馬上將金秘書的Yworld迷你網站的賬戶進行匿名處理。我馬上就到公司。”

  英俊掛掉電話,拍了拍趴在筆記本電腦鍵盤上正絕望不已的微笑的肩膀,說了一句話。這話讓微笑火冒三丈。

  “哦,怪不得你的胸這麽好看啊,什麽時候動的手術啊?”

  “我從高中畢業起,每天累得像狗一樣工作,連休假都沒有,我哪裏來的時間去做手術啊?”

  微笑將各種火氣一股腦兒撒泄出來。可能是吵醒了隔壁鄰居熟睡的女人,隻聽到她在咚咚地敲著牆發著火。

  微笑的心情很糟糕,哭喪著臉,猛地坐到椅子上,用兩隻手捂住了臉。這時,英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那是一個收到短信的提示音。

  英俊確認了下內容,但什麽都沒說。微笑沒有抬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誰啊?”

  “我爸。”

  “他說什麽?”

  “順便去一趟微笑家,把網線剪斷。”

  天啊這麽慈祥的人。現在卻破罐子破摔了。

  “然後呢?”

  “馬上帶回家來。”

  “帶誰?”

  “還能有誰。明知故問嗎?”

  “喂,副會長。”

  “嗯。”

  “昨天在這麽多人麵前這麽做,以副會長你的性格來看,一定已經想好了後來的事情吧?是先計劃好怎麽收拾後事才做的吧?對吧?”

  “抱歉,我沒那精神。”

  微笑怔怔地看了一陣房間的地板,笑著抬起頭認真地問道:

  “我怎麽想都覺得不對。我,能不能幹淨利落地從這裏離職?”

  英俊也和微笑一樣笑著斬釘截鐵地說:

  “你幹淨利落地離職試試。你會看到世上最糟糕的樣子。”

  英俊和父親李會長一起在書房談話,討論對策。微笑和崔女士則在客廳喝茶。

  “阿姨。我……”

  喝完茶已經過了十分鍾了,崔女士還是抓著微笑的手不放開。

  “又叫阿姨了,現在應該叫媽媽了。”

  崔女士嚴肅地指出來。馬上她又以一副悲壯的表情說道:

  “我說過了,微笑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會長和英俊會看著處理的,你什麽都不用做。知道了嗎?哎呦,可嚇壞我們家心靈脆弱的微笑了。嘖嘖,英俊可從來沒像你一樣過呀。”

  微笑看著像哄小孩子一樣的崔女士,尷尬地笑了。

  其實,微笑曾因為惡劣的評論而心情不好。但是她心裏相信不管怎樣英俊會為了她處理好一切,所以就沒有那麽擔心了。

  唯一有一件擔心的事情就是條件太偏向一邊,會讓英俊父母為難。但是他們好像一直都不在意那些方麵。

  “微笑你問過父親什麽時候見麵了嗎?”

  “他說要推遲到1月初才可以。”

  “好,那你盡可能也配合一下你姐姐們的時間,一起見個麵。”

  “謝謝您的諒解。”

  “天啊,我讓你別說這些。我已經說了好多次了,結婚這種事情不要有任何負擔。我們會看著辦,微笑你隻要人來就可以了。知道嗎?”

  “謝謝。”

  “謝什麽謝……”

  崔女士說不出話來,紅著眼睛,更用力地抓著微笑的手。

  “我們才應該感謝。”

  父母和家人都無法庇護英俊深深的傷痛。反而是微笑守護著英俊過去的日子,那些消除他心裏負擔的日子。這種感謝無法用語言表達。

  此後,崔女士又抓著微笑的手拍著,反複說了幾次感謝。

  “夫人,會長在找你。”

  崔女士聽了保姆的話,邊請求微笑原諒,邊離開了座位。

  獨自留在客廳裏的微笑小口喝著杯子裏剩下的咖啡,環顧客廳四周,打發著時間,突然發現了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成延,嚇了一跳。

  “天啊,成……”

  叫“成延”哥哥,叫“大伯”都覺得尷尬。

  微笑含糊其辭地笑著,話尾也含糊不清。成延笑著走過來,坐在微笑對麵的沙發上。

  最近,成延的臉瘦了,但是看起來比以前更放鬆了。可能是因為談話治療的結果。從英俊那裏聽說,他接受了所有的事實,並開始接受了談話治療。

  “在舉辦儀式之前,我們之間就隨便一點稱呼吧。沒關係吧?”

  成延問道。微笑笑著點點頭。

  “好。”

  “英俊對你好嗎?”

  “一直都那樣唄。”

  “是對你好還是對你不好?”

  “嗯。很難回答呀。”

  成延聽了微笑的搪塞之辭,大笑起來,然後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向你求婚了嗎?”

  “還沒有。可能聖誕節放假的時候……”

  “聖誕節?英俊這小子,我以為不會求婚呢,還挺浪漫。”

  “哪有,我沒覺得浪漫。”

  “為什麽?”

  “因為提前泄露了求婚過程。期待和幻想都破滅了。”

  微笑笑著表示不滿。成延有趣地看著她,反問道:

  “嗯,因為知道結果過程就沒有意思了嗎?我不這麽認為。”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考拉農場

  “啊?”

  “我的都是以喜劇結尾。但是就算知道是這樣,人們還不是手不釋卷地捧著,激動地徹夜嗎?”

  “啊……”

  “我覺得跟這個是一樣的。”

  微笑對成延輕鬆語調有些驚訝。

  成延莫名的不安和心浮氣躁的樣子已經不知不覺消失不見了。現在才算是一切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嗎?

  “什麽時候出國?”

  “你們見麵後就馬上走。”

  “是要待在尼斯對吧?”

  “啊,暫時不想回法國。現在想要真正的旅行了。”

  “真正的旅行?”

  “對,如果一直轉悠到疲憊,然後才能回到原位,我覺得現在就是最好的時間。”

  “之前有過一段虛假的記憶,生活在這樣的記憶中我也很痛苦。當然,這期間英俊是真的生活在地獄裏。”

  微笑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低頭看著茶杯。

  “我很感激,也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還沒有想好怎麽去做。所以我要消除所有我自己下的結論,真正從內心出發走向一個舒適的地方。這是對英俊和父母的贖罪。”

  成延說完後,表情苦澀地聳聳肩。

  “像我這樣的混蛋,一直都這麽自私是吧?”

  “不是,就算您不說,副會長可能也會這麽想的。”

  成延聽了微笑的話,露出了微笑。

  “那您要去哪裏呢?”

  “你知道嗎?考拉一天要睡二十個小時。非常多吧?”

  “我知道,我覺得不是很多……”

  “是嗎?我覺得特別神奇。”

  “您去澳大利亞嗎?”

  “其實我正在構思‘古老的故事’的後續作品。”

  “看來是以澳大利亞為背景啊。”

  “嗯。故事說的是一個女子在一個男人身邊做了很久的秘書後,離開那個男人,去了澳大利亞的考拉農場。不明所以的男子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愛情,於是就去澳大利亞找那個女子。”

  這個故事以其突破固有風格的取材和情節展開,和平時的作品不一樣,多少有一點陳腐。

  且不說這個故事,為什麽偏偏是考拉農場呢?沒頭沒腦的。

  “覺得沒意思嗎?”

  “沒,沒有啊。”

  “我剛才說了,慢慢展開的過程是最重要的。”

  “是啊,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如果書出版了,送我一本簽名本。”

  “好。我會在封麵上寫上‘堂山洞冰雪公主,祝你幸福!’這幾個大字。”

  微笑紅著臉笑了。成延呆呆地看著她的臉,認真地說道:

  “主角是以你和英俊為原型的。沒關係吧?”

  “媽呀,當然沒關係。這是我的榮幸啊!”

  微笑撲閃撲閃地眨著眼睛,顯出一副非常感興趣的樣子。成延好像從微笑的反應中得到了力量,接著說道:

  “其實書名都想好了。”

  “是什麽?”

  “金秘書為何那樣。”

  “什……什麽?”

  “金秘書為何那樣。”

  剛剛還充滿期待的微笑,表情突然僵硬了。

  “為什麽?不好嗎?有一種裏麵隱藏著什麽的色彩。”

  “不是……”

  “怎麽了?奇怪嗎?”

  “怎麽說呢。說實話……”

  “說實話?”

  微笑不停地笑著,說道:

  “非常無厘頭。”

  那天晚上下班的路上,微笑和英俊沒有去他下榻的酒店,而是去了他的公寓。為了尋找書房裏的重要文件。

  因為已經把書架上所有的書都按照原來的分類搬到客廳並套上了封皮,所以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但是,他們到達的瞬間馬上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麽容易。因為公寓正在擴建和更換所有燈具。整個家都完全沉浸在黑暗中,暖氣鍋爐都很久沒有工作了,到處回旋著從大理石地麵上升起的寒氣。

  微笑穿著皮鞋走進客廳,看到這淒涼的景象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冷嗎?”

  “嗯,你不冷嗎?”

  “我也冷。”

  “我想了想,與其這樣在黑暗中費心思地尋找不如明天白天派人來找。”

  “那就這樣爽快地放棄了?”

  微笑笑著說“好!”。英俊噗嗤笑了出來,從容地走向了沙發。

  “今天一整天很累吧?”

  如果是平時,微笑不管多累都會說“不累”,但是今天不一樣。

  “啊啊,太累了。”

  從早上開始眾人一直纏著,微笑東一下西一下地奔波才能讓醜聞早早平息,最後終於在下午的時候通過宣傳室發出了唯一集團熱門掌門人選李英俊和首席秘書金微笑於明年結婚的消息。

  “再也不想經曆這種事情了。”

  “對不起。”

  雖然英俊道歉了,微笑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隻是瞟了一眼,什麽話都沒有說。

  英俊嗤嗤地笑著,為了不坐到灰塵,他掀開沙發套坐下,看著微笑。

  “過來。”

  微笑走過來坐在英俊的腿上,伸出手臂樓主英俊的脖子。

  英俊把臉埋在微笑的後頸上,吸氣、呼氣,反複了一段時間,用沙啞了一半的嗓音輕聲說道:

  “這樣抱著,溫暖得好像要融化了。”

  “所以呢?”

  “兩個人的體溫都一樣。這是為什麽呢?”

  “難道是副會長的體溫稍微低一點?或者是我的體溫稍微高一點。”

  “我不能接受。不管是體溫還是什麽,我怎麽可能不如你呢。”

  “當然。你怎麽會不如呢。什麽話……”

  微笑噘著嘴嘀嘀咕咕。英俊撲哧一笑,咬住了她的耳垂。微笑小小的耳環碰到了英俊的牙齒,發出無比誘人的聲響。

  微笑毫無防備地被咬住了耳垂,馬上閉上了嘴,身體開始發抖。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

  薄薄的罩衫下,她的胸鼓鼓的。

  “這個……還想再高一點嗎?”

  英俊挑逗著微笑,嘴唇調轉了方向,尋找著微笑的嘴唇。

  英俊給了微笑深深一吻後,開始越過她的下巴往脖子下麵吻去。英俊像蝸牛爬行一樣慢慢地用嘴唇和舌頭沿著脖子留下吻痕。微笑的嘴唇經過英俊深深的一吻後,有點發脹,她張開嘴唇,熱烈地呼吸著。英俊的體溫在升高,黑暗中充斥著口中呼出的白色氣息。

  “我們活到現在,怎麽能連這個都不知道呢?”

  “深表同感。”

  英俊溫柔地把微笑放在沙發上躺下,然後急不可耐地解開領帶之後,開始解襯衫的紐扣。

  逼人的寒氣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但是兩個人卻渾然不理,一門心思地脫掉了衣服。

  不知不覺,欲火焚身的戀人交換起彼此的體溫,對他們來說,連日寒流肆虐的天氣之類的,根本沒有造成絲毫妨礙。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幸好

  12月22日星期六晚上8點。

  唯一樂園內的空中旋轉餐廳裏正在舉行著私人派對。餐廳下盡收眼底的唯一樂園裏,正如火如荼地舉行著迎接聖誕節的燈光慶典。

  此次派對邀請的人士,是辛苦了一年的唯一集團的幹部,其中就有李英俊副會長的至交樸侑植及其前妻。侑植的前妻本是拒絕的,她說“都離婚了,還夫妻同行參加什麽派對”。是微笑親自給她打了電話,鄭重地邀請她出席。指示微笑打電話的人是英俊,而拜托英俊這麽做的卻是侑植。聽說侑植把這次聖誕節當成和前妻再複合的“分水嶺”,下定了決心要全力以赴。當然,這“全力”中包括了,作為和此事的交換,明年侑植會替英俊去國外出差。

  竟然用國外代理出差去換區區一通電話,乍一看就看得出這實在是很不公平的“交易”,侑植卻全然沒有在意,這足以見得他有多麽迫切了。

  產地直送的頂級食材,加上名廚發揮得淋漓盡致的手藝,一場FullCourse晚宴結束之後,緊接著是一場簡單的紅酒酒會。

  窗外璀璨的燈光和爵士樂隊的聖誕頌歌把歡快的氣氛帶向高潮,這時,英俊一個手勢喚來了服務生,悄悄耳語,作了什麽指示。

  稍後,燈光略微暗了一個度,悠揚的布魯斯舞曲流淌開來。

  隔了一桌坐著的侑植,像是多領了工錢深受感動的長工,望著英俊豎起了大拇指。英俊麵無表情,愣愣地看著他,侑植則滿懷期待,兩頰緋紅。微笑來回地看著兩個人,隻能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才忍住沒笑出來。

  侑植和前妻手牽手滑入舞池,跳起了布魯斯。英俊掀起西裝的袖子,瞥了一眼腕表,輕聲對微笑說道:

  “我們走吧。”

  “什麽?這麽早?”

  “你想再多待會兒嗎?”

  “不是,那倒不是,但……”

  就在微笑剛要開口說“我很好奇樸博士夫婦到底會怎樣”的時候,就聽見侑植的前妻發出一聲慘叫。可能是踩到腳了吧,隻見侑植連連低頭向前妻道歉。微笑呆呆地看著,心想:

  還是不看的好。從多種意義上來講。

  緊接著悄悄離席的英俊和微笑立刻乘全景電梯回到了地麵。

  為了享受三天的假期,本以為英俊會立刻出發去別墅的,沒想到英俊沒有直奔停車場,而是往遊樂園的方向移動腳步。微笑眼睛瞪得圓圓的,抬頭看著他。

  “時間很充分,我們欣賞一下慶典再走吧。”

  “啊……”

  英俊低頭瞥見微笑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反問道:

  “怎麽了?你不喜歡?”

  “怎麽會呢。但是,您不是討厭人多的地方嗎?”

  “當然討厭。”

  英俊沒有多做說明,隻是緊緊抓著微笑的手,抓得有些生疼。

  微笑低頭看了看被緊緊抓著的手,沒有再追問什麽,隻是盈盈地笑著,纏上他的胳膊,邁起步子。

  “聽說紀念品商店裏,推出了聖誕麋鹿冬季限量套裝。”

  “那是什麽?”

  “吉祥物牛角發箍和發光的鼻子。說是情侶套裝呢。”

  “那麽丟人,你想帶著那個到處跑?”

  “那又怎樣?也是一種回憶嘛,多好。”

  “我可不怎麽想有那樣的回憶。”

  “如果什麽都不帶,就這樣露著臉四處走動,可能會引起大家的注意的。”

  “那倒是。畢竟我的臉長得確實有點帥。”

  “啊,是。當然了。那還用說嘛。”

  英俊瞄了一眼滿臉不情願嘟嘟囔囔的微笑,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儼然一副故意哄逗小孩子的表情,很享受其反應的表情。

  形形色色、絢爛的燈光更加烘托了慶典的氣氛,主路上歡鬧的夜間遊行方興未艾。也許是最後一場遊行了吧,人潮全都湧到了主路上,旋轉木馬前麵比剛剛更加冷清了些。

  微笑吃著棉花糖,靜靜地看著英俊。

  “您為什麽突然要來這兒啊?”

  英俊恍惚地望著旋轉木馬,剛想要回答這個問題,旋轉木馬出入口的門打開了,等待的人們排成一隊開始往裏走。

  英俊鬆開微笑的手,使眼色示意她趕快進去。微笑察覺到他眼眸中的異樣,搖搖頭從隊伍裏出來,退到一邊。

  “趕快去坐啊,一會就清場了。”

  “都多大年紀了,還要坐這個?我不坐。”

  “多大年紀了……?”

  盈盈笑著的二十九歲的微笑,鼻頭上麋鹿的鼻子一閃一閃地閃著紅光。和她相視而望的三十三歲的英俊的鼻頭,果然也是一樣。

  好一會兒,兩個人相視無語,終於爆發出一陣大笑,幾乎要笑得嗆過去。

  “所以我就說不要戴啊。”

  “沒關係。因為大家都戴呢。”

  “如果別人都死的話,你還打算跟著一起死嗎?”

  “都死了,我一個人留下幹什麽呢?如果您也留下,那就不一定了。”

  聽到這句話,英俊用手指擦了擦眼角那也許是因大笑溢出的淚水,反問道:

  “微笑,就算世人都死了,隻剩我一個,你也能活下去嗎?”

  “那還用說嗎?當然了。”

  英俊低頭看著微笑,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他將微笑手中的棉花糖撕下一角,放入口中,喃喃低語:

  “我也是。”

  進入口中的棉花糖隻在舌頭上留下甜蜜,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變魔術一樣瞬間消失,都讓人懷疑到底有沒有放入過口中,這突然讓人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這兒……”

  “什麽?”

  “正是這個位置。”

  “什麽?”

  愣愣地看著一圈又一圈旋轉著的木馬上看起來非常幸福的人們,英俊喃喃低語:

  “我突然很想知道,所以我對比了航拍照片、以前的地籍資料和唯一樂園的設施分布圖。那個房子……就在這個旋轉木馬的位置。”

  微笑瞪大了眼睛回頭看著英俊。

  他聳了聳肩,看著微笑微微一笑,接著說道:

  “我知道這個事實以後,最先想到的是什麽,你知道嗎?”

  “不清楚。”

  “幸好。真是萬幸……”

  四周縱聲播放的風琴聲混雜著人們的喧鬧聲,特別混亂,但英俊卻一臉平靜地繼續說道:

  “明知道已經全部推倒了,但我總覺得那個房子好像還留在某處,真的很討厭。”

  “現在沒關係了。”

  “對。因為,至少沒有人會坐著這個痛苦哭泣。雖然我曾嘲笑它很幼稚,但真是萬幸。”

  微笑輕輕地靠著英俊的肩頭,他恍惚地望著那些幸福的人們,輕聲說道:

  “我覺得這也應該告訴你,讓你也看看,所以才帶你來了。”

  “謝謝。”

  英俊沒有說話,隻是笑著攬過微笑的肩膀,慢慢地挪動了腳步。

  “還有……”

  微笑摸不著頭腦,一味地被英俊拉著走,走過旋轉木馬和長凳,在某個地方停下了腳步。

  “這裏是微笑你的家。”

  “天呐。”

  微笑望著燈光璀璨的小小噴泉,眼眸裏泛起柔光。

  “不是洗手間或鬼屋,也不是野生動物園的熊洞,真是萬幸啊。嗬嗬嗬。”

  微笑掩嘴笑著,還開起了不怎麽好笑的玩笑,但她眼角的濕潤,全然被英俊看在眼裏。

  “有共同分享的回憶真是一件好事。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微笑輕輕地伸出手,摟住英俊的腰,抬頭看著他。

  “吻我。”

  “在這?”

  “那又怎樣。反正有發光的鼻子,也認不出是誰。”

  “那倒也是。”

  英俊沒有一絲猶豫,溫柔地吞噬了微笑的嘴唇。

  親吻雖然火熱,但卻沒有持續太久。

  這是因為那一對,像聖誕老人雪橇上的上轉向燈一樣,一閃一閃,一閃一閃,瘋狂發光的鼻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唯一

  12月25日下午4點。

  李英俊的楊坪別墅。此刻,臥室內熱氣縈繞。

  英俊一邊溫柔地撫摸著微笑的頭發,一邊悠閑地長舒了一口氣,喃喃地說道:

  “假期竟然結束了,真空虛啊。”

  “那也是好久沒有這樣好好休息了吧?”

  “我們假期裏都做了什麽?”

  “呃……”

  從唯一樂園直奔楊坪,放下行李後,兩人在露天浴缸一起洗澡,洗著洗著燃了起來,一次。之後他們覺得肚子餓,兩個人用水果當宵夜,又共飲了一杯紅酒,這下又“惹了禍”。餐桌上,又一次。洗澡後乏了直接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正午時分了。

  簡單地吃了早餐兼午餐,發現外邊大雪紛飛、積雪皚皚,兩個人出門打了刺激的雪仗,渾身濕透地進屋後又一次燃了起來,在客廳正中央站著一次。洗刷後睡了一會兒午覺,起來就是晚餐時間了,晚餐吃得有點多,就當作飯後消食,一次。在自帶家庭影院的房間裏,看了一部電影,拂曉時突然萌生起一陣火熱,又一次。熟睡一覺再起來時,已過了正午,吃了遲來的午餐,磨磨蹭蹭地結果又……

  “吃睡做,睡吃做,做吃睡。”

  “嗯。”

  “不是一個‘嗯’就完了。說實話,我們的情況很嚴重。”

  “對,幾乎是禽獸。”

  “如果要論程度,不是‘幾乎’,而是‘簡直’。”

  英俊瞄了一眼一臉嚴肅嘟囔著的微笑,咯咯笑了起來,嘟囔道:

  “費了力氣,我又餓了。”

  “我有點困。”

  “那睡一會兒,再起來吃飯吧?”

  正苦惱著的微笑再一次聽到響起的手機鈴聲,猛地起身,把手伸向側麵桌上的手機。休息的時候也無法放鬆,是她長久以來的職業病。

  “不是休假嘛。別接。”

  “是壽成集團的秘書室。可能是因為日程變動吧。”

  “嗯。”

  微笑笑盈盈地接了電話,站了起來,橫穿過臥室。

  “您好,我是金微笑。哎呀,您好,吳室長。是。沒關係。休息日您突然聯係,是有什麽事情嗎?啊啊,好。我也隱約覺得會是這樣呢。1月3日嗎?請稍等。那天已經安排了其他的日程呢,第二天怎麽樣?啊,好……”

  線條優美又纖細的身體一絲未掛,來回走動著,忠誠地處理著業務,英俊望著微笑的背影,覺得有點荒唐,忍不住又爆笑起來。

  不知不覺間,夕陽西下,坐落在空曠大山裏的別墅淹沒在深深的黑暗之中。

  溫馨暖和的壁爐火光照亮著客廳的角落,微笑正坐在那整理著文件資料。

  “都到這兒了,你還要工作,是不是太過分了?”

  “反正我從明天開始,又要開始辛勞,那趁現在有空的時候,提前做好準備不是更好嗎。”

  正在努力工作的微笑,並沒有把視線從筆記本電腦上移開,但是她能感知到身後有人在動。

  她仿佛聽到英俊拉椅子的聲音,接著耳邊傳來英俊猛地坐在某個地方的聲音,然後是“嘩啦嘩啦”翻書的聲音。

  緊接著傳來的,是如在耳邊竊竊私語般的鋼琴旋律。

  加布裏埃爾·福雷的《無詞歌》第3章。

  微笑放下筆記本電腦,輕輕地轉過身坐著,雙手抱著膝蓋,凝視著英俊。

  不知什麽時候,英俊已經換上了正裝,坐在黑色三角鋼琴前麵,撫摸著琴鍵,專心致誌地演奏著。英俊那樣子俊美得讓人窒息,仿佛將他那愛意融入進悅耳的旋律在跟自己告白。

  在這甜蜜溫馨的氛圍裏,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進入夢鄉了。她將下巴放在膝蓋上,輕輕閉上眼睛,仔細傾聽著他的演奏。

  雖然這個短短的曲子連三分鍾都不到,但這好像是微笑在三天裏聽到的愛的私語,繞梁不絕。

  當最後一個音節離開琴弦,在空中彌漫開來,微笑悄悄地睜開眼睛,看著英俊。這個男人從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浪漫了?

  “到底有什麽是您不會的?”

  “就是啊,現在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呢。”

  “呃。”

  微笑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英俊嘻嘻地笑著,摸了摸琴鍵。

  “好聽嗎?”

  “當然啦,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英俊的臉龐一下子明快起來。

  他從座位上慢慢地站起來,不顧在壁爐前麵坐著的微笑,徑自走向別處。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手裏拿著把椅子。那是一把刻著碎花紋樣的複古搖椅。

  “這椅子真漂亮。”

  “喜歡嗎?”

  “嗯,很喜歡。”

  “我感覺比較適合現在這個情調,所以專門從法國空運來的。”

  英俊看了一眼壁爐前麵的地毯,將椅子放在其中一邊,在前後反複調整位置後,對微笑說:

  “坐吧。”

  微笑上一次被惡作劇過,但在此刻,她感覺英俊應該要開始“聖誕節禮物的授予儀式”了。她尷尬地笑了笑,坐在了椅子上。

  “坐好了。”

  “好。”

  扭扭捏捏的她將兩個胳膊放在扶手上,肩膀和後背靠在椅子靠背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是英俊專門買來的椅子的緣故,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樣,非常舒服。

  盡管都準備好了,英俊還是杵在那,一動也不動,隻是俯視著微笑。

  壁爐的火光搖曳,英俊的臉龐和身體漸漸向下,將微笑包裹在自己投下的影子裏。

  他們就這樣相視無言,不知道互相凝視了多久。

  英俊用低沉的嗓音喊她:

  “微笑啊。”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微笑從頭到腳驀地一陣悸動。

  他不僅僅是在叫她的名字。這個名字讓他鼻尖一酸,眼前逐漸模糊,有些蒼白。他是在毫無保留地跟她傾訴這段時間裏自己珍藏的思念。

  “微笑啊。”

  “哥哥……”

  微笑不光聽,還回應他,這倒讓英俊有些吃驚,身子一顫,接著大笑起來。

  “好久沒聽過你喊‘哥哥’了。”

  英俊輕輕地低頭,看著笑嘻嘻的臉頰緋紅的微笑,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放在手上。微笑還沒看就馬上知道了。

  緊接著,英俊的舉動看起來很讓人驚訝。現在微笑眼前的人如果確定是李英俊的話,那這樣的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他在她的麵前單膝跪地。

  “副,副會長!”

  一側的膝蓋跪在地上,另一側的腿彎著,英俊單膝跪在微笑麵前,溫柔地笑著,將一個戒指盒伸到她麵前,打開了盒蓋。

  “啊……”

  之前聽說“鴿子蛋一樣大的鑽戒”時,她完全沒有概念,然而現在親眼看到了,才知道是怎麽回事。要說是鑽石,這麽大的尺寸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這求婚戒指,不同尋常,奢華無比。

  “金微笑,你是李英俊,在這世上唯一認定的女人,你知道嗎?”

  微笑一臉茫然糊塗的表情,點了點頭,英俊滿眼自信,抬著頭看著她,繼續問道:

  “我能有這個榮幸,成為微笑的丈夫嗎?”

  啊。

  這個普天之下唯我獨尊的男人,竟然肯這樣屈尊跟自己求婚,有哪個女人會拒絕呢?這難道就是從金字塔頂端俯視天下的感覺嗎?

  微笑慢慢地從座位上起身,來到英俊麵前蹲下身子,並膝坐下,默默地伸出了左手。

  “如果我可以的話。”

  英俊臉上無比滿足的表情,默默地將戒指戴在微笑左手的無名指上,開懷大笑地說道:

  “不是‘如果我可以的話’。”

  戒指戴在微笑的手指上大小正合適,就像他們一起去量過尺寸一樣。

  英俊深情地吻了一下微笑那白嫩細膩的手背,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喁喁細語道:

  “我之前不是說過沒有你不行嗎。”

  微笑甚為感動,眼淚汪汪地看著英俊,笑嘻嘻地告白道:

  “我愛你。”

  “我愛你。”

  他們就像是曆經長時間的等待而終成眷屬的姻緣一樣。壁爐前,那兩個長長的身影合為一體,一直延伸到窗邊。

  外麵白雪皚皚,十五的月光傾瀉下來,窗邊如白晝般明亮。

  窗外,銀裝素裹的雪地上,一個五歲的少女和一個九歲的少年緊緊地拉著手,邊走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他們的身影就像霧氣一樣,嫋嫋地升騰起來,又像夢境一樣倏地消失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複合

  在一個春天氣息撲麵而來的3月末的周六晚上,侑植的前妻洪美京說了這樣一句話:

  “怎麽沒來呢?”

  剛過去的聖誕節裏,英俊求婚成功而心情大好,借著他大赦天下恩深似海的契機,侑植也邁出了他“打開前妻緊閉的心扉大作戰”的第一步。

  倦怠期算什麽啊。沒錯,人生很長。千辛萬苦得來的,怎麽能這麽輕易地放棄呢。現在,不要再一個人孤單地活著,不要再為過去的事情而感到後悔。

  帶著這樣的決心,侑植矢誌不移地說服美京,向她示愛,終於在2月初旬時節,和她共度春宵。就在英俊和微笑辦完結婚儀式,前往塔西提島去新婚旅行的那天,兩個人一起送走新婚夫婦之後,他們來到侑植的家裏,喝了杯紅酒,討論著新婚之夜的時候兩個人對上眼了。

  很久沒有這樣在同一張床上醒來了,他們心情大好,仿佛重新回到了戀愛的時候。這件事成為改善他們關係的潤滑劑,直到現在他們仍然保持著良好的往來溝通。今天,她淩晨過來之後對家裏進行了大掃除,整天都呆在他家忙活個不停。看來,現在他們兩個之間剩下的事情,就隻有重新複合了。

  然而。

  “什麽?”

  侑植又問了一遍,美京切好豆腐,放進咕嘟咕嘟沸騰的大醬湯裏,臉色平靜地回答道:

  “我說,大姨媽沒來。”

  侑植正坐在餐桌邊,心滿意足地看著美京的背影,聽到這話,他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愣愣地坐了好一會兒,這才使勁挖了挖耳朵,問道:

  “剛才你說什麽?”

  “已經過了一周了,還沒來。”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所以我才擔心呢。”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哪裏出現問題了,我們去醫院看看吧。”

  “去醫院之前……”

  美京頓了頓,免為其難地接著說:

  “不管怎麽說,最好是測試一下。”

  侑植眨巴眨巴眼睛,臉上閃過各種複雜的表情。

  第二天上午7點,常務會議開始之前,正在英俊辦公室喝茶的侑植放下茶杯,冷不丁地說道:

  “不可能懷孕啊。”

  聽到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英俊的眉毛蠕動了一下。

  “你這突然間說什麽呢?”

  “我是說我老婆,她說大姨媽已經延遲一個多星期了還沒來。”

  英俊連續好幾天都在針對同一個案件進行尖銳的攻堅戰,現在馬上又要去開會了,此時他的神經正處於非常敏感的狀態。這樣的狀況下,聽到侑植說些與工作毫無關係的話,若按照他以前的性格,他會覺得沒什麽了不起的,甚至完全無視,但這一次他沒有那樣做。因為英俊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侑植和他的前妻曾經因長期不孕而備受煎熬。

  “檢查過了嗎?”

  “沒,還沒有。”

  “為什麽?”

  辦公室裏,一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過了很長時間,侑植才艱難地回答道:

  “如果去檢查……發現沒懷孕怎麽辦。那我老婆不是又要傷心了嗎。”

  雖然這是個人隱私,他並不知道其中具體的隱情,但他能大概察覺到,他們之前懷不上孩子大概是因為侑植前妻的緣故。

  “你想想看,我們結婚第十年的時候離了婚。期間我們也試過很多次試管嬰兒,如果能有孩子,那也得有了不少於五個了。”

  “那倒是。”

  英俊摸著下巴表示認同。侑植仿佛安慰自己道:

  “不可能懷孕。可能是因為壓力稍微延後了幾天吧。”

  這時,金智雅敲門進來,向英俊報告會議已經準備好了。

  英俊從座位上起來,輕輕拍了拍侑植的肩膀,安慰了他一下,開玩笑道:

  “雖然你們複合了,不過別再發結婚請柬了,我可不想再隨份子了。”

  “哎呀,你這麽有錢的家夥,怎麽這麽小氣啊。可別這麽過日子了,你這個家夥也就是碰到了像弟妹那樣的女人,才有了點人情味,要不然真的……”

  無精打采的侑植又恢複了平時那嘟嘟囔囔,嘮嘮叨叨的樣子,英俊這才笑嘻嘻地邁開了步子。

  星期天下午,微笑和英俊一起來到英俊父母家。馬上到微笑的生日了,崔女士打算在自己家裏親自準備生日飯菜。

  現在吃飯還有點早,在飯菜準備好之前,英俊隨父親——李會長來到書房,想就最近的投資案件問題聽一聽父親的建議。不過,看樣子他們的談話要很長時間了。

  父子間深刻的對話已經持續兩個多小時了。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太陽已經落山,飯菜也早就準備好了,可是隻有保姆們在那轉來轉去,餐桌前依舊空空如也。

  崔女士和微笑坐在客廳聊著天,等著他們父子之間結束談話。這會兒,崔女士坐立不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微笑肚子餓了吧?”

  “不餓,媽。我剛才吃了很多水果呢。”

  “這是你結婚後的第一個生日,費了這麽多心思,可這都是什麽事兒啊。要不我們先吃吧?”

  “沒事,我真沒事。謝謝您,媽。”

  微笑笑著擺擺手,崔女士細細地打量著她,轉瞬用十分真摯的語氣問道:

  “‘哥哥’最近不怎麽照顧你嗎?”

  “什麽?”

  “你英俊哥哥是不是平時對你很怠慢。”

  接連聽到“哥哥”這個詞,微笑的臉頰泛起紅暈。

  “怎麽了?啊啊,沒關係,沒關係。你一點都不用看媽的臉色。叫哥哥又怎麽樣呢?顯得很親近嘛,多好。”

  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微笑從不用“老公”、“親愛的”、“您”、“英俊”稱呼英俊,而是叫“哥哥”。也一大把年紀了,雖然這麽叫有些肉麻,但以前的記憶也都回來了,所以從那以後,就一直這麽叫了,誰想到會被婆婆看穿了呢,真讓人難為情。

  “怎麽不回答?難道吵架了嗎?”

  “啊,沒有。怎麽會吵架呢。我們倆關係好著呢。而且,他一直對我很好。您說到哪兒去了,媽。”

  微笑滿臉通紅地笑著,崔女士仍是一臉真摯的表情,直直地盯著她,繼續說道:

  “但怎麽會這樣呢?我們微笑的臉,怎麽看起來比上周見麵時憔悴了很多……”

  “我的臉嗎?”

  微笑用手摸索著自己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尷尬地回答道:

  “可能是因為春困吧。最近總是嗜睡,消化也不太好……”

  “天呐天呐天呐,那難道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 

  崔女士就像在暴雪裏等了整整一周,終於等到了快遞員,一下喜笑顏開。

  從結婚籌備開始,一直到現在,李會長和崔女士把微笑當成是自己老來得子的小女兒,始終把她視如掌上明珠,對她嗬護有加,從沒給過她一點壓力,這要說出去,估計都沒人肯信。但是,就是這對世上絕無僅有的公婆,果然也有難以隱藏的一點欲望,那就是……

  “哎喲,我失了分寸!不是,不是,微笑,你不要有壓力。絕對不要有壓力啊。有壓力反而更不容易有呢。剛剛我說的話,你絕對、絕對不要在意,和‘哥哥’兩個人好好的,開開心心地過就好,嗯?啊,對了,我已經把兩劑補藥放在你們車的後備箱了,回家時帶著。箱子上分別貼著你和英俊的名字,你們可看好了,每次吃飯時,都要記得吃上一包。是在很靈驗的地方配來的,看在媽的誠意上,千萬不要落下,千萬不要啊。嗯?”

  崔女士的語氣涵養十足又輕聲細語的,真讓人懷疑她說的怎麽會是那方麵的事情呢。一直“吧啦吧啦”說個不停的崔女士,用漂亮的手輕輕掩著嘴笑著,就像唱到了副歌似的,她又補充道:

  “絕對不要有負擔,知道了吧?”

  “好的,媽。”

  微笑溫順地回答,她哭笑不得,表情十分微妙。崔女士像是等著她的回答似的,聽到以後瞬間樂開了花,從桌子的一角拿了什麽突然遞了過來。原來是用金色包袱包著的一個蜜罐大小的瓷瓶。

  “這沒什麽,就是有機芝麻粉。據說用豆漿衝著喝,對女人特別好。不知道對身體有多好呢,房會長家的大兒媳婦兒每天吃這個,上個月生了雙胞胎呢。”

  啊啊,這位母親啊,您肯定做夢也想不到,您的二兒子為了享受新婚生活,從結婚前就一直使用著乳膠避孕用品吧。

  “哎呀,媽!我沒有一點壓力,真的太高興了!媽,真得非常非常感謝您!嗬嗬嗬嗬嗬。”

  “哎喲,謝什麽啊。這孩子真是太客氣了。嗬嗬嗬嗬嗬。對了,從今天開始,周末你們就別回來了。你們兩個人要獨自溫馨地,十分溫溫馨地過自己的小日子。知道了嗎?還有,你們現在是不是得慢慢開始看房子了?不管設施再怎麽好,孩子出生了的話,比起一個冷冰冰的公寓,還是有院子的家比較好。孩子們小時候,和動物們在草地上跑著玩是最棒的。如果工作忙的話,我幫你們帶孩子。”

  “咳咳。”

  微笑想起來,去年年底,英俊製定的今年的日程裏,完全沒有子女的計劃。雖然也曾想過找一天正式地和父母談談這個問題,但看到崔女士眼裏含光,滿是期待的樣子,她不能不懂事地說“哥哥說今年不打算要孩子”啊。

  微笑把讓這罐能讓別家大兒媳婦生雙胞胎的野生芝麻粉瓶抱在懷裏,一臉複雜的表情,最終變得愁眉苦臉起來。

  “啊,對了。先不說那個了,你聽說成延的事了嗎?”

  成延年初說去澳大利亞旅行,說走就走了,他四處遊走了多個地方,現在已經在墨爾本停留了一個月。

  “什麽事情?”

  “相親被甩了。”

  “噗噗!什什什麽?”

  見微笑的反應這麽激烈,崔女士一副“就知道你也會是這種反應”的表情,接著嚴肅地說道:

  “唉,這個嘛,聽說隻見了三次麵就被甩了。又不是其他人,而是我們成延啊。怎麽會那樣呢?”

  上周初,聽說熟人的獨生女正在墨爾本留學,李會長風馳電掣地給成延安排了那次相親。但是已經被甩了?

  不,光速被甩先不說,作為極具魔力的男人,一直雄風赫赫的李成延,竟然被女人拒絕?真是難以置信。

  到底是什麽原因呢,正當微笑好奇得要死的時候,保姆前來喊了崔女士:

  “夫人,有您的電話。”

  “這個時間會是誰找我?微笑,你先在這稍坐一會兒。媽去去就回。”

  “我沒關係的,您別著急,媽。”

  崔女士連忙起身離開,隻剩微笑孤零零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呆坐著,一直呆呆地看著窗外。

  不知道那樣過了多久。

  不知不覺,微笑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她的頭猛地垂了下去,身體倒向一邊。就在這時,微笑突然感到一股柔軟的溫暖,溫柔地包圍了她的上半身。

  “困了話就去房間睡吧。別那麽淒慘地坐在這種地方打瞌睡。”

  不知道何時回來的英俊,此刻正坐在她的身邊。

  微笑被英俊抱在懷裏,惺忪地睜開眼睛,眨著朦朧的睡眼,正了正身子,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哈啊。我又睡著了。我為什麽總這樣?”

  微笑擦了擦眼角溢出眼淚,英俊靜靜地觀察著她,不解地歪著頭問道:

  “你……最近好像一直都這樣吧?”

  “有嗎?”

  “嗯。哪裏不舒服嗎?臉色也不太好。”

  “沒有哪兒不舒服啊。可能是春困吧。”

  “是嗎?”

  “都說是了嘛。”

  英俊完全一副懷疑的眼神。

  “如果不舒服,可不要傻乎乎地忍著,隨時告訴我。”

  “我知道了。”

  微笑像平時一樣盈盈笑著,抬起頭看著英俊。

  “您和爸爸都談完了嗎?談得怎麽樣?”

  “就……就那樣吧。”

  看他回答得那麽不痛快,微笑馬上就明白了,事情沒有達到預期。

  英俊沒有再多作說明,微笑為了不傷及他的自尊,連忙轉移了話題:

  “對了,哥哥。”

  “嗯。”

  “大伯哥被女人甩了,你聽說了嗎?”

  “誰說的?”

  “媽說的。”

  “還說是秘密呢,結果反倒是自己親口四處宣揚啊。”

  英俊咧嘴笑著聳了聳肩,輕聲說道:

  “吳利智你認識吧?”

  “利智小姐的話……,是國家流通吳社長的獨生女吧?”

  “對,就是她甩了成延哥。”

  “啊?那位,之前是大韓食品嗎?總之是和某食品公司的某人發生過什麽事情吧?”

  “是被勝洙哥甩了。”

  “啊啊,對了!原來是尹勝洙啊。”

  “好像是那時被徹底地拒絕了,所以對男人完全沒了興趣。”

  “哎呀,嘖嘖。真可憐。那個人很不錯呢。”

  “上周和我哥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吳利智已經委婉拒絕了,是我哥死纏爛打才又見了兩次麵。但是,前天兩人見麵的時候,她直接開門見山地表露了心跡。”

  “說了什麽?”

  “說單是我哥的長相,她就沒看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陽夢

  “哇!真的嗎?”

  啊啊,成延當時聽了這話是什麽表情,不用猜都想得到。肯定是震驚得眼球以300赫茲的頻率振動了吧。他的魂魄肯定是離開了加州理工學院亞毫米博文天文台,飛出120光年後,被吸入黑洞了。

  “從那以後到現在,我哥好像一直死纏爛打地纏著她。”

  “天呐,大伯哥應該還是第一次這樣吧。”

  其實,對於成延的魔力不為所動的人,早在吳利智之前,就還剛好有過一位。但把這一事實拋之腦後的當事人,此時,無比清澈的臉上一臉的惋惜。

  “唉,真是可惜啊。”

  “可惜什麽可惜?那個人就應該多遭些罪。依著我的想法,我還想給吳利智打個電話加加油呢。”

  “也是,那倒也是。”

  兩個人交換了狡黠的目光,咯咯地笑了很久。

  笑聲漸漸消失的時候,英俊才一副驚訝的樣子,問道:

  “那又是什麽?”

  “什麽?”

  “你抱著的那個像神壇一樣的東西。”

  “啊?啊,這個……”

  微笑這才確認了懷裏抱著的野芝麻粉瓶,麵色緋紅地認真回答道:

  “哥哥,我們在避孕的事情,什麽時候告訴爸媽呢?”

  “怎麽了?爸媽向你施壓了?”

  “雖然沒有給施壓,但也不是全然沒有壓力,所以……”

  微笑含糊其辭沒了後話,英俊聳了聳肩。

  “我會找機會好好跟他們說的。”

  “但是。”

  “我會看著辦的,你就不要太在意了。”

  微笑不得已隻好點點頭,英俊低頭靜靜地看著她裝模作樣的臉,拿過她懷裏的瓶子,放在桌上,動作輕柔地推了下她的肩膀。

  微笑無力地往後一仰,半躺在椅子的扶手上,她瞥了一眼英俊數落道:

  “媽馬上就來了。別鬧。”

  “聽到腳步聲,我就停。”

  “不行。多丟人。你到那邊去。”

  “就一下。”

  “都說了不行。啊,別鬧。好癢啊!啊哈哈!”

  想要接吻的英俊,還有推脫的微笑,拌起了嘴。

  新婚夫婦在客廳的沙發裏打情罵俏地開著玩笑,咯咯笑著的時候,門外的李會長和崔女士一臉的欣慰,捂著饑餓的肚子站在那兒。

  “我不吃飯,都要飽了。”

  “哎喲,你也真是的。不吃飯,肚子還是會餓啊。”

  四月的第一天,也就是周一的下午。

  馬上就要召開最終會議了,英俊坐在辦公室的轉椅上,靜靜地整理著自己的思緒。英俊和理事們就某個問題已經展開了幾天的拉鋸戰,現在到了該做決定的時候。

  由於精神一直高度集中,隻覺得腦殼劇痛。

  英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身子深深地靠在柔軟的椅背上,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不知從哪兒傳來像是波浪的聲音,他睜眼一看,遼闊的水平線展現在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和湛藍的天空,耀眼的陽光,這一切都讓他目瞪口呆。就在剛剛,他還在辦公室的桌子前呢。

  啊,當他意識到是在做夢的時候,隨著開天辟地的巨響,眼前的水平線動蕩起來,一條巨大的金龍帶起巨大的浪花,飛躍而上。嘴裏含著的龍珠可不是一兩顆。

  還有,好家夥,那條龍,不知貪心地往嘴裏塞了多少龍珠,還有幾顆幹脆骨碌碌地滾了出來,也不知它有什麽好忙的,慌慌張張地直衝雲霄升天而去。

  但是,這又是什麽啊。不一會兒,水平線的另一邊,又有一隻鳳凰扇動著巨大的翅膀飛了過來,公然落在了一棵不知何時長在那兒的,壯觀至極的鬆樹上。

  英俊荒唐地張著嘴巴,都忘了想要說些什麽。不一會兒,他卻遇上了更加荒唐的情況。

  不知為何他漸漸覺得有些熱,景色變得有些尷尬。

  哎呀,那太陽?難道是自己的錯覺嗎,怎麽莫名地感覺變大了呢?

  並不是莫名地感覺變大了。而是漸漸地變大了。確確實實地變大了。轉瞬間已經靠得那麽近了。

  哎哎,說話的功夫兒太陽已經近在眼前,散發著難以言狀的祥瑞之氣,瞬間掉進英俊的懷裏。

  “嗬!”

  英俊像根彈簧一樣,從座位上彈跳而起,急促地喘著粗氣,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微笑。

  她正臉色鐵青地低頭看著他。

  “你沒事吧,哥哥?”

  “啊……嗯。”

  “又做那個夢了吧?”

  折磨了英俊一輩子的噩夢,雖然頻率減少了,但婚後也沒有輕易消失。

  “不是,不是那個夢。別擔心。”

  “那是什麽……?”

  英俊抬頭看著心疼自己的微笑,雖然想要把夢境告訴她,但覺得那會變得更加奇怪,所以最終還是放棄了。

  “就是……一個荒唐的夢。”

  不是,如果說是荒唐的夢,那規模也太像電影大片了吧?升天的黃金龍、鳳凰、巨大的鬆樹,甚至還把太陽抱進了懷裏。這不是赤手空拳就能征服地球的節奏嗎?

  啊?等等。有點奇怪啊。這難道是……?

  “微笑,你,上個月……”

  多少有些擔心的時間段,有次剛好避孕套用光了,所以隻那麽一次,沒有任何防護就睡了。但是,沒過多久,微笑在洗手間嘟囔“這次生理期的量怎麽那麽少”,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所以不可能會那樣啊。

  “什麽?”

  “沒什麽。”

  英俊一改往日的作風,含糊不清,微笑心疼地說道:

  “可能是您最近太操勞了。”

  “也許吧。”

  一陣沉默之後,微笑用“工作模式”叫了英俊:

  “副會長。”

  “怎麽了?”

  “這次的議案,大家都反對,所以您很擔心吧?”

  “什麽?”

  “作為輔佐了您很久的首席秘書,我想要告訴您……”

  微笑微微彎下腰,視線和英俊的保持水平,靜靜地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不管別人說什麽,我相信您。”

  這次的投資案以目前的唯一集團來說,有十足的勝算,但正如微笑所言,反對者也不在少數。

  當然,如果是以前的英俊,一旦自己確信的事,就全然不會在意周圍人的反對,會勇往直前地直接推進。但這次不一樣。

  李會長打算今年年底就把會長之位傳給英俊,徹底退居二線。他再怎麽是天才,現在也不過三十過半,對英俊來說,這擔子真的很重。在這種情況下,多數的理事甚至連自己的父親李會長,都表現出否定的態度,所以此時,他實在無法像往常一樣,毫不猶豫地作出決斷。

  “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反對,隻要副會長您確信是那是正確的,請不要苦惱,果斷進行吧。”

  微笑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動搖,這充分證明了,對漫長歲月裏同舟共濟的搭檔的信心。

  “副會長您可以那樣做,因為是您——李英俊。”

  聽到微笑滿含真情的話語,遮在英俊眼前的灰蒙蒙的迷霧,頓時煙消雲散。重現光明的視野之中,不覺忽然出現一條康莊大道。

  雖然覺得很神奇,但也覺得這感覺很熟悉。

  回顧過往,微笑好像一直如此吧。從很久以前起,她就是這樣唯一的存在,每次英俊陷入困境,她都會馬上出現,陪在他的身邊,立刻給他打氣鼓勁兒。

  “因為是我李英俊?”

  “嗯,因為是您——李英俊。”

  “對嘛,因為是我李英俊。”

  “嗯嗯。”

  “不是別人,而是我李英俊。”

  “嗯嗯嗯,因為是您——李英俊。”

第一百一十九章 Miss樸

  兩個人對視著,像傻瓜一樣重複著同樣的話,不停地點頭,過了一會兒,也不知是誰主動,兩個人抱在一起,爽朗地笑了起來。

  “現在打定心思了嗎?”

  “嗯。”

  “怎麽定的?”

  “能怎麽定呢?我說要做,就無條件地要做啊。”

  “噢,果然,得有這個氣魄,才是天下無雙的副會長啊。”

  耍貧嘴的微笑笑盈盈地接著說道:

  “現在臉色看起來才好多了。”

  英俊溫柔地抬頭看著微笑,鄭重地道謝:

  “謝謝。”

  微笑沒有回答,而是一副調皮的表情,興奮地低語道:

  “那我會期待您送的生日禮物的。”

  “什麽生日禮物?”

  英俊假裝毫不知情的樣子開著玩笑,微笑翻了個白眼,輕推了推他的肩膀,低頭看了看手表,催促道:

  “會議時間到了。請動身吧。”

  “之後沒有其他日程了吧?好久沒兜風了,下班以後,我們去兜兜風吧?”

  “好呀。”

  “等我。”

  英俊留下一個火熱的吻離開後,微笑心情更加舒暢,開始收拾辦公桌。

  她剛把不需要的東西收拾整齊,放到一邊,就聽到了敲門聲,接著金智雅走了進來。

  “夫人。”

  “唉,智雅你又來了。”

  微笑結婚以後,雖然升職為常務理事,但主要負責英俊私宅的業務和外部行程,沒有特殊事情,不怎麽來公司,她也已經吩咐過小組的成員,工作時不要叫“夫人”,要叫“室長”。這麽做既是為了微笑自己,也是為了秘書組的成員,是減少雙方心理負擔的兩全之計。

  “啊,對,室長。”

  “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您有多餘的衛生巾嗎?能借我一個麽?”

  “衛生巾?”

  “是的,我的都用光了。幾乎都結束了,不用也可以,但不徹底,不用我又有些不放心。”

  “我手提包裏應該有。稍等。”

  微笑走向衣櫥拿包的時候,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麽,反問道:

  “你說你幾乎都結束了嗎?智雅,你這個月來得有點早啊?”

  “什麽?沒有啊。”

  “你原來不是比我晚一天嗎?”

  “雖說是這樣,可我的日子沒錯兒,來得很準時啊。”

  “什麽?”

  哎呀?這個有些……

  微笑掏出手機確認了下日曆,她久久地站著一動不動,隻是低頭看著屏幕。

  4月3日星期三午餐時間。

  “剛剛我接到李女婿的電話了,他說不能參加很抱歉。所以我告訴他‘下次再缺席就送他上直通地獄的快車’。啊哈哈哈哈!”

  “爸,一點都不好笑。”

  英俊乘專用直升機去出差的時候,微笑見了娘家人,一起吃午飯。

  “必男,肉都熟了嗎?快拿一點過來。”

  “還沒熟呢。”

  “喂,你這家夥,牛肉如果太熟,會嚼不爛,不好吃的。呀呀呀,話說這頂級的韓牛啊,真是‘滋滋’流油啊。”

  “今天是末熙請客,所以請好好享用。”

  這次不是在豬皮店,而是在高級韓牛專賣店,包間寬敞的窗外是一條四車道的大馬路,馬路對麵高樓鱗次櫛比,其中有一棟新建的5層建築,掛著一條巨大的橫幅,上麵赫然寫著“金末熙醫院4月底即將開業”。

  “多吃一點,爸。微笑也多吃點。如果能趕在你生日當天慶祝才好呢,真是可惜。”

  “姐姐,你真是操心的命啊。就為了過生日,他老公特意請了一天假,婆婆還親自張羅生日宴,公公送昂貴的健身卡。對這樣的孩子,竟然還說可惜,有什麽可惜的?不是嗎,金微笑?”

  “哎呀,姐姐也真是的。”

  微笑紅著臉擺擺手,末熙卻幽幽地說了句:

  “業主大人,看在這個情分上,醫院站穩腳跟之前,就隻需在這之前,租金能不能便宜一點啊?”

  “不行。”

  微笑盈盈笑著拒絕得很幹脆,末熙調皮地“切”了一聲,撇開了頭。

  “爸,話說就那樣關了店門出來,沒關係嗎?”

  “就隔著一條街,馬上就能到嘛,如果看到有客人來,我跑過去就可以了唄。”

  同一棟建築的一樓有一家大型的樂器店。那是微笑買下整棟樓以後,為父親開的店。

  “生意還好嗎?”

  “哎喲,那當然了。上周還賣出去一台超千萬(約合人民幣六萬元)的吉他呢。”

  女兒們都用驚奇的表情看著他,紛紛說道“噢,我們的爸爸真厲害啊”。他聳了聳肩,接著說道:

  “微笑,親家公真是熱情啊。”

  “什麽?”

  “上周他來店裏玩,哎喲,那老爺子真是的,我給他講了吉米·亨德裏克斯(美國吉他手、歌手兼作曲人,被公認為是搖滾音樂史中最偉大的電吉他演奏者)的故事,他說隱退後他也想走那條路……”

  “您說什麽?”

  “不是,我吧,本來沒打算賣那麽貴的吉他給他,是Miss樸一直從旁鼓動說‘錢那麽多,就稍微花一點’,所以才會這樣。啊哈哈。”

  “Miss樸又是誰?”

  “嗯。是隔壁青瓦茶館新來的小姐。原來那孩子並不是幹這行的,但後來父母雙亡,為了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才入了這行。我看她可憐,所以經常光顧……”

  “啊啊!爸爸啊啊啊!”

第一百二十章 中獎

  一直笑盈盈的微笑頓時變得愁眉苦臉。

  怪不得最近覺得爸爸和親家之間的感情篤深呢,原來是那方麵深啊。前幾天公公出門的時候,手上戴了個不搭調的骷髏戒指,還舉起手生疏地打著手勢高喊“和平”。當時還以為他吃錯了東西,原來真的是吃錯了東西啊。是吃了壞水,被汙染了。

  “爸,雖然我對您兩位的興趣愛好不能說什麽,但是如果您再找茶館的小姐來,我會把您的房租翻番的。”

  “什麽?”

  “我是認真的。您知道就好。”

  “哇啊!微笑,微笑!你,你,你這孩子,真的不是那樣。哇,真的,我,你,真是的,嘖嘖。哎喲,漫長的歲月裏,我獨自一人孤單地把三個丫頭帶大,我為什麽還要受到如此蔑視啊。嗚嗚,話說,這肉還真是入口即化啊。”

  微笑的父親像個老頭子似的不停發著牢騷,簡直對不起他那身狂野的緊身皮衣,和雙手上成串戴著的骷髏戒指。可這卻一點沒耽誤他瘋狂吃肉。

  姐妹們無語地看著父親,看了好一會兒,才扭過頭繼續吃飯。

  “微笑你也吃點。”

  “我沒胃口……”

  “你又減肥嗎?妹夫不說什麽嗎?快吃點。”

  從剛才開始,微笑就很微妙地覺得肉味很刺鼻,聽到必男的數落,她尷尬地笑著,勉強夾起一塊肉。就在那一瞬間,微笑感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像是脾胃從最深處打了結似的感覺。她本能地意識到,這不是單純的消化不良。

  “你怎麽了?”

  “啊,沒什麽。”

  事情發展至此,微笑多少也猜到了些什麽。

  飯是絕對咽不下去了。

  父親和姐姐們瞪圓了眼睛看著她,微笑在他們的注視下輕輕地起身。

  “對不起,我突然有點急事,先走了。爸爸,您不要在意我,慢慢吃。一會兒我給您打電話。”

  微笑一臉緊張地匆忙離去,剩下三人愣愣地看著彼此的臉,搖了搖頭。

  準確地說,過了一個小時以後,微笑精神恍惚地站在附近一家婦產科的門口。

  她呆呆地站著,手上拿著一個明信片大小的手冊。她低頭看了好久,才抬起頭,望向旁邊大型氣球招牌上的字句。

  “大樂透一等獎,這周就是您!”

  這個消息,這個好消息,應該用什麽方法有效地傳達給英俊呢?微笑冥思苦想,隻等著英俊出差結束歸來的時刻。但是,今天的時間為什麽過得格外地慢呢?要等到晚上,實在是太辛苦了。

  晚上晚些時候,自己魂牽夢縈的英俊一到家,微笑就性急地跑了過去,想要立刻開口告訴他,但是很可惜,打開門看到的他,已經是筋疲力盡的樣子。

  她覺得這話不應該逮著一個筋疲力盡地回到家的人說,所以她悄悄地閉上嘴巴,接過夾克,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

  “家庭聚會還圓滿嗎?”

  “什麽?啊……哎哎。那個,當然了。哈哈。”

  “我也應該參加的,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你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墊墊?”

  “晚飯我吃過了。我打算洗個澡就睡了。”

  “洗澡水我已經放好了。”

  “一起嗎?”

  “您累了,今天就算了吧。”

  英俊邊解領帶和襯衣的紐扣,邊走向裏屋的浴室。突然,他轉過頭來,對微笑眨了眨眼睛。

  “我們一起吧。”

  “我不是說過不要了嗎。”

  “哎呀,一起唄,嗯?”

  英俊用和他不搭調的討人嫌的語調,加上那惡作劇般的肢體動作,向微笑靠過來。微笑雙眼迷離,也向他倚靠過去。

  就在這時,微笑耳邊響起了婦產科醫生的忠告——懷孕初期一定要注意夫妻間的房事。

  “啊,啊,不行。不行。不行的。”

  微笑一臉嚴肅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英俊吃驚地看著她,問道: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那個,就是那個……”

  “說說看。”

  “哥哥,其實我……”

  就在猶豫不決的微笑終於下定決心,滿臉毅然決然的表情準備跟他坦白的時候,英俊手裏的電話響了起來。

  “這個時間樸博士找我什麽事啊?”

  英俊看了看來電顯示,用手示意微笑稍等一下,接起了電話。

  還沒等英俊說出“喂”,就聽到侑植那洪亮的嗓音響徹了整個浴室前麵的空間。

  英俊啊!我的朋友英俊啊!!嘿!終於成功了,成功啦!哈哈!美京懷孕啦!我有孩子啦!孩子!我老婆也回來了,我們也有孩子了,阿彌陀佛!真是美好的夜晚啊!我要在飯桌上多放一隻碗啊!

  英俊靜靜地聽著侑植那發瘋般的胡言亂語,嘻嘻地笑了笑,說:

  “你這家夥,要有孩子也應該之前早就有啊,為何偏偏離了婚才有孩子啊。別說這些廢話了,趕緊去重新辦理結婚登記吧。不管怎樣,真心祝賀你。”

  侑植可能是高興地忘乎所以了,連招呼也沒打就掛掉了電話。

  聽到侑植連招呼都不打就掛掉了電話,英俊滿臉荒唐的表情看著手機,不自覺地幹笑了兩聲,回過頭來看著微笑說:

  “聽到了吧?說是侑植的前妻懷孕了。”

  “啊……哦,嗬嗬,這真要祝福他們啊。真的是太好了。這真的是太好了。”

  正欣慰地點著頭的英俊突然睜大眼睛問道:

  “啊,你剛剛不是有什麽事要說嗎?”

  微笑的表情一下子複雜起來。

  這又不是什麽懷孕比賽,樸博士家懷孕的消息傳來還不到三秒,微笑打死都不能緊接著就說“天呐,我也懷孕了”。

  這難道不是這輩子裏最重要的消息嗎?其實,也不用非要執著於現在,得找一個恰當的時機和氛圍,想看到他被感動地嘩嘩流淚。

  “啊,沒什麽事。”

  微笑尷尬地笑了笑,低下了頭,不再說話。這時,英俊驀地一下子想起了什麽。

第一百二十一章 30

  他知道,在結婚之前,李會長和崔女士就因為孩子的問題讓微笑感到負擔,但他一直都沒放在心上。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給她造成很大的壓力。

  他看到微笑突然間臉色凝重,而且眼神有些莫名地驚慌。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侑植家懷孕的消息,看來她心裏不是個滋味。

  英俊為了安慰心情失落的微笑,故意誇大其詞,沒心沒肺地胡說起來:

  “樸博士這家夥現在倒是歡喜得很,以後孩子生出來了他就知道了。到時候孩子又哭又鬧不聽話,好不容易養大了,到了青春期,到時候孩子肯定得問他——‘爸爸,你為我做過什麽?’孩子本身就是個麻煩。”

  他肯定不是覺得孩子麻煩或者討厭孩子。從英俊的立場來看,盡管兩個人在一起很長時間了,但從沒有這麽好好地享受隻屬於兩個人的時光,他希望能有更多時間來享受這二人時光。然而,對微笑來說,這些話給了她莫名的壓力和負擔,而英俊卻完全沒有察覺。

  就在不知真相的英俊決定不要再采取避孕措施的時候。

  微笑的視線有些恍惚,英俊的臉部如馬賽克般模糊,而他的背景卻如人物特寫般哀怨鮮明。

  “孩子是個麻煩……”

  微笑的臉色沉了下來。

  啊,他小時候經常和哥哥打架,難道是因為這個才不喜歡孩子的嗎。

  不過,要怎麽辦呢?這可怎麽辦?怎麽辦才好啊?他還沒有做好準備,我就已經懷孕了?

  微笑表情複雜,陷入了沉思,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哥哥……”

  “微笑……”

  英俊站在她對麵,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深謀遠慮向來是他們兩個人的優勢,但就現在的情形看,這對他們倆來說可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照進碩大的寢室的每一個角落。

  床頭櫃上的數字鍾表顯示著4月5日上午5點。今天是微笑出生的日子。

  為了給微笑慶祝,英俊好不容易請了假,今天他想靜靜地和微笑在一起度過。

  英俊望著天花板,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輕輕地轉過頭看著微笑。

  微笑可能是因為換了地方,一整夜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現在睡得正香。不知道夢見了什麽好事,她嘴角還笑嘻嘻的。

  英俊用一個胳膊撐著腦袋,斜身側躺著,凝視了好久妻子的臉龐。他將被子拉過來,一直蓋到她的下巴,蓋好後,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身。

  他披了件睡衣,悄無聲息地走出寢室,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徑自走向廚房,打開了冰箱的門。在冰箱最上麵的一格裏是他昨天悄悄吩咐傭人準備的海帶湯的原材料,這些食材都已經收拾好了,放在密閉的容器裏。

  他取出裝著食材的各個容器,放在料理台上,回憶了一遍已經記在腦海的配方,才正式開始著手進行製作。

  英俊把米放進電飯煲,然後將泡開的海帶放在香油裏炒一炒,旋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孩子。

  我竟然和在小時候相遇,長大後又長時間像磁石一樣跟著自己的微笑結婚了。我們竟然組建了家庭。

  盡管我們兩個人一起生活也非常美好,但如果能生養個孩子,那肯定也會像現在一樣很有意義也很幸福,因為我們兩個人的孩子肯定會特別像我們兩個人。

  英俊一旦下定決心就會馬上付諸行動,現在他心裏滿滿的全是嶄新的計劃和期待。

  提出“要孩子”這事倒是挺好,但什麽時候說呢?就趁著今天的驚喜活動,趁著這麽溫馨的氣氛,提這件事好像也不錯。微笑要是聽到這話,表情會是什麽樣子呢?光想想就挺開心的。

  不知道事情真相的英俊一個人沉浸在這樣的幻想中,手上開始忙活起來。

  “哇,好帥啊。”

  這景象真的讓人歎為觀止:微笑隻在童話書裏見過的老虎正優雅高冷地坐在她的眼前,但她一點也不害怕,也不會嚇得渾身發抖。

  不一會兒,老虎低下身子鑽進微笑的懷抱。就在微笑撫摸著老虎脖子裏柔順的毛時,老虎將自己的臉蹭著微笑的臉蛋。

  “啊,哈哈,太癢了,別蹭了。”

  微笑連連擺手,想推開老虎。但老虎還是紋絲不動,反倒是伸出舌頭到處舔她,開著玩笑。

  就在微笑癢得笑得喘不過氣來時,不知從哪裏傳來了熟悉的耳語道:

  “你要睡到什麽時候啊?”

  微笑一下子睜開眼,盈盈地笑著。看到低頭看她的英俊,她慢慢地欠起身子。床頭櫃的鍾表指向了8點。

  “呃,不好意思,我睡了個大懶覺。”

  “雖然我還想讓你多睡一會兒,但我想著應該讓你吃了早飯再睡,就把你叫起來了。”

  在微笑睜得圓圓的眼睛前麵,出現了一個漂亮的蛋糕。

  微笑被感動得鼻頭一酸,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這種時候,難道就不能帶點眼力見兒,不要把長長的蠟燭插得這麽明顯嗎?他還偏偏明目張膽地插上了數字“3”和“0”的蠟燭,這讓人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

  “生日快樂。”

  微笑輕輕地吹滅蠟燭,笑嘻嘻地跟他道謝:

  “謝謝。”

  英俊用左手穩穩地托著蛋糕的底部,右手撫摸著微笑的後腦勺。這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這十年裏她一直輔助他處理業務,已經心有靈犀的她用平靜而又令人恐懼地語氣,堅決地念叨說:

  “如果您敢把蛋糕扔在我的臉上,那您就死定了。”

  “扔什麽啊。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怎麽說這樣的話啊?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在你頭頂上玩一下了。”

  雖然英俊傲慢地故意用嚴肅的語氣來嚇唬她,但他把右手慢慢地放下來了。如果她不那樣說的話,他可能馬上就把蛋糕糊到她的臉上了。

  “我去給您拿杯咖啡。早上……”

  “不用,稍等一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跨鳳乘龍飛躍海平線擁抱太陽

  英俊倏地起身消失了,不一會他端著一個床用餐架出現了,上麵放著一對油光鋥亮的黃銅器具。微笑馬上就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這可是你的榮幸啊,我親自給你煮了海帶湯,作為你的生日禮物。”

  “您親自做的嗎?”

  “對。”

  “天呐……!”

  這個原本就累得要死的人,竟然起得這麽早精心為我煮生日海帶湯,我怎麽可能不會流淚呢?

  微笑內心深處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她用手捂住嘴,眨了眨濕潤的眼睛。

  英俊將床用餐架放在微笑的膝蓋上,輕輕坐在床邊,拿起勺子,親手打開碗蓋,將一勺米飯浸沾一點海帶湯,送到微笑的嘴邊。

  “你要都吃了,別剩下。”

  “哥哥……”

  英俊有些臉紅,這可不是他的風格。他那明朗又充滿笑意的臉龐,比任何時候都要俊秀穩重。

  微笑靜靜地凝視著他的眼睛,一時間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沒錯,我必須得跟他說。為了報答這個帥氣的男人對我的愛,我要更加主動地去撫慰他內心殘留的傷痛,讓這個偉大的生命來治愈他的傷口,讓他走向更加輝煌的未來……啊,什麽,這什麽味道啊,有點惡心,快把海帶湯拿走。

  微笑心裏默念的洋洋灑灑的演講一時間變為了嘟嘟囔囔,腸胃開始翻江倒海起來。

  “嘔,嘔……”

  微笑使勁捂著嘴,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英俊看到她因為感動而激烈的反應後有些難為情,連忙尷尬地將頭轉向一邊,說道:

  “應該挺好吃的,快吃吧。”

  “嘔,嘔。”

  “不用這麽謝我。快點……”

  “嘔,嘔……!”

  微笑羸弱地幹嘔著,英俊大吃一驚,趕忙將勺子扔到托盤上。

  “嘔,快閃開……!”

  微笑從床上爬起來,倉皇地將英俊推開,衝向浴室,過了好久才出來。她滿臉驚慌站在那裏,手裏拿著個什麽東西。

  “這,這個是什麽?”

  “育兒手冊。”

  “你……!”

  微笑對著眼神時而恐怖時而憐惜的英俊低聲嘟囔道:

  “我還說這個月的生理期為什麽會推遲,原來是懷孕了。我前天去醫院確認過了,醫生說已經10周了。”

  “10周了?上個月你明明……!”

  “醫生說那個是著床出血。”

  英俊好一會都不再說話,隻是愣愣地站著,微笑擔心地抬頭看了看他,溫柔地說:

  “我們,要好好把他養大。”

  “你怎麽現在才說啊?你為什麽一個人淒淒慘慘地去醫院啊!你怎麽能不跟我說就自己去啊?”

  勃然大怒的英俊似乎有些驚慌,卻又茫然不知失措,在整個屋子裏轉來轉去,像侑植一樣開始前言不搭後語。

  “那個果然是個胎夢啊。沒錯,怪不得那個夢那麽真實呢。不對,稍等!首先,得先買一個帶院子的房子,孩子們最好就是在草坪上和寵物們一起跑跑跳跳。哪裏的房子好呢?給孩子起個什麽名字啊?兒子?女兒?不對,稍等,現在還不知道孩子性別吧?不管了,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沒關係,這孩子將來肯定能征服整個地球。不過話說回來,孩子,孩子,我們有孩子了……”

  英俊不再說話,一下子轉過頭來看著微笑,然後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緊緊地摟著她的肩膀,感覺快要把她揉碎了。他低聲道:

  “恭喜你。不對,是謝謝你。不對,我愛你,我愛你,金微笑。”

  英俊反複說著“我愛你”,深深地吻了一下微笑的嘴唇,平靜地問道:

  “孩子出生之前,是不是得給孩子起個胎名啊?”

  “嗯,爸爸給起吧。”

  英俊一臉嚴肅的表情仔細想了一下,誠懇地提議道:

  “‘跨鳳乘龍飛躍海平線擁抱太陽’,這名字怎樣?”

  剛剛還笑嘻嘻的微笑,額頭上一下子青筋暴起。她兩手緊緊抓住英俊睡衣的領口,冷靜地反問道:

  “您是真瘋了嗎?不要給咱們的孩子起這麽中二的名字,重新起一個吧。”

  “怎麽了?這名字挺不錯的啊?也不常見。”

  “啊,不行,不行,我說不行!這算什麽啊!就不能平凡一點嗎?”

  “你瘋了嗎?這可是我們的孩子,怎麽可能平凡啊?”

  “不是,平凡的反義詞應該是‘非凡’才對吧,難道是‘不正常’嗎?”

  “‘跨鳳乘龍飛躍海平線擁抱太陽’這名字怎麽了!”

  “這一聽就不是人的名字啊!”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吵聲一直持續了很久。

  最後,經過激烈的討論,孩子的胎名最終定為“太陽”。

  那年冬天,兒子健健康康出生後,兩個人又因為孩子的名字展開了激烈的討論。這些都是後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外傳1爸爸他有點那啥(一)

  寶貝的父母可能擔心孩子會遺傳父親的瘦弱體質,因此他們每天都給孩子吃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的緣故,相比起出生的時候,寶貝的身形敦厚了許多,不光身體健康壯碩,連聲音都非常的渾厚。“我爸爸說周六要給我買‘DragonFire’。”

  “哇,太酷啦。哲秀太幸福了,太羨慕你啦。”

  “切!這有什麽?我爸爸說要給我買‘Actionsonicultra電車’呢。”

  “哇,閔才的爸爸最棒啦。‘Actionsonicultra電車’可貴了呢。”

  “不是啦。我爸爸才棒呢。我爸爸說要給我買‘DragonFire’,還有‘ActionSonicUltra電車’,還有‘AndromedaAssaultBike’呢!”

  “哎呀,你撒謊!”

  “我沒撒謊,是真的。”

  “什麽時候啊?什麽時候給你買啊?”

  “雖然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但爸爸肯定會給我買的。”

  幼兒園放學之前,唯一集團‘夢想之樹’中心幼兒園‘美麗陽光班’的教室裏,孩子們起了小小的爭執。

  有線電視台的兒童頻道正在熱播的3D漫畫電影“安德洛墨達GO”係列,最近成為了幼兒園裏男孩子們之間討論的熱點,由此衍生的玩具也不例外,“安德洛墨達GO”玩具不僅價格昂貴,在每個大賣場都被一搶而空,而且是首屈一指的超人氣玩具。

  “喂,那太陽的爸爸不是最棒了嗎?‘安德洛墨達GO’不就是太陽的爸爸造出來的嗎?”

  不知道誰說了這麽一句,那些7歲的男孩子們都睜著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向教室一角的書桌。

  一個少年正端坐在一個圓角桌子邊,看著一本厚厚的書。聞此,他抬起頭看了看大家。

  柔軟的半卷頭發,白皙的皮膚,盡管不是雙眼皮,但又大又圓的眼睛,精致的鼻子和嘴巴。這個少年出類拔萃的模樣,讓人讚歎不已。他那渾身散發出的不容侵犯的魅力,仿佛是他的DNA基因鏈中與生俱來的“富貴之氣”。

  如果是見過唯一集團李會長的人,哪怕隻見過一次,那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少年到底是誰,李英俊和李太陽這對父子的臉龐真的是一個“24K純金模子”刻出來的。

  “這不是我爸造出來的。”

  太陽一下將書合上,蹦出了一句這樣的話。聽到他這樣說,有人用驚訝地語氣問道:

  “我爸說過,整個‘安德洛墨達GO’工廠都是你爸爸的,難道不是嗎?”

  “是我爸的沒錯。”

  “那不就是你爸造出來的嗎。”

  “不是,不是我爸‘造出來的’,Y實業公司隻是唯一集團旗下的一個分公司,我爸是總公司的會長。”

  太陽環視了一下這些完全理解不了的朋友們,看著他們陽光的笑臉,一下子合上書,深深地歎了口氣。

  “哎呀,我和你們到底有什麽好說的啊。”

  孩子們都圍到太陽的身邊,一個個地跟他問道:

  “那你家裏是不是有全套的‘安德洛墨達GO’玩具啊?”

  “你能自己組裝起來嗎?”

  “你能給我一個嗎?就一個可以嗎?你還可以再跟你爸爸要啊。”

  太陽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這時,有個人一下子擋在了他的前麵。這個人正是李英俊會長最好的朋友——唯一集團副會長樸侑植的獨生女樸寶貝。

  “喂!你們難道都是傻瓜嗎?”

  “我們太陽會玩‘安德洛墨達GO’這種無聊幼稚的玩具嗎!我們太陽,和你們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是不,太陽啊?”

  寶貝扭過身子來,貼在太陽身邊。太陽一臉難為情地想推開她,但她力量太大了,他壓根就不是她的對手,怎麽也推不開。

  “哇,太陽的爸爸擁有整個‘安德洛墨達GO’工廠,太陽真是太幸福了。”

  聽到有人羨慕似地嘟嘟囔囔,周圍的小朋友們也都紛紛點頭附和著。

  “嗯嗯,太幸福了,太陽。”

  “真羨慕太陽爸爸。”

  太陽聽到大家這麽說,臉上表情有些不大得勁。

  “這有什麽好羨慕的,我爸……”

  “你爸怎麽了?”

  “我爸……”

  這時,一名身著黑色西裝的身材魁梧的男保鏢打開教室門,喊了太陽的名字。

  “少爺,您到放學時間了。”

  “好的。”

  太陽背上書包,將書抱在懷裏。他看了一眼其他小朋友們,嘟起嘴欲言又止地嘟囔道:

  “反正……我爸他……有點那啥。”

  英俊這一天的對外日程結束地有點晚,到家的時間比平時晚一點。

  為了準時參加公司的成立周年派對,本應該抓緊時間才行,但他仍然不慌不忙。看到他這樣,微笑心裏焦急得很。

  “太陽已經都準備好了,早就在那等著咱們了。快點換衣服吧。”

  “別嘮叨了,我知道了。”

  英俊一邊焦急地解開身上穿著的禮服襯衣的紐扣,一邊深情地凝視著微笑。

  微笑穿著一件黑色襯裙,坐在椅子上,正抬起腿抬來穿著緊身絲襪。她那玲瓏的身體曲線,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沒有絲毫改變,還是那麽讓人歎為觀止。

  “你今天要穿那個連衣裙去嗎?”

  “嗯。”

  微笑那件掛在衣架上的衣服,是一件黑色的真絲材質的連衣裙,長袖位置設計為透視效果。

  看到英俊不甚滿意的表情,微笑一邊穿著連衣裙,一邊擔憂地問道:

  “很奇怪嗎?”

  “沒有,不奇怪,就覺得是不是有點危險啊。”

  “有什麽危險的啊?”

  “我在為紀念派對致辭的時候,如果不小心和微笑你四目相對,不知道我會不會一下子興奮起來,然後對著話筒喘粗氣啊。”

  “真受不了你啊。”

  聽到英俊這討人嫌的笑話,微笑眉頭皺了起來。但她沒有責備他,而是將背轉向他,拜托他道:

  “幫我拉一下拉鏈吧。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得了肩周炎了,連胳膊都抬不上去了。”

  英俊走過來,並沒有將微笑那散在兩邊的衣角加以對齊,而是用右胳膊緊緊地將她纖細的腰肢摟在了懷裏。

  “都等著呢,您這是幹嘛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外傳1爸爸他有點那啥(二)

  “稍等一下。”

  英俊彎下身子,輕輕地親了一下微笑那黑色襯裙上裸露的白皙的後背。她的肩膀一陣悸動。

  “不要,不要這樣。”

  “十分鍾,不,就給我五分鍾。”

  “現在真不行,我們要遲到了。紀念儀式結束後,我們晚上再做吧,晚上再說。”

  “晚上是晚上,現在是現在。”

  英俊濕潤的嘴唇沿著微笑的肩胛骨,慢慢地遊動起來。

  “真不……行……啊。”

  英俊伸出舌頭沿著微笑的脊柱深深地吻上來,微笑的聲音也漸漸迷離起來。

  “我一會就結束,好嗎?”

  英俊將嘴唇貼緊微笑的耳廓,低聲細語地問道。微笑聞此,長長地舒了口氣,帶著火熱的氣息轉過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

  一時間,兩個人交換了下眼神,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他們開始著急忙慌地脫起了衣服。

  “您早來十分鍾也好啊,這算什麽啊。”

  “對不起,路上太堵了。”

  “知道了,要趕緊結束啊。”

  “好的。”

  英俊手上的動作著急忙慌起來。他掀起微笑的襯裙,撫摸著微笑的大腿,一路而上。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門外,一個稚嫩靈性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開始“嘮叨”起來。

  “媽媽,爸爸,雖然你們也都知道,但現在差十分就五點了。爸爸回來得這麽晚,我們所有人就都遲到了。現在,你們都換好衣服了嗎?”

  驚慌失措的微笑一下子跑開了,在離英俊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開始著急忙慌地穿衣服。不知道是有多驚慌,她竟然爆發出了驚人的柔韌性,成功地將後背的拉鏈拉上去了。

  “呃,嗯,太陽,媽媽都穿好了。我們一會兒就出去,你先下去吧。”

  微笑努力讓自己假裝平靜地勸慰太陽,但太陽偏偏今天有些性子執拗。

  “不行,我等著你們,咱們一起下去。”

  “爸爸還沒有準備好呢。你先下去等一會,好嗎?我們太陽最棒了!”

  木質門後,傳來一陣悠長的歎息聲,似乎有些失望的情緒。緊接著,門外的人話裏帶刺地說道:

  “爸爸不是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就應當珍惜時間’嗎?但是,爸爸為什麽每天都這麽磨磨蹭蹭的?我早上起來去上幼兒園,一次也沒有遲到過,上次爸爸也沒有遵守約定的時間。不遵守約定是一種很不好的行為。”

  就在微笑不知所措的時候,太陽似乎很無奈地,用一種非常傲慢的語氣又補充了一句後,從門前走開了。

  “我先下去看會兒書,你們快點下來啊。我最討厭等人了。”

  蹬蹬蹬,輕輕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微笑過了好一會才轉過頭來,看著英俊。

  英俊上半身光著身子,手扶著桌子,盡管這姿勢很撩人很耀眼,但他的臉上卻不是這樣的表情。

  他的臉上紅一陣青一陣了好一會兒,英俊才一副完全不敢相信這一幕的表情,張開嘴大聲喊道:

  “不是,李太陽到底是隨誰啊,這麽欠收拾?他雖然是我們的兒子,但這也太欠揍了不是嗎?”

  英俊因為太興奮而聲音高亢。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用一種甚為不滿的語調補充道:

  “不過,仔細聽他說的話,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對的。雖然很欠揍,但也沒有那麽出格。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會有這種事呢?”

  微笑一直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很微妙。她皺了皺眉,說道:

  “哎呀,就是說呢。他到底是隨誰啊?”

  創立周年儀式上,太陽端正地坐在祖父母——名譽會長夫婦的身邊,五官精致非凡,他那模樣不帶一絲小孩子氣。

  儀式結束後,名譽會長夫婦就像平時那樣,對著太陽連連讚歎:“這孩子怎麽這麽像英俊小時候的模樣啊。”其他人也都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相似的話。話題的核心,離不開這孩子以後會像他父親那般優秀。

  大家都覺得他會像爸爸一樣出色。

  不僅僅是在這裏。

  到現在為止,太陽遇到的所有的大人都像約好了一樣,做出完全相同的反應。爸爸,爸爸,,爸爸,太陽現在聽這種耳熟能詳的說法簡直要暈了。甚至,連幼兒園的朋友們也開始這樣說,剛開始太陽還覺得開心,現在甚至討厭自己的爸爸。太陽想著到底為什麽爸爸跟他如此酷似,忍不住生氣起來。

  他對爸爸不滿的還有另一件事。

  每次過完周末到了周一的時候,朋友們都在嚷嚷著炫耀和爸爸一起出去玩的事情。但是每當這個時候,太陽卻完全無話可說。

  無論是周末還是平時,太陽的爸爸總是忙著公司的事情、聚會、出差,連下班都要到深夜。有時候太陽甚至兩天都見不到爸爸。雖然,英俊偶爾也會和太陽一起玩,但那隻是借口日程安排才得以實現。

  太陽生氣地看著隻顧著照顧爸爸的媽媽。媽媽卻沒有發現兒子的嘴已經噘得很高。

  這時候,太陽會覺得連世界上最美麗、最善良的媽媽也站在爸爸這邊。

  媽媽為什麽站在爸爸這邊?我自己可以做契卡(一種飲料),也會穿幼兒園園服,無論作業有多少,從沒有讓別人幫忙寫過。爸爸沒有了媽媽連領帶都不會係,馬甲也要媽媽幫忙穿,日程也要問媽媽。爸爸除了忙,到底會做什麽呢?

  爸爸確實如此。

  “太陽啊。”

  媽媽好像發現了太陽的情緒,笑著彎下腰。果然,還是隻有媽媽好。

  “我們太陽要趕緊長大,成為像爸爸一樣優秀的人,嗯?”

  天啊,太鬱悶了。現在媽媽也不需要了。世上沒有人是站我這邊的。

  滿麵愁容的太陽遠遠地看著和外國人嚴肅交談的爸爸,悲壯地宣布:

  “不,我長大了一定要比爸爸更出色,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優秀的人!一定!”

  “天啊,真不愧是我兒子。”

  太陽丟下感到欣慰的媽媽,轉過身跑開了。

  在會場的迷你庭院裏來回踱步的太陽,聽到有人叫他,轉過頭去。

  “太陽啊!”

  這洪亮的嗓音都不需要確認。這個人是寶貝。

  “你在這裏幹什麽?”

  “沒幹什麽。”

  “巧克力蛋糕很好吃,你吃了嗎?”

  “沒有。”

  “為什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外傳1爸爸他有點那啥(三)

  這種心情還能咽得下什麽呢?太陽失望地轉過頭去。寶貝擔心地看著太陽,猛地抓起他的手搖晃著。

  “你怎麽了?奶油蛋糕更好吃嗎?”

  “不是。”

  “哎,沒關係,沒關係。我也喜歡奶油蛋糕。”

  啊,這家夥能不能不提蛋糕的事情了!

  “那我們牽著手去吃奶油蛋糕嗎?”

  正在太陽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時候,一個巨大的身影從他們兩人身後蓋過來。

  這是計劃室王部長晚年生的兒子王振成。他的塊頭看起來連個子比同齡人高的太陽和厚道的寶貝都招架不住。

  “喂,你們的手還不放開嗎?”

  振成眼睛凸起,上下翻著白眼,不熟練地擺出跆拳道的姿勢,凶狠地威脅道:

  “喂,太陽。我告訴過你,寶貝是我的女朋友,不要和她太親密吧?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

  太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剛想說“不是我抓的她”,寶貝搶先一步說道:

  “天啊,太可笑了!王振成你為什麽要拆開我們?”

  “什麽?我們?我們是什麽關係?是可以吃的嗎?”太陽不明所以地看著她,一副疑惑的表情。寶貝完全無視太陽,提高嗓音製止道:

  “你聽好了!我和太陽是要結婚的關係。所以你走開!你還是回去看啵樂樂7吧。”

  振成聽了這話勃然大怒,抓住話柄繼續說道:

  “我不看啵樂樂這種東西!我看的是安德洛墨達,我們家有安德洛墨達係列!啵樂樂是李太陽看的吧!”

  太陽麵對輕率的挑釁,失望地說道:

  “不看啵樂樂。”

  “說真話。你不是看嗎?不是每天都死守著首播嗎?”

  “說了不看!”

  “哎,我覺得你好像看啊。”

  “我說了不看!太無聊了,我不看!”

  情況慢慢變成了兩顆幼稚的自尊心的對決。

  “有人說你們家安德洛墨達一個都沒有。”

  “這個,這個……”

  “難道是因為自己不會安裝才沒有的嗎?”

  “不是!”

  他不是其他孩子,可是李太陽,這種簡單的積木怎麽可能不會安裝。隻不過太陽有難言之隱。

  去年兒童節前的那個周末,全家人都聚集在一起,爺爺問太陽要不要給他買一整套安德洛墨達。太陽覺得如果直接當麵說“好,全給我買了”顯得太孩子氣。於是太陽想推辭一下就回答說:“太幼稚了,我不要。”當太陽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時候已經晚了。

  爺爺應該再問一次啊。但是並沒有聽爺爺溫暖地說“爺爺給你買的,收下吧”。相反,太陽聽到爺爺說:

  真是跟英俊小時後一模一樣。看看我們太陽像個小大人。真是唯一集團的未來。

  未來啊,胡吹啊,把太陽日思夜想的安德洛墨達永遠送走了。留下的隻有那徒有其表的小大人。

  “那就是你想要,你爸爸不給你買嗎?”

  “不是這樣的。”

  “那是喜歡玩啵樂樂娃娃嗎?難道是晚上抱著睡?”

  “不是!不是!說了不是!”

  “都說你長得像小女孩。你有小雞雞嗎?”

  太陽本來就因為安德洛墨達和爸爸而生氣,再加上振成的譏笑和挑釁,他氣得再也忍不了了,揮起拳頭打了振成。

  “砰”一聲,振成坐倒在地上,張著嘴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過了一陣,反應過來的振成開始大聲哭了起來,好像心疼自己的身體。

  “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太陽,嗚哇!嗚哇!太陽打我!”

  正在太陽慌亂得不知所措時,從身後蓋過來一個長長的影子。

  “李太陽。”

  光聽這威嚴的聲音就知道是誰了。

  絕對不能看到這種場麵的人隻有爸爸。

  果然,他表情嚴肅地看著太陽,給太陽的眼神像是在追究事情的原委。

  “爸爸,振成他……”

  “振成怎麽了?”

  “振成被嚇到了。”

  “是你打的嗎?”

  “不是我的錯。”

  “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你打的?”

  太陽緊閉著嘴唇好一陣,最終迫不得已地說道:

  “是。”

  “快道歉。”

  “我說了不是我的錯。”

  “快把他扶起來,然後利索地道歉。”

  太陽聽了這假裝的嚴肅責備,扭捏了一陣,轉過身向振成伸出手。

  振成抓著太陽的手,像傻瓜一樣拖拖拉拉地站了起來。太陽瞪著振成,忍著火氣,不情願地擠出三個字。

  “對不起。”

  太陽簡短地道歉後,轉過身來,冷酷而委屈地看他爸爸,突然大聲哭著跑開了。

  太陽回到家後,心裏特別不舒服,在房間裏閉門不出,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英俊洗漱後,沒有直接回到床上睡覺,下樓去了兒子的房間。

  英俊輕輕地敲門後,打開門看了一眼,房間裏黑漆漆的,隻有一盞小小的夜燈亮著。

  “睡了嗎?”

  太陽沒有回答,隻見床一邊的被子蠕動了一下。英俊輕輕地把帶來的東西放在門旁邊,徑直穿過房間。

  英俊把書桌的椅子拿過來,放在床邊。他坐在椅子上,輕聲說道:

  “太陽啊,我們談談吧。”

  “不要。”

  “有什麽話要跟爸爸說就說。”

  太陽像是在等著一樣,毫不遲疑地說道:

  “我討厭爸爸。”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外傳1爸爸他有點那啥(四)

  “為什麽?”

  “就是討厭。”

  “哪有這種回答?聰明的人都會拿出確鑿的證據來。好好回答。”

  “就是……”

  太陽仍然背著英俊躺在床上,過了好一陣才開始張口訴說。

  “別的朋友的爸爸,周末和他們一起看棒球,一起去博物館,一起去釣魚,我爸爸……”

  “我爸爸總是忙於日程安排和出差?”

  “是。”

  “你剛才說討厭我。那你想跟爸爸在一起嗎?想跟爸爸一起玩嗎?”

  “嗯。”

  “看來也不討厭嘛?”

  英俊噗嗤一笑,若無其事地說道。太陽好像被戳中了要害,又閉上嘴不說話了。

  英俊緩緩俯下身子,貼在太陽耳邊小聲說道:

  “周末不管媽媽了,跟爸爸兩個人一起去看棒球吧。然後博物館和釣魚下一個周末去,怎麽樣?”

  不管多聰明,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明明開心還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好一陣沒有反應的太陽尷尬地點點頭。但是仍然背對著英俊,沒有麵向英俊。英俊好像看出了什麽。

  “再怎麽高興都不能熬夜啊。”

  英俊意味深長地留下一句話後,站起身向著門口走去。

  太陽感覺到了有什麽情況,突然起床跑向入口處堆著的那堆東西。那是一直以來夢寐以求東西,卻因為自尊心說了不該說的話,差點就被一句“小大人”奪走的安德洛墨達係列。

  “爸爸!”

  英俊的手停在門把手上,回頭看著太陽。太陽低下頭,哭喪著道歉。

  “剛才……是我錯了。”

  “我打了振成,是我不對。”

  英俊重新大步走回床前,一把抓住太陽的肩膀,嚴肅地說:

  “爸爸沒有跟你道過歉。”

  “爸爸……!”

  今天我爸爸有點帥氣。太陽的眼裏閃爍著憧憬的光芒。

  “下次振成還是會挑釁的……”

  英俊沉默了一會兒,堅定地說道:

  “打他。”

  “啊?”

  “然後再道歉。”

  “哦……,啊?”

  “如果再挑釁就再打他。狠狠地打他,打到他魂都沒有。”

  啊,這個,有點……這應該不是一個社會上優秀的成年人在兒子麵前說的話吧?是真的還是開玩笑?

  摸不著頭腦的太陽歪著頭。英俊繼續說道:

  “寧願死也不能憋屈地活著。知道了嗎?”

  “啊……知道了。”

  太陽勉強地回答,一副不樂意的表情。英俊繼續溫柔地說道:

  “還有,振星今後不會再欺負你了。絕對不會。為什麽呢?因為振星的爸爸比不過太陽的爸爸。”

  太陽瞪圓了大眼睛,抬頭看著英俊,英俊開懷大笑,笑得有些瘮人。

  “我可是他高中的學長呢。”

  雖然不能完全理解爸爸的話是什麽意思,但太陽卻立刻明白了一點。

  啊,原來大人活得也並不那麽成熟啊。

  籠罩在黑暗中的臥室裏,微笑的體溫把特大號雙人床暖得恰到好處,英俊“嗖”地爬上床,輕輕地咬著她的耳垂兒。輕薄的絲質睡裙下,英俊的手長驅直入,摸索著她的大腿遊走而上。

  “消氣了嗎?”

  “稍微吧。”

  “我知道您忙,但您也多少再用點心。看到我們兒子因為爸爸這麽難過,我真要心疼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

  “安德洛墨達GO給他了嗎?”

  “這家夥,如果想要,就早說‘想要’啊。反正啊,他這麽強也不知是像誰。”

  英俊咧嘴笑著嘟囔起來,微笑癢得扭動著翻了個身,尋上他的嘴唇。

  兩個人品味著唇舌交融的熱吻,眼神逐漸變得迷離。

  “現在慢慢著手要老二怎麽樣?”

  “嗯,我不喜歡。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您不想要個女兒嗎?”

  “我再想想。”

  在英俊的舔舐啃咬之下,微笑的後頸隱隱發疼,對話也就到此結束了。

  寬敞的臥室裏,響起了火熱的喘息聲和摩擦聲。

  英俊把頭深埋在微笑豐滿的胸裏,頭也不抬,隻是用手去解睡衣的扣子。微笑的肌膚火辣辣的,猶如夏季炎炎烈日下炙烤的瀝青,英俊每每用鼻尖掠過,全身都麻酥酥的。英俊腹部下方的深處,膨脹起一股強烈的欲望,此刻,溫柔的前戲之類的統統省略吧,他隻想粗暴地把她生吞了。

  但是,就在此時。

  “爸爸。”

  聽到這個聲音,就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所有的火熱瞬間冷卻。

  不覺間被單裏亂成一團。英俊和微笑匆忙理了理淩亂的衣服和頭發,同時掀起被子猛地起身,低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太陽抱著龐大的恐龍枕頭,笑眯眯地站在床前,以一副大發慈悲的口吻說道:

  “為了向爸爸表達歉意,今天我就陪你們睡一晚。”

  “啊……太陽,爸爸的耳朵好像有點奇怪。我怎麽聽不太懂呢,你說什麽?”

  “我說今天我陪爸爸媽媽一起睡。咳咳。僅此一天。知道了嗎?”

  太陽不由分說地爬上床,熟練地擠到兩個人中間,擺好枕頭,舒舒服服地一頭躺了下去。

  轉眼間,英俊和微笑間隔開一個難以逾越的山穀,兩個人一臉無奈地看著對方,良久,終於爆發出一陣大笑。

  兩人說著“反正,偶爾這樣也不錯嘛”,一邊輕輕地拍著太陽,一邊談笑起來。

  聊著聊著,就聽到低沉的呼嚕聲。也許是太累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太陽就沉沉睡去。

  微笑眼含愛意地低頭看著兒子熟睡的臉,又看向一模一樣的爸爸的臉,說道:

  “您知道太陽剛才對我說什麽嗎?”

  “說了什麽?”

  “長大了,要變得比爸爸更優秀,要變成像天像地一樣優秀的人。”

  聽到這兒,英俊噗嗤笑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道:

  “告訴他,我死之前別做夢了。竟然敢……”

  “哎喲,是是。您說的是。”

  兩個人對視著咯咯笑起來,隔著兒子輕輕地吻了一下。

  一個平凡家庭的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外傳2女兒奴的眼淚(一)

  利用短暫的假期,侑植和英俊一起來到了濟州島,享受著久違的家庭旅行。

  總是渴望能夠和繁忙的爸爸共度靜謐時光的五歲孩子們,高興得歡呼雀躍,在酒店的室外溫泉池裏玩了一整天的水。

  此時,英俊還在泳池裏陪兒子一起玩著沙灘球,侑植卻早已體力不支,躺在私人海灘小屋的沙灘床上,頭一搗一搗地打著瞌睡。

  “親愛的,睡著了嗎?”

  “沒有,還沒。”

  “那個吧,寶貝的遊泳服啊,是去年秋天才買的,現在就已經小了。現在她才五歲,比起她的個子,我真有點擔心她是不是長得太胖了。”

  聽到妻子美京的話,侑植望向坐在對麵沙灘床上的女兒,隻見她用力“嘖嘖”地吸著兒童紅參濃縮液的袋子,吃得特別香。她的泳衣長度還可以,也許是因為那快要爆炸似的圓滾滾的肚子吧,看起來確實……被塞得緊緊的。

  “看起來很結實嘛,多好,幹嘛那麽擔心。”

  “是嗎?嗯。”

  在父母看她時,寶貝把紅參袋子倒提起來放在舌頭上,把最後一滴紅參精華抖出來喝掉,突然瞪圓了眼睛,衝侑植喊道:

  “爸爸,爸爸。”

  “麽麽噠,我們的女兒。叫爸爸什麽事啊?”

  “寶貝決定了。”

  “什麽?”

  “寶貝要和爸爸結婚。”

  侑植把滑下來的眼鏡推了上去,高傲地看著遠處的英俊。看見了嗎,李英俊!這就是養女兒的感覺。你這個隻有兒子的家夥,到死也體會不到啊,咯咯。

  “還有,爸爸。”

  “嗯?”

  “我想吃西班牙炸油條。”

  “這裏好像沒有西班牙炸油條呢。”

  “媽媽!那就再給我點剛才的炸雞。”

  “這孩子,午飯剛吃了沒多久,又來了!”

  美京剛開始數落,侑植就伸出手製止了她,說道:

  “哎哎,孩子本來就身子弱,剛玩了水,得有多餓啊。”

  “親愛的,你再怎麽是個女兒奴也不可以這樣啊。清醒一下。這孩子哪兒就身子弱了?在幼兒園所有的孩子裏,她的體重早就遙遙領先了。”

  “反正,她想吃的時候就讓她吃,快點單吧。”

  “哎喲,你總是這麽慣著她,都成習慣了。這樣下去,孩子隻會越來越壯的。真是頭疼啊。”

  寶貝看著不停抱怨的媽媽,絲毫不在意她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又衝著她的背後,用嘹亮的高音喊道:

  “媽媽!炸雞裏的蘿卜多一點啊啊啊!”

  “我真是沒法活了。”

  侑植眼含愛意地看著寶貝那紅撲撲又胖嘟嘟的臉。哎喲,這孩子這麽漂亮,真不知道她是吃什麽長大的。

  “來,我們的寶貝,你剛剛說的話能再說說嗎?”

  “什麽話?”

  “你說長大了要和爸爸結婚,為什麽會這麽想呢?”

  寶貝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嫣然一笑,回答道:

  “恩書約好了,長大以後要和誌赫結婚。還有,書延和俊浩是同桌,他們也說以後會結婚的。”

  恩書和書延,都是寶貝幼兒園的同班同學。但是最近的孩子們怎麽這麽早熟呢?

  “嗯……原來是這樣啊。”

  “我也不能認輸,所以,得和爸爸結婚呀。”

  啊啊,原來是因為這個啊。侑植的眼角悄悄泛上露珠。

  “好,我們的寶貝長大了一定要嫁給爸爸。知道了嗎?”

  “知道啦。”

  “爸爸長得最帥吧?有天和地那麽帥吧?”

  “那當然了。在這個世界上,寶貝最喜歡的就是爸爸啦。”

  “所以,以後也不能喜歡其他家夥。我們約好了。”

  “那當然了,那當然!啊啊,寶貝也想吃胡蘿卜(韓語中,“胡蘿卜”和“當然”發音相同)蛋糕了呢。”

  “這裏應該沒有胡蘿卜蛋糕呢。”

  “哼。”

  直到此時,侑植還沒有察覺到。但凡有女兒的爸爸們都會經曆的人生考驗,竟然會來得那麽快。

  “太陽的盤子已經空了啊?媽媽去給你拿水果好嗎?”

  “不用,我自己去拿。”

  夕陽西下時,大家不再戲水,而是來到自助餐廳吃晚餐。吃飯的時候,大人們聊著聊著就聊得有些久了。本來是聊寶貝和太陽的幼兒園裏,某家的女兒打了某家的兒子,雙方父母鬧到了院長室,不知怎得,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國際形勢方麵。在此期間,五歲的孩子們能做的就隻有吃了。

  “太陽,太陽,那個很好吃呢。”

  不知是什麽時候跟上去的,在水果區前,寶貝一下子拉住太陽。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寶貝的力氣怎麽就像個壯漢似的,不過隻是抓了衣袖而已,太陽的整個身體都被一下扯了過去。

  “哪個啊?”

  “這個,這個,屎蛋糕。”

  “嘔嘔。屎蛋糕是什麽啊?”

  “蛋糕上有屎奶油。但是很好吃,這個屎。”

  “這不是屎,是栗子。真無知。”

  “你說什麽?”

  “這兒不是寫著名字呢嘛。栗子蒙布朗。”

  “栗……這麽複雜的東西,我還不會念。”

  “Meng蒙,Lang朗……”

  也許是寶貝不願聽,直接打斷了他。

  “反正,屎蛋糕很好吃。話說,太陽,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他問過爸爸,因為爸爸告訴他那是用栗子做成的甜點,所以他才這麽說的,其實,太陽也一樣,也看著那像屎。但是,即使是那樣,他也不能直說。

  “嗯。沒有我不知道的。我一出生就什麽都知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外傳2女兒奴的眼淚(二)

  “哇哇。”

  寶貝張大了嘴巴,不禁露出很驚奇的表情,不過呆頭呆腦的她,轉瞬間就又把心思放到了甜點上。

  “這個布丁也好吃。我都吃了兩個呢。你也嚐嚐。”

  太陽突然覺得有點傷心。不是,現在不該是誇獎和稱讚狂轟亂炸而來的時候嗎?這個丫頭不誇我,到底在幹嘛呢?總之啊,還是和七歲的哥哥們才談得來,和同齡的小家夥們實在是沒有什麽共同語言。

  “甜點得適量吃。”

  聽到太陽的話,寶貝瞪圓了眼睛問道:

  “什麽?為什麽呢?”

  “甜點本來就是吃完飯以後,稍微吃一點的東西。”

  “誰說的?”

  “我在爸爸的雜誌上看到的。”

  “哇哇。”

  “還有,吃太多甜的和油膩的東西,對身體不好。這是常識。”

  “常識是什麽?不是吃的吧?”

  “常、識,不是吃的。常識是什麽呢……呃……啊……那,那個吧,呃,媽媽和爸爸都知道的。”

  太陽還太小,明明不懂,卻還硬要裝作一副什麽都懂的樣子。聽到他說大話,寶貝的眼睛都直了,變得亮晶晶的。

  “你……”

  “幹嘛。”

  “你,真聰明。”

  太陽終於等到了稱心如意的反應,他聳了聳肩,露出驕傲的神情。

  正在此時,有一位金發的外國小姐從太陽和寶貝身邊路過,不小心輕輕碰了下太陽的肩膀。

  “OhExcuseme”

  外國人非常愧疚地道歉,太陽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NoproblemNevermind”

  外國人覺得這樣的太陽可愛極了,一邊海豚音尖叫著,一邊海狗式鼓著掌,走了過去。看到那個樣子,寶貝的腦袋裏亂作一團。

  “喂喂,壞事兒了,太陽。”

  “為什麽?”

  “你太太太帥了。”

  “嗯。我本來就帥。”

  “但是,怎麽辦啊?”

  “什麽怎麽辦?”

  “寶貝剛才和別人約定好要結婚了。”

  太陽想起了最近在幼兒園流行起來的的“新郎新娘”遊戲。到現在為止,撲向太陽說要跟他結婚的女孩子遠不止一兩個了。在自由活動時間裏,太陽想要一個人安靜地拚拚圖、看看書,這時如果有人黏上來的話,他就會覺得很煩,所以他都一一拒絕了。

  “哦……這樣啊。”

  “怎麽辦啊,要是早知道你這麽帥,寶貝就不會說‘要和爸爸結婚’這樣的話了。”

  “哦?你和爸爸是不能結婚的啊。”

  “你說什麽?”

  “你和爸爸是不能結婚的呀,你的爸爸已經和你媽媽結婚了。結婚不是隻能結一次嗎?”

  “真的嗎?”

  “恩,應該是這樣。”

  寶貝不知道在想什麽,滿臉悲壯的表情,她將蛋糕放到一邊,猛地抓住了太陽的手。

  “走吧,太陽。”

  “恩?我是來拿水果的。”

  “水果和蔬菜這類的食物不吃也行,吃了這些肚子就飽了,就不能再吃炸雞和蛋糕了。”

  “不是,我想吃橙子和西瓜……”

  “哎呦,你是豬嗎?別拿這些了。”

  “啊!”

  束手無策的太陽被寶貝抓住,像行李箱一樣被拖走了。

  另一邊,大人們正就國際形勢嚴肅地討論著。不知怎麽的,他們的話題轉向了“明天要不要去吃黑豬”’。

  “爸爸,爸爸!”

  寶貝喊爸爸的聲音很洪亮,不僅是她所在的這個桌子邊的人,就連其他五張桌子前坐著的所有人,也都朝寶貝這邊看過來。這嗓音真的是很厲害、很有威嚴。

  侑植不自覺地臉紅了,看著女兒問道:

  “啊呀,我的女兒,你拿的是‘屎蛋糕’吧?”

  “天呐,爸爸,什麽屎蛋糕呀。你真無知,這是蒙……蒙蒙豬排?”

  “蒙布朗。”

  “嗯,對,就是那個,那個。”

  太陽在旁邊一使眼色,寶貝跟著不斷地點頭附和。突然,寶貝一副在幼兒園發言時的模樣,舉起右手喊了出來:

  “爸爸!我樸寶貝有話要對你說。”

  “我的女兒這麽支支吾吾的,是有什麽有趣的事要跟我說啊?”

  “寶貝決定了,我要跟太陽結婚!”

  樸寶貝的話讓坐在桌子前的大人們大吃一驚。

  “你說什麽?”

  “太陽是世界上長得最帥氣的人。他的帥氣普天之下,無人能敵。所以我喜歡太陽,我要跟他結婚。”

  “等等!喂,你突然……嗚嗚!”

  驚慌失措的太陽想說些什麽,但被寶貝蠻橫地用手把嘴巴給死死地捂住了。

  “不想挨打的話,你就安靜點,李太陽。”

  寶貝惡狠狠的威脅和瘋狂的攻擊讓太陽不知所措,他放聲大哭了起來。

  微笑強忍著笑意,把太陽抱在懷裏安慰他。英俊臉上一副傲慢的表情,雙手交叉,托著下巴,把侑植的女兒叫了過來。

  “寶貝呀。”

  “嗯,叔叔。”

  “你說,你長大了想跟太陽結婚?”

  “是的。”

  英俊嘴唇的一角上揚著翹起來。

  “以後真的會如你所願……噗!”

  話還沒說完,英俊的臉就被猛然飛來的一張厚厚的餐巾紙蓋住了。

  “李英俊,你要再說一句話,我立馬辭職。”

  聽到侑植這不同尋常的有魄力的聲音,英俊不由得嚴肅起來。在平時,隻要是寶貝的事,侑植總是戰戰兢兢的。這麽出名的“女兒奴”突然遇到這種事,他得有多麽驚慌失措啊。一想到侑植的心情,英俊眼淚感覺都要流下來了,因為他得使勁憋住不能笑出來。

  “寶貝,你怎麽能這樣?你剛剛還說‘爸爸是這世界上最帥的’,說‘你對爸爸的愛比天高比地厚。”

  “恩,剛剛確實是這樣的。”

  “現在呢!”

  “我現在喜歡太陽。”

  瑟瑟發抖的侑植確認了這一事實後,臉色變得蒼白。

  “喂,樸寶貝!我把你養這麽大,你就這樣對我嗎?啊?”

  “對不起,爸爸。”

  “啊!怎麽能!你怎麽能變心呢?”

  心髒狂跳的侑植,看著寶貝拉著哭泣的太陽去拿屎蛋糕,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再次受到了打擊。

  “都說養女兒一點用都沒有!唉!真是的!”

  “什麽,哈哈,真是沒辦法,哈哈,安慰你啊。加油,哈哈哈,樸博士。噗哈哈。”

  “你這小子,要笑就笑,要說話就說話!以後你生了女兒,照樣也要承受這些!”

  “女兒奴”從口袋裏掏出清心丸使勁嚼著,難過地咽下了痛苦的眼淚。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外傳3歡迎家庭新成員(一)

  大家好,我是現在就讀於首爾某私立小學一年級的男生李太陽。

  其它更加詳細的個人信息,我就省略掉不再說了。因為就像爸爸說的那樣,這本來就是個可怕的世界。

  爸爸在我小的時候就一直對我說,“不管發生什麽事,絕對不能相信世界上的任何人”,這句話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每次這樣說的時候,他一定會加上“當然,你還是可以相信爸爸的”這句話。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說,但他每次都會加上這一句,而且始終如一。這句話就像循環歌曲的高潮部分一樣,無休無止。

  我爸爸……雖然不能非常準確地說出他是什麽樣的人……反正他就是這樣子的。

  我現在在江南唯一醫院22層的VIP病房裏。

  您是問我哪裏不舒服嗎?不是的。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不是我,而是世界上最美麗,不,曾經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我的媽媽。

  媽媽完全變了一個樣。她再也不是我以前的媽媽了。直到出發去醫院之前還對我笑盈盈的媽媽,現在再也不對我笑了。

  媽媽剛才在病房讓我去接待室的時候,她緊緊握住我的手,對我說:

  “太陽啊……,不要擔心媽媽……,我的太陽最棒啦,啊。”

  媽媽說話的時候,臉色變得很難看,和平常完全不一樣。她皮膚也變得很蒼白,冒著冷汗,一直都很溫暖的手也變得非常的冰冷。

  “呼哈呼哈,太陽,記得寫作業啊,啊!自己把明天要用的東西準備好,呼嗚,呼嗚,啊啊啊啊啊啊!出來了,出來了,出來啊啊啊啊!哈,沒事,現在沒事了。呼嗚呼嗚,啊啊,可是那個人為什麽不來啊啊啊啊!孩子馬上就要生了,啊,現在還去出什麽差啊,啊!不是都說生二胎沒那麽痛嗎,完全都是瞎扯啊,啊啊啊!給我打無痛針,無痛針!”

  雖然我不知道無痛針是什麽,從剛剛開始媽媽就一直呻吟著要用無痛針,但醫生告訴她,這次生產過程挺快的,現在用無痛針也沒有用了,讓她稍微忍一忍。

  媽媽素日裏是個非常沉著很有忍耐力的人,但在這種事麵前,忍耐力卻變得好像沒有任何意義。

  “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大家是否知道,我的外公是一名搖滾歌手。

  之前,爺爺曾經帶我去看過外公的公演。那時候,外公就像現在這樣,朝著觀眾席高聲喊叫:

  夥計們,你們的呐喊聲隻有這麽大嗎!大家要從丹田使勁大聲叫喊出來!搖滾精神永遠不死啊啊啊!

  雖然當時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看到媽媽現在這樣大聲叫喊,我好像有些知道了。搖滾精神仍然活在媽媽的心裏。Peace!

  說到這裏,大家都察覺到了吧?

  是的。

  再過一會兒,李太陽就有妹妹了。

  不是像大伯的兒子、大姨的兒子、小姨的兒子那樣總是吵吵鬧鬧討人厭的弟弟們,也不是像侑植叔叔家去年剛出生的二兒子。我馬上就要當哥哥了,而且還是一個妹妹的哥哥,嘿嘿。

  我最開始知道那個事實,是在去年夏天。

  那段時間,一向很忙的爸爸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居然休了整整一周的假。所以,爸爸、媽媽和我一起坐著爸爸的專機去大溪地遊玩。

  比起飛機,我更喜歡直升機,我提議坐直升機去,但是爸爸說大溪地太遠了,所以要坐飛機去。因此,我氣得好一陣都不和爸爸說話。

  但是那天,我們在飛機裏吃了媽媽打包帶去的魚子醬和鵝肝的紫菜包飯便當,那真的是太美味了。而且作為飯後甜點的鬆露冰淇淋也別有一番風味。因此,我心情美美地寬恕了爸爸。因為我是一個比看起來還要更加心胸寬闊的小孩。

  哦?大家為什麽是這個表情?難道大家不是都那樣很平凡地活著嗎?

  話說,在大溪地停留的五天時間裏,我真的……

  我差一點就無聊死了。玩水、玩沙子是很好玩,但玩一兩次也就夠了。那個地方,除了大海以外什麽都沒有。如果當時沒有帶書過去,那真的要出大事了。

  但是,爸爸和媽媽不知道為什麽那麽高興,隻要他們對上眼就笑得合不攏嘴。在海邊,本來就熱得要死,他們還一直牽手、擁抱、親吻、撫摸,嘴裏不住地“我愛你”,“我愛你”,哎呦,我真是看不慣。

  嗬嗬。

  當然,並不是隻有他們倆的關係這麽好。爸爸媽媽不知道有多擔心和照顧我,我現在想起來都挺感動的。

  兩位或許是怕我累了,太陽剛下山就無休止地唱著“快睡吧,太陽,早點睡才能長高。好好睡覺吧,太陽,晚上不要醒,睡懶覺也沒關係,快睡吧,給你100萬韓元,拜托你快快入睡吧。”

  這難道不能看出爸爸媽媽是有多為我著想,有多愛我嗎?

  當然也多虧了他們兩位為我著急擔心,我每晚都睡得很香。但我有時候睡著睡著,半夜去衛生間回來時,每次想輕輕地把爸爸媽媽的寢室門打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門都是鎖住的。

  從大溪地回來後,不知過了多久。

  爸爸在下班路上買了非常大的玫瑰花束回來,送給媽媽,然後在媽媽臉上一通亂親。

  聽到我問爸爸為什麽這麽高興,媽媽笑盈盈地回答我:

  我們太陽也馬上要有妹妹了,開心嗎?

  妹妹?

  妹妹。我也有妹妹了。

  雖然我有些懵,但還是很開心。前一段時間,當其他小夥伴們說起妹妹和弟弟的話題時,我常常因為沒有弟弟妹妹而感到難過。

  為了現在還在媽媽肚子裏而沒有名字的妹妹,爸爸不假思索地給她起了個炫人而又酸溜溜的(按媽媽的話就是‘有點中二病的’)胎名,然後被媽媽使勁掐了下肋部,還留下了淤青。

  你們是不是在想:“什麽淤青啊,你不會是在說謊吧?”這是真的,我清楚地看到過。那天晚上,我和爸爸一起洗澡,他的肋部有非常大的淤青。

  但是……爸爸明明被掐的地方是肋部啊……為什麽他的脖子後麵、胸部中間,還有大腿根也有淤青呢?背上也有幾條被抓過的痕跡。

  我問爸爸,這些也全都是媽媽抓的嗎?爸爸的臉變紅了,嘴裏自言自語地說,“小孩子家家的,怎麽什麽都問”。他沒有回答我,然後就問我:“你的作業都寫完了嗎?”又說:“你今天看到的東西,不能告訴任何人,知道嗎?”

  還說了“今天看到的,不準告訴任何人,知道了嗎?這是媽媽的習慣,不對,是私生活,不對,是名譽問題”這些讓人完全聽不懂的話,甚至還哄我說“如果你保密的話,爸爸下個周末就帶你去棒球場,去見李大路選手”,真讓人摸不著頭腦兒。

第一百三十章 外傳3歡迎家庭新成員(二)

  我爸爸是唯一自戀者職業棒球球隊的老板,球隊裏有一位身軀高大的強擊手就是李大路,我還想要他的簽名球棒,所以就答應了。那個周末,我果然見到了李大路選手,還和他一起吃了冰激淩,也收到了簽名的球棒。

  額,幾天以後,因為聽說大伯回國了,所以我們去爺爺家玩。在爺爺家時,奶奶問我“爸爸媽的關係好嗎”,我不由自主地把那件事說漏了嘴,著實是我的失誤。真的是鮮有的失誤。話說我的腦袋那麽聰明,一旦約定,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大伯嘟囔了一句“弟妹比看起來要主動啊”,被伯母(我伯母的名字是“吳利智”和“醃黃瓜”發音相同,搞笑吧?狠狠地嘮叨了一番。爺爺則表情十分尷尬地一陣幹咳,然後對我說“到了別處可別說這個”,還給了我一大筆零花錢。

  那到底是什麽事情呢?

  我想來想去也覺得雖然我的腦袋很靈光,但世界上好像還是有很多我這個靈光腦袋也理解不了的事情。

  不管怎樣,媽媽肚子裏的妹妹或弟弟的胎名最終定為“若拉”。

  爸爸前一周去歐洲出差的時候,路上犯困做了夢,夢見天空中布滿了“歐若拉”,他像吸麵條似的,“呼嚕嚕”一口吞了下去。所以,想起名叫“歐若拉”,但是媽媽說太肉麻,就把“歐”字去掉,成了“若拉”。

  哎呀,竟然叫若拉。太差勁了吧?再說了,取名“若拉”,萬一是男孩兒怎麽辦?

  我覺得“超級索尼涅墨西斯極致梅加索尼”這種程度還差不多,但是這個名字太長,萬一是妹妹的話,好像也不太合適,所以我也就馬馬虎虎跟著叫“若拉”了。結果,還真是個妹妹。

  有妹妹當然是件極好的事情,但另一方麵,也不那麽好。

  因為媽媽總是不舒服。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媽媽坐在飯桌前總是皺著眉頭,遮著嘴巴“嘔嘔”地犯惡心,後來連飯也不吃,也不再幫爸爸做事,整天隻是在床上躺著。

  我問爸爸“媽媽又開始減肥了嗎”,爸爸卻一臉嚴肅地摸著我的頭對我說“不是減肥,而是‘害喜’”。隨後媽媽還說“若拉害喜比起懷著太陽你的時候,根本不算什麽。你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爸爸為了討媽媽歡心,兩個月就瘦了3公斤呢。哈哈哈哈”。

  這話是什麽意思,我雖然並不理解,但我覺得那是理所應當的。作為哥哥,我怎麽會不如若拉呢,那是不可能的事兒。那當然。

  從那以後,沒過多久,借用爸爸的話說,媽媽“食神附體”了。

  形形色色的珍饈接連不斷地乘特快專列,從全國各地飛來。不,不僅是全國。爸爸甚至改變了海外出差的路徑,特地親自運送媽媽想吃的零食。

  有一次,半夜兩點,我看到媽媽站在黑乎乎的廚房裏的冰箱前,狼吞虎咽地吃東西,嚇得我差點抽風,爸爸卻隻是眉開眼笑地問我“你媽媽是不是很漂亮”。

  雖然是我的爸爸媽媽,但有時看他們兩位,總覺得有點……太那個了。

  也許就是因為那麽可勁兒地吃,一直很苗條的媽媽,從去年年底開始,就明顯胖了起來。從上個月開始,幹脆氣兒都喘不上來似的,肚子鼓得嚇人。爸爸卻一直對我說“不是媽媽吃,而是若拉吃,不是媽媽長肉,而是若拉長肉”,真是不像話。

  我認識的包括媽媽在內的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對我說,爸爸是個天才,讓我長大了要變成像爸爸一樣優秀的人。可是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總是說那些不靠譜兒的話的爸爸真的是天才?真的是優秀的人嗎?

  我在接待室等候的時候,媽媽呻吟的間隔好像越來越短,裏麵開始傳出一些與之前的氣氛截然不同的聲音。

  “呃呃呃!”

  總是和藹可親的媽媽,聲音一直很好聽,但是現在所聽到的媽媽的聲音,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的。

  媽媽那短暫又淒切的慘叫聲之後,是一陣沉默,接著陸續傳來幾番醫護人員忙碌的聲音,我突然感到害怕。

  “啊,奶奶……媽媽沒事吧?”

  “嗯,嗯,沒事。媽媽生寶寶本來就是都會疼的。生完就好了。”

  “真的嗎?”

  “那當然,我們太陽也是這出生的呢。”

  就在那時,病房的門打開了,一位護士阿姨走了出來,朝接待室走來,招呼了奶奶。

  聽她們輕輕的談話聲,大體是問“爸爸大約什麽時候到,孩子好像馬上就要出生了,媽媽總是很在意,先帶老大去外邊是不是好一些”。

  奶奶一副很擔心的表情傾聽著,然後來到我的身邊,牽著我的手說道:

  “太陽,你和奶奶先出去一下好嗎?”

  我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

  媽媽的預產期是這個周末,爸爸請了幾天的假。今天是休假前的最後一天,爸爸去其他地方出差,一大早就出了門。

  不和媽媽一起去上班的日子,爸爸總是會在玄關告別以後,習慣性地親親媽媽的兩頰再出門,今天卻有些不一樣。

  親了臉以後,又親了嘴,然後俯下身子,對著媽媽的肚子說“爸爸從明天開始就休假了,所以若拉,你不要今天出來噢”,然後又對我說“爸爸不在的時候,媽媽就由太陽來守護。知道了嗎?我們約好”,說完又多次確認了我的回答。

  我放學回到家,洗完澡吃完零食,等著小提琴老師來上課。就是這個時候,媽媽的狀態開始變得奇怪。媽媽突然喊著“啊,我的肚子”,臉色變得很蒼白,她看了看手表,開始準備去醫院。

  直到我和媽媽一起坐車去醫院的時候,還有媽媽入住爸爸提前辦好手續的醫院的時,還有媽媽一會兒好一會兒疼反反複複,奶奶趕到後把我送到接待室的時候,雖然我和爸爸約好了,但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做。

  媽媽到目前為止,都一直在等著爸爸。爸爸因為重要的會議去了釜山,現正著急地往回趕,即便如此,在這之前,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很是不安,沒法再堅持下去。

  我剛被奶奶牽著出門到了走廊,就聽到四周響起亂哄哄的直升機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通向樓頂的緊急出口的方向,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原來有一個高個兒的男人,懷裏抱著一束巨大的玫瑰花,瘋瘋癲癲地跑了過來。

  借用媽媽的話說,就是擁有“隨隨便便往哪兒一插,都沒法不惹眼的讓人瘋狂的俊美”的爸爸。

  “太陽!”

  “爸爸啊啊啊啊啊!嗚!”

  看到爸爸那讓人安心的臉龐,我的眼淚無端地掉了下來。

  爸爸蹽開長腿,大步流星地跑來,撫摸著我的頭,氣喘籲籲地說道:

  “我們的太陽,遵守了和爸爸的約定啊。乖孩子。”

  “爸爸……我什麽都沒做……”

  “你堅強地陪在媽媽身邊了啊。這就足夠了。”

  誒?

  我爸爸……今天有點帥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外傳3歡迎家庭新成員(三)

  我產生了一個想法,長大後我也要成為這樣的人,其他的不說,我也要在這種情況下,拽上一串這樣帥氣的台詞。

  爸爸咧嘴笑著和奶奶交談了幾句,然後急忙進去裏麵。醫護人員忙碌地進進出出,沒過多久,終於隱約傳來孩子的哭聲。

  “天呐!看來是生了。”

  奶奶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我稀裏糊塗,不知道該作出怎樣的反應。

  就那樣過了好一會兒,裏麵的護士阿姨打開門現身,招呼了我和奶奶。

  穿過接待室,站在媽媽生寶寶的病房門前時,裏麵傳來了孩子“哇哇”的哭聲,還有爸爸媽媽低聲談話的聲音。

  “辛苦了。”

  “哥哥你也是。”

  “早知道是這樣,今天就不該出差的。你一個人很害怕吧?”

  “有一點。”

  媽媽和爸爸的關係一直很好,聽他們倆的談話,有時會覺得很肉麻,但今天的對話和平時不太一樣。雖然說不出哪兒不一樣,但莫名有種鼻頭酸酸的感覺。

  可能奶奶也是一樣吧,奶奶牽著我的手,把大拇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我別出聲兒,然後就那樣站在門前。

  也因此,媽媽和爸爸溫馨的對話沒有中斷。

  “我們的孩子漂亮嗎?”

  “嗯,漂亮,漂亮得過分。”

  “真的嗎?”

  “嗯。漂亮得如果有人不愛她,都不能忍。”

  “那麽漂亮?哼。皺巴巴的,我沒看出來呢。”

  “說什麽呢。不看是誰的女兒,能不漂亮嘛。”

  媽媽咯咯笑了一會兒問道:

  “看起來像誰呢?可能是因為是女兒吧,和太陽那時候不太一樣呢。”

  爸爸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然後用剛剛那讓人鼻尖發酸的聲音回答道:

  “長得和五歲時的微笑一模一樣。眼睛是,鼻子是,還有漂亮的嘴巴也是。”

  完全聽不懂爸爸說的是什麽意思,卻不知為什麽,媽媽哽咽著數落道:

  “怎麽可能。你還記得我那時候的臉嗎?”

  “那當然。當然記得清清楚楚。”

  “騙人。”

  “真的。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啊啊,真拿你沒辦法。”

  “謝謝你為我生了這麽漂亮的女兒。還有……”

  孩子的哭聲也漸漸停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說話,不用看都知道爸爸媽媽在做什麽。總之,時不時就親嘴。而且,這次時間還格外地長。

  “你知道吧?”

  “什麽?”

  “我有多愛你。”

  “那當然。”

  “我愛你。”

  “我也愛您。”

  我的爸爸媽媽從不吝嗇“我愛你”這句話,所以我經常聽到。雖然不明白具體的原因,但是,同樣是一句“我愛你”,爸爸媽媽之間說的,和對我說的,氣氛和感覺都有點不太一樣。

  為什麽呢?我長大了會明白嗎?

  我和奶奶靜靜地陷入沉思的時候,身後的門突然被打開,爺爺、外公、大伯一家,還有大姨媽和小姨媽一家,全部的家人蜂擁而至。

  爸爸聽到騷動,走到接待室,叮囑了幾個注意事項以後,把家人帶到了病房裏。

  媽媽的臉雖然腫得厲害,但還是笑盈盈地躺在床上迎接了我們。若拉被團團包裹著放在嬰兒籃裏。爸爸小心翼翼地把籃子轉到家人這一麵。

  聚在一起的家人,生怕剛出生的孩子被染上灰塵似的,全體慌慌張張地往後退了一步。我得幸走到跟前,可以一個人盡情地看著若拉。

  “太陽,來給妹妹打個招呼。”

  在爸爸和媽媽心滿意足的注視之下,我聲音顫抖地送上了我的初次問候:

  “快來,你第一次來我們家吧?”

  不知道為什麽媽媽和爸爸的表情很不對勁兒,不知道為什麽全家人都大笑成那個樣子。

  那一天,我又一次明白了,世界上還有很多我這個靈光腦袋理解不了的事情。

  不管怎麽說,我妹妹若拉比想象的還要小,比想象的要漂亮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而且,看到她的一瞬間,我就知道。

  “啊,不管別人說什麽,這就是我——李太陽的妹妹啊!”

  看,這五官和我一模一樣無可挑剔,還完美地繼承了我的天才大腦,眼眸裏充滿了靈氣。這孩子,就算將來不如我,也會是個大人物的。

  誒?大家為什麽都這副表情啊?

  不知道怎地,好像都用一副很討厭的眼神看著我,這難道隻是我的錯覺嗎?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外傳4兔子和烏龜(一)

  “您那麽忙,不用這麽費心的。”

  聽到微笑笑盈盈的話語,英俊優雅地揮舞著刀叉,認真地回答:

  “你還知道啊。本尊連喘口氣的時間都像金子一樣寶貴,還親自請你吃飯為你祝賀生日,你要心存感激,全部吃掉。”

  如果是平時,微笑肯定會生氣地說些什麽的,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她隻是撇嘴笑著,聳了一下肩膀,什麽話都沒說。

  感受到微笑微妙的反應,英俊偷偷地瞄了她一眼。但是,連這她也沒有發覺,仍是陷在自己的沉思裏。

  英俊放下刀叉,用無醇香檳清了清口。

  “你怎麽了?”

  “什麽?”

  “有什麽事嗎?”

  “沒有,什麽事都沒有。”

  雖然這麽回答,但其實並不是什麽事都沒有。

  微笑接到那個意外的電話,是隨英俊去中國出差回國之後的幾天前。

  等行李的時候,微笑去了趟洗手間,就是那個時候,接到了來自陌生人的電話。對方自稱是外國貸款公司的負責人,在公交站牌和馬路上經常看到有關那家公司的廣告,微笑自然就當成了廣告電話,打算匆忙拒絕然後掛電話的。直到對方用公事公辦的聲音清楚地叫出了父親的名字。

  雖然聽他說了父親借了多少本金,藏了多久,利息滾到了多少,但她現在已經完全記不得了。腦中隻是清晰地印著,當前需要還的錢有三千萬元(約合人民幣18萬元)。

  其實,存折裏也不是沒有錢。剛好就有三千萬。但那是為大姐必男準備的,她的貸款眼看著就要到償還日期了。二姐末熙上班的醫院突然出了問題,還拖欠了兩個月的工資,現在去了偏遠城市打工,特別辛苦。所以,她連個可以求助的人都沒有。

  思來想去,四處打探,也實在是沒有什麽辦法。所以也顧不上什麽生日了,即便是唯一酒店的米其林三星級法式餐廳裏,由首席廚師親自操刀,撒了金粉的料理,此時也覺得難以下咽。

  “你說沒什麽事?”

  “是。”

  英俊沒有再問,而是皺起眉頭表達自己的不快。

  “嗯。”

  英俊看著微笑的盤子裏幾乎一動未動的食物,摩挲著下巴。

  去中國出差的這些日子,微笑都能淡定地消化要命的行程。現在的她,雖然麵帶笑容,卻意誌消沉。

  她給人的感覺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論怎麽看,都像是從出差之後開始的。英俊已經懷疑了好幾天,此時好像終於確信了。

  “金秘書,人怎麽能這樣?”

  “什麽……”

  “過去的事情,你就不能忘記,然後翻篇兒嗎?你打算耿耿於懷到什麽時候?心胸那麽狹隘,還怎麽工作?”

  談話的方向突然變得讓人難以捉摸,微笑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隻是忽閃著大眼睛。

  “還要事事計較嗎?真是幼稚極了。”

  “對不起,但我這愚笨的腦袋,完全沒明白副會長您在說些什麽。”

  “不就是那個嘛。”

  “什麽?”

  “我在上海弄丟了紀念品,你現在不就是在示威那個嗎?”

  “啊……嗯嗯……”

  聽到這句話,原本笑著的微笑,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啊,這麽看來,還有那麽回事兒。

  曾經有人說過,用新男友去忘記舊男友。剛聽說的時候,微笑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微笑才覺得那句話說得對極了。雖然踩到屎會破壞好心情,但是如果又有新屎掉在腳下的話,肯定會把舊屎忘得一幹二淨吧。不對,等等,這麽看來,為什麽連新男友也自動成了屎樣子呢?

  總之,現實就是這麽殘酷。

  微笑碰上了大事兒,好不容易因此忘記這一事實,托英俊的福,此時又想了起來。此外,讓人悲傷的是,“新屎”還抱在懷中,卻連剛剛踩到的“屎”也徹底記了起來,她此時不得不忍受著雙重的痛苦。不管怎麽說,人可惡怎麽能可惡成那個樣子。

  事情的始末是這樣的。那是中國出差之行,在上海的最後一晚發生的事情。

  十天九夜的中國出差之旅即將結束,當天的傍晚時分。

  回到酒店的房間裏剛整理完材料,英俊就說道:

  “還有很多時間,如果可以的話,晚餐我們一起吃吧。”

  “對不起,今天不行。”

  “金秘書在這兒也無人可見。就算有人可見,也無事可做吧?”

  英俊的態度如行雲流水般自然,微笑的眼眸一震動蕩。

  “不是,副會長,您怎麽總是對我那麽……”

  “很了解吧?”

  “嗬嗬噠。”

  “附近有家不錯的西餐廳。我們一起去吧。”

  哎喲,肯定連菜都已經點好了吧。微笑額頭三點鍾的方向頓時青筋暴起。

  “我說,副會長您剛剛可是說了‘如果可以的話’這個附加條件吧。”

  “我嗎?”

  “是。”

  “所以呢?”

  “我完全不可以,晚飯我要自己吃。”

  英俊愣愣地看著微笑,最後噗嗤一笑,一臉天真爛漫,繼續說道:

  “那麽更正。還有很多時間,晚飯一起吃吧。”

  英俊去掉了“如果可以的話”這個附加句開始硬撐,但微笑也沒有認輸。

  這是多麽難得的機會!

  雖然之前也經常出國,如同家常便飯,但那全部都是為了工作。腦子裏絕對沒有一點休假概念的英俊,今年專門給她批伏假的概率也很渺茫。

  但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中國出差之旅的最後一站——上海,在這兒的最後一晚的日程突然取消了。終於,微笑有了一星半點的閑暇,可以獨自遊覽一番!這樣貴如生命的機會,她怎能放過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外傳4兔子和烏龜(二)

  “我不要。”

  “好吧,吃過飯以後,我再帶你去一家氣氛很好的酒吧,請你喝雞尾酒。”

  “對不起。今天別說是雞尾酒了,就是雞尾酒的爺爺來了,我也不要。”

  英俊眯起眼睛,似是嗅到了什麽味道。有點不安呀。

  果不其然,他一臉嚴肅地問道,那眼神就像窺伺著獵物的老鷹。

  “你想做什麽?”

  微笑隻看英俊的眼神,就明白了。如果她說“我想出去遊玩一下著名景點,吃點好吃的,然後去購物”的話,這個人百分之百會強行一起去的。不行,絕對不行。

  “我什麽都不做。我就打算回我的房間,洗個澡,然後一覺睡到明天上飛機。因為我累了。”

  “嗯,是嗎?”

  英俊一副洞察了一切的眼神,直直地盯著微笑的眼睛,過了好久,才不得已地繼續說道:

  “我知道了,你走吧。”

  “謝謝。祝您用餐愉快。還有,副會長您應該也累了,您早點休息。嗬嗬嗬。”

  微笑生怕自己的心思可能被看穿,大氣都不敢喘。此時,她露出比任何時候都燦爛的笑臉,轉過身。

  她一味地橫穿過寬敞無比的房間,隻覺得在她的眼前,天堂之門終要打開。現在,隻要再往前走三步,擰動門把手,走出這個門,那麽在上海觀光指南裏看過的種種,就統統……

  “啊,對了。金秘書。”

  “是,副會長。”

  當人有內急的時候,並不僅僅是說抓著馬桶蓋,就算完了。在明確褲子脫下來之前,那種懸之又懸的緊張感,是絕對,絕對不能放鬆的。最終等待你的,是天堂還是地獄,不全都取決於你到底有沒有徹徹底底地忍到最後嘛。

  “你帶自拍杆了嗎?把我的借給你吧?”

  “天呐,不用了,沒關係。又沒有多少錢,我出去買一個就行了嘛。”

  一瞬間,房間裏彌漫起陰冷的沉寂。

  微笑回過頭,露出哀怨的眼神。太可笑了,英俊痙笑著,光滑的臉看起來十分可惡。

  “說吧,您打算去哪兒?”

  “呃呃!”

  “再往左一點兒。”

  “這樣嗎?”

  “太過了啊。你不知道什麽叫作‘中間’嘛。”

  “是!”

  “現在剛好。等一下,就這樣別動。”

  “副會長,快點。”

  “笑得自然點兒。太虛假了。”

  “不是,行了,快點兒……”

  微笑的後腰處,流下長長的一串冷汗。

  窄窄的路上人山人海,站住拍個照就攔住了所有的人,拍照的英俊也太從容了。他是把這兒當成自己辦公室門前的走廊了吧。

  “好,就再拍一張。”

  “不用了,好了。”

  “為什麽?換個姿勢……”

  “不了,真的不用了!我特別滿意,從現在起,到我七十大壽,我好像都不用拍照了!”

  英俊搖頭的功夫兒,微笑連忙退到一側,給一直嘟囔的行人們讓了路,才舒了一口氣。

  “姿勢太可惜了。這麽老土的剪刀手是什麽啊,這剪刀手。”

  英俊低頭看著手機的屏幕嘟囔著,微笑緊緊地閉上眼睛,渾身一哆嗦。

  “對不起,我品位太爛。”

  “那有什麽辦法,又不是靠努力就能改變的事情。”

  “呃呃。”

  微笑一副啞巴吃黃連的表情,英俊卻不管那一套,若無其事地環視了下四周,摩挲著下巴嘟囔道:

  “豫園我隻是聽說過,這還是第一次來呢。”

  “啊,突然發現還真是呢。”

  “比想象的漂亮多了。”

  “天呐,真的嗎?”

  “嗯。”

  “我帶您來這兒,真是做得好啊。”

  英俊果然看起來很滿意。

  上海的著名景點——豫園商城,古風古韻的傳統中式建築,在絢爛的燈光下,更是展現出一幅輝煌華麗的夜景。

  “聽說裏麵的園林也非常漂亮,沒有看到有點可惜呢。”

  “就是。我們是不是該早點出門的。”

  “兩點半就停止售票,估計早來也進不去吧。”

  “嗯。你了解得倒是挺多啊?”

  英俊驚訝地扭頭看著她,微笑聳了聳肩,炫弄著自己的縝密。

  “這種程度嘛,是最基本的。”

  “啊啊,那麽迫切地想來這兒啊。昨天晚上睡覺了嗎?又不是五歲的孩子了,哎,嘖嘖。”

  英俊公然嘲笑著,微笑的臉唰一下子紅了,勃然大怒。

  “副,副會長,您知道我的心情嗎?上海我都來過多少次了,別人都去過的景點,我卻一次都沒去過!就是這樣寒磣的照片,我也想拿去給我的朋友炫耀一番,我這種心情,您能理解嗎?”

  “我並不怎麽想理解。還有,這裏也不是那種可以悠閑地逛來逛去,拍照片的地方啊。”

  “您這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豫園是什麽地方嗎?”

  “嗯……”

  “這個地方是明清時期江南園林的代表作,是迄今為止已建的所有中國園林的集大成者。但是他的主人卻家道中落,19世紀的時候,家裏的寶物都被英軍掠奪而走。太平天國時期,此處作為上海的軍事基地,也被清政府軍破壞得麵目全非。金秘書你那麽想看的這個豫園,是當今中國政府複建的,也不過才複建了百分之四十而已。”

  英俊滔滔不絕地解說都能和導遊相媲美,路過的韓國遊客紛紛放慢了腳步,頻頻點頭。

  微笑瞪圓了眼睛,傾聽著英俊的話,這才明白了什麽。

  他在這麽長的歲月裏與她一起工作,形影不離,不可能不明白她的心意。他知道,她很想跑過去,嘴裏喊著“我到此一遊啦”,然後興高采烈地拍一張認證照片。

  “副會長。”

  “怎麽了。”

  “您要以這個為背景拍張照嗎?”

  “什麽?我嗎?”

  “嗯,我來給您拍。”

  “我從不做這麽丟人的事情。金秘書你自己多照一些吧。”

  “哎呀,您別這樣,如果您覺得一個人不好意思,那我和您一起照吧。”

  “我討厭看到金秘書這樣傻乎乎的樣子,你能離我稍遠一點嗎?”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外傳4兔子和烏龜(三)

  “離得遠了就拍不到一張上了。”

  “這麽幼稚,拍什麽拍啊。”

  盡管嘴裏碎碎念著,英俊還是緊緊地站在微笑的身邊,擺起了姿勢。

  不知道他是不是將剛剛覺得傻乎乎的事情完全拋到腦後了,他將手搭在微笑肩上,伸手擺出了一個土得掉渣的剪刀手。

  “啊!”

  窄窄的胡同裏人頭攢動,熙熙攘攘。這時,走在人群裏的微笑被人重重地推了一下,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為了搭配這條華麗的印花連衣裙,她今天還偏偏穿了一雙新的高跟鞋。

  果不其然,意料之中的嘮叨馬上隨之而來。

  “又不是去參加派對,你怎麽穿得這麽不方便來這種地方啊?”

  麵對英俊的詰責,微笑一臉苦相地回答道:

  “就是呢,我可能是太貪心了。”

  “腳腕沒事吧?沒受傷吧?”

  “嗯,沒事。對不起。”

  聽到這話,英俊仿佛一時陷入了沉思。但接下來他說的話,卻有點讓人出乎意料。

  “那個,沒辦法了。你願意拍多少就拍多少吧,免得以後後悔。”

  “什麽?”

  “你不就是為了美美地拍那該死的留念照才穿成這樣嗎?”

  “啊……”

  英俊悠悠地看了看橘黃色光線下溫暖明亮的街道,又沒好氣地補充道:

  “可能以後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緣故,英俊的話聽起來夾雜著一絲歉意。

  這時,微笑才感覺到英俊抓著自己的手,他手心裏的溫度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溫暖,這讓微笑大吃一驚。

  “嗯,那從我下次出差的時候起,我要曠工出去玩玩。”

  英俊低頭看著微笑開著不搭調的玩笑,冷冷地說道:

  “原來金秘書是這種人啊,為了這麽點小事都不要命了。”

  “哎喲,哪能為了那樣的事不要命啊,我就是隨口說說。”

  微笑白了他一眼,臉上一副不情願的表情,她悄悄地將手從英俊的手裏抽出來,尷尬地咳嗽起來。

  她將哧哧笑著的英俊甩在後麵,徑直往前走了幾步。在左右兩邊沿街的一排排的商店中,有一家茶具店吸引了她的目光。

  “天呐。”

  慢半拍跟上來的英俊,和微笑的姿勢一樣,彎著腰看著陳列窗。裏麵整整齊齊地陳列著一些中國傳統的紫砂壺,還有一些模樣小巧精致的動物泥偶。

  “好可愛啊!您看看這些,這是什麽啊?”

  “茶寵。”

  “茶寵……嗎?”

  “你沒見過嗎?中國人喝茶的時候擺在旁邊作為裝飾用的東西。呃,如果叫Teapet的話,可能好理解一點。”

  “啊,我好像知道了。”

  “據說可以招財求福,我也不是很清楚。”

  怎麽這麽謙虛啊?

  微笑吃驚地回頭看他,英俊沒有直起腰,隻是轉過頭看著她。這是什麽情況啊,怎麽他看她的眼神那麽深情呢。

  “我們進去看看吧?”

  “可以嗎?買一些當作紀念品挺好的。”

  兩個人興致盎然地走進商店,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久,他們倆又開始了無休無止的口水戰。

  “這個可以買給社長。”

  “你這判斷力太差了吧,這都在一起工作多長時間了,你還不了解樸博士嗎?”

  “您說什麽呢?他不是很喜歡這種可愛的東西嗎。”

  “相比起這些不能吃的東西,他可能更喜歡那些對身體好的、長得像動物屎一樣的中藥材吧。”

  “是吧。就是呢,天啊,副會長您真了不起。”

  您這一句話,把中國的傳統中醫學和您的死黨都得罪了呢。這句話到微笑嘴邊又咽了回去,她隻是笑了笑。

  “別管樸博士了,你挑幾個吧。”

  “啊?”

  “今天我說的話,你怎麽一遍都聽不懂啊?我讓你挑一些你喜歡的,我買給你。”

  聽到英俊這麽說,微笑兩眼炯炯發光,高興極了。

  “真的嗎?太感謝了!請問這裏有沒有用純金做的東西啊?”

  “你可真厲害,也不會客氣地推辭一下。”

  “拒絕副會長的好意,難道不是最大的失禮嗎?”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英俊忍不住先笑起來,連連搖頭。

  “你臉皮還挺厚呢。”

  微笑瞪大眼睛,將臉龐湊過去,恨不得將額頭貼到展示窗上,專心挑著茶寵,完全沒注意英俊在說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免挑選的繁瑣,英俊直接將店主叫過來,用中文問這問那。

  微笑一直用眼睛觀賞著可愛的茶寵,這時她聽到英俊和店主的對話。

  和隻能與當地人進行簡單溝通的微笑不同,英俊的中文普通話非常標準,即便是商務會晤的場合裏,除非是特別重大的事情,以他的水平甚至可以不用找翻譯。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很有趣的事情,英俊哈哈大笑起來。他那低沉舒心的笑聲傳到耳邊,微笑聚精會神想聽一下發生了什麽事情。盡管她為了挑選茶寵,眼睛不住地看來看去,但所看的東西完全進不了腦袋,她關心的隻有那讓她嗓子發癢的笑聲。

  英俊悄悄地轉過頭來看了看,一邊真誠地點點頭,一邊傾聽著店主說的話。

  英俊指責微笑“不參加派對怎麽穿成這樣出來”,當然英俊的著裝很完美,沒什麽瑕疵。這也可能是這個像老鼠尾巴一樣時間緊湊的旅行中最讓人心動的事情了。

  內心深處頗為不爽的微笑為了打消自己那淒慘的想法,她又將視線轉移到展示窗裏,正好看到了一個尺寸大小正合適的泥偶。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外傳4兔子和烏龜(四)

  “哦……?”

  那是一隻兔子,眼眉清高孤傲地上揚著,嘴巴圓圓地鼓出來。這怎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就像是那個對什麽都不滿意的副會長,或者像是那個因有些事情不順利而煩躁的副會長,又或者像是那個心情慢慢不爽的副會長……

  “你現在看的這個,如果倒上熱水,就會噴水。

  “嘿!”

  微笑正在胡思亂想,沒想到這些想法裏的主人公突然間插進話來,這讓微笑嚇了一跳。她的呼吸亂了方寸,不禁咳嗽了一下。

  “玩偶能噴水,讓人這麽驚訝嗎?”

  “對,對不起。咳咳!”

  “嗯。”

  英俊不管身邊的這個人有沒有喘不上氣來,全然隻顧自己的節奏,看向展示窗裏麵。他看著剛剛微笑關注的兔子茶寵,眼裏頓時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英俊猛地轉過視線,直直地看向微笑,用溫柔的語調說了一句:

  “好可愛。”

  “副會長,您這話聽起來有點歧義,還是明確一下說明的對象比較好。”

  “嗬嗬,竟然沒上當。”

  “您以為呢。”

  “不過,你的臉為什麽變得這麽紅?”

  “沒有變紅啊。”

  “切,沒意思。”

  聽到自己的玩笑被人堵了回來,英俊眉頭一皺,低聲嘟囔道。

  微笑看看他的表情,再看看兔子茶寵的臉龐,更加認定了自己的眼光非常不錯。

  “我挑選好了。副會長,我要這個兔子。”

  “不就一個玩偶嗎,這表情也太傲嬌了吧?”

  “那是因為您的心情才會這麽覺得吧。”

  “嗯。”

  兔子茶寵的旁邊,還陳列著一隻烏龜,感覺它們就像是一對。

  “你看這個烏龜,這個圓鼓鼓的臉就和臉腫的金秘書完全一樣啊。”

  “不管睡眠再怎麽不足,我的臉也不會腫成這樣子啊。”

  “仔細看的話,眉眼也很像。”

  “我的眉眼可沒有這麽耷拉。我長得這麽難看嗎?”

  “是吧?太好了!就買這兩個吧!”

  “等一下,喂?副會長,副會長?”

  不管微笑臉色好看還是難看,英俊徑自興奮地把店主叫來,讓他把一對兔子和烏龜包起來。

  “給。”

  走出商店,英俊將購物袋一下子遞給微笑。微笑接過來,這才臉色明亮起來。

  “謝謝您。我會好好珍藏的。”

  “嗯,把它當做寶貝傳承下去吧。”

  “這是當然了。”

  盡管玩偶不盡如人意,還被人懟成這樣,讓微笑有點雪上加霜的感覺,但微笑的心情卻沒有那麽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很久沒有看到英俊這樣笑嘻嘻的心情大好的樣子了。

  “聽說這附近有個很不錯的點心店,據說當地人經常去那裏,我們也去看看吧?”

  “是嗎。”

  “為了答謝你送給我禮物,晚飯我請客。”

  “真的?那裏有沒有用純金做的食物啊?”

  “天呐,真是的。”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開著不怎麽好笑的玩笑,笑著擠進水泄不通的人群裏。

  公交車出發了,2層開放式的座位上,冷風颼颼地吹過。

  “這樣的車您是第一次坐吧?”

  “我之前看過這樣的車從眼前經過,但卻是第一次乘坐。”

  “我就知道是這樣。”

  “金秘書不是一樣的嗎?”

  “我也是第一次。挺有意思的。您親自乘坐的感覺怎麽樣?”

  “挺別致,挺好。”

  “那就太好了。我還擔心您要是不喜歡可怎麽辦呢。”

  微笑舒了一口氣。英俊看著猶如白晝的街道,嘻嘻地笑起來。

  “你就是操心的命。”

  看著夜景,兩個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我第一次見副會長吃得這麽多。”

  微笑打破沉默說道。聞此,英俊捋了捋飽脹的心口窩,耍起了貧嘴。

  “這全怪金秘書。”

  “我又怎麽了?”

  “金秘書說要請客,我堵著氣地胡吃海塞,吃撐了。”

  “您太過分了,明明知道我口袋裏的情況。”

  “說實話,你是不是很害怕花很多錢啊?”

  “害,害怕什麽啊。我肯定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害,害怕的。”

  微笑故意地連連擺手,開起了玩笑。英俊為此大笑起來。

  她一開始就知道,即使說出這樣的話,他也不會因為這麽幼稚的原因而讓自己的腸胃受罪的,當然他也不是那種故意讓手下的職員去破費的人。沒錯,英俊津津有味地吃完後,徑自去把讓微笑有壓力的餐費都支付了。

  “今天多虧了金秘書,真是太有意思了。謝謝。”

  大吃一驚的微笑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

  這個人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街邊掠過的路燈,色彩斑斕地映襯著英俊的臉龐,這張臉今天格外的幹淨純粹。盡管微風清冷,耳朵和鼻尖涼涼的,但微笑從指尖到內心深處,都湧上來一股無名的溫暖。

  “倒,倒是我應該感謝您的。”

  “什麽?”

  微笑第一次在出差的地方來了一次市內旅遊,還跟副會長一起吃了飯,而且不是商務接待餐,甚至還收到了紀念品禮物,這樣火熱悸動的心情怎麽可能輕易平靜下來呢。微笑悄悄地瞟了英俊一眼,聲音低低地說道:

  “這樣的禮……”

  微笑剛一張嘴說話,突然察覺到有一股異常的氣氛。

  “怎麽不說了?”

  “哦……?副會長,那個……”

  “什麽。”

  英俊手裏空空如也,但他無辜地眨著眼,好像還是什麽也沒有察覺到。他的膝蓋上原本應該有的東西不見了——正是那個他在餐廳裏強烈要求必須本人親自拎著,剛剛還在他手裏悠蕩著的購物袋!

  “茶寵啊!”

  “啊……?”

  英俊猛地從座位上起身,他著急忙慌地翻找著身上各個角落。這時,公交車突然加速,他差一點摔倒了。

  “難道……您丟了嗎?”

  英俊坐回去,一臉平生從未見過的驚慌的表情,看著微笑。

  過了好一會兒,他尷尬地笑了笑,極力為自己辯解道:

  “我放在剛剛咱們等車的時候坐著的那個長椅上了,當時不是樸博士打電話過來了嗎,我才……”

  “額。”

  微笑剛剛還笑嘻嘻的,在不到五秒的時間裏,她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見了。

  “那些幼稚的玩偶有那麽重要嗎,像今天這樣的日子,你有必要這樣皺著眉頭嗎?”

  “請不要把別人收到的禮物當成幼稚的玩偶好嗎?那對我很重要的。”

  “你什麽時候這麽沉迷於中國茶道了?明明連茶寵是什麽都不知道。”

  不管是中國茶道,還是茶寵,其實這些對微笑來說都不重要,她就是可惜那個像極了某人的兔子茶寵。她原本是打算將它放在家裏的餐桌上,每次生氣的時候,就給它嘩嘩地澆上滾燙的茶水,好好“疼愛”它的。真是的!可能是心情的緣故吧,總覺得茶寵的用途有些變味了。

  不管怎樣,唉,已經工作的九年的資深秘書的這個樸素夢想就這麽支離破碎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外傳4兔子和烏龜(五)

  “就是說呢。不過,不是因為在上海丟了禮物的緣故。”

  “那是為什麽。”

  “我這不已經跟您說了嗎。我什麽事都沒有,也沒有心情不好。如果您因為我把飯菜剩下了就這樣的話,那我跟您道歉。我隻是這幾天沒有食欲。”

  不管微笑怎麽解釋,英俊的表情絲毫沒有緩和。

  “怎麽突然沒有食欲了啊?有什麽擔心的事情嗎?”

  “我說了沒有啊。”

  微笑堅決地搖搖頭。見此,英俊閉上了嘴,沒有繼續刨根問底。

  微笑看到他那樣,將甜點全都吃光了,一點也沒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勉為其難地吃了很多甜食,她起身的時候肚子裏有些難受。

  “我們走吧。”

  “我吃完了,副會長。”

  英俊沒有再說什麽,一副不甚滿意的表情,離開了座位。

  結賬後,兩個人來到大廳,但他們中間一句話也沒有。

  盡管微笑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但英俊依舊表情凝重,回答也很簡單。

  他們的車早已經在大廳前麵安靜地等候多時了。

  英俊越過前麵自己那輛車,來到微笑的車前。這車是不久前英俊買給微笑,讓她用來上下班開的。不知道微笑有多珍惜這車,車身被保養地閃閃發亮。

  “我先看著副會長您走了以後,我再出發。”

  “不用,今天你先走。”

  “以後不管任何約定的場合都是嗎?”

  “不是,今天不是金秘書的日子嗎。”

  “啊……我的生日都過完了。”

  微笑嘻嘻地笑了笑,英俊拉了拉袖口,低頭看了看手表,用冷冰冰的語氣冷漠地說道:

  “還剩下三個小時呢。”

  “就是呢。”

  看到英俊親切地幫她將駕駛室的車門打開,微笑吃驚地抬頭看了看他。

  “上車吧。”

  “今天好奇怪啊,您怎麽這麽親切啊?”

  “隻是金秘書你平時沒有察覺到,我一直這麽親切啊。我可是親切王呢。”

  “噗。”

  微笑這時才開懷大笑起來。英俊看到她坐到駕駛座上,將一個東西輕輕地放到了她的膝蓋上——正是他手裏一直拎著的巨大的盒子和購物袋。

  “這個是我的……生日禮物嗎?”

  “不是,是我來的時候撿的。”

  “謝謝您。”

  “這東西很貴重,小心點別掉了。這是我拜托糕點大師專門定做的。”

  微笑沒有回應英俊的話,正想說點什麽的時候,英俊為她關上了駕駛室的門,彎下身子跟她告別。

  “明天見。”

  “嗯,您路上慢點,副會長。”

  英俊沒有回答,笑了笑轉過身來。他好像徹底忘記了剛剛跟她說讓她先走的話,坐上自己的車,“嗖”的一下就開走了。剛剛明明還說自己是什麽親切王呢,微笑想到這,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起來。

  “真不愧是副會長啊。”

  剛離開酒店正門,轉入道路,微笑就碰上了一個紅燈。

  微笑使勁踩下刹車,愣愣地看著英俊的車悠悠地駛向十字路口對麵。

  收音機裏緩緩地流淌出一曲過氣的流行歌謠。這首歌在她高考後大為流行,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就在她懵懵地看著車窗外的時候,儀表盤上幾粒灰塵映入了她的眼簾。她立馬伸手撣去灰塵,手上無比憐惜地撫摸著方向盤,嘴裏嘟囔道:

  “看來隻能把這個賣掉了……”

  盡管賣掉這輛沒開多久的新車,她會心疼地要命,但除了這個,她沒有任何其他辦法能在短時間內湊夠三千萬韓元了。

  “要不去找副會長幫忙?他肯定二話不說就給我,但是……”

  微笑用餘光瞟了一眼副駕駛座上放著的蛋糕盒和裝著禮物的購物袋,緊緊地閉上眼,使勁搖了搖頭。

  “不行,絕對不能這麽做。”

  這時,咬著嘴唇的微笑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鳴笛聲。不知什麽時候,信號燈變成綠色了。

  微笑一臉苦相,急忙啟動車子跑了起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這樣被不斷催促著,而這似乎成了她的家常便飯。

  “啊……”

  微笑原本打算回到家就洗洗睡覺的,但一回到家,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當她看到父親找的那家借貸公司寄來的信件的那一刹那,她的困意也消失無蹤了。

  微笑將那些沒勇氣拆開看的信件扔到桌子上,猶豫了很久,一下子坐在床上,抬頭看著天花板。

  驀地,眼淚在微笑的眼窩裏打起轉來。

  “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

  我當然知道,大家為了生活都在奔波勞累,但這樣的日子裏,多希望家人能給我發個短信,打個電話啊。我到底是為了誰才這麽全年無休止地工作啊,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嗬……”

  她以為早已幹涸的眼淚仿佛馬上就要決堤了。

  “不行,不行。”

  微笑一想到,如果自己現在哭起來就肯定停不下來了,趕緊用手啪啪地打了打臉蛋。她調整下呼吸,咬緊牙關,使出渾身的力氣讓自己把腦袋清空。

  這時候,她想起英俊送給她的禮物。

  為了緩解憂鬱的心情,她故意誇大身體的動作,猛地從座位上起身,從盒子和購物袋中先打開了購物袋。

  解開係得緊緊的包裝紙,裏麵是兩個很眼熟的正六麵體的盒子。

  “啊!這個……!”

  裏麵是之前被遺失的那對茶寵。那天挑選的兔子和烏龜在裏麵安然無恙。從包裝紙不一樣的情況來看,好像不是找回了原來丟失的那對,肯定是他讓上海的商店專門定製的。

  “啊,副會長真是的。”

  微笑鼻尖酸酸的,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蛋糕盒。

  這個蛋糕是英俊專門拜托知名師傅定做的。單從視覺上看,蛋糕精美絕倫非常漂亮,而且看起來很美味的樣子,而蛋糕當中寫著的字更讓人啼笑皆非。

  “金秘書,祝你萬壽無疆……?噗!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外傳4兔子和烏龜(六)

  盡管這個玩笑並不好笑,但微笑還是捧腹大笑了好一會兒。她的笑聲很大,甚至傳到了樓道裏。

  “啊哈哈!哈哈!副會長真的,哈,哈哈哈……”

  連家人都不記得我的生日了。

  李英俊常常很讓人討厭,但如果不是他,誰還會這麽無微不至地關心她呢。

  “嗚嗚!”

  她那捂著嘴的手,不自覺地捂住了眼睛。最終,她還是沒忍住,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

  微笑蜷縮著坐在座位上,委屈地發泄著忍了很久的淚水。

  她嚎啕大哭,一直以來憋在心底的委屈噴湧而出。過了好久,她才一臉舒暢地抬起頭來。

  她用紙巾輕輕地擦了擦混雜著眼淚和妝容的臉,強忍著笑了笑,將餐桌整理了一下。

  “嗯,得照張認證照,認證照,哎呦。”

  她打算拍張照片,給他發過去,跟他表示感謝。另外,從禮節上來說,應該今天吃一小塊,把剩下的幹幹淨淨地打包,然後明天早上和秘書室的同事一起吃,還有……

  “哦?啊,啊!不,不行!”

  就在她端起蛋糕準備拍個美美的認證照片時,蛋糕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釀成了大禍。

  知名師傅定做的這個蛋糕歪向了一邊,頓時失去了重心,掉在地上摔碎了,完全沒有了原來的樣子。

  “怎麽辦!啊!”

  急得團團轉的微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機。恰巧,手機畫麵上來了一條信息。

  到家了吧?你看蛋糕了嗎?怎麽樣?是不是很讚?

  “嗯!太讚了。完全毀在我手裏啦!嗚嗚。”

  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決堤了,對微笑來說,那天的生日真的是永生難忘的一天。

  今天,英俊很是難得地邀請了留學時期研究院的同窗來家裏聚一聚。

  聽說客人裏有幾位是中國的企業家,太陽為此準備了特別的禮物。他要用最近開始學的中文來熱情招待他們。

  看到兒子一字一句地用練習的中文來打招呼,微笑讚許地點點頭。

  “怎麽聲調這麽完美啊?太陽跟爸爸一樣,沒有做不到的事。”

  盡管太陽很喜歡別人稱讚自己,但如果後麵跟著來一句“就像爸爸那樣”,那他立馬就會很不高興。

  “客人們肯定會很喜歡你。”

  “因為他們都是爸爸的朋友,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地跟他們問好的。”

  “真不愧是我的兒子。”

  “聽說侑植叔叔也來?難道寶貝也來嗎?”

  “不,今天就叔叔來。”

  “唉,太好了。寶貝怎麽那麽吵鬧啊,每次和她在一起就頭疼。”

  微笑笑了笑,站在她腿上的剛滿周歲的女兒也跟著咯咯地笑起來。這是英俊和微笑的第二個孩子——天空。

  “天空這麽高興啊?什麽事情這麽高興啊?”

  “爸!爸爸!”

  “你就隻會喊爸爸嗎,傻瓜。”

  太陽似乎有些失望,嘴裏嘟嘟囔囔。微笑聳了聳肩膀,跟他說道:

  “她還小,這是當然的啦。雖然她先會喊‘爸爸’而不是‘媽媽’,我也覺得有點生氣。”

  “不過媽媽,您剛剛在找什麽?”

  “啊,那個,我明明記得放在這附近的……嗯,啊!在這裏!”

  微笑從裝飾櫃裏拿出兩個小盒子,心情大好地笑了笑,走向桌子,將它們放在準備好的紫砂壺茶器旁邊。

  微笑拿出盒子裏的兔子和烏龜泥偶,這一下子引起了孩子們的好奇。

  “這是什麽啊?”

  “這是茶寵。很久之前,我跟你爸爸去上海的時候,你爸爸送給我的禮物……啊,你們想看嗎?”

  微笑去廚房取來一個裝有熱開水的水壺,將茶寵放進茶盤裏,開始小心翼翼地澆水。

  “哎呀,這是用滾燙的熱水洗澡呢,應該很燙吧。”

  太陽低頭看著,滿臉擔心的表情,而天空卻興奮地大聲喊叫著。

  “呀!呀!”

  “這麽看來,她可能比寶貝還要吵鬧啊。”

  太陽嘟囔著,眼睛睜得圓圓的。

  “哦?”

  兔子模樣的茶寵好像脾氣更急一些,凸起的嘴裏開始噴出水來。

  “哇!好可愛!”

  “來,烏龜也要加油啊,嗨喲。”

  還沒等微笑說完,烏龜慢一拍後,也噴出水來。

  “哇!”

  “啊啊!”

  兒子、女兒和媽媽都一齊笑開了花。

  微笑繼續倒熱水,看著茶寵噴水。她以一種惡作劇的眼神看著太陽。

  “你知道這個兔子像誰嗎?”

  “啊?誰?”

  “好好看看。”

  “嗯……”

  “不是像爸爸嘛!”

  “哦,真的呀!”

  “哈哈哈!那時候我看到這個的瞬間,就覺得天啊,這麽會長得這麽像。特別是這個上揚的眼睛,看起來任性的樣子太……”

  正在微笑興高采烈,不由自主地說著的時候,太陽的表情突然變僵硬了。但是微笑完全沒有覺察到,還在興奮地說著。

  “所以我就把這個想象成爸爸,把它帶回家,準備在家裏折磨它。天啊,可是爸爸偏偏把它弄丟了。所以我也沒辦法,隻能放棄了。但是誰知道爸爸又鬼使神差地找了回來。哈哈哈,這麽努力地找回來,讓我折磨他的分身。”

  笑得前俯後仰的微笑突然感到後背有一陣涼意。

  “爸爸!”

  啊,這一瞬間,感覺非常不妙。

  不好的預感從來不會錯。微笑的耳邊傳來無比甜蜜、低沉的聲音。

  “你說上揚的眼神像誰?把它帶回來想幹什麽?”

  “啊……”

  英俊問微笑,還是像以前一樣,在她眼前賣弄著自己精致、有魅力的臉蛋。

  “這是一種新的挑釁吧?”

  “啊,這個,這個……”

  “現在看來,你真是一個壞女人。”

  “對不起,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吧?”

  “孩子們,我很無知,不知道什麽深刻的含義。”

  “知道了,爸爸。”

  “爸……爸!”

  “壞人就應該受到懲罰是吧?”

  “一般都是這樣。”

  “爸……爸……爸!”

  英俊轉過身看著微笑,聳聳肩。

  “是這樣嗎?”

  “什麽……”

  英俊把嘴唇緊緊地貼在微笑耳邊,用若有若無的聲音輕聲說道:

  “今天晚上就讓你知道。”

  “天啊,瘋了吧!”

  “不,我怎麽想都覺得無法原諒你。”

  “我不是說了對不起嗎?”

  “這樣踐踏年輕時的純情和記憶,就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了嗎?孩子們都說你做錯了要受到懲罰,難道你想在孩子麵前卑劣的逃避嗎?”

  “不是,你怎麽得出了這種結論?”

  就在微笑高呼的時候,茶寵奇妙地以一副生氣的表情看著微笑。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外傳5金秘書的第一步(一)

  “來,我們金小姐再來一杯。”

  “啊,好。”

  總務部樸專務的卸任紀念會餐氣氛多少顯得有點尷尬。不知道是因為身為受人尊敬的老人退休讓人惋惜,還是因為他是和會長兒子同一級別的員工。

  “我們金小姐這兩個月來真的辛苦了。”

  “沒有,不辛苦的,專務。”

  “哎,還想著現在稍微熟悉點了,可以讓她做點事情了,卻走了。可惜啊,還能怎麽辦呢,嗯?”

  和樸專務配合的秘書兩個月前突然因為身體不好停職了。卸任在即的他無法聘用新秘書,於是就找短期派遣兩個月的秘書。正好通過和他關係很好的律師的介紹挑選了一個誠實、善解人意的姑娘。這個美麗可愛的姑娘高中剛畢業,雖然非常小,沒有社會經驗,但是做事情又快又好,深得樸專務的歡心。然而,也僅僅如此而已。

  兩個月的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她又要重新找其他工作。

  “哎呀,我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內疚,這麽傷感。”

  “專務,您別這麽說。這段時間謝謝您。”

  “反正我們金小姐去哪裏都能做好。”

  樸專務拍了拍對他來說像孫女一樣的秘書的肩膀,無端地哽咽了,一口把酒喝完。旁邊羞羞答答的金小姐從座位上站起來走了出去。

  “哼。”

  長桌的盡頭有一個男人正悄悄地用犀利的眼神觀察著她。

  他就是李英俊,剛從美國留學回來,輪流在各部門積累經驗,昨天才剛調到總務部。

  “啊啊,要死了。”

  微笑隻在今年春節的時候嘴唇碰過一次祭祀的酒,現在兩杯啤酒下肚,臉早就又紅又熱了。

  但是真正的問題不在臉上。

  “啊,憋不住了。衛生間,衛生間。”

  微笑像迷路了一樣環顧餐廳四周,快步向衛生間走去。但是卻無法輕易進去。

  “啊!”

  在衛生間的入口處,視線上方有一隻指甲大小的蜘蛛在織網。

  微笑一看到蜘蛛就條件反射似的縮起肩膀,轉過頭去。微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雙腳像是釘在地上一樣,一動都不能動。

  這時,她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傳來。

  “打擾一下。”

  聲音非常好聽。低沉、飽滿,聽到的瞬間心裏就緩和了。

  叫她的人就是李英俊。

  他的身材高挑到需要微笑仰視,四肢修長而優美。他的臉精致得就算說是演員也沒人懷疑,身上還散發出一種耀眼的氣場。雖然從遠處看沒有真切的感受,但是現在這麽近的距離簡直耀眼到讓人產生一種壓力。

  “你叫什麽名字?”

  微笑像丟了魂似的呆呆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回答道:

  “啊,我叫金微笑。”

  英俊聽到名字的瞬間,不由吃了一驚。

  微笑心想自己的名字是很特別,但是也沒有奇怪到這麽吃驚的程度吧。英俊又接著問道:

  “金微笑小姐,你認識我吧?”

  “當然認識。”

  “是嗎?”

  “我是誰?”

  真是讓人失望的問題。

  微笑從小就不是那種夢想特別多,特別上進的人。雖然她學習非常出色,但是並沒有因此就想象著自己宏偉的未來。不管怎樣,隻不過想過得比別人稍微輕鬆一點,幸福一點。

  但是要實現她那樸素的願望看起來非常渺茫。

  她也沒有什麽大的欲望,到現在為止每時每刻都努力地生活著。但是怎麽剛踏入社會的第一步就如此的艱難。她每一步都步履蹣跚,總是拚了命才能做成一件小小的事情。但是這又不是她的錯。

  這又是什麽話。

  竟然在一個心裏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每天生活在不安中的人麵前說“認識我嗎?”。

  一定要確認一下嗎?又不是急於炫耀自己的小學生,真讓人無語。

  微笑完全無法理解英俊問話的內在意圖,皺著眉頭,有些賭氣地說:

  “您不是會長兒子嘛。”

  英俊聽了這個回答後,表情僵硬了。

  “咦?難道……不是嗎?”

  英俊以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了微笑一陣,用聽起來多少有點空虛的聲音回答道:

  “對,是會長兒子。”

  “啊啊,對對。”

  這種無法理解的狀況仍在繼續。微笑為了緩解尷尬,勉強笑了笑。

  “工作怎麽樣?還行嗎?”

  “嗯……還行。除了這個月月末要離職以外。因為是臨時派遣的職位。”

  其實比起緊張的生理現象和無法克服的恐怖,更嚴重的是過去和未來不安的現實。

  每天都如履薄冰,但是不管怎樣都要堅持。微笑本應該在冰麵上趕緊走過去的,但是靠一個人的力量堅持著,漸漸變得越累越累。

  微笑想放棄一切,隨便找個地方躺下,耍耍小性子,但是又不能這麽做。這是讓她感到最累的。

  “有去的地方嗎?”

  “嗯,這個,我情況比較困難,不管怎樣都要做……”

  正在這時。

  懸掛在空中的蜘蛛從屁股後麵吐出絲來,徑直落了下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外傳5金秘書的第一步(二)

  “啊,媽呀!”

  微笑努力讓自己不去關注,但是還是被進入視野的這一幕嚇得瑟瑟發抖。

  英俊沉默地看著微笑好一陣,又馬上冷冷地轉過身離開了。

  微笑被眼前的狀況嚇壞了。

  “咦?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麽?”

  微笑在記憶中搜索著,好像並沒有做什麽讓他傷心的事。

  “啊啊,不管了!反正我後天就要被解聘,成為無業遊民了,傷沒傷富二代少爺的心又有什麽關係!不過都快憋死了,怎麽辦!”

  正在微笑急得跺腳的時候,不知從哪裏急急忙忙跑過來一名工作人員,他大聲說道:

  “啊啊,原來是這隻蜘蛛啊!非常抱歉,給您帶來不便。”

  “啊?”

  工作人員用帶來的紙巾飛快地抓住了蜘蛛,恭敬地跟微笑打招呼後又跑了。微笑來不及追究發生了什麽就匆匆跑進衛生間了。

  微笑一坐在馬桶上,生理現象就緩解了。她安心地舒了一口氣,呆呆地看著衛生間的門。那裏有亂七八糟的一片塗鴉。

  不要忘了我們的回憶。羅媛·多恩

  “不要忘記,不要忘記……”

  微笑呆呆地坐著,無意義地重複著這句話。突然,她想起了剛才碰到的英俊。

  不知道為什麽英俊的臉就出現在了微笑的腦子裏。就像空氣浮出水麵一樣自然。

  感到慚愧的微笑緊緊地閉上眼睛,喃喃自語:

  “哎,原來我也個是顏控啊。”

  “幫我把衛生間門口的蜘蛛抓走。很著急,趕緊。”

  工作人員因為做這麽簡單的事情收到了這麽多小費,驚訝地看了一眼英俊就匆忙帶上衛生紙向衛生間方向跑去。

  工作人員一抓住蜘蛛,微笑就像尾巴著了火一樣急匆匆跑進了衛生間。

  英俊一直在稍遠處靜靜地看著微笑。直到這時才邁開腳步搖搖晃晃地走了。

  “哈,哈……!”

  英俊顫顫巍巍地走到餐廳外麵,看起來十分危險的樣子。他依靠在馬路邊的樹上,喘著粗氣。

  “還好嗎?”

  路過的人都過來擔心地詢問。但是英俊頭也不抬,搖搖手努力地呼吸著。

  不知過了多久。

  英俊的呼吸變得規律了,亂跳的心也安穩了下來。他噗通坐在地上,看著天空。

  “啊啊,竟然就這樣遇到了?”

  雖然英俊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但是眼睛卻完全沒有笑意。

  英俊遇到了一直思念著的金微笑,但是微笑卻完全忘記了英俊。不管怎樣,那天的事情好像已經完全在她記憶中消失了。

  “好。太好了。還是這樣比較好。”

  回想起她那一側酒窩深陷的笑容,不知為什麽,他的胸口感到一陣強烈的刺痛。

  聽到總務部即將要休產假的吳代理說得那番話,微笑一頭霧水地瞪大了眼睛。

  “海外派遣?”

  “嗯。你見過會長的兒子吧?就是李英俊專務。”

  “啊,是。”

  見微笑感興趣,吳代理的耳邊又響起了英俊的耳語聲。

  不要問為什麽,你偷偷幫金微笑小姐申請我的隨行秘書一職,我會用私人財產全額資助您的生育費用,還有您家老大國際英語幼兒園的學費,直到畢業為止。

  生育費用和國際英幼的助學金!原因什麽的根本不用計較,肯定要幫忙啊!

  “專務馬上就要被派到海外兩年,聽說現在正在招聘去當地輔佐他的隨行秘書。說是比起資曆,更看重人品和態度之類的呢,微笑,你也一定要投簡曆啊。”

  “啊……”

  早在認識微笑之前,李英俊就已經是公司裏最有名的人物了。

  那並不是因為,他是小小年紀就走黃金後門進來,公然占了一席之地的“金勺子”。而是因為,所有見過他的人,即便是一眼,也都像是串通好了似的,產生同一種感覺。

  用一句流行語形容的話,大概是“難以逾越的四次元之牆(譯者注:形容再怎麽努力也難以超越的優秀的人)”吧。

  李英俊為了掌握業務,曾經到各部門輪崗,那些部門的人,無一例外地都感到絕望。就連各部門那些最出眾的員工,都會感歎“啊啊,我為什麽這麽垃圾”,因此而徹夜難眠。他就是地表最強的“越四牆”。

  凡是和他一起共事過的,哪怕隻是和他共事過一回的,無論是誰,也都不會說他是走後門被照顧進來的。因為,大家都知道,就算他爸爸不把他插在那個位子上,他也會輕輕鬆鬆坐上去。

  做那種人的隨行秘書,說實話,誰敢有那個念頭啊。

  “唉,我這種人怎麽能行啊。”

  “天呐,這是什麽話?微笑你又聰明,又能幹,哪兒差了。”

  “謝謝您想著我,但我覺得有點難。代理,您的產前準備還順利嗎?”

  “啊,嗯。重要的是,你再想想。都說了這次不看資曆的!”

  “好好。您還有一個月吧?應該很緊張吧。”

  看著微笑清澈的臉龐,總務部吳代理可謂是心急如焚。

  不是,微笑啊,你年紀輕輕的怎麽這麽沒有挑戰精神啊!如果你不投簡曆去麵試的話,我的特級機會就雞飛蛋打了!

  “試試吧,也沒什麽損失。反正你都要找工作的嘛。你就輕輕鬆鬆往這兒也投個簡曆唄。”

  “什麽?‘輕輕鬆鬆’?”

  微笑大笑起來,吳代理終是變得愁眉苦臉。

  “你不是說家裏條件不太好嗎?”

  微笑突然停止笑聲,看著吳代理,吳代理則自信滿滿地繼續說道:

  “聽說待遇十分破格呢。隻要被錄用,年薪……這可是秘密,你靠近點兒。”

  吳代理壓低了聲音嘀咕著,微笑把耳朵湊到她的嘴上,眼睛瞪得像銅鈴那麽大。

  “呃,真的嗎?有那麽多嗎?”

  “是,很多吧?”

  看到微笑的眼中閃過強烈的欲望,吳代理就預感到事情辦妥了。

  她的預感沒錯兒,沒過多久,她就拿著鼓鼓囊囊的現金紅包,開心地休了產假。

第一百四十章 外傳5金秘書的第一步(三)

  位於公司頂層的會長室莊嚴十足,說得粗俗一點,就是“絕了”。

  微笑走在走廊上,緊張地差點兒昏過去。四周就像是美術館或博物館的走廊一樣,看起來十分高雅。

  同一個公司內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這讓她感到很吃驚;另一方麵,隻因是會長的兒子,就把麵試安排在會長室,同樣讓她感到震驚。

  和“下麵”的不同,直屬會長室的秘書的威嚴也是“絕了”——端莊謹慎又不失從容和氣場。微笑看著前輩秘書,一臉憧憬。

  “這邊請。”

  “謝謝。”

  秘書敲了下出入口的門以後,替微笑打開門,微笑低頭行禮,走了進去。

  看起來比微笑住的房子還要寬敞的房間裏,縈繞著淡淡的麝香。

  巨大的辦公桌上擺放著會長的名牌,坐在桌前正在看書的李英俊起身看著微笑,招呼道:

  “歡迎。”

  “啊,是。您好。”

  “因為沒有空著的辦公室,緊急之下,就把你叫到這兒了。雖然聽了些會長的牢騷,但是嘛,早晚都是我的房間,沒什麽關係吧?”

  嗯,等等,這是怎麽回事?有點兒可惡……

  微笑的臉上掠過一絲困惑。

  英俊邁著大長腿,大步流星地走到待客沙發跟前,勸微笑落座:

  “坐。”

  “啊,是。”

  “你發送的自薦書,我認真看過了。印象十分深刻。”

  微笑完全沒有理解“印象深刻”這個詞語裏蘊含著的深意,紅著臉尷尬地笑著。

  “哎呀,您過譽了。”

  英俊強忍著笑意,看著微笑的臉,良久才移開視線,低頭看著簡曆。

  英俊盯著資料看了很久,簡直讓人懷疑“那兒有什麽東西值得那樣仔細嗎”,然後連眼皮都沒抬,淡淡地問道:

  “你的夢想是什麽?”

  好奇怪的聲音。大概是一種完全不適合公務場合,一種讓人莫名感到憐愛和悲傷的聲音。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微笑有點慌張,她在腦海中思索了一番,卻沒有輕易找到答案。

  “為什麽答不上來呢?你沒有夢想嗎?”

  “不,不,不,不是的!我有夢想!是做賢妻良母!”

  微笑緊張得聲音發抖,英俊聽到她的回答,又一次好不容易忍著笑意,放下簡曆。

  “你什麽時候離職?”

  “什麽?”

  “你不是說這個月底就離職嗎?上次聚會見麵時說的。”

  偶然的相遇,不過是擦肩而過的事情,英俊竟然記得那麽準確,讓人覺得有點詫異。

  “啊啊,其實今天是我最後一天上班。”

  “是嗎?太好了。”

  英俊從座位上起身,重新走回辦公桌,回來時手裏拿著厚厚的資料袋。

  “我三個月以後去美國分公司。在此期間,需要你學習和準備的清單,都在這裏麵了。”

  “什麽?”

  微笑起身,接過資料袋,眨著眼睛,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不管是培訓班還是家教,我都會資助的,你去學習吧。吃飯、睡覺的時間,統統減少。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希望你拚上性命。因為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

  “什麽?”

  “其實,那邊的情況我也沒有完全掌握,下班以後我也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所以,一起做吧。我的電話,你要隨時接聽,當天學過的東西點點滴滴都要晚上匯報,然後簽字報銷。三個月的實習期,工資也會全額支付。”

  “什麽?”

  “這是我的私人聯係方式。”

  微笑接過鑲著金邊的名片,覺得事情來得太突然,張大了嘴巴,抬頭看著英俊。

  “那個,您現在說的是什麽意思,我實在……我,我難道被錄用了嗎?”

  英俊低頭直直地盯著微笑的臉,突然冒出一句:

  “嗯。理解能力隻有這個水平的話,可是很麻煩啊。”

  離職的第二天。

  微笑本以為自己會為了找其他工作,過得非常不安,但一整天她都非常忙碌。為了按照英俊的指示準備資料,她一大早就出門去了很多地方,去了被推薦的培訓機構做了簡單的測試,並報了幾處名,結束時已經是晚上了。

  因為說過要每天匯報,所以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時,她開始老老實實地發信息。

  也許是要“炫耀”自己性急的脾氣吧,不到一分鍾,英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晚上有安排嗎?”

  “呃……什麽?”

  別讓我問兩遍。我問你晚上有沒有安排。”

  啊,剛還納悶為什麽會是這種心情呢,原來是他沒用敬語。不用敬語。當然了,進入社會以後,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遇見,但是直到昨天還一字一句都用敬語的人,今天突然就換了話風,心情確實有些微妙。

  但是現在,微笑的心情微妙不微妙,這並不重要。因為不管怎麽說,她現在是實習秘書,如果實習期內不能出色地展現出自己的實力的話,她就會失去這份待遇豐厚的工作。

  “晚上沒什麽安排。今後的三個月裏,任何安排都沒有,專務。”

  好,我很滿意。”

  “專務您說滿意,我的內心深處一種幸福感也油然而生呢。”

  不知從哪兒好像傳來“叮鈴叮鈴”的聲音,也許是錯覺吧。

  但是,轉瞬間英俊似是察覺到了什麽,開口問道:

  我比你大四歲,算是你的哥哥,說話隨意一點,不用敬語也可以吧?”

  哎喲喲,這種事情怎麽還問呢?早就和我的意見無關,您已經隨意地沒有用敬語了啊。

  “是,那當然。”

  你知道我商務公寓的地址嗎?”

  微笑翻了翻放在膝蓋上的單肩包,掏出手冊。手冊是昨天英俊給她的文件袋裏裝著的。上麵記錄了他的住址和車牌號,還有一些重要的個人信息,都是親筆書寫的。

  “是,手冊上寫著呢。”

  那,你猜猜我玄關的密碼。”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外傳5金秘書的第一步(四)

  這是什麽要求?真想大喊“呃呃呃!祖先動怒了呢。有不吉之相,得抓緊寫個符啊”!微笑覺得甚是荒唐,反問道:

  “什麽?”

  圓周率,到小數點後十三位。”

  微笑的表情扭曲成一張皺巴巴的紙。啊,這個人的個性怎麽感覺和一開始想的有點不太一樣呢?也太不一樣了吧?

  “314159265358979……?”

  我不是說了到十三位嘛。”

  “對,對不起,咳咳。”

  好。不管怎麽說,這程度算是合格。”

  “謝謝。”

  我也快要下班了。你先去我家等我。”

  “什麽?”

  我收到了美國那邊的一部分業務資料,覺得一起整理一下,更容易掌握。”

  “但是,專務,那個……”

  那一會兒見。”

  英俊根本沒打算聽微笑會說什麽,直接冷漠無情地掛了電話。

  “啊啊,怎麽辦啊?”

  雖然說了是一起學習,但是隨意出入年輕男子的家,總覺得有點別扭。再說,萬一他有什麽壞心思,那也是個問題。

  微笑微微低頭看了一眼單肩包裏的防狼噴霧。這是她打工到深夜的時候,父親不知從哪兒弄來給她的。

  “萬一發生了什麽意外,管他什麽工作崗位呢。一定要噴防狼噴霧,狠狠地踢他的襠部!”

  微笑攥起精悍的小拳頭,眼睛灼灼有神。

  “您有什麽事?”

  出國之前英俊暫住的地方是高級商務公寓,也許是因為如此吧,從“進去”這件事開始,看起來就不容易呢。

  宏偉的大廳流露著富貴之氣,看工作人員那態度,像是連一個蒼蠅都飛不進去,微笑不覺有些怯意,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啊,那個,我來有點事,專務,不,是這裏的房主讓我來的……”

  “哪一戶呢?”

  “1111戶。”

  英俊像是已經提前聯係過了。工作人員聽到門牌號,簡單地核實了下身份,就讓微笑進了門。

  乘著富麗堂皇的電梯上來的這段時間裏,微笑努力地克製著內心的緊張,她低頭看了看記在手冊上的地址。

  “嗬嗬,真有點大家風範呢。”

  手冊上的字體,端正整齊,毫不潦草,仔細看還夾雜著讓人為之瘋狂的性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聽人說此人非同尋常的緣故,就連他寫的字看起來也非同一般。

  微笑從電梯裏走出來,環顧了下四周,來到英俊門前,用力地按下門鎖的密碼。

  不是,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人用圓周率作為玄關的密碼呢?這簡直是在開玩笑。她越看越覺得這是個奇怪的人。

  盡管密碼很複雜,門鎖發出一聲簡單沉悶的電子音後,門禁被解開了,但要微笑自然地開門進去,仍然是件困難的事。

  就在她苦惱的時候,門再次被鎖上了。微笑做好思想準備後,再次用力按下按鈕,門開了。

  “天啊……”

  微笑原本對“獨居男人的家”有些排斥和恐懼,但在她進去的一瞬間,這種感覺便消失不見了。

  這難道是“李英俊的辦公用房”嗎?乍一看,這裏根本不是家,說是“高級的辦公室”也一點都不為過。

  寬敞的客廳裏擺著巨大的書架和沙發,並排的書架前排列著滿滿當當的書。

  這個家,就像是把圖書館或者公司的某個地方直接移過來一樣,讓人完全感覺不到人情味。普通家庭裏的溫馨和舒適感,在這裏更是想都不敢想。對未知業務的壓迫感,讓她似乎感到有些窒息。

  “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家……?”

  就在微笑自言自語的時候,她感覺到裏麵有動靜。仔細一聞,才發現整個屋子裏彌漫著食物的香味。

  微笑這才意識到,房子裏除了自己還有別的人。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往廚房走去。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六人用的餐桌,這桌子讓一個人用的話有些太大了,上麵擺滿了各式各樣豐富的飯菜,桌子兩側正對著擺放了兩套碗筷。

  餐桌旁邊站著一位身著黑色連衣裙的中年女人,這些飯菜應該就是她做的。

  “啊,您好!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您在裏麵。”

  微笑有些不知所措,尷尬地跟她打了個招呼。隻見中年女人脫下圍裙,放在手裏,突然開始向微笑匯報起了工作。

  “今天的清掃工作已經全部順利完成,兩人份的飯菜也按照少爺的吩咐準備好了。冰箱裏麵有紅參湯,那是會長夫人親自熬的,她讓我轉告您和少爺‘一定要喝光不要剩下’。”

  眼前這個中年女人,看起來像是家裏為了照顧忙於工作的英俊而專門派來的保姆。

  應該就是這樣吧。微笑完全不知道應該做出怎樣的回應。

  “啊……那個,因為我還……”

  “沒想到少爺的第一個秘書是一位這麽年輕的姑娘,這讓我有點意外。當然,少爺親自挑選的一定是最適合的。我在‘唯一家族’做事已經很長時間了,根據我所了解的少爺的性格而給您一個建議……”

  這個幹練麻利的中年女人說著話,向她走近了一步。微笑的身體頓時僵硬起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小姐,請您成為頭等秘書吧。”

  “啊?”

  “我們少爺從來不需要‘第二名’之類的東西。他周圍存在的所有東西,都必須得是那個領域最好的。”

  “啊?”

  “您以後一定要鞠躬盡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什麽?”

  這恐怖的氛圍和令人費解的話,讓微笑驚慌不已。

  “那,我先走了。”

  那個女人很有禮貌地跟微笑打過招呼後,馬上離開了。微笑懵懵地站在那,眼睛一眨一眨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打起了精神,嘴裏喃喃自語道:

  “什,什麽啊,這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外傳5金秘書的第一步(五)

  微笑本應該剛剛和那個大嬸一起從廚房裏出去的,但她錯過了時機。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咕嚕嚕。

  肚子裏又傳來了響徹房間的咕嚕聲。

  微笑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她這一天裏跑來跑去,連好好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早上沒胃口沒吃,中飯勉強吃了一點紫菜包飯。

  現在擺在她眼前的“滿漢全席”對她來說簡直就是無法抵擋的誘惑。

  “啊,肚子好餓。”

  微笑靜靜地看著餐桌,原來有錢人會準備這麽多好吃的飯菜啊。

  微笑的眼睛和腸胃被食物刺激地再也忍不住了,她慢慢地向餐桌走去。

  從兩邊擺放著的碗筷來看,應該是準備一會兒就要吃飯的樣子,那如果自己先嚐一下味道的話,應該不是犯什麽大錯吧。

  微笑站在那一動不動,但她的眼睛卻打量著餐桌,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看起來很美味的肉串。

  盡管這塊肉串放進嘴裏似乎太大了,但微笑還是忍不住。這菜是用微笑從來沒吃過的高級食材做成的,再加上剛剛出去的那位大嬸也不是普通的保姆,所以做出來的食物不知道有多麽美味。

  微笑盡力張開嘴巴,把肉串一口塞進嘴裏。果不其然,那從內心深處蔓延而來的滿足感讓微笑戰栗了一下。

  熱氣尚未散盡的牛肉、雞蛋還有各種蔬菜完美地搭配在一起,味道無可挑剔。

  “哇,這個是什麽啊,好吃,太好吃了,哇,哇。”

  微笑還沉浸在盡情咀嚼的幸福感之中,就在這時,微笑的耳朵裏傳來了預想不到的聲音。

  “啊,阿姨已經走了嗎?”

  “啊呃。”

  來人正是李英俊。他什麽時候進來的啊?到底是什麽時候啊?

  英俊的突然出現,嚇了微笑一大跳,她眼睛瞪得圓圓的。英俊脫下外套,掛在餐桌椅子上,輕輕地跟微笑打招呼道:

  “等了很久了嗎?”

  “啊呃。”

  微笑得趕緊嚼完咽下去,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才行。但微笑一下子遇到了難題。

  “趕緊把肚子填飽開始工作吧。你還沒吃晚飯吧?”

  這應該算什麽呢,就像是遊戲正式開始之前,先進行一下熱身活動吧。

  “你有什麽事嗎?為什麽那樣?”

  “啊呃。”

  微笑哭喪著臉挪蹭過來,蠕動著的嘴巴裏拔出了一根短竹簽。

  “對,對不起。肚子實在太餓了,我就……。”

  微笑手裏拿著竹簽,臉漲得通紅。英俊久久地凝視著微笑,想起了什麽。

  很久以前,有個嚎啕大哭的小姑娘,就因為一顆卡拉梅爾糖而心情變得好起來。

  英俊想起往事,臉上露出了笑容。原以為經過這麽長時間,微笑會有所變化,但她這傻乎乎地讓人出其不意的樣子怎麽一點也沒變呢。

  不知緣由的微笑使勁眨眨眼,接著抿嘴笑起來。英俊見此,比之前笑得更燦爛了。

  “洗碗的事你不用管了,晚一點會有人來收拾。”

  “哎呀。我怎麽能白吃飯不幹活呢?就這幾個飯碗和菜盤,我很快就能洗完。”

  微笑一個個地拿起摞在一起的盤碗,用洗碗布快速地清洗著。在一旁盯著看的英俊喃喃自語道:

  “你洗碗的手藝倒是挺老練啊。”

  “我高中畢業前,有段時間在餐廳打過工。”

  “是嗎?”

  兩人的對話被洗碗的水聲和盤子的碰撞聲打斷了。

  “以你的成績,沒有繼續讀大學而是選擇了畢業,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微笑呆呆地看著泡沫裏的餐盤,冷靜地回答道:

  “拿到高考成績單的那天,我們被趕到大街上了。因為爸爸被騙,房子和店鋪都被搶走了”。

  英俊麵無表情地說:

  “現在社會上有很多這樣的事。”

  可能是他的語氣毫無波瀾,她聽了並沒有感到任何悲傷和淒涼。微笑抿嘴笑了笑,繼續洗起碗來。

  “確實如此。這事很常見,每個人都有可能遇到。盡管我沒辦法讓大腦靜下來,但是隻要努力工作,總有一天會沒事的。所以,我現在什麽都不會去想。”

  英俊陷入了沉思,沒再說什麽。過了一會兒,他來到咖啡機前,按下了按鈕,低低地說道:

  “其實也沒必要想得那麽艱難那麽複雜。人生就是一場賽跑。”

  “賽跑?”

  “是的。摔倒的時候,那些隻把心思集中在瞬間的痛苦,然後看著摔破的膝蓋而嘟嘟囔囔的人,肯定追不上那些忍著痛爬起來繼續跑的人。這是肯定的。”

  “啊。”

  “勝利屬於那些在賽跑過程中甩開他人最先到達目的地的人。人生也是一樣,活著活著你就會經曆無數的摔倒和受傷。而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有人癱在那唉聲歎氣,完全一副熊樣兒。那樣的話,無非是向大家宣布‘我長大了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失敗者’。”

  這些話簡直就是人生哲理。在這沒有家的感覺的氛圍裏,微笑察覺到了李英俊的另一麵。

  “金微笑摔倒後,不管多痛都站起來繼續努力奔跑,這種意誌,我表示高度讚揚。”

  這份稱讚和激勵該有多麽珍貴啊。

  在這段每天都很艱難的日子裏,沒有一個人對微笑說過“辛苦了”或者“你真棒”這樣的話。

  微笑突然感動地鼻子一酸,她看著英俊感歎道:

  “哇。”

  “為什麽這樣看著我?”

  “因為有點意外。”

  “意外什麽?”

  “因為我聽人說,專務是一個百分百完全自戀的人……。”

  “是嗎?”

  “哦?嗬!啊!對,對不起。對不起!我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微笑還沉浸在英俊剛剛的言辭中,卻不知不覺地說溜了嘴。她麵如土色地跟英俊道歉,但他卻用詫異的眼神看著微笑,反問道:

  “為什麽是胡說八道?我確實是很自戀啊。”

  “啊……?”

  “我做得好啊,因為我做得好所以我才自戀啊,這有什麽問題嗎?”

  “啊,恩,沒錯,是這樣啊。”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點別扭,但也不是很難理解。

  “如果碗洗完了,那就開始去工作吧。”

  “啊,好的!”

  微笑脫下橡膠手套,呆呆地看著英俊那有些熟悉的背影,說道:

  “那個,專務。”

  “怎麽了?”

  “剛剛……謝謝您安慰我。”

  英俊沒有任何回應。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始終沒有回頭,然後走出了廚房。

  “天呐。他是害羞了嗎,這可不是他的風格啊。不管怎樣,他是很好的一個人,而且還這麽可愛。嘻嘻。”

  然而,沒過多久,微笑就意識到了這個想法是多麽的不自量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外傳5金秘書的第一步(六)

  “那個……專務。”

  “怎麽了?”

  “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再工作嗎?”

  “你要盡快地熟悉工作。以後上下班和休息的時間都不固定。”

  微笑現在好像知道了這個位置的待遇極其優渥的原因了。那是為了不讓人提出抗議,覺得自己的勞動力應該被人榨取。

  “這是我工作的風格,不要有什麽不滿。如果有什麽不滿的想法,也要咽進肚子裏不要說出來。我說過我永遠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的吧?”

  “咳咳。是,是。我知道了。但是……我感覺現在的工作效率越來越低呢。”

  “你說效工作率變低了?那是什麽話?怎麽人還沒做事工作效率就降低了呢?”

  “啊?”

  聽到極其荒誕無稽的話,微笑的臉皺了起來。

  牆上的鍾表已經指向淩晨一點了。

  從吃完晚飯到現在,除了喝咖啡和吃點水果,沒有任何一點休息的時間。這麽長的時間裏,兩個人就從美國分公司傳來的業務材料展開了討論。不過微笑的眼睛一直骨碌骨碌直轉,因為她忙著查詢那些不認識的英文單詞。

  “我真是不明白。”

  “嗯。對這我不大在行,真對不起,嗬。”

  微笑哭喪著臉,長歎了一口氣。英俊把手裏的材料“砰”地一聲扔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盯著微笑的臉。

  不覺間,微笑的眼底蒙上一層深深的陰霾。

  這麽看來,英俊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是不是第一天上班就連軸轉,轉得太狠了呢?不管怎麽說,像自己這麽出色的人,這種日程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沒什麽所謂,但是從“普通人”的立場看來,也許會覺得累吧。

  “累了嗎?”

  “不,不累,完全不累。我哪有做什麽,怎麽會累呢。”

  英俊低頭看了一眼手表,隨口說道:

  “就是說嘛。哪有做什麽。反正也晚了,喝杯咖啡就下班吧。今天,我就破例送你一次。”

  聽到這些,微笑的眼眸瞬間流光溢彩。聽到下班的聲音,微笑稚嫩的臉上不覺露出小狗般令人憐愛的笑容,似是在說著“主人,哈哈,主人,主人太好了,哈哈”。

  “我去拿咖啡,很快。”

  微笑騰地起身,邁著輕盈的步子往廚房走去。身後響起英俊明快的聲音。

  “我要加濃的!”

  “好的!”

  走向廚房的微笑伸展了下緊繃的肩膀和關節,拿出兩個馬克杯來。

  不過是個馬克杯而已,卻鑲著大金邊,看起來特別昂貴。不僅僅是杯子,周圍所有的東西都不容輕易靠近。

  真的是越看越覺得這是另一個神奇的世界。

  “我到底怎麽會來到這兒呢”想到這,微笑咧嘴一笑,把杯子放在咖啡機的咖啡出口下方,然後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看著並排放著的一對馬克杯,不知為何,竟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咖啡豆的研磨聲之後,是咖啡“嘩啦啦”的滴落聲,微笑突然覺得渾身軟綿綿的,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一直強忍著的困意漸漸襲了上來。

  “哈啊。”

  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趴在餐桌上,暫時閉上眼睛。等咖啡滴完了,我就趕快拿去,喝完下班,然後好好休息一下,再開始新的一天。

  是的,直到那時,她分明還是這麽想的。

  “呃呃!”

  微笑感覺有些清冷,睜開惺忪的眼睛環視了下四周。周圍一片漆黑,窗外夜色朦朧。

  實在分不清現在是何時,自己又身在何處。

  “怎麽回事兒,這是?我睡著了嗎?呃呃!”

  微笑驚慌之餘猛地起身,這才搞清楚狀況。

  現在是淩晨五點半,她正躺在書架前的轉角沙發上,甚至身上還好好兒地蓋著一條毯子。

  實習員工在上司的家裏四仰八叉地睡著了,睡得昏天黑地,還是在相當於第一天上班的場合。

  而且,她最後的記憶是去拿咖啡時,趴在了餐桌上。也就是說,是英俊把她從那兒挪到了這兒。

  “啊啊!怎麽辦!”

  永遠都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會被炒魷魚吧,會被永遠地炒了吧。

  怎麽辦,怎麽辦,腦中想起的就隻有到底該怎麽辦的疑問,根本就想不出答案。

  微笑抓著頭發從座位上起身,環視了四周許久。

  沒有看到英俊。

  微笑用那尚未清醒的腦袋,繼續思索著到底怎麽回事的時候,發現從裏麵的房門縫裏,透出一束光線。

  她努力地抑製住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朝房門的方向挪動了腳步。

  但是,感覺有些奇怪。

  “呃……嗬,呃呃,哈啊!”

  從門縫透出來的,不僅僅是光線。

  雖然微笑再三祈禱,希望是自己聽錯了,但通過耳朵直擊大腦的聲音,的確是李英俊的呻吟。

  不,竟然是呻吟?呻吟?

  微笑的臉一下子皺了起來。

  “今天……呃,為什麽格外地疼呢?呃呃。”

  “因為很久沒做了。”

  這不是李英俊,而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聲音粗獷且十分低沉,好像充滿了男性荷爾蒙。

  “請深呼吸,放鬆身體。您這樣硬邦邦地用力,可能會受傷的。好,那我來了。哈啊。”

  “呃啊!哈啊!”

  “啊!這是怎麽回事!好可怕!”

  聽到門裏麵傳來的對話,微笑差點失聲尖叫出來。她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內心重複了一百萬遍“天了嚕”。

  雖然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但也許是有淫魔作怪吧,腦中華麗麗地展開的全彩色畫麵,久久揮之不去。

  雖然大家都說“愛無國界,愛無邊界”,但這也太沒邊兒了吧!遠遠超乎想象啊!

  誰能想得到,完美無缺的這個男人正享受著難以修成正果的禁忌之戀呢。

  不過話說,可真是膽大至極啊。

  秘書還睡在外麵,竟然公然找來情人大行風流之事。真是狗血劇中的狗血劇啊。

  “怎麽辦,怎麽辦!溜之大吉嗎?不,突然一聲不吭地溜了會被懷疑吧?”

  如果知道微笑發現了自己的秘密,英俊會作何反應呢?

  她想了想“如果自己站在他的立場上會怎樣呢”,她的腦中立刻浮現出的隻有“炒魷魚”這個詞。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還清那麽多債,這麽好的工作,決不能被炒魷魚。

  對,世界那麽大。

  世界那麽大,有的男人喜歡吃肉,有的男人喜歡吃菜,有的男人喜歡男人,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就像能夠很自然地接受口香糖、煙、酒等嗜好食品一樣,個人的性取向,當然也應該尊重。

  這又不會直接給別人造成什麽傷害,自己就裝作沒看見,隻要努力工作就好了。

  微笑緊閉雙眼,內心不停地重複。是啊,沒關係,沒關係。我沒看見。我真的什麽都沒看見,所以沒關係。我是站在專務這邊的,我支持專務的愛情!

  正當她這麽想的時候……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外傳5金秘書的第一步(七)

  神啊,你又在開玩笑嗎?房門突然“哢嚓”一聲,稍微打開了些。不管怎麽說,門好像是一開始就沒有鎖好。

  “嗬!”

  微笑心中的好奇和理性,還有良心產生激烈的碰撞,引起一場龍卷風。

  到底要不要看呢?她糾結了很久,終於選擇了打開潘多拉的盒子。

  微笑蜷縮著身子,悄悄地透過門縫偷看,她震驚地說不出話。

  “不是,天呐!怎麽會這樣……!”

  “呃呃!等等,太疼了!”

  “當然會疼了,請您再放鬆一點。”

  “哇啊啊啊!”

  “請您深呼氣,‘呼’。深一點,再深一點!對了,就這樣!”

  房內各種運動器械林立,猶如健身房一般。英俊和一位迷之男子,身處其中。

  “那麽再來一次。”

  “呼呼。”

  英俊將雙腿向兩側打開,俯下上身,額頭貼地。而且,他身後身著運動服的肌肉男,把自己的體重壓在他的身上,努力地幫他拉伸。原來是他的私人健身教練。

  “做得很好。好,今天就練到這兒。再做一下最後的體操就結束了。”

  麵帶著滿意笑容的教練和英俊之間,湧動著一股暖融融的氣氛。

  英俊起身,用毛巾擦了擦汗,正好和在門縫偷看的微笑四目相對。

  英俊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嘩”地一下拉開房門,低頭直直地看著微笑,冷不丁地說道:

  “哎喲,主子,您現在起來了啊。”

  微笑的臉一下子紅透了。

  “對,對不起。我錯了,專務。”

  “我不知道你有那麽累。沒什麽對不起的。”

  “啊啊,那也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呃。”

  這不僅僅是表麵的道歉,更是對雖然僅在內心深處產生,卻十分愚昧的誤會的道歉。雖然,當事人並不知情。

  “但是,你竟然隻撐到那個程度就睡著了。該增強體力了。”

  聽到這句話,教練喜出望外地走近微笑。

  “聯係我吧。我會好好帶你的。”

  微笑接過名片,不知該是笑還是哭,隻是一臉不情願地站在原地。

  教練走了以後,英俊用毛巾擦了擦額頭上濕漉漉的汗,望著微笑。

  “都沒和家裏說一聲,就夜不歸宿,沒關係嗎?”

  微笑輕聲笑了起來。您問得可真夠快啊。

  “啊……因為沒人等我。”

  微笑沒有理會英俊驚訝的眼神,繼續淡淡地說道:

  “姐姐們在其他城市上學,爸爸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兒。他說要抓騙子,正在全國到處跑。”

  “有聯係嗎?”

  雖然這句話說得隨意,但不知道為什麽,卻從能語氣中感受到暖暖的關心。

  微笑聳了一下肩,嘻嘻笑了起來:

  “會定期收到短信和電話。”

  “那就好。”

  微笑直愣愣地看著那沉重的啞鈴,心想“那個真的能舉起來嗎”,然後用疲憊的語氣繼續說道:

  “就算抓到騙子,又有什麽意義呢。說實話……我希望他不要再繼續了。”

  許久默默無語的英俊,和微笑一樣低頭看著啞鈴,淡淡地說道:

  “如果現在什麽都不做的話,可能會撐不下去,所以才會那樣做吧。因為如果留下創傷之類的東西的話,一般不那麽容易克服呢。”

  “有時候看著他,我覺得他並不像是在追騙子,反而像是被追騙子這件事追著的人,我說不清楚,真是理解不了。”

  英俊靜靜地看著嘀咕著的微笑,突然說道:

  “昨天我太著急,肩膀不小心碰到了門上,疼得我都要流眼淚了。你知道我有多疼嗎?”

  “什麽?多疼呢……?”

  英俊突然用拳頭輕輕打了下微笑的肩膀。

  “啊!”

  微笑被沉甸甸的痛感嚇了一跳,驚顎地抬頭看著英俊,他這才調皮地笑著繼續說道:

  “現在知道了嗎?”

  “不是,怎麽還有這種人。”微笑內心這麽嘀咕的時候,英俊誠懇地說道:

  “有一些疼痛,如果不是親身經曆過,是不會理解的。但那種東西,沒有必要努力去理解吧。而且,那也不是單靠努力就能完全理解的問題。”

  “啊……”

  “總會好起來的。雖然因為爸爸,你無意中多了很多負擔,還傷心難過。但是人活著,就會有更好的事兒發生的。肯定會。”

  微笑就像突然被什麽東西打了似的,頭腦一陣發懵。

  突然發現,昨天也是如此,似是一直從意外情況中得到安慰。

  “自以為是,既可惡又不那麽可惡的人”的坊間傳聞,也許是那些不了解他的人們瞎傳的也說不定。

  這一瞬間,對微笑來說,英俊是一個溫暖的好人,莫名地讓人感到舒適的一個人。

  “啊啊,專務……”

  “就因為那件事,你才這樣遇見了我啊。遇見我,是你金微笑一生中最大的榮耀和幸運。你要一輩子心存感激。”

  沉浸在感動裏的微笑的眼眸瞬間失去了光彩。

  “誒?”

  “既然你能得到如此榮耀,服侍這樣偉大的我,事情肯定不會那麽容易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今後通宵就如同家常便飯,所以你要增強體力。剛剛給你名片的那位教練怎麽樣?費用我出,今天之內你聯係一下,開始運動吧。還有……這個。”

  “什麽?”

  走向客廳的英俊,遞過來的是一堆書。

  “這是今天的作業,一直學到標記的地方。晚上測試。”

  “什什什麽?啊啊,等,等等。”

  微笑“嘩啦嘩啦”翻著書,麵如死灰地喊道:

  “這也太多了吧?我連高三的時候,都沒這麽努力學習呢……!”

  “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在我麵前絕對不要說‘我做不到’這種話。如果做不到的話,不要說,幹脆去死。”

  “什什麽?”

  “如果測試通不過,我會安排你從頭開始。所以你別想著耍什麽花招。”

  “呃!”

  微笑尷尬地笑著,用手強行撫平因痙攣而抽動的嘴角。

  “一個溫暖的好人,莫名地讓人感到舒適的一個人,還是留給狗吧。他就是一個自以為是,很可惡的人啊啊啊!”

  她無聲的呐喊,劃破了黎明的黑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外傳5金秘書的第一步(八)

  三個月後,去美國的路上。

  “哇啊啊。”

  生平第一次見到仁川機場的威容,微笑幾乎要忘記了這段時間以來接受的艱辛訓練。

  過了海關,站在奔向各自目的地的人流中,微笑像迷路的人一樣左顧右盼。

  英俊無語地低頭看著微笑,隨口說道:

  “你就像村兒裏離家出走,新進京的少女。”

  微笑聞言回過神兒來,連忙端正姿態,一把抓起男式公文包的提手。

  “對不起。我這就打起精神!”

  “但也沒有必要那麽軍紀嚴明。”

  “是。適當,適當。”

  真是相當慘烈的一段時間。

  整個實習期間,微笑突擊學習並熟練掌握了語言、業務、禮儀、時尚等各個領域,嚐盡了各種艱辛和屈辱,不覺間退去了許多稚氣。

  她身材高挑,清純的臉龐散發著知性的魅力。而且此刻,她並沒有穿著姐姐們穿過的舊衣服,而是身著一身知名設計師品牌的兩件套正裝,看起來無比地高傲完美。和一開始土裏土氣的著裝還有稚嫩的態度相比,有了很大的進步,可謂是“當刮目相看”。

  “哇啊,免稅店原來這麽大啊。”

  走在去休息室的路上,微笑努力不著痕跡地環視著四周。

  英俊愣愣地看著這樣的微笑,突然停下腳步,突如其來地問道:

  “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什麽?”

  “我給你買。”

  “呃!”

  微笑嚇得深吸一口氣,英俊似是很寒心地看著她,舒了一口氣,走向某處。

  他走進附近一家名牌珠寶店坐定,然後叫來了經理,點了一些東西,經理拿出陳列櫃裏被指定的幾種首飾,放在鋪著絨布的托盤裏,拿了過來。

  “你喜歡哪一個,選一下吧。”

  “什麽?”

  “快點,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浪費時間的吧。”

  感覺到有負擔是一方麵,再就是華麗的胸針都太漂亮了,實在難以選擇。

  “那個……不是,我……”

  見微笑支支吾吾,英俊的眉頭一皺,食指“噠噠噠”地敲著桌子,顯得特別不耐煩。

  “我選不出來!專務您幫我選吧!”

  “哼嗯。”

  不知是不是一開始就已屬意了,隻見英俊毫不猶豫地拿起一枚胸針。

  “這個很適合,就這個吧。”

  這枚胸針的形狀像個耀眼的太陽。

  也許是因為英俊為自己選的吧,那枚胸針看起來格外與眾不同。

  “給我錢包。”

  微笑從男式公文包裏掏出錢包遞了過去,英俊把信用卡和護照交給珠寶店的經理,解開了胸針的別針。

  “過來點。”

  微笑踟躕了下,微微挺起胸膛,英俊親手把胸針戴在了她的衣領上。

  呼吸交錯的瞬間,兩個人不知為何,有一種曖昧的感覺。

  “真漂亮。很適合你。”

  “啊啊,真的嗎?謝謝。”

  “這份恩情,你絕對不要忘記。”

  “是,是,那當然了。肯定至死不忘。”

  兩人一唱一和地開著玩笑,坐了沒一會兒,經理拿著英俊的信用卡和發票,還有裝著胸針盒子的購物袋回來了。

  “沒什麽其他要買的就走吧。”

  “好。”

  英俊從座位上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珠寶店,微笑三步並兩步地緊隨其後。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微笑正努力跟上他的腳步時,英俊突然停在原地。

  “啊,難道您忘了什麽東西嗎?”

  微笑驚訝地抬頭看著他,英俊的身體並沒有動,隻是稍微轉過頭,說了一句:

  “實習期間辛苦了。今後也繼續拜托了。”

  聽到意外的稱讚和鼓勵,微笑似是嚇到了,紅著臉回答道:

  “天呐,謝謝,專務。這話該我說才是,今後請多多指教。”

  “好。”

  英俊的眼神裏飽含滿意、信任,還夾雜著難以言明的悲傷,直直地盯著微笑的眼睛良久,繼續說道:

  “走吧,金秘書。”

  竟然叫我“金秘書”,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雖然感覺很陌生,但現在才感覺被認定是他的人了,心情特別好。

  微笑點著頭,用堅定的聲音回答道:

  “是!”

  兩個人步調一致,大步向前,午後燦爛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耀在他們的肩上。

  完

作者後記

  大家好,我是鄭景允。

  初版自2013年3月發行後,時隔五年,再次發行了修訂版,又重新和大家見麵了呢。

  過去的五年裏發生了很多事情,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當屬讀者朋友們的愛。

  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厚愛和支持,也因此《金秘書為何那樣》才得以製作成紙質書、電子書、KakaoPage限時免費、網絡漫畫等多種形式,我寫這篇後記的時候,這部作品也即將被拍成電視劇並進軍海外。

  這部作品仍有很多不足之處,能享有如此盛譽,我認為全都得益於長久以來給予厚愛和支持的讀者朋友們。謝謝大家。

  5年的時間裏,世界和我都發生了諸多變化,所以此次,為了使故事變得更加順暢,我創作時也格外花了心思。

  世界上無比珍貴可愛的孩子們、老公還有家人,以及

  一直給我力量,所以我也特別特別喜歡的姐姐們,

  黑乎乎、暖融融,最近變得有點懶的我的四腳天使貓咪,

  一直很可靠,很讓人感激的樸代理、紀次長,還有編輯部的家人們,

  熱情洋溢地鼓勵我,永遠值得尊敬和學習的KakaoPage的各位工作人員,

  不管別人說什麽,造就了今天的我的,讓人想念的秀珍姐姐,

  我最信任且最愛的,希望能一直走花路的我的朋友勝振部長,

  最後,還有寄予厚愛的讀者朋友們。在此,謹向你們獻上我的愛和感謝,還有百萬次吻。

  這部作品無論是創作的時候,還是修訂的時候,還是後來補充外傳的時候,我都覺得特別有意思。好像沒有其他作品像這個一樣,每次翻開都覺得很有意思。作為一名作家,能夠創造出這樣的作品,真的非常幸運,我也感到無比幸福。

  希望在讀者朋友們心中,這也是一部能夠讓人開心很久、心情愉悅的作品。

  再次感謝!

  茶香鄭景允

  201802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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