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一卷 京察風雲 By 賣報小郎君(下)
大奉打更人 第三卷 楚江暝宿,風燈凌亂,少年羈旅 By 賣報小郎君
第115章 500年前的秘辛
【二:行,給三號一個面子,我會替你留意的,雲州這一片,我還是有幾分薄面的。想找人,不難。只要周赤雄在雲州,我就能把他揪出來。】
口氣這麽大?許七安愈發肯定二號不是朝廷的人。原因兩點:一,她天天詛咒元景帝升天。
二:雲州匪患嚴重,流民遍地,官府式微。如果二號是朝廷裡的人,不敢這麽打包票。
嘶...不是官府的人,卻天天熱衷剿匪,二號是個俠義心腸的人啊。
【一:可以。】
交易達成,矛盾解決。
天地會眾人松了口氣,三號不愧是讀書人,手腕還是很強的,換成平時,一號和二號說不準要掐起來。
金蓮道長拉三號進天地會,確實走了一步好棋。
三號加入天地會後,地書傳訊就開始頻繁、活躍起來,眾人交換信息的次數開始增多。
對於眾人來說,是一個喜聞樂見的現象。
【四:妖族為什麽要覬覦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嗯,應該是北方妖族乾的,歷史上,大奉與的萬妖國沒有什麽衝突。】
北方妖族與大奉勢如水火,萬妖國則與西域佛門不死不休。
聽頭兒說,北方諸部和北方妖族近年來時常騷擾邊關,似乎有重啟戰事的征兆,那麽,北方妖族暗中下絆子,在京城搞事情,也就合理了....許七安心裡一沉。
【五:所以,桑泊底下到底封印著什麽呀,讓北方妖族圖謀了這麽久。】
小妹子,你是否有許多問號?叔叔不能回答你,因為叔叔也想知道....許七安心裡吐槽。
【九:不管怎麽樣,肯定是讓大奉皇室焦頭爛額的事物。希望不要禍及京城內的普通人吧。】
許七安見縫插針,傳書說:【司天監監正生病了,你們怎麽看?雲鹿書院得到的隱秘消息,桑泊湖底確實有陣法,我判斷是司天監的手筆。】
【二:假的,一品高手怎麽可能生病。】
二號一口否決。
【五:嗯,一品高手是屹立在世間之巔的存在,不可能生病,何況是術士體系。】
術士體系的起始就是醫者。
四號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監正透露出的態度,可能是不想參與這件事。】
四號是個聰明人,因為他的想法與我差不多....監正不想參與這件事....這種曖昧的態度是怎麽回事,他不是應該守衛京城嗎!
許七安沉吟不語。
【一:我現在就可以償還一部分債務,關於桑泊的信息,價值可能不大,三號你想聽嗎。】
價值不大,但想償還上一次的債務....你這個一號有點過分啊,反手薅我羊毛?
許七安有些生氣,這筆買賣他是虧的,只是他目前非常需要桑泊的相關信息。
周百戶這條線索斷了,他得重新尋找突破口。
許七安以無所謂的態度,傳書:“我且聽聽吧。”
【一:我查閱了關於桑泊的卷宗,發現一個很顯眼的時間點,或許桑泊底下封印的東西,就與此有關。】
一號停頓了一下,傳出信息:【五百年!】
【一:大概在五百年前,當時的太子在桑泊遊湖,不慎落水,從此精神失常,不久後溺死在桑泊裡。但是在五百年前,還有一件大事,史書上只有寥寥幾句,朝野上下對此諱莫如深。
【我相信三號應該想起了吧。】
我沒有,我什麽都沒想起來....不,我甚至都沒讀過史書!
許七安湧起了這個世界為什麽沒有百度的懊惱情緒,不然小手一點,什麽都能解決,衣食住行等等。包括生病....嗯,也可能小手一點,來生再見!
對了,找辭舊,辭舊通讀史書,是個學霸。
許七安腦子裡浮現小老弟音容笑貌的同時,驚喜的發現四號搶答:【奪位?!】
看到這裡,許七安就放心了,因為他知道必然有其他人替自己問,因為群裡除了四號和一號,其他人都是九年義務教育都沒完成的學渣。
【二:奪位?】
【五:奪位?】
【四:五百年前,大奉皇室發生過一起叛亂,叛軍首領是平海王,也就是後來的武宗皇帝。盡管武宗一直以清君側來掩蓋自己篡位的事實,但終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後世史官諱莫如深,隻敢寫:天傾之年,妖孽橫生,武宗於東方崛起,平定大亂!
【現在的大奉皇室,都是當年武宗的後人。】
【五:這和桑泊有什麽關系?】
這丫頭確實腦子不太聰明....
【二:一號是懷疑,永鎮山河廟裡鎮壓的封印物,與五百年前的皇室有關?】
【一: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監正為什麽要裝病?】
桑泊底下封印著五百年前皇室的某個重要人物.....涉及到篡位的往事,是皇室不願意多提的禁忌,所以,只有元景帝一人知道.....那麽五百年前那位太子的死,就絕不是偶然了,是被報復了?
因為也是皇室成員,算是家事,所以監正故意裝病,不想參與?
北方妖族搞這麽一出,就是想讓大奉京城陷入混亂,甚至朝局動蕩,他們好趁機在北方搞小動作?
許七安倒抽一口涼氣,不由的挺直了腰背,桑泊案的水比想象中的要深。
我特麽還是跑路吧,感覺跑路的風險都比參與此案的風險要低。
許七安慫了。
【三:對了,我忘了一件事,桑泊底下的封印上,刻著一些字符,非常有意思,我覺得應該和你們分享,嗯,這是免費的。】
他沒有問“大家知道這是什麽字體”這樣的問題,那樣就太愚蠢了。
萬一這只是古代字體呢,豈不是暴露他文化水平低,雲鹿書院的馬甲就掛不住了。
於是,許七安在玉石小鏡的鏡面寫下兩個扭曲的字體:【三:兩個扭曲的字體。】
【九:這是佛文。】
佛文?許七安愣了一下。
【五:佛文怎麽會出現在桑泊封印法陣裡?】
群裡有一個智商低的群員,還是很好的嗎....許七安笑了笑,靜等哪位大佬給出解釋。
【四:按理說不應該啊,如此隱秘的事,皇室不可能讓佛門的人參與。】
其他人紛紛表示不解。
等了許久,沒有人說話了,各自有各自的猜測。
許七安問道:【最近沒看到六號發言。】
【九:嗯,六號似乎遇到了什麽麻煩,早已離開城東的養生堂多日,貧道會負責找到他的。】
這光頭是事逼嗎,怎麽老是遇到麻煩....許七安吐槽了一句,又等了一炷香時間,才確定群員們都下線了。
下線要說啊,你們這群沒素質的家夥。
.....
吹熄油燈,許七安躺在床上,枕頭底下擱著玉石小鏡,他望著漆黑的屋頂,讓思維發酵。
“如果桑泊底下封印的是前皇室的強者,那事情就麻煩了,知道這種隱秘的我,肯定會被砍頭的吧....不,如果對方堂而皇之的鬧事、公布身份,我反而不怕被元景帝滅口。”
“魏淵說過,追索封印物的任務有其他人辦,我不必插手,我的任務應該是找出桑泊案裡的諜子.....可是周百戶逃走了啊,這條線索斷了,只能寄希望於二號。”
“不,不對!”黑暗裡,許七安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他忽略了一件事。
白天在議事廳與呂青討論案情,得出的結果是:九名失蹤者不可能瞞天過海, 將火藥偷偷運進永鎮山河廟。
而周百戶是金吾衛,金吾衛隻負責守衛,不負責祭祖大典,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機會進入永鎮山河廟。
周百戶不是幕後主使,金吾衛的周百戶只是案件裡的一環,負責把火藥送進宮。其他人負責把火藥藏進永鎮山河廟。
他背後還有更高層次的黑手。
幕後黑手與妖族聯手,主導了桑泊案,放出了永鎮山河廟裡的封印物。
我真正的任務是揪出這個黑手!
許七安翻身坐起,振奮的握了握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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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有驚無險
大奉京城有大小衙門134個,拋開那些沒編制的吏員,以及軍事體系的,單是吃官家飯的官員,就多達萬人。
這其中,能參加早朝的只有十分之一,而能進入金鑾殿與皇帝直接對話的官員、勳貴、宗室,撐死也就一百多人。
寅時便在午門外等候的文武百官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說一些家長裡短的話,綿裡藏針。
“陛下最近上朝愈發勤快了。”
“京察在即嘛。”
“去年京察陛下可沒那麽勤快的。”
“自然是因為桑泊案了,哎,多事之秋啊。今天陛下要發脾氣了,爾等少觸怒霉頭。”
“本官只是個文臣,桑泊案與本官,與我們無關。”
“哦,那與誰有關呢?”
眾人相視一笑。
與誰有關?
當然是與京城五衛的統領有關,當然是與負責保衛京城與皇室的打更人有關。
自然,也就與打更人衙門的首領,魏淵魏青衣有關。
午門前,魏淵一襲青衣,煢煢孑立,和周邊的文武百官格格不入。
魏淵是一個很特殊的人,當朝再沒有比他權力更大的宦官,即使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手裡握的權柄也不大。
唯獨魏淵不同,他既是打更人衙門的首領,也是都察院的都禦史。
這兩個衙門,都有督察百官的權力。
元景帝的意思非常明顯,魏淵是我的刀,你們誰不聽話,刀就會落在誰脖子上。
魏淵不但是元景帝推出去製衡百官的刀,還起到了拉仇恨的作用。
文武百官不敢仇視皇帝,但可以朝魏淵發泄情緒。
眼下,永鎮山河廟被毀,惰政已久的元景帝今日上朝,顯然是有滿腔怒火要發泄。
魏淵必定首當其衝。
文武百官們都樂得吃瓜。
卯時初,厚重的鍾聲回蕩在漆黑的夜空,顯得蒼茫寂寥。
文武百官們從緩緩打開的東門進入,宗室王親則從西門進入。
元景帝高居龍椅,面無表情的俯瞰著數百名官員,整齊有序的從午門進來,文武分列。
再有百余名官員、勳貴、宗室進入金鑾殿。
奏對完畢,刑部一位給事中跨步而出,朗聲道:“前夜,有賊人闖入桑泊,炸毀永鎮山河廟,實乃我大奉之恥。魏淵身為打更人首領,護衛皇城不周,臣請陛下將此僚斬首,以平眾怒。”
“臣附議!”
“臣附議!”
立刻就有多位給事中的職業噴子跳出來,要求元景帝砍了魏淵的狗頭。
朝堂上的攻殲,與菜市口買菜是一個性質,通常是往大了說,動不動就斬首,抄家。
甭管事情大不大,砍狗頭就對了。
皇帝要是不同意,那就會砍價,從斬首到流放,從流放到革職。
反正不能開口說革職,得給皇帝一個砍價的空間。不然皇帝一看,你們幾個小老弟不給我砍價的機會?
那就無罪。
出於百官們的預料,元景帝直接駁回了針對魏淵的彈劾,而且對魏淵的工作進行了褒獎。
這讓百官們迷惑不解,交頭接耳。
“肅靜!”
元景帝的貼身大太監一抽鞭子,聲音尖銳的警告百官。
此事告一段落,但針對魏淵的彈劾並沒有停止,而是換了個對象。
刑部又一位官員跨步而出,道:“打更人許七安,在刑部衙門口公然殺害守衛,藐視皇權,臣懇請陛下嚴懲此賊,滿門抄斬。”
明明自己被彈劾時,老神在在無動於衷的魏淵,眯了眯眼,跟著出列:“陛下,刑部指使侍衛,阻擾打更人辦案,居心叵測,臣懷疑刑部孫尚書與賊人勾結,炸毀桑泊,請陛下將其革職,押入天牢,由臣來審問。”
都察院的禦史們紛紛附議。
“一派胡言!”
“陛下,魏淵這是汙蔑,其心可誅。”
“陛下,刑部有大問題,臣等附議,將刑部眾官撤職查辦。”
雙方立刻開始打口水戰,別的黨派官員偶爾插嘴,煽風點火。朝堂之上,各派系進入了激烈的鬥爭中。
當朝首輔、六部尚書、魏淵等幾個大佬閉目養神。
元景帝絲毫不怒,見眾官員吵的差不多了,才示意大太監出聲呵斥,讓金鑾殿恢復安靜。
“銅鑼許七安,本就罪責在身,做事難免偏激,爾等因協力辦案,而不是互相阻擾。若再有下次,朕嚴懲不貸。”元景帝沉聲道。
魏淵睜開了眼,閃過詫異之色。
他料定許七安無事,只是沒想到元景帝竟然親自為那小銅鑼說話。
元景帝目光銳利的環顧百官,繼續道:“自今日起,解除城門封禁,朝中官至六品以上,皆不得離開京城。”
“退朝!”
......
卯時初,許七安準時醒來,洗漱穿衣,去二叔家吃早食。
以前在長樂縣當一名小快手的時候,他得卯時初趕到衙門,要點卯,相當於上班打卡。
成為打更人後,因為考慮到銅鑼許七安是個買不起房的窮逼,點卯就從卯時初,改成了卯時下三刻。
留給他一個半小時的趕路時間。
這一點,打更人衙門還是相當開明的。
入冬了,早晨溫度很低,人難免會被溫暖的被褥多封印幾個小時。
豐腴美豔的嬸嬸就被封印在床上了,沒有起來。瓜子臉的漂亮妹妹也被封印了。
“你去喊鈴音起來,小時候養成了惰性,長大後就難糾正。”許二叔道。
許七安懷疑他是嫌飯桌不夠熱鬧,因為許二郎卯時沒到,就返回雲鹿書院了。
說今天早上院長要開堂講課,他得在卯時初出城,才能趕上。
如此一來,桌上吃飯的就許二叔和許大郎了。
許七安當即去了內院,敲開許鈴音的房門,開門的是伺候許鈴音的丫鬟。
小丫鬟半期待半警惕半羞澀的說:“大,大郎想做什麽?”
天還黑著,就來敲門,大郎莫非是想趁機對人家做點什麽?
許七安說我來喊鈴音起床的。
抬腳進屋,看見許鈴音蜷縮在厚厚的棉被裡,像一隻枕頭藏在被子下面,小小的那麽一隻。
許七安一巴掌扇在她屁股上,把她拍醒。
許鈴音迷糊的睜開眼,擦了擦口水,含糊不清的說:“系大鍋呀....”
“起來吃早食。”
“哦...”
“那你起來啊!”
“呼嚕呼嚕...”
“今天早食是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
砰砰...床上的許鈴音忽然抽搐起來,四肢亂蹬,她的大腦還在睡覺,身體已經迫不及待的去吃早飯了。
丫鬟伺候了小豆丁洗臉刷牙,許七安抱著她往前廳走,許鈴音下頜枕在許七安肩膀,屁股蛋撅著,想睡又不敢睡,害怕錯過美食。
“莫要睡了,大哥給你唱首歌。”
“噢...”
“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不開不開就不開,夫君沒回來,誰來也不開。”
.....
來到前廳,許鈴音目瞪口呆的看著包子豆漿油條,委屈的快哭出來了。
“這不是我要的早食,我的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呢?”
你這就記下來了?!許七安翻了個白眼:“大哥騙你的。”
許鈴音“哇”的哭出來,雙手別在身後,身子前傾,朝著許七安發出音波攻擊。
....
吃完飯!
“早知道就不喊她了,吵的老子胸悶。”許二叔抱著頭盔,罵罵咧咧的走了。
“是啊,我終於體會到嬸嬸的艱難了,嬸嬸辛苦了。”許七安罵罵咧咧的走了。
留下許鈴音在丫鬟的伺候下,一邊哭一邊吃。
雖然沒有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讓她很傷心,但她可以一邊傷心一邊吃。
.....
魏淵離開金鑾殿,在心中複盤著今日朝堂的局勢。忽聽身後有人喊道:“魏公,等等咱家。”
扭頭看去,是劉公公。
魏淵發達之前,也是在宮中做事的,與劉公公交情極好,含笑道:“劉公公,何事?”
劉公公左顧右盼一下,從袖裡摸出幾張宣紙,塞給魏淵:“咱們謄抄的,魏公可以看看。”
魏淵心領神會,笑道:“改日進宮請公公小酌幾杯。”
出了午門,登上馬車,駕車的楊硯一聲不吭的往衙門方向走。
魏淵掏出宣紙,看了一會兒,嘴角掛上了笑意。
“義父在看什麽?”懶洋洋靠在車廂,充當貼身護衛的南宮倩柔,好奇的問。
“原以為今天會被陛下責難,沒想到順利過關。”魏淵笑道。
“順利過關?”車廂外,楊硯詫異反問。
上朝的路上,魏淵在腦海裡模擬了朝堂局面,他有這個習慣,上朝前模擬,上朝後複盤。
在原先的模擬中,本次上朝必定會被彈劾,元景帝順勢責難,或給予一定的懲罰。
魏淵猜的沒錯,桑泊案確實成了政敵攻殲的由頭。
只是他沒想到事情這麽輕描淡寫的就揭過了。
南宮倩柔蹙眉道:“沒有人趁機攻殲義父?”
魏淵笑著遞過皺巴巴的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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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南宮倩柔接過紙張,快速掃了一眼,紙上記錄的是刑部和府衙眾官員對案情的酌情分析。
並沒有太大價值,他快速掠過,眸光一凝。
臉色開始變的認真,仔細
炸毀永鎮山河廟的火藥竟來自大黃山的硝石礦.....小旗官被人滅口,金吾衛私通妖族....整件桑泊案的脈絡,一下子清晰起來。
南宮倩柔難掩驚訝,他對此案不太上心,但也保持一定的關注,對於許七安這個主辦官,他抱著既不插手也不幫助的心態。
按照南宮金鑼的經驗判斷,這件事想要查出點眉目,每個三五天不可能。
萬萬沒想到,僅是一天,就有這等收獲。
“是個辦案的好料子。”他眯著桃花眸,終於對許七安產生了些許肯定。
“辦案的好料子?”楊硯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來,很感興趣的樣子,追問道:“是指許七安?”
楊金鑼很重視許七安,覺得他是個值得栽培的年輕人。
南宮倩柔哼道:“你倒是走運,撿了個這樣的好苗子。”
楊硯“嘿”了一聲,心滿意足,專心駕車。
到了打更人衙門,回到浩氣樓,魏淵道:“讓許七安來見我。”
.....
許七安此時正躲在案牘庫的查資料,正如一號所說,五百年前確實有過武宗皇帝篡位的事。
除此之外,五百年前的皇族,除了那位大奉的開國皇帝,其余人員的資料記載的都很含糊,應該是被銷毀了,隻留下名字。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桑泊裡封印的絕不是那位被堂弟篡位的倒霉皇帝。
因為那位皇帝十四歲就有了子嗣。
眾所周知,武者在煉氣境之前,鱔餓無鮑....嗯,不是沒鮑,是時候未到。
“給我查,五百年前,任何一位三品以上的高手,都不能錯漏。”許七安退而求其次,查起五百年前,前皇室勢力中的高手。
“是!”
七八名吏員領命。
窗邊的桌案,穿鵝黃色長裙的女孩一手撐著臉頰,一手不停的往嘴裡塞油炸魚丸子,雙腿在桌底晃啊晃,偶爾露出白色的女子繡花長靴。
“采薇姑娘,我忽然想起一事。”許七安順手去拿油炸魚丸子,被鵝蛋臉美人眼疾手快的拍掉。
許七安咳嗽一聲:“油炸魚丸子好吃嗎?”
“好吃的。”褚采薇點點腦瓜。
“我想吃,但不是吃這個。”許七安道。
“那是吃什麽?”褚采薇問。
“想癡癡的看著你。”許七安給出一個暖男的微笑。
褚采薇臉蛋紅了一下,繼而柳眉倒豎,想罵他登徒子,又覺得這話聽起來曖昧,但和登徒子說的下流之言又不同。
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發怒,不發怒的話,她黃花大閨女的尊嚴何在。
許七安聰明的岔開話題,道:“有件事想請教采薇姑娘。”
褚采薇咽下嘴裡的丸子,紅潤的小嘴沾了油光,閃閃發亮,粉嫩誘人,她板著臉:“什麽事。”
“用什麽辦法可以屏蔽司天監的望氣術?”許七安問。
“高品強者都能夠收斂自身氣息,不過這是相對的,我是七品風水師,那能瞞過我的望氣術的高品武者,少說得五品。六品都不行。”褚采薇得意洋洋的說。
我是八品練氣境,那麽能瞞過我的望氣術,周百戶得是銅皮鐵骨境,而他顯然不是....許七安頷首,繼續問道:
“除此之外呢?”
“那就是法器咯。”褚采薇是個好為人師的,不用許七安問,自己就嘰嘰喳喳的解釋起來:
“世上法器分兩種:一,我們司天監的陣師刻錄陣法,煉製成的器具。二,機緣巧合之下獲得神異的物品。
“後者種類很多,比如千年古樹遭遇累積,殘留的雷擊木便蘊含了至剛至陽的威能。
“又比如高品強者隨身攜帶的物品,長年累月受到氣息溫養,具備了某種神異。不過這一種,大多是那位高品強者某項能力的延伸。”
“京城有沒有屏蔽氣息的法器?”許七安開門見山。
“我們司天監倒是有,其他地方....”褚采薇歪著腦袋,想來一會兒:“我得回去問問宋師兄。”
“....好吧,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兩人談話之間,吏員們已經把五百年前可能是高品武者的人員羅列了出來。
名單不多,十幾個而已,都是疑似高品武者的存在。
官方的記載裡,不會寫明某某某是幾品強者,所以吏員們是通過五百年前有資格載入正史的將領們的事跡來推斷品級。
比如鎮北王,鎮守北方數十年,一生經歷戰役數百場,毫無疑問,他必然是高品強者。
許七安掃了一眼,失望的發現,名單上以四品武者最多,三品寥寥無幾,二品沒有,就更別說一品。
“能被封印在桑泊,二品是底線,不然,單憑術士一品的監正就能輕松解決,根本沒有封印的必要,難道我的思路是錯的,封印的不是人,而是物品?”
“等等....監正?!”許七安心裡一凜,呼吸都不由的急促了一下。
他想到一件事,監正的職責是坐鎮京城,是大奉的守護神。至少這一代監正是這樣。
那麽,當年的武宗想要篡位,必定繞不開監正這一關。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許七安腦海裡成型,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采薇,咱們師父是不是初代監正?”許七安控制著自己,不讓聲音顫抖。
“不是呀,師父是第二代監正。”褚采薇的回答讓許七安感覺血液都沸騰了。
我知道桑泊底下封印的是誰了....許七安咽了咽口水:“初代監正怎麽死的?”
褚采薇搖了搖頭:“這個倒是不知道誒,師父從來不說師祖的過去。”
是初代監正,桑泊底下封印的是初代監正!!
許七安為這個猜想敢到戰栗。
難怪這個秘密只有元景帝知道,難怪監正會生病,難怪北方妖族要謀劃這一出好戲。
初代監正要是脫困而出,京城就要大亂了....不,初代監正已經脫困了。
這一刻,許七安竟升起了逃離京城的想法。
“逃走,趕緊逃走....帶上叔叔嬸嬸一起走....初代監正脫困,必定會引起腥風血雨,那可是一品啊,整個京城都會變成修羅場.....”
想到這裡,許七安反而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元景帝讓他戴罪立功,那麽魏淵就有責任看住他這個死刑犯,他跑了,會連累魏淵。
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
許七安固然可以跑,但京城的百姓跑不掉,如果京城中真的發生一品高手之間的決戰,會死多少人?
全都人命啊。
“元景帝這老鱉孫,他自己在皇宮裡,被眾多高手護衛,可城裡的普通人怎麽辦?”
“一品強者之間的恩恩怨怨,我插不上手....捅出去,把事情捅出去,自然有高個的去頂。”
當即有了決斷!
遇事不決,找魏淵。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魏淵這種名聲赫赫的善謀者,確實很給人一種安全感。
魏淵若是個庸碌的長官,許七安只有跑司天監去找監正了。
恰好這時,一位吏員進來,見到許七安,大喜過望:“卑職尋了許大人好一會兒了,魏公找您呢。”
巧了,我也想找他....許七安告別褚采薇,隨著吏員朝浩氣樓行去。
進入這座衙門最高建築,來到七樓,許七安見到了一襲青衣,鬢角霜白的魏淵。
以及兩位金鑼。
“案子進度不錯,可惜線索又斷了。朝廷已經對周赤雄發布通緝令,但半月內找到他,不現實。”魏淵喝了口茶,語氣溫和:
“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許七安站在案前,略作思考,坦然道:“卑職猜測,周赤雄後邊還有黑手,只是沒有線索。”
這起案子比稅銀案更加複雜、麻煩。當然,也因為稅銀案中他不是主辦官,主需要找出漏洞,提供思路,其他方面有打更人和府衙去做。
線索雖然斷了,但許七安對後續的偵查,已經有了大致的方向:一,從屏蔽望氣術的法器方面著手。
二,有渠道有能力將火藥偷運進桑泊的名單中排查。
第二條注定耗神耗力,還不一定有結果。
“魏公....”許七安試探道:“如果半個月後,卑職還是沒能查出真相呢?”
“屆時,我會安排你假死脫身,你就去江湖吧,做打更人的暗線。”魏淵喝了口茶,道:
“衙門的情報網遍及十三州,以及各大江湖勢力。不暗中養著諜子,是做不到的。
“你的性格不適合政途,江湖才是你的天地。其實如果沒有桑泊案,你現在已經在我的安排下離開京城了。”
去江湖嗎....許七安恍惚的想著。
“做本座手中的一把刀,見不得光的刀,是不是覺得委屈?”魏淵笑了起來,像一個溫和開朗的教書先生:
“你的性格外柔內剛,且偏激了些,我既欣賞這樣的你,又不喜歡這樣的你。
“打更人衙門的諸多弊端,我心裡清楚,但人性本就如此,光暗交織。李玉春那樣的人,有多少?如果打更人裡全是李玉春這樣的人,打更人就做不到壓製滿朝文武。”
許七安皺了皺眉:“我懂這樣的道理,所以人性需要時時敲打,常常威懾,才能吏治清明。魏公是不是過於縱容了。”
“也得看時機的。”魏淵不動怒,和顏悅色的解釋:“大奉官僚風氣FǔBài,頹勢已成,想要改變這股風氣,得和光同塵,然後逐一擊破。當你前方沒有絆腳石的時候,才是你一展抱負的時候。”
魏淵的意思是,等他將來鬥垮政敵,再沒有攔路石的時候,才能騰出手來整治這些烏煙瘴氣的風氣....許七安想了想,覺得有理。
“你在官場,規矩束縛,不得不和光同塵。否則,只會闖一次又一次的禍。或者,被磨光了棱角,失了武夫的張狂氣焰,怎麽看都是不劃算的。但入了江湖,你便沒有顧慮。”魏淵語重心長的說:
“凡惹你的,擋你的,礙你眼的,隻管用刀去斬,憑心而行,不必顧慮規矩與律法。所謂以力犯禁,便是此理。
“不少武者在過程中迷失了本心,成為了冷血無情的劊子手。這是你需要注意的。”
許七安憋了半天:“卑職還不想去江湖,我想盡自己的努力去試試。”
他不是留戀權勢,而是留戀家人。留戀叔叔嬸嬸,二郎和妹子。
這就好比上輩子當社畜時,老板說:“我要派你到外省去擴展市場,長期駐外。”
你說:我不想去。
老板說:不,你想。
好在魏淵不是那種扒皮老板,他沒強求,不在乎的笑了笑,說道:“沒事你就退下吧。”
不,我有事....許七安抱拳,沉聲道:“請魏公屏退左右,卑職有要事稟告。”
又要屏退我們?!
南宮倩柔和楊硯, 面無表情的看了眼許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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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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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極限了,我這破書,得想案情,設置線索,埋伏筆,還得考慮爽!
真的太傷腦子了,沒法像套路文一樣爆更。希望大家理解,不過,按照現在的市場趨勢,將來是流量文的天下,到時候沒準我也能爆更了。比如:侄兒給嬸嬸洗腳、打更人回家看妹妹睡狗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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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滅口
魏淵揮了揮手,讓兩位義子退出浩氣樓。
一回怒兩回熟,南宮倩柔懶得抱怨嘲諷,一聲不吭的走人。
楊硯站在樓底,等待義父與許七安交談結束。
茶室裡只剩下兩人,魏青衣把一隻倒扣的茶杯反轉過去,給許七安倒了杯茶:“天地會的事?”
“卑職確實在天地會收到一個消息,來自蠱族的。”許七安有些受寵若驚的接過茶,喝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芳甘。
“天地會內部的五號,是蠱族的人,有些地位。昨日通過地書傳信,說是極淵裡的蠱神出現了複蘇征兆。”
魏淵表情頓了頓,道:“甲子蕩妖前,蠱神有蠱族和萬妖國壓製著,倒也無事,眼下萬妖國滅亡,故土遍地佛寺,頂級高手也不多,蠱神真要複蘇,單憑蠱族恐怕抵抗不了。”
說到這裡,他眼中閃過愁色,地宗道首入魔,蠱神出現複蘇征兆,雲鹿書院清氣衝霄....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在預示著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各方動蕩,往往也意味著大亂之年。
“這些年,佛門擴張的野心越來越盛。”魏淵歎息道。
許七安心裡一動:“佛門當年滅妖國,是為了傳教擴張?”
魏淵哂笑:“難不成是為了天下蒼生?”
頓了頓,問道:“有何事要稟報給我。”
許七安正了正神色,道:“卑職已經查清桑泊底下的封印物了,此事涉及到五百年前的一樁秘事,恐會釀成大禍,卑職實力低微,不敢隱瞞...”
聽到這裡,魏淵眼中異色閃爍,但他很好的藏住了震驚,試探道:“封印物?”
“是監正,初代監正。”許七安一副分享大秘密,小心翼翼防止泄露的姿態,壓低聲音:“桑泊底下封印著初代監正,當年武宗篡....靠品德得皇位,初代監正並不支持武宗,武宗登基後,史書上便再沒有初代監正的相關記載。”
魏淵不動聲色的聽完,微微點頭:“分析的很有道理。”
許七安趁熱打鐵:“元景帝至今都沒有公布情況,所有人被瞞在鼓裡,可是,初代監正若是與現任監正起了衝突,京城....”
他沒有說下去,相信以魏淵的智慧,能懂他的意思。
魏淵捏著茶杯,盯著上面的青花,莫名其妙的岔開話題:“最近有感覺丹田脹痛嗎?”
許七安一愣,心說魏淵怎麽知道。
他這段時間練氣吐納,總感覺丹田脹的難受,肚子像是有一股火在燒,想排泄出一些東西,但又感覺排不出來,都想著改日找浮香姑娘幫忙了,可身上任務重,也抽不出時間去教坊司。
“不錯,”魏淵點點頭:“這代表著你已經在練氣境登堂入室,往後,這股脹痛會湧到中丹田,然後是上丹田,那時,你就可以踏入煉神境。”
“我讀書還可以,練武就不行了,不過也積累了一些經驗,可以指導一二。
“等你脹痛轉移至中丹田,我會讓人送一部觀想法給你,這樣能提升踏入煉神境的速度。
“到了煉神境,你得重新打熬體魄,爭取對自己的身體了如指掌.....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
魏淵雖然聰明絕頂,但練武沒什麽天賦?嘿嘿,心裡平衡了.....許七安感動的表情:“多謝魏公栽培,卑職肝腦塗地,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魏淵“嗤”的笑了一聲:“你也不是愣頭青,可有些時候,比愣頭青更愣。”
這不是愣,這是原則,是信仰,馬列主義了解一下....許七安心裡吐槽,同時,有些悲哀的想,這也是我與這個時代的隔閡。
“還有件事,我覺得你應該了解一下。陛下今日下旨,解除城禁。”魏淵看著許七安,臉上的笑容很古怪,似調侃,似打趣,似揶揄。
“???”
許七安臉色僵硬。
這不合理,這不可能!
元景帝的態度有問題,初代監正脫困,首當其衝的就是當代監正和皇室,這樣的處境之下,正常的操作不應該是關門打狗,永絕後患嗎。
開城門是幾個意思,向初代監正示好,大家和平共處?
不可能,元景帝雖然是個不稱職的皇帝,但不是蠢貨。而且,當代監正也不會同意元景帝背叛革命。
對,監正那個糟老頭子的態度也很古怪,老師都揭棺而起了,你難道不應該帶著手底下的術士們,一腳踏在棺材蓋上,吆喝一聲:小的們,幫為師壓穩這老東西的棺材板!
結果是裝病!
這其中會不會有更深層次的目的,比如,初代監正被封印五百年,不複巔峰,正藏在某處養傷。
故意開城門,是為了引蛇出洞,正好趁機將戰場轉移出京城?
“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問號?”離開浩氣樓的許七安苦笑一聲:“是的。”
許七安召集人手,下達三條指令,第一條指令是,司天監的褚采薇負責打探遮掩氣息的法器下落。
第二條指令,閔山和楊峰兩位銀鑼繼續負責核實工部的火藥生產、使用記錄。
第三條指令,前往府衙,審問太康縣令。
前兩條倒是沒什麽,第三條指令,眾人不太懂。
許七安解釋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妖族是怎麽知道大黃山有硝石礦的?”
聞言,眾人一愣。
“對吧,莫非妖族潛伏在灰戶裡挖礦?”許七安冷笑一聲:“當然是有人與妖族合謀,大黃山在太康縣地界,縣令絕對有問題。”
三位銀鑼,十幾位銅鑼肅然起敬。
許銅鑼心思縝密,經驗豐富,金牌不是無緣無故賜予的。
三方在衙門口分道揚鑣,各自完成任務。
許七安望著褚采薇在馬背上顛簸的背影,忽然覺得有朝一日,在下面也是件賞心悅目的事。
“頭兒,你說為什麽陛下不招來司天監的術士,挨個兒的質問朝堂諸公?”
“你剛還讓采薇姑娘去查屏蔽望氣術的法器。”李玉春看了眼原本是自己下屬現在自己成了他下屬的下屬。
頓了頓,含蓄補充:“術士也是人。”
是人就有可能被收買,普通小案子無所謂,涉及到袞袞諸公,肯定不能光靠術士一張嘴,元景帝既多疑又有旺盛的權欲....許七安微微頷首。
旁邊的宋廷風找到了插嘴的機會,道:“寧宴,你和司天監的采薇姑娘很熟對吧。”
許七安點頭。
宋廷風措辭道:“我有一個朋友,最近身子有些虛....我想幫他求一些補腎壯陽的藥。”
無中生友....許七安也不戳破,含笑道:“告訴你朋友,俄羅斯轉盤少玩點。”
李玉春皺眉,滿臉不解:“俄什麽盤?”
許七安、朱廣孝、宋廷風相視一笑。
......
雲鹿書院,院長趙守結束了長達兩個多小時的課堂,告誡眾學子發奮刻苦之後,輕輕一揮袖:“從來處來,回來處去。”
身形突兀消失。
眾學子早已司空見慣,不稀奇了,討論起京城最近發生的大事。
“桑泊怎麽被炸了,我大奉開國皇帝的證道之地,竟被宵小之徒毀壞。果然,都是一群廢物,若是我雲鹿書院坐鎮京城,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學子們義憤填膺,習慣性的懟天懟地,藐視一切非讀書人。
許新年收拾好書本打算離開,身後一位學子喊道:“辭舊,回頭踏青遊山去。”
寒冬臘月的踏青,喝西北風嗎?許新年搖搖頭,回頭告誡道:“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說罷,正要離開,就聽身後一位陰陽怪氣的說道:“許辭舊而今是修身境,早就與我們不同了,恐怕是不屑與我等為伍了。”
許新年回頭看去,說話的是朱退之,當日送紫陽居士去青州時,本該是此人得到紫陽大儒的玉佩。
奈何被自己橫插一杠。
另外,此人與自己關系不佳,前些年互相口吐芬芳。
許二郎冷笑道:“青天白日,莫要冤枉人,我何時與你為伍過?”
朱退之勃然大怒:“許新年,別以為成了八品,就可以目中無人。你不過提前了一步而已。”
對於許新年提升眾人踏入修身境,書院學子既然羨慕又嫉妒。
許二郎淡淡道:“我不費吹灰之力踏入修身境,我驕傲了嗎?我前些日子拜訪了長公主,得她賞識我驕傲了嗎。我待會兒要去請教老師,鞏固修為,聆聽七品境的神異我驕傲了嗎。”
他審視著朱退之的臉,忽然嗤笑一聲。
“你笑什麽。”朱退之怒目相視。
許辭舊輕蔑道:“有些人的臉,醜的就像一樁冤案。”
....其他學子感覺被冒犯了。
朱退之當場炸鍋,撲過來要和許新年決鬥,但被同窗死死攔住。
“退之,何必與他爭論。”
“許辭舊一張嘴,抵武夫一把刀,咱們不跟他吵。”
“.....別衝動,你不是他對手,不管是嘴皮子還是手腳功夫。”
許新年驕傲的離開。
這些人,一陣子不搭理他們,就覺得可以上躥下跳。
論吵架,許辭舊一生不弱於人。
....
京兆府管理京城周邊十五個縣,太康縣令就被關押在府衙的地牢裡。
許七安帶人進入府衙,直奔少尹堂,少尹不在,堂內留守的主事皺眉問道:“諸位大人有何事?”
宋廷風道:“提審犯官,太康縣趙縣令。”
主事又問:“可有府尹大人手書?”
宋廷風搖頭。
主事頓時就不客氣了:“請回吧。”
沒有手書就想提取人犯,打更人是不是太囂張了,在外頭是要讓著你們三分,這裡好歹是府衙。說提審就提審的嗎。
“混帳東西!”
剛好返回的少尹聽到對話,臉色微變,疾步走來,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
然後命人帶許七安等人去地牢。
“少尹大人...”主事有些委屈:“這不合規矩。”
“屁話,命都沒了,還管這些。 ”
“大人何意?”
“那人叫許七安,刑部門口當街殺人的許七安。就是個瘋子,你想給他陪葬?”
“....謝大人救命之恩。”
府衙的地牢許七安是住過的,跟這裡的傑克還有小強略有幾分交情。
在獄卒的帶領下,來到關押趙縣令的地牢。
“起來,有大人要問話。”獄卒用棍子敲打柵欄。
穿著囚服的趙縣令側躺在破草席上,背對著眾人,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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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社交3要素
獄卒又吼了幾聲,趙縣令依舊紋絲不動。
許七安心裡一沉,道:“開門。”
獄卒掏出鑰匙開門,怒氣衝衝的伸手拉扯趙縣令:“耳朵聾了?”
趙縣令的身體軟綿綿的翻轉過來。
這時候,獄卒也意識到不對勁了,探了探鼻息,臉色大變:“死,死了...”
來遲一步了....許七安心裡歎息。
太康縣令是昨晚連夜捉拿、下獄,他今早收到消息,立刻就過來,但還是遲了一步。
凶手要麽是府衙內部的人,要麽一直監視著趙縣令的動向,不然無法及時殺人滅口....許七安翻開趙縣令的眼皮,撬開嘴唇看了看舌苔,然後扒掉了趙縣令的囚服,檢查屍體。
“沒有中毒跡象,死前沒有掙扎的痕跡,屍斑剛形成沒多久,死亡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死因暫時未明....”許七安心裡做出判斷,道:“留兩人看著屍體,其他人隨我去見府尹。”
人犯死在府衙,陳漢光這個府尹,得背鍋了。
許七安尋到內堂,得知陳府尹還在睡覺,衙役通傳後,他便等在外面半柱香時間,見到了穿戴整齊的陳漢光。
陳府尹臉色如常,完全不見剛睡醒的模樣,微笑道:“許大人找本官何事?”
早朝時間是卯時初,通常來說,文武百官們寅時就要在午門等著了,也就是凌晨四五點。
所以,早朝結束,回衙門補覺是大奉官場的常規操作。
“我來提審太康縣趙縣令,結果發現他今早死在獄中。”許七安開門見山。
“什麽?!”陳府尹大驚失色。
被許七安帶過來的獄卒,戰戰兢兢的說道:“稟大人,屬實....”
陳府尹皺了皺眉,也沒覺得多大的事,畢竟趙縣令本身便是死刑犯,來年秋後處決。
“怎麽死的?”陳府尹端起茶杯。
“被滅口的。”許七安道。
陳府尹手顫抖一下,滾燙的茶水灑出來,他渾然不在意,瞪大眼睛:“滅口?”
很明顯,老陳沒有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許七安解釋道:“大人覺得,妖族是怎麽發現硝石礦的?大黃山一個平平無奇的地方,連附近的灰戶都不知道有硝石礦的存在,怎麽妖族就能發現?”
陳府尹驚的站起身:“你的意思是....”
許七安點點頭:“我懷疑與太康縣令有關,今日過來提審,沒想到慢了一步,他已經被滅口了。
“此案線索又斷了,哎,陛下命我半月內查出真相,我實在太難了。對了,司天監今日來了個小宦官,要求我準時匯報案情進展。”
陳府尹臉色變幻多次,作揖道:“許大人,府衙願意協助大人,府衙的三房六部都可以由大人調遣。”
許七安笑道:“陳大人慷慨,趙縣令無故死在大牢,是意外。”
沒人關注一個死刑犯的死活,可如果這個死刑犯與桑泊案有關呢?尤其京察在即。
這麽大一個把柄,如果公布出去,陳府尹恐怕要降職了,而對許七安來說,人已經死了,追求陳府尹意義不大。也就說和不說的區別。
於是,剛剛晉升為總捕頭的呂青被喊了進來,陳府尹嚴肅道:“至今日起,你便跟著許大人,聽候差遣。”
跟著許大人聽候差遣.....府尹大人前些日子還說,這是一次機會,若是能破案,他便能進內閣了.....是想讓我“潛伏”在許七安身邊當一位諜子?
呂青詫異的想。
“不要胡思亂想,安心輔佐許大人。”陳府尹沉聲道。
竟是真的?他,他居然能讓府尹大人服軟?!
呂青盯著許七安看了幾眼,道:“卑職遵命。”
.....
很快,趙縣令的驗屍報告出來了,自然死亡。
越是沒有破綻,越說明有鬼....首先可以排除武者滅口了....許七安皺眉沉思。
武者的本質可以用四個字形容:勥烎菿奣。
暴力是武者的代名詞,捏死趙縣令像捏螞蟻一樣簡單,可絕對做不到無聲無息,不留任何破綻。
許七安率先想到的是道門陰神,因為在古時代,道門的陰神又被成為勾魂使者,能在睡夢中取人狗命。
“首先排除金蓮道長那個老銀幣,他如桑泊案沒有任何牽連,那就只有人宗了....”
許七安煩躁的抓了抓頭髮,感覺自己發際線在悄悄往後移。
怎麽還把人宗牽扯進來了呢,人宗是我能調查的嗎?且不說人宗道首是國師的身份,地宗道首是二品,人宗道首也不會差多少吧。
兩腿一夾就把我夾死了!
“嗯,也不一定是道門,其他體系我了解的不多,現在不能過早下定論....哎,趁著金牌在身,我抽空多看點各大體系的機密內幕。”
許七安發現呂青在悄悄打量自己,女子捕頭俊俏的臉蛋隱約可見疲憊。
“呂捕頭,近來沒有好好休息吧?”
呂青笑了笑:“公務繁忙。”
她已經知道陳府尹妥協的原因,雖說許七安是撿漏,但這個漏可不是好撿的,如果不是他及時意識到太康縣令有問題,這件事沒準就被府尹大人壓下來了。
“呂捕頭巾幗不讓須眉。”許七安恭維道。
她年紀大概在25—30之間,年紀輕輕,就當上首都公安廳刑偵隊大隊長,前途無量。
而且還未婚!
許七安上輩子身邊就沒這麽有前途的女性朋友,有的只有煩惱男朋友時常漏電的大齡剩女。
許七安離開府衙時,身邊多了六個府衙的快手,供他差遣,修為都不差,兩位練氣,四位煉精。
他騎乘在馬背上,思考著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麽。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破案要順藤摸瓜,急不來。
反而是魏淵的態度讓他困惑不解,是不是太冷淡了?
“魏淵肯定知道點什麽,元景帝的態度曖昧不清,監正裝死....不合理啊,不算大人物之間有什麽博弈,初代監正脫困是不爭的事實,我不能因為他們的淡定而放心,因為身居高位的人未必在意普通人的死活。”
“不行,我一定要搞清楚初代監正的事,魏淵似乎不想我插手其中,擔心我被牽連....我可以曲線救國啊,我將此事隱秘透露給長公主.....不是透露,是提示,不動聲色的提示,讓她自己去聯想,去發現。”
想到這裡,許七安不再猶豫,道:“你們先去衙門等我,我進宮一趟。”
眾人疑惑看來。
許七安解釋道:“我要去見長公主。”
他竟能見長公主?許寧宴不但與司天監的術士關系好,竟然還與長公主有交情....呂青心裡怦的一跳。
其他人各有疑惑和震驚,李玉春最鎮定,他是知道的,許七安能進打更人衙門,全賴長公主推薦。
告別眾人,許七安策馬趕向皇城。
長公主早已成年,在皇城有自己的府邸,許七安趕到懷慶府,一問守衛,才知道長公主平素裡都住在宮城,等閑不回來住。
於是他又趕到皇城,皇城等於縮小版內城,城中設有宗廟、官衙、內廷服務機構、倉庫和城防建築,以及園林苑囿。
外城住的是平民百姓,內城住的是達官顯貴,而皇城,住在這裡的是王公大臣。
沒有金牌的話,許七安都進不來。
至於宮城,又稱為皇宮,是皇帝的家,住的是妃子和皇子皇女。當然,成年的皇子皇女必須要搬出宮城,住到皇城。
只不過元景帝這些年潛心修道,對妃子們不甚在意,這方面的規矩變的松懈了。
現如今許多成年的皇子皇女依舊住在宮城。
宮城的話,許七安是進不去的,即使有元景帝禦賜的金牌,正想托守衛傳話,忽然聽見車輪轔轔。
探頭往內看去,一列浩浩蕩蕩的車隊正駛出來。
皇室專用的金絲楠木,黃綢華蓋,鑲嵌金片和玉石,奢華大氣。
清一色的頂級跑車....許七安心說。
收了他三錢銀子的守衛,見狀,笑了起來:“第二輛馬車是長公主的,你看車身黃綢上繡的那個“慶”字。看來不用通傳了。”
守衛把碎銀還給許七安。
“客氣了,客氣了...”許七安推回去:“往後還有麻煩老哥的時候。 ”
他打算搭上長公主這條線,抱住這根大粗腿,將來說不定會時不時的跑來“聯絡感情”,提前與守衛打好關系是非常有必要的。
俗話說,煙能撬開男人的嘴,錢能勾到男人的心,一起吃海鮮則能讓你和他成為同道中人。
社交三要素!
守衛很欣賞許七安,提點道:“第一輛馬車是太子殿下,第三輛是二皇子,第四輛是二公主....估摸著是要去哪裡開宴席,你若是能參加,記得要好好表現,平步青雲不在話下。”
“長公主,卑職許七安有事求見!”許七安高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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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即興作詩
侍衛們扭頭看了過來,目光銳利,然後繼續前行。
那駕繡著一個“慶”字的馬車,車窗打開,一隻白皙玉手掀開簾子,許七安看見了長公主尖俏雪白的下頜,紅潤的小嘴動了動:“跟上。”
他心裡一喜,剛要拍馬靠過去,眼角余光瞥見第四輛馬車的車窗推開,探出一張圓潤美麗,嫵媚多情的俏臉。
她盯著許七安,雙方目光接觸,她嘴角一挑,繼而關上窗門。
“那個是二公主?嘶....皇帝的女兒就是漂亮啊。”許七安收回目光,默默在心裡比較起兩位公主。
對於不同類型的美女,你可以硬是睡不著,但硬要比個高低,其實沒有意義。
因為這取決於你的愛好。
盡管很多男人說,喜歡黑絲禦姐蘿莉製服....愛好廣泛,博愛無疆,但其實就算是這種色胚,他們也是有審美偏好的。
許七安不評價長公主和二公主孰美,僅從兩位公主給人的觀感來說,長公主偏清冷型,恰如雪山上的一朵蓮花。
明知道她高貴優雅,清麗脫俗,你偏偏忍不住想褻玩她,然後看她露出窘迫、羞澀的姿態。
二公主的話,許七安接觸不多,但就剛才那一眼,許七安已經給她腦補上了小熱褲包裹渾圓挺翹的臀兒,白色小背心束縛亭亭玉立的胸脯,雪白長腿蹬著一雙白色球鞋,在舞池裡盡情搖擺,波浪卷的頭髮飛揚。
擱在他那個時代,妥妥的夜店女王。
上文說過,愛逛夜店的女孩孕氣都不會差,但二公主畢竟是古代人,這一點許七安不敢肯定。
.....
皇子皇女們今天要外出聚餐、活動,地點選在皇城一處景色不錯的小湖邊。
湖畔種植著四季常青的雪松、龍柏,以及一片片目前凋零的花田,想必到了來年春天,景色會更加美麗。
今日陽光融融,無風,是個曬太陽的好日子。
湖畔有一座四方的平台,當差們搬來桌案,點上檀香,從食盒裡取出一疊疊精致的佳肴。
許七安把馬拴在樹上,默不作聲的跟在長公主身後,兩位丫鬟替她提裙擺。
長公主的發髻梳的很簡約清爽,插著一枚價值連城的金步搖,金線流蘇末端綴著圓潤的珍珠,行走時,流蘇搖搖蕩蕩,確實好看。
兩人沒有語言溝通,但自然而然的,許七安跟在她身後,充當侍衛的角色。
其他皇子皇女也從豪華馬車中下來,許七安掃了一眼,外貌都不差,太子穿著白色蟒衣,金冠束發,俊朗非凡。
其實皇子們的外表都不值得在意,包括太子,反正再帥,也沒有許辭舊那個小老弟俊美。
四個公主裡,長公主和二公主容貌絕佳,是拔尖的大美人。
入席時,二公主不知有意無意,把本該是長公主的席位給搶了。
沒人呵斥,皇子皇女們似乎習慣了,視而不見。
長公主則沒去坐二公主的位置,與她隔了一桌。
長公主和二公主關系不睦?許七安記下了這個細節。
太子環顧諸位兄弟姐妹,道:“咱們也有一陣子沒出來遊玩了。”
皇子們附和,皇女們則含蓄淺笑。
許七安的目光落在湖裡,他看小湖裡有一道道黑影掠過,不知道養著什麽東西。
太子在宴席上起到了席糾的作用,負責帶話題,主持宴會。
宴會上的酒令,總共就那麽幾種,高雅的就更少了,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劃拳擲骰子這種肯定不能往,得往雅令。
雅令有很多種,拋開現場作詩這種高端局,飛花令是雅令中難度較大的。
太子開了個頭,以“水”為題,首字是水。
二皇子的詩裡,第二個字就要是“水”字,以此類推。
在場皇子多,皇女少,第一輪結束,七皇子絞盡腦汁也沒想起那首詩的末尾是“水”字,被罰了一杯。
八皇子早些年就夭折了。
九皇子負責把這個飛花令延續下去,與太子一樣,首字為“水”。
到了二公主這裡,她明媚的桃花眸睜的大大的,黑亮的眼珠子轉啊轉,她小手一拍,脆生生道:“有啦,疏影橫斜水清淺。”
明媚的陽光灑在她身上,穿著紅豔豔的宮裝,戴著華麗繁雜的首飾,等閑女子駕馭不住如此奢侈甚至庸俗的打扮。
但到她這裡,卻成了加分項。
長公主的貴氣是在骨子裡的,二公主更像是一隻美豔華貴的金絲雀,再怎麽奢侈的裝扮,都只會增添她的美。但若是素衣打扮,二公主恐怕要遜色長公主許多。
太子笑道:“這首詩我聽過,教坊司流傳出來的,似乎是長樂縣某個學子所作,被士林譽為詠梅絕唱,古今第一。”
氣質儒雅宛如讀書人的三皇子,評價道:“可惜啊,這等驚才絕豔之作,竟是贈給一個妓子,暴殄天物。”
才子與名妓的愛情故事,坊間流傳甚廣,極受歡迎。但確實上不得台面,尤其在皇族眼裡。
三皇子是個讀書人,為此痛心疾首。
哪裡暴殄天物了,浮香花魁得了此詩,身價暴漲,一躍成為大奉王朝頂級明星,而我順勢與她達成友好的管鮑之交,分明是雙贏!
許七安心裡不服氣。
行酒令繼續,到了長公主這裡,面臨著與七皇子同樣難題。
末尾有是水的詩詞,鳳毛麟角,長公主雖博學多才,但對詩詞涉獵不多,精致的眉梢微微蹙起,沉吟不語。
一見這情況,二公主就笑嘻嘻起來:“懷慶是咱們京城第一才女,小小詩詞,總不會對不上吧。”
二公主確實有點裱....以後就叫你裱裱吧!許七安心說。
其實對許多男人而言,適當的裱,反而更吸引人。當然,許七安絕不是這樣的男人。
眾皇子皇女含笑看著,長公主才華出眾,力壓兄弟姐妹,即使是個女子,也招人嫉妒。
能在她最擅長的領域打壓一下,大家樂見其成。
長公主無視皇兄皇妹戲謔的眼神,微微側頭,輕描淡寫了看了眼身側的許七安。
....你瞅啥?
許七安心裡歎口氣,長公主可以的,知道我見她有事,事先便薅一把羊毛。預收報酬。
懷慶看他做什麽?
二公主一直在關注長公主,只等她搖頭認輸,然後自己跳出來指著她說:哈,你終於承認自己是個銀槍蠟樣頭了吧!
誰知道懷慶一點不慌,還和那個小銅鑼眉來眼去。
其他皇子皇女多少注意到了這點,只是內心戲沒有二公主那麽豐富。
“醉後不知天在水!”許七安沉吟片刻,細若蚊吟的說了一句詩。
他迅速開動腦筋,末尾含水的詩,他隻想到這一句。
長公主微微頷首,揚聲道:“醉後不知天在水。”
二公主一愣, 繼而湧起失望,懷慶這個臭姐姐,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其余皇子皺眉沉思,接著看向三皇子,三皇子搖頭:“懷慶,三哥怎麽沒聽過這首詩。”
長公主淺笑道:“這是新作的詩。”
二公主頓時來勁了,嬌聲道:“哦哦,你耍賴,瞎編一句糊弄我們呢,罰酒三杯。”
“即興作詩也是可以的,”太子殿下笑了起來:“不過懷慶你得作一首完整詩才算。”
三皇子點頭:“大哥此言甚是。”
長公主又扭頭,看了眼許七安,仿佛在說:交給你了。
第121章 靈獸
許七安硬著頭皮,從長公主身側跨步而出,抱拳道:“是卑職新作。”
一下子,所有人都盯了過來,二公主烏溜溜的眸子審視著許七安。
太子皺了皺眉。
三皇子不悅道:“你一個銅鑼,做什麽詩?”
他說的還算委婉,意思是說,你一個武夫,懂什麽是詩?
“篤篤...”長公主青蔥玉指,敲擊著桌案,引來眾皇子注意,她語氣平靜道:“他叫許七安,堂弟是雲鹿書院的學子。”
這能代表什麽?一時間,沒人能懂長公主的意思,而她本身似乎很喜歡看到兄弟姐妹滿腦子問號,但故作淡然的模樣。
清冷的臉蛋掛上一抹笑容:“送紫陽居士便是他所作,臨安先前念的那首詩,亦是許七安的作品。”
在座的皇子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霍然轉移目光,死死盯著許七安。
那首名噪一時的《綿羊亭送紫陽居士之青州》的原作者,竟然就在眼前?
是,據說那首詩是雲鹿書院某個學子的堂兄所作,剛才懷慶說,這位銅鑼的堂弟是雲鹿書院的學子....三皇子對這些傳聞最清楚,立刻反應過來,知道懷慶說的不會假了。
這個仰慕懷慶的忠狗便是寫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詩人....二公主睜眼嫵媚的桃花眸子,一瞬不瞬的望著許七安,她對這個銅鑼有了些許改觀。
許七安先是大吃一驚,下意識的認為自己睡浮香花魁的行為,被長公主嚴密監控著。
但很快便想通了,當初打更人跟蹤自己,正是這位懷慶公主授意,那麽,有關他的情報,長公主自然知曉。
太子殿下質疑道:“可我聽說,教坊司那位姓楊名凌,是長樂縣學子。”
長公主沒有回答。
許七安隻好自己解釋:“是卑職化名。”
太子不說話了。
三皇子追問道:“剛才那句詩我聽著不錯,醉後不知天在水....頗有意境,讓人忍不住想知道後續。”
出身皇家的龍子龍孫,接受過最優等的教育,即使是二公主這樣隻喜歡打扮,不喜歡念書的,小時候也被逼著讀了好幾年的聖賢書。
文化底蘊扎實,鑒賞水平不差,被三皇子一打岔,注意力便回歸到詩,因為知道了許七安的身份,反而愈發期待起來。
許七安緩緩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二公主低聲念了幾遍,覺得這兩句詩勾勒出了美好的,隻存在於童謠裡的場景。
靜謐的夜晚,她穿著漂亮的裙子,躺在小舟的船頭,頭頂是璀璨無垠的星空,水面倒映著星河。
小舟在湖上飄蕩,蕩起漣漪,她安詳的睡著。
臨安公主芳心砰砰狂跳了兩下。
長公主眼波微閃,下意識的動了動脖頸,似乎想側頭看許七安,但忍住了。
保持著清冷的白蓮花姿態。
四周詭異的寂靜了,眾皇子細細咀嚼、品味著這兩句詩。
與二公主不同,皇子們體會到的是一種遠離塵世,怡然自得的縹緲之氣。
氛圍是輕松的,貼近天下自然的,無憂無慮的,擺脫了案牘之勞,絲竹之鬧,擺脫了勾心鬥角。同時,夢醒時分,心裡會有一絲絲的悵然。
“好詩,好詩啊....”三皇子拍案,情緒亢奮,感覺自己見證了一首名作的誕生。這是任何讀書人都無法抗拒的榮耀。
“這是七絕還是七律?”年紀與許七安差不多的七皇子問道。
“沒了,只有這兩句....”
“!!!”
眾皇子們一愣,臉色複雜且古怪的盯著他。
“莫要開玩笑。”三皇子怒道,有些急切,有些煩躁:“後面呢後面呢!”
他那樣子,像極了被斷章折磨瘋了的讀者,終於有機會見到作者本人,壓抑著隨時爆炸的情緒說: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去碼字!
“即興作詩,真沒了....”許七安有些慚愧,這首詩並不是九年義務教育課本裡的。
當然,他作為一個文化人,不可能隻學過課本裡的詩詞,平時自己也會網羅一些優秀的詩詞作品,但都記不全,只能記住最精華的幾句。
眼下這首就是如此。
“你,你....”三皇子指著許七安,憤怒的說不出話來。
其他皇子冷眼旁觀,暗中支持三皇子對付斷章狗。
長公主適時起身解圍,道:“許寧宴,陪本宮去散散步。”
“豈有此理...”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三皇子余怒未消的拍著桌子。
“可惜了。”太子搖搖頭。
“哎呀,我想起來了。”二公主忽然叫了一聲,道:“我還沒問他桑泊案查的怎麽樣了呢。”
是他!太子殿下眯了眯眼,難怪覺得許七安這個名字耳熟,經二公主提醒,記起了這號小人物。
......
長公主屏退侍衛和宮女,與許七安並肩行在湖畔。
許七安直覺的落後半個身位。
“你找本宮何事?”長公主凝視著平靜的湖面,聲音透著冰塊撞擊的質感,以及女性聲線的魅力。
“卑職查案遇到了點麻煩,目前所有線索都斷了。”許七安看了眼長公主,見她不甚在意的模樣,語氣不由的誠懇了幾分,將硝石礦、小旗官滅口案告之長公主。
“這些本宮都已經知道了。”長公主清麗的容顏沒有表情,欣賞著湖面的風景。
她已經知道了?嗯,以長公主的能耐,知道我查出來的這些情報,並不困難。
許七安咬了咬牙,打算透露一點更內幕的東西:“妖族為什麽要炸永鎮山河廟?這是一個疑點,也是本案的突破口。”
先驗證是不是初代監正,如果是初代監正,那麽和妖族勾結的對象,就可以鎖定一個大致的范圍。
長公主收回目光,美眸望向了許七安,以一種平靜的語氣:“永鎮山河廟之下,確實封印著一個可怕的強者或者物品。而這個秘密,只有父皇才知道。”
“.....”許七安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長公主連這都知道了?
她已經意識到永鎮山河廟底下有封印物,是的,看了我的調查卷宗,以長公主的聰慧才智,能推測出這一點,不奇怪。
只是許七安沒想到,長公主竟坦然的與他說起此事,要知道,永鎮山河廟裡的秘密,可是只有元景帝一人知曉。
“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願為本宮效力?”長公主見許七安微微動容,知道他心裡震撼,輕笑一聲,拋出了橄欖枝。
這正是許七安想要的,心所願,未敢言,既然長公主這麽會來事,許七安當即道:
“卑職定為公主肝腦塗地。”
這一套許七安很熟,上輩子在警局工作也是這麽向領導投誠的。
當然,只是工作上的盟友,互利互惠,而不是給皇權當狗...他心裡補充了一句。
相信以長公主的情商和智商,要維持相對體面的關系,應該不難。
長公主明媚一笑,湖光都黯淡了幾分。
“說吧,查出什麽來了?”蓮花公主的語氣、態度,有了極大轉變,那份隱隱約約的隔閡消失了。
許七安考慮了一下,打算如實相告,理由是,剛與長公主結成“盟友”關系,他需要展現自身的價值。
讓長公主覺得,這個小老弟很強,很不錯。
另外,他想搞清楚桑泊的封印物,缺不了長公主的幫助。況且,是長公主先打開這個話題的,還坦然的告訴他這個秘密只有元景帝才知道。
“根據卑職調查,周赤雄背後還有黑手在操縱這一切,也是那位勾結的妖族。”許七安道。
長公主眼中異色一閃:“何以見得?”
許七安道:“太康縣趙縣令,今晨死於府衙地牢,我懷疑他是被人滅口。”
長公主低垂著目光,邊思考邊頷首。
許七安繼續道:“卑職一直在疑惑,妖族為什麽要炸毀桑泊,幕後黑手又為何要勾結妖族?我派人查了一切關於桑泊的案牘,發現一件非常詭異的事,鎖定一時間點:五百年前!”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留給長公主震驚的時間。
但他失望了,長公主僅是皺了皺眉,便消化了這條信息。
辭舊說的沒錯....這個女人胸有溝壑,且深不可測啊。
“五百年前,當時的太子不慎落水,後得了癔症,不久便溺死在桑泊。”許七安道。
長公主露出恍然的神色:“本宮記得有這一段往事。”
許七安點點頭,接著說:“而五百年前,武帝重振朝綱,肅清宵小,有一個人是他避不開的障礙——初代監正!”
聽到這裡,長公主真正花容變色。
許七安凝視著長公主無暇的美麗面孔,一連串的發問:“初代監正為何裝病?陛下為何對桑泊封印物秘而不宣?為何鎮壓五百年還不死?司天監術士為何對初代監正的過往一無所知?”
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許七安補充道:“當然,這只是卑職的猜測,只是如果非要在五百年前找一個符合條件的強者,非初代監正莫屬。”
長公主似乎被震驚到了,很久沒有開口,一陣風吹來,吹的湖泊泛起褶皺,她歎了口氣:“所以,你找本宮是....”
“卑職想查一查外面找不到的卷宗。”許七安道:“卑職在桑泊裡發現了封印陣法,而陣法石柱上刻有佛文。”
“佛文?”長公主攏在袖子裡的手,無意識的伸縮了一下,盯著許七安看了幾秒,移開目光,語氣平靜:“好,待宴席結束,本宮帶你去文淵閣。”
許七安松了口氣,答謝完,忽聽身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以及水花翻湧的響動。
扭頭看去,紅裙似火的二公主站在一頭怪物的背脊上,雙手握住怪物頭頂的犄角,搖搖晃晃的穩著身形,背影曼妙婀娜。
那怪物通體雪白,長著細密的鱗片,脊背有一塊平坦的甲胄,正好可以站人。體長三米,腹生利爪,看著像龍。
長公主回過身,解釋道:“此獸喚做靈龍,乃中州獨有的靈獸,性格溫順,相傳是古時候人皇的水中坐騎。
“喜食人間紫氣,故而被歷朝歷代的皇室養在宮中,寓意紫氣東來。人族正統。”
長公主又補充道:“此獸自帶望氣術。”
原來湖裡看到的就是它啊....許七安“嗯”了一聲,紫氣是王公貴族獨有的氣運,這種怪物需要紫氣溫養,說明是種瑞獸。
瑞獸時而昂起腦袋,時而貼水而行,水花一圈圈的蕩漾,二公主笑靨如花,小母雞似的咯咯咯笑個不停,玩的非常開心。
皇子們含笑看著,另外兩位皇女則跑到岸邊,喊著讓臨安上岸,大家輪流玩。
“靈龍雖性情溫順,但同樣驕傲的很,會攻擊接近它的普通人,臨安是皇女,才能與它玩在一處。”長公主說著,嘴角撇了撇,做了一個許七安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食指扣在嘴邊,用力吹了個口哨。
靈龍聽到口哨聲,像蛇一樣高高昂起的頭,側轉過來。
所有人都看到,靈龍僵硬了一下,它忽然躁動起來,喉中發出一聲清越嘹亮的鳴叫,搖頭晃腦的要把二公主甩下去,似乎被二公主騎是一件很恥辱的事。
“呀....”
“噗通!”二公主驚叫著砸入湖中。
靈龍發狂著扭動身子遊向長公主,一邊破水而來,一邊鳴叫不斷,分不清是亢奮還是暴躁。
嘩!
臨近岸邊時,它衝天而去,又重重砸落,腦袋砸在案邊,濺起洶湧的泥漿。
長公主素白的衣裙上濺了幾滴泥印子。
長公主有些詫異,靈獸今日似乎與她特別親近,她吹口哨的原因不是召喚靈獸,而是吸引它的注意,做出扭頭的動作,借此讓下盤不穩的臨安墜水。
誰想,靈龍反應這麽大,直接一晃腦袋把臨安甩飛了。
長公主的風格怎麽有點像雲鹿書院的讀書人.....腹黑的很啊.....我家小老弟也是這麽陰險歹毒的.....哦,長公主在雲鹿書院求學過....許大郎對許二郎的警告有了更深的領悟。
果然只有腹黑的人,才最懂腹黑之人。
水面上的動靜驚到了眾皇子,太子當先趕到岸邊,呼喚侍衛救人。
“靈龍果然更喜歡懷慶啊。”
“這是不是意味著懷慶的紫氣比臨安更強?”
“似乎也不太對....靈龍對我們都不太熱情,你看它卑躬屈膝的模樣,我只在小時候看過一次,當時它面對的是父皇。”
“懷慶過去了....”
長公主提著裙擺, 面帶淺笑的走向靈龍,打算騎乘。
這邊,包括太子在內,眾皇子皇女也在注視著這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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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臨安公主召見
嗯,除了腹黑之外,長公主的好勝心其實很強....許七安根據行動心理學分析,推測出長公主性格中強勢的一面。
咦...我怎麽感覺它是在看我?!
靈龍的眼睛不是凶狠的豎瞳,而是黑珍珠般的瞳孔,就像上輩子見過的寵物狗,眼睛像是一雙明亮的黑紐扣。
因此,它看起來很溫順。
這些不是重點,許七安有種莫名的感覺,靈龍是在等他。
果然,當長公主接近靈龍時,讓所有人都意外的一幕發生了。
它忽然又展現出了暴躁、攻擊性極強的一面,朝著長公主發出嘶啞的低吼,威脅她不準靠近。
長公主蹙眉,後退了幾步。
靈獸便不叫了,腦袋趴在岸邊,依舊是那副“快來騎我”的姿態。
“咦,靈龍不讓懷慶上去。”
“怎麽回事,靈龍今天心情不好?”
“不對,它那個姿態,就是在等人騎乘....”
眾皇子開始議論起來。
許七安聽不到皇子們的議論聲,但他知道不能僵持了,試想,一頭喜食紫氣的靈獸,不買皇女的帳,結果卻岔開雙腿等你騎。
這絕對不是好事!
許七安估摸著是自己身上奇怪的運氣造成,可他情願自己慢慢摸索,哪怕徒勞無功,也不希望秘密曝光。
以這個世界的生存規則,並不會因為你不知情,而免除罪過!
“長公主,這怪物危險的很,我們快快離開吧。”
趁著長公主沒有聯想到他身上,許七安迅速擋在她面前,這樣既重疊了靈龍的注視,又能讓長公主意識到靈龍情緒出問題了。
長公主蹙眉,盯著靈龍看了片刻,無奈點頭:“走吧。”
許七安假裝斷後,讓長公主先走,然後自己跟上,走出數十米,他聽見身後靈龍傳來了委屈的哀鳴。
....
許七安和懷慶返回四方台,二公主臨安已經被撈上來,渾身濕漉漉的,披著厚厚的大氅,雙手抱胸,凍得瑟瑟發抖,嘴唇青紫。
她指著懷慶,哭道:“我要告訴父皇,懷慶,本宮和你沒完。”
長公主淡淡道:“與本宮何乾?分明是靈龍今日情緒暴躁,失控導致。”
臨安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皇子皇女們習以為常了,紛紛討論起靈龍的異常。
“靈龍確實不對勁,剛才發狂有些奇怪。”
“它怎麽還在岸邊,它盯著這邊呢...”
“叫的還很委屈似的....”
身為嫡親哥哥的太子,心疼了胞妹兩秒,然後愉快的加入了討論:“許是心情不佳吧,靈龍不是普通獸類,自然也有脾氣的。”
不過獸類終歸是獸類,它們的思維無法揣摩,殿下們討論了片刻,便不再關注了。
二公主落水,怕感染風寒,宴席就提前散了,高貴的殿下們乘坐馬車返回,留下當差的收拾殘局。
長公主帶著許七安轉道去了東華門,抵達文淵閣外。
文淵閣是皇家藏書之地,有七座閣樓,裡面藏書浩渺如煙海。
許七安和長公主埋首古卷,查了一個多時辰,找到了許多初代監正的相關資料。
此人自創術士體系,卻來歷神秘,輔佐初代皇帝開創了千秋偉業,本該是配享太廟的從龍之臣。
但關於他的記載,在五百年前戛然而止。
很明顯,這是被人從歷史中抹去了。抹去他的人,毫無疑問是武宗皇帝。
文淵閣第三座藏書樓,二樓,窗戶邊,長公主半身沐浴陽光,白皙的臉蛋仿佛透著光,臉上細微的絨毛都能看見。
她說:“如果當年武宗皇帝抹去了初代監正的記載,那麽我們是不可能在文淵閣找到任何相關資料的。”
見許七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長公主提點道:“你不是說石柱裡發現了佛文?我們可以嘗試從這裡尋找突破口。”
經過了一個多時辰的閱覽,她神態有些疲憊,不自覺的貼近書桌,這樣的動作,讓她沉甸甸的胸脯擱在了桌面上。
此女胸有溝壑....許七安余光瞄了一下,便不再關注,畢竟你凝視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可能在凝視你。
而這個深淵,許七安現在還不敢招惹。除非將來他能讓深淵羞澀的挪開目光。
轉換思路之後,果然有收獲。
“我翻閱了《大奉·地理志》,發現大奉立國之初,京城並沒有佛寺,也沒有佛門中人傳教。但在五百年前,突然有一座佛寺出現,叫做寶塔寺。”長公主不愧是學霸,查資料這方面,比沒什麽文化的許七安強多了。
她長長的睫毛顫啊顫,眼裡有著疲憊,卻也融化了清冷寒潭似的眸光,這時候的她,仿佛玉人活了過來。長公主為這個發現而欣喜:
“寶塔寺最興盛之時,每日香客如雲,達官顯貴出入不斷,一座寺廟,竟買下了近百傾良田。
“但隨之而來的是朝廷的滅佛行動,寶塔寺漸漸凋敝,現在京城裡的幾大佛寺,與寶塔寺都沒什麽關系了。
“嗯,有一脈保留了下來,更名為青龍寺,地址在西郊的白鳳山.....喂,你有再聽嗎?”
“別吵,打斷我思路。”許七安皺了皺眉。
長公主揚了揚眉,忍住了,沒說話。
許七安在腦海裡歸類所有的線索。
“如果魏淵讓我把目標鎖定在幕後黑手,初代監正的事不必我插手,但這些事是繞不開的,只有弄清楚案件的核心關鍵,我才能繼續追查下去.....”
“以目前來看,桑泊的脈絡是這樣的:武宗皇帝當年篡位成功,將初代監正封印在了桑泊,用鎮壓氣運的神劍,輔以法陣封印。這個秘密,只有元景帝一人知曉。”
“北方妖族聯手朝廷內部二五仔,炸毀了桑泊封印,放出初代監正,試圖讓大奉京城亂起來,他們好在北方趁機作亂。”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走,我的調查對象有兩類:一,試圖光複前皇室的人。二,試圖篡位的人。”
“.....皇室宗親?前皇室已經是五百年前的歷史了,第一種可能性不大,那就是有人想篡位?嗯,這個假設比較合理,但缺乏證據。”
“能與北方妖族秘密結盟,又是皇室宗親....鎮北王?!”許七安猛的瞪大眼睛,露出了驚愕之色。
“有什麽發現?”長公主當即問道。
.....我懷疑你叔叔想當你爹,但我沒證據。許七安搖搖頭,沒有回答長公主,繼續自己的推理。
這些話,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是不能說出口的。汙蔑親王,死罪!
“推理就像做數學題,任何線索都要銜接起來、拚湊起來。但凡有一個疑點得不到證實,答案可能就會偏移十萬八千裡。”
“所以,現在我要做兩件事:一,確認桑泊底下封印的是監正,這是我所有推測的核心。而要確認這件事,我就必須弄清楚佛門在這裡面扮演著什麽角色。”
“二,我要確認殺趙縣令滅口的是不是道門人宗,如果是,道門又在裡面扮演什麽角色,與鎮北王勾結?那我就得找到證明他們勾結的證據。”
“這道題的解法,必須在一個星期之內完成。如此,即使做錯了,我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若是十天之內案情進度仍舊不大,那我隻好抱著魏爸爸的大腿哭著說:這號個廢了,重建一個吧。”
許七安一邊思考,一邊敲定了明天的任務。
查一查各大修行體系的資料,確認趙縣令死亡真相;拜訪青龍寺,了解當年的秘辛;拜訪鎮北王府,見一見那位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的王妃。
打定主意後,許七安道:“卑職有了些眉目,只是結果尚未出來之前,不敢與公主胡言亂語。”
長公主很聰明,沒有追問,頷首道:“本宮乏了。”
金絲楠木馬車駛離文淵閣,與許七安分道揚鑣,許大郎夾了夾馬腹,馬蹄噠噠噠的趕到東華門,被一列侍衛攔了下來。
“臨安公主要見你!”侍衛長說。
臨安公主?她與長公主不睦,我身上又貼著長公主的標簽,恐怕沒什麽好事,不見!
許七安一口拒絕:“我有皇命在身,負責查案,你回稟臨安公主,改日。”
說著,他掏出金牌。
豈料侍衛長壓根不怵,笑呵呵道:“臨安公主是陛下最寵愛的公主,你這金牌啊,在這裡不管用。”
根據宴席上的觀察,夜店女王...啊不,臨安公主刁蠻任性,雖不像玲月妹子那樣打一拳會嚶嚶嚶很久,但落了水還是會委屈的哭唧唧的。不是心機深沉之輩。
可能會被刁難,談不上什麽鴻門宴,小心些就是了。
底氣這麽足的嗎....許七安吐出一口濁氣:“帶路吧。”
PS: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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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桑泊案中牽扯的勢力
二公主住在“韶音宮”,一座寬闊而雅致的別苑。
侍衛長帶著許七安跨過高高的門檻,繞過影壁,眼前是一個充滿少女童真色彩的大院。
葡萄藤架上懸著秋千,牆角堆積著破爛的泥偶,東面涼亭裡隱約可見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堆積。
西面花圃邊緣,二公主臨安,帶著幾名丫鬟在踢繡球,女子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中,時而夾雜臨安公主銀鈴般的笑聲。
“殿下,許七安帶到。”侍衛長隔著老遠抱拳,高聲說道。
二公主踩著繡球,回身看了過來,她盯著許七安幾秒,嘴角微挑,用力一腳踢飛了繡球。
砰!
繡球飛射,臨安公主的裙擺,驟然炸開成圓形,像一朵綻放的花。
見面就吃了一個下馬威的許七安心裡一凜,剛要躲避,忽然又忍住了,那隻繡球射偏,砰砰砰的彈向遠處。
“....饒你一次。”二公主強行挽尊,抬步走向前廳,道:“許七安,你隨本宮進來,其他人在外邊候著。”
奢華大氣的前廳,二公主端坐在大椅上,許七安站在廳中。兩人無聲的審視著對方。
二公主試圖通過皇女身份的加持,以眼神的注視來逼迫許七安服軟。
她知道懷慶年少時,有段時間曾經熬過鷹,鷹眼最是銳利,宛如刀子,普通人無法與它長久對視,因此在熬鷹過程中,必須用更銳利冷靜的目光壓製它。
一旦熬鷹者挪開了目光,就失去了成為鷹主人的資格。
懷慶熬鷹的目的,是鍛煉銳利的眼神,二公主至今還不敢與懷慶長久對視。
可惜她這雙水汪汪的桃花眸實在沒什麽殺傷力,直勾勾盯著人的時候,反而有種欲說還休的多情。
許七安打量二公主,她臉蛋圓潤,與褚采薇的臉型有些相似,但後者甜美暗藏,二次元般的大眼睛。
二公主則是小禦姐型的美人,桃花眸子看誰都是含情脈脈的。
“許七安,聽說你是懷慶的忠犬。”二公主見自己凶神惡煞的注視,無法懾服許七安,便嗤笑一聲,轉用言語打擊。
“是的,我叫八公。”許七安誠懇道。
“八公是什麽?”
“是忠犬。”
“你在戲耍本宮?”臨安公主挑眉。
“不敢。”許七安不卑不亢的說。
臨安公主嬌哼一聲,道:“本宮給你個機會,現在立刻投靠我,擺脫懷慶那個女人。否則....”
投靠你?我現在已經抱住了長公主的玉腿,魏淵的大腿,再投靠你的話.....我豈不是成了三家姓奴?
許七安搖頭:“抱歉,卑職已經發誓,要為長公主做牛做馬,肝腦塗地。”
二公主當即道:“那我也要你給我做牛做馬。”
那你給我草嗎?許七安弄懂情況了,二公主見他受長公主賞識,是長公主身邊的馬仔,長的帥,會寫詩,說話又好聽,便生起嫉妒之心,想把他從長公主身邊搶走。
“二公主莫要前人所難了。”許七安嚴厲的拒絕,人要有契約精神,既然答應給長公主打工,就不能再投靠其他人了。
“你若不願意,”二公主睜大眸子,冷笑一下,威脅道:“我現在就大喊非禮,告訴侍衛,你試圖調戲本宮。”
“在下願為二公主肝腦塗地,做牛做馬。”許七安誠懇道。
二公主一下高興起來,“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是個人才....嗯,以後每日午時過後,你就來這裡見本宮,供本宮差遣。”
“殿下,卑職有差事在身,要查桑泊案呢。”許七安歎口氣。
“....也是哦,”臨安公主想了想:“那明日就算了,等本宮想使喚你了,你再來。”
許七安看明白了,這女人就是瞎胡鬧,不是真的要他辦事,純粹是為找茬長公主。
剛才的威脅也沒什麽殺傷力,堂堂公主的名聲,換他一個小銅鑼的狗命,血虧!
他正是因為看明白了,才改變態度答應二公主,就當是陪小朋友玩了,隨便應付一下。
“你退下吧。”二公主心情大好,因為事情進展的順利。
“是。”
“等等,”二公主喊住他,摘下腰上玉佩,道:“這是本宮信物,可憑此進宮,侍衛不會攔的,但只能到本宮這裡,其他地方你去不了。”
.....這麽大方?你怕是個錘子吧。許七安眼睛一亮,接過玉佩收入懷裡:“今後卑職一定盡心盡力效忠殿下。”
三家姓奴許七安在黃昏前離開了皇城,策馬返回打更人衙門。
衙門已經散值,只剩下值守的打更人和吏員,比白日清冷安靜了許多。
許七安剛進入衙門,迎面走來一位高鼻闊額的金鑼,朱成鑄的父親,朱陽。
仇人見面,沒有眼紅,只是陰惻惻的相互審視了一番。
“朱金鑼,令公子傷勢如何呀?”許七安邊笑著,邊把腰牌掏出來,底氣十足的系在腰上。
朱陽目光掃了一眼金牌,不動聲色,淡淡道:“命大,死不了。恐怕得許大人先行一步。”
許七安擺擺手,笑容和善:“我會在路上等等他的,相識一場嘛。”
朱陽盯了他幾秒,頷首:“好好查案。”
“走好啊,朱金鑼。”
進入春風堂偏廳,隸屬於李玉春的銅鑼,以及府衙的幾位捕快都還在。
李玉春聽到腳步聲,從春風堂出來,道:“趙縣令的死有些眉目了,嗯,未必是道門所為。”
許七安點點頭,沒有進偏廳,隨著李玉春進了春風堂。
“今天下午,陳府尹請了司天監的白衣,審問了夜晚當值的獄卒和胥吏,確認了他們沒有問題,進一步確認,趙縣令的確是在凌晨時分,無聲無息的死在監牢裡。”
李玉春給既是下屬又是上級的許七安倒了杯茶,接著說:“道門陰神可以做到這一點,也能無聲無息的繞過守衛和獄卒。但今天查過資料之後,發現還有一個體系能做到這一點。”
許七安喝了口茶,耐心聽著。
“巫師!”李玉春道。
“巫師?”
“你聽說過巫神教嗎?”
“巫神我聽頭兒你說過,品級之外的仙神級人物,巫神教是巫神創立的教派?”
李玉春“嗯”了一聲:“巫神是東北諸國共同信仰的神隻,巫神教在東北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正如西域的佛門之於諸國。”
大奉是皇權至上,北方部落同樣如此。
但西域和東北是神權至上,教派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巫師在元神領域能與道門比肩?”許七安虛心求教。
“不,元神領域沒有任何體系能與道門相比。”李玉春搖搖頭,說道:“但巫師四品又叫夢巫,可以編織夢境,在夢境中殺人。
“七十年前,北方妖族和巫神教因為領地,發生過戰爭。根據打更人的諜子傳回來的情報,有一支數量兩千的妖族士兵,在軍營裡無聲無息的死亡。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所有人都枕戈而息,進入睡眠,但再也沒能醒來。”
四品巫師....怎麽又把巫師給牽扯進來了....這案子太難了。
人宗現在是大奉的國教,道首是國師,這已經是至高無上的殊榮,他們幫鎮北王謀朝篡位的好處是什麽?
已經不可能在往上升了,滿級了啊。
所以,巫神教參與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殺死趙縣令的是夢巫,那麽桑泊案背後的勢力:幕後黑手(鎮北王)、北方妖族、東北巫神教!
許七安喝了口茶,難掩眼神中的疲憊。
“倒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現在能初步排除人宗,案情有了些許進展。”許七安說:
“頭兒,把這事稟告給魏公吧。”
李玉春點點頭,也是愁容滿面:“我總感覺,庚子年尾,是大亂的開端。”
“咱們隻管破案,別吃著地溝油的命,操國家社稷的心。”許七安拍了拍他肩膀,離開了衙門。
回家天已經完全黑了,餓了一天,饑腸轆轆。他吃完廚娘熱好的飯菜,喝了玲月妹子奉上來的牛奶,回到小院,倒頭就睡。
第三天,許七安在天光微亮時,騎馬趕到衙門,正好看見街對面,穿黃裙的褚采薇也騎著馬,噠噠噠的趕來。
她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抱著懷裡的油紙袋,半個白花花的包子露出來,隨著馬匹的顛簸,努力的想要跳出來。
“你吃嗎?”褚采薇大方的遞來一隻包子,補充道:“肉的。”
許七安心裡的感動,不啻於聽到許鈴音因為擔憂自己,隻喝了一碗粥。這吃貨把我當自己人了。
許七安接過包子叼在嘴上,順手把馬韁丟給門口的吏員。
邊吃邊往裡走, 問道:“有什麽線索?”
褚采薇說:“我問過啦,宋卿師兄說,排除宮中的部分法器以及司天監的法器,京城地界,能屏蔽望氣術的法器,大概只有佛門有。嗯,不是那些凡人的佛寺,是青龍寺。”
青龍寺?!
那個寶塔寺遺留下來的傳承....許七安既驚訝,又不驚訝。
果然,佛門與這次的桑泊案脫不開乾系。
司天監、皇室、巫神教、北方妖族、鎮北王、佛門....小小一起桑泊案,竟牽扯出那麽多的大勢力。
PS:感謝“纖陌梅開”的盟主。
感謝大家在本章說中找出的錯字,前面章節的已經修改。這章也靠你們了,我自己逐字逐句的改,太累了。
雖然我不能像其他作者一樣抄本章說,但我可以尋找其他方式薅羊毛,哈哈,機智如我。
第124章 青龍寺
啃完包子,許七安讓朱廣孝和宋廷風去通知團隊的其他人,在前院集結。
許七安目前的團隊:金玉堂、鎮邪堂、春風堂、司天監褚采薇、府衙六名捕快。
共計24人。
閔山和楊峰兩位銀鑼負責核實工部的火藥生產、使用記錄,這是一項既繁瑣又費時的工作。
許七安心裡認定火藥不是出自工部,只是出於謹慎,依舊沒有停止對工部的調查。
今日要離京,在知道桑泊案中牽扯這麽多勢力的情況下,許七安遵從心的意願,盡量帶多一些人手。
他先去了一趟皇城,其他人被攔在皇城外,能與他攜手一起走的只有吃貨褚采薇。
這姑娘是皇城常客,想來來,想走走,地位很不一般。
“長公主是不是賜了你一塊玉佩?”許七安問道。
褚采薇點點頭。
“我也有。”許七安掏出臨安公主賜的腰玉,得意洋洋的炫耀。
“有點眼熟....呀,臨安公主的?”褚采薇嬌呼一聲。
“我現在是臨安公主的人,她可賞識我了。見長公主不賜玉佩給我,她連忙給一個,表示自己比長公主更重視我,更值得投靠。”許七安把昨天的事講給大眼睛姑娘聽。
“她可真傻。”褚采薇咯咯的笑起來,嘲笑臨安。
大哥莫笑二哥,你哪來的底氣嘲笑裱裱....許七安附和道:“是啊,不是每個女子都有采薇姑娘這般冰雪聰明。”
褚采薇的鵝臉蛋,笑容愈發甜美。
不多時,終於來到淮親王府。鎮北王的封號是淮王,又是元景帝的親弟弟,因此府邸名字叫淮親王府。
門前兩尊漢白玉獅,中門兩丈高,金色門釘排列有序,椒圖門環都比一般王公貴族的府邸要大。
除了高端大氣上檔次,許七安再想不出其他形容詞。
門口站著一列持銳甲士,神色肅穆。
“本官許七安,乃陛下欽點的桑泊案主辦官,有事要拜見王妃,速去通傳。”許七安亮出金牌。
一位甲士瞥了許七安一眼,沉聲道:“王妃不見任何人,請回。”
許七安眉梢一挑,正要責難,又聽甲士冷笑著補充:“這同樣是陛下的命令,即便是長公主想見王妃,也得看我們王妃的心情。
“速速滾蛋,少拿雞毛當令箭。”
許七安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笑道:“原來陛下親賜的金牌是雞毛....此人褻瀆陛下,犯了大不敬之罪。”
他單手按住腰後的刀柄,獰笑起來:“本官現在要緝拿人犯,誰敢阻擾,格殺勿論!”
鏘!
黑金長刀出鞘半寸,氣機波動傳出。
譏諷許七安的侍衛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臉色微微發白。
侍衛頭子瞪了眼口無遮攔的下屬,朝著許七安走來,行走間,甲片“嘩嘩”作響。
“這位大人,王妃不在府中。”
“去了何處?”許七安坐在馬背,睥睨著他。
“卑職只是守門的,哪裡知道王妃的行蹤。不過她確實不在府中,今早剛出城,與你們也就相隔半個時辰。”侍衛頭子好言好語的說道。
許七安微微頷首,態度強硬道:“本官現在要緝拿人犯,爾等若是不想被判包庇同僚,就助我拿下此人。”
他指著出口譏笑的甲士。
“大人!”侍衛頭子急了,心裡氣個要死,但不敢發怒,誠懇道:“王妃確實不在府中。”
堂堂親王府的侍衛,等閑王公貴族來了,都可以不給臉面。
可對方手裡握著金牌,又逮住了下屬的把柄,侍衛頭子只能以和為貴。
許七安這才相信,調轉馬頭,帶著褚采薇離開。
“咱們這王妃有點意思啊,長公主都見不得。”許七安笑著試探道。
褚采薇不負眾望,完全沒有察覺到許七安的試探,老實回答:“王妃身份很特殊的。”
“怎麽特殊?”
“這是秘密。”褚采薇露齒一笑:“這些事兒你少打聽,對你沒有好處。”
說完,她板著臉,警告道:“不準用吃的賄賂我。”
“為什麽?”
“因為我怕忍不住....”她委屈的說。
.....
今天的任務有三個,關於趙縣令死亡的偵查已經在昨晚有了相對準確的結果。剩下兩個任務中,見王妃沒有達成。
出師不利的許七安覺得很淦!
他是一個對待工作嚴謹認真的人,心情不好絕對不是因為饞王妃的美色,想一睹芳容。
王妃有特殊?這個特殊肯定不是顏值,而是指其他。既然她這麽特殊,元景帝當年為什麽要把大美人送給鎮北王.....還是說,正是因為這個特殊,才讓元景帝轉贈了美人。
許七安分神想了片刻,便把王妃拋到腦後。
案子已經這麽難辦了,不能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浪費腦細胞。
.....
大奉西郊有一座白鳳山,從西城門出發,半個多時辰就能到。
白鳳山的名字來源於山中棲息著一種白色的野鳥,尾羽很長,宛如鳳凰,故而得名。
不過現在山上白鳳幾乎絕跡了,說起來還是司天監的鍋。
某年某月,司天監的一位醫者跑白鳳山采藥,順手捕了幾隻白鳳,帶回家研究後,發現白鳳的肉能壯陽....
來到白鳳山的山腳下,見多識廣的呂青笑著說起這件事。
宋廷風心裡一動,猶豫著開口了:“頭兒,我有個朋友身子不好,我想給他打幾隻白鳳。”
閔山閔銀鑼瞪眼道:“什麽時候了,還想著打野味,正是要緊,若是耽誤了案情,誰負責?”
李玉春皺眉不答。
許七安就笑道:“這次來白鳳山,主要是了解一樁陳年往事,倒也不是很緊急,廷風你記得速去速回。”
閔山一聽,靦著臉說道:“許大人,不如就讓我陪宋銅鑼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打個鳥也要相互照應?許七安看他一眼:“你也有個朋友?”
閔山感覺所有男人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自己。
閔銀鑼有些急,半天憋出一句:“壯不壯陽的無所謂,主要是想嘗嘗快絕種的鳥是什麽滋味。”
眾人哄笑起來,許七安笑完,板著臉說:“我剛才開個玩笑,桑泊案的背景非常複雜,在京城你們去哪我不管,除了京城,不要離隊。”
曲折的山階一直貫穿到林深之處,山腳有一座巨大的牌坊,掛著“青龍寺”的匾額。
青龍寺不說香客如雲,但也不算蕭條,沿途偶爾能看見結伴上山燒香的附近百姓。
牌坊邊停靠著一輛豪華馬車,十幾名戎裝甲士護衛。
這輛車許七安很眼熟,金絲楠木製造,車身細節處包裹著玉片和金箔。正是他當初去教坊司時,遇到過的那輛馬車。
馬車的主人還曾拜托許七安投壺,用黃金四百兩換了菩提手串。
“對了,金蓮道長說過,馬車裡的女子會與我有一段淵源.....會是誰呢,金絲楠木是皇室專用,長公主和二公主的馬車不是這樣的,宗室裡的某個郡主?或者,皇帝的妃子?”
“不不不,肯定不是妃子,不要自己嚇自己。”
就算是妃子,也得是嬸嬸那個級別的美婦才行....他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把馬拴在牌坊邊的木樁上,留下一名府衙的快手,一名銅鑼看馬,許七安帶著打更人登山。
沒走幾步,許七安腳下一軟,踩到了一隻香囊。
今天不撿銀子,改撿香囊了?
他自然的彎腰撿起,握在掌中端詳,香囊繡著繁複的雲紋,做工精細,用料昂貴,絕非一般的富家千金用得起。
香囊一面繡著金色的“南”字,另一面繡著“梔”字。金色的穗子打著好看的千千結。
許七安嗅到了一股好聞的氣味,像香水,像檀香,又像女子獨有的體香。
“前面的人,你們等等....”眾人身後傳來清脆的嗓音。
一個穿著淺藍色褂子的少女追上來,見打更人的差服也不怕,指著許七安手裡的香囊,松了口氣,道:“這是我們家娘娘掉的。”
她梳著丫鬟發髻,身上穿的料子卻比一般的富家千金還要好。
許七安下意識的望向山腳的豪華馬車:“你們家娘娘?”
“別多問,快把香囊還回來。”少女語氣很衝。
“什麽香囊?”許七安把香囊收到懷裡。
“你....”少女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給我等著。”
提著厚裙擺,沿著石階噔噔噔的往下跑,許七安沒走,停留在原地,看著她靠近馬車,在車窗邊說著什麽。
“寧宴,別惹事,那是皇室專用的馬車。”李玉春皺眉道。
許七安只是奉旨查案,在春哥心裡,他依舊是自己的下屬。春哥不希望許七安查案期間惹出太多事端,這樣即使將來戴罪立功,可得罪了不應該得罪的人,現在的努力就白費了。
....你不懂,那女子與我有緣!
許七安搖搖頭,沒有解釋,依舊關注馬車那邊的動靜。
結局讓許七安失望,他隱晦的看見車窗打開了一條縫隙,裡面的人似乎在審視他。
隔著太遠,他卻不見光線昏暗的車廂內部。
車窗很快關上,嚴絲合縫。幾秒後,馬車緩緩駛動,漸行漸遠。
看來緣分未到...許七安吐出一口氣:“走吧,去見見青龍寺主持。”
.....
一群穿著差服的打更人湧進寺裡,立刻引來了一位執事接待。
這位執事是個臉龐圓潤的胖和尚,慈眉善目,四十出頭的年紀,雙手合十:“貧僧是青龍寺的監院,法號恆清,幾位大人裡邊請。”
他引著許七安等人入寺,熱情的介紹青龍寺的歷史,自稱是西方正統傳承,寺中修大乘佛法,供奉的是佛陀。
許七安目光掃過一座座恢弘的殿宇,擺擺手:“喊你們方丈出來,本官有事要問。”
青龍寺是大奉京城地界,唯一一座修佛道的寺廟,正如這位執事所說,傳承自西方的大乘佛法。
許七安來之前做過功課,青龍寺的方丈是五品律者,比他們中任何一個都能打。
但許七安絲毫不慫,因為佛門體系的前期,不擅長戰鬥,除了八品武僧。
佛門九品叫沙彌,這個境界很有意思,核心秘訣是守戒,三年內不破戒,便能晉升。乍一看很簡單,其實不然。
佛門戒律森嚴繁雜,也許在無意之中就會犯戒。
八品是武僧,與武者沒太大差別,很能打。
後邊的七品法師、六品禪師,都不怎麽能打,到了五品律者,才算有了質變。
值得一提,許七安在衙門案牘庫裡查閱資料時,發現很有意思的一點,九品沙彌的下一品級是法師。
直接跳過了八品武僧。
資料上沒有寫為什麽,時間緊迫,許七安也懶得花時間研究佛門體系,隻猜測佛門體系中,可能存在兩條完全不同的路子。
“方丈在打坐,不便打擾,幾位大人有什麽可以與我說。”恆清領著眾人進了茶室,命令沙彌奉上茶水。
“寺內可有屏蔽司天監望氣術的法器?”許七安盤坐在蒲團上,直截了當的發問。
“大人這話是何意?”恆清雙手合十,搖搖頭:“寺裡沒有這樣的法器。”
“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許七安目光銳利。
恆清低頭,不與許七安對視,道:“貧僧所言,句句屬實。”
“是不是度過了九品沙彌境,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說謊了?”許七安皮笑肉不笑。
恆清垂首,不搭理,對於周遭打更人冷冰冰的目光,毫不在意,不加理會。
非暴力不合作?許七安有些生氣。
PS:下一章在晚上。
第125章 秘辛
“哎,看來這注定是一場沒有收獲的行程。”許七安終於喝下了進寺以來第一口茶,歎息道:
“大師,你可知最近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的桑泊案?”
恆清大師不說話。
許七安用眼神示意同僚們稍安勿躁,繼續說:“我這件案子的主辦官,是陛下欽點的。這不是因為我簡在帝心,受陛下賞識....”
許七安長歎一聲,欲說還休。
恆清大師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正好,這件事也憋在我心裡很久了,既然到了寺裡,就與大師好好說說。”許七安措詞片刻,道:
“前些日子,我奉命去抄一名犯官的家,陛下仁慈,沒有連坐府中家眷。可是抄家時,幾位同僚見府中女眷漂亮,便起了歹意,欲強行凌辱.....其中一位女孩只有十二三歲。
“我無法忍受這樣的事,當即阻止了他們,與上級發生了衝突,並險些斬殺了上級。我因此被判腰斬。故而陛下將桑泊案交由我處理,讓我戴罪立功。
“我的好友說,是我太衝動,正確的做法是先行忍下,待事後再向衙門舉報,可那樣一來,女孩已經遭了毒手.....”
許七安神色痛苦糾結:“都說佛法無邊,普度眾生,請問大師,我到底做的是對是錯。”
呂青大吃一驚,露出詫異神色,沒想到許七安被判死刑的背後,還有這麽一樁事。
他和其他男人果然不一樣....女子捕頭眸子裡,流露著溫柔的光。
恆清大師微微動容,沒想到這個朝廷鷹犬,還是個熱血心腸之輩。念了聲佛號,道:
“施主只需問心無愧,便可不沾因果。”
“大師也覺得我做錯了。”許七安黯淡道。
恆清猶豫了一下,道:“施主心善,慈悲救人,何錯之有。”
許七安追問:“可為何朝廷要判我死罪?”
恆清大師安撫道:“人世間如苦海,身在其中,便意味著身不由己,很多時候,善心未必能有善果。然,它雖會遲到,卻不會缺席。桑泊案乃冥冥中自有的天數,也是施主的轉機。”
“大師,我悟了!”許七安恍然大悟,扭頭對眾人說:
“大家都聽到了,恆清大師說,大奉是苦海,桑泊案是皇室的報應。愣著做什麽,抓人啊。”
鏘鏘鏘....眾人立刻起身,拔刀聲響徹靜室。
......
禪室。
青龍寺方丈盤樹大師,六十二高齡,光頭已經沒有年輕時那麽鋥亮,白須也長到了胸口。
作為五品律者,他卡在這個境界二十多年。
佛門體系講究一個悟字,有些高僧參禪數十年,直到圓寂也無法更進一步。
而有些僧人,忽如一夜春風來,刹那頓悟萬法同,直接省略了數十年的苦修。
盤樹大師既可能是前者,也可能是後者,沒有頓悟之前,誰都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頓悟。
這就叫做薛定諤的頓悟,量子佛法。
“方丈,方丈....”一位執事來到院外,隔著院子,焦急的喊道:“寺裡來了一群打更人,把恆清監院給綁了,說他詆毀朝廷,蔑視皇室,要下大獄。”
盤樹方丈睜開了眼,聲音溫和:“知道了。”
靜室的門自動敞開,盤樹方丈消失在室內。
....
打更人押著恆清監院往寺外走,沿途的僧人越聚越多,目光敵視,隱隱形成圍合之勢,只要有人出頭,就會立刻將這群朝廷鷹犬圍住。
但打更人的淫威太重,圍了這群小的,說不準明日就會來一群大的,將青龍寺夷為平地。
因此,沒有人輕舉妄動。
“大師不要怕,去了打更人衙門,只要乖乖配合,很快就會放你回來。”許七安寬慰道。
此時許七安的笑容,在恆清大師眼裡,就像是惡魔的微笑。完全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阿彌陀佛!”
一聲宏偉仁厚的聲音傳來,無形中撫平了眾僧的敵意和怒意。
許七安看見一個披著紅黃袈裟的老和尚,憑空出現在前方三丈處,擋住了打更人們的路。
“貧僧盤樹。”
“盤樹方丈!”許七安肅然,雙手合十,回了一個禮,道:“本官有事要詢問方丈。”
“隨貧僧來吧。”盤樹方丈歎口氣。
重新來到靜室,這一次,除許七安之外,包括三位銀鑼在內,其他打更人都被屏蔽在外。
對於一位五品高手,許七安的態度鄭重了許多,五品的律者,對應武夫體系的五品化勁境。
這是超越了銅皮鐵骨境的高手。
“方丈大師,本官奉皇命調查桑泊案,偶爾間發現金吾衛一位百戶,可以瞞過司天監的術士。多方詢問後,知道青龍寺有類似的法器?”許七安提醒道:
“此案事關重大,為了青龍寺的周全,方丈大師一定要如實相告。本官並不是在威脅大師,希望能明白。”
“本寺確實有一件法器,能遮蔽氣息,瞞過任何窺探之法。”盤樹方丈語氣溫和。
“此物還在寺中?”
“不在!”方丈搖頭。
許七安沒有說話,靜等解釋。
盤樹方丈停頓了幾秒,歎息道:“恆清之所以欺瞞大人,概因此事涉及到本寺的一樁醜聞。傳揚出去,亦可能對本寺招來大禍。”
“貧僧有一位弟子,法號恆慧,天資聰穎,貧僧原本對他寄予厚望,奈何他六根未淨,與上山的女香客有了私情。盜走了那件法器,攜手私奔,逃離了京城。”
許七安眯著眼,審視著方丈,隨口問道:“那女香客的身份?”
盤樹方丈雙手合十,低聲念誦佛號,無奈回答:“平陽郡主。”
“!!!”
許七安腦海裡仿佛一道雷劈下來。
在大奉王朝,郡主稱謂的女子總共有以下幾類:皇帝庶女、皇太子女、親王女、王女。
嚴格來說,除了皇后所生的長公主,其他三位公主都是庶出。但元景帝這輩子就四個女兒,物以稀為貴,每位公主都有封號,所以稱呼她們時,前頭沒有“郡”字。
當今太子雖有女兒,但年紀尚幼,不可能與私奔這種事有牽扯。
因此,許七安推斷,這位平陽郡主,是宗室王女。
這案子越查越複雜了,與郡主私奔的和尚,在這件案子裡又扮演著什麽角色?許七安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一年多前。”盤樹方丈回答。
“多謝大師解惑,本官還有一件事要問。”
“施主請說。”
“青龍寺是當初那座西域和尚建立的寶塔寺的傳承,對否?”
盤樹方丈不語,默認了。
“永鎮山河廟炸毀後,本官曾在湖底發現一座大陣,陣上刻著佛文。那座大陣是五百年前布置的,而寶塔寺也是五百年前出現的。更有意思的是,武宗皇帝也是五百年前....”許七安凝視著方丈:
“當初那件事,西域佛門可有相關記載?”
說完,許七安看見盤樹僧人臉色無比難看,失去了得道高僧的淡然。
“大人,貧僧隻問一件事....”盤樹方丈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想說又不敢說,醞釀了許久:
“桑泊底下的東西,真的....逃離了?”
“千真萬確!”許七安給予肯定的答覆。
盤樹方丈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眼中的恐懼難以平複,他雙手微微顫抖,合十,念誦佛號來掩飾情緒的失控。
這反應....許七安有些意外,老和尚的反應有些過激了,他開門見山的問道:“桑泊底下封印的,是不是初代監正?”
老和尚渾然不覺,只顧低頭念誦佛號,白眉顫抖。
過了很久很久,盤樹方丈的情緒才緩緩平定,沉聲道:“貧僧不知桑泊底下封印著何物。但有一句話,自寶塔寺時便流傳下來:桑泊魔物出,天下大亂。
“當年的寶塔寺便是為了鎮守桑泊封印而建,後來,朝廷害怕佛門昌盛,施行滅佛。佛門的高僧紛紛退回西域,隻留下青龍寺這一脈。
“離開前,高僧們千叮萬囑,讓我們這一脈密切關注桑泊動靜,一旦有異常,立刻匯報。”
這聽起來,怎麽感覺佛門比大奉皇室更在意桑泊封印?
嗯,初代監正是一品,天下大亂什麽的,倒也不算誇大。畢竟一品是世間巔峰。
“貧僧只知道這些,大人還有什麽要問的?”
“沒了。”
盤樹方丈點點頭,身體突兀消失,像是被硬生生剪輯掉了。
許七安瞪大眼睛,羨慕的想:這一招閃現有點秀。
結束談話,日頭高照,快中午了,許七安等人留在青龍寺享用齋飯。
“青龍寺的齋飯真好吃。”褚采薇一口氣吃了兩碗,捧著第三碗,心滿意足的誇讚起來。
青龍寺的齋飯摻雜了黑米、小米、玉米,蒸之間淋了芝麻油,米粒飽滿,晶瑩剔透,香氣撲鼻。
素菜也做的很用心,色香味俱全。
許七安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吃的這麽開心,也很高興,笑道:“女施主,別光顧著自己吃,小僧化緣來了。”
褚采薇護住碗,翻了個白眼, 沒好氣道:“你與我吃的不一樣嗎。”
許七安搖頭:“小僧不化齋。”
“那化什麽?”
“小僧,光天化日。”
....
大家對青龍寺的齋菜頗為滿意,唯一遺憾就是沒有白鳳肉補身子。
身為監院的恆清大師將眾人送到寺廟門口,城市人套路太深,恆清監院生氣了,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許七安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大師,你可認識一位叫做恆遠的和尚?”
恆清監院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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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長公主召喚
恆清監院支支吾吾道:“大人怎麽知道?”
恆遠這個法號,是許二郎告訴他的,當日讓許二郎去養生堂尋六號,但六號早已離開,許二郎轉告許七安時,說:吏員告訴我,恆遠大師離開了,據說有了師弟的線索。
“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現在是我問你話。”許七安表情嚴肅,對這個非暴力不合作的和尚,不給好臉色。
盡管單打獨鬥的話,這位青龍寺監院,或許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但許七安是有兄弟的,背後還有朝廷。
恆清監院略作猶豫,道:“恆遠是寺裡的武僧,性格衝動,脾氣暴躁,時常因出手誤傷同門而被方丈懲罰,去年被逐出青龍寺。”
六號果然是青龍寺的和尚,武僧?難怪身形魁梧的像個魯智深....六號說過他的師弟被人販子拐賣....六號找尋的師弟會不會是恆慧?
可恆慧是跟平陽郡主私奔的啊...但是,恆慧偷走了青龍寺的法器,那件法器卻出現在金吾衛百戶周赤雄身上,這是不是意味著,那位恆慧和尚已經遭遇了意外?
或者,他也參與了桑泊案。如果是後者,他的目的是什麽?還有,平陽郡主人又去了哪裡。
這趟青龍寺之行,比他預料中的收獲更多。
....
盡管很刻意的在趕時間,一路快馬加鞭,返回打更人衙門已經是一個多時辰後。
許七安讓團隊人員稍作休整,自己關起門開做案件梳理、總結。
然後取出地書碎片,輸入信息:【三:六號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人搭理他。
過了許久,金蓮道長跳出來挽尊:【九:尚無消息。】
許七安敏銳的意識到,六號也許發現了什麽,或者身處極其危險的境地,不然不可能這麽久了還不回信。
【三:金蓮道長,你還沒有定位到地書碎片?】
【九:想必是被什麽秘法給屏蔽了。】
【二:大光頭怎麽老是遇到麻煩?】
二號跳出來插嘴。
【九:他一直在調查師弟失蹤的案子,也許,是遭遇了平遠伯背後勢力的報復。】
不,他是發現了師弟的線索....但結果是一樣的,不管怎樣,六號都遇到大麻煩了。
【四:如果地書碎片落入外人之手,那我們只能像當初那樣,不再進行任何傳書。】
【二:如果輾轉到地宗手裡,我們所有人都可能面臨危險。】
說到這裡,天地會眾人都感受到了焦慮,以及心理壓力。
不僅僅是擔憂六號的安危,不再進行地書傳信,天地會好不容易營造的消息交換模式將名存實亡。
最壞的情況,一旦落入地宗之手,尋常地宗道人眾成員不怕。可萬一地宗道首要親自回收地書呢?
一號和三號還好,躲在京城,地宗道首有所顧慮,其他人就危險了。
【二:對了,請三號幫忙吧。】
【四:嗯,如果三號能動用雲鹿書院的關系,暗中協助金蓮道長,那麽,尋找六號的難度會大大降低。】
不知不覺間,天地會成員對三號的依賴,已經超過了總愛窺屏的一號。
但凡大奉京城地界的事,腦海裡下意識就浮現三號。
....我怎麽感覺自己成了工具人?
六號的身份以及現狀,是我剛得到的第一手資料,現在傳出去的話,身份暴露的風險很大,我得打一個時間差....嗯,除非天地會成員們都知道六號的根腳。
【三:你們知道六號的身份嗎,我指的是佛門弟子這個信息之外。】
【二:不知道,六號自稱是雲遊的佛門弟子,打算在京城長住一段時間。】
六號在冒充外地人啊....嗯,這和尚的腦子比魯智深要強一些!
許七安心裡有數了,輸入信息:【這件事你們不用管,我會與金蓮道長接洽,關於六號的情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道長,你今晚能否來一趟我的住處?我有事與你相商。】
“!!!”
看到三號的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天地會眾人心裡同時凜然,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三號竟然摸清了六號的根腳,聽話中之意,似乎對他的近況也有一定的掌握?他們明明只有過短暫的交匯.....果然,雲鹿書院的讀書人,能力都很強....二號忌憚的想。
三號有點意思啊,他入會最晚,但展現出來的手腕、能力以及敏銳,讓人怎舌。期待將來回京城時,與他見面。到時候好好領教一番....四號由衷的欣賞。
【五:哇,那你千萬別查我的身份呀,不然我會生氣的。】
五號直接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一:三號,關於桑泊案,你手裡是否有更準確的消息?】
【三:這幾天沒有關注桑泊案。】
一號見狀,潛水去了。
與金蓮道長約定好見面時間,許七安離開偏廳,徑直去了浩氣樓,求見魏淵。
通透敞亮的茶室裡,魏淵獨自一人坐在案前,下棋,左手對右手,像是在演一幕寂寞的獨角戲。
魏淵頭也沒抬,笑著說道:“下了半輩子的棋,最開始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到後來漸入佳境,打敗一位位國手,不知不覺,已經找不到敵人了。”
你上次跟監正下棋,不就打了個平手?許七安心裡吐槽。
“但棋盤外的敵人,卻多的讓人頭疼。”魏淵放下棋子,捏了捏眉心,道:
“何事?”
“卑職要向魏公匯報案件的進展,”頓了頓,許七安說道:“昨日凌晨,太康縣的趙縣令在下獄當晚遭了滅口,此事府衙暫時秘而不宣。”
“趙縣令死狀甚是古怪,沒有中毒,沒有傷口,死的自然而然。”
魏淵表情倏地頓住,幾秒後,目光閃爍了一下:“你有什麽看法?”
“卑職查閱資料,發現能做到這件事的,除了道門陰神,再就是東北的巫神教。”許七安深吸一口氣:
“桑泊案涉及到了妖族、東北巫神教,卑職絞盡腦汁,左思右想,朝中除了那位,還有誰能同時勾結這兩大勢力。”
砰!魏淵手掌按在棋盤上,滿盤棋子震顫,他目光銳利的盯著許七安:“出了這裡,這些話不得與任何人說。”
許七安連忙低頭,解釋道:“可,可卑職難以再查下去...”
“退下去。”魏淵冷冷道。
“是!”許七安退出茶室。
聽著腳步聲在漸漸遠去,魏淵有條不紊的收攏棋子,清洗茶盤。換了一身青衣,走到樓梯口,吩咐當值的吏員:
“準備馬車,本座要進宮。”
.....
許七安隻恨手頭沒有煙,思考的時候只能乾巴巴的坐著,他聽著呂青和三位銀鑼交流著案情,自己魂飛天外。
“鎮北王遠在邊塞,我不可能跑邊塞去查,再說也不敢查,除非陛下親自一道聖旨,否則單憑一塊金牌,查不動那尊大神。”
“身在邊塞...嘿,倒是給自己一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但世上是沒有完美犯罪的,只要做了,就會留下線索,關鍵在於我能不能抓住這些線索....嗯,鎮北王不在京城,但是他需要一個代言人,那位代言人必定是朝中的某一位。”
鎮北王這條線索暫時查不了,因為魏淵不肯幫他,如果魏淵能請到聖旨,那一切都沒有問題。
好在狡猾的兔子不止一個窩,聰明人也不會只有一條道。
今日的青龍寺之行沒有白費,青龍寺的恆慧和尚是一個突破口。而想順著這個突破口往下查,就得想辦法找到六號。
這就是許七安為什麽要約金蓮道長夜會的原因。
“篤篤...”
敲門聲打斷了呂青和三位銀鑼的討論,讓他們不由皺緊了眉頭,看向門外。
沉默寡言的朱廣孝站在門邊,道:“寧宴,長公主有請。”
呂青等人扭頭看向許七安。
懷慶找我做什麽....想我了?哎呀,昨天不才見過面嗎,看來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許七安腦海裡浮現容貌絕美的清冷公主,以及她可以放在桌案的偉岸胸懷。
明明外表清冷如仙子,身材卻像極了勾人的魔女。
......
禦花園。
涼亭四角垂下遮擋寒風的帷幔,炭火炙烤中帶來暖人的熱氣。
一身道袍的元景帝和一襲青衣的魏淵在下棋,他們一個是皇帝,卻鮮少穿龍袍。
一個是監察百官的權臣,卻總是一襲青衣。
相比兩個特立獨行的老家夥,青年的太子殿下就穿著一絲不苟,恭恭敬敬的站在元景帝身邊。
“昨日,國師煉了一爐金丹,朕回頭派人送你一顆。”元景帝撚著棋子,看了半天,耍賴似的撿走三粒黑子,笑道:“一枚金丹換三枚棋子,不過分吧。”
魏淵頷首:“不過分。”
又走了幾步棋,魏淵笑著撿走元景帝的六枚白子,笑道:“陛下陣營有點亂,臣替你清理一番。”
元景帝面無表情,淡淡道:“這些年來,朕最倚重的還是你魏淵。常常會想,如果你當年沒有進宮,而是走科舉正途,帝國就多了一位縫補匠,朕也不必為這些雞零狗碎的事傷神。”
魏淵表情倏地頓住,又在瞬間恢復如常,笑著說:“臣現在不一樣在給陛下做事嗎。”
太子殿下眉頭緊皺, 盯著棋盤沉吟不語。
並不是父皇與魏公的棋盤拚殺有多精彩激烈,而是在咀嚼兩人之間的對話。
有一種霧裡看花,似懂非懂的感覺。
坐在亭子裡的這兩人,一個潛心修道二十年依舊能牢牢掌控朝局,帝王心術如火純情。
一個以宦官之身執掌打更人衙門,文韜武略,讓無數讀書人汗顏。
他們之間的對話,一定要品,細品。
太子浮想聯翩之際,又聽元景帝道:“桑泊案查的怎麽樣?府衙和刑部遞交的卷宗一塌糊塗。朕記得,打更人衙門的主辦官是那個罪犯銅鑼,姓許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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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懷慶:我與臨安你只能選一個
“許七安!”魏淵咬字清晰,端正了神色。
元景帝顯然不關注一個小銅鑼叫什麽名字,他看了眼魏淵,有些意外這位大宦官如此鄭重的語氣說一個銅鑼的名字。
“是個可造之材,小旗官和周赤雄的案子就是他給查出來的,火藥出處也是他點明的。”元景帝喝了口茶[58 fo],低頭看著棋盤,邊落子,邊說道:
“這麽多天過去,他那邊有什麽進展,聽劉公公說,那小子早出晚歸,記錄的宦官尋都尋不到他。”
“還真有些發現,”魏淵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太康縣的趙縣令,昨日凌晨死於府衙地牢。”
元景帝點點頭:“陳府尹已經稟明此事。”
魏淵繼續道:“死因自然,沒有外傷,也無中毒,更非窒息等其他外在手段。要麽是道門陰神,要麽是東北的巫師所為。”
砰...元景帝指尖的白子摔在棋盤上。
烏發濃密,僅是眼角有魚尾紋的皇帝,無聲的靜默了數秒,笑著拾起那枚墜落的棋子,丟入棋盒,說道:
“下了這麽多年,沒一次能贏的,無趣。”
魏淵起身,作揖。
元景帝這才扭頭看向太子,問道:“聽說前日靈龍忽然發狂,將臨安掀入湖中?”
太子低頭,回答道:“當時臨安騎乘靈龍在水面嬉戲,是懷慶吹了聲口哨,驚擾了靈龍,這才將臨安掀入水中。”
太子和臨安公主是一母同胞,懷慶公主使壞欺負臨安,他身為嫡兄,這麽說是沒有問題的。
實事求是,但在內心稍稍偏向臨安,在父皇眼裡,這是一種“簡單”。
接著,太子補充道:“但有一點兒臣始終在意,卻沒有想通。”
元景帝頷首道:“靈龍反應過於激烈。”
除了身為天子的自己,靈龍對皇子皇女差不多是一視同仁,包括太子。
太子也好,皇子也罷,只要沒登上九五之尊的寶座,本質上是一樣的。
“父皇,不止如此。”太子說道:“靈龍不但甩開了臨安,它頗為興奮的遊向了懷慶,甚至以頭撞岸,趴伏在岸邊等待懷慶騎乘。”
元景帝的瞳孔裡驟然迸射出犀利的光芒,死死盯著太子:“懷慶騎乘了?”
太子搖頭:“奇怪的是,當懷慶打算騎乘時,靈龍卻異常抗拒的逼退了懷慶。”
聽到這樣的解釋,元景帝皺了皺眉,思考片刻,道:“擺駕,朕要去看一看靈龍。”
元景帝坐著龍輦走了。
太子和魏淵跟了上去,進轎之前,魏淵隨口問道:“殿下,當時除了懷慶公主,身旁還有誰?”
身邊的宦官掀開轎簾,太子沒有立刻鑽進去,回頭應答:“巧了,魏公手底下的那位銅鑼也在。”
許七安....魏淵愣在了原地。
於太子而言,一個小小的銅鑼沒什麽值得在意,會記得他,純粹是因為那半首詩實在令人驚豔。
不然,懷慶的心腹那麽多,太子可懶得記一些無關緊要的嘍囉。
想到這裡,太子掀開簾子,發現魏淵依舊站在原地。
“魏公不去嗎?”
魏淵這才反應過來似的,也跟著進了轎子。
太子沒有放下簾子,笑著說:“不過那銅鑼著實有趣,本宮怎麽也沒想到,區區一個銅鑼,竟有如此詩才。當日我們在湖邊擺宴,他為了替臨安解圍,竟現場作詩。”
太子這是在告訴我,我手底下的這個銅鑼,已經是懷慶公主的人....魏淵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反而是最後那句話引起了他的興趣,也掀起簾子,道:“他又寫了什麽詩?”
不管是“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還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在飽讀詩書的魏淵看來,都是當浮一大白的佳作。
這兩百年來,每一位大奉讀書人心裡都住著一個才華橫溢的詩人。
太子朗聲道:“醉後不知天在酒,滿船清夢壓星河!”
好詩!!魏淵眼睛一亮,深深的被這兩句詩驚豔到了。
太子默默等了片刻,果然聽見對面轎子裡傳來魏淵的追問:“前半首呢?”
太子嘴角一挑:“沒有了。”
沒有了....魏淵陷入了沉默。
見對面久久無聲,太子心情頓時愉悅起來。
........
許七安進入宮城,在長公主的雅苑中,見到了乳量下作的皇長女,她穿著白色為底,點綴朵朵紅梅的漂亮宮裝。
梳著時下最流行的發髻,插著華美首飾,襯著那張清麗絕美的容顏。
懷慶公主讓宮女看茶後,微笑道:“案子有何進展?”
她問的應該是青龍寺的調查結果....許七安說道:“確實有些眉目。”
昨天他們才在文淵閣共同努力之下,查出寶塔寺的興衰和如今的傳承,長公主問的肯定是青龍寺相關信息。
聞言,懷慶公主眸子一亮,期待的望著許七安。
至今為止,這個小銅鑼還沒有讓她失望過,辦事能力一流,嗅覺敏銳。
當初向打更人衙門推薦他,長公主便有過收為己用的想法,不過在她的預想中,流程是:觀察、暗示、施恩、拉攏。
豈料許七安這個人,出乎意料的靈活識趣,把最後一步提前完成。
“小旗官案發生時,卑職曾經施展望氣術觀察周赤雄,當時他並沒有異常。如今才知道,是用特殊法器屏蔽了望氣術。
“臣排除了司天監和宮內的幾件法器,多方調查,發現青龍寺便有一件可以掩蓋氣息的法器。
“當然,現在無法肯定周赤雄身上的法器一定便是青龍寺的。”
長公主追問道:“青龍寺那件法器如今可還在?”
許七安搖頭:“早已丟了,卑職正要向公主稟報此事,大概在一年前,青龍寺一名叫恆慧的和尚動了凡心,與女香客私奔,逃離了京城,還順勢盜走了那件法器。”
長公主立刻說:“私奔便私奔,為何要盜走法器?”
這女人果然聰明,一語點出問題的關鍵。許七安道:“此事有待查證,這件事,還得長公主幫忙。”
“我?”精致眉梢挑了挑,她有些意外。
“殿下知道平陽郡主嗎?”許七安一句話,像是驚雷炸在長公主腦海,清冷如玉雕的容顏首次露出了劇烈的情緒波動。
“此事當真?”她聲音略帶顫抖,眼睛死死盯著許七安。
“這是青龍寺的盤樹方丈透露給卑職的,是真是假,得查了才知道。”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沒有證據之前,他不會一口咬定。
懷慶公主半天沒有說話,大廳陷入了沉默,一片寂靜中,她輕輕歎了口氣:
“平陽是譽王的嫡女,也是本宮的堂妹。你見過我三哥吧,他向來以讀書人自居,與其他皇兄皇妹不同,三哥的啟蒙恩師是譽王叔。
“王叔是位博學多才的讀書人,曾在張慎大儒坐下求學,精通兵法,曾官至兵部尚書,甚至傳言,他將入內閣,角逐首輔。”
這不可能....許七安不信,內閣不是只有讀書人才能進嗎,再說,首輔權力比魏淵還要大,元景帝放心讓一個親王擔任首輔?
不過,許七安知道自己歷史不行,對朝堂局勢一知半解,沒有當場反駁。
“譽王叔背後有勳貴集團,以勳貴之身執掌內閣,在以前是有過這樣例子的。且不是個例。”懷慶公主耐心解釋:
“大奉國祚連續至今,勳貴漸漸被擠到朝堂邊緣,早已沒有能力角逐首輔位置。”
所以,譽王是勳貴集團推出來的扛旗人?背後涉及到文官集團和勳貴集團的鬥爭?
許七安心裡念頭閃爍。
懷慶公主繼續道:“譽王妃是位頗有才情的才女,可惜紅顏薄命,隻給譽王叔留下一個女兒。王叔是個長情之人,至今都沒有另立王妃,對這個亡妻留下的孩子視若珍寶。
“但在一年多前,平陽突然失蹤了,當時父皇出動了禁軍滿城搜尋,司天監的術士出動了大半,但都沒有找到平陽。
“這件事對譽王的打擊很大,沒過多久就臥床不起,積鬱成疾,司天監的術士也束手無策,因為心病難醫。”
許七安一邊吃瓜,一邊消化著驚天的消息。
禁軍滿城搜尋,司天監術士配合,仍舊沒有找出平陽郡主的下落.....所以,所以需要那件法器來遮掩氣息,不然很難帶著平陽郡主離開京城地界。
難怪恆慧要偷法器,原來如此啊。
兩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各自思考著。許久後,懷慶公主歎息一聲:“你繼續查,若是遇到麻煩和無法繞過的阻礙,盡管找我。”
許七安點頭。
“對了,聽說昨日臨安找過你?”
許七安發現公主殿下的瞳孔一下子幽暗了許多。
這話聽起來就像:昨天前女友來找你了?
許七安無奈道:“是的,臨安公主非要我投靠她,給她做牛做馬。還賞賜了一塊腰玉給我。”
公主殿下面無表情:“為什麽不拒絕她。”
許七安苦笑道:“臨安公主說,如果我不答應,她便大喊非禮。”
這個理由總夠了吧?你們皇家姐妹撕逼,我只是個小蝦米,我有什麽辦法。
許七安認為長公主是善解人意,寬容體貼的成熟女子,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於自己喋喋不休。
結果....
長公主毫不留情的揭穿:“以你的聰明,應該能看出這種虛張聲勢的威脅。”
這女人的性格,外表看冷若冰霜,內在其實很霸道啊....許七安詫異的看了眼長公主,迅速低頭:“卑職明白,卑職這就把腰玉還給臨安公主,與她斷絕來往。
從今以後,隻效忠殿下。”
我發誓,從今以後與裱裱恩斷義絕,隻給你做牛做馬!
長公主滿意的點點頭。
這時, 喧鬧聲從外頭傳來。
“二公主,你,你不能進去....”
“滾!”
尖叫聲和拉扯聲裡,一道紅裙明媚的身影闖入大廳,鵝蛋臉桃花眸的臨安公主掃了一眼廳內,果然看見了自己的忠犬又死性不改的去舔前任主人。
頓時勃然大怒,小眉頭倒豎,眼睛睜大,怒道:“狗奴才,你敢背叛本宮,你忘記自己是誰的人了?”
許七安心裡哀歎一聲,下意識的看向長公主,希望她出來替自己擺平。
誰知道長公主剖開來是個黑的,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神仿佛在說:選一個吧。
第128章 左右逢源
許七安感覺很淦!
昨天收了二公主的玉佩時,想過有朝一日或許會面臨這種情況。只是沒想到報應來的這麽快。
這種情況如果發生在上輩子,頂多就是一句話:小孩子才做選擇題!
撐死換來兩巴掌。
擱在這個古代,說不定換來碗口大的疤。
“卑職是過來是向長公主請教問題,有關桑泊案的。”許七安轉身,朝著裱裱抱拳,暗示自己是有公事。
但他高估了二公主的智商,或者低估了她的任性和刁蠻,她叉著腰,冷哼道:“你不會來請教我嗎!”
懷慶公主一聽,當場就是一個冷笑:“臨安最大的優點就是自信。”
傻子都能聽出來的反諷。
長公主替我接過火力了....許七安松了口氣,你們吵吧,把我當個小透明就好。
二公主和姐姐是有矛盾的,小時候的打架,到現在的明爭暗鬥,各種不對付。
“懷慶,許七安是我的人,他收了我的腰玉,已經答應為我效力。”二公主掐著腰,說到這裡,冷冷的笑一聲:
“良禽擇木而棲,誰讓有些的人小氣吧啦呢。既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草。我就大方多了。”
見長公主不說話,她走到許七安身邊,美眸先狠狠剮一眼許七安,接著宣布主權:“你想要用我的人,可以,得先我答應。今天本宮心情不好,不想讓你使喚我的人。”
懷慶公主喝了口茶,笑吟吟的不說話,底氣很足的樣子。
二公主最討厭她這副姿態,黑白分明的眸子瞪了她一眼,然後對許七安說:“還不跟本宮走!”
許七安沒動,不看二公主也不看長公主:“兩位殿下,卑職是打更人,效忠的是陛下。”
“閉嘴!”兩位公主同時出聲。
“....”
許七安看懂了,兩位皇女矛盾這麽大,不是單方面的,裱裱的二公主喜歡挑事,強勢霸道的長公主歡迎一切挑戰。
他只是一個夾在中間,卑微的小舔狗。
這就好比兩個千金小姐搶玩具,然後讓玩具自己選擇跟誰。
迎著兩位公主的目光,許七安吐出一口氣,看向臨安:“二公主見諒,卑職還有公事要與長公主相商。”
話說的很委婉,但其實已經給出態度,他選擇長公主。
二公主忽然咬住了唇瓣,桃花眸裡水光閃動,深深看了眼許七安,扭頭就走。
她又輸了,又一次在懷慶面前丟盡顏面,對方趾高氣昂的坐著,讓一個小銅鑼來削她的臉。
心高氣傲的臨安公主從沒這麽委屈過,也沒這麽挫敗過。
她一聲不吭的走了。
許七安對二公主的離開視而不見,語氣平靜的與長公主交流了幾句,忽然摸了摸胸口,像是想起了什麽,無奈笑道:
“哎呀,玉佩還沒還給二公主,那卑職想行告退?”
長公主心情不錯的“嗯”了一聲,嗓音悅耳。
許七安慢條斯理的離開雅苑,逮著門口的侍衛說:“二公主去哪了?”
侍衛給他指了一個方向。
許七安像脫韁的野狗,快步追了上去,幾分鍾後,他看見了二公主火紅的身影,領著兩名宮女,疾步的走著,香肩隱約顫抖。
“二公主請留步。”許七安追了上去,大喊一聲。
臨安公主聽到了,沒有理睬,反而走的更快,小腰扭啊扭,裙擺飛揚。
許七安快步追上,攔在臨安公主面前,還沒開口,先了一愣:“殿下哭了?”
心裡承受能力太差了吧....
臨安公主立刻別過頭去,給他一個美豔的側臉,冷冰冰道:“狗奴才,你跟著本宮做什麽,想圖謀不軌嗎。”
她的眼圈紅腫,雪白的臉頰還殘留些許淚痕,剛才明明委屈的哭過。
不過,反而襯著那雙桃花眸子愈發的迷人。
許七安見臨安公主沒有走,也沒喊人,頓時一喜,覺得還可以搶救,鄭重其事道:
“卑職對殿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臨安公主猛的扭過頭來,冷笑道:“許七安,你當本宮是好戲耍的?”
這個懷慶的忠犬,兩面三刀,竟然還想腳踏兩隻船,簡直可惡。
要不是他詩寫的好,又得懷慶看中,自己才懶得搭理這種臭男人。
臨安公主對許七安的觀感降到了谷底。
“或許,在二公主眼裡,卑職是個左右逢源的無恥之徒。”許七安歎息道:
“卑職無法反駁,這塊玉佩請公主收回去,這麽好的玉佩,莫要跟著我陪葬了。”
二公主已經討厭許七安了,正要收回玉佩,聽到最後一句,愣了愣:“你說什麽?”
許七安不答,低頭摩挲著玉佩,道:“二公主是大方的,從沒有哪位大人物願意把貼身的腰玉賜予我,卑職萬分感動,二公主待人以誠,卑職又豈是不知好歹之人。”
他悵然的歎了口氣,重新把玉佩遞過去:“可能我與二公主沒有緣分吧,請收回。”
二公主微微動容,但並沒有原諒他,畢竟作為元景帝最寵愛的公主,阿諛奉承的話她聽的多。
只是這個男人眼神頗為真誠,語氣也很誠懇,二公主願意再聽聽他的解釋,道:
“你剛才說的陪葬是什麽意思?”
許七安苦笑道:“我原以為二公主應該是查過我的....”
這個還真沒有....臨安公主心虛了一下,旋即想起了什麽,詫異道:“腰斬罪?”
當日懷慶舉薦他時,臨安也是在場的。
聽懷慶說,他是因為刀斬上級,被判了腰斬之刑....臨安公主抿了抿紅唇,趁機擦掉眼角的淚痕,語氣稍稍轉柔和,但小脾氣還在,哼道:“這和懷慶有什麽關系?”
“長公主對桑泊案很是好奇,希望掌握最新案情,她說只要我定時匯報,便答應案情結束後,不管我能不能戴罪立功,她都可以替我向陛下求情。”許七安真誠的凝視著二公主:
“卑職就想著,二公主待我真誠,可我是個罪人啊,無法報答二公主的賞識之恩,於是就想答應長公主,待我脫罪之後,再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如果真誠可以量化的話,許七安眼裡的真誠就像海潮,讓二公主的心軟化了不少。
她生氣的說:“你為何不與我說?父皇最寵我,我替你求情,豈不比懷慶更穩妥。”
說完,他看見許七安臉上出現了劇烈的情緒波動,似感動,又似震驚。
接著,聽見這個小銅鑼顫抖的聲音:“殿下....竟然願意為我一個剛剛相識的銅鑼,向陛下求情?!”
原來他是覺得自己不會幫忙,所以把懷慶當做救命稻草....臨安公主又好氣又好笑,其實剛才只是一句氣話,但話趕話的到這份上,她有點騎虎難下,頷首道:
“自然!本宮從不虧待自己人。”
許七安凝視她許久,抱拳,一字一句,沉聲道:“殿下,卑職現在隻想買一塊地。”
臨安沒聽懂,愕然道:“買地?”
許七安鄭重道:“它的名字叫死心塌地!”
臨安公主愣住了,稍稍有點感動,這是她沒聽過的。
一下子,對許七安的厭憎感消散一空,如果之前是想著和懷慶爭玩具,現在則是真心覺得有個這樣的下屬,也不錯。
但想起這個小銅鑼剛才氣哭了自己,她哼了一聲,軟綿綿的語氣罵一聲:“狗奴才!”
....搞定!
許七安如釋重負的在心裡松口氣。
遇到這種二選一的情況,永遠不要想著解決問題,而是要思考怎麽解決製造問題的人。
核心要素:分化她們,逐個擊破。
長公主是個性格強勢霸道的女人,而且聰明,所以在較為公開的場合,要偏向她,給她面子。
二公主嬌蠻任性,既是受氣包又是個裱裱、喜歡挑釁惹事的妖豔jian貨。但她城府淺,是個被寵壞的公主,小性子很多,卻容易哄。
只要你巧舌如簧,就能讓她轉嗔為喜,是個需要甜言蜜語的女人。
基於兩位公主的不同性格,身在修羅場的許七安迅速思忖出堪稱完美的應對之策。
不但化險為夷,還讓二公主答應了替他求情,為將來買了一份商業險。
還不花一分錢。
許七安當著二公主的面,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收回懷裡,仿佛那不是玉佩,而是珍寶。
二公主眼神立刻柔和了許多。
“那,卑職先行告退?”許七安打算溜了。
“急什麽!”臨安公主嗔了他一眼,“你是本宮的下屬,本宮還要差遣你呢。”
她撬了懷慶的牆角,當然得讓其他兄弟姐妹都看到,這樣才有面子,才能讓懷慶沒面子。
“殿下請吩咐。”許七安無奈道。
無憂無慮的二公主發現自己沒什麽要他辦的,歪了歪頭,道:“嗯,今天天氣不錯,又沒了懷慶那個討厭鬼,本宮要去找靈龍玩。你跟著本宮,本宮就不侍衛了。”
....
元景帝站在高台邊,審視著趴在岸邊的靈龍,與那雙黑紐扣般靈動的眼睛對視。
“你怎麽回事?臨安從小陪著你玩,前日為何無緣無故掀她下水。”元景帝訓斥靈龍。
靈龍這種上古異獸,食紫氣而生,與妖族不在同列,若是非要找一個“同類”,那就是同為上古異獸的蠱神。
靈龍數量極少,壽命悠長,歷來作為皇室的伴生神獸而存在。
不管是大奉還是前朝,宮裡都養著這種異獸。
“嚏...”
靈龍懶洋洋打了個響鼻,無精打采的趴在岸邊,對元景帝的呵斥愛答不理。
黑紐扣般的眼睛看了下元景帝。
你到底騎不騎?
旁邊的太子觀察著靈龍,他記得當時靈龍也是這般趴伏在岸邊,但似乎比現在更加恭敬,更加戰戰兢兢?
當時隔的比較遠,無法看清靈龍的表情於神態,只有一個大概的印象,因此太子也不敢肯定。
靈龍是歷代皇帝的水中坐騎,相傳遠古時代,妖族與人族的領域不像現在這般涇渭分明,是一種相對混居的狀態。
因此時常會有人族被妖族吞吃,或者妖族遭遇人族狩獵。
人類不擅水性,對河中妖孽無可奈何。唯獨人皇能輕而易舉的入水搏殺妖族。
依仗便是靈龍這種水陸兩棲的異獸。
時至今日, 大奉的皇帝當然不需要入水搏殺妖族,水中坐騎就成了觀賞性的生物。
自從修道之後,元景帝許多年沒有看望靈龍,不由想起了當初自己登基時,騎乘靈龍在京河巡遊的風光。
“朕多年沒有親近你了,想來你也很寂寞吧。”元景帝感慨了一聲,輕盈的躍上靈龍背脊的甲胄,雙手握住了犄角。
靈龍歡快的長嘯一聲,四肢劃動,身軀輕盈扭動,帶著元景帝在湖中遊曳。
....真羨慕啊!太子望著這一幕,想象著自己將來有朝一日騎乘靈龍,他的皇子皇女們站在岸邊,殷切的旁觀。
就在這時,湖中歡快遊曳的靈龍忽然咆哮一聲,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它高高昂起腦袋,一邊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一邊抖動頸部,將元景帝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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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恐懼
靈龍抖落元景帝的瞬間,湖畔的幾位高品強者便做出了反應,利箭般的竄出,腳底在水面踩踏出一團團爆炸的水渦。
元景帝在半空穩住身形,腳尖於水面輕點,鴻毛般的飄向岸邊。
他雖然因為皇室原因,早早的生育了子嗣,斷絕了武道,但這些年隨著國師修道,在道門體系中頗為建樹,否則也不會華發轉烏發。
元景帝既憤怒又詫異,沒想到靈龍竟會這般對待自己。
“吼!”
抖落元景帝後,靈龍憤怒不減,一頭撞飛了迎面而來的一位高品武者。氣機在半空炸開,讓整座湖的水都晃蕩起來。
侍衛們紛紛出手,降服無故發狂的靈龍。
“別傷了它。”元景帝喝道。
轟轟轟....水面衝起十余道水柱,準確的命中禦空或踏湖的侍衛們,早已踏入銅皮鐵骨境的他們免疫了傷害,只是被水柱衝的身形狼狽,無法對靈龍造成合圍之勢。
靈龍擅長禦水,在湖中凶狂的很。
只是誰都沒有料到,這條靈獸高高昂起頭顱,咆哮一聲,竟然離開了湖面,朝岸邊衝去。
怎麽回事?靈龍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元景帝意識到不對勁,沉聲道:“攔住它!”
哢擦哢擦...
靈龍龐大的身軀衝上岸,撞斷了一根根雪松、龍柏,它發狂般的橫衝直撞,鋒利的爪子輕易的抓碎鋪地的青磚。
它要去哪兒?
“父皇....”
“陛下。”
太子和魏淵飛奔過來。
元景帝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父皇,靈龍這是怎麽了?”太子有些驚慌,從小到大,從未見過靈龍這般失控。
它本該性格溫順的,對待自己幾個皇室兄弟姐妹,都非常和善,從不展現暴力。
“它在逃跑!”元景帝沉著臉,用篤定的語氣回答。
靈龍在逃跑?為何父皇用逃跑兩個字形容,它在害怕什麽,恐懼著什麽嗎。
可是,什麽地方比皇城更安全?
太子殿下對此困惑不解,元景帝不給他詢問的機會,吩咐侍衛備好馬匹,向靈龍逃竄的方向追去。
靈龍作為皇室正統的象征,一頭吞吐紫氣修行的靈獸,是絕對不容有失的。
元景帝沿著爪印追索,侍衛們唯恐他有所閃失,緊跟在兩側。
不多時,元景帝在一座箭塔上看到了靈龍,它鋒利堅硬的爪攀附在塔身,深深嵌入石塊裡。
它脖頸的肌肉膨脹,震蕩出淒厲的咆哮,試圖喝退阻礙自己的宮廷高手,一邊抽打尾巴攻擊。
雙方陷入了僵局,靈龍鱗甲堅硬,刀劍難傷,發起狂來實力不容小覷。侍衛們又擔心傷到它,赤手空拳難以製服,只能一邊纏鬥,一邊等待同僚取來能夠束縛靈龍的法器。
砰砰砰....箭塔在龍尾的抽打中不斷開裂,終於坍塌。
十幾名侍衛一擁而上。
見到這一幕的元景帝剛松了口氣,打算出聲提醒,莫要傷了皇室靈獸。
未等他開口,只見靈龍奮起反抗,掀翻了身上的侍衛,目標明確的朝著某個方向衝去。
順著那個方向看去,元景帝瞳孔劇烈收縮。
他看到了一襲紅衣,看到了明媚可愛的女兒,他最寵愛的臨安公主。
而此刻的臨安身邊,只有兩名宮女,一名穿打更人差服的銅鑼。
“保護臨安!”元景帝大喊。
.....
這尼瑪算什麽性格溫順?
許七安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他和二公主邊走邊說,憑借上輩子積累的談話技巧和八面玲瓏,許七安以幽默有趣的語言風格逗樂了二公主,增進了彼此間的情誼。
想著把她送到靈龍所在的小湖,陪她玩一陣子,自己就重新回去辦案。
結果就撞上這事兒....
許七安剛想說“公主此地危險,卑職護送你回去”,靈龍就默契的一頭撞過來了。
這隻靈獸很強大,實力絕對不低於六品武夫,許七安下意識的想逃跑,扭頭看了眼二公主,發現這丫頭嚇傻了。
圓潤嫵媚的鵝蛋臉毫無血色,眼神凝固,嚇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許七安余光掃了一圈,看見飛撲過來的眾宮廷高手,看見策馬狂奔而來的元景帝,看見靈龍黑紐扣般的眼神裡煥發出了刺目的異彩。
那感覺,就像害怕的孩子見到了家長,欣喜若狂的撲到爸爸懷裡。
嗯?
這貨不是感應到我來了,特意衝出來找我的吧?
這一瞬間,許七安讀懂了靈龍的眼神,它是擁有智慧的靈獸。
除非了欣喜之外,靈龍的眼裡還殘留著恐懼,時間不允許他多想。
地面微微震顫,靈龍轉眼就要撲到。
許七安當即有了判斷,他毫不猶豫的跨前一步,擋在了臨安公主面前,給了她一個挺拔的背影。
許七安單手按住刀柄,雙膝微屈,沉澱了所有情緒,短暫蓄力後,拇指輕輕一彈。
鏘.....清脆的出鞘聲中,一抹暗金色的細線閃過,於身前一丈處斬出一條長三丈,寬兩指的深深刀痕。
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狂性大發的靈龍猛的收住了身形,四爪彎曲,趾甲在地面犁出一道道溝壑,竟然真的在刀痕前停了下來。
竟然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這一幕深深烙印在臨安公主的心裡,也落入了元景帝和魏淵以及太子的眼裡。
“昂....”
靈龍趴在地上,略有些焦慮的叫了一聲。
許七安輕易的讀懂了它的情緒,靈龍讓他逃跑,準確的說,是一起逃跑。
它很焦躁,很害怕,似乎受到了什麽威脅....但在我面前,它冷靜、安定了許多....但恐懼仍沒有減弱....它想讓我帶著它一起跑,或者它帶著我一起跑....許七安心裡逐漸有了猜測。
“別怕,有我在。”許七安道。
二公主以為許七安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心裡一下子收獲了滿滿的安全感。
聽到許七安的話,果然靈龍不再焦慮了,它無精打采的叫了一聲。
這時,一批侍衛終於趕到,合力拖著一張暗金色的大網。
刷!
大網甩開,將體長三米的異獸罩住。
噠噠噠....元景帝騎馬過來,仔細端詳著臨安公主,見二公主確實無礙,松了口氣。
“父皇....”臨安公主小嘴一癟,小跑著到馬邊,牽住元景帝的袖子。
元景帝最吃這套,溫和的安慰了她幾句。
接著,年過五旬,頭髮烏黑的皇帝,上下審視著許七安。
“卑職見過陛下。”許七安躬身抱拳。
大奉朝有個好處,除了一些特殊場合,平時見了皇帝只需行禮,無需跪拜。
元景帝微微頷首:“做的很好,你叫什麽名字?”
“回陛下,卑職許七安。”
元景帝愣了一下,再次審視,有些意外:“你就是許七安?”
“是!”許七安說完,迎著元景帝疑惑的表情,解釋道:“卑職查案時遇到了一些難題,特意進城請教長公主殿下。”
元景帝沒有追問,只是點點頭,目光落在許七安手裡的刀,“把刀給朕看看。”
許七安雙手奉上黑金長刀。
侍衛上前接過,交給元景帝,後者仔細端詳,讚歎道:“好刀!”
魏淵走過來,笑著接話:“監正送的。”
監正?元景帝眉梢挑了挑,大概是不明白監正竟會送一口寶刀給一個小銅鑼。
“陛下,許七安精通煉金術,與司天監的術士交情不錯。微臣有次還見他再給煉金術師講課。”魏淵語氣隨意的說道。
許七安看見元景帝眼底閃過驚訝之色,但很快收斂,老皇帝笑道:“朕想起來了,稅銀案中你展現過煉金術技藝。”
元景帝把刀交給侍衛,由他還給許七安。
魏淵這是在幫我塑造能臣的形象,增加我本人的重量....什麽魏淵,是魏爸爸!許七安心裡微微感動。
臨安公主搖了搖皇帝衣袖,嬌聲道:“父皇,許七安救了我,你要賞他。”
“是該賞賜。”元景帝頷首,凝視著許七安,朗聲道:“打更人許七安,救臨安公主有功,賞黃金千兩,綾羅綢緞五百匹。”
“父皇!”臨安公主不願意,指著許七安說:“他剛才救了兒臣的命,兒臣要還他一命。兒臣請你免了他的死罪。”
元景帝頓時目光銳利的看向許七安,見他低眉順眼的溫順模樣,元景帝收斂了幾分眼中的鋒芒,搖頭道:“朕已經準他戴罪立功,破了桑泊案,自然會免他死罪,金口玉言,其實半途更改。”
臨安不服氣,嚷嚷道:“那他要是沒破案,還不是死路一條,你賞他黃金千兩有何用。”
元景帝無奈道:“到時候,朕自會酌情處理。”
他本不想在許七安面前說這些話,省的他有恃無恐,耽誤了查案。
於是補充道:“期限仍舊是半個月,你若能破案,朕自然免你死罪,若不成,即使有臨安求情,朕不殺你,也要將你流放邊陲。聽明白了嗎。”
“謝陛下!”許七安大聲道,他看見臨安公主朝自己俏皮的眨了眨眼,笑靨如花。
這筆投資賺大發了,即使最後沒能查出桑泊案的幕後主使,我也不用死,頂多是被流放,嘿,流放這種小事,有魏淵有臨安有懷慶,做為三家姓奴的我,完全不愁啊。
元景帝看了眼安分守己,有恃無恐的靈龍,氣不打一處來,怒道:“把這畜生給我拖回湖裡。”
靈龍看了眼元景帝,爪子撐起身體,朝著元景帝狠狠打了個響鼻。
“行,你自己滾回去。”元景帝罵道。
侍衛們撤了大網,靈龍果然自己悠哉哉的回去了。
元景帝安撫了二公主後,一夾馬腹,跟在靈龍身後。
許七安沉默的望著元景帝的背影。
剛才臨安公主為我求情時,他目光凌厲的看了我一樣....這是認為我在蠱惑、誘導臨安?
傳聞沒錯,元景帝確實是個掌控欲很強的人....也是,渴望長生的皇帝,對權力都有著強烈的渴望。
真累啊....在這種權術高手面前,我完全不敢做太多的小動作,可能一個眼神,一個表情變化,就讓人家猜出內心的想法.....嗯,我的演技還是可以的,誠惶誠恐的表情扮的不錯。
......
湖畔,高台。
元景帝站在岸邊,低聲說著話,靈龍從水面探出一顆腦袋,枕在高台邊緣。
一人一流了許久,元景帝氣憤的拂袖離開。
魏淵迎上元景帝, 見他臉色陰沉,寬慰道:“陛下何必與一頭禽獸置氣。”
“哼,這狗東西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元景帝余怒未消,“朕與它說話,愛答不理。”
自然也就沒問出靈龍突然發狂的原因。
“靈龍不會無緣無故發狂,魏淵,傳朕旨意,加強皇城守備力量。宵禁後不得任何人出入皇城。”
魏淵點頭領命。
元景帝沉默的走了許久,忽然道:“那畜生剛才怎麽突然歇火了?”
魏淵搖頭:“可能是性子發完了。”
他心裡隱約有一個猜測,只是過於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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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許七安:嬸嬸,你想用黃金打臉,還是綢緞打…
許七安?
如果說上次靈龍毫無征兆的發情緒,懷慶身邊有許七安,那麽這一次,許七安可不在附近。
靈龍發狂另有原因,不過那麽多的侍衛都製不住它,偏偏到了許七安面前就變乖巧。
這個疑惑在魏淵腦海裡閃過,很快就被甩開。
許七安的背景他查過,履歷清白,平平無奇。非要將他和靈龍牽扯在一起,倒是有些牽強了。
靈龍的突然安分可以用“發泄完情緒”或者“不願傷害臨安公主”來解釋。
恐怕陛下也是這麽想的。
一君一臣緩步玩宮城方向走,沒有乘轎,元景帝忽然說道:“鎮北王,有些年沒有回京城了吧。”
魏淵目光一閃,笑道:“是有些年頭了。”
元景帝點點頭:“明年春後,就召他回來吧,朕也想他了。”
......
許七安駕車行駛在內城寬敞街道,馬車前後各有兩列披甲士卒。
車廂裡坐著魏淵。
“魏公,那靈龍是怎麽回事?這麽危險的凶獸,養在皇城中,不怕傷人嗎?”許七安試探道。
魏淵溫和的聲音從車廂裡傳來:“靈龍素來溫順,非皇室之人,只要不觸碰它,就不會被攻擊。”
“沒有例外嗎?”許七安隨口問道,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鎮定。
過了片刻,魏淵幽幽道:“沒有例外。”
....許七安沉默了。
半晌無話之後,許七安又道:“魏公,我查出一些事情,這讓案子變的更加撲所迷離。卑職有些拿捏不準。”
“說。”
“卑職今日去了趟青龍寺,得知了一樁秘聞,青龍寺有個和尚,法號恆慧。一年多前與常來寺中的女香客互生愛慕,於是偷盜走青龍寺中一件可以屏蔽氣息的法器,攜手私奔。”許七安道:
“那位女香客便是失蹤許久的平陽郡主。”
車廂裡傳出魏淵低沉的嗓音:“為何先前稟報時沒有說?”
因為想著先去長公主那裡裝逼...啊不,刷好感度了....許七安有些汗顏,搪塞道:
“在沒有明確線索有用前,不敢誤導魏公。見了長公主才知道,平陽郡主的私奔,可能涉及到勳貴和文官之間的鬥爭。
“卑職目前還不敢肯定平陽郡主、恆慧和尚與桑泊案有關,雖然金吾衛百戶周赤雄身上攜帶了屏蔽氣息的法器,但此人已經逃離京城,是不是青龍寺那一件法器,誰又知道呢。”
對此,魏淵沒有回復。
馬車駛入打更人衙門,許七安取下小木梯,迎魏淵下來。
魏淵雙手攏在袖中,沒什麽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說道:“隨我來浩氣樓。”
這是要挨訓了?許七安無奈的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浩氣樓,魏淵吩咐許七安煮茶,自己則站在瞭望廳看風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許七安喊一聲,說茶煮好了。
其實就是燒開水,泡茶葉,流程很簡單。
魏淵走到桌邊,瞅了一眼,搖頭道:“第一杯要先倒掉,不能直接喝,太苦,掩蓋了茶的甘甜。”
你在教我做事?
“卑職是粗人,沒有經驗....”許七安腦海裡想著達叔囂張的表情,臉上則露出周星星卑賤的笑。
啪嗒....魏淵從袖中摸出錦盒,笑著說:“打開看看。”
許七安依言打開錦盒,裡面是一枚龍眼大小,橙黃剔透的丹丸,一股濃鬱的藥香撲入鼻腔。
“這是陛下賜的金丹,它能強健體魄,增長氣機,國師煉了幾個月,也就煉出一爐。千金難買。”魏淵蓋上錦盒,屈指敲了敲盒面:“它是你的了。”
許七安難以置信。
“這東西對我沒用,對高品武者作用不大,思來想去,目前最需要提升修為的人是你。”魏淵笑道:
“本座既然說過要培養你,自然不會無的放矢。”
“謝魏公!”許七安臉上的喜悅和感激發自肺腑。他油然而生一種感慨,閃過一句至理名言:
舔到最後,應有盡有。
“你消化金丹後,氣機應該能充盈中丹田,到時候,就得提前學著觀想,提升元神。如此一來,你的修行進度會比同境界武者快至少三分之一。”魏淵道。
這就是背靠大組織,抱大腿的好處啊,我要是散修,恐怕得跟二叔一樣,死死卡在練氣境....許七安慶幸自己當日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在發現九號和六號玩狼人殺時,沒有冒險嘗試,悶頭去找魏淵,坦誠布公。
若沒有這一遭,他不可能這麽快得到魏淵的賞識和信任。
得不到魏淵的信任,僅僅是賞識的話,他恐怕得苦逼的積攢功勳,而不是現在這般,金丹說送就送。
“魏公,煉神境下一品級是銅皮鐵骨,這個該如何修行?”許七安悉心請教。
“等你到了煉神境巔峰,氣血與元神會達成交融,此時,體魄會迎來一次脫胎換骨的轉變,轉變期間,以棍棒敲打身體每一處,如鐵匠鍛鐵,去除雜質,凝練鋼鐵。”
敲打身體每一處?那我小老弟怎麽辦,這不是它這個年紀應該承諾的壓力....到時候真的雞飛蛋打.....許七安滿腦子疑惑和顧慮,在魏淵面前,又不好意思說出這麽粗鄙的話。
“那是古法,”魏淵笑呵呵的補充:“時代變了,現在武者煉體,用的是藥浴。”
許七安松了口氣,繼續請教:“卑職查閱資料時,發現五品化勁的相關描述大概是:賦予身體每一個部位生命,使其如臂驅使,又超然獨立。”
這個描述很扯淡,身體是一個整體,本身就有生命。何來的“賦予每一個部位生命”這種說法?
除非讓它們擁有獨立思想,但這是不可能的。雖然男人有兩個頭,卻只有一個腦子。另外一個頭尚且不配擁有腦子,何況是其他部位。
如果其他部位擁有思想,手指會說:我曾經攀上高峰,也曾跌入谷底。嘴巴說,我明明是用來吃飯的,某些人偏用我來舔。小老弟說,我曾深入虎穴,七進七出,浴血奮戰。也曾不慎落入虎口,吐血逃脫。
想著想著,許七安既覺得荒誕,又覺得好笑。
魏淵打量著他,察覺到他細微的表情變化,搖搖頭,道:“具體修行方法,等你境界到了再說,現在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多想,平添憂慮。
“好了,你在這裡服用丹藥,我看看這枚金丹能不能助你充盈中丹田。並不是人人都有這等功效,我是根據你的資質判斷,但成不成,得看了才知道。”
魏淵抱著些許的期待。
許七安“嗯”了一聲,打開錦盒,服用金丹。
他用力嚼碎丹丸,吞入腹中,幾秒後,胃部開始發燙,像是燒起一團火。
火焰炙烤著胃部,隱隱超出了它的承受極限。
不敢怠慢,許七安盤膝吐納,運轉周天,引導著熱力在體內循環。
呼呼....
寬敞的茶室內響起亢長有力的呼吸,仿佛巨獸的吐息。
魏淵眯著眼,靜靜的觀察著許七安。
一個小時候,許七安感覺胃部的熱力消退,氣機充盈全身,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現在的我,即使對方有銅鑼法器護體,也能一刀斬殺煉神境的銀鑼....許七安欣喜自身的變化。
“不錯,你果然是難得一見的武道天才。”魏淵讚許道。
他起身,從書櫃裡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一本薄冊子,一幅畫卷,遞交給許七安“冊子裡記錄著觀想時的法門,你照著上面學。這幅畫卷就是你要觀想的東西。”
許七安展開畫卷,上面繪畫著一個頭頂天,腳踏地的巨人,他的神態,他的肌肉紋理,纖毫畢現。
但最讓人震撼的是那種上擊九天,腳踩九幽的桀驁氣勢,仿佛世上沒有什麽能讓他畏懼。
“觀想的法相會影響武者的心境,這種精神,是繪畫者烙印在畫中的。我挑了許久,覺得這副法相最適合你。”魏淵不忘給他灌輸知識。
許七安如獲至寶,收好冊子和畫卷,試探道:“魏公,我可以與別人一起觀想嗎?嗯,他是我二叔。”
他覺得在魏淵面前,坦誠就行了,不能耍小心眼,因為注定瞞不過大智近妖的宦官。
“你只需要三個月後歸還畫卷便成,期間你用來做什麽,送給什麽人,我不在乎。”魏淵說完,提醒道:
“任何一部法相圖,都是價值連城的。如果損壞了,你下半輩子的俸祿就沒了。”
頓時,許七安覺得這畫卷格外燙手。
噔噔噔....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南宮倩柔陰沉著臉進來,目光在許七安手上的觀想圖頓了頓,他俯身到魏淵耳邊,低聲說了什麽。
“知道了。”魏淵吐出一口氣,面無表情:“下棋時,他就暗示我了。咱們這個皇帝,可以容忍貪官汙吏,但容忍不了別人對他權威的一點點挑戰。”
他安插在皇宮裡的諜子被拔了三個。
許七安低眉順眼,當做沒有聽見。
魏淵笑道:“再等等,陛下賞賜你的黃金、綢緞,很快就到了。”
黃昏時,宮裡的當差送來了元景帝賞賜的黃金和綢緞,一千兩黃金差不多六十斤,裝在一隻大箱子裡。
五百匹綢緞,一匹四丈,堆了整整兩馬車。
這會兒臨近散值,衙門裡的打更人還沒走,詫異的看著宮中的當差們拉著馬車進衙門。
收到稟報的許七安喜滋滋的出來迎接,交接後,宮中當差拉著空馬車離開。
許七安呼喚宋廷風等人幫忙裝貨,把黃金和綢緞搬上衙門借用的馬車。
“寧宴,你這是發達了啊。”宋廷風欣喜又眼饞,用力拍打許七安的肩膀:
“我不管,下個月的教坊司費用都得你請。”
許七安看了眼呂青,怒道:“胡說八道,我連勾欄都不去的。”
說完,他打開箱子,取出四錠黃金,分別給了李玉春閔山和楊峰,道:“你們拿去給兄弟們分一分。”
接著,又拋給呂青一錠,笑道:“呂捕頭,別推辭。”
呂青點點頭。
習武之人就是爽快!許七安笑了。
“多謝許大人。”十二名銅鑼,六名府衙快手,欣喜若狂的高呼。
遠處圍觀的打更人一陣豔羨,恨不得也加入許七安的團隊。一錠黃金看著有五兩,兌換成白銀就是四十兩,揮手打賞出一百六十兩,哪個上級有這般闊綽?
“這些賞銀是...”李玉春問道。
“在皇城時救了臨安公主,陛下賞賜的。嗯,事情不方便講。”許七安回答。
不是因為桑泊案的進展賞賜的?
眾人一愣,忽然覺得銀子有些燙手,受之有愧。他們原以為是陛下欣喜桑泊案的進度,打賞的許七安。
許七安擺擺手:“這幾天辛苦各位了,本官從不會虧待同僚。”
呂青笑了笑,掃了眼身後府衙的捕手,以及眾銅鑼,發現他們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
她開心的笑了一下。
許七安左顧右盼,道:“采薇姑娘呢?”
“許是回司天監了。”
不,她一定又在哪個酒樓風流快活....許七安心說。
散值後,銅鑼們護送賞賜之物前往許府。
許七安騎在馬背上,想著有了這些黃金,將來就算自己離開京城,家裡也有足夠充裕的銀子,徹底彌補了稅銀案的損失。
嬸嬸又可以喜滋滋的買首飾,穿新衣服,鈴音可以經常去桂月樓吃飯,玲月的嫁妝....嗯,玲月還小,不急著嫁人。
二郎將來進了官場,也不至於沒有銀子打點關系。二叔個窮逼也可以不用把所有錢補貼家用,能多去幾次教坊司。
嬸嬸大概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綢緞....哎,手有點癢了,回家後是用綢緞打她臉,還是用黃金打她臉呢....許七安心情大好。
PS:感謝“A老師”的盟主,明天加更。今天更新字數:1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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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一夜致富
景秀宮!
臨安公主的精美繡鞋踩著柔軟的地衣,挽著太子哥哥的手臂,進入景秀宮。
室內溫暖如春,地暖驅散了十二月的寒冷,衣著華貴的貴妃坐在桌邊,已經擺好了豐盛的佳肴,面帶微笑的等待一雙兒女。
陳貴妃四十出頭的年紀,早已過了女子風華正茂的年歲,處在女人最飽滿豐腴的階段。
她的肌膚依舊緊致,眼兒仍然蕩漾著水靈的光,保養得宜的身材沒有走樣,歲月在她身上沉澱出女子成熟的韻味。
撇開那位傾國傾城的皇后,后宮眾多佳麗裡,就數陳貴妃的最能打。
於是四位皇女中,也只有臨安能與長公主一較長短...不,一較高下。
“太熱了,讓外頭的奴才降一降炭火。”活力四射的臨安公主皺了皺眉。
她平時只要燒著炭火就夠,地暖實在太熱,給人的感覺就像在蒸籠裡。
笑容溫婉的陳貴妃當即吩咐道:“聽臨安公主,降降炭火。”
臨安開心的投入母親懷抱,小女孩似的笑著:“母妃,孩兒夜裡宿在這裡,陪您睡好不好。”
陳貴妃笑容溫婉的點頭。
雖然這並不合規矩,畢竟妃子們晚上可能是要伺候皇帝的,但到了元景帝這一朝,因為皇帝常年修道,早已禁了女色,后宮裡很多規矩都已經形同擺設。
皇帝在乎女人,規矩才會森嚴,可皇帝都不在乎自己后宮的佳麗了,在不犯原則性錯誤的前提下,愛怎樣怎樣。
所謂原則性的錯誤......嘿嘿嘿。
不過像元景帝這樣的狀態,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后宮非常和諧,妃子們想掐架都掐不起來。
太子陪著母妃拉家常,臨安公主也嘰嘰喳喳的在邊上插嘴。
“今日靈龍突發狂性,差點傷了臨安,父皇和侍衛們救援不及。”太子提起了下午發生的事。
佛系的貴妃大驚失色,急忙牽住臨安公主的手,惶恐的端詳:“是不是哪裡受傷了?給母妃看看。”
二公主是個愛撒嬌的裱裱,順勢就做為委屈可憐的表情:“孩子差點就見不到母妃了。”
貴妃一陣後怕,怒道:“這群奴才怎麽回事,一頭畜生都收服不了,險些傷了我兒。”
她發完脾氣,握住臨安公主的柔荑:“後來呢,是太子救了你?”
太子的地位與其他皇子截然不同,除了皇后,后宮其余妃子都要稱太子,不能稱“我兒”或者“皇兒”。
臨安朝太子皺了皺鼻子,抱怨道:“太子哥哥哪有這本事,每次懷慶欺負我,他都只動嘴皮子,不幫我打懷慶。”
太子苦笑搖頭。
貴妃愈發好奇,看了眼太子,握住女兒的手:“跟娘說說?”
臨安嫵媚的桃花眸裡一下子綻放神采:“我今天收了個小銅鑼.....嗯,是前天,今兒帶在身邊打算差遣,正巧就遇到這事兒,便是他救了我。”
“銅鑼...”陳貴妃皺了皺眉:“是打更人?”
“嗯呐。”臨安說:“知道母妃不喜歡打更人,因為那些都是魏淵的人,但他是我的人。”
陳貴妃笑著頷首:“陛下有賞賜嗎?”
“自是有的。”太子接話。
“本宮這裡也得賞賜,”陳貴妃鄭重道:“回頭我派人到庫房取一些首飾送過去。”
貴妃賞賜,對象當然不能是臣子,應該是臣子家的女眷。
太子聽到這裡,忽然皺眉,“那許七安什麽時候成了你的人?”
臨安公主頓時揚起雪白的下巴,驕傲的說:“我從懷慶那裡搶過來的。”
“懷慶知道嗎。”
“知道呀。”
“那她沒有教訓你?”
“她敢教訓我....我...我回頭帶著許七安去見她,既有了保護,又能氣她。”說到這裡,臨安公主為自己的機智而高興。
.....
十二月的季節,天說黑就黑。
從衙門出發時,太陽還掛在西邊天空,倔強的把雲彩染成自己的形狀和顏色。
等到了許府,天色完全青冥,一盞盞燈籠亮起,映著晚歸的行人和一座座閣樓、瓦屋。
青冥的天空,竹篾燈籠,古香古色的建築....許七安每次看到這一幕,就恨自己當初沒有學畫畫。
這個點兒,許府已經關門,門房老張知道大郎從來不走門的。
所以當許七安敲開大門時,老張滿臉意外之色。
“喊府裡的過來搬東西。”許七安吩咐道。
搬東西?
老張目光掠過許大郎的肩膀,看向身後的三輛馬車,以及同行的打更人。
....
前廳,一家四口正在吃飯,許玲月今天依舊沒有等到大哥一起吃飯,怪想他的,垂著頭,問道:“大哥好多天沒準時回家吃飯了。”
燭火搖晃,她長長的睫毛牽住了光,尖俏的瓜子臉閃爍著暖玉般的光澤。
白皙美麗的瓜子臉,清純柔弱的姿態,如果套上水手服的話,就是符合大眾審美的校花。
嗯,還是混血的校花,許玲月的五官比尋常女子要深刻,更有立體感。
“我會剩點菜給大哥吃的。”許鈴音和姐姐完全是兩個極端,大哥不在,就沒人和她搶菜吃了。
粗短的小手捏著筷子,下筷如飛,天賦驚人。
“過幾天是不是該發月俸了?”嬸嬸看了二叔一樣。
許二叔低頭吃飯,“嗯”了一聲。
他其實已經把這個月的月俸透支了,臨近年關,同僚之間應酬、送禮,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反正寧宴也沒娶媳婦,先借他的俸祿應付一下。許二叔心想。
“年底還得給玲月鈴音,大郎二郎做衣服,銀子又不夠了。”嬸嬸唉聲歎氣。
上個月去雲鹿書院之前,家裡還有幾十兩銀子的積蓄,結果一回來,空了....
嬸嬸當場就要手撕二叔,說他是不是出去鬼混。
是許大郎和許二郎以人格擔保,銀子都用來跑關系辦正事了,絕不是鬼混掉的。
嬸嬸就相信了。
雖然許大郎是個討人嫌的,但性格倔強,從不說謊。許二郎是讀書人,從小到大一板一眼,是個懂事的孩子。
“也就幾兩銀子的事。”許二叔滿不在乎。
嬸嬸看他一眼:“我想買一匹雲錦。”
許二叔詫異的抬起頭,他並不認為家裡現在的經濟狀況能用的起一尺一兩的雲錦。
嬸嬸就給他算,說二郎春闈之後,若是能中,身份就不同了,不能老穿以前那件袍子,再珍貴,一件也撐不起場子。
玲月到嫁人的年紀了,櫥子裡的衣裙該翻新了。
許二叔心不在焉的聽著,嗯嗯啊啊的隨口敷衍。
啪!
嬸嬸把筷子拍在桌上,大家一起看了過來。
嬸嬸又面無表情的拾起筷子,“吃飯。”
許二叔無奈道:“稅銀案的時候,咱們都掏空家底了,最初一個月的米面還是我問同僚借的,等明年吧,明年一定買。”
嬸嬸低頭,不給他看自己微紅的眼眶。
“小心點,小心點...別碰到牆,弄髒了看老夫不削你們。”
門房老張的呵斥聲傳來。
許二叔心情不好,皺著眉頭看去,府裡下人們捧著一匹匹的綢緞,在門房老張的指揮下,小心翼翼的進來。
嬸嬸睜大了卡姿蘭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一匹匹光鮮亮麗的緞子搬進來。
“好漂亮...”許玲月驚呼道。
綠娥也瞪大了眼睛,垂涎欲滴。
只有許鈴音忠貞不渝的熱愛著食物,小臉埋在碗裡,腮幫一鼓一鼓。
“哪,哪來的這些?”許二叔茫然問道。
門房老張刷的展開一塊粗布,鋪在地上,邊指揮下人放下綢緞,邊回答道:“大郎帶回來的, 說是陛下賜給他的。”
陛下賜的?許二叔第一反應是桑泊案破了?
身為禦刀衛百戶,平日值守外城,內城的是他都不清楚,桑泊案在內城鬧的滿城風雨,但身份不夠的人,接觸不到相關信息。
想到自己卡在練氣境近二十年,二叔心裡黯淡。但很快,這股悵然就被喜悅衝散:“寧宴人呢?”
“在門外....陛下總共賞賜了五百匹綢緞。”門房老張喜悅的說。
“啪嗒!”
嬸嬸手裡的筷子摔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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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夜談
五百匹....嬸嬸一顆芳心砰砰狂跳,這些絲織品種類豐富,有綾羅娟錦緞紗等,織工精細,紋路精美,嬸嬸沒少逛綢緞鋪子,眼光毒辣,這裡任何一匹絲織品,都比那些鋪子裡賣的昂貴綢緞好不知多少。
而這樣昂貴精美的料子,竟然有五百匹....嬸嬸感覺自己被突如其來的幸福砸暈了。
許玲月不比母親強到哪裡去,從古至今,女人都衣服這種東西,總是情有獨鍾的。
趁著爹娘和姐姐不注意,趕緊吃獨食的許鈴音不在此列,她還是個孩子。
“我去幫忙!”許二叔坐不住了,騰的起身,大步朝外奔去。
許七安站在馬車邊,正與宋廷風商量解決桑泊案後,便去教坊司玩。
“說起來,教坊司二十四名花魁,我隻睡過浮香。改日要逐一拜訪。”許七安用期待的語氣說道。
“你....”宋廷風眼神古怪的盯著他:“你與浮香不是相好嗎?你現在應該做的是給她贖身。”
“你...”許七安也眼神古怪的盯著他,想不通為什麽古人總喜歡公車私用。
嗯,妾的地位隻比奴婢高一些,可能在他們看來,給青樓姑娘贖身,相當於後來的男人買了一個不會說話也不會吃飯,吃空氣存活的女朋友。
而且花魁還不會漏氣。
妻與妾是不同的概念,無法相比....但在我看來,給青樓姑娘贖身,和相親時遇到一個打扮豔麗家底豐厚,說自己是在外面賣衣服的對象是一樣的....還是三觀和思想有分歧啊。
許七安搖搖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二叔,你別搬這些。”許七安見許二叔出來搭把手,趕緊喊了一聲。
等二叔看過來,許七安單手拖著六十斤的小箱子,丟了過去:“你搬這個。”
許二叔探手接過,感覺還挺重的,打開一看....是什麽閃瞎了我的狗眼?
嬸嬸在前廳對著漂亮的綾羅綢緞發花癡,東摸摸,西摸摸,美豔的臉龐控制不住的溢出笑容。
許玲月小手按在一匹綢緞上,感受著絲薄潤滑的觸感,少女心砰砰直跳。
啪!
當媽的嬸嬸一巴掌拍開,不悅道:“別碰髒了。”
許玲月幽幽道:“娘是在開心什麽?這些東西是陛下賜給大哥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致命一擊!
嬸嬸漸漸失去了笑容,過了片刻,她那張端莊與美豔並存的臉蛋,扯起一個僵硬的笑,“那個....我對大郎還是挺好的,是吧...”
這話說的,她自己都沒底氣。
許玲月點點頭:“嗯,挺好的,大哥是你的養的賠錢貨。”
“死丫頭!”嬸嬸一指頭戳的許玲月一個踉蹌。
這時,母女倆看見許二叔失魂落魄的捧著一隻箱子進來。
嬸嬸提著裙擺迎上去,“老爺手裡的是什麽?”
啪...啪....許二叔打開箱子,又蓋上,然後看著發妻說:“瞎了沒?”
“瞎了....”
嬸嬸從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到如今育有三個孩子,三十六年的人生裡沒見過這麽多銀子,不,黃金。
二叔則是從沒有擁有過這麽多的黃金。
.....
“喉嚨好乾,累了一天,都沒喝一口好茶。”
“寧宴你坐,嬸嬸給你泡。”
....
“想吃蒸蛋。”
“嬸嬸這就讓廚房給你做。”
....
“牛奶沒有嗎?”
“有有有,嬸嬸這裡有最鮮的奶。”
餐桌上,許七安大馬金刀的坐著,平素裡傲嬌的嬸嬸在邊上殷勤的照顧,許七安想吃蒸蛋,嬸嬸就讓人給他做。許七安想喝茶,嬸嬸就給他泡。許七安想喝奶,嬸嬸就給他喝....努力的彌補嬸侄之間千穿百孔的感情。
“嬸嬸這就沒誠意了,我想吃嬸嬸親手做的蛋。”許七安哼哼道。
....嬸嬸咬了咬唇瓣,強顏歡笑:“嬸嬸給你去做。”
蒸蛋上來了,許七安邊吃邊說:“哎,隔壁院子裡丟了好些髒衣服,我這種沒爹沒媽的倒霉蛋,只能自己洗了。”
....嬸嬸銀牙一咬:“寧宴這話說的生分了,嬸嬸視你如己出的,嬸嬸來洗。”
揚眉吐氣!許七安感覺念頭通達,擠壓在心裡的執念,終於散去。
“二叔,不然我們就把這宅子賣了,到內城買一座大宅子。”許七安提議。
豐腴美豔的嬸嬸眸子一亮,容光煥發。
賣宅子....許二叔掃了眼廳內的擺設,忽然有些唏噓:“這是祖宅,說賣就賣的?我和你父親就是在這個宅子裡長大的。”
“不賣就不賣,八千兩銀子,足夠內城買一套更寬敞的宅子。”許七安舉杯喝酒,擱下酒杯,突然說道:“二叔我是不是你在外面和別的女人私生的。”
“噗....”許二叔連忙扭頭往下,一口酒全噴在許鈴音的臉上。
他本意是朝地面噴,奈何幼女太小個,正好噴她腦瓜和臉上。
小豆丁都懵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她堅強的沒有哭,舌頭舔了舔臉上的酒水,感覺不好喝,這才“哇”一下哭起來。
許二叔瞪一眼說話不過腦的侄兒:“你胡說八道什麽。”
二叔表情沒有心虛和震驚.....嬸嬸臉色也沒有猜疑和驚愕....精通表情心理學的許七安做出判斷。
人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候,下意識做出的舉動是最符合內心的。
許七安率先排除了自己是二叔私生子的選項,他會這麽想不是沒有道理的,年幼時二叔的同僚來家裡拜訪、做客,會指著許七安說:“這是你兒子?”
或者指著許二郎說:“你家閨女真漂亮。”
代表什麽?代表許七安和許二叔五官相似。
從遺傳學角度來說,這兩是有血緣關系的。
“開個玩笑嗎,我從沒見過親生父母,又跟二叔長的這麽相似。”許七安聳聳肩:
“對了,嬸嬸見過我母親嗎。”
嬸嬸應道:“自然見過的,你母親懷著你的時候,我還在照顧過她一段時間。你母親可溫柔了,不像你....”
連忙頓住,差點習慣性的懟侄兒。
“那你老哥呢?”許七安低頭吃蒸蛋,余光在觀察二叔。
許二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沒好氣道:“那你是老子。”
他略作回憶,道:“你爺奶死的早,我們兄弟倆相依為命長大,你爸天賦比我好,可惜死在山海關戰役中。”
許七安沒有再問其他,快速解決溫飽,把五百匹綾羅綢緞留在主宅,自己捧著裝滿金錠的箱子回到小院。
黃金放在家裡不安全,下午打更人衙門裡這麽多同僚目睹,萬一心生歹意,摸上門偷盜,反而會連累了嬸嬸和妹子。
“魏淵說過,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會派打更人暗中保護、監視許府附近,防止地宗的道士尋仇,這同樣能威懾住圖謀不軌的打更人....”許七安縱身翻過高牆,將箱子收入地書碎片。
......
沐浴之後,香噴噴的嬸嬸坐在床邊,歪著頭,用汗巾擦拭烏黑秀發。
許二叔盤坐在不遠處的小塌上,吐納練氣。
“天天練啊練,也沒見你練出花來。”嬸嬸翻了個嫵媚的白眼。
呼~
許二叔吐出悠長的氣息,睜開眼,盡管吐納後精神抖擻,可眼神深處卻有著深深的黯然。
他早就達到練氣境巔峰,再怎麽練,氣機也不會增強。可通往煉神境的大門牢牢緊閉。
“老爺,你說你要是突破...下一個境界,是不是能升職?”嬸嬸挺了挺飽滿的胸脯,舒展腰肢。
許平志“嗯”了一聲:“這是自然。”
嬸嬸擦完頭髮,脫掉繡鞋,側著身坐在床上,兩條長腿交疊,她把枕頭抱在懷裡,控訴道:“許寧宴那混小子,可把他給得意壞了,老娘要不是為了綾羅綢緞和內城的宅子,才不忍他了,噴他狗血淋頭....”
說著說著,她歎息一聲:“不知不覺就長出息了。”
想當初從丈夫手裡接過他的時候,小奶貓一樣大。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門口傳來許七安的聲音:“二叔,有件事忘了和你說。”
嬸嬸一驚,連忙放下床幔,縮進棉被裡。
許平志起身,道:“到書房。”
“不用,二叔你出來,門口說幾句就走了。”許七安說。
嬸嬸抱著被子,躲在床幔後偷聽,叔侄倆細細碎碎的說了幾句,丈夫便回來了,啪的關上門。
“說什麽呢,是不是他偷偷給你私房錢了?”嬸嬸從床幔裡探出腦瓜,瞪著許平志。
忽然,她愣住了,看見了丈夫微微發紅的眼眶,以及濕潤的眼睛。
“老爺?”嬸嬸手足無措,茫然的喊了一聲。
“我終於等來希望了....”許平志閉上眼睛,輕聲道:“煉神境的希望。”
嬸嬸緊抿紅唇。
....是寧宴嗎?
......
許七安返回小院,靈感似有觸動,站在門口停頓了幾秒,輕輕推開。
他如常的走到桌邊,點亮蠟燭,纖細的火苗綻放出昏黃的光暈,趕走了黑暗,給房間鍍上一層橘色。
床榻,盤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道士,雖有道簪扎著,仍然垂下一縷縷凌亂的發絲。
他五官深刻,眉目祥和。
“你來了。”許七安微笑著打招呼。
“我來了。”金蓮道長頷首,回以微笑。
“你不該來。”許七安沉聲道。
金蓮道長詫異道:“此話何解?我們不是約好今日密會嗎。”
....不,我只是玩個梗,古龍的了解一下!許七安聳聳肩,“與道長開個玩笑。”
“桑泊案查的如何?”金蓮道長沒在意,畢竟是個人就有些怪癖,天地會裡的成員,個性都很強烈。
許七安沉吟了一下,道:“這個案子非常複雜,牽扯了太多的勢力,我查到現在,線索多,且凌亂。說實話我當了那麽多年警....捕快,沒遇到過這麽棘手的問題。”
我們一般都靠監控!他心裡補充。
當下, 將搜集到的線索以及自身的推測,全盤告訴金蓮道長。
加入天地會至今,他和金蓮道長已經達成初步的信任,覺得對方是個當盟友的好人選。而且,桑泊案與金蓮道長沒有利益相關。
嗯,如果他逃進京城避難只是表面原因,實際是為桑泊案做鋪墊,滅口趙縣令的也是他,那可真是王炸!
許七安苦中作樂的想著,現在看誰都是壞人,看誰都是老銀幣。
“你懷疑鎮北王是幕後操縱者,他與北方的妖族、東北的巫神教達成協議,試圖篡位?
“於是炸毀桑泊案,釋放出初代監正。”金蓮道長皺眉道。
“道長覺得呢?”許七安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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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蠱族
“這一切乍看起來合情合理,可是,不管是初代監正,亦或者鎮北王,你都沒有確鑿的證據。
“鎮北王常年戍守邊關,貧道對他了解不深,你也如此。冒然判定他圖謀不軌,有些武斷。
“再者,鎮北王是三品武夫,將來未必不可能衝擊二品,他願不願意當皇帝還是兩說。呵呵,當然了,自古權力動人心,貧道若是說他不會謀反,亦是一種武斷。”金蓮道長分析道。
“衝擊二品和當皇帝並沒有衝突吧。”許七安有自己的看法:“這本就是我的假設,還未求證,等我搜集了證據,鎮北王是不是幕後黑手,便一目了然。”
“只是道長啊,我有些查不下去了。”許七安歎口氣:“元景帝雖然命令我負責此案,可鎮北王是親王,手握重兵的親王,我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查他的府邸。
“司天監的老監正裝病,我同樣不可能去觀星樓質問他,難辦的很。”
“元景帝?”金蓮道長眯著眼,用一種莫名的意味審視著許七安。
“很多年沒有聽到朝廷鷹犬敢如此稱呼他的了。”道長眼神裡透著驚奇,嘖嘖道:
“我似乎忽略了些什麽。”
“忽略了什麽?”許七安下意識的問。
“施主腦後生反骨。”老道長評價。
我沒有,你胡說,別特麽冤枉我....許七安嚴肅臉色,認真的語氣:“我對陛下忠心耿耿。”
金蓮道長也不拆穿。
“此案水深的很,道長有什麽要教我的?”許七安悉心請教。
“你在天地會裡假裝儒家弟子的時候,倒是機靈的很。”金蓮道長打趣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一邊看著我們在群裡勾心鬥角,一邊露出姨母笑....許大郎心裡吐槽這個老銀幣。
“貧道為你分析分析,你剛才的描述中,有幾個不對勁的地方。”
“道長請說。”許七安眼睛頓時一亮。
他選擇和老道士坦誠布公的交流,就是看中了對方的智慧與豐富的經驗。
老銀幣固然令人不齒,但如果是當盟友的話,他們往往會給人一種安全感。
金蓮道長略作沉吟,說道:“第一個不對勁的地方是監正的袖手旁觀,倘若鎮壓在桑泊的是司天監的初代監正,最焦慮的應該是他才對。但他很安靜....嗯,也有可能這個陰險狡詐的老東西早就不在觀星樓了,暗中行動也未可知。”
許七安無聲頷首。
初代監正和現任監正必定勢如水火,理由很簡單,師父被鎮壓了,徒兒心安理得的當著監正,執掌司天監,很明顯是塑料師徒情破裂了。要不然,以監正一品的實力,人宗道首也攔不住。
“第二個不對勁的地方是元景帝,桑泊案發生的第二天,他取消了城禁。呵呵...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哪有放虎歸山的道理。”
許七安當即說道:“這兩個問題我思考過,我當時的猜測是,或許就是打開城門,引蛇出洞....嗯,我無法接觸、掌握到監正和元景帝的狀態,層次太高了。”
“是這個道理。”金蓮道長說:“你找我談話,不止是這些吧,六號與桑泊案有關?”
“準確的說,恆遠和尚的師弟,或許與此案有關。他無故失聯後,我愈發肯定了這個猜測。”
“你果然已經去過青龍寺,知曉了恆遠的身份。”金蓮道長並不意外,隨後反問道:“師弟?”
“青龍寺有一個和尚,法號恆慧,一年多前與譽親王的嫡女平陽郡主私奔。譽親王深受打擊,臥床不起。這件事的背後牽扯到勳貴和文官兩股勢力的鬥爭。”許七安抓起茶壺,倒了杯水,潤喉後繼續說道:
“恆慧和尚為了帶平陽郡主躲避搜尋,盜走了青龍寺一件屏蔽氣息的法器。我懷疑那件法器後來落入了金吾衛百戶周赤雄手中。”
金蓮道長耐心聽著,時而皺眉,時而沉思,等許七安說完,他才開口:“所以,你想通過恆遠,查一查恆慧的消息,以此來驗證猜測?”
“嗯,這是我目前唯一的突破口。道長你還記得嗎,恆遠說師弟是被擄走的,而青龍寺的方丈說,恆慧是私奔。恆遠離開青龍寺調查的途中,可能得到了某些線索....”
“你希望我能帶你找到他。”
“拜托了道長。”
......
月朗星稀,相隔數萬裡外的南方。
相比起京城冬日的寒冷和乾燥,蠱族居住的南方氣候潮濕,即使在一年裡最寒冷的季節,居住在這裡的蠱族也穿著單薄的衣衫。
麗娜踩著輕薄的小布靴,裙擺隻到膝蓋處,露出修長筆直的小腿。
她五官精致,眉毛略濃,瞳孔是淺淺的藍色,蕩漾著靈動純真的光芒。
小麥色的肌膚讓她看起來既健康,又充滿野性,像一頭矯健的雌豹。
一支上百人的大部隊跋涉在荒野裡,舉著火把,沉默的前行。
腳步輕快,蹦蹦跳跳的麗娜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這次是隨著部族裡的長輩出來歷練的,目的地是蠱神沉睡的極淵。蠱族有七個部落,既是蠱神的受益者,也是鎮守者。
“等我弄清楚了蠱神複蘇的原因,就可以在天地會裡公布情報,讓所有成員都欠我一筆債。前提是這個原因不會對蠱族帶來危險....”想到這裡,麗娜眉眼明媚的笑了起來。
“麗娜,嚴肅點。”前方,哥哥莫桑回過頭來,低聲訓斥妹妹。
他濃眉大眼,外貌與麗娜有三分相似,只是左臉一道深深的疤痕破壞了他的英俊,凶厲的眼神也讓他看起來桀驁不馴。
麗娜一點都不怕哥哥,嬌哼道:“其他哥哥都有嫂嫂可以罵,就你沒婆娘,整天只知道罵我。”
莫桑有些無奈,悶頭就走。
麗娜跟上哥哥,笑嘻嘻的勾肩搭背:“聽說大奉的女人水靈水靈的,臉比饅頭還要白,莫桑,我幫你搶一個媳婦回來。”
莫桑冷哼一聲:“婆娘漂亮有什麽用,我需要的是手撕豹子的女人。”
“可是我聽一個朋友說,大奉的鎮北王妃很漂亮,長公主也很漂亮,還有人宗道首,個個都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莫桑頓時看過來,咽了咽口水:“那你幫我問問你朋友,到底多漂亮....不對,你哪來的這種朋友?”
麗娜不搭理他,蹦蹦跳跳的跑前邊去了。
“天蠱的婆婆,你等等我....”麗娜脫離自己的部族,湊到天蠱部的首領,一位佝僂老婆婆身邊。
天蠱婆婆抬起溝壑縱橫的臉,眼神清明,審視著麗娜:“小娃子,找婆婆什麽事。”
“婆婆,我有個朋友...嗯,朋友的朋友,最近遇到了些奇怪的事。”麗娜眼珠子轉啊轉,措辭道:“他運氣特別好,好的離譜。”
麗娜之所以問天蠱族這個問題,是有原因的。
相傳蠱神沉睡之後,牠的精神化作了心蠱;牠的氣血化作了力蠱;牠的毒液化作了毒蠱;他的肝髒化作了藥蠱;牠的玉望化作了欲蠱;牠的眼睛化作了天蠱;牠的體液化作了屍蠱。
這就是蠱族七個部落的由來,蠱族裡還有一個傳說,就是蠱神複蘇之日,將收回牠的力量。
蠱族沒有人希望這位與神佛並列的上古異獸複蘇。
其中,天蠱代表著蠱神的眼睛,能觀測天地萬物,自然規律。因此天蠱部負責制定歷法,蠱族根據天蠱部的指示,勞作耕種。
此外,天蠱部還精通佔卜、看相等秘術。
天蠱婆婆說:“那定是福星高照之人,是個行善積德的好人吧。”
三號算好人嗎?大概吧....麗娜說:“可是....他的運氣是撿銀子,天天撿銀子。”
可是金蓮道長說他那情況不是功德。
“撿銀子?這算哪門子的運氣,小娃娃淨瞎說。”天蠱部裡,一位中年漢子大笑道。
四周傳來哄笑聲,衝散了隊伍裡凝重嚴肅的氣氛。
這個力蠱部的小丫頭真有趣。
“閉嘴!”天蠱婆婆忽然呵斥一聲,只見她臉色嚴肅,一把握住了麗娜的手,力道強的讓麗娜微微皺眉。
“小丫頭,你那朋友在哪?快說,你快說啊....”天蠱婆婆急切追問。
這....天蠱部的人面面相覷,想不明白一個小丫頭的戲言,竟讓天蠱婆婆如此激動。
“阿爹,好像出什麽事了。”莫桑墊腳眺望,看見了前方的異常,看見了天蠱婆婆抓住妹妹的手腕,大聲喝問。
力蠱部的首領沉穩的點點頭,聲音中氣十足:“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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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塑料父子情
“天蠱婆婆,怎麽了。”
麗娜聽見父親的聲音,扭頭,看見魁梧高大,肌肉堅硬如岩石,面部輪廓剛硬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他的身高足有九尺,鶴立雞群,比周圍的蠱族人要高兩個頭,大臂比麗娜的腰肢要粗。(良心作者注:自北魏始,一尺長度在29.6—31.1cm之間)
行走間鷹視狼顧,壓迫感十足。
身材佝僂的天蠱婆婆,與這位相比,就像是孩子。
天蠱婆婆抬起頭,微微頷首,很快把視線回到麗娜身上,顫聲道:“丫頭,你說啊,婆婆等著呢。”
婆婆有些急....她這是怎麽了,也想和三號的朋友一樣天天撿銀子麽?麗娜因為天蠱婆婆的激烈反應,有些不適。
天蠱婆婆不肯走了,大部隊隨之停下來。天蠱部的精英們,將目光投向麗娜。其他部落的人則交頭接耳,還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
天蠱婆婆扭頭,對身後一位本部的後生說道:“去通知各部首領,稍作休整。來,丫頭,我們到那邊說話....龍圖,你不許跟過來。”
名字叫龍圖的力蠱部首領頓住腳步,默然的看著閨女被天蠱婆婆帶到遠處。
另外五部的首領匯聚過來,走到龍圖身邊,與他並肩眺望離開的一老一少。
“龍圖,怎麽回事。”
力蠱部首領搖頭:“或許,你們該問天蠱部的人。”
首領們準頭看向身後。
“麗娜就是跟婆婆說了句戲言,誰知道婆婆這般激動。”
“說了什麽?”
“麗娜有個朋友,天天撿銀子。”
“....”
.....
天蠱婆婆舉著火把,來到一顆樹下,這裡距離大部隊已經很遠了,只能看見後方微小的火光。
弦月掛在天空,灑下潔白的輝芒,火光映照著天蠱婆婆皺紋橫生的蒼老面孔,她此時已經沒有了焦躁和激動,平靜了下來。
“丫頭,與婆婆好生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麗娜抿了抿嘴,說:“我近來結識了一位朋友,他說他有一位朋友,總是莫名其妙的撿錢,為此感到苦惱,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天蠱婆婆眯著眼,求證道:“怎麽撿銀子,撿多少?除了撿銀子還有什麽特殊?事無巨細,你跟我說清楚。”
麗娜有些嬌憨的撓了撓頭,歉意道:“這個我就不知道啦,畢竟是朋友的朋友嘛,但聽三...我那朋友說,好像只要撿銀子就能過上溫飽富足的生活。”
麗娜出於好奇心,想著天蠱部能觀測萬物,知道很多很多事情,便隨口問了一嘴。
天天撿銀子這種事,擱誰誰不好奇?
“那個人在哪裡?”
三號在大奉京城,他的朋友應該也在那裡....麗娜不太確定的說:“好像在大奉京城。”
“大奉京城?!”天蠱婆婆猛吃了一驚,連連搖頭:“不可能,不應該的,在哪裡都不可能在大奉京城....這沒道理....”
天蠱婆婆白眉緊皺,時而恍然,時而驚疑,表情變化不定。
“婆婆,這都是怎麽回事啊。”麗娜覺得自己是個頂聰明的婆娘,已經察覺出情況有異,如果只是撿錢這種小事,天蠱婆婆不會拉扯自己到僻靜處說話。
更不會表現的如此在意。
但她覺得荒誕,大奉京城裡發生的一件趣事,竟讓天蠱婆婆如此嚴肅,如此在意。
好比她無意中認識了個不錯的朋友,結果發現是天蠱婆婆失散多年的孩子。
“你的那個朋友,應該就是天天撿銀子的人,而不是所謂的朋友的朋友。”天蠱婆婆看了眼單純的傻姑娘。
麗娜微微張開紅潤小嘴,淺藍色的眸子凝滯。
三號竟然騙她,沒想到他是這種喜歡騙人的壞蛋,虧她還覺得三號是個俠肝義膽的讀書人。
部族裡的老人不是說,讀書人都是鐵骨錚錚,剛直不阿的嗎?
天蠱婆婆輕歎一聲,抬頭看了看月輪,沉聲道:“多年前,兩個小偷出於某種目的,潛入大戶人家,偷走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物品。那東西至今下落不明,偷東西的賊也再沒有出現。
“大戶人家裡,有的人知道東西被偷了,有的人至今還不知道此事。”
麗娜眨了眨眼睛,“偷走了什麽?”
天蠱婆婆沒有解釋,重複著說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
很快,蠱族的百人精英團隊來到了極淵,一個深不見底的大裂谷。
裂谷中彌漫出毒障,催生出富含毒性的植被,以及各種毒蟲猛獸。這是一個天然的蠱蟲養殖場,為蠱族提供了源源不絕的“原材料”。
麗娜不止一次來過這裡,但都在外圍捕捉蠱蟲,從沒有深入過。
隊伍沉默著前行,身上撒的驅蟲粉末和辟毒丹讓他們免疫了毒障和毒蟲的騷擾。
毒蠱部的族人在這裡如魚得水,容光煥發。
順著前人踩踏出來的小道,深入大裂谷,漸漸的,景物開始出現變化,黑褐色的土地上長滿畸形的、奇形怪狀的植物。
茂密的枝葉和草叢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生活在這裡的毒蟲被這群不速之客驚動了。
“啊...”突然,有人尖叫了起來,那是一名穿著布衣的漢子,他渾身皮膚發紅,褲襠高高支起,並越來越膨脹,越來越巨大。
“女人,我要女人....”他大叫這撲倒身邊的男同伴,死死抱住他,瘋狂的做著單調的運動。
但因為隔著衣服,姿勢也不對,更找不到正確的路,讓他急的幾乎失去理智。
怪叫聲四處響起,不停有人出現異狀,有男人,也有女人,男人抱住了樹,女人也抱住了樹....
麗娜知道,這些人是中了欲蠱的毒。
蠱族的人絲毫不慌不亂,自覺推開,甚至笑著指指點點。
欲蠱部的族人分散開來,救治中毒的各部族人。他們從布袋裡取出黑色的,宛如螞蟥的軟體蟲子,灑在中毒者的胸口、脖頸以及褲襠裡。
“螞蟥”吸附在皮膚表面,口器刺入血管,瘋狂吞食血液。
不多時,這些螞蟥一個個膨脹,心滿意足的從皮膚表面脫落,中毒的族人症狀立竿見影的好轉。
除了比較快的人會有身體被掏空的虛弱,持久的人幾乎沒受什麽影響。
越往裂谷深處走,遇到的蠱蟲越多,且種類豐富。比如體壯如牛的大蟲子;渾身豔麗繽紛的蝴蝶;長著十二隻眼睛的蛇;行屍走肉的動物群;有著三個生殖器的雄性野狗等等。
最後隊伍在一處平地裡停了下來,這裡沒有任何植物,只有凹凸嶙峋的石頭。
毒物彌漫中,麗娜看到了一座高大的石像,隱約是個男子,穿著寬松的衣袍,帶著高高的冠子,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放於腹部,微微低頭,看著極淵的裂口。
七位部族首領默契的上前,走向了石像。
“莫桑,那人是誰呀。”麗娜拉扯一下哥哥的袖子。
左臉有刀疤,氣質桀驁不馴的莫桑沉聲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你應該聽過他的稱號....”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敬重:“儒家聖人。”
......
小院,燭光一點如豆。
“我一直在搜尋恆遠的下落,但到目前為止,我只知道他還在城中,不知他在何處。”金蓮道長盤坐在床榻,搖著頭說。
“您無法通過地書定位?”許七安記得,當初那位“九號”可是能通過地書鎖定自己位置的,而且不需要太久。
按理說,六號失蹤至今,接近一旬,金蓮道長本該已經找到他。
“我猜六號,或者說地書被封印了。”
....啊?被封印的話該怎麽辦,這是在為難我胖虎啊。許七安有些懵。
“除非我能近距離靠近,這一旬裡,我徒步走遍了大半個外城,采用最愚蠢最最穩妥的方式搜尋。如果恆遠的地書碎片距離我不到三十丈,我就能立刻感應到它,即使被封印。”金蓮道長自信的笑道:
“不用懷疑,這是天地至寶本就有的位格。”
是逼格....許七安心說,同時也松口氣。
法子雖然蠢,但有效就好。最怕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果有六號的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呵呵,你出面比我出面更好,我也需要打更人的力量。這裡畢竟是京城,是打更人的地盤。”說到這裡,金蓮道長似乎想起了什麽:
“對了,魏淵對這個案子是什麽看法?”
“沒什麽看法,只是讓我好好乾活。”許七安搖頭歎息。
這時,他發現金蓮道長的表情很古怪,因為他的表情是這樣的:(﹁﹁)
許七安嘴角一抽,鬱悶道:“道長何故如此看我。”
金蓮道長說道:“魏淵恐怕想把你變成打更人的暗線吧,或者把你趕出京城。”
....許七安吃驚的瞪大眼睛。
金蓮道長似乎非常滿意許七安的反應,含笑解釋:“能把地書碎片交給你,說明他足夠重視你。可是又不在案情上對你有任何指點。
“這證明他巴不得你觸怒元景帝,讓你在京城待不下去。”
許七安不服氣,想為魏淵辯解,話到嘴邊卻吐不出來,因為魏淵很坦然,確實有透露過這方面的想法。
“不對,魏淵是有些袖手旁觀,但頂多是放任自流,不關心也不插手,憑我自己本事去辦。”
“你太小看魏淵了,此人以宦官之身執掌大權,以宦官之身統領數十萬大軍打贏山海關戰役,連鎮北王都被他壓了一頭。能力、手腕、心機都是當世一流。我敢肯定,就桑泊案而言,他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許七安呆坐著半天沒說話。
果然是塑料父子情嗎?
金蓮道長審視著他, “不過我想不通,魏淵為何逼著你離開京城?他並不缺鷹爪。”
屋子裡沉默半晌,金蓮道長插完刀想溜,“還有什麽事情嗎。”
“有!”許七安不放過薅羊毛的機會:“我想去平遠伯府一趟,但那裡守備森嚴,我有手段進去,卻沒有無聲無息製服人的手段,想請道長幫忙。”
“你想去找平遠伯的嫡子。”金蓮道長懂了。
“恆遠說過,師弟恆慧是被牙子拐走的,他不會無的放矢。既然現在找不到恆遠,那就先嘗試從平遠伯這裡尋找突破口。”許七安說。
“可他已經死了。”
“他還有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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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乾屍
“以你現在的身份,為什麽不主動上門詢問?”金蓮道長不解。
“平遠伯畢竟是世襲勳貴,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我無法采取暴力。而且正常調查容易束手束腳,想要得到答案,光明和黑暗的手段得相輔相成。”許七安隨口解釋:
“道門在元神領域是當之無愧的執牛耳者,讓他乖乖“配合”,說出一切能說的信息,應該能做到吧?”
“....你倒是挺有經驗的,這和你以前的人生、閱歷不匹配。”金蓮道長說著,輕輕頷首,給予肯定的答覆。
“有些車看著很新,其實公裡數高的嚇人。”許七安嚴肅道。
“此話何解?”金蓮道長皺眉。
“我的意思是,你只看到了我的表面,而一個人的人生,永遠比卷宗上的文字更加精彩紛呈。”許七安聳聳肩。
“有道理。”金蓮道長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道:“你放開心神,我俯身到你識海裡。”
“您又是元神出竅?”許七安戒備道。
“呵呵,我的身體受了傷,實力大打折扣,而我的陰神完好無損,這能更好的發揮我的實力。
“內城有宵禁,我無法堂而皇之跟你出去,普通銅鑼我可以隱瞞,但若是被金鑼看到,對你我都沒好處。而且,京城臥虎藏龍,威脅不一定隻來自打更人。”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你想把我的元神變成自己的形狀,也太過分了吧....而且,咱們也還沒這麽熟....許七安為難的皺眉。
盡管對金蓮道長還算信賴,但還沒到任由對方元神侵入識海的程度。
而且,他不保證金蓮道長會不會窺見自己一些秘密,比如前世的記憶,比如浮香花魁渾圓雪白的臀兒。
金蓮道長搖搖頭:“那如何是好?”
這時,一聲淒厲的貓叫聲從屋脊傳來,許七安頓時露出笑容,指了指頭頂:“委屈道長了。”
“....”
.....
換上打更人的差服,許七安光明正大的離開小院,沿途遇到禦刀衛,看見他身上的差服,連詢問懶得問,只是會奇怪這位打更人為何肩膀站著一隻黑貓。
唯獨在遇到打更人同僚時,許七安會被攔下,但只要掏出金牌,說一聲奉旨查案,便能解決一切問題。
許七安沒有刻意趕路,但以他如今的腳程,僅用了一個小時就來到平遠伯府附近。
四處張望,確定周遭無人,他尋了一個僻靜的角落,撕下“魔法書”中的一頁,上面記錄著一葉障目的手段。
“嗤....”
氣機引燃紙張,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了許七安和黑貓。
儒家的言出法隨....黑貓橙黃色的瞳孔凝視著這一幕,金蓮道長忽然想到了很多細節。
難怪三號要把自己塑造成雲鹿書院的學子,這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堂弟是書院學子,他本人似乎也和書院有莫大的關系。
要不然,怎麽會擁有刻錄法術的書籍。
金蓮道長直接排除了堂弟贈送這個選項,首先,普通的學子不可能得到大儒如此厚待。
其次,對於學子來說這種至寶怎麽可能輕易贈人。恐怕連使用都不舍得。
....雲鹿書院的讀書人向來看不起武夫,為何會贈送他這等寶物。金蓮道長思考著這個問題的同時,看見許七安從地書碎片裡拽出一件鬥篷,罩住了自己。
你為何如此熟練...黑貓搖了搖頭。
“行動之前,想起了兩件瑣事,想請教一下道長。”臉龐籠罩在鬥篷裡的許七安,忽然開口。
“說!”黑貓震蕩空氣,口吐人言。
“靈龍是否隻親近皇室成員?”
“理論上是這樣。”
“理論?”
“靈龍喜食紫氣,而不是喜歡皇室成員。”黑貓解釋道。
....許七安沉吟著點頭:“還有一事,今日我去皇城查案,聽說靈龍莫名發狂,眾侍衛合力都製不住它,險些傷了臨安公主。”
黑貓許久沒有說話。
“道長?”
黑貓警惕的四下張望,傳出金蓮道長凝重的聲音:“桑泊底下的封印物,進城了....”
“何以見得?”
“靈龍天生掌握望氣術,且非一般的練氣術能比擬,它能感應到一般人感應不到的東西。”
難怪褚采薇的望氣術看不到異常,她學藝不精啊....這就是靈龍為什麽要跪舔我的原因?它能看到我身上古怪的運氣....這麽說,監正也能看到?
許七安為這個猜測而感到心驚。
桑泊的封印物進城了....靈龍感覺到了威脅,所以狂性大發,一心逃離皇城....明天想個辦法把這件事透露給魏淵。
結束掉談話,許七安貼著一座座院牆,摸到了平遠伯府的後院牆外,縱身翻越圍牆。
落地後謹慎的左顧右盼,確認剛才的衣袂破空聲沒有驚擾到府中的高手。
平遠伯府面積廣闊,按照居住習慣,主人一般住在東邊最大的院子裡。
許七安接著一葉障目的法術,躲過了幾批巡守的府中侍衛,來到了東邊最大的院子。
剛踏入院子,耳廓一動,他聽到了一聲聲高亢的,不加掩飾的呻吟。以及男人沉重的喘息。
....來的可真不是時候,許七安嘴上罵著,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他摸到窗戶底下,指頭凝聚氣機,捅破柔韌性很高的窗紙,透過小小的孔洞看進去。
這個孔洞正好對著主臥,床上的兩人運動直觀的落入許七安眼裡,但因為有薄薄的床幔遮擋,他只看到錦被起起伏伏,聽見女人浪蕩的叫聲。
“噗...”
這時,頭頂傳來輕微的響聲,那是貓的利爪刺破窗紙的聲音。
許七安抬了抬頭,看見黑貓後腿站在自己頭頂,兩隻前爪抵在窗戶,臉貼著孔洞,看的聚精會神。
道長你也好這一口啊....許七安嘴角抽搐兩下。
“他應該就是平遠伯的嫡子,直接衝進去吧。”許七安提議。
“等結束後我們再進去,那個時候,是男人最松懈的時候。”金蓮道長否決了許七安的建議。
不,道長,你會後悔的,你根本不知道武夫的可怕,畢竟我們是菿奣的強者....許七安心裡吐槽。
過了兩炷香時間....
金蓮道長低頭看了眼許七安:“好吧,我承認你是對的。”
女人從聲音嘶啞,再到哀聲求饒,最後似乎昏厥過去,又過了許久,男人才沉沉低吼一聲,完事了。
嘖嘖,也就這樣,想當初我第一次睡浮香,可是堅持到半夜的....許七安頗為愉快的想著,剛要繞到前門,潛入屋中,以雷霆手段支付對方。
可就在這時,許七安忽然泛起毛骨悚然的感覺,雞皮疙瘩凸起,背後仿佛有血色荊棘,刺穿他的血肉。
莫名的恐懼充斥腦海。
“有什麽東西來了...”金蓮道長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剛說完,許七安就聽見遠處傳來護衛的喊聲:“什麽人,敢擅闖平遠伯府....啊...”
話說到一半,變成了慘叫。
緊接著,氣機爆炸的波動蕩開,慘叫聲此起彼伏,很快又陷入死寂。
已經進入賢者時間的平遠伯嫡子,聽到了動靜,連衣服都來不及穿,迅速從床上跳起,摘下掛在牆上的劍,臉色難看的衝出了屋子。
一道裹著黑袍的人出現在院子裡,他的面目藏在兜帽裡,他散發出的氣息讓許七安雙腿打顫,隻想逃跑。
黑貓弓起背脊,渾身長毛炸開,豎立的瞳孔迅速收縮,它的異常也一定程度代表了金蓮道長此刻的情緒。
“你是什麽人?”平遠伯嫡子顫聲開口。
他的雙腿,他的手臂,他的面部肌肉....控制不住的顫抖著,痙攣著。
“討債的。”嘶啞的聲音從兜帽裡傳出,黑袍人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五官頗為俊美。
他有一雙幽黑的眼睛,瞳孔仿佛佔據了整個眼眶,沒有眼白。
許七安並不認識他,牢牢記住對方的模樣,猜測對方的身份。
“是你,是你....”平遠伯嫡子尖叫起來,無比的恐懼:“你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著你死的....”
“我死了,但又從地獄裡爬出來了。”披黑袍的男子聲音嘶啞,他抬起了右手,那雙手仿佛來自魔鬼,通體血紅,一根根青筋暴突,看到這雙手的刹那,許七安心裡的恐懼隨之爆炸。
呼....血紅色的手掌鼓起一團氣旋,將平遠伯的嫡子吸入掌心。
“救,救命....來人,來人啊....”
平遠伯嫡子雙腿亂蹬,突然,他血肉干癟了下去,頃刻間化作了一團乾屍。
前一刻還活生生的人,下一刻便失去了性命。
乾屍?!許七安腦海裡仿佛有閃電劈過。
黑袍男子獰笑一聲,泄憤似的運轉氣機,砰....乾屍炸成齏粉。
殺完人,黑袍男人扭頭,陰冷的目光看向許七安藏身之處。
他朝著窗戶底下張開了掌心,呼...滾滾氣旋再現。
艸....許七安雙腳扎根在地,身子後仰,一點點的被靠近對方,靠近深淵般吞噬人命的掌心。
許七安伸手進懷裡,捏出褚采薇贈的大力丸,用力捏碎瓷瓶,把所有藥丸塞進嘴裡。
接著,他按住了黑金長刀的刀柄,沉澱了所有情緒。
鏘!
黑夜中, 暗金色的刀光一閃,叮,鮮紅的手臂濺起一串刺目的活性。
許七安右手虎口崩裂,握刀的右臂肌肉痙攣。
這是我一刀斬不斷的敵人....而面對這樣的敵人,秘籍給出的劍意不是再斬一刀,是逃跑。
“跑!”
黑貓震蕩空氣,口吐人言,同時一躍而起,撲向了黑袍男子。
氣機震蕩中,黑貓的身軀在半空中分崩離析,金蓮道長元神凸顯,撞向黑袍男人。
道長,保重啊....許七安沒有再看,趁機掙脫了氣旋的拉扯,三兩步躍上屋脊,逃離。
PS:求個月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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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真相
一路狂奔,不敢回頭,在屋脊上反覆橫跳,第一次直面高品強者的許七安,心中還縈繞著濃烈的恐懼。
如果沒有金蓮道長舍身救他,下一個回合他必死無疑,根本沒時間施展“魔法書”中的法術。
而就算有金蓮道長相助,魔法書裡的法術多半也無法與對方抗衡。
那種錐心刺骨的恐懼,是許七安從未感受過的。
“什麽人?”
兩名站在屋頂瞭望的打更人注意到了穿戴黑袍的許七安,一人抽出製式長刀,一人摘下了銅鑼。
“是我。”許七安摘下兜帽,掏出金牌。
“許大人....”
許七安如今是打更人衙門的風雲人物,先是兩位金鑼為他“爭風吃醋”,隨後又鬧出刀斬朱銀鑼的糾紛。
衙門裡沒人不認識他。
許七安收回金牌,劇烈咳嗽了幾聲,喉嚨深處傳來腥味,沉聲道:“平遠伯府遇刺客襲擊,本官奉旨查案,與刺客撞個正著。
“刺客凶險,你們不要輕舉妄動,趕緊示警!”
平遠伯府又鬧刺客了....兩名銅鑼相視一眼,旋即注意到許七安鮮血淋漓的虎口,以及微微發抖的手臂。
他們臉色嚴肅的從腰間皮囊裡摸出一根嬰兒小臂粗的銅管,手指在引信輕輕一撚,氣機引燃。
咻...
一道暗紅色火線尖嘯著升空,在高空炸開。
見狀,許七安如釋重負:“我先回去養傷,你們再次等待支援,若是遇到穿黑袍的人....不包括我,記得一定要躲避。”
“是。”
這時,許七安看見遠處的屋脊佇立著一隻橘貓,幽深的瞳孔望著他。
....道長你哪來的貓啊,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許七安再次吐出一口氣,在屋脊上不停起躍,橘貓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
“道長,我剛才完全失去了戰鬥的念頭。”停在一處寂靜的巷子裡,許七安愧疚道。
他相信以金蓮道長的心機城府,如果沒有把握,溜的肯定比他還快。
橘貓口吐人言,語氣透著疲憊:“普通人見到大蟲,逃跑是本能的反應,而你與他之間的差距,比貓和大蟲的差距還要大。”
道長,你這麽比喻真的好嗎....許七安看了眼橘貓。
“沒猜錯的話,他就是被鎮壓在桑泊的封印物。”許七安邊說著,邊取出金瘡藥和紗布,給自己包扎虎口。
因為嗑了太多大力丸的緣故,緩解了《天地一刀斬》之後的虛弱,沒有那種身體被掏空的強烈疲憊感。
“何以見得?”金蓮道長震驚道。
“當日永鎮山河廟爆炸,巡視周邊的三百名禁軍全部身亡,死狀如出一轍,變成了乾屍。”許七安沉聲道。
金蓮道長恍然,沉默片刻,道:“那你猜錯了,桑泊底下封印著的,不是初代監正。”
.....如果是初代監正,不會去殺一個小人物,平遠伯嫡子死前極為驚恐,似乎認得黑袍男子....除非殺死禁軍的是潛入桑泊炸毀永鎮山河廟的人,但這個可能早已被否定,不可能有高手能潛入桑泊....許七安歎息道:
“我知道,並且,我心裡隱約有了猜測,只是還需要驗證。”
橘貓微微頷首,道:“我陰神遭受重創,極大可能要跌境了,我需要你幫貧道一個忙。”
“道長請說。”許七安正愁怎麽回報救命之恩。
“替貧道找洛玉衡,求一枚聚元丹。”橘貓口吐人言。
“洛玉衡?”許七安茫然反問。
“人宗道首,勉強算是貧道的師妹。”金蓮道長說。
道長你在地宗輩分還挺高啊....堂堂人宗道首是你師妹....美熟女道姑?許七安有些為難:“有什麽信物嗎?”
“把地書給她看便成,”橘貓露出了人性化的苦笑:“至於能不能取來,看她心情吧。”
看她心情?許七安一臉呆滯。
“人宗與天宗勢如水火,地宗與兩宗的關系不算緊張,但也談不上多好。”橘貓解釋道。
你們道門也太淦了....相愛相殺的一家人麽。許七安點點頭:“我明日便去試試。”
橘貓“嗯”了一聲:“我明日再來找你。”
......
薑律中臉色陰沉的蹲在院子,手中捏著一塊細小的碎肉,肉質很乾,就像風乾的臘肉被磨成了粉。
地上鋪著一層淺淺的褐色的粉末。
數十名銅鑼把平遠伯府團團圍住,七八位銀鑼協同調查,當他們趕來時,平遠伯府被滅門了,平遠伯的家眷包括府中下人,無一生還。
屍體死狀一致,像是風幹了多年的臘肉。
薑律中心裡一萬頭羊駝狂奔,平遠伯被殺時,
“薑金鑼,屋裡還有一個生還者。”一位銀鑼從屋裡出來,高聲道。
薑律中沉著臉,買過門檻,進了屋子,目光一掃,鎖定抱著棉被,露出雪白香肩,神色驚恐的女人。
她容貌美豔,但略顯輕浮放蕩,正用恐懼的目光看著打更人們。
“你是誰?”薑律中沉聲道。
“我,我是平遠伯的妾室。”女人顫聲道。
“你有聽到什麽,看到什麽?”薑律中再問。
女人早已從喚醒她的銀鑼口中得知了經過,這也是她惶惶不可終日的原因,既為自身命運擔憂,又因苟活而慶幸。
女人搖了搖頭,乖順的說道:“我當時正與大郎歡好,事後便沉沉睡去....”
薑律中審視著她,子承父業的情況在妾室身上同樣普遍,當朝達官顯貴納妾頻繁,年歲相差極大,一旦父親死去,這些妾室只有兩個選擇,要麽和丫鬟一樣乾活,要麽依附新的繼承人。
當然,這種事擺在台面上,肯定要斥責的。
只是沒人會去較真,不提倡也懶得計較。
“讓她穿上衣服,帶回打更人衙門。”薑律中說完,走出了屋子。
“薑金鑼,沒有找到平遠伯嫡子的屍體。”一位銀鑼匆匆稟告。
薑律中看了眼院子裡褐色的粉末,目光深沉:“不用找了。”
“大人,外窗這裡有情況。”
薑律中聞聲,來到正對著臥房的窗戶邊,看見窗紙被捅破了兩個孔洞,恰好能看到臥房的情況。
他低頭掃了一眼,看見地面犁出兩行淺淺的痕跡。
“除了凶手之外,當時還有其他人在場....”薑律中沉吟許久,問道:“是誰先發現平遠伯府異常的。”
“兩位值守的銅鑼。”
“喊他們過來。”
很快,兩名銅鑼被帶了過來。
薑律中問道:“你們發現狀況時,附近有什麽可疑人物?”
兩位銅鑼對視一眼:“沒有發現刻意人物,案子也不是我們發現的。”
薑律中一愣,忙問:“不是你們發現的....誰?”
“是銅鑼許七安。”
許七安....薑律中眸子裡神采一閃。
.......
回到小院的許七安衣服都沒脫,倒頭就睡,三個小時後自然醒轉,盤膝打坐,吐納練氣。
搬運兩周天,他神采奕奕的睜開眼,除了臉色略有蒼白,各方面狀態都還不錯。
他離開小院,騎馬直奔城門口。
這個時候,距離開城門還有半個時辰,外城不實行宵禁,城門禁止也很寬松,許七安憑著金牌,命令守城的將士開門。
一個時辰不到,他趕到了青龍寺,恰是和尚們起床做早課的時間,晨鍾悠悠回蕩在天地間。
栓好馬匹,順著石階來到青龍寺,許七安得到一個意外的消息。
“盤樹方丈去西域了?”
還是那個圓潤的恆清監院,面無表情道:“施主那天離開後,方丈便走了,貧僧這回是真不知道原因。”
....你對我有多大的心理陰影?許七安咧嘴笑了笑。
盤樹方丈說過青龍寺的職責是盯著桑泊底下的封印物,那天他就表露過西行的打算。
不知道老和尚會不會在途中順手收一隻猴子當徒弟,那一定很有意思,嘿嘿。
“本官要麻煩大師一件事。”許七安語氣親和。
恆清監院警惕的盯著他。
“我要看恆慧的畫像,如果寺中沒有,請立刻尋人去畫。”許七安提出自己的要求。
恆清松了口氣,說一聲稍等片刻。
一盞茶的功夫,他握著一幅畫卷出來,遞給許七安。
後者接過,徐徐展開,畫卷裡是一個穿青色納衣的和尚,五官俊秀,眉眼精神,是個皮相極好的男子。
果然是他....許七安確認了昨夜那個黑袍男子就是恆慧和尚。
盡管氣質大變,但五官依稀還是原來的樣子。
青龍寺的恆慧和尚本身就可能涉及到桑泊案,六號恆遠又信誓旦旦的說師弟是被牙子拐走的。
再根據昨夜平遠伯嫡子與黑袍男子的對話,許七安心裡頓時有了猜測,迫不及待想要驗證。
若非昨夜狀態糟糕,急需休息,他當時就選擇連夜出城。
“真的是恆慧,特麽真的是恆慧....怎麽會是他呢,他和桑泊底下的封印物有何乾系?”
“這樣看來,就不是初代監正了啊, 難怪現任監正一點都不急,還裝病。”
“可是,不是初代監正,又會是什麽呢?我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封印物在恆慧身上。”
“區區一個和尚,不可能謀劃這起驚天大案,他背後還有人。鎮北王?”
許七安思慮深重的離開了青龍寺。
回到京城,回到打更人衙門,他目標明確的直奔浩氣樓,要把這個真相告訴魏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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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女子國師
許鈴音是個天賦異稟的孩子,今天早上,腦子還在睡覺,身體自己起來搖醒了照顧她的丫鬟。
然後閉著眼睛在丫鬟的服侍下穿衣、洗臉、刷牙,再然後被牽著去了前廳。
聞到米粥和肉包的香味,許鈴音一下子睜開眼,開心的發現自己睡著睡著,就睡到餐桌上了。
這個時候,天已經亮了,前廳只有許二叔坐在桌邊吃早飯。
嬸嬸和許玲月都遭遇了棉被的封印。
“大哥呢?”許鈴音左顧右盼,這個時候,貪吃的大哥應該早就坐在桌邊,覬覦著她的肉包包。
“甭管他。”許二叔說。
“大哥的肉包包歸我了。”許鈴音的小臉綻放純真的笑容。
她剛說完,抽了抽鼻子,“好香。”
“香就快吃。”許二叔催促。
“不是這裡的香...”許鈴音仰著臉,認真的對父親說。
許二叔聽不懂,不過很快,他看見穿黃裙子的鵝蛋臉姑娘進來了,杏眼掃一遍廳內:“許寧宴呢?”
“在睡覺吧。”許二叔心說這姑娘怎麽不請自來。
“不在,”褚采薇搖搖頭:“我就是從他院子裡過來的。”
說完,她看見胖乎乎的小丫頭,深深的被自己懷裡的早食吸引了。
褚采薇今天買了驢肉火燒、油炸魚丸、水晶糕、醬豬蹄子,打包揣懷裡,邊吃邊趕路。
她找許七安有急事。
“你想吃嗎?”看著那雙水汪汪的,充滿純真的眼睛,褚采薇又心軟了。
許鈴音用力點頭。
“那姐姐分你一點。”褚采薇說。
“咳咳...”許二叔瞪一眼貪吃的幼女,語重心長道:“鈴音,姐姐是客人,要等她吃完你再吃。”
“好的。”只要有吃的,許鈴音非常好商量。
“真懂事。”褚采薇摸了摸她的腦瓜,一邊想著昨晚的事,一邊解決溫飽。
幾分鍾後....她詫異的發現,自己帶來的,足足有三四斤的早食,竟然都不見了。
小丫頭趁我不注意偷吃了?她狐疑的看向站在一旁,腦袋還沒桌子高的許鈴音。
許鈴音眼裡含著一包淚,泫然欲泣:“姐姐你是消遣我嗎?”
“....”
許二叔感覺自己看到了長大後的許鈴音。
.....
浩氣樓,魏淵聽完薑律中的報告,點點頭:“知道了,讓你抓捕的牙子組織,可有進展?”
“一直在暗中調查,沒有驚動任何衙門和勢力,平遠伯死後,他們開始蟄伏,但因為沒有受到打壓,暫時還沒都留在京城,隨時可以收網。”薑律中道。
“這麽看來,平遠伯嫡子繼承了牙子組織。”魏淵輕笑一聲,有著實施盡在掌握的淡然,吩咐道:
“趁著他們還不知道平遠伯嫡子被殺,收網吧。”
薑律中抱拳領命,欲言又止。
“有話便說。”
“平遠伯嫡子被殺時,許七安也在場,我雖不知道他為何潛入平遠伯府,但他應該是見過凶手的。”薑律中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這時,樓梯口傳來腳步聲,一名黑衣吏員上來,與守在樓梯口的同僚耳語幾句。
守樓梯口的吏員當即進了茶室,躬身道:“魏公,銅鑼許七安求見。”
魏淵笑了一下,“正好,傳他上來。”
吏員領命下樓,很快,一身打更人差服的許七安登上七樓,看了眼薑律中,抱拳道:“見過魏公。”
“薑金鑼說,你昨晚去了平遠伯府?”魏淵面帶微笑,聲音溫和,絲毫沒有質問的口氣。
“卑職是去查案的,桑泊案。”許七安坦然回答。
薑律中愣了愣,眉頭緊皺,他懷疑許七安在說謊,平遠伯早在桑泊案之前就死了,除了一個牙子組織,根本沒有線索證明平遠伯和桑泊案有牽扯。
“查到什麽了?”魏淵眯了眯眼。
許七安沒有回答,目光在薑律中身上略有停頓。
“薑金鑼先下去吧。”魏淵習慣了這個小銅鑼屏退左右的要求。
薑律中深深看一眼許七安,鬱悶的離開。
等腳步聲徹底聽不見,考慮到高品武夫的耳力,許七安又等了許久,這才說道:
“魏公,我確實見到了昨晚的襲擊者,也確認了他的身份。”
魏淵舉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見情緒的問道:“是什麽人?”
“青龍寺的恆慧和尚,也就是盜走青龍寺法器,與平陽郡主私奔的那個和尚。”許七安不做隱瞞,繼續說道:“”
“我懷疑他身上有桑泊的封印物。”
魏淵看他一眼:“何以見得?”
許七安道:“平遠伯嫡子的死狀,與當日陣亡的禁軍如出一轍。”
魏淵笑道:“你做的很好,這是非常有用的線索。”
“那卑職先行告退。”知道魏爸爸一心讓“包養”自己,許七安已經不強求他幫忙了。
有些老板就是這樣,瞅見公司裡來了漂亮妹子,就想著暗中包養,讓她以後別來上班。
那種貼身的女秘書其實不安全,因為風言風語太多。
對於這種行為許七安是抗拒的,我隻想在衙門安靜的上班。
下樓時,許七安看見一名吏員匆忙的狂奔上樓。
出了浩氣樓,他看見守在樓下的薑律中,老薑迎上來,皺眉道:“怎麽回事?”
許七安心裡一動,抱拳道:“平遠伯的案子是薑金鑼在辦?”
薑律中頓時有些鬱悶:“老子兒子,都是本官處理。”
“實不相瞞,平遠伯與桑泊案有牽扯....”許七安當即把恆慧和尚的事情告之薑律中,聽的這位金鑼雙眼放光。
“薑金鑼,咱們應該協手處理此事,這樣,你非但破了平遠伯的案子,同時還參與了桑泊案....”許七安一臉誠懇的說:
“而這件案子,我已經查的差不多了,有功勞一起賺嘛。”
薑律中微微頷首:“此言極是。”
許七安由衷的笑起來,一個高品武夫的大手忽悠到陣營了,魏淵不幫我,我自己找幫手。
兩人說著說著,看見一身青衣的魏淵走下樓,看到兩人還杵在門口,便道:“律中,隨我進宮一趟。”
“是!”
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許七安摸了摸下巴,應該是平遠伯嫡子被殺的事情,讓元景帝震怒了。
.....
許七安離開衙門,騎馬玩皇城方向行去,速度不快,因為他要抽空整理一下思路。
“也許我的假設是錯誤的,幕後主使根本不是鎮北王。鎮北王試圖謀反,因此夥同北方妖族和東北巫神教,炸毀了桑泊封印,放出了初代監正,企圖讓京城大亂....
“但是現在,被封印的是不是初代監正,我已經產生動搖。另外,如果鎮北王是幕後主使的話,恆慧和尚這條線就說不通了。
“恆慧和尚牽扯到的是文官集團和勳貴集團的利益糾紛....這個鍋甩到鎮北王頭上似乎有些牽強....
“為今之計是知道恆慧,抓住他,一切謎題便能解開。而要抓住恆慧,找到六號是關鍵。六號是恆慧的師兄,後者應該不至於殺人滅口。”
皇城的輪廓出現在視線裡,許七安耳廓一動,身後有人喊他名字。
“許寧宴....”
回頭望去,是穿鵝黃色長裙的鵝蛋臉美人,眼睛特別大,明亮有神,給人活潑可愛的直觀印象。
“我今早去許府找你,你不在,剛去了打更人衙門,你還是不在。宋廷風說你可能去教坊司找浮香鬼混了。”褚采薇拍馬追上,與他並肩,一疊聲的抱怨。
“他這是在汙蔑我的人品。”許七安嚴肅道:“教坊司那種地方,我從來不去的....呐呐,你別用望氣術,雖然我是正人君子,但並不希望被人用望氣術盯著。”
褚采薇歪著頭,說道:“他們說浮香是你的相好。”
“不是。”
“真不是?”
“嗯,浮香是我剛交的朋友,並不是相好。”許七安誠懇的回答,不做一絲一毫欺騙。
褚采薇“哦”了一聲,說回正題:“司天監觀測到魔氣了,與桑泊案被炸當天一模一樣,我特意來通知你。”
“此事我已知曉,險些是死在對方手裡。”其中涉及到金蓮道長,許七安不願多說,轉移話題:“你那個大力丸還有嗎?”
“改日吧,我沒帶在身上。”
“我不要改日,我要今日。”
“行吧,我黃昏前去你府上。”
褚采薇是來找長公主的,她雖然被安排了協助許七安破案的任務,但許七安不想用她。
不是說褚采薇沒有作用,而是恆慧和尚身上有屏蔽氣息的法器,司天監的望氣術被克制的死死的。
索性就不綁在身邊了,任由她去長公主府、酒樓風流快活。
兩人在皇城門口分別,擁有金牌的許七安在皇城暢通無阻,很快就來到了傳說中的靈寶觀。
這是一座非常氣派的道觀,紅牆黑瓦,大門高闊。
門口杵著兩位小道童,審視著騎馬靠過來的許七安。
“在下許七安,打更人衙門當差,奉陛下口諭徹查桑泊案,想求見國師,望兩位道爺通傳。”許七安主動開口,並亮出金牌。
兩位道童露出鄭重之色,作揖道:“大人稍等。”
左側那位道童快步進了觀裡,許七安等了十幾分鍾,道童去而複返,搖頭道:
“道首在練功,不見外人,大人請回吧。”
不見....看來皇帝的金牌確實不管用, 只能暴露地書的存在了....許七安接著說道:“兩位道爺再幫我帶句話....”
右側的道童一絲不苟的打斷:“不見就是不見,你便是說破嘴皮子,道首也不會見你。”
許七安無聲的吐出一口氣,翻身下馬,左顧右盼片刻,從懷裡摸出兩錠準備好的金子。
此時無聲勝有聲。
道童又進去了。
“哎,回來,話還沒說呢....”許七安把他喊回來,附耳說了一句。
道童進去後,十幾分鍾後便返回,面帶熱情笑容:“大人,道首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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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譽王
許七安跟著道童,穿過前殿,穿過廣場,穿過一座座閣樓和花園,來到了靈寶觀的最深處。
這是一片幽靜的小苑,花草樹木早已凋零,假山涼亭聳立,有一片碧波蕩漾的池塘。
一位容貌傾國傾城的道姑盤坐在池水之上,身穿太極袍,頭戴蓮花冠,眉心一點豔紅朱砂,既清麗出塵,又妖豔魅惑。
她臉蛋素白,宛如冰晶雕琢不見瑕疵,鼻子線條又挺又美,唇瓣豐潤,閉著眼睛時,交錯的睫毛濃密如刷。
許七安進了苑就在盯著她看,一路走一路看,愣是看不出她的年紀。
感覺像是剛剛30的輕熟女,又感覺是熟的滴出蜜汁的美婦人,或者你再仔細看,還能從她身上看到純情妖冶雜糅在一起的魅力。
“我竟然會生出一種“得想辦法把這個女人娶回家”的感覺,是我太久不近女色了,還是人宗有特殊的修行法門....魅惑?”
許七安念頭閃爍,表面不動聲色。
“是金蓮讓你來找我的?”洛玉衡睜開美眸,瞳孔與眼白的比例恰到好處,一雙很靈秀的眼睛。
“正是,金蓮道長陰神受了重創,肉身也有傷,托我過來求一粒聚元丹。”
換成平時,許七安會說“求兩粒”,然後自己拿回扣昧下一粒。
但他不熟悉洛玉衡這位人宗道首,為報答金蓮道長的救命之恩,規規矩矩的實話實說就行。
在這種大佬面前,千萬不能自我感覺良好,凸顯個性,那樣只會翻車。
“你是天地會的成員,手持幾號地書?”洛玉衡的嗓音很好聽,有質感,有磁性,讓許七安想起了上輩子的聲優。
“三號。”許七安回答。
洛玉衡點點頭,美眸凝視,久久不語。突然,她輕咦了一聲,臉上閃過困惑之色。
“你的命數很奇怪....生辰八字告訴我。”絕色道姑問。
清風拂來,垂在水面的道袍下擺舞動,許七安這個角度,能隱約看見豐盈的臀部曲線。
她也能看穿我的異常?許七安當即報了生辰八字。
洛玉衡的纖纖玉手伸出袖子,晶瑩的玉指掐動,算了片刻,柳眉緊蹙,似乎遇到了什麽難以解釋的問題。
許七安有些緊張,有些期待的問道:“國師,如何?”
“申猴!”她說。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申猴....呸呸呸,她說的是我生辰八字暗合的形象代表,就像前世的星座....許七安發現自己心裡的邪念蠢蠢欲動。
這個女人總是讓我不自覺的想起36D的姐姐;媽媽的朋友;善良的小姨.....這肯定不是我有問題,而是她汙染了我的心靈.....是人宗獨有的特點?嗯,回頭問問金蓮道長。
洛玉衡搖了搖頭,質感十足的聲音說道:“平平無奇。”
她不願再多說,從袖中拿出一枚瓷瓶,屈指輕彈,瓷瓶飄到許七安面前。
“謝國師!”許七安接過瓷瓶,作揖道謝。
她也看不穿我的具體情況,只是像金蓮道長那樣,隱隱約約能感受到而已....許七安不再留戀,告辭離開。
......
馬車駛入皇城,停在宮城口,駕車的薑律中跳下馬車,取出木梯迎著魏淵下來。
除了皇室成員,臣子不得在宮城裡駕車、騎馬。
魏淵帶著薑律中進了宮城,臨近禦書房時,迎面走來劉公公。
“魏公你可來了。”劉公公一疊聲的抱怨:“陛下派我在此恭候您,趕緊去吧,陛下在禦書房大發雷霆呢。”
魏淵沉穩的點頭,他仿佛天塌下來都波瀾不驚的氣場,並沒有因為劉公公的話受到影響。
“幾個老東西剛才在陛下面前彈劾您....哎,您自己看著辦吧,總之小心為上。”
劉公公和魏淵是一個陣營的,魏淵是整個宦官集團的精神領袖。任何朝廷大臣想在皇宮裡安插眼線,千難萬難,但魏淵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
魏淵來到禦書房門口,聽見裡頭傳來元景帝破口大罵的聲音:“廢物,全是廢物。桑泊案到現在還沒破,你倆掌握的線索竟沒一個小小銅鑼多,朝廷養你們兩人有何用?朕要你們何用!”
禦書房裡,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以及府尹陳漢光,三人並肩站在中間,低頭聆聽元景帝的訓斥。
除三人外,當朝首輔、各部尚書、幾名勳貴,眼觀鼻鼻觀心的分列兩側。
平遠伯府的滅門案,今日傳遍朝野上下,王公貴族們陷入了莫名的惶恐中,一邊上書彈劾魏淵,嚴查凶手。一邊暗中加強府中護衛力量。
一時間人心惶惶,有人說是妖族強者入侵京城,肆意殺害朝廷重臣,禍亂超綱。
有人說是佛門在暗中搗亂,目的是傳教中原,逼迫大奉王朝屈服。
“陛下,監正為何在此時生病?”
“呵,生病?分明是袖手旁觀。”
“昨夜為何讓凶徒逃脫,打更人瀆職,陛下一定要嚴懲魏淵。”
幾位大臣們紛紛諫言。
魏淵在一片議論聲裡,進入禦書房。
“魏淵!”元景帝一見他進來,抓起一疊案牘就砸過來,紙頁嘩啦啦作響中,他怒喝道:
“三天,三天內你要是查不出凶手,朕就革了你的職。”
魏淵輕巧的避開,慢條斯理的撿起散落一地的案牘文書,歎息道:“陛下何必動怒,修道乃修心,莫要亂了心境。”
元景帝冷哼一聲。
刑部尚書沉聲道:“陛下,打更人接連兩次放任凶手逃離,臣懷疑魏淵勾結外族,包藏禍心,請陛下嚴查。”
元景帝不答,望著低頭不語的陳漢光,“陳府尹覺得呢?”
府尹雖是四品,但管轄這京城周邊二十四縣,權力之大,不比這些六部尚書弱勢。
陳漢光是老油條,秉著兩邊都不得罪的理念,道:“桑泊案還沒結束,現在又鬧出平遠伯府滅門案,陛下莫要動怒,需心有靜氣。臣覺得應該聽聽魏公怎麽說。”
直接把皮球踢開了。
元景帝冷冷的看著魏淵。
“陛下,平遠伯案與桑泊案是同一個案件。”魏淵道。
禦書房內,包括元景帝在內,所有人臉色微微一變。
魏淵不看眾人臉色,垂頭望著地面,朗聲道:“微臣已經查出平遠伯滅門案的凶手是誰了。”
“是誰?”有人下意識的搶話,是兵部尚書張奉。
魏淵掃了他一眼,不答,而是對元景帝說:“請陛下屏退左右。”
說這句話的時候,魏淵沒來由的想起了許七安。
元景帝深深看了眼魏淵,瞳光銳利的掃過眾臣:“眾卿且退下。”
眾人臉色古怪的作揖,退出了禦書房。
魏淵在書房待了半個時辰,沒有人知道他與元景帝說了什麽。
....
“魏公,魏公...”
在劉公公的陪同下,魏淵方甫踏出禦書房,沒走幾步,聽見有人喊他。
側頭看去,穿緋紅官袍,面容清瘦的兵部尚書張奉迎了上來,臉上堆著笑容:
“魏公啊,不知道平遠伯府滅門案的凶手是何方妖孽?”
魏淵搖頭:“張尚書,此案涉及桑泊,不便透露,等真相大白之後,尚書大人自然會知曉。”
他拱手作揖,然後大步離開。
張尚書碰了個軟釘子,不見惱怒,笑容滿面道:“魏公慢走啊。”
魏淵走後,等候在禦書房的大佬們緩步過來,“劉公公,魏淵與陛下說了些什麽?”
“各位大人別為難咱家了。”劉公公連連擺手。
“劉公公挑一些能說的說便是。”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那是當朝首輔在說話。
劉公公略作猶豫,點點頭,環顧諸位大臣,小聲道:“這案子啊,是打更人衙門的銅鑼許七安在辦,魏公裡頭說的話,都是打他那兒來的。”
許七安?!
眾大臣面面相覷。
.....
離開靈寶觀的許七安,腦海裡時不時閃過國師的傾城容顏,心說修道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啊,玉雕的美人似的,愣是看不出她臉上有什麽瑕疵。
好歹冒幾顆痘痘嘛。
地宗道首是二品,人宗道首想必不會差吧....二品的話,說仙子也不為過了。
胯下小母馬噠噠噠的走著,路過一處器械庫,許七安向守衛要到了譽親王府的位置。
“桑泊案的偵查思路要變一變,先不查鎮北王了,我有預感,只要查清楚恆慧和平陽郡主的事,查出這對苦逼情侶和平遠伯府之間的恩恩怨怨,桑泊案或許就能破了。”
“不需要半個月,我感覺就這幾天了....也許會更快。
“金蓮道長晚上會來找我,我要記得向他問問人宗道首是什麽情況,明明是個坤道,卻有著魔性般的魅力。”
許七安夾了夾馬腹,催促馬兒趕緊跑起來。
譽親王府。
許七安勒住馬韁,在守衛們戒備的目光中,亮出金牌,表明身份:“本官是陛下欽點的桑泊案主辦官,有事求見譽王,勞煩替我通傳。”
侍衛見到腰牌,收起了輕慢之心,匆匆進府。
不多時,侍衛返回,朗聲道:“這位大人隨我來,我們家王爺要見你。”
譽王府佔地面積極廣,從大門到前廳,走了足足五分鍾。
許七安在前廳見到了元景帝的弟弟,當朝親王。
這是一位年歲不大,卻華發早生的男人,他臉色蒼白,瞧起來病懨懨,眉心的豎紋深刻,明明四十出頭而已,看起來卻比元景帝還要蒼老。
穿著紫色錦衣,五官相當不錯。
“銅鑼?”譽王手裡端著一杯茶, 輕抿一口,聲音有些中氣不足。
他放下茶杯,詫異道:“什麽時候,皇兄會特許一個銅鑼當主辦官?”
“下官許七安,譽王沒聽說過我?”許七安想著,桑泊案作為如今京城熱搜榜第一的頭條新聞,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吏員小將,都應該關注著的。
而作為主辦官之一的自己,小嘍囉們不認識我,身為宗室一員的譽王,竟也不認識我?
譽王恍然的點點頭,“想起來了,是有聽說過,不過本王不理朝政多時,一時間沒能想起來。”
看來平陽郡主的失蹤對他打擊很大....許七安歎息一聲。
“你找本王有何事?”譽王招手,命令下人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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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下一個受害者
“下官奉命調查桑泊案,查來查去,發現這件案子竟然與譽王有關。”許七安感慨道。
譽王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的搖搖頭:“本王早就半隱退了,應該不是攻訐汙蔑,說說,怎麽回事?”
話雖這麽說,他眼神裡有著不以為然,以及輕視。顯然是不相信許七安說的話。
“一年多前,青龍寺有個叫恆慧的和尚,與一位女香客有了私情,兩人私定終身,帶著青龍寺的一件法器能掩蓋氣息的法器逃走。
“因為那位女子的身份非同一般,若不攜帶掩蓋氣息的法器,根本逃不出京城地界。”
低頭喝茶的譽王猛的抬起頭來,盯著許七安,死死的盯著。
許七安道:“那名僧人叫恆慧,譽王未必知道他的名字,但想來是識得女子的,她就是您的嫡女平陽郡主。”
砰!
譽王硬生生捏碎了青花茶杯,神色激動中夾雜著猙獰,怒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平陽自幼知書達理,怎麽可能會和野和尚私奔....來人,來人,把這賊人給我拖下去砍了!”
廳外的侍衛一下子湧了進來,將許七安團團圍住,他絲毫不慌,看著張牙舞爪老父親,只是覺得有些感慨,這樣的消息,任哪個父親聽了都會心態崩潰。
而對譽王來說,這只是開胃菜。
侍衛湧進來後,前一刻還暴跳如雷的譽王,忽然泄氣了,擺擺手,讓侍衛退了出去。
“是,我並不驚訝,平陽失蹤前,我曾經給我安排一門婚事,但她竭力反對,還曾說自己有了喜歡的人。”譽王苦笑一聲:
“何其荒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她一個女子可以自己做主?她怎麽知道別人不是在欺騙她,對她另有所圖。”
雖然我不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套,但對於這個時代來說,自由戀愛確實無比致命,畢竟沒辦法像我那個時代一樣,分分合合成為一個理所應當的常識。
許七安點點頭。
“我聽了這番話,勃然大怒,打了她一巴掌,沒多久,她就失蹤了。定是被那個野男人拐跑了....我是這麽想的。
“最開始,我恨的咬牙切齒,恨她不知廉恥,恨她給宗室丟盡臉面。可時間過的越久,我越想她,我隻想她回來,回到我的身邊,叫我一聲父王,其他的我統統不在乎了。”
.....也許,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從那晚恆慧和平遠伯嫡子的對話中,不難聽說恆慧是死過一次的人,恆慧尚且如此,與他私奔的平陽郡主呢?
那位女子面臨的結局無非三種:一,死了。二,被人霸佔。
第三種是前兩者的結合。
“我來這裡,並不是要揭譽王的傷疤,也不是為了告之你與平陽郡主私奔的男人是誰。”許七安道。
譽王現實一愣,接著激動了起來,他三步並作兩步撲到許七安面前,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手拽住領口,“你有她消息?她在哪,她在哪!!”
許七安皺了皺眉。
“....本王失態了。”譽王松開雙手,後退一步,他挺直腰杆,忽然躬身作揖,沉聲道:
“許大人若是能幫本王找到她,本王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將來必定回報。”
“我來此,正是為了這件事....平遠伯府滅門案,王爺聽說了嗎。”
“還不曾。”譽王有些驚訝。
“王爺與平遠伯關系如何?”許七安問道。
“他亦是勳貴中的一份子,以前倒是常有往來。不過,平遠伯野心勃勃,不甘心手中現有的權力,與文官眉來眼去,被其他勳貴所厭棄。”譽王道。
許七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聽說王爺差點進內閣?”
譽王沉默一下,道:“陛下去年確實有這想法,內閣現在是王貞文的天下,盡管有其他黨派和魏淵製衡,但也只是堪堪保持平衡。
“我背後有勳貴,又是宗室,陛下想扶持我進內閣,攪一攪渾水。”
元景帝很厲害啊,雖然常年不理朝政,動不動就撒幣敗家,但怠政十幾年,仍舊保持著對朝局的高度掌控,這份權術堪稱爐火純青.....許七安隨口問道:
“王爺現在於府中靜養,收益最大的是誰?”
“首輔王貞文,以及兵部尚書張奉....呵,那本來是我的位置。”譽王無奈的笑了。
說了這麽多話,他難掩疲態,許七安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起身告辭。
馬蹄輕快,這匹年輕的小母馬先是被二叔騎了幾年,現在接著被侄兒騎,盡管上面的人不同了,但它絲毫沒有悲春傷秋的情緒,依舊溫順快樂。
許七安的心情就沒那麽輕快了,按照譽王的話推斷,平陽郡主和恆慧私奔之事,或許本身就是一個局。
搞不定你,難道還搞不定你女兒?
玩政治的人,什麽手段做不出來?這個可能性極大。
恆慧的復仇也側面印證了這一點。
“會是誰呢,王首輔?張尚書?亦或是兩者皆有.....但這裡有個問題,文官集團和勳貴集團的鬥爭,與桑泊案,與妖族有何乾系?”
“除了元景帝外,還有誰知道桑泊底下封印著東西?”
“不好,恆慧下一個報復的目標不是首輔就是兵部尚書。”
許七安心裡一沉,用力一夾馬腹,以最快速度策馬趕向宮城,在宮城口被攔截下來。
“魏公可還在宮中?”
“已經離開有半小時了。”守城的羽林衛回答。
許七安立刻調轉馬頭,一路離開皇城,在內城寬敞的街道疾馳許久,終於看見了魏淵的馬車。
聽到身後馬蹄聲飛快逼近,魏淵的護衛警惕的回頭掃來,順勢握緊刀柄。
但看見是許七安後,便又放松了警惕。
“魏公,魏公....卑職有事稟報。”許七安大喊。
薑律中聽見魏淵的聲音從車廂裡傳出:“停車。”
他當即勒住馬韁,停了下來。
許七安策馬來到車窗邊,低聲道:“魏公,卑職有急事稟報。”
車窗的簾子掀起,五官深刻,鬢角霜白的老帥哥皺眉道:“你這匯報斷斷續續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吐槽完許七安,他才問道:“什麽事。”
“恆慧的下一個目標,極有可能是兵部尚書,或者王首輔,這兩人若是出了意外,魏公你就麻煩了。”許七安沉聲道。
.....
張府。
兵部尚書張奉坐馬車返回府中,詢問迎上來的管家:“易兒呢?”
管家回答:“還沒起來呢。”
兵部尚書臉色陰沉,道:“讓他一刻鍾內穿戴整齊,到書房見我。”
老管家小心翼翼看一眼張尚書的臉色,領命去了。
張奉返回書房,脫下袍子交給隨從,他坐在大椅上,身子往後一靠,閉目養神。
一刻鍾即將過去,張奉的嫡長子張易掐著時間點兒進來。
“爹,喊我什麽事。”張奉臉色略顯蒼白,浮腫的眼袋和深深的黑眼圈,暴露了他時間管理大師的身份。
“收拾細軟,立刻離開京城。”張尚書說出了反覆斟酌過的話。
“啊?”
“現在就去!”張奉目光嚴厲。
“....好,好。”張易向來怕父親,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在府裡下人的幫助下,張易打包好衣服、乾糧、金銀等便於攜帶的物品。帶著十幾名府裡豢養的扈從,向著外城趕去。
誰知道馬車到了內城城門口,守城門的士卒詢問了身份後,將人給攔了下來。
“陛下有旨,六品以上的官員,包括家眷,不得離開京城。”
.....
黃昏,在長公主府裡風流快活了一天的褚采薇,騎馬來到許府,敲開了小院的門。
“采薇。”許七安此刻已經脫下差服,換了尋常的衣衫,玲月妹妹一針一線給他縫的。
妹妹手中線,哥哥身上衣。
褚采薇從腰間的鹿皮小包裡取出兩枚瓷瓶:“省著點吃,大力丸很貴的,一粒二兩銀子。”
一粒就是我半個月的俸祿啊....褚采薇其實是個隱形的富婆,年紀輕輕就有了飛機場....是不是監正的弟子無所謂,主要是想把她一手帶大.....許七安羨慕這種“富二代”,雖然他有黃金九百多兩,但這些錢是用來買宅子的。
“采薇姑娘,進來喝杯茶吧。”許七安臉上帶著蠱惑的笑容。
褚采薇紅著臉“呸”一聲,嗔道:“太陽馬上下山,你此時請我入院,居心何在。”
說完,剮了他一眼,牽著馬韁,扭著小屁股蛋走遠了。
哼,前不凸後不翹,小小平A可笑可笑....許七安也給她背影一個白眼,把院子關上。
等桑泊案結束,製作簡陋版雞精,犒勞一下這丫頭。
在主宅吃完晚飯,與清麗脫俗的妹子閑聊許久,許七安返回自己小院,於屋中吐納了半個時辰。
“喵~”
突然, 他聽見了清越的貓叫聲。
“門沒鎖。”許七安道。
房門被推開,一隻橘貓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進來,尾巴高高豎起,黃橙橙的貓眼凝視著他,吐口人言:
“洛玉衡怎麽說?”
.....金蓮道長是不是開啟了什麽新世界的大門?或者特殊癖好?
許七安審視著橘貓,道:“聚元丹已經拿到。”
PS:這案子寫的有點久,主要是它太重要了。可以說是這本書的基石,會影響後面的第二卷、第三卷、第四卷,我不得不延長它的篇幅,有足夠的空間去買伏筆。嗯,馬上結束,沒幾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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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恆慧現身
聞言,橘貓的臉上出現了人性化的“松口氣”的表情。
“有了聚元丹,不出多日,我的修為就能恢復。”橘貓口吐人言,語氣悠然。
在京城這種地方,沒有自保能力還是很危險的,指不定就被朝廷的鷹犬給發現,或者遇到了同樣潛伏在京城,黑吃黑的家夥。
聚元丹功效這麽好?太好了,道長要是恢復的話,地書聊天群就能私聊了.....許七安驚喜起來,同時不解的問道:
“都是出自道門,為何道長還要向人宗求丹藥?地宗不擅長煉丹?”
橘貓沉默了一下,沒什麽語氣的回答:“聚元丹的成本,大概是一百兩黃金。而有些藥材,即使有銀子也買不到。”
不是我地宗水平差,是她人宗壕無人性....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許七安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今天有什麽收獲嗎?”橘貓躍上桌子,蹲坐在油燈旁,黃橙橙的貓眼在昏暗的室內顯得詭橘可怕。
許七安把譽王府得到的消息,以及自身的推理說了出來。
橘貓表情嚴肅的聽完,下意識的抬起前爪,想要舔一舔,但又忍住了,不動聲色的放下爪子,道:
“你的分析是正確的,恆慧和尚和平陽郡主的私奔,涉及到朝堂黨爭....只是我不明白,恆慧既然還活著,為何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等到桑泊案之後才出來。而且,以他的實力和水準,還不夠格參與桑泊案。”
雖然是疑問句,但眼神中沒有困惑。
許七安心領神會的點點頭:“他背後還有勢力,我原以為那個勢力是鎮北王....如果不是為了造反,那麽釋放出封印物的目的是什麽呢?折騰了半天,結果隻滅了一個平遠伯.....道長,你說會不會是譽王乾的,釋放出封印物,殺光仇人。”
“你的意思是平陽郡主已經死了,譽王為女復仇....這個可能性不大,譽王若是知道此事,以他親王的身份,想報仇不需要做的這麽極端。”橘貓搖搖頭:
“為什麽你的思路永遠停在宗室身上?”
許七安沮喪道:“鎮北王的嫌疑愈發的輕了,我這可真是小媳婦鬧和離....哎。”
“小媳婦鬧和離?”橘貓歪了歪頭。
“前功盡棄。”許七安回答。
橘貓表情呆滯了一下,“你說話還挺好聽的。”
如果沒有恆慧的出現,封印物一直潛伏,許七安會保留對鎮北王的懷疑,認為對方是在憋大招。
但恆慧和尚目前的所作所為,實在與封印物的逼格不相符。
好歹去試著殺皇帝嘛。
不過,許七安也沒有完全放棄懷疑,桑泊案始終籠罩著迷霧,他勉強看清了一半。另外,任憑許七安如何睜大24K鈦合金狗眼,就是看不透。
橘貓尾巴輕輕掃動,提出看法:“貧道覺得,你或許進了誤區。”
許七安皺了皺眉:“道長此話怎講?”
“鎮北王也好,譽王也好,都是宗室,你之所以會懷疑他們,可是因為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只有元景帝一人知曉?”
許七安點點頭。
橘貓繼續說道:“排除監正和元景帝,佛門也知道。”
許七安搖頭:“佛門是當年的主導者之一,桑泊封印解除後,青龍寺的盤樹方丈西行去了,可見對此的重視。”
橘貓說:“妖族。”
簡單兩個字,忽然給了許七安醍醐灌頂般的衝擊。
我一直把幕後主使者鎖定在皇室宗親范圍裡,如果被封印的是初代監正,這個猜測合情合理.....可是,如果不是初代監正呢,那麽知道桑泊封印的就不止是元景帝、監正、佛門,還有一個勢力被我忽略。
那就是封印物本身所屬的勢力....
封印五百年依舊沒有被磨滅,絕對是極其可怕的頂級強者,這樣的人物不會是散修....會不會是妖族呢?嗯,這一點有待考證。
許七安把取出瓷瓶,放在橘貓身邊,隨口道:“我今天見到國師了,嗯,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橘貓輕飄飄的斜了他一眼:“非你以為的仙風道骨。”
許七安正要點頭,便聽橘貓補充道:“可能還比教坊司的女子更誘人,讓你垂涎欲滴了吧。”
哪裡哪裡,只是忍不住想授人以柄....許七安恍然道:“她果然有問題。”
家裡有嬸嬸這樣的美婦人,玲月這樣的清麗少女,再還有活潑可愛型的褚采薇以及嫵媚多情的夜店小女王裱裱,清冷高傲的冰山女神懷慶公主....許七安見過的美人很多。
但從未不受控制的心猿意馬,滿腦子想著香蕉皮的顏色。
這只能是國師本身問題。
橘貓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以反問的方式:“你以為人宗為什麽叫人宗?洛玉衡為什麽要當國師?”
頓了頓,繼續道:“洛玉衡是前任人宗道首的女兒。”
跟我說這個幹嘛,你在暗示我那個女人其實是可啪的?許七安表面微笑:
“據我所知,道門三宗,除了天宗絕情絕欲,人宗和地宗都是可以正常婚配的。道長有沒有子嗣?”
橘貓晃了晃腦袋,“年輕時倒也想過,隨著年歲增長,感情便看淡了。至於男歡女愛之事,簡直俗不可耐。”
真的是俗不可耐,而不是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溫杯裡泡枸杞?許七安喟歎道:
“道長已經脫離低級趣味了,令人欽佩。”
世上所有男人都跟您一樣,我就開心了....他在心裡如此補充。
......
[ www.biquku.biz]深夜,內城的街道空曠無人,寒風卷過樹梢,發出淒厲的嘯聲。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一列巡城守衛從街道盡頭走來,昨夜發生平遠伯滅門案後,內城的守備力量一下子增強了數倍。
一道黑影在內城中行走著,他穿街過巷,看似不去躲避巡守的打更人和守城的禦刀衛、金吾衛,其實每當有目光投向這裡,總會被某些障礙物擋住,有時是圍牆,有時是屋簷。
他就這樣有驚無險的來到了兵部尚書府,抬頭看了眼匾額,兜帽裡露出下下半張臉,紫色邪異的嘴角泛起猙獰的笑容。
“什麽人?”
守門的府衛這才注意到黑袍男人,大聲呵斥的同時,抽出了製式刀。
黑袍男子抬起鬥篷下的右臂,鮮紅色的皮膚凸顯一根根猙獰的青色血管,像是魔鬼的手臂。
他將掌心對準府衛,對準大門,驟然一握。
轟!
大門化作齏粉,府衛化作齏粉,氣機炸出漣漪般的衝擊波,將圍牆等周圍一切事物化作齏粉。
兵部尚書府,一盞盞燈亮了起來,驚恐聲和呼喊聲此起彼伏。
府中的侍衛持刀奔向大門方向。
黑袍男子眼前再無障礙,他大步邁進兵部尚書府,鬥篷底下的幽深黑瞳,冰冷邪異的注視著府中的燈火。
突然,當他進入尚書府的瞬間,周遭景物忽然變化,黑袍男人鬥篷下的臉微微轉動,審視著周圍的環境。
他出現在一片荒涼的城區,破敗的街道,周圍枯黃的雜草,極遠處隱約有簡陋的屋子。
這是一片連貧民都懶得來的荒涼地區,京城類似的地方豈是不少,只不過大奉京城太大了,這種地方被朝廷選擇性遺忘。
“我在兵部尚書府布置了傳送陣法。”有人淡淡說道。
黑袍男人轉過身,看見十幾丈外站在一位白衣飄飄的身影,背對著他,雙手負在身後,長發與白衣翻飛。
氣度斐然,給人一種不同凡響的既視感。
“你是誰?”黑袍男子嘶啞的聲音問道。
“在京城,竟然有人不知道我是誰。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白衣男子說道。
黑袍男子冷哼一聲,抬起右臂,朝著白衣男子輕輕一握。
氣機爆炸中,白衣男子的身影如水中倒影般消散。
“你以為我在那裡,其實我在這裡。”白衣男人出現在另一個方向,依舊是背對著黑袍人。
“四品術士?”黑袍男子低聲道,旋即冷笑一聲:“區區四品,也敢阻我。”
口氣極其囂張,不把高品強者放在眼裡。
區區四品也敢阻我....白衣男人低聲念了幾句,讚歎道:“說的好,非常有氣魄的話,給了我極大的啟發。”
停頓一下,笑著說:“爾等區區四品武夫,也配在我面前隔岸觀火?”
黑袍男子愣了愣,不知他是何意,但很快他就知道了,東西南北四個地方,各出現一位穿黑色差服,披短披風,胸口繡金鑼的打更人。
東邊的金鑼臉色冷峻,面無表情;西邊的金鑼俊美如女子,嘴角噙著陰冷的笑;北邊的金鑼懷裡抱著一把長劍,而非製式長刀;右邊的金鑼目光銳利如刀,眼角有著細密的魚尾紋。
哢哢哢....機括聲傳來,白衣男子左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排排連發床弩,自動上弦。
右邊則是一架架小型火炮。
嘣嘣嘣....轟轟轟....
弩箭和炮彈同時發射,集火黑袍男子。
火炮遭遇了透明的氣牆,在半空爆炸,沿著氣牆遊走出絢麗的火浪。
趁著火炮讓氣牆產生震蕩,弩箭上雕刻的符咒亮起,輕而易舉的穿透了氣牆,射向黑袍男子。
弩箭本身就屬於一個小型陣法。
黑袍男子不慌不忙,抬起了右臂,讓弩箭在手臂上撞的寸寸斷裂。
鬥篷化作碎片,露出黑袍男子的真身,一個俊美邪異的青年僧人,他的右臂比正常人粗壯一圈,醜陋且可怕。
“.....銅皮鐵骨?”始終以後背對人的白衣男子詫異的說道。
這時,四位金鑼同時出手,凌厲的槍意和劍意爆發,最先攻擊黑袍人,南宮倩柔和薑律中沒有使用武器,選擇貼身肉搏。
“佛說,慈悲為懷。”黑袍男子雙手合十,念誦了一句佛號。
凌厲的槍意和劍意出現了一絲猶豫,變的不再鋒銳,但在瞬間後恢復如常。
黑袍男子趁著這千鈞一發的空隙,連續拍打右臂,擊潰了無法躲避無法阻擋的槍意,以及穿透一切的劍意。
之後,他扭腰反打,與薑律中無匹的拳意碰撞。
薑律中悶哼一聲,嘴角沁出鮮血,踉蹌後退。
黑袍男子則趁機回頭,一拳懟在南宮倩柔胸口,噗...後背的短披風炸裂成碎片。
呼....恐怖的吸力中,南宮倩柔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
南宮倩柔眼裡湧現猩紅的光,俊美的面孔一片猙獰,他喉嚨裡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一個頭錘砸在黑袍人面門。
兩人同時後退,又不甘服輸的拚殺在一起。
四名武夫,一名來歷不明的怪物,在荒涼的城區廝殺,走到哪裡,哪裡就化作廢墟。
氣機一團團炸開,掀起了席卷方圓數裡的可怕颶風。
白衣術士與他們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具體,在近身搏殺中,武夫是同境界當之無愧的無敵者。
術士的戰鬥自然更加優雅且有風骨....白衣術士一腳踏地,朗聲道:“地發殺機!”
陣紋從他腳底擴散,將廝殺的武夫們包容進去。已經滿目瘡痍的地面忽然震動起來,凝成一股可怕的勢。
白衣術士再一踏地面:“天發殺機!”
夜空中驟然間烏雲滾滾, 一道道電蛇吞吐,雷霆在凝聚。
“人發殺機!”
隨著白衣術士這句話落下,天勢、地勢、人勢凝成一股,朝著黑袍男子傾軋而去。
讓他陷入舉世皆敵的處境中。
那條猙獰可怕的右臂似乎受到了刺激,主動複蘇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可怕威壓爆發,凸顯的血管倏然亮起。
俊朗邪異的僧人獰笑著握住了拳頭。
轟....氣機爆炸聲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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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沮喪的金鑼們
衝擊波化作狂潮,以漣漪狀擴散,掀起塵土和碎石,將遙遠處的房屋衝垮,許多生命無聲無息的湮滅。
悶哼聲中,四名金鑼各自采取不同的防禦手段,借力打力,飄蕩向遠處,不敢處在爆炸的中心。
等一切風平浪靜,早已失去了黑袍男子的身影,四位金鑼心裡松口氣,又忍不住湧起怒火。
“這家夥是什麽來頭?我指的是那條手臂。”白衣術士突兀的出現,背對著眾人。
“手臂?”用劍的金鑼反問道。
“據我觀察,那條手臂不是他的,魔氣之可怕,我平生僅見。”白衣術士說。
薑律中盯著白衣術士的背影:“楊千幻,你眼睛長背上的?”
叫做楊千幻的白衣術士說:“他走之前,我回頭偷看了一眼。”
“....”薑律中無奈道:“能不能轉過身好好說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容我拒絕,楊某人做事隨心所欲,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他說完,解釋道:
“我仔細觀察過監正老師和魏淵,你們沒有發現嗎,他們一個總喜歡站在瞭望廳,背對著你們;一個總喜歡坐在八卦台,背對著我們。
“而我們會覺得,魏淵和老師都非常有高人風范。”
....四位金鑼感覺腦子有什麽東西想吐,但吐不出來。
薑律中搖搖頭,回歸正題:“這麽看來,根據目前已有的情報,那隻手就是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桑泊底下的封印物....楊千幻皺了皺眉頭,他前日剛回京,今天代表司天監過來幫忙圍剿一位狂徒。
倒也知道永鎮山河廟前陣子被炸了,不過他沒怎麽關注,眾所周知,術士只要有煉藥房和煉金術實驗房,準時送飯菜,就能十年不出門。
“那個和尚,多半就是恆慧了。”用劍的金鑼說道。
聽著金鑼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楊千幻一頭問號,愈發好奇。
“如果能抓住他,就能知道平陽郡主的下落。”薑律中說。
平陽郡主?一年多前失蹤的那個平陽郡主?楊千幻記得這位郡主失蹤時,司天監術士幾乎傾巢出動,動靜鬧的很大。
聽到這裡,他再也忍不住,背著身,問道:
“桑泊案發生才幾天,你們打更人竟然把案件查的這麽清楚了?等等....我怎麽沒聽司天監的師弟們說起,別告訴我你們沒請他們協助辦案。你們打更人辦案的本事可沒這麽強。”
這位高品術士滿腦子霧水。
按理來說,桑泊這樣的大案,司天監的術士不可能不和他說,畢竟司天監常常協助朝廷辦案,內部之間交流信息是常有的事。
但楊千幻完全沒聽說過恆慧、平陽郡主等信息。
楊硯罕見的開口,道:“我們打更人甚至沒出動金鑼,辦案的是名平平無奇的銅鑼。”
這關你什麽事,你語氣那麽得意....楊千幻沒有轉身,心裡腹誹,反問道:“銅鑼?你們與我說說。”
“這位銅鑼你應該認識,嗯,因為他在司天監很有名。”薑律中想起了關於許七安的傳聞,知道他曾經在司天監給白衣術士講課,“他叫許七安。”
“許七安?!”楊千幻的聲音拔高了幾分。
許七安這個人他是知道的,剛回司天監就知道這號人了,竟然給師弟們講課,實在太愛出風頭了....是個勁敵。
沒想到桑泊案也是他辦的,看起來乾的還不錯,又大出風頭.....是個勁敵。
“那隻手臂什麽來歷?”南宮倩柔恨恨道。
“不知道,但它的主人絕對是二品以上,我對武夫體系不太了解....呵,當然,也不屑了解。”楊千幻語氣深沉,像個無敵且寂寞的劍客。
這人離京數月,病情愈發嚴重了....金鑼們心想。
......
經過了昨日的勞累,身上帶著輕傷的許七安睡過頭了,起來時天已經亮。
卯時肯定已經過去,反正遲到了,反而不著急,慢悠悠的穿衣洗漱,翻牆去主宅吃早飯。
隔著老遠就聽見貪吃的小孩在嗷嗷大哭,哭聲中氣十足,宛如餓龍咆哮。
進了前廳,二叔已經上班去,晚起的嬸嬸和玲月在吃早食,許鈴音雙手擺在身後兩側,身子前傾,朝她娘發出音波攻擊。
臉蛋美豔但氣質端莊的嬸嬸,秀眉緊蹙,默不吭聲的低頭吃飯。
綠娥在旁安慰小豆丁。
“這是怎麽了?”許七安笑著進來。
許玲月眼睛一亮,轉過頭來,雀躍道:“大哥今日休沐?”
“睡過頭了....”許七安慚愧道。
“大哥大哥,”許鈴音邁著小短腿跑過來,一隻小手抓住許七安的衣擺,另一隻小手指著娘和姐姐,義憤填膺的說:“他們搶我雞腿,他們連小孩的雞腿都搶....嗷嗷嗷....”
這麽過分?許七安審視著嬸嬸和妹子。
嬸嬸嬌哼一聲,懶得解釋。
許玲月無奈道:“昨晚鈴音吃剩了一隻雞腿,她沒舍得吃,帶回屋裡了。今早起床發現雞腿不見,她認為是我和娘偷了雞腿。”
那應該是昨晚我走之後的事情,不然現在就是許鈴音拽著她娘的衣袖,指責我偷她雞腿吃....許七安摸了摸小豆丁的腦瓜:
“大哥最擅長破案,大哥替你做主。”
小豆丁一聽就很開心,覺得大哥是最好的,除了喜歡搶他吃的,死死拉住大哥的衣擺,和他同仇敵愾的瞪著娘和嬸嬸。
許玲月迎著大哥的眼神,說道:“我問過照顧她的丫鬟,丫鬟說鈴音半夜起來吃掉了,但她根本不信。”
許七安低頭,問道:“那你吃了嗎?”
許鈴音大聲說:“我沒有。”
許玲月道:“丫鬟說她是閉著眼睛吃的,我們在她床頭找到了雞腿骨頭,啃的很乾淨,是她的吃法。”
“大哥,一定姐姐吃的,姐姐騙人。”許鈴音無法接受自己舍不得吃的雞腿是自己吃掉的事實。
“大哥已經知道是誰吃的了。”
“誰呀。”
你是嘴吃掉的,但你腦子不知道....許七安說:“是鬼。”
“死鬼啊?”許鈴音大吃一驚,嚇的發音都不標準了。
“不要嚇孩子。”嬸嬸不高興道,又對幼女說:“鬼撒上鹽巴,放油裡炸一炸,比雞腿還好吃。”
許鈴音一聽,又害怕又向往。
.....
吃完早餐,許七安騎馬來到衙門,眯著眼的宋廷風說道:“寧宴,魏公剛派人來請,尋你去浩氣樓。”
“你沒說我遲到吧?”許七安道。
“我說你在茅房裡竄稀。”他眯著眼說。
“....”許七安點點頭,轉頭去了浩氣樓。
守衛通傳後,他快步登樓,隨後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
茶室裡除了魏淵,還有四位金鑼,他們身上都帶著傷,楊硯胳膊用紗布吊起來,像是臂骨骨折了。
薑律中額頭包扎的嚴嚴實實,腳上隻穿了一隻靴子,另一隻腳裹著厚厚的紗布。
南宮倩柔外表看起來正常,但臉色蒼白的宛如紙人。
另外一位不認識的金鑼,腦袋裹著厚厚的紗布,感覺是街頭打架被人腦袋開瓢。
這一幕既荒誕又滑稽,堂堂高品武夫,像是一群打群架輸了的流氓,有些垂頭喪氣。
“噗...”許七安扭過頭,沒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四位金鑼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我沒笑...”許七安不承認。
魏淵招呼許七安過來,指著對面的位置讓他坐下,說道:“昨晚恆慧出現了,目標是兵部尚書府。”
許七安收起戲謔的表情,轉為嚴肅:“幾位金鑼....”
魏淵點點頭:“恆慧打傷的,昨晚衙門在兵部尚書府和首輔府上設了局,四名金鑼,再加上監正的三弟子楊千幻,五名四品高手都沒留下恆慧。”
對於這個結局,許七安既震驚又不震驚,五名四品高手齊上陣是他沒想到的,不震驚則是覺得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就該是這樣的位格。
“什麽來路看清了嗎?”許七安問的是封印物本尊。
“一隻斷手。”薑律中回答。
果然....果然是那隻古怪的手,許七安看向魏淵:“魏公,這是幾品?”
一隻手便有此等實力,主人該是什麽境界?
“至少二品。”魏淵道。
至少二品,但大概率是一品吧....否則,不可能是封印而不是滅殺....許七安猜測道:“那封印物到底什麽來頭,是不是與妖族有關。”
“此事涉及一樁極大的隱秘,具體情況我並不清楚。”魏淵拒絕透露。
一隻斷手,一個強者,牽扯了司天監,皇室和佛門。還牽扯到五百年前的歷史。許七安想著,掃一眼金鑼們,試圖從他們眼裡看出點端倪。
金鑼們不理睬小銅鑼的觀察。
“恆慧身上有屏蔽氣息的法器,目前能肯定的是他還沒有出城,我今早已向陛下稟明情況。”魏淵溫和道:
“你繼續查你的。”
許七安聽懂了大宦官的暗示, “兵部尚書人呢?”
“以保護的名義,軟禁在府中。”魏淵喝了一口茶。
“卑職這就去調查。”許七安心領神會。
魏淵提點道:“張尚書是二品大員,注意分寸。四品以上,不使用望氣術,這是規矩,但你依舊可以帶上術士。”
這是說,雖然術士的指控無法當做證據,但可以為我提供參考....許七安抱拳:“是。”
他看了眼滿臉沮喪的金鑼們,又“噗”了一聲,趕在金鑼們發怒前,退出了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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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問答
“這個混帳小子,越來越大膽了。”薑律中吐出一口濁氣,“憤懣”的說道。
“沒這膽子,敢刀斬上級?”用劍的金鑼笑道。
“可惜便宜了楊硯,你是不知道,那小子的資質是.....”
魏淵看了眼薑律中,打斷道:“就你多嘴。”
薑律中當即閉嘴。
用劍的金鑼眉頭一揚,追問道:“資質怎麽樣,什麽評級,甲?”
薑律中故意笑了笑,但不回答,一臉“你太天真”的表情,惡意釣魚。
不是甲?難道是甲上?用劍的金鑼猛的扭頭,直勾勾的盯著魏淵:“魏公?”
魏淵喝茶不語。
這般姿態,讓這位金鑼愈發好奇,由此展開聯想。
甲級資質的話,不至於瞞著我....難道真的是甲上?不可能,甲上的資質幾十年都沒有過了.....但他們的態度不就正好驗證了這一點麽.....如果是這樣我沒理由不爭取銅鑼許七安。
看魏公的意思,隱瞞,恐怕就是為了避免金鑼之間因為搶人起紛爭.....嗯,我可以暗中謀劃,把人爭取過來。年輕人看重的不就是銀子和女人嘛。
面癱的楊硯主動說話,岔開話題:“義父,陛下那邊什麽態度?”
魏淵揉了揉眉心,歎口氣:“盡快找出恆慧的下落,京察期間,就算是我,也招架不住海量的彈劾。”
四位金鑼露出了嚴肅的表情,魏公被逼的說這番話了,說明情況非常嚴峻。
似乎也正常,先不說魏淵以宦官之身執掌打更人,與滿朝文武關系不睦。單憑凶徒可以在內城橫行殺人從容而退,就足以引起百官的恐慌。
“我等一定竭盡全力。”
魏淵點點頭:“別光嘴上說,近來朝堂流言,說衙門裡金鑼一個頂一個的不中用,查案辦事全靠一個銅鑼。”
義父對許七安愈發看重了....楊硯和南宮倩柔相視一眼,看到了彼此之間的心思。
這件事一定要辦好,早日揪出恆慧。好在這種差事,許七安是做不了的,倒也不擔心小銅鑼又蹦出來搶功。
.....
許七安帶著桑泊案團隊抵達兵部尚書府,亮出金牌,下人通傳後,他帶著褚采薇、李玉春三位銀鑼以及六扇門總捕頭呂青,進了尚書府。
尚書府的大門、周圍的圍牆全部被摧毀,像是在搞拆遷一樣,觸目驚心。
“尚書府真是氣派啊。”進了府,呂青低聲感慨。
“這一套宅子,怎麽也得萬兩白銀吧....”李玉春猜測。
領頭的下人,聞言嗤笑一聲,萬兩白銀?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萬兩白銀也想買我們尚書府。
粗鄙的武夫。
許七安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罵道:“好好帶路,狗奴才。”
下人低著頭,匆匆加快腳步。
說起“狗奴才”三個字,許七安便想起夜店小女王裱裱,不知道她今天有沒有挑釁懷慶公主,然後被後者吊打。
許七安在會客廳見到了兵部尚書張奉,一個沉穩嚴肅的男人,頭髮花白,蓄著山羊須。
坐在那裡沉默不語,透出久居高位的威嚴。
“見過尚書大人。”許七安抱拳。
張奉輕輕頷首:“聽宮裡的公公說,許大人辦案神速,能力過人,不但桑泊案進展神速,還查出了平遠伯滅門案的真凶。”
“尚書大人過譽了。”許七安感覺對方話裡有話。
“你是想問本官與那凶徒有何關聯,竟被對方深夜尋仇上門?”張尚書說。
“正是。”許七安沒想到對方如何配合。
張尚書不帶情緒的看了眼許七安,忽然疾言厲色,拍桌怒喝:“本官也想知道,本官更想知道平遠伯命案距今已有時日,為何打更人還沒抓到行凶者。
“本官還想知道為什麽打更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歹徒行凶。”
一上來就給我下馬威....許七安隻好又抱拳,說:“尚書大人息怒。”
張尚書收斂表情,歎息道:“我今日雖沒上朝,但也知道昨夜情況的後續。沒想到五名高品武夫協力出手,仍舊沒有拿下對方,反而是四位金鑼受了傷。
“打更人對朝廷忠心耿耿,本官自然看在眼裡,可惜監正病重,無法出手,害得我等擔驚受怕,害得爾等疲於奔命。”
他表情有著上位者的嚴肅,語氣卻頗為溫和,體諒下屬,沒來由的讓人產生好感。
許七安竟對兵部尚書產生了些許好感,但很快他就回過味來....開口先給我下馬威敲打一番,下一刻態度反轉,博取同情心和共鳴,並讓人不知不覺產生被認同般的感激。
玩政治能玩到二品的人,確實都不簡單。
許七安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試探道:“平遠伯滅門案的真凶與昨晚襲擊尚書府的歹徒是同一人。
“他是青龍寺的和尚,法號恆慧。”
“恆慧?”兵部尚書皺了皺眉:“本官不識得此人,為何要夜襲本官府邸,既是青龍寺的僧人,許大人為何不去找青龍寺的人,而來本官府中。”
“恆慧區區一個和尚,自然不值得尚書大人認識。不過,一年多前他與女香客私奔,從此杳無音訊,那位女香客是平陽郡主。”
“平陽郡主?”張奉面露震驚之色,似乎不敢相信,“平陽郡主竟是與人私奔的。”
許七安一直觀察著他,想通過微表情來解析對方的真實想法,但失敗了。
完全沒有破綻。
又問了幾個問題後,許七安打算轉移目標,“張易張公子可在?”
張奉派下人去請,不多時,頂著黑眼圈,氣色極差的張易來到接待廳。
....你這黑眼圈和宋卿能一較高下。許七安問道:“張公子,你可認識一個叫恆慧的和尚?”
“不認識。”張易搖頭。
“那你可認識恆清?”
“不認識。”
“你可認識恆遠?”
“不認識。”
“你可認識平陽?”
“不認識....”張易說完,忽然反應過來:“平陽郡主嗎?自然是認識的。”
完全是在敷衍....許七安頷首微笑,“我問完了,多寫張尚書和張公子配合。”
離開尚書府,許七安扭頭道:“剛才的問話過程中,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
鵝蛋臉的褚采薇翻了個白眼,“沒一句真話。”
許七安一愣:“你說的誰。”
褚采薇撇撇嘴,“父子倆都是....哦,最後一句話是真的,那個腎虧的家夥說認識平陽郡主那句。”
張奉睜眼說瞎話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麽張易也在說謊?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張易參與了恆慧和平陽郡主的私奔。
試想,如果張易是不知情者,那麽張奉沒理由把這種機密事透露給兒子,有些時候不知情才是最好的保護,而且以張奉時間管理大師的形象,明顯不怎麽靠譜,我要是張尚書絕對不會和不靠譜的人提及可能滅門的案子,即使他是我兒子。
有意思的是,當晚恆慧殺死平遠伯嫡子是,說的是:我來復仇。
“這案子越來越撲朔迷離,也越來也有意思了,我感覺已經快逼近真相....嗯,恆慧和平陽郡主私奔案的真相。弄清楚了他倆的事,桑泊案才能繼續查下去。”許七安一下子振奮起來。
.....
忙碌了一天,散值時,許七安告別了褚采薇和呂青,等兩人走後,宋廷風和朱廣孝默契的從偏廳走出來,三人默契的上馬,默契的進了教坊司。
多日來高強度的查案奔波,許七安覺得需要放松放松,緩解一下精神壓力。
反正都是睡覺,睡家裡和睡浮香床上,區別不大。另外,浮香多次派人傳信,說很想念他,想請他去影梅小閣喝茶。
既然這樣,許七安想著,那就約一下吧。
這時候天還沒黑,衙門正是散值的高峰期,教坊司客人反而不多,胡同裡沒幾個人影。
“我打算去睡清倌人。”宋廷風說。
“睡清倌人不劃算,哄抬的....有些高。”許七安誠懇的建議。
大奉的清倌人,並不是真的賣藝不賣身,清倌人更像是一種炒作。教坊司裡不只有成年女性,還有很多女童,這些女童會被傳授歌舞技藝以及服侍男人的技術。
慢慢培養長大,姿色和技藝一般的,充當低級的舞姬歌姬。姿色好技術好的,就是清倌人。
等清倌人名氣積累到一定程度,便有了振奮男人心的海鮮拍賣會。
“這並不劃算。”許七安勸說。
“我都說了,我這種男人不適合娶妻生子,銀子存著也沒什麽意義。”宋廷風很坦然。
許七安懷疑這貨有恐婚症。
“我是要娶媳婦的。”朱廣孝言簡意賅的說。
不過浮香院子裡的打茶圍價格過高,而花魁是許七安的相好,他留在梅影小閣,只能睡侍女。
廣孝同學現在是有錢人了,想誰更漂亮的女子。
三人分道揚鑣,許七安進了教坊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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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九陰真經
“這位可是許公子?”
許七安聽見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
臥槽,逛青樓被熟人認出來了?他一邊心裡暗罵,一邊回過身,然後松一口氣。
身後是個模樣清秀的少年,穿著青色的小衣,與影梅小閣門口佇立的少年打扮一致。
“許公子,我家明硯姑娘想請公子喝茶。”清秀少年躬著身,笑容諂媚。
明硯....許七安在腦海裡搜索片刻,知道這位明硯姑娘是誰了,也是位花魁,以舞揚名的大花魁,與之前的浮香是同等級的。
當然,浮香現在一波成功的炒作,早已今非昔比,力壓教坊司眾花魁。
學舞的呀....眾所周知,舞蹈和瑜伽的功效是一樣的!許七安眼睛微亮,笑著說:“帶路。”
清秀少年臉上笑容一下子綻放,不停的鞠躬,“許公子跟我來,這邊請,這邊請....”
能把許七安請過去,明硯娘子肯定會欣喜若狂,到時候賞銀絕不吝嗇。而如果空手而歸,少不得一頓呵斥。
影梅小閣門口,正要出來迎接許七安的小門房,看到這一幕,臉色微變,張了張嘴,本想挽回許公子,呵斥挖牆腳的同僚。
轉念一想,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足以插手此事,說不得還會惹許公子厭棄。
他咬了咬牙,關上門,火急火燎的跑進了院子。
“幾位姐姐,大事不好。”他進了酒屋,站在門口位置,朝著裡面擦拭桌案擺放冷菜的丫鬟,大聲示警。
一位個子高挑的清秀侍女,蹙眉看過來,嗓音軟濡:“慌慌張張的,出了什麽事?”
小門房滿臉著急,不忿道:“許公子讓人搶走了,就在院門外,給明硯院子裡的小廝給半途搶過去了。”
“什麽?”
“這小騷蹄子,剛搶我們家娘子的男人。”
眾丫鬟打驚,個子高挑的侍女猛的甩掉濕布,提著裙擺,像是稟報軍情似的衝向了主臥。
....
主臥,穿著梅花長裙的浮香,姿態慵懶的坐在塌上,手裡捧著一卷書,一邊品嘗紫葡萄,一邊專心讀著才子佳人的爛熟話本。
果盤裡都是時令水果,葡萄、甘蔗、香蕉、冬棗等。
服侍她的丫鬟蹲坐在床榻邊,手裡捧著浮香白嫩玲瓏的小腳丫,按捏腳底穴位。
“娘子最近精神恍惚的,也不太高興,是在想許公子嗎?”
“一個臭男人,我想他幹嘛。”浮香搖搖頭。
“那你為何每晚打茶圍,總讓我去外頭問:許公子來了沒。”丫鬟竊笑道。
浮香皺了皺眉,指著果盤說,“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德行,就像甘蔗。”
“甘蔗?”
“最開始是甜的,甜的叫人心肝都化了,吃著吃著,會發現最後是一口的渣。”浮香撇嘴。
脫下了端莊溫婉的架子,她的眉眼神態,更加鮮活,更加生動。
丫鬟笑了笑,心說,即使是渣,甜的時候也是真的甜,您每晚陪他的時候,聲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浮香本來好好的,被丫鬟打開了話匣子,心裡難以平靜下來,抿了抿唇:
“你覺得許郎怎麽樣?”
丫鬟嘿嘿笑道:“特別厲害,每晚都把娘子折騰的渾身疲憊,走路都打顫。”
浮香臉蛋一紅,輕輕踢了丫鬟一腳,風情無限的嬌嗔瞪眼,道:“你不覺得他和其他男人不同嗎。”
丫鬟做回憶狀,讚同道:“是比其他男人要溫和,沒有看不起咱們的那種倨傲態度,不過盯著娘子胸脯看的時候,卻也不比外面那些男人乾淨到哪兒。”
“男人都好色嘛,”浮香到不在意這些,捏了顆葡萄塞進小嘴:
“最近教坊司流傳半句七言,驚豔程度不差“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據說是宮裡傳出來的。”
丫鬟點點頭:“我聽來打茶圍的客人說,是皇子公主們行酒令時所作,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竟有如此詩才。”
這時,身段高挑的侍女跑了近來,略有些嬌喘,眼神有些急,說道:“娘子,許公子剛才來了教坊司....”
說到這裡,她停頓幾秒,平複氣息。
浮香“嗯”了一聲,不甚在意,“酒菜招待,讓他在外頭等著吧。”
這男人,快一旬沒見到了,花前月下時就喊她小甜甜,興致過了,便將她冷落。
索性就一個男人而已,犯不著為他牽腸掛肚。
侍女連連搖頭,“許公子被明硯娘子的人給半途搶走了,現在已經去了人家的院子。”
“什麽?!”
浮香“噌”的站起來,蕩起胸前層層波濤,她柳眉倒豎,咬牙切齒道:“更衣,去青池院。”
....
布置雅致的錦廳,許七安面帶微笑的欣賞著舞花魁的姿容。
她穿著鵝黃色的紗裙,打扮既不算保守,也不豔麗俗氣,有著清亮的眸子,尖尖的下頜,常年練舞的緣故,讓她有著一股與教坊司其他女子沒有的抖擻精神。
此外,她的身段不算火辣,但比例極好,想來微微鼓起的胸脯雖然份量不大,但絕對亭亭玉立。
“奴家注意許公子有段時間啦,可惜許公子逢著來教坊司,便直奔影梅小閣。”明硯聲音溫柔,似幽怨似玩笑,嘴角含笑:
“今兒個,可算讓我逮住機會了。”
許七安笑著說“害怕唐突佳人嘛”,心裡則在計算,這位花魁與浮香是一個級別,當初的浮香身價是三十兩銀子一夜,這位應該也差不多,還沒算打茶圍的銀子。
我今兒個沒帶那麽多銀子,黃金倒是不少,只是它無法當做流通貨幣。
兩人聊了幾句,一名侍女急匆匆的跑進來,低著頭,“娘子,浮香來啦,我,我們攔不住。”
明硯眉梢一挑,笑吟吟道:“看來浮香對公子情深義重,視為禁臠了。”
許七安同樣挑眉,這句話乍一看是在恭維,細品的話,其實在挑撥離間。
被一個風塵女子視為禁臠,在這個時代的男人眼裡,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呵,婊裡婊氣....許七安喝了口酒,沒覺得不開心或者厭煩,不同人群不同態度,教坊司的女子婊裡婊氣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嗎。
沒幾把刷子怎麽在這種地方生存。
要說婊氣最重的地方,皇帝的后宮是當之無愧的行業領頭者。
正想著,浮香已經帶丫鬟進來了,花魁娘子沉著臉,妙目閃爍凌厲的光芒,進屋的瞬間,眉眼毫無征兆變的溫婉,可憐巴巴的說道:
“聽說許郎來了教坊司,奴家也想來湊個熱鬧,和明硯姑娘一起伺候。”
這說話水平厲害了,來青池院不是興師問罪的撕逼,而是一起來伺候。
既宣布了主權,敲打了明硯花魁;又能討許七安歡心,試問哪個男人不想同時被兩位花魁交代。
明硯扯起一個熱情的微笑:“怎麽好麻煩姐姐特意過來,我和許公子說一些悄悄話,姐姐一來....反倒不好意思說了。”
浮香當做沒聽見,提著裙擺,自然而然的坐在許七安身邊,細心的給他斟酒,夾菜,給他整理散亂的發絲。
“許郎最近忙於公務?”
“嗯。”許七安見花魁依偎過來,順勢摟住小纖腰。
“那晚些時候到影梅小閣,奴家為你揉揉肩,按一按穴位。”浮香柔聲道。
明硯銀牙暗咬,恨不得拿掃帚把這個臭女人趕出門去,她自己得了大便宜,成為豔名遠播的名妓,也該知足了。
沒道理把男人死死栓在身邊,不給教坊司裡的姐妹分一杯羹。
腳步聲又匆匆傳來,還是先前那個侍女,她臉色古怪,看了眼許七安,低聲道:
“娘子,幾位花魁都來了....”
“什麽?”明硯和浮香失聲驚呼。
許七安耳廓一動,聽見了鶯鶯燕燕的笑談聲,再過一陣,一群打扮花枝招展,但不顯妖豔的高質量美人魚貫而入。
她們有的嫵媚多情,有的妖冶熱情,有的含蓄如大家閨秀,有的柔弱似黛玉妹妹。
風格各種各樣,總共七人。
但不管身段還是容貌,都稱得上是拔尖的美人。
“許公子好!”花魁們站成一排,欠了欠身,嗓音悅耳動聽。
許七安腦海裡就只剩四個字:會所嫩模。
浮香和明硯心裡氣的要死,還得虛情假意的熱情招待幾位花魁。
錦廳裡,容不下這麽多人,明硯花魁便請眾人到外頭的大廳去,安排侍女端上美酒佳肴。
九位花魁們輕松自若的談笑,好像真是好姐妹似的,但時不時投向許七安的目光,暴露了她們在暗中較勁的事實。
都是人精,饞許七安的身子,但又不表露出來。保持著花魁的身份和氣度。
不過許七安嗅到了那股似有似無的火藥味,尤其是浮香,眉眼顧盼間,總會流露出些許浮躁。
怎麽滴,你們想來一場九陰真經嗎....可惜沒有手機,不然可以發朋友圈炫耀....許七安一邊與花魁們眉來眼去,一邊心裡吐槽。
一位頗有才女氣質的花魁提議玩行酒令。
酒過三巡,許七安表現的平平無奇,沒有膾炙人口的詩詞問世,這讓因他而來的幾位花魁頗為失望。
那位提議玩行酒令的才女花魁,淺笑道:“你們可知道“醉後不在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這半句七言?”
花魁們一下子活躍起來,鶯鶯燕燕的說:“自是知道,多美的句子。”
浮香笑著開口:“據說是皇宮裡流傳出來的。”
才女花魁微微頷首,“那你可知是誰所作?”
花魁們眼睛一亮,齊刷刷看向她:“阿雅知道?”
許七安低頭喝酒。
才女花魁搖搖頭:“不知,但我知道一些別的事兒,教坊司裡沒有的....”
她故意停頓,慢條斯理的飲酒。
“快說快說。”眾花魁焦急催促。
浮香注意力也被吸引過去,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不自覺勾起微笑。
許七安見過這種表情,上輩子女朋友和閨蜜聊起奢侈品包包時,差不多也是這副姿態。
阿雅很滿意眾女態度,笑道:“這首詩也是在行酒令中誕生的,當時參與的酒席的,都是皇女公主們。”
“是長公主?”花魁們猜測道。
如果說皇子皇女們誰能寫出這等絕品七言,那必定是素有才名的長公主懷慶。
“這個便不曉得啦。”阿雅搖搖頭,婊裡婊氣的看一眼許七安,笑道:
“雖然只有半首,但水平不輸許公子的詠梅。但奴家覺得,許公子的詩才獨一無二,那半首詩想來是靈光乍現,不比許公子這般才華橫溢。”
“是呀是呀,許公子近日可有佳作?奴家對公子仰慕已久。”另一位妖冶多情的花魁拋來媚眼。
其他花魁沒有說話,但笑吟吟的,深情款款的看著他。
她們既是競爭者,也是合作者,企圖聯手從許七安這裡榨取些寶貴的東西。
許七安喝著酒,輕笑一聲:“近來才思枯竭,沒有新作,畢竟本官也無法時隔三四天,就作一首詩。”
聽他這麽說,眾女先是失望,露出黯然,隨後又察覺到這話不對勁。
時隔三四天?許公子最新作不是那首贈浮香的詠梅嗎,再往前是贈紫陽居士的“天下誰人不識君”。
勸學詩她們是不知道的。
兩首詩都有些時日了,傳唱甚廣,但熱度慢慢降下來。時隔三四天是何解....這是說,他三四天前又有新作。
阿雅想起了從宮中傳出來的半首七言, 是前日,宮中的詩詞,傳入教坊司自然是要點時間的,這麽一算,時間差不多溫和。
她睜大了美眸,纖細的手指拽緊了錦帕,此時此刻,竟激動的嬌軀輕輕顫抖,直勾勾的望著許七安,聲音有些發顫:
“許公子....公子的新作是....”
浮香反應最快,豁然間扭過頭來,水汪汪的眸子裡倒映著許七安的模樣。
那是一種欲說還休的激動和緊張,就像突然發現欣喜鍾愛之物,竟然就在身邊的喜悅、期待。
談笑聲倏地頓住,廳內安靜了下來,聰慧伶俐的花魁們意識到了些什麽,紛紛扭頭,投來複雜莫名的目光。
或期待,或者詫異,或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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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女妖
許七安喝了口酒,放下酒杯,環顧眾美人,用一種灑脫隨意的語氣,說道:“當日陪著懷慶公主參加酒宴,有感而發,便做了這半首七言。”
他語氣輕松率意,似乎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幾位花魁卻聽的怦然心動。
是他....猜測得到證實的阿雅,此時此刻竟有種水到渠成的感覺,似乎就該如此。
大奉無詩才依舊,懷慶公主以前沒有佳作流傳,忽然多一首佳作,本來就反常。
只是聽到消息時,實在無法與許七安聯系在一起。等聽到他剛才的話,想到他打更人的身份,以及他超凡脫俗的詩才,大膽試探一下,沒想到真的猜中了。
現在這首詩出自何人,教坊司這邊還不知道,外頭好奇者無數。單是這個消息,便是個噱頭十足的談資。
“許郎....”浮香深情款款的凝視,眼神嫵媚,對於愛好詩詞的她來說,這可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吸引。
其他花魁,除了驚歎、驚訝許七安的詩才,還有一點讓她們怦然心動,隱隱超越詩詞本身。
....他竟然能進皇城,能參加皇子公主們的酒宴。
這代表著許七安是某位皇子皇女的心腹,不然不會被帶去酒宴。如此一來,他的價值就不僅僅是詩詞而已了。
容貌還算俊朗,又是打更人,手握權勢....當然,花魁們見慣了達官顯貴。打更人這點權勢不算什麽,但如果這個打更人有著睥睨士林的才華呢,如果這個打更人備受某位皇子皇女的重視。
這些光環加起來,就比給那些年紀一大把的老頭做妾吸引人多了。
“不能便宜了浮香,得把他搶過來....現在浮香已經是教坊司頭號花魁,如果再讓她得了一首詩,姐妹們再也沒有出頭之日....”
想到這裡,花魁們的笑容愈發的真誠,一個個都有欲說還休,深情款款的眼神勾搭許七安。
接待廳的氣氛瞬間火熱起來。
行酒令結束後,在酒意的熏陶下,花魁們豪放的劃拳,一個個挽著袖子,露出瑩白纖細的小臂,秀氣的拳頭。
主要是許七安不介意,給了她們膽氣。
.....
天漸漸黑了,教坊司的客人多了起來,然後察覺到一件很奇怪的事兒。
今日許多花魁都閉門謝客,不打茶圍了。
有人不忿的去找老鴇,老鴇心說這群姑奶奶要造反嗎,不開張怎麽掙銀子。
便喊人去打聽,一問才知道,那些謝客的花魁都去了青池院,總共有八人,也就是說,青池院裡有足足九位花魁。
“這是怎麽回事?”
“聽聲音....她們好像很開心,這是在招待哪兒大人物?”
“怎麽可能,京察期間,哪位大人物敢這麽玩。誰會蠢到親手將把柄送給敵人。”
“或許只是她們湊在一起玩鬧。”
“瞎猜什麽,過去問一問就是了。”
有客人敲開了青池院的院門,守門的小青衣打開院門,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青池院門口,圍著十幾名客人。
“裡頭娘子們在做什麽?”一位衣著華貴的年輕人目光眺望院內,沉聲問道。
“在招待客人。”小青衣說。
院門口一下子寂靜,過了幾秒,有人臉色古怪道:“哪,哪位大人在裡面....若是不方便透露,就算了。”
小青衣想了想,院裡做客的是許公子,並不是客人們以為的大人物,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好隱瞞,便坦然道:
“倒不是幾位爺們想的那樣,裡頭做客的是許公子。”
許公子?
眾人面面相覷,各自在腦海裡搜索一陣,沒有尋到能對號入座的人物。
本朝有姓許的勳貴或者高官?
敲門的那位年輕人皺眉道:“那位許公子?”
“許七安,寫贈浮香的那位許七安許公子。”青衣小廝說道,他被打賞了三錢銀子,心情很好,這都是拜許公子所賜,樂得為他揚名。
是他?
在場,就有幾個讀書人眼睛綻放光明。
“我們在這裡等等,沒準能等到一首傳世詩問世。”
這話一出,原本憤怒、嫉妒的人,也壓下了情緒。在場都是有身份的人,即使是商賈,也有一顆附庸風雅的心。
“九位花魁伺候,何等的風采啊,歷屆狀元郎都沒這種待遇吧。”
“狀元郎反而不敢如此奢靡浮誇。”
......
“叮叮叮....”
清脆的聲音裡,幾支沒有箭頭的箭矢,準確無誤的落入三丈外的壺中。
蒙著眼睛,背過身的許七安摘下布條,哈哈大笑著摟過小雅和明硯兩位花魁,在她們臉上一陣狂啃。
啃完之後,許七安拍著她們的屁股蛋:“願賭服輸,喝酒喝酒。”
兩位花魁扭著腰肢,一邊嬌嗔著喊討厭,一邊乖巧的舉杯飲酒。
“不玩了不玩了,無敵太寂寞。”許七安推開兩位花魁:“娘子們在這裡等著,我出去一趟,再回來好你們大戰三百回合。”
他摸了摸肚子,表示自己要去廁所。
一眾花魁在後邊喊:官人快去快回呀。
出了屋子,門關上,冷冽的寒風撲面而來,許七安收斂了浮誇的表情,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四下張望,見沒人注意到自己,他輕飄飄的躍上圍牆,撕下一頁望氣術,以氣機引燃。
唰~
他仰頭望天,眼中兩道清光劃破夜空,繼而內斂,清光蘊於瞳孔。
許七安來教坊司還有一個目的,便是近距離觀測這裡的氣數,搜捕妖氣。
恆慧已經現身,兩次在內城大開殺戒,要說城裡沒有妖族潛伏,他是不信的。
“恆慧明顯是妖族的刀子,在利用他達成某種目的,妖族煞費苦心釋放出封印物,絕對不會任由恆慧胡來.....換成是我,我會一定會盯著恆慧....上次我在教坊司觀測到妖氣,如果那時偶爾便罷了。若不是,那麽教坊司極有可能是妖族潛伏的據點之一。”
許七安眼裡清氣流轉,徐徐掃過教坊司每一處角落,看到各色各樣的氣數,沒有發現異常。
最後,他把目光投向了近在眼前的青池院,投向花魁們所在的酒屋。
一縷碧綠色的妖氣,嫋嫋娜娜,宛如青煙。
艸.....許七安差點沒忍住爆粗口,心裡突然一涼,背後沁出了冷汗。
妖族就在屋子裡?
剛剛還陪我喝酒?
他有種恐怖故事裡,主人公在山野裡借宿,遭到熱情款待,第二天醒來卻發現身處荒山墓園的驚悚感。
“妖族是哪個....花魁中的某人,還是丫鬟?反正不可能是浮香吧,我睡了她那麽多次,她不可能是妖族的....而且那天我觀測妖氣時,已經看過她了。”
許七安無聲無息的躍下牆頭,躡手躡腳靠近酒屋,酒屋的門沒有關嚴實,他透過門縫朝裡看去。
他看見了溢散出碧綠妖氣的女人,不是花魁中的某一個,而是明硯花魁的貼身婢女。
是她....許七安瞬間展開聯想,為什麽上次領著宋廷風等人玩多人運動,他觀測妖氣時沒有發現?
當時是用什麽辦法屏蔽了妖氣麽.....她潛伏在明硯身邊有什麽目的.....嗯,明硯未必是清白的,說不定是妖族的同黨....這麽想來,我一進教坊司她便派人邀請我,不只是想巴結我這麽簡單。
許七安當即做出決定,他再次離開青池院,直奔宋廷風所在的小院。
剛才施展望氣術觀測時,他記下了宋廷風和朱廣孝的位置。
躍上圍牆,他不理會侍女們驚訝的質問,一路闖進去,在主臥門口聽見了老宋穿道授液發出的響動。
屋裡頭的聲音忽然停止,繼而是宋廷風警惕的聲音:“誰。”
“是我。”許七安拍了拍門:“出來,有急事。”
宋廷風罵了聲髒,接著是“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俄頃,衣冠不整的開門出來。
“老宋,現在立刻回衙門,通知值守的金鑼,讓他親自來一趟教坊司,告訴他青池院有妖族。”
許七安長話短說,“記住,你一定要讓金鑼過來,我不太懂望氣術,摸不準對方的實力。青池院裡有九位花魁,她們全員綿羊,沒有自保能力。對了,如果值守的是姓朱的,你就改道去司天監找宋卿。”
多余的話沒有說,他相信只要宋廷風如實交代情況,以金鑼的豐富經驗,知道該怎麽做。
宋廷風臉色越來越凝重,剛才的不滿和惱火煙消雲散,回屋子取了佩刀、銅鑼,一邊綁法器,一邊衝出院子。
許七安快速返回青池院,嘴角勾起輕佻的笑容,一副玩嗨了的表情,推開門,笑道:
“美人們,我回來了。”
他只是用余光瞥了眼低眉順眼, 給自家娘子倒酒的女妖,便立刻挪開目光。
摸不準對方的實力,許七安不敢擅自出手,讓對方跑了還是其次,傷了無辜的花魁是他不願看到的。
接下來該吃吃,該喝喝,該摸的也要摸。
許七安和花魁們劃酒拳,行酒令,擲骰子,玩的不亦樂乎。
誰屁股蛋更圓潤,誰胸脯更柔軟,誰腰肢最纖細,誰是水做的.....一清二楚。
但許七安並不高興,反而有些焦急,左等右等,一個小時過去了,宋廷風還沒有返回。
這時,那女妖抬頭,看了許七安一眼,柔聲道:“夜深了,諸位娘子早些回去吧,許公子今夜是否歇在我家娘子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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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楊千幻
良好的氣氛瞬間被破壞,花魁們一個個收斂了笑容,前一刻還是你好我好的姐妹,下一刻仿佛是要上戰場的女子軍,盡管她們俏臉酡紅,嫵媚多姿。
“幾位姐姐,許郎今日既然來了我青池院,我便厚顏留他歇下了,望姐姐們行個方便。”
花魁們會行方便嗎?當然不會!
教坊司裡哪有姐妹情,有也是塑料的,能從普通女子晉升為花魁,她們暗中付出的努力和汗水,以及處事的圓滑智慧,敢搶敢爭的態度,都不會讓她們輕易服輸。
對許七安而言,這是一個機會。支開花魁們的機會,她們繼續留在這裡太危險,只要動起手,氣機震蕩之下,所有人都得死。
而武夫偏偏就是直來直往的暴力狂,沒有那麽多花裡胡哨的法術。
說實話我還挺享受這種九陰真經的快感.....想來前世的女神們養備胎也是這般感受.....許七安咳嗽一聲,環顧眾女:
“明硯姑娘盛情難卻,那,我今夜便歇在這裡了。幾位娘子先回去吧,改日本官逐一拜訪,說到做到。”
男人酒桌上的話,就和床上的話一樣,都是不能信的。
可是正主都發話了,她們還能怎麽辦?這種事強求不來的。
唯獨浮香一臉淒楚的望著許七安,泫然欲泣:“許郎....”
許七安雖然頭硬,但心是軟的,本想低頭喝酒不予理睬,但見她委屈的模樣,沒好氣道:“你先回去,明日我再來找你。”
浮香深深看他一眼,嚶嚶嚶的掩面而泣,跑了出去。
眾花魁紛紛告退。
明硯花魁一臉雀躍,盈盈起身,含羞道:“天色不早了,許公子隨奴家來。”
.....
進入明硯姑娘的閨房,房間裡燒著無煙的獸金炭,檀香嫋嫋,相比起浮香房間的雅致,這裡更加富麗堂皇。
那女妖朝著許七安施禮,乖順道:“奴婢服侍公子沐浴。”
您歇著吧,我可不敢讓你服侍我....許七安搖搖頭,看了眼明硯花魁:“在影梅小閣時,都是浮香伺候我的。”
一起沐浴?明硯作為花魁,沒有過這種體驗,一時間既羞澀又尷尬。
銀牙一咬,輕聲道:“荷兒,我來服侍許公子。”
香豔的鴛鴦浴結束,許七安披上袍子,穿上白色綢褲,心裡想罵娘:狗日的宋廷風,到現在還沒來?
“許公子,你在等什麽?”明硯縮在被窩裡,有些小小的不高興。
她可是女子,有些話不好說出口,否則會顯得她是欲求不滿的。但也是沒辦法,真沒見過哪個男人進她房間,擦刀擦一刻鍾,喝茶喝一刻鍾。
被窩都給他暖好了,再不來自己就睡過去了。
“長夜漫漫,不急於一時。本官在想一些事情。”許七安故作高深的說著沒營養的話。
余光瞥了眼妖女,敵不動我不動,敵敢動我就給她一刀子。
正這麽想著,許七安忽然感覺一陣暈眩,精神疲憊的仿佛三天沒睡覺,眼皮重如千斤。
中毒了....他心裡一凜,猛的看向明硯花魁,發現她已沉沉睡去,沒有了動靜。
“許公子在等什麽?”輕笑聲傳來,先前還低眉順眼的侍女,仿佛變了個人。
目光妖冶放蕩,直勾勾的盯著他,頗有侵略性。
“你是誰,為什麽下毒,本官與你無仇無怨,毒害打更人,是抄家的大罪。”許七安假裝驚慌,出聲試探。
“當然是在等許大人。”侍女咯咯嬌笑起來,只能算清秀的臉龐平添了幾分妖冶。
“我?”許七安疑惑道。
他暗暗調息,但丹田內的氣機濃稠的仿佛蜂蜜,無法調動。四肢軟綿綿的無力。
該死,宋廷風那小子害我!
基於對打更人衙門的信任,他選擇留了下來,不放過這個抓捕妖女的機會。而現在看來,宋廷風肯定遇到了什麽麻煩,不然這麽久了,教坊司和衙門可以往返好幾趟。
沒道理拖到現在。
“長夜漫漫,娘子已經睡了,就讓奴婢代替她,照顧許公子吧。”侍女緩步走來,每走一步,便脫一件衣服。
她想艸我!許七安心裡一驚。
這可不是香豔的好事,加入打更人這麽久,他的經驗、見識飛快積累,知道很多女妖都擅長采補,把男人采補成藥渣子。
藥渣子的下場通常是死於非命。
她在什麽地方下的毒,檀香?酒?我對毒不太了解,這也不是問題的關鍵....真正的關鍵是,她早就布置好了對付我的手段.....我今日來教坊司純粹是一時興起,她沒道理知道....許七安不理解。
當妖女靠近許七安三尺時,他眼裡忽然迸射出銳利的光芒,沉澱了所有情緒。
鏘!
黑金長刀出鞘,室內一道細線般的刀光亮起,繼而熄滅。
許七安不去看結果,爆發僅存的力量,狂奔起來,一頭撞向窗戶。
他要鬧出動靜,以便外人察覺,讓妖女投鼠忌器。
噗通....許七安重重摔在地上,腳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
那是一條粗長的灰色尾巴,毛茸茸的,像是狐狸尾。
許七安回頭看去,侍女身影已經消失,原地是一個斬成兩截的紙人。
“咻...”濕漉漉的舌頭舔在臉上,許七安一寸寸的回過頭,看見侍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後。
她的瞳孔變成琥珀色,打量獵物般的看著他,舌頭靈巧的舔著他的臉。
“真是旺盛的氣血,聞著你的味道,我就已經情不自禁了。”
她說的是真話,因為許七安看見她的出現生理反應。
我第一次對女人產生了厭惡.....許七安渾身僵硬,危機感讓他陷入極大的焦慮中。
剛才爆發出的力量,一半是潛力激發,一半是嚼了藏在舌頭底下的大力丸。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想給妖女來一刀,但許七安低估了對方的實力。
現在該怎麽辦?大喊大叫的話,肯定會被第一時間殺死。
用力翻滾?畢竟神仙難日翻滾....或者拉一坨香噴噴的金坷垃惡心她....
妖女笑吟吟的伸出指頭,劃破許七安的綢褲....就在這時,她表情忽然一變,看向了一側,喝道:“誰!”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因為知道本尊名字的人,都已經死了。”
一道黑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子裡,背對著兩人,白衣勝雪。
妖女嘴裡發出低沉的吼聲,朝著白衣人齜牙咧嘴,她果斷的撲向窗戶,打算逃離。
砰....
她撞在無形的氣牆,給彈了回來。
“何其可悲。”白衣男人搖了搖頭,歎息一聲,憐憫的說道。
隨後,他打了個響指,腳底陣紋擴散,將妖女籠罩。
陣紋內伸展出不夠真實的虛幻鎖鏈,纏住妖女的手腕腳腕,將她束縛在原地,任憑如何掙扎也無法掙脫。
“留活口。”許七安生怕這位逼格滿滿的高人出手滅殺妖女。
白衣高手負手而立,道:“你便是許七安?”
“在下正是。”許七安說:“前輩是....”
“司天監楊千幻,你應該聽說過我。”白衣男子淡淡道。
抱歉,還真沒聽說過....許七安恍然道:“原來你楊前輩,久仰大名。”
“哦?”白衣男子語氣頗為高興:“是采薇師妹告訴你的吧,還是宋卿那個偏執狂?”
“都有,都有....”許七安猜測對方是監正的某位弟子。
“可是我的同僚通知的前輩?”
“那個小銅鑼?”白衣男子點點頭:“正是,他兩炷香前就通知了司天監,說這裡有妖族,我方才一直在院子外。”
啊?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出手....許七安張了張嘴,茫然不解。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白衣男子“呵”了一聲,道:“真正的英雄總是在最後時才出場,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特麽是個神經病....許七安強顏歡笑的點點頭。
楊千幻也滿意的點點頭,沉聲道:“你想問什麽就問。”
許七安吐出一口氣,顫巍巍的坐起身,盯著陣法中的妖女:“你是萬妖國的余孽,還是北方的妖族?”
妖女冷笑著不說話。
虛幻的鎖鏈驟然鎖緊,一道道氣機電弧順著妖女身軀遊走,她痛苦的尖叫起來,嬌軀痙攣。
“嘿,我自創的拷問陣法,它能絞傷肉身和元神,很少有人或妖可以承受這樣的痛苦。”白衣男子負手而立,淡淡道。
妖女琥珀色的瞳孔裡,流露出極端的恐懼。
“萬,萬妖國,我是萬妖國的狐女。”她說。
“桑泊案是你們乾的?”
“是。”
“恆慧也是你們的人?”
“是。”
“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炸毀桑泊,釋放出裡面的東西。”
“裡面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許七安看了眼白衣男子,見他沒有說話,便相信了妖女,繼續問道:“我還有三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既然釋放出了封印物,為什麽還要指使恆慧作亂,殺害平遠伯,夜襲兵部尚書府。
“第二個問題,與你們合作的人是誰。
“第三個問題,為什麽要針對我。”
妖女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前兩個問題我不知道,我潛伏在京城,聽命行事,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
“至於對付你,我不久前收到指令,只要銅鑼許七安進教坊司,就想辦法取他性命。”
白衣男子沒有說話,許七安皺了皺眉頭,這麽說來,隱藏在教坊司的妖族就是這個妖女....收到的指令是殺我滅口,因為我無限接近案情真相,所以打算從根源抹除威脅,鏟除我?
至少也不是沒有收獲,恆慧果然是這起案件的突破口。
“最後一個問題,明硯姑娘是不是同謀。”
妖女冷笑道:“我倒是想說是....”氣機電弧劈啪炸開,她臉色大變,搖頭道:“她什麽都不知道。”
“前輩,我問完了。”許七安說道。
這個女妖能不能留給我當功勳....他心裡這麽想著,就聽白衣男子道:“好,這妖女是我的功勳,我便帶走了。”
啊?不是,您不是高人嗎,這個回答和我想的不一樣....許七安略有些呆滯的回復:“嗯,好。另外,此地是否還有妖族潛藏?”
“本尊到了,刀山火海也會變成樂土。”楊千幻語氣倨傲的說完,道:“教坊司很安全。”
雖然覺得這家夥腦子有些毛病,但實力不打折扣, 許七安放心的點點頭。
“你低頭兩息。”楊千幻忽然說。
許七安茫然照做,兩息後,他抬起頭,發現沒有了白衣男子的身影。
檢查過明硯花魁呼吸心跳都正常後,許七安離開青池院,腦子裡回蕩著一個疑問:為什麽要我低頭兩息?
許七安拖著疲憊的身子進了影梅小閣,被引著進了主臥,看見眼睛哭成桃子的浮香。
花魁娘子坐在床邊,側了側身,別過頭去。
許七安瞅了她一眼,懶得解釋,掀起棉被睡覺。
他不想再留宿青池院,大半夜的也回不去,只能在影梅小閣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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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吃了師兄
第二天早上,許七安精神抖擻的起床,枕邊人已經不在,錦被裡殘留著女子幽香。
他有些四肢發軟的支撐起身子,就像剛結束一千米跑步考試,次日早上肌肉酸疼的狀態。
“又睡過頭了....不過,我是情有可原的遲到,我是來教坊司查案的。”
許七安盤坐吐納,緩解細胞的疲憊,讓身體以最快速度恢復巔峰。
僅搬運了兩個周天,酸脹的肌肉便恢復活力。
“吱~”
閨房的門推開,拖曳著裙擺的浮香,領著貼身丫鬟進來,她烏黑的秀發高挽,點綴著昂貴的首飾,素白美麗的臉蛋略有些憔悴。
眼睛還是有些紅腫,都哭出臥蠶來了。
“許公子醒啦。”她淺淺微笑,帶著疏離和公式化的微笑,“我讓廚房給你熬了鴨肉粥。”
“放那裡吧。”許七安從丫鬟手裡接過洗漱用品,快速洗臉刷牙結束,返回案邊,端著碗,邊吃邊思考:
昨夜的妖女是萬妖國余孽,就是說這件事與北方妖族無關.....鎮北王的嫌疑幾乎很輕很輕....萬妖國余孽的目標是封印物還是其他?
許七安會這麽想,是因為如果目標是封印物,妖族國余孽現在應該卷款私逃,而不是繼續留在城中興風作浪。
....還有一個可能,妖族的目標不僅僅是封印物,而是有更大的圖謀,封印物只是用來完成目標的手段。
桑泊案的脈絡差不多理清了,幕後主導勢力:一,朝廷二五仔;二,萬妖國余孽。
目標:未明。
封印物:未知強者的斷手。
牽扯在其中的因素、人物、勢力:萬妖國、平遠伯、兵部尚書、司天監、皇室、平陽郡主、恆慧和尚、金吾衛百戶周赤雄.....
突破口:斷手強者、恆慧和尚、平陽郡主。
弄清楚斷手強者的身份,可以反推出萬妖國余孽的真正目的....然後,抓住恆慧和平陽郡主中的任何一位,也能反推案件的內幕....許七安吃完粥,滿足的歎息一聲。
他這時候才有空調侃浮香:“生氣了?”
浮香笑容溫婉:“許公子莫要取笑奴家,奴家只是一個風塵女子,哪來的資格跟公子置氣。”
好吧,許郎變成許公子了....許七安點點頭,不甚在意的伸展懶腰:“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浮香笑著點點頭,安排一名丫鬟伺候他沐浴,自己帶著貼身丫鬟出去散心。
許七安舒服的泡了個熱水澡,穿戴整齊,綁好銅鑼,掛好佩刀,想了想,問道:“替我準備筆墨。”
小丫鬟柔柔的應了一聲:“是”
.......
“娘子,您對許公子是不是太冷淡了。”走在教坊司的胡同裡,丫鬟輕聲道。
浮香目視前方,微微搖頭,聲音有些淒楚:“你不懂,我曾經求過他,能否替我贖身,他拒絕了。”
丫鬟沉默了一下,替許七安解釋:“許是沒銀子吧,娘子的賣身契,少說得三四千兩銀子,現在恐怕得翻倍。”
浮香收回目光,望著地面:“這些年我也存了不少銀子,其實可以的....”
她苦笑一聲,表情哀婉:“我在他心裡,其實和你們沒有區別。之前我不願相信,自欺欺人,可昨晚的事兒,讓我看清了自己。”
不過是一場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癡心妄想。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青池院外,一陣嘈雜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兩名穿著打更人差服的銅鑼,鎖著明硯娘子往外走,老鴇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邊,表情惶恐,一個勁兒的解釋:
“幾位差爺,這一定是誤會,一定是誤會啊。”
明硯花魁一臉惶恐:“媽媽,我冤枉,我冤枉啊....”
這兩個銅鑼她認識,正是時常陪著許公子來影梅小閣打茶圍的那兩位。似乎一個姓宋,一個姓....那位過於沉默寡言,她不記得了。
發生了什麽?明硯昨晚還好好的,對了,許公子昨夜為何突然返回她的影梅小閣....難道是明硯昨晚得罪了許公子?今日便被辦了?
她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盡管對這個男人心灰意冷,但她相信許七安不是這種人。
浮香皺著眉頭,迎上了打更人,盈盈施禮:“幾位大人,明硯娘子她犯了何罪?”
宋廷風停下腳步,笑眯眯道:“明硯娘子暗中與妖族勾結,提供庇護容納之所。昨夜許大人暗中調查,揪出了偽裝成她貼身丫鬟的妖女。
妖女已經伏法,現在要帶她前去問話。”
老鴇捶胸頓足:“你這是冤枉,明硯一個弱女子,怎麽可能勾結妖族。你們知道我培養她花費了多少心血和銀子嘛!我要去禮部告狀,我要去請禮部的大人們做主。”
朱廣孝沉聲道:“我現在懷疑你也是妖族同黨。”
老鴇徒然失聲,求生欲很強的後退了幾步。
宋廷風眯著眼,朝浮香點了點頭,帶人離開。
浮香愣愣的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由此展開聯想....明硯勾結妖族?許公子昨日暗中調查?
他昨夜選擇留宿青池院,並不是喜新厭舊,而是有公務在身,但我卻胡攪蠻纏的鬧脾氣。
他昨夜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我是看到的,我當時以為他是與明硯....我錯怪他了,今早還給他擺臉色宣泄心裡的怨氣....可他為什麽不解釋?是,他不能解釋,因為這是衙門的公務,案情需要保密。
而就算這樣,明知道被誤會,冤枉,他有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厭煩,默默承受....
浮香突然提起裙子,飛奔著玩影梅小閣跑。
“娘子,你去哪兒,你慢點....”丫鬟吃了一驚。
一路飛奔回影梅小閣,推門進了臥室,浮香喊道:“許郎...”
房間裡空蕩蕩的,人已經走了。這一刹那,她忽然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麽寶貴的東西,心裡空了一塊。
“娘子,娘子...”丫鬟追了上來,看見自家娘子失魂落魄的背靠著門。
“我有些累了,扶我一下。”浮香輕聲說。
丫鬟把她扶到床上,看了她一眼,心裡歎息一聲。不敢打擾,轉頭收拾屋子。
她看到屏風邊的桌案上擺著筆墨紙硯,輕“咦”了一聲,走到案邊,道:
“娘子,這裡有首詩....可能是許公子留下的。”
浮香一下子活了過來,赤著腳飛奔到案邊,像是搶寶貝似的從丫鬟手裡搶過來,定睛一看:
“美人卷珠簾
深坐顰蛾眉
但見淚痕濕
不知心恨誰。”
“許郎,許郎.....”她先是笑,笑著笑著,淚珠啪嗒啪嗒掉落,萎頓在地上,把紙捧在心口,一邊哭一邊笑,梨花帶雨。
“我要去找他。”浮香擦著眼淚,起身,小跑著奔向門口。
丫鬟大驚失色,抱住娘子的柔軟腰肢:“別別別,您是花魁,是教坊司最有牌面的花魁,這事兒傳出去,娘子怎麽做人。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名聲就沒了。
“也沒聽哪個花魁跟您這樣沒范兒的。”
浮香大怒:“放開我。”
“不放!”
......
許七安在街邊買了六隻大肉包,坐在馬背上啃著,悠哉哉的向衙門行去。
“教坊司的花魁長的都不錯呐....各有千秋,美不勝收,嗯,等桑泊案結束,挨個跟她們交流感情,將來出一本《大奉花魁娘評鑒指南》。
“唯一的問題就是缺錢,我每天隻撿三錢銀子,而花魁的身價,睡一晚最少三十兩。
“感謝九年義務教育,詩詞沒有白讀....呵,我真是穿越者之恥,人家當文抄公,都是為了混仕途,我是為了白嫖....
“說起來我也馬上二十歲了,還好嬸嬸不是我娘,不會督促我的婚事,我可以自己做主。采薇是監正的弟子,後台太硬,娶她就像娶半個公主,不好隨便出去鬼混了...
“不急著成親,再浪幾年,教坊司有二十四位花魁呢。哈哈,我在想屁吃,監正的弟子未必看得上我。”
許白嫖在心裡自嘲著,思緒飛揚,又轉到案子上。
明硯是他授意在宋廷風抓的,盡管昨晚確認她是無辜者,但仍舊有事情要詢問,比如那個侍女是何時進入教坊司的,平日裡與什麽人來往密切等等。
.....
一座僻靜的小院裡,柳樹垂下一根根枝條,光禿禿的略顯淒涼。
屋子裡傳來乒乒乓乓的響動,以及男人痛苦的低吼聲....俄頃,一切動靜消失。
“吱~”
房門打開,穿著黑袍的恆慧沉默的走了出來,徑直來到院子裡的井邊。
他凝視著幽深井口幾秒,揮了揮手,井口亮起淡淡的金色“卍”字,繼而破碎。
解除封印後,恆慧跳了進去。
昏暗的井底,淤泥散發著淡淡的水腥味,中年和尚背靠著井壁,盤膝打坐。
他神色頹廢,嘴唇乾裂,似乎受過重傷。
中年和尚身軀高達魁梧,有著淡青色的下頜,面色苦大仇深。
許七安在這裡的話,便能認出這個魁梧的和尚,是他牽腸掛肚苦苦追尋的恆遠。
“師兄....”恆慧嘶啞的聲音。
恆遠沒有搭理他,寂然盤坐。
“我受了重傷,斷手反噬。”恆慧說。
恆遠睜開了眼睛,關切道:“恆慧,回頭是岸。”
恆慧搖搖頭,“師兄,我六歲進青龍寺便跟在你身邊,你教我打坐,教我念經,照顧我的衣食起居,待我如兄如父,現在師弟想求你一件事。”
恆遠歎息一聲,點點頭。
恆慧抬起頭,鬥篷下一雙沒有眼白的黝黑眸子,他猙獰的笑著:“我要吃了師兄。”
第146章 金蓮道長的傳書
黑袍之下,那雙手自發的伸出,掌心鼓舞氣旋,呼~恆遠和尚不受控制的飛起,投向死亡氣旋。
他痛苦的睜大眼睛,皮膚迅速乾枯,氣血流逝,臉色肉眼可見的衰敗。
這張熟悉的臉,在眼中一點點的頹敗,走向死亡....看著這一幕的恆慧,殘酷的臉龐產生了些許動容,他黝黑的眸子不再冷酷堅硬。
嘭...恆遠被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井臂。
恆慧的左手,死死的按住右臂,咬牙切齒道:“不準殺他,不準殺我師兄....”
他臉龐倏地變的冷酷,蠱惑道:“恆遠是武僧,氣血旺盛,正好彌補傷勢....難道你不想報仇嗎,你不想報仇了嗎。”
接著,冷酷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是痛苦掙扎:“不行,不能殺他,他是我師兄。”
“世上誰都可以殺,為什麽不能殺他。”
“世上誰都可以殺,唯獨他不行,他是我師兄,是我最敬重的人。”
“那平陽呢?”
“平陽....”
他表情一下冷酷,一下痛苦,宛如兩個不同的人格在身體裡爭執,隨著僵持,粗壯的右臂血管亮起紅光,不停漲落,仿佛呼吸。
恆慧的主體人格似是被壓製了,冷酷漸漸佔據上風。
“恆慧...”恆遠聲音疲憊,“記得師兄當年教你的第一個口訣嗎?”
淨心咒....恆慧對抗著失控的右手,背靠著井壁,緩緩坐下。雙手合十,低聲念誦。
過了許久,他逐漸平息的戾氣,右臂不再躁動。
恆慧睜開眼,依舊是沒有眼白的黑瞳。他在昏暗的井底凝視著恆遠,聲音嘶啞:
“師兄,你不是想知道一年前我遭遇了什麽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
“侍女叫什麽名字?”
審問室裡,許七安喝了口茶,看著對面坐立不安的花魁。
“荷兒...”明硯乖順的回答。
她不停的偷看許七安,同時瞟向緊閉的房門。身為教坊司花魁,接觸過不少達官顯貴,知道打更人衙門是什麽地方。
但凡被關進來的官員,不死也要脫層皮,而像她這樣的弱女子,恐怕面對的是比死還可怕的事。
“她什麽時候跟在你身邊的。”許七安臉色嚴肅。
“有,有三四年了。”她害怕的看了眼許七安:“三年半左右,具體時間奴家記不清啦。”
這個男人坐在那裡,面無表情,自帶一股巍然凝重之意。讓她大氣都不敢喘,心裡承受著巨大壓力。
這人的轉變怎麽就那麽大呢,昨晚還是一副紈絝子弟的作風。
三年半....回頭讓人查一查,這段時間裡還有哪些女子進了教坊司。許七安點點頭:
“她平日裡與誰往來密切?”
明硯思考許久,一邊回憶,一邊說出一連串的名字。
又問了幾句,許七安看向負責做筆錄的吏員,後者點點頭。
“多謝明硯姑娘配合,你可以走了。”
“啊?”幸福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她一時之間有些不敢相信。
“我送你回教坊司吧。”許七安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明硯花魁忐忑的跟著他出門,一直走到衙門口,看見停在外頭的馬車,她才如釋重負,相信自己真的會被送回教坊司,而不是在衙門裡被....
她頓時恢復了往日的氣度,盈盈施禮:“謝謝許大人。”
許七安伸手在豐盈飽滿的臀翹掐了一把:“大恩不言謝,應該用實際行動表示。”
這人翻臉比女人還快....明硯花魁有些害羞,有些害怕,瞄了眼馬車。
許七安眉梢一挑,看著馬車陷入沉思。
.....
馬車停在教坊司胡同外,花魁娘子下了馬車,柔聲道:“許大人有空來青池院喝茶。”
丟下一句客套話,她立刻就轉身離開,步子邁的很快,裙擺翻飛。
她有些害怕許七安,當然不是因為他24K純金般的硬度,馬車上什麽事都沒發生。
她對這種喜怒無常的人向來比較發怵。
許七安乘坐馬車返回衙門,召集團隊的核心成員開會。
很快,三位銀鑼,呂青,以及宋廷風和朱廣孝,共六人被許七安召來偏廳。
“昨晚教坊司的情況都已經知道了吧。”許七安道。
李玉春等人點頭,已經聽宋廷風說過了。也知道最後是司天監的人出手解決了危機。
至於為什麽宋廷風不向衙門稟告,他們默契的沒追問,因為昨夜很不湊巧,值守的人是朱金鑼。
呂青盯著許七安看了許久,看的他發毛,皺眉道:“呂捕頭,有什麽事?”
呂青抿了抿紅豔豔的小嘴,“大人怎麽知道教坊司藏著妖族?”
男人們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唯獨李玉春板著臉,因為不夠好色而跟他們格格不入。
許七安一本正經的說道:“某次夜巡時,我用望氣術觀測過教坊司,發現那裡有妖氣。”
“我怎麽沒聽你匯報過此事。”李玉春一愣。
“當時我並不知道綠光代表著什麽,事後又因為砍了姓朱的雜碎一刀,被判入獄,再然後....”許七安聳聳肩。
再然後你就成我下屬了,雖然咱們各論各的,但我也不用向你匯報了。
“好了,有事交代你們去做。”許七安把懷裡的名單拍在桌上:
“頭兒,你帶人去查名單上的人,她們與妖女交往比較密切。另外,查一下四年前加入教坊司,或者名聲鵲起的女子。
“呂捕頭,你帶人挨家挨戶的搜捕恆慧,記得千萬小心。”
交代完了,許七安坐下喝了杯水,打算向魏淵稟告教坊司發生的事。
心悸的感覺傳來,他當即出了偏廳,進入茅廁,順手取出了地書碎片,許久沒有動靜的地書聊天群,終於有人上線水群了。
【五:我是來還三號債的,嗯,我們探索完極淵啦,我發現一件天大的秘密。】
對方特意提到了自己,許七安不能沉默,回復道:【什麽秘密?】
【五:你們呢,你們決定好欠我一個報酬了嗎。】
【二:且說來聽聽。】
【四:呵,沒問題。】
【五:一號不在嗎?】
【一:可以。】
所有人都表態後,五號傳書說道:【蠱族七部的族人齊心協力,經歷了重重困難,險死還生的探索後,終於抵達極淵....】
【二:廢話不要多,直接點題。】
【五:....我們在極淵裡發現了儒家聖人的雕像,他在凝視著深淵。】
儒家聖人?天地會成員先是驚訝,隨後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三號,身為雲鹿書院的傑出學子,他或許會知道些什麽。
但大概不會告訴他們....而且,欠他的債還沒還....莫名其妙就負債累累了....
【五:三號,你是雲鹿書院的學子,你知道些什麽的,對吧。】
天地會的成員們都很開心,五號問的好。
我怎麽知道,我也很驚訝啊...許七安沒有正面回答,輸入信息:【極淵裡除了聖人雕塑,還有什麽?另外,你詳細描述一下聖人雕塑的模樣。】
這都是沒什麽營養的廢話,純粹在套取更多信息。
【五:極淵裡除了蠱神和各種蠱蟲,只有聖人雕塑,啊,我想起來,聖人雕塑的眉心裂開了,族裡的長輩似乎很憂心。】
聖人雕塑的眉心裂開....蠱族的長輩很憂心.....二號心裡一動:【你們說,聖人雕塑會不會是在鎮壓蠱神?否則,好端端的極淵裡為什麽會出現聖人雕塑。】
【四:不排除這個可能,以雕像、銅塑、銅器等媒介作為封印陣法,是極為常見的。遠古時代,人皇鑄九鼎,鎮壓九州山河,凝練人族氣運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那聖人雕塑的眉心開裂,是不是意味著封印不穩?所以蠱神初步複蘇。】
【四:有這個可能。】
這個話題很快過去,畢竟蠱神的段位、以及南疆都距離大家太過遙遠。
許七安輸入信息:【一號,你最近都沒問我桑泊案的情況,你查閱古籍有什麽線索嗎?】
【一:沒有線索。】
說完,一號默默潛水去了。
一號的情況有些反常啊,之前明明很關注桑泊案....可這麽多天過去,他(她)都沒問我案情的進展....許七安輸入信息:【二號,周赤雄的行蹤有線索了嗎。】
【二:沒有,我會替你留意的。】
人海茫茫,果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找到的,許七安既失望,又覺得理所應當。
又討論了片刻,四號等人表達了對六號下落的關切,呼喚九號金蓮道長, 但道長沒有回應。
....今天陽光這麽好,金蓮道長怕不是在屋頂懶洋洋的曬著太陽吧。
許七安心裡腹誹,忽然看見金蓮道長冒泡了:【九:三號,出來見我。】
“嗯?”許七安愣了一下,繼而領會,收好玉石小鏡,離開茅廁,快步走向衙門門口。
他在門口一陣張望,看見對街站著一隻橘貓,尾巴高高豎起,安靜的望著打更人衙門的門口。
許七安自然而然的走過去,走到橘貓身邊,但沒有看它,而是眺望四處。
橘貓沉聲道:“我找到六號了。”
PS:橘貓沉聲道:我斷章了。
PY...啊不,推薦一本書《紅塵籬落》,作者纖陌梅開,是個大姐姐。有興趣看女頻的,可以去看看,女頻文文筆細膩,撕逼很爽。
第147章 故事(1)為盟主“Neil_LY”加更
大奉打更人京察風雲第一百四十七章故事“找到了?”許七安脫口而出,再也忍不住,興奮的扭頭,盯著橘貓。
橘貓警惕的盯著打更人衙門,說道:“就在不久前,我感應到了六號的地書碎片但在我趕過來找你的途中,地書碎片之間的聯系斷開了。”
“那六號”許七安臉色微變。
橘貓搖了搖頭:“不知道具體情況,之前的猜測是對的,他的確被封印了,剛才應該是某些原因,封印解開了。”
說到這裡,橘貓頓了頓,沒有繼續往下講。
為什麽突然被解除封印?不外乎兩種可能:一,六號被轉移了。二,六號沒了。
“快去通知魏淵。”橘貓催促道。
貓的面無表情很難窺探,但許七安從語氣裡聽出了道長暗藏的焦慮。
道長雖然是個老銀幣,但對天地會內部成員還是很上心的對我來說,這是好事,將來遇到麻煩可以向他求助許七安點頭,道:“我馬上就去。”
他撒腿跑進衙門。
等他背影消失不見,橘貓輕輕打了個響鼻,心裡思索著:
洛玉衡到底在想什麽,從頭到尾都沒有出手。以她的修為和年紀,劫數應該還沒來,沒道理不出手。
既要當國師,又不願意和皇帝雙修,不知道她到底在打什麽算盤。哎,先救六號,如果他還沒死的話。
正想著,金蓮道長聽見了貓叫聲,歪頭看去,一隻大灰貓走了過來,圍著他轉圈,不停的嗅來嗅去。
金蓮道長不理它,繼續想著心事,突然,大灰貓繞到了他的身後,然後趴了上去
嗯?金蓮道長先是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勃然大怒,回頭給了大灰貓一套王八拳
許七安是用跑的,狂奔著衝入浩氣樓,沒有浪費時間等待通傳,奔跑中掏出金牌,呵斥侍衛:“十萬火急,滾開。”
來到七樓,看見魏淵負手站在瞭望廳,主動開口:“什麽事。”
“魏公,可能有恆慧的消息。”許七安開門見山,沒有多余的廢話。
“你怎麽找到的?”魏淵轉過身來。
“天地會的金蓮道長通過地書碎片之間的感應,終於在不久前鎖定了六號的方位。”許七安道:
“天地會六號是恆慧的師兄,青龍寺的和尚,法號恆遠。他在調查師弟恆慧的行蹤時,無故消失。我懷疑他是被恆慧或者妖族封印起來了。”
也就是說,六號所在的地方,要麽有妖族要麽有恆慧。不管是哪一種,都值得重視。
魏淵頷首,返回茶室,在案上提筆疾書,蓋上玉石印章:“你拿著我的令書去找楊硯,讓他調集所有金鑼,一刻鍾內在衙門前院集結。其他的你不用管。”
“金蓮道長就在衙門外,需要他領路”許七安低聲道。
“我知道。”魏淵頷首。
“還有一個問題,”許七安猶豫一下:“恆慧在內城,若是發生戰鬥,普通百姓難免出現死傷。”
大面積的驅散周圍的百姓,肯定會被對方察覺。司天監的陣法雖然玄奧,但無法提前布置,等於沒用。
“這是不可避免的。”魏淵凝視著他,提點道:“這也是我一直想跟你說的,我同樣憎惡蔑視人命的存在,但有的時候我們要懂得取舍。
“恆慧關乎著桑泊案,關乎著封印物,關乎著妖族的陰謀。只要有機會,就不惜代價的抓捕,或擊殺。
“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道德觀念,取小舍大。那樣只會釀成更嚴重的後果。
“我閱讀過平遠伯滅門案的卷宗,封印物喜好吞噬血氣來壯大自身,恆慧現在沒有造成殺孽,但不能保證他會一直安靜蟄伏。以封印物的強大,一旦肆無忌憚的吞噬普通人的氣血,那會造成更嚴重的傷亡。”
魏淵是在告誡我不要犯上一回的錯誤刀斬朱銀鑼的事情,他表面上沒有說什麽,但並不認同我的做法他是個謀者,而我是個警察,盡管我熱衷於安撫教坊司的大姐姐們嗯,這不是渣,是想給她們一個家。
念頭閃爍間,他抱拳道:“是。”
許七安領著令書退去。
他即刻去找了楊硯,在神槍堂裡見到了這位面癱的金鑼,迎著對方質詢的目光,將魏淵的手書遞交上去。
楊硯看完,雕刻般僵硬的臉露出了些許凝重:“發生了什麽事,義父為何召集所有金鑼?”
“發現疑似恆慧和尚的藏身點了。”許七安道。
楊硯目光頓時銳利起來,他起身,伸出手,擺在木架上的銀色長槍“咻”的飛入手中。
“楊金鑼”許七安喊了一聲,好奇問道:“沒有金鑼坐鎮衙門,魏公的安全會不會受到威脅?”
“不知道。”楊硯搖頭。
不知道?許七安茫然的看著他,聽他解釋道:“沒有人知道義父身邊的保衛力量有多少,有多強大。”
安保力量保密?虛虛實實,讓人捉摸不透魏淵真是個玩心機的老陰謀家啊。
很快,坐堂的金鑼被召集起來,於衙門前院會合。
同時被召集的還有三十名銀鑼,沒有銅鑼。一旦發生衝突,銅鑼去多少都是送菜。
許七安跑出打更人衙門口,左顧右盼,在不遠處賣餛飩的攤位邊,看見了橘貓。
“金蓮道長,過來,過來”許七安招手。
橘貓絲毫不搭理他,眼巴巴的看著大鍋,嗅著裡面飄蕩出的香味。
道長怎麽回事,餓了?許七安茫然中,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在這裡。”
回頭看去,一隻大灰貓站在身後,靜靜的看著他。
“你怎麽換了隻貓?”許七安詫異道。
“那是隻母貓”大灰貓解釋了一句,似乎不願再說,岔開話題:“我與你們一起,魏淵那裡是什麽態度?”
“魏公願意與你合作。”許七安道。
大灰貓點點頭,輕盈的跳到許七安肩膀,在他耳邊輕笑道:“魏公你對魏青衣的敬重,遠比元景帝要深刻。”
“就目前來說,我沒看到他身上令人厭棄的缺陷和品格。”許七安邊走,邊低聲說:
“六號暫居外城城東的養生堂,那裡破爛不堪,朝廷拖欠銀子,院裡的老人和孩子快揭不開鍋了。我把六號的信息透露給魏公,他沒動六號,而是補交了善款。但養生堂不是打更人管轄的領域。”
“呵,你果然有在向他泄露天地會內部消息。”金蓮道長似笑非笑的語氣。
這許七安表情一滯,有種當二五仔被老大當場抓住的羞愧,但他很快恢復,聳聳肩:
“我取信魏公,是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豐富我們天地會的情報系統。出發點是好的道長怎麽不說話?”
“過於無恥,不想說話。”大灰貓嗤笑道:“你挺適合走仕途。”
“可是魏淵說我混不了官場。”
“雖然無恥,但底線還在,容易吃虧。”金蓮道長點評。
“突然想起一事,國師見我時,也察覺到了我的特殊,問了我生辰八字,但沒有算出來。”許七安無奈道。
橘貓斟酌片刻,問道:“你自己覺得呢?”
許七安斟酌片刻:“我的特殊看右邊(此處請看本章說)。”
橘貓:“”
許七安騎上小母馬,噠噠噠的走在前頭,身後跟著一群金鑼、銀鑼。
大灰貓蹲在他肩膀,指引方向。
走了兩炷香時間,它忽然說道:“停下來,面前就是那座小院了嗎,地書碎片的氣息就在那裡。”
許七安勒住馬韁,身後的金鑼、銀鑼,同步做出勒馬韁的動作,大部隊停了下來。
他朝著身後打了個手勢,指了指前方的小院。
十位金鑼無聲的相視一眼,默契的消失在馬背上,身影各自出現在小院的不同方位,堵死可能逃離的方向。
銀鑼們則包圍在更外圈。
許七安靜等了片刻,發現金鑼們沒有動手,反而皺眉望著院子。
怎麽回事?逃走了?
他跳上隔壁一棟房子的屋脊,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小院內的景象。
一座不大的院子,種著兩棵柳樹,院子裡,盤坐著兩個和尚,一人雙手合十,低聲念誦。
一人身披黑袍,低垂著頭,無聲無息。
正是恆慧和恆遠師兄弟。
發生了什麽?許七安看了眼肩膀上的大灰貓,發現它眼裡也有同樣的疑惑。
“過去看看。”大灰貓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出聲催促許七安。
這時,他看見楊硯提著槍,靠了過去。
“你們來晚了一步,他已經去了極樂。”恆遠的聲音空洞,無喜無悲。卻又大悲大慟。
死了?這個結果讓許七安措手不及,下意識的覺得是陰謀, 是假象,是在拖延時間。
楊硯用槍尖挑開了恆慧的兜帽,那是一張灰敗的臉,閉著眼睛,沒有了生息。
楊硯朝著眾金鑼微微點頭,確認恆慧已經死亡。
“在我和死亡之間,他選擇了後者,被魔手攫取了生機。”恆遠低聲念誦了一句法號。
“楊硯,看一看他的右臂。”薑律中沉聲道。
楊硯抖了抖槍尖,氣機絞碎黑袍,恆慧的右臂空空蕩蕩,那魔手不知所蹤。
沒了許七安瞳孔一縮,警惕的環顧,感覺周圍不再安全,蘊藏著重重危機。
目睹這一幕的銀鑼,同樣如此,瞬間抽出刀,警惕著周圍的行人。
“它已經走了”恆遠和尚沉聲道:“我留在這裡等待諸位。”
六號很篤定我們會來?對,金蓮道長能感應到地書碎片,所以他在等許七安恍然。
“和尚,你想說什麽?”南宮倩柔單手按刀,依舊沒有放松警惕。
“他並沒有放棄復仇,只是把擔子交給了我。”恆遠低聲說:
“我想給諸位講一個故事,發生在一年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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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故事(2)
一年前的故事....許七安的情緒從失落轉為振奮,毫無疑問,恆遠所謂的故事,多半是恆慧與平陽郡主的故事。
兩人身上發生的事,是解開桑泊案的關鍵。至今為止,妖族沒有現身,只有一個恆慧憑借封印物興風作浪,這不得不讓人沉思,萬妖國余孽到底想做什麽?
搞破壞?目前為止,只有一樁平遠伯府滅門案,影響很大,但實質性的傷害卻不大。而恆慧完全可以做到不顧一切的大殺四方,給京城帶來重大傷亡。可他沒有這麽做。
封印物?如果目標只是封印物,那恆慧早就該離開京城了。
“恆慧和尚與平陽郡主的案子,到此刻,已經喧賓奪主,壓過了桑泊案....總感覺背後的人在故意讓恆慧暴露在陽光下....”
楊硯槍尖輕點,氣機絞碎恆遠和尚的袖管,一雙肌肉虯結的手臂,蘊含著強大的力量,但絕非妖物。
“恆慧確實已經死了,一年前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只是行屍走肉,他已經解脫。這並非是什麽陰謀。”恆遠看著近在咫尺的師弟,他的眼中仿佛有烏雲凝聚。
俄頃,恆遠眼中的雲團坍塌了,往事如暴雨,傾注而下。
.....
恆慧六歲被父母送進青龍寺,他是個眼睛裡透著靈氣的孩子,一眼便被方丈盤樹僧人相中,收為徒弟。
恆慧的啟蒙是在師兄恆遠坐下完成的,這個魁梧的、外表苦大仇深的師兄,教他讀書識字,教導打坐念經,同時也教他做人的道理。
他對這個師兄,有著如父親般的敬愛。
轉眼多年過去,聰慧的小和尚長成了眉清目秀的俊和尚。他原以為自己將和師父、師兄一樣,古佛青燈度流年。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姑娘....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春天,他在溪水裡洗衣,看見一塊手帕沿著溪水而下,他下意識的撈起,於是耳邊傳來清脆如黃鸝的聲音:
“大師,那是我的手帕,能還給我嗎。”
恆慧抬高視線,看見上遊的青石邊,站著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她穿著荷色的長裙,梳著未出閣少女的長發,素面朝天,陽光下臉盤俏麗,有一雙愛笑的眼睛。
“女施主....是寺裡的香客?”
“怎麽,我說不是香客,你就不打算還我手帕麽。”她掐著腰,故作嬌嗔。
“不是不是,小僧只是覺得女施主面生。”他一邊解釋,一邊雙手奉上手帕。
“哼,你每天只知道低頭做事、誦經,眼裡哪有香客。”
“女施主怎麽知道。”
“因為我關注你很久啦。”
春光明媚的午後,潺潺溪水流淌,是他們第一次初遇。
兩人的相識,相知,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
恆慧打坐時,少女陪在身邊,看著她私藏的閨中禁書打發時間,或者輕輕撲扇著扇子,托著腮,看著恆慧專注的臉發呆。
偶爾會用狗尾巴草逗他,讓他不能專心打坐,這讓俊和尚很煩惱。生氣的說:你在這樣,小僧就閉關了。
她總是吐著舌尖,沒什麽誠意的道歉。
有時候也會一起去遊山,白鳳山景色秀美,春天來時,漫山遍野的山花爛漫,她在叢中微笑,分不清是花美,還是人更美。
漸漸的,關於兩人的傳言在青龍寺的僧人之間流傳,說他六根未淨,破了色戒,是個淫僧。
師父盤樹在佛陀雕塑前,問了他三個問題:是否還對佛虔誠;是否對那女子有意;是否想還俗。
他堅定的說,自己對佛依舊虔誠;對女子無意;願常伴佛陀,不還俗。
對此,方丈只有一個要求:不再與她說話。
至於為什麽是不再見她,不讓她進寺,恆慧後來才知道,方丈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她是平陽郡主,譽王的嫡女。
自那日起,恆慧果然不再理她,逢著她來,便閉眼打坐,對她的逗弄、惡作劇,無動於衷。
她每天滿懷期待的來,失望孤單的離開。
“和尚,這朵花好看嗎,它跟我很配哦。”
“.....”
“和尚,我撫琴給你聽可好?特意從家裡帶來的。”
“.....”
“和尚,我頭暈,身子不舒服,你不關心我嗎?”
“....”
“和尚,你非要把自己塞進孤獨裡嗎。”
“.....”
她終於不來了,連續一個月沒有再踏足青龍寺,徹底從他的生活中退出,仿佛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我可以繼續陪伴佛陀,再沒有人打擾....他松了口氣,覺得是自己的誠心感動了佛陀。
有一天,她又來了,失魂落魄的模樣,臉蛋瘦削了一圈,神容憔悴。
“和尚,我要嫁人了。”
不知為何,佛珠散了一地。
當時的譽王正處在關鍵時刻,任職兵部尚書,在勳貴們的支持下,有望進入內閣。
勳貴、宗室任職首輔的例子,在本朝不算罕見,縱觀六百年歷史,以勳貴之身擔任首輔的足有五位。
對於日漸衰弱的勳貴集團而言,譽王的崛起讓他們看到了希望。裹挾著他不斷前進。
身處風口浪尖的譽王為平陽郡主定了一門親事,既是為女兒找一個好歸宿,也試圖通過聯姻,得到更多的支持。
“和尚,你可願與我私奔?”
“....好。”
恆慧答應了,他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選擇面對真實的自己。
她們開始為私奔謀劃,平陽郡主出入都有護衛陪同,她失蹤超過半個時辰,侍衛就會搜山,再過不久,消息就會傳回譽親王府。
所以,想成功私奔,他們需要一件可以屏蔽氣息的法器,來瞞過司天監術士的搜捕。
最後,還需要一個能為他們準備新的戶籍,以及幫助他們離開京城地界的渠道。
為此,平陽郡主找了值得信任的朋友,希望他能幫助自己。
......
“是平遠伯嫡子,那個朋友是平遠伯嫡子?!”許七安沉聲道,打斷了恆遠的故事。
這一切豁然開朗,平遠伯手底下掌握著一個牙子組織,最擅長身份造假、偷渡,平陽郡主即便不知道牙子組織的存在,但兩家作為來玩還算密切的世交,知道一些平遠伯府的手段也是合情合理的。
譽王曾經說過,平遠伯與文臣眉來眼去,與勳貴集團漸行漸遠。平遠伯絕對有暗害平陽的動機。
這也就有了後來的平遠伯府滅門案....只是不知道兵部尚書府在裡面扮演著什麽角色....許七安看著六號恆遠,心說,你就是因為知道他們曾與牙子組織接觸過,才認定他們是被拐騙的嗎?
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敢問出口。
幾位金鑼聽了許七安的話,用質詢的目光看向恆遠。
“是的,”恆遠輕輕點頭:“心思單純的平陽郡主根本不知朝堂局勢的複雜,更不懂人心之歹毒。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一個誦經念佛的和尚,在他們決定私奔的那一刻起,悲劇的結局就已經注定。”
“彼時的平遠伯與勳貴集團早已貌合神離,他通過兒子得知這件事後,當即與彼時的兵部侍郎張奉、戶部都給事中孫鳴鍾商議,制定出將平陽郡主送出京城,從而打擊譽王的計策。”
“平陽郡主如今身在何處?”薑律中沉聲道。
恆遠似乎沒有聽到,繼續說著:“人心如蛇蠍,將人送出京城後,平遠伯的那位嫡子,夥同都給事中孫鳴鍾和兵部侍郎張奉兩人的公子,欲在途中對平陽郡主施暴。
“兩人拚死抵抗,最後一人被殺,一人吞釵自盡。為了掩蓋罪行,他們將恆慧和平陽郡主的屍體葬在荒山裡,連同那件屏蔽氣息的法器,一起埋葬。
“外界只知道平陽郡主無故失蹤,即使查到青龍寺,也只會認為兩人私奔了。誰能想到他們早在一年前便死了。”
平陽郡主死了....金鑼們無聲對視,臉色嚴肅的可怕。
平陽郡主是譽王的嫡女,元景帝的親侄女,殺害郡主是滅三族的大罪。
南宮倩柔握住刀柄,眯著眼:“既然恆慧已經死了,為何一年後會出現在此?”
這也是眾人心中的疑惑。
人死如燈滅,是不可能複生的。
“他已經死了。”恆遠說了句眾人聽不懂的話。
“他一年前就死了,被人用秘法將元神封在肉身中,成了沒有知覺的行屍走肉。這一年裡,支撐著他的,是復仇。是平陽郡主的血海深仇。
“你們若不信,帶回衙門讓仵作檢驗便知。”
“誰救了他?”一位金鑼質問道。
恆遠搖搖頭。
那位金鑼與楊硯等人相視一眼,又道:“平陽郡主的屍體在哪裡?帶我們去。”
頓了頓,他吩咐周圍的銀鑼:“將恆慧的屍體送回衙門。”
幾位金鑼押著恆遠離開小院,給了他一匹馬,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城。
許七安騎在馬背上,心情有些沉重,他半晌無言,許久後低聲道:“那是恆遠?有沒有可能被奪舍或者被控制?”
趴在他肩膀的灰貓懶洋洋道:“是恆遠沒錯,呵,我雖然不能望氣,但也有自己的手段分辨真假。”
“恆慧真的死了嗎?”許七安不太相信。
“他的死活不是案情的關鍵,”灰貓低聲說:“他本身就是傀儡,魔手不見了,對於幕後的人來說,他的死活便不再重要。你應該感到高興,案子破的比你想象的要輕松。”
“實在無法高興起來,恆慧和平陽郡主都是可憐人。”許七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沒有笑意的笑容。
他歎息著轉移話題:“恆慧的案子有問題,就像是幕後之人故意推到台前的。”
.....
太康縣和長樂縣交界處,某處荒山,恆遠一邊跋涉,一邊顧盼,像是在尋找什麽。
過程低效而緩慢,他告訴金鑼們,恆慧隻告訴他大致的方位,告訴他平陽郡主被埋在一顆三人合抱的老槐樹根部。
金鑼銀鑼們以恆遠為中心散開,將他拱衛在中央,防止他逃走。
半個時辰後,他們找到了那顆老槐樹,三名銀鑼砍去槐樹下的灌木和雜草,用佩刀充當鐵鍬,刨了片刻,黑色的泥土隱約露出了白骨。
“大人,找到了。”銀鑼振奮的回頭喊了一聲。
“挖出來!”南宮倩柔沉聲道。
平陽郡主的屍骨一點點的暴露在眾人眼中,時隔一年多,她終於重現天日。
血肉已經腐朽,只剩一具白骨,黏連著破爛的布條,應該是死前所穿的衣物。此外,屍骨的喉道和胸腹之間,發現一枚色澤暗淡的金釵。
正如恆遠所說,她是吞釵自盡的。
“阿彌陀佛。”恆遠不忍再看,閉上眼睛,沉痛的念誦佛號。
“沒有其他東西,無法證明這具屍骨一定是平陽郡主的。”薑律中皺眉。
“這很正常。”在金鑼們的沉吟中,許七安走到槐樹下,道:“平陽郡主和情郎私奔,肯定需要喬裝,身上不會帶貴重的物品招惹旁人注意。
“先把屍骨殮了吧,帶回衙門,然後派人通知譽親王府,譽王或許會認得這枚金釵。”
殮好屍骨,眾人朝著山外走路,薑律中拍了拍許七安的肩膀:“做的不錯。”
不愛說話的楊硯微微頷首,破天荒的說道:“此案你是首功,即使桑泊案最後沒有查出究竟,陛下多半也會免你的罪。”
許七安正要說話,感覺後背像是被刀子劃過。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那道銳利的視線來自朱金鑼。
PS:今天能把桑泊案完結了,呼,如釋重負。
大佬們,記得幫我找錯字呀。我繼續爆肝碼第二章。
第149章 等待結果
【死者:恆慧】
【死因:利刃刺穿心臟(陳年舊傷)。】
【驗屍結果:血肉、髒腑呈黑紫色,有屍蠱行於血肉之間,保其肉身不腐。行屍也,死亡時間超過一載。】
【死者:無名屍骸】
【身高五尺四寸,女性,骨骼勻稱,無骨折,無中毒跡象,指骨勻稱,不擅勞作....】
衙門內,許七安看完驗屍報告,把它們交換給仵作,轉身進了驗屍房隔壁的前廳。
十位金鑼齊聚一堂,魏淵坐在上首位置,表情沉凝的飲茶。
許七安沉默的走到魏淵身後,聽著金鑼們爭論女屍真身、平陽郡主與桑泊案的聯系。
平陽郡主案,就目前來說算是初步完結。後續的調查估計我是插不上手....這涉及到一位郡主的命案,不是我這種銅鑼能參與的。
但桑泊案仍舊沒有解決....不知道我在平陽郡主案裡立下的功勞,能不能抵消我的腰斬罪....如果不行,老子就艸元景帝的大爺。
正心裡腹誹著,一名吏員站在門口,道:“魏公,諸位大人,譽王來了。”
譽王來了....金鑼們彼此交換眼神,又齊齊看向魏淵。
兩鬢斑白的青衣宦官,喝完最後一口茶,看向吏員,溫和道:“請譽王去驗屍房。”
說完,他放下杯子,歎了口氣,先一步去了驗屍房,偏廳內眾人跟上。
到了驗屍房外,金鑼們沒有進去,而是分列在門口兩側,隻魏淵一人進入。
譽王來了,這個病懨懨的男人面無表情的走來,他的臉上明明沒有表情,卻仿佛匯聚了所有的表情。
他的腳步不疾不徐,卻仿佛背後有惡鬼追趕....
走到驗屍房門外時,他停頓了幾秒,才抬腿邁過門檻。
驗屍房采光極好,明媚的陽光透過格子窗,在地面留下均勻的光斑。
譽王一眼就看到了擺放在木板床上的屍骨,這一刻,他竟有種逃離此地的衝動。
但作為父親的執念,讓他慢慢的走了過去。
驗屍房裡只有魏淵一個人,他從袖子裡取出金釵,輕聲道:“這是從她身上找到的,也是她用來自盡的,看看,是不是認識。”
譽王的目光凝固了,他的表情也凝固了,宛如一尊漸漸風化的雕塑。
“是她的。”譽王澀聲道。
空曠的房間裡陷入了死寂,兩個中年男人沒有再開口。
過了很久很久,低頭看著金釵的譽王,聲音嘶啞的問:“誰做的。”
“隻查到三個人,平遠伯、兵部尚書張奉、戶部都給事中。”魏淵凝視著他,深邃的眼睛裡蘊藏著歲月洗滌出的滄桑:
“三人最初的打算應該是把她騙出京城,只是他們的公子見色起意,根本沒想過要讓脫離譽王府視野的郡主再活著回去。”
“她被侮辱了?”譽王的聲音平靜的可怕。
“她吞釵自盡了。”魏淵搖搖頭,說罷,深深看了眼譽王:“但我們仍舊不能確定她是郡主,一支金釵代表不了什麽。
“我想,你知道該怎麽做。”
譽王離開了,除了踏入驗屍房時的那一眼,他再沒有看過屍骨,一次都沒有。似乎那是什麽恐怖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許七安感覺譽王一瞬間蒼老了許久,背影竟有種垂暮之年的淒涼。
這天,譽王手捧血書進宮。
.....
譽王走後,原本準備默默等待平陽郡主案結束,以此收獲有關桑泊案重大線索的許七安,收到了長公主懷慶的邀請。
傳話的是位眉清目秀的當差,也就是小宦官。
“長公主找我何事?”許七安問道。
“不知道。”小宦官沉默寡言,精通宮中求生之道,嘴閉的比菊花還緊。
.....八成是為了平陽郡主的事,許七安有了猜測。
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到皇城,進了宮,被小宦官領著直奔懷慶公主雅苑。
花園內的涼亭裡,許七安見到了懷慶公主,以及二公主裱裱,太子殿下,懷慶公主的胞兄四皇子。
“卑職見過幾位殿下。”許七安站在涼亭外,抱拳道。
臨安公主招了招手,喜滋滋的喊了一聲:“狗奴才,進來坐。”
什麽時候狗奴才成了我的愛稱?許七安有些茫然,看了眼太子和懷慶公主,後者聲音清冷:“不必見外,給許大人賜座。”
宮女搬來一把椅子,設在幾位殿下的對面。
長公主懷慶看著他,說道:“今日譽王捧著血書入宮,父皇召見之後,一直沒有出來。本宮記得你在查平陽郡主的案子,是不是有了進展。”
太子殿下、四皇子、臨安公主,都在盯著他看,等待著他的回答。
平陽郡主是他們的堂姐堂妹,自幼一起長大,感情甚篤。
“平陽郡主....”許七安深吸一口氣,開始娓娓道來。
這是一個簡單且樸素的愛情故事,但它注定不會平凡,因為故事中的女主角是位身份高貴的郡主,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愛上一個和尚。
可愛情的滋味是那麽的美妙,讓她甘願拋棄一切,拋棄榮華富貴,拋棄宗室的身份,與他離開京城,攜手余生。
可是,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結局的,話本裡的才子佳人總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因為那是話本。現實有太多不可預測的變化。
他們最後成為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也許在厄運來臨前,這對小情人還在暢享雙宿雙棲的未來。
許七安平靜的說著故事,想起了很多年前聽過的一首歌: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
“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
“說什麽王權富貴,怕什麽戒律清規。”
“隻願天長地久,與我意中人兒緊相隨。”
他沒見過平陽郡主,眼前卻仿佛看到了一個明媚的姑娘,有一雙愛笑的眼睛,俏生生的站在俊和尚身邊。
把一朵野花插在鬢發間,問他,花好看,還是我好看。
“你,你剛才唱的是什麽?”臨安公主紅著眼圈,咬著唇,聲音帶著哭腔。
許七安恍然,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唱了出來。
他急忙起身,抱拳道:“殿下恕罪,卑職一時情難自禁,冒犯了平陽郡主。”
懷慶公主深深凝視著他,醞釀了幾秒,才讓聲音保持平靜,道:“本宮已經知道了,你退下吧。”
許七安快步離開,隱約間聽見身後傳來臨安公主的哭聲。
......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在觀星樓底停下來,面白無須,但已經有些許魚尾紋的劉公公,沒等侍從取來小梯,急惶惶的躍下馬車。
劉公公衝入觀星樓,高舉手中聖旨:“陛下有旨,傳監正即刻入宮。”
他一連高喊了三遍。
本朝為防止司天監術士與官員勾結,命令規定,望氣術對四品及以上官員不作效。
但有一人例外,監正!
“莫要嚷嚷了,老師已經去皇宮了。”
身側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劉公公猛的扭頭,看見穿著白衣的楊千幻負手而立,背對著他。
“楊千幻,你何時回京的。”劉公公嚇了一跳。
“京城需要我時,我便回來了。”楊千幻沉穩的語氣。
“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不會好生說話?”劉公公不悅的噴了他一句,轉頭就走。
“....”楊千幻。
....
打更人衙門。
靜室,盤坐觀想的許七安忽然覺得心悸,像極了熬夜通宵後聽見QQ滴滴響起的那種心悸。
這是地書碎片特有的“消息提示”,他中斷了觀想,掏出玉石小鏡。
【九號:六號已經找到,目前人在打更人衙門,諸位可以安心了。】
看到這裡,許七安眉頭一皺。心說道長,你這話不是赤裸裸的說:打更人衙門裡有天地會的二五仔麽。
【五:找到六號啦?可是,六號在打更人衙門才更危險吧,我聽說大奉的打更人,全員惡人,冷酷無情。】
【一號:傳言不可盡信,道長,是你找到六號的?】
【九號:不出所料,六號的確是被封印了,封印他的人是一位披黑袍的強者,他渾身透露出危險的氣息,讓貧道不敢輕舉妄動,便將此事透露給了打更人衙門。】
道長這說辭可以啊,這樣我的消息來源就可以解釋了,如果一號在朝廷裡身居高位,他肯定已經知道平陽郡主的案子了。
逆向推理,我這個發現恆慧蹤跡的銅鑼就會變得很可疑....而道長這番話,相當於給我打了補丁。
若有人問起,我就可以說是熱心的朝陽群眾舉報。
從而撇清我與三號的關系。
【一號:我得到一個消息,桑泊案牽扯出了一年前平陽郡主失蹤的案件,很快,京城會迎來一場大風暴。】
【四:什麽情況?】
四號跳出來吃瓜。
一號把平陽郡主案簡單的告訴了天地會成員,寥寥幾句,便在眾人心裡勾勒出一場不見刀光血影的黨政。
給了眾人充足的聯想空間。
【五:這,這....你們大奉人心是黑的嗎?竟如此卑鄙陰險。】
【四:這案子誰查出來的?】
看到這個問題,許七安眉梢一挑,輸入信息:【我聽說是打更人衙門的一位銅鑼,叫許七安。】
【四:許七安?為何有些耳熟。】
【三:一號調查雲鹿書院清氣衝霄時,曾經提及過此人。我亦有注意他,觀察他,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
【可怕結論?】幾個天地會成員先後發表類似的反問。
【三:此子聰明絕頂,天資無雙,絕非池中之物。】
能得到三號如此誇讚,這個叫做許七安的銅鑼,是個極為厲害的角色.....眾人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金蓮道長有些尷尬,沒有說話。
這時,二號冒泡發言:【三號,我發現周赤雄的蹤跡了。】
許七安自賣自誇時沒有響應的一號,此時立刻跳出來:【他在何處?】
【二:我手底下的一位兄弟在某個山寨裡看見過他,那個山寨,正好是我近期要剿的寨子,你且等著,待我拔除寨子,便將人給你送回京城。】
二號真的找到周赤雄了?雲州那麽大,匪患成災,即使她在雲州頗有能量,也沒這麽快找到周赤雄吧....要麽是巧合,要麽是我低估了二號的能耐....許七安振奮的擊掌。
逮住周赤雄,就能知道與妖族勾結的幕後黑手到底是誰了。
【三:多謝。】
【二:小事,五湖四海的朋友都願意賣我個面子。找人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你這面子可不一般啊...眾人心想。
結束天地會內部交流,許七安心裡踏實了許多。周赤雄是他另一重保險。抓住此人,即使平陽郡主案無法讓他免罪,他依舊不慌。。
現在,就等著案子出結果了。
PS:晚上還有一章。
第150章 兩封密信
黃昏時,許七安等到了從宮中回來的魏淵。
寬敞奢華的馬車駛入衙門,魏淵踏著小梯從馬車下來,許七安就巴巴的湊上去,低聲道:“魏公....”
兩鬢斑白的魏淵,看了他一眼,邊走邊說:“譽王寫了封血書,狀告平遠伯、戶部都給事中、兵部尚書三人,謀害皇室宗親。”
譽王的操作許七安已經從懷慶公主那裡得知,點了點頭:“陛下交由三司會審了?”
“不!”魏淵搖頭:“陛下的怒火不比譽王小,他等不了那麽久,當即寫了一道聖旨,請監正入宮,與那三位當面對峙。當時在場的,還有朝堂的袞袞諸公。”
“結果呢?”許七安已經知道結果了,但他還是要問。
魏淵歎息一聲:“謀害皇室宗親,夷三族。告書最遲明早便會下來。梁黨完了。”
夷三族....許七安微微動容。
所謂夷三族,便是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可以歸類到極刑之列。僅次於謀逆的夷九族。
“哎,明日怕是要殺的人頭滾滾了。”許七安也跟著歎息一聲,不知道該拍手稱快,還是為那些無辜受牽連的人惋惜。
平遠伯雖然被滅門了,但相比起夷三族,少說還得再死幾十上百人。那些與平遠伯三族之內的親戚,一個都逃不掉。
其他兩人亦然。
“梁黨?”許七安疑惑道。
魏淵點點頭:“梁黨是譽王退出權力舞台的鬥爭中,最大的收益者。以兵部尚書張奉、戶部都給事中孫鳴鍾為首。平遠伯是去年加入梁黨的。”
“魏公,那,那我的事...”許七安低聲道。朝堂黨派,距離他太過遙遠,許七安不甘心。
他隻關心自己的前途和小命。
“不急,陛下正在氣頭上,這時候提及此事,反而不妙。”魏淵搖頭。
是這個道理....許七安點了點頭,告別魏淵,在黃昏的余暉中,朝家的方向行去。
......
黃昏,某個房間裡。
一隻白皙的手握著筆,在信紙上書寫:
尊敬的主人:
桑泊案已經告一段落,禮部尚書曾說與我們合作是與虎謀皮,嘿,他看的還真準。
一年前我無意中目睹了平陽郡主和恆慧和尚的遭遇,恆慧死而不僵,元神凝結怨氣,我將他煉成傀儡,養在身邊。
並將此事告之於您,您說機會已至,京察之年,便是咱們圖謀五百年偉業的開端。
請恕我大不敬之罪,我本並不樂觀。司天監的監正,人宗的道首都是世間屈指可數的強者。
可在這起事件中,兩人出於某種默契,選擇了袖手旁觀....再次讚美您,主人的才智天下無雙。
元景帝對此案的態度並不積極,否則也不會任命一位銅鑼擔任主辦官,這一切都在您的預料之中。
不過那位銅鑼極其厲害,嗅覺敏銳。
在查案的過程中,您的降臨被他發現了,他幾次三番來教坊司窺探妖氣,冒昧問一下,您是故意的嗎?
此外,其他打更人暗中亦有探查。
不得已之下,我隻好將灰姬推出去擋禍,我知道她是您的族人,請恕我擅作主張。
放心,東西已經交給了該得到它的人。
非常抱歉,稅銀案的所有線索都斷了....我多次接觸周立,他確實只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紈絝子弟,並不清楚他父親周侍郎所謀劃的一切。
在此,我要向主人稟明四件事:
一:稅銀押送途中,周侍郎有許多次出手的機會,那樣更加安全,可他選擇了在京城侵吞十五萬稅銀。
這一點實在讓人費解,周侍郎是聰明人,卻走了一步糊塗棋,我覺得其中必有原因。
奈何周侍郎在流放途中“意外身亡”,再也沒人能給我答案。
二:根據可靠消息,周侍郎這二十年來,吞沒的銀兩超過百萬之數,可周府被抄家時,朝廷隻搜刮出數千兩白銀。
這些銀子又去了哪呢?
三:通過對司天監的暗中調查,發現監正最小的弟子叫褚采薇,是個很漂亮很有意思的小姑娘,當然,她遠遠無法與高貴美麗的主人相比。
我要說的是,司天監的術士喊她小師妹,或者....六師姐。而監正的親傳弟子,只有五人。
四:巫神教的人殺死了太康縣的趙縣令,便是發現硝石礦的那位官員。
是的,巫神教的巫師插手了這件事,並且,他們本可以用更巧妙、更隱蔽的方式滅口,卻選擇了夢境中殺人。
不難推斷,他們試圖誤導朝廷,給鎮北王潑髒水,離間元景帝與鎮北王之間的關系。
最後,有件小事難以啟齒,我愛上了一個男人,一個不該愛的男人。我想請主人垂憐,替我重塑肉身。
——永遠為您效忠的仆人。
..................
尊敬的大人:
稅銀案的謀劃失敗,我要負主要責任。周侍郎的死,則純粹是他的愚蠢。他那自作聰明的兒子,導致了一系列謀劃的失敗。
....
正如您所料,萬妖國的謀劃成功了,他們釋放出了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我會在信中詳細描述近一年來收獲的情報。
大概一年前,勳貴與文官之間的鬥爭進入白熱化階段,譽王代表整個勳貴勢力,在元景帝默許的態度中,擔任兵部尚書,只差一步,便能進入內閣。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嫡女平陽郡主愛上了青龍寺的一個和尚,兩人決定私奔,並向世交平遠伯嫡子求助.....
因為覬覦平陽郡主的美色,三位紈絝子弟打算凌辱她,再將他們殺人滅口,但遭遇了對方的激烈抵抗,平陽郡主吞釵自盡....
萬妖國安插在大奉京城的諜子,無意中發現了這一幕,她利用屍蠱把恆慧煉成了行屍傀儡,掌握著這個秘密,蟄伏起來。
大奉展開了新一輪的京察,黨派之間明爭暗鬥,愈演愈烈,不得不說,元景帝是個可怕的皇帝,他的帝王心術爐火純青。
但他並不是個好皇帝,在他眼裡,只有權力和長生。
萬妖國的諜子手握著這個秘密,悄然在京中尋找著合作對象。最後,她將目標選定了禮部尚書,以及他背後的勢力。
因為恰好在那段時期,太康縣的大黃山發現了硝石礦,這正是萬妖國余孽需要的。
這世上沒有人能無聲無息的在監正和人宗道首的眼皮子底下潛入桑泊毀壞永鎮山河廟,但火藥能幫他們完成這個任務。
而禮部尚書背後的勢力,一直渴求著獨掌朝綱,力壓眾黨派。作為攔路石之一的梁黨,當然也在他們的清理名單中。
雙方一拍即合,達成協議,禮部尚書幫助萬妖國余孽炸毀永鎮山河廟,釋放廟底的封印物。
萬妖國余孽將恆慧推上台前,引導著打更人去查平陽郡主失蹤案。
為了擺脫自身嫌疑,禮部尚書動用了暗子,金吾衛百戶周赤雄,通過他將火藥送入皇城,埋在永鎮山河廟之下。並殺害大理寺、禮部、宮中當差共九名,以混淆視聽,誤導三個衙門的主辦官。
他們甚至還想通過火藥,栽贓齊黨的工部尚書,可惜小覷了銅鑼許七安。
金吾衛百戶周赤雄,故意殺害小旗官劉漢,引起打更人和府衙的注意,並在對方的質詢中,使用法器屏蔽望氣術,引導著打更人將目光轉向青龍寺,去發現恆慧和尚私奔案,順藤摸瓜的探索一年前的黨派之爭。
這一步棋走的極妙,卑職覺得非區區一個百戶能做。毫無疑問,是那位妖皇之女在親自落子。
事情的大致經過就是這樣,卑職仍有兩點尚未查清:
一:卑職嘔心瀝血,仍未查明桑泊底下的封印物究竟是何方神聖。但有一點可以明確,它與佛門有莫大乾系。萬妖國余孽釋放它的目的也未查明。
二:監正的態度委實讓人捉摸不透,如果說元景帝開放城禁的目的,卑職還能猜測一二,監正的心思則非卑職能揣度。
明明他什麽都沒做,卑職卻總感覺一切盡在他的預料之中, 掌控之中。
——完畢
.....
許七安回到家裡,吃過晚飯,給二叔將了桑泊案的進展,以及平陽郡主案的真相。
許二叔聽的一愣一愣,半天沒吃一口飯,喃喃道:“這些讀書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壞。老子當年雖然砍了不少人,但和他們比起來,簡直是光明磊落的很。
“寧宴啊,你記得以後莫要跟讀書人動嘴皮子,能動刀子咱就別猶豫,不然連自己什麽時候栽的都不知道。”
許七安嗯嗯啊啊的點頭,心說你怕不是忘記自己有一個讀書人的兒子了?
吃完飯,逗了逗許鈴音,與玲月妹子說了些話,許七安正打算回到自己的小院。
“咳咳。”嬸嬸虛偽的咳嗽一聲,眼睛看向一邊,說道:“我讓人給你做了件衣服,回頭玲月會給你送去。合不合身....我也懶得管。反正你愛穿不穿。”
“呦,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許七安驚訝的朝外張望。
嬸嬸咬牙切齒,紅潤小嘴裡蹦出一個字:“滾。“
許七安當即滾回自己的小院。
推開屋門的一瞬間,他忽然心悸了一下,並不是地書碎片傳信的那種心悸,而是汗毛一根根豎立,雞皮疙瘩一顆顆凸起的心悸。。
許七安僵硬的扭過頭,看向床鋪,看見一隻通紅的斷手靜靜躺在床上。
他瞬間頭皮發麻,腎上腺素飆升,冷汗一顆顆滾落。
第151章 申猴和守秘
皮膚深紅色的斷手,安安靜靜的躺在床榻,表皮凸起一根根深青色的血管。
許七安現在的感覺,就像剛在客廳看完山村老屍,一邊害怕,一邊返回臥室睡覺,打開門,發現楚人美就站在床邊,用森森白瞳盯著他。
心裡的恐懼“轟”的炸開,每一根神經都在催促他:趕緊逃跑,趕緊逃跑...
這時,許七安看見斷手的食指,輕微的動了一下,篤...食指輕敲床鋪。
下一刻,空氣似乎變的黏稠,許七安覺得自己是掉進了泥潭裡的老牛,空有一身的體魄,卻難以邁動一步。
斷手的五根指頭動了動,然後,它以指代腳,從床鋪爬了下來,沿著地面爬向許七安。
這一幕過於驚悚,就像在見證恐怖片中的情景,許七安渾身不能動彈,轉動著眼珠子,絕望的看著它爬到腳邊,順著自己的褲管,一路往上....
它要寄生我,就像寄生恆慧和尚....為什麽?為什麽要盯上我,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銅鑼....許七安驚恐的念頭閃爍間,斷手爬到了他的胸口,依舊往上,然後,拇指和食指撬開了許七安的小嘴。
....許七安無法反抗,雙眼瞬間睜大,表情恐懼。
緊接著,他的口腔被撐開,斷手粗暴的侵入,手指、手掌一寸寸的挺進喉嚨深處。
許七安的嘴角裂開,鮮血淋漓,人的嘴怎麽可能塞進一隻手?更何況是喉嚨,但斷手似乎正有此意。
很快,斷手進入了喉嚨,只見許七安的喉管一點點的凸起、撐開,清晰的印出指頭的紋路。
這個過程很快,因為斷手壓根不考慮許七安的承受能力,像異性一樣,粗暴簡單的通過了口腔、通過了喉嚨。
斷手進入體內的刹那,許七安痛苦的哀嚎一聲,意識仿佛炸成無數碎片,朦朧中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見一座寺廟,廟裡沒有供奉佛陀法相,蒲團上盤坐著一位年輕的僧人。
許七安竭力想看清他的模樣,但僧人的臉仿佛籠罩著迷霧,怎麽也看不清。
我為什麽會來到這裡....我死了?然後進入西方極樂了嗎....不可能,我這種不禮佛的家夥,佛陀只會用門夾我腦袋,然後把我踢出極樂世界....許七安自嘲的想著,耳邊聽見年輕僧人溫和的聲音:
“小僧想借施主的身體溫養斷臂,望施主通融。”
....他就是那隻魔物斷手?許七安驚疑不定,試探道:“我要不通融了?”
年輕僧人安靜盤坐,不搭理他。
....許七安沉聲道:“你是誰,為什麽會被封印在桑泊?”
“小僧法號神殊。”年輕僧人說道這裡,頓了頓,語氣有些遲疑:
“我為什麽會在桑泊....記不清了....我為什麽會被封印在那裡....我來自那裡?”
“我是神殊,可我為什麽在桑泊?我來自哪裡?”
他最開始還是平靜的,可漸漸的,隨著一句句的自問,他情緒開始失控,平和安詳的氣質消失,整個空間出現了震動,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息從僧人體內溢散。
那是宛如地獄的氣息,讓許七安毛骨悚然,心臟劇烈跳動。
這股熟悉的氣息...這一刻,許七安才確認年輕僧人確實是那隻斷手。
“小僧著相了...”年輕僧人恢復了平靜,令人戰戰兢兢的氣息收斂,他溫和的語氣說:
“我的元神是殘缺的,所以記不起過去的事情了。我只知道自己的法號,卻記不起來自哪裡,以前發生過什麽。”
說到這裡,年輕僧人語氣透著無奈和痛苦,似乎竭力想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但無可奈何。
殘缺的元神?是因為只有一隻斷臂的原因?嗯,身體是殘缺的,所以元神也是殘缺的,這很合理....和尚你有點慘啊....許七安試探道:
“大師,我可能知道一點信息,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
年輕僧人的氣息頓時微微動蕩,迷霧內,那雙眼睛似乎在灼灼的盯著許七安。
“您被封印的陣法,是由大奉皇室、司天監以及西方佛門共同完成,您既是佛門中人,恐怕,您是來自西域。”許七安道。
他說著說著,自身也展開聯想:斷手的主人是個僧人,而封印他的三方勢力分別是大奉皇室、西域佛門、司天監....根據青龍寺中得到的信息反饋,佛門明顯更重視桑泊底下的封印物....等等!!
許七安眼睛猛的亮起,他想起了桑泊案時的幾個細節:永鎮山河廟炸毀的第三天,魏淵告訴他,元景帝開啟了城禁止。
永鎮山河廟炸毀的第二天,監正那個糟老頭子裝病,全程袖手旁觀。
青龍寺的盤樹方丈,從他口中證實斷手出世後,當即西行。
從這些細節中可以推測,佛門才是桑泊封印的主導者。被封印的年輕僧人,十有八九出身西域佛門。
難怪,難怪元景帝要打開城禁。難怪監正要裝病....這是明擺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不是自家的麻煩。
許七安後知後覺的領會了監正和元景帝的想法,旋即,他又記起了一個細節:魏淵曾經反覆強調,讓他別搭理封印物,隻負責調查朝廷內部二五仔。
魏淵十有八九也是知道斷手身份的,至少知道它源自佛門。
難怪京城高層對封印物不上心,精力都在揪出二五仔這方面....一個個的,都是老銀幣啊。
幸好我聰明機智,通過小旗官滅口案和周百戶的屏蔽望氣術細節,追索到了青龍寺,一層層揭開了謎團。
這時,年輕僧人輕歎一聲:“貧僧想拜托施主一件事。”
“大師,我只是個練氣境的武者。”許七安想委婉的拒絕,魏淵說過,封印物的層次,至少也是二品,甚至一品。
這個層次的鬥爭,他一個小爬蟲實在沒底氣摻和。而且,許七安沒忘記金蓮道長成立天地會的初衷:懟死地宗二品道首。
難度僅比讓我登基當皇帝要小,而如果再因為你的事牽扯到佛門的恩恩怨怨,我還不如自己篡位登基呢....許七安心說。
年輕僧人不搭理他,自顧自道:“幫貧僧追索過去,找回記憶....”
“在這個過程中,貧僧會給予施主一定的助力。”
給予一定的助力?許七安想到了四位金鑼裹著紗布的模樣,心裡一動。倘若有封印物伴身,相當於多了件底牌。
他在這個皇權和神權至上的世界,可以更好的安身立命,至少不用擔心被抄家滅門,誰敢動家人一根汗毛,就把誰腦漿子打出來。
而且,等周赤雄抓住之後,他肯定會升職加薪,自身的權力也會增強。
不過,答應僧人之前,有兩件事需要弄清楚。
“大師,你是不是需要時常吞噬氣血?”許七安盡量用平和的措詞。
“只要在你體內,便無需外來氣血補充。當然,如果你要使用我的力量,事後需要精血溫養,最好是修行者。”
就是說,平時只要待在我身體裡就行,不會有什麽事,但如果要讓你打工,就得給你吃飯....許七安點點頭,這個等價交換附和他的理念。
“為什麽,要選擇我?”許七安道。
“有人將我帶來了你這裡。”年輕僧人說:“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許七安忙追問道:“什麽是一類人,大師,請指點晚輩。”
年輕僧人說:“我本能感覺如此,更多的記不起來了。”
記不起來了...許七安嘴角一抽,又問:“誰帶前輩來的?”
年輕僧人具現出一副畫面,畫面中,一個身穿黑衣,頭戴兜帽的人影,鄭重其事的打開一隻錦囊,將斷手收入其中。
從身形上推測,飽滿的胸脯,圓滾的翹臀,顯然是個女子。
錦囊上繡著一隻白色的動物,形狀似狐,靈動漂亮,背後展開屏風般的白尾。
狐狸,屏風般的狐尾....九尾天狐?嗯,根據教坊司中那隻灰狐狸的口供,參與桑泊案的正是萬妖國余孽....而萬妖國隕落的女皇就是九尾天狐....嘶,萬妖國的人把斷手帶到了我這裡。
為什麽?
他們注意到我了....許七安深深擔憂起來。
.....
許七安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冰涼的地上,淡淡的月光為寂靜的屋子提供了一絲絲的微光。
他來到桌邊,點燃油燈,提著燈走到銅鏡前,鏡中映出他陽剛的臉,嘴角殘留著乾涸的血跡,輕輕抹去,發現沒有傷口殘留。
神殊僧人不講道理的申猴,所帶來的傷口已經消失。
水漏顯示,時間是寅時一刻,也就是晚上九點十五分。
許七安坐在銅鏡邊,發散思維,斟酌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
近在眼前的問題是,他該怎麽處理斷手,要不要把這件事稟告魏公?
“魏淵很賞識我沒錯,但我畢竟不是他親兒子,再賞識也有個限度。而這件事涉及到桑泊的封印物....
“他若是能替我取出斷手,倒是沒有問題。若是不能,他是會包庇我,還是連同我一起封印在桑泊?
“而我只是一個練氣境的銅鑼,不可能不吃不喝五百年還不死。”
“監正肯定能替我取出斷手吧?他好歹是一品術士,問題是,我和他又不熟...許七安啊許七安,你又墮落了,沉迷在浮香溫暖的柰子裡不可自拔。忘記了褚采薇等著你攻略嗎。早點成為司天監的女婿,監正就是自己人了啊。
“監正老頭子知道我的古怪運氣, 我不能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因為他必然暗中謀劃著什麽....”
此外,還有一個遙遠的問題:
萬妖國費勁千辛萬苦,釋放出封印物,總不可能是為他做嫁衣吧。
暗中把斷手帶到他這裡,肯定是有目的的,這一點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而這個目的,對他是好是壞?
神殊僧人說,我能溫養他的手臂和元神....這是不是萬妖國將它帶到我這裡的原因?
那將來有朝一日,他們會不會來取回斷手?到時候,我的下場是死是活,誰都說不準。
這時,他聽見神殊僧人溫和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
“守秘!”
....許七安臉色一滯。
第152章 審問恆遠
次日,許七安蹲在屋簷下刷牙洗臉,於腦海中呼喚道:“神殊大師?”
無人回應。
“大師?您昨晚說我和您是一類人,我就想問問,寧也每天撿銀子嗎?”
無人回應。
他平時已經是沉眠的,畢竟是封印物嘛....回頭再嘗試召喚,如果還是沒有回應,那麽用我火熱柔軟的嬌軀溫暖他冰冷的身體,我也勉強能接受....許七安暗暗松口氣。
穿上帥氣的差服,束好長發,許七安把黑金長刀掛在後腰,翻過一丈高的圍牆,去主宅吃早食。
手搭在刀柄,忽然想到監正當初送他這把刀,算不算是一種示好?
“....我太飄了,一品高手怎麽可能向我示好。不過,這把刀和我的《天地一刀斬》非常匹配,感謝監正。”
嗯?
許七安忽然頓步,愣在原地。
黑金長刀是監正給的,《天地一刀斬》是司天監送過來的,黑金長刀和《天地一刀斬》無比契合,而監正知道我身懷古怪氣運....清晨的冷風裡,許七安緩緩打了個寒顫。
此時此刻,他有種“異界套路深,我要回地球”的緊迫感。
“呼...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提升實力和地位,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收拾好情緒,許七安來到前廳,天色蒙蒙亮,嬸嬸和二叔坐在餐桌邊吃飯,綠娥也坐在餐桌邊,大腿上擱著一隻小豆丁。
“大哥!”許鈴音熱情的打了聲招呼,悄悄把肉包子和油條玩自己懷裡挪了挪。
....真是塑料兄妹情啊。許七安坐下,給自己盛了碗粥,掃一眼美婦人:
“嬸嬸起這麽早?”
早起的嬸嬸心情不好,不怎麽愛搭理侄兒,白皙纖細的玉指撚著瓷調羹,攪拌著米粥,淡淡道:
“玲月身子不適,我剛去探望。”
“怎麽了?”許七安皺眉,他對清麗脫俗的妹子還是很上心的。
“女兒家的事...”嬸嬸小聲嘀咕,不想解釋。
哦,大姨媽來了....可大姨媽來的話,不至於嬸嬸去探望。所以,是痛經?
名偵探許七安得出結論。
吃完早餐,許七安說:“我去探望玲月。”
二叔和嬸嬸都沒有意見,武將世家的好處就是,沒有書香門第裡那一套繁瑣的規矩。
比如兄妹或姐弟之間,說話要保持一個固定的距離,見面一定要先行禮,私底下相處不能超過多少時間,除非是好幾個兄弟姐妹一起開席。
等等等等。
否則,許玲月這個時候很尷尬,當長輩的應該拒絕才是。
“大鍋,大鍋...我也要去看姐姐。”許鈴音從綠娥大腿蹦下來,牽住許七安的衣角。
許七安嫌她走得慢,把她夾在咯吱窩下面,很快到了許玲月閨房門口,敲了敲門,道:
“妹子?嬸嬸說你身子不舒服?”
屋裡傳來許玲月虛弱的身子:“我,我沒事....”
“大哥能進來嗎?”許七安心說,擦拭傷口的布條要不要收拾一下?
“咯吱...”丫鬟打開門,迎著許七安和小豆丁進屋。
許玲月躺在床上,側著身,捂著肚子,精致的眉毛緊皺,俏臉有些蒼白。
這看起來有點嚴重啊....真有那麽疼嗎....許七安安撫道:“來葵水了吧,喝過藥沒?”
許玲月愣了愣,蒼白的臉蛋湧起兩抹暈紅,搖搖頭:“娘說硬挨就好了....”
她語氣裡有些委屈。
終究只是小姑娘,躺床上忍著痛苦,孤零零的,身邊只有丫鬟陪著。
痛經這種事,在這時代普遍都是硬挨,畢竟不是病,過段時間自然而然就好了。而對大部分中低層平民來說,不死人就不用看醫生。
我記得紅糖薑茶是不是能治痛經?算了,回頭找褚采薇來看看....
許鈴音走到床邊,伸出粗短的手指,替姐姐抹平緊皺的眉頭,可憐巴巴的看向大哥:
“姐姐要死了嗎?”
許玲月:“....”
“姐姐不會死的。”許七安安慰她。
“那姐姐怎麽了。”許鈴音害怕的問。
痛經你又不懂....葵水你也不懂....許七安斟酌片刻,有了,他摸著許鈴音的腦瓜,用樸素的語言解釋:
“姐姐太懂事,不知道搗蛋,所以身子不舒服了,等將來成為搗蛋鬼,肚子就不會痛了。”
痛經這種事,將來嫁人了就會減輕,甚至沒有。所以許七安的解釋可謂點題之精準、之通俗易懂,世所罕見。
許鈴音這麽愚蠢的孩子都聽懂了,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小臉蛋非常嚴肅:“我也要做個搗蛋鬼,這樣以後肚子就不會痛啦。”
“大,大哥...你在跟她說什麽呀。”許玲月聽不懂,就是覺得許七安說的話,怪怪的。
“你好好休息。”許七安輕輕捏一下妹子的臉蛋,帶著小豆丁離開。
回前廳的路上,他看見小豆丁跑到花園裡,抓了一把泥土,鬼鬼祟祟的藏在小手心裡。
她想幹什麽?許七安一愣。
回到前廳,二叔和嬸嬸還在吃飯,前者問道:“玲月好些了嗎?”
“正疼著呢....”許七安說話的時候,看見許鈴音爬到凳子上,小小的身板扶著桌沿,當著她爹娘的面,把黑泥土丟進了一大鍋粥裡。
然後,她站在凳子上,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這樣她就不會肚子疼了。
嬸嬸和二叔臉色僵硬,一寸寸的扭頭,看著幼女:“你....在幹嘛?”
“我在搗蛋!”許鈴音驕傲的說:“我以後肯定好好搗蛋,不像姐姐那樣,總是給爹娘添麻煩。”
說完,她掐著腰,等待著爹娘的誇讚。
嬸嬸想起了蟑螂,一時間新仇舊恨在心裡翻湧,一把拎起她的脖子,放在大腿上,啪啪啪的揍屁股。
小豆丁不服氣,一邊哭一邊辯解:“娘你為什麽打我。”
嬸嬸巴掌不停歇的招呼:“往粥裡丟泥巴你還這麽理直氣壯?”
“大哥教我的,大哥說只要好好搗蛋,肚子就不會痛....嗷嗷嗷....”
嬸嬸氣炸了,柳眉倒豎:“許寧宴你又亂教她什麽了。”
“今天天氣真好,二叔我先去衙門了。”許七安屁顛顛的跑開。
.....
打更人衙門,地牢。
身為臨時犯的恆遠,幸運的沒有遭遇嚴刑拷打,只在剛來時被獄卒抽了兩鞭子,理由是鐵公子都沒他這麽乾淨。
一個沒油水的臭和尚。
“哐當...”牢房的門被打開,獄卒對著戴枷鎖的魁梧和尚吆喝道:“有大人要問話,出來。”
恆遠睜開眼,起身,跟著獄卒來到審訊室。
略顯昏暗的審訊室,一位陽剛俊朗的銅鑼,大馬金刀的坐在大椅上,目光銳利的盯著他。
恆遠認識這個銅鑼,當初熱心腸的三號助他潛伏,躲避搜捕時,他就見過這個銅鑼。那時他站在屋脊上,單手按刀,腰杆筆挺,氣度非凡,一看就是人中龍鳳。
“大師請坐,本官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許七安道,他審視著國字臉,五官粗獷的和尚。
乍一看,似乎是個莽漢,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眼神明亮、冷靜,氣質深沉內斂。
恆遠雙手合十,行了個禮,然後坐了下來。
“姓名。”許七安低頭喝茶。
“僧不言名,貧僧恆遠。”
“年齡。”
“三十。”
許七安驚訝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想起了一個段子:大爺,你是怎麽保持這麽年輕的。
熬夜。
那您今年貴庚啊。
二十歲。
恆遠瞧著有四十幾,接近五十了....您也天天熬夜嗎....許七安心裡吐槽。
“出身。”
“青龍寺武僧。”
“什麽修為。”
“八品武僧。”
許七安皺了皺眉,指頭敲擊桌面:“不要跟我耍心眼。”
一個八品武僧,能夜闖平遠伯府殺人,輕而易舉的重傷兩名練氣境的銅鑼,自身不帶任何傷勢的揚長而去?
恆遠沉聲道:“貧僧確實是八品武僧。”
八品武僧....我記得佛門修行體系中有一點很奇怪,九品沙彌的下一品級是七品法師,直接跳過了八品武僧。
佛門難道有兩個體系?既然有兩個體系,為什麽又要合並在一起?還有,武僧的下一個品級是什麽?
許七安問出了心裡的疑惑,恆遠搖了搖頭:“青龍寺沒有相應的絕學,只有西行才能知道。”
只有西行才能知道?那麽衙門的案牘庫裡多半也沒有相關的記載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問題....許七安道:
“恆慧已經圓寂,平陽郡主的屍骨也找到了,陛下今日下了告書,平遠伯、兵部尚書張奉和戶部都給事中孫鍾鳴三人,謀害宗親,夷三族。你可以安心了。”
“阿彌陀佛。”恆遠閉上眼睛,低聲念誦佛號。
“原本你只是偶然間誤入此案,打更人不會追究你任何責任,但你是不是應該給本官解釋解釋,這是什麽東西?”
許七安從懷裡取出一面玉石小鏡,哐當一下,丟在桌上。
這面玉石小鏡是從井底找到的,是屬於恆遠的六號碎片。
PS:頸椎病犯了,疼的要死。我是碼半小時,就在床上躺一會,碼半小時,就在床上躺一會兒。真心坐不住,太酸疼了。
下一章的盟主加更應該還有,嗯,是應該....我會繼續碼字,但不保證碼到幾點,大家明早看吧。如果沒法更新,那明天就是四章,所以大家不要熬夜等了。我不保證一定在晚上更新。
頸椎太疼了,先去躺一會兒。
第153章 3號人設坍塌?
恆遠的目光落在玉石小鏡中,這是他遺落在井底的。在與恆慧的衝突中,不慎跌出懷中。
隨後聽完恆慧的故事,看著他坐化,內心悲慟,便沒有顧忌到地書碎片。
再後來打更人便來了,他知道自己會進一趟地牢,為了防備鏡子被打更人搜走,留在井底是最好的選擇。
恆遠的打算是,如果有機會脫身,再去取回地書碎片,或者金蓮道長會替他拾取。
沒想到它最後還是落入打更人手中。
許七安盯著恆遠,等待他的回復。
玉石小鏡是魏淵今早交給他的,沒留下其他吩咐,但許七安覺得魏淵的意思是,通過他的手,把地書碎片交還給六號。
見大光頭久久沉默,許七安喝了口茶,慢悠悠道:“這面鏡子是在井底發現的,不是你的,便是恆慧的。而它的真正名字,叫地書。”
恆遠霍然抬頭,凝視著他。許七安笑了笑,自信滿滿的語氣:“世上不識它的人很多,但不包括我們打更人。”
恆遠複而低頭,低聲道:“這正是貧僧的。”
許七安道:“據我所知,這是道門地宗的法寶,怎麽會在你一個和尚手裡?”
恆遠回答:“貧僧因緣際會,得到了此件法器,希望大人能將他歸還。”
許七安搖搖頭,收回玉石小鏡,拿在手裡把玩,笑道:“大師,本官覺得恐怕不止於此吧?道門地宗的法寶,一句“因緣際會”便能解釋?
“你若開誠布公的說一些有用的話,本官就讓你離開,否則,你下半輩子就在打更人的地牢裡待著吧。”
恆遠沉默片刻,起身就要走。
許七安皺眉道:“你去哪裡?”
“貧僧回地牢。”
....六號人品還不錯,沒有出賣天地會,當然,也可能是沒受刑的緣故。但這樣就不是我想要的了。許七安沉聲道:“只是一件法寶,大師何至於此,世上有比自由更可貴的東西?”
恆遠沒有回身,只是說:“請大家為貧僧戴回枷鎖。”
許七安看向做筆錄的吏員:“你且先出去。”
吏員收拾好紙筆和硯台,離開審訊室。
許七安咳嗽一聲,語氣轉為柔和:“大師,請坐請坐。”
他起身,拉扯著恆遠的手臂,做出恭敬的姿態。
恆遠茫然的坐回桌邊,看著這位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銅鑼,不知道他心裡打什麽算盤。
“大人,在下什麽都不知道,地書確實是機緣巧合得到的。”恆遠無奈道。
....話別說的這麽死,出家人不打誑語,待會你會尷尬的!許七安似笑非笑道:“寧就是天地會的六號吧。”
Σ(°△°)
恆遠瞪大眼睛,既驚且懵的看著他,臉上那股淡然的氣質消失無蹤,充滿了敵意和戒備。
似乎只要許七安透露出要對天地會不利的信號,他就一巴掌拍死這個銅鑼,以命換命。
許七安壓低聲音,用一種地下黨接頭的語氣,趴在桌上,說道:“在下許七安,是雲鹿書院安插在打更人衙門的諜子。
“地書碎片不是衙門找到的,是我從井底撈上來的,也是我帶人找到的你們。而這一切,都是三號命令我做的,他是我的上級。”
三號?!恆遠陷入了深深的震驚中,他沒有立刻否定和懷疑眼前銅鑼的話,因為這一瞬間,他想到了什麽東西。
“三號是雲鹿書院的學子,他不止一次透露出書院在朝廷各個衙門安插人手的消息....作為曾經執掌朝廷的儒家正統學院,這樣的行為委實正常不過....
“桑泊案發生後,三號亦曾在天地會內部的傳書中提及過桑泊案的細節....打更人衙門確實有雲鹿書院的諜子....
“但三號怎麽知道我的位置?是了,金蓮道長知道我們每一個人的身份,當時恆慧與我一起,金蓮道長必定會避免與恆慧起衝突,那麽就只能求助他人。而打更人負責桑泊案,在打更人衙門內部有諜子的三號就是最好的求助對象....
“我又欠了三號一條命,三號不愧是讀書人,俠肝義膽,是個值得信賴的朋友,這份因果,將來恐怕難還了。”想到這裡,恆遠深吸一口氣,看向許七安的目光沒有了戒備和敵意,柔和問道:“三號還說了什麽?”
“他說春闈在即,無法離開雲鹿書院,以後若是再遇到類似的麻煩,很可能會援救不及。所以,讓本官與大師接洽,大師往後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可以盡管找我。”
許七安在心裡補充一句:有什麽需求,我也可以找你,又不會暴露三號的身份。至少短期內不用。
他現在暫時不想暴露自身,一來之前樹立的逼格有些浮誇,天地會成員都覺得他是雲鹿書院的頂級精英,是學富五車的才子。
結果發現,三號明明只是一個銅鑼。
二來,凡是留一手,真身不暴露,相當於留了很大的余地,有了很多操作的空間。
反正對於六號恆遠來說,我是打更人還是雲鹿書院學子,沒太大區別。我又不騙炮。
恆遠點點頭,接過俊朗不凡的銅鑼遞過來的地書碎片,道:“以後若有需要貧僧相助的,大人盡管開口。”
許七安笑著擺擺手:“大師,我這就帶你出去。”
送走恆遠,許七安返回春風堂,府衙的呂青等捕快已經不來衙門了,因為知道許七安很可能會因平陽郡主案將功補過。
宋廷風和朱廣孝在偏廳打坐,李玉春則在收拾東西,每一個擺件都務必整整齊齊。
“頭兒,我幫你...”
“別,你別動。”李玉春連忙喊停:“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就夠了。”
許七安樂得清閑,在桌邊坐下,道:“等案子結束後,一起去教坊司喝酒吧,我請大夥。”
“教坊司啊....”李玉春有些猶豫。
“頭兒,你不會從沒去過教坊司吧。”許七安發現了華點,擠眉弄眼陰陽怪氣。
這時代,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沒去過教坊司的....罕見程度,就像許七安上輩子的女博士還是處子,三十歲的男博士從來不用手裝逼。
都是舉世罕見。
“烏煙瘴氣的地方,有何可去?”李玉春搖搖頭,說道:“那三位今日午時斬首,去圍觀嗎?”
許七安連忙搖頭:“不去,我受不了那種場景。”
李玉春投來疑惑的眼神。
砍頭這檔子事,在大奉實在太正常了,不說京察都有一批官員被拖到菜市口斬首,便是那些秋後問斬的死刑犯,就夠老百姓們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邊吃飯邊旁觀。
毫無心理壓力。
“反正我不去。”許七安說。
數百人斬首現場,對他來說衝擊力還是太大了,會睡不著覺的。這還是他有過幾年刑偵經歷,看過不少血腥的凶殺案文件。換成普通人,恐怕會落下心理陰影。
.....
午時,菜市口。
行刑台上,跪著百余人,排頭的兩個是兵部尚書張奉以及其子張易。
他們穿著白色的囚服,眼睛用黑布蒙著,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周圍聚集著上千名百姓,裡三層外三層的看著。
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看殘忍血腥的一幕,盡管在百姓眼中,被斬首者都是罪大惡極的凶犯。主要是朝廷對“圍觀”這件事,采取半強迫半鼓勵政策。有些人是不得不來,被逼著來看。
理由很簡單,弘揚朝廷威嚴,震懾百姓。
“斬!”執行官員看了眼日冕,擲出了令簽。
死亡降臨,蒙著眼睛的親屬破口大罵,怒罵兵部尚書張奉害人害己,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劊子手高舉屠刀,一顆顆人頭滾落,鮮血噴濺的非常誇張,濃鬱的血腥味連外圍的百姓都能味道。
之後又斬了兩批死刑犯,分別是平遠伯和孫鍾鳴的家屬家眷。
站在人群之外的恆遠和尚默默的轉身離開,他來觀看行刑現場,理由有兩點:
第一是替師弟恆慧了卻因果,故而來看仇人斬首。第二是平複自身的執念,避免將來產生心魔。
恆慧是他一手帶大的師弟,如弟如子。一報還一報,此間事已了。
.....
“神殊大師...您醒了嗎?”
偏廳,一邊吐納練氣,一邊召喚神殊,許七安依舊沒得到這位高僧的回復。
他似乎是能感應到我的想法,是佛門他心通?他心通應該是不能讀取記憶的....不管怎樣,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這是好事。
許七安正想著,心裡悸動了一下,睜開眼,見兩位同僚都在閉目吐納,他安心的掏出玉石小鏡,瀏覽傳書。
【六:諸位,我已無礙,感謝掛念。】
【五:六號真的是六號嗎?會不會是打更人假扮的?】
五號率先提出質疑,乍一看是個小心謹慎的,其實是最蠢的。
【四:呵,如果是假的,金蓮道長早就提前給我們示警了。五號,你應該思考的是,六號有沒有被打更人策反。】
四號不愧是讀書人出身,且當過大官啊,心思敏銳....許七安嘖嘖兩聲。
【五:那六號你有被策反嗎?】
【六:貧僧很好, 貧僧是想感謝三號和金蓮道長的搭救之恩。】
【九:不必道謝,你那位師弟沒有殺你之心。】
【四:桑泊案進展如何?】
見狀,許七安等了片刻,沒等來一號的傳書,輸入信息:【桑泊案結束了,但也沒結束。】
【四:果然如此。】
【五:什麽意思,什麽叫果然如此,桑泊案怎麽就結束了,怎麽又叫沒結束?】
【四:呵,還是讓三號來解釋吧,我想他能解釋的比我更清楚。】
許七安沉吟一下,選擇接下四號的包袱,輸入信息:【很簡單,桑泊案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引出平陽郡主案,恆慧攜封印物大鬧內城,覆滅平遠伯府便是最好的證明。
【今天午時,牽扯其中的三位官員夷三族,在菜市口斬首。平陽郡主的案子已經結束,幕後主使者的目的達到了。他們接下來多半會帶著封印物離開京城,這場風波就算是結束了。
【但桑泊案本身還沒有結束。】
原來是這樣,五號恍然大悟,然後冷不丁的背刺三號一刀:【三號,你是一個大騙子,那個天天撿錢的人,明明就是你自己。】。
PS:這章是昨天的,今天四更。我會順著粉絲榜,逐一加更。沒有輪到的盟主不要急,撅好屁股等著我的臨幸。或者,我撅屁股也行....
另外,前幾章的錯字已經修改,感謝工具人們的努力。再接再厲。
第154章 千裡之堤毀於蟻穴
許七安大吃一驚,心說我什麽時候騙人了?真要說欺騙,那就是雲鹿書院的人設。
難道我人設在不知不覺中坍塌了嗎,沒道理啊,而且也不該是五號來說這句話,由一號或者六號來指責,才算合情合理。怎麽也輪不到一個遠在南疆的小妞說話。
他握著地書碎片,沉吟著沒有回復,而天地會的其他成員也沒有說話,靜觀事態發展。
三號是騙子?他騙了我們什麽?五號怎麽知道三號是騙子,他倆在傳書過程中並沒有過多的交流,也就是說,五號是從過去的某個言論中,揪出了三號的破綻.....四號如此想著。
三號性情不錯,是個熱心腸的好人,應該不是騙子,五號是個愚蠢的女人,她汙蔑人的可能不大,但她沒腦子,可能自己會錯意....二號如此想著。
五號為什麽說三號是騙子....恆遠和尚不悅的皺了皺眉。
一號笑而不語,默默窺屏。
此時此刻的金蓮道長,懶洋洋的趴在屋脊曬太陽,貓眼舒服的閉著。
五號沒有讓人家等待太久,她嚴厲指責三號說話不真誠:【你說的那個經常撿錢的朋友,就是你自己吧。我問過....我的消息很正確。】
許七安:“....”
【五:呐呐,沒話說了吧。】
寧也是老二次元?許七安撇撇嘴,松了口氣,是,他是騙人的。然而這種事騙與不騙,無關緊要的。
比如宋廷風常說,我有一個朋友身體不好....
大家都知道就是他本人,但有人責怪他騙人嗎?
果然,地書聊天群裡,無人響應五號,每個人都有自己想法。
真羨慕三號啊,天天出門能撿錢....老娘都[520]快發不出軍餉了....二號由衷的想。
原來天天撿錢的是三號,嗯,當初貧僧就懷疑過....貧僧若是天天能撿錢,就能拯救更多的鰥寡孤獨....六號羨慕極了。
撿銀子的是三號本尊,什麽人能如此反常的撿銀子?我不記得雲鹿書院的儒家體系有這種神異之處.....四號心裡一驚,想到了某種可能,趕緊傳書:【三號,什麽時候有這種現象的?】
許七安略有猶豫,回答:【大概一個多月前。】
他把時間故意說短了些,免得將來有人根據這個,發現他是在稅銀案結束後出現異常。
....四號心頭劇跳,因為他有一個猜測,那個猜測是如此的荒誕和大膽,以致於讓他渾身產生電流遊走般的戰栗。
一個多月前,沒記錯的話,雲鹿書院的清氣衝霄異象,也是在一個多月前發生的。當時三號還沒加入天地會,金蓮道長鄭重其事的在天地會內部委托一號調查。
眾所周知,三號是儒家書院的學子,有一點極其不同尋常,那就三號實力不強,卻得到了太多的資源傾斜,知道太多雲鹿書院高層才知道的秘密。這是很不合理的。四號作為曾經的讀書人,早就察覺到這一絲的不對勁,並不是質疑三號雲鹿書院的身份,而是覺得他的待遇有些誇張。
但如果三號和雲鹿書院的清氣衝霄有關系呢?那麽得到雲鹿書院高層的重視,是不是就合理了?
不過撿銀子和清氣衝霄存在什麽聯系....四號沒有想明白。
“看來,得抽空回一趟京城,拜訪趙守院長。”四號心裡暗暗決定,趕在年關之前回京城。
想到這裡,自覺對三號秘密有所了解的四號,嘴角微挑,傳書道:【有意思,我以前都低估三號了,看來得重新評估你的價值和潛力。】
四號知道三號頻繁撿銀子的緣故?而這背後的原因,涉及到某些重大的機密....不然四號不會這般評價....除了五號之外,其他人都從四號的話裡品出了不對勁。
見眾人差不多聊完,許七安眯著眼,以指頭代筆,傳書:【呵,我有個疑惑,五號你是怎麽知道撿銀子的是我?】
以五號的智商,不可能是詐他,也就是說她真的知道自己撿銀子的原因,至少了解一些內幕。
這正是許七安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他對自己古怪的運氣一直很在意。
【五:我不能說,我答應過....別人,不能泄露給任何人,就算是你也不行。】
五號拒絕的乾脆利索。
【三:等價交換。】
【五:不交換,做人要有誠信。】
這傻妞,信不信老子把你拉黑名單,將來渣你一次,然後提褲子不認人....許七安心裡吐槽。
轉念一想,金蓮道長這個運營商傷勢未愈,無法開啟私聊功能,現在確實不是詢問的好時機。
等將來能私聊了,他再好好和五號這個南疆的傻妞聊聊人生和理想。操作空間還是很大的。
.....
禦書房,小朝會。
穿道袍的元景帝高坐上首,聽著府尹陳漢光的奏報,對於菜市口的人頭滾滾,不怒不喜,波瀾不驚。
“兵部尚書和戶部都給事中的職位,諸位愛卿有何想法啊。”元景帝貌似隨意的提了一嘴。
當即就有大臣出列,舉薦自己的人。元景帝面無表情的看著官員們陳詞激烈的爭辯,為了空出來的兩大實權職位,恨不得把對方狗腦子打出來。
連魏淵和首輔王貞文兩位權柄滔天的大佬也不可避免的下場。
眼見衝突越來越激烈,脾氣暴躁的幾個大臣已經擼袖子,元景帝敲了敲桌案,適時製止。
“尚愛卿,你是吏部尚書,有何建議啊。”
尚賢跨步而出,趁低頭作揖時,余光瞥了眼首輔王文貞,見後者微不可察的搖頭,這才道:
“微臣惶恐,暫無人選,請陛下示下。”
元景帝滿意的頷首:“此事再議。”
果然....眾大臣緩緩於心裡吐出一口氣,彼此恨恨相視。
這時,魏淵出列,朗聲道:“陛下,微臣有奏。”
待元景帝頷首後,魏淵道:“銅鑼許七安在平陽郡主案中立下赫赫功勞,請陛下獎賞。”
相應的奏折,他已經在昨日遞交內廷。
元景帝顯然是知道案情經過的,也知道銅鑼許七安在其中立下的功勞,不管是重啟平陽郡主案,還是發現恆慧和尚的蹤跡,進而尋出平陽郡主屍身,那位銅鑼都功不可沒。
但元景帝依舊有些猶豫,他不喜歡那個銅鑼,沒什麽理由,此子給他一種很不協調,很不舒服的感覺。
打從心底裡厭棄。
當日在皇城見到他,看到他一刀斬裂地面,嚇的靈龍不敢靠前半分。那一刻,元景帝心裡就不受控制的厭惡他。
魏淵正要說話,刑部孫尚書突然大聲道:“陛下,微臣有稟。”
他大步出列,作揖,義正言辭說道:“微臣奉命查桑泊案,連日來嘔心瀝血,一刻不敢怠慢。經微臣查證,大理寺卿常言,與妖族勾結,裡應外合,炸毀桑泊。請陛下革了這廝,交由微臣徹查。”
大理寺卿常言,眯著眼,看了看孫尚書。
他是齊黨的核心成員之一,因為火藥的事情,齊黨另一位核心成員,工部尚書已經走過一次鋼絲。
工部尚書冷哼一聲,走了出來:“陛下,刑部是攀咬汙蔑,肆意栽贓常大人。微臣認為禮部尚書同樣有嫌疑。”
禮部尚書當即出列,高呼:“微臣冤枉。”
魏淵歎息一聲,有些失望。果然,聽元景帝道:“桑泊案並沒有結束,責令銅鑼許七安繼續辦理此案,半月期間已過大半。若是查不出個水落石出,朕依舊斬他。”
“陛下!”魏淵眉頭一跳,作揖道:“許七安即使辦案失利,但在平陽郡主的案子上仍是有功的。怎可是死刑?”
眾臣不由的看向了魏淵,眼神中各有不同情緒,有幸災樂禍,有詫異,有快意。
身為首輔王黨的孫尚書表面攻訐大理寺卿,暗地裡也給了魏淵一發冷箭。只要桑泊案的糾紛繼續下去,作為打更人衙門主辦官的那位銅鑼,就不能置身事外。被重新拖下水。
同理,大理寺卿也會頂著嫌疑犯的帽子,案子不破,就別想摘掉。平時倒沒什麽,京察期間,這種大的汙點,隨便就能放大。
屆時劃入八法之內,便能叫他卷鋪蓋滾人,再不濟也要從尚書位置上趕下來。
不過,同為王黨的禮部尚書亦被牽扯,極限一換二,不虧。
魏淵對一個小銅鑼是否過於關切?眾臣敏銳的捕捉到這一點。
於是,對刑部孫尚書的操作,愈發的認同了。文官雖然鬥爭厲害,但魏淵作為文官集團的頭號敵人,但凡能讓魏淵氣急敗壞的事兒,他們都樂意乾。
“朕乏了,退下吧。”元景帝揮揮手。
眾臣齊齊作揖,有序的退出禦書房,大臣們涇渭分明的離開,方甫踏出午門,氣氛立刻翻天覆地的變化。
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了,像是演了一場大戲,終於如釋重負的迎來結尾。
敵對的仍就敵對,只是沒有禦書房裡表現的那麽誇張了。
頭髮花白,眉目凜然的王首輔,一身緋袍,面帶淺笑的迎向魏淵,“魏公似乎對那小銅鑼頗為在意啊,巧立大功,確實是難得的人才。”
魏淵溫和笑道:“可惜不會做人,得罪了不該得罪人。”
王首輔吃了一驚,“魏公何出此言啊,吾等為社稷納人才,理當呵護,豈可讓他中途夭折。魏公若是護不住, 就讓本官來代勞吧。”
魏淵深深看了他一眼,表情依舊溫和,喜怒不形於色:“不勞煩首輔大人。”
....
魏淵乘馬車返回衙門,傳令吏員:“讓許七安來見我。”
彼時的許七安正在演武場,與朱廣孝和宋廷風交手,磨煉刀法。
“老宋,你近日沒去教坊司?氣息比往日悠長了許多。”許七安邊招架兩位同僚的混合雙打,邊打趣。
“他的月俸基本都喂給了教坊司裡的女人,不知節製。”朱廣孝沉聲道:“寧宴,今日的他就是未來的你,要引以為戒。”
三個年輕男人裡,埋頭苦乾的朱廣孝是最節製的,倒不是禁欲,而是想攢錢娶媳婦。
許七安和宋廷風最愛申公豹,前者熱衷於白嫖,後者是放浪形骸。
煉精境後,武夫不需要禁欲,但終歸還是得節製,千裡之堤毀於蟻穴,百戰之身虧於女穴。
這時,一位黑衣吏員匆忙奔來,在演武場邊緣頓住,揚聲道:“許大人,魏公傳喚。”
PS:我的公眾號:我是賣報小郎君。
大家可以關注一下,以後有番外,或者《大奉花魁娘評鑒指南》,都會在上面發表。
第155章 女戰神
浩氣樓,七層。
茶室內,除魏淵外再無他人,身姿筆挺的許七安踏入穩重的步子進來,抱拳道:
“魏公。”
魏淵正好倒了一杯茶,放在對面,抬手示意:“坐。”
許七安拘謹的坐下,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便凝眸看著魏淵,他有預感,魏淵找他,說的是平陽郡主案。
“平陽郡主案結束了,桑泊案還得繼續,陛下把我的提議否了。”魏淵喝著茶,語氣不疾不徐,像是隨意聊天一般,將禦書房發生的事告訴許七安。
許七安陰沉著臉:“刑部孫尚書與戶部侍郎周顯平有舊,自一開始便厭憎我...”
魏淵大手一揮,不悅的打斷他:“這些都是小事!”
他略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陛下不喜歡你,這才是大事。”
許七安臉色頓時陰沉。
真巧,我也不喜歡他,當初祭祖時看到身穿道袍的元景帝,心裡就有淡淡的嫌惡。
當時覺得是因為對方代表著封建皇權,後來經歷靈龍事件,近距離有過接觸後,他發現自己對元景帝的厭惡很純粹,沒有其他理由,就是發自內心的討厭。
可能是我和老皇帝八字相衝吧....我是申猴他是未羊?許七安臉上做出苦笑:
“卑職不知哪裡討陛下厭棄了。”
“可能是沒有眼緣吧。”魏淵揉了揉眉心,道:“你且安心等著,也不必去查了,時至今日,任何蛛絲馬跡都已經抹去。你查不出什麽來的。待時限一過,陛下非要斬你的話,我會安排死囚代替你。
“呵,放心,沒人會特意關注你一個小小銅鑼的身份。”
然後我就順理成章的成了你見不得光的....手下。許七安道:“如果能抓到周赤雄呢?”
魏淵笑了:“此事可平。”
他複而搖頭失笑。
離開浩氣樓,許七安返回春風堂,將此事告之宋廷風和朱廣孝,以及李玉春。
宋廷風和朱廣孝表情猛的僵硬,前者用力一拍桌子,罵了句髒話,在堂內急躁的團團亂轉,後者愈發苦大仇深,眉頭緊鎖。
李玉春沉吟著說:“平陽郡主案浪費了太多時間,你很難再查清桑泊案了,司天監的望氣術無法指控四品以上的官員。除非你能請動監正。”
找監正?且不說監正願不願意幫忙,就算願意,元景帝肯信嗎?許七安心說,我才不去找那個糟老頭子呢。
.....
觀星樓。
“采薇姐姐,我有事要見監正,你有什麽辦法帶我上八卦台嗎?”許七安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吃食,笑容像極了上輩子的舔狗。
褚采薇半點都不客氣的吃著許七安上供的美食,嘴上卻說:“不行的哦,師父在閉關,已經禁了八卦台的通道,誰都上不去。”
像極了消費備胎的女神。
“沒有辦法嗎?”
“沒辦法。”
“咱師父什麽時候出關?”
褚采薇看了他一眼,心說什麽叫咱師父?
她說:“長則數月,短則半月,估摸著是在八卦台推演星象。”
....許七安一口老血,這就是報應,成天白嫖,終於有朝一日也讓別人白嫖了一次。
不行,不能這麽虧....他把二兩銀子買的吃食全部放在桌案,道:“家裡妹子來了葵水,腹痛難忍,何解?”
褚采薇一聽,扭著小腰,噔噔噔跑開,片刻後取了一枚瓷瓶回來,“痛的時候吃一粒,立竿見影。”
這姑娘雖然貪吃,倒是大方的很,丹藥不管貴或不貴,都很舍得送人。
....
雲州。
蒼茫的山脈中,一座規模不小的寨子依山而建,連綿的燈火點綴在漆黑的夜裡。
寨子易守難攻,佔據地利,最初建寨時,官府還會派兵圍剿,幾次失利後,就睜隻眼閉隻眼。
雲州匪患嚴重,打家劫舍的流寇、山匪數不勝數。百姓困苦已久,官府也頭疼了數十年。
數十年都過來了,慢慢也就習慣了。混亂地區有混亂地區的活法。
剛入夜,山風就猛刮不止,俄頃,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
箭樓上,負責站崗了山匪忍受著斜刮進來的冰冷雨點,有些羨慕的望向寨子方向。
今日寨子裡又幹了一票大的,劫回來一支商隊,綢緞、茶葉、瓷器....貴重物品不少。
這全賴山寨裡新來的那位六當家,武藝超群,且精通合擊之術,練兵很有一手。
據說是軍伍出身,以前在大奉京城裡做事,後來因為看不慣朝廷昏庸腐敗,索性落草為寇。
這會兒,寨子裡開著慶功宴呢。
炭火熊熊的室內,六位當家和一些小頭目正在大吃大喝,說著粗鄙的葷話,高舉大碗。
衣衫的女人們在旁伺候著,強顏歡笑。她們都是被擄來的女子,有的是普通的民女,有的甚至是富戶的千金。
姿色不錯的被挑出來,專門伺候幾位當家和小頭目們,姿色一般的,則給寨子裡的其他兄弟分享。
周赤雄坐在案前,習慣性的挺直腰背,氣度與好色的山匪們格格不入。他身邊有個清秀的女子伺候著,但周赤雄都懶得看對方一樣。
這樣的庸脂俗粉,簡直連碰一下的興趣都沒有。
周赤雄是拖家帶口來雲州的,妻子和兒子沒有在山寨,而是被安排在了雲州最大的白帝城。
那裡是雲州為數不多的樂土,不用擔心匪患、賊寇。
大當家是個滿臉絡腮胡,看似粗獷,實則心細如發的煉神境巔峰。
“周賢弟,是不是這裡的女人不合你胃口?”
不等周赤雄回應,大當家好爽的笑道:“我聽說這次商隊裡有一位貌美如花的美嬌娘,還被關在柴房裡?”
“是的,大當家,那娘們賊漂亮。”
“大當家,寨子裡的女人與她相比,簡直就是....就是,泥巴和白糖的區別。”
腦海裡浮現那位女子傾國傾城的容顏,周赤雄心裡亦是火熱起來。人是他劫的,長什麽樣他最清楚,若非初來乍到,那女子現在已經被他收入房中。
大當家沉吟一下,好爽笑著:“來人,把那女子提上來,今晚任由六當家處置,人是他劫的,理當由他先開葷。”
其余當家沒有意見,誰先開葷無所謂,反正早晚都能品嘗。
過了片刻,一位女子被帶了上來,穿著潔白層疊的長裙,肌膚勝雪,眼睛大而明亮,五官挑不出瑕疵。
她有些害怕,宛如林間小鹿那般怯生生的。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眾人癡迷於她的美色,呆愣愣的看著。
“咕嚕咕嚕...”喉結滾動的聲音傳來。
女子似乎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咬著唇,怯生生道:“奴,奴家服侍哪位爺?”
周赤雄咽了咽口水,隻覺對方秀色可餐,大步走過來,將她拽到案邊。
周赤雄把美貌女子擁入懷中,如饑似渴的摸著、啃著,看的周圍的山匪一陣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你是不是周赤雄。”女子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知道我的名字....周赤雄心裡大凜,欲念登時煙消雲散,與此同時,他發現身懷裡的美人,臉色漸漸蒼白了下去,失去了生機。
俄頃,化作了一個等人高的紙人。
“咯咯咯....”
女人尖銳的笑聲在室內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哐當...窗戶被狂風吹來,吹滅屋裡的燭火。
黑暗中,拔刀聲接連不斷,響起大當家的喝聲:“何方妖孽,裝神弄鬼。”
女子尖銳的笑聲隨之停頓,但幾秒後,山寨內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尖嘯,回蕩在山間,回蕩在夜空。
“是魅。”周赤雄沉聲道,他心裡湧起了不祥的預感。
魅,又稱豔鬼,幾乎沒有戰力,擅長以美色誘人,吸乾上鉤者的精魄。
武夫雖然不擅長對付鬼怪,但鼓蕩氣血的話,可以做到百鬼不侵,周赤雄真正在意的是魅背後的主人。
周赤雄隱約間覺得,對方是衝自己來的。
就在這時,鼓聲響徹整個山寨,外面傳來山匪們的叫聲:“敵襲,敵襲....”
山寨的當家、小頭目們握著武器衝出屋子, 於暴雨中瞭望,夜幕、雨幕、森林遮擋住了視線。
空中傳來尖銳的嘯聲,那是一支支箭矢。
不斷有山匪中箭倒地,慘叫聲此起彼伏。
大當家嗑開箭矢,心裡略松了口氣,以下攻上,箭矢的力道並不強,只要不是運氣太差被射中要害,即使中箭也不會失去戰鬥力。
“準備滾石,桐油....”
山寨佔據地利,這兩種東西是防守的法寶,寨子建立之初,便是用這些東西抗住了官府的圍剿,度過最艱難的時期。
大當家話音方落,夜空中劃過一道銀光,那不是閃電的光芒,而是一把長槍迸射出的氣芒。
轟隆!
閃電適時劃過,底下的山匪們看清了銀槍之上,站著一道人影。
她穿著鱗片甲衣,身後是豔紅的披風,沒戴頭盔,長發扎成及腰的馬尾。英姿颯爽,宛如一尊凜然的女戰神。
女戰神手捏法訣,召來天雷,“轟!”閃電劈下,她伸手夾在指點,奮力一甩。
山寨前的兩座箭樓轟然坍塌。
道門禦雷訣?
周赤雄心涼了,整個人如墜冰窖。
第156章 水落石出
剿匪行動以雷霆開場,僅維持了一個時辰,山寨便被攻破了。
大當家渾身浴血的跪在地上,打量著一群戰力非凡的軍隊,他們穿著鮮亮的鎧甲,披堅執銳,卻沒有任何官府、軍隊的標志。
隊伍規模不大,只有四百多人,但大當家驚愕的發現,這支軍隊沒有一個是弱者,最低也是煉精境。
練氣境多達五十多位,煉神境則有十余位。銅皮鐵骨境四位。
而為首的這位女戰神,修為更是深不可測。
這麽一支軍隊,別說對付一個小小的山寨,便是去打白帝城,也夠那雲州第一大城喝一壺了。
沒有旗幟,戰力超絕,以一個女子為首....大當家心裡一沉,想起了雲州的一件傳聞。
“你,你是....飛燕女俠?”
“什麽飛燕女俠,難聽死了。”
手持銀槍的女戰神皺了皺眉,她長的極其好看,五官精致,小嘴紅潤,高高的鼻子凸顯出五官的立體感,只是她那股子銳氣,會令人忽略她的美貌。
虛幻的魅,乖順的站在她身側,原本是極美的豔鬼,卻完全被她的氣質所掩蓋。
“主人,奴家做的還行吧。”魅嬌聲道。
“傳訊的很及時。”女戰神點點頭,誇讚道。
“那能送人家一個男人嗎。”魅嬌滴滴說道:“奴家餓了好多天啦。”
元景帝送你,快去吸乾他的精氣....女戰神心裡腹誹一句,微微點頭:“你隨便挑幾個山匪。”
大當家已經可以肯定,這位女戰神便是傳說中的飛燕女俠。
前些年,江湖上忽然出現一位俠肝義膽的女俠,這位女俠所到之處,正義得到匡扶,公理得到維護。
短短幾年便在江湖中名聲鵲起,成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俠,因其急公好義,被譽為飛燕女俠。
今年初,這位女俠來了雲州,見雲州匪患橫行,百姓困苦不堪,當即招兵買馬,建立了一支私兵,開始了不知疲倦的剿匪之旅。
得到了雲州布政使的鼎力支持。
“我問,你答,這樣會讓你死的痛快點。”女戰神銀槍點著大當家,聲音冷冽:“否則,就將你煉成厲鬼,永世不得超生。”
大當家陷入了糾結,討價還價道:“休想!”
噗...銀槍刺穿了大當家的天靈蓋,紅白之物往後飛濺。
女戰神收了槍,嘀咕道:“愛說不說。”
“!!!”周赤雄嚇的兩腿都發軟了,他心說您不能這樣啊,您沒看出他是在討價還價嗎,您至少給個機會啊。
竟如此魯莽?!
邊上的武夫們似乎早已習慣女戰神的行事風格,笑嘻嘻的看熱鬧。
這時,周赤雄感覺女戰神不帶感情的掃了自己一樣,他當即五體投地:“女俠饒命,我什麽都說,我什麽都說。”
“我不會殺你的。”女戰神傲然而立,貼身的鎧甲凸顯出曼妙玲瓏的曲線,美麗中透著凜然肅殺之氣。
“我要送你去見一個人。”
.....
許七安剛結束吐納,心情陰鬱的睡不著覺,耳邊聽著水漏滴答的聲音,熟悉的心悸感傳來。
他心裡一動,翻身坐起,猴急的從枕頭底下摸出玉石小鏡,果然看到了想看的內容:
【二:三號,周赤雄已經抓住,我明日派人給你送到京城。】
周赤雄抓住了?這效率也太可怕了吧....二號簡直是我的白月光,愛了愛了....許七安的心情無法用欣喜若狂來形容,簡直差點喜極而泣。
成為魏淵暗子是最壞的選擇,許七安其實並不想走這條路,他目前只是練氣境,自覺底氣還不足。留在京城,留在打更人衙門,不管是資源還是生活環境,都比浪跡天涯要好太多太多。
生活如果能安平喜樂,誰又願意顛沛流離呢。
這個世界本就讓他缺乏歸屬感,若是離開了二叔嬸嬸,二郎妹子,未免太寂寞了。
【三:能在六天之內趕到京城嗎?】
雲州距離京城非常遙遠,雖說朝廷驛路發達,但六天時間還是太趕了。
【二:乘坐火羽獸的話,六天時間剛好等抵達。但你得支付我三百兩銀子。我不能讓我的兄弟白跑一趟,路上的開銷也得你來出。】
【三:這是應該的。】
說完,許七安沉吟起來,周赤雄肯定不能直接送入京城,京城水太深了,周赤雄一旦入京,肯定會被有心人發現,畢竟他現在被朝廷通緝,列為頭等要犯。
兩個選擇,要麽提前通知魏淵,要麽另想辦法讓周赤雄入京....思考過後,許七安選擇了後者。
因為他有更好的注意。
【三:二號,勞煩你將周赤雄送到雲鹿書院,自會有人接手。】
周赤雄涉及到朝堂大佬,要防備他們狗急跳牆,打更人衙門全是武夫,不夠花裡胡哨。
雲鹿書院的大儒有瞬移能力,正是押解犯人的最佳人選。只需要說一句:吾三尺之內,便是京城。
人就到京城去了。
皇宮多半是進不去的,否則大儒們割元景帝的狗頭就太容易了。
明日我就去雲鹿書院,拜訪我的三位老師....許七安暗暗決定。
對於三號的要求,包括二號在內,窺屏的天地會成員絲毫不覺得奇怪。三號本來就是雲鹿書院的學子嘛。
.....
時間一天天過去,這段時間裡,許七安多方奔走,見了懷慶公主和裱裱公主,希望兩人能為自己求情。
成天只知道跟自己姐姐作妖,實則沒什麽心機的裱裱,端起公主架子,一口就答應了。
懷慶公主更理智客觀,直言說:父皇似乎不喜歡你,本宮可保你免除死罪,但活罪難逃。
活罪自然就是流放了。
許七安注意到一個細節,懷慶公主對桑泊案表現出一種不合理的淡然,對他即將遭遇的命運也很平靜,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期限前一天,魏淵派人傳喚,許七安在浩氣樓見到了大青衣。
“我剛收到宮裡的消息,陛下明日要早朝,不可避免的會提及桑泊案。我會爭取把你留在衙門,而不是府衙和刑部。”魏淵道。
他剛想說些話寬慰自己看重的小銅鑼,就聽對方冷靜的說道:
“魏公,我已經抓住周赤雄了。”
魏淵表情凝固,一發不言的看著他。
.......
這天寅時,許七安趕著馬車進了皇城, 在宮城外停了下來,陪同他的還有司天監的宋卿、褚采薇,雲鹿書院的大儒張慎,金鑼薑律中和楊硯。
馬車裡是昏迷不醒的原金吾衛百戶周赤雄,他被捆綁著,頭上罩著麻袋。
到了這裡,許七安如釋重負,朝著幾位幫手抱拳:“多謝諸位,桑泊案就在今日了結。”
他要為桑泊案畫上一個句號,為刀斬銀鑼的衝突,畫上一個句號。
金鑾殿。
正常奏對之後,元景帝道:“桑泊案可有進展?”
朝堂之下,眾大臣不約而同的看向魏淵,表情各不相同,都以幸災樂禍居多。
禮部尚書出列,朗聲道:“望陛下明察,望魏公還本官一個公道。”
魏淵看了眼跳出來挑事的禮部尚書,目光轉向元景帝,出列,作揖:
“回稟陛下,桑泊案已經水落石出。”
議論聲一下子就起來了。
元景帝一愣,眯著眼,身子微微前傾:“主使者是誰?”
魏淵道:“臣說了沒有意義,陛下可以傳喚原金吾衛百戶周赤雄。”
禮部尚書眉頭一跳,冷笑道:“周赤雄早已逃離京城,如何傳喚?”
魏淵似笑非笑的盯著他,朗聲道:“周赤雄便在宮城之外,請陛下傳喚。”。
刹那間,朝堂上一片寂靜。
PS:今天更新一萬三左右,超越人類極限了,我先睡覺,錯字明天再改,腦子一片漿糊。
第157章 贈詩
短暫的沉默後,朝堂諸公們不可避免的議論起來,稅銀案查到現在,來龍去脈已經廣為人知。
外逃的原金吾衛周百戶,正是私通妖族,把火藥偷運進皇城的罪魁禍首。
至於是不是罪魁禍首,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反正朝堂上的大佬們,罕有智商低的。因此,魏淵的話,宛如巨石砸入了廟堂,掀起軒然大波。
魏淵這個絕戶的老宦官雖說令人討厭,但同樣是個可敬的對手,他的話,含金量還是很高的。
有人要完蛋了....這是朝堂大佬們一致的內心想法。
禮部尚書勃然變色,花白的胡子顫了顫,瞳孔瞬間凝固,直勾勾的盯著魏淵。
這老頭養氣功夫向來為人稱道,罕有這般失態的時候。
元景帝沉聲道:“宣!”
.....
許七安坐在駕車的位置,掀開簾子看了眼周赤雄,這貨還在昏迷中,為了怕此人自盡,許七安找褚采薇要了大劑量的迷藥。
之所以選擇雲鹿書院來接手此人,而不是將他收進地書碎片,許七安有兩個顧慮:一,此人是煉神境,段位比他高,不敢冒險。
二,地書碎片的存在是秘密,不能堂而皇之的示人,總不能進了金鑾殿,當著皇帝和朝堂大臣的面掏出地書碎片吧。
當然,如果沒有辦法,他還是會選擇使用地書,只是現在有充足的人脈辦事,便盡量不使用地書。
“宋師兄,楊千幻楊師兄,是監正大人的第幾位弟子?”邊等著朝堂內的消息,許七安邊和宋師兄拉家常。
宋師兄的黑眼圈世所罕見,擱在前世,肯定會被認為是多人運動的愛好者,但宋卿是位不近女色的理工男。
他眼裡只有人獸,沒有女人。
“他是我和采薇的師兄,老師的第三位弟子。”宋卿靠近他幾步,低聲道:“我那師兄腦子有問題。”
監正的弟子,腦子有正常的嗎?許七安對此表示懷疑,雙手負後,模仿了一下楊千幻的站姿。
“對對對!”宋卿連連點頭:“他總喜歡背對著人,說話也不好好說話,師兄弟們都很煩他,就他自己不以為恥,反沾沾自喜。”
“這是為何?”許七安想起教坊司的那天晚上,和楊千幻相處的短暫片刻。
“他說自己要背對眾生,方顯高人風范。”宋卿說。
他在cos無始大帝嗎....許七安一口槽憋在喉嚨裡,很難受。
這不是中二病,中二病是認知上出現了偏差,思維本質出現問題。這是逼王,因為裝逼是主動去做,而不是認知出現問題。
許七安想了想,道:“宋師兄,你幫我帶句話給他。”
“你說。”
許七安壓低聲音:“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狂妄!
楊硯、薑律中兩位金鑼耳廓一動,聽到了,下意識的扭頭看了過來。
對於武者來說,聽到這樣的句子,就像一個混混看見另一個混混拽三拽四的顯擺。很容易激起好勝心。
許七安上次在觀星樓,唱“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時,被南宮倩柔嗤之以鼻,便是這個道理。
這狂的話,楊師兄肯定會喜歡,但到處亂說.....他會被打的吧....被打好啊,早看不慣他那副姿態了....宋卿開心的點頭:“一定帶到。”
說話間,一名宦官領著一列甲士走了出來,在宮城門口環顧,朗聲道:
“打更人何在?”
薑律中拱手道:“在此!”
待眾人掏出腰牌和金牌,證明身份之後,宦官頷首道:“隨咱家入宮,陛下召見。”
楊硯當即掀開車簾,把周赤雄拎在脖子上。
“這是何人?”進宮的途中,宦官一臉好奇的問。
“通緝要犯,周赤雄。”許七安回答。
“怎麽還套著麻袋?讓咱家看看。”宦官似乎很感興趣,靠了過來。
薑律中擋住,搖頭道:“沒見陛下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觸人犯。”
宦官皺了皺眉,掃視著眾人的臉,沉聲道:“見陛下之前,需要驗明身份,咱家怎麽知道此人是不是居心叵測之徒,偽裝成周赤雄,混進宮來妄圖刺殺陛下。
“當然,咱家不是說爾等是同犯,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說不得被蒙騙了也有可能。”
薑律中還是搖頭。
“幾位是什麽意思?”宦官停了下來,眯著眼,審視眾人:“咱家現在懷疑此人身份,要驗明正身。”
那列甲士停了下來,肅然的盯著薑律中等人。
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沒有毛病,只是在此時提出來,一下子讓事情變的敏感。
許七安知道很多讓人無聲無息死亡的手段,相信兩位金鑼知道更多,而作為武夫的他們,多半是沒能力阻止的,武夫擅長的暴力輸出。
而如果周赤雄死了,在昏迷中無聲無息的死亡,這個鍋誰背?肯定不會是眼前這位公公。
因為他人犯身份屬於正常流程。
這位公公是有派系的....多半是禮部尚書所在黨派的....果然,我要是單槍匹馬的來,沒有帶兩位金鑼、大儒張慎、司天監師兄妹....很可能在勝利的前夕失足。
想到這裡,許七安笑眯眯道:“公公,回頭見了陛下,我會說:公公試圖殺周赤雄滅口。”
“豎子!”公公勃然大怒,“你敢汙蔑咱家,來人,給我抓起來。”
“公公...”許七安高聲道:“你可想好了,真要在這裡起衝突,陛下可不是傻子,朝堂諸公也不是傻子,後果你掂量過?”
這位宦官冷笑道:“黃毛小子,你可有想過後果。”
許七安單手按刀,走了過去,在宦官耳邊低聲說:“莫要與我這種亡命徒耍橫,不劃算的,公公替人辦事,盡心就行。你又不是王黨的核心成員,別自誤。”
這位三十出頭的宦官臉色變幻了片刻,尖聲道:“咱家不與你一般見識。”
.....
來到金鑾殿外,宦官前去稟告,俄頃,元景帝傳喚許七安一行人進殿。
邁過膝蓋高的誇張門檻,許七安進了這座皇宮主殿,再次見到了這群站在大奉權力巔峰的人物。
尤其是那位,穿著道袍,高居龍座的威嚴中年人。
朝堂諸公們微微側身,看向金鑾殿大門,看著許七安等一行人進來。
還是有點緊張啊....大奉的權力舞台核心....許七安吐出一口悠長的氣息,按住了那些許的忐忑。
魏淵溫和的目光落在許七安臉上,微微頷首。
許七安便不怕了,從薑金鑼手中接過周百戶,摘掉麻袋,箍住他的後頸,迫使他昏迷中揚起臉:
“陛下,這位就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原金吾衛百戶周赤雄。”
議論聲哄然。
禮部尚書臉色,緩緩蒼白了下去。
許七安手指在周赤雄幾處大穴疾點,“嗯~”周百戶痛苦的呻吟聲裡,緩緩睜開眼睛。
然後他懵了。
前方是高居皇位的元景帝,兩邊是朝堂的諸公,頭頂氣派的“金鑾殿匾額”,腳下光亮可鑒的水晶鑽。
可能是睜開眼睛的方式不對....周百戶重新閉眼。
“啪!”許七安一巴掌掄過去,冷笑道:“孫賊,衣錦還鄉了。”
手腳酸麻的周赤雄被掄翻在地,他沒有站起來,而是伏著身,顫巍巍的哭喊:“臣罪該萬死,臣罪該萬死。”
雲州山寨被攻破後,周赤雄就被打暈過去,乘著火羽獸被送往京城,他一路上是昏迷的。途中給喂了幾次水,吃的則沒有。
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許七安覺得他的狀態不錯,索性讓他一直昏迷著,就又給下了迷藥。
元景帝面目嚴肅,居高臨下的凝視:“周赤雄,是誰指使你勾結妖族,偷運火藥?”
周赤雄趴在地上,一個勁兒的說:“微臣該死....”
元景帝不再看這個螻蟻,而是盯著許七安身邊的張慎,溫和道:“張先生,勞煩了。”
張慎冷哼一聲,也不明著回應皇帝,踏步而出,雙手負後,口含天憲:“君子當誠,匹夫亦然。”
無形的清風拂過整個金鑾殿,刹那間,滿殿所有人腦海裡都被“誠實”兩個字佔據。
“是誰指使你勾結妖族,偷運火藥?”
“是,是...禮部尚書李玉郎。”周赤雄痛哭起來。
一瞬間,金鑾殿炸鍋了,大臣們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騷動一片。
一位給事中站出來說話:“陛下,此事荒誕,周赤雄是汙蔑....”
宋卿冷冰的打斷:“周百戶沒有說謊。”
褚采薇複讀機一般:“沒有說謊。”
望氣術不能觀四品以上的大臣,但測周赤雄是可以的。
禮部尚書臉色灰敗。
沒有辯解的意義了,周赤雄被抓的時候,他就已經輸了。除非提前知曉此事,半途截殺。
“李玉郎,你有何可說?”元景帝道。
禮部尚書深吸一口氣,收斂了頹然之色:“臣冤枉。”
似乎是在垂死掙扎,但連多余的辯解之言都沒有,只有蒼白的三個字。
魏淵當即道:“陛下,請交給臣來審訊此獠,查出同黨。”
刑部尚書隨之出列,與魏淵打擂:“陛下,此案當交刑部處理。”
元景帝沒有回答,沉默的俯瞰著滿朝朱紫貴,讓眾臣不由的停止了討論,微微垂首。
過了許久,元景帝朗聲道:“此案交由刑部處理。”
.....
散朝後,被扒去官袍和官帽的禮部尚書,被押著離開皇宮。
“留步!”
心如死灰的禮部尚書回頭,身邊的刑部等人也隨之回首,他們看見打更人衙門那個小銅鑼追了上來。
刑部等人上前攔住。
許七安沒有強求,停下腳步,望著刑部尚書和禮部尚書,淡淡道:“前些日子,朝堂之上的事,我聽魏公說了。如果你們王黨早些時候息事寧人,就不會有今天。”
這一幕,被許許多多的官員看著, 他們不由的停下來,在旁觀望。
遠處,魏淵在馬車邊停下來,眺望這一邊。
楊硯低聲道:“義父,要把他叫回來嗎。”
魏淵搖搖頭:“他心有怨氣在所難免,此時不發泄,更待何時。你盯著,莫要讓他把衝突激化。”
說到這,溫和的笑了笑:“我也想看他說些什麽。”
刑部孫尚書眯了眯眼,不屑道:“黃口小兒,在此大放厥詞。”
許七安絲毫不怒,道:“兩位尚書可知在下頗有詩才?大放厥詞不敢,隻想贈孫尚書和李尚書一首詩。
“詩名叫《桑泊案·贈孫尚書》”
贈詩?!
周圍的大臣們先是一愣,緊接著激動起來,湊熱鬧不嫌事大,也不忌諱孫尚書的臉面,紛紛湧了過來。
“走,去聽聽。”魏淵眼睛微亮,大步走了過去。
孫尚書臉色一變,想起了許七安的名聲,想起了他的詩詞。心裡湧起強烈的不安。
許七安朗聲道: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聲。”
“惟願孩子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PS:推一本書《妖女請自重》,老作者了,上本書你們應該看過,《女帝家的小白臉》。
另外,今天跟我的好基友榮小榮聊了他的新書,聊著聊著,時間就過去了,抱歉啊。
畢竟我寫這本書之初,他也天天跟我聊,給了我很多啟發和幫助。
第158章 鋼鐵直男李玉春
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嘶,好毒的嘴。
這首詩的意思是,作詩之人感慨自己太聰明,被耽誤了一生。如果自己是個愚蠢之人,就能無災無難的成為公卿。
這是在諷刺滿朝文武、王公大臣們是沒腦子的蠢貨。
周圍的官員們面面相覷,臉色別提有多古怪,他們是來看孫尚書笑話的,冷不丁的就給背刺了一刀。
甭提有多難受。
《桑泊案·贈孫尚書》....他在諷刺我愚蠢,諷刺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想把我的名字釘在恥辱柱上.....孫尚書的腦海裡回蕩著詩名,心裡出離了憤怒。
讀書人最崇高的追求是名垂青史,這比教書育人要更吸引他們。但同樣的,他們有多渴望名垂青史,就有多害怕遺臭萬年。
這怎麽忍?
這沒法忍。
“來人,給我拿下此獠,拿下!!!”孫尚書氣的渾身發抖,一張面皮漲的通紅。
因他的擅作主張,企圖弄死打更人主辦官許七安,才讓桑泊案有了這段後續。本來心裡就懊悔的想掀桌子,這時候,最受不了的就是落井下石。
而許七安的這首詩,下的不是石頭,是一座山。即使是孫尚書這樣的官場老手,心態也炸裂了。
刑部的人齊刷刷的湧上來,要在皇城外捉拿許七安。
“孫大人息怒。”魏淵平淡溫和的聲音,阻止了憤怒的刑部眾人。
這位大青衣不疾不徐的走過來,擋在許七安面前。
“魏淵,此子當眾汙蔑本官,辱罵一部尚書,按律流放。”刑部尚書忍著怒火,一字一句道:
“今日,就算是你,也休想保住他。”
“汙蔑尚書,的確是大罪。”魏淵嚴厲的盯了眼許七安,就在眾人以為他要呵斥口無遮攔的小銅鑼時,卻見他一本正經的看著孫尚書說:“說實話不算汙蔑。”
“你....”孫尚書身子晃了晃,顫抖的手指著魏淵。
魏淵笑了笑,轉身走人。許七安屁顛顛的跟在爸爸身後,脫離了刑部眾人的包圍。
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來,回頭喊道:“恭喜孫尚書,名傳天下,儒林揚名啊。”
孫尚書呆住了,幾秒後,一口氣沒順過來,直挺挺的昏了過去。
“尚書大人,尚書大人...”刑部眾人大慌。
.....
回到衙門,許七安跟著魏淵進了浩氣樓,殷勤的為魏淵和兩位金鑼倒茶。
“魏公,我有幾件事想不明白。”許七安請教道。
魏淵是位謀者,也是智者,有問題先請教,總比自己瞎捉摸要好。就好比上學時有問題就請教老師,既方便又快速。
“為什麽陛下要讓刑部審理此案?”魏淵捏著茶杯,笑容淡淡。
“天下才華一石,魏公獨得八鬥,我與雲鹿書院共分一鬥。”許七安拍馬屁。
“噗...”薑律中一口茶噴了出來。
楊硯嘴角一抽。
魏淵嘴角淡淡的笑容,迅速擴大,顯然是對許七安的馬屁非常受用。
讀書人就是這樣,你誇他:臥槽牛逼、老鐵666。他懶得理你。
但不代表讀書人不喜歡被人拍馬屁,只是需要換個方式,許七安的馬屁就很精準,用讀書人喜歡的方式,拍了一個讓魏淵感覺舒服的馬屁。
魏淵是個很驕傲的讀書人。
“禮部尚書是王黨的成員,如果交給打更人衙門來審,會牽連出一大批王黨成員。”魏淵說道。
到時候,朝廷黨派就失衡了.....一家獨大或者兩家獨大都不是元景帝想要看到的,有礙於他對朝堂局勢的掌控,尤其他常年修道的情況下....即使王黨勾結妖族,炸了桑泊,炸了老祖宗的法相,但相比起自己的權力,老祖宗又算什麽.....許七安從魏淵的話裡,分析、提煉出了核心內容。
他因此對元景帝的印象又差了幾分。
元景帝或許是個手段高超的皇帝,但他不是個好皇帝。偽歷史學家許七安把皇帝劃分三個段位:明君、庸君、昏君。
明君是能讓百姓豐衣足食的好皇帝。
庸君是沒有作為,也沒有大過的皇帝,歷史上大部分皇帝都屬於此列。其實對於百姓來說,不擾民的庸君就已經是明君了。
昏君聽小人遠賢臣的皇帝,通常會把朝堂搞的一團亂,把國家搞的一團亂。
為什麽不把暴君劃入其中,那是因為前三者都有可能是暴君。
元景帝在許七安眼裡,就是昏君,因為他身為皇帝,眼裡卻只有自己的權力和地位,如今朝堂黨派鬥爭的紛亂局面,其實全是元景帝造成的。
他修道,不理朝政,所以需要混亂的朝堂局勢來穩固自己的地位。不然很容易被架空。
“還有一件事,我想不通為什麽禮部尚書沒有殺周赤雄滅口。”許七安說。
原以為肯定是打更人來審問禮部尚書,到時候再問,可沒想到元景帝這麽秀。
魏淵搖搖頭:“這些小問題,就別計較了,桑泊案已經告一段落。陛下沒提你的事,說明就已經揭過了。”
許七安由衷的笑了起來,立刻說:“我打算請協同我調查辦案的同僚們去教坊司喝酒,但沒銀子,請魏公撥款。”
這就好比公司做完一筆業績,大家去餐館聚餐,費用當然是公司來出。
魏淵看了他一眼:“滾。”
趕走許七安後,魏淵沉吟片刻,道:“楊硯,你給他撥兩百兩銀子,當是衙門給的賞賜。”
說完,看了眼薑律中和楊硯:“你倆可以一起去。”
薑律中連連搖頭:“魏公,我可不去教坊司這種地方。”
楊硯也搖搖頭。
魏淵也不強求,悠閑喝茶:“有他在場,估摸著會有不少花魁陪著。”
......
夜幕降臨,教坊司燈火通明,絲竹管樂之聲悠揚回蕩。
影梅小閣,浮香撫琴,明硯獻舞,小雅充當令官,一派熱鬧景象。
楊硯和薑律中身邊都有一位千嬌百媚的花魁陪酒伺候,許七安舉杯,笑道:“各位別拘謹,該吃吃,該喝喝。”
銅鑼和銀鑼們起初還有些不適應,畢竟有兩位金鑼在場,讓他們頗有壓力。
但薑律中是個酒場老手,知道怎麽活躍氣氛,不停的舉杯示意,甚至還能說葷話,與當值時判若兩人。
漸漸的,銀鑼和銅鑼們就放開了。
場上唯獨兩個人一本正經,完全不像是來嫖的,楊硯和李玉春。
“你們兩人,不愧是上下級,一個德行。”薑律中笑著打趣。
“薑金鑼這話不對,”許七安喝了不少酒,有些飄了,大著膽子調侃兩位頂頭上司:
“楊金鑼是不好女色,頭兒是太假正經,兩者還是有差別的。”
這下子,場上的氣氛肯定輕松,眾人哈哈大笑,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一直喝到亥時二刻(晚上九點半),酒席終於散去,薑律中摟著那位豐腴的花魁離開,楊硯則回了衙門。
李玉春也想回去,但被許七安和宋廷風還有朱廣孝拚死留下,給他塞了個清秀小娘子,關進了屋子。
許七安作為“東道主”,把所有人都安排妥當後,才進了浮香的房間。
“今日怎麽來這麽多人?”剛沐浴結束的浮香,盤腿坐在床邊,擦拭著烏黑的秀發。
“還是為了讓院子裡的姑娘都井井有條嘛。”許七安脫去外袍和佩刀,轉身離開房間:
“我稍後回來。”
他壓著腳步,躡手躡腳的摸向李玉春的房間,然後在拐角看見了同樣鬼鬼祟祟的宋廷風和朱廣孝。
許七安用眼神示意:“你們也是來聽牆角的嗎。”
兩人點點頭,並用眼神反問:“頭兒是煉神境,小心些,控制呼吸...”
終於,緩步來到李玉春房間的窗戶底下,發現沒有搖床聲,裡邊傳來對話:
“老爺,奴家已經洗完啦,您去洗吧。”
“嗯...”李玉春略有低沉的回了一聲。
許久後,洗完了,女人的聲音傳來:“老爺,被窩暖好了,您在房間裡溜達什麽呢?”
“房間裡擺設太雜了, 一團亂,一團亂。待在這個房間裡,本官如坐針氈。”李玉春痛心疾首道。
“啊?”女人愣了愣,“已經很整潔了呀,奴家天天打掃屋子的。”
“不是...”李玉春認真的說:“桌上的茶杯應該圍繞著茶壺,保持一個特定的距離....窗邊的盆栽,已經再往左邊擺兩寸....凳子放的太雜,應該和茶杯圍繞茶壺一樣的擺法....牆上掛著的這幅畫,它難道不應該掛在中央嗎....屏風擺歪了,剛才我給放正了....嗯,你的繡鞋也沒擺整齊....”
“....這,這些怎麽可能整齊嘛,誰做得到呀?”女人柔柔道:“老爺,奴家等你好一會兒了。”
李玉春一聽不高興了,沉聲道:“誰說做不到,你且看著,學著。本官教你如何收拾屋子。”
女人:“???”
窗底下,許七安三人目瞪口呆。
躡手躡腳的離開,許七安痛心疾首:“頭兒沒成家?”
“成家了啊。”
“怎麽感覺像個初哥?”許七安說。
“不會是第一次來教坊司吧。”宋廷風有些難以置信。雖然在李玉春手底下工作了好多年,但私生活方面並不了解。
許七安想了想,道:“待會兒我們回房間,把動靜鬧的大一點。”。
“好主意。”宋廷風和朱廣孝覺得這個辦法很讚。
於是,影梅小閣今晚的搖床聲格外激烈。
第159章 久違的日記
次日,休沐。
許七安幾個起的都有些遲,舒展筋骨,各自在屋子裡用過早食,然後三三兩兩的於外廳集合。
薑律中昨夜睡了一位豐腴的小花魁,今早恨不得把許七安當兒子對待。要知道,打茶圍時,花魁通常是看不上武夫的,而薑律中是打更人衙門的金鑼,怎麽可能和一群商賈走卒打茶圍。
另外,教坊司是禮部的地盤,打更人和文官向來不對付,也不好強行睡花魁。所以,越是打更人高層,反而越不愛來教坊司。都是在其他青樓鬼混。
“難怪外頭都傳你是花魁殺手。”薑律中拍著許七安的肩膀,紅光滿面的笑著。
花魁殺手?我什麽時候有這種奇怪稱呼了。許七安茫然道:“什麽?”
“九女爭男的典故,可是在京城傳開了。”薑律中說。
老子風評被害了....不過,花魁殺手就花魁殺手吧,總比許白嫖要好聽些.....許七安想起來,就是那天抓捕狐妖時,九位花魁拜訪他的夜晚。
這時,李玉春出來了,精氣神都很飽滿。
“頭兒,昨晚睡的怎麽樣?”宋廷風迎上去。
李玉春微微頷首:“還不錯,就是有些吵。”
許七安心裡吐槽,我還以為你會說:就是搖床的節奏不夠一致。
浮香睡醒時,那個絲毫不憐香惜玉的臭男人已經離開了,她抱著被子起身,慵懶的打著哈欠,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
“明硯娘子剛派人傳話,說午膳時請娘子去青池院喝酒。”丫鬟說。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浮香暗戳戳的想,淡淡道:“知道了。”
擦乾淨潔白柔軟的嬌軀,換上一件淺白色的長裙,披著狐裘大衣,坐在暖烘烘的臥室看了會書,熬到午膳。
.....
青池院,明硯花魁在廳裡大擺宴席,請了六七位花魁,浮香也在其中。
燕瘦環肥,各有千秋。
長的漂亮的未必都能當花魁,但長的漂亮又有才華的,就一定能當花魁。
“聽說許公子在皇城寫了一首詩,痛斥刑部孫尚書,姐妹們可有聽說此事?”浮香喝著小酒,把昨日宴席上聽來的趣事拉出來閑談。
“許公子又作詩了?”幾位花魁立刻來了興趣。
夜裡陪在席上,聽過此事的小雅花魁,接過話題,一臉敬佩的念著,笑眯眯的發花癡:
“許公子不但才華出眾,更有潑天大膽,剛在皇城正面叫板刑部尚書,削他臉面。”
“何止是削他臉面,這首詩一出,孫尚書的名聲怕是要....”
這個話題點到即止,國企招待人員妄議大臣,可輕可重。而大家都是塑料姐妹,推心置腹是不可能的。
於是話題便轉到許七安身上,在場的花魁娘子大多都是饞許七安的詩才,至於他的身子怎麽樣,除了浮香,沒人知道。
“浮香姐姐,那許公子....晚上表現如何?”
花魁們竊笑起來。
浮香皺了皺眉,要她說出“那臭男人簡直是頭牲口”這種話是不可能的。
真說了,這群妖豔jian貨晚上就能傳出去,到時候,別人會笑她粗俗,損了名聲。
沉思片刻,浮香心裡一動,用筷子在盤子裡夾起一片菜葉,又從醋魚裡挑出七根刺,擺在菜葉上。
做完這一切,浮香嫣然一笑。
.....
“12月29日,許久沒有寫日記了,以前的日記我已經燒掉,奈何許某不是正經人啊。嗯,今天元景(劃掉)我已經尊稱陛下,不能留下大不敬的證據,雖然我寫完過幾天就燒了。
“陛下免我死罪了,聽說禮部尚書在刑部的地牢裡畏罪自殺....呵,這是個所有人都想要的結局,不過王首輔還算厚道,替他爭取了一個全家流放的結局,沒有滿門抄斬,也沒夷三族。我問魏淵為什麽不落井下石,魏淵說絕戶非君子所為。
“你都沒雞兒了還特麽君子(劃掉),魏淵人還不錯。”
“12月30日,今日去書院探望二郎,二郎跟我說了一大堆,我提取一下核心內容:這些混蛋先生,今天考策論,明天考詩詞,後天考四書,不是你考就是他考,考他娘的什麽東西?
“看來學業壓力確實很大,連二郎都有些受不了。感覺他正處在我高三下半學期那種狀態....不能回憶,那是我人生中的陰影。天天考,考他娘的什麽東西。”
“12月31日,感覺浮香對我越來越溫柔體貼,這便是傳說中的日久生情?不行不行,我得冷落她幾天,明日換個花魁。”
“1月1日,明硯姑娘真棒啊,練舞的身體柔韌性就是好,各種姿勢,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她做不到。有點欲罷不能了。
她也很滿意我的操作,因為她說:服侍了許大人後,奴家才知道原來躺著的時候膝蓋是可以碰到肩膀的。”
“1月2日,今日給我開始寫小說了,因為答應過玲月,要寫有意思的話本給她看,我給人生裡的第一本小說取名為《緣分的天空》,我記得開頭是:小兵的初中成績並不理想(整段劃掉),從前有一對華發早生的青梅竹馬....”
“1月3日,今天陪裱裱劃船,這位公主有些嬌氣、刁蠻和任性,但很好忽悠,沒什麽心機,對我非常信任,我成功從她那裡騙到了價值二十兩黃金的名畫。扭頭送給了魏爸爸。”
“1月4日,今天陪懷慶公主聊天,說了些桑泊案給朝堂局勢帶來的影響,她隨後邀請我比試。她竟是個煉精境巔峰....我好像發現了什麽,眾所周知,煉精境是不能破身的,這點男女都一樣。
“嗯,我要說的不是懷慶公主還是處子這件事,沒出閣的公主當然還是處子,我的意思是,以她的天資不應該卡在煉精境。或許她是故意的,為了不嫁人。我看到了這位公主的野心。如果她生在我那個時代,肯定是個霸道女總裁。”
“1月5日,聽說我昨日找了長公主,裱裱公主一臉被男朋友戴綠帽的憤怒,指著我罵狗奴才,忘恩負義,明明前陣子還賞了我一幅名畫。我說長公主賞了我兩百兩白銀。她一聽,竟然加錢了....真特麽睿智。我也沒佔她便宜,給她做了個毽子,宮裡沒這玩意,裱裱玩的可開心了,拉著我陪她玩到黃昏,真是個空虛的一天啊。”
“1月6日,帶許鈴音和褚采薇去桂月樓吃飯,兩個可怕的雌性,竟然吃掉我五兩銀子。我覺得血虧,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發現一件不太妙的事,褚采薇今年18歲,但似乎情竇未開,在感情方面很遲鈍,我撩她,會臉紅,但轉頭就忘了。
“要麽是我長的不夠帥,要麽是她還沒有開竅,我覺得是後者,畢竟比我帥的人,我沒見過。南宮倩柔和二郎是美,而不是帥。
“還得繼續努力啊,之前的經驗告訴我,如果我早些時候把褚采薇勾搭到床上,根本不會有那麽多麻煩事。畢竟這年頭,能扶你一把的是朋友,能扶你幾把的是女朋友。
“當然,勾搭公主也是一樣的,只是後遺症太大。懷慶公主段位太高,難度有點大,裱裱倒是可以試試。結局大概會滿門抄斬吧?
“畢竟以這個時代的風格,我這不叫生米煮成熟飯,我這叫公主的面首。莫得人權的。”
“1月7日,恆遠大光頭來找我了,問我借錢....很想收回“有困難盡管找我”這句話。會還錢?狗屁,你一個住在養老院的臭和尚哪來的錢還我,哎...罷了罷了,就當做慈善。對了,這段時間,朝堂局勢愈發的詭橘莫測,黨派之爭如火如荼,這或許就是元景(劃掉),是陛下樂見其成的吧。”
“1月8日,許七安啊許七安,你馬上就要達到練氣境巔峰了,如此好的資質,不應該沉迷女色,抓緊時間修煉吧。立帖為證,今日起,不陪兩位公主,不陪褚采薇,不陪許玲月,不去教坊司睡任何花魁。若違此誓,割以永治。”
“1月9日,勾欄聽曲。”
......
這天早上,許七安被金鑼楊硯召喚去神槍堂,面容宛如雕刻般冷硬的楊硯,開門見山說道:
“義父有意提拔你為銀鑼。”
魏公要提拔我為銀鑼?許七安一愣,繼而湧起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迎娶白富美的欣喜。
首先,銀鑼的月俸是十兩銀子,這還不算一些隱性收入,將來即使在內城買了宅子,許七安依舊能和二叔一起撐起家裡的開支。
其次,銀鑼的權力很大,不但有了直屬的銅鑼可以使喚,而且地位更穩固,因為就算是金鑼也無權隨意開除銀鑼。
最後,銀鑼要負責皇城的夜巡工作。這也意味著許七安以後能自由出入皇城,見懷慶和臨安更加方便。
這有益於他和公主們培養感情,抱公主的玉腿。
“要等京察,”楊硯說:“打更人亦有京察,由義父親自考察,打更人的升降都在京察期間。我先與你說一聲。 ”
許七安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買宅子。
散值回家,吃完晚飯,許七安放下碗筷,咳嗽一聲:“我有事要宣布。”
家人看了過來,只有許鈴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啃著一根雞腿。
“京察過後,我就是銀鑼了。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打算在內城買宅子。”
嬸嬸和許玲月這對母女花,美眸裡射出閃亮的光,興奮程度要遠超許二叔以及懵懂的許鈴音。
畢竟住到內城後,安保環境加強了,當街強搶民女的事兒很少很少,不是衙門們素質提高,而是多少會有顧慮。
再就是內城的鋪子遠非外城可比,買的東西,吃的東西,都上了一個檔次。
夜裡,許七安躺在床上,浮想聯翩。
“我能升職加薪,除了桑泊案和平陽郡主案的功勞,再就是馬屁拍的好啊,裱裱送我的那幅名畫,魏淵很喜歡。他見我這麽會來事,肯定培養我啊。
“所以說,即使能力出眾,有領導栽培,也還得自己會做人。明天去牙行列一份購房清單,挨個兒挑房子。我現在還有七千四百多兩的存款,買個三進的院子應該不難。”
想著想著,他便沉沉睡去。
......
PS:這章是昨天的,慚愧,昨天碼著碼著,趴桌上睡著了,睡到凌晨三點半,然後就上床睡覺了。
這章是今天在地鐵裡碼了一會兒,辦公室偷偷碼字,才寫完的。
第160章 買宅子
辰時三刻,許七安騎上他心愛的小母馬,它永遠不會堵車,輕快的趕到司天監,在白衣術士們熱情的接待中,找到了聆聽宋卿教導的褚采薇。
“采薇姑娘,我想在內城買一座宅子,知道司天監會觀測風水,想請你幫幫忙。”許七安點明來意。
褚采薇從桌上的瓶瓶罐罐裡挪開目光,抬起臉蛋,十八歲的女孩,這張臉看起來都是粉嫩的。
既漂亮又粉嫩,明亮撲閃的大眼睛,眼白剔透的宛如嬰兒,看起來極為純淨。
眾所周知,稚童的眼睛是澄澈的、明亮的、純潔的,原因就是他們的眼白是剔透的。
不像成年人,隨著年歲增長,眼白會變的渾濁,會布滿血絲。
褚采薇這雙眼睛就剔透如嬰兒,又大又明亮,漂亮極了。
“我要學習煉金術,不去。”褚采薇鼓了鼓腮,把臉別向一邊。
她大姨媽來了?情緒不太好....許七安心裡猜測著,聽見宋卿說:“我喊個師弟陪你去。”
我要師弟幹嘛?不乾!這種事情只能是師妹陪著才有意義,誰愛跟一個大老爺們逛街。許七安搖了搖頭,婉拒宋卿的好意,說道:
“采薇姑娘為何今日這般....發糞塗牆?”
褚采薇小臉認真的回答:“我卡在七品風水師一年多啦,早已可以晉升煉金術,但煉金術太難了,又累又無趣....”
嗯,理解,理工是女人的噩夢。
褚采薇繼續道:“而且,晉升六品煉金術師,需要獨立完成一個全新的煉金術,並將其發揚光大,得到百姓們的正面反饋,這樣才能成功晉升。”
這段話,許七安沒聽懂:“得到百姓反饋?”
“你知道火藥是誰煉製出來的嗎?”
“這我怎麽知道?”
“火藥是三百年前,一位司天監的風水師煉製而出,他將火藥推廣出去後,得到了百姓的認可,晉升為煉金術師。當然,不是說非要煉製出驚世駭俗的物品。宋卿師兄就是煉製出了琉璃,才晉升的煉金術師。”褚采薇說:“重點是百姓的反饋。”
原來破壞我賺錢大計的就是宋卿你這王八羔子啊....許七安心裡暗恨,疑惑道:“為什麽要得到百姓的反饋?”
褚采薇頓時看向宋卿,後者略一沉吟,道:“這算是司天監的隱秘,與你說說無妨,但記得莫要傳出去。”
見許七安點頭後,宋卿說道:“你覺得司天監與其他修行體系有何不同?”
“為國為民,無私奉獻,特別高貴。”許七安認真的說。
這樣的回答,讓宋卿和邊上的幾位白衣術士,嘴角不自覺的笑容擴散。
許公子不愧是司天監的至交好友....宋卿滿意的頷首,語氣熱情起來:“對,你是個眼光非常獨到且精準的人,這點讓我很是欽佩。
“各大體系中,九品是根基,其實九品的特異便代表著該體系的核心。武夫的煉精境,儒家的開竅境,佛門的沙彌境。”
武夫的煉精境,核心是身體,身體是武者的根基.....儒家的開竅境,額,這是不是意味著,沒腦子就別讀書?佛門的沙彌境,小沙彌要守戒,受戒是和尚參悟佛法的根基....那術士的九品醫者境呢?醫生好像和術士沒太大乾系吧?
許七安沉吟著,宋卿見他還沒開竅,提點道:“九品醫者,本質不是醫,而是人。術士體系走的是人道,所以六品煉金術師的成就,需要百姓的認可,所以司天監需要依附朝廷。”
術士走的是人道?應該不是我認為的那個人道.....難怪這群白衣明明驕傲的很,做的事情卻“為人民服務”;難怪歷代監正都是京城的守護者,原來是必須依附朝廷.....這讓我想起了同樣需要依附朝廷的儒家,儒家至今都沒有二品高手,聽二郎的意思,很可能就是被斷絕了仕途。這就好比七品的風水師,得不到百姓的認同,所以一直無法晉升?
有人道,那肯定其他道,除了表面上的體系差別,背後還隱藏著“道”這個區分?
“對於全新的煉金術,有沒有眉目?”許七安問。
宋卿看了師妹一眼,無奈道:“本來腦瓜就不聰明,又不愛學習。哎,怕是難咯。”
其他幾位白衣術士紛紛搖頭,對於褚采薇的晉升表示不看好。
“采薇師妹這樣的....只能看機緣了。”
“哎,監正老師也不管管,大概是覺得師妹一個女娃子,不需要太高境界吧。”
“我們也無能為力。”
白衣術士們惋惜的說,唉聲歎氣。
褚采薇噘著嘴,就像一個成績垃圾的差生,面對長輩恨鐵不成鋼的歎息。
這個世界還沒有雞精,不知道製作出雞精的話,算不算完成一個煉金術。許七安沉吟道:“對於這個,我倒是有辦法。”
唰!當場,煉丹室裡,所有白衣們都看了過來,一個個眼放金光。
“真的,真的有辦法?”宋卿瞪大眼睛,既有將學習到新的煉金術的狂喜,也有總算解決一樁心事的老父親般的欣慰。
“許公子,許公子此言當真?”白衣們激動的靠了過來,忙著做煉金實驗的白衣也放下了手頭的工作,期待無比的盯著許七安。
“還得容我再思量思量,過幾日給諸位一個答覆。”許七安說罷,看向褚采薇:“采薇姑娘,今日可有閑暇?”
“有的有的....”屋內的白衣術士們異口同聲的說。
宋卿推著褚采薇站起身,語重心長的說:“許公子是我們司天監的貴人,不比煉金術重要幾百倍麽。今日你便陪著他在內城逛逛。”
褚采薇就這樣被師兄們推入狼窩。
許七安帶著褚采薇來到牙行,一位老經紀熱情的迎上來:“老夫夫人,是置產還是賃房?”
是老頭子啊,前世都是前凸後翹的職場製服娘來招待的....許七安心裡吐槽,表面微笑:“置產。”
老經紀臉上笑容愈發熱情,賃房和置產的抽成不可同日而語。
“什麽規模?”
“三進的吧。”
老經紀臉上的笑容不是熱情能形容,而是見了失散多年的親爹,險些喜極而泣。
他這般激動是有道理的,在內城根據地段不同,普通的小院不說,三進的宅子售價在5000—10000兩銀子。
三進及以上的宅子,不是普通人能買。牙行今年就沒有賣過這種檔次的大宅子,開張直接吃一年。
“您有看中的宅子嗎?”老經紀的謙卑的問道。
“五千至七千兩的宅子,列一份清單過來。”許七安大馬金刀的坐下,端著茶杯,喝了口大概是牙行裡品質最好的綠茶。
味道一般,遠不如魏淵茶室的。
很快,幾張清單被列了出來,許七安接過掃了幾眼,仔細回憶了片刻,直接剔除了其中三張,隻留一張。
“為什麽只要這一張的宅子?”褚采薇變戲法似的從鹿皮腰袋裡摸出一把蜜餞。
“因為上面的宅子離教坊司近。”許七安挑眉笑道。
紙上列著宅子的位置、面積,再詳細的資料需要另外查閱,許七安掃了一眼,發現一座位置不錯,面積也很大,但價格遠比其他宅子低的,牙行的編號是:乙貳拾叁。
“老漢,這宅子怎麽便宜那麽多?”許七安不動聲色的問道。
乙貳拾叁的售價是5500兩白銀,與它同級別的宅子,售價在七千兩以上。
“便宜自然有便宜的原因....”老經紀左顧右盼一下,壓低聲音說:
“那宅子邪性,住不得人,客官還是另選其他吧。 ”
許七安和褚采薇對視一眼,心說邪性?那我這個打更人還真要去看看,怎麽個邪性法。
不過許七安沒魯莽,謹慎的問道:“怎麽回事?老漢,好生說道。”
京城雖然是打更人的地盤,但確實隱藏著許多不知底細的高手,亦或者確實存在某些很邪門的地方,許七安小時候就聽說過很多關於京城的怪異傳說。
PS:我忽然發現一個很尷尬的事,最開始書院的名字叫“白鹿書院”,慢慢的,變成了雲鹿書院。最騷的事,我自己到今天都沒發現,還是有位讀者私聊我,我才發現的。
瞬間羞愧了,然後我拍著胸脯說:一定改。
接著,我去了解了一下,發現白鹿書院和雲鹿書院的出場頻率是五五開,橫跨一百多章....頭皮發麻了,這個真沒法改,有這時間我可以碼一章了。
大家就默契的當沒這回事吧!
第161章 大威天龍
“那宅子鬧鬼!”
老經紀低聲說,他也跟著坐了下來,身子微微前傾。
“大概是從兩年前開始的,那座宅子原本是一位富戶的,某天夜裡,忽然聽見了院子裡傳來女人的哭聲,特別滲人。府中下人提著燈籠出來查看,看見一個穿白衣的女人坐在井邊,掩面而泣。
“下人問她是誰,她也不答,只是在那裡哭。下人原以為是府中哪位女眷受了委屈,跑到院子裡來發泄,於是提著燈籠就照了過去,誰知道....”
說到此處,老經紀聲音愈發低沉,裝腔作勢,好像親眼見證了恐怖事情的發生。
“後來呢?”褚采薇握緊了小拳頭,大眼睛撲閃,又緊張又期待的模樣。
許七安想起了前世那些一邊害怕一邊又要看恐怖片的女人,她明明是個七品風水師。
“這時候....”老經紀聲音飄忽,神色晦暗可怕:“女人抬起了臉,五官血肉模糊,眼珠子掛在臉上,呈現兩個黑洞,裡面一條條蛆蟲爬來爬去。她的嘴是黑紫色的,烏黑的鮮血從嘴裡溢出....”
許七安看見褚采薇白皙的脖頸凸起一層雞皮疙瘩,嬌軀微微打了個寒顫。
老經紀很滿意褚采薇的反應,頗有成就感的笑呵呵說:“第一位富戶搬出去後,之後兩三個買家都遭遇了同樣事件,還有更邪門的呢,從此就像倒了血霉似的,接二連三的出問題,不是家中有人倒霉受傷,就是生意一落千丈,家底越來越薄,不得不從宅子裡搬出去。”
這還是個有良心的牙子....許七安問道:“有報官嗎?”
“報了啊,怎麽沒報。但因為沒有鬧出人命,官府來過幾次後,就不管了。倒是前幾個富戶有請過大師,起初確實安穩了一段時間,可沒多久便死灰複燃。女鬼深夜淒苦,弄的全府上下人心惶惶。
“霉運也沒變好,該倒霉還是倒霉。”
許七安敲了敲桌面,笑道:“很有意思的宅子,我們打算先看它。”
老經紀非常意外,心說這兩年輕夫婦怕不是傻子,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總覺得自己是特殊的,會被例外對待。
“行,這就帶兩位去看看,咱們慢慢挑,宅子有的是。”老經紀臉上依舊笑容謙卑。
.....
宅子距離教坊司只有三裡,宅子的東側是一條蜿蜒的河,西側是花園,距離主街有數十米,不遠不近,白日裡既沒有喧鬧的嘈雜聲,也不至於出門逛街走太遠。
鬧中取靜,是個好地方。
老經紀打開掛在宅門的鎖,吃力的推開厚重的大門,一邊拍手上的灰塵,一邊做出請的姿勢:
“老爺夫人,這邊請。”
老爺夫人是非常恭敬的稱呼,就像正規場合裡被尊稱“先生、太太”。公子小姐則對應帥哥美女。
“嗯!”許七安點頭,領著褚采薇進去,四處打量。院子透著一股子的蕭條破敗,灰色落了一地,立柱和牆壁油漆斑駁。如果夏天來的話,興許還能見到滿院的雜草。
花園裡透著一股土腥味。
老經紀領著他們在前院、前廳逛著,許七安頗為滿意,不管是格局、建築,都比二叔家的宅子要敞亮大氣。
但老經紀死活不願意帶著他們去內院,搓著手說:“就看到這裡吧,裡頭不能進,晦氣。”
我還嫌你礙事呢....許七安擺擺手:“你到外面等著,稍後我們會出來,我帶著我夫人去看看。”
現在是上午,陽光高照,老經紀心裡踏實一些,叮囑道:“早點出來啊。”
褚采薇後知後覺的看著許七安,蹙眉道:“誰是你夫人呀,淨胡說。”
遲早的事情嘛....
“你這人奇怪的很,有了積蓄,不應該是買田地麽,怎麽還買起宅子了。”
“等你體會到被房價支配的恐懼,你也會和我一樣的。”許七安邊說,邊警惕的審視周圍:“我知道除了道門外,各體系修行者死後,元神會停留在世間許久,具體根據元神的強弱判定。這宅子是不是有強者死後的元神殘留?”
許七安不疾不徐的摸出玉石小鏡,輕扣背面,抽出了黑金長刀。
迎著褚采薇瞪大的美眸,他笑著說:“這是我的寶貝,也是我的秘密,別外傳哦,回頭請你吃美食。”
“噢。”褚采薇只是驚奇的打量了幾眼,便不在意,畢竟她的鹿皮腰包同樣是收納物品的法器。
一個破鏡子換一頓美味,太劃算了。
褚采薇縱身躍上屋脊,漂亮的杏眼滌蕩起清光,像是鋼鐵俠的雙眼。
她仔細的掃視著這座宅子,在屋脊上騰躍,變幻位置。不放過任何一處角落。
最後,清光眼落在內院的井口,她看見了一縷縷輕微的黑氣溢散。
“就是這裡。”褚采薇心裡一喜,翩然落定,拉著許七安到井口:
“這裡有怨氣,能養鬼魅的怨氣。”
許七安心裡一驚,露出戒備之色,拉拽著褚采薇遠離。
“沒事!”對A美人搖搖頭,“怨氣很微弱,想來裡頭的怨魂鬼魅實力不強。我一個人便能搞定。”
說著,她伸手摸向鹿皮小袋,從裡面取出一件件物品,有黑狗血、朱砂、金子、以及許七安認不出的奇形怪狀之物。
然後她以井口為中心,握著一根枯枝在地面寫寫畫畫,隱約是一個八卦陣。
畫好八卦陣,她把那些象征著至陽至剛的物品,擺在特定方位。
“陣法嗎?”許七安在旁看的津津有味。
“不是,這是風水陣,嚴格來說不是陣法。我以井口為中心,擺下這個純陽風水陣,八卦圖覆蓋的地方,風水就變了,變的至剛至陽,恰好克制井中怨氣。”褚采薇說。
相當於是簡陋版的陣法.....風水師是陣法師的前身,或者說基礎。許七安對司天監的術士體系的了解,又加深了一步。
一盞茶功夫後,褚采薇睜開清光眼,滿意的點頭:“沒了。”
許七安笑了起來,“謝謝采薇姑娘。”
兩人一起回收材料,褚采薇拍了拍鹿皮腰包,很是居功自傲的說:“先陪你再去看看其他院子的風水,然後,嗯,晚上我要去桂月樓。”
“好!”許七安滿口答應。
兩人並肩往外走,幾步後,褚采薇忽然頓住,“咦”了一聲,她回頭看去,瞳孔滌蕩起清光。
望氣術的視野裡,井中又升起了淡淡黑氣。
“怎麽了?”許七安見她神色有異常,問道。
“沒,沒有淨化徹底....不對,黑氣又冒出來了,井底有古怪。”褚采薇跑了回來,趴在井口盯著了片刻,不信邪,再次擺了純陽風水陣驅除黑氣。
但結果如剛剛一樣,黑氣又冒了出來。
“怎麽辦?”許七安沒想到事情竟然比預料中的還要麻煩。
“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請青龍寺的和尚來做法,消弭黑氣....”褚采薇還沒說完,就看見許七安跑到了井口。
他神色嚴肅,邊掐動手訣,邊念念有詞:
“大膽妖孽,裝神弄鬼,??大威天龍,??世尊地藏!??大羅法咒,??般若諸佛!?般若巴麻哄!??飛龍在天!??去!”
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連風兒都不喧囂。
褚采薇愣愣的看著他:“你在幹嘛?”
“這是我家鄉的驅邪捉妖神咒,我就是試一試。”許七安聳聳肩:“顯然,我家鄉的捉妖法咒並不靠譜。”
褚采薇道:“我剛才話沒說完呢,剛才那牙子不是說了麽,前幾個富戶有請和尚做法,但安穩一段時間後,便恢復原狀了。
“這與我剛才的情況吻合。”
“那怎麽辦?”許七安道。
“我心裡有點猜測了,等晚上我們再來。”褚采薇信心滿滿的模樣:“不過,你得加餐。”
加餐沒問題,但我總感覺你不靠譜,別忘記自己是個學渣啊采薇妹子....許七安笑著說:
“有采薇姑娘出手,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加餐便加餐。”
兩人遂離開此地,跟著老經紀東奔西跑,去看別的宅子。
對許七安來說,選擇有很多,並不急著做決定。
......
溫暖的陽光照射在瞭望台,魏淵穿著青衣,沐浴在陽光中。
他的臉盤泛著暖玉般的光澤,鬢角微霜的銀發折射著陽光,比白銀還耀眼。
“平陽郡主案整垮了梁黨,稅銀案和桑泊案讓王黨損失慘重,現在朝堂上保存較為完整的是燕黨和齊黨。”魏淵抽出袖子裡的密信,笑了笑:
“而這封密信,可以折了齊黨的一隻翅膀。”
南宮倩柔笑容陰冷:“義父,趁著京察,早些解決掉這些礙眼的絆腳石。您好大展拳腳。”
“不急!”魏淵正要往下說,樓梯傳來腳步聲,一名吏員上來,道:
“魏公,陛下傳喚。”
.....
南宮倩柔架著馬車,緩緩停泊在宮城之外,魏淵從車廂裡下來,帶著這位俊美勝過女子的義子,往禦書房行去。
元景帝極少上朝,但偶爾會在禦書房開一個小朝會,平日裡只是偶爾,但京察期間,小朝會就變的比較頻繁。
畢竟他不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修長生路。
來到禦書房外,邁過高高的門檻,魏淵腳步微不可察的頓了頓,繼而恢復如常。
“臣魏淵,拜見陛下。”大宦官作揖行禮,目光瞬間在元景帝和兩側的大臣臉上掠過。
他嗅到了危機。
元景帝面無表情,沉聲道:“魏淵,朕讓你執掌打更人,所為何?”
魏淵道:“護衛陛下,護衛京城。”
“說得好。”元景帝點點頭,忽然抓起桌案上的一封奏折,狠狠砸向魏淵,疾言厲色:
“你就是這麽護衛朕的?朕對你推心置腹,你就是這麽回報朕的?”
PS:今天兩章完成,太累了,所以沒有加更。明天繼續加更吧,反正盟主的更新全部會還的。
另外,感謝“文zai”大佬的盟主。加更之路很漫長呀。
今天不行了,今天腦子渾渾噩噩,實在無法構思劇情,我得為讀者們負責,不能胡亂水。嗯,我這本書應該不水,一直都在走劇情,沒怎麽灌水。
第162章 25仔的出手
魏淵沉穩的撿起奏折,展開閱覽,瞳孔倏地收縮。
他二話不說,跪地高呼:“臣罪該萬死,辜負了陛下的信任,臣只求一死。”
魏淵這副姿態,反而讓準備站出來攻訐,要求元景帝斬了此獠的給事中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元景帝冷笑一聲:“你倒是坦誠,魏淵,今日你若狡辯,朕就將你打入天牢。”
魏淵低著頭,不說話。
元景帝冷哼道:“舉報你的,正是打更人衙門的金鑼朱陽。”
魏淵依舊沒有說話。
那份奏折裡,寫了打更人從金鑼到銀鑼近幾年來貪贓枉法的一些罪證,有些是證據確鑿之事,有些純粹是汙蔑。
當然也包括一位新入職的銅鑼也在其中,罪名還不小,短短一月利用職務斂財數千兩白銀,日日流連教坊司,睡花魁。
這時,刑部的一位都給事中出列,道:“陛下,打更人以權謀私,知法犯法,臣提議,斬魏淵,以震懾打更人,肅清歪風邪氣。”
當即,有幾位大臣附議。
元景帝看了眼認罪伏法的魏淵,沉聲道:“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卿、府衙聯手處理,三天之內,朕要結果。”
會議結束。
南宮倩柔臉色陰沉的跟在魏淵身後,沒走幾步,聽見後邊有人喊話:“魏公留步。”
父子倆駐足回首,追上來的是大理寺卿,他穿著繡雲雁緋袍,正四品大員。
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尹一樣,屬於職位不算太高,但手握極大權力的官員,分量非常重。
在京城,一個官員的地位、話語權,從來都不是看品級,而是看手中有多大的權力。
勳貴還超越品級呢,不也被擠到權力舞台邊緣了。
這位頭髮花白,
面容清臒的老人,笑呵呵的拱手:“本官想向魏公了解一下那些名單上要犯的詳情。”
魏淵不見喜怒的點點頭:“回頭會讓人送一份大理寺。”
大理寺卿滿意的頷首,笑容滿面的說:“還有一事,本官瞧著朱金鑼是個人才,剛直不阿,想把他調到大理寺。本官稍後會稟明陛下,先來和魏公打聲招呼。”
見魏淵依舊平靜,大理寺卿往前走了幾步,道:“魏公知道本官想要什麽。”
魏淵笑了起來,“換的不虧。”
大理寺卿臉色陰沉的望著魏淵的背影。
返回馬車,南宮倩柔駕車往打更人衙門的方向行去,車廂裡,魏淵揉了揉眉心,長歎道:
“打眼了,打眼了....”
南宮倩柔冷笑道:“義父,你明知他可能有異心,偏要念著舊情。這下可好,您可不是損兵折將這麽簡單了。”
打更人衙門裡,除了李玉春這樣死心眼的,再就是楊硯這種刻板的武癡,對美色和錢財不感興趣。
再就像南宮倩柔這樣的偏執狂,喜歡整天泡在地牢裡折騰死刑犯,銀子不愛,女人....有我漂亮嗎?
“要不要殺了他。”南宮倩柔恨恨道。
“算帳要等到秋後。”魏淵平靜的回復。
一路無話,南宮倩柔駕車穿過集市,進了僻靜的街道,繼續說:“雖然此事不是因為那小子,但他是個引子,義父你原本可以避免的。那小子值得義父如此看重?”
“金鑼有很多,那麽有趣的人只有一個,我很期待他的成長。”魏淵輕笑著,話鋒一轉:
“咱們這個陛下啊,是不會放心看我做大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魏淵終於有了一絲陰鬱。
“大理寺卿剛才想用那份名單,換義父手中的密信,義父為什麽拒絕?”南宮倩柔問道。
他知道義父最後那句“話的不虧”,不是答應了大理寺卿的交換,而是決定忍痛將金鑼銀鑼們換掉,兩敗俱傷。
回答他的是沉默。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不,每次京察都是一次大動蕩。義父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班底,這回少不得傷筋動骨....南宮倩柔歎息一聲。
每次京察都會有勝利者,王黨就是上一屆京察中崛起的。但有一點不可避免,就是京察結束,所有黨派都會損失慘重。勝者也是慘勝。
“回了衙門,你去找許七安,讓他躲幾天,我會想辦法把他摘出去。”
“是。”南宮倩柔酸溜溜的點頭。
......
黃昏,早早結束看房的許七安,花了一個小時陪褚采薇逛街,看見什麽好吃的就買什麽。
大眼睛美人興致勃勃,玩的很開心,臉上始終掛著甜美的笑容。
逛街果然比打架還累,這種累不是身體上的,是精神上的....許七安吐出一口氣,只要哄開心這個女人,累一些也是值得的。
上輩子聽過一句話,哄女孩子的方式有70種,一種是購物,剩下的是69。
後者許七安無法施展,自然無從驗證,但逛街購物效果的確不錯。
進了桂月樓,點上一桌價值五兩銀子的豐盛晚餐,許七安為了不虧本,放開肚皮和褚采薇一決雌雄。
這時,心悸的感覺傳來。
他不動聲色的停下進食,取出玉石小鏡,查看信息。
【一:打更人衙門出事了,金鑼朱陽舉報魏淵貪贓枉法,此案涉及四位金鑼、十二位銀鑼和三十名銅鑼。由府衙、刑部、大理寺共同處理。這是不是意味著魏淵即將失寵,在京察期間倒台?】
朱陽當了二五仔....舉報信牽連這麽多人....許七安凝視著鏡面的文字信息,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這段時間,京城黨派鬥爭如火如荼,各有勝負。許七安因為段位不夠,平時當做茶余飯後的談資,聽過就沒在意。
原以為打更人的特殊定位,能夠在這場風波裡穩定航行,不會受到傾軋,但看來他對朝堂局勢,對黨爭還是不夠了解。
“朱陽身為金鑼,手裡肯定握著許多打更人的黑料,現在突然反叛,打更人估計得傷筋動骨了。”
“不出所料的話,肯定是因為我的緣故,聽說朱銀鑼被那一刀傷了髒腑,落下病根,將來武道無望。而我非但無事,反而升職加薪。”
“....確實,如果我是元景帝,我肯定不會看著魏淵坐大,從稅銀案到桑泊案,再到這段時間的鬥爭,文官集團們狗腦子都打出來了,勳貴大致保持完好,可這是因為人家手裡掌握的權力不夠,沒有撕逼的底氣。”
“魏淵與我說過,如今當朝之上,王黨和打更人勢力最強。而今王黨損兵折將。魏淵代表的閹黨,肯定要做削弱了。”
“我一個小銅鑼應該....該死,朱陽會放過我才怪。”
許七安念頭閃爍間,曾經在朝為官的四號傳書了:【貪贓枉法只是表面由頭而已,要說貪贓枉法,打更人有魏淵管著,哪有朝堂上的衣冠禽獸們吃相難看?
【元景帝不過借這個機會,打壓一些魏淵而已。】
四號不愧是官場老人,身在千裡之外,分析的入木三分.....這和我想的差不多....誒?以一號的段位難道還看不透這麽簡單的道理?竟然問那麽愚蠢的問題...許七安輸入信息:
【如果是元景帝的意思,那魏淵也無能為力了吧?怎麽都得舍棄這些下屬了。】
【四:呵呵,這得看元景帝和魏淵的態度,只是貪贓的話,處罰結果不會太大,但肯定會有一批人被逐出衙門。】
雙規是嗎...許七安忽然憂心自己的前程了。
“你對著鏡子寫寫畫畫些什麽呢。”褚采薇吃著醬豬蹄子。
所以說女人都是大豬蹄子....許七安收了鏡子,道:“沒事,吃完飯,我們去看看那鬼宅。”
不管怎麽樣,先把宅子給買了,擁有一套不動產比什麽都重要。
府衙的陳府尹與我關系不錯....如果我真的在名單中,進府衙倒是不怕,就怕落入刑部大牢....我肯定沒有貪汙,但事實如何不重要....實在不行就消失幾天,明早問問魏淵怎麽安排。
離開桂月樓,許七安把玉石小鏡遞給褚采薇:“幫我保管幾天。”
“噢。”褚采薇接過,順手塞進左腰的鹿皮小包。
天黑之後,來到那座鬼宅,兩人翻牆進去。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為什麽要晚上過來?”
荒涼的廢宅裡回蕩著兩人的腳步聲,今夜無風,隆冬裡沒有蟲鳴,寂靜的可怕。
褚采薇手裡拿著一根糖葫蘆,嗓音清脆:“白日裡陽氣充沛,井裡的女鬼不會出現。要清除她,便要等她出來。
“另外,我懷疑井底有古怪,待會兒打算下去看一看。”
下去看一看....有深海恐懼症的許七安頓時慫了,尤其是知道井底有古怪。
等啊等, 夜漸漸深了,褚采薇納悶道:“直接下去吧,你去不去。”
“我不去....的話,你一個人跳井我不放心。”
褚采薇點點頭,撐著井沿,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這傻妞聽鬼故事的時候還很膽小的.....許七安把黑金長刀握在手裡,跟著跳井,井水冰涼,他看見前方有一抹亮光,映著黃裙女孩輕盈的身子,她在水裡扭動腰肢,宛如靈活的美人魚。
那抹亮光是她腰間的八卦盤。
遊了十分鍾左右,許七安忽然看見褚采薇停了下來,她摘下了腰間的八卦盤,像是與什麽東西對峙。
許七安遊過去,接著八卦盤散發出的亮光,看見井底趴著一個白衣女子。
她似乎也有所察覺,慢慢仰頭看了過來,那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眼球掛在臉頰,黑洞洞的眼眶裡蛆蟲蠕動著。
第163章 大案
臥槽....老經紀不是騙人的,這女鬼特麽還真是這副模樣...許七安心裡一陣悚然。
但他並不害怕,悚然是作為一個曾經的普通人在現實見到鬼魂,自然而然的反應。
畢竟他是一個看完恐怖片不敢上廁所,憋不住,就用脈動飲料瓶來解決的人。也得虧了用脈動,普通礦泉水瓶根本無法滿足他的尺寸。
白衣女鬼愣了愣的看了他們片刻,似乎察覺到了威脅,嘴角裂開到耳根,漆黑的鮮血流淌,無聲嘶吼,朝兩人撲了過來。
幽深的井底,陰氣強盛了數倍,刺激的許七安皮膚凸起雞皮疙瘩。
我不會對付怨魂啊....直接給她一刀吧....許七安握住了刀柄,打算搶到褚采薇前頭,但黃裙小美人壓了壓手,阻止了他的行動。
她手訣掐動,風水盤上中央的太極魚旋轉起來,許七安看見天乾中的“癸”字亮了起來。
一股烏光衝出風水盤,將女鬼裹挾住,收入風水盤裡。
褚采薇收回風水盤,握在手裡,扭頭朝許七安嫣然一笑,然後指了指井底,擺動著腰肢遊了過去。
兩人在井底勘察片刻,沒有收獲。
“嘩啦...”許七安鑽出水面,水底無處借力,雙手撐著井臂往上爬,回頭說道:
“抓住我的腿。”
褚采薇“噢”了一聲,抱住許七安的雙腿,讓他帶著自己往上爬。
許七安感應了一下,小聲嘟囔:“小荷才露尖尖角....成天吃吃吃,怎麽就長不大呢。”
“你說什麽?”褚采薇沒聽清楚。
“沒啥,你再往上爬一些,我褲子快被你拽下去了。我上面還有一個柄,夠你搭把手的。”
褚采薇一個勁兒的找,也沒找到許七安說的柄在哪裡。
從井底出來,許七安運轉氣機蒸乾濕漉漉的井水,褚采薇則捏了個手訣,從風水盤裡調出一抹橘色光焰,繞著身體走了幾圈,水蒸氣彌漫卻不毀壞衣物。
身體重新變的涼爽後,褚采薇道:“這只是個普通的怨魂。”
只是普通的怨魂?那她是怎麽維持這麽久的....許七安皺了皺眉,老經紀說過,鬧鬼已經持續兩年多。
褚采薇接下來的話,解開了疑惑,“井底連通著地底暗流,井中的怨氣就是那麽來的。我猜測是地底有陰脈。”
許七安估摸著陰脈是風水學上的術語,恍然的點頭:“所以你的淨化不起作用,前幾任大師的法事沒用,因為他們不是術士。”
褚采薇用力點頭,表示自己是術士,很驕傲,“這個宅子別要了,陰脈在地底,風水極差。嗯,這座宅子下面,要麽是一條小型陰脈。住久了會霉運纏身。”
“幹嘛不要,這宅子老便宜了。”許七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以為我找你辦事,真的只是看看?你得幫我把風水弄好。”
“那多累啊...”褚采薇苦著小臉,她天天學習煉金術已經很辛苦了,“那你得...”
“得加餐嘛,我懂。”許七安說。
這還差不多...她撇撇嘴,重新躍上屋脊,朝著下方喊道:“送我上天。”
你要與月亮肩並肩嗎....哦,今天沒月亮,那沒事兒了!許七安心裡吐槽著,躍上屋脊,雙手搭成“小板凳”。
褚采薇跳了起來,腳尖點在他的掌心,借著武夫恐怖的怪力,輕盈的身軀宛如利箭衝向夜空。
在這個過程中,她利用風水盤的神異,召來絲絲縷縷的風,托舉著身體,延緩下墜。
清光眼開啟,褚采薇俯瞰著整個宅子,然後轉頭腦袋,觀測宅子附近的區域,觀測整個大區的風水。
褚采薇落葉般徐徐飄落,蹙眉道:“奇怪,這片地區風水不錯,不應該形成陰脈啊....”
是不是你業務水平太差啊...許七安不敢吐槽,問道:“要不你再看看?或者回司天監找師兄們幫忙。”
“不用這麽麻煩,”褚采薇擺擺手:“咱們直接通靈女鬼,與她共情,看看她是怎麽死的。如果沒有線索,我再找師兄們求助。”
“快點哦,我明天還有事兒呢。”許七安說。
明天要去衙門找魏淵,如果爸爸願意為他頂住壓下,那萬事大吉。如果爸爸不管他,他就只能躲起來,後續再找機會看怎麽解決二五仔反水帶來的影響。
而這座宅子,就是許七安給自己找的據點。
這裡鬧鬼,平時不會有人靠近,也不是達官顯貴雲集之地,距離主街有段距離,非巡城禁軍和打更人重點關注的區域。
褚采薇說:“女鬼陰氣太重,與她共情,需要承受陰氣入體,對女子身體不好。得你來,武者氣血旺盛,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好!”
褚采薇摘下風水盤,嘴唇開闔,太極魚緩緩轉動,一團淡淡的黑霧被彈了出來,漂浮在風水盤表面三寸。
黑霧躁動亂竄,但無法離開風水盤,每次都被清光壁彈回太極魚上方。
褚采薇屈指輕彈:“去!”
黑霧激射,撞入許七安眉心。
許七安渾身一涼,一縷寒意從脊背升起,接著感應到了充滿怨恨、瘋狂、恐懼的意念。
這團意念瘋狂的衝擊他的元神,試圖控制身體,突然,女鬼像是感應到了什麽,變的很安靜....不,是戰戰兢兢。
這讓許七安打消了意念壓製怨魂的想法,仔細感知著女鬼的意識。
她是不是察覺到了神殊和尚的存在....和尚確實沉睡了,不然說不定就剿滅了女鬼....
他的意念將怨魂包裹,兩者產生共情,下一刻,一段段陌生的畫面浮現,宛如播放電影。
女子本是太康縣一個富戶家的女兒,因為長的漂亮,求親的人踏破門檻。按照正常的人生軌跡,她會嫁一個好人家,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但是某次出行改變了一生,在一個僻靜的巷子裡,人販子強行擄走了她,她被送來京城的一座大宅裡。
宅子裡住著許多與她一樣的女子,也有很多眉目清秀的少年,甚至男孩。
他們做著一樣的事情,那就是每晚陪著出入宅子的客人們睡覺,供他們玩弄。
他們彼此之間稱呼“大人”,顯然是有官身的人。褪下官袍的大人們比禽獸還禽獸,肆意的玩弄著宅子裡的女人。
女鬼伺候過許多大人,甚至被逼著和一個陰柔少年一起伺候。她心裡充滿了痛苦和怨恨,但害怕死亡,只能忍辱負重。
就這樣過了幾年,她被一位客人看中了,成為了那個客人專屬的情人,處境變好了。
那個客人叫塔姆拉哈,是個中等身材,粗壯,大餅臉單眼皮的男人。
她的死因是某次偶然間,聽見了拉姆拉哈和一位大人物的談話。
談話中涉及到“雲州”、“火炮”、“器械”等字眼。
大宅的後院有一口化生井,井裡葬著許多自盡的,或是被客人折騰死的女子、少年、男童。女子被殺後,也丟入了那口井中。
她死後化作了厲鬼,卻被困在井中,因緣巧合之下,順著井底的暗流來到了這裡。
並借著暗流中溢出的怨氣滋養,留存到了現在,魂魄沒有湮滅。
在這一段段的記憶碎片中,許七安見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尤其是女子死亡前夕,那場談話,他通過女子的視覺,看見了與塔姆拉哈交談的大人物。
齊黨工部尚書!
“呼...”許七安睜開眼,一吐胸腔中的鬱氣。
這共情真不是人乾的事兒,他在第一視覺裡,男上加男了N次,深刻體會到了被騎在胯下的恥辱。
同時也被女鬼的怨恨、痛苦、絕望等情緒影響。
幸好他每天都堅持觀想,磨礪元神,意志力大有長進,換成普通人,估計得抑鬱症或者精神分裂。
“似乎有意外收獲...”褚采薇看著他,共情期間,她看著許七安臉色反覆扭曲,時而猙獰,時而痛苦,時而悲憤。
這些當然不是屬於他的情緒,而是來源於那位女子。可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歷,讓一個女人擁有如此多的負面情緒。
褚采薇指尖點在許七安眉心,拉扯出女鬼,重新封印在風水盤中。
那個塔姆拉哈看起來不是中原人士.....西域人種的特點是高鼻梁,眼眶深邃,蠻夷的特點是藍眼睛,北方人皮膚黝黑,且擁有遠古異獸血脈,外形有些非人類....塔姆拉哈更像是巫神教統治地區的人種特征。
但是巫神教怎麽會和雲州扯上關系?雲州在大奉的東南方啊。雖然只有隻言片語,但似乎工部一直在外巫神教或者雲州輸送先進器械。
“這件事涉及到通敵叛國了,我得即可稟告給魏淵...”想到這裡,許七安長話短說,將事情告訴褚采薇。
褚采薇聽完,很是不解,“生前受盡折磨,死後怨氣不散,不一定會成為厲鬼,但如果數量累積起來,就會怨氣衝天,內城如果有這樣的地方,打更人早發現了呀。”
“此事稍後再說....哦,對了,你把鏡子還給我。”許七安說。
他現在要立功了,就不怕所謂的“貪贓枉法”罪名,鏡子自然也不用交給褚采薇保管。
開玩笑,裡頭有九百多兩黃金呢。
......
許七安帶著褚采薇往打更人衙門行去,沿途碰到值守的四位銅鑼,被攔住盤問。
“是我。”許七安亮出腰牌。
“許大人?”
盡管是同級,但許七安作為魏淵坐下頭號童子,幾位銅鑼們不敢怠慢。
“您怎麽還在外頭亂逛?今日刑部府衙和大理寺派了大堆人馬闖入衙門,帶走了許多同僚。”一位銅鑼說:
“據說名單上還有您呢,只是您不在衙門,躲過了一劫。是不是家裡回不去....”
他的意思很明顯,您不會準備逃跑吧。
“都抓了那些人?”
許七安一問,發現被抓的四位金鑼裡包括薑律中。而銀鑼中,有李玉春,閔山和楊峰三位桑泊案中在他麾下的銀鑼。
薑金鑼為人處世還算正派啊,就算有貪也是小貪,怎麽也被抓了.....是因為他和我關系不錯,被姓朱的給報復了....春哥真特麽慘,錢沒貪到,先進了牢....
果然,姓朱的挾私報復是有目標的,專挑許七安親近的人下手,既削弱打更人,又報復了仇人。
“魏公肯定會救他們的,這群衣冠禽獸,真當我們好欺負。”
“哎,你別說,其他這些年大家都不乾淨....”
“呸,李銀鑼總乾淨的吧,不一樣進去了。”
三位銅鑼無能狂怒,在許七安面前大發牢騷。
“聽說是陛下親自下令調查的,魏公怕是也難辦,這可如何是好?衙門裡今天氣氛格外惶恐、沉默。”
許七安安慰道:“會有辦法的。”
三位銅鑼搖搖頭,悲觀的很,歎息著巡邏去了。
.....
許七安一路返回衙門,直奔浩氣樓,在樓底被守衛攔了下來。
“魏公已經休息,任何人都不見,這是規矩。”守衛是識得許七安的,只是入夜了,魏淵這個時間點不見人。
“我有要事,快去通傳。”許七安沉聲道。
“許大人明日再來。”守衛很硬氣。
第164章 翻盤的契機
許七安跨前一步,拍翻守衛,踢開佩刀,巴掌一個接一個的呼上去:“通不通傳,通不通傳....”
邊上的守衛驚呆了,不知道該不該阻止。
“別,別打了...”倒地的守衛抱著頭,叫苦不迭:“您這不是為難卑職嘛,待會魏公怪罪下來。”
許七安是魏淵坐下紅人,他不敢反抗,只要對方不強闖浩氣樓,守衛就不會選擇翻臉。
“懂,大家都有難處。”許七安見巴掌打垮了對方的逼氣,滿意收手,從錢袋裡摸出一兩銀子:
“這一錠庸俗的黃白之物,值得你去冒險吧。不行我換人。”
“行的行的。”守衛接過銀子,撿起佩刀,一溜煙的進了浩氣樓。
過了十分鍾左右,許七安看見七樓的燭光亮起,俄頃,守衛下樓來,恭聲道:“魏公請您上去,這個姑娘....”
“司天監的術士,自己人。”許七安帶著褚采薇進樓。
樓裡白日有吏員當值,還算熱鬧,到了晚上靜悄悄的一片,平添一股寂寥陰冷。
魏淵常年居住樓裡,也不嫌寂寞?
邊想邊走,來到七層茶室,這裡並不暖和,室內沒有燒炭火,樓內連一個服侍的下人都沒有。
魏淵披著青袍,黑發披散,盤坐在桌案邊,手邊擺著一盞油燈,見許七安上來,心安理得的指使他做事:
“燒炭,燒水,再把其他蠟燭點上。”
他似乎有些冷,嘿,魏淵雖然老謀深算,但似乎沒有習武天賦.....哈哈,上天是公平的....許七安照做,一根根蠟燭點亮了寬敞的茶室,炭火擺在魏淵身邊,架上銅壺。
“今日我讓倩柔通知你躲藏起來,結果尋遍衙門也找不到你。去許府問詢,你沒回去。去教坊司問,你還是不在。
“這麽晚找我,
不是為了貪汙案吧。”魏淵笑了笑,看向褚采薇,疑惑道:
“這小銅鑼是采薇姑娘的意中人?”
褚采薇小臉蛋一紅:“不是呀。”
不過她是個沒開竅的,臉紅一下就過去了,目光在茶幾、桌案掃了幾眼,沒看到吃食。
這地方就顯得很無趣了。
“魏公,我發現一樁大案。”許七安盤坐在案邊,與魏淵對坐:“今日請假買宅子,發現一處鬧鬼的荒宅,我與采薇姑娘處理此事之後,與女鬼共情....”
許七安把共情的詳細經過說了出來,魏淵起初並沒有太在意,聽到宅子圈養著和女子時,臉色微沉。
聽到工部尚書私會疑似巫神教,偷賣器械、火炮,且與雲州有牽扯後,大宦官一張臉陰沉似水。
“齊黨果然與雲州匪患有牽扯。很好,這個情報非常重要。”魏淵看著許七安,眼神溫和中帶著欣賞,“你總能給我驚喜。”
那就收我當義子吧....許七安心說。
許白嫖是要臉的人,這種話說不出口,就好比他前世顏值驚人,卻始終說不出:阿姨我不想奮鬥了。
“魏公,朱陽之所以背叛,全是因為我。”許七安慚愧道。
“沒有他,也會有其他事端,這次是齊黨在與本座為敵,當然,也有其他黨派在暗中推波助瀾。”魏淵沒有解釋為什麽齊黨要和他為敵。
這次貪汙案,背後的主導者是齊黨?
他通過地書傳信,從一號那裡得知朱陽背叛衙門做了二五仔。
但一號沒說幕後推手是齊黨,許七安還以為是王黨在搞事情呢。
這也太巧了吧.....今天衙門剛發生“貪汙案”,我也牽連其中,立刻就有了這麽大的發現。
....是因為我快晉升煉神境,所以運氣產生了質變?否則解釋不通啊。
“好有意思,王黨勾結妖族,齊黨勾結巫神教,朝廷裡都是些什麽人?”褚采薇吐槽道:
“陛下修道修的腦子壞掉了吧。”
許七安連忙用肘子捅了口無遮攔的少女一下。
“陛下不理朝政,雖依舊大權在握,但難免養出一些妖魔鬼怪。他權術是厲害,朝堂諸公也不是愚蠢之輩。”魏淵沒有在意褚采薇的冒犯,畢竟司天監的術士都這幅德行。
那位行事作風有些荒誕的楊千幻,面見陛下時都是背對著的。陛下從不生氣,對於作用極大,但手中無權之人,他向來是寬厚仁慈的。
“儒家屠龍術,屠的可不就是這條大龍。”許七安嘿然道。
剛說完,就被褚采薇報復性的用肘子捅了一下。
元景帝操縱著朝堂,朝堂諸公也在演他。當一個皇帝只顧著自己的權力,而不顧社稷和民生時,選擇人才的出發點便會產生變化,考核標準趨向於聽話、易於控制等方面。
至於人品如何,能力如何反而不那麽重要,除非像魏淵這樣的驚才絕豔。
從源頭爛了呀.....魏淵,這便是你掃除障礙的原因嗎....許七安想起了魏淵曾經說過的話,他欲清掃朝堂烏煙瘴氣,再掃國家頹廢之風。但在這之前,得和光同塵,允許下屬犯錯。
他本就是孤臣,若手底下沒幾個能辦事的,如何與朝堂諸公抗衡。
這時,魏淵取出紙筆,打算寫文書,許七安識趣的倒水,磨墨。盯著魏爸爸寫了緝拿文書,蓋上公章。
“拿此文書去找當值的金鑼張開泰,讓他帶人剿了牙子組織。”魏淵道。
我認識一位大儒叫陳泰,這位張開泰是幾個意思啊....許七安點頭:“是。”
他帶著褚采薇離開浩氣樓,尋人問了金鑼張開泰的辦公室,叫“神劍堂”,見了面才知道,原來是那位有過幾面之緣的,使劍的金鑼。
當初裹著紗布的四位金鑼裡,就有他。
張開泰像位孤傲的劍客,沉默的時候,給人一種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
他要生在現代,肯定是西門吹雪專業戶....許七安心想。
“什麽事。”張開泰目光落在許七安手裡的文書。
許七安把文書遞上,再把和魏淵說的話重新講了一遍。
聽完,張開泰平靜得有些冷漠的臉上,宛如春冰綻破,露出驚喜的笑容:“好,好,這次要讓齊黨吃不了兜著走。
“這次眾同僚能渡過此難,你當居首功。”
張開泰對許七安的觀感還行,但不明白楊硯和薑律中為何因他大動乾戈,更想不通魏公如此看重他的原因。
雖說有些血性,辦案能力出眾,人才是人才,可魏公什麽身份?因何對一位銅鑼如此偏愛。
桑泊案之後,他承認許七安是個值得培養的人才。
此時此刻,驚喜之下的張開泰,開始欣賞起這位平平無奇的小銅鑼。他總能給人驚喜。
一刻鍾後,點齊人馬,聚集了四十位白役,二十多位銅鑼,六位銀鑼,配備火銃、軍弩,繩索等器具,全副武裝。
大部隊手握火把,疾跑著跟在許七安身後,行軍速度極快,火光連綿起伏間,僅用了半個小時就抵達了目標府邸。
府邸沒有掛匾額,紅漆大門緊閉,張開泰揮了揮手,冷著臉,言簡意賅的下達命令:“包圍起來。”
白役們持著火把散開。
一位銀鑼上前,抽出佩刀,大喝著斬出刀芒,轟破紅漆大門。
打更人火速衝了進去,一隊佩刀的私兵怒喝著上前阻擾,雙方剛一接觸,就被打更人砍翻,死活不論。
內院隱約間傳來絲竹管樂聲,但很快就平息了,似乎察覺到了前院的動靜。再過片刻,整座府邸騷動起來。
許七安握著刀,領著人衝在前頭,見到護院的私兵就砍,砍人的時候,腦海裡不斷閃過女子的記憶片段。
閃過那些被欺辱,被殘害的女人。
一路衝到內院,溫暖如春的前廳裡聚集著十幾名客人和女人,他們衣衫不整,神色惶恐。
“打更人?”客人們神色大駭。
許七安甩了甩黑金長刀,在地面濺出一條猩紅血線,刀指眾人,沉聲道:“全部拿下,違者殺無赦。”
喊完後,他離開了大廳,帶著幾名銅鑼踹開一間間房門,揪出床榻上剛剛宣泄完欲求酣睡的客人。把他們聚集在院子裡。
“不許穿衣服,全都抱頭蹲下。”
酒店查房的流程他老熟悉了,不同的是,以前多少帶著戲謔的態度看待嫖客,問著:有沒有結婚啊。
現在則滿腔怒火和殺意。
相比起青樓,這種類似私人會所的宅子更加隱蔽,可以放心的商議事情。
而且,也好,女字也罷,都可以日子折磨,即使弄死了也有人給處理麻煩。再寫,折騰良家女子,可教坊司的女人可不好這般對待。
突擊行動很快結束,張金鑼采納了許七安的建議,把客人們的衣服扒光,讓他們抱頭蹲在院子裡,忍受著一月初的寒風。
剛開始有人喊“士可殺不可辱”,被張開泰一刀砍死後,眾人就乖了。
打更人在行動中是擁有先斬後奏權力的。
“曹大人是你...呦,王大人也在啊....唐大人真是短小精悍....”一位銀鑼冷笑著和認識的官員說話。
溫暖的內廳裡聚集著二十多名美貌女子,清秀少年,其中還有幾個十一二歲的男孩。
大奉對豢養的行為是堅決打擊的,但喜好的商賈、官員不在少數,很多青樓會養一些,扮做龜gong,等有此愛好的客人上門後,他們就負責陪睡。
“令人作嘔。”一位銀鑼厭惡的語氣。
張開泰正在審訊府邸的主人,是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一個勁兒的磕頭說:“小人有罪,小人該死。”
張開泰沉聲問道:“你幕後之人是誰?”
“小人只是想結交一些朝中權貴,並沒有幕後之人。”
張開泰也不問,只是叮囑下屬銀鑼看緊了,莫要讓他自殺。等進了打更人的地牢,石頭人的嘴也能撬開。
許七安道:“後院有一口井,專用來丟棄女屍。”
張開泰深深的看了眼中年人。
許七安、褚采薇和張開泰來到後院,找到了那口井,用火把照了照,井水呈深黑色,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飄上來。
血肉腐爛後,骨骼是會下沉的....恐怕得下井打撈....許七安嘴角抽了抽。
突然,褚采薇輕“咦”了一聲,她左顧右盼片刻,躍上屋脊,俯瞰整個後院。
“怎麽了。”許七安站在井邊,抬頭問道。
“院子裡有一座封禁陣法,井中的怨氣被封住了。”褚采薇說。
封禁陣法?所以這麽多年來打更人都沒有發現異常....許七安恍然點頭,臉色忽然古怪起來:
“陣法不是你們術士的活兒嗎。”
同時,他心裡升起另一個疑惑,既然有能力擺下陣法,封禁怨氣,那為什麽不直接磨滅怨氣呢。
要知道, 七品的褚采薇都可以做到這一點,在後院擺一個至剛至陽的風水,便可以消弭後患。
“....那,那總有些散修的術士唄。”褚采薇撇嘴:“稅銀案背後不是有煉金術師在搞鬼嘛。”
我竟無言以對!許七安把目光重新投向井口時,看見張開泰盯著井壁沉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井壁裡刻著繁複古怪的咒文。
“這是巫神教的手段,應該是某種咒文。具體的作用就不得而知了,讓人拓印下來,回頭去案牘庫查。”張開泰解釋道。
“嗯,根據我從怨魂那裡共情得來的信息,此地確實與巫神教有所關聯。”許七安說著,心裡吐槽:
我特麽被那個叫塔姆拉哈的騎在胯下不知道多少次,有機會見到他,也要叫他知道何為滿身大漢。
就在這時,前廳傳來騷動聲,以及女人和的尖叫。
第165章 沒有破綻的許七安
沒有說話,張開泰率先衝回前廳,許七安也想和張金鑼一起衝,但沒人家快。
他以極快速度趕到前廳時,正好看見張開泰以指代劍,將最後一個紙人切成兩截。
而此時,地面鋪了不少碎紙片,側目有將近十個紙人。此外,地上還躺著兩名少年,喉嚨被利刃劃開,鮮血濺的到處都是,已經氣絕身亡。
“怎麽回事?”許七安大驚。
“這兩人身上突然鑽出許多紙人,欲殺人滅口,被我等阻止。”負責看守人犯的銀鑼回答,不過回答對象是張開泰。
“人犯如何?”張開泰問話的同時,目光望向蜷縮在角落裡,被幾名銅鑼護住的錦衣中年人。
他抱著頭蹲在牆角,臉朝著牆壁,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喂,沒事了。”邊上的銅鑼踢了他一腳,中年人軟綿綿的癱倒在地。
眾人臉色微變,那負責看守的銀鑼大步飛奔過去,探查鼻息和頸部後,臉色難看,惶急的抱拳:
“卑職護衛不力,請大人責罰。”
張開泰一下子變的很陰沉,額頭青筋怒綻,沉默幾秒,緩緩吐息道:“這不怪你。”
他走到屍體邊,捏住中年人的領口,輕輕一抖,刺啦的聲音裡,衣服碎裂成片。
中年人赤條條的身軀暴露在眾人眼中,他胸口有一個鮮紅的印記。
“這是巫師的咒殺術,取人頭髮、鮮血、指甲等物,輔以生辰八字,便能殺人於無形。”張開泰搖頭。
這是防不住的,尤其是武夫這種隻擅長暴力的體系。
“那紙人呢?”許七安問道。
張開泰蹲在屍體邊,沉吟了許久,“這些紙人讓我想了一些事,巫神教手段詭橘莫測,有咒殺術,有夢境殺人,還有操縱鬼魂和屍體的能力。
“這些[書趣閣 quge.xyz]紙人,是鬼魂附著其上,被驅使著為施術者辦事。”
許七安多聰明的人,瞬間秒懂了張開泰的意思,驚道:“後院那口井,是...巫神教的巫師專用來養鬼的。”
這也能解釋為什麽是封禁,而不是徹底淨化。
“那個巫師很可能就在附近。”
“但現在已經離開了,我們的突襲讓他措手不及,於是潛伏在周圍,施展咒術殺人滅口,人已經死了,他不會繼續在附近逗留。”
“張金鑼,這紙人連你都感應不到嗎?剛才竟沒發現紙人藏在這幾個少年身上。”
“一,武者的神識只能對自身產生威脅的事物進行預警;二,紙人既是鬼魂依附之物,也是一層封印,能屏蔽感知;三,紙人並不具備強大的殺傷力,通常用來辦事,而不是殺敵。”
許七安忽然暴怒,罵了聲廢物,黑金長刀出鞘,凌厲刀芒斬穿了大廳的房梁,斷木和瓦片“嘩啦啦”砸落,惹得女子和少年們抱頭四竄,尖叫連連。
相隔一街的陰影中,看見遠處坍塌的屋脊,鬧出的動靜,藏在陰影裡的人冷笑著“嘿”了一聲,複而陷入寂靜。
.....
工部尚書府。
主臥,亡妻故去多年,始終沒有續弦的工部尚書,摟著小妾沉沉酣睡。
一個紙人隨著夜風飄進院子,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幾秒後,爬起來,艱難的把自己從門縫裡擠了進去。
它小心翼翼的避開炭盆,邁著生澀的步伐來到床榻邊,駕起一股輕風飄上床榻,落在工部尚書枕邊。
紙人在枕頭上搖搖晃晃站起,鉚足了勁,一頭撞在工部尚書臉上。
睡眠極淺的工部尚書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他看見枕頭上的紙人後,一下子清醒了。
先觀察了一下小妾,確認她睡的踏實,這才拾起紙人,下床來到桌邊,點亮桌上的蠟燭,展開紙人,眯著眼閱讀紙上蠅頭小字。
剛看完沒多久,工部尚書的臉色徒然大變,胡子一陣抖動。等他看完,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濁氣,恢復了冷靜和輕松。
用燭火燒掉紙人後,工部尚書返回床榻,看著沉睡的小妾,沉吟了一下,慢慢拿起枕頭,覆蓋上了小妾的口鼻....
.....
次日,刑部。
早起的刑部尚書來到衙門,親自下了一趟大牢,巡視收押在此的打更人。
貪汙案涉及的打更人,從金鑼到銅鑼,總共四十六名,全部都關押在刑部。
原本按照規矩,應該是三個衙門各自收押部分,分開審問。但王黨在稅銀案和桑泊案中接連折損兩名核心成員,與魏淵勢不兩立,落井下石的活兒,刑部比齊黨的大理寺卿還要熱心。
“人在做天在看,爾等以為緘默,便能逃避王法?”刑部尚書冷笑著搖頭:
“本官已經清查了你們的家產,擬定了折子,待陛下過目後,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當然,本官仍然願意給爾等機會。是誰指使你們貪汙銀兩,欺壓百姓?是不是魏淵?”
沒人回答他。
突然,有人冷笑道:“貪汙?尚書大人請告訴我,我貪汙了多少銀子?老子入職打更人十幾載,一個銅板也沒貪。”
哼,還逞口舌之利.....刑部尚書循著聲音走過去,看見了說話的男人,他第一眼不是在男人身上,而是整潔的牢房給吸引了。
地面的贓物、枯草統統被掃到角落裡,牆角的蛛網也不見了,草席依舊破爛,但整整齊齊的貼合在鋪上,每一處細節都井井有條。
刑部尚書心裡納悶著,審視著說話的男人,這是一個神色古板的打更人,盡管身上穿著囚服,卻給人一種乾淨整潔的清爽,頭髮梳的整整齊齊,左右卷起的袖管極其對稱。
看著這個男人,看著這間牢房,包括刑部尚書在內,幾個刑部官員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舒暢感....
“此人叫什麽。”孫尚書負手而立。
“李玉春。”
“貪墨了多少銀兩?在內城有幾套房啊。”
官員翻開冊子看了片刻,半天沒說話,被孫尚書掃了一眼,才低聲開口:
“在內城有一套簡陋小院,家中有一個老母,一個懷孕的妻子,錢財...刑部只在他家中搜刮出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銀子?”孫尚書震驚了,堂堂一個銀鑼,竟只有五十兩銀子的家當。
“你們怎麽查的。”孫尚書覺得這是刑部的人辦事馬虎。
官員低聲在他耳邊說了片刻,聽完,孫尚書沉默了,似乎懶得再搭理這個愛乾淨的男人,轉身就走。
恢復安靜的大牢裡,薑律中背靠著牆壁,歎息一聲。
“老薑,有什麽打算?”隔壁的金鑼敲了敲牆,問道。
“能有什麽打算,革職之後,另謀生路唄。我是不會去做暗子的,妻兒都在京城。”薑律中沒好氣道。
“嘿,我無兒無女,倒是可以走一趟江湖,京城這地方也待膩了。”那位金鑼說。
“狗屁。”薑律中冷笑一聲:“你前陣子還說打算娶妻生子,在京城安定下來。老子就恨這些年沒搜刮錢財,隻拿一些蠅頭小利,否則這牢蹲的也不冤。”
“呵,那你出獄後落草為寇去吧。”
“滾。”
最壞的結果就是被革職,至少生命威脅是不會有的,高品武夫,只要沒有犯下太大的過錯,朝廷不會處以極刑。
發起狂來的高品武夫,破壞力不容小覷。
“哎!”又是一陣歎息,繼而是長久的沉默。
離開大牢,刑部尚書問道:“怎麽沒看見那個姓許的小雜碎。”
“似乎逃了。”官員回復。
“發通緝令了嗎?”
“已經擬好,等衙門蓋了章就能發布。”
孫尚書滿意點頭:“那小子貪墨了多少銀子?”
“昨日派人查了許府,隻搜刮出數百匹綾羅綢緞,銀子卻沒多少。”官員說。
孫尚書“嗯”了一聲:“那些綾羅綢緞先收起來,等事情了解,發給衙門裡的大人。”
“這...我們沒敢沒收那些東西。”官員低聲說。
孫尚書目光銳利起來:“嗯?”
官員苦笑道:“那,那是陛下賜予的,沒人敢要啊,回頭那許平志告禦狀....”
“....聽說那廝常去教坊司?”孫尚書另尋突破口。
“是,我們派人詢問了教坊司的老鴇,姓許的短短兩月,在教坊司睡了八位花魁,並與影梅小閣的浮香是相好。”
“這不就是了嗎。”孫尚書略感振奮:“原來銀子都花在女人肚皮上了,教坊司那些女子的供詞,同樣能當做證據。”
官員很為難的說:“可那些女子的供詞都非常統一....”
孫尚書用質詢的目光看他,官員憤懣道:“那些女子稱,仰慕姓許的才華,自願服侍,不收分毫。”
孫尚書身子一晃,險些氣急攻心。
“混帳東西,沒有破綻,就給他安排破綻,沒錢就給他送錢!”孫尚書沉聲道:
“本官絕不會放過這個小雜碎。”
怒氣衝衝的回了堂,灌一口溫茶,屁股還沒坐熱,吏員匆忙進來了,稟告道:
“尚書大人,宮裡傳話,陛下召見。”
孫尚書看了眼角落裡的水漏,這個時間點,早朝已經過去。陛下召見,要麽是有事,要麽是小朝會。
陛下何事如此勤奮?三天兩頭的召集臣子議事....刑部尚書頷首道:“擺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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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帶妹子和嬸嬸看新宅
孫尚房,寬敞奢華的空間裡只有三個人,他們分別是高居皇座的元景帝;老謀深算的王首輔;鬢角微霜的大青衣。
尚書大人習慣性的看了眼老大哥,發現對方臉色凝重,眸光沉沉,這讓原以為只是一次普通小朝會的孫尚書一愣。
魏淵又在作什麽妖....他瞬間側頭審視著大青衣,但這位才智拔群的大宦官氣質溫和,深沉內斂,叫人看不穿他的內心想法。
孫尚書湧起了不好的預感,行禮之後,默不作聲的站在屬於自己的位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臣們陸續趕來,作揖入位,元景帝遠程都在閉目養神,直到聽見了工部尚書的聲音。
元景帝睜開眼,俯瞰著眾臣,能參加小朝會的都是大佬級別,普通的高官都沒資格。
“魏愛卿,與眾卿說說吧。”
魏淵應聲出列,道:“昨夜,打更人在內城發現一處豢養luan童和私娼的民宅,那些女子本是良家,少年亦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他們被人販子擄來關押在此,被逼著侍奉夜裡來宅子買醉的客人....”
“昨夜打更人雷霆出動,圍剿了這窩賊人,抓住嫖客十三人,其中十人身有官職,三人乃京中巨商。此外,打更人在後院的井中打撈出四十具骸骨,皆是被殘害的良家。”
魏淵的話在禦書房激起了巨大風浪,大臣們大聲議論起來,顧不得朝會肅靜的規矩。
拐賣人口、豢養私娼、權色交易....任何一項,都能讓涉事的官員萬劫不複,尤其是京察期間,捂都捂不住。
但魏淵的話還沒完,又一重大猛料抖出來:“根據調查,私宅的主人與巫神教的巫師有牽扯,井中刻畫的養鬼咒文便是證據。經私宅主招供,他是為工部劉尚書做事。那座私宅既作為拉幫結派的尋歡之所,也是暗中聯絡巫神教的據點。”
眾臣嘩然。
如果說剛才還保持著一定的形象,現在則成了菜市口,有人呵斥魏淵攀咬汙蔑,有人則提議要斬魏淵狗頭。
侍立在元景帝身邊的大太監,連喊三聲肅靜,仍沒有壓住混亂的場面。
結黨營私,拐賣人口,逼良為娼,這些都在違法犯罪的范疇內。但勾結巫神教就不同了,這是通緝叛國。
依大奉律法,通緝叛國者,夷九族。
“啪!”元景帝一拍桌子,禦書房內瞬間安靜,他凌厲的眸光掃過眾臣,落在首輔王貞文身上。
“王愛卿覺得呢?”
首輔出列,沉聲道:“此事應當徹查,不可姑息。”
這話聽起來像是和稀泥,但刑部孫尚書敏銳的察覺到老大哥在偏向魏淵,他立刻明白了老大哥的意思。
站工部尚書的話,頂多就是賣了一個天大的人情,以及削了魏淵的臉面。
站魏淵的話,一旦查實,工部尚書就完了。齊黨損失一位領袖。
在桑泊案中,王黨曾經試圖嫁禍工部尚書,給予齊黨重創。雖然失敗了,但眼下確實是個機會。
元景帝看著魏淵:“人犯何在?”
魏淵搖搖頭,歎息道:“人犯昨夜已被巫術咒殺,死無對證。”
元景帝皺了皺眉。
禦書房一下子陷入死寂,大臣們用古怪的眼神看著魏淵,仿佛在說:沒圖你說個幾把。
養氣功夫如火純情的首輔王貞文側頭,亦是皺眉看了魏淵一眼。
工部尚書嘴角勾了勾,冷笑著出列,大呼:“陛下,臣冤枉。魏淵汙蔑微臣,請陛下做主。”
元景帝沉著臉:“魏淵,你有何可說?”
魏淵鎮定無比,朗聲道:“臣請陛下傳喚銅鑼許七安。”
銅鑼許七安....聽到這個名字的大臣們,臉色頓時怪異起來。基於上次周赤雄的,在這種節骨眼上傳喚許七安,讓大臣們意識到事情還有後續,魏淵藏著一手。
尤其是王黨成員,對“傳喚許七安”這句話產生了輕微的PTSD。
工部尚書臉色微變,但迅速藏好情緒,保持鎮定。
元景帝沉默幾秒,道:“宣。”
十幾分鍾後,穿玄色黑袍,掛銅鑼,負披風的許七安進了禦書房,後腰掛著的黑金長刀被收繳了。
與之同行的還有褚采薇和兩位司天監的白衣。
“拜見陛下。”許七安躬身作揖。
元景帝無動於衷的望著小銅鑼。魏淵扭頭,笑道:“把你的發現告訴陛下。”
許七安當即把自己打算用陛下賞賜的銀子購置房產,結果發現鬧鬼的宅子,然後通過共情,發現了那處私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工部尚書越聽,臉色越難看,一顆心緩緩沉了下去。
人已經殺了,昨晚打更人明明為此暴怒不已....他們沒有證據,想詐唬本官....工部尚書穩定情緒,在心裡嗤笑一聲。
本官仕途半生,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就這點小伎倆,呵。
許七安說完,見元景帝無動於衷,面無表情。於是補充道:“女鬼被收在司天監采薇姑娘的風水盤中,陛下若想驗證,可以挑信得過的人,與女鬼共情。”
說完,他心裡陰暗的想:一定要找個男人來共情呀。
元景帝沉吟片刻,看向了身邊的大太監,如果說現場誰最得他信任,自然是這位自幼便在身邊伺候的大伴。
“願為陛下肝腦塗地。”大太監伏身道。
“公公別慌,沒什麽大礙的。”許七安見大太監有些惶恐,想著對方不知道什麽是共情,出言安慰。
頂多就是以第一視覺被男人騎在胯下,不過放心,就像看了一場電影,具體感受是沒有的。
許七安覺得對於錯失良雞的宦官來說,這是一個恩賜,沒能睡女人,被男人睡也算彌補缺憾。
褚采薇取出風水盤,來到大太監面前,風水盤綻放清光,太極魚旋轉,彈出一道黑霧。
她輕輕撥動,將黑霧撥到大太監眉心,後者下意識的後仰,試圖躲避。下一刻,黑霧侵入對方元神。
褚采薇玉指點在他眉心,幫助他與女鬼融合,不然以大宦官的元神強度,可能會被怨靈同化,分不清自己是誰。
元景帝和書房內的眾臣,觀察著大太監,看著他臉色忽而恐懼,忽而猙獰,忽而絕望,忽而痛苦。
過程持續了一刻鍾,褚采薇抽出玉指,同時抽出了黑霧,再度收回風水盤。
大太監“嚶嚀”一聲,睜開眼睛,跪地大哭:“陛下,陛下您要為奴婢做主啊....”
他哭著哭著,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個男人,至少以前是。方才體會到的種種,都是女鬼的記憶,非他本人。
領悟到這個層面後,大宦官擦乾眼淚,臉色漸漸恢復,語氣依舊有些哀傷:“陛下,奴婢都看見啦。”
元景帝頷首:“說。”
他旋即看了眼褚采薇在內的三名司天監白衣,見他們眼中流轉著清氣,便安心的將目光重新望向大太監。
“奴婢看見她是被人擄走的,送到了京城,每日被逼著伺候買歡的客人...不,客人都是不付銀子的。”
大臣們面面相覷,如此看來,魏淵所言不假。這是個拐賣良家,逼良為娼的私宅。
“後來,她伺候了一位叫做塔姆拉哈的客人,受其賞識,成為了他的相好。”
塔姆拉哈....這是個異族人的名字。
元景帝眯了眯眼,瞥向工部尚書,頷首道:“後來呢?”
“某天夜裡,她無意中偷聽了一場密談,聽到了“火炮”、“器械”等字眼,於是被殘忍殺害,拋屍井中。奴婢看到,與塔姆拉哈密談者...”
說到這裡,大太監扭頭,指著工部尚書,尖銳的聲音說:“就是劉尚書。”
元景帝一張臉瞬間變的鐵青。
禦書房炸開了鍋,風向急轉,眾臣調轉矛頭攻擊工部尚書。其中尤以大理寺卿反應激烈,感慨陳詞,痛斥劉尚書不做人子。
在一片聲討中,工部尚書面如土色,宛如沒有生機的木偶。
.....
離開皇宮,許七安騎乘,與魏淵的馬車並駕齊驅。
“魏公,工部尚書是齊黨的領袖之一,把他拽在手裡,可以將齊黨連根拔起。”許七安沉聲道。
車廂裡,傳來魏淵的失笑聲:“現在不是拔出齊黨的時機,沒了齊黨,最大的受益者不是我們。”
政鬥屬於白銀水準的許七安沒有糾結這個話題,轉而試探道:“我可算戴罪立功?”
魏淵“嗯”了一聲,道:“刑部不會再捉拿你了,其余打更人,還得看陛下的意思。晚些時候,我會遞個折子給宮中。”
嗯,這些事交由魏淵去操作....我晉升銀鑼的事兒應該十拿九穩....先回家一趟,安撫一下二叔和嬸嬸。
許七安當即請了假,告別魏淵,拍著小母馬的臀兒,風風火火的往外城趕去。
二叔當值,不在府中。家裡只有嬸嬸和兩位妹子。
嬸嬸坐在前廳的椅子上,喝茶吃點心,時不時喂一口玩木玩具的小豆丁。
她穿著深青色的羅衣,秀發高挽,插著好看的金步搖,美豔的臉蛋妝容精致。
見到倒霉侄兒回來,嬸嬸臉色微變,壓著聲音急促說道:
“你回來做啥,你二叔說附近都是刑部的暗子,快滾。”
“大鍋大鍋...”許鈴音歡快的迎上來,在他面前一個急刹,小身板搖晃,揚起巴掌大的小臉:
“有沒有帶好吃的回來。”
“沒有。”
許七安冷漠的打碎了幼妹的殷殷期待。
“噢。”
許鈴音也是個現實的姑娘,當即把大哥棄如敝履,搖著小屁股, 自己去玩了。
許七安不想搭理嬸嬸,走到案邊伸手去拿糕點,被美婦人一巴掌拍開,瞪著眼兒:“我與你說話。”
許七安漫不經心道:“事情已經平了,我回來告訴知會一聲。”
聽到事情已經擺平,嬸嬸臉上露出些許笑容,又迅速收斂,責備道:“整天就知道惹禍,能不能給家裡過段安生的日子?”
從稅銀案開始,事端便沒有平息過,隔三差五的鬧一次。嬸嬸從最開始的擔心受怕,到現在已經有些習慣了。
這可不是好事兒。
許七安不理會嬸嬸的嗶嗶,說道:“我已經選好了宅子,想帶玲月和鈴音去看看,嬸嬸去嗎?”
再聽到選定了宅子,美眸刷的亮了起來,矜持道:“橫豎也無事,便隨你去瞧瞧吧。”
PS:我去碼第三章,凌晨以後了,大家明日再看。記得捉蟲啊。
第167章 鈴音啊,不要逼著大哥開車
許七安騎著馬,老經紀架著馬車,車廂裡是許玲月和嬸嬸,以及興奮的把腦袋探出車窗的許鈴音。
因為有大郎陪著,就不帶丫鬟和仆從了,人多礙事。
途中,給許玲月和許鈴音買了點吃食,許七安對著車窗道:“嬸嬸要嗎?”
嬸嬸給拒絕了。
等到了宅子,她們下車來,許七安看見嬸嬸在擦嘴角。
“地段還不錯,離鬧市區不遠,邊上還有河....”嬸嬸頗為滿意的點評,站在宅子門口,皺眉道:
“怎麽瞧著有些破舊。”
能不破舊嘛,這是鬼宅....許七安心說,示意老經紀開門。
嬸嬸帶著兩個女兒進了宅子,入眼是一片蕭條破敗景象,明顯是荒涼了好些年,且無人管理。
她皺了皺眉:“就這?”
“這宅子許多年沒人住了,連租的也沒,牙行是覺得四千兩能賣就賣。只是房主死活不同意....”
四千兩?嬸嬸眯著眸子,漫不經心的問:“這座宅子售價多少。”
“五千兩。”老經紀說。
嬸嬸沒說話,帶著女兒們開始參觀宅子,走到哪裡刺兒挑到哪裡。老經紀也是個經驗豐富的,厚著臉皮,任爾東西南北風。
見這位美豔熟婦與清麗脫俗的少女走向內院,老經紀嚇了一跳,忙看向許七安。
“沒事。”許七安說。
大白天的應該沒事兒....老經紀看著美婦人的背影,那搖曳風情的屁股蛋格外誘人。
“客觀真要買這宅子?”
“嗯。”
還真是不怕死的。老經紀仁至義盡了,不再勸,問道:“這兩位是....”
許七安打趣道:“你覺得呢?”
這話讓老經紀沉默了,一時有些為難。母親和妹妹?不,沒那麽年輕。而且他們之間可完全沒有母慈子孝的樣子。
結發夫妻?嗯,那個少女可能是這位老爺的妻子,而美婦是嶽母....那昨日的黃裙少女呢?
老經紀眼光還算老辣,卻琢磨不透雙方的關系。
“年紀大的是我嬸嬸,倆年紀小的是我妹子。”許七安說完,見老經紀露出驚訝之色,他笑道:“怎麽了。”
老經紀搖搖頭,心說沒見過買宅子還帶妹妹和嬸嬸一起的。
因為嬸嬸肯定是叔叔或伯父的妻子,是宗族之人,而非家人。帶嬸嬸和堂妹一起看房子的,他沒見過。
....
嬸嬸盡管嘴上刻薄埋汰,把宅子說的一無是處,但其實心裡很滿意。同樣是三進的大宅,但面積要比外城的許府大不少,格局也不可同日而語。
許府的格局是平民格局,不如這裡高端大氣上檔次,非要區分的話,大概就是農村的宅基地和城市的高檔別墅。
雖說都是好幾層的獨棟,但檔次不一樣。
用了一個小時,把整個宅子細致的看完,嬸嬸和許玲月都很興奮,後者還暗暗敲定了自己的屋子。
嬸嬸試探道:“這地段,五千兩怕是買不來吧。”
她挑刺是為了壓價,逛完之後,突然發現五千兩過於便宜,聰慧的嬸嬸察覺到了不對勁。
許七安指著不遠處的那口井:“井裡鬧過鬼,嗯,是真的有鬼,我和采薇姑娘已經驗證過了。”
兩聲驚呼,許玲月和嬸嬸嚇的退到許七安身後,前者一雙小手緊緊拽住大哥的衣袖。
鬼?
許鈴音也很害怕,邁著小短腿跑到大哥胯下藏起來,然後看著井口,一邊害怕一邊咽口水。
嬸嬸俏臉有些發白,一刻也不想多待:“不買了,回去。”
她一手牽一個女兒,疾步玩宅子外走,因為走得太快,身姿搖曳。
老經紀愁眉苦臉的看著許七安:“您是在消遣我?”
許七安擺擺手:“別廢話,去牙行付定金。”
他沒說自己解決了女鬼,怕牙行坐地起價,房契和地契到手之前,這還是座鬼宅。
馬車停在牙行外,車裡坐著嬸嬸和兩位妹妹,聽說許七安去付定金了,嬸嬸很生氣。
“我是不會住的,讓他自己一個人住鬼宅好啦,小混蛋就是不想讓我們母女仨佔便宜。”嬸嬸生氣的說。
“大哥不是這樣的人。”許玲月搖一下母親的手臂。
正說著,許七安出來了,跳上車夫位置,掀開簾子探進來半顆腦袋:“快正午了,去桂月樓吃飯吧。”
嬸嬸別過臉去。
許七安解釋道:“宅子裡的女鬼已經解決了,你們不信我,司天監的術士總信吧?”
許玲月嫣然點頭。
嬸嬸驚疑不定,盯著許七安:“真的?”
“我騙嬸嬸幹嘛。”
驅車來到桂月樓,要了一個包廂,許七安掏出玉石小鏡,傳書道:【二號,我記得你說過,在調查雲州匪患的幕後操縱者。】
發完傳書,他把鏡子倒扣在桌面,低頭吃菜,過了片刻,信息提醒來了。
【二:是的,剿匪的過程中,我發現各處寨子儲備了不少輜重。這些東西不是山匪能得到的,我懷疑背後有勢力在扶持。】
許七安微微頷首,所謂輜重,就是軍用物資,包括裝備、器械等。
這個話題引發了四號的興趣,作為曾經的大奉官員,他對大奉朝的情況比較在意。
【四:可以試著從雲州本地官府入手,對了,我記得雲州是有藩王的。】
【二:貴王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王爺,我調查過他,沒有問題。】
【三:怎麽調查的。】
【二:派人監視王府唄。】
....您這也叫調查?太粗陋了。許七安心裡吐槽,傳書道:【我知道雲州匪患的幕後支持者。】
“???”
二號和四號腦海裡閃過一連串的問號。
三號又獲得了什麽情報?三號為什麽總能得到那麽多的情報。京城的消息也就罷了,畢竟算是他的“地盤”,可雲州和他沒有半個銅錢的關系啊。
我查了那麽久都沒有頭緒,他怎麽可能知道雲州匪患的幕後支持者....二號深知三號為人,一直認為他是位品德高尚的讀書人,沒有質疑,而是鄭重其事的發了傳書:
【二:怎麽回事,嗯,三號你把內幕消息告訴我,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三:呵,不需要,我敬佩你的為人,這個消息免費。】
感情不深時,要談交易,杜絕白嫖。一回生二回熟之後,則要發展感情,減少彼此之間的利益交易。
免費的才是最貴的,因為取代交易的東西是感情。等彼此之間的交情越來越深厚,白嫖這個東西就出現了....不,朋友之間怎麽能叫白嫖,是互相幫助。
這次二號白嫖他的消息,明天他就可以白嫖二號。
【三:是東北的巫神教,巫神教是雲州匪患的幕後推手。嗯,我這個消息不是一定準確,二號你當做參考吧。】
巫神教即使不是雲州匪患的幕後支持者,多半也脫不開乾系,這件事吐露給二號,許七安本就打著讓二號去調查的想法。
巫神教是雲州匪患的推手?二號盯著玉石小鏡中的文字信息,沉默了許久:【你是怎麽知道的,從什麽渠道?嗯,我不是試探你什麽,而是想知道消息的真實性。】
【三:無妨,昨夜打更人發現了巫神教在京城的一處據點,他們與工部尚書有著密切的往來....】
他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沒有太詳細,畢竟他的身份是雲鹿書院的學子,而不是參與案件的打更人。重點凸出工部尚書為巫神教提供火炮、器械等軍用物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二號興奮的握住拳頭,傳書道:【這個消息對我很重要,驗證了我以前的一個猜測,多謝了。我突然懊惱金蓮道長沒有早些把你拉入天地會。】
【九:聊正事就聊正事,不要挾私。】
頓了頓,金蓮道長傳書:【九:可是,巫神教暗中支持雲州匪患,對他們意義不大吧。】
【四:是的,雲州在東南方,巫神教的地盤在東北方,兩地相隔數千裡。】
不管是軍事上的結盟,還是貿易上的往來,都不現實。
這也正是我的疑惑...許七安傳書道:【二號,你可以試著查一查,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這時,喜歡窺屏的一號跳了出來:【工部侍郎的事,讓我想起了桑泊案中的一個細節。
【火藥是前禮部尚書通過周百戶,以及布置祭祖大典的職務便利,悄然埋在永鎮山河廟中,那麽火是誰點的呢?】
【二:禁軍?】
【三:不是禁軍,我查過所有禁軍當晚的出入情況,巡邏的全部犧牲,未巡邏的也有不在場的人證...再就是,禮部尚書使喚不了禁軍的。】
【二:為什麽?】
【一:這是朝廷機密。】
什麽朝廷機密不機密的,不就是元景帝每月都會讓司天監術士對禁軍來一次問心嗎....許七安心裡吐槽著。
他心裡一動,某些線索突然貫通,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號的意思是,巫神教的人引燃了永鎮山河廟內的炸藥?】
【一:嗯。】
【九:是紙人吧。】
【一:道長如此篤定?】
【九:呵,紙人傀儡術還是道門傳出去的呢,我自然清楚。紙人能力低微,也就比螻蟻強些,能瞞過武者的感知。無聲無息的潛入永鎮山河廟不是難事。但紙人可以作為引燃火藥的媒介。】
【一:也就是說,桑泊案中既有妖族參與,還有巫神教。那麽齊黨想必也知曉此事?】
【三:不對吧,齊黨和巫神教只是合作關系,又不是上下級,巫神教不可能所有事都告訴齊黨。】
【一:但有一點可以確認,巫神教與妖族有染。】
妖族炸毀桑泊是為了封印物,那麽巫神教的目的是什麽呢?應該不是神殊和尚的斷手,不然利益衝突了,雙方會打起來的....許七安邊想著,邊伸出筷子夾菜,結果夾空了。
本就不算多的菜,已經被母女仨吃光,小豆丁吃的紅光滿面。
“....跟褚采薇一個德行。”許七安罵了一聲,喊來小二加菜。
吃完飯,離開桂月樓,嬸嬸和玲月先進了馬車。許鈴音瞅見對面有賣麥芽糖的,拉扯著大哥的褲管,可憐巴巴的要求大哥給自己買。
許七安牽著她去買,刀子嘴豆腐心,嚇唬道:“麥芽糖太硬, 小心嘣壞牙齒。”
小豆丁在吃的領域是行家,絲毫不怵:“沒事的,我會把它從硬吃到軟。”
許七安聞言,笑了:“有本事你就把它從軟吃到硬。”
小豆丁認輸:“那我沒這麽大本事的...大哥可以嗎。”
“大哥不可以,不過厲害的搗蛋鬼,可以把麥芽糖從軟吃到硬,再從硬吃到軟。”
“搗蛋鬼呀?那姐姐和娘可以嗎。”
“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麽呀大哥。”許鈴音眨巴著天真無邪的大眼。
“不要問為什麽,鈴音啊,你怎麽總是逼著大哥開車呢。”
PS:我知道有人熬到半夜等更新,很抱歉,讓你們等這麽久。不過我也一直爆肝到現在。我一直在碼字,沒有食言。
第168章 簡陋版雞精的製作
刑部!
兩名獄卒挨個兒的打開牢門,用棍子敲打著柵欄,喊著:“各位大人,你們可以出獄了。”
喊話的時候,獄卒們為自己堅守規矩而感到慶幸。各行有各行的規矩,獄卒的準則就是不招惹武者,除非對方是被廢掉修為的死刑犯。
這些沒有犯什麽大罪的高品武夫,說翻身就翻身,眼前就是一個例子。
眾打更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陛下的降罪聖旨下達,他們可以出獄,是因為對手的目標已經達到,沒有繼續關押他們的必要。
可出了地牢,又被告之可以去簽字畫押,領回他們的製服、銅鑼。
這套流程打更人們是很熟悉的,這意味著無罪釋放,且恢復官身。
“陛下赦免我們了?不太可能吧....”有人低聲嘟囔。
打更人們面面相覷,看著彼此之間的困惑表情,每個人都很迷茫。
這場牢獄之災,顯而易見是黨爭的結果。眾人都是老打更人了,甚至黨爭的凶險和毒辣,抓住機會就把對手往死裡整。絕對不會輕易的息事寧人。
魏公舍棄了某些東西,把我們從刑部換了出來....薑律中很快就做出猜測,並看向身側的三位金鑼。
金鑼們無聲交換眼神,都是差不多的猜測。一時間心裡有些沉重,旋即湧起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激,暗暗在心裡對魏淵感恩戴德。
領取回製服、兵器和腰牌等物,打更人們沉默的離開刑部,往衙門返回的路上,眾人終於有了“劫後余生”的喜悅。
從一開始的沉默,變成了興奮的交談,有個家夥還四處拾掇同僚,說去教坊司風流快活。
金鑼們多打量了他幾眼,是個眯著眼走路的家夥,看起來就屬於油滑奸詐類型。
“宋廷風,這才剛從牢裡出來,你就迫不及待去犯錯。”身邊的銅鑼不滿道。
“你們懂什麽,我頭兒這般廉潔的銀鑼都進去了,你貪不貪,根本不重要。隻取決於上頭的大人們想不想搞你。”那個眯眯眼的銅鑼振振有詞。
倒是頗有悟性....金鑼們心說。
“那許寧宴要是去的話,我們就去。”有銅鑼說。
薑律中眼睛一亮,笑著對身邊的金鑼說:“許寧宴是教坊司的寵兒,花魁們爭搶追捧的對象,前陣子我和楊硯帶著這群小家夥們去教坊司喝酒,好家夥...除了浮香之外,當時在場還有四位花魁。”
在三位金鑼質詢的目光中,心情放松的薑律中揉了揉眼角淺淺的魚尾紋,笑道:“教坊司花魁名不虛傳啊,讓我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三位金鑼難掩眼神中的羨慕。
雖然他們不缺女人,但教坊司的花魁並不在金鑼們可以肆意享用的范疇內,這不是說金鑼的權力不夠大,而是教坊司屬於禮部下轄部門,打更人的權力在這裡不管用。
金鑼們又不可能和客人打茶圍,直接提出要花魁伺候,百分百會被拒絕。又不好鬧事,因為禮部恨不得他們鬧事才好。
回到衙門,四位金鑼先去了一趟浩氣樓,聆聽魏淵的教誨,以及表忠心。
“正好,趁著這次機會,清一清衙門的歪風邪氣,管理好你們自己的下屬。”魏淵道。
四位金鑼低頭領命。
魏淵滿意點頭,說道:“這次你們能出來,該感謝的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陛下開恩特赦?薑律中等人心裡猜測。
“是許七安。”魏淵溫和道。
許七安?這個回答讓四位金鑼敢到意外,且難以置信。
薑律中挺直腰背,語氣恭敬:“魏公,我等入獄期間,發生了什麽?”
魏淵把工部尚書私通巫神教的案子告之四位金鑼,著重描述了許七安在案件中的重要性。
四位金鑼離開浩氣樓,薑律中臉色鬱悶,心情不佳。
一位金鑼調侃道:“嫉妒那銅鑼屢立功勞?”
薑律中搖搖頭,閉上銳利如刀的眸子,歎息道:“當初我就應該跟楊硯死磕到底,把許七安招攬到麾下。”
“許銅鑼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實力低了些。”
“你懂個屁,你根本不知道他....”薑律中忽然閉嘴了。
“嗯?”三位金鑼看著他。
“不可說,不可說。”薑律中搖頭。
“姓薑的,你這是學青樓女子,脫衣服扭屁股,純粹勾引人是吧。”
“快說,那小銅鑼怎麽回事,我也覺得他奇怪。魏淵對一個銅鑼過於青睞了。”
“想知道,自己問魏公去。”
不管三位金鑼如何追問,薑律中死活不說。
.....
簡單詢問過二叔的意見後,許七安第二天就跑牙行買下了鬼宅。
其實二叔的意思是再看看,但嬸嬸和玲月都挺滿意那座宅子,除了井中女鬼,但聽一家之主的許二叔說:既然司天監的人看過了,那就不會有問題。
嬸嬸和許玲月便徹底放心。
牙行很欽佩許七安的頭鐵,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為此特意雇傭了人手打掃宅子。
吃晚飯時,許七安詢問許平志:“二叔,宅子閑置多年,需要好好修繕,我那天帶嬸嬸和妹子去看過了,屋子結構保持完好,只是一些門窗朽爛。”
許平志沉吟道:“半月便夠了。”
半個月?又不是搞精裝修,哪要這麽多時間....許七安說:“咱們雇一批匠人吧,從外城找,然後讓他們十二時辰連軸轉,這樣七天就差不多了。”
許平志一愣:“為什麽是外城,內城的匠人手藝更好。”
“因為外城木匠便宜,而且還不知道宅子鬧鬼。他們可以安心住在裡面。”
心真黑啊...一家人心想。
雇傭木匠的活兒交給許平志辦,許七安在這些市井小事上,屬於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沒有經驗。
許二叔是老京城人了,他來負責這些事,嬸嬸和妹妹都放心。
這男人嘴上還是得有些毛的,男人喜歡,女人也喜歡。
....
這天休沐,快一個禮拜沒有去教坊司的許七安,駕著馬車出門,在集市裡與提前聯系好的山貨鋪老板接頭,從他那裡購買了兩籮筐的香菇。
接下來他兌現自己的兩個承諾:一,幫助褚采薇晉升術士六品;二,下面給褚采薇吃。
目標很明確,製作簡陋版雞精。
許七安以前看過一部視頻,發布視頻的是位美食家,不是貝爺,是正經的美食家。
他收集很多古代菜譜,根據菜譜的步驟製作美食,結果發現古代美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吃。
總結之後發現,現代菜和古代菜最大的區別,不是樣式的改變和增加,而是調味料的改革換代。
來到這個世界後,許七安對這個說法深表讚同,桂月樓的大廚手藝很不錯,但普通人家的飯菜就顯得非常寡淡,即使許家有熬著高湯。
“味精的出現,是人類美食行業裡的重大突破....”許七安把兩籮香菇倒進大缸裡浸泡。
然後翻牆去主宅,偷了一隻老母雞,殺掉,放在小土灶裡燉。
接著,把浸泡的香菇簡單清洗,撈起來瀝乾,投入到土灶的另一口鍋裡。
許七安不打算調製味精,因為缺乏相關的知識和製作經驗,他只知道味精的主要成分是谷氨酸鈉。可以通過谷物發酵和海帶中提取。
....但是,谷物發酵出來的難道不是酒嗎?許七安一邊回憶,一邊心裡嘟囔。
海帶中提取味精這個選項直接被刪除,不予采用,理由很簡單,成本太高。
大奉京城地處中原,遠離沿海,雖說有漕運和海運,但海貨在京城仍舊是達官顯貴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想在海帶裡提取足量的味精,需要極其龐大的數量,買到傾家蕩產都提取不出多少味精。”
許七安的打算是用雞精來代替味精,得益於小時候的好奇心,某一天,家裡突然來了太太樂,媽媽再也不用味精了。
他就很好奇,這包黃色的東西怎麽就取代了味精呢。於是仔細看了配料。
雞精的主要成分有鳥苷酸,這是可以比肩味精的提鮮物質。而鳥苷酸大量存在於香菇中。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途中添加了幾次水,香菇和老母雞漸漸煮爛,一股奇特的鮮味在小廚房裡彌漫。
許七安把香菇撈出來,鍋裡留下濃稠的汁液,煮爛的香菇擱在過濾紗布上,用力絞擰,擰出濃稠的汁液。幾次之後,紗布裡的香菇乾巴巴的,一副身體被掏空的模樣。
之後的流程是, 將濃稠的老母雞湯汁和香菇汁混合在一起、用搗藥罐搗爛雞肉和雞骨,混入汁液內,均勻攪拌。
然而就是等待汁液自然乾涸成塊狀物,再把塊狀物磨成磨粉,簡陋版雞精就形成了。
做完這一切,許七安看了眼天色,黃昏了。
這個點兒,廚娘應該在忙碌著晚餐,正好可以嘗試一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學渣的發明。
從二叔嬸嬸身上尋求產品反饋。
我有預感,許鈴音今天要吃十碗....許七安嘴角微翹,頗為愉悅的盛了一晚濃稠汁液,翻牆去了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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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等回家後再碼。另外,求個月票噻~
第169章 不借,滾...
廚房裡,幾位廚娘忙裡忙外的操持著,洗菜切菜,生火燒灶。邊做事邊聊著。
“咱們以後就要住到內城去了。”切菜的廚娘笑道。
京城百姓對內城的向往,正如許鈴音對美食。住在外城的不一定是社會底層,但住在內城的,絕對都是家境殷實的。
不管是民生和治安,內城都要遠勝外城,在內城幾乎沒有貧民窟這種東西。小娘子出門逛街,也不用擔驚受怕。
看到僻靜的巷子,也能大膽的走進去。當然,這種事並不值得提倡。
“大郎真有出息,我聽夫人說,那宅子得五千兩呢。”洗菜的廚娘搭話。
“五千兩?那也就比咱們這座宅子差不多。”燒火的廚娘說。
“你懂什麽,”洗菜的廚娘啐了一口:“我聽夫人說,那座宅子至少也得七千兩,比咱們這座更氣派呢。”
至於為什麽只花了五千兩,這當然是大郎有本事啊,他可是打更人,想來低價買宅子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夫人跟我們說,再過幾天就帶咱們去內城住了,我跟你說啊,內城可繁華了。”
外城生活著的很多底層百姓,極少有機會去內城,不騎馬或者乘坐馬車,單靠雙腿的話,從外城到內城,得一兩個時辰。午後出發,到內城都快日落了。
府裡的下人們對於搬到內城居住,非常期待,這幾天乾活都賣力起來了。生怕被辭退。除非了綠娥自幼賣身在許府,許大郎可以隨便睡的丫鬟,其他下人簽的是活契。
“我發現一件事...”切菜的廚娘忽然插嘴,等兩位廚娘看過來,她低聲說:
“夫人越來越喜歡炫耀大郎了,總是把他掛在嘴邊,但逢著大郎回來,就絕不給好臉色看。”
“咳咳...”
突然,門外傳來咳嗽聲,打斷了廚娘們的碎嘴。
“大郎怎麽來了?”廚娘們驚訝的問。
廚房這種油膩又髒的地方,不是主人們該來的。
你們幾個老媽子戲還真多....嬸嬸會炫耀我才怪....許七安手裡捧著碗,點了點頭,道:
“我製作了獨家配方,過來幫你們做菜。”
許七安掃了一圈,廚房說不上髒亂,但也不乾淨,畢竟長年累月的油煙之下,牆壁和灶台染著一層無法擦拭的油垢。
不過,只要鍋碗瓢盆這些東西勤洗,就沒有問題。
“這是什麽?”廚娘們把目光投向他手裡的碗,黏糊糊的一坨東西。
“好東西,不要亂看,這是獨門配方。”許七安側了側身,不給廚娘們看他的寶貝。
廚娘沒在意,繼續忙活著,大郎愛待著就待著,他是主人,自己幾個是下人,沒有下人管主人的道理。再說,夫人每次和他鬥嘴,都被氣的翻白眼。
家裡除了老爺,大概就只有一張嘴能開出花的二郎可以跟大郎鬥嘴。
許七安站在邊上看著,第一鍋菜是冬筍炒肉,趁著廚娘翻炒時,他舀了一小杓“雞精”進去。
然後夾了一筷子,品嘗後,微微點頭。
鮮味提升不少,但還無法與真正的雞精相比。
鳥苷酸和谷氨酸鈉是相輔相成的....想要達到上輩子的味道還是得研製出味精啊....許七安還算滿意。
廚娘見狀,取了筷子,夾一塊筍,細細品嘗。
她眼睛瞬間睜大,忘記了炒菜。
這味道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有雞肉的味道,但雞肉絕對無法這麽鮮。小小一杓,竟然讓筍的鮮味提升了數個檔次,這是高湯無法做到的。
許七安看了她一眼,劈手奪過杓子炒菜,免得糊了。
“好像...很好吃?”另外兩位廚娘有些意動,看著她。
“太,太好吃了,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入味的菜....”廚娘激動的說。
.....
前廳,許玲月掐著飯點過來,四顧張望,嬌聲說:“大哥呢?”
往常這個時候,大哥已經坐在桌邊等著開飯,順手逗弄許鈴音,把她夾在咯吱窩裡致命搖擺。
或者跟娘鬥嘴,嬸侄倆兩看相厭。
“今日休沐,可能是去教坊司了。”低頭擦拭佩刀的許平志說。
“爹就知道胡說,大哥連勾欄都不去的。”許玲月鼓了鼓腮,一臉不悅。
...是啊,我以前也這麽認為的....你不去勾欄的大哥,現在是教坊司花魁們爭相追捧的人物了。
許平志心裡感慨,道:“他現在是練氣境,已經不需要守身,去教坊司不是人之常情嘛,哪個男人不去...”
忽然感覺到側方有殺氣,許平志頭也不抬,繼續擦拭佩刀,改口道:“你爹我和二郎就從來不去,寧宴許是去過,但都是因為應酬,沒法子。
“說起來,我們許家的男兒,都不愛去煙花之地。”
許玲月相信了父親的話,想著驕傲的二哥和老實的大哥,確實不是那種留戀煙花之地的男人。
“嗯”一聲,安心的坐在桌邊。
“娘,我要去桂月樓。”許鈴音從桌底鑽出來,嚇了嬸嬸一跳。
嬸嬸不愛搭理她。許二叔語重心長的教育女兒:“鈴音,桂月樓不能常去,要銀子的。”
“大哥昨天就帶我去了。”許鈴音不服。
“那你找你大哥去。”許平志擺擺手,不願意教育女兒了,這個女兒過於愚蠢,雲鹿書院的先生都教不了她。
嬸嬸感慨道:“桂月樓的廚子據說是宮裡出來的,手藝在京城都是一絕,咱們家要是能請到這樣廚子多好。”
“好香呀...”許鈴音忽然說,她抽動鼻翼,看向門外。
慢了一秒,煉氣境巔峰的許平志才嗅到濃鬱的鮮味。
俄頃,廚娘們捧著飯菜進來,隨行的還有許七安,不過就連最喜歡大哥的許玲月都不關注他,目光牢牢的黏在菜肴。
閃著油光的冬筍炒肉、醋溜白菜、山藥湯、韭菜炒蛋、蓮藕燉排骨、紅油茭白.....以及許七安親手炸的豬蹄膀。
“今天的菜好香啊。”許平志意外道。
他招了招手,馭來一塊外皮松脆的蹄膀,上面塗抹著灰呼呼的醬料。嗅著令人唾液分泌的鮮味,許平志迫不及待的塞進嘴裡咀嚼。
“竟然如此美味?”他震驚的說道。
“老爺太浮誇了。”嬸嬸撇撇嘴,等廚娘把菜盤子擺好,她夾了一筷子筍,咀嚼幾口後,瞬間睜大美眸。
菜還是那個菜,並沒有什麽奇特,可那股子鮮味炸開了味蕾,帶來了味覺衝擊。
往常燒菜,最多澆一杓高湯,高湯也分三六五等,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美味,因為這個時代的高湯沒有味精等作料搭配,提升的味道有限。
包括喝雞湯或吃香菇,單純只是吃香菇,已經會讓人覺得鮮,而許七安使用的是整整兩籮筐提純出的精華,對味蕾的衝擊極其強烈。
嬸嬸驚奇的看向廚娘們,眸子裡閃爍著亮光:“今日的菜與往日格外不同,你們怎麽做到的。”
許玲月和許平志也停下筷子,興趣十足的等待廚娘回答。
只有許鈴音不關心,她隻關心有多少好吃的菜能進自己肚子裡。
“是大郎的秘製配方...”廚房連忙擺手。
一家人頓時看向了許七安,許平志驚訝道:“你哪來的配方?”
許玲月和嬸嬸好奇看他。
許七安下筷如飛,解釋道:“我就是覺得家裡的飯菜寡淡,桂月樓的飯菜又太貴,自己瞎搗鼓了些東西,看起來味道還不錯。”
許二叔微微點頭,扭頭一看桌子,瞪大眼睛:“許鈴音!”
許鈴音爬到桌上,把菜盤子往自己身邊挪。
“都是我的。”她豎著眉頭,脆生生的說。
.....
許七安卯時趕到衙門,一直到中午,什麽事都沒做,光顧著應付那些入獄歸來的銅鑼銀鑼。
他們昨日已經從同僚口中得知了工部尚書倒台的消息,也知道了那場決定他們去留的案子。
若沒有許七安在中間起到的作用,他們很多人的命運也許將要改變。
好不容易應付了他們,許七安綁好銅鑼,掛上佩刀,午後的職責是巡街。
“寧宴,你有段時間沒去教坊司了。”沉默寡言的朱廣孝突然說。
因為我現在產生了錯覺,不是我在嫖花魁,而是她們在嫖我....許七安無奈道:“我感覺快到練氣境巔峰了,打算嘗試衝擊煉神境。”
練氣境巔峰....朱廣孝和宋廷風愣愣的看著他。
他們倆也是練氣境巔峰,這並不困難,只要日積月累的吐納,踏入巔峰不過是時間問題。
難的是積攢功勳,換取觀想圖。
可許七安加入打更人滿打滿算才兩個月,這就練氣境巔峰了,這是什麽資質?
“那你可要好好積攢功勳。”宋廷風酸溜溜的說,又鬱悶補充道:“但以你從桑泊案至今的積蓄,感覺已經足夠了。”
“嗯。”許七安輕飄飄的岔開話題:“我打算積攢兩周再去教坊司。”
教坊司永遠是他們活躍氣氛最好的話題,宋廷風擠眉弄眼:“那浮香姑娘有罪受了。”
她不會受罪,她只是會溢出來,就像右邊一樣....許七安看了眼右邊。
邊走邊說, 來到衙門口,三人的目光被一位青色僧衣,魁梧高大的和尚吸引。
他的僧衣略顯破舊,脖子掛著一條粗大的佛珠,大光頭上有兩排結疤,神色苦大仇深。
正是恆遠和尚。
看到許七安出來,恆遠眼睛一亮,大步迎上來,雙手合十:“許大人。”
不借,滾...許七安打斷他,無奈道:“恆遠大師,我有公務在身,咱們長話短說。本官一個月也就五兩銀子的月俸,囊中羞澀。”
說話的同時,他目光往下,瞟見恆遠的布鞋已經破爛,兩根腳趾頭探出來。
原來是找寧宴借銀子的....宋廷風和朱廣孝神色不善的盯著恆遠。
見許七安拒絕的乾脆利索,恆遠沉默了許久,躬身道:“貧僧知道了。”
看見大和尚離開的背影,許七安沒來由的想起念中學時,大老遠跑學校給他送菜的父親,被他一臉嫌棄的埋怨送菜不及時後,也是這孤零零離開的背影。
“誒...等等,”許七安喊住他,吐出一口氣:“這次又要借多少銀子,話先說清楚,太多我可不借,我最近確實沒什麽銀子。”
PS:今天可能沒有加更了,有點累,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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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獅子吼
恆遠頓住腳步,回過身,沒有說話,朝許七安合十行禮。
“我想去養生堂看看。”許七安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以。”
“一起去吧。”許七安向兩位同僚發起邀請。
“你是不是沒帶錢?”宋廷風斜了他一眼。
許七安笑了笑不說話,走了兩步,腳底踩到了硬疙瘩,自然而然的撿起,擱在掌心:“看,錢不是來了嗎。”
宋廷風和朱廣孝:“???”
前者盯著色澤暗淡的銀子,鬱悶道:“我剛才走路沒看路,錯過了這銀子,白讓你撿了便宜。”
事實上,你起碼錯過了好幾兩銀子....許七安嘴角一挑,把銀子收入懷中,解釋道:“恆遠大師住在外城城東的養生堂,聽說那兒的鰥寡孤獨過的不是很好。”
“世上過的不好的人比比皆是。”朱廣孝悶聲說完,歎了口氣。
三人隨著恆遠出了內城,往城東養生堂方向走。過程中,宋廷風發現一件有趣的事兒。
“你們看這和尚,咱們走的快,他便走的快,始終保持著固定的距離,但他始終沒有回頭看我們一樣。”
這當然不是恆遠腦後長眼睛,許七安三人心裡感慨一聲:真是可怕的靈覺。
刻意加快腳步,四人很快抵達了城東,這是一片貧民區,到處都是低矮破舊的房子,以及穿著縫縫補補舊棉襖的百姓。
他們面黃肌瘦的曬著太陽,目光呆滯。這裡的孩子眼裡還有靈動的光芒,但枯瘦的身體和肮髒的臉蛋,以及總是盯著人錢包看的目光,令人沒來由的對他們產生厭惡。
許七安心裡就產生了極大的憎惡,但並不是針對這些貧民和孩子,而是針對這個環境。
他前世看過不少戰亂地區的照片,貧窮、饑餓和混亂是不變的基調。每次看到類似的照片、場景,他就會產生強烈的憎惡,因為內心向往美好的他無力改變這些。
大概就是所謂的無能狂怒。
“看好你們的錢包,雖然他們不敢也沒能力偷走你們的銀子。”恆遠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繼續道:
“在這裡,不要有施舍的行為,因為這會讓自己陷入尷尬境地。”
他沒解釋是怎樣的尷尬境地。
這個我懂,只要我展露出善意,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大肥羊....恆遠和尚是怕到時候我們惱羞成怒,動手傷害這裡的貧民?許七安心裡揣度著,嘴上說:
“我很少來這樣的地方,為什麽不去勞作?”
“在這種地方生存的人,大部分是沒有田地的流民,他們以前或許有,但受不了沉重的徭役,選擇放棄田地,到城裡來謀求生活。
“但城裡並沒有他們的生存空間,時不時還會有捕手來這裡尋找摸魚對象。不過,為了生存下去,他們中確實不乏作奸犯科之輩。”
恆遠大師語氣平靜的解釋。
說話之間,四人來到了養生堂,一座很有些年頭的院子,大門上的匾額早已在風霜的洗滌中褪去了顏色。
“前陣子有官府的人來修繕院子,但我把新的匾額換回了舊的。太過光鮮亮麗,對養生堂來說不一定是好事。三位,請!”
進了養生堂,恆遠領著他們往內走,說道:“許大人,貧僧知道你有難處,我尋你幫忙,並非借錢。聽說你與司天監的術士們頗有交情,想求你幫忙找一找白衣術士們,救一個孩子。”
穿過前院,他們進了雜亂的後院,來到一間柴房。
柴房裡鋪設著厚厚的枯草和棉被,角落裡放著炭盆和大碗,棉被上蜷縮著一條枯瘦的黑狗。
聽到動靜,黑狗動了動身子,沒能起來,它吃力的抬起頭,看到有陌生人,灰暗的眼睛裡下意識流露出討好,可憐巴巴的討好,斷斷續續的說:
“福如....東海,大吉....大利。”
本來沒什麽表情的宋廷風和朱廣孝忽然僵住。
許七安如遭雷擊,想起了當初救六號恆遠時,他說過的某些話。
“這,這是...那個孩子?”許七安喃喃道。
“他只會說這八個字。”恆遠凝視著黑狗,面容慈悲,“我是在尋找師弟恆慧時救下他的,因為受到了這樣悲慘的待遇,他活不了太久,這段時間我用氣機溫養他的身體,勉強讓他存活下來。
“但這不能長久,他的身體非常糟糕,必須要得到救治,否則最多三天就會死去。普通的大夫救不了他,只有司天監的術士可以。貧僧無奈,才找許大人幫忙。”
宋廷風張了張嘴,沉聲道:“也許,死亡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歸宿。”
恆遠看了眼這位銅鑼,低聲說:“每天朝陽升起時,他的眼睛都是明亮的,我能讀懂裡面的渴望,因為那是純粹的、隻想活下去的希冀。
“在幾位眼裡,他或許如院子裡的雜草一般微不足道。但就算是小草,也想要堅韌的活著。”
宋廷風沉默了。
許七安深深的看了眼“黑狗”,“我知道了,我會請司天監的術士來看病。大師...以後有需要銀子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說完,他補充道:“我每天最多給三錢銀子。”
每天三錢?宋廷風和朱廣孝微微動容,要知道八錢為一兩,許七安的月俸,不算祿米的話,能拿到手的真金白銀也就四五兩。
即使是在內城,也可以過上比較殷實的生活。
每天三錢,三天就是一兩,他哪來這麽多錢?哦,他有陛下賞賜的黃金千兩,那沒事了。
恆遠搖了搖頭。
“放心,錢來的很正,就像白撿的一樣。”許七安寬慰道。
恆遠大師這才點頭,安撫了“黑狗”,領著許七安三人返回前院,說道:“兩位大人稍等片刻,我有話與許大人說。”
宋廷風和朱廣孝點點頭,一個轉身去逗弄躲在房間裡偷看客人的孩子們,另一個則和坐在院子石桌邊曬太陽的老人去說話。
進了一間簡陋的房子,恆遠關上門,合十道:“許大人氣息深厚,神完氣足,是否即將踏入煉神境?”
他看的這麽準?我只知道六號是八品武僧,實力如何尚不知曉。我還不知道人家的長短,他卻已知我深淺....許七安正了正臉色:“大師有何指教?”
“可有觀想圖?”
“有的。”
恆遠大師恍然點頭,道:“貧僧出家人,還不了許大人的銀子,原本想等你到了練氣境巔峰,贈大人一幅觀想圖。
“既然大人有了此法,那貧僧就換一種絕學吧。”
《天地一刀斬》我已經登堂入室,這部絕學利弊都很明顯....確實該學習其他絕學來彌補自身短板....許七安精神一振,“那就多謝大師了。”
恆遠點點頭:“我是八品武僧,佛門的玄奧法術一概不會,隻懂得些許攻伐手段。最拿手的便是佛門獅子吼。”
輸出全靠吼?許七安一聽頓時有些失望,獅子吼聽起來就是莽夫專用,欠缺些逼格。
六號恆遠看到了許七安眼裡閃過的失望,想了想,道:“貧僧可以為大人展示獅子吼的威能。”
你別吼的我耳聾就行...許七安頷首,不放心的提醒道:“不會波及到院子裡的老人和孩子?”
恆遠搖頭:“我會將威能控制在這間屋子裡。”
說完,許七安看見苦大仇深的六號深吸了一口氣,以正常的姿勢出拳。
這一拳平平無奇,力速雙D,根本沒有威脅....他心裡念頭剛閃過,耳邊聽見了沉雄高亢的獅吼。
┗`O′┛嗷~~
許七安大腦震蕩,進入無意識的眩暈狀態,等他找回自我,便看見一隻砂鍋大的拳頭抵在自己鼻尖。
恆遠和尚收拳,沉聲道:“此法震蕩元神,震懾敵人,修煉到高深境界,即使是最道門陰神也難以免疫。”
這招配合我的天地一刀斬,簡直完美啊....我最大的顧慮就是空大,有了獅子吼的控制效果,就不怕大招落空....許七安欣喜道:“請大師教我。”
同時,他心裡閃過一個疑問:這特麽真的只是八品武僧?
恆遠轉身走向床邊,從床底拖出一隻破舊的木箱,鄭重的取出一本圖冊,交給許七安:
“此書記載著行氣法門,以及我個人的修行感悟。”
許七安伸手接過,恆遠大師按住封皮,沉聲道:“要還的。”
為什麽要加這句話?寧也聽說過我許白嫖的威名?許七安點頭:“好的,大師。”
出了房間,來到前院,與兩位同僚會合,三人商量了一下,湊了一兩銀子捐給養生堂。
告辭恆遠,走到大門口,宋廷風忽然說:“等一下。”
他轉身跑了回去,一言不發的盯著老吏員,咬牙切齒,面目猙獰。
“大,大人?”老吏員有些害怕。
宋廷風牙一咬心一橫, 摘下錢袋就扔了過去,不忍再看,扭頭便走。
那是他打算今晚去教坊司的五兩銀子,是他一個月的俸祿。
“挨千刀的許寧宴,老子以後再跟你來這種地方,就跟你姓。”宋廷風踢了許七安一腳。
許七安避開,冷笑道:“老子也不稀罕你跟我姓,將來你兒子跟我姓就好了。”
宋廷風摘下刀鞘,追著他打。
......
返回內城,許七安把巡街的工作甩給兩位同僚,自己去了觀星樓。
“許公子。”白衣術士們熱情的打招呼,沒人阻止他上樓。
許七安找了一圈,沒找到褚采薇,也沒找到宋卿,逮著一位煉金術師問道:
“采薇姑娘呢?”
“長公主來了,采薇師妹陪她在八卦台見監正老師。”煉金術師說。
我大老婆和小老婆都在啊....許七安轉而問道:“宋師兄呢?”
“問府衙要了個死囚,在密室裡研究呢。”
“....”
許七安打消了見宋卿的想法,問道:“灶房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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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世間無我這般人
許七安很少有下面的經歷,理由是:一,流水線生產的面條不好吃。二,面條誰都會煮,但想煮的好吃其實很難。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下面都不好吃。
“至少我親手拉的面,勁頭是夠的....”
灶房裡,許七安和麵粉,時而揉,時而搓,時而掐....專注又認真。
揉好面條先放一邊,切了塊肥肉炸油渣子,撈上來擱盤子裡。再用炸出來的豬油煎荷包蛋。
把拉好的面條丟進滾水裡煮,從懷裡摸出瓷瓶,往煮沸的高湯裡倒入簡陋版雞精。
濃鬱的鮮香飄滿整個灶房,令人食指大動,許七安自己也沒吃飯,咽了咽口水。
另一邊,褚采薇和懷慶公主並肩下樓,裙擺在樓梯拖曳的長公主,看了眼褚采薇,語氣隨意道:
“你們怎麽發現那座鬼宅?”
褚采薇愣了一下,隨後領悟長公主的意思,步履輕快的說道:“許寧宴要買宅子,我陪他去看風水呀。”
“這些我知道,我是問,怎麽發現那座宅子。”長公主問道。
“公主這話好生奇怪,老經紀讓我們發現的。”褚采薇道。
老經紀?長公主美眸裡光芒一閃,一瞬間想到了許多,試探道:“那老經紀有何特殊?”
“挺有良心的。”褚采薇從鹿皮腰包裡摸出一塊糕點,放在白嫩嫩的掌心,遞給長公主。
挺有良心?長公主擺擺手,示意自己不要,問道:“怎麽說?”
“許七安覺得鬼宅便宜,他還一個勁的阻止我們呢,生怕鬧出事端。”褚采薇開心的把糕點塞進小嘴,最喜歡和懷慶做朋友了,因為她什麽好吃的都不會和自己搶。
換成許寧宴那個討厭鬼,自己這般假客套一下,他說不定就真的吃了。
“....”長公主默然許久,歎息一聲,是她不夠理智,竟嘗試從這丫頭口中打探消息。
向她打探消息也就罷了,竟還打機鋒,與拋媚眼給瞎子看沒有任何區別。
想到這裡,懷慶公主柳眉輕蹙,審視著好友:“你近來與許寧宴交往過於密切了。”
“有嗎?”褚采薇茫然。
“你有與別的男子來往這般頻繁嗎?”長公主補充道:“司天監裡的師兄們不算。”
褚采薇想了想,後知後覺的“呀”一聲:“是哦,他總是變著法子來找我玩兒。”
懷慶公主抿了抿唇,若有所思。這時,她聞到了一股似有似無的鮮香,讓人忍不住唾液分泌。
“好,好香...是哪位師兄買了好吃的?唔,很鮮,是我沒吃到過的東西。”褚采薇咽著口水,雙眼綻放出渴望的光芒。
......
“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突然,灶房裡傳來深沉的吟誦聲,把許七安嚇了一個激靈。扭頭看去,是一位背對著他的白衣術士。
你特麽神經病啊,差點把老子嚇出心臟病....許七安沉著臉,淡淡道:“你來啦。”
平淡而低沉的聲音,仿佛已經相識半生的老友,油然而生歲月流逝,時光荏苒的滄桑。
讓那背影愣了愣,以同樣深沉且平淡的語氣回復:“是,我來了。”
說完,他有些期待身後的人會怎麽回答。
一聲長長歎息傳來,既然是嘶啞的嗓音,感慨著:“想不到,一別二十年,你還是喜歡背對眾生。”
背對眾生?!簡單的四個字,讓白衣背影產生巨大的代入感,感覺自己絕巔之上的強者,孤寂、寒冷、無敵是永恆的基調。
沉吟一下,淡淡道:“可就算是這樣的我,也被你吸引了。”
竟然接的這麽自然....這逼王是有點東西的。許七安想了想,悵然道:
“我就知道,這一爐九轉金丹煉成之時,就是你出手之日。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哼,寶物有德者居之。”
“呵,楊千幻,你敗過嗎。”
蒸汽嫋嫋,在兩人之間飄蕩,灶房裡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起來。但就在這時,脆生生的嗓音打破了氛圍。
“你倆在幹嘛?”褚采薇站在門口,茫然的掃視著兩人。
許七安立刻低頭,攪拌著鍋裡的面條,掩飾心裡翻滾不息的尷尬。
楊千幻不為所動,依舊負手而立,背對眾人,哼道:“即使小師妹為你求情,我也絕對不會....”
褚采薇說:“楊師兄你來灶房幹嘛。”
楊千幻:“....哦,我來吃麵。”
褚采薇開心的跑到灶台邊,流著哈喇子,盯著一鍋面,笑眯眯的說:“你怎麽知道我沒吃飯。”
因為我是掐著時間點來的...許七安笑道:“我答應過的,要下面給你吃。”
正好,鍋裡的面熟了,許七安看向身後粉紅色宮裙麗人,試探道:“長公主,來一碗?”
清冷的懷慶公主,略作猶豫,眼波不受控制的落在鍋裡,有些不自在的點頭:“好。”
考慮到褚采薇的飯量,許七安煮的面條很多,分給四人吃的話,剛好一人一碗。
他把面條撈上來,浸泡在冷水中,然後杓出高湯倒在四口碗裡,再把面條均勻的分配到碗中,蓋上荷包蛋,撒上蔥花、油渣子。
“楊師兄,過來一起吃吧。”許七安招呼道,心說正好看看你長什麽樣。
這個想法剛升起,他便看到楊千幻腳底有陣紋擴散,緊接著,他人便消失了,隨之帶走的還有一碗面。
褚采薇捧著碗坐在桌邊,先吃一粒油渣子,滿足的點點頭,然後迫不及待的喝一口湯汁。
她眼睛猛的亮,感覺味蕾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她感覺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狂呼:
好吃!
好吃!
好吃!
對於第一次吃到提鮮過的食物的人,這確實是難以忘懷的口感....許七安得意的笑著,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吃相很優雅,但吃的很快,察覺到許七安看過來,她停止進食,面無表情的回望。
許七安乾笑一聲,低頭吃麵。
長公主立刻也跟著低頭,小口小口的吃麵,似乎一刻都不想浪費,不想等待。
安靜無人的房間裡,背對著眾生的楊千幻蹲在角落裡,捧著碗,哧啦哧啦的嗦面條。
這小子真有意思,既會煉金術,說話又好聽,煮的面條還好吃...想到這裡,楊千幻忽然停下了,這種萬眾矚目般的待遇,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這小子....是個勁敵。
.....
吃完面,許七安看著褚采薇,說道:“感覺怎麽樣?”
“好吃的。”褚采薇啄了啄腦袋。
“這是我秘製配方,是通過獨有的煉金術提取出的精華。”許七安道:“這便是我要教導給你的,晉升煉金術師的東西。”
正用絲帕擦拭紅潤小嘴的懷慶公主,美眸中異彩一閃,不由的停了下來。
“難不難?”褚采薇最先關心的是這道題的難度。
“很難的,畢竟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許七安道,見褚采薇立刻垮下臉,他嚴肅的補充:
“你煉不出來,以後就吃不到這樣的面,吃不到更好吃的東西。”
鵝蛋臉的小美人睜大杏眼,突然燃燒起強烈的鬥志。
“這是你獨創的?”懷慶公主問道。
“嗯,是我為采薇姑娘嘔心瀝血創作的。”說完,他便後悔了,這種話不能當著大老婆的面說。
果然,懷慶公主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語氣:“你對采薇倒是挺上心。”
“采薇姑娘是我恩人,我自然上心的。”許七安說。
“有多上心?”鵝蛋臉美人聽到這樣的話,心裡還是挺開心的。
“有求必硬。”許七安矜持的說。
隨後想起懷慶公主也是恩人,補充道:“我對公主同樣如此。”
懷慶公主不置可否。
....
懷慶公主還有事,小坐片刻就告辭離開,許七安掏出準備好的《煉金秘籍》,裡面記載著雞精的製作流程,以及味精的概念。
與采薇姑娘討論了許久,許七安道:“我有件事想拜托司天監的師兄們。”
他打算找司天監的術士們幫忙,救治養生堂那個可憐的孩子,之所以不找宋卿,是害怕“人獸”這個概念刺激到宋師兄瘋狂的腦神經。
他或許會借著救治的名義去研究那個孩子,出發點肯定不會是惡意,但宋卿半吊子的生物煉金術會把事情搞砸。
也有可能還沒來得及實驗,就會被恆遠和尚擋下來,鬧的不愉快。
“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楊千幻的背影出現,淡淡道:“什麽事?”
許七安看了眼天真無邪的吃貨姑娘,沉吟道:“借一步說話。”
他和楊千幻來到室外,將可憐孩子的事告之對方,“楊師兄,那孩子撐不過三天,我想請司天監的師兄幫忙救治。”
“好!”楊千幻應下來,又問道:“為什麽要避開采薇師妹。”
許七安搖頭:“為什麽要告訴她?”
楊千幻頷首:“不錯,你擁有與我一樣高貴的品質。”
.....
深夜,養生堂。
打坐的恆遠突然睜開眼睛,靈感有所觸動,他離開房間,縮地成寸,很快到了後院。
柴房的門敞開著,朦朧月光中,隱約看見屋內的黑暗中,站著一位白衣人。
恆遠停了下來,耳廓微動,聽見那孩子平穩的呼吸聲後,他表情一松,沉聲道:
“閣下是?”
“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白衣人淡淡道。
如此狂傲....聽到這樣的話,即使是出家人的恆遠和尚,眉頭也不由的跳了跳,產生了一絲絲與之爭鋒的衝動。
這種情緒用通俗易懂的話描述:老子看不慣你這麽拽的樣子。
白衣人“呵”了一聲,冷笑道:“看你的姿態,似乎並不認識我。京城裡,竟有不認識我的人。”
他似乎在挑釁....此人不好相與....恆遠眉頭緊皺。
白衣人不屑的輕笑一聲,腳下陣紋擴散,突兀的消失不見。
恆遠和尚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肌肉松弛,放松了警惕,有些茫然的走進柴房,點燃油燈,檢查孩子的身體狀況。
呼吸平穩,心脈正常,比白天時好了很多。這時,借著油燈的光芒,他才注意到孩子身邊擺著一枚瓷瓶,以及一張藥方。
藥方...白衣...他是司天監的術士。直到此刻,恆遠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家夥是來看病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上門尋釁。
恆遠和尚收好藥方和瓷瓶,突然醒悟過來,那位白衣是位陣法師,四品的術士。
許大人竟然能請動一位四品術士來救治這位孩子....恆遠微微動容,大為震驚。
PS:最近有些卡文,不是不知道該怎麽寫,而是要寫的東西太多了,暫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排劇情。
我有些猶豫,是多寫幾章日常,還是繼續推進劇情。寫日常的話,還有懷慶,有臨安,有二郎,有妹妹們,好多姑娘可以寫。但那樣的話,感覺劇情有點拉胯。不夠緊湊。所以我左右為難,陷入了焦慮,碼字速度也受了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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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宅子鬧鬼
夜裡,成功把死囚送去轉世投胎的宋卿,頂著黑眼圈,準備下樓找吃的,解決一下溫飽問題。
他一邊走,一邊思考:“不行,嫁接是可以用在人體上的,比如壞損的髒器可以替換。
“那麽,能不能更細微一點呢?比如斷肢重生....嗯,這是三品武夫獨有的能力。如果我可以在煉金術中研究出其中奧秘,必然天下震動。
“許寧宴說過,生物煉金術應該是更細微的東西...可人的肉眼無法看見那些塵糜微小的東西...有了,我可以製作類似望遠鏡的東西。”
望遠鏡是存在的,發現玻璃之後,凹凸鏡沒多久便隨之研發。望遠鏡在軍隊裡頗為普及,通常配備給普通士兵。
精英斥候很少用到,因為練氣境之後,武夫的視力會覺得極大的提升。實力越強,五感越強。望遠鏡就顯得有些雞肋。
“哪來的香味?”宋卿抽了抽鼻翼。
他順著香味,往樓下的灶房走去,看見褚采薇正使喚著幾位白衣,鍋裡蒸煮著什麽。
“呦,還有雞湯,采薇師妹有心了。”宋卿看見小爐燉著雞,心情一下好起來。
“去去去。”褚采薇啐了他一通:“這就是許七安教給我的煉金術,若是成了,能夠讓全天下遍布美味呢。”
聽著褚采薇把雞精和味精的原理說完,宋卿沉吟一下,喟歎道:“許寧宴真乃奇人也。”
沒錯,這也是煉金術。
從藥材中提煉精華凝成丹藥,從礦石中提純鋼鐵製作武器,以及眼前的,從香菇中提取鮮味製作味精。
與他當日開堂講課時的知識是一致的。
煉金術包含許許多多的領域,奧義就是把那些看不到的東西提取出來。
“他說的味精我還沒有頭緒,因為他沒有提供過程,只是簡單說了遠離,是從谷物中提取。”褚采薇說。
“師兄會幫你的。”宋卿摸了摸褚采薇的腦袋。
....
新宅的修繕提前兩天完成,許七安向衙門請了假,幫助二叔和嬸嬸一起搬家。
穿著深青色羅衣,外套同色褂子的嬸嬸一手掐腰,一手揮舞著手帕,神氣的像個領兵打戰的將軍,指揮著下人搬運東西。
這番姿態,若換了姿色平庸的婦人,就顯得市井之氣濃重,令人不喜。
可換成是三十六歲,保養的宛如三十出頭的少婦,臉蛋美豔精致,身段豐腴婀娜的嬸嬸,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許七安就想著,身邊那位清麗美貌,五官立體感十足的妹子,再過個二十年,是否與她娘一般風韻無限。
或者更勝一籌。
誒,玲月也到嫁人年紀了,不知道哪個家夥有幸能娶到這麽漂亮的女孩....許七安感慨一聲女大不中留,悶頭和二叔充當搬運工。
因為雇傭了足夠多的馬車,隻用了兩趟,就把府上的東西搬運結束。一些零碎的東西,嬸嬸打算在內城購買,正好借這個機會換新。
嬸嬸和二叔是長輩,雖然宅子是許七安買的。東邊的主屋留給了兩人居住。
分配屋子的時候,向來溫柔的許玲月罕見的和嬸嬸發生口角。
三進的宅子很大,但核心的內院其實房間有限,那些客房和供府上仆人住的區域,主人當然不會住。
按照嬸嬸的意思,西廂房聯排的房間是許七安的,畢竟他將來要娶媳婦。
但許玲月厚著臉皮也要住過去,要和大哥毗鄰而居。
嬸嬸就說,你一個大姑娘還和兄長住這麽近,不知羞。
許玲月忽然急了,大聲爭辯,還跟母親吵起來。
最後她也住到西廂,但嬸嬸把二郎的房間也安排到了西廂,並與許七安商量,等他以後有了媳婦,再讓玲月和二郎般到北屋去住。
許七安有點不情願,因為住的太近的話,他在教坊司夜不歸宿,妹妹就會發現。到時候又要抱怨。
許鈴音則被安排在叔叔嬸嬸的房間裡,小孩子比較認床,認環境,嬸嬸怕幼女晚上睡不好,做噩夢。
反正東廂房特別大,三個聯排的屋子。
許七安很快就布置好了自己的房間,他原本的小院幾乎沒有裝飾,需要點綴的東西不多。
他走出房間曬太陽,看見許鈴音一個人蹲在井邊,害怕的小臉發白,卻有極力忍耐不讓自己逃跑的模樣。
“你這是幹什麽?”許七安問道。
“大哥...”見到本領高強的大哥過來,許鈴音如釋重負,有些害怕的指著井口:“這裡鬧鬼的。”
“所以,你蹲在井口邊做什麽?”許七安有些難以理解。
既然知道鬧鬼,不應該害怕的躲著遠遠的?為什麽要蹲在井口邊,還一邊害怕一邊堅持。
“姐姐說,鬼專吃小孩子的。”許鈴音皺著小眉頭。
“然後?”
她一下子鬼祟起來,小跑著過來,小聲道:“我在騙它出來,噓...別給它聽見了。”
“???”
許七安茫然的看了她許久,豎起了大拇指:“識食物者為俊傑。”
人都是有理想的,許鈴音年紀小小,就找到了自己的理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不能吃的,只有我想不想吃。
為了好吃的,可以用自己當誘餌...這份決心和毅力,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個天才。
“那你繼續努力,等騙出鬼來,大哥給你做成好吃的。”許七安摸了摸她的腦袋。
“嗯!”許鈴音既害怕又向往的啄著腦瓜。
黃昏前,在離新宅不遠的酒樓定了包廂,一家人下館子吃的無比滿足,盡管口味比不上桂月樓,但勝在便宜,距離又近,以後可以經常下館子。
許七安躺在寬敞舒適的新房裡,望著頭頂的梁木,忽然想起一件事。
搬家的事,似乎沒有寫信告訴二郎?
“算了,這事兒用不著我操心,睡覺。”
.....
東屋。
嬸嬸哄睡了許鈴音,回到床邊,望著盤坐小塌觀想的丈夫,她忽然有些擔憂:
“老爺,以後寧宴娶了媳婦,會不會跟我爭管家的大權?會不會讓我們搬到西屋?
“我聽說兒媳婦都很歹毒的,總想著法子鬥婆婆。”
嬸嬸是幸福的,當年嫁給二叔時,許家的兩位高堂早已故去,她沒受過惡婆婆的欺壓。
但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尤其這宅子是許七安買的,她這個“婆婆”名不正言不順。
許平志睜開眼,想了想,“以你的脾氣和性格,準鬥不過人家的。”
“哼!”嬸嬸無言以對,便嬌哼一聲。
許平志安慰道:“沒準寧宴將來會娶一個蠢媳婦呢。”
嬸嬸一聽,有道理,暗暗祈禱侄兒將來娶一個蠢媳婦。這樣她就能欺負人家。
“對了,還沒寫信給二郎呢,咱們搬到新宅子,他還不知道這事兒,回頭去了外城,找不到我們了。”嬸嬸心系兒子。
“這事兒用不著你操心,你大字不識幾個。”同樣不怎麽識字的許平志說道:
“寧宴會寫的。”
....
一晃過了兩天,許七安的生活非常平靜,每日巡街,修煉,抽空去浩氣樓和魏淵交流感情。
因為工部尚書倒台的事,各黨之間的爭鬥降溫了不少,暫時沒有哪個黨派針對打更人。
這天晚上,許七安回家,發現二叔不在。
“今日巡夜。”嬸嬸回答說。
也有可能是去教坊司了...許七安心裡吐槽。
二叔是禦刀衛百戶,時而白日巡街,時而夜裡巡街,工作機制與打更人一樣。許七安要是被連續卷入這麽多案子裡,等待他的也是白加黑的工作。
以前許七安也和嬸嬸一樣信任二叔,但自從那次在教坊司“偶遇”,以及後來用橘子皮去除香水味的操作,許七安就明白了。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我好像也沒資格吐槽二叔...許七安低頭吃飯。
到了夜裡,許七安忽然被一聲尖叫驚醒,他睜開眼,翻身坐起的同時,伸手抓住了靠在床邊的黑金長刀。
來到院子,看見玲月的丫鬟呆坐在地,燭台摔在地上,她臉色慘白,指著井口方向,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你看見了什麽?”許七安沉聲道。
身後的門打開了,披著外衣的許玲月出來查看情況。
東屋那邊,嬸嬸房間的燭光也亮了起來,她帶著綠娥循聲出門。
“怎麽了?”嬸嬸皺著眉頭。
人多起來後,丫鬟心裡的恐懼減弱了許多,她指著井口,顫聲道:“井,井裡有一顆頭。”
幾聲尖叫一起響起。
許玲月花容失色,縮到了許七安身後,緊緊拽住他的衣袖。嬸嬸也害怕的靠了過來。
“你,你不是說....”嬸嬸睜大了美眸,驚恐不已。
她沒有把“已經把鬼驅散”這句話說出口,這事兒不能讓府裡的下人知道。
井裡有頭?許七安握緊了黑金長刀,壓了壓手,示意妹子和嬸嬸莫慌,他緩步靠近井口。
井中的怨靈確實消除了,賊窩那邊,用來養鬼的井也被淨化,按說不可能再出現怨靈這種東西。
難道是....許七安大步走過去,繞到井的後方,果然看見小豆丁坐在井邊,睡眼惺忪的模樣。
“系大鍋呀...”
被許七安用刀鞘拍醒,小豆丁揉著眼睛,嘟囔道。
“你怎麽在這裡。”許七安心說果然如此。
“我肚子餓了,我出來找吃的。”小豆丁看著井口,一臉服氣的樣子:“它可真能藏,小孩子到家門口都不出來的。”
許七安估摸著丫鬟看見的頭是許鈴音趴在井口張望,他罕見的有種滿肚子槽吐不出來的憋屈感。
“大哥讓廚房給你拿糕點。”許七安把她抱起來,走了回去。
“鈴音?”嬸嬸大吃一驚,繼而柳眉倒豎,“你這死孩子,大半夜偷偷溜出來嚇人...”
她這才發現鈴音竟不在屋子裡。
許七安沒好氣的打斷嬸嬸的咆哮:“她只是餓了。”
雖然她晚飯吃了三碗, 但她就是餓了。
嬸嬸現在底氣不足了,哼一聲,掐著腰,瞪著卡姿蘭大眼睛,剮一眼幼女。
許七安安撫了妹妹和嬸嬸,以及幾個丫鬟,哄著他們去睡覺,又去廚房拿了些糕點,喂飽許鈴音。
小豆丁不用哄,吃著吃著,就睡著了。
許七安把她還給綠娥,回屋繼續睡覺,朦朦朧朧間,聽見有人敲門。
“大哥...”門外傳來許玲月清脆悅耳的少女音。
“怎麽了?”許七安沒有開門,深更半夜的,當哥哥的不能給妹妹開門,於禮不合。
“我,我睡不著,害怕...”許玲月頓了頓,補充道:“娘也睡不著,剛才綠娥問起來,娘就把宅子鬧鬼的事兒說了。說著說著,她倆也害怕了。
“爹又不在家,她們都不敢睡。”
她們不敢睡關我什麽事,大家坐下來搓麻將搓通宵?許七安回憶起了當初用邁動的自己,感同身受,於是耐心道:
“別怕,宅子裡沒有鬼。”
許玲月不回話,猶豫了幾秒,“大哥能陪陪我們嗎。”
PS:這章是昨天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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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身份暴露危機
“陪你們?”許七安心說,這當然不行啊,如果只是你的話,我可以將就一下,加上惡毒的嬸嬸那就不行。
“我知道很過分,大哥明日還要去衙門當值,可娘一定要我來,勸說二哥在門口守著。”
許玲月剖開來肯定是黑的,她自己也害怕的睡不著覺,但把鍋甩給了母親。
守在門口啊....二叔個逼肯定在教坊司風流快活,卻要我給他的妻女守門....許七安歎口氣,無奈道:“好。”
他穿戴好衣服,為了穩定嬸嬸和妹妹的心,特意帶了黑金長刀。
“我在外頭坐著,你們趕緊睡。”許七安指頭扣了扣屋門。
“好,多謝大哥。”
“多謝大郎。”
屋子傳來妹妹和綠娥的聲音,軟濡好聽。嬸嬸倔強的不開口。
許七安盤膝打坐,一邊搬運氣機,一邊於腦海觀想,過了片刻,耳邊傳來嬸嬸輕微的說話聲:
“會不會從窗口飄進來啊,寧宴睡著了怎麽辦。”
“...娘你別瞎說,大哥帶著刀的。”
嬸嬸一聽侄兒帶著刀守在外面,心裡頓時放心了些。
屋子裡半晌無話,只有呼嚕聲傳出來,那是許鈴音的。可以腦補她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張著嘴呼哈呼哈的酣睡。
過了一陣,嬸嬸喊道:“寧宴?”
許七安沒好氣道:“我在呢。”
於是,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咳嗽一下,屋子裡的女眷們聽到他充滿磁性的咳嗽聲就不會怕了。
嬸嬸和妹妹害怕是有道理的,因為這宅子是真的鬧過鬼,而不是虛無縹緲的故事。
等時間久了,這種恐懼會自然淡忘。
又過了片刻,嬸嬸抱怨的聲音傳來,“玲月,別貼著娘這麽近,怪熱的。”
“娘~”許玲月委屈又撒嬌的語氣。
嬸嬸到底是心疼女兒的,沒有再說話,過了片刻,突然壓低聲音:“玲月,你都已經長這麽大了?”
許七安耳廓一動,聽到這句話,起初不覺得有什麽,但嬸嬸的語氣很是古怪,他聆聽著,果然聽見妹妹羞赧的說:
“娘,你別嘲笑我,哪有你的大。”
“廢話,娘已經生兒育女了,但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沒你這般規模的。”嬸嬸說著,感慨道:
“你是到嫁人的年紀了。”
許玲月默然不語。
...可憐的玲月,小小年紀,胸口長了這麽大兩個腫瘤。許七安嘴角一挑,差點因為自己的吐槽笑出聲,感覺守門也不算枯燥。
嬸嬸又說:“你住大郎隔壁,記得沐浴的時候要注意些,武者的耳目聰敏,要記得防備。”
“娘,你是說大哥會偷看我洗澡?”黑暗中,許玲月眸子閃亮。
我不會,我沒有,別冤枉我.....我在教坊司都是和浮香一起洗的,犯不著偷看....許七安覺得嬸嬸一如既往的歹毒,現在正面懟不過他,就暗中使壞,離間他和玲月的純真兄妹情。
“大郎不會偷看,你就什麽都不防了?”嬸嬸啐了女兒一口,然後扭頭看一眼房門方向,聽著侄兒時不時響起了咳嗽聲,安心的繼續說話。
.....
許七安一宿沒睡,吐納氣機,錘煉元神,黎明破曉後依舊精神抖擻。
吃早飯時,許平志回來了,一身戎裝,手裡沒有提青橘,許七安便相信二叔昨夜是真的當值,而不是去教坊司。
“昨日鈴音夜裡跑出來,睡在井邊....”嬸嬸把昨晚的事情告訴二叔,“幸好府上還有寧宴,要是他也不在,真鬧了鬼...”
說到這裡,膽小的嬸嬸又害怕了,純粹自己嚇自己。
許二叔朝侄兒頷首,問道:“鈴音半夜睡井邊做啥?”
許七安說:“都怪嬸嬸騙她說鬼放在油裡炸一炸,比什麽都好吃。她饞了。”
“哦。”許二叔點點頭,覺得這是自己幼女會乾出來的事,沒什麽值得驚訝。
住在新宅後,早晨起的便可以晚一些,而騎馬過去只要半小時,非常便利。
許七安到了衙門,照例去李玉春的春風堂點卯,確認今日沒有被安排任務,便帶著宋廷風和朱廣孝外出巡街。
市井之中,百姓川流不息,貨郎走街竄巷,商鋪客人絡繹不絕。內城的繁華遠勝外城。
許七安打算帶宋廷風和朱廣孝再去一趟養生堂,但兩個小老弟死活不願意去。
他便獨自前往,見到了六號恆遠以及“黑狗”,得知可憐的孩子身體狀況好轉,許七安松了口氣,隱隱有種卸下心裡大石的如釋重負。
“許大人,貧僧有一事想問。”恆遠合十道。
“大師請說。”許七安心情頗為輕松的笑著。
“許大人初見那孩子時,說過一句話...”恆遠凝視著他:“許大人說:這是那個孩子?
“許大人似乎知道他,可貧僧記得,你們沒有任何交集。”
....艸,那天受到的衝擊太大,一時不慎說漏嘴了。許七安笑了笑,表面穩如老狗,心裡開始慌了。
六號該不會是懷疑我是三號了吧....話說回來,那天我還當著他的面撿錢了....嗯,單純的撿到錢不算什麽,誰還沒有走狗屎運的時候.....但六號肯定會有猜測,覺得我不太正常,說不定已經把我往三號身上靠。
但我塑造的儒家學子的形象已經在天地會成員心裡扎根,第一印象永遠是最重要、最無法改變的,所以六號頂多是懷疑....想到這裡,許七安歎息道:
“我曾聽三號說過。”
他沒有多余的解釋,剩下的交給恆遠去腦補。首先,恆遠肯定會對所謂的“上下級”關系產生質疑。天地會不是一個隱秘勢力,但外界的天地會是由金蓮道長為代表的地宗道士組成。
而另一個由地書碎片持有者組成的天地會,才是真正的隱秘勢力。三號怎麽可能隨意把這種事告之下屬。
然後,六號恆遠會帶著這樣的疑惑去調查他,查著查著,發現原來許大人的堂弟是儒家書院的學子。
這時候,他會覺得自己發現了華點。
果然,恆遠沒有說什麽,表情沉凝的微微頷首。
....其實身份暴露不暴露,問題不大了,六號恆遠是個好人。嗯,主要是我在網上吹牛吹的太嗨了....感覺身份暴露會很羞恥啊....許七安告辭離開。
回到衙門後,許七安又收到了司天監的白衣送來的信箋,說褚采薇的煉金術取得了重大突破,宋卿喚他去司天監商議。
...這麽快的嗎?許七安騎上馬匹,策馬來到觀星樓。
他在七樓的煉丹房見到了宋卿和褚采薇,同時也看見了兩雙同款的黑眼圈。
“采薇姑娘,要多注意休息啊。”許七安心說,寧也成為時間管理大師了嗎。
頂著濃濃黑眼圈,目光呆滯的褚采薇,顯得更加呆萌了,疲憊的說:“三天沒合眼了....”
宋卿從袖子裡取出瓷瓶,遞給許七安:“你看看。”
許七安扒開木塞,倒了一點在掌心,香菇粉末中夾雜著細微的晶體顆粒,他舔了舔,一股強烈的鮮味在味蕾蔓延,舌頭火辣辣的。
“怎麽做出來的?”許七安震驚了。
“谷物發酵,添加蜜糖,提純...”宋卿擺擺手,不想解釋:“你想知道流程,回頭我讓采薇寫給你,你先看看是不是這玩意。”
許七安沉吟道:“味道很像,這東西有毒嗎?”
“無毒。”
“那便是了。”
宋卿點點頭,道:“這東西比鹽更珍貴,要普及推廣的話,朝廷必然要壟斷的。
“以往司天監出品的東西,都是由朝廷來負責經營,每年的收益司天監佔三成。我與楊師兄商議過了,分你一成。”
隻分一成的原因是,許七安隻提出了味精的概念,以及一些理論步驟,那些步驟有的正確,有的則讓宋卿和褚采薇走了不少彎路。
在這個新型煉金術中,褚采薇和宋卿的付出要更大。
“很公平的分配。”許七安點點頭,試探道:“那麽,我一年能分到多少銀子,嗯,我知道缺乏評估依據,宋師兄可以大致估算一下。”
“這要看朝廷打算怎麽賣它,”宋卿沉吟道:“一成的話,幾千上萬兩銀子?我指的是京城地界。”
說完,他發現自己的手被許七安牢牢握在掌中,這位銅鑼語重心長,深情款款的說:
“願咱們的情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言,言重了。”
....
皇宮,禦花園。
魏淵陪著元景帝漫步在禦花園中,陽光溫暖,這座佔地達20畝的皇家花園種植著各種珍貴的花種、樹木,冬日與春日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風景。
“霜殺百草,花木凋敝,這看似蕭條的景象,細品之下,也別有一番滋味。”元景帝負著手,意有所指的感慨。
他的身後,落後小半個身位的魏淵,沉吟著說道:“陛下, 蕭條,從古至今都不是風景。”
面對青衣大宦官的頂撞,元景帝只是笑笑,不甚在意的說:“來年開春,自然便百花盛放了。”
魏淵仿佛在抬杠:“來年春天,時候尚早。這蕭條不知道又要延續到何時。”
元景帝斜了他一眼,“那魏卿覺得當如何?”
魏淵溫和道:“百花盛放的景象固然美,奈何春去冬來,繁華落盡...陛下你看那些四季常青的樹木,不管春風秋月,夏日冬雪,它們都依然存在。
“鏟去繁雜多樣的花草,留下四季常青的樹木,方是長久之道。”
元景帝斂去笑容,冷眼斜睨,大青衣面帶微笑,目光溫和,半步不退。
君臣相視許久,元景帝淡淡道:“皇后前幾日感染風寒,身體痊愈後,便食欲不佳,連著幾天都沒怎麽用膳。”
魏淵終於挪開目光,躬身作揖:“司天監的術士怎麽說?”
“食欲不佳,但身體無恙,靜養。”元景帝說:“但朕見皇后消瘦不少,魏淵,你替朕去看看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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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雞精
望著大青衣的背影,元景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冷硬的雕塑。
皇宮內廷有二十四座宮殿,生活著元景帝的妃嬪和孩子。元景帝的后宮一點都不熱鬧,儲秀宮十幾年沒有收納年輕貌美的女子。
魏淵輕車熟路的來到后宮之主,皇后的宮殿外,通傳之後,他進入殿內,看見了坐在軟塌上的皇后。
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后,進來清減了許多,圓潤端莊的臉龐都變的尖俏起來。
她是個極美的女子,年近四十,風華依舊,雖沒了少女時代的活潑明媚,但歲月精心雕琢著她的內涵,成熟而端莊的風韻非尋常少女可比。
“魏公怎麽來了?”皇后含蓄微笑,凝視著大青衣的臉,面部線條硬朗,高鼻,薄唇,雙眼深邃,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滄桑。
鬢角的霜白讓他更顯成熟魅力。
魏淵率先低頭:“聽說皇后病了?”
皇后笑著說:“已經痊愈。”
“陛下說皇后近來食欲不佳,讓微臣過來瞧瞧。”
皇后臉上笑容褪去,平靜的看著他:“是他讓你來的?魏公不知本宮病了嗎。”
魏淵略作猶豫,搖頭道:“近來公務繁忙,不知皇后病了。”
皇后臉別向一旁,語氣平淡:“本宮乏了。”
“皇后少喝些茶,對脾胃不好...”見皇后露出不耐,魏淵躬身作揖:“微臣告退。”
“魏淵!”
皇后忽然喊住了他。
魏淵背對著,沒有回頭。
“....”皇后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因為各種各樣的顧慮,最後什麽都沒說。
千言萬語都藏在她美麗的眸子裡,只是魏淵看不到。
魏淵離開皇后的宮殿,清風拂來,一襲青衣飄飄蕩蕩。
他確實不知道皇后生病了,因為安插在附近的暗子,前段時間被元景帝拔除。而皇后並不知道此事。
這些事兒,不可能當眾說出口,便只能任由皇后誤會。
前方,身段高挑的懷慶公主,正領著宮女和侍衛過來。
她穿著白色的宮裙,繡著鮮豔的梅花,外面罩了一件避寒的大氅,冷豔華貴,清麗脫俗。
與她母親年輕時迥異。
“魏公!”懷慶公主施禮。
“殿下。”魏淵作揖還禮,隨口解釋:“陛下聽說皇后食欲不佳,身體有恙,讓我代他過來探望。”
懷慶公主“嗯”了一聲,父皇早已不來后宮了,每日隻想著修仙長生,宮中哪個娘娘病了,他才會關注一下,但通常都是派人過來探望了事。
“宮裡服侍的宮女說,母后近來確實沒怎麽吃東西。”懷慶說。
“久病之後,若在絕食,身體會落下病根。”魏淵皺緊了眉頭,但在懷慶公主面前,他很好的藏住了自己的憂色,隻表達出那份臣子該有的擔憂。
懷慶公主淺笑一下,似乎並不擔心,聲音冷脆,極有質感:“正好打算傳喚許七安,既然在此遇到魏公,懷慶便省的讓府上侍衛多跑一趟。”
魏淵愕然道:“殿下此言何意?”
懷慶公主說:“許七安有一特製秘方,可讓食物鮮味提升百倍,滋味久久難以忘懷。母后食欲不佳,正好可以試一試這個秘方。”
.....
許七安自掏腰包請宋廷風和朱廣孝勾欄聽曲,兩位同僚邊聽曲,邊把生命的傳承工作給做完。
這是許七安彌補他們的,尤其宋廷風,捐了足足五兩銀子給養生堂。他一個沒有成家的浪蕩子,生活開銷倒在其次,沒錢去教坊司的話,就會有蛋蛋的憂傷。
離開勾欄,鱔餓有鮑的朱廣孝和宋廷風無比滿足,三人沒走多久,便被一個騎馬的銅鑼攔住,抱怨道:“你們去何處摸魚?半天尋不到人。”
“何事?”許七安問。
“魏公有請。”那銅鑼說道。
請的自然是許七安,宋廷風和朱廣孝知道自己斤兩,揮手告別樂善好施的同僚,繼續他們的巡街。
返回衙門,進入浩氣樓,許七安見到了坐在案邊看書的魏淵。
大宦官放下書卷,道:“聽懷慶說,你有秘製的配方,可提升菜肴的鮮味。”
懷慶這麽八卦的嗎?這種小事也到處亂說....許七安驚愕了片刻,“雕蟲小技,不值得魏公記掛。”
“皇后近來食欲不佳,身體孱弱,本座想試試你的配方。”魏淵溫和道。
皇后是懷慶的生母,懷慶托魏淵找我要雞精....許七安恍然的點點頭,見茶室無人,便取出玉石小鏡,輕扣背面,一個腦袋大小的罐子摔了出來,被他穩穩的伸手接住。
褚采薇和宋卿的勞動成果都在這裡了,他隻給褚采薇留了一小瓶雞精。
魏淵打開罐子,嗅了嗅,頓時皺眉。他聞到了略有些刺鼻的鮮味。
“此物叫雞精。”許七安科普道。
雞精是混合產物,以味精和鳥苷酸為核心成分,這兩者合在一起有相輔相成之效。
說起來,雞精這兩個詞可謂博大精深,它共有三種意思,其中一種便是眼前所見的調味料。
另一種是雞成了精怪,叫做雞精。還有一種是男人獨有的特產。
合上蓋子,將罐子還給許七安,魏淵喚來吏員:“讓廚子去煮碗面。”
許七安意會,跟著吏員出去。
一刻鍾的時間後,許七安捧著一碗雞蛋肉絲面回來,放在魏淵的案上。
魏淵點點頭:“你吃一口,幫我試毒。”
“....”筷子只有一副,許七安用另一頭吃了一口。
等待片刻,確認小銅鑼沒有被自己捧上來的面毒死,魏淵這才動筷子。
許七安幽幽道:“說不定毒是抹在筷子上的呢。”
魏淵一愣,怒道:“滾出去。”
許七安沒滾,咧了咧嘴,和魏爸爸相處這麽久,魏淵是個不會真正發怒的人,養氣功夫深厚的可怕。
果然,魏淵不再搭理,低頭吃麵。
咀嚼著勁道的面條,他有些意外於面條的口感,受到了味蕾被雞精衝擊的初體驗。等他喝了一口湯汁時,魏淵的眼睛猛的亮起。
“怎麽樣?”許七安期待的問。
“多少大廚嘔心瀝血,也做不出這種味道。”魏淵滿意的點頭,皇后吃慣了宮裡的珍饈美味,厭食除了自身沒胃口,吃膩宮裡的菜也是一個原因。
許七安能感受到魏爸爸眼裡的讚許。
魏淵從格子裡取出一枚瓷瓶,遞給許七安,後者接過,從罐子裡倒了些許進瓷瓶。
然後遞還給魏淵。
魏淵搖搖頭,沒接,看著罐子:“瓶子裡是留給你的,那才是我的。”
許七安表情一下子呆滯。
.....
黃昏。
宮女端上裡一疊疊美味佳肴,濃鬱的菜香飄滿室內。但皇后神色懨懨,不悅的皺眉:
“本宮說了,準備一碗清粥便是。”
宮女小聲道:“魏公剛送了秘製的配方過來,叮囑我們一定要給娘娘做些好的。”
另一位宮女,帶著希冀的說道:“娘娘,您嘗嘗吧。”
她們已經試過了,味道與眾不同,令人難忘。在皇宮住了這麽多年,替主子們試過各種各樣的山珍海味。
唯獨今天的滋味,是前所未有的味覺體驗,不禁讓人覺得以前吃的美味不過爾爾。
聽是魏淵的安排,皇后歎了口氣,有些抗拒的舀了一碗湯,蹙著眉頭品嘗。
強烈的鮮味在味蕾間炸開,咕嚕...修長的脖頸裡,喉嚨滾動,下意識的就咽了下去。
接著,皇后一口又一口,沒有半點抗拒和厭惡的喝完了湯。
“本宮忽然有些餓了,盛飯。”皇后把碗遞給宮女,期待的盯著滿桌的美味。
.....
次日,卯時剛過,皇后宮裡的太監帶著一批金銀玉器來到打更人衙門。
魏淵在浩氣樓接見了宦官,這位明顯與魏淵是老相識的公公,隨意的坐在桌邊,一邊喝著魏淵親手泡的茶,一邊笑道:
“魏公是何處找來的秘方,皇后娘娘昨夜吃的甚是歡心。”
魏淵盯著他,有些緊張的問:“沒有厭食?吃了多少。”
公公笑道:“吃的比以往都多,比身子好時還多。今兒早起時,皇后娘娘破天荒的問了午膳的夥食。”
魏淵由衷的笑了。
午後剛過,許七安被懷慶公主喊去了宮裡,他在窗明幾亮的雅室,見到了胸脯可以放在案上的輕熟女公主。
她一如既往的冷豔、高貴、美麗,不去觀看豐腴身段的話,會覺得公主殿下是雪山的白蓮,一塵不染。
“今日本宮在母后那兒用了午膳, 你那配方似乎有所改良?”懷慶公主問道。
“都是宋師兄和采薇姑娘的功勞。”許七安道。
懷慶公主點點頭,“本宮有些留戀那種味道,母后卻吝嗇的不給。你還有嗎?”
“沒了。”許七安立刻搖頭:“滿滿一罐都給了魏公,送去了皇后娘娘那裡。”
他其實是有的,還有一小瓶,但不能給懷慶,他得給裱裱留著。
不是說臨安公主在他心裡地位有多高,而是裱裱太能鬧騰,皇帝的后宮說大不大,雞精這種新奇玩意,遲早傳到臨安那裡。這沒關系,畢竟是魏淵送的。
但懷慶公主是知道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誰,以懷慶的腹黑....到時候裱裱就會像打翻醋壇子的怨婦,把火氣撒到許七安頭上。
畢竟在臨安公主心裡,許七安早已棄暗投明,成了她麾下的馬仔。
懷慶公主秀眉輕蹙,“可本宮聽說,魏淵送到母后那裡的...雞精,是半罐。”
“嗯?”許七安一愣,看向懷慶。
懷慶也看著他,兩人不由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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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講故事
魏淵這操作有點騷啊....中間商賺差價也太過分了....不過,這也說明雞精只要大批量生產,一定能賺的盆滿缽滿。
我這算不算是誤打誤撞,開啟了一條妻妾成群,樸實無華的富家翁之路?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早知道不自己瞎搗鼓,給司天監的術士們指引方向,我坐在幕後享受抽成...可惜太晚了....”許七安默默歎息。
稅銀案到桑泊案,再到現在,他得罪了太多的朝堂大佬,已經和魏淵死死捆綁在一起。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要做的就是修煉,以及輔佐魏淵。魏淵地位越穩固,權力越大,許七安自己收獲的好處也越多。實在沒太多的精力去搗鼓煉金術。
....嗯,也不是完全沒時間,以後有空閑了再說,為今之計,是先踏入煉神境。
懷慶喝了口茶,讓嘴唇多了潤澤,以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近來朝堂各黨之間的爭鬥,忽然偃旗息鼓。原因是魏公和王首輔聯手了,試圖把朝堂大大小小黨派清掃一遍。”
“這是好事啊。”許七安眼睛一亮。
懷慶搖搖頭:“父皇給擋住了,朝堂局勢混亂,對他來說是有益的。各黨派鬥的越激烈,他越是可以安心修道。若是一家獨大,或兩家獨大,朝局就會脫離父皇的掌控。”
能跟我說這些,懷慶是把我當自己人了....怎麽感覺她對我過於信賴了...雖然我舔的好,但總共也沒舔你幾次...許七安頷首,附和道:
“黨爭是一把雙刃劍,它能維護陛下的地位,也能攪亂朝局。黨派越多,鬥的越激烈,長期以往,便沒有人顧著政務,滿腦子都是如何陰謀陽謀,整垮對手。”
說話的過程中,許七安一直在觀察懷慶公主的臉色,如果她露出了不悅或反感的情緒,許七安就點到即止。
反之,許七安就用自己偽歷史學家的知識,與這位公主好好聊聊,增進一下感情,博取她更多的重視。
熟讀史書的懷慶公主眯了眯眼,故意設套:“直接杜絕黨爭不就永絕後患了嘛。”
許七安搖搖頭:“朝內無黨,千奇百怪。”
朝內無黨,千奇百怪....懷慶公主心裡反覆品味這句話,眼睛發亮,嘴角不自覺的勾起笑容。
許七安見狀,當即道:“卑職有一些淺見,不知長公主有沒有興趣聽聽。”
懷慶公主聞言,悄悄的端正了坐姿,頷首道:“但說無妨。”
許七安斟酌道:“其實陛下的製衡朝堂的方式有欠妥當....”
他看見懷慶公主眯了眯眼,卻沒有喊停,只是直勾勾的盯著他。便繼續道:
“想要製衡朝堂,不需要那麽多的黨派,只要三個勢均力敵的黨派就行。因為不管在什麽領域,三角形是最穩固的....嗯,婚姻除外。”
“三角形?”懷慶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詞匯。
許七安用手搭了一個三角,她恍然道:“這種結構經常出現在宮殿的搭建中。”
長公主果然聰慧過人....許七安“嗯”了一聲,道:“如果只是兩個黨派,他們可能會私底下結成同盟,表面水火不容,背地裡沆瀣一氣。但如果是三足鼎立,他們之間很難達成利益一致,朝局就會相對穩定,便於製衡。”
懷慶公主沉思許久,似乎想通了什麽,輕笑一下,又迅速收斂,恢復高冷姿態:
“雲鹿書院的大儒說你是讀書種子,本宮以為你只是詩寫的好,豈料竟有此等高見,天下學子,能如你這般的,屈指可數。雲鹿書院的大儒目光如炬,是本宮小覷你了。”
不,他們也只是覺得我詩寫的好,你也沒有小覷我....我是鍵盤俠嘛,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一聲鍵來天下無敵。
許七安矜持的回以微笑。
“其實除了黨派林立之外,朝廷還有一個非常致命的問題...殿下,恕罪,卑職用詞不當。”
懷慶公主淺笑道:“自家人關起門說話,無需顧慮太多。”
她寒潭般清冷明亮的眸子,款款凝視,表達出一種迫切想要聆聽的欲求,但沒有說出口。
許七安頓時安心,道:“朝堂之上的諸公們,升降、罷官等,陛下可以輕易操縱,但他無法操縱底層的官員和胥吏,尤其後者,是民生凋敝的罪魁禍首。”
這個問題似乎說到了懷慶公主的軟肋,讓她一下子鄭重起來,插嘴道:“本宮也苦惱這個問題。”
“其實大奉的胥吏之弊積累至今,有兩個原因:一,朝堂黨爭激烈,疏忽管理,說白就是只打架不辦事。二,陛下修道已有二十一載,朝廷對底層的掌控力嚴重下滑,這才導致胥吏無法無天。”
懷慶公主頷首:“你與本宮看法一致,本宮不止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奈何無解。”
你一個公主,思考這種事幹嘛....許七安道:“對於胥吏之事,卑職的建議是中央集權。”
“中央集權”懷慶公主不自覺的帶著求教的語氣,因為這又是一個陌生的詞匯。
“如今的陛下雖然牢牢掌握朝局,但他維持著各黨混戰的局面,就得給出相應的權力,陛下的權力實在太分散了....”許七安沒有說下去,他相信以長公主的智慧,能明白其中之意。
同理,如何改變現狀?解鈴還須系鈴人,要麽元景帝浪子回頭,勤於政務。要麽他退位。
許七安中斷話題的原因就在於此,繼續說下去,根本不免說到這個禁忌話題。
兩人又聊了許久,懷慶公主對這位銅鑼刮目相看,許七安同樣如此,這個公主不但聰明,而且學識淵博,引經典句,跟她說話既愉快又吃力。
眼見差不多了,許七安提出告辭。不能再聊了,真的一滴都沒有了,再聊下去我就得跟你掰扯社會主義了。
懷慶公主點點頭,眼裡有著意猶未盡。
.....
離開懷慶公主宮苑,許七安扭頭就去找了臨安,很快就得到通傳,在侍衛的帶領下進了府。
現在是巳時兩刻(上午九點半),穿著火紅裙子的臨安在與宮女踢毽子。
如果說許鈴音在吃的領域有天賦,裱裱就是在玩這方面天賦異稟,她現在踢毽子踢的比許七安這個練武的還好。
火紅的裙子翻飛,小腰扭啊扭,修長的腿像是自帶GPS,總能接住毽子,把它重新踢上半空。
所以說這妞要是生在他那個年代,就是天天旅遊,泡吧的夜店小女王。
這時代的裙子過於保守,下面都穿褲子....什麽都沒看到的許七安心裡腹誹,抱拳道:“殿下。”
見到許七安來拜訪,她把毽子踢給宮女,掐著腰:“不是說案子完了,就天天過來請安嗎。”
“這皇宮也不是卑職說進就進的...”許七安走向涼亭方向,臨安公主也跟了過來。
她接過丫鬟遞來的汗巾,擦了擦小臉蛋,把原本精致的眉毛給捋亂了。
“本宮最近想出宮玩玩,你陪著我。”臨安把汗巾還給丫鬟,又洗了洗手。
許七安斜了她一眼:“不要。”
臨安頓時瞪眼睛:“狗奴才。”
兩人又開始玩起熬鷹那一套,裱裱試圖用自己嫵媚多情的桃花眼壓服許七安,許七安就用死魚眼抗衡。
果然還是她率先認輸,圓潤的鵝臉蛋微微羞澀,撇開目光,生氣道:“如果你懷慶,你是不是唯命是從?”
懷慶不會讓我做這種作死的事好吧,拐帶公主出宮是要砍頭的....許七安從懷裡摸出瓷瓶:
“我最近偶的了一個小玩意,做菜時添些進去,可以提升鮮味。它叫雞精。”
在裱裱面前,他比較隨意,從不稱卑職,二公主從來不在意這些。
“雞精...好怪的名字。”臨安笑嘻嘻道:“又沒銀子花了對不對,本宮再賞你一幅畫,嗯,庫裡送來一隻象牙筆,據說蠻值錢的,我也不愛寫字,就送你吧。”
許七安立刻道:“殿下誤會了,卑職不是為賞賜才來的,卑職是心甘情願為公主做牛做馬。”
臨安是個喜歡聽甜言蜜語的,頓時就很高興:“那你想要什麽?”
“請殿下折算成銀子。”
“要銀子也成....”裱裱手托著腮幫,笑吟吟的凝視他,那雙迷迷蒙蒙的桃花眸,仿佛在注視著情郎。
“本宮悶的慌,毽子玩膩啦,你給我講故事,就說上回那個西遊記。”
“好的殿下,這回與你說一說三借芭蕉扇。”許七安喝著宮女奉上的茶水,潤例潤喉:
“有一天, 唐僧師徒來到了火焰山,大火熊熊,飛也飛不過去。土地公告訴孫大聖,想要熄滅火焰山的火焰,就得像鐵扇公主求芭蕉扇。說到那位鐵扇公主,她是牛魔王的妻子。”
“牛魔王?是孫大聖的結義兄弟。”裱裱記憶很好,嬌聲喊了出來。
“是的,所以孫大聖與牛夫人,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淵源。”
“什麽淵源?”
“公主且聽我繼續說....”許七安看了眼宮女,“你到亭外候著。”
宮女乖巧的離開。
許七安頓時放心,繼續道:“孫大聖來到芭蕉洞,鐵扇公主熱情的迎了進去,但不願意借芭蕉扇。於是兩人就展開肉搏。
“孫大聖說:嫂嫂,我已經在你裡面了。
“鐵扇公主說:啊,好疼,我受不了,你快出手。
“孫大聖說:嫂嫂張嘴,俺老孫要出來了。
“而這時,牛魔王就在門外,目睹了這一切。”
“那他幫誰?”臨安苦惱道:“一個是結義兄弟,一個是結發妻子。兩難取舍。”
“不,牛魔王和鐵扇公主和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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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出差
沒在二公主府待太久,許七安下午還要巡街,便告辭離開。
裱裱戀戀不舍,豎著眉頭:“許寧宴,我可以與父皇說,讓你入宮就職,當本宮的侍衛。”
當你侍衛有什麽前途?你還真要我做牛做馬啊....許七安無奈道:“殿下,卑職還是有點抱負的。”
顯然,給公主做牛做馬,沒有給魏淵效勞來的有前途。元景帝寵愛裱裱,除了她會鬧會撒嬌,再一個就是她天真可愛,沒有心機。
懷慶公主這樣的,想扶持心腹上位,就得找時機,比如桑泊案。其他皇子亦然。
裱裱求元景帝免除他死罪無果,許七安就看透元景帝這個人了。
“二公主,你何苦呢,卑職只是個小小打更人。”許七安心說,咱們不合適。
“其他人都沒有你有趣,跟我說話戰戰兢兢的。”臨安撅著小嘴,晃蕩著腳丫:
“我不愛讀書,琴棋書畫樣樣不行,在皇宮裡悶也悶死了。小時候太子哥哥還會陪我玩,現在逢著我去找他,他就皺眉,總是說有正事有正事。”
真是個可憐的公司,養在金絲雀裡...可懷慶公主不是可以自由出入嗎....許七安想了想,便想通了。
懷慶是那種給她三千兵馬,她可以自己打天下的女強人,學富五車,能力超強。元景帝一眾子女裡,才華、手腕能與懷慶比肩的幾乎沒有。
臨安不同,她是個刁蠻任性的小公主,沒有心機,容易比狼子野心的人欺騙。
許七安自動把自己從“狼子野心”單名裡摘出。
“這個其實簡單,公主搬回自己的府邸去住便成了。皇城總比宮城有意思。”許七安說。
臨安是有封號的公主,在皇城有自己的府邸。
“那你明日來臨安府見我。”裱裱說。
臨安公主趕在午膳前,坐著轎子抵達了景秀宮,陳貴妃今日遣人通知了一雙兒女,邀他們來景秀宮用膳。
用膳時,太子吃著陳貴妃精心準備的佳肴,忽然說:“聽宮裡的當差們碎嘴,魏淵給皇后送了秘製配方,治好了她的厭食。”
陳貴妃笑了笑:“是有這回事,似乎叫...雞精?聽說燒菜時添加少許,滋味便會令人難以忘懷。”
太子看出了陳貴妃的渴望,“母妃要是嘗嘗,孩兒去問皇后要一些。”
陳貴妃笑道:“聽說懷慶公主去要,皇后都沒給。”
母子倆頓時無奈。
臨安公主看著母親和哥哥,求證道:“是叫雞精麽。”
太子看向她,“你也聽說了?”
沒心沒肺的臨安可沒功夫關注后宮的消息,搖著頭說:“今兒許寧宴給我送了個東西,就叫雞精。”
她喚來丫鬟,道:“回宮替我取來。”
一刻鍾後,丫鬟氣喘籲籲的返回,將留在府裡的瓷瓶帶了回來。
太子殿下搶先接過瓷瓶,扒開木塞,聞了聞,嗅到一股略顯刺鼻的鮮味,單聞著,體會不出此物的神奇。
“讓灶房把這些菜再熱熱,添加這個...雞精,咱們嘗嘗味道?”
太子的提議得到了母親和妹妹的讚同。
不多時,宮女捧著熱好的菜回來,母子仨沒動筷,而是看向宮女。
宮女先用銀針試了試毒,再取來碗筷,逐一嘗試,所有菜都吃了一遍後,太子看到她眼裡明顯有些意猶未盡,但又不敢多吃,戀戀不舍的盯著飯菜。
又等了片刻,見宮女無恙,太子催促道:“給本宮盛一碗甲魚湯。”
宮女邊盛湯,邊笑著說:“殿下好眼光,此湯鮮味令人難忘。”
太子迫不及待的接過,嘗了一口,大讚:“別有一番滋味...母妃,臨安,你們嘗嘗,快嘗嘗。”
陳貴妃許久沒見太子這般開懷,心裡高興。
臨安早就自己動手了,她沒吃甲魚湯,而是夾了一口素菜,嚼著嚼著,不自覺的就夾了第二口,第三口....
吃完午膳,許久沒見兒女這般歡快進食的陳貴妃,心裡非常歡喜。
“好東西啊,就這小小一瓶子....禦膳房的廚子得耗費多少精力才能達到。”太子殿下感慨著,不動聲色的把瓶子收進袖口。
裱裱瞪大眼睛,撲過來,死死拽住太子的衣袖,柳眉倒豎:“我的!”
“那許七安不是你的人嗎,你再尋他要便是。”太子殿下義正言辭:“松手。”
“我不松,這是我的東西。”
兄妹倆爭執不下,找陳貴妃評理,陳貴妃又好氣又好笑:“多大的人了,還跟孩子似的。要母妃說啊,就留在母妃這裡,才公平。”
“.....”太子和臨安扭回頭,繼續爭執。
.....
“原來許寧宴給我的東西如此貴重。”裱裱坐在轎子裡,把玩著只剩三分之一雞精的瓷瓶。
她對許七安的那一點點不滿,漸漸煙消雲散,她又不是真傻,許七安佔她便宜,她睜隻眼閉隻眼而已。
因為要是不拉攏住他,這個銅鑼扭頭就投入懷慶的懷抱了,而且他說話好聽,又會玩,臨安挺舍不得的。一些個沒用的字畫和銀子,給便給了。
這小銅鑼兩面三刀油滑的很,我得去確認確認....臨安當即道:“轉去懷慶那兒。”
來到懷慶公主的宮苑,不理侍衛阻攔,臨安昂著雪白的下頜,在前廳見到了討厭的懷慶。
兩位顏值出眾的公主交相輝映,懷慶素白的俏臉上,精致的秀眉一皺:“你來幹嘛。”
“聽說魏淵送了母后秘製配方,解了母后的厭食症,宮裡都傳來了。”臨安走到博古架邊,紅裙拖曳,邊把玩著青花瓶,邊隨意道:
“懷慶姐姐這兒有嗎?”
“沒有。”懷慶淡淡道。
“真的沒有?”臨安一下子扭過頭來,眸子亮晶晶的,嫵媚的鵝蛋臉寫著“蠢蠢欲動”四個字。
懷慶公主盯著她,淡淡道:“騙你做啥。”
“你沒有我就放心了,”臨安,不,裱裱掏出瓷瓶,歡快的搖了搖,哈哈大笑:“我有啊!”
“....”
她見懷慶臉色不對,更開心了,但為了避免挨揍,見好就收,扭著小腰,裝完逼就走:
“本宮走了,不送。哦,對了,這是許寧宴送本宮的。”
許寧宴....懷慶公主光潔的額頭,青筋凸了凸。
....
第二天,在勾欄吃過午膳,勾欄三人組剔著牙,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返回衙門。
中午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三人打算回衙門吐納,今日還是許七安請客,不過這次純粹是聽曲吃飯,沒做別的。武者家也沒那麽多余糧。
白嫖了許寧宴幾天,宋廷風有些不好意思,看見路邊攤子有買橘子的,便說道:
“你倆在此等候,我去買幾個橘子。”
“滾,老子去買,你在此等候。”許七安拉住他。
“寧宴,太客氣了,太客氣了。”宋廷風堅持要買。
“其他都可以,橘子一定要我來買,你若非要買,下次教坊司你請。”許七安怒道。
宋廷風果然罷休。
回到衙門,許七安又收到了魏淵的傳喚。
魏爸爸越來越愛我了....他開心的跑向浩氣樓,經侍衛稟告後,他在茶室見到了穿青袍的魏淵。
這位鬢角微霜,俊朗儒雅的大宦官,正捧著茶杯喝著,指了指對面的座位:“自己倒茶。”
灌了一肚子酒的許七安並不想喝茶,仍舊倒了一杯,權當陪魏淵了。
“當值時不能喝酒,”魏淵訓誡道:“你這人,除了有些正義,其余的全是臭毛病。油腔滑調,目無紀律,頻繁出入教坊司,我若是你政敵,你已經轉世投胎去了。”
“...卑職知錯。”許七安就當自己是個弟弟,不,兒子,這樣心態就好多了。
“罷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啊,如果真這麽容易改變,世上就不會有千千萬萬的人。”魏淵一向是對下屬容錯率很高的領袖,也沒有真要追究他。
猛灌了一口茶,把一份卷宗推了過來:“你得跑一趟雲州。”
雲州?許七安端正了神色,打開卷宗瀏覽。
“前幾日,打更人的暗子傳回來一封密信,信中說,雲州的都指揮使楊川南暗中勾結山匪,輸送軍需,以謀取利益,以及養寇自重。”魏淵又喝了一口茶,道:
“收到密信的第二天,齊黨就火速出手,製造了“貪汙案”,以一眾金鑼銀鑼為籌碼,逼我妥協。”
雲州都指揮使是齊黨的人?怪不得好端端的齊黨怎麽下決心要搞打更人,原來背後還隱藏著這樣的內幕。
如果沒有我的狗屎運,魏淵是準備用一乾金鑼銀鑼換掉雲州都指揮使?魏淵心腸是挺狠....對了, 二號說過,雲州匪患難除的原因,山匪們佔據地勢,再就是個個都有軍備物資,不是等閑的山匪,因此背後有人支持。
齊黨身在京城肯定無法遠程操縱,得有一個本地的高官配合....許七安恍然大悟。
魏淵繼續道:“密信傳回京城後,那位暗子就無故身亡,死的無聲無息。他的真正身份是都指揮使司,經歷司的一名經歷。
“人雖死,證據卻失蹤了。我已將此事稟告陛下,陛下會派都察院的巡撫前往雲州,調查此事。
“你要做的是保護好巡撫,以及找到證據。”
許七安為難道:“為什麽要我去雲州?”
還不太情願...魏淵道:“此事由薑律中負責,你隨行去歷練。”
許七安頓時安心,道:“還有一事....魏公,雞精不可多吃,容易口渴,讓廚子做菜時少放點。”
魏淵剛才訓斥自己,自己非但不記仇,反而好心提醒,許七安覺得自己真是太善良了。
魏淵沒說話,指著門口。
“卑職告退。”許七安當即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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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做人要低調
明日要離開京城,遠赴雲州,許七安當即離開衙門,回家準備行禮。
為了掩人耳目,他隻把貴重的物品裝在玉石小鏡內,比如銀子、金子、銀票....
然後告之了嬸嬸和妹妹,說自己要隨巡撫大人出行,去一趟雲州。
許七安長這麽大,還沒離開過京城,連嬸嬸都忍不住關切起來,告訴他東西要帶齊,除了銀子之外,衣物是最重要的。
“我聽說雲州那邊瘴氣多,常年陰雨,你要帶些解毒丸,除濕的藥膏也帶一些...許寧宴,我跟你說話呢。”嬸嬸拍著桌子。
“知道了知道了。”許七安嫌她煩,沒好氣道:“這都不用你說好吧,我就是來知會一聲。”
我上輩子就是南方人,常年忍受魔法攻擊,禦寒全靠一身正氣,南方隱寒潮濕算什麽....許七安心裡嘀咕。
.....
教坊司,影梅小閣。
搖床聲緩緩停息,許七安撐著雙臂,看著身下臉蛋暈紅的美人,“我明日要離開京城,去一趟雲州,估計好些時日才能回來。”
浮香一聽,兩條大白腿立刻夾緊他的腰,憂心忡忡的語氣:“我聽說雲州匪患鬧的厲害,很危險。”
“再危險也是朝廷的地方。”許七安掐柔軟的臉蛋,示意不用擔心。
“你都好久沒來了,一來就說這事。”浮香幽怨道。
“我是怕操勞了美人,不是冷落你。”許七安說。
兩人說了會話,吱吱吱的聲音又響起。
.....
離開教坊司,許七安又去了趟觀星樓,把自己要去雲州的消息告訴褚采薇。
黃裙美人聽後,甚是意動,表示也很想去。但因為雞精還在改良、煉製,後續還要推廣,然後借著契機晉升六品,所以不能離開京城。
這趟出行肯定是會帶術士的,許七安多此一舉跑來,是出於私心,想出差帶著褚采薇,就當旅遊。
很多關系曖昧的男女,都是一起攜手旅遊,遊著遊著就把孩子給懷了。
沒能帶走褚采薇,許七安帶走了她辛辛苦苦提煉出的雞精。鵝蛋臉的黃裙小美人氣的一路追出觀星樓,朝著許七安策馬狂奔的背影,大喊:“許寧宴你混蛋。”
接著,他去了趟皇宮,求見懷慶公主。身為長公主的盟友,他理當匯報行程,順便與聰明絕頂的長公主談一談雲州的情況,征詢意見。
侍衛帶回來長公主的答覆:“公主不想見你,請回吧。”
嗯?不想見我?昨天不還聊的好好的麽,我昨天一番操作,理當讓懷慶更看重我才是....許七安一頭霧水的離開。
被姐姐殘忍拒絕的許七安,轉頭就去找了臉蛋圓潤,嫵媚多情的妹妹。
臨安不在皇宮,而是在皇城中的臨安府。
“裱裱執行力很強嘛。”許七安當即轉道去了臨安公主府。
他可以憑借裱裱的腰玉進出皇城,但宮城是進不去的,臨安不在宮城裡,反而更好。
不多時,他來到了臨安的府邸外,侍衛通傳後,便進了府。
許七安一路走一路看,花園、閣樓、小謝,甚至還有唱戲的戲台,心說不愧是皇帝寵愛的女兒,這般氣派。
裱裱聽說許七安拜訪,非常高興,坐在涼亭裡,笑吟吟的說:“出了宮果然自由了許多,只是府上太無聊,不如住在宮裡。”
她的潛台詞很明顯:你打算怎麽玩?
我不是來玩的,我是來辭行的....許七安道:“我明日要離京,去一趟雲州,許久才能回來。想著明日與公主有約,所以過來辭行。”
臨安一聽,小臉頓時垮了,失望的看著他。
那,那她回到公主府來住,豈不是徒勞無功了。母妃最多允許她在外頭住三天,她心裡曾暗暗興奮,想著這個小銅鑼會帶她去內城玩。
“那卑職就告退了。”許七安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他忍不住回頭看去。
臨安坐在涼亭裡,背景是蕭條的花園,她一身紅衣似火,嫵媚漂亮,卻有孤獨寂寥的很。
好煩...他心裡抱怨一聲,轉身又走了回去。
臨安的桃花眸頓時亮晶晶的,迷迷蒙蒙的盯著他,沒有說話。
“公主喜歡下棋嗎?”
“不喜歡。”
“為什麽?”
“因為麻煩。”
是因為笨吧...許七安道:“卑職有一個新鮮的玩法,公主可以試試,閑來無聊的話,也可以與宮女玩。”
臨安撇撇嘴,有些失望:“就這?”
待會兒你別真香就行。許七安召來宮女,讓她取來棋盤,在涼亭的石桌擺開。
“二公主,我要教你的棋叫五子棋,沒有那麽多規矩和手法,非常簡單,不管是縱是橫是斜,誰先將五個棋子串聯起來,誰便贏。”
“如此簡單,更沒意思了。”臨安搖搖頭。
“別急,咱們先下一局。”許七安神態自若。
“好噠。”
臨安撚起一枚棋子,“啪”敲在棋盤中央,朝著許七安昂起雪白下頜。
許七安隨機落子。
下著下著,裱裱開始全身心投入了,兩人落子如飛,啪嗒啪嗒聲音裡,許七安贏了一局。
“再來再來!”裱裱踢著腳丫子,紅色裙擺晃蕩。
第二局,第三局,第四局....裱裱一直在輸,卻越下越精神,桃花眸越來越專注。
她驚訝的發現,這種棋明明很簡單,花式也就那麽幾種,可不知道為什麽,趣味性卻要比正常的棋強無數倍。讓人忍不住投入其中,不可自拔。
一遍遍的輸,一遍遍的想要繼續玩,燃燒起強烈的鬥志。
同時,她有一種自己是圍棋高手的錯覺,運子如飛,殺的你來我往。
最後,許七安故意讓了一子,給她湊齊了五星連珠。
“贏啦!”裱裱開心的歡呼起來。
許七安笑了笑,一副盡在掌握的姿態。
五子棋這東西,如果是懷慶公主玩的話,不出一刻鍾便玩膩了,並嗤之以鼻,因為過於簡單。
但對臨安這樣蠢蠢的女孩,五子棋是一個極有趣的遊戲,簡單的小遊戲也能收獲巨大的流量。許七安就曾經沉迷過小遊戲,比如挑一挑,比如連連看,比如2048等等。
一玩就好幾個小時,大腦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再玩了,不能再玩了....
身體卻很誠實。
“許寧宴,你可真厲害。”臨安青蔥玉指撥弄著棋盤,“又會寫詩又會這麽多有趣的小玩意。
“對了,那首詩的前半首想出來了嗎?”
許七安搖頭。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臨安公主也不再問,低聲念著這半句詩:
“真美啊,我也想著有一天能躺在船上,看著天上的繁星,身周也有繁星。我希望那時候我是自由的。”
這個時候她不是裱裱,她是帶著純真和童趣的女孩。
“二公主,你是不是把我送你雞精的事兒告訴長公主了?”許七安冷不丁的問道。
“沒有啊。”臨安眨著嫵媚多情的眸子,她一下子又從童趣的女孩臨安,變成了夜店小女王的裱裱。
“哦!”許七安沒有再問,看了眼天色,這才發現黃昏了,皇城已經關閉,沒法離開了。
因為皇城的巡邏是銀鑼們的事,他的腰牌無法使用,臨安公主的腰玉同樣如此。
皇城的宵禁很嚴,朝廷的憑書本身就很難拿到,而且憑書通常是提前幾天申請,無法現寫現用。再說,皇城內的衙門早已散值。
....
許七安順理成章的在臨安府裡住了下來,黃昏時,許七安在公主府逛了逛,發現公主府的後花園有一座大池。
池邊停泊著一艘烏篷船。
“呵,她嘴上念叨著想著躺在船上看星星,明明天時地利都有,偏偏就嘴上念叨....現在的年輕人啊,永遠是嘴強王者,缺乏實踐能力。”
許七安不動聲色的離開,等裱裱設宴招待他時,提議道:“殿下,咱們換個地方用餐。”
公主眼睛一亮,沒有多問,按照他的指示,吩咐宮女搬著小桌和菜肴,來到後花園,登上了烏篷船。
擺上小桌,燒上炭火之後,烏篷船就容納不了多余的人了,因此宮女們只能在岸上看著,彼此對視,有些憂愁。
公主和這個男人走的有些近了,白日裡怎麽樣都無所謂,這夜裡在池中相會,於情於禮都不合適。
臨安喝了幾杯酒,臉蛋酡紅:“本宮還沒嘗試過在船裡用膳呢。”
燭光裡,她的臉溫潤的宛如一塊無暇的美玉,桃花眸子嫵媚如絲。明明是個秀色可餐的古典美人,許七安卻在腦海裡給她換裝,腦補出一個穿紅色T恤,胸口映著小熊,下身一條牛仔短褲,腳上踩著白色運動鞋,兩條玉腿又長又直,燙著波浪卷的夜店小女王。
夜幕降臨,弦月高掛。
許七安突然說:“躺下去。”
裱裱愣了一下,心裡微動,想也沒想,就往後一趟...
“哎呀。”
她腦瓜嗑在船板,痛叫了一聲,但很快就愣住了。夜幕上,掛著一輪弦月,稀疏的星子點綴,閃爍著寂寥的光。
水面平滑如鏡,映著弦月和星子。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許七安低聲說。
她癡癡的看著天空中的星星,眸子迷離,許七安在看她,雪白的下頜線條優美,鼻子挺翹,櫻桃小嘴微張。
她這樣的女孩,天生內媚,微醉後的姿態簡直誘人。
“星星太少了,我要看星河,要看星河。”她躺在船板上,扭了扭腰肢,不自覺的撒嬌。
今日星星不少,但與“星河”無法相比,那得等到夏天才行。
“真好啊...”她接著又低聲喃喃。
.......
觀星樓,八卦台。
站在八卦台邊緣,夜觀天象的監正,耳廓一動。
幾秒後,陣法紋路亮起,出現一位負手而立的白衣身影,悠然念道:
“手握明日摘....”
聲音說到一半,突然卡殼,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怎麽都吐不出後續的內容。
許久後,楊千幻發現自己可以說話了,老實了,“老師,您找我何事?”
同樣背對著他的監正,白須飄飄,“去雲州,看著....”
後半句話是傳音入密。
師徒倆背對著彼此,楊千幻試探道:“偷偷的去?”
“嗯。”
“明白了,老師還有什麽交代?”
“九州臥虎藏龍,一山更比一山高,出門在外,要懂得低調謙遜,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做的事不做。”
“老師,說清楚一點。”
“低調做人,那句話別到處亂說,會挨揍的。”
“好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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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離京
清晨,臨安公主幽幽醒來,渾身暖融融的,舒服的伸展腰肢,腳丫子“哐當”蹬到了桌腿。
她茫然的睜開迷蒙的眸子,看見了慘白的天空,這個時候,太陽還沒升起。
裱裱就像夜店裡一晚宿醉,眼神從迷茫到困惑,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為什麽看見的不是錦繡床幔,而是破曉的天空。
有些嬌憨的“嗯”了一聲,小小的呻吟。
昨夜的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腦海劃過,她想起來了,夜裡與許寧宴泛舟池子,喝酒聊天。
許是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她一口就答應了小銅鑼的提議。對於一位未出閣的公主來說,如此大膽的行為傳出去足以讓名譽毀於一旦。
再後來,可能是喝了些酒,她愈發的放松警惕,按照他的話,鬼使神差的往船板一躺。
當看到滿天繁星之後,裱裱整顆心就醉了,腦海裡只有“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的意境。
如癡如醉。
便不願再起來,借著酒意,沉沉睡去。
好溫暖,即使是在隆冬的季節,睡在船上,她竟沒覺得冷,反而有一種回歸母體的溫暖。
不過現在沒心情關注這個,裱裱驚慌的坐起身,發現自己身上蓋著錦被,她下意識的想掀開,又頓住了,緊張的在被褥裡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確認衣著完好,身子也沒不良反應。
比如書上常說的破gua之痛。
裱裱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左顧右盼,看見了守在岸邊的宮女,於是從宿醉後的夜店裱裱,變回了端莊的臨安公主。
她喊來岸邊候著的侍衛,讓他躍上烏篷船,幫忙劃到岸邊,隨口問道:“許大人何時走的?”
“天沒亮便走了。”宮女細聲細氣的回答。
臨安有些悵然的點頭,想起了昨日那溫暖的感受,仔細比較後,發現並不是被褥帶來的,板著臉問道:
“昨夜他有何不軌之舉?”
“有的有的。”
頂著黑眼圈,一宿沒睡的宮女趁機告狀:“她輕薄公主。”
“啊?”臨安神色惶恐。
“他一直握著公主的手。”宮女恨聲道:“今晨臨走前,還拍了奴婢的...屁股,威脅我不要告訴公主。”
竟然這麽過分?臨安柳眉倒豎,有種看錯人的羞怒。
“二公主...”侍衛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臨安不悅的看了他一眼。
“天寒地凍的,公主睡在船上,單是一條被褥無法抵禦嚴寒的。”侍衛解釋道:
“卑職昨夜看的清楚,許大人一夜未睡,握著公主的手,是在為您渡送氣機,驅散寒冷。”
渡送氣機....一夜未睡....裱裱愣了愣,想起自己昨晚的確睡的舒服,狐疑道:
“本宮怎麽沒聽說過這種事,也沒人為本宮渡送過氣機。”
“這...”侍衛苦笑道:“一宿不歇的渡送氣機,耗費精力,誰能撐得住啊。除非是中品武者,或高品武者。
“再者,公主錦衣玉食,不需要這般啊。”
裱裱咬了咬唇,試探道:“有多累?”
侍衛回答:“換成卑職,早力竭而亡。”
她水潤的桃花眸一下子蕩漾起來,綿軟綿軟的。
“許,許大人離開時,似乎...是一臉疲憊的。”宮女回憶著說:“可他為什麽不讓奴婢說呢。”
臨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忽然朝外走去:“他今晨要離京遠赴雲州,現在幾時了,本宮要去送他....”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裡掀起了莫名的波瀾,就是很想見到那個狗奴才。
“殿下,都過卯時了...”宮女去追她:“再說,哪有公主去送一個銅鑼的,傳出去,對您,對他都不好。”
這句話讓任性的臨安頓住了腳步。
與我而言,頂多被父皇一頓罵....可若事關我名節,他一個小小銅鑼,必定遭受傾軋....臨安掃了一眼宮女和侍衛,圓潤的鵝蛋臉罕見的露出天家威嚴:
“事關本宮名譽,昨夜之事爾等不得外傳,否則通通杖斃。”
“是。”
......
從京城到雲州,路途遙遠,為了節省時間,這支前往雲州的欽差隊伍,選擇走水路,摒棄旱道。
官船劈波斬浪,風帆烈烈鼓舞。
許七安站在甲板上,迎著江面吹來的風,大大小小的船隻航行於江面。既有官船也有商船。
“你看起來氣色不好,操勞過度。”薑律中來到甲板,與他並肩,側頭看了許七安,輕笑起來。
“昨日去了教坊司?”
“....嗯。”許七安無言以對。
他的確去了教坊司,還和浮香來了一場離別前的交流。但真正疲倦的原因是被裱裱榨幹了精力,只是這種事無法說出口。
“瞧你,還是太年輕,眼窩子淺。”薑律中雙手撐著護欄,一副老司機的笑容:
“雲州也有教坊司,江南女子身子柔軟,嗓音軟濡,滋味與京城女子不同。回頭帶你體驗體驗。”
“不一樣的。”許七安搖頭。
“你倒是個癡情的人?”薑律中詫異道。
這和癡情沒關系,這和白嫖有關系.....許七安沉聲道:“除非薑金鑼請客。”
“什麽?”薑律中一愣。
“你請客,那便一樣了。”許七安臉色嚴肅。
薑律中想了想,指著江面:“你覺得這裡的水怎麽樣?”
許七安順勢俯瞰江面,老實回答:“不怎麽樣,髒兮兮的。”
薑律中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
許七安:“.....”
過了片刻,薑律中道:“沿著運河南下,到了青州,我們就得改走陸路。陸路走個一旬,差不多就能抵達雲州。”
“薑大人,這種秘密路線告訴我不妥吧。”許七安道。
“無妨,以你的天資,遲早是金鑼。”薑律中不甚在意的笑著。
朋友歸朋友,你給我插旗我一樣要生氣的...許七安報以微笑:“承蒙吉言,嗯,為什麽要改換旱道?”
“是陸路。”薑律中糾正,隨後解釋:“青州雖與雲州相鄰,但兩州之間沒有相連的運河,如果要走水路的話,得繞過隔壁的沙洲,還不如走陸路來得快。”
前朝曾經大興水路,開鑿運河,分別修了兩條貫穿南北、東西的大運河,其中支流數之不盡,方有如今大奉的發達漕運。青州與雲州反而沒有運河相連?
“沒有水路?”許七安表達了疑惑。
“本來是有的,雲州與青州有一條支流相連,但十幾年前,河水忽然改道。”薑律中解釋。
改道了啊....許七安緩緩點頭。
水利工程從古至今都是一個讓朝廷頭疼的問題,時不時的泛濫,時不時的改道。即使在前世,洪災依舊令人頭疼。這男人改道還好,頂多穿腸過肚。河水一旦改道,危害千裡,百姓遭殃。
這時,前方升起一道黑煙,許七安極力遠眺,發現是一艘小船停靠在岸邊,幾個人正在燒著貨物。
“這是怎麽回事?為何要燃燒貨物?”許七安沉聲道。
他的第一反應是有人為非作歹,毀壞商家貨物。
薑律中看了幾眼,恍然道:“一般這種情況,是商家不打算過榷關,燒了貨物準備返航。”
“馬上就到京城了,為何要這般?”許七安不理解。
“呵,朝廷在運河設置重重榷關,每過一關,便交一次稅。交著交著,很多商家就會發現,即使到了目的地,賣出貨物,賺取的銀子還不夠交稅。所以乾脆燒了貨物返航,因為你若載著貨物,返航時還得再交一次稅。空船則不需要。”薑律中感慨道:
“沿河焚燒貨物,這是常有的事。”
“吃相竟如此難看。”許七安揚眉。
“還有更難看的,因為小商家負擔不起漕運關稅,只能依靠漕運商會,那些商會會把貨物低價吞下來,再高價賣出去。就拿你曾經在太康縣接手過的硝石礦舉例,當地灰戶采石燒灰,京城吃不下那麽大的量,便只能運到各州販賣,但關稅那麽重,他們無力承擔。
“商會就趁機低價收購石灰,通過自己的渠道運送出去,灰戶們只能得一成,甚至更少的利。勉強果腹。
“這背後牽扯的利益難以想象,即使是魏公也顧慮重重。”
許七安沉默了。
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元景帝修道煉丹,開銷巨大,而這些銀子並不是從戶部走,都是他自己的小金庫提供的開支。
那麽,元景帝哪有這麽多銀子供他瘋狂撒幣?
他沒問這個問題,回到船艙吐納,恢復精力。接近午時,已經餓的饑腸轆轆。
出了房間,聽見甲板熱鬧的攀談,原來是船工網上來許多肥美的河魚,撒在甲板上,活蹦亂跳。
由薑律中帶頭,宋廷風等二十名銅鑼在一旁湊熱鬧,欣喜中午有鮮魚湯喝。
本次帶隊的巡撫,聞聲出來,皺著眉頭。
他是都察院的僉都禦史,正四品官員,在大奉官場,巡撫通常都是由禦史擔任,權力極大。
都察院是魏淵掌控著的,大青衣還有一個官銜,叫左都禦史,正二品。
這位可以說是自己人的禦史一上午都在暈船, 頭暈眼花,正休息著,被這群武夫給吵醒,心裡甚是不悅。
“給巡撫大人挑幾條最肥的河魚燉湯。”薑律中笑道。
留著山羊須,氣質儒雅的巡撫大人擺擺手,眉頭緊皺:“河魚腥味太重,本官沒有胃口。”
拒絕了薑律中好意後,他不悅的掃視著銅鑼們,“都安靜些,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說完,面帶躁意的回了船艙。
“嘖嘖,讀書人身子骨就是弱,這就經受不住了。”一位銅鑼調侃,被薑律中瞪了一眼。
有鮮魚湯喝...正好放一些雞精調味....饑腸轆轆的許七安對午飯充滿向往。
......
PS:感謝盟主“瀲灩舞葉”的盟主,後續為你加更。嗯,26個盟主,我已經還到第20個了。
再有六章就OK了。至於白銀盟的加更,我算了一下,我是從11號開始還盟主加更的。1號到11號,我總共寫了33章,刨除每日兩章,還多11章。
所以第一個白銀盟已經加更完了。剩下一個白銀盟,我還完所有盟主的加更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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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許二郎:我沒有家人
考慮到油煙問題,官船的灶房設在船艙上層,便於油煙散出。灶房的牆壁、地板刷著防火的紅漆,這種漆的主材料是一種叫做“食蟲樹”的樹脂,能防水火。
因此這種樹被工部大面積推廣種植,廣泛應用在建造領域。
灶房內,幾名夥夫準備著午膳,大冬天的忙出一身汗。鍋裡燉著一大鍋的魚湯,蒸汽“咕咕”頂著鍋蓋,濃鬱的香味彌漫。
許七安嗅著香味來到灶房,自顧自的揭開鍋,問道:“魚湯好了嗎?”
“馬上好了!”
夥夫們驚訝於一位大人竟然親自進這烏煙瘴氣的灶房。
許七安盯著顏色略帶淺褐的魚湯,這是加入了醬油的原因,他嗅了一口香氣,道:“杓子給我。”
一名夥夫順從的遞上杓子,許七安舀了點湯汁,嘗了嘗,詫異道:“土腥味很淡。”
受限於調味料以及廚藝水平,這個世界的河魚大都有股土腥味去不掉。當然,頂好的酒樓除外,比如桂月樓,那裡的廚子水平高超。
夥夫聞言,驕傲的說:“大人,咱們這些在水上漂的,平時吃的都是魚,要說吃魚,天底下沒有比我們更懂的。怎麽去土腥味,嘿嘿...咱們有秘法。”
他還藏私,故意不說。
許七安“呵”了一聲:“本官也有秘製配方,可以讓這鍋魚湯的鮮味提高好幾成。”
夥夫不信,但沒有反駁,因為不敢。不過眼裡不以為然的情緒毫不掩飾。
許七安順勢掏出裝著雞精的瓷瓶。
“大,大人...”
幾位夥夫大驚失色,他們在官船服役多年,接待過不少官員。在夥食方面天然敏感。
船上的官員要是中毒死亡,他們也得跟著陪葬。
“怕什麽,待會你們試個毒不就成了。”許七安安慰道。
夥夫們一點都沒被安慰到,反而更擔憂了。
許七安先往鍋裡倒了少許,喝一口嘗味道,感覺不夠再加些許,再嘗,反覆幾次後,滿意點頭。
“來,嘗嘗!”他舀了一小杓魚湯,遞給說話的那位夥夫。
許七安剛才的嘗味給了他勇氣,夥夫猶豫一下,接過杓子喝了一口,刹那間,他瞪大了眼睛。
鮮香的魚湯浸泡味蕾,“咕嚕...”隨著喉結不受控制的滾動,湧入腹內。
唇齒間,余香悠長。
“太,太好喝了...”夥夫激動起來,“大人,這,這是什麽秘方,這是何等神奇的秘方,求大人教我。”
許七安:“呵呵。”
.....
張巡撫坐在塌上,扶額,忍受著船隻航行中的搖晃,吃了白衣術士給的藥丸後,他舒服了許多。
隨從端來熱茶,道:“老爺,過了京城地界,江面的風會小一些,到時候您就不會頭疼了。”
張巡撫點了點頭,端過茶喝了一口。
“該用午膳了,小的幫您去取。”隨從道。
“不用。”張巡撫擺擺手,捏著眉心:“本官腦袋暈眩,沒有胃口....”
他話音方落,鼻翼抽動:“什麽味兒?”
敞開的窗戶裡,江風帶著鮮香味撲進來,勾動張巡撫的饞蟲,讓他唾液加速分泌。
“咕嚕...”隨從咽了咽口水,目光頻頻飄向屋外,心思不在這裡了。
張巡撫沉吟片刻:“也罷,即使沒有胃口,也不能和身體較勁,就幫我取些吃食....嗯,那魚湯雖然腥味難耐,但本官也不能端著,得與眾將士同甘同苦。”
隨從歡快的應了一聲,小跑著出了房間,心說大人不愧是讀書人,不要臉的話也說的這般動聽。
許七安和同僚們坐在寬敞的大廳裡,邊吃飯邊用餐,吹牛打屁。
“這魚湯簡直絕了,我這輩子都沒喝過這麽帶勁的湯。”
“是啊,連那點腥味都是香的。”
“要是天天能喝到這樣的魚湯,讓我一輩子待在船上也樂意啊。”
打更人們吃的大汗淋漓,享受著令人驚喜的魚湯。
薑律中獨自佔了一桌,閉著眼睛,回味著舌間令人難忘的鮮香。他喊來夥夫,好奇道:“這魚湯滋味不同凡響,本官從未喝過,你們是怎麽做的?”
應該是有秘製配方的...薑律中心想。
他也不是饞人家的秘方,純粹是好奇,想知道這讓人拍案叫絕的魚湯是怎麽做出來的。
夥夫當即看向許七安:“是那位大人的秘方,與小人無關啊。”
一眾打更人頓時看了過來。
“看我這做什麽,這是司天監秘製配方,我自己都沒多少。”許七安立刻說。
他知道這群沒節操的打更人,尤其薑律中,肯定會變著法子像他討要。
眾人頓時轉頭看向角落裡三位白衣術士,年輕的白衣術士就說:“看我們做什麽,司天監的秘製配方是許公子教的。”
馬德,這幾個術士純心抬杠是吧....許七安心裡腹誹。
這時,艙門口進來一群身披甲胄的侍衛,他們一邊嗅著勾人的魚湯香味,一邊沉默的領取屬於自己的簡陋飯菜。
本次赴雲州,銅鑼二十名,銀鑼六名,金鑼一名,張巡撫的長隨三名,隨行的虎賁衛一百名。
再加上張巡撫,總計一百三十一人。
這些虎賁衛住在狹小陰暗的艙底,吃的夥食也沒打更人好,魚湯自然是沒他們份兒的。
精瘦的漢子們默默抽動鼻翼,悄悄咽口水,渴望的看著魚湯。
許七安想了想,喊來夥夫:“船裡還有魚嗎?沒有的話再去網,給將士們也煮一鍋魚湯,務必每人都能喝到。”
說著,他把瓷瓶交給夥夫:“不夠再找我要。”
虎賁衛們眼睛“唰”的亮起來,不自覺的挺直腰杆,齊聲道:“謝大人。”
我總是心太軟,心太軟,把所有問題都自己扛....許七安點點頭:“我姓許。”
“謝許大人。”
這時,張巡撫的長隨走了進來,朗聲道:“魚湯還有沒有,我家大人還想喝。”
眾人哈哈大笑,船艙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
京城,黃昏前。
許新年返回了京城,他準備回家取一些換洗的衣衫,以及米面和銀兩。
雲鹿書院求學的學子,每三個月要交一筆束脩,同時,米面自帶,學院包住不包吃。
所以許二郎定期會回家一趟,把沒時間洗的髒衣服帶回家丟給下人,順便帶足三個月的錢糧。
“籲...”
他在許府外勒住馬韁,驚訝的發現大門掛了鎖。
這可不是小事兒,府上養著下人,即使主人不在家,閉門謝客,那也是從裡面鎖了門,外頭掛鎖往往意味著府上沒人了。
許二郎心裡一沉,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翻身下馬,來到牆邊,深吸一口氣,朗聲道:“飛簷走壁!”
念完,他默默後退了幾步,感覺澎湃的力量充盈了四肢,短跑助力,從三米高的圍牆躍了過去,穩當當的落地。
府上靜悄悄的,一個人兒都沒有。
許新年從外院走到內院,推開一個個房門,妹妹的,父母的,仆人的....空無一人。
最關鍵的是,府上的東西都被搬空了,房間裡隻留下空蕩蕩的床鋪,但沒有被子。
我的家呢?我那麽大的一個家呢...哦,它還在,可我的家人哪裡去了?許二郎茫然的站在院子裡,他思考著人生。
“門只是掛了鎖,沒有貼封條,說明不是大哥又犯了罪....家裡的東西被搬空了,但地面沒有落灰,清掃的很乾淨,說明不是被洗劫了....”
許二郎憑借著舉人的聰慧,推導出結果:他們搬家了。
為何搬家沒人通知我?他們忘記雲鹿書院還有一個二郎了嗎?許新年氣的想破口大罵。
糟糕...緊接著,他臉色一變,迅速給自己加了層buff,翻出圍牆,騎上馬匹,打算趁城門關閉前離開京城。
這時,遙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鼓聲,這是城門關閉前的鼓聲。
......
新宅。
許二叔今日要夜值,吃完晚飯就得出門。
嬸嬸看向丈夫,疑惑道:“按理說,二郎差不多也該回來了,他上回錢糧帶的不多。”
當娘的自然關心兒子的,時刻估算著兒子歸家的時間。
“大概也就這幾日吧。”許二叔不甚在意的說。
“大郎...有給他寫信吧?”嬸嬸問道。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嬸嬸豎眉。
“我也沒問啊。”許二叔回答,吃完最後一口飯,把佩刀掛在後腰,戴上頭盔:
“我出門了,晚上看著鈴音,莫讓她再去井邊。另外,別整天疑神疑鬼,宅子不鬧鬼。”
說罷,許二叔就出門了。
當天晚上,他領著一隊禦刀衛在外城巡邏,路過祖宅時,發現一道身影蹲在府門口,抱著膝蓋,臉埋在雙臂裡,在寒風裡瑟瑟發抖。
身邊還有一匹馬,無精打采的打著響鼻,刨蹄子。
外城是沒有宵禁的,百姓可以出行不受限制,但禦刀衛有抽查問話權力,看到有人蹲在自己家門口,二叔當即帶人迎了過去。
正打算喝問,火把的光芒照亮那人的儒衫,忽然覺得眼熟。
許二叔一愣,心說不會吧....
“二郎?”他有些不確定的開口。
那儒衫學子緩緩抬起頭,俊美無儔,神色憔悴,正是許二郎。
父子倆沉默對視了許久,許二叔頭皮發麻:“為什麽不去客棧?”
挨千刀的許寧宴,竟真沒給他弟弟寫信。
“沒銀子了。”
“為何不在府裡歇著?”
“馬匹會被盜。 ”
“為何不回書院?”
“城門關了。”
“....家裡搬到內城去了,忘記與你說。嗯,內城宵禁,為父帶你去客棧。”
許二郎緩緩別過臉去,聲音空洞:“這位大人,在下沒有家人。”
許二叔:“.....”
.....
夜裡,孤月高懸。
官船房間有限,許七安一個銅鑼沒有獨立房間的待遇,他和宋廷風還有朱廣孝一個房間睡。
是那種聯排的床鋪。
他扭頭看看左邊,宋廷風面朝著他。看看右邊,朱廣孝面朝著他。
許七安突然想起一個笑話:如果你睡在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中間,你會把屁股朝向男人還是女人?
屁股朝向女人會被當成是gay,朝向男人則有被剛的風險,而我這種情況,我選擇躺著睡....許七安心裡吐槽著,房門敲響了。
門外傳來張巡撫隨從的聲音:“許大人,我家老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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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群聊
“知道了。”
回應了隨從,許七安坐起身,掀開被子,開始穿衣服。
察覺到枕邊人動靜的宋廷風睜開眼,嘟囔了一聲,隨後問道:“你要去哪兒?”
許七安低聲道:“我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宋廷風“嗯”了一聲。
對話結束,兩人臉色忽然僵住,然後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
“滾滾滾。”宋廷風搓了搓手臂的雞皮疙瘩,罵道:“打攪我的好夢。”
等許七安離開,原本背對著宋廷風的朱廣孝,默默的轉了個身。
....
月華如水,星子寂寥。
河面寂寂無聲,在月光中泛起漣漪,像一枚枚閃爍銀光的鱗片。
張巡撫的房間亮著燈,許七安敲了敲門,得到應允之後,推開巡撫大人的房門。
並不算寬敞的房間裡,張巡撫和薑律中對坐飲茶,後者指了指邊上的坐位:“坐,自己倒茶。”
蓄著山羊須,表情嚴肅的張巡撫,朝許七安微微頷首。
對於這位曾經兩次出現在朝堂,兩次鬥倒一位尚書的神奇銅鑼,張巡撫給予最大的重視和友好的態度。
大半夜的喝茶,是嫌睡眠質量太好?許七安入座,語氣頗為隨意:“兩位大人,喚卑職來何事?”
都察院和打更人分屬不同衙門,但都有同一個上級,就是魏淵。因此張巡撫可以算是自己人,許七安不必太拘謹和客套。
張巡撫笑道:“許大人斷案如神,能力過人,本官深夜找你過來,是想談一談本次赴雲州的任務。”
許七安斟酌著開口:“大人覺得呢?”
張巡撫道:“卷宗我已經看了,周旻的死沒有任何破綻,沒有傷口,沒有中毒,是在正常不過的死亡。
“死的無聲無息,不留任何破綻,這也是一種破綻。”
周旻就是那位無故死亡的暗子。
薑律中補充道:“各大體系裡,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道門和巫師。根據工部尚書的案子反饋,齊黨與巫神教有勾結,殺人凶手多半便是一位四品的夢巫。”
許七安點了點頭,首先是肯定了張巡撫的智商,是個頭腦清醒的官員,並不昏聵,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麽。
這就很舒服了。
就怕遇到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上級。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說實話,之前看張巡撫如此孱弱,許七安確實有過這方面的顧慮。
其次,是肯定薑律中的猜測。
任何殺人手法都會留下清晰的痕跡,這裡不是指留下線索,而是一種直觀的、讓人明白他是“被殺”的印象。
即使以高明手法摧毀魂魄,死者也會呈現呆滯、惶恐的面部特征。
能讓人死的就像睡著了一樣,只有道門和巫神教能做到。非常簡單的推理。
“大人認為,我們到雲州後,該怎麽查?”許七安虛心求教。
查案他有一手,但官場上的交際運作,他是門外漢。
“周旻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暗子,他不會把重要的證據留在身邊,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出他隱藏起來的證據。這一點,許大人你是個中高手,到時候希望你多多費心了。”
巡撫大人鄭重其事的說道,對於許七安的業務能力很信賴。
“我盡力而為吧。”許七安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皺眉道:“楊川南是雲州都指揮使,掌軍政大權,會不會逼反他?到時候,我們首當其衝,會被清算。”
手握兵權的官員和京城的官員是不一樣的,京城六衛、三大禁軍營都在皇室的掌控中,文官根本無力抗爭。
但身為一州都指揮使,手握兵權,豈會任人宰割。
“這是我們不得不承擔的風險,由我和薑金鑼從中斡旋、處理,屆時你聽令行事便是。”張巡撫把擔子接了下來。
“到了雲州,我或許可以拉來一批幫手。”許七安道。
“幫手?”張巡撫疑問的語氣。
“屆時再說吧。”許七安沒敢打包票。
張巡撫點點頭,沒怎麽放在心上。
“張大人,您對雲州了解多少?”許七安斟酌道:“我指的是匪患。”
張巡撫略微沉吟,緩緩道:“雲州之所以被稱為匪州,是有原因的。這在史書上留下了一筆。還得從五百年前的“清君側”說起....”
武宗皇帝篡位的這段歷史,許七安原本是不知道的,經歷了桑泊案才有所了解。
“當年武宗皇帝率軍攻入京城....而後迅速平定各州,但在雲州遭遇了守將激烈的抵抗,當時的雲州都指揮使是一位名將,擅長用兵,更擅守城。即使以武宗皇帝的韜略,一時間也無法攻克雲州。
“兩軍對壘,打了數年的持久戰,打的民不聊生,百姓困苦不堪,索性就落草為寇。
“而雲州山脈眾多,易守難攻,加之土地肥沃,成了山匪草寇滋生的溫床。等武宗皇帝收復了雲州,才發現雲州早已遍地山匪。
“一場維持數年的苦戰,讓大奉軍元氣大傷,無力剿匪。武宗皇帝隻好班師回朝,打算休養生息之後再做清算。
“後來,朝廷組織過幾次剿匪,每次都付出巨大傷亡。而雲州匪寇滅了一批,又出現一批,春風吹又生,最後演變成朝廷要犯、江湖敗類的樂園。”
張巡撫感慨道:“沉屙難去。”
原來是歷史遺留問題...這種事兒,開國皇帝沒有解決,後世皇帝幾乎不可能再去解決了。一來能力不及,二來難免安於享樂。許七安微微頷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三人又交流許久,各自離開。
.....
返回房間,不出意外,又把朱廣孝和宋廷風給驚醒了,練氣境的高手五感敏銳,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驚動。
兩位同僚沒有在意,很快陷入酣睡。
許七安沒睡,點燃油燈,坐在桌邊,取出了玉石小鏡。
【三:二號,我剛收到消息,朝廷派了巡撫奔赴雲州。】
深夜群發委實有點沒有道德,地書聊天群的成員都被驚醒了,各自懷著不同的情緒摸出地書碎片,查看消息。
【五:三號你討厭死了,大半夜的不要打擾我睡覺啦。】
南疆小野妞傳書抗議。
其他人沒有傳書,默默窺屏。
【二:與齊黨有關?】
【三:聰明,打更人安插在都指揮使司的暗子,查出了雲州都指揮使楊川南暗中援助山匪,輸送軍需,養寇自重。對了,這楊川南便是齊黨在雲州的代言人。】
【二:這不可能,我不知道楊川南是不是齊黨的人,但我知道他絕不是養寇自重,為山匪輸送軍需的人。】
二號反應有點激烈....她與楊川南相識,並且關系還挺好?
許七安慶幸自己沒有在張巡撫面前打包票,否則就翻車了,同時心裡暗暗警惕,到了雲州,得注意身份,不能暴露。
先鎖定二號是誰,再觀察她(他)與楊川南的關系。確認二號是狼還是平民。
【四:這沒什麽不可能的,工部尚書倒台,總該交代點什麽出來吧。二號,你想想,齊黨勾結巫神教,暗中扶持山匪,可他們遠在千裡之外的京城,想要辦事,就得有個代言人。
【只需要證明楊川南是齊黨的人,那他就絕對不可能清白。】
【二:我看人很準的,楊川南不是這樣的人。】
....二號說話這麽主觀的嗎?感覺是個女人,女人通常是感性且主觀的。許七安心裡腹誹,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去,畢竟二號若是位女拳師,現在就該氣抖冷了。
【五:三號,為什麽你總有那麽多的消息?你販賣消息的掮客嗎。】
五號忍不住吐槽了,她有些泄氣,自己好不容易“賣”出一個蠱神複蘇的消息,讓所有人都欠自己一筆債。
而三號時不時的就在群裡拋出重磅消息。
對於五號這種沒有營養的話,眾人默契的選擇了無視。
許七安傳書調侃:【咦,這消息一號應該早知道了,難道一號沒有告訴你們?嘖嘖,一號你這就不對了。】
一號心機有些深啊,不說話的人永遠是最陰險最深沉的。
【一:你給我滾。】
許七安原以為一號不會理睬,誰想反應竟如此激烈,開口就是舌綻蓮花。
我沒得罪一號吧?只是隨口調侃, 至於這般激烈反應?
許七安有些茫然,有些生氣,就不理一號了,傳書道:【二號,你若不信,等朝廷的巡撫到了,可以配合他們一起調查。倘若楊川南是冤枉的,正好還他一個清白。】
【二:好。】
這樣就把二號綁上戰車了!許七安滿意的點點頭。
【二:對了,元景帝身體狀況如何?】
【三:身體應該挺好,問這個幹嘛。】
【二:呸,道尊無眼,老皇帝怎麽還沒死。】
道尊無眼?二號是個老憤青了,我越來越好奇他(她)的身份,如果讓我發現你有官身....許七安“嘿嘿嘿”了三聲。
成功與二號“打過招呼”後,許七安想起了這次開啟群聊的第二個目的。
【三:對了,我似乎沒有告訴你們,桑泊底下的封印物的真身。】
桑泊底下封印物的真身?!
這下子,別說天地會其他成員,就連五號都困意全無,精神一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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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1號的身份?
桑泊案結束後,不管是涉身其中的六號,還是同在京城的三號、一號,以及九號金蓮道長,都未在天地會內部公開過封印物的任何信息。
要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六號進了一趟打更人衙門的地牢後,便對此案諱莫如深,絕口不提。
眾人一致認為佛門出身的六號對打更人衙門做了某種守秘的承諾。
其實六號只是不願再提及這件傷心事。
而金蓮道長更像是一個旁觀者,極少主動開啟話題,隻偶爾參與談話。
一號喜歡窺屏,心思深沉,其余人對此不抱期望。他(她)沉默才是合理的。
今日,終於終於,等來了三號願意對此事坦誠布公的談一談。
.....桑泊案由打更人處理,即使在打更人內部也是頭等機密,三號之所以現在才說,可能是他近期才真正探知到桑泊案的過程,了解其中的隱秘。四號本能的分析起來。
.....三號是個願意分享情報的人,他是一位心胸坦蕩的讀書人,之所以懷疑楊川南,也只是因為他根據情報分析情況,並不摻雜過多的個人喜好。二號心裡那點不滿,頓時煙消雲散。
【五:你想要用這個情報換取什麽?】
五號下意識的提出這個問題。
....這個蠢貨!
四號和二號心裡同時怒罵。
【三:不需要報酬,身為天地會成員,不應該時刻計較得失,這回的情報免費告之諸位。】
主要是我提及此事,便是為了打探神殊和尚的身份,再撈一筆的話,感覺有點不做人...嗯,下次有珍貴的情報,我還是要收費的。許七安心裡補充。
三號可真大方啊,虧我整天想著賣情報....五號慚愧的想。隨後,她心裡閃過一個疑惑:
可是,這就是三號先開啟的模式啊!
許七安抬頭看了一眼酣睡的兩位同僚,確認他們無恙,繼續傳書道:【是一隻斷手,一位頂級高手的斷手。】
斷手?!
這個信息給了天地會眾人極大的衝擊,他們曾經討論過關於桑泊封印物,推導出封印物應該是五百年前的人物。
並由此展開聯想,認為那位被封印的神秘強者至少是二品。
斷手?一隻手怎麽可能被封印五百年....五號心裡狂呼不可能,正要傳書反駁,忽然想起探索極淵的行動,從蠱神身上得到了啟發,心裡一動:
【五:如果真的是斷手,那麽,它的主人位格一定很高。能被封印的,都是無法殺死的存在。】
南疆小蠻妞的話,給了眾人醍醐灌頂般的一擊。
是的,但凡是被封印的存在都是無法殺的。否則,何必多此一舉呢。
【三:也許吧,就連打更人衙門也不知道斷手的真實身份,它最後被妖族的人帶走了。我知道的就只有這麽多。】
那你剛才說“真身”是幾個意思啊...天地會眾人心裡腹誹。
【二:咱們不凡將自己知道的頂尖高手匯總,逐一排除,或許能推測出這位絕世高手的身份。】
這時,金蓮道長出現了,窺屏了許久,關於封印物的話題似乎引發了他的興趣:
【九:可以直接排除道門。】
不等眾人發問,他解釋道:【道門三宗修的都不是肉身,倘若是道門中的某位前輩被封印,元神可以長留,肉身必然枯萎。而那斷手血氣澎湃,魔焰滔天,絕非道門體系。】
許七安插了一嘴:【術士也可以排除。】
咦,三號是儒家弟子,他怎麽首先排除的是術士,而不是儒家?許七安的回答讓二號和四號略感困惑。
【五:蠱師也可以排除吧?蠱族幾百年沒有一品高手了。】
這時,許七安補充道:【儒家同樣可以排除,這點我無比確認。】
對,無比確認,因為斷手的主人是個和尚,是佛門中人。
【四:好,那麽,現在就只剩武夫、妖族、巫師、佛門四大體系。巫師同樣不是以煉體為主。而且,我記得上次三號說過,桑泊底下的封印陣法中有佛紋。
【由此推斷,佛門參與了封印。我比較傾向武夫、妖族和佛門這三大體系。】
分析的很有道理,四號的智慧在地書聊天群裡出類拔萃啊....許七安沒有繼續做引導,而是冷靜旁觀。
【四:我熟讀歷史,五百年前的人物,又屬於大奉皇室勢力的,我只知道一個初代監正。】
當年的資料被抹去了大半,幾乎難以考證,然而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當年的大奉,不說人才凋敝,但肯定是處在虛弱狀態的,不然武宗皇帝很難篡位成功。
因此,五百年前的皇室不太可能有兩位一品。
武夫體系暫時排除....
總愛窺屏的一號,在這個時候發聲了:【五百年是一個不可忽視的時間點,除了武宗皇帝發起的清君側,大家不要忽視了另一個時間。】
四號秒回:【甲子蕩妖?】
【一:桑泊的封印陣法有佛門出力,桑泊案背後有萬妖國余孽在謀劃,稍加聯系便可推測出,那隻斷手的主人,極有可能是萬妖國的女皇,九尾天狐。】
這...許七安有些啞然,因為一號分析的頭頭是道,極有道理,如果不是他早已知道答案,甚至會覺得這就是正確答案。
...完全走偏了啊,不是九尾天狐,是個臭和尚啊!!
等等!
許七安敏銳的捕捉到一個點:一號是怎麽知道背後推動者是萬妖國余孽?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在地書聊天群裡說過背後的妖族是萬妖國余孽,相反,許七安之前一直認為是鎮北王與北方妖族勾結。
後來查清之後,他沒有在天地會內部過多的討論桑泊案的細節,畢竟要考慮人設嘛,一個雲鹿書院的學子,不應該知曉那麽多的細節。
而因為桑泊案成了“無頭冤案”,案件細節並沒有公布,卷宗存放在打更人衙門,魏淵僅僅向元景帝匯報過。
“一號知道這個信息的渠道只有四種:一,從元景帝口中得知。老皇帝會與誰說,我不能肯定,但絕對只會和身邊親近的人說。
二,從我的口中得知,這件事我隻向三個人匯報過,他們分別是魏淵、金蓮道長、懷慶公主。
三:從這三人口中得知,一號是朝廷中人,地位頗高。且是天地會成員,因此,這三人都有可能。
四:從打更人衙門的卷宗中得知。”
許七安一邊想著,一邊試圖引導話題,不能繼續偏下去,否則他瞎比比這麽多的心血就白費了:
【為什麽不可能是佛門中人呢?】
佛門中人?眾人聞言,不由的皺眉沉思。
【五:為什麽會是佛門中人?】
五號幫所有人把疑惑問了出來。
【三:呵,我只是猜測,我對佛門並不了解,京城雖然有一個青龍寺,但沒有太頂層的佛門高手。但我覺得,佛門應該有煉體領域的功法吧。
【此外,我不明白如果是九尾天狐的話,為什麽要封印在大奉皇室的桑泊?】
後一個問題屬於歷史隱秘,無人能回答,但前一個問題,有人可以解答。
【六:佛門的武僧體系,並不比武者差,或者可以說是佛門獨有的武者。】
因為師弟恆慧的死亡,消沉了許久的六號,終於冒頭了。
佛門果然有兩個體系...對此,許七安早已了解。
【五:武僧是佛門獨有的武者?】
【六:是的,在佛門有兩個體系,其中一個體系的初始品級是八品武僧,武僧不需要誦經念佛,甚至不需要守戒,隻修怪力不修佛心。不過,八品武僧的下一品級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不需要守戒,不需要誦經念佛的佛門弟子?天地會成員們一頭霧水。
不需要守戒?那是不是可以睡女人?奇怪的知識增加了....許七安是知道武僧體系的,但頭一次聽說武僧竟不需守戒。
“下次可以嘗試邀請恆遠去教坊司,給他安排一位小娘子...”
許七安繼續引導話題:【如果那位被封印的強者是佛門弟子的話, 那麽,只要查一查五百年前的佛門歷史,相信就能查出他的真實身份吧。這件事我挺感興趣的,如果各位有相關的消息,可以賣給我。】
天地會眾人當即表示會留心相關消息。
呼....神殊大師,我已經盡力了。許七安吐出一口氣,對於神殊的身份謎團,他現在隻做鋪墊,不急著探究。
保守估計,神殊的品級應該是一品,一品高手到底有多強,許七安心裡毫無概念。恐怕就是見多識廣的金蓮道長也沒有概念,畢竟地宗道首才二品。
不過,即使被分屍,即使被封印五百年,依舊無法磨滅生機和元神....此等神異,在許七安心裡,已經可以劃入神魔行列。
這簡直就是人形天災。
因此,還是八品練氣境的許七安,一點都不著急去探究。
“話說回來,金蓮道長挑的天地會成員,來自五湖四海,卻沒有一位是西域的。這是偶然,還是有什麽特殊原因?”
過了片刻,見沒有人再繼續說話,四號當即道:【說起佛門,我倒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三號,這和你們儒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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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血光
儒家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只是披著儒家外皮的打更人....許七安自嘲著,擺正了臉色,盯著玉石鏡的鏡面。
俄頃,鏡面顯現出文字,四號的傳書過來了:【我曾經遊歷過西域,那裡的人普遍都不識字,蒙昧落後,更不知“禮”為何物。不過,當地人頗為好客。他們熱情的招待了以劍客形象出現的我,可當我告之當地人“讀書人”身份後,他們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謾罵、威脅、驅趕,讓我不得不離開當地,而後的遊歷中,我再也沒表露過讀書人的身份。】
...這就是所謂的,學渣對學霸的憤怒?許七安沒有發表意見,繼續等待下一段傳書。
【四:我以為西域只是單純討厭讀書人,後來意識到,他們不是討厭讀書人,而是討厭儒家,正統的儒家。這讓我想到了以前讀史書時的一段記載,嗯,五百年前的那段歷史之後,佛門曾經在大奉頗為昌盛,遍地傳教。
【好景不長,不到百年,朝廷就開始滅佛,推動滅佛的正是當時的首輔。而他還有一個身份,雲鹿書院的院長。】
以前的讀書人幾乎都是雲鹿書院出身,儒家正統出現割裂是在兩百年前....許七安鍵入信息:【就這?】
當時的大奉是儒家的地盤,佛門要傳教中原,儒家出手阻截完全是情理之中。同理,西域憎惡讀書人,一樣合情合理。
這個瓜吃的沒什麽意思。
【四:嘿,三號,你最近有些怠惰啊。】
許七安:“???”
那我要不要啃著手指頭,給你表演一段“大腦在顫抖”。
【四:還是說因為在備考春闈,所以沒時間讀史?嗯,我要說的是,當年的那位首輔,在滅佛時說過一句話:佛門不滅,天下皆佛;以吾之命,斷佛之路。
【時至今日,我仍舊沒有明白這句話的真義。】
佛門不滅,天下皆佛;以吾之命,斷佛之路....這是什麽意思?許七安一頭霧水。
【五:也許只是一句鼓舞人心的宣揚。】
五號問的好!許七安笑了。
【一:不,儒家三品是立命境。以吾之命...絕非戲言。四號的話讓我想起來了更多的細節,那位首輔叫杜中書,滅佛之後,他踏入了三品立命境。換而言之,他的“立命”便是滅佛。】
滅佛之後,踏入了三品立命境?許七安想起了張慎張大儒偶然間與他提及過的信息,儒家的立命境是一個“尋找人生目標”的過程,因此叫做立命。
“立命”必然是一個積極向上的目標....滅佛後踏入立命境,這就很有意思了....說明滅佛的確是一個正面的、積極的目標?
許七安心裡想著,傳書道:【立命境類似於佛門發宏願,以滅佛踏入立命境,這意味著滅佛是正確的。】
有了三號這位儒家學子背書,眾人意識到了不對勁。佛門不滅,天下皆佛...這或許不是一句戲言。
背後牽扯著更深層次的內幕,而非“爭地盤”那麽簡單。
許久沒有人說話,似乎在思考著這件事背後潛藏的真相,過了十幾分鍾,二號道:
【三號,這次赴雲州的巡撫隊伍裡,有多少高手?】
【三:明面上只有一位金鑼,暗中不知。】
“只有”兩個字用的好....二號心裡吐槽。
但凡了解過打更人衙門的,都知道金鑼是四品武夫,四品的武者在戰場上,個個都是以一擋千的絕頂高手。
在凡人的范疇裡,凝聚了“意”的四品是巔峰了。
再往上是三品,三品擁有斷肢重生的能力,早已不是凡人。
....即使是我的隊伍,加上我自己,要對付一位四品金鑼,恐怕也只能同歸於盡的下場。
二號歎息一聲。
半晌無話,確認沒素質的群友都下線了,許七安這才收了小鏡,離開房間,站在甲板邊緣,面朝大江,傾瀉膀胱的負擔。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飛流直下三千裡....上天蕩九霄,入水鎮海眼....觀音蓮上坐,王母沉過腰....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許家大郎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收!”
系好腰帶,回了房間。
....
次日,天蒙蒙亮,許七安醒過來,左右顧盼,看見兩位同僚在搬運氣機,吐納練氣。
大家都好努力啊,每天都這麽援氣滿滿....許七安坐起身,伸了個懶腰。
精氣神三者為一體,當氣機盈滿上中下三個丹田,精神力便會暴漲,這個時候,意味著可以觀想,準備突破煉神境。
許七安的氣機早就盈滿丹田,都快溢出來了,而隨著日日不輟的觀想,精神力與日俱增,就差一個契機便能踏入煉神境。
這個契機怎麽來,許七安還不知道,魏淵也沒告訴他,因為魏爸爸不知道許七安的修為精進的如此神速。
一直以為自己看重的小銅鑼還在搬運氣機階段。
察覺到許七安醒來,朱廣孝和宋廷風停止了吐納,前者說道:
“等結束雲州之行,衙門發了賞銀,我就能攢夠娶媳婦的銀子。”
朱廣孝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妹妹,嗯,不是親妹妹,而是鄰家妹子。兩人感情甚篤,王八看綠豆,很對眼。
但是妹妹的父親要朱廣孝拿一百兩銀子的彩禮,否則門兒都沒有。
朱廣孝月俸五兩,再加上一些灰色收入,一年大抵能賺八十多兩,但他還得應酬,日常開支,還得去青樓...每年只能攢三十多兩。
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去青樓消費屬於剛需,普通人尚且有需求,何況是血氣方剛的武者。
槽...你特麽別插旗啊,像你這樣的,我上輩子在電視裡沒見過一千也見過八百...許七安翻了個白眼。
“恭喜恭喜,廣孝早日成親。”宋廷風說完,瞥見許七安腰間掛著一隻漂亮的紫色香囊,繡著白色的荷花,道:“寧宴,這是浮香送的?”
“不是!”許七安任由他摘了香囊。
“你小子不會也有未婚妻了吧?”宋廷風微微睜大他的眯眯眼,酸溜溜道。
“沒有。”許七安奪回香囊,重新躺下,紫色的香囊懸在鼻尖,輕哼著曲子:“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說紫色很有韻味。”
“寧宴為何不娶妻?”朱廣孝表達疑惑。
在他看來,許七安不但深受魏公的賞識,還曾得到陛下黃金千兩的賞賜,前途錢途兩開花。
本身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
“他和我一樣,都是浪子。”宋廷風評價道。
“滾,我們不一樣。”許七安躺在床上,雙手枕著後腦杓,歎息道:“再適應一段時間吧。”
來到大奉滿打滿算才三個月,他還無法定下心來,完全適應。所以才流連教坊司,流連浮香溫暖的柰子,但沒有成家立室的心理準備。
朱廣孝微微頷首,建議道:“這得看你對未來妻子的要求。”
“要求啊...”許七安沉吟道:“大波浪長頭髮的。”
“你這個要求好奇怪。”宋廷風皺眉。
許七安看他一眼:“這是三個要求。”
洗漱完畢,許七安吃了早膳,敲開薑律中的房門。
“什麽事?”薑律中坐在桌邊,看著一份雲州的地圖,他一雙宛如鷹眼的銳利目光,給人極大壓迫感。
“修行方面的問題想請教薑金鑼。”許七安撿了塊糕點塞嘴裡,“怎麽晉升煉神境?”
關於這一點,許七安以前的認識是,循序漸進,自然而然。
當累積到相應的程度,就可以自然晉升煉神境。
但從褚采薇晉升煉金術師的要求中,他得了啟發,回顧武夫體系,發現從煉精境晉升練氣境,也是有要求的:不得破身!
薑律中笑道:“很簡單,當你精神力強大到一定程度,眉心會脹痛,便是你晉升煉神境時。至於晉升的方法,嗯,一旬不睡。”
啊?十天不睡是認真的嗎,不會猝死嗎?
見許七安一臉茫然,薑律中解釋道:“你沒聽錯,一旬不睡,熬過去就能晉升煉神境,熬不過去,輕則昏迷,重則神衰而亡。武者體系,每一個品級都是一次生死考驗。”
“...為何要一旬不睡?”許七安疑惑道。
“你在煉精境時,想必時常體驗肉身的極限。每一次突破極限,體力都會增長。那你知道元神的極限嗎?”
許七安搖頭。
“突破元神極限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眠,一旬只是一個大致的標準,每個人的極限是不同的。將來你嘗試晉升煉神境,你會有切身的體會。”
“身體不會吃不消嗎?”
“所以煉精和練氣也是在為煉神打基礎,包括你平日的觀想,凝練元神強度。同樣是在增加晉升煉神的幾率。”說到這裡,薑律中笑呵呵道:
“你還早呢,武道之路,最重要的是跋山涉水的意志,不能好高騖遠。”
“薑金鑼說的有理。”許七安讚同的點頭:“我已經練氣巔峰了。”
薑律中:“???”
他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許七安,看了幾秒,不悅道:“莫要說笑,我記得你加入打更人時,還是煉精境,哪有人三個月不到就練氣巔峰...不會是真的吧?”
許七安聳聳肩:“若非如此,我問你這個作甚。嗯,我先告辭了。”
許七安離開薑律中的房間,留下金鑼大人獨自坐在桌邊,喃喃道:“這不合理啊,這不合理啊....
“魏公,他知道嗎?”
......
一晃過了六天,許七安人生中第一次坐船遠航的感受是:淦!
甲板上,宋廷風無精打采的眺望江面,看著過往的漕運船隻,說道:“明日便能抵達禹州,薑金鑼答應我們休整一天,老子吃魚都要吃吐了。”
“禹州盛產鐵礦,出了名的富,人傑地靈。想必教坊司的美人也是水靈靈的。”一位銅鑼附和。
許七安不關心教坊司的美人水靈不水靈,他隻想早點下船,然後去吃一頓好的。
隆冬的季節,蔬果本來就缺,更何況是漂在水上。這段時間頓頓吃魚,吃的他現在看到魚就倒胃,差點患上厭食症。
這時,趴在護欄邊的許七安,目光無意中瞥見迎面而來的一艘官船。
甲板上有幾個穿皂衣的吏員,同樣注意到了許七安所在的這艘官船,在看到甲板上幾位穿打更人製服的銅鑼後,吏員們明顯慌了一下,做出下意識的後退。
然後迅速穩住情緒, 依舊保持原樣,但沒有再看這邊一眼。
....看到我們之後下意識的慌亂,這是心虛的表現啊.....雖然做了補救,表現的還算鎮定,但目不斜視的作態反而更彰顯了心虛....是天然的害怕打更人嗎?
老警探許七安心裡狐疑的想著。
對面官船上吏員們的反應,簡直就是他學習心理學時,最經典的心虛反應。
保險起見,確認一下。
許七安伸手在懷裡,輕扣玉石小鏡背面,取出儒家書院的“魔法書”,撕下記錄望氣術的一頁。
而今“魔法書”裡最多的就是望氣術,當日押送金吾衛百戶周赤雄進京,許七安厚著臉皮問張慎討要法術,以補充日漸消耗的魔法書。
褚采薇當時也在場....成為了技能輸送大戶。
至於為什麽都是望氣術,因為該術簡單,容易記錄。
“嗤...”
書頁燃燒中,許七安眼底迸射出清光,眺望前方的官船。
他看見了一片鮮紅的、黏稠的血光。
在望氣術的定義裡,殺人者在殺完人後,會在一段時間裡沾染上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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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查驗躉船
連綿成片的血光....那艘官船上全員惡人啊....許七安吃了一驚。
但他沒有魯莽的做出判斷,因為運河上時常鬧水匪,這些吏員也有可能剛剛擊退了試圖劫掠的匪徒。
“那艘是什麽船,怎麽跟我們的不一樣?”許七安望著越來越近的官船,隨口問著身邊的同僚。
在場老銅鑼不少,見多識廣,辨認過後,回答道:“那是躉船,看旗幟,似乎是禹州來的。”
躉船是那種平底的大船,多用來運載貨物。
許七安“哦”了一聲,目光微閃間,繼續問道:“禹州附近有鬧水匪嗎?”
宋廷風“嗤”的笑起來,手搭在許七安肩膀:“這裡距離禹州榷關不過半日的路程,你見過有在衙門口攔路打劫的?”
“那就沒問題了。”許七安點點頭,仿佛確定了某些事的語氣。
“什麽沒問題了?”
“撈功勳沒問題了。”他看了眼宋廷風,見兩船即將擦肩而過,飛快道:“廷風,立刻回艙去找薑金鑼,就說有急事。”
他接著掃過甲板上的七八位銅鑼,沉聲道:“那條船有問題,你們跟著我行動。”
說完,他朝著側面那艘躉船,大喝道:“停船!”
聲音滾滾,在江面回蕩。
躉船上的吏員們竟絲毫不予理會,假裝沒聽見。甚至有船工悄然調整了風帆的角度,躉船斜向遠離打更人所在的官船。
這下子,其他銅鑼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還未等他們開口,便看見許七安在護欄一撐,腳下甲板“哢擦”斷裂,他整個人像炮彈般激射而出。
瞬間橫跨過數十米的距離,穩當當的落在躉船的甲板上。
“哢擦...”
甲板斷裂聲不絕於耳,七八位銅鑼接連躍起,靠著誇張的彈跳力和鼓蕩氣機,也躍上了躉船。
見到一眾銅鑼“入侵”躉船,甲板上的幾個吏員臉色微變,悄悄按住了後腰的刀柄。
“幾位大人...”船艙裡疾步奔出一位絡腮胡漢子,身穿衙門差服,戴著高帽,腳上一雙黑色長靴。
他環顧了甲板上的銅鑼們,抱拳道:“有何貴乾。”
許七安沒有說話,仔細觀察著他們的微表情和細微動作,朱廣孝沉聲道:
“你們是什麽衙門的人?”
“卑職是漕運衙門的護船捕頭,護送一批鐵礦進京。”絡腮胡漢子回答。他們身上穿著的差服,印著水浪的紋路,正是漕運衙門的差服。
禹州盛產鐵礦,鹽和鐵都屬於國家命脈,通俗的講就是戰略資源,也是財政大頭。
對此,銅鑼們並不意外,轉頭看向了許七安。不明白他為何要忽然攔截此船。
許七安眯了眯眼,注意到一個細節,到現在為止,這艘躉船還在航行,沒有拋錨。
“廣孝,讓船停下來。”許七安沉聲道。
朱廣孝當即去了船尾,將巨大厚重的船錨踢入水中,躉船緩緩挺了下來。
待這位沉默寡言的同僚返回,許七安質問道:“剛才為何不停船?”
“這....”絡腮胡漢子面露難色,低聲道:“大人們稍等。”
他返回船艙,俄頃,將幾張銀票折疊好,隱晦的遞過來,賠笑道:
“卑職知道,不管在哪裡,只要見到打更人衙門的大人們,都得孝敬....卑職剛才不懂事,想蒙混過去,罪該萬死,請大人們恕罪。”
許七安瞄了一眼,都是五十兩面值的銀票,總共大概三百兩。
他這是以為我們阻攔船隻,是為了收受賄賂?在場的打更人反應過來,又好氣又好笑。
打更人雖然不是太乾淨,但也沒到雁過拔毛的程度。不過打更人的風評的確很不好,這要歸功於文官們日複一日的潑髒水,把打更人塑造成了魏淵的鷹爪,乾著殘害忠良,貪贓枉法的惡行。
讀書人最拿手的就是用筆杆子誅心。
“寧宴...”朱廣孝皺著眉頭,將目光投向許七安。
包括他在內,眾銅鑼並不相信許七安是為了銀子攔截躉船,這個會為了一名不相乾女子刀斬銀鑼的家夥,討不討人喜歡另說,但人品是值得肯定的。
絡腮胡漢子見在久久無人接銀票,心裡一沉,他不覺得自己應對有什麽問題,但似乎打更人們並不買帳。
“帶我去船艙看看。”許七安跨前幾步,凝視著絡腮胡漢子。
這個時候,許七安站在了所有銅鑼的前方,他右手不經意的負在身後,迅速打了一個手勢。
手勢隱蔽而細微,但身後的銅鑼們悄然的繃緊了神色。
因為這個手勢是打更人衙門的專業手語,意思是:準備行動。
“帶我去查驗一番。”許七安提出要求。
“好,您請。”絡腮胡漢子一口答應下來。
....答應的太痛快了吧?正常來說,不應該抗議一句:漕運的事不歸打更人管。
嗯,也可以是他慫...許七安思考著,領著同僚們,隨著絡腮胡進入了船艙,順著狹窄的樓梯,來到底艙。
逐一點亮蠟燭,絡腮胡漢子領著打更人們查驗了裝滿一個個貨箱的礦石。
一位銅鑼抓了一把細碎的鐵礦石,嘖嘖道:“都是高品質的鐵礦,經過篩選的。”
絡腮胡漢子笑呵呵幾聲,算是回應。
那位銅鑼不動聲色的丟下鐵礦,用刀鞘頂了一下許七安的腰,眼神示意了一下。
許七安道:“你們繼續查驗。”
他與那銅鑼走到一邊,低聲問:“怎麽了?”
銅鑼壓低聲音:“礦石磨的太細了,品質過於優異。”
許七安沒懂:“這是運往京城的,有什麽問題?”
銅鑼看了眼不遠處的眾人,收回目光,低聲說:“我前些年查過一起工部的貪汙案,便是與鐵礦有關。礦石是以重量還計算的,而不是品質。
“官員為了攫取利益,中飽私囊,會在鐵礦中摻雜碎石,或劣質鐵礦衝量。只要把握一定的度,就不會有問題。”
...就是說,這裡的鐵礦品質太好了...許七安點了點頭。
查驗之後,沒有異常,眾人返回船艙,許七安又提出要求:“把你們的文書交給我看看。”
絡腮胡順從的取來漕運衙門簽發的文書,確認無誤後,許七安道:“途中沒有遇到什麽狀況吧。”
“哪能啊,這才剛離開禹州。”絡腮胡漢子說。
呵,那你解釋一下你頭上的綠光...不,血光是什麽意思?
許七安邊走邊觀察船艙,絡腮胡漢子全程陪同,有問必答,態度好的出奇。
一直到了夥房,四名夥夫坐在小木扎上,沉默的看著許七安等人。
灶房的籮筐裡存放著許多時令蔬菜,看起來頗為新鮮。
許七安笑道:“現在看到菜葉子就兩眼放綠光了,在船上吃了好些天的魚,又腥又難喝。”
他掃過四名夥夫,說道:“對吧。”
一名夥夫瞥了眼絡腮胡漢子,目光交接,心領神會,露出謙卑的笑容:“是啊,河裡的魚難免會有土腥味,大人金貴,不適應也正常。像我們這樣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早就習慣了。”
“哦,你不懂得去魚腥味。”許七安含笑點頭。
嗯?四名夥夫從許七安意味深長的笑容裡品出了些許古怪。
絡腮胡漢子亦然,試探道:“大人...”
他話沒說話,下巴就被這位銅鑼從下往上頂了一掌,牙床碰撞,嘣出一口碎牙。
緊接著,那位銅鑼以極快的速度,捶了他胸口兩拳,砰砰...氣力貫穿後背,撕裂差服。
絡腮胡漢子被捶的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軟綿綿的萎頓倒地。
突然出手的許七安不再關注他,回頭一個掃腿,掃斷一名夥夫的肋骨,然後以武者的力速雙A,捶斷了剩余三名夥夫的胸骨。
整個過程不超過五秒。
盡管如此,灶房內的打鬥依舊吸引了外頭雙方的注視。
許七安喝道:“拿下船上所有人,留活口。”
早就得到手勢提醒的銅鑼們反應極快,毫不猶豫的出手,打翻一名名船工、吏員。
對於人均練氣境的打更人而言, 製服一群身手還算不錯的吏員,不比許七安揍許鈴音難多少。
這時,許七安察覺到一股強盛的氣機降落在甲板上,為保絡腮胡漢子跳水逃脫,他拎著一起出了船艙,來到甲板。
薑律中皺著眉頭,沉吟不語的望著他。
許七安轉頭看了眼自己官船方向,發現張巡撫也被驚動了,站在甲板上眺望這邊,表情凝重。
這艘躉船也是官船,屬於禹州官府,許七安這番作為,與水匪無異。若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緣由,此事不好處理。
“你在幹什麽?”薑律中投來問詢的目光,瞄了眼許七安手裡的絡腮胡。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漕運衙門的差服。
“這艘船有問題,但具體是什麽事,不好說。”許七安解釋道。
“這是禹州漕運衙門的躉船,押送的是鐵礦?”薑律中問。
“嗯。”
薑律中點點頭,沉聲道:“你怎麽發現它有問題的。”
.....
PS:提前祝大家兒童節快樂啊。憑咱們玩遊戲的熱衷,難道不該過六一嗎?憑咱們娘胎單身至今的人生,難道不該過六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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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監守自盜
“我用司天監的望氣術觀測過,他們所有人都帶著血光。”許七安道。
在望氣術的定義裡,血光代表著什麽,閱歷豐富的金鑼毫無疑問是知曉的。
“你怎麽會望氣術?”薑律中問了一嘴,轉頭看向官船,朝著甲板上一位出來看熱鬧的白衣術士張開了手掌。
無形的氣機扭曲了空氣,將那位手舞足蹈的白衣術士攝來躉船。
“看一看他們的氣數。”薑律中溫和道。
白衣術士皺了皺眉,表達自己的不悅。身為高傲的術士,即使面對一位高品武夫,他也有著威武不能淫的底氣。
“傻愣什麽?快點。”許七安催促。
“哦哦...”白衣術士乖順的點頭,沉默片刻,眸子裡溢出了清光。
他仔細觀察船艙,俄頃,收斂了清光說道:“的確血光滔天。”
薑律中眸子一下子銳利起來,保險起見,問道:“還有什麽其他異常?”
“有!”
許七安自然是有把握才動手的,“還有幾點比較可疑,一:船艙裡有打鬥的痕跡,是最近才有的。
二:這些人並不是常年水上討生活的人,因為他們連怎麽去除河魚的土腥味都不知道。
三:他們過於心虛了,不管是初見我們時的慌張,以及後來不管我提什麽要求,他們都毫無怨氣的滿足...呵,以我對吏員的了解,都是一些混不吝的,即使不敢得罪打更人,但如果真的問心無愧,那應該是有恃無恐的抱怨幾句。畢竟漕運可不歸打更人管。
而他們的表現,是一副恨不得把我們應付過去的做派,有求必應。”
...不會除魚腥味,連這種細節都能記在心裡,許寧宴果然是查案的天才。薑律中心裡感慨,表面不動聲色的點頭:
“考慮的很周全,做的不錯。”
隨後,他又問道:“此地距離禹州只有半日路程,他們身上沾染血光,手頭有著人命,但,如何在禹州附近殺人?”
許七安道:“晚上。”
薑律中稍一沉吟,便想明白了,按照現在的時間推斷,這艘躉船正是夜裡從禹州出發。
趁著夜色殺人,不會惹人注意。
片刻後,打更人們把船上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個個五花大綁。
朱廣孝抱拳道:“船上總共六十二人,盡數在此。”
薑律中點點頭,看向捕頭打扮的絡腮胡,沉聲道:“喚醒他。”
喚醒的過程很粗暴,朱廣孝一個大力抽射,把絡腮胡給射醒了,悲慘的呻吟著。
這位偽裝成漕運衙門護船捕頭的男人,掃了一圈後,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頓時面如死灰。
他仍舊無法相信,自己就這麽敗露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問,你答,隱瞞或欺騙一次,切一根指頭。”薑律中不夾雜感情的聲音響起。
絡腮胡抬頭看去,撞見那雙仿佛能看穿內心的銳利眼眸時,身子顫了一下,趴伏在地上。
“你的真實身份!”
“草民方鶴,江湖散人,在禹州組建了一個黃旗幫討生活。”
“討生活裡包括殺害衙門吏員,搶奪朝廷鐵礦?”
“不,不是...大人,小人是收錢辦事。指使小人這麽乾的正是禹州漕運衙門的綱運使。他告訴我們今夜有一艘去往京城的躉船,裡面裝載著鐵礦。他讓我們殺了船上的護船衛,侵吞下這艘鐵礦。”
肛運屎是什麽東西啊....許七安腦子裡一連串的問號。
加入打更人之後,漸漸開始接觸官場,許七安時不時的就會被亂七八糟的官名給弄的腦子一團漿糊。
綱運使謀劃的這一切?打更人們無聲的用視線交流,皆露出了震驚之色。
就連薑律中神色也嚴肅起來。
顯而易見,他們遇到了一起監守自盜的大案。
“這不合理,”許七安搖搖頭,提出了疑問:“為什麽是讓你們殺人奪船?如果只是想侵吞鐵礦,沒必要如此。與衙門裡的吏員合作,遠比和你們謀事更安全。”
薑律中看他一眼,解釋道:“各州的漕運衙門分為排岸司和綱運司兩個系統,排岸司負責運河的管理,及漕糧、鹽鐵等物資的驗收和入倉。綱運司負責隨船押運。”
就是說,綱運司的官員想侵吞鐵礦,只有在水上動手....許七安點點頭:“所以,為了徹底掩蓋罪行,就讓護船的衛隊和船一起消失?這樣綱運司也成了受害者。”
薑律中繼續問道:“侵吞鐵礦後,如何處理?”
絡腮胡漢子搖了搖頭:“我們隻負責把鐵礦送到雲州,路線是從禹州出發,繞過沙洲,抵達雲州後自會有人負責接頭。”
雲州?!
薑律中臉色頓時一變。
特麽又是雲州這個鬼地方....對了,漕運衙門歸工部管,而工部是齊黨所掌控。齊黨勾結巫神教,暗中為雲州輸送軍需物資....這一切倒也能對上,只是,輸送物資便罷了,輸送鐵礦....細思極恐啊。
“與你們接洽的是誰?聽你的語氣,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
“今年,今年總共乾過三次。共運往雲州....十萬斤鐵礦。”
薑律中又問了幾個問題,而後吩咐道:“你們留在這艘躉船,轉舵跟隨,隨我一起去禹州。看好這些人犯。”
又對許七安道:“帶著他跟我回船。”
這次許七安沒有靠自己的力量返回官船,腳底一股氣機拖著他浮空而去,隨著薑律中橫掠過數十米,來到張巡撫身邊。
“出了什麽事,為何阻截官府躉船?”張巡撫一疊聲的詢問。
“確實出事兒了...”薑律中做了個“請”的手勢:“巡撫大人隨我入屋。”
薑律中把許七安的發現,絡腮胡漢子方鶴的交代,一五一十的轉述給張巡撫。之後,當著張巡撫的面,重新審問了方鶴。
聽完方鶴的供詞,張巡撫露出了凝重之色。
“除了綱運司的綱運使,還有那個官員參與其中?”
“小人就不知道了...”
張巡撫看向許七安:“你先把他帶下去,然後回來,本官有些事要與你們商談。”
他這句話的意思,已經完全把許七安當成可以謀事的,同等級的人物。而不是單純的下屬。
許七安把方鶴帶出房間,交給宋廷風和朱廣孝,要求兩人務必看好,然後回了房間,關上門。
張巡撫見他回來,神色嚴肅:“你們怎麽看?”
“卑職有一個疑惑。”
等薑律中和張巡撫望來,許七安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工部尚書已經倒台,身為齊黨,本該風聲鶴唳,收斂爪牙觀望才對。為何禹州的漕運衙門卻在這個風頭浪尖,繼續為雲州輸送鐵礦?
“另外,雲州匪患即使在猖獗,終歸是上不得台面的山大王。工部輸送器械、火炮等軍需也就罷了,連鐵礦要偷偷往雲州運。這是山匪能吃得下的?這是要幹嘛?”
張巡撫閉著眼,指尖輕扣桌案,喃喃道:“齊黨與巫神教勾結....為雲州輸送軍械、火炮,還有鐵礦....鹽、鐵、火藥是大奉禁止外流的禁品...”
他先是頓了頓,繼而身子一震,睜開眼,面露駭然之色,緩緩吐出:“造反謀逆。”
齊黨為雲州大量輸送軍需,如今再加上鐵礦,如果不是為了造反,實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只是扶持山匪的話,何須如此?
想到這裡,張巡撫站了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時而看看薑律中,時而看看許七安。
“許寧宴啊,你又給本官多了個難題....途中遇到這事,必定耽誤行程。”
他嘴上這麽說,表情和語氣卻沒有半點責怪,反而有著擔憂和振奮交雜的古怪表情。
薑律中道:“大人將此事回稟京城,可謂大功一件。”
“這其中少不得你的功勞。”張巡撫用力拍著許七安的肩膀。
先不提雲州之行的結果,單憑他發現了這件案,就是大功一件,即使雲州之行一無所獲,也夠彌補了,甚至還有功。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許七安“嗅覺”敏銳的功勞。
片刻後,他冷靜下來,重新坐回椅子,思考著目前的狀況,擺在他面前的是三條路:
一,假裝這事沒有發生,繼續赴雲州,免得節外生枝。
二,派人偽裝成護船的漕運衙門衛隊,脅迫方鶴衝鋒陷陣,去會一會在雲州接頭的人。
三,前往禹州漕運衙門,處理此案,緝拿幕後主使。
第一個選擇直接排除,第二個選擇太耗費時間,走水路去雲州,得先繞過沙洲,沒十天半月到不了,這和他們的行程安排不符。而禹州綱運使是近在眼前的線索。
張巡撫說出自己的選擇後,得到了薑律中和許七安一致認同。
在此時的張巡撫看來,有他們兩人的支持就夠了。
......
正午時分,官船抵達禹州最大的漕運碼頭,緩緩靠岸。
躉船一靠岸,立刻引來腳夫們的注意,蜂擁而來。但在看到全副武裝的虎賁衛,押解著一乾漕運衙門的護船衛時,又害怕的退走了。
留下一部分虎賁衛看管船隻,張巡撫和薑律中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直奔禹州漕運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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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推理
漕運衙門分為兩個系統,排岸司和綱運司。最高級別的官員是轉運使,正四品。管理著漕運衙門裡裡外外近千人。
“漕運是朝廷所有衙門中,最有油水的。元景20年,朝廷曾經推行過賣官,賣的都是漕運相關的職位。”張巡撫一邊帶路,一邊沉聲道:
“到了元景22年,賣官鬻爵的政策被魏公和王首輔聯手取締。但只是兩年,濫竽充數進來的蛀蟲便多到令人發指。時至今日,仍有一群屍位素餐之輩竊居高位。”
許七安對張巡撫的憤慨不甚在意,反而從他的話中,提取出了一些耐人尋味的點。
需要魏淵和王首輔兩個死敵聯手壓製,那個賣官鬻爵的人是誰?
毫無疑問,是元景帝。
史書上賣官鬻爵的皇帝不少,元景帝不是個例,這些皇帝都有一個共同點:花錢如流水。
而且史書上對這類皇帝的評價都不會太好,至少對這種行為抱著抨擊的態度。
禹州漕運衙門到了,衙役見一群人馬來勢洶洶,為首的是穿緋袍的大官,以及胸口繡金鑼的大更人。
連問詢都沒有,狂奔著衝進衙門稟報。
過了幾分鍾,禹州漕運衙門的轉運使,正四品大員,步履匆匆的親自出門迎接。
這位轉運使年過五旬,胡子花白,相貌普通,眉心有一顆黑痣,讓他平平無奇的外表多了幾分特殊。
“本官張行英,奉旨前往雲州查案,這是內閣的文書。”張巡撫取出一本薄薄冊子,遞過去。
“原來是巡撫大人,失敬失敬,裡邊請。”轉運使看完文書後,恭敬的遞還,然後側著身,做出請的手勢。
一行人進了衙門,轉運使領著張巡撫來到衙門大廳,入座看茶後,轉運使笑道:
“巡撫大人舟車勞頓,可是打算在禹州休息數日?”
他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位京城來的巡撫,隻覺得對方是個不苟言笑的無趣之輩,見面至今,不曾露過笑臉。
京城來的大人都這般倨傲?
....這位轉運使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啊。張巡撫擺擺手:“本官是否在此留宿,只看案情進度如何。”
“此言怎講?”轉運使愕然道。
張巡撫望向大廳外,朗聲道:“帶上來!”
連同絡腮胡漢子方鶴在內,六十二名黃旗幫的成員被帶了上來,他身體帶著或輕或重的傷,神色萎靡。
看到這些人,轉運使既驚訝又茫然的站了起來,指著他們,看向張巡撫:“這些人是怎麽回事,為何穿著我漕運衙門的差服?”
“這就是本官拜訪轉運使大人的原因。”
當下,張巡撫將事情經過詳細的告之轉運使,後者聽完已是面無血色,一屁股跌回座椅,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嘖嘖,養氣功夫也太差了吧,跟我在京城打過交道的官員相比,這位轉運使簡直就是個青銅....許七安一邊心裡吐槽,一邊觀察著轉運使的神色、細微動手。
張巡撫沉聲道:“轉運使大人,本官問你,此案,你是否知情?”
轉運使急忙搖頭,努力辯解:“本官並不知情啊,巡撫大人...”
張巡撫沒有搭理,扭頭看向了人群中的白衣術士,幾位白衣術士微微頷首,示意沒有說謊。
沉吟了一下,張巡撫道:“那綱運使是否在衙門內?”
轉運使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罪魁禍首身上,憤怒於自己麾下竟出了一位二五仔,沉聲道:
“綱運使嚴楷今日休沐,不在衙門,本官立刻帶巡撫大人去捉拿此獠。”
.....
綱運使嚴楷府外,張巡撫揮了揮手,讓虎賁衛散開,包圍嚴府。
同來的漕運衙門轉運使楊木華,也帶了二十名捕手。
待虎賁衛散開後,薑律中直接帶人破門而入,將府上所有家丁、護衛統統按倒。
虎賁衛、漕運衙門的捕手、打更人三股人馬席卷整個嚴府,迅如雷霆,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
“大人,人在書房。”
漕運衙門的捕手率先發現嚴楷,當許七安隨同僚們趕到書房時,晚了一步,他看見噴濺了滿地的鮮血,濃稠如快。
綱運使嚴楷無力的躺在大椅上,腦袋歪斜,脖頸處有一道深深的傷口,右手邊的地面落著一柄匕首。
這個結果顯然出乎了楊轉運使和張巡撫的預料,愕然之余,憤怒充盈了胸腔。
不過兩人的怒火並不同,轉運使的怒火更接近無能狂怒,綱運使一死,所有的目光就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他肯定是被最先懷疑的對象。
張巡撫則是一種煮熟鴨子飛走的憤怒。
人太多了,容易破壞現場....而且不能保證在場的沒有凶手,很可能會破壞關鍵線索....許七安是最冷靜的,念頭轉動間,當機立斷:
“所有人退出書房,在外頭等候。”
聽到這話的張巡撫精神一振,掃了眼眾人,沉聲道:“都去外頭等待,退出書房。”
很快,書房裡只剩下薑律中、許七安以及兩位大人。
“巡撫大人,這嚴楷定是畏罪自殺了,此案與本官無關啊。”楊轉運使一疊聲的解釋,急著撇清關系。
張巡撫根本不理他,看著許七安說:“許寧宴,你好好看看。”
楊轉運使不禁看了許七安一眼,很快就不再關注,拉著張巡撫繼續解釋,絮絮叨叨的訴苦,表清白。
“血跡凝固成塊,剛死不久,但在我們入府之前。”薑律中道。
“差不多是我們進入漕運衙門時死的。”許七安點點頭。
他簡單的查看了嚴楷的屍體,創口如此明顯,沒必要再驗屍,就是被割斷頸動脈死的。
看完屍體後,許七安照例檢查了書房的每一個角落,尋找可能存在的蛛絲馬跡。
整個過程只有短短五分鍾,許七安歎口氣:“巡撫大人,他是被殺害的,不是畏罪自殺。”
張巡撫頷首道:“何以見得?”
喋喋不休的轉運使停止了辯解,扭頭看來。
“頸動脈被割斷的話,人會因為缺氧...因為求生的本能而掙扎,不會坐成這樣。當然,僅是如此判斷他被殺還不夠。”許七安道:
“嚴楷是個左撇子吧。”
楊轉運使一愣:“你怎麽知道?”
“他的左手中指一側有厚厚的繭,這是常年握筆留下的。正常人的繭是在右手中指,因此我判斷他是個左撇子。
“你們再看脖子上的創口,左深右淺,這是右手持刀才會留下的刀痕。”
神了....轉運使震驚的看著許七安,眼裡再沒有半點輕視。半柱香時間不到,就能找出線索,推測出死亡的真正原因。
這在不擅長斷案的轉運使看來,簡直是令人拍案叫絕的能力展現。
厲害....張巡撫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許七安的斷案能力,盡管他早有耳聞。不管京城官場怎麽流傳這個小銅鑼的事跡,聽說和見到是兩回事。
然而並沒有卵用,於案件的偵查起不到突破性的作用....嚴楷的死因是割喉,不像巫師的夢中殺人那麽花裡胡哨,可正因為這種簡單粗暴的行凶手法誰都能做,反而愈發難以鎖定凶手....沒有監控的情況下,破案是在太費勁了。
“門窗沒有被撬動、破壞的痕跡,凶手與死者顯然是認識的。審問一下府裡的下人吧,看有沒有人剛來拜訪過,或者有沒有聽到嚴楷的呼救聲。還有,審問漕運衙門所有人,包括轉運使大人,還得記得搜身,避免有掩蓋氣息的法器,阻礙了望氣術的觀測。”許七安給出建議。
張巡撫道:“轉運使大人,請配合我們。”
之後的一個多時辰裡,司天監的三名術士一刻不停的觀測著漕運衙門的官員和吏員。
但並沒有什麽收獲,隨著綱運使嚴楷的死亡,這宗“監守自盜”案的線索斷了。
張巡撫在薑律中的陪同下,去了禹州的提刑按察使司,該衙門掌管刑獄,正好是管這事兒的衙門。同時也是朝廷的監察機關,隸屬於都察院。
張巡撫是都察院的僉都禦史,是提刑按察使司的頂頭上司。
黃昏的余暉中,許七安坐在漕運衙門的屋脊上,沐浴著金霞,在腦海裡重新複盤這宗案子。
死了一個綱運使,整個案子的線索就斷了。呵,這同樣是一個線索,說明幕後之人沒有操縱整個漕運衙門。
由此可見,這不是簡單的一起貪汙案....工部尚書已經倒台,禹州的漕運衙門依舊繼續著重複的操作,往雲州偷運鐵礦...這意味著還有人在幕後操縱。這個人的權力不大,只能支配綱運使一人,不,未必是權力不大,沒準是為了隱蔽行事。
如果不是被我走狗屎運般的撞上,可能偷運鐵礦的事會一直延續。
既然有偷運鐵礦,那會不會有偷運官鹽和硝石的?得讓朝廷好好查一查各州的漕運衙門了。
“這趟雲州之行,恐怕比想象中的還要危險啊。”許七安憂心忡忡的想著,忽聽底下有人在喊他。
“寧宴,走,去教坊司樂一樂。”宋廷風站在庭院裡,朝他招手。
“不去,老子在思考正事呢。”許七安沒好氣道。
“去吧,聽說禹州的教坊司女子很懂得伺候人。”宋廷風循循善誘。
“成天就知道教坊司教坊司,小心一輩子升不了職。”許七安恨鐵不成鋼的回應。
.....
禹州, 教坊司。
悠揚的絲竹聲裡,許七安端起酒杯,大笑道:“來,喝酒喝酒,在水上漂了六天,老子鳥都長蛛網了。”
打更人們一起舉杯,人均一位清秀美人兒,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許寧宴果然跟著來了,對此,宋廷風並不意外,應該說都在預料之中。
在京城的時候,許七安從來不主動去教坊司,都是宋廷風提議,然後他和朱廣孝一起跟著去。
有時候許寧宴在修煉,就破口大罵:宋廷風你但凡有點良心,就別打擾老子修行。
罵完,拍拍屁股跟著去。
禹州的教坊司與京城不同,佔地面積沒那麽大,不過臨河而建,六個院子,兩座高樓。勝在景致優雅。
蕩漾的水面將紅燈籠的倒影扭曲,絲竹管樂之聲飄蕩在院子裡,飄蕩在波光粼粼的河面。
以許七安等人的身份地位,當然不會去樓裡與那些魚龍混雜的嫖客一起喝酒,經漕運衙門的官員領路,他們來到了一位叫做紅袖的花魁院子裡打茶圍。
那叫紅袖的花魁似乎有些不情願,一夥人在院子裡喝了小半個時辰,她還沒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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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失之交臂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白居易當年寫這一句的時候,不知道心裡是否有暗諷琵琶女矯情做作?
許七安就覺得叫做紅袖的花魁娘子挺做作,或者自視甚高?打茶圍後半段才姍姍來遲,不鹹不淡的輕笑一聲,捏著酒杯說:
“奴家身子不適,休息了片刻,幾位老爺莫要見怪。”
喝了一杯酒當做賠禮,就沒有任何表現了。
不過也有盡職盡責的充當令官,玩行酒令。嗯,在場都是銅鑼,行的肯定不是雅令,是劃拳和搖骰子。
臉上笑容過於職業化....腰杆一直挺著,身軀略顯僵硬,這說明沒有真正融入氛圍裡....比較忌諱與酒客有肢體接觸,剛才被我摸了一下小手,眼裡是有厭惡的....
總結:看不起武者。
許七安喜歡觀察人的微表情,以及細微動作。因為這些細節都是內心一定程度的折射。
這是他當年留下來的職業病。
紅袖姑娘的表現,讓許七安想起了初見浮香花魁,當日那位教坊司豔名遠播的花魁,也是這般表面客套,內心疏離的態度。
只不過浮香的職業道德更高,沒有表現的辣麽明顯,而這位紅袖,則有些赤裸裸。
當然,浮香是京城教坊司的花魁,京城什麽地方?達官顯貴雲集,豈是禹州能比。
除了職業道德外,容貌方面,紅袖自然是極美的,有著江南女子的柔美和嬌柔氣質。
說話總是帶著“呀”“呢”之類的尾音,軟濡軟濡的,跟誰說過都像是在與情郎交談。
“奴家為幾位老爺彈奏一曲吧。”紅袖溫婉笑道。
“紅袖娘子的琴技在禹州教坊司可謂一絕,來了咱們禹州教坊司,一定要聽聽紅袖娘子的琴音。”那位漕運衙門的官員登時吹捧道。
這就像給遠方來的貴客介紹家鄉的特產,怎麽好聽怎麽說。
一曲彈罷,漕運衙門的官員笑呵呵的端起酒杯:“幾位大人,如何?”
宋廷風是老油條,忙舉杯,接過話題:“比如京城教坊司的浮香花魁,也不遑多讓。”
還是有些差距的....許七安不是偏愛自己的相好,純粹是站在一個客觀的角度評價。
浮香的琴技和她的口技一樣高超。
“是那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浮香花魁?”漕運衙門的官員眼睛猛的一亮。
禹州與京城之間路途遙遠,但這首詩出世好些時日了,讀書人之間書信往來,把它傳播到各州儒林。
這兩句詩流傳甚廣,熱度比“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要更高。
“正是。”宋廷風道。
“傳言浮香娘子國色天香,是世間一等一的美人。”漕運衙門的官員期待的問道。
這就是名聲的濾鏡了,浮香是京城最出名的名妓,頭頂著這麽一個光環,在熱衷風月場所的男人眼裡,簡直是天字號女神。
紅袖娘子笑容微微僵硬,有些不高興。
在她的院子裡,討論一個同行業的大拿,還這般津津樂道,她感覺沒什麽面子。
宋廷風仿佛沒察覺紅袖娘子的不悅,嘿嘿怪笑兩聲,指著許七安說:“這就要問他了。”
許七安淡淡道:“還行吧,在我見過的美人裡,能排進前五。”
說這話的時候,他腦子裡閃過一位位美人兒:嬸嬸、玲月、懷慶、臨安、國師、褚采薇....
人言否?
眾人忍不住看了許七安幾眼。
“真會說笑,大人真會說笑。”漕運衙門的官員乾笑道。
“不是說笑,”沉默寡言的朱廣孝開口了,替同僚解釋:“浮香是他的相好。”
...漕運衙門的官員臉色差點沒崩住,努力管理表情,才讓自己沒有嘲笑出來。
浮香是他的相好?堂堂京城第一名妓,會看上你們這種粗鄙的武夫?
怎麽不說公主是你的相好,怎麽不說那位神秘的女子國師是你相好。
不過酒場上吹牛屬於基操,漕運衙門過來陪酒的官員心裡不屑,表面依舊笑呵呵。
粗俗的男人....紅袖花魁眼裡的不屑已經不加掩飾,只是她很好的低頭飲酒,沒讓其他人看見。
她本就不喜歡武夫,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說話做事都粗魯的很,不像讀書人,溫文爾雅,吟詩作對,對待教坊司裡的女子也是客客氣氣的。
“沒想到大人還與浮香娘子有這麽一段情分,不知道大人高姓大名?”紅袖半認真半嘲諷的說道。
漕運衙門的官員用責怪的眼神盯了她一眼,忙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這個話題就此帶過,宋廷風笑道:“寧宴,還好頭兒沒有跟著一起去雲州,否則斷然不同意我們來教坊司尋歡作樂。”
許七安道:“這不是尋歡作樂,這是遊山玩水,下次頭兒問起,你就這麽回答他。”
寧宴,這應該是他的字...紅袖看了幾眼許七安。
打茶圍結束了。
紅袖花魁提前離席,然後,沒有了聲息。
沒有留那位客人喝茶,這代表著她沒有看上在場的打更人。
“不識抬舉!”一位打更人沉聲道。
漕運衙門的官員有些尷尬,心裡頗為惱怒,不是針對打更人,而是紅袖。
只是教坊司不歸漕運衙門管,身為禹州教坊司六位花魁之一的紅袖,完全不需要看漕運衙門臉色過日子。
宋廷風不甚在意的擺擺手:“無妨無妨,那我們接著下一場?”
許七安讚同老宋的做法,強吃的鮑不鮮,強扭的瓜不甜。
一行人離開院子,宋廷風三人拐去了河邊,接著夜色的掩蓋,他們站在岸邊解決膀胱的膨脹。
宋廷風:8==D
朱廣孝:8==D
許七安:8====D
.....
炭火熊熊的臥室裡,紅袖喝了一口解酒茶,坐在梳妝台前,讓推門進來的丫鬟揉捏肩膀。
“娘子,他們走啦。”丫鬟輕笑道:“竟然說京城第一名妓浮香是他的相好,連奴奴都瞧的出來是說大話呢。”
紅袖撇撇嘴,淡淡道:“武夫便是如此,粗俗難耐。”
歇了片刻,一位丫鬟敲了敲門,在外頭說道:“娘子,魏公子帶著同窗們包場。”
紅袖一聽,臉色頓時明媚起來,喜滋滋道:“給公子們上酒,讓他們稍等片刻。”
說完,連忙催促丫鬟:“快伺候我更衣,取那件最漂亮的金織羅裙。”
魏公子是禹州知府的侄兒,是為飽讀詩書的秀才,長的一表人才,溫文爾雅。
換好漂亮的羅裙,頭戴玉簪和金步搖,盛裝打扮的紅袖來到酒室,盈盈施禮:“紅袖見過幾位公子。”
她自然而然的陪坐在白袍魏公子身邊,年輕書生,指點江山,激昂文字,這才是她喜歡的環境。
每每此時,就萬分羨慕那位素未謀面,卻如雷貫耳的京城第一名妓。
這是何等的幸運,才能遇到一位才華出眾的學子,並得他贈詩,流芳百世。
“方才來了幾位京城的大人,似乎是打更人,”浮香一邊給魏公子倒酒,一邊聊起此事,笑道:
“竟有人說,京城的浮香花魁是他的相好。”
在座的讀書人們大笑起來,“這可真是有趣,浮香娘子怎麽可能看上粗鄙的武夫。”
“魏兄半月前去過一趟京城,有沒有去見識浮香花魁的風姿?”
“慚愧慚愧,打過三次茶圍,只見過一次浮香花魁。”白袍的魏公子說到這裡,露出了癡迷之色:
“暗香浮動月黃昏....人如其名,傾國傾城。”
有位公子哥當即問道:“浮香花魁有相好的?”
魏公子恍然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當日打茶圍時,我與席上酒客閑聊,他說浮香早已不接客了,每日打茶圍的客人絡繹不絕,隻為一睹芳容。
但是啊,有一人頻繁出入影梅小閣...嗯,浮香的院子便叫影梅小閣。據說此人就是浮香的相好。”
在場的公子哥們心裡一動:“那首“暗香浮動月黃昏”的作詩人?”
魏公子感慨道:“除了他還有誰?”
頓了頓,他環顧眾人, 以分享秘密的語氣說道:“此人身份非同一般。這首詩流傳甚廣,大奉儒林人人皆知,可為什麽詩人卻名不經傳,甚至無人談起。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這下勾起眾人好奇心了,紛紛猜測:“身份敏感,不能與人言?”
紅袖花魁眸子亮晶晶的旁聽,對那位詩人的身份最好奇的就是她了。那是一位能讓教坊司女子脫胎換骨的才子。
等同伴七嘴八舌的討論片刻,魏公子壓了壓手,場面頓時靜下來。
他搖著頭,說道:“因為那人的真實身份是一位打更人,並不是讀書人。”
“竟是如此?!”眾人大驚,旋即恍然。
難怪儒林絲毫不宣揚那位詩人的身份,默契的選擇遺忘,原來是一名打更人,而不是讀書人。
打更人...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紅袖一顆心,倏地沉了下去。
她張了張嘴,澀聲道:“叫,叫什麽名字?”
魏公子側目看了眼美人兒,道:“許七安,字寧宴。”
哐當...酒杯摔在桌案上,然後滑到地面,碎了。
眾人紛紛看向紅袖,這位美人臉色煞白煞白,目光呆滯,像一朵沒有生氣的紙花。。
正茫然呢,紅袖突然往桌上一趴,哀切的痛苦起來,哭的梨花帶雨,哭的傷心欲絕,身子簌簌顫抖。
PS:終於趕出一章了,沒時間仔細檢查錯字了,先發上來再說,大家幫忙捉蟲。
第187章 青州故人?
每個人的際遇都是不同的,錯過便錯過了,再怎麼後悔都無法輓回。
錯失一炮而紅的紅袖娘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大概要好些天才能領悟這個道理,然後在很長時間的憂悶中自我調節。
紅袖花魁哭成這樣,只能退出打茶圍,魏公子等人不愧是知書達理的讀書人,非但沒有抱怨責怪,反而安慰紅袖好生歇息。
送走紅袖之後,魏公子等人繼續喝酒,教坊司這種地方,本就是社交、應酬場所。
美人在側是錦上添花,不在也無妨。男人之間該喝酒喝酒,該聊天聊天。
“剛才,不是說有打更人來打茶圍嗎?”魏公子心裡一動,想起這個細節,問身邊陪酒的丫鬟:
“方才紅袖娘子說,其中有人自稱,浮香是他相好?”
“好像是的。”丫鬟說。
魏公子內心隱約有了猜測,不再喝酒,鄭重其事的盯著丫鬟:“那...銅鑼叫什麼?”
“公子,奴家不知道。”丫鬟搖搖頭,心說這我就沒在意了。
其他公子哥都是聰明人,聯想到紅袖娘子方才的異常,吃了一驚:“那,那許寧宴來禹州了?”
綱運使的案子今天才發生,還沒在禹州傳開,這群學子裡,只有魏公子有官場背景,但要知道這些事,也得一兩天之後。
“明日可以去驛站看看,若是那位打更人住在驛站,少不得要拜訪一番。”
....
驛站!
馬車減速,停靠在驛站外。
張巡撫從馬車下來,臉色嚴肅,與隨行的姜律中一起返回驛站。此時已經是圓月高懸的夜晚。
張巡撫看了眼稍遠處的馬棚,只有零星幾匹馬拴在那裡,進了驛站,問過驛卒,才知道打更人幾乎都在外面鬼混,沒有回驛站來。
本就心情沉重的張巡撫怒道:“荒唐,我等皇命在身,豈可如此懈怠,貪圖享樂。”
姜律中笑道:“他們在船上憋了這麼多天,放鬆放鬆也是人之常情。巡撫大人無恙,其他人怎麼著都無所謂。”
兩人上了樓,黑漆漆的走廊裡迎面走來一位穿褲衩的傢伙,大冷天的抱著肩,瑟瑟發抖。
姜律中擁有夜視能力,盯著來人,納悶道:“你整什麼么蛾子。”
“我剛洗完澡,冷水澡。”
沒有夜宿教坊司的許七安回答。
“然後?”
“這裡是南方。”他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忽然嘆息道:“找一找以前的感覺....姜金鑼張巡撫你們回來啦。其他人留宿教坊司去了。”
張巡撫點點頭,自顧自的進了自己的房間。
“你怎麼沒留宿教坊司?”姜律中審視著許七安,據他所知,這小子也是個花場老手。
“鱔雖然不是個正經的鱔,但也是有要求的,任何與銀子掛鉤的交易都是低俗的,是罪惡的。鱔堅決抵制這種行為。”許七安臉色嚴肅的說完,徑直走遠了。
姜律中望著他的背影,心說,這小子是喝高了吧。盡說些糊塗話,而且,煉精境的武者早已寒暑不侵,卻裝出一副饑寒交迫的模樣。
許七安進了房間,關上門,自娛自樂的發抖,快速奔上床,把被子一卷,假裝自己生活在陰冷潮濕的南方。
按照地理位置來說,禹州雖然不是沿海,但也是南方了。與京城的刮骨寒風不同,禹州的冷是貼著肌膚,鑽入毛孔的。
這讓許七安想起上輩子生活的南方,大冬天的洗澡,關熱水抹香皂,一邊抹一邊發抖。
洗完澡穿衣服,穿著穿著,鼻涕就流出來了。
可惜練氣境武者體魄強悍,等閒是不會覺得冷了。即使泡在冰水裡,頂多也是感覺冰涼。
裹著被子,許七安安心進入夢鄉。
....
燭光如豆,搖曳著昏黃的光暈。
張巡撫坐在案前,提筆,書寫摺子:
“臣路過禹州,無意中察覺到一起貪污案,禹州漕運衙門綱運使嚴楷,指使當地幫派黃旗幫殺害護船衛隊,貪墨鐵礦,偷偷運往雲州....
“臣查閱禹州漕運衙門沉船卷宗,發現十年內,沉船次數總共四十三起,丟失鐵礦兩百萬斤,數額之巨,令人發指。國賊無聲無息間,榨取大奉國祚,敲骨吸髓,叫人不寒而慄。
“禹州一州之地,十年內便丟失兩百萬斤鐵礦,大奉十六州累積的話,又將是何其龐大的數額?臣請陛下徹查大奉各州漕運衙門的躉船傾覆事件。
“前工部尚書勾結巫神教,暗中扶持雲州匪患,恐有謀逆之舉。
“此外,銅鑼許七安機敏過人,能力出眾,乃國之棟梁。此番破獲躉船案,此人當居首功。
“雲州之行凶險莫測,微臣必當竭盡全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次日黃昏,一行人離開禹州,繼續乘船趕赴雲州。
白天許七安帶著虎賁衛和打更人同僚,在城裡采購了一些時令蔬菜、酒水、米糧等物資。
走的是漕運衙門的賬,相當於白嫖了。
當天夜裡,船上夥夫給欽差隊伍做了一頓豐盛的晚宴,酒足飯飽後,許七安盤坐在房間裡吐納。
“寧宴啊,你昨兒沒睡禹州教坊司的花魁,真是太可惜了。”宋廷風都替同僚感覺可惜,那麼好的鮑,說不要就不要。
“嘿,那紅袖娘子看不起咱們這種粗俗的武夫。”許七安說。
“那是你沒表露身份,你要告訴她你就是寫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大才子,她還不急著自薦枕席。”宋廷風回答。
許七安就有些納悶:“既然這樣,你怎麼不幫我說?”
宋廷風冷笑:“狗屎,老子嫉妒都來不及,替你揚名,然後眼睜睜看著你又睡花魁?”
“你不也天天風流快活。”
“能一樣嗎。”
“關了燈全都一個樣。”
“是吹了燈吧。”宋廷風糾正道。
油燈是用來吹的,關燈是幾個意思?
朱廣孝同樣在吐納,聽到這裡,暫停了一下,睜開眼說:“除了教坊司的花魁,我看府衙那位呂捕頭也很中意寧宴。”
宋廷風一下子更酸了,“你怎麼做到的?撩撥良家的本事太強了,教哥哥幾手?”
“哥哥?”
“教弟弟幾手。”
“你得叫聲爹。”
“滾!”宋廷風一口拒絕,他以前被許寧宴用同樣的套路給騙過一次。
“叫不叫?”
“爹。”
許七安笑了,“這姑娘們呢,就像沙子,強握是握不住的。你得把她們弄濕,不僅能握住,還能擺出各種姿勢。”
“什麼意思?”宋廷風和朱廣孝沒聽懂。
“要走心啊,不要走腎。”許七安道。
“好像有點道理,但你真的有資格這麼說嗎。”宋廷風說完,忽然怒道:“你又騙老子一個爹,趕緊喊回來,不然我宰了你。”
他說著就撲過去,準備強人鎖男。
這時,三人耳廓一動,聽見外頭傳來呼救聲。
“出事了...”許七安一腳蹬開宋廷風,顧不得穿靴子,衝出了房間。
兩個同僚緊隨其後。
幾乎在同時,修為高深的銀鑼們也衝了出來,隨後是銅鑼。
夜裡沒有行船,停泊在一處水流平緩的地帶,漆黑的水面,一個虎賁衛的漢子使勁的撲騰,時而沉入水中,時而用力鑽出來。
他看起來是會游泳的,但水底有什麼東西拉住了他,死命的把他往水裡拖。
“哼!”
船艙裡,傳來姜律中的冷哼聲。
那落水的虎賁衛一下子像是解除了束縛,浮上水面,沒有繼續往下沉。
甲板上的打更人丟下繩索,把他拉了上來。
這個時候,又有許多虎賁衛從艙底衝了上來,披堅執銳,神情緊繃。
“沒事了,只是有人落水。”許七安扭頭安撫了一句,接著,轉頭審視著落水的漢子,看見了他腳踝處,有一個青紫色的手印。
“怎麼回事?”一位銀鑼問道,他是姜律中麾下的銀鑼。
本次帶隊的是金鑼姜律中,除了許七安這個被魏淵指派歷練的,其餘打更人都是姜律中麾下。
至於宋廷風和朱廣孝,則是許七安拉著一起來的,因為出差的補貼太誘人了。而且又有立功的機會。
那漢子吐了幾口水,很快就恢復了,只是臉色有些慘白,估計是被嚇的。
“卑職喝多了酒,剛才跑到上面來放水...突然聽見水裡有人叫我,低頭一看,是已故的老母。
“不知道怎麼回事,想起老母親撫養我長大的點點滴滴,悲慟萬分,就跳了下去。
“落水後卑職就清醒了,即使老母親化作了鬼,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可那東西死死抓住我的腳,把我往水底拖....”
“是水魅,”一位經驗豐富的船工,有些驚恐的說道:“人死後屍體化作的陰物,經常誘拐路人落水。這運河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陰氣日積月累,催生出水魅在所難免。
“大人們夜裡還是不要出來了,水魅從不上岸,只要不到甲板上,就不會有事兒。我們出船時,每到夜裡,吃喝拉撒都在艙裡。這是行規。”
眾人不由的扭頭,看向了漆黑的水面,大晚上遇到這種事兒,怪滲人的。
有了這個插曲,虎賁衛的甲士夜裡便不再出來解決新陳代謝問題,打更人該怎樣還是怎樣。
就說許七安,每次夜裡都故意跑到甲板上一瀉千里,但沒遇到傳說中的水魅。
並不是許七安膽子大,想讓水魅放產假,他只是想看看水猴子長什麼模樣。前世就是聽著水猴子的故事嚇大的。
這天,欽差隊伍終於抵達了青州碼頭。
到青州之後,就要改走旱路,走旱路就得有馬車、馬匹,這些東西欽差隊伍是沒有的。
需要找青州官府幫忙調度。
下了船,張巡撫笑呵呵的走到許七安身邊,道:“青州知府是雲鹿書院的大儒,楊恭楊子謙。”
許七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張巡撫補充道:“號紫陽居士。”
第188章 這位小大人是...
是他啊....許七安恍然大悟,想起了那個白嫖自己詩詞的大儒。
楊恭是誰不認識,但說起紫陽居士,那就如雷貫耳了。這貨趁著自己忘記那首送別詩的名字,在二郎吟誦詩詞後,強行安排了詩名。
簡直厚顏無恥到了極點。
許七安後來用詩詞吊著書院三位大儒,然後心安理得的白嫖他們,就是受到了紫陽居士的啟發,並且一點點愧疚心理都沒有。
人在江湖飄,不是你白嫖,就是我白嫖。
在碼頭附近雇了一輛馬車,張巡撫坐進去之後,掀開車窗簾子,繼續說道:“紫陽居士是元景14年的狀元,次年致仕,在書院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
許七安心裡一動:“次年致仕?”
狀元能進翰林院,而翰林院的庶吉士又被稱為儲相。也就是說,狀元是能角逐首輔之位的。
次年致仕,血虧!
“是受到了朝堂黨爭的傾軋,別看如今各黨派爭鬥激烈,但面對雲鹿書院讀書人時,矛頭一致對外。”張巡撫歎息一聲:
“紫陽居士中狀元後,便被丟到了犄角旮旯,無人理會。他因此消沉了一年,日日流連教坊司,次年便辭官而去,回雲鹿書院教學。”
....這個我聽說過,白嫖了近一年。許七安由衷的羨慕。
對於紫陽居士遭受朝堂各黨派傾軋這件事,張巡撫除了歎息,沒有多余的解釋。
因為有一個雲鹿書院小老弟的許七安,心裡門兒清。
兩百年前的爭國本事件,讓皇室對雲鹿書院的讀書人又忌憚又厭惡,於是程姓亞聖崛起,創立國子監,取代雲鹿書院為朝廷輸送人才。
可以說雙方之間既有利益衝突,又有道統之爭,若非元景帝是個平衡狂魔,紫陽居士恐怕至今還在書院裡教書育人。
“紫陽居士才華與手腕可謂當世一流,他初到青州,以雷霆之勢清掃了布政使司衙門,而後一月之內,共罷黜、入獄貪官汙吏一百七十八位,讓整個青州官場震動。”張巡撫語氣裡透著欽佩。
這麽魯莽的嗎?雖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一個京城外放的大員,即使想肅清青州官場,也應該徐徐圖之....紫陽居士接受朝廷委任,成為青州布政使才多久?
許七安心裡疑惑,皺眉道:“朝堂各黨容他這般大動作?”
張巡撫笑著說道:“京察期間,朝堂各黨鬥爭激烈,無法再合作,又有魏公的牽製....”
他給了許七安一個“自己意會”的眼神,接著說:“況且,紫陽居士莽中有細啊,該拿到的罪證都拿到的,該說的話也讓一乾犯官吐出來了...嗯,雲鹿書院的讀書人最擅長講理,不是嗎。”
大人口中的這個“理”是物理的理吧....許七安心領神會,與張巡撫相視一笑。
抵達青州官辦驛站後,張巡撫特意帶上許七安,前往布政使司衙門,拜訪紫陽居士。
許七安此時已經意會張巡撫主動攀談的原因,這位老辣幹練的巡撫害怕紫陽居士不買帳,因此拉上他一起。
畢竟這個巡撫,巡的是雲州,而非青州。
有了許七安跟著,紫陽居士絕對會給面子,有求必應。
進了布政使司,吏員引著一乾人進了內廳,看茶入座。
“布政使大人去各大衙門視察戒碑之事。”
接待他們的是布政使司裡的左參政,從四品官員。
張巡撫沉吟道:“是前院立著的那塊石碑?”
左參政笑著點頭:“布政使大人欲立戒碑,告誡青州百官,為官當廉正,當造福一方。”
張巡撫點點頭,這是清掃官場風氣之後的余波,“布政使此舉用心良苦,只是戒碑上為何空無一字?”
左參政無奈道:“布政使大人還沒想好刻什麽,近日苦惱此事。並要求我們集思廣益,提供靈感,連帶著我們都勞神受累。”
紫陽居士很秀嘛,懂得搞征文活動...許七安心說。
布政使主管行政事宜,相當於許七安前世的高官。
大奉版圖劃分為十六州,許七安把州理解為省,但不是每個州都是省,也有很多小州。
比如青州下轄有十幾個州,此外還有府、縣等。
.....
此時的布政使楊恭,領著青州一眾官員進入了青州府衙,府衙的知府大人謙恭的陪在一側。
一身緋袍的楊恭,站在石碑前,滿意的點點頭:“眾位大人,對於碑文可有提議?”
短短數月,他身上那股教書育人的儒雅之氣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為政一方的官威。
“下官覺得,可以將布政使大人肅清貪官,匡扶正風的事跡刻在碑上,警戒後來者。”青州知府作揖道。
楊恭有些意動,如此一來,碑文必定會被載入青州地方志,供後人傳唱。
但很快他就否決了這個提議:“碑文不宜過多,否則便是繁雜亢長,不夠醒目。”
“那就刻詩詞吧。”一位官員下意識的說。
然後,他就發現在場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目光平靜...
這位官員乾笑幾聲,不說話了。
對於飽讀詩書的讀書人而言,寫詩倒是不難,誰年輕時沒有幾首作品,能不能登大雅之堂就是另一回事。
像這種銘刻碑文之上的詩詞,不但要寫的好,還得有警世作用,豈是說寫就寫。
商談之中,布政使司的一位吏員騎馬來到府衙,小跑著進來,站在不遠處,抱拳道:
“布政使大人,京城來了一位巡撫,已經到布政使司衙門了。”
巡撫?今年的巡撫來的這麽快嗎?庚子年是京察之年,按照慣例,應該是等京城那邊的京察出了結果,京中再派巡撫下來。
這裡面涉及到官場的潛規則,京城那邊結束了京察,也意味著各黨派爭鬥有了結果,誰贏誰輸已成定局。
之後才會派下巡撫,將敗者陣營的官員拔除。
提前幾日便收到傳書的楊恭解釋道:“非是為青州而來,是去雲州的,途中路過我們青州罷了。”
雲州啊...眾官員一臉意會的表情。
楊恭看向吏員,道:“轉告巡撫,本官有要務在身,便不見了。有什麽需求,叫他找左右參政。”
楊恭是雲鹿書院的大儒,與朝堂諸公尿不到一壺,更別說什麽交情。自己還為碑文的事苦惱呢,懶得搭理不熟悉的巡撫。
“是!”吏員先應了一聲,隨後補充道:“巡撫大人還托小人帶句話給您。”
楊恭和眾官員望來。
吏員道:“銅鑼許七安隨行。”
銅鑼許七安,誰啊?眾官員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楊恭反應過來了,因為他始終有關注京城動向,始終與雲鹿書院的大儒們保持書信往來。
“起轎,速回布政使司。”楊恭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語氣裡透著急迫和欣喜:
“快快起轎。”
說罷,撇下眾官,徑直往府衙外行去。
這...青州眾官面面相覷,茫然的望著楊恭的背影。
“銅鑼許七安是何人?名字聽著頗為耳熟。”青州知府皺眉道。
“不如一起去布政使司看看,接待一下京城來的巡撫。”
“有理,走走走。”
官員們結伴出了府衙,一架架轎子出動,前往布政使司。
.....
許七安在布政使司沒等多久,便等來了一位穿緋袍的大人,此人面容古拙,蓄著中老年人流行的山羊胡,眸子燦燦有神,神態不怒自威。
是個極有氣勢的大人。
胸口繡著錦雞....是二品大員,布政使似乎是從二品。
許七安隻認衣冠不認人,猜測出這位氣勢十足的緋袍,應該就是青州布政使,雲鹿書院大儒,白嫖了他送別詩的紫陽居士。
與張巡撫作揖示意後,紫陽居士將目光轉向玄色差服,胸口綁法器銅鑼的許七安,無聲的審視。
這個時候,他反而不激動了,溫和中透著威嚴。
....只有他一位銅鑼,想來便是許辭舊的堂兄了....單看外表,兄弟倆毫無相似之處....與辭舊相比,差距有些大...楊恭笑道:
“你便是許寧宴?”
許七安連忙抱拳:“正是卑職。”
“在我面前不必拘謹,可以學生自居。”楊恭臉上笑容擴大,道:“果然是一表人才,不輸辭舊。”
紫陽居士眼光真好...許七安欣喜道:“大人謬讚。”
一番客套之後,楊恭問起了京城的近況,盡管他通過書院傳書,了解到不少內幕。
帶著許寧宴拜訪,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否則布政使大人就不是這般態度...張巡撫歎息道:“京城局勢混亂,黨爭依舊激烈...”
當下,從桑泊案一直說到工部尚書的雲州案。
紫陽居士聽的冷笑不斷,卻沒有過多的評價朝堂局勢,主要是張巡撫不是自己人,如果僅是許七安在此,他就有話直說了。
黃昏後,紫陽居士在雅致的小院裡宴請張巡撫,薑律中也受邀參加,此外還有青州知府等一眾高官。
小院內燈火通明,帷幔低垂,官員們列案而坐,把酒言歡。
從教坊司請來的樂隊、舞姬在寒冷的庭院裡翩翩起舞,為大人們助興。
其實最初的教坊司就是純粹的文娛部,專在官場酒席上歌舞助興,後來才漸漸演變成官辦妓院。
小姐姐們從賣藝到賣身,被迫營業。
宴席的中心人物是布政使楊恭,以及巡撫張行英。至於薑律中,雖說金鑼本領高強,但打更人和文官天生敵對,沒什麽人愛搭理他。
許七安本來覺得,自己也是如此,樂得悠閑,不用理會官場上的應酬。
誰知,一位穿緋袍秀雲雁的官員,朝著許七安舉杯示意,試探道:“這位小大人,可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作詩人?”
......
PS:上章寫錯了,紫陽居士是布政使,不是知府,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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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感謝“敗筆的人生”盟主大人,這位也是朕后宮裡的老人了。
第189章 一詩驚四座
青州知府問話的時候,其余官員也停止了交談和飲酒,笑而不語的關注著這邊。
大就是大,小就是小,又大有小的是金箍棒和筋搏....許七安心裡吐槽這位四品官員對自己稱呼,表面上回以微笑:
“卑職當不起大人這般稱呼,那詩確實是卑職寫的。”
哦,果然是他....眾官員露出恍然之色。
剛聽到許七安這個名字時,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但也覺得這個名字耳熟。這麽長時間過去,反覆思量後,對這位奇怪銅鑼的身份有了些許猜測。
隨著許七安幾首傳世名作的流傳,盡管官場和儒林沒有刻意宣傳他的名聲,但在座的都是一州高官,有相應的渠道做打聽。
難怪了,布政使大人聽到這個名字後,立刻火急火燎的趕過來。
《綿羊亭送紫陽居士之青州》,早已傳遍大江南北,這位大儒剛一出仕,就有這首名作打頭陣,可謂佔盡人和之利。
而這一切都歸功於眼前這個叫許七安的銅鑼。
“久仰大名,果然是相貌堂堂,人中龍鳳。”
青州知府哈哈大笑起來,以光明磊落的姿態說著吹捧的話,抬人的水平如火純青。
過獎過獎...不但是人中龍鳳,還是丁中龍鳳。許七安不得不承認,如果換一個位置,自身成為焦點,那麽令人厭惡的官場應酬一下子變的生動有趣起來,並想著如果能一直延續下去該多好。
青州知府喝完酒,余光瞥向主位的布政使楊恭,這位手腕能力俱是一流的大儒,收斂了令人壓抑的官威,神態輕松。
這一刻,青州知府忽然想起了令人頭疼的戒碑,其實寫詩詞是最優選擇,簡單醒目,又發人深省。
只是詩才難得,所以不作考慮。可現在不同了,許七安來了。
來的正是時候。
許七安此人頗有詩才....布政使大人恰好為碑文煩惱,連著我們都頭疼....是不是可以讓這位大才子替我們傷腦筋呢?嗯,布政使大人未必沒有這種想法,只是身為一州之尊,礙於顏面,不好說出口....青州知府腦筋活泛。
想到這裡,知府大人笑著抬了一句:“許大人在京城還有什麽佳作?”
他本是隨口一問,如果對方推脫說沒有,他就借此將許七安推到風頭浪尖,聯合眾官員起哄,慫恿他現場作詩,然後自然而然的給出“題目”。
類似的手段在酒桌上司空見慣,只不過平時用來勸酒,現在用來作詩,目的不同而已。
....又想白嫖我的詩?許七安想推脫說“沒有”,誰知張巡撫搶先一步接過話題,笑道:“還真有。”
在場的官員饒有興致的看過去,包括紫陽居士。
讀書人哪有不好詩詞的?
張巡撫輕易就奪回了焦點,喝一口小酒,笑道:“不過只有半首,剛在京中流傳不久,想必諸位還沒有聽說。”
“哦?只有半首?”
“巡撫大人快說,下官洗耳恭聽。”
眾官不因半首而輕視,反而愈發好奇,這半首必然是極品佳作,否則僅靠半首如何在京城流傳。不好的話,也不值得巡撫大人當眾拿出來說。
半首....楊恭不禁看了眼許七安,重新看回張巡撫。
張巡撫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做足了派頭,才環顧著眾人,朗聲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此時,恰好一舞結束,樂曲緩緩消散。
酒席上陷入了死寂,眾官員品味著這半首詩,隻覺一股超然世外的瀟灑迎面而來,不計較功名利祿,不計較利益得失。
一場大醉後,躺在烏篷船裡,望著頭頂的星河,七尺身軀壓著另一條星河,灑脫之氣油然而生。
有人搖頭晃腦,如癡如醉。有人不禁看向了院子裡的小池,那裡生長著一簇簇火紅的蓮花,可惜池子太小。
紫陽居士擊掌道:“此詩立意之高遠,當為本朝近兩百年詩詞之巔峰。妙哉妙哉。”
他一連喝了三杯酒,以酒伴詩,快慰之極。
喝完,他雙眼明亮的凝視著許七安,“此詩可有名?”
艸...你嫖我一次還不夠?老子沒有尊嚴的嗎....許七安差點就想噴他一臉鹽汽水,沉聲道:“已有。”
紫陽居士有些失望,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話,喃喃自語,如癡如醉。
見差不多了,青州知府端起酒杯,奉承道:“巧了,布政使大人正欲在各衙門前院立戒碑,碑文未定,不知許大人可否賦詩一首?”
此言一出,幾乎是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了許七安。
紫陽居士既沒附和也沒阻止,笑而不語的看著小銅鑼。
一杯酒就想要我的詩,我不是那樣的人...許七安歎息一聲:
“卑職隨巡撫大人前往雲州查案,前途未卜,憂心忡忡,哪有精力與心情寫詩?抱歉了,幾位大人。”
青州的官員們頓時失望不已,青州知府一急,忙說:“許大人詩才驚豔,莫要推辭。”
許七安無奈搖頭,端杯飲酒。
紫陽居士略一沉思,取下大拇指戴著的玉扳指,沉聲道:“雲州匪患嚴重,此行的確危險。寧宴,這枚玉扳指你收好,本官佩戴多年,以浩然正氣溫養,可辟邪。”
許七安目光頓時落在扳指上,隱約看見清氣一閃即逝,想起了褚采薇曾經說過的一席話。
世間有三種法器:一種是司天監陣師煉製;一種是機緣巧合之下,自然孕育;最後一種是沾染了高品強者的氣息,日積月累,具備一定的神異。
這玉扳指就是第三種。
大佬,今晚別把我當人....許七安慌忙接過,慎重的收入懷中,沉吟一下,道:“不知怎麽回事,忽然靈思泉湧,偶得了一首詩。”
不是說沒心情寫詩嗎?眾官員茫然的看著他,幾秒後,漸漸有了明悟,於是眼神古怪了許多,但默契的心照不宣。
紫陽居士笑容未變:“本官洗耳恭聽。”
許七安點點頭,心裡早有了選擇,他準備用當初資質測試時,在問心關裡使用的那四句詩。
因為沒有比這首詩更適合用在此處,沒記錯的話,這首詩也叫《戒石銘》,恰是用來警示百官的。
他喝了口酒,腦海裡浮現那首詩,心情仿佛回到了問心關時的豪情壯志。
忍不住站起身,先看向紫陽居士楊恭,輕聲道:
“爾食爾祿。”
再看向張巡撫:
“民脂民膏。”
接著,他緩緩掃過在場的官員們,聲音一下子嚴厲起來:
“下民易虐。”
最後,是抬頭望天,整個人仿佛激動起來,大聲說:
“上天難欺!”
不知不覺間,他的聲音裡融入了佛門獅子吼,響在眾官員耳畔,猶如暮鼓晨鍾,震耳發聵。
哐當...酒杯摔碎的聲音不斷響起。
不少官員或心虛或羞愧的臉色,面對一位沒有品級的銅鑼,竟仿佛面對嚴厲的上級,大氣都不敢喘。
少數問心無愧的,則挺直了腰杆,心神激蕩。
“好詩,好詩!”
紫陽居士拍桌而起,這位大儒的情緒有些失控,給人的感覺不像是老辣幹練的一方大員,而是初入官場的年輕學子,充滿著朝氣和正氣。
“當年我若能在朝堂喝罵出此詩,一吐心中鬱壘,何至於消沉一載?許寧宴啊許寧宴,你是真正的讀書種子。”
院子裡,忍受著寒風的舞姬們,眨巴著眸子,好奇的打量著酒席上唯一的年輕人。
這份心氣,怪不得能做出刀斬銀鑼的舉動....這首詩不知道嚇到了多少人....張巡撫喟歎一聲,見場面有些僵凝,他出言轉移話題:
“布政使大人所言極是,寧宴,可惜了你當初沒有讀書。”
許七安打著酒嗝,無奈道:“二叔覺得我更適合習武,便沒讓人繼續讀書。”
眾官員一聽,心裡頗為憤懣,心說,你二叔那廝不當人子,白白浪費了一個讀書種子。許寧宴若是讀書人,大奉文壇不寂寞。
....
酒席在深夜裡散去,有些小醉的許七安來到水池邊,采摘那些紅豔豔的蓮花。
這種蓮花品種極其古怪,只有六瓣,每一瓣都飽滿晶瑩,是他從未見過的品種。
“此蓮叫紅蓮, 也叫寒蓮,是青州獨有的蓮花。”紫陽居士走了過來,背負著手,站在一側:
“十月才開花,一直到來年開春凋零,結出的蓮子性溫,可入藥。”
....冬天開花的蓮花,我上輩子沒見過。許七安笑著說:“隆冬時開花結果,性溫,恰好與季節相反。這些紅蓮不能移植中原?”
“活不了。”紫陽居士似有所指,道:“雲州匪患,亦是雲州獨有,換了任何一州,都無法長存。此結症在何處,你可知?”
這不是歷史遺留問題嗎.....許七安心裡一動,正身作揖:“請先生指教。”
他沒喊大人,而是先生。以學生的身份自居。
.....
PS:這幾天本章說功能關閉了,全站關閉,5號恢復。大家照常發本章說就行,5號之後就可以顯示出來了。哎,沒有本章說的書是沒有靈魂的,等日子過了,我再回來看本章說。主要是...工具人不能捉蟲了。我先發完,然後重新看一遍,自己修改錯字。
第190章 許七安的七封信
夜色中,寒風吹拂,滿池的紅蓮搖搖晃晃,宛如湧動著的火海,煞是美麗。
許七安無聲的深吸一口氣,嗅到了芬芳的幽香。
“雲州多山,但不像南疆那般林莽蒼蒼,瘴氣彌漫。山中盛產草藥,物產豐富。”紫陽居士望著滿池的紅蓮,繼續道:
“雲州同樣擁有肥沃的良田,水量充沛,每年產的米糧雖不及豫州、漳州這兩個被譽為大奉糧倉的地域,然而雲州每年的米糧養過兩州之人,綽綽有余。”
...聽起來,雲州應該是丘陵地形。許七安恍然的點頭。
五大陸地基本地形中,丘陵是最肥沃、物產最豐富的。上輩子所謂的魚米之鄉,便是在江南丘陵。
豫州、漳州這兩個大奉糧倉屬於平原,而南疆是山脈地形,遍地都是高山,良田很少。
紫陽居士沉聲道:“雲州還有一個地理優勢,它緊靠著南海,不用擔心腹背受敵的情況。退一步說,實在不行,也可以出航。
“巫神教與大奉在邊境摩擦日漸嚴重,他們如果想製造內亂,讓大奉自顧不暇,選擇雲州是個明智之舉。”
被你這麽一說,我怎麽感覺這趟雲州之行是團滅之旅?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不用擔心,”仿佛看穿了許七安的擔憂,紫陽居士笑道:“大奉雖然問題很嚴重,但大抵還算平靜,朝廷的威嚴還在。
“即使巫神教在雲州謀劃著身,也隻敢躲在暗中,不會明著來。這段時間閑來無事,熬了幾隻鷹,回頭送你一隻,若是雲州出現突發情況,可以用鷹傳書。比走驛路要快。”
可再快,一來一回也得好些天吧....果然,沒有手機的世界就是沒有安全感,如果人手一塊地書碎片就好了...許七安感激道:“謝老師厚愛。”
頓了頓,他問道:“去了雲州,我該做些什麽?”
“好好查案便是,保護好張行英,至於官場上的交際,你不必管。”紫陽居士笑呵呵道:
“既然魏淵委任張行英為巡撫,此人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
許七安點點頭。
正事說完,紫陽居士沉吟片刻,道:“我與謹言常有書信往來,信中時時提到你。你也算半個雲鹿書院學子....我聽說書院數月前清氣衝霄?”
謹言是誰?哦哦,是二郎的老師,大儒張慎....因為不習慣稱呼字,許七安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謹言”是哪一位。
紫陽居士這話是什麽意思....雲鹿書院沒有告訴他真相?還是說他知道是我乾的,說這番話是為了給我暗示,但沒暗示的必要啊....是書信往來無法保密,所以雲鹿書院的大儒們只是在信中提及,卻未告知真相?
他斟酌道:“此事似乎被書院列為最高機密,亞聖學宮至今還被封禁,任何人不得進入。”
說到此處,許七安不由想起了那位指鹿為馬的亞聖,真是一位偉大的男人,因為他永遠站在妻子身後。
紫陽居士微微頷首,沒有再問。
許七安反而有些事想請教這位大儒,他想了想,打算先問第一個問題:
“老師,前段時間因為桑泊案,我挑戰夜讀,翻閱史書,發現當初咱們一脈的首輔滅佛前,喊出過“佛門不滅,天下皆佛”的口號。
“隨後,那位首輔晉升立命境。學生想,佛門即使有種種弊端,它總歸是名門正統。佛門不滅,天下皆佛....是否過於偏激?”
許七安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佛門和前世佛門有什麽差別,這個世界沒有佛祖,只有一位佛陀。
但不管如何,佛門都不至於是邪教吧。
“此事關乎隱秘,我亦不知。”紫陽居士道。
你不知道,那你怎麽知道關乎隱秘?許七安這口槽強行忍了下來。
紫陽居士“呵”了一聲:“院長知曉。”
許七安的第二個問題是,南疆極淵裡為什麽會有儒家聖人的石塑,但他又打消了詢問的念頭。
身在京城的許七安不應該知道極淵底下有儒家聖人的雕塑,即使“我有一個朋友”這樣的托詞也不行。
這事兒連打更人衙門都不可能知道。
.....
回到驛站,許七安洗了個冷水澡,而後回房間盤坐吐納,觀想法相圖。
青州毗鄰著雲州,從此地出發,快馬加鞭的話,三五天就能到雲州,即使考慮到張巡撫身子骨弱,一個星期左右也能到青州邊界。
“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衝擊一下煉神境。不就是十天不睡覺嘛,老子當年還是普通人的時候,就在網吧達成爆肝72小時的成就....”
第二天,布政使楊恭召集石匠,在青州各個衙門前院的戒碑上刻下了警示百官的四句詩。
上至青州知府,下至普通吏員,每日進出衙門,就能看見這四句詩。
“這上面寫的是什麽?”
“爾食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好詩啊,老子沒讀過書,只能說一句:娘咧,寫的真好。是咱們布政使大人寫的吧,大人真是大清官。”
“不是布政使大人,是一個叫許七安的人,嗯,邊上還有小字:師楊恭。哦哦,是咱們布政使大人的學生。”
這首詩是許七安作,那便他所作,但紫陽居士有騷操作,他讓人在許七安的大名左側,刻了三個小字:師楊恭。
雲鹿書院的三位大儒若是在場,會一邊吐血一邊咆哮:無恥老賊,這也能蹭?
不少為官清廉的官員,因這首詩而拍案叫絕。默默記下了許七安這號人物。
許七安的大名,在青州官場迅速傳播,隨後很多學子、官吏突然發現,原來這位在碑文提詩的人物,便是寫出那幾首號稱大奉文壇兩百年前詩詞之光的大才子。
而最讓人瞠目結舌的是,他並非讀書人,而是一位打更人。
但不管是青州官員還是學子,對許七安心服口服,仰慕他的詩才,更仰慕他詩中表露出的意氣。
而教坊司的姑娘得知這個消息時,激動與興奮填滿了她們的胸腔。一個個恨不得燒香拜佛,祈禱許大才子能臨幸她們,並留下一兩首詩句。
叫她們倒貼她們都願意。
....
青州城外。
紫陽居士攜青州一眾高官,親自送巡撫隊伍出城。
“經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老師保重。”許七安以弟子身份行禮。
紫陽居士微微頷首,有些唏噓,剛認了一個學生,揣懷裡還沒焐熱,就要走了。
“此番去雲州,好好辦案,要時刻牢記,報效朝廷,為天下百姓。”楊恭沉聲道。
為天下百姓....許七安在心底默默重複了一遍。
.....
數日後,青州邊界,驛站。
凌晨兩點,結束吐納和觀想後,已經七天沒有睡覺的許七安,提著蠟燭走出了房間。
夜深了,驛站內部靜悄悄的,他順著走廊來到盡頭,再沿著樓梯下樓。
大廳的櫃台邊,一盞油燈靜默的燃燒,驛卒趴在桌上酣睡,嘴角流出晶瑩液體。
官辦驛站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有些官員會因為緊急公務連夜趕路,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投宿驛站了。
咚咚...
許七安輕扣了兩下櫃台,發出沉悶的聲音。
驛卒驚醒,邊抹著嘴角邊起身,“大人,有何吩咐?”
“給我幾張信封和信紙,本官要寫信。”許七安提出要求。
驛卒當即從櫃子裡抽出一張信紙和信封,許七安搖頭:“不夠。”
“您要多少?”
“七個信封,信紙越多越好。”
驛卒第一次見有人一口氣寫七封信的,無聲的嘟囔著什麽,順從的遞了七張信封和信紙。
接過信封和信紙,許七安轉身上樓,回到房間。
他把信封擺在書桌上,從玉石小鏡中取出紅蓮花瓣,將五片花瓣壓在五張信封上,然後鋪開紙張,壓上鎮紙,研磨寫信。
第一封信。
“懷慶公主:
“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已抵達青州邊界,即將進入雲州。離京時,本想與殿下商議,聽一聽殿下的高見。
“卻不想卑職不知何處得罪了殿下,令殿下如此狠心,閉門不見。
“途徑禹州,卑職勘破了一起貪汙案....從此案中可見,巫神教對朝廷侵蝕已久,暗中培養了許多諜子。所謂千裡之提潰於蟻穴,不得不防。望殿下能規勸陛下,勵精圖治,重振朝綱。
“對了,青州有一種花,名紅蓮,隆冬季節盛開。紅蓮之風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這讓卑職想起了殿下,抱歉,卑職知道此言是對殿下的大不敬。然殿下之風華絕代,乃卑職平生僅見。您與紅蓮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卑職采摘了一瓣蓮花,與信一同寄給殿下,聊表心意。”
第二封信。
“臨安公主: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殿下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響在耳畔,半月不見,甚是想念。
“雲州之行並不寂寞,途中發生了許多有趣且光怪陸離之事,原來運河裡是有水鬼的,途中一位虎賁衛夜裡登上甲板,忽聞故去母親呼喚,於是鬼使神差的躍入水中。
“水鬼死死拽住他的腳踝,欲將他拖入河底。幸好卑職及時察覺,奮不顧身躍入河中,與水鬼激鬥三百回合,打的濁浪濤濤,方才救下可憐的虎賁衛。
“青州至雲州途中,路過一座村莊,村莊裡發生了一件怪事,某戶的媳婦死後屍變,整日整夜繞著房間遊走,長出森森白牙,青黑指甲,見人就咬....
“幸兒卑職路過,一眼便瞧出女子屍變必事出有因,嚴查之後方得出真相。原來那家丈夫與村頭寡婦偷情,欲休妻另娶,妻不願,便殘忍殺害。
“妻子含怨而死,陰魂不散,這才發生屍變。
“對了,青州有一種花,名紅蓮,妖豔如火,總能讓卑職想起殿下身穿紅裙的絕代風姿。
“它就和公主一樣婊裡婊氣(劃掉)它是那樣的明媚如風輕盈似箭,然一陣風吹來時,它羞怯的低頭,我心裡油然而生一句話: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卑職唐突了,無意冒犯公主,只是公主之美,乃卑職平生僅見。”
第三封信。
“采薇姑娘: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掐指算來,我們也有半月未見。雞精煉製的如何?可有順利晉升煉金術師?
“禹州有一種美食,叫黃芽菜火腿,火腿是南方獨有的美食,北方難覓。
“做法也很簡單,用好火腿削下外皮,去油存肉。先用雞湯將皮煨酥,再將肉煨酥,放黃芽菜心,連根切段,約二寸許長;加蜜、酒釀及水,連煨半日。上口甘鮮,肉菜俱化,而菜根及菜心絲毫不散。湯亦美極。
“青州有數種美食,且容我一一道來....
“對了,青州有一種花,名叫紅蓮。此花明媚活潑,迎風綻放,隨風搖擺時,仿佛是一張張明媚的笑臉。不由的讓我想起采薇姑娘。
“你就是這樣一個沒心沒肺(劃掉)你就是這樣一個帶給人快樂的女孩,無憂無慮,天真爛漫,擁有一雙澄澈明亮的大眼睛,見之忘俗。”
第四封信。
“浮香姑娘:
“半月未見,我很想你。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奈子和你身上的味道(劃掉)
“半月未見,我很想你,此時的我已抵達青州邊界,明日便到雲州。這一路來,同僚也曾邀請我去教坊司,但我拒絕了,因為沒有你的教坊司,是那般的無趣。
“不由的想起,你我二人日夜纏綿,情到濃處,我在你耳畔低語:我射不亦精乎。你含羞帶怯的點頭。那是我們美好的時光。
“雲州之行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耗時耗力,我們相見之期甚是遙遠,我知你想我想的發狂,相思難耐之時,請記得修一修指甲。
“對了,青州有一種花,名紅蓮。此花灼灼似火,如你一般熱情如火,讓人流連忘返。”
許七安寫完了給備胎們的信,吹乾墨跡,看著塗塗改改的信紙,無奈歎息。
手寫就是這樣的,寫著寫著就會寫錯字,或者寫出一些不該寫的東西。他年少寫作文的時候,就已經犯這樣的錯誤。
無所謂啦,這些都是與他知根知底的女子,不會因為他的字跡難看而嫌棄。
內容方面還是很滿意的,針對備胎們不同的性格,寫不同的內容。比如懷慶喜歡時政,他就寫案子。
臨安喜歡聽故事,他就寫沿途的怪聞奇事。
褚采薇是個吃貨,就跟她聊美食。
至於浮香,滾過那麽多次床單,寫信更像是在調情,足矣。
接下來是寫給家人的信,許七安留到最後,反覆斟酌後,蘸墨提筆。
第五封信。
“玲月妹妹:
“為兄在外頭甚好,就是有點想你,從小到大,為兄都未離開你超過三天。當然,也沒離開過二叔和嬸嬸。
“可還適應內城的生活?內城物價昂貴,不比外城,但千萬不要委屈自己, 多出門走走,去綢緞鋪子和首飾鋪逛一逛。
“我離開時,給嬸嬸留了三百兩銀子,夠家裡花銷一段時間。嗯,大哥不在家,二郎又在書院,有些事情要記得自己拿主意,不要什麽事都聽你那個愚蠢的娘。
“如果嬸嬸再提議讓你嫁人,你就讓她把三百兩銀子還給我,讓她把綾羅綢緞還給我。大哥不希望回家後,發現你定親了。
“對了,青州有一種花,名紅蓮,如你一般清麗脫俗,溫柔美麗。”
第六封信。
“嬸嬸:
“請照顧好鈴音,完畢!”
第七封信。
“二叔:
“我在外面很好,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剛抵達青州邊界,在雲州會發生什麽事,暫時未知。
“不用擔心,男人嘛,總是要經歷一番波折的。你和我爹不就是戰場上拚殺出來的嘛。
“我最近在衝擊煉神境,希望我回京時,二叔你也順利晉升煉神境了。屆時,我許家一門雙神,聽著便很氣派。
“哦,還有,我忽然想起你大字不識幾個,該不會沒給辭舊寫信吧?我一直以為你這個當爹的心裡自然記掛兒子,便沒有給他寫信告訴他我們搬家了...罷了,反正都半個月過去了,辭舊現在應該知道家搬到哪兒了。
“希望是我多慮。”
寫完信,許七安把信紙折好,連帶著紅蓮的花瓣,逐一裝進信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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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殺敵
大奉地理志記載,云州縱橫六萬里,物產豐富,農桑、瓷器、草藥等等。武宗皇帝揭竿而起之前,云州的富庶程度,在大奉各州可以排進前五。
官道迢迢,蜿蜒著通往天邊,兩邊是黑土田野,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巒。
陽光剛升起沒多久,空氣中殘留著昨夜的低溫,一百多人的隊伍緩緩在官道前行。
馬蹄“噠噠”聲里,夾雜著車輪轔轔。
“元景初年,云州總人口達五百萬之數。而后,黃冊每十年編造一次,人口逐步銳減,元景30年,云州人口三百五十多萬。現在是元景36年,再有四年就是重造黃冊之年,不知道這云州還剩多少人口?”
張巡撫掀開簾子,感慨著說道。
30年里人口縮減150萬,非常恐怖,而真實縮減人口只會比這更多。因為云州土地肥沃,不鬧天災的情況下,是不用考慮饑荒問題。
也就是說,30年里正常繁衍生息,人口是可以穩步增長的。
....從500萬到350萬,可不是簡單的做減法,實際縮減人口至少再翻一倍....許七安嘴里飆出一聲國罵:“什么鬼地方。”
張巡撫看了他一眼,繼續道:“這損失的人口,一半是因為賦稅太重,棄田當了流民,或進城另謀生路,或落草為寇,這些人都是不記在黃冊里的。
“再就是匪患嚴重,燒殺劫掠,雪上加霜。有時候山寨土匪為了補充勞力,會主動下山劫掠百姓。呵,山匪當然也不在黃冊之內。”
許七安目光無聲的眺望遠方,耳邊聽著張巡撫的話,心里則在分析。
....元景初年還有五百萬人,元景十年的時候,人口還是縮減,到元景30年,沒了一百五十萬人,真是人數還要更多....云州是在這二十多年里急轉而下,差不讀就是元景帝修道的開始....
因為大奉皇帝癡迷修道,因此讓巫神教感覺有了可乘之機?巫神教圖謀二十多年,絕對不會小打小鬧,大奉和巫神教統率的諸國,必定要有一戰。
想著想著,他頭一歪,差點睡過去。
“你精神狀態不太好。”張巡撫審視著他,皺眉道:“怎么了?”
巡撫大人記得,許七安這一路來,安分守己,沒有流連教坊司,理當不至于這般虧空疲憊。
許七安扭著頭,朝巡撫大人苦笑道:“沒怎么了,就是成了時間管理大師而已。”
這是他不眠的第八天,大腦突突的疼痛,血管仿佛要爆開,今早吃飯時,甚至出現了輕微幻覺,以為許鈴音在搶他的肉包子。
眼球布滿血絲,眼圈是黑青色的,這讓許七安想起了自己生活在996的福報社會里,偶爾還要體驗一把007,也是這般凄慘模樣。
“還有兩天,熬過這兩天我應該就能晉升煉神境了吧。不能讓自己睡過去,否則功虧一簣...怎么感覺心臟跳的好難受....”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摘下水囊澆在頭上,借此刺激身體,振作精神。
一列三百人的商隊在官道跋涉,一輛輛平板馬車拉著貨物,防水布底下蓋著的是云州盛產的絲綢、茶葉、瓷器以及胭脂水粉。
在就是一些云州的特產,比如蛇涎硯、黃晶石等。
商隊的東家是一位滿臉橫肉的漢子,叫趙龍,早年也是云州江湖赫赫有名的豪杰,黑白兩道通吃。
過膩了刀口舔血的日子,靠著早年闖下來的名頭,以及人脈關系,做了商隊生意。
他總能打點好沿途的山寨,四平八穩的離開云州,將貨物散到各地,賺的盆滿缽滿。
時間久了,很多商人都愿意花重金加入趙龍的商隊,求個平安。
趙龍的商隊發展至今,演變成了半商半鏢。
楊鶯鶯就是躲在這棵大樹下乘涼的一份子,不過她是以散人身份離開云州,花了二十兩銀子請求商隊庇佑。
畢竟她這樣的弱女子,根本不可能獨立離開云州,指不定哪天就在官道上被攔路土匪劫走,當了壓寨夫人。
以她的姿色,當個壓寨夫人綽綽有余。
楊鶯鶯本是云州教坊司里的女子,年輕時也是位花魁,后來有幸遇到了良人,為她贖了身,便被養在院子里,成了外室。
而今年過三十,姿容不減,反而是身段愈發的豐腴,更增添了成熟婦人的魅力。她有一雙明亮的杏眼,望著人時眼波盈盈。
騎在馬背上的楊鶯鶯,察覺到周圍鏢師們火辣的目光,忍不住緊了緊斗篷,把腦袋埋的更低。
她的手乍一看是護著豐滿的胸脯,避免被某些漢子的目光褻瀆,其實她護的是懷里的一個物件。
正是這個物件,迫使她離開云州。
一位鏢師垂涎欲滴的看著楊鶯鶯的背影,騎在馬背上,羅裙貼著身體,那緊繃的臀部輪廓可真誘人啊。
身體強壯的鏢師一夾馬腹,追上楊鶯鶯,咧嘴笑道:“美人兒,晚上陪大爺耍耍。大爺這次出行掙的銀子都歸你。十兩銀子呢。”
楊鶯鶯置若罔聞,不回應也不拒絕,權當沒他這個人。
鏢師又說了幾句,見美人兒不理,罵咧咧的走了。
與他相熟的幾個鏢師哄笑起來,一陣奚落。但每個人眼里都有失望。這女人油鹽不進,他們也一樣沒機會。
幾個手頭有著人命的鏢師眼里閃過狠辣,這種獨自出行的水靈婦人,要不是碰到了趙老大,早就被人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商隊前頭的趙龍抬手做了個手勢,鏢師們立即抽出兵器,如臨大敵。但刀只出鞘一半,這是走鏢不成文的規矩。
大家混江湖求的是財,除非雙方實力差距懸殊,否則不會死磕。更何況,趙老大在黑道向來有幾分薄面,否則也不會吃這碗飯。
小道兩旁密林中嘩啦啦跳出七八十號人,刀矛鮮亮,岔路上更殺出二十余騎,皆是人強馬壯。
趙龍有些納悶,這條路他每年都要走好幾遍,哪條路段需要打點,哪個山頭需要孝敬,他一清二楚。
這片林子什么時候出現了這么一群剪徑悍匪....趙龍壓了壓手,示意手下的鏢師稍安勿躁,策馬往前走了一小段,朗聲道:
“在下趙龍,朋友們之前是混哪條道的...”
靠的近了,他忽然意識到不對勁,這群悍匪腰間掛著軍弩,手里握著制式長刀,這些都是軍中裝備。
趙龍聽說過,某些大寨子不缺軍需,軍刀軍弩甚至火銃,一應俱全,但那都是頂級的土匪大寨,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寧宴,你看起來就像被女子掏空身子的病夫。”宋廷風與許七安齊頭并進,趁機打趣嘲諷。
許七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有個朋友,問我有沒有司天監壯陽補腎的藥丸。”
宋廷風笑容一僵。
“我那個朋友就是朱廣孝,廣孝啊,你都有未婚妻的人,何苦那么拼命呢。”宋廷風把鍋甩給朱廣孝。
朱廣孝悶不吭聲的看了他一眼,又覺得不甘心,反駁道:“我是憐香惜玉的,你吃相太難看,每次早上,陪你睡覺的姑娘都下不來床。
“你自己不知道節制,虧空了身子。”
武夫體魄強悍,精力旺盛,可就算是牛魔王,天天從晚耕到早,日子長了,也會氣血虧空的。
“我這是厲害。”宋廷風不服氣,驕傲的笑道:“只有教坊司的姑娘能盡情的配合我,盡管她們也疲于招架。”
“廷風啊...”
宋廷風聽見許七安喊他,轉頭看過去:“干嘛?”
“不是你厲害,而是人家能容忍你的渺小。”
“你滾。”
嬉笑怒罵之間,帶隊的姜律中沉聲道:“前方有血腥味,全員準備。”
鏘....刀刃出鞘的聲音整齊劃一,虎賁衛、打更人同時抽出了佩刀,并摘下了軍弩。
“突進!”姜律中一夾馬腹,沖了出去。
巡撫隊伍瞬間進入行軍狀態,速度極快,且有條不紊。
行軍十分鐘,前方出現密林,風帶來了濃郁的血腥味。
當進入密林的剎那,利箭從兩側射來,襲擊狂奔中的打更人和虎賁衛。
姜律中抬起手,往下一按,箭雨撞在看不見的氣墻上,無力墜落。
他揮了揮手,道:“虎賁軍,入林殺敵。”
說話的時候,姜律中看向前方,官道上橫尸數百具尸體,鮮血染了一地。馬匹被難逃毒手,這支商隊運送的貨物散落一地。
他立刻分析出情況....因為自己提前嗅到了血腥味,命令隊伍奔襲,這群剪徑土匪聽到馬蹄聲時,已經來不及撤退,于是在林子里埋伏。
密林中傳來激烈的戰斗聲,虎賁衛是京城五衛之一,雖不如禁軍那般驍勇善戰,但遠勝地方軍隊。
雙方人數相差不大,箭矢和刀鋒交錯,打的有來有往。
姜律中愣了愣,有些意外,扭頭看向許七安:“寧宴,殺過人沒?”
“殺過一個,重傷一個。”許七安望著橫尸一地的商隊,隨口匯報戰績。
姜律中“嗤”笑一聲:“毛沒長齊的小子。”
打更人們哄然大笑。
除了許七安這個加入打更人兩個月不到的菜鳥,其他人都是身經百戰的武者,殺人都不眨眼的。
姜律中指著林子,道:“去,練練手,最少殺十個。”
許七安收回目光,緩緩吐了一口氣:“好!”
第192章 未亡人
雙腳一踩馬鐙,這匹從青州軍營裡調來的戰馬哀鳴著四蹄跪地,許七安宛如一隻大鳥,飛進了密林。
黑金長刀一閃,便帶走一顆人頭,斷頸噴出血泉。
不要看,不要看...許七安腦子裡回想著淒慘死去的商隊,心便硬了起來,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帶走一個個山匪的性命。
以他半隻腳踏入煉神境的修為,砍殺這群悍匪就像砍瓜切菜,再有黑金長刀削鐵如泥的鋒利,無人能擋他一回合。
“嗤嗤!”
一道熾熱的刀芒從身後斬來,沿途的枝葉無聲滑落,切口平齊。
許七安強大的精神力,讓他提前察覺了襲擊,擰腰,旋身,黑金長刀破碎刀芒,他看見了一位使大鋼刀的漢子。
他一刀砍飛攔路的虎賁衛,獰笑著朝許七安奔來,同時,兩名精瘦的漢子握著製式軍刀,從左右兩側夾擊許七安。
頓時,許七安陷入左右為男,滿身大漢的危險境地。
官道上,始終眯著眼觀戰的薑律中,見狀,嘿一聲笑起來:“那三個是土匪身手不錯,一個練氣巔峰,兩個氣機稍弱,但也不是初入練氣境的弱手。”
聞言,一位銀鑼出聲道:“要不要幫幫他?”
打更人們一起看向薑律中,等待他下令。
在他們看來,修為僅是練氣境的許七安,不可能擋住三位同境界的高手圍攻。況且,他還稚嫩的很,殺人不多,缺乏實戰經驗。
在戰場上,實戰經驗有時候比修為更重要。
朱廣孝和宋廷風知道許七安在衝擊煉神境,然而這並不是好事,因為他正處於疲憊狀態,影響戰力。
薑律中悄悄並指如劍,凝視著身陷重圍的許七安,隨時準備出手救援,“再等等。”
三個練氣境...使鋼刀的漢子氣息強盛,是練氣巔峰...另外兩個則差了許多....雲州的山匪素質這麽高?隨隨便便就碰到三名練氣境?
許七安握著刀,臉色冷靜,他主動迎了上去,揮刀斬向使鋼刀的漢子,與此同時,腦海內觀想金色雄獅咆哮圖。
“吼!”
他喉嚨裡迸發出沉雄的咆哮,震的山林搖晃,震的廝殺的雙方短暫凝滯。
使鋼刀的漢子耳邊仿佛焦雷炸開,瞳孔短暫渙散,思維陷入凝滯。
就那麽零點幾秒的凝滯,決定了他的生死。
“噗!”
黑金長刀鋒利的光芒中,使鋼刀的漢子被活生生剖成兩半,破碎的髒器混雜著鮮血流淌一地。
許七安斬殺一人後,乘勝追擊,沒有半分凝滯回身,再次於腦海裡觀想巨人圖,刹那間,他仿佛變成了戰天鬥地的戰神,氣息暴漲。
其中一位精瘦漢子揮刀格擋,被輕易斷刃,黑金長刀劃開了他的胸口。
另一個精瘦漢子見勢不妙,轉身欲逃,被虎賁衛的密集攢射給攔住,許七安追上,再次觀想金獅咆哮,震蕩對方精神,一刀斬殺。
整個過程也就短短十幾息。
這...觀戰的打更人裡爆發出了驚歎聲。
“他的氣機之渾厚,完全超過了尋常的練氣巔峰,即使是我,也隻敢說比他略強而已。”一位金鑼震驚道。
“我們該關注的問題是,他哪來的佛門觀想法?那是獅子吼。”一位金鑼補充。
“還有一個問題,他似乎是兩種觀想一同修行...而且都已登堂入室。這已經可以衝擊煉神境。”
“他加入打更人才兩個月而已。”
說著說著,銀鑼們沉默了下來,臉色複雜。
銅鑼反應更加誇張,瞠目結舌的看著許七安的身影,腦海裡回蕩著方才乾脆利索斬殺三名練氣境的畫面。
同是練氣境,不同的人戰力是不一樣的,打更人衙門的練氣境普遍要比尋常武夫強大。
但還沒到那麽誇張的地步。
許七安能在短時間內斬殺三名江湖武夫,而自身不傷分毫,這意味著在場銅鑼與他單挑,沒人能走過十招,這裡面已經算進了法器銅鑼發揮的作用。
平時大家嘻嘻哈哈,平起平坐的相處,現在才知道,原來你能打我們十個?
薑律中更是知道,許七安的絕學是《天地一刀斬》,並未使用。
....
清理完這群土匪,虎賁衛在密林裡帶出來一群被五花大綁的普通人,總共25人,問詢之後,得出他們商人的身份。
其中一位女子尤為出彩,不是少女那種纖細窈窕,而是如水蜜桃般豐腴誘人,只有花叢老手才能明白這種肉感女子的美妙。
“多謝各位官爺,多謝各位官爺...”
獲救的商人千恩萬謝,不斷跪下磕頭。
張巡撫和顏悅色的安撫著他們,並亮出身份,保證會送他們回雲州中心――白帝城。
“把這些屍體都埋了吧,然後整理貨物,一起帶上。”張巡撫道。
薑律中點點頭,吩咐虎賁衛乾活。
“等一等!”
勘察現場的許七安回來,喊停了虎賁衛。
張巡撫和薑律中投來問詢的眼神,許七安走到兩人身邊,皺眉道:“事情有些不對。”
“嗯?”薑律中環顧四周,凝神感應了片刻:“周遭沒有埋伏。”
這只是一起簡單的土匪攔路搶劫事件,類似的事情在雲州每天都有上演。
“不是埋伏,”許七安搖頭:“我檢查了現場,發現死的大多都是鏢師,這些行商和普通人反而安然無恙,貨物也保持完好,劫匪甚至沒有撕毀防水的油布,清點戰利品。”
“兩位大人不覺得奇怪嗎,土匪剪徑,卻任由價值高昂的貨物散落一地,置之不理。”
張巡撫沉吟道:“也許是沒有時間收拾。”
許七安問道:“那為何會有時間綁人?如果我是劫匪,那我肯定求財,這一車車的貨物才是我的目標。我會連那些普通人一起殺了,何必多此一舉綁著他們。除非....”
薑律中和張巡撫相視一眼,前者皺著眉頭,道:“除非他們的目標不是貨物,而是人?”
許七安點點頭,掃過死裡逃生,仍心有余悸的眾人,“問一問便知。”
他招手,喚來一位中年行商,問道:“你是什麽人?”
“小人是白帝城地界的綢緞商人,帶著兩千匹綢緞到青州做生意,因為路途遙遠,害怕遭了土匪,就隨趙爺的商隊一起去青州....哦,就是趙龍。此人頗有本事,黑白兩道通吃,他的商隊往日裡是很安全的。
“小人與他合作過多次,誰想今天....哎,終日打雁,終於被雁啄瞎了眼。這趙龍也算個人物,且講信用,可惜了啊。”
許七安頓時望向橫屍的商隊,那位趙爺就在裡頭。
挨個兒的問過去,發現都是商人,且是結伴,最後只剩那個豐腴的婦人。
她看起來三十出頭,在許七安那個年代,其實還是個輕熟女。
“你呢?”許七安審視著她:“你一個弱女子,孤身一人去青州是為什麽?”
楊鶯鶯有些遲疑,垂首而立,柔聲道:“前些年,民婦的丈夫去青州謀生。前陣子寄信回來,說在青州生意做的紅紅火火,本想親自回來接民婦去青州定居,但因為生意所累,脫不開身。便讓民婦隨信得過的商隊一起去青州。
“民婦打聽了許久,都說趙爺的商隊是頂好的,又安全又守信。”
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乍一看毫無破綻。
表情很鎮定嘛....可作為一個普通的民婦,見識到鮮血淋漓的一幕,不應該是臉色慘白,逢人就嚶嚶?而且,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看著地面,就像在背台詞,這是不自信的表現....
許七安道:“本官問你幾個問題。”
楊鶯鶯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柔弱的語氣說道:“大人請問。”
“你丈夫叫什麽名字?”
楊鶯鶯思索著。
“你家住何處?”
“....”
“你丈夫有何容貌特征?”
“....”
“你丈夫身高幾尺?”
“....”
“你丈夫在信中寫了什麽,請你複述幾句。你丈夫做什麽營生?”
楊鶯鶯呆立在那兒,又茫然又無助,沉默了許久,她才恢復過來,細聲細氣道:“民婦的丈夫叫...”
“好了你別說了。”許七安招呼虎賁衛:“搜她身。”
“???”楊鶯鶯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他,這位大人的所作所為,完全超乎了她的預料。
她驚恐的後退一步,雙臂環抱胸口,咬著唇,羞憤欲絕的表情。
“想的太久了,”許七安笑眯眯的審視著美貌婦人,“如果一個妻子連丈夫的名字、特征都需要想很久才能說出來,那麽別人又怎麽會相信呢?
“謊言不是隨便編造幾句,就能讓人信服的。你若不想被搜身,就老實交代。那些山匪為什麽要阻截你?”
給完大棒,見女子臉色漸漸蒼白,許七安又安撫道:“我家大人是朝廷來的巡撫,這雲州沒有哪個官比他更大了。有什麽事隻管說出來。”
楊鶯鶯看向了張巡撫,後者頷首道:“本官奉皇命巡查雲州,你區區一個民婦,不值得本官欺騙。”
楊鶯鶯低著頭,權衡再三,意識到自己沒有選擇,忽然銀牙一咬,跪倒在地:
“民婦楊鶯鶯,此番去青州,是為了避禍,同時找青州布政使楊大人,為我夫君主持公道,報仇雪恨。”
張巡撫沒有立刻說話,沉吟片刻:“你夫君是何人?何事要尋楊大人主持公道?”
楊鶯鶯哭道:“民婦夫君是周。”
張巡撫失聲道:“什麽?!”
許七安和薑律中豁然扭頭,盯著楊鶯鶯。
周,那位死在雲州的打更人暗子,就是他揭發雲州都指揮使楊川南勾結山匪,輸送軍資,謀取利益,養寇自重。
密信穿回京城不久,他便無聲無息死去。
第192章 愚蠢的臨安也是有用處的
周旻的未亡人?
聽到這話的許七安,第一反應是:她說謊。
除了吏員之外,大奉各地的官員,上至一州布政使,下至一縣之尊,都是外地人。
身為都指揮使司,經歷司的一名經歷的周旻當然不會例外。而且,經歷是他表面的官職,背地裡的身份是打更人暗子。
魏淵會讓一位暗子把妻兒帶在身邊?那不是分分鍾變二五仔麽。
“周旻?”張巡撫皺著眉頭,“他有何冤屈啊。”
一副“周旻是誰本官不知道”的姿態。
楊鶯鶯哀聲道:“我家夫君原是雲州都指揮使司的一名經歷。”
張巡撫吃了一驚,態度霍然轉變,彎腰扶起下跪的楊鶯鶯,“原來是周經歷的夫人,周經歷出了何事?夫人又為何要舍近求遠,到青州去告狀?
“青州和雲州是同等級的州,那楊布政使未必會接手這個案子。嗯,本官是雲州巡撫,雲州三司都要聽令與我。夫人有何冤情,但說無妨。”
原來不僅女人是天生戲子,當官的演技也數一數二....許七安沉默旁觀,看老張一個人表演。
楊鶯鶯躊躇片刻,凝視著張巡撫,道:“大人,民婦能看一看您的任命文書嗎,或者,官印也可以?”
這話一出,張巡撫和打更人們齊齊皺眉。
銅鑼銀鑼們不由的按住了刀柄,審視著楊鶯鶯。
這可不是一個普通民婦能說出的話,即使她是經歷夫人。
她很懂行情啊....許七安也握住了刀柄,嚴肅的盯著楊鶯鶯,這個女人身上毫無半點氣機波動,目測體脂的覆蓋率,也不像是練武的。
可也只能排除對方是武者,其他體系花裡胡哨的,手段太多,不能掉以輕心。
張巡撫不動聲色的後退了兩步,道:“有勞薑金鑼取本官的文書和官印。”
慫貨...薑律中斜了他一眼,取來文書和官印。
張巡撫不接,自動忽略了薑律中的示意,看向楊鶯鶯:“本官念你是經歷夫人,容許你一觀。”
薑律中隻好上前,示出文書和官印。
楊鶯鶯仔細看了許久,其實她也是第一次看任命文書,目光搜索到“雲州”、“巡撫”兩個詞兒,然後看到紅豔豔的印章後,她再無疑慮。
到現在為止,對方願意與她一個弱女子掰扯這麽久,其實也是一種誠意和做派。
楊鶯鶯複又跪地,磕頭道:“民婦楊鶯鶯,本是雲州教坊司的女子,數年前與周大人相識相愛,脫了賤籍,一直伺候在周大人身邊....”
大家默契的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原來是海鮮商人啊,難怪比尋常婦人要有見識,還知道看文書和官印。許七安恍然大悟。
在這個時代,海鮮商人是女子中的高學歷高文化群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
楊鶯鶯簡單的說了幾句與周旻的過往,坦然的說出自己是養在外面的女人,周旻每隔一段時間才會與她相會一次。
“前段時間,周大人忽然來找民婦,把一物交給了我,他說自己近期可能會有危險,如果真的遭遇了不測,就讓我馬上躲起來,然後想辦法離開雲州,將此物交給青州布政使楊大人。
“沒過多久,民婦便收到了周大人逝世的消息....”楊鶯鶯眼淚啪嗒啪嗒滾落,泣不成聲:
“民婦又悲傷又害怕,不敢繼續再住下去,便在一位姐妹家藏了起來,托她打探消息。
“藏了一陣子後,民婦那姐妹告訴我,趙爺的商隊近期要去一趟青州,我便向她借了二十兩銀子,買了匹馬,隨著商隊離開了雲州....”
再之後的事情,眾人就知道了。
許七安冷眼旁觀,端詳著楊鶯鶯的微表情,這一回她說話時,眼神不偏不倚,聲音哀切,充滿感情。
看不出作假的成分。
於是他又從楊鶯鶯的話裡尋找蛛絲馬跡——周旻至死沒有暴露他打更人暗子的身份,哪怕對方是完全可以信賴的管鮑之交。這說明周旻是個合格的暗子。
他要是輕易告之身份,反而很可疑。
至於為什麽是去青州找紫陽居士,而不是其他相鄰的州,許七安的判斷是,周旻誰都不信,隻信這位雲鹿書院的大儒。
首先,相比起普通讀書人,雲鹿書院的大儒因為修行體系的緣故,人品更值得信任。畢竟爛人是走不了儒家體系的。
其次,雲鹿書院和國子監出身的讀書人們有道統之爭,秉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找紫陽居士是正確的選擇。
張巡撫皺著眉,“你是懷疑周旻是被殺害的。”
楊鶯鶯用力點頭:“這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求大人為我夫君做主。”
“這....”張巡撫沉吟片刻:“好,本官答應你,你把周經歷最後留給你的東西拿出來吧。”
楊鶯鶯立刻磕頭:“謝大人。”
許七安不由的另眼相看,老張這份心機是可以的,不愧官場老油條,跟著魏淵做事的,心都挺髒。
楊鶯鶯直起身,手探入懷裡,摸出半塊玉佩,雙手奉上:“這便是周大人當晚交給民婦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玉佩上。
那是一塊半圓玉佩,通體呈剔透的綠色,它本該是一塊圓形玉,中間被利器斬斷,一分為二。
薑律中接過玉佩,交給張巡撫,後者握在指尖摩挲,沉吟不語。
“這看起來是個信物?”薑律中低聲道,他說完,看向許七安,征詢他的意見。
張巡撫也看過來。
看我做什麽,老子會查案,但不是佔卜師啊....你們兩個絲毫不掩飾把我當工具人的想法....許七安沉吟道:“先去雲州吧,瞎猜有什麽用。”
張巡撫邊收好玉佩,邊吩咐眾將士:“繼續前行,去往雲州。”
就地挖坑掩埋屍體,將幸存下來的行商和貨物一起帶上,隊伍繼續啟程,順著官道向雲州進發。
....
陽光高照,暖意融融,在這個難得的上午,懷慶練劍結束,正要喊宮女去準備熱水,扭頭一看,兩名宮女坐在涼亭裡下棋。
懷慶皺了皺眉,倒不是不滿宮女下棋,而是她們根本不懂棋。
她沒有出聲,沉默的走進涼亭,旁觀兩名宮女下棋。
清秀的小宮女們渾然忘我,投入到棋局裡廝殺,沒有注意到主子的靠近。
她們下棋毫無章法,不懂布局,不懂爭奪優勢位置,且下子如飛,啪嗒啪嗒似乎不要思考。
懷慶眉頭越皺越深,這種兒戲般的下法,對她這個大國手來說非常難受。但看了片刻,她看懂了。
這種棋很簡單,就是比誰先排成五個子,或縱或橫或斜,統統無所謂,誰先五星連珠,便是贏家。
忍不住道:“這是什麽棋?”
兩名宮女嚇的一抖,急惶惶的起身,細聲細氣回答:“是五子棋。”
五子棋?這是什麽東西?
學富五車的懷慶愣了愣。
另一位宮女解釋道:“是臨安公主那兒傳出去的,眼下已經在宮裡傳來了,大家都在玩呢。”
她這個大家指的是宮裡的太監和宮女們。
“聽說就連陳貴妃都說有意思呢。”另一個宮女道。
臨安?她只是個蠢丫頭....懷慶點點頭,道:“本宮要沐浴,午膳讓廚子不用準備了。”
元景帝今天上午要擺家宴,皇子皇女們得到乾清宮用膳。
沐浴結束,懷慶公主離開苑子,前往乾清宮。
她在富麗堂皇的雅廳裡見到了兄弟姐妹們,在沒有她的場所,喜歡穿紅裙,佩戴華美繁雜首飾的臨安就是話題中心。
今天有些格外不同,皇兄皇妹們僅是與懷慶頷首招呼,便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臨安開創了一個流派,五子棋規則通俗易懂,玩起來更有趣味,連我宮裡的當差們都輕易上手,玩的津津有味。”
“咱們臨安公主的大名也將廣為流傳啊。”
臉蛋圓潤,桃花眼嫵媚的裱裱,很享受兄弟妹妹們的吹捧,嘴角勾起甜甜的笑容,偏又自作矜持的謙虛幾句。
像一隻想炫耀又強忍著的驕傲小母雞。
見到懷慶進來,她微微揚起雪白的下頜,擺出驕傲姿態。
快嫉妒我快嫉妒我...裱裱心裡碎碎念,用余光瞥懷慶。
但高冷的懷慶只是坐著,喝了幾口茶,並沒有理睬愚蠢的妹妹。
哼...懷慶果然是嫉妒我的。裱裱在心裡安慰了自己一句。
懷慶公主是個不合群的皇女,這不僅僅是她驕傲,更是因為她的想法讓皇子皇女們無從揣度,公主們討論的話題是好看的衣衫和胭脂水粉,她感興趣的卻是四書五經。
皇子們討論時政和大局,她就會說:如何解決水患,如何政治吏員?
皇子們就會很難受,這特麽誰知道?我們討論的是大局觀,是宏觀問題,你這不是抬杠嘛。
臨近午時,元景帝宮裡的太監過來請幾位皇子公主過去。
裱裱屁顛顛的跟在太子哥哥身後,裙擺飛揚,忽聽身後傳來懷慶的聲音:“臨安。”
裱裱“嘿”一下笑起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驕傲的說:“幹嘛!”
等其他皇子走遠,懷慶淡淡道:“五子棋是誰教你的?”
“我自創的。”臨安其實很糾結,因為這是許七安教她的,她不應該昧著良心局為己用,但哥哥們說話太好聽了,她有些欲罷不能。
等過陣子我再說是許寧宴教我的...她心想。
“待會兒父皇問起,你最好也這麽說。”懷慶朝外走去,清冷悅耳的聲音裡夾雜著告誡:
“父皇不喜歡那家夥,說話之間,要懂得動腦子。”
說完,懷慶又補充一句:“如果你有的話。”
“為什麽”三個字被裱裱硬生生吞下,她像個張牙舞爪的小獅子,一邊追上懷慶,一邊怒道:
“你才沒腦子,你才沒腦子!”
“我比你漂亮比你聰明,你看,許寧宴都心甘情願的為我做牛做馬,都不要你的。”
懷慶猛的頓住腳步,嚴厲的斜來一眼。
裱裱像隻矯健的貓,“噌”一個後跳,又覺得自己太慫,桃花眸子倔強的回瞪。
懷慶公主揚起了巴掌。
“太子哥哥, 懷慶要打我。”裱裱驚叫著逃走了。
宴席上,元景帝果然問起此事。
懷慶怎麽知道父皇要問...臨安心裡大驚,下意識看了眼討厭的懷慶,她清麗的容顏沒有表情,自顧自的吃菜。
裱裱眼睛“咕嚕嚕”一轉,笑嘻嘻的撒嬌:“因為臨安是父皇的女兒,父皇是世上最聰明的人。”
元景帝開懷大笑。
父皇果然一直在關注宮中情況,就像他默默俯視朝堂...懷慶面無改色的吃飯。
她沒有在宮裡培養自己的親信,從不積極打探皇宮消息,就連最近流傳起來的五子棋,她也不知道。
不是懷慶不知道,而是她不想知道。
懷慶公主不得不承認,臨安這個妹妹雖然愚蠢之極,但就算是廢柴也是有作用的,全看你怎麽使用她。
至少在討父皇歡心這一點,皇宮裡沒人能勝過臨安,這裡麵包括那些不受寵或曾經受寵過的妃子。
第193章 這裡是府衙
穿過兩個州,三個縣,巡撫隊伍終於抵達了雲州主城——白帝城。
白帝城的名字由來,有一個歷史典故,那是前朝的事情了。距今大概1300多年前,雲州大旱,赤地千裡。
百姓顆粒無收,生活沒了著落。
這一年,有一奇獸自海外而來,其身似鹿,覆滿雪白鱗片,頭生一對犄角,馬蹄,蛇尾。
它所過之處,烏雲密布,暴雨不絕,此獸在雲州輾轉月余,充盈了雲州各處水庫,滋潤了乾涸的河流湖泊,解決了雲州的旱災。
朝廷認為它是瑞獸,封它為白帝。
許七安望著白帝城巍峨的輪廓,笑著反問:“那這個傳說是真是假?”
挑起簾子望著遠處白帝城,說起這段典故的張巡撫,點了點頭:
“應該是真的,不然史書上不會記載。大旱大澇是常有的事,史官不會為此編造歷史。只不過,從那以後,再沒有人見過瑞獸白帝。”
人家明顯是海外妖獸啊,甚至是海獸,說不定來九州只是旅遊呢,見雲州大旱,心裡不喜,便出手改變環境....許七安一邊“科學角度分析”,一邊說道:
“大人高見。”
說完,他繼續眺望城牆,心裡浮現一首詩: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裡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千裡江陵一日還....太特麽奢侈了啊,換成是我,定是今日明日後日,一月三十一日,這才舍得還。”許七安心說。
他不由想起以前看過的旅遊廣告,慫恿高級白領在周五下班後直飛泰國,風流瀟灑一天,周日回國。
人人都做現代李太白。
白帝城的守門士卒攔住了眾人,在看過朝廷下達的文書後,恭敬放行。
入城後,許七安左顧右盼,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見許多懸刀佩劍的路人。
大奉對兵器的管制非常嚴格,上至州府,下至郡縣,在城內一律不得佩刀行走。除非是特殊職業,比如鏢師。
但就算是鏢師,也只有在出任務時才能配備武器。
“這算是雲州特色嗎?”許七安心裡嘀咕。
這時,張巡撫又掀起窗簾,對許七安說道:“寧宴,你讓人送這些行商回家,貨物先不要還。讓行商取了帳冊,明日來驛站核對、領回貨物。”
許七安心裡一動,“那趙龍的貨物?”
張巡撫道:“自然是給人家送回去,那趙龍和鏢師全部遇害,鏢師的家人肯定是要撫恤的。而今趙龍已死,把貨物送回,也算彌補人家損失了。”
許七安豎起大拇指:“大人真是一條好鱔。”
張巡撫聞言皺眉:“何出此言?”
“沒什麽沒什麽。”許七安扭頭去找宋廷風,將事情告之,吩咐他去做。
“憑什麽讓我去跑腿。”宋廷風不服氣:“好像我是你下屬似的,咱們明明是平級的。”
許七安轉頭喊道:“巡撫大人,宋廷風推諉耍賴,扣他銀子。”
宋廷風忙說:“我去我去。”
轉頭就去找朱廣孝,把事情告之,吩咐他去做。
朱廣孝鬱悶道:“寧宴不是讓你做嗎。”
宋廷風就說:“許寧宴,朱廣孝推諉耍賴。”
“....”朱廣孝悶不吭聲的調轉馬頭,喊上幾名虎賁衛,辦事去了。
兩個賤人湊在一起,感慨道:
“廣孝真是個埋頭苦乾的老實人呐。”
“是啊是啊,不管是在床上還是公務。”
.....
都指揮使司。
楊川南今年四十出頭,是個氣態中正平和的讀書人,他還有個身份,五品武者。
楊川南出生武將世家,天資聰穎,他喜歡習武甚至讀書,元景12年中進士,因家學淵源,熟讀兵書,在兵部謀了份差事。
元景16年被委派到雲州,因剿匪有功,一步步升到都指揮使位置。成為雲州最有權勢的三人之一。
坐堂處理公務的楊川南忽然抬起頭,幾秒後,腳步聲傳來,一位身披輕甲的女子大步走來,沿途不見吏員阻攔。
她身段高挑,腰懸佩劍,背著一杆銀槍。有一張尖俏的瓜子臉,明明五官精致美麗,但不見女子柔弱,反而英氣勃勃。
此外,她扎著高高的長馬尾,露出光潔漂亮的額頭。
“巡撫進城了。”她進門第一句話,直指問題核心,乾脆利索。
楊川南表情頓了頓,微微頷首,“知道了。”
“挨千刀的元景帝,成日修仙,人間帝王還想長生,簡直癡心妄想。”她一張嘴開出天花:“##*....”
“妙真!”楊川南皺了皺眉。
李妙真冷笑一聲,“我又不是吃皇糧的。”
她把銀槍靠在牆邊,在會客位置的茶幾上盤腿而坐,佩劍摘下來,橫在膝蓋,問道:
“巡撫在的話,你得交出兵權,這是大奉的規矩。你打算怎麽辦。”
“既然是規矩,當然只能照辦。”楊川南道。
李妙真點點頭:“我會幫你的。”
楊川南看她一眼,無奈搖頭:“江湖上這麽多人願意為你效命,不冤枉。飛燕女俠,本官承你這個人情,不過注意分寸,隨行的隊伍裡有金鑼,堂堂四品,走出江湖,便是一位梟雄。”
李妙真不以為意:“怕什麽,不到三品,就敵不過人海戰術。”
....
“雲州的飯菜有些麻,偏辣,還喜歡放香料,我不喜歡這裡的菜肴....經常吃辣,不會得痔瘡嗎?”
驛站裡,許七安邊吃著熱騰騰的飯菜,邊心裡吐槽。
大堂裡聚滿了打更人和虎賁衛,一張桌子坐八個人,勉強夠容納的下。
白帝城有四座驛站,這座是最大的,有一個大院,兩座緊鄰的三層樓房。一名驛丞,七名驛卒。
為了安全起見,楊鶯鶯也得在驛站住下,她獨自坐了一桌,文靜的低頭吃飯。
少婦的身段豐腴且誘人,坐著時,衣裙緊貼著臀兒,勾勒出豐滿的曲線。
許七安發現宋廷風盯著人家的屁股看,便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瞧什麽呢?”
罵完,他自己也看了幾眼。
“看看又怎麽了,別人都在看。”宋廷風小聲說。
男人就是這樣,看到漂亮的女人,總會不自覺的多打量幾眼,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除非媳婦就在身旁,才能憑借大毅力忍住。
“不看了不看了,省的難受。”宋廷風嘀咕道。
剛才張巡撫已經下了命令,雲州期間,不得去教坊司,不得離開驛站,除非有任務。
許七安抬起手,用力握了一下。
“幹嘛?”宋廷風茫然道。
“這叫不滅之握,你私底下可以學習一下。”
吃完飯,張巡撫在房間裡請來許七安和薑律中議事,禦史出身的巡撫大人,望著兩位經驗豐富的金鑼,道:
“雲州因為匪患的緣故,所以取消了禁刀令。因此,相比起白日,晚上反而更安全,因為宵禁特別嚴格。
“薑金鑼需要一刻不離的保護本官,查案的事,暫時就給寧宴了。驛站內的打更人好虎賁衛你可以隨意調遣。”
....得,真成工具人了唄。許七安瞅著張巡撫,不說話。
巡撫大人解釋道:“最初幾天,本官少不得要多方應酬,我也需要摸一摸雲州官場的底。”
好吧...許七安接受了這個理由:“明白了,卑職竭盡全力便是。”
張巡撫滿意點頭,問道:“你打算怎麽著手案子?”
“先去府衙要周旻的死後遺物,再去他家裡看看。”許七安說。
“不用挖墳驗屍?”張巡撫皺眉。
“就等大人這麽問了,”許七安笑了起來:“人死了半月有余,腐爛的皮膚鼓脹,一戳就破,腥臭的屍水可以喝到飽。”
剛吃飽飯的薑律中臉色一黑,張巡撫則乾嘔起來。
“那卑職就告退了。”許七安溜走。
離開房間,下樓,他召集宋廷風和朱廣孝在內的四名銅鑼,一名相熟的銀鑼,六名虎賁衛,騎乘馬匹趕往府衙。
周旻是有編制的朝廷命官,但凡朝廷命官離世,府衙要負責驗屍,確認死因。像周旻這樣家人不在本地的官員,府衙還得負責保管他的遺物,等待死者家人或朝廷來取。
許七安控制著馬速,時而看一眼驛卒給的白帝城堪輿圖,摸索了將近一個時辰,終於看到了府衙的大門。
“按照官場規矩,這種遺物經手留三成,貪心的甚至高達五成。也不知道周經歷的遺物能留多少。”姓唐的銀鑼感慨道。
許七安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潛規則,臉色一沉:“大奉的律法裡,有沒有關於此類事件的懲罰?”
“當然是有的,”唐銀鑼道:“私吞朝廷命官的遺產,視財物貴重程度而論,輕則庭杖五十,重則廷杖革職罰款。”
許七安點點頭,突然問道:“打更人衙門也是這樣?”
“哪敢啊,魏公明令禁止。而且,咱們打更人和這些當官不一樣,同組的打更人們都是一起並肩作戰,一起去青樓的交情。誰敢私吞,當兄弟也不同意。”唐銀鑼解釋道。
宋廷風笑哈哈的點頭:“對頭,那天寧宴你犧牲了,誰敢私吞你的撫恤金,老子一準兒要他狗命。”
總感覺你這話哪裡不對...許七安懶得吐槽這個眯眯眼。
進了府衙,亮明身份後,一位穿青袍的正七品官員出來迎接,自稱府經歷。
“為了防止下人偷竊財務,周經歷的所有物品都在存在府衙的庫房裡。”
這位掌管收發、出納、庫房諸事的經歷,領著許七安等人來到庫房,手裡拎著一串沉重的鑰匙,熟練的找出正確的那枚,打開庫房的鐵門。
周旻的遺物裡,有字畫,衣物,古玩,筆墨紙硯等等,許七安事無巨細的逐一看過去。
看到只有三十兩銀子的遺留後,沉聲道:“經歷大人,這不對吧,周經歷堂堂正六品,在職二十多年,一年攢一兩,也不止這麽點吧。”
“大人,那是二十兩。”府經歷笑呵呵道。
你還敢跟我皮?
許七安盯著他,“私吞朝廷命官的遺產,視財物貴重程度而論,輕則庭杖五十,重則廷杖革職罰款。”
周旻是打更人的暗子,他殉職了,遠在故鄉的家人還不知道噩耗。人死不能複生,這個許七安沒辦法,但保住對方的遺物,盡可能的歸還家人,這個他可以做到。
也應該做。
竟是個愣頭青....府經歷是老油條了,攤了攤手,無奈道:“許是那周經歷沉迷美色,或有其他消遣,花錢如流水。反正就這麽點家當。”
他一副有恃無恐的姿態, 面帶戲謔微笑。
遺產這東西,府衙先經手的,府衙說多少就是多少,不服氣?有本事讓死鬼還陽啊。
許七安指著自己的腰牌:“雲州的官員,是不是不識得打更人?”
府經歷“呵”一聲:“打更人監察百官,本官自然聽說過的。”
那就是只聽說沒經歷過....你缺少打更人的毒打....許七安抬腳直踹府經歷的小腹。
嘭...
府經歷肥胖的身體倒飛著撞在牆壁,震的灰塵“簌簌”掉落,痛苦的縮成蝦狀,五官扭成一團,過了幾秒,他才發出呻吟聲。
許七安抽出刀,搭在他後頸,居高臨下的俯視:“本官隨巡撫大人來雲州查案,有便宜行事之權,就算殺了你,巡撫也能為我兜下來。你信不信?”
府經歷喘了幾口粗氣,不可置信的強調道:“這裡是府衙。”
第194章 案情分析
府衙?
府衙怎麽了,老子在刑部衙門口都敢殺人,殺你一個區區七品經歷,很難嗎。
許七安壓了壓手,鋒利的黑金長刀瞬間割破這位經歷大人的後頸,後者明顯感受到後頸傳來的疼痛,以及自己溫熱的鮮血流出。
還真敢殺我....府經歷心臟緊縮了一下,慌張的看向其他打更人,試圖他們能阻攔這個無法無天的同伴。
但宋廷風等人的態度讓府經歷心裡一沉,平靜、冷漠、袖手旁觀。他早聽說過打更人的惡名,特別囂張,但要說打更人敢在衙門裡殺害朝廷命官,他是不信的。
宋廷風迎著對方的眼神,笑的眯起眼睛,“經歷大人,你侵佔朝廷命官的遺產,即使這會兒不殺你,回頭把你關到牢裡,照樣有法子整死你。”
唐銀鑼補充道:“這才是我們打更人慣用的手段,到時候,問出來的就不是遺產那麽簡單。”
“下官...知錯了。”府經歷道。
許七安這才收了刀子,踢一腳府經歷:“去,把收過銀子的人都喊道大堂,本官要逐一問罪。”
府經歷捂著鮮血直流的後頸,跌跌撞撞的離開。
直到他的背影看不見,許七安收回目光,繼續檢查遺物。
“你是怕有線索的遺物被侵吞,導致案子查不出來?”唐銀鑼措詞道。
“如果周旻真的在遺物中留下線索,那麽他不可能會選擇那些貴重的,容易讓人生出貪婪之心的物件。”許七安說著,抬頭看他一眼:
“我只是想拿回屬於周旻的東西,待案件結束,轉交給他的家人。”
“你的品德值得我欣賞。”唐銀鑼讚歎道,說完又補充一句:“雖然你很好色。”
不,這是最基本的道德....連死人財都不放過的家夥才是爛人,是垃圾。許七安心裡吐槽。
另外,男人的事能叫好色嗎?分明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許七安想起以前看過的段子:雖然我喝酒抽煙紋身泡夜店,但我知道自己是個好女孩。
雖然我白嫖白嫖加白嫖,但我知道我是個好男人...
十分鍾左右,一名穿青袍繡白鷳的官員走進庫房,身後跟著簡單包扎過脖頸傷口的府經歷,以及同樣穿著青袍繡鷺鷥的官員。
在官場,只要看官服就知道對方是幾品,從而猜測身份,比如這位繡白鷳的青袍官員是六品,府衙裡只有知府是正六品。
隻認衣衫不認人,這句話最初就是從官場流傳出來的。
臉蛋圓潤,中年發福的知府熱情的迎上來,到了許七安等人近前,他痛心疾首道:
“本官慚愧,本官馭下不嚴,竟做出這等丟臉的事。”
他自我檢討著,掏出了一個鼓脹脹的沉重小包裹,“這裡是一百五十兩,是周經歷的遺物,本官已替他追回。”
這種小事不需要施展望氣術,一州之府能做到這個程度的退讓,其實全看在巡撫的份上,許七安正是料到這點,才有恃無恐。
知府若是不買帳,他正好去張巡撫那裡告狀,當然這種事情可能性不大,能混官場的,都是聰明人。
所以,許七安伸手接過,掂量幾下,沒有死纏爛打。
“知府大人,幫忙準備馬車,本官要將周經歷的遺物帶回驛站。”許七安道。
知府先看一眼胸口繡銀鑼的,見這位沉默不語,心裡就有數了,在場是這個與自己說話的銅鑼為主。
“一定一定。”
許七安留下兩名虎賁衛,與府衙的衙役配合,運送周旻的遺物回客棧,他們則騎馬出了城。隨行的還有府衙的一位快班捕手。
也叫快手。
周旻的屍體被埋在城外三十裡的亂葬崗中,這年代的亂葬崗,更像是前世的公墓,墳頭一座連一座。
亂葬崗裡葬著的,都是貧苦人家的亡者,家境殷實些的,會請風水先生挑選墓址。
“幾位大人,周經歷的墳就在那裡。”快手指著一顆柳樹,柳樹下有一座小小的墳包。
幾名虎賁衛摘下掛在馬鉤上的鐵鏟,你一鏟我一鏟的挖開了墳頭,土屑飛濺,隨著“咚”一聲悶響,鐵鏟撞到了棺材。
虎賁衛們抹去棺材外的泥土,哐....撬開薄棺,一股難聞的惡臭味湧出來。
眾人齊齊後退了幾步,武者嗅覺敏銳,更加受不得這種惡臭。
許七安取出一枚瓷瓶,把裡面的小藥丸分給眾人服下,這是司天監術士給的防疫殺毒的藥丸。
接著,他掩住口鼻,走到棺材邊。
一具身穿白衣的男屍靜靜躺著,鐵青的臉仰對著天空。
他的皮膚是青黑色的,布滿深淺不一的屍斑,臉上腐爛出幾個孔洞,蛆蟲在肉洞中蠕動。
身軀略有腫脹,這是死後皮膚組織充滿腐敗氣體,導致的腫脹現象。這時候的皮膚,只要輕輕一戳就會破裂,腥臭的血水噴濺。
許七安以前學過這個知識,但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的媽誒,老子要裂開了。許七安強行忍下翻湧的胃酸,沉聲道:“解開他的衣服。”
虎賁衛認命的看他一眼:“是...”
半小時後,許七安看完屍體,初步斷定,確實非外力致死。他沒在屍體上找到致命傷。
重新埋好周旻的墳,府衙的吏員領著他們在附近的小溪裡清洗了一番,然後返回白帝城。
死因差不多可以確認,就是巫神教的人乾的....夢中殺人,四品巫師的手段....那他要殺我們是不是很輕松?
目前唯一的線索是半塊玉佩,可是單純只是玉佩,沒有更多信息的話,無從查起啊....
下午兩點半返回驛站,張巡撫帶著一群銅鑼、銀鑼正對著周旻的遺物翻來覆去,尋找線索。
“看了一個時辰了,你們有沒有發現?”張巡撫眉頭緊皺。
打更人們搖頭。
“周旻不是打更人的暗子嘛,你們打更人沒有聯絡暗號?”張巡撫嚴厲質問。
“根本對不上。”一位銀鑼悶聲說。
“會不會早就被凶手拿走,或毀壞了。留給我們的只是一些沒用的廢物。”另一位銀鑼猜測說。
“這都過了半個月,什麽線索都沒了吧?還怎麽破,誰都破不了。”一位銅鑼嘀咕道。
廢物...張巡撫心裡有些煩躁,他是禦史出身,不通刑案,只能依仗這群打更人,可打更人們打架在行,查案就有些外行了。
“直接讓術士去質問楊川南吧。”
“餿主意!”張巡撫哼了一聲:“四品以上,術士的指控便不做準。本官知道他楊川南勾結山匪,可是證據呢?沒證據怎麽治罪,怎麽治一個二品的都指揮使?”
打更人們歎息著搖頭。
“行了,巡撫大人別為難他們了,周旻確實沒有使用暗號。”薑律中搖搖頭,感覺到了棘手。
原以為周旻會用打更人獨有的暗號做聯絡線索,指引著他們找到證據,但檢查了遺物之後,沒有任何發現。
“也有可能是被凶手毀掉了。”張巡撫無奈道。
“那怎麽辦?”一名銀鑼問道。
“就只能指望許寧宴了。”張巡撫說:“他能在卷宗中找到稅銀案的破綻,能在桑泊案中查出平陽郡主的舊案,未必不能查出這次周旻的無頭案。”
“可要怎麽查?”
“本官怎麽知道。”張巡撫瞪了眼說話的銅鑼。
這時,許七安正好走進來,身後跟著隨行的打更人和虎賁衛。
張巡撫眼睛一亮:“驗屍結果如何?”
“與府衙的驗屍格目一樣,屍體方面不會有什麽發現了。”許七安回答。
巡撫大人有些失望的點點頭,又道:“聽說你傷了府衙的經歷?”
“我有分寸,不會殺人的。”許七安指著這些遺物:“有沒有線索?”
一眾打更人搖頭。
“沒找到聯絡暗號,或許是被人毀了。”薑律中歎口氣:“寧宴,只能靠你了。”
他旋即環顧眾人,沉聲道:“你們都學著點,看看他是怎麽破案的,誰能學個十之一二,老子重點培養。”
這些銅鑼銀鑼都是他麾下的。
薑律中一直很想要許七安,但魏公不給,他只能出此下策,讓許七安來培養他麾下的打更人。
許七安尋了個位置坐下,沒有繼續檢查遺物,沉思片刻:“打更人衙門的暗號,保密嗎?”
薑律中道:“銀鑼以上都知道,與暗子接觸過的銅鑼也知道。”
“那就是不夠保密。”許七安給自己倒了杯水,道:
“周旻極有可能沒有使用衙門的聯絡暗號。”
“何以見得?”一位銀鑼問。
許七安分析道:“如果暗號保密級別高, 凶手不可能在一眾遺物中準確找出線索並毀掉。那麽暗號現在應該被我們找出來了。可是沒有。
“如果保密級別不高,周旻作為二十年的老暗子,經驗豐富,思慮周全,怎麽可能會用這種粗陋的方法,太容易被破解。所以這事兒其實不複雜,答應只有一個,他用了其他方式藏證據。”
打更人們無聲對視,都有些震驚。
“對啊,是這樣。乍一看沒有頭緒,其實只有一種可能:周旻用其他法子藏了證據。”
打更人們振奮擊掌,隻覺得豁然開朗。
張巡撫微微頷首,繼而皺眉:“可是,我們也隨之陷入迷茫,如何找出他藏起來的證據。”
許七安道:“那讓我們來從頭分析....”
第195章 解開謎團
“那讓我們從頭分析,如果你們是周旻,會怎麽處理這件事?”許七安環顧眾人,問道。
打更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來:
“用打更人衙門的暗號?”
“剛才不是說了嗎,這個暗號保密等級不夠高。”
“那如果是我的話,我藏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廢話,誰都找不到的話,那藏證據的意義在哪裡?”
說到這裡,所有人都愣住了,場面陷入短暫的寂靜。
許七安打了個響指,看著那位無意中道出玄機的銅鑼,道:“沒錯,周旻藏證據的目的是為了被找到,被我們找到。順著思路你們再去想。”
張巡撫以拳擊掌,一疊聲的稱讚,略顯亢奮的說道:
“是這個道理,周旻不會把證據藏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那麽藏著線索的物件,不會貴重,但很顯眼。”
一下子,所有人的思路都打開了,感覺觸碰到了新世界的大門。興奮的開動腦筋。
幾分鍾後,打更人們茫然的對視,“可是,這些物件都檢查過了啊。沒有暗號,也沒有能與玉佩契合的。”
新世界的大門轟然關閉,又開始懷疑人生了。於是,大家把目光投向了許七安。
...前置線索太少了,無從查起。不過,查案就是要找線索,一個好的刑偵專家,善於從各個角度推敲,從細節裡尋找線索。
而菜鳥只會像小朋友一樣,滿腦子問號...許七安對眾人的目光視若無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有沒有頭緒...”一位銀鑼忍不住問,但話沒說話,就被薑律中封住了嘴。
“別打擾他。”薑律中沉聲道。
張巡撫也壓了壓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把寶都壓在許七安身上了,這個年輕的銅鑼用自己的“戰績”,證明了他的價值和能力。
張巡撫忍不住想,魏公之所以派許七安來,是不是料到了雲州的變化呢。
正因為預料到此案的艱難....所以才派遣許七安這位破案奇才來為本官助陣....魏公果然深謀遠慮,布局深遠啊。
“相應的,神機妙算的魏公會派許七安來,說明他一定能破案。”張巡撫暗暗振奮,感覺心情一下子舒暢起來,不再那麽煩躁。
他是禦史出身,破案真是太難為他了,還好有許寧宴啊....
許七安不知道張巡撫豐富的內心戲,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
這些遺物裡真的有線索嗎?如果我是周旻,我會想辦法給打更人留線索....但未必會留在遺物裡,因為這太容易破壞了,只需要一場大火就能化為灰燼....但不留線索又不行,所以,最保險的辦法是雙線操作,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
對!
雙線操作,楊鶯鶯就是周旻的另一個籃子。
楊鶯鶯是意外收獲,並不是周旻留給打更人的線索,既然周旻的遺物中沒有尋找到線索,為什麽不試著從楊鶯鶯這裡突破呢。
想到這裡,許七安精神一振,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煉神境的銀鑼們敏銳的察覺到許七安的情緒變化,他們也隨之精神一振,正要發問,發現許七安眸子重新暗沉,又陷入了苦思之中。
名偵探許寧宴的推理再次遇到了一個瓶頸,那就是楊鶯鶯身上的線索太少。
“還是那個問題,線索太少,單純只是半塊玉佩,頂多猜測它是某種信物....重新梳理頭緒,把周旻的另一條線排除,專注楊鶯鶯這個籃子....
“假使楊鶯鶯到了青州,找到紫陽居士,並奉上玉佩,道明原委....”許七安在大腦中模擬著過程:
“紫陽居士該怎麽做呢?他也將面臨我現在的困境:缺乏線索。
“一頭霧水又缺乏線索的情況下,肯定是想辦法獲取更多的信息,那麽怎麽獲取信息呢?當然是問帶來玉佩的人啊....對對對!就是詢問帶來玉佩的人。”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許七安大聲道。
“想到什麽了?”所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不急,”許七安吩咐道:“喊楊鶯鶯過來,我有話要問她。”
“快去快去!”張巡撫催促道。
一名銅鑼當即上了樓,把吃完飯就待在房間裡不出門的豐腴少婦給請了出來。
楊鶯鶯還是初見時的粗布衣裙,盈盈施禮:“大人喚民婦下樓所為何事?”
許七安問道:“周旻當夜把玉佩交給你時,還說過什麽?”
楊鶯鶯搖頭:“除了民婦先前說過的那些,周大人並沒有額外交代。要不然,民婦不會忘記的。”
她一下子稱周旻為夫君,一下子稱周大人,這是極端不自信的表現。心裡認定周旻是夫君,可又覺得自己沒有名分,名不副實。因此稱呼反覆變化。
許七安摩挲著茶杯,肯定還有交代的,不然紫陽居士就算是神仙,也束手無策。周旻是資深的暗子,智商絕對在線....嗯,楊鶯鶯不知道,可能是她並沒有察覺。
“你把周旻當晚與你說過的話,轉述一遍。”
“這...”楊鶯鶯為難道:“民婦哪裡還記得...”
“不需要你一字不漏,講個大概便是。”許七安寬慰道,同時心裡微微一沉,楊鶯鶯之所以不記得,恐怕那晚兩人說的都是些家長裡短的話。
就像你走在大街上,見到形形色色的人,不會去記他們的模樣,甚至連衣服顏色都轉頭就忘。
越平常,越不會記在心裡。
“那晚周大人來找民婦,還是與以往一樣,給我帶了些胭脂水粉和小禮物,再就是一壺酒,幾斤豬頭肉....
“對酌時,他照常與我嘮叨了些官場上的事,以及雲州的匪患...
“但因為民婦一介女流,不愛聽這些,因此周大人沒說太多。而後就是猜字謎...
“吃完飯,民婦服侍他時,他才與我說起那件事,並把半塊玉佩交給了我。”
許七安讓她重點講了“官場”和“匪患”,但發現那只是周旻的抱怨而已。
“字謎呢,都有那些字謎?”
楊鶯鶯想了想,柔聲道:“十張口一顆心。”
許七安剛要想,張巡撫便搶答了:“思!”
“正是。”楊鶯鶯繼續說道:“千裡丟一,百裡丟一。”
張巡撫:“伯。”
楊鶯鶯點點頭,又道:“一口吃掉牛尾巴。”
張巡撫:“告。”
“巡撫大人厲害啊。”打更人和虎賁衛投來敬仰的目光。
不知道為什麽,張巡撫竟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那種終於不是毫無用處,本官亦是人中龍鳳, 豈能讓許寧宴一枝獨秀的暢爽感,油然而生。
猜字謎對讀書人來說,完全是家常便飯啊。
許七安不滿張巡撫總是插嘴,打斷自己思路,敲了敲桌面,沉聲道:
“巡撫大人,我也有一個字謎,困擾許久。”
張巡撫微微頷首,示意他出題。
許七安道:“文姑娘嫁人。”
張巡撫先是眉頭微皺,接著眉頭緊皺,然後臉色僵硬,最後整個人都茫然了,呆呆的站在那裡。
許七安滿意點頭,看向楊鶯鶯,讓她繼續說下去。
“最後兩個分別字謎是:‘白玉無瑕’和‘日月同天’。前者是‘皇’字,後者是‘明’。”
許七安吩咐同僚找來紙筆,在桌上鋪開,寫下:思、伯、告、皇、明。
五個大字。
薑律中反覆看了許多遍,“這五個字代表什麽意思?”
五個字無法串聯起來,每個字都是獨立的,周旻想表達什麽?或者,真的只是隨口玩的字謎?
許七安轉頭看向張巡撫,巡撫大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罷了,這五個字顯然不是字謎,那麽巡撫大人的作用就沒了,讓他去跟文姑娘較勁吧。
隨後,許七安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倘若這是周旻要透露給紫陽居士的線索,那麽它不會太深奧晦澀,必須是第一次來雲州的人也能輕易發現的。
“什麽東西是初來乍到,也能輕易發現的?換個思路,什麽東西是初到雲州的人所需求的”
想到了!
許七安長長吐出一口氣:“我解開謎團了。”
第196章 又是一場頭腦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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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謎團....查出來了?!
在場眾人均面露狂喜之色,但又覺得難以置信,怎麽做到的啊,明明一點頭緒都沒有。
這麽一樁無頭案,他輕易就解開謎團了,明明大家都參與到案子裡了,都進行了一番討論。同樣的信息,同樣的線索,大家一頭霧水,憑什麽他就解開了?
許寧宴真的恐怖如斯麽。
在“文姑娘出嫁”的字謎裡鑽牛角的張巡撫,渾身一震,突破了封印,狂喜的拽住許七安的胳膊,這一刻,老張失了巡撫大人的架勢,一疊聲的追問:
“你解開謎團了?當真嗎,當真嗎?”
這時候我要說:騙你們噠...估計會被打死....許七安起身,往外走去:“至少有重大突破了。”
在眾人的目光注視裡,他來到驛站的院子,從馬匹的掛袋中抽出那張堪輿圖,返回大堂,在桌上攤開。
“字謎的玄機就在堪輿圖中。”許七安雙手按住地圖,抬頭環顧眾人,解釋道:
“僅僅只靠一塊玉佩是傳達不出信息的,周旻會想辦法讓鶯鶯夫人帶去更多的信息,但為了保密,他采用了猜字謎的方式。他瞞過了所有人,包括鶯鶯夫。
“但以紫陽居士的智慧,只需要仔細詢問,必然能勘破字謎的秘密。”
“那為什麽字謎的秘密是在堪輿圖?”朱廣孝皺眉問道。
“因為堪輿圖是最容易得到的東西,也是首次來雲州的紫陽居士,必定會入手的。”許七安回答。
對啊,堪輿圖驛站裡就有,初來乍到,入手一份堪輿圖是首要選擇....眾人恍然大悟。
“我的推理是對是錯,大家一起來驗證。”許七安低頭看向地圖:“字謎提供的五個字體分別是:思、伯、告、皇、明。”
眾人嘩啦啦湧到桌邊,與他一起看地圖。
這份堪輿圖展開,
幾乎覆蓋了整個桌面,把整個白帝城囊括進去。一條條街道,一座座建築,湖泊、橋梁、衙門等等,上面都有標記。
眾人一邊默念著那五個字,一邊搜索著相應的名稱。
宋廷風忽然指著某處:“思明橋!”
人們的目光隨之落在他指頭點在的位置,那裡勾勒出拱橋的輪廓,蠅頭小字標志:思明橋。
另一位銅鑼旋即指著另一處:“這裡有一個黃伯街。”
“告”和“皇”兩個字,則沒有找到相應的地點,尤其是皇這個字,太犯忌諱,整張地圖裡都沒有。
“線索很可能就在這兩個地點中的一個。”許七安分析道。
“剩下兩個字沒有用了?”有人問。
“其他字可能是掩人耳目,摻水摻進去的。暫時先不用管,等我們搜索這兩個地方,看有沒有收獲再說。”許七安道。
張巡撫挑選出六名打更人,換上便裝前去黃伯街探查情況,許七安則帶上朱廣孝和宋廷風兩位好基友,去思明橋探一探究竟。
黃伯街離驛站不遠不近,十多裡路程。思明橋則足足有二十多裡。
三人策馬狂奔在寬闊的街道,沿途的閣樓、宅院,有著明顯的南方特色,白牆黛瓦,院子裡喜歡種枇杷樹。
枇杷是雲州的特色之一。
此外,百姓的穿衣風格與京城也有極大差距,這裡的穿衣更加自由,到處都是小黃人。
而在京城,明黃色的布料是皇家專用,但在雲州許七安見到好些穿明黃袍子的路人。
“雖然各地風氣不一樣,可朝廷對雲州的管控力是不是太弱了?”許七安心生憂慮。
“雲州這邊的氣候可真難受啊,潮濕陰冷。”宋廷風皺眉道。
“還是咱們京城好,冷是冷了些,但沒這麽滲人。我今天送行商回去時,看見路人一邊走一邊抖。”朱廣孝發言。
“你們倆就像北方的狼,來南方凍成了二哈。”許七安大笑著說。當然,練氣境的武者已經不懼寒暑,他純粹是調侃。
....兩人茫然的看著他,二哈是什麽?
其實在這個年代,南方的冬天比北方要好多了,窮苦人家,冬天收集起稻草,再有一個遮風擋雨的住處,就能挨過冬天。
北方不同,北方很多買不起炭的貧苦人,在冬天無聲無息的死去。
畢竟大奉的北方沒有暖氣。
再有一點,冬天南方騎馬,騎著騎著,鼻涕水就出來了。冬天北方騎馬,騎著騎著,鼻子就沒用了。
半個小時後,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思明橋垮在一條小河上,是一座有兩大兩小孔洞的拱橋,由漢白玉雕砌而成,橋身布滿青苔。
三人在橋上仔細檢查許久,最後,許七安目光鎖定了橋身外側,一塊凸出的石磚。
兩指捏著石磚,緩慢的往外拽,一點點的把板磚大小的石磚給抽了出來。
他伸手在磚洞裡摸索了片刻,摸出了一隻錦囊。
果然,正是因為這個錦囊,讓石磚無法嚴絲合縫。
“真的有東西!”宋廷風大喜過望,靠攏過來,催促道:“打開看看是什麽。”
許七安打開錦囊,內裡是一張紙條,展開紙條,上面寫著:
默壹佰陸拾貳
叁佰肆拾柒肆壹貳
默,162。347,4,1,2....這兩組數字代表什麽意思....臥槽,周旻真特娘的是個人才啊...太花裡胡哨了....可惜人已經死了...許七安盯著紙條,陷入沉默。
宋廷風和朱廣孝對視一眼,前者茫然道:“啥意思哦?”
“我怎麽知道!”許七安沒好氣的回復:“同樣是打更人,怎麽差距那麽大?看看人家一個暗子,比你們這倆貨強多了,沒得比,沒得比...”
“暗子本身就是佼佼者,各有特色,不然怎麽做潛伏任務。”宋廷風道不服氣的辯解:
“咱們這些衙門裡打更人,隻負責武力就行了。”
暗子屬於擁有特殊技能的人才,或心思縝密,或聰明絕頂,而衙門裡的打更人隻負責暴力輸出,兩者是不同的。
此時,臨近黃昏。
許七安收好紙條,無奈道:“先回去吧。”
等待他們的...不,等待他的,又將是一場頭腦風暴。
.....
驛站。
因為黃伯街離驛站更近,去這條街探查情況的打更人已經返回,帶回來令人沮喪的消息。
“沒有發現?你們有好好探查嗎?”張巡撫質問道。
“那街白日沒幾個人影,問了隔壁街的住戶,才知道是個狗市。只在夜裡開市,這會兒根本沒人。”
前去探查的銅鑼鬱悶的回復。
一條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麽沒頭蒼蠅似的扎進去,能有什麽收獲?逢人就問,認不認識都指揮使司的周旻周經歷?
“哎!”眾打更人一陣泄氣,搖頭晃腦。
張巡撫喝了口茶,坐了片刻,坐不住了,在大堂來回踱步。
黃伯街沒有線索,現在只能等許寧宴那邊的消息了。如果他們也沒有發現,那麽案子就回到原點。
他們還是原地踏步。
“千萬要有收獲啊,不然真成無頭案了...”張巡撫嘀咕道。
他的嘀咕聲,一字不漏的進了幾位銀鑼和薑律中耳裡。
“他們回來了。”門口位置的銅鑼驚喜的出聲。
一夥人動作整齊劃一的扭頭,望向門口,看著許七安帶著兩位同僚返回。
“怎麽樣?”薑律中連忙問。
張巡撫袖袍下的手握成拳頭,期待又緊張的盯著他們。
許七安取出紙條,放在桌上,刹那間,十幾雙手一起伸了過去。
啪!
薑律中一巴掌拍開所有的爪子,急哄哄的搶過來,展開信條一看,眉頭又皺起來了:
“這寫的什麽?”
好吧,不是打更人衙門的暗號....許七安做出判斷。
“我看看!”張巡撫飛奔過來,劈手奪過紙條,紙張寫著兩組數字:
默壹佰陸拾貳
叁佰肆拾柒肆壹貳
張巡撫陷入長時間的禁止狀態,腦海裡閃過一本本讀過的聖賢書,隨後排除與書中典故呼應這個選項。
這和“文姑娘嫁人”一樣,都是欺負人的題目....張巡撫正苦惱著,看見許七安默不作聲的上樓去了。
“寧宴,你去做什麽?”
許七安在樓梯上回頭,無精打采:“回房間觀想,不然,我感覺自己隨時會猝死。嗯,我十二天沒有睡覺了。”
“!!!”薑律中眉頭狠狠一跳。
他已經知道許七安在衝擊煉神境了,當初在運河上許七安就曾問過類似的問題:如何衝擊煉神境。
這幾天看著他黑眼圈日益加深,薑律中猜測這小子可能在衝擊煉神境,就是不知道他肝了多少天。
十二天啊,十二天還沒突破極限,中途還打了一架.....
這意味著許七安的元神潛力很大,非常大,他踏入煉神境的話,元神會得到質變。
薑律中自己當初晉升煉神境,熬了十六天,其他金鑼相差不大。
“看這小子的樣子, 十二天明顯不是極限,不知道他能一口氣撐多久。”想到這裡,薑律中沉聲道:“記得別睡著了。”
回到房間,許七安脫掉鞋子,在床上盤坐,邊吐納練氣,邊觀想巨人圖,時而轉換金獅咆哮圖。
漸入佳境中,忽然聽見了敲門聲。
“什麽事。”他睜開眼。
“寧宴,狀態好些了嗎?”張巡撫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得到許七安肯定的答覆後,他旋即說道:
“隨我去參加晚宴,會一會雲州官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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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晚宴和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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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嗯,巡撫大人進城這麽久,雲州官場不可能不知道....許七安精神狀態好了許多,反正也不能睡,在驛站待著無趣,便道:
“好,大人稍等片刻。”
他穿上靴子,把放在床頭的銅鑼綁在胸口,黑金長刀掛在後腰,打開房間的門。
張巡撫站在門外,穿著緋色官袍,身姿筆挺,氣態斐然。
兩人相互頷首,結伴下樓,在大堂等待片刻,薑律中才從院子裡走進來,道:“人員清點完畢,走吧。”
豪華馬車停靠在驛站外,隨行護衛的虎賁衛30人,打更人7人。本次夜宴地點是一處臨河的大院。
布政使司專門用來宴請官員的府邸,四進四出的豪宅。
今夜月朗星稀,無風,雖是隆冬,但適合在後花園擺宴。身為本次晚宴的核心,同時也是客人,張巡撫特意晚到了一刻鍾。
這既是擺官威,也是給出寬裕的時間讓客人做準備。
抵達府邸門口,這裡早已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和轎子,或華麗或簡陋的座駕,代表著一位位官職不一的大老爺們。
在侍從的帶領下,張巡撫一行人來到前廳,看見了穿各色官袍的雲州官員們,林林總總,一百多位。
其中就有許七安今日見過的雲州知府。
“巡撫大人。”爽朗的笑聲中,一位穿緋袍,留長須的官員迎了上來。
“布政使大人。”張巡撫笑著拱手。
布政使...相當於高官啊....許七安審視著雲州布政使,他顴骨略高,眼睛狹長,笑起來時,眼睛眯成一條縫,給人市儈精明的感覺。
寧是宋廷風失散多年的老爹?對了,沒記錯的話,這位布政使也姓宋....許七安嘴角勾起。
宋布政使引著張巡撫,逐一介紹,
許七安目光追隨著,把在場的官員牢牢記在心裡。
“這位是咱們雲州的都指揮使李大人。”宋布政使來到一位儒將風格的中年男人面前。
周圍的聲音一下子小了許多,一雙雙目光停留在張巡撫和楊川南身上。
兩位朝廷大員彼此審視片刻,齊聲大笑:
“張巡撫,久仰久仰。”
“都指揮使大人,久仰久仰。”
氣氛頓時又輕松起來,官員們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我怎麽有種千鈞一發的錯覺?有那麽一瞬間,許七安都以為場面會陷入僵凝,或者雙方陰陽怪氣的嘲諷幾句,綿裡藏針,這次符合官場老陰陽人的形象。
結果竟如此和諧?
“巡撫大人,晚宴已經準備妥當,咱們一起去後院?”布政使當即道。
一州(省)之地,級別最高的三個衙門分別是:都指揮使司、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
其中提刑按察使司隸屬於都察院,因此提刑按察使在張巡撫面前,最像個狗腿子。
來到後院,眾官入席,主桌這邊發生兩個有意思的插曲。
第一個插曲:
張巡撫招了招手,道:“寧宴,過來本官身邊。”
主桌總共十個位置,一個唾沫一個釘,該坐什麽人,能坐什麽人,在官場有著嚴格的規矩。
眾人頓時看向叫做“寧宴”的年輕人,他穿著玄色製服,披著短披風,胸口綁著銘刻暗紋的銅鑼,後腰懸著一口特殊的,與製式佩刀不同的修長戰刀。
眼光老辣的人,只是看這一口戰刀,就意識到這位銅鑼身份不同尋常。
無論在哪裡,能搞特殊的人,就不會是普通人。
不少官員暗暗留意了許七安。
第二個插曲是,都指揮使楊川南擋住了一位入座的官員,指著自己身邊的位置說:
“有位朋友要來。”
那位官員一愣,而後想起了什麽,竟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腦袋,毫無怨言的去了其他桌。
....朋友,不是某位大人,而是朋友?許七安正襟危坐。
“寧宴,今日說的那個字謎...”張巡撫低聲道。
“巡撫大人!”許七安沉聲道:“其實很簡單,只需要轉變思路。”
“怎麽說?”
“您就是太正經了。”身為督察禦史的張巡撫,在京城官場屬於清貴,言官嘛,自然是清貴的。
要換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官場混子,早就秒懂了。
張巡撫正要說話,余光瞥見一個身披輕甲的妙齡女將軍進來,她身段高挑,嬌軀比例堪稱完美,扎著高高的馬尾。
又漂亮又帥氣的軍娘....許七安眼睛猛的亮起來,心說雲州還有這般姿色極品的美軍娘?
這一身打扮,可比什麽jk、黑絲、護士、空姐要誘人多了,不是一個檔次。
美軍娘徑直去了主桌,坐在都指揮使楊川南身邊。
張巡撫審視著軍娘,在腦海裡過了一遍雲州官場的人物名單,發現無法對號入座。
“這位是...”他好奇道。
楊川南笑道:“大家想必沒有聽說過飛燕女俠的大名,她叫李妙真,是本官聘用的遊騎將軍,這一年多來,四處剿匪,屢立戰功。若是論功行賞的話,本官這個都指揮使的位置就得拱手讓人了。”
他的話引來眾官員一陣表態,對這位女將軍讚許有加。
張巡撫沒有表態,只是點點頭。
楊川南聘用的遊騎將軍....也就是說沒有編制,不屬於正規的朝廷將領....許七安審視著美軍娘,心裡一動。
二號也在雲州,也熱衷於剿匪和噴元景帝.....她說過自己不是朝廷中人....我還曾稱讚過她俠肝義膽,而這位帥氣小姐姐叫飛燕女俠...噗,飛燕女俠....
在運河之上聊天時,二號力挺楊川南,與他關系匪淺....她不會就是二號吧?許七安不動聲色的喝茶。
不著急,慢慢再找機會試探。
地書聊天群裡,現在可以確認五號和二號都是妹子,二號顏值很能打,製服誘惑可以的...不知道五號顏值怎麽樣....南疆的小蠻妞。
兩列穿彩衣,露香肩的舞姬入場,在樂師的伴奏中,翩翩起舞。
雲州沒有紫陽居士,因此,大家都不抬舉許七安,話題圍繞在京城和張巡撫身上,呸,官場應酬著實無聊,浪費時間。
李妙真不動聲色的打量巡撫一行人,她重點放在薑律中身上,知他是位金鑼,四品武夫。
當擅長什麽,性格如何,一概不知。
年歲不小,但氣血似乎正值巔峰....不知道擅長什麽兵器,養出了什麽“意”,嗯,宴會結束後,問一問三號。
李妙真低頭喝一口酒,旋即開始審視許七安:他氣息內斂,看不出氣機深淺,但銅皮鐵骨境的武者,體表偶爾會有神光閃爍,而此人沒有,頂多是個煉神境...
雙眼中難掩疲憊,眼袋浮腫,一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色胚模樣....此人要麽是打更人衙門某位大人物的親戚,要麽是張巡撫的親戚,我聽楊川南說過,都察院歸魏淵管,張巡撫把自己親戚安排在打更人,合情合理....
晚宴在和諧的氣氛中走入尾聲,下人們端上來一盤盤色澤暗沉的枇杷,飽滿大顆。
這季節還有枇杷?許七安撚起一顆不怎麽新鮮的枇杷,剝皮,嘗了嘗,酸酸甜甜,滋味很不錯,最主要的是,竟然沒有核。
“巡撫大人嘗嘗,我們雲州的枇杷可謂一絕,成熟於春末夏初,京城可吃不到這麽爽利的枇杷。
“枇杷成熟後,便一直保存在冰庫裡,每十日挑揀一次變質的,到了現在,所剩不得了。”宋長輔,宋布政使熱情的抓了幾顆,放在張巡撫面前。
張巡撫吃了一粒,驚奇的瞪大眼睛:“竟然無核?”
宋布政使笑而不語,其他官員也笑了起來。
張巡撫頗為驚奇,無核的枇杷他是第一次吃到,體驗感簡直不要太好,不可置信道:
“世上竟有無核的枇杷,妙,妙啊。”
這算什麽,你要吃了無籽西瓜,豈不是要感動的淚如雨下?許七安心說。
“這無核的枇杷是雲州的特殊品種?本官以前怎麽沒聽說過?”張巡撫道。
“非也,只因枇杷樹受過白帝廟的香火氣息加持,因此才結出無核枇杷。”宋布政使笑道。
“是啊是啊,此乃我雲州吉瑞。”
“雲州本就得天獨厚之地,受白帝照拂,風調雨順。”
眾官員立刻吹捧起來,給張巡撫灌輸“雲州祥瑞之地”的思想,眾志成城。
張巡撫陷入了沉思,他品出味道來了,但猜不透枇杷無核的玄奧之處在哪裡。謹慎的沒有反駁。
宋布政使又剝了一顆枇杷,遞過來,笑著問:“巡撫大人,您說是不是?”
...張巡撫無奈道:“宋大人所言...”
“宋大人此言差矣。”冷不丁的,許七安開口打斷。
主桌以及其他桌的官員看了過來,凝視著許七安。
低頭吃菜的李妙真心裡很不屑,她是知道原因的,只是她如今戰場雲州官場這邊,因此沒有拆穿宋布政使。
她抬起頭,盯著出言不遜的許七安,想聽他會說些什麽。
宋布政使皺了皺眉,看向差不多被自己忽略了的銅鑼,笑容不變道:“這位大人有何指教。”
許七安放下酒杯,緩慢咀嚼嘴裡的食物,咽下,這才拿起一顆枇杷,笑道:
“原理其實簡單,只需在枇杷花期,拔掉花蕊中心一須,結出來的枇杷便不會有核。
“布政使大人,下官所言可對?”
席上一下子寂靜了,四周的雲州官員,臉色僵硬的看著他。
宋布政使神色,倏然凝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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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2號的提問
在這個時代,結出無核枇杷的法子,絕對可以稱之為秘術。
可對於有好好學習初中生物學知識的許七安來說,這不過是基操而已,他甚至還知道可憐的植物想要傳宗接代,不得不請蜜蜂這位隔壁老王幫忙授種。
場面一下子有些僵凝,許七安這番話著實讓眾官員措手不及,難以置信。要知道他們當初了解到枇杷去核法子,那叫一個拍案叫絕。
豈料竟然被一個小小銅鑼一語道出。
李妙真睜大了美眸,重新開始審視小銅鑼,她意識到自己可能猜錯了,這個銅鑼或許是個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色胚,但他不是酒囊飯袋,有幾把刷子的。
....能被張巡撫安排在主桌,看來是有幾分本事的。李妙真收起了輕視之心,旋即就意識到自己還是小覷他了。
其余的銀鑼銅鑼被安排在其他桌,為什麽這小子能坐在巡撫身邊?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有幾分本事”能解釋了吧。其他的銀鑼銅鑼就不是人才了嗎?
“呵,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李妙真幸災樂禍的冷笑一下,她樂得宋布政使吃癟。
即使以宋布政使爐火純青的官場修為,心中的羞恥依舊翻湧不息。先前說的天花亂墜,又是白帝庇佑,又是香火熏陶,結果當著眾人的面,以及巡撫的面,被硬生生揭穿。
“寧宴,這種微末伎倆,宋布政使自然會與本官說明,你多什麽嘴?”張巡撫訓斥道。
他表面訓斥許七安,其實綿裡藏針的暗諷宋布政使。
“....不知道這位大人高姓大名。”不過有了巡撫大人的打岔,布政使大人終於緩過勁來,臉色不變的問道。
“下官姓許,名七安,字寧宴。”許七安回答。
“此子頗有才華。”張巡撫摸著胡須,笑吟吟的抬了下許七安。
果然,眾官員又把挪開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身上,思忖著這個銅鑼的身份,以及他在巡撫隊伍裡的地位。
“原來他叫許七安...咦,
這個名字好耳熟。”李妙真略一思索,想起許七安是誰了,她記得三號曾經提過此人,並對其讚譽有加。
是他啊....能得三號這般看重,果然不凡。
一場尷尬被宋布政使強行化解,他隨口介紹著雲州的風土人情,絕口不提枇杷的事,證明心裡還是非常介意的。
張巡撫喝到微熏之時,晚宴便散了,沒有伶仃大醉,也沒有不長眼的提議去教坊司耍耍,否則宋廷風一定很高興。
這種格調的晚宴,反而不會有太紙醉金迷的行為,就像朝堂的諸公們,幾乎是不去教坊司的。
人到了一定位置,身份會推著你去顧及形象。即使你是個巨貪,你表現出來的外在形象,也得是偉光正的。
就拿許七安來說,他現在可以盡情的白嫖,因為他年輕,身份也低微。
可當他有朝一日位高權重,他就得付錢了....
離開府邸,張巡撫與眾官員在府邸外,作揖分別。然後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馬車行駛出一段距離後,他揚起車窗的簾子,讚許道:“寧宴,做的好。”
許七安知他指的是枇杷無核之事,便道:“小事一樁。”
張巡撫“嘖嘖”兩聲,交談時語氣越來越隨意,沒有官架子,“你竟連農桑之事也精通?”
不等許七安回答,前頭的薑律中笑著插嘴:“他甚至精通煉金術,不比司天監的白衣差。”
你把我的逼給裝了,那我裝什麽?許七安糾正道:“錯了,司天監的白衣得喊我半師。”
三人哈哈大笑。
許七安順勢問道:“大人今日為何如此和氣?”
張巡撫回頭望了眼已經看不見的府邸,沉聲道:“這雲州當以宋布政使為主,他與楊川南不合。”
許七安回憶了一下:“是有點冷淡...但那楊川南對誰都冷淡。”
張巡撫冷笑道:“這說明雲州官場大部分人都姓宋。”
“請大人指教。”
“三司之中,以都指揮使司權力最大,但剛才迎接本官的是宋布政使。雖然布政使理當在這樣的場合出面,可你仔細想想,他率先給本官介紹的,是提刑按察使,而非都指揮使。顯而易見,這兩人關系不睦。
“本官在席上留意到,楊川南大多時候保持沉默,布政使才像個主人翁。呵,這在官場上可是很講究的東西,不容越俎代庖。”張巡撫笑道:
“寧宴,學著點。”
“我一個武夫學這些幹嘛。”許七安暗暗記下。
“還有,我現在回過味來了。”張巡撫道:“知道為什麽姓宋的要在宴上送枇杷嗎?”
裝逼唄...許七安搖頭:“不知道。”
“但凡是個有好奇心的,都會追問,他不答,算是給我一個不輕不重的下馬威。”張巡撫冷笑道:
“再就是給我一個暗示,除掉一人,雲州可安。正如那枇杷。”
除掉誰,不言而喻。
你們當官的至於嗎....一dayday的就知道勾心鬥角....許七安頭疼的捏了捏眉心。
魏公說的對,我果然不適合官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半給浮香,一半留著修行。
再沒那麽多精力混官場了。
許七安一副頭疼的模樣,讓張巡撫開懷大笑,心態一下子平衡了。
“巡撫大人,不如咱們再來猜一個字謎?”許七安似笑非笑。
張巡撫下意識的想拒絕,但感覺自己讀書人的尊嚴被挑釁了,眉毛一揚:“你說。”
“女人生孩子,猜四個字。”許七安笑眯眯道。
張巡撫臉色漸漸僵住,漸漸茫然,漸漸無能狂怒....然後放下了車窗的簾子。
“哈哈哈。”薑律中和許七安齊聲大笑。
“哼!”馬車裡傳來巡撫大人的冷哼聲。
....
另一邊,都指揮使楊川南進了馬車,剛放下簾子,就被重新掀起,扎著高馬尾,英姿勃勃的李妙真上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你進我馬車,不怕名節受損?”楊川南皺眉道。
“江湖兒女,不在乎這些。”李妙真擺擺手:“我來問問你情形,那個巡撫似乎還算客氣。沒準只是走走過場,你要不要花點銀子打點打點?”
她知道大奉官場的規矩,有銀子就是朋友。沒銀子,親兄弟也照樣鐵面無私。
“給禦史送銀子,嫌死的不夠快?”楊川南搖搖頭,道:
“倒是可以考慮將他們盡數斬殺在雲州。”
李妙真翻了個白眼,“你覺得這位巡撫大人如何?”
“中庸。”楊川南評價。
“那好呀,他越無能你越安全。”李妙真笑道。
“中庸不代表平庸。”楊川南搖頭:“不露爪牙的,才是最危險的。可能人家已經在暗中積蓄著,給我致命一擊了。”
頓了頓,繼續說道:“那位銅鑼需要注意。”
早已知曉許七安不同尋常的李妙真,秀眉一揚:“你看出什麽了?”
車輪轔轔,楊川南掀起晃動的窗簾,看了一眼外頭的夜色,做思索狀:“他的佩刀與其他打更人不同,卻一樣是刀,非其他武器。
“據我所知,打更人的佩刀來自司天監,屬於半法器范疇。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此人佩戴的是把法器。”
李妙真點點頭:“而能使用法器的,要麽身份不一般,要麽與司天監關系不一般。”
“氣態也不對,我觀察過他,盡管不說話的時候很老實很拘謹,但其實對張巡撫也好,對宋長輔也罷,都沒有太大的敬意。這可以理解為武者的桀驁,不過練氣境就能有這份桀驁,實在難得。”
至於薑律中,四品金鑼,反而沒什麽好說道的,忌憚就對了。
.....
返回驛站,還得繼續爆肝修仙的許七安,在宣紙上寫下了周旻留下的兩組暗號。
到頭來還是我一個人背起所有....煉神境這個晉升模式,擱在我那個時代,肯定大受歡迎啊....宅男們肝到天荒地老,肝到頭髮掉光,肝到女朋友留下心理陰影...哦,他們沒有女朋友,那沒事了。
“老薑說過,武夫是一步步提升自身,最後成為神魔般可怕存在的體系....煉精境和練氣境更像是我上輩子看過武俠電影,而且還是低武....但煉神境以後層次就拔高了....練氣境還是得吃飯睡覺,我懷疑煉神境可以長時間不眠不休....這就已經非人類了。”
許七安的猜測是有道理的,煉精境打熬體魄,讓武者可以高強度戰鬥。煉神境淬煉元神,晉升方式是爆肝熬夜。
一旦順利晉升煉神境,肉身和元神都可以長時間高強度工作,不眠不休。
包括武者體系在內,各大修行體系都是循環漸進的,每一個品級都在為下一個品級打基礎。
比如術士體系,醫者這個品級是為望氣術做鋪墊,望氣術則是為風水師打基礎,而風水師的強化版是陣法師。
邏輯性很強,給人一種不玄幻,腳踏實地晉升的感覺。
他的思路重新回到案子:“暗號不是打更人衙門的,應該是周旻自創....這就有點離譜了,誰猜的出來啊,難度就好比我留一個暗號:枯葉雛橘梨紗薄,落花漫天海翼隨。
“放眼九州,世上不可能有人對的上來。
“今天側寫太頻繁了, 腦細胞耗損嚴重,可是又不能睡覺,無聊...如果浮香在就好了,我們可以愉快的做一些有益身心的運動....但我可能猝死在她的白花花的肚皮上....”
就在這時,他忽然心悸了一下,差點猝死。
連忙深呼吸,然後從枕頭底下摸出地書碎片,滿腔憤怒的準備噴是哪個傻子大半夜不睡覺還水群,定睛一看:
【二:三號,我有些事想問你,你可以提一個條件作為交換。】
二號,是那個軍娘?我正愁沒機會試探呢....許七安以指代筆,輸入信息:【呵,我想先聽聽你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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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4號:我已經推斷出3號的真實身份
【二:巡撫隊伍於今日抵達了雲州,我想知道關於薑律中的信息,他的“意”,他的性格,他的弱點等。】
幾個意思啊....許七安吃了一驚,二號是把老薑當做假想敵了?不,是真正的敵人,於是開始搜集信息,準備戰鬥?
先不說老薑和我交情不錯,就算沒有交情,我也不可能把他的弱點告訴你,畢竟我自己也在巡撫隊伍裡。
【三:抱歉,我不可能向你透露巡撫隊伍的任何信息。】
許七安回復之後,思維發散,聯想到了更多的東西:二號收集薑律中的信息,明顯是為將來可能發生的衝突做準備。
這是二號自己的決定,還是得到了楊川南的支持?
倘若是後者,那說明一旦東窗事發,楊川南很可能會采取過激的舉措。
二號一時無言,聊天群裡陷入了僵凝。
就在這僵硬、尷尬的氣氛中,以前的讀書人,現在的劍客四號冒泡了:
【二號,楊川南涉嫌勾結山匪,輸送軍需,這等同於謀逆。三號是讀書人,豈會幫你助紂為虐。我輩讀書人,是非曲直,小節大義,心裡清楚著。】
沒錯,我輩讀書人就是這般壯志凌雲....許七安用力點頭,深以為然。
【二:抱歉,是我唐突了,我並沒有要對巡撫隊不利的想法。】
【三:但你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備戰的準備。嗯,二號,我知道你對朝廷有很深的偏見,但你做事過於感情用事。楊川南冤枉與否,得查了才知道。】
【五:沒錯,我也覺得二號太偏激了,聽你們剛才聊的內容,巡撫隊伍剛到雲州。人家還沒開始查,你就想著要打人家了。】
...五號就屬於你最沒資格說這話吧!眾人心裡吐槽。
二號沒有再說話,似乎有些生氣了,因為天地會成員都在懟她,不支持她,就連她向來很有好感的三號,也態度擺的很明顯。
到現在,
許七安幾乎可以確認軍娘就是二號,腦海裡閃過對方帥氣又美麗的瓜子臉。
他歎息一聲,輸入信息:【薑律中是四品金鑼,擅長的是拳意,至於性格,沒什麽太大的特色,因此也不存在明顯的缺陷。】
這些信息都是很淺層的,不涉及機密的東西。
性格確實沒有太大缺陷,許七安認識的金鑼裡,氣質陰柔的南宮倩柔、面癱男楊硯、冷傲銳利的張開泰...與這些人相比,薑律中性格更中庸,沒有明顯的特點。
但也意味著他沒有較大的破綻。
【二:多謝了,放心,我不會魯莽行事,更不會無故傷害朝廷巡撫。嗯...我還有一個問題,我想打聽一個叫做許七安的人,三號你曾經說過此人。】
你連我都要打聽?你是不是想剛我?許七安一下子警惕起來,沒有立刻回答。
就在他打算拒絕時,默默窺屏的一號竟然出現了:【我可以給你關於此人的所有信息,但你要等價交換。】
突如其來的背刺...
不是,你販賣我的信息得到我允許了嗎?我同意了嗎,你就光明正大的賣....許七安手指觸碰到鏡面,又收了回來。
怎麽辦?怎麽阻止?
阻止一號,他(她)會買帳嗎,一號喜歡窺屏,比較神秘,雖說自己鎖定了一個大致的范圍,但這依舊囊括了很多很多人。
而這些人裡,沒一個是他能應對的。
再者,以什麽理由阻止?許七安的事和我三號有什麽關系,我三號憑什麽阻止?
除非自爆身份,可是...我之前那麽誇讚銅鑼許七安,現在被赤裸裸的揭穿...我會羞恥到原地爆炸的,沒法做人了。
思考之後,許七安打算靜觀其變,先看看一號怎麽說,再就是看看二號的態度。
若二號隻做簡單了解,或一號隻透露淺層信息,那自己就不用理會。
【二:你想要什麽?】
【一:你可以欠著。】
【二:沒問題,請說。我會根據你透露的信息,來判斷價值。】
【一:許七安此人,原本是京城附郭縣長樂縣衙的一名快手,位卑言輕,沒什麽特殊之處。直到三個月前,其叔父押運稅銀途中,不慎丟失稅銀,被判斬首。陛下余怒未消,將許家三族連坐,流放邊陲。
【但誰都沒想到,稅銀案事發後的第三天,案子便告破,許七安無罪釋放。】
聽到這裡,南疆的小蠻妞五號,忍不住感慨:【運氣真好。】
她剛說完,就遭到了一號的反駁:【不,稅銀案就是他解開的,僅憑卷宗,身處大牢,解開了讓府衙、司天監以及打更人頭疼不已的稅銀案。】
是個人才...天地會成員心裡,同時浮現這個念頭。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能坐在張巡撫身邊,怪不得他能一語道破無核枇杷的秘法....此子縱使是個好色之徒,但不能否認他有很強的破案能力....他是衝著楊川南來的,衝著打更人暗子死在雲州這件事來的。
二號恍然大悟。
【二:明白了,感謝你的回答。】
【一:呵,你以為他的能力僅限於此?】
什麽意思?這位叫許七安的銅鑼還有其他戰績?天地會眾人精神一振,等待片刻,果然又看見了一號的傳書:
【前陣子三號不停提及的桑泊案,你們知道打更人衙門的主辦官是誰嗎?也是此人。
【桑泊案之前,許七安參與一起犯官抄家行動,因不滿上級凌辱犯官家眷,一怒之下刀斬銀鑼,險些將其斬殺當場,而後入獄,被判腰斬。】
四號五號兩人肅然起敬。
二號眸子微微一亮,忽然對許七安這個銅鑼產生了極大的好感,這是對其人品的讚賞。
俠肝義膽的飛燕女俠最佩服路見不平拔刀出手的江湖豪俠,許七安此人雖是朝廷爪牙,但這並不會降低他的成色。
一號繼續說道:【因其破案能力出眾,桑泊案發生後,陛下命令他接受此案,容許他戴罪立功。
【此人機敏聰慧,在查案過程中,順帶破了平陽郡主失蹤案,這件事你們也知道,三號曾經說過。不過桑泊案一度陷入僵局,若非二號你找到金吾衛百戶周赤雄,許七安難逃腰斬結局。
【如此說來,你其實對他有恩。】
看到這裡,許七安不得不出面說些什麽:【是的,不過他並不知道你的存在,隻對我感恩戴德。】
好羞恥啊...
接著,一號又講述了許七安揪出齊黨與巫神教勾結,扶持雲州山匪的內幕。
這件事竟是因他而起....二號心裡無比複雜。
聽到這裡,她差不多明白事情的始末,也知道晚宴上見到的那個銅鑼,比自己預料的還要出眾。
是個不可忽視的厲害人物。
【一:除此之外,許七安精通煉金術,與司天監的白衣交情匪淺,他未加入打更人之前,因為周侍郎公子的報復,進過刑部大牢,但司天監白衣和雲鹿書院大儒的搭救,他安然無恙的離開刑部。】
與司天監白衣交情匪淺...二號想起了許七安獨特的佩刀,微微點頭,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證。
【四:等等,雲鹿書院大儒出手搭救?】
四號的反應太敏銳了吧....許七安咽了咽口水,有種自己很快就要被人肉出來的危機感。
“一號查過我...這可以理解,畢竟我在京城那段時間,因為桑泊案和稅銀案,一度名聲鵲起,成為京城官場關注的對象...不過一號對我的了解,都是在我加入打更人之後。”
想到這裡,許七安心裡一動,試探道:【周侍郎公子報復,嗯,沒記錯的話,稅銀案的幕後主使就是周侍郎。只不過許七安運氣實在太好,周公子因為劫掠張家庶女,遭遇了清算。】
在打更人衙門裡安插間諜的雲鹿書院,理所應當知曉稅銀案幕後真相。
許七安想試探的是,一號知不知道自己陷害周立的行為。
讓他失望的是,一號並沒有回答,似乎默認了“許七安”運氣很好這個說法。
【一:雲鹿書院大儒之所以救他,有兩個原因:一,此人寫過一首詩,贈給紫陽居士。二,他的堂弟是雲鹿書院的學子,已經考取舉人功名。】
許七安的堂弟是雲鹿書院的學子,並考取了舉人功名?許七安為了戴罪立功不得不接手桑泊案,而那段時間,三號對桑泊案非常上心....最後甚至不惜花數百兩銀子請二號將周赤雄押解入京, 交給雲鹿書院....三號和許七安會是什麽關系呢....與那位堂弟又是什麽關系?
四號精神一振,感覺自己發現了華點,他為這個發現而興奮起來,並積極開動腦筋,展開其他聯想:
當初桑泊案劍氣衝霄,三號很快就得到了第一手資料....祭祖時,打更人就在桑泊近處守衛著....雲鹿書院欲在打更人衙門安插諜子,如果是這個諜子是書院學子的家人,那麽,信任方面就能得到保證....
懂了,三號就是那個堂弟,許七安的堂弟!
四號忍不住想狂笑,這樣的話,他開春後去京城,就不用大海撈針,可以目標明確的去見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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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勾引
【二:還有嗎?】
不知道是不是涉及到了三號的身份,天地會眾成員們,竟自動忽略了“堂弟是雲鹿書院學子”這麽至關重要的信息。
“你們這麽默契的保持沉默,反倒讓我覺得心虛啊....”許七安等了一下,想等五號“揭穿”他,以此來確認天地會成員的態度。
但五號竟也罕見的保持了沉默。
...額,五號還是個孩子,不要對她要求那麽多。
許七安思索之間,一號回答了二號的問題:【此人深得魏淵信任和看重。】
深得魏淵信任和看重.....簡短的一句話,在天地會成員心中掀起軒然大波,魏淵這個名字,不僅在大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使在九州,也是極有分量的。
除了不會修行,魏淵堪稱全才,當然,琴棋書畫這些東西都是錦上添花的小道。魏淵真正讓九州各大勢力側目的,是他領軍打戰的統禦之才。
魏淵原先是宮中的宦官,因為下棋水平高超,得到元景帝賞識,從而提拔。
元景6年,鎮守北方的獨孤老將軍逝世,三大蠻族部落集結六萬大軍入侵邊境,半個月內席卷邊境三千裡,燒殺掠奪,赤地千裡,伏屍無數。朝廷緊急調兵遣將,才遏製了蠻族的洶洶之勢,但戰局依舊不容樂觀。
後來的鎮北王在當時還是個剛嶄露頭角的親王而已。
當時還是勵精圖治的元景帝頭疼之際,魏淵請戰了,他立下軍令狀,三月之內,若不能驅除蠻族,以死謝罪。
年輕的元景帝很有魄力,當即委任魏淵為兵部侍郎兼左都督,統率五軍。
魏淵果然不負皇恩,一個半月,便殺的蠻族丟盔棄甲,只剩五千多殘部逃回北方。
這段君臣之誼,至今還常常被拿出來津津樂道。
魏淵的戰績不僅於此,最最著名的就是十九年前的山海戰役,當時的鎮北王已然是名震天下的高手,然而,他依舊只能當魏淵手中的利刃,被驅使著殺敵。
三軍統帥仍然是這位威震天下的大宦官。
山海關在與西域邊境,北方蠻族南下,南疆各族北上,在山海關與大奉還有佛國聯軍死戰。
半年之中,百萬生靈灰飛煙滅,是歷史記載中,罕見的慘烈戰役。
而作為大奉左都督的魏淵,再一次向世人展示了他舉世無雙的統禦之能。
“我真傻,真的,我仍然低估了這個許七安....”
此時,已經脫去輕甲,穿著白色裡衣,盤膝坐在秀床的二號李妙真,喃喃自語。
....如果我沒猜錯,雲鹿書院清氣衝霄的原因在三號身上,三號極有可能是許七安的那位堂弟....許七安本人又得魏淵如此看重....這,這,再過幾年,京城就要出現一個顯赫世家....四號內心感慨萬千。
離京多年,有種物是人非的悵然。
等眾人消化了這則消息,一號繼續道:【他的弱點很明顯——好色!此人在京城時,時常流連教坊司,與多位花魁有染。二號,你若想對付他,不妨使用美人計。】
我沒有,我不好色,你別冤枉我....許七安首先否認三連,不承認自己是好色之徒。
然後略顯心虛的在心裡辯解:我流連教坊司不是好色,只是想讓多巴胺衝進大腦,填補我空虛的靈魂。
一號真可惡,不但私自販賣我的消息,還詆毀我的人品...嗯,他(她)有些反常,不符合平時的作風....許七安以指代筆,剛想為“許七安”辯解,忽然又想,許七安是好色之徒,跟我三號有什麽關系?
我該網戀還是要網戀,不影響我撩二號和五號。當然,二號的顏值已經有我這位粵B無數的老司機背書,很值得撩。五號還有待考證。
【二:呵,你不必試探,我也沒隱瞞我的性別。不過色誘是個方向,我手頭正好有位傾國傾城的魅。】
傳書的同時,二號回憶起了許七安深深的黑眼圈,再加上一號的話,幾乎可能肯定是個資深的好色之徒。
...性格上有很大缺陷,盡管他聰明,但男人嘛,有時候下半身比腦子更有決定權!二號嘴角一挑。
...呵,一號顯然並不了解我。許七安覺得自己並非好色之徒,他只是和大部分男人一樣,喜歡睡美人,且並不縱欲。
這時,四號忽然感慨著傳書:【許七安此人,心機深沉,善於隱忍,美人計恐怖對他不奏效。】
一下子,吸引了天地會成員們的注意。
【二:何以見得?】
【四:一號所言非虛的話,許七安明明能力出眾,卻甘心做了多年的快手,平平無奇。直到稅銀案關乎自身安危,他才冷靜果斷的出手。
隨後,加入打更人,屢破奇案,履歷功勞。與當快手時的表現截然不同...呵,他恐怕一直在等這個機會吧。加入打更人,才是他大展宏圖,一飛衝天的舞台。】
...原來我是這麽想的,我是個心機深沉的人,我自己怎麽不知道?四號真是國際級理解...許七安險些掩面。
【二:有道理。】
眾人深以為然,認同四號的分析,許七安此人的形象,在腦海裡愈發鮮明、清晰。
【六:許七安是個好人,貧僧不希望他在雲州出現意外。二號,希望你別傷害他,更別讓雲州都指揮使傷害他。】
沉默許久的六號突然傳書。
二號和六號關系還算不錯,納悶傳書:【怎麽你也和他有交集?】
【六:我與他在桑泊案中相識,他知道養生堂之後,前前後後借了我四十多兩銀子,並且,承諾每天無償資助貧僧三錢銀子。離開京城時,托人送來二十兩銀子。】
這一刻,眾人心裡不禁感慨,人心真是複雜啊。這樣的人,竟是一個好色之徒。
【二:我明白了,我會盡可能的保證他的安全。】
【六:多謝。】
好半天沒有人說話,就當許七安以為沒素質的群友又下線時,五號傳書過來:
【那個,三號,你說的打包送大奉公主和國師,還算數嗎?】
“???”許七安頂著這條傳書,愣了許久,心說這肯定不算啊,你連口嗨都分不清嘛。
【三:呵,等我成為一品強者再說。】
【五:哼,我就知道你是騙人的。我大兄這些天總是煩我,像我打聽大奉公主的消息,還問我公主與國師孰美?】
既然是這個話題,那許七安願意與她多聊片刻,傳書道:
【大奉公主總共四位,長公主懷慶和二公主臨安是拔尖的美人,至於國師...我並不清楚,聞其名未見其人。】
他思考之後,覺得雲鹿書院的學子應該是見不到國師洛玉衡的。
【四:國師自然是很美的,我覺得要勝過兩位公主一籌,但凡見過國師的男人,都會沉迷她的美色之中。】
【五:哦哦,你們大奉的國師是狐媚子。】
【四:混帳!】
【五:就是狐媚子。】
【四:....也算有一定道理,但這並不是國師的原因,而是人宗的隱秘。我不方便多說。】
【二:呵,有什麽不能說的,人宗人宗,顧名思義,此派修行與人間氣運有莫大乾系,修行到一定境界,便會被七情六欲纏身,因此洛玉衡會在無形中勾起男人的欲念。
【上一代的人宗道首原本有機會踏入一品,他將靈寶觀遷徙到京城,欲借人間氣運成就一品,但監正不同意。這才無奈隕落,未能渡劫成功。
【到了他女兒洛玉衡,恰好元景帝沉迷修仙,又是個坤冠,只需與元景帝雙修,假以時日,突破一品不難。】
【三:可我記得,金蓮道長說過,洛玉衡並未與元景帝雙修。】
許七安恨不得@金蓮道長,讓他跳出來證實洛玉衡還是完璧之身。
金蓮道長可能大半夜出去抓耗子吃了,沒有回復他。是四號跳出來解答:【的確,國師未曾與元景帝雙修,原因未知。】
四號以前是當官的,他與國師有交情,知道這些不奇怪,但二號怎麽知道的如此清楚?
許七安猶豫許久,沒有在地書聊天群裡問出這個問題。
此事明顯涉及到二號的身份了,在天地會成員心裡是比較敏感的問題,二號未必會回答。
即使回答了,說不定也要他等價交換。
他此時身在雲州,少不得因為楊川南的案子與二號產生交集,屆時,旁敲側擊的試探就行了。
沒必要再多“付錢”。
許七安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傳書道:【以許七安此人的機敏才智,雖是初到雲州,但恐怕已經收獲頗豐。二號,你若要色誘,抓緊了。】
這是出於對群友關心的提醒,並不是許七安自己有多喜歡美色。
二號沒有回復他。
接著,地書聊天群陷入死寂,無人再繼續傳書。
許七安收好玉石小鏡,打算吐納、觀想,養一養精神,研究周旻遺留密碼的事先擱置。
第二天早上,張巡撫帶著薑律中等一乾打更人離開驛站,出去探查雲州民情。或許還會到周邊州縣走走,宋布政使帶隊陪同。
念及許七安掩蓋不住的黑眼圈,以及眼裡透出的疲憊,張巡撫善解人意的讓他留在驛站好好休息,但要記得破解周旻遺留的線索。
“雖然被當工具人很不爽,但留在驛站正合我意....人一旦處在極端疲憊狀態,就很討厭外出....為什麽我的精神力還沒到極限,老子想睡覺啊....”
吃著早膳,許七安頭疼的捏了捏眉心。
除了他之外,留守的打更人不到五名,虎賁衛倒是留了三十人。
宋廷風打著哈欠走下樓,沒有綁銅鑼,也沒有佩戴製式長刀,左右環顧:“今日為何如此安靜,他們人呢?”
許七安吃著盤中的酸辣粉條,頭也不抬,“巡撫大人視察民情去了,其余人等隨行。”
宋廷風眼睛一亮:“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許七安當即打斷:“收起你大膽的想法,因為巡撫大人這裡有一套嚴密的刑法。”
“無趣!”宋廷風坐在桌邊,吩咐驛卒端上早膳,歎息道:
“說起來,我們有半旬沒碰女人了。”
“那是你,我是十八天沒有碰女人....確實有點餓了。”許七安也跟著歎息。
“餓你就多吃點。”宋廷風看一眼油汪汪的粉條。
老宋還是不夠靈性...許七安不理他,自顧自的填飽肚子,沒幾分鍾,朱廣孝也下樓了。
“廣孝,待會兒去教坊司吧。”宋廷風拾掇同僚。
“行了行了....少跟小媳婦一樣給我整么蛾子,可以在城裡逛逛,但不能去教坊司,紀律就是紀律。”許七安沒好氣道。
“有沒有法子規避紀律?”宋廷風開玩笑的語氣。
“有啊。”許七安看他一眼:“我建議你辭職。”
辭職是他上輩子的操作,不過在局裡任職時,他還是很守紀律的。要不然,也不會為了季羨林日記裡的一句話,選擇辭職,而不是....
吃完早膳,三人換了便裝,離開驛站。
....
“看到了嗎?就是那個一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家夥,你的任務是勾引他。”
街邊,一座茶樓,同樣換上便服不惹人注目的李妙真,站在二樓雅間的窗口,望著不遠處慢悠悠閑逛的三人。
她的身邊,是一名穿著精致羅裙,青絲如瀑,戴著漂亮首飾的嫵媚女子。
這位女子臉蛋柔美,肌膚細膩,雙眼水盈盈的宛如黑珍珠,小嘴塗抹了紅豔豔的唇脂。
乳挺腰細,風情萬種。
“勾引了之後呢?”豔麗女子掩嘴輕笑, 凝視著那個“時間刺客”,仿佛在審視獵物。
“接近他,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旁敲側擊他的收獲。”李妙真說完,告誡道:
“但莫要吸他的精力,這人身體恐怕虧空的厲害,經不起你榨取。”
至於魅的真身會不會暴露,兩人都不擔心,粗魯的武夫沒有馭鬼能力,對陰氣很不敏感,當初在山寨勾引周赤雄這個煉神境武者,魅也沒被識破。
只要不暴露敵意,激發煉神境武者的靈覺,就不存在被識破的可能。
“主人,那奴家就去啦!”魅嫣然一笑,扭著小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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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呵,女人
宋廷風在街邊的攤販手裡,買了三兩枇杷膏,硬的,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塊,有點類似許七安前世的潤喉糖。
在京城吃不到這麽硬的糖,又潤喉又甜,是雲州獨有的特產。
特娘的,連塊糖都比老子硬...宋廷風一邊含著,一邊四處亂看,感慨道:“同樣是雲州,白帝城和其他地方就是不同,看這一片繁花似錦的畫面,還以為雲州真的歌舞升平呢。”
一路走來,他們經過一個個州縣,看過大片荒廢的良田,破敗無人的村莊。清晰的意識到雲州的蕭條。
民生多艱!
“明明有那麽肥沃的地域,耕田不愁糧,靠山吃三代,還緊鄰著外海,盛產鹽田....”沉默寡言的朱廣孝,罕見的說了一大堆,鬱悶道:
“為何落得如此境地?”
宋廷風和許七安一臉唏噓,前者沉聲道:“這次來雲州,正是清除沉屙頑疾的,解決掉勾結山匪的都指揮使,雲州匪患會好許多。
“寧宴說的對,不能沉迷教坊司,大丈夫當為國為民,做一番事業....臥槽,大美人!”
許七安和朱廣孝順勢望去,兩雙眼睛驟然綻放亮光,前方街邊,俏生生的立著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穿著精致華美的羅裙,梳著時下流行的髮型,鑲嵌藍玉的絲綢細帶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
肌膚雪白細膩,眸如點漆,紅唇鮮豔,俊挺的鼻子搭配尖俏的臉龐,豔麗無雙。
奈斯...許七安腦海裡閃過這個詞兒。
瓜子臉大眼睛的俏麗美人是許七安情有獨鍾的類型,再有點狐媚子就更好了。他見過最標準的瓜子臉美人有三個:許玲月、懷慶、二號。
但她們三人的氣質,分別是清麗的JK,冷豔高貴的女強人,英氣勃勃的女乾警。
只有這位偶遇的大美人,有著一張狐媚妖嬈的瓜子臉,一看就很浪,是他理想中的女神。
“完美,
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美人...”許七安心旌搖曳,隻覺得終於在這個孤獨的世界裡遇到了愛情,三千弱水隻取一瓢,什麽浮香懷慶臨安國師等等,都是過眼雲煙。
嗯?
他旋即意識到不對勁,遠處那女子即使再漂亮,也不可能以壓倒性優勢取勝那些顏值妖怪....他敏銳的捕捉到這個不合邏輯的情況,這讓許七安稍稍清醒了一些。
緊接著,左手大拇指微微一燙,紫陽居士送的玉扳指中湧出一股暖流,溫養他的精神。
再看那位傾國傾城的美人時,許七安瞳孔一縮,眼裡的並非絕色佳人,而是一個做工精致的紙偶。
紙偶梳著時下流行的髮型,穿著華麗的羅裙,穿衣打扮與狐媚子美人一模一樣。
精致的臉龐慘白慘白,目光呆滯,毫無生息。
嘶....
青天白日的遇到這種詭異之事,許七安倒抽一口涼氣。
“這不是個人,是鬼....采薇說過,鬼物能長久存在於世間,要麽受了地利的恩惠,就如我新宅井底的女鬼....要麽是強者隕落後,精神不滅,但依然有時間限制,不可能一直存在....”
許七安瞬間做出判斷,這個女鬼是受人驅使的,背後有一個養鬼之人。
這女鬼很厲害啊,連我都能迷惑....若非儒家浩然正氣百邪不侵,這回我說不定陰溝裡翻船....許七安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看了眼身邊的兩位同僚。
此時,才發現他們問題很大,目光略有呆滯,癡癡望著女鬼。雖然保持了部分理智,但其實深受魅惑影響。
...我剛才也是這副豬哥模樣?許七安感覺有些羞恥。
“廣孝,寧宴,我又相信愛情了。”宋廷風沉迷美色不可自拔,沉聲道:“我打算成家立業,我連兒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你那不是愛情,你那是饞她身子...不,她沒有身子....許七安心說。
“你那只是好色。”朱廣孝吐槽了一句,面露糾結之色,在青梅竹馬的鄰家妹妹和一見鍾情的女子之間,難以抉擇。
會這般糾結,是因為他此時的念頭與宋廷風如出一轍。
就在這時,那位姿容傾城的女子,搖著小纖腰,娉娉婷婷的走了過來。
“三位公子也是出來遊玩?”
到了近前,她頓住腳步,裙擺從晃蕩到靜止,她盈盈施禮:
“小女人孤身一人,著實無趣,不知道能否與三位公子同行。”
她就是衝我們來的....許七安心生警惕,故作出垂涎欲滴的模樣,皺著眉頭猶豫道:“我們正要去教坊司,這不好吧。”
“誰要去教坊司?你自己要去便去,宋某不是那種人。”
“寧宴...哎,粗俗了。”
宋廷風和朱廣孝默默退後幾步,與他撇清關系。
哼,這人果然是個色胚,白日宣淫也說的如此磊落....魅心裡呸了一口,臉上笑容愈發明媚。
色胚好啊,姑奶奶最擅長對付色胚。
我有紫陽居士的玉扳指護體,不懼邪祟。她如果有不軌舉動,我立刻偷襲,有心算無心,勝率極大....但最好是留活口,晚上審訊一番....許七安目光一閃,無奈道:
“既然如此,那便結伴吧。”
他打算先靜觀其變,沒記錯的話,大儒們贈送的魔法書中,有道門針對鬼怪的法術。
看似是你釣我,其實是我在釣你....
.....
茶樓,窗戶邊。
李妙真半側著身,借窗邊的幅布遮擋,俯瞰著遠處三人,見魅如此輕易的打入敵人內部,她滿意的頷首。
諸多手段中,美色永遠是對付男人最為奏效的利器。
“薑律中隨著張巡撫外出視察民情,三位司天監的白衣隨行,今日是回不來了。而沒了薑律中坐鎮驛站,沒了術士的望氣術,魅就不會被發現。
“魅雖然擅長魅惑與幻術,但終究沒有形體,不可能真的與男人行床榻之事。要想長期與許七安保持關系而不被發現,我還得去教坊司請一位女子...
“等事情完結之後,我再送他幾瓶壯陽補血的丹丸,年紀輕輕便虛成這般模樣,再不補一補...呵。”
.....
四人在白帝城中兜兜轉轉,飽覽當地風土民情,吃遍各種好吃的美味。
女子自稱蘇蘇,出身商賈之家,父親是綢緞商人,這才穿的起這般豔麗好看的衣裙。
她見三位公子一表人才,相貌不凡,心生敬仰,便情不自禁的想要結交。
是結交還是什麽交啊...你這個要說清楚的...許七安心裡吐槽。關鍵是,這麽蹩腳的說辭,宋廷風和朱廣孝竟然相信了,相信了....
嗯,不能怪他們,他們已經被降智了。
一座茶樓,包廂裡,宋廷風把糕點推到蘇蘇面前,殷勤道:“蘇蘇姑娘怎麽不吃?”
“奴家不餓。”
“蘇蘇姑娘怎麽不喝茶?”
“奴家不渴。”
喝了水怕是要流出來吧...許七安端起茶杯,笑道:“蘇蘇姑娘,進了茶樓不喝茶,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兄弟仨?”
蘇蘇當即做出委屈的模樣:“公子何出此言。”
“寧宴,蘇蘇姑娘不想喝,你莫要逼迫人家嘛。”朱廣孝和宋廷風立刻呵斥同僚,替心上人出頭。
馬德,你倆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吧....下面的頭已經取代上面的頭....許七安當即放棄用水來弄濕紙人的想法。
蘇蘇抿了抿小嘴,不經意的問道:“聽口音,幾位公子不是雲州本地人士。”
宋廷風揚起下巴,語氣倨傲:“我們是京城人。”
蘇蘇“呀”一聲,掩住小嘴,驚訝中帶著敬仰:“幾位公子竟是京城人士,小女子素聞京城乃天下首善之城,人傑地靈,心裡憧憬已久。”
許七安得承認,論如何撩撥男人的心,這位不知根腳的女鬼是他見過最強,即使浮香也稍遜一籌。
她總能撩到男人內心的癢處。
這才是真正的勾引啊...低俗的色誘是以身體為餌,顱內高潮才能色誘之精髓。
朱廣孝不無炫耀的補充:“我們是打更人...蘇蘇姑娘聽說過打更人嗎?”
蘇蘇很配合的搖晃螓首,眨巴著清澈無邪的眸子。
宋廷風搶過話題,對打更人衙門一通鼓吹,在得到蘇蘇姑娘仰慕的目光後,他就有些輕飄飄的站不穩了。
蘇蘇不動聲色的引導話題,“那幾位公子...啊不,大人,隨巡撫來雲州作甚?”
“自然是查案。”
“查什麽案?”
宋廷風正欲說話,桌底被許七安踢了一腳,當即清醒了些,為難道:“蘇蘇姑娘,此事涉及朝廷機密,不能外傳。”
蘇蘇嫣然笑道:“是小女子不識抬舉了。”
認錯非常大方,一點都不矯揉造作,讓宋廷風和朱廣孝愈發的喜歡了。
這三人的意志還蠻堅定,姑奶奶要加大力度才行,今日不能帶回一些有用的信息,主人會生氣,主人生氣,就不給我男人了....這個叫許七安的意志最堅定,雖然時常偷看我的身子,但他是頭腦最清醒的...嗯,主人吩咐我勾引他,其他兩人可以忽略....
這女鬼開始圖窮匕見了,不行,廷風和廣孝快撐不住了,我得及早動手...
各懷鬼胎的許七安和蘇蘇相視一笑,許七安搶先道:“我上一趟茅廁,廷風廣孝你們陪著蘇蘇姑娘。”
吱...砰...包間的門打開,繼而關上。
房間裡只剩下三人,宋廷風道:“蘇蘇姑娘....”
對面的蘇蘇紅唇輕啟,噴出一股虛幻的、不夠真實的陰氣,撞散在兩人臉上。
他們目光瞬間呆滯,宛如木偶。
恍惚之間,宋廷風看見朱廣孝也離開了,包間裡只剩他和蘇蘇。這時,蘇蘇姑娘款款起身,褪裙了。
羅裙、小衣一件件的除去....
“蘇,蘇蘇姑娘別這樣,我不是那樣的人。”
“蘇蘇姑娘,我們到柱子邊.....”
同樣的幻術也發生在朱廣孝眼裡,他沒有宋廷風那麽虛偽,作為一個埋頭苦乾的人,他引著蘇蘇姑娘坐在桌上...
....
“嗤!”
氣機引燃紙張,許七安將紙灰丟進酒壺裡,片刻後,紙張燃燒殆盡,青煙從壺口冒出,粗劣陶瓷燒製的酒壺表面,出現了繁複的咒文。
這是道門的封靈符籙,專門捉鬼用的。
施展此符時,需要尋一個東西做為載體,杯、瓶、囊、壺、壇都可以,將瓶口對準惡靈,符籙便會應激生效。
他把瓶子藏在懷裡,將玉扳指握在掌心,大步返回包間。
剛來到門口,他聽見了兩聲粗重的呼吸聲,是男人的,這讓許七安心裡一沉,產生不好的聯想。
我還是低估這個女鬼了。
包間裡的蘇蘇似乎聽到了腳步聲,大聲說:“是許公子嗎?兩位公子不知為何,突發癔症,你快來看看...”
許七安一邊保持警惕,一邊配合的“匆匆”推開房間。
只見包間裡,宋廷風抱著一根柱子,瘋狂衝撞;朱廣孝雙手按住桌沿,賣弄腰力。
“....”許七安驚呆了。
就在這時,埋伏在門邊的蘇蘇,抓住機會,朝他噴吐陰氣。
許七安意識渾濁了一下,但轉瞬間就恢復清醒,掌心的玉扳指持續散發溫暖的力量。
他配合的做出瞳孔渙散模樣,假裝自己中了幻術。
“砰...”房門輕輕關上,耳邊傳來輕笑聲。
那位蘇蘇姑娘蓮步款款的在包間裡繞了一圈,咯咯笑道:“呵,男人!”
她坐在長條凳上,翹著二郎腿,從嫵媚豔麗的嬌柔女子,轉變成高冷的女王。
不理睬兩個沉浸在男歡女愛中的銅鑼,看向許七安,柳眉輕挑:“姑奶奶有話問你,老實回答。”
許七安目光渙散的點點頭,像一個聽話的,任人擺布的玩偶。
蘇蘇沉吟一下,道:“周旻是不是打更人的暗子?”
“是。”
....這和主人說的一致!蘇蘇微微點頭,再沒有疑慮,長話短說:“把你們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告訴我。”
對面那個銅鑼,目光呆滯的說:“你做夢!”
嗯?
蘇蘇愣了一下, 緊接著,她看見這個叫許七安的銅鑼,鎮定的從懷裡摸出了一隻酒壺,揭開了壺蓋,並將壺口對準她:
“收!”
這個過程中,他一直保持著目光呆滯的失神狀態,以致於直到他摸出酒壺,蘇蘇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情況不對。
下一刻,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她籠罩,扯出了她的靈體,投入壺中。
“呵,女人!”
許七安目光微閃,恢復神采,微笑著蓋上壺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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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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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間裡,宋廷風和朱廣孝還在做著多人運動,臉色沉醉,不可自拔。
女鬼的幻術很強,效果還沒過去....我隻恨兜裡沒有手機啊,不然就把他倆的姿態錄下來,一生的黑歷史....
許七安沒有打擾兩位同僚的“好夢”,而是引燃了一張記錄望氣術的紙張,走到窗邊,徐徐掃過街面,搜索可疑人物。
入眼,竟是些白茫茫的氣數,在望氣術的定義裡,白光意味著白丁。
“呼...”許七安吐出一口濁氣,返回桌邊,坐著喝茶,靜等幻術效果結束。
十分鍾左右,宋廷風和朱廣孝驀地僵住,仿佛時間停止,十幾秒後,他們在滿足的歎息中直挺挺倒地。
看著昏睡中的兩人,許七安心裡一動,有了大膽的想法。
他把宋廷風扛到隔壁包間,甩手“啪啪”兩巴掌,宋廷風夢囈似的“嗯”了一聲,睜開疲憊的眸子。
“寧宴?”宋廷風大吃一驚,驀地坐起身,左顧右盼,搜尋著什麽,“蘇,蘇蘇姑娘呢?”
“走了!”許七安“茫然”道:“我從茅廁裡回來,恰好見她滿臉紅暈的出去,走路還一瘸一拐。當然,我試著挽留過,但她急匆匆的就走,喊也喊不住。”
“....找到她,我要找到她,我要娶她。”宋廷風猛的蹦起,隨後一個踉蹌,頭暈眼花。
幻術直接作用於元神,後遺症就是頭暈。
“該死,怎麽越來越虛了。”宋廷風推搡著許七安:“寧宴,你快幫忙追她,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未過門的妻子,你是指隔壁的那根柱子嗎?許七安咳嗽一聲:“你們到底怎麽了?”
這...宋廷風雖是個好色之徒,但骨子裡依舊是保守的,啪啪只能在晚上和床上,在茶樓裡白日宣淫,這種事令他難以啟齒。
“你別急,先坐著休息一下,我去外面看看,定把她追回來。”許七安離開包間,轉頭回了隔壁。
“啪啪!”
兩巴掌抽醒。
朱廣孝的反應比宋廷風要更大,見到許七安,神色極為惶恐,下意識的捂住襠部,然後才發現自己穿著褲子。
他有些茫然的左右看了一眼,問道:“蘇....蘇蘇姑娘呢?”
許七安道:“剛走,我還在樓下遇到她,不管我怎麽挽留,她都堅持要走,我說你是不是惹她生氣了。”
朱廣孝神色古怪:“她走的時候,有什麽奇怪之處?”
許七安“回憶”道:“臉很紅,出了細汗,走路姿勢一撅一拐,可能是崴到腳了吧。”
走路一瘸一拐....朱廣孝聞言,哭喪著臉說:“寧宴,我,我做錯事了....我沒有顏面回京城了,更沒顏面見未婚妻。”
“怎麽了,好好說。”許七安連忙安慰。
朱廣孝便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臉色發白,懊悔不已: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頭腦一熱,就對蘇蘇姑娘做了那般禽獸不如的事。我明明有未婚妻了。她,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這可如何是好。”
盡管隔三差五的去教坊司,但教坊司裡的女子和良家女子是不同的。
嗯,小孩子才想著全都要,成年人都知道要不起。廣孝同學頭腦很理智....許七安點點頭:“那你可要好好想想。”
朱廣孝抬起頭:“你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我不驚訝啊,隔壁的老宋跟你是一個想法...許七安歎息道:“事情都發生了,還能怎麽辦。或許,那蘇蘇只是人生中的過客而已。
”朱廣孝聞言,失魂落魄。
...媽誒,憋的好辛苦,哈哈哈!看著朱廣孝魂不守舍的模樣,許七安險些伸手捂住嘴巴。
直接告訴他們所謂的蘇蘇姑娘,其實是一位女鬼,那麽宋廷風和朱廣孝頂多覺得丟人,配合幾句怒罵,也就完事了。
以後說起來,還是會覺得糗,但衝擊力不會太大。
現在就不同了,他們表現的多懊悔,在許七安面前說的話越多,將來知道真相後,就越羞恥,恨不得滿地打滾那種。
這是許七安從自己在地書聊天群裡吹牛,偶爾會恐懼一下身份曝光的尷尬中,得到的靈感。
將來我身份敗露,沒臉做人時,想一想老宋和老朱兩位同志,心態就會平和許多...這才是兄弟嘛。
....
離開茶樓,宋廷風和朱廣孝格外沉默。
老宋惋惜自己終於有了成家立業的想法,結果只是一場露水姻緣,心裡萬分悵然。並在自我腦補之下,把蘇蘇姑娘腦補成了世上絕無僅有的奇女子。
“我一定要找到她,娶她做媳婦...”宋廷風暗暗發誓。
朱廣孝則更加憂鬱,因為他要在青梅竹馬的妹妹和天降的美人之間做抉擇。
返回驛站,朱廣孝和宋廷風不約而同的選擇洗澡,也沒讓驛卒準備熱水,直接去了驛站的澡堂。
總感覺哪裡不對,為什麽全在褲子裡...宋廷風泡在冷水中,慢慢回過味來。
蘇蘇姑娘美若天仙,可我是有未婚妻的人啊...朱廣孝還在糾結選擇題。
.....
房間裡,許七安坐在案前,手指凝聚氣機,刮擦掉“封靈符”的一角,霎時間,一股陰風從酒壺的壺口湧出,讓房間氣溫驟降。
一道青煙從壺口嫋嫋娜娜升起,像一條被夾住尾巴的鱔,左衝右突,就是無法把自己從的尾巴從壺口裡拔出來。
無奈之下,青煙幻化成一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漂浮在壺口之上,可憐兮兮的“垂淚”望著許七安。
“公子,奴家做錯了什麽,你要如此待我。”
看起來就像3D投影...許七安微微揚起頭,自下而上審視著女鬼。
“呀,公子偷看奴家裙底。”女鬼嬌羞的按住裙子,咬著唇。嬌媚的臉蛋透出欲說還休的勾人姿態。
...還想勾引我,話說回來,這種紙片人老婆真是宅男福音....許七安“呵”了一聲,摘下玉石扳指放在案上:
“蘇蘇姑娘,繼續努力!”
玉石扳指清氣一閃。
女鬼驚疑不定的打量著玉扳指:“儒家的氣息?”
得到許七安點頭確認後,她一下子收起了媚態,翩然立在半空,居高臨下的俯瞰許七安,脆聲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許七安道:“好!我把扳指投進酒壺。”
蘇蘇姑娘立刻服軟:“爺,再商量商量唄。”
很識時務嘛...許七安順勢把玉扳指收起來,往椅子一靠,問道:“誰派你來的。”
蘇蘇姑娘露出諂媚討好的小表情:“奴家的主人叫李妙真,道門天宗聖女,芳齡十九,尚未婚配。便是她指使奴家色誘公子,從公子這裡套取關於周旻案子的線索。以確保是否會威脅到都指揮使楊川南。”
槽點太多,許七安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吐。首先,這個女鬼真的是二號指使來的,相遇時不過是懷疑,在茶樓裡她詢問周旻案信息後,許七安就基本斷定她是二號的人了。
二號執行力很強嘛,昨晚剛說要色誘,今天就立刻行動,不愧是軍娘....這個女鬼就是“魅”?
原來“魅”是指女鬼嗎。
其次,二號竟然是天宗的聖女?嗯,倒也合理,因為各大體系裡,擅長養鬼馭鬼的除了巫神教,再就是道門。
他抱著一絲絲的僥幸心理,期望這是巫神教派來的女鬼,然而世事總是無法稱心如意。
最後,二號養鬼的水平太差勁了吧,這是養鬼嗎?這是在養二五仔。我都沒用“大棒”伺候,她就全招了。
“你倒是忠心耿耿。”許七安嘲諷道。
“奴家紅顏薄命,年紀輕輕就死了,做了鬼,自然要愛惜生命啦。”蘇蘇歎息一聲,靈動的眸子轉了一下,補充道:
“奴家死的時候還是處子之身哦。”
然後呢?因為沒嘗到男人的滋味,所以怨氣不散,成了“魅”?許七安又問道:
“天宗的聖女,怎麽成了飛燕女俠,怎麽來雲州剿匪?”
“天宗修的是天道,想要臻至高深境界,就得太上忘情。所謂想出世,必先入世。為了能看破紅塵,主人奉師命下山遊歷。”
然後遊成了俠肝義膽,人人談及都要挑起大拇指說一聲“好”的飛燕女俠?不知道天宗的長輩們知道後,會不會氣的吐血。
“...噗!”許七安這回沒忍住,笑出聲來了。
他覺得二號渾身上下都是槽點。
女鬼嗔了他一眼,“爺,還有什麽想問的?問完趕緊放了奴家吧。”
“周旻是不是死於楊川南之手?”
“奴家不知道啦。”
“二號有沒有參與此事?”
“這個奴家知道,肯定是沒有的,奴家一直待在主人身邊。”
蘇蘇的話沒有證據,但許七安選擇相信,從地書聊天群中得來的反饋,二號是正義的夥伴,人品值得信賴。
不過,都指揮使楊川南是狼是良,有待考證。
“李妙真的修為。”
“五品。”
道門五品是什麽來著?許七安點點頭,“她遣你來色誘我,後續打算怎麽辦?嗯,我指的是那方面,也用幻術迷惑我?”
蘇蘇頓時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笑嘻嘻道:“公子呀,奴家肉身早已湮滅,不能陪你行魚水之歡的。但可以附身在女子身上,您要是在街上看上哪家的婦人,一聲令下,奴家就給她附過來,嘿嘿嘿。”
“我不是那樣的人。”許七安沉聲道:“還有,她和楊川南是什麽關系?”
“數月前,都指揮使與主人曾一同剿匪,交情極好。”
已經不是官場菜鳥的許七安立刻猜出了楊川南剿匪的真實用意——應付京察。
“最後一個問題。”
“公子請說。”
“有沒有興趣跟著我?”許七安說完,辯解道:“行不行魚水之歡的無所謂,主要是你這附身的能力不錯。”
蘇蘇姑娘長袖善舞,當即擺出任君采擷的姿態:“奴家願意跟著公子,請公子揭了封印。”
“很好!”許七安拿起壺蓋:“以後就跟著我吧,酒壺就是你的家。”
“公子請揭封印呀,公子,公子.....臭男人,老娘遲早榨乾你。”
隨著壺蓋蓋上,蘇蘇聲音消失,房間內的陰氣消散一空。
......
京城,打更人衙門。
陽光和煦,身穿青衣的魏淵伏案看折子,南宮倩柔、張開泰等六位金鑼,低著頭,站在室內,一言不發。
魏淵頭也不抬,淡淡道:“看來京城的日子還是安逸了些,十二封從東北傳回來的密報被巫神教的人給截胡了。
“你們這些金鑼是怎麽訓練下屬的?京城待著太閑的話,邊關正好需要你們。”
大宦官即使在盛怒之時,亦是雲淡風輕的姿態,好像世上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失態。
六位金鑼垂首不言,在魏淵面前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不敢辯解,不敢說話。
“噔噔噔...”
樓梯裡傳來腳步聲,一名黑衣吏員,雙手捧著信函,急匆匆的進來,在案前停下,躬身道:
“魏公,有雲州傳回來的加急密信。”
大奉驛路發達,除了正常的馬匹之外,還有一種叫做火羽獸的奇獸充當腳力,這種走獸源自南疆,屬妖族,性情溫順,擅奔跑。
能輕而易舉做到日行千裡。
但是繁殖能力不強,培育起來極為昂貴,因此無法普及,隻用於驛路傳書。
魏淵用裁紙刀裁開信函,展開信紙,凝神
密信是薑律中送來的,告訴魏淵,巡撫隊伍已經抵達雲州邊境。信中還提到他們剛入雲州不久,機緣巧合救下了周旻的外室楊鶯鶯,得到了至關重要的線索。
然後,在信的末尾提到了一件事:
“許七安已在衝擊煉神境,晉升之日可待。不過,卑職發現他竟在同時修行兩種觀想圖,其中一種來自衙門,不知是否是魏公給予?另一種觀想圖為佛門獅子吼,兩者俱已登堂入室。
“卑職有一事不解,請魏公解惑。卑職記得,練氣境的武夫在晉升煉神境之前,隻觀想一種圖便已吃力之極。這是因為一來元神強度有限,二來多種圖錄共修,會產生混淆,導致精神出現混亂。
“卑職當年也是踏入煉神境許久,才做到同時觀想多種圖錄。衙門中其余金鑼亦是如此,可為何許七安如此獨特,竟能在練氣境時便觀想兩份圖錄,卑職聞所未聞,難以置信,未將此事公之於眾。”
許七安已在衝擊煉神境....許七安在觀想兩份圖錄....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的魏淵,目光倏然凝固。
六位金鑼們察覺到了魏淵的表情變化,紛紛抬頭,心裡一凜,如臨大敵。
這份密信,恐怕涉及到了什麽重大消息,並且不是好事。
否則,魏公為何竟有些失態。
這時,他們聽到了魏淵吐出一口氣,似歎息似感慨的自語:
“兩個月不到....”
第203章 碑文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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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不到?
金鑼們無聲的交換眼神,暗中猜測這句話背後蘊含的意思——兩個月不到!
顯然意見,這是某種時間限制,或者時間跨越尺度。
不過,“兩個月不到”所代表的是什麽事,才是至關重要的。
金鑼們彼此用眼神示意,慫恿對方去問,但也知道魏公此時在氣頭上,沒人敢去觸霉頭。倘若是極其糟糕的事,不正好給魏公發泄的渠道?
一紙文書調到邊關去,那就安逸了....
魏淵想起了自己當年武道修行的歲月,即使是被監正譽為大奉五百年來最有希望踏入一品的天才的他,當年也用了三個半月,才從練氣境跨度到煉神境。
兩個月不到就完成這個壯舉的許七安,天賦比他預料的更強,此前魏淵欣賞許七安,欣賞的是心性。
心性也是天賦的一種。
至於許七安的修行速度,魏淵之前聽說他將氣機充盈到中丹田,已經對許七安刮目相看。
想著明年春末,這小子差不多就能晉升煉神境,五個月晉升一個品級,這份天資是金鑼這一檔次的。
再加上他天生適合走武夫體系的心性,將來或許能成為第二個鎮北王——三品武者。
誰想,許七安的天賦比他預料的更加強大。
最重要的是,許七安在不知不覺中做到了一件堪稱驚世駭俗之事:
練氣境雙觀想。
佛門獅子吼是絕學,但需要搭配觀想圖錄,這種圖錄遠遠無法與真正的觀想圖錄相比,畢竟金獅咆哮圖隻作為“獅子吼”絕學的輔助。
屬於絕學的配套部分。
可即便如此,許七安能在練氣境做到雙重觀想,依然堪稱驚世駭俗。
學富五車無所不知的魏淵,很快就想到了三種可能:
一,一體雙魂。
在西域佛國有諸多記載,得道的高僧坐化之後,會於某位孩童體內複蘇,不但擁有完整的記憶,還天生精通佛法。
這是因為高僧的殘魂與剛誕生的孩子融合。此類元神先天比普通人強大,有諸多神奇之處,可以做到在微末之時雙重觀想。因為他們的元神其實並不微末。
二,自身有大氣運之人。
這類人極為罕見,但凡有大氣運之人,都是名震一方的強者。如道門的道首,司天監的監正,巫神教的巫神等等。
三,長輩高人加持。
這類人沒什麽好說的,天之驕子,起始就與普通人不同。
“咳咳...”南宮倩柔清了清嗓子。
他是被金鑼們推出來的代表,楊硯不在,魏公的義子在場的只有他,想來魏公是不舍得把義子趕到邊關的。
“義父,有什麽需要孩兒效勞?”南宮倩柔硬著頭皮說道。
魏淵看了他一眼,合上折子,給自己倒了杯茶,悠哉哉的語氣:“沒什麽,一件小事而已。”
一件小事?你剛才都快管不住自己表情了....金鑼們心裡吐槽。
然後,他們察覺到魏淵的情緒有所變化,盡管還是雲淡風輕的做派,但剛才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而現在是陽光和煦,微風輕拂。
看來密信上寫的是好消息....究竟寫了什麽?南宮倩柔好奇道:“義父,信上說什麽?”
魏淵由衷的笑起來,“許七安衝擊煉神境了,信是薑律中在雲州邊界寄回來的,這會兒,應該成功晉升煉神境。”
不可能...南宮倩柔險些喊出來。
許七安剛加入打更人,便在問心關的測試中,成功引起了義父的關注。當時,他和楊硯就在身邊。
可以說,南宮倩柔是看著許七安一路成長,最清楚他的根腳。
此人成為打更人時,還是一位煉精境巔峰,在南宮倩柔看來,“呵”一口氣就能吹死的弱小存在。
盡管義父說過此子潛力極大,南宮倩柔也認同,可他還是無法接受。
兩個月不到,九品煉精境竟成了七品煉神境。已經觸及到了銀鑼的最低標準。
“楊硯要是在這裡的話,嘴角要裂到耳根了吧...”南宮倩柔酸溜溜的想。
同樣心裡酸溜溜的還有凝練劍意的張開泰,他以前想過要把許七安招攬到麾下,方法他都想好了——銀子和色誘。
礙於金鑼的顏面,沒好意思實施。
“這個許七安天賦竟如此優異?假以時日,咱們衙門恐怕又得添一位金鑼。”
“還好,還好他沒折在姓朱的那件事上。”
在場的金鑼震驚之余,難掩欣喜的情緒。
打更人衙門要是再出一位四品武者,整體的影響力、實力都會再上一個台階。
高品武夫難得,由自身勢力培養起來的高品更加難得。
在場除了南宮倩柔這個檸檬精,其余金鑼對此事唏噓感慨居多。
這就是有一個好人設的好處,一個比大部分打更人更有底線的人成為高品武者,會更讓人願意接受。
倘若是個陰險小人晉升高品,他們就會不自覺的忌憚。而對許七安不必如此,他能為一個不相乾的少女刀斬上級,換一個角度想,護的其實是他內心的底線。
再這樣下去,義父會收他做義子的吧...楊硯悶葫蘆一個,不會與我爭寵,那個討厭的許七安就很油滑....南宮倩柔酸溜溜的想。
魏淵看了眼角落裡的水漏,揮手道:“退下吧,類似的失誤,我不想再次發生。倩柔,去準備馬車,隨我入宮。”
再有半個時辰就是小朝會。
元景帝不上早朝,因為與他打坐悟道的時間衝突。隻隔三差五的開一次小朝會,但也不頻繁。
上次的小朝會還是四天前。
....
車輪碾過青石板鋪設的大街,南宮倩柔用力一拽馬韁,馬車在宮城門口停下。
取下懸掛在車板底下的小凳,迎著魏淵下車,南宮倩柔把馬韁交給守城的金吾衛,跟上了那一襲大青衣的背影。
禦書房,烏發再生的元景帝,坐在鎏金大椅上,掃過眾大臣,不夾雜感情的聲音說道:
“禹州布政使司傳回來的折子,朕已讓內閣謄抄一份送到眾愛卿手中,朕想知道你們的想法。”
戶部尚書率先出列,朗聲道:“臣以為,這只是禹州個例,張行英所謂的大奉各州漕運衙門中皆有細作,完全是無稽之談。”
工部給事中附和道:“張行英所言,缺乏證據,不足為信,只需徹查禹州漕運衙門即可。”
又有多位官員站出來附議,態度很明顯:不查漕運衙門。
漕運二字,自古以來就是麻煩,它所涉及的利益集團太過龐大,從京城到地方,上至廟堂,下至江湖,錯綜複雜。牽扯其中的人太多太多。
元景帝看向當朝首輔,“王愛卿覺得呢?”
首輔大人作揖:“臣認為,徹查禹州漕運即可。”
“魏淵,你有什麽意見?”元景帝看向大青衣。
“臣與首輔大人意見一致。”魏淵回復。
眾官員收回了凝視魏淵的目光。
王首輔側頭,看了一眼魏淵,既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又有些失望。京察這個節骨眼,誰敢提出徹查漕運衙門,那就是自絕大奉官場。
兩個老對手都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但又希望對方犯錯。
元景帝點點頭,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繼續道:
“青州布政使傳回來的一份折子,楊恭在青州各大衙門立了戒碑,碑文上寫著:爾食爾碌,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青州布政使司認為,此詩震耳發聵,有警示百官之效,建議朝廷責令各州效仿,立戒碑。
“諸位愛卿覺得呢?”
禦書房中,諸公們騷動起來,前後之間交頭接耳。
“好詩,好詩!”一位給事中振奮出列,高呼道:“此詩簡直神來之筆,妙不可言,這才是我大奉該有的詩,而不是‘暗香浮動月黃昏’,或者‘滿船清夢壓星河’。
“臣熱血沸騰,懇請陛下傳令各州效仿,在各大衙門中立戒碑。”
這位給事中的奏請,得到了在場諸公的附和,不涉及利益之爭,不涉及黨爭,諸公們一下子變的輕快起來,勇於發言,發表各自的意見。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持讚同意見,也有人不願意看著楊恭揚名,畢竟這位青州布政使是雲鹿書院的讀書人。
但更多的人希望朝廷這麽做,這樣一來,事跡傳來後,有利於朝廷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非常加分。
這與讀書人喜好名聲是一個道理。
近些年來,從民間到士族,從百姓到鄉紳,罵聲不絕於耳。立戒碑之事,可以挽回些朝廷名聲。
王首輔跨步出列,“臣提議效仿青州布政使司。”
元景帝其實也是這個意思,他雖然修仙,雖然不理朝政,雖然斂財無度,但他覺得自己是個好皇帝。
“楊恭大儒之名非虛,此詩於朕在位期間誕生,必將名垂青史。朕不但要在各州衙門中立戒碑,朕還要親自書寫,以朕手書拿去拓印。”元景帝笑道。
“楊恭當年科舉及第,詩詞就是當屆翹楚。”王首輔也跟著笑了。
在場就魏淵懵了半天。
爾食爾碌,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這不是許七安當日在問心關中寫下的詩嗎。
怎麽就成了楊恭的?
還是說,這本就是楊恭的詩,許七安是聽了他堂弟許新年的講述?
魏淵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論詩才,一百個楊恭都不及一個許七安。
此詩最近才出現,巡撫隊伍一路南下,勢必路過青州。也就是說,許七安回到青州,這首詩又是從青州傳過來的。
想通之後,魏淵皺了皺眉,心生疑惑:“此詩是許七安所作,為何陛下方才忽略過去,是刻意的,還是青州布政使司故意沒寫許七安的名字?”
折子是青州布政使司傳回京城,這類折子通常是由衙門吏員代寫,畢竟布政使不可能事必躬親....也就是可能存在吏員為了討好布政使,刻意忽略原作者....到時候,只需要說是寫折子時的疏忽便能搪塞過去。
“事情一旦定下來,楊恭的名聲便會隨著此詩傳出去,到時候,即使楊恭事後解釋,消息能不能傳開是一個問題,效果有多大,還是一個問題。
“該是許七安的文名,誰都奪不了....還是太高調了,年輕了些。”魏淵心裡歎息一聲,出列,朗聲道:
“陛下容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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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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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景帝看向魏淵,頷首道:“何事?”
魏淵問道:“青州布政使司傳回來的折子裡,可有明確此詩是布政使楊恭所作?”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官場老油條們品出了端倪。
元景帝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有什麽問題?”
折子裡沒有明確說詩是楊恭寫的,措辭如下:楊公責令青州百官立戒碑,刻碑文,警示世人。
這是一種很聰明的措辭,既不明確,又不給予否認。在元景帝看來,這便是默認了。
“此詩並非楊恭所作,另有他人。微臣覺得,此詩一經流傳,必定天下聞名,於個人而言,乃可遇不可求的揚名之機。不該被楊恭獨佔。”魏淵道。
“哦?青州何時出了此等大才?”元景帝笑了笑,來了興趣,盯著魏淵:“不過,你是如何知曉的。”
不是楊恭所作,另有他人....青州確實多出才子,是科考大州....諸公們心裡想著,隨著元景帝的發問,將目光投向魏淵。
都在疑惑魏淵是如何知曉這首詩不是楊恭所作。
“亦非青州之人。”魏淵搖搖頭。
元景帝疑問的語氣“嗯”了一聲。
“而且,微臣還知道此詩並非在青州所作,早在一個多月前便問世。也不是青州人所作。”魏淵又說。
這下,眾大臣也跟著疑惑的“嗯”了一聲,那位說“這才是大奉詩詞”的給事中質疑道:
“魏公可別在陛下面前賣關子。”
老噴子了,開口就戴帽子。
早在一個多月前便問世...也不是青州人所作...心思敏銳的官員心裡一動,有了猜測。
一時間,諸公們的臉色古怪了起來。
魏淵看了眼臉色猛然一沉的元景帝,語氣平靜:“此詩是打更人衙門,銅鑼許七安所作,原作還在衙門裡擺著呢,呵,諸位大人若是觀賞,本官可以借閱。”
果然是他....低聲的議論再次響起:
“此子大才,不讀書真是可惜了。”
“哼,那許平志就是個粗俗的武夫,鼠目寸光。”
“許七安此子,若是能進國子監,該多好!”
到這時候,縱使是不喜歡許七安的朝堂諸公,也難免惋惜一歎,這等詩才如果是讀書人,當然,前提是國子監的讀書人,那該多好。
沒人質疑魏淵說謊,哪怕是他的政敵。魏淵不可能,也沒必要在此事扯謊,憑白掉份兒。
那位給事中一臉尷尬,垂頭不語,保持低調。
元景帝“呵”了一聲:“你說起此事,是何意啊。”
魏淵笑呵呵道:“自然是幫下屬揚名。”
元景帝冷哼一聲,倒也沒說什麽。
他雖不喜許七安,不過身為九五之尊,卻不至於揪著一個小小銅鑼不放。再說,元景帝不喜的人,朝堂上多的是。
當然,小銅鑼犯錯了,或惹怒了他,又是另一回事。
....
清雲山,雲鹿書院。
天邊飛來一隻雲雁,振翅直撲清雲山,掠過一座座院子,一棟棟閣樓,在崖邊的精致小閣內,二樓的瞭望廳裡,被一隻手輕松抓住。
清光扭曲中,雲雁化作了一隻裁剪精致的紙雁,惟妙惟肖。
“楊子謙寄書回來了。”李慕白笑著轉頭,告之室內手談的兩位大儒,兩個臭棋簍子。
張慎和陳泰正殺的酣暢,頭也不抬,隨口就問:“寫的什麽?”
李慕白展開信紙,面帶微笑的閱讀,沒多久,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然後臉色漸漸猙獰。
“無恥,
簡直無恥!”李慕白驀地將信紙拽在手中,咆哮道:“老賊楊恭,厚顏無恥,枉為讀書人。我李慕白以他為恥,以他為恥。”
突如其來的咆哮聲,嚇了張慎和陳泰兩位大儒一跳。
“這又怎麽了?子謙的一封信也能惹你這般憤怒?”張慎無奈搖頭,嘲笑道:
“純靖啊,你就是心性差了些,暴躁易怒,當年才會輸給魏淵。你看魏淵,胸有靜氣,不動如山。”
大儒陳泰搖搖頭:“純靖性格的確急躁了些,信給我瞧瞧。”
李慕白已經出離了憤怒,心裡填滿了檸檬的顏色,怒哼一聲,把信紙甩到棋盤上。
張慎伸手拾起,凝神閱讀,楊恭楊子謙在信上說,他在青州接見了巡撫隊伍,見到了許七安。
楊恭大肆誇讚了許七安,稱他為大奉五百年第一詩才,誇著誇著,張慎就覺得不對勁了,看著有些炫耀和吃人嘴軟的味道。
再往下看,是一首詩:
爾食爾碌,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許七安(師楊恭)
信上還說,這是從碑文裡拓下來的。
轟隆隆....崖壁劇烈震動,碎石滾滾,閣樓出清氣震蕩,張慎和陳泰的咆哮聲響徹整個雲鹿書院。
“楊恭老賊不配為人師表,老夫建議,將此賊踢出雲鹿書院。”
“一首送行詩就罷了,這首也歸他?老夫不服!!”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他還寫信炫耀...”
....
在驛站吃過雲州風味的午膳,許七安泡了個冷水澡,精神抖擻。
穿著白色裡衣返回房間,揭開壺蓋,嫋嫋青煙浮起,幻化成傾國傾城的美人,鼓著腮幫:
“臭男人!”
許七安無奈道:“本想放你離開的,現在改變主意了。”
蘇蘇當即改變態度,嬌滴滴的撒嬌:“爺~”
許七安眯著眼,審視著她。
“爺,您看什麽呢。”蘇蘇眨巴著眸子,順勢做出任君采擷的勾人動作。
“我在想寧采臣是怎麽操作的。”許七安直言不諱。
“寧采臣是誰?”
“是一位書生,他也和一個魅相愛了。”
“那個魅肯定是饞他的精氣。”蘇蘇氣鼓鼓的說。
“為什麽?”
“因為我就是魅啊,我就很饞男人的精氣。”
“你是怎麽饞的?”許七安眯著眼,沉聲道:“老實交代,我要根據你罪孽的輕重,來考慮放不放你。”
“用嘴吸。”蘇蘇做少女無辜狀,“人家吸的都是十惡不赦的山匪,沒有濫殺無辜。”
“吸哪裡?嗯,我只是好奇魅的手段。”
“吸頭。”
“哪個頭?”許七安眼裡射出凌厲的精光。
蘇蘇神色有些困惑,但還是一五一十的回答,纖細的手指戳著自己的眉心:“這裡。”
許七安眼裡的精光旋即熄滅,沉聲道:“我想過了,你作惡多端,我不能輕易放了你,回去吧。”
砰!
蓋上酒壺。
“浪費時間...”許七安嘀咕著起身,離開房間,敲開宋廷風的房門。
“什麽事?”宋廷風原本打算睡一覺,養一養精神,褲子都脫了,許七安卻來敲門。
“巡撫大人不在,但我們也不能松懈,我打算試著解一解周旻留下的暗號,你與廣孝都是經驗豐富的打更人,你們的意見,相信能對我的推理起到作用。”
宋廷風一聽名偵探許寧宴這麽說,又榮幸又慚愧,畢竟有編制的打更人,做的最多的還是暴力輸出,而不是推理。
“寧宴,我在破案方面...其實並不在行。”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許七安嚴肅道。
宋廷風搖搖頭。
許七安道:“一些漫不經心的說話,將我疑惑解開,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讓我繼續追尋。你的一舉一動,我卻倍加留心。”
宋廷風警惕道:“你留心我的一舉一動幹嘛?你想做什麽。”
“不是,順嘴了....”
許七安岔開話題:“對了,蘇蘇姑娘的事有什麽感想。”
說話的同時,他盯著宋廷風猛看,期待看見他掩面而逃的羞恥模樣。
宋廷風一聽蘇蘇姑娘,心裡就很痛,沉聲道:“今生不能找到她,將是宋某一生的遺憾。”
她就在我房間裡....這貨還沒反應過來?這不合理啊,只要和朱廣孝一對,蘇蘇的操作就暴露了...他們都瞞著彼此?為什麽啊。
是因為我更值得信賴嗎?許七安頓時有些感動。
“對了,蘇蘇的事,寧宴你別告訴別人,包括廣孝。”宋廷風告誡道。
“放心,我嘴巴很嚴的。”許七安露出燦爛笑容,道:“順便問一句,是因為我比廣孝更值得信賴嗎?”
“不是啊,你為何會產生這樣的錯覺?”宋廷風奇怪的審視著他:“因為你在男女之事上,更沒有底線,所以不怕被你知道。反正也不會比你更爛了。”
“...大家一起去的教坊司,憑什麽我就更沒底線,就因為我睡的是浮香,你睡的是姿色一般的?”許七安不服氣,心說我既不煉銅也不戀母,怎麽就沒底線了。
“每次與其他同僚說起你夜夜睡浮香,還不付銀子,大家都一起罵:特娘的,爛人!”
“....”
兩人一起敲開朱廣孝的門,宋廷風皺眉道:“你怎麽回事,蔫兒吧唧的,剛才就覺得不對勁。”
朱廣孝張了張嘴,欲說還休,最後看向許七安。
你看我幹什麽,你特麽是不是也覺得我是爛人?許七安生氣的翻白眼。
三人結伴來到儲存周旻遺物的房間,仔細檢查許久,宋廷風就泄氣了:“這些東西,我們翻來覆去看了無數次。”
朱廣孝看向許七安:“寧宴是覺得,遺物裡存在與暗號相關的線索?”
“記得我破解字謎,找到暗號的思路嗎?”許七安在遺物邊踱步,細心的傳授知識:
“換位思考是推理中不可或缺的環節,周旻這個案子,與桑泊案不同,桑泊起碼有跡可循,順藤摸瓜就可以了。
“但這案子完全沒有其他線索,唯一的線索就是破解周旻留下的暗號。”
宋廷風和朱廣孝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有過桑泊案的經歷,他們對破案有了些許心得,但還處在照葫蘆畫瓢階段,再出現類似桑泊案的案子,兩人可以模仿許七安的做法,嘗試破案。
可一旦案子的切入點改變,他們就摸不著頭腦了。
擱在武俠裡,宋廷風和朱廣孝還處在練習劍譜階段,而許七安是無招勝有招,手中無劍心中有劍。
“別光顧著點頭啊,說說你們的看法。”
宋廷風不太確定道:“留下暗號,是為了讓我們破解,那麽線索其實在很顯眼,很容易找到的地方,就看我們能不能發現?”
“很好,盲僧你發現華點了。”許七安調侃。
接著,他展開紙條,看著兩組暗號,說道:“這是兩組數字,數字為暗號的形式,必定對應著某個密碼本,找到密碼本,我們就能解開謎題。”
因為單純的一串或幾串數字是沒有意義的,所以意義不在數字本身,而是數字指代的信息。
其中必然存在一個密碼本。
“除了一個“默”字,其他都是數字,線索肯定不會故技重施的放在堪輿圖裡,那麽什麽地方擁有大量數字?”朱廣孝疑惑道。
“存在數字的線索太多了,書裡不就有數字嗎。”宋廷風說。
“好,非常好的猜想。”許七安眼睛一亮:“我們假設這兩組暗號存在於某本書,按照咱們之前的思路走下去,什麽書是我們最容易得到的?”
宋廷風覺得自己的建議得到了采納,鬥志昂揚的分析著:“三字經、大奉會典、雲州志?”
這些都是雲州可以隨便找到的書籍,三字經屬於啟蒙讀物,大奉會典各州各衙門都有一份,雲州志則是雲州的“史書”,同樣在衙門裡很常見,驛站都有。
三人先讓驛卒找來這些書,沒有立刻翻找,因為還有一個問題擺在眼前。
朱廣孝問道:“那麽字數代表什麽意思呢,怎麽找?”
“男人損失大量蛋白質後,腦子都會短暫的不好用。”許七安看著他,認真的說:“這時候,需要休息,或者補一補。”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些字數要麽代表頁數,要麽暗指第幾個字。這是最簡單的推理。”許七安回答。
宋廷風翻開三字經,“肯定不是頁數,因為三字經只有那麽厚。”
他邊說,邊翻閱三字經:“第一百六十二個字是“義”,第三百四十七個字是“情”。
“其他暗號也解讀出來了,周旻給的兩組暗號,連起來是:默人情性人之...
“好吧,這是錯誤的。”
宋廷風解讀失敗的同時,許七安和朱廣孝也在解讀另外兩本。
朱廣孝說:“默華深水東中....好吧,這也是錯誤的。”
兩人一起看向許七安,他鬱悶道:“默要在白飄了。”
第205章 許七安:公主們應該快收到我的曖昧短信了
隨後,他們又找了許多隨處可見的書籍,以這種方法解密暗號,但都失敗了。
宋廷風和朱廣孝有些泄氣,前者把眼睛眯成一條縫,道:“寧宴,你突然就不聰明了。”
能明顯感覺到,許七安的思維活躍度嚴重下降,沒有往日那麽敏銳。
許七安抬起頭,直愣愣的望著縱橫交錯的梁木,沒好氣道:“你朋友身體不好的那幾天,是不是也特別沒精神?”
“怎,怎麽又提我朋友的事...”宋廷風有些小小的尷尬。
“呵呵。”許七安心說,我十三天沒睡覺了,你指望我腦子轉的多快?蘇蘇那個沒用的東西,提提神都做不到,養她何用。
不過,這種魅的優點不在於內核,在於配套的外殼。
養一隻魅,就相當於養了一個魚塘,比他辛苦養懷慶、臨安、浮香、采薇這些備胎更輕松愜意。
到時候,魚塘主許七安手握鋼叉,看中哪條魚,就快準狠的插下去。
“不如休息一下吧。”宋廷風提議。
“讓驛卒送一些甜食過來。”許七安說。
對抗大腦疲憊的最好辦法就是攝入糖分,糖分是大腦唯一可以利用的能量,大部分人喜歡吃甜食,其實並不是甜食有多好吃,而是大腦促使著身體去攝入糖分。
許七安現在就很需要糖分。
驛卒給他們做了桂圓蛋花甜湯,葡萄乾糕點,杏仁豆腐腦....甜的。
許七安矮個裡面拔將軍,挑選了桂圓蛋花甜湯,把杏仁豆腐腦推給眯眯眼,宋廷風頓時高興起來,笑道:“寧宴,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甜豆腐腦。”
因為你看著就是個異端...許七安笑道:“因為咱們是兄弟嘛,看你以淚洗面的,給你吃豆腐腦,甜一甜你的心。”
誰以淚洗面了?宋廷風翻了個白眼,知道他暗指蘇蘇姑娘的事。
話說回來,蘇蘇姑娘可真妙啊,是罕見的,能與我大戰三百回合的姑娘....宋廷風想著今日在茶樓包間發生的銷魂韻事,十更了。
“你不會懂的,你是浪子,我不是了。”宋廷風搖搖頭,冷笑道:
“以前你剛加入打更人時,我勸你娶呂青呂捕頭,你扭扭捏捏的不同意,轉頭就跟浮香好上,我當時就知道你是個同類。呂捕頭要是嫁給你,那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許七安腦海裡閃過呂青英姿颯爽的模樣,沒好氣道:“雖然呂捕頭沒有浮香漂亮,但你說她是牛糞,太過分了吧。”
“我沒說她是牛糞,我說的是你。”
“那你說什麽鮮花插在牛糞上?”
“....”
吃完甜點,因為名偵探許寧宴狀態不佳,宋廷風便主動承擔起推理的重任,清了清嗓子:
“咱們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周旻,我肯定會把密碼本藏在一個巡撫隊伍隨時能找到,但又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嗯!”許七安點點頭。
“周旻的住處已經檢查過,沒有暗格和可疑的東西。他留下的這些書,咱們剛才也比對過了。”朱廣孝說。
宋廷風想了想,摸著下巴,“...可能,未必是書呢?周旻心思縝密,別人能想到的事情,他肯定也能想到。
“我們不妨換個思路,那可能是一本寫著字,但不是書的東西?寧宴,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
“很好,廷風,你的聰明才智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你是一個被教坊司女人耽誤的天才。”許七安捧了一句,問道:
“那你覺得會是什麽呢?既不是書,又在周旻的遺物中。而且還要有相當的厚度....”
許七安忽然頓住。
“是黃歷?!”宋廷風率先喊出來。
埋頭苦乾的老實人朱廣孝,準確的在遺物裡翻找出一本厚厚的黃歷:“是不是它?”
“就是它!”許七安將胸腔裡的濁氣一口吐盡,眼神裡洋溢著興奮。
既是書,又不是書。既醒目,又平平無奇。按照這段時間對周旻這個人物的揣度和分析,許七安有極大把握確認,這就是周旻的風格。
三人迫不及待的翻開黃歷,從第一個字開始,按圖索驥的數到第一百六十二個字:日!
乙卯日的“日”。
接著是第三百四十七個字,第四個字,第一個字,第二個字。
組合起來:默日光丁壹伍!
顯然,這是錯的。
接著,他們采用第二個方法,取頁數,而不是字數。
取頁數的話,那麽每一個字數對應的就是日歷中的某一天。組合如下:
默、4月6號、1月15號、1月29號、1月25號、1月26號。
“日,又錯了。”許七安把黃歷一丟,罵娘道:“這個思路不對,重新來。”
“或許我們可以先解開“默”這個字,因為它是唯一的字,而且排頭。”朱廣孝提出自己的想法。
排頭的意義是很重要的。
許七安捏了捏眉心:“那你有什麽思路嗎?”
朱廣孝搖搖頭。
許七安又問:“默這個字,在咱們衙門裡沒有特殊意義吧?”
宋廷風沉吟道:“巡撫大人和薑金鑼早已研究過暗號,如果“默”字指向的是衙門中的某個暗號,薑大人和巡撫大人應該能發現。”
“巡撫大人能發現什麽?他也就猜字謎厲害。”許七安撇撇嘴,下一刻,他愣住了。
靈光在枯竭的腦海裡迸發,電光火石般的閃過。
他想起了還在警校時,一位研究犯罪心理學的教授曾經講過,一個人的行為和他的習慣是息息相關的。
在對目標人物進行剖析和側寫時,首先要盡可能的收集對方的資料,了解對方的習慣。
再狡猾的罪犯,行為模式也是有跡可循的,那就是他的習慣。
周旻的習慣是什麽?
是字謎!
楊鶯鶯說過,周旻喜歡在飲酒時與她玩猜字謎....所以,周旻在思考如何藏匿證據並留下線索時,他會習慣性的往字謎方向靠攏....由此推斷,兩組暗號裡,唯一的一個字,也是一個字謎。許七安思路越來越清晰。
宋廷風和朱廣孝相視一眼,默契的保持著沉默,剛才一瞬間,許寧宴的狀態回來了,一如當初追查桑泊案時的睿智、專注。
默,拆開就是黑和犬....許七安邊捏著眉心,邊問道:“我記得去黃伯街的同僚說過,那裡是狗市?”
宋廷風“嗯”了一聲:“是狗市,怎麽了?”
許七安就說:“默字拆開來,分別是“黑”和“犬”,而黃伯街的信息是周旻在上一個字謎遊戲裡留下的線索,我覺得現在可以對應上了。”
“你覺得暗號指向的是狗市?”宋廷風皺著眉頭,“那這個黑是代表什麽?僅僅一個犬字,就判斷暗號指向狗市,是不是太武斷了。”
“我有一個想法。”許七安沒有說完,出門喊來了驛卒。
“幾位大人,有何吩咐?”驛卒道。
“你對黃伯街了解多少。”許七安問。
“黃伯街啊,那地方可亂了,白日裡還好,靜悄悄的。可一到晚上,那裡便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偷雞摸狗的,江湖遊客,甚至外頭的山匪也會到那條街去。”驛卒回答。
那裡到底賣的是狗肉,還是什麽肉....許七安腹誹了一句,思索道:“山匪和江湖客,應該不至於為了吃一口狗肉,跑那裡去吧?”
“當然不是,黃伯街表面賣的是狗肉,其實是一處黑市。賣的是見不得人的東西,做著見不得光的交易。”驛卒道。
“你有去過黑市?”許七安問。
驛卒頓時露出羞愧之色,囁嚅道:“去買過狗肉。”
買狗肉何必做出一副用手裝逼被發現的尷尬表情...許七安皺眉道:“說人話。”
驛卒小聲道:“在辛6號鋪子找過私娼,買狗肉指的便是這個意思。”
太年輕了,找私娼都這般扭扭捏捏不敢說...三人同時搖頭歎息。
“辛6號?”許七安問。
“黑市鋪子以天乾地支命名。”年輕的驛卒面紅耳赤,感覺自己被公開處刑了。
許七安頷首:“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驛卒關門離開,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許七安聳聳肩:“情況已經非常明顯,黑犬,指的就是這個掛狗肉的黑市。”
至於白帝城為什麽會有這種地方,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做見不得光的交易,並不值得奇怪。
就連天下首善之城,也存在很多黑市。
黃伯街距離驛站不算遠,但歸屬於外城,夜裡沒有宵禁。
“那其他暗號指的是什麽?”宋廷風自問自答:“應該是告訴我們,去黑市應該找誰,或者怎麽找。”
“答案就在黃歷裡。”許七安很肯定的語氣。
“剛才我們已經檢驗過了。”朱廣孝看著他。
“黃歷的想法是沒錯的,但周旻怎麽可能會把至關重要的線索留在遺物裡呢。”許七安道:
“是往年的黃歷,不是今年的。”
“是哪一年?”朱廣孝沉聲道。
“廣孝啊,今天的你明顯不如廷風機智。往年有那麽多,大奉立國六百年,想要找到正確的黃歷無疑大海撈針,周旻顯得沒有那麽蠢。既然不是今年的黃歷,我猜那個黃歷對他來說有某種不同尋常的意義。
“黃歷當然不會有什麽特殊意義,但年份有,比如出生年月,新婚大喜日子等。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十四年前的黃歷。
“因為那是周旻被委任到雲州的開始。”
十四年前的老黃歷,這回驛站也沒有了,只有衙門和書局還有保留,為了保持低調,宋廷風沒有找衙門,而是去了書局。
一盞茶的功夫,他騎著馬,帶著老黃歷返回。
許七安找來紙筆,在桌案鋪開,想著自己的字難登大雅之堂,便把朱廣孝推出去充當刀筆吏。
他們用之前的方法,采用“第幾個字”的法子解密,發現還是不對,抄錄下來的字牛頭不對馬嘴。
接著采用“頁數法”,第一百六十二頁是五月十二日,宜:開市、婚嫁、入宅、出行。
忌:祈福、開倉、掘井。
“開市!”許七安捕捉出關鍵信息,“應該是讓我們在夜裡開市之後,再去黑市。”
他的說法得到了宋廷風的認同。
接著是第二組暗號:叁佰肆拾柒肆壹貳
許七安翻到第347頁,這一頁的日期是1月15號,他掃了一眼當日的黃歷,終於恍然大悟,茅塞頓開,說:
“我明白了!
“一百六十二和三百四十七指的是頁數,四、一、二指的是字數。廷風你看,這一頁的第4,第1,第2個字,連起來是什麽?”
宋廷風眯著眼,念道:“丁15...“
聯想到剛才驛卒說的信息,他脫口而出:“黑市鋪子,丁15號?”
謎題終於解開了...
許七安和宋廷風如釋重負,往椅子一靠,吐出悠長的一口氣。
朱廣孝也擱下筆,感覺渾身輕松。
許七安走到桌邊,定睛一看,大吃一驚的表情說:“廣孝,你寫的字竟這般難看。”
宋廷風跑過來湊熱鬧,跟著大呼小叫:“沒法入眼,沒法入眼...”
朱廣孝不服氣:“你們寫的字很好看?”
宋廷風倨傲道:“我的書法不比讀書人差,我小時候為了練字,省吃儉用的買紙買墨。 ”
許七安則說:“小時候家裡窮,為了練字,我用毛筆蘸水在院子裡練字,一練就是二十年。”
朱廣孝狐疑的掃了眼他們,把筆遞過去:“那你們寫幾個給我看看。”
許七安和宋廷風默契的轉身,勾肩搭背:
“走了,回房休息,書法不是用來炫的。”
“我也這麽認為。”
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朱廣孝張了張嘴,低頭看著自己的書法,暗暗決定,今後也要開始苦練書法,不能在這個小團隊裡落後他們。
回到房間,許七安脫掉鞋子上床打坐,以確保晚上去黑市時,他的狀態是良好的。
興許是大腦過於疲憊,他很長時間沒有進入狀態,思緒不受控制的發散,難以收束。
....算算時間,懷慶和臨安她們已經快收到我的信了吧....希望那封信能讓懷慶轉怒為喜,盡管我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裱裱那個傻妞肯定很感動,她比褚采薇那個情竇未開的吃貨更好撩....
至於兩位公主會不會私底下交流信件,或者被她們之外的人看見,許七安認為是不可能的。
第一,懷慶和臨安關系不睦,斷然不存在交換信件的可能。而且,他寫的信有些曖昧,這年代的姑娘要臉,不可能會把這種信告訴別人。
第二,懷慶和裱裱都是成熟的公主,成熟到已經可以進行受孕,擁有收發信件的自由和權力,皇帝和妃子們不會過問,其他人則不敢私拆公主的信件。
他這個小銅鑼給兩位公主寫曖昧信件的事,幾乎不存在曝光的可能性。
漸漸的,許七安進入了觀想狀態。
第206章 信
京城,皇宮。
太子殿下在東宮宴請天家的兄弟姐妹,身為胞妹的臨安早早的就到了,坐在椅子上,晃蕩著裙底的腳丫。
她今天沒有穿紅裙,是一件紫色為底,鑲金色緄邊華美長裙,她頭戴紅寶石珊瑚冠,以珊瑚為骨架,兩隻栩栩如生的金鳳拱衛中間的紅寶石,垂下六條串著珍珠的流蘇。
此外,還有金步搖和翡翠簪子等首飾,打扮的華麗精致。
紫色是宮中妃子常用的料子,襯托熟婦的優雅高貴,並不適合少女,但臨安的氣質太嬌貴,給人一種盛裝打扮的洋娃娃的感覺。
再配以圓潤的臉蛋,嫵媚多情的桃花眸,既嫵媚妖冶,又驕傲純真。多種氣質雜糅一處,偏偏又極好的駕馭住了。
距離午膳還有半個時辰,皇子皇女們陸續來到東宮,大家早已習慣臨安華麗精致式的漂亮。
四位公主裡,大概也只有她適合這般打扮,換成其他公主,恐怕都壓不住過於華麗的裝扮。
懷慶姿色是足夠了,但氣質不符合。
“懷慶還沒到嗎?”臨安靈動的眸子轉動,俏生生的望著門外。
“當差去傳話過去,她晚些自會來。”太子殿下笑著說,接著,咳嗽一聲:
“今日是司天監秘製的雞精售賣的日子,給宮裡也送了一些。本宮這才宴請弟弟妹妹們過來嘗嘗。”
其實早在幾天前,司天監就“進貢”了一批雞精,送到皇宮的禦膳房,幾位皇子皇女都享用過這種令人欲罷不能的調味料。
說到這個熱門話題,皇子皇女們頗有興趣的交談起來。
“說到這個雞精,滋味的確令人欲罷不能,只不過容易口渴。”
“昨日父皇還說,此物不可多吃,清淡飲食才是養生之道。”
說著,幾位皇子悄悄撇嘴,對於元景帝處處養生的理念很是不以為然。只有人到中年不得以,才會想著保溫杯裡泡枸杞,年輕人何須養生?
臨安左顧右盼一眼,圓潤白皙的下頜昂起:“你們知道雞精是誰發明的嗎?”
這時候就變裱裱了,婊裡婊氣。
這問題皇子皇女們還真不知道,皇宮裡知道此事的只有三人,太子裱裱和懷慶,三人不說,就沒人會知道。
在兄弟妹妹們的追問下,裱裱下巴昂的更高,嫣然道:“是許七安,是我的下屬。”
她重點強調後半句。
“許七安?”四皇子皺了皺眉,“那不是懷慶的人嗎?”
四皇子是懷慶的胞兄。
“現在是我的人了,他發誓效忠於我。”裱裱炫耀著自己挖懷慶牆腳的行為。
因為在一乾兄弟姐妹眼裡,她始終是被懷慶欺負的,現在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就收不住了,許七安越出色,她越高興,因為成就感越大。
眾皇子皇女啞然失笑,四皇子暗暗皺眉,對於臨安撬他胞妹牆角的行為很是不悅。
不過,他雖然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地位本該最高,但太子之位最後傳給了庶長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臨安的胞兄。
同時,元景帝對其他子女一視同仁,卻獨獨寵愛臨安,以及不怎麽喜歡懷慶。這讓四皇子愈發的沒有底氣。
母后說過,懷慶強勢、霸道,與年輕時的父皇如出一轍,而才華更勝數籌。她若是男兒身,恐怕要更讓父皇厭惡。
“許七安是誰的人?”
這時,門外傳來懷慶清冷的,有質感的悅耳聲線,穿著月花色宮裙的皇長女駕到。
眾皇子皇女清晰的看到,臨安囂張的氣焰“咻”的一下萎靡了,她先是不服氣,似乎想硬剛,但旋即又慫了,鼓著腮,
大聲說:“一人一半!”用最囂張的語氣說最慫的話。
懷慶“呵”了一聲。
她知道許七安左右逢源的操作,睜隻眼閉隻眼的容忍,主要是因為臨安是個愚蠢的妹妹,完全沒有威脅。搶人只是為了與她慪氣。
換成是其他皇子,敢這麽搶她的人,懷慶就會反擊,是不留情的反擊,而不像對待臨安這樣,只是嚇唬她。
懷慶走到臨安面前,居高臨下的俯瞰她,淡淡道:“走開,這位置我要坐。”
裱裱抬起頭,只看見懷慶的眼睛,看不到她的下半張臉,因為懷慶胸前那討人厭的幾斤肉擋住了視線。
這讓她很泄氣,這個姐姐不但比她更有才華,身材還更好。除了父皇的寵愛,她沒有一樣比的上懷慶。
裱裱是個嬌氣的姑娘,被懷慶這麽欺負,委屈的別過頭去。
沒辦法,打又打不過,吵架有失皇女身份,況且懷慶是個讀書人,出口不帶髒的。自己不是她對手。
太子“咳嗽”一聲,出來打暖場:“懷慶,你別與臨安一般見識,你是姐姐。”
懷慶這才放過裱裱,不欺負妹妹。
吃飯時,太子隨口道:“聽說今日禦書房的事了嗎?”
四皇子當即道:“戒碑和漕運衙門?”
太子點點頭,笑道:“漕運衙門的事兒咱們就不用置喙了,自有朝堂諸公和父皇定奪。倒是戒碑之事,讓人拍案叫絕。”
四皇子頷首:“爾食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好詩!”懷慶眼睛一亮,清麗的容顏綻放光彩。
她向來是食不言寢不語的,但這首詩蘊含的內核,讓皇長女心潮澎湃,比“醉後不知天在水、暗香浮動月黃昏”更讓她喜歡。
什麽破詩,一點都沒意境裱裱心說。
懷慶盯著四皇子,問道:“此詩何人所作?”
她從不留心宮中的消息。
太子代為回答:“是許七安。”
“好詩!”裱裱兩隻小手“啪啪”拍打桌面,大聲誇讚。
“是他的脾氣。”懷慶笑了笑。
“什麽就是他的脾氣了,說的好像你很了解他。”裱裱習慣性抬杠。
懷慶本來不想搭理,但見幾位皇子都在看著自己,沉吟一下,道:
“許七安此人嫉惡如仇,小節不顧大節不損,與那些只會嘴上說的冠冕堂皇的讀書人不同。”
“是他刀斬銀鑼之事?”太子殿下笑道。
“前日與魏公閑聊,說起此人,”懷慶掃了眼皇子們:“魏公說,許七安入職以來,未曾貪墨一分一毫。”
“那你憑什麽說他小節不顧。”裱裱覺得懷慶在汙蔑她的愛犬。
她凶巴巴的瞪一眼懷慶。
懷慶公主說:“許七安沉迷教坊司,夜不歸宿,與影梅小閣的花魁浮香關系匪淺。”
裱裱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睜大了多情的桃花眸子,大聲說:“你胡說。”
她悶聲扒了幾口飯,感覺飯菜都不香了,把筷子一摔,發脾氣說:“不吃了。”
起身,提起裙擺,帶著自己的貼身宮女離開了。
臨安被氣走了,但不影響大家吃飯,太子殿下有些尷尬,笑著舉起酒杯,讓宴會繼續下去。
宴會結束後,懷慶回到自己的宮苑,噸噸噸的喝了一大碗茶,接著在閨房裡打坐吐納。
她最近悄悄晉升了練氣境,那天找魏淵“閑談”,為的就是此事。
懷慶的天資很好,但她一直隱忍著,不顯山不露水。但隨著年歲增加,她覺得可以適當的提升自己的修為了。
主要是,今年一整年,元景帝都沒提公主們婚配的事。
父皇修仙,母后更是佛系,元景帝不提,她就懶得管母后一直如此,身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卻對自己的職務和身份毫不熱衷。
“殿下,府上送來一封信,青州那邊寄過來的。”侍衛匆匆進來。
府上,指的是皇城裡的懷慶府。
公主和皇子們的信件,一般是進不了皇宮的,會派送到各自的府上。
青州?懷慶公主以為是紫陽居士給她寫信了,頷首道:“拿過來。”
侍衛恭敬遞上,告退。
懷慶展開信封,開篇第一句: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已抵達青州邊界
懷慶就知道了,寫信的是許七安,信很長,足足有兩頁,她凝神往下閱讀,看到禹州漕運衙門的貪汙案後,懷慶公主一臉凝重。
再往下看,忽然就不太正經了。因為後續的內容不是一個下屬向上級匯報事務的語氣,更像是一個男人在給心儀的女子說心裡話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懷慶公主喃喃重複著,沉浸於絕美的辭藻,腦海裡浮現蓮花盛放的畫面。
“許寧宴不讀書,實在可惜,可惜”說完,懷慶公主傾倒信封,滑出一片乾癟的蓮花花瓣。
這小子寫這封信,是在向我吐露愛意?懷慶公主陷入了沉思。
本宮要是把信遞到皇宮,他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她把信封折疊好,夾在不常看的書籍裡保存。
然後興致盎然的喚來宮女研磨,將信中寫蓮的金句寫下來, 掛在書房裡。
望著這幅字,懷慶輕輕翹了翹嘴角。
“殿下怎麽了?”
“不知道,從太子那兒回來,就一直悶悶不樂。”
“許是被長公主欺負了吧可是不像啊,要是被長公主欺負,殿下這會兒已經破口大罵,罵完就不當一回事了。”
院子裡,幾個宮女湊在一起說話,臨安剛發完脾氣,臥室裡只有兩個貼身宮女陪伴,其他人不敢去觸霉頭。
“殿下何必與懷慶公主置氣”貼身宮女勸道。
“不是她!”裱裱氣道:“是那個狗奴才。”
兩位宮女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狗奴才”指的是誰,其中一個還被許七安拍過屁股蛋。
宮女們相視一眼,表情疑惑,心說殿下的狗奴才都離京半個多月了。
“他又怎麽惹殿下了?”
“我也不知道。”臨安神色鬱鬱,“就是心裡不舒服。”
“???”
這時,一位侍衛來到院子裡,求見臨安公主。宮女見是自家府上的侍衛,隻好硬著頭皮敲門:
“殿下,府上侍衛求見,說有您的信件,是青州那邊來的。”
青州來的信?臨安愣住了,她的交際圈很小,除了皇宮裡的兄弟姐妹,宗室的兄弟姐妹,再就是一些大人們的家眷,偶爾會寫信給她,邀請她參加女子閨房裡舉辦的私密茶會。
但這裡面不包括青州。
“誰寄的信?”宮女代問道。
“不知道。”外頭的宮女回復。
貼身宮女看了眼臨安,見她頷首,便扭頭喊道:“拿進來。”
ps:早上跑出去辦事,以致於耽誤了更新。厚顏求月票。
第207章 狗肉鋪子
外頭的宮女接過侍衛手中的信,轉交給開門的宮女后,瞅了眼坐在床邊,側著身,看著就很不開心的臨安一眼,識趣的退走了。
開門的是那位被許七安拍過屁股蛋的清秀宮女,她拆開信封,展開看了一眼。
僅看了開頭一句,聰明的宮女就不再看了,也猜出是誰的信,掩嘴笑道:“殿下,狗奴才來信了。”
裱裱立刻轉過臉,掃了一眼兩頁信紙,又別過頭去:“太長不看。”
這很符合臨安公主的性格,兩位宮女竊笑一聲,把信擱在案上,柔柔道:“奴婢先出去了,殿下有事傳喚。”
宮女一出去,裱裱就頻頻看向桌案,等腳步聲遠去,她邊嘀咕邊走到案邊,拿起信讀了起來。
聽了懷慶的話,她有些生氣,狗奴才表面忠厚,暗地裡竟然是個好色之徒,整日流連教坊司,想想她就堵得慌。
但又不知道原因,所以回來後便生悶氣。
按理說,她堂堂臨安公主,手底下侍衛多如牛毛,那些人的生活作風如何,她從來都不關心的。
她在案前坐下,挺著腰背,微微垂首,坐姿很有精氣神,自小就被培養起良好的行姿坐姿走姿。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殿下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響在耳畔,半月不見,甚是想念。”
“呸!”裱裱啐了一口,嘴角不自覺勾起。
這種不公式化的開頭,充分表達出對方的依賴和想念,凸出自己的重要性。臨安公主最吃這一套。
她是喜歡浪漫的姑娘,也就霸道總裁在這個時代無法萌芽,不然裱裱就是女頻文的狂熱粉。
她接著往下讀,信中寫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奇詭異事,比如運河中發生水鬼害人事件,她的狗奴才奮不顧身的躍入河中救人,大戰三百回合,把那個可憐的侍衛救回來,侍衛感恩戴德的下跪磕頭,但狗奴才扶起他,震耳發聵的說:男兒膝下有黃金!
說的真好...裱裱嘴角帶笑,越看越入迷。
她喜歡看這些稀奇古怪的事,趣味性十足,又驚悚又刺激。
門外,兩位貼身宮女悄悄推開一道縫隙,趴在門縫裡看了看,愕然的發現臨安公主坐在桌邊,如癡如醉,時而輕笑,時而蹙眉,時而又露出害怕的表情。
悄悄的退開,兩人低聲說話:
“公主心情又好了?”
“嗯,明顯的呀...看信也看的這麽認真。”
“姐姐,信裡寫什麽?”
“別問,主子的事不要亂打聽,你忘記宮裡嬤嬤怎麽教我們的了?”
“那個許七安真有本事,公主才認識他多久,就對他這般上心...嗯,這些話我不會到處亂說的。”
....
裱裱意猶未盡的看到末尾,發現故事已經結束,狗奴才說起了青州的一種蓮花,叫紅蓮,妖豔如火,總能讓卑職想起殿下身穿紅裙的絕代風姿.....
看著看著,裱裱圓潤晶瑩的臉蛋泛起羞澀的紅霞,嫵媚醉人。
盡管知道房內無人,她還是心虛的瞟了眼門口,然後把信紙僅僅拽在掌心。
“他,他...”
臨安公主聽見了自己“砰砰”狂跳的心,鵝蛋臉火燒火燎。
他怎麽敢給自己寫這種信?勾搭公主,一旦泄露出去,可是要以死謝罪的。想到這裡在,裱裱就想把信撕了,毀掉證據。
但她又有些舍不得,因為打娘胎裡出來,公主殿下首次收到這種性質的信件,故事精彩刺激,許寧宴說話又那麽好聽....
烏黑明亮的眼睛轉了轉,聰明的臨安就想到主意了,她把脫水乾癟的花瓣和信件放在一起,
夾在一本厚厚的書裡,是母妃送給她的孤本。“好啦,這樣就沒人會發現!”裱裱吐出一口氣,插著腰。
沒多久,院子裡的兩名貼身宮女聽見了公主殿下的召喚:“進來更衣,本宮要換紅裙子!”
宮女們應聲進屋,服侍臨安公主更衣,在她的指示下,換上一件紅豔似火的漂亮裙子。
臨安滿意的點頭,翩然旋身,裙擺宛如綻放的花朵。
“看,本宮的絕代風姿!”她昂起下巴,自信的說。
“....”宮女們對視一眼,一頭霧水。
“殿下,您不生氣啦?”被許七安拍過屁股的宮女試探道。
“生什麽氣?”臨安反問。
“那個狗奴才啊。”宮女剛說完,便見裱裱柳眉倒豎,氣勢洶洶的打斷,不悅道:
“什麽狗奴才,狗奴才是你能叫的?你要稱呼許大人。”
我的狗奴才不給別人叫的,她心說。
.....
影梅小閣。
穿著白色棉布長裙,披散著頭髮,未梳妝打扮的浮香,拎著竹籃在院子裡折梅花。
梅花豔豔,庭院幽靜,她穿著繁複的白裙,裙擺拖曳在地,雪白皓腕掛著竹籃,藍裡沉澱著一簇簇折下來的梅花,她揚起另一隻手臂攀枝。
梅花與佳人,交相輝映。
院子裡的丫鬟望著這一幕,賞心悅目。現在娘子越來越淡泊了,每日練舞,調琴,賞梅,盡做一些雅致之事。
打茶圍也幾乎不露面,要麽就出去小酌一杯,便撇下客人離開。客人們非但不怒,反而愈發的追捧。
漸漸的,現在能見一面浮香花魁,就值得男人們可以吹噓好幾天。
繼“暗香浮動月黃昏”之後,還有一首詩的名氣不小: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
經過教坊司的宣傳,為這首詩編造了一個典故:
才華橫溢的許大人惹哭了浮香娘子,為了哄娘子高興,急的團團亂轉。最後連喝三杯烈酒,借著酒意,文思泉湧,才有了這首詩出世。
單純的詩沒有靈魂,有了典故和故事之後,立刻變的津津樂道。
很多讀書人信以為真,覺得浮香是有才運的女子,多接觸,說不準自己也能像許七安那樣寫出傳世詩篇,流芳百世。
大奉版炒作賣人設!
不過,自從許大人離京後,娘子就時常長籲短歎,隔三天,派人去打探一次消息,問許大人有沒有回京。
這時,守院門的小廝跑了進來,手裡拽著一封信,隔著遠遠的揮舞:
“浮香娘子,有青州來的信,許大人寄來的。”
許七安不敢在寄給公主們的信封上署名,但寄給浮香和家裡的信,則不需顧忌。
本來頗有興致的浮香,先是一愣,接著反應極大的丟開了竹籃,梅花也不要了,提著裙擺,跑著迎了上來,都不讓丫鬟傳信。
她從小廝手裡奪過信封,妙目晶晶發亮,像是突然收好禮物,沉浸在意外之喜裡的小女孩。
許郎竟然給我寄信....浮香內心的歡喜感爆棚了,因為她意識到自己在那個男人心裡,還是有些地位的,並不是逢場作戲的關系而已。
這個領悟讓她身體飄飄然,竟有些頭暈目眩。
“娘子...”丫鬟小聲的提醒,娘子臉上的笑容過於癡傻。
浮香絲毫不搭理她,一手提裙,一手拿信,腳步飛快的回了臥室,關上門後,迫不及待的拆開,邊看邊往床榻走,坐在床沿。
她抿著粉色的唇,逐字逐句的看,因為信不長,所以生怕看的太快,就沒了。
看到許七安沒有去青州的教坊司,浮香心裡莫名的很高興,看到他說想他時,要記得修一修指甲,浮香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呸!”
浮香滿臉羞紅的啐了一口,寶貝似的把信抱在胸口,往床榻一趟,閉上眼,豐潤的小嘴勾起愉悅的弧度。
.....
司天監這邊的信收的有些晚,恰好到飯點,為了晉升煉金術師的褚采薇,感覺已經把來年的努力都用完了。
明年開始要當一條鹹魚,過幾年再嘗試晉升下一品,反正不要那麽累了。
圓潤的鵝蛋臉清減了幾分,下巴都變尖了。
她正坐在飯堂裡,與師兄弟們一起吃晚膳,不過吃之前,褚采薇打算先看看許寧宴給她寄的信。
她有點小小的開心。
“禹州有一種美食,叫黃芽菜煟火腿,火腿是南方獨有的美食,北方難覓....
“青州美食數不勝數,容我一一道來....”
看著看著,褚采薇睜大了眼睛,噸噸噸的咽口水。等這封信看完,司天監的尋常飯菜一下子不香了。
竟覺得難以下咽。
“可惡的許寧宴...”褚采薇拍桌而起,氣衝衝的往外走。
“采薇師妹去哪兒?”
“我要去青州,還有禹州!”
“啊?”
“去酒樓啦,我才不要吃司天監的飯菜,差勁!”
.....
黃昏之前,許玲月帶著小豆丁從塾堂回府,身後跟著兩名體壯的仆從。
穿著深紅色羅衣,百褶長裙的嬸嬸,正握著剪刀,修剪廳裡的盆栽。
嬸嬸這個一家主母當的很無趣,孩子們剛長大,未曾娶妻,因此還沒有惡媳婦等著她鬥。
再加上許府人丁不旺,不像那些鍾鳴鼎食之家,裡裡外外一群人,嬸嬸管理宅子的擔子也不重。
每天吃茶,澆花,順便帶著府上仆從出門逛街。
要說這內城,就是比外城更繁華更安全,她走在街上都不用怕遇到惡霸。因為內城有打更人巡邏,有京城五衛,有府衙的捕快。
她都一把年紀了,上了街,仍有男人魂不守舍的盯著她看,真討厭。
許玲月進了廳,看見母親俯身修剪的背影,小腰纖細,寬松的羅裙下是渾圓豐腴的滿月。
她有些羨慕。
“娘,我回來啦...”許鈴音脖子上掛著小布包,隨著她的狂奔,布包一晃一晃。
晃的她身形不穩,一頭撞到嬸嬸的臀兒。
“怎怎呼呼的。”嬸嬸回頭罵道。
訓斥完幼女,她望向長女:“鈴音在塾堂表現怎麽樣?”
小豆丁上學了,這是上次許二郎回家時,定下來的要求。絕對沒有發泄不滿的意思,純粹是不想看著幼妹荒廢學業。
於是許二叔就托人在內城找了一家頗有名氣的塾堂,先生是個老秀才,治學很厲害。舉人是不會教孩子啟蒙的。
即使是秀才,教兒童啟蒙已經是殺雞用牛刀,但沒辦法,家長們給的太多了。
與許鈴音一起上學的孩子,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許玲月看了眼沒心沒肺的妹妹,歎口氣,柔聲道:
“先生說,念書的時候她總是最大聲的,最認真的。但念完之後她就忘了,今天終於會被三句三字經了...先生高興的險些老淚縱橫。”
嬸嬸覺得好丟人,用指頭戳幼女額頭:“笨蛋,讀書要過腦子的。不要左耳進右耳出。”
“我不是笨蛋,不是不是不是。”許鈴音大聲抗議。
“你就是笨蛋。”
“娘才是笨蛋,因為我是娘生的。”小豆丁跟她抬杠。
“....”嬸嬸啞口無言,拎著她啪啪打了幾下屁股,皮糙肉厚的許鈴音一點都不怕,非要證明自己不是笨蛋。
嬸嬸歎口氣,不打算和幼女爭執,除了把自己氣的嗷嗷叫,一點效果都沒有。
“你大哥寄了幾分信回來,擱桌上了,玲月你去看看。”嬸嬸是不識字的。
許玲月眼睛一亮,興奮的走到桌邊,拿起信掃了一眼,三封信,分別是寄給自己的,父親的,母親的。
“娘,大哥也給你寄了。”
嬸嬸一愣,水潤的眸子閃過驚喜,心說這個倒霉侄兒竟還惦記著老娘。
“我來讀我來讀...”小豆丁覺得自己上了幾天學,是個讀書人了,念信的擔子應該交給她。
許玲月好笑的看她一眼,把寄給父親的信遞過去,拆開寄給自己的。
小豆丁接過信,頓時小眉頭豎起:“真厲害呢,大哥會寫這麽多的字。大哥的字寫的比我好。”
“廢話,你要不要念。”嬸嬸坐在椅子上。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她念完了。
“這是信嗎?這是你大哥寫的信嗎?”嬸嬸生氣了。
“這就是信,我都念出來了。”小豆丁雙臂像翅膀一樣拍打,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
“是你只會念這三句吧。”
這時候,許玲月已經看完了大哥寫給她的信,她把那片乾癟的花瓣收好,打算放進香囊裡收藏起來。
許玲月精致的瓜子臉盈滿笑容,這才拆開寄給嬸嬸的信:“娘,我給你念大哥寄給你的信。”
嬸嬸立刻換了一個慵懶的坐姿,矜持點頭:“嗯。”
“請照顧好鈴音,完畢!”許玲月有些尷尬的強笑一下,“大哥寫信又簡練又點題....”
“他是故意寫信氣我的。”嬸嬸叫道,生氣的別過臉。
.....
許七安和宋廷風、朱廣孝,換上便服,隻帶了佩刀。趕在宵禁前離開驛站,來到了黃伯街附近。
他們在臨街的小酒樓點了桌飯菜,一邊喝酒,一邊等待落日,許七安嘴裡叼著筷子, 手裡捏著酒杯,看著街上行人越來越少,天色漸漸暗沉。
最後一抹余暉消失在西邊,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擱,“小二,結帳。”
宋廷風看著他掏出碎銀結帳,出了酒樓,往黃伯街走去,他納悶道:“寧宴,你哪來這麽多銀子?都沒見你用過銅錢。”
銅錢這個貨幣單位配不上我這個氣運之子....許七安道:“你管我啊。”
“不是,我就覺得你剛才那粒碎銀有些熟悉,缺了一角....我昨天丟了三錢銀子,也是缺一角,那好像是我的銀子?”宋廷風有些不確定的說。
“自信點,把“好像”去掉,那就是你的銀子。”許七安拍拍他肩膀:“我在你房門口撿的。”
“你特娘的...快把銀子還我。”宋廷風追著他打。
很快,他們來到了黃伯街,白帝城著名的黑市之一,與街外不同,這裡並不清冷,人流熙熙攘攘。
不過都有帶兜帽或面罩,不以真面目示人。
三人披上一件黑袍,戴好兜帽,把佩刀藏在袍子裡,進入了黃伯街。
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兩邊鋪子清一色都是賣狗肉的,有栓著的活狗,有燒煮好的熟肉,也有生肉。
“好多年沒吃狗肉了...”許七安有些意動。
事情辦完了,就買幾斤狗肉回驛站,寒冷的隆冬裡圍著火鍋吃狗肉,人生一大快事。
很快,他們按著鋪子的門牌號,找到了丁15號鋪子。從外表看,這也是一家賣生狗肉的鋪子,但耳目聰敏的三人,耳廓同時一動,聽見了鋪子裡傳出鶯鶯燕燕的聲音。
這確實是一家賣狗肉的鋪子。
第208章 解鈴還須系鈴人
這是一座二層的小樓,青磚和木料搭配,牆體透著一股經年風霜的破舊。
鋪子老板是一個瘦削的中年人,眼神銳利,審視著站在自家鋪子門口的三個鬥篷客。
“幾位客人,要來幾斤狗肉嗎?”鋪子老板試探道。
宋廷風嘶啞的聲音回復:“外面的狗肉怎麽賣,裡面的狗肉又怎麽賣?”
鋪子老板一聽,臉上頓時堆起笑容,老嫖客了。
“外面的狗肉一錢銀子一斤,裡面的嘛,三錢銀子。”
就這種私娼,竟然開價三錢銀子,說實話,鮑價不出京城便宜多少。身為行業老混子,宋廷風和朱廣孝連連搖頭。
許七安倒不覺得有什麽,因為他自打入行以來,就混跡在行業的頂層,打個茶圍都要十兩銀子,三錢銀子毛毛雨而已...什麽?我白嫖的?哦,那沒事了。
鋪子老板起身,引著三人進了鋪子,這時候,許七安才發現鋪子老板的一條腿瘸的。
進了裡頭,那些不可描述的聲音愈發清晰,隔音效果極差,聲音嘈亂無章。
春哥如果在這裡,肯定要說,都聽我口號行動,,進退進,進退進....許七安心裡吐槽。
鋪子老板嘿了一聲:“鋪子裡的姑娘都沒有空閑,幾位客觀不如等等?我給你們切一斤熟肉。”
天剛黑,鋪子裡的姑娘們就井井有條,黑市的狗肉生意很可以啊....許七安並不打算等待,因為他另有目的。
許七安一腳踹開房間的門,驚的裡頭的姑娘尖叫。他一間間的把門踹開,惹來一片怒罵聲。
幾個男人連衣服都沒穿,奔出來就要給許七安一點顏色瞧瞧。
許七安來一個拍翻一個,五六個之後,男人們不敢上了,他這才氣沉丹田,道:
“丁15號被包場了,趕緊滾蛋,今晚的消費由宋公子買單。”
嫖客們一聽,心裡火氣消了大半,點子扎手,既然對方願意買單,那就認栽了,反正賣狗肉的鋪子在黑市到處都是。
此時,鋪子老板已經退到了砧板處,那裡有剁肉的刀,他的手按在刀柄,眯著眼,沉聲道:
“幾位不是來買肉的,是來砸場子的?”
“店家別急,稍後我會解釋。”許七安說了一句,然後把赤裸和半赤裸的女人集中在一個房間裡,喝道:
“抱頭蹲下!”
姿色各異的女人們茫然的照做。
“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準離開這個房間。”許七安等她們惶恐的點頭之後,關上門,回了一樓。
鋪子老板還在與宋廷風、朱廣孝對峙。
許七安再把店鋪的門關上,然後坐在桌邊,取出半塊玉佩,沉聲道:“店家可認識此物?”
瘸腿的鋪子老板,目光隨之落在玉佩上,燭光裡,它的色澤溫潤,斷口整齊,被鋒利之物切成兩半。
許七安清晰的見到,鋪子老板的瞳孔一縮。
“你們是周旻的什麽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隻問你,認不認識這塊玉佩?”
鋪子老板微微頷首,“你們稍等。”
說著,他一瘸一拐的走進了東面的一間屋子,因為瘸了一條腿,他平日裡住在一樓。
二樓的房間都是給客人們辦事用的。
許七安給了朱廣孝一個眼神,讓他跟著鋪子老板,省的對方玩什麽花樣。
很快,鋪子老板返回,手裡拿著半塊玉佩和一本冊子,正好與許七安拿出來那半塊嚴絲合縫。
“你們是來要東西的吧?”鋪子老板說著,奉上冊子:“這是周旻留在我這裡的。”
“你不想問什麽嗎?”許七安沒動冊子,
而是盯著他看。“你們會說嗎?”
“不會,但你給的太乾脆。”
鋪子老板歎息一聲:“周旻把這個冊子交給我時,交代過,玉佩為信物,不見玉佩不給東西。即使是他本人也不行。
“你們不告訴我身份也無所謂,我隻認玉佩,不認人。”
隻認玉佩不認人....因為來取證據的周旻可能不是周旻....老諜子心思縝密啊,死了真是可惜....許七安這才拿起冊子,凝神看了片刻,這是一本帳簿,記載著都指揮使司“無端”消失的軍需,每一筆都記的很清楚。
有了這個“證據”,張巡撫就可以把二品都指揮使緝拿審問了,盡管還不能直接定罪。
宋廷風和朱廣孝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見了喜色,證據到手,雲州之行差不多可以畫上句號。
“你和周旻是什麽關系?他放心把帳簿給你。”許七安收好帳簿,喝一口茶,聊天似的語氣問道。
“我本是江湖遊俠,因為好管閑事得罪了一名衙內,被對方帶人毆打,這條腿就是那會兒斷的。人家本來要把我帶出城活埋,是周大人救了我,我欠他一條命。”鋪子老板悵然一笑:
“瘸了腿,行走江湖就是個笑話,便在白帝城扎根了....當日他把東西交給我,我就預感他要出事了。可我能做的有限,救命之恩還不了,保管東西總能做到的。”
“謝了!”許七安點點頭,心裡補充一句:報仇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鋪子老板給他們切了幾斤狗肉,沒要錢,但許七安執意給他留了五兩銀子,並不是狗肉前,而是宋公子的買單費。
宋廷風頻頻回頭,惋惜道:“反正現在也回不去了,幹嘛不在鋪子裡住下,我單都買了...”
“是啊,鋪子裡還有美人兒伺候。”許七安努努嘴:“那你回去吧,她們還潤著呢。”
“....”宋廷風覺得,許寧宴這個人,說話真粗俗。應該說:她們正等著任君采擷呢。
.....
深夜,某座大宅裡。
李妙真盤膝坐在床榻打坐,一頭烏黑靚麗的秀發披散,襯托著小麥色的瓜子臉,秀美中透著勃勃英氣。
來雲州一年多,不是操練私軍,就是進山剿匪,把她原本白皙的臉蛋曬成小麥色。
不過天宗的弟子,不在乎皮囊,他們的理念是:我,莫得感情!
感情都可以沒有,皮囊就更不需要在乎了。
結束打坐,她凝神感應許久,發現宅子裡沒有魅的氣息。
魅還沒回來?
區區三個銅鑼對魅來說是小菜一碟,更何況那個許七安是個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浪蕩子,這就跟不會有什麽問題。
按理說,白日裡將他們迷的神魂顛倒,便可以直接套取信息,怎麽會現在還沒回來呢?
莫非魅違背了她的命令,饞上人家的身子?
李妙真旋即排除了這個猜測,魅跟在她身邊數年,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生前又是個良家,病死後幾乎沒有怨氣,還算善良,知道許七安是個經不起壓榨的,應該不會吸取對方的精氣。
興許是一時貪玩....李妙真掀開棉被,縮了進去,進入夢鄉。
第二日,李妙真洗漱完畢,用過早膳,等到太陽高高升起,依然沒見魅回來複命,她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對勁了。
當即在院子裡畫了一個簡陋的太極八卦陣,取出墳土、屍油、貓眼等陰物,擺放在特定的位置。
再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人,放在太極魚上,輔以氣機激活陣法。
凡人看不見的視野裡,皺巴巴的紙人瘋狂攫取著陰物中蘊含的陰氣,俄頃,手腳動了動。
接著,紙人踉蹌站起來,靜默了幾秒後,它重新趴下,變成了一張尋常的紙人。
李妙真臉色頓時凝重起來,這隻紙人是魅曾經依附過的物品,殘留著她的氣息,本該指引她找到魅。
出現這樣的情況,大概有三種可能:一,魅出了意外,魂飛湮滅。二,魅被封印了。三,魅離開了白帝城,超出了紙人感應的范圍。
三種可能裡,不管是哪一種,都說明魅出事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李妙真心說。
.....
驛站!
“看完了嗎,這帳簿是不是真的?”
房間裡, 宋廷風嘴裡含著枇杷硬糖,問著伏案查帳的許七安。
朱廣孝則盤膝打坐,吐納練氣。
“你懂什麽叫對帳嗎,審問犯人還要當面對質呢。”許七安沒好氣道。
“那你還看得津津有味?”宋廷風打著哈欠,昨晚在客棧裡休息的不是很好,其實是他昨日中了幻術的後遺症。
宋廷風現在就等張巡撫回來,把任務交接之後,他就去府衙委托衙門尋找他心愛的蘇蘇姑娘。
“至少我能大致過一遍,做到心裡有數。”許七安回答。
“我去趟茅房。”宋廷風不跟他掰扯。
等眯眯眼離開房間,許七安側頭,看向吐納的朱廣孝:“你要不要找一找蘇蘇姑娘?”
朱廣孝睜開眼,掃了他一眼,沒吭聲。
“沒想好?”許七安笑了。
“嗯。”
許七安不負責任的開嘴炮轟擊:“這還用想?你和蘇蘇姑娘有夫妻之實,家裡那個臭妹妹,小手都沒給你摸過吧?還臭不要臉的要你一百兩銀子。想錢想瘋了啊,死老頭當自己女兒是鑲...算了,不埋汰她。
“你見過我嬸嬸沒?我嬸嬸漂亮吧,數一數二的大美人。我二叔當年娶她,彩禮也就二十兩。你那個未婚妻,憑什麽啊。”
一百兩銀子,擱普通人家,不吃不喝攢五年,正常得攢十年。
一邊是兄弟,一邊是未婚妻,朱廣孝選擇沉默。但腦海裡不由的想起了蘇蘇姑娘的嬌喘,蘇蘇姑娘風情萬種的姿態。
老朱剛想說些什麽,樓下傳來宋廷風的喊聲:“寧宴,有客人...”
....
PS:先更後改,記得捉蟲哦,親們。
第209章 社會性死亡
宋廷風的聲音有些古怪,驚訝中帶著急迫,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老婆,快出來看上帝!
是這種語氣。
許七安把帳簿揣進懷裡,率先出門,朱廣孝則麻利的穿靴子,跟著出了門。
驛站的大廳裡,一位穿著淺藍色勁裝妙齡少女,坐在桌邊喝茶。貼身的衣褲勾勒出雌豹般矯健的身段,袖口扎著,頭髮依舊是高馬尾。
毫不拖泥帶水的裝束,凸顯出她的瀟灑和帥氣。
明明是英姿颯爽的美軍娘....哪裡像道門天宗的聖女....師門讓人太上忘情,結果你成了急公好義的一代女俠....許七安心裡吐槽著,表面微笑,道
“李將軍,又見面了。”
這小子黑眼圈又加深了...精神狀態不佳....應該是被魅吸取過精氣。李妙真一雙清亮的明眸審視著他,頷首道:“許大人。”
許七安在她對面坐下,左右是宋廷風和朱廣孝,驛卒上前倒完茶,複又退下。
雙方都沒有急著開口,各想著心事。
她應該是為了魅來的,遲遲得不到魅的複命,知道出了問題....許七安喝茶沉吟,思考著該如何應對。
把魅還給她?
不舍得啊,這麽漂亮的製片人老婆,單看著就很賞心悅目,他還想著帶京城給鈴音開開眼界。
而且,附身能力很有用處,適用於多種情況,多種環境。
“幾位大人...”李妙真摩挲著茶杯,措詞道:“昨日可見過一位叫蘇蘇的姑娘?”
宋廷風和朱廣孝猛的看了過去。
來了,兩個小老弟公開處刑的時候來了....許七安嘴角一挑:“見過,她與我兩位同僚結下了難解之緣。”
聽到這裡,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宋廷風看了眼朱廣孝,心說,明明是與我結下難解之緣,和朱廣孝這悶葫蘆有什麽關系?
李妙真則掃過兩個銅鑼的臉,有些憐憫,聽許七安話裡的意思,蘇蘇肯定榨取了兩人的精氣。
不過,她愈發肯定“魅”在許七安手裡,否則他不會說出這種話。
“抱歉,是我思慮不周,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將她還給我。”李妙真誠懇道。
“設計坑害朝廷命官,套取機密消息,這是死罪啊李將軍。”許七安眯著眼,似笑非笑的說道。
李妙真平靜的與他對視,不辯解也不惱怒,似乎完全沒把大奉律法放在眼裡。
許七安忽然意識到,二號是個憤青,盡管她俠肝義膽,但不能掩蓋她是以武犯禁的俠客,並且對不負責任的元景帝極為憎惡。
最重要的是,二號是五品高手。對她來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得改變態度....許七安哈哈大笑起來:“不過,本官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凡是都可以商量。主要是敬佩李將軍為愛發電,一年多裡,各處奔走剿匪,這份為國為民的情懷,令本官汗顏。
“不過,本官很中意蘇蘇姑娘,李將軍能否割愛?”
許七安打算討價還價,宅男都知道紙片人老婆看的到吃不到,但不妨礙他們熱愛。
李妙真聞言,蹙眉道:“魅雖是高級怨靈,但本身無法長存,除非不停的攝取精氣,長此以往,會迷失心智,變成無法控制的怪物。
“只有跟在我身邊,才能維持原樣,你非道門弟子,不精通此類秘術,把她留在身邊只是害人害己。”
她現實裡的形象和網上形象有很大區別啊....網上更活潑更憤青,而現實偏向嚴肅...嗯,嚴肅的形象適合領軍,這大概算是一種偽裝。許七安無奈道:“好吧!”
許七安說了一句稍等,
起身返回房間。朱廣孝和宋廷風目光呆滯,表情僵硬的對視....什麽是魅,什麽是攝取精氣?他們在說什麽?
他們剛才,說了...蘇蘇姑娘?
俄頃,許七安拿著一隻酒壺返回,“砰”的放在桌上,三人目光隨之落在酒壺上。
宋廷風和朱廣孝面露茫然,李妙真卻眯了眯眼,認出酒壺上刻著的是道門封靈符。
許七安揭開壺蓋,下一刻,嫋嫋青煙從壺口浮上來,幻化成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她先狠狠瞪了眼許七安,嗔怒嬌斥:
“臭男人,倫家要餓死啦...”
緊接著她看見了李妙真,小臉蛋瞬間明媚,但又很快做出委屈狀,哭唧唧道:
“主人,你要為我做主。這個臭小子欺負我,侮辱我,您再來晚些,我就懷上他的孽種了,嗚嗚嗚....”
蘇蘇姑娘...朱廣孝和宋廷風在一月份的低溫了,一寸寸的僵化。
砰!
李妙真把壺蓋蓋回去,頷首道:“多謝許大人寬宏大量,此事我欠你一個人情,他日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許七安這才露出笑容:“李將軍客氣。”
二號的承諾還是很值錢的,用一個無法長久保留在身邊的魅換一個承諾,賺了。
他送李妙真離開驛站,行至門口,問道:“以李將軍的身份、修為,想來不缺一隻魅吧?”
李妙真斟酌道:“魅不是尋常鬼物,必須是陰年陰月出生的女子,且死後依舊是處子之身,方能煉成魅。”
陰年陰月是何年何月?許七安微笑頷首,假裝自己聽懂了。
“不過,”李妙真話鋒一轉,挑起嘴角:“就算養條狗也養出感情來了,對吧。”
許七安笑了起來,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再那麽拘謹和生疏。
李妙真趁機提出:“許大人可否再送我一段路?”
許七安回以暖男微笑:“樂意至極。”
說罷,他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宋廷風和朱廣孝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背影孤寂落寞。
“走吧!”許七安笑容愈發燦爛。
沿著寬敞的大街往前走,李妙真背著銀槍,腰胯長劍,邁步的英姿極為動人。
許七安頻頻扭頭,打量這位天宗聖女的容顏,她的氣質總讓許七安想起讀警校時暗戀過的警花。
齊耳短發,五官漂亮,臉蛋乾淨,穿迷彩褲的雙腿又長又直,深青色背心裡藏著兩團飽滿,胸口雪膩。
相比起那位警校校花,許七安腦補了一下,還是覺得白馬銀槍,負猩紅披風,穿軟甲的李妙真要更勝數籌。
李妙真淡淡道:“許大人,江湖兒女不必拘泥小節,但我終究是個姑娘,你這般盯著看,過於失禮了。”
呸,這男人果然是個色胚。
如果說色胚是宴會上初見時的印象,那麽現在,李妙真對許七安的標簽改為:不簡單的色胚。
感覺我色胚的印象很難扭轉了....風評被害....許七安笑容不變:“李將軍很像我一位故人。”
呸!李妙真心裡罵一聲,臉上掛著笑容,“這白帝城繁花似錦,但許大人隨巡撫一路走來,荒涼景象怕是沒少見吧。”
“確實令人唏噓。”
“通常來說,一州都指揮使司管轄的衛所在之間,但雲州都指揮使司管轄的衛所,只有15個。你知道這是為何?”李妙真自問自答:
“因為雲州人口稀少,匪患又嚴重,根本無法大規模屯兵,沒有兵,如何剿匪?”
按照大奉軍製,都指揮使司以下的州府一級,設立“衛”,每個衛五千六百人。州府以下的郡縣,設立“所”,每個所一千一百人。
衛所總數只有15個的州,倒不是沒有,可雲州是匪患嚴重地區,按理說,衛所應該超過25個,軍備力量才算合格。
“只需要開墾良田,軍隊平時自己耕作,應該能做到自給自足吧。”許七安說道。
各地的都指揮使司擁有軍田,軍隊不作戰時,做的和農民一樣的活兒。
李妙真看了他一眼:“軍餉呢?”
...許七安道:“慚愧慚愧!”
想起來了,當兵是要發軍餉的,可不是有飯吃就夠,招的兵越多,軍餉越多,要是發不起軍餉,軍隊說鬧事就鬧事。這樣的例子史書上比比皆是。
“我來雲州一年多,與都指揮使楊川南合作剿匪二十余次,每次他都盡心盡力。我不信這樣的人,會勾結山匪。”李妙真圖窮匕見,表情認真的看著許七安:
“許大人是本次查案的重要人物,你的態度,決定了巡撫的態度。我希望你能慎重處理此事。”
“李將軍過譽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銅鑼。”許七安適當的表現出“吃了一驚”的神色。
李妙真坦然道:“我有調查過許大人,自認對你還是比較熟悉的。”
比如你精通查案,比如你與教坊司多位花魁有染...
“許大人似乎有一個堂弟,在雲鹿書院求學?”
二號果然懷疑三號的身份了....懷疑二郎就是熱心腸的讀書人三號....我不妨利用這個機會把誤會擴大,反正二郎在書院,二號在雲州,相隔十萬八千裡....這樣我可以利用二郎的“香火情”,博取二號的信任....反正我自己身份是不能暴露的,社會性死亡的後果太可怕了...許七安笑著說:
“是的,辭舊是一位滿腔抱負的讀書人,深受雲鹿書院大儒們的看中,據說是當書院的傳承者來培養的。”
當傳承者來培養.....難怪三號知道那麽多雲鹿書院的布局,知道那些機密情報...李妙真恍然的點點頭,笑道:
“許大人同樣是一腔熱血,俠肝義膽。”
態度明顯變化了,似乎愛屋及烏的對許七安也有了些許好感。
...我這時候說一句:挨千刀的元景帝!二號對我的好感度會爆棚吧。
聊了幾句後,兩人告別,一人繼續往前,一人轉身返回。
李妙真尋了一處僻靜小巷,取出酒壺,抹去封靈符,釋放出蘇蘇。接著彈出一張紙人,給她充當附著物。
紙人化成妝容精致的蘇蘇姑娘,一臉哀怨,“主人....”
李妙真盯著她,問道:“你都跟他說了些什麽?”
許七安能一語道破她道門弟子的身份,顯然是從蘇蘇這裡拷問出的情報。
蘇蘇抬起手,大拇指掐著小拇指,示意道:“就說了一點點。”
“一點點是多少?”
“一點點就是一點點。”
“說!”
“也沒說什麽啦,就是您的身份呀,年紀呀,修為呀,下山歷練呀....”
“?”
一個大大的問號出現在李妙真腦海裡:
“你這不全交代了嗎。”
“我至少沒把您來癸水的日子告訴他。 ”
“....”
....
許七安回到驛站,看見朱廣孝和宋廷風還坐在那兒,彼此對視,眼神裡充滿了對同伴的不信任。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和蘇蘇的事。”
“你不也沒說嗎。”
見許七安回來,宋廷風目光無神的看著他:“寧宴,你早知道蘇蘇的身份?”
“我知道呀。”
“那你怎麽不告訴我們。”朱廣孝沉聲道。
“是你們讓我保密的。”許七安聳聳肩。
宋廷風和朱廣孝看他的眼神,頓時充滿了不信任。
“那我們和蘇蘇在茶樓裡發生的事...”宋廷風低聲問道。
“都是你們的幻覺!”許七安如實回答。
“呼...”兩人都松了口氣,原來只是幻覺。
宋廷風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是幻覺啊,那就沒什麽了。我只是受到了迷惑,昏迷過去了。”
許七安憐憫的看著他們,搖搖頭:“你們是中了幻術,但沒有昏迷。”
“沒有昏迷?”朱廣孝和宋廷風心裡一沉。
許七安來到柱子邊,沉聲道:“廷風,你當時是這樣的...”
他抱著柱子,瘋狂衝撞。
宋廷風:“....”
“廣孝你是這樣的...”他來到桌邊,雙手按住桌沿,賣弄腰力。
朱廣孝:“.....”
“咦,你們倆幹嘛鑽到桌底下啊。”許七安做完,發現朱廣孝和宋廷風鑽進桌底不肯出來了。
“許寧宴你給我滾...你走吧,求求你,你快走,我今天不想看見你。”宋廷風蹲在桌底,抱著頭。
“哈哈哈哈哈....”
第210章 返程
舒服了...許七安神清氣爽的上樓,留給兩位同僚想靜靜的時間。
“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看到你們有多甜蜜....庫庫庫,哈哈哈!”他一邊狂笑一邊上樓。
“許寧宴你個挨千刀的!”
身後傳來宋廷風和朱廣孝羞憤的咆哮。
接下來幾天,許七安體會到了友誼小船翻了的後遺症。宋廷風和朱廣孝對他采取冷暴力,不聞不問,當他是透明人。
許七安主動找他們攀談,他們也當做沒聽見,自顧自的做事。
是心態崩了,覺得沒臉和我說話,還是遷怒我?肯定是前者啊....許七安是這麽想的。
於是吃午飯的時候,許七安主動攀談:“我已經忘記茶樓裡的事情了,不會再笑話你們了。”
“什麽?”宋廷風和朱廣孝氣瘋了。
蘇蘇姑娘玩弄我們的感情,你玩弄我們的友情,到底誰才是受害人?
“是你倆把控不住,中了那魅的幻術,怪我咯?”許七安不忿的看著他們:
“我為什麽要瞞著你們?你們還好意思問,我要是當場戳破,你倆還不得跳樓啊。你看,要不是因為那個李妙真過來,這事兒是不是掩的好好的?
“你們誰都不難堪,廣孝不知道廷風用他的小老弟撞了一刻鍾柱子,廷風你也不知道廣孝撐著桌子時,腰力這麽好。”
“別,別說了...”宋廷風和朱廣孝捂住了臉。
其實,如果當場戳破,老宋和老朱頂多尷尬一陣子,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羞恥到恨不得滿地打滾,感覺沒臉做人。
每每想起自己在許寧宴面前說過的話,表露過的情,什麽非她不娶,什麽一生遺憾...宋廷風和朱廣孝就恨不得切腹自盡,離開這個黑暗的人世間。
宋廷風把臉轉過頭,冷笑道:“我沒你這樣的朋友,從那日起,咱們就恩斷義絕了。”
朱廣孝沉聲道:“我也是。”
“別鬧,咱們仨的交情,豈是區區一個女鬼可以撼動。”許七安見兩人無動於衷,都冷著臉,一臉肉疼道:
“大不了回京城請你們去教坊司嘛。”
宋廷風一臉不屑:“區區教坊司就收買我和廣孝?”
許七安沉聲道:“兩次。”
宋廷風哼道:“滾,別跟我說話。”
許七安心痛道:“三次。”
宋廷風:“呵。”
許七安咬牙道:“五次!”
宋廷風緊緊拽住他的衣袖:“那你立字據。”
友誼的小船翻了三天后,終於上了正規,兄弟嘛,怎麽能為一點點小矛盾真的鬧翻呢。請客教坊司只是給雙方一個台階下,主要原因還是友情足夠真摯....這話是宋廷風說的。
許七安很讚同,就說:“那教坊司的事就算了。”
宋廷風和朱廣孝齊聲道:“割袍斷義!”
說著,揚了揚手裡的字據。
“再還有...”朱廣孝看了他一眼,“不能把蘇蘇...那個女鬼的事泄露出去,誰都不能說。”
“你以後也不能拿這事取笑我們。”宋廷風補充。
“沒問題,我絕對,絕對不會庫庫...”許七安急忙扭過頭去,捂住臉,幾秒後,回過頭來:“絕對不會取笑你們。”
“你剛才笑什麽?”
“我沒笑。”
“你笑了。”
“我真沒笑,我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再好笑都不會笑。”
.....
白帝城外,軍營。
李妙真坐在軍帳內,聽著蘇蘇的匯報:“宋廷風和朱廣孝大部分時間都在驛站裡,偶爾吃膩了驛站的夥食,會出去找酒樓。
“他們是兩人結伴,許七安沒有參與其中,他是單獨行動的,每次外出就去勾欄。
“幾乎每天都會在勾欄待一個時辰,然後回驛站。期間沒有去過任何衙門,也沒有查過周旻的案子在。
“嗯,周旻的墳有被動過的痕跡,根據時間推測,應該是在巡撫隊伍抵達白帝城的當天....”
這幾天,蘇蘇充當著暗哨的任務,盯著驛站的一舉一動。只要許七安三人組一出來,她就悄悄尾行。
武夫是無法感應到陰氣的,更看不見鬼魂,只要保持好距離,蘇蘇就不會被發現。
“還有什麽異常?”李妙真問道。
異常?那個許七安天天撿銀子算不算異常....蘇蘇心裡嘀咕,不過她知道李妙真問的是周旻相關的事件,搖搖頭:
“沒有,他們似乎在等待巡撫回來,再調查周旻的案子。”
魏淵彈劾雲州都指揮使楊川南的事情,齊黨早就傳書告之了。巡撫隊伍為什麽而來,雲州官場人人心知肚明。
李妙真拔開一隻瓷瓶的瓶塞,召喚出住在瓶子裡的一隻鬼物,是個高瘦的中年書生。
“我說,你寫!”
“是,主人。”
以李妙真通過天地會內部得到的信息,她自認對許七安此人有頗為直觀的認識,查案很厲害,經驗豐富。
如果他真的有什麽線索,或者是準確的方向,那絕對不會在驛站蹉跎這麽多天。畢竟案子進度拖的越久,線索就越少。
這意味著許七安也束手無策了。
不多時,一封信寫好了,李妙真將信交給蘇蘇:“把信給楊川南送去。”
“好噠!”蘇蘇抱著信,扭著小纖腰出了軍帳。
她在厚厚的簾子前頓住,扭過頭,皺著眉頭,可憐巴巴的表情:()
“有話你就說。”李妙真沒好氣道。
“主人不給我報仇的嗎?那個臭小子凌辱我。”蘇蘇不甘心的告狀。
“關你一天而已。”李妙真揮揮手,拒絕了女鬼下屬的請求。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越漂亮的女人越小心眼,關於這一點,李妙真一直無法理解。
她更喜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領兵剿匪的戎馬生活,快意恩仇。說白了就是...直男心態。
“哼。”蘇蘇賭氣的走了。
.....
白帝城周邊的清屏縣,縣裡最大的酒樓。
酒樓今天被包場了,作為本次巡視的最後一站,午膳準備的非常豐盛。
午膳後,張巡撫、楊川南、宋長輔三位大佬為首,十余位雲州高官作陪,在酒樓的包廂裡交流巡視後的感想。
張巡撫借機大發雷霆,痛斥眾官員盡是屍位素餐之輩,任憑匪患繁衍發展,致使雲州流民增加,民生蕭條。
“巡撫大人一番話,真是令本官汗顏呐。”宋布政使羞愧道。
“根據密報,雲州的匪患是因為有人暗中扶持,輸送軍需。”張巡撫意有所指:
“有些人,食君之祿,卻做著竊國之事。”
眾官員隱晦的看向沉默不語的都指揮使楊川南,沒有人為他說話,反而個個表態,支持張巡撫嚴查。
楊川南也不表態,不動如山的坐著,任由一群人陰陽怪氣的說話。
整個雲州官場孤立、打壓楊川南的風氣,在巡視期間培養成型。
這時,一位將領敲門進來,是楊川南的心腹,他冷冷的掃了眼眾官員,將一份密信遞給楊川南,轉身退了出去。
楊川南展開信封看完,嚴肅沉默的臉上綻放笑容,收好信封,笑呵呵的道:
“本官也支持巡撫大人,一定要嚴查,不能姑息。巡撫大人手底下能人輩出,想必很快就能查個水落石出。”
張巡撫皺了皺眉,目光落在楊川南手裡的迷信,其余官員同樣如此,紛紛猜測信上寫的是什麽,讓楊川南底氣忽然足了。
返回白帝城的路上,張巡撫掀起簾子,用力咳嗽一聲。
前頭的薑律中回頭看來,默契的放緩馬速,與馬車並行。
“我忽然有不好的預感...”張巡撫看著這位對查案幾乎沒有貢獻的金鑼。
“是因為楊川南忽然囂張起來了?”薑律中恍然點頭。
張巡撫“嗯”了一聲,這次巡視是他做的一次鋪墊和試探,目的是分離雲州官場,為他緝拿楊川南做準備。
倘若雲州官場是一條心,那他就要慎重制定計劃。若不是一條心,就想辦法孤立楊川南,並得到雲州官場的支持。
對此,張巡撫的把握極大,因為初到雲州時的那場晚宴,宋布政使便已隱晦的透露出了某種信息。
一切都進展的非常順利,張巡撫和宋布政使配合下,透出一個“我們準備搞楊川南”的信號給眾官員,迫使他們紛紛站隊。
但收到那封信後,楊川南一下子有了底氣似的,不再保持沉默,竟還笑著與他調侃。
不知道對方有了什麽依仗....張巡撫揉了揉眉心。
“不管如何,巡撫大人只要解決官面上的問題,武力方面有我,查案則有許七安。”薑律中握著馬韁,寬慰道。
張巡撫沉吟著點頭:“只能寄希望於寧宴了,希望他能盡早破解謎題,找到周旻留下的證據。”
“什麽破暗號,周旻簡直是耍人。”薑律中罵道。
張巡撫聽了,心情沉重了幾分。
大隊伍趕在落日前回到白帝城,金霞燦燦的余暉中,張巡撫帶著大隊人馬往驛站方向行去。
這會兒剛宵禁不久,街道已經被清空,本該是不能出行的,不過這裡不是京城,巡撫便是雲州最大的官,宵禁無法限制他。
驛站的驛卒們提前收到消息,得知巡撫大人今日返程,熱火朝天的忙碌著晚餐。
馬車停靠在驛站門口,張巡撫踏著隨從鋪好的木凳下車,留守在驛站的幾名銅鑼在院子裡恭候,包括許七安三人。
張巡撫正因為楊川南的反應憂心,見到許七安,突然嚇了一跳:“你怎麽回事?”
許七安的雙眼布滿血絲,黑眼圈不是黑了,而是青黑青黑,略有腫脹。給人的感覺,好像隨時都會隨風而去,羽化飛升。
薑律中大步奔來,凝神審視許七安:“幾天了?”
許七安鬱悶道:“十五天了。”
“...”老薑倒抽一口涼氣:“現在狀態如何?”
“還行,隨時會與世長辭吧。”許七安皮了一句。
那就還沒到極限,這小子的元神潛力這麽大?等他晉升煉神境,元神突飛猛進到何種程度?
煉神境的武者,精神力會變得極其敏銳,周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感知,尤其是帶著敵意的。
因此,煉神境的武者幾乎不會被埋伏。同時,精氣神三者交匯,相輔相成,戰力會提升一個檔次。
等兩人敘舊結束,張巡撫忍住問道:“寧宴,關於周旻的暗號,有眉目了嗎。”
“已經拿到帳簿了。”許七安語氣平靜的回答。
張巡撫聽了也很平靜,點頭說:“別灰心,總能解開暗號的...”
他忽然頓住,無聲的望著許七安。
第211章 緝拿人犯
暗號解開了?!
這一刻,張巡撫幾乎想要掏一掏耳朵,來確認耳朵是不是被耳屎給塞住了。
在巡撫大人的規劃中,周旻的案子晦澀艱難,除了暗號之外再無其他線索,查起來困難重重,所以他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就算不能趕在開春前回京,也要把案子追查到底。
可是,萬萬沒想到持久戰還沒開始,證據就拿到手了,這意味著周旻案的結束,意味著雲州之行接近尾聲。
意味著楊川南完了。
張巡撫深吸一口氣,眼睛在許七安身上反覆打量,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不得不承認,還是小覷了這個年輕的銅鑼,因為魏公的賞識和許七安表現出的能力,他已經給予最大的信心,此時才發現,終究還是不夠了解啊。
此子必成大器。
大概是有十五天的爆肝壯舉做鋪墊,對於案件進展,薑律中隻覺得欣慰,並認為這是符合許七安能力范疇的成就,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腦海裡就一個念頭:
許七安有金鑼之資啊。
準確的說,他的金鑼之資更加穩固了。如果說之前還是五五開,現在就是七三了。
張巡撫平複了內心的驚喜與激動,表情沉穩的頷首:“你隨我來。”
率先撇下眾人,進了大堂,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除了許七安和薑律中,其他人都沒有跟上。
“證據拿到了嗎?”
等許七安關上房門,巡撫大人一改沉穩鎮定的模樣,直勾勾的望來,神色裡難掩亢奮和激動。
許七安從懷裡掏出帳簿,遞了過去。
張巡撫迫不及待的接過,但沒有急惶惶的打開,深吸一口氣後,收斂了所有情緒,這才開始閱讀帳簿。
“觸目驚心,觸目驚心...竟是如此龐大的一筆數額,楊川南罪該萬死。”張巡撫看完,手指用力拽緊帳簿。
...巡撫大人不愧是讀書人,我看了半天的帳簿,才看出些許眉目。許七安略帶欽佩的語氣,問道:“如此龐大的數額是多少數額?”
張巡撫看了他一眼,仿佛沒聽見,重複道:“觸目驚心,觸目驚心...”
....許七安懂了,數額很龐大,但別問,問就是觸目驚心。
張巡撫鄭重的把帳簿收好,咳嗽一聲,問道:“你是怎麽解開暗號的。”
“這個就厲害了,”許七安當即把自己破解暗號過程,細致的描述一遍,不忘給兩個社會性死亡的同僚請功:
“宋廷風和朱廣孝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他們不但積極參與解密,甚至不惜以身飼鬼,拋棄個人顏面,犧牲之大,令人感動。”
“以身飼鬼?”巡撫大人吃了一驚。
“是的,昨日出行時,有怨靈攔路作祟,幸兒宋廷風和朱廣孝奮不顧身,拚死相搏...”許七安語氣誠懇。
“巫神教擅長養鬼馭鬼,嘿,看來有巫神教的家夥隱藏在白帝城中。”薑律中眉頭一挑。
許七安點點頭,覺得巫神教背鍋是合情合理的,問道:
“巡撫大人,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張巡撫撫須微笑:“兵貴神速!”
話鋒一轉,又道:“不急,吃完飯再說。”
....
席上,食不言的張巡撫吃過午飯,招手喚來宋廷風和朱廣孝,望著兩位銅鑼,巡撫大人溫和道:
“聽寧宴說,你二人在查案期間作出巨大貢獻。”
宋廷風和朱廣孝立刻望向許七安,有些感動。顯而易見,是許寧宴在巡撫大人面前,為他們請功。
功勳是個好東西,
首先關乎到升職。其次,結束雲州任務後,衙門會按照個人做出的貢獻,給予一定的賞銀。而且非常豐厚。
...好兄弟啊!
宋廷風和朱廣孝感動壞了。
“這是卑職們應該做的,為巡撫大人分憂,為朝廷效忠,萬死不辭。”宋廷風笑眯眯的說著敞亮話。
沉默寡言的朱廣孝則用力點頭。
張巡撫讚許的頷首,關切道:“聽寧宴說,你們在查案期間,以身飼鬼,對抗阻攔辦案的怨靈,付出了極大的犧牲,可有此事?”
...宋廷風和朱廣孝臉上的感動瞬間消失,表情逐漸僵硬。
“怎麽不說話?”
“大人...小事一樁,不值得大人親自過問。”宋廷風強顏歡笑。
張巡撫搖搖頭,溫和道:“待事情結束,本官要寫折子的,任何人的貢獻,都會被記錄下來,上呈朝廷,屆時論功行賞。”
宋廷風兩人臉都白了,“巡撫大人,卑職不是不想,只是...只是被那怨靈傷了元神,精神有些時常,記不起細節了。”
兩人動作很默契,一手捂臉,一手擺動:“記不起來了,記不起來了....”
....
晚飯後,薑律中和張巡撫帶隊,虎賁衛加打更人總計一百三十人,浩浩蕩蕩的朝著都指揮使的府邸行去。
刀槍弓弩等裝備一應俱全,甚至還配備了火銃,已經做好都指揮使楊川南負隅頑抗的準備。
張巡撫把緝拿行動留在夜裡,就是要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給整個雲州官場一個措手不及。不給對方應對的時間。
沿途遇到兩撥巡城守衛,但都被巡撫大人以更強勢的態度擺平,鐵甲鏗鏘聲中,緝拿隊伍來到楊川南的府邸。
薑律中坐在馬背,大手一揮。
一位銀鑼垮下馬背,疾步奔到府門,沉腰下胯,微微蓄力之後,一拳搗出。
轟!
厚重的大門瞬間撕裂,破碎的木片激射。
打更人們率領禦刀衛衝進府邸,一邊高喊著:“巡撫大人辦案,阻攔者殺無赦!”
楊川南府上的侍衛都是軍中好手,桀驁難馴,並不怕所謂的巡撫,操著刀與禦刀衛死鬥。
“娘的,這群子在雲州作威作福慣了?”一位銀鑼獰笑著抽出刀。
都指揮使府上也有高手,迅速衝出來糾纏住銀鑼。
“住手!”
喝聲傳來的同時,楊川南披著袍子出來,一拳擊退兩名銀鑼,救下了幾位侍衛的姓名。
“哼!”
始終觀戰的薑律中跨步而出,朝著楊川南張開五指,他的指節粗壯,表皮泛著神光,不像血肉之軀,反而是青金鑄造。
一股強沛難擋的氣機籠罩楊川南,隨著薑律中的握拳,將他硬生生拉拽著飛過來。
拳意爆發!
這位金鑼一拳擊中橫飛過來的楊川南胸口,當...天地間仿佛一聲洪鍾震響,所有人都看到,楊川南周身神光拒絕閃爍,下一刻潰散成碎光。
銅皮鐵骨破了。
楊川南吐著血橫飛出去。
“大人!”
府上的侍衛們目眥欲裂,握緊了刀柄,就要與這群不速之客玉石俱焚。
“都,都住手...”楊川南踉蹌起身,披頭散發,身形搖搖欲墜。
張巡撫適時出現,望著狼狽不堪的都指揮使,沉聲道:“楊大人,請約束好下屬。”
楊川南趔趄走來,凝視著張巡撫,嘿然道:“本官好歹是二品大員,張巡撫深夜帶隊衝入本官府邸,妄動刀兵...本官倒想聽聽,有什麽理由?”
“也好叫你明明白白。”張巡撫當然不會大庭觀眾之下掏出寶貝,沉聲道:
“周旻的帳簿,本官已經拿到手了。”
楊川南瞬間瞪大眼睛:“不可能!”
張巡撫冷笑:“楊大人隨本官回一趟驛站,自然就知曉了。”
說完,大喝一聲:“帶走,組攔者,斬立決!”
侍衛們齊齊上前一步,做咬牙發狠姿態,但被楊川南呵斥回去。阻擾巡撫辦案,劫“犯人”是死罪。
楊川南一點都不懷疑打更人的殺伐果斷,更不懷疑金鑼的戰力,他不想手底下的人白白送死。
當即就有虎賁衛上前,取出枷鎖給楊川南套上,押著他往府外走。
浩浩蕩蕩一百三十多人,離開了都指揮使府邸。
......
白帝城外,軍帳。
“什麽?打更人夜闖楊府,帶走了都指揮使大人?”
李妙真吃驚的站起身,瞪著回來報信的一個黑衣鬼魂。這是她留在楊川南府中的眼線,每三天替換一個。
畢竟時間長了,鬼魂得不到陰氣滋養,會灰飛煙滅的。
坐在床榻邊的蘇蘇,晃蕩著雙腿,嬌聲道:“巡撫這麽囂張的嗎,沒證據也敢抓人?雖然他現在是白帝城最大的官,但無憑無據的,竟敢動楊大人。
“主人,倫家建議點齊三千人馬,蕩平驛站,把那個姓許的銅鑼吊在白帝城城頭上。”
漸漸冷靜下來的李妙真斜她一眼:“嗯,有理, 就委任蘇蘇為衝鋒營先鋒。”
蘇蘇腦袋一縮:“我們還是按照大奉律法來做事吧。”
“滾遠點。”
“噢。”蘇蘇噘著嘴,委屈的起身,離開帳篷。
“回來!”李妙真喊道。
“好噠,主人。”蘇蘇美豔絕倫的臉蛋,一下子雲開雪霽,綻放甜美笑容。
“你確定那許七安真的沒有暗中調查?並有了所謂的證據?”李妙真狐疑的盯著蘇蘇。
“沒有沒有。”蘇蘇連忙搖頭,搖的嬌軀抖動,裙擺飄飄。
“其他人呢?”
“我隻負責盯著許七安,然後就是他的兩個同僚,其他打更人我沒注意呀。”
李妙真點點頭,只要許七安沒有暗中調查,其他人就可以忽略。至於那小子有沒有發現蘇蘇的跟蹤,這並不重要。
李妙真隻關心他這三天裡做了什麽,即使發現蘇蘇的跟蹤,只要他沒有查案,沒有突破性的進展,發現與否,有什麽關系呢。
既然不是許七安得到了“證據”,那麽巡撫緝拿楊川南的理由和目的何在?
試圖暴力解決,屈打成招?
不會,堂堂巡撫不會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來人!”李妙真喝道。
軍帳外值夜的侍衛應聲進來。
“點齊人馬,破曉時入城。”
“是!”
接著,她看向蘇蘇,“你隨我一起,連夜入城。我要去拜訪巡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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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半夜的碼字,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了一覺,醒來繼續碼,看到還有那麽多讀者等著,瞬間就焦慮感爆棚了,隻想著趕緊寫出一章,不然對不起你們。連錯字都沒有檢查。
第212章 許七安:我沒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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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站,房間裡。
“楊川南,你與前工部尚書為首的齊黨,勾結巫神教,暗中扶持山匪,為其輸送軍需,養寇自重,究竟意欲何為?”
張巡撫疾言厲色中,狠狠甩出帳簿,砸在楊川南臉上。
帳簿“嘩啦啦”落在地上,攤開,楊川南低頭看了幾眼,臉色微變。
薑律中彎腰撿起帳簿,沒什麽表情的看了眼張巡撫,心說剛才姓楊的補上一腳,好不容易找到了證據就沒了。
幸好他提前重創了對方,短時間內,被震傷心脈的楊川南與常人無異。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楊川南冷冷道,他戴著枷鎖和鐐銬,坐在床邊,神色萎靡。
“楊大人,您也別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說話的人是許七安,他是唯一一個以銅鑼的身份,站在屋子裡的人。
三位白衣術士除外。
“這帳簿是你找到的?”楊川南盯著他。
巡撫隊伍來雲州的第二天,李妙真便告訴了他,有一個叫許七安的銅鑼,是本次巡撫隊伍裡的重要角色之一。
甚至可以說,楊川南的命運,一定程度上握在那個銅鑼手裡。
楊川南把李妙真的話聽進了心裡,沒有小覷叫許七安的銅鑼,可他萬萬沒想到,未等他做出任何應對,小銅鑼竟提前奠定了結局。
猝不及防!
“是我。”許七安點頭。
“厲害,厲害...”楊川南搖頭失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妙真與我說起你時,我雖不曾小覷你,可終究是大意了。”
不,不只是你,我也是...張巡撫在心裡默默附和一句。
任誰也想不到,許七安的業務能力強到這種程度。
楊川南審視著許七安,“衝擊煉神境?”
“昂!”
許七安點點頭,心說到底是都指揮使,比二號那個娘們有眼光多了。老子堂堂正正的修仙,竟然懷疑我是縱欲過度的色胚。
看來不管在哪個時空,黑眼圈的風評都被害了。
張巡撫和薑律中負手旁觀,不催促也不插嘴,給予許七安最大的尊重。
“楊大人是齊黨的人,這點沒有問題吧?”
簡單閑聊幾句後,許七安直入主題,代替張巡撫,展開審問工作。
楊川南頷首,“我父親是齊地人,當年在兵部任職時,受過那時的兵部侍郎提攜,便入了齊黨。”
許七安茫然的看向張巡撫。
張巡撫解釋道:“齊黨是齊地人組成的黨派,楊川南父親時期,齊黨把持的是兵部,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楊川南繼續道:“我父親一直是齊黨邊緣化人物,到了我這裡,依然是。直到我被調來雲州,十幾年裡屢歷戰功,慢慢爬到現在的位置。
“其中確實有齊黨在朝廷為我斡旋的功勞,但我與他們的關系並不親近,除了入京述職時會有交集,雲州與京城相隔萬裡,也就靠那些許香火請維持了。”
張巡撫微微點頭。
楊川南是靠戰功爬上去的,正因如此,養寇自重的罪名才能坐實,也符合打更人衙門對他的評估。
“可要說我為齊黨輸送軍需,勾結巫神教,本官確實冤枉。”楊川南搖搖頭:
“我已經是都指揮使,雲州還有比我更大的官?養寇自重,呵,要不是想為雲州百姓做點事,本官情願調離這個鬼地方。”
這話說的很漂亮,冠冕堂皇,擱在我前世看過的影視劇裡,就是為自己洗白....許七安心裡呵呵兩聲。
他一個字都不信,隻信到手的證據。
不過身為合格的審問官,他很懂得引導話題,順勢道:“依楊大人的意思,此事背後還有隱情?”
楊川南看向了張巡撫,“巡撫大人以為,雲州只有我一個齊黨嗎?齊黨勾結巫神教,輸送軍需,幕後主使者就一定是我?
“都指揮使司裡,就只有我一個齊黨?”
張巡撫搖搖頭:“都指揮使大人,難看了。”
這一切聽起來就像是楊川南的狡辯,確實就是狡辯,所謂狡辯,就是沒有證據的掰扯,試圖擺脫責任。
而身為都指揮使,衙門為山匪輸送軍需,責任最大的是誰?肯定是他這個最高級別的長官。
這一點毋庸置疑。
“楊大人,你們中出了一個叛徒啊。”許七安也覺得他在狡辯,但沒有妄下定論。
楊川南似乎看出了他們的不信任,頓了頓,說道:“齊黨確實有乾這些事,但知道周旻身死,我才後知後覺了整個事情的脈絡。
“顯而易見,我是齊黨用來當替罪羊的,真正與巫神教勾結,扶持山匪的另有他人。我本想偷偷找到證據毀掉,明哲保身。可惜你們快了一步。”
這是快了一步嗎?這是你還沒出泉水,我已經推高地了....許七安扭頭看向兩位白衣。
打醬油了大半個月的三位術士,此時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們一直在用望氣術觀察楊川南。
“似乎沒有說謊。”一位白衣術士回答。
“似乎?”許七安不悅的盯著他。
被許公子質疑,術士們還是有些焦急的,忙說道:“我們是六品風水師,這位都指揮使是五品,按理說,我們的望氣術是不會出錯。
“可是吧,這並非百分百之事。首先,倘若楊大人苦修過元神,意志堅定,那他的謊言我們就無法看破。就比如許公子您的一旦踏入煉神境,那麽等閑的八品術士就看不穿您,需得同品級,甚至高一品級的術士才行。
“其次就是屏蔽氣息的法器,當然,楊大人已經搜身過了,沒有法器。
“最後,巫神教和我們術士都有修改記憶的法術,楊大人若是提前做了準備...那他現在說的,確實都是真話。”
“修改記憶?”許七安吃了一驚。
他頭一次聽說還有修改記憶這個操作。
“那是高品強者才能掌握的法術。”白衣術士們解釋。
念及這個世界的高品強者和低品強者的鴻溝太大,許七安就理解了。
低品高手就是低武,高品則堪比神魔,他體內的神殊和尚就是一個例子,被封印在桑泊整整五百年,且是殘肢斷臂,仍舊不滅。
對了,我體內還有一個神殊大師...我自己都差點忘記了...許七安順便在心裡吐了個槽。
這和尚被封印五百年,元氣大傷,借他身體溫養,一直睡到現在。
如果是修改記憶的話,那案子就難辦了....普通的查案手段不奏效了....只有仙俠才能打敗仙俠,早知道就申請讓宋卿或者逼王隨行,而不是三個區區風水師....許七安皺了皺眉。
楊川南凝視著許七安:“許大人....以你的本事,夠資格讓我稱一聲許大人,本官說的是真是假,你不妨去查查。
“呵,這也是我萬不得已情況下的一個備選方案。”
用敵人來打敗敵人嗎...許七安沒好氣的心想。
“我為什麽要幫你,直接把你綁回京城,事情就結束了。”許七安冷笑。
“也可!”楊川南閉上眼睛。
....
驛站自今日起,開始三班輪換巡守,不管白天黑夜,沒經過巡撫大人批準,任何人都不準離開、進入驛站。
虎賁衛們精神很亢奮,因為罪魁禍首已經被緝拿,可以預見,他們回京的日子不遠了。
南方真是個鬼地方啊,陰冷潮濕,夜裡值守時,風吹進脖子裡,會讓人情不自禁的打哆嗦。
雖然北方的寒冷是南方的數倍,可習慣北方生活的他們,完全無法適應南方的濕冷。
“許大人真是神人啊,這才到雲州幾天?半旬左右,便破了這麽一起大案。”
“嘿,一點都不奇怪,咱們在京城時就聽說過他的大名,桑泊案鬧的沸沸揚揚,還不是被他給破了。”
“是啊,這次回京城,恐怕又得成為風雲人物。我們路上多與他親近親近,將來好歹算個靠山。”
虎賁衛們與有榮焉,值守時,湊在一起評頭論足,讚歎許大人斷案如神。
心思活絡的,已經在思考如何攀附許大人,趁他還是銅鑼時結交,將來這份香火情,許大人地位越高,越珍貴。
不要求有多大情誼,只需要讓對方記得名字,也就夠了。
“你得了吧,像你這種喜歡貪小錢的人,許大人是不會喜歡的。告訴你們,許大人可是嫉惡如仇的人,在京城時,因為不滿上級欺凌女子,險些一刀斬殺上級。”
“呸,難道你這種喜歡逛勾欄的人,許大人就會喜歡?”
正聊著,忽然看見一道身影出現在驛站門口。
“什麽人?”
值守的虎賁衛按住刀柄,沉聲喝道。
門口,站著銀槍軟甲高馬尾的李妙真,她漂亮的瓜子臉肅然一片,寒冷拂動她的馬尾,竟有一種與世為敵的豪邁感。
“遊騎將軍李妙真,求見巡撫大人。”李妙真高聲道。
“讓她進來。”薑律中低沉的聲音傳出。
虎賁衛們讓開道路, 李妙真微微頷首,跨步進了驛站的院子,走了幾步,回頭道:
“磨蹭什麽,跟上。”
幾秒後,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不情不願的走過來,扭扭捏捏:“主人呀,這裡都是討人厭的武夫,氣血太旺啦,燙的人家渾身疼。”
蘇蘇在軍營裡時,基本縮在李妙真的軍帳裡,極少外出。軍營倒還好,驛站對她來說,簡直是火山一般。
四品武夫的氣血過於旺盛,讓鬼物難以承受。
李妙真抽出一張符籙,屈指一彈,貼在蘇蘇胸口。
她頓時開心的進了院子,蹦蹦跳跳,不怕氣血燙人了。
“主人我跟你說啊,這裡有兩個打更人可迷戀我了。”她嘰嘰喳喳的說著。
穿越院子,來到大廳,李妙真見到了張巡撫,以及薑律中和許七安三人。其余打更人不在大廳。
李妙真身姿筆挺的站在廳中,抱拳道:“巡撫大人,你們緝拿都指揮使楊川南,可有證據?”
“你說的是這個嗎?”薑律中手裡握著帳簿,揚了揚。
“證據確鑿。”張巡撫態度溫和,微笑道。
李妙真一下子看向許七安,神色複雜,求證道:“你乾的?”
包括薑律中在內,其余人外出視察民情,根本沒時間查案。除了許七安,她想不出還有誰。
這和李妙真想的不一樣,她是來試探情況的,如果張巡撫是暴力緝拿,沒有證據,她就打算聯合軍隊施壓,要求巡撫釋放楊川南。
可如果對方真的有證據,那要救出楊川南就困難重重。
“我沒乾。”許七安搖頭否認,接著補充道:“不過是我找到的。”
第213章 驚愕
果然,所謂的“證據”是許七安找出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李妙真對這個結果並不算意外,只是冷冷的斜了眼身側的女鬼蘇蘇。
蘇蘇假裝沒看見,專心致志的玩著自己的一縷鬢發。
女鬼同志也很困惑,她保證自己偷懶,但事實擺在眼前,這個小銅鑼在她眼皮子底下,把證據拿到手了。
李妙真深吸一口氣:“巡撫大人,此案是有隱情的...”
張巡撫擺擺手,打斷了她,不鹹不淡的語氣說道:“李將軍,你只是遊騎將軍,且不是朝廷中人,無權插手朝廷的事。
“本官念你剿匪有功,敬佩你的行為,才讓你進驛站的。”
“咳咳!”
許七安用力咳嗽一聲,吸引了在場三人的注意,“巡撫大人,不妨聽她怎麽說。”
他認為二號支持楊川南,可能有個人情感因素,但她不是盲目無知的人。所以想聽聽她的說法。
張巡撫與薑律中相視一眼,“可!”
李妙真朝許七安頷首,沉吟了幾秒,道:“我與楊川南相識一年多,聯手剿匪數次,交情極好。但我並非黑白不明之人,也懂得人心的險惡和善變。
“我相信楊川南,不僅是源於彼此的相處、並肩作戰。我從秘密渠道得知朝廷派遣巡撫赴雲州調查楊川南後,便在他身邊安排了鬼物監視。
“而那時的楊川南並沒有收到齊黨的密信。”
聽到鬼物監視時,薑律中挑了挑眉。
“你是怎麽知道本官要來雲州調查楊川南的。”張巡撫目光銳利的盯著她。
報告巡撫大人,我們也中出了一個叛徒,就是俺....許七安慚愧的想。
地書碎片千裡傳書,幾乎沒有延遲,李妙真比楊川南更早知道此事,合情合理。
三號的話她有聽進去,並做了監視。
李妙真直言不諱:“這是我的秘密。”
“楊川南是五品武者,你的鬼物監視,恐怕瞞不過他吧。”許七安心虛的岔開話題,同時感慨著想,事情的發展終於與我預料的一樣了。
他提前將此事告之二號,就是想讓二號配合他們調查,盡管二號和楊川南的關系超乎他的預料,但結果還不差。
“知道又如何?只要他始終在鬼物的視線之內,我的目的就達到了。”李妙真說。
許七安讚同的點頭,就好比前世,人們都能發現路邊的攝像頭在監視著他們,偏偏又沒有辦法,除非拿石頭砸掉。
楊川南要是拿石頭砸掉“監控”,那李妙真就不會這麽力挺他了。
那楊川南有妻子嗎,鬼物豈不是閱片無數?幸好神殊大師在沉睡,不然我也成了國產區的視頻男主角....想到這裡,許七安心裡頓時複雜起來。
“就這?”薑律中追問。
“我是天宗門人。”李妙真一字一句道:“我能看穿楊川南的本質。”
什麽意思?許七安發現,薑律中陷入了沉思,並皺緊了眉頭。
“天宗修的是天人合一,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李妙真先看了眼賣主求榮的女鬼蘇蘇,再看向許七安。
前者羞愧低頭,後者問道:“然後?”
薑律中接過話題,歎口氣:“欲達成天人合一,必先太上忘情,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據說天宗道士修為越高,越像個石頭人,無喜無悲,無情無欲。即使親兒子死了,也不會有半點傷感。”
那以後生了孩子我來養....許七安下意識看了眼李妙真,後者挑了挑眉,感覺小銅鑼眼裡有惡意。
薑律中繼續說著:“天人合一,需得感悟天地規矩的變化,將萬千氣象融於自身。天宗門人比任何讀書人都要懂得什麽叫格物致知。
“對善、惡、貪等品質,有著非常強的直覺。”
這不就是人形測謊儀...不,人形測謊儀是司天監術士。天宗門人應該是人渣鑒定器?許七安恍然點頭,終於知道李妙真為何如此信任楊川南。
“但司天監的望氣術尚有弊端,你這個....”許七安措詞道。
“身為天宗修行者,應該對自己的直覺無比自信。”李妙真淡淡道,這是道心問題,如果對自己的直覺產生懷疑,那便是最自身產生懷疑,遲早死於心魔。
“那你格我吧,看看我的品質。”許七安說。
李妙真搖頭:“我們相處時間太短,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頓了頓,她撇嘴道:“你的品質已經寫在臉上。”
你媽嗨...
“知道自身卷入齊黨與巫神教的旋渦後,楊川南就一直想著自救,一邊排查都指揮使司內部的齊黨人員,一邊尋找周旻遺留的證據。
“如果能自證清白最好,如果不行,就毀掉所謂的“證據”,明哲保身。”李妙真坦然的說出楊川南的算盤。
...這很合理,換我遇到這種事,肯定也是先自保....然後看能力去查案....許七安點點頭。
張巡撫眯著眼,回憶著楊川南一路上對他似有似無的敵意。在對方眼裡,自己這個巡撫,就是來找麻煩的。
許七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搖頭道:“李將軍,口說無憑的。我們得到了證據,楊川南即使不是主謀,身為都指揮使,他都必須擔這個責任。”
哪個衙門出了問題,一把手就得擔責任,自古都是這個規矩。
“何況,司天監的望氣術尚且不能當做證據,你的格物致知,更無法說服朝廷。”
四品以上,司天監的望氣術就不能當做證據了,因為望氣術不會說謊,但術士會說謊。同樣的道理,道門天宗的功法不會說謊,可李妙真會說謊。
許七安起身走到女鬼蘇蘇身邊,捏了捏她的臉,那張如花似玉的絕美面孔頓時凹陷下去。
“你幹什麽。”蘇蘇花容失色...不,華容變形。
“果然還是紙做的。”許七安拍了拍美人的肩膀:“蘇蘇,想不想要一具活著的肉身?不是附身那種,是無主的身體。”
“死人嗎?”蘇蘇斜睨他,冷笑道:“故去的皮囊,最多用一段時間,就會腐爛。”
“不,是真正無主的身體,沒有魂魄。”許七安說。
蘇蘇一臉不信。
“我與司天監的宋卿是老相識,他在進行生命煉金術,終極目標就是煉製出於常人無異的肉身。而且,近期取得了重大突破。”許七安一本正經的說。
“真,真的嗎...”
大概是司天監的金字招牌起到了作用,蘇蘇開始有了興趣,並產生一定的向往。
“當然是真的,只要你選擇跟著我,我肯定能給你弄一具乾淨的,無主的肉身。至於陰氣滋養的問題,我可以想辦法。”
反正忽悠就好了,騙女孩子都是這麽騙的。
先給她們畫一個大餅,展望未來,給予足夠的好處和諾言,她們就會因為那個可望不可即的大餅,任你為所欲為。
等到將來發現是騙人的,生米已經煮成熟飯。
“咳咳!”
張巡撫咳嗽一聲,提醒小銅鑼不要偏題, 勾搭女鬼的事,以後再說。
許七安領悟領導的意思,鋪墊也足夠多了,試探道:“李將軍,你既然說楊川南與你也有暗中查過都指揮使司內部的情況,那麽,不知道你們有什麽線索?”
如果沒有的話,請你回去吧...
李妙真似乎早已打好腹稿,燭光中,微微垂頭,長而翹的睫毛牽住了光,陰影擋住了美眸。
“周旻死後不久,我便協同楊川南調查都指揮使司,最後鎖定了一個目標人物,也是齊黨。但那人非常油滑,似乎察覺到了危險,不能我們收網,便隱匿失蹤。”
你這話相當於沒說啊...你不是很擅長找人嗎...周百戶你都能揪出來....許七安吐著槽,搖搖頭。
張巡撫皺眉道:“那人是誰?”
“與周旻一樣,是都指揮使司,經歷司的一名經歷,掌庫房收發等事務。”李妙真回答。
要驗證李妙真的話是真是假,其實很簡單,就如當初拆穿楊鶯鶯的謊言一樣。許七安當即問道:
“名字、年齡、相貌、家住地址,以及他的親人和好友....李將軍能提供這些信息嗎?”
“自然可以,不過我沒帶在身上,明日我派人送到驛站。”李妙真說:
“至於此人容貌,我可以畫給你們。”
張巡撫點頭,命人取到筆墨紙硯,臉蛋變形的蘇蘇乖巧的研磨。但總感覺她一顆心不在這裡了,時不時看一眼許七安,然後低頭沉思。
一盞茶後,李妙真畫好肖像。
這人是個瘦削的中年人,目光銳利的中年人。
黃伯街,丁15號狗肉鋪的老板。
第214章 撲朔迷離
艸....看到狗鋪老板的瞬間,許七安腦海裡就只剩下這個字,許久之後,才是茫然和憤怒,以及微微的後怕。
茫然是沒搞懂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憤怒是感覺自己智商被侮辱了,後怕則是對方如果圖謀不軌,自己當時很可能中招。
“此人叫梁有平,與周旻不同,他是雲州本土人士。聽楊川南說,此人還是通過他的渠道,勾搭上了齊黨。”李妙真說。
“都指揮使司的經歷,職權與周旻相同...”張巡撫若有所思,片刻後,質疑道:“為何你與楊川南不及早聯絡本官,坦誠布公?”
李妙真腰背挺的筆直,坐姿從一開始就沒動過,只是轉動小麥色的瓜子臉,淡淡道:
“京察之年,朝廷黨爭激烈,焉知魏青衣是不是打算趁這個機會拔出齊黨各地的官員?”
“本官代天牧狩,自當恪盡職守,善撫黎民,嚴懲貪官,才算不辜負陛下信任,魏公信任。”張巡撫沉聲道。
李妙真撇撇嘴,一臉不屑。
挨千刀的元景帝...許七安能猜到二號此時的內心活動。
他疲憊的吐出一口氣,敲了敲桌面,引來三人側目後,聲音低沉:“這人我認識!”
三人吃了一驚。
許七安凝視著肖像畫,問道:“他是不是個瘸子?”
“對,梁有平曾在剿匪中跌落山崖,摔斷了腿。”李妙真回答。
...那家夥的話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虧老子當時還被感動了。許七安又有了罵娘的衝動。
同時,他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狀態真的很差,因為當時都沒想到施展望氣術看一看那人說的是真是假。
換成平時,他不會犯這麽大的疏漏。
“怎麽回事?”張巡撫忍不住發問。
許七安一邊擺手,一邊捏眉心,“巡撫大人,我現在腦子亂的很。嗯,容我去個地方,回頭我再跟你好好解釋。”
說著,他看向薑律中:“薑金鑼陪我去?”
薑律中看了眼張巡撫,搖頭:“魏公的命令是,時刻跟隨、保護巡撫大人。”
好吧,也有道理,萬一我們回來後,發現巡撫大人的腦袋被人摘走當球踢,那就安逸了...許七安道:
“那喊兩個銀鑼陪我,再借我三十名虎賁衛。”
他不承認自己有點害怕,一切都是為了穩妥。
“我陪你!”李妙真表現的很積極。
許七安立刻改口:“薑金鑼,我要三個銀鑼。”
李妙真:“...”
這個小銅鑼不信任她,李妙真露出了些許女子姿態,惡狠狠的剮了他一眼。
俄頃,許七安帶著三名銀鑼,三十名虎賁衛,以及李妙真和蘇蘇,眾人騎馬出了驛站,奔向黃伯街黑市。
有了不久前大部隊衝動的經歷,巡城的士兵一看打更人的差服,攔都沒攔,反而自覺讓路。
京城來的巡撫隊伍,有便宜行事之權。
出了內城,很快抵達黃伯街,一群甲胄鮮亮的虎賁衛衝入黑市,引來路人的警惕和敵意,紛紛退避。
許七安帶隊來到丁15號鋪子,愕然發現大門禁閉,門窗黑洞洞的,裡面沒有亮燈。
他心裡一沉,揮手讓虎賁衛包圍鋪子,打算強闖。
“等等!”李妙真喊了一句。
她從腰包裡掏出錦囊,打開,一縷縷青煙浮出,從門窗縫隙裡鑽入鋪子。
“完美的探子。”許七安稱讚道。
李妙真矜持的“嗯”一聲。
道門可真有意思,一氣化三清,天地人三宗修行的路子完全不同。
地宗修功德,天宗修莫得感情,人宗反其道而行之,把好好一個絕色道姑修成了狐媚子....許七安心裡腹誹的同時,忽然想到一個點。天人兩宗勢如水火,莫非正是因為相反的修煉路子?
而地宗修的是功德,兩邊都不沾,所以跟兩宗的關系都還可以,沒仇沒怨,見面還能禮尚往來幾句。
否則李妙真這個天宗聖女,也不可能加入天地會。
洛玉衡那個道首,也不會贈丹藥給金蓮道長。
果然左右逢源才是王道,正如我夾在臨安和懷慶之間,兩邊都能討好,兩邊都能撩。
嫐!
完美。
這時,幾縷青煙嫋嫋娜娜的返回,在李妙真耳邊低語片刻,鑽回了錦囊。
“鋪子裡沒人,也沒埋伏。”李妙真道。
許七安當即揮手,帶著三位銀鑼破門而入,樓上樓下搜查,鋪子裡一切陳設都保持原樣,沒有被破壞。
鎖著的抽屜裡甚至還有二十兩銀子,許七安選擇把它們充公,收到自己錢包裡。
...沒有打鬥痕跡,沒有搜刮痕跡....鋪子的主人仿佛只是暫時離開....許七安搜查無果,帶人出了鋪子,走向臨鋪出來看熱鬧的老板。
這家鋪子也是賣“狗肉”生意的。
“你過來,本官有話問你。”
丁16號鋪子的老板順從的走過來,低眉順眼:“大人。”
“丁15號鋪子的老板去哪兒了?”
“是有幾天沒開業了,他鋪子裡養的姑娘,都跑我這裡來謀生了。”16號鋪子的老板有問必答,但不說多余的話。
“什麽時候關門的?”許七安又問。
“三天前。”
三天前...特麽就是我走之後?許七安目光微閃,繼續問道:“15號鋪子的老板,是不是瘸腿那個?”
“是他,不過不是原先的老板。”
...不是原先的老板。許七安心裡的某個猜測得到證實,“原先那個老板呢?瘸腿的新老板什麽時候接手鋪子的?”
“15號鋪子換主人大概是一旬前,原老板去哪兒我就不知道了。”
許七安又問了周邊其他鋪子的老板,得到的回復差不多。周邊店鋪的老板,也對15號鋪子突然換東家這件事很驚訝。
不過黑市裡人情冷淡,沒人往心裡去。
返程的路上,馬匹緩行,許七安不知道第幾次捏了捏眉心。
李妙真側頭看著他,聲音透著成熟女子的磁性,“你似乎精力衰竭了。”
也好叫你知道我不是色胚....許七安道:“李將軍似乎對我有誤會,認為我是個好色之徒,不然何以派蘇蘇姑娘來迷惑我。”
“難道不是?”
面對許七安一言不合就A上來的行為,李妙真選擇硬剛。
“我在衝擊煉神境,已經很久沒睡了。”許七安解釋。
他沒具體透露是幾天。
衝擊煉神境?李妙真微微睜大美眸,審視著他。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一直誤會了,見到黑眼圈濃重的許七安,任誰都會下意識的覺得對方縱欲過度。
而不是率先想到衝擊煉神境,隨後在天地會內部,聽一號評價許七安是色胚,沉迷教坊司,好色之徒的印象從此加固。
就算這是衝擊煉神境帶來的變化,也改變不了你是色胚的事實......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了解你....李妙真暗道。
不過她有些好奇,這小子熬了多久?
李妙真對武夫體系了解不多,畢竟她下山歷練才短短幾年,沒有遇見過恰好衝擊煉神境的武夫。
像楊川南這般經驗豐富的,一眼就看出許七安在衝擊煉神境。這是過來人才有的眼光。
“沒記錯的話,衝擊煉神境的極限是十天?”
“李將軍對武夫體系不太了解嘛。”
“我為什麽要了解?”
“你似乎不太瞧得起武夫。”
李妙真頗為幽默的回答:“我不是一個人。”
許七安:“....”
他不由的想起了驕傲的白衣術士和儒家讀書人,他們同樣瞧不起武夫,這個世界的鄙視鏈就是:誰都不服誰,但大家一致看不起武夫。
許七安以前只知道世上最令人作嘔的歧視是“掃黃打黑”,現在多了一個,名字叫:武夫。
除了術士和武者,各大體系都有超越品級的存在,或出現過超越品級的存在。但術士的作用遠遠高於武夫,術士更容易得到尊重。
不知道什麽時候,武者體系也能出一位武神。
“真叫人氣抖冷啊。”許七安說。
....
回到驛站,張巡撫和薑律中已經不在大廳,留下一名虎賁衛候著,告訴許七安和李妙真,巡撫大人在房間裡的等候。
敲開張巡撫的房門,許七安與李妙真進了房間。
“李將軍畫的那個人,就是替周旻保管證據的黑市鋪子老板。我解開周旻留下的暗號,摸索到那邊,才得到了帳簿。”
許七安把事情經過告訴張巡撫和薑律中。
聽完,張巡撫臉色凝重:“原先那個老板,會不會就是真正的,保管帳簿的人?”
許七安點頭道:“十有八九是的,而且沒猜錯的話,估計已經被滅口了。後來我遇上的鋪子老板,是梁有平假扮。”
薑律中摸了摸下巴堅硬的胡渣子,語氣不解:“那他們是如何找到黑市去的?”
“還記得我分析案子時說過的話嗎,”許七安捏著眉心,“我們是通過楊鶯鶯這條線索查出黑市丁15號鋪子的。但這條線索不是給我們的,而是給青州布政使楊大人的。
“也就是說,周旻原本留給我們的線索,提前被人破解了。”
世上聰明人比比皆是。
李妙真搖搖頭:“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既然已經找到了帳簿,直接毀掉便成了,為何要留下來等著你們去找,再把帳簿交給你們?”
薑律中吃了一驚:“帳簿被掉包了,我們拿到的是假的?”
“不!”張巡撫搖搖頭:“如果帳簿是假的,明日本官去都指揮使司對帳,很快就能看出破綻。那他們送假帳簿的意義何在?”
薑律中眉頭皺的更緊了:“可是送真帳簿就更離譜了啊,把真正接頭的狗肉鋪老板給殺了,然後帳簿原封不動的還給我們?”
“的確,帳簿不管是真是假,都不符合邏輯。”許七安捏著眉心,在房間裡踱步:
“就讓我們來好好回顧一下這個案子。”
“周旻查出楊川南暗中支援山匪,寫密信回報衙門。齊黨得知後,當即向打更人衙門發難,製造了貪汙案試圖逼迫魏公妥協。
“隨後在我的機緣巧合之下,查出了齊黨勾結巫神教,暗中扶持山匪的內幕。朝廷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派我...”
張巡撫用力咳嗽一聲。
許七安改口道:“派巡撫大人赴雲州查案。”
“適才我在黑市裡詢問過,丁15號的原主人是一旬前被害的。而這個時候,我們還在青州邊界。李將軍,楊川南是什麽時候收到京城那邊傳來的密信?”
“信是大概六天前收到的,來自楊大人的一位好友。”李妙真道。
“這就對了,我們走的已經是最快的路線,齊黨即使比我們快,也不可能超過一旬。”許七安點點頭:“殺周旻滅口也好,殺狗肉鋪老板也好,應該和京城的齊黨無關。我們真正的敵人在雲州。
“這樣的話,這案子無非兩種情況:一,這一切都是楊川南使的苦肉計。二,幕後有一個黑手,準備把楊川南推出來當替罪羊。在密信傳回京城時,就開始布局謀劃了。殺死周旻,尋找被藏起來的證據,並試圖讓楊川南背鍋。
“倘若帳簿是真的,那麽第一種情況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這相當於主動把屠刀遞到我們手裡。
“帳簿是假的,就更沒有意義了。楊川南既沒有擺脫嫌疑,也沒有真正獲罪。梁有平主動把帳簿交給我們,反而惹來猜疑,變相的救了楊川南。”
李妙真敏銳的捕捉到一個邏輯漏洞:“也就是說,帳簿一定是真的。依照你的推測,帳簿是真的;有一個幕後主使想把楊川南推出來當擋箭牌。
“那梁有平殺死狗肉鋪老板,親手將帳簿交給你們的行為,就不合理了啊。”
是的,帳簿是真的這個前提下,幕後黑手只要等待巡撫隊伍找到它,楊川南就百口莫辯。
梁有平的行為,就多此一舉了。
張巡撫沉吟道:“或許,是帳簿有問題。帳簿是真的,但它存在某種問題,這個問題會讓我們把矛頭指向真正幕後黑手。因此他們不得不絞盡腦汁的找到它,毀掉其中的破綻。
“然後冒充狗肉鋪子老板,等待我們找上門,好將帳簿交給我們。”
薑律中先是點頭,隨後搖頭:“他們怎麽知道帳簿有問題,這帳簿不是周旻做出來的嗎。”
張巡撫微笑道:“周旻之所以能找出證據,因為他是都指揮使司的經歷, 掌庫房和收發,軍備器械都要過他的手。而那個梁有平,他也是一名經歷。”
許七安突然說道:“有件事我沒想明白。”
“嗯?”李妙真望過來。
“為什麽負責把帳簿交給我們的是梁有平?”許七安掃過三人,“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梁有平已經暴露了啊。我們一旦抓住楊川南,一番拷問,他為了自證清白,肯定會辯解,會把知道的統統說出來。
“這樣的情況下,只要我們對照梁有平的畫像....喏,就有現在這場會議了。”
李妙真皺眉道:“因為只有梁有平能找到帳簿裡的問題?”
薑律中瞅她一眼:“他們有充足的時間找到帳簿裡藏著的問題,屆時換人偽裝就行,根本沒必要讓梁有平一直待在那裡。要不是寧宴看到你的畫像,他根本意識不到狗肉鋪老板是假的。
“也就是說,只要那人不是梁有平,我們就不會發現。看起來就像主動把破綻暴露了。”
至於易容,以許七安等人的眼力,近距離接觸,很容易就能看破偽裝。
.....
朱廣孝在夢中驚醒,感覺到了膀胱的膨脹,於是起夜上茅廁。
出了房間,行至走廊,忽然看見大廳裡,桌邊,坐著一個白裙女子。
她有一頭烏黑靚麗的秀發,這個角度,朱廣孝只能看到白裙女子的側臉,僅是一張側臉便美的不似凡塵俗物,讓人怦然心動。
蘇,蘇蘇姑娘....不,是那女鬼!!
朱廣孝雙眼幾乎要瞪出眼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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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夢境
看到這個女人朱廣孝氣的渾身發抖,大冬天的全身冷汗手腳冰涼,這個世界竟如此險惡,充斥著對男人的壓迫。
她玩弄了我的感情,傷害了我的尊嚴,現在又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我面前....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朱廣孝忍住打拳的衝動,憋著尿,扭頭就敲開了宋廷風的房門。
宋廷風披著袍子,似乎剛剛醒來,打開門,抱怨道:“什麽事啊,大晚上的串什麽門?”
“你過來,噓,小聲點...”
朱廣孝臉色難看,拽著宋廷風躡手躡腳的出門,來到走廊,指著樓下大廳,道:“看!”
宋廷風一看,氣的渾身發抖,手腳冰涼,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
兩個拳師雙眼赤紅,心態炸裂,宋廷風咬牙切齒說:“她竟還有臉來驛站,當我們打更人是吃素的?”
朱廣孝沉聲道:“怎麽辦?”
這件事絕對不能泄露,否則他們會被釘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以後在衙門裡怎麽做人?
“乾脆,咱們來一個娘娘進冷宮——一不做二不休。”宋廷風做了一個向下切的手勢。
“不行。”
朱廣孝沉默寡言不假,但人不笨,分析道:“她既來了此地,說明那位遊騎將軍也來了。咱們不能動手,一動手反而暴露了,也會被巡撫大人問責。”
“那怎麽辦?”
“我建議找寧宴商量一下。”
兩人對視一眼,感覺也只能找那個賤人了。
就在這時,樓下的蘇蘇心有所感,驀地抬頭看過來,見到兩人後,臉上頓時洋溢起甜美的笑容:
“呀,是你們啊。”
宋廷風和朱廣孝臉色僵住。
....
“現在瞎猜沒有用,我的提議是,明日先去都指揮使司對帳,確認帳簿的真假。然後,全州通緝梁有平。”
張巡撫給出了意見。
許七安看了眼瓜子臉的美軍娘,心裡頗為沉重,因為以李妙真的人脈和關系,尚且不能揪出梁有平,這意味著對方背後有靠山。
全州通緝未必靠譜。
這個案子的關鍵,就在梁有平身上。
“好主意!”薑律中卻不甚在意,非常讚同張巡撫的提議,摸著下巴說道:
“如果抓不住梁有平,咱們就用都指揮使楊川南交差。”
這回輪到李妙真氣抖冷了。
所以說,這要是楊川南的苦肉計,那根本就是找死。張巡撫也好,薑律中也好,都是官場老混子。
混朝堂的人,抱負是有的,但要說他們眼裡揉不得沙子,是正義的夥伴,那就太幼稚了。
滿腦子正義的人,能在官場混的風生水起嗎?
答案是否定的。
張巡撫會試著查出真凶,主持公道,但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把楊川南推出去交差,撈取功績。
楊川南可不無辜,首先一個失察之罪逃不掉。其次,他本身就是齊黨的人,現在齊黨倒台了,官場規矩:擼!
“薑金鑼,太魯莽了。”許七安努力睜大他的卡姿蘭大眼睛,以抵抗睡意,義正言辭:
“周旻為何會被滅口,背後是誰在誣陷楊川南,這一切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身負皇命的我們,應該竭盡全力,還無辜者一個公道,還雲州官場一個朗朗乾坤。”
薑律中和張巡撫奇怪的看著他,這小子不是喜歡說冠冕堂皇的空話的人。
“說的真好!”李妙真拍案叫絕,揚起秀麗的瓜子臉,妙目盈盈,看著許七安的目光裡,充滿了認同和肯定。
聽到李妙真的稱讚,
兩人若有所思,仿佛猜到了什麽。“那,寧宴,這案子就繼續勞煩你了。”張巡撫語重心長的說:“一定要查出真相。”
巡撫大人剖開一定是黑的....在他面前玩小聰明我真是太傻了....許七安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側目一看,見李妙真美眸閃閃發亮,希冀的看著他。
“卑職也只能...盡力而為。”
許七安已經不是滿腦子熱血的年輕人了,說話不會說的太滿。想當年他十八歲的時候,口號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等他三十五歲的時候,口號是:求求老天爺不要再搞我了。
這時,眾人聽見房間外傳來一陣騷動,以及強盛的氣機波動。
薑律中率先推門而出,一雙鷹眼銳利的顧盼,然後,他看見宋廷風和朱廣孝一手捂眼睛,一手握拳頭,鼓蕩氣機,胡亂揮舞。
口中喊著:“別過來,同樣的錯誤我們不會再犯第二次。”
他們對面,美絕人寰的蘇蘇姑娘,皺著小眉頭,一臉無辜的姿態。
“誤會,誤會...”許七安衝了出來,展開雙臂,攬住兩個同僚的肩膀,半推半頂的把他們帶到房間。
“你倆怎麽回事?”他皺眉道。
“那個女鬼是怎麽回事?”
兩人表現的很激動,沉聲道:“明知道我們...還讓她來驛站?那事兒傳出去,我們還要不要做人?”
“她是陪主人過來商議楊川南案子的。”許七安沒好氣道:“這事兒你們自己不暴露,誰會到處亂說?人家是一輛公裡數很高的馬車,什麽樣的男人沒勾引過,你們倆就是弟弟。”
宋廷風這才好受了許多,暴躁道:“我不管,我看到她就渾身難受,羞恥的恨不得仰天長嘯。我不要見到他。”
朱廣孝認同的點頭。
許七安眼神頓時充滿了憐憫,有一種病叫做“蘇蘇PTSD”。
得到賤人的安撫後,宋廷風問道:“楊川南有沒有老實交代?那個遊騎將軍是過來找麻煩的?”
“這件案子不好搞哦...”許七安隻恨手頭沒有煙,歎口氣,“知道我們在狗肉鋪子遇到的那個老板, 真實身份是什麽嗎?他是一個都指揮使司的經歷。”
他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房間裡一片寂靜,宋廷風和朱廣孝駭然相視,感覺後背都沁出了一層冷汗。
他們感覺自己在第五層,結果人家才是第五層。
“如果當時能把他帶回驛站就好了。”朱廣孝悶聲道。
“你怎麽不提醒我?”許七安捏著眉心,最近時常頭暈目眩,並伴隨輕微的幻覺。
“誰能想到人是假的?”朱廣孝沉聲道:“當時巡撫大人和薑金鑼外出視察,我是想著等他們返回,匯報了進度,有需要的話,再奉命提人便是。再說,證據到手,人就沒價值了。”
“是啊,他要不是假的,咱們回頭去找便是。”宋廷風說。
“就知道放馬後炮。”許七安沒好氣道。
“對了,你剛才說的那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朱廣孝皺著眉頭,做沉思狀:“說起來,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有人把我關在小黑屋裡。”
許七安笑了,“那個小黑屋是不是叫404?”
“什麽404?”朱廣孝沒聽懂,繼續說道:“有人把我關在小黑屋裡,一個勁兒的逼問我:梁什麽的在哪裡...名字記不起來了。”
宋廷風瞪大眼睛:“梁有平?”
朱廣孝詫異道:“對,就是這個名字,你怎麽知道?”
宋廷風:“....我也做這個夢了。”
許七安臉色大變,像是聽到了某種可怕的事。
....
PS:這章短了點,主要是,不短的話,感覺12點之後才能更新了。
第216章 2號,乾的漂亮
同一個夢,是偶然嗎?
許七安想到了巫神教,巫神教有入夢的能力,侵入朱廣孝和宋廷風的夢境,屬於基操。
這是很簡單的推理。
許七安想不通的是,巫神教的人為什麽要在夢境中逼問梁有平的下落?
梁有平難道不是齊黨的人麽,齊黨不是勾結巫神教麽,他們不應該是一夥的呀。
“你怎麽了?”
宋廷風察覺到同僚臉色不對,關切問道。
“老千層餅了...”許七安喃喃道。
“什麽意思,你要吃餅嗎?”朱廣孝等待他的回復,如果許寧宴回答是,他就去叫驛卒準備宵夜。
許七安沒有回答,而是離開房間,敲開了隔壁一位銀鑼的房門。
“趙銀鑼,夜裡睡的可好?”許七安問道。
姓趙的銀鑼,不高興的審視他,回答說:“你不吵我,就很好。”
“有做夢嗎?”
“...你怎麽知道?”趙銀鑼吃了一驚。
許七安頓時臉色嚴肅,迫切追問:“你夢到了什麽?”
“夢到教坊司的小娘們了,哎,這來雲州都這麽久了,連女人的小手都沒碰過。難捱哦...”
“打擾了,告辭!”
他又去敲了銅鑼和虎賁衛的房門,抽出了十幾人,發現他們並沒有做夢。整個驛站,夢中被審問的只有朱廣孝和宋廷風兩人。
真是可憐啊,不但得了蘇蘇PTSD,還在夢裡被人《黑屋囚禁審問.avi》
壞事全讓他倆給碰上了....許七安看著兩位同僚的目光,再次充滿憐憫。
“你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再這樣看我,咱們沒法做兄弟了。”宋廷風沉聲道。
“咱本來就是父子。”
許七安說完,見宋廷風舉著凳子要過來揍他,連忙道歉:“錯了錯了,你先一邊去,我想靜靜。”
“發生什麽事了?”朱廣孝問。
“容我捋一捋思路。”許七安擺擺手。
只有朱廣孝和宋廷風在夢中遭遇了審問,問的還是梁有平的下落....顯而易見,原因是我們曾經到過黑市,從梁有平手中得到帳簿....至於我為什麽沒有被審問,原因很簡單,我爆肝修仙啊!
不行不行,腦子越來越困頓了,我不能一個人抗下所有,得拉著張巡撫和薑律中一起傷腦筋...許七安立刻出門,去找張巡撫。
路過關押楊川南的房間時,李妙真恰好與薑律中一起出來,身後跟著美豔女鬼蘇蘇。
她剛才“探望”過楊川南了。
“李將軍這是要走?”許七安迎上去。
李妙真頷首,盡管案件撲朔迷離,但巡撫已經答應竭盡全力追查真相,楊川南還有一線生機。
她這次來驛站,就是為了求這一線生機,也不枉與楊川南相交一場。
包括讓飛燕軍入城,也是施壓,作為談判籌碼,並非真的要玉石俱焚。
“呵,你恐怕走不了!”許七安皮了一句。
李妙真一愣,眯著眼打量他。
蘇蘇嬌斥一聲,喝道:“主人,這小子要對你不利,蘇蘇幫你揍他。”
說罷,她就要用“鹽汽水”噴死許七安,但一口陰氣還沒來得及吐出,就被李妙真擋住。
“你只是想借機報復吧。”李妙真瞅了她一眼,轉頭問道:“何事?”
“別急著走,下半場開始了,我剛剛得到了些新的線索。”許七安捏著眉心。
薑律中眉梢一挑,愕然道:“你想起什麽了?”
三人一起進了張巡撫的房間,張巡撫快五十了,也算一把老骨頭,不過,因為有司天監術士的存在,這個世界的士大夫階層壽命較高,能和許七安前世一樣,愉快的享受到癌症這種長壽病。
張巡撫正打算睡覺,又得無奈的起身穿衣。
這才吩咐長隨開門。
“夜深了,你們有什麽事明日不能再談?”張巡撫捏了捏眉心:“本官只是普通人,沒你們這群武夫精力旺盛。”
李妙真下意識的反駁:“我可不是武夫。”
許七安和薑律中“冷漠”的斜她一眼。
張巡撫擺擺手,不耐煩的語氣:“有話便說,說完滾蛋。”
讀書人很講究養生,爆肝熬夜這種行為,簡直是對生命的糟蹋。
李妙真和薑律中同時看向許七安。
得,又是這個小子...張巡撫無奈的看著許七安。
“有件事我覺得應該讓幾位知道。”
受到三人注視的許七安,緩緩開口,把宋廷風和朱廣孝在夢中受到拷問的事情說了出來。
“不錯,是巫神教的手段。”薑律中給予肯定答覆。
李妙真也跟著點頭,隨後看著許七安:“你沒遭遇審問的原因是,衝擊煉神境,沒有睡覺?”
“昂。”
“巫神教也在找梁有平?”張巡撫努力消化著這個消息,一時間有點茫然,“梁有平不是齊黨的人嗎?”
齊黨和巫神教是一夥的啊。
李妙真望著燭台上,如豆般的燭光,愣愣出神片刻,“會不會我們猜錯了,梁有平不是齊黨的人,交給我們帳簿,也不是為了陷害楊大人?”
薑律中感覺頭疼了,真是這樣的話,案子就太複雜了。
“梁有平是齊黨這個信息,是你告訴我們的,不是我們猜的。”許七安看她一眼,又道:
“而且,如果梁有平不是齊黨的人,那很多邏輯就不通了,我個人更偏向他是齊黨的人,我們之前的推理沒有問題。”
“那你怎麽解釋巫神教找他這件事?”李妙真蹙眉。
...這姑娘的智商也就普通人水平...雖然不笨但也不算太聰明....如果懷慶在這裡就好了,我的壓力會減輕許多....四號也成,四號是個很會聯想的人....
四人討論了片刻,暫時沒有新的收獲,張巡撫有些困頓,而且明日要去一趟都指揮使司,不宜熬夜。薑律中和李妙真不擅長推理,許七安腦子要裂開了。
隻好暫且作罷,改日再談。
“巡撫大人,我今夜便在此歇下了。”李妙真提出請求。
張巡撫爽快答應,驛站是大本營,有金鑼銀鑼坐鎮,不怕李妙真做出不智之事。
李妙真深深看一眼許七安。
....
回到房間,宋廷風和朱廣孝還在,兩人盤膝打坐。
“你倆為什麽沒走?”
“等你消息。”
“沒有消息,滾滾滾,回自己屋裡練氣去,晚上記得別睡了。”
趕走兩位同僚,許七安抱著木盆下樓,在澡堂泡了個冷水澡,頓時神清氣爽了許多。
伸手去扯汗巾,忽然發現汗巾不見了。
“你在找這個嗎?”嬌滴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隻手伸了過來,白色的寬袖裡,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藕臂。
“蘇蘇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啊。”許七安沒接汗巾,也沒轉頭,他有些生氣。
倒不是因為洗澡時有女子旁觀感覺害羞,而是某個紙人能看能摸,但不能草(一種植物)。可紙人沒有自覺,偏要在這個時候出現。
“男女授受不親?”
白裙子的蘇蘇姑娘挪到浴桶邊,接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淡淡月光,低頭瞅了眼清澈的水底,尖酸刻薄的說道:
“本姑娘可瞧不上豆芽菜。”
許七安把汗巾丟進水裡,充當馬賽克,擋住女鬼侵略性的目光,淡淡道:“蘇蘇姑娘可聽過一句話?”
蘇蘇歪著頭看他。
“睾處不勝寒。”
“高處不勝寒?”蘇蘇沒聽懂他說這話,想表達什麽意思。
...在這個世界玩梗,何嘗不是一種高處不勝寒....嗯,諧音梗是要抓去坐牢的....許七安沒了調戲女鬼的興致,不耐煩的語氣:
“有事說事?老子泡在冷水裡半天了,要感染風寒的。”
“練氣境武者也會感染風寒嗎?”蘇蘇咯咯笑了幾聲,大大方方的坐在浴桶邊緣,眼波明媚。
“你之前說的話,是真的嗎,沒有騙人家?”
許七安知道她說的是什麽,立刻畫大餅:“當然,男子漢大丈夫,一個唾沫一個釘。你相好跟我私奔了?”
“什麽私奔呀,說的難看死了。”蘇蘇聲音軟濡,白了他一眼,討價還價道:“我可以幫你做三件事,換一具肉身,好不好。”
你一個弱雞女鬼,能幫我做什麽?還不是想白嫖我,呸,女人!
許七安一口拒絕:“不行。”
“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就算你對我施展魅惑,我也不會上套的。”
“呵,你最好先看一看它,再說這話。”
“....也成,但我不要你做三件事,換一個要求。你有了新肉身,給我做幾年小妾。”
這話就是瞎扯淡了,因為宋卿根本沒這技術,與她說肉身的事,純粹是想騙她跟自己回京。
“我還是處子之身呢。”蘇蘇害羞的說。
“是啊,你每換一個紙人,就是處子之身。”許七安說。
“人家說的是還沒死的時候啦,”坐在浴桶邊緣的她,低頭看著水中映出絕美的容顏,歎息一聲:
“人家活著的時候,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那一年十八歲,爹爹給我講了一門親事,未來夫君是個讀書人,模樣俊俏,彬彬有禮。我在閨閣裡滿心歡喜的待嫁。
“可誰想第二年開春,爹爹卷入了一場大案中,被狗皇帝給砍了腦袋。家中女眷本該充進教坊司,娘親不願意我們活著受辱,便熬了一鍋摻入砒霜的雞湯....
“我記得還有一個弟弟,當時恰好在外求學,逃過了一劫。我死之後,執念不散,在亂葬崗徘徊了數日,眼見就要消散,沒想到遇到了天宗的一位高人,他說我是萬中無一的魅,將我收了去。
“我在天宗待了二十多年,看著主人嗷嗷待哺的被抱上山,一點點長大...”
許七安本來聽的津津有味,突然發現了華點,聲音都變的尖銳了,“啥?你都死了二十多年!”
蘇蘇挺了挺胸脯,道:“論年紀,人家都可以當你娘了。”
“娘!”
“...你這人,沒臉沒皮的。”蘇蘇有些害羞,她死前還是黃花大閨女,雖然變了鬼之後,經常被無良主人指使著勾引男人,但頂多就是賣弄風騷,畢竟鬼是沒有實體的。
公裡數都是虛的。
“你跟我說這些幹啥子。”
“我有兩個夙願,一是再見一次我的胞弟,希望於血肉之軀見他,宛如當年。二是查清楚當年爹爹被卷入的案子。”
浴桶裡,冷水蕩漾,折射著月光,晃動在她臉上。
許七安有種久違的心動,是男人看到絕色美人都會有的心動,更準確的說,是荷爾蒙的躁動。
“怎地,你爹是被冤枉的?那你跟著我啊,跟了我,我就幫你查案子。世上還有人比我更懂怎麽查案嗎?”許七安覺得這女鬼有眼無珠。
“我不記得了。”蘇蘇搖搖頭,“當年的事情,我一點都記不清了。我連自己為什麽而死都不知道。”
“畢竟二十多年了嗎。”
蘇蘇又搖頭:“主人的師父,請過一位巫師體系的高人為我算卦,但什麽都沒有算出來。那位卦師說,這和司天監有關。”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了,許七安愣了半天。
李妙真的師父認識巫神教的人?嗯,修巫師體系未必是巫神教的人,也可能是散修....巫師體系第六品擅長算卦,所以六品巫師又叫卦師....區區一個女鬼,怎麽牽扯到司天監了?
等等,卦師擅長算卦,那怎麽沒算出梁有平在哪裡,反而入夢宋廷風和朱廣孝?
“喂!”
蘇蘇生氣的鼓了鼓腮幫,“我在和你說話呢。”
許七安皺眉頭:“我在聽呢。”
蘇蘇撇撇嘴:“反正就是這樣唄,你要是能為我塑造一個鮮活的肉身,給你做小妾又何妨。心情好了,我還可以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買一送一,謝謝哦。”許七安翻白眼。
.....
終於趕走蘇蘇,許七安對於騙鬼這件事,有些小小的愧疚,終究是讓她空歡喜一場。
不過,他決定在查案方面彌補蘇蘇,回京之後,盡他所能的去查一查。
“心太軟的男人,就是容易吃鮑不成蝕把米啊。”許七安盤膝坐在床上,打算通過觀想和吐納來緩解疲勞,把自己從猝死的邊緣拉回來。
但就在這時,忽然心悸了一下,險些當場去世。
“艸...”許七安罵罵咧咧的從枕頭底下摸出玉石小鏡。
【二:抱歉,深夜打擾諸位,我在雲州遇到了點困難,想求助大家。】
.....二號雖然不是聰明絕頂的姑娘,但她很懂得利用手頭資源....地書聊天群裡除了五號,其他人智商都不錯,哪怕是苦大仇深的恆遠大師,其實也是個聰明人.....要不是我礙於身份,雲鹿書院的學子不該知道雲州案件的詳情,早就想通過地書碎片向天地會成員求助了...許七安隻想說:二號,乾得漂亮。
.....
PS:早上起來看了下本章說,看到有人半夜在等更新,我一臉懵逼。
上一章末尾,我的意思是,那章之所以短的原因是想趕在凌晨之前更新,如果寫的太長,那更新時間就在凌晨後了。並不是說我凌晨之後還要更一章。
敲黑板!審題要認真啊各位!!!
不過,雖然是你們曲解了我的意思,但誰叫我是寵讀者的作者呢。
看到這麽多人等著,我心裡就很愧疚,這章是在地鐵裡碼出來的。早飯都沒時間吃。總算完成了。所以可能會有錯字,等我晚上下班回家,有時間了,我再改。
第217章 許七安:我爽了
許七安垂著頭,凝視著鏡面,等待片刻,最先回復的是南疆小蠻妞五號。
【五:雲州離我們這邊挺遠的,我幫不到你。】
她覺得二號是三次元裡進行求助?五號應該是睡迷糊了吧,不過這智商真心要不得....許七安嘴角一抽。
接著是六號恆遠:【發生什麽事了?許大人在雲州可好?】
李妙真先是回復了一切安好,卻沒有急著把案情公布出來,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她在等我,還是等一號或四號?大概都有...群裡的智商擔當們沒說話,她就不開口討論案情....許七安理解了二號的想法,以指代筆,鍵入信息:
【說說看,雲州的案子怎麽樣了。】
李妙真松了口氣,振作精神,如果只有五號和六號回應,那她就不準備說了。
當下,將整個案件的脈絡詳細的傳書在地書聊天群裡。
信息量太大,她一段段的發,發了一刻鍾,才把事情講清楚。
回應李妙真的是許久的沉默,就在她有些忐忑和焦慮時,向來喜歡窺屏的一號,這次竟主動傳書:
【無外乎兩種可能:一,梁有平其實不是齊黨的人,他把帳簿交給許七安,是另有所圖。二,梁有平失蹤了。】
梁有平失蹤了....李妙真咀嚼著一號的話,第二個可能是她沒有想過的。
保險起見,她傳書道:【有沒有楊川南和梁有平是同夥,在演苦肉計的可能?】
【一號:可能性不大,官場規矩,楊川南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背責任,區別只在輕重。如果你是楊川南,你會自己挖坑自己跳?
【梁有平殺死原本的接頭人,銷毀帳簿裡有問題的部分....我個人是讚同這個猜測的。因此,他齊黨身份可能性很高。】
這時,四號發言了:【所以,一號覺得巫神教入夢審問那兩個銅鑼梁有平的下落,很有可能是梁有平失蹤了。】
一號的分析,給許七安打開了思路。
梁有平失蹤了,所以巫神教的人迫切的想要找到他?因為他如果落入“敵人”之手,那麽會透露出很多對己方不利的消息....
雲州的那位幕後主使認為,梁有平是被我們抓住了,因此才派遣巫神教的人來夢中審問...我和老宋老朱接觸過梁有平,所以是最可能逮捕梁有平的人,而因為我一直沒有睡覺,於是只能入夢審問宋廷風和朱廣孝....
可是,時隔三天才來審問?
李妙真握著玉石小鏡,等待片刻,始終等不到三號發表意見,他只在剛開始問了一嘴,接著就沒聲息了,這讓李妙真有些急。
三號是極聰明的人,他的意見和看法,不說是標準答案,但也能給人足夠的啟發。
【二:三號,你是又睡著了嗎?你對這案子有什麽好看?】
我坐著看...許七安心裡吐槽。
他知道天地會其他成員也在等待他的看法,傳書道:【我也有一個疑問:六品巫師擁有算卦的能力,為什麽算不出梁有平的下落。另外,巫師還有咒殺的能力,倘若梁有平是對方的同謀,在得知對方失蹤,可能泄露秘密後,殺人滅口是最穩妥的選擇。】
【四:這個問題我來回答,巫師的咒殺術只能針對修為低於自身的目標,限於梁有平的水準,應該是有人庇護了他。是誰不清楚了,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很多。
【至於算卦的能力,各大體系修為高絕的強者都有手段應對針對自身的佔卜,但無法為他們庇佑,除了一個體系之外。】
說到這裡,四號頓了頓,隔了幾秒,才說道:【司天監的術士。】
仿佛一道閃電劈在眾人心頭。
司天監的術士?許七安吃了一驚。
【二:四號,你的意思是,綁走梁有平的是司天監的術士?】
【四:呵呵,這一切的猜測,都得是梁有平失蹤這個前提。】
【一:如果梁有平真的是被司天監的術士擄走,那麽,為什麽張巡撫不知道?亦或者,是故意向二號隱瞞?】
【二:不像是隱瞞,他們應該真的不知道。】
【四:這就更耐人尋味了。但有一點你們要警惕了,我們能猜到這一點,巫神教的人也能想到,畢竟術士克制卦術和咒殺。於是,這才有了今夜的夢中審問,試探梁有平有沒有落在打更人手裡。
【這樣的試探,不會只有一次兩次。我們可以將計就計,反向鎖定幕後主使。你將此事告訴張巡撫,他懂得該怎麽做。】
一號隨後發表意見:【還有一點,對方既然來試探,說明已經做好梁有平落入打更人手裡的心裡準備。至少在他們眼裡,落入司天監術士和落入打更人手裡,性質是一樣的。
【這樣的話,勢必已經做好玉石俱焚的準備。】
聽到這話,許七安和李妙真心裡都是一凜。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只能先下手為強,擒賊先擒王....許七安心說。
不過,為今之計,是先找出那位幕後黑手。否則敵在暗,我在明,沒搞頭。
這時,一號問道:【這案子雖然麻煩,但以許七安的能力,應該不至於束手無策吧。】
一號,會說話就多說點,不行出本書....許七安感覺自己被舔了一口,還挺舒服。
李妙真回復:【他在衝擊煉神境,狀態極差。】
【六:許大人這麽快就衝擊煉神了?他離京之前,距離練氣境巔峰還差些許,我以為他晉升煉神境,得開春。當真是令人吃驚的天賦。】
原因只有許七安自己知道,他晉升練氣境以來,身邊問題一大堆,修煉的時間反而不多。
趕往雲州的路上,除了和同僚吹牛逼,大部分時間都很無聊,只能修煉。因此進步神速。
【一:不,這份天資堪稱驚世駭俗了。】
本來大家並不在意,畢竟七品的煉神境不算什麽,天地會裡個個都是人才,智商高,說話又好聽。一位煉神境武者掀不起什麽波瀾。
但聽一號和六號這麽說,紛紛來了興趣,包括與許七安三次元裡接觸過的李妙真。
【四:聽你倆的語氣,這位銅鑼似乎很不一般,還是個天才?】
恆遠和尚想了想,回復說:【倒也不是,只是他離京時見過我,就他當時的狀態,晉升煉神境應該在開春,沒想到這麽快。一號對他應該更了解。】
【一:我上次講過他的背景,不過當時沒有告訴你們,許七安此人,加入打更人時,只是煉精境。到現在為止,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
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了,每個人都能聽出這句話裡蘊含的巨大信息。
兩個月跨一個品級,不管是在什麽體系,什麽勢力,都是最頂級的天才了。
四號不由的想,三號疑似許七安堂弟,清氣衝霄的緣由很可能與這位堂弟有關。現在,又出了一個天資如此出色的許七安,這京城許家恐怕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京城冉冉升起的新星。
金蓮道長將地書碎片贈予那位堂弟,其實,是打算兄弟通吃的意思?
李妙真吃了一驚,那天一號告訴她的,通篇都是許七安破案如何如何厲害,但在天賦方面,卻沒有提及。
....不知道他熬了多少個日夜?李妙真忽然很好奇這個問題。
【五:還好吧,兩個月破一品嘛。】
一直插不上嘴的五號,傳書評價。
【三: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許七安開小號為自己裝逼。
【五:嗯,我沒說不好呀。只是我也兩個月就跨一品了。我現在準備培養命蠱,就是六品境。我從八品到六品,就用了四個多月的時間。】
一個大大的問號出現在眾人腦海裡。
四個月跨兩品,兩個月跨一品,沒毛病...天地會成員們好像知道金蓮道長邀請五號加入天地會的原因了。
李妙真興奮的在桌上打了個滾,握住拳頭,用力揮舞了一下。果然,向天地會成員求助是正確的選擇。
心機深沉的一號,經驗豐富的四號,以及聰明絕頂的三號,他們齊心協力之下,竟這麽快就把案子的脈絡梳理清楚了。
甚至給她想好了接下來如何應對。
.....
次日,許七安頂著烏漆嘛黑的眼圈,來到大廳吃早飯。不久,張巡撫與薑律中等人也下來了。
李妙真是最後一個登場,穿著軟甲,背著銀槍,腰胯佩劍,帥氣的高馬尾一甩一甩。身後跟著傾國傾城的魅。
宋廷風和朱廣孝默契的背過身去,留給蘇蘇一個後腦杓。
李妙真徑直去了張巡撫和薑律中那一桌,先是看了眼許七安,然後略有些驕傲的昂起尖俏的下頜,道:
“我已經破案了!”
張巡撫和薑律中相視一眼,前者目光微閃:“我們到房間說話,寧宴,你也來。”
房間裡,李妙真繪聲繪色的把“聊天記錄”轉述了一遍,聽的張巡撫和薑律中一愣一愣。
“李將軍心細如發,本官佩服。”張巡撫精神一振,熬夜的疲憊都退去不少。
薑律中也對這個瓜子臉的美貌女將軍刮目相看。
李妙真矜持的笑了笑,忽然扭頭看向許七安:“你似乎對本將軍的推理不以為然?”
廢話,咱們是群友,你在我面前裝什麽逼....明明有的東西,還偏要裝一裝....許七安配合著露出震驚和欽佩的表情,稱讚道:
“李將軍的辦案和推理能力,比我更強。許某人佩服,佩服。”
李妙真微微一笑:“本將軍倒是也沒想到自己有幾分破案天賦。”
她覺得,在許七安這個高手面前,壓他一頭,簡直太爽了。
許七安也覺得很爽, 因為,將來身份曝光了,社會性死亡的不止有他。
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就覺得未來充滿光明....許七安笑了起來。
.....
吃完早膳,張巡撫正準備去一趟都指揮使司,結果虎賁衛進來稟告:
“巡撫大人,宋布政使帶眾官拜訪!”
張巡撫頓時與薑律中等三人無聲交換了一個眼神。
顯然,雲州官員們是為了昨夜都指揮使楊川南被逮捕的事情來的。但有了剛才的交談,他們留了一個心眼。
或許,這也是一種試探。來自幕後黑手的試探。
.....
PS:這案子快結束了,我為第三卷埋的伏筆也埋了,開心。求個月票,嚶嚶嚶。
第218章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來的挺早啊。”張巡撫笑呵呵的說了一句,帶著薑律中離開。
許七安沒有跟隨,而是喊來三位不喜歡與武夫同桌用餐,因此縮在房間裡吃早飯的白衣術士。
“許公子來了啊。”
三位白衣術士慌起身,恭敬的請許七安入座。
“有件事兒要問你們...”許七安斟酌了一下,道:“除了你們仨,咱們司天監還有誰一起來雲州?”
為了增加認同感,他特意說“咱們司天監”。
三位白衣面面相覷:“沒有了,只有我們仨。”
許七安臉一沉:“看不起我是吧。”
“...許公子哪裡話,真的只有我們三人。”白衣術士解釋。
不知道用望氣術看術士會不會有效果...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許七安點點頭:“知道了。”
他也就想想,三個小老弟不至於騙他。而且,術士們肯定有屏蔽自身氣數的辦法,畢竟他們是專業的。
“眼下有官員拜訪張巡撫,你們仨在樓上盯著,看看他們的氣數變化,然後回復我。”
交代完畢,許七安帶著三位白衣,側深藏在二樓的樓梯拐角。
....
大廳裡,張巡撫接見了白帝城各級官員,但凡是城中級別夠的,基本都匯聚於此。
昨夜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只要不是瞎子和聾子,就不可能不知道。何況是這些緊盯著巡撫大人一舉一動的城中官員。
一番寒暄之後,穿著緋袍的宋布政使,開門見山,直入主題:“今早聽士卒稟報,巡撫大人昨夜直入都指揮使司,將楊大人給抓了?”
顴骨略高,笑起來就眯眼睛的宋布政使,此時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張巡撫。
其他官員也是如此。
張巡撫頷首,沉聲道:“齊黨勾結巫神教,輸送軍需,本官將他緝拿回驛站,正在審訊。”
“這...”眾官員臉色微變。
宋布政使皺著眉頭,壓低聲音,語重心長的說道:“巡撫大人,慎重,慎重啊。”
頓了頓,他俯身,讓自己更靠近張巡撫一些,繼續說道:“楊大人是都指揮使,大人莫非有確鑿證據?不然,恐難以服眾。”
即使以巡撫的權威,想要動堂堂二品都指揮使,也得證據確鑿才行。沒有證據,抓人就犯忌諱了。
首先,雲州官場不會同意,其次,都指揮使司下轄的衛所不會同意。
前者還好,最多動動嘴皮子,後者則是一群bing痞子(作者注:兵和痞不能連一起)。
證據是肯定要拿出來的,沒個交代,會鬧出亂子。但張巡撫沒有急著示出證據,笑道:
“諸位,你們在雲州為官多年,對都指揮使楊川南此人,有何感想?”
聽到這個問題,眾官員表情各異,發表自身看法。
樓梯拐角,許七安低聲道:“看,仔細的看。”
片刻後,他又問:“哪個說謊了?左邊那個賊眉鼠眼的,我覺得他就不靠譜。後排第二個,一看就不是好人....”
說完,發現三名白衣術士無聲的盯著他,許七安鬱悶道:“看我做啥,說話。”
白衣術士嘴唇囁嚅一下:“沒一個是講真話的....”
許七安張了張嘴,一時間說不出話,太特麽人間真實了,這就是官場!
所謂的沒一句真話,指的是在場官員們嘴裡說的,和心裡想的完全不同。
但這並不能代表他們就是“狼人”,因為官場上的虛情假意不要太多,吧啦吧啦的說十句話,一句話是假的,在司天監的望氣術裡,那說的就是假話。
望氣術也有局限性,做不到像水漏一樣,把時間精確到秒。
接下來,張巡撫與眾官員說了帳簿的事,不過他沒有公開亮出來。
...眾官員隱晦的交流視線,巡撫隊伍才來雲州多久?半旬不到。其中三天還在外面視察。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在短短幾天內,揪出了楊川南的罪證?
一時間,眾官員心裡一寒,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誰敢說自己沒任何問題?
張巡撫要是出手針對他們,在座的一個都跑不掉。
一位官員咽了咽口水,問道:“巡撫大人手底下,人才濟濟啊。不知是哪位大人,立下了這汗馬功勞?”
說話的同時,他掃了一眼周圍的打更人。
其他官員不動聲色的審視著打更人,都在猜測。
宋布政使目光微閃,笑道:“本官記得,那位精通農耕之事的銅鑼,當日並未陪同巡撫視察。”
這話給了眾人提醒,級別不低的官員們,頓時有目的性的搜索許七安的身影。
有的則看向了張巡撫。
“不錯,正是此人!”張巡撫點頭。
其實以在座官員的智慧,即使沒有張巡撫肯定,他們也多半能猜出來。留守驛站的打更人不多,偏就有那位銅鑼,職務不高,卻可以坐在巡撫大人身邊。
再回想起不同於其他打更人的佩刀,種種特殊,不難猜到那位叫許七安的銅鑼,業務能力強悍,是這次巡撫隊伍的重要人物之一。
“咳咳!”
許七安適時出現,咳嗽一聲後,默默的站在張巡撫身後。
當時就看出他的不同,沒想到堂堂都指揮使,竟然栽在一個銅鑼手裡....
不少官員眼神裡既有警惕又有敬畏。
....
二樓走廊,李妙真雙手按住護欄,俯瞰著下方的眾人,聽見身邊的蘇蘇撇了撇嘴:“就會逞威風。”
她們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許七安和白衣術士躲藏的身影。
剛才,破案的功勞被宋布政使隱晦點破,張巡撫承認之後,辣個臭男人就連忙整理儀容,威風凜凜的出場了。
蘇蘇也就不知道“裝逼”這個詞匯,否則她就能精準的抓住形容詞。
“男人都好名聲,人之常情。”
李妙真現在對許七安逐漸改觀,覺得除了好色,各方賣弄都無可挑剔。為人正派,說話好聽,又擅長破案,能力出眾。
“你似乎對他頗為成見,但又不是真的厭惡。”李妙真側目,看一眼女鬼,皺眉道:
“你以前對男人都是很不屑的,現在感覺跟他成了冤家。”
蘇蘇不承認,急忙辯解:“我只是生氣啦,倒是主人,你對他好像挺有好感。”
李妙真大方承認:“許七安這個人,確實還不錯。”
蘇蘇就說:“他昨晚許諾我,幫我重塑肉身,但提了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給他做幾年小妾。”
“...許七安這個人,果然秉性惡劣,無可救藥。”
商談結束,眾官員陪同張巡撫去都指揮使司,接下來要查帳,確認帳簿的真假。
查帳這種事,許七安是門外漢,便沒有跟著去湊熱鬧,被安排在驛站,與其他打更人一起看守楊川南。
等人走光了,許七安站在大廳裡,抬頭望著二樓的兩位美人,笑道:
“你倆什麽時候走?不是要趁薑金鑼不在,劫走楊川南吧。”
蘇蘇嬌哼一聲:“主人是天宗聖女,是飛燕女俠,最是信守諾言。”
許七安聳聳肩:“人與人之間信任,其實是很脆弱的,就像紙一樣,一捅就破。”
蘇蘇抬杠,大聲反駁。
“不信你下來,我給你驗證。”許七安招招手。
蘇蘇一撐護欄,輕飄飄的飛到大廳,站在許七安面前。
噗...許七安一指頭戳在她胸口,就像戳破一張紙。
“你,臭男人,姑奶奶要殺了你。”蘇蘇氣瘋了。
“看,我說的沒錯吧。”
蘇蘇狂吐陰氣攻擊許七安,但武夫一旦有了警惕,近距離戰鬥遠勝其他體系,因此每一口陰氣都被靈活的躲開,反而她自己身上不斷多出一個個洞,胸口,後腰,小腹....
這具身體很快就被玩壞了。
李妙真不得不重新取出一個紙人,做為蘇蘇附身之物,鬼物沒有實體,白日裡受到烈陽暴曬,輕則元氣大傷,重則灰飛煙滅。
紙人上畫著道門符籙,可溫養鬼物,封存陰氣。
“咦,李將軍還隨身帶著紙人?你藏哪裡的?”許七安故作疑惑。
“我自然有我的手段。”李妙真道。
“什麽手段?傳說中的須臾納芥子?”許七安瞪大眼睛,就像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須臾納芥子是什麽東西...李妙真先是一愣,又覺得受到許七安的崇拜,很有滿足感,便點頭道:
“算是類似的法術吧。”
“李將軍不愧是天宗聖女。 ”許七安歎服。
李妙真矜持的“嗯”了一聲。
....你就裝吧,不就是地書碎片嗎,你現在裝的越多,將來涼的越徹底。許七安由衷的笑了。
午時,許七安招呼兩位大美人用完鱔,估摸著張巡撫也快回來了。
結果巡撫沒等到,等來一位守城的士卒快馬加鞭的衝進驛站,大喊著:“卑職有要事求見巡撫大人!”
虎賁衛攔住了他,呵斥道:“不得擅闖驛站。”
守城的士卒大急,高喊道:“巡撫大人,卑職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
院子裡的動靜驚動了驛站內的打更人,一位銀鑼帶著兩銅鑼出來,皺眉道:“巡撫大人不在,有事與我說。”
守城士卒咽了一口唾沫,急道:“衛司的軍隊在南城外集結,威脅說巡撫大人不出去見他們,他們就入城。”
第219章 本官許七安
“雲州的這群大頭兵敢造反?”
那位銀鑼眉頭頓時揚了起來,喝道:“城外現在什麽情況?”
士卒快馬加鞭趕來,嘴唇被寒風凍的青紫乾裂,口乾舌燥,張嘴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聽:“南城城門已關....”
“別急,先喘口氣!”
許七安聞聲下樓,給士卒倒了杯涼水。
士卒趕緊接過,噸噸噸的喝完,感覺喉嚨舒服了許多,他感激的看了眼許七安,語速飛快:
“衛司集結了三千大軍,就在南城門外,為首的衛所指揮使徐虎臣揚言,半個時辰內,如果巡撫大人不釋放都指揮使,給他們一個交代,那就入城!”
兵諫!
熟讀歷史的許七安腦子裡最先閃過這個詞兒,所謂兵諫,就是以武力規勸君主或尊長,使其服從。
簡而言之,就是用拳頭逼你就范。
兵諫和政變的區別在於目的不同,行為卻是一樣的。許七安印象最深刻的兩次兵諫,分別是馬嵬坡的楊玉環之死,以及少帥掏出小手槍對老蔣啪啪啪。
這兩次兵諫,都是成功的,一次改變了大唐的未來,一次改變了中國的未來。
不過兵諫是死諫,非萬不得已,沒人會用。
“狗膽包天!”
趕過來查看的幾位銀鑼問清楚情況,頓時出離了憤怒。
這種事在京城根本碰不到,乍聞消息,他們心裡的驚訝和憤怒難以言表。
“巡撫大人去都指揮使司了,不可能在半個時辰內趕到南城。”一位銀鑼按住刀柄,沉聲道:
“南城的城防軍有多少人?”
“不足千人。”士卒回答。
這怕是守不住啊....
“這樣,我們幾個率領虎賁衛趕去南城,那群大頭兵敢造反,就砍他丫的。相信能拖到巡撫大人和援兵過來。”一位銀鑼提議。
幾個好戰的打更人,頓時躍躍欲試。
虎賁衛本就是身經百戰的悍卒,再加上練氣境打底的打更人,配合城防軍的話,守住衛司軍隊的進攻不難。
“那楊川南怎麽辦?他是朝廷要犯,我們不能棄之不顧。”許七安提醒這些頭腦發熱的打更人。
“帶上他一起去。”一位銅鑼說。
“你信不信衛所的兵當場跟我們死磕?”許七安挑眉。
“他們兵臨城下,打的不就是這個目的?”那位銅鑼冷哼道:
“以為武力逼迫,就可以讓巡撫大人,讓我們屈服?正好讓這些雲州的兵蠻子知道,什麽叫打更人。”
這是打更人們最惱火的地方。
向來只有他們督察百官,懲治貪官汙吏,什麽時候居然有人敢欺負到家門口?還揚言讓巡撫半個時辰內出去見面,不然就衝進城來。
這是完全不把打更人放在眼裡,把他們的面皮踩在腳下。
仕可忍,武夫不可忍。
術士可忍,武夫還是不可忍。
乾他娘的。
許七安一看形勢不對,連忙敲了敲桌子,沉聲道:“諸位冷靜,武力解決不了問題。”
最開始接見士卒的那位銀鑼脾氣最暴躁,看著許七安爆了句粗口:“反正老子忍不了,薑金鑼不在,這裡銀鑼說了算。兄弟們,跟我走,帶上楊川南。”
李妙真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砰!
拍桌的巨響中,許七安站了起來。
正準備離開驛站的一眾打更人愕然回來。
許七安指著那位銀鑼的鼻子,破口大罵:“老子管你是不是銀鑼,少特麽用職位壓我,壓的住嗎?你去問問姓朱的,壓不壓得住!
“你把矛盾激化了,你讓巡撫大人怎麽做?殺光衛司三千士卒?退一步說,你要守不住呢,戰火波及到城中普通百姓,你負責嗎,你能負的起責?”
那銀鑼梗著脖子,吹胡子瞪眼:“許七安,你特麽覺得自己能負責?”
“至少老子的肩膀比你能扛!”許七安喝道。
一時間竟沒人反駁。
一個銅鑼的大放厥詞,竟讓滿屋子的打更人齊齊緘默...女鬼蘇蘇詫異的看著這一幕,她覺得難以理解。
“你們所有人都留在這裡,看守楊川南,他是朝廷重犯,不能有任何閃失。外城的守軍交給我去拖延。”許七安見沒人繼續抬杠,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
眾人一臉質疑。
許七安捏了捏眉心,思路清晰的解釋:“衛司的軍隊兵臨城下,其目的不是攻城,而是要求巡撫大人釋放楊川南。這就有回旋的余地。
“你們火急火燎的趕過去,還帶著楊川南,這與挑釁無異。反而是把矛盾激化,讓雙方都沒有退路。
“當然,憑我肯定勸不動衛所的將士,但李將軍可以。”
許七安把李妙真推了出來,笑道:“想必李將軍也不願意大家鬧的這麽僵,讓楊川南沒了退路。”
李妙真似乎就在等這個結果,緩緩吐出一口氣,不再冷眼旁觀,頷首道:“本將軍會盡力而為,撐到巡撫大人趕來。”
....
李妙真和許七安牽了兩匹快馬,向南城門趕去,紙人蘇蘇抱著李妙真的小蠻腰,坐在後面。
“你這個小銅鑼還挺有能耐呀!”蘇蘇側著頭,打量著並行的許七安。
“不是我有能耐,主要是...”許七安咳嗽一聲,用吐露秘密的語氣:“其實我和張巡撫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蘇蘇一下抓住重點:“呀,你是張巡撫的兄弟?”
“要不然我怎麽有那麽大的話語權?”
“原來如此...”蘇蘇恍然大悟,感覺自己知曉了一個大秘密。
李妙真嘴角一抽,很想提醒自己的女仆,告訴她許七安這個人說的話,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
他之所以有那麽大的話語權,是因為深得魏淵信任和賞識,在衙門中地位不同尋常。
但這些信息來自天地會內部,二號知道的情報與李妙真有什麽關系?
.....
來到南城門,展示腰牌後,兩人登上城頭,城防軍的千戶親自接待。
“巡撫大人,為何還沒來?”
手持軍刀,國字臉,三角眼的魁梧千戶,目光望向空曠的大街,心裡難掩失望。
“巡撫大人在都指揮使司查案,暫時趕不過來,我與遊騎將軍先來拖延時間。”許七安解釋。
他站在城頭俯瞰,城外有兩個方陣,其中大那個方陣,正是衛司的軍隊,騎兵在前,步兵在後,中間是火炮軍。
旌旗獵獵,三千兵馬望著城頭,寂寂無聲。一股難以言喻的凶悍之氣撲面而來。
許七安現在是半步煉神境,但直面這支身經百戰的軍隊,心裡的念頭仍舊是回避,不敢正面硬剛。
一身轉戰三千裡,一劍曾當百萬師...什麽樣的武夫才能做到這般壯舉?
他感慨的想。
“雲州的軍隊凶悍無比,說鬧就鬧,根本不怕死。”李妙真手持銀槍,與他並肩俯瞰:
“我昨夜趕來驛站,就是怕巡撫大人做事過激,將事情推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許七安點點頭,雲州匪患如火如荼,在雲州當兵,不凶悍才怪。常年征戰的士兵,煞氣深重,通常隻認與他們並肩作戰的首領,外人很難駕馭。
不像安逸之地的士兵那麽惜命。
“那邊的小方塊,又是那個所的軍隊?”許七安問道。
兵臨城下的是白帝城下轄的衛指揮使司,又稱衛司。下一級的是所,邊上那個小方塊,看著大概四五百人,許七安猜測是郡縣級的“所”。
李妙真頓時有些尷尬:“是我的飛燕軍。”
寧也是個二五仔?許七安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不信任。
李妙真解釋道:“我確實有想過用軍隊施壓,這都是在雲州軍隊裡養的臭毛病。”
她把鍋甩給了雲州軍隊。
“那我們現在怎麽做,出城?”許七安試探道。
“嗯。”李妙真點頭。
“我能不去嗎?”
“你代表的巡撫大人,”李妙真橫了他一眼:“衛指揮使徐虎臣脾氣暴躁,且剛愎自用,你既然想化解矛盾,少不得要隱忍。”
“你的面子都不行?”
李妙真“呵”一聲:“我要不陪著,他說不得就砍了你這個銅鑼。”
“嘿,當兵的還真不講理。”
城門咯吱聲裡打開,城防軍的千戶送兩人出城,揮揮手:“保重啊。”
許七安在馬背上回望:“千戶大人,不如與我們同去?”
千戶說:“這裡風大,大人說什麽?卑職聽不清...哦,大人說關城門?好的,卑職打死也不開城門。”
城門緩緩關閉。
“....”許七安心說,淦。
李妙真沒有直撲衛司,而是調轉馬頭去了自己的飛燕軍,喊來數十騎壓陣,這次迎上衛司的三千兵馬。
“我的飛燕軍,修為最低的也是煉精境,共計四百三十七人,伍長煉精巔峰,什長練氣境,百戶銅皮鐵骨境。”
李妙真聲音悅耳清脆,略帶得意的向許七安介紹自己的私軍。
四名六品境,四十名練氣境....我的媽誒,這女人太可怕了吧?
許七安咽了咽口水,“這樣的軍隊,在雲州也沒有了吧。”
李妙真“嗯”一聲,矜持道:“大家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跟著我來雲州的。”
你面子是有多大?許七安扭頭,看著駿馬銀槍的高馬尾美軍娘,不得不重新評估她的實力了。
許七安對她的直觀印象是天宗聖女,其次才是飛燕女俠。可如今看來,飛燕女俠這個稱號得排在前頭。
李妙真在江湖上的人脈關系,或許比他想象的更深不可測。
天地會內部個個都是人才,我這個小銅鑼要加把勁了...嗯,先定個小目標,成為魏淵的兒子...
“那徐虎臣是什麽修為?”許七安突然問。
“煉神境巔峰。”李妙真回答。
“修為倒是不高。”許七安詫異道。
“魏淵還是普通人呢,不一樣當了三軍統帥。”李妙真搖頭道:“行軍打戰不是好勇鬥狠,高品武者能以一當百,當千。但未必能統領一支千人軍隊。
“我的能力,五百人已經是極限。但徐虎臣能統率三千至五千人的軍隊。沙場上正面交鋒,我必敗無疑。”
暴力是美學,戰爭是藝術,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李妙真在距離衛司軍隊五丈處停下來,朗聲道:“徐指揮使,過來說話。”
一騎出列,為首的將軍身高八尺,胯下的坐騎比普通的馬匹要高大,手裡使一柄長槊。
敢用長槊的,無一不是驍勇悍將。
徐虎臣手持長槊,目光凌厲,深青色的下頜剛剛刮過,他朝著李妙真微微頷首:
“李將軍也是同我等一起營救都指揮使大人的?”
李妙真搖頭:“楊大人一切安好,徐將軍太衝動了。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
“大不了一死。”
徐虎臣光棍的很,咧嘴道:“老子這條命就是都指揮使大人救的,朝廷要治他,老子就豁出這條命。”
許七安突然問道:“你們是怎麽知道這個消息的?”
徐虎臣斜睨許七安,冷笑道:“原來是魏閹手底下的鷹爪。”
你說我沒事,說我爸爸就過分了...許七安拇指一彈,後腰的黑金長刀出鞘半寸,沉聲道:
“徐將軍,不要挑戰朝廷威嚴。本官是帶著誠意而來,你若不識抬舉,剛才,就已經將你斬落下馬。”
李妙真說了這麽多,其實透露的是一個意思:莫要和當兵的講道理。
講道理是讀書人乾的事,當兵的隻講拳頭,拳頭硬,你才有尊嚴。
許七安的想法是,先展示武力,贏得尊重,震懾這群不怕死的家夥。然後才好好講道理。
徐虎臣對李妙真客客氣氣,對他直接冷嘲熱諷,這就是沒有尊嚴的體現。
但直接砍人肯定不行,那會把矛盾激化。
“噠噠噠...”
他調轉馬頭,默不作聲的去了另一側。
徐虎臣和李妙真,以及飛燕軍的數十騎,目光追隨著他。
“哼!老子要見巡撫,他一個銅鑼也配與我對話?”徐虎臣不屑的嗤笑一聲,“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以為這裡是京城,人人都怵打更人?
“李將軍,都指揮使大人究竟如何了。”
李妙真搖搖頭,只是望著許七安的背影。
徐虎臣有些急躁,他性格本來就暴躁易怒,對巡撫大人避而不見,派一個銅鑼也應付自己,心裡已經極為不滿。
甚至按捺不住斬殺銅鑼,向巡撫示威的衝動。
看在遊騎將軍李妙真的份上,才願意過來說話。
這時,那個銅鑼停了下來,還扭過頭來看徐虎臣,面帶冷笑。
接著,他左手拇指一彈,將佩刀頂出半寸,右手握住了刀柄,短暫蓄力之後....
“鏘!”
刺耳的出鞘聲回蕩在半空,在徐虎臣等人眼裡,在數千軍隊眼裡,隻覺得空氣扭曲了一下,似有什麽劃過。
下一刻,沉悶的響聲中,地面裂開一道細縫,從許七安腳下,一直蔓延到軍隊面前,縱向十余丈。
前排的騎軍騷動起來,馬匹似乎受了驚。
徐虎臣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他...剛才是真的能斬我下馬。
這位領兵打戰,彪悍無比的將軍,心裡升起了一絲絲的敬畏,認同了許七安的誠意。
李妙真詫異的盯著許七安,腦子裡閃過大大的問號。
以她天宗聖女的眼光來判斷,這一刀鋒芒之銳利,迅捷如雷霆,即使初入六品銅皮鐵骨境的武者,也無法用肉身硬抗。
這是一個練氣境的武者能斬出來的?
她緊接著, 想起了一號說過的話,許七安這人曾經斬過一位銀鑼,而那位銀鑼是煉神境的高手。
當時的他便能越級斬人,而今,他是半步煉神。
如果天才,金蓮道長竟沒有邀他入會,而是選擇了他的堂弟,那位堂弟...恐怖如斯。
“謔哦。”
身後,飛燕軍的高手們,一陣驚歎。
“噠噠噠...”
小銅鑼騎著馬返回,強撐著疲憊的身體,淡淡道:“徐將軍,本官許七安,代表巡撫大人來與你商談。”
“...”徐虎臣沉聲道:“大人請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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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安撫和翻臉(大章)
我的媽誒,感覺真快猝死了....許七安現在的狀態,就像熬夜72小時,然後被逼著跑了一千米。
心臟砰砰狂跳,在超負荷的邊緣徘徊。
幸而他在煉精境打下的基礎很扎實,身體韌性和耐久性極強,換成前世的他,恐怕已經殯儀館排隊...不,應該是早在爆肝修仙的第四五天裡,就已經含笑而去。
“至少換來了對方的重視,可以好好溝通...最討厭的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大家溫和一點,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不好嗎?”許七安心裡想著,表面裝作雲淡風輕,朗聲道:
“徐將軍,都指揮使楊川南卷入了什麽案子,你知道嗎?”
徐虎臣頷首,聲音低沉:“這件事早就在雲州官場傳開了,但都指揮使是被冤枉的。”
“冤不冤枉,你說了不算。巡撫大人說了也不算,得查了才知道。”許七安耐心開解道:
“巡撫大人就是為這件案子而來,目前我們確實掌握了對楊大人極為不利的證據,不過巡撫大人並未魯莽裁斷,已去都指揮使司核實證據。
“徐大人不管不顧,帶著三千兵馬軍臨城下,這是要把楊大人往死路上逼啊。”
徐虎臣冷哼道:“你少給本將軍戴帽子,昨夜,都指揮使司傳來密報,巡撫率隊強攻都指揮使府邸,楊大人被一位金鑼重創,奄奄一息。
“即使楊大人真的有罪,那也是三司會審,你們不走公堂,私闖府邸,不就是想屈打成招嗎。”
你懂個屁,這叫兵貴神速,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倘若楊川南真的是幕後黑手,那他現在已經造反了。
“巡撫大人做事,自有他的章法,我知道你不怕死,不過還是得提醒徐將軍,您想兵諫,可以。但莫要衝動行事,三千兵馬可掀不翻白帝城,更掀不翻雲州。”
許七安說完,見徐虎臣瞪著眼珠子,似乎被自己的話激怒了,他悠悠的補充道:
“但你得為楊大人想想,他還好端端的在驛站裡,八字還沒一撇的罪,徐將軍是要給他提前判了?”
徐虎臣皺了皺眉,確實有了些猶豫,不像剛才那般衝動暴戾。
“你看,案子都沒查清楚,徐將軍就這般了。巡撫大人上報朝廷的時候,說楊川南擁兵自重,武力威脅....到時候,來的就不是巡撫了。”許七安威脅完,又安撫道:
“李將軍與都指揮使相交莫逆,我的話你不信,她的話總信吧。”
見雙方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李妙真沉吟著說道:“目前形勢,確實對都指揮使不利,但兵諫非正道。徐將軍別衝動,給巡撫大人一點時間。”
楊川南與她是戰友關系,李妙真的心自然是向著楊川南的,但解決問題要有章法,兵諫如果有用的話,李妙真早就嘗試了。
可問題是不行啊,都指揮使司只能調動白帝城下轄的“衛指揮使司”,雲州其余府郡縣的衛所,雖屬都指揮使司管理,但都指揮使並沒有指揮作戰的權力,每逢戰時,朝廷都是臨時命將。
正因為種種限制,李妙真的飛燕軍才應運而生。
僅憑“衛都指揮使司”這三五千的兵馬,根本撼動不了巡撫大人的權威,白白犧牲而已。
“哼!本將軍可以等待,可如果張巡撫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就算本將軍答應,手底下幾千號的兄弟也不答應。”徐虎臣變相的服軟了。
呼...搞定!許七安松了口氣。
遇到這種矛盾,千萬不能衝動,要懂得和稀泥。像其他打更人那樣搞,這事兒就麻煩了。
名偵探許白嫖本能的抵觸戰爭,那樣會死很多人。而這事並非一定要用戰爭來解決。
至於後續怎麽處理,就交給巡撫大人來頭疼。
....
另一邊,都指揮使司。
剛剛對帳結束的張巡撫還處在憤怒狀態中,朝著一眾官員拍桌怒罵:“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那楊川南該死,縱使他非幕後主使,這瀆職的罪名也能讓他充軍流放。
“你們也是,都指揮使司向山匪輸送軍需,數額如此駭人聽聞,整個雲州官場竟毫無察覺?通通都該死。”
經過對帳,駭然發現工部每年向雲州輸送的軍需中,有近四分之一不知所蹤。其中包含弓弩、火藥、火器、鐵礦等等。
一眾官員低著頭,默默承受張巡撫的唾沫飛濺,不敢頂嘴。
口吐芬芳之後,張巡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準備開始下半場,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一位銅鑼不經通報,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高聲道:
“巡撫大人,白帝城下轄衛司,衛指揮使徐虎臣率三千兵馬集結在南城外,揚言您不放人,他們就入城。”
入城是委婉的說法,其實就是攻城。
張巡撫驚的站了起來,在場十余名官員一陣騷動。
“什麽時候的事?現在情形如何?”張巡撫追問道。
“那徐虎臣口出狂言,讓您半個時辰內去見他,時辰早已過了...”銅鑼說完,見一眾官員勃然變色,忙補充道:
“許七安攜遊騎將軍李妙真出城談判,情況目前不明。”
張巡撫頭皮發麻,他沒想到雲州的軍隊如此彪悍,不講規矩。
此刻的心情,既驚且怒,同時還有焦慮和擔憂。
許寧宴雖然破案厲害,但張巡撫知道他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連殺人經驗都沒多少,更何況是與不講理的軍隊周旋。
“誰讓他去的,誰讓他去的?”
張巡撫拍桌怒吼。
那位銅鑼撇嘴,“是許寧宴硬要出頭,本來依照銀鑼們的意思,是帶著楊川南一起守城,等待支援。
“許寧宴還說,他會扛責任。”
平心而論,許寧宴采取的策略更穩妥,更正確。朝廷對於士兵嘩變,通常都是采取安撫措施,然後斬殺領頭者,以儆效尤。
能不動刀兵就盡量不動。
但是,張巡撫看來,這顯然已經超出許寧宴的業務能力范疇。
“宋大人,立刻通知五城兵馬司,集結兵力趕往南城。各衙門衙役全體出動,維護城中治安....”
張巡撫迅速做出部署,慌而不亂,體現出一位巡撫該有的素質。
......
“駕,駕...”
張巡撫策馬狂奔,一把老骨頭差點被顛散架,他甚至都不敢開口埋怨薑律中,因為冷風會倒灌進來,隻敢喊幾聲“駕”。
原本在張巡撫的安排中,薑律中應該率先趕往南城,一位四品金鑼最適合鎮場子。
但薑律中穩如來狗,不肯離開巡撫身邊,害怕巡撫大人的狗命被可能存在的刺客奪走,光榮送出一血。
薑律中心裡也擔憂,不過不是擔憂衛司軍隊攻城,而是擔憂許寧宴那小子的狗命。
作為上過戰場的金鑼,他深知軍隊的難纏和不講道理,別看許七安在京城挺威風的,還曾在刑部衙門口殺人。
其實恰恰因為那是在京城,才能讓朝堂大佬們投鼠忌器。
這裡可是雲州,匪患嚴重的雲州。但凡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甭管土匪還是當兵的,沒一個是軟柿子。
一言不合拔刀砍人的可能性極大。
漸漸的,臨近南城,薑律中耳廓微動,凝神細聽片刻,如釋重負道:“巡撫大人,不必這麽趕,慢些。”
張巡撫不想開口說話,把薑律中的話當耳邊風,沒有搭理。
“戰沒打起來。”薑律中說。
嗯?
張巡撫一愣,果然降低了速度,勒了勒馬韁,改狂奔為小跑。
“真的?”
“嗯。”
薑律中是高品武者,如果城外發生激烈大戰,他是能感應到的。
“看來局勢相對穩定。”張巡撫松了口氣,接著對許七安刮目相看:“是許寧宴穩住了局勢?”
薑律中搖搖頭:“到南城自然知曉。”
半柱香後,他們看見的城牆的輪廓,張巡撫眯著眼望去,城頭的城防軍如臨大敵,車弩和火炮前都有士卒準備著。
張巡撫一夾馬腹,疾馳而去,在城牆邊勒馬停下,提著官袍的下擺,火急火燎的攀登台階。
緋色官袍象征著他的身份,無人敢攔。
“巡撫大人,您總算來了。”
國字臉三角眼的千戶見到張巡撫的刹那,感覺心裡的大石終於放下,長長吐出一口氣。
趕路時還心急如焚的張巡撫,登上城頭時,收斂了所有情緒,臉色威嚴,面無表情。
他站在城頭看了一會兒,吩咐道:“用吊籃放我下去。”
千戶說:“卑職直接給開城門吧,方才那位銅鑼和遊騎將軍就是從城門出去的。”
胡鬧...張巡撫嘴角一抽:“衛司的兵馬要是真有攻城之心,城門已經失守了。”
千戶立刻低頭。
“不用吊籃,我帶巡撫大人下去。”薑律中按住張巡撫的肩膀,下一刻,張巡撫眼前一花,便來到了城外,距離許七安等人,不過十丈。
許七安這邊,也注意到了薑律中和張巡撫。眾人表情各不相同,李妙真表情不變,許七安緊繃的臉色微松。
徐虎臣則瞬間繃緊了身軀,握著長槊的手緊了緊。
巡撫不可怕,可怕的是跟在身邊的那位金鑼。
張巡撫高聲道:“徐虎臣,下馬說話。”
徐虎臣皺了皺眉,再次握緊了長槊,權衡之後,他把長槊掛在馬鉤上,雙手空空的迎上張巡撫。
“巡撫大人!”徐虎臣抱拳。
“好大的狗膽。”張巡撫冷笑一聲,“今日,即使我讓薑金鑼將你格殺當場,也照樣能鎮壓住你背後的三千士卒。”
徐虎臣沒有說話。
“說一千道一萬,不就是想救楊川南嗎。本官問你,如果楊川南真的犯了死罪,你們救不救?”
“楊大人是無辜的。”
“本官隻問你,救還是不救。”
“救!”
張巡撫哈哈大笑:“果然是血性漢子,本官賞識你。楊川南的案子,現在下定論為時過早。你既相信楊大人的為人,那本官也在此向你保證,只要楊川南是無辜的,本官一定還他一個清白。”
頓了頓,張巡撫忽然翻臉,疾言厲色:“但你私自帶兵,軍臨城下,是死罪!”
徐虎臣心不甘情不願的抱拳:“卑職...知罪,只要巡撫大人能還楊大人清白,卑職任憑大人處置。”
“罷了,念在你未魯莽行事,只要帶隊回軍營,本官既往不咎。”張巡撫寬容大量。
“巡撫大人既然做了保證,那卑職就相信大人。”徐虎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扭頭,朝許七安微微頷首。
幸虧有這個銅鑼從中斡旋,讓事情沒有惡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徐虎臣帶隊來鬧,想要的是一個結果,或者說是一句承諾。深怕京城來的巡撫為了功績冤枉都指揮使。
眼下,巡撫做出了允諾,且案子還在調查中,都指揮使還沒被定罪。
這個結果已然很好了。
接下來,張巡撫一陣和顏悅色的安撫,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這讓徐虎臣受寵若驚。
大老粗就是這樣,沙場拚殺眉頭都不皺一下,但別人一旦噓寒問暖,他們就會心生感激,凶不起來。
尤其是張巡撫這樣身份的高官。
最後結果皆大歡喜,徐虎臣對眾將士有了交代。張巡撫則化解了這次兵諫,沒有鬧出亂子。
.......
騎馬返回驛站的途中,張巡撫大力誇讚許七安,“你倒是深知人心,懂的如何化解矛盾。寧宴,你又立功了。”
許七安擺擺手,沒有接茬,因為過於疲憊,失去談話興致。
李妙真沒有跟著回驛站,帶著她的私兵回了軍營。
薑律中皺眉道:“巡撫大人的緩兵之計只能用一時。”
張巡撫冷笑道:“本官知道,薑金鑼,夜裡你去一趟衛司軍營,把徐虎臣等一乾將領城中,就說本官有秘事相商,事關都指揮使的案子。”
許七安心裡一沉。
張巡撫淡淡道:“帶出軍營後,全部斬殺,一個不留。”
“巡撫大人...”
望著說翻臉就翻臉的張巡撫,許七安像是吃了一隻死老鼠,難以形容此時的心情。
張巡撫像是沒聽到,繼續說著:“沒了帶頭的人,普通士卒就是一盤散沙,稍加安撫便成了。楊川南的心腹勢力,也就衛司的三五千兵馬。解決掉這個隱患,處置楊川南就沒有後顧之憂。”
“可是,此案明顯另有隱情。”許七安沉聲道。
“那是另一回事,能查出來,本官自會還楊川南一個清白。但徐虎臣嘩變之心堅決,本官必須將苗頭扼殺在搖籃中。”張巡撫幽幽道:
“我會派人從雲州各個衛所召集兵馬,這樣的事,不會有下一次了。”
巡撫是有權力調動各大衛所的軍隊的。
交代完之後,張巡撫看了一眼許七安,嗤笑道:“寧宴啊,慈不掌兵,朝堂也好,戰場也好,猶豫就會敗北。心軟則害人害己。”
道理我都懂.....許七安默默歎息一聲。
薑律中經歷過風風雨雨,絲毫沒有波瀾,問道:“調動各衛所的兵馬,巡撫大人是想借此次事件,壓一壓雲州官場?”
張巡撫緩緩點頭:“楊川南如果不是幕後黑手,那麽,幕後那位就在城中,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有嫌疑。本官未雨綢繆,防止對方狗急跳牆。”
回到驛站,喝一碗茶的功夫,門口值守的虎賁衛進來稟告:“巡撫大人,宋布政使等諸位大人求見。”
張巡撫屏退閑雜人等,在大廳接見了眾官員,他們是為了楊川南的案子來的。
“此案既已證據確鑿,還望巡撫大人早日定奪。”宋布政使說道。
雲州知府等官員紛紛附和。
“逼宮”來了...許七安心想。
假如幕後黑手就在這些人裡,在張巡撫驗完證據的情況下,煽動官員們逼宮的行為不難理解。
但有些急了...
衛司的軍隊剛剛撤去,就迫不及待的要逼張巡撫給此案蓋棺定論,實在不像是一個老謀深算之輩該有的操作。
只能說明梁有平遲遲沒有線索,讓對方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推楊川南出去做替罪羊。
越是心急,越容易露出馬腳....薑金鑼斬殺徐虎臣等將領,然後調動各衛所兵馬過來,巡撫大人就能安枕無憂,好好陪幕後黑手玩一玩。所以,眼下拖延時間就夠了....許七安念頭閃爍。
果然, 張巡撫一口答應了官員們的要求,但推說今日還要再密審楊川南,明日再三司會審。
反正先把今天給拖過去。
打發走諸位大人,張巡撫喝著茶,感慨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殺徐虎臣是穩楊川南這條線,調動兵馬是穩幕後黑手這條線。畢竟案子一旦水落石出,對方必定魚死網破。
許七安沉吟道:“待薑金鑼今夜辦完事,我們可以讓人偽裝成梁有平,引蛇出洞。”
話剛說完,值守的虎賁衛又進來了,道:“巡撫大人,門外有一群自稱福順鏢局的鏢師,說要求見巡撫大人。”
“福順鏢局?”張巡撫皺了皺眉,對這個鏢局的名字毫無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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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朝廷要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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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順鏢局?”
侍立在不遠處的朱廣孝,求證似的問了一句,吸引了包括張巡撫在內的,眾人的目光。
張巡撫皺眉問道:“你知道這個鏢局?”
朱廣孝回答道:“福順鏢局就是我們來雲州的路上,遇到的那夥被劫匪血洗的商隊。福順鏢局還有一個名字,叫福順商會。”
說著,他看了眼宋廷風和許七安兩個賤人。當日就是這兩人上下推諉,最後把活兒甩到他頭上。
他負責把商會東家趙龍的遺物送還給家人,循著地址,找到的就是這個福順鏢局。
“許是知道巡撫大人視察歸來,他們特意來感謝的吧。”一位銀鑼猜測道。
若非他們剿滅山匪,奪回貨物,福順鏢局這次恐怕得賠的底兒掉。
因此,鏢局的其余鏢師和趙龍的家屬,前來求見巡撫大人,表達感謝是可以理解的。
這是張巡撫初來雲州,做的第一件善舉,他撫須輕笑道:“那便讓他們進來吧。”
很快,三個穿著青色厚棉衣,同色腰帶緊束,腳穿黑色靴子,頭戴鼠皮帽的中年人,在虎賁衛的引領下進來。
他們胸口用繡著緋色的“福順”兩個字。
三人兩手空空,武器在門口時便被收繳。
許七安眯著眼,掃過三人,為首的絡腮胡漢子是練氣境,其余兩個漢子是煉精境。
“草民趙銳,福順鏢局新任當家,見過張巡撫。”絡腮胡漢子躬身抱拳。
在儒家的禮儀裡,隻跪天地君親師,民見官只需行禮,無需下跪。當然,對簿公堂時例外。
難怪是練氣境,原來是鏢局的新任當家....也只有練氣境才能撐起一個大鏢局....許七安收回了審視的目光。
張巡撫頷首,道:“你與趙龍是什麽關系?”
趙銳痛心道:“趙龍是我兄長,聽聞他的噩耗,家中哀聲不絕。草民叩謝巡撫大人,為家兄報仇雪恨。”
說罷,這才跪地磕頭。
張巡撫坦然的受了跪拜,想著安慰幾句,然後說些漂亮的場面話,就把人給打發走。
不料趙銳起身後,說道:“草民來此,除了感謝巡撫大人的恩情,再就是走鏢來的。”
走鏢?!
眾人一愣,重新打量著三人,這才意識到他們穿的是鏢師的勁裝,而不是便服。
張巡撫斟酌道:“何出此言?”
趙銳抱拳:“昨日,有一位神秘客人來到鏢局,說要寄一個“物件”給巡撫大人。客人還說,那,那是朝廷通緝要犯,讓我務必親手交給巡撫大人...
“草民知道此事不合規矩,通緝要犯,應當轉交衙門。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朝廷通緝要犯....張巡撫扭頭,看了眼薑律中和許七安,薑律中眼中既有愕然又有期待,想來是意識到什麽。
而許七安的眼神渾濁,瞳孔渙散,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寧宴在這種時候選擇晉升煉神境,實在不智....張巡撫心裡腹誹,旋即又想到,常人一旬是極限,正常來說,許寧宴本該在抵達雲州時,順利晉升。
誰能想到他那麽優秀呢。
“帶上來!”張巡撫沉聲中。
趙銳領命,帶著兩名同伴出了驛站,直奔停在門口的馬車,馬車邊守著十幾個青壯鏢師。
見到趙銳出來,青壯鏢師們心領神會,從馬車裡拖出一個頭套麻袋的男人,押著他進驛站。
男人似乎腳受過傷,一撅一拐的,行走極為不便。
進了驛站,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的盯著頭套麻袋的男人,
其中尤以許七安幾個知道梁有平底細的人最為炙熱。張巡撫站了起來,指著頭套麻袋的男人,語氣有些急促,高聲道:“快,快,把麻袋摘下來...”
不用虎賁衛上前,張銳搶先扯掉麻袋,露出辣個男人的真容。
臉龐瘦削,皮膚粗糙,淺褐色的雙眼,掃視之間極為銳利。
梁有平,都指揮使司,經歷司的經歷。
那個在逃的齊黨,將帳簿交給許七安的家夥。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張巡撫喃喃道,他深吸一口氣,吩咐道:
“驗明正身!”
一位銅鑼上前,捏著梁有平的臉,仔細查驗,回稟道:“是本人。”
尋常走江湖常用的易容術,無非就是人皮面具,這種面具在目光毒辣的人眼裡,很容易看穿。
因為僵硬,缺乏表情。
至於更高端的易容術,往往涉及到高品強者,等閑人做不到。
呼...張巡撫輕舒一口氣,看向張銳等人,面帶微笑的說道:“此人確實是朝廷的通緝要犯。”
他側目,看了一眼許七安。後者心領神會,噔噔噔的上樓,把三個宅男術士揪出來。
“你們看著樓下三個鏢師,確認他們有沒有說謊。”
“好的,許公子。”
樓下,張巡撫問道:“那位神秘的客人是什麽身份?”
“草民不知道。”趙銳搖頭,“那人穿著鬥篷,帶著兜帽,看不清身份。”
“沒說謊!”白衣術士們眼中清光流轉。
這個答案倒也在情理之中,不管對方出於何種目的,進鏢局時肯定做了偽裝,這年頭也沒有發快遞要登記身份證的規定。
鏢師作為當代的快遞小哥哥,沒有五險一金,沒有商業保險,要是還不懂規矩的話,說不得剛問出口:請你亮明身份,登記一下。
可能迎接他們的就是一把鍘刀。
“趙鏢頭!”
樓上的許七安忽然喊道。
樓下大廳裡,眾人紛紛仰頭看來。
許七安斟酌道:“那位寄快遞...的神秘客人,有沒有說過什麽話?”
趙銳抱拳說:“就是讓我們把此人送來驛站,交給巡撫大人,並說他是朝廷通緝要犯。”
“還有其他嗎?”許七安提醒道:“比如說: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趙銳一臉懵:“沒有。”
“那有沒有背對著你們?”
“沒有。”趙銳有些鬱悶,這問的都是什麽奇怪問題?
許七安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許七安懷疑這一切都是逼王乾的,但他沒有證據。
盡管兩個問題都被否決,但這不代表就不是逼王楊千幻。因為梁有平送達驛站後,我們肯定會旁敲側擊“寄件人”的身份。
逼王雖然感覺腦子有問題,但不是傻子,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破綻。
讓許七安困惑的是,逼王為什麽不直接現身?按理說, 這種力挽狂瀾的機會,是逼王最渴望的時機。
試想,就在案子陷入瓶頸,巡撫等人抓耳撓腮之際,他突然跳出來,亢長悠揚的說道:
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背對眾人,腳下還踩著一個梁有平!
瞬間暴漲好嗎。
全場最佳,MVP!
是有不得以的苦衷,不能現身?
張巡撫又旁敲側擊了幾句,然後就讓虎賁衛送客了。
“把人帶到我房間,本官要親自審問。”張巡撫雙手負後,順著樓梯上了二樓。
張巡撫上樓,路過許七安的時候,問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沒有。”許七安搖搖頭,又道:“他們沒說謊。”
張巡撫“嗯”一聲,“隨我進屋。”
許七安帶著三位白衣術士,跟著張巡撫進了房間。薑律中拎著梁有平隨後進來,把瘸子仍垃圾一樣仍在地上,反身關門。
梁有平雙手被捆綁著,他也沒起身,認命般的坐在地上。
“你就是梁有平?”張巡撫坐在案後,威嚴的盯著瘸子經歷。
“巡撫大人似乎對下官頗有了解。”梁有平“嘿”了一聲。
“你殺害黃伯街,丁15號狗肉鋪老板,偽裝成接頭人,將帳簿交給我們,是為了嫁禍給楊川南。你的背後還有誰?一五一十的交代。”張巡撫沉聲道。
“我要是交代了,巡撫大人能饒我一條性命?”梁有平冷笑道。
“死罪難逃,但可以讓你死的痛快點。”薑律中坐在一邊,手裡捧著茶,笑容陰冷:
“打更人折磨犯官的手段,你可以嘗試一下。”
第222章 畏罪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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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更人衙門裡,主掌刑訊的是南宮倩柔,這個死人妖非常歹毒,自創了數百種慘無人道的刑訊手段,命工匠打造的新型刑具多達百余件。
為大奉的刑訊手段添磚加瓦。
其中有一件叫做站刑,把大鐵陀掛在犯人的脖子上,時間久了,犯人的脖子會一點點的酸脹、疼痛,無法支撐。
但偏偏不讓犯人休息,強迫犯人站著,可謂痛不欲生。不出兩天人就在無止休的痛苦中死去。
像許七安這樣爆肝修仙的刑法也有,據說就是在晉升煉神境中得來的靈感,這種刑法多痛苦,許七安感同身受。
他依靠打坐和冥想,已經痛苦不堪,尋常人就可想而知。
在南宮倩柔所著的《刑法大典》中,這類鈍刀割肉的刑法足足有上百條。
薑律中雖然不是南宮倩柔那種精通一百零八種姿勢的審訊狂魔,但耳濡目染之下,一些個折磨人的酷刑他還是了然於胸的。
梁有平沉默的與薑律中對視,兩人的目光俱是銳利如鷹,不過沒什麽修為的梁有平很快敗下陣來。
他挪開目光,自嘲的笑道:“看來我是別無選擇了。”
張巡撫和薑律中都沒開口,面無表情的盯著他,這人既然落到手裡,就算是石頭,也能讓他開口說話。
梁有平看了眼許七安,拍著自己瘸掉的腿,悠悠道:“我沒騙你,這條腿的確是人打斷的,只不過救我那個人不是周旻。
“我出生在雲州,從記事起,就知道雲州匪患嚴重,百姓深受其害。年少時的夢想是習武,成為一名仗劍江湖的豪俠,專殺山匪。
“但窮文富武,貧苦的家境根本供不起我習武,隻好讀書。考了兩次舉人沒中,我便投筆從戎,參軍去了。”
夢想還沒開始,就被現實給打敗了......幸好我有二叔每年上百兩銀子喂著,不然也只和二郎一樣讀書了......嬸嬸討厭我是應該的。
許七安內心感慨。
而以許大郎的資質,讀書能有什麽出息?大概不會比許鈴音強到哪裡去。
“有一年,我在白帝城見到一個衙內當街欺凌民女,怒而出手,但寡不敵眾,被他的扈從打斷了腿。那衙內覺得掃興,不願放過我,命人將我帶出城活埋,就是這個時候...
“那位大人出現了,他讓隨行的侍衛救下了我,並緝拿了衙內,給了我一個公道。”
許七安幾人意識到,那位大人,應該就是梁有平效忠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幕後黑手。
梁有平昂起頭,迎著張巡撫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雲州布政使,宋長輔。”
“......”
房間裡一片寂靜。
張巡撫的表情頗為奇怪,既驚訝,但又不驚訝。畢竟白帝城內,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有可能是幕後黑手。
巡撫大人心裡早有準備,不會有“大吃一驚”的反應。
“是他....”
不過張巡撫內心依舊萬分沉重,都指揮使楊川南已然涉案其中。現在又多了一位布政使。
雲州官場真是從頭爛到根了。
“誰抓的你?”許七安趁著空隙,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梁有平搖頭,臉上浮現茫然:“那天你們走了沒多久,我驅散鋪子裡的私娼,鎖門離開。剛走出黃伯街,我就被人敲暈了。
“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小黑屋裡,頭套著麻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吃喝拉撒都在小黑屋裡,有人給我定時送飯。再後來,我就被帶去鏢局,給送到你們這裡來了。
”“沒看清那人的長相?”許七安追問。
梁有平搖頭。
....梁有平是在我們離開後失蹤的,然後,三天之後,巫神教的人入夢審訊,試探梁有平是否落入打更人手中....因為這三天裡,宋布政使陪著張巡撫外出視察,所以沒有發現梁有平失蹤,直到返回白帝城,才知道小老弟失聯了....對了上啊。
許七安恍然大悟。
張巡撫指頭敲擊桌面,“繼續說。”
“自那以後,我便跟了宋布政使,當時他還不是一州布政使....”說起往事,梁有平眼中流露出追憶:
“隨著宋長輔的官越做大,我一個瘸子也跟著平步青雲,成了如今的經歷司經歷,做到了正六品。
“也是宋長輔引薦之下,我加入了齊黨。但這個身份是不見光的,周旻是打更人衙門的暗子,我則是齊黨的暗子。
“齊黨為山匪輸送軍需,必須得過經歷司這一關。這些年,我一直在替宋布政使做事,偷改帳冊,侵吞軍需....”
“之前還口口聲聲說,夢想成為大俠,殺盡山匪。現在卻成了助紂為虐的惡人。”許七安忍不住嘲諷。
梁有平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對於許七安的嘲諷,梁有平選擇了沉默。
張巡撫眯著眼,問道:“那楊川南是怎麽回事?他也是齊黨,為何你們要陷害他。”
梁有平搖頭:“這些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和齊黨走的並不近。宋布政使透露過,楊川南本就是齊黨擺在明面上的棋子,隨時都可以舍棄。”
背鍋的...許七安在心裡個楊川南做了定義。
“如果沒有周旻的話,雲州的密謀會一直下去。”梁有平搖頭失笑:“這或許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說起來,我與周旻關系不錯,散值後經常一起喝酒。
“只是沒想到他是打更人的暗子,我是齊黨的暗子,要不怎麽說人心隔肚皮呢。”
梁有平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用張巡撫審問,自己就吧啦吧啦將知道的事吐了出來。
“周旻是個很聰明的人,對數字極其敏感,我們察覺到他發現帳簿不對後,我曾出面拉攏過他,許以重諾....”
薑律中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他拒絕了?”
“沒有。”梁有平嘿然道:“他一口答應了下來,願意同流合汙。只是他沒想到,所謂的拉攏只是表面功夫,實際上是對他試探,試探他都發現了什麽。
“周旻同樣是緩兵之計而已,扭頭就寫密報把事情抖了出去。”
這才是一個智商在線的暗子的操作嘛....換成電視劇裡的套路,周旻肯定義正言辭的拒絕....許七安借著吐槽讓自己大腦保持活躍,忍不住說道:
“其實他已經預感到你們要殺人滅口了。”
“聰明人自然有聰明人的覺悟,他本來可以逃的,雖然也逃不掉。”梁有平昂起了下巴。
這話似乎是在說他自己,他同樣是那個預感到自己命運的聰明人,既然逃不掉,就懶得逃了。
“東窗事發後,宋布政使就按照既定的計劃,把楊川南推出去頂鍋。一邊暗中布局,一邊等待巡撫大人的到來。”
張巡撫聽到這裡,質疑道:“那麽,為什麽你要親自留在丁15號狗肉鋪?帳簿裡應該有對宋布政使不利的罪證吧。”
“是的,帳簿裡有幾筆軍需是從布政使司轉運到都指揮使司的。至於我為什麽留在丁15號,我收到的命令就是這個。”梁有平回答。
...這不合理啊!
許七安皺了皺眉,看向三位白衣術士:“他的話可信嗎?”
三位白衣術士搖搖頭:“看不透,他的氣數被掩蓋了,望氣術無法窺探。”
望氣術無法窺探....許七安先是吃了一驚,而後醒悟,梁有平身上被人動了手腳,有人替他掩蓋了氣數。
四號說過,術士有手段克制巫師,正是因為這種屏蔽,才讓梁有平避免了咒殺和佔卜。
“寧宴,你有什麽想說的?”
盡管許七安智力嚴重下滑,張巡撫還是希望多聽一聽他的意見。
“讓梁有平等在狗肉鋪裡,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覺得以宋布政使的老謀深算,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許七安侃侃而談:
“當然,不排除這是挑釁,畢竟如果沒有那位神秘高手中途擄走了梁有平,我們即使知道問題不對,也查不出什麽。
“最後只能拿著切實的證據,把楊川南帶回京交差。”
是挑釁還是別有原因,暫時無法確定,除非當面對質宋長輔。
倒是那位神秘高手,許七安有懷疑人選,那就是逼王楊千幻。首先,他隻認識這麽一位高品術士。其次,雖說外頭有散修術士的存在,但能屏蔽氣數,能瞞過薑律中的感知,這份實力可不是一般的散修能達到。
這就好比前世,能進中科院的絕對是高學歷人才,不可能存在自學成才的野生學士。
至於為什麽是楊千幻,因為許七安隻認為這位。
嗯,這個猜測還有待確認......
“想知道原因還不簡單。”張巡撫冷笑一聲:“即刻傳令,全員出動,緝拿布政使宋長輔。記住,兵貴神速!”
依然是對待楊川南的那一套,但很好用。突擊行動能夠讓敵人猝不及防,來不及做出應對。
沒多久,虎賁衛全員出動,張巡撫隻帶了薑律中和寥寥幾位打更人。其余銀鑼銅鑼留守驛站,看管楊川南。
許七安也留在了驛站,理由是休養生息。
他剛在城外開了無雙,這會兒身體虛弱,不宜行動。
.......
砰!
布政使府邸的大門被破開,薑律中帶著虎賁衛殺進府中,把反抗的府衛一一製服。
出乎意料的是,宋布政使沒有如楊川南一樣現身,虎賁衛在臥室裡找到了他,他已經死了。
宋布政使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流淌一地,浸染了衣衫和半張臉。
“巡撫大人,他死了。”
虎賁衛檢查過後,恭聲匯報。
“畏罪自殺了嗎?”張巡撫走到屍體邊,臉色嚴肅。
宋長輔竟然就這麽死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派人去府衙,傳喚經驗豐富的仵作過來驗屍。”
......
仵作很快趕過來,隨行的還有雲州知府,知府大人滿臉惶恐不安,在臥室見到宋布政使的屍體後,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巡撫大人,這,這...”知府臉色慘白,嘴皮子顫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慌什麽慌?”張巡撫看了一眼宋長輔的屍體,隻好先把知府帶出臥室,來到書房,給他講述案子的反轉。
原來宋布政使才是勾結巫神教,為山匪輸送軍需的罪魁禍首?
知府目光呆滯,半天都沒消化這個驚天大消息。
“此事應該盡早告示下去,免得雲州官場人心浮動。”
位置決定思路,張巡撫此刻想的是如何安撫官員,維持穩定。
換成許七安在這裡,首先做的是對屍體和案子吹毛求疵,直到沒有疏漏。
正說著,虎賁衛進來通報:“大人,仵作已經驗屍完畢。”
“傳他進來。”張巡撫道。
仵作腳步匆匆進來,低著頭。
“報吧。”
“是!”仵作這才說話,道:“死者宋長輔,年四十五歲,身高六尺一寸,屍體的頭部,發膚、骨骼均無損傷。四肢、軀乾除胸口刀傷外,無其他損傷。
“口腔、咽喉無異味異色,非中毒而死。經檢驗,死於胸口刀傷,是自殺。”
張巡撫頷首道:“妥善保存屍體。”又扭頭對知府說道:“召集白帝城六品以上官員至布政使司衙門。本官有話要說。”
做完安排,張巡撫皺著眉頭,沉思許久,招來一名銅鑼,吩咐道:
“你速回驛站,將這裡的事原原本本告訴許七安,聽取他的意見,回稟本官。對了,包括仵作的驗屍報告。”
.....
驛站。
“什麽,宋布政使死了?!”
聽到消息的許七安,驚的瞪大眼睛。
“巡撫大人想問問你的意見。”那位傳話的銅鑼大大咧咧的坐在桌上,腳踏著長凳,手裡捏著茶杯,喝了一口,嘮嗑道:
“姓宋的倒是識趣,聽到我們破門而入的動靜,知道在劫難逃,畏罪自殺了。 巡撫大人讓我回來問問你,怎麽看這件事。”
元芳,你怎麽看......許七安腦海裡下意識的浮現這句名台詞。
宋長輔畏罪自殺是他沒有想到的,還以為有機會讓梁有平與宋長輔對簿公堂。
許七安精神異常疲憊,想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想:
是巡撫大人的“兵貴神速”策略起到了作用,讓宋長輔覺得大勢已去,選擇了自盡?
但正常來說,不應該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嗎....這又不是打遊戲,感覺有點劣勢就五分投....死的有點過於衝動,嗯,也有可能是那位始終不曾現身的夢巫殺人滅口。
不對啊,夢巫殺人滅口的前提,得是東窗事發吧....可他怎麽知道事情已經敗露?
刹那間,宛如一道閃電劈入腦海。
“驛站附近肯定有宋長輔的眼線,時刻監視著這邊的動靜。沒準就是那位四品夢巫。福順鏢局的鏢師押著梁有平進來時,雖然有套著麻袋,但瘸子走路的特征很明顯。”
“宋長輔早就知道梁有平已經落網....”許七安心裡做出判斷,他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了。
他們在驛站裡審了梁有平半個多小時,之後巡撫帶隊衝入布政使府邸,即使以虎賁衛的奔行速度,從驛站到布政使府邸,少說也得四十分鍾。這麽漫長的時間裡,宋長輔會坐在家裡等死嗎?
可是宋長輔的確死了,仵作已經驗明正身......臥槽!
“不好,中計了!”
許七安脫口而出。
.......
PS:這章四千多字,所以更新晚了。想必大家也能理解。
第223章 許七安的無奈之舉
死的不可能是宋布政使,因為他有足夠的時間逃走,根本沒理由坐在家中等死。
夢巫殺人滅口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還沒到需要滅口的地步,有足夠的時間撤退,完全沒必要走極端。
那為什麽要偽裝出畏罪自殺假象?
許七安有兩個猜測:一,宋布政使也是個替罪羊,殺他滅口,等於把線索掐斷。同時捏造出畏罪自殺的假象來迷惑張巡撫。
二,宋布政使在拖延時間。
此前商討案情時,許七安和張巡撫等人就有一個共識,一旦將對方逼到窮途末路,那絕對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所以張巡撫兩次都是不按規矩的突擊,就是不想給對方反應的機會。
但這一次,似乎是對方提前了一步。
“如果是拖延時間的話,那麽宋布政使的屍體就是假的,作為經驗豐富的仵作,怎麽可能發現不了易容呢。除非仵作是個狼人....”
基於這個推測,那麽巡撫大人就危險了。
此時張巡撫身邊只有虎賁衛和薑律中,大部分打更人留守驛站,薑律中固然厲害,但不要忘了,對面也有一位四品夢巫。
一旦薑律中被夢巫纏住,單憑虎賁衛,任何守護巡撫大人的安全?
戰力彪悍的銀鑼銅鑼才是本次衛隊裡的中流砥柱。
宋布政使在白帝城經營多年,楊川南而今成了階下囚,他一家獨大,再沒有本土勢力能遏製他....雖然他調動不了衛所軍隊,但城裡的五城兵馬司是聽布政使司號令的....
想到這裡,許七安當即招來驛站內所有打更人,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他們。
打更人們一聽,臉色無比嚴肅,盡管還有人將信將疑,但事關巡撫的安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留下四人在驛站留守,其余人跟我走。”一位銀鑼喝道。
他看了眼許七安:“許寧宴,你就守在驛站吧。”
許七安的狀態大夥都知道,不適合高強度作戰,去了也發揮不出太出眾的戰力。
牽來馬匹,十余位打更人快馬加鞭,奔向宋長輔的府邸。
.....
“寧宴,事情為什麽會變成,變成這樣?”
宋廷風臉色難看,眼裡充斥著不安和焦慮。
他的銅鑼身份是接觸不到案件機密的,在宋廷風以及其他打更人看來,案情的進度是斷裂的,是跨越性的。
出去視察回來,許七安解開謎題... ...
了,張巡撫把都指揮使楊川南逮捕了。
李妙真來驛站拜訪之後,案件似乎發生了反轉,但具體過程他們依舊不知道。
緊接著,就是今天,一夥鏢師送來一個瘸子,巡撫大人密審之後,原來宋布政使才是幕後黑手。
直到剛才,許七安把事情的大致經過告訴眾打更人,他們才豁然貫通。
宋廷風現在已經知道案情的進展,以及眼下面臨的情況,只是消息突如其來,他還需要
點時間消化。
“有句話說,戰場瞬息萬變。查案也是這樣的,敵人不會等著你一步步搜集證據,準備妥當,然後束手就擒。”
許七安還算鎮定,畢竟有薑律中這位高品武夫,以及一眾修為強悍的打更人。
“廷風,你現在立刻出城,
去找李妙真,把城內發生的事告訴她。”為了穩妥起見,許七安決定請求飛燕軍的幫助,李妙真的私軍極其強大,匯聚了五湖四海的江湖高手,戰力彪悍。
“好!”
宋廷風起身就往外走,又快速折返回來,噔噔噔跑上樓,幾分鍾後,換了一身平平無奇的便服。
聰明...許七安暗暗稱讚,同時自省,我竟然沒有提醒他換便服,san值降的這麽厲害?
宋廷風騎上一匹不會堵車的小母馬,噠噠噠的走了。
可是半小時後,他又策馬狂奔著回來了,大步衝進驛站,臉色難看:“寧宴,城門關閉了。”
...許七安無聲的望著他,一顆心倏地沉入谷底。
“我感覺要出事了。”
許七安坐不住了,起身在大廳裡踱步。
“能出什麽事?薑金鑼可是四品武者,仍在江湖上,那可是一方梟雄。而且,其余同僚也過去了。”宋廷風寬慰道。
他同樣也在寬慰自己,給自己增加信心。
即使以大奉的國力,目前來說,也只有一位鎮北王是三品武者。四品境界,確實可以在江湖上橫著走。許七安在京城見慣了四品高手,但那是京城,大奉的核心。
當然,江湖水深,可能藏著一兩位千年老王八。
“其他三處城門肯定也關閉了,宋布政使.....或者他背後的巫神教,擺明了要關門打狗。”許七安來回踱步:
“你想過沒,他們當然知道薑金鑼是四品,仍敢這麽做,說明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沒準從他們入夢審問你和廣孝的時候,就已經在籌謀了。... ...
我們沒有鎖定宋布政使,他們就可以忍,按兵不動。
“可一旦我們知道宋布政使才是幕後黑手,那他們會毫不猶豫掀了棋盤。”
“然後呢?”宋廷風聲音有些顫抖:“就算殺了巡撫大人,他們不怕朝廷發兵圍剿嗎。”
“齊黨和巫神教謀劃這麽多年,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許七安看著他,“不為了謀反,人家搞那麽多破事幹嘛。”
宋廷風心裡有些慌亂,不過他好歹是資深打更人,也是見過風浪的,不至於六神無主。
“一定要想辦法把信息傳出去,調動衛所的軍隊。”他說。
“巡撫大人原本計劃今夜派薑金鑼殺了徐虎臣等一乾將領,他們也算命大,躲過了一劫。”
許七安回應了一句後,便陷入了沉思。
老宋有一句話說的對,要把消息傳遞出去。
雲州終究不是姓宋,不然齊黨和巫神教沒必要這般偷偷摸摸,各郡縣暫且不論,這白帝城中,至少楊川南統領的衛司,就可以和宋布政使掰掰手腕。
宋布政使陷害楊川南,未必就沒有鏟除異己的想法,禍兮福之所倚嘛.....許七安不由想到了這個可能。
但楊川南目前是階下囚,自身嫌疑還沒徹底洗清。而且,就算許七安想用他,重傷在身的老楊也不可能出城去。
“殺出城去,怎麽樣?”
一旁,沉默了許久的朱廣孝悶聲道。
這條路很危險,但他只能想到這個辦法。
“現在驛站裡只有四個銅鑼,要面對數百名城防軍,乃至更多....非常勉強。”宋廷風搖頭,否決這個提議。
城防軍不是烏合之眾,裝備精良,有弓有火銃。其中想必也有幾個好手。單靠他們四人,即使能殺出城,也要耗費一番功夫。
等趕到軍營,通知飛燕軍,再殺回來....恐怕白帝城內的動亂都已經結束了。
還有一個辦法!
許七安摸了摸懷裡的玉石小鏡,心裡感慨:我真不想社會性死亡啊。
“我有一個方法可以通知飛燕軍。”許七安說完,連忙擺手:“你們不需要多問,廷風廣孝,你倆留在驛站看守楊川南和梁有平,倘若他倆有任何異動,斬立決!”
“你這話什麽意思?”宋廷風一愣。
“我要趕去巡撫大人那邊...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不好的預感。”許七安低聲道。
說完,他走出驛站,牽了馬,趕往宋布政使的... ...
府邸。
街上人流如織,百姓們照常活動,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場劇變即將拉開序幕。
不過,這與他們本身也沒關系。雲州不管換不換主人,他們照常生活。
許七安一手拽馬韁,一手掏出玉石碎片,他沒有直接傳書二號,而是先了金蓮道長。
【三:金蓮道長,傷勢痊愈了嗎?】
他估摸著金蓮道長的傷也該治愈了,上次替他去洛玉衡那裡求藥,這都快一個月過去,傷要是再沒好,那就是為難我胖虎。
【九:多謝關心,已經痊愈多時。】
“呼.....”
許七安松了口氣,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三:請替我屏蔽其余人,我找二號有要事相商。】
三號有什麽事找二號,這麽神秘?
分散在天南地北的“天地會”成員,盯著鏡面的傳書,好奇心充盈了胸膛。
但等待許久,發現地書碎片不再傳來任何信息,他們意識到手裡的地書碎片被短暫的屏蔽了,無法再接收任何信息。
這種秘術隻掌握在地宗的道士手裡,當初那位紫蓮道長就是用了同樣的手段,將他們所有人都屏蔽。
“這種秘術真讓人火大啊...”
南疆的小蠻妞惱火的把玉石小鏡往地上一摔, “轟”一聲,地面劇震,玉石小鏡嵌入地底。
【九:三號,你可以說話了,除了我和二號,沒人能看到你的傳書。】
他們已經斷網了麽....道長,其實我也不想你看到我的傳書啊,雖然你一直冷眼旁觀我的操作,但社會性死亡的時候,現場能少一個是一個...許七安邊吐槽,邊減緩馬速,以指代筆,傳書道:
【二號,能看到嗎?】
正等待著的李妙真秒回了他的傳書:【你有什麽事與我商量?】
憑借女人的第六感,她認為三號接下來要說的事,有可能與他的堂兄許七安有關。
否則,一個在京城雲鹿書院,一個在雲州白帝城,相隔數萬裡不止。能有什麽事商量?
【九:需要我退避嗎?】
【三:好的道長,謝謝道長。】
【九:呵,看起來是極其重要的事,放心,貧道不會外傳的。】
....你特麽的!許七安臉龐呆滯。
道長你喜歡上貓的習慣還在嗎?在的話一定要保持啊,將來我肯定給你曝光出去....許七安深吸一口氣,傳書道:#br... ...
r#【二號,我接下來說的事情很重要,你不要有任何猶豫和質疑,聽我說完後,立刻行動。】
也不要過分在意我的社會性死亡,許某人要臉的。
....
ps:先更後改。
第224章 夢巫現身
三號的話很奇怪,明明遠在京城,卻仿佛情況緊急到就發生在我身邊似的....李妙真細長而精致的眉毛輕輕蹙起。
她今晚其實有事,經過了白日兵諫的風波,出於天宗修行者的敏銳直覺,她隱約察覺到張巡撫笑容外表之下,隱藏著的殺意。
因此,打算黃昏之前去一趟驛站,周旋一二,看事情能否有回旋的余地。
但三號是她非常看重的網友,正直勇敢,聰明睿智,是一個令人敬佩的讀書人。三號有事,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剛想到這裡,就看見玉石小鏡的鏡面,緩緩浮現一行文字:
雲州案,真正的幕後黑手是宋布政使,張巡撫破解了謎團,原本打算以雷霆之勢緝拿宋長輔。
但宋長輔提前察覺到了危險,設計迷惑張巡撫和打更人,並暗中封鎖了城門。現在白帝城處處殺機,巡撫隊伍恐遭不測。二號,速派兵馳援。
幕後主使是宋布政使?!
李妙真像是被一柄重錘砸在腦門,懵了一會兒,宋長輔才是幕後黑手,也就是說勾結巫神教的齊黨是宋長輔。
宋長輔是齊黨的人?
沒時間思考那麽多了,如果正如三號所言,那麽白帝城的動亂一觸即發,不,甚至已經展開激戰。
張巡撫要是出了意外,整個雲州都會滑向不可控的深淵,薑律中是四品武者,一旦開戰城中百姓難免會被波及。
而這只是動亂的開端,明年開春,朝廷絕對會派大軍進攻雲州,戰火之下,多少百姓會生靈塗炭。
李妙真豁然起身,手已經抓起了靠在桌邊的銀槍,但就在這時,她忽然僵住。
腦海裡閃過一連串大大的問號,然後匯成一句話:三號怎麽知道這些事?
三號遠在京城,又是怎麽知道雲州發生的事?
她心裡隱約有一個猜測,這個猜測在她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震驚程度絲毫不比宋布政使兵變來的小。
於是,李妙真頓住,站在原地,手指略帶顫抖的傳書:怎麽知道這件事。
傳書發出去後,半天沒有人搭理。
李妙真眉梢一揚,扭頭朝坐在床榻邊,低頭看書的女鬼蘇蘇說道:“傳我命令,集結飛燕軍。”
蘇蘇低頭看書的風情,像極了溫婉知性,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那種溫雅是鐫刻在骨子裡的。
如果看的書不是《XX豔史》,那就完美了。
“噢!”
蘇蘇不舍的放下手裡的小劉備,扭著盈盈一握的小腰,往帳篷外走。
她有些鬱悶,書裡的男主人公清一色的俊秀書生,溫... ...
文爾雅,學富五車。
而她將來重塑肉身的話,要給許七安這個好色之徒當小妾。
差距也太大了。
目送女鬼女仆出去調兵遣將,不耽誤時間的李妙真,沉著臉,傳書威脅:若不說,我絕不派一兵一卒。
這當然只是威脅,李妙真現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去白帝城。
三:其實我領了書院的任務,秘密趕往雲州。
二:當我是傻子?
三號是雲鹿書院學子,眾所周知,開春後就是春闈,是天下讀書人魚躍龍門的時機。四號之前提及過三號要參加春闈,三號也沒否認。
雲鹿書院和雲州八竿子打不到一處,什麽事情會讓三號舍棄備考的寶貴時間南下?書院人才濟濟,又為什麽非得是三號。
雲鹿書院的學子奉師命南下,卻對雲州案了解的透徹清晰,
未免也太不合理。除非有人給他泄露...許七安確實會向堂弟泄露,假設三號是那位堂弟的話。 那麽驗證三號有沒有說謊,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詢問一號,讓他(她)去雲鹿書院打探。
不過那太耗費時間,現在的情況,時間就是生命。所以二號直接開口詢問,她希望三號能說實話。
三:好吧,攤牌了,我是許七安,我就是三號。
三號是許七安!?
李妙真當場石化,俏麗的瓜子臉呆滯如石刻。
她仿佛聽到了自己內心有什麽東西在坍塌,轟隆隆的分崩離析。
正直善良,胸懷正義的讀書人(×)
卑鄙無恥,虛偽好色的打更人(√)
三號的形象,在她心裡進行了坍塌、重組等一系列過程。
乍聞噩耗,李妙真內心是出離了憤怒的,她感覺自己被欺騙了,被玩弄了感情,被當做猴耍。
說實話,他對三號很有好感,三號不像一號那樣心思深沉,總愛窺屏。也不像四號那樣看似溫和,實則驕傲無比。
至於五號六號和九號,各有各的特點,但從觀感上來說,都不如三號。
可是,一切都是騙人的。
這一刻,李妙真在腦海裡回憶起了三號對許七安的評價。
“臭不要臉,簡直臭不要臉啊....”她緊緊握著銀槍,胸脯起伏劇烈。
這要擱在現代,李妙真就是今日說法裡的女主角了,標題是:《十八歲少女被網友欺騙感情》
等等!
憤怒中的李妙真忽然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事:
如果三號就是許七安的話,那天她一臉誠懇的在地書群裡求助,請求他們幫忙分析案情。
第二天,有點小驕傲的在張巡撫和許七安面前,... ...
吹噓說自己破案了....想到這裡,李妙真胸脯起伏愈發劇烈,臉蛋憋的通紅,產生拔劍自刎的衝動。
當時的許七安,心裡恐怕在嘲笑自己吧。
她雙手捧住臉,聲音顫抖:“賤人...”
......
遙遠的京城,金蓮道長盯著地書碎片,等了好久,三號和二號沒有繼續交流。
“密談結束也不說一聲。”金蓮道長抱怨道。
許七安這小子,平時吹牛不打草稿,現在好了吧,身份曝光,無地自容了吧。
不過這也不算什麽,金蓮道長修道數十載,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失態的。
“庫庫庫....”
幾分鍾後,一聲橘貓跳上院子裡的圍牆,警惕的往裡張望,似乎打算潛入廚房偷吃。
但這時,橘貓忽然僵住,愣在牆頭不動了,幾秒後,琥珀色的瞳孔恢復靈動,翹著尾巴,開心的走了。
屋子裡,金蓮道長躺在床上,眉目安詳。
許七安最後看了眼玉石小鏡,二號沒有嘲諷、指責、謾罵,詭秘的保持了沉默。
有些意外,但又有所預料。
“她應該也想起那天,一時心態飄了說的話,這就是大家一起死的好處啊。”許七安感慨。
接著,他沉澱精神,抱元守一,在識海裡呼喚神殊和尚:“大師,大師....”
“大師,在下遇到危機了,希望能得您的幫助。”
call了神殊和尚半天,竟然沒有回復。
許七安有些慌了,之所以敢一馬當先的趕去現場,他是有底氣的,神殊和尚就是他的底氣。
當初兩人約法三章,許七安把身子貢獻出來,溫養斷臂。神殊和尚則要在危機關頭出手相助。
但現在,外掛商好像跑路了?
“向死而生。”
腦海裡,傳來神殊大師縹緲的聲音。
向死而生?什麽意思,這個回復是救我,還是不救?
許七安忙在腦海裡溝通神殊,但狗日的和尚又沉睡了,call不醒。
....
布政使司,後院。
“乒乒乓乓”的聲音傳來,那是虎賁衛在搜查罪證。張巡撫與薑律中站在院中,雲州知府恭敬的侯在一旁。
張巡撫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與梅花不同,是從未聞過的花香。
顧盼之中,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朵花,一朵潔白的花,看起來與路邊的野花沒任何區別,但它散發的幽香濃鬱悠長。
“寒冬臘月的,竟還有花?”張巡撫詫異道。
知府大人聞言,扭頭看了一眼,... ...
便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的搖頭:“許是什麽特殊品種吧,下官也不認識,不過宋布政使...宋賊倒是個愛花之人。”
張巡撫微微頷首。
虎賁衛沒有搜羅到有用的證據。
“奇怪...”張巡撫皺了皺眉。
宋府和布政使衙門太乾淨了,乾淨的就好像特意收拾過一番,沒有留下任何罪證。
不過,宋長輔做事隱蔽,可能另有根據地,收集不到證據也不奇怪。
沒多久,派人傳喚的官員在布政使衙門齊聚。
.....
大堂,張巡撫站在門口的屋簷下,負手而立,庭院裡,十幾名高官分列兩側,沉默的投來注目禮。
“諸位!”
張巡撫眼神銳利,掃視著左右兩列高官,沉聲道:“宋長輔勾結巫神教,貪墨軍需,養寇自重。雲州四圍民生凋敝,變亂頻發。
“本官奉聖上旨意,嚴加查察。事發之後,宋長輔畏罪自盡。
“自今日起,雲州一切軍政要務,由本官負責處理。凡附逆此賊者,即刻到本官處言明狀況,視情節輕重予以處分。”
“謹遵鈞命!”
眾官員俯首。
這時,在張巡撫的視線裡,看見一夥打更人正從大堂的門口衝進來,氣勢洶洶。其中一位銀鑼,手裡還拎著一個人。
堂內的官員們聞聲看去。
“他們怎麽來了?”張巡撫望向身側的薑律中。
薑律中搖搖頭。
“巡撫大人,大事不妙。”
那位手裡拎著人的銀鑼,人還沒到,口中已經高呼起來。
薑律中眯著眼,看清了銀鑼手中的人,吃了一驚,那是府衙的仵作。
“怎麽回事?”
張巡撫目光落在仵作身上,臉色頓時無比嚴肅。
那銀鑼將手裡的仵作,交給身邊的銅鑼,快步上前,附耳低聲訴說。
聽完許寧宴的分析後,一眾打更人快馬加鞭趕到宋布政使府邸,結果撲了個空,巡撫已經離開。
問詢府裡之後,得知巡撫去了布政使司。
經驗豐富的銀鑼們沒有即可離開,謹記著許寧宴的分析,於是重新查驗了宋布政使的屍體。
這才發現,那張沾滿血汙的臉,其實是一張人皮面具。
死的果然不是宋長輔。
打更人們當即捉拿了仵作,火急火燎的趕來布政使司。
“原來如此!”
張巡撫臉色幾經變化,從震驚到凝重,再到現在沉澱情緒後的面無表情。
他緩緩掃過眾官員,望向仵作,道:“誰指使的?”
仵作驚恐難安,目光頻頻望向側後方,那是... ...
雲州知府所立的位置。
“回稟巡撫大人,是下官。”知府作揖拱手,竟坦然的承認了。
張巡撫冷哼一聲,也不廢話,揮手道:“拿下....”
他的手沒揮出去,簡單的一個揮手動作,卻艱難的仿佛是抬起千斤之物。
緊接著,他軟綿綿的摔在地上,身邊的薑律中下意識的想扶,沒想到一個踉蹌,堂堂四品武者竟然被張巡撫帶著一起跌倒。
“中毒了...”薑律中心裡一凜。
“薑金鑼,巡撫大人。”打更人大驚失色,紛紛靠攏過來。
庭院裡,一眾官員惶恐不安,此刻的雲州知府在他們眼裡竟如此陌生。
“混帳!”
一位銅鑼抽出佩刀,就要斬殺知府。
知府面無表情,抬手結了個印。
“赫赫...”那名被丟棄在地的仵作忽然變異,渾身肌肉膨脹,雙眼化作紅瞳,喉嚨裡迸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一頭撞向抽刀的銅鑼。
噗!
刀鋒斬在肩膀上,把仵作整條胳膊斬斷,他恍然不覺,結結實實的撞入銅鑼懷裡。
眾人聽見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銅鑼倒飛出去,手裡的佩刀“哐當”落地。
打更人們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但這無法改變結局,那位銅鑼眼裡的瞳光迅速黯淡,生命之火熄滅。
“夢巫!”薑律中沉聲道,“原來就是巫神教那位四品夢巫,周旻是殺的?”
知府笑道:“正是!”
“嘩...”眾官員迅速後退,警惕的看著知府。
那位神秘莫測的夢巫,原來一直就隱藏在身邊?他用的什麽手段克制司天監白衣的望氣術?
紅瞳中只剩猙獰,失去人性的仵作,默默撿起了斷臂,按在斷口處。
猩紅濃鬱的血管閃爍,血色絲線纏住斷臂,重新接續。
血靈傀儡!
這是九品的巫師就掌控的秘術,能夠將活人煉化為傀儡,並以燃燒精血為代價,將傀儡催化成悍不畏死,戰力無雙的死士。
因此,九品巫師又叫“血靈”。
當然,九品的巫師對傀儡的戰力增幅有限,更做不到接續斷臂的程度。
“我中的是什麽毒?”薑律中似乎不甘心。
“這種毒叫松花白蟲,白蟲屍體燃燒,會產生無色無味的毒,這種毒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影響,但會潛伏在身體裡長達十天。
“這十天裡,中毒者一旦聞到一種叫做松花的花香,身體就會軟綿無力,成為待宰的羔羊。這是南疆蠱族毒部的毒方。”
“薑律中,為了對付,本座真是煞費苦心啊。是高品武者,普通毒... ...
藥對無效,且很容易識破,唯有這種組合式的蠱毒,且藥性溫柔綿長的毒,才能讓中招。”知府大人神色得意。
張巡撫虛弱喘息,“是後院那朵花?”
“沒錯。”
“所以,特意引著我們去後院。”
“巡撫大人的聰明才智,來的晚了些。”知府譏諷道。
“那,白蟲的毒呢?”
“們天天燒的蠟燭,便是了。們千防萬防,沒想到毒會在蠟燭上吧。巡撫大人外出視察時,驛站裡的蠟燭就在神不知鬼不覺中被偷換。”
驛站不可能時刻都有人守著,尤其外出視察期間,偷換蠟燭防不勝防。
張巡撫強撐著問:“宋長輔在哪兒?”
“等們死了,他自然會接手雲州官場。”知府冷笑道:“接管白帝城後,囤積在各處的山匪便會進攻各府郡縣,京察年尾,雲州將從大奉割裂出去。”
這時,眾人聽見了雜亂又響亮的腳步聲,正有大隊人馬逼近。
“毒藥會在兩炷香之後緩解,可惜們活不到那時候了。”知府大笑道。
....
PS:抱歉,卡文沒有好轉,寫的慢了。另外,這章四千字,三千字的早就更新了。下一章在凌晨後,不過千萬別等,肯定是兩三點了,甚至更晚。
先更後改。
第225章 許七安犧牲了(3章合1)
喊殺聲旋即響起,守在外頭的虎賁衛與五城兵馬司的叛徒展開交戰,弓弦聲,火銃發射聲,兵器碰撞聲......
清晰的傳入眾人耳中。
遠有叛軍,近有夢巫,這堪稱絕境的情況,讓一眾打更人臉色難看,一顆心沉入谷底。
好在都是有著豐富經驗的打更人,見慣了血腥和廝殺,心志堅定。
“保護薑金鑼和巡撫大人進內堂。”姓趙的銀鑼大喝道,他隨之抽出了刀。
薑律中一把拽住對方的衣袖,想要說些什麽,但那位銀鑼在他開口前,搶先說道:
“頭兒,我懂,夢巫不擅長近身戰,只要注意不被他得到發絲和血肉,他就無法發動咒殺之術。”
唐銀鑼咧嘴道:“是啊,頭兒。四品的武夫我們打不過,四品的夢巫難道還不行?那也太丟人了。”
銅鑼們見頂頭上司如此有底氣,心裡不禁一松。
夢巫手段怪異離奇,不擅長正面戰鬥,這一點,他們身為銅鑼只是略知一二。
出乎銅鑼們意料,薑律中竟然沒放手,這位平日裡宛如神明的金鑼,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但他依舊死死拽住那位銀鑼的衣袖。
“走!”薑律中說。
趙銀鑼回過頭來,咧嘴道:“頭兒,你讓我們帶巡撫大人走,這可不行。”
薑律中搖頭:“帶著巡撫你們走不掉,我是讓你們走。”
“薑金鑼,不打一場怎麽知道會輸?”一位銅鑼說,似乎是為了給自己鼓氣,他說的很大聲。
趙銀鑼猛的拽回了袖子,拽的薑律中一個踉蹌。
唐銀鑼扶住了他,歎口氣:“......等回了京城,頭兒你請我們喝酒吧。”
最後那位銀鑼沒有說話,朝著薑律中抱拳。
趙銀鑼一手揚刀,一手摘下腰間的軍弩,扣動扳機,弓弦“嘣”的一聲,利箭怒射而去。
嘣嘣嘣...
其余打更人默契的抬弩射擊。
成為傀儡的仵作,低吼著擋在知府面前,任憑一根根弩箭射入身體,箭尖從背後透出。
“給老子死!”
趙銀鑼高高躍起,在青磚崩裂聲裡,橫飛過十幾丈,手中的製式長刀迸發出扭曲空氣的氣機。
噗。
仵作傀儡當場斬成兩半,血線狂舞,努力的想把他再拚湊起來,但沒有成功。
夢巫知府靈活的避開了刀芒,那道鋒銳的刀氣撕裂大地,一直蔓... ...
延到大堂門口處的台階,發出“砰”一聲巨響。
其余兩位銀鑼的攻擊尾隨而至,他們俯身狂奔,拖曳出殘影,彼此配合殺向夢巫。
攻擊的同時,兩位銀鑼腦海裡浮現巫師體系的資料。
大奉與巫神教偶有衝突,四品以下,包括四品的巫師情報,打更人衙門裡非常詳細。
九品巫師能將生人煉製成傀儡,輔以秘術激發潛能,燃燒精血,讓一個普通人瞬間擁有極強戰力,提升越多,精血燃燒速度越快,直至油盡燈枯。
同時,九品巫師還可以激發身邊同伴的潛力,同樣以燃燒精血為代價,因此被稱為“血靈”。
八品巫師掌握的能力是詛咒,根據生辰八字、貼身之物,以及血肉體液等物體為媒介,咒殺目標人物。因此,八品巫師被稱為“咒師”。
優點是詭異莫測,令人防不勝防。
缺點是只能咒殺境界低於自身的目標。
七品巫師的稱號是“靈媒”,能操縱屍體和鬼魂,不管是大奉還是北方的妖族,在戰場上都吃盡了靈媒的苦頭。
六品巫師叫做“卦師”,精通卦術,趨吉避凶。這個境界的巫師可以用兩個字形容:苟、穩當!
用一句話形容:穩如老狗。
出門不需要看黃歷,只需要算上一卦,就能知道今日吉凶。
五品巫師叫“祝祭”,可以通過儀式召喚來先祖的戰魂,附身於己,被召喚的戰魂如果是武夫,那麽祝祭就是一名武夫。如果道士,那麽祝祭就是道士,以此類推。
限制是,只能召喚同等級的戰魂。
四品巫師就是眼前這位知府的境界,“夢巫”,行走於夢境之中,殺人於無形。遇到夢巫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不要睡覺。
“不給他布置儀式的機會,不給他請戰魂附身的機會,就能贏!”趙銀鑼心裡鼓舞著自己。
這時,他聽見了呢喃般的聲音,猛的扭頭看去,那是一名被忽略的官員,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以鮮血在地上畫出古怪複雜的陣紋。
口中念念有詞著晦澀深奧的音節。
趙銀鑼心裡一沉。
下一刻,一股強盛的氣機從知府體內誕生,他的頭頂浮出一道嫋娜的黑煙,隱約是一個模糊的人影。
與此同時,兩位銀鑼的刀鋒斬來。
長刀割裂衣衫,斬在知府身上,爆發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他頭頂黑煙晃動了一下。
銅皮鐵骨。
“誰告... ...
訴你們,儀式必須要巫師本人才能布置?其實,傀儡也可以。”
頂著知府大人面孔的夢巫,譏笑一聲,抬起手,握住了兩位銀鑼的脖頸。
隨著“哢擦”一聲,兩位銀鑼瞬間殞命。
四品武者殺兩個銀鑼,可不就是捏死兩隻螞蟻一樣簡單嘛。
“混帳!”
大堂裡,傳來撕心裂肺的怒吼聲,像是一隻老獸瀕臨絕境的咆哮。
那是無能狂怒的薑律中,他雙眼赤紅,面目因憤怒而扭曲。
活著的銅鑼們嚇的肝膽欲裂,終於意識到,幾位銀鑼剛才只是鼓舞士氣而已。
巫師確實不擅長近身戰,但四品就是四品,鴻溝一般的境界差距。所謂的不擅長近身戰,是相較同品級其他體系而言。
“慫什麽?”
趙銀鑼大喝一聲,震的銅鑼們一個激靈。
此時此刻,這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銀鑼,依舊揚著他的戰刀,宛如坦然赴死的勇士。
“兩炷香時間,我們要為薑金鑼爭取兩炷香時間,現在還早著呢。”趙銀鑼喝道。
“聒噪。”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偽裝成知府的夢巫,抬起手,氣機匯聚於掌心,用力往下一按。
震波在空氣中誕生,漣漪擴散。
包括趙銀鑼在內,眾打更人胸口如撞,吐血倒飛。
僅是一招,便將一眾打更人打廢。
薑律中對這一切似乎早已了然,他閉上了眼睛,此時反而沒有了憤怒,因為大家很快就能在另一個世界相見。
夢巫再次握住了拳頭,請戰魂附身的時間有限,他並不打算和薑律中多說什麽廢話。
畢竟接下來才是重頭戲,掌控白帝城,召集山匪,攻打各府郡縣,必須得在朝廷反應過來之前把雲州打下來。
巫神教圖謀數年,今日便是摘取果實之時。
一拳打出,氣機摩擦空氣,發出沉雄的咆哮,直撞大堂方向。
一道人影攔在了中間,是趙銀鑼,他雙手合握長刀,沉腰下跨,怒吼著斬出一刀。
這理當是他人生中最巔峰的一刀。
刀氣崩潰,長刀炸碎,胸口的法器銅鑼破裂,可怕的氣機推著趙銀鑼飛進大堂,整座大堂“轟隆”一震。
薑律中心中也是一震,他惶急的爬過去,把奄奄一息的下屬抱在懷裡。
觸摸到趙銀鑼的瞬間,薑律中就知道回天無力了,他渾身骨骼沒有一處完好,髒腑... ...
也是如此。
司天監或許有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但雲州沒有。
之所以還沒立刻死去,大概是武夫最後的倔強。
趙銀鑼一直是個很倔強的人,總是一意孤行,屢次違逆薑律中的命令,就像剛才用力甩開他的手。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薑律中低聲道。
趙銀鑼沾滿血汙的臉上,強行擠出一個笑容,滿牙床的血,斷斷續續道:“頭兒,我今年其實又養了一房小妾,十八歲,可嫩了。
“但我怕你知道,沒敢養在家裡。你經常召我們幾個銀鑼密會,三令五申,每年貪的銀子不能超過五百兩,販夫走卒一次勒索不能超過十文,商鋪酒家一次不能超過三錢。
“你知道嗎,我們幾個私底下都笑話你,連貪汙都要制定條例,全天下也只有你了。我們幾個銀鑼,表面上聽你的話,其實背地裡該怎麽貪還是怎麽貪。不然哪養的起這麽多小妾呢....抱歉啊,頭兒,讓你失望了。
“所以,不用為我們這種人傷心,按照魏公制定的規矩,我應該被拖到菜市口斬首。
“老唐喜歡喝酒,如果你能活下來,記得每年的清明,要多給他倒兩杯酒....
“最後,最後一個要求.....我,我不想死在異鄉,帶我,回京....”
趙銀鑼瞳孔裡的神采散去。
“哎!”張巡撫長歎一聲,自責道:“是本官大意了,是本官大意了....”
“眼下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這話,薑律中是笑著說的,但眼裡的悲傷藏也藏不住,洶湧的流淌出來,化作滾滾熱淚。
夢巫緩緩走來,暢快的笑著:“說實話,我們其實並不打算割裂雲州,扶植山匪,囤積軍隊,只是一手有備無患的暗棋。它應該用在最需要的時候,而不是現在這樣。
“雖然姓周的經歷查出了帳簿問題,但按照我們的計劃,不過就是把楊川南推出去頂罪。
“沒想到齊黨竟如此愚蠢,暴露了與我們合作的秘密。招來了你們。
“更讓我意外的是,區區一個銅鑼,居然能做到這一步,完全打亂了我的計劃。不得以,只能對你們下手,提前佔領雲州。要恨就恨那個姓許的銅鑼吧,若非他壞事,你們原本不用死。
“現在,你們先走一步,我會把那個銅鑼揪出來,殺掉。”
話音方落,忽然有兩道勁風襲來,夢巫抬了抬手,便將兩枚冷箭震碎。
圍牆上,站著一... ...
個挺拔昂揚的銅鑼,手裡握著司天監宋卿贈予的法器軍弩,不過,現在已經變成了凡物。
它的一生,只能射三次。
“我許七安就這麽沒排面嗎,一口一個“那銅鑼”?”
他身上有血,但都是別人的血,一路殺進來的。
許七安說完,目光落在死去的兩位銀鑼身上,落在重傷不能再戰的銅鑼身上,那玩世不恭的跳脫氣質倏地沉澱。
眸光暗沉,面無表情。
.......
西城門,一道銀光從天而降,轟隆釘在城牆上,碎裂的磚塊四射,塵埃揚起。
穿著魚鱗軟甲,扎著高馬尾,身後一件猩紅披風烈烈鼓舞,李妙真站在槍杆上,盯著彎弓搭箭的一眾士卒。
沉聲道:“為什麽關城門?”
三號.....許七安那賤人說的沒錯,城門確實關閉了,但李妙真沒有魯莽的破城殺人,親自降臨城頭質問。
“鏘.....”一位將領拔出刀,戟指李妙真:“殺無赦。”
竟然不解釋,直接動手。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李妙真眸光瞬間凌厲。
崩崩...弓弦震動的清越聲裡,數十枚箭矢射向李妙真。
她不閃不避,一拍錦囊,一股股陰風鑽出,纏繞住箭矢,改變它們的飛行規矩。
箭矢擦著李妙真掠過,弓箭手們變成了人體描邊大師。
“鏗!”
李妙真腰間的飛劍出鞘,化作銀色的閃電呼嘯,遊走過一位位守城士卒的脖頸,肆意收割著生命。
噠噠噠...密集的馬蹄聲傳來,飛燕軍疾馳而來,塵煙滾滾。
四名銅皮鐵骨境的百夫長,率領著煉神境的什長,殺上城頭,配合著李妙真的飛劍收割守城士卒。
“主人,你好久沒使用飛劍啦....”女鬼蘇蘇輕飄飄的落在槍杆上,從後面摟住李妙真的腰。
這把飛劍是道門天宗賜予李妙真的法器,平時幾乎不用,但每次出鞘,都意味著李妙真情緒很糟糕。
“我很生氣。”李妙真說。
“是因為巡撫大人遇刺?”
“不是,是因為一個賤人。”
“.....”
蘇蘇皺起好看的眉頭,欲言又止,她是不是忘記自己是天宗聖女這件事了?天宗宗旨太上忘情,不喜不悲,可下山這幾年,李妙真變的越來越衝動,越來越嫉惡如仇。
硬生生把自己... ...
混成了急公好義的飛燕女俠。
飛燕女俠的稱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這把飛劍輕盈似燕,殺人無影。其次才是她急公好義,哪裡有不平事,她就飛到哪裡。
飛燕軍再次展現出了攻無不克的彪悍戰力,迅速清除城頭守衛,接著,一位銅皮鐵骨的武夫,一頭撞開了城門。
李妙真輕輕躍起,身形下墜,然後握住了長槍,用力拔出,與它一起墜地。
在她的帶領下,飛燕軍殺入城中。
......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夢巫短暫的錯愕後,大笑起來。
啪嗒!許七安躍下牆頭,握著監正送他的黑金長刀,咬牙切齒道:“該下地獄的是你,你這婊子養的。”
“許寧宴,你來幹什麽?”薑律中臉色大變,“你特娘的送死嗎,你救不了我們的,走,快走。”
我還走的掉嗎....許七安心說。
他確實走不掉,因為夢巫鎖定了他,正緩緩握拳,頭頂的黑煙微微鼓蕩,像是在蓄力。
“寧宴,你...”張巡撫閉上了眼睛,“你這是何必呢。”
許七安一點都沒慌,心裡溝通神殊和尚:
“大師,快助我殺了此人。”
“大師?”
“臥槽,大師你還在不在?你別玩我啊。”
“大師我草泥馬的...”
拳罡撲面而來,耳邊風雷怒吼。
當是時,一聲歎息傳遍全場:“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許七安腳下,一道陣紋亮起,升起半透明屏障。
“轟!”
氣機在屏障表面炸開,爆炸聲震耳欲聾,鋪在地面的青磚第一時間掀起,聲勢駭人。
布政使司的大堂,轟隆隆的坍塌了半邊。
漫長的耳鳴過去,許七安聽見薑律中的怒吼:“楊千幻,你也在雲州,你為什麽袖手旁觀,你剛才為什麽沒出手?”
許七安豁然回首,看見一道白衣身影,負手而立,背對著他們。
對於楊千幻的出現,他心裡沒有任何驚訝,隻想說:你這死鬼,你終於來了。
許七安早就懷疑那個擄走梁有平的術士就是司天監的某位師兄,極有可能就是楊千幻。
果不其然。
我楊某人一生行事,何需向他人解釋?楊千幻心裡浮現這句話,但沒有說出口,歎了口氣,解釋道:
“我來... ...
雲州是身負師命,方才不在此處。”
監正給他的任務是:看好許七安。
許七安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幾位銀鑼遇害時,他並不在現場。
“我帶你們走。”楊千幻腳下陣紋擴散,籠罩向許七安,籠罩向張巡撫等人。
“哼!”
夢巫一腳踏裂陣紋,“楊千幻,想在本座手中救人,你還不夠格。”
楊千幻的回復是:“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狂妄!”夢巫山羊須顫動,似乎生氣了。
“走不走?”許七安耳畔,響起楊千幻的傳音,“我只能帶你走,人數太多,陣紋無法成型便會被破壞。”
許七安嘴角一挑:“你還有一個辦法,帶這家夥走。”
“外頭有數百名叛軍。”楊千幻警告道。
“我知道。”許七安回答。
短暫的沉默後,楊千幻道:“好。”
他用力跺腳,陣紋迅速擴散,這次,隻籠罩了夢巫一人,在他剛剛反應過來時,兩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帶出城去打。”許七安朝著天空喊道。
沒有得到回復。
許七安把兩名銀鑼的屍體帶進了大堂,輕輕放在薑律中腳邊,“抱歉,我來晚了。”
“你不該來。”薑律中沉聲道。
我還是來了....許七安很想玩梗,但話到嘴邊,變成了苦澀的笑。
銅鑼們互相攙扶著進了內堂,打坐吐納,撫平傷勢。
薑律中掃了一眼幸存的銅鑼們,眼裡多少有些欣慰,但外頭隱約傳來的打鬥聲已經進入尾聲,這讓他意識到大夥沒有脫離險境。
“外頭什麽狀況?”張巡撫望向大堂之外。
“大概還有四五百叛軍,我殺進來的時候,虎賁衛已經折損殆盡了。”
銅鑼們睜開了眼睛,他們的眼神是一樣的,充斥著絕望。
“罷了,罷了......”張巡撫慘笑一聲:“看來在劫難逃,本官有負皇恩,有負魏公的囑托。”
“你不負他們的,你負的是這三位死去的銀鑼。”許七安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門檻處。
“寧宴,你走吧,以你的戰力,從後堂離開,能脫身的。”薑律中紅著眼眶,催促道:
“滾滾滾,趕緊的,老子今天就和部下一起死在這裡了。你是魏公看中的人,你要死在這裡,魏公會刨我墳的。”
“... ...
有希望的,只要撐下去,我們會有救兵的。”許七安的視線裡,已經看見叛軍的身影了,他們攻進來了。
他回首,朝張巡撫拱手:“巡撫大人是個好官,雖然也有一肚子的壞水,但心裡終究是把百姓擺在前頭的。我討厭這個世界,但能看見你這樣的好官,我很欣喜。所以我不想讓你死。”
他接著朝薑律中拱手:“薑金鑼是個好上級,教坊司喝花酒是一把好手,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再請你去教坊司,看上哪個花魁盡管說,浮香不行。”
他看向三名銀鑼的屍體:“不管他們生前是怎樣的人,至少在死之時,沒有辜負打更人三個字。”
最後,他抱拳,抬到頭頂,“魏公待我恩重如山,處處優待,沒道理享受福利的時候衝在最前頭,遇到危險又龜縮在後。”
說完,他關上了大堂的門。
薑律中微微動容,嘶啞的喊道:“寧宴!”
一位銅鑼嘴皮子顫抖,喃喃道:“不行的,不行的,他在衝擊煉神境,他根本撐不住的....”
張巡撫顫巍巍的起身,虛弱的風一吹就倒,但他還是堅強的站了起來,朝著許七安的背影,深深作揖。
外面的情況他們看不到了,但在弓弩發射的聲音裡,在兵器碰撞的聲音裡,在嘈雜的喊殺聲裡,傳來少年激昂的吟唱: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
許七安守在庭院入口,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叛軍來一個他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甲胄在這口監正出品的長刀中,脆弱的仿佛紙糊,更何況是血肉。
起初還感覺到不適,對於雙手染血充滿著恐懼,但殺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叛軍中,多以普通人為主,偶爾有幾名煉精境的高手。對於氣機渾厚,半隻腳踏入煉神境的許七安來說,其實也沒太大差別。
但架不住人海戰術,且自身狀態實在糟糕,一氣斬殺十幾人後,許七安漸漸力竭,胃裡翻江倒海,手臂麻木,失去知覺。
最麻煩的還是弓弩,這些玩意密集攢射,根本不是一把刀能扛住。
好在胸口綁著法器銅鑼,等閑刀槍劍弩無法傷他,許七安盡量嗑飛射向面門的冷箭,其余地方也就隨它了。
一氣斬首五十人後,許七安到達了第一個極限,體內氣機枯竭,雙眼發黑,精神宛如乾涸的池塘,下一刻就會昏迷過去。
當... ...
他撐過這個極限後,詫異的發現,乾涸的池塘湧出了新泉,滋養著元神。
周遭的景物變的清晰,士兵們猙獰的面部表情,鼓起的肌肉,揮舞戰刀劃出的軌跡......一切細節都準確無誤的被捕捉,烙印在腦海裡。
....這就是煉神境,能東西周遭一切的煉神境?
不,還沒到極限,還可以繼續突破。
向死而生!
許七安忽然明白了神殊和尚的意思。
不眠不休的壓榨元神,本身就是一種向死而生。但還不夠,如果把元神比喻成一塊鐵胚,普通武者晉升煉神境,相當於錘子隻砸一次。
許七安現在做的是反覆捶打,淬煉元神,一次次在生死邊緣突破極限。
斬首一百人,他再次面臨極限,強撐過去後,新泉汩汩冒出,精神力再次突飛猛進。
“不行了,快撐不住了......臭和尚,老子這條命就交給你了,你可別耍我啊.....老子京城裡還有一大群想通的妹子呢......”
一氣斬殺兩百人後,新泉沒有繼續湧出,因為許七安力竭而亡了。
元神的飛速成長,與肉身並沒有關系。他一次次壓榨元神,其實也是一次次壓榨肉身,元神有新泉湧出,但肉身沒有。
這個殺神終於停止揮刀,拄著而立。但叛軍沒有繼續進攻,他們握著戰刀,面目猙獰,警惕著,恐懼著,他們被殺的膽寒了。
“拿弩箭射他。”人群裡有一個聲音大聲喊。
嘣...弓弦震動,弩箭激射而出,不知道是體力耗盡,還是情緒緊張,原本射向眉心的弩箭竟然偏了,擦著許七安的頭皮飛過。
但叛軍們歡呼起來。
“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這狗日的終於死了。”
“剁碎他,剁碎他為兄弟們報仇。”
一擁而上。
但就在這時,一口飛劍破空而來,繞著人群一劃,將最前方的幾名士卒斬殺。
緊接著,四名宛如神魔般的武夫撞破圍牆,率領一群甲士殺了進來。
此時叛軍還有三百余人,但面對這支天降奇兵,不比韭菜好到哪裡。一條條生命被收割,一個個士卒倒下,濃鬱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清理完叛軍的飛燕軍,看見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庭院入口處,一個少年傲然而立,身上插滿了箭矢,腳下是橫陳的屍體,他站在屍山上,拄著刀。
沒有了生命... ...
的氣息。
披著猩紅披風的李妙真,站在他的面前,背影竟有些落寞。
原本滿腔怨氣和怒氣,幻想過再次見面,一定要狠狠教訓他一頓的李妙真,此時此刻,竟如鯁在喉。
李妙真紅著眼圈:“對不起,我來晚了。”
“妙真...”
一位百夫長走過來,目光卻停留在許七安身上。
“嘩啦啦。”他原地站直,鱗甲碰撞,朝著許七安抱拳。
嘩啦啦......鱗甲碰撞聲響成一片,四百多名飛燕軍同時抱拳,整齊劃一。
他們甚至不知道庭院入口站著的這位少年是誰,叫什麽名字。但他們發自內心的敬重。
“進去看看,巡撫是死是活。”
李妙真的聲音略顯空洞。
“是!”
百夫長繞過許七安,奔進了庭院。
人群之後,傾國傾城的蘇蘇,靜靜的站在角落裡,怔怔的看著許七安。
“你是笨蛋嗎....”
.....
哐...
百夫長推開門,看見盤膝坐了一地的打更人,看見了完好無損,但臉色慘白的張巡撫。
眾人臉上露出了絕望之色。
百夫長一愣,忙說道:“在下飛燕軍百戶,李虎,你們得救了。”
飛燕軍?!
打更人們面面相覷,雖然不明白飛燕軍為何會出現在此,但外頭的喊殺聲確實是停了。
他們得救了。
絕境逢生。
“呼....”張巡撫一個踉蹌,緊繃的弦,終於放松了,他用力扶著桌子,才沒讓自己摔倒。
“寧宴呢.....”張巡撫問道:“外頭那位,那位銅鑼呢?”
死裡逃生的打更人齊刷刷看了過來。
百戶忽然有些閃避,不敢看他們的眼神,他們眼裡有著希冀,有著從自己口中得到好消息的渴望。
“他.....戰死了。”
......
張巡撫連滾帶爬的衝出大堂,穿過庭院,來到了許七安面前。
但他看到的,只是一具殘破的人形,渾身插滿了箭矢,布滿了刀傷,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沒來由的,他耳畔回響起少年最後的吟唱: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一諾千金重....
?... ...
這一刻,巡撫大人癱坐在地,老淚縱橫。
.....
城外。
一排排床弩攢射,弓弦聲清越回蕩,一架架火炮發射,轟隆聲震耳欲聾。
楊千幻腳下亮起一道道陣紋,功能各不相同,有時是狂風裹挾著箭矢,增加它的穿透力,或者改變運行規矩,追擊敵人。
有時是召來火焰,增添炮彈爆炸的威力。有時則是純粹的召來天雷,轟殺敵人。
“我精通三十六種陣法,其中二十中是攻殺之術,殺你這螻蟻,不過彈指之間。”楊千幻冷哼道:
“但你要是收回之前那句話....”
“什麽話?”
已經數次召喚戰魂的夢巫,身形狼狽,盡管他戰力無雙,卻無法觸及到掌握了傳送陣法的楊千幻。
“你剛才說,我要在你手中救人,還不夠格。男人,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怒火。”
“收回又怎樣,不收回又怎樣。”
“收回就留你全屍,不收回就讓人化作灰灰。你們巫師不擅長攻殺,屍體堆積如山的戰場才是巫師的主場,至於這裡,我說了算。”
“我想走你一樣攔不住。”
夢巫隔空一掌,拍的炮彈炸裂,他被狂熱的氣浪推的踉蹌後退,嘴角沁出血絲。
“現在張巡撫和薑律中已經死了,等山中囤積的大軍趕來,你也只有灰溜溜逃回京城這條路。”
說到這裡,夢巫忽然心悸了一下,他皺了皺眉,一邊後退,一邊掐指運算。
對於卦師而言,心悸就意味著冥冥中的預兆。
“怎麽可能....”夢巫失聲驚呼。
他算到了危險,危險來源於薑律中。可是,他現在本該死去,沒有任何生機才對。
行動之前,他卜過一卦,卦象顯示,今日都會非常順利。可如今再算,一切都已經變的不同。
卦象顯示,大凶之兆。
是誰屏蔽了天機?
“轟轟轟....”
地平線盡頭,一道身影狂奔而來,他前一刻還在遙遠的天邊,下一刻已近在眼前。
是面目猙獰,雙眸赤紅的薑律中。
狂暴的氣機如海潮翻湧,昭示著主人的無邊怒火。
......
驛站,大廳。
宋廷風和朱廣孝守在大廳裡,樓上隻留一位銅鑼看管犯人。
兩人的佩刀放在桌上,誰都沒有說話,寂靜的... ...
枯坐,這樣的氣氛已經維持了半個時辰。
突然,兩人耳廓齊齊一動,聽見了車輪轔轔的聲音,在驛站門口停下來。
宋廷風和朱廣孝抓起佩刀奔了出去,在院子裡看見了張巡撫,看見了銅鑼們,看見了高馬尾的李妙真。
他們臉上鐫刻著悲傷,沉默不語。
“寧宴呢?許寧宴呢?”宋廷風在人群裡張望,沒有看見同僚的身影。
“在外面。”一個銅鑼低聲說。
宋廷風心裡“咯噔”一下, 不顧一切的衝了出去,然後,他在驛站外的馬車裡看到了許七安。
他臉上蓋著一件袍子,宋廷風能認出他,是因為那口與眾不同的刀。
宋廷風伸出手,顫抖著,扯下了袍子。
半個時辰前,還是生龍活虎的同伴,現在已經沒有了表情,永遠的沒有了。
宋廷風站在那裡,低著頭,也許有個五六秒。突然,“啊....”撕心裂肺的嚎了出來。
“節哀...”一名銅鑼走過去,眼裡含淚。
“滾!”朱廣孝一腳把他踹飛出去。
宋廷風還在那裡哀嚎,“我去你娘的節哀,老子兄弟沒了,你讓我節哀....你們還我兄弟,還我兄弟....嗷嗷嗷....”
......
灰蒙蒙的世界中,許七安再次見到了那座小廟,廟裡盤坐著一個俊秀的年輕和尚。
“大師......”許七安悲憤道:“我好像死了,我想問候一下你全家女性,不知是否方便?”
.....
PS:這章九千字,三章合一。
昨晚我碼字,碼著碼著,就睡著了。五點半起來的,然後洗了把臉,繼續碼字。因為劇情原因,不好斷章,最好是能連續讀完才有閱讀體驗。所以我想,乾脆一口氣寫完吧。於是就寫了九千字。
嗯,下一章收尾,雲州案就結束了。回京城泡公主去。
記得幫我抓蟲,我去補覺了。
第226章 春祭日複蘇(八千字大章)
許七安很憤怒,任誰遇到這種事都會憤怒。
要不是知道打不過,許七安早就上前找麻煩了,一手拎著領口,一手掄巴掌,一邊打一邊質問:
不是說好的救我嗎,你這個坑貨,你特麽還我一條命!
這臭和尚完全辜負他的信任了啊,說好我把身體獻給你,你幫我殺敵的呢?雖然咱倆是口頭協議,但能不能有點契約精神?
這時候,許七安很應景的想到一首歌:
出賣我的愛,你背了良心債,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
“我現在該怎麽辦?我還能活嗎?是要轉世投胎,還是奪舍重生,這個世界有輪回嗎?”
許七安懷著忐忑的心情,壓住所有情緒,好言好語的和神殊和尚商量。
事已至此,翻臉已經沒用了,應該考慮如何面對未來。這不是慫,這是成年人的思維方式。
轉世和奪舍重生兩個選擇,許七安更傾向於後者,==D,需要很漫長的時間。
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困在嬰兒身體裡,沒幾年他就因為過於無聊而發瘋了。
許七安浮想聯翩之際,神殊和尚睜開眼睛,眉眼祥和,道:“你似乎在怪我?”
不,不怪你,隻怪我信錯了人.....許七安心裡吐槽。
“你對武夫體系了解多少?”神殊和尚面帶微笑。
許七安想了想,道:“勥烎菿奣?”
神殊大師表情微微一頓,像是沒聽見,淡淡道:“武夫錘煉自身,以人力對抗天地之力。這個“身”不單是指肉身,精氣神三者是一體的。”
你這臭和尚都不會接梗,不好玩.....許七安恍然的點頭:“所以,大師即使被封印在桑泊五百年,元神依舊不滅,便是此理?”
這才合理嘛,如果只是錘煉肉身的話,那武者的短板也太明顯了,像道門這種專修元神的體系,豈不是分分鍾可以奪舍武者?
武者雖然沒有各大體系那般花裡胡哨,但感覺後期最穩,至少比道門要穩。
看看道門三宗都是啥德行,幹啥啥不行,崩壞第一名。
神殊和尚頷首,“但三品之下,武者以打熬肉身和吐納練氣為主,唯有七品煉神境是錘煉元神。”
聽到這裡,許七安猛的意識到不對勁,既然精氣神三者比例相等,為何只有七品這一個品級錘煉元神?
“你現在知道煉神境的重要性了吧。”神殊和尚講解道:
“尋常武者煉神,只是初步摸索到極限,此為下等。在絕境中不停的突破極限,此為上等。你在這個階段打下的基礎越扎實,將來到了高品,你的底蘊越深。”
“大師,七品煉神,是為哪一個品級打基礎?”許七安心裡一動。
“二品合道。”
這對我來說太遙遠了,我這輩子能不能達到那個高度還難說呢....許七安心裡腹誹,“道理是這般,可,可我終究還是死了。”
他覺得,為了虛無縹緲的二品打基礎,白白賠上一條性命,太虧了。
“向死而生,不死,又怎能生?”神殊和尚笑道。
“那我是轉世還是奪舍重生?”許七安追問,沉吟道:“如果能選擇,我希望奪舍重生,也沒什麽太大的要求,嗯,首先一定要俊美無儔。
“其次,得是顯赫世家的嫡子,含著金湯匙出生。當然了,修為最好是練氣境,千萬不要煉精境,我不想再過以前那種,以手撫陰坐長歎的苦日子。
“最後,要有一個雙十年華的狐媚子姐姐,會嚶嚶嚶那種。”
神殊和尚無視了他的要求,臉龐仿佛鐫刻著萬古不變的祥和,道:
“三品武者能斷肢重生,極難殺死,修至最高境界,號稱不死不滅。貧僧僥幸達到了此等境界。”
許七安心裡一動,便聽神殊和尚說道:“你死之前,我將你最後一縷生機攫取保留,我借你身體溫養殘軀,亦能反饋於你。貧僧贈你一滴精血,你將之煉化,自可起死回生。”
那一縷生機就是現在的我嗎.....所以我出現在了這裡?許七安問道:“多謝大師,那我何時能蘇醒?”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神殊和尚道。
還好這個世界沒有火葬,不然嗩呐一響叔嬸白養.....難怪神殊大師沒有出手救我,原來向死而生是這個意思......你早說啊,我當時可以多喊幾句口號,裝個清醒的.....確認自己能復活後,許七安心情明媚起來,愉快的吐著槽。
.........
城外!
粗鄙的武夫迎面撲來,夢巫呼吸一窒,仿佛直面了山傾,直面了海嘯。
此時此刻,困惑和懊悔都是無用的情緒,殺敵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夢巫雙手捏印,口中念念有詞,他的身體爆發出刺目的血光,氣息節節攀升。
血靈術,已燃燒精血為代價,短暫提升戰力。
薑律中無雙拳意已至。
夢巫以拳對攻。
兩隻拳頭撞在一起,最開始的那個瞬間是無聲的,但在幾秒後,轟隆隆的巨響宛如焦雷爆炸。
兩人腳下地面同時一沉,塵埃瞬間揚起,籠罩方圓數百米。
楊千幻閃避不急,倉促間一腳跺地,一道道陣紋亮起,化作一道道屏障,但又在下一刻紛紛破碎。
逼王感覺後腦被人用力敲了一悶棍,後背被馬車狠狠撞中,疼的差點叫出聲,但忍住了,因為不符合身份。
砰砰...
之後又是兩拳,夢巫體表血光潰散,頭頂黑煙炸散,他宛如炮彈倒飛了出去。
薑律中已經被憤怒衝垮了理智,現在的他反而無比契合武者心境,鬥天鬥地,無所畏懼。
突然,薑律中大腦像是被鋼釘扎入,心臟仿佛被刀刃剖成兩半,他“哇”的噴出一口血,突如其來的異變讓他無法繼續追擊。
咒殺術!
剛才那一瞬間,夢巫竊走了他的一片衣角,以貼身之物發動了咒殺術。
若是低品武者,此時已命喪當場。
在高品強者的對戰中,這類干擾幾乎可以分勝出了,勝機就在刹那之間,但夢巫果斷的放棄了這個機會,因為對方是武夫。
銅皮鐵骨。
各大體系很討厭武夫,覺得他們是粗坯,除了武夫手段單調,只會施展暴力。還有一個原因:武夫很難殺。
他們可以失誤十次二十次甚至更多,你殺不掉他們,只能慢慢磨。
而你只要失誤一次,他們就會把你的腦漿子打出來。
可能還會掀起你的天靈蓋,看一眼你的腦子,然後失望的走掉。
呸,粗鄙的武夫。
咒殺術生效後,夢巫快速撤離,朝遠方逃遁。
“砰!”他隨後撞在了無形牆壁上。
“楊千幻!!”夢巫憤怒的咆哮。
“我精通的陣法中,其中六種是困敵之術,你趕緊破陣,後面還有五個陣法等著呢。”楊千幻出現在不遠處,背對著夢巫。
此情此景,只看背影,任誰都會感慨一聲:世外高人!
夢巫沒有破陣的機會了,他不是武夫,容錯率太低太低。薑律中殺到,戰魂在剛才的三拳中崩潰,此時的夢巫不再是一名“武者”。
眾所周知,論近身戰,各大體系在武者面前就是弟弟。
“噗!”
薑律中一拳打在夢巫臉上,頭顱炸開,紅的白的,碎裂的骨塊四射。
無頭屍體一下子僵直,隨後緩緩萎頓。
“混蛋,混蛋....”
虛幻的身影出現在半空,俯瞰著薑律中和楊千幻,面孔扭曲。
那是夢巫的元神,高品強者死後,元神能短暫停留數日,更何況在元神領域,巫師僅次於道門。
“這家夥該怎麽處理?”楊千幻道。、
薑律中搖搖頭:“我對元神無可奈何,殺他不死。更困不住他。”
如果是肉身的話,一拳轟殺,但元神比較特殊,免疫拳頭攻擊。震蕩氣機確實能對元神造成傷害,不過效果有限,這個時候,如果夢巫的元神想逃,薑律中一點辦法都沒有。
楊千幻驕傲的說:“我可以困住他!城裡有一個姑娘是天宗的人,她有辦法煉化這隻鬼。”
說完,他悠悠道:“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轟!
元神之力肆意奔湧,夢巫自爆了。
薑律中緩緩扭頭,盯著白衣術士,一字一句道:“他自毀了。”
“......忒心急了。”楊千幻鬱悶道。
“問題的重點難道不是你廢話太多,耽誤了時機?”
“告辭!”
“楊千幻....”薑律中大喊,但白衣術士已經沒了身影,他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許七安犧牲了。
........
深夜,驛站裡彌漫著悲傷的氣氛,明亮的燭光驅散了黑暗,卻照不透人們內心的陰霾。
現在是子時三刻,重傷的銅鑼們留守在驛站。巡撫大人不在,楊川南也不在,因為他被釋放了。
巡撫大人親自釋放。
當模樣狼狽,卻面無表情的張巡撫返回,來到他的面前,問他:願不願意戴罪立功。
楊川南立刻就答應了,不是因為急於脫罪,而是這一刻,楊都指揮使從這個讀書人眼神裡,看到了令他心悸的暴風雨。
楊川南隨即離開驛站,奉命調動衛司軍隊入城,與飛燕軍配合,剿滅了其余三門的叛軍。
剿殺叛黨的過程中,朱廣孝和宋廷風身先士卒,大開殺戒,身中數箭,不得不返回驛站養傷。
接管白帝城後,楊川南和李妙真率軍包圍五城兵馬司,上至正六品“指揮”,下至吏員,盡數緝拿。
再之後,張巡撫強行召集白帝城所有品級在身的官員,命白衣術士逐一審問,揪出宋長輔逆黨三十四人,加上五城兵馬司的官員、吏員,以及俘虜的士卒,共計四百零八人。
沒有後續的審問,也沒收監,張巡撫獨斷專行,將一乾逆黨押至邢台斬首。巡撫有便宜行事之權,但不包括私斬犯官。
不過,眼下是非常時期,任何逾越之舉,事後都能用清剿逆黨來解釋。只要張巡撫平定雲州叛亂,朝廷只會嘉獎他。
邢台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事情還沒結束,按照那位被薑律中一拳爆頭的夢巫的說法,逆黨的計劃是先殺巡撫,再奪白帝城,然後與山匪配合攻陷雲州。
張巡撫已經派遣信使前往各府郡縣,讓當地衛所嚴陣以待,警惕山匪的襲擊。
李妙真和楊川南積極籌備守城事宜,征調民兵,搬運、維修守城器械,摩拳擦掌的等待著敵人。
可一直等到深夜,也沒有見半個身影,派出去的斥候同樣沒有回來複命。
南門,建在城牆上的甕城裡。
張巡撫、薑律中、楊川南以及李妙真,坐在桌邊議事,薑律中眯著眼,盯著城防圖研究。
李妙真神色鬱鬱,沉默寡言。
張巡撫掃了他們兩個一眼,最後看向楊川南,虛心求教:“都指揮使大人,是不是山匪收到兵變失敗的消息,取消了行動?”
他是個讀書人,雖也讀過幾年兵法,不過紙上談兵不值一提,在座的兩個武夫,一個道門弟子,都是經驗豐富的悍將級人物。
楊川南臉色依舊蒼白,胸口隱隱作痛。
好在他是個將才,修為暫時被廢,但沙場上調兵遣將的能力比個人武力更重要。
有用的時候喊我都指揮使大人,沒用的時候一口一個逆黨.....楊川南心裡難免腹誹,表面穩重凝肅,道:
“多線作戰的話,消息傳遞速度不會那麽快,即使進攻白帝城的軍隊得到消息,但其余各路兵馬不可能信息同步。
“按說,如果真的如那位夢巫所言,眼下各府郡縣應該已經爆發戰爭。再等一個時辰,如果沒有叛軍進攻白帝城,我們就出兵支援各郡縣。”
楊川南看向交情甚篤的飛燕女俠,“妙真,你怎麽看?妙真,妙真.....”
李妙真“啊”了一下,似乎才回神,反問道:“什麽事。”
楊川南把問題重複一遍,然後關懷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
李妙真搖搖頭,腦海裡又浮現那個年輕銅鑼,半步不退,守在庭院入口的畫面。
悲壯又淒涼。
但真正讓李妙真念念不忘的,並非單純的畫面衝擊,而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那個她以為好色無恥的男人,竟然能夠做到這一步。
在大家瀕臨絕境的時候,在其余銅鑼選擇吐納療傷的時候,真正站出來的卻是那個好色之徒。
巨大的反差所產生的衝擊感,才是最強烈的。
每次回憶他拄刀而立的畫面,李妙真就有些難過,也許經年之後,回想起今天的這一幕,依舊鮮明深刻。
“楊千幻呢?”張巡撫問道。
“走了,我留不住他。”薑律中說。
他有些遷怒楊千幻,只要想起三位下屬的犧牲,薑律中便會產生無能狂怒的情緒,憎惡自己,也會遷怒楊千幻。
盡管楊千幻有過簡潔的解釋。
自責和悔恨會伴隨他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歲月洗滌中解開心結,他才能與自己“相逢一笑”,把過去拋卻。
“他為什麽來雲州?”張巡撫皺眉。
薑律中搖頭。
突然,薑律中耳廓一動,扭頭看向漆黑的夜幕。李妙真慢了一秒,也隨之扭頭。
“來了!”薑律中沉聲道。
眾人當即奔出甕城,來到城牆上,極目遠眺,看見連綿的火光出現在遠處的黑暗裡,緩緩浮動,宛如一條流淌的河。
嗚嗚嗚....咚咚咚.....
號角聲和鼓聲同時響起,回蕩在寂靜的寒夜裡。
靠著女牆打瞌睡的士卒,紛紛驚醒,抓起身邊的長矛、弓弩、盾牌等武器,進入作戰狀態。
李妙真站在牆頭,眯著眼眺望遠處,忽地一凜,喝道:“小心!”
話音方落,一道銀光破空而來,槍尖在空氣中擦出尖銳的嘯聲。
四品武者!
而且是巔峰的四品武者!
李妙真大驚失色,嬌軀緊繃,雲州竟然有這種品級的高手?山匪裡有這種品級的強人?
接下來的一幕讓她大吃一驚,薑律中竟主動迎了上去,不緊不慢的伸手去接銀槍。完全沒有應對強敵該有的嚴肅和警惕。
更讓她意外的是,那看似凶悍無匹的銀槍,實則綿軟無力,主動把自己送到薑律中手中。
李妙真凝眸看去,這是一杆沉重的銀槍,槍身的銀漆斑駁,透著歲月的滄桑,但槍尖寒光凜凜,血跡未乾。
比起她手裡的普通銀槍,這杆槍是真正的戰兵。
李妙真的本命武器是飛劍,之所以使槍,主要是因為參軍後,得有一件與身份匹配的武器。
遠處“轟”一聲巨響,一道身影在數百米外躍起,於空中劃過高高的弧線,砸在城牆的馬道上。
此人穿著玄色打更人差服,胸口繡著一面金鑼,表情冷硬,宛如雕刻。
“你怎麽來了。”薑律中既意外又驚喜,將銀槍丟了過去。
“奉義父之名,赴雲州剿山匪。”楊硯接過長槍,回答的言簡意賅。
張巡撫一愣,似乎把握到了什麽,追問道:“魏公與你說了什麽?”
“義父說雲州山匪會作亂,命我秘密前來。”楊硯說道:
“我已在數日前秘密掌握雲州各處衛所的兵力,原本打算過段時間清剿山匪,不料今日黃昏,有十幾股山匪四處作亂。我剛帶隊剿滅,猜測白帝城可能出事,就立刻趕過來了。
“在白帝城六十裡外,遇到一股兩千人的兵馬,剛殺完。”
李妙真瞄了一眼槍尖,心說難怪上面還有血跡。
張巡撫如釋重負,原來我們只是擺在明面上的棋子,魏公暗中還有部署。
楊硯目光掃過眾人,在人群裡搜羅了一遍,皺眉道:“許七安呢?”
張巡撫臉色驟然凝固,薑律中眼中的驚喜,漸漸消退。
楊硯心裡一沉,本就面癱的臉,愈發的冷硬。
“他......”張巡撫眼睛裡流露出悲傷,道:“他,戰死了。”
李妙真微微垂頭,歎息一聲。
哢擦.....楊硯腳下的石磚驟然崩裂,一股股氣機不受控制的溢出,昭示著這位金鑼的情緒失控了。
他眸子銳利如刀,常年面癱的臉,罕見的扭曲起來,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怎麽死的。”
張巡撫把今日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楊硯,最後說到許七安為了保護大家,死守不退時,巡撫大人眼睛發紅:
“他身中三十一箭,刀傷六十余處.....他至死都是站著的,說不退就不退....一諾千金重,一諾千金重啊。”
薑律中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著張巡撫悲慟的模樣,有些不忍,沉聲道:
“是我失職,對不起....”
楊硯手中的長槍毫無征兆的橫掃,槍杆彎曲,重重的砸在薑律中胸口。
砰!
天地間,爆發出洪鍾大呂般的震響。
薑律中撞碎女牆,拋射了出去。
楊硯一腳跺塌半個城頭,衝天而起,怒吼聲遙遙回蕩:“薑律中,你這個廢物,老子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
驛站裡,大廳。
許七安和三位銀鑼的屍體,停放在大廳正中央,身上蓋著白布。
許七安身上的箭矢已經扒掉,沾滿血汙的臉也清洗乾淨,深夜無眠的宋廷風和朱廣孝,默契的下樓來,搬來兩張椅子,一左一右坐在許七安身邊。
也不說話,就默默坐著,陪著。
男人的悲傷是沉默的。
期間,宋廷風說了兩句話:“就當是給你守靈了。”、“來生再做兄弟。”
朱廣孝說了一句話:“到最後,還是我們兩個人。”
蠟燭漸漸燒到盡頭,燭淚一滴滴滑落、凝固,在這個悲傷的氣氛中,宋廷風和朱廣孝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沉聲的腳步聲從驛站外傳來,一隊打更人來到驛站,為首的是楊硯,楊金鑼似乎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狼狽不堪。
身後,跟著他來雲州的幾位銀鑼,宋廷風和朱廣孝都認識。
許七安也認識,比如曾經一起查過桑泊案的閔山和楊峰,比如......三人的頂頭上司李玉春。
李玉春此時像極了行屍走肉,他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向許七安,走的很慢,短短十幾步,竟仿佛布滿了荊棘,踩一腳就會有鑽心的痛。
李玉春伸出手,掀開了白布.....他身子一晃。
“頭兒。”
宋廷風和朱廣孝連忙去扶。
李玉春低頭,看著許七安的臉,說道:“我聽說寧宴戰死了,但怎麽死的,具體過程我還不知道,你倆能給我說說嗎?”
宋廷風和朱廣孝對視一眼,都有些擔心,頭兒太平靜了。
宋廷風把事情經過告訴李玉春,後者很安靜的聽完,緩緩點頭,“不愧是我帶出來的銅鑼,好樣的,沒給我丟臉。
“他做事一直很合我心意的,就像當初砍姓朱的那個小雜種。他從來不貪錢,這點比你們倆都好,你們要向他學習。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修行太散漫,再就是巡街時經常偷摸著去勾欄聽曲,有人好幾次到我這裡來告狀。”
他叨叨叨的說著散碎的小事,回憶著以前的點點滴滴。
大抵還算平靜,這讓宋廷風和朱廣孝松了口氣,他們知道頭兒很重視、欣賞許七安,當初因為刀斬銀鑼的事,他都敢當眾削魏公的臉面。
可是,當他掀起白布,檢查許七安的衣著時,忽然暴跳如雷:
“哪個狗娘養的給他整理的衣衫,哪個狗娘養的給他整理的衣衫,衣襟沒對稱啊,衣襟沒對稱啊.....”
他破口大罵,一副憤怒的要拔刀砍人的姿態,似乎只要這樣,別人就會忽略他眼裡洶湧的淚水。
“頭兒。”宋廷風喊了一聲。
“衣襟沒對稱,衣襟沒對稱。”李玉春雙手捧著臉,肩膀不停的顫抖,不停的顫抖.....
........
李妙真返回了白帝城內的府邸,一個人在書房靜坐許久,手邊放著玉石小鏡。
她幾次想要拿起,告訴大家三號的死訊,但又忍住了。
就當是最後為他保留一點顏面吧.....李妙真歎息一聲,還是拿起了玉石小鏡,傳書道:
【道長,我有事要單獨與你說。】
深更半夜的,突然被傳書的悸動驚醒,天地會眾成員心裡非常惱怒,看到二號傳書的內容後,更加惱怒了。
又來?
【九:我已經屏蔽其余人。】
【二:道長,雲州的事已經平息了。】
【九:這是好事。】
【二:我已經知道三號就是許七安。】
金蓮道長呵呵一笑:【九:這是好事。】
【二:許七安戰死了。】
【九:???】
【二:我會想辦法取回地書碎片,來年開春後,我會離開雲州,去一趟京城。】
【九:你確定許七安戰死了?】
【二:嗯。】
【九:這不可能。】
【二:道長何出此言?】
【九:許七安是有大福緣的人,絕非短壽之人。】
【二:可他確實死了,我親自殮的屍體。】
金蓮道長問道:【可有元神散出?】
李妙真皺了皺眉:【我趕到時,他已經死去。而且,他還不是煉神境,元神不算強大,受到煞氣和血氣的衝擊,很可能當場便消散了。】
再說,以她天宗聖女的水準,一具屍體還有沒有生機,她會看不出來?
金蓮道長許久沒有回復,過了幾分鍾:【我知道了,地書碎片你不必管。許七安是死是活,我會親自驗證。】
李妙真揚了揚眉,金蓮道長顯然不相信她的判斷。不過她也沒反駁,消息已經傳達,信或不信,是道長的事。
不過地書碎片是地宗至寶,李妙真覺得金蓮道長處理的方式太隨意,不夠重視。
結束屏蔽,一號立即傳書:【二號,是不是雲州的案子結束了?】
李妙真回信:【你想知道具體情況的話,可以用等價的消息交換。】
【一:好,沒問題。】
【二:真正勾結巫神教,扶植山匪的是布政使宋長輔,東窗事發後,他封鎖白帝城,召集叛軍圍殺張巡撫,雖然失敗,但打更人亦是損失慘重。
【我們....傳書時常說的那位許七安,犧牲了。】她終究還是沒有公布許七安就是三號的事實。
三號再也不會出現了......李妙真心裡補充了一句,有些難過。
許七安犧牲了?
天地會內部,反應最激烈的是六號恆遠,其次是四號,不過四號純粹是惋惜人才。
恆遠和尚不同,他再次體會到了師弟恆慧死去時的悲慟。
【二:開春之後,我要去一趟京城。一號,我要知道人宗年輕一代所有弟子的情報。】
一號再也沒有回復她。
.......
雲州現在是一堆爛攤子,白帝城官場大動蕩,人心惶惶。
作為朝廷委派的巡撫,張巡撫是走不了的,他把雲州案的經過,寫成折子上報朝廷。然後留在雲州主持大局,等待朝廷的指令,等待新的布政使抵達雲州,他才能回京。
薑律中和楊硯留在雲州剿匪,以及護衛張巡撫的安全。
但許七安以及三名銀鑼的屍首要運回京城,他們是英雄,不應該埋骨異鄉。寒冬臘月,屍體短期內不會腐爛,但也不能長期留在雲州。
護送四人屍體回京的任務交給了閔山閔銀鑼。
李玉春三人決定留在雲州參與剿匪,宣泄無處安放的悲鬱。同時,內心深處,他們不敢帶著許七安的屍體回京,害怕面對他的家人。
張巡撫為四位犧牲的打更人準備了棺材,深深作揖,很長時間沒有起身。
封棺時,張巡撫把四封京城寄來的信,放在了許七安的胸口。
.......
2月2日,春祭日。
這個世界沒有春節,但有一個與春節相似的節日,叫做春祭日。
這一天,皇帝率領文武百官祭天,祈求今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是大奉最重要的日子。
家家戶戶都會跟著祭天,烹羊宰牛,即使是再忙碌的人,都會在春祭日歸家,與親人團聚。
春寒料峭,運河上浮著薄冰,官船緩緩北上,踏上歸途。
許七安在春祭日蘇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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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還欠著三個盟主加更,“敗筆人生”“沛謙哥”“總教頭”。有空加更哈。這個大章不算加更,是月票榜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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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備胎們的回信
好黑....我在哪裡....我是誰?
他迷迷糊糊的想,記不清自己是誰,身在何處。
嗚嗚嗚.....
咚咚咚.....
許七安聽見了號角聲,擂鼓聲。漸漸的,他聽見了其他聲音,排山倒海的喊殺聲,沉雄又雜亂的馬蹄聲,以及爆炸聲,刀刃碰撞的銳響聲。
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於許七安腦海構成一幅清晰的畫面。
是戰場!
他剛這麽想,眼前的黑暗便劈開,光明穿透進來,視線裡果然是一片戰場。
黑壓壓的大軍衝殺,宛如密密麻麻的螞蟻,高品武夫在戰場中肆虐,就如同人類踩踏螞蟻窩。
這個戰場裡不是只有人類,還有兩層樓高的巨獸,幾十米長的大蛇,盤繞在天空猛禽....
有盤坐在高空誦經的高僧;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蠻族;有悍不畏死的死屍大軍;有成排成排的火炮軍;有騎乘凶獸的驍勇騎兵.....
“這是什麽戰場?太誇張了吧,死的人太多了吧。”許七安茫然的想。
他的目光掠過戰場,掠過死屍大軍,掠過火炮兵,望向了戰場後方的高空,那裡有一群懸空的飛獸。
一襲青衣傲立在獸頭,背負雙手,漠然的俯瞰著廝殺正酣的戰場。
“魏淵?!”
許七安心頭一震,忽然記起自己是誰了,也就是這個瞬間,戰場畫面崩潰,歸於無邊無際的黑暗。
許七安睜開眼,看見的還是黑暗。
我去,好悶.....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凝神細感應,接著,他“看見”了黑暗的船艙,看見了整齊排列的五口棺材,看見了緩速航行的官船,看見了波光蕩漾的運河。
這是他踏入煉神境後獲得的神異。
不知道其他煉神境武者是怎麽樣的,反正許七安的精神力一定程度上可以充當眼睛。
哪天即使鈦合金狗眼瞎掉,他也絲毫不怵。
“我剛才看見的夢境....不,應該不是單純的夢,夢哪有這般清晰?什麽死屍大軍、佛門高僧....這些我都沒接觸過,怎麽會夢到?”
“夢裡為什麽會有魏淵?他看起來還很年輕....至少兩鬢沒有斑白,我爸爸年輕時可真帥,跟我一樣帥.....”
許七安躺在棺材裡,回憶著夢境裡看到的畫面,漫山遍野都是黑壓壓的大軍,參戰人數規模龐大。
多方勢力混戰。
再結合魏淵的出現,以及他的事跡,許七安心裡當即有了猜測——山海關戰役。
魏淵的事跡裡,最出名的就是山海戰役......諸國混戰,規模龐大,完美契合史書記載的山海關戰役.....只是我為什麽會夢到山海關戰役?二叔這隻弱雞竟然能活下來,肯定趴在屍體堆裡裝死了吧.....許七安心裡想著,推開了棺材蓋。
新鮮的空氣湧入,他深吸一口氣,翻身坐起,突然,昏暗的船艙裡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你醒了。”
許七安被嚇的一抖,這才發現,左側三米外盤坐著一個白衣人,背對著他......好了,身份揭曉了,楊千幻。
這貨是唯一一個讓許七安只看背影就能認出的男人。
沒有立刻回應,他沉吟著措詞幾秒,才說道:“我們這是在哪裡?”
楊千幻語氣頗為輕快,顯示出他心情極好:“回京的路上,哦不,水上。”
“雲州的案子結束了?”許七安臉上喜色浮動:“哎,這破案子終於完結了,老子終於不用熬夜爆肝。
“我死了一回,也不知道宋廷風和朱廣孝有沒有為我傷心,可能更傷心五次白嫖的機會沒有了吧....
“哎,最後還是沒有把蘇蘇騙回家當紙片人老婆,李妙真恐怕想砍死我的心都有了,幸好老子早死一步,不然還挺尷尬的....”
楊千幻耐心的聽他嘮嗑。
“對了,你怎麽也在船上?”許七安問道。
....楊千幻想了想,說道:“我奉師命來雲州辦事,現在事了,自然就回去了,恰好打更人送你們的屍骨回京,我便偷偷溜上來。
“隨後,我就發現你身上的刀傷箭孔,竟詭異的修複,我便料定你沒死。等了一旬,嘿,還真就活過來了。”
楊千幻說的很平淡,但其實心理歷程遠比語氣要跌宕起伏的多,得知許七安戰死的消息後,他心說完了完了,回京後老師要把我鎮壓在摘星樓底,永世不見天日了。
恐慌的差點脫離師門跑路。
同時覺得很可惜,辣麽有趣的一個小子,怎麽就戰死了呢,怎麽就想不開呢,竟然用自己20歲的生命去換一個老頭子的命。
張巡撫都半隻腳踏進棺材的糟老頭子了。
他一路尾隨,潛入官船,打開了許七安的棺材板,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撥開雲霧見青天。這小子身上的傷勢竟離奇恢復,心跳漸漸複蘇,居然是否極泰來的氣象。
於是,楊千幻便開心的守在棺材邊,屎都沒時間拉。
當然,這些事是不能讓許七安知道的。
.....他是不是揭我棺材了?不然怎麽知道我身上的傷勢修複.....好端端的揭我棺材幹嘛.....總覺得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許七安心裡腹誹,臉上卻露出微笑:
“監正大人派你來雲州做什麽?”
恰好這時,楊千幻問道:“你怎麽做到死而複生的?”
問完,兩人望著彼此,陷入了沉默。
幾秒後,心虛的他們又默契的同時岔開話題:
“今天天氣不錯。”
“今天風兒甚是喧囂。”
許七安和楊千幻又沉默了下來。
有些尷尬....就在許七安想著岔開話題,聊一聊別的時,他忽然發現自己懷裡揣著四份信函。
誰的信?
棺材存放在艙底,只有微弱的光從甲板縫隙裡穿透進來。
甲板居然透光,這船應該好好修繕了.....許七安吐了個槽,隨手拆開信封,接著微光閱讀起來。
而今他的目力,已經能做到黑夜中視物,毫無障礙。
踏入煉神境後,身體各方面屬性得到提升。
“大哥:
寄回來的信,家裡收到了。娘和爹都很開心,鈴音也很開心,尤其是娘,沒想到大哥竟會給她寫信,娘高興的直拍桌呢。知道大哥在外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字跡娟秀,是玲月妹子的寄來的信。
嬸嬸怕不是拍桌罵我已故的娘吧.....那你有沒有開心啊,小妹子.....許七安心裡浮現許玲月清麗脫俗的瓜子臉,想著她微微低頭,含羞帶怯的姿態,不由的翹起嘴角,繼續閱讀。
“你離京沒多久,鈴音就被迫去塾堂讀書啦,一切都是二哥操辦的。現在,鈴音已經會背誦三字經的前九個字了,爹和娘剛得知時,險些喜極而泣。”
鈴音竟然能背九個字了?許七安險些喜極而泣。
“不過她好像被人欺負了,娘給她買的玉鐲子,價值十兩的玉鐲子,前幾天不見了蹤影。她的手腕有淺淺的淤青,顯然是被人硬拽下來的。
“鈴音傻乎乎的,問她是誰乾的,她也不說,完全不當一回事。大概在她心裡,除了吃的,什麽都不重要了。
“春祭將近,爹每日都歸家都很晚,要麽就宿在外營,沒時間管理家裡的事。娘沒敢告訴他,自己去找塾堂先生質問,但先生推說不知道,興許是鈴音自己弄丟了。娘氣的渾身發抖,但又無可奈何。
“如果大哥在家裡,肯定不會發生這種事吧。如果二哥在家,肯定罵的先生無地自容。
“不過二哥最近很生氣,聽爹說,他在寒風裡凍了半宿,第二天回家拿錢糧時,就不跟我們說話了。二哥真小氣,忘記給他寫信又不是大哥的錯,大哥也是很忙的呀。”
妹子,二郎好歹是你親哥,你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你這是連胸都拐到我這裡了....請繼續保持....許七安看到這裡,險些伸手捂住嘴,才沒讓自己笑出聲。
好可惜,沒能目睹二郎狼狽模樣,庫庫庫....
“對了,娘說開春後,就要給我找夫婿,娘真討厭,她怎麽不自己嫁。鈴音很想你,天天嚷嚷著要找大哥。我,我....也很想你。”
說什麽傻話,嬸嬸怎麽能改嫁?嬸嬸生是我許家的人,死是我許家的鬼.....嗯,大哥也很想你們。
看完了,許七安心滿意足的折疊好信紙,裝回信封裡。
他看了眼楊千幻,這貨依舊背對著他,安靜的像個木頭人。
“你看我做什麽,我還能在哪?”楊千幻沒好氣道。
許七安不搭理他,低頭,拆開了第二封信。
“許郎:
與君一別,已是兩旬,思君之情,如烈火烹油,愈發熾烈。我在教坊司一切安好,就是總愛瞌睡,醒來便摘摘梅花,四處走走。我釀了一壇梅花酒,盼君歸來,舉杯共飲。”
這是花魁娘子的回信。
“偶爾也會出去陪客人小酌幾杯,聽他們高談闊論,其實奴家是想聽到關於你的消息,然雲州與京城相隔萬裡,消息傳遞不易。
“那些臭男人,自詡讀書人,其實大多都是酒囊飯袋,才華平平,不及許郎萬一。奴家常常想,能遇見許郎,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
“前些日子,倒是丫鬟帶回來一個消息,聽說許郎在青州新作一首詩,被紫陽居士奉若至寶,銘刻在碑文上,警示世人。奴家與有榮焉,喜不自勝。
“許郎,奴家夜夜想你,指甲修的乾乾淨淨啦。”
想我就想我,不要弄的滿手都是.....許七安嘿嘿一笑,小心的折疊好信紙,收回信封。
最後還有兩封信,他回憶了一下自己養的備胎們:褚采薇、懷慶、臨安。
分明是三個人呀,哦不,三個胎呀,怎麽隻回了兩封信。
許七安有些生氣,心說誰沒給我回信?是我養胎技術不夠好,還是本海王的鋼叉,插的不夠準?
他隨便選了一封信,展開閱讀:
“狗奴才:
雲州的案子何時結束?本宮不是想你,只是覺得春祭在即,好多侍衛都休沐回家啦,身邊沒幾個可用的奴才了。”
開篇第一句話,一股子婊裡婊氣的嬌蠻傲嬌撲面而來。
公主殿下還會缺侍衛嗎......嗯,裱裱還記得給我回信,不錯不錯.....許七安繼續看下去。
“你發明的五子棋在本宮手裡發揚光大啦,人人都誇我是蘭心蕙質,聰明絕頂,就連討厭的懷慶也對我心悅誠服,五體投地,私底下與我說:臨安智慧遠勝與我,懷慶甘拜下風。
“但是這種事情她肯定不會承認的啦,我隨口告訴你一聲,你也別記在心裡,懷慶畢竟是公主,留她幾分薄面。
“本宮也不佔你便宜,春祭將近,父皇送了我一些金銀玉器,綢緞首飾。等你回來,隨便去本宮庫房挑幾件。”
哈哈哈,臨安這個傻妞兒,我哄她說二叔為了供我習武,四處舉債,日子過的艱難,她竟然就當真了,變著法子送我銀子,太特麽天真了吧.......請繼續保持啊。
許七安開心的笑了。
“那個雞精是怎麽回事啊,不是你發明的嗎?為什麽外頭都在傳,說是司天監的褚采薇發明的。本宮氣的要死,就跑司天監鬧了一場。
“司天監的白衣不敢對我出手,竟跑去父皇那裡告狀,本宮被父皇狠狠臭罵了一頓。等你回來,本宮再帶你去討回公道。”
額.....其實雞精還真是采薇做出來的,我只是給個思路。嗯,她要利用雞精來凝聚煉金術士的位格,這件事早就與我知會過了。
許七安有些小感動,裱裱還是很護犢子的。
他把臨安的信塞回信封,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最後一封信。
懷慶和采薇,你倆到底誰是叛徒,現在就見分曉了。
“許銅鑼
雲州環境複雜,匪患由來已久,齊黨與巫神教既以秘密謀劃多年,想必在雲州積蓄了不小的勢力。
“切記小心行事,即使有薑律中一位四品武夫,也不是萬分穩妥。若是鎖定目標,一定要以雷霆之勢緝拿,不給對方應對的時間。
“我猜魏公暗中布局,但多半不會與你們碰頭,或許張巡撫知曉,或許不知。你雖斷案如神,奈何實力有限,切莫單獨行動。”
信是懷慶的啊。
許七安心情很複雜,失望和喜悅都有,失望的是大眼萌妹竟是個渣女,枉費我一往情深,將她收入魚塘,而她如此絕情。
喜悅的是懷慶沒有當渣女,心裡還是惦記著本銅鑼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面對這樣的結局,許七安喜憂參半。
“懷慶真可怕啊,智商未免太高了吧......不,這不僅僅是智商,還有對局勢的分析,對人心的把控,她連魏公的心思都能把握到.....完了,以後出軌很容易被抓。”
懷慶公主似乎還是魏淵的半個弟子,有這份本事倒也不奇怪....許七安眯著眼,繼續往後閱讀:
“前些日子,采薇來我宮苑用膳,閑聊時說起了你,她說最近在煩惱怎麽給你回信,因為她不愛讀書,怕寫的不好讓你笑話。
“她還說:許寧宴真有心,從青州寄了一片紅蓮花瓣給我。說我與紅蓮一樣明媚如風。
“采薇與本宮說起時,眼角眉梢掛著笑意.....我便與采薇說:本宮替你執筆回信。她欣然同意。
“呵,許大人真是風流倜儻,一花贈兩人,說辭各不同,偏還形容的恰到好處。
“本宮佩服。”
......許七安臉色呆滯的看著信紙。
“你怎麽了?”楊千幻問道。
“翻車了.....”許白嫖老臉一紅,羞恥的想要跳進運河,遊回白帝城。
臥槽,忘記褚采薇是個情竇未開的少女,她和懷慶關系又好,與好閨蜜分享這種事完全沒心理障礙啊。
懷慶本來就對我有偏見,離京時都不肯見我,如今采薇姑娘這波偷家......懷慶肯定把我打上渣男標簽了吧。許七安臊的面紅耳赤。
許某人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啊,你這樣讓我怎麽有臉回京.....哦,我已經死了,那沒事了。
同時又覺得慶幸,因為裱裱、浮香、玲月妹子的信,懷慶是看不到的。
後兩者不用說,與懷慶沒有交集,裱裱雖是她姐妹,但兩人勢如水火,不可能分享這種閨房密信。
炫耀就更不可能了,裱裱再天真無邪(婊裡婊氣),她也是皇家出生的公主,不會傻到把這種信拿出來到處說。
還好我知道褚采薇是個榆木腦袋,沒有與她調情,說的都是些沿途的美食.....恐怕正是如此,懷慶公主心裡不悅,但還是寫信提點我。畢竟我寫給她的是情(舔)書,寫給采薇的是正常書信。
嘿嘿,想不到吧懷慶,你以為我在第二層,其實我在第五層。
“是誰寫的信?”
見許七安終於看完,楊千幻又打開了話匣子。
“京城的朋友寄來的信。”許七安面不改色。
“是相好的吧。”楊千幻道。
許七安一下警惕起來:“你偷看我的信?”
楊千幻冷笑道:“我楊千幻不屑做這等齷齪之事。”
畢竟是四品術士.....許七安頷首,道:“話說回來,你家的采薇師妹真是個榆木腦袋,到她那年紀,也該少女懷春了吧。我愣是撩不動,給她寫信,她還.....”
許七安長歎一聲。
楊千幻讚同道:“采薇師妹的確開竅的晚,她只是當成了尋常朋友的書信往來,才告訴懷慶公主的。也不是完全對你無意,至少你在她心裡是很有重要的朋友。”
許七安目光驟然犀利:“你特娘的怎麽知道她告訴懷慶了?”
“......”楊千幻。
逼王好半天沒說話,知道自己被套路了,頓時,他也體會到了許七安剛才的羞恥感。
你不但偷看我的信,你特麽還給粘回去了.....
“算了,看在你幫我抓住梁有平的份上,我也懶得計較。”許七安告誡道:
“但你千萬不要把信的事外傳。”
事已至此,楊千幻看都看了,他還能讓時光倒流不成,不如假裝大方。
楊千幻一愣:“我沒幫你們抓梁有平啊。”
甲板縫隙裡,一陣寒流撲進來,吹在許七安脖頸。
他緩緩打了個冷戰,汗毛一根根豎起,連聲音也帶著一絲顫抖:“你說什麽?”
......
冬日的暖陽高掛,南宮倩柔駕車抵達宮城外。
停泊好馬車,他把韁繩丟給迎上來的羽林衛,彎腰摘下木凳,打開馬車的門,道:
“義父,到了。”
穿著奢華的大青袍,兩鬢斑白的魏淵,鑽出馬車,踏著木凳下來。
兩人進了宮城,往禦書房行去。
“義父,聽說今早有八百裡加急?”南宮倩柔問道。
大奉情報等級,分為三百裡加急、四百裡加急、六百裡加急,以及最高的八百裡加急。
其中八百裡加急的情報,直接送入內閣,由內閣轉送皇帝。在送入內閣前,除傳送情報的驛卒外,任何人不得經手。
否則視為謀逆。
魏淵臉色凝重的點頭,八百裡加急文書送進宮後,沒多久,陛下就在禦書房召開了小朝會。
八百裡加急的,必然是大事,只是不知來自哪一個州。
“真是多事之秋!”魏淵輕歎一聲, 頓了頓,又道:“讓你準備的犀甲,進展如何?”
“材料已經收集完畢,就等拿去司天監煉製了。”南宮倩柔酸溜溜的語氣。
犀甲是魏淵要送給許七安的禮物,犀甲刀槍不入,水火不侵。若再請司天監的煉金術師和陣師出手,煉製成法器。
那就是一件防禦無雙的至寶,哪怕是五品境的武者,也休想輕易攻破。
南宮倩柔知道魏淵的想法,他要為許七安補足最後的短板,為這株尚未長成的樹苗保駕護航。
臨近禦書房,南宮倩柔被禁軍攔下,魏淵獨自一人前行。
魏淵跨過門檻,進去禦書房。
他隨意掃了眼兩側的群臣,眉頭頓時一皺。
眾大臣都在看他,以一種晦澀莫名的眼神。
元景帝也在看著魏淵,不過老皇帝心思深沉,不露喜怒。
“陛下。”魏淵作揖行禮,自然而然的入列,站在自己的位置。
PS:感謝“倚劍拄刀的老人”、“社會逼你堅強”、“狂歌~”的盟主打賞。會加更的。
這章六千字其中三千字是正常更新,另外三千字是盟主加更。
PS:明天早上的更新留到晚上,本卷結束了,開啟第二卷,我要構思一下。
第228章 撫恤金(本卷終)
魏淵在官場屹立不倒幾十年,氣氛稍稍變味,他就能敏銳的分辨出來。
盡管元景帝只是在他進來時,瞥他一眼,盡管群臣此時已經收回了目光,但魏淵知道,本次小朝會,多半與自身有關。
春祭剛剛結束,再過幾天京察就要出結果了。這段時間,各州的吏部紛紛傳來考察名單,就等著元景帝大筆一揮。
而京城內的考察結果,已經在吏部尚書的主持下,漸漸成型。
這份考察名單的成型,過程中伴隨著怎樣的腥風血雨,堂內的諸公、元景帝心知肚明。斷然不會在此時此刻,推到重來。
既然不是京察之事,還會有什麽重大要事涉及自身?
魏淵心思電轉,腦海裡浮現兩個字——雲州!
八百裡加急情報來自雲州......看來雲州真的叛變了,以薑律中和楊硯能力,有張行英此前做的努力和鋪墊,雲州亂不起來.....魏淵沉吟著。
又等了一刻鍾,有資格參加小朝會的大臣們陸續到齊。
元景帝俯視堂下眾臣,道:“今早,有一份雲州來的八百裡加急文書,雲州案已經有了結果。勾結巫神教,扶植山匪,輸送軍需者,為雲州布政使宋長輔。”
仿佛一顆炸彈砸下來,群臣們炸開了鍋,駭然失色。接著,就是難以自控的議論聲,怒斥聲。
不過,其中有部分人並不驚訝,比如王黨。
加急文書要先經內閣之手,由內閣轉交通政司,通政司掌出納帝命,通達下情。
是專門為皇帝勘合關防公文,奏報四方臣民實封建言、陳情申訴及軍情、災異等事的衙門。
內閣是王首輔的地盤,內閣當然是沒權利私拆加急文件,但皇帝閱讀後,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文件內容告之內閣,然後開會。
所以王黨拿到的是第一手消息。
“肅靜!”
元景帝身邊的大伴,連喝數聲,才讓群臣們安靜下來。
“眾卿聽一聽吧。”元景帝道。
頭髮花白,穿蟒袍的大太監看了眼角落裡的宦官,微微頷首。
那宦官抬步上前,展開手裡的文書,朗聲念道:
“臣張行英,扣上:
雲州案結於一月二十四日,逆賊宋長輔、楊侑、陳明......三十四人,皆以伏誅。”
一連串的名字,全是有品級的官員。
“今雲州歸治,大案結陳。此乃朝廷教化有功,乃陛下厚德神明之功。
“金鑼薑律中,一路護臣周全,兢兢業業.....
“金鑼楊硯,身冒百死,率軍痛擊叛軍,平叛有功,使叛軍未能燒殺掠奪,荼毒雲州百姓,居功至偉....
“銀鑼趙彬、唐山狐、李運,三人為保護微臣,死於巫神教夢巫之手,死亦無悔,其心之忠烈,氣概之沛然,微臣痛惜之至.....”
“銅鑼宋廷風、朱廣孝,在查案過程中屢做貢獻,助許七安找到證據,為保護證據,不惜以身飼鬼,以至氣血大虧......剿殺叛黨過程中,身先士卒,不懼生死,報國之心令人感動.....”
從金鑼到銅鑼,張巡撫逐一表功,寫的極為詳細,非常用心。
魏淵沉默的聽著,即使聽到三位銀鑼殉職,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大權臣,始終面無表情,不露情緒。
“銅鑼許七安,在南下過程中,勘破鐵礦走私案,此事前表已具,不再詳陳。但在雲州案中,許七安幾以一人之力,破解種種線索,找出罪證.....亦是他察覺出宋長輔的陰謀,令案情反轉,使臣沒有錯怪忠良。
“東窗事發後,宋長輔狗急跳牆,召集叛軍關閉城門,圍殺微臣於布政使衙門。臣身處絕境之際,許七安一人一刀,與數百叛軍死戰,斬敵兩百余人,終力竭而亡。
“微臣鬥膽,求諡爵位。
“臣身在雲州,冀能早日面聖。張行英再拜頓首。”
念完,宦官收攏長長的折子,退了下去。
元景帝掃了一眼止不住嘩然,交頭接耳的群臣,目光最後落在魏淵身上。
這位身負傳奇,被譽為大奉五百年來最強大國手的宦官;這位打贏山海關戰役,壓服周邊各國的五軍左都督;這位統率打更人,監察百官,名聲狼藉的魏閹.....
此時此刻,竟在朝會上走神了。
“張行英所奏之事,諸位愛卿覺得如何啊?”元景帝問道:“魏淵,魏淵,魏淵....”
連喊了三聲,一次比一次大聲。
魏淵渾身一震,似乎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輕輕的“啊?”了一聲。
元景帝嘴角一挑:“魏愛卿似乎精神不佳,張行英扼殺雲州叛亂於搖籃之中,這也是你的功勞,莫非魏愛卿不高興?”
魏淵不答。
禮部給事中,左都給事跳出來呵斥:“魏淵,陛下問你話。”
魏淵依舊不答。
“罷了!”元景帝心情好著呢,擺擺手,與群臣商議折子的事,對一乾打更人論功行賞。
到了許七安的時候,對於諡爵位有了分歧,小部分大臣讚同授予爵位。更多人則表示不妥。
其實並無不妥,爵位不是官職,是對有功之人的“獎勵”,是朝廷拉攏人心的手段。
許七安這種情況,屬於死後封爵,僅是身後榮譽。
但許七安是魏淵的心腹,和魏淵抬杠是文臣們的本能,其次,許七安樹敵太多。從稅銀案到桑泊案,再從平陽郡主案到雲州案。
因為他,王黨的戶部侍郎倒台了;梁黨廢了;王黨的禮部尚書倒台了;齊黨的工部尚書誅了九族.....
恨他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即使是身後榮譽,也不願給他。
其中以同為齊黨的大理寺卿和禮部侍郎最激動,慷慨陳詞,點明弊端,總之就是一句話:
許七安不配。
大理寺卿雖是齊黨,但勾結巫神教的工部尚書,沒有證據指明大理寺卿也勾結了巫神教,他得以置身事外。
所謂黨派,只是政治盟友,而非親屬家眷。
禮部侍郎是王黨的人,頂頭上司在桑泊案中被許七安搞垮了,最可恨的是新任禮部尚書是魏淵的人。
群臣的態度讓元景帝有些猶豫,從他的角度來說,那個總是看不順眼的銅鑼殉職,當然不足以讓堂堂天子興奮狂喜,但說實話,還挺舒坦。
就像趕走了嗡嗡的蒼蠅。
不過,對於給予爵位,元景帝是讚同。因為許七安確實立了大功,封爵能彰顯他的賞罰分明。
元景帝對死人最是寬容。
但是如果大部分臣子都不同意,那元景帝也不會堅持己見。
元景帝正要宣布結束話題,駁回張行英的建議,忽然看見魏淵出列了。
大宦官徑直走向禮部侍郎,抬手,“啪!”一聲。
響亮的耳光響徹禦書房,瞬間壓過了群臣的爭執聲,一道道詫異的目光望來。
“啪!”
大理寺卿也挨了一巴掌,踉踉蹌蹌的跌倒,發冠脫落,披頭散發。
“嘩....”
詫異的目光變成了喧嘩,禦書房炸開了鍋。
大奉歷史上,脾氣暴躁的大臣們,在朝堂之上動手鬥毆的例子倒是不少。更何況這裡是禦書房。
但打人者是魏淵,這就顯得荒誕離奇了。
在群臣心裡,魏淵以宦官之身執掌打更人衙門、都察院,竊居高位,身上的標簽有:陰險狡詐、腹黑歹毒、狡詐深沉、善謀等等。
但絕對沒有“衝動魯莽”,這麽容易落人把柄,早給人玩死了。
魏淵又有什麽陰謀?故意的?
朝堂諸公念頭浮動間,職業噴子給事中就不用想這麽多,六部的幾位“左都給事”倉惶奔出,高呼道:
“陛下,魏淵當堂打人,目無陛下,目無王法,請陛下將旨,斬了此獠。”
給事中不用想這麽多,逮著把柄死磕就行。
當即,不少大臣紛紛附議。
對於眾臣的控訴,魏淵絲毫不理,作揖,沉聲道:“陛下,齊黨之事尚未完結,工部尚書雖已處置,但同黨依舊蟄伏朝堂。桑泊案中,禮部尚書勾結妖族,同黨亦是尚存。
“恰逢京察,微臣提議,延緩考察,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後,再做定奪。”
幾個意思?
眾臣悚然一驚,難以置信的看著魏淵,話裡話外的意思,分明是想延緩京察,他還想搞事情?!
自年初以來,京城官場經歷了風聲鶴唳蟄伏,小心翼翼的觀望,以及年中至年尾的勾心鬥角和人人自危,早已疲憊不堪。
即使是最好鬥的陰謀家,也想著早點結束京察,休養生息。
魏淵這廝,竟要把鬥爭延續下去?
他,他瘋了?
就連首輔王貞文都忍不住側頭,愕然的審視著魏淵。魏青衣面無表情,與平時沒有太大的區別。
身為老對手,王首輔發現自己此刻居然無法揣測出魏淵的用意。
一時之氣?
不,魏淵怎麽可能會被情緒左右。再說,氣從哪裡來?
元景帝盯著魏淵,看了片刻之後,恍然意識到,那個叫許七安的銅鑼,在魏淵心裡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他壓了壓手,待眾臣安靜下去,緩緩道:“如此錯綜複雜的懸疑奇案,許七安旬月便破,真是神乎其能啊。
“此等人才殉職,乃我朝廷的損失。就按張行英所奏吧。
“魏淵當堂毆打朝廷命官,目無法紀,罰俸一年。至於京察之事,依照祖製,不必更改。”
眾臣對於元景帝輕描淡寫的處罰,倒是沒什麽意外,盡管心裡失望,但也知道這種事不可能扳倒大宦官。
以魏淵的重要性,陛下對他的容錯率極高,毆打朝廷命官一兩次,受些處罰已是極限。
令他們驚訝的事,魏淵竟不再糾結京察之事,閉口不談。
這讓群臣意識到,所謂延緩京察,只是魏淵泄憤的借口。
相比起不輕不重的處罰,魏淵失態的原因,讓群臣們極為在意。原來無懈可擊的魏閹,也有令他在意,讓他失態的存在?
隨後,就許七安追封爵位之事,多方展開激烈討論。
一番扯皮後,許七安的爵位定下來了:長樂縣子。
子爵!
無法世襲罔替。
........
小朝會結束,諸臣散去,魏淵一言不發的前行,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他步伐極快,走在群臣面前,不讓人看到自己的神色。
“義父。”
南宮倩柔迎上來,正要詢問小朝會內容,詢問八百裡加急的文書,可他忽然愣住了。
魏淵的明明沒有表情,卻讓人輕易讀出了傷感,那雙沉澱著歲月洗滌出滄桑的眼眸裡,竟有著深深的蕭索。
沒有打招呼,連頷首都沒有,魏淵沉默的走來,沉默的與南宮倩柔擦身而過,沉默的繼續前行。
青袍下擺,輕輕搖晃。背影蕭索孤寂。
出了什麽事.....南宮倩柔一愣,他看了眼後方走來的諸臣,忍住了試探的想法,大步跟上魏淵。
車輪轔轔,返回打更人衙門的路上,南宮倩柔忍了一路,臨近衙門時,終於出口問道:
“義父,發生了什麽事?”
車廂裡,魏淵低沉嘶啞的聲音傳來:“許七安殉職了。”
這.....南宮倩柔神色凝固。
他扭頭,悄悄的打量了車廂一眼,盡管車門擋著,但他還是不自覺的放緩動作,害怕被魏淵發現。
整個打更人衙門都知道魏公重視許七安,但只有南宮倩柔和楊硯知道,何止是重視,義父對許七安抱著極大的期望,就像匠人發現了一塊完美的璞玉。
愛不釋手,心心念念要把他雕琢成舉世無雙的美玉,玉成之日,震驚天下。
雖然沒有明說,但南宮倩柔心裡清楚,這份期待和重視,已經勝過他這個義子很多很多。
現在許七安殉職了,義父的心情可想而知.....南宮倩柔心裡歎息一聲。
他原以為自己會暗暗高興,許七安的出現讓他嫉妒,讓他心裡不平衡,無數次想過,如果那家夥從沒出現就好了。
義父最關注的還是我。
如今聽說了許七安的死訊,南宮倩柔卻沒有半點開心的情緒,反而悵然若失,心裡空落落的。
這時,手裡的韁繩忽然脫落,南宮倩柔吃了一驚,才發現掌心的韁繩,不知何時被他捏成了齏粉。
回到衙門,南宮倩柔隨著魏淵進了浩氣樓,登上七層,魏淵在茶室口頓住,低聲道:
“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南宮倩柔欲言又止,躬身退走,但沒有離開,而是候在茶室外。
茶室安靜,午後的陽光灑在瞭望台,寬敞明亮。、
魏淵照常翻閱公文,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他還是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大宦官。
日頭漸漸西移,黃昏的陽光是橙紅色的,照的西邊雲朵如燒。
魏淵手裡的公文,一頁都沒翻過,他枯坐了兩個半時辰。
合上公文,捏了捏眉心,魏淵喊道:“倩柔。”
“義父......”南宮倩柔聞聲進來,精致的俏臉布滿擔憂。
“召集在衙門內的所有金鑼。”魏淵道。
南宮倩柔退走,不多時,帶著六名金鑼返回。
此時,魏淵負手站在茶室中央,無聲的目光審視著金鑼。
“魏公。”金鑼們抱拳。
魏淵微微頷首,緩緩道:“傳令散布在外的所有暗子,滲透東北方各國。夏初之前,本座要得到巫神教的西南方的邊防布局圖,不惜一切代價。”
金鑼張開泰吃了一驚:“魏公....”
其他金鑼同樣吃驚。
魏淵淡淡道:“秋收之後,本座要打巫神教。”
果然....幾位金鑼小心翼翼的觀察魏淵,終於察覺到了這位大宦官細微的不對勁,以前的魏公,始終是智珠在握的超然姿態,有著與身份地位相匹配的靜氣。
但今日的魏公與往日不同,那雙飽含滄桑的眼睛裡,燃燒著銳利的鋒芒和鬥志。
這種鬥志和決心,只有在當年山海關戰役時才有。
金鑼們齊齊低頭,用上了正規的回復:“謹遵鈞命。”
幾位金鑼告退,出了浩氣樓,一位金鑼皺眉道:“朝廷恐怕不會輕啟戰端。”
南宮倩柔冷笑一聲,朝廷不輕啟戰端,但巫神教會,東北諸國會。只要主動把機密情報通過秘密渠道送過去,就不怕巫神教不上鉤。
等邊境受到侵擾,陛下和朝堂諸公就不會視而不見。
以義父的手段,想打巫神教,隻取決於他願不願意打,而不是陛下想不想打。
張開泰看向南宮倩柔,皺眉問道:“今日朝堂是不是出事了?魏公有些反常。”
南宮倩柔頷首:“今早有一封八百裡加急,雲州張行英遞回來的。如義父所料,雲州果然叛變了。”
頓了頓,他掃過眾金鑼,不自覺的沉聲道:“許七安殉職了。”
眾金鑼猛的抬頭,看向浩氣樓。
........
此時,許七安還在水上漂著。
擄走梁有平的不是逼王?!
許七安心裡升起難以言喻的驚悚,就如同在廢棄的宅子裡自拍,照片拿回家洗出來後,發現身後站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女鬼。
那種驚悚感,叫人脊背冰涼,頭皮發麻。
“梁有平真不是你擄走的?”許七安求證道。
“我楊千幻何曾說過謊話。”逼王淡淡道。
老師給他的任務是暗中看護許七安,盡管逼王不知道老師為什麽會下這樣的命令,但他向來是個守規矩的弟子。
做事很靠譜!
答應看護許七安,就絕對不做多余的事。
雲州案跟他也沒啥關系,破案與否,是巡撫的事。後來許七安自投羅網,他才不得不出面救助,暴露了自身。
滾,你剛才還騙我說沒偷看信件.....要不是實在沒心情,許七安當場就把逼王的臉給打腫。
梁有平不是楊千幻擄走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整個案子都要推到重來了.....會不會,幕後黑手並非宋長輔,而是另有他人,比如楊川南?
雲州的案子,原本只是暗子周旻查出楊川南侵吞軍需,扶植山匪.....直到我誤打誤撞,發現齊黨與巫神教勾結,這才引出了後續的巡撫入雲州查案。
這個案子的真相會不會是這樣的:
楊川南發現自己的圖謀被打更人暗子曝光,於是讓夢巫殺周旻滅口,並破解暗號,找出罪證......然後設下了這個苦肉計,翻盤的點就是梁有平。
他先故意讓梁有平在狗肉鋪裡等我,然後又借李妙真道破梁有平身份,引來我的注意.....隨後讓人把梁有平送到張巡撫手中,利用這個反轉,讓我們徹底相信幕後主使是宋長輔,自己從容脫身?
梁有平當時確實被屏蔽了氣數,司天監的望氣術無法看出他有沒有說謊。
許七安品了許久,否定了這個推測,理由有如下三點:
一,沒必要這麽麻煩,費盡心機把案子搞的這麽複雜,只會暴露更多破綻,越簡單的案子越難破。正所謂武器越怪,死的越快。案子也是此理。
楊川南只要毀掉證據,即使大家都覺得是他做的,但張巡撫沒有證據,就動不了一個二品的都指揮使。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二,張巡撫等人,包括許七安,之所以對梁有平說的話深信不疑,主要是因為他們都認為出手相助的人是楊千幻。
回顧一下案情,梁有平被送到驛站時,對於梁有平的供詞,張巡撫等人將信將疑。當時,張巡撫的應對措施是先緝拿宋長輔,與梁有平對峙。
結果宋長輔“畏罪自殺”,緊接著雲州各軍就叛變了。事件銜接的太緊密,根本沒時間去核實案件的真相。
直到楊千幻的出現,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術士是楊千幻,合情合理。
於是梁有平的“自投羅網”,便有了合理的解釋。
奈何楊千幻幫助薑律中擊殺夢巫後,就立刻離開了,後續的核實無法進行。
許七安把這一點列為理由,是因為楊川南不可能知道楊千幻來到雲州。那麽這個詭異出現的術士,在張巡撫等人心裡是無法解釋的疑點。
盡管他可以用隨後而來的叛變抹殺張巡撫,可是,既然都能抹殺張巡撫等人了,還至於搞的這麽花裡胡哨?
反而是夢巫的說法才合理,之所以隱忍,是想推楊川南頂罪,直到事情敗露,才不得不實施最後計劃——殺人滅口。
三,如果楊川南是幕後黑手,那群跟著他叛變的逆黨早就把他給供出來了。雲州官場裡的那些逆黨,會不知道自己是跟著哪個老大的?
這是造反,又不是古惑仔混社會。
“幕後黑手應該就是宋長輔無疑,但是,那個憑空出現的術士是怎麽回事?”
“野生術士能修到這種境界?要知道,術士體系才出現六百年左右,不像武夫和其他體系,存在時間已久,有大量的野生修行者。”
“而就算是淵源流傳的儒家等體系,對修行之法的管控依然很嚴格,只有沒爹的武夫,才遍地開花,這也是各大體系看不起武夫的又一個原因吧。”
“還有,那個不知根腳的術士,為什麽要幫助我?他有什麽目的?”
許七安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稅銀案中的術士,煉製出假銀的術士與雲州案中的術士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或者,同一個勢力?
倘若如此,幫助我這個選項就可以排除了.....這幫龜孫,差點害的老子流放千裡,害二叔問斬....許七安頭疼的捏了捏眉心。
司天監,沒那麽簡單啊。
“咳咳...”許七安咳嗽一聲:“有件事要告訴楊師兄。”
“說。”
許七安便把無名術士的存在,原原本本告訴楊千幻,然後問道:“咱們司天監是不是藏著什麽秘密?”
“咱們司天監?”背對著他的楊千幻反問。
“反正采薇姑娘遲早是要嫁給我的嘛。”
“呵。”楊千幻嘲諷了一下,接著,語氣嚴肅的說道:“司天監確實有些秘密,比如老師從來不說師祖的事,但我心裡清楚,老師曾經弑師。”
弑師....許七安回顧了一下前文,想起桑泊案的調查中,那位初代監正的相關信息。
初代監正是支持五百年前舊皇室的,原本的平海王,後來的武宗皇帝篡位後,監正就變成了如今的監正。
關於初代監正的信息,被從歷史中抹去。
抹的乾乾淨淨,即使是懷慶公主這種可以修歷史的女學霸都找不到點滴信息,還是通過佛門五百年前的傳教,側面突破。
原來監正真的弑師了,當初還只是猜測,現在實錘....許七安道:“楊師兄的意思,雲州出現的這位術士,與初代監正有關?”
楊千幻搖頭:“這個我不知道,莫要問這麽多啦,術士體系你不了解,即使是我這種世間難有的奇男子,也不知道一品和二品術士叫什麽。”
許七安現在已經不是小萌新了,通常來說,這種情況就意味著,知道一品和二品的信息,就能知道很多術士體系的秘密,而這種秘密,是不能讓外人知曉的。
“那你知道能屏蔽氣息的術士是第幾品嗎?楊師兄你能做到嗎?”許七安不甘心的試探。
“這倒可以與你說,”楊千幻說道,“屏蔽氣數的話,正常的術士都可以做到,不難。能為他人屏蔽氣數,得六品以上。
“但真如你所言,那個梁有平能屏蔽四品夢巫的佔卜和咒殺,術士裡只有一個品級能做到,梁有平被屏蔽的不是氣數,而是命數,是天機。”
頓了頓,他說:“三品術士,天機師。”
....三品?!雲州案中的那個術士是三品?!許七安懵了一下,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雲州案竟然牽扯到三品術士!
如果是這樣的話,四品陣師的楊千幻當然做不到了,可惡,要是早點知道這麽重要的信息,我.....我會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許七安心說,三品術士的謀劃,即使看穿了也不能說破。
這不是慫,是成年人的思維模式。
要相互給面子的。
“你記得保密,不要外傳,尤其是老師弑師的事。”楊千幻頓了頓,補充道:
“我不是害怕老師,我是覺得,他一把年紀了,不能晚節不保。我得給他留點做人的體面。”
你越解釋,越顯的你心虛好嘛.....我哪敢亂說啊,監正一指頭就能捏死我......許七安點點頭,讚同道:“我也覺得應該給監正幾分體面。”
楊千幻微笑道:“你果然是個有趣的男人,與我一般。”
司天監的歷史不久,很多事情其實很好查,不像道尊和儒聖那樣,後者是幾千年前的人物,前者乾脆是脫離了歷史記載。
許七安打算回京後秘查司天監,順便查一查蘇蘇的家事,絕不是饞人家身子,人家沒有身子。
“咕嚕咕嚕....”
許七安的肚子有些餓了,他旋即從棺材裡出來:“我去找點吃的。”
楊千幻問道:“那你準備怎麽解釋自己死而複生之事?”
許七安忽然僵住,是啊,他怎麽解釋死而複生之事。
京城裡的大佬可不是好忽悠的,而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長樂縣小快手,哦,今年還是小快手。
是當初那個小快手。
許七安默默躺回了棺材裡:“我先不露面,等到了京城,再問問我爸爸的意見。楊師兄,夥食的事,就勞煩您啦。”
楊千幻點點頭,表示沒問題,接著詫異的問道:“你不是自幼父母雙亡,被二叔養大的嗎?”
“其實我是魏淵的私生子啦。”
“什麽?!”楊千幻大驚失色。
許七安是魏淵的私生子,魏淵竟然有私生子?
.......
內城,許府。
第二天早上,南宮倩柔帶著兩名銅鑼,敲開了許府的大門。
其實側門已經開了, 但以他金鑼的身份,自然是要走中門的。
門房老張打開中門,看見三位打更人,連忙低頭,道:“幾位大人,有何貴乾。”
因為大郎是打更人的緣故,他對打更人的等級、差服,有一定的了解。
這位女子打更人胸口繡著金色的銅鑼,一看身份地位就比大郎要高。
此時,天色剛亮,南宮倩柔掃了眼老張,目光望向府內,道:“禦刀衛百戶許平志,可在府中?”
他是奉義父之命,給許七安松撫恤金的,三百兩紋銀。
銅鑼的身價就這麽多,規矩就是規矩。
但南宮倩柔知道,以後許家人能吃到的紅利,絕對是難以估量的。比如禦刀衛百戶的官職,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那位即將參加春闈的雲鹿書院讀書人,將來的仕途不會是被打發到偏遠外縣。
“在的,在的,老爺和夫人此刻在後廳用餐。大人您先到前廳用餐,小人去喊老爺。”
門房老張恭敬的引著三位打更人進了前廳,吩咐下人端上熱茶。
兩位銅鑼客氣的致謝,態度非常友善。
南宮倩柔沒有接茶,道:“不必浪費時間,領本官過去。”
.....
PS:上一章我寫了五口棺材,有些讀者沒理解,我在這裡解釋一下:上上一章有失誤,死的是五個人,還有一位龍套銅鑼被我忽略了,所以最後送回去的是五口棺材。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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