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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與情感)值得擁有 By 扇舞下的機鋒

陳小小の小註記:克莉絲多‧達什伍德×布蘭頓上校; 克莉絲多‧達什伍德×布蘭頓上校;女主穿越;瑪麗安雙胞胎妹妹

(理智與情感)值得擁有 By 扇舞下的機鋒 part 1

(理智與情感)值得擁有 By 扇舞下的機鋒 part 2

文案:
為了親愛的布蘭頓上校,給瑪麗安加上一個雙胞胎妹妹,一起長大,相同的長相,截然不同的性格。
私認為布蘭頓上校值得更好的。
作者AR本命。
原著+電影+作者腦洞。
CP布蘭頓上校。不蘇不白。溫馨甜文。
PS:沒看過原文不影響閱讀。O(∩_∩)O~

內容標籤:情有獨鍾 甜文 西方羅曼 西方名著
搜索關鍵字:主角:克莉斯多 ┃ 配角:布蘭頓上校,瑪麗安,埃莉諾 ┃ 其它:理智與情感,布蘭頓上校

第一章

  達什伍德一家住在蘇塞克斯郡的諾蘭莊園。莊主是亨利·達什伍德。他和前妻有一個兒子——約翰·達什伍德。他又和繼室生下了四個女兒,大女兒埃莉諾性子比較沉穩,二女兒和三女兒是一對雙胞胎,有著完全相同的長相和截然不同的性子——瑪麗安和克莉斯多,一個熱情如火,一個寡言少語,還有剛剛出生的小女兒,瑪格麗特。

  老達什伍德對他的女兒們十分關愛,並且前後為姐妹幾個請了好幾個不錯的家庭教師。老師們各有偏重,但是教學內容完美的涵蓋了一位元淑女要學習的全部科目。她們在諾蘭莊園的生活美好充實。

  大姐十幾歲了,她已經掌握了大多數淑女必備的技巧,尤其是在繪畫方面天賦卓著。她最近正在和家庭教師專門學習閱讀和寫信的相關技巧。雙胞胎姐妹們才剛剛啟蒙,只是開始學習一些簡單的拼寫和書法練習,鋼琴的彈奏和基礎繪畫也已經開始了。她們雖然是雙胞胎,但從著裝到舉手投足都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如果沒有人提醒,你甚至不會意識到她們有著完全相同的相貌。

  你永遠不能把這兩個孩子放在同一個房間居住,不然第二天早上你可能有幸看到房間裡所有東西被擺放的涇渭分明,她們總是擁有一種把東西等分為二的天賦。她們爭奪所有的東西,父母的關注、漂亮的衣服、耶誕節的小禮物,老達什伍德先生總是說:「她們分別出現的時候是兩個可愛的小天使,但是當她們同時出現,哦!天哪!」

  由於這樣的挑剔和比較,使她們從小就享有相同的衣物用品。當然,你永遠也別想要看到她們穿著同樣的衣服出現在一個場合,姐妹倆暗自攀比,卻又厭惡被別人歸結在一起比較。

  到了七八歲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區分變得更為明顯。瑪麗安顯得熱情活潑,自從她開始閱讀了,她就展現出對於美好事物的嚮往和憧憬,而學習同樣課程的克莉斯多卻顯示出了極端消極的態度,她從不暢想自己的未來,也似乎喪失了和姐姐爭奪東西的樂趣,她開始沉溺于莊園裡藏書豐富的書房。

  兩姐妹正式進入了互不搭話的階段,她們的生活非常忙碌,因為一位合格的淑女總是要學習非常多的科目:閱讀、禮儀、繪畫、手工、鋼琴、唱歌當然還有如何寫情書。如果出於個人興趣,那麼語言和騎術也是不錯的選擇。

  這個時候,瑪麗安對於鋼琴和歌唱的天賦開始受到了家庭教師的讚揚,而克莉斯多則表現的天資平平,僅僅是在禮儀方面挑不出錯來。大概誰都沒想到,這對姐妹會朝著一靜一動的方向發展。

  每天午後,克莉斯多偏愛在草坪上散散步,這樣既可以享受充分的陽光,又可以釋放飽受瑪麗安的琴聲摧殘的耳朵。要知道,在所有人成為鋼琴大師之前的日子裡,都會有一段讓人痛不欲生的基礎練習時期,另外,即使是再美的歌聲,在練習的時候也會受到唱跑調的威脅。

  克莉斯多漫無規律的在草坪上行走,這可能是除了書房之外她唯一享受的地方了,甚至當她再長大一些的時候,書房都將拒絕為她開放。

  在這個時代,受過良好教養的淑女應該是會念詩、會寫書信的,她們必須對各項才藝都有所涉獵,最好還有一門專精,但是讀書除外。大多數男人不會願意娶回一個可以和自己談論政治的姑娘。雖然,不是沒有才學出眾、堪比男子的姑娘,但最後的下場也無非是離群索居,孤獨終老。

  那就不談政治,做一個美麗的花瓶吧!

  她也確實是如此執行的,但在這之前,她希望可以讀完書房裡所有的書籍檔,這大概是她瞭解自己所在世界的最好的一次機會了。她雖然還是個孩子,但早已擁有成年人健全的心智。不說那些古英語的拗口和拉丁文的優雅,就是枯燥的哲學思辨也足夠吸引她坐在書房的地毯上,從日出到日落。 因為,她渴望知識。

  這一切在旁人的眼睛裡就不是這樣的了。甚至是僕人們都會在背後議論說,瑪麗安小姐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迷人的姑娘,但是克莉斯多小姐恐怕只能說是呆板守理了,畢竟她只知道在書房裡裝裝樣子,擺弄那些她永遠看不懂的書籍。

  隨便她們說去吧,克莉斯多也只能苦笑,這裡距離她生活的時代差別了三個世紀。雖然只是短暫的三百年,但卻是變革的三百年。在當下這個父系社會,女方只能依附男人生存,不做一朵羸弱的蕾絲花,又能怎麼樣呢?離經叛道?她就算外表是個孩子,但也絕對不會做出如此天真可笑的事情。

  在這個時代,要處死一個離經叛道、疾世憤俗的傻姑娘實在是太容易了。況且,她現在雖然精神上壓抑,但是物質上卻待遇良好,這就夠了。這樣多出來的一輩子,總歸還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想明白了這些,她就再也沒有和自己姐姐吵鬧的心思了。

  她喜歡莊園裡的草坪,雖然不減人工修剪的痕跡,但是綠茵茵的一片,也足夠喜人。午後散步可以算是她的保留項目。

  然而,這樣的時間也是短暫的。半個小時之內,她必須回到家庭教師的面前,然後練習鋼琴指法。神遊物外的接受那位刻薄的女教師對於她的嚴厲批評,同時聽她大力誇讚瑪麗安小姐。

  這一次也是一樣的。「克莉斯多!你又彈錯了。我充分懷疑,你只有彈基本音階的時候是沒有問題的。看看你的妹妹,她已經可以完整的彈奏一段進行曲了!」

  「抱歉。」克莉斯多回過神,無意識的對著樂譜進行練習,實際上她彈的既不用心,也沒有感情。但至少她擺出了一副十分專注的樣子,總算讓家教沒有辦法斥責她了。對方既然連她們姐妹都分辨不清,就一如她平凡的鋼琴技藝了。

  從古鋼琴到鋼琴是一個非常大的轉變,雖然很多大家都是用古鋼琴創作出不朽的作品,但是,對於學習現代鋼琴的克莉斯多來說,手感上堪稱千差萬別——琴房裡的這架鋼琴,按鍵上是沒有輕重間的千般變化的。再者,她作為一個學過鋼琴的成年人,理智上不應該和自己七八歲的姐姐以正長短,更麻煩的是,她還要提防自己彈奏出前世那些膾炙人口的練習曲片段,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索性就做個水準平平的笨學生吧,混過練習的半個小時,也就算大功告成了。克莉斯多垂下眼睛,勉強打起精神胡亂按動,在試著忽略掉一旁姐姐得意洋洋的小眼神,時間也就慢慢的耗掉了。

  她對待幾位家教的表現大多如此,只有面對一位來自法國的中年女家教的時候表現出不凡的興趣。那位家教教導的是禮儀,偶爾也會給姑娘們灌輸一些扮柔弱,說謊話的小知識,這一點一直是瑪麗安所不齒的,而克莉斯多秉持著左耳進右耳出的準則,不贊同,也不反駁。

  她只是看上了這位家教特有的國際背景,在努力學習禮儀的同時想她求教了很多語言方面的問題,在她的求學計畫裡,兩門外語是必不可少的——法語和德語精通了,也算是多一條門路了。

  晚上通常沒有過多的娛樂活動,姑娘們早早的回到了房間裡,洗漱休息。居住的方面,克莉斯多是一個人獨佔一件房間的,小瑪格麗特還在嬰兒房裡由僕人專門照料,大姐埃莉諾和瑪麗安同住,這樣雙胞胎夜晚就不會出現什麼矛盾了。

  不過姐妹的住處之間只有一牆之隔,不知道是處於什麼心態,房間的隔音效果非常糟糕。由於克莉斯多一個人居住,幾乎不會發出什麼響動。

  但隔壁的姐妹兩人幾乎不知道這個眾所周知的秘密。所以,每天晚上她的娛樂項目就變成聆聽隔壁兩姐妹富有特色的討論。埃莉諾是個好姑娘,她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對事情有了些成熟而冷靜的見解,她心地善良,性格柔和,雖然感情強烈,但也知道如何抑制她們。如果說克莉斯多和莊園裡的誰還能保持良好溝通的話,那絕對要算上她的大姐了。

  她和瑪麗安的關係也很好,有時候聽著隔壁兩姐妹的私房話,克莉斯多也算是稍稍瞭解了這個時代姑娘的內心世界。畢竟,在瑪麗安眼裡,自己這個妹妹是個無趣、木訥的討厭鬼。

  不是木訥,只是不能接受她的一些觀點罷了。克莉斯多默默的想著,然後在隔壁的對話聲中慢慢入睡。


第二章

  白駒過隙,短暫而節奏輕快的兒童時光很快一去不復返。具體的表現是——約翰·達什伍德先生已經開始和老達什伍德學習管理莊園的相關營生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莊園應該是由他來繼承的。他在年前娶回了一個美麗的妻子,雖然達什伍德太太對這個兒媳婦並不喜愛,但約翰似乎對此情有獨鍾,這個女人簡直就像是他的翻版,連個人親密無間,生活和樂。

  大姐埃莉諾已經完成了她所有的課程,就準備社交季的時候由長輩們引領進入社交的圈子。瑪麗安的才能在很多地方可以喝埃莉諾相媲美,她幾乎保留了童年時期的一切特質,聰慧靈巧,對一切事物抱有熱忱,對傷心和歡樂的事情都毫無節制。她慷慨大方,和藹可親,除了缺乏謹慎之外什麼都好,這一點和她的母親非常相似。

  而克莉斯多已經失去了窩在書房一整天的權利,好在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多數資訊。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雖然她在技藝方面低調的絕不輕易示人,誰都不知道她的實際水準是什麼樣的,但她藏藏掖掖的態度讓大家不對此抱有什麼期待。不過克莉斯多的手工活非常的嫺熟,偶爾也有些巧妙的構思,讓人可以誇獎一下。

  最小的妹妹瑪格麗特是個脾氣好、性格好的姑娘,她和克裡斯多並不親近,甚至對自己這個不輕易開口的姐姐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是她和瑪麗安的關係相當好,受到了她很多浪漫情感的影響,卻有因為年少而缺乏閱歷,在表現上略遜于自己的姐姐。她似乎對地理有很高的興致,最近一直做著到東方遊歷的美夢···

  命運總是殘酷無情的。在這一年將要結束的時候,老達什伍德先生的生命卻即將走向盡頭了。在病魔的折磨下,醫生斷定他不可能活的更久了,而他留給自己妻兒的所有家當也只有一萬英鎊。

  這位可親的父親在感覺到自己人之將盡的時候,就把約翰·達什伍德交到了窗前。他使出病中能夠使出的所有氣力,迫切的囑託兒子要照顧好自己的繼母和妹妹,讓她們過上舒適的生活。在得到保證之後,撒手人寰。

  父親死去,莊園易主。克莉斯多有理由相信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兄弟對於姐妹們不會有多少仁慈之心。然而達什伍德太太對此總是有一種盲目的信賴,她非常確信自己可以得到七千鎊左右的饋贈,即使實際的數目比這個少一點,也足夠她帶著自己的女兒生活的很富裕了。

  克莉斯多坐在沙發上,看著達什伍德太太由此展開遐想,並且非常自責自己過去用不公正的態度來看待約翰的行為。看起來,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將會持續了一段時間。

  事實卻是,父親的葬禮剛剛結束,姐妹們還沒有從失去最大依靠的失落中走出來。約翰·達什伍德太太就已經帶著孩子和僕人趕來了。儘管,她視線沒有跟自己的婆婆打聲招呼,但是誰也不能懷疑她來到這裡的權利,這裡已經屬於她和她的丈夫了。

  這個認知真是讓人沮喪。克莉斯多看著自己的母親和自己的大嫂暗地裡打著機鋒,但明面上誰也壓制不了對方。另一邊,大姐埃莉諾和約翰·達什伍德太太的弟弟——愛德華·費拉爾斯之間的戀情慢慢萌芽。

  這位愛德華先生是一個有紳士派頭的、令人愉快的年輕人。也許你還不知道紳士的確切定義,克莉斯多一開始也對此抱有十足的期待,但她很快總結出了紳士的全部內涵——首先,你要是個男士。其次,你不會給別人添麻煩。只要滿足了上述兩點,哪怕你是個遊手好閒的窮人,也可以成為一個『紳士』的。

  瑪格麗特在看書方面和克莉斯多兒時非常相像,可惜經過仔細的觀察,克莉斯多確定自己這個妹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看書的品質是值得沿襲的,不過自己的姐姐們似乎不這麼認為。只要瑪格麗特停留的時間稍長一點,她們總是會用各種方法吸引小姑娘的注意力。

  這是不希望妹妹步自己的後塵?克莉斯多對此嗤之以鼻。她雖然不再長時間的呆在書房裡了,但偶爾還是會照看一下瑪格麗特的。要知道,這個書房裡還有些少兒不宜的書。咳咳,男士的書房麼,你懂的。

  「我想查查尼羅河的位置,你們有沒有一本比較好的地圖?我姐姐告訴我是在南非。」克莉斯多靠在書房門口的時候,裡面兩個年輕男女正在攀談,看起來是愛德華提的話題。不過克莉斯多有些奇怪瑪格麗特的去向,小姑娘這幾天一直呆在書房。

  「哦!不···不對···她應該是搞錯了,我認為是在···比利時。」埃莉諾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答案。現在他們可以討論起來了,說不定可以談論很久。

  「應該是在比利時···不對吧···你講的是窩瓦河。」

  「窩瓦河的源頭應該是在···流到···」

  「溫布頓。」

  「沒錯,那裡生產咖啡豆。」

  果然,小姑娘憤憤不平的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兩個大人的根本目的是引出書桌下的瑪格麗特。好吧,錯怪他們了。克莉斯多想著,然後滿意的聽到瑪格麗特的糾正:「尼羅河的源頭是阿布希尼亞。」

  「是嗎?真有意思。」愛德華微笑著對小姑娘伸出了手:「你好,幸會,我是愛德華·費拉爾斯。」

  瑪格麗特非常高興有人把她當做一個大人,她伸出手來:「瑪格麗特·達什伍德。」

  其實還是個孩子啊。克莉斯多有些無奈的看著三個人溫馨互動的場面。這個愛德華還是可以湊活一下做姐夫的。她暗自點頭,在不驚動別人的情況下離開了書房,她並不像深交這位愛德華先生。

  克莉斯多最近在書房附近徘徊的時間增多了,因為達什伍德太太有了搬離莊園的意願,她們現在只能算是莊園的客人了。且走且看吧,她從走廊上的窗戶向外看去。草坪上,愛德華在陪瑪格麗特擊劍,愛德華似乎被不遠處什麼事物分散了注意,『腹部中劍』,他誇張的做出倒地不起的動作。

  順著他倒地的目光看去,埃莉諾微笑著站在那裡,似乎被他們的互動逗樂了。

  他們之間的氣氛非常的溫馨。而這時,一樓的琴房響起了父親生前最愛聽的鋼琴曲。如果說克莉斯多對於這位父親有什麼愧疚的話,那大概就是自己空有琴技,卻不曾為自己的父親好好彈奏一曲了。她太過擔心自己的不符合時代的舉止暴露,又太過羞澀於對外表達自己的情感,以至於終成遺憾。

  瑪麗安的琴技經過幾年的磨練已經非常出色了,現在演奏鋼琴曲已經變成了她宣洩悲傷的一種方式。她向來愛恨分明,無法抑制自己氾濫的情感,但在這樣一個時刻,即使是刻薄的約翰·達什伍德太太,也只能保有少許的寬容。

  晚上躺在床上,克莉斯多聽著自己兩個姐姐在隔壁討論十四行詩。看來愛德華平淡無奇的閱讀讓兩個姑娘都有些不滿意。她也發現,埃莉諾作畫的時候,愛德華都會聚精會神的觀看,但實際上他對此一竅不通。

  「如果和一個各種情緒性格無法和我吻合的男人在一起,我是不會覺得幸福的。他必須進入我所有的情感中去,同一本書、同一支樂曲,必須使我們倆一道入迷。今晚愛德華朗誦的時候是多麼無精打采、索然無味啊!我為你感到難受,他幾乎和克莉斯多一樣感情貧乏,而你卻忍受了這一切,聽著愛德華帶著那種無動於衷且冷淡的可怕的表情念出那些長長使我激動的發狂的美麗詩句,我簡直坐不下去了!」

  克莉斯多已經習慣了她們把自己和冷漠、貧乏之類冷色調的詞語相提並論。有些人的評論是可以無需在意的,因為她不可能和自己的姐姐們過上一輩子,所以她連沖到隔壁反駁的心思都沒有。

  她都可以想像埃莉諾何等的尷尬,在一個熱戀的女人面前講她情人的不足,即使是聖母都要惱怒了好麼。反正克莉斯多是沒有聽到隔壁更多的動靜了。

  她一直不看好瑪麗安的愛情觀,要想一個男人和她完全志同道合——人家從小學的又不是淑女技藝···按照她這個標準找男人,不是娘娘腔就是放蕩浪子。克莉斯多覺得瑪麗安這種粉紅色的愛情觀一定是被情詩荼毒的。情詩是甜蜜的毒藥啊!


第三章

  達什伍德家的幾個女人還是在莊園裡多停留了幾個月。一來這年頭的書信都是騎馬投遞的,速度上快不起來,另一方面,女士們自己也留戀著這個居住多年的地方。

  這幾個月裡,她們一直在對莊園裡的每一個地方依依不捨,長籲短歎。而克莉斯多則在哀悼這自己的優質生活一去不復返。她們不久就受到了來自達什伍德太太以為親戚的來信。

  寫信的人熱情洋溢,這位達什伍德太太的親戚表示,他可以為幾位女士提供一棟小房子設施齊全,並且帶有花園。

  更棒的是,房子在德文郡,遠離諾蘭莊園。從此達什伍德太太就不用面對自己刻薄冷漠的兒媳婦了。

  讓人擔心的卻是已經墜入愛河的埃莉諾,她向來自製,不需要別人為她擔心什麼。但不管怎麼樣,熱戀的情人分離也足夠讓人彷徨且痛徹心扉。

  克莉斯多一直徘徊在埃莉諾左右,盡力和她探討一些詩集什麼的。雖然她對此實在沒有欣賞的天賦,但閑的沒事加上聽得太多,她還是能背出幾句,說而出出處的。她希望分散埃莉諾的注意力,不讓她感到分別的痛苦。

  但顯然,她的想法是偏頗的,是一廂情願的。她設想的是牛郎織女從此分離的慘劇,而這在埃莉諾心裡卻不過是小別數日,她認為愛德華很快就會去德文郡來找她的。這種隱晦的情感很快被克莉斯多捕捉到了,她反省了一下自己愚蠢的自作多情,然後裝作自己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們這種盲目的樂觀是克莉斯多所不能理解的。不過她身邊只有這麼幾個女性,所以她不確定是不是這個時代的所有女性都會對男士的承諾抱有無條件的信任,並且對自身的魅力充滿自信。

  她們婉拒了約翰·達什伍德先生沒有誠意的挽留,甚至邀請約翰·達什伍德夫婦去她巴頓的新家做客。達什伍德太太本人對愛德華和埃莉諾的愛情非常支持,她也同樣對愛德華發出了邀請,無視了範妮(約翰·達什伍德太太)對於婚事的阻撓。

  在範妮看來,愛德華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他還會迎娶一位嫁妝豐厚、教養良好的妻子,一份光彩的職業。雖然愛德華現在對此不屑一顧,堅持喜歡埃莉諾這種貧窮而富有心計的姑娘,但很快他就會回心轉意的。金錢啊!有誰會不喜歡呢。

  在這樣截然不同的觀點之下,婆媳兩個人呢最後還是不歡而散的。達什伍德太太只帶走了兩個女僕和一個男僕,傢俱也依靠水運——那些亞麻織品、金銀餐具、瓷器和書籍、還有瑪麗安那架漂亮的鋼琴。

  約翰·伊德爾頓爵士的第一封信寄到諾蘭莊園以後沒有幾個星期,有關未來住處的一切已經安排妥當。達什伍德太太和她的女兒們也就啟程了。

  馬車不大,克莉斯多坐在靠窗的位置,她還是最後看了窗外一眼,隨著馬車前行,諾蘭莊園慢慢的變小,最後完全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同車的氣氛有些低迷,姐妹們各自想著心事,達什伍德太太面無表情。

  克莉斯多索性靠在車廂內的擋板上,在一晃一晃的車廂內睡著了。

  「克莉斯多,醒醒。我們就要到了。」大姐在她耳邊叫醒了她。

  「嗯···」她醒過來,感覺自己全身酸疼,當然不是馬車的問題,而是這路實在有些顛簸了。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鄉村的生活不需要完全恪守理解,至少克莉斯多覺得自己可以稍微熱情一點了。畢竟社交季決定人生走向麼。

  馬車進入了巴頓山谷以後,這裡的景色就讓人心曠神怡了。土地肥沃,林木茂密,牧草繁盛。順著山谷蜿蜒一英里多,她們到達了自己的新居。先來的僕人非常盡責的完成了打理的工作,門前的草地也被修繕整齊,看上去賞心悅目。

  作為住宅,巴頓別墅小了一些。當然,這是相對而論的。和諾蘭莊園想必,自然有極大的落差的。但如果只是和二十一世紀的建築比,雙層別墅,已經是非常好的配備了,誰還能要求更多呢?

  「這房子還需要修繕一下,不過要看我到時候還有多少錢。」達什伍德太太的審美功底是無法否認的,不過她是否能夠從一年的收入之中節省五百英鎊就是值得擔憂的問題了。

  克莉斯多看到了瑪麗安的鋼琴和埃莉諾的畫像,前者被安置在一個採光良好的窗戶邊,後者被掛在起居室的牆上。

  「那房間怎麼分配呢?」埃莉諾看著克莉斯多有些猶豫,她不確定這個一向不說話的妹妹是否能夠接受「或許,克莉斯多可以和瑪格麗特同住。你知道的,她已經到了要學習的年齡了,而我們卻無法再為她請來家庭教授了。所以,我的妹妹,做些什麼吧,教導她一些你所擅長的知識。我覺得我可以教導她繪畫,從素描開始,基本功總是很重要的。」

  「我教她鋼琴。」瑪麗安介面,當然,這也是最佳的安排了。

  「那我有什麼教的···你們不會是要我教她針線吧!」克莉斯多發現她們理所當然的點點頭,不禁鬱悶的扶額。「哦!天啊。這好像是母親的職責吧。」

  「媽媽要擔心家裡的收入,還有很多雜事,你怎麼還捨得用這種事情來煩擾我們可憐的母親呢?也是了,反正我們的妹妹總是不願意為這個家庭付出的。」瑪麗安皺著眉頭說道。

  克莉斯多沉默了一下,她看著大姐,希望她說幾句,不過她一直保持沉默。

  「我可以教她寫信。你們不能指望我更多了,針線這種東西還可以晚點教導的,文學素養早點學比較好。」

  「說的你好像真的懂這些。但我實在是懷疑你連古柏都不知道。」瑪麗安冷冷的說。

  這倒是讓克莉斯多有些詫異了:「你不會覺得我一直在書房裡睡覺吧。實在是太荒唐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古柏——有一血泉血流盈滿。神的道路奧秘難測。當你傾聽主的聲音···我以為我們閱讀的是同一本著作吧。」

  大家安靜了一秒。然後埃莉諾介面說「那麼,瑪格麗特有什麼建議嗎?」

  小姑娘鼓著臉搖了搖頭,其實她希望不要和克莉斯多學寫詩的,這個三姐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情感豐富的人。「沒有問題。我和姐姐睡一間房間。」

  「當然。」克莉斯多微笑著拍了拍瑪格麗特的肩膀:「我們會睡一張床的。這裡的晚上很冷,我實在不敢想像你一個人睡會不會凍僵了。」

  她沒有再理會自己母親和姐妹詫異的眼神。好不容易是到了鄉間,她也想通了,有點才華有什麼不好的,太平庸了到時候就追不到好男人了。

  她走上了樓梯,樓梯有些狹窄,是之前提到需要修改的部分。克莉斯多居高臨下的看了瑪麗安一眼,她從來沒有忘記,自己這個姐姐有著和她完全相同的面容。雖然很多人都已經快忘記這一點了,但大家很快都會想起來的。

  「克莉斯多,你一會兒要下來和我們一起整理房間。」埃莉諾在一樓喊道,而事實是,克莉斯多本人除了梳妝和衣服,幾乎沒有什麼行李。每月姑娘們的零用錢都不知道被她用到什麼地方去了。

  埃莉諾會花費很多錢來購買詩集,並慷慨的對自己的妹妹開放。瑪麗安會買一些樂譜,樂譜通常價格很高,她還偏愛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各種版本的一應俱全,十足的收集癖。就連瑪格麗特在兩年前開始領取自己的領用時,也會給自己添置幾條絲巾。

  只有克莉斯多,她的化妝品、衣物、首飾全部都是每年年初母親統一製作的。雖然足夠精美,但對於一個年輕的姑娘來說,不再外貌和詩集上花錢,絕對是不合群的一件事情。

  但其實克莉斯多也是個隱形的收集癖,雖然這一點她前世就隱約有了徵兆,但這一世由於沒有什麼娛樂設施,就被她發揚光大了。她愛好收集這一時代的蘸水筆和羽毛筆,那些精緻的筆頭和多變的墨水在她眼中遠比粉黛和香水可愛的多。

  她還結交了幾個貴族小姐做筆友。無論是哪個時代,貴族總是站的更高,看的更遠的。這些小姐們在倫敦偷偷的穿著只有男士才能穿著的褲子也不是什麼秘密,克莉斯多和她們分享的是一些她自己寫的政治評論和分析。

  在現實生活中她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談政治,但是筆頭上寫出來,通過那些小姐們介紹的代理人,層層代理之後,就沒有人知道報紙上犀利的評論出自一個十幾歲的姑娘。這樣既可以賺一些外快來滿足自己的收藏愛好,又不至於因為博學而無人問津。

  聰敏的做法。克莉斯多無數次為自己的這一做法自矜。雖然現在搬到巴頓,路途遙遠,要減少寫信的頻率,但她絕對會加大自己的產量,以獲取更多的利益,嫁妝在必要的時候也是籌碼。更何況她還希望給自己的姐姐妹妹賺一些壓箱底的。

第四章

  女士們一整天時間都在忙碌於整理和安置。即使女僕可以把整個房間都打掃的一塵不染,她們也沒有能力把書籍按照正確的順序拜訪。

  坦白來說,在諾蘭莊園的日子裡,克莉斯多除了鍛煉身體,就是學習和寫信,那些所謂的淑女技藝,她都秉持著——學會,但可以不運用的心態。她也不是沒有閱讀過埃莉諾的藏書,但那些讚美愛情和生命的故事是在不能讓她興起什麼興趣,三個世紀的巨大鴻溝啊,她不太能理解那些華麗文字之下所謂的真善美,雖然那些東西確實存在。

  她幫助自己的姐姐遞送一些書本。之前倒是沒有發現,埃莉諾的藏書量十分巨大,幾乎有三百多本,這可以佔據一面牆的位置,要知道,在十八世紀的大環境下,埃莉諾甚至可以被稱作很有才華的姑娘了。

  男士們不會明目張膽的鄙夷這樣的姑娘,但那些繼承祖產的男人通常缺乏足夠的品味和鑒賞能力,以至於,他們在言談之間就會把自己的無知暴露無遺。一個有思想的姑娘是絕對不屑與這樣的男士為伍的,所以大姐就被剩下了,不過好在有了愛德華。

  愛德華先生並沒有在他們定居巴頓的第一天趕來。達什伍德太太和瑪麗安甚至是瑪格麗特都對此作出了勸慰和一些猜想,她們認為愛德華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但是悲觀的克莉斯多卻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她並不希望再次挑起姐妹之間的戰爭,所以又一次保持了沉默。

  第二天的早餐剛過,她們的家務活就因為房東的到來而停止了。

  約翰·米德爾頓爵士四十多歲,人長得很標誌,他過去拜訪過諾蘭莊園,只不過姐妹們年紀都還小,甚至瑪格麗特都還沒有出生,對他的印象極其模糊。他看起來和顏悅色,舉止和在信中表現的一樣熱情洋溢,他細心的帶來了很多生活用品,非常實用,看得出,他對她們的生活是否舒適感到了牽腸掛肚。他滔滔不絕的表達自己熱切的願望,希望和她們和睦相處,並勸說她們,在她們在尚未安頓好自己的家之前,可以到巴頓莊園去吃飯。

  送走這位熱情的爵士的時候,克莉斯多注意了一下姐妹們的面部表情。瑪麗安的笑容已經有些僵硬了,她的這位姐姐似乎有些厭煩來自對方的善意,哪怕這只是一些客套而已。

  瑪麗安的身上有著一種非常吸引人的美德,你可以從她明亮的眼睛裡看到她愛恨分明的炙熱情感,而你在克莉斯多的眼睛裡,永遠看不到什麼波動。所以瑪麗安討人喜歡,所以克莉斯多被人遺忘,這都是有原因的,當然,這對姐妹估計也都樂在其中就是了。

  她們似乎有些低估了來自巴頓莊園的熱情,原本以為只是客套而已,但晚餐的時候,莊園的僕人又送來了一些也為和大框的蔬菜水果,甚至還有報紙!

  我的天啊。克莉斯多一點都不想看到自己寫的那些政治評論,她必須照顧這個時代的特性,所以有些東西寫的實在不算犀利,但似乎這裡的男士們非常贊同她的觀點,所以她的文章總是在顯眼的版面上。想想那個愚蠢的筆名吧,齒輪。

  姑娘們在莊園裡都是被按照淑女標準來培養的,報紙上的那些政治類讀物通常是被禁止閱覽的。她們圍在一起,你還能看到瑪格麗特纏著瑪麗安給她念報紙,她們的關係實在不錯。

  達什伍德太太對這些讀物倒是沒有什麼興趣,但她也不禁止自己的孩子閱讀。似乎在她的教育字典裡,孩子們這麼優秀,都可以找到自己的真愛的。或許,除了克莉斯多這個陰沉的姑娘?克莉斯多有些悲觀的揣測了一下,然後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樣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看來晚餐有著落了。」克莉斯多看著地上無人問津的野味和新鮮蔬果。野味這種東西,她一直是百聞未見,嚮往的很啊。想想這些日後都屬於保護動物的野生動物被擺上餐桌,這絕對是十八世紀特有的福利啊···呃,或許想到英國料理的暗黑程度,她不應該對此抱有什麼希望?

  「為什麼你總是想到一些庸俗的吃喝呢?難道你沒有看到這些報紙麼?慷慨的米德爾頓爵士啊!這些報紙上的內容寫的真是深刻透徹。」瑪麗安從報紙的字裡行間分給了克莉斯多一些注意力,然後怒斥自己妹妹的庸俗品味。

  呵呵。克莉斯多無話可說,她對廚房趕來的女僕指了指地上的食物,「瑪麗,可以幫我們烹製一下嗎。這些東西看起來很不錯啊,都是慷慨的米德爾頓爵士送來的。」

  達什伍德太太一家最後在豐厚的午餐中決定,第二天拜訪巴頓莊園,去問候一下今後的鄰居,那位慷慨的莊園主人。

  巴頓莊園的別墅約有半英里。女士們來的時候曾經經過這裡,但莊園被小山遮蔽著,從家裡是沒有機會目睹它的全貌。莊園富麗堂皇,主人的生活雅致,他們家中賓朋不斷,對外交往也比鄰裡的任何家族要多,也算是遠近馳名吧。

  約翰爵士在大門口迎接了達什伍德太太一家人,他真心誠意的歡迎他們來到巴頓莊園,看上去是一定要讓這一家人受到賓至如歸的溫暖了。

  他在引領姑娘們走向客廳的時間裡,給達什伍德一家人簡單的介紹了附近的狀況。尤其提到了最近附近沒有什麼英俊的男士來接待他們,只有他的一位特殊的朋友,他並不英俊也不年輕,迎接的陣容比較寒酸,不過這是時間不對,他向姑娘們保證,再過一段時間,舞會可以排滿她們的生活。

  克莉斯多下意識的把那位特殊的朋友定義為了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而按照這個情況來說,附近的男士恐怕都不容樂觀。難得的是,從瑪麗安的表情來看,她也對此不抱有希望,只是客套的點了點頭。

  約翰爵士的愛好是打獵,他也經常結交一些熱愛打獵的朋友,從他送來的野味來看,這位先生的技巧堪稱嫺熟。而米德爾頓夫人愛好就是看護孩子,她似乎可以再莊園裡面陪著自己可愛的孩子們呆上整整一天。

  米德爾頓夫人的母親詹甯斯太太是個上了年紀的胖女人。她愛打聽事,也愛主持正義,或許還要加上一條打聽家長里短,八卦消息。這從她開口說的幾句話裡就只管的體現出來了。

  她在飯還未吃完時,就講了許多婚外戀之類的趣事,她還希望達什伍德小姐們不要把心留在蘇塞克斯郡。姐妹們都被說的有些窘迫。

  這個時候應該由達什伍德太太來圓過這些話,大小一些促狹和尷尬。但當克莉斯多把目光看向達什伍德太太的時候,她孩子啊和一直沉默著的米德爾頓夫人攀談。

  她的動作一時掩蓋了瑪麗安對埃莉諾投去的同情,並且很不幸的被一直注意著她們的詹甯斯太太捕捉到了。

  「哦,親愛的克莉斯多。我發現你有些內向啊。姑娘內向也是一種品德。你和瑪麗安這對雙胞胎從小到大一定有很多趣事吧,你願意和我們分享一下嗎?」

  「是的,我想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我和瑪麗安是完全不同的興致,雖然我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但似乎從小我們就沒有穿過完全相同的衣服···」

  「那這是為什麼呢?」

  「這或許就是天□□。話說回來,我們姐妹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人都會忽略我們是一對雙胞胎的。時間一長我們都有些淡忘了了,感覺就像是相差一歲的姐妹兩個了。」

  克莉斯多打了個哈哈,她對於長輩總是有些方法的,她不希望話題被引到什麼尷尬的地方,然後讓大家都很難看。畢竟瑪麗安是不會收斂自己的脾氣的,如果她又什麼衝突的地方,不熟悉她的人只會覺得達什伍德一家沒有知恩圖報的品質——要知道,這座鄉間的房子就是由他們慷慨提供的。

  「真是狡猾的姑娘。你這是在暗示你的姐姐看起來比你大一歲麼?」

  瑪麗安皺了皺眉。事實上克莉斯多也在心裡皺了皺眉。為什麼這麼大陸化的談論也會被瑪麗安厭棄,心高氣傲是好的,不知所謂就有些可笑了。難道一些適當的恭維會讓自己的姐姐感到這麼不適應麼!

  或許就算是她們談論天氣,瑪麗安也會覺得這太單板僵化、缺乏活力什麼的!自己和這個雙胞胎姐姐是在是不對盤。

  克莉斯多打起精神陪詹姆斯太太聊天。事實上,這種談話甚至不需要她表態或者發表評論,只需要在話題出格之前稍稍提些別的,就可以控制好談話的進度了。看起來詹甯斯太太也是難得找到這麼好的話友,她半傾這身子,恨不得坐在克莉斯多身邊。

  不得不說,克莉斯多的這項——『中年婦女之友』的技能讓達什伍德姐妹甚是詫異,瑪麗安最後還是忍不住這麼奇怪的氣氛,她猛的站了起來。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或許我可以給你們彈一下鋼琴。我注意到這裡的鋼琴非常奢華。」她乾巴巴的補充道。

  相比之下,詹甯斯太太的贊同就好像背景音樂一樣被克莉斯多忽略了,直到她聽到那句:「克莉斯多是你的雙胞胎妹妹,應該也是很擅長這項活動的吧。」

  她把彈鋼琴稱作『活動』,這暴露了一定的教養問題。克莉斯多覺得這位太太有些像是一個未來跳廣場舞、隨時願意為你介紹物件的大媽。這麼想完全貼切,甚至有些親切了。所以她從開始到現在完全沒有被詹甯斯太太的『豪放』打擊到。

  她並不介意展示自己的鋼琴技藝,因為在父親死後的幾個月裡,她還是用了一些時間來熟練指法和樂感的。

  「我的榮幸。」她行了個禮節。                    


第五章

  樂章從指尖傾瀉而出,或許是雙胞胎的天性,瑪麗安毫無阻塞的在琴聲中開始了她的演唱。她的歌聲澄澈,從聲音中就可以聽得出這個姑娘對於生命的熱愛。克莉斯多的琴聲不快不慢,與之完美的融合,她的琴聲總是有一種憧憬,這和她平日的悲觀略不相稱。

  這是可以理解的,絕望的人總是覺得,下一刻或許會稍微好一點,於是也就失去了離開人世的勇氣。人總是有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的,也幸虧是這樣的本能,克莉斯多的人生道路越來越寬敞了。

  客廳裡的人慢慢的安靜下來,不復一開始的不經意。姐妹合作的結果出乎意料的優秀。達什伍德夫人和埃莉諾本來有些擔心的眼神慢慢的化作驚喜。事實上,這絕對是兩姐妹第一次合作,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一曲將終的時候,克莉斯多抬頭,一個男人進入了她的視線。她的手尚且在琴鍵上按動,眉頭微挑。

  怎麼說呢?來人和她的想像略有不同吧,不是她想像中——戴著假髮,略胖的中年男人,而是以為氣質沉穩的獵裝男人。男人的眼睛中閃爍的是對震驚。沒錯,如果克莉斯多沒有看錯的話,從自己抬頭開始,男人就從懷念變成了震驚。

  她的唇角勾勒了一個略帶嘲諷的弧度,轉瞬即逝的。雙胞胎總是讓人驚訝吧,如果一個是有什麼美好回憶的話,兩個人就是驚嚇了。希望這位男士不是那種軟弱的,只知道玩替身遊戲的男人吧。

  樂章終結,人們從琴聲中醒來,聆聽著報以熱烈的掌聲。

  克莉斯多再一次恢復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狀態。她總是像個充電木偶,有電的時候願意動一動,沒有了能源,就像是一般的木偶一樣,在陰暗的角落裡慢慢腐爛。這個時候,她和瑪麗安之間是非常好分辨的。因為瑪麗安永遠洋溢著活力和激情。

  「布蘭頓,來看看我們美麗的鄰居。」約翰爵士看到了站在門邊的布蘭頓上校,他熱情的走上去,和上校握手。

  「真可惜你來遲了,沒有聽到瑪麗安的歌聲和克莉斯多的鋼琴演奏。」

  瑪麗安和克莉斯多站起來行禮。達什伍德家的姑娘在禮節上是沒有什麼差池的。

  布蘭頓上校回禮。他的目光在姐妹兩個之間簡單的掃過,不帶有任何的冒犯和審視,然後略帶恭維的說「確實非常遺憾。」

  「這是我的好友,克裡斯多夫·布蘭頓上校。東印度的老戰友。天底下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這絕對是富有約翰上校特色的人物介紹了,不過也可以從中看出兩位男士的熟悉關係。

  布蘭頓上校似乎不怎麼習慣這樣的誇獎,他微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僵硬。女士們再一次行禮。他也謹慎的回禮了。

  「你去過東印度群島?」瑪格麗特充滿好奇的看著上校,哦,差點忘記了,她真是對世界地理充滿樂趣的時候。小姑娘鍥而不捨的問道「那裡是什麼樣子的。」

  「空氣辛辣。」上校從到瑪格麗特的耳邊說,不過他的音量是所有人都聽得見的。一個對孩子的玩笑,一個不錯的回答。

  小姑娘真是好奇的年紀,這樣的回答看似巧妙,卻完全不能得到滿足她的好奇。不過也是,戰爭總是伴隨著流血犧牲的。雖然,以英國的國力殖民並不能完全作為戰爭,但這各種的殘酷是沒有必要對一個孩子說的。作為一個軍人,你要人家描述什麼風土人情,也未免太過於強人所難啦。

  人們善意的笑了笑,談話繼續下去。

  「該你了,埃莉諾。」詹甯斯太太笑著看向大姐。她並不像放過任何一個瞭解這些年輕姑娘的機會。

  一直是這樣的。在達什伍德家,克莉斯多是從來不說話沒有麻煩,瑪麗安是惹了麻煩有埃莉諾圓場,而到了埃莉諾,哦!可憐的埃莉諾,達什伍德太太並不擅長説明自己的女兒轉移話題。

  「詹甯斯太太。您這樣可就不貼心啦。」

  「哦,我們的克莉斯多有什麼別的想法嗎?」

  「當然不是了。只不過,您的建議是一定要大姐和我在琴藝上分個高下嗎?要知道,我的琴藝是絕對比不上我姐姐的呀,您這樣實在是···」

  克莉斯多不得不做了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她這一表現可把從小一起長大的瑪麗安弄得狠狠的打了個寒顫。

  有什麼問題嗎,姑娘總是要善用自己的天賦,這樣可以得到很多的幫助,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偶爾耍耍性子不妨礙禮儀,能夠讓別人失去戒心,甚至是自己的一種保護色。反正她是絕對不走冷豔高貴路線的,不然萬一遇到什麼糟心事,還不得憋在心裡一個人難受啊。

  「哦,看看。我們的克莉斯多有意見了。好啦好啦,你姐姐的琴藝比你更高超,還真是小姑娘脾氣呀。」詹甯斯太太被這個理由勸服了,不然說不準會說出什麼促狹的話來,讓克莉斯多猜猜——說不定她會再提F先生呢。

  聚會很順利的進行下去。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這位布蘭頓上校也參與到哄詹甯斯太太的行列中來了。這位元看起來相當的體貼,總是説明話題順利的進行下去,姑娘們有什麼說法他也回應著,讓克莉斯多輕鬆了不少。

  總算沒有出現任何關於姐妹們情感生活的問題了。也因此,這位布蘭頓上校成功的把克莉斯多的好感度刷上去了。

  達什伍德一家一直到日落西山才離開了莊園。回家的路上,一家人坐在馬車裡,瑪麗安對瑪格麗特發難了:「亂猜的事情還到處亂講。」

  「是你說的啊。」

  「我什麼都沒有跟你說。」

  「反正他要來的。」

  「這種事情不能隨便亂說。」瑪麗安嚴厲的說道。車廂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們的對話中。

  「大家都在說。」

  「只有詹甯斯太太在說。」

  「我需要提醒一下嗎。我們住的地方是由約翰爵士友情提供的,我們對人家應該客氣一些,保持應該有的禮貌。瑪麗安,你這樣的語氣實在是有些問題,還有你今天的禮儀。」克莉斯多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如果不是姐姐不省心,她今天也是可以不開口和詹甯斯太太掰扯的。

  「我喜歡詹甯斯太太,她喜歡談話,而我們從來不談話。我甚至都不知道克莉斯多是這麼能說會道的,天曉得,她對我幾乎都不怎麼說話。還有你也是,瑪麗安。」瑪格麗特反駁。

  「想不到話題,就說天氣。天氣是最安全的話題了。」埃莉諾說,她沖著克莉斯多笑了笑「F什麼的你們千萬別說了,多虧了克莉斯多。」

  「沒錯,但是克莉斯多,你也別忽略了和你姐姐妹妹的溝通,你彈鋼琴不錯,而我們也一直不知道。」達什伍德太太總結陳詞,截斷了姐妹幾個即將脫口而出的反駁。

  這樣正好。如果談話進入了吵嘴的階段,克莉斯多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並不像做個『天真可愛』的十六歲姑娘,真的吵起來了有違她一貫的風格。

  靠窗坐的瑪麗安看上去還有話說,被禁止之後,她氣呼呼的看向車窗外。車窗外有什麼呢?只有無盡的夜色。

  克莉斯多總結了一下今天的表現。在這個時代,再怎麼謹慎自己的言行也是不為過的。她今天做的不算出格,但有些地方可以再圓潤一些。

  這位布蘭頓上校不知是何方神聖,看起來沒有問題,各方面堪稱完美,但是沒有他具體的背景經歷,克莉斯多還是理智的保留意見。

  不過,相信詹甯斯太太和約翰爵士很快就會告知姑娘們他這個朋友所有的資訊的。他們兩個可都是熱衷介紹朋友的人啊。                    


第六章

  鄉間午後明媚的陽光並不炙熱,達什伍德家的姐妹們決定到湖邊收集一些蒲草用來編織籃子。湖泊是在巴頓莊園的內部,詹甯斯太太和達什伍德太太坐在小山坡上野餐,居高看護著孩子們勞作。不知是處於什麼心態,那位布蘭頓上校也和她們在同一片蒲草中。

  現在的她們可不是諾蘭莊園的養尊處優的姑娘啦。你經常可以看到埃莉諾對著帳本歎氣,那是因為幾百鎊對於普通人家來說是很多了,但是對於曾經生活優越的達什伍德一家來說,還是有些拮据的。甚至,有時候她們不得不放棄食用牛肉,而選擇一些其他的肉食。

  看看,這就是生活所迫了。她們原先編織籃子只是娛樂,材料也是早早的由僕人準備好的,並不需要小姐們親自動手,當然諾蘭莊園也並沒有蒲草就是了。過去那樣的活動被稱為愛好,而現在的才是生活。

  克莉斯多是不介意在這個還算不錯的天氣從事這樣的活動的。這有些類似于當年學農的樣子,甚至還要輕鬆一點。她們並不需要很多蒲草。確切的說,只要一捆就足夠使用了。就當是一種運動吧,畢竟十八世紀的醫藥也不算很發達,那些體質很差的小姐們,一場普通的感冒就足以奪取她們的性命了。平時多鍛煉一下,是最好的選擇。

  姑娘們戴著草帽和黑紗,稍稍阻隔一下頭頂的陽光。即使天氣並不炎熱,做一些採集活動也是要出汗的。瑪格麗特的心情不錯,她在男僕的幫助下也收集了一捆蒲草,已經乾枯的蒲草稍作處理就可以用來編織了。對於小孩子來說,這更像是一種遊戲。

  她的姐姐們就沒有這麼好運了。埃莉諾手邊已經有一小堆蒲草了,但她的手也因為折斷草莖的動作而變得通紅。克莉斯多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她已經積累了很高的一捆草了,她其實沒有什麼這方面的經驗。但至少,她知道割草要用工具,為什麼割草不用小刀呢?都說了是『割』了啊。

  她結束了手頭的工作,把一捆草遞給了男僕,然後把自己的折疊刀交個埃莉諾:「埃莉諾,我覺得你應該借助下工具。我的完成了,你用起來吧。」

  埃莉諾接過小刀。她下意識的看向不遠處的瑪麗安。她似乎有些急躁了,然而蒲草是有韌性的,即使已經乾枯掉了的蒲草,你不用巧勁或者利器的話,折斷它們也是要花費一些力氣的。瑪麗安的性格就決定了她對於這項活動的厭惡。

  這個時候,第一個站起來的克莉斯多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想我的蒲草已經足夠了。」她頷首,然後走出草叢。

  千萬不要指望她幫你們一起完成任務,姐妹友愛有很多表現的手法,而這一種並不在克莉斯多的字典裡。連工具都不知道要攜帶,這種愚蠢要怪誰?

  不過克莉斯多也知道這樣離開自己的姐姐不好,她抿了抿唇,在眾人的視線中走向瑪格麗特。「玩累了吧,我帶你到山坡上休息吧。」她走過去拉住妹妹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湖邊。

  「瑪麗安,你用小刀來割吧。」埃莉諾把小刀遞給瑪麗安「我這裡馬上就要完成了,你用這個可以加快速度。」埃莉諾總是照顧自己的妹妹的,她也願意為此犧牲更多的時間呆在太陽底下。

  「克莉斯多,我們就這樣走啦?不留下幫忙麼?」瑪格麗特幾步一回頭的看著湖邊的兩個姐姐。不過這次,她和克莉斯多手牽著手,也算是難得的經歷了。姐妹攜手,向小山坡上走。

  「布蘭頓上校好像也有把小刀,這樣的話,我留在那裡,三個人兩把刀反而尷尬。如果這位上校足夠紳士的話,我覺得她們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務了。」

  瑪格麗特回頭,果然,湖邊的布蘭頓上校已經走到了埃莉諾的身邊,他似乎遞出了什麼東西,埃莉諾接過。似乎對布蘭頓上校微笑了一下。隨後布蘭頓上校無聲的離開。

  「克莉斯多,你猜的好准,你怎麼知道的。」瑪格麗特在小山坡上大呼小叫著。克莉斯多不得不放開了她的手,一面被她帶的失去平衡。

  「你也可以注意到。瑪格麗特,雖然你所有的課程裡都沒有這方面的教育,但是你要記住,所謂的注意不是直直的瞪著別人,你要學會掃一眼,就記住一些細節。」

  「你還是沒有說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克莉斯多不厭其煩的和她解釋,畢竟她對於孩子都沒有什麼抵抗力,再加上這是自己的妹妹,還不算是個熊孩子。「首先,他是上校。這不只是一個稱謂,他是軍人,看性格,他是個沉穩的人,也可以判定為謹慎。約翰爵士說他喜歡打獵,那麼除了馬匹,獵槍和獵狗,一把小刀是必須的。最後,他向我們行禮的時候,小刀就在靴筒裡,刀柄是露出來的。」

  「啊!好厲害。克莉斯多你這麼厲害,平時為什麼不說話呢,再說,你和詹甯斯太太聊的也很熱烈啊,你看你都不和我聊天。」

  克莉斯多的心被小姑娘故作委屈的表情狠狠擊中。她一直無法抵禦這種孩子的可愛。之前在諾蘭的時候,她還可以借冷漠保持距離,最近一家人住的那麼近,她是越來越保持不住了好嗎。她就是很喜歡小孩子啊,只要不熊,她都很樂意滿足小天使們的愛好的。

  「我以後會多和你聊聊的。我們晚上是在一個房間的。」

  小姑娘被暫時的安撫了。她們已經走到小山坡上,剛好詹甯斯太太對山下的人揮手,「編再大的籃子都足夠了,回來吧姑娘們。」

  達什伍德太太看到已經走上來的兩個姑娘,有些責怪的說:「你們都不和姐姐一起完成採集。」

  「我們的量已經足夠了,再說還有布蘭頓上校幫忙,克莉···」克莉斯多按了按瑪格麗特的手,示意小姑娘不要說下去了。好在,瑪格麗特對這個最小的姐姐還有所敬慕,又或者她是吸取了前兩天宴會上口無遮攔的教訓,倒是沒有不顧勸阻的把克莉斯多的話在重複一遍。

  另一邊,布蘭頓上校回到巴頓莊園裡。熱愛打獵的他正和約翰爵士一起保養槍支。作為一個好的獵人,每一項配備都要盡可能的精益求精,而獵槍則是獵人最好的工具。

  從槍管到准心,布蘭頓上校專注的擦拭。直到約翰男爵開口:「有人說你看上一個人。我本來以為是瑪麗安小姐,又或者是克莉斯多。她們是雙胞胎,看起來簡直和伊莉莎長得一模一樣。」

  「事實上並沒有。」

  「你正值壯年,這樣子有何不可。」老爵士促狹的說:「你看上她,是她的福氣。那麼是哪位姑娘,我猜測是克莉斯多。」

  「為什麼會這麼猜。」布蘭頓有些困惑。從他的角度來看,無疑哪位瑪麗安小姐和年輕時候的伊莉莎更像,同樣的熱情洋溢,而克莉斯多雖然也有著相同的長相,氣質上卻有些說不出來的沉靜。

  「顯然,克莉斯多小姐在宴會上更加的活潑健談,哪位瑪麗安姑娘幾乎不怎麼說話,看上去比較內向。不過她們雙胞胎的合作演奏完美無缺啊。」約翰爵士非常自然的說。畢竟在之前的宴會上,配合詹甯斯太太聊天的主力就是克莉斯多。

  布蘭頓上校一方面覺得老友的判斷出錯了,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同樣參加了那天的宴會,克莉斯多小姐的表現堪稱完美。畢竟詹甯斯太太的『健談』是遠近有名的。一般能和她談的來的姑娘,基本是刻意討好,或者生性促狹的姑娘。

  這位克莉斯多小姐卻做的恰到好處。她表現出來的完全是個正天真的小姑娘,對那些事物好奇而懵懂。但無疑,她的每一次提問都有效的制止了一些不合時宜的玩笑。有的時候,布蘭頓上校本人來陪詹甯斯太太聊天,都會被她的玩笑弄得尷尬。

  那次宴會卻幾乎沒有令人尷尬的話題,完全是賓主盡興。這就不能不歸功於克莉斯多小姐的智慧了。不讓人反感,又是悄無聲息的。要不是布蘭頓上校作為軍人的嚴謹和之後的一些思索回憶,幾乎也忽略了這些細節。

  「我沒有再次戀愛的打算。」布蘭頓上校專注在槍支上,不再搭話。

  那天的宴會上,當他看到瑪麗安小姐的面容,聽到她動人的歌聲時,他以為他即將再次墜入了愛河。但是,在他還沒有來得及心跳加速、深陷其中的時候,彈琴的那個姑娘——完全相同的面容,還有一個清淺的好像是錯覺一樣,轉瞬即逝的嘲諷笑容,就像是當頭潑下的一盆冷水。

  甚至有一瞬間,他覺得,他的心動完全被那位彈琴的姑娘察覺了,她在警告他不要對她的姐姐抱有什麼想法。那個瞬間,所有的熱情瞬間熄滅。當然,只是錯覺罷了,但不可否認的,布蘭頓上校並沒有陷入熱戀,發生什麼一見鍾情的事。理智,回歸到他的身上了。

  當他仔細聆聽演奏結尾的時候,他發現克莉斯多的琴聲流暢從容,富有生機,堪稱完美。更加覺得自己之前看到的都是錯覺了。人家小姐應該是非常專注的在彈奏,不會有空做出什麼『警告』的。大概是他一下子兩張相同的臉,有些過於驚訝吧。

第七章

  之後,姐妹幾個留在小山坡上享受了一個還算愜意的午後。她們三三兩兩的交談,談論天氣或者是一切小道消息。克莉斯多終於可以悠閒的享受陽光美食,因為詹甯斯太太一直拉著達什伍德太太交談著。她們一直待到四點半左右,陽光漸暗,姑娘們再次趁著馬車未到自己的小別墅。

  「克莉斯多,你說我用那些籃子編制一些什麼比較好,我要編多大的籃子,能染色嗎,我覺得···」

  「瑪格麗特,你別問了,說來說去的,我頭都疼了。」瑪麗安打斷了小妹孜孜不倦的提問,然後不滿的看向克莉斯多說:「你看別人都沒有要回答你的意思,多麼驕傲的克莉斯多啊,她永遠不會留下來幫幫她的姐姐,一點基本的禮儀都沒有。」

  「···」克莉斯多沉默,雖然她總是可以說出些什麼來反駁瑪麗安的,但她卻沒有這樣的興致。女人為難女人,然後做一些無意義的爭吵,是最最無聊的事情,浪費精力,也浪費短暫的青春。

  「什麼啊,瑪麗安,你怎麼這麼說,克莉斯多明明是為你們著想的。」瑪格麗特有些不滿克莉斯多被誤解了。

  其實,何必呢!克莉斯多被吵得有些頭疼,再加上一邊的達什伍德太太也沒有插話,索性就把這個話題結束了吧。

  「瑪格麗特,我給你將一些關於編織的事情。」既然,她沒有理會瑪麗安的單方面質問,並且轉移了瑪格麗特的注意力,那麼這一次小小的衝突就結束了。

  馬車車廂裡傳來克莉斯多不算大聲的解說。她總是可以說的有條有理,說道染色的版塊的時候,還介紹了一些不同的染料,就好像她曾經親自嘗試過一樣,而事實上,她固然編過籃子,但對於染色就一竅不通了。

  說道有意思的地方,埃莉諾也插幾句話來補充一下,氣氛很快就熱鬧起來了。生悶氣的就變成瑪麗安一個人。除此之外,或許還要算上一個寵著瑪麗安的達什伍德太太。

  克莉斯多知道自己今天的作為不算很友愛——拋下自己的姐姐,獨自休息什麼的,往小裡說,只不過是疏忽了一下,但是如果往大裡說,那就是她缺乏一種淑女的風範了。然而,她並不是一時意氣而這麼做的,她是考慮到了那位布蘭頓上校。

  她也想試探一下,這位男士對瑪麗安是否有什麼企圖,畢竟他某一瞬間的失態是被她看在眼裡的。作為一個妹妹,她和瑪麗安的關係並不好,但不代表她不在乎瑪麗安。她猜測她們姐妹的臉可能和上校的某位故人相似,所以她的瑕疵可以幫她率先出局,以便有更多的時間揣測布蘭頓上校的人品。

  就比如之前的愛德華先生。因為知道了他是牛津畢業,又是達什伍德夫人的弟弟,沒有不良記錄,所以克莉斯多是願意和這位先生點頭問好的,而布蘭頓上校的底細,她還期待著要知道呢。

  主動提問是最下乘的,有時候你想知道一件事情的答案,只要耐心一點,在恰當的時間稍加引導,自然是有人願意告訴你的。

  這個機會很快就到來了。又是一個碧空如洗的午後,詹甯斯太太在巴頓莊園招待大家下午茶。達什伍德太太的姑娘們自然還是這場宴會的主力。到了莊園之後,她們在發現另一位客人是布蘭頓上校。兩邊各自行禮之後,就坐下攀談了。

  克莉斯多帶了自己製作的小飾品,分享給巴頓莊園的主人們。她認為,即使別人不以施恩者的身份出現,從不提到廉價出租自己房屋給達什伍德家的事情,作為受益者,也是要保持禮節和一定的感激之情的。更何況,詹甯斯太太還總是招待她們,無論這是不是出於她的個人愛好,無論她是不是想要介紹布蘭頓上校給她們,這都是值得報答的。

  「哦,克莉斯多,這面具真是可愛。」詹甯斯太太看起來也是喜歡克莉斯多的手藝的。她這次帶來的是一些羽毛和綢帶拼成的半臉面具,華麗不足,但精緻有餘,最重要的是,這個成品顏色沉靜,比較適合詹甯斯夫人的年紀。

  「這是我和埃莉諾一起完成的。我們可是琢磨了很久,才完成的作品。」

  埃莉諾並不擅長和詹甯斯太太這樣的人交談,這次的主力還是克莉斯多。鑒於,克莉斯多還別有用心的想要打聽到一些別人的過去,所以她這次周旋的更加仔細了。

  很可惜,詹甯斯太太並不是那種聽得懂機鋒的人,即使克莉斯多努力的點題,後者卻總是大大咧咧的忽略過去。她又不可能說的太明顯,要知道達什伍德太太就坐在一邊呢,所以,談話一直沒有什麼進展。

  不遠處的瑪麗安和瑪格麗特似乎已經忘記了幾天之前的不愉快,她們正湊在一起玩投球遊戲。這個遊戲有些類似于現世的保齡球遊戲,看誰推到的瓶子多,誰就是勝者。布蘭頓上校非常紳士的為兩位姑娘撿回已經扔出去的球,看起來是對瑪麗安有所好感的。

  「真是天作之合。」詹甯斯太太的目光停留在瑪麗安結果球的手上。她欣慰的笑著,仿佛布蘭頓上校已經娶到了達什伍德家美麗的姑娘,她繼續說道:「他富有,而她標誌」

  「你們和布蘭頓上校認識多久了。」埃莉諾有些擔心的問道,畢竟她還沒有忘記,布蘭頓上校還是約翰爵士的好友呢。

  「從我來到這裡,我們就認識了,算起來有十五年了。他家距離這裡很近,又是約翰的至交,他沒有妻子,但是有一段悲傷的往事。他愛上了一個人,但是因為家人的反對而沒有結果。」

  「為什麼?」

  「因為很窮,伊莉莎很窮,最後她被逐出家門,而他參加了軍隊。」詹甯斯太太湊近了埃莉諾,然後認真的說:「要不是約翰,我想他會想不開的。」

  「那位小姐後來呢?」埃莉諾皺了皺眉,她看了一眼克莉斯多,希望她轉移詹甯斯太太的話題。

  克莉斯多裝作自己沒有看到,她認真平常著面前的蛋糕,好像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吸引她的視線了。

  「她換了好幾個男人,上流社會後來再也沒有了她的足跡。」詹甯斯太太有些惋惜的歎了口氣,她接著說:「當布蘭頓從印度回來之後,他一直在找她。當他在收容所找到她時,她已經逝去了。」

  克莉斯多挑了挑眉。這代表她對此感興趣了。她本來以為布蘭頓上校的故事應該是愛人厭棄他了,然後主動逃離,他發奮努力,打下一片基業。但詹甯斯太太的說法顯然更加的合理。這是個難得的男人。——她都不想讓給瑪麗安了。

  不,不該這麼說。這個男人本來就不是瑪麗安的。她對布蘭頓絕對是不屑一顧的。她要找的是完美而炙熱的愛情,而克莉斯多一直覺得,喜歡是熱烈的傷害,而愛情應該是小心的保護。這就是姐妹的矛盾所在,觀念上的問題幾乎是不可調和的。

  所以,在克莉斯多看來,瑪麗安一直做不切實際的公主夢,而瑪麗安則覺得,克莉斯多的內心像個枯槁的老女人。

  這位布蘭頓上校非常符合瑪麗安對這個時代伴侶的所有要求。首先,他身為次子,卻可以創造出一片自己的基業。其次,他征戰過印度,殖民侵略固然是邪惡而不道德的,但作為英國人,他為自己的國家開疆拓土似乎無可指摘,甚至使他見聞廣博。最後,愛情應該是一種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故事,布蘭頓失敗過一次,他必然會更加珍惜第二次。

  退一萬步講,年齡上——布蘭頓三十五了,大了她很多,不出意外,也一定是先她而去的。她的未來可以更加的自由自在,守著自己的孩子,以及一大片莊園,也不是件壞事。她本人可以更加自在的活動,甚至可以做一些少女時代不可以做的事情。

  克莉斯多看向布蘭頓上校。此時,他和瑪麗安說笑著拾階而上,這不至於讓克莉斯多著急,因為瑪麗安是不會對布蘭頓有所回應的,後者也還沒有到非君不可的地步。太急了就會出錯的。克莉斯多眯了眯眼,她打量了一下布蘭頓上校的容貌,之前這一點並不是她的關注範圍。

  ——他的鼻子讓他的側面曲線富有一定的辨識性,但不甚突出的眉骨和平淺的額頭大大削弱了這根曲線原本應該具有的魅力,他五官深邃,蓄一些鬍子的話或許會更英俊,但那樣也會讓他看上去更加蒼老,只能說是各有利弊吧。他的氣質沉穩,不得不說,對方從一開始就對克莉斯多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吸引力。

  還不錯。克莉斯多暗暗想著,至少足夠合適自己。她不需要一個所謂共度一生的男人,因為這個時代並不存在這樣的人,而未來也沒有,她在現實也有一段堪稱慘痛的回憶。愛情,永遠是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孩子了。再冷血,也比傷害自己要好得多。                    

  作者有話要說:克莉斯多以後一定會後悔自己的評判的,

  上校絕對值得深愛哦,好男人啊好男人~~~

  *對上校的外貌描寫參考了影評,有刪改。


第八章

  克莉斯多和瑪麗安慣常在天朗氣清的日子外出散步,瑪格麗特也樂於更兩個姐姐有更多的交流。她的存在是一種緩和一個緩和,不至於讓雙胞胎姐妹形同路人。

  「她們是應該好好培養一下感情了。之前克莉斯多不說話的時候我還不覺得。現在姐妹兩在一個場合的時候又變的火藥味十足了。埃莉諾,你還記得你這兩個妹妹小的時候嗎,她們吵起來實在是一點都不省心。」

  「媽媽,也不能這麼說。我覺得克莉斯多多說說話是一件好事,如果她對外人一直這麼沉默的話,對於未來的社交是一件很吃虧的。」

  「你說的沒錯,但是你不覺得克莉斯多太現實了嗎!你看,她之前在莊園的時候就不怎麼和別人交流,就連面對她的家庭教授的時候,也是沒有什麼多餘的話,一副敷衍的樣子。現在到了鄉間,家裡沒得依靠了,她馬上就轉動風向去討好詹甯斯太太他們了。」

  埃莉諾停頓了一下,小心的問道「這是···瑪麗安和您說的?」

  達什伍德太太不甚在意的說:「我覺得瑪麗安說個沒錯。克莉斯多這種勢力的毛病可以稍微改一改了,通過財產來判斷一個人的好壞並不是一個淑女應該做的。」

  鄉間多變的天氣對於初來乍到的達什伍德一家是在是難以捉摸的一件事情。當姐妹幾個在草地上越走越遠的時候,天突然有晴轉陰,然後在姐妹們還來不及找到遮蔽的時候下起了大雨。

  雨勢很快變得又急又大,打在人身上有些微微的疼痛。她們不敢在空曠的平地上逗留,都快速的向著家的方向跑去。

  雨水流進她們的眼睛,朦朧的水汽遮擋著眼前的景物。必須要快點到家,在這個地方感冒了也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弄不好傷寒的話,是會丟掉性命的!

  三個人裡面跑在最前面的是瑪麗安,之後是瑪格麗特,克莉斯多卻被泥濘弄得速度有些緩慢了。不過在雨天摔倒也不是個好消息。

  「瑪格麗特,瑪麗安,你們跑得穩一點,小心摔倒···」

  鄉間的草地不是諾蘭莊園修建的平整的草坪,這裡的地勢不平,偶爾還有小坡,沒有踩穩的話就會摔倒。

  「···你···說什···麼?」風大雨大,偶爾伴隨著遠方的驚雷聲,人在自然中奔跑的時候都會覺得膽戰心驚的,即使是大聲的呼喊,也會在風雨中變得模糊不清。

  「我說···」

  「——啊!」好了,現在不用說什麼了。跑在最前面的瑪麗安被一個小水窪絆倒了,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瑪格麗特和克莉斯多趕了幾步,跑到瑪麗安的身邊:「怎麼樣?還能起來嗎?哪裡摔到了?」

  克莉斯多再一次加大了聲音,這一次她的問話傳遞到了瑪麗安的耳朵裡。

  「嘶!···我的腳腕!」瑪麗安試圖站起來,又跌了回去。她也知道在這樣的天氣扭傷是一件很麻煩是事情,因為另外兩個姑娘並沒有把她扶回家的力氣。可是,事實就是她扭傷了,並且一時半會的沒有辦法站起來走動了。

  「扭傷?」克莉斯多並不擅長這種跌打類的事情,她不是全知全能的,比如她預測不到天氣,她已經用慣了天氣預報了。同樣的道理,外傷通常都是外科醫生的工作,她沒病沒災更沒有經驗了。

  「瑪格麗特,你快點跑回家去叫僕人過來幫忙。我在這裡按著瑪麗安。你跑的小心一點,快點!」

  瑪格麗特焦急的向家裡的方向跑去,很快她下了一個小坡,就跑出了克莉斯多的視線。求救的事情還是由瑪格麗特來完成比較好,雖然克莉斯多不知道自己的認知是從哪裡來的,但是她認為站著比較容易感冒,一直活動著的話不太容易生病。應該是這樣的,吧。

  小姑娘的聲音慢慢的消失在了雨幕裡。克莉斯多有些無奈的抹了把臉,甩掉臉上影響視線的水珠,很快又有更多的雨滴打在她的臉上。「我們等一下吧。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他們可以在雨停之前過來把我們救回去的。」

  瑪麗安非常硬氣的沒有說話。克莉斯多是有些欣賞這個樣子的她的,沒有這個時代女性的矯揉造作。雖然有點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卻不會變成比人的拖累。

  過了幾分鐘,瑪麗安的嘴唇動了動。雖然兩位可憐的達什伍德小姐已經被冰冷的雨水折騰的嘴唇發白了,但一直關注著姐姐的克莉斯多還是捕捉到了她這個小小的動作。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見,很痛嗎?再忍一忍!」她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在自然和傷痛面前,人們只能等待,這和年齡閱歷都沒有一點點的關係。

  瑪麗安咬了咬嘴唇,然後也大聲的回答:「我說——你也不是這麼讓人討厭的嘛!」她的視線瞥向了別處,這樣的話似乎讓她有些羞於啟齒。

  克莉斯多失笑,她開始覺得這是一個契機,說不定姐妹兩個人自此重歸於好了。但這也只是一個契機,她知道接下來也需要自己的悉心經營,或許是因為她看到了瑪麗安的閃光點,這讓她有些願意修復姐妹之間的關係了。「我如果真的討厭的話,就不會留在這裡陪著你了好嗎!你是我的姐姐啊!」

  姐妹兩個的早已經渾身濕透了,這個時候,她們也顧不上什麼淑女文雅的事情了,可憐兮兮的抱團取暖,就像是兩隻被打濕了毛的小鵪鶉,在風雨中瑟瑟發抖。

  如果這一天救援的人再來的晚一點,或許姐妹兩個的疙瘩就完全解開了,又或者救援的人再來的早一點,姐妹兩個還沒有開始交流,是不是會更好一點。

  命運是沒有如果的,但這一天就好像是被上帝加入了繆斯女神的靈感,把這個故事變得充滿了戲劇色彩。

  遠方響起了踢踏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在風雨之中也清晰可聞。姐妹兩個不由的朝著瑪格麗特離開的方向張望。

  大雨在天地之間結成了一張大幕,把一切都變得朦朧不明,但從遠方跑來的白馬卻清晰的落入了兩位達什伍德的視線裡。騎在馬上的是一個男人,一個穿著獵裝的年輕男人,他的馬背上抱了一個孩子,那是瑪格麗特。

  男人的馬跑得更近了些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他細心的攬著瑪格麗特,似乎是想要為她擋掉一些風雨,這雖然於事無補,但卻是在是打動人心。

  有個王子騎著白馬,在危難的時刻拯救了公主,兩個人迅速的墜入了愛河,並且最終結成伴侶。克莉斯多的思緒有一瞬間的游離,為了這個戲劇性的白馬和危難中的相遇。

  這種白馬王子的故事自古就是存在的,而且當年還是從歐洲傳到了東土,所有的姑娘們在閱讀莎士比亞的華美詩篇之前,就已經有了一個公主夢。有什麼公主夢比白馬王子的故事更加動人呢?不過童話故事裡似乎沒有說到,如果白馬王子一下子拯救了兩個公主的話···

  這種事情發生在雙胞胎的身上未免有些喜感,克莉斯多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布蘭頓上校第一次見到她們時驚到的表情,還有現在的這位『王子』。那種浪漫和感動倒是被沖淡了很多。

  雙胞胎這種產物好像總是會搞砸一見鍾情,這一點大概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克莉斯多自娛自樂的想到。騎在馬上的男人在距離瑪麗安摔倒的地方的不遠處勒馬,馬匹乖順的停了下來。這是一位騎術不錯的男人,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敢在大雨天縱馬賓士的。

  「兩位小姐,我叫威洛比。我能幫你們做些什麼。」

  「我想是我們的妹妹向您求助了,我們確實需要一些説明,我的姐姐扭傷了腳腕,她現在沒有辦法正常的步行。」

  這位叫威洛比的紳士非常出人意料,並且是毫不遲疑的抱起瑪麗安走下了山。這一點讓幾個姑娘都有些驚訝,不過事實是,她們需要幫助,所以沒有人對此發表任何的反對意見。沉默即是默認。

  在山下的小路走了一段,他穿過了已經沒瑪格麗特打開的花園們,抱著瑪麗安徑直走進了瑪格麗特剛到的那間屋子,直到把她安置在起居室的一把椅子上,他才鬆開了手。

  他一進來,埃莉諾和母親就驚異的站了起來,他的出現使得兩個人用一種隱晦的目光大量著他。克莉斯多簡潔的說明了事情的經過。然後男子有用他坦率而又文雅的態度重新解釋了一下,並且為他的突然闖入請求諒解。

  這當然是值得諒解的。誰都不能反駁以為紳士的助人為樂的品德,哪怕這位好心人是個垂老的男人,也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更何況這位紳士年輕英俊,並且談吐不凡,最重要的是他幫助了自己的女兒。

  他的品德打動了達什伍德太太,達什伍德太太再三的感謝他,並用親切的口吻對他進行了挽留,她還急著交僕人倒上一杯茶水。威洛比謝絕了,他的身上有又濕又髒,但他回答了達什伍德太太對他身份的好奇。

  他再次介紹自己叫威洛比,目前住在艾倫漢,並說他希望明早可以來探望受傷的達什伍德小姐。這個請求被欣然同意了,根據克莉斯多猜測,明天他將會受到一家人熱烈的歡迎。

  威洛比先生冒雨告辭,這就顯得他在紳士風度之外更有了些意趣。                    


第九章

  威洛比走後的不久,大雨就慢慢的停了。也就是在又可以出門的時候,約翰爵士來看她們了。大家把瑪麗安的遭遇告訴了他,同時熱切的向他打探威洛比的消息。

  這些詢問的人之中當然沒有克莉斯多。她既然已經打定主意選擇布蘭頓上校了,那麼就是有再出色的人選,她也不會有所青睞的。人要選擇的是最適合自己的,因為永遠沒有所謂最好的。更何況,威洛比幫助的是瑪麗安,和她是沒有半點關係的,即使她當時在場,也是應該盡可能的弱化自己的存在的。

  「威洛比!」約翰爵士喊了起來,他既然喜歡呼朋喚友的打獵聚會,當然也叫得出所有來客的名字,知道他們的相關資訊了。「他在鄉下?什麼時候回來的?要我說,他確實是一位不錯的小夥子。我還考慮去邀請他,星期四的時候來吃飯呢!」

  「這麼說您認識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從哪裡來?以後會定居在這裡嗎?」瑪麗安和埃莉諾迫不及待的連環提問讓在角落站著的克莉斯多忍不住扶額。這樣實在是太難看了,難道不該是讓作為母親的達什伍德太太來完成這樣的提問嗎?看來對於這位英俊的威洛比先生,大家都太過於關注了啊。

  要知道,克莉斯多甚至沒有記住他的長相,英俊什麼的也只是一個很籠統的判斷,她對於歐洲面孔的審美實在是不太過關,在她看來,愛德華長得比威洛比好看,布蘭頓上校也很好看,不過周圍的人似乎都不是這麼認為的。審美真是一種讓人悲傷的技能啊。

  「威洛比?他的獵犬不錯,他住在他親戚將會留給他的艾倫漢小莊園裡,他的親戚就是艾夫人。」

  艾夫人。達什伍德一家都是有印象的,連帶著,姑娘們也都想起了艾倫漢到底在那裡,事實上,她們是去過那裡的。達什伍德一家的社交範圍是在她們步伐所能及的範圍之內的,而艾倫漢距離這裡只有一英里半的路程,她們曾經拜訪過那裡。

  只需要沿著巴頓山谷分支的一條小路,就能走進狹窄曲折的艾倫漢山谷,那裡有一座古老莊嚴的宅邸,有些像諾蘭莊園,但年份似乎要更久遠一些,莊園不大,但是看上去底蘊十足,克莉斯多一開始是想要和這裡的主人打好關係,甚至一觀此間的書房就更好了,這麼古老的莊園,一定有不遜于諾蘭莊園的藏書量!

  而且莊園的環境獨特,險峻的地勢形成了很多富有奇趣的小景觀,非常適合素描寫生。埃莉諾也對此很有興趣,並且希望更加瞭解這裡,可是後來經過打聽才知道,這裡的主人是一位為人很好的老婦人,只可惜疾病纏身,從不與外界交流。這位夫人就是艾夫人了。

  「還有什麼呢?」瑪麗安追問,她的面色潮紅,雖然是不久前才被風雨摧折過,現在看上去卻已經完全恢復過來了,她好像精力充沛,並且急於探知和威洛比有關的一切。完全就是一個墜入愛河的傻姑娘嘛。

  約翰爵士倒是沒有覺得這樣的問話有什麼失禮的地方,看來鄉間的生活還是相對寬容的。他有些苦惱的想了想,然後補充道:「他的馬術也不錯。我記得他在塞莫斯特郡也有一份小產業。」

  約翰爵士就此沒有辦法給出更多的形容了。克莉斯多相信,如果瑪麗安還催促著這位可憐的爵士給予威洛比更多的評價,這位老爵士就要仔細的和瑪麗安探討一下威洛比的獵犬品種和戰績了。

  情形其實還算樂觀。約翰爵士對禮節方面非常的寬容,並且總是樂於撮合相愛的男男女女,他對於威洛比的看法畢竟還有一些主觀性,比如他並不是非常瞭解威洛比這個人,甚至比較大物件也下意識的是自己的老友布蘭頓。所以他的話僅供參考罷了。

  馬術,打獵。這樣的活動確實只是娛樂罷了,一個男士擅長這兩點,就好像以為淑女擅長鋼琴和手工,誇獎幾句也就結束了。真正衡量一個人的,無非還是學識和財富。人家約翰爵士雖然說的很婉轉,但大致的意思還是,威洛比是受人資助的。

  受人資助,養馬養狗的揮霍,呼朋喚友的打獵。連在一起,就不是什麼值得人肯定的品質了。克莉斯多心裡有了底。她看人還算是精准,換句話說,她用財富和品行來衡量一個人的這種方法,在很多時候是最不容易出錯的。

  不過,好在這位威洛比先生還有一顆助人為樂的心,另外,他的談吐的非常不錯,這一點也為他加分不少。其實克莉斯多對威洛比的看法僅限於她本人,關鍵的還是瑪麗安已經明顯喜歡上了威洛比,這兩個人還是很合適的。

  約翰爵士很顯然看到了站在牆角弱化自己的克莉斯多。他又打量了一下之前提問的埃莉諾,然後爽朗的笑著打趣說:「姑娘們,你們有誰中意我的好友布蘭頓上校的。他也是一位值得抓住的人啊,瑪麗安小姐看起來已經墜入了愛河無法逃脫了,但是埃莉諾和克莉斯多還是有很多機會的呀!不過我猜測克莉斯多小姐的機會更多一些。」

  這話說完就惹惱了躺在沙發上的瑪麗安。她的腳腕扭傷的挺厲害的,至少現在只能躺著修養。「我可不認為我們要用到『抓住』這樣的詞語,這實在是太粗魯啦。真正值得兩個人在一起的應該是真正的愛情,如果沒有愛情,只因為金錢就結成了婚姻,這樣的關係有怎麼會是幸福的呢!」

  克莉斯多為自己姐姐的直白而皺眉,更令她崩潰的是達什伍德太太立刻接上的話:「威洛比先生不會只是由著我的幾個女兒打算,更何況您剛才說的『抓住』!我養女兒可不是為了讓她們做這樣的事情。我希望她們更加矜持一些。不過從您的話裡,我們也更加瞭解了威洛比先生,知道他是一位值得結交的先生。」

  約翰爵士仍舊沒有把這樣的話放在心上。或許『抓住』這樣的詞彙出現只是因為他一時間沒有想到更好的詞彙來代替罷了。

  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向達什伍德一家補充了自己回想到的事情,他說去年耶誕節的時候,威洛比先生跳了很長時間的舞。並且沒有坐下休息過。

  這一點在瑪麗安的眼睛裡,就成了威洛比精力充沛,努力拼搏,持之以恆的鐵證。多好啊!這位威洛比先生就像是騎士一樣拯救了陷在危難之中的自己,他善解人意,並且樂於助人,他的舉止就是瑪麗安一直在等待著的真愛!

  跳舞和精力充沛或許還有些關係,但是持之以恆和拼搏努力和跳舞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能說威洛比喜歡表現自己而已。

  愛上一個人果然會讓人智商成為負數吧,克莉斯多決定不要再觸及瑪麗安的逆鱗了。因為雙胞胎完全相同的長相,瑪麗安在尋找自己的伴侶的過程中總是提防著自己,就像是約翰爵士之前開玩笑說的,會不會有那位可憐的紳士分不清姐妹兩個。

  同樣的道理,克莉斯多如果選擇了布蘭頓上校,她也會努力杜絕上校對於瑪麗安的關注。雖然更大的可能性是,瑪麗安不會滿意和自己面容相同的妹妹找了個和約翰爵士年齡相當的老男人。誰在意呢?從現在開始,就是各自經營各自的感情了,不是嗎。

  送走了約翰爵士。達什伍德一家重新坐在了一起,她們再一次關注了瑪麗安的傷勢,只是扭傷了,需要一段時間的修養,而且瑪麗安的狀態看上去很好,一點都不需要休息。

  「威洛比先生真是一位不錯的男人不是嗎?他的俠義之舉是不是已經讓瑪麗安姐姐心馳神往了呢?」瑪格麗特雖然還是個小孩子,但是在打趣自己姐姐的這方面已經功力深厚了。

  一團紅暈浮上了瑪麗安的臉頰,她甚至羞澀的沒有直接否認瑪格麗特的話,而是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然後在眾人的好奇之中慢慢鼓足了勇氣:「他···威洛比先生威洛比先生做事乾淨俐落,當機立斷,他可不是那些死守教條的古板男人。你們難道不覺得他穿獵裝是最為瀟灑的嗎?還有那宅邸,我們不是都很喜歡嗎。」

  克莉斯多忍了一會,才沒有反駁自己的姐姐。在她看來,穿獵裝最帥氣的還是布蘭頓上校。而她也相信,在埃莉諾的眼睛裡,最帥氣的是愛德華先生。這種東西根本不是評判的標準。更何況,那座宅邸明明是艾夫人的,還沒有成為威洛比的,他就是繼承了宅邸,與他本人也不是什麼功勳好吧。

  不過,之前在大雨之中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姐妹關係讓最終克制了她反駁的欲望。她並不像把這份親情弄得一團糟,在可能的情況之下。

  「克莉斯多,你不會對威洛比先生有愛慕之心的吧?」瑪麗安看向克莉斯多,她發現克莉斯多今天在約翰爵士面前出奇的安靜,在約翰爵士打趣的時候,她也沒有做什麼反駁。不會是也喜歡上了威洛比吧,畢竟他那麼優秀。

  「不會的。」克莉斯多簡潔的回答。

  這在瑪麗安看來就有些微妙了,克莉斯多或許只是強顏歡笑,又或者有些小心思,想要在私底下搶走威洛比,她雖然沒有再說什麼,但她的表情已經完全暴露了她的擔憂。

  「你放心,瑪麗安,我絕對不會和你搶威洛比的,我志不在此。你可別忘了,威洛比先生救助的是你,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怎麼是這樣說的呢?他把我們都送回了家了!」

  「我的腳又沒有扭傷過,還是說,你認為我連自己家在那裡都分辨不出。威洛比先生既沒有為我遮風擋雨,也沒有為我指路,他唯一的幫助就是幫助了我的姐姐。我為什麼要感恩戴德,自此傾心呢?」

  克莉斯多這麼乾脆的反駁了,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對於瑪麗安來說,愛人總是最好的,如果他在別人眼中不夠出色,也不是讓人愉快的事。雖然瑪麗安無可反駁,但她還是不滿的說「你真是太功利啦!」她氣呼呼的說完,然後扭頭,一副不願意再看到克莉斯多的樣子。

第十章

  什麼叫做功利呢?如果她還在自己的世界,她還是個女強人,又何必依靠別人呢?功利,不過是弱者自我保護的最後武器罷了。

  達什伍德太太點了點頭,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埃莉諾拉住了她。克莉斯多都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知道自己一直不怎麼合群,但她沒想到她們對她的評價是『功利』!

  房間裡的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瑪麗安盯著沙發上的花紋,堅決不回頭。埃莉諾緊緊拉住達什伍德太太,希望她不要說話。瑪格麗特有些無助的看看埃莉諾,再看看克莉斯多···

  克莉斯多不想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多做停留,她提著裙子跑出了家門。

  雨後的草地散發著清新的味道,頗有些提神醒腦的作用,至少克莉斯多成功的把快流下來的眼淚憋了回去。她跑了一小段距離,回過頭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家了,這也稍稍平復了她的心情。

  她漫無目的的散步,就像是兒時很多個午後一樣,家庭教師對她的學習進度發出冰冷的嘲笑,她固執的堅持著,不要用成人的水準去壓制瑪麗安,然後在諾蘭莊園的草坪上把自己縮成一團。這些有誰會知道呢?誰會知道她其實很想徹底的融入這個世界,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半隨波逐流,一半冷眼旁觀。

  青草被在她的細細的踱步間成了散碎的草片,青蔥的綠色浸染了克莉斯多白色的裙裾,她的鞋子上也不免沾染了泥濘。偶爾可以看到天邊一群鳥雀飛過,或許是被獵槍驚起,有或者只是一場普通的遷徙。

  她不知不覺的走到一小片湖邊。蒲草,蘆葦,湖泊,這讓她想到了家中還在曬制的,尚未編織的材料,什麼時候去做好它呢?她已經放棄了和瑪麗安打好關係的想法了,更不想和她坐在一起胡不順眼的做手工。這種天真的念頭就該隨著之前的那場大雨被沖刷乾淨!瑪麗安也不是個小孩子了。

  她緩了緩神,自我勸慰著,這裡是鄉間,又何必拘泥那麼多呢!索性把長裙挽起半寸,然後大步的走向湖邊。湖邊細小的石子此時成了發洩鬱悶的絕佳玩具,這讓克莉斯多想起了她上輩子的小時候。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可以花費一個下午的時光,僅僅打水漂,或者對著水面發呆。當然,她現在依舊可以,此時附近沒有人,只有藍天白雲倒影的寧靜湖泊。

  她丟出了一塊扁平的小石子,扔到平靜的水面上,就像是把天空也打碎了一樣。「——撲通···撲通···撲」石子只是簡單的蹦了幾下,就直直的沉到了水裡。

  她卻是從中得到了樂趣,以至於拿出了填湖的架勢,一塊塊的丟到水裡。直到她扔出了身邊可以找到的最後一塊石子,石子在水面上打了七八個漂,才戀戀不捨的投入了水中。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此時此刻她仿佛通過一種神秘的軌跡,與她不為人知的那份過往連結在了一起,沒有人來打擾她,只願歲月靜好。

  她慢慢的哼唱了一首讚美詩。流行音樂似乎和這樣的場面並不搭調,她也沒有忘記自己還站在異國的土地上,雖然,同時代的華夏,也尚且不是她的家鄉。因此,讚美詩是最合適此時的,那種清澈而又純淨的唱段,雖說不上切合,但也足夠動聽。

  布蘭頓上校牽著馬到湖邊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一位金髮的姑娘在河邊唱讚美詩,她聲音清澈,舉止自然,被枯黃的蒲草和蘆葦弄得有些虛幻飄忽。

  開始,他猜測這是瑪麗安小姐,畢竟她在約翰爵士家的唱段讓人印象深刻,但他最終還是認定了,這是克莉斯多小姐。

  瑪麗安的唱段熱情洋溢,她把讚美詩唱的充滿希望,而面前這個姑娘的歌聲,卻有一種沉寂。前者驚濤拍岸,後者懸崖勒馬,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布蘭頓上校不怎麼讀詩,此時卻突然想到了一首昔年戰友常念誦的詩:碧波蕩漾的西海邊,奶白石,藍寶石晶瑩。有女子金髮飄飛,騎馬立於高高的崖頂,我對她十分鍾情···她也對我愛的真摯。*

  枯草被踩動的聲音格外明顯,克莉斯多的歌聲戛然而止。她回頭看向發聲的地方,布蘭頓上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那裡。

  她馬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用隱晦的動作放下了被自己拉高了的裙子。她看到布蘭頓上校遠遠的行了個禮,於是也站在原地回禮。回禮的時候,看到自己已經弄髒了的裙子和鞋子,不禁微微皺眉。

  「是克莉斯多小姐嗎?」布蘭頓上校走近了一些,然後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是的,日安,布蘭頓上校。我只是到走走,雨後的青草氣息總是讓人感到放鬆的。說實話,我還不太適應鄉間的天氣呢,剛才下了一場大雨,我想著短時間裡不會再下雨了。」

  「鄉間的天氣還是很有規律的。我想如果你在這裡呆的時間長一些,就可以成為這方面的行家了。今天看起來確實不會下雨了,這兒的天氣可沒有倫敦變化無常。」

  談論天氣總是不變的真理,克莉斯多可以借著這個時間稍稍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而布蘭頓上校呢,則也可以讓自己不至於太過於熱切,而不至於唐突佳人。

  「倫敦?聽說是個很繁華的地方,您去過那裡嗎那裡的天氣真的變化很大?還有您去過的印度,我覺得您上一次用辛辣來形容那裡的天氣實在是很精妙,能說的更詳細一些嗎。」克莉斯多也走近了幾步,傻傻的站著看起來未免有些局促,倒不如拉近一些距離,讓自己更加主動。她慢慢的找到了狀態,也藏好了所有的情緒。

  布蘭頓上校從善如流的陪著克莉斯多在湖邊漫步,然後說一些地理人文方面的故事。他之前覺得這對雙胞胎長得很像自己的初戀,但現在看來,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他有一種再次戀愛的感覺,但這次的物件看起來更加的含蓄。

  是的,含蓄。站在詹甯斯太太身邊打趣的姑娘是她,在湖邊唱歌的人也是她,而現在,他們在湖邊散步,他能夠感覺到她劃定的界限——天氣,人文。沒有更多的東西了,這或許很明智的,不談論他並不熟知的詩詞,也不說和她自己相關的東西。

  但布蘭頓上校還是把話題引向了其他的方向:「你們姐妹都對歌唱深感興趣嗎!你剛才的讚美詩真的非常優美!」

  「謝謝您的誇獎。我想唱歌更多的,還是瑪麗安的強項,我對這方面沒有什麼太多的愛好。只不過我的嗓子還不錯,偶爾也會唱唱歌就是了。」

  布蘭頓有些失落。他站在克莉斯多身邊,陪她慢慢的往回走,他的馬安靜的跟在他的身後,而他的談話也沒有更多的進展。他總感覺,此時的克莉斯多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面紗,她把和她相關的東西藏的太好了,和剛才唱歌的時候有些不同。除了她表現過的鋼琴和唱歌,她好像不再展示自己任何的故事。

  雖然,布蘭頓曾經心灰意冷了一段時間,初戀慘痛的陰影固然讓他一時遠離社交。但這不代表他不知道十幾歲的姑娘們在談話的時候會說些什麼。她們會討論那些動人華美的詩歌,精緻的首飾和流行的裝扮,自己擅長的才藝,甚至是對於一片景色極盡華美的讚譽。但這一切都沒有在他們的談話中出現。

  談話中斷了一會兒,克裡斯度意識到,布蘭頓上校已經把他在印度的見聞概括完了。這個認知讓她有些哭笑不得,畢竟就她上一世對於印度的瞭解,也遠遠不是這麼幾句話就可以說完的。

  「我在書上看到說:印度歷史悠久,是世界上最早出現文明的地區之一,而印度河是其文明的發源地。要知道最近瑪格麗特一直癡迷于人文地理,她可是希望要周遊世界的,她最近很想到東方去看看。當然,都是小孩子的美好希望啦。您為什麼不直接叫我克莉斯多呢,我想我們已經算是有些熟悉的了。」

  「打仗的時候,印度河可不那麼讓人喜歡,那裡的人們喜歡水葬,我們剛到那裡的時候,喝了那裡的誰,都感覺身體不太舒服,只有本地的人適應的過來。」

  「可是,那裡的服飾風格也很有特色,紗麗的款式多樣,圖案繁多。她們走在街上,肩後的紗麗隨風飄動,甚為飄逸。我留意到,穿紗麗的女人無一不露腰。她們懂得自己的美學,即使是殖民也不能改變這樣的風格。」

  「這一點我倒是不注意,畢竟戰場上也不會有衣著華美的女士。你這樣的形容好像比我這個親眼看見過的更加貼切了。坦白說,我並不知道這樣的衣服有獨特的稱謂。」

  「布蘭頓上校,這是一種美好的品德。我想,如果您是那種四處遊覽,無心征戰的軍人,那麼您也不會得到現在的功勳了。況且,這些東西都是些零碎的小知識,我也只是偶然間看到的,文字描述的再華美,也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真正記載時代進步的還是那些平淡詳實的歷史資料,你們在創造這些東西。」

  難得的暢所欲言,克莉斯多雖然已經避開了一些過於激烈的言辭,但是她的話語無疑也是一種彰顯——她的見解足夠的與眾不同,或許在她的同齡人裡也稱得上是離經叛道。                    

  作者有話要說:

  *英國作家湯瑪斯·哈代吊念亡妻的名篇。

  哈代的時代是十九世紀,此處時代前移。


第十一章

  他們的交談順利,溫和而平緩,一個人說一些自己的見聞,然後另一個人補充一些。話時間也過的很快,當太陽升到最高處,正午來臨。克莉斯多也依稀可以看到自家房子白色的輪廓了。

  「看來我要邀請您來我家午餐了,現在已經是午餐的時間了。」

  「我非常樂意前往,但是很抱歉,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就不能拜訪了。請替我向她們問好。」

  按照克莉斯多一貫待人的疏離,這個時候她應該頷首行禮,然後說:那真是太遺憾了。然而,一路上的接觸,又或許是聊天時難得的志同道合——要知道布蘭頓上校的見解中肯,和他交談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畢竟他會照顧到你的觀點,卻不是完全的唯唯諾諾。

  所以,克莉斯多最後微笑著行了個禮,沒有再說什麼。有時候社交並不需要刻板的官方辭令來圓滿。

  她目送布蘭頓上校上馬,他非常巧妙的從她身邊騎走,看上去有點炫技的意思。他和他的黑馬確實是配合默契,那匹馬據說是和他一起上過戰場的。克莉斯多想像不出他所經歷的戰火,就如同當年的她,也不能想像自己在十八世界的日常生活是什麼樣的。如果你不經歷,你就不要妄加指點。

  不過,這不妨礙她瞭解到一些戰爭造成的創傷,那總是慘烈而震撼的。布蘭頓上校就提到過,他的肩膀受過傷,這使得他不得不因傷退役,他還提到陰雨天伴隨的疼痛。

  回到家,家裡的女僕給她留了一份簡餐。這讓她慶倖布蘭頓上校沒有到她家來拜訪。她問了一下女僕,女僕告訴她,她母親在房間裡午睡,埃莉諾帶著瑪格麗特出去玩了,瑪麗安在床上修養。

  女僕說話的時候一直偷瞄這克莉斯多,或許她認為克莉斯多察覺不到。但她這樣明顯的觀察行為,也讓克莉斯多意興闌珊,她匆匆的吃完飯,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寫信去了。自從她到了鄉間,諸事繁忙,和倫敦已經有了一段時間的失聯,正好現在把新的位址寄出去。

  隨信附上的是一個大大的包裹,包裹裡是這一陣子她抽空偷寫出來的文稿。足夠支撐幾期的專欄。隨著工業革命的前行,血汗工廠完全顯現,一些典型的事例已經初見端倪,例如帕平輪船被富爾達船夫所毀壞以及雅居阿爾織機被里昂絲綢工人所搗碎的事例。這也引發了報紙上一系列的相關討論。

  克莉斯多的評論就穿插其中。她的觀點不算太出挑,畢竟每個時代都有著傑出的人才,她最多只能算是個看熱鬧的外行罷了。但所幸她領先於時代的立場幫助她得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專欄,賺取為數不少的稿費。未來她考慮在上流社會創辦一個婦女性質的報紙,介紹一下各種流行的潮流,從那些無所事事的貴婦人手裡謀求一些金錢。當然,這真的要是很久以後才能規劃的了。

  信件偷偷交給男僕,他是克莉斯多一早就收買好的,絕對放心。他今天剛好要到小鎮去購買達什伍德一家的生活必須用品,順便投遞這個包裹。

  最早的信件是通過一位家庭教師投遞出去的,收件人是另一個家庭的大小姐。兩個人從小就保持著信件的交流,隨著家庭教師不斷的換著服務的家庭,這個交流的網路裡漸漸的由一開始的兩個人變成了四五個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受過良好的教育,都足夠的現實理智。

  她們隱晦的積攢這自己的財富,交換分享文字知識和各自的觀點。對外卻表現出平平的資質,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很容易哄騙的富家小姐,並且對這項活動樂此不疲。

  遺憾的是,那些倫敦的姑娘們平日裡可以通過各種聚會來傳遞資訊,彼此見面交談。而克莉斯多之前是在諾蘭莊園,現在是在巴頓鄉間,只能是神交已久,無緣見面了。不過這也不是很嚴重的事情。姑娘們更多的是傳遞一種精神,而不是無所謂的聊天。

  女權在這個時代還很遙遠。根本問題是,男士們不會願意贏取以為他們無法駕馭的女子。

  克莉斯多做完了這些,就找出了之前採集的那些編織材料,帶好染料,一個人在花園裡編織籃子。被修建成整齊條狀的編織物顯得韌性十足,你必須有相應的技巧和足夠的耐心,才不至於讓那些極布薄的邊緣割傷自己的手指。

  好在克莉斯多的手工還算是不錯,之前在諾蘭莊園也做過相應的嘗試。她的進度不快,但編織的非常細密,一個下午的時間,籃子的雛形就已經完成了,剩下的一些收編和修尾的工作可以之後再做。

  克莉斯多拿出染料,做了簡單的染色。這樣的籃子最多是郊遊的時候放些東西,稍微裝飾一下也就可以了。更多的,還是為了不要和姐妹們的成品搞混。

  克莉斯多看看有些暗下來的天色。花園外傳來了瑪格麗特的聲音,埃莉諾帶著瑪格麗特玩了很長的時間,來借此躲避家中的尷尬氣氛。

  她們走進花園的時候,就看到已經在收拾工具的克莉斯多。瑪格麗特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地上放著的做工精緻的籃子。「天哪!姐姐,你的手工好棒。我之前都沒有看到過你做手工呢。」

  這是肯定的。克莉斯多最後一次做手工是在瑪格麗特三歲的時候,再之後,她就一門心思寫稿子,偷偷發出去了。

  「你喜歡我可以教給你,你采的那一捆蒲草男僕應該也幫你整理好了。蒲草籃子還是比較耐用的,而且自己做出來的也會更加稱心一些。我之前不是還答應過要教你寫信的嗎。今天晚上你不要到處跑了。」

  克莉斯多從花園裡的小凳子上站起來,看了一眼埃莉諾,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會房間去了。女僕已經準備好了晚飯,只要埃莉諾叫來母親和姐姐,就可以用餐了。

  「克莉斯多,你等等。」埃莉諾的神色變換了一下,最終叫住了已經一腳踏進房間的克莉斯多。她快步趕上來,然後小聲的問:「你怎麼突然想起來要教導瑪格麗特寫信了?」

  「因為我覺得,她應該懂得一些基本的禮儀。免得她和瑪麗安混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連熱情和禮節的界限都劃分不清了。」

  「克莉斯多!你不能這麼說自己的姐姐。她···」

  「我不能這麼說是因為她是我的姐姐,還是因為你覺得她這樣做是對的。我不和你說姐妹的事情,我只是覺得,一個人活著是一輩子的事情,她這樣不知所謂的熱情難道可以幫助她在婚後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庭麼?埃莉諾,愛情可以吃飽穿暖麼?」愛情是經營出來的。

  克莉斯多剛剛說完,達什伍德太太就從樓梯上下來了。這使得埃莉諾到了嘴邊的話語最後都沒有說出口,她神色複雜的看著克莉斯多走進了房間,然後坐到了她自己的座位上。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沒有說話,早上尷尬的氣氛並沒有散去。瑪麗安和克莉斯多這對雙胞都沉著臉,表達這自己的不滿。埃莉諾好幾次想要活躍一下氣氛,但又擔心克莉斯多會重複之前的言論,和瑪麗安發生爭吵,破壞本就不好的用餐環境。

  達什伍德太太坐在上首,把用餐諸位的表情盡收眼底。她既不滿意克莉斯多的冷臉,也不滿埃莉諾這個大姐不作為。吃完飯後,她重重的拉開了自己的椅子,用『哐當』的一聲昭示著晚餐的結束。

  飯後,房間裡點起了蠟燭。光線明明滅滅。克莉斯多拿出了紙張,蘸水筆和墨水。十八世紀歐洲的紙張已經有了一定的革新,雖然還很昂貴,但竹紙書寫的舒適度有了一定的提高,也稍稍變薄了一些。值得一提的是,東方的經史子集在傳教士孜孜不倦的翻譯之下,也先後傳到了歐洲,這些文獻給歐洲留下了一個神秘瑰麗的東方。

  克莉斯朵拉著瑪格麗特在書桌前坐下,然後簡單的講解了一下信件的標準格式。她寫給自己閨蜜的信件固然可以信手寫來,左右開弓。但事實上,一封情書應該是引經據典,隱晦而深情的。

  瑪格麗特是有底子的,她可以在諾蘭莊園的書房裡閱讀一些關於地理的資訊,就證明了這一點,她需要的是一些典故的合理運用。

  「瑪格麗特,你的字寫的不好,我記得埃莉諾那裡有一份不錯的字帖,你從今天開始每天要做一定的練習,如果你的字寫的不好,那麼再優美深情的書信都是要打上折扣的。」

  克莉斯多在空白的信紙上給瑪格麗特寫了幾種字體——圓體和斜體,這是比較常用並且常用的字體。其他那些用來寫卡片的花體要用到比較特殊的鋼筆,並且以瑪格麗特目前的水準尚且無需學習。

  「很好看啊。姐姐,我覺得你都可以給我寫一份字帖了。我要這種的。」瑪格麗特指了指一行圓體的文字。確實很好看,因為克莉斯多在這方面是下了苦功的。上一世她就很喜歡研究一些花體的英文,這一項愛好也一直的保留到了今天,寫稿子成為了她盈利的一部分。

  「這是圓體的。我不建議你直接臨摹我的字體。我的手寫肯定是在原有的字體上有了自己的趨向,你在我的基礎上再有些誤差的話,就不一定能達到賞心悅目的級別了。其實只要好好照著字帖練,還是很好掌握的。」

  她看看瑪格麗特有些嚮往,又有些猶豫的樣子,沾了點墨水,在紙張空白的地方勾勒了一副簡筆劃。畫的是瑪格麗特的一個側顏,歐洲人鮮明的輪廓加上克莉斯多扎實的基本功,讓這簡簡單單的兩三筆變得非常生動。                    

  作者有話要說:

  *12世紀造紙術傳到歐洲,在此之前歐洲一直用羊皮紙。14世紀歐洲興起了文藝復興運動,15世紀歐洲開始有了印刷機,紙媒開始廣泛傳播。十八世紀造紙術改良,紙張變薄了一些。


第十二章

  「這個是我?」

  「你把字練好了,我就教你怎麼畫。」克莉斯多板著臉說道。教導孩子的時候還是要嚴厲一點,不然你的技巧再優越,那些熊孩子也是不會仔細學習的。

  其實這也只是簡單的形象設計,玩幾次就能學會的東西,真正的繪畫藝術還是在那些明暗變化,色彩的渲染和線條的構造上,克莉斯多也只是哄哄孩子的的水準。

  她叫瑪格麗特拿了一本十四行詩,然後慢慢的講每一首裡的一些隱晦的含義。她本來也是不怎麼瞭解這些東西的。因為三百年後,莎士比亞的古英文是她絕對不會涉及的領域,所以,她如今的詩歌修養,全是這輩子辛苦學來的。

  明白了意思,寫信的時候不至於用錯,就足夠了。在克莉斯多的設想裡,她是不會給別人寫什麼抒情性質的文章了,但這不影響她用最高規格來鞭策自己的妹妹。妹妹的修養要從現在抓起了。萬一在來一個一見鍾情的妹子,克莉斯多覺得自己的日子就是無比灰暗了。

  姐妹兩個人湊在燭光邊上,溫暖的燭光在她們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柔光,偶爾克莉斯多會劃出瑪麗安的錯誤之處,然後她自己接著燭光閱讀以下之前約翰爵士送來的報紙。作為一個以此賺錢的人,完全脫離大眾也是一件很不敬業的事情。

  「哎!克莉斯多,你竟然也看報紙!」瑪格麗特寫的有些手酸了。蘸水筆在寫信的時候確實可以給字跡加分不上,讓字體顯得更加工整,這和蘸水筆設計的角度有一些關係。瑪格麗特沒有帶什麼筆到鄉間,她用的是克莉斯多用慣的法國筆。

  「我看報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充滿好奇心的妹妹,我小時候也是每天窩在莊園的書房的,你看過的書我肯定都看過。而你——現在給我好好的練字。八點鐘到了才可以休息!」

  瑪格麗特扁了扁嘴,手上的筆用力的戳了戳竹紙。「啪嗒。」蘸水筆的玻璃筆尖磕掉了一個小口。幾滴參與的墨水很快弄髒了紙張。

  「瑪格麗特!」這支筆可是最匹配黑珍珠的經典款*,她在上一世的時候就看中了的,這輩子找了很多關係到巴黎去定購的啊!她對於各類文具的收集欲望遠遠多過對於那些名貴的珠寶,這也是一種另類的收藏癖了。

  被妹妹用那種做錯事的後悔目光看著自己,克莉斯多揉了揉額頭。她覺得這種字體的學習掌握並不是很難的事情,她記得瑪麗安學習的時候也沒有花費什麼功夫啊!

  她洩氣的敲了敲瑪格麗特的頭,然後看了看時間,家裡的自擺鐘*上顯示離八點也就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克莉斯多收拾了一下玻璃蘸水筆,然後確定不可能修復了。「算了,還有十幾分鐘,你去把編織的東西拿過來。我教你一個比較基本的編織手法吧。反正你以後每天都要練字的,今天可以稍微時間短一點的。」

  她扯出一個恐嚇的笑,表示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可憐的瑪格麗特已經有些領悟自己姐姐隱晦的嚴厲面孔,但聽到和編織相關的東西,還是很勤快的去拿來了那些工具。

  瑪格麗特的手工能力倒是不弱。克莉斯多很早就發現了,她的方向感很強,對於地理和天文類的知識有著特殊的敏感性,雖然在文學相關的東西相對較弱,但是手工上的優勢也可以彌補那些不足。

  她又一雙靈巧的手,這是克莉斯多也不得不承認的。一個小小的基本框架在瑪格麗特隨意的擺弄下很快形成,設計上也有所新穎,堪稱舉一反三了。

  「克莉斯多,瑪格麗特,已經很晚了,你們是不是回去睡覺?」她們不知不覺已經弄到了晚上九點,以至於埃莉諾不得不提醒一下兩個投入的妹妹。

  「好的。埃莉諾。編織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呢。你看我做的。」瑪格麗特意猶未盡的收拾好簡單的工具,然後舉著自己初見雛形的籃子給埃莉諾看。

  克莉斯多在一旁偷笑,要知道埃莉諾的天賦都在繪畫上,在手工方面也緊緊是中規中矩罷了。

  「我看到你笑了,克莉斯多,早點睡,真是個不省心的姐姐。明天威洛比要來拜訪的,還要早點起來呢。」埃莉諾的話讓克莉斯多收起了自己在嘴邊的微笑。她一想到要到來的威洛比,也就沒有那麼開心了。

  她拉著瑪格麗特小心的走上樓梯。家裡的樓梯有些窄,且有些年久失修的感覺,走在上面要小心不要摔倒,同時儘量減少踩在那些會發出『咯吱咯吱』聲音的地方。

  一夜好夢。克莉斯多和瑪格麗特都不是喜歡早起的姑娘,要是沒有聲音上的打擾,她們睡到中午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不過今天因為威洛比要來拜訪,讓家人早早的活動了起來。

  一大早就可以聽到樓下有人來回在跑動的聲音。瑪麗安肯定一時半會兒不可以下床,最鬧騰的瑪格麗特和自己還睡在一張床上,埃莉諾走路也一向當心,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達什伍德太太,她偉大的母親親自開始準備招待客人的事情了。

  還真是操心啊!克莉斯多在被窩裡掙扎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起床了。畢竟威洛比先生還是一位助人為樂的先生,他在危難之中救助了瑪麗安,這一點是值得感激的。而且喜歡威洛比的是瑪麗安,這位先生尚且沒有做出任何的表態,也實在是遷怒不到他的身上。

  克莉斯多從床上起來,清早的空氣都透著一股寒冷。她打了個寒顫,徹底清醒了過來,她找了一件比較厚實的裙子,還給自己加上了一個小披風。看上去還不錯,她特地選了冷色系的,這樣更突出瑪麗安吧,她可不想給自己找什麼麻煩來。

  「瑪格麗特,起床了!」克莉斯多在準備去洗漱之前,還壞心的叫醒了瑪格麗特,小姑娘雖然在睡的比較沉,但她醒了之後卻是不敢懶床耽誤家裡的會客的。這一點上,達什伍德家的相關禮儀還是可以的。

  上午七點,家裡就陸陸續續的準備起來了。一般拜訪的人會在十點的時候到,但是這之前她們要吃早餐,打掃,並且做一些相關的準備,雖然未免隆重,但也說得過去。

  克莉斯多難得的在窗下的鋼琴上彈奏了幾首曲子,等待的時間是比較難熬的,她現在和瑪麗安共處一室就尤其顯得尷尬。

  她簡單的彈奏了琴架上的曲子,這些曲子和這架鋼琴對她來說都不算是稱心如意。那些鋼琴名家出名的時間好像都紮堆在往後五十到一百年,而鋼琴的品質也實在不夠精細,按上去不比鍵盤舒服多少,或許她當初就應該學習小提琴的!

  清晨樹上的小鳥鳴叫,深呼吸吸入的是鄉間清新的空氣,從鋼琴邊的窗外看去,遠處的青山綠水,山路蜿蜒,日光微醺,還是很舒服的。

  不知多久,當克莉斯多聽到有馬蹄聲響起的時候,她的琴聲戛然而止。威洛比到了,她就該盡可能的縮減自己的存在感了。她的直覺讓她不怎麼喜歡這位威洛比先生,而到現在為之,她的看人的直覺還是比較準確的。

  她慢吞吞的縮回了牆角,選擇的是距離沙發最遠的地方,克莉斯多自己都有些意外,她好像已經認定了瑪麗安最後和威洛比會相愛。至少威洛比送瑪麗安回來的時候表達出的眼神就是這個意思。

  但是,順著門口小路進來的卻是布蘭頓上校。瑪格麗特聽到馬蹄聲就興致勃勃的跑出門去,她在門口看到來人是布蘭頓,之後又有些掃興的跑了回來傳達消息。克莉斯多有些驚訝,她斟酌了一下布蘭頓上校的來意,然後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了一個稍稍顯眼的地方。

  她的動作非常明顯,被埃莉諾和瑪麗安盡收眼底。這倒是坐實了她貪慕虛榮,又有些勢力的評價。克莉斯多已經不在意她們這樣的看法了,如果她們知道她的目標就是布蘭頓上校,肯定還會有更加誇張的表現的。

  上校敲了敲打開的,白色的木門,達什伍德太太說了:「請進。」上校和屋裡的姑娘們互相行禮,瑪麗安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布蘭頓上校昨天已經從克莉斯多嘴裡知道了瑪麗安受傷的消息了。所以他今天的突然拜訪才會讓克莉斯多有些猜不出他的心思。是瑪麗安還是自己,這個問題顯然還需要進一步的觀察,她要讓自己站在一個相對有利的位置,而不是狼狽的深陷其中。

  鮮花,手杖,黑色的帽子,黑色的獵裝,布蘭頓上校打理的非常精神。他把話遞給了躺在沙發上的瑪麗安,後者才矜持的朝他道謝。

  克莉斯多嘴角扯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稍縱即逝。她不顯眼的退後了半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瑪麗安和布蘭頓上校這裡,她的動作並不是非常的顯眼。

  瑪麗安非常隨意的把鮮花遞給了坐在沙發邊的埃莉諾,未免尷尬,大姐不得不接過鮮花,並且到離間找了一個比較漂亮的花瓶拜訪。她把花瓶放在距離瑪麗安沙發不遠的小茶几上,以便於瑪麗安觀賞鮮花。

  克莉斯多更傾向于這是大姐隱晦的警告,或許埃莉諾也覺得瑪麗安的行為有些失禮的地方吧。可惜的是,埃莉諾沒有得到瑪麗安的回應,甚至瑪麗安也不準備在談論關於鮮花的事情了,可憐的埃莉諾只能有些尷尬的不斷擺放著鮮花的方位,然後姍姍的收回手。

  這稍稍讓克莉斯多感覺到了一點好笑,而她不滿意的地方在於布蘭頓上校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對她投注半點眼神——就好像昨天的長談都是她一個人的自相情願。如果真的是這樣,她也絕對不會自取煩惱的,目前最合適的,未必是以後最合適的,沒有什麼非誰不可的事,她也不是個死纏爛打的姑娘。

  上校還沒有來得及坐下來說些什麼,外面有傳來了隱約的馬蹄聲。這次倒是毫無懸念的是威洛比了。瑪格麗特興奮的跑到門口看了看,然後確定了大家的猜想。                    

  作者有話要說:

  *西元1656年:荷蘭一位天文學家發明自擺鐘。另,十八世紀已經有懷錶了。

  *黑珍珠:1700年品牌創始人在巴黎店鋪中推出了一款黑色的墨水,名為黑珍珠(Peter des Enc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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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威洛比栓好馬,然後順著小路拾級而上,瑪格麗特在門前對他笑著打招呼,他也調皮的比了一個軍禮。房間裡的克莉斯多再次後退三步,回到她一開始的位置,因為這樣不容易被人搭話。既然布蘭頓上校沒有投注什麼目光給自己,那麼她作為達什伍德家的三小姐,也沒有什麼主動解圍的義務!

  鮮花,手杖,帽子,暗紅色的獵裝——威洛比的裝束和布蘭頓上校幾乎像是來自同一家制衣店的同一位裁縫。除了衣服的顏色,還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來自領口處的細節,布蘭頓上校領口毫無修飾,而威洛比選擇了白色的領結和花邊修飾。

  威洛比的到來讓房間裡的氣氛突然變的熱絡了起來,瑪麗安躺在沙發上的時候是背對著門的,但此時她高興的轉過頭去,極盡她的身體所能達到的最大幅度。如此鮮明的反差,讓克莉斯多忍不住看了看布蘭頓上校的臉色,相當微妙的表情。

  兩個男士簡單行禮,上校意識到了自己不受歡迎的地位,同時,他也注意到了站在角落的克莉斯多,她也帶了些笑容,這種笑容和他之前看到過的任何一種都有所不同,有些嘲諷,有些不羈。

  這個笑容在房間的暗處稍縱即逝,少女又一次掛上了一種堪稱規範的笑容,比較之前兩個人在湖邊的時候,更加熱情而···違和。

  「瑪麗安小姐沒有感冒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瑪麗安驚喜的說道,她臉上的紅暈和燦爛的笑容是無法掩飾的,她也完全不像掩飾一下。

  埃莉諾站在她和威洛比之間,她的對面就是布蘭頓上校,這樣奇怪的站位讓達什伍德小姐非常的尷尬。她寄希望于布蘭頓上校主動請辭,然而這樣的想法不能展露分毫。

  「當然。這裡到處都是我的眼線,只是你沒有辦法接近大自然罷了。這樣的話,大自然就只能來接近你了。」威洛比拿出了一開始就藏在背後的鮮花,當然,這束花早就被在場觀察細緻的姑娘們發現了。

  這不是溫室裡的鮮花,布蘭頓上校帶來的玫瑰花被精心的剪去了花刺,規格整齊,顏色熱烈;而威洛比先生大自然的花,自然就是鄉間的野花了。田野間各種顏色的花朵被送花者非常精心的整理過,乍一眼看上去五顏六色,青春活力。

  瑪麗安顯然更偏愛後者,她非常直接的說:「我非常喜歡野花。」一旁的達什伍德太太看到兩個年輕人的互動,甚至浮現出了一絲微笑。

  克莉斯多看到埃莉諾退後了很多步,她的大姐終於知道主動淡出視線的好處了。埃莉諾聽到瑪麗安的話的時候,也下意識的看向了布蘭頓上校,這一次是真的尷尬了。

  野花在瑪麗安的手裡停留了一會兒,埃莉諾終於看不下去的拿了一個花瓶走了過來。雖然,瑪麗安的視線根本就沒有離開威洛比,但她非常精確的拿過了花瓶,插上鮮花,然後把鮮花放在了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布蘭頓上校也送了鮮花?」威洛比的目光停留在了另一個花瓶上,他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看向布蘭頓上校。上校僵硬的微笑了一下。

  「我昨天散步的時候遇到了上校,我和他說道了瑪麗安的病情,沒想到上校抽空過來看望了。」克莉斯多好戲看的差不多了,抓到了一個時間,俐落的站出來為上校解釋。

  埃莉諾松了口氣,她立刻接著說:「那真是謝謝上校的關心了。這為就是昨天救了瑪麗安的威洛比先生。」

  「是的,我們認識。昨天下雨之前我正在布蘭頓上校家拜訪。」威洛比的話說得有些奇怪,克莉斯多還沒有完全地下自己的頭,聽到這話,不免有些驚詫的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來拜訪一下,看來瑪麗安小姐的狀態還是不錯的。我就先告辭了。」布蘭頓上校開口告辭,大家也並沒有挽留的意思。

  埃莉諾看了看眾人的表現,勉強的笑了笑,作為大姐的她不得不圓場說話:「克莉斯多,你送一下上校吧。」因為這個時候達什伍德太太還在用一種看女婿的眼神看著威洛比,只是敷衍的對上校點了點頭。

  所謂的送一下也只是送到小路的盡頭罷了。克莉斯多繞過達什伍德太太,走到門口。房間裡的眾人接著談笑風生,也不在意克莉斯多和布蘭頓上校的去留。

  「威洛比先生是瑪麗安的救命恩人,所以大家都對他很熱情,還要請上校多諒解。」

  「救命恩人總是值得特殊對待的。克莉斯多小姐不用把這個放在心上。」上校猶豫了一下,然後接著說:「我今天帶著玫瑰花不是···」

  「關於玫瑰花,在諾蘭莊園的時候,母親就很喜歡這種花朵,可能是瑪麗安看的多了,有些不在意了,如果布蘭頓上校對瑪麗安···我想我還是可以給與你一定的幫助的。我個人覺得上校會更加適合瑪麗安。」

  布蘭頓上校現在確定克莉斯多確實不高興了,這個姑娘總是把自己的看法和情感都掩飾的很好,以至於乍一眼看,很準確的捕捉她的想法,需要更仔細的觀察。昨天的一場交談似乎只是冰山一角,克莉斯多稍有流露,已經讓上校有了驚豔的感覺。

  上校很快的措辭了一下,因為這條不長的小路就快走到盡頭,他覺得自己要說些什麼。這個時候,他的功勳對他沒有任何的幫助,他就像所有陷入熱戀的男人一樣,說話簡單直白,沒有任何隱喻暗示。「我覺得你對我有了些誤會。我對瑪麗安小姐沒有什麼想法。我其實···」

  克莉斯多聽到這裡,已經懂了。她皺了皺眉,這個動作讓一直注意著她表情的上校戛然而止。上校有些不確定自己立刻告白是不是一件正確的事情,機會稍縱即逝。

  「您其實什麼?」克莉斯多明知故問,然後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哦!我們都已經走到這裡了。」她伸手撫摸了一下布蘭頓上校黑色的戰馬。黑馬很配合的打了個響鼻,然後刨了刨蹄子。

  可憐的上校不得不吞下了後半句話,帶著複雜的心情,翻身上馬。

  克莉斯多暗笑,她已經聽懂了上校未盡之意。不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這=是個好消息!她走到布蘭頓上校的馬邊,拽了拽上校的衣角說:「關於威洛比先生,下次見到您的時候,我想可以聽聽您的看法。」

  上校聽了這話不免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他仔細的看了看克莉斯多的臉,沒有錯過她任何的表情,然而還是一無所獲。他有些不確定克莉斯多的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否是自己的愛情又一次無疾而終。

  看著男人策馬離開,克莉斯多好心情的走回房間。她知道這樣捉弄上校沒有任何的實際意義,但至少可以幫上校更加認清自己的心吧。如果沒有競爭的話,也就不會珍惜了,為了這個原因,克莉斯多還是願意多花點心思的。

  回到房間的時候,正好聽到威洛比在那裡說他的愛犬。它們是多麼的可愛,又是多麼的善於捕獵。

  「那麼威洛比先生的獵犬一定非常的卓著,就好像您高超的狩獵技巧一樣吧?」

  威洛比驚訝的回頭,他和房間裡所有的人一樣,都不太確定克莉斯多站在門口有多久了,看來優質的談話氣氛讓他們都非常沉浸其中。「哦!克莉斯多小姐,不得不說,這是對我最好的讚譽了,我是說,對一位愛好狩獵的人來說,讚揚他的獵狗和槍法真的非常讓人振奮。」

  「那麼,我想您的獵物一定非常的豐厚,鑒於連約翰爵士都樂於邀請您參加一次次的狩獵。」克莉斯多停頓了一下,然後看向威洛比:「我想您確實是以為狡黠的獵人,或許有時候看到美麗的獵物總是讓人···,比如那些漂亮的小狐狸,但是我好像聽說,狐狸是會招來獅子的。」

  克莉斯多的語氣和她說話的內容往往並不相配。威洛比愣了一下,他把克莉斯多的話當成了一種玩笑,所以他也以玩笑的語氣回答說;「這是那本書裡的隱喻嗎?我想我實際的狩獵生涯中並沒有遇到過這麼神奇的場面。」

  他的目光轉向茶几上的書本,是一本莎士比亞的詩集,他略帶驚喜的問道:「誰在讀莎翁的十四行詩?」

  威洛比絕對是一個談話的老手。這本詩集和上校的花都在那個小小的茶几上,他明明一開始就看到了,但一直沒有說,知道話題轉向微妙的時候,他就恰如其分的轉移了大家的注意。

  「我。」瑪麗安對著威洛比笑得十分燦爛,終於談到了她最喜愛的文學話題,這讓她喜形於色了,她迫切的先知道自己年輕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在文學方面也造詣深厚。

  「瑪麗安念給我們聽的。」達什伍德太太事實的圓話。她樂於看到自己的女兒和以為英俊的男士談論一些文學方面的話題,這樣可以讓兩個年輕人更好的瞭解彼此不是嗎。

  「可是,這本詩集明明是我昨天學寫信的時候拿出來的啊。」瑪格麗特在這個時刻展現出了她的存在感,她只是一句話,就讓在座的人都尷尬了起來。                    


第十四章

  這裡面不包括克莉斯多。她看了眼桌上的詩集,別有深意的說:「瑪格麗特只是昨天用到了而已,我們家還是瑪麗安最愛這個了。」

  「你們最喜歡哪一首?」威洛比問道。

  「我喜歡第116首。」瑪麗安顧不得回頭瞪視瑪格麗特的拆臺行為了,她急忙回答。

  「我絕不承認兩顆真心的結合會有任何障礙;愛算不得真愛,若是一看見人家改變便轉舵, ···它巍然矗立直到末日的盡頭···」威洛比背的相當流利,他飽含情感的聲音讓大家都身臨其境。

  在瑪麗安驚喜的目光中,克莉斯多又一次插嘴。「我這話若說錯,並被證明不確,就算我沒寫詩,也沒人真愛過。 」

  ——這是這首詩的最後兩句,也是最經典的兩句。熱戀的人往往喜歡前面華美的詩篇,而理智的人卻仔細的琢磨最後兩句的警示意味,一種帶著戲謔和無奈的感情流淌。莎翁的詩在其成文的那一刻,就已經無可指摘了,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得,對的,永遠只有那個莎士比亞。

  「沒錯,看來克莉斯多小姐也非常喜愛莎翁的詩。」威洛比並沒有被打斷的不滿,他非常具有紳士風度的問道:「克莉斯多小姐怎麼看這首詩?」

  「很顯然——」克莉斯多拖長了她的調子,她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後慢條斯理的說「我只喜歡最後兩句。」

  「您一定背的出所有的書吧。」

  「當然不是,我只會這一首,還是聽瑪麗安念的。」克莉斯多毫不猶豫的回答。她會不會這些東西沒有必要和威洛比交流。

  「克莉斯多小姐。我是個非常直白熱忱的人,或許我的直白和我不抑制的感情會讓您產生什麼誤會的,但請您相信,我的本意一定是好的,您如果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很樂意改正自己不合理的地方,並且還要對您飽含感激之情。」

  「我想您誤會了。我對您並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我也是一個如您一樣直白的人。我只是覺得有些驚訝,像您這樣年輕的先生,竟然把莎翁的詩集背誦的如此精細,同時還有打獵的愛好,我只是稍微感歎一下您豐富的閱歷和迷人的智慧罷了。另外,我有些不善言辭,所以一緊張就會詞不達意。慷慨善良的先生啊!請相信,我是對您抱有感恩之情的,您是如此紳士的在危難中救助了我的姐姐。」

  漂亮的話克莉斯多也會說,而且她不介意在這種場合說出這樣的話。倒是威洛比要糾結一下,克莉斯多說這話到底是不善言辭,還是暗自諷刺了,聰明人總是會想的很多,而且他們習慣把別人想的比較愚蠢。

  「克莉斯多,我記得你好像有事吧。」瑪麗安有些不滿的提醒克莉斯多,這話簡直就是簡單直白的和克莉斯多說,你不要在這裡找事了,趕快消失。

  「我確實還有些事情沒有做,事實上我想做個風箏,以便於可以再未來晴朗的日子裡給自己找些事情幹幹。要知道,我並沒有瑪麗安那樣卓越的文學天賦和鑒賞能力。」克莉斯多似笑非笑的說完,她慢慢走上了樓梯。

  「啊!風箏!我在書房裡看到過相關的文字,據說這個是從東方傳來的吧。克莉斯多你會做!」

  「沒有啊,我也是在書上看到的,我只是想試試罷了,反正材料家裡都有,做個又不耗費經歷。你想玩的話和我一起來嘍。我想你還是可以幫幫我的忙的,大不了到時候我讓你也玩一會兒。」

  瑪格麗特先是猶豫了一下,然後在風箏和威洛比先生之間做出了抉擇。可憐的威洛比先生被拋棄了,風箏對小姑娘更有吸引力。她蹬蹬蹬的跑上樓梯,走到一半才想起來,對著威洛比敬了個禮——就像是威洛比之前在門口對她做的一樣。

  姐妹兩個一個是故意搗亂,給布蘭頓上校找個場子,另一個是無意識的搗亂了一把,做完這一切,倒是非常有默契的跑到自己的房間裡折騰去了。

  一樓的談話漸漸的回歸到了正常的內容上。威洛比先生並沒有因為這樣的小插曲而失去談話的興趣。相反,沒有人干擾,他和瑪麗安就暢談古柏和司各特,並且對他們優秀的地方加以評價,而且不用擔心有兩個不懂文學的人再插話攪局了。至於達什伍德太太和埃莉諾的存在,就要看她們自己怎麼想了。

  樓上的克莉斯多找出剪刀、藤條之類的材料和工具。她兩輩子加起來也是第一次嘗試製作。她固然放過風箏,但是製作更需要的是動手能力和···創意。

  她綁了個簡單的菱形輪廓,確認結實牢固之後,就開始一層層的貼上竹紙,華麗版的做不出,但簡單版的成品還是相當整齊牢固的。

  風箏線可以用棉線,克莉斯多想了想,又在風箏的地步加上了幾根紙條,以前看到的風箏都是這個樣子的,應該不只是裝飾,還可以起到穩定的作用。

  克莉斯多做風箏的時候自己也是很不確定的,但她不喜歡猶豫著做事,所以動作行雲流水,外行人還以為她以前是做過這個的。瑪格麗特就是這麼想的,她崇拜的看著克莉斯多,然後靈光一現說:「姐姐,你覺得我們是不是可以在風箏上花些什麼。這樣才漂亮啊。」

  「那你想畫什麼呢?」克莉斯多想著的是,這個風箏做的這麼簡單,萬一飛不起來,那樂子就打了。但聽到瑪格麗特的提議,她還是找出了水粉,在盤子裡調開顏料。

  家裡的水粉*結成塊了,但是對於粗糙的作畫不會有什麼影響,只是埃莉諾忙於管理家室,已經有些時候沒有作畫了。而之前大家認為肯定會拜訪此間的愛德華,也一直沒有出現,克莉斯多最近有一次看到埃莉諾坐在那裡發呆,她覺得愛德華的事情已經成為了大姐的心事了。這次做風箏,當然是各自作畫的,也好讓大姐分散一下注意力吧。

  「那你就畫我吧。」

  「回頭有個英俊的紳士撿到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找到我們家的時候,我們就把你交出去嘍。」克莉斯多調好水粉,低頭在有些雜亂的櫃子裡找著自己的炭筆,這個水粉還是少用一些吧,她本身就比較善於素描,瑪格麗特要畫人物的話,就不必著色太多了。

  「哎···克莉斯多,你竟然尋我開心!」瑪格麗特這才反應過來,她竟然到現在才發現,克莉斯多說話是標準的表情和語氣分離的。她剛才是在取笑自己啊!

  笑鬧了一會兒,克莉斯多嚴肅的找了個凳子,叫瑪格麗特規規矩矩的做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服飾衣物,然後——非常迅速的完成了她的大作。前後也就不到十分鐘。

  深感自己被欺騙的瑪格麗特拉著克莉斯多的手要搶她的作品,克莉斯多佔據身高的優勢,她把風箏舉高,瑪格麗特就怎麼都夠不到了。

  一直到瑪格麗特小臉都急紅了。她促狹的姐姐才大發慈悲的放開了手,把風箏遞給了她。——黑白的人物,簡單的勾線,但很有神韻。達什伍德家公認埃莉諾是畫的最好的,但她一直用水粉和油彩,畫的也大多是風景。像克莉斯多這樣快速而傳神的小巷作品,不得不說令人驚奇了。

  「好···好像!」小姑娘突然覺得自己的姐姐簡直是神秘莫測的。她追問道:「克莉斯多,你還會什麼啊。我怎麼覺得你沒有什麼是不會的了。」

  「···」克莉斯多收斂了一下笑容,她拿回風箏,然後隱秘的在陰影處抹了兩下,相似度降低了一些,她借此機會教訓瑪格麗特:「一個淑女要精通音樂、唱歌、繪畫、舞蹈以及現代語言。她的儀錶步態、嗓音語調、談吐表情,都必須具備一種特質。除了這一切之外,她還應該有點真才實學,多讀些書,增長聰明才智。*」

  「開玩笑!」

  「怎麼是開玩笑呢。這可是我小時候家庭教師念叨的啊。據說倫敦的貴族小姐也都是按照這個標準要求自己的呢。」雖然那些糟心的姑娘現在的日子肯定比自己過的滋潤,上次她們來信還說倫敦流行馬褲呢!

  「可是,如果真的有這麼厲害的小姐,為什麼···」瑪格麗特有些說不出所以然來,但她就是隱約覺得,如果一個小姐真的具備那麼多品質和才華的話,那贏取他的先生,要多麼厲害呢。

  克莉斯多覺得自己這個話題不好,她的妹妹實在沒有必要去想這些,不想的話,未必會感覺到不平和痛苦,平安的過完一輩子,也是一種幸福。所以,她趕忙用地理知識吸引小姑娘的注意,讓她忘記這件事情。好在小孩的忘性比較大,很快就在航海故事上著了迷。

  瑪格麗特隨即在克莉斯多的指導下獨自完成第二個風箏的製作,而克莉斯多則到處尋找自己做手工活剩下的棉線,放風箏的先不到一定的長度,根本就玩的不開心啊。雖然棉線沒有尼龍結實,但現在的生產力也做不出尼龍啊。

  「我們在這個風箏上面畫上地圖吧,我來畫,我要畫一張世界地圖!」

  航海家的夢想最終會被現實擊落,而現在,她的妹妹還小,她只要自在的享受她的童年就好了。克莉斯多最早的時候也是有夢的孩子,她的夢想還是做個海盜呢。童年,是天賜的。                    

  *水彩畫是用水調和透明顏料作畫的一種繪畫作品。色彩透明,一層顏色覆蓋另一層可以產生特殊的效果。18、19世紀歐洲水彩畫漸近完美。到19世紀末,水彩畫已經發展出完整的獨自體系。

  *風箏是很早就有的,比如佛蘭克林的風箏試驗。


第十五章

  做了兩個風箏,克莉斯多督促瑪格麗特完成她每天的練字任務。十幾分鐘之前,樓下有了不小的響動,看樣子是威洛比離開了,所以克莉斯多只是在樓上多呆了一會兒,就下樓看看。

  客廳裡瑪麗安和母親坐在一起談論這什麼,看起來埃莉諾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克莉斯多在樓梯上看到了,就沒有打擾瑪麗安和母親。她輕手輕腳的回到二樓,埃莉諾的房間門開著,站在門口就可以看到她坐在床上發呆。

  「埃莉諾?」克莉斯多一邊敲門,一邊發問。她的聲音讓正在出神的埃莉諾回過神來。

  「啊!」大姐強顏歡笑這。她的眼眶有些發紅,看起來之前非常的難過。克莉斯多眼見的看到埃莉諾正在藏起來的手帕一角,她之前雖然沒有看到過,但也可以猜到埃莉諾此時的心情——睹物思人。

  「愛德華一直沒有來,可能只是被事情牽絆了,我覺得你沒有必要為此傷心,這種事情還是只能順其自然的。」克莉斯多坐到了埃莉諾的身邊,她把手覆蓋到了埃莉諾的手上,希望給她一點鼓勵。

  埃莉諾的手冰涼,還有一些輕微的顫抖,但她還是強做微笑的說「我知道。」

  「你是知道,但你情不自禁,愛情會讓人變得堅強,也會讓人變得軟弱···」克莉斯多難得感慨了一下,然後換了輕快的語氣說道:「沒事的!我覺得你只是應該放鬆一點!要不和我一起做風箏吧!」

  「風箏?你怎麼會想起來玩這種東西?」

  「首先,你得承認,這是一種還算不錯的遊戲,其次,或許你對我還不算完全瞭解。我樂意嘗試所有有趣的事物,嘿!埃莉諾,我可不個古板的女人。」

  埃莉諾終於被克莉斯多逗笑了,要知道兩姐妹如此親近的次數可是很少的,而這樣的克莉斯多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竟然是會安慰別人的,她從善如流的問:「你想怎麼玩?」

  「叫上附近的朋友們吧,比如約翰爵士的朋友們。」

  「你說威洛比?我想瑪麗安會很高興的。」

  這句話讓克莉斯多抽了抽嘴角,這可不是她的本意,喜歡威洛比這種誤會,最好還是澄清的好,她總是覺得這個威洛比有點花花公子的氣質。所以她解釋道:「不是的,我只是覺得,每次都是約翰爵士他們單方面的邀請,未免有些失禮。最近家裡的經濟也比較緊張吧,還是放風箏之類的室外活動比較合適,雖然也要花錢,但總是會有點結餘的。」

  「我想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我們需要···」埃莉諾專注的開始思考這樣的可能性。

  放風箏的時間最後被定在了半個月以後。這和天氣沒有什麼關係,只是要等瑪麗安的腿完全養好了,讓她也可以自由的在草地上奔跑。大家都做了不少準備,在這半個月裡,約翰爵士邀請了姑娘們幾次,說是要她們教一教製作風箏的技巧,姑娘們在詹甯斯太太的宴會上又見了幾次布蘭頓上校,這次倒是沒有什麼讓人尷尬的事情發生。

  值得一提的是,這幾次聚會之中,威洛比都不在被邀請的範圍內。這讓瑪麗安非常不滿,小姑娘明示暗示了好幾次,就差直接說希望在宴會上看到威洛比了,沒有如願的她,在宴會上可沒有表現出足夠的禮儀,更沒有給布蘭頓上校一個好臉色看。

  另一方面,威洛比先生頻繁的拜訪達什伍德一家,他和瑪麗安聊文學,聊人生,聊感情。總之是不斷的加深對彼此的瞭解。他非常健談,既能吹捧達什伍德太太,又能給瑪格麗特講講地理知識,很快就得到了達什伍德一家的熱烈歡迎,只是在偶爾的打牌活動中,慘敗在克莉斯多的手裡。不過,最後穩贏的都是瑪麗安,因為威洛比會不計一切代價的讓牌給瑪麗安。

  半個月的時間過得有緩慢,克莉斯多終於還是等到了這難得的放風時間。要知道,連續半個月在宴會上看到上校黯淡的臉色,她可真擔心上校也誤會她喜歡威洛比了。最近,瑪麗安已經把她當賊一樣的防起來了。

  這天早上,克莉斯多早早的起來了,她叫醒了瑪格麗特,然後兩個人開始研究穿什麼衣服比較好。

  克莉斯多在衣櫃裡選了一條比較簡潔的高腰裙子。事實上,她的衣服都是比較簡潔的,在不失禮的情況下,盡可能的減少蕾絲的運用,可能是她早早的就沒有了少女心吧。她破天荒的拿著裙子比劃了一會兒,然後滿意的換衣服去了。

  換好了衣服,她看了看穿衣風格同樣簡約的瑪格麗特,覺得小姑娘已經得到了她的一部分審美眼光了,於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她打開臥室的窗戶,她們的窗外是一片綠色的草地,幾顆小樹點綴在草地上,樹木真是蒼翠的時候——果然鄉間就是天然的氧吧。

  今天的陽光正好,鑒於放風箏不是主流的鄉間運動,所以達什伍德一家製作了足夠多的風箏備用,以防止大家玩耍的時候有斷線的風箏。早上十點多,達什伍德家在別墅的不遠處的空地做好了準備。姑娘們每個人都挎了裝滿食物的籃子,她們在女僕的幫助下在一顆樹下鋪了墊子,然後擺上種類豐富的食物。

  最早到的是約翰爵士一家,一家人從馬車上下來,馬車後面跟著約翰爵士的獵狗。看起來他們非常期待這樣的活動,老遠就可以聽到詹甯斯夫人暢快的大笑聲。之前的聚會中她總是熱衷於八卦瑪麗安和威洛比,哪怕威洛比先生並不在宴會的現場,也不能阻擋她的熱情。

  隨後是威洛比先生,他換了一件黑色的獵裝,看起來很正式,克莉斯多都覺得這件比之前的幾件看上去要舒服很多,如果還要找一些小的瑕疵的話,克莉斯多只能說穿黑色最美的是布蘭頓上校吧。

  上校成了最後到的那個,這讓已經聊起來的瑪麗安和威洛比給予了一些斥責,貶低布蘭頓上校也是他們談資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上校下馬,果然是黑色的獵裝。克莉斯多為自己精確的猜測微笑了一下。

  「好了,小姐們,我想我們可以來嘗試一下放風箏了。這可是個新鮮的活動啊。不過跑動跑動總是可以鍛煉身體的。」詹甯斯太太義氣分發的揮了揮手,做了一個簡單的開場白。

  她大概是習慣了舉辦各種各樣的宴會了,完全沒有意識到今天的聚會是由達什伍德太太發起的。從這個角度來看,也不難理解兩位夫人為什麼總是沒有辦法聊到一起去了。只是她的話已經出口了,達什伍德太太也沒有重新在說一次的意義,克莉斯多看自己母親的臉色,就知道她是氣到了。

  除了約翰爵士,大家都把事情看在眼裡。聚會一開始就弄了個大烏龍,也只能裝作看不到了。威洛比連忙出來打圓場:「先看看大家在風箏上都畫了些什麼吧。」他拿出了自己的風箏,上面畫的是瑪麗安的剪影。

  「是瑪麗安啊。」詹甯斯太太仿佛看到自己之前的猜測都變成了事實,但她又在後面加了一句:「可是,瑪麗安和克莉斯多是雙胞胎啊。」

  「我覺得大家應該看看瑪格麗特自己畫的。她的作品可真是讓人吃驚呢。」埃莉諾連忙說些什麼來緩解尷尬的氣氛。

  「她畫的是世界地圖*,她獨自完成的呢。」克莉斯多高興的摸了摸妹妹的腦袋,然後指著瑪格麗特最後的成品解釋說:「世界是圓形的,東方朝上,太陽從那裡升起,那裡還有一條通往天國的門,頂端是耶穌在雲彩中,這可能需要我解釋一下你們才能看出來,不過我妹妹可還沒有有系統的學過繪畫。」

  中央部分的內容就被簡化了,畢竟瑪格麗特只是根據書上的描述畫出來的,要不是克莉斯多也讀過同一本書,她可能還看不出這麼抽象的作品。不過不管怎麼說,她認真的態度還是值得嘉獎的。畢竟只是個孩子,大家也都知道瑪格麗特周遊世界的夢想。

  「瑪格麗特畫的很不錯了,我想諾蘭莊園也一定有豐富的藏書。」布蘭頓上校接話。

  「上校畫了什麼呢?」

  上校拿了自己的風箏,那是一枝樹枝,樹枝上停著一隻藍色的小鳥,畫的非常生動。看得出作畫的人是耗費了一番心思的。「一隻青鳥,希望可以帶來好運。*」

  青鳥象徵這幸福和快樂,布蘭頓上校也不是第一次配合著著克莉斯多說話了,不知道是上校總是表情嚴肅,還是克莉斯多不太容易讓人產生聯想,所以沒有人覺得上校和克莉斯多會發生些什麼,但這次卻讓大家感受到了一點曖昧的氣氛。

  「這非常適合風箏的主題,上校畫的很逼真!」

  克莉斯多隨後拿出了自己的風箏,上面畫了一大片風信子——她最後還是選擇了水粉的畫法,暈染出來的一種模糊之美,氤氳的水粉畫上,姹紫嫣紅。

  「克莉斯多真是多才多藝啊,鋼琴彈得那麼好,畫畫也是。」詹甯斯太太笑眯眯的問道:「這可不是我們這裡常見的風景,這是什麼花?又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呢?」

  「風信子在荷蘭和羅馬都比較多,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一些圖片,也沒有見過花開的樣子,不過我相信,如果這樣的話真的開放的話,一定是比所有文字和圖片更加美麗的,這是連維納斯都為之動心的花朵。」

  埃莉諾畫的是一片諾蘭莊園的山水,大家看了之後都紛紛讚歎埃莉諾的佈局和構圖。她仿佛把所有諾蘭的精髓全都聚集在了一副畫裡,可以說,圖畫上的綠色,是埃莉諾對莊園深深的愛。

  最後就只有瑪麗安了,她畫的是威洛比的剪影,這讓大家有些驚訝,又覺得理所當然。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上有一副世界地圖在十九世紀的時候被拍成了天價,不過我讓瑪格麗特畫的這個是山寨版。

  *青鳥象徵著幸福,在西方還代表快樂。青鳥還象徵著對夢想與希望的追求。青鳥還被譽為幸福使者。

  *女神維納斯最喜歡收集風信子花瓣上的露水,使肌膚更漂亮光滑。風信子的花期過後,若要再開花,需要剪掉之前奄奄一息的花朵。所以風信子也代表著重生的愛——忘記過去的悲傷,開始嶄新的愛。

  雙胞胎的梗真的很好玩啊,尤其是談戀愛的時候。

第十六章

  除了威洛比,其他人的風箏都是在巴頓莊園製作的,克莉斯多之前就偷偷的放過了,她是在確認風箏可以升天的情況下才推廣的。至於各自的繪畫比拼,則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現在看起來大家都非常滿意自己的畫技。

  放過風箏的人都知道,要讓風箏上天,首先要跑動,其次是適時的牽動風箏。風大的時候,並不需要過多的跑動。既然要開始放風箏了,大家都各自分散了開來。老一輩的,詹甯斯夫人,達什伍德太太,約翰爵士和他的妻子都在樹下的墊子上坐下了,他們可不想打擾年輕人們培養感情。

  瑪麗安和威洛比遠遠的跑開了,這個組合是所有人公認的。剩下的布蘭頓上校、埃莉諾、克莉斯多、瑪格麗特互相看了看。布蘭頓上校對克莉斯多說:「我能夠邀請您和我一起麼。」

  克莉斯多點頭說:「這是我的榮幸。」

  埃莉諾對這個狀況有些驚訝,她和愛德華是一對的,家裡都是知道的。所以這個時候應該是她和上校組成一隊比較自然。甚至因為克莉斯多和瑪麗安長得很像,她要稍微避一避才對啊。克莉斯多看事情一向比較透徹,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的。那麼就是克莉斯多對布蘭頓上校有什麼意思了?

  這個猜想讓埃莉諾有些擔心,雖然她很想私下和克莉斯多溝通一下,但現在明顯沒有這樣的機會。克莉斯多早就告訴瑪格麗特,叫她和埃莉諾搭檔了,這個時候小妹已經非常盡職的勾住了埃莉諾的手臂。

  「我們可以到那裡去,現在是東風。」上校稍微觀察了一下,然後指了指距離威洛比較遠的一頭,風箏都聚在一起的話就容易纏繞了。

  克莉斯多從善如流的隨上校走了過去。她們走在一起倒也還算和諧。

  埃莉諾拿不准克莉斯多的想法,看著她們離開的時候就不免有些擔心了。瑪格麗特貼心的在她邊上說了些什麼。「你是說,克莉斯多之前就告訴你她會和上校一起了!」

  「其實上校也挺好的啊,再說只是放風箏而已。」瑪格麗特又指了個方向,興致勃勃的說:「想這麼多幹什麼,你看瑪麗安不是也和威洛比在一起麼,我們還是好好的玩我們的吧,你看那裡怎麼樣,埃莉諾,我們快點去放風箏。」她努力的拉著埃莉諾往另一個方向走。

  她這個樣子一看就是被收買了的。埃莉諾被小姑娘弄得又好奇有好笑,但既然是克莉斯多一早就自己安排了的,她也沒有必要強行阻止,她自己有數的話就可以了。

  「克莉斯多怎麼突然想到了要放風箏。」

  「就是之前瑪格麗特總是說想要到東方去,說著說著,我就想到東方的紙鳶了,紙鳶不斷的發展,最後漂洋過海的,就有了風箏。之前,不是有個美國人做了個風箏實驗,發明出了一種叫避雷針的工具。」

  「人類總是不斷的在征服自然,做出一些發現。」

  兩個人站在了一片比較平坦的草地上,這塊地方遠遠的還能看到野餐的那棵樹,但是已經看不到和他們反方向的瑪麗安了。「就是這裡了,都起風了!」

  克莉斯多撩起遮擋了自己視野的金髮,她整理了一下風箏軸。一陣風吹過,她放出了一段線,然後反方向的跑動。她之前嘗試的時候是成功了的,這次也沒有什麼意外。她很快就讓風箏漂浮在了空中,隨著她放長手中的線,風箏很自然的飄到了空中。

  今天的陽光不算刺眼,微風拂過,別有一種意趣。克莉斯多只是跑動了十幾步,她有了手感,就分了注意力給站在原地的上校,上校離的有些遠了,所以她不得不大幅度的擺手招呼:「布蘭頓上校,不要只看著啊!你也試試看啊!很簡單的!」

  布蘭頓上校第一次看到克莉斯多露齒的微笑。雖然之前他看到過瑪麗安對著威樂比歡笑的樣子,但其實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雙胞胎是完全不同的個體,上校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弄錯了。

  他被克莉斯多的笑容晃了眼,回過神來後,手忙攪亂的放了繩子。好在操作非常簡單,他很輕鬆的就把風箏放上了天。

  他小心的朝克莉斯多靠近,但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再近的話,想也知道,兩隻風箏是會纏在一起的。

  因為兩人之間稍有距離,所以他用比平時跟稍大一點的聲音問。「克莉斯多,你平時有什麼愛好嗎?」

  「愛好?」克莉斯多抽空看了一眼上校,「讀讀詩歌?」她也不確定這是任務還是愛好,但至少這是個標準答案。

  「莎士比亞?」

  「上校不怎麼喜歡這種東西吧。詩人可不只是一個莎士比亞,他確實最經典的,他無可取代。」以至於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還不斷有著他的戲劇上演。有一種才華是不會過時的,歷久彌新。

  「我在倫敦的時候看過他的戲劇,你喜歡的是那一台?」

  「克裡奧蘭納斯,他是西元前5五世紀古羅馬的傳奇將軍。」克莉斯多想著的是上輩子抖森的親情演繹,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也讓她印象深刻。

  莎士比亞的東西她上輩子的時候只能遠觀,卻缺少了必要的積澱,而到了這裡,接受了正統的文化課教育,她才有了鑒賞的能力,也從中看到了更多的諷刺和道理。

  布蘭頓上校再次沉默,他沒有聽說過這個劇。他非常直白的承認了:「我沒有看過這個劇,而且也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我想也是這樣,您足夠的坦誠。我認為這是非常重要的美德。這部劇並不是被世人瞭解。」克莉斯多重新專注的對著自己面前的風箏。她意識到,如果自己不說書本上的見聞,不說愛好的話,她和布蘭頓上校其實沒有什麼可以談論的。所以說,計畫永遠是趕不上變化的。

  上校也尷尬了一下,克莉斯多這次的試探很笨拙,讓他有些啼笑皆非。「我並不善於言辭,或許你也認為我這個年紀的人不再適合談什麼愛情了吧。」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覺得上校很好啊。」終於說到正題了,克莉斯多大氣了精神,不知道為什麼,當上校說到年紀而有些失落的時候,她很想立刻澄清自己的看法。

  「那種對長輩的尊敬麼?還是威洛比先生那樣年輕的小夥子更加吸引小姐們的歡心吧。或許我確實要保存最後的顏面,不要想什麼愛情之類的東西了。」

  瑪麗安的熱烈讓人越挫越勇,克莉斯多的神秘讓人不敢接近。

  「您何必妄自菲薄呢,您非常的出色。至少威洛比先生不會想到自己打拼出一份產業來,他總是寄希望于他親戚的饋贈,雖然我不應該這麼說,但威洛比先生確實是不思進取。」

  「我既沒有天賦,也沒有欣賞力,更缺乏興致。我理解能力普通,感情溫吞,聲音也平平淡淡。」

  「這話怎麼這麼耳熟。我是不是在那裡聽到過。」克莉斯多回想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您之前是拜訪過我們家了?」這些話是瑪麗安對威洛比抱怨的,克莉斯多當時在教瑪格麗特寫信,她不喜歡蠟燭燃燒的味道,所以這種事情一般要在會客室解決。她當然聽到了,但卻不想在多說什麼了,她已經沒有力氣反駁了。

  「咳咳。」布蘭頓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說了,或許是這話在他心裡也盤桓了很久,他不確定克莉斯多當時不說話是不是默認的意思,但這些話確實在消磨著他的意志。

  「你聽到了?」克莉斯多的風箏因為之前的失神,已經慢慢的有了下降的趨勢。眼看頹勢無法挽回,她連忙伸手比劃了一下,「上校,帶小刀了嗎?」

  上校抽出了腿邊的小刀。他的控制力比克莉斯多好,而且他也一直關注著手上的風箏。他小步的靠近克莉斯多,然後小刀被很小心的遞給了克莉斯多。上校又離得遠了點,生怕兩個風箏纏在一起。

  克莉斯多沒有這種顧慮。她向上校走了兩步,在她刻意的控制下,兩隻風箏如願纏在了一起。她利索的用小刀一割,兩隻風箏纏繞菏澤隨風飄遠了。

  「我覺得,莎翁的十四行詩不需要念的抑揚頓挫,因為讀的再好也不可能和作者相提並論。你只要訴說就可以了而且我覺得您的聲音很好聽,像一首大提琴的曲子,念起來一定很好聽!至於缺乏興致什麼的,就看您自己是怎麼認為的了。」

  克莉斯多看了一會兒風箏飄走的方向,抱膝坐在了草地上。她特地穿了深色的裙子,因為這樣不容易弄髒,可以算是早有預謀吧。

  上校被克莉斯多的話說得心頭一熱,或許他可以奢望,克莉斯多的話並不是憐憫和安慰呢?「要再去拿個風箏麼?」

  「不用了,放風箏就是放飛心情的。你看我們的風箏都纏著飛走了,這就是我的態度了。我不會喜歡威洛比先生的,這樣說已經很明白了吧,雖然,我們可能還需要更多的瞭解。」既然下定了覺醒,就要乾脆俐落,不留誤解。她不喜歡羅密歐和茱麗葉,就是不喜歡那種陰差陽錯,糊裡糊塗的誤會。

  布蘭頓坐到了克莉斯多身邊的草地上,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喜歡你,克莉斯多。」                    


第十七章

  兩個人之間出現了一段時間的空白,四周安靜的只能聽到樹葉浮動的聲音,就連陽光都變得有些虛無。上校很緊張,克莉斯多也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應。

  大概是進展的太快,所以沒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了。克莉斯多考量了一下,她無意識的折了一根乾草,枯黃的草葉被她揉搓的粉碎,或許可以從中窺探到一些她內心世界的激烈掙扎。

  在她的計畫裡,未來應該有一座漂亮的莊園,富裕的生活,她可以脫下那些拖地的長裙,換上簡約的馬褲;她可以跨騎烈馬,享受自己想要的生活。上校的年齡應該是她計畫之中的,就好像是一種互利的關係,她嫁給上校,上校死後可以給她一份富足的財產,僅此而已。

  但人心確實是最難以掌控的東西,她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已經開始想要和上校共度餘生了。她覺得上校是個真誠可靠的男人,即使是上輩子的她也不可能找到這樣的伴侶。所以她才會去暗示上校,上校告白了,但她現在卻反而缺少承受告白的勇氣。真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呢。克莉斯多唾棄了一下自己,她的心理年齡可能比上校還大一些,但最終卻還是猶豫不決。

  這可以嗎?為什麼不呢。她已經回不到未來的某一年了,如果再以為的抗拒融入到這個世界裡,那麼最後也只是平白的浪費了多出來的一世時光。所以,她想,她也是喜歡的。

  「我可能沒有您想的那麼好,但我想我們還是可以試試看的。」克莉斯多放下了手中已經碎成渣的枯草,那細微的碎末,她的手□□草磨得有些發紅,心卻輕快了。

  於是上校又看到她微笑的樣子,不是那種帶著假面的笑,而是相由心生,純然放鬆的。

  「我會給你幸福的。」上校有些緊張,他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嚴肅了,聽起來就好像是在閱讀一份軍令狀,而不是在說情話。這樣的追求技巧還真是笨拙的可愛呢。

  「好啊,我相信。」克莉斯多看著布蘭頓茶色的眼睛。好吧,或許之前她還錯漏了上校身上的一些優點,比如他的眼睛裡,有歲月沉澱後的疲倦,也有找到愛情的欣喜,這給她一種很安心的感覺——還好自己沒有錯過。克莉斯多暗自想到。

  雙方的告白都有了收穫,克莉斯多交談的時候就少了一層顧慮。她固然不會一下子就暴露自己女漢子的本質,但至少談話中會涉及到一些居家的事情上了。

  比如,她很快就從上校的口中得知了他有一位養女,上校說起的時候顯得非常的尷尬,他不確定克莉斯多能不能接受自己這個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

  上校從自己每年的收入中支出很大一筆,用於養女的女校生活。眼不見為淨,克莉斯多既然決定和上校在一起了,這點問題還是是可以克服的,但現在的問題是,這位姑娘在拜訪朋友的時候失蹤了,至今杳無音訊。

  「所以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女校的生活不只是昂貴的費用,還有其全封閉式的嚴格教育。她們被關在金絲籠裡,不知道外界事態,只知道和自己的女伴們交談。家裡的男性是她們對異性的一大參照,布蘭頓上校既沒有舉辦什麼聚會,也沒有適時的和養女談心,這樣富養出來的姑娘,是最容易被別人騙走的。

  「我只是希望她受到最好的教育。」

  「禮儀和才華,女校也只能教導這些東西了,或許還要加上一點小技巧。」克莉斯多皺了皺眉,應對男人的技巧,這些東西對於人格的健全並沒有什麼益處。「我有幾個朋友在倫敦生活。我想我也可以盡我的一份力量。」

  「倫敦?你在那裡生活過?」上校有些不解,這源自于這段時間他盡可能的打聽和克莉斯多相關的事情。按理來說,她的生活區域就是諾蘭莊園和巴頓莊園,她沒有離開過達什伍德家,應該也沒有到倫敦的可能性。

  「我的家庭教師在授課結束之後在倫敦接了幾分課程。所以我和她教導的姑娘們有了一定的關聯,當然了,這種通信活動都是瞞著家裡的,你可千萬不要拆穿我啊!」克莉斯多晃了晃上校的手臂,可憐兮兮的說著,等到上校點頭之後,馬上又笑了。

  布蘭頓有些不放心的說:「可是這樣不是很安全,畢竟你不知道和你交流的是具體哪些姑娘。」說完之後他有些擔心克莉斯多覺得他多管閒事。

  「沒有啦,到了社交季的時候我們就會見面啦,她們和我差不多的年紀呢。」

  『社交季』這個詞語讓上校有些緊張起來。像克莉斯多這樣年輕美貌的姑娘在社交季的時候總是被人追捧的對象!

  克莉斯多看布蘭頓一直沒有說話,以為他還擔心養女的事情,所以還是勸慰了一下:「沒事的。」這句話很好的安慰了一個老男人隱含的憂慮,所以不得不說,有時候誤會是美妙的。

  此時的天空中還有三隻風箏,為了放飛的成功率,大家做的風箏都是統一的菱形,所以現在也不知道是誰的風箏沒有放上天去了。

  克莉斯多眺望了一下,猜測是埃莉諾沒有放,大姐最近過的心思越來越重,本來她以為放風箏可以緩解一下她的焦慮,但現在看來,威洛比和瑪麗安成雙成對的樣子反而刺激到了埃莉諾,或許還要加上自己和上校這一對?她們的大姐敏銳而理智,她必然看出了她和上校的端倪。

  坐在樹下的長輩們也有著他們的談論,上了年紀的人的談資無非是那些孩子們。達什伍德太太含蓄而又得意的講述這自己孩子們優良的教養:「她們都接受過文學的薰陶,還有一些藝術功底,我認為這可以提升她們的氣質。」

  「沒錯,你看瑪麗安就把威洛比迷的團團轉。」詹甯斯夫人樂呵呵的說道,她的本意是欣賞這些年輕人追求愛情的朝氣,但這話到了達什伍德太太耳朵裡,就成了對瑪麗安不守禮教的批判了。

  達什伍德太太的笑臉一下子就消失了,她張了張嘴,但看到詹甯斯夫人毫不在意的樣子,又洩氣的不說話了。要是克莉斯多此刻在她母親身邊的話,就會概括說,這是秀才遇到兵了。

  詹甯斯太太可沒有看到達什伍德夫人不悅的表情,她還是侃侃而談這,這次她又說道了埃莉諾身上:「埃莉諾有沒有什麼中意的小夥子?我看她最近有些魂不守舍的,也對,或許妹妹的戀情會讓姐姐產生一些孤單的感覺,我覺得你應該安慰一下她。」

  「埃莉諾非常理智,她可不會眼紅自己的妹妹,她是最讓我省心的一個了。」

  「啊!我還以為最讓你放心的是克莉斯多,要我說,她真是個好姑娘,談話時善解人意,平時又不怎麼說話,很文靜的樣子,看起來是最好管教的。還有她第一次演奏鋼琴的時候,琴技也很突出呢!」

  達什伍德太太勉強笑了笑,她實在不能理解克莉斯多是怎麼和如此粗鄙的夫人聊天愉快的。而現在她的女兒不在她的身邊,這讓她有些無法招架『熱情』的詹甯斯夫人了。

  好在這個時候,上校和克莉斯多正向著他們走來,看他們默契的樣子,眾人心中都有了個底。他們的走近讓詹甯斯太太不再拉著達什伍德太太胡侃,因為最得她心的克莉斯多已經到了。

  「喲!布蘭頓上校,沒想到您最後選擇的是克莉斯多啊,我之前還錯以為你喜歡的是瑪麗安呢。克莉斯多是個好姑娘,你可真是有福氣了。」

  「就是啊,克莉斯多鋼琴彈奏的不錯,而上校也是個中高手,你們有時間完全可以合奏一首。」約翰爵士恰到好處的為自己的老朋友說話,雖然事情的發展讓他非常的驚訝,布蘭頓這個傢伙事先可是沒有透出半點風聲,害得他們之前的宴會特地不邀請威洛比,來給他製造機會呢!

  克莉斯多和布蘭頓上校做到了樹下,兩個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比之前稍近了一些,但也不是密不可分的。「我很期待合奏。」

  「我想《英國組曲》*是個不錯的選擇,之前報紙上刊登了一部分,就是之前約翰爵士送給我們的報紙,我雖然沒有進行過彈奏,但只是看樂譜,也是非常動人的。」克莉斯多回答的相當爽快,因為只有自己表現的坦然,才不至於被詹甯斯太太取笑。

  「那我可要好好練習一下,以免在小姐的面前丟臉了。」上校非常自然的接話,兩個人之前就習慣在和詹甯斯太太交談的時候一唱一和,以此分散火力,現在就更加合作無間了。

  「那你可真要好好研究一下了。我的鋼琴技藝可是大家公認的!」克莉斯多驕縱狀,演技浮誇,很好的取悅到了大家,約翰爵士的不知是聯想到了什麼,笑得都直不起要來了。

  達什伍德太太是發自內心的不想克莉斯多和布蘭頓上校有所牽連,於是她突兀的問了一句:「你們怎麼不多玩一會,他們都還沒有回來呢!」

  「我們的風箏纏住了,所以只能放棄了。」克莉斯多非常自然的回答,然後看了眼自己母親不悅的樣子,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剛才在這裡的時候還看的到瑪麗安的,他們到哪裡玩去了?」

  這就是禍水東引了,克莉斯多和瑪麗安暗地裡已經算是決裂了。她現在只好希望瑪麗安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上校本來是喜歡她的,只是在沒有希望的情況下才選擇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英國組曲》作者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生卒:1685年3月21日-1750年7月28日。至於報紙上會不會連載曲譜,這就不在我的考證範圍了,我覺得杜撰的可能性更大。


第十八章

  沒錯,此時澄澈的藍天上只有一隻風箏孤零零的飄蕩著。克莉斯多可以肯定,這是瑪格麗特的風箏,之前看到的另兩隻風箏已經落下了。

  「哦,那是威洛比帶著瑪麗安到遠點的地方去放風箏了。他們的關係可真是不一般呢!」詹甯斯太太擠眉弄眼的說道,說完之後就大笑起來。

  她的舉動讓克莉斯多堅定了要和上校保持禮節的決心。她可不想和瑪麗安一樣,最後被別人這樣子嘲笑!即使是在鄉間,這樣不聲不響的和男伴離開也是非常失禮的事情了,看起來瑪麗安的愛情已經讓她失去了對於禮儀的基本認知了,但你的行為,別人也是看在眼裡的,要引以為戒。

  上校遞過來了一杯飲料,克莉斯多點頭接過。這樣普通的互動在大家的眼裡又多了層曖昧的意思。好在大家都知道布蘭頓上校的臉皮薄,沒有人拿這件事打趣。

  「克莉斯多!」瑪格麗特從遠處飛快的跑過來,她的額頭上都沁出了晶瑩的汗水,看來她玩的很投入。「你怎麼會來啦,我告訴你啊,放風箏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喜歡的話以後可以再玩,運動不要集中在一天,這樣容易肌肉酸疼。」克莉斯多往瑪格麗特的身後看了看:「埃莉諾呢?」

  「我跑的比較快,她可能在後面吧。」瑪格麗特輕快的說完,跑到一邊去找女僕要飲料了。

  於是又出現了一種比較奇怪的場景,大家默不作聲的頂著太陽,在樹蔭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就是為了等待威洛比和瑪麗安姍姍來遲。很快埃莉諾也走了回來,她坐在了達什伍德太太的身邊,也不怎麼說話,而是轉心的享受起了午餐。

  大家一直等到了下午兩點左右,帶出來的東西也都想用夠了,詹甯斯夫人午睡的習慣讓她打起了哈欠,達什伍德太太面沉如水,但最後她還是不得不宣佈這場宴會的結束。

  告別了詹甯斯太太一家,克莉斯多也和上校行禮告別,中規中矩的做完這一切。她們回到了家中。坐在還算鬆軟的沙發上,克莉斯多長處了一口氣,放風箏倒不是什麼耗費體力的活動,她主要把精力花費在思索如何幫助上校尋找養女的事情上了。

  她必須盤算自己這些年在倫敦還有多少人脈在,又有多少是可以使用的,出去那些小姐妹之外,她每年都會受到很多箱的讀者來信,一個姑娘如果收到這麼多男士的來信,可以說是聳人聽聞的,所以克莉斯多也只是委託人找了一些品質比較高的來信,小心偷渡到諾蘭莊園。

  她做事情還算縝密,並沒有恢復這些信件,只是在刊登的報紙上提到這些來信的紳士們,已表現出自己是閱讀過部分信件的。這些信件給予了她很多的靈感和啟發,當然也為她積累了隱形的財富。

  現在,是動用這一切的時候了。倫敦的社交季就快要開始了。今天詹甯斯夫人還提到要帶達什伍德家的姑娘們到倫敦去社交,幫助她們搭上一個錦繡的前程。克莉斯多覺得在社交季上表現的突出一些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可以讓大家記住有自己這一號人物,畢竟以為姑娘連年輕的時候都名聲不顯,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年輕人麼,總是要享受一下社交的快樂。

  雖然克莉斯多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沐浴,然後享受一個完美的午覺「克莉斯多,你說說你今天是怎麼回事!」達什伍德太太放下手套,嚴厲的質問道。

  「我?我有什麼問題。」克莉斯多直了直身體,讓自己看上去坐姿端正,以免在這方面再被指摘。

  達什伍德太太的語氣稍微緩了緩,她意識到如果自己的反應太激烈的話,是會讓克莉斯多反彈的,「你和布蘭頓上校不怎麼合適。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我覺得沒有什麼問題啊,布蘭頓上校很好,如果可能的話,正常的交往之後就是訂婚之類的流程啊,有什麼好想的。」這個時候,克莉斯多俐落的一方面就體現了出來,如果這個時候含含糊糊的,對於自己和布蘭頓上校是沒有任何益處的。很多誤會和齷齪就是在這種時候產生的。

  「上校已經三十五歲了。你才十八歲,你覺得這樣的年齡差距合適嗎!他和你的母親比起來也小不了幾歲的!」

  「所以您可以覺得他已經半條腿進入棺材了?母親,這是什麼邏輯,我可不認為威洛比會比布蘭頓上校更好,更何況,我覺得我和上校很合適,這還不夠麼?」

  「你這話是建立在和瑪麗安比較的前提上的吧。哦,我的克莉斯多,我一直不怎麼和你交談,也不怎麼瞭解你的內心世界,在這一點上,媽媽確實是忽略了你,但你也不能因為要和瑪麗安攀比,就選擇了一個···不適合你的人啊。」

  「我並不是在攀比。」克莉斯多有些生氣,但這點火氣只是起了個苗頭,就被她壓制下去了,她明白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說服自己的母親,減少自己未來的阻礙。

  「這只是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攀比!」達什伍德太太的顯得比克莉斯多更生氣:「瑪麗安雖然做事情有些超出禮儀的範疇,但她和威洛比的感情是在那裡的,至少會有一個很好的結局,你現在這個樣子胡來,以後後悔了只會弄的很難看!」她緩了緩語氣,又委婉的勸說:「我是你的母親,你覺得我會對你不利的事情嗎?站在長輩的眼光上,我覺得你最好不要被詹甯斯夫人一時間的起哄給哄住了!」

  「我不會這樣的!」克莉斯多抿了抿嘴唇,這讓她看起來有些倔強,「我不覺得瑪麗安和威洛比在一起會比我和上校更加幸福。威洛比先生確實是個紳士,但他不事生產,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男士在文學上有研究就可以等價於他的本事的。男士不是應該有一份自己的產業,可以獨立的養活妻兒,就好像——我們的父親那樣,不是嗎?」

  達什伍德太太短暫的失語,這當然是源於克莉斯多最後的反問了,她有些灰心的擺了擺手,明確的表現出了自己對女兒的不支持。

  克莉斯多又補充了幾句,「上校經過一次愛情上的失敗之後,會更珍惜這一次的。他足夠成熟也足夠包容,我和他在一起怎麼會不幸福呢?」

  或許是她的堅決打動了達什伍德太太,有或許在這個時刻母女的天性奇妙的交匯接通,總之達什伍德太太洩氣的擺了擺手,看起來是妥協了的樣子。

  克莉斯多笑了笑,她覺得這場不長的爭論就像是打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戰役,現在她有些精疲力竭了,想一想回到房間她還要寫很多信件送到倫敦,她就覺得頭疼。但這也確實是和布蘭頓上校的養女建立好關係絕佳的機會。

  達什伍德太太此時還是坐在沙發上,她還要等待瑪麗安,和她好好的談談她今天出格的地方,順便問問她和威洛比的關係。埃莉諾和瑪格麗特雖然在二樓,但她們也肯定聽到這這場母女間的爭執,她們有些尷尬的看著走上來的克莉斯多。

  「瑪格麗特,你到埃莉諾的房間裡玩一會兒,我要用一下房間。」克莉斯多趁機清空了房間,她並不想讓瑪格麗特看到她寫出去的信。

  姐妹兩個看到克莉斯多的臉色,體貼的點了點頭。瑪格麗特也乖乖的跑到了埃莉諾的身邊。這樣上解人意的配合確實讓克莉斯多松了口氣。

  她坐在寫字臺邊,借著天然的光線,開始寫自己的信件。給姐妹們的問候簡訊,報紙上的評論。其實上校和她都知道,如果可以在報紙上尋人的話,成功率會大幅度提高,但你也不要忽略了倫敦的那些『教養良好』的紳士和淑女們,登報尋人的後果就是養女的身敗名裂。所以這個最好的方法就成了下下策。

  尋找只能是那還撈針,甚至是要祈禱上帝的恩賜了。想想也知道,從某種意義上說,上校自己當初就是因為缺少金錢所以痛失所愛。他應該不會拒絕自己的養女嫁給一個有責任心的貧窮男人,而那種連請求女方家人允許都不願意做的男人,最後會給小姑娘帶來的,也只有傷害了。

  所以,尋找的事情是越快越好!克莉斯多揉了揉發酸的眉心,加快了寫字的速度。好在報紙的方面,她平時留了一些存稿,現在可以先應急一下。

  蘸水筆在竹紙上快速的劃過,經驗豐富的克莉斯多用有些淩亂而不失美觀的字體寫著一些求助的資訊。一頁頁的紙張被晾乾,然後折好放進牛皮紙的信封裡,蠟油封口,克莉斯多她已經沒有精力弄火漆了。克莉斯多寫了大概有兩個小時,大功告成之後,她松了松肩膀,借著洗澡的時候,到樓下把信件交給了男僕。

  真是不知道,這種暗地裡傳遞情報一樣的事情還要做多久,感覺像是地下接頭似得!不過這種離經叛道的時光確實她最快樂的時候了。克莉斯多苦笑著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然後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

第十九章

  值得一提的是,威洛比和瑪麗安一直到晚飯的時候才回來,在達什伍德夫人的盤問下,大家猜知道他們是去了史密斯太太的院子裡散步。他們對這種撇下所有人離開的行為並沒有感到絲毫的歉意!

  克莉斯多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休息已經基本上恢復了精力,飯後她坐在了沙發上,聽著瑪麗安用豐富的辭藻來讚美史密斯太太的院子——史密斯太太,就是威洛比那個有錢的親戚。

  「那裡真的很美,房子也非常的溫馨,如果不是傢俱過於破舊的話,我打賭,那裡一定是這附近最美的度假勝地,而威洛比告訴我,更換所有的傢俱大約需要200英鎊···」如果沒有人打斷她的話,她會一直滔滔不絕的描述下去,而達什伍德太太一直用一種用非常贊同的眼光看著她,並且認真的傾聽著。而威洛比,他只是用熱烈的眼光看著瑪麗安說話的樣子,間或點點頭,做出非常贊同的模樣。

  埃莉諾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她還是說出了她的看法:「史密斯太太在家,而瑪麗安你根本不認識史密斯太太,你覺得自己的拜訪是完全正確的嗎?」

  「為什麼不對呢?這可是一次令人愉快的經歷。」

  「可是令人愉快的事情也不總是對的,已經有人對你今天的行為議論紛紛了,你要知道,你是在我們邀請了大家野餐的時候中途退場的。」埃莉諾盡可能的委婉了,但有些事情她也不得不說清楚,當著威洛比的面說,也是為了他可以把這些事情放在心裡,並且收斂一些。

  這本該是達什伍德太太說的,但她們的母親似乎從下午教訓完克莉斯多之後就沒有了火氣。埃莉諾也不是很明白,她們的母親不滿意克莉斯多和布蘭頓上校較為克制的戀情,為什麼卻可以允許瑪麗安如此大膽呢,她回來的時候明明也表現出非常生氣的樣子啊,難道母親的怒火只是針對克莉斯多的嗎?

  這就是埃莉諾誤會達什伍德太太了,這位夫人雖然是四十好幾的歲數,但那些浪漫和愛情的清泉卻仍然浸潤著她,瑪麗安就是繼承了她的熱情,從這個角度來看,自己的女兒雖然表現的稍稍過火,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反而是克莉斯多,她並不認為一個男人擁有第二次戀愛的機會,在這一點上,她和瑪麗安的看法是一致的。

  「有人指的是詹甯斯太太吧,我不覺得她的話有什麼讓人在意的必要,她總是說出一些讓人尷尬的話來。」瑪麗安不在意的說。

  「可是她也給我們帶來了很多的歡笑。再說,就算那個房子以後是威洛比的,也不代表你現在做的就是對的吧!」埃莉諾的語氣稍稍嚴肅了一些,她是看著威洛比說出這些話來的。

  受到埃莉諾目光的威洛比連忙打起了圓場,他積極承認錯誤的態度讓埃莉諾松了口氣。「好啦好啦,這次是我不對,和瑪麗安沒有什麼關係,埃莉諾消消氣啊,以後不會這樣了。」

  瑪麗安看上去想要辯駁什麼,如果有人說了威洛比不好,那可比說她自己更讓她難過。此時克莉斯多恰到好處的打斷了她的話:「瑪格麗特,今天的練字不能荒廢了,白天玩的開心了,晚上就要把功課補好。」

  「啊啊啊!姐姐,難道就不可以休息一天嗎,今天已經很累了啊!」瑪格麗特驚叫,然後撲倒克莉斯多坐著的沙發上,撒嬌扮癡。

  「這可沒有什麼好通融的,英語書法就是這樣,不能夠有所荒廢,想要寫出一手好字,就要拿出苦練的功夫。以前我們練習鋼琴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等埃莉諾教你畫畫了,就更是如此了。」克莉斯多摸了摸瑪格麗特的腦袋,輕快的說:「你已經有點進步了,可千萬不要荒廢了啊,快去。」

  知道無可挽回的瑪格麗特有氣無力的拿出了書寫工具,克莉斯多特地為她準備了自己練字的時候用的劃線工具,初學者在格子裡寫字可以讓字體保持相同的傾斜角度,更加美觀大氣。

  威洛比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未免嘖嘖稱奇:「這是達什伍德家的傳統嗎,我是說小姐們要寫的一首好字,這可以算得上一種技藝了,只是學習的時候未免辛苦。」

  「不是的,這是克莉斯多的絕活,她比較喜歡練字。」瑪麗安撇了撇嘴,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專注過練字,不過她的字也不難看,甚至可以稱得上娟秀了。

  「可是一直按照規範來寫的話,不就缺乏了個人的特色了嗎?」威洛比看著埋頭苦寫的瑪格麗特稱讚道:「我覺得你已經寫的很好了,和字帖也已經有九分的相似了啊,你姐姐的要求真高,不是嗎?」

  瑪格麗特沒有說話,因為在這段時間的訓練中,她已經充分認識到克莉斯多在學術上的鐵面無私,而且即使她還是個孩子,也可以感受到克莉斯多對於威洛比的不滿,這就意味著她一定不會贊同威洛比的話。

  「是的,我想我的要求不算很高,瑪格麗特的臨摹也遠沒有達到你說的九成。她寫字的時候一直活動自己的手指,而正確的寫法是要運動自己的手臂,這樣寫出來的字體才會流暢美麗,瑪格麗特,顯然你又忘記我之前說的話了。」克莉斯多一本正經的說道,她相信威洛比一定已經從瑪麗安口中得知了自己對於他是不滿的,但他的恭維可一點都沒有因此減少,這也是她不喜歡他的理由之一。

  瑪麗安是玩不過這樣的花花公子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覺得威洛比有些遊戲江湖的感覺,不是那種全心全意,情竇初開,他表現的太過於老練了,對家裡的每一個人都能夠進行的吹捧和讚美,他可以讓人們都喜歡上他,哪怕有時候他的誇讚言過其實,於是就有了一種極大的違和感。不過,這已經不是她該關注的事情了。克莉斯多握著瑪格麗特的手,指導她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大寫『T』,然後說了點相關的要領。

  威洛比碰了個不大不小的釘子,很快就把話題轉到了別處,說起了自己在莊園裡的見聞。他自己有個不大的莊園,收入不多,但也有幾百鎊,可是他平時的花銷更大,所以他偶爾也有入不敷出的情況。

  克莉斯多雖然是在指導瑪格麗特的寫字,但瑪格麗特的字體已經走上正軌了,她需要的只是勤加練習,所以也不需要她時刻的盯著,為了規避他們在不遠處談話的干擾,她隨手在書架上找了本書,打開看了起來。

  威洛比在八點多的時候起身告辭,瑪麗安依依不捨姑且不提。克莉斯多看了看瑪格麗特最近的字體,覺得確實已經有九分相似了,於是她非常愉快的宣佈,瑪格麗特可以不用如此密集的訓練了,只要隔幾天寫幾行,保證好狀態就可以了。之後,就是瑪麗安教導她演奏鋼琴,克莉斯多終於解放了,也是很開心的。

  十月進入了中下旬,約翰爵士之前說過的宴會開始密集的舉辦,哪怕是在陰雨連綿的日子裡,那些水上聚會也沒有絲毫的減少。威洛比先生重回宴會的中心,他會殷勤的幫瑪麗安撿起扔遠的滾地球,也會在打牌的時候不遺餘力的犧牲自己的利益幫助瑪麗安獲得最終的勝利。

  克莉斯多和布蘭頓談話的內容徹底從天氣轉向了人文地理。她很驚訝的發現,上校除了不怎麼精通文學之外,也算是博覽群書的,有很多偏門的地方,克莉斯多聞所未聞的秘辛和傳奇故事,上校也可以娓娓道來。

  最讓克莉斯多驚喜的是,上校說話的聲音非常好聽,尤其是他講故事的時候,那種微妙的語氣頓挫,堪稱精絕,克莉斯多本身就不喜歡那些一驚一乍的演說方式,她更傾向於在有漏洞的時候做出一些補充。

  而布蘭頓上校呢,他一方面驚詫於克莉斯多知識面的廣闊,一方面也被她獨到的見解所啟發,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和一個同齡人交流,而不是和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交談的內容越深入,彼此的瞭解也就越透徹,因為對一件事情的看法,本身就是可以折射個人性格的一件事,幸運的是,兩人的看法總是大致相同的。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帆風順的。克莉斯多比較婉轉的向上校表達了母親對於他們年齡差距的不滿,也希望上校為此做出一些努力。上校的做法就是不定期的拜訪達什伍德家,讓達什伍德一家可以更加理解他。

  偶爾拜訪途中遇到威洛比,雖然兩個人彼此都看不順眼,但作為未來的連襟,也都默契的錯開拜訪。時間長了,達什伍德太太和眾人也就接受了克莉斯多和布蘭頓上校這個配對了。

  上校最近籌畫著要在自己姐夫的莊園裡辦一場聚會。那是距離巴頓莊園十二英里的惠特維爾。由於莊園的主人身在國外,並且下過嚴肅的指令說進出必須有布蘭頓上校親自帶領,所以克莉斯多勸阻了這個計畫。

  她的理由很簡單,鑒於上校的那位元養女尚未有所消息,一旦消息傳來的話,上校一定是要第一時間趕到倫敦的,這就有可能影響到聚會的舉辦了。鑒於她最近收到了一些從倫敦發過來的信件回復,她已經簡單的瞭解了上校養女在女校的情況,甚至是比上校本人更加清楚。上校給他的養女以最好的教育,她所在的女校也是克莉斯多閨蜜的就讀地點。

  有人來信說前幾天曾見到過以為落魄的小姐,克莉斯多也已經發信件確認了,這畢竟是一件心事,她非常上心。                    


第二十章

  布蘭頓上校接受了她的建議,最終這個邀請計畫被擱淺了下來,克莉斯多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了,相信下一次接到信件的時候,應該就有準確的消息了。在這段時間裡,巴頓還是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這天,瑪格麗特已經開始學習彈奏鋼琴了。她在這方面是毫無基礎的,所以瑪麗安只能從最基本的識譜開始講起。這個時候,熱情的瑪麗安終於可以體會到克莉斯多的不易了,因為玩樂是孩子的天性,瑪格麗特又一心撲在地理知識上,對除了地理之外的事情不屑一顧,所以要教好瑪格麗特確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瑪麗安的性子並不怎麼適合做一個老師,她先是在鋼琴上彈奏了一首簡單的練習曲,希望借此吸引瑪格麗特的興趣。此時,克莉斯多坐在沙發上看書,她很快就聽出來了——那首曲子是她們小時候,家庭教師一直稱讚瑪麗安指法的那首,瑪麗安對此一直非常得意。

  瑪格麗特的興趣確實被激發出來了,她看上去很喜歡瑪麗安在琴鍵上靈活彈動的手指,並且認真的傾聽者瑪麗安輕快的彈奏,但也僅此而已。當瑪麗安鼓勵她坐上鋼琴的時候,她就只能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姐姐了。

  瑪麗安不是個好老師,因為她缺乏必要的耐心。克莉斯多也不是一個好老師,因為她太過嚴厲,那也會讓學生失去信心,而達什伍德家脾氣最好的大姐,現在正沉浸在戀人久久不來的擔心和思念之中。

  克莉斯多翻過了一頁書,這本書華麗的文筆沒有辦法掩飾她言情的本質,故事概括一下,也就是一個貴族愛上了貧窮的小姐,雖然經歷了未婚妻的阻礙,家人的反對,但最後兩個人還是在一起了。

  克莉斯多現在看到這位貴族紳士和他貧窮善良的姑娘終於在一起了,他大段肉麻的對白或許就是時下姑娘們最喜歡的愛情。不過,作者可以把這麼一個簡單的故事裝飾的讓人潸然淚下,也可以看出他文字功底的深厚。克莉斯多已經在考慮,等她寫報紙評論寫不下去了,也可以寫一寫這樣的簡單故事,增加一點收入。

  瑪麗安和瑪格麗特之間爆發出了一場小型的爭執,矛盾的中心是瑪麗安認為瑪格麗特不夠認真,而瑪格麗特覺得自己並沒有被耐心的教導。當克莉斯多一本書堪堪看完的時候,瑪麗安重重的按響琴鍵,瑪格麗特抹著眼淚跑出了家門。

  「你可以更加耐心點。」克莉斯多一邊說著風涼話,一邊放下手中的書本。她看了看書的作者,一個法國人。

  「你之前教她的時候不也是這麼嚴厲麼,說的好像我有什麼問題一樣!」瑪麗安不滿的反駁道:「你以為她敢跑出去多久,她很快就會回來的,除非她不想學習這個技能了。你鋼琴彈得也不錯啊,反正你在布蘭頓上校身上也不需要花費多少精力,不如你來好了!」

  克莉斯多看了她一眼,然後站起來向樓梯走去,她擼平了自己有些皺起來的裙子,走到樓梯中間的時候,她停了下來,居高臨下的對瑪麗安說:「太熱情的姑娘是不莊重的,或許你應該把握好這個尺度。瑪格麗特也是你的妹妹,就像是你自己之前說的,你總是要做些什麼,為這個家做些貢獻。」

  她的話讓瑪麗安氣得臉通紅,她張了張嘴,好像就要說出什麼有力的反駁。這個時候,瑪格麗特回來了。她有些氣喘吁吁的停在門口,然後驚喜的嚷到:「你們猜是誰來了!」

  「你這麼興奮,看樣子我們應該把這個消息告訴埃莉諾嘍。」克莉斯多從樓梯上下來,然後捏了捏瑪格麗特的鼻子:「我說的對嗎?」

  「你怎麼知道的,就是愛德華!」愛德華大概是現在唯一一個拜訪達什伍德一家,並且不會引發兩姐妹爭執的人了。要是換做上校或者威洛比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姐妹中的另一個一定會冷臉相待的。

  「那就快點叫埃莉諾啊!她看到之後肯定會非常開心的!」瑪麗安問道:「埃莉諾現在在拿了?」

  「她在樓上休息,最近她心情不好。」克莉斯多回答到,然後催促瑪格麗特快點去傳遞這個好消息。

  事實上,埃莉諾的悶悶不樂一家人都是看在眼裡的,一向成熟穩重的大姐心情不不好,這讓所有人都非常著急。她們越是無從勸起,因為說什麼都是錯的,沒有什麼安慰比得上愛德華的到訪了。

  這位愛德華先生做的事情可不怎麼地道。幾個月前,達什伍德一家剛在巴頓安頓好,滿懷期望的等待著他到來,這位先生卻只是寄來了一本厚厚的地理書籍,說這是答應瑪格麗特的。他的態度讓人有些住摸不透,而這次他又是這樣了。

  說話間,愛德華已經走進了會客室。埃莉諾還沒有下來得時候,他和達什伍德姐妹先聊了起來。從談話中,姑娘們得知,他並不是從倫敦來的,而是已經在德文郡呆了兩個星期了,他和自己的朋友在普利茅斯附近住了一會兒,不久之前有回了一趟諾蘭莊園。

  愛德華的臉色有些沉鬱,他看上去不是很開心,瑪麗安問一句他就回答已經,絕不多說,甚至連一個笑臉都沒有。

  「愛德華先生是有什麼心事麼?」克莉斯多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也看出了不對的地方,愛德華這是有心事的。

  「沒什麼。我很好,只是有些疲憊了。」愛德華對於這位克莉斯多小姐一直是足夠謹慎的,因為她是整個達什伍德家唯一一個不怎麼和他說話的人,這或許可以解釋成天生內向,但同時,克莉斯多每次問問題都在點子上,太過於一針見血,讓人覺得非常難以接近。

  「諾蘭的景色還和往常一樣麼,雖然巴頓也很好,但諾蘭始終是一種美好的回憶。想想春天的綠草,秋天的落葉,還有修建平整的草坪,構造華麗的建築。」

  「是的,姐姐吧諾蘭經營的很好,不過冬天的時候,山腳下也難免會很髒。」

  克莉斯多贊同的點頭道:「您是對的,每個莊園都沒有辦法避免這樣的事情。但那裡是我們的家,我們總是更善於發現美好的東西,就好像是畫家們,總是把最美的東西留在畫框裡一樣。」

  「這麼說實在是太對了。克莉斯多小姐,您的這個描述實在是非常的貼切。我還以為您會說我不善言辭,並且描述的蒼白無力呢。」愛德華有些意外與克莉斯多的精緻解說,在他的印象中,愛人的妹妹並不是這麼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看來鄉間的生活確實讓她變的有所不同了。

  「蒼白的語言也可以被理解為誠實的敘述。當你沒有辦法完美的描述自己眼前的景物時,說的平實一點,為那些尚且沒有見過美景的人保存一份驚喜,也是很好的。我想埃莉諾一定會很喜歡那個誠實的你。」克莉斯多適時的把話題轉到了埃莉諾的身上。她其實沒有改變對愛德華的態度,只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弄明白愛德華身上的變化,是什麼讓這個男人久久不至,放任埃莉諾傷心失意。

  「這可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麼說呢,這是個不錯的建議。」愛德華接受了克莉斯多的善意,畢竟連他自己都無法否認他語言上的貧乏,不過隨即他又補充道:「我想我也很想念埃莉諾。只是剛才我還沉浸在母親的話裡。」

  這個回答堪稱皆大歡喜的,達什伍德太太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聽著幾個年輕人之間的交談,她看上去非常滿意愛德華的回答。或許剛看到愛德華的時候她驚訝了一下,但很快這份驚訝就變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達什伍德太太的熱情很快就感染了愛德華。他受到了來自長輩的熱烈歡迎,也就沒有辦法表現的向剛才一樣悶悶不樂了。所以在埃莉諾走下樓的時候,她看到的是一個和原先一樣的愛德華。

  這個時候達什伍德太太正貶斥著這天下所有自作主張,獨斷專權的家長們,話語間充分表達了對愛德華的贊許:「你是個好孩子,沒有太大的野心,這很好,你的願望都是切實可行的,這和當下一些眼高手低的年輕人可不一樣。」

  「我也想和世上的人享有同樣的幸福,用我自己的方式來達成那些,我想這也是要通過我自己的努力的,做個偉大的人顯然是得不到這樣的幸福的。」愛德華靦腆的說道。

  「偉大和幸福有什麼關係!你那麼做得的到快樂幸福就奇怪了!」瑪麗安贊同道。

  此時埃莉諾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她走的不急,給人穩重的感覺,克莉斯多卻覺得,她是看到了愛德華,一下子就心定了。埃莉諾顯然是聽到了大家的談話,她溫和的補充的道:「偉大和幸福關係不大,但是財富和幸福還是有些關係的。」

  「埃莉諾,你終於來啦。你看,愛德華特地來找你了!」瑪格麗特樂滋滋的說著,對她來說,愛德華以來,家裡就不至於那麼沉悶了,要知道埃莉諾的繪畫課程還是很有意思的。但瑪麗安打了下頭,克莉斯多也敲了敲她的肩膀,她猜自己說錯話了,嘟著嘴不說話了。

  「埃莉諾,這你可就太不害羞了。我認為只有窮人可以用金錢得到一部分的幸福,當財富超過了一定的限度,也是沒有辦法換到幸福的。」埃莉諾對愛德華的思念是內斂的,大家都願意為她保存這個眾人皆知的秘密,所以這次是瑪麗安默契的轉移了話題,不過這個話題也引發了大家對金錢的討論。                    


第二十一章

  埃莉諾一貫是好脾氣的,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見地,此刻她笑著說:「或許吧,這就回到了同一個問題上來,你所說的一定限度和我所說的財富是非常相像的,況且,金錢往往可以決定生活品質,這一點我們都沒有意義,就看你對於足夠財富的標準是什麼了。」

  看來有愛德華在的時候,埃莉諾說話的鋒銳程度也是有所上升的,可以說,在愛人的面前,埃莉諾也是想要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的。克莉斯多覺得埃莉諾直接掐到了瑪麗安話裡的漏洞。

  「一年一千八百英鎊,如果兩千鎊就最好不過了。」

  埃莉諾又笑了,她是管理家中帳目的,聞言說道:「我所期待的不過是一年一千鎊罷了。」

  克莉斯多已經被今天埃莉諾的戰鬥力驚呆了,要不是知道埃莉諾為人寬容,她還以為大姐是特地在打擊瑪麗安呢。

  「可是兩千鎊也只是中等的收入呀。」瑪麗安皺著眉頭說:「再少怎麼去維持一個家庭呢?」一個家裡總是要幾個僕人,一兩輛馬車,幾條獵狗的。」

  克莉斯多聽著瑪麗安的計畫,不難猜,她將來一定會這樣管理她和威洛比的小家庭的。然而瑪麗安既沒有自己的收入,又沒有管理財富的經驗,她這樣的計畫堪稱漏洞百出的。她剛想說些什麼,卻聽到埃莉諾又開起了瑪麗安玩笑。

  「獵狗?這可不是每家人都養的。」

  「可是大多數人都養啊,比如···布蘭頓上校。」瑪麗安臉紅了,然後有些遲疑的舉了個例子,雖然她說的是上校,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想說的是威洛比。

  克莉斯多聽了這樣的話,就有些笑不出來了,她知道這只是個玩笑,但她還是插嘴補充道:「我想威洛比也喜歡打獵的。」她的話有些乾巴巴的,沒有什麼說服,雖然她沒有臉紅,但她的耳根全都紅了。

  「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愛德華聽出了寫意思,但還是故作不知的問道。

  「哦,愛德華,那是兩位紳士,威洛比和布蘭頓,你在鄉間住上幾天,就能碰到他們的。」達什伍德太太微笑著解了兩個女兒的窘境。

  瑪格麗特突然異想天開的說了一句:「要是有人可以給我們一筆錢就好了。」

  克莉斯多詫異的看了她一眼,覺得她這句話有些神來之筆,可大家似乎都被這個假想吸引了。

  瑪麗安似乎已經想像出了這樣的美事,她憧憬的說道:「啊!她們會的。」

  克莉斯多愣了愣,然後意識到瑪麗安是在肖想威洛比親戚的遺產了。她不免有些失落。最開始的時候,她寫那些文稿,就是為了可以補貼家用,雖然她瞞著所有的人,但她把每一筆錢都做了詳細的分割,準備在姐妹們添上些嫁妝的。——至於理由,那大概是因為她的心理年齡是最大的,寫點東西,也不至於說是嘔心瀝血的事情,一家人麼,她也是樂意的。

  而現在,就不是這樣了。聽聽她的規劃吧,買書,買樂曲,買版畫來充實自己的收藏,把那些錢變成年金去酬謝那些扞衛了她準則的人,她的準則就是一輩子一次戀愛!

  克莉斯多覺得很胸悶,而愛德華和瑪麗安還在愉快的談論著這一切。聽著他們的暢想,克莉斯多還是潑了盆冷水上去:「我希望你們下次可以不要在我面前討論,一個人一輩子隻談一個戀愛的問題。要是按照你們的想法,那麼哪些被拋棄的姑娘最後只能到修道院去度過餘生了麼?或許我首先應該說,你們認為錢是不需要付出就可以得到的?每個人的命運都是冥冥不可預測的,愛情就不會有變故和遺憾麼?」

  「當然沒有,克莉斯多,或許我的話一直在觸及你敏感而脆弱的心靈,但我還是堅持,一個人,一輩子隻該有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瑪麗安針鋒相對的說。

  克莉斯多想反擊,卻看到男僕站在了門口,沖她點了點頭。他的意思是有倫敦來的信件了。

  愛德華聽到了克莉斯多的話,很快意識到克莉斯多的追求者是個戀愛過一次的男人,他的話似乎讓克莉斯多感到不滿了。他連忙打起了圓場:「抱歉,克莉斯多,我不知道···」

  克莉斯多胡亂的點了點頭。她厭倦了這場談話,並且決定之後遇到他們還是基本禮節就好了,還是保持一點距離,以此來緩和關係吧。她似乎已經確定,自己和這群人是談不到一塊兒去的。

  她既然有著上輩子的記憶,自然也有成年人的思考方式。她一直和整個達什伍德家族在思想上有些微妙的不同,而這些不同,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越來越大了。和姐妹們生活的久了,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自己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對的,她認為的禮儀,在別人眼裡是不是可笑的?

  在這個方面,達什伍德家的姑娘並不是非常好的參照。克莉斯多的這種自我懷疑到了最嚴重的手遊,甚至會認為自己就是錯的,而瑪麗安是對的。不過幸好,她在倫敦還有一幫素未謀面,卻神交已久的姐妹們,也正是這些書信的往來,讓她不至於迷失自己。

  既然和姐妹家人道不同,有不能不相為謀,那麼保持基本的距離,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克莉斯多胡亂的點了點頭,然後說了句:「我去叫女僕給你們倒水。」

  她順利的走出了大家的視線,甚至她的行動讓愛德華悄悄的松了口氣。和克莉斯多說話總是要擔心自己做的是不是夠好,她有時候讓他聯想到了在牛津就學時候的一位歷史老師,雖然性別不同,但兩人的共同點就是,那雙似乎看穿比人的眼神。

  克莉斯多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的秘密無所遁形,她不接受他的理由,且一直關注這他的表現。他甚至覺得,如果他最後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她是會讓他付出代價的。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如果她遇到什麼大事,估計也是要用嗅鹽*的吧。

  因為家人都在待客室裡,所以克莉斯多隨意選了個地方,就打開了從男僕那裡拿來的信件。她的閨蜜似乎都有些騷包,黑色的燙金信封,選用上號的紙張,手感一流,聞上去還有淡淡的熏香,火漆封口,她這些年收到的信件都是這樣的,也不知道這些姑娘是怎麼瞞著家裡,用上這樣的紙張的。

  寫信的人一手好字,大家都是練過的,而且是持之以恆的訓練,要知道,在無法比臉的時候,只有一手好字才是攀比的標準。克莉斯多每次寄出去的信件都是廉價的草紙,畢竟她寫的評論有時候很長,用的紙張太好,就未免有些虧本了。甚至混熟之後,她連抬頭都懶得寫,只是一手簡訊出去,所以每次收到信件的時候,都有些汗顏慚愧啊。

  信件很簡單——倫敦聖詹姆斯街,收容所,三樓,第六個房間。這是她的一個妹子發現的消息,附加的說明上說,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了,狀態很不好,叫克莉斯多做好準備,雖然已經請了醫生,但她沒有辦法把這個可憐的小姐安頓好。

  末尾處速來兩字,讓克莉斯多皺起了眉頭。雖然沒有照片,但上校和她提及了他養女的姓名和所就讀的女校,倫敦貴族女子的圈子就是那麼小,找一個人的方法可以有千百種,她雖然尚未踏足倫敦,但那裡也是她的主場。

  收容所是個什麼地方,她這輩子不清楚,但從上輩子閱讀的一本本名著裡看,那也不可能是個安胎修養的好地方,她的朋友最多也就保護得了幾天罷了,畢竟她們都是姑娘,總有這樣那樣的限制。

  要儘快告訴上校!克莉斯多回到大廳,眾人已經坐了下來。她對愛德華說:「愛德華先生,我想借用一下你的馬匹,就是嘗試一下,很快就換回了的。」她當然不會忘記之前出門的由頭是倒茶,此時女僕已經把茶水奉上了。

  「啊!我的馬很溫順,但克莉斯多小姐的騎術可以嗎?」

  「我想我沒有問題的,我的騎術還不錯。」準確的說,克莉斯多的很多技藝都非常出彩。

  「那您注意安全就好了。」愛德華溫和的說著。

  坐在那裡的達什伍德太太問道:「克莉斯多,你怎麼突然想要出去?」

  「只是附近逛一逛,上校的馬是戰馬,我不能駕馭,愛德華的馬應該是很好的選擇。」克莉斯多飛快的回答。

  達什伍德太太捏了捏鼻樑,最後還是揮了揮手,放她走了。照理說,克莉斯多的舉止失禮,但她以來談話總是變得非常詭異。克莉斯多搞定了交通工具,但她接下來還有更大的問題,就是怎麼和上校解釋自己發現養女蹤跡的事情。

  上校在倫敦是有些產業的,但即使這樣,他的人都沒有能夠找到那個可憐的姑娘。而她又用了幾天呢?不過是三四天的時間,這怎麼解釋?就直接告訴上校,你的克莉斯多是個評論家,她在政治上有一定的影響力還是告訴他,你的克莉斯多不是你能駕馭的?

  克莉斯多苦笑著側騎*黑馬,馬鞍不是特質的,就更考驗騎術了。她不敢騎得很快,但這樣也比跑步要好很多了。似乎她為上校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了,有些失控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嗅鹽最早在古羅馬時代就有記載,在Pliny的著作裡,它被稱為「Hammonicus sal」。到了13世紀,有很多證據表明,煉金術士也使用嗅鹽,它被稱為「sal ammoniac」。到了17世紀,人們從鹿角刨片中蒸餾出了氨水溶液,因此,嗅鹽也獲得了一個別稱「鹿角酒」。

  *側鞍(偏鞍)的產生源於歐洲社會對貴族女性騎馬姿勢的認識 。歐洲傳統社會,貴婦都是穿著長裙的,並且騎馬的時候分腿騎馬對女性來說,實為不雅。為了表現貴族淑女形象就出現了女士側騎和側騎鞍並成為公主禮儀必須學習的內容之一。

  不要嫌棄這個解釋簡單,騎馬和嗅鹽都提升逼格的O(∩_∩)O~

第二十二章

  這天的天氣是難得的晴好,時間也還有寬裕,克莉斯多是個認路的姑娘,雖然座墊的不匹配讓她吃了很大的苦頭,但她還是順利的策馬到了上校的府邸。

  守門的是一位年老的管家,似乎每個莊園都有這樣的一位經驗豐富的老人,他狐疑的打量了克莉斯多一會兒,然後認出她以為體面的姑娘,這才點了點頭,轉身去通報了。

  克莉斯多站在莊園緊閉的鐵門外,無意識的用左手去掐自己右手的手指,似乎這樣就可以緩和自己的壓力了。約翰爵士雖然說上校的莊園是小莊園,但克莉斯多看這樣的規模,算得上是中型的了,只是裝飾上有些不顯眼罷了。

  她等了很久,終於看到從別墅裡走出來的兩個人。管家在前面帶路,上校穿著便裝走在後頭。他只看到了克莉斯多大概的輪廓,於是他雖然詫異了一下,但隨後就脫口而出的話的:「瑪麗安小姐,你怎麼來了。有什麼可以幫您的麼?」

  克莉斯多挑了挑眉,她用琥珀色的眼睛看了上校一會兒,唇邊還掛上了一個奇妙的微笑。她站在那裡沒有說話,也沒有更多的表情。但上校走的更近的時候,立馬就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他連忙改口:「克莉斯多!你怎麼會在這裡!」

  克莉斯多歎了口氣,她盯著管家奇異的目光,點了點頭,確認了自己的身份。「布蘭頓上校,我想我找到了一些消息,事情很緊急,我想您應該要知道。」

  上校愣了一下,隨後他快速的打開了大門:「先進來再說吧,既然來了,就先休息一下。」他看來眼克莉斯多身後的馬匹,更加費解的問:「你是騎馬來的?」

  從巴頓到莊園可不是一段很短的距離,這也是為什麼上校每次都騎馬拜訪約翰爵士和達什伍德一家了,而現在克莉斯多竟然如此跋涉,或許是遇到什麼急事了。

  「不了上校,還是省下客套的時間吧,可憐的小伊莉莎還在等待您的解救。我在倫敦的朋友寄信確認了這個消息,您的養女的狀況堪憂,我想她更需要幫助。」克莉斯多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所站的地方距離上校有三步。

  她暗自歎息,今天她出格的事情也沒有少做,索性她就湊到了上校的耳旁,她壓低了聲音,說了倫敦的那個地址,以及上校養女的情況。她說完話,就回到原本自己的位置上,並且後退了兩步。她想來關注別人的目光,自然也不會遺漏了管家在一旁,用那種『這個姑娘太不莊重』的眼神看著她。

  「你的朋友可靠嗎?」上校有些擔心克莉斯多被騙。

  「當然,她們是倫敦的貴族姑娘,就和小伊莉莎是一個學校的。雖然她先墊付了一下住宿的費用,但您還是儘快到那裡去比較好。」連克莉斯多自己都驚訝於談話的進程,她以為自己會隱瞞,會猶豫,而事實就是,只要她想,總有各種搪塞的理由,而不是這樣,說的清晰透徹,一心一意的為上校著想。

  總是有種失控的感覺,本來清晰的前路上,也似乎蒙上了一層模糊不清的霧水,你不知道再往前一步,會是平坦的大道,還是萬丈懸崖,就變得深不可測了。這會是愛情麼?克莉斯多微笑,然後隨著上校走進了他的莊園。

  幾分鐘後,她目送上校趕著一騎黑馬絕塵而去。臨走時他交代了管家帶領克莉斯多遊覽一下莊園,然後用馬車送她回去。「一切以克莉斯多小姐的話為准。」這句吩咐雖然讓老管家有些不滿意,但忠心的管家還是認真的執行了。

  莊園裡經典洛可哥的裝修風格,輕快典雅。他的建築看上去賞心悅目,但細節上有所缺失,莊園沒有溫室,花園也平凡無奇,裡面零零散散的種植了些許玫瑰,克莉斯多不禁有些汗顏,這樣看來,上校上次送給瑪麗安的那一束玫瑰,還真是湊的相當辛苦。花園裡的花草修剪的中規中矩,小路整理的也不甚用心。

  一個缺少女主人的家庭。克莉斯多打了個標籤。但她並沒有定居在這裡的念頭,在她的心裡,如果可以去法國逛一逛,就真的再好沒有了,上校的姐姐不是在法國嗎,或許這還是有可能實現的。

  她和瑪麗安最大的區別,就是她不會把別人的財產放在自己的籃子裡計算。比如說她面前的這個莊園,每年有兩千英鎊的收入,但她自己每年的收入遠超這個數字,因為她自己也有,所以並不是非常的期盼別人的贈與和分享。

  管家帶著她走過莊園的每一個地方,克莉斯多很疲倦,因為之前在馬背上實在非常顛簸,側騎對騎術的要求遠高於跨騎,更何況還有不匹配的馬鞍和過長的路程。她走的連連皺眉,也看到管家那種嫌棄她嬌氣的眼神了。

  克莉斯多已經意識到自己這次的行為太出格了,她準備的過於倉促,給別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於是,在走會會客室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用比較矜持的語調說:「我想,我該回去了。」

  「哦,小姐,我還以為你要留在莊園裡用午餐呢。」管家的話有些陰陽怪氣的意思。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克莉斯多本可以不用在乎的,但她最後還是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了。」

  「或許是先生不在,沒有人陪您共進午餐,不過請您放心,莊園的廚師非常出色,請務必不要有這方面的顧慮。」管家說的話裡有話,或許是他認為克莉斯多會忍氣吞聲,有或許他只是以老賣老。

  克莉斯多的眼色冷了冷,她揮了揮手說:「沒事的,我想你只需要準備好送我回去的馬車就好了。巴頓莊園,車夫應該是知道的,以及,我帶來的馬匹也要一起送回去。」

  她用上了命令的語氣,還帶了上位者不容置疑的氣場,管家只覺得一口氣憋在了胸口,卻也知道這個姑娘不是個委曲求全的軟柿子了,他哆嗦了一下,頭也不回的做準備去了。

  這是個奴隸制尚存的時代,克莉斯多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人命如同草芥,如果一個女人貧窮落魄或者被丈夫厭棄,那真是最淒慘不過的了,因為那意味著,你是在最下層的,誰都可以踩你一腳。——她是絕對不會給別人這個機會的。

  克莉斯多坐在馬車上看窗外的景色,她有些疲倦了,於是就要想些什麼來打起精神,不知怎麼的她就想到了威洛比說的,上校的車簾實在是沒有品位。她看了看,車裡的裝飾都是精緻完美的,但米黃色的車簾足夠把滿分的印象分扣的只剩一二了。克莉斯多的頭腦轉動的有些緩慢了,等她再次集中思維,不免苦笑,威洛比的灌輸還真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要是上校追求的是瑪麗安,估計只能傷心失落了。

  馬車的速度很快,車夫經驗豐富,駕馭的非常平穩。克莉斯多在下午兩點的時候趕回了家裡。她遠在可以看到家裡輪廓的時候,就叫車夫停下放馬,然後讓車夫回去了。之後,她慢悠悠側騎在馬背上,做出從來沒有走遠的樣子。

  按理說,任何一個家庭午餐的時候看到自己孩子不在,都是會出來尋找的。但克莉斯多知道這一條在達什伍德家是不成立的。瑪麗安可是經常找威洛比去午餐的。有時候找不到人,大家也都習以為常的坐下按時吃飯的。

  這次換成她,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所有人都會以為她已經在詹甯斯太太那裡吃過了,畢竟她和那位太太一向有著不錯的關係,也好想總能說得到一起去。

  克莉斯多想的很好,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多了變數。今天不知是怎麼了,大概約翰爵士和詹甯斯太太聽到了風聲,要知道詹甯斯太太在小道消息的方面是無人能及的,他們知道達什伍德一家迎來了以為F打頭的先生,於是就上門拜訪,看看這位青年才俊。

  於是克莉斯多就倒楣了。她回到家裡的時候,待客室只有達什伍德太太。她坐在沙發的陰影裡,臉色模糊不清。克莉斯多看到這樣的情景心裡就是一個咯噔。

  桌上多了兩個水杯,看起來是還沒有來得及收拾——那就是詹甯斯太太拜訪了。她心裡有底了,一邊暗呼倒楣,一邊開口打招呼:「母親,愛德華不在麼?我把他的馬帶回來了。他的馬養的很好。」

  「你到哪裡去了?」達什伍德夫人沒有心思和克裡斯多糾纏,想想大家今天午餐時候的話吧——

  「埃莉諾。怎麼今天瑪麗安又去找威洛比了,他們一定經常共進午餐吧。」

  「我是瑪麗安,我怎麼不知道我經常和威洛比先生共進午餐?」

  「天哪,今天竟然是克莉斯多不在,可憐的孩子,她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這可真新鮮,為什麼不是克莉斯多騎著愛德華的馬,去找布蘭頓上校了!詹甯斯太太也太雙重標準了吧!」

  想想大家當時尷尬的表情啊,就連詹甯斯太太都不說話了!這難道要埋怨瑪麗安的直率麼?不,這一切都是因為克莉斯多的缺席導致的!所以達什伍德太太終於想起了要實行作為母親的責任,監督兒女的交友情況。她在眾人散去之後,翻動了克莉斯多的房間,意料之外的,她找到了很多空白的信封和信紙,還有大量的墨水和筆!雖然沒有信件留存,但這也夠說明一些東西了。

  好在達什伍德太太不知道克莉斯多存款的事情。克莉斯多也是個凡人,她也有僥倖的心裡,或許自己的母親不會隨意翻動自己的東西,侵犯自己的隱私。但對於金錢,這種東西放在房間裡實在是太危險啦,她把它們分存在倫敦的銀行裡,鑰匙都是貼身保存的。這個過分謹慎的動作在今天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作者有話要說:

  *洛可哥(Rococo)藝術是18世紀產生於法國、遍及歐洲的一種藝術形式或藝術風格,盛行于路易十五統治時期,因而又稱作「路易十五式」,該藝術形式具有輕快、精緻、細膩、繁複等特點,其形成過程中受到中國藝術的影響,有人認為洛可哥風格是巴羅克風格的晚期,即頹廢和瓦解的階段。洛可哥藝術風格被廣泛應用在建築、裝潢、繪畫、文學、雕塑、音樂等藝術領域。


第二十三章

  克莉斯多一下子就冷了臉,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母親,琥珀色的眸子裡倒映出一臉怒容的達什伍德太太。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她才開口說:「您翻了我的東西!」

  「事實證明,我翻動你的東西是必要的。我都不敢想像,我的孩子竟然一直在對外傳遞信件!想想吧,她會把自己的信件送到一個什麼樣的人手裡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克莉斯多!」

  克莉斯多眯了眯眼,她也沒有站著聽訓的意思。所以她坐到了母親對面的沙發上,挺著背脊說:「我知道,但我想,既然您可以這麼寬容瑪麗安,一定也不在意我的行動的。」

  達什伍德太太怒喊:「可是,瑪麗安是和威洛比···」

  克莉斯多打斷了她的話:「瑪麗安和威洛比相愛,但他們也沒有訂婚。你為什麼不問問他們呢?光明正大的獨自玩耍,秀著恩愛,但他們訂婚了嗎,這正常麼?如果他們訂婚了,怎麼會廣為告知呢。你說,瑪麗安是這樣性格的人嗎!」

  「夠了!我在和你說信件的事情,你不要扯到你的姐姐身上去,她可沒有做過想你這麼出格的事情。還有,你今天中午到哪裡去了?」

  「關於信件,我既沒有寄出,也不可能有那個管道。我只不過是自己練字罷了,如果你仔細觀察的話,就不難發現,之前瑪格麗特練字也是用同樣的紙張的···至於信封,這只是搭配購買的,更加廉價罷了,拆開來也是可以練字的,難道有什麼問題麼?還是您發現了什麼除此之外別的東西?」這是克莉斯多早就想好了的托詞,而且這樣說也是合情合理的。

  達什伍德太太被這個說法弄得一噎,聽著好像確實沒有什麼漏洞。克莉斯多喜歡英語書法是公認的,她練字耗費的紙張和筆墨都是她每月採購飾品的錢裡扣除的,她不怎麼額外添置東西,所以確切支出多只有她自己知道,不過除此之外,瑪麗安的曲譜,埃莉諾的畫布,都是家裡另外支出的資費,畢竟姑娘們每個月的零花錢,都是不夠供養那些奢侈的愛好的。達什伍德太太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不再追究寫信的事情了。

  頓了頓,達什伍德太太還是不甘心的說:「你中午是去找上校了?」

  克莉斯多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雖然她的母親純屬猜測,但她竟然把兩件事情都無根據的猜准了,這真是一件讓人驚訝的事情。她平復了一下情緒,然後回答:「是的。我去找上校了。」

  達什伍德太太聽了這話,本來已經有所緩和的面部表情,立刻又變的緊湊了起來,她再次嚴厲的說:「你應該學習一下禮儀了,不要趕著到別的男人的莊園裡!今天你的事情,詹甯斯太太都知道了。」

  「她怎麼會知道的!」克莉斯多幾乎失聲驚叫,這可能是最超出計畫的事情了,詹甯斯太太知道了,也就意味著這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是相當可怕的事情。克莉斯多深呼吸了一次,她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打起精神回憶是哪裡出了岔子,很快就想到了結論,她幾乎一字一頓的問道:「是瑪麗安還是瑪格麗特?」

  「我覺得瑪麗安沒有做錯,你既然做了,就該反省自己。」達什伍德太太有些強撐著說道,這樣既承認了是瑪麗安所為的,也間接的表明了她的態度。

  克莉斯多冷笑了一下,她倒是今天才發現,原來瑪麗安對自己不是看不慣,而是含著惡意的!一般的家庭不是想盡辦法的要圓過去麼,到了她那裡卻反而是直接了當的說出來了,即使是仇人之間,也不過如此了吧!

  想到這裡,克莉斯多一下子靠在了沙發上,就好像是全身的力氣都離她而去了。這就是她的母親和她的姐姐,她們是這樣的!「母親,您認為瑪麗安這麼直接了當的說出來沒有錯?我以為她之前每次和威洛比私會的時候,我們都是為她圓場的吧。」

  「克莉斯多!對你的姐姐不要用『私會』這樣的詞語!」達什伍德太太親自補上了最後一刀。

  克莉斯多覺得自己的一根弦一下子就斷了,她一直以為,眼前一黑是一種形容,但這種狀態真的在她的身上出現的時候,甚至可以說是,天旋地轉的。——好在,她還坐在沙發上。

  「我覺得我們都需要冷靜一點。我雖然只是妹妹,但我想,作為雙胞胎中的一個,也只能說是互相監督罷了。如果您還是堅持瑪麗安沒有錯的話,總有一天她會栽在這裡的。」很驚訝麼,她最後還是妥協了,她把底線再一次的放下,只因為現在還沒有反抗的機會。

  是的,沒有機會,上校短時間裡不會從倫敦回來,訂婚是不可能快速達成的。在這段時間裡,流言會最大程度的蔓延。詹甯斯太太傳播小道消息是無意識的,也是不可阻止的,這一點克莉斯多非常明白。妥協,是唯一的辦法。

  達什伍德太太仔細的看了看克莉斯多的表情。這個孩子似乎一下子平靜了下來,她固然知道克莉斯多做錯的只是很小一部分,但是瑪麗安又有什麼過錯呢,她只是太坦誠了,這一點是誰都不能指責她的。

  克莉斯多在達什伍德太太的思索中,走上了二樓。埃莉諾和愛德華不在家,瑪格麗特站在樓梯口有些僵硬的看著克莉斯多,她似乎是偷聽了一陣子,並且還沒有來得及躲回房間。

  瑪麗安也在偷聽的行列裡,她是光明正大的在偷聽,並且現在還是非常凜然的挺胸抬頭,一點也沒有毀掉自己妹妹名聲之後歉疚的樣子。

  克莉斯多看了看她紅潤的面色,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現在一定是面色鐵青的。她也懶得和自己這個姐姐說些什麼了,她看人想來很准,這個威洛比有問題,雖然她不知道這個問題是什麼,但這種定時炸彈總有一天會爆炸的,到時候,只要看著熱鬧就好了!

  她和瑪麗安擦肩而過,嘴角劃出了一個冰冷的弧度。她對她們都很失望,相信她們也是如此,沒有了埃莉諾這個潤滑劑的作用,那些積年累月的問題在一個下午完全爆發出來。她沒錯,她們也沒有錯。錯的是,她們不是一路人。

  「瑪格麗特,你是回房間還是和瑪麗安出去玩?」克莉斯多看著尷尬的瑪格麗特,她問話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是選擇瑪麗安,還是我?這就是克莉斯多想要問的問題。瑪格麗特不需要知道這個問題背後的選擇,她只要挑選自己喜歡的就可以了。

  瑪格麗特似乎也被這樣的氣氛所感染,她偷眼看了看克莉斯多,又回頭看了看瑪麗安,見到兩個人都沒有什麼表情,也都看著她的時候,有些茫然的對了對手指。

  「我想我還是回房間吧。克莉斯多,你之前還答應教導我畫簡筆劃的呢!」小姑娘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克利斯蒂露出了一個比較柔和的微笑。

  「畫畫也不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活計,你在這方面還有點天賦,希望你不要浪費自己的天賦。」她很自然的把手攬在了瑪格麗特的肩上,捋了捋她有些淩亂的頭髮,然後打開了臥室的門。

  這大概是她今天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最近還真是諸事不順!她推開房門,看到房間裡有些淩亂的擺設。這是達什伍德太太反動後的結果,她顯然沒有做好歸位的工作,這讓一直整潔的房間看上去有了些頹廢。

  瑪麗安在克莉斯多的身後狠狠的跺了跺腳,然後下樓走了,或許是找威洛比,又或許是和母親談話,誰又會再在意呢?

  「或許我們需要整理一下,我們的房間現在有些被弄亂了。」克莉斯多一邊整理擺件,一邊對瑪格麗特說:「過來幫忙。」

  瑪格麗特聽話的走到了克莉斯多的身邊,她仔細的整理著散亂在抽屜裡的竹紙,然後很輕聲的問道:「克莉斯多,你是真的有寫信出去吧。我···看到了。」

  克莉斯多的手一頓,隨後又故作無事的接著整理。「我想沒有這種事情。」

  「你胡說,我知道你們都以為我是個小孩子,或許還···有點口無遮攔的。但其實我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能說的。我知道你在寫信,我看到你把信件交給了男僕的!」瑪格麗特很固執,她確實看到了,而且還很好的做了保密的工作。她們一個兩個都認為她是個小孩子,只要哄哄就好了,但是明明小孩子的眼睛也是很亮的嘛!

  「那你為什麼沒有和母親說呢?」克莉斯多和瑪格麗特的年紀差別的實在太大了,她確實已經不記得瑪格麗特這個年紀的孩子會怎麼想怎麼做了。

  「我想,你也沒有做的很離譜對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的。」瑪格麗特吞吞吐吐的說著,她的臉有些紅,但眼睛亮亮的,看上去有些崇拜的光:「你的地理知識豐富,講起故事來也頭頭是道的。你還會教我編織籃子,你注意到了嗎,我們的籃子是所有人中最精緻的。」克莉斯多,你不知道你自己多厲害!

  克莉斯多或許會很多技能,但能打動一個孩子的,還是地理或者其他簡單的東西。她把手放到了瑪格麗特的額頭上,安撫了一下自己的妹妹。                    


第二十四章

  布蘭頓上校在天黑之後趕到了倫敦。夜晚的倫敦就像是一隻巨大的野獸,你或許會被他咬殺,又或許可以將他馴服。濃厚的黑色煙霧從高高的煙囪裡排放出來,融入了城市的霧色之中。工廠的齒輪一刻不停的旋轉這,仿佛有工人的血肉在其間翻騰。倫敦的禁令很嚴,但大街上還是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她們被稱為交際花,或是別的什麼,用身體,來點綴了這個機械的城市。

  布蘭頓上校在倫敦是有兩處產業的,經營的一般,只是略有盈餘罷了。因為是晚上,攤販們都慢慢散去,偶爾可以在街邊聽到老闆責打自己的學徒,骨瘦如柴的孩子在暴打中蜷縮自己,以此來減少痛苦。與此同時,也能看到貴婦紳士的寶馬香車,伴隨著車中的談笑,在一場場宴會之間縱情聲色。

  上校獨自一人,心情卻是萬分的複雜。收容所並不是個好地方,當年他就是在那裡找到那孩子的母親的,她那時只能說是——形銷骨立。他曾發過誓言要照顧好那個可憐的孩子,但是現在,十幾年過去了,他又要到收容所去尋找她的養女。

  好在克莉斯多提供的地點非常的到位,那個地方上校也曾經到過,所以進城了沒多久,他就找到了那個地方。

  這個收容所是一群紳士贊助的,但誰都知道這樣的贊助是什麼意思。被救助的人恐怕也只能保持著一口氣在,至於那些被餓死病死的,或者瘋掉了的,那就看上帝的召喚了。

  收容所是一家廢棄的圖書館改建的,據說是因為管理的問題,最終破落轉手,幾經周折,被人用極低廉的價格買下,最後改造成了收容所。如是,這裡就有了天然的樓層優勢,三層的建築在一群平矮的房子中顯得鶴立雞群,但它的外表已經破落不看了,颳風下雨的時候,還會有碎磚塊落下來,和周圍的平房保持了整體的一致性。

  至於其本身與眾不同,歷史悠久的哥特式建築風格,如今也只能說是容易造成積灰的一大弊端了。如圖書館中原來的抄錄室和閱讀室變成了今天收容所一個個天然隔斷的小房間。這大可以附會成有錢人的仁慈,但在周遭窮人的眼裡,這裡只是死前的最後一站罷了。

  此時月上中天,投影出清冷的月光,只把這哥特的建築,投影出了一大片淒淒慘慘的陰影,平添了一陣恐怖和寂靜。

  上校在收容所前剛剛停下,就有人迎了出來。那是以為三四十歲的婦人,她看上去很胖,就像是一團會移動的脂肪。她有著一種天生的本領,看到一個人的裝束,就可以判斷出他的家世,如果是遇到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她就變的冷淡矜持,但如果是一個富裕的有錢老爺,她也能頃刻間奴顏屈膝。

  上校是看到過這樣的人的,就在當年伊莉莎死的時候,他匆匆趕到那個收容所的時候,只有伊莉莎冰冷的身體。隨意的包裹在一張破舊的毯子裡,如果不是他到的早,收容所的孩子們或許已經扒下了那層薄毯。

  他的面部表情一向平淡,而現在,心中的擔憂也全化作了一層霜色,他很冷淡的點了點頭,問道:「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叫伊莉莎的姑娘?」

  「伊莉莎?您是要找一個姑娘?」婦人諂媚的笑著,她臉上的肥肉堆疊在了一起,顯得無比艱澀,但她一開口,那些奉承的話就毫無阻礙的脫口而出:「哦,我就說可憐的伊莉莎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雖然她經歷了一段灰暗的日子,但終究她的男人還是來找她了!」

  「我是她的養父。之前是不是有人安頓了她?」布蘭頓壓下了心中的火氣,盡力無視了女人誇張的語氣,繼續問道。

  女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的表情擰在一起,即猥瑣,又讓看得人很糾結。「是啊,之前有個···好心人,很慷慨的給了我一筆錢,我一直很照顧伊莉莎呢。」

  說來也很奇怪,這位好心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顯得過時而又滑稽,明明是秋天,她卻還帶著厚厚的圍巾,雖然看上去就很窮酸的樣子,但這個人是騎馬來的,說實話,那騎馬姿勢還真是不敢恭維,但他一出手,就是五十英鎊!要知道,即使是要買下收容所裡最聰明的孩子做學徒,七八英鎊也就夠了。之後這位也囑咐了,之後會有人來接收伊莉莎的,所以她這幾天還算是善待了那個伊莉莎。

  「他?」上校想了想,看到女人古怪的臉色,有些了然的點了點頭。估計是為喬裝改扮的姑娘,不過倫敦的姑娘裡還有這麼···厲害的,這個人還是克莉斯多的朋友?上校心中有這麼個想法一閃而過,但隨著女人的引見,他走上了吱吱作響的樓梯。

  走廊沒有點燃蠟燭,只有昏暗的月光投影進來。這裡光線很暗,牆上都是灰塵和蜘蛛網,灰暗的讓人十分壓抑。但不同的房間裡總是有著各式各樣的響動,聽上去到是並不孤單的,只是——非常的混亂。

  上校皺著眉頭,他在尋找的過程中焦急猶豫,但真當他找到了的時候,一種擔憂和不安的感覺卻又一次的湧現了出來。他的小伊莉莎還好嗎?

  胖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只有上校一個人木木的站在了房間的門口。這個房間看上去就比樓下的要好很多,此時站在門口,裡面有輕微的響動,這說明她還能動,事情不至於和十幾年前一樣無可挽回。

  上校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沒有上鎖的房門。

  這個房間是被打掃過的,雖然沒有窗,但點了一支昏暗的蠟燭。房間裡有一張單人床,床上是乾淨的被褥,有個姑娘躺在床上,或許是幾個月來的苦難造成的,她的顴骨有些突出,頭髮披散這,眼神無光。她的肚子其實很大了,但卻被鬆鬆垮垮的衣服遮擋了。

  克莉斯多和上校說,已經找密醫看過了。姑且不說她的朋友是如何的神通廣大,至少現在小姑娘的情緒已經安定了很多。算一算,她和克莉斯多也不過是相仿的年紀吧,但現在,她被診斷出胎位不正,營養不良,有流產的傾向。好在才八個月,保養得當的話,還是可以挽回一些的。

  伊莉莎聽到了推門的聲音,但她沒有投注視線過去。剛來這裡的時候,孤苦無依的,那些勢力的小鬼把她僅有的冬衣都扒走了,雖然他們都是小小的年紀,卻早早的沒有了一點點憐憫之心。這裡就像是地獄,沒有一點點慈悲。

  就在她即將絕望的時候,有個人找上了門來。他不願意表露自己的身份,和自己更是僅有一面之緣。但有了別人的幫助,她的日子總是好過了很多。這些天裡,她想了很多事情,比如威洛比,他估計是不會回來了,如果到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被欺騙了,那麼就是她的智商有問題了。

  但孩子是無辜的。對於這個本來應該代表甜蜜愛情的孩子,她埋怨過,憎惡過,但最終,因為那第一次胎動,她還是舍不下這個孩子的。至於那個幫助過他的人,她滿懷感激,但一個人的心既然死了,那就沒有更多的可能了。

  但當她轉過頭去看到來人的時候,自認為心如死灰的她還是睜大了眼睛:「父親!」的稱呼剛出口,就羞愧的別過頭去。她和別的男人私奔了,這是不譽的。在她遭遇了諸多苦難之後,回護她的還是這位養父。

  「伊莉莎,你怎麼···」這麼傻。布蘭頓上校看到這個一直被自己嬌養在家中,並給與最好待遇的孩子,最後竟然走到了這一步,都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了!

  她幾乎泣不成聲的掩住自己的臉,「我···錯了。」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你是被誰騙走的?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見到伊莉莎的激動過後,上校面沉似水,事到如今,唯一的辦法還是找到欺騙伊莉莎的那個男人,然後讓那個男人娶伊莉莎了。雖然,心中有著各種的不甘願,但···也只有這樣了。

  「我現在只是想要生下自己的孩子,然後我會進修道院的。」伊莉莎搖了搖頭,似乎有想到了那個英俊瀟灑,談吐不凡的男人,她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潮紅色,然後她想到了後來的拋棄和孤苦,立刻又恢復了蒼白無望。

  「找到那個男人,這是現在最好的方法了!伊莉莎,我會帶你離開這裡的,然後你會和那個男人又一個家,一個孩子。你要對未來有希望!」上校此時的心情非常不好,但這時候正是伊莉莎最脆弱的時候,他必須安慰這個孩子。

  「他叫···威洛比,我和他是在一家咖啡店裡認識的。他···談吐很好,我總是和他很談得來,所以一來二去,就···」她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相信了一個陌生人,丟掉了這幾年在學校學到的所有知識,丟掉了謹慎小心,也丟掉了作為女孩子最後的矜持。

  「威洛比!」上校念白這個名字的時候,甚至沒有提高一點點音量,但他的語氣中,平白多了一種森寒。

  房間裡的燭火忽明忽暗,燭淚在不大的凳子上曲張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白色。恍惚的光線掙扎著跳躍了幾下,最後一下子就熄滅了。房間裡一下子暗了下去,黑暗中,一片靜寂。上校站在那裡,就好像是陷入了石化一般。艾麗莎無端的感覺到了一陣不安,她抓緊了身下的床單,等待聆聽著最後的宣判。

  上校呢,一個人站在那裡,回憶起自己在巴頓聽到的,有關威洛比的一切傳言,時間上,至少是對的上的。上校閉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期盼才好,如果這個人是他認識的威洛比,那他又會怎麼對待那位瑪麗安小姐呢,估計也就是拋棄了吧,如果不是,人海茫茫的,那個該死的男人到底是誰呢?

  良久,他在黑暗中說:「我會想辦法的,不要擔心。」

第二十五章

  布蘭頓上校最後把伊莉莎置在了自己倫敦的房子裡。那是一棟兩層高的房子,外牆粉刷成白色,看上去很乾淨。房子不大,但勝在是在繁華的地段,治安也格外的好。

  伊莉莎被安置在二樓,她的房間有個大大的窗戶,擦得非常乾淨,白天陽光透進來,她,的房間就格外的敞亮。到了晚上,房間裡點燃蠟燭,她可以看看書,也可以選擇早早的休息。

  上校給她請了個醫生,經過診斷,伊莉莎的情況已經有了很大的好轉,如果保養得當的話,到產期是可以順利生產的。這個消息讓上校松了口氣。此外,他還找了兩個女僕來伺候伊莉莎的日常生活,也是看好她,讓她不要有什麼輕生的想法。

  安頓好自己的養女,上校還要在倫敦逗留一些時候,雖然他的收入主要來自莊園的年產,但他在倫敦的兩個店鋪也是要管理一二的。另外,他也要設法瞭解一下,到底是什麼讓伊莉莎做出了如此出格的事情。

  時間在忙碌中快速飛逝。上校在倫敦的生活充實而有序,雖然難免有些焦頭爛額的地方,但也很快就能克服了。但巴頓莊園這裡,卻是亂了套了。

  克莉斯多選擇不再出門,每天就專注的教導瑪格麗特各種文化課的知識,她不怎麼瞭解瑪格麗特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學習什麼,但瑪格麗特能吸收多少,她都會盡力的教導。憑良心講,瑪格麗特的資質是沒有瑪麗安好的,但她勝在還沒有長歪啊。

  沒有了克莉斯多的干擾,一樓的待客室基本已經被威洛比和瑪麗安佔領了。一次克莉斯多下樓的時候,看到威洛比剪了瑪麗安的一束頭髮,他溫柔的親吻了瑪麗安的發梢,兩個人一臉甜蜜的樣子。

  克莉斯多從他們的身邊走過,視若無睹,與空氣中粉紅色的氣息格格不入。剛剛搬來的時候,大家都說的好好的,教導瑪格麗特鋼琴的應該是瑪麗安,而現在,這個項目也因為威洛比的不斷拜訪而耽擱了。

  威洛比這個所謂的好客人給克莉斯多帶來的麻煩不止於此,比如他直接對達什伍德太太說,這棟別墅實在是太可愛了,如果是他,絕對不會改動這裡的一磚一瓦的。

  呵呵,這是當然的。任何不常住的人,都不會有修改房子的意願,一來,大興土木就意味著他短時間內無法拜訪了,二來,因為他送了瑪麗安一匹母馬,達什伍德太太不得不為瑪麗安修了馬廄,一時間也沒有餘財做休整的事情了。

  諸如此類的小麻煩比比皆是。別墅的一樓和二樓之間隔音效果並不是特別好,所以在樓上的克莉斯多經常會聽到一些高談闊論。時間一長,她就發現威洛比的所謂才華也是有限度的,她不得不忍受他修辭中的一些不實之處,比如對於東方的表述,或者對於印度的解釋。

  前者是克莉斯多的上一世人生閱歷,在她聽來,那些從馬可波羅遊記中看來的東西實在是太過時啦,哪怕他沒有到東方遊歷過,至少也可以多參考十八世紀那些修道士傳來的書籍啊。後者印度的部分,克莉斯多和上校的談論中也曾經聽過很多,而威洛比知道的,遠不及上校經歷的像是貼切。總體來說,還是逃不出紙上談兵。

  有時候瑪麗安和威洛比在樓下談論地理的時候,克莉斯多在樓上就用他們做反面教材,直截了當的教導瑪格麗特不要學習樓下那個粗略而自以為是的人,教導她如何看到事情的本質,而不是被花言巧語所迷惑。反正她現在最大的目標就是不要讓瑪格麗特也相信這麼一個『才華橫溢,英俊熱情』的男性了。

  她的計畫是有所成就的,至少瑪格麗特最近和威洛比已經有了一些疏遠了,小姑娘聽了克莉斯多不遮攔的犀利評價之後,看到威洛比就忍不住偷笑,她笑的威洛比非常摸不著頭腦。克莉斯多看著威洛比茫然的表情,也被娛樂到了。

  愛德華和埃莉諾那裡,他們每天都會到離家不遠的草地上散步聊天,把待客室交給了瑪麗安和威洛比。不過克莉斯多覺得,埃莉諾的做法相當的聰明,至少這樣她也不用旁聽他們談戀愛時說的那些話了。

  愛德華的情緒在一周多的鄉間生活中慢慢的緩和了過來,雖然埃莉諾偶爾也感覺到一些彆扭,但家裡的所有人都沒有把愛德華剛來時的冷淡表現告訴她,時間一長,愛德華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和埃莉諾之間也恢復如膠似漆的樣子了。

  週六的下午,威洛比如往常一樣的拜訪。克莉斯多在輔導瑪格麗特繪畫,她教了她這麼一段時間,也掌握了一些提升她興趣的規律了。她讓瑪格麗特勾畫地圖上疆域的邊界線,這樣就可以讓她更好的運用線條。

  「你要去倫敦?現在就要走!」樓下傳來瑪麗安的驚叫聲,隨後是威洛比模模糊糊的解釋。克莉斯多好像聽到了『行使特權』和『告別』幾個單詞。她之前倒都是在無意識的聽牆角的,沒想到這次,她還會認真的聽起來。

  瑪格麗特的注意力也集中到了樓下。姐妹兩個都非常壞心眼的沒有告訴樓下的人,她們聽得到對話的事情,所以這個小便利就一直保持了下來。

  「難道只有史密斯太太是你的朋友嗎?威洛比,你難道不害臊嗎,一定要我們邀請你才會來嗎!」瑪麗安的聲音更大了。

  克莉斯多猜出了個大概的情況,她看看還迷惑不解的瑪格麗特,拍了拍她的頭:「專心畫畫。」這個拍頭的愛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但瑪格麗特的頭發軟軟的,手感相當的好。克莉斯多心裡的小人滿足的嚎了幾聲,果然她是無法抵擋小姑娘糾結的表情的。

  樓下的爭執似乎已經進入了尾聲,克莉斯多隱約的聽到瑪麗安的哭聲。這是必然的,男人決定的事情,女人就只能被動接受,在聚散離合上尤其如此。所以克莉斯多只能搖搖頭。她一直覺得威洛比有問題,只看他這次離開後,什麼時候會回來,還會不會回來。

  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飯。威洛比和愛德華往常是家中的常客了,今天威洛比缺席,瑪麗安眼眶發紅,大家看到了都有些驚訝。達什伍德太太問道:「瑪麗安,你和威洛比鬧彆扭了?」

  瑪麗安的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熱情洋溢的姑娘就是有著這樣的小弊端,她們總是無法控制自己『澎湃』的情感,所以也就很容易就失控到在餐桌上失禮了。

  大家看到了她這樣的反應,都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紛紛放下餐具關注起瑪麗安來。克莉斯多也停下了手中的刀叉。這倒不是因為她又對瑪麗安產生了同情,只是樣子還是要做的。

  達什伍德家和家裡的客人們對克莉斯多的態度是尷尬回避,克莉斯多會給他們的是視而不見。她隱約感覺,這次瑪麗安和威洛比之間的關係不妙,弄不好,威洛比的行為算得上是一走了之的,這段感情,還有待探究呢。

  那邊,瑪麗安一邊流淚一邊訴說這威洛比的行為。大家都義憤填膺並且強烈的譴責了威洛比。克莉斯多看到埃莉諾糾結的樣子,知道她和她一樣,都想到了——瑪麗安和威洛比似乎沒有訂婚。

  這些斥責的人中,愛德華不怎麼會勸說姑娘,所以他只是用眼神默默表示支持,達什伍德太太的斥責是最嚴厲的,但她並卻沒有意識到訂婚的問題。

  這天的晚餐是胡亂收場的,第二天,愛德華就表示要告辭了,大家都經歷挽留,但最後他還是很有禮節的離開了。他走的樣子,怎麼有些像是落荒而逃的。克莉斯多站在二樓窗邊,目送愛德華騎馬離開,她有一種奇怪的預感,似乎愛德華也有些問題。不過這一點上,她倒不是很確定,只能壓下心裡不安的感覺來。

  愛德華走後,埃莉諾就希望緩和一下克裡斯多和母親之間的尷尬關係了。之前家裡一直有人,所以她也不好說什麼,可是到了現在,她才發現,母親和克裡斯多之間的矛盾已經是不可調和了!

  然而隨後瑪麗安的狀態非常的不穩定。她總是發呆,然後無端的就流下眼淚來。她看著家裡的一切,感覺沒有什麼是不讓她感到痛苦的。連這個家,都充滿了她和威洛比之間的點點滴滴,而現在,他的情人已經在距離巴頓無比遙遠的倫敦了。這怎麼能不讓她感到悲從中來呢!

  埃莉諾的注意力再一次被轉移了,她必須花費大部分的時間來安慰瑪麗安。間或有詹甯斯太太的宴會,她也要盡可能的為瑪麗安傷心落魄下的失禮做出合理的解釋。

  當然,詹甯斯太太的宴會上也不會少了調侃克裡斯多的話語。可是克莉斯多的坦然和機智很好的保護了她,把留言的影響降到了最低。鄉間的風總是來得快,也去的快的。克裡斯多的事情很快被瑪麗安的悲傷失態掩蓋了過去。

  其實埃莉諾自己也有些隱憂,畢竟愛德華走的沒有什麼徵兆。如果說他是被威洛比的突然告辭而刺激的,埃莉諾是不相信的,但除此之外,又是什麼讓這位先生突然決定離開呢?

  十月底的時候,克裡斯多收到了來自倫敦的來信,信上寫的很簡單,就是一句:事情已經準備妥當。

  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看上去就更加像是接頭暗號啊!克莉斯多吐槽了一下,然後暗自做起了準備。

  很多時候,人們總會說什麼,機會是給又準備的人,但聰明人,向來會自己給自己創造機會。她想去倫敦,她想要有更大的世界,她也想要看一看上校和自己在倫敦的好友們。

  為了這個理由,她做了很長時間的準備了,今年她已經十六歲了,是到了可以參加社交的年齡了,如果有倫敦貴圈的讚揚,她也許真的可以走的更遠一些,也許,可以走出這個家。                    


第二十六章

  次日,達什伍德姐妹就被詹甯斯太太邀請到倫敦參加社交季了。這無疑是個漲身價的好機會,雖然姐妹三個名義上都是名花有主的了,但如果能在社交季上被認可,也能讓未來的丈夫高看一眼。

  愛德華辭別的時候說是去倫敦辦事的,威洛比說去倫敦是服從他們家長輩的安排,布蘭頓上校去倫敦是照顧養女,從這個角度來看,達什伍德姐妹如果不到倫敦去,反而是件奇怪的事情了。

  事實上,就她們自己的財富情況來說,除非諾蘭莊園的那位同父異母的哥哥良心發現,否則他們家絕對無法承擔去倫敦的所有費用,詹甯斯太太的邀請解決了這個困局。雖然她還是時不時的拿姐妹們打趣,但姐妹們還是對她改觀了不少。

  這其中是有克莉斯多的周旋的,但她能做的,也就是讓貴圈的妹子們發一兩張請帖,說她們希望宴會更熱鬧一些。然而詹甯斯太太能想得到她們,畢竟是要感激詹甯斯太太的。此次,同去的還有斯蒂爾小姐們,她們是詹甯斯太太的親戚,於是也非常欣然的受邀前往倫敦了。

  兩位斯蒂爾小姐衣著華麗,看上去舉止也是彬彬有禮的。她們第一次到巴頓莊園的時候,就非常欣賞莊園裡已經有些過時的洛可哥風格,並且專注于討好詹甯斯太太的孫子。前者多少暴露了一些她們的文化水準,但她們對於孩子的親切也為她們加分不少。

  詹甯斯太太和約翰爵士是熱愛社交的,於是在達什伍德小姐們都士氣低迷的時候,兩位斯蒂爾小姐就成為了他們交談的熱點。值得一提的是,自從自從姐妹中比較出挑的露西·斯蒂爾小姐和埃莉諾說了會兒悄悄話之後,達什伍德家的這位長女就開始有些恍惚,偶爾還會犯一些不怎麼明顯的小錯誤。

  克莉斯多已經無心別顧的,自從詹甯斯太太發出邀請之後,她就開始有條不紊的安排自己要攜帶的行李了。和她的姐妹們不同的是,這次她到倫敦之後,就沒有想過要在回到這棟小別墅裡生活了。即使將來她還是在巴頓,那也是以布蘭頓夫人的身份吧。換句話說,她是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家的了。達什伍德家一直把自己的住處謙稱為『鄉間小舍』,而外人通常稱呼這裡為『別墅』,對於過去的克莉斯多,這個地方是她的『家』,而現在,這裡是她要告別的地方了。

  這次只有達什伍德家到了年紀的姑娘們前往倫敦,詹甯斯太太和瑪格麗特都被留在了家裡。這大概是最讓人感到悵然若失的地方了。她們在一月出行。衣著都是加厚了的。一月的鄉間已經很冷了,但今年卻沒有下過雪。

  上馬車前克莉斯多吻別了自己唯一的妹妹,她希望瑪格麗特寇里記住自己交給她過的所有知識,因為以後未必還有著這樣的機會。她看了看站在那裡的達什伍德太太,還是走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這多少讓她們的母親感到了驚訝,她把這看作是女兒的妥協,所以就微笑著拍了拍克莉斯多的肩膀。

  姐妹三個和詹甯斯太太坐在一輛馬車裡。馬車還沒有行駛出巴頓,天空中就下起了細雨。雨下的大了,把車窗外的事物也暈染的模糊了,克莉斯多向後方看了看,別墅慢慢的離開了她的視線。她索性靠在了車廂的擋板上閉目養神了。

  車廂裡有些松木的香味,又因為下雨,變得有些潮濕。瑪麗安的興致也不高,她只是在詹甯斯太太問道的時候點點頭,或者嗯嗯啊啊。這樣的態度和克裡斯多的閉目養神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克莉斯多?克莉斯多?」詹甯斯太太開始孜孜不倦的呼喚她的名字,她的呼喚一聲比一聲緊急,仿佛如果她已經有所不測了。

  克莉斯多無奈的睜開眼睛,她似乎格外容易在馬車中睡著,所以她毫無壓力的回答:「抱歉,我想我有些暈車。您不要理會我就好了。」

  「哦,我的孩子,我想吃些梅子或許可以緩解這樣的問題。」詹甯斯太太對於小姑娘是非常照顧的,如果她不加上後面的一句話:「我想你不會是為了上校而傷神吧。」

  克莉斯多沉默了一下,然後有氣無力的扯了個微笑,她的臉色不是很好,聲音有些沙啞:「只是暈車罷了。」小病小災的,如果沒有人問的話,她一般也就撐一撐過去了。之前到巴頓來的路上,她睡了一陣子,也沒有人問她。沒想到,第一個問她的人,是詹甯斯太太。

  之後的兩天,詹甯斯太太索性到後面那輛馬車上去和兩位斯蒂爾小姐聊天了,這樣倒是給了她們一些修養的機會。克莉斯多第一次如此長時間的坐馬車,她暈車的毛病完全凸顯了出來。食欲下降,臉色蒼白,加上馬車的顛簸,她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這個時候,誰也不會再腹誹她是假裝的了。克莉斯多難受的都恨不得騎馬了,那樣倒還不至於受這樣的罪!

  好在第三天的下午,她們到了詹甯斯太太在倫敦的家。雖然大家都是旅途勞頓,但是可以從車廂裡放出來,也讓人松了口氣。很奇怪的是,克裡斯多的暈車在她的雙腳踏踏實實的接觸大地之後就痊癒了。雖然還是有些虛弱,但如果睡一覺,就一定可以恢復精力了。

  走進詹甯斯太太的家,裝潢的很華麗,打理的也很到位,其實詹甯斯太太的審美並不是很差,巴頓那裡只是受到了地理的局限,裝飾就以舒適為主了。

  克裡斯多一進門就被壁爐上的彩色絲質風景畫吸引了眼球。色彩鮮豔,筆法金精確,風景也選取的很好,看上去賞心悅目,是標準的『學院派』*作品。

  詹甯斯太太敏感的看到了克裡斯多的目光。對於一位母親來說,沒有什麼比誇獎她的女兒更讓人開心的了。而誇獎之中,也沒有什麼比無聲的欣賞更讓人得意的了。詹甯斯太太立刻問道:「克莉斯多,你是在看這幅畫吧。」

  「是的,詹甯斯太太,我覺得這幅畫,畫的很好。」克莉斯多點頭,這是事實,她上過相關的繪畫課程,也懂得如何欣賞一幅繪畫。這幅作品雖然不是什麼名家的技藝,但明亮的調色不失為一幅佳作。

  「哦,你如果在繪畫上也有些心得的話,那你就一定可以和我的夏洛特合得來。這裡原來是她住的,而這幅作品就是她在城裡的上等學校學習七年後的成果。」看看詹甯斯太太說道女兒時滿臉的紅光,母親總是以炫耀自己的孩子為樂的。

  「埃莉諾很擅長這些。但我也能看看,確實很棒,顏色和構圖上都沒的說了。倫敦的學校聽說價錢非常昂貴,您的女兒非常幸運,可以接收到這樣的頂尖教育。」克莉斯多順勢奉承了一句。

  「要我說,這還要看個人的資質。你知道嗎,布蘭頓上校的養女在我的推薦下也就讀了這所學校。可是她···」詹甯斯太太的話戛然而止,然後她試探性的問道:「克裡斯多,上校和你說過他養女的事情了嗎?」

  克莉斯多無奈的點了點頭。在埃莉諾和瑪麗安驚訝的目光中說:「是的,我想她只是一時走錯了道路。我和上校商量過了,我們都會説明她的。」

  詹甯斯太太的眼中閃過了憐憫,她甚至還多愁善感的流下了兩滴淚水。「要我說,上校這事情做的可不厚道。不過你要相信上校的人品,如果你們訂婚之後實在看伊莉莎不順眼,把她送去做學徒也是很不錯的待遇了。」

  克莉斯多扯了扯嘴角,詹甯斯太太是伊莉莎私奔的知情人,這位素未謀面的伊莉莎小姐做事情不地道,連帶上校也跟著麻煩,所以詹甯斯太太對她的態度可不好。更重要的是像這樣,出了事就送去學徒或者修道院的事情,在這個時代並不罕見,兩者也只有名稱不同——實際上,你無論把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姐送到哪個貧窮的地方,都無異於是要了她們的命。

  如果你做錯了一件大事,在別人的眼中,你就永遠沒有出頭的日子了。

  克莉斯多一凜,她打起精神,然後把話題扯到了這個貴族學校上。詹甯斯太太的女兒,在貴族學校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她的成績是沒得說的。

  從她們到達的時間算起,沒有兩個小時,晚飯是不會準備好的。在座的都知道這一點。克莉斯多陪著詹甯斯太太談了一會兒,話頭就被殷勤的斯蒂爾小姐接過去了。露西·斯蒂爾很有靈氣,在談話的技巧上和克裡斯多幾乎不謀而合,唯一不足的是一些只是的積累,教育程度不夠是個硬傷,即使是這樣,克莉斯多還是有理由相信,她將來一定可以嫁一個好人家,因為她看上去是個有野心,想得明白的姑娘。

  既然有人唱了主旋律,克莉斯多和埃莉諾就樂得在邊上嗯嗯啊啊的附和,除了神遊天外的瑪麗安,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她們談論了那些華麗的波斯地毯,倫敦最新的風尚,貴圈裡發生過的,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說了一個多小時,克莉斯多因為疲憊不得不到樓上休息。詹甯斯太太已經體貼的準備好了房間,克莉斯多幾乎是立即陷入了柔軟的沙發裡。

  埃莉諾和瑪麗安住一個房間,說是為了更好地照顧瑪麗安。但誰不知道,瑪麗安得的是相思病呢。她們關上房門,埃莉諾拿出紙張,準備給家裡寫信,至少要對母親報個平安,瑪格麗特應該也很想要知道倫敦發生的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瑪麗安也拿出了紙和筆,她小心地展平了紙張上一點點微小的褶皺。「我已經在寫了。瑪麗安,你可以和我寫在一封裡。」埃莉諾最開始是這麼說的,然後她馬上意識到,這是寫給威洛比的。

  可以給威洛比寫信,之前她又給過威洛比頭髮,那他們就一定是訂婚了吧。埃莉諾心中雖然還有些不確定,但她很快平復了這些不安,埋頭寫家書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學院「 Academy 」一詞最初含「正規「、走正路不走邪路的意思。如何才能走正道,在學院派看來就是重視傳統,向傳統學習,因而學院派反對所有的改革。學院派十分重視基本功訓練,強調素描,貶低色彩在造型藝術中的作用,並以此排斥藝術中的感情作用。


第二十七章

  晚餐很豐盛,這也讓已經小睡了一個小時的克莉斯多恢復了更多的精力。她是個肉食動物,而晚餐中的小羊排被烤制的恰到好處,讓她感到無比的滿足。要知道,幾天來的簡餐和舟車顛簸,實在是折磨她的上上之選。

  克莉斯多吃的滿意了,就熱情的參與到了談話中去。她和露西聊得很開心,這讓她認定,露西將來會找到一個好人家的。因為露西身上有一種果斷,那不是愛情,而是對於好生活的嚮往。這聽起來沒有什麼,但要知道,很多貴族姑娘之所以被騙走私奔,就是因為她們已經有了優越的生活,所以就一味的追求所謂的愛情了,別人抓住了她們的弱點,騙走她們當然很容易。

  和克裡斯多完全相反的是瑪麗安。她此時到也不是之前失魂落魄的樣子了,但看上去卻更加詭異了——她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好像恨不得這場磨人的晚餐快些結束。可憐的埃莉諾不得不為她打圓場,再一次遭遇到詹甯斯太太曖昧的目光。

  晚餐結束後。來客們都回到各自的房間早早休息。大約是晚上九點多。克裡斯多隱約聽到走廊裡有人走過的聲音。她躺在床上沒有動,腳步聲漸行漸遠。那是瑪麗安的,她很確定。從小一起長大,自然是聽得出自己雙胞胎姐姐特有的腳步聲的。她似乎是往樓下走到。

  此時,大家都已經進入了夢鄉,克莉斯多聽著聲音完全消失,不禁思索了一下這個房子的結構。廁所是在走廊的盡頭,完全不需要她走下樓梯的。看來瑪麗安是趁著埃莉諾熟睡才出的門。希望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而這和克莉斯多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把自己往柔軟的被子裡再塞了塞,心滿意足的卷著被子入睡了。

  第二天,克莉斯多起的很早,因為她是一個人睡的,所以格外的警覺,如果起來的太晚,也算是失禮的一種了,姑娘們之間是又比較的,被別人比下去的話,絕對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再說了,她不指望埃莉諾能在瑪麗安的阻攔下叫醒她。

  「姐姐,早上好。」克莉斯多下樓之後就看到埃莉諾一個人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發呆。她現在的樣子和當初等待愛德華的時候一模一樣。看樣子,這當中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啊···克莉斯多,早。」埃莉諾被克莉斯多的招呼聲喚回了思緒,她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然後微笑著對克莉斯多說:「你不再睡一會兒嗎。現在還很早。」

  「不用了,醒了就睡不著了。昨天晚上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埃莉諾奇怪的看了克裡斯多一眼,然後回答:「沒有啊。一切都好,詹甯斯太太想的很周到。」

  克莉斯多點頭,做到了埃莉諾的邊上。在她們說話的功夫,露西也走下了樓梯。「早啊,兩位達什伍德小姐。」

  克莉斯多回以微笑,似乎露西一出現,埃莉諾就挺直了她的肩膀,一副竭力表現的樣子。她的這種反應外人未必看得出來,但作為姐妹,克莉斯多覺得相當奇怪。這是有秘密啊!

  露西似乎很想和埃莉諾單獨說些什麼,看她左顧右盼的很辛苦,加上裡裡外外的明示和暗示,克莉斯多也就從善如流的離開了會客室。把房間留給了那兩個明顯有事情的姑娘。

  詹甯斯太太家是沒有書房的,只有走廊裡一個擺設性質的書架。克莉斯多看了看上面擺放的書籍,都是些拉丁文和希臘羅馬的文學書籍。克莉斯多會一些拉丁文,但也僅限於看懂而已,這不算是非常常用的文字,只有一些法律要用這種古老的文字來記載,而克莉斯多知道,這種文字最後會淹沒在時代中。

  即使這樣,預言還是只有不斷的學習才能鞏固的。如果長時間的脫離語境,那麼距離忘掉一門外語也就不遠了。鑒於這個原因,克莉斯多還是抽了本書,坐在一旁看著。

  她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倫敦女校中的授課書籍。看得出書籍的主人在拉丁文上很有建樹,她的筆記寫的很詳盡,而書籍本身也寫的很有意思,講的是大學的興衰。

  她看著書,心裡構思這這個月的稿子怎麼寫,還有那些雖然置辦了,但只有她到了倫敦才能親自規整的東西。她看一會書,盤算一下,時間也就過的很快了。

  大約八點的時候,詹甯斯太太出現,然後大家一起吃了早餐——新鮮的水果,碎牛肉,煎蛋,還有派。其實你在英國住的久了,也就不覺得這裡的食譜有多麼的難熬了。不同場合的禮儀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十點的時候,就有了第一批訪客。瑪麗安聽到敲門聲開始,就旁若無人的整理著自己的著裝,她看上去很激動,並且第一時間就站到了離門最近的位置上。克莉斯多毫不懷疑,如果拜訪的人真的是威洛比,那麼瑪麗安一定不會吝嗇自己的投懷送抱。

  然而,拜訪的是布蘭頓上校。瑪麗安看清了到來的人。立刻就轉身離開了。埃莉諾也有些失望,但她還是很敬重上校的,所以她留下來和上校攀談了。

  克莉斯多呢?她坐在離門最遠的沙發上,根本沒有想到拜訪的人會是布蘭頓上校。她此時還沉迷在自己早上的拉丁文書籍上。這本書啟發了她,讓她覺得自己可以馬上寫下幾萬個詞彙的長篇評論!

  看到走上樓梯的瑪麗安,克莉斯多才詫異的抬頭。她看向門口,然後發現了布蘭頓上校。四目交接,克莉斯多發現自己竟然出奇的平靜,只是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對上校微笑了一下,然後起身迎接。

  大家在會客室坐定。女僕送上了紅茶。氤氳的茶香中,上校談到知道她們到倫敦,感到很快樂。同時也詢問了一些姑娘們旅途生活和巴頓莊園裡的情況。她們談論的很平靜也都足夠心不在焉。

  克莉斯多沒有在其中多說什麼,只是在埃莉諾和上校都無話可說的時候,適當的拋出話題。這場談話變得很辛苦,看上去就像是為了詹甯斯太太而準備的。

  好不容易談論了一個小時,上校提出要帶克莉斯多在倫敦逛一逛。看看邊上露西驚訝的樣子,這個姑娘在邊上聽著,都快以為埃莉諾和上校是一對了!她微笑著答應了。並且上樓換裝。她換了一套還算和適宜的長裙,不是羅馬風格的,卻是她所有衣著裡最華麗的收藏了。

  逛倫敦和其它地方不一樣。這裡是英國的首都,所以會更加的繁華。昨天來的時候,克莉斯多還被暈車的後遺症折磨這,而現在,她終於可以用比較飽滿的精神來逛倫敦了。

  上校叫了一輛馬車,兩個人面對面的坐著,馬車不是上校之前的那輛,這一點從車簾和木料上就可以看出來了,車簾是粉紅色的,而選的木材也是更加是適合姑娘是用的蘋果木。這是受了牛頓的啟發,後來成了一種流行,讓一顆蘋果的智慧浸染到馬車上。

  克莉斯多猜測這大概是上校特地給他的養女準備的馬車了。但即使這樣,她還是覺得,上校坐在這樣粉紅色的小空間裡非常的局促,有些不太協調啊。

  她乾咳了一聲,讓自己不至於立刻笑出來,但她臉上的笑意已經暴露了她的想法。她把視線轉向窗外,看著大街上來往的商販。

  十八世紀的倫敦,世界的工廠。這裡和她在心中勾畫的地方很相似,聽說有些馬路是由糞便骸骨堆積壓制而成的,所以非常骯髒,上流認識出行都是用馬車的,只有在最繁華的街道上,才會選擇步行來享受購物的快樂。

  克莉斯多關注著來往的商販,他們中有的人頭髮淩亂,衣衫破舊,面色蠟黃,指甲裡也有泥垢。有些紳士徒步在路上,都儘量避開這些底層的勞動者,通過他們皺緊的眉頭,來表示自己和下層人的區別,有的人骨瘦如柴,有的人腦滿腸肥。克莉斯多平靜的抽回視線,然後關注起街面上的商鋪來。

  「咳,這是倫敦的常態了,有些東西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上校順著克莉斯多的視線看去,也注意到那些底層的勞動者,這就是現實,他無法幫助改善,只能希望自己的愛人,不要把這些放在心上,儘量的看開一點。

  克莉斯多失笑,她確實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於是在想了想之後,她簡單的說:「我知道了。這是要把我帶到那裡去?」

  上校看了看克莉斯多的臉色,確認她的狀態還不錯,要是克裡斯多真的如此的多愁善感,也是件麻煩的事情。從這點上,克莉斯多和過去的伊莉莎就是不同的。他的初戀是以為非常善良的姑娘,她甚至可以一天散盡自己一個月的零用,卻不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弱者都值得同情。

  「我想帶你去倫敦繁華的街區採購,當然,看上什麼買什麼。」上校追求姑娘的手段並不精彩,甚至很容易就被歸類到人傻錢多速來的行列之中。克莉斯多相信,如果上校不是個不善言辭的軍人,且沒有較大的年齡來保駕護航的話,肯定已經被倫敦那些精明的姑娘榨取了最後的利用價值了。

第二十八章

  「那真是榮幸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克莉斯多開了個玩笑,她當然不會回絕,並且她堅信她和上校還會更進一步的,讓上校破費一點,也只是表達親密的一種方式罷了。

  馬車最終停在了一條人流如潮的大街上。這條街看上去和之前的有所不同。首先,路面整潔了很多,其次,來往的也都是寶馬香車,有的裝飾的外表金碧輝煌,也有的不失低調奢華。有些流浪的人一靠近這樣的街區,就會被人趕走。

  上校先下了馬車,然後紳士的扶了克莉斯多一把。馬車面對的第一家店鋪是一件香水店。店鋪是用法語寫的名字,後面墜了一個比較生疏的英語拼寫,克莉斯多抬頭看了看,這家店的名字叫:愛神的金箭。

  站在店門口,就能看到店裡溫暖的燈光,小店的櫥窗被擦得非常光亮,隔著幾米遠就能聞到那種混合的香味。克莉斯多看了看上校,兩個人攜手走進了店鋪。

  臉上敷粉的店主微笑著迎了出來,他的臉上帶著諂媚的笑,臉上細細的皺紋在粉妝下若隱若現,就好像是結了一張大網,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有錢的客人。

  他從櫃檯上拿出一條絲巾。絲巾洗的很乾淨,且本身沒有浸染香味。他繞著克莉斯多走了一圈,判斷了一下這個新客人的偏好,然後從身後的櫃檯上拿下了一小瓶香水。——是真的很小一瓶,大約只有十幾毫升的樣子。

  店主小心翼翼的點了一滴在絲巾上,然後在克莉斯多鼻翼不遠處揮舞了幾下絲巾。

  一股濃郁的香味縈繞在了她的身邊。她後退了半步,然後皺了皺眉,制止了店主揮動香巾的動作。這種香味讓她感到非常不適應,她確信自己對任何花朵都沒有過敏,但還是不喜歡這種過於濃郁的香味。

  上校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總是很細心,並且非常的體貼:「有味道淡一點的嗎?」

  店主連連點頭,然後伸手要去拿了另一瓶。克莉斯多制止了他的動作:「等等。我想我的偏好更特殊一些。」她往常並不用香水,這不是因為沒錢或者不能購買,而是這種單純為了遮掩體臭而發明的造物並不適合她。達什伍德家的姑娘都是勤洗澡,保證個人衛生的好孩子,並不會像當下的貴族一樣,以不洗澡,只使用昂貴的香水而感到驕傲。

  店主的手尷尬的在半空中停下,此時他也發現,克莉斯多身上並沒有什麼香水的味道,當然也沒有異味。

  「有沒有以薄荷或者檸檬為主打的香水?」克莉斯多確定上校剛才問到味道也皺眉了,複雜的香味並不是適合所有人的。

  店主有些驚訝的說:「哦,小姐對此很有瞭解啊,可是這樣的香水製劑可是非常清涼的味道啊!」都能做嗅鹽了。「要我說,一個香水的配方首先要是濃郁的,不然可無法吸引紳士的注意。」

  吸引紳士的注意!

  上校的臉一下子黑了不少,看的克莉斯多不免好笑。她搖了搖頭,好脾氣的說:「沒事的,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選取,淡一點就更好了。我想以您店中的藏品只豐富,應該可以找得出符合我偏好的吧。」

  她捏了捏上校的手心,這個小動作讓上校勾了勾嘴角。他們坐在了小店的沙發上,一邊看著邊上女客挑剔高傲的挑選香水,一邊聊天來打發時間。

  「你對香水也有瞭解?」上校並不像馬上就談到伊莉莎的問題,雖然他對於如何對待自己的養女非常猶豫,但他更加不像主動提到這些讓克莉斯多感到不高興。他並不會奢望克裡斯多和自己的養女保持良好的關係,他選擇的是盡力不在彼此面前提到對方,克莉斯多是個年輕的姑娘,他已經不再年輕,還帶了個養女,他是有愧的,所以他願意加倍的對克裡斯多好。

  「我只是知道一些規則,如果讓我親身實踐的話,那我是不可能調製出什麼東西的。」她想了想說:「各行各業都會留下一些經典的書籍,比如書法上,就有一本《書法的藝術》*,手工業者的技藝口耳相傳,他們不識字,自然也不知道有這樣介紹的書籍了,道理一直都是這樣的。這些知識被著書立說,並且流傳下去。」

  上校不說話了,他坐在那裡,想了想克莉斯多的話,這番話比他上次離開巴頓的時候聽到的更加大氣了。如果是個男孩子說這樣的話,他並不會很驚訝,可克莉斯多是個一直深居莊園的小姑娘。她開闊的事業讓他驚喜,但這種驚喜卻反而讓他一下子想不出什麼話來形容了。

  而克莉斯多呢?她真的是無意識的這麼說的嗎?當然不是了。她是看准了上校忠厚好欺負,會包容自己,所以她就比較放鬆的展示自己的看法了,想想好像也不是什麼離經叛道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上校看著還在等評價的克莉斯多,有些受不了小姑娘晶晶亮亮的眼神,他雖然板著一張臉,但耳根卻明顯的紅了起來:「我想···你的閱讀量很大,意料之外。」

  克莉斯多笑的更開心了,上校低沉的音調加上含蓄的表揚真的很動人,這些可能是只有她懂得欣賞,又或者上校自己也不曾察覺,這種認知給了她很好的心情,所以她才好心的放過了上校。店主哪了一瓶香水,向他們走了過來。瓶子做的很精緻,菱形的瓶子顯得很鋒銳,完全匹配的上瓶子裡味道清冷的香水。

  克莉斯多很滿意這樣的搭配。從小店的桌上拿了絲巾,非常自然的點了一滴香水,果然就是那種薄荷的味道,不刺鼻,卻足夠清冽。用這樣的香水,倒是不怎麼有姑娘會使用。

  而這種味道在店主看來,絕對不是香水中好的典範。他這時根據小姐的要求現調的,如果是店中的賣品,那估計沒有幾個人會買的。沒看到邊上幾個老顧客已經皺著眉頭微微議論了嗎?

  克莉斯多不在意別人的議論,在她看來,即使這次香水調製失敗,還是可以當做嗅鹽或者驅蚊水用的呀,沒有什麼浪費的說法,更何況付帳的也不是她本人。她滿意的收下香水,然後示意上校結帳。上校已經有些後悔帶克莉斯多到香水店了,他的愛人不需要香水也足夠吸引人,他實在無法欣賞那些花朵的芬芳,更不希望這些味道出現在克莉斯多身上,來吸引別的男士,為他平添勁敵。

  他沉默著結掉了這瓶平價的香水,因為這瓶香水並沒有使用什麼非常昂貴的精油,所以價錢也是相當的平民化。

  他們走出了香水店,室外空氣還算清新,多少拯救了兩個人的嗅覺。克莉斯多回頭,又看了眼店牌。這上校又發現了克莉斯多的一個新的技能。「你學過法語?」

  「對啊。這很奇怪嗎?」克裡斯多一邊回答,一邊提著裙子向前面一家店鋪走去,她邊走邊說:「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是不一樣的。很多時候你請到一個老師,就向她學習她擅長的,不像學校有規範的課程安排的,像我的拉丁文就沒有那麼出色了。」

  「學校還有教導拉丁文的?」

  克莉斯多用力的點了點頭:「倫敦的貴族學校課程非常繁重,但教導出來的學生也足夠出色,很多都是社交界的寵兒呢。所以雖然嚴厲又封閉,還是有很多家長願意把女兒送進去就讀的。」她遲疑了一下,有些事情上校不提,她卻不願意逃避。所以只是短暫的停頓了一下,她就問了:「那位伊莉莎小姐還好嗎?」

  「還好。我把她安置在家了,醫生說調養的好,就沒有什麼問題。」上校歎了口氣:「這些年我一直在印度,照顧不到她。她在女校可沒有學到拉丁文之類的。」

  克莉斯多挑了挑眉。她隨上校進了一家成衣鋪子,。「這很正常。學校就是個小社會,你長期不在,總是有些···流言的。我朋友說,伊莉莎在學校生活的並不是很好,雖然···金錢上可能您總是提供的很充足,但一所貴族學校,怎麼會有窮人呢?她也只是一時鑽了牛角尖。」

  對於克莉斯多的朋友,上校之前就已經有些疑問了,而現在,這個問題又一次被提了出來,處於對愛人的擔心,他還是試探性的問道:「你的朋友也上了女校?才華一定很出眾吧。」

  克莉斯多非常樂意向上校介紹一下自己的朋友,雖然她不能說對方的名字,以免壞了她的名聲,但這不妨礙她解說一番好友的光輝事蹟:「她是我朋友裡最有錢的一個。才華雖然很出眾,但她總是喜歡把自己裝成個草包。要我說,上校你可不太瞭解女孩子的心思,其實那些小彎彎繞的,一點都不少呢!那些得罪她之後,被她戲弄的小姑娘,很多到現在都還摸不著頭腦呢!」

  「裝作平庸?那樣很奇怪。」上校並不能欣賞扮豬吃老虎的這種意境,他勝在誠實,直接的表達了他的看法,「這樣會讓她在戀愛的時候失去很多機會的。」

  「人家情況特殊啊!她的嫁妝多到讓男人趨之若鶩了。再說,她也已經找到一個英俊的,足夠合適的未婚夫了。」克莉斯多拿起服裝店裡的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然後興致缺缺的放了回去。這件衣服太閃了,有時候閃亮的衣服反而不一定是最出挑的,還是那句話,合適自己的才最好。                    

  作者有話要說:

  *香水有三步曲:頭香,體香及基香,要想調製出自己喜歡的味道,就必須瞭解每種基調的成分,才能調製出適合自己的沁人心脾的香水。

  女性香水 :頭香:馬郁蘭,橙花,花梨木,羅勒,佛手柑,杜松,熏衣草,檸檬,薄荷等精油.

  體香:姜,茉莉,檸檬香茅,馬郁蘭,橙花,鼠尾草,天竺葵,玫瑰,百里香,依蘭等精油.

  基香:雪松,乳香,沒藥,廣霍香,檀香等精油.

  要加上酒精,記下配比,靜置48小時。

  有興趣的親可以嘗試一下。我反正安利給你們了。

  *由大衛·哈裡斯編寫(David Harris),喜歡英語書法的妹子研究下哈。上次不是有個妹子問哥特來著的麼?看看咯。


第二十九章

  這樣解釋就合理了,上校點了點頭。他聽著克莉斯多抱怨:「時下的一些男士,總是寄希望于長輩的遺產,好像繼承了一大筆錢之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而事實是,如果你不會善加利用,努力經營的話,很快就會坐吃山空的。」她說到這個,腦子裡反應的還是威洛比,他不就是個滿心希望繼承遺產的大草包嗎?「對了,威洛比也到倫敦來了,之前他在巴頓不告而別,弄得瑪麗安心情非常不好呢。您在倫敦看見過他嗎?」

  克莉斯多又抽出了一件禮服,走到鏡子前比了比。這件衣服倒是還算合適,就是裙擺上的蕾絲看上去有些礙眼,不過這一批的衣服都是這個設計,如果不是這家店的特色,那就是倫敦最新的風尚。她有些糾結的轉了一圈,覺得天藍色是不是最好的選擇,看了看,還是放回了原位。再向前走去。

  上校的臉上明顯露出了糾結的表情,他在猶豫是否和克莉斯多說一說威洛比的事情。坦白講,他並不希望這些事情壞了克莉斯多的心情,但這些又和她姐姐關係重大。克莉斯多從鏡子裡看到了他的表情,就回頭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剛才那件還不錯?」

  「呃···」上校看了看,但此時克莉斯多手上已經沒有了裙子,所以他也無從評論了。克莉斯多看出上校不是在為了裙子的事情糾結之後,就安靜的看著他,她知道上校是要和她八世紀女裝說威洛比的事情。

  上校的表情一再變換,最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我想,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仔細說比較好,這個事情非常的複雜。」

  克莉斯多點頭,她轉身,飛快的從衣架上抽出三條裙子,一條米色的,一條藍色的,還有一條白色的。這是她一進店就看中的,不用試穿也知道是合適的。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已經等的不耐煩的店主,找上校結帳。

  她的行為讓上校哭笑不得,她可難得有這樣孩子氣的時候。而為自己的愛人結帳,本身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所以上校一時也就忘了之前的糾結了。他跟著站一邊看到大筆生意進賬,笑得合不攏嘴的店主到櫃檯結帳,並拿好已經已經包好的裙子,並且還非常體貼的附贈了一些同色系的手帕和絲巾。要知道這三件衣服,價格不菲,也算是店裡的一筆大生意了!

  這幾條裙子是宴會用的,服飾是不斷發展的,現在的裙子,沒有十八世紀初的時候那樣要用上裙撐或是鯨骨,自法國大革命之後,洛可哥的風格走向了衰落,雖然國內的大部分建築還是洛可哥的風格,但在衣著的風格上,英國的田園風格和新古典主義已經興起,裙子的體積有所縮小,像克莉斯多最後選擇的三條,都是典型的波蘭式連衣裙。

  可即使是這樣,這些裙子因為本身的做工考究,用料精緻,所以折疊之後還是占了較大的體積。上校不得不拎著三隻大大的袋子,走出了店門。他這次沒有叫僕人,只有他和克莉斯多,來享受···約會的。但他總覺得購物的時候哪裡不對,但他又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直到他看到別的姑娘和未婚夫買衣服的樣子,上校才恍然大悟。——他的愛人買的也太乾脆了,一點也沒有其他小姐猶猶豫豫,反復挑選的樣子,所以雖然逛了兩家店,但花費的時間甚至不到半個小時!

  「希望這次買的衣服不要有什麼過時的地方,我也不是很拿得准倫敦的服飾風尚。」但這種店裡陳列的,穿起來至少不會失禮就是了。平心而論,店裡的所有衣服她都沒看上,她也沒有自己製作來引領潮流的意思。所以最後她選擇的標準,是裙子上有些類似中國刺繡的裝飾*。

  上校站在克莉斯多的身邊,語氣溫柔的說道:「我想你穿什麼都是最美的。」很奇怪,同樣的一句話,有些人說來像是在恭維做戲,有些人說起來又是暗含譏諷,但這句話從上校這裡聽到,克莉斯多卻覺得這是真心的,她也全心全意的為上校的話感到高興,甚至為此害羞臉紅。

  太肉麻了!一向沉穩的上校說這樣的話,才是最讓人無法招架的。克莉斯多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好像只起到了反作用個,反正她的臉是越來越紅了。這樣的反應是第一次出現,之前的她總是可以冷靜自製的考慮和自己相關的事情,甚至這份冷靜也可以運用到和上校的交往上,而現在,她終於承認,她無法再那樣下去了。

  她的愛情,不是埃莉諾所謂門當戶對的審視,也不是瑪麗安的一輩子一次,就算是達什伍德太太作為繼室的愛情,她也是不贊同的。她的愛情是在一段感情中傾盡全力,成或者不成,都不後悔。

  但她是願意更多的嘗試這樣的滋味的。克裡斯多挽上了上校唯一還空著的臂彎,和他貼的更近了。

  上校之前還在欣賞她難得臉紅的樣子,而現在,克莉斯多突如其來的動作,卻讓他一下子僵硬了起來。他不是沒有看到過瑪麗安在威洛比臂彎中微笑的樣子,他是羡慕的,但他也知道,克莉斯多是個有主意的姑娘,既然她沒有這麼做,那就是她還不想那樣,他願意等。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我們找個咖啡店吧。我想這些事情應該讓你知道的。」可憐的上校一下子又被動了起來,手臂上柔軟的觸感讓他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他身上的包裹和克裡斯多又讓他的步伐緩慢了下來,怎麼一個狼狽了得。

  大街上人流如梭,充分展現出了倫敦這座世界工廠的繁華之處,雖然比不上時尚之都的巴黎,但英國紳士的往來之間,別有一種特色和風韻。

  英國的天氣說變就變,這也不是開玩笑的。英國人都喜歡用天氣來作為見面的開頭,和倫敦這種天氣也是有關的。

  上校出門的時候帶著黑傘,而此時大街上的行人也都紛紛拿出了自己充當手杖的黑傘,一朵朵黑色的傘花綻放在大街上,人們也沒有驚慌失措,四散多雨,這樣的小雨實在是太司空見慣了。

  克莉斯多和上校同在一把傘下,他們走的不快,在人群中也不顯得突兀。此時上校大包小包的樣子,倒是有些像顆聖誕樹。作為一個地道的英國紳士,上校把傘最大幅度的傾倒了克莉斯多的一邊,他自己的半邊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了。

  克莉斯多把這些看在眼裡,她之前也從上校那裡知道,戰爭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個傷痕,他輕微的風濕病並不適合在倫敦的雨天隨意逛街。要知道,很多病痛到了年老的時候發作起來,也是很要命的事情。

  克莉斯多上輩子就很喜歡看書,因為看書的姿勢不還,間或還會玩一玩電腦,所以二十幾歲的時候,已經有些肩周炎了。這在她那個時候算是個常見病,但就算是這樣,還是讓她苦不堪言,更何況風濕病呢,這可是一定要好好保養的!

  她想著走著,正巧看見路邊的一家咖啡店,店裡暖黃色的燈光在雨幕中都顯得非常舒適,更別提那飄逸而出的咖啡香味了。克莉斯多在品嘗咖啡上是沒有任何造詣的。這也是她非常遺憾的地方,因為時代的發展,一些精緻的品鑒技藝逐漸淡出了普通人的生活,克裡斯多作為一個標準的普通人,此前對咖啡的印象就僅限於星巴克了。

  這間咖啡店遠看非常寧靜雅致,和大街上那種紙醉金迷的奢華顯得格格不入。走近了卻發現,咖啡店的招牌寫的模糊不清,可能店鋪是有些年份的。

  上校也看到了這個咖啡店,在和克莉斯多對望了一眼之後,兩人相視而笑,一起走進了這家看起來很有格調的咖啡店。

  店裡和店外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世界。店鋪確實是老店,但打掃的很乾淨。推門的時候,門後充滿歐洲風情的紫銅風鈴相互碰撞,流淌出一首溫柔的撞擊樂。店主聽到了這聲音,從櫃檯邊走來,然後給兩人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咖啡店靠街的一面設計成了落地窗的,或許是考慮到女士,桌子離玻璃窗還有半米多的距離。咖啡店不大,但只要你看到櫃檯後的架子上拜訪整齊的上百種咖啡和茶葉,和店鋪裡精緻的茶單和杯子,再看看店主看上去和上校差不多的年紀,或是只從他不失溫柔的笑容,就可以看到他的悉心了。

  店鋪裝飾的非常簡單,不是時下流行的任何一種風格,克裡斯多卻憑空從中看出了一些熟悉的感覺。她仔細的辨認了一下,然後心裡有了個大概。

  「兩位客人,你們要哪種飲料?」店裡沒有旁人,操作全憑店主一個。好在整家店的載客量也不會超過二十人,倒也不會出現忙不過來的情況。

  克莉斯多不懂得這個,她看了看上校,把茶單遞了過去:「你幫我點吧,我不怎麼瞭解這個。」不是不可以選擇茶葉,但鑒於這個時代還有把茶葉磨成粉沖泡的黑歷史,她一點都不想嘗試這種味道註定會很古怪的飲品。

  「Santos*兩杯。」上校看了一眼,就下了單。他在印度的時候也見過那裡的咖啡樹,不過那裡咖啡的風味過於獨特,估計不怎麼符合小姑娘的口味,而且現在大家既然國內咖啡大多是來自巴西的,所以選用巴西的咖啡是最合適的。                    

  作者有話要說:

  *18世紀後半葉,在法國出現了一股近乎瘋狂的「中國熱」浪潮。當時,法國在壁毯、服飾乃至傢俱、室內裝飾、牆紙、刺繡、染織圖案和瓷器等設計上大量模仿中國傳統工藝美術的風格,並把這種風格稱之為「中國風格」,

  *1727年荷屬圭亞那(現為蘇利南)的一位外交官的妻子,將幾粒咖啡種子送給一位駐巴西的西班牙人,他在巴西試種取得很好的效果。巴西的氣候非常適宜咖啡生長,從此咖啡在南美洲迅速蔓延。因大量生產而價格下降的咖啡開始成為歐洲人的重要飲料,到1763年威尼斯已經有218家咖啡店。

  *巴西產。

  店主是重要角色,大家且行且珍惜,O(∩_∩)O~


第三十章

  克莉斯多畢竟不是第一次喝咖啡,她只是不會點單罷了。她支著腦袋看著店主在櫃檯上研磨咖啡,覺得他的動作非常的流暢生動,這種手工磨制的咖啡在過程上也是一種享受,遠遠超過了上輩子的那種粉碎機即溶風格。

  咖啡杯是是白色的瓷質的,做的很精緻,但瓷器本身的品質不算太好,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馬格爾尼好*訪華也只過了兩年,在他之前只的朝貢貿易也不會贈送咖啡杯之類的,因此不能苛求更多了。克莉斯多用手指敲擊了一下杯壁,瓷器好壞她還是可以粗略分辨的。

  託盤和杯子是一套的。盤子上是兩塊方糖和一小壺奶,你可以隨意的加到杯子裡。克莉斯多沒有加糖的習慣,她既不喜歡糖也不喜歡奶,那種所謂甜膩絲滑的口感幾乎是她最討厭的。上輩子的時候,她就更喜歡喝黑咖啡,什麼都不添加,只享受原味的咖啡。

  巧合的是,上校也沒有加糖的習慣,他把手指扣進了咖啡杯的小環裡,然後食指和拇指搭住,輕巧的端起杯子,送到唇邊。——這條禮儀是男女通用的。克莉斯多很快意識到他是在給自己示範禮儀,然後又就兩人口味上的默契而微笑。

  這是她的愛情,不是什麼熱烈肉麻的情話,但即使是最細節的動作上,都可以看到對方的細心之處,兩個人在喜好上也頗為默契。她不禁再次讚歎了一下自己優秀的眼光。

  咖啡才喝了幾口,克莉斯多央求上校將一些關於咖啡的知識,從剛才上校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精通此道的。等到上校開口,果不其然,他對咖啡非常的瞭解,解說的時候還兼顧了起源和傳說。他嚴謹的天性讓他把那些咖啡傳入各地的時間都記得精確到十年間,克裡斯多聽的就更加專注了。

  自從她自己寫東西開始,她就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她可以掌握的知識。畢竟她手邊永遠不會再有一台精密的電腦了,她能做的,只能是厚積薄發。開始的時候是很不習慣的,但是漸漸的,她也就習慣了不查資料,只憑藉背誦下來的知識書寫,效果——竟然也出奇的好。她的行文總是比別人的流暢,自然也就能收穫更多的擁簇了。

  她偶爾也補充一些地理上的知識,因為上校似乎不怎麼喜歡誇誇而談,適當的插嘴補充,才能從上校那裡得到更多的資訊。不然,上校只會等用到這些知識的時候,才表現出他是精通此道的。

  克裡斯多一邊這麼分析布蘭頓喜歡低調的脾氣,卻又偏偏忘記了,她也是盡力不讓別人知道她會些什麼的,在某種程度上,兩個人是驚人的相似的,這大概就只能說是情人間的通性了吧。

  兩個人講話的聲音不響,但也不算是非常安靜。此時店裡的客人也不多,只有另一個靠牆的角落裡有一個單身的男人,他興致缺缺的看著手上的書籍。倒是店主被上校的講解吸引了,於是偶爾也在櫃檯後插兩句嘴。

  可能是店主那種自然的氣質,又或許是此時的氣氛真的很好,克裡斯多和布蘭頓都沒有責怪店主插嘴的意思,談話的內容不斷的加深,漸漸擴出了單純咖啡和地理的範疇,涉及到了歷史和人文的東西。

  如果再談論十分鐘的話,談話一定會涉及到當下的時局上去的。那麼就連克裡斯多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會不會說出什麼特立獨行的評論了。好在此時店裡又走進了一個客人,暫時打斷了這場談話。

  談話中斷,克裡斯多和上校都發現,他們和店主竟然聊的這麼長的時間了。這位店主看來也是個有經歷有故事的人。克莉斯多感慨了一下這個能人輩出的時代,再一次告誡自己,沒有一個年代是簡單的。

  進門的人並沒有和店主說什麼,看她輕車熟路的樣子,也算是店裡的老客了。此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時間也不過是下午的兩點左右,克莉斯多一時間不想離開這家店,就端著已經微涼的咖啡抿了一口。

  她一口還沒有咽下去,進門的客人就從背後拍了她的肩膀。她嚇得一嗆,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她急忙抽出隨身攜帶的絲巾,然後再喝了一口咖啡壓一壓。上校在一旁緊張的看著,立刻站起來為克莉斯多拍背,也顧不上責怪背後偷襲的那個人了。

  即使是這樣,兩個人還是兵荒馬亂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店主送上的冰水止住了克莉斯多的咳嗽。她一邊道謝,一邊回頭看是誰在『暗下黑手』。

  事情的罪魁禍首是個長相高傲的年輕小姐。這倒是出乎克莉斯多的意料。看她的穿著打扮,這位姑娘也絕不是那種會『偷襲』陌生人的傢伙啊!

  「你是布蘭頓上校吧。」這位小姐穿著最時髦的衣服,帶著閃閃發光的首飾,和咖啡店的風格有些不搭,但看店主苦笑的樣子,他估計已經習慣了這姑娘的行事風格了。

  上校皺了皺眉,雖然面前這個小姐害的他的克莉斯多咳嗽,但他的教養還是讓他點頭承認了,除此之外,他卻拒絕多說一個字了。

  這裡上校還在苦大仇深的樣子,克莉斯多卻立刻反映出了來人是誰。她之前就覺得這個店有些眼熟,而現在看來,確實自己的筆友曾經在信裡描述過的。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種描述,她的這位筆友竟然可以用是三封信來反復描述這裡!而且沒有重樣的地方!充分展示了什麼叫做無病□□,什麼叫做堆砌辭藻。那麼面前的這位,就是——奧蘿拉·格雷,她那位筆友了。

  「格雷。」克裡斯多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了對方的名字,雖然彼此都沒有見過,但兩個人之間幾乎算是摯友了。在無數個差點自我否定的日子裡,彼此的通信成為了一劑良藥。這倒不算是非常肉麻的講法,而更多的是,格雷也是個很有想法的姑娘,她仗著家裡的特殊情況,找了代理人,和克裡斯多聯手開店,也算是走在了時代的前面了。

  奧蘿拉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她幾乎是立刻回了一聲:「達什伍德。」

  「好吧好吧,我錯了···」克莉斯多舉雙手做認輸的樣子,然後站起來,伸出手,認真的說:「我是克莉斯多,奧蘿拉。」我們終於見面了。

  聽到對方叫自己的教名了,奧蘿拉的臉色也緩和了下來,她和克莉斯擁抱了一下,然後拖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阿爾文,來一杯咖啡!」

  「要哪種?」店主好脾氣的問道。

  「隨便!」克裡斯多從奧蘿拉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絲殺氣,她不覺得自己是聽錯了,只是有些奇怪的問:「你不是訂婚了嗎?」如果沒有找好下家,奧蘿拉估計也不敢像現在這樣做出嬌蠻的樣子,更不會在公開場合和經營者如此攀談了。

  「我是訂婚了啊!」奧蘿拉天生長得就有些驕傲,等接受了幾年的貴族學校教育之後,這種氣質幾乎是刻在了她的骨子裡,平日裡就是穩穩當當的一張皮子,誰都看不出她有不安或者其他情緒,她也樂的游離在學校的小圈子之外,故作平庸。

  此刻,她故意加大音量,也不是對上校和克莉斯多說的。而之前坐在牆邊的客人已經離開了,所以,她是講給店主聽得。果然,阿爾文店主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黯然,奧蘿拉背對著店主沒有看到,克莉斯多確實發現了的。這算是···有情人不成眷屬嗎?

  她也不戳破奧蘿拉。她們是信件交流的,她也不曾想到奧蘿拉還有如此欺騙性的外貌,讓人以為她是個高傲的姑娘。可是在信件中,奧蘿拉可是堪稱果斷乾脆的,她不但在經營店鋪的方面有著天賦,在愛情觀上也和克莉斯多不謀而合,不過如果她炸毛了,就一定要順毛摸的。奧蘿拉的性格有些像是以前諾蘭莊園裡的小野貓,如果安撫的不在技巧,可是會被抓的。

  「那就要恭喜了。」克莉斯多故作不知的微笑,然後向上校做了介紹,之前安頓伊莉莎的也是奧蘿拉,她在倫敦絕對是個隱形的地頭蛇。她做事很負責,自然也會跟蹤伊莉莎的動向,認識上校也不奇怪,甚至她也知道伊莉莎的長相。

  如果和上校一起喝咖啡的,不是那個一直和她寫信的克裡斯多,那她一定會像是秋風掃落葉一樣的對待上校的。現在麼···勉強合格了。

  奧蘿拉提了裙子,向上校行了個問候禮,後者趕緊回禮,並且非常正式的稱呼對方為:「格雷小姐,謝謝你對···伊莉莎的幫助。」

  「我可不是幫助伊莉莎的。我只是幫助克莉罷了,那個伊莉莎和我同期入學的,要我說,她的表現簡直糟糕至極。克裡斯多你以後估計要煩心勞神了。這樣還不如···」奧蘿拉前半句是說給上校的,後面卻轉頭□□起克莉斯多了。但她說道離譜的地方的時候,克裡斯多還是不得不眼神示意了一下。

  奧蘿拉的話戛然而止,但上校幾乎已經補出了後面幾句。他顧不上驚奇克莉斯多通廣大的朋友竟然如此年輕,原本愉快的心情也立時低落了下去,這是克裡斯多的朋友,她並不贊成克莉斯多和他的交往,因為他到了這個年紀,除了在金錢上有些優勢之外,無論是年齡還是身體,可比不上那些年輕人了。克莉斯多選擇了自己這樣的老男人,還真是···                    

  作者有話要說:

  *1794上校和克莉斯多認識,馬格爾尼訪華是在1792.

  阿爾文的含義是:每個人的朋友。

  奧蘿拉·格雷就是最後接手威洛比的那個倒楣妹子,有五萬鎊嫁妝的那個。

  還是那句話,沒看過原著的妹子別在意,我後面還會解釋的。\(^o^)/~

第三十一章

  克莉斯朵拉了拉奧蘿拉的手,示意她不要說下去了。她對上校做了個安撫的眼神,然後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好友身上,因為她總是覺得奧蘿拉和這位店主之間總是有些微妙的氣氛,這點,從店主看奧蘿拉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了。一個溫柔的男人,只有在看向自己心愛的女人的時候,才會帶上那麼點眷戀的眼神。

  奧蘿拉看向店主的時候也不是全然沒有感覺的,可是她已經有了未婚夫了,這就讓他們的未來變得撲朔迷離了。不管這兩個人之間有著什麼樣的故事,但如果不出意外,兩人的結果已經在那裡了,奧蘿拉最後還是會和另一個人結婚生子,過完一生的。

  克莉斯多暗地裡為自己的好友擔心了一把。但有些東西寫信和面談是不一樣的,她不好直截了當的指出來,所以也只能暫且不談這件事情了。奧蘿拉並不是對上校的養女不滿,反倒是上校和店主相似的年齡,讓他被遷怒了,這也是她不解釋澄清的原因,奧蘿拉惱羞成怒是很恐怖的!

  店門口的風鈴聲又一次響起,店門被推開,店裡的眾人都下意識的看向來人。——一個矮小肥胖的執政官,他有一副齙牙,看上去就像是倫敦下水道裡那些骯髒的耗子。但從他的衣著質地來看,卻又是比較不錯的面料,也算是中產階級的樣子。可惜一件比較威嚴的執事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只有一種猥瑣和陰暗的氣息。

  他的小眼睛裡透著貪婪的光,一進店,就走到了店主的面前,壓低了聲音對店主說:「阿爾文,你這個月的稅收可是低了不少,我可是聽人舉報說,你的店裡每天有足夠多的客人。」他湊得更近了一點,面部扭曲的輪廓和埃爾文店主英俊蒼白的容顏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反差,「我想你最好老實一點,要知道我們的法官大人是最鐵面無私的,如果他抓到了你的尾巴,那你一定會非常淒慘的!」

  阿爾文的臉色不變,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景。這種變相的勒索是每個月都會發生的。實際上他已經交過稅了,而現在,這位執事是想要一些保護費罷了。

  他走到櫃檯裡,從櫃子裡拿了一大包咖啡,然後微笑著遞給福德執事:「我會注意這些的,執事先生對倫敦城的貢獻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我想這包咖啡您拿去,這可是頂好的咖啡了。也只有您這樣富有品味的紳士,能夠品鑒出它的優點。」

  「哦!不!我是不會收取市民的賄賂的。」福德執事*的話和他的動作卻是截然相反的。他似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似得,他肥胖短小的手指已經搭上了大大的咖啡袋,並且不斷的用力把它拉向自己的方向。

  阿爾文歎了口氣,用非常虛假的口氣勸說道:「我們是知道您的高風亮節的,但真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想要回饋您一些東西,來感謝您的盡心盡責啊!請您務必收下,不然我會不安的。」他用詠歎調說出這樣的話,有些說不出的違和,但更加違和的是,貪婪的福德執事已經笑納了他的饋贈。

  「阿爾文,我知道你是個好先生,或許你的咖啡店一時有些不興隆,但像你這麼善於經營的先生,很快就能夠賺回那些虧掉的金錢的。」他收了東西,眉開眼笑的勸慰著,這次他身上不受控制的部件變成了他的雙腿。他的雙腿不斷的向門口走去,看上去是急於去慰問下一個店鋪的店主了。

  等他拉開店鋪的門走出去,大家不禁又是皺眉又是啞然失笑。這樣的人物還真是···奇葩。上校或許還有些經驗,他見過很多形形□□的人物,像這樣的人雖然噁心,但只要施些小恩小惠,也就不會惹上什麼麻煩了。克裡斯多心不在焉,她也是知道小鬼難纏的道理的。但讓她費心的是,她總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些異常,但一時間又摸不著頭緒。她從玻璃窗向外看去,福德執事走向了對面的一家店鋪,一家客流如潮的店鋪。

  那邊,奧蘿拉狠狠的瞪了阿爾文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你就這樣送他一大包咖啡啦!你這樣怎麼會不虧本呢?他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那些上好的咖啡豆!」她也知道不能得罪執事的,只是她有些心疼送出去的東西,又或者她是心疼阿爾文,誰知道呢?

  「我給他的咖啡是劣質的*,不過我們這位執事可是看不出的。一大包咖啡,他慢慢的享用,想必也可以用上很久了。」阿爾文微笑著給奧蘿拉順毛,看起來他的安撫技能也是滿級的。奧蘿拉順著他的話,想想了一下那位執事喜滋滋的品嘗劣質咖啡的樣子,滿意的不說話了。

  上校看到克莉斯多對著窗外發呆,於是順著她的目光向窗外看去。但除了人來人往之外,沒有任何的收穫。他知道克裡斯多的觀察仔細,總是看得到一些細節之處,但卻也不怎麼失神的,他有些擔心的文:「你怎麼了。」

  克莉斯多回神,她好像更加不安了。總感覺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仔細回憶,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上校的關心打亂了她的思路,她只好回過神來,力圖從別的地方找到答案。

  「我沒事。」她回答了一句,想了想,又補充道:「阿爾文,我想問一下,對過的那家店是幹什麼的?為什麼人氣這麼旺?我想你的生意不會都是被他們搶去的吧!」

  阿爾文聽了,好脾氣的笑了笑,然後解釋說:「他們底層賣的是餡餅,樓上是個理髮店,據說他們家的餡餅非常的美味,並且價格也不像別家的那麼昂貴,所以總是人來客往的。但我的生意和她們的其實沒有什麼衝突的。」

  也是,一個是賣飲料的,一個是賣主食的,雖然兩家店的位置幾乎算是面對面的,但還是說不上有什麼衝突的地方。可是,還是有哪裡不對!克裡斯多隱約抓到了什麼!

  「那你一定品嘗過那個餡餅了。」她這麼說,卻沒有在外面進食的想法,因為她有些輕微的食物潔癖,這讓她本能的對外面的食物抱有一種懷疑。上校雖然不知道她的這個習慣,但遠遠看到對面油膩的門面,也就沒有去購買的意願了。

  「阿爾文是只兔子!」奧蘿拉沒好氣的說道,看克莉斯多有些迷惑的樣子,就解釋了一下:「他是個素食主義者。哼!一個男人!」她重重的吐字,也不忘挑釁的看阿爾文一眼,這樣子和外表的高冷還真是無比的違和,在熟人面前,可一點都看不出她平日裡的那種高冷來。

  克莉斯多啞然失笑。第一反應是素食主義在冬天怎麼生活?難道說是冬眠麼?她發現和奧蘿拉會師之後,想像力好像有些加大啊!好吧,她再看了一眼對過火熱的生意,有些不甘心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上校注意到她放緩的眉毛,也就放心了下來。克莉斯多想事情的時候總是無意識的皺眉,幅度不大,不仔細觀察的話是發現不了的。上校既然發現了,就總是在她思考的時候打斷一下,他希望他的愛人沒有那麼多猶豫和思考,只要快樂的生活就好了。大多數情況下,他都可以猜到克莉斯多想的事情,並且幫忙解決掉那些小麻煩。但這次既然克莉斯多自己都不知道麻煩在哪裡,上校自然也猜不出了。

  店裡的氣氛又重新和諧了起來,這次談話的中心落在了兩位女士身上,奧蘿拉拉著克莉斯多訴說了很多倫敦社交圈裡的小癖好,力圖讓好友快速的融入社交圈,她講的內容和詹甯斯太太的有所不同,前者是作為同齡人,對於別的女人的缺點總是看的無比透徹,後者是長輩,看到的就大多是姑娘們的有點了。無論如何,總是受益匪淺的。

  上校自覺的讓出了自己的作為,也不為這次約會被人插足而感到生氣。愛人能夠找到一個談得來的朋友,也是一件值得高興地事情,他退到另一個桌上,和阿爾文談起了政治。就讓這兩個一見如故的姑娘好好談談吧,想必有些私密的話,也不好在他面前說的。

  克裡斯多聽了一些貴族女孩之間的齷齪,就試圖轉移話題了。她不喜歡那種小爭鬥的東西,也不希望好友把自己的天賦花費在這些搬弄男男女女的事情上。奧蘿拉經商的天賦驚人,她看到的商機,也非常善於經營,如果訂婚後就糾纏在這些磕磕絆絆的小事裡,就太可惜了。女人的活法有很多種,奧蘿拉可千萬不要走那種越來越窄的路啊!

  她隱晦的提了一下,奧蘿拉很聰明,她戛然而止,就好像被打了一巴掌。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有克莉斯多會這麼勸她,叫她不要總是八卦別人的事情。她其實也不喜歡說長道短,只是她的心情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好,癥結就在阿爾文的身上,所以不自覺的就把弄起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立刻把話題轉到了倫敦的流行風尚上,和克莉斯多討論了服裝的演變和那些化妝品上的創新,話語間隱晦的涉及了一些經商的念頭。克莉斯多聽得認真起來,時不時的也做一些補充,這樣的交流比她們之前的書信要便捷很多,也有了更多思想上的碰撞。這讓她們彼此都很驚喜。

  另一邊,上校在和阿爾文的談話中才得知,阿爾文是沒有姓氏的,他因為一些原因被自己的家族流放了,平日也就只用教名罷了。

  更多的事情,就涉及到別人的隱私了,紳士之間的交往想來是點到為止的。雖然有些疑問,但尊重朋友是更加重要的事情。上校已經認了阿爾文這個朋友,不是年紀相仿,而是談話間的那種默契。兩個人是否可以做朋友,有時候並沒有硬性的標準。上校和威洛比談不來,但和阿爾文相談甚歡。                    


第三十二章

  克裡斯多和奧蘿拉的討論越來越激烈,兩個人的主見都是極強的。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反超了東風,克莉斯多對流行也是很敏銳的,在奧蘿拉短暫的補課之後,她也就跟上了奧蘿拉談話的節奏,兩個又都慣常精益求精,會為了一個細節而吵到不可開交。

  說的多了,就口乾舌燥起來。奧蘿拉很自然的跑到櫃檯邊上,找了一桶白開水,給克裡斯多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座位上。她已經想到了如何反駁克莉斯多剛才說的那個觀點了!

  克莉斯多卻不和她討論了,她愜意的靠在椅子上,調侃自己的好友:「你對這裡倒是很熟悉啊!像在家裡一樣。」

  奧蘿拉被她的話弄得臉一下子紅了,但臉紅的同時,她外強中乾的說:「你還要不要喝水了?不要的話,我一個人喝就好了!」

  克莉斯多看她這種小女兒家的心態,不免歎息了一下,既然喜歡阿爾文,為什麼未婚夫卻不是他呢!她嘴上卻立刻就服軟了:「我錯了我錯了···別啊,我的奧蘿拉最體貼了,我就是口渴了啊。」總是有幾個閨蜜,可以讓你在見到她的時候,立刻就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對了,其他幾個妹子呢?你們一直都保持著聯繫的吧!」克莉斯多提到的幾個都是地道的貴女,不過本質上和奧蘿拉也差不多,不然怎麼會成為好朋友呢,大家一起投資經商,一起裝作一個弱女子,上次她們偷偷寫信,信裡還詳細描寫了她們偷穿馬褲之後的心得呢!

  奧蘿拉樂滋滋的講了些好友的糗事,絲毫不想如果好友知道是她爆的料,會不會抽打她一頓。從這點上,也就可以看出奧蘿拉在情商上的硬傷了。克莉斯多覺得自己要操心的事情又多了一樣,不免有些頭疼了起來。

  「你的未婚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鋪墊過了,還是打起精神,問出了這個問題。

  奧蘿拉浮現出了一種嚮往的神色,她很少女的捧著自己的連,四十五度向上,憧憬的說:「他是個白馬王子,英俊瀟灑,才華橫溢!」

  英!俊!瀟!灑!

  才!華!橫!溢!

  ——她最近聽到這兩個詞語難受,不知道為什麼,她聽到這組詞語,想到的就是威洛比那張臉。雖然用詞是貼切了,但是除了這兩個詞語,還有類似生活能力低下,揮霍錢財,不思進取,油嘴滑舌之類的補充詞彙,這其中沒有一個是正面的。

  奧蘿拉的反應完全是墮入愛河的少女,但克莉斯多更願意相信,是那個男人迷惑了她,又或者是她自己假像了很多那個男人的有點。不然的話,根本沒有辦法解釋她無意中流露出的,對於阿爾文的眷戀。在克莉斯多看來,那種歡喜冤家式的對話,和阿爾文的溫和縱容,都散發著一種甜膩的氣息。

  如此看來,她之前猜測的——奧蘿拉是因為賭氣訂下未婚夫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這個蠢孩子估計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對阿爾文的喜歡!

  沒錯了!奧蘿拉的情商就是可以這麼低的!克裡斯多重重的點了點頭,卻聽到奧蘿拉歡喜的說:「你也同意吧,我就說才華橫溢的男人最吸引人了!」

  被誤解的克莉斯多表情僵硬了一下,她無力的撫了撫自己的額頭。突然就有些不敢想了,如果有一天奧蘿拉自己想明白自己喜歡阿爾文,但那時她卻已經嫁為人婦了,那又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那麼阿爾文明明喜歡奧蘿拉,也樂意縱容她小姑娘的脾氣,為什麼卻不告白呢,如果他率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說不定現在也不會這樣了。

  克莉斯多的目光瞟向了上校和阿爾文的那一桌,她覺得自己頓悟了!——這就是老男人的多愁善感啊!阿爾文的年紀和上校差不多,肯定也會覺得自己『年事已高』,再加上他的財產還比不上上校,更兼顧了一些還未知的麻煩家事,肯定會退縮不敢前進,『默默無聞的愛』。

  結果拖著拖著就讓奧蘿拉被別的男人忽悠了,成了『別人家的未婚妻』。現在他就只能默默祝福,隱忍不發了。或許,還要加上奢望添上掉下餡餅來,奧蘿拉回心轉意?

  還真是狗血!克莉斯多本能的把自己帶入到了奧蘿拉的大家長的身份裡,去為奧蘿拉這個蠢妹子多考慮一些的——因為奧蘿拉的父母已經死于意外了,同時她又有著巨額的嫁妝,自然也會被無數蜂蝶追逐,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沖著她的錢去的,他們是不懷好意的,加之監護人對於小姑娘的看顧總是比親生父母弱一些,克莉斯多作為好友,知根知底,難免要多考量一下的。

  當務之急是要見一見奧蘿拉的未婚夫,如果她真是上帝保佑的,賜給她了個難得的好男人,那克莉斯多就要對不起阿爾文了。她一定會選擇讓阿爾文在奧蘿拉沒有發現之前,就離倫敦,杜絕讓奧蘿拉意識到那段萌芽中的愛情。

  當然了,這些都是假設而已。克莉斯多是不怎麼看好奧蘿拉的未婚夫的。而只要看看上校和阿爾文交談愉快的樣子,就可以看出阿爾文是個品行過關的男士,更遑論有阿爾文的細心包容,奧蘿拉也會過得和很幸福。

  克莉斯多這樣糾結,還構思了這麼多隨機應變的方法,奧羅拉都不知道。她大概是有些害羞了,把話題又轉回了流行風尚裡。

  期間咖啡店裡沒有一個客人進來,生意確實不好,但其實阿爾文的經營是沒有問題的,只要你品嘗過這裡的咖啡,就很難拒絕這種香醇的味道了。所以,他的生意不好只能是運氣問題了,克莉斯多說不出是為什麼。違和感,還是違和感!她再一次焦慮了起來。

  暢談總是可以讓時間過得很快,和好朋友匯合之後尤其如此。但日子還要過下去,現實就是克莉斯多沒有長期在外逗留的權利,這就像是灰姑娘被施了魔法的馬車,到了十二點的時候就會被打回原形。她必須在晚餐之前回到家中,那樣才是符合『家裡規矩』的,因為那樣,她就只是接受了一個『追求者』的邀請,暢遊了倫敦了。

  克莉斯多把握了一下界限,然後突然想起來,上校不是說要和她談論一些關於威洛比的事情嗎,她不是也要再關心一下伊莉莎的情況的嗎?更重要的是,他們難道不是要二人約會的嗎?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雙人行變成了四人群聊了好嗎!

  但事情像現在這樣發展也未必不好。至少她瞭解了一些時尚諮詢,購置好了舞會用的禮服,不至於在不久之後頻繁的宴會中變得泯然眾人了。她平時是不打扮的,因為這個時代的脂粉裡還是有一些水銀之類的材料的,長期使用固然是青春永駐,但毒性也是慢慢積累了下來,成為了女性短命的一大隱患。這種東西和束胸衣一樣,可以少用就應該儘量避免。

  她沒有立場勸說別人也不要使用這樣的東西。但好在,達什伍德家的姐妹都算是比較天生麗質的,平日裡也不用這樣的東西。這種化妝品上的問題,克莉斯多隻告訴過她的小夥伴們,並且勸說她們儘量用一些天然的東西,比如綿羊油什麼的。

  如果是要參加舞會,不化妝顯然是非常失禮的事情。她從奧蘿拉這裡事先瞭解一下情況,到時候也就不至於那麼一頭霧水了。

  克莉斯多看看小店牆上掛著的古老掛鐘,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就算是下午茶也應該結束了。她漸漸收攏了談話的內容。奧蘿拉也只是情感上有些遲鈍罷了,她很快意識到了好友是有所苦衷的,長期的通信也不只是讓克莉斯多瞭解了她,她也同樣得以一窺克莉斯多的內心世界。

  「好啦,我知道了,一看到你心不在焉我就該發現了。如果你回去的晚了,你們家裡的那幾個姐姐又要作怪了。要我說,這就是鄉間的生活太小家子氣了,在倫敦的貴圈裡,哪有這樣的約束,昨天那個誰家的姑娘還不是跟一個才俊去共進晚餐了麼!也就是她們,少見多怪的,自以為很有規矩。」

  克莉斯多被她辛辣的評價逗笑了。她們家的情況其實不是這樣的,只不過是比較擔心詹甯斯太太拿她做談資罷了。她還沒有到獨立的時候,所以她還要再等一等,很快了。很快了!

  上校那邊看看到兩位女士站了起來,再看看時間,就知道是該回去的時候了。約會以後還會有,朋友以後也會再聚會,所以他並沒有感到有什麼遺憾的地方。克莉斯多初到倫敦,對很多東西都不怎麼熟悉,如果天黑了還在外面的話,未免有些不安全的地方,上校的馬車已經在咖啡店門口等候多時了,所以看克莉斯多和朋友的談話結束,他就走到了克莉斯多身邊。                    


第三十三章

  阿爾文看著即將離去的奧蘿拉,有些不舍,但他隱藏的很好,沒有給別人添上不必要的困擾。最近奧蘿拉來店裡的次數和時間都越來越少,這似乎也是一種預示——她終將走出她的世界。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小姑娘只是眷戀著店裡的咖啡味道,而不是他這個人。有時候他又總是會陷入一種自我厭惡的情緒中,作為一個紳士,窺探別人的未婚妻是不名譽的,這是對一位女士名聲的敗壞,他不應該做出這種事情來,他是配不上奧蘿拉的!

  ···但至少,他和奧蘿拉也算是認識了,他的人生中有過一次愛戀,無論是暗戀還是明戀,總是一件讓人慶倖的事情。他會繼續保持這樣的距離,然後送走他的愛人。

  上校扶著克莉斯多上了馬車,隨後他自己也坐了上去,馬車慢慢的跑動了起啦,消失在了暮色之中。奧蘿拉的馬車就排在上校馬車的後面,咖啡喝了,朋友走了,她也就沒有留下的意思了。而阿爾文快走了兩步,扶著奧蘿拉上了馬車,奧蘿拉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搭了一下,隨後離開了他,而他癡癡的看著奧蘿拉的馬車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的手上仿佛還有著柔滑的觸感,但他的愛人已經離開了。

  溫柔的店主只能隱忍著這種暗戀的痛苦,到了晚上,這個生意冷清的店鋪就更加不會有客人光顧了。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店裡的擺設,洗掉了咖啡杯子,放回到架子上,然後把店門口『營業中』的木牌子反過來,變成了『歇業』。他鎖上了門,離開了這個繁華,卻始終與他無關的房子。

  克莉斯多坐上馬車之後,就發現這輛馬車不是早上乘坐的那一輛。原因很簡單,馬車的簾子變回了明晃晃的黃色和粗糙的刺繡,其實有時候也不能說威洛比的評論是不對的。不過,上校只能她來說,別人說都是錯的。克莉斯多可是個非常護短的姑娘!黃色看慣了也是不錯的,至少克莉斯多覺得,在這樣的馬車中會相當的安心。

  上校和凱樂石的已經很有默契了,很多時候不需要他的愛人出聲詢問,他就能發現克莉斯多的問題:「馬車換過了,今天伊莉莎要再產檢一次,醫生診所裡有病人,所以要用那輛馬車送伊莉莎去看診。」

  克莉斯多點頭,她沒有在馬車上談論伊莉莎的事情。因為時間是不夠的,說到一半就到家了,反而會不夠尊重。她第一次到倫敦,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馬車窗外的人物和建築上。暮色下的倫敦又是一種風味,落日把天空染成了如血的紅色,那工廠煙囪裡不知是蒸汽還是灰煙的氣體排放到空中,給天空平添了一份壯麗。但在這算是瑰麗的景色中,克莉斯多看到馬車後方某支煙囪中有突兀的黑煙飄上天空,給天幕抹上了濃重的陰影。

  空氣中伴隨著一股腥臭的味道,克莉斯多努力回頭張望,試圖看到黑煙的源頭,但馬車已經駛離了這個範圍。她最終只能放棄了這個念頭。

  這就好像是個很小的插曲,克莉斯多很快忘記了這件事情。期間,她還和上校解釋了一下她和奧蘿拉的友誼,然後馬車停靠在了詹甯斯太太宅邸的門口。

  克莉斯多和上校告別,在詹甯斯太太的管家的面前,他們不好表示的太過於親密,兩個人做了一番眼神的交流,然後依依惜別了。含情脈脈的樣子讓管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總之他露出了一個理解的微笑。克莉斯多只能努力的裝作自己看不到,她故作坦然的和管家問好,然後走進房子。

  還沒到餐廳,她克莉斯多都已經能聞到飯菜的香味了——似乎有牛排,還有一種魚類。這些年的英國生活,克莉斯多總結出了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那就是,英國越是中心的地帶,伙食就越具有創意,然而和這份創意成反比的,是它們『精彩』的味道。

  在巴頓的時候,伙食雖然品種不多,但勝在烤制的方法不會反奇特奇葩,老老實實的烤制牛肉和羊肉,或者做成冷食,偶爾還有些鄉間野味,有時候還能稱得上是可口的。更早一些的,她還在諾蘭的時候,偶爾會有一些倫敦的『美食』傳到家裡,廚子做來給大家使用之後,只有克莉斯多一個人是不習慣的,家人都對那些食物非常滿意。自從那次之後,她就對倫敦的飯菜有所陰影了。

  果不其然的,當她看到長桌上擺放的菜品,除卻那些有鐵質鍋蓋蓋住的湯品無從猜測,克莉斯多看到了一個非常有特色派。這和普通的甜食有些不同,隱約已經可以看到上輩子仰望星空派*的影子,大致是面餅配上燒焦的魚頭,但是賣相上還沒有克莉斯多上輩子看到過的好,只能算是初具雛形吧。不過,也能算是英國版的泥鰍鑽豆腐*。

  其餘的菜色還算正常,延續了在巴頓莊園時候的,那些普通的肉食,多少讓她松了口氣。

  但即使是這樣,看到那些烤魚半個身子插在派裡,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樣子,還是會減少一些食欲的。

  屋裡的眾人看來是沒有特意等待克莉斯多回來吃飯的意思,可以看出,他們在看到克莉斯多坐在沙發上的時候,所表現出的驚訝和失望。前者是詹甯斯太太,後者是瑪麗安。克莉斯多感覺到了瑪麗安的惡意,這是沒根沒據的,但她也沒有點破,只是挑了挑眉,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倫敦果然是非常繁華,這次出去還真是長見識了。」克莉斯多對詹甯斯太太笑著說道「好在短時間的乘坐馬車還不至於讓我感覺非常難受,不然我還要錯過很多路上的美麗風景啦。」

  「好好好,你看的喜歡就好,不然我還費心思邀請你們到倫敦來幹嘛呢。」詹甯斯太太聽到克莉斯多讚美倫敦的繁華,就好像是聽到她在表揚她自己一樣快樂。她拉著克莉斯多的手,然後和藹的說:「我保證,等你們看到倫敦的宴會,一定會更加驚訝的。這和鄉間的宴會可不一樣,要更正式,也更隆重呢。我承認你們都是年輕美麗的姑娘,但我敢打賭,如果你們不仔細打扮的話,在眾多美麗的女士中,可是沒有這麼容易脫穎而出的!」

  「這我是相信的。今天我在一家咖啡店裡結識了以為叫奧蘿拉的姑娘。她就非常會打扮,而且她的相貌也不差,可是個迷人的姑娘呢!她推薦了我幾條裙子,而我接受了她的建議,她的眼光可真不錯。我想我們會成為朋友的」克莉斯多立刻接話,順便也把奧蘿拉給放在了明面上,也算是備過案了。

  眾人一邊說笑,一邊聚到了餐桌邊上。詹甯斯太太熱情的為姑娘們貢獻了自己高價收購的紅酒,說是讓小姑娘們緩解一下初到倫敦的緊張情緒。大家也都欣然的接受了她的美意。雖然有時候你非常厭惡詹甯斯太太的八卦,但她的體貼也總是可以讓你感覺到心中一暖,即使是再傷心的人也沒有辦法拒絕別人對你的示好和關心。所以瑪麗安也放下了一些思念和焦慮,在品嘗菜肴的同時享受一下醇厚的紅酒。

  進餐的氛圍很好,有克莉斯多和露西的傾情暖場,再加上埃莉諾和瑪麗安的配合微笑,詹甯斯太太笑得非常歡心。就餐結束的時候,克莉斯多注意到,正對著詹甯斯太太的那個山寨版『仰望星空派』,基本被大家瓜分完畢了。大家似乎都對這個創新菜抱有極大的熱情,這讓克莉斯多幾乎不能理解。

  飯後,大家坐在會客室裡,泡上一杯茶水,再次聊起天來。詹甯斯太太催促克莉斯多講講自己今天在倫敦和上校逛街的見聞。克莉斯多很大方的講了香水店裡的最新品種和服裝店裡的最新款式。她的底子比較好,雖然只是簡單的看了幾眼,但那些細節的東西也都鐫刻在了她的腦海中。

  隨著克莉斯多生動的解釋這服裝上繡制的珍珠和刺繡,以及那些少見的不了和明亮的色澤,一直捧場的露西表現出了足夠的尊重。克莉斯多之前從詹甯斯太太那裡瞭解到的,是露西的生活環境一直不是那麼好,她雖然足夠的聰敏,但在學識方面是不夠的。克莉斯多也下意識的覺得,露西很聰敏,但她的嫉妒心一定很強。沒想到真的接觸下來,露西的表情倒是非常坦然的。

  大有,別人的是別人的,自己喜歡可以自己去爭取的意思。這讓克莉斯多覺得之前的主觀判斷是片面的,她為自己的偏頗感到羞愧,並且暗自下定決心,以後看人的時候還要更加仔細。而當詹甯斯太太聽說,所有購物的物品,都是上校買單的時候,她激動的讚揚了上校的大方和紳士風度,並且誇獎了克莉斯多的明智眼光。

  克莉斯多笑眯眯的收下了她的誇獎,上校當然是很有風度的。話題漸漸從服飾轉變到了食物上,晚餐中那道讓人印象深刻的菜品被克莉斯多提了出來,在做的姑娘在烹飪一些小菜上都有些心得。大家紛紛討論著自己覺得應該改良的地方。有人說加些胡椒粉,有人說火候還可以再掌握的更好一些。

  達什伍德太太當年也是通過美食抓住了男人的胃,她自然不會忘記教導自己的孩子如何烹飪,所以達什伍德小姐多少都會一些拿手的菜色。不過據說,那些貴族小姐也要學習烹飪,哪怕不是樣樣精通,但至少要在理論上有所瞭解。

第三十四章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打牌,詹甯斯太太,露西和她的姐姐,再加上埃莉諾。克莉斯多的馬車暈車症還是爆發了出來,她覺得很疲憊,所以就和晚餐過後又再次失魂落魄的瑪麗安一起,到二樓房間裡休息去了。

  樓下打牌的活動讓瑪麗安想起了很多和威洛比一起的快樂時光,她的愛人只要玩牌,就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的讓她贏得勝利,但現在,她傷心失落,思念成狂,她的愛人又在哪裡呢?

  此時,樓下管家帶了一份信件走進了房間,他說是一位達什伍德小姐的。埃莉諾瞥了一眼牛皮紙包裹,製作精良的信封,可惜愛德華並不知道她到了倫敦的事情,這封信不會是她的。所以她叫管家可以到樓上去交給她的妹妹。

  一邊交代著,她算牌的時候就有些分心,又輸了一小把,於是她只能把精神再放回到牌局上去了。惠斯特牌局*總是賭上一些錢,玩的才比較開心,籌碼不大。露西的牌技和運氣都很好,但埃莉諾也不能一直輸下去。坦白說,她是不擅長這種遊戲的,所以就手忙腳亂,無暇他顧了。

  詹甯斯太太也是打牌的好手了,她一邊整理自己要的牌,一邊很自由的開始了她的八卦專案。「哦,埃莉諾,你說這封信到底是給哪位達什伍德小姐的?」

  埃莉諾的眼皮一跳,她當然是希望送給克莉斯多的,但理智卻告訴她,瑪麗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畢竟她可是給威洛比寫過一份信的。而克莉斯多和上校的關係已經公認了,即使還沒有訂婚,也不會受到苛責的。

  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管家又送了一份信件過來。「太太,又有一份送給達什伍德小姐的信,也是沒有署名的。」

  打牌的四個人的表情都糾結了一下,這下也沒有猜謎的樂趣了。就是一人一封嘛,完全失去了懸念。不過也挺巧的,兩位達什伍德小姐收到信件的信封,看上去幾乎是一樣的。要知道,倫敦有至少幾十家文具店,至少上千種信封的品種,加上幾乎同一時間送來的信,還真不愧是雙胞胎呢。

  管家很也很無奈,兩位小姐的房門都關著,瑪麗安小姐的門敲不開,這一點他昨天送蠟燭的時候就知道了,也不會擔心是安全方面的問題。但克莉斯多小姐是醒著的,她很快開了門,並且認定了那是她的信件,當場就拆了。但結果是——那是瑪麗安的信件。

  這個事實讓她尷尬了一下,不過克莉斯多小姐人是不錯的。她親自到姐姐的房間門口,去拍門解釋的。管家實際上並不喜歡這位瑪麗安小姐。用他這大半輩子做管家的閱歷來說,這個瑪麗安小姐可不是個好姑娘呢。她來的第一天晚上大半夜的,就搖動鈴鐺,把他從夢中叫醒,然後卻偷偷的給了他一封信,叫他寄出去。如果是給自己未婚夫的信件,需要如此鬼鬼祟祟的嗎!

  今天她的那位未婚夫連發了兩封信,這一前一後的,實在是多此一舉。管家心裡埋怨瑪麗安小姐的未婚夫,寫給小姐的信件不能一次寫完麼,還要分成上下兩部分,現在年輕人的浪漫啊,他真是越來越看不懂嘍!

  但信還是要送的。這一樣的信封,一樣的地址,總是給瑪麗安小姐的了。他歎了口氣,到二樓再一次敲響了瑪麗安的房門。

  這次門開的很快,瑪麗安一臉淚痕的來開門,她看上去很悲傷地樣子,好像是聽聞了什麼讓她無法接受的噩耗,看她蒼白的臉色和她搖搖欲墜的身形,管家急忙送上了第二封信,希望這下半封信件可以給她安慰吧:「瑪麗安小姐,還是您的信。」

  管家的話似乎給了瑪麗安很大的希望,她仿佛是被注入了一股活力,這使得她本來已經變暗的眼神重新的亮了起來,她迫切的搶過了信件,並且立刻拆了開來。

  管家出於禮貌,且也不想再等著看小姑娘拆開後的激烈反應,於是就默默的離開了走廊,臨走還沒有聽到來自瑪麗安的道謝聲,這還真是個沒有禮貌的姑娘。

  克莉斯多的房間就在瑪麗安的隔壁。之前就說過,房間的隔音效果並不是很好,再加上克莉斯多稍好些的聽力,她並沒有錯過管家的第二次到訪。之前她之所以打開了信件,是因為看到了奧蘿拉家的位址,自從奧蘿拉十六歲開始,她就有了自己的心腹,送過來的信件也都是她所在莊園的位址,而不再進行中轉。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克莉斯多也不會打開信件。

  可結果,這是威洛比寫給瑪麗安的信。克莉斯多不知道有多尷尬。不過,再尷尬她也打開了,並且也大致的看了。信裡寫的不是好消息,更糟糕的是,這封信的發件地址。

  管家剛剛下樓,克莉斯多就再次打開了房間的門,她倚在門框上,看著瑪麗安哭紅了的雙眼。出乎她意料的是,瑪麗安徑直走到了她的面前,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讓後把手上的信件甩給了她。

  「你就看我的熱鬧吧!你之前偷看威洛比寄給我的信件,又把你的信件給我看,讓我拆開,你以為這就兩平了嗎!克莉斯多,你真是···哼!」瑪麗安帶著哭腔和鼻音,她重重的哼了一聲,然後『嘭』的關上了房間的門。

  信件在空中飄了一下,克莉斯多愣了一會兒,沒有及時的截住,所以最後盤旋的落到了克莉斯多的腳邊。她不得不彎下腰去撿起這份信件。最近的事情還真多,還都是感情上的問題!

  瑪麗安打開的這封信是來自奧蘿拉的。克莉斯多拿到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寄件的位址。——和威洛比的那一封是同一個位址!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奧蘿拉平素會在別墅裡辦公,所以她不喜歡邀請男士或者舉辦聚會,唯一可能在她家,並且能夠使用她的紙筆的,只能是她的未婚夫。倫敦這麼大,為什麼她找了個威洛比!

  克莉斯多是看過威洛比寫的那封信了。措辭可能婉轉了些,但他所表達的中心思想是要和瑪麗安撇清關係。比如信中寫到的:「我將因自己沒有更謹慎的表達自己的敬意而感到自責。」「您會承認,我是不可能有別的意思的。」

  隨信的有一封瑪麗安字跡的信件和一縷秀髮,這些克莉斯多都交給了瑪麗安,也難怪瑪麗安立刻失控了起來。好在,瑪麗安還沒有意識到兩份信件之間驚人的相似,這至少給了克莉斯多周轉的餘地。

  克莉斯多皺了皺眉,她的大腦運轉了起來。看了看奧蘿拉的來信,信上只是一個簡短的時間地點,這是來自好友的邀請。可惜,本來很愉快的事情現在已經棘手了起來。這次邀請就在明天,還是那家咖啡店,克莉斯多是一定要去的。所以她用最快的速度在信紙的下方補充了一個回執,匆匆換了個信封,填了她早已寫過上百次的地址。

  用蠟燭封口的時候,由於她過於焦急了,有一滴蠟油滴到了她的手上,她隨手剝去蠟油,一時間還沒有感覺到疼痛,她快速的跑到一樓。

  克莉斯多把信件交給了管家。然後對正在打牌的埃莉諾說:「我和瑪麗安拿錯了信,所以她現在的心情不是很好,埃莉諾,你能去照看一下嗎?」管家奇怪的看了克莉斯多一眼。

  埃莉諾詫異了一下,但她很快看到了克莉斯多的眼神示意。幸運的是,姐妹間的默契在這一刻發揮了出來,埃莉諾不知道從克莉斯多的眼神中領悟了什麼,她把牌交給了克莉斯多,然後跑上了兩樓。

  克莉斯多接過了牌,她看著埃莉諾面前孤零零的一個籌碼,似乎有些瞭解大姐是什麼意思了。不過,她也確定,埃莉諾今天光是勸說瑪麗安,就要付出不少的時間。她自問自己做的還是沒有做錯的,至少她沒有拆瑪麗安的台,你不能要求她更多了,是吧。

  克莉斯多接過了埃莉諾已經七零八落的牌局。這是規則中允許的,即使不是,露西也不怎麼樂意放過幾乎就要勝利的牌局了。她不習慣這種惠斯特牌,而且牌運也總是不怎麼好,於是她也陷入了和埃莉諾一樣的苦戰之中。

  好在事情已經基本做完了,周旋一下也算是打發時間。克莉斯多打了一陣子,手氣稍微好了些。

  打牌其實也可以反映出一些個人的性格。比如說露西的姐姐,克莉斯多和她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對她的印象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姑娘。而她的牌路也恰恰透出了這樣的感覺,普普通通,全靠機會。

  而露西打牌很是驚豔,這間接說明她確實是個聰敏的姑娘,不過看看她面前的一大疊籌碼,以及偶爾技巧性的讓牌給詹甯斯太太,就可以看出,她對於到手的機會,是不會輕易放過的。哪怕是對剛才還交談愉快的朋友,也不手軟。

  詹甯斯太太並非全部靠別人的讓牌取勝的。她的手勢純熟,那幾張紙牌在她的手上幾乎像蝴蝶一樣飛動,和她平日裡胖胖的樣子有極大的不同,看到的人都會忍不住暗自贊一句,這可真是個靈巧的胖子啊!

  至於克莉斯多自己的牌風呢?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之前說了她不擅長,這可不是謙虛的,技巧上雖然面前可以彌補一二,但只要她稍稍走神,很容易就被露西給殺到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惠斯特牌是一種撲克牌遊戲,有人說它是橋牌的一種原始形式。這種遊戲給玩家營造一種充滿運氣、技巧和驚奇的氛圍。原著提到的,要是我來編,說不定就變成鬥地主了orz

  有妹子嫌棄過度的長了。明天就是理髮師的梗了。上校還有單獨喲。


第三十五章

  打牌的時候還穿插了一些奇特的見聞,比如詹甯斯太太提到了倫敦的幾個知名餐廳。說是推薦給克莉斯多和其他姑娘們,讓她們以後好讓追求者有個獻殷勤的地方。食肉動物克莉斯多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時下的倫敦還是有很多的衛生問題,但如果真的是美食的話,髒一點也是可以接受的。在她的認知中,那些所謂的小店,還就是上輩子大排檔的意思。所以她也順勢的向詹甯斯太太提出了這個問題:「詹甯斯太太,倫敦有什麼小吃是很有名的嗎?我是說那種當地人都會購買的食品。那些高級餐廳當然是完美的,但我覺得既然來了,也不應該錯過一些小店不是嗎?」

  克莉斯多這是問對人了。詹甯斯太太年輕的時候非常的熱愛美食。她正是在一家高級餐廳結實了她短命的丈夫。她的丈夫是在倫敦的一個區做生意的,做的還不錯,所以才購置下了現在的房產,並且順利迎娶了詹甯斯太太。

  所以她不假思索的講了幾家老店,尤其推薦了克莉斯多今天去過的咖啡店。「杜威家的咖啡店是非常有名的,在我年輕的時候,去過幾次,那咖啡可真是不錯。要我說,現在他家被人盤下來了,做的就不知道怎麼樣了。想想還是很可惜的呢。」

  露西適時的表現出了自己的殷勤,她打斷了詹甯斯太太的回憶:「您年輕的時候到現在也不是很久啊。我們還要感謝您的招待呢,如果有機會,我們請您去那家咖啡店嘗嘗吧。」無論她的話最終會不會實現,這至少讓詹甯斯太太高興了起來。她連連擺手,紅光滿面的笑著。

  她還沒有忘記繼續推薦那些分佈在倫敦各個街區,大大小小的店鋪,她突然補充道:「最近杜威的咖啡店對過似乎開了一家餡餅店。不對,不是新開的,不過之前那裡的水準可真是糟糕,最近突然人流如潮的,都說那家做的鮮美呢!」說完,詹甯斯太太自己又笑了:「我也真是的,晚上了還和你們說這些,弄得肚子都餓了。我叫管家弄一份三明治,那麼姑娘們,你們是要身材還是要食物呢?」

  身材在她們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是很重要的資本,姑娘們自然不會在晚上進食。克莉斯多反復品味了一下詹甯斯太太的話,第一反應是阿爾文的店現在還是口味很好的,至於餡餅店,有機會的時候可以嘗試一下啊。

  時間到了晚上十點。姑娘們都非常自覺的告別了詹甯斯太太。露西笑著摟回了一大堆籌碼,雖然她贏了一大筆,但你看到她笑嘻嘻的樣子,也不會覺得她很貪財。只能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法,露西是個很有技巧的姑娘。

  反觀克莉斯多的面前,慘澹的三個籌碼。這還是她反復拼搏,奮力拉鋸之後的結果。所以她大大咧咧的對露西說:「贏家要請客啊!」

  露西苦著臉誇張的說:「太貴的我可吃不起。你可要對我溫柔些啊。」

  兩個人一唱一和,把還坐著的詹甯斯太太娛樂的可以。於是太太大手一揮,也摻和了一下:「明天我帶你們一起去逛逛倫敦。不過克莉斯多如果要去找上校,我們也是可以原諒你的缺席的。」

  克莉斯多眨了眨眼,一本正經的回答:「真是遺憾啊。我和奧蘿拉小姐有約了。我想我的姐姐會很高興聽到暢遊的消息的。我還要到您說的那家咖啡店去享受一下您說的咖啡呢。」

  克莉斯多回房之後,準備了一些明天要用的衣物和飾品,不出意外的話,威洛比也會出現在那家咖啡屋。奧蘿拉的馬車會在明天早上十點的時候停在屋外的街上,所以早早的進入夢鄉顯然會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明天還要揭開威洛比的真面目。

  克莉斯多在今夜的微風中慢慢的沉入了夢境,她感覺自己好像不斷的在下沉,最後她意識到自己跌進了深淵——

  卡爾·羅倫是個普通的倫敦紳士,他賺著黑心錢,用血汗工廠壓榨著那些可憐的工人們。他的目光算不得長遠,但好在他接手工廠的時候,他的父輩已經打下了一片基業,他只是守成的話,還是沒有什麼困難的。

  最近工廠生產的紡織品銷售一空,一個從國外來的商人還向他訂下了很大的一筆訂單,光是定金就比之前好幾次的收入要多。眼看他的工廠收入就能從一千鎊升到兩千鎊,他的日子會更加好過,說不定他還能振興卡倫家族呢。

  卡爾怡然自得的遐想著自己未來的美好生活——等他有了錢,可以購買更多的土地,這樣他的收入可以再翻一倍。等有了那些錢之後,他可以去購買東印度公司的股票,要知道,能擁有這家公司的股票,絕對是身份的象徵!再然後,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大企業家,為國家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獲得女王的召見,一躍成為一個大貴族···

  正在暢想著,他就走到了一條繁華的大街上。憑藉他之前的購買力,他是不怎麼捨得在這裡消費的。要知道,同樣一品脫的啤酒,這裡要比前面一條街昂貴整整十五先令!

  但是今天,吝嗇而又自命高貴的卡爾非常樂意花費這些錢財去享受一下生活。他的日子以後會越來越好,他完全可以從現在開始就享樂起來!

  我們都知道,要讓一個窮人一下子就掌握富人的消費觀念,讓一個暴發戶一下子懂得貴族的生活理念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同樣的道理,卡爾先生固然是想要花出去一筆錢了,但你要是讓他用這筆錢去購買一杯咖啡···。哦!這可真是太遺憾了,那種飲品又昂貴有難喝,可真是沒有半點好處的。

  與此相比——卡爾轉了轉眼睛,看到了咖啡店對面那家客流如潮的餡餅店。這可真是個好店鋪啊!即可以填飽肚子,看上去也並不昂貴。正適合來慶祝他目前的勝利。卡爾滿意的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一撮小鬍子,然後笑眯眯的走進了店裡。

  這家店開了很長的時間了。可是在幾個月之前,它都還沒有人願意光顧的。店裡的衛生情況極差,餡餅裡的餡子大多是餡餅皮或者蟑螂。你可不要覺得蟑螂不好,這種小東西可能是你唯一能夠負擔價格的肉類了。更不要說那些已經發黴的麵粉和店主手中腐朽的擀麵杖了,所以這家店是連窮人都不來的地方!

  不過幾個月之前,肉餡鋪的樓上開出了一家理髮店,理髮師的手藝高超,並且長相俊美。他剛到倫敦就在公開比賽中打敗了一位國內聞名的理髮師,失敗者自此沒有了聲音。而在執事的見證之下,他成為了本城最優秀的理髮師。

  餡餅鋪似乎也因為他的到來重新煥發了生機。原本黑寡婦似的老闆娘開始樂滋滋的打扮自己,並且重新裝飾了自己的店鋪。她的店鋪重新開張了。餡餅烤制的金黃焦脆,肉餡也是鮮美可口,吃過的人都願意再來。因為再也沒有別家可以做出如此鮮美的味道,再加上低廉的價格,這家店一下子就好評如潮,名揚倫敦了!

  這一切是這麼的符合卡爾的要求。所以這位年輕的紳士,帶著他的手杖,在暮色四合之際,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店鋪。他好運的找到了一個還空著的作為。更幸運的是,同坐的也都是紳士。要是讓他和那些工人坐在一起,他也說不上自己是否願意為了美食忍耐下來。

  小學徒機靈的穿梭在長桌中,有的大人等的不耐煩了,重重的打他一下,他也能和靈活的躲開,嘴上還止不住的說:「請耐心的等一等,我們的餡餅馬上就好了。」

  卡爾買了兩個。一個可以做他明天的早餐,而另一個是他現在就要享用的。他今天的運氣是真的很好,這一爐的最後兩個成為了他的盤中餐。餡餅被放在瓷盤上,聞著香味十足,看上去也非常誘人。他幾乎是立刻就拿起了盤中的食物,塞到了嘴裡。他狠狠的咬了一口,味蕾中滿是肉香和鮮甜的味道,他滿足的歎息一聲,然後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這個味道一定是天賜的!他毫無節制的把兩個餡餅都吃掉了。卡爾暗自想著,要是他得知了這家店的秘方,那他一定可以把這家店發揚光大的。到了那個時候,全倫敦的人都會記住他的名字。而現在——自大而又愚蠢的紳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要先打理一下自己,然後才好去拜訪他的那些朋友們。

  樓上不是有家理髮店麼?聽說這家店的理髮師是全倫敦最好的。被他服務過的紳士沒有不滿意的。而且他開的價格也足夠的實惠,既然這樣,他有什麼理由不體驗一下呢?卡爾順著窄小的樓梯走上二樓。

  ——人們總有些小秘密,就好像陶德先生一樣。他本來的名字叫做本傑明·巴克。有妻有女有手藝,生活富足。但有一天法官看上了他的妻子,用『愚蠢』的罪名流放了他,霸佔了他的妻子。

  這些年,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復仇,想著要回來。——但當他真的回來的時候,妻子死了,女兒被法官禁錮···這罪惡的倫敦啊!這路上來往的,道貌岸然的紳士!他們到底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

  於是,他在理髮椅裝上機關。從此,只要他殺完人,一踩機關,屍體就會掉到洛薇特的地下烘培室裡。洛薇特在那裡將肉絞碎做成肉派銷售,生意開始大好。

  你看,總是有愚蠢的紳士前赴後繼的到來,為他的店鋪提供新鮮的肉源。陶德微笑,帶著說不出的溫和,他所有的陰冷和憎惡都掩藏在他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睛裡。「請坐,先生。」                    


第三十六章

  卡爾很滿意面前理髮師卑躬屈膝的樣子。他滿意的坐在了理髮椅上,然後他靠在椅背上,準備享受倫敦城裡一流的服務。但這就是他離開是界的最後的聲音了。

  理髮師銀質的剃刀閃爍著死神的虛影,地獄之門已經打開,陶德的到劃過工廠主的脖子,結束了無數工人的苦難之源,也註定了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卡爾捂著喉嚨發出「赫赫」的吸氣聲,然後被機關送到了一樓烤箱,他會被肢解,並且成為餡餅中的肉餡。

  理髮師慢條斯理的擦乾了自己提到上的血跡。銀質的刀面清晰的反射出他快意的笑容,他要殺光這個罪惡的世界,他也將在等待中迎來他最後的仇人——法官特平。

  夜幕終於降臨,無邊的黑暗統治了大地。理髮師陶德看著窗外萬家燈火,星星點點的很美,卻照亮不了他所在的角落。

  上校送完克莉斯多,隨便在路邊的小店裡吃了點東西,算是解決了晚飯。雖然下午的遊玩很開心,但回到家之後,就未必會那麼開心了。他之前對克莉斯多說的事情並沒有說完,他說伊莉莎要去產檢,她身體沒有什麼大問題,這些都是真的。但伊莉莎在知道他在追求克莉斯多後,反應激烈,甚至竭力反抗。像是今天,她甚至直接斷言,上校如果迎娶了克莉斯多,她最後一定會被送到修道院的。

  想想伊莉莎固執的樣子,上校就由衷的感覺到了頭疼。怎樣才能說服她接受克莉斯多呢?他和伊莉莎之間一直缺乏必要的交流,所以現在,他完全不知道小姑娘是怎麼想的。

  夜晚的倫敦稍微安靜了一些。一部分小販們收拾好自己的家當,回家休息去了。上校從小店裡走出來,回到了馬車上。伊莉莎還在懷孕,他要多關懷一下,至於怎麼處置威洛比,這事情牽涉到了達什伍德家的姑娘,他還是要和克裡斯多商量一下。

  深夜。

  克莉斯多從夢中驚醒。她陡然睜開了琥珀色的眼,朦朧的月光照亮了她驚懼的神情。她呼吸急促,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平息了下來。

  這不過是一場噩夢,不是什麼壞事,她甚至還可以把這件事情寫到自己最近構思的小說裡去。她努力的安慰自己,卻還是止不住那種細微的顫抖。這是一種由衷的恐懼,想想最近白天她感受到的違和感,就好像有人已經把所有的線索放在了你的面前,你卻無法破解。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好受!

  克莉斯多下意識的向床的右半邊看去,但她的妹妹瑪格麗特還在巴頓莊園,但她還是會習慣性的在深夜醒來,給瑪格麗特蓋蓋被子,有些事情習慣了就不好戒掉了。

  她沒有了睡意,索性披了條白色的毯子,走到了窗邊。從兩樓看向窗外,倫敦的夜晚黑漆漆的一片,卻也遮蔽了所有的罪惡,克莉斯多並不是一個怕黑的姑娘。此時此刻,萬籟俱靜,她打開了窗戶,在冬天吹拂的夜風裡,安靜的沉思。

  但這樣可以讓她冷靜下來。她的目光停留在視線所能及的,最遙遠的地方——就是天邊的月亮。寒冷幫助她安定了下來。她閉上眼睛,回憶起自己一天的見聞。

  她知道了威洛比的身份,他還真是花花公子中的典範!先是勾搭了瑪麗安,後來又和奧蘿拉訂婚了。如果有一天他其他的風流債也找上門來,克莉斯多覺得自己是一點都不會感到驚訝的。威洛比不難對付,因為他不是個聰明人。

  這不是讓她困惑的地方。克莉斯多集中了自己的精神,從上校馬車上粉紅色的窗簾,到香水店裡的客人,倫敦最新的流行服飾,還有咖啡店裡大家談天說地。無數有關或是無關的資訊飄過,那些無關聯的資訊慢慢的被擰成了一股洪流,有一個被反復提到的地方,慢慢的清晰起來。

  阿爾文告訴她,他的咖啡店對過開了一家餡餅店,生意很好。詹甯斯夫人對她說,那家餡餅店的樓上有了一位理髮師,他的到來挽救了這家店的生意。她之前坐在咖啡店裡,看著對面鋪子的興隆生意,有人進去後順利的出來了。也有人進去了,卻再也沒有出來!

  克莉斯多睜開了眼睛,徐徐吐出了一口氣,她簡直被自己的猜測驚呆了!一樓是餡餅鋪子,二樓是理髮店,如果那位理髮師的名字叫做陶德——那麼,這就是她在上輩子的時候看過的一部電影了。

  一部叫《理髮師陶德》的電影!當然,也是個真實發生在十八世紀末的案子。克莉斯多從來沒有如此感激自己上輩子的職業,文科生的知識量在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了。

  克莉斯多的手緊緊的抓住窗框,她反復的完善著自己猜測。這個時候,那個威洛比的事情完全都不是什麼大事了。陶德啊!那可是一個會殺人取肉的狂魔啊!而她和這麼危險的人曾經只有一街之隔!

  她慢慢想起了更多的資訊。比如,陶德他所殺的人不計其數,被害者的肉被剔除下來送到當時倫敦著名的薇洛特夫人的肉餅店賣給倫敦人,仍然新鮮的骨骼被拋棄在地下室被人遺忘的墓室之中,骨骼之多,能從地板一直堆到墓室穹隆!只因為他要想法官復仇,也向這個世界復仇!

  這個時代,很多人還在溫飽線上掙扎,很多人還在飽受病痛的折磨,是有充滿罪惡的人,但也有人會為了窮人做出自己的一份貢獻,世界總是在向前的!上校去過印度,而她,更是活生生的存在,但陶德卻認為大家都是邪惡的,人人都可以殺戮。這樣一個瘋子,是不能放任下去的!

  克莉斯多身上的汗水被風吹幹了,她打了個寒顫,她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快凍僵了。她打開房門,摸黑向樓下走去。她覺得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壺熱茶,或者只有熱水也可以。不然,她不確定明天自己是否會感冒。

  走出房門的時候,她聽到隔壁的房間裡悉悉索索的聲音,偶爾還有些抽泣聲。看來威洛比的來信給瑪麗安的打擊是巨大的,她的這個姐姐現在估計又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悲傷了。

  第二天一早,克莉斯多就出門了。她走的時間比約定要早了整整兩個多小時,因為她要先拜訪一下上校的家。這是她淩晨的時候才想好的,雖然理髮師的名字還沒有確定,但那種有進無出的架勢,估計就是他了。克莉斯多必須防備著,萬一上校也光顧了理髮師的店鋪,那她可真就哭不出來了。

  上校家的地址是她早在巴頓的時候就向管家討要的。管家當時看她的表情可是相當的微妙,但現在不是就用到了嗎?克莉斯多走下了馬車,敲響了房門。這種不請自來的事情做到第二次的時候,就連忐忑都沒有了,堪稱得心應手。克莉斯多自嘲,或許她骨子裡就沒有那種所謂的淑女規範,這些年裝也裝了,壓抑也壓抑了,但到了特定的時間,本性還是會暴露。

  開門的女僕看到敲門的是一位盛裝的姑娘,就恭敬的問道:「請問您找誰?」

  克莉斯多看她睡眼惺忪的樣子,也沒有多問什麼,只是說了自己的來意:「我姓達什伍德,來拜訪布蘭頓上校的。」看女僕的精神狀態,她就可以猜測,昨天這家一定也是一夜無眠。反正她昨天只是一夜沒睡,今天眼皮都腫了起來,這讓她不得不在眼影上下了大工夫,來遮掩自己的失眠。

  女僕把門關上,然後跑去告訴上校這個消息了。上校家的人口很簡單,只有他和他的養女。所以家裡的僕人也就兩三個,還都是為了照顧伊莉莎而準備的。達什伍德小姐這個名字在過去一段時間裡被反復的提及。似乎是上校和伊莉莎小姐在爭執什麼,所以僕人們也都記住了這個名字。

  這是當事人找上門的節奏啊!女僕不敢耽擱,而這裡也沒有管家,所以她只能敲響上校臥室的門。

  上校的睡眠很淺,再加上昨天和伊莉莎僵持了很久,現在伊莉莎是可以補眠了,他卻還要面對很多棘手的生意,所以一有人敲門,他就打開了房門:「什麼事?」

  女僕很害怕這位男主人的氣場。布蘭頓上校總是不苟言笑的,並且還有種作為軍人的氣勢,讓人看上去就覺得很嚴肅,也算是不怒自威的一種,像是今天,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這裡誰都不敢去打攪他的,但女僕還是結結巴巴的說了克莉斯多的拜訪。

  幾乎是她的話音剛落,上校回到了房間,他關上房門之前,還說了句:「你把她請進來!」

  布蘭頓上校並沒有想到克莉斯多會登門拜訪。但上校相信,如果不是急事,克莉斯多是不會這麼早到的。上一次她不約而至,是因為有了伊莉莎的消息。雖然現在伊莉莎是安定的,但她可能遇到了同等棘手的事情。

  但現在麻煩的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洗漱整理好自己。本來他每次拜訪克莉斯多的之前,都會提早很多整理好自己,哪怕是那些看上去完全相同的衣物,其實也是他仔細挑選好的,每次見面的時候,他穿的都是不同的。

  克莉斯多是不喜歡花邊的,她討厭男士衣著過於華美,但也絕對看不上那些衣著邋遢的人,簡約而不過時,大概就是最好的打扮了。上校也不是刻意迎合克莉斯多的品味。他在沒有遇到克莉斯多之前,就一直是這樣的穿衣風格了,這種默契是讓人讚歎的。但即使是這樣,每次他站在衣櫃前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己要多做幾件衣服了,戀愛中的男女總是急於展示自己最優秀的一面的。

第三十七章

  克莉斯多在一樓的沙發上坐下。女僕送來了一碟點心和一杯紅茶後,就無聲無息的退下了。克莉斯多打量了一下上校在倫敦的房子,裝修的不錯,但也說不上出彩,就是不夠柔軟,看上去棱角分明,更像是個辦公的地方。

  克莉斯多提早到來,是要看望一下伊莉莎小姐的。對於這個可憐的姑娘,她的瞭解還停留在書信資料,另一方面她要上校和她一起去阿爾文的咖啡店。今天的主要目標是要戳穿威洛比的真面目,如果上校陪同的話,也算是交代了她的立場。——威洛比不是個良人,如果可以的話,奧蘿拉最好可以另尋婚配。

  當然,更好的假設是,阿爾文和奧蘿拉終於意識到了他們是彼此相愛的,那麼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好事,當然也是要邀請上校共用的。她今天上門來看望一下伊莉莎小姐,對於上校的養女,她還一直停留在書信的介紹上呢。

  等了幾分鐘,上校還沒有出現,她就忍不住腦補了一下上校起的晚了,匆忙打理自己的樣子,她今天出門前只喝了一杯牛奶,現在看到碟子裡精緻的點心,就拿了一塊吃。這個時候,一個人走到了一樓半的位置上。居高臨下的對著她說:「你還真是可笑,誰邀請你了?我們家不歡迎你!」

  克莉斯多一愣,當下的情形讓她有些好笑,一個穿著寬鬆睡裙的孕婦用一種厭惡的眼神看著她。並且也確實說出了不友好的話來,更奇怪的是,她還是用拉丁文*說的。

  克莉斯多的拉丁文不算好,但就這幾句還是聽得懂的。這個姑娘雖然沒有介紹自己,但除了伊莉莎也不作他想,她不想和這位伊莉莎小姐吵起來。所以她做出了茫然的樣子,好讓場面不那麼尷尬。

  伊莉莎看著坐在那裡的克莉斯多,和她也不過是相仿的年紀,卻有著她已經找不到的年輕活力,這個克莉斯多看起來長相也是不錯的。不過學識上麼,就真的是個從鄉下來的村婦了。

  不過是個看上她養父錢財的人,又沒有什麼才華,估計連字都不識,又有什麼資格···。伊莉莎的心中一直有一個認知,這點她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她知道上校曾經深愛過她的母親,上校也並沒有隱瞞過這一點,雖然具體的情況她不清楚,但她覺得,上校應該永遠愛著自己的母親,這樣才是對的。所以,其他的姑娘,一概都是不配的。

  她看克莉斯多不說話,就決定乘勝追擊:「你憑什麼到我的家裡來,有人請你麼?一個不莊重的女人,還想做我的繼母嗎?」

  克莉斯多啞然失笑,她發現一份資料實在是沒有辦法描述出伊莉莎的奇葩程度。因為這次,這個姑娘說的又換成法語了。她說話的語氣和內容實在是讓人不滿,聽上去和瑪麗安對她的指責是差不多的,但時間地點不對,語言也不對,聽到耳朵裡就只有喜感了。

  怎麼辦呢?還是得裝自己聽不懂唄。克莉斯多做在沙發上,別有興致的看著伊莉莎指點江山的樣子。其實這樣反而是讓人最無力的,伊莉莎又不敢說英文,所以只能氣得跳腳。

  克莉斯多看看她,小姑娘長得不算難看,甚至可以說和她有些神似,如果兩個人一起走在大街上,被人認錯為姐妹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上校說過,她長的和伊莉莎是很像的。現在這也可以被認為是母女相了,克莉斯多低頭抿了口紅茶,努力讓自己不要想像力這麼脫軌下去了。

  此時,上校走了出來,他略帶匆忙的扣上了最後一顆扣子,衣袖隨意的挽著,看來是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折疊。最近伊莉莎的用語堪稱犀利,所以上校不難猜測伊莉莎看到克莉斯多之後會說些什麼,看看大廳劍拔弩張的氣氛,他就意識到自己來的還是晚了。「伊莉莎說了什麼你別在意,她只是一時心情不好。」

  克莉斯多站起身來,她再看了看站在樓上的伊莉莎,真心覺得這只是個還沒有想通的小姑娘,逗比的程度和奧蘿拉不分上下,經過這次的教訓,未來未必會是很糟糕的。修道院從來不應該是未婚先孕的姑娘最後的結局,這個世界很大,你完全可以換個地方重新來過,甚至只要你運轉的好,在本地也是可以幸福的生活的。

  她知道自己大概又把自己帶入了長輩的角色裡了。但這也沒有辦法,一來,她的心裡年齡和上校相近,二來,她習慣多想些,遇事的時候做些假設,何況,伊莉莎大著肚子傲嬌的樣子讓她不怎麼生的出起來。

  這大概就是人和人之間的緣分了,合不合眼緣只是一眼之間。克莉斯多覺得自己和伊莉莎如果解開心結的話,還是可以成為朋友的。她的身上有些奧蘿拉的影子,就是那種傻傻的熱情。熱情的姑娘在這個時代並不可怕,也是可以交往的。最可怕的是那些死守教條的人,那可真是沒法子溝通了。克莉斯多雖然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但她是她在報紙上和這樣的男士論戰過,那可真是讓人頭疼。

  克莉斯多聽了上校的話,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然後打量了一下上校的著裝。她這也算是突擊檢查了,上校這次的衣著簡單,著裝不夠嚴謹也是一種別樣的瀟灑麼。反正克莉斯多的眼睛裡上校已經沒有什麼不帥氣的時候了。

  「懷孕的姑娘是有特權的。」克莉斯多說了一句,然後默默回味了一下自己的這句話,覺得好像可以聽出些諷刺的以為,所以她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說,我沒有什麼關係。」果然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有錯的。

  卑鄙而圖謀不軌的人!伊莉莎已經給克莉斯多定下來了一個大大的標籤。她對於別人的看法總是變得很快。她知道養父的好,還是在他救下她之後,那麼細心周到,而這個叫克莉斯多的女人又怎麼會看得出養父的溫柔呢?伊莉莎冷冷的哼了一聲,然後走下了樓來。

  三個人坐在沙發上,女僕看氣氛詭異,只能再送上了兩杯茶水,主人家的事情不是她們可以窺探的,她躲到廚房裡,去幫助另一個女僕做事情了。

  一時間。偌大的客廳安靜了下來。克莉斯多率先開口,「果然拜訪可能又給你添麻煩了。昨天回家後我收到了奧蘿拉的邀請,今天還是要拜訪阿爾文的。」克莉斯多猶豫的看了看伊莉莎,她覺得威洛比的事情講了也沒事,也算是讓伊莉莎找到一個同病相憐的人,這樣或許可以排解一下她的抑鬱。

  她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她怎麼都想不到威洛比和伊莉莎之間的關係。當克莉斯多說到威洛比寫信給瑪麗安斷絕關係的時候,伊莉莎一聲驚呼打斷了她。

  上校聽到克莉斯多開頭的時候就覺得不好了,但他沒想到克莉斯多開門見山的就提到了威洛比的名字,這讓他連轉移話題的時間都沒有。他只能長歎一聲,用低沉的聲音緩緩的講述了威洛比和伊莉莎的事情。

  「···就是這樣,昨天一直沒有機會說這個事情。現在看來,這個威洛比還真是害人不淺!」

  伊莉莎坐在沙發上,她的手緊緊的抓住柔軟的沙發,用力之大,幾乎是要抓破它了。克莉斯多擔心她動了胎氣,畢竟這個時候生產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如果能到足月的話,還是不要早產的好,所以她立刻打斷了上校的話:「為這樣的男人動氣,或者是單純的貶低這樣的人實在是不值得,我們還是想想怎麼處理這個威洛比吧。」

  她把手搭在了伊莉莎的手上,希望這樣可以給小姑娘一點力量。但是,收穫及其細微。所以她猶豫了一下說:「其實在倫敦,如果你想要和威洛比和好,我覺得我們也是可以想辦法的。」克莉斯多說的是法語。

  「你竟然會說法語!···我怎麼會想要和威洛比再在一起呢!我恨不得他去死!」伊莉莎一驚一乍之間,也就顧不得生氣了。

  「想要一個人死,這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看你只是說說的,還是想要實踐了。伊莉莎,我覺得你並不是個壞姑娘,你很聰敏,我一直覺得,就算是個姑娘,只要鐵了心要做一件事情,也沒有做不成的。」克莉斯多是笑著說這些話的,當然,她用的還是法語。

  這就是吃准了上校沒有學過法語,聽不懂她們兩個在說什麼了。上校是家中的次子,在這個所有家產都由長子繼承的時代,實在很難受到重視,出路也只有自己打拼,或者娶一個有錢的姑娘了。他和伊莉莎被拆散之後就去從軍了,所以你也不能指望他精通各國語言了。

  克莉斯多說話的時候是笑盈盈的,這和她陰森森的談話內容完全不同。這種教壞小姑娘的事情還是不要讓上校知道了,她是為他的承受能力考慮呢。——從來沒有人和伊莉莎說過這樣的話,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了。

  克莉斯多看她不再抓著那可憐的沙發了,才暗自松了口氣。

  其實,殺個人怎麼可能是容易的事情?威洛比可算得上是個紳士了。又不是人人都像理髮師陶德一樣,殺人都有外掛的,殺了這麼多都沒有人發現!這麼說也就是給小姑娘一個念想罷了。這個威洛比等於是坑了她身邊的三個姑娘了,親疏遠近都占到了,于情於理也是要給他個教訓的!                    

  作者有話要說:

  *拉丁語與希臘語同為影響歐美學術與宗教最深的語言。在中世紀,拉丁語是當時歐洲不同國家交流的媒介語,也是研究科學、哲學和神學所必須的語言。直到近代,通曉拉丁語曾是研究任何人文學科教育的前提條件;直到20世紀,拉丁語的研究才逐漸衰落下去,重點轉移到對當今語言的研究。[以前看到蘇文寫什麼今天拉丁語,可以流利交流,還是在現代文裡,簡直笑Cry了···已經是死語言了你造麼O(∩_∩)O~]


第三十八章

  兩個小姑娘旁若無人的說著法語,偶爾還穿插一些拉丁語。這架勢就是一見如故了,一點也看不出她們各自的角色是母親和養女。

  克莉斯多很認真的伊莉莎提了一些建議,比方說遊歷法國,或者是轉換身份的詳細步驟。這些東西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想得出來的,都是她在過去五六年裡給自己準備的方案,也都是為了以備萬一測罷了。好在她現在的生活很好,用不上那些偏門的方法了。這更多的也是為了轉移伊莉莎的注意力,如果小姑娘真的做了這樣的嘗試,效果也未必會好到哪裡去。

  憑心而論,克莉斯多很滿意她今天的進展,伊莉莎不是個很難相處的姑娘,她只是有點一根筋,而上校也沒有找到和她對話的切入點就是了。幸好,克莉斯多找到了。

  現在的伊莉莎好像又變成了一張白紙,可能是威洛比的拋棄給了她非常大的創傷,讓她對自己過去幾十年的生活產生了很大的懷疑,克莉斯多一個個觀點拋過去,她接受的出乎意料的快。——一個很不錯的姑娘,只可惜是被上校送去了女校。

  克莉斯多瞥了上校一眼。兩個姑娘終於意識到他們把上校冷落的太久了。「我想我是可以接受克莉斯多小姐的,她很好。」伊莉莎想想這幾天自己的行為,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去。其實她也知道,如果上校不是顧念故人的話,要把她送到修道院去都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情。現在想通了,她就沒有什麼直面養父的氣勢了。

  上校看伊莉莎對自己說了什麼,但很可惜,他沒有聽懂。這個傻姑娘說的是法語,她竟然還在用法語說話!當初到底是為了什麼送她去學校的!現在她就學會怎麼用他聽不懂的話勾搭她的愛人了!

  上校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們。不過雖然聽不懂,他也看出,克莉斯多是成功的勸服了伊莉莎了。他要是早點讓克莉斯多來勸的話,可能就省了很多事情了。

  伊莉莎意識到自己用錯了語言,有些無措的看著克莉斯多。克莉斯多收到她求救的目光,很義氣的挺了挺胸,對上校說:「這是女士之間的秘密,你就不要追究了。伊莉莎可是個好姑娘,要是你有什麼要把她送到修道院之類的念頭,那我可不答應。」

  她的話雖然帶了誇張的成分,但也無形中打消了伊莉莎的一個顧慮。伊莉莎很殷勤的把桌上的小餅乾遞給克莉斯多,自己也享受了一塊。要知道,昨天她為了和自己的養父鬧彆扭,可是少吃了很多東西。她偷眼打量了一下上校並不明顯的面部表情,有些懷疑自己之前是怎麼鼓起勇氣和他鬧起來的了。

  克莉斯多看了看時間,然後奇怪的問:「你家的掛鐘是不是壞掉了。」

  她突然站了起來:「現在幾點!不會已經十點了吧!我和奧蘿拉約好了咖啡館的!」萬一她突然想吃餡餅了,萬一她真的去買了,萬一她已經吃了。那可是人肉的!

  上校從來沒有看到過克莉斯多如此焦急的樣子,說克莉斯多平時是冷眼旁觀也好,事不關己也罷,上校是喜歡她冷靜的處事態度的。他覺得一次約會的遲到不至於讓克莉斯多如此慌張,肯定還是有別的事情發生了。

  布蘭頓上校起身拉住了克莉斯多的手,他的另一隻手搭住了克莉斯多的肩膀:「冷靜一點,克莉斯多,看著我!」

  克莉斯多慢慢的平靜了下來。她並不是無所不能的人。從昨天她意識到理髮師陶德的事情到現在,她的精神就一直處在高度亢奮的狀態下。她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下,沒有悲傷,沒有傷亡,所有人都在該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安樂的生活。

  現在只不過是一次可能發生的遲到,就讓她緊繃著的弦斷了!因為她沒有任何的把握,那些法語,拉丁文,甚至是所謂的劇情,都對她沒有任何的幫助!她簡直不敢想像,如果這件事情沒有辦法解決,那會是什麼樣的情形,會有多少人死去,這裡面是否會有她的朋友親人,可她也不能說出來,她不能捏造一個消息的來源,這個案子的牽連很大,到最後,所有微小的細節都不會報紙放過的,她沒有把握捏造出這樣一個來源!

  克莉斯多被上校拉住,腦海中一瞬間的空白,她直直的看著那雙茶色的眼睛,最後的念頭是:這雙眼睛很美,它的主人一定很溫柔。

  鼻翼間飄過一陣薄荷的清新氣味,克莉斯多慢慢的恢復了意識。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上校擔心的臉。他看到她醒來,下意識的就鬆開了握住她的手,離開了床邊,似乎想要證明自己並沒有想要趁人之危的意思。

  兩個人之間呈現出了短暫的沉默。「你發燒了,醫生馬上就來,你只是昏迷了幾分鐘。」上校從床頭櫃上拿起了一瓶香水,然後努力讓自己的語言幽默一點:「沒想到這瓶香水最後起到了作用,我想你總是希望自己可以早點醒來的。或許你有什麼事情急於去做,我認為我你可以信賴我。」

  克莉斯多沒有說話,她在第一時間環視了自己所在的房間,這個房間看上去是暗色系的,透著一股穩重大方的感覺。她大膽的猜測——這是上校的房間。這裡的客房或許還沒有經過打掃,又或許是別的原因。克莉斯多感覺自己的頭很暈,只是想了些簡單的事情,就眼前一黑。

  「我昨天突然發現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比威洛比的事情還嚴重。我覺得自己不應該說出這件事情來。原諒我,上校。我想···我要好好想想。」她看到上校手裡拿著的香水瓶子,然後意識到這是她特別選取的『清新』味道,好在最後用的不是嗅鹽。

  她發燒估計是昨天晚上吹了大半夜的冷風,又或者這是一種冥冥中的呼喚,讓她冷靜下來。她或許可以再盤算一下,想出一個辦法來,這總是可以的不是嗎,她要適應這個時代,用這個時代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醫生馬上會來的,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克莉斯多緊張了一下,她撐起了上半身,看到上校認真的樣子,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躺回會了床上。

  布蘭頓上校不放心的解釋說:「我想這還是要看你的態度。畢竟我不確定你今天去見奧蘿拉是為了什麼。但我還是希望你保重自己的身體。要知道,任何疾病如果不在意的話,都會有非常嚴重的後果。這些你自己是應該明白的!」

  克莉斯多知道,上校的處理辦法堪稱妥帖了。即使是再挑剔女人,都沒有辦法拒絕這種溫柔。但上校的話也算是一種警醒,別人給了你足夠的尊重,你也應該回報以真誠。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我覺得,有些事情如果我現在不去做,那麼未來的我一定會憎惡我今天的不作為的。我和奧蘿拉是很好的朋友,她從小就失去了她的父母。上校,我不是說她的生活不順遂,但她確實缺少一個人為她把關。您得承認,在感情的方面,奧蘿拉有時候比瑪麗安想的還簡單。」

  上校看克莉斯多倔強的樣子。不得不承認,她和當年的伊莉莎是完全不同的。克莉斯多足夠的堅定,任何事情都沒有辦法改變她的想法,她不會被花言巧語動搖。所以,任何姑娘只要有了這樣的堅定,都會有個很好的結局的。

  上校歎了口氣,有看到門縫外站著的伊莉莎,不得不妥協的對克莉斯多說:「如果你想要出門的話。我必須親自護送才能放心。」可這終歸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布蘭頓上校覺得,和克莉斯多訂婚的事情最好越快越好。這樣他才可以介入她的生活。

  「離開?為什麼要離開?」克莉斯多詫異了一下,然後了然的解釋說:「我想我自己這個樣子,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個病人就好了。生命永遠是最尊貴的東西了。我只是希望借你的人給我送幾封信件罷了。」

  這樣的要求上校自然是沒有不答應的,他暗自盤算這在什麼樣的時間和地點向克莉斯多求訂婚,這樣以後他的姑娘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幫忙了!

  克莉斯多想了一下。讓人去咖啡店告訴奧蘿拉,立刻回家,不要等她了。並且著重強調了一下,叫她不要在外面買東西吃,她聲稱自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生病的。同時,希望奧蘿拉把這個消息傳遞給所有的姐妹們。

  然後她叫人送信給詹甯斯太太,說明她受邀參觀格雷家的莊園,會在外住幾天。克莉斯多很大膽的捏造了格雷的邀請函,這就是她設計的,哪怕邀請函不像真的,奧蘿拉也可以給自己圓謊。

  布蘭頓和伊莉莎這對父女就眼睜睜的看著克莉斯多送出去的兩份信件沒有一句話是真的。克莉斯多處理好兩份資訊,看到父女兩僵硬的樣子,有些好笑的解釋道:「瑪麗安最近的情緒不怎麼穩定,我想如果我不在家的話,她的心情可以更好一些。奧蘿拉的事情不急於一時,威洛比遲早是要身敗名裂的,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這和不要在外面吃東西有關?」上校想了想克莉斯多的囑咐奧蘿拉的話,覺得只有這一個地方相當的奇怪。「外面的吃的有什麼問題呢?」

  克莉斯多抿了抿唇,她看著上校擔憂的樣子,「我想,肉的來源可能有問題。昨天詹甯斯太太說有人用貓肉做餡餅。」她還是想要獨自去解決這個問題。就像是之前她遇到的所有問題一樣。有一個念頭從她的心裡閃過,所以說人總是可以想出辦法來得,她的這個想法粗看似乎有些瘋狂,但如果真的實行起來的話,也未必是不能夠達成的。


第三十九章

  上校雖然沒有問出克莉斯多心中所想的事情,但看她的情緒放鬆了下來,他也就不多問什麼了。此時,克莉斯多的臉色很蒼白,她的額頭很燙,也不知道她這次病得有多嚴重。醫生怎麼還沒有來呢?克莉斯多已經等了很長的時間了!

  在克莉斯多的眼裡,上校也需要休息。他的黑眼圈很重,嘴邊也有了一圈青色的胡茬,看來伊莉莎之前鬧得是很厲害啊,她估計是把她想像成那種惡毒後母的樣子了。這小姑娘怎麼能這麼···呢,現在誤會解開了了,她看到上校恨不得縮到洞裡去的樣子,克莉斯多覺得上校看到她這種可憐兮兮的樣子,也實在是沒有辦法懲罰她的。

  「你也要注意休息啊,上校。我覺得不管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你都應該先去睡一覺。不然生病的可不一定只有我一個了。伊莉莎她還懷孕呢,最好不要接近我,如果她被我傳的感冒了,那可是大問題啊。」

  克莉斯多覺得發燒的時候只是有些難受冒汗,心跳急促,克莉斯多躺了一會兒,意識至少是清醒著的。其實,相比發燒,她更害怕的是感冒,每次感冒,她覺得鼻子堵堵的喘不過氣來。在這個時代有很多人貧窮的沒有錢來支付診金。

  生病的幾天裡,上校每天都會給她送一份報紙,也算是讓她瞭解一下外界發生的情況了。不過他似乎是一點都不覺得讓一個姑娘閱讀報紙是會產生不好的影響,這可比那些一心一意希望女孩子像蕾絲花一樣,只依附男士過活的所謂紳士要好的多了。其餘的時間,上校是不出現在克莉斯多的面前的,這大概也是有了避嫌的意思,兩個人還沒有真正訂婚,所以保持一定的距離,對彼此都是個交代。

  克莉斯多的這次的病來得快,去的也快。到了第三天的上午,她已經可以下床活動了,燒退了,現在只是有些鼻塞,說話的時候鼻音很重,聽上去有些喜感。

  伊莉莎已經八個月的身孕了,所以家裡對她的保護就更加小心翼翼起來。她的房間每天晚上都有人守著,以防晚上出現問題的時候來不及反應。小姑娘現在也定下心來,安心養胎了。沒事的時候就看看克莉斯多提供的書單。書籍未必是什麼時候都有用的,但如果你走的窮途末路,有時候看看書,是會有所收穫的。

  伊莉莎看書之後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看上去多少有些母性的光輝了。不過克莉斯多給她提供的書單可不是培養她光輝的。她推薦伊莉莎看的是一些歷史方面的書籍,文學之類的小姑娘還是遠離為好,當初伊莉莎如果不是看言情看太多了,也做不出私奔之類的事情,這種行為和品格其實沒有什麼關係,也就是一時衝動罷了。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克裡斯多正坐在蠟燭邊看上校書架上的書。這些是軍事類的,有槍支保養,也有管理統戰的,配上一些圖紙和資料,克莉斯多理科的部分都還給當年的老師了,所以她只是看了些理論上的東西。

  樓上突然有了『咚』的一聲,聲音不響,但卻敲在了所有人的心頭上。克莉斯多心裡一跳,她趕緊跑向二樓。布蘭頓似乎也聽到了樓上的聲音,他匆忙的披了一件外衣就往樓上跑去——千萬不要是伊莉莎出事了!

  這一夜,布蘭頓宅燈火通明,幾個僕人匆忙的準備著生產要用的東西,一盆盆的熱水送到產房裡。克莉斯多對這一夜的印象相當的模糊,她還在感冒,本來是不應該進產房的。但人有時候一急,很多東西就忘記了。

  她突然發現,其實她很害怕死亡,她所謂的掌控,也只是些停留在口頭上的,真的遇到了難題,她只能一遍遍的對伊莉莎重複說:「沒事的,堅持住。沒事的···」

  她不記得自己說了多少遍這句話,她不敢去看伊莉莎的臉,但她的耳邊一直聽到伊莉莎在叫痛,伊莉莎在哭···

  她的手握著伊莉莎,兩個人的手都很冰,她甚至覺得是自己抽走了伊莉莎身上的溫度,覺得伊莉莎的生命在慢慢的流逝。克莉斯多一直在顫抖,但她很用力握住了伊莉莎。

  伊莉莎是個好姑娘,她還很年輕!她並不願意向著命運屈服,她也想要活下去,去盡一個母親應有的責任。前幾天伊莉莎還在跟克莉斯多說:「我想要養大這個孩子,親手養大她,給她最好的。」

  再黑的夜晚都會有盡頭。長夜將盡,黎明到來。伊莉莎的房間裡響起最後一聲淒厲的叫喊,之後沒有了聲息。一分鐘之後,上校在門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但非常有力的,嬰兒的啼哭聲。

  ——孩子降生了。

  克莉斯多突然松了口氣,她坐在房間柔軟的地攤上,意識慢慢的回歸,她對伊莉莎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沒事了,孩子很健康,是個男孩。」

  疲憊的孕婦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哪怕她的嘴唇已經被自己咬破,哪怕汗水讓她的頭髮黏在了一起,哪怕她的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但她是個母親了,一個愛自己孩子的母親,這和美麗無關,僅僅出自內心。

  克莉斯多給伊莉莎掖了掖被角,她對這方面沒有任何的經驗,之後有過生育經驗的女僕會提供必要的幫助。往後的事情會越來越順遂,伊莉莎已經度過了最難熬的一關,都會好起來的。

  上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克莉斯多的身後,他給她披上了一件外套。克莉斯多這才發現,她的衣服也都被汗水打濕了。好像她自己也經歷了一次生產似得。生命如此脆弱,但也如此堅強。這是她未曾經歷過的。

  上校很年輕的時候就到印度去作戰了,並且在幾年之內頻頻升職,這些所謂的軍銜並不是口頭上簡單的稱呼,它們代表的是過去幾年中,無數次的拼殺和奮鬥。克莉斯多有的只是筆尖上功夫,她已經意識到自己最大的問題——缺少人脈,也缺少擲地有聲的力量。

  「都過去了。」上校輕聲安慰道,也不知道這是在為克莉斯多說,還是安慰已經睡去的伊莉莎。

  克莉斯多積攢了寫力道,然後被上校拉了起來。她看著伊莉莎的睡顏,突然說:「她是真的知道錯了。我始終覺得,在這種方面,犯錯更大的應該是男方,所以威洛比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

  「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上校安慰道。

  「不,這件事情我肯定也是要摻和一下的。沒有人能在欺騙了我的姐姐,我的好朋友和···伊莉莎之後,全身而退,他必須留下些什麼,我們都知道您最後會選擇什麼樣的方法來處理這個問題,而這未必是最好的。」克莉斯多說的一字一頓,她一邊說著,一邊努力的吸鼻涕,倒是把一段陰森森的話說得別開生面了起來。

  上校沉默了一下。解決的辦法通常是讓伊莉莎過上深居簡出的日子,這樣的話,她的孩子就永遠要生活的卑微而陰暗了。而稍微好點的辦法,是讓威洛比娶了伊莉莎,但也意味著要補貼這個小人一大筆的資金,這也絕對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布蘭頓本來是傾向於後者的,這樣對伊莉莎也是個交代。但克莉斯多似乎有不一樣的見地。正常來說,讓一個女士出頭做這樣的事情,是很不明智的。克莉斯多也只是初到倫敦,即使有幾個閨中密友,也沒有實際的權利和人脈,她做出的處理,又會有多好呢?

  「如果你想要出力的話,你至少要給我一個大致的規劃。克莉斯多,這種事情不是一時氣憤就可以做到的,我想你還是最好和我商量一下。」出面的事情也可以由我代勞。

  克莉斯多默不作聲的向門外走去,確實是要有個規劃的,她要再想想。

  中午的時候,克莉斯多的馬車離開了布蘭頓宅,她留給伊莉莎一個位址,希望和她保持一定頻率的通信。她已經在外面逗留了很長的時間了,也應該回到詹甯斯太太那裡了。

  養病的時候,她聽說詹甯斯太太在週末的時候準備了一場非常不錯的舞會,不同於鄉間的舞會標準,這一次邀請的都是社會上的名流高層。克莉斯多是第一次參加倫敦的舞會,紙上談兵之外,她還要做些別的準備的。

  詹甯斯太太並不知道克莉斯多這幾天的行蹤,她的兩個姐姐也都被蒙在鼓裡,當然了,她們對自己妹妹的關心還比不上詹甯斯太太一個外人。瑪麗安還是沉浸在悲傷之中,據說她隨後又寄出了幾份信件,最終都石沉大海。

  這是肯定的。奧羅拉的莊園不接收陌生人的來信,更何況是那種明顯帶有少女氣質的來信了。她們私底下是做生意的,這是個秘密,如果姑娘私下經營的產業都超過了很多男士的財富,想想都知道這些姑娘將要面臨什麼樣的責難了!

第四十章

  揭穿威洛比是最下乘的,男士總是可以用風流或者年少輕狂搪塞掉一切苦痛和荒唐,如果不涉及風度的話,威洛比還可以指責伊莉莎是個沒有教養的女人,這樣一來,狼狽的反而是上校了。

  如果上校和威洛比進行決鬥的話,克莉斯多做了這個假設,她當然相信上校可以輕易的戰勝威洛比,並且狠狠的教訓他一頓。

  但是,傷總是有恢復的時候的,這種很快就就會被遺忘的疼痛顯然是很無力的。克莉斯多可不希望威洛比只受到這麼小的懲罰,這實在是太便宜他了。她想要——威洛比去死!

  這個念頭最初只是撇過而已,但最近卻像是毒瘤一樣越來越大了。威洛比讓克莉斯多由衷的感覺到噁心,他並沒有騙到過她什麼,但他的這種做法,甚至可以一下子毀掉三個姑娘。想要他去死的念頭反復的盤桓,就如同馬蜂窩,越結越大。

  「克莉斯多,你今天打扮的可真漂亮!」克莉斯多把自己從如何處理威洛比的漩渦中解脫出來,專心的應付詹甯斯太太。詹甯斯太太驚喜的看著克莉斯多的打扮——克莉斯多為這次的舞會做了非常充分的準備。她選擇了上校為她買單的那件淡藍色禮服,這件衣服很柔軟,使用了大量的垂墜和褶皺,層層疊疊卻不顯得累贅,蕾絲使用的比較少,也相對隱晦。克莉斯多搭配了一個小型的披肩,質地厚實,算是映襯衣服相對綿軟的材質。

  她畫了妝,金色的眼影塗得很淡,加上簡單的唇彩,敷上粉,看上去也就是那樣吧。和所有人一樣,不簡單,也不出彩。漂亮只是個範本,克莉斯多最近的心事實在是多,她一點都不想再應付那些紳士或者其他的可能出現的『追求者』。

  她準備了一些首飾,但並不昂貴,這些首飾算是她壓箱底的東西了。她並不喜歡金燦燦的首飾,所以她給自己準備的都是些銀飾,這些飾品雖然在造型上下了些功夫,但連一顆鑽石都沒有鑲嵌上去,屬於乍一眼很驚豔,仔細一看很便宜的首飾。

  「謝謝。我想我已經做到我做能做的了,希望不至於在舞會上有失禮的地方。」克莉斯多微笑,面部厚厚的粉讓她的表情很僵硬,這就是正式舞會比不上鄉間的地方了,它太過拘束,需要費心費力的周旋。

  「不不不,你一定可以驚豔全場的。不過,你現在還缺少幾件首飾啊!上校可真是粗心大意,也不知道贈送你一些首飾。」詹甯斯太太大大咧咧的說:「我這裡倒是有一些,可惜款式並不適合你這個年齡的孩子佩戴。那些貴婦太太的眼光可是很毒辣的,佩戴過一次的首飾她們一眼就可以辨認出來了。」

  克莉斯多笑著點了點頭。她出來前把自己金色的長髮盤了起來——克裡斯多和瑪麗安這對雙胞胎的頭髮不知道是遺傳自那一輩的祖先的,她們的發色並不是純粹的金黃色,但卻帶著可愛的天然卷。克莉斯多的額頭上留著幾個小卷。這雖然符合了時下的潮流,她自己是不忍直視的。

  「和黃金想必我更加喜歡銀飾,這和價錢沒有什麼關係。況且這些的造型也非常精緻不是嗎?這可是我自己設計的,獨一無二呢!」克莉斯多儘量挑了些好聽的話說。

  「克莉斯多還有設計天賦呢!要我說,如果這些換成黃金的話,肯定會更加美麗。」詹甯斯太太固執的表達了自己對於黃金的熱愛。這讓克莉斯多的笑容有些龜裂了。

  她不得不妥協的說道:「我同意您的看法。」

  說著話的時候,埃莉諾和瑪麗安也走出了房間。埃莉諾選擇了穩重的淡黃色禮服,這種顏色讓她看上去充滿了知性的美感。當然,她的面部也塗上了白色的粉底,這種粉底也只是塗抹的觸感不舒適,視覺效果上卻還是很完美的。

  瑪麗安看上去就要糟糕一點了,說的不好聽些,她似乎根本沒有做好參加舞會的準備。好幾天的悲傷讓她的雙眼紅腫,埃莉諾幫她上的妝容固然遮蓋了一部分的情緒,但她一直苦著的臉並不符合舞會的氣氛。

  克莉斯多暗自歎息了一聲,瑪麗安看上去很憔悴,她的腰圍細了一大圈。克莉斯多有和瑪麗安同款的這件禮服,所以也很清楚原本的尺寸是多少,悲傷和思念讓瑪麗安的腰圍足夠纖細,光是這一點,也能讓那些女士羡慕嫉妒了。

  「小姐們,既然你們已經做好了準備,那麼我們就下去吧。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達什伍德家的姑娘們介紹給整個圈子了。」詹甯斯太太笑得非常豪放,她讓埃莉諾挽住了她的手臂,瑪麗安和克莉斯多也相攜走下樓梯。

  一樓因為舞會的緣故,被裝飾一新,原本的沙發被移到了靠牆的位置,地上鋪上了柔軟而昂貴的波斯地毯,彰顯著主人的財富和用心。男僕和女僕各自穿著統一的服裝有序的穿梭在舞會中,為來客提供一些飲品和糕點。當然,小桌上也會陳列各色美食任人取用。

  大廳的一角放置了一台鋼琴,此時有一位姑娘正在彈奏,鋼琴的音色和姑娘的技巧同樣解除,一曲完畢的時候,眾人都是報以了掌聲的。鋼琴邊上有幾把椅子,幾個樂手坐在上面,小提琴和各色樂器在舞會的間隙奏響悠揚的樂章,調動全場的氣氛。

  再遠一點的地方,那些沙發和小檯子拼成的休息區域,聚集了一個個的小圈子,從一樓半看下去,那種涇渭分明的小團體充分體現了這個圈子的排他性。想要被認可,就要有一定的實力或是表現。

  你只需要看,那些明顯已婚的夫人聚集成一個圈子,圈子外三三兩兩有人想要靠過去,而邊上不遠的地方,衣著華麗的小姐們也各自組成了小團體。她們衣著發間耀眼的寶石光彩,讓克莉斯多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的準備尚且不夠充分,根本沒有必要擔心自己會受人矚目。

  不管怎麼說,她們最後還是走到了一樓,走進了來往交談的男女之中。克莉斯多擺好了自己禮節性的微笑,這其實沒有什麼實質的意義,但你笑著總是可以讓人心生好感的。她和瑪麗安是雙胞胎,一個熱情一個憂鬱,但兩個人的長相又幾乎完全相同。這種鮮明的反差一下子吸引了全場的注意。

  這裡所謂的吸引並不是指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看著你,而是那些含蓄的目光和好奇的打量,間或一些談論和提問。

  克莉斯多不管她們是怎麼看的,她已經在人群中找到了奧蘿拉的位置。可是,埃莉諾還站在詹甯斯太太的身邊,克莉斯多也不好直接走向自己的好友,她遠遠的就看到奧蘿拉挽著威洛比的手,有說有笑的樣子,這讓她微微蹙眉。

  好不容易等詹甯斯太太對自己的朋友介紹完達什伍德家的幾個姑娘,姐妹幾個也有禮貌的向長輩們問好了。克莉斯多和瑪麗安幾乎不約而同的向那對愛侶走去。

  「威洛比!」「奧蘿拉!」

  雙胞胎幾乎同時喊出了那對未婚夫妻的名字,她們的聲音在舞會的音樂聲和談論聲中並不顯的刺耳,但也招來了這個圈子附近幾個婦人的好奇神色。

  雙胞胎各懷心事,但都沒有停留自己的腳步,兩個人繼續向這對未婚男女走去。

  威洛比看到了瑪麗安,他的神色非常不安,有一瞬間的慌亂,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重新變得從容大方起來了。真是個天生的戲子!克莉斯多又給威洛比記上了一筆。

  她覺得,不管在什麼年代,生命都是值得敬畏的一件事情,就如同她看不上陶德殺人一樣,她也不希望自己染上無意義的鮮血。但如果是之前她一直還猶豫不決的話,威洛比此時此刻的行為,無異于在加強克莉斯多除掉他的決心。

  奧蘿拉也看到了克莉斯多。她根本沒有在姐妹兩個極像的容顏間糾結,大概粗線條的姑娘天生的第六感就很強,她的視線很正的對著克莉斯多,並沒有被雙胞胎的同時出現而迷惑。她熱情的走了過來說:「你今天打扮的可真漂亮。要我說,那個上校可是要多上很多的競爭者了!」

  克莉斯多被她說的哭笑不得,但第一件事情還是串口供:「我還要感謝你前幾天對我的招待呢,你們的莊園可真是漂亮,有機會的話我真想再去一次。」

  朋友間的默契讓奧蘿拉立刻領悟的克莉斯多的話,當然,她也猜到了克莉斯多所說的『這兩天』到底是拜訪了誰。奧蘿拉甩給自己好友一個曖昧的眼神,然後拉著克莉斯多走向威洛比那裡。

  威洛比和瑪麗安在這頭還在深情對視呢。他先是用壓抑而悲情的眼神看著瑪麗安,然後他的眼神有變得果斷而決絕起來。克莉斯多從側面看過去,都不得不佩服威洛比的演技,他絕對是仗著奧蘿拉外表高傲精明,內裡完全不懂這些眉來眼去的,在鑽空子啊!

  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克莉斯多扯了扯嘴角,記下了這筆賬。奧蘿拉的走來打斷了兩人的眉目交流。威洛比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不滿,這也都被克莉斯多看在了眼裡。那奧蘿拉算什麼?難道只是威洛比的備胎麼!

  克莉斯多按下了這些不滿,裝作驚訝的說:「威洛比先生,你怎麼在這裡呢。我們可都以為你遇到了什麼事情呢。要知道您的來信除了字跡之外,可沒有一點像是您的風格啊!」                    


第四十一章

  奧蘿拉奇怪的看了克莉斯多一眼,然後直截了當的問:「你們原來是認識的?」

  如果不是在場的人實在很多的話,克莉斯多都忍不住敲敲自己這個朋友的頭了。這種問題問出來,可真是白瞎了她一張高傲精明的臉了。估計威洛比都覺得這樣的姑娘實在是太沒有挑戰了,只要騙完奧蘿拉的錢財,他就可以輕鬆的抽身了吧。

  「在鄉間的時候承蒙達什伍德一家的照顧。達什伍德夫人對我很好,我也相當感激。」威洛比的目光有些躲閃。其實,他是離開後一陣子才想明白的:達什伍德一家裡,最好說話的是埃莉諾,最難辦的就是克莉斯多了。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對他表現出任何的好感,只要是個男人就會討厭這樣精明的女人。那個布蘭頓還自以為找到了一個好姑娘,卻不知道這麼聰明的人他是否能駕馭。

  威洛比的目光從瑪麗安的身上抽離了,他把全部的注意放在了克莉斯多的身上,以防她說出什麼拆臺的話,他也可以及時的補救。

  克莉斯多是不會在這樣的場合下拆臺的。因為她知道,就算她現在拆穿了威洛比。但等到舞會結束之後,他有著大把的時間來給奧蘿拉洗腦。這樣只會讓真相離奧蘿拉越來越遠。畢竟人們都更相信第一次聽到的東西,都是主觀的動物。

  但瑪麗安已經忍不住這樣的打擊了。如果說之前威洛比含情脈脈的眼神還能讓她感受到些許的欣慰,從中攝取到一些力量的話,那麼現在威洛比再一次用語言打碎了她的希望。反反復複的落差讓她一步步的向後退去,最後逃也似的離開了舞會。

  克莉斯多並不在意她的這一舉動。在她的假設中,這樣的結果出現了不下十次。反正有埃莉諾在,她總是可以捏造出隨便什麼理由,來圓滿的搪塞好這個『小紕漏』的。

  她把注意力放回了威洛比的身上,她似笑非笑的說:「很是可惜啊,既然您承蒙了我家的照顧,我們到了倫敦之後卻沒有接受到您的拜訪。看來您也是夠忙碌的,連我們這些鄉間的熟人都無暇顧及了。你可還不知道呢,詹甯斯太太可是非常想念您的。」

  威洛比只是短暫的愣了一下,克莉斯多的話讓他一時間找不到著力的地方。他已經做好了接受她厲聲質問的準備,但她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這個!不過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克莉斯多和瑪麗安的關係在鄉間的時候就一直不好。那個時候瑪麗安告訴他說,她們雙胞胎從小就針鋒相對的。所以克莉斯多看好戲的心態也可以理解。

  「我想可能是倫敦的氣候讓我有些不太適應,之前我在鄉間生活的太久了,初到倫敦的時候有些難受。後來就結識了美麗的奧蘿拉,也算是一見鍾情,並且我快速的墜入了愛河。您實在沒有辦法要求一個戀愛中的男士擁有更多的智慧了。我對我的失禮深感抱歉,但我也深信,您和上校竟然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那麼也一定可以理解我的。」

  克莉斯多假笑了一下,對威洛比冠冕堂皇的解釋不置可否。威洛比是有些慌了,不然他也不至於說這麼長的一段話,甚至還要扯到天氣和上校做掩護,來分散奧羅拉的注意力。

  克莉斯多也不會盯著這個點不放。威洛比把手放在了奧蘿拉的腰上,看上去顯得非常親密。這就是在示威了,也是警告克莉斯多不要隨意說些什麼。這兩個心思深沉的人在互相打著機鋒,試探著對方的弱點。作為當事人的奧蘿拉倒是不知道這些究竟說明了什麼,她只是單純的覺得自己和威洛比這種秀恩愛的行為有些彆扭,看著克莉斯多孤零零的樣子,她有些尷尬的拍掉了威洛比的手。

  威洛比有些不滿。這種動作雖然只是小女孩的撒嬌,但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就有點他不戰而敗的感覺了。克莉斯多不是他的情敵,但他總是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自己和她正在爭奪奧蘿拉的歸屬權似得。所以說克莉斯多是個很強勢的女人,無論她偽裝的自己如何弱不禁風,但本質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說到歸屬,這個奧蘿拉倒是曾經有個年老的追求者,雖然相貌還是可以到,但只是個貧窮的咖啡店店主,那個叫阿爾文的可悲男人,幾乎根本沒有對奧蘿拉示愛的勇氣。而且他的年齡和布蘭頓上校相似,卻連上校的資本都沒有,又憑藉什麼來贏取以為擁有五萬英鎊嫁妝的姑娘呢。

  那個阿爾文還算識相,沒有做什麼愚蠢的表白。否則的話,威洛比自問在倫敦還是有些人脈的,要讓一個人生活的不好,也是有很多辦法的。現在麼,看看那個失敗者心酸的樣子,也不失為一種趣味。這就是威洛比一直沒有對阿爾文怎麼樣的原因了。

  克莉斯多可不知道這些,她微笑這拉過奧蘿拉的手,這是閨蜜間的親密行為,「威洛比先生,我想我還是要借用一下你的未婚妻,鑒於我們是很不錯的朋友,姑娘之間總有些私房話要談,我會為你把關好她的第一支舞曲的。」克莉斯多對威洛比假笑了一下,就直接拉著懵懵懂懂的奧蘿拉走開了。

  威洛比站在原地尷尬了一下,克莉斯多並沒有要求他表態,這讓他一下子調整不好自己的表情。如果真的要他選擇一個姑娘,而不考慮錢財的問題的話,那麼瑪麗安絕對是他的首選。首先,這個姑娘是如此的篤信愛情,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其次,他還尚未品嘗過她的味道,可是真的不怎麼願意放手呢。

  他神色變換了一下,心裡做了一番鬥爭。最後理智讓他沒有去尋找瑪麗安,而是安靜的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面色陰沉的喝酒。

  克莉斯多拉開了奧蘿拉,但這也不代表她有了非常好的心情。她深深的為自己好友的情商感到擔憂。可憐的阿爾文,他甚至沒有參加宴會的資格。連和奧蘿拉跳一支舞的機會都沒有,實在是浪費了他的智慧和見地。

  奧蘿拉興奮的帶著克莉斯多在舞會場上穿梭,偶爾還對著克莉斯多介紹一下自己認識的人。她雖然低調,但五萬鎊小姐的名聲也是遠播在外的,這就註定了她到哪裡都是別人關注的焦點。畢竟誰娶了她,誰就擁有了脫貧致富的一筆資金了。

  這些年對奧蘿拉有惡念的人有,花言巧語的人也有,但奧蘿拉始終沒有動搖過,這也是因為她從來不在意別人的殷勤的緣故,真正走進她內心世界的人其實很少,她認真回饋和關注的人就更是寥寥無幾了。從這個方面來說,克莉斯多還是很希望她保留好這個天賦的。

  「其他人都沒有來參加?」克莉斯多有些奇怪的問道,「這個舞會的規格不至於低到這個程度吧?」她說的是其它一直寫信交流的小姐們,雖然她和奧羅拉是最合得來的,但和另外幾個姑娘也是關係相當不錯的。

  奧蘿拉撇了撇嘴說道:「她們最近在參加一個突擊的禮儀訓練呢。你知道的,王室裡有一位就要到適婚的年齡了。要我說,貴族的日子也不是完全無拘無束的。有時候付出的也實在不少呢!」

  克莉斯多深以為意的點了點頭。這種事情奧蘿拉反而是看的相當清楚,可見小姑娘在全域觀上還沒有出什麼大問題。如果她真的和威洛比結婚了,並且醒悟過來的話,威洛比也有的苦頭要吃呢!

  奧蘿拉的注意力又很快轉移到了別的地方去。小姑娘最近好像在計畫這開店。她的初步規劃是在法國開一家禮服店,專門從事私人定制的。最讓克莉斯多膽戰心驚的是,奧蘿拉希望在結婚之後向她的丈夫陳述自己開店的事情。奧蘿拉的實際身價可遠遠不止五萬英鎊了,她可是個地地道道的經商天才!

  「嘿!克莉,這些銀飾是你自己設計的?我猜是在喬治大叔的店裡打造的吧。這款式還真是不錯,如果你願意從事設計這一行,我倒是可以考慮分給你一點股份的,我猜原本這上面還有鑽石的設計吧。」奧蘿拉很快被克莉斯多脖子上戴的天鵝造型銀飾所吸引了。這是克莉斯多最近的作品,她構思的時間也足夠的長,鏤空的設計配上簡約的線條,顯得華美而莊重。

  克莉斯多無奈的笑了笑,她不是不喜歡鑲嵌一些鑽石,但這種東西已經嚴重超越了她實際可以暴露出來的財富水準,她也就不得不放棄了。在她的原稿裡,這些首飾都是恰當的鑲嵌了鑽石的,堪稱奢華典雅。

  「如果你喜歡的話,回頭我把設計稿寄給你就是了。我覺得如果你真的要到法國開店的話,服裝店未必是最合適的。這種人來客往的暴利行當可是非常容易曝光身份的。」開店的事情克莉斯多並不算非常在行,但如果但從投資的嗅覺來說,她的大局觀還是在那裡的。

  奧羅拉撅了撅嘴,反駁道:「我可不是這麼認為的。你覺得我今天的裝扮怎麼樣?這就是我自己設計的,你身上這件就是抄襲了我的一些創意的。」

  克莉斯多看到她的時候,就同時關注到了她的禮服。她想來不會放過任何自己可以看見的細節的,只要一件事情讓克莉斯多暼上一眼,她就可以八九不離十的複述出來了。這可能也是重生了一次的天賦吧。

  奧蘿拉·格雷是個把華麗服飾貫穿在日常生活中的姑娘,但當你看到她今天的服飾的時候,還是會讚頌一句華美的。她的衣服也是以垂墜和褶皺為主的設計。淡粉色的衣服襯得她的皮膚雪白,但設計上告別了一切和蕾絲相關的東西,簡約而大氣。她的腰間繡著一個抽象的羽毛圖案,把粉紅色也襯出了一種高傲的美感。就像是,一隻美麗的白天鵝。

  奧蘿拉的首飾很多,光是她脖子上掛著的項鍊,就已經算是璀璨生輝了,也不知道有多重,層層疊疊的彰顯了洛可哥風格最後的奢靡。這簡直就是在告訴別人,她是個萬元戶。

  作者有話要說:留言正好卡在99條,話說誰會是我的第100條留言呢?

  第一百條會是長評嗎???O(∩_∩)O~


第四十二章

  好吧,如果單說服裝的設計,我們的奧蘿拉·萬元戶·格雷還是非常有優勢的。但克莉斯多不得不邊走邊勸說她,所謂的優勢並不能讓她的店鋪開的一帆風順,畢竟她要在異國開店,光是掌控能力上就差了很多。克莉斯多傾向於奧蘿拉在嫁人之後以某某夫人的名義進行投資,這樣才是真正一本萬利的買賣,以來可以光明正大的展示她的財富,二來也是打入交際圈的有力手段。

  奧蘿拉似乎很希望這家店鋪創辦于她的少女時光中,就好像是婚前的一場告白,是有著特殊意義的。這讓克莉斯多有些無力。好在,按照往常的經驗,如果你一下子勸不了奧羅拉的話,不如說完自己的道理,讓這件事情冷卻一下,等過一段時間之後,再討論這件事情。

  克莉斯多最近的心事是威洛比和陶德。這兩件事情成了她的心頭大患,並且排名不分先後。她希望可以想出一個什麼計畫,一箭雙雕,同時解決掉兩個人,這也算是變相的造福了整個倫敦。既然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辦法傾訴給別人,她倒是希望這些事情都可以在上校求婚之前解決,這樣她也可以坦然的去做布蘭頓夫人。

  克莉斯多在布蘭頓宅的時候就察覺了上校求婚的意向了。她覺得沒有訂婚的兩個人交往起來是非常麻煩的。不過聰明的做法還是當做自己不知道,然後享受一個突如其來的『驚喜』。想想還真是期待上校的求婚呢!

  她抿了一口果汁,她的視線掠過了人群,然後意外的看到了上校的身影。舞會已經開始了有一段時間了,她還以為上校還在忙著伊莉莎的事情呢,畢竟初生的嬰兒總是有很多事情需要準備的。

  上校特有的軍人氣質在人群中顯得相當醒目。怎麼說呢,果然穿深色系衣服的男士是最吸引人的,克莉斯多就是喜歡這個調調,而巧合的是,上校的衣櫃裡也都是這種類型的衣服。

  上校今天穿著黑色的禮服,打了領結,看樣子像是為了誤會特意準備的。詹甯斯太太可從來不會忘記邀請上校這個有錢的未婚男人的。他們的目光穿過人群,最終交匯在了一起,在看到彼此之後,都露出了一個欣喜的笑容。

  上校向著克莉斯多的方向走來,他們互相行禮。奧蘿拉打趣的說:「啊喲,克莉斯多,你們還真是有默契啊,上校一進門你就看到了他,等到訂婚的時候可千萬不要忘記我啊!」

  克莉斯多的臉皮多厚啊,閨蜜間的打趣是從來沒有辦法讓她臉紅的。更何況這種還停留在低層次的曖昧。倒是上校有些局促的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解釋什麼,但似乎又沒有想到什麼合適的解釋,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

  奧蘿拉看的繞有興致。粗線條的她,固然不會像一般女人一樣看到上校不苟言笑的樣子就退縮害怕,但她也會覺得上校看上去很彆扭,不適合深交就是了。不過現在看看嘛,還是克莉斯多更占上風的樣子啊。

  一個人的性格是可以從她的書寫中看出來的。作為克莉斯多的老筆友,奧蘿拉對於這個女人的印象就是心思縝密而為人霸道。且不說她寫的那些報評文章是多麼的犀利和具有前瞻性,但是她的一手英語書法,明明大家都是商務英語的手書,她卻非寫的力透紙背,雖然效果是很漂亮,但與之成正比的還是她蘸水筆的報廢量。

  克裡斯多是那種每一個字都要精益求精的人,她寫的信件就算是再倉促,都可以直接拿出去給別人當字帖用了。奧蘿拉經常會產生一些疑惑,比如克裡斯多真的是和她年齡相近的人麼?克裡斯多的內心該是有多麼蒼老啊,不然怎麼就選了布蘭頓上校這個年齡的人呢?

  奧蘿拉心裡的吐槽一定程度上的反映在了她的臉上。克裡斯多只是餘光一掃,就明白了她在想什麼奇怪的東西。果然還是不省心呢,這是在嫌棄自己還是嫌棄上校呢!

  「上校,您今天的著裝看起來真是···」迷人。克莉斯多的話戛然而止,差點要到了她自己的舌頭。這話如果真的脫口而出,那她在別人的眼裡可就沒有形象了。就算是個女流氓也不能說出這種調戲的話來啊。

  上校還在等待克莉斯多的形容詞,但克莉斯多已經硬生生的吃掉了這個單詞。她掩飾性的笑了笑,注意到上校的外套裡似乎有一件法蘭絨的馬甲,暗紫色的布料露出了一角。克莉斯多很自然的一開了目光。但她依然很困惑,為什麼要多穿一件呢?上校在巴頓的時候可沒有···

  克莉斯多突然想到了倫敦多雨的天氣,這對上校的舊傷似乎有很大的影響。想到這兩天倫敦的幾場大雨,克莉斯多的臉色就不是很好了。不應該的,她不應該到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甚至早些時候她想要準備的藥酒,也一直只是在計畫上。

  雖然上校不知道這些事情,但她心裡還是很愧疚,她到倫敦之後,就幾乎沒有怎麼關注過布蘭頓,甚至連她的舊傷復發都沒有發現。

  克莉斯多自責的時候,上校卻驚豔的說:「你今天的衣服很漂亮。」

  「所以,克莉斯多只有衣服是漂亮的嗎,難道克莉斯多本人就不漂亮了嗎?」奧蘿拉見縫插針的說道,她抓住了上校的語病,並且非常樂意看見上校出醜的樣子。

  布蘭頓連忙擺手,他對待女士並不是很有技巧,尤其是對待喜歡看熱鬧的女士,他急忙說:「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克莉斯多也很漂亮。」

  「好啦,奧蘿拉,你也真是的。還沒有結婚,就這麼打趣別的男士,你看到那裡站著的太太了嗎?」克莉斯多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站在遠處大聲說話的詹甯斯太太,然後慢悠悠的補了一刀:「你現在就這個樣子了。哎!奧蘿拉呀,我還真是擔心你將來變成那位太太的樣子。引以為戒啊!」

  奧蘿拉看向詹甯斯太太,此時她正和幾個談得來的夫人站在一起,對著舞池中的男男女女評頭論足,再加上她中年發福的身材,她腦補了一下自己將來變成這個樣子,忍不住嚇得打了個寒戰,「克莉斯多!」

  克莉斯多竊笑著說:「所以不要總是打趣上校啦。他可是個好人,要換了別的男人,花言巧語的那種,你可就不知道被騙到很麼地方去了。」

  奧蘿拉不服氣的說:「誰說的,我的威洛比也是個好人啊。你的眼裡可只有上校了!」

  不是克莉斯多的眼裡只有上校了,而是奧蘿拉已經被威洛比騙的團團轉了。克莉斯多歎了口氣,只能循循善誘的說:「你不覺得,其實阿爾文也是個好人嗎?」

  「阿爾文當然很好啊,可他的性子也太軟了吧!總是在意一些細節上的東西,男士如果不是大步向前看話,還有什麼迷人之處呢?」奧蘿拉停頓了一下,她想了想,又說:「其實我覺得,他人還是很不錯的。」

  克莉斯多挑了挑眉:「這是威洛比說的?」

  奧蘿拉有些扭捏的看了看她,有些害羞的說:「也不全是他說的。我自己也覺得···」

  上校和克莉斯多對望了一眼,眼神中傳達出的都是對奧蘿拉中毒太深的擔憂。尤其是克莉斯多,她很清楚,如果威洛比想要影響一位女士的看法的時候,他通常都是會成功的。比如在巴頓的時候,他總是在瑪麗安的面前說上校的壞話,時間長了,就連埃莉諾都不會當面的否定他了。

  而事實呢?阿爾文無論在學識還是政治嗅覺上都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不然上校和克莉斯多也不至於會和一個商人詳談甚歡了。這樣的一個人,如果不是背景上有些小問題的話,威洛比簡直連給他提鞋都是不配的。

  再說了,阿爾文的關注細節和奧蘿拉的粗心大意不拘小節,恰恰是最匹配不過的,這種性格上的互補完全可以讓兩個人都收益良多。威洛比這真是噁心!

  上校看到克莉斯多無意識的用左手去掐自己右手的手指,這是克莉斯多在遇到棘手的事情的時候才會做的小動作。「我想阿爾文肯定還有很多優點的。他的學識淵博,對時事的嗅覺也非常敏銳。」做個咖啡店主確實是很勉強。

  克莉斯多贊同的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的小動作,也知道這樣很容易暴露自己的想法,但除了上校,也沒有誰會注意她的這個小細節。

  奧蘿拉被眼前這對秀恩愛的組合聯手打壓了一番,克莉斯多是她的好朋友,而布蘭頓上校也不是個壞人,他們說的話或多或少的影響到了她的觀點,也讓她有些迷茫了。

  「奧蘿拉,你應該有自己的見地。我覺得你現在需要的是獨立的思考。我認識的奧蘿拉可不是個會被別人的想法左右的人。區區一個威洛比怎麼能影響到你對別人的評判呢,如果你真的變得這麼搖擺不定,那有怎麼做出些事業呢!」克莉斯多眯了眯眼,用堪稱嚴厲的語氣斥責了奧蘿拉。

  奧蘿拉有些委屈的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是有些道理的。在看上校和克莉斯多站在一起親密無間的樣子,一時間落單的她倒是有些不是滋味了。回頭看看威洛比,他離她有些遠,此時他的視線完全集中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女人身上,可沒有投注給她半分目光。

  ——To Be Contin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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