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一卷 京察風雲 By 賣報小郎君
陳小小の小註記:許七安;男頻小說;穿越
大奉打更人 第三卷 楚江暝宿,風燈凌亂,少年羈旅 By 賣報小郎君
文案:
這個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術士。
警校畢業的許七安幽幽醒來,發現自己身處牢獄之中,三日後流放邊陲.....
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順便在這個沒有人權的社會裡當個富家翁悠閑度日。
......
多年後,許七安回首前塵,身後是早已逝去的敵人和朋友,以及累累白骨。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PS:本書不悲劇!
第1章 牢獄之災
大奉京兆府,監牢。
許七安幽幽醒來,嗅到了空氣中潮濕的腐臭味,令人輕微的不適,胃酸翻湧。
這撲面而來的臭味是怎麽回事,家裡的二哈又跑床上拉屎來了....根據熏人程度,怕不是在我頭頂拉的....
許七安家裡養了一條狗,品種哈士奇,俗稱二哈。
北漂了十年,孤孤單單的,這人啊,寂寞久了,難免會想養條狗裡慰藉和消遣....不是肉體上。
睜開眼,看了下周遭,許七安懵了一下。
石塊壘砌的牆壁,三個碗口大的方塊窗,他躺在冰涼的破爛草席上,陽光透過方塊窗照射在他胸口,光束中塵糜浮動。
我在哪?
許七安在懷疑人生般的迷茫中沉思片刻,然後他真的懷疑人生了。
我穿越了....
狂潮般的記憶洶湧而來,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強勢插入大腦,並快速流動。
許七安,字寧宴,大奉王朝京兆府下轄長樂縣衙的一名捕快。月俸二兩銀子一石米。
父親是老卒,死於十九年前的‘山海戰役’,隨後,母親也因病去世......想到這裡,許七安稍稍有些欣慰。
眾所周知,父母雙亡的人都不簡單。
“沒想到重活了,還是逃不掉當警察的宿命?”許七安有些牙疼。
他前世是警校畢業,成功進入體制,捧起了金飯碗。
可是,許七安雖然走了父母替他選擇的道路,他的心卻不在人民公仆這個職業上。
他喜歡無拘無束,喜歡自由,喜歡紙醉金迷,喜歡季羨林在日記本裡的一句話:——
於是悍然辭職,下海經商。
“可我為什麽會在監獄裡?”
他努力消化著記憶,很快就明白自己眼下的處境。
許七安自幼被二叔養大,因為常年習武,每年要吃掉一百多兩銀子,因此被嬸嬸不喜。
18歲修煉到煉精巔峰後,便停滯不前,迫於嬸嬸的壓力,他搬離許宅獨自居住。
通過叔叔的關系,在衙門裡混了個捕快的差事,原本日子過的不錯,誰想到.....
三天前,那位在禦刀衛當差的七品綠袍二叔,護送一批稅銀到戶部,途中出了意外,稅銀丟失。
整整十五萬兩白銀。
朝野震動,聖上勃然大怒,親自下令,許平志於五日後斬首,三族親屬連坐,男丁發配邊疆,女眷送入教坊司。
作為許平志的親侄兒,他被解除了捕快職務,打入京兆府大牢。
兩天!
再有兩天時間,他就要被流放到淒苦荒涼的邊陲之地,在勞碌中度過下半輩子。
“開局就是地獄模式啊....”許七安脊背發涼,心跟著涼了半截。
這個世界處在封建王朝統治的狀態,沒有人權的,邊陲是什麽地方?
荒涼,氣候惡劣,大部分被發配邊境的犯人,都活不過十年。而更多的人,還沒到邊陲就因為各種意外、疾病,死於途中。
想到這裡,許七安頭皮一炸,寒意森森。
“系統?”
沉默了片刻,寂靜的監牢裡響起許七安的試探聲。
系統不搭理他。
“系統....系統爸爸,你出來啊。”許七安聲音透著急切。
寂靜無聲。
沒有系統,竟然沒有系統!
這意味著他幾乎沒辦法改變現狀,兩天后,他就要戴上鐐銬和枷鎖,被送往邊陲,以他的體魄,應該不會死於途中。但這並不是好處,在充當工具人的生涯裡被壓榨勞動力,最後死去.....
太可怕,太可怕了!
許七安對穿越古代這件事的美好幻想,如泡沫般破碎,有的只有焦慮和恐懼。
“我必須想辦法自救,我不能就這樣狗帶。”
許七安在狹小的監牢裡踱步打轉,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像是掉落陷阱的野獸,苦思對策。
我是煉精巔峰,身體素質強的嚇人.....但在這個世界屬於不屈白銀,越獄是不可能的.....
靠宗族和朋友?
許家並非大族,族人分散各地,而整整十五萬兩的稅銀被劫,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求情?
根據大奉律法,將功補過,便可免除死罪!
除非找回銀子....
許七安的眼睛猛的亮起,像極了瀕臨溺斃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是正兒八經的警校畢業,理論知識豐富,邏輯清晰,推理能力極強,又閱讀過無數的案例。
或許可以試著從破案這方面入手,追回銀子,戴罪立功。
但隨後,他眼裡的光芒黯淡。
想要破案,首先要看卷宗,明白案件的詳細經過。之後才是調查、破案。
如今他深陷大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兩天后就送去邊陲了!
無解!
許七安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目失神。
他昨兒在酒吧喝的伶仃大醉,醒來就在監獄裡,想來可能是酒精中毒死掉了才穿越吧。
老天爺賞賜了穿越的機會,不是讓他重活,是覺得他死的太輕松了?
在古代,發配是僅次於死刑的重刑。
上輩子雖然被社會毒打,好歹活在一個太平盛世,你說重生多好啊,二話不說,偷了父母的積蓄就去買房子。
然後配合老媽,把愛炒股的老爹的手打斷,讓他當不成韭菜。
這時,幽暗走廊的盡頭傳來鎖鏈劃動的聲音,應該是門打開了。
繼而傳來腳步聲。
一名獄卒領著一位神容憔悴的俊俏書生,在許七安的牢門前停下。
獄卒看了書生一眼:“半柱香時間。”
書生朝獄卒拱手作揖,目送獄卒離開後,他轉過身來正面對著許七安。
書生穿著月白色的袍子,烏黑的長發束在玉簪上,模樣甚是俊俏,劍眉星目,嘴唇很薄。
許七安腦海裡浮現此人的相關記憶。
許家二郎,許新年。
二叔的親兒子,許七安的堂弟,今年秋闈中舉。
許新年平靜的直視著他:“押送你去邊陲的士卒收了我三百兩,這是我們家僅剩的銀子了,你安心的去,途中不會有意外的。”
“那你呢?”許七安鬼使神差的說出這句話, 他記得原主和這位堂弟的關系並不好。
因為嬸嬸討厭他的關系,許家除了二叔,其他人並不怎麽待見許七安。至少堂弟堂妹不會表現的與他太過親近。
除此之外,在原主的記憶裡,這位堂弟還是個擅長口吐芬芳的嘴強王者。
許新年不耐煩道:“我已被革除功名,但有書院師長護著,不需要發配。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去了邊陲,收斂脾氣,能活一年是一年。”
許新年在京都赫赫有名的白鹿書院求學,頗受重視,又是新晉舉人。因此,二叔出事後,他沒有被下獄,但不允許離開京都,多天來一直各方奔走。
許七安沉默了,他不覺得許新年會比自己更好,恐怕不只是革除功名,還得入賤籍,子子孫孫不得科舉,不得翻身。
且,兩天后,許家女眷會被送入教坊司,受到凌辱。
許新年是讀書人,他如何還有臉在京城活下去?或許被發配邊疆才是更好的選擇。
許七安心裡一動,往前撲了幾步,雙手扣住鐵柵欄:“你想自盡?!”
不受控制的,心裡湧起了悲傷.....我明明都不認識他。
許新年面無表情的拂袖道:“與汝何乾。”
頓了頓,他目光微微下移幾寸,不與堂哥對視,神色轉為柔和:“活下去。”
說罷,他決然的踏步離開!
“等等!”許七安手伸出柵欄,抓住他的衣袖。
許新年頓住,沉默的看著他。
“你能弄到卷宗嗎?稅銀丟失案的卷宗。”
第2章 妖物作祟
許新年皺了皺眉:“你要這個幹嘛。”
我要破案....許七安沉聲道:“我想知道案發經過,死也死的明白。不然我不甘心。”
直接說破案,許新年大概會覺得他腦袋瓦特了,所以許七安換了個說法。
畢竟原本的許七安就是又執拗又倔強的性格。
許新年沉吟一下,道:“我看過卷宗了,可以說給你聽.....”
這幾天為許家奔走,案子太大,沒人敢出手幫助,求告無門的無奈之下,許新年轉換思路,試圖從追回稅銀這方面破局。
靠著許家原本的人脈和書院的關系,以及銀子的打點,許新年買通了京兆府的吏員,為他抄錄卷宗。
但是他毫無刑案判斷、偵查等經驗,無奈放棄。
許七安抬手打斷,“你去寫下來,口述沒有意義。”
案件的所有細節都在文字裡,需要斟酌、咀嚼,分出一部分精力去聽的話,大腦就無法冷靜的思考和分析。
許七安的邏輯推理能力,在前世一直都是一騎絕塵的,是同年級裡的翹楚。
換成以前,許新年是不會搭理他的,念著兄弟倆此次一別,或許就是永別。
他答應了兄長最後的請求,低聲道:“稍等片刻。”
疾步離開。
腳步聲消失在走廊,許七安背靠著柵欄坐下,心裡忐忑複雜。
他並沒有把握翻盤,想破案是欲求,不甘心也是真的。
能想到的自救方法只有這一條,總得試一試,垂死掙扎一下。
現代刑偵手段中,犯罪現場調查、監控、屍檢是三大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
稅銀失蹤案無人死亡,古代也沒監控,而他深陷牢獄,以上三個要素都沒條件去接觸。
好在卷宗一定程度上能還原犯罪現場。
一邊消化著原主的記憶,一邊強迫自己摒除所有負面情緒,只有冷靜的大腦,才能擁有清晰的思路,完成嚴謹的推理。
“是死是活,就看接下來了....”他喃喃道。
一炷香的時間漸漸過去,許新年匆匆返回,將幾張墨跡未乾的宣紙交給他。
“時間到了,我得走了。”許新年猶豫一下,道:“你自己保重。”
許七安沒搭話,目光已經被宣紙上的字跡吸引。
時間倉促,紙上的字跡是草書,若非許七安讀過幾年私塾,特麽根本認不出這些鬼畫符。
“讀書還是有用的,原主要是個不識字的.....完結撒花。”許七安自嘲道。
稅銀失蹤案的經過是這樣的:
【三天前的卯時二刻(早晨六點半),許平志押運一批稅銀進京,辰時一刻,行至廣南街,剛過橋,忽然掀起了一陣怪風,馬匹受驚,衝入街邊的河裡。
俄頃,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來,河水炸起六丈高,濁浪滔天。
負責押送稅銀的士卒躍入河中尋找白銀,只找回來一千二百十五兩白銀,其余的白銀不翼而飛.....】
除了案發經過,還有京兆府搜羅的路人供詞、參與押送士卒的供詞。
在一連串的供詞中,許七安注意到,一句用紅色朱砂筆勾勒起來的話:妖物作祟!
“妖物作祟?!”許七安瞳孔一縮,心沉入了谷底。
......
京兆府,後堂。
經過連續三天的奔波忙碌後,三位稅銀失蹤案的主要負責人齊聚一堂。
京兆府尹陳漢光,
手裡捧著白瓷青花茶盞,茶蓋輕輕磕著杯沿,臉色凝重。 這位穿緋袍,繡雲雁的正四品官員,輕歎道:“還有兩天,聖上命我等在許平志斬首前追回稅銀,兩位大人,得抓緊時間了。”
陳府尹口中的兩位,分別是穿黑色製服,披玄色披風的中年男人,鼻梁高挺,眼眶微陷,瞳孔是淺淺的褐色。
有一半南蠻血統。
另一位穿黃裙的鵝蛋臉少女,眉目如畫,膚如凝脂,顧盼生輝。
她手裡握著一根甘蔗,腰間掛著鹿皮小包以及一塊八卦風水盤,裙擺下是一雙繡雲紋的小巧靴子。
一蕩一蕩。
這兩位,是輔助辦案的,中年男人叫李玉春,出身被大奉官員忌憚萬分的組織:打更人。
‘打更人’這個組織,從事偵察、逮捕、審問等活動。也有參與收集軍情,策反敵將等工作。
它不屬於六部,也不屬於軍事系統。
是皇室的情報組織,也是懸在百官頭頂的鍘刀。
大奉的所有官員都聽過一句話:白天不做虧心事,晚上不怕打更人。
而那位黃裙少女是司天監的人,身份不低,司天監監正的弟子。
胸口繡著銀鑼的中年人,瞟了眼腳邊鋪滿的黃裙少女吐的甘蔗渣,皺了皺眉,手掌一旋,氣流滾動,將那些甘蔗渣聚在一處。
中年人微微點頭,露出了一閃而逝的愉悅。
這才臉色沉重的回復陳府尹:“此案雲遮霧籠,甚是古怪,也許我們的方向是錯的。”
“李大人此言從何說起。”陳府尹皺了皺眉,案件剖析到現在,基本鎖定是妖物作祟,劫走了稅銀。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而今應該做的是盡快捉拿作亂的妖物,莫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陳府尹說。
近年來,國庫空虛,各地時常有災荒,十五萬兩稅銀相當於一個普通縣,一年的稅收。
陛下的憤怒也就可以理解了。
老子特麽本來就沒錢,你還給我掉鏈子,氣死偶咧。
陳府尹兢兢業業的接過這個案子,肩上的擔子壓的他最近吃不好睡不香。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沒有爭辯,轉而道:“許平志那裡有什麽新的收獲?”
陳府尹搖搖頭:“一介武夫,只會一個勁兒的囔囔著冤枉,他連稅銀是怎麽丟的都不知道。”
黃裙少女淡淡道:“我觀過他的‘氣’,沒有說謊。”
李玉春和陳府尹點了點頭,沒繼續談論此人。
身為案犯,許平志首當其衝的接受調查、拷問,人際交往和財政狀況等等,都被摸了一遍。 再配合司天監的望氣術,眼下已經排除嫌疑。
當然,稅銀丟失,許平志瀆職,死罪難逃。
中年男人和陳府尹臉色嚴肅,心情沉重。
只有壓力最輕的黃裙少女,沒心沒肺的啃著甘蔗。
這時,腳步聲傳來,一位衙役匆匆進來,右手握著一根小巧的竹筒,左手拎著一隻牛油紙袋,裡面是熱氣騰騰的大肉包。
衙役先將竹筒遞過去。
黃裙少女沒接,如含星子的明眸,瞄了眼大肉包。
衙役識趣的換了個順序,黃裙少女喜滋滋的啃起大肉包,這才接過竹筒,抽出一張紙條,展開閱讀:
“我的人說,沿途二十裡,沒有在河內觀測到妖氣,岸邊也沒有痕跡。”
“啪!”
壓抑的氣氛終於炸了,陳府尹怒拍桌子,氣的臉色鐵青:“十五萬兩白銀,能帶到哪裡去?它總得上岸,總得上岸。這都三天了,連對方的蹤跡都沒找到。”
“可惡,何方妖物敢截取我大奉稅銀,本官定叫它形神俱滅!”
稅銀追不回來,他得背鍋,皇上可不會管他委不委屈,屁股坐了這個位置,就得背鍋。
官場就是這樣,辛辛苦苦爬上來,掉下去卻很容易。
中年人李玉春吐出一口氣,重新續上剛才的話題:“會不會是我們調查的方向錯了,可能不是妖物所為。”
陳府尹看向他,深吸一口氣,壓住心裡的惱火:“不是妖物,那妖風怎麽來?銀子入河,怎麽就憑空消失,怎麽會炸起數丈高的水浪,將兩岸震裂。”
第3章 仙俠世界一樣能推理
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
李玉春道:“妖物劫走稅銀的原因是什麽?”
陳府尹略一沉思:“妖類做事從不問心,為所欲為,追究原因,不過是自尋煩惱。”
黃裙少女卻有不同意見:“人肉不是更好吃.....唔,你們稍等,我先吃完包子。”
她‘吭哧吭哧’的把兩隻大肉包吃完,自己的臉也變成了小籠包,努力咽下,喝一口茶,這才繼續剛才的話題,可以暢所欲言人肉的事兒:
“妖類做事無所顧忌,銀子在它們眼裡未必有活生生的人誘人。哪怕想要銀子,偷竊或搶劫都比直接劫走稅銀要穩妥。”
在大奉京都,當街劫走稅銀,風險太大了。
陳府尹點頭:“言之有理,不排除是受人指使。”
李玉春眯了眯眼:“那麽誰會指使妖類竊取稅銀呢?理由是什麽?為什麽非得是這一批稅銀,非得是十五萬兩。”
“咱們可以這麽想,幕後主使需要一筆巨款,但又不能鬧出太大動靜....準確說,不能肆無忌憚的斂財。”陳府尹心裡一動。
“於是就盯上了稅銀?”黃裙少女抿了抿唇色鮮豔的嘴。
“稅銀押運路徑是隨機的,由禦刀衛的百戶許平志臨時決定,而妖物卻能提前在河中埋伏....押運隊伍中,極有可能有內應。”李玉春說著,看了眼陳府尹:
“去雲鹿書院,找儒家高人來問心?”
黃裙少女斜了他一眼:“你是看不起我們司天監的望氣術麽,我都說了,在場押運稅銀的士卒,都是毫不知情的。”
思路又卡住了,三人一陣沉默。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
李玉春低頭細看卷宗,陳府尹長籲短歎。黃裙少女擺弄著腰間的風水盤,想著日落前得離開京兆府,進宮找長公主蹭頓飯。
皇宮廚子的手藝,當世一流!
相比起他們,名叫采薇的黃裙少女更多的是充當客卿身份,輔助辦案。
她無官無職,雖是案件負責人之一,卻不需要背太大的責任。
陳府尹眼神微動,試探道:“眼下案件進展緩慢,而時間刻不容緩,實在令人心急如焚。李大人,不如,去請教魏公?”
中年男人斜了他一眼,冷哼:“你們文官有京察,我們打更人亦有。實話說吧,這便是魏公給我的考核。”
陳府尹苦笑道:“這案子破不了,我屁股底下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朝野上下都在看著我們。”
兩人沉默中對視,氣氛凝重。
......
“如果是妖物作祟,那我就毫無辦法了!”許七安臉色發白,感受到了老天爺深深的惡意。
這個世界是有妖怪的,妖族自古存在,與人類相互狩獵,相互吞食。
南疆十萬大山裡,有一個萬妖國,是妖族最大的聚居地。
五百年前,西方諸國在佛門的帶領下,向南疆萬妖國宣戰,前前後後打了一甲子的戰爭,最後蕩平妖國。
史書上將這場戰役命名為‘甲子蕩妖’。
自那以後,妖族氣運受損,漸漸式微。而佛門從此一飛衝天,佛道昌盛。
用許七安後世知識來理解,在這場食物鏈頂端的爭奪戰中人類獲得了勝利。
如果稅銀是妖物作為,那麽,他只有追回銀子才能保住自己,保全許家。
作為一個煉精巔峰的不屈白銀,許七安覺得自己沒辦法翻盤了。
入秋的季節,
天氣濕冷,許七安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怕了!
融合了原主記憶,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越獄,更知道這個皇權高高在上的社會,人權太薄弱了。
生殺予奪,全在他人一念之間。
以前也幻想過穿回古代抄詩裝逼,覺得很爽,現實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穿越了還要遭社會毒打。
“不,這只是猜測,這只是京兆府衙門的猜測,我不能被他們的猜測影響,我自己來,自己來分析.....還能搶救,還能搶救....”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迅速冷靜下來,邏輯重新變的嚴謹、清晰。
“妖物為什麽要竊取稅銀,人肉不香嗎.....就算缺銀子也沒必要盯著稅銀.....聽書上說妖族的妖女個個千嬌百媚,身段玲瓏.....不知道有沒有貓娘狗娘....”
“啪!”許七安給了自己一巴掌,“重新推理!”
推理最重要的是做減法,把線索一條條的羅列出來,進行梳理。
否則就是毛線團,只會越想越亂。
稅銀案兩個最明顯的線索:
一:妖風!
二:稅銀墜河後爆炸!
除了武夫之外,各大修煉體系都擁有刮妖風的能力,因此,‘線索一’僅能作為有‘修行者’參與的佐證,不能給出更詳細的目標。
武夫出身的二叔嫌疑就減輕了,雖說不排除他與人合謀。
線索二的爆炸是一個不合理的疑點,高段位的修行者戰鬥,引發爆炸很正常。但這起稅銀失蹤案中,不存在武力拚鬥,因此,爆炸的出現不合理。
“除非是不得不爆炸!”許七安喃喃道。
“各大修煉體系裡,有什麽職業是需要靠爆炸來達成目的?”
許七安想了片刻,沒得出頭緒,隨後驚覺自己和京兆府犯了同樣的錯誤。
京兆府的思路一開始就出了問題,根據案件中最明顯的線索,判斷凶手是妖物,然後就在這條路上狂奔,一去不複返。
這並沒有錯,問題出在,這個判斷過於草率。
許七安雖然融合了記憶,但仍然以現代人的思維為主導,以前世的經驗為主,他更喜歡在卷宗上抽絲剝繭,去咀嚼那些不易察覺的細節,然後再下定論。
“這個路我暫時想不通,那就換個思路,從其他地方突破。我先排除是妖物作亂,假設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人為事件。”
“那麽,他必然會在案件中留下破綻。”
“洛卡爾物質交換定律告訴我們,但凡實施犯罪,就必定會在現場留下直接或間接的痕跡....
形形色色的痕跡可以分為兩大類,具體記不太清楚,應該是手腳印、指紋、車馬痕跡、工具器械痕跡等。”
“破綻不在最顯眼的兩個線索裡,而在這些形形色色的痕跡上.....”
根據卷宗描述,許七安在腦海裡複盤著二叔押運稅銀的過程。
腎上腺素瘋狂分泌,腦細胞高度活躍。如果信息素可以擬態的話,它們就像池中的錦鯉,瘋狂爭食,水面沸騰。
一遍遍的複盤,一遍遍的推敲,
卷宗上的各種信息和線索匯聚,他的大腦就像高速運行的CPU。
隨著各種信息的拚湊,案件越來越清晰。
不知不覺,許七安感覺自己進入了某種狀態,他的靈魂輕飄飄的飛了起來,突破了肉體凡胎,突破了建築物,來到京都上空。
時光仿佛倒流,東邊微熹,太陽即將升起,許平志率領一群披堅執銳的甲士,護送稅銀前往戶部。
此時,是卯時二刻......行至廣南街,忽然一陣妖風刮來,馬匹受驚,衝入河中。
轟!
河面爆炸,濁浪排空。
這一聲爆炸,仿佛也響在許七安的心裡,他條件反射般的蹬腿,清醒過來。
眼神裡透著疲憊,卻是滿臉振奮和狂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我解開謎題了!!”
許七安狂笑著,用力捶打柵欄:“來人啊來人啊,快來人啊。”
負責值守的獄卒被驚動了,拎著一條火棍,喝罵道:“吵吵嚷嚷,嫌命長是吧。”
用力敲打柵欄嚇唬許七安。
許七安後退一步,松開握住柵欄的手,免得被敲斷指頭,他沉聲道:“我要見府尹。”
“一個階下囚,見府尹....也不撒撒泡尿照照自己。”獄卒氣笑了,把火棍伸入柵欄,去捅許七安。
許七安又後退躲過。
“你還敢躲?”獄卒摸起腰上的鑰匙,獰笑道:“老子今兒打折了你的腿。”
“我有稅銀被劫案的重要線索,我要見府尹,耽誤了案情,你負責。”許七安盯著他。
獄卒臉色一僵。
......
內堂,吃完肉包的少女繼續啃甘蔗,時而從鹿皮小包裡摸出幾顆蜜餞,配著吃。
一邊愁雲慘淡,一邊沒心沒肺。
“陛下責令我們五天內破案,這是因為時間拖的太久,稅銀很可能再也追不回來。”陳府尹在堂內來回踱步,他坐不住了:
“但時間如此緊迫,我等束手無策啊。”破案是需要時間的。
府尹大人‘啪’一擊掌,沉聲道:“我親自去求魏公,把卷宗給我。”
李玉春猶豫一下:“我與你一同去。”
黃裙少女瞥了他一眼,嫣然道:“這還行,有咱們大奉的這位大國手出馬,你倆就不用被陛下問責。”
“但是,在魏公心裡減分,可比被陛下問責要嚴重多了。”她笑起來,露出兩顆瑩白的小虎牙。
中年男人臉一沉。
一名穿皂衣的衙門低頭,疾步進來,躬身道:“府尹大人,獄卒稟報,許平志侄兒許七安,剛剛說有關於稅銀被劫案的重要線索,想面見大人。”
三人目光同時一凝。
許七安....沒記錯的話,這只是個與案情無關的邊緣人物,經過最初的審問、拷打之後,便被認定是與案情無關的閑雜人等。
陳府尹沉吟一下,道:“把人提過來。”
俄頃,穿著囚服,身上有道道乾涸血痕的許七安被衙役帶上來,行走間,手銬腳鐐嘩啦啦作響。
PS:作為一個十八歲的,第一本書的新人,心情忐忑。
今天沒了,就三章。
第4章 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
方甫踏入內堂,就感覺三道銳利的目光投向自己。
穿緋袍的應該是府尹,繡雲雁,嗯,是四品大員......胸口繡銀鑼的這位大叔,嘶,打更人組織的.....我去,這姑娘好顏值,太漂亮了吧.....嫁人了嗎?
再掃了眼胸脯,許七安冷靜了許多。
迅速低頭,表現出很謙卑的姿態。
陳府尹高坐大椅,面無表情,審問犯人的腔調頗具威嚴:
“許七安,三日前下獄的時候,你可沒說自己有重要線索。你可知隱瞞不報的後果。”
官場老油條,哪怕心裡急的要死,開口絕不問線索,而是心理施壓。
能來到這裡,說明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許七安還算冷靜:“大人,就在方才,許家二郎來找我了,我問他要了卷宗。”
首先要誠實。
在場三人都知道許新年,並不是他有多出名,而是身為許平志的長子,三位主辦自然會有調查。
“這和你說的線索,有何關聯?”陳府尹問道。
“草民便是從卷宗裡推理出了案件的真相....”
“等等,”陳府尹打斷他,身子微微前傾:“從卷宗裡?”
這和他想的不一樣。
“我已經破案了。”許七安點點頭,表示就是如此。
陳府尹壓住喊人把這小子送回大牢的念頭,臉色嚴肅:“你說說看,不過本官提醒你,信口雌黃的話,兩百個板子可以打的你骨肉分離。”
“稅銀被劫案,其實不是妖物所為,而是人為。”
一句話,驚了三個人。
陳府尹猛一拍桌,怒喝道:“胡說八道,來人,拖下去,杖責兩百。”
妖物劫走稅銀,幾乎是蓋棺定論的事情,是三位主辦的共識。
如果之前期待許七安能給出有價值的線索,現在則是徹底失望。
無非是毛頭小子狗急跳牆的狂悖之言。
中年男人眼睛微微一亮,揮退了衝進來的衙役,“陳大人稍安勿躁。”
他目光一轉,盯著許七安,灼灼的,帶著審視和期待:“你說說看。”
這位陳府尹脾氣有些暴躁....許七安知道該自己表現的時候了,“根據城門守衛的口供,我二叔是在卯時二刻進的城,辰時一刻,押送稅銀的隊伍抵達廣南街,這時,怪風忽起,馬匹受驚衝入河中。”
他盡量讓語氣便的不卑不亢,顯得自己更鎮定,從而增加說服力。
陳府尹點點頭:“這便是我們斷定此乃妖物潛藏與河中,伺機搶走稅銀的理由。”
“不!”許七安大聲反駁:“妖風只是障眼法,河中爆炸也是障眼法,其實是為了讓你們忽略一個破綻,一個致命的破綻。”
陳府尹急迫追問:“什麽破綻。”
中年男人擺出了傾聽姿態。
黃裙少女咬著蜜餞沒嚼,那雙靈氣四溢的眸子,饒有興趣的盯著許七安。
卷宗他們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對案發經過了如指掌,卻不曾察覺出有什麽破綻。
“我二叔押送稅銀十五萬兩,敢問幾位大人,十五萬兩白銀,重幾斤?”
中年男人一臉僵硬,黃裙少女則歪了歪腦袋,半天沒正回來。
陳府尹不悅道:“有話就說,別賣關子。”
許七安原本是想給出提示,讓幾位大人自己勘破這個巨大的破綻,但似乎弄巧成拙了。
速算能力有點low啊,你們這群古代人.....許七安當即道:“是九千三百七十五斤。
” 按照這個世界的質量換算公式,一斤十六兩,十五萬兩白銀是九千三百七十五斤。
中年男人皺了皺眉,他隱約間把握到了什麽。
黃裙少女蹙眉:“這能說明什麽?”
她嗓音如銀鈴般清脆。
說明你不太聰明的亞子!
許七安道:“從城門口到廣南街,路程多少?”
中年男人回道:“三十裡。”
“途中經過幾個鬧市?”
“.....四個。”
“駑馬腳程如何?”
“駑馬.....”中年男人忽然雙眼圓瞪,猛的站起身。
他用力瞪大雙眼,露出了一種‘竟然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的恍然表情。
三天的追蹤、搜捕妖物蹤跡一無所獲,這位經驗豐富的打更人已經意識到可能走錯方向。
但頭腦裡沒有一個清晰的思路,所以之前被否定後,便沒放在心上。
陳府尹頭皮有點麻,因為他仍舊沒有聽出有什麽問題,顯得他這個府尹特別沒有智慧。
陳府尹看了眼黃裙少女,心裡平衡了不少。
黃裙少女鬱悶道:“哪裡有問題?”
中年男人有些振奮:“時間,時間上不對。”
“廣南街距離南城門足有三十裡, 以駑馬的腳力,沿途要經過四個鬧市,卯時二刻進城,不可能在辰時一刻抵達廣南街。”
他這是受了先入為主的影響,認為這是妖物作祟劫走稅銀,經過許七安的抽絲剝繭,立刻咀嚼出了問題。
“可是稅銀確實是在辰時運送到廣南街,當時目睹匹馬衝入河中的百姓有不少,不可能是假的。”黃裙少女脆生生道。
陳府尹滿意的點頭,附和:“這是何解?”
這....中年男人愣住了,下意識的看向許七安。
“因為押送的根本不是銀子。”許七安擲地有聲。
“荒謬!”陳府尹反駁道:“且不說你二叔和押運的士卒有沒有眼睛,卷宗中有錄入當時在場百姓的供述,馬匹衝入河水,白花花的銀子滾入水中。”
他抖了抖手裡的卷宗:“這也有假?”
“眼見不一定為實.....草民願意親自為大人解惑,”他目光落在桌案上:“借紙筆一用。”
陳府尹揮了揮手,示意自便。
許七安拖著鐐銬來到桌邊,倒水研磨,鋪開宣紙,歪歪捏捏的寫了起來。
“大人,請按照草民的要求,準備紙上之物。”寫完,他把宣紙遞給陳府尹。
陳府尹接過宣紙掃了一眼,一頭霧水。
“我看看。”黃裙少女過來湊熱鬧,伸出雪白柔荑接過宣紙。
然後一頭霧水。
“......”中年男人李玉春掃了一眼紙張,做出面無表情的樣子,不漏痕跡的把宣紙折起的一角壓平,然後遞給陳府尹。
第5章 解開謎題
一刻鍾後,兩名衙役把東西帶了進來,擺在堂內。
三位大人掃了眼器具,然後轉頭看向許七安。
陳府尹沉聲道:“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裡,務必給本官滿意的答覆。”
他態度有所轉變。
一刻鍾的時間裡,這位正四品的官員絞盡腦汁想了許久,不得不承認,許七安的推斷很有道理,但依舊有許多疑團未曾解開,比如稅銀墜入河中亦是事實。
其中有什麽玄機,他參悟不透。
“若是草民助大人破了此案,可否上書聖人,免去我許家的罪責。”
大奉很注重父子傳承,子代父過,亦可替父戴罪立功。
“自然。”陳府尹頷首。
許七安點點頭,在器具面前蹲下,身前的道具分別是蠟燭、鹽、瓷杯、鐵絲。
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高中化學知識:提取金屬鈉。
擱在古代,這東西根本不可能提取出來,兩個難點:電、氯化鈉的熔點。
但在這個世界,許七安就知道有一個職業可以做到這一點。
司天監術士第六品:煉金術師!
煉金術師在大奉屬於家喻戶曉的職業,他們的各種發明、創造,早已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裡。
許七安並不確定爆炸的稅銀一定就是金屬鈉,這點不重要,重要的是,打開一個思路,來解釋稅銀爆炸的現象。
在斷案過程中,大膽的假設,嚴謹的推理是前期的必備工作。最後才是去驗證,去搜集證據。
前世曾經遭遇過一起令他記憶猶新的謀殺案,刑警們通宵達旦,根據線索打開腦洞,做了好幾個案件過程的推測,以此為基礎,去搜集證據。
然後又悉數推翻,重新推理。
稅銀也有可能不是金屬鈉,總之煉金術師能夠做到這一點。
這就夠了。
為幾位大人找回正確的方向,這才是他要做的。
方向對了,就可以順藤摸瓜的去排查,不難找出幕後黑手。
若是還在妖物作亂這個思維裡掙扎,案子永遠都破不了,哪怕將來案子破了,他也已經朝廷:送你離開,千裡之外!
他用水融化粗鹽,攪拌之後,將生宣覆在杯口,將鹽水徐徐倒入。
過濾之後,再將瓷杯架在蠟燭上炙烤,用竹簽不停攪拌。
不多時,杯裡的鹽水蒸乾,裡面析出的晶體就是氯化鈉。
本質就是把鹽進一步提純。
陳府尹、中年男人、顏值超高的黃裙少女,三人站在邊上圍觀,專心致志的看著。
許七安抬起頭,朝黃裙少女咧嘴一笑:“大人是司天監的弟子吧。”
他注意到腰間那個風水盤了,這玩意,除了司天監的弟子,沒人會用。
黃裙少女‘嗯’了一聲,笑嘻嘻道:“家師便是司天監監正。”
精致明媚的鵝蛋臉,宛如剝殼的雞蛋,白皙無暇。
監正的弟子....胸什麽的就無所謂了.....許七安語氣溫柔,“麻煩姐姐為我熔化這些結晶。”
氯化鈉的熔點大概是八百攝氏度。
黃裙少女癟了癟小嘴:“控火是煉金術師才有的能力,我只是個風水師。”
“不過我師父送了我件法器。”她話鋒一轉,摘下腰間的風水盤,青蔥玉指在撥弄幾下,氣機輸入,“火”字亮起。
“退後!”
許七安立刻後退,下一刻,明亮到刺目的火舌噴吐,淹沒瓷杯。
“停!”許七安馬上喊停,接著迅速把兩根鐵絲插入瓷杯,問道:“通電....不,是雷法!注意控制電壓....嗯,這個步驟很難,或許會失敗很多次。”
她轉動風水盤,青蔥玉指點亮‘雷’字,虛空中閃過幾道電弧,觸在鐵絲上。
‘滋滋....’熔化的氯化鈉發生劇烈的化學反應。
“停!”
許七安屏住呼吸,湊到杯口去看,一坨銀亮色的金屬塊成型,邊緣是尚未轉化的部分晶體和雜質。
竟然一次性就成功了,電壓剛剛好....許七安驚喜。
電解法制取金屬鈉,電壓大概在6—15伏,他做好了反覆失敗的心裡準備。
沒想到歐皇附體,一次就成了。
陳府尹和中年人迫不及待的湊過頭來看,杯子裡,是一坨銀色的金屬塊,乍一看去,竟與白銀頗為相似。
陳府尹瞳孔一縮,內心極為震撼。
李玉春用力握緊了拳頭,愣愣的看著銀色金屬塊,腦海裡仿佛有閃電劈過,劈開了所有迷霧。
“幾位大人請看,”許七安把金屬鈉倒出來,用宣紙包住,在手裡掂了掂:
“這東西比銀子輕很多很多,但外觀卻極其相似,如果有人用這個東西冒充銀子,是否可以以假亂真呢?幾位大人也可以掂量掂量。”
他把金屬鈉交給陳府尹,此時,金屬鈉色澤逐漸轉為暗淡,與銀子幾乎是一模一樣了。
中年人接過,掂了掂,他雙眼閃閃發亮,連聲道:“果然輕了很多,倘若運送的是這東西,那便合情合理了。采薇姑娘,你試試。”
黃裙少女接過,掂量掂量,然後眼神古怪的盯著許七安:“你,你是煉金術師?”
不,我不是,我只是化學的搬運工。
讀書人思路到底比較活躍,陳府尹驚喜過後,忽然搖了搖頭,沉聲道:“不,不對,就算銀子被替換成了這樣。那爆炸怎麽回事,若非河裡藏著妖物,假銀子入水怎麽會爆炸。”
許七安沒有回答,伸手拿了金屬鈉,走到書桌邊,丟進了洗筆缸裡。
熾烈的火光亮起,濃煙滾滾。
“轟!”
金屬鈉在水裡劇烈反應,洗筆缸崩裂出細密的裂縫。
“這,這....”陳府尹驚呆了。
“這假銀子遇到水會爆炸,這邊能解釋為何銀子落水後, 會發生那般激烈的爆炸。”許七安解釋道。
中年男人喃喃道:“從一開始,我們就被誤導了,幕後主使通過爆炸和妖風,讓我們以為是妖物作祟,將查案的重點放在了追蹤和搜捕。”
“難怪欽天監的望氣術也觀測不到妖物。”
許七安補充道:“稅銀落水後,士卒隻尋回一千多兩白銀,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些銀子都是鋪在最上層掩人耳目的。”
嚴絲合縫,所有異常都對上了。
“許七安!”中年男人眼神充滿了讚許:“好,你很好。”
眉頭忽然一皺,在許七安歪斜的領口凝固,李玉春接著拍肩膀的動作,幫他領口拉扯整齊。
許七安受寵若驚,這位大人竟如此賞識自己。
陳府尹皺眉道:“既然銀子是假的,那真銀子何去了?”
黃裙少女聞言,亦露出凝重之色:“稅銀出庫入京,層層轉手,要問罪的話,大批的官員得入獄,追回銀子的難度,不啻於大海撈針。而且此事已經超出我們的職權范圍,得稟告陛下。”
陳府尹點點頭,他就是這個意思。
中年男人有不同看法,聲音低沉:“稅銀一路押送入京,層層轉手,若是假的,早就該被發現了。唯一的可能,是最近才掉包的。”
陳府尹眼睛一亮,這極大的縮小的調查范圍。
“來人,備轎,快備轎,本官要出行。”陳府尹急切的奔出內堂。
中年男人緊隨其後。
許七安忙喊道:“府尹大人,可不要忘了對草民的承諾。”
第6章 懵逼的2叔
“喂!”名叫采薇的黃裙少女,撲閃著美眸,“為什麽鹽能變成銀子?”
她說完,猶豫一下,抽出一根甘蔗遞給許七安:“喏,這個給你吃。”
這是在收買我嗎....
兩位大人已經沒了蹤影,許七安收回目光,想了想,回答道:“草民曾在古籍中見過將鹽變成銀子的煉金秘籍。”
黃裙少女瞪大眼睛:“哪本古籍在哪裡?著作者是誰?”
它的名字叫《高中化學》,至於著作者....嗯,人民教育出版社?許七安道:“古籍早已毀掉,不過,在下還記得其中內容。”
黃裙少女呼吸一下急促:“快,快告訴我。”
許七安歎口氣:“草民危在旦夕,實在沒有心情為人師。”
黃裙少女給了他一個白眼,沒好氣道:
“你這人倒是滑頭。我們司天監不干涉朝政,怎麽處置你,還得陛下說了算,與我待價而沽,毫無意義。”
“你們把我收了不就行了,以監正大人在朝中的地位,要一個連坐人犯想來是沒問題的。”許七安說。
他得為自己加一個保險,萬一找不回稅銀呢。
黃裙少女明眸流轉,上下審視:“你明明是個武夫,為何要當術士。”
修行要趁早,大部分修行者都是自幼打下的基礎。現在武夫轉術士,為時晚矣。
“抱不抱大腿的無所謂,主要是仰慕監正大人的風采。”許七安語氣虔誠,表情認真。
“那你先把煉金古籍內容告訴我。”她斟酌道,少女的眼睛是澄澈明亮的,大大的杏眼,烏黑的瞳仁,黑白分明。
許七安前世只在孩子身上見過這種乾淨漂亮的眸子。
“內容有些艱澀深奧,只是口述,恐怕你無法理解。需得深入淺出的授業,方能根深蒂固。”許七安釣魚。
褚采薇翻了個白眼,不服氣:“放眼九州天下,論煉金術,我司天監術士當為魁首。”
“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鈉鎂鋁矽磷.....”許七安倒背如流。
“???”
他在說什麽東西?少女懵了半天,柳眉倒豎:“你耍我。我們司天監收弟子,只收童子。”
她把許七安手裡的甘蔗搶了回來。
腳步輕盈的走了,裙裾飛揚。
我也是童子啊....許七安張了張嘴,隨後明白過來,司天監收弟子,是從娃娃抓起。
得,這條路沒得走。
......
一晃兩天過去,許七安在牢房裡擔驚受怕的度過了兩天。
他害怕稅銀沒能及時追回來,如果是在他流放之後,便是追回來也改變不了結局。
然後,萬一陳府尹是個黑了心的蛆,獨吞功勞,依舊是死局。
可是沒辦法啊,他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一個階下囚,又能如何?
許七安又一次感受到了封建社會的可怕。
“聽天由命吧....”許七安哀歎一聲。
‘哐!’
走廊盡頭的鐵門打開,一名獄卒握著火棍進來,掏出鑰匙開門:“許七安,你可以走了!”
許七安狂喜,用力握緊拳頭:“稅銀找回來了?”
“隨我去簽字畫押,你就可以離開了。”獄卒審視著他:“你小子命真大。”
“那我二叔呢?”許七安急切追問。
“別廢話,跟來就是。”獄卒脾氣很暴躁,火棍一敲許七安翹臀,趕著他離開牢房。
在衙門一位吏員安排下,他簽字畫押,隨後從獄卒那裡得到了自己被打入大牢時拔掉的衣服。
一位衙役領著他離開京兆府衙門,從後門出去。
這時候,東邊微熹,街道清冷。
......
哐!
徐志平被鐵門打開的聲音驚醒,他睜開眼,眼球布滿血絲。
蓬頭垢面的許平志,面容與許七安有些相似,反倒是親生兒子的許新年,五官過於俊俏,與他倆迥異。
隔著一條走廊的對面牢房內,昏睡中的李茹渾身一震,隨之驚醒,她面容憔悴,臉上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
夫妻倆隔著一道走廊相望,李茹淒然道:“老爺,我便是死,也不會進教坊司。”
她今年三十五歲,保養得當,是風韻極佳的美婦,即使在牢裡擔驚受怕了五天,形容憔悴,依舊難掩那眉眼間的風情。
教坊司是什麽地方?
是女人的煉獄。
傷痕累累的許平志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忽地熱淚縱橫:“夫人,是我對不住你。我們夫妻倆共赴黃泉,下輩子我給你做牛做馬補償你。只是可憐了孩子,還有我那侄兒。”
五天已過,迎接他的是開刀問斬,迎接加重女眷的是教坊司。除了李茹外,許家還有兩個閨女,一個年芳二八的長女,一個五歲的幼女。
她們蜷縮在牢房角落裡,此時也被驚醒了。
五歲的幼女揉著眼睛,呢喃著“娘親”,她對自己的命令一無所知。
十六歲的少女坐起身,散亂的秀發襯著一張白皙的瓜子臉,小嘴薄而紅潤,眼睛大而有神,她的鼻子不像一般的女人那樣小巧,而是挺拔。於是就顯得五官特別有立體感,特別精致漂亮。
有種靜雕般的美感。
她下意識的往母親身邊靠,濃密的睫毛因為害怕輕輕顫抖。
幾名獄卒腰胯樸刀,大步昂揚的進來。
李茹眼裡閃絕望和決然。
許平志雙手握緊柵欄,骨節蒼白,鋼牙緊咬,丟失稅銀,瀆職,他自認該死,但連累家中妻女,死不瞑目。
尤其幼女,年僅五歲,便要送去教坊司養著,人生一片黑暗。
為人父母,如何能甘心。
“許平志,隨我等出來,簽字畫押後就可以離開了。”獄卒打開牢門,沒有給他們上鐐銬,站在廊道,刀尾敲了敲柵欄,示意他們自己出來。
“許平志一生愛國忠君,滿門忠烈.....誒,你說什麽?”許二叔懷疑自己聽錯了。
幾個意思啊?
“可以離開?你剛才說可以離開。”許平志一時間難以置信:“怎麽回事,你們不是帶我出去斬首嗎。”
“不知道。”獄卒沒好氣道:“這是上頭的命令,想知道自己出去問。”
李茹茫然忐忑,牽著兩個女兒,一家人沉默的跟在獄卒身後,朝廊道盡頭走去。
“老,老爺....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豈會如此兒戲。”許平志身上帶傷,走路一撅一拐,他也一頭霧水,有大難不死的喜悅,也有搞不清楚狀況的茫然。
李茹心裡一動:“是新年,定是新年這幾日在外奔走,幫我們打點關系,才讓朝廷網開一面。”
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激動道:“老爺莫要忘了,新年的老師,是元景18年的刑部侍郎。”
元景18年....都二十多年前了....許平志覺得不對,又想不出除此外,官場沒大靠山的自己還能指望誰。
“或許吧。”
“我就說咱們家新年是人中之龍,當年我讓他習武,你不答應,非要讓許七安那小兔崽子練武。”
“娘,兔兔好可愛,我想吃兔兔。”幼女仰起小臉蛋,啃著自己的小指頭,眼裡寫著“饞”字。
“成天就知道吃....”脾氣躁的李茹下意識罵了一句,看著小臉髒兮兮的幼女,臉色隨即柔和,“乖,馬上就有兔兔吃了。”
許平志懶得跟她解釋‘你兒子沒有習武天賦’這件事。反正不管說多少遍,結發妻子都會自動忽略。
當媽的眼裡,兒子永遠是最優秀的。
到了簽字畫押之處,許平志從府衙吏員手中接過筆,手指微微顫抖, 簽完名字,按了手印,許平志感覺自己得到了某種升華。
就像深埋地底的種子鑽出幼苗,見到了陽光。
世界忽然變的如此美好,明明一個銅板都沒有多出來。
妻女則不需要署名,僅是按了手印。
許平志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拱手道:“這位大人,不知,不知為何免了我等罪過。”
李茹立刻看向吏員。
“案子破了,稅銀已經追回。”吏員回答。
“稅銀追回了?哈哈,好,好!該死的妖孽,竟敢劫我大奉稅銀。”
許二叔頗為振奮,笑完又覺得,依照大奉律法,稅銀固然追回,可他瀆職也是真的。
追回稅銀又不是他的功勞,朝廷怎麽會免他死罪?
即使從寬發落,也是流放邊陲。
“許大人,這是你的官袍,收好了。”吏員將之前拔下來的八品武官綠袍奉上。
竟然還官複原職....許平志意識到不對勁了,邊接過官袍,邊沉聲道:“這位大人,可否為本官解惑?”
官袍在手,這聲本官說出口都有了幾分底氣。
按道理,就算免了死罪,也不該是官複原職。
“大奉律法規定,家中長輩有觸發律法者,子嗣可為父戴罪立功。”吏員說道。
“真的是年兒,老爺,年兒助朝廷追回了稅銀。”李茹喜極而泣。
“年兒....”許平志眼眶濕潤:“我的好兒子啊。”
吏員看了激動的夫妻倆一眼,“是你侄兒許七安,他助府尹大人破了稅銀案,人剛走。”
第7章 這個妹妹好漂亮
“寧宴?”許平志愣住了。
李茹眼淚還掛在臉上,歡喜的表情凝固。
“兩日前,許七安在牢內嚷嚷著要見府尹,說有重要線索匯報,隨後府尹大人就破案了。按照大奉律法,戴罪立功,你們自然無事。”吏員說。
“是,是這樣嗎.....”許平志結結巴巴,許七安還是小貓那麽大的時候,他就抱回家撫養了,侄兒是什麽樣的人,他會不清楚?
許平志懷疑吏員在說謊,但他沒有證據。
是那個兔崽子侄兒....李茹花容失色。
不是兒子疏通關系,救了一家子嗎,怎麽會是倒霉侄兒,他不是身在大牢嗎。
懷著重重困惑,許平志領著妻女出了府衙後門,看見了正在梳理雞窩髮型,焦慮等在門口的許七安。
見到侄兒的刹那,埋藏在心裡的疑惑反而不重要了,武夫出身的漢子心裡湧起暖流,眼眶發紅,大步上前,本想給侄兒一個擁抱,又覺得矯情,放不開面子,用力一拍他肩膀:“寧宴,好樣子。”
差點沒把許七安拍的當場去世。
“二叔,你是練氣巔峰,咱們差了一個品級呢。”許七安自然而然的說出了這番話,竟一點都不生疏。
他驚訝於這份融洽,同時,掠過許二叔的肩膀,看向身後的三個女人。
嘿,嬸嬸你也有今天這般狼狽模樣....這個念頭不受控制的浮現。
幸災樂禍的情緒沒有維持多久,被妹妹的顏值吸引了。
少女穿著寬松的囚服,散亂的鬢發垂在古典精致的瓜子臉邊,高挺的瓊鼻,乍一看去,有幾分混血美人的立體感。
偏這個年紀是最清麗清純的歲月,雜糅出讓人挪不開視線的魅力。
臥槽,我竟然有這麽個清麗脫俗的妹妹。許七安震驚了。
原主的記憶裡,關於妹妹的模樣甚是模糊,大概是不怎麽關注。而且因為嬸嬸的原因,有點恨屋及烏的意思。
對堂弟堂妹不怎麽友善。
察覺到兄長火辣辣的目光,許玲月怯生生喊了一句“大哥”,有點小羞怯的低下頭。
“大哥!”冷不丁的聽見‘嗷’一聲。
許鈴音五歲,就那麽小一隻,顛顛的跑過來,在許七安面前一個急刹,仰著腦袋巴巴的看他。
許七安擺擺手:“沒糖給你,我自己也才從牢裡出來。”
值得一提,原主不喜歡堂弟堂妹,可對這個么妹還算不錯,因為么妹的模樣,終於不是遺傳她娘的了。
“牢房是什麽。”
“就是你這幾天睡覺的地方。”
“那另一個哥哥呢,他帶糖了嗎。”
“他沒來。”
“哦。”小不點失望的表情,她嘴裡的另一個哥哥是一母同胞的許新年,不過她還不知道堂哥和親哥的區別。
這個么妹不太聰明,是個蠢蠢的小孩子,這點肯定是遺傳了她娘....原主是這麽認為的。
最後,他看向了嬸嬸李茹,這位向來在許七安面前耀武揚威的女人,大概一輩子都沒想到有一天需要低聲下氣的向倒霉侄兒道謝。
美婦人僵硬的撇過頭,不情不願道:“多,多謝寧宴了....”
適時的,許七安腦海裡浮現一段模糊的記憶。
當初被嬸嬸趕到許宅相鄰的小院時,許七安怒發衝冠,指天為誓:我許七安將來必定出人頭地,你可別後悔!
現在想來感覺好尷尬,這不是嬸嬸版的莫欺少年窮!
許七安現在從第三者的客觀角度看待原主和嬸嬸的關系,
其實也不全怪這個美婦人。 許七安練武,每年吃掉一百多兩銀子,而這,相當於普通人家二三十年的積蓄。還得是殷勤的家庭。
嬸嬸心有怨氣自然就不奇怪了,於是許七安態度誠懇道:“嬸嬸別急著道謝,等回家吃了飯,再說一次。”
李茹當即睜大了她的卡姿蘭大眼睛,怒視倒霉侄兒。
許平志頭皮發麻,沉聲道:“先回家!”
......
許新年拎著酒壺,步履踉蹌的回到許府,生活了十九年的家,而今大門貼著封條,人去樓空,甚是淒涼。
許新年一腳踹開大門,邁過門檻,搖搖晃晃往裡走了幾步後,又折回來把門關上。
懸梁自盡不是啥光彩的事,更不是他這種讀書人該有的體面,所以,不能召來官府的注意。
要臉。
他從外院走到內院,就像走過了漫長的一生。
三歲識字,五歲背詩,十歲已經熟讀聖人經典。十四歲進入雲鹿書院求學。十八歲的舉人。
說一句天賦異稟,不過分。
他的聰慧,他的博聞強識,塑造了他驕傲的性格。
他在家人面前一直都是驕傲的,是有出息的,是風光的,是將來許家的頂梁柱。
身為七尺男兒,情願轟轟烈烈的死,也絕不屈辱的活。
想到這裡,許新年將手中的酒壺一飲而盡,用力摔碎在地上。
借著一股酒意,他衝入房間,磨墨,提筆,寫下了人生中最巔峰的訣別詩。
許新年長笑三聲,拽著宣紙,奪門而出,取出準備好的麻繩,懸在內院的銀杏樹上。
他驚訝自己面臨死亡,竟然一點都不怕,隻覺得從未有過的暢快。
忽然就有些理解那些放浪不羈的狂儒,唯有心無所懼,才能做到傲視天下。
死都不怕了,世上還有什麽值得恐懼。
......
京城繁華,譽為天下首善之城。
許七安緩慢穿行在熱鬧的古城裡,車如流水馬如龍,兩側商鋪連綿,牌幡布條隨風烈烈鼓舞。
腦海裡不由浮現一句詩: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事實上,京城比詩中的錢塘更加繁華,《大奉:地理志》記載,“元景初年,京都人口一百九十六萬余。”
現在是元景36年。
京城人口應該已經破兩百萬。
徐府大院三進三出,養了七八個丫鬟、仆人,而今仆人丫鬟早已遣退,大門緊鎖,人去樓空。
嬸嬸望了眼大門上的匾額,百感交集:“不知道年兒怎麽樣了,他一定很為我們擔心,這孩子,入獄前說過一定會救我們出去。”
邊說邊往裡走。
京城房價貴,這三進的大院,少說也要五千兩銀子。首付三成,就是一千五百兩銀子.....呸,為什麽我到了異世界還要想房價的事?
許七安咧了咧嘴。
許平志寬慰道:“年兒飽讀聖賢書,沉穩可靠,此時想必還在為我們奔走吧。等他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糟糕....許七安臉色一變,他是知道許新年打算自尋短見的。
在二叔和嬸嬸眼裡,許二郎心志堅定,不苟言笑,沉穩可靠,是堅韌不拔的讀書人。
“哈哈哈哈,我許新年,生是逍遙人,死是桀驁鬼。”
“許新年,才華橫溢,奈何天道不公。”
“天不生我許新年,大奉萬古如長夜.....”
銀杏樹下,站在椅子上的書生,忽然把自己的發冠摘下來丟棄,用力甩了甩腦袋,披頭散發。
他恣意狂狷,他放浪不羈,他把腦袋往繩圈裡一套,於是看到了表情僵硬,目光呆滯的家人。
我許新年一聲放浪不羈愛自由....許新年才華橫溢天道不公....天不生我許新年,大奉萬古如長夜....許新年看著意外歸來的家人,覺得自己還是死遲了一步。
第8章 妹子,你偷看為兄做啥
寂靜的空氣裡,嬸嬸率先反應過來,淒厲尖叫一聲:“年兒....”
夫妻倆齊心協力把毫無求生欲的寶貝兒子搶救下來,嬸嬸摟著兒子哭的梨花帶雨。二叔站在一旁,長籲短歎。
許七安望著靈魂無處安放的堂弟,心裡非常理解。
少年人最尷尬的三種情況: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的時候被父母當場撞見;評論女老師屁股大的時候被當場聽見;寫中二YY小說被公之於眾。
每一樣都能讓人羞恥的滿地打滾。
生理性死亡沒做到,社會性死亡達標了。
我是受過訓練的,再好笑也不會笑....許七安在旁邊‘庫庫庫’起來。
許玲月扭頭,埋怨的嗔了大哥一眼,無聲的控訴他幸災樂禍。許鈴音想找哥哥要糖的,見到這副場景,就不敢要了。
許新年不愧是讀書人,才思敏捷,迅速思索出應對之策,雙眼一翻腿一蹬,暈過去了。
....
屬於許七安的小院,廂房裡,他除去衣服,把自己泡在大浴桶裡,冰涼的水沁著毛孔,渾身舒爽。
煉精巔峰的體魄,耐寒性極佳。
武夫最大的好處就是皮實,耐艸。
擺脫了生死危機後,他終於能沉浸下來,思考一些關於人生的哲學問題。
“為什麽沒有關於原主死亡或昏迷前的記憶?”
許七安是清楚記得自己怎麽掛的,很可能是酒精中毒。但原主似乎沒有這方面的記憶。
至於許七安自己,死亡原因是酒精中毒,之所以酒精中毒是因為升職加薪,喝嗨了。
從警局辭職後,他選擇創業,第二年就遭遇了社會的毒打,痛定思痛,從基層做起。
成為了勤勤懇懇的社畜。
憑借著爆肝的天賦,以及‘獨坐空房手作妻’的覺悟,終於得到老板的賞識,升職加薪,順利躋身中產階級。
許七安仰天大笑出門去,約了幾個朋友去酒吧慶祝,畢竟今後的人生已經可以預見,背的起房貸,付的起彩禮,娶妻生子....只要隔壁鄰居不姓王,那便是歲月靜好。
“啪!”他一巴掌拍在水面,濺起水花,惱怒道:“好不容易拿到了中產階級的入場券,轉頭就給降維打擊,發配到封建社會....未免過於非酋。”
“銀行卡裡還存著六十萬的房子首付,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是人還在,錢沒了麽,不,不是,是人沒了,錢還在....”
“算了,就當是給父母的遺產了,不知道遺產稅高不高....再給我一個賽季我肯定就能上王者。”
“還沒看進擊巨人的最後一季....國足沒有奪冠,死不瞑目....哦,這個還是算了。”
“糟糕,電腦硬盤裡120G的老婆沒有刪掉....”
被爸媽發現了,我也社會性死亡了!!
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醒來時,天已擦黑。
渾身泡的發白,指肚褶皺,許七安換上乾淨的衣服,自己在銅鏡前束發。
銅鏡中,映出一張少年郎的臉,眉毛濃黑,眼神銳利,因為長年練武,臉部輪廓剛硬。
“雖然遠比不上前世羞煞梁朝偉;自卑古天樂;帥到驚動黨的顏值,但也算過的去....”許七安默默點頭。
而且身體要比上輩子強大無數倍。
好歹是武者。
“但也未必是好事,我寧願穿越到正經的古代。那樣大家都是戰五渣。
不像這裡,高手太多,可能還沒反應過來,你頭就掉了。” 這個世界不但有妖族,修煉體系也五花八門,除了被譽為非酋體系的武夫,還有術士、儒家、佛門、道門、巫師、蠱師。
六百年前,大奉立國,初代司天監監正,為各大體系劃分了品級。
許七安就是非酋體系的九品煉精境;二叔是八品巔峰練氣境;七品是煉神境。
再往後許七安就不知道了。
反倒是司天監的術士體系,許七安知道不少。
因為司天監是獨屬於大奉王朝的修行體系,且異常高調,其中六品煉金術師的發明與創造,融入千家萬戶。
術士體系:九品醫師、八品望氣師、七品風水師、六品煉金術師。
往後許七安也不知道是什麽。
其他體系,自小生活在京城的許七安知道的很有限。
這時,院門進來一位穿綠裙的姑娘,是嬸嬸的貼身婢女,喚做綠娥。
“大郎,老爺喚你過去吃飯。”綠娥眼角眉梢帶著喜色,但眼神裡透著疲憊和憔悴。
她十歲就被賣入許家,服侍嬸嬸,許家遭難之後,奴仆被遣散,她正愁往後的生計。
沒想到這才五天,許家便翻身了,聽大小姐說,這一切都是大郎的功勞。
十八歲的嬌俏小婢女,此時在許七安面前就顯得有些含羞帶怯了。
“那個,別叫我大郎。”許七安別扭極了。
“可是大郎就是大郎啊。”綠娥納悶道。
……算了,反正我也不姓武。
兩人並肩離開小院,進入許府,綠娥猶豫一下,說道:“剛才,老爺和夫人在吵架。”
“怎麽回事?”許七安問。
“好像,夫人一定要知道稅銀案是怎麽被掉包的,是誰乾的,老爺答不上來,一來二去就吵起來了。”綠娥低聲道:“大郎知道的吧。”
回來的路上,許七安告訴過舅舅,稅銀不是被劫走了,而是被人掉包了。
當時嬸嬸什麽都沒說,原來一直記在心裡。
......
內堂!
許七安剛踏入門檻,就聽見嗷嗷嗷的哭聲,豆丁那麽大的許鈴音,兩條小胳膊往身後揚,讓身子前傾,昂著頭,朝她母親發出刺耳的音波攻擊。
二叔淡定的喝著小酒,許玲月低頭吃飯,許新年還沒從人設坍塌的打擊中緩過來,沉默吃放。
嬸嬸以手扶額,一副頭疼模樣, 見綠娥過來,當即道:“帶走帶走!”
許七安瞅了眼嚎啕大哭的幼妹,和顏悅色:“怎麽了?”
“娘親騙人,娘親說如果能回家,帶我去桂月樓。”小豆丁大哭:“爹爹剛才說了桂月樓。”
桂月樓是京都頂級的酒樓,出入皆是達官顯貴,不招待平民和富商。
作為哥哥姐姐名字都記不住的蠢孩子,能記住桂月樓,主要是曾經去吃過一次。
可見這孩子不是蠢,而是天賦用錯了地方。
老許你可以啊,知道禍水東引了,連閨女都當成工具人了。許七安看了眼老神在在喝酒的許二叔,以及腦殼疼卻無可奈何的嬸嬸。
小豆丁就是嬸嬸的命門。
“當時就一句戲言,都那個樣子了....”嬸嬸歎口氣。
“稚童都騙,嬸嬸言而無信。”許七安本能的懟她,把美婦人氣的胸腔起伏。
“大哥,大哥帶我去!”見許七安慈眉善目,竟為自己說話,小豆丁欣喜的跑到許七安腳邊,抓著他的褲子往上爬。
桂月樓,人均一兩銀子....許七安沉聲道:“綠娥,帶走!”
小豆丁被帶下去了。
嬸嬸踢了丈夫一腳,隱晦的用嘴角努了努許七安。
許二叔感覺有些丟臉,看了眼求知欲向來很強的兒子,可惜許新年社會性死亡了,死人無法說話,只能吃飯。
飯菜味道一般,主要是沒有高湯,畢竟大家才剛回家,許七安吃的如同嚼蠟,他沒好氣的盯著清麗的妹子:“玲月,你老偷看為兄幹嘛。”
第9章 暴走的嬸嬸
“我,我....”
小妮子一張臉瞬間漲紅,在家人看來後,更加窘迫,漂亮的杏眼蒙上一層水霧,在燭光裡晶晶閃亮。
雖然我比較喜歡姐姐,但這種打一拳能哭很久的小妹子欺負起來很蠻爽的嘛....許七安心想。
許玲月鼓了鼓腮幫,破罐子破摔似的抬起頭,與許七安對視:“我就是想知道,大哥是怎麽從卷宗裡勘破案子的。”
假裝自己不存在的許新年無法再偽裝下去,默默抬起頭。
他自詡聰明,也看過卷宗,反覆研究卻毫無頭緒。而那天許七安問他要了卷宗後,立刻破案了。
嬸嬸沒有表態,但夾菜的筷子停了下來,不再咀嚼食物。
“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除了巧合,任何人為的案件,都能找出蛛絲馬跡。”許七安道。
許新年不由的挺直了腰杆,認真傾聽。
“首先,我通過押運稅銀的路程;銀子的重量察覺出了稅銀的問題....”
許七安把自己的推理過程說了一遍。
許新年越聽,眼睛越亮,就像在私塾上得到先生的解惑。
他放在桌底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等許七安說完,許二郎一臉不過如此的平靜表情:“還不錯。”
許家二郎向來口不對心,家裡人早就習慣了。
十六歲的漂亮妹妹低下頭,藏好了眼裡那一抹崇拜。
許平志振奮的一拍桌子,用俚語罵了句髒話:“原來是這樣,我竟然沒發現。”
許新年看了老子一眼,心說,你能發現才是奇怪。
許七安看了二叔一眼,想起一句話:奈何老子沒文化,一句臥槽行天下。
二叔是個武夫,文化水平隻限於書寫自己的名字,且寫的歪歪扭扭,雞爪一樣。
“你個粗坯,連稱量都不會?”嬸嬸diss自己丈夫。
許七安問道:“他們清點銀子的時候,是不是戴了手護。”
許二叔回憶了片刻。詫異道:“似乎是有,你怎麽知道的。”
還真是金屬鈉?許七安幽幽的看著他:“供詞裡怎麽沒說?”
“無關緊要的小事,有何可說。”說到這裡,許二叔罵罵咧咧道:“都怪姓陸的當時遞了我一壺桂花蜜,你也知道二叔我的酒量,深不可測,於是貪杯喝了點,也沒太在意其他。你不說我都忘記了。”
最怕的就是你這種豬隊友....如果卷宗上有這條的話,我能更快分析出案件真相,何苦死那麽多腦細胞....許七安歎口氣。
在二叔看來,這也許就和別人穿了什麽衣服,梳了什麽髮型是一樣的。
他壓根沒意識到這是值得注意的疑點。
“如此看來,爹口中那個姓陸的,十有八九是陷害爹的人。”許新年一針見血的點出。
“都怪我糊塗,差點害了全家。”許平志忽然有點傷感:“寧宴啊,當年我與你爹在‘山海戰役’中抵背而戰,說過要一起活下來,一起飛黃騰達。”
“我活下來了,你爹卻戰死了,那時我就想,要想活的更好,就得換個活法。”
不能再當炮灰了。
“所以我讓年兒去讀書,選擇了讓你練武。其實還是存了私心的。”
嬸嬸白眼道:“是啊,心都在親侄兒那裡了。”
一年一百多兩白銀啊。
“聽嬸嬸的意思,二郎不是親的咯?”許七安發誓,這話絕不是他想說的,是本能超越了大腦。
原主對嬸嬸怨念不小啊。
“你這小壞種,你說這種話是何居心。”嬸嬸氣的拍桌子。
許二郎和許玲月低頭扒飯,似乎習慣了。
許二叔頭皮發麻:“夠了,老子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還要聽你們吵架,不如死了呢。”
眾人低頭吃飯。
說到那個山海之役,許七安有點印象。
世界廣袤無邊,大奉王朝雄踞中原,號天下正統。
大奉以武立國,以儒治國,最盛之時,萬國來朝。到目前為止,國祚延綿六百載。
二十年前,大奉聯手西域各國,與北方的草蠻子,西南方的南蠻子,決戰於山海關。
各方投入戰卒,達百萬之眾。
從開戰到結束,僅用了半年,半年時間百萬生靈湮滅。
乃有史以來最慘烈的戰爭之一,史稱:山海之役。
許七安的父親就是死於那場戰爭。
“.....以我鍵盤俠的學識,以及地攤文學總結出來的規律,任何王朝都逃不過三百年定律。”
所謂三百年定律,是許七安自己命名的。
作為偽歷史學愛好者,他從前世五千年的歷史裡總結出一套規律,撇開藩王各自為政,蒙昧落後的周朝不提,沒有一個朝代的國運,撐過三百年。
兩宋兩漢也是經過重組後的王朝。
思來想去,大奉王朝奕世沿守六百年, 應該與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有關。
小豆丁被綠娥領回來了,肚子餓了,便不哭了,她個頭太小,夠不到飯桌,坐在綠娥的腿間,由她喂著吃。
“娘親,我們為什麽要住黑房子啊,每天都吃不飽。”小豆丁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的遭遇。
她把大牢叫成黑房子。
一桌人都不說話,嬸嬸露出了憐惜的神色。
許二叔歎道:“是爹做錯了事。”
小豆丁‘哦’了一聲,又說:“我昨天餓醒了,抓了隻蟲子,頭上有這個。”她把兩根短小的手指豎在腦瓜上。
那是蟑螂,與老鼠並稱牢房兩大地頭蛇。
一桌人臉色都變了,既慚愧又憐惜,讓一個稚童受這種苦,是他們的失敗。
“你,你吃了....”李茹嘴唇顫抖,眼眶紅了,她三十出頭才生了這個幼女,雖說蠢了些,但疼愛有加。
小豆丁許鈴音脆生生道:“我後來聽見娘肚子‘咕咕’的叫。”
氣氛沉默了一下,眾人心裡一沉。
嬸嬸俏臉煞白,顫聲道:“然後?”
“然後我塞娘嘴裡啦,娘吃的可快了。”小豆丁一臉邀功的表情。
嬸嬸身子一晃。
許新年慢慢放在碗筷:“我吃飽了。”
許玲月:“我也是。”
許七安:“飽了飽了,庫庫庫....”
許二叔:“....”
嬸嬸呆了幾秒,往桌底一撲:“嘔....”
“嗷嗷嗷....”不久後,稚童殺豬般的哭聲回蕩在夜空。
第10章 縣衙命案
夜空如洗,繁星點綴。
大奉京城最高建築,觀星樓,司天監的辦公地點。
黃裙少女步履輕盈的攀登而上,經過第七層時,聽見丹室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
一群穿白衣的煉金術師,爭吵的面紅耳赤。
“為什麽又失敗了?明明是這麽簡單的步驟。”
“我說過了,肯定是鹽的劑量不對。”
“不,我覺得是水。”
“是火吧?剛才我看到萬師兄把鹽給燃沸了。”
“太難了,鹽變銀子的煉金法術太難了,我不會啊。”
名叫采薇的黃裙少女嘴角抽了抽,嘀咕道:“這群人竟然還在煉假銀子。”
兩天前,她把鹽變銀子的事跡帶回司天監,師兄們開始不信。
鹽能變成銀子?
三歲稚童都不信。
但很快,稅銀案告破,陛下覺得假銀子威力極大,頗為神異,責令欽天監煉製假銀。
於是,欽天監的煉金術師們開始了爆肝的工作,沒日沒夜的投入到996的福報中。
從兩天前,一直肝到現在,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采薇,是采薇師妹。”有人興奮的喊了一聲。
瞬間,一張張憔悴的臉轉過來,一雙雙眼睛驟放精光。
“采薇師妹,這假銀子到底是如何煉出來的。”
“采薇師妹,快過來幫我看看,是不是步驟出了問題?你是唯一一個成功煉製出假銀的人。”
把黃裙少女團團圍住。
褚采薇隻好進入丹室,觀看師兄們煉製假銀的過程。
“又失敗了!”一位現場操作的白衣煉金術師哀歎。
“采薇師妹,是哪裡出問題了?”眾白衣擺出虛心求教的姿態。
沒有問題啊,我當初也是這麽煉製的....褚采薇沉吟道:“此乃上古流傳的煉金術,深奧晦澀,不是說學會就學會的,需深入淺出的授業,方能根深蒂固。我傳授諸位師兄一句口訣,切記切記。”
師兄們擺出傾聽姿態。
“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鈉鎂鋁矽磷!”褚采薇氣運丹田,一字一句,吐出了這個了不起的口訣。
“此訣和解呀?”師兄們不明覺厲,每個字都聽懂了,組合在一起就懵了。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褚采薇故作高深的微笑不語。
“奇才,奇才,寫出此口訣的人,真乃煉金術的奇才。”一位白衣師兄感慨道。
奇才在哪裡啊,師兄你別胡思亂想!褚采薇笑容不變。
“采薇師妹,這口訣是何人告訴你的。師妹是不是遇到了煉金術的高人,得其指點?”
褚采薇心說,問得好!把鍋輕飄飄的甩了出去。
“那人叫許七安,禦刀營七品綠袍許平志的侄子,你們找他便是了。”
一聽是個武夫,白衣們不高興了。
“笑話,我堂堂司天監,人才濟濟,煉製假銀還要找外人?”
“而且還是個武夫。”
“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
根據修行體系不同,形成了幾條非常有意思的鄙視鏈。
道門看不起佛門,佛門反鄙之。
術士看不起巫師,巫師看不起蠱師,蠱師又看不起術士。
然後,道佛術士巫師和蠱師,一起看不起武夫。
至於儒家,對不起,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不過近代儒家已經衰弱了。
“采薇師妹,
你來指導我們吧。” 采薇‘呵’了一聲:“下次一定!”
她從白衣師兄群裡硬擠出去,繼續拾階而上。
其實,她也不懂。
上次在府衙,一氣呵成的煉成假銀,事後采薇私底下又嘗試了一次,失敗了。
完全複製了之前的過程,但就是失敗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觀星樓的樓頂,不是正常的簷頂,而是一個八角形的平台,暗合八卦。
因此被稱為八卦台。
八卦台的邊緣,一個白衣老者,伏在案前,手裡捏著酒杯,另一手拄著腦袋,似醉非醉,望著下方的京城。
黃裙少女識趣的沒有打擾,師尊平日裡不做正事,就喜歡坐在八卦台喝酒,看風景。
還不喜有人打擾。
拈杯酒眯著眼,說專心看人間。
“采薇來了?”白衣老者笑道。
“師父。”黃裙少女綻放笑容,小跑著過來,站在八卦邊緣,裙裾飛揚。
“皇帝老兒有什麽獎賞?”
“幾百兩銀子,幾匹綢緞。”黃裙少女說:“師父,假銀子到底是什麽東西?”
“為師不知呀。”
“世上還有師父不知道的東西?”
“太多太多。”白衣老者笑呵呵道:“師父不知道十九年前那幾個小偷去了哪裡。”
“您總說十九年前的小賊可恨,可也不告訴我,他們是誰,偷走了什麽。”
白衣老者起身,站在八角台邊緣,唉聲歎氣:“偷走的東西了不得啊。”
“那您知道假銀子是誰煉製的嗎。”司天監是術士體系的發源地,天底下的煉金術師,即使不是出身司天監,也必定和司天監有淵源。
稅銀案背後,有一個煉金術師參與其中,且煉出了這種奇物,絕非泛泛之輩。
“為師自然是知道的。”
.......
小院,正屋。
許七安躺在床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皓月,直愣愣的盯著縱橫交錯的房梁。
他在為自己的前程擔憂,有些惶恐茫然,又有些熱血沸騰。
憑我身為九年製義務教育出產的優質品,腦子裡的知識全是掛。
輕易就能在落後的君主製社會裡脫穎而出,成為最秀的一枝花。
然而,皇權至上的社會,往往意味著人權無法保障,今天會所嫩模,明天充軍流放。
這是讓任何一個現代人都會倍感憂愁的現象。
想著想著,許七安便睡著了,醒來時天光大亮,他穿好玄色公差服,系好腰帶,束好長發,再把樸刀掛在腰間。
身姿筆挺,陽剛俊朗。
不得不承認,古代的服裝對顏值和氣質都有加成,就是上廁所時太麻煩了。
翻牆到二叔家蹭了頓早餐,叔侄倆一起出門上班,許平志官複原職,一切照舊。
長樂縣衙是京城的附郭縣,衙門就在城裡,距離許宅有六七裡的路程,許七安沒有馬,也沒馬車,隻好乘著11號公交車,兩刻鍾就到了縣衙。
長樂縣衙坐北朝南,門口兩尊與人等高的石獅子,紅棕漆的大門兩側,擺著油漆剝落的大鼓。
縣衙的結構很值得說道,最大的當然是知縣,叫做主官,他有兩個副手,一個是縣丞,一個是主簿。
這三位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官,擱在許七安那個年代,就是有編制的。
三位朝廷命官之下,是典史,又稱首領官。
但沒有品級,不入流。
接著是三班六房:三班是皂班、快班、壯班,負責儀仗、治安、緝捕之類;而六房對應朝廷六部。
許七安就是快班裡的差役,明間稱為捕快。
進了衙門,恰好典吏在點卯,站在堂前的李典史看見了腰胯樸刀的許七安,愣了愣。
那表情,仿佛青天白日見了鬼。
衙役們察覺到領導神色不對,紛紛轉頭看來,然後,也是同款的見鬼表情。
“許,許七安,你是人是鬼?!”有人顫聲道。
李典史注意到許七安投在地面的影子,心裡微松,語氣鎮定:“公堂之上說什麽胡話,鬼有影子嗎?”
眾人聞言,齊齊松了口氣。
許七安想了想,接茬:“說不得是行屍走肉。”
李典史大驚,眾衙役心裡一緊。
許七安連忙抱拳:“開個玩笑,見過典史大人,諸位同僚,我出獄了。”
李典史問道:“怎麽回事?”
許家因為稅銀案入獄,他們是聽說了的。
“自然是將功贖罪,戴罪立功,聖上寬容,赦免了許家的罪責。”許七安當即把事兒又複述了一遍,但把功勞推給了二叔,並取出京兆府衙門給的憑證。
同時心裡也有數了,雖說稅銀已經找到,但判決還沒下來,也就是說稅銀失蹤案還沒有塵埃落定,畢竟得走流程,沒那麽快。
因此,長樂縣衙的這夥衙役還不知道此事。
點卯結束,幾個相熟的捕快立刻湊上來,道賀恭喜。
“寧宴,你可得請客喝酒。”
在這個時代,稱呼友人,用字不用名。自我介紹時,用名不用字。
“對,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得請客。”
“我聽說臨水街那家勾欄,新買了一批清倌人,寧宴,今晚與咱們一起去?”
請客喝酒倒是可以,睡女人還要我請,過分了....許七安剛想推脫說沒錢,忽然腳下踩到了硬疙瘩,低頭一看,竟是一粒碎銀。
還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立刻踩住,不動聲色,假裝看四處的風景。
等眾人走前幾步,許七安快速低頭撿起,面不改色的收入錢囊。
走過長廊,在西側的偏廳坐了幾分鍾後,李典史臉色陰沉的進來了,望向王捕頭:“老王,縣令老爺讓我們去一趟內堂。”
王捕頭臉色一苦,悶不吭聲的出去了。
許七安目送王捕頭的背影消失,問道:“怎麽回事,頭兒的臉色不太好看。”
“你蹲大獄這幾天,康平街出了一起命案,死的是一個頗有錢勢的商賈,縣令老爺大發雷霆,每天都要逮著王捕頭痛罵。”
“只是死了個商賈,縣令老爺沒必要大發雷霆吧。”許七安嗑著瓜子。
自古人命皆是大案,但身為京城附郭縣的縣令,從五品,不至於這般。
“呵,那商賈和給事中的某位大人沾親帶故的關系,想來是那邊給了壓力。”那衙役說:“而且,今年是庚子年啊。”
“庚子年?”許七安沒反應過來。
“京察!”衙役點明。
第11章 摸魚
京察,大奉京官考核制度,三年一查,以‘四格’、‘八法’為升降標準。
不合格的官員,降級,甚至削職為民。
事關前程,這就好理解了。對方又有個給事中的遠方親戚,回頭一彈劾,涼涼。
長樂縣積壓命案,這是可以成為政敵攻訐理由的。
“怎麽死的。”許七安漫不經心的問。
“下鄉收租,半夜回來,正好在自家內院遇到梁上君子,給人哢擦了。”一名同僚嘖嘖道。
“有人證?”許七安道。
“妻子聽聞動靜,出門查看時,人已經死在院中。不過我們在外牆發現了腳印。”
“有沒有可能是仇人偽裝成竊賊行凶。”許七安給自己倒了杯茶,從同僚那裡拿了幾粒蜜餞丟進杯裡。
他的語氣,就像當初在警局時與同事討論命案。
“問過妻兒、仆人,街坊鄰居也問了,死者近日沒有與人結仇。”
“巡夜的士卒問了嗎?”
“禦刀衛說當晚附近沒有可疑人物出沒。”
京城有三道城牆,宮城、內城、外城。
外城雖有巡夜士卒,但沒有宵禁,城門十二時辰徹夜不關,商賈只要提前做好報備,拿著憑書,便可自由出入城門。
這條制度極大提高了京城的商業貿易,促進了經濟發展。
許七安點點頭:“這麽說來,如果是竊賊的話,應該是對康平街那一塊了如指掌的熟人。”
“何以見得?”眾衙役一愣。
“賊人能在夜裡出入宅子,又不被巡邏的士卒發現,說明是踩過點的,對禦刀衛的巡邏規律了然於胸。”許七安一邊分析,一邊本能的往兜裡摸煙。
悵然的摸空了。
不由想起當初在警局任職的時候,那會兒大家也是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抽著煙,討論案情。
他也因此近墨者黑,染上煙癮。
幾位同僚吃了一驚,審視著許七安:
“甚是有理。”
“我們怎麽沒想到這一茬。”
“寧宴,進了一次大獄,人都變機靈了。”
這年頭沒有系統的教學課程,捕快辦案全憑經驗,業績最好的就能當捕頭。
“你們沒想到,但王捕頭肯定想到了,城西那邊去問過了嗎?”許七安低調不炫耀。
同僚回復:“問了兩天,沒鎖定疑犯。”
城西是貧民窟,盡是些偷雞摸狗之輩,魚龍混雜,一般出了治安問題,衙役們帶上白役,跑那邊,一抓一個準。
“丟了多少銀子?”許七安下意識的在腦海裡展開推理,問道。
一位同僚看了許七安一眼,覺得他的語氣有點縣令老爺的味道了,便回答道:“沒丟,死者剛收租回來,收上來的都是碎銀;銅錢以及米糧,賊人殺人後怎麽可能帶著大箱的銀錢逃走?”
不對!
許七安眯了眯眼,如果我是賊人,且踩過點的,那我肯定會選擇隔天來偷,而不是今天。
他沒把這個疑惑說出來,嗑著瓜子,繼續聽同僚侃大山。
“可惜了那麽嬌美的婦人,年紀輕輕就要守活寡。那身段,那胸脯,嘖嘖,勾欄裡都找不到這麽出色的女人。就算一兩銀子睡一晚,我也願意啊。”
“也不年輕了,只是與那姓張的差了二十歲,似乎三十出頭。這種年紀的女人,最守不住寡。”
聽到這裡,許七安感慨道:“三十歲的婦人好啊,更懂床榻風情,
滋味無限。” 一番老成之言,卻沒有得到同僚們的認可,眾人看著他,哄笑打趣:“你一個連勾欄都不去的童子雞,知道個屁!”
要走武道一途,不突破練氣境,就不能破身,元陽一泄,便難開天門了。
所以許七安身懷定海神針十九載,尚未降服過女妖精。
.....
縣令老爺居住的後堂。
皮膚黝黑,宛如田埂老農的王捕頭低著腦袋,無精打采的聽著縣令老爺的呵斥。
縣令老爺姓朱,富態白胖,燕州人士,元景20年的三甲進士,擅鑽營,不擅公務,是個業務能力乏善可陳,但很懂得為官之道的讀書人。
優點是還算有良心,小貪不大貪,無能卻也不擾民。
缺點是對待下屬脾氣不好,容易口吐芬芳。
“無能,何等的無能。”
知道王捕頭昨天依舊毫無收獲,朱縣令氣壞了。
“你好歹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區區命案,這麽多天都毫無頭緒。”
王捕頭額頭沁出汗水,芒刺在背。
京察在即,朱縣令愈發暴躁了......李典史不敢插嘴,盡管他與王捕頭是十幾年的老交情。
李典史知道的,縣令老爺一直想再往上升一升,升官需要兩個條件:靠山、政績!
沒有政績,只有靠山,容易被彈劾,位置不穩。
有政績有靠山,才能四平八穩的上升。
政績哪裡來?
京察就是重要的考核標準。
一刻鍾後,朱縣令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官場規矩,端茶送客!
見狀,李典史拉了拉低著頭一聲不吭的王捕頭,兩人狼狽離開。
......
王捕頭臉色難看的回到休息室,亂糟糟的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小心翼翼的看著王捕頭。
“頭兒,朱縣令又罵你了?”
王捕頭翻了個白眼,抓起茶盞灌了一口:“他娘的,人死賊走,上哪兒去找?今天忒倒霉了,我還掉了一錢銀子。”
那錢是你掉的啊....許七安縮了縮脖子,喝茶掩飾心虛。
銀子明顯與你無緣。
聽完王捕頭的抱怨後,一個小捕快給他出了個餿主意:“要不,摸個魚?”
許七安眉頭跳了跳。
摸魚,底層官場裡的專業術語!
意思是:找個替死鬼。
受限於技術和設備,古代的案子,大部分都是無頭案,破案率極低。有時候官員撈政績;上級施壓等原因,為了交差,就會找替死鬼來頂替。
過程是這樣的,先由本地人的吏員挑選出一批時常作奸犯科的老混子,名字寫在紙上折好,官員隨手一摸。
摸到誰,誰就是替死鬼。
所以叫做摸魚。
倒霉鬼鎖定後,吏員前去鎖人,帶回衙門一套名為‘屈打成招’的流水線下來,骨頭再硬的人也招了。
上級滿意了,中間的官員得了賞識,吏員們得了獎賞,你好我好大家好。
替死鬼也不冤,反正是個爛人,早點送他輪回,也是為周遭百姓謀福祉了。
類似的騷操作在官場裡還有很多很多。
王捕頭頷首:“只能這樣,小李,這事兒你去辦,挑幾個混些的,年紀大的。”
小李剛要點頭,許七安皺眉道:“等等!頭兒,此案疑點頗多,並不是無從下手。”
許七安不認這個道理。
盡管已經不當警察好多年,但那時樹立的三觀仍然健在。
人家雖然是作奸犯科的混子,可罪不至死。就算死有余辜,也是一碼歸一碼。
這邊找人頂替,那邊豈不是白白便宜了真凶。
王捕頭沉下臉,不說話,神態不愉的看了他一眼。
眾人紛紛勸說:
“寧宴,你別多事。”
“頭兒天天挨罵,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再說,索性就是個經常犯事的混子。”
關系更好些的,則說:“頭兒,寧宴家裡剛遭遇大難,難免對這類事有些敏感。”
王捕頭充耳不聞,盯著許七安,不高興了,沉著臉:“你告訴我,怎麽查!”
“卷宗給我!”許七安直截了當。
第1貳章 一頓操作猛如虎
王捕頭坐在主位,沉著臉,一言不發。
這些天,朱縣令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案情進度,王捕頭給不出有價值的內容,便口吐芬芳。
壓力全由他這個捕頭頂著了,下屬們躲在他這把傘下面遮風擋雨,不但不替他分憂解難,還跟他抬杠!
王捕頭是有理由生氣的。他認為自己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壓力。
得到卷宗的許七安坐在桌邊,凝神細看,周遭一圈都是同僚,沉默的交換眼神。
許七安的想法很研究,哄好老王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案子破了。
實在不成,就請老王去桃花源洞耍耍嘛,大家認識這麽多年,友誼的小船還是很穩的。
況且,許七安阻礙摸魚,不僅僅是三觀不接受,也存了為老王分憂解難的心思。
【死者叫張有瑞,今年51歲,是住在康平街的狗大戶,長樂縣郊良田十幾頃,京城有三家鋪子,分別賣綢緞、胭脂、雜貨。
發妻早亡,續弦了一位比自己小二十歲的良家。張有瑞有一個獨子,亡妻留下的,此外再無子嗣。】
差了二十歲,老棍入新鮑,梨花壓海棠.....許七安心裡吐槽了一句。
這就是所謂的,只要努力賺錢,你將來的妻子還在上幼兒園?
【四天前,張有瑞下鄉收租,寅時左右趕回家中。屋中沉睡的妻子忽然聽見一聲慘叫,出門查看,張有瑞已死在院內。妻子看見一道黑影翻牆而去....】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當許七安看到仵作的驗屍報告後,又察覺出了一個疑點。
耐著性子繼續看,翻看完死者家人和仆人的供詞,他閉上眼睛,梳理著思路。
王捕頭冷哼一聲,揶揄道:“請問許捕快,凶手是何人,在何處?”
“別急,頭兒。”許七安睜開眼:“我在卷宗中看到,張宅外牆上留了腳印是嗎,你借此推斷,賊人翻牆逃走,那小婦人所言不假。”
王捕頭“嗯”了一聲。
“腳印是朝外的,所以是逃離時留下的。”許七安說。
“有什麽問題?”王捕頭皺眉。
“為什麽會留下腳印。”
“因為腳底有泥。”
“為什麽會有泥。”
“因為牆邊是花圃。”
許七安點點頭:“那麽,卷宗上為什麽沒有進入院子的腳印?”
王捕頭愣住了。
沉默中,其余捕快覺得他落了面子,替他補充:“許是賊人進來的時候,注意到了這一點,沒有留下痕跡。”
又一人說:“但殺人後,急於逃脫,匆忙間留下了腳印。”
許七安掃了他們一眼:“是有這個可能,那麽,牆下便是花圃,花圃裡有潛入時的腳印嗎?按道理說,如果賊人能在牆外縱身躍起,越過花圃不留腳印。這份輕功.....那麽他逃走時,根本沒必要一腳踏在牆上借力。”
眾人面面相覷,回答不上來。
不需要他們回答,許七安就知道答案了,不是‘有’或‘沒有’,而是不知道。
捕快們沒有去查這個。
“寧宴,這個有什麽好爭的。”有人不服。
許七安沒有回答,看向皺眉沉思的王捕頭,繼續道:“死者是被鈍器重創後腦而死,對吧。”
王捕頭點頭:“當場死亡。”
許七安道:“我有個疑問,為什麽是鈍器,凶手乾著這種勾當,身上自然是帶了武器的。
刀劍殺人豈不更加乾脆利索?” 偏廳內靜了靜,顯然,大家都意識到這個問題了。小李猜測道:“或許賊人最初並不想殺人?”
“不對!”
這回,不是許七安反駁,而是王捕頭,他站了起來,眼睛微微瞪大:“鈍器擊中後腦,一擊斃命,是起了殺心的。”
他坐回椅子,喃喃道:“是啊,為什麽是用鈍器,為什麽不用利器?”
“除非凶手當時沒有趁手的武器。”許七安道。
王捕頭眼睛驀地一亮,像是捕捉到了什麽,但還沒悟通透。
“還有最後一點,也是我比較在意的。”許七安看了眼卷宗:“死者家人帶回縣衙問審時,張楊氏因為久跪,忽然昏厥,大夫診斷後,發現她懷孕了。”
“是遺腹子。”
“真是可憐,孩子沒出生就沒了父親。”
吃瓜群眾令人討厭,你一下我一下的插嘴。
“張楊氏嫁給死者有小十年了吧,怎麽獨獨在這個時候懷孕了?”許七安等他們結束,才有開口的機會,
“也許孩子根本不是死者的呢?”
男女身體健康正常的話,不可能十年不生孩子,除非刻意避子。
其中一方必定身體有問題,所以難以孕育子嗣。而以古代治療不孕不育的技術,雖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成功率肯定很低。
王捕頭呼吸聲一下子粗重起來了,“寧宴,你說清楚,說清楚....”
許七安喝了口茶潤喉,“也許這不是入宅偷盜案,而是偷情殺人案。張楊氏背著丈夫偷漢子,奸夫要麽是外面的漢子,要麽是死者的兒子。兩人趁著死者外出收租,雙方秘密幽會。誰料到死者竟然提前歸來,當場捉奸,雙方起了衝突,於是奸夫一怒之下,抓起花瓶或者其他鈍器,打死了死者。”
“張楊氏和奸夫匆忙處理了現場,並將死者拖到院中,偽裝成賊人入宅偷盜。”
“奸夫既然要幽會,所以提前踩過點,摸清了夜巡士卒的規律,這才沒有被禦刀衛的士卒遇見。如果賊人真的是求財的話,就絕不會選在那天晚上動手,而是會等死者把收租來的銀子兌換成銀票,揣入兜裡就能帶走。”
“張楊氏給出的說辭,正好是借了收租的東風,把你們的想法往‘求財’這個方向帶。”
滿屋子的捕快,瞠目結舌。
“這,這....單憑看了卷宗,就能判斷出凶手?”
“寧宴,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別瞎說啊。”
“可是,不覺得很有道理嗎。”
許七安的這番操作,給他們的感覺就四個字:不明覺厲。
“我只是根據案件的細節,大膽猜測,這未必是真相,需要去驗證。”許七安回應吃驚的同僚們。
破案的過程就是收集線索,然後推理分析,最後去驗證;收集證據。
賊人瞞過了夜巡的士卒.....入宅偷盜的時間不對....用鈍器殺人而非利器....張楊氏懷孕.....經過許七安的推敲,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匯成了附和邏輯的線索。
王捕頭感覺自己的職業生涯打開了全新的大門,深吸一口氣,平複激蕩的情緒,細品之後,發現許七安說的話裡,有一點讓自己疑惑不解:“你為什麽會覺得奸夫是死者的兒子?”
“我懷疑他的理由有兩點,”許七安慢悠悠的喝口茶,在王捕頭和眾同僚急切的眼神裡,徐徐道:
“死者兒子張獻在供詞上說, 當晚他在書房看帳目,沒有和妻子一起睡。既然他是醒著的,又怎麽會聽不到院子裡的動靜?”
“張楊氏被慘叫聲驚醒,說明動靜極大,而他一個醒著的人,卻沒有聽見半點動靜,合理嗎?”
“第二點,如果找不到賊人潛入時在花圃留下的痕跡,那麽這個所謂的賊人很有可能是不存在的。以此推測,死者兒子的嫌疑就很大。”
醍醐灌頂。
王捕頭問道:“所以,那牆上的腳印,很有可能是故意留下來迷惑我們的。”
許七安猜測:“是的,對了,直接去對比一下死者兒子的靴子。”
“肯定不會留自己的腳印吧。”王捕頭說。
許七安滿臉佩服,一記彩虹屁拍過去:“頭兒果然英明神武,一點就通。真乃大奉神捕也。”
許七安剛長篇大論的拋出驚人之語,樹立形象,然後扭頭就是三百五十度無死角的舔,這就很舒服....王捕頭黝黑老農般的臉上綻開笑容。
感覺自己的形象也拔高不少。
“我立刻去找朱大人,你們幾個準備好,隨我再去一趟張宅。”王捕頭那張老農般的黝黑臉龐,露出了激動難耐的神色。
手指頭點了點許七安,發出兩聲拖拉機般的笑聲,火急火燎的奔出休息室,到後堂找縣令老爺去了。
ps:感謝“小海豚的翎小晨”、“大哥帶我飛”、“西皮右”、“李佩雲”四位大佬的打賞。
我先記著,盟主都先記著,到時候上架了一起還。
第1參章 審問
許七安看著他的背影,並不怎麽樂觀。
時隔多日,取證太難了。
“驗不了指紋,想取證幾乎不可能。鞋印肯定不可能是張獻自己的....嗯,刨除這些,還有什麽手段適用這個時代,能幫助破案的....”他搜刮肚腸的想辦法。
......
“這幫無能的胥吏,撈油水的時候一個個精明的跟猴似的,石頭都能榨出油水。到了辦正事,全是無能的狗輩。”
縣令老爺正在內堂發火,命案本就是大案,偏死者還與給事中的徐大人沾親帶故。
給事中當差的是什麽人?
是自詡清流的言官,逮誰咬誰的瘋狗,看誰不順眼就上書彈劾,
留著山羊須,面容清瘦的徐主簿陪在一旁,笑呵呵道:“大人再這麽逼迫下去,他們得摸魚了。”
都是老油條,手底下的胥吏打什麽注意,長官門兒清。
論起官場上的騷操作,胥吏最多就是小學生水平,段位最高的在廟堂,其次是封疆大吏。
“摸魚?”朱縣令哼一聲:“往日裡也就罷了,京察在即,回頭被人以屈打成招為由彈劾,本官如何自處?”
正說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王捕頭進了內堂,跨過門檻後停下,態度恭敬,語氣中充斥著興奮:“大人,張氏一案,小人已經有眉目了,請大人發一份牌票,小人這就拿人去。”
朱縣令和徐主簿相視一眼,前者冷笑,後者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見兩人神色不對,王捕頭催促道:“大人?時不可待啊。”
朱縣令拍了一下桌子,罵道:“蠢貨,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摸魚。你是豬腦子嗎。”
屈打成招在平日裡是可以用的,但這裡有個問題。
犯人招供後,供詞和卷宗要上交刑部,由刑部核實後,給出判決。
年底就京察了,京城官場氣氛緊張,大家一邊收拾自己的尾巴,一邊又相互監視,恨不得抓住政敵的馬腳。
這是說翻案就翻案的時期。
王捕頭急忙辯解:“大人誤會了,小人是真的有把握抓住真凶,絕非摸魚。請大人相信我。”
你什麽水平,本官不知道麽.....朱縣令對此並不放心,瞅了老王一眼:“你仔細說說。”
王捕頭心說,也到我人前顯聖的時候了。
“大人,且聽我細細道來,張氏一案中存在諸多疑點.....”
老王把許七安的推斷,原原本本的複刻一遍,說給兩位大人聽。
朱縣令一開始面帶冷笑,聽著聽著,腰杆不自覺的挺直。到最後,一發不言,卻滿臉嚴肅。
他在思考。
“妙啊!”徐主簿一擊掌,‘啪’的響亮,顯得非常亢奮:“抽絲剝繭,調理清晰,竟能從這些不起眼的細節中推測出案件始末。刑部的老手也不過如此了。”
雖說還有待查證!
但這套推理,無疑給一頭霧水的縣衙眾人指明了方向。
王捕頭笑道:“大家過獎了。”
朱縣令嗤笑一聲:“說說,誰教你的。”
王捕頭略一沉思,按下了攬功的心思,如實道:“快手許七安。”
快手不是直播平台,許七安也不是主播,快手是快班胥吏的稱呼,也叫捕快。
許七安....朱縣令率先反應過來:“是他啊。”
朱縣令和許平志喝過幾次酒,有幾分交情,前些年許平志花了二十兩白銀,
替侄兒要了快手這個肥差。 在大奉朝,吏員的職位,是可以傳給兒子的。
穩如老狗的金飯碗。
“是他就沒錯了。”朱縣令笑了。
徐主簿目光一閃,想到了牽連許家的稅銀案,立刻問:“您這話怎麽說?”
王捕頭亦側耳傾聽。
朱縣令笑了笑:“稅銀被劫案鬧的滿城風雨,許家首當其衝,本該被問責,你們可知為何許家能脫罪?”
王捕頭當即道:“聽說是禦刀衛的許大人協助辦案有功,聖上寬容,免了他的罪過。”
這是他剛才聽許七安說的。
徐主簿瞄了眼朱縣令的神色,試探道:“此案有什麽內幕不成。”
稅銀失蹤案的詳情,徐主簿的段位還接觸不到,但朱縣令是長樂縣的父母官,雖說在京城這種權貴雲集之地,只是個弟弟。
但背後沒靠山是坐不穩這個位置的。
朱縣令嗤了一聲:“許平志只是個粗鄙武夫,此案他不過是個替罪羊....”忽然頓住,似是不想透露過多,轉而道:“真正讓許家翻身的不是他。”
“是誰!”王捕頭下意識的問。
徐主簿心裡閃過了答案,等著朱縣令的後續。
“是許七安,是他解開了稅銀案的真相,此事有記在卷宗上,本官一位同年就在京兆府當差。”朱縣令道:“子代父過,父債子償,他雖是個侄兒,但道理是一樣的。”
徐主簿倒抽一口涼氣:“案發後,許七安應該關在府衙大牢,他是怎麽做到的。”
朱縣令沉吟道:“我本來也覺得不可思議,但現在想明白了。”
徐主簿同樣想到了,難以置信:“僅憑卷宗?!”
僅憑卷宗....王捕頭腦子都懵了,這類官場秘聞倒是偶爾能聽頭頂的三位官老爺說起。
他難以置信的是稅銀被劫案是許七安從中發揮了巨大的能量,解救了許家。
王捕頭心說,這不對啊,沒道理啊。
當初這小子初來乍到,性格憨實倔強,只會悶頭做事,是真正的愣頭青。
這麽個愣頭青,怎麽轉眼間就斷案如神了。
......
王捕頭領了牌票返回休息室時,許七安趴在桌上睡著了。他昨晚亂七八糟的事兒想了太多,三更以後才睡。
旁人伸手去推許七安,王捕頭立刻攔住,壓低聲音:“讓他睡吧。”
隨手挑了兩個人,“你們跟我去一趟張宅。”
三位快手,帶上各自的白役,總共九個人,疾步離開長樂縣衙。
白役是臨時工,屬於徭役的一種,由老百姓組成,沒有工資,不包吃不包住。
但也有很良心的地方:他們不用背鍋。
許七安被“威武”的聲音驚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走向縣衙大堂。
估摸著人已經逮回來了,縣令正在堂前審訊。
公堂上,朱縣令高居公案之後,左右是堂事和跟丁。
公案之下,左右兩側立著三班衙役,中間跪著兩人,一個穿繡雲紋青衣的年輕人,另一位是穿紫色羅裙的美貌婦人。
婦人神色驚恐不安,年輕人則相對鎮定。
“啪!”
朱縣令怒拍驚堂木,朗聲道:“堂下何人!”
婦人下意識看了眼年輕人,年輕人給了她一個鎮定的眼神,挺直腰杆:“草民張獻。”
婦人細聲細氣道:“民婦楊珍珍。”
朱縣令喝道:“你二人是如何殺死張有瑞,從實招來!”
婦人嚇的一顫,長長的睫毛抖動,面露惶恐。
年輕人張獻大驚:“大人何出此言,草民怎麽會殺害生父。”
朱縣令問道:“事發時,你在何處?”
“我在書房。”
“為何不與妻子同塌?”
“草民在看帳目。”
“可有人證。”
“深更半夜,哪來的人證。”
張獻的回答條理清晰,不慌不亂,要麽問心無愧,要麽早就打好腹稿。
根據自己的邏輯推理,許七安偏向後一個可能。
他雖然沒有不在場證明,但同樣沒有證據證明他殺人,推理歸推理,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疑罪從無.....
縣令轉而看向婦人,道:“張楊氏,本官問你,你與張有瑞成親十年,無所出。為何如今又有了身孕?老實交代,是不是你與繼子苟且,謀殺親夫。”
張楊氏嚇了一跳,哭道:“大人,民婦冤枉,民婦身子不好,近些年日日調理,好不容易懷上丈夫骨肉,大人怎麽能憑此冤枉民婦謀殺親夫。”
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這樣審怎麽可能審出真相,許七安遙望水靈婦人片刻,心裡一動,有了個不錯的主意。
第1肆章 心理博弈
“啪!”
朱縣令再次怒拍驚堂木,大聲喝道:“你說看到黑影殺人後翻牆離去,為何捕快今日搜查牆下花圃,沒有腳印,亦沒有花草踐踏的痕跡。”
張楊氏一愣,漂亮的杏眼‘咕嚕嚕’的轉了一圈,“這,這....”
張獻立刻道:“大人,賊人如何潛入宅裡,母親如何知道?縣衙捕快查不出來,大人也不能把罪責強加給我母子二人。”
神特麽母子,你別侮辱這兩個詞好嘛,你那是義母吐(?)....許七安聽不下去了。
朱縣令大怒:“巧舌如簧,來人,給我上刑。”
這年頭的審問過程大抵如此,逼問、動刑,在缺乏證據的情況下,只能這樣。
因此,常常出現屈打成招。
可也沒辦法,取證難度很大,缺乏設備和專業技術。於是刑法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程序。
利弊皆有。
張獻大聲道:“大人這是要屈打成招?家叔任職禮部給事中,大人就不要彈劾嗎。”
所謂家叔,其實是出了五服的遠房。然而血緣雖遠,關系卻很近,因為張家常常為那位遠房親戚輸送利益。
一針見血,朱縣令眉頭跳了跳,他知道張家有那麽一點背景。
“你敢威脅本官,來人,杖責二十。”
四名衙役上前,兩名用棍子交叉錮住脖子,另外兩名扒掉張獻褲子,衙役們開始用力,啪啪啪的聲音響徹公堂。
張獻嘶聲慘叫。
朱縣令沉著臉,二十大板並不足以讓一個人招供殺人罪名,五十大板還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把人打死。
而且,就算張獻招供了,案件上交刑部,張獻依舊有可能翻案,別忘記,他有一個給事中的親戚。
到時候反而可能給自己扣一個屈打成招的帽子。
趁著張獻被按在地上打板子的間隙,許七安朝著朱縣令身側的跟丁招了招手。
跟丁猶豫一下,默默退後幾步,然後小跑著迎過來。
“幫我帶句話,讓老爺暫時休堂,我有個主意。”許七安低聲道。
“你能有什麽主意,莫要胡說,連累了我。”跟丁一臉不信。
“索性也審不出結果,老爺現在騎虎難下,他會答應的,回頭請你喝酒。”許七安道。
“行吧....”
跟丁疾步走到朱縣令面前,附耳說了幾句,朱縣令立刻扭頭看向許七安的方向。
他沉吟一下,收回目光,一拍驚堂木:“先將兩人收監,休堂。”
......
內堂。
朱縣令捧著婢女奉上的熱茶,喝了一口。
混了幾年體制,對官場規矩一知半解的許七安見狀,立刻捧起茶啜一小口。
“許寧宴,你有什麽主意?”
許七安驚訝於朱縣令的態度,竟然出奇的溫和,沒擺官威。
印象裡,朱縣令對縣衙內的胥吏可不會這麽客氣。難不成穿越之後,臉都好看了?
“我可以試一試。”
“不用刑?”
“自然。”
朱縣令更好奇了,放下茶盞望來:“說說看。”
博弈論這玩意你也聽不懂,說個毛啊....許七安笑道:“容我賣個關子,大人靜候佳音便是。”
安靜的禁室中,楊珍珍被帶到這裡,水潤的眸子轉動,坐立不安。
原以為胥吏要為難她,誰想把她帶到這裡就走人了,但這並不能打消她的不安。
“吱....”
木門被推開,一個穿著捕快服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高大挺拔,臉部線條剛硬,五官還算俊朗。
“別緊張,隨便聊聊。”年輕男人竟然還沏了茶,笑容滿面:“你可以叫我許sir。”
許蛇?
沒受過這種優質待遇的楊珍珍不說話,警惕的盯著他。
許七安也在審視這位美婦人,不愧是被富豪看上的女人,天生麗質,姿色就比家裡的嬸嬸差一籌。
年紀也很好,三十歲的女人,在他前世,恰是最肥美多汁的時候。
“看你這穿金戴銀的,張有瑞對你很是不錯。”許七安打開話題。
楊珍珍不置可否。
“其實我覺得吧,以你的年紀,這麽多年懷不上崽,多半是張有瑞的問題。”許七安說。
楊珍珍原本以為會是一場拷問,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的態度和語氣出奇的溫和。
和印象中的官差形象不同。
而且,說到不能懷孕,多半都是把罪過推到女人身上,許七安這話說的很中聽。她慢慢放下心防,嚶嚶道:
“都是民婦的錯,是民婦肚子不爭氣。這麽多年才懷上孩子,老爺偏這時候遇了害。”
說著,眼圈又紅了。
“人死不能複生,”許七安安慰了一句,又問:“張有瑞平時有去青樓嗎。”
“自是常去的。”她說:“從古至今,大老爺大官人們,哪有不去青樓的?”
我去,你慎言啊.....五十多的年紀,常去青樓,金庫空虛.....我幾乎可以確認你肚子裡的孩子是隔壁老王的....愛泡夜店的女孩,孕氣都不會差。獨守空閨的少婦也是一樣。
“忽然很理解你了。”許七安嘖嘖兩聲:“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塵土。張有瑞年過半百,流連青樓冷落了你,紅杏出牆也是情理之中。”
“但殺人就不對了。”
楊珍珍臉色微變:“民婦不知道差爺在說什麽。”
許七安笑了笑,“我看過卷宗,那張獻比你小了足足七歲。”
楊珍珍板著臉:“差爺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這是老鷹吃小雞啊。”
“民婦不懂。”楊珍珍這回是真的沒聽懂。
“那就說一些你懂的。”許七安沉聲道:“張楊氏,你獨守空閨,難耐寂寞。於是勾引繼子,做出了無恥背德之事。”
“事發當晚,你趁著張有瑞下鄉收租,便與繼子偷情。誰知張有瑞提前歸來,撞破你倆奸情。父子倆撕打起來,你用花瓶從後面砸死了張有瑞。”
“為了掩蓋罪行,你們將張有瑞的屍體拖到院中,偽裝成賊人盜竊殺人。張獻故意在牆上留下腳印,以證實你的說辭。”
楊珍珍臉色煞白煞白,難以置信的盯著許七安。
“我沒有,我是冤枉的。”楊珍珍大聲道,雙手握成拳頭,掌心汗津津的。
她心慌了....在審訊領域下過苦功夫的許七安,收斂了溫和,面無表情,透著一股冷漠:
“你不奇怪我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因為張獻已經招供了。”
這不可能……楊珍珍眼裡閃過這樣的情緒,臉又蒼白了幾分,強做鎮定,依舊不認:“民婦冤枉。”
“是不是覺得你的奸夫不可能認罪?”許七安面無表情。
明明沒有疾言厲色的威脅,偏偏讓美婦人愈發心裡發毛。
“因為你們自以為處理的天衣無縫,其實破綻百出。”
“張獻只在牆上留了出去的腳印,卻沒有入宅留下的腳印,賊人若是有不錯的身法,那逃離時更會激發潛能,根本不會留下腳印。這是其一。”
“其二,張有瑞死於鈍器打擊,而非利器。按照大奉律法,凡夜無故入家者,杖八十。主家登時格殺者,勿論。”許七安敲了敲桌子:
“試問,哪個入宅偷竊的賊人會不帶武器?可偏偏張有瑞是死於鈍器。”
楊珍珍容貌呆滯。
“我還沒說完呢....”許七安冷笑一聲。擊垮了楊珍珍的心理防線後,接下來才是殺招。
第1伍章 古往今來人類不變的劣根
“其三,為什麽縣衙會一口咬定是你們殺了張有瑞,而不是賊人?”
“把張有瑞的屍體拖到院內,偽裝成賊人所為,很有想法。可是你們犯了個錯誤。”
“張有瑞死時,屍體躺在院中,雙腳朝著屋子,頭朝外,致命傷在後腦。這說明,凶手是從他身後動手,用鈍器襲擊了他。”
“這怎麽可能呢。凶手是梁上君子的話,見到主人回來,要麽按兵不動,要麽撤退,特意出手襲擊殺人,然而兩手空空回去?”
李珍珍愣住了,她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的破綻。
許七安的話,對她產生了強大的衝擊,讓她有種自己的所作所為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所遁形的感覺。
恐慌感險些支配了她。
“沒話說了吧,張獻也沒話說了,所以他把你供了出來。他還說,是你寡廉鮮恥的勾引了他,他本不欲與你繼續糾纏,可你拿肚子裡的孩子威脅他,逼迫他。那天晚上,也是你趁亂打死了張有瑞。”
“張獻是個無辜的受害者,他知道破綻這麽多,在劫難逃,便向縣令老爺認罪了,願獻上五百兩銀子,疏通關系,把罪責推到你的頭上,讓你一人承擔謀殺親夫的罪過。”
楊珍珍越聽越害怕,臉色越來越絕望,得知張獻已經將自己出賣後,頗有姿色的漂亮臉蛋煞白,一點血色都沒有。
“張獻是什麽人,你最清楚吧。”許七安故意這麽說。
張獻是什麽樣的人許七安不知道,他只是不相信這種無關愛情,只有欲望的關系會有多牢靠。
而且,張獻是個富二代,有錢意味著可以吃很多很多鮑魚,何必吊死在一塊鮑魚身上呢。
楊珍珍絕望了。
“但是,”許七安循循善誘:“縣令老爺偉光正....就是廉潔正義的意思,他不偏信張獻的片面之詞,命我過來問訊,如果你坦白從寬,縣令老爺許諾,免你死罪。”
楊珍珍猛的抬起頭,眼眶裡蓄滿了淚,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哀聲道:“當真?”
許七安點頭:“當真。”
見終於動搖了楊珍珍的心智,許七安立刻打開門,招呼門口候著的堂事進來做筆錄。
楊珍珍的心理防線被擊潰,一五一十的說出了實情。
她確實與繼子有染,並懷了他的孩子。不過與許七安剛剛說的有些出入,並不是她主動,她與張獻勾搭的過程用八個字概括:繼子請自重,繼子請自動!
張獻對這位繼母美色垂涎已久,趁她獨守空閨時,見縫插針,趁虛而入。
楊珍珍半推半就。
所謂偷情一時爽,全家火葬場。那晚事發之後,父子倆起了衝突,張獻操起花瓶失手打死老子。
為了脫罪,便與楊珍珍竄供,偽裝成賊人行凶。
可惜兩人是尋常百姓,不是專業的,漏洞太多,還遇到了許七安這個掛逼。
昨晚筆錄,許七安和堂事離開禁室。
在縣衙幹了二十多年的老堂事,被許七安的騷操作折服,“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老朽在縣衙做事半輩子,沒遇到過你這樣審案的。”
囚徒困境是老生常態的套路了.....也就你們這些古代人大驚小怪。許七安擺擺手:“雕蟲小技。”
他選擇以楊珍珍為突破口,是欺負她不懂法,頭髮長見識短,形容這個時代的女人最合適不過。
適才縣令審案時,許七安觀察了許久,發現楊珍珍的性格軟弱,
沒有主見。 於是就有了這個主意。
他剛才是騙楊珍珍的,依照大奉律法,通奸、謀殺親夫,女子凌遲處死,奸夫則斬首示眾。不可能免除死罪。
這起案件裡,犯了殺人罪的是張獻,弑父,也是凌遲。許七安對一個弑父的畜生怎麽死沒意見,他只是覺得楊珍珍是從犯,罪不至死。
這一點,與他上輩子培養的法律觀衝突了。
“每個時代都有它的規矩,順應大勢才是生存之道。”許七安在心裡告訴自己。
見到楊珍珍供詞的張獻措手不及,再也無法狡辯,絕望的招供。
許七安拿著兩份供詞去了內堂。
朱縣令左手端著茶盞,右手一卷書,低頭看著,見許七安進來,便放下書和茶:“如何?”
許七安將兩張供詞放在桌上:“幸不辱命。”
朱縣令立刻抓起供詞,抖了抖紙張,仔細查閱後,拍案大怒:“混帳東西,混帳東西!”
老朱感覺自己讀書人的三觀遭到了挑戰。
憤怒之後,他又看向許七安,對這小子的印象好到了極點。
“寧宴,本官會記你一功,好本事。”
“都是大人教導有方,小人耳濡目染,才學了些微末伎倆。”許七安一發彩虹屁丟過去。
朱縣令神情大悅。
......
申初散值,王捕頭表示要請客喝酒,帶著八名快班的快手去了酒館。
銀本位物價穩定,一錢銀子就能在大酒樓訂一桌豐盛的晚宴。何況是酒館。
因為神乎其技的推理,以及更叫人拍案叫絕的審問,許七安成了主角兒,連王捕頭都像他請教審訊的過程。
“那女人性格軟,經不起嚇,其實也沒啥大不了。”許七安老油條了,絕不誇自己,不脫離群眾。但王捕頭和同僚們聽的非常過癮,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殷勤的給許七安敬酒。
酒過三巡,大老爺們之間的話題,不可避免的轉向了青樓和勾欄這些地方。
這方面,王捕頭就成主角了。他拍著許七安的肩膀:“寧宴, 今兒我就帶你去勾欄耍耍,開個葷。”
大夥曖昧的笑起來,都知道許七安是個雛。
“頭兒你請客嗎?”
“好幾錢銀子呢。”王捕頭拒絕。
不請客....許七安沉聲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破了身,我這輩子都到不了練氣境了。
說到青樓這個傳統文化,裡面蘊含著頗深的知識。許七安專心聽講,在心裡做出總結:
勾欄就是妓館,面向的是平民百姓....青樓更加高檔,客戶群體是富商和達官顯貴....這尼瑪不就是發廊和會所嗎。
在大奉朝,說到青樓文化,就絕對繞不開教坊司。
“教坊司的娘們是真的漂亮啊,”王捕頭感慨道:“都是犯官的家眷,個個細皮嫩肉,能掐出水來。”
“年初時,老哥我隨著縣丞大人到裡面耍過。僥幸見過浮香姑娘,花容月貌....”王捕頭臉上浮現驚豔神色。
“浮香姑娘是誰。”小李問道:“頭兒,你有沒有睡她。”
“浮香是教坊司的花魁,當晚要不是已經有了恩客,我就已經睡她了。”王捕頭吹著不要錢的牛皮。
“睡一晚多少銀子?”許七安心裡一動。
“三十兩。”
許七安給他抓了把花生米,“頭兒,吃點花生,看把你醉的。”
這尼瑪是金鑲玉啊....三十兩銀子可以買好幾個小娘子自己在家裡耍了好嗎....呸,從古至今人類唯一不變的劣根就是哄抬X價!
腦子秀逗了才去教坊司睡花魁。
第1陸章 許七安的日記
“今天是庚子年,丙戌月,甲午日....什麽亂七八糟的,換成以前,我肯定一頭霧水。好在繼承了原主的記憶。
根據我的推測,應該是鼠年,陽歷10月18日,嗯,我要開始寫日記了,反正我也不是啥正經人。
二叔說的沒錯,我得換個活法。
這狗屎一樣的社會,混的太高未必是好事,古代被抄家的大官比比皆是。什麽樣的人才能過上滋潤的生活?我研究了一下,是中產階級。
比普通人過的富足,又涉及不到高層次的爭鬥,平日裡吃點小虧無所謂,這個階層的人是最滋潤的。
另外:今日在集市上撿到一錢銀子。”
“10月19日,天氣陰,我必須要有錢,這世上比銀子更可靠的是金子,雖然商賈沒地位,只能說有得必有失吧。我打算再過幾天就辭職,不在衙門當捕快了,一個月二兩銀子一石米,何時能去教坊司睡花魁?”
“10月20日,天氣陰,我先不急著辭職,把生意搞起來再辭職。今天看到同僚拿著牌票去敲詐商人,心裡不是很舒服。但我知道這是社會常態,呵,要是當年的我,早就熱血衝頭的呵斥,生活磨掉了我的棱角。當你無法改變任何事物的時候,請學會沉默。
另外:今日在衙門撿到一錢銀子。”
“10月21日,天氣晴,今天王捕頭帶我去勾欄裡耍了,我對勾欄的印象有所改變,它是一個聽曲聽戲兼靈肉交融的場所。我還在煉精境,不能破身,萬分惆悵。
瞅了半天,沒一個比嬸嬸更漂亮的,嬸嬸是那種豐腴美豔中,又自帶端莊的良家美婦人,勾欄裡的女人過於輕佻,風塵氣太重。
這麽一看,玲月妹子和嬸嬸的顏值很能打啊。
然後,我在勾欄撿到了一錢銀子,正好用來支付聽曲吃菜的錢....最近是不是走了狗屎運?”
“10月22日,勾欄聽曲。”
“10月23日,勾欄聽曲。”
“10月24日,勾欄聽曲,王捕頭問我為何如此快樂?因為白嫖使我快樂。”
“10月25日,許七安啊許七安,你怎可如此墮落,不能這樣下去了,你忘記自己的目標了嗎?先訂個小目標,賺一個億。”
“10月26日,勾欄聽曲。”
“10月27日,勾欄聽曲。今天沒有撿到銀子,我支付了一錢的piao資。呸,烏煙瘴氣的地方,再也不來了。”
“10月28日,這個世界有火藥,也有火銃,皂角也有了,效果還出奇的好。這樣香皂計劃也泡湯了,我討厭煉金術師。對了,玻璃!
我可以燒玻璃,玻璃可是好東西啊,這群古代人肯定沒見過。”
“10月29日,哦,玻璃也有了,我得另謀出路。今日在家裡撿到二叔的私房錢,一錢銀子。”
“10月30日,勾欄聽曲。”
“10月31日,我今天又發現了一個賺錢計劃,我可以改良紙張,大奉文道昌盛,只要我能做出更好的紙,我就能日進鬥金,吃最好的食物,睡最美的花魁。
我想想,紙的製作流程是.....(整段劃掉)。
好了,不必在意紙張這種小事,我有了更好的主意,製造水泥。
水泥的成分我是知道的,碳酸鈣、二氧化矽、三氧化二鋁、三氧化二鐵....依照特定的物理和化學標準規格調製。嗯,今日在集市上撿到一錢銀子。
???怎麽回事,
我撿錢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這讓我很不安。” “11月2日,水泥的計劃失敗了,理論知識和動手能力是兩回事,mmp,太真實了。”
“11月3日,這幾天把存款折騰光了,找二叔借錢,二叔個窮逼也沒錢。許新年知道後,先表達了自己的不屑,隨後嘲諷了我,最後給了我五兩銀子....除了有些毒舌和傲嬌,我這堂弟其實還是不錯的。天不生我許新年,大奉萬古如長夜....我如此回敬。許新年面紅耳赤的拂袖而去。
二郎啊,若非我們是拜把子的,我就封你做女主了。”
“11月5日,今日與衙門裡的捕快們去茶館摸魚,第一次聽說書先生講故事,我突然想,如果把後世的武俠小說,四大名著,網文寫出來,我躺著也能賺錢啊,我真是個小機靈。
今天又見到了一錢銀子。明天去勾欄的錢有了。”
“11月7日,我太特麽天真了,一部小說幾十萬,上百萬字,我用毛筆寫出來?嗯,我可以製作炭筆,但是,但是我記不住小說的內容啊。
穿越一旬,一事無成,啊啊啊,我要裂開了。”
“11月8日,天氣雨,正如我此刻的心情。我明明什麽都懂一點,但真正要把它們轉化成銀子的時候;從無到有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還差了許多。我真切體會到了應試教育的失敗之處。
今天與二叔聊天,聽他說了很多官場的事,以及我自己在衙門當捕快的所見所聞,我忽然發現這個世界比我想象的更糟糕,貪官汙吏橫行無忌,小貪便是好官了,清官比勾欄裡的處子還少見。”
“11月9日,多雲,司天監的采薇姑娘怎麽還沒來找我,她不想得到傳說中的煉金秘術了嗎?那姑娘顏值不比玲月妹子差,可愛嬌俏的鵝蛋臉,眼睛又大又好看,憑借我爐火純青的撩妹技巧,說不準能把她追到手。是不是監正的弟子無所謂,主要是在這個冷漠的社會裡,渴望一份愛情。
快來找我吧,我不想奮鬥了。”
“11月10日,我還是不甘心小說計劃流產,於是給兩個妹妹講了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大致劇情,故事很簡陋,畢竟忘記了很多細節,聽完,玲月妹子眼眶發紅,但是鈴音沒哭,我揍了她一拳,她哭了,我覺得這是她這個年紀應該承受的。”
“11月11日,今日與李典史喝酒,醉意微醺間,他說鎮北王的王妃是當朝第一美人。我問他到底多美麗,他形容不出來,因為李典史也是聽縣令老爺說的。
晚上下班回家,悄悄找二叔問,二叔表情非常古怪,他竭盡全力的用他貧瘠的詞匯量形容了王妃的美貌,我提取了核心要素:臥槽,乃大。
這讓我對王妃產生了一丟丟的興趣和期待....”
“11月12日,時至今日,一事無成,我給祖國丟臉了,給穿越者丟臉了。”
“11月13日,這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月,俸祿發下來了,我打算好好工作,經商的事慢慢來.....”
“11月14日,勾欄聽曲。”
第1柒章 日常懟嬸嬸
“咄!”
小院裡,許七安站在屋簷,隨手投擲一枚棱形暗器,他壓根沒認真瞄準。
卻精準的命中了二十步外的木樁紅心。
這並不是許七安投擲暗器的手法有多高明,而是....他運氣好。
“我這身體絕對有問題....”許七安低聲自語。
他運氣太好了,連續一個月,總共撿了一兩二錢銀子,相當於半個月的俸祿。
這筆錢夠普通一家三口,省吃儉用三個月。
最古怪的是,每次都撿一錢銀子,這就不是運氣可以形容的了。
不用問元芳,也知道此事有古怪。
“系統爸爸?出來吧,別跟我捉迷藏了。”許七安試探道。
系統不搭理他。
過去的一個月裡,他做過無數次嘗試,試圖喚醒系統。
事實告訴他,壓根沒有系統。
那古怪的運氣怎麽解釋?
想不到我這種從小到大買彩票五塊錢都沒中過獎的非酋,有朝一日也能進化成為歐皇。可是歐皇壽命極短啊...許七安苦笑著自嘲。
有一點可以肯定,原主根本沒有驚人運氣,他要有的話,嬸嬸就不會嫌棄他,會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著。
全家都不奮鬥了,靠他撿錢過日子。
“這種來歷不明的饋贈,莫名的讓人心慌不踏實....”許七安眸光沉凝,歎息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今天休沐,許七安縱身翻過一丈高的牆,去二叔家吃早餐了。
他住的小院,其實原本是許家一位老管家住的,與大宅就一牆之隔。
後來老管家去世,小院閑置,直到許七安與嬸嬸鬧翻,氣憤之下搬來這裡。
原主是個牛脾氣,平日裡三餐都是自己做,二叔偶爾會提著酒和菜翻牆過來找侄兒喝兩盅。
現在的許七安沒必要為原主的執念買單,自己做早餐的話,起不來床。出去吃的話,多浪費錢啊。
勾欄聽曲不香嗎,主要是能看到穿薄紗裙的小姐姐們搖屁股。
.....
內廳。
穿著暗紅色寬袖衣裙的嬸嬸,瞅見許七安進來,撇了撇嘴,低頭喝粥。
嬸嬸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父親是個秀才,勉強算書香門第,嬸嬸耳濡目染,還算通情達理,剛剛承了倒霉侄兒的恩情,抹不開臉趕人,對於這位‘莫欺少年窮’現在又真香的侄兒,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小豆丁站在圓凳前,圓凳上放著她的早餐,三個肉包,兩根油條,一疊小菜,一大盤白粥。
“大哥...”她含糊不清的叫了一聲。
“怎麽沒見辭舊。”許七安問。
辭舊是許新年的字,字是名的補充。
“關在房間裡寫詩。”許平志說。
許七安坐下來,綠娥端上一碗白粥,六隻肉包,一疊醋酸蘿卜,一碗豆腐腦。
煉精境界的武夫,胃口比常人大很多。
而到了叔叔這樣的練氣境,飯量反而與普通人相差不大。
只能半飽....許七安瞄了眼小豆丁,和顏悅色:“鈴音,分大哥一隻肉包好不好。”
眾人看了他一眼,家裡幼女什麽都不在乎,就在乎一口吃的,誰從她碗裡搶食,她就跟誰拚命。
“不要!”小豆丁果然張開雙臂,小母雞護崽一樣,護住食物。
“你先別急,大哥不會讓你吃虧的。”許七安拿起一個肉包,放到她的盤子裡,指著四個肉包說:
“這四個肉包,是不是我們都有份?”
許鈴音啄了啄腦瓜。
“是不是應該平分?”
許鈴音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點頭。
“你兩個包子,大哥兩個包子,然後,大哥再送你半根油條。你是不是賺了?”
“嗯。”許鈴音被帶了節奏,感覺自己賺大了,眉開眼笑。
許玲月:“.....”
許平志看了侄兒一眼:(?_?)
嬸嬸氣道:“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笨的閨女,氣死老娘了!”
小豆丁就感覺很委屈,自己明明掙了半根油條,娘為什麽還要罵她。
這時,許新年進來了,嘴裡念念有詞,雙眼沒有焦距,坐下來一邊吃飯,一邊思考。
嬸嬸吐出一口氣,不理會愚蠢的幼女,關切起有出息的兒子:
“年兒,好端端的做什麽詩。人有所長,寸有所短,莫理會外人的風言風語。”
許新年擅長策論,詩詞是弱項。
“辭舊,你什麽時候能突破開竅,到第八品修身境?”許七安忽然問。
許新年走的是儒家修行之道。雲鹿書院是儒家聖人的大弟子創立,距今一千兩百年的歷史。
是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聖地。
雲鹿書院的超然地位,不僅僅是開派祖師是聖人門徒,最重要的一點,它是僅存的,可以修儒道的書院。
儒家第九品:開竅。
開竅只能增長記憶力,一目十行,學習能力加強,但依舊是戰五渣。
“暫時沒有頭緒,師長說要自悟。”許新年遺憾搖頭。
“你可以參考一下開竅境嘛。”許七安說:“開竅境是怎麽修成的?”
許新年回憶:“將聖人經典倒背如流,化為己用,便是開竅境了。”
倒背如流....化為己用....前者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去記憶,後者靠一定的悟性。許七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這點和武夫體系的煉精境一樣,都是長年累月的打熬氣血,錘煉體魄。
“那修身的話,是不是也要錘煉體魄?”許七安問。
許新年斟酌了一下,道:“修身境的儒士,心無畏懼,一言一行,都能讓人信服,激勵鬥志。我嘗試著從修身境體現出來的能力反推修行之法。”
“那有沒有成功呢?”
許新年假裝沒聽見,轉頭對母親說;“書院裡一位長輩出仕了,去青州,此去路途遙遠,書院的學子們明日要為他送行,贈詩。”
說到這裡,許新年苦惱道:“我還沒寫出來送行詩。”
許玲月細聲細氣道:“二哥沒有詩才。”
嬸嬸瞪了她一眼,不悅道:“你二哥才華橫溢,詩詞之道,以前不過是沒放在心裡罷了。”
許平志撓撓頭:“隨便寫幾句唄,我覺得你那天脫口而出的那句詩便很有氣魄。”
“庫庫庫....”許七安笑出聲了。
許新年嘴角一抽,僵硬的岔開話題:“那位長輩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極擅詩詞。為他送行的皆是頗具詩才的學子,除了對長者的敬仰,也存了結交人脈的想法。”
“若是能讓那位前輩賞識,益處多多。”
可以啊,終於想著結交人脈了。
許新年心高氣傲,總是把‘君子之交淡如水’‘君子朋而不黨’掛在嘴邊。
經歷了這次危機後,他終於意識到PY交易的好處了。
許七安身為大哥,甚是欣慰。
能讓不擅長詩詞的二郎費盡心力結交,應該是個大人物....嬸嬸一急:“這可如何是好。”
許新年無奈道:“娘,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詩詞亦是如此。”
說完,他感慨道:“我當初若是能結交這位文壇前輩,或許就能救你們脫離大牢,不至於求救無門。”
嬸嬸頓時愁眉苦臉,她比任何人都在意兒子的前程。
真正的大儒有風骨,送銀子送禮物行不通,必須投其所好,讓人家覺得你值得結交, 看得上你。
許平志眉頭緊鎖,“你外祖父也如你這般,只會寫文章,毫無詩才。”
嬸嬸不服氣了,好看的柳眉揚起:“你這是什麽意思。是我的父親的錯咯?”
“新年能考上舉人,全是我李家的功勞,因為他隨我。你看看鈴音,就是隨了你,至今都沒啟蒙。”
許新年和許玲月外貌隨母親,顏值好的令人嫉妒。許鈴音這隻小豆丁,五官隨父,因此,可愛之余,顯得憨憨的。
許二叔啞口無言。
許七安不服:“嬸嬸,你這話不對,照你這意思,是說我許家基因笨咯?”
基因是什麽嬸嬸不明白,她冷笑一下:“你當初要是讀書的料,也不會學武去。”
以許二郎的臭脾氣都想著主動py,那位書院長輩的身份應該不低。二郎的人脈就是我的人脈,我的人脈還是我的人脈,得幫一幫他。許七安念頭閃爍,思考著前世可以用來當送別詩的傳世佳作。
雖然我不打算混儒林,但合理的利用資源換取好處的事兒,何樂而不為。
很快,他心裡有了主意,鎖定了一首詩。
許七安用力咬一口肉包:“寫詩是吧,今日好叫嬸嬸知道,我許家個個都是人才。”
他現在要考慮的是,這首詩會不會過於優秀。要知道,能寫進課本裡的詩詞,全都是傳世之作。
PS:這章快三千字了,說明我並不短。
第1捌章 帶著妹子逛街去
詩詞這東西,核心規律是平仄的運用。
只要這一點不變,即使在異世界,許七安九年義務教育存下來的詩詞就還有用武之地。
許新年看了他一眼,下巴一揚:“天上有隻鳥,地上一條蟲。鳥兒撲下來,蟲兒輪回去。”
“噗....”許玲月掩嘴輕笑。但被許七安用力瞪了一眼,便臉蛋微紅的低下了頭。
....太毒舌了吧,我好想打他。許七安嘴角一抽,這是原主十歲時寫的詩,當年為許家三兄妹(許鈴音當時還是小蝌蚪)啟蒙的,就是嬸嬸的父親,那位秀才外祖父。
有一次,秀才外祖父考校他們的詩詞,於是這首鬼斧神工的詩就應運而生了。
嬸嬸嘲諷道;“寧宴,不是嬸嬸瞧不上你,老許家也就出了年兒一個讀書種子。你們叔侄倆的字就跟蟲爬一樣。”
“字都寫不好,還做詩呢。”嬸嬸撇嘴,翻白眼的姿態都顯得風韻十足。
二叔有些尷尬,咳嗽一聲:“寧宴啊,讀書人的事,咱們就別摻和了,今天休沐,咱們爺倆在院裡搭把手?”
言下之意,就是你小子別瞎湊熱鬧,讀書人的事你不懂,自己丟臉還連累老子被媳婦嘲諷。
“千裡黃雲白日曛。”許七安淡淡道。
嬸嬸翻了個白眼,低頭喝粥。
許二叔則給幼女擦了擦嘴角的油漬。
許新年卻皺了皺眉,單是一句,聽不出什麽,但許七安能寫出如此工整的七言絕句,已經很讓人意外了。
“北風吹雁雪紛紛。”
許新年愣了一下,腦海裡,畫面感油然而生。
許鈴月抬起頭,靈動的美眸詫異的望著堂兄。
許七安低頭喝粥,不說了。
“後面呢?後面呢?”許新年急迫追問,這感覺就像在茶館聽說書先生講故事。講到精彩的地方,忽然一拍驚堂木: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讓人氣的想打人。
“我不會寫詩。”許七安輕描淡寫的看了嬸嬸一眼,他只是覺得嬸嬸今天特別端莊美豔,絕對沒有要她道歉的暗示在裡面。
嬸嬸瞪大她的卡姿蘭大眼睛,扭頭問兒子:“這詩很好嗎?”
許玲月柔聲道:“很有意境!”
她讀書有限,但也能聽出開頭兩句是極好的七言。
見女兒和兒子這樣的態度,許平志驚了,一眨不眨的盯著許七安,眼裡既有愕然,又有期待。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許七安嚼著油條,拋出後面兩句。
啪嗒...許二郎手裡的筷子跌在桌上。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他喃喃自語,沉浸在意境中無法自拔。
許鈴月嬌軀一抖,手背起了層雞皮疙瘩。
許平志咧了咧嘴:“他娘的,怎麽聽著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嬸嬸心裡不服氣,卻認同丈夫的話。
詩詞的力量就在於此,是一種心靈上的震撼,即使不會寫詩的人,不懂平仄規律,但讀到傳世名作,仍舊會不受控制的頭皮發麻。
這種感覺,許七安以前念書時,經常被語文課本上一首首傳世名作所震撼。
“千裡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許新年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臉上湧起了兩抹激動的紅暈,這讓本就清秀絕倫的他顯得愈發的....嬌媚。
竟是如此佳作!
他雖不擅詩詞之道,
可作為讀書人,誰不向往鬥酒詩百篇,聽到好詩好詞,也會忍不住擊節而歌,熱血沸騰。 “你....何時會做詩?”許新年目光死盯著許七安,眼神是明亮的,震撼的,疑惑的。
“我何時說過我不會寫詩?”許七安笑了一聲:“啟蒙時做的詩,能代表現在?我向來是頗有詩才的,只是不表現出來而已。”
“原來寧宴才是我們許家的讀書種子啊,”許二叔高興壞了,眉開眼笑:“早知道當初就讓你讀書,辭舊習武。”
嬸嬸不服,張了張嘴,卻說不出有力的反駁。
不,那樣的話,我文不成,老二武不就....許七安深知原主是個學渣,讀書純粹是浪費時間,不如輟學工地搬磚那種。
許新年也不是練武的料,指望一個細皮嫩肉的奶油小生擼鐵?錘煉體魄?
“不過啊,這是寧宴寫的詩,聽過就算了,辭舊,你不可據為己有,非讀書人所為。”許二叔說。
許新年‘呵’了一聲,不屑回應父親,他是那樣的人?轉頭對許七安說:“這首詩借我用用,我會說明作詩之人是你。”
作死之人是我....許七安微微點頭:“去吧,拿著它去裝....人前顯聖。”
讀書人的事,當然是人前顯聖。
這首詩本來就打算送許新年用來結交人脈的,署名是誰,他倒不是很在意。
又不是混儒林的,詩詞對他的作用其實不大,這也是他一個月裡沒有用詩詞來人前顯聖的原因。
環境不允許啊。
成天與一群舞刀弄槍的捕快待一起,吟詩給他們聽,不如教他們唱套馬杆的漢子。
“詩名呢?”許新年問道。
.....我忘記了。許七安臉色一僵,“這首詩是我有感而發,沒有名字,你將就著想吧。”
......
早飯吃完,許新年從後院牽走了父親的愛馬,匆匆而去。叔侄倆在院子切磋,點到即止。
“不錯,身手又有進步了,想再進一步,只有踏入練氣境,只是氣機需要天地交感才能誕生。”許二叔接過仆人遞來的汗巾,擦了擦臉頰:“除了藥浴之外,還得有煉神境的高手為你開天門。否則,終其一生你也無法踏入練氣境。”
煉神境是武夫途徑裡的七品。
“二叔你想說什麽?”許七安擦著汗。
“我在山海之役中出生入死,這才積累了戰功,才換來軍中高手為我開天門,踏入練氣境。”許二叔歎口氣:“回家第二年,便有了新年。”
“如今世道還算太平,你連積累戰功的機會都沒有,如何練氣?不練氣,難道就不成家了嗎?”
“寧宴啊,二叔年紀大了,唯一的心願就是看你娶妻生子,我才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
“走一步看一步吧。 ”許七安敷衍道。
除了積攢功勞之外,還有其他的晉升方法,那就是砸錢。
藥方和高手,都可以用銀子解決。
俠以武犯禁,因此朝廷對武夫數量嚴格管控,明文規定煉神境的高手不得私底下為任何人開天門,如果要為家中子嗣開天門,則需要向官府報備。
然而,如今的大奉官僚風氣極差,貪官汙吏橫行,朝廷威嚴日漸衰弱,即使不敢光明正大的違抗律法,仍有不少煉神境高手會在黑市上尋找交易對象。
許七安努力賺錢,便是存了用銀子代替功勳的想法。
否則,一直卡在煉精境,我要這鐵棒有何用?
嬸嬸領著一雙女兒走過來,站在回廊簷下,喊道:“老爺,暖日融融,你帶鈴音和鈴月出去逛逛吧。”
許二叔皺眉:“我有事。”
“今兒不是休沐嗎。”
“我約了同僚吃酒,待會兒就要走了。不然,讓寧宴帶她們出去玩吧。”
書香門第的姑娘,通常是養在深閨,不能隨意出門逛街的。
許家是武將世家,沒這麽多苛刻的家教。
許七安回頭看去,正好撞上二八少女澄澈明亮的目光,顏值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少女抿了抿嘴,有些內向的羞怯,微微低頭。
“正好閑來無事。”許七安點點頭。
回想起來,我上輩子帶著十六歲妹子出去逛街,還是十八歲的“流金歲月”,當然,那時的妹子根本無法和許玲月相提並論。
PS:感謝“隕落·星辰”大佬的盟主,上架後加更。
第1玖章 送行詩
京都郊外,綿羊亭!
幾架奢華的馬車停在亭邊,郊外寒風凜冽,綿綿起伏的山巒呈淺褐色。
太陽溫吞的掛著,在初冬的日子裡讓人感受到了一絲不輸奈子的溫暖。
雲鹿書院的紫陽居士,要出仕了。
對於在官場日漸式微的雲鹿書院而言,是極大的喜事。
書院先生們擊節而歌,學子歡欣鼓舞,都覺得揚眉吐氣,出頭的日子快來臨了。
亭子裡,三位老者對坐飲茶,其中一人身穿紫袍,兩鬢霜白,他就是這次送行的主角。
楊恭,字子謙,號紫陽居士,元景14年的狀元。次年致仕,回到雲鹿書院治學,二十二年間,桃李滿天下,成了天下聞名的大儒。
他本該有更好的前程,入閣拜相不在話下,卻在最鼎盛的時候黯然離開官場。對於此事,士林間眾說紛壇,有人說他得罪了陛下,才不得不致仕。
有人說他是得罪了當朝首輔,手段不如人,才灰溜溜的卷鋪蓋滾人。
但不管怎麽樣,二十二年後,他終於又出山了。前往青州出任布政使。
真正的封疆大吏。
另外兩位的身份同樣不低,不說在雲鹿書院裡的地位,單是在外的名聲,就不輸紫陽居士。
穿灰袍,蓄山羊須的叫李慕白,大國手,曾經號稱棋道天下第一,五年前與魏淵魏公手談三局,皆敗,怒摔棋盤,從此再不下棋。
穿藍袍的叫張慎,兵法大家,早年所著的《兵法六疏》至今還是大奉武官、將領的必讀刊物。
是大奉唯一一位可以與魏淵相提並論的兵法大家。
亭外站著一群送行的學子,都是雲鹿書院頗具潛力的學生。
許新年就在其中。
“紫陽先生終於出山了,若是能得他賞識,將來我們在官場必定官運亨通。”一位相熟的同窗低聲道:“辭舊,你準備好詩了嗎。”
我哥給我準備了.....而且是半首七律....許新年望著亭內,淡淡道:“潦草準備半首,永叔,你過於功利了。”
七律詩有著嚴密的格律,要求詩句字數整齊劃一,由八句組成,每句七個字,每兩句為一聯,共四聯。
許七安給他的七律只有兩聯。許新年飯後追問,堂哥支支吾吾的岔開話題,就是不給後兩聯。
“這不是功利,學海與宦海一樣,苦做舟,鑽營為漿。”好友說,似乎知道許新年不擅詩詞,便沒有多問。
“永叔說的沒錯,而今官場風氣腐敗,胥吏配合貪官魚肉百姓,連年天災,若想改變局面,心思就得活絡些。”另一位學子參與話題。
叫永叔的學子點點頭,看向許新年:“你總說詩詞是小道,可你文章做得再好,幾十年後,誰還記得你?可詩詞,是能傳世的。”
詩詞就是小道,不能治國,不能利民,就是附庸風雅.....許二郎剛想這麽說,考慮到自己現在正準備用附庸風雅的小道取悅老前輩,把話吞了回去,含糊的嗯了一聲。
永叔詫異的看著他,竟然沒抬杠!
大國手李慕白歎了口氣:“楊兄,你當年要有他們一半的玲瓏,也不會蹉跎二十余載。”
紫陽居士笑了笑。
“這話不對,”兵法大家張慎失笑飲茶:“楊兄野心勃勃,是在為‘立命’境鋪路。”
聞言,紫陽居士喟歎道:“終究還是被人排擠出官場了。”
“這不是你的問題,國子監出身的那幫人,
不會看著我們雲鹿書院翻身的。” “哼,一群只知道媚上欺下,玩弄權謀的小人,兩百年不到,就把天下禍害成這般模樣。”
此事涉及到一樁很有意思的歷史。
儒家起源於聖人,白鹿書院作為聖人大弟子開創的學院,自詡儒家正統。事實也是如此。
但在兩百年前,因為爭國本事件,徹底被當時的皇帝所厭棄。
恰逢此時,白鹿書院出了位叛徒,白鹿書院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那位叛徒原是白鹿書院的一位教書先生,借此機會自立門戶,以‘存天理滅人欲’理念取悅皇帝,在皇帝的扶持下成立國子監,成為一代宗師。
打那以後,國子監取代雲鹿書院,成為朝廷官員的主要輸送機構。
儒家正統之爭,也因此延續了兩百年。
紫陽居士沉聲道:“我此去,為白鹿書院開疆拓土,奠定官場根基,但想重振書院往昔風采,我一個人是不夠的,需要我等齊心協力,更需要優秀的年輕人。”
李慕白和張慎相視一笑,後者扭頭,望向亭外的學子們:“有沒有人願意賦詩一首,送一送紫陽居士?”
“吟詩就得有彩頭,不然沒意思。”紫陽居士摘下腰間一枚紫玉:“博頭籌者,可得玉佩。”
玉佩紫光流轉,神異非凡。
亭外的學子眼睛齊刷刷的亮起,大儒隨身玉佩,受才氣洗禮,內蘊神奇,如果他們能夠得到,絕對是大有裨益。
同時,紫陽居士用紫玉做彩頭,還有一層更深的寓意。
長者隨身之物,隻贈晚輩和學生,也就是說,拿了這塊玉佩,小老弟,你就是我的人了....我的學生了。
“學生願賦詩一首,為紫陽居士送行。”一位穿青色儒衫,腰環玉佩的挺拔學子,跨步而出,朝著亭子裡的三位大儒拱手。
李慕白笑道:“這是我的學生朱退之,頗有些詩才。”
紫陽居士微笑頷首。
待那位叫朱退之的學子吟誦了送行詩後, 紫陽居士臉上笑容愈發深刻,顯然是非常滿意。
“不錯。”兵法大家張慎讚了一句,沒有多加點評,在座的兩位大儒都比他有詩才。
但好的開端,未必有好的結尾,接下來的場面大概可以用狗尾續貂來形容。
後邊的詩詞差強人意,勉強合格。
李慕白感慨道:“自從國子監重新為聖人典籍集注,存天理滅人欲,天下學子只能拘泥於經典,埋頭於詞章。久而久之,便陷入了‘桎梏辭章、支離繁瑣’的境地不能自拔。文章詩詞再無靈性。”
說到後面,痛心疾首起來。
這也是儒家近代開始衰弱的原因,往前推兩百年,儒家的名言是:佛門很棒,道門很讚,矮油,術士也不錯。另辟蹊徑的蠱師巫師也很有靈性,值得表揚....哦,粗鄙的武夫請你出去,這裡是文雅人的聚會。順便把妖族的異類一起帶走。剩下在座的諸位,恕我直言,都是垃圾!
當初的儒家就是這麽吊。
現在呢?
各大修煉體系:怎麽肥事啊,小老弟?
儒家瑟瑟發抖:mmp。
紫陽居士歎息一聲,“罷了,不提這些。諸位學子,還有誰願意賦詩?”
半晌無人。
朱退之盯著紫玉,目光熾熱,覺得這是他的囊中之物。
“先生,我有一詩。”許新年走出人群,來到亭邊。
他是特意沉默到現在,他為人低調謙遜,不想太早拋出好詩讓同窗尷尬。絕對和他曾經與朱退之互相口吐芬芳沒有半毛錢關系。
第2拾章 半闕7律驚大儒
“許辭舊,我的學生,深諳兵法,是個可造之材。”兵法大家張慎介紹了一句,是個不會作詩的。
這句話壓在心裡。
張大家有些奇怪,你又不會寫詩,冒頭出來幹啥。
自以為紫玉勢在必得的朱退之,聽到聲音,先是警惕一下,見是許新年,便沒當回事。
只是瞥了他一眼。
同窗數年,不說知根知底,對彼此的長短還是有數的。
許新年在策論方面出類拔萃,兵法亦有造詣,詩詞就難登大雅之堂了。
玉佩還是我的。
學子們的目光落在了許新年身上,他享受著眾人的注視,神色中透著目中無人,望向溫吞掛在天空的太陽:
“千裡黃雲白日曛。”
大國手李慕白頷首撫須,這一句只是簡單的敘述景色,但開闊的胸襟躍然紙上。
“北風吹雁雪紛紛。”
現在是入冬時節,雪還沒來,但不遠了,這句不算誇大。
日暮黃昏,大雪紛飛,於北風呼嘯中,見遙空斷雁,畫面感一下就出來了。
這兩句背景渲染的很好,正契合了這場送行。
張慎極為驚訝,仔細審視許新年,以他這學生的詩詞水平,這兩句七言,想必是嘔心瀝血之作了。若能保持水準,說不得能與朱退之一較高下。
三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裡,詩詞水準最高的紫陽居士咀嚼著兩句詩,心情莫名的有些悵然。
千裡、黃昏、北風、孤雁、雪落紛紛....勾勒出了蕭索淒涼的畫面。
他這不是出仕,而是被貶了似的。
然而,還真點中神韻了。
這次出仕,看似被朝廷重用,授予權柄。但國子監出身的那幫勢力,會眼睜睜看著他平步青雲?
會任由他為白鹿書院在官場打下根基?
此去青州,其實是前途未卜,前路渺渺。
突然,許新年打開雙臂,俊美的臉龐在溫煦的陽光映照中,透著美玉般的無暇與精致。
他振臂,直視紫陽居士,擲地有聲的吐出最後兩句:
“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
亭裡亭外,瞬間寂靜。
俄頃,在場眾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朱退之僵硬的一點點轉過頭去,愣愣的看著傲然而立的許新年。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李慕白振奮擊掌:“絕了!”
前兩句透出悲涼氣象,後兩句峰回路轉,讓人豁然開朗,鼓舞人心。
張慎沉看著許新年,沉默了。
好詩詞的紫陽居士,此刻還陷在這首七言絕句的意境之中,心旌神搖。
“好詩,好詩啊....”他喃喃道。
“為何只有半闕?”兵法大家張慎見自己的學生沒有繼續吟誦,忍不住開口詢問。
......許新年嘴角一抽:“此詩只有半闕。”
只有半闕?!
在場的讀書人立刻瞪大眼睛,難以接受這樣的話。哪有寫詩寫一半的,這還是人嗎?
“無妨無妨,半闕已是驚為天人。”紫陽居士平複情緒,笑容深刻,“許辭舊,這首詩,可有名字?”
“沒有!”
許新年保持高傲,委實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有保持孤高的姿態,才能讓人不再追問。
“莫急莫急,”紫陽居士笑容反而擴大了,“這首詩是為我送行的,可對?”
許新年點點頭。
“不如老夫替你想一個。”
大國手李慕白和兵法大家張慎忽然明白他的用意了,心裡恰了檸檬似的。
“那就叫《綿羊亭送楊恭之青州》如何?”堂堂大儒,眼裡透著期待。
“尚可!”許新年下意識的傲嬌一句,繼而察覺到自己態度缺乏恭敬,補充道:“全憑先生做主。”
“無恥老賊。”
“哼!”
兩位大儒更酸了。
“這就是造化。”紫陽居士朗聲大笑,得意洋洋的朝兩位還有作揖。
詩詞衰弱的如今,這首詩流傳出去,定會引起儒林轟動,被天下學子傳唱。
紫陽居士名聲也會隨著水漲船高,關鍵是,他這番操作,相當於把自己的名字和這首詩綁定了。
倘若這首詩成為傳世之作,紫陽居士的名字也將流傳千古。
此等佳作,傳世是極有可能的。
在兩位大儒看來,最不要臉的是,許新年以學生的身份贈詩師長,詩名中是不該出現名諱的,當以“字”或“號”來代稱,只有同輩或好友才能把名寫進詩中。
可見這個此賊為了揚名已經不要臉皮了。
讀書人最大的夢想是什麽,修身治國平天下?不,這是理想,不是夢想。
千百年來,讀書人最大的夢想只有一個:青史留名!
兩位大儒要嫉妒的質壁分離了。
身為師長的張慎意識到這首詩可能並非自己學生所作,但他沒拆穿,學生能得到紫陽居士的青睞,是自身的造化。身為老師也覺得高興。
在學子沸騰的議論聲裡,許新年咳嗽一聲,如實相告:“老師,兩位先生,此詩非我所作,另有他人。”
討論聲霎時間停歇。
三位大儒表情各不相同,張慎恍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李慕白似是吃了一驚,甚是意外。
紫陽居士反應最大,跨前兩部,急切追問:“是誰?是我們學院的學子嗎?是不是在這裡?”
目光掠過許新年,在眾學子中搜索。
“是家兄!”許新年下巴微抬,保持高傲姿態。
沉默的學子又開始議論:
“許辭舊的兄長?”
“在何處求學啊,怎麽沒有聽過這號人物。”
“額...沒記錯的話,許辭舊似乎是長子?”
“辭舊,你兄長高姓大名,師從何人....哎呦,你倒是說呀,此等詩才,我們竟然一無所知。”
學子們急的不行。
三位大儒也看著徐新年。
不好,我被粗坯老爹影響了,我不應該把粗坯老哥說出來的....看著目光火熱的學子們,許新年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可見讀書人是驕傲的,許新年自己也是。
雲鹿書院的讀書人更驕傲。
許七安也是讀書人的話,他們會欽佩、仰慕,若是讓眾人知道不過是一衙役,就會產生負面情緒。
一個低等差役也能寫出絕品七律,我們的臉往哪裡擱?
許新年硬著頭皮:“家兄....在家苦讀經典,不在雲鹿書院,也不在國子監,他,他性格寡淡無爭,不喜名,不喜功,隻願皓首窮經。”
竟如此氣節, 簡直是我輩楷模,令人敬仰....白鹿書院的學子們震驚了,湧起結交之心。
頭籌沒有意外,紫玉給了許新年,紫陽居士紅光滿面的拜別眾人,感覺念頭通達,登上豪華馬車時,意有所指的留下一句話:
“如此大才,不能明珠蒙塵,純靖,謹言,你們覺得呢?”
兩位大儒不知道真沒聽懂,還是假裝沒聽懂,默不作聲的送走了紫陽居士,待馬車遠去,李慕白忽然拽住許新年的手,把他帶到一邊:“辭舊啊,老夫忽然起了收徒之心,今日索性無事,帶我去見見你的兄長。”
張慎大驚失色,出聲道:“辭舊,倘若你與兄長一起拜在老夫座下,未嘗不是一段佳話。”
寫不寫詩的不重要,主要不想埋沒這麽一個人才。
倘若將來妙手偶得一首傳世之詩,比如《吾師張慎》之類的,也是極好的嘛。
李慕白不悅道:“兵法不是主流,讀書人,首先要學經義,通策論,修身齊家。”
“呵,棋道就是主流了?而且還是個輸不起的人,在魏淵手裡無一勝績。”張慎冷哼。
“老賊,你閉嘴,休要在我面前提魏淵。老夫向來愛惜人才,這學生老夫收定了。”
“老匹夫,你那是愛惜人才嗎,你是饞他的詩才。”
“無恥老賊,看老夫一口浩然正氣震死你。”
“好像老夫沒有似的。”
許新年頭皮發麻。
遠處的學子大驚失色,不知道怎麽回事,兩位大儒就面紅耳赤的爭吵起來了,甚至有動手的趨勢。
第2壹章 自古惡霸多囂張
十一月底,京都的氣溫最冷應該有零下,這是許七安早上起床,看到院子水缸結了層薄冰,據此判斷出來的。
大奉王朝雄踞九州中原,自稱天下正統,京城的氣候應該屬於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
這種氣候的地區,冬天如果沒有暖氣的話,會非常難捱。
“在這個時代,冬天出現凍死骨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事。”許七安心裡歎息一聲。
有些後悔自己的數理化學的不夠好,無法在這個基建落後,物質匱乏的時代開展種田流。
那樣就可以很好的造福百姓了。
天上的太陽溫吞的高掛,清麗的少女牽著五歲的妹妹,興致昂揚的在鬧市大街閑逛,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左顧右盼,精致如刻的嘴角掛起淺笑。
妹妹今天一身淺碧羅衣,纏繞的花蔓在她的袖口、衣襟爛漫盛放。
寬松的袖口飄蕩,讓她多了幾分仙氣。
許七安難免會想起前世的古裝美人,然後在心裡對比,這個時代的女子服侍偏向保守,不如前世的古裝美人妖豔。
“我忽然想到一條生財之道,我是不是可以改良一下衣服呢,讓女人們的衣服更加漂亮,更加勾人....”許七安靈機一動。
一瞬間,他腦海裡閃過很多劃時代的女性衣物:鏤空、黑絲、吊帶襪、情趣開中門....
停,停下....我會被拉到午門斬首的!
轔轔的馬車,挑著物品的貨郎擔,行色匆匆的路人,鱗次櫛比的商鋪....組成了鮮活的古代集市圖。
經過了一個月的相處,許玲月對堂哥的觀感改變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樣充滿隔閡。
以前,因為嬸嬸的緣故,原主除了肖二叔的小豆丁,另外兩位弟弟妹妹,他都不喜歡。
最初許玲月還會大哥大哥的叫,遭了很多次冷落後,見面就只是點頭頷首。
如今關系改善了許多,但依舊有一點的生疏。貌美如花的大妹子拉著小妹子走在側邊,特意與許七安隔了兩個身位。
小豆丁被街上各種各樣的事物吸引,幾次想掙脫姐姐,但被牢牢的拽住。
“糖葫蘆,糖葫蘆....”小豆丁指著街邊一個貨郎,脆生生的喊。
“牙齒不想要了?”姐姐斥責一句,拽著妹妹往前走。
許家遭逢大難,錢財耗盡,這一個月來日子過的頗為拮據,許玲月身上沒有銅錢給妹妹買糖葫蘆。
許七安走在後面,看著妹妹,主要是大妹妹,身段高挑,透著少女的青澀和窈窕。
背影宛如初發的柳芽,或許不如成熟婦人豐腴,但那股青春活潑的韻味,又是這個年齡段的女孩獨有的。
“大哥,大哥....”小豆丁大急,屁股後撅,雙腳犁地來對抗姐姐的拉拽。
許鈴月咬著唇,又急又惱的表情。
“大哥也沒帶銀子,不過,很快就有了....”許七安示意幼妹稍安勿躁,說話之間,腳底踩到了堅硬物體,低頭一看,是一粒色澤暗淡的碎銀。
他俯身撿起,掂了掂,果然是一錢。
過去的一個月裡,他撿到一錢銀子的頻率太高了。
許鈴月瞪大了眼睛。
撿到銀子了?!
今天勾欄聽曲的錢有了....算一算時間,他有兩天沒有去勾欄了,因為沒有撿到錢。
許七安有些高興,捏著碎銀,迎向貨郎,“給我三串糖葫蘆。”
“好嘞,”皮膚黝黑的貨郎眉開眼笑的摘下三串:“六個銅板。”
碎銀子找不開,賣糖葫蘆的貨郎跑邊上的商鋪破開,自己留了六枚,找回許七安94枚銅板,用細繩串起來。
大奉的貨幣體系,一兩銀子=八錢=100文,黃金是奢侈品,不在貨幣體系中。貧苦人家可能一輩子都接觸不到黃金。
許七安接過銅錢和糖葫蘆,自己嘴裡咬一串,然後把兩串糖葫蘆分別遞給兩位妹妹。
許鈴月矜持的接過,柔聲道:“謝謝兄長。”
她咬了一口,享受著嘴裡的甜味,大眼睛彎成月牙兒,最能擊中直男內心的柔軟。
許七安點點頭,再看小豆丁,她已經啃起來了。
“大哥大哥,你的糖葫蘆甜嗎。”許鈴音腮幫鼓著,含糊的問。
“你想吃啊。”許七安道破了女娃娃的小心思。
“啊?大哥怎麽知道。”許鈴音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的想法被大哥知道了,大哥真厲害。
許七安‘呵’了一聲,“糖葫蘆吃多了,嘴裡會長蟲兒。”
“會長什麽蟲兒?”小豆丁的小臉上露出警惕。
許七安想了想,給她描述:“就是那種白白胖胖,渾身油膩的蟲兒。”
他剛說完,看見自己的幼妹咽了下口水。
絕了....許大郎朝她拱了拱手,糖葫蘆雙手奉上。
許七安領著兩個妹妹軋馬路,京城繁華的盛景在瞳孔裡掠過,心裡並不覺得多愉快。
我特麽又撿到銀子了....
這不科學!
警校出身的他,對這類無法解釋的細節極為敏感。
“會不會和我的穿越有關?”
許七安清晰記得他穿越前,並沒有觸摸古董或者被老爺爺笑摸狗頭。
“這就是我的金手指?可是每天一錢銀子是怎麽回事,恰好是勾欄聽曲的錢。所以,我天天泡勾欄是天意?”
“先想辦法突破到練氣吧,目前來說,不管身體有什麽問題,出門撿錢總歸是好的。”
“我先升級,然後觀察,看後續會不會出現變化。而且,這個世界的武力值天花板在哪裡,我還不知道。將來能力強了,或許能弄清楚狗屎運的原因。”
許七安對古怪的狗屎運保持警惕,如果是系統他反而欣然接受,因為這在他的理解范圍內。
.......
這條街有一座青樓,叫做“桂月樓”,是個三等青樓。
得益於王捕頭等人的言傳身教,許七安學習到了充足的青樓知識,大大豐富了個人文化底蘊。
青樓的尾綴可以判斷出它的規格,一二等的青樓,尾綴以‘院’、‘館’、‘閣’為主。
三四等的青樓多以‘班’‘樓’‘店’命名.....劃重點!
這還沒到晌午,青樓的姑娘們竟提前開門營業,幾個穿紅戴綠的漂亮姑娘,倚在二樓的美人靠上,笑吟吟的審視街邊路人。
瞅見心儀的(穿綢緞的),便揮一揮彩帕,嬌聲說:“老爺,上來小酌一杯呀。”
....就算是三等青樓,進去也得兩錢銀子的支酒費打底....要睡姑娘的,根據品質,低的大概五六錢就夠了,貴的一二兩....許七安盤算片刻,確認自己是消費不起的人。
沒必要啊,渾身家當也就幾兩銀子....他望著二樓慵懶坐在美人靠上的鶯鶯燕燕們,心生感慨,“....當時年少青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這是所有男人都夢想了。
“大哥詩才應該用在正確的地方才是。”許玲月淡淡道。
她在心裡默默品味了一遍,無聲歎息,或許二叔說的對,大哥才是讀書種子。
“大哥,樓上的娘子們好漂亮呀。”小豆丁脆生生道。
“做生意的,當然要穿的體面些。”許七安回答。
“什麽生意呀。”
“賣鮑的。”
“鮑魚嗎?”小豆丁的眼睛炯炯有神,仰頭望著青樓,不願意走了。
“大哥!”許玲月跺腳喊了一聲,似羞似嗔,責怪許七安不該和幼妹討論這些。
許七安扭頭看了妹子一眼,你生什麽氣,難不成聽懂我的梗了?
把青樓甩在身後,路過一家魚肉丸子店,彌漫的香味讓小豆丁的雙腿生根了。
許玲月向那邊瞄了幾眼,悄悄咽口水,出獄後,許家日子過的拮據,有時三日才能吃一回葷腥。
她剛好是長身段的時候,對食物的需求極大,尤其肉類。
“等著,哥哥給你們買。”
鋪子不大,排隊買的人多,許七安讓妹妹們路邊等待,自己擠了過去。
“大哥真好。”小豆丁一邊咽口水,一邊脆生生的說,並看向姐姐。
許玲月牽著妹妹的小手,望著許七安的背影,嘴角不自覺的翹了翹。
很快,許七安買了三份魚肉丸子,用牛油紙袋裝好,返回時,看到四五個扈從圍住許玲月,也不碰她,肆意調笑。
十六歲的清麗少女宛如受困的麋鹿,一邊護著自己,一邊試圖衝出包圍,但總是被扈從們逼回去。
她急的都快哭了,滿臉恐懼。
扈從們哈哈大笑。
邊上,一位錦衣公子哥騎乘在駿馬背上,看戲般的看著這一幕。
許鈴音見姐姐被人欺負,邁著小短腿跑到公子哥面前,小身板前撲,雙手往後別,然後“哇”一聲哭起來,發起音波攻擊。
“聒噪。”公子哥下意識揚起手裡的馬鞭,忽然停下,眼裡閃過殘忍之色,一拽馬韁,迫使駿馬高抬雙蹄,朝著許鈴音踐踏下去。
許玲月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
PS:這章三千字,算是晚更的補償。
第2貳章 教公子一個道理
許七安心裡湧起一股邪火,馬蹄揚起的瞬間,他掏出懷裡的那串銅板,奮力投擲出去,與此同時,腳底青磚哢擦崩裂,身影電射而去。
七十二枚銅板在空中擦出厲嘯,潑頭灑向錦衣公子哥。
公子哥對於迎面而來的殺招毫無反應,臉上那抹踩死螞蟻的有趣表情尚還在臉上。
反倒是一位扈從反應過來,臉色大變,縱身撲向公子哥,把他從馬匹上撲倒,兩人狼狽落地翻滾。
噗噗噗...一部分銅錢射空,另一部分嵌入馬匹,激射的鮮血濺了徐鈴音一臉。
砰!
與此同時,許七安到了,身子傾斜,肩背撞飛了馬匹。
高大的駿馬撞出數米遠,在青石板鋪設的大街拖出一道刺目的猩紅。
百姓們一哄而散,躲到遠處看熱鬧。
許七安立刻把小豆丁抱在懷裡,緊緊抱住,一邊觀察她神色,一邊急促安慰:“別怕別怕,大哥在這裡。”
小豆丁癟了癟嘴,終於從呆滯中掙脫,哭出聲來。
包圍著許玲月的扈從不再搭理她,奔向了錦衣公子哥。
許七安趁機把幼妹遞給俏臉發白的許玲月,低聲道:“帶著她去長樂縣衙門,敲鼓,就說是我讓你去的。然後讓王捕頭派人去禦刀衛朱百戶家中請二叔,在黃林街,速度!”
許玲月深深的看了眼許七安,抱著小豆丁逃跑。
“你敢殺我的馬。”錦衣公子哥獰笑著掙脫扈從,揮了揮手,讓扈從圍住許七安。
我還想殺你....
那是匹千金難買的雪蹄烏龍驃,在軍中,那是副將級以上才能騎的。
許二叔是軍伍出身,許七安耳濡目染之下,一眼便認出了這匹馬的品級。擱在現代,那就是一輛蘭博基尼。
能開的起蘭博基尼的,那絕對是頂級二代,而且是官二代,富二代在這年頭不值錢,沒地位。
除了雪蹄烏龍驃,那套華麗的天青配煙紫紋繡,腰間系著的鏤刻螭紋的白玉帶,掛滿叮叮當當荷包、玉佩...這些細節,都在昭示著公子哥的身份。
頂級官二代。
“在下許七安,禦刀衛百戶許平志侄兒,方才兩位是我妹子,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公子。”許七安拱手,忍著脾氣,好言好語:
“為救幼妹,誤殺了公子的愛駒,一定賠償。”
這場衝突的緣由,許七安腳趾頭想也能想明白,肯定是這位大少見到許玲月姿色出眾,起了調戲之心,甚至想擄走。
在衙門混了一個月,許七安對這些大少的行事作風素有耳聞,囂張跋扈,橫行無忌。
強搶民女不在話下,草菅人命屢屢發生。
擺平起來也很容易,威逼利誘而已。不服氣的,那也成,全家都別想活了。
家中長輩品級越高越是如此,朝廷會為了幾個平民的死活,罷免朝廷大員?
在這群衙門眼裡,欺負平民百姓根本就不叫惹事。
能打敗官二代的,只有官二代。
許七安勉強算個官二代,許平志七品綠袍,好歹是個官身,並不是平頭百姓。
官二代欺負起老百姓肆無忌憚,對同樣吃朝廷俸祿的對象,會有所顧忌。
因為京城水深!
公子哥聽完,先是一愣,問道:“許平志,丟了稅銀那個?”
“正是!”許七安松了口氣。
公子哥臉色徒然一沉,陰惻惻道:“廢了他,留口氣便成。”
特麽神經病吧....許七安險些爆粗口。
扈從們全是練家子,身手不弱,一個個從兜裡掏出匕首。
在京城,沒有官職不能佩刀的,不穿官服不能佩刀,違規者,杖八十,罰款一百兩。
聚眾持刀,斬立決。
匕首不在此列,這群人算是鑽了法律的空子。
五個扈從不但是練家子,還學過合擊技巧,配合的天衣無縫。
兩名扈從聯手襲來,同時刺出匕首,許七安抬手抓住兩人的手腕,正要反擊,忽見兩人朝左右分開,那名救下公子哥的扈從騰空飛起,凶猛的膝撞。
許七安不得不收回手,交叉與胸前。
砰!
堅挺的膝蓋骨砸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剩下的兩名扈從側麵包夾,一人匕首落空,另一人在許七安腰部化出鮮血淋漓的口子。
“挑斷他手腳筋,廢了他。”錦衣公子獰聲道。
許七安瞥了他一眼,不作聲,腦海裡分析著局面。
都是煉精境界,但不是巔峰,單打獨鬥我能把任何一人狗腦子打出來,可他們學過合擊術....
匕首再次攻來,許七安以上輩子學的格鬥術招架,假裝漸漸體力不支。
武夫煉精境巔峰,體力源源不絕,等閑不會脫力了。但他不能讓人家摸清底細,否則沒有機會。
見扈從遲遲拿不下許七安,錦衣公子皺了皺眉,站在遠處,冷嘲熱諷:“姓許的,下跪磕頭,喊兩聲爺爺,本公子可以饒你一命。”
許七安高聲回應:“爺爺,太奶奶的滋味真不錯。”
沒激怒許七安,反而自己被激怒,錦衣公子厲聲道:“殺了他。”
砰!
與最強的那名扈從拳對拳後,許七安假裝不敵,踉蹌後退。
另外四名扈從瞅見機會,合圍而來。
就在這時,許七安腳下的青磚開裂,腿部肌肉把褲管撐的鼓脹,他箭矢般的疾衝出去,撞的左側扈從口吐鮮血,胸骨折斷。
扈從們沒料到他隱藏了實力,猝不及防,讓他掙脫了重圍。
許七安沒逃,直奔錦衣公子哥,在對方驚恐的臉色中,掐住他的脖子,狠狠一拳打在小腹。
錦衣公子身軀驟躬成皮皮蝦,嘴裡噴出穢物。
許七安面不改色的又捶了幾拳,捶的錦衣公子抱著肚子,跪倒在地。
心裡那股子邪火才稍稍退去,沒有繼續施暴,扭頭朝著救援過來的扈從喝道:“原地別動,不然我殺了他。”
扈從投鼠忌器,果然不動了。
“好,好的很....”錦衣公子哥抬起頭,臉色怨毒:“你知道我是誰?”
砰!
許七安一腳把他的臉踩在穢物上, 腳掌無聲發力,疼的錦衣公子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那我也教公子一個道理。”許七安臉色陰沉:“匹夫也有怒火,而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雙方對峙了片刻,一群穿玄色製服,要配樸刀的捕快,帶著十幾名白役趕過來了。
為首的正是王捕頭。
小老弟被人揍了,王捕頭本來是很生氣的,看到公子哥的錦衣後,臉色僵了僵,目光一閃,又恢復了怒容:
“何人膽大包天,敢在長樂縣轄區當街鬥毆。”
見同僚們已經抽出樸刀,把扈從們包圍,許七安這才松開錦衣公子哥。
錦衣公子戟指怒喝:“給我抓起來,本公子要將他千刀萬剮。”
王捕頭假裝聽不到,罵罵咧咧:“混帳東西,統統帶走。”
不管錦衣公子怎麽表明身份,他就是一臉“老子沒文化,臥槽行天下”的粗坯姿態。
大概是覺得這個捕快實在沒見識和腦子,錦衣公子不鬧了,在衙役們的押送下,向長樂縣衙門走去。
王捕頭落後幾步,到許七安身邊:“兄弟,闖大禍了,那王八犢子身份不簡單。你想好怎麽解決沒?”
老王眼力毒辣。
我劉建明沒有選擇.....許七安低聲道:“通知我二叔了嗎。”
邊走邊說,不多時,縣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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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參章 刑部緝拿人犯
許七安剛踏入縣衙,便聽一聲帶著哭腔的聲音:“大哥....”
正是穿淺碧羅衣,亭亭玉立的許玲月,她秀美白皙的臉龐殘留著淚痕,眼圈紅腫,宛如一朵惹人憐愛的小花。
身邊不見許鈴音,大概在偏廳沒讓過來。
許七安微微頷首,給她一個鎮定的眼神。
早已收到消息的朱縣令高坐桌案前,見到眾衙役押著一群人進來,看清那位滿面怒火的錦衣公子。
老朱嚇了一跳,急匆匆的起身迎來。
“哎呦,這不是周公子嗎,周侍郎可好?”
錦衣公子猛的揮袖,把朱縣令逼開,指著許七安,惡狠狠道:“此人當街行凶,欲殺我,速速將他拿下。”
“言重了,言重了....”朱縣令陪著笑臉,扭頭,滿臉怒容的喝道:“快手許七安,還不滾過來。”
許七安硬著頭皮迎上去。
“混帳東西,連戶部侍郎周大人的公子也敢打,你有幾個腦子啊你。”朱縣令飛起一腳踢在許七安身上,一轉頭,又是一臉舔狗笑容:
“周公子,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都是自家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他一個小人物計較。”
人群外,許玲月望著堂兄因為自己被責難,淚珠滾滾,比尋常女子更挺更精致的瓊鼻哭的通紅。
戶部侍郎的公子....許七安心裡一沉。
在大奉王朝官場,一位官員的能量有多大,看的不是品級,而是背景和權力。
一二品官員有很多,但真正站在權力巔峰的其實就一小撮人。
六部的尚書和侍郎就在此列。
打了戶部侍郎的兒子,這事兒鬧大了。
“少特麽給我來這套,你不抓人是吧,我自己動手。”周公子大手一揮,命令扈從:“把這小子給我抓了。”
他就不信,在縣衙裡,這小子還敢反抗行凶。
朱縣令喝道:“誰敢在縣衙內施暴,格殺勿論。”
三班衙役衝了出來,抽出樸刀,架在剛要動手的扈從脖子上。
白役則持棍戒備。
“姓朱的,你敢動我的人?”周公子指著朱縣令的鼻子破口大罵。
“周公子不要誤會,本官是朝廷命官,按規矩辦事而已。”朱縣令依舊是舔狗笑容,摸了把臉上的唾沫星子:
“本官這裡有一份訟書,狀告公子您縱馬行凶,霸凌良家女子。狀告人是許玲月。”
這是朱縣令早就準備好的手段,倘若對方只是尋常衙內,朱縣令就想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怎麽都沒想到,事主是戶部侍郎的公子。
周公子“呵”了一聲,“縱馬行凶,傷到誰了?霸凌良家女子,姓朱的你上街問問,我有動這個女人一根手指頭?”
“那許是這女人認錯了人。”朱縣令笑呵呵的把訟書收回袖中。
糟糕,朱縣令搞不定,我得想辦法自救,實在不行就跑路了....但肯定會連累二叔一家。許七安有些急,在這年代,只有官二代能對付官二代,他的段位和人家差太多了。
別說是他,就算是二叔,一個禦刀衛的百戶,在戶部侍郎面前算什麽?
什麽都不是。
至於後悔,沒有,刀架在脖子上,難道任人宰割?
念頭急轉間,他看見周公子的一名扈從離開了縣衙,而朱縣令沒有阻止。
許七安心又涼了幾分,走到王捕頭身邊,低聲道:“頭兒,
兄弟我今天在劫難逃了,有件事想拜托你。” 王捕頭沉默了一下,低聲說:“你說。”
這一個月來,他和許七安的關系突飛猛進,天天去勾欄耍,一起喝花酒,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你先借我一兩銀子。”
王捕頭在懷裡摸了摸,摸出一把碎銀,不到一兩。
許七安接過碎銀揣兜裡,這才說道:“頭兒你騎馬速去我家,到我床邊的櫃子裡取一本書,一本藍皮書,記住不要拿錯了。”
日記是淺黃色的封皮。
“你拿了書之後,立刻去司天監,找一位叫采薇的姑娘,幫我捎一句話:許七安有難,速救。”
司天監?!王捕頭一臉躊躇,“那地方豈是我這種人能去。”
讓他進司天監,就相當於讓普通人進皇宮,連靠近的膽兒都沒有。
許七安就知道是這樣,低聲道:“我要出了事,這些銀子可就沒人還你了。”
王捕頭瞪大眼睛。
“幫我辦成這件事,下個月的俸祿全歸頭兒你。”
“許七安你大爺的。”王捕頭罵罵咧咧的衝出了縣衙。
......
許平志收到通知,從同僚那裡借了馬匹,快馬加鞭的趕到長樂縣衙門。
踏入門檻,進入公堂,首先看見哭的不停顫抖的女兒,緊接著是劍拔弩張的衙役和扈從。
許平志收回目光,來到女兒面前,臉色嚴肅的問:“怎麽回事?”
許玲月就像看到了救星,哭的更凶了,抽抽噎噎的把發生的事告訴父親。
當聽到周侍郎的公子揚起馬蹄踐踏幼女時,他的眼角跳了跳,臉色愈發陰沉。
“要不是大哥,鈴音就沒了,嗚嗚...”
寧宴....許平志望著侄兒的身影,閉上平靜了幾秒,低聲道:“你去偏廳看好鈴音,不要出來。”
看著女兒小跑的背影消失,許平志沉默的上前,盯著錦衣公子:“周公子,此事能了嗎?”
錦衣公子對上他的眼睛,仿佛感受到了宛如實質的殺意,想起許七安在街上說過的話。
喉嚨裡的狂言怎麽都擠不出來。
“許百戶好大的官威,怎麽,我家公子要是不罷休,你還想血濺五步?”
一名穿著藍色長褂,袖口和領口有著金色滾邊,腰懸玉佩的老者從縣衙大門進來。
他頭髮白多黑少,臉龐清瘦,目光銳利的像是藏著針。
剛出聲時還在門口,說完時,人已經到了公堂。
“陳叔。”錦衣公子大喜過望。
“少爺怎麽傷成這樣,是哪個該死的畜生動的手。老奴看著少爺長大,那是一丁點的傷就心疼的緊的。”
老者看見錦衣公子凝固著血痂的耳垂,又心疼又憤怒。
“我幾次三番與老爺說了,給你配一名練氣境的高手,他總是以你喜歡惹是生非為由拒絕。”
“惹是生非又如何?別人吃虧,總好過少爺你吃虧。”
感覺自己被一股氣機鎖定,許平志如墜冰窖,脊背像是有蛇爬過,他有種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感覺。
類似的感受,在戰場廝殺時常常會有,這讓他不敢動彈一下。
這個老者是煉神境的高手。
朱縣令咳嗽一聲:“您是....”
“不敢!”老者不鹹不淡的打斷,“老夫只是周府一個老奴罷了,當不起朱大人這一聲“您”。”
“老前輩這話說的客氣了。”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個道理官場老油條最清楚了,朱縣令賠笑著:
“看這事兒鬧的,都是誤會,都是誤會。京察在即,大家以和為貴,老前輩,您覺得呢?”
老者冷笑道:“幾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還影響不到老爺的京察。周府向來以德服人,一切以朝廷規章制度辦事。”
眾人一開始沒明白他的話,直到片刻後,雜亂又響亮的腳步聲從衙門外傳來。
繼而湧進來一批披堅執銳的甲士,為首的是一位穿青袍,繡白鷳的官員,目光環視,朗聲道:
“刑部緝拿人犯,閑雜人等退避,如若干涉,同罪處置。”
頓了頓,這位青袍五品官朝周公子擠出笑臉:“這位公子,本官問你,人犯在何處啊。”
周公子戟指許七安:“把這狗東西給我鎖了。”
青袍五品官大手一揮:“拿下。”
甲士們衝了上去,取出枷鎖,把許七安給鎖住。
“大人,我侄兒何罪之有!”許平志大急。
“有沒有罪,本官自有定奪。”青袍五品官淡淡道:“本官身為刑部郎中,想來秉公執法,一絲不苟。”
許平志還想說話,但被朱縣令死死拉住。
“帶走!”
PS:2700字數,感覺太長了,我總是這麽良心,一個不慎就會寫多,得檢討一下。
第2肆章 藍皮書
刑部的人迅速離開,帶走了被貼上人犯標簽的許七安。
頭髮花白的老者這才撤去氣機,看都沒看許平志,握住周公子的手臂:“少爺,老奴先帶你回府包扎傷口。”
周公子隨著他往外走,嚷嚷道:“我要那小子死。”
“好好好,老奴會辦妥的。”老者一臉慈祥笑容。
“不,我親自去。”
“都依少爺。”
兩人帶著扈從離開縣衙,身影消失,許平志忽然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是險些溺斃的人。
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我要告禦狀!”許平志一字一句道。
“你見不到聖上的,皇宮禁地,豈是禦刀衛百戶可以進?你也沒有上奏的權力。”朱縣令歎口氣:“算了吧。”
“不行的,不行的....”許平志時而猙獰,時而絕望。
朱縣令想了想,“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辭舊,他是雲鹿書院的舉子,說不定會有辦法。”
雲鹿書院雖然在官場備受打壓,幾乎沒有生存余地,但住在裡頭的可不是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那是一群聖人門徒。
他們不但擅長以理服人,更擅長以理服人。
所以當初許新年能夠擺脫流放的命運,只是被革除功名,入賤籍。
......
觀星樓!
王捕頭策馬來到這座京城最高建築,周邊沒有士卒戒嚴,但當臨近時,會發現觀星樓附近根本沒有百姓的蹤跡。
司天監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地方,監正大人觀星象,定歷法,是可以與天上仙人溝通的謫仙人物。
司天監的煉金術師的作品在民間廣為流傳,造福百姓,相比起其他體系,司天監術士是最被百姓所接受的神仙形象。
神仙住的地方,沒人敢來。
王捕頭幾次想勒住馬韁,打道回府,但都忍住了。
他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在摘星樓前停下,雙手顫抖的把馬韁系在石階上的雕欄。
硬著頭皮,沿著石階而上。
觀星樓的地基足足有六米高,比尋常人家的屋頂還要高。
王捕頭帶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了摘星樓的第一層,裡面采光極好,陽光從牆壁的一排排孔洞裡照射進來,塵糜在光束中浮動。
王捕頭看見了成排的藥櫃,看見穿白衣的年輕人們圍坐在一起,激烈討論著什麽。
看見有人握著書卷苦讀,看見有人趴在桌上睡覺,看見有人在熬煮藥材。
坊間流傳,司天監的神仙們個個都是醫術聖手,救死扶傷還不收錢....王捕頭現在相信了。
“你是什麽人?”
一名白衣人注意到了王捕頭,迎上來,審視著他。
司天監周圍沒有士卒把守,但是,極少有百姓敢肆無忌憚的靠近,只有一些遇到大病的,自知沒有活路,才會來這裡碰碰運氣。
王捕頭有些拘謹,喉頭滾動一下,結結巴巴道:“我,我....是長樂縣衙門的捕頭。”
所以?
白衣人看著他不說話。
對方的眼神炯炯有神,銳利的像是能看到人的內心,王捕頭受到了極大的壓力,差點就要放棄小老弟許七安,扭頭走人。
“我,我來找采薇姑娘....”王捕頭說。
“采薇師姐?”白衣人再次審視起王捕頭,見他兩手空空,心說你都沒帶吃的,你就來找采薇師姐?
“什麽事。
” 王捕頭從懷裡摸出一本深藍色封皮的書:“有一位朋友讓我把這本書捎給采薇姑娘,並附贈一句話:許七安有難,速救。”
白衣人接過,隨手翻了幾眼,上面的字扭曲的仿佛雞爪,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他沒了興趣,手裡握著書,“采薇師姐不在,出去玩了。你要麽在這裡等著,要麽晚些時候再來,要麽書給我,我幫你轉交。”
“那就有勞大人了。”王捕頭落荒而逃。
“師兄,什麽事兒啊。”
邊上一名白衣人望著王捕頭倉促離開的背影,問道。
“一個捕頭,說來找采薇師姐的,應該是有急事....你把這本書送到第七層,交給宋師兄,問問他的意見。”
......
宋卿是六品煉金術師中的魁首,監正的第四位弟子,在司天監,所有人都可以對外自稱是監正弟子。
但其實監正真正教過的徒弟只有六位,號稱司天監六子。
其他弟子,都是這幾位在代師授徒,嗯,褚采薇是最小的弟子,自己還沒出師,暫時沒資格教導師弟師妹。
宋卿剛回京城不久,聽說了稅銀案的始末,在眾師弟師妹殷切的期盼下,接手了假銀煉製。
在996福報裡幸福無比的白衣煉金術師們,差點喜極而泣。
“又失敗了,宋師兄,連你也不行嗎。”
“瞎說,宋師兄怎麽可能失敗,只不過一項煉金術的創造、研發需要無數次的失敗做總結。”
“只要宋師兄能吃透其中奧妙,咱們司天監就又多掌握了一項本事。”
連續爆肝了十二個時辰的宋卿擺擺手,“都別說話,我想靜靜。”
徹夜沒睡,宋卿的眼睛依舊炯亮有神,甚至有些亢奮,作為一名煉金術的狂熱者,他接受一切煉金領域的挑戰。
不是鹽的劑量問題....在經過數次的總結後,大概可以判斷火焰的溫度要控制在熔化食鹽, 但不能讓它沸騰....關鍵點在雷電....宋卿沉吟著。
他已經意識到問題的關鍵,只是沒有電壓的概念,只能一遍遍的去嘗試,控制雷法的強度。
“簡單的鹽就能煉出假銀,創造這個煉金術的人,簡直是天縱之才啊。”宋卿感慨著,如果能與這位人才結交,他的生命創造計劃或許能得到巨大的突破。
這時,一位白衣踏著樓梯來到第七層——煉金術師扎堆的地方。
白衣是司天監弟子的製服,乍一看沒什麽區別,不同點在胸口。煉金術師的胸口繡著火爐。
這位來到第七層的弟子,胸口繡著的是草藥,這代表著,他是術士第九品——醫師。
又稱醫者。
“師兄,剛才有個捕頭來找采薇師姐,還帶了句話:許七安有難,速救。”
胸口繡草藥的弟子說:“我尋思著可能是有什麽緊要的事,是采薇師姐的友人求助,所以特地上來告知一聲。”
許七安....宋卿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來了。
“那人還有說什麽?”
胸口繡草藥的弟子,將手裡的深藍色封皮的書遞過去:“隻留下了這本書。”
“這字簡直醜出天際了....”宋卿接過,翻開第一頁,立刻就被雞爪般扭曲的字給辣到眼睛了。
開篇第一頁就一句序言,他凝神細看:
等價交換,煉金術不變的原則——愛德華·艾爾利克。
PS:短什麽短,讀書人的事,怎麽能叫短。是簡潔!!
第2伍章 救兵
等價交換....宋卿的腦海裡像是一道閃電劈過,靈魂仿佛被什麽東西擊中了。
這種衝擊感,就像傳世詩詞對於讀書人。
等價交換是煉金術不變的原則!
“是的,沒錯,是這樣的....”宋卿低聲自語。
每當他成功煉製出某種事物的時候,相應的,原材料就會消失,或者轉化成其他東西。
這種現象一直存在著,可是很少人會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可是沒有想太多,沒有想的這麽深刻。
“當年老師教我們煉金術的時候曾經說過,煉金術的本質不是“變幻”,而是轉換!”
“等價交換,原來是這個意思....”
提綱挈領般的一句話,讓這位煉金術的狂熱愛好者忍不住戰栗。
平複了激動的心情後,宋卿開始思考“愛德華·艾爾利克”這幾個字代表的含義。
是名字嗎?
哪有這麽奇怪的名字。
是暗號,還是某種煉金術領域的暗語?
想不通,一時心癢難耐。
宋卿深吸一口氣,穩了穩情緒,迫不及待的翻到下一頁,專業又耐心的閱讀扭曲難看的字體。
開篇第一句是:走進煉金術的世界!
這是在教人踏入煉金術的領域?
好狂妄啊!宋卿心說。
煉金術從來都是言傳身教,口口相傳,天資聰穎者一年半載就能入門,天資愚鈍者,三五十年都一事無成。
司天監至今都沒有一套正經的教科書。
但是,開篇序言的那句話,給了宋卿足夠的耐心。
“第一節:物質的變化和性質,自然界中存在著許多肉眼看不見的例子,這些例子構成物質,物質之間存在著多種互相作用,也不斷發生著的變化....”
“我將這種變化歸類為:化學變化和物理變化....”
宋卿看著看著,陷入了沉思。
化學是什麽。
原子是什麽。
我在看什麽。
為什麽每個字我都認識,可它們組合起來後,我就看不懂了?
聖人的經典還有集注呢,為什麽到你這裡,什麽都沒有?!
但是,宋卿不是一無所獲,他敏銳的察覺到,這是一部舉世無雙的天書。
它闡述了世界的本來面目,指出了天地萬物最本質的結構。
宋卿身體微微發抖,有一瞬間,他想撕了這本書,這是神才能知曉的奧秘,凡人不該窺探。
可內心深處,又有一股力量在支持者他,那是人類最原始的求知欲。
煉丹房內一片寂靜。
白衣們面面相覷,不敢出聲打擾,對於宋卿師兄變幻莫測的臉色深感擔憂。
“師兄又在思考什麽令人無法接受的煉金術了吧。”
“是啊,去年他試圖把貓的血肉煉成樹,這樣砍掉頭也能重新長回來,但被監正老師禁閉了一個月。”
宋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一邊恐懼著,一邊興奮著,看著看著,他眼睛猛的一亮,因為他看到了關於如何煉製稅銀的煉金術詳解。
步驟一:首選要過濾鹽水,提純出氯化鈉(精鹽)。
步驟二:蒸乾鹽水,析出結晶,用八百攝氏度的高溫熔化。
步驟三:注意!這一步驟是煉製稅銀的關鍵,成功與否,就在這裡。
宋卿雙方放著精光,終於,終於要解開困擾他和師弟們許久的問題了。
這真是一本神書啊。
宋卿發現已經到頁尾了,他口水蘸在指尖,迫不及待的翻到下一頁。
一片空白!
宋卿:“???”
沒有了?!
後面就沒有了?
第三個步驟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沒有記載,這本書是誰寫的,這種斷章式著書是要千刀萬剮的。
宋卿一口老血噴出來。
宋卿張了張嘴,忘記了什麽,沉聲道:“這書誰送來的?”
“沒注意。”
“沒聽。”
“忘了。”
師弟們的回答異常的真實。
宋卿立刻下樓,找到之前接待王捕頭的那名弟子,詳細追問經過。
這是一個交換....宋卿分析後,得出這樣的結論。
“師兄,你到底怎麽了。”白衣師弟們追著下樓。
“這書有什麽問題?”
宋卿臉色無與倫比的嚴肅,掃過眾人的臉,“諸位師弟,聽我說。這是一個,讓司天監飛速崛起的機會。是千載難逢的機遇,煉金術或許會迎來前所未有的輝煌。”
.....
綿羊亭。
兩輛馬車緩緩駛在官道,分別坐著剛剛口吐芬芳結束的兩位大儒。
許新年與一眾同窗騎乘馬匹,墜在馬車後面。
“我剛剛不該說實話。”許新年有些懊悔。
兩位大儒吵的唾沫橫飛,眼見就要大打出手,許新年直言不諱的說:其實老師和慕白先生只是為了得到一首傳世詩吧。
場面曾經很尷尬。
雖然阻止了兩位大儒掐架,但許新年也意識到說實話是不對的。
“娘說的對,我向來不會說話,得改!”許新年進行著人生裡第N次自省。
他手伸出懷中,摸了摸那快溫潤的玉佩,許新年欣然遠眺,正高興著,視線裡出現一匹疾馳而來的身影。
俄頃,那身影的輪廓便映入眼簾,是父親許平志。
許新年愣了愣,一夾馬腹,掠過馬車迎上去。
“爹,你怎麽來了....”說完,許新年心裡一沉,父親的臉色讓他察覺到事情很糟糕,盡管他對此一無所知。
許平志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告之許新年。
周侍郎的公子當街調戲妹妹.....差點縱馬踏死鈴音....大哥被押到刑部.....許新年腦子一熱,氣血倒湧。
“年兒,你大哥的生死就靠你了。”
“爹你別急。”許新年諸多念頭閃過,很快就有了主意,調轉馬頭,逼停了馬車,高聲道:“老師,慕白先生,辭舊有事請求。”
簾子掀開,張慎和李慕白探出腦袋,“何事?”
“家兄有難,請老師和慕白先生出手相救。”許新年將父親告之的事複述了一遍。
張慎盯著他,沉聲道:“是那位寫出“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才子?”
他聲音嚴肅認真,似乎這很重要。
“正是!”許新年點頭。
張慎剛要說話,邊上馬車裡的李慕白出言截斷:“辭舊,你兄長的事就交給我吧,你與你老師先回學院。”
“哼!”張慎冷哼一聲:“閑雜人等,不要多事。我學生的事我會處理。”
許平志喜出望外,沒想到兒子的面子竟這麽大。
“老師,慕白先生,家兄被帶去刑部了,請速去,遲恐生變啊。”許新年急道。
這個時候就不要鬥嘴了。
PS:第一,上一章的摘星樓寫錯了,是觀星樓,已改。
第二,綿羊亭那章,那首別董大是七言絕句,只有兩聯。七言是七律的一種,但七律是四聯。前面的就不改了,這裡打個補丁。
第三,感謝大佬“詩修”的盟主打賞。
第2陸章 德行
李慕白忽然揮了揮手,駕車的車夫被一股清風拖起,輕飄飄的落在路邊。
李大儒拽住馬韁,親自駕車,徐徐道:“此乃千裡良駒,能日行千裡。”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拉車的本是一匹尋常的棕馬,此刻,忽然亢奮的長嘶一聲。
棕色的皮膚之下,一條條肌腱凸起,身軀膨脹,眨眼間就比尋常馬匹高大了近一倍。
李慕白的馬車絕塵而去。
張慎冷哼一聲:“你也下去。”
他把駕車的車夫送到路邊,自己取代位置,拽住馬韁,沉聲道:“這馬又大又壯,不但是千裡駒,還有六條腿。”
同樣的異變再次發生,這匹黑色的馬也和它的同類一樣,身軀膨脹,肌肉虯結。
不同之處是,它的腹部血肉分開,骨骼生長,神經交織....硬生生的長出了兩條新的馬腿。
黑馬六蹄如飛,揚起一片塵埃,後發先至,追上了李慕白的馬車。
“老賊,你過於無恥,哪有六蹄的馬。”李慕白大怒。
“我說有就有。”
“好,那我這匹馬是八蹄的。”
“哼,無恥老賊非要跟我搶弟子是吧,我這馬車輕如薄紙,隨風飛!”
一陣風刮來,張慎的馬車輕飄飄的宛如薄紙,隨風飄向遠方。
李慕白不甘示弱,喝道:“我的馬車會駕雲。”
一團白雲平地而生,黏在車軲轆上,把馬車送上了天空。
許平志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直到兩輛馬車消失在天際,吞了吞喉嚨:
“讀書人可真能吹牛逼啊。”
許新年望著天空,心生向往,喃喃道:“這不是吹牛,這是儒家五品:德行!”
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來自監正大人酒後的嘲諷:儒以文亂法!
......
刑部監牢。
許七安戴著枷鎖,盤坐在破爛草席上,背靠著冰涼的牆壁。
嗅著空氣中的濕冷腐爛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府衙的監獄裡。
按照以前從案牘庫翻閱的資料,京城衙門欺男霸女的例子不勝枚舉,這些破事兒,根本傳不到皇帝老兒的耳裡,便被壓下來了。
上達天聽四個字能重如泰山,不就是這個原因嗎。
可這是京察期間啊,不怕政敵攻殲嗎....許七安呵了一聲:“速戰速決的乾掉我,再以全家性命逼迫二叔忍辱負重,不就擺平了嗎。”
“我錯了,中產階級固然過的滋潤,但只要惹到那些大人物一次,就萬劫不複。”
“想要活出人樣,我得擁有權力和力量。”
哐當...走廊盡頭的鐵門打開,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多時,一名獄卒領著兩名持刀的甲士來到柵欄前。
“帶你吃斷頭飯了。”獄卒嘲諷的笑著。
他打開門後,沒有進去,反而後退了一步,喝道:“死出來。”
兩名甲士雙手按住了刀柄,眼神戒備。
盡管戴上了特製的枷鎖和腳銬,但對方依舊是個煉精巔峰的武夫,絕望之下做困獸之鬥的話,他們幾個也會有危險。
“你最好老實點,配合我們,你也不想我們射穿你的手腳筋,然後拖你出去吧。”
許七安沉默片刻,起身。
......
刑部孫尚書正伏案處理事務,卷宗、折子堆積如山。
忽然,他似心有所感,抬頭望向窗外。
俄頃,兩個黑影飛速而來,
輪廓漸漸清晰,是兩輛馬車,一輛乘著清風,一輛騰雲駕霧。 兩輛馬車並駕齊驅,爭先恐後,一齊降落在刑部衙門的大院中。
雄壯的馬匹在落地的刹那,終於力竭倒地,似乎被抽幹了所有生機,抽搐著死去。
刑部衙門當差的士卒立刻圍了上來。
身穿緋袍的孫尚書皺著眉頭迎來,他有著一張方正的國字臉,皺眉凝神時,透著一股嚴肅。
“純靖兄,謹言兄,你們二人到我刑部何事。”
孫尚書還算可期,雖然國子監和雲鹿書院的爭鬥由來已久,但兩位大儒聯袂而至,足以讓他擺出端正態度。
張慎拱了拱手,沉聲道:“刑部今天抓了我一名弟子,叫許七安,勞煩孫尚書放人。”
抓了雲鹿書院的學生?
雲鹿書院的這群老東西最護短了....孫尚書道:“刑部管理刑獄之權,不會無緣無故抓人。請兩位說清楚。”
他沒有立刻答應,雖然國子監在官場上將雲鹿書院打壓的抬不起頭,那是因為國子監是朝廷官辦學院。
雲鹿書院自然鬥不過國子監,朝廷不用你的人,你能如何?
可這不代表雲鹿書院是可以任意捏揉的軟柿子,雲鹿書院掌握著儒家修行體系,是天下學子心中的聖地。
學院先生們護短是出了名的,所以,只要沒有真的作奸犯科,刑部的官員是不會主動找茬的。
不等兩位大儒說話,幾名差役慌張的跑了過來,大聲道:“尚書大人,外邊來了一群司天監的白衣,硬闖衙門,我們攔不住....”
孫尚書和在場的刑部官員循聲看去,一群白衣飄飄的司天監弟子橫衝直撞的湧入刑部衙門。
為首的是一名胸口繡丹爐的男子,濃眉,高鼻,黑眼圈似乎終年不退。
司天監監正的四弟子宋卿。
對方來勢洶洶的氣焰讓孫尚書眉頭緊皺,喝道:“爾等擅闖刑部,已經觸犯了律法,還不速速退去。”
宋卿停下腳步,作揖,淡淡道:“尚書大人,我們來此是向刑部要一個人。”
聽到這話, 孫尚書心裡一跳,有了猜測,沉聲道:“何人。”
“許七安,今日剛被刑部無故捉拿。”
又是許七安,這人到底何方神聖,同時引來雲鹿書院的大儒,以及司天監的白衣。
在大奉,沒有人願意得罪監正,即使是自詡儒家正統的雲鹿書院,被愛喝酒的監正嘲諷以文亂法,也捏著鼻子認了,沒有試圖對監正大人使用以理服人。
“怎麽回事?許七安是誰,怎麽從沒聽過這號人物。”
“你孤陋寡聞了吧,稅銀案知道嗎,破案的就是許七安。”
“但此人只是個武夫,怎麽和儒家還有司天監扯上關系了。”
“奇怪,咱們刑部抓他幹嘛。”
過來圍觀的刑部官員們交頭接耳。
孫尚書招了招手,喚來一名刑部官員,問道:“今天刑部有緝拿一位叫許七安的犯人?”
那名官員低聲回了一句,然後匆匆跑開,俄頃,捧著一疊案牘回來。
“尚書大人,緝拿文書裡沒有許七安這個人。”
沒有?孫尚書臉色一沉。
“誰去抓的人?”
“這個下官倒是知道...”那官員眼睛一轉,瞄向人群中的一位青袍,“是黃郎中。”
唰...一道道目光投射過來。
那位返回刑部後,隻來得及喝一口茶,還沒向侍郎公子邀功的,穿青袍的黃郎中心裡一涼。
PS:下班後坐在電腦前碼字,碼著碼著,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睡著了。延遲了更新。
抱歉,今天有點累了。
第2柒章 提人
孫尚書冷冷的斜來一眼。
黃郎中如墜冰窖,低著頭,倉惶的走了過去。
“大人,事出突然,卑職沒有來得及取緝拿文書,主要是因為此人是名武夫,同時是禦刀衛許平志的侄兒。有畏罪潛逃的能力。”黃郎中心說尚書大人的大嘴巴子距離我只有六尺距離,但我能在零點零一秒內甩鍋。
“周公子派遣扈從遞交訟書,說有賊人當街毆打他,還說要讓他血濺五步....”
“事出緊急,卑職決定先將人拿下再說,免得潛逃。”
有司天監的白衣和雲鹿書院的大儒在場,他不敢說謊,也沒必要說謊。
雙方當街毆鬥,本就是各大五十大板的事兒。
他除了沒有緝拿文書,一切都是按規程辦事。在刑部,回頭補緝拿文書的例子比比皆是。
司天監的白衣們皺了皺眉頭。
李慕白與張慎相視一眼,前者上前一步,沉聲道:“聖人曰:君子當誠。”
噗通,噗通,噗通....
黃郎中隻覺自己心臟在劇烈跳動,血液衝到臉皮,因為說謊而慚愧,無地自容。
他厭惡說謊的自己,精神在激烈抗議,抗議他的卑劣行為。
嘴巴也憤怒的脫離了他的意志,不受控制的開口說話:“周公子要整死許七安,讓他死在刑部大牢,以泄心頭之恨!我,我....想賣周公子一個人情。”
舒服了....黃郎中一屁股坐在地上,額頭沁出汗水。
周圍響起嘩然聲,在場有十余位刑部官員,看向黃郎中的眼神,有的是不屑,有的是鄙夷,有的是幸災樂禍,有的搖頭歎息。
“卑鄙無恥,本官明日定要寫折子彈劾你。”刑部給事中頓時來勁了。
五品德行境.....孫尚書不動聲色,掃了眼臉色煞白,目光呆滯的黃郎中,吩咐手底下的官員:“傳我話去,把人放了。”
......
鐐銬的嘩啦響聲裡,許七安被帶到刑訊室,周公子換了一聲靛藍色的袍子,厚實又不顯得難看。
他大馬金刀的坐著,一隻腳踏在椅子上,被許七安踩裂的耳朵裹著白色的細布。
穿藍色大褂,領口袖口有著金色滾邊的清瘦老者,站在他身側,瞳孔銳利的盯著許七安,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此外,還有兩名獄卒站在一堆刑具邊,幸災樂禍的審視著許七安。
錦衣公子揮了揮手,一名獄卒從懷裡摸出一張紙,甩在許七安面前。
“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周公子眼神睥睨:“認罪畫押;嘗試一遍這裡所有刑具,然後認罪畫押。”
許七安看一眼,認罪書上的內容大致是:長樂縣衙快手許七安,因為在街上與周立發生口角,起了殺心,依仗武力出手害人,重傷了周立。隨後捕快趕至,快手許七安落網....
當街行凶,對方還是戶部侍郎的公子,我如果簽字畫押了,最輕的都是流放,姓周的運作一下,判我一個菜市場斬首都有可能....這是不給我留活路啊。
許七安收回目光,看著錦衣公子:“簽字畫押,少受皮肉之苦?”
周公子嘴角一挑,像是玩弄螻蟻一般,戲謔道:“不,我給你的選擇是:先畫押再受刑。還是先受刑再畫押。”
幾名獄卒哈哈大笑。
許七安臉色陰沉。
他越是這樣,周公子越開心,就喜歡別人憎惡他,偏偏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嘖嘖,嚇人,真的嚇人。”周立笑呵呵道:“陳叔,鐐銬牢固嗎?萬一這個賊人忽然暴起殺人,怎麽辦?”
清瘦老者笑道:“少爺放心,一隻螻蟻而已,老奴一巴掌就能拍死。”
“那我就放心了。”周立起身,走到刑具堆面前,侃侃而談:“這裡有二十四種刑具,每一樣都能讓人疼到極致,偏偏傷不了性命,是刑訊逼供的利器。”
“我不會殺你,那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聽說,打更人的大獄裡有足足一百零八種刑具,被關進裡面的人,就沒有活著出來的。”
“可惜你無福享受,嘖嘖,可惜啊。”
許七安不可避免的看向刑具,有布滿鐵釘的座椅,有鏽跡般般的鋼針,有常年沾染鮮血變的暗紅的鐵鋸....林林總總,每一樣都透著殘忍和血腥。
許七安喉嚨滾動了一下,臉色蒼白下去。
按時間算,司天監的采薇姑娘應該已經收到王捕頭的通知.....為什麽還沒趕到....是不願意救我?
不對,那本書我寫的非常有誘惑力,但凡是煉金術師,看完都應該抓心撓肝般的難受,迫不及待想看接下去的內容。
再不來救我,就算我最後能活下來,這一套刑具用完,我人也廢了....許七安額頭開始沁出汗珠。
他是個正常人,也會感到恐懼。
周公子說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他的臉色,見狀,非常滿意。
這種戲耍耗子似的遊戲,讓他沉浸其中, 萬分享受,繼續道:“聽說你自幼被二叔許平志養大,感情一定很好。”
“嗯,我有理由懷疑,這件事是你和你二叔一手策劃的。”
他查過我....許七安額角的青筋凸起。
“這....周公子,認罪書上沒寫啊。”一名衙役為難道。
“蠢貨,重新寫一份就好。”另一名獄卒罵道。
“那還等什麽,就在這裡寫,當著他的面寫。”周公子猖狂大笑。
笑聲回蕩在刑訊室,忽然,禁閉的鐵門被打開,一名獄卒領著一位青袍官員進來。
那位青袍官員掃視一眼,見到許七安身上沒有血跡,完好無損,無聲的松了口氣。
“把人給我提走。”
終於,終於來了....許七安如釋重負。
刑訊室的幾名獄卒下意識的看向周公子。
“這位大人,我們在審訊犯人。”周公子目光從象征五品的青袍身上挪開,注視著官員的臉,神色有些不悅。
青袍官員陰陽怪氣的笑道:“這裡是刑部,不是戶部,周公子想審犯人,回戶部審吧,如果戶部也管刑獄的話。”
說完,喝道:“幾個狗東西,沒聽我說話嗎,把你給我帶走。”
PS:今天三更,把這段劇情給寫完,老這樣你們看著也累,嗯,就當是先還一個盟主的加更了。就先還秀兒吧。畢竟是朕后宮裡的老人了,先翻他的牌。
上架後三千字打底,按照我寫妖二代時的尿性,四千字一章都是常態,到時候希望看到你們刷:賣報的又長又持久。
第2捌章 拍死我這隻螻蟻
“慢著!”周公子喝住了獄卒,怒視著青袍官員:
“此人當街行凶,欲置我於死地,我是苦主。”
他眯著眼,意味深長的說:“這位大人,莫要多管閑事。”
對方是個正五品,與他父親無法相提並論,宛如雲泥。但人家到底是刑部的官,跟戶部沒關系。
周公子也不好把話說的太死,只希望對方能意會到,不管怎麽樣得罪一位侍郎的公子,是極為不智的。
官場最忌樹立沒有必要的敵人。
沒想到這位青袍官員一點都不怵,反而嗤笑一聲:“周公子這話,出去跟尚書大人說吧。”
周公子皺了皺眉,與老者眼神交匯,陳叔低聲道:“孫尚書與老爺素有交情....”
後半句話的意思是,如果沒有意外之事,他是不會過問的。
反之,就是有問題了。
不甘心煮熟的鴨子就這麽飛走的周公子緊緊跟在後面,只要問題不大,他就立刻把許七安抓回來,直接用刑,弄死這小子。
走出刑部大牢,明媚的陽光照射,許七安眯了眯眼,緩解瞳孔的不適應。
他隨著那位青袍官員來到刑部衙門的大院,院子裡圍著不少人,有穿各色官袍的刑部官員;有十幾位穿白衣的年輕人;有兩輛馬車以及死去的馬匹;有兩位風骨清奇的儒衫老者。
同樣看見眾人的周公子有些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周公子聽見鐐銬嘩啦的聲音停了下來,那個該死的許七安頓住腳步,回頭,一字一句道:
“你該慶幸沒有對我用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監正新收的弟子。”
老者臉色大變。
周公子的表情瞬間失控。
這不可能,他不可能是監正的弟子。
可是看到滿院的司天監白衣,周公子和老者保持了沉默。
許七安沒搭理兩人,徑直上前,掃了白衣們一眼,意外的沒看見采薇姑娘。
那個鵝蛋臉的對A小美人不在?
王捕頭把煉金術秘籍送到了,可是采薇姑娘不在.....但司天監的煉金術師們看到了書本的內容,所以趕來救我?
又或者是采薇姑娘有事脫不開身,拜托同門來救我!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鐐銬嘩啦聲裡,“許七安見過幾位師兄。”
師兄?宋卿愣了愣,審視著許七安:“書是你寫的?”
他的眼神有些不善....許七安點點頭:“這裡不是談事的地方,等離開了刑部,師兄想問什麽,寧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到許七安與司天監白衣交談,周公子表情有些呆滯,他僵硬的移開目光,打心底不願相信這是真的,疾步走到孫尚書身邊,低聲道:
“孫大人,司天監的人....”
孫尚書瞥了他一眼:“找我要人的。”
周公子身子一晃。
清瘦老者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他真的是監正弟子?!這不可能,而且如果他是監正弟子,稅銀案的事根本不可能禍及許家。
稅銀案!!
清瘦老者想到了一個可能,如果是稅銀案後被監正收為弟子呢。
他確實解開了稅銀的秘密,煉出了假銀,這樣一個無師自通煉金術的天才,監正見才起意,破例收徒的可能性不是沒有,甚至很大。
況且,不是監正弟子,憑什麽讓這群白衣集結此地。
這時,清瘦老者注意到了沉默不語的兩位大儒,
以及死狀詭異的馬匹。 他凝神看了片刻,忽然身軀一震,認出了兩位雲鹿書院的大儒。
清瘦老者喉嚨滾動一下,“尚書大人,那兩位大儒....”
“也是來要人的。”孫尚書面無表情道。
周公子臉龐僵硬,一點點的扭頭,看向了老者。
.......
“你就是許七安?”
許七安轉頭看去,說話的是一位穿灰袍,蓄山羊須的老者。他心說老大爺您哪位啊。
“我是辭舊的師長。”另一位藍袍老者說道,他笑容溫和的打量許七安:“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可是你寫的?”
“晚輩拙作,讓前輩見笑了。”許七安道:“字寧宴。”
向陌生人介紹自己的“字”是最基本的禮儀,因為直呼其名是很忌諱的。你如果不介紹自己的“字”,潛意思就是不想與人結交。
藍袍老者臉上笑容愈發深刻。
“此間事了,我們先離開刑部。”那邊,宋卿忍不住催促道。
立刻就有獄卒上前,解開許七安的腳銬和枷鎖。
“好!”許七安點點頭。
司天監的人臉上露出了笑容,目的達到,人要回來了,他們無比期待接下來的會談。
李慕白和張慎兩位大儒也不願繼續久待,因為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場激烈的爭奪戰。
“呼!”
見許七安跟著眾人離開,周公子如釋重負,心裡產生不願意承認的忌憚和後怕。
“等一下!”許七安忽然停住腳步。
司天監和兩位大儒看著他。
“我還有件事要處理。”許七安拱了拱手,轉身走向周公子,經過獄卒身邊時,劈手奪過木板狀的枷鎖。
“你,你想幹什麽?”周公子驚的連連後退。
“許七安,我父親是戶部侍郎,你敢動我?你敢在刑部動手?孫大人,孫尚書,快拿下這賊人....陳叔,救我....”
砰!
許七安掄起枷鎖,凶狠的砸在周立腦袋上, 斷木橫飛。
周公子雙眼翻白,直挺挺的朝後倒去,殷紅的鮮血從頭髮裡流淌出來。
許七安面無表情的看著清瘦老者:“拍死我。”
全場寂靜!
“當著我師兄們和刑部諸位大人的面,當著兩位大儒的面,拍死我這隻螻蟻,快點。”
臉上湧起的怒火如潮水般退去,清瘦老者僵在那裡,一動都不敢動。
......
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啊....果然只有官二代才能對付官二代,律法的公平公正僅限於小人物之間.....許七安沐浴在初冬的陽光裡,感覺自己獲得了新生。
剛離開刑部衙門,許七安看見長街盡頭,兩匹快馬疾馳而來,是許二郎和許二叔。
父子倆同樣看見了被司天監白衣簇擁著的許七安,許二叔緊繃的臉色明顯松了下來。
司天監的人怎麽會在這裡....許二叔眼裡閃過疑惑。他本身是練氣境巔峰的高手,參加過山海關戰役,不會像普通人那樣對司天監的術士奉若神明。
許新年勒住馬韁,不漏痕跡的審視了堂兄一眼,微微松口氣,深深作揖:“多謝老師,多謝慕白先生。”
許七安隻得先朝司天監的眾人拱了拱手,然後與堂弟一起,再次向兩位大儒作揖。
李慕白惋惜道:“如此詩才,怎麽就做了衙役呢,寧宴啊,有沒有興趣來雲鹿書院,修儒道。”
認識不到兩刻鍾,寧宴都叫上了....張慎補充道:“恰好可以拜在老夫門下。”
許七安:“???”
第2玖章 辭舊,大哥待你不薄
他看了堂弟一眼,後者面無表情。
“兩位前輩厚愛,寧宴誠惶誠恐,只是我修的是武道,年少時雖讀書,而今學業卻是荒廢了。”許七安摸不清狀況,不敢答應。
“無妨,讀書治學是一輩子的事,怎麽都不晚。”李慕白笑呵呵的撫著山羊須。
竟然對我如此厚愛....許七安震驚了。
他想了想,靈機一動,再次看一眼堂弟,笑道:“也是,學海無涯,晚輩讀書確實有天賦,承蒙兩位先生看中。我若去了書院,必定後來者居上,超過辭舊。”
許辭舊一聽,“呵”了一聲,語氣驕傲:“老師與慕白先生看中的是你的詩詞,比如《綿羊亭送楊恭之青州》。”
說完,二郎臉色一僵,不敢去看老師和李慕白,微微低頭。
綿羊亭送楊恭之青州....楊恭....原來是這樣啊.....許七安套路了一波高傲+毒舌屬性的許二郎,聽見這話,心裡就有數了。
再一沉吟,便明白了兩位大儒的心意。
這確實是名垂青史的捷徑,參考一下汪倫同學就知道,這位仁兄就是把李白舔舒服了,輕而易舉的就名垂千古,流傳至今。
由此可見,舔也是一門技術活。
古代舔狗,舔基友舔到名垂千古。
現代舔狗,舔女神舔到一無所有。
崇古貶今,不冤枉。
雲鹿書院的官場之路艱難無比,當不了大官,自然寫不進史書。這時候就更突顯出許七安詩詞的作用了。
糟老頭子壞的很....許七安嘴角一抽,有些不服,因為人家收徒不是看中他一表人才和人品堅挺。
而是饞他的詩。
兩位大儒皮糙肉厚,笑容不變。
許七安沉吟一下:“多謝兩位先生抬愛,寧宴一心向學,就卻之不恭了。近日突發靈感,醞釀了幾首好詩,等了卻眼下這樁事,再去雲鹿書院拜訪兩位老師。”
兩位老師....許辭舊的堂哥,倒是比他本人要心思玲瓏許多....李慕白微微松口氣,臉上多了笑容。
如果硬要和張慎搶弟子,對方有許辭舊這層關系,自己勝算其實不大。
許七安這番話,說的漂亮。
“既然如此,那我二人就在雲鹿書院等你。”張慎說完,深深看了眼許新年:
“辭舊啊,修身先養性,你開竅有一年了,遲遲無法突破到修身境....嗯,回家把聖人語錄抄錄三百遍,一旬後給我。”
許新年如遭雷擊。
“老夫一步三十丈。”張慎轉身,一步跨出,直接消失。
李慕白故意炫技,腳尖在身周畫了一個圈,看了許七安一眼,沉聲道:“老夫三寸之內,不屬於此地,屬於城門口。”
說罷,他身影突兀消失。
許七安瞪大了眼睛!
“辭舊,這兩位大儒是什麽境界?”
許新年還沒從三百遍聖人語錄的絕望中掙脫,許二叔道:“聽年兒說,是儒家五品:德行。”
他把在城外見到的一幕,興致勃勃的分享給侄兒。
只要我牛皮吹的夠大,世上就沒有我做不到的事?許七安又震驚了。
許新年吐出一口濁氣,有些懊悔的看了眼套路自己的許大郎,沒好氣道:“德行境能規范人的行為舉止,用言語操縱他人。”
“此境最核心的能力是初步掌握了言出法隨的真諦,能一定程度上篡改事物的規律,因此它還有一個名字,
叫以文亂法。” “當然,像兩位大儒那樣的手段,不是一般的德行境能做到。”
兩個武夫聽的心馳神往,許二叔遺憾道:“各大體系都有神異,只有武夫好勇鬥狠。”
所以是粗坯....驕傲的儒生許新年考慮到兩個粗坯的輩分都比自己高,有充足的理由動粗,便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接著,他發現堂哥眼神灼灼的看著自己。
“二郎....”
“嗯?”
“哥平日待你不薄。”
“大哥說這話之前,請摸一摸自己的良心。”
“大哥有一事相求。”
“....說。”
“他日,二郎到了德行境,我需要你一個承諾。”
“....說。”
“二郎要對我說:大哥的貂蟬在哪裡?哦,大哥的雕纏在腰上。”
“你下賤!”許二郎拂袖而去。
許平志聽了侄兒的話,陷入了沉思。
......
許七安要去一趟司天監,許平志父子去了長樂縣衙,許二叔臨走前囑咐女兒要留在長樂縣衙的偏廳等待。
首次來到觀星樓,這座京城最高建築,許七安嘖了一聲,饒有興致的打量。
“以前來過觀星樓嗎。”宋卿問道。
“第一次。”
“可你的樣子似乎並不驚訝。”宋卿從許七安的眼神裡看到了‘平平無奇’四個字。
但凡是第一次見到觀星樓的人,都會覺得這是雄起壯麗的奇跡。
它的地基是尋常房屋的兩倍高度,它的柱子比皇宮的盤龍柱還要粗壯數倍,它的磚塊比人還高....
它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是大奉王朝一年稅收的三分之一。
而最讓司天監眾人盈利為傲的是,觀星樓的高度是舉世無雙的,世上再難有人能建出比它更高聳的建築。
司天監的煉金術師與工部聯手設計、建造,耗時12年,天底下獨一份。
因為我見慣了高樓大廈....許七安笑道:“我二叔常說,我自幼心有靜氣,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這也許就是天賦。”
宋卿眼睛一亮,振奮道:“只有這份靜氣,才配與我謀事。”
許七安看著對方的黑眼圈,感覺自己或許說錯了什麽話。
在觀星樓七層見到了有過一面之緣的褚采薇,她穿著鵝黃色的裙子,坐在一張桌案邊,案上擺琳琅滿目的食物。
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許七安腦子裡浮過這個梗。
“你怎麽又惹事兒了。”褚采薇瞥了這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小捕快,腮幫鼓鼓的,含糊不清的打了個招呼。
“你之前不在觀星樓?”許七安已經從宋卿那裡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到長公主那兒打秋風了。”褚采薇道。
許七安剛好餓了,很自來熟的坐在桌案邊,伸手去拿雞腿。
啪...
褚采薇小手一巴掌扇開他的豬蹄,大大的杏眼充斥著警惕:“沒吃飯?”
“嗯。”
“宋師兄你帶他回去吧,吃完飯再送回來。”
....我仿佛看到了許鈴音長大後的模樣!許七安一口槽卡在喉嚨裡,不知道該不該吐。
“你怎麽跟姓周的打起來的?”褚采薇吃著吃著,忽然問了一嘴。
“我帶妹妹逛街,姓周的瞧上她姿色了。”
“你妹妹漂亮嗎?”
“跟你不相伯仲。 ”
“那確實是美若天仙,不似人間凡物。”
許七安抬頭看了她一眼,陽光透過牆壁的氣孔照射進來,秀美的鵝蛋臉煥發著健康、溫潤的色澤。
眼睛是又大又圓的杏眼,清澈明亮,如含星子,許七安很少見到這種有幾分二次元味道的眼睛。
這顏值和我上輩子是天作之合.....
“稅銀案已經結束了,你知道是誰掉包了你二叔的稅銀嗎。”褚采薇吮吸指頭。
許七安搖了搖頭:“我只是個小捕快。”
褚采薇抬眸看來一眼,又低頭啃了一口炸的外皮焦脆的烤鴨,“掉換稅銀的是禦刀衛的千戶陸淐之,還有戶部度之主事鄭新。”
“所以?”許七安挑了挑眉。
“我聽說,戶部侍郎周顯平是他們的靠山。”
“!!!”
臥槽特麽....許七安忍不住想爆粗口。
腦海仿佛有電流劃過,他一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
所以,在聽到我自報姓名後,姓周的鐵了心要置我於死地,因為我破解了稅銀案,壞了他老子的大事。
他要打擊報復。
不,也許今天發生的事,本來就是他蓄謀已久....周侍郎的府邸在內城,兩地相隔遙遠,姓周的偏偏遛彎遛到許府附近?
除非他是特意在許府附近徘徊....姓周的查過我,那怎麽會不知道玲月的長相....調戲良家女子是演戲,真正的目的是找茬,借這個由頭整死我。
許七安背後仿佛有冰涼的蛇爬過,心裡升起一絲寒意。
第3拾章 化學課
姓周的看著只是個沒啥腦子的紈絝子弟啊,裝的這麽像?
未必是裝的,紈絝子弟不代表沒腦子,他很好的利用紈絝子弟的手段,挑事、利用關系、屈打成招....試圖把我一套帶走。
並且,這樣做的後遺症很小。雖然京察臨近,但整死一個微不足道的胥吏;縣衙捕快,難不成還能撼動戶部侍郎,堂堂正三品?
只是姓周的沒想到,我不但和司天監搭上關系,甚至還讓雲鹿書院的大儒親自出面......想到這裡,許七安有種走鋼絲的驚險感。
“從我破了稅銀案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得罪戶部侍郎,被動的卷入其中。
虧我還想著遠離皇權,當一個妻妾成群的富家翁,過著枯燥樸實無華的生活。
如果不是二郎正好要送詩給學院長輩,要不是我前些天忽然心血來潮憑著記憶寫了一點化學知識....我可能已經涼了。
甚至連自己被弄死的真正原因都不明白,隻當是惹到了紈絝二代。”
接二連三的巧合疊加,讓我度過了這次危機....是運氣!!許七安抽了口涼氣,忽然心裡一動:“采薇姑娘,你會望氣?”
“嗯。”褚采薇咽下嘴裡的食物,“八品術士叫做望氣師。望氣術是我們術士最基礎的能力。後續的種種神異,都建立在望氣的基礎上。”
她說起自己的修煉體系,顯得健談、興奮,嘰嘰喳喳說:“但是,你知道為什麽術士的九品不是望氣師而是醫者麽?”
許七安搖搖頭,捧哏似的追問:“總不是你們術士都有一顆救死扶傷的心吧。”
褚采薇挺直小腰杆,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似乎很享受當老師的感覺,說道:
“世間萬物都有氣數,其中以人為最,人生八苦、七情六欲都是氣數。醫者救死扶傷,不可避免的會沾染生老病死,久而久之,便會誕生出一雙可以看穿氣數的清瞳。”
我就喜歡這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姑娘.....許七安說:“那你能看看我的氣數嗎?”
褚采薇用手帕擦了擦小嘴,凝眸審視著他,黑亮的眼睛裡迸發出清氣,一點點佔據瞳孔。
在清光繚繞的雙眼凝視中,許七安靈覺被觸動,如芒刺在背,很不舒服。
俄頃,褚采薇眼裡的清光消退,她臉色如常:“氣數淡紅中夾雜著黑氣。”
“什麽意思?”
“紅色,代表著你是吃官家飯的。但色澤偏淡,說明你是底層胥吏。黑氣則是厄運的象征,這點我想你深有體會。”
許七安皺了皺眉,試探道:“難道就沒有其他顏色?比如象征天命之子的顏色。”
“你這話在我面前說便好,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就是大不敬之罪。除了皇帝,沒人敢自稱天命之子。”褚采薇吃了一驚,大不敬也就罷了,這人哪來的底氣認為自己是天命之子?
巨龍巨龍你擦亮眼,好好再看一次啊!!
她看不出來,可能是段位問題,或者我的歐皇體質與氣數無關....許七安表面神色自若,心裡念頭起伏。
啪!
褚采薇又是一巴掌打開許七安拿食物的手,鼓起腮,表達自己的不高興:“你等我吃飽嘛,吃飽了再給你吃。”
許七安看一眼被乾掉一半的豐盛食物,暗自揣測她現在的肚子是懷胎幾月的程度。
“對了,戶部侍郎如今處境如何?”許七安端正坐姿,不去看食物。
“戶部給事中前些日子彈劾周侍郎,
折子被陛下壓下來了。”褚采薇道,頓了頓,她補充: “那兩人畏罪自殺了。”
所以是沒證據?但這年頭,皇帝真的想搞死誰,其實不需要證據,大家自由心證....也有可能涉及當黨爭了....或者皇帝另有想法.....額,朝堂的事我不了解,畢竟沒有接觸過,得找一個官場老油條探探口風....
於是許七安旁敲側擊的打探起來,但褚采薇對朝堂之事並無興趣,沒有給出有價值的信息。
“哎呀你好煩,我們司天監不過問朝堂之事的。”被問的急了,她就柳眉倒豎,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我好像打擊到她當老師的自尊心了....許七安識趣的不再多問。
.........
“這一桌多少銀子?”許七安吃的不亦樂乎。
酒足飯飽後的褚采薇板著手指算了半天,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嗯?”許七安抬頭。
“我給了店家4兩銀子,找回我一兩三錢60個銅板。”褚采薇苦惱道:“那我到底花了多少錢呀?”
皺著眉頭的樣子很可愛,讓許七安想起了七歲小姑娘做數學題時的模樣。
“....”許七安沉吟沉吟:“我也不知道。”
一兩銀子等於八錢,一錢等於一百文。因為不是10:1的比例,所以大大增加了計算難度。
看她的樣子,大概隻識字,但沒有學過算術。
所以許七安就不逞這個英雄了。
褚采薇一聽,眉眼彎了起來,感覺許七安是個同類。
“那你破案的時候怎麽算的那麽好。”
“我想了很久。”
“哦。”褚采薇盯著他:“你好像吃的不開心?”
“不是,味道一般而已。”
“瞎說,這是醉心居是南城那一片最好的酒樓了。”
“我吃過更好吃的。”
褚采薇眼睛刷一下亮起了。
許七安接著說:“你有空到我家裡來,我做好吃的給你。”
.....
煉丹室。
一群白衣圍在實驗器具前,盯著宋卿操作。
薄如蛋殼的瓷杯架在火燭上炙烤,蒸汽嫋嫋,瓷杯裡的水蒸發殆盡,析出結晶。
宋卿彈了彈指間,一簇明豔的火苗裹住結晶,緩緩熔化。
“上輩子要是有這技能,彈指點煙,絕對是泡妞利器啊....”許七安有些羨慕花裡胡哨的術士。
氯化鈉結晶熔化,宋卿露出了凝重之色,過去無數次裡都卡在接下去的環節裡:
雷擊!
宋卿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的許七安。
包括大眼萌妹褚采薇在內,其他白衣紛紛朝許大郎投去注視。
許大郎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竟然不出聲指導....這說明我的所有步驟到目前為止都沒問題....宋卿心中大定, 打了個響指。
空氣中忽然劃過微微明亮的電弧,持續的注入瓷杯。
“屏住呼吸。”
忽然,眾人聽見許七安的聲音,沒有猶豫,立刻屏住了呼吸。
其實就算直接吸入有毒氣體,你們這群非人類也不會有事....許七安出於思維慣性,讓大家屏息而已。
下一刻,讓司天監白衣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瓷杯裡形成了不規則的銀白色塊狀物,與銀子一般無二,塊狀物邊緣是黏著沒有徹底轉化的細鹽。
“成,成功了....”
“宋卿師兄,你怎麽做到的?”
白衣們驚了,之前怎麽都不成功,這次竟一次就煉出假銀。
不出所料啊,那天采薇姑娘能煉出假銀,一次成功,不是走了狗屎運....不對,就是走了狗屎運,因為有我在身邊,涉及到了我.....許七安沉默的看著,驗證了心裡的猜測。
宋卿看了眼假銀,又看了眼興奮的師弟們,臉色略顯茫然。
我並沒有什麽改變啊....以前都是這樣的.....想到這裡,他下意識看了眼許七安,發現這個小捕快絲毫驚訝,眼神暗沉,似乎早有所料的樣子。
宋卿心裡一動:“許寧宴,你知道原因?”
正在思考的褚采薇立刻看向許七安。
其他白衣們紛紛扭頭。
許七安負手而立,笑了笑:“這個問題不該問我,一個成熟的煉金術師,應該學會獨立思考問題。”
“我想,你應該能意識到問題的關鍵在哪裡。”
第3壹章 這不是薅羊毛,這是等價交換
關鍵點?
宋卿大腦飛速運轉,結合之前數次失敗的經歷,以及這次的成功,進行分析。
前面的步驟都沒有變,真正改變的應該是最後一步:雷擊!
這次的雷擊和上次有什麽不同呢?
幾道略顯微弱的電弧在他心裡閃過,宋卿身體一震,激動的說:“我懂了,我懂了。”
“許寧宴,你真是個了不起的煉金術天才。”
“你雖然沒見過我們之前的失敗,但你心裡早就知道了對吧,你早就知道我們失敗真正的原因了。”
不,我只知道你思想漸漸迪化了....許七安笑而不語。
“關鍵是什麽?宋師兄,你懂了什麽?”
“宋師兄,哎呦你別賣關子了,快說呀,這個煉金術都快成我心魔了。”
白衣煉金術師們急的連連追問。
宋卿咳嗽一聲,環顧師弟們,沉聲道:“是雷擊的強度。”
說完,他用求證的目光看向許七安。
許七安笑著點頭,提點道:“我把它命名為電壓。”
煉製金屬鈉的電壓要控制在6—15伏。
電壓?!
宋卿一愣,又是一個從未聽過的詞,電他是知道的,但電壓是什麽東西?
本能的,他覺得這是一個了不起的知識點,就像那本藍皮書上寫的萬事萬物的本質一樣的深奧。
一位白衣煉金術師跨前一步,朝許七安拱手作揖:“請兄台明示,何為電壓?”
“請教我們。”其他白衣煉金術師同時拱手,齊聲道。
站在一旁的褚采薇羨慕壞了,她最喜歡這種當先生,教導徒弟的感覺。可惜她只是個風水師,還沒資格教徒弟。
電壓又叫電勢差或電位差,是衡量單位電荷在靜電場中由於電勢不同所產生的能量差的物理量.......當然,我說的這些你們統統聽不懂。許七安咳嗽一聲,臉色嚴肅:
“電,與水流是一樣的,它會向著低點流動。”
許七安舉起茶杯,將裡面的水傾瀉下來,“這杯子倒在誰身上都沒事,但如果是一掛瀑布,人置身其中,就會被水的衝擊力擊斷骨骼,甚至失去性命。電也是如此,我把這種現象叫做電壓。”
他用這種通俗易懂的例子來解釋電壓。
司天監的白衣們皺眉,陷入沉思,他們沒有很好的理解許七安的話。
雖然他們是煉金術師,都擁有操縱雷電的能力,但這不代表他們了解電的本質。
宋卿忽然明白了什麽,振奮道:“所以,雨天雷電會擊中樹木,也是因為樹木處在一個低點?擊中人也是同樣的道理。另外,如果只是微弱的電流,我們最多感到麻痹,而如果承受天雷轟擊,就會身死道消。”
“真相是,天雷的電壓強大到超出凡人承受的極限,就像一掛瀑布。而微弱的電流就是一杯水,可以承受。”
聽到宋卿的話,白衣煉金術師們豁然開朗,有種獲得了真理奧義的激動,並用求證的目光投向許七安。
額,是這個原理嗎?樹木遭雷擊的原理難道不是雨水的導電性?我中學老師沒說清楚啊....許七安自己也不確定,臉上掛著微笑:“孺子可教。”
“這也是寫在那本煉金秘籍上的?”一位青年白衣問道,他臉上寫滿了求知欲。
“是,那本煉金秘籍只有我看過;研究過。我讓人送來司天監的筆記上的內容,不過是滄海一粟。”頓了頓,許七安沉聲道:
“那本煉金古籍不但記載著知識,還有許多聞所未聞的煉金術。”
聞所未聞的煉金術.....當場,所有人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許七安笑了笑,拋出一個讓白衣們沸騰的承諾:“我決定將煉金秘籍分享給司天監。”
嘩!
近二十位煉金術師當場沸騰,激動不已。
“我給司天監的那本藍皮書,是你們救我的謝禮,指點你們完善假銀煉製這項煉金術,以及剛才教你們電壓知識,它並不是免費的。”許七安侃侃而談:
“當然,也包括後續的煉金秘籍。”
“永遠不要忘記,煉金術的原則是等價交換!”
宋卿點點頭,認同許寧宴說的道理,便代表師弟們發問:
“你想要多少銀子?”
“粗俗!”許七安沉聲道:“煉金術豈是銀子可以衡量的。”
不要錢的才是最貴的....他在心裡默默補充。
.......
長樂縣衙,偏廳。
許玲月懷裡抱著酣睡的幼妹,捏著手帕,抽抽噎噎的哭著。
看著梨花帶雨的小美人,快班的快手們心都要碎了。沒想到許寧宴居然有這麽個俏麗美貌的妹妹。
連去過教坊司王捕頭都被小美人給驚豔到了。
偏廳氣氛有些壓抑,快手們臉色難看,蔫了吧唧。
王捕頭倒了杯茶,放在許玲月面前。這小美人哭哭啼啼了半天,淚水就沒停過,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許小姐莫急,百戶大人會想辦法救出寧宴的。”
其他快手紛紛出言安慰,痛罵周公子。
大哥與同僚的關系很好....許玲月有幾分詫異,快手們激憤的表情不似做偽。
仿佛看出了她的驚訝,王捕頭笑了笑:“寧宴是個值得讓人尊敬的人。”
尊敬?許玲月愣了愣,抽噎了一下,細聲細氣道:“王捕頭,能與我說說我大哥的事嗎。”
王捕頭沉默了一下,不自覺的壓低聲音:“其實向我們這樣的人,手底下哪有乾淨的?”
“不對普通百出手就算有良心了,至於那些富商,向他們撈取油水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嘛。”
“可你大哥不會,平民也好,富商也好,他從不去勒索敲詐。前陣子,考慮到許家遭逢大難,我決定帶他撈一筆....”王捕頭說到這裡,神色很怪,有尷尬,有羞愧,有欽佩:
“他笑嘻嘻的答應了,事後我分了五錢銀子給他, 可他後來悄悄還給人家了。”
“要說他懂事吧,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難道不明白嗎。可要說他不懂事,又很會來事兒,和大家關系都處的很好,人油滑著呢。所以他出了事,大家都難受。”
許玲月癡癡的聽著,大哥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變的又高大又光明又偉岸。
她從小就崇拜許新年,因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因為母親總是給她灌輸二哥是許家唯一的讀書種子,是將來的頂梁柱。
這種崇拜的情緒到了今年秋闈,許新年考中舉人後,達到巔峰。
但隨之而來的稅銀案,全家入獄,絕望無助時,大哥在絕境中為全家開辟出了一條生路。
許玲月重新把注意力轉移到大哥身上,對他產生些許好奇。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這個大哥是何等的可靠,正如一個月前將絕望的她們從牢裡救出來。
而那時,感受肯定沒有這次深刻。
看到大哥救下妹妹的那一刹那,許玲月心裡,大哥的形象足以與二哥平等。
此時此刻,聽到王捕頭的感慨,一個高風亮節,有原則有底線的形象油然而生,層層拔高,已經超越了素來崇拜的二哥。
這時,偏廳門口光影變幻,許平志父子終於趕回長樂縣衙,見到平安無事的妹妹(女兒),父子倆如釋重負。
許玲月仰起頭,淚流滿面,哀聲道:“爹,你要救大哥,大哥要是回不來,女兒也不活了。”
第3貳章
許二叔一陣感動,不枉費他從中斡旋二十年,雖然家裡的婆娘依舊不喜歡侄兒,但幾個晚輩之間感情還是很好的。
許二叔從女兒懷裡接過酣睡的幼女,安慰說:“寧宴已經出來了,事情過去了。”
許玲月不信。
許二叔好說歹說,她依舊半信半疑,把目光投向二哥。
許新年淡淡道:“小事一樁。”
許玲月就相信了。
像二哥這樣驕傲的人,是不會在這種大事上說謊的。
朱縣令密切關注這件事的後續,從胥吏處得知消息,立刻趕過來。
“你們怎麽解決周公子的?”朱縣令驚疑不定,除非是周公子自己放棄,但他不認為有這個可能。
“我請了老師。”許新年說。
原來如此....朱縣令恍然大悟,但又覺得不對,朝堂上的大佬們都出身國子監,眾所周知,國子監與雲鹿書院很不對付。
就算許新年的老師是位大儒,刑部的孫尚書也不可能這麽痛快的放人,少不了一頓扯皮。削一削雲鹿書院大儒的面子,沒那麽輕松就把事兒辦成。
“還有慕白先生。”許新年說完,又補充:“以及司天監的白衣。”
“什麽?!”朱縣令吃了一驚,神色變的謹慎,態度端正了不少,“虎父無犬子,虎父無犬子啊。”
“恭喜許大人,令郎天資聰穎,不但得到雲鹿書院的重視,還與司天監的白衣們有交情往來,前途無量。得子如此,羨煞朱某。”
二哥認識司天監的白衣?許玲月立刻看向許新年,心裡湧起強烈的安全感。
尋常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反應出的是待字閨中和出嫁後的兩個依靠。
在家時父親是依靠,兄長也是依靠。
許新年搖了搖頭:“慕白先生不是我請的,是我大哥自己的關系。司天監的白衣我也不認識,同樣是大哥自己找來的。”
許寧宴什麽時候和雲鹿書院的李慕白大儒相識?這也許是有許新年牽橋搭線。但司天監的白衣又如何與他一個胥吏相識?
朱縣令愣在當場,滿腦子都是“不可能”三個字。
許寧宴在他手底下討生活有些年頭了,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小透明,與同僚的關系說不上壞,也不至於掏心掏肺。
沒啥大本事,除了能打。
倒是這段時間忽然變的又機智又油滑,與王捕頭稱兄道弟,與同僚把酒言歡。
但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得到大儒的賞識,得到司天監白衣們的友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許寧宴的身份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語,就算是我,也得對他客氣一些....等他明日點卯,我試探試探口風,看具體是怎麽回事。”朱縣令心裡想著。
許玲月瞪大她的卡姿蘭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但聰慧的她立刻有了聯想,是那首詩?大哥替二哥作的送行詩,得到了大儒的賞識,因此才答應幫忙斡旋。
只是,司天監的神仙又是怎麽和大哥相識的.....大哥他,真的越來越神秘了。
......
許七安跟著宋卿走在廊道上,右側牆壁的氣孔射出一道道光束,帶來了光亮。
觀星樓沒有窗戶,許七安有些遺憾不能遠眺風景。
不多時,他們來到一間密室,宋卿掏出鑰匙開門,並點亮了密室裡的蠟燭。
密室裡擺著各種各樣的古怪玩意,有些是兵器弓弩,
有些則完全看不出是什麽東西。 許七安像逛服裝店一樣,一個個看過去,忽然被某個東西嚇了一跳。
“這是什麽?”
那是巨大的琉璃瓶,瓶內裝著清水,水中泡著一個奇怪的生物,它的模樣像貓,但身體遍布著木頭的紋路,腹部甚至有木瘤。
更奇怪的是,它是活的,那凸出的木瘤仿佛心臟,輕微起伏。
“這是一項偉大的實驗,”宋卿沉聲道:“它的本體是貓,我試圖把它和樹木融合在一起,讓它獲得斷肢重生的能力。事實上,我也接近成功了,就算你砍掉它的頭,它也會在三天內長出來,唯一的弱點是心臟。”
“但我也失敗了,因為它徹底變成了樹木,不會動,不會思考,只能養在水裡。”
.....你特麽是魔鬼嗎?許七安看他的眼神變了。
“你覺得我這個想法怎麽樣?”宋卿用一種試探的語氣問道,見許七安眼神不對,他皺了皺眉,有些失望:
“你也覺得有問題?”
許七安保持表情不變,搖頭:“我只是覺得你走錯了方向,因為我也思考過這方面的煉金術,不過我把它命名為雜交技術。”
雜交技術....宋卿咀嚼著這個詞,眼睛越來越亮。
“我們可以先從小事做起,雜交同類的物種,比如把兩個不同品種的貓雜交,讓它們生下全新的物種。”許七安道。
“生下不同的物種?會生下什麽樣的物種?”宋卿迫切的追問。
“不知道,也許會產生全新的,優良的品種,也許會是反向的。”許七安說:“但這正是煉金術的魅力,你說呢。”
“你剛才說煉金術了,你剛才說煉金術了!”宋卿一下子很激動。
“怎麽了?”許七安心裡一沉,懷疑自己說錯話了。
“我認為煉金術不僅限於沒有生命的物體,我覺得生靈也是煉金術領域內的。 所以我改變了這隻貓,但老師不同意,老師說生命不在煉金術的領域之內。為此,他還禁閉了很久。”
監正大人乾的漂亮啊....許七安繃著臉,說:“是與不是,留待時間去驗證。”
想了想,他繼續說:“如果你想反駁監正大人,又不想關禁閉,我有個提議。”
“你說。”宋卿已經把許七安當做同道中人。
“你可以從植物方面入手。”許七安說:“植物也是生命,但性質又減輕了許多。我在煉金古籍上看過一種與你想法不謀而合的煉金術.....”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倒是說啊。”宋卿抓心撓肝般的難受,浮腫眼袋上的兩雙眼睛瞪的滾圓。
“宋師兄這裡的玩意挺不錯。”許七安提示道:“煉金術不變的原則....”
“我懂了,我可以送你三件禮物,以你現在的煉精境水平,我覺得這件物品適合你。”宋卿立刻明白許七安的意思,他並不反感等價交換原則。
甚至很欣賞。
“這把弩的材料是我一次偶然機會下煉製出來的,它比普通的鐵器更加堅硬,韌性也更強,但因為煉製難度大,無法量產。弦是由南疆的六目毒蛛的蛛絲和七彩蠶的蠶絲糅合而成。偷襲的情況下,它能擊破練氣境武夫的護體真氣,不包括練氣境巔峰。”
“它最珍貴的地方是,這把軍弩刻了陣法。陣法會增幅箭矢的威力,對煉神境高手造成威脅。但只能使用三次,之後陣法就會消散。”
許七安心裡一動:“這是法器?”
第3參章 我站在,烈烈風中
他知道法器的存在,二叔曾經說過,當年大奉能打贏山海關戰役,火炮立了大功。
而火炮的威力一半來源於火藥,另一半來源於陣法。
法器是大奉王朝獨有的武器,也是大奉王朝敢自居天下正統的底氣。
此刻,許七安忽然意識到,法器與司天監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宋卿猶豫了一下,秉著知識共享的原則,回答了許七安的問題:“也不算什麽秘密,你知道四品術士叫什麽嗎?”
我連自己武夫體系的七品是什麽都還不知道.....許七安搖頭。
“陣師!”宋卿說:“煉金術師煉製出的東西,都是凡物,陣師在其上刻製陣法,它便成了法器。”
根據自己對術士體系的了解,以及不久前對A美人褚采薇透露的信息,許七安一下想到了很多。
術士九品藥師,是在為八品望氣師打基礎,望氣師是為七品風水師打基礎。但風水師與它的下一品級,六品煉金術師毫無關系....原來煉金術師是與術士四品陣師相輔相成的。
煉金術師煉製出強力武力,陣師加工成法器....術士這個體系有點東西的。
難怪監正大人在大奉王朝的地位如此崇高。
我一定要把褚采薇泡到手,沒有什麽特別目的,就是想在這個冰冷的社會收獲一份真摯的愛情。
許七安暗暗下定決心。
“第二件是護心鏡,它也是法器,材質很普通,真正珍貴的是刻製上面的陣法,可以抵擋練氣境高手的全力一擊,承受六次。煉神境高手三次。銅皮鐵骨境一次。”
銅皮鐵骨境是武夫體系的第六品?許七安終於知道自己體系的第六品叫什麽了。
“最後這個叫做蝕骨灼心,你塗抹在箭矢上,能要了煉神境高手的命。銅皮鐵骨境無效,因為箭矢根本無法穿透對方的皮膚。”
許七安點點頭:“這三件東西我都很喜歡。”
頓了頓,他說:“那種煉金術,叫做嫁接!”
許七安憑借過去的記憶,不算太細致的把嫁接技術告訴宋卿。過程不詳細,但優點講的很詳細,比如嫁接成功後,提升植物的抗寒性,抗旱性,抗病蟲害。
以及提升果實的口感。
還是和他日記裡的發財實驗一樣,理論知識比較豐富,但實踐能力差的一匹。
不過無所謂,反正實踐的不是他。
假如宋卿失敗了,那也是他自己能力弱。假如成功了,功勞全是許七安的。
聽完後,宋卿整個人都飄了,興奮的手舞足蹈,恨不得春天立刻來臨,他好去做這個偉大的煉金術。
“神書啊,那簡直是神書啊。世上竟然還這麽一本煉金古籍,而我卻不知道。”宋卿激動的大吼大叫。
......
“噔噔噔...”
許七安腳步輕快的走在觀星樓的台階,懷揣著三件法器,這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東西。
“我可以用其中一件法器到黑市上換取開天門的報酬....可是,這些東西都很有用,不舍得啊....果然,白嫖才是人類永恆不變的快樂源泉.....明天勾欄聽曲去。”
他沒要司天監一個銅板,但他收獲的東西,換成銀子的話,分分鍾讓嬸嬸屈服,低頭做小,再也不敢嘲諷他。
都換成銀票,然後狠狠扇嬸嬸的俏臉蛋....想到這裡,許七安愈發開心。
“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望蒼天,四方雲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四下沒人,他豪情壯志的唱著前世的曲子。
轉角遇到了一群陌生人,雙方打了個照面。
....好尷尬!許七安歌聲戛然而止,面無表情的退到一邊。
下方台階有三個人,居中的那個穿著靛青色的袍子,鬢角霜白,氣質儒雅,五官俊朗,眼神宛如幽黑深潭,沉澱著歲月洗滌出的風霜。
是那種能讓小姑娘尖叫的魅力型大叔。
左邊是個沉默寡言的青年,目視前方,一絲不苟。
右邊是個嘴角帶著輕佻弧度,眼神充滿邪性的青年,透出的那股陰柔氣質讓許七安很不舒服。
不過,論到顏值,這位陰柔青年是許七安見過的,罕見能與家裡二郎爭鋒的俊美男人。
三人經過許七安身邊時,氣質陰柔的青年嗤笑了一聲,斜著眼,看了他一眼。
這一刹那,許七安感覺自己被什麽可怕的東西注視了,不由自主的屏息,心跳卻加劇。
三人沿著台階繼續往上,知道過了拐角消失,許七安才如釋重負。
“那家夥對我似乎很不屑,夾雜著敵意,是歌詞太狂了?”
嗯,以後有些東西要注意,不能亂說,尤其在公眾場合。
比如: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這地埋不了我的心,要諸佛煙消雲散。
再比如: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
七層,得到師弟稟報的宋卿侯在樓梯口,等待著以靛青色長袍為首的三人。
褚采薇啃著一根甘蔗,背後牆壁,漫不經心的陪在一旁。
三人來到七層,宋卿作揖:“魏公。”
鬢角微霜的中年男人微微頷首。
“魏公,老師喝多了酒,正在午睡,還得請您等待片刻。”
板著臉的青年依舊面無表情,氣質陰柔的青年則眉頭皺了皺。
儒雅中年人不甚在意,與宋卿進了茶室,隨口道:“登樓時,偶遇一個有趣的年輕人。似乎不是司天監的弟子。”
褚采薇剛要說話,便被宋卿以眼神製止,笑道:“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罷了,不過挺有趣。”
打更人凶名赫赫,在文武百官眼中宛如虎狼。整人不需要理由。
宋卿吃不準許七安有沒有無意中惹這位權柄滔天的宦官不悅。
“有趣?”儒雅中年人笑容溫和:“怎麽個有趣法。”
宋卿猶豫了一下,評價道:“一個天才,一個煉金術的天才,如果不是他走錯了修行之路,如果他拜入司天監,史書上會有他的名字。”
他既沒有說違心話,同時也透露出司天監重視許七安的暗示。
氣質陰柔的青年冷笑一聲。
儒雅中年人面帶笑容,微微點頭。
.......
許府,內院。
嬸嬸帶著幾個丫鬟婆子裁剪布帛;畫線;塞棉花,準備給家人做冬衣。
天氣愈發寒冷,嬸嬸打算為子女、丈夫添置冬衣。
綠娥完成最後一針,小銀牙咬斷細線,滿意的看著一朵朵繡工精巧的荷花,想著鈴音姐兒穿上去一定很好看。
“夫人,昨天我去找大郎,發現他沒有冬衣,穿的還是秋衣呢。”綠娥細聲細氣道。
嬸嬸瞥了貼身大丫鬟一眼,冷哼道:“你想說什麽。”
綠娥低頭,小聲道:“給大郎也做一件吧。”
“休想!”嬸嬸哼道:“那小兔崽子,逮著機會就氣我,讓我給他做衣服,門兒都沒有。”
丫鬟婆子們默默做事,當做沒聽見。
“天天來家裡吃飯,也不知道補貼點家用。”
“大郎的俸米不是給府裡了嘛。”綠娥嘀咕道。
“就他那飯量,也就堪堪自己夠。”嬸嬸那雙漂亮的眸子,使勁的翻起白眼。
那個倒霉侄兒,本來念著他救了一家人的命,與他改善改善關系也不是不行。可是小兔崽子逮著機會就拿話刺她,偏就跟她過不去。
狼行千裡吃肉,狗行千裡吃屎,老話說的,半點沒錯兒。
管家匆匆跑過來,停在院外,喊道:“夫人,老爺回來了。”
第3肆章 許玲月:這輩子要好好報答大哥
PS:我其實有點慌,因為存稿到今天徹底用完。以後每天都要現碼。雖然我閑了半年,但我一直在寫番外。後來番外停了,爆肝做世界觀,做人物設定。開頭寫廢了好幾萬字。
到時候上架了,盟主的加更我會一天天的還,至於上架爆更就別指望了。
不騙人的,畢竟多更就意味著多訂閱,不是沒辦法,誰不想多恰錢,對吧。
另外,莫要說我短。我的大寶貝藏在須彌芥子裡,掏出來能遮天,入水能鎮海眼,我一擰腰,蕩平三萬裡無人煙;一尿,衝垮月亮熄滅太陽;一抖,平地掀起颶風飛沙走石。
......
嬸嬸正瘋狂diss侄子,聽見管家的喊聲,揚聲回應:“回來便回來了,還要我去迎接?”
管家急的跺腳:“夫人,鈴音姐兒身上有血跡,玲月小姐好像剛哭過,老爺和二郎臉色也難看,還有,大郎沒有回來,定是出什麽事了。”
屋裡“乒乓”作響,似乎撞翻了什麽東西,繼而是丫鬟婆子們關切的聲音:“夫人...”
“走開!”嬸嬸提著裙擺,急奔而出,臉色焦慮的跑向前廳。
嬸嬸火急火燎的跑回前廳,眼裡蓄滿了淚水,見到丈夫臉色凝重的抱著幼女,後者昏迷不醒,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沒事,只是睡著了。”許平志提前說了一嘴,穩住她情緒,順帶把幼女遞給妻子:
“你送她回房間睡覺。”
嬸嬸緊緊抱著女兒,又審視了大女兒幾眼,確定沒事兒,松了口氣,但是沒走,帶著哭腔:“怎麽回事,出去一趟,怎麽就這樣了。”
許玲月頓時又哭了。
許平志吐出一口氣,把今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妻子聽。
嬸嬸聽到許玲月被惡少調戲時,柳眉倒豎,憤怒難耐。聽到徐鈴音差點被馬蹄踐踏,臉色煞白,緊緊抱住小女兒,生怕她沒了。
當她得知是許七安救了兩個女兒,還因此受傷,呆住了。
再一聽侄兒被帶去了刑部,她死死拽住丈夫的手,花容失色:“寧宴...他,他....”
“沒事,他已經出來了。這件事暫時算解決了。”許平志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慰道。
“你看,這回要不是寧宴,玲月和鈴音就危險了。他脾氣是倔了些,可對待家人也沒差過,換成一般人,能為咱們女兒這麽拚命?”
“你老是瞅他不順眼,覺得他習武花的銀子多,覺得把他拉扯長大,說他幾句又怎麽樣了,覺得他說話不中聽,老是和你作對。”
“可你有為他想過嗎?寄人籬下二十年,就真的那麽好過的?他心裡就不敏感?”
“女人就是眼皮子淺,喜歡中聽的話,卻不看人家怎麽做。玲月被人欺負,他能衝上去跟人拚命。還好這次有驚無險,寧宴要真的回不來了,你就真的不心疼?”
許玲月聽著聽著,淚水又嘩啦啦流下來,泣不成聲。覺得這輩子都要好好報答大哥。
“我....”嬸嬸抽了抽鼻子,低頭催淚。
許新年瞅著向來強勢的母親,如今眼裡卻滿是後怕和懊悔,心裡一動。
雖然總是一口一個“吞金獸”、“倒霉貨”的稱呼那家夥,其實母親總歸還是把大哥放心上的。
畢竟養了近二十年,也養出感情來了。
許平志瞅了眼兒子,又哼一聲:“換成是你兒子陪著,這次說不得連他也一起被擄走欺負了。
” 許二郎:“???”
....
把幼女交給府裡專門照料的丫鬟,又安撫了長女后,嬸嬸心事重重的回了屋子。
她掃了眼正在趕製冬衣的丫鬟婆子們,忽然說:“綠娥,把老爺和二郎的冬衣各縮減一件,等大郎回來後,量一量他的尺寸。”
綠娥詫異的抬頭,難以置信:“夫人改變主意啦?”
嬸嬸哼了一聲:“在你眼裡,我是那種刻薄的嬸嬸嗎?”
你是啊....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心裡同時這麽想。
......
許七安離開觀星樓,在街上租了一輛馬車,用了一個時辰才返回許府。
燒熱水洗澡時,發現腰上的傷已經接近愈合。
自己塗抹了點金瘡藥,返回房間,磨墨,寫了幾百字的化學知識,按照習慣,又開始寫日記。
“11月16日,這是值得銘記的一天,因為我終於決定,放棄有錢人樸實無華又枯燥的生活,我需要權力,需要武力,對此,我有兩個想法:
一,改變修行路線,走儒道。只要把兩位大儒舔舒服了,相信他們會鼎力支持我。比我自己在武夫道路摸爬滾打要好很多。
哎,別人穿越了,都是用詩詞裝逼,而我是用詩詞做交易。可能這就是歐皇的與眾不同吧。
二,努力一把,把司天監的采薇姑娘勾搭著滾床單,有了監正大人撐腰,我就算不努力,也能過的有滋有潤。
三,把司天監得到的法器賣出去一件,換取開天門的機會。
第一種想法,缺點是又要回憶起被高三生活所支配的恐懼,而我未必是讀書的料。我馬上二十歲了,轉換修行路線有點晚。
第二種想法,缺點是我可能會告別三妻四妾的生活,告別勾欄聽曲的愜意生活,犧牲有點大。
第三種想法,缺點是練氣境依舊鬥不過戶部侍郎。而且,沒有靠山的話,很難繼續在武道之路勇猛精進,二叔卡在練氣巔峰近十年,就是最好的例子。
目前先抱緊司天監和雲鹿書院的大腿,再謀劃後續,我有預感,稅銀案的風波不會就此結束。”
.....
許府,前廳。
黃昏,許七安翻牆去了隔壁的二叔家吃完飯,在前廳的院子裡,看見許鈴音扎著搖搖晃晃的馬步,小拳頭左打一下,右打一下,嘿嘿吼吼的給自己配音。
她穿著荷色的小衣,裹的像個粽子,頭上扎著幼童專屬的螺髻。
“你抽什麽風?”許七安輕輕一腳踢在她小屁股蛋上。
小不點啪嘰一聲摔倒。
“我在練武呀。”許鈴音爬起來,插著腰,挺著圓滾滾的小肚皮,很不滿大哥的偷襲,小眉頭倒豎:“大哥你是在挑釁我嗎。”
可能是早上經歷的事,在她幼小的心靈產生了陰影,這個五歲的孩子覺得自己應該學武。
“我是啊。”許七安說。
“爹爹說,人爭一口氣,武夫也是的。這叫做...尊....尊....”
“尊嚴?”
“嗯!”許鈴音先用力點頭,接著怒視大哥:“我要跟你戰鬥。”
她邁著兩條小短腿跑過來,嗷嗷嗷的揮舞著拳頭。
許七安單手按在她腦門,小豆丁大急,一邊嗷嗷的叫,一邊亂打王八拳。
但怎麽都打不到大哥。
她急的小臉都扭成了一團。
許七安嫌她煩,商量道:“給你一根雞腿,算你輸了。”
“好的呀。”許鈴音果然不打王八拳了,一臉欣喜。
“你的尊嚴呢?”
“大哥,尊嚴是什麽呀。”
“....有前途。”
牽著小豆丁進了廳,不多時開宴,晚餐非常豐盛,像過節日似的。
丫鬟婆子們有意無意的把最好的菜擺在許七安面前,他忍不住看了眼嬸嬸,嬸嬸穿繡暗沉花紋的衣裙,臉蛋精致,一雙水盈盈的美眸搭配濃密的睫毛,內蘊婦人獨有的風情,宛如一朵豐腴的海棠花。
一如既往的高冷姿態,好像許七安今天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如果沒有她授意,婆子們可不敢這麽優待許大郎。
許玲月小筷小筷的吃飯,終於鼓足勇氣,說:“哥哥,娘再給家裡人做冬衣,稍後我給你量一量身段,我,我想親手給哥哥做。”
哥哥....我的媽誒....許七安感覺骨頭酥了半邊,妹妹換了一身頗為華麗的裝扮,衣裙上繡滿灼灼的荷花,鵝黃色的披帛雲紋繁複,她年紀不過十六七歲,這般豔麗的打扮,襯著精致嬌俏的臉龐,反而透出一股不解世事的爛漫。
“好,好不好嘛...”許玲月臉皮薄, 見他不說話,便紅著臉低下頭。
換成渣男寶玉,這個時候該怎麽回答....許七安可恨上輩子看的紅樓夢不多,點了點頭:“謝謝。”
許玲月嫣然一笑,與身邊的嬸嬸交相輝映。
許七安收回目光,說道:“二叔,二郎,吃飯完去書房,我有事要與你們說。”
......
書房!
綠娥奉上三杯熱茶後,告退離開。
許七安端起茶杯潤了潤喉嚨,再次感慨著沒有味精的食物,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對於今天下午的事,你們怎麽看?”許七安開門見山,征求二叔和堂弟的意見。
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許二叔臉色有些茫然。
許新年皺了皺眉:“你想說,那個周公子可能還會報復?”
堂堂戶部侍郎的公子,在一個小小胥吏手裡栽跟頭,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許二叔擺擺手:“不會不會,若是平常也就罷了,但今天有雲鹿書院的大儒,以及司天監的白衣出面,我料那個姓周的不敢在攪風攪雨。”
這麽想沒錯,合情合理。
衙內魚肉百姓屢見不鮮,但涉及到官場或大勢力時,會變的頗為謹慎。
一半是自幼耳濡目染,再混不吝的衙內也知道京城水深。另一半則來自於父輩的警告。
許新年搖了搖頭:“爹,大哥既然這麽說,肯定有理由的。”
他看向許七安。
許七安沉聲道:“我今天剛在司天監得到一個消息,稅銀案的幕後黑手,是周侍郎。”
第3伍章 書房議事
稅銀案的幕後黑手是周侍郎....許平志“啪”一巴掌拍碎茶幾,憤怒的站起身,瞪大了雙眼,張嘴想罵娘,喉嚨裡卻仿佛有東西卡住。
許新年看了眼無能狂怒的父親,俊美的臉龐異常嚴肅,“消息可靠?”
許七安點點頭:“負責稅銀案的主官之一,司天監的褚采薇告訴我的。”
他把褚采薇的話轉述了一遍。
許新年舉起茶杯,又放下,沉吟著說:“這麽看來,今天發生的事並非偶然,而是周立刻意報復。”
可以,不愧是能考中舉人的讀書人,腦子很好用。
許七安有些欣喜,知道這場談話不會白費。
如果只是許二叔的話,他不會提出這場密談,那樣毫無意義。
因為二叔被逼急了,只會說:是兄弟,就跟我去砍人。
也沒辦法,畢竟是粗鄙的武夫,砍人他在行,算計人就抓瞎了,專業領域不同。
許七安考校道:“二郎有什麽看法。”
許新年瞥了眼堂兄,皺了皺眉,似乎對他考校的語氣很不滿,沒好氣道:
“怎麽辦?當然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可以啊....許七安吃了一驚,很難想象許新年會說出這般殺伐果斷的話。
聽到這裡,自認為自己是一家之主,家庭主心骨的許二叔覺得自己不能沉默了,訓斥兒子:
“收起你無知又狂妄的想法,別說你區區一個舉人,你就算是中了狀元,也惹不起戶部侍郎。”
他剛說完,就被侄兒冷酷無情的否決:“我覺得二郎的想法是對的。”
許七安接著說:“我們得罪的不是周立,而是戶部侍郎周顯平。周立也許不敢再打擊報復,但戶部侍郎呢?”
“我們不但壞了他的好事,還打傷了他的嫡子,這筆帳,只要是個有煙火氣的人,就絕對沒道理忍著。況且,許府在周侍郎眼裡,與螻蟻何異?他更沒道理放過我們。”
許平志不服:“不妥,我們鬥不過周侍郎的。寧宴你結識了司天監的白衣,新年是雲鹿書院的學生,靠這兩層關系,只要我們安分守己,便沒人敢招惹。”
真的是這樣嗎?
許七安提醒道:“二叔你可能不知道,司天監的白衣不插手朝堂政事。”
許辭舊接著說:“稅銀案時,我不也是雲鹿書院的學生?今天大哥能回來,是因為周立不佔理,手段太低級,但如果是周侍郎出手,再來一次稅銀案,合理合法的讓許家滿門抄斬,司天監和雲鹿書院難不成還能為我們劫獄?為了我們對抗大奉律法?”
感覺一家之主的威嚴遭受衝擊的許平志眉頭緊皺,“可是,我們要怎麽做,對付戶部侍郎,堂堂正四品....”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個淳樸的穿越者....許七安把目光投向俊美的小老弟:
“二郎覺得呢?”
許新年沉默了,過了很久,許平志都快不耐煩時,他才緩緩說道:“我剛才一直在想一件事。”
“稅銀被劫,皇上雷霆震怒,顯然是對銀子很重視。理當會嚴懲犯人。”
“那兩個癟犢子不是畏罪自殺了嗎。”許平志道。
看了眼老爹,許新年沒搭理,繼續說:“我能想到的是兩種可能,一:戶部侍郎背後還有靠山。二:皇上有所顧慮,比如要維持某種微妙的平衡。”
“大哥說過,戶部給事中彈劾周侍郎貪墨國庫錢糧。他為什麽沒有彈劾另一位侍郎,沒有彈劾戶部尚書?”
許七安心裡一動:“周侍郎的政敵在對付他?”
許新年頷首:“老師說過,從古至今,帝王術的核心永遠是平衡。皇上沒有動周侍郎,說明這事很有可能涉及到了黨爭。”
“那怎麽辦?”許二叔下意識的問。
許七安摸著下巴,思索著說:“帝王心術放在平時或許管用,但眼下京察在即,只要能抓住周侍郎的把柄,就有極大的可能把他乾掉,京察是祖製,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一意孤行。儒家的屠龍術,核心就是“禮製”二字。所以周侍郎的政敵不會就此罷休。”
許新年吃了一驚,沒想到粗坯堂哥嘴裡竟然會蹦出“屠龍術”三個字,這還是那個快手堂哥?
....我只是古裝劇看的多!許七安心說。
當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學的歷史比較多。
史書是人類文化精粹,精研歷史,你會從中學習到很多東西。
史書也是最沒用的東西,因為人類從歷史中得到唯一的教訓,就是人類無法從歷史中得到任何教訓。
喜歡讀史的許七安原本對這句話嗤之以鼻,後來發現有一定的道理。
原因是,他讀書的時候,父母老師總是苦口婆心的說:你們要努力讀書,拚命讀書,不然你們將來會後悔的。
沒人當一回事。
直到經歷了挫折,被社會毒打,才幡然醒悟。
許七安的表弟是個不愛讀書的,下海經商失敗的他,有次脫口而出:你要努力讀書,不然將來會後悔的。
說完他忽然愣住了。
許新年下巴一揚,用考校的口吻:“那大哥覺得應該怎麽做。”
你還真是不肯服輸啊....如果作為女主,這傲嬌的性格就不太討喜....我更喜歡36D撒嬌賣萌的禦姐....許七安心裡吐槽了一句,表情自若的說:
“周侍郎為什麽要製造稅銀案?肯定不是貪汙,因為貪汙隨時都可以,何必頂著京察的風口浪尖?”
“除非他急需一筆銀子,需要這筆錢來填補窟窿,而填補窟窿的原因,正是為了應付京察。”許七安充分發揮他的邏輯推理能力。
“所以?”許新年嘴角一挑。
所以我們要找出周侍郎貪汙稅銀的真正原因,我們要破案,好讓周侍郎無所遁形,認罪伏法....許七安正想這麽說,猛然看見許二郎似笑非笑的眼神,便沒有說出口。
“我明白了!”許二叔一拍大腿,興奮的唾沫橫飛:“所以我們要揭露這件事,讓姓周的無所遁形。”
他興奮壞了,覺得自己腦殼終於靈光了一次。
我也不笨....許二叔得意的想。
許新年“呵”了一聲:“父親是覺得,以你禦刀衛百戶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的查戶部侍郎,可以接觸戶部的卷宗?”
許平志臉色瞬間僵硬。
許大郎“呵”了一聲:“當然不可能。”
多謝二叔趟雷。
沒能在智力上壓製堂哥的許新年有些不滿,追問道:“那大哥覺得該怎麽辦?”
許七安指尖輕扣桌面,“驅虎吞狼,對付周侍郎的主力不是我們,我們要做的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至於怎麽做,他還沒想好。
還算不錯.....許新年讚許的頷首, 接口道:“再退一步,我們不用去對付周侍郎,堂堂四品大員,心機手腕都有,不是現在的我們能對付,但是人就有弱點。”
許七安眼睛一亮,興奮擊掌:“周立!”
“對,相比起周侍郎,周立那個紈絝更好對付,彈劾的罪名不充分,那我們就製造罪名。給周顯平的政敵遞刀子,讓他們助我等斬殺周顯平。”許新年燦若星辰的眼睛裡閃過陰狠之色:
“京察在即,如果周侍郎的公子做出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作為父親,周顯平難辭其咎。皇帝願意保一次,未必願意保第二次。”
說到這裡,許新年皺眉道:“這個切入點雖然不錯,只是人家也不是傻子,栽贓嫁禍的手段未必管用。”
許二叔聽著兒子和侄兒,你一言我一語,忽然發現自己這個一家之主已經被排擠到這場密談的邊緣,完全插不上嘴。
但隨著兒子的層層剖析,許二叔的思路越來越清晰,越想越覺得可能。忍不住興奮的拍桌:
“我兒辭舊有首輔之資。”
難道你侄兒我就沒有首輔之資?許七安斜了二叔一眼,趁機diss許二郎:
“二郎啊,所以說書生空談誤國,你也難逃窠臼。”
許二郎嘴角一抽,反諷道:“請大哥賜教。”
許七安一點都不慌,“我無法給出現成的辦法,但我可以提供一條思路。”
許二叔急道:“快說。”
第3陸章 搗蛋鬼
“知道破案的流程是什麽嗎?”許七安從自己拿手的話題入門:
“觀察現場,收集線索,然後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一點點解開謎題,獲取案件真相。”
搖曳的燭光映亮許二叔一臉懵逼的表情。
許二郎皺眉沉思。
許七安侃侃而談:“咱們要思考的不是怎麽算計周立,而是去觀察周立,收集信息,然後匯總起來,大膽的制定計劃,再小心翼翼的推敲過程,來判斷計劃的可行性。”
一番話說得條理清晰,思路嚴謹,讓許二郎無言以對,並在心裡認同大哥的想法是正確的。
原來寧宴也是個足智多謀辦事靠譜的孩子....許平志甚是欣慰,他以前還擔心侄兒性格太倔,死認理,將來會吃虧。
見兩人都沒有反駁,許七安接著說:“辭舊,你有舉人功名,能接觸到士林學子,了解一些官場的信息。你去搜集周立的情報,事無巨細,不要錯漏。”
“二叔,周府在內城,禦刀衛平日裡負責內外城的夜巡,你負責監視周府的動靜,不要你自己來做,找值得信任的心腹去盯著。”
“周立一天裡去了什麽地方,做了什麽事,接觸了什麽人,我都要知道。”
父子倆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麽,盯著許七安:“那你呢?”
許七安神秘一笑:“我要為許府謀一條後路,辭舊,晚點我們再商量細節,順便向你打聽一些事。今晚,我就在你屋裡留宿了。”
......
滴答,滴答....
水漏的聲音響在寂靜的房間。
“大哥,你睡了嗎?”
“沒有。”
“哦。”
......
“大哥,你睡了嗎。”
“沒有。”
“哦。”
......
“大哥,你頂到我了....”
許七安大吃一驚,又聽許新年說:“收一收你的肘子。”
“哦哦...”
又是一陣沉默,聽著彼此的呼吸聲,許七安問道:“你是不是睡不著。”
許新年“嗯”了一聲:“不是很適應。”
我也是....許七安感慨道:“咱們多久沒有同塌而睡了。”
許新年想了想,回答:“十歲之後,自從你每年習武花費一百兩,和我娘關系鬧僵之後,咱們也跟著生疏了。”
我還以為你會傲嬌的來一句:我們從沒有同塌而眠過.....現在咱們還能睡一起,玲月妹子就永遠沒可能了....腦海裡閃過原主幼時的記憶,許七安感歎道:
“其實不怪嬸嬸,禦刀衛的差事撈不到什麽油水,二叔費盡心力加上俸祿,一年也才兩百多兩銀子。一半都喂給了我。另一半才是你們的開銷,嬸嬸心裡有怨氣是難免的。”
許新年岔開話題:“這次危機如果度不過去,許家可能就真的完了。”
周侍郎如果倒不了,京察過後,就是許府災難降臨之時。
“我會安排好後路的,大不了京察之後,我們全家離開京城,我和二叔身手好,到哪都不愁沒生路。”許七安惋惜道:
“只是二郎你苦讀十年,才考中舉人的。”
許新年“呵”了一聲,“功名利祿過眼雲煙,我是讀書人,讀的是聖賢書,修的是聖賢道。豈會在乎區區功名。”
許七安深表讚同的說:“天不生我許新年,大奉萬古如長夜。”
友誼的小船翻了,
許新年呼吸急促了一下,忽然一卷身,卷走被褥,一聲不吭的裝睡。 “喂,辭舊,把被子分我一些,寒冬臘月的,就算大哥是煉精境,也很難受的。”
許辭舊蜷著身子,裹緊被褥,不搭理他。
....
許玲月閨房,昨夜熊熊的炭火已經熄滅,房間裡彌漫的二氧化碳讓空氣顯得沉悶。
敞開一道縫隙的窗戶,為閨房輸送新鮮空氣。
許玲月白瓷般絕美的臉龐上,小刷子似的睫毛顫了顫,睜眼醒來,望著頭頂的床幕呆了片刻,幾秒後,茫然的眸子恢復神采,支撐著身子坐起。
她慵懶的舒展懶腰,厚厚的棉被滑落,淡薄的白色裡衣包裹著少女的嬌軀,胸脯鼓脹脹的。
白皙的脖頸有著優美的弧線,蓬松凌亂的秀發襯托著精致俏麗的容顏。
許玲月青蔥小手掩住紅潤小嘴,打了個哈欠。
睡在對面小塌上的丫鬟驚醒過來,不慌不忙的穿衣起床。
“房裡空氣悶,把窗戶打開。”少女揉了揉眉心,吩咐道。
丫鬟當即跑去開窗。
許玲月掀開棉被下床,走到窗邊,呼吸著院子裡吹來的冷空氣。
武將出身的大小姐沒那麽嬌氣,許平志當年教許七安錘煉身體時,喜歡把許二郎和許玲月捎上。
兄妹倆那會兒就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身體素質很好。
只是稍稍長大些了,嬸嬸便不讓一雙兒女跟著倒霉侄子練武。畢竟那會兒一家之主的許平志已經決定,侄兒去習武,兒子去讀書。
讀書人習武,不務正業。
女兒更不能練武,煉出一身難看的疙瘩肉,將來怎麽嫁人。
許玲月正享受著新鮮的空氣,忽然看見一道人影路過窗邊,穿著黑色為底,袖口和領口有著紅色滾邊的捕快服。
兄妹倆隔著窗戶默默對視數秒。
許七安低頭瞄了眼妹妹長勢喜人的胸脯。
許玲月尖叫一聲,砰....關上窗戶。
“妹妹長大了呀!”許七安欣慰的想。
雖然不是我一手帶大,但好歹是看著長大。
閨房裡,許玲月蹲在地上,面紅耳赤的抱著胸。
丫鬟碎碎念說:“小姐,你這習慣該改一改啦,得梳洗整齊了再開窗戶。瞧,被大郎看見了吧,幸好是自家兄弟,要是給外人看去,你怎麽活呀。”
“你還說!”許玲月羞憤道。
往日裡,許新年不走這邊的,父母的主屋也不在這邊,所以,清晨起床第一件事,打開窗戶,很安全。
大哥怎麽會在內院....坐在梳妝鏡前的許玲月滿腦子的困惑。
丫鬟站在她身後,給他梳妝打扮,末了,在首飾盒裡挑了挑,抱怨道:“小姐,你都沒有好看的釵子和簪子。”
許玲月沒回答,歎口氣,家裡屢遭大難,積蓄被掏空,一家人吃穿用度,包括下人在內,十七八張嘴,開銷巨大。
哪來的銀子置辦首飾。
“寶器軒的簪子就很漂亮,我昨天進去看了,都舍不得出來呢。如果插在小姐你的發絲間,一定,一定...交交輝應。”
“是交相輝映。”許玲月眼裡閃過渴望,但迅速壓了下來。
丫鬟自顧自的說:“就是太貴啦,十兩銀子一枚。除非能解開店裡的字謎,老板才會便宜些呢。”
許玲月心不在焉的聽著,忽然問道:“蘭兒,你覺得大哥最近是不是改變了很多。”
叫蘭兒的丫鬟愣了愣,臉上頓時綻放笑容:
“大郎比以前更溫和,更有趣了,也更有本事啦。以前的他總是板著臉,對小姐、二郎都不怎麽好,就只有跟老爺說話時,才會露出笑容。”
許玲月似乎很滿意丫鬟的回答,俏麗的臉蛋綻放笑容,“那也不是他的錯,是娘一直不待見他。”
許玲月很喜歡這種兄妹感情升溫的感覺,令人如沐春風, 心情愉悅。
以前的大哥不怎麽近人情,也沒趣兒,現在的他就很有意思,說話又好聽。
.....
許七安來到許鈴音的房間門口,她還沒到男女大防的年紀,所以不用敲門,直接就推了進去,看見許鈴音蹲在地上,小爪子握著豬鬃牙刷,板著臉,很嚴肅的給自己刷牙。
好像這是一項大工程似的。
房間裡的丫鬟在整理被褥。
“系大鍋呀...”她抬起頭,含著泡泡,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
“怎麽自己洗?”許七安問道,眼神看向丫鬟。
“爹爹說男兒當自強,才能練好武。”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個女孩子?”許七安斟酌道。
“知道呀。”小豆丁歪著腦袋,一臉天真無邪。
不,你不知道....許七安說:“那你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區別嗎。”
“大哥,我不知道。”小豆丁很誠實,接著問:“什麽區別呀。”
這就涉及到生理課了,長篇大論說起來沒完沒了,鈴音也未必聽的懂....許七安憑借自己前世九年義務教育的深厚底蘊,及優秀涵養,總結出老少鹹宜,通俗易懂的科普:
“簡單來說,嗯....男孩長大了逗比,女孩長大了搗蛋。”
許鈴音恍然大悟,開心的說:“難怪娘總說我是搗蛋鬼。”
她在房間裡一圈圈的跑,高興的嚷嚷:“我是搗蛋鬼,我是搗蛋鬼....”
許七安默默關上房門,今天早飯不打算在家裡吃了。
第3柒章 勸學
京城繁花似錦,街上早點攤子到處都是,許七安在離縣衙兩街之外的早餐攤子裡解決溫飽。
攤主是個皮膚黝黑的瘦小中年人,圍著黑乎乎的圍裙,見誰都是謙卑的笑。
手藝還不錯,許七安吃的很滿意,唯一的缺點就是大奉京城的百姓喜食甜食,豆漿便罷了,豆腐腦也是放糖的。
許七安不打算在這個異端遍地的城市裡委曲求全,叮囑攤主別放糖,加了醬油、豬脂、蔥花、蒜末。
此外,還有四根油條,六個肉包,兩個饅頭,一碗粥,三碟小菜。
吃完,許七安準備買單。
“差爺,您這就客氣了,您能來我這裡用早食,是我的福氣。”攤主看著許七安的差服,死活不肯要錢。
他目光掃過許七安留下的空碟,眼裡閃著心疼。
“真不要?”
攤主咽了咽口水,許七安這一頓早餐,吃了四五個人的量。本來就是混口飯吃的小本生意,起早貪黑的,勉強糊口。
但還是不敢要.....真的不敢要。
“不用不用,哪能收您的錢啊。”攤主一看就知道是受過社會毒打的。
“嗯,我坐著消食一會兒,你走開吧,別打擾我。”許七安揮手把攤主趕走。
攤主唯唯諾諾的離開了。
“大奉王朝的制度積弊已久,胥吏一日不整治,老百姓的生活就好不起來。”許七安看著攤主忙碌的身影,想起了剛才他既肉疼又不敢要錢的眼神,可憐的就像個乞丐。
“從古至今,對老百姓加害最深的,永遠是大人物們看不見的蒼蠅。”
他從兜裡掏出十文錢,疊在桌上,沉默的離開了。
“終於走了....”攤主松了口氣,蔫蔫的過來收拾碗筷。
真是倒霉!他心裡懊惱的想。
來到桌邊時,攤主愣住了,桌面上疊著一摞銅板,那位捕快不但付了錢,還給的多了。
攤主急匆匆的奔出幾步,只看見人群中那若隱若現的公差服,已經走的很遠了。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梗住了。
這麽多年,他第一次遇到吃飯給錢的胥吏。
......
許七安點卯結束後,到後堂向朱縣令請了假,老朱很爽快的答應了。
匆忙返回許府,推開二郎的房門,兄弟倆心照不宣的點點頭,許二郎捧出早就準備好一套月白色儒衫,布滿淺灰色的雲紋。
許七安看了眼小老弟身上那套天青色回雲暗紋的袍子,提議道:“二郎身上這件好看,咱們換換。”
許新年冷笑一聲,那表情仿佛再說:你在想屁吃。
對於一位煉精境的武夫來說,書生的儒衫實在不合身,肌肉飽滿,身材昂藏,會把寬松的儒衫撐起來。
而讀書人的審美是:兩袖飄飄,衣袂翻飛。
兄弟倆離開許府,花了三兩銀子租了兩匹黃驃馬,風馳電掣的離開京城。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京郊六十裡外的清雲山,山中有座書院,天下聞名的雲鹿書院!
清雲山原本不叫清雲山,具體名字忘了,自從雲鹿書院在此落址,讀書聲朗朗不絕,清氣衝天繚繞。
便改名叫“清雲山”。
兩人在官道上並駕齊驅,一個時辰後,許七安極目遠眺,隱約看見了清雲山的輪廓,以及渺小如豆的書院建築群。
“辭舊,哥哥一直很好奇。”
許七安減緩馬速,等堂弟也跟著勒了勒馬韁後,
兩匹馬由奔跑改為小跑。 “你說聖人是一品嗎?”
他對這個世界的各大體系無比好奇,可惜缺乏了解的渠道。
許新年高傲的揚了揚下巴:“你覺得我會知道?”
你不知道就不知道,這麽驕傲的表情幹嘛....許七安翻了個白眼,繼續說:
“那聖人活了多久,你可知道?”
許新年點點頭:“享年82歲。”
堂堂聖人,儒道的開創者,就算沒有一品也不會差了,隻活了82歲?
好吧,對這個時代的普通人而言算是高壽了,但這個世界武力值不同尋常啊。
連聖人都不能長生久視?
嗯,不能匆忙下定論,畢竟我了解的信息太少....
“雲鹿書院不收留外人,這是規矩,即使是我也無法讓老師同意。”許新年說:
“大哥真有把握?”
許七安搖頭:“事在人為。”
他們決定在展開行動前,把家中女眷送到雲鹿書院來,這樣哪怕真被戶部侍郎報復,雲鹿書院也能庇護許府女眷。
稅銀案就差點讓我落地成盒,這破事兒就過不去了是嗎.....哎,處理不好,又是一次滅門的危機.....許七安一夾馬腹,把許新年甩子身後,絕塵而去。
許新年不服氣,揮動馬鞭,與堂哥展開競賽。
......
清雲山既不雄起也不秀麗,若非清氣衝霄,與尋常野山並無區別。
山中有院,有閣樓,有廣場,有瀑布....青石板鋪設的小道宛如蛛網,將這些地方串聯在一起。
崖壁邊的一座閣樓裡,二樓雅間,靠懸崖峭壁的一側沒有牆,站在走廊邊,可以眺望蒼茫的平原,以及遠山的輪廓。
發誓再也不下棋的大國手李慕白,手持書卷,站在廊邊,聽著身後兩位好友激烈爭論:
“這一步我走錯了,我要重來,我不管。”
“落子無悔,這是規矩。”
“聖人曰: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聖人是這個意思嗎?”
“難道不是?”
“老賊,你想與我論道?那可以,咱們今天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
“老夫也不是吃素長大的。”
李慕白搖了搖頭,“兩個臭棋簍子。”
身後兩位其中一位是兵法大家張慎,另一位穿黑袍,長須蓄到胸口的老者。
陳泰,字幼平,雲鹿書院四大儒之一。
四位大儒各有特色,李慕白是棋,張慎精通兵法,出任青州布政使的紫陽居士楊恭,擅長治學。
而這位陳幼平,有治國之才,所著《治國經略》在大奉官場頗受追捧。
李慕白轉身離開走廊,返回雅室,打斷爭吵的兩人:
“院長呢?”
“長公主來了,院長陪著呢。”張慎目光盯著棋盤,隨口回了一句。
李慕白“哦”了一聲,點點頭。
陳泰歎息道:“再過三個月便是春闈,學院的學子們讀書的興致卻不高,昨夜我去宿舍轉了一圈,挑燈苦讀者寥寥無幾。”
“僅有的幾盞燈火,照的也是棋盤....”說著,伸手在棋盤上一通劃拉,打亂棋子,痛心疾首:“玩物喪志。”
“無恥老賊!”張慎大怒, 輸了就是玩物喪志,贏了就耀武揚威,“汝與李慕白一樣,玩不起。”
“與我何乾!”李慕白生氣了。
說到這個話題,三位大儒沉入了沉默。
雲鹿書院的學子,仕途艱難,即使考中舉人、進士,也很難在官場平步青雲,往往是被打發到窮鄉僻壤為官,或丟到某個犄角旮遝裡發霉。
這極大的打擊了學院學子們的科舉熱情。
雅室沉默了片刻,張慎沉聲道:“此風不可長,得把學子們科舉熱情提起來。”
陳泰臉色嚴肅的頷首:“就算苦苦支撐,也得撐下去,雲鹿書院不能絕了官場這條路。”
李慕白沉吟道:“開堂勸學吧,讓院子出面。”
張慎撚著一顆棋子:“院長年年勸學,一鼓作氣再而衰,不會有太大效果了。”
陳泰撫須皺眉,“得換個新穎的方式讓學子自發苦讀,重視春闈。”
“寫文章如何?”他提議道。
“吃力不討好。”李慕白搖頭。
“那就只有詩詞了,”張慎喝了口茶,說道:“自古詩詞動人心,作一首震耳發聵的詩詞,比開堂勸學效果好多了。”
說完,三位大儒對視一眼,齊聲搖頭。
大奉儒林,詩詞衰弱已久。
PS:開書以來最消磨時間的事是碼字?不是,是看你們的本章說。太秀了,秀的我頭皮發麻。我以有你們這群讀者感到驕傲。一個個都是九年義務教育產業鏈裡的精品。另外,小逗比和搗蛋鬼們,快用你們的推薦票扇我臉,新書需要推薦票。
第3捌章 詩成
“楊子謙若是沒赴任青州,這個活兒倒是可以推個他。”張慎說:
“咱們幾個裡,他最擅長此道。”
山風撲入室內,吹的陳泰長須飄飄,笑道:“謹言兄比我更適合在朝為官。”
“老匹夫,你在嘲諷我踢皮球?”張慎也不生氣,一副光棍姿態:“你行你來,老夫洗耳恭聽。”
眼見又要吵起來,張慎的書童低頭疾步而入,躬身道:“先生,您學生許辭舊來了。”
許辭舊?他來幹嘛,聖人語錄三百遍抄完了?張慎點點頭:“請他進來。”
待書童離開,張慎看了眼棋盤對面的陳泰,笑呵呵道:“說起來,老夫近來新收了一個學生,是這許辭舊的堂兄,詩才驚世駭俗。”
李慕白當即補充:“那也是我的學生。”
陳泰看了眼姓張的,又看一眼姓李的,心裡一動:“那首“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詩人?”
李慕白和張慎得意的笑了。
“哈哈哈....”陳泰大笑出聲,指頭點著兩位好友。
“你笑什麽?”
“我笑你們被名利遮了眼,哦,還有嫉妒。”陳泰收住笑容,半告誡半嘲諷:
“楊子謙之名,必定因為這首詩流傳後世,確實讓人豔羨。可你們倆就不想想,佳句難得,多少讀書人一生也就寥寥幾首好詩,能載入史冊的,更是沒有。”
“出了一句“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已經是神來之筆,聞之欣然,還指望再來一首,不,兩首,好叫你二人一起名垂千古?”
“過於在意名利,久而久之,你們肚子裡的浩然正氣怎麽存續?”
一頓奚落,李慕白和張慎有些尷尬。
心底知曉陳泰說的有理,流傳千古的佳句,哪是隨隨便便就能作出,況且對方並不是讀書人,妙手偶得了一首,便是天大的緣分。
指望一個胥吏連出好詩,讓他們青史留名,確實有些過於妄想。
“幼平所言極是。”兩人作揖,沉聲道:“讀書人三不朽,縱使要名垂青史,也該堂堂正正的走大道,而非捷徑,是我二人偏了。”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陳泰微微頷首。
片刻後,書童領著許七安和許新年進入雅室。
兩人同時作揖:“學生見過老師。”
李慕白和張慎對視一眼,對許七安的到來既意外又欣喜。
“坐吧!”張慎道。
“寧宴,你來學院,是因為有佳句要給為師鑒賞?”李慕白試探道。
許七安搖了搖頭,道:“學生來此,是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
許七安將自己的來意告訴兩位老師,隱瞞了自己要報復戶部侍郎的想法,隻說稅銀案幕後主使極有可能是周侍郎,而對方如果挨過京察,必定報復許府。
“這....”李慕白看了眼同樣面露難色的張慎,無奈道:“書院禁止外人留宿,這是規矩。”
讀書人最講規矩。
許七安剛要求,便聽許新年說:“長公主不也時時住在書院。”
張慎搖搖頭:“長公主何等身份。”
許新年點點頭:“書院禁止外人留宿,除非皇親國戚。”
嘿!這愣頭青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會說話。
在場三位大儒氣笑了。
許七安差點笑出聲,二郎的毒舌還是那麽犀利。
李慕白搖了搖頭,“謹言兄,你這學生,
我倒有點期待他將來踏入立命境。” 那可太恐怖了.....張慎嘴角一抽。
唯有陳泰笑吟吟的審視許七安,這時候,插嘴說道:“你是許寧宴?”
“正是學生。”穿著儒衫假裝自己真的是讀書人的許七安作揖。
“聽說頗有詩才,不如這樣,如果你能現場作出一首讓我們三人都滿意的詩,老夫就做主,讓許府女眷暫住書院,並保她們周全。”
準許許家女眷留住學院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最後一句,保她們周全。
這才是許七安兄弟倆來此的目的。
許新年臉色微喜,扭頭看向堂兄:“大哥....”
他既欣喜又忐忑,作詩不難,每個讀書人都能作出工整的詩詞,難的是讓三位大儒滿意。
這很難嗎?
這太難了。
寫詩?你們這是逼我白嫖你們?許七安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斟酌著說:
“率性作詩,還是固定題材。”
三位大儒彼此交換眼神,張慎道:“勸學!”
果然不可能率性作詩,否則,我分分鍾再拿出一首千古絕唱....許七安心裡歎息一聲。
同時松了口氣,因為這題沒有超綱,他那點文學底蘊還能應付。
勸學二字,最先讓許七安想到的是高中讀的《勸學》,但既然是詩,那這篇古文就不適用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許七安腦海裡,緊接著浮現這句淵源流傳的勸說詩。
在勸學相關的領域裡,論知名度,能與它相提並論的不多。
他剛想決定用這首詩白嫖三位大儒,忽然想到了雲鹿書院兩百年來的處境。
“這首詩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宋朝皇帝寫的?裡頭摻雜著功名利誘的味道,而雲鹿書院畢業的學子向來仕途艱難。”
“辭舊考中舉人時就感慨過,不知道將來會被外放到那個窮鄉僻壤....”
“我抄這首詩,不是戳雲鹿書院的心窩子嘛,適得其反....”
見他久久沉默,許新年眉頭愈發緊皺,三位大儒裡,張慎和李慕白一直期待著,陳泰則笑眯眯的喝茶。
許七安收回思緒,拱手道:“學生獻醜了,辭舊,替我磨墨。”
許新年找到筆墨紙硯,擺在桌案上,親手替堂哥磨墨,一手持筆,一手挽袖,筆尖在墨汁裡蘸了蘸,扭頭示意堂哥接筆。
我那一手稀爛的書法就不丟人了....不,我根本不會書法.....許七安心裡吐槽,表面擺出讀書人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的姿態,說道:
“辭舊為我代筆。”
許新年點點頭,在案前正襟危坐。
“三更燈火五更雞。”
“正是男兒讀書時。”
“黑發不知勤學早。”
“白首方悔讀書遲!”
許新年寫完,放下筆,凝視著宣紙上字跡清俊的七言,雙眼燦燦生輝,臉色略顯激動。
屋內短暫寂靜,許新年體會著這首詩的余韻,三位大儒疾步走到岸邊,沉默的盯著宣紙。
無聲的盯著。
長須蓄到胸口,一身黑袍的陳泰,目光閃爍。
第3玖章 那許平志不當人子
“好詩啊,寧宴果然有絕世詩才。”李慕白“啪”的一聲,用力擊掌。
他神色異常興奮,既有讀書人看到一首好詩時的驚喜,又有學院學子看到此詩後會作何反應的期待。
張慎沒有點評,看著許七安的目光,愈發的欣賞和自得,好像對方真的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學生。
“文字樸素,卻意味深長。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謹言兄,還記得我們年輕時在學院求學的日子嗎?”
陳泰品味著這首勸學詩,隻覺得入木三分,回味悠長。
張慎愣了愣,回憶起了前半年求學的景象,悵然道:
“說的不就是我們那時嗎,我年少時家貧,每天只能吃兩個饅頭。時常半夜裡餓的饑腸轆轆,強撐著挑燈苦讀。”
李慕白幽幽道:“這就是你三天兩頭偷我雞卵的理由?”
張慎不悅道:“讀書人的事,怎麽能叫偷。那是借,我後來不是還你了嗎。”
李慕白吹胡子瞪眼:“貧苦時一枚雞卵,不啻於如今千金萬兩。”
陳泰“咳嗽”一聲,打斷兩位好友的爭吵,望向許新年:“辭舊,春闈之後,不管名次如何,你都有出仕的資格,有考慮過將來嗎?”
忽然切入正題,讓眾人有些不適,張慎和李慕白紛紛閉嘴,下意識的為許辭舊謀劃。
陳泰看了兩個欲言又止的大儒,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通常來說,先留京後外放,是官場升遷正途。我雖不為官,但在大奉官場有幾分臉面,倒是可以為你謀劃留京。”
身為老師的張慎立刻眉開眼笑:“如此甚好,辭舊,還不快謝過陳兄。”
“不必不必,如果真要報答,老夫確實有個想法....”陳泰笑道。
聽著老友的話,張慎和李慕白覺得哪裡不對勁。
沒人說要報答你啊。
只聽陳泰笑眯眯道:“寧宴啊,你是塊璞玉,想要成材,尚需雕琢。這兩老匹夫活糙的很,你轉投老夫門下吧。”
“滾,無恥老賊。”李慕白和張慎勃然大怒。
許七安抓住機會,立刻說:“兩位先生,寧宴確實有問題請教。”
今天來雲鹿書院,就是白嫖來的。
“晚輩卡在煉精境很長一段歲月,因為身無功勳,家裡貧苦,始終沒有資源和機會踏入練氣境。”許七安九十度彎腰作揖:
“請先生幫我開天門。”
這是他來書院的第二個目的,雖然可以賣宋卿送的法器,換取開天門的銀子。
但那樣一點都不快樂,許七安是個追求快樂的人。
張慎搖頭失笑:“你這是病急亂投醫,我等修的是儒道,怎麽幫你開天門?武夫氣機如何體內循環,怎麽走經脈,這是你們武夫才知道的事。”
體系之間的差異比我想象的還大....許七安有些失望,不甘心的問道:“晚輩不明白,既然開天門需要煉神境以上的高手幫忙,那最開始的人是怎麽開的天門?”
“你覺得武道之路,是某個人開創的?是一蹴而就的?”李慕白端著茶杯,喝之前反問了他一句。
許七安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是一代又一代的人開辟出來的,”李慕白徐徐說道:“也許最開始,煉精境就已經是巔峰,有人機緣巧合之下,開了天門,於是練氣境便成了武道的巔峰。經年累月,才形成完善的武道體系。”
“機緣巧合?”許七安捕捉到了關鍵詞。
“煉神境高手幫忙開天門是最安全最便捷的方法,但這不是唯一。”這回是陳泰接過話題,微笑道:
“嬰兒誕生時,含著一股先天真氣,隨著年歲增長,天門閉合,先天真氣藏於體內,要想重新掌握這股氣機,就得把閉合的天門再度打開。”
許七安點點頭,人食五谷雜糧,產生雜質,堵塞了天門,也堵塞了氣機的運行。
這些理論知識二叔以前教導過他。
“方法有許多種,除了耳熟能詳的開天門之外,還有兩種方法:一,吐納法。”
“吐納法需自幼修習,日日泡藥浴,洗滌經脈,貫通天門,十幾年下來,耗費金錢無數。這法子已經被淘汰。”
“第二種方法,是借外力打開天門,也是最初的前輩們采用的笨法子。比如吞妖丹。
“妖丹是妖族道行精華凝聚,內蘊磅礴能量,吞了妖丹,磅礴的力量會強行打通奇經八脈,但因為無法控制,所以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原來如此....雖然沒有白嫖到手,但也算白摸了一把,不虧了....許七安感激道:“謝先生們授課。”
瞧瞧,又謙遜又禮貌,說話又好聽。三位大儒笑著撫須,對許七安極為滿意。
......
位於書院中央的是聖人學宮,又叫聖人廟,裡面供奉的是那位開創儒道的千古第一人。
聖人學宮外,青石板鋪設的大坪,足以容納雲鹿書院所有的學生。
書院院長每年春闈秋闈之際,便會在此地召集學子,慷慨激昂的動員學子努力讀書,考取功名,為社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大坪上有一塊紅漆斑駁的矮牆,牆面粘著一層剝不去的紙層。
這面牆是雲鹿書院的公告欄,用來張貼書院先生們的文章、詩詞、字畫,以及學子裡偶爾出現的優秀作品。
再就是書院的一些告示。
兩名書童來到告示前,一人手捧卷紙,一人在告示牆上塗抹米糊,然後合力展開一人高的巨幅紙張,貼在告示牆上。
這樣的舉動立刻引來了周邊學子的注意,尤其是那張一人高的巨幅紙張過於矚目。
“什麽東西貼出來了?走,過去看看。”
“咦,不是文章,好像是詩....那有什麽好看的。”
“紫陽居士離開學院後,咱們學院裡的先生和大儒們,寫的詩看與不看都沒區別。”
邊說著,學子們三三兩兩聚到矮牆下,注視著新帖的巨幅紙張。
紙張上的字跡龍飛鳳舞,力透紙背,轉筆和撇捺之間,透出一股凌厲之意。
“這是張先生的字。”有學子認了出來。
更多的學子則凝神看紙上的詩。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慚愧,慚愧啊。秋闈之後,我便再也沒有挑燈夜讀了。”
“這首詩乍一看樸素平常,卻揭示著深刻的道理,發人深省啊。”
“哪裡樸素平常了,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大道至簡,至理名言盡在其中。”
“白首方悔讀書遲....我以前太多松懈了,沉迷手談、遊山,放在讀書上的精力越來越少,看到這首詩,我才意識到將來絕對會後悔的。”
“這首詩出自哪位大儒之手?”
越來越多的人擠在矮牆下,抬頭看著牆上的詩,當情緒沉浸其中後,對這首勸學詩產生了極大的共鳴。
第一聯所描繪的景象,讓學子們汗顏。盡管讀書也盡心盡力了,但誰能做到三更燈火五更雞?
可這不是虛言,因為確實存在這樣的例子,學院的大儒和先生們,時常以自身例子告誡學子。
而學子中個別非常刻苦的,也是這般熬夜苦讀的。
真正讓年輕學子們心悸的是第二聯: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仿佛是在宣告他們將來的遭遇, 一些近來怠於學業的年輕人,捫心自問之後,紛紛湧起心悸的感覺,害怕將來白首之後,追悔莫及。
於心底油然而生不負春光,發奮讀書的情緒。
不遠處,大坪邊緣位置,三位大儒旁觀著這一幕,陳泰撫須大笑:“都說詩詞無用,殊不知,詩詞最動人心。許寧宴,當真是絕世詩才。”
見勸學詩積極調動起學子們的情緒,張慎臉上也不禁笑容擴散:“這話不假,他隻用了一盞茶的功夫,這份水準,別說如今,便是縱觀歷史,也能名列前茅。”
李慕白忽然問道:“他說自己早已荒廢學業,你們信嗎?”
兩位大儒同時點頭,李慕白忍不住笑了一下:“何以見得?”
“作詩時,他讓辭舊代筆了。”張慎說。
“身為讀書人,作詩豈會讓他人代筆。”陳泰補充道:“除非他不精書法。”
但凡讀書人,個個都是精通書法的,這是基本功。
李慕白感慨道:“可惜啊,他已是及冠之年,轉修儒道為時晚矣。”
陳泰痛心疾首:“如此才華,竟然學了武,簡直是暴殄天物。”
粗坯的武夫,配不上許寧宴的驚才絕豔。
張慎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忿道:“聽辭舊說,兩人年幼時,其父便定下,辭舊讀書,寧宴習武。”
“那許平志不當人子,白白荒廢了一個讀書種子,實在可恨、可惡。”李慕白恨聲道。
兩位大儒深表讚同。
PS:好想早點上架,開始爆肝(滑稽)。
第4拾章 爭鬥
李慕白望著公告牆邊,學子越聚越多,甚至學院的先生們也聞風而來,激動的拍大腿,稱讚此詩大巧不工,樸素至理。
李大儒耳廓一動,捕捉著山風送來斷斷續續的交談:
“先有一首天下誰人不識君,如今再出一首勸學詩,難道我大奉儒林的詩詞之道,要再次崛起了嗎?”
“兩百年來,詩詞佳作寥寥無幾,如今出了這兩首,我們這幾代讀書人,總算是有臉面對後人了。”
“相比起天下誰人不識君,這首勸學詩必定流傳更廣,會被時時拿出來訓誡讀書人。”
“怎麽沒有署名啊,是哪位大儒所作?”
沒有署名....此詩必定流傳甚廣....李慕白心裡一動,瞅了眼低聲交談的兩位好友,他不動聲色的後退,離開。
張慎忽然發現李慕白不見了,“純靖兄呢?”
“方才還在此處....”陳泰左顧右盼,抬手指著矮牆方向:“在那裡。”
張慎循聲望去,看見李慕白屏退眾學子,持筆在巨幅紙張上書寫著什麽。
張慎和陳泰凝神聚意,瞳孔一下變的深邃,百米開外纖毫畢現。
兩人看清了,李慕白在《勸學詩》三個字邊上,寫下這樣一行小字:
“庚子末辛醜初,吾師慕白勸學,有感,作此詩。”
意思是,庚子末辛醜初,老師李慕白勸我奮發圖強,我深表讚同,於是寫下這首詩。
這也能蹭?兩位大儒瞬間心態炸裂。
“無恥老賊,快放下筆!”
.......
書院後的雅閣,依山而建,東邊毗鄰著六疊瀑,西邊是四季常青的竹林。
竹子在北方是稀罕物,不易養活,不易繁殖,一夜驚雷雨後春筍的景象,只有在南方才能看到。
書院的先生們從南方移植竹子,辛勤培育,耗費五十年時間,才養出這片鬱鬱蔥蔥的竹林。
讀書人對竹子有一種特別的喜愛,讚賞它的風骨,常常以竹喻人、喻己(讚賞劃重點)。
雲鹿書院的院長某天過來一看,呦,竹林這麽茂密了,竹不懼嚴寒,四季風骨,形容的不就是我嗎。
大家都出克,以後我就住這裡了。
於是,雅閣就從了院長的閉關之地。
簡潔雅致的茶室,一位穿麻衣的老者與一位華服女子對坐飲茶,一列披堅執銳的甲士守衛在雅閣之外。
老者花白的頭髮隨意披散,凸顯出幾分邋遢和灑脫不羈,法令紋和眉心的川字紋極深,而笑起來的時候,魚尾紋則勝過前兩者。
單從外表來看,很難讓人想到這位落魄儒士打扮的老人,會是雲鹿書院的院長。
當代儒家執牛耳者。
與他對坐飲茶的女子早已過了雙十,卻梳著簡單的螺髻,插著一根燁燁生輝的金步搖,明顯是未出閣的打扮。
她穿著月白色華美長裙,裙擺拖曳在地。
她容貌清麗脫俗,恰似一朵濯而不妖的水蓮。而那雙清澈的眸子仿佛一面冰鏡,透徹中難掩高冷華貴。
早已張開的身段玲瓏浮凸,曲線誘人。
“半年未見,院長發間銀絲又增添了許多。”長公主說道,嗓音也是清清冷冷的。
“都是煩惱絲。”院長笑呵呵的飲茶。
“今日上山,聞書院弟子吟誦一首詩.....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長公主眼波微動,宛如冰鏡綻破:
“如此佳作,
本宮聽了甚是欣喜,不知是那位大儒新作?” 院長趙守一聽,搖頭失笑。
“院長何故笑我。”
“老夫不是笑公主,是笑雲鹿書院人才濟濟,卻不及人家率性而作。不,整個大奉儒林,都已思想麻木、古板,缺了靈氣,而詩詞,最注重靈氣。”
“....院長這話,倒是讓本宮困惑了。”長公主神色恬靜,秀美的蘭花指撚著茶盞,飲茶的姿態高貴優雅。
趙守歎息道:“作出此詩者,非讀書人,乃長樂縣一名胥吏。”
長公主微微動容。
大奉王朝的這位長公主,與尋常女子不同,書香門第出身的大家閨秀,精通琴棋書畫便是有才。
而這位長公主,她跟著魏淵學下棋;跟著張慎學兵法;跟著陳泰學治國。聖人經典她倒背如流,文章策論不輸國子監學子。
博聞強識,學富五車。
十八歲時,皇帝特許她參與翰林院的編書工作。前年,長公主試圖重編前朝史書,惹來群臣抗議,最後不了了之。
“院長真不考慮出仕?”長公主目光誠懇,語氣認真:“儒家以人為本,壽元不長,院長莫要在荒廢年華了。”
很少有人知道,其實青州通政司的官職,原本是授予趙守的。
只是趙守推脫著不願上任,並上書朝廷,推薦了紫陽居士。
“荒廢年華若是能為後世子孫開辟一條求學之路,老夫何樂不為?”趙守歎息道:
“可惜竹林悟道十余載,嘔心瀝血,亦跨不過程氏亞聖劃下的天塹。”
“院長執念太深了,何至於此。”長公主神態自若的為自己添茶,“父皇邀您出仕,是打算重新重用雲鹿書院,您若真為了雲鹿書院的學子著想,就不該拒絕的。”
趙守哂笑道:“是越來越駕馭不住魏淵了,還是那幫朱紫貴胄的屠龍術越來越犀利?”
“是為了大奉的百姓,為了天下蒼生。”長公主一字一句,發自內心。
趙守臉上笑容愈發譏諷。
長公主清清冷冷的語氣出現變化,歎了口氣:“山海戰役之後,大奉的國力日漸衰弱,天災連年不斷。*不計其數,胥吏之禍愈發明顯。
“朝堂諸公隻知黨爭,袖手空談者數之不盡,實乾興邦者寥寥無幾。院長,帝國缺一位縫補匠。”
說完,她沒等趙守開口,繼續侃侃而談:“三年前,北方蠻子撕毀條約,屢犯邊境,劫掠百姓。
“南方蠻夷毀壞驛路,偷襲軍鎮,妄圖奪回失地。
“西域諸國冷眼旁觀,佛門以此要挾,欲傳教中原。”
她漸漸加大語氣,聲音不再清冷,“院長,身為讀書人,難道不應該一展抱負,重振國威嗎。”
趙守盯著長公主看了片刻,隨後目光從這張清麗脫俗中,帶著高貴之氣的臉蛋挪開,望向窗外綠意森森的竹林,搖頭歎息:
“非不願,時機未到。長公主請回。”
長公主眼中難掩失望,正要告辭離去,雅閣外傳來急促腳步聲,一名學院的先生急匆匆跑進來,大呼道:
“院長,大事不妙,李慕白、張慎還有陳泰三人打起來了。”
第4壹章 一個胥吏的詩才
書院裡的三位大儒打起來了?是因為論道突破了極限,君子動口升級為動手?長公主吃了一驚,她曾在雲鹿書院求學過一段時間。
書院四位大儒時常坐而論道,開心時笑嘻嘻,急的時候也會不顧形象的破口大罵。
但大打出手的情況卻從來沒遇到過。
畢竟大儒身份尊貴,為人師表,怎麽可以輕易動手。
趙守眉頭微皺,放下茶杯,問道:“何故動手?”
那位老先生搖搖頭,無奈道:“不知啊,慕白先生原本在題字,忽然之間,兩位先生橫空出現,接著便打起來了。”
頓了頓,老先生面帶愁容的補充:“你一句“老匹夫”他一句“無恥老賊”,瞧著是動真怒了。”
這下,胸有靜氣不動如山的院長大人都吃了一驚,意識到情況不對勁。
長公主道:“院長帶我一同前往。”
趙守沉聲道:“吾一丈之內,屬聖人學宮。”
長公主眼前恍惚了一下,隨後便看到了手持書卷的聖人雕塑,火燭燃燒,殿內青煙嫋嫋。
殿外一片嘩然,一股股狂風肆虐著衝入大殿,吹滅蠟燭。
桌案對面已經不見了院長趙守,長公主迎著狂風,向著殿門口走去。
強風讓她的衣裙朝後翻飛,衣襟緊貼著胸口,哪怕是厚厚的冬衣,也掩蓋不了她浮凸的身段。
舉目遠眺,半空中,三位大儒踏空而立。
三人體內蕩漾出一股浩然磅礴;中正不屈的氣息,彼此碰撞,激蕩空氣產生狂風。
張慎“哼”了一聲:“李慕白,你這個無恥之徒,當日與我搶學生就罷了,今日竟做出如此卑鄙之事,聖人的學問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長公主微微動容,也不知道李慕白大儒做出了什麽事,竟惹得張慎大儒如此義憤填膺。
爭學生?兩人還爭過學生?
李慕白大聲反駁:“身為老師,幫弟子潤色文章、詩詞,有何問題?明明是你這個老匹夫嫉妒我的才華。”
陳泰:“你可閉嘴吧,老夫都看不下去了。”
李慕白斜他一眼:“姓張的和我急眼,尚有緣由,有你陳泰什麽事,一邊涼快去。”
這時,張慎從懷裡摸出了一卷書,悠悠道:“看來比拚浩然正氣,是難分高下了。”
他撕下其中一頁,令其燃燒。
紙張燃燒殆盡的瞬間,憑空生出一股綠雲,嗡嗡的撲向李慕白。
那是一隻隻通體碧綠的甲蟲,口器猙獰,宛如蝗群,密密麻麻。
“老夫前些年遊歷天下,也不是沒有收獲的。”李慕白絲毫不慌,同樣摸出一卷書,撕下兩頁,同時引燃。
其中一頁燃燒殆盡,化作一頭赤紅蜥蜴,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
赤紅蜥蜴腮幫鼓起,驀地噴出一股數十丈長的烈焰,將漫天綠雲焚燒成灰燼。
與此同時,另一頁紙燃燒完畢,幻化出一位衣著暴露的妙齡女郎,身姿輕盈如遊魚,遊向張慎。
在靠近的過程中,張大儒眼皮沉重,湧起了難以抵擋的困意。
妙齡女郎嘴角微挑,帶著魅惑的笑容接近張慎。
就在這時,陳泰也把手裡的一頁紙張燃燒,一顆明燦燦的金丹顯化,綻放金光。
“哎呦...”
李慕白徒然遭遇背刺,被金光打的一個踉蹌,而張慎也受到金丹的灼燒,從困意中掙脫,連忙鼓動浩然正氣,震散衣著暴露的妙齡女郎。
長公主沉默的看著這一幕。
六品儒生境能夠學習其他體系的絕學,並將之付諸筆端,載入書籍之中。
剛才張慎施展的是蠱師的手段,而李慕白紙上的妙齡女郎應該是巫師體系....但具體第幾品,她不太清楚。
至於陳泰施展的,如果她沒看錯,是道門的金丹。
三位大儒在半空打的如火如荼,學子們在下方看的津津有味,雖然對三位師門長輩忽然掐架有些手足無措和擔憂,但能看見大儒們打架,可謂千載難逢,太罕見了。
見久久無法拿下李慕白,張慎靈機一動:“李慕白,你褲子掉了。”
李慕白胯下一涼,愕然的發現自己的褲子已經滑到了腳踝。
“該死!”李慕白心態炸裂,大吼道:“所有人褲子都掉。”
底下,無數人驚恐的彎腰提褲子。
長公主腰上的一枚乳白色玉佩,應激發光。
一聲威嚴的嗓音響起,清晰的傳入眾人耳中:“此地禁止同門相殘。”
“此地禁止浮空,給我滾下來!”
話音落下,三位大儒鼓蕩的浩然正氣自動消散,牛頓重新找回了面子,並把他們從半空拉扯下來。
穿麻衣,花白頭髮披散的趙守,沉著臉走到三人面前,目光銳利審視:“怎麽回事。”
張慎與李慕白無聲交換眼神,瞬間達成默契,前者冷哼:“沒什麽事,只是在治學上產生了意見分歧,誰都說服不了誰。”
後者跟著說:“於是就換了種方式。”
以理服人,這符合儒家的行事風格。
“院長我舉報他們,都是騙你的。”冷不丁的,大儒陳泰背刺兩人,完成雙殺。
張慎與李慕白齊齊扭頭,怒目相視。
陳泰遙望矮牆方向:“院長知道《綿羊亭送楊謙之青州》這首詩吧。”
趙守隨之望向矮牆,凝神看了片刻,看到那行小字,心裡頓時了然。
張謹言和李純靖,這段時間對紫陽居士的羨慕他是知道的。
矮牆上那首詩,確實是好詩,不說傳出去後名聲大噪, 將來也有極大的機會流傳後世。他倆為了名聲而爭執,倒也情有可原....等等,他們剛才對我隱瞞是什麽意思....趙院長面皮一抽。
他正要說話,眼角余光瞥見長裙曳地,氣質冷豔華貴的長公主款款而來。
當即咽下了想說的話。
長公主清麗的眼波流轉,矜持微笑:“兩位大儒是什麽詩起了衝突?”
張慎與李慕白連忙作揖行禮,“只是一首勸學詩罷了。”
長公主目光旋即轉向矮牆,美眸中綻放異彩:“好詩。”
頓了頓,口唇輕啟:“這首詩是何人做作。”
張慎硬著頭皮:“是老夫的學生....嗯,《綿羊亭送楊謙之青州》也是他所作。”
“那位長樂縣衙的快手?”長公主眼中閃過異色。
“他叫許七安。”李慕白回答,補充一句:“也是我的弟子。”
長公主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聽誰提起過這個名字,只是沒有記在心裡,所以回憶不起來。
如此大才,在長樂縣衙當一名快手,過於屈才了,即使只會作詩,也夠本宮養在府上,當一位幕僚....長公主心中思忖。
書院的學子們立在遠處,觀賞著長公主絕美的面孔,她美的就像遺世獨立的雪蓮,那股華貴之氣,令人見之忘俗。
“他人在何處?”長公主清澈的眸光掃過人群,款款凝視。
“遊山去了。”陳泰道。
聽到他們談話的眾學子,一時間陷入了極大的震撼中,他們終於知道這首勸學詩是誰作的了。
第4貳章 亞聖和他的妻子
寒風的山峰掠過林間,枯枝發出淒厲的哀鳴。
青石板鋪設的小道上,許七安側頭,看著衣袂與黑發齊舞的許新年,這位皮相好到讓人嫉妒的堂弟,仿佛是謫仙下凡。
他指著遠處的一掛瀑布,介紹道:“這裡是書院一位前輩的悟道之地,瀑布邊有一塊石碑,記載了那位前輩的生平。”
冬季缺水,那掛瀑布纖細羸弱,無精打采的衝入水潭,潭水清澈見底。
潭邊豎著一塊碑,一尊盤膝打坐的銅人,碑文是一位叫做錢鍾的讀書人的生平事跡,此人生於六百年前,活躍與大奉朝開國之初。
彼時,前朝君王昏聵,官吏貪汙腐敗,豪閥魚肉百姓,中原各地狼煙四起,叛軍割據。
當時的朝廷大周與各地叛軍進行著長達十幾年的拉鋸戰,生活在底層的百姓困苦不堪。
二品大儒境的錢鍾,在外遊歷三年,親眼見證了民不聊生的景象,他滿腔憤怒的攜民怨至大周京城,以血肉之軀撞散了大周為數不多的國運。
而後大奉立國,平定戰亂,四海安康。
“大儒境這麽厲害麽?”許七安一臉質疑:“我怎麽沒在三位大儒身上看到‘牛逼’這兩個字?”
許新年不知道“牛逼”是什麽意思,但毫無疑問是粗鄙之語,念著大哥剛剛寫詩立功,忍住沒譏諷他,回答道:
“誰告訴你老師他們是二品大儒境的,他們只是四品君子境。”
許七安難以置信:“那還有臉自稱大儒?”
許新年在潭邊蹲下,洗了洗手,解釋道:“大儒有兩種意思,一種是指學問深厚且有名望的讀書人;另一種專指儒道的二品境。我們學院的大儒屬於前者。”
攜民怨撞碎一國氣運,即使是王朝末年氣運衰弱,依舊非人力可為。儒道的二品境到底有多強?那一品呢?
許七安陷入了沉思,許久,帶著些許恭敬的語氣:“雲鹿書院可有二品大儒?”
許新年搖搖頭,遺憾道:“兩百年來,最多只出過三品,大儒三品是立命境,我也是那天送紫陽居士時,從老師口中聽來的。我們學院的院長就是三品立命。”
許七安語氣一下子輕松起來,隨意點評道:“還不錯。”
那三位老先生的性格,似乎有些浮誇和不正經,缺乏一點沉穩和嚴肅。許七安把自己的評價說給許二郎聽。
二郎沉吟了一下:“他們以前不這樣的,君子境之後,是三品立命境.....這或許和立命境有關。”
“嗯,紫陽居士以前也是如此,最近忽然就轉變了性子,換了個人似的。我聽老師說,紫陽居士只差半步便是立命。”
兄弟倆在書院漫無目的閑逛,許新年帶著他參觀一些名勝古跡,作為一千兩百年悠久歷史的學院,若非平時禁止閑雜人等入內,打擾學子讀書,清雲山必定成為遊客如織的景點。
“大哥....”走著走著,許新年忽然嗓音低沉的喊了一下。
許七安駐足看他。
許新年看了他一眼,別過臉去,假裝看四處的風景:“我昨天想了很久,如果不是你,爹已經被問斬,女眷充入教坊司。”
“如果不是你,玲月妹妹昨天就危險了。很可能遭了姓周的欺負。”
“如果不是你,許家可能還沉浸在劫後余生的僥幸裡,然後有一天,忽然被滅門。”
說完,他大步朝前走去,走出十幾米,無聲的說了一句:謝謝!
......
亞聖學宮。
許七安跟著堂弟登上台階,越過香爐進入殿內。七米高的紅漆立柱撐起穹頂,學宮裡供奉著的亞聖,正是雲鹿書院的創始人。
蠟燭纖瘦的火苗裡,那位亞聖穿著青色對襟儒衫,戴高高的儒冠,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搭在前腰,目光眺望遠方。
亞聖的身側,是一隻靈動秀美的白鹿,白色的皮毛隱約可見雲紋。
許新年指著那隻白鹿,說道:“它就是雲鹿書院名字的由來。”
許七安道:“讀書人就是有雅致,白鹿為坐騎。”
許新年看了堂兄一眼,糾正道:“不是坐騎,是妻子。”
“!!!”許七安重新審視起亞聖,喃喃道:“也沒差。”
反正都是騎...這句話他沒敢說出來。
許新年仿佛知道堂兄在想什麽,說道:“書院的《雲鹿志》裡記載,這隻白鹿是妖,在聖人坐下聆聽經典,後化形成人,便陪伴在亞聖身邊,一人一妖自幼相處,感情甚篤,結為夫妻。”
“人妖之戀在當時不容於世....現在亦然。但是聖人知道後,沒有棒打鴛鴦,反而讚同他們的婚事,聖人說:大愛無疆。可見只要有情,人與妖亦能長相廝守。”
自古人妖之戀皆有諢號,如亡靈騎士;草莽英雄;天人合一。所以,這位亞聖的諢號是什麽?
指鹿為馬....馬子的馬?許七安朝亞聖塑像拱了拱手。
在許新年恭恭敬敬的朝亞聖行弟子禮時,許七安目光在殿內一轉,發現大殿的左右兩側各立一塊與人等高的石碑。
其中一面空白,另一面刻著字跡。
他走到碑前, 念道:“仗義死節報君恩,流芳百世萬古名——程晦。”
字跡工整,不飄逸不潦草不浮誇,給人一股君子中正的大氣磅礴之感。
“這是國子監那位亞聖留在這裡的。”許新年走了過來,與堂哥並肩站在石碑前。
“國子監的亞聖....對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國子監與雲鹿書院之間的恩怨詳情。”許七安興趣十足,眼睛裡寫著“吃瓜”兩個字。
許新年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這才開口,低聲道:“此事要從兩百年前,那一場爭國本事件說起。”
“爭國本?”許七安雖然是歷史小白,但爭國本的意思還是知道的。
太子者,國之根本!
爭國本就是爭太子之位。
“當時是仁宗在位,太子之位空懸十余年,兩位皇子是當時有力的競爭者。一位是嫡長子,一位是貴人所生的庶出皇子。那位貴人甚是嫵媚嬌豔,深的仁宗寵愛。
“仁宗打算立庶出的皇子為太子,在當時,遭遇了滿朝文武的反對。仁宗多次下旨,但都被內閣封駁回去,而當時帶領滿朝文武的,是雲鹿書院的讀書人。
“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自古以來的規矩,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違背。大哥,你說的很對,禮製是讀書人慣用的屠龍術。
“這場國本之爭,雙方都不願服輸,雙方拉鋸了整整六年,期間,內閣首輔換了四人,朝堂上官員走了一批又一批。京城及地方,涉及到的官員多達兩百余名。
PS:更新或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第4參章 題字
“直到這時候,一位雲鹿書院的讀書人接替了內閣首輔的位置,他沒有繼續堅持前輩們的理念,毅然投入到了仁宗麾下,頂著謾罵,為仁宗解決了此事。鬧的沸沸揚揚的國本之爭終於結束。
“雲鹿書院因為這件事,被仁宗厭惡,他意識到,雲鹿書院的存在不利於皇權的統治。而這時,程晦提出組建國子監,由朝廷自己培養人才。”
“而儒家的衰弱,也至此開始。”
這就是雲鹿書院和國子監關於儒家正統之爭的由來。
國子監是國立大學,雲鹿書院是私立,私立怎麽可能乾的過國立.....許七安恍然大悟。
許新年說完,帶著考校的語氣,“大哥有什麽感想.....嗯,我指的是爭國本這件事,與學術無關。”
是覺得涉及到學術的話,大哥這樣的泥腿子答不上來?許七安心裡吐槽,笑道:“表面是爭國本,實際上是權力之爭。”
“讀書人想施展抱負,必須手握大權,而一個國家的權力體量是固定的。當你手握更大權力時,便有其他人失去權力。黨爭的最高境界,是架空皇帝,成為無冕之皇。”
許新年原本是隨口考校,聽到這裡,臉色大變。
許七安斜了他一眼:“怎麽,我說的不對?”
很對,但這話不能亂說....許新年深吸一口氣:“你繼續說。”
許七安點點頭:“儒家的屠龍術再怎樣厲害,終究還是皇權更強一些。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這句話便道盡了一切。自古以來,不管是貪還是賢,只要是個權臣,就沒有好下場。”
把持朝政只是一時的,到最後都會被清算,因為臣子永遠是臣子。許七安上輩子讀歷史時,無冕之皇太多了,哪一個有好下場了?
曹阿瞞不算,皇權坍塌的戰亂年代是另一回事。
許新年有些急迫的追問道:“有何破解之法?”
大哥與他說的這些,學院是不會教的。
“無解!”許七安搖了搖頭,歎息一聲:“朝堂如戰場,黨爭一時爽,全家火葬場。”
他說的話稀奇古怪,偏偏眼睛裡仿佛有千年文史在醞釀。看著這雙眼睛,許新年愣了愣。
“不過大哥這裡還有一個思路。”許七安話鋒一轉。
“大哥請說。”
“錢大儒的事跡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當你能對一國氣運造成影響,你就從依附皇權的讀書人,變成了能與皇權平起平坐的強者。”
許新年眼睛一亮,臉上剛浮現欣喜之色,便聽許七安悠哉哉的說:“二郎聰慧過人,孺子可教。”
“.....”許二郎這才反應過來,明明是我在考校他....
許七安沒有繼續說話,思忖著心裡的一個疑問,雲鹿書院雖然在官場的前途被掐斷,但仍舊是掌握著儒家修行體系的聖地。
斷絕的只是仕途而已。
盡管許新年沒有說明是書院的仕途開始衰弱,還是整個儒家體系開始衰弱,可許七安覺得是後者。
因為結合瀑布邊,許二郎說的話:兩百年來,儒家最高只有三品。
是因為三品之後,儒家體系必須入場為官?還是涉及到儒家氣運之類的東西?
“那這塊碑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會立在這裡。”他問道。
許新年凝視著碑中文字,眼神複雜,歎息道:“這是儒家正統之爭的後續,或者說,是一部分。”
“那位程亞聖驚才絕豔,
他建立國子監後,知道想要超越雲鹿書院,就必須有一套自己的教育體系。否則,國子監的學生,依舊是雲鹿書院的學生。 “於是他潛心研究聖人經典,重新為之集注,並融入自己的思想。歷時十三年,終於創建了一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教育體系。”
“存天理滅人欲?”許七安心裡一動。
許二郎點點頭,有了剛才的交談,開始願意和粗坯堂哥講解學術問題,說道:
“程亞聖認為,世間萬物都依循著某個規律,這個規律叫“理”,理是世間最本質的東西,也是最正確的。”
“萬物依存於理,才能蓬勃發展。但是人在世間萬物的紛擾交錯中,會迷失自己,迷失理。”
“因此就要存天理滅人欲?”許七安道。
存天理滅人欲是國子監思想流派的大綱,具體怎麽操作,許七安等待許新年的解說。
許新年繼續道:“程亞聖為聖人集注,制定了一整套的規矩,讀書人遵循這套規矩,便不會出錯,便是正確的,便是應和天地規律的。
“這套規矩將忠、孝、節、義上升到了天理的高度。”
許新年嗤笑一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為大義當舍生;為保節當赴死。”
許七安沉默的聽著,忽然問道:“那辭舊覺得呢,這是對是錯?”
許新年愣住了,他呆呆的看著堂兄,張嘴欲言,但有神秘力量卡住了他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來。
許七安明白了,這種力量叫“思想禁錮”。
“所以,才有了這塊碑?”許七安把目光轉回碑文。
“嗯。”許二郎點點頭:“雲鹿書院和國子監之爭,是學術之爭,是理念之爭。但這塊碑屹立在亞聖學宮兩百年,它始終不倒,它一日不倒,雲鹿書院就一日勝不過國子監。”
“院長枯坐學院十幾年,皓首窮經,試圖反駁碑文上記載的東西,試圖創立一套更成熟更正確的理念,但他失敗了。”
“因為它代表著真理,代表著正確。”許七安說。
“是。”許新年歎息:“不止院長,其實書院歷代大儒、先生,都在和這塊碑文較勁,可沒人能成功。亞聖的思想,豈是等閑之人可以駁斥。”
“那邊上那塊空白的碑....”許七安心裡有了猜測。
“是院長立在那裡的,但十幾年來,他從未上面落筆。”許新年指著空白石碑邊的桌案,說道:
“後來有學子和大儒們嘗試在石碑上題字,與程亞聖的碑文抗衡,只是第二天都會被擦去。不過桌上的筆和硯台倒是留了下來,或許是院長也抱著一絲期待吧。”
“正因如此,每當學子們突發奇想,自我感覺優秀時,就會來這裡題字。可惜院長期待的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
“我曾經以為我可以,也在石碑上題過字....”說到這裡,許新年沒有繼續,顯然是不打算把曾經的年少輕狂告訴堂兄,免得再社會性死亡一次。
仗義死節報君恩,流芳百世萬古名.....許七安面對碑文,沉默了片刻,沉聲道:
“辭舊,大哥問你,君王重,還是天下蒼生重。”
許新年毫不猶豫:“自然是天下蒼生。”
許七安再問:“那你讀書,是為什麽?”
許新年下意識道:“忠君報國....”
說完,他自己愣住了。
許七安毫不在意,繼續問:“名垂青史,真的是讀書人的畢生追求嗎?”
許新年沒有回答,他的沉默說明了一切。
雲鹿書院兩位大儒為了蹭詩的所作所為,也說明了一切。
許七安幽幽歎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憑什麽?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憑什麽?
這狗屎般的社會不能多點人權?許七安笑道:“我非讀書人,但也想寫些什麽,辭舊,替我研磨。”
許新年皺了皺眉。
許七安道:“反正筆墨擺在這裡,不就是讓人寫的嗎,如果大哥寫的不好,明日自然會有人擦掉。”
許新年聽完,便去磨墨。俄頃,他持筆站在碑前,問:“大哥想寫什麽?”
“這次我要自己寫。”許七安劈頭奪過筆,凝視著空白的石碑。
腦海裡忽然浮現今早吃早食的攤主的那張臉,明明肉疼的要死,卻不敢要銀子。可憐的像隻狗。
大奉王朝的胥吏問題積弊已久,滿殿衣冠禽獸一口一個忠君愛國,卻從未對底層的百姓垂下憐憫的目光。
他想到了周立當街縱馬時,囂張跋扈的姿態。想到了京城中衙內橫行無忌的記載。
超凡武力的存在,讓封建王朝的弊病展現的愈發淋漓盡致;也讓底層百姓連揭竿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他上輩子至少還知道幾起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但在這個世界,農民的起義連成型的機會都沒有,便被迅速撲滅。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重重吐息,提筆書寫: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寫完,許七安隻覺神清氣爽,一吐胸中鬱氣,把筆一拋,大聲說:“辭舊,這才是讀書人該做的事。”
轟隆!
許辭舊的腦海裡,仿佛一道雷霆劈下,劈開了混沌的靈識,劈開了靈魂的枷鎖。
他呆呆的望著堂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二郎似乎看到堂哥頭頂濃鬱紫氣一閃而逝。
哢擦!
邊上那塊石碑忽然發出崩裂的聲響,一道貫穿上下的巨大裂縫出現。
兄弟倆吃了一驚,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整個亞聖學宮震顫起來,穹頂“簌簌”掉灰,燭台傾倒。
亞聖雕塑衝起一股清氣,綻破山頂白雲,數十裡外皆見異象。
許七安懵了,臉色極其難看:“怎麽回事?好....好像惹禍了。”
“惹什麽禍,惹什麽禍?”許新年情緒激動,大聲說:“這跟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從沒有來過亞聖學宮。”
說完,抱著腦袋就奪門而出,逃之夭夭。
“讀書人,你等等我。”許七安拔腿追了上去,心說關鍵時刻,還是讀書人應變能力強。
PS:書裡的理學是我基於“程朱理學”發散、魔改出的學術流派,與現實中的理學大相徑庭,別較真。
這屬於現實取材,再自己魔改,畢竟你讓我生搬硬造一個學術流派....嗯,我有這麽吊,還寫什麽小說?
之所以解釋,主要是“程朱理學”褒貶兩極化,容易引來不必要的口水戰,所以我得聲明一下。
求推薦啦,小可愛們。
第4肆章 逃之夭夭
兄弟倆跑出亞聖學宮,沒敢走大路,從院子側邊的小路拐進山林,跑了很久才停下來。
許七安氣息平穩,許新年扶著一株松樹,氣喘籲籲,因為劇烈運動,白皙的臉蛋湧起一抹動人心魄的潮紅。
“我們現在怎麽辦?”許七安打算請教一下“做事有章法”的小老弟,並試探道:
“我剛才算不算是為學院破開了一個千古難題?”
他沒料到自己的那句口嗨會造成如此可怕的異象,也不清楚會產生怎樣的後續,所以很從心的跟著許二郎逃跑了。
許新年喘著氣,一邊平複心跳,一邊傲嬌的“呵”一聲:“頂多是兩百年的難題。”
許七安摘下水囊,遞過去。
許二郎接過喝了一口,繼續說:“如果是初入學院的我,會建議你留在原地,等著接受學院師生的膜拜和感激。”
“但現在的我,隻想帶你趕緊離開。”他把水囊拋回堂哥,等了一下,見他臉色如常,沒有疑惑。
有些失望和欣賞。
欣賞,當然是因為堂哥很有腦子,與父親那種粗坯不同。這讓自視甚高的許新年由衷的欣慰。
失望,則是不能在堂哥面前人前顯聖,製造智商上的優越感。
是的,哪怕堂哥多次作出令人驚歎的詩詞,哪怕堂哥剛才在石碑上寫出這般劈山開地般的句子.....許新年依舊覺得自己的智商是更高一籌的。
沒這份心態,做不出“天不生我許新年,大奉萬古如長夜”
兄弟倆快速在林子裡穿梭,悄咪咪的摸向馬廄方向。
不辭而別是此刻最佳的選擇。
許七安留在現場,迎接他的或許是雲鹿書院的感恩戴德,甚至奉為大儒....雖然不太可能。
這是好的一面。
壞的一面也很明顯,雲鹿書院與國子監是道統之爭,許七安接受雲鹿書院感恩戴德的同時,必定招來國子監出身的讀書人的敵視。
滿朝朱紫貴,都是國子監。
一個稅銀案就遺禍無窮了,而這比一百個稅銀案還危險、麻煩。
辭舊與我想法不謀而合....許七安呵呵道:“辭舊,你是真的狗。”
很好,二郎不是迂腐的讀書人,這或許是他精讀兵法的緣故。
“粗坯。”許新年反唇相譏,接著說道:“只要我們離開,事後,相信書院不會肆意宣揚,會替我們保密。”
他不再說話,一邊趕路,一邊凝眸沉思,顯得沉默寡言。
......
聖人學宮外的大坪。
穿麻衣,頭髮花白的趙守,忽然做了個令人意外的動作,他驀然轉身,凝望學院後方。
稍後幾秒,三位大儒做出了同樣動作,臉色凝重的眺望。
長公主心裡困惑,下意識的順著他們的目光扭頭,晴空朗朗,什麽都沒有。
但在下一瞬間,一道肉眼可見的清氣衝天而起,貫穿了雲霄。浮在清雲山的厚重白雲,在眾目睽睽中崩散。
趙守率先消失,三位大儒隨後展現言出法隨的神異,將自身三尺挪移到書院後方。
長公主柳眉輕蹙,提著裙擺,疾步急促又不失儀態的跟上。
她身段高挑,曲線曼妙,疾走時的風韻不可描述,隻可意會。
......
亞聖學宮,燭台傾倒,蠟油綿密流淌。
空曠的大殿中,清氣如春風蕩漾,凸顯出趙守的身影,他迅速掃過大殿每一寸角落,而後目光聚焦在裂開的程氏亞聖的碑文。
這....院長古井般的瞳孔裡掀起了狂濤駭浪,同時迅速分析出那股衝天清氣的緣由。
鎮壓學宮的碑文崩裂,雲鹿書院內蘊的浩然之氣掙脫了束縛,充盈自溢,才造成了剛才的景象。
問題是,程氏亞聖的碑文怎麽可能平白無故的崩裂?
很快,趙院長明白了,他的目光被當初自己立在殿內的石碑吸引,他看著碑文上的內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淡化,在消失,唯有那一行醜陋的字體深深烙印在瞳孔裡。
烙印在心裡。
成為此刻世界的唯一。
令人如沐春風的清氣蕩漾中,三位大儒的身影顯化,他們下意識的掃視整個大殿。
看到崩裂的程氏亞聖石碑時,瞳孔不自覺的收縮。
好端端的,石碑怎麽會裂.....不,這是好事,意味著鎮壓雲鹿書院氣運的封印產生了動搖....李慕白心裡想著,忽然發現院長的狀態不對。
是一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失魂般的狀態。
石碑竟然裂了,在亞聖不出的年代,居然有人能撼動程氏石碑....張慎和陳泰相視一眼,從各自的眼裡看到了震驚與疑惑。
緊接著,他們與李慕白一樣,發現了趙院長的異常。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天平....”張慎喃喃道。
他完全被這句話裡蘊含的氣魄、風骨、志向所震撼,渾身雞皮疙瘩暴凸的東西,胸腔裡的熱血仿佛也沸騰了。
“這才是一個讀書人,真正該做的事。”陳泰嘴皮子顫抖:“為官,當為民,為國,為天下蒼生,不該為一姓之家,為少數幾人。”
這位被譽為有治國大才的大儒,這一刻渾身不受控制的發抖,聲音嘶啞:“醍醐灌頂,醍醐灌頂啊....”
李慕白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這是誰寫的?”
三人同時望向院長趙守,院長閉關十幾年,為了推翻程氏的理學,嘔心瀝血。當世如果有人能開創新的學術流派,非他莫屬。
但院長剛才與他們一起,而且,院長此時的態度已說明了一切。
回應他們的是沉默,許久之後,趙守低聲道:“你們先出去,有什麽話,事後再議。”
他接著說:“君子緘默。”
三位大儒躬身作揖,並肩離開。
殿門關閉,四周寂靜,趙守沉默的站在碑前,背後是鏤空的門窗,陽光斑駁灑入。
很久之後,他正了正衣冠,朝著碑文行弟子大禮:“朝聞道,夕死可矣。”
.....
長公主提著裙擺,終於趕到亞聖學宮之外,卻發現學宮十丈之內,被一道宛如倒扣的碗般的氣罩包裹,隔絕內外。
她沒有急,沉靜的站在學宮外的台階下,像一朵靜謐盛放的鮮花。
俄頃,三位大儒並肩出來,臉色沉凝,但分辨不出是好是壞。
“三位先生,可否告之?”長公主目光遙望學宮。
“公主莫問了。”陳泰作揖,“此事,我等暫時也摸不著頭緒。”
長公主笑了笑,難掩貴氣的臉蛋一如既往的平靜。
告別三位大儒,她獨自往雅閣方向行去,山風裡,羅裳裙帶飄飛,仿佛是山中的精靈,下凡遊玩的仙子。
兩列披甲持銳的士卒依舊守在雅閣外,宛如一尊尊沉默的雕塑。
這支二十四人的金吾衛是她的護衛隊,山下還有一支由七名打更人組成的隊伍。
只是書院對魏淵極為厭惡,不允許打更人上山。
長公主帶著護衛隊下山,找到侯在官道邊的七名打更人,嗓音清麗:“雲鹿書院清氣衝天,亞聖學宮被封禁,將此事稟告給魏公,讓他盯緊書院,查明此事。”
“是!”打更人抱拳。
長公主繼續說:“替本宮查一個人,長樂縣衙快手許七安。”
“遵命。”
第4伍章 大哥真討厭
觀星樓,八卦台。
白衣、白發、白胡子的監正坐在案前,手裡撚著一杯酒,無聲的眺望京城西北方向。
左邊還有一張桌案,案上擺滿了美味佳肴,案前坐著鵝蛋臉大眼睛,五官精致,甜美暗藏的褚采薇。
她一邊吃東西,一邊喋喋不休的說話:“師父,我什麽時候能踏入六品,成為煉金術師啊。”
監正笑著回答:“你什麽時候不顧著吃,肯安心修行,時機就到了。”
褚采薇為難道:“那這輩子都不太可能了呀。”
她咽下食物,繼續叨叨:“對了,那假銀很容易燃燒,且丟水裡就爆炸,根本無法保存嘛。這樣不好向皇帝交差。”
監正大人輕聲道:“皇帝老兒吃飽了撐著,讓他滾犢子就是。”
褚采薇吐了吐小舌尖:“徒兒可不敢說這話,您自己去。”
監正笑容和藹。
“師父,四師兄都快魔怔了,您也不管管。沒事總往城外跑,說什麽煉金術奧義的大門已經朝他敞開了。”
“.....”
“師父,我覺得許七安這個小快手挺不錯,咱就不能把他收到司天監?哦,您不知道他是誰,就是破了稅銀案那人....”
“....”
“師父,什麽是嫁接啊。”
監正歎了口氣:“采薇啊。”
“師父你說。”
“吃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嗎。”
“哦。”
幾秒後...
“師父,你怎麽老是往那邊看。”
“采薇啊,師父有些遺憾。”
“師父你說。”
“師父怎麽就不會儒家的禁言術呢。”
“嘻嘻....”褚采薇臉上得意的表情剛浮現,忽然發現案上的食物在刹那間腐敗,散發出難聞的餿味。
她小嘴一癟,要哭的表情,心疼的無法呼吸:“師父,我錯了。你快變回來。”
監正依舊眺望西北方向,笑呵呵的說:“師父就再教你一個道理,在煉金術的領域裡,絕大部分轉換都是不可逆的。”
褚采薇一邊抹眼淚,一邊哭唧唧的走人,“我再也不來陪你這個糟老頭子了。”
......
竹林邊的雅閣,院長趙守沉聲道:“此地三十丈內禁止靠近。”
說話的同時,他揮了揮袖子,清氣膨脹,將雅閣方圓三十丈籠罩。
做完這些,他回身,看著被召集過來的三位大儒。
李慕白手裡捧著茶杯,臉色嚴肅,“詢問過了,當時並沒有學生在亞聖學宮附近,也沒無法得知有誰進入其中。
“石碑上的字跡,不屬於書院任何一位學子。能寫出這麽醜的字,我不認為是我們學院教出來的。”
說到這裡,李慕白有些心虛,倘若不是學院的學子,今天又在學院內的,除了那個便宜弟子,還有誰?
“篤篤...”
這時候,張慎敲了敲桌面,這位大儒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面無表情的反駁摯友:
“字跡是可以偽裝的,醜陋的字更是如此。”
陳泰忽然問道:“那麽,偽裝字跡的理由是什麽?那塊碑豎在那裡十幾年了,學院裡的師生都嘗試過,都樂意當這個英雄。沒理由偽裝字跡。
“而且,當時許辭舊和許寧宴兄弟倆恰好在遊山。”
三位大儒討論完,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李慕白喝了口杯裡的茶水,喟歎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慚愧啊,我這些年早已斷了仕途的念頭,一心隻想流芳百世,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純靖兄高風亮節。”張慎豎起大拇指,表揚一番,接著說:“勸學詩就交給我來指導吧。”
李慕白當即改口:“為國為民,與名垂青史也不矛盾。”
院長趙守一愣,凝視著李慕白,眼中清光閃爍,詫異道:“你快立命了?!”
“!!!”陳泰和張慎一震。
李慕白笑著撫須:“刹那頓悟,豁然開朗。”
其他兩位大儒瞬間就酸了。
被院長趙守點破後,兩人頓時察覺出李慕白氣息出現的微妙變化。
三品立命境,是一個尋找人生目標的境界,有人讀書是為功名,有人為利祿,有人為福澤後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
院長趙守的道,是為儒家開創新的流派,為天下千千萬的讀書人,打破思想的禁錮,找出一條新的道路。
所以,他一日達不成這個目標,一日無法突破到二品境。
其他人沒有問李慕白的人生目標,因為這時候的他,自身也處在一個朦朧的狀態裡。
張慎和陳泰對視一眼,心裡暗暗決定,今日後在亞聖學宮閉關悟道,不出來了。
“至今日起,亞聖學宮禁止學子入內。”趙守內蘊神華的雙眼,掃過在場的大儒,道:“這件事,不準外傳。我要對你們三人立言。”
三位大儒互看彼此,微微頷首。
趙守氣沉丹田,力聚舌尖:“君子當三緘其口。”
......
兩騎飛快馳騁,臨近京城時,兄弟倆放慢速度,讓馬匹小跑著趕路。
他們租的是劣馬,隻比駑馬好一點,優點是便宜,缺點就是體力不行。
無法保持長時間的高速奔跑。
跑死了,還得賠十幾兩銀子。兄弟倆都是對自己錢包很有逼數的人。
許新年吐出一口濁氣,終於問出心裡的疑惑:“大哥是否該解釋一下。”
他指的是那段驚世駭俗的格言。
“你想要我解釋什麽?”許七安反問。
“大哥只是啟蒙而已,如何說出那般驚天地泣鬼神的話?”許新年驕傲的抬起下巴:
“那是讀書人才能說的話。”
瞧把你得意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是吧....老子好歹是九年義務教育兼警校畢業.....而且還是資深鍵盤俠,深受鍵盤文化熏陶,什麽都懂一點.....真比拚知識儲量,你們這些讀書人在我面前只能算弟弟!
許七安很想把這個槽給吐出來。
他沉吟片刻,換了個說法:“辭舊也覺得,當下儒家的思想有些問題,可當我問你,讀書人該做什麽時,你的回答依舊是符合時代的標準回復。”
這一句,讓許新年陷入了沉思。
“這是思想的局限性,你們讀書人受著某種思想的熏陶,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它的形狀。即使意識到不對,也很難掙脫出來。”許七安侃侃而談:
“咱們可以換個說法:思想禁錮。”
“思想禁錮...”許辭舊喃喃的重複這四個字。
“雲鹿書院的院長同樣被思想禁錮著, 被程氏的學術影響著,他想要突破,想要找到新的流派,但他自己身在旋渦,又如何帶領天下讀書人脫離旋渦呢?”
“真正能做到的,只有身在旋渦之外的人。
“可能正是因為大哥我沒有讀過多少書,才能劍走偏鋒,才能標新立異,才能不受程氏理學的禁錮。”
當然,我也有思想禁錮,來自21世紀的思想禁錮,只不過沒有人給我當頭棒喝而已....許七安在心裡說。
思想禁錮這東西,說白了就是三觀,而三觀是時代造成的。你身在這個時代,受其熏陶,不會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只有時間尺度達到一定距離,才能高屋建瓴,發現問題。
許辭舊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他開始了思考,開始了格物,過了一炷香時間,他神采奕奕的看著許七安:
“大哥一番話,讓我豁然開朗。”
大哥真厲害。
悟性很強大...許七安心裡做出評價,表面不當一回事,反而露出嘲笑神色:
“可惜啊,你沒有繼承我許家的優良基因,你繼承的是李家的。”
大哥真討厭....許辭舊忽然不想和他說話了。
這話讓娘聽了去,又要氣的拍桌子罵:這小混球就是跟老娘八字相衝。
PS:哀悼一下疫情中不幸去世的烈士和同胞,本來今天想斷更一天,以表傷感,想想還是算了。銘記於心就行了。
第4陸章 買首飾
返回京城,把馬匹還給馬行,收回押金後,許七安走出鋪子的大門,說道:
“辭舊你先回去,我還有事。”
許新年點點頭,沒有多問,獨自沿著長街往家的方向離開。
許七安在街邊買了份桂花糕,邊走邊吃,不多時,抵達了一家首飾鋪:
寶器軒!
寶器軒的老板是位秀才,其實讀書人做生意的情況非常普遍,尤其是那些豪門貴胄,光靠收田租,是無法支撐一個大家族糜爛的生活開支的。
京城裡的大商鋪、青樓等賺錢行業,背後都有貴族的身影。
“大奉商業明明空前發達,偏偏沉重賦稅卻壓在農民身上....我有理由懷疑這是門閥貴族們在搞事情。”
“種田能種出多少銀子,想要富,肯定得從商人身上薅羊毛啊。”
“想要讓百姓過的更好,讓大奉國庫更富有,就一定要改革,但朝堂之上袞袞諸公,哪裡輪得到我這個小小胥吏說話。嗯,訂個小目標,先把二郎培養成大奉首輔...”
想到將來傲嬌的小老弟將來位極人臣的模樣,許七安嘴角不由自主的翹了翹。
許七安踏入鋪子,目光掠過櫃台,一件件擺在紅絲綢上的首飾映入眼中。
釵、鈿、笄、簪、步搖、華勝....眼花繚亂。
其中以金質的最貴,玉質的得看種類,貴的勝過黃金,便宜的則與銀質差不多。
許七安摸了摸自己兜裡的三錢銀子,心裡嘀咕,這點錢根本買不到什麽珍貴首飾啊。
他正感慨著缺錢,腳下踩到了硬疙瘩,很自然的就撿起來,面不改色的揣兜裡。
可能是太順其自然了,沒有人因此留意他。
“一錢銀子沒卵用啊,一錢金子還差不多。”
他有種前世逛奢侈品店的感覺,反正都是買不起,唯一不同是現在的店家很矜持,沒有前世的服務員那麽討厭,恨不得黏著你,讓你立刻消費。
“店家,你們這裡有折扣嗎?”許七安敲了敲櫃台。
店家是位蓄山羊胡子的老人,一身書生打扮,聞言並不驚訝。
店家指著掛在牆上的簽,笑眯眯道:“客觀要是能解開字謎,店裡的玩意兒可以折半於你。”
這個規矩是寶器軒的特色。
猜字謎打半折....有趣.....許七安走到木簽前,掃了眼上面的字謎:雲破月來花弄影!
憑借豐厚的知識儲量和邏輯推理能力,他很快解出了字謎。
“有些首飾光重量就好幾錢了,再加上人工費....”
許七安估算了一下,發現就算打半折,他依舊買不起太好的首飾。
但他很快就有了辦法。
能來寶器軒買首飾的女子,家境都殷實的很,且讀過幾年書,至少不是目不識丁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都有個毛病:半桶水叮當響。
覺得自己是文化人,喜歡附庸風雅,因此,對於寶器軒的小把戲尤為沉迷。
同樣價位的首飾,她們喜歡來寶器軒買,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解一解字謎。
解開字謎的話,店家會在木簽下方刻上正確的謎題,然後連帶首飾一起贈給客人。
沒解開倒也罷了,一旦給她們解開一兩個字謎,就可以與閨中密友吹牛皮了。
這是許七安聽了旁側兩名妙齡女子的談論,分析出的店家套路。
不愧是秀才開的鋪子,懂的如何吸引高端客戶群體。
“玉姐姐,這裡的字謎我沒一個能解的,好難呀。”
“妹妹說的是,店家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爺,出的題自然難,等閑讀書人都未必能解開呢。”
“玉姐姐,我家郎君也是這麽說,我要是能解開字謎,拿走木簽,定讓郎君刮目相看。”
“癡人說夢。”
“哎呀,你討厭....”
兩位良家小娘子,朝著木簽愁眉苦臉了好一陣子,嘟嘟嚷嚷的碎碎念。
她們穿衣打扮都頗為精致,想來家境都是極好的,也受過一定的教育,不然不會嘗試解字謎。
“兩位娘子。”
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旁側響起。
兩位容貌秀麗的小娘子警惕的轉頭,看見面孔俊朗,身材昂藏的許七安後,警惕之色稍稍降低,但沒有說話。
大奉王朝的風氣相對自由,但大街上與陌生男子攀談,依舊是很失禮的行為。
許七安不在意,開門見山的道出心意:“在下可以為兩位娘子解字謎,但省下來的銀子兩位娘子得分我一半,省下來五錢銀子,你得分我兩錢半。省下來四錢銀子,你得分我兩錢。”
聽見許七安的提議,店家詫異的抬頭,認真審視了他片刻,嗤笑一聲,不再搭理。
這人雖然穿著書生袍子,但只要仔細觀察,看體格和膚色,就知道是打腫臉衝胖子的貨色。
你見過哪家的書生體壯如牛,皮膚是小麥色的?
那儒衫根本不合身。
對於許七安的提議,年紀稍小的女子,眼睛亮晶晶的,頗為意動。
年紀稍大些的,更端莊矜持,也更謹慎疏遠,淡淡道:“公子自便, 若是真解開了字謎,奴家也不會賴帳就是。”
距離感極強。
“兩位娘子選一個。”許七安笑道。
年紀稍大的女子有些猶豫,年紀稍小些的,躍躍欲試,見身邊的姐姐沒有反對,便指著其中一塊木簽:“雲破月來花弄影。”
嗓音軟濡。
許七安當即道:“能者多勞的“能”。”
兩名小娘子下意識的扭頭看向店家,店家瞠目結舌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當下,那位年紀小的娘子便買下了一枚金釵,喜滋滋的拽在手裡。看許七安的眼睛,變的亮晶晶的。
她收好木簽後,眼睛一轉,語氣熟絡了幾分,道:“公子還能繼續為奴家解字謎嗎。”
“蓮兒...”被稱為玉姐姐的女子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玉姐姐,咱們兩個一起來的,我有,你沒有,那多不好。”說完,叫蓮兒的良家期待的看著許七安。
求之不得....許七安露出暖男的笑容:“沒問題,娘子再選一個。”
“東雀東南飛。”她指著一塊木簽。
“孫!”許七安道。
“.....”店家傻眼了。
“謝過公子....”
兩位小娘挑了心儀的首飾,心滿意足的離開鋪子。
許七安耳力驚人,聽到那個叫蓮兒的女子說:“這位公子真有才華,且高大英俊,比我郎君要壯實多了。”
“莫說胡話。”年長的女子訓斥。
她似乎害怕被許七安聽見,上前來糾纏,拉扯著蓮兒迅速離去。
第4柒章 日常氣嬸嬸
就這樣,許七安得了一兩四錢銀子,加上自己原本的三錢和撿來的一錢,總共二兩。
而許七安看中的金步搖,得十兩銀子。
他如法炮製的又幫了三位小娘子解字謎,總算湊足五兩銀子。
“應該夠買一支金步搖了,但我還得給嬸嬸買一個....”
“公子?”店家臉色蒼白的呼喚打斷了沉思的許七安。
許七安沉默看他。
“公子可否高抬貴手?”
“店家這話就沒意思了,規矩是你定的。”
“公子想要什麽直說吧。”
“我想買兩支金步搖,但只夠一支的銀子....嗯,還是半價那種。”
“我,我送公子了。”店家咬牙切齒。
“那多不好意思。”
“.....您以後別再來,老朽就感激不盡了。”
是不是玩不起?許七安心滿意足的懷揣著兩支金步搖走了。
真不是想白嫖,許某不是那樣的人,奈何店長過於客氣。
至於店長的感受,他不在乎,能開的起這樣的鋪子,二三十兩銀子固然肉疼,但也不算太大損失。
而且,既然玩這種套路,受益於套路,那也得做好碰到高手的心裡準備。
沒道理只有你能賺別人錢,別人就不能薅你羊毛。
離開鋪子不久,他突然背後寒毛豎起,毛孔像是有細密的針扎入。
這讓他心臟加速跳動,腎上腺素分泌。
有人在跟蹤我....在注視著我....暗藏敵意....許七安隱約有了明悟。
許七安不動聲色,假裝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心裡則在盤算。
是誰跟蹤我....寶器軒?顯然不是,雖然店家看起來很想暴揍我一頓,但能讓我毛骨悚然的高手,絕對是有背景的,區區一個寶器軒,沒這樣的人才。
雲鹿書院?也不對啊,雲鹿書院的大儒們,爭著搶著要收我做座下吹簫童子。又怎麽會對我隱含敵意。
是周府!
這個階段,如果有人對他抱著敵意,暗中監視,那絕對是周府。
許七安心裡凜然,前世的經驗告訴他,一旦你被人跟蹤監視,那說明對方近期內就會出手,甚至是今晚。
“拜訪雲鹿書院的打算是正確的,即使我和二叔身手都不弱,但家中女眷是累贅...”
許七安臉色凝重,對付周府的計劃刻不容緩。
返回許府,許七安立刻從櫃子裡翻出司天監宋卿那裡等價交換(白嫖)來的軍弩掛在腰上,護心鏡綁在胸口。
這才獲得了些許的安全感。
翻牆到主宅,在後院看到許鈴音在趕一群鵝,她插著腰,用力跺腳,嚇的小鵝驚慌失措,嘎嘎嘎的四處亂竄。
“大哥大哥,你看我威風嗎。”許鈴音瞅見大哥回來,愈發得意。
“哪來的鵝?”許七安愣了愣,今早離家時分明還沒有的。
“娘讓人買的,說自己家養....”許鈴音歪了歪頭,嬌聲道:“我忘記後面的了。”
應該是自己家養比外面買要便宜....許七安“哦”了一聲,說:“你小心點,別把鵝給踩死了。沒有大鵝嗎?”
“大鵝在那邊,我去趕出來。”許鈴音自告奮勇的邁著小短腿鑽進花圃裡。
幾秒後,小孩子殺豬般的叫聲傳出來了。
灌木叢劇烈晃動,許鈴音嗷嗷嗷的哭著逃出來,腳上拖著一隻大白鵝,死死咬住她的小短腿。
她一臉馬上就要死掉的樣子,“大哥救命....”
許七安袖手旁觀,笑出豬叫聲。
.....
黃昏,許二叔散值回來,一身戎裝,腰懸長刀和軍弩,鷹顧狼視,與穿常服時的氣質截然不同。
爺仨來到書房,綠娥奉上熱茶後,乖巧的退走。
許辭舊道:“我與大哥已經打點妥當,明日就可以送娘和妹妹去書院,正好鈴音也要啟蒙了,父親請的先生水平不太行,教不了她,書院的先生就沒問題。”
鈴音聽到這個好消息,一定高興的哭出來....許七安沒來由的就想到了前世送熱心腸小朋友一箱習題集的趣味笑話。
許二叔大喜過望,這無疑解決了他一樁心病,家中女眷能得到妥善安置,他才沒有後顧之憂。
“辭舊,多虧了你啊。爹就知道,讓你讀書是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
許辭舊有些汗顏:“爹,是大哥的功勞,與我無關。”
“寧宴?”許二叔意外的看向侄兒。
聽完兒子的解釋,許二叔就惋惜的說:“寧宴啊,二叔這輩子做的最大錯事就是送你練武。”
許二叔現在已經相信侄兒是枚讀書種子。
我只是把上輩子學的知識有效利用而已....許七安沉聲道:“有件事要告訴二叔,我剛回來時,被人跟蹤了。辭舊,你呢?”
父子倆表情一變。
許新年皺了皺眉:“就算被人跟蹤,我又如何得知?”
他只是個開竅境的書生。
許二叔站了起來,有些焦躁的來回踱步,沉聲道:“寧宴,今晚你留宿府裡,我們叔侄倆住的近些,這樣好照應。
“另外,我晚些時候出門一趟,去禦刀衛那裡只會一聲,讓他們晚上加強附近的巡邏強度。”
許新年和許七安對視一眼,心情沉重。
.......
吃飯時,許七安看了眼吃相優雅的妹妹許玲月,咳嗽一聲,吸引一家人的注意。
他從懷裡摸出一隻雕刻“寶器軒”三個字的紅木小盒,徐徐拉開匣子,這是一支做工精細的金步搖,簪首是雕工精美的花朵,鑲嵌珍珠,垂下一道道纖細的金質流蘇。
不看樣式,單是黃金的分量就讓一家人側目。
許玲月和嬸嬸直接看呆了,兩雙卡姿蘭大眼睛牢牢盯著金步搖。
金步搖這種首飾,因做工精細,材料貴重,向來被富貴人家的千金和婦人追捧,尋常女子戴不起這麽好的首飾。
嬸嬸以前就有一支雕花金步搖,很是寶貝。
許七安一個單身狗,自然不會平白無故的買金步搖,家裡就兩個女人適合戴,而嬸嬸作為一家主母....
嬸嬸漂亮的臉蛋綻放出笑容,眼神轉為柔和:“還算你有點良心,拿來吧....”
話音方落,許七安把金步搖放在許玲月的面前:“妹子,送你的!”
許玲月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寶器軒的首飾在這一片很出名,做工精細考究,極受附近有錢人家的姑娘、婦人喜愛。
“謝謝大哥。”她清麗的臉龐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
嬸嬸嬌軀顫抖,高聳的胸脯一起一伏,紅著眼眶,發狠的質問許二叔:
“說,你要侄兒還是要我。”
她和這個小混蛋勢不兩立。
許二叔狠狠瞪了眼侄兒,連忙給妻子夾菜:“消消氣,別跟這個臭小子一般見識。”
許七安感覺小腿給人踢了一腳,便抬頭看了眼身側的許新年。
許二郎自顧自的低頭吃飯。
PS:昨晚做了個夢,我坐在天台邊,底下一群讀者喊我:賣報的,快下來,我們答應給你推薦票了。
(¬_¬)
第4捌章 嬸嬸:哼,小王8蛋還算有良心
嬸嬸生氣了,美豔的臉龐如罩寒霜,哄不好的那種。
許二叔頭皮發麻,抱怨道:“寧宴,你有銀子補貼家用多好,犯得著買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他打算通過diss侄兒,在妻子那裡找回認同感,消弭她的怒氣。
許玲月淡淡道:“家裡又不缺衣短食,爹爹吃的飯裡還有大哥的俸米在裡面呢。”
許二叔被女兒噎的說不出話來,於是再次轉移話題:“寧宴你哪來的銀子?”
許七安道:“我看妹妹頭上的首飾過於廉價,便記在心裡,縮衣節食,攢了些銀子,再加上寶器軒有猜字謎半價的遊戲....”
總不好說首飾是白嫖來的,他可不想和許辭舊一樣,社會性死亡。
許玲月端著碗的手輕輕一顫,芳心頓時柔軟的要化了,眼波盈盈的凝視著許七安。
這個家裡,只有大哥才把她放在心尖上,父親和二哥從來都不覺得她戴廉價首飾有什麽問題。
女兒家也是要門面的。
“大哥,好看嗎。”她把金步搖插在發髻上,燭光映著少女尖俏的瓜子臉,五官精致,眸子黑亮水靈,活色生香。
嬸嬸更酸了。
許七安也酸了,他看了眼左側的許二郎,小老弟穿著藏青色袍子,烏黑靚麗的長發用碧綠玉簪扎起,唇紅齒白,俊美無儔。
又看了眼戴上金步搖後,燦燦生輝的妹子,以及嬸嬸這位豐腴的美婦人。
一家人的顏值都是被天使吻過的,就我是平平無奇咯?
當他看到五官頗似許二叔,顯得鐵憨憨的小豆丁,不酸了。
“來,鈴音吃肉。”許七安給她夾了塊肥肉,又給許玲月夾了筷瘦肉。
“大哥真好。”
“大哥看你最順眼。”
“那大哥為什麽剛才不救我。”小豆丁想起大哥剛才非但不救她,還大聲嘲笑。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只有吃苦才能成為天下無敵的高手。”
“那有沒有不吃苦就天下無敵的。”
“有,在夢裡。”
.....
飯吃的差不多時,嬸嬸淡淡道:“過了年,寧宴就二十了吧。”
“呦,嬸嬸竟然還記得我的年紀。”許七安表示很驚訝。
嬸嬸傲嬌的不理他,扭頭與許二叔說:“老爺,得給寧宴配一門婚事。”
許玲月和許新年同時抬起頭,盯著母親。
許七安自己反而最遲鈍,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是難以置信。
倒霉嬸嬸竟然對我這個侄兒的婚事上心了,明天太陽要從西邊出來嗎?
要知道,娶媳婦是件很隆重的事,三書六禮八抬大轎,都是銀子啊。
嬸嬸看了眼倒霉侄兒,繼續說:“我覺得綠娥就不錯,打小就在府裡養大,與寧宴也是青梅竹馬。”
而且還不用花什麽錢....嬸嬸果然還是嬸嬸....
嬌俏的綠娥‘啊’了一聲,霞飛雙頰,有些不知所措。
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把她給刮懵了。
內心裡,既羞怯窘迫,又隱含一絲絲的歡喜。
許玲月看了眼在自己面前顯得黯淡無光的大丫鬟,有些不開心,“娘你別擅作主張了,大哥的婚事就讓他自己和二叔商量吧。”
潛台詞是,娘你在大哥心裡什麽地位,自己沒數嗎。
嬸嬸對閨女正有奪釵之恨,罵道:“寧宴與綠娥郎才女貌,知根知底,
輪得到你一個妹妹反對?” 許玲月委屈的別過頭去。
沒有沒有,知根知底就過分,還沒到那一步....許七安剛想表達意見,聽見身邊的小老弟開口了。
許新年說:“娘是覺得,綠娥嫁了大哥,既免了彩禮錢,又有了理由讓大哥搬出去生活。”
一擊命中。
嬸嬸氣道:“你這孩子,從小就不會說話。”
許二叔蓋棺定論:“行了行了,這事你不用操心,不踏入練氣境,寧宴不會近女色的。”
綠娥一臉失望,垂下腦袋。
除了自小伺候的夫人,一家人好像都反對她嫁給大郎。
......
許二叔吃完晚飯,跑了趟禦刀衛,後又在書房與侄兒、兒子商量明日事宜。
回到房中,看見妻子坐在床邊,氣呼呼的模樣。
“你至於嗎,氣到現在。”許二叔無奈道。
嬸嬸轉過頭來,瞪著美眸:“你家那個小崽子一點良心都沒有,當初我從你手裡接過他時,他還是小貓一樣大,誰把他拉扯大的?
“就知道氣我,就知道氣我。何苦把他養這麽大,還不如喂耗子。”
她正碎碎念著,忽然看見丈夫從懷裡摸出一隻木盒遞過來,木盒表面刻著“寶器軒”三個字。
紅潤的小嘴張了張,茫然又驚愕的看著丈夫。
“寧宴讓我給你的。”許二叔無奈道:“反正你倆是誰都不肯低頭認輸,他也不好意思給你。所以方才桌上沒有拿出來。”
嬸嬸心急的打開匣子,裡面是一支分量比閨女的更重,工藝更精美的金步搖。
她寶貝的握在手裡,小碎步走到銅鏡前,坐在梳妝台上,給自己戴上。
鵝蛋臉會讓女人顯得端莊,尤其是成了婦人之後。
瓜子臉的女人則是嬌俏,可一旦成了婦人,就是美豔。
嬸嬸就屬於後者。
她喜滋滋的盯著銅鏡裡的自己,輕哼一聲:“那小王八蛋還是有些良心的。”
許二叔站在房間另一側的窗邊,神色嚴肅的凝視著窗外寂靜的院子,手邊是禦刀衛的製式長刀。
....
這一夜平安無事,徹夜無眠的許二叔和許七安如釋重負。
清早醒來,許玲月照舊穿著單衣,推開窗戶,在清涼的空氣中舒展少女美妙的身姿。
“小姐,你在窗邊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
過了一陣....
“小姐,你是在等什麽嗎?”
“沒等什麽。”
“小姐快過來梳妝。”
“知道...你煩死了。”
許二叔天亮便離開家門,集結手底下的禦刀衛。許七安出門租馬車,許二郎留在家裡指揮仆人整理行禮。
到了午時左右,兩輛馬車和數十騎出了城門,朝雲鹿書院所在的西北方趕去。
馬車速度不快,兩個時辰才抵達清雲山腳下。
許家的三個男人同時松口氣。
“是太草木皆兵了?”許二叔皺眉。
擅長兵法的許二郎徐徐道:“如果昨日跟蹤大哥的真是周府的人,那麽他們已經錯過了兩次最好下手的機會。
“但也有可能在周侍郎眼裡,我們只是隨時可以捏死的螻蟻,不急著對付。他有更大的麻煩纏身。”
輕敵是兵家大忌,但前提是雙方勢均力敵,或者相差沒那麽懸殊。
許家和周家相比,確實不夠看。
“但有件事是我們必須要面對的,那就是周侍郎不除,我們必死無疑。”許七安沉聲道。
小豆丁快樂的笑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她從簾子裡探出腦袋,興奮的打量著郊外的景色。
許鈴音一直以為自己是出來玩的。
許七安嫌她煩,指著遠處雲鹿書院的建築輪廓,道:“知道那裡是什麽地方個嗎。”
“不知道呀大哥。”許鈴音咯咯的笑,圓圓的臉蛋仿佛蘋果。
“那是二哥的書院。”許七安說。
書院兩個字讓許鈴音警惕了起來,她看著大哥。
許七安點點頭:“我們準備把你送去讀書,以後都不準回家了。”
許鈴音小臉蛋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怔怔的看著大哥。
她默默的縮回了車廂,幾秒後,裡面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
“娘,我不要去書院,我不要讀書,嗷嗷嗷....”
“吵死了,你大哥是騙你的。”
“大哥為什麽要騙我。”
“因為他是王八蛋。”
於是許七安心情就愉快起來了。
抵達山腳,拾階而上,許七安和許辭舊拜訪了張慎,但迎接他們的是大儒李慕白。
“老師呢?”許辭舊問道。
“閉關了。”李慕白掃了眼許七安,不動聲色:“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院子。”
許辭舊作揖答謝,又道:“舍妹正處在啟蒙階段,先生可否允許她在書院讀書一段時間。”
這個要求不過分,如果是許玲月想讀書,書院絕對會拒絕,而許鈴音是五歲的稚童,在這個時代,讀書人不排斥給稚童啟蒙,甚至提倡這樣的事。
只是尋常人家的孩子讀不起書而已。
李慕白點頭答應。
......
兩日匆匆而過,這天清晨,光顧著應酬同窗的許辭舊和打探消息的許二叔以及連續三天沒有勾欄聽曲的許七安,聚在書房。
綠娥已經陪著去了雲鹿書院,三個大老爺們誰都不願意乾端茶倒水的事兒。
他們首次將各自收集的情報匯總,打算制定對付周立的計劃。
第4玖章 社會性死亡
許二叔的情報如下:
“周立這幾天很安分,大概是被周侍郎警告過了,沒有任何違法亂紀的舉動,整天與一群衙內縱情聲色,出入在賭坊、酒樓、教坊司等地。
“此外,我的人跟蹤過程中,發現周立頻繁出入某個宅子,那宅子沒有掛匾,應該是他在外面買的私宅,裡頭住著一個丫鬟,一個婆子,一個看門的老頭。還有一個女人。
“那女人十有八九是他養在外面的.....”
許新年和許七安沉默的聽著,各自的沉思狀不同,許七安低頭看著地面,指尖無意識的敲擊桌面。
許新年四十五度角仰天屋頂,無雙攏在袖中,狀如發呆。
許二叔說完,望向侄兒和兒子,道:“你們有什麽看法。”
侄兒和兒子默契的不搭理他,彼此對視一眼,許新年說:“我們學院的學子,與國子監的學子不是一路人,彼此輕視、敵視。
不過同期的舉人偶爾會聚在一起,道統是對立的,但個人可以有交情。”
同期的舉人也算半個同窗,關系打好了,以後未必用不到。至於道統之爭,與個人利益相比,得靠後。
“周立這個人,性格囂張跋扈,與國子監的許多同窗都有嫌隙,發生過衝突。但他絕不是無腦紈絝,與他有嫌隙的人,背景都很一般。”
許七安對此不覺得驚訝,從周立對付他的手段中可以分析,這個衙內辦事方法並不高明,但有效,且有一定的心機和城府。
他的囂張跋扈只針對背景和勢力比自己低的人。
“這無疑增加了我們對付他的難度。”許七安歎息。
許新年橫了他一眼:“你不要插嘴,聽我說完。
“周立對教坊司的浮香姑娘迷戀已久,逢著去教坊司,一定要找浮香姑娘。但屢屢在‘打茶圍’時落選。”
浮香姑娘?那個教坊司的花魁?王捕頭說睡一晚這輩子就值了的美人?許七安精神一振。
許新年抬起茶杯,看了眼空蕩蕩的杯子,又無奈放下,說道:
“我原本覺得,可以再玩一次驅虎吞狼。利用周立與同窗的矛盾來制定計劃,但那些同窗分量不夠,而以周立的謹慎,讓他去惹層次更高的衙內,難度太大,幾乎不可能實現。
“周立去教坊司的次數極多,如果想套出更多情報,那位浮香姑娘是個極好的突破口。”
篤篤...許七安敲了敲桌面。
等許二叔和許二郎望來,他沉聲道:“我必須提醒你一件事,無論任何時候,我們都要做減法,越是複雜的計劃,漏洞越多。
“對付周立,我們不可能有太複雜和精妙的計劃,因為彼此間的差距太大。辭舊,你別陷入思維誤區。”
讀書人最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算計人的時候,會給自己增加難度,去思考布局的精妙,手段的高超。
尤其是自視甚高且熟讀兵法的許辭舊。
許辭舊眉頭皺了皺,有些認同,又有些不服氣:“大哥有什麽高見?”
“簡單,越簡單越好。”許七安思索道:“真正沒有痕跡的犯罪是激情殺人,咱們制定計劃也要如此。”
“怎麽簡單?第一,涉及的人不要多,第二,事情不要太複雜。辭舊,如果周立與某位衙內起了衝突,而那位衙內的父輩又恰好能與周侍郎扳手腕,你會怎麽做?”
許新年陷入了沉思。
“好了,你的沉默說明了一切。”許七安揮了揮手,
打斷小老弟的思考,小老弟的腦海裡,肯定閃過一大堆宮心計和陰謀算計。 “我的想法是,我們可以易容喬裝,然後逮著機會直接暴揍那衙內一頓,揚長而去。”
許平志終於逮住了插嘴的機會,一拍大腿:“寧宴這主意深得我意。”
兄弟倆同時翻了個白眼。
許辭舊皺眉道:“就這麽簡單?”
許七安點頭:“簡單不代表無效,更多的時候,留白反而有好處。被打的衙內會想,自己最近得罪什麽人了?一反思,哦,是周立那王八蛋。
“而這種事,周立肯定不會承認,但這不重要,大家自由心證,反正矛盾激化了,你打了我,我也要報復。”
許辭舊是聰明人,悟性高,腦子裡稍稍一過,就明白大哥的意思。
他微微頷首,神色傲嬌:“還不錯。”
補充道:“大哥收集到什麽情報了。”
許七安沒有賣關子,說道:“我打聽到周侍郎的政敵是誰了。”
許新年和許二叔同時俯身,臉色一下子認真起來,擺出傾聽姿態。
許七安嗤笑一聲:“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許新年心頭一震,瞬間解開了許多疑惑。
難怪戶部周侍郎要謀劃稅銀,因為他知道自己即將被頂頭上司穿小鞋,急需一筆巨額銀子來填補虧空。
而正是因為同在戶部,所以戶部尚書能逮住周侍郎的狐狸尾巴。
“寧宴,你是怎麽知道這種事了。”許二叔有些不信。
朝堂大佬的爭鬥,等閑人怎麽可能有渠道知道?
“司天監的采薇姑娘告訴我的。”許七安說。
而代價只是一根糖葫蘆,一隻燒鵝腿,一份酒釀丸子以及一碗魚丸湯....他無聲的在心裡補充一句。
大眼美人很好收買,這是優點。缺點就是她無心朝政,司天監也不插手朝政,因此知道的有限。
這樣很不好,采薇姑娘你缺一本《許大郎賢內助的自我修養》,回頭我寫給你。
許七安拍了拍手,打斷沉思狀態中的堂弟,說道:
“這麽看來,咱們收集的信息還不足以制定出詳細的計劃,不過沒事,一口吃不成胖子,下一步怎麽做?”
許新年想了想:“我建議去教坊司,從花魁浮香那裡打探消息....這件事我肯定不行,我從不去煙花之地。”
大奉官員狎妓成風,但對於沒有官身的學子,又是另一套標準了。
你科舉的道路還沒走到頭呢,就想著玩女人?一看就是不靠譜的,將來別想有好前途了。
這就像我以前讀書時,家長不讓學生上網玩遊戲,如果哪位學生整天泡網吧,那他就是個準社會渣滓....許七安往椅子上一靠, 看向一邊,用輕松的語氣說道:
“我肯定也不能去,因為我還沒踏入練氣境。”
那麽問題來了,誰負責去教坊司打探消息?
兄弟倆默契的把目光投向許二叔。
“看我幹嘛,老子是會去教坊司的人嗎?老子連字都不認識,去了自討沒趣?”許二叔表示自己不是那種留戀煙花之地的人。
見父親不願意,許新年又把鍋甩給了許七安:“大哥詩寫的,在教坊司極受歡迎。”
許二叔當即否決兒子的提議,皺著眉頭說:“你大哥是個連勾欄都不去的老實人,讓他去教坊司打探,別到時候陷在裡面,事兒沒辦成,身子還沒被勾欄裡的女人佔了去。”
對於煉精巔峰的武夫來說,沒踏入練氣境前破身,確實是件損失巨大的事兒。
從不去勾欄聽曲的許七安點點頭,表示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許二叔說:“要不辭舊你去。”他還是覺得,教坊司這種地方,就該是讀書人去才合適。
這是固有觀念。
許辭舊呵了一聲。
許二叔拒絕去教坊司,除了那裡是文人的地盤,不喜歡粗坯,還有一個原因。
許辭舊拒絕去教坊司,除了學子要注意名聲和風評外,還有一個原因。
許七安拒絕去教坊司,除了從不去勾欄聽曲外,還有一個原因。
社會性死亡!
三人互相對視,陷入了沉默。
PS:聽說推薦票是一種能夠讓作者發糞塗牆的東西。我可愛的讀者們手裡都有一摞摞的推薦票對吧。
第5拾章 投壺
為什麽都害怕社會性死亡呢,這裡牽扯到內城的一個規則,內城和外城不同,後者沒有宵禁。
而前者因為住的都是體面人,為了達官顯貴們的安全,黃昏擊鼓之後,街上就不能再有人了。
眾所周知,教坊司是夜裡上班的。
這意味著,去教坊司可不僅僅只是打探消息,你還得留宿在裡頭。
這就是為什麽許平志反對許七安去教坊司,本來就是年輕氣盛的小夥,留宿教坊司,人家姑娘一逗弄,誰忍得住?
因此,誰去教坊司,誰就得去嫖。
而在座的三個男人都是有人設的:
正人君子許辭舊。
不去勾欄許七安。
顧家愛妻許平志。
三人心裡都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即使事出有因,嫖就是嫖了,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雖然我上輩子沒有嫖過,但我能想象自己去嫖然後被警察蜀黍打電話通知父母的尷尬....簡直是不想活了.....許七安坐姿端正,臉色嚴肅正派。
腦海裡浮現一些關於青樓裡的趣事,某次勾欄聽曲時,王捕頭起了個話題,朝裡的某位官員去教坊司睡姑娘,結果打茶圍的時候,遇到了自己的兒子。
父子同穴,場面甚是尷尬。
第二天就傳遍京城官場了,引為笑談,以致於連王捕頭都從朱縣令那裡聽說了此事。
對於這個重視三綱五常以及名聲的時代而言,發生這種事,是臉皮不能承受之重。
許七安看著許二叔和許二郎,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畫面:
許新年:“呦,爹,您也來啦,今兒這姑娘讓給我,明兒她歸你。”
許二叔:“滾,誰才是老子?我先睡。”
許七安:“你們都退下,我要獨上其身。”
想想就不寒而栗啊....許七安咳嗽一聲:“教坊司的事先擱置,我們繼續打探消息,畢竟教坊司不是非去不可,我們也不確定是否真的能從浮香花魁那裡打探到有利的消息。
“後天重新坐下來匯總消息,如果沒有額外收獲,咱們再考慮去教坊司。”
聽他這麽說,許二郎和許二叔態度頓時好轉,紛紛點頭。
許七安心想,還是我犧牲一下,明晚去一趟教坊司吧。
.....
第二天中午,許七安告假回許府,往日裡還算熱鬧的許府,清冷了許多。
丫鬟和老媽子帶走了一半,留下門房老張和幾個仆人打理。許二叔和許二郎在外未歸。
許七安輕車熟路的去了內院,推開許二郎的房間,翻箱倒櫃的找出了那件月白色的儒衫,面料珍貴,繡同色雲紋。
他脫下捕快服,換上了小老弟最體面的這件衣服,腰帶上懸一塊質地還算可以的玉佩。
許七安站在銅鏡前,看著自己此刻的模樣。
還行吧....就是我這副皮囊過於陽剛了,穿不出小奶狗的俊秀美感.....如果是我上輩子的盛世美顏,就完全能駕馭住這種衣服....眼下這副皮囊總歸欠缺些代入感....許七安撫平胸前的褶皺,滿意的離開。
大奉京城的結構可以用“套娃”二字概括,分別是宮城、皇城、內城、外城。
相較於人口眾多魚龍混雜的外城,許七安把內城理解成前世的CBD區,能住在裡面的都是有錢人。
這個時代能住內城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嬸嬸一直想變賣了外城的房產,
搬到內城來住。 可惜有個吞金獸的侄兒,讓嬸嬸對內城充滿向往,但無緣住在裡頭。
從許府到內城的城門口,步行的話,以許七安現在的腳程也得三四個小時。
他雇了輛馬車,一個小時後便抵達了最近的內城城門口,掏出早就準備的憑書,順利過關。
守城的士卒仔細檢查了車廂,見許七安沒有攜帶大件行李,臉上難掩失望。
因為這意味著許七安不是進內城做生意的,也就收不了城門稅。
.....
內城街道寬闊,縱橫交錯,主乾道上建起綠樹環繞的漂亮房屋,非主乾道上分布著各式各樣的院落。
不管是城市建設還是行人的穿衣打扮,以及街道上的馬車數量,都遠勝外城。
“有空一定要帶玲月妹子來內城玩,繁華程度與外城不可同日而語。”許七安掀起車窗簾子,望著繁華的盛景,腦海裡浮現許玲月尖俏絕色的容貌。
他沒立刻去教坊司,時間還早,海鮮商人們白天是不工作的。
支付了租用馬車的銀子後,許七安在街上漫無目的閑逛。
不多時,許七安來到一處集市,抬頭看了眼街口的牌坊:永康街!
這條街的寬敞程度,是許七安前所未見的,它寬兩百米,一塊塊青石板壘成平整的地面,延伸向視線的盡頭。
兩側商鋪、房屋鱗次櫛比,十駕馬車並排都毫無壓力,行人熙熙攘攘。
哪裡是街,分明是大廣場。
站在牌坊下的許七安望著這一幕,由衷的震撼。
“永康街是京城主乾道之一,二叔說過很大,沒想到這麽大。”許七安心裡嘀咕。
主乾道如此寬敞是有講究的,皇帝或宗室貴胄出行,會有侍衛提前清場。
兩百米的寬度讓目前大部分軍弩、火銃失去用武之地。
即使有刺客想藏在兩側的樓房裡放冷箭,看到這距離,也只能無奈的雙手離開鍵盤,打出666。
許七安脫韁野狗似的在永康街亂竄,但因為兜裡的預算有限,按捺住了購物的消費。
忽然,一輛豪華馬車吸引了許七安的注意,亮瞎了他的鈦合金狗眼。
那是一輛由四匹體格健壯的駿馬拉著的馬車,弧形穹頂冠銀塗金,車窗明黃緞子垂下,再往下是用來遮蔽浮塵的轓,用剔透的白玉包裹著。
車輪側面釘著一圈排列整齊的金質釘子,轂轆也是裹玉的。
而真正內涵的是馬車材質,皇家宗室專用的金絲楠木。
“我估計奮鬥一輩子,都買不起人家一個車輪子....”許七安傷心的想,仿佛又找到了上輩子當社畜時的心情。
這輛豪華馬車停在路邊,一列穿黑甲持長槍的士卒守在馬車邊,有意思的是,另一列士卒竟然在玩一個投壺遊戲。
攤主是個穿破道袍的老道長,花白的頭髮用木簪挽著,垂下凌亂的發絲。
攤位上擺著銅錢、銀錠、金錠、道經、菩提手串、玉石鏡....各種雜七雜八的玩意。
別的東西先不說,單是金錠銀錠擺在攤上沒被人搶走,這老道就絕不簡單....許七安駐足觀望。
他看了一會兒,明白了遊戲的玩法,投壺者距離瓷壺三十步外,蒙上眼睛,背過身去,共三支箭矢。
若是有一支箭矢投中,便可獲得第三梯隊的物品,是一些金銀玉石。三支皆中,則任意挑選一件第一梯隊的物品。
而第一梯隊的物品只有兩件:菩提手串和玉石鏡。
“又沒中,可恨!”
“走開,該我了。”
甲士們輪番投壺,但全部铩羽而歸,老道面前的碎銀越堆越高。
十五名甲士經歷了又一輪失敗後,許七安注意到馬車的窗簾動了一下,侯在窗邊的一位甲士低頭聽完,朝著攤主走去。
“老道,我家主人說了,黃金六十兩,買你攤上的所有東西。”那位甲士走到老道面前,朗聲道。
這是投壺沒投中,直接氪金了嗎....許七安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
面對黃金六十兩的誘惑,老道士搖頭,“規矩,就是規矩。”
甲士一下子繃緊了身軀,狠狠的盯著老道看了片刻,霍然轉身,返回馬車稟告。
幾秒後,馬車的主人召回了甲士,準備離開。
許七安趁機上前,來到老道面前,問道:“老道,多少錢玩一次?”
盤坐在地的老道士抬頭,瞅他一眼,把三根箭矢遞過來:“一錢銀子。”
許七安接過箭矢,笑了,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三十步外投壺,對於煉精境的武夫而言難度不大。但背過身,且蒙上眼的情況下,幾乎不可能投中。
眼睛是五感中最重要的一環,失去視力,會讓武者的手感降低,增加命中難度。
能不能投中,全看臉。
許七安臉不好看,但他有絕對的自信,因為,他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撿到銀子了。
是不是因為我會來內城,會碰到這個投壺遊戲,所以幸運值自動積攢?
如果我能投中,金錠銀錠全是我的....哎,歐皇的生活就是這麽樸實無華且枯燥....許七安走到三十步外,轉身,用黑布蒙住眼,隨手往後一拋。
“咚咚咚...”
三支箭矢不分先後,幾乎同時入壺。
周圍的路人發出驚歎的聲音,嘩然聲吸引了剛要離開馬車,車窗裡飄出柔媚好聽的嗓音:
“停車!”
PS:明天要出差一趟,哎,我其實不太想出去,畢竟疫情也沒徹底結束,有點慫。但為了恰飯,只能硬著頭皮飛了。
就是說,明天身邊沒有電腦,我可能無法白天更新,所以明天中午那一章提前更新了。這不是加更,是明天的提前更新!
第5壹章 打茶圍
聽見箭矢入壺的聲音,許七安嘴角的弧度難以控制的擴大,扯下黑布,指著攤位上的金錠銀錠:
“哈哈,老道,這些都是我的了。”
老道看了他一眼,鎮定的把金錠銀錠收了包裹,然後指著最頂端的菩提手串和玉石小鏡,笑眯眯道:
“公子,二選一。”
.....許七安商量的語氣:“老道,我不要這些,我只要銀子。”
老道無情的拒絕:“規矩,就是規矩。”
頓了頓,他補充道:“這兩件是罕見的寶物,豈是黃白俗物能媲美,公子莫要被金銀蒙蔽了雙眼。”
不,我就是想要這些俗物...許七安問道:“寶物?有什麽作用。”
“老道不知,隻知它們在等待有緣人。”老道士一副光棍模樣。
許七安懷疑老道在騙他,但沒有證據,考慮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氣運,有些躊躇。
寶物不寶物的,誰說得準,銀子多實惠。
這時,一位甲士走過來,道:“這位公子,我家主人請你幫個忙。”
許七安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豪華馬車,“你們主人想要什麽?”
“那串菩提珠。”甲士目光從攤位移開,看向許七安:“我家主人願意出黃金六十兩。”
原來我的歐皇應在了這裡....許七安臉上露出熱心腸的笑容:“承蒙不棄,成交。”
他讓甲士掏了一錢銀子,換來三枚箭矢。
甲士說道:“主人說,您可以多投幾次,銀子都由我們出。若是失敗也無妨....”
話音方落,他就看見蒙上了眼睛的許七安,信手拋出箭矢。
咚咚咚...三支箭矢精準無誤的投入壺中。
路人的驚歎再次傳來。
甲士看向許七安的眼神,充滿了恭敬。
倘若一次是幸運,兩次就意味著對方不是普通人,這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年輕人,一身書生打扮,但絕對是個高手。
黃金六十兩到手了...許七安心情無比愉悅,他扯下黑布,恰好看見遠處豪華馬車的簾子落下來。
....也不知道車裡坐的是什麽大人物...他不敢多看,轉過身,朝甲士抱拳:“幸不辱命。”
甲士恭恭敬敬的抱拳回禮,然後返回馬車,俄頃,拎著一袋鼓脹脹的錢囊過來。
許七安接過錢囊,又從老道那裡取走玉石鏡,目送著馬車離開。
他收回目光,隨意把巴掌大的玉石鏡揣進懷裡,然後喜滋滋的掂量鼓脹錢囊。
大概有三四斤的樣子,系在腰上過於沉重了。
“不行,我得去兌換成銀票,這麽重的金子隨身攜帶,太傻叉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回頭看去,卻發現那個老道士不見了,攤位也收拾的乾乾淨淨。
許七安站在路邊沉默了半天。
....
他又跑了趟錢莊,把金子兌換成四張面值一百兩;一張面值五十兩;三張面值十兩的銀票。
黃金不在貨幣體系中,所以需要兌換成等價的銀子,然後錢莊開具銀票。
黃金與白銀的兌換比例是1:8,六十兩黃金就是四百八十兩白銀。
四百八十兩白銀的話,用來扇嬸嬸的俏臉蛋綽綽有余.....為什麽每次賺錢都不由自主的想著要用銀票扇嬸嬸,原主對嬸嬸的怨念也太強了吧.....另外,這些銀子在內城估計只能買個小院子.....想買三進的大宅,
沒萬兩白銀別想拿下來....許七安有些苦惱。 不管是異世界還是前世,房價都是件讓人絕望的事。
“四百八十兩,贖一名檔次低些的青樓花魁應該夠了,只是這樣不劃算啊。
“你看,四百八十兩我可以輪流臨幸多位花魁,長達數月。而為一位花魁贖身,耗盡家財不說,還得負責她的吃穿用度。一不小心懷了崽,又是一大筆開銷。
而我目前的工資,只夠養一個正妻,根本過不起富人左擁右抱的枯燥生活。再說我才不會給青樓女子贖身呢,公車私用,天打雷劈。”
.....
黃昏時,許七安來到了京城赫赫有名的教坊司,它在一處胡同裡。
華燈初上,各式各樣的馬車停在胡同外,院子裡傳來絲竹管弦的聲音,傳來清越動人的歌喉。
他知道,美麗的夜生活開始了。
走在胡同四通八達的道路上,許七安腦海裡浮現出王捕頭那裡學來的文化精粹。
正常的青樓是一座兩層或三層的建築,附帶一兩個別院便算是相當有規格的了。
教坊司沒有這種高樓,因為不需要,胡同裡這一片的院子都是教坊司。
國企,就是這麽財大氣粗。
教坊司是有門檻的,平民百姓不能在這裡消費,倒也不是什麽規定,而是教坊司的打底消費是五兩銀子。
這不是說睡姑娘,而是開桌費。
五兩銀子相當於普通百姓好幾個月的收入,還得是殷實的家庭。
因此,教坊司的客人主要有三種:
一,豪紳巨賈。
這類客人最舍得花錢,因為平日社會地位低下的他們,對於睡犯官女眷有著狂熱的執著。
二,官員。
教坊司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下班後喝茶聚會的地方,只要有應酬,就喜歡往教坊司走。
值得一提的是,禮部的官員可以白嫖。因為教坊司歸禮部管。
三,讀書人。
這類人比豪紳巨賈要斯文,喜歡吟詩作對,又沒有當官的難伺候,所以最受教坊司姑娘的喜歡。
教坊司的姑娘也分三種:
一,犯官女眷。
這類女子是最慘的,被迫淪落風塵,受人欺辱。
二.戰爭中擄來的女子。
遠的不說,就拿二十年前的山海關戰役,西方諸國和大奉是戰勝國,從北方和南疆擄走不計其數的女人,充入各州各府的教坊司中。
三.教坊司招募的妓子。
這類女人是自願成為光榮的海鮮商人,為大奉的鮑魚生意添磚加瓦,精神可貴。
“真是活到老,學到老,王捕頭乃吾師也....”許七安感慨一聲,終於找到了本次造訪教坊司的目標。
他在一座院子外停下來,院門的匾額寫著:影梅小閣
院門敞開,兩盞紅豔豔的燈籠懸掛,院內是一株株梅樹,枝頭點綴著含包怒放的花骨朵。
一位十六七歲的門房小夥,守在院門口,正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許七安。
他還有另一種大家耳熟能詳的稱呼。
“在下長樂縣秀才楊凌,久聞浮香姑娘大名,特來拜訪。”許七安模仿讀書人作揖,客客氣氣的與門房說話。
影梅小閣是花魁浮香的住所。
這裡的開桌費要十兩銀子,比普通院子貴一倍。
教坊司的花魁總共有十二位,根據品、韻、才、色分為四等。
浮香姑娘屬於第一等,號稱詩琴雙絕。
“十兩銀子。”見慣了大老爺的門房小夥態度冷淡,收了許七安的銀子後,讓他進入了院子。
許七安心裡一喜,院子裡笑聲與絲竹聲傳來,打茶圍已經開始,但門房小夥既然讓他進去,說明院子裡不是包場,而是散客。
出來玩的,分兩種模式,一種是包場,另一種是散客。
如果是前者,許七安今天注定徒勞無功。
第5貳章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影梅小閣招待客人的地方在一樓,面朝院子的障子門敞開,垂下薄薄的絲綢簾子用來遮擋寒風。
十幾個客人坐在酒屋裡,飲酒、笑談、賞梅。
酒屋的四角都燒著熊熊的炭盆,驅散冬日的寒冷。
一位婢子領著許七安進來,眾人紛紛扭頭,看著這位穿月白色書生長袍,體態頎長的年輕人。
許七安腦海裡閃過王捕頭講述的打茶圍規矩,盡量讓自己的笑容斯文些,朝眾人作揖:
“在下長樂縣秀才楊凌,各位兄台有禮。”
在場的人中,既有穿錦衣的豪紳;也有國子監的學子;身份不高不低。
有人不甚在意的移開目光,有人打量審視,有人回以微笑。
看來京察期間,大奉的官員都安分老實了許多.....換成以往,以浮香姑娘的段位,這裡鐵定被包場....許七安坦然入座,目光始終黏在充當“席糾”的花魁娘子身上。
她面色含春,目流綺彩,香姿五色,神韻天然。
這個女人很奈斯啊....閱眉無數的許七安也被驚豔到了。
單從五官來說,這位花魁和嬸嬸還有許玲月以及褚采薇是一個級別,妍態各異,都有自己的特色。
屬於那種走在街上絕對能讓男人驚豔、側目的絕色美人。
但論氣質,這位花魁有著大家閨秀的秀美和文雅;論穿著,她有著這個時代女性不敢穿的薄紗衣裙。
香肩半露,脖頸修長,裹胸罩著一層粉絲薄紗,溝壑若隱若現。
有溝必火——她能當花魁是有道理的。
浮香姑娘充當席糾的身份,也叫令官,令官負責主持行酒令,是席面上的氣氛擔當,這個活兒通常由名妓或花魁來做,尋常女子做不了,因為對文學修養要求極高。
這回兒正在輪流說聯語,聯語就是對對子,許七安左側是位穿淡藍袍子,環佩叮當的中年人。
恰好輪到他,這位中年人舉杯沉吟許久,道:“冰冷酒一點兩點三點。”
花魁娘子抬了抬手邊的小旗,對上聯一陣點評(吹捧)。
中年人臉上笑容擴大,頗為受用。
這就是席糾為什麽要有文學底蘊深厚的名妓來當的原因,沒點水平,尋常妓子即使想拍馬屁也不拍不出來。
點評之後,姿容絕色的花魁娘子,一雙盈盈妙目落在許七安身上。
酒席上眾人也隨之看來。
對對子我不太拿手啊....單是對的工整就很難了....許七安表面不動聲色,心裡暗暗焦慮。
他目光望向院子裡的梅樹,靈感一閃,故意飲了杯酒,做出灑脫豪邁狀,朗聲道:
“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
“妙!”在座的眾人眼睛一亮,當下,看向許七安的時,臉上多了幾分笑容。
算是承認他有競爭花魁的資格,把他當成同水平的玩家。
浮香花魁笑了笑,照例對許七安的下聯一頓評價(吹捧)。
臉上笑容過於職業化.....評價完立刻不再看我.....坐姿有些僵硬,只有在勸酒時才飲酒....許七安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位花魁娘子的肢體語言。
結合行為心理學的知識,做出了結論:這位花魁娘子對我們的水平看不上眼啊。
一直在耐著性子陪伴。
這時,婢子領了一個人進來,好一個俊美的少年郎,肌膚白皙,眼神清涼,嘴唇薄而紅,五官精致,
男生女相。 屋子裡眾人側目,就連浮香花魁露出驚訝之色,如此俊俏的小郎君,便是她也見的不多。
那書生打扮的少年郎進屋後,目光隨意一掃,徒然愣住,僵在原地。
許七安眼角一陣亂跳,半天憋了一句:“好巧。”
俊美少年郎嘴角一抽,也憋了一句:“好巧....”
“兩位認識啊。”許七安身邊,穿淡藍色袍子的中年人詫異道。
何止認識,他是我小老弟....許七安壓下翻江倒海的羞恥和尷尬,鎮定的笑道:“有過幾面之緣,想來許兄還記得楊某,我們在長樂縣見過。”
他故意自報姓氏,給許新年提個醒,讓他用假名。
這是最基本的反偵察意識。
許新年缺乏此類意識,但他聰明,立刻get到了堂兄的意思,朝眾人抱拳:“在下許平安,長樂縣學子。”
說完,便在婢子的指示下入座。
你這是把我和二叔的名字混搭了嗎.....許七安借著喝酒,掩飾心裡的槽點。
行酒令繼續,過了片刻,婢子又領著兩人進來,左邊一個相貌俊朗,穿天青色厚袍子,腰懸玉佩,一枚油綠的玉簪子束發,是個一表人才年輕人。
右邊一人,身材魁梧高大,國字臉,五官耐看,做富家翁打扮,身上透著一股與商賈、學子迥異的彪悍氣息。
這位身材昂藏的中年人踏入茶室,隨意一掃,忽然愣住,繼而渾身石化。
許七安:“.....”
許新年:“.....”
婢子發現客人沒有跟上,扭頭,柔柔道:“老爺,這邊請。”
“啊...哦哦...”許平志硬著頭皮進了酒屋。
許新年和許七安默默的挺直了腰杆。
許二叔入座後,三人默契的不去看彼此,保持一本正經的坐姿,眼觀鼻鼻觀心。
兩個兔崽子不是說沒時間嗎....辭舊也就罷了,畢竟對他的內心真實想法我也算了解一二了.....寧宴可是從不去勾欄的....
二叔不是說今晚值班嗎....以前每次我和嬸嬸鬧矛盾,他就說這輩子能娶到這麽漂亮的媳婦是八輩子的福氣,不願意呵斥嬸嬸....呸,還不是出來嫖了。
大哥不是從不去勾欄嗎.....我說我的袍子怎麽不見了,呸,厚顏無恥。爹不是說深愛著娘從不進煙花之地嗎....
三人的內心戲遠比僵硬的表情要豐富多彩。
許七安覺得,人生中最尷尬的事,又加了一條。那就是出去嫖的時候,遇到了二叔和弟弟。
我的媽誒,我也社會性死亡了....
轉念一想,反正死的不止我一個人,心裡就好受多了。
行酒令繼續,許新年應對的還算中規中矩,畢竟是讀書人,許七安則看狀態,有時對不上來,只能被罰酒。而許平志從頭到尾都沒是在喝酒,慘遭眾人嫌棄。
二叔心裡是真沒逼數,你都沒讀過書,你來湊什麽熱鬧,花魁是你想睡,想睡就能睡?許七安心裡抱怨。
爹真的是浪費銀子....許新年心裡也抱怨。
兩人心裡都有些急,因為表現平平,沒有博得花魁的青睞。皮相好的許新年因為過於中規中矩,漸漸不被花魁注視。
最要命的是,場上有一位強力競爭對手——那位穿天青色厚袍子的俊朗年輕人。
他出身國子監,頗有才華,雖入席晚了些,但以不俗的才華佔盡風頭,讓花魁娘子時時掩嘴輕笑。
那位天青色袍子的年輕人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朗聲道:“這次,不妨就由在下先來打個頭。”
眾人沒有意見,浮香花魁笑吟吟道:“趙公子請。”
趙公子環視眾人一圈,道:“松葉竹葉葉葉翠。”
“竟然是疊字聯。”席上有人吃了一驚。
“松葉竹葉葉葉翠...妙,妙啊,自愧不如。”
“趙兄大才,不愧是國子監的讀書人。”
一輪打回來,竟然每一個人能對上。
趙公子笑容淡淡,神色倨傲。
浮香姑娘眸子亮晶晶,款款凝視趙公子。
從她的表情和細微動作判斷,花魁對這個姓趙的頗有好感,很欣賞他的才華....許七安皺了皺眉,扭頭看了眼許新年。
後者正好看來,兄弟倆眉宇間泛著愁容。
原本依照許新年的意思,擅長詩才的大哥在教坊司應當是如魚得水。
豈料這半天下來,劃酒拳、對對子輪番來了一遍,就是沒有詩詞。
其實教坊司裡打茶圍,詩詞一直半冷不熱,近兩百年來,優秀詩詞寥寥無幾,讀書人不擅長作詩作詞。
打茶圍時,自然就會避開不擅長的。
而今晚在座的客人,素質參差不齊,僅是對對子就有些困難了,浮香花魁蘭心蕙質,特意不提詩詞,免得客人尷尬丟了顏面。
這時,浮香花魁盈盈起身,福了福身子,柔聲道:“小女子有些乏了,先行告退,幾位慢飲。”
這場打茶圍結束了。
接下來,如果花魁娘子瞧中了某人,就會讓婢子將其留下,引入屋中。
如果沒有瞧中,婢子就會送客,然後開啟下一輪打茶圍。
眾人既期待又忐忑的等待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半柱香後,一名婢子走來,嬌聲道:
“我家娘子請趙公子進屋喝茶。”
客人們惋惜的搖頭,唉聲歎氣,也有人笑著恭喜趙公子。
趙公子面帶微笑,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這下,許家的三個男人徹底坐不住了。
第5參章 我抄詩是為了交易,才不是低俗的裝逼
“怎麽辦,咱們仨打茶圍三十兩銀子沒了,哪怕是找這個院子的丫鬟陪睡,三人也得好幾兩。”許二叔急了,感覺一朝回到解放前,眉頭緊鎖,看向兒子:
“辭舊,快想想辦法。”
這是錢的問題嗎,這是什麽消息都沒套出來的問題....兄弟倆心裡瘋狂吐槽。
許新年看著父親:“我能有什麽辦法,本來就是碰運氣的,我和大哥來便來了,父親難道沒有自知之明嗎。”
他語氣有些重了,說明心裡也急。
這波真是血虧了....銀子倒是其次,關鍵是消息沒有打探出來....看了眼被婢子領走的趙公子,許七安突然想起了浮香花魁的稱號:琴詩雙絕。
他當即朝伺候客人吃酒的婢女要了筆墨和宣紙。
在桌案上清掃出一片空間,一把扯過許新年:“辭舊,你替我代寫。”
許新年沒有猶豫,默契的端正坐姿,握著筆。
許七安語速飛快,念道:“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許新年運筆如飛,寫出風骨清奇的草書。
許七安繼續念:“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許新年沒有動筆,他愣住了,宛如石化,嘴裡喃喃自語的重複後面兩句。
“快寫!”許七安推了他一下。
許二郎如夢初醒,繃著臉迅速寫完。
許七安扯走宣紙,招來女婢,道:“你將此詩交給浮香娘子,即可去辦,說楊某在此地等候。”
女婢不太樂意,但許七安塞了她一把碎銀後,她立刻小跑著離開了。
......
主臥裡,四疊屏風擋住了浴桶,嫋嫋蒸汽縈繞在屋頂梁木上。
浮香泡在漂滿玫瑰花瓣的熱水中,青絲高挽,脖頸瑩白修長,香肩和胸脯掛著水珠,在燭光裡反射著魅人心魄的光芒。
肌膚凝如滑脂的她,像極了一尊玉人。
一位貼身的婢女在浴桶邊服侍著,一邊稱讚浮香的肌膚,一邊說:“趙公子已經在隔壁茶室候著了,停外頭的客人說,他是國子監的秀才。”
“秀才有何稀奇的,”浮香笑了笑,輕輕撥動水花,道:“不過以趙公子的才氣,考取舉人也不在話下。”
丫鬟低聲笑道:“我就知道娘子喜歡這種有才華的公子,像那煩人的周立,還不是憑著父親的官位,便耀武揚威。
“那趙公子才華橫溢,望娘子好好招待,說不定將來能成一段佳話。女子也能名留青史。”
“連我也取笑....”浮香指頭戳了戳丫鬟的腦袋,歎口氣:“女子想名垂青史,何其困難。多少讀書人可望不可求之事。”
主臥的門被推開,一名婢子進來,站在廳裡,脆聲道:“娘子,外面那位姓楊的客人讓奴婢送了首詩過來。”
浮香皺了皺眉,大丫鬟斥責道:“沒規矩的東西,娘子已經選了趙公子,豈可更改,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處?”
小婢女垂頭,不敢頂嘴。
浮香淡淡道:“放桌上吧,出去告訴客人,浮香心領了。”
小婢女如釋重負,“哎”了一聲,把宣紙擱在桌上,便出門了。
沐浴完,浮香披上輕薄的紗裙,曼妙身姿若隱若現,赤著雪白的腳丫,來到桌邊坐下。
“你去請趙公子進來吧。”她說著,目光落在桌上的宣紙,隨手拿起。
她目光倏然凝固,癡癡的望著宣紙。
《影梅小閣贈浮香》
眾芳搖落獨暄妍,
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丫鬟走到門邊,正要開門去請趙公子,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娘子尖銳的喊聲:“慢著!”
回身看去,娘子手裡死死抓著宣紙,微微發抖,臉色從未有過的古怪。
那是丫鬟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見過的情緒。
花魁娘子的聲音急迫而尖銳:“誰,誰送來的詩,哪位公子,你快說!!”
丫鬟嚇了一跳,囁嚅道:“好像姓楊....”
花魁娘子竟不顧一切的衝向了房門。
“娘子,娘子....你這般模樣怎可出門,使不得...”丫鬟死死抱住。
“你放開我,快放開我。”浮香急的面紅耳赤,“莫要讓那公子走了,快追回來。”
丫鬟怎麽都想不明白,一首詩而已,竟讓娘子前所未有的失態,往日裡的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全然不顧了。
“娘子稍安勿躁,奴婢立刻去....去請那位寫詩的公子。”
丫鬟離開後,花魁娘子衣衫不整的呆坐在桌邊,恍惚的看著手裡的紙張。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贈浮香,贈浮香....”
她俏臉滾落豆大淚珠,趴在桌上嚶嚶嚶的哭起來。
......
前廳,一部分客人離開了,另一部分沒有走。
打茶圍結束後,落選的客人有兩個選擇:一,去別的院子繼續下一場。二,倘若不勝酒力,疲了,可以挑選這裡的丫鬟侍寢。
“這浮香姑娘不買你的帳啊。”許平志看著侄兒,眉宇間有著焦慮。
詩是送過去了,但換來的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顯然,許七安的詩沒有打動花魁。
許新年譏笑一聲:“區區一個女人,如何懂詩詞精髓。”
許平志盯著兒子,問道:“寧宴方才那首詩是極好的?”
心高氣傲的許二郎在詩詞之道,對大哥已是心服口服,喟歎道:“極好極好。”
許大郎同樣迷惑不解,他對這首詩有絕對的信心。
這首七律的名氣很大,非常大。尤其是最後兩句,被譽為詠梅的極致。
當時寂寞冰霜下,兩句詩成萬古名——說的就是這兩句詩。
兩句詩成萬古名,何其高的評價。
《暗香》和《疏影》甚至成了詞牌名,可見這首詩在古代文人中的地位。
歐陽修、司馬光等名人都對這兩句詩給出過高分評價。
而這首七律的作者,也因此詩千古留名....嗯,作者是誰許七安忘記了。
這不可能啊,她沒道理會拒絕我....這首詩要是贈予雲鹿書院的兩位大儒,他們能把我當親兒子養.....許七安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位號稱詩琴雙絕的花魁,其實是花架子。
炒名氣,賣人設而已,本質上是個沒什麽文化的人。
但這裡有個悖論,倘若浮香花魁是個賣人設的花瓶,她是不可能被文人認可的。
相比起前世藝人的炒作賣人設,這個時代的花魁也有類似操作,但後者是有真本事。
理由很簡單,古代的讀書人可不像後世的小年輕那樣好忽悠。
愁眉不展間,那位在浮香身邊伺候的大丫鬟,邁著小碎步疾走而來,目光略顯焦慮的在人群中搜索,瞧見許七安後,神色一松,蓮步款款而來,福了福身子,嬌滴滴道:
“楊公子,是您作的詩?”
許家爺仨面面相覷,如釋重負。
“是我。”許七安點點頭。
丫鬟展顏一笑,愈發恭敬,低眉順眼,柔聲道:“我家娘子有請。”
許七安鎮定的頷首,跟在丫鬟身後,朝著閣樓另一側的主臥走去。
這一幕也引起了打算留宿“影梅小閣”的客人主意,交頭接耳。
“咦,他怎麽也跟著進去了。”
“這,這...不合規矩啊,怎麽進去兩人?”
“剛才那丫鬟好像說到詩了,而我恰好看見他與那位俊俏小哥寫了什麽。”
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走到許新年和許平志面前,拱手道:“兩位,不知道浮香姑娘這是何意?方才那位兄台怎麽進去了,你們寫了什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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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肆章 截胡
許二郎默不作聲,許平志凝視著中年男人,搖頭道:“隨手一句打油詩而已,我聽那位公子說自己書法生疏,寫不出好字,才勞煩這位公子幫忙代筆。”
許二叔是老江湖了,擺出一副自己是旁觀者的姿態,與侄兒和兒子撇清關系。
眾人立刻看向許新年,許二郎呵了一聲,生人莫近的高冷姿態,不屑回答他們。
他這樣的態度,讓問話的中年人一陣惱怒、尷尬,拂袖回了原位。
原本想留宿這裡的許平志,偷偷給兒子一個眼神,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影梅小閣。
“不好繼續留在裡頭,讓人瞧出我們三人有關系就不妙了。”許平志教導兒子。
“我懂。”許新年頷首,說完,在寒風裡打了個哆嗦。
屋裡有炭火取暖,乍一出來,溫差巨大,讓人忍不住直打顫。
許平志看了眼兒子,說道:“原本宿在影梅小閣的話,那些婢子...只要一兩銀子就夠了。
“現在只能去別院找其他女子....而不是婢子的話,低價是五兩銀子,這裡包括了打茶圍的錢。”
說到這裡,許平志頓了頓,見兒子沒有習慣性的毒舌反問他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奇怪的同時,心裡松了口氣。
許二叔從懷裡摸出一錠官銀,製式銀子,一錠五兩。
“二郎,銀子你拿去。”
許家因為稅銀案,傾家蕩產,即使過了一個月,許平志通過灰色渠道弄了好些銀子,但總體上還是比較拮據的。
許二叔不覺得兒子還能拿出五兩銀子。
許新年微微動容,低聲道:“爹,那你呢?”
許二叔不在意的笑了笑:“爹煉精境的時候就不懼寒暑,就算在路邊睡一宿,也不礙事。你身子骨可經不起夜裡的寒風。”
許新年雙手攏在袖中,微微躬著脊背,承受著料峭的夜風,有些恍惚的盯著五兩銀子,半晌,聲音有些嘶啞的說:
“我不要。”
許二叔一定要兒子收下。
拉扯之間,啪嗒一聲,許新年懷裡掉出一錠官銀,不多不少,正好五兩。
.....父子倆望著地上的銀子,陷入了沉默。
另一邊,丫鬟推開主臥的門,示意許七安入內,而自己卻沒打算進去。
“楊公子請進!”
障子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暖香撲面而來,地面鋪著一層價格昂貴的絲織地衣,價格貴也就罷了,且極耗人力。
地衣上繡著一朵朵青色蓮花,一團團祥雲。
女人走在上面,步步生蓮。大官人走在上面,平步青雲。
心思玲瓏。
一架臨摹名畫《雨打芭蕉圖》的三疊式屏風隔開睡處和錦廳,一位風姿絕倫的妙齡女子跪坐在屏風前的壺門小榻,小塌上擺放一架鳳尾琴。
她穿著輕薄的紗衣,凝脂如玉的肌膚若隱若現,正笑吟吟的望向門口。
兩人目光交接,她微微低頭,嘴角帶著羞澀的笑意。
最是那低頭的溫柔,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許七安腦海裡浮現這句詩。
行酒令時文雅如大家閨秀,在塌邊時嫵媚勾人欲說還休。
這是只有教坊司的女人才能修出的魅功啊。
許七安兩個頭,一個大。
“公子?”花魁癡癡笑道:“公子何故如此看著奴家。”
許七安喟歎道:“早聽說浮香姑娘天資絕色,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
我以前不相信,現在信了。就算說浮香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也信。” “楊公子莫要取笑奴家。”浮香抿了抿嘴,嬌羞的低下頭,眉眼間笑意盈盈,顯然是很開心的。
......
隔壁的茶室裡,趙公子喝掉了整整一壺茶,膀胱抗議了兩次,第三次時,他終於忍不住了。
他是來喝茶的嗎?
趙公子滿肚子牢騷的離開茶室,走向主臥方向,卻在門口被丫鬟攔住。
“我在茶室等了許久,為何浮香姑娘還不見我。”趙公子質問丫鬟。
“趙公子莫怪,娘子已經選了他人。”丫鬟回答。
“!!!”趙公子感覺腦門上被接二連三的轟了幾道雷,繼而湧起怒火,大聲道:
“浮香姑娘分明是選了我,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消遣人是嗎?你若不給我個說法,休怪本公子不客氣。”
他凶狠的語氣和猙獰的語句讓丫鬟有些怕,下意識的想喊院子裡的扈從。
“萍兒,既然趙公子不服氣,你就把詩帶出去讓他看看。”
屋裡傳來花魁娘子充滿女性魅力的嗓音。
丫鬟謹慎的看了眼趙公子,把障子門拉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閃了進去。
幾秒後她又閃了出來,把宣紙遞給趙公子。
後者接過,掃了一眼,憤怒的表情登時凝固在臉上,繼而緩緩化開,取而代之的是驚愕、震撼、難以置信....
他原地呆了許久,手指一松,宣紙徐徐飄落。
......
外頭的客人驚愕的發現,趙公子竟然出來了。
完事了?!
趙公子的表情讓他們意識到不對勁, 這是被趕出來了啊。
“趙兄,你這是怎麽了?”一位同齡的,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立刻上前,看似關切,實則八卦。
先前丫鬟喊走那個姓楊的,沒多久,趙公子就失魂落魄的出來了。
顯而易見,這是被人半路截胡,摘走了豐腴牡丹花。
穿青袍的趙公子,緩緩掃了眾人一眼,喃喃道:“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到底怎麽回事,輸?從何說起啊。”
“趙兄,那人是寫了首詩對吧,到底什麽詩能讓浮香姑娘破壞規矩?”
“你倒是快說啊,急死人了。”
客人們都湊了上來。
趙公子置若罔聞,邊往外走,邊喃喃念道:“眾芳搖落獨暄妍....”
眾人心頭一振,知道他念的是方才那首詩。
“.....佔盡風情向小園。”
此時,趙公子已經走到院中,客人們不由自主的跟在身後,聽著。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客人們沒有跟上,留在了原地,空氣短暫的陷入寂靜。
好長時間都沒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一位學子熱淚盈眶,嘴皮子顫抖:“此詩一出,羞煞千古詠梅人....各位,小生先行告退,小生要去別處打茶圍了,將詩詞傳揚出去。”
“在下也告退了,為大奉詩壇揚名,怎麽能少了我。”
客人們一哄而散,迫不及待的去參加別院的茶圍,然後拋出此詩一鳴驚人。
第5伍章 計劃初成
“奴家要謝過公子,倘若將來奴家能名垂青史,定是公子的功勞。”浮香眼裡流淌著綿綿情意,愈發嬌媚動人。
許七安知道她指的是什麽,自古以來,因為詩詞名傳百世的名妓不少。
這份機遇,任何一個風塵女子都會欣喜若狂。
世上兩種人喜愛爭名,讀書人和妓子。
我要的就是你這份感恩戴德....許七安笑了笑,適當的表現出一點輕浮:“你要怎麽謝我?”
屋內溫暖如春,他喝了不少酒,坐了這麽一會兒,已經覺得燥熱難當,便脫了外袍擱在圓凳上。
浮香咬了咬嬌豔豐滿的唇瓣,羞澀道:“公子,長夜漫漫,不妨先聽奴家為你彈奏一曲助助雅興。”
許七安一愣,知道對方會錯意了,笑了笑,沒解釋。
還是古時候的女子優雅,你來睡她,她會說:你別急,讓小女子為你彈奏一曲。
不像後來的姑娘,你去睡她,她會說:搞快點!
耐心聽完一曲,許七安得承認這位花魁是有兩把刷子的,琴詩雙絕,詩不知道,但琴彈的是真的好。
他一個不通音律的人,也能靜下心來沉浸其中。
許七安喝了口茶,緩解因為飲酒造成的喉嚨乾澀,語氣隨意的開了個話題:“浮香姑娘國色天香,難道沒有人為你贖身嗎?”
這顯然不是一個很愉快的話題,花魁娘子黯然歎息一聲:
“教坊司的姑娘,哪裡是說贖身就能贖身的?便是遇到個有情郎,禮部也不會同意。”
其實是太燒錢了,教坊司當紅花魁贖身很難,因為是官妓,要走一大堆流程,上下打點,耗費的銀子遠勝其他青樓花魁。
我記得王捕頭說過,尋常青樓的花魁,大概500兩——1000兩。教坊司的花魁也許還要翻一倍,甚至更多。
兩千兩是什麽概念?
我得不吃不喝攢十年,我這還是中等偏上的收入了....有這麽多的錢,我買幾個姿色不錯的小妾不是更好?
許七安下意識的在心裡盤算,得出結論是:這筆生意血虧!
“也是,以浮香姑娘的美貌,便是大奉京城,也挑不出第二個。”許七安吹捧。
花魁娘子噗嗤一笑,心裡歡喜,嘴上則說:“公子不要取笑人家,這大奉京城第一美人是鎮北王妃,人家不過是蒲柳之姿。”
自稱從奴家變成了人家,關系更親近了,語氣裡也帶了些許撒嬌。
鎮北王妃?又是這個女人。許七安又一次聽到了這位傳說中的京城第一美人。
他上輩子自問閱美無數,而今見了許玲月褚采薇等幾乎沒有瑕疵的美人,實在想不出這位王妃得美到什麽程度,才能穩居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
八成是身份光環吧....他心想。
“那位王妃出身江南書香門第,九歲那年隨父母到玉佛寺燒香,主持贈了她一首詩:出世驚魂壓眾芳,雍容傾盡沐曦陽。萬眾推崇成國色,魂系人間惹帝王。
“從此名聲大噪,十三歲時被送入皇宮。”
許七安好奇道:“那又是怎麽成了王妃?”
浮香花魁伸出攏在長袖中的纖纖玉手,蘭花指撚起瓷瓶,傾倒出琴膏,一邊養護鳳尾琴,一邊說道:
“十九年前,山海關大捷,鎮北王做為第二大功臣,聖上便將那位京城第一美人贈予他。”
鎮北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賞賜美人也不奇怪,畢竟那位美人固然天資絕色,
但當今聖上潛心修道,早已不近女色.....許七安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第一大功臣是誰?”
“魏公,當初魏公是三軍統帥,若非他是宦官,王妃也就不是王妃了。”浮香笑道:“我與公子所說,乃事無不可盡人言的磊落話,只是出了這個門,莫要多談。”
關於那位魏公的事兒,尋常老百姓說說也就罷了,她畢竟是在國企工作的招待人員。
原來是他...許七安恍然,魏淵這個人,許大郎素有耳聞。
太有名了。
此人雖是宦官,但驚才絕豔,文能治國,武能平亂。若非早早的痛失良雞,考個狀元,當個首輔,輕而易舉。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許七安深諳循循善誘的話術,這是當初苦練審訊技巧時鍛煉出的技能。
兜兜轉轉了半天,終於把話題扯到周立身上。
“此人好色荒唐,胸無點墨,奴家不喜,每次他參與打茶圍,奴家就當他不存在。”浮香氣道:
“教坊司歸禮部管,他一個戶部侍郎的公子,奴家也不怵他。”
許七安適當的表現出幾分好奇,笑著問:“好色荒唐從何說起,尋花問柳不是常態嗎。”
“此事倒是涉及一些官場秘聞了,”花魁娘子猶豫了一下,柔聲道:“人家也是聽其他官人說起,才略知一二,楊公子若想知道,人家便告訴你,但莫要外傳才是。”
似撒嬌似哀求的語氣。
許七安恰到好處的裝出受寵若驚模樣,表示自己只是一時興趣,絕不外傳。
“這事得從去年元宵節說起,那周立是荒唐人,元宵燈會看中了一位姑娘,趁人多眼雜,便上前非禮,還讓人打傷了女方身邊的扈從。
“誰想那姑娘也是個有背景的,是威武侯的庶女。原本呢,若只是個庶女,事情到也不麻煩, 可問題是那位庶女的生母,與威武侯的發妻是親姐妹。
“有著這一層血緣關系,那庶女頗受主母喜歡,與嫡女待遇差的也不大了。只是缺個名分而已。”
許七安悄然握緊拳頭:“那怎麽處理的?”
“威武侯告了禦狀,戶部侍郎上書解釋,雙方扯皮多日,最後聖上裁定:周侍郎教子不嚴,發俸一年,賠償威武侯五千兩。周立禁足三月,若有再犯,嚴懲不貸。”
如有再犯,嚴懲不貸....這句話仿佛閃電劈入許七安的腦海,讓他靈感爆棚。
周立垂涎威武侯庶女美色已久,因前陣子吃了虧,挨了打,心情苦悶,腦子一熱之下,又打起了威武侯庶女的主意....
之前搜集的關於周立的信息一瞬間匯總,宛如基石,為他的計劃添磚加瓦。
於是派人擄走了威武侯庶女,藏在外面的私宅裡,打算淫樂....事後殺人滅口....嗯,這很合理。
“當然,目的是栽贓陷害,我沒必要殺了人家一個無辜的姑娘,目前計劃的初稿就是這樣,細節方面,還得與二郎好好商量。務必做到自然、合情合理....”
見許七安愣愣出神,花魁娘子喊了他一聲,粉唇微嘟,似撒嬌似埋怨:
“公子難道要和人家坐一整晚嗎?”
額...我還不能破身啊,不坐一整晚,難不成還做一整晚?
PS:大概再有兩三章,周侍郎的劇情就過了。
另外,最近更新有點問題,中午總是沒來得及更新,明天開始恢復。
第5陸章 計劃的核心(感謝“鹹魚不想說話”大佬的盟主…
丫鬟們燒好了熱水,許七安硬著頭皮在她們小手的服侍下沐浴,當衣服一件件的脫下來,展現在兩名小丫鬟眼裡的,是一具體態頎長,健美陽剛的身軀。
肌肉線條流暢、飽滿,內蘊力量,散發著強壯男人的魅力。
兩個小丫鬟可不是雛兒,是久經炮火的老手,服侍過許許多多大官人沐浴。有大腹便便的,有瘦削的,有肌肉虯結的.....如楊公子這樣勻稱健美,又不缺爆發的身體,她們見的太少了。
這便是煉精境巔峰賦予的神異,身體處在最適合戰鬥的狀態,沒有贅肉,也不會讓肌肉過於膨脹而影響柔韌性。
當許七安僅穿了條裡褲,赤著上身來到床邊,披著輕薄紗衣在錦塌上鴨子坐的花魁娘子,目光瞬間迷離,癡癡凝視著許七安的胸肌和腹肌。
丫鬟們自覺退出主臥,許七安掀開繡鴛鴦的錦被,剛鑽進去,浮香便貼了過來,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豐滿嬌軟的身段掛在他身上,在許七安耳邊呵氣如蘭,膩聲道:“官人。”
一股股幽香鑽入鼻腔,從不去勾欄的老實人許七安臉色嚴肅,繃緊了身子。
花魁娘子詫異了一下,癡癡嬌笑:“公子莫非是未經人事?”
想到這個可能,她身子都軟化了。
不,我前世也是經歷過女人的.....只是沒睡過像你這樣的絕色美人.....許七安沉吟沉吟,道:“浮香姑娘,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神技?”
“什麽神技?”
“沾枕三秒,就能酣睡。”
“....咯咯,不信。”
“那你離我遠些,我表演給你看。”
花魁娘子含笑退了退身子,隻當他是要玩情趣。
三秒後....
“呼嚕,呼嚕。”
浮香推了推他:“楊公子....”
“呼嚕呼嚕....”
浮香:“???”
......
夜裡,許七安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無聲的歎息後,聽見身邊悠長的呼吸聲,感受著緊挨自己的;綢緞般順滑柔軟的嬌軀,他以莫大的心志強迫自己重新入睡。
次日,卯時,許七安的生物鍾自然蘇醒,察覺身上壓了沉甸甸的東西,睜開一看,花魁緊挨著他酣睡,一條瑩白的大長腿搭在他腰上,雪白的藕臂則擱在他胸口。
許七安小心翼翼的拿開她的手腳,起床下地,迅速穿好衣衫,當他整理衣物的時候,憤怒的發現自己錢袋裡的銀票不見了。
錢袋裡只剩下一面不足巴掌大的玲瓏玉質小鏡。
許七安第一反應是影梅小閣裡的丫鬟趁他睡著時,偷走了銀票,這不是沒有可能。
楊凌只是一個秀才,雖說社會地位不低(虛假),但教坊司是什麽地方,是官辦妓院,上面有禮部撐腰。
區區一個秀才而已,人家偷了錢,打死不認,許七安能怎麽辦?
教坊司可不在乎聲譽這種東西。
教坊司不在乎聲譽,但浮香姑娘在乎啊,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哪個客人還敢到她這裡消費....許七安判斷,花魁娘子應該是不知情的,是丫鬟見財起意,抵抗不住銀票的誘惑。
他一邊懊惱自己粗心大意,沒有保管好銀票,一邊走向床邊,打算推醒浮香。
可就在這時,目光隨意一瞥鏡面,許七安臉色倏然僵住。
原本潔淨的玉質鏡面上,隱約多了點東西,凝眸細看,是若隱若現的幾張銀票。
紋理淺淡,宛如雕刻在鏡子裡的畫。
What?許七安腦海裡一排的黑人問號。
我的銀票怎麽跑鏡子裡了,這是我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你特麽給我吐出來,不然老子砸碎了你....
他握著玉石小鏡,用力甩了甩,做傾倒狀。
“嘩啦...”的聲音裡,銀票憑空浮現,在半空悠悠飄蕩片刻,緩緩落地。
寂靜的房間裡,許七安握著鏡子,很久沒有說話。
所以,這鏡子還真特麽是個寶貝?是我歐皇氣運滔天,還是那道士刻意將鏡子贈與我?
如果是後者,他的目的是什麽,他憑什麽將寶貝贈與我,發現了我莫名其妙的氣運?
這怎麽可能,司天監精通望氣術的采薇都沒有發現我的特殊....道士,我對道門體系完全不熟悉啊。
好一會兒,他牙酸般的抽了口涼氣。
這莫名其妙的饋贈讓人心裡難安....嘶,先把銀票撿回來。
許七安把玉石鏡子藏在懷裡,銀票放在錢袋,分開保存。然後悄然離開房間,在丫鬟的伺候下享用了早膳。
“公子不等娘子醒來嗎?”小丫鬟問。
通常來說,客人起床時,伺候他的娘子也會隨著起床,但這位客人有些古怪,竟自己一個人偷偷出來了。
不,不用,我怕她罵我禽獸不如....許七安神態自若的說:“我有急事。”
.....
幾小時後,許府。
許新年和許辭舊坐在書房,手邊放著熱騰騰的茶水,許平志精神抖擻不見疲憊。
許二郎神態有些萎靡。
父子倆都沒有說話,默契的不提昨晚的事,好像大家都沒有去過教坊司似的。
沉默的氣氛有些僵硬,直到許七安的到來才打破了父子倆之間尷尬的氣場。
“怎麽去那麽久,剛回來就洗澡,教坊司不能洗?”許二叔揚眉抱怨。
許新年咳嗽一聲,不想聽父親多說教坊司,道:“有收獲嗎?”
許二叔立刻停止抱怨,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許七安將浮香那裡得到的消息告之他們,並說出自己的計劃。
“這個問題的核心在於,你如何綁走那位威武侯的庶女?”許新年直指要害,一針見血:
“如果不能解決這一環節,這個計劃是不可能成功的。”
許二叔沉吟著說:“先派人盯著,然後找機會下手,威武侯的庶女,出行時必定會有扈從跟隨,但不會太多,畢竟她不是嫡女。我們可以製造混亂,然後趁機綁人。”
許七安兄弟倆聽著,處理事務的經驗方面,許二叔更有發言權。
“只是白天動手的話,很難在眾目睽睽中把人綁走,一旦惹來巡城的禦刀衛,我們反而自食惡果。而晚上,憑我們兩人,不可能夜闖侯府。”
許七安神秘一笑:“如果我能解決這個問題呢?”
......
許府前廳, 門房老張路過花圃時,發現一位仆人暈倒在花圃裡,驚慌的上前查看,發現只是昏厥了。
老張搖醒對方,問道:“你怎麽昏在這裡?”
仆人表情茫然了片刻,似乎想起自己是誰,身處何地,面對老張的詢問,撓著頭:
“我剛剛在為大郎燒水,他在屋裡沐浴,隻記得大郎忽然叫我進屋.....然後就記不起來了。”
門房老張審視了仆人片刻,“你感覺怎麽樣?”
“頭有點疼。”
“屁股疼嗎?”
“....不疼。”
老張和仆人相視一眼,如釋重負。
.....
司天監,黑眼圈愈發嚴重的宋卿,趴在桌案邊,上面擺著瓶瓶罐罐的亂七八糟物件。
他今天沒有做煉金實驗,而是撲在桌邊奮筆疾書。
“為什麽嫁接之後的果實會更優良?裡面涉及到什麽奧妙的天地規則?如果嫁接出來的東西確實更勝一籌,那我把人和馬嫁接在一起,大奉就不需要為戰馬的稀缺而發愁。”
“每一位戰士都是一匹馬,既能自己長途奔襲,又能英勇作戰,這將提升大奉軍隊的作戰能力....”
他越寫越興奮,整個人容光煥發。
這時,一位白衣進來,興奮的喊道:“宋師兄,煉金術奇才許七安來了,想見您。”
煉金術奇才,是司天監白衣們對許七安的愛稱。
PS:感謝“鹹魚不想說話”大佬的盟主,加更留在上架後。
第5柒章 綁架
許七安獲得了宋卿熱情的接待,兩人坐在桌案邊,捧著香茗,進行友好交談。
“說實話我有點懷疑你,”宋卿小啜一口,道:“這幾天我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個遍。”
當著人家的面說查他祖宗十八代真的合適嗎...許七安對此並不驚訝,笑著反問:“查的怎麽樣?”
“太乾淨了。”宋卿搖搖頭,沒繼續這個話題,抽出一遝宣紙遞過來:“給你看看我最近的研究。”
許七安心說我都編好了遊方高人的梗,你竟然不問了....你們這些技術宅根本不在乎這些啊。
他接過手稿,掃了幾眼,差點一口茶噴出來。
上面除了他告訴宋卿的植物嫁接理論,這家夥還舉一反三,思維發散的做了好幾個案例。比如:
人與馬嫁接。
優點列了一大堆,比如大奉從此不用考慮戰馬資源,士兵們不用擔心沒有優秀戰馬。因為我們是成熟的士兵,可以自己當戰馬.....
再比如:捕捉禽類妖族,與人類配種,製造出可以充當空軍的半妖。
魔物娘了解一下....呸,生殖隔離了解一下.....許七安擱下宣紙,平複了一下受到衝擊的三觀,道:“這次來司天監,是有事想求宋師兄幫忙。”
“但說無妨。”
“我得罪了周侍郎的事,你應該知道。”
“采薇與我說了。”宋卿放下茶盞,嚴肅道:“很遺憾,我不能幫你,司天監不插手朝政,陛下不允許。再說,一位手握實權的侍郎,已經超過我的能力上限。”
“宋師兄別急,我需要你做的簡單....”許七安把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
“這不可能,”宋卿直接拒絕:“宋某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絕不做這種事。”
許七安想了想,慚愧道:“是我考慮不周....宋師兄,咱們繼續說說你的嫁接理論吧。恕我直言,這是不可能成功的。”
宋卿皺了皺眉,端正坐姿,擺出討論學術的嚴謹態度。
“想必你自己心裡有數,那隻必須要養在玻璃瓶裡的貓就是例子。但你肯定在困惑為什麽會失敗,原因出在哪裡。”
宋卿身子往前傾了一下,呼吸變的急促,瞪大眼睛盯著許七安:“你知道?”
許七安道:“我沒有參與研究,不知道真正原因出在哪裡,但我可以為你提供一個理論依據。”
理論依據?!
宋卿最缺的就是理論依據,開宗立派的宗師畢竟罕見,煉金術博大精深,想要繼續前進,理論的支持是不可缺少的。
許七安在宋卿驟然明亮的雙眼注視中,緩緩道:
“你聽說過元素周期表嗎?”
什麽元素周期表?這和我的實驗有什麽關系?宋卿腦海裡閃過一萬個問號。
他呼吸愈發急促,感覺自己即將觸摸到煉金術的真理之門。身為煉金術的狂熱者,他激動的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聽許七安悠悠道:“煉金術的原則是等價交換....”
.....
威武侯府在內城的雀伏街,這條街是勳貴的地盤,一路走去,盡是侯爵伯爵以及公爵。
威武侯是世襲的爵位,崛起於三百年前的奪位之爭。世襲罔替至今,其實手中已經沒多大的權力了。
側門打開,一位臉蛋微圓的妙齡少女在丫鬟和扈從的簇擁下走出來,她穿著華美的羅衣,裙擺到腳跟,
行走間繡花鞋若隱若現。 十六七歲的年紀,容貌俏麗,一雙眼兒明亮有神,氣質高傲,眉宇間飛揚的神采增添了她的氣場,極惹來注視。
張玉英進入門口的轎子裡,轎夫抬著轎子,慢悠悠的朝著城隍廟方向走。
她今天要去城隍廟上香,吃齋飯,接著去文遠伯府中找相熟的閨中密友喝茶聊天。
看一看女子閨中偷偷流傳的禁書,聊一聊哪家的公子到了適合婚嫁的年紀。點評一下今年秋闈中舉的優秀學子,猜他們明年春闈能否高中。
也許裡頭還有自己的乘龍快婿。
行了兩條街,跟隨在轎邊的丫鬟忽然聽見一陣騷亂。
後方兩匹馬車不知道怎麽回事失控了,車夫死死拽住馬韁,神色惶恐的揮舞馬鞭:
“讓開,都讓開...”
行人四處亂竄躲避。
“快,快攔住馬車。”丫鬟大驚失色,一邊指揮扈從攔截馬車,一邊命令轎夫躲避。
扈從們人手不夠,隻攔截了一輛,另一輛撞飛了兩名轎夫,轎子瞬間翻到。
剩下兩名轎夫和丫鬟本能自救,撲向一邊躲避,場面瞬間大亂。
短暫的混亂後,兩輛馬車繼續狂奔而去,丫鬟這才心急火燎的爬起來,跑去轎子查看:
“二小姐,二小姐你怎麽樣?”
無人應答。
丫鬟心裡一沉,猛的掀開轎簾,愣住了,幾秒後,尖叫道:“二小姐不見了!!”
轎內空空蕩蕩。
......
內城,某處小院。
張玉英知道自己被劫持了,雖然不知道是被誰。
她醒來有一會兒了,緩解最初的頭疼後,內心一直處在恐懼狀態。
身為威武侯的庶女,平日裡待遇僅比嫡女差一點,遠勝其他姐妹。父親和主母對她疼愛有加,既是姐姐又是表姐的嫡女與她感情極好。
錦衣玉食,嬌生慣養,什麽時候遭遇過這種事。
四周寂寂無聲,手腳被捆著,嘴裡塞著布,她害怕極了。
“哐!”
院外,傳來了開門聲,繼而腳步聲傳來。
張玉英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恐懼在心底炸開,她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麽,但絕對不會是好事。
“嘿,”腳步聲在屋外停下,有人嘿了一聲,淫笑道:“這娘們可真漂亮,我剛才偷偷驗過貨了,胸脯又大又軟,真舒服。”
“你真賤....”另一人說到這裡,頓了頓,補充道:“竟然不喊我一起。”
張玉英又羞又氣,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兩個身影繼續交談:
“她還是個雛兒。”
“廢話,這位威武侯的二女兒還待字閨中。”
張玉英一驚,他們知道我是誰,知道我爹是威武侯,竟然還敢綁架我?
這說明幕後主使之人,絕非一般人。
“你說周公子會怎麽處理這娘們,雖說是個極出色的美人,但一直養著好像不太保險。”
“呵,想多了。周公子頂多是玩一陣子,膩了,就一把勒死,在這院子裡埋了,誰知道?”
“等周公子玩膩了,咱們跟著喝幾口湯,這娘們細皮嫩肉,比勾欄裡的女子水靈多了。”
“是啊,要不是周公子要嘗個鮮,現在咱們就把她辦了。”
“誰讓人家是戶部侍郎的公子呢,走走走,喝酒去。”
“這不好吧?”
“馬上就黃昏了,咱們買了酒就回來。”
腳步聲遠去,繼而院門合攏的聲音,兩人似乎出門喝酒去了。
周公子?戶部侍郎的公子?
張玉英腦海裡閃過一個錦衣公子的形象,想起了去年元宵節遭遇的事。
他還對自己念念不忘.....
玩膩了....喝口湯...殺人埋院子裡毀屍滅跡....被養在豪門裡細心呵護的千金小姐,嚇的渾身瑟瑟發抖,眼淚奪眶而出。
“嗚嗚...”她一邊努力發出聲音,一邊扭動四肢,試圖掙脫捆綁。
忽然,他發現手腕上的繩子松動了一點。
張玉英一下子僵住,然後安靜下來,不再發出動靜,雙手卻用力的絞扭著。
不知過了多久,手腕嬌嫩的皮膚都摩擦破了,火辣辣的生疼,她終於睜開了捆綁。
她立刻坐起身,解開腳上的繩索,躡手躡腳的走到房門口,耐心聽了片刻,確定院子裡沒人,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院子。
東瞻西望一陣,銀牙一咬,跑出這輩子從未有過的速度,衝到院子門口,拉開門栓。
門沒開,在外面被鎖住了。
“嗚....”張小姐發出一聲絕望的哀鳴。
.....
院子對面的街邊,許七安手裡捧著一碗面,身邊站著許新年。
“葷話說的不錯哦。”許大郎習慣性的刺激二郎。
二郎不搭理他,目光望向院門:“她會不會出不來?為什麽要把院門給鎖了。”
“強大的求生欲會激發人的潛能,相信我,她出的來。爬牆就好。”許七安吸一口面,低聲解釋道:“不鎖門痕跡就太重了。”
這座小院就是周立在外面買的私宅,宅裡養著一個姿色不錯的女人。現在那女人和院子裡的丫鬟婆子門房, 總計四人,都被許七安關在鏡子裡了。
那面玉石小鏡可以容納物品以及活物,許七安拿家裡的仆人試過了。
若非那面鏡子,綁架張家小姐的計劃難度極大,甚至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時,兩人看見圍牆邊冒出了一顆腦袋,發髻凌亂的張玉英探出了腦瓜。
小心翼翼的打量一陣後,爬出圍牆跳了下來。
她似乎崴了腳,趴在地上半天沒動彈,許久後才一邊哭一邊堅強的起身。扶著牆,一跳一跳的逃到街上。
作為錦衣玉食的豪門小姐,能做到這一步,實在是受了天大委屈。
他們出去買酒,黃昏時會回來....她看了眼夕陽,知道自己現在還真正的安全。
也許跑不了多遠就會被追回來,也許再走幾步,雙方就打照面撞上了。
恰好此時,一隊披堅執銳的巡城禦刀衛路過。
唯恐在路上遭遇綁匪,或者被他們追上的張玉英像是看到了救星,哭著迎了上去。
在禦刀衛拔刀前,尖叫道:“我是威武侯的女兒,我被劫持了,你們快救我。”
幾名禦刀衛相視一眼,立刻圍了過去。
周圍的百姓紛紛駐足旁觀,為首的禦刀衛問道:“誰劫持了你。”
“是周立,戶部周侍郎的公子周立。”張玉英崩潰大哭。
咚咚咚....宵禁的鼓聲同步傳來。
許七安把碗放在街邊,說道:“走吧,找個客棧休息,明天回家等消息。”
PS:這章3200字,又長又硬。
第5捌章 flag
夜幕時分,威武侯府。
富態中年人形象的威武侯,臉色難看的坐在椅子上。
廳裡還有兩位美婦人,其中一位跪著,哭的梨花帶雨,傷心欲絕。
另一位美婦人低聲安慰。
二女兒今天離奇失蹤,結合事發前的馬車撞擊,威武侯斷定女兒是被人劫持了。
他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可能存在的敵人,要說政敵,應該不太可能,畢竟爵位世襲罔替到他這一代,已經漸漸被排擠在帝都權力舞台的邊緣。
當然,抱團的勳貴依舊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利益集團。
但整體與個人還是有差別的,威武侯不記得自己有這種豁出去劫持家中女眷的政敵。
至於仇家,近期並沒有與人結仇。
“老爺已經報官了,也通知守城門的金吾衛了,你別急,英兒會找回來的。”
“姐姐,英兒一個弱女子,她,她要是遭遇了什麽....便是找回來也活不成啦。”
威武侯面皮抽了抽,臉色愈發陰沉。
這時,下人腳步匆匆的奔進來,喊道:“侯爺,小姐找出來了...”
威武侯與兩位夫人趕往前廳,見到了神容憔悴淚痕未乾的女兒,以及送人回來的禦刀衛。
讓管家用賞銀送走禦刀衛後,威武侯審視女兒片刻,微微松口氣:“英兒,怎麽回事。”
張玉英被哭泣的母親摟在懷裡,哭訴道:“是那周侍郎家的公子綁了我,他,還不但想玷汙女兒的清白,還打算殺女兒滅口。”
當即把自己所見所聞說了出來,繪聲繪色的添加了自己如何趁守衛人員疏忽大意,逃出狼窩的事跡。
“侯爺,你要為妾身做主,為英兒做主。”張玉英的生母氣的渾身發抖。
“侯爺,那周立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英兒,也是在欺辱我侯府。”正妻沉聲道。
威武侯勃然大怒,一掌拍碎桌案,氣的渾身發抖:“姓周的欺人太甚!”
翌日。
午門,東側門。
上朝的文武官員們詫異的發現,威武侯今日竟是披甲而來,只是腰間沒有懸掛武器。
.....
這天,朝堂上發生了件有趣的事。
威武侯披甲上殿,抬出祖上功勳,聲淚俱下的控訴周侍郎。
高呼:先祖為皇披荊斬棘,出生入死,後人之女遭人欺凌,陛下不護,豈非寒了天下將士之心.....
事情鬧的很大。
罪魁禍首周立一臉的懵,我什麽時候劫持的張家二小姐,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元景帝大發雷霆,責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處理此案,兩日內給出結果。
身為案件的嫌疑人,周立周公子的第一站是都察院。
負責審訊他的是巡城禦史。
這位正六品的官員坐在案前,二話不說,先給周公子一頓板子。
打的周立哭爹喊娘後,一拍驚堂木:“周立,關押威武侯庶女的院子,可是你的私宅?”
“是!”周立只能承認。
有權勢的貴族在內城購買私宅是很普遍的現象,周立購買院子時,壓根沒有找他人經手。
房契上是他的名字,府衙那裡也有購買宅子的手續。
“既是你的院子,那就不必再說,簽字畫押!”
兩名衙役上前,一人拿認罪書,一人強行讓周立畫押。
按照三司覆審的流程,都察院審完之後,判決書交由刑部,刑部不認同都察院的結果,
要重審。 於是周公子被送到了刑部,在這裡,他的待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酒肉管飽,負責審案的刑部郎中貼心的找了大夫,為周公子血淋淋的屁股塗抹金瘡藥。
經過幾個小時的“審問”,刑部推翻了都察院的結果,判定周立是清白的,乃有人栽贓嫁禍。
卷宗移交大理寺。
大理寺二話不說,又給周立打了一頓板子,隨後經過一番“嚴密”的審問,大理寺駁回了刑部的判決,認為周立有罪。
第二天,見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各執一詞,沒有給出結果,元景帝下令三司會審,此案升級。
大理寺派遣了一名寺正,兩名寺丞;刑部派了兩名郎中,四名主事;都察院派遣了兩名巡城禦史。
共計十一位官員,共同審理此案。
三司會審的陣營是,刑部覺得周立無罪,是有賊人栽贓陷害。大理寺和都察院則一致認定周立有罪。
雙方扯皮了整整一日,未分勝負,自然就沒有結果。
一直到黃昏,一名司天監的白衣被吏員請到了衙門。
“奉陛下旨意,前來協助辦案。”司天監的白衣道明來意後,望向跪在堂前的周立,喝道:
“周立,你可有劫持威武侯庶女張玉英。”
周立連連搖頭:“我沒有,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
一眾官員死死盯著司天監白衣。
這位白衣義正言辭道:“他說謊!”
周立面無血色。
.....
三日後,周侍郎因為貪墨國庫錢糧,教子不嚴,被罷官充軍。其子周立流放南疆。
.....
五十騎慢悠悠的行駛在官道上,許二叔策馬領頭,春風得意馬蹄疾。
周侍郎倒台的消息傳來後,許平志拉著許七安和許二郎喝了一晚上的酒。既有報仇的暢快,也有卸下沉重擔子的輕松。
兄弟倆騎馬跟在許平志後邊,許二郎說道:“有件事情想請教大哥。”
許大郎側頭看他一眼:“好奇為什麽周立會認下這個罪,或者說,威武侯等朝堂大佬會看不穿這個不算高明的栽贓嫁禍?”
許二郎沉吟道:“隻想到了一部分,對於周侍郎的政敵而言,周立不管是不是冤枉的,並不重要。他們會抓住這個籌碼,咬死周侍郎。
“而對威武侯來說,這是一個報仇的機會。以前他鬥不過周侍郎,是因為沒有幫手,眼下就是天賜的良機。所以他那天覆甲上殿,鬧的滿朝議論紛紛。
“至於女兒是不是周立綁的,他或許會懷疑,但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顯然是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欺辱他的女兒的周大公子更可恨。
“我想不通的是,這事兒並不是周立做的,周侍郎和他的同黨心知肚明,理當做出應對之策。”
“你當我那天為什麽要去司天監?”許七安哈哈大笑:“還記得司天監八品叫什麽?”
“八品望氣師....”許新年眼中異彩綻放,豁然開朗。
“當初稅銀案的時候,司天監的術士有參與案件的追蹤、審理,這說明當今聖上對司天監有依賴。”許七安目視前方,春風得意:
“案子乍一看不合理,但如果細查,又會發現沒有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嗯,大哥我這方面是專業的。再加上黨爭的因素,案子注定又麻煩又難查,那麽最簡單有效的方法,當然是找司天監的術士。”
許新年心服口服:“所以,大哥收買了司天監的術士。”
“粗鄙!”許七安啐了一口,光明磊落的說:“煉金術師的事,怎麽能叫收買,是等價交換!”
頓了頓,他說:“辭舊,你記住,這天底下除血親之外,任何的朋友和敵人,都是因為“利益”二字,尤其在官場。”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 也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仇視你。哪怕是你的至交好友,他與你結交,也必然是你的存在對他來說起到一個積極向上的用處。”
“將來你入朝為官,大哥希望你能做能臣,而不是清官。”許七安向小老弟灌輸自己的私貨,徐徐道:“記住,和光同塵。”
要培養小老弟成為大奉首輔,首先要讓他變成自己的形狀。否則,培養出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首輔,有什麽用?
許新年目光眺望遠方,朗聲道:“和光同塵...倘若我將來迷失在權力的迷霧中呢?”
“那是你自己的造化了,當然,如果辭舊成了禍亂超綱的奸臣,大哥會清理門戶的。”許七安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好!”許新年爭鋒相對:“他日大哥要是成了為禍一方的武夫,我也如此。”
我怎麽感覺自己立了個許七安咳嗽一聲,看向許平志:“二叔,你要為我們做見證。”
“滾!”許平志回頭罵道:“張口閉口同室操戈,當老子不存在?”
ps:本來審周立這一段,為了突出黨爭,為了突出周公子這個邪惡反派的絕望,我寫了足足六千字。
為此我還查了古代斷案流程。
後來覺得,我為什麽要給一個小配角這麽多筆墨,這不是亂了主次嗎。有這麽多筆墨,我寫嬸嬸多好……
於是提取了精華,突出黨爭,縮減審案流程。那東西寫起來也沒啥意思,估計你們不會喜歡。
周侍郎的這段劇情,是這一整卷的開端。
第5玖章 這個孩子太難了,我不會教
一列車隊緩緩停在清雲山腳下,奢華的馬車裡,長公主踏著小梯下來,在士卒的簇擁中登山。
山風徐徐而來,撫動她的羅裙和秀發,氣質高貴冷豔的長公主迎著風,眯了眯清亮的眸子。
她在山腰處的涼亭裡看見了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先生,老先生坐在案前,他的對面是一位稚童。
稚童身邊是一位低頭做女紅的少女,姿容驚豔。
老先生沉聲道:“與你說過多少次,握筆姿勢要端正。”
稚童:“知道啦先生。”
老先生:“那你倒是改回來啊。”
稚童:“改什麽?”
“罷了,今天不寫字,你隨我念三字經吧。”老先生歎息一聲,接著清了清嗓子:
“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之初,性什麽?”
先生:“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性本善。”
先生:“你中間停什麽?”
稚童:“我忘記了嘛。”
先生:“重新來,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之初,性什麽?”
先生抓狂了。
亭外,長公主忍俊不禁,清亮如冰鏡的眸子蕩起笑意,刹那間活色生香,玉美人活了。
老先生識得長公主,立刻起身,恭敬作揖:“見過長公主。”
氣質高貴,清冷絕色的長公主微微頷首,聲音清脆如冰塊撞擊:“雲鹿書院何時多了稚童。”
老先生扭頭示意姐妹倆過來見禮,許玲月起身後行了一禮,許鈴音則傻浮浮的看著這個胸脯和娘親不相伯仲,氣質容貌更勝一籌的女子。
老先生尷尬道:“稚童無禮,長公主莫怪。”
他倒也不是太焦急,長公主雖說冷豔高貴,讓人不敢冒犯,但她是個讀書人,心胸不輸兒郎。
老先生接著道:“兩位是書院學子的家眷,因家中有事,便讓女眷們暫住書院。”
避難...智慧高絕的長公主立刻分析出話裡的內涵,審視了姿容不俗的少女和不太聰明的稚童,淺笑一下:“哪位學子?”
她也算半個書院學子,深知書院規矩,沒有大儒點頭答應,學子女眷不可能住在清雲山。
許玲月細聲細氣道:“家兄許新年。”
她沒提許七安,是因為大哥不是書院的學子。
許新年....長公主目光微閃,調查過許七安背景的她立刻將兩者之間的兄弟關系回憶起來。
稅銀案的幕後主使是周侍郎,而大概一旬前,許七安與周侍郎的公子在鬧市發生衝突.....長公主看向嬌俏清麗的少女,語氣溫柔:“什麽時候的事?”
“快一旬了。”許玲月道。
他與采薇是認識的,而采薇知道周侍郎涉及稅銀案,由此可知,那位平平無奇的胥吏也會知曉此事....自知得罪了周侍郎,將家中女眷送來書院倒也算應對之策,只是,舉家逃離京都不是更好嗎。
把女眷送來書院,而家中男人卻依舊留在京城,所以....這是打算謀劃什麽?
聯想到周侍郎罷官充軍的導火索,長公主眯了眯好看的眸子,微微點頭,帶著侍衛繼續登山。
....
雅閣!
長公主審視著趙守,略感詫異:“一旬不見,院長氣色天差地別。”
以前的院長不修邊幅,花白長發垂落,眉宇間陰鬱堆積。
而今的他,雙目清亮有神,
意氣凝而不露,神采奕奕。 趙守沒有正面回答,朗聲笑道:“聖人說,學無長幼,達者為先。”
學無長幼達者為先....他的意思是,有個人可以當他老師,而年紀卻不大...是不是和那天亞聖殿清氣衝霄有關。
她對亞聖學宮的變故很感興趣,求知欲旺盛,因為這涉及儒家的道統之爭,涉及將來的朝堂格局。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亞聖學宮被封禁,任何人不得進入,打更人對此也束手無策。
長公主收斂發散的思緒,望著窗外深青色的竹林,歎道:“院長可知周侍郎被罷官充軍一事?”
“對於大奉官場來說,這只是黨爭拉開序幕的第一步。”趙守笑著搖頭,不願多談,揮手招來棋盤,道:
“李慕白自從三敗魏淵,便再也不下棋了,書院裡能與老夫手談的人不多。長公主今日既然來了,就陪老夫下一局。”
長公主無奈道:“與本宮下棋,院長何必自取其辱。”
....
另一邊,鄰崖而建的閣樓裡。
三位大儒剛論道結束,書童送來一封信,說是長公主拜訪書院,讓人遞過來的。
長公主在手書上說,近來京城出現了一首佳作,京城讀書人津津樂道,國子監奉為百年來詩詞魁首,力壓雲鹿書院的送行詩。
而且,相比送行詩,這首“百年來詩詞魁首”出自教坊司,才子佳人,故事更有趣味,更廣為流傳....
末尾,長公主附上了這首短短幾日內在京城讀書人圈子裡爆紅的詩。
老夫閉關數日,京城出了首驚世佳作?張慎凝眸鑒賞附贈的詩。
《影梅小閣贈浮香》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張慎宛如一尊雕塑,靜默許久,他輕輕放下手中的紙,看向喝茶聊天的李慕白和陳泰。
“純靖,幼平,你們看看這個。”張慎道。
他突然表現出來的嚴肅神色,讓兩位大儒愣了愣,李慕白接過紙張,飛快掃了一眼,繼而眸光沉凝,褪去了輕松寫意姿態。
“我看看。”陳泰見兩人這般神色,伸手抽過紙張,看完一遍後,又細細品味了許久。
陳大儒長長歎息一聲:“疏影、暗香,兩句將便梅的風姿絕倫寫盡,當真是心思玲瓏啊。”
李慕白隨後點評:“寧宴那首天下誰人不識君,固然叫人胸生豪氣,但論意境之深遠;遣詞之優美;神韻之卓然....的確相去甚遠。”
張慎撫須而歎:“此詩一出,便是無法超越的詠梅絕唱。這楊凌是誰,有此才華,竟從未耳聞。”
陳泰重新看了遍手書,道:“似乎是長樂縣的一位秀才,於教坊司中,寫此詩贈予花魁浮香....”
說到這裡,茶室安靜下來,三位大儒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一股酸味在空氣中發酵、彌漫。
張慎沉思許久,道:“我覺得,應該立刻通知院長,將這位秀才招入書院。這樣的人才,絕對不能埋沒了。”
陳泰與李慕白欣然同意:“有理。”
......
這趟來接嬸嬸和妹妹們,作為學生的許辭舊和許寧宴, 首先去拜訪了老師。
三位大儒恰好講課結束,知道“看重”的學生拜訪,索性就聚在堂舍裡喝茶。
張慎首先瞄了眼氣質有所變化的弟子,滿意道:“辭舊,看來抄寫聖人語錄對你裨益甚深啊。”
許辭舊一陣汗顏,點點頭。
李慕白詫異道:“抄寫聖人語錄,有助於踏入修身境?老夫怎麽沒有發現。”
許二郎張了張嘴,最後選擇沉默。
他確實觸摸到修身境的門檻,但那是在見到大哥寫在石碑上的四句。
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
不過這事兒不好當眾說出來,哪怕大家對那四句話的出處心知肚明。
閑聊幾句後,陳泰掃了眼李慕白和張慎,笑呵呵的說:“你二人住在京城,可知最近京城出了首絕世佳作。.....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絕妙,絕妙啊。
“寧宴,雖有詩才,但也不要自傲,須知天下讀書人藏龍臥虎啊。”
這老匹夫就是嫉妒我們收了個好學生....但這等老成之言,也無法反駁。張慎隻好說:“此詩的確驚才絕豔,寧宴不需與它較真,詠梅千古絕唱,較真也沒用。”
李慕白點點頭:“雖說現在的讀書人缺了些靈氣,但終歸是有個例的,那個楊凌未必還能再作出第二首。而以寧宴的詩,將來有第三首,第四首也是極有可能的。”
許新年看了堂哥一眼,道:“這首詩也是我大哥作的。”
Ps:推薦票還有沒有呀,送一些給人家唄。
第6拾章 打更人上門
“噗...”聽到這話,正在飲茶的陳泰直接噴了出來。
李慕白和張慎齊齊僵住,霍然轉頭,瞪著許七安。
“作詩之人不是楊凌?”
小老弟是皮癢了吧,賣我賣的如此乾脆利索....許七安硬著頭皮:“是我的化名。”
“當真?”
“當真!”
兩人還是不信,問道:“你去教坊司做什麽。”
許七安端正坐姿,道:“少年慕艾。”
屋子裡忽然陷入寂靜,三位大儒感覺胸口堵著淤血,想吐又吐不出來。
幾秒後,張慎起身,指了指許七安的鼻子,“你,你....”
他在屋子裡團團亂轉,焦躁的不行:“千古絕唱,你用在一個風塵女子身上,她配嗎?她配嗎?”
是是是,用在你身上就好了...許七安心裡腹誹,表面做出聆聽老師訓誡的姿態。
李慕白同樣情緒激動,“詠梅便詠梅,《影梅小閣贈浮香》,簡直低俗,俗不可耐。生生糟蹋了一首好詩。”
如果能改成《雲鹿書院贈慕白先生》您應該就能笑出豬叫聲了吧...許七安心裡吐槽。
兩句詩成萬古名....用在一個風塵女子身上,確實浪費。但事情不能單看表面,若沒有這首詩博取浮香花魁的青睞,他怎麽套出有用的信息?
怎麽陷害周立?
不陷害周立,萬一周侍郎挺過來了呢,萬一政敵沒有鬥倒他呢?
迎接許家的會是什麽結局。
詩詞本來就是抄的,不心疼。再說,不能解決眼下的麻煩,肚子裡的存貨再多有何用?
再好的詩詞,能兌換成切實的利益,它才是有用的。
陳泰心底歎息一聲,對於楊凌是許七安的化名,最初是驚訝不信,可仔細一想,又覺得合理。
這等詩才,怎麽可能說出現就出現。
“李慕白和張慎能收他做弟子,我也可以....既然有兩個老師,那為什麽不能有三個....”陳大儒暗暗決定,以後找機會將這位詩才收入座下。
經歷了一番語言轟炸,許七安乖乖的認錯,並許諾將來有好詩好詞,一定先讓兩位老師修改潤色。
李慕白和張慎才勉強消氣。
兩位大儒除了與傳世名詩擦肩而過的悔恨外,是真的覺得許七安把這首詩用在一個教坊司花魁身上,浪費了。
暴殄天物。
許新年還算有些良心,適時出來打圓場,轉移話題:“幼妹在書院啟蒙多日,不知可有成效?”
三位大儒相視一眼,陳泰忍不住笑出聲了:“你那妹妹,當真是心志堅定,堅不可摧。”
張慎無奈道:“一旬之間,教她的先生換了四個。”
李慕白補充:“都發誓這輩子不為稚童啟蒙。”
許辭舊許寧宴:“.....”
......
小院,一家人久別重逢。
嬸嬸歡喜的迎接丈夫和寶貝兒子,二叔也歡喜的擁著幼女和妻子。
許鈴音看見父親,悲從中來,抱著他的腿就是一陣嗷嗷嗷。
許二叔一陣憐惜,覺得女兒在書院啟蒙,受苦了,書院的先生一定非常嚴厲。
穿著靛青色羅衣的許玲月站在一側,少女消瘦的瓜子臉帶著淺笑,看著這一幕。
她年紀大,不能像小豆丁一樣無所顧忌的投到父親懷抱,又不是長子,沒有大哥那樣受父母喜愛。
夾在中間的孩子,
向來是比較尷尬的。 “一旬沒見,妹妹清減了許多。”許七安走過去,牽起妹妹的柔荑,仔細審視。
綁著束帶的纖腰盈盈一握,胸脯處開始鼓脹,少女含苞待放的身段格外誘人。
瓜子臉大眼睛,遠看近看都沒瑕疵,欠缺一點女人的柔媚,但有著少女純潔的清麗和靈動。
許玲月下意識的抽了抽手,又忍住了,大哥手掌的溫度讓她臉上騰起紅暈,眼波蕩漾起來,柔柔的喊了一聲:“大哥....”
回家的路上,許玲月破天荒的提出想騎馬,但因為不會馬術,經得父親同意後,與許七安同乘一騎。
陽光和煦,風吹在臉上有些涼,大冬天的騎馬,就好比寒冬臘月的開摩托車,還不戴頭盔。
許玲月畢竟是女子,緊緊縮在許七安懷裡,眸子亮晶晶的看著四處的風景,覺得從未有過的安全感湧來。
許新年懷裡也有一個妹妹。
“二哥,馬顛的我要吐啦....”
“那就回馬車裡。”
“我不要,我要騎你脖子上。”
許二郎被小豆丁煩的眉頭緊皺。
馬車裡的嬸嬸掀開簾子,探出美豔動人的臉蛋。
“老爺,我不在府裡這段時間,有沒有出去鬼混?”
許新年和許七安異口同聲:“沒有。”
嬸嬸打量了兩人幾眼,又不是問你們,多嘴。
......
三天后,休沐。
清晨,許七安擺弄著玉石小鏡,鏡面透出軍弩、銅鏡、樸刀的虛影,宛如一幅筆觸模糊的畫。
這面鏡子暫時被他當成儲物袋來使用。雜七雜八的東西一股腦兒的放進去。
來到主宅,吃了早餐,餐桌上,許玲月帶著期待的表情,說:“大哥今天休沐,與我出去逛逛吧。”
許二叔想起了前陣子的周立縱馬事件,皺著眉頭說:“我今日也休沐,玲月,爹陪你出去吧。”
許玲月沉吟了一下,搖頭:“算了,忽然覺得頭有些暈。”
許二叔:“???”
上午勾欄聽曲,中午回家睡個午覺,等晚上去黑市一趟,我得抓緊突破到練氣境....許七安神遊物外。
這時,門房老張匆匆來報,站在廳前:“老爺,門外來了兩位差爺。”
“差爺?”許平志喝了口白粥,漫不經心的問道:“哪來的差爺。”
許二郎說:“大哥,是你同僚?”
許七安不甚在意:“應該不是。”
門房老張說:“小人不知,但他們穿著黑衣,胸口綁著奇怪的銅鑼。”
許家仨爺們手一抖,無聲的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凝重。
打更人!
“快迎進來。”許平志連忙起身,向前廳走去。
許七安和許新年跟在身後,念頭急轉,思考著打更人上門的目的。
在大奉王朝,打更人三個字可不是什麽好的寓意,它往往與問罪、入獄、抄家等血淋淋的字眼掛鉤。
但捫心自問,以許二叔的段位,打更人應該是瞧不上眼的。
很快,三人在前廳見到了來訪的打更人。
兩人身穿製式黑衣,身後墜著短披風,胸口綁著一面刻滿繁複咒文的銅鑼。
兩位打更人的年紀都不大,青年,左邊一人面色嚴肅,不苟言笑。右邊一人恰好相反,臉上掛著笑容,眼睛眯成一條縫。
笑起來眯著眼的青年,目光掃了眼許家爺仨,笑道:“哪個是許七安?”
許七安跨前一步,“我是。”
眯眯眼青年微微頷首:“跟我們走一趟。”
許平志眉頭一跳,橫身擋在許七安面前,抱拳,沉聲道:“兩位大人,我侄兒犯了什麽錯?”
面色嚴肅的青年皺了皺眉。
另一位笑眯眯道:“白天不做虧心事,晚上不怕打更人。”
以打更人的行事風格,拒捕的話,會不會當場拔刀砍人?許七安單手按在二叔肩膀,看向兩位打更人:“好,我跟你們走。”
他隨著打更人離開許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臉色嚴肅的打更人指了指車廂,示意許七安進去。
那位始終笑眯眯的青年摘下胸口的銅鑼,用力一敲,在響亮的聲音裡,朗聲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的衙門在內城,距離許府很遠,步行需數個時辰,所以給許七安安排馬車不是因為他有什麽特殊待遇,僅僅是為了節省時間。
不苟言笑的打更人駕車,車廂內,許七安和那位笑容和煦的青年面對面而坐。
打更人找我做什麽?為了周立的案子?不可能,我不保證完美犯罪,但能保證沒有監控設施的大奉王朝,不可能查出是我綁架的張家二小姐。即使有蛛絲馬跡,也不會這麽快就鎖定我....
許七安伸手入懷中,輕扣玉石鏡背面,傾倒出一張銀票,抽出來看了一眼,面額十兩,他松了口氣。
誠懇的遞上銀票,道:“小人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仰慕大人為國為民,勞苦功高,奉上十兩銀子,請大人喝茶。
“大人要是能告訴小人發生了什麽,小人感激不盡。”
這位打更人目光落在銀票上,一臉人畜無害的眯著眼睛笑:“打更人規矩森嚴,受賄超過十兩,杖責五十,超過五十兩,流放。超過一百兩,斬首。
“我顯然沒必要為了十兩銀子挨板子。”
許七安露出訕訕的笑容,正要收回銀子,卻聽眯眯眼青年悠悠道:“你想從我這裡套取消息....得加錢!”
許七安不帶煙火氣的遞了三十兩。
青年笑了,眼睛眯成一條縫,他把兩張銀票收在懷裡,另一張遞出簾子:“收了三十兩,你我各十兩,剩下十兩,今晚去教坊司打茶圍。正好一人五兩。”
不苟言笑的青年接過銀票,低沉的“嗯”了一聲。
眯眯眼年輕人翹著二郎腿,對許七安笑道:“規矩雖然很重要,但當大家都默契的無視規矩的時候,你太較真,反而會受排擠。”
PS:這章三千字呦,老鐵們,你們知道等價交換的原則嗎。(?ˉ3ˉ?)
第6壹章 鐵證如山
他不著痕跡的審視許七安,見他身軀緊繃,笑容勉強,寬慰道:“我只是奉命帶你回去問話,具體內幕不太清楚。不過呢,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到了衙門,你牢記一句話:該說的東西不要隱瞞,不該說的東西,打死別說。”
我特麽....這道理難道我自己不知道?根本不值三十兩銀子,狗屎,你這就和“已經請有關部門處理”這種沒誠意的托詞有什麽區別....許七安很想一巴掌把眯眯眼男人拍死,但他不敢。
馬車駛過一個個鬧市,一條條長街,在巳時初抵達打更人衙門。
許七安跳下馬車,在兩位打更人的押送下進入這座威名赫赫的衙門。
它的辦公場所由兩座三進的院子改建而成,閣樓聳立,穿黑衣綁銅鑼的打更人進進出出,他們神色嚴峻,氣勢凜然。
不知道我會不會被送進打更人的大獄,那裡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先靜觀其變,我是良民,我又沒犯法....許七安深吸一口氣,平複忐忑的心情。
不多時,他被帶進了一個小院。
院門口立著兩位打更人,雙方做了交接,眯眯眼男人停在院門口,笑道:“進去吧,自求多福。”
說完,與面容嚴肅的同伴離開了。
許七安被帶了進去,兩名打更人推開屋子的門,語氣冷漠:“進去。”
這是一間刑訊室,角落裡擺出各種各樣的刑具,中央是一張空蕩蕩的長條桌。
審訊的主官沒有來。
許七安沒敢坐椅子,站在屋裡,思考著打更人為什麽會找自己。
但他還沒來得及多想,腳步聲傳來,有人進了院子。
房門推開,兩名胸口繡著銀鑼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肌肉一瞬間緊繃的許七安飛快掃了眼兩位銀鑼,詫異的發現其中一位竟然還是老熟人。
他鼻梁高挺,五官深刻,瞳孔顏色略淺,有一半的南蠻血統。
正是當初稅銀案時,在府衙後堂見到的那位銀鑼。
“又見面了。”李玉春頷首,眼神裡沒有絲毫熱絡。
兩位銀鑼坐在桌後,神態嚴肅,目光銳利的審視著許七安。
“我問你答,若是說謊,大刑伺候。”那位陌生的銀鑼沉聲道。
“是....”許七安心裡一沉,這兩位完全是看犯人的眼神。
李玉春皺了皺眉:“回答問題之前,先整理衣冠,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許七安才發現自己的衣襟過於松散,不夠對稱。是馬車上偷偷掏銀票造成的。
等他緊好衣襟,李玉春神色微松,像是解開了一樁心事。
那位面生的銀鑼問道:“你知道稅銀案的幕後主使是前周侍郎嗎?”
許七安如實回答:“聽司天監的采薇姑娘說起過。”
“那你知道周立對付你,也是出於報復。”
“想到了。”
許七安牢記眯眯眼青年的告誡,該說的絕不隱瞞。那天司天監白衣們衝入刑部救他,眾目睽睽,無法否認。
不如大方承認,顯得風光霽月。
“你知道周立想置你於死地嗎?”
“知道。”
“所以,為了不被周家報復,你綁架了威武侯的庶女,嫁禍給周立。”那位陌生的銀鑼,眼神犀利的光芒一閃。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許七安絲毫不慌,甚至表現出一定的茫然,和被冤枉的驚慌:“大人說的話,小人聽不懂。”
“威武侯庶女被劫持那日,你未在長樂縣衙門當值,去了何處?”
“小人勾欄聽曲去了,小人的確瀆職,時常偷溜去勾欄聽曲。”
這一點,王捕頭等胥吏可以為他作證,因為大夥都是這麽摸魚的。
何況,我長樂縣的快手曠班逛勾欄,與你們打更人有何乾系。
“那你怎麽解釋憑書的事?衙門發放憑書的記錄裡,多次顯示你去了內城。”李玉春沉聲道。
“小人冤枉!”許七安瞪大眼睛,激動的為自己辯護:“小人從未去過內城,從未在衙門取過憑書。”
他們在框我,我進內城都是托人辦的憑書,手腳乾淨著呢...而委托人是楊凌,和我許七安有什麽關系?
兩位銀鑼審問了片刻,沒有從許七安的話語裡抓住任何蛛絲馬跡。
他們相視一眼,似乎有些詫異。
論起審問技巧,我也是專業的....許七安松了口氣,目光瞥見刑具,心裡又是一緊。
李玉春歎口氣:“不錯,如果不是我們提前掌握了證據,光憑剛才的對話,說不準已經相信你了。”
又是在框我....語氣還很有把握似的....許七安面無表情。
作為警校畢業,在警局工作過幾年的專業人員,許七安有信心應對各種審問。除非對方屈打成招,那是另一回事。
周侍郎已經倒台,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相信打更人不會過分為難。
那位面生的銀鑼,從兜裡掏出小本子,打開,看了許七安一眼,照著本子念:
“十月初一,壬戌日,許七安自雲鹿書院返回,於寶器軒購金步搖兩支,途中遭人跟蹤,疑似周府的人。
“當晚,吾驚退周府刺客。”
“十月初二,癸亥日,移女眷至雲鹿書院避禍。”
“十月初五,丙寅日,進內城,入教坊司。留宿影梅小閣一夜,《贈浮香》疑似許七安所作。”
“十月初七,戊辰日,駕馬車衝撞威武侯庶女,以未知手段劫走威武侯庶女。”
面生銀鑼合上小本子,嘲諷的看了眼許七安,嗤笑一聲。
許七安身體一寸寸發涼,像是寒冬臘月裡缺乏裹身衣物,緩緩打了個寒顫。
打更人在跟蹤我....在我去書院那天就跟蹤我了....這些天所有的謀劃都被打更人看在眼裡....完了!
為什麽打更人會跟蹤我,我只是個小快手,這不合理....許七安在心裡憤怒的咆哮。
他感覺到了深淵般的絕望。
構陷戶部侍郎,劫持侯爵女兒,兩樁罪加起來,足夠滿門抄斬。
雲鹿書院的大儒救不了他,司天監的白衣救不了他,沒人能救他!
我的腳手收拾的很乾淨,沒有留下任何可以定罪的證據,但跟蹤我的打更人全程目睹了我的謀劃....人算不如天算。
許七安額頭沁出了豆大的冷汗,在兩位銀鑼戲謔陰冷的注視中,緩緩滑過臉頰,滴落在地。
等等!
他忽然注意到一個不合理的細節,既然打更人目睹了全過程,為什麽不揭穿他?
只要把本子遞交上去,周立就能脫罪,而揮向許家的屠刀在遲到一個半月後,再次落下。
為什麽要等到周侍郎倒台之後,才請他過來“喝茶”。
許七安吐出一口濁氣,連帶著各種負面情緒一起吐出來,低眉順眼:“小人認罪,一切都是小人乾的。兩位大人如何處置,悉聽尊便。”
那位面容嚴肅的銀鑼挑了挑眉,與李玉春對視一眼,兩人露出了笑容。
“很聰明,非常敏銳。”李玉春笑道:“剛才是為了試探你,如果你在審問中露出破綻,或者在鐵證面前被摧垮心智,那麽迎接你的是真正的製裁。”
頓了頓,他收斂了嚴肅的臉色,笑容愈發輕松:“而現在,迎接你的是打更人的邀請。”
PS:這章修改了一下,所以更新晚了。
第6貳章 資質測試
打更人的邀請....邀請我?
許七安一時難以置信,他保持沉默,沒有急著開口。
“你是個人才,當時在府衙後堂,我就已經確認。只是打更人有規矩,練氣境是底線。”李玉春換了個很隨意的坐姿,不像剛才那樣咄咄逼人,道:
“作為大奉的守護者,陛下的保衛者,要求高一些是正常的。
“但你用自己的本事證明了你,即使是煉精境,打更人也願意招攬你。”
是因為我的手段夠髒,心思夠縝密,所以破格錄取?
對,這個一半南蠻血統的銀鑼,在破解稅銀案時就表示很欣賞我。
那位臉色嚴肅的銀鑼補充道:“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長公主推薦了你。”
長公主?!許七安又是一驚。
長公主是哪位,她為什麽要推薦,我根本不認識她啊。額...我確實在雲鹿書院裡聽說過她。
但,我們從未見過,她為何向打更人推舉我?
許七安滿肚子的困惑與不解,兩位銀鑼似乎沒有為他解惑的打算。也可能他們自己也不清楚。
“除了這些,兩位大人不舉報我的原因是....”
李玉春笑道:“你應該知道打更人的職責。”
監察百官....貪墨國庫錢糧的周侍郎與打更人不是一個陣營,甚至,周侍郎的倒台也有打更人組織在推波助瀾....許七安恍然。
“周侍郎遲早要完,我們已經開始著手對付他,只是你的小小計謀,幫我們加快了進度。”那位臉色嚴肅的銀鑼說道。
李玉春看了他一眼,道:“孫大人,按照之前約定好的,這個人我收下,請給我們一點交談的空間。”
姓孫的銀鑼不走,而是凝視著許七安:“你有選擇的權力,跟他還是跟我。”
“我們兩人之間的權力差別不大,但他這個人死認理,不知變通,跟著他的銅鑼過的一般,而跟著我的銅鑼,最多三年就能在內城買一棟還算不錯的小院。”
工作三年,首都一套房...還真是讓人難以抗拒的誘惑....許七安委婉的拒絕了孫銀鑼的招攬,道:
“當初稅銀案時,李大人給了我將功贖過的機會,這份恩情我一直記著,我想在他手底下做事。”
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他不願違背本心,做太多“撈偏門”的勾當。
孫銀鑼微微點頭,讚許道:“懂的知恩圖報是好事。”
他毫不留戀的出去了。
等門關上,李玉春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溫和的笑道:“坐,自我介紹一下,本官李玉春,以後是你的頭兒,你可以直接這麽稱呼。如果覺得不習慣,喊李大人也可以。”
喊你春哥行不行....許七安入座,略有拘謹的喊了聲“李大人”。
“在我麾下做事,要無愧於心,這點你切記。”李玉春告誡一句後,開始介紹打更人組織:
“在打更人裡,最底層的是白役,沒有編制,乾的是雜活。其次是銅鑼,是正經的打更人,至少是練氣境,月俸五兩銀子二石米。往上就是銀鑼,享百戶待遇。
“銀鑼之上是金鑼,是最高層次的職位。大奉京城只有十位金鑼,直接聽令於魏公。”
許七安點點頭,這些常識他是知道的,那魏淵是打更人組織的一把手。
“打更人的職責,監察百官,守護京城。具體業務,你往後慢慢熟悉。”李玉春審視著許七安:
“你現在是煉精境巔峰,
我有兩個建議:一,慢慢積累功勳,等待機會。二,支付四百兩銀子,我幫你開天門。” 許七安毫不猶豫:“我選第二個。”
李玉春眯了眯眼:“挺富有的嘛。”
“司天監的采薇姑娘借給我的。”許七安臉不紅心不跳的把鍋甩給大眼美人。
李玉春點了點頭:“我先安排你更改戶籍,辦理相關手續。”
他說完就出門了,過了一陣,領著眯眯眼青年和不苟言笑的青年進來。
“宋廷風。”笑起來就眯眼睛的男人自我介紹,上下打量許七安:“你可以啊,進來一趟,成同僚了?”
“朱廣孝。”不苟言笑的青年說完,便不再說話。
許七安跟著兩人去辦理入職手續,路上,宋廷風語氣隨意的聊天:
“跟著李頭兒做事,總體上比較輕松,沒那麽多勾心鬥角的破事。壞處就是撈錢的時候要謹慎,小貪無所謂,不要太過分。”
“那你能把三十兩銀子還我嗎?”許七安真誠的凝視著他。
宋廷風回以更真誠的眼神:“我什麽時候收過你的錢?”
.....賤人!許七安咧嘴笑:“哦,是我記錯了。”
“對了,我們今晚準備去教坊司,一起嗎?”宋廷風發來邀請。
我最討厭這種腐朽的官場交際....許七安展顏一笑:“好。”
辦理完手續後,宋廷風帶著他朝衙門深處走去,邊走邊解釋:“入職打更人後,還有一項流程,測試資質。”
“測試資質?”許七安腦補了手按在水晶石上,測試鬥氣段位的畫面。
“是魏公定的規矩、設立的流程。”宋廷風說道:“分別是“智”、“力”以及“問心”。”
說著,他們來到一座閣樓前,邁過高高的門檻,進入一樓大廳,承重柱上掛著兩句詩:
願以深心奉刹塵。
不為自身求利益。
“這是魏公寫的,用來警醒、告誡我們。”宋廷風說道。
“很顯然,這並沒有什麽用。”許七安斜了他一眼,話有所指。
宋廷風假裝聽不懂,帶著他往裡走,“你現在是煉精境,戰力就不需要測了。先測試智力。”
他招來閣樓內的吏員,吩咐下去。
片刻後,兩名吏員進來,手裡各捧一隻錦盒。
宋廷風笑道:“他們兩人手裡的錦盒, 一隻裡面是空的,一隻裡面有東西。你可以挑選其中一人詢問,但只能問一個問題。”
“而他們之中,有一個人隻說假話,一個隻說真話。”
宋廷風“嘿”了一聲:“你有一炷香的時間去思考,我不能給你任何提示。”
朱廣孝言簡意賅的提醒道:“這個問題很難,你仔細想。”
宋廷風點點頭:“雖然魏公說這只是小遊戲,但能猜對的人很少。我雖然事後悟透了,但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據說只有金鑼大人們,才能在二十息之內悟透這題。”
吏員點了一根香,擺在旁側。
這種簡單的邏輯題,我上輩子不知道啃過多少。
許七安扭頭問左邊的吏員:“如果你是他,你會告訴我什麽?”
那吏員有點懵,似乎沒想到許七安會問這樣的問題,思考了好一會兒,悶聲道:“沒有東西。”
許七安點點頭,伸手按在右邊衙役手裡的錦盒:“東西在這隻錦盒裡。”
宋廷風張了張嘴,臉色僵硬的看向面癱同伴:“多久?”
朱廣孝語氣有些鬱悶:“不算吏員愣神的功夫,十二息....”
空氣沉默了一秒,宋廷風拱了拱手,無奈搖頭:“你能破稅銀案,不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他是知道許七安這號人物的,李玉春是稅銀案的主審官之一,當時宋廷風和朱廣孝就在外面累死累活的追蹤不存在的妖物。
稅銀案破了之後,作為案件的參與者,他自然就知道許七安的存在。
第6參章 許七安:我還有搶救的機會
“問心關在樓上,你從這裡上樓,一直走到頂層就成。”宋廷風把他帶到樓梯口,指了指樓上:
“這一關沒有要求,但你要記住,隨心而走,過於做作的話,評分會降低。”
“評分有什麽用?”許七安反問。
“你倒測資質是為什麽?評分四等:甲乙丙丁,資質越好。自然越容易被栽培。”宋廷風揚了揚下巴:“我是乙。”
朱廣孝悶聲道:“我是丙。”
我是個大壯丁....許七安默默的玩了個梗,獨自登樓,來到二樓時,他看見正對樓梯的紅漆柱上掛著一面古樸銅鏡。
鏡子裡映照出他的身影。
許七安沒來由的心悸了一下,渾身肌肉不受控制的緊繃,繼而緩緩放松。
內心雜念沉澱,心境平和,放下了所有功名利祿以及私欲。
這鏡子有問題....這個念頭剛閃過,便沉澱在心底,不去在意。
強行進入賢者時間....這個念頭也隨之沉澱。
他腳步輕松的轉過拐角,來到二樓大廳,這裡供奉著一尊佛陀,體態豐福,寶相莊嚴。
香岸上擺著貢品,香火嫋嫋。
佛前站著一位吏員,看著他。
許七安臉色平靜的端詳了幾眼佛像,便不再去看,朝著第三層的樓梯走去。
吏員目送他的背影離開,低頭在紙上書寫,似在評價。
.....
第三層供奉的是道尊,身穿道袍,手持木劍,腳踏祥雲。
法相前同樣有一位吏員,靜靜的看著許七安的到來。
等許七安隨意打量幾眼就轉身離去後,吏員同樣提筆,在桌案鋪開的紙張上寫評價。
....
第四層供奉的是儒家聖人,穿儒衫,戴儒冠,眺望遠方。
聖人泥塑前依舊站著吏員,靜靜的看著許七安。
這座聖人雕塑與雲鹿書院的如出一轍....許七安心裡作此感慨,毫不留戀的走人了。
他來到了最高層——第五層。
第五層供奉的是一位身穿黃袍的男子,他巍然而立,雙手拄著一柄劍,劍眉星目,氣勢凜然。
許七安不認識這位,但那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說明了一切。
大奉王朝的某位君王,或者,開國大帝。
走到這裡,他忽然明悟了“問心關”的真正含義,測資質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含義是測一個人的道德品質。
那面鏡子的作用是讓人無法做出違背心意的舉動,故意上香禮拜。
.....糟糕,我沒有禮佛,沒有拜道尊,沒有拜聖人,這說明我是個不敬神不禮佛不屑四書五經的人....
....這些都沒關系,但第五層的這位我一定要拜....不拜我就完蛋了.....一個無君無父無視神佛的人,是不容於這個時代的....
打更人是什麽組織?
是隸屬於皇帝的間諜、護衛機構。
它可以不敬三教,但不能不忠於皇帝。
所以“問心關”是一次道德品質的篩選。
許七安無疑是不合格的,他一口氣上五樓,沒一個拜的。
我這種人間之屑,會被踢出打更人衙門的吧....這就罷了,關鍵是打更人知道我陷害周立的罪行,誰知道會不會因此翻舊帳....
這些念頭逐一閃過,繼而沉澱,自動忽略。
許七安焦急的對抗著“賢者模式”,強迫自己去叩拜君王,
兩股意識瘋狂對抗,身軀僵硬,肌肉痙攣發抖。 候立在君王相前的吏員,觀察了許七安片刻,掠過他下樓去了。
幾分鍾後,吏員返回,許七安還站在原地,渾身僵硬著顫抖,像是手腳抽筋一般。
那位吏員像是打量珍稀動物一樣打量許七安,低聲道:“我已經於樓下的同僚交換過評價了。”
吏員繼續說:“魏公設立問心關時,有過一個交代,倘若有人連續五樓不扣不拜,那定是十惡不赦之徒。”
.....哥,再給一次機會!
許七安內心焦急萬分。
“於是魏公又給了一個機會,單獨設立了第六關,只是那一關從未有人去過。”吏員神奇的打量許七安:“你是蠍子拉屎,獨一份。”
“你放松身體,別抽筋了。”他說。
許七安不再與內心的賢者模式對抗,調整呼吸,成功讓肌肉不再抽搐。
這時才發現脊背已經濕透了。
他跟著吏員繞過君王雕像,去了更深處的區域,
鏤空的窗戶裡灑落斑駁的陽光,細細碎碎的照亮屋中的木台。
木台上刻著一行詩。
殺盡敵酋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
歸來手持黃金鐧,滿朝文武未敢言。
小詩寫的還挺霸氣....給我看詩是什麽意思。
許七安側頭看了眼沉默不語的吏員,本來想塞點銀票,從他那裡套取信息。
轉念一想,區區一個吏員,懂那位權柄滔天的宦官心意?不可能吧。
別把自己給帶歪了,反而死路一條。
鬥詩?不可能,主題顯然不是比拚詩才。問心關與思想品德有關,得從這方面著手。
既然是考驗思想品德,那魏淵放這首詩在這裡幹什麽?
許七安摒除雜念,積極開動腦筋。
第六關就是給我這種無君無師,不敬神不禮佛的唯物主義者安排的,相當於是最後一個機會。
那自然是想從我這裡挖掘出一些珍貴的思想品德。如果我沒有,那就死定了。
珍貴的思想品德....豁然間,許七安想到了一樓大廳裡的那副聯子:
願以深心奉塵刹,不為自身求利益。
而打更人的職責是監察百官....魏淵這首詩,同樣有盡忠報國,威壓百官的意思。
想到這裡,他豁然通透,明白了那位大宦官的意思。
這首詩擺在這裡,不是為了鬥詩,而是共情。
倘若那個無軍無師的十惡不赦之徒,真的秉性惡劣,在問心關裡,他是無法對抗自己的本心,強行寫出共情詩的。
反之,說明他還有珍貴的品德在身,魏淵願意給一次機會。
許七安歎息般的吐出一口氣,伸出手:“筆墨伺候。”
吏員遞來毛筆,在木台上鋪好宣紙。
許七安筆懸於紙上,閉上了眼睛。
我雖然心中無君,亦不屑敬神禮佛,是個地道的唯物主義者。
但我非十惡不赦之徒,我心有正義,腳下有原則。我從未魚肉百姓,從未依仗胥吏身份敲詐勒索,即使,這是社會常態....
即使,我曾拚命想賺錢。
你要共情,我便賦詩一首,如你所願。
許七安落筆,沒有任何心理障礙,以醜陋的字體寫下:
爾食爾祿,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吏員神色恍惚的看著紙張上的四句話。
他收了宣紙,認認真真的盯著許七安看了一會兒,道:“問心關已經結束,大人自便,只是結果出來前,莫要離開衙門。”
“每一位打更人的資質,都需魏公親自裁定,小人這就給魏公送去。”
他幾乎是以跑的方式離開了樓層,樓梯裡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迅速遠去。
許七安感覺自己虛脫了一般,扶著木台喘息片刻,也跟著下樓。
宋廷風和朱廣孝在一樓等著他這位同僚,見許七安下樓,笑著招了招手:“跪了幾次?”
他笑眯眯的模樣,像是隻狐狸。
下樓的吏員沒有告訴他過程和結果。
許七安張了張嘴,最後選擇了沉默。
朱廣孝不苟言笑的臉上,兩條眉毛微微一皺:“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我感覺自己在生死邊緣徘徊兩回了,比過山車還刺激....許七安心累的搖搖頭,說道:
“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喝茶,休息一下。”
宋廷風笑眯眯的挑一挑眉:“再給你請個勾欄女子,敲肩揉腿?”
你就像個在天橋底下說相聲的....許七安笑著點頭:“去教坊司請浮香花魁。”
宋廷風一愣,哈哈大笑:“這個夢,我年輕的時候也做過。”
PS:公眾章節要考慮字數和推薦位的流程,不能爆更。上架之後再爆更吧,一天六七千字應該是打底的。對了,書裡有無數伏筆,比妖二代時還多。你們可以找一找。
第6肆章 各大修行體系
打更人衙門最高的建築,是中庭的浩氣樓。攢尖頂,層層飛簷,四望如一。
下四層外有回廊,五六層的回廊可做瞭望廳,俯瞰整個打更人衙門。
那位被江湖人稱作“魏青衣”的大宦官便住在樓裡。
七樓的茶室,軟塌上,身穿青衣的男人半倚著,手裡握著一卷書。
天青色的衣衫繡著繁複的雲紋,做工精細考究,烏發用玉簪束著,鬢角霜白,臉盤白淨無須,雙眼深沉,內蘊歲月洗滌出的滄桑。
魏淵是個氣質與外貌俱全的男人,儒雅清俊,深沉內斂。
茶室裡還有兩個人,陪著魏淵飲茶看書的,是個一本正經的嚴肅男人,五官僵硬如雕刻,不見絲毫情緒。
另一人氣質陰柔,容貌俊美,丹鳳眼,柳葉眉,嘴唇薄而紅潤,乍一看,讓人懷疑是女扮男裝。
那位氣質陰柔的男子站在瞭望亭,沐浴著暖融融的陽光,單手按在腰間懸掛的刀柄上,道:
“陽光明媚,萬裡無雲,在此處看風景不比躲在室內看書更有意思?”
魏淵放下手中書卷,笑道:“能看的書越來越少了。我近來聽說司天監多了一本藍皮書,上面記載著天地萬物的本質,甚是好奇。”
“楊硯,再過一旬就是陛下祭祖的日子,通知下去,加緊內城的巡邏,縮減內城的通商。”
臉龐僵硬的男人“嗯”了一聲。
氣質陰柔的男子吐出一口氣,“義父,你真不打算爭戶部侍郎的位置,安插自己的人?”
“這是必要的退讓。”魏青衣說了一句,目光望向茶室門口,一位藍衣吏員低頭進入。
“魏公,這是新晉銅鑼的資質測試結果,及戶籍,請您評判。”
吏員遞上一疊文書。
魏淵打開戶籍看了一眼,新晉銅鑼叫許七安,原長樂縣快班快手。父親和叔叔都是軍伍出身。
這些資料既重要,又不重要。
重要是因為打更人的身份特殊,必須是祖上三代以上清清白白。許七安是大奉京城人士,土生土長。
所以許七安的身份是合格的。
不重要的意思是,每個打更人都是類似的清白身份。
戶籍下面壓著“智力”考核的結果,魏淵看了一眼,嘴角勾勒起笑容:“倩柔,當初你答題時,用了幾息?”
氣質陰柔,貌美如花的男子聞言,下巴微微一昂,“十五息,楊硯是十九息。”
“這位新晉銅鑼是十二息。”
十二息....氣質陰柔的男子挑了挑眉,傲然評價道:“還不錯。”
面容僵硬的男人臉上不見表情,道:“能在短時間內勘破稅銀案,這份才智,不奇怪。”
魏淵笑了,目光盯著後續的備注,補充道:“捧盒的吏員愣了五息左右。”
“不可能。”氣質陰柔的男子驀然回身,走進了茶室。
楊硯皺了皺眉。
也就是說,思考的時間只有七息,何等敏銳的思維。
楊硯起身,抱拳道:“義父,這人給我吧。”
“是在你名下,他跟著銀鑼李玉春。”魏淵放下茶盞,望向氣質陰柔的男子:“你們見過他,那天在司天監。”
司天監...氣質陰柔的男子沉吟幾秒,哂笑道:“他啊,口出狂言的小子。”
楊硯一聽這位新晉銅鑼在李玉春手底下做事,滿意的點了點頭。
每位金鑼都管著七位銀鑼,李玉春就是他麾下的。
“義父,戰力如何?”楊硯問道。
“煉精巔峰,沒有測試的必要。”魏淵笑道:“此人是長公主推舉的,我瞧他心思活絡,是個能做事的,就特殊他加入打更人。”
長公主?!
楊硯與氣質陰柔的男子相視一眼,這個消息魏淵並沒有告訴他們。
魏淵繼續瀏覽“問心關”的考核結果,漸漸的,他溫和的表情變的嚴肅,深邃的眸光變的銳利。
楊硯挺直腰杆,望向紙張。
氣質陰柔的男子則大大咧咧的走到魏青衣身邊,探頭一看,頓時笑了:“竟是個比我還狂的小子,義父,怎麽處置?”
笑容裡帶著幸災樂禍。
魏淵抽出最底下那張紙,紙張寫著醜陋的字體:
爾食爾祿,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魏青衣的瞳孔倏地凝固,凝視著兩段話,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楊硯重複著這句話。
氣質陰柔的男子眸光微閃,從短暫的驚愕中恢復,注意力與面癱楊硯正好相反:
“爾食爾祿,民脂民膏....嘿,所以這位小快手覺得自己吃的是百姓的脂膏,而不是帝王家的。”
楊硯想了想,問道:“義父覺得呢?”
魏淵反問:“你覺得呢?”
楊硯斟酌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言下之意,便是不認同那句話。
魏淵點點頭:“等將來有朝一日,那小銅鑼升到了金鑼,你自己與他辯論去吧。”
陰柔男子眉梢一揚:“義父覺得,那小子將來能成為金鑼?”
“只要他是武夫,那就沒有問題。”魏淵笑容溫和:“三教各有規矩,術士受人間氣運拖累,巫蠱亦然,當世之中,唯有武夫最純粹。
“我雖厭惡武者以力犯禁,卻也不得不承認,越是桀驁的武者,越能勇猛精進。
“心中無所敬,無所畏,才敢顛倒乾坤。”
說到這裡,魏淵從桌案下取出一塊新的硯台,倒入朱砂和清水,研成紅墨,毛筆蘸了蘸。
在戶籍上寫了“甲上”二字。
“桀驁不馴為武夫,胸懷天下為俠。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甲上!
打更人建立以來,得此評價者,屈指可數。
......
某間密室。
李玉春指著木桶,道:“脫光衣服,坐進去。”
終於要踏入練氣境了.....許七安按捺住內心的激動, 瞄了眼氣味刺鼻的浴桶,盛滿了墨綠色的汁液。
這玩意叫洗髓液,就這一桶,差不多要一百五十兩銀子。
快速脫掉衣服、褲子、鞋子,赤條條的坐進浴桶。
李玉春道:“你沒有破身吧?”
許七安點點頭:“我二叔是禦刀衛百戶,與我說過的。練氣境之前,不能破身。”
他舒服的靠在浴桶裡,問道:“頭兒,你是煉神境?”
李玉春“嗯”了一聲。
“那煉神境後面是銅皮鐵骨對吧。”
李玉春又“嗯”了一聲。
許七安就笑道:“名字不好聽,為什麽不叫金剛境。”
銅皮鐵骨過於low逼,會顯得我們武者都是沒文化的泥腿子。
“佛門三品叫金剛。”李玉春給出解釋。
原來如此!許七安點點頭,悉心請教:“頭兒,天下諸多修行體系,哪個最強?”
李玉春毫不猶豫的回答:“道門說,他們最強。”
“那其他體系呢?”
“其他體系都認為自己是最強的。”
“哦...懂了。”
“不過天下所有體系都有一個共識,就是武者最粗鄙,最上不得台面。”
“.....這個我倒是知道一點,因為武夫只有怪力,卻沒有神異。”
還是不夠花裡胡哨。
“這只是表面,裡頭還有更大的秘密,涉及到修行體系的上限。”
許七安挺直了腰杆,試探道:“頭兒,能告訴我嗎?”
PS:這一告就是六七個小時。
第6伍章 絕世天才?!
李玉春大馬金刀的坐在浴桶邊的椅子上,頷首:“這些知識你有空可以自己去藏書閣看。
“不過,反正我要在這裡盯著你,便與你說道說道。在你的認識裡,一品是不是體系的極限?”
許七安點點頭。
“各大修行體系的品級,原本是模糊的,沒有那麽清晰的標準。直到聖人晚年,把天下修行體系,劃分為九品,然後一直沿用至今。
“但是,聖人並沒有把他自己劃入到品級裡。”
“這是為什麽?”許七安問。
“你先聽我說完,”李玉春接著道:“除了聖人,還有四位在品級之外,分別是蠱神、巫神、道尊、佛陀。
“他們被譽為萬劫不磨,永生不死。”
這下許七安懂了:“神佛不在品級之中....不對,這世上真的有神仙?!”
李玉春搖頭:“不清楚。”
許七安想了想,給出猜測:“我聽說聖人隻活了八十二,按照頭兒你的說法,他應該長生不死才對。所以,其中有誇大的成分。”
這個問題李玉春無法回答,因為沒有答案。
自古以來,仙人的傳說淵源流傳,長生不死更是每一位君王的畢生心願。
但誰敢說自己見過仙人?
“其他體系都有超越品級的存在,但武夫沒有,一品武夫,就是當世之最。”李玉春把話題帶了回來。
所以大家都覺得武夫是粗鄙的體系....許七安忽然注意到一個問題:“不對啊,司天監的術士也沒有。”
李玉春點點頭:“但不可否認,術士是所有體系中,貢獻最大的。”
這個知識點許七安知道,術士九品是醫者,妙手回春,救死扶傷。
術士七品是風水師,堪輿地形,為百姓和王公貴族選墓地;布置家宅做出卓越貢獻。
術士六品煉金術師,極大推動了社會發展,滿足了老百姓物質需求。對這個時代的工業以及手工業做出巨大貢獻。
宋卿同學是其中翹楚,他為“人獸”事業嘔心瀝血。許七安覺得自己還是穿越的早了,再緩幾十年,說不定能寫一本《異界風俗X評鑒指南》
此外,許七安還知道司天監的術士負責更新、制定黃歷。
對於農耕文明來說,黃歷太重要了,直接關乎田地收成。
相比起其他體系,術士簡直是為國為民的榜樣,為文明的進步添磚加瓦。
“頭兒,我突然開始疼了。”許七安皺了皺眉。
藥水浸潤毛孔,像是一根根細密的針,讓他渾身都在刺痛。
“疼就對了,洗筋伐髓。”李玉春道:“再過一炷香,你會感覺自己正被千刀萬剮,那時候,就是我為你開天門的時候。
“你可以說話分散注意力。”
許七安點點頭:“所以,我們的皇帝陛下,二十幾年來潛心修道,是為了長生不死?”
當今聖上封了一位絕色道姑為國師,潛心求道二十幾年,是舉國上下皆知的事。
甚至有落魄文人寫了皇帝陛下與絕色道姑雙修豔史....結局當然是被河蟹神獸製裁了。
“可是,武夫雖然沒有超越品級的存在,但應該能延年益壽吧?潛心修武就好了,何必追逐虛無縹緲的長生呢。”
對於許七安的觀點,李玉春反問道:“你煉精用了多久?”
“十七年。”許七安說,他整整卡在煉精巔峰兩年。
“慢了些,擁有充足資源的世家子弟,
十六歲左右就能煉精巔峰,考慮到身體發育問題,十五歲是極限。”李玉春說道: “但是,就算是那些世家子弟,也未必能順利踏入練氣境,因為除了每日打熬體魄的毅力,擺在他們面前的還有美色這一關。越是鍾鳴鼎食,越容易陷在美色裡。”
“而煉精境只是武夫體系的初始,你可以想象,要達到高品境界,延年益壽,這有多難。”
我懂我懂....那浮香姑娘肯定早晚罵我一遍禽獸不如!我今晚就叫她知道什麽叫做:一條鞭法!
許七安深有同感。
原主是個武癡,性格也倔強,喜歡鑽牛角尖,正是這種性格的人,才能日複一日的打磨身體,為武夫之道打下堅實基礎。
而就算是這樣,原主每天還得與自己的雙手做激烈抗爭,不給左右手裝逼的機會。
換成許七安自己,他可不保證自己能堅持這麽多年,更不保證能在美色面前堅守本心。
畢竟男人雖然平時思考時用的是上面的頭,但某些時候,下面那個木有腦子的頭才是本體。
漸漸的,許七安談話的興致越來越淡,即使說的都是他感興趣的修行知識。
他的眉頭越皺越深,疼痛快超過他忍耐極限。
“差不多可以了,藥浴的作用是刺激你的身體,讓沉睡的氣機覺醒。”劉玉春起身,單手按在許七安頭頂,沉聲道:
“開天門是很困難的事情,資質好的,我只需要運轉氣機在你體內走三個周天,你就能自己尋出氣感,從此內外交感。”
“那資質差的呢?”許七安擔憂的問。
“資質越差,氣機運轉的次數就越多,而正常人的極限,是九個周天。也就是說,如果第八個周天你還無法自尋氣感,那你就不適合武夫這條路。”
李玉春凝視著他:“我很期待你的資質。”
說完,他閉上眼睛,不再交談。
緊接著,許七安感覺一股暖流從頭頂百會穴灌入,下沉丹田,遊走四肢百骸。
身體似乎馬上記住了運轉路線,走完一個周天后,自行激蕩起氣機,擺脫了陪跑,自己單飛去了。
.....李玉春睜開眼睛,略帶茫然的眼神看著浴桶裡的小老弟。
許七安回了個茫然的眼神,“好像蠻簡單的....”
李玉春:“.....”
“你自己運轉幾個周天試試,我看看情況。”李玉春只能這麽說。
三周天運轉結束,許七安睜開眼,他沒有鏡子,所以看不見踏入練氣境帶來的細微變化。
首先,雙眼更加明亮有神,如含星子。
單單是眼睛上的改變,就足以讓他的魅力更上一層樓。
其次,氣質變的更加厚重、內斂,淵渟嶽峙。
最後是皮膚,藥水浸泡皮膚,刺激毛孔,排除了潛藏在毛孔裡的雜質,比如黑頭。
通紅的皮膚透著一種嬌嫩的感覺。
感覺身體裡新生的力量在四處亂串,許七安舒展四肢,抬手,隔空一掌打在窗戶上。
格子窗“砰”一聲裂開。
氣機外放,這是練氣境初期的神異。若是剛才手握刀劍,許七安就能催發刀氣或劍氣。
當然,威力不會很大,畢竟他剛入練氣境。
像二叔那種練氣境巔峰,可以一刀劈斷牆壁。也可以隔空禦物。
“很好!”李玉春面無表情,微微點頭:“你繼續運轉周天,搬運是強大氣機的修煉法門, 同時也不能松懈對體魄的打磨。”
說完,他離開了密室,走出房門的一瞬間,春哥滿腦子“不可能”的念頭。
李玉春扭頭看了眼裂開的窗戶,嘴角一抽。
絕世天才?!
這麽輕易給我遇上了吧?
對了,他的資質測試已經結束,我去問問魏公,評了幾等。
如果是乙,憑著一周天就自尋氣感的天資,已經能加到乙上。
這樣一來,相應的資源就會增加。
“如果是乙上,沒準能晉升甲等,甲等可是金鑼的資質,他會成為打更人重點培養對象....”
“嗯,他沒有經歷過“戰力”考核,乙上是不可能的,我想多了。”
出了院子,他直接走向打更人衙門中庭,那座高聳的浩氣樓。
經過樓內吏員的通傳後,李玉春來到了第七層,看見了自己的直屬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
楊硯朝他微微頷首。
陰柔男子則沒啥興趣的扭頭眺望樓外風景。
“魏公!”
他彎腰九十度,態度謙卑。
“正說到你呢,幸運的得了一位人才。”魏淵笑容溫和。
嗯?
幸運的得了一位人才.....這指的應該是許七安,魏公對他竟如此褒獎?可我還沒有把運轉一周天的事情告訴他啊....李玉春心裡閃過疑惑,恭恭敬敬的說道:
“小人想知道許七安的評級,順便向魏公稟報一件小事。”
PS:剛在寫細綱,寫著寫著,就忘記更新了。
第6陸章 突發任務
“你收他在麾下,確實該知道他的評級。”魏淵語氣溫和:“但不要想太多,也別太在意,平常心就好。當然,也記得不要到處宣揚。”
前一句話還好好的,後一句話讓李玉春有些困惑。
魏公是什麽意思?保持平常心,別太在意....是說許七安的評級太低,讓我不要因此對他產生厭煩、輕慢等情緒?
可是為什麽告誡我不要宣揚,以魏公的身份,不該對一個小小銅鑼如此愛護....李玉春微微皺眉,猜不透大宦官的意思。
這時,魏淵翻開戶籍,往桌案邊緣一推:“自己看。”
李玉春目光隨之落在戶籍上,看到了鮮紅的兩個字:甲上!
......春哥險些失去表情管理能力,駭然道:“魏公?”
甲上!
怎麽可能是甲上。
我在打更人組織裡當差十多年,從未見過有甲上評價的,即使是金鑼,資質也只是甲而已。
甲上是什麽概念?
難怪要禁我的嘴,這事要是宣揚出去,就是捧殺許七安那小子。
哪個打更人能服?
同時,李玉春又察覺到一個不對勁的地方,資質測試有三關,分別是“智”、“力”、“問心”。
許七安是煉精境界,戰力那一關是沒資格測試的。
也就是說,他僅憑兩個測試,就獲得了甲上的資質評價。
那麽,如果再加上他練氣方面的天賦,評價會提高嗎?已經突破魏公定下來的評級制度了吧....那魏公會不會重新給出評級,還是保持不變?
想到這裡,李玉春心頭竟微微火熱起來。
魏淵合上戶籍,隨意道:“記得守口如瓶,你有何事向我稟告。”
李玉春吐出一口氣,措詞了一下,道:“我已經為許七安開天門了,按照規矩,收了他四百兩。”
魏淵道:“還回去吧。”
甲上資質的人才,本就有資源傾斜,開天門還要收費,那評級還有什麽意義。
李玉春點了點頭。
魏淵看了他一眼,笑道:“天資不錯?幾周天尋出氣感?”
三周天便自尋氣感的陰柔男子和楊硯,對此比較感興趣,也盯著李玉春。
“一周天...”李玉春說話的時候,端詳三位高層的臉色。
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楊硯那張萬古不變的面癱臉,罕見的出現了震驚的表情。
陰柔男子從瞭望亭走入茶室,陰冷的眼神在李玉春身上一陣打量,冷笑道:“不可能。”
他的反應最激烈。
而向來儒雅溫和的魏淵,恍惚了一下。
李玉春默默低下頭,對三人的反應無比滿意。
“下去吧!”魏淵目送李玉春離開,看了眼兩個義子,“有什麽感想?”
楊硯沉思一下:“需要特別關照嗎?”
魏淵搖頭:“無需拔苗助長,且看著吧。”
接著,他看向陰柔男子,笑道:“你與他年紀差的不大,他如今還無法與你相提並論,往後就說不準了,挺好,也讓你有些動力。”
氣質陰柔的俊美男人點了點頭。
李玉春從浩氣樓出來,沿途碰到幾位銀鑼。
“李大人,什麽事笑成這樣。”
李玉春下意識的摸了摸臉,發現自己嘴角差點裂到耳根了。
“小事,小事....”李玉春擺擺手,一邊大笑一邊走。
.....
許七安托人給家裡帶了口信,
自己則留在打更人衙門,反覆吐納,搬運氣機。 他有明顯的察覺到氣機的運轉對身體帶來的好處,讓細胞愈發活躍,讓精神愈發旺盛。
體魄和力量都在以一種令人欣喜的狀態暴漲。
這種狀態持續到黃昏便停滯了。意味著他踏入練氣境的福利已經結束。
“我現在的狀態,感覺能打十個以前的我,原來二叔和我切磋時根本沒認真,還假裝一副用心對待的姿態,要是他出全力,我恐怕會當場去世...”
許七安隨意打了幾套拳,虎虎生風,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他凝聚氣機於雙拳,沉腰下跨,隔空垂在地面。
砰!
地面發出悶響,崩裂出蛛網般的縫隙,塵埃彌漫。
.....
許府。
許新年皺著眉頭,在後廳來回踱步。許平志沉著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嬸嬸看了眼手指絞扭裙角,眼眶微紅,秀氣的眉毛緊緊蹙成一團的大女兒。
察覺到母親的注視,許玲月癟了癟嘴,帶著哭腔喊了一句:“娘...”
“你別走來走去的,晃的我頭疼。”嬸嬸煩躁的罵了兒子一句,試探道:“老爺?”
“等消息吧,被打更人帶走,什麽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選擇。”許二叔沉聲道。
嬸嬸咬了咬鮮豔的唇瓣,忽然一跺腳,氣道:“你去跑跑關系也比乾坐著好。”
許新年皺眉道:“跑什麽關系,打更人帶走大哥的目的還不知道,現在不是打點的時候。”
“就知道惹事,就知道惹事。”嬸嬸罵道。
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這時,門房老張跑了進來,人還沒進前廳,聲音已經傳來:“老爺,大郎讓人帶話來了。”
許新年最先迎上去,一家人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許玲月裙擺飛揚的撲倒門邊,忐忑難安的盯著門房老張。
門房老張站在廳前台階上,說道:“大郎說,他已經成了打更人,今晚不回家了,莫要掛念。”
成了打更人....許平志和許新年懵然相視。
......
在眯眯眼和面癱男兩位同僚的陪同下,許七安在衙門的辦事處領到了一件不算合身的衣服,一塊腰牌;一面銅鑼;一把製式長刀。
“合身的差服大概要等兩天.....這面銅鑼是獨屬於打更人的製式法器。”宋廷風嘴角嚼著糖豆,說道:
“它有兩個作用:一,綁在胸口能充當盾牌,護住要害。可以抵擋煉神境高手的全力一擊。二,敲擊鑼面,震蕩音波,能動搖敵人的精神,產生眩暈、頭疼等負面效果。”
聽起來好一般,宋卿送我的護心鏡可是能抵擋煉神境三次攻擊,銅皮鐵骨一次....咦,這不是增強版的銅鑼嗎....許七安心裡一動:“司天監出品?”
“當然,法器只有司天監的四品陣師能煉製。”宋卿說:
“你明天準時來點卯,頭兒說你以後就跟著我們了。打更人小隊最少兩人,最多四人,值守京城不同區域。通常是三天輪換一次,我和廣孝剛結束夜巡,最近三天都是日巡。”
“那值守什麽區域呢?”許七安有點不情願, 值夜班這種事,比996福報更沒人性。
“區域暫定,每次輪換,都會隨機分配區域。這是為了避免有些心術不正的打更人踩點,監守自盜。”宋卿笑著說:
“偷盜銀子,或者采花。當然,這種例子很少,但不可不防。”
許七安點點頭:“任何部門都有敗類。”
這時,一位吏員匆匆過來,道:“宋大人,朱大人,李銀鑼傳喚。”
春哥找我們了....許七安隨著兩位同僚,一起朝李玉春的辦公室走去。
每一位銀鑼都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叫做“堂”,這年代坐辦公室叫“坐堂”。
銀鑼等閑是不出去巡邏的,這是小片警銅鑼的工作。
李玉春的辦公室叫春風堂。
房間整潔無異味....文牘擺放整整齊齊....兩個杯子的青花圖案朝向都是一樣的....盆栽的擺放同樣如出一轍....春哥真是個精致的老男人啊。
許七安掃了一眼春風堂。
寬敞的堂內,李玉春坐在案前,把一份卷宗推到桌邊。
“太康縣的大黃山出現了妖物蹤跡,吃了不少人,你們去跑一趟,查明情況,如果妖物境界不高,當場格殺。府衙六扇門的人會協同辦案,人已經在衙門外等著了。”
“嗯,許七安你也去,積累點經驗,你的“戰力”測試不是沒做嗎,這就當是實戰了。”
妖物吃人....剛一任職就碰到這事兒?!
我到底是歐皇還是非酋。
第6柒章 案件分析
京城有兩個附郭縣,太康和長樂。
宋廷風展開卷宗閱讀,許七安和朱廣秀站在左右兩邊,一起盯著卷宗。
卷宗內容如下:
太康縣北邊有一座大黃山,主峰高一千多米,山脈縱橫十幾裡,內藏豐富石灰岩。
養活了周邊數百上千的灰戶。
灰戶,即采製石灰的工匠。
年中開始,大黃山領域的河流出了一隻妖物,經常上岸吞吃活人,已經有不少灰戶命喪妖物口中。
“缺乏詳細情況....”刑偵老手許七安,看完卷宗,做出判斷。
這應該是剛上報的案子,所以需要我們去調查,完善卷宗。
李玉春目光在三人身上過了一遍,臉色嚴肅的開口:“許寧宴,佩刀往上緊兩寸,銅鑼綁的位置不夠正,往左歪一寸。”
.....神經病啊,你強迫症晚期了吧。許七安道:“是!”
走出春風堂,剛跨過門檻,許七安忽然感覺腳下踩了一個疙瘩,他自然而然的低頭撿起來,卻忽然僵住。
銀子....更重了。
“走啊。”宋廷風扭頭催促。
“哦,好。”許七安把碎銀揣入懷裡,邁步跟上。
......
堂內,李玉春把放在盒子裡的錢袋取出來,掛在腰上,正要出門,猛的皺了皺眉。
打開錢袋倒出一堆碎銀,仔細數了一遍,立刻眉頭緊鎖:“我丟了三錢銀子...”
身為被同僚調侃“和錢過不去”的人,三錢銀子夠他肉疼到天黑。
三人在打更人衙門外,見到了京兆府的捕快。也是三個人,為首的竟是個女子,其余兩名略顯年輕。
京兆府俗稱府衙。
三位捕快的差服與許七安的快手差服相差不大,玄色為底,領口和袖口鑲紅色滾邊。
胸口繡的不是“捕”字,而是一頭威風凜凜的神獸狴犴。
一個練氣境,兩個煉精境...許七安不動聲色的觀察三人。
為首的女子抱了抱拳,道:“三位大人,卑職呂青。我已經命人把馬匹牽到城門口,咱們上馬車說話。”
騎馬是趕路,乘馬車則是為了給大家一個談事的空間,又不耽誤時間。
打更人的地位高,其他衙門的捕手見到打更人,天生矮一頭。不過這位練氣境的女子雖然叫著大人,態度卻不卑不亢。
一輛寬敞的馬車停在街邊,坐進去六個人也不嫌擁擠。
打更人的三個人坐在同一側,府衙的三人坐在另一側,涇渭分明。
宋廷風笑眯眯的做了自我介紹,也介紹了朱廣孝和許七安。
“這位你們應該不陌生,當初稅銀案時,他就被關在府衙。”
京兆府的三名捕快仔細審視著許七安。
自稱呂青的女捕頭抱拳道:“久仰大名。”
稅銀案就是府衙經手的,作為府衙捕頭,她記得許七安這個人。
當時我就覺得此人頗有能力,屢次勸說府尹大人招攬他到府衙任職....呂青見許七安已經成了打更人,心裡惋惜的歎了口氣。
許七安笑著說了幾句謙虛的話,隱晦的打量著女捕頭。
女子當捕頭還是挺少見的。
大奉王朝的女子不全是養在閨閣裡,對於一些天賦極高的女子,各個衙門都會給予一定的栽培。
這位女捕頭面容姣好,大概三十出頭,眉毛比一般女子濃,英姿颯爽。
身段曼妙中透著雌豹般的矯健。
胸口鼓脹脹的,應該是穿了束胸的內衣。 說起來,許七安到現在才知道,為什麽當初稅銀案沒有移交刑部,而是府衙和打更人協同辦案。當初他還為此感到奇怪。
因為刑部與戶部的周侍郎眉來眼去,有同黨。
這些細節,直到如今才恍然大悟。
“卷宗內容簡陋,很多細節沒有說清楚,案子是你們府衙先接手的,咱們相互交流一下。”宋廷風說道:
“妖物具體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六七月份。”女子捕頭的聲音略帶煙嗓,很有磁性。
“有人看清楚妖物的模樣嗎。”宋廷風又問。
“最開始,當地的灰戶時常失蹤,家人找尋時,在河邊發現了怪物的爪印,以及血跡。之後,接二連三的灰戶失蹤,河岸邊的爪印也越來越多....
“當地的裡長集結了灰戶們,在河裡撒網,打算捕殺妖物。但沒有成功,漁網很輕易的就被咬破....”
是兩棲類!許七安心道。
宋廷風聽完,皺著眉頭問道:“我疑惑的是,六七月份的事,為什麽現在才上報?”
“妖物隻吞吃進山的灰戶,沒有襲擊村落,所以一開始太康縣令沒有在意。直到死的人越來越多,這才派遣捕手聯合灰戶捕殺妖物,但是一無所獲。”
呂青在說話的時候,頻頻看向許七安,但讓她失望的是,這位破了稅銀案的人才,一直凝眉不語。
“幾次之後,太康縣令就不願意再管,或者說,隨著京察將近,他不但不處理案子,反而打算壓下來。”
朱廣孝沉聲道:“那為什麽又上報了?”
呂青沉默了一下,說道:“灰戶們不敢上山燒灰,但賦稅依舊要繳,沒有法子,便繞遠路進山,避開河流。結果出了意外...
“那次進山燒灰的二十余人,再也沒有回來。附近灰戶實在沒有辦法,就告到了府衙。”
宋廷風和朱廣孝相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篤篤...
這時,許七安敲了敲長條凳子,看向京兆府三人,問道:“有大黃山和附近村落的地圖嗎?”
“帶了,考慮到妖物境界未知,我們打算先自行探查,不帶當地的灰戶,免得出了意外,無法顧及。”呂青看向側坐的同僚,同僚從隨身攜帶的包袱裡取出一卷圖冊。
許七安接過地圖,徐徐展開,這是一份大黃山脈的堪輿圖。
仔細看了片刻,許七安道:“我有個猜測,我覺得應該讓你們知道。”
車廂一眾人看了過來, 宋廷風笑的眯了眯眼。
女子捕頭眼睛微微一亮,端正坐姿:“請說。”
許七安道:“它襲擊百姓是有規律的,或者說,有很強的目的性。這或許不是一起簡單的妖物作亂。”
呂青皺了皺精致的眉毛:“何出此言。”
“它最開始只是吞食靠近河邊的灰戶,隨後范圍開始擴大,以河流兩岸向外輻射。一直到進山吞食灰戶。這並非是單純的為了獵食。
“首先,大黃山這條河綿連數百裡,河內不缺魚蝦。野獸的擇食是根據環境來決定的,而不是自身口味。身邊如果不缺食物,它絕對不會舍近求遠,為了吃一口好的,特意進山獵食百姓。
“其次,它若是個有智慧的妖物,與野獸不同,就是喜歡吃人。那它就不會對附近的村莊視而不見。但是它沒有,它隻吞食進入大黃山附近的灰戶。
根據行為心理學分析,這是一種有意識的驅趕。”
行為心理學?!呂青沉思道:“劃地盤?”
不等許七安回答,宋廷風搖頭:“不,如果它擁有智慧,就絕對不會以這樣的方式劃地盤。在京城近郊劃地盤,這和找死沒有區別。而如果它只是凶狂的野獸,是不會做出驅趕灰戶的行為。”
呂青想了一會兒,瞳孔微縮:“大黃山裡有什麽讓它在乎的東西。”
車廂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PS:以後在公眾號寫一部《大奉花魁娘評鑒指南》,嗯,不是我寫,是請熱心讀者寫。
上章的錯字修改了,嗯,先更後改嘛。
第6捌章 礦
馬車很快出了內城,幾匹官用的良駒被白役們牽著等在城門口。
許七安一行人換乘快馬,穿過外城的一條條街道、鬧市,僅用了半個時辰就離開外城,六騎立刻加快速度,火速趕往大黃山。
“官用的馬跑的就是快,這都逼近五十碼了,我上輩子的馬能跑這麽快嗎....”許七安心裡嘀咕。
小說中常常會出現的靈氣含量不同帶來的差異?
這個猜測是有道理的,因為練氣本能是一種吐納之法。
一行人在正午時抵達大黃山邊緣,在官道邊停下,將馬繩系在路邊的樹乾上,吃過乾糧後,抄了一條羊腸小道進山。
六人狂奔著趕路,一刻鍾後,來到了流經大黃山腳下的河流。
沿河流搜尋片刻,他們找到了幾個模糊的腳印,長三尺左右,寬一尺半,有四趾。
呂青和兩位同僚摘下背上的包裹,取出炸藥包,分發給許七安三人:
“以爪印為中心,我們去下流丟炸藥包,你們去上遊,看能不能把妖物逼出河。”
這是早已定好的計策。
大奉王朝對火藥的管理非常嚴格,配方保密,製造火藥所需的材料也全數被朝廷壟斷。
即使是打更人,以及呂青等府衙快手,對火藥的成分也只是略知一二。
還是嗅出來的。
雙方將炸藥包點燃,投入河水。
“轟!”
沉悶的爆炸聲響起,河水濺起數丈高。
很快,炸藥包耗盡,一行人站在岸邊,看著滾滾濁浪,等了許久,並沒有見到妖物浮出河面。
“如果有司天監的術士幫忙就好了。”許七安感慨道。
望氣術可以通過觀測妖氣來鎖定妖物的位置。
宋廷風“呵”了一聲,低聲道:“司天監的術士可比我們打更人更高貴,只聽令於聖上,這種小案子,別指望能勞動他們。”
司天監的術士很高貴?我怎麽不覺得,你是沒見過他們一臉崇敬的看著我時的表情。
許七安“嗯”的點點頭。
雙方會合,宋廷風聳聳肩:“看來它是不會出來了,我的建議是進山看看。如果大黃山裡真的有什麽東西的話。”
許七安補充道:“先檢查灰戶們采集石灰岩的地區。”
呂青沉吟著點了點頭。
兩撥人分批進山,一前一後,相隔數十米。
宋廷風朝著呂青的背影,努了努嘴:“府衙的這位女捕頭,身段可了不得了,你瞧那屁股,緊致結實,雙腿有力,能夾的你魂飛天外。教坊司的姑娘雖然水靈靈的,但還是太柔弱了。”
讚同,而且這種習武的女人,有馬甲線,有流暢的曲線和緊繃的大腿,沒準還有淺淺的腹肌.....這讓我想到了我的老婆蒂法.....許七安斟酌道:“可她好像習慣了裹胸,這可不好,會造成胸脯變形,下垂。”
宋廷風一愣,哈哈大笑:“你果然也注意到了,我就缺一個像你這麽有趣的同伴,朱廣孝是個三棍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
對於男人來說,聊葷話永遠是一個既有趣又消磨時間的娛樂。
朱廣孝看了他一眼,悶聲不說話。
灰戶主要在大黃山主峰采集,一行人遠遠的就看到了裸露出石塊的山體,就像人臉上長了白斑。
常年累月的開采,把這座高聳的主峰破壞的千穿百孔。
雙方在山中漫無目的的搜尋了許久,並沒有發現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聚在一起飲水的時候,呂青道:“大黃山不但有優質的石灰岩,還有豐富的植被,可以就地砍伐充當染料,灰戶們開窯極為方便,隨挖隨燒,隨燒隨碎。
“山腳又有河流,漕運也方便。柴省而灰美,力半而利厚。”
府衙的另一位捕快補充道:“所以稅收也重,不能采灰後,就斷了生路。”
所以告到府衙去了....許七安沉默了一下,歎息道:“苛捐雜稅催生流民,民脂民膏是最美味的食物。”
眾人瞬間沉默,沒人敢接茬。
宋廷風咳嗽一聲,轉移話題:“妖物不出水,搜山的話人手不夠。呂捕頭,你有什麽建議。”
雖然剛才還在饞人家的身子,但宋廷風並不會因為這個女人胸大屁股翹而輕視她。
呂青斟酌道:“我們兵分三路,兩人為一組,分別去找附近村落的裡長;回京城召集搜山人手;我去府尹大人那裡求一求,找個司天監的術士來幫忙。”
“那樣太浪費時間了,”許七安擺了擺手,說道:“選一個人去找附近村落的裡長,剩下的留守這裡。”
呂青皺了皺眉。
許七安看了她一眼:“如果沒有收獲,我負責去司天監找術士。”
他說的很有把握似的....司天監的術士能聽他的?
呂青審視了許七安片刻,微微點頭,派遣一位同伴去請人。
半個時辰不到,那位煉精境巔峰的捕快帶著一名老者返回。
“小人姓張,是大黃山外河溝村的裡長。”老者不太標準的行了一禮,語氣激動:
“小人終於等到幾位大人了,你們再不來,村裡百姓就揭不開鍋了。”
這事兒拖了小半年。
呂青盯著他,目光銳利,神色威嚴:“本官問你,最後進山那十余人,死在了何處?”
“在南邊....”裡長指著山脈南方:“是從河流的反方向進去的。”
宋廷風心裡一動:“那邊也有燒灰的窯子?”
經過剛才的勘探,他們發現燒灰最密集的地點,距離河流不遠。灰戶們繞路進山,肯定不敢選擇這邊燒灰。
因為妖物一上岸,誰都逃不掉。
裡長點頭:“零星幾個點兒,沒有這邊多。”
“帶我們去。”呂青沉聲道。
“是!”裡長似乎很畏懼這個女捕頭。
一行人往南邊走去,山路崎嶇,攀登極其困難。又要顧及裡長這個糟老頭子,走的並不快。
“就是這裡。 ”裡長停在羊腸小道上,指著前方,那是一片被挖掘出的空地。
亂石堆積,植被遭砍伐,有幾個山窟般的窯子,是用來燒灰的。
幾人現場搜尋了一番,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這裡早給人清理過了。
宋廷風和呂青相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許七安道:“進窯子看一下。”
幾人就地取材,點了火把,抽出佩刀,謹慎的進入土窯。
原以為只是用來燒灰的窯子,不會太深,可走著走著,許七安等人意識到不對勁。
這哪裡是窯子,分明是人口開鑿出的隧道,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走到底。
宋廷風眯著眼道:“窯子不用挖這麽深,這明顯是在開鑿什麽東西,石壁上也沒有煙熏火燎的痕跡。”
呂青招來裡長,喝問道:“怎麽回事?”
裡長懵了,呐呐道:“我,我不知道啊...”
許七安舉著火把,觀察著岩壁,又在地面上仔細勘察片刻。隨手撿起一塊巴掌大的白色礦石。
開采的是這東西?
這好像不是石灰岩吧。
許七安手掌發力,氣機湧動,“哢擦”聲裡,白色礦石被他捏成了粉末。
他舉著火把,把粉末撒想火焰。
呼!
火把瞬間竄起烈焰,明黃中帶著暗淡的紫色。
硝石?!
許七安瞳孔一縮。
突然升起的烈焰讓石窟內的眾人吃了一驚,佩刀凝聚氣機的聲音接連傳來。
呂青見是許七安搞的鬼,微帶怒意:“你搞什麽?”
第6玖章 神來之筆的射擊
許七安緩緩掃過同僚們的臉,沉聲道:“這是硝石。”
硝石這個名稱,對於在場幾個讀書少,缺乏相關知識的武夫來說,非常陌生。
宋廷風與同僚們交換眼神,皺眉問道:“硝石?”
許七安斟酌道:“我換個名稱,焰硝你們也會更了解一點。它是製作火藥的主材料。”
在場,每個人,臉色都不受控制的變了變。
火藥是大奉的秘術,震懾四海諸國的手段之一,但凡與火藥相關的配方、材料,大奉都管制的非常嚴格(主要是硝石)。
即使是打更人,對火藥的成分也一知半解。
大黃山發現了硝石礦....並有開采的痕跡....宋廷風臉上再沒有半點笑容,異常嚴肅:“立刻回京城,上報此事。”
相比起妖物作亂,硝石礦的發現才是重要的事情。
呂青盯著頭髮花白的裡長,命令道:“綁起來帶走。”
大黃山竟然存在硝石礦,而身為裡長,說毫不知情?不管如何,都得帶回去審問。
兩名捕快摘下腰間的繩索,將裡長雙手捆綁在背後,押著他往外走。
裡長應該是不知情的,否則不會帶我們來此,這不符合邏輯.....而且從肢體語言等細節分析,他也不像是知情人,一個沒文化的老頭兒,總不可能是演帝吧.....妖物驅趕灰戶的原因是硝石礦?
額...可能性不大,得請專業人士來判斷這裡的硝石礦的開采時間,才能做出判斷。
許七安梳著裡各種念頭,舉著火把,剛踏出洞窟,耳邊傳來呂青的尖叫聲:“小心!”
與此同時,他聽見了破空的呼嘯聲,一道黑影從側方激射而來,快到他來不及做出任何應對。
砰!
胸口的銅鑼裂開,許七安感覺自己被高鐵列車正面撞中,強大的撞擊力將他震飛出去,意識瞬間陷入黑暗。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眾人措手不及,各自做出不同的應對。
府衙的三名捕快抽出佩刀、摘下軍弩。
朱廣孝一個掃腿把裡長踢進石窟,宋廷風抽刀,跟著喝道:“滾進去,別出來。”
石窟側面的巨石上,趴著一隻體長兩丈的怪物,形似蠑螈,體表覆蓋著厚重的甲片。
額頭長著尖角,琥珀色的豎瞳,閃爍著冰冷殘暴凶光。
前肢有四趾。
它的腮幫鼓著,仿佛藏著暗器,隨時發射出來襲擊。
“噗!”
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黑影彈射而出,直擊宋廷風。
後者眼睛一眯,身體反應超過腦子,本能的後仰,避開了穿心的一擊。
呂青弓步上前,連續踏裂石塊,濺起石粉,雙手握刀斬擊。
嗡嗡...刀鋒高頻率的震動。
“叮叮叮....”
一連串牙酸的聲音裡,刀鋒在舌尖砍出刺目的火星。
眾人這才看到,那怪物的長舌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鱗片。
怪物似乎感受到了疼痛,縮回長舌,四肢撐著龐大的身體,站在巨石居高臨下的俯瞰眾人。
它腮幫一股,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厚重的嘶吼。
咆哮聲驚起山林間的野鳥,紛紛振翅衝天飛起。
宋廷風等人精神瞬間恍惚,後腦像是被人敲了一棒槌。
煉神境....他心裡一凜,強忍者眩暈,刀柄往胸口一敲。
哐....
銅鑼嘹亮的聲音,猶如暮鼓晨鍾,抵消了音波,帶來了清明。
雙方擺脫恍惚狀態後,立刻做出應對。
呂青一邊後退一邊吩咐兩名煉精境巔峰的同僚:“你們用軍弩助陣,攻擊它眼睛、下頜、口腔。”
這些都是相對柔軟的地方。
宋廷風則摘下銅鑼丟給朱廣孝:“你負責正面牽製,自己小心。”
他剛才清晰的看見許七安的銅鑼破損,知道一面銅鑼無法抵擋妖物的舌頭。
想到許七安,宋廷風有些悲涼,雖然銅鑼可以抵擋煉神境全力一擊,可剛才怪物是偷襲得手。
許七安毫無防備之下,也有可能被余力震碎了心臟。工齡只有一天的話,未免也太慘烈了。
宋廷風收斂情緒,拖刀狂奔,從側面攻擊怪物。
蠑螈琥珀色的凶睛一動,似要轉身吐舌,朱廣孝搶先一步敲擊鑼面,震蕩妖物精神。
同時氣機灌輸刀鋒,於沉沉低吼中斬出渾厚刀氣,弧形刀氣掠出,空氣出現高溫扭曲。
怪物體型龐大,無法躲避,它低昂著頭,用堅硬的額角硬抗刀氣。接著甩動尾巴,像是背後長了眼睛,精準無誤的抽打宋廷風。
宋廷風橫刀格擋,身子倒飛出去。
另一邊撲殺過來的呂青逮住機會,一刀捅向妖物腹部。依舊被它未卜先知般的避開。
煉神境的武者、妖族,擁有旺盛的精神力,可以輻射四周,讓周遭的景物纖毫畢現於腦內。
任何跟蹤、埋伏、鎖定、殺意都無法逃脫煉神境武者的洞察。
這是煉神境獨有的神異。
.....
我的媽,差點出師未捷身先死,好不容易突破練氣,童子身還沒破,就殉職....許七安經歷了短暫的昏厥後,清醒了過來。
他聽著遠處激烈的打鬥聲,沒有起身,而是匍匐著前進,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爬到了某個製高點。
掏出懷裡的玉石小鏡,扣動背面,傾倒出宋卿送的軍弩和蝕骨毒,冷靜的塗抹毒藥後,他一聲不吭的抬起軍弩,瞄準妖物,靜等機會。
哐....
朱廣孝敲擊銅鑼,震蕩妖物的元神,蒙蔽他的感知。
許七安正要射擊,那妖物忽然一個翻身,這讓宋廷風等人一愣,不知道它這般操作是幾個意思。
....該死,偷襲對煉神境的高手不管用!
知道真正原因的許七安暗罵一聲。
最穩妥的辦法是繼續等待,讓宋廷風幾個工具人消耗妖物,重創它,降低它的靈覺。然後他就有機會使用這把能殺死煉神境的法器軍弩,完成斬首!
很快,許七安放棄了這個想法....
呂青仿佛一隻矯健的雌豹,兩條有力的大長腿疾奔,嬌斥一聲,終於將高頻率震顫的刀尖捅入妖物腹部。
鮮血浸染刀鋒,如同接觸到燒紅的烙鐵,嗤嗤作響,蒸起血煙。
妖物吃痛怒吼,腦袋一歪,下頜鼓蕩,破空的黑影激射而出。
呂青臉色一沉,嬌美的臉龐浮現驚懼,她避不開這一擊。
當是時,斜地裡撲來一道身影,抱住女捕頭豐滿矯健的身軀,帶著她像側方翻滾。
宋廷風救援隨之而來,在妖物柔軟的腹部刺了一刀。迫使它無法追擊同伴。
呂青感覺自己被一雙強有力的臂膀抱住腰肢,身上壓著男人沉重的身軀,她呼吸急促了一下,凝眸看清身上的男人,驚訝的脫口而出:
“你沒死。”
許七安咧了咧嘴:“差點。”
如果不是宋卿給我的護心鏡立功的話....
呂青剛想說話,看見頭頂劈下來怪物的尾巴,連忙抱住許七安,與他一起翻滾。
砰!
兩人原先躺著的地方,抽打出深深的痕跡。
“扯平了。”許七安朝她笑了一下,兩人分開,默契的配合宋廷風圍攻妖物。
他放棄偷襲,選擇投身戰鬥的原因:三位練氣境根本打不過一頭煉神境的妖物。
到最後只會是妖物沒被磨死,許七安自己成光杆司令了。
見到同伴沒有殉職,朱廣孝和宋廷風眼睛一亮,暗藏喜悅。
許七安從懷裡摸出蝕骨毒,抹在刀刃上,拋給呂青,道:“抹在刀刃上。”
呂青看了他一眼,退後幾步,塗抹毒藥。接著拋給宋廷風和朱廣孝。
宋廷風比較倒霉,塗抹毒藥時,被妖物鎖定襲擊,長舌擦著手臂掠過,鱗片刮擦的血肉模糊。
呂青在妖物身上劃了一刀,看見傷口迅速變黑,繼而散發腐臭,她驚喜的看向許七安:“有效!”
有了許七安的加入,四名練氣境聯手圍殺,再有兩名煉精境在旁射箭干擾,優勢極為明顯。
妖物力大無窮,舌技無雙。
但龐大的體型以及身體的構造,決定了它的無法像人類武者這樣輾轉騰挪,靈活多變。
他身上的傷勢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
“小心!”許七安揮舞佩刀,灌注氣機,劈開妖物的甩尾,救下了以傷換傷的呂青。
他的虎口瞬間崩裂,鮮血長流。
他怒視呂青:“你不要命了?一個女人這麽拚命。”
呂青眼波凝視他一下,破天荒的有幾分女子的嬌氣:“嗯。”
“嗷吼....”
妖物震蕩空氣,再次爆發出可怕的精神風暴。
許七安等人早有準備,飛速倒退,拉開距離,避免被長舌攻擊。
誰知,妖物逼退眾人後,身子一轉,四爪如飛,逃了....
它鑽入林子,粗暴的撞倒一棵又一棵樹,開墾出一條清晰的、粗暴的路。
呂青花容失色:“追,不能讓它跑了。”
妖物一旦入水,再想消滅就困難了。
宋廷風縱身躍起,踏枝而行,像極了輕功超絕的武林高手。
他在一棵樹乾用力一踏,飛到半空中,俯瞰整個林子,持刀的右手肌肉膨脹, 撐裂寬松的袖管。
“喝!”
佩刀激射而出,於半空中畫出一道銀亮的光束。
一秒之後,密林裡傳來了妖物痛苦的嘶吼聲。
宋廷風力竭,墜入林子。
朱廣孝隨後接力,他的輕功不如宋廷風,但爆發力絲毫不弱,貼地狂奔,追上了妖物,暴喝著衝天而起,狠狠劈向妖物。
啪!
脊背插著一把刀的妖物一個掃尾把他抽飛,繼續逃命。
只剩下呂青和許七安在追擊,雌豹般矯健的女捕頭死死咬在妖物身後,沒有落下,但也沒有追上。
很快就出了林子,追逐片刻,濤濤大河在望。
“噗通!”
妖物扎入河水中,濺起水花。
英姿颯爽的女捕頭失望中,余光瞥見許七安高高躍起,摘下腰間一把軍弩,瞄都不瞄,瀟灑的扣動扳機。
箭矢射出的刹那,強大的氣機波動炸開。
女捕頭甚至沒有捕捉到箭矢的殘影,耳邊就傳來了“咻”的入水聲。
幾秒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河面泛起了血色的水,緩緩的浮上來一隻體長兩丈的怪物。
它的死因是頭部被箭矢貫穿。
呂青愣愣的扭過頭去,看著年輕挺拔的打更人。
許七安聳聳肩:“我一向運氣好。”
PS:這章有修改,所以更新慢了,嗯,有錯字記得提醒。
第7拾章 許七安:我要去教坊司一雪前恥
他竟能預判出妖物下水後的位置....並準確射穿大腦....這份敏銳的洞察和判斷力,簡直可怕....呂青以女子之身擔任府衙捕頭,力壓群雄,她是驕傲的。
但此時此刻,對許七安展現出的神技,她心服口服,甘拜下風。
嗯,不但實力強大,還非常謙遜低調,比那些看不起女子的男人強多了。
呼....要不是怪物受了傷,中了毒,有隔著一層水流,我未必能一箭射中它....許七安收了軍弩,有些惋惜,這把弩只能射三次,耐久性太差。
三次射完,就淪為普通的軍弩了。
本該是保命的,用來對付妖物,實在是可惜了。
呂青順著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這把外形平平無奇的軍弩,這一看,頓時吃了一驚。
軍弩上刻著繁複玄奧的陣紋,聯想到箭矢射出時激蕩的氣機,不難猜測,這是一把法器。
打更人只有銅鑼是法器....他這是自己的私產?他說能請來司天監的術士,原來不是吹噓的....呂青對這個男人的印象再次改觀,好感度提升。
許七安側了側身,不讓她繼續看自己的寶貝,笑道:
“再不撈上來,它可就衝走了,好大一筆功勞。”
呂青矜持的抿嘴輕笑,點點頭。
兩人一起入河,把怪物的屍體拖上岸。
這時,宋廷風攙扶著朱廣孝,搖搖晃晃的走出林子。
“你們殺了它?”宋廷風難掩笑意,如釋重負。
沉默寡言的朱廣孝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你怎麽樣?”許七安關切朱廣孝的傷勢。
悶葫蘆搖搖頭:“不礙事,只是斷了兩根肋骨。”
四人在河岸邊稍作休整,兩位煉精境的捕快帶著裡長下山。
裡長見到妖物的屍體,又氣又怕,小心翼翼上前,踢了一腳,以一個糟老頭子不該有的敏捷姿態逃離。
等了幾秒,見沒有反應,放心了,衝過來一頓拳打腳踢,無能狂怒。
發泄一通後,裡長噗通跪下,給許七安等人磕頭。
許七安擺擺手:“我問你,南邊那個山窟,什麽時候開采的?”
裡長想了想:“那是以前留下的窯,南邊石灰岩不多,路又不好走,很多年前就廢棄了。老朽,不知道什麽時候開采成這樣的。”
許七安又道:“那邊以前經常有人走嗎?”
裡長說道:“倒也不絕人跡。”
你直接說偶爾有人走不就成了,跟我拽什麽文....許七安腹誹了一句,道:“你且先回去,等待府衙傳喚。”
糟老頭子剛才被朱廣孝踢了一腳,受了些輕傷,許七安見他一直捂著腰部。
呂青對許七安的處理方式沒有異議,當即讓一位同僚送裡長回去。
剩下的人原地吐納調整,恢復體力,補充水分和食物。
一刻鍾後,三匹馬拉著妖物的屍體,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
路上,呂青把許七安的神操作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言語間,洋溢著欽佩之色。
宋廷風策馬靠近許七安,細若蚊吟的說道:“她似乎對你很有好感。”
許七安細聲回應:“你想說什麽?”
宋廷風說:“呂捕頭在京城六扇門裡頗有些名氣,至今尚未婚嫁。每個男人都渴望成為某條路上的獨行者,不是嗎。”
在這個時代屬於大齡剩女了.....許七安笑了:“那你努力。
” 宋廷風眯著眼,歎息搖頭:“我這樣的人,隻適合教坊司。”
許七安笑道:“即使你向往的林蔭小道,每個清晨和黃昏都掛滿了白霜?”
朱廣孝皺了皺眉,聽不懂兩位同僚在打什麽機鋒。
“對了,剛才你那一招是什麽?”許七安問道。
“嘯風劍法。”宋廷風說。
劍法....那剛才戰鬥時呂捕頭切割機般的刀法,也是一種絕學.....等等,劍法?!
許七安目光盯著宋廷風腰間的刀。
宋廷風聳聳肩:“雖說刀不能施展劍法。”
是啊是啊,誰說沒有槍頭就捅不死人?許七安心裡腹誹一句。
談笑間,他們看到一群百姓從陌上走來,朝著官道這邊聚集。
為首的正是裡長,還有那位送他回去的煉精捕快。
捕快無奈的搖頭:“他們非要過來感謝我們。”
裡長手裡提著一籃子雞蛋,高高舉到許七安面前,“這是我們村湊出來的所有雞蛋,大人,您收下吧。
這半年來,我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幾位大人替我們鏟除了妖孽,說句無法無天的話,繳不起賦稅,咱們只能出逃當流民去了。”
許七安注視著裡長忐忑的眼神,掃過灰戶們一張張面黃肌瘦的臉。
“好!”他笑著接過一籃子雞蛋,掛在馬鞍上。
周圍的百姓露出了笑容,這時候他們才敢大聲議論,指著妖物的屍體喋喋不休的咒罵。
我如果堅持不要,大聲告訴他們:不拿百姓一針一線!
估計會嚇壞他們吧。
許七安默默歎了口氣。
......
回了京城,怪物的屍體由等候在城外的府衙白役們接收,拉上板車,蓋上白布,處理好痕跡後才進城。
“硝石礦的事情不小,得上報上去。”宋廷風嗑了枚雞蛋,吞咽著蛋液。
寄生蟲警告....許七安點點頭。
返回打更人衙門,三人沒來得及寫報告,直接去了春風堂,把事情的經過告之李玉春。
春哥聽完,一臉鄭重。
“辦的不錯,許七安,你立大功了。”李玉春走到三人面前,親手為他們整理著裝,整整齊齊。
他重新返回座位,沉吟道:“你們怎麽看?”
三位銅鑼相視一眼,宋廷風道:
“根據許寧宴的分析,妖物是有意識的驅趕灰戶,而經過我們的調查,在山裡發現了硝石礦....這絕對不是巧合。”
“有沒有更具體,更有力的分析結果?”李玉春反問。
宋廷風攤了攤手,“頭兒,砍人我在行,辦案...”
也就一般般吧。
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許七安,李玉春目光裡帶著期待:“寧宴,你怎麽看。”
許七安推敲案件的能力,三人是有過領教的。
雖然他只是個剛踏入練氣境的新人,但有他在,總覺得莫名的踏實。
人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裡,會下意識的依賴強者。
許七安思考了一下,道:“那我做個補充,我現在可以肯定,妖物驅趕周邊灰戶的原因,就是為了獨佔硝石礦。
“最開始,我覺得它可能是選擇在大黃山流域產卵,返回京城的路人,我發現它是雄性。
“只是有一個問題想不通,妖物為什麽會盯上硝石礦?這東西除了可以用藥,再就是製作火藥了。”
當然,硝石還有其他作用,只不過許七安覺得時代的代溝太深,說不如不說。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李玉春,卻愕然的發現對方吃了一驚,僵在那裡,似乎想通了什麽。
“是妖族,是妖族....”他喃喃道。
李玉春也不解釋,鋪開紙張,提筆疾書。
.....
宋廷風帶著許七安去了文房,填寫“受傷”文書。
“寫完這個,咱們可以休息兩天,明天不用值班。”宋廷風說:“你要學會適當的為自己謀求利益。”
這就是傳說中的工傷,不,帶薪休假....許七安對同僚的機智深表讚同。
離開文房,已經是黃昏,許七安打算回家休息。
宋廷風喊住了他,道:“不是說好今晚去教坊司嗎。”
許七安愣了愣,旋即看向跟在宋廷風身邊的朱廣孝,詫異道:
“你的傷勢不要緊?”
朱廣孝沉聲道:“教坊司的女子,很懂得伺候人。”
....這是說,她們會坐上來自己動?許七安朝他拱了拱手。
的確,怎麽能為了骨折這種小傷,放棄同僚之間愉悅的應酬。
不回家也沒關系,二叔知道打更人要值夜。而嬸嬸,嗯,她顯然不會關注我回不回家,她整天只會對著我哼哼唧唧。
今晚不回家的許七安,要與兩名同僚進行一場符合大奉官場風氣的應酬。
目的地:教坊司!
類似的應酬他上輩子經歷過不少,只是形式從聚餐變成了逛窯子。
在大奉,或者說這個時代,青樓是首選的交際場所。
打更人的腰牌讓他們三人在內城無視宵禁,遭遇到同為打更人的同僚,被例行問話後,便睜隻眼閉隻眼。
.....
三人行走在教坊司的胡同裡,笑起來就眯眼睛的宋廷風道:“你以後夜巡,在教坊司附近遇到同僚,可以睜隻眼閉隻眼,若是在其他區域遇到,最好不要松懈。你不能保證他們大半夜出行的目的是什麽。”
“我曾經聽老前輩說過一個例子,曾經有位打更人與人結怨,夜裡摸到人家宅子裡,滅門。事後怎麽都查不出來。費了很大的心思,才鎖定同為打更人的凶手。
“詳細情況, 我們打茶圍的時候再說。”
許七安笑著點頭。
這些圈子裡的內幕,是非常寶貴的經驗。遇到善妒的;喜歡勾心鬥角的同僚,人家未必願意告訴你。
“對了,我們去哪個院子。”惜字如金的朱廣孝開口。
“影梅小閣。”
“隨便找一個。”
兩個回答,前一個來自許七安,後一個是宋廷風。
朱廣孝和宋廷風一起看向許七安,那眼神仿佛再說:你怎麽想的?
宋廷風笑著拍了拍新同事的肩膀:“浮香姑娘的打茶圍是十兩銀子,而且她極少陪客,通常連著幾天都只有打茶圍的客人,而沒有入幕之賓。這是一種高明的手段....”
饑餓營銷嘛,我懂....許七安想起來了,他們兩個並不知道自己設計陷害周立的事,這種內幕自然不可能大肆宣傳。也就不知道他和浮香花魁曾經睡過一覺。
單純只是睡覺。
朱廣孝提醒道:“浮香姑娘看不上我們的。”
他話不多,但說的都是或中肯,或善意的肺腑之言。
兩位同事不願意去影梅小閣浪費銀子,許七安想了想,道:“就當是去開開眼界嘛,打茶圍的銀子我來出。”
作為新人,請公司前輩吃海鮮是慣用的應酬手段。
宋廷風和朱廣孝露出了笑容,沒人會拒絕善意的請客。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影梅小閣院門口。
許七安望了眼傳來絲竹之音的院子,心說,我來一雪前恥了。
PS:這章簡直長的可怕。
第7壹章 詭異的信息
交了打茶圍的銀子,進入院子,燃燒炭火的室內坐著七八個客人,喝茶聊天,雅興正濃。
六名身穿彩衣的舞姬披著輕薄的紗裙,翩翩起舞,扭動著纖細的腰肢和豐滿的臀兒。
許七安掃了一圈,沒看到那位在外大家閨秀,在床內媚風騷的花魁娘子。
打茶圍不全是行酒令,也有聽曲和賞舞等節目。而花魁娘子不是每次都出場陪客人。
同樣的,客人也需要“自由空間”,行酒令固然有意思,但不利於交流私事。
有些客人是結伴而來,在這裡喝花酒,聯絡感情。這時候就需要一點自由,讓他們自己發揮。
三人入座,宋廷風聳聳肩,眯著眼笑:“看來浮香姑娘今晚不打算出來陪客。”
許七安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宋廷風解釋:“打茶圍時間有限,通常來說,一批客人最多在這裡呆一個時辰,要麽續下一桌,要麽走人。
而行酒令想玩的愉快,差不多也要一個時辰。”
也就是說,咱們這一批是不玩行酒令了,那麽浮香當然就不會出現.....為什麽你這麽懂教坊司的規矩,沒少光顧吧....許七安點點頭,表示學到新知識了。
一支舞結束,舞妓短暫休息。
一名穿淡青色儒衫的年輕人起身,舉著杯,環顧四周:“楊凌楊公子在嗎?”
他一連問了三遍,無人應答,失望的坐下。
鄰桌,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好奇的問道:“兄台,這位楊凌是何許人?”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淡青色儒衫的年輕人,微微抬起下巴:“聽過嗎?”
“有點印象。”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回憶片刻。
“當然,此詩一出,便被當下的讀書人稱為千古以來,詠梅絕句。便是你們這些人,也當聽過的。”穿儒衫的年輕人驕傲的昂起了頭:“只有我們讀書人才能作出的佳句。”
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納悶道:“那公子為何在此地尋人?”
兩人交談之中,邊上的酒客也紛紛停止攀談,側耳傾聽。
“因為這首千古絕唱就是在影梅小閣問世的,這詩是楊凌楊公子贈予浮香姑娘,以梅喻人,交相輝映,當真是錦繡心思。”
“難怪影梅小閣近來恩客如雲,難怪浮香姑娘總是不出面。”
“是啊,聽說浮香姑娘已經輕易不陪客了。”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好美的詩,真想見一見浮香姑娘,還有那位才子。”
聞言,淡青色儒衫的年輕人扼腕歎息:“那楊公子只在教坊司出現過一次,便杳無音訊,國子監派人去長樂縣學找他,結果查無此人。”
“竟有這等怪事!”眾人大驚。
淡青色儒衫的年輕人,無奈道:“我天天來影梅小閣,就是為了等他。不只是我,京城學子都想結交此人。”
宋廷風嘖嘖道:“這下可好,浮香姑娘已經不是我們可以覬覦的女子了。”
朱廣孝也歎息一聲。
我是不是無意中哄抬了ac價?許七安心虛的低頭喝茶。
宋廷風看著新同事,道:“可惜你破案厲害,寫詩不行,你若能與那楊凌一樣,寫一首千古絕句,浮香姑娘倒貼都願意。”
“倒貼?!”許七安發現了華點。
“你倒坊間流傳風塵女子與窮酸書生的風流韻事,是憑空捏造?窮酸書生偶爾能出佳句,
贈予風塵女子,她就會身價大漲。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而那些年少出名的讀書人,更是風塵女子爭相吹捧的對象。 “別說不要銀子,便是倒貼也願意的。雲鹿書院的紫陽居士,當年就頗有詩才,考中狀元後,在教坊司流連三月,一錢銀子都沒出。”宋廷風說道。
朱廣孝點頭,給予肯定。
宋廷風發現新同事瞠目結舌,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驚,又仿佛聽見了振奮人心的消息,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一位伺候客人喝酒的丫鬟,匆匆離席,盯著許七安看了幾秒,露出了狂喜神色,竟撇開酒客,不顧形象的跑出了屋子。
再不久,盛裝打扮的花魁娘子就出場了,長長的裙擺拖曳在地,青絲間的華美首飾與姣好的容顏交相輝映。
衣裙厚度恰到好處,既不顯臃腫,凸顯出玲瓏浮凸的成熟身段;也不至於讓人覺得賣弄風騷。
這和許七安第一次見到她時,穿衣打扮上明顯更講究了。不像是教坊司的花魁,而是有一定身份地位、豔名遠播的交際花。
浮香娘子一雙盈盈妙目在客人身上掃過,在許七安身上停頓了一下。
“咦,浮香剛才看我了。”宋廷風微微震驚。
朱廣孝看了他一眼,挺直腰杆,不服氣的說:“是看我的。”
朝客人施禮後,浮香聲音軟濡的說:“奴家獻舞一起,為客人們助一助雅興。”
客人們驚喜萬分,沒想到這位教坊司風頭最勁的花魁肯出現一見。
心思敏銳的客人,想的更深一些,浮香花魁號稱琴詩雙絕,不以舞著稱,為何今日偏偏是跳舞。
“這身段,要能給我跳一曲極樂淨土就好了...”許七安一邊欣賞著優美的舞姿,一邊浮想聯翩。
一曲結束,浮香飲了一杯酒,臉蛋酡紅的告退。
宋廷風笑道:“值了。”
朱廣孝點點頭。
宋廷風端起酒杯,朝許七安示意:“浮香姑娘很少跳舞,彈琴倒是經常,你初來教坊司,能見到她的舞,這銀子花的值。”
許七安舉杯回敬:“今晚要能宿在她屋子就好了。”
宋廷風哈哈大笑。
朱廣孝微微搖頭。
宋廷風剛笑完,就看見一位丫鬟走了過來,道:“楊公子,我家娘子請你入屋喝茶。”
....宋廷風和朱廣孝茫然的看著許七安,臉上表情一點點僵硬。
許七安拍了拍他肩膀:“明日卯時,院門口不見不散。”
哐...那位穿淡青色儒衫的讀書人,猛的從案前站起身,露出震驚狂喜之色,高呼道:“楊公子,你是楊凌?你就是楊凌?楊兄,楊兄....在下杜英....”
許七安停住,朝他拱手,跟著丫鬟離開。
楊凌....滿屋子的酒客瞪大眼睛,幾個穿儒衫的讀書人狂喜。
宋廷風和朱廣孝無聲對視:“???”
......
溫暖如春的臥室,屏風後的浴桶。
許七安泡在浮滿花瓣的熱水裡,舒服的吐出一口氣。
披輕紗,肌膚白皙身材出眾的浮香,跪坐在浴桶邊服侍,柔軟的小手在他身上揉搓。
“幾日不見,公子愈發神俊。”花魁娘子欣賞著許七安強健的身軀,亮晶晶的眸子快移不開了。
之前的許七安五官俊朗,也算是不錯,今日重逢,明明外表沒有變化,卻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氣質。
“只要你喜歡,我的改變就是值得的。”許七安揚了一下眉毛。
浮香俏臉一紅,有些羞怯的欣喜。
她神色幽怨道:“淨會說些好聽的哄騙奴家,公子明明是瞧不上我的。”
哪有男人能抱著她一整晚,什麽都不做的?
花魁娘子第二天醒來,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那天比較累....”許七安心說,這話聽起來就像四五十歲的老男人的借口。
他當即岔開話題,問道:“冷不冷。”
花魁娘子立刻點頭,委屈道:“冷~”
“冷就一起洗。”許七安把她拉進浴桶。
噗通...
猝不及防的尖叫。
浮香趴在許七安懷裡,撒嬌道:“討厭。”
她坐在許七安肚子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像他討教詩詞。
許七安雖是個水貨,但肚子裡記的詩詞多,偶爾蹦出幾句,就讓花魁興奮的面紅耳赤。
“對了,周侍郎罷官流放的事兒,楊公子聽說了嗎?”
她狀似隨意的一句話,讓許七安心生警惕。
“聽說了,似乎是被威武侯彈劾了。”許七安道。
花魁娘子抬起嫵媚多情的俏臉,凝視著他,輕笑道:“似乎是因為那位周公子賊心不死,劫持了威武侯的庶女。”
“所以說美色是刮骨刀啊。”許七安半驚訝半感慨的說。
作為刑偵老手,沒有人能輕易從他這裡套去信息。不過,浮香可能心裡起疑了。
哪有這麽巧的事,那天剛剛說完陳年往事,周立就真的對威武侯庶女出手....嗯,未必是疑心,但肯定有好奇心。
我得增強這個女人對我的好感,讓她打心底傾向我,免得哪天對某位官員說起了我的事....
“剛才看姑娘跳舞,心裡忽然有所觸動,偶得幾句...”許七安摟著美人的香肩,吟道:“鈿頭雲鬢擊節碎,血色羅裳翻酒汙,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
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花魁娘子眼裡蓄了淚水,低聲哭泣:“公子是在戳奴家心窩嗎,公子好狠的心。”
沐浴後,兩人躺在華美的錦塌,許七安翻看著擺在枕邊的圖集。
花魁娘子的棕色眼眸像林間小鹿一樣黑亮濕潤,臉蛋泛起豔麗的桃紅,羞羞怯怯,卻又任君采擷的姿態。
精致的容貌,豐腴的身段,肌膚滑膩無暇,宛如一尊玉美人。
“什麽意思啊。”許七安看她一眼,揚起手裡的圖集。
浮香抿了抿嘴,不敢回答。
你還真以為我是童子雞,需要科普教育?許七安嗤笑一聲,隨手丟掉圖集。
這天晚上,花魁娘子的床一直搖到半夜。
....
第二天卯時,許七安在略顯憔悴的美人服侍下穿戴好衣冠,用了早膳,告別含情脈脈的浮香。
伺候浮香的大丫鬟,今早看他時,那崇拜的眼神,讓許七安春風得意。
出了影梅小閣的院子,在門口看見精神抖擻的兩位同僚。
果然沒有問我要銀子....哎,真不想白嫖,奈何美人恩重....許七安語氣輕快的道:“早啊,兩位。”
三人並肩離開教坊司的胡同,臨別時,宋廷風眯了眯眼,忍不住問道:“浮香姑娘....滋味如何?”
沉默寡言的朱廣孝也看了過來。
許七安目視前方,帶著三分桀驁,三分痞氣,嘴角一揚:“....很潤!”
......
在內城買了幾匹綢緞,租一輛馬車趕回許府。
許二叔今天請假,留在家裡等他消息。許新年也沒有讀書,沒心情。
直到許七安讓下人搬著綢緞回來,一家人才如釋重負。
許七安沒有解釋太多,指著綢緞,笑道:“給嬸嬸和妹妹們做衣裳的。”
嬸嬸心裡憋著氣呢,抬了抬雪白尖俏的下頜,哼了一聲。
小豆丁拉著他的褲腳要往上爬,嘴裡嚷嚷:“大哥大哥,我看到姐姐昨天偷偷躲著哭呢。”
瓜子臉的許玲月面紅耳赤。
當著家人的面,不好表現的太親昵,許七安朝美麗少女笑了笑,然後踢毽子似的把小豆丁踢在空中,探手抱住。
嬸嬸給嚇了一跳,小豆丁則沒心沒肺的咯咯大笑。
二叔一愣:“你踏入練氣境了。”
得到許七安的肯定後,二叔露出了老父親般的欣慰笑容。
書房裡,許七安簡單的向二叔和二郎解釋了事情的經過。
父子倆都是一陣後怕。
許新年審視著堂哥:“長公主為什麽會派人跟蹤你?”
我也想知道....許七安給出猜測:“也許是那天在書院的外人裡,只有我?”
亞聖學宮發生異象的當天,長公主也在學院裡,不可能不關注此事,如此一來,監視一下當日唯一的外人,倒也合理。
許新年沉聲道:“長公主心思深沉的很,她不但在雲鹿書院求學多年,與魏淵更是半個師徒關系。她的棋藝超絕,舉薦你為打更人,絕非一時興起隨手落個閑棋。
“大哥將來如果被她召見,不用驚訝,切記一定要小心, 謹慎對待。”
許七安“嗯”了一聲。
能被心高氣傲的許辭舊如此重視、忌憚,說明這位長公主不是個簡單人物。
許新年說完,忽然揚起下巴,道:“我踏入修身境了。”
我也成了儒家八品的高手!
許七安驚喜了一下,“修身境的儒生有什麽神異?”
許新年嘴角一挑:“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一刹那,許七安心裡湧起豪情萬丈,迸發出孤身面對千軍萬馬的勇氣。
這種莫名的勇氣維持了一刻鍾,才緩緩消散。
“修身是磨礪文膽的過程,這個境界的儒生,一言一行都讓人信服。比如大哥剛才就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於是不自覺的會照做。將來我入朝為官,斷案不比你差。”
不,我是靠真本事,你那是靠作弊!許七安心說。
這相當於是一個勇氣BUFF,言出法隨的雛形.....許七安眼睛一亮,與二叔對視一眼,前者道:“辭舊,大哥待你不薄...”
“滾!”許新年不等他說完,拂袖而去。
粗鄙的武夫。
.....
許七安回自己的小院,補了個覺。
忽然,他莫名其妙的驚醒,驚動他的源頭,是藏在枕頭底下的玉石小鏡。
玉質的鏡面,出現了一行小字:
【玖:你在哪裡?】
PS:看到這章的字數,應該能理解為什麽更新晚了吧。
兩章合一,既完成了更新,又還了一個盟主的加更,美滋滋。
第7貳章 道門地宗
【玖:你在哪裡?】
許七安盯著鏡面,愣了半天,鏡子說話了?它是有自我意識的寶貝?
“玖”是什麽意思,這個鏡子叫玖?
不,如果是鏡子的自我靈性,那不會問出“你在哪裡”這句話。因為我和你睡在一張床上啊,天天同床共枕。
許七安盯著鏡子,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考四個問題:
一,鏡子是什麽寶貝,除了收納物品之外,還能接收信息?
二,這是信息嗎?如果是,那麽是誰發來的。
三,老道士是誰,他為什麽要把鏡子贈與我。
四,我該不該回應?
謹慎起見,許七安秉著“只要我假裝沒這事,那它就不存在”的思想,默默收好鏡子,不打算回應。
而且,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來到院子裡,把頭埋在水缸裡浸了浸,用汗巾擦乾,許七安離開小院。
他已經加入打更人,但正式上班時間是後天,打更人衙門要為他準備製服、銅鑼。
時間還早,午時下兩刻。
許七安先去了一趟長樂縣衙門,向同僚和朱縣令通知了自己成為打更人的事情。
朱縣令這邊已經得到消息,因為打更人提前從長樂縣衙取走了許七安的戶籍。
許七安和同僚、朱縣令約好晚上一起吃飯,既是告別宴,也是慶祝他升官發財的賀宴。
地點當然是選在距離縣衙不遠的曉月館,官場交際,青樓是首選。
在此之前,許七安打算去勾欄,邊聽曲邊解決午飯問題。
.....
告別宴從申時開始,一直持續到酉時三刻。
席間,朱縣令喟歎道:“寧宴啊,你是我長樂縣衙門出來的人,能成為打更人,是我們長樂縣的福氣。本官以前就很看好你....”
他頓住,舉起杯一飲而盡。
如果我能繼續往上爬....朱縣令大概是我官場上第一個相當可以信賴的人脈....許七安意會,也跟著飲盡杯中酒。
結束晚宴,衙門的快手們都沒走,老鴇喊來一群青春貌美的姑娘,帶到雅間供官老爺們挑選。
姿色還不錯,擱在我上輩子,就是會所嫩模排成一溜兒....許七安搖搖頭,嘗到浮香那種美人的甜頭後,尋常女子他有些看不上。
許七安把朱縣令和快手同僚們安排妥當後,離開曉月館,往家的方向走。
來到院門口,發現鎖被打開了,屋子裡透出燭光。
二叔來找我了?
許七安推開院門,進了屋子。
黃昏的燭光裡,穿素色長裙的少女坐在桌邊,單手撐額,螓首一點一點。
許七安立刻掃了眼床邊的櫃子,見沒有打開的痕跡,心裡略松口氣。
“嗯,或許我可以考慮用英文寫日記。”
他走過去,輕輕推醒許玲月。
“大哥去哪兒了...”許玲月睜開眼,美眸迷惑了一陣,繼而泛起喜悅。
她尖俏的瓜子臉在燭光的映照中,像一塊溫潤的暖玉,沒有瑕疵。眸子裡則閃著光。
“妹妹真俊俏。”許七安感慨道。
許玲月羞澀的低下頭,臉蛋浮起驚心動魄的紅暈。
她細聲細氣的說:“大哥怎麽沒回家吃飯,爹說大哥肯定是逛青樓去啦。”
二叔真特麽....懂我!
許七安說:“沒有沒有,只是正常的應酬,我去了打更人衙門,
所以請同僚們吃飯。” 不過二叔會這麽認為也正常,正常的武者,好不容易踏入練氣境,憋了十幾二十年,肯定要千精散盡才肯罷休。
“大哥喝酒了....既然已經吃過了,那我這就回去,廚房裡還熱著菜呢。”許玲月聽信了大哥的解釋,有些開心的笑了。
許七安有些感動,這個家裡,除了二叔,就這個妹妹對他最好。
“嗯...天黑了,出門走夜路到底不安全,大哥送你吧。”
許玲月沒有拒絕,從小院出門到許府正門,大概有兩三百米,弱女子孤身獨行,確實不安全。
但她沒想到,許七安帶著她來到院角,攬住盈盈一握的小纖腰,騰空一躍,竟然選擇翻牆。
腳尖一落地,她便急惶惶的推開許七安,又羞又氣:“大哥怎可如此輕浮。”
男女七歲不同席,她都十七歲了,哪有當哥哥的這般摟抱妹妹,在雲鹿書院牽她的手,已經是逾越規矩之舉,許府不是規矩森嚴的書香門第,倒也不用過於在意。
只是剛才這樣摟她的腰....女子的腰是能隨便摟的嗎,騎馬是另一回事,而就算騎馬,她的腰也沒被摟過。
許玲月雙腿有些發軟,見許七安有些愣神,氣的跺了跺腳,邁著急促的小碎步走了。
她好像生氣了,又感覺羞惱嬌嗔的味道更重,不是真的發怒....許七安歎口氣,告誡自己要注意分寸。
雖說在上輩子,哪怕是關系一般的男女也不會太在意一些肢體觸碰,有些素未謀面的男女,甚至會緊緊貼在一起,用身體感受彼此的熱量和力量。並面紅耳赤,眉頭緊皺,大喘粗氣.....指的是早高峰擠地鐵。
但眼下畢竟在封建禮教的時代,就算是妹妹,也不能舉止太親密。許七安在這方面有些疏忽了。
目送許玲月的背影消失,許七安縱身一躍,回了自己的院子。
這時,他又產生了莫名的心悸,掏出懷裡的玉石小鏡,潔淨的鏡面緩緩浮現一行小字:
【玖:你在哪裡?】
許七安皺了皺眉,這到底是什麽回事。
消息一而再再而三的匯過來,不解決,總覺得是個隱患。
許七安背靠著牆壁,思忖良久,決定回復信息。
回復的理由有兩個:一,鏡子現在終歸是他的所有物,如果能徹底摸透鏡子的功能和神異,對他來說是有裨益的好事。
就好比你明明手握AK47,卻把它當做拐棍揮舞。
二,他懷疑這條信息是那位老道士發來的,如果是這樣,他就能順勢弄清楚對方為什麽要把寶貝送給他。
未知的饋贈,終究讓人心裡不安。
許七安嘗試語音輸入:“呵呵,在洗澡。”
潔淨的鏡面沒有變化。
許七安換一種方式,以指頭代替筆,在鏡面寫下這句話。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鏡面浮現一行字體:【叁:呵呵,在洗澡。】
通過觸碰,傳遞思維?
叁代表的是我這面鏡子的序號嗎....對方是玖....他也有一面鏡子?
【玖:你是誰?】
許七安沒有回答他。
對面也陷入了沉默,過了幾分鍾,再次傳來信息:【玖:金蓮師兄在哪,是死是活,你怎麽得到這面鏡子的。你是天地會的人?!】
金蓮師兄應該是那位贈予我鏡子的道長,這位玖號稱他為師兄,兩人是同門....
天地會,怎麽異世界還有反清複明啊。
大致摸清楚對方身份後,許七安松了口氣,以指代筆,輸入信息:
【叁:我不是天地會的人,這鏡子是一個老道士送給我的。】
【玖:你怎麽證明自己不是天地會的人,給貧道報上姓名。】
許七安有種讀者問你要收貨地址,打算給你送點土特產的感覺,他本能的抵觸,沒有答應。
【叁:道長,我只是個無名小卒。】
過了一陣。
【玖:送你鏡子的道長身在何處?】
【叁:不知道。】許七安發完,靜靜等待,看對方會說些什麽。
【玖:貧道紫蓮,那位贈予你鏡子的道長是貧道的師兄,這面鏡子,是我們地宗的法寶。
呵呵,既然師兄把鏡子贈予你,想必閣下也非普通人,想必聽說過我地宗大名。】
許七安回復:【叁:抱歉,一無所知。】
那邊沉默了半天,不見情緒的回復:【玖:道門分天地人三宗。】
原來是道門的人...許七安精神一振。
PS:今天周末,我一覺醒來,一點鍾了,垂死病中驚坐起啊,連滾帶爬的打開電腦更新,我昨天寫完的章節,竟然忘記定時了....
第7參章 驚悚
【叁:天地會又是怎麽回事。】
【玖:天地會是邪教,覬覦我們地宗的法寶已久,呵呵,這法寶又叫做地書。可以千裡傳訊。
我前陣子收到金蓮師兄的求救信息,知他去了大奉京城,因為只有進入京城,才能躲避天地會的追殺。
可我趕到京城時,卻失去了金蓮師兄的聯絡方式,故通過地書傳訊,這才知道他將“地書”轉交給了你。想必師兄情況非常危急,才不得不舍棄地書,以求自保。】
我特麽的....意思是把鍋誰給我了?!
許七安懵了。
【玖:只是不知道閣下是何方神聖,竟能讓金蓮師兄放心將地書委托於你。】
我只是個小快手,不,我只是個小小的打更人....許七安心涼了半截。
【叁:為什麽舍棄地書能自保?天地會的人能鎖定地書的位置?】
推理達人許七安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問題。
【玖:此事涉及我地宗一樁秘事,貧道不能告之。地書是我宗至寶,希望閣下能還給貧道,貧道必有重謝。】
【叁:好,怎麽還你。】
許七安有點舍不得,畢竟這是個能充當儲物戒指的寶貝,但考慮到它伴隨的風險,還是選擇了從心。
【玖:貧道就在京城,隨時可以來找閣下,如果閣下信不過貧道,可以由你選擇交換地址。嗯,閣下想要什麽?】
乃子,我要熱乎乎的奈子...許七安差點脫口而出。
【叁:道長客氣了,物歸原主,是在下應盡的責任,只是當時那位金蓮道長與在下說,此乃天地至寶,以黃金五百兩的價格兜售於我。
在下絕非索要錢財,只是,寶物歸還原主,黃金自然也得物歸原主,等價交換,是吧。】
【玖:.....本該如此。】
......
許七安收好鏡子,懷揣著五百兩黃金的美夢,沉沉入睡。
翌日,他換上打更人的差服,掛上腰牌、佩刀,在胸口綁上昨日新換的銅鑼。
翻牆去二叔家吃早餐。
出了許府,從門房老張那裡接過馬韁,許七安乘馬趕往內城,去打更人衙門。
這匹馬是二叔的坐騎,現在歸許七安了,當然,為了堵嬸嬸的嘴,許七安給了二叔五十兩銀子。
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打更人衙門在內城,距離許府太遠,許七安步行的話,到打更人衙門都快吃午飯了。
火速趕往打更人衙門,踏入春風堂,李玉春正在與一位銀鑼喝茶。
“你手底下的新人?”那位銀鑼見是個陌生的,隨口問道。
“嗯。”李玉春頷首。
“什麽評級?”銀鑼問。
李玉春不等許七安開口,連忙道:“乙下。”
銀鑼頗為詫異,稱讚道:“不錯不錯,衙門就是需要這樣有潛力的年輕人,將來你們是打更人的扛梁者。”
後半句話是說給許七安聽的。
許七安恭敬行禮,這才說明來意:“頭兒,我想去案牘庫。”
他既不知道案牘庫在哪裡,又不知道相應的權限。
“以後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找吏員。”李玉春道。
“明白了。”許七安退出春風堂。
領導在聊天打屁,做下屬的,沒有緊要的事不能打擾,這點眼力價還是有的。
逮著個吏員問明案牘庫所在,許七安來到了一座大院。
把腰牌遞給黑衣吏員,
後者接過,確認無誤後,交還給許七安,道: “案牘庫分四個區域,甲乙丙丁,銅鑼只能去丁字房查閱案牘。”
許七安斟酌了一下,問道:“我該怎麽知道我要查的資料在哪個庫房。”
黑衣吏員態度恭敬的笑道:“去‘丁’字號庫房。”
“甲乙丙丁”四個庫房,丁是基層,也是最大的,這符合金字塔規律。
越是機密的文件,數量越少。
許七安進入“丁”號庫房,來到接待台前,道:“我要找道門的資料。”
接待台後的吏員,翻出一本厚厚的冊子,查了好一會兒,抬起頭道:“大人,稍等片刻。”
他進了案牘庫內部。
俄頃,這位黑衣吏員握著一卷書出來,伸手接過許七安腰牌的同時,把書遞了過去。
許七安道:“上杯熱茶。”
轉身去了擺著桌案的側廳,翻閱起道門資料。
道門的源頭來自道尊,道尊的年代已經無法考證,相傳道尊是上古奇人,他一氣化三清,分別是:元始天尊;道德天尊;靈寶天尊。
暗合天地人三才。
這便是道門“天地人”三宗的由來。
其中天人兩宗勢如水火,都自詡是道門正統,恨不得把對方的腦漿子打出來。
地宗最寡淡,門人風格非常低調,不爭名不奪利,對此不了解的人,都以為道門只有天人兩宗。
鹹魚的讓人心疼。
“這年頭,道統之爭估計是最大的矛盾了。”許七安心裡默默補了一句:禦姐天下無敵。
繼續往下看,他發現“地宗”鹹魚是有道理的。
地宗拜的是道德天尊,修的是無量功德。他們雲遊天下,低調做人,做好事不留名,得了功德就走。
“功德....”許七安皺眉沉思。
功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運氣是同源的。世人常說:行善積德,好人有好報。
功德就意味著福氣,福氣和運氣是一回事。
所以那個地宗的老道士能看出我的特殊之處?知道我是個福星高照的歐皇,便心安理得的把燙手山芋甩給了我....馬德,你不是修功德的嗎?怎麽盡乾些缺德事兒....
許七安心裡腹誹。
他由此展開聯想,自己身上古怪的運氣,也是一種功德?
可是許家祖上十八代都是小百姓,就二叔這一代稍稍有起色,兄弟倆還是個手拿菜刀砍電線,一路火花帶閃電的殺坯。
好事沒怎麽做,戰場上倒是砍了不少人。
這時,管理員沏好熱茶端過來,閑聊道:“大人是在查人宗的資料?”
不,查的是地宗...許七安反問道:“人宗?”
“咱們的國師就是人宗當代道首啊。”吏員說:“魏大人對那位女子道首甚是不喜。”
女子道首....啊,那個傳說中的絕色道姑?
許七安恍然大悟,以前只知道當今聖上沉迷修道,渴求長生不死。封了一位天仙般的道姑做國師。
沒想到竟是人宗!
司天監的術士、道門人宗、打更人、儒家的雲鹿書院、大奉軍方、朝堂文官集團.....京城就像小小的水潭,卻擠滿了蛟龍。
難怪“玖號”說天地會的人不敢進京城。
金蓮道長:你進來試試。
天地會殺手:試試就逝世。
哈哈哈...許七安嘴角一挑,道:“你再給我找一找“天地會”的資料,嗯,還有地書。地書你知道嗎,天地至寶....額,如果我想去甲乙丙三號庫房,該通過什麽渠道申請?”
吏員聞言,笑道:“乙和丙號庫房,分別對應金鑼和銀鑼。至於甲字庫房,得有魏公的手書才能進入。不過您要找的天地會和地書資料,丁號庫房就有。”
見許七安愣了愣,他解釋道:“天地會聽著便是個江湖組織,而地書是傳說中上古法寶,兩者都不是什麽機密的東西。我去查查手冊,看在哪個地方。”
說完,就去了接待台。
許七安望著他的背影,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
他這是陷入思維誤區,認為越遠古的東西越機密,其實不是。越遠古的東西越不值錢....嗯,不是值不值錢的問題,古董還是很值錢的,而是機密等級。
真正的機密反而是與當代息息相關的東西,比如軍事情報、邊防布局、火藥配方、攻城器械造船圖紙等等。
我相信將來甲字庫房裡會多一份機密檔案:《人與獸雜交秘籍》
著作人:宋卿;許七安。
很快,吏員翻找出“地書”與天地會相關的資料。
許七安迫不及待的翻看,天地會與他自身安危掛鉤,他選擇先了解這個組織。
.....
江湖上組織千千萬,門派林立,沒什麽特別值得在意的。
經營一些灰色收入,都還聽話,願意服從朝廷管束。個別一些底蘊特別深厚的江湖勢力,不太買朝廷的帳。
但他們的存在也起到了穩定一方的作用,偶爾還會自發剿匪。
天地會就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江湖組織。
關於它的記載,最早出現在一甲子前,那年雲州大旱,流民落草為寇,四處劫掠。
天災與人災肆虐。
當地江湖勢力聯合朝廷剿匪,天地會就是其中之一。
“看起來還是頗有俠義的組織....嗯,有時候做好事的未必是好人,就好比做慈善的未必是真心做慈善。”
也可能是為了博取名聲....許七安喝了口茶,繼續往下看。
天地會不是活躍組織,屬於半隱秘性質,相關記載寥寥無幾。
許七安看完,沒有太大的收獲。
“沒有收獲反而是正常的,能逼地宗高手逃進京城,說明它是一個很龐大很強勢的組織....”
“這樣的組織,能瞞住打更人的情報網也合情合理,我是不是應該稟報春哥,豐富一下打更人案牘庫?”
“額....暫時還是算了。”
他不打算把這件事上報衙門,雖然這可能換來一筆功勞,但無法與黃金五百兩相提並論。
地書這樣的寶貝,是個人都眼紅吧,萬一哪位金鑼看上了,直接讓我上交國庫....
許七安合上冊子,打開“地書”相關資料。
地書是上古至寶,來歷無法考證,隻知是那位出身年代無法考證的道尊遺留。
資料上甚至沒有提及地書的功能。
不過倒是有一條備注,說的是此類上古至寶,多是天地孕育而生,非人力能煉。
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質,就是滴血認主。
滴血認主....許七安心說這個套路我懂啊,繞來繞去,原來是滴血認主。
宋卿給他的法器、打更人的銅鑼, 只需要灌輸氣機就能使用,沒有認不認主的概念。它們本質都是工具,落在誰手裡都能使用。
許七安就覺得,滴血認主在這個世界不存在。
他掏出懷裡的玉石小鏡放在桌上,佩刀出鞘兩寸,指肚在刀鋒輕輕按壓。
殷紅的鮮血立刻沁出,許七安抹在玉石小鏡的表面。
那抹鮮血在鏡面停留了幾秒,緩緩消失,被鏡子吸收。
下一刻,許七安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冊子、桌案、茶杯都在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混沌。
蒙蒙混沌中,他看到了八個光點,懸在混沌世界中。
這八個光點象征著其他鏡子?加上我,正好九面鏡子....許七安目光掃過,試圖尋找【玖號】。
但他並不知道玖號屬於哪個光點。
嗯...隨便點一個加好友!
許七安抬起手,嘗試遙指距離他最近的光點。
那道光點頓時水波般蕩漾開來,漣漪擴散整個混沌世界。
許七安像是做了一場夢,眼前的景物恢復,依舊身處案牘庫的接待廳,面前擺著冊子和茶杯,以及那面平平無奇的玉石小鏡。
但他知道這不是夢,因為滴血認主後,玉石小鏡與他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聯系。
玄而又玄的歸屬感。
這時,鏡子裡緩緩凸顯出一行字:
【陸:別相信玖號,不要回應,不要回應,不要回應....】
PS:這章3700,當做是中午晚更的補償。那麽,寧們的推薦票呢。
第7肆章 只有勾欄聽曲能撫慰我的心靈
【陸:別相信玖號,不要回應,不要回應,不要回應....】
安靜的接待廳裡,許七安凝視著這句話,脊背冒出了冷汗。
難以言喻的恐懼在心底彌漫。
他神色恍惚的喝了一口茶,發愣了片刻,從那種詭異恐懼的氣氛中掙脫。
這個“陸號”應該就是我剛才點中的那個光點.....他這話是什麽意思,玖號在騙我?
如果玖號是騙我的,原因呢?陸號既然知道玖號騙我,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如果玖號不可信,那陸號同樣值得懷疑。
老子特麽誰都不信。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以指代筆,輸入信息:
【叁:你是誰?憑什麽說玖號不可信。你是天地會的人對不對。】
【陸:是的。】
竟然這麽痛快的承認了....許七安沉默了幾秒,寫道:
【叁: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陸:地書屬於天地會,玖號是地宗的人,他們是一群凶狠殘暴的瘋子,不可理喻。你千萬不要和他們有接觸,恐有性命之憂。】
【叁:你怎麽知道我和玖號有聯系?】
許七安提出質疑。
【陸:叁號碎片被地宗的人封禁了,斷絕了與我們之間的傳書能力,且地宗的人可以通過玖號碎片鎖定叁號。
【這就是為什麽金蓮道長會舍棄碎片,轉贈給你的原因。】
....也就是說,即使我不與玖號交易,他也能通過玖號鎖定我?
難怪他並不急著催促我物歸原主,還把主動權交給我,讓我來選地點。
難怪昨天我問玖號,天地會的人是不是可以借“地書”鎖定我位置時,他轉移了話題....許七安回憶起了更多的細節。
不管我怎麽選,他都穩賺不賠,我選擇交易,他可以黑吃黑乾掉我。我不選擇交易,他也能拖延時間,一直到鎖定我的位置。
艸....許七安頭皮發麻的在心裡爆粗口。
陸號繼續發來消息:“但地書是一體的,我們依舊能通過地書看到你和玖號的交流,萬分無奈。直到你滴血認主,建立了與我之間的聯系。”
【叁:我該怎麽辦?】
【陸:我希望你能將地書碎片歸還天地會,如果你不放心,我給你一個地址,你讓人送到那裡。】
那老子的五百兩黃金....許七安盯著鏡面,沒有回復。
他誰都不信!
陸號未必是好人,他沒準在反套路我。
我要那麽好忽悠,警校就白讀了...許七安回復:【叁:地書是天地會的寶物,玖號是地宗的人,地宗覬覦地書?】
根據打更人內部資料記載,地書是道門地宗的寶物,而天地會只是江湖組織。
可剛才陸號說,地書是天地會的東西,地宗覬覦此物。
如果陸號給不出合理的解釋,許七安就把他拉黑。
【陸:地書是地宗的寶物,但那是以前,它現在屬於天地會。而天地會是由部分地宗門人組建的。】
【叁:何出此言。】
【陸:此事涉及到地宗一樁秘密,我非地宗門人,不方便透露。】
【叁:我明白了,你留個地址吧。】
【陸:內城楊水街,與張氏綢緞鋪子相對的宅子,院內種了一顆枇杷樹。】
許七安此時已徹底恢復冷靜,喝了一口漸漸失去溫度的茶水,指尖輕扣桌面。
目前,
擺在他面前的是三個選擇: 一,認可陸號,把鏡子送回去,他可以花錢雇人送。既不用考慮陸號的身份,又不怕玖號的鎖定。從此脫身。
二,與玖號交易,缺點是可能會面臨黑吃黑的危險。好處是一旦賭對,五百兩黃金到手。
三,把地書上交打更人,換取功勳。
如果我還是那個長樂縣衙的小快手,我肯定選擇第一種方法,以穩為主。
可老子現在是打更人,在大奉京城,外來勢力甭管多強大,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不,他們甚至都不敢進城。
我才剛加入打更人,沒有功勞沒有資源,正好可以用地書換一個錦繡前程。
這種上古至寶,衙門想必很樂意接收,魏淵那位大宦官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打定主意,許七安歸還冊子,從看管案牘庫的吏員那裡取回了自己的腰牌,風風火火的離開了庫房。
在一個沒人的角落,取出了玉石鏡內部的物品:軍弩、蝕骨毒、護心鏡、以及春哥歸還的四百兩銀票。
揣好這些東西,他來到了打更人衙門最高建築物:浩氣樓。
樓底下的守衛攔住了他。
許七安摘下腰牌,沉聲道:“迅速稟告魏公,銅鑼許七安有重大事件匯報。”
守衛接過腰牌,確認無誤,審視著他:“為何不找直屬的銀鑼。”
“銀鑼不在,情況緊急,速去。”許七安比他更剛。
這件事他不打算讓李玉春知道,準確的說,不打算讓更多的人知道。
天地會也好,道門地宗也罷,都是大勢力。
他們或許不敢報復打更人,但許七安是有家人的。
這一點,他上輩子當警察時就懂的道理。
許七安必須淡化自己在這件事上的痕跡,讓天地會和地宗的人忽視他。
兩名守衛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匆匆進了樓。
幾分鍾後,守衛返回,道:“進去吧,魏公在第七層等你。”
許七安這才松了口氣,那位權勢滔天的大宦官願意見他,計劃等於成功了一半。
他當即進樓,飛快跨過一層層樓梯,來到第七層。
樓梯口早有一名黑衣吏員等待著,領著他穿過長廊,來到一間茶室。
茶室空無一人,與之相連的瞭望廳,站著一襲青衣。
魏淵轉過頭來,溫和道:“何事!”
他五官清俊,氣質儒雅,鬢角霜白,眼中沉澱著難以言喻的滄桑。
不像是宦官,反而是個讀書人。
許七安不敢直視,微微低頭:“卑職參加魏公,卑職有一重大發現,特來稟告。”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玉石小鏡,雙手高舉,沉聲道:
“此乃地書,道門地宗至寶。”
地書...魏淵愣了愣,凝視著小鏡:“你是怎麽得到它的。”
許七安不做隱瞞,把如何得到鏡子,如何接收信息,以及案牘庫裡發生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大宦官。
他沒有隱瞞的必要, 鏡子是在加入打更人之前得到的,是他的私有物。
而即便是加入打更人後得到鏡子,也是同樣道理。
魏淵不會因此對他產生負面觀感。
青衣大宦官似笑非笑道:“黃金五百兩?”
....大佬,您關注的點是不是奇怪了些?許七安訕笑道:“小人只是在合理的范圍內謀求利益。”
魏淵溫和一笑,目光重新落在鏡子,這時,鏡面浮現出了一行字:
【玖:考慮好了嗎,什麽時候交易。】
大宦官嘴角一挑,把鏡子拋給許七安:“鏡子已經滴血認主,只有你能回復,告訴他,交易地點在內城桂月樓,鸞鳳和鳴雅間。時間定在一個時辰後。”
許七安立刻在鏡子裡給出回復。
【玖:好!】
魏淵道:“你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住址,應對的不錯,下去吧,這件事會有人去辦。”
那我的五百兩黃金....啊不,功勳呢....許七安在心裡問了一句。
沒敢說出口,抱拳道:“是!”
他沒帶走鏡子,徑直離開茶室。
出了浩氣樓,許七安心情很複雜,有丟開燙手山芋的輕松,也有痛失至寶以及五百兩黃金的心疼。
至於功勳,雖說大宦官沒有提及,但許七安能體諒人家的逼格。
堂堂大佬,跟他一個小銅鑼討論“功勳”問題,顯得太掉價。
反正應該不會虧待我的....許七安心痛的離開打更人衙門,打算去勾欄聽聽小曲,撫慰一下心情。
第7伍章 槍意
教坊司,影梅小閣。
許七安坐姿慵懶的倚靠在錦塌,打更人的差服掛在椅背。
寬敞的室內,六名舞妓翩翩起舞,輕薄的紗裙下,纖細的蠻腰款款擺動。
許七安的背後,一名丫鬟在揉肩,他的腿搭在另一名丫鬟懷裡,讓她捏腿。
花魁娘子穿著華美繁複的長裙,螓首微垂,專心致志的彈琴。
偶爾抬頭看一眼樂不思蜀的許七安。
一炷香後,琴音消散,舞妓們退出屋子,浮香盈盈起身,在銅盆裡淨手,幽怨道:“楊公子原來是打更人呀。”
“是不是讓你失望了。”許七安低頭玩手指,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
花魁娘子提著裙擺上榻,坐在他身上,雙手按著結實的胸肌,笑容嫵媚:“喜歡的...”
許七安之所以調頭來教坊司,主要是距離近,絕對不是因為勾欄吃飯聽曲要好幾錢,而在這裡,浮香給他免費。
“我和玖號的聊天內容,陸號怎麽知道?叁號碎片被封禁,所以無法接收到其他碎片持有者的傳信,但其他持有者可以看到?這地書是古代版的QQ群不成....”
“早知道,滴血認主後,我就挨個兒的加好友....當時有點被嚇到了,隻想著把這個燙手山芋拋開.....”
“天地會和地宗似乎有淵源.....門派分裂?”
許七安的思路被打斷,皺著眉頭看了眼坐在他腰上,扭著臀兒,秀美臉蛋掛著春意,含蓄挑逗他的花魁。
她有一雙惹人憐愛的桃花眸。
“你再亂動,軟座就變插座了。”許七安不悅道。
幾分鍾後,守在外室的丫鬟們,就聽見了錦塌“咯吱”的聲音,以及自家娘子極力忍耐的、斷斷續續的喘息。
“哎呀,大白天的就開始了。”
“咱們先走吧,估計要到黃昏呢。”
.....
桂月樓,鸞鳳和鳴雅間。
一名穿黑色勁裝的男子,單手拄刀,挺直腰背的坐在圓桌邊。
黑衣男人臉頰有一道兩指長的刀疤,三角眼,淺褐色的瞳孔裡時而閃過凶光。
給人一種桀驁狂徒的感覺,仿佛一言不合就會拔刀砍人,戾氣極深。
他是打更人衙門的死囚,名字被當今聖上勾畫過的那種,處刑日在明年秋後。
今天忽然被一位金鑼從死牢提出來,那位金鑼告訴他,只需要圓滿的完成一個任務,就可以將他放歸江湖,找人頂替他死囚的身份。
這個說詞可信度很高,聖上勾畫過的名單,通常意味著必死無疑,不可能被赦免。找人頂替才是正確操作。
此類“將功贖過”的交易在打更人衙門屢見不鮮,他還沒被抓住的時候,就曾經聽江湖前輩說過。
他的任務很簡單,只需要做一場交易。
但黑衣男人知道,其中必然隱藏著極大的危險。否則,如此簡單的交易,何必找一個死囚?
黑衣男人接受這個任務,有兩個原因:一,索性是死,不如博一博機會。二,這裡是內城的桂月樓,最繁華的地段之一。
等閑人不敢在這種地方鬧事。
這時,他聽見雅間的門傳來“篤篤”兩聲。
“門沒鎖,進來吧!”黑衣男人嗓音低沉的回應。
雅間的門被推開了,一名江湖客打扮的男人踱步進入,披著灰色的袍子,半張臉隱藏在兜帽裡,裸露出的下半張臉,下頜處有一層淺淺的青須,
剛刮過的樣子。 雙方警惕的審視著對方。
呵,就這身打扮,肯定進不了內城....八成是進了桂月樓才偷偷換上的....袍子裡可能藏著武器....黑衣人半不屑半警惕的想著,聽見鬥篷江湖客,嘶啞著嗓音問道:
“東西呢?”
黑衣人平靜的凝視著他,淡淡道:“我好像說過,這面鏡子我花費了五百兩黃金。”
什麽鏡子特娘的要五百兩黃金....他在心裡補充一句。
鬥篷江湖客“嗯”了一聲,單手伸入懷中,摸出一遝銀票,首張的銀票面值是一百兩。
雖然知道這些銀票最後肯定要上交,但財帛動人心,黑衣男人不受控制的眼睛發光,視線黏在厚厚一遝銀票上挪不開。
“鏡子!”鬥篷江湖客把銀票放在桌上,嘶啞著嗓音說道。
黑衣人把那面仔細端詳過,沒看出有什麽神異的鏡子放在桌上。
鬥篷江湖客微微抬了抬頭,露出一雙銳利如刀的眸子,凝視著桌上的鏡子片刻:
“很好,交易達成,出了這扇門,我們從未見過。”
他拿起了鏡子,黑衣死囚則兩眼發光的把手伸向了銀票。
突然,黑衣死囚看見了江湖客左側的鬥篷微微鼓蕩....不好!他瞳孔宛如受到強光照射般劇烈收縮,想也沒想,朝側坐翻滾,避開可能存在的攻擊。
任務果然沒那麽簡單.....幸好老子心裡一直提防著.....這是個高手,我不好硬碰硬,直接破窗出去,不信他敢在內城鬧市區當街殺人....黑衣死囚腦海裡念頭閃過。
這時,他看見了自己原先坐著的位置,端坐著一個身影,穿著黑色的勁裝,雙手拄著刀,脖頸處被利刃削平,碗口大的疤正噴薄著鮮血。
嗯?
黑衣死囚心裡浮現一串問號,緊接著,意識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鬥篷江湖客把銀票收回懷裡,哂笑一聲,轉身走出雅間。
......
鬥篷客離開桂月樓,騎上來時的快馬,保持不緊不慢的速度離開內城、離開外城,然後在官道上快馬加鞭,馬蹄揚起一溜塵煙。
他狂奔了一個多時辰,前方出現一座茶棚,擺著三張陳舊的桌子。
賣茶的是個頭髮花白的老翁,這會兒沒有客人,老翁自己坐在桌邊喝茶。
鬥篷客勒住馬韁,駿馬長嘶著揚起前蹄,於高速馳騁中停下來。
鬥篷客把馬韁系在路邊的木樁上,左右看了一眼,走向茶棚。
他取出玉石小鏡,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幫主,幸不辱命。”
頭髮花白的老翁接過玉石小鏡,聲音低沉:“你帶回來了一個敵人。”
鬥篷客一愣,未來得及做出應對,便看見老翁揮了揮手,將他打飛。
嘭!
倒飛出去的鬥篷客恰好與一股鋒利的氣機碰撞,當場炸成屍塊。
鮮血潑墨般的四濺。
老翁眯著眼,望向官道盡頭,一道挺拔昂藏的身影緩緩走來。
他出現時還在遙遠的盡頭,幾息後,距離老翁就不足百米。
“楊硯,你這隻魏青衣養在身邊的狗。”老翁冷哼道:“別多管閑事。”
面癱的楊硯面無表情:“偏要管。”
老翁勃然大怒,情緒說失控就失控,厲聲道:“那就別怪貧道不客氣。”
樸素的衣袍鼓舞,一縷縷黑煙從他體內溢出,當空亂舞,發出森然淒厲的哭聲。
楊硯皺了皺眉:“地宗修的是功德,什麽時候會這些鬼魅伎倆。”
老翁臉龐凸起蛛網般的黑色血管,瞳孔湧現猩紅,魔氣森森:“嘿,貧道送你去問道德天尊。”
口中尖嘯一聲,漫天黑煙一邊怪嘯,一邊撲向楊硯。
楊硯面無表情,左右手互相對拳。
砰!
狂暴的氣機以他為中心,化作漣漪擴散,沿途卷起草屑和塵埃,最後撞到一層黑色的薄膜上。
天空黑光一閃,呈現出一個潤薄濕滑,宛如倒扣琉璃碗般的大陣。
“我這百鬼陣,進來容易,出去可就難了。縱使你是四品武夫,也得生生耗死在這裡。”老翁聲音嘶啞的仿佛來自地獄的魔鬼。
半空中,被楊硯氣機震散的黑煙再次重聚。
楊硯皺了皺眉,這陣法與司天監的陣法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領域。
司天監的陣法是借天地之勢,可長久存在。道門的陣法是以人力布置,無法長久。
這個百鬼陣非常棘手。
各大修行體系裡,道門是元神領域的執牛耳者。道門六品陰神,在古代也叫鬼差,夜間勾人魂魄,主宰凡人生死。
這百鬼陣就是類似的手段。
武夫雖然也有磨礪元神,但只是疊加防禦,讓元神變的堅韌,缺乏相關領域的攻擊手段。
“我聽說道門八品叫食氣,可以驅使法寶,召喚天雷,不讓我體驗一下?”楊硯面無表情,語氣輕蔑。
“這就來!”老翁又被激怒了,袖子裡噴出兩道血光,宛如血色閃電。
楊硯不躲不避,任由兩道血色閃電攻擊。
叮叮!
兩道血色閃電僅是割裂衣衫,繼而彈飛出去。
銅皮鐵骨!
“為什麽不還手。”老翁怒道,布滿蛛網般黑色血管的臉龐,異常猙獰。
“我在等我的槍。”楊硯淡淡道:“它來了。”
話音落下,天邊一道亮銀色的流星劃破長空。
潤薄濕滑的氣罩應聲破碎,流星劃過之處,黑煙“嗤嗤”的蒸發。
“內部無法破陣,那就從外攻破。”楊硯伸手握住長槍,一把銀色的長槍。
說完這句,他身影突兀消失,仿佛與長槍合為一體,帶著不可阻擋的氣勢,刺向老翁。
老翁血色的瞳孔裡,那抹銀光一閃,不可抵擋,無法抵擋,那是百戰不磨的槍意。
四品武夫的槍意。
“不!”老翁張嘴吐出一枚閃爍著血光和黑光的金丹,撞向長槍。
金丹在槍意中化作齏粉,老翁的身體在槍意中絞成肉沫,那抹銀色的光芒兀自衝出數百丈,將一座山丘洞穿。
老翁的身影在半空中凝聚,半虛幻半真實,他怨毒的盯著楊硯看了一眼,化作青煙盾向遠方。
楊硯彎腰撿起玉石小鏡,扛著銀槍,轉身往京城方向返回。
.....
黑煙遁出數百裡,路過一座村莊,便停了下來。
老翁的臉在黑煙中若隱若現,盯著下方的村莊。
陰神無法在白日裡長期活動,沒了肉身,實力大打折扣。無法應對後續可能遇到的危機。
老翁打算奪舍一具肉身,同時吞噬村莊村民的魂魄,滋補自身。
有了打算後,黑煙嫋嫋娜娜的撲入村莊。
前一刻還生動逼真的村莊,下一刻便如水波般破碎,一座繚繞五色功德的氣罩升起,將黑煙困住。
陣法中央,穿著破爛道袍,五官深刻的老道士盤膝而坐。
......
清晨,許七安準時來到打更人衙門點卯。
等待“地書”事件的後續。
不知道結果的話,他總覺得不踏實。
臨近中午,黑衣吏員在春風堂隔壁的偏廳找到了他,恭聲道:“許大人,魏公召喚。”
總算來了....許七安微微頷首:“好!”
PS:這章字數多,所以晚點更新了。本來七點多就能更新。
第7陸章 夜會
浩氣樓,茶室。
許七安再次來到這裡,見到了鬢角霜白,儒雅俊朗的大宦官,他還是一身天青色的華服,眸子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滄桑。
此外,還有一位高大挺拔,面色冷峻的男人。
一本正經的端坐在茶幾邊,挺直腰杆,面無表情。
魏淵坐在桌案前,仔細的品著香茗,道:“鏡子已經認你為主,暫時交給你保管。
“最先與你聯系的,確實是地宗的人,對你存了必殺之心。
“楊金鑼已經把人擊退,你暫時不會有危險。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你家附近都會有打更人的暗樁盯著。”
許七安皺了皺眉,對於魏淵的行動,他並不奇怪,昨日讓他回復玖號時,便已經透露出這位大宦官要“黑吃黑”的想法。
他不滿的地方是,大佬你竟然沒把這事兒給辦妥當了,還讓人給跑了,留下這麽大的隱患。
“地宗陰神無影無形,難以殺死。”魏淵解釋了一句,低頭喝茶。
這屬於體系間的特長和短板。
楊硯揮了揮手,鏡子隔空飛到許七安面前,懸停不動。
許七安接過鏡子,收入懷中,躬身作揖,離開了浩氣樓。
坐姿如松的楊硯低聲道:“義父,我留不住陰神。”
魏淵溫和笑道:“何必要留呢。”
楊硯不懂,眉頭緊鎖。
魏淵雲淡風輕的笑著:“你不擅長,自然有人擅長。”
.....
許七安離開打更人衙門,買了兩袋子炒豆,屁顛顛的去討好頂頭上司。
李玉春正在案前查閱資料,頭也沒抬。
“春哥,我給你買了炒豆。”許七安一時順口喊了出來。
春哥?李玉春抬起頭,神色嚴肅的看著他。
“頭兒。”許七安補充。
“嗯,放桌邊吧。”李玉春說完,繼續埋首資料。
許七安探頭探腦的看了一下,道:“頭兒,你是在查硝石礦的案子?”
“朱廣孝養傷,宋廷風偷閑,你怎麽不在家呆著?”李玉春問了一句,然後點頭:
“這件案子目前由我負責。”
“索性也無事,便來衙門熟悉熟悉環境。”許七安試探道:“這事兒與妖族有關?如果是機密,便當我沒問。”
李玉春抓了幾粒炒豆丟進嘴裡,邊吃邊說:“案子詳情不能與你說,我挑些能與你說的....初步懷疑,是萬妖國的余孽潛伏在京城附近。”
“萬妖國?”許七安想起了“甲子蕩妖”的歷史。
“萬妖國雖然成了歷史,但這些年來,萬妖國的余孽一直千方百計的想要復國,想要奪回國土。”李玉春道:
“佛門統率西域諸國,實力強大,鼎盛時期的萬妖國都不是對手,想要復國,必然得有其他手段。”
許七安心裡一動:“所以主意打到我們大奉的火藥上?所以,那妖物才驅趕附近的灰戶。”
豁然開朗。
李玉春正忙著呢,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許七安識趣的說道:“沒了,您忙,我就在偏廳吐納,有什麽吩咐盡管使喚。”
李玉春點了點頭。
許七安走後,春哥一邊查閱資料,一邊吃著炒豆,不小心把炒豆掃到了地上,嘩啦啦一下,豆子撒了一地。
李玉春愣愣的盯著地上的豆子,痛苦的捂住了眼睛。
......
隔壁的偏廳,許七安正端詳著玉石小鏡,
忽然察覺到隔壁傳來暴走般的氣機波動,僅是那麽一瞬,就立刻平息了。 他沒在意,思忖著大宦官讓他執掌玉石小鏡的目的。
雖說地書滴血認主,但既然老道士能把鏡子贈予他,說明滴血認主並不是不可改變。
我一個銅鑼,沒道理把這麽重要的寶貝交給我保管吧?
算了,先不管了,既然說有暗樁盯著我家,那嬸嬸和妹子們的安全暫時不用擔憂。
地宗的高手被打退,短時間內估計不會再來京城。
許七安一直吐納到散值,就這麽輕松愉快的度過一天。
今晚是去找浮香呢,找浮香呢,還是找浮香呢....
不行不行,現在應該是存錢買房子,把二叔他們接到內城居住,這樣更安全....
不能因為一時的歡愉,浪費銀子。雖然浮香花魁對我情深義重,堅持不要銀子,與我達成了親切友好的管鮑之交,但丫鬟、舞姬的賞錢我還是要給的。
幾錢銀子也是銀子。
許七安以莫大的決心,調轉馬頭,離開了內城。
回家時已經華燈初上,天色青冥。
.....
吃完飯,翻牆回了自己的院子,在這個沒有手機和電腦,缺乏夜生活的時代,除了去教坊司,也就只有深夜裡寫篇日記來消磨時間了。
浮香真是個叫人欲罷不能的女子啊,精通十八般姿勢,西天取經上大路(ru)。
許七安進入屋子,掏出桌上的火石,點亮了蠟燭。
突然,他肌肉緊繃,身體僵在那裡。
床榻上盤坐著一位穿破爛道袍的老道士,花白的頭髮用烏木道簪束起,垂下一道道凌亂的發絲。
顯出不拘一格的灑脫和滄桑。
“我們又見面了。”老道士目光平靜的凝視,“上次一別,你還是個煉精境的武夫。現在已經是練氣境,施主果然是福星高照之人。”
許七安站在桌邊,身體處在臨時作戰的戒備狀態,沉聲道:
“道長夜闖民宅,欲意何為?”
老道士對許七安的敵意毫不在意,語氣淡然:“來與施主說一聲,貧道的師弟紫蓮已經羽化,施主再沒有後顧之憂了。”
“你殺了他?”
“是助他羽化。”
那你今晚是來助我羽化的?
玖號死了,死在這個道士手裡....他如果能獨自對付紫蓮,根本不用舍棄寶貝.....許七安推測,老道士極有可能來了一場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問題是,他怎麽提前設好埋伏?
我知道了...你特麽的,又跟蹤我!許七安嘴角一抽。
老道士能摸到許府,說明早就跟蹤過他了,因此,對於他打更人的身份,對於打更人的部署,當然也清楚。
周府殺手、打更人、老道士....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穿越者,你們這群混蛋,一個兩個的都跟蹤我。
“是我考慮不周了,他把寶貝贈予我,又怎麽可能不跟蹤我、留意我....”許七安試探道:“道長是來收回地書的?”
老道士搖搖頭:“我已經有了。”
他袖子裡滑出一面玉石小鏡,與許七安懷裡那個一模一樣。
“這是貧道那師弟執掌的玖號碎片,如今總算物歸原主。至於施主那面,就當是貧道送你的謝禮。”
沒等許七安回應,他自顧自說道:“地書碎片總共九塊,貧道分別贈予了不同的人。施主也是貧道相中之人。”
“那七個不同的人,組成了天地會。”
許七安問道:“他們是誰?”
老道士搖頭:“他們有各自的身份,來自五湖四海,施主要是好奇,可以自己問,你懂的如何使用地書。貧道不會泄露任何人的身份,包括你。
“貧道今晚來此,便是邀請你加入天地會。”
“我?”許七安抱著極大戒心的問道:“我只是個初入練氣境的武者,何德何能讓道長如此看重。”
“貧道方才說了,施主是福星高照之人。”
許七安心裡一動,果然,這老道士能看穿我古怪的氣運。
總算有個知情人為我解惑了,時不時的撿銀子,雖然很爽,但心裡一點都不踏實。
畢竟我是個腳踏實地的人。
他沒直接說出自己莫名其妙的運氣,充分利用話術技巧,道:“請道長解惑。”
PS:py一本書,幼幼的《這號有毒》,每次看他的書,我都臉疼,總有車軲轆從上面碾過去。
那書車速很快,和我這種正經的、賣正能量的作者,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第7柒章 在下陳近南
道號叫金蓮的老道士,悠悠道:“前些日子,貧道受了重創,無奈躲進京城,直覺告訴我,會遇上一個能助我解決危機的人。
“貧道在路邊等了許久,終於等來了施主。不過,貧道隻知施主福星高照,卻不知道根腳在何處。
“倒是當時馬車裡的那女子,氣象瑰麗萬千,神華內斂,世間少有。施主贈她一枚手串,你二人將來會有一段淵源。”
說的頭頭是道,卻又毫不點題,這不是神棍嗎....許七安道:“你也像選我一樣,選中天地會的其他七個人?”
“是!”
“我能問原因嗎?”
老道士第一次笑了:“可以,只是聽了貧道接下來的一番話,施主可就沒有退路了。”
許七安沉吟了許久,在心裡權衡利弊,而後點頭:“你說。”
老道士點點頭,“貧道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拯救地宗。”
拯救地宗?
“施主不覺得奇怪?地宗修功德之力,貧道那位紫蓮師弟卻想置你與死地,殺死了代替你交易的死囚。這與地宗的修行理念完全背道而馳。”
玖號殺死了我的替身....許七安神色自若,心裡卻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對交易過程不清楚,魏淵沒解釋,現在才知道還有這回事。
幸好沒有被寶物和黃金蒙蔽心智,選擇了最從心的辦法。
既躲過了這次危機,又表了忠心。
“此事關乎到地宗的秘辛,施主記得莫要外傳。”金蓮道長見許七安點點頭後,沒有立刻解釋,而是沉默了許久,才歎息道:
“地宗當代道首入魔了,影響了幾乎所有人,只有包括我在內的小部分門人沒有被道首影響。
“而庇護我們的,就是地書。”
“入魔?”許七安覺得難以置信,地宗修功德,身為一派之主的道宗,肯定有無量功德,出門撿一兩銀子不過分吧。
這樣的人都入魔....社會這麽冰冷的嗎。
“成也功德,敗也功德。”金蓮老道恍惚的凝視著蠟燭的火苗:
“道德天尊開創地宗時,留下過一句誡言:福禍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說人話啊你....許七安心說。
“施主覺得,救人一命,是不是功德?”金蓮老道問。
“難道不是?”許七安反問。
“如果你救了一個十惡不赦之人呢?他本該遭天譴,卻因你出手相救活了下來,繼續做惡事。”金蓮老道看著許七安:
“這還是行善嗎?”
許七安沉吟了片刻,皺著眉頭:“人性多變,光暗交織,不能因為見到過黑暗,就憤世妒俗,厭棄光明。
“我不可能在救人之前,刨根問底的去查人家的過去,這不現實。”
老道士腰杆悄悄挺直,目光欣賞,笑道:“施主能說出這番話,我才真正放心把地書托付與你。
“哎,常人行此原則,自是沒錯。但對於我們來說,這是最可怕的因果。功德累積越深,因果越重。
道首一生都在行善積德,甲子前,他渡劫失敗,因果反噬,墮入了魔道。所謂物極必反,便是此理。
“想以功德證道,就必須承受相應的因果。一念成仙,一念成魔,這是每一位地宗門人都無法擺脫的宿命。”
原來地宗還有這樣的隱秘!
這個時候就需要儒家來教育你們了,所謂君子,中正中庸....走極端是不能長久的.....許七安忽然想到了什麽,
臉色一變。 如果我身上的福氣和地宗是同出一源,那我是不是也有入魔的危險?
他對金蓮道長還沒有掏心掏肺的信任,強忍著沒有問出口。
“天人兩宗不管嗎?”許七安借機探知內幕消息:“怎麽說都是道門。”
“地宗有成魔的隱患,你認為同出道門的天人兩宗,就沒有相似的隱患?”金蓮道長嗤笑一聲:
“再說,這是我地宗的事,與他們何乾,要他們多事?”
所以天人兩宗的隱患是什麽呀.....一甲子,天地會也是甲子前出現的,這與許七安查閱的資料相吻合。他問道:“那道長成立天地會....”
金蓮道長沉聲道:“殺道首,清理門戶。”
“地宗道首什麽境界?”
“二品。”
.....你快把鏡子拿回去,老子鐵骨錚錚,不受嗟來之食。
五官深刻的老道士,似乎看穿了許七安的內心想法,微笑道:
“老道修功德數十載,大本事沒有,看人還是很準的。天地會中,包括施主在內的這八個人,將來都非池中之物。
“你們分處五湖四海,將來總有一天會相遇,早些加入天地會結下香火之情,省的將來天驕相爭,出現死傷。”
原本對加入天地會有些抗拒的許七安,忽然改變了心意。
倘若真如老道士所說,天地會裡個個都是人才,是天之驕子,那麽自己混在這個圈子裡,肯定會有裨益。
在關鍵時刻能起到重要作用。
“好!”許七安點點頭。
老道士微微頷首,“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通過地書向我求援,也可以通過地書向其他成員求助,如果他們在京城的話。互幫互助,這是天地會成立的宗旨。
“另外,地書持有者,以地書序號為名。”
老道士說完,化作一道青煙遁出房間,嫋嫋娜娜的飄向遠方。
陰神!
許七安坐在桌邊,倒了杯茶,將剛才的談話,在腦子裡複盤了一遍。
目前看來,這位地宗的高手對我並無惡意....但老陰幣布局深遠,草蛇灰線,你永遠無法從表面看穿他們的真正謀劃....他把鏡子贈予我,借打更人之手對付同門....然後漁翁得利成為最大得利者,單憑這點就說明老道士是個老銀幣了。
但是不怕,許七安在這方面有充足的經驗,他已經想好怎麽為自己留後路。
能對付老陰幣的,只有老陰幣。
魏淵!
這位大宦官學富五車,能治國能統軍,能被當今聖上扶持到這個位置,來遏製百官。
足以說明此人手段非凡。
“想在京城混,我必須得抱住這根大腿....”許七安打定主意後,就不慌了。
他拿起桌上的“地書”碎片,意識沉浸其中。
混沌再次彌漫,眼前是鏡中世界,灰蒙蒙的混沌中懸浮著八個光點,其中一個最明亮。
陸號!
許七安逐一點亮光暈,隨後退出了混沌世界。
他以指代筆,在鏡面寫道:“大家好,我是新人一枚,請多關照。”
許久沒人回應。
有點尷尬...許七安重新輸入信息:“諸位,在下陳近南,請多指教。”
【陸:陳兄,我通過地書聯絡道長,從金蓮道長處知曉了大概,多謝你助道長化解此處危機。】
【叁: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小事一樁?
那天他和紫蓮道士的交談中,處處表現得懵懂,境界明顯是不高的.....可是卻能助金蓮道長擊殺紫蓮,奪回玖號地書....這個叁號,他可能本身實力不強,但背景深不可測...陸號見叁號回復的雲淡風輕,內心暗暗猜測。
這時,許七安看見鏡面發來另一位成員的文字信息:
【貳:我最近沒有關注地書傳訊,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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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捌章 互相試探
【玖:前陣子我趁著道首沉睡,偷偷返回地宗辦事,結果遭了埋伏。一路逃到大奉京城才保住性命,為了躲避追殺,將被封禁的鏡子贈予了....陳近南小兄弟。】
你這不但說出了我的性別,還暗示了我的年齡....許七安有些生氣,他本來可以在天地會裡扮一扮人妖,或者高人。
【玖:隨後,得到了陳近南小兄弟的幫助,擊殺了紫蓮,避過此劫。】
【貳:叁號,哪個衙門混的呀。】
你這相當於是網友問地址啊,我會告訴你才有鬼呢....許七安靈光一閃,模仿起許二郎的語氣:
【叁:衙門?京城衙門不過是一群屍位素餐的家夥罷了。】
叁號似乎對衙門非常不屑,語氣有點狂傲。京城官方勢力就那麽幾個,首先排除人宗,金蓮道長不會與人宗合作。
打更人不會這麽形容京城衙門,是司天監還是雲鹿書院?
這語氣,與儒家那群自詡“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讀書人很像。
鏡子前的貳號和陸號同時做出猜想。
【貳:壹號也在京城,沒準你倆認識呢。壹號,我知道你在鏡子前看著,今兒的事有聽說嗎。】
【壹:內城桂月樓死了個江湖客,東城外六十裡,一座山丘被未知手段洞穿。】
停頓了一下,壹號接著發了信息:
【貳號,雲州的匪患平息了嗎。】
有點意思!
許七安眉梢一挑。
他嗅到了一股宮鬥劇的味道。
貳號拉壹號下水,同時向他傳遞一個信息:壹號和你都在京城。
這明顯是在針對壹號啊,理由很簡單,經過剛才的聊天,大家都知道叁號是京城人。
但作為叁號的自己,並不知道其他人的信息。貳號可以不透露這個的。
而壹號立刻以牙還牙,大大方方的拋出消息,彰顯自己能渠道,給許七安打一個預防針,同時對貳號做出反擊。
貳號是在雲州....匪患....她也是衙門中人?
雲州年年鬧匪患,被其他各州人士戲稱為:匪州。
許七安浮想聯翩時,陸號和貳號也在咀嚼壹號給出的情報。
東城六十裡,一座山丘被洞穿.....信息太少,無法判斷什麽修行體系,但可以確定是高品強者。
【貳:怎麽可能平息,大奉的皇帝就是個沒腦子的猴子,成日想著修仙,不知人間疾苦。】
這話聽起來....貳號應該不是吃朝廷俸祿的....許七安猜測。
【貳:往年不提,單是今年,我查閱了雲州各府各縣的戶籍,到處查訪,粗略估算,至少有六萬百姓出逃,當了流民,或落草為寇。】
流民就是沒有田地的人,是負擔不起賦稅、棄田出逃的百姓。
田沒了,人還得活著,有的乞討、做工,有的直接落草為寇,劫掠良民,形成一種惡性循環。
貳號繼續說著:“我剿滅了十幾股山匪,發現他們背後隱藏著更深的勢力。”
【壹:有眉目了嗎。】
【貳:沒有....對了,近來京城局勢如何?】
許七安沒等壹號回答,搶先輸入信息:【叁:周侍郎落馬,政鬥開始了。不過周侍郎的倒台頗有些荒誕不羈,起因是獨子色令智昏,企圖玷汙威武侯的二女兒。】
他這番話既是向貳號傳遞信息;向眾人彰顯自己的水準,同時也在試探壹號。
有資格參與朝堂鬥爭的人都知道,周侍郎真正倒台的原因是稅銀案。
令他失望的是,壹號並沒有糾正。
【壹:金蓮道長,我為你打探過了,雲鹿書院亞聖學宮被封禁的確切時間是甲子日。當日在雲鹿書院的外人裡,除了長公主外,還有一個叫許七安的胥吏。】
“!!!”
許七安心頭跳了一下,有種被人肉,地址在網上公開的驚慌感。
這壹號是什麽來頭,為什麽要查甲子日那天的事....許七安想起來了,甲子日那天,二郎帶著他遊覽雲鹿書院,一時興起,他在石碑上寫了橫渠四句。
造成亞聖殿清氣衝霄異象。
同時,他很好奇金蓮道長為什麽在意雲鹿書院的變化。
按理說,這是國子監的讀書人才關心的事兒,和你一個地宗的道士有什麽關系?
【壹:不過,那位胥吏平平無奇,除了詩才不錯,本身只是煉精境而已,不是雲鹿書院的學生,更不是讀書人。】
【玖:嗯,我知道了。】
【叁:道長為何在意雲鹿書院的變故?】許七安出言試探。
【玖:我想知道程亞聖的石碑有沒有裂。】
【叁:這很重要?】
【玖:相當重要。】
它裂開了....許七安沒有告訴金蓮道長,即使要說,也不是現在。
【叁:有件事想請教諸位。】
【貳:你說。】
【叁:煉金術師是否是司天監獨有?】
許七安這句話,幾乎是排除了他司天監弟子的身份。
眾人愈發肯定他是雲鹿書院的讀書人,是某位深受學院長輩重視的學子,不然也請不來高品強者擊殺紫蓮道士。
而這,正是許七安想要的。
你們覺得我是雲鹿書院的學子,其實我是打更人,將來你們察覺到我可能是打更人,又會發現我真的是雲鹿書院的學子,或者,你們還會發現我是司天監煉金術師們的人生導師。
【陸:這個問題來我回答吧,六百年前,是沒有術士體系的。大奉開國之後,司天監才出現了術士。】
門派歷史短暫,沒有開枝散葉,也就是說,除了司天監,野生的煉金術師幾乎沒有....應該還是有的,只是很少,要不然我掏出一本藍皮書來,煉金術師們就該奇怪了。
難怪煉金術師們對我的化學理論知識如此渴求,他們明明都很強大。
因為歷史短,所以沒有形成一套全面的理論基礎課程?
另外,稅銀案幕後的煉金術師,到底是誰?
稅銀案裡的一件疑點,始終讓刑偵老手許七安耿耿於懷。
司天監對本案中涉及的煉金術師,似乎采取一種消極的態度,不聞不問。
這點很不科學。
不管是褚采薇、宋卿,還是其他白衣,都沒有在他面前提及過此事。
【陸:叁號,按照規矩,你也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許七安這才發現,壹號和貳號的對話是一問一答,剛才是自己橫插一杠,替壹號回答了京城朝堂近況。
【叁:你問。】
【陸:儒家二品叫什麽?】
這又是一個試探,對我身份的試探....試探的不是我是不是雲鹿書院學子,而是在試探我的社會地位。
尋常的儒家學子並不知道儒家二品叫什麽,當時那位錢鍾大儒的生平事跡碑中,也沒有詳細說清楚他的境界,是許新年解說後,許七安才知道的。
二郎之所以知道,因為他是大儒張慎看重的學生,是秋闈高中的舉人。
這在雲鹿書院學子裡,已經是精英層次。
倘若我不是雲鹿書院的學子,這個試探同樣有效。非儒家學子,也知道二品的話,社會地位只會更高。
要是我回答不出來,大概會被這群家夥嫌棄層次不夠吧。
許七安以指代筆,寫道:
【叁:儒家二品叫大儒。】
第7玖章 背靠組織的好處
信息發出去了。
好長時間沒有人接茬,也沒人喊666,許七安坐在桌邊,等了半天,才確定這群家夥下線了。
太沒禮貌了吧....下線不會說一聲?一群沒素質的網友。他心裡腹誹了一句。
收好玉石小鏡,鎖上門,許七安吹熄蠟燭後,躺在床上,任思維發散。
天地會是一個相對松散的組織,成員之間彼此聯絡,卻又彼此防備。
這點可以理解,畢竟散布在五湖四海,甚至未必是大奉王朝的人,彼此間保留一點戒心是正常的。
目前能看得到的好處,是信息分享。
這一點非常重要。
這特麽不就是聊天平台嗎,線上聊的好了,將來或許有線下面基的機會?
貳號在雲州,太遠了,身份地位應該不低,不然怎麽查閱各府各縣的戶籍。
壹號也在京城,是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比我這個水貨要強,也是我最應該防備的。
陸號....之前他警告我不要回應玖號,說過他也在京城。
壹號和陸號是我接下來要上心的對象,其他成員相隔千山萬水,即使被他們知曉身份,問題也不大,因為缺乏利益衝突。
壹號和陸號是那種“你給老子等著,這就來乾你”,說到做到的網友。
但是反過來,如果能和他們達成親切友好的PY交易,這兩人就是近水,可以幫我解決燃眉之急。
其他人暫時沒有上線。
我有種玩狼人殺的感覺,有趣,有趣....
想著想著,他進入了睡眠。
.....
夜色如水,月華如霜。
冷風呼嘯中,靈寶觀的燈火在黑夜裡灼灼明亮。
自從人宗道首被封為國師後,大本營便搬來了皇城,當今聖上為人宗建了一座氣派的道觀。
奢華的檀木馬車在道觀外停下,魏淵披著青色大氅,踏著小梯下來。
守門的道童恭敬的迎他入內。
穿過庭院、走廊、花園,來到一間寬敞的靜室。
道童離開後,魏淵屈指扣房門。
格子門自動大開,清冷的聲音傳來:“魏公大駕光臨,小道誠惶誠恐。”
魏淵對話中的譏諷之色毫不在乎,邁過門檻進屋,房間清冷,案上檀香嫋嫋。
前廳與塌上隔著一扇屏風,隱約可見屏風後,婀娜的身影盤膝打坐。
魏淵神色冷淡,語氣冷淡:“地宗發生了什麽事。”
女子國師的聲音聽不出年紀,既有妙齡少女的清脆悅耳,又有成熟女子的柔媚動聽:
“魏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何須請教小道?”
魏淵搖搖頭,“無非是當年罵了你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便嫉恨如今?”
屏風後的人兒沉默不語。
“打更人掌握著一塊地書碎片,你要嗎?”
“那是地宗的東西。”
魏淵頷首,轉身就走。
出了靈寶觀,馬車邊等候的楊硯迎了上來:“義父,打探出消息了嗎。”
魏淵搖搖頭:“那女子道首不願說,但地宗肯定出事了。”
進了馬車,魏淵將冰冷的手湊近獸頭火爐,待身體暖和起來了,他才沉聲道:
“這些年天災頻發,人禍四起,大奉的氣數不對勁。各大修行體系也陸陸續續暴露了問題。
“我總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楊硯皺了皺眉:“義父是不是多慮了,
那天我們去司天監,監正說天象一切正常。” 魏淵歎息一聲:“窺探天機的人,說的話最不能信。”
頓了頓,他臉色嚴肅,斬釘截鐵:“不惜一切代價,查出地宗近況。”
楊硯:“地宗門人向來低調,神龍見首不見尾....”
魏淵眸光一下子凌厲:“我說了,不惜一切代價。”
極少見到義父如此鄭重嚴肅的姿態,楊硯低頭:“是。”
......
清晨,穿著厚厚棉襖的許鈴音,手裡握著一根枯枝,邁著小短腿追趕一群跟她一樣幼小的鵝。
看見大哥走過來,許鈴音雙手叉腰,驕傲道:“大哥大哥,我已經同輩無敵了。”
許七安看著她:“蠢到無敵嗎。”
許鈴音焦急的辯解:“不是蠢到無敵,是無敵。”
她說著,揮舞幾下枯枝,表示是打架無敵。
小豆丁解釋:“姐姐說,府上跟我一樣大的孩子沒人能打的過我,我是最厲害的。”
因為府上就只有你一個稚童....許七安說:“姐姐沒騙你。”
許鈴音開心了,與大哥去廳裡吃飯的路上,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
餐桌上,嬸嬸優雅的吃著早膳,隨口道:“老爺,玲月似乎到了出閣的年紀。”
早就到了,普通人家的女子,十四歲就可以婚配。許家是大戶人家,犯不著那麽急的嫁女兒,但十七歲確實是到了待嫁的年紀。
因為過了十八歲再不婚配,就成老姑娘了。明明十八歲的姑娘還處在最粉嫩的階段。
許玲月一下子抬起頭,水潤有光澤的眸子透著倔強:“娘,我還不想嫁人。”
嬸嬸美眸一橫,訓斥道:“這是你想不想的問題?”
許玲月不服,抿著嘴,嘴角精致如刻,“二哥都還沒娶嫂嫂。”
許新年膝蓋中了一槍。
嬸嬸自有她的道理,說道:“你二哥即使要婚配,也得等春闈之後,不急。現在先把你的婚事定下來。”
許玲月鼓著腮,受氣包般的不說話。
許二叔沉吟著點頭:“玲月確實到了嫁人的年紀,哎,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就長大了。”
沉浸在食物裡的許鈴音,聽到這句話,抬起憨憨的小臉,嚷嚷道:
“姐姐長大了,姐姐是搗蛋鬼。”
一家人:“???”
許七安頭皮發麻,強行岔開話題:“玲月就算要嫁,也得嫁個像大哥我這樣的優秀大丈夫。”
嬸嬸不屑的哼了一聲。
又挑事是吧....許七安呵呵道:“嬸嬸就是因為嫁了如我一般優秀的二叔,才能過上穿金戴銀的日子。”
豐腴美豔的嬸嬸無法反駁這句話,用力瞪了倒霉侄兒一眼。
許二叔被侄兒的彩虹屁拍的很舒服,笑道:“夫人有什麽人選?”
嬸嬸道:“慢慢挑唄,這不是要與你商量嗎。”
許新年看了眼家人,宣布道:“明日起,我得回雲鹿書院,準備秋闈。”
踏入修身境後,大儒張慎便將他召回了雲鹿書院,一邊言傳身教,一邊督促他備考來年的春闈。
他目光平靜的掃過眾人, 仿佛在等大家的反應。
嬸嬸當即夾了快瘦肉給兒子:“辭舊就是有出息。”
許新年這才滿意的點頭,“嗯”一聲。
吃完早膳,許七安準備出府,聽見身後傳來少女清脆柔美的嗓音:“大哥...”
轉頭,是亭亭玉立,五官精致的妹子。
許玲月委屈道:“我不想嫁人。”
許七安想了想,咧嘴笑道:“回頭我和辭舊還有二叔通通氣,家裡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娘一個婦道人家做主了。”
“許寧宴!”嬸嬸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許玲月身後,雙手叉腰,柳眉倒豎。
美婦人氣的胸脯起伏,滿臉嗔怒:“小混蛋,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許七安才懶得理她,屁顛顛的跑開。
.....
快馬加鞭到打更人衙門,許七安直奔浩氣樓。
又是這個銅鑼....守衛通傳之後,帶著驚奇的目光,放任許七安進樓。
尋常銅鑼沒資格向魏公稟告事務,因為他們頭上還有銀鑼和金鑼。
而魏公也不會召見銅鑼。
可這個新來的銅鑼,待遇完全不同,逢著他來,魏公就召見他。
登上七樓,許七安進入茶室,見到了站在瞭望廳的大青衣。
“這次又有什麽事?”大宦官背對著他,沒有轉身。
他要坦白昨晚的一切,有打更人做靠山,有魏淵大腿可以抱,沒必要自己私底下擔著。
既降低風險,又能博取魏爸爸的信任。
PS:求個推薦票噻。
第8拾章 天地一刀斬
我將來也要成為這樣有逼格的大佬...許七安心裡豔羨了一番,抱拳道:
“昨夜,地宗的金蓮道長,找上門來了。他沒有傷害我,也沒有收回地書,反而邀請我加入天地會。”
“天地會...”魏淵回過身來,走入茶室。
“天地會的發起人正是地宗的那位金蓮道士,以及他幕後的地宗門人。”許七安見魏淵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知道自己給的情報非常有價值。
“天地會的核心成員共九人,同時也是“地書”碎片的持有者,他們以碎片序號為代號,不以真名示人。”許七安將昨晚的聊天大致的說了一遍:
“目前只知道壹號在京城,背靠不小的勢力;貳號在雲州,熱衷於剿匪,疑似朝廷的人。”
鬢角霜白的大宦官沉吟許久,問道:“互相不知道身份....金蓮還和你說了什麽?”
許七安如實回答:“他說地宗出了問題,他要清理門戶,因此成立了天地會。”
說到這裡,他看見對面的大宦官,內蘊滄桑的眸子猛的一亮,凝視著他,醇厚的嗓音透著鄭重:
“仔細說。”
“地宗的道首入魔了,影響了幾乎全部的地宗門人,只有少數人保持清醒,逃離了宗門。這是因為有地書的庇護。”許七安把金蓮道長賣了個徹底:
“於是他組建天地會,將地書碎片贈予分散天下各地的天之驕子,扶持他們,以求將來清理門戶時,能獲得助力。”
道首入魔了,難道紫蓮變的陰森邪異....魏淵儒雅清俊的臉龐不見表情,帶著考校的語氣問道:“你覺得,金蓮告訴你這些,是為什麽?”
許七安剛想說不知道,迎著魏淵深沉的目光,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考校,便把話咽了下去。
以魏淵的老謀深算,肯定不是在我這裡尋求答案....他在試探我的水平。
額....剛才要是脫口而出“不知道”三個字,是不是在這位大宦官心裡,我就成了不夠聰明、智商一般的下屬?
許七安大腦一下子活躍起來,臉上的表情頗為輕松的笑了笑:
“地宗的異常,天地會裡所有成員都一清二楚。金蓮道長如實相告,是在像我展示誠意。”
魏淵微不可查的頷首,“地宗行蹤隱蔽,打更人至今還不知曉功德入魔的內幕。”
.....許七安睜大眼睛:“魏公的意思是,金蓮道長以我為媒介,想秘密與您達成結盟?”
魏淵這才滿意的點頭,沒有回答,溫和道:“以後你就是打更人在天地會的諜子,負責打探其他成員的真實身份。必要的時候,衙門會給你一定的幫助。”
許七安抱拳,應了一聲“是”。
剛才我要是表現的遲鈍些,魏公會不會收回地書碎片,換一個聰明絕頂的下屬頂替我,潛入在天地會當二五仔?
大人物的試探如清風掃面,一不留神可能就會出錯漏....
魏淵道:“你已是練氣境,該嘗試修煉絕學了,去藏經閣挑一樣吧。
“你慣用刀,還是劍?”
“刀!”許七安回答。
他還是胥吏的時候,就佩著樸刀,雖然很少有用武之地,但隨身攜帶了多年,對刀的親和度,總比劍要強。
魏淵提點道:“選絕學的時候,記得挑選簡單純粹的刀法。過於複雜和花哨的,一概不要。
“武者與其他體系不同,沒有太多的神異,只有怪力。
因此,武者越純粹越好,將來你踏入高品境界,就會明白這個道理。” 簡單的幾句話,比千金還重。許七安大喜,“謝魏公指點。”
背靠大組織只是剛開始,如果能得到魏淵的欣賞和認同,他的仕途和武道,將獲益匪淺。
司天監只收童子,不收童子雞。儒家又不適合我。而且前兩者都不是武夫體系。要走武道,只能靠武者扎堆的打更人衙門。
......
拿著魏淵的手書,許七安來到了藏經閣,隨行的還有李玉春。
李玉春看了眼前頭領路的吏員,意味深長的說:“什麽時候抱上魏公這條大粗腿的?”
“魏公主動召見我的。”許七安無辜的表情。
李玉春微微頷首,沒有不悅,也沒追問。
甲上的資質,是魏公親自評的,他有意栽培許七安,實屬正常。
對此,李玉春心裡早就有數,並沒有手下繞過自己討好高層的不滿,或嫉恨。
首先甲上的資質被栽培,被魏公關注是必然的。其次,許七安是他手底下的銅鑼。
有這份香火情在,他巴不得許七安走的越高越好。
吏員帶著他們來到一面書架,道:“刀譜共四百零七部,全在這裡了。”
等許七安兩人頷首後,他便退了出去。
李玉春看了眼許七安,搶在他說話前,笑道:“是不是要問我,哪部刀法最強?”
許七安“嘿嘿”一笑。
李玉春斟酌道:“絕學分兩種,一種是技,一種是道。後者你就別想了。前者,沒有強弱之分,只看人。”
兩人慢慢開始挑選刀譜,許七安牢記魏淵的告誡,不去挑那些花裡胡哨的刀法。
一個時辰後,李玉春有些不耐煩:“沒有滿意的?”
....頭兒,我忘記告訴你了,我有選擇恐懼症!許七安苦笑著點頭。
李玉春想了想,“你等我一下。”
他招來吏員,問道:“最近有沒有新的絕學入庫,我指的是刀譜。”
吏員沉思了一下,道:“有的,司天監那邊前幾天送來幾部絕學, 換了幾千兩銀子。”
幾千兩銀子....李玉春一愣,繼而湧現笑容:“許寧宴,你運氣不錯。”
他解釋道:“幾千兩銀子的絕學,品質比裡邊的都要好,我估計有某本刀法之道的殘篇。”
“道?”許七安眼睛一亮。
“擁有道韻的絕學,通常是高品武者所創,蘊含了他們一生的武道感悟。想要成為高品武夫,這類絕學不能碰,因為那是人家的道。但殘篇可以學一學。”李玉春吩咐吏員:
“你去找來。”
俄頃,吏員捧著幾部絕學過來,其中一部真是殘缺的刀道絕學。
《天地一刀斬》
取這名字的人不是中二,就是偏執狂....許七安心裡做出判斷,翻開薄薄的書冊,開篇序言:
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一刀斬不斷的,如果有,我的建議是逃跑。
....許七安忍住了把絕學秘籍丟掉的衝動,耐著性子,翻開第二頁。
仔細讀完綱領,才對這部絕學改觀。
沒猜錯,著書的高手就是一名偏執狂。他認為,世上任何東西都是可以一刀斬斷的,包括天地。
敵人也是如此。
任何多余的招式和拚殺,都是對武道的羞辱。
我只出一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當然,偏執狂不代表喪失理智,綱領裡提及,遇到強大不能敵的對手,建議是逃跑。
許七安默默看完綱領,在心裡重新為這部絕學做序:集中一點,登峰造極!
他合上冊子,眼睛發亮:“我就要它了。”
第8壹章 綠光代表著什麽
三天的日巡就這麽混過去了,這天夜裡,許七安和宋廷風、朱廣孝組成隊伍,穿著黑色差服、短披風,胸口掛著銅鑼,腰懸佩刀,步履輕松的走在內城的街道上。
入夜漸微涼,繁花落地成霜。
夜晚的京城是寂寂無聲的,入冬時節,蟲鳴鳥叫也沒有,安靜的讓許七安覺得身處悠閑的鄉野。
偶爾會聽見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甲片碰撞的嘩啦聲。
那是巡城的禦刀衛。
巡街半個時辰後,宋廷風帶著兩位同僚,躍上一座小樓的頂部,俯瞰縱橫交錯的街道。
“巡視街面是禦刀衛的事,我們主要是負責那些飛簷走壁的家夥。”宋廷風立在屋脊上,迎著夜風,眯著眼:
“隻作瞭望時上屋脊,除非遇到大案,否則不要胡亂飛簷走壁,京城水深,明裡暗裡的高手不計其數,亂走屋脊的話,指不定哪個犄角旮旯飛來一劍,把你給乾掉了。”
頓了頓,補充道:“當然,打更人肯定會替你報仇、收屍、以及發放撫恤金。”
“撫恤金是多少?”許七安問。
“銅鑼是三百兩銀子。”宋廷風說:“挺良心的吧,三百兩銀子,足夠妻兒過上富足的生活。”
然而,三百兩銀子,現在只能睡身價暴漲的浮香五次.....許七安打趣道:“是啊,然後你妻子改嫁,別的男人花你的錢,睡你的媳婦,還打你的兒子。”
“....”宋廷風一言不發的盯著他,片刻,憋出一句:“我突然慶幸自己還沒成家立業。”
朱廣孝悶聲點頭。
......
第二天中午,隻睡了五個時辰的許七安精神抖擻的起床。
用豬鬃牙刷沾了點牙粉,蹲在屋簷下刷牙。
牙粉就是古代版牙膏,有生薑、皂角、升麻、地黃、旱蓮、槐角、細辛、荷葉、青鹽九味中藥。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許七安上輩子沒有接觸過的成分,叫除垢丸。
這東西直接把牙膏的清潔、美白、去口臭等效果拔高了好幾個層次。
上輩子的牙膏遠不及這個時代的牙粉。
毫無疑問,這是司天監煉金術師的作品。
煉金術師的存在,讓底層的百姓生活更加便捷、健康。
他們其實很強大,只是術士體系歷史較短,沒有形成一套全面的理論教學。
而許七安的化學理論,正好彌補了煉金術師的短板。
翻牆到主宅,這個時間點,嬸嬸和妹妹們已經吃過午飯。
今天下午要吐納練氣、揣摩天地一刀斬,便不勾欄聽曲吃飯了。許七安讓廚房把剩飯剩菜熱了,潦草的應付了一下胃。
他沒有立刻投入修煉,而是去內院逗弄了許鈴音片刻,再找瓜子臉大眼睛,五官精致的十七歲妹妹拉拉家常,討論一下梁山伯與祝英台。
“回頭我給妹妹寫一些小說,當做閨房讀物。”許七安笑道。
“還是與梁山伯祝英台一樣的愛情故事嗎。”許玲月笑靨如花。
“不,比那兩人要刺激。”
“是什麽?”聽到刺激兩個字,許玲月羞紅了臉。
“兩個白頭髮少年男女之間的真摯愛情。”
可惜我的文筆不好,許多上輩子看過的小說細節也記不清楚了....不然我現在已經靠著小黃文大把大把的賺銀子....許七安無奈歎息。
路過許辭舊房間,聽見裡面傳來朗朗讀書聲。
“辭舊,
你不是在書院嗎?”許七安站在窗邊,問道。 “正要找大哥。”許辭舊從書桌上取來一本冊子,走到窗邊,遞給許七安:
“這是老師和慕白先生,還有幼平先生讓我轉交給大哥的,我早上回來時,你還在睡覺。”
許七安好奇的打開冊子,隨意翻了幾頁,發現冊子裡的內容很奇怪。
有的是文字,有的是圖集,像是五花八門的東西硬生生拚湊在一起。
許新年幽幽解釋:“這書裡記載的是各大修行體系的絕學,三位大儒把各自收集到的法術給拚湊起來,送給你。”
我仿佛聞到了一股酸味....許七安雙眼綻放異彩。
許新年繼續道:“儒家六品叫做儒生,這個境界的核心是“學習”,能把見到過的法術,附之筆端,記載紙上。大哥以氣機引燃紙張便能施展記錄在紙上的法術。”
儒家簡直是無敵輔助啊。許七安控制著嘴角,忍著喜悅,點點頭:“多謝,替我傳話三位大儒,改日我會登門拜謝,與他們探討詩詞。”
所謂禮尚往來,三位大儒無緣無故的送禮物,自然是有理由的。
許新年“嗯”了一聲,揮揮手:“大哥去吧,別打擾我讀書,明日我再回書院去。”
辭舊別吃醋,大哥還是愛你的!
許七安開心的離開。
.....
黃昏,許七安換上打更人差服,馬不停蹄的趕往衙門。
在內城門關閉前,抵達衙門,與宋廷風兩位同僚碰頭,開始了社畜的晚班。
內城的夜晚頗為平靜,一直到深夜,許七安三人隻逮住兩個僥幸逃過禦刀衛巡邏的小賊。
按照宋廷風的說法,這種小業績,頂多也就五錢銀子。
許七安站在一座酒樓的屋頂,俯瞰著夜幕中的京城。
宋廷風嚼著炒豆,問道:“寧宴,你的絕學是什麽,有何特點。”
許七安如實相告:“實戰性很強,爆發力更強,就是不太持久……嗯,辟出一刀後,我會進入短暫的虛弱期。”
世上沒有什麽是一刀砍不斷的,如果有,那就逃跑……許七安最開始還以為是作者皮一下。
沒想到是金玉良言,這部絕學的本質就是一秒真男人,砍完就虛脫了。
好處是爆發力強,許七安懷疑修行到高深處,能越階砍人。
宋廷風和朱廣孝同時斜眼看來,前者笑呵呵道:“你持久力不行這件事,浮香姑娘知道嗎。”
許七安是個賤人,豎起劍指,感慨道:“它們最近都起繭子了。”
朱廣孝沒聽懂,宋廷風呆滯了兩秒,罵道:“奶奶的,你小子簡直是個秒人。”
聊了幾句,他趁著宋廷風和朱廣孝不注意,從玉石小鏡裡取出大儒們贈送的冊子,撕下一頁。
紙張上畫著一雙清光流溢的眼眸,相應的法術是司天監的望氣術。
這種低級法術冊子裡很多,屬於輔助法術,相對不是那麽珍貴。
許七安打算過過癮,熟悉一下冊子的使用。
“嗤!”
氣機引燃紙張,火光瞬間亮起,也吸引了朱廣孝和宋廷風的注意。
許七安感覺眼睛一疼,視線裡,出現了各種各樣的顏色,整個世界仿佛變成了色彩濃重的油畫。
以白色最多,最密集,一縷縷的溢散。其次是紅色,分淡紅,大紅;之後是紫色。
紅中帶紫;淡淡的紫;濃重的紫色....最後者來自皇城方向。
這就是氣啊...天地萬物皆有的氣。許七安心裡升起明悟。
這時,他看見了一道奇特的顏色,位置在皇城方向,那是一道色澤瑰麗,宛如彩虹的顏色。
“五彩斑斕....與代表皇家的紫氣截然不同,卻住在皇城....金蓮道長說過,我與那位乘坐皇家專用馬車的女子會有一段淵源。而道長給那位女子的評價是,氣象瑰麗萬千,世間罕見....”
“清氣.....也在皇城方向,我記得采薇說過,清氣代表著儒家或者道門...嗯,那是人宗?”
“咦,教坊司的顏色怎麽是碧綠色的...教坊司的女子很多都是罪臣的家眷....應該是我想多了,回頭問問采薇,綠光代表著什麽....咦,不見了?”
他看見教坊司裡有一抹碧綠的氣,閃爍一下,隱沒不見。
最後,他把目光望向了司天監,那座一覽眾山下的觀星樓。
“啊....”許七安忽然慘叫一聲,從酒樓的屋頂摔了下來。
他疼的滿地打滾,捂著眼睛,慘叫不斷。
朱廣孝和宋廷風大駭,躍下屋頂,一人拔刀戒備,一人上前查看。
“你怎麽了。”宋廷風急切道。
第8貳章 突發事件
我的狗眼要瞎了,我的鈦合金狗眼要瞎了....許七安雙眼灼痛,熱淚滾滾。
窺探觀星樓的瞬間,眼睛像是被兩枚鋼針刺入,意識恍惚一下,隨即劇痛傳來。
宋廷風單膝壓在許七安胸口,製止他繼續打滾,接著翻開他的眼皮,發現同僚的雙眼一片通紅,但瞳孔無礙,沒有瞎。
宋廷風松了口氣,便不再理會這個愚蠢的同事。
等了一刻鍾,許七安的灼痛感才消失,眼眶發紅的坐在地上,視線依舊模糊,只看清面前有兩道身影。
“你剛才做了什麽?”宋廷風的聲音傳來。
“我看了看觀星樓...”許七安閉著眼睛,斟酌道:“我堂弟是雲鹿書院的學子,今日贈了一張記載望氣術的紙張給我。”
宋廷風和朱廣孝知道許家的家底,聞言,點了點頭。
許七安繼續道:“然後我用望氣術,看了看司天監。”
說完,他發現宋廷風和朱廣孝半天沒說話。
宋廷風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監正大人很喜歡待在觀星樓的八卦台上。”
“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術士體系的巔峰,是咱們那位監正大人。”
“這個倒是知道。”
“嗯,你用望氣術看監正,這不是找死嗎。”
“這個我真不知道....”
朱廣孝也歎了口氣:“司天監的術士與打更人來往比較頻繁,慢慢積累經驗,以後你會知道的。”
除了術士自己,以及儒家,正常人也不會掌握望氣術。
許七安這次純屬意外。
三人沒有繼續巡夜,而是坐在街邊休息,靜等許七安的狗眼恢復光明。
過了許久,東方天際突兀的升起一道紅光,維持了幾秒,繼而消散。
“鏘!”
宋廷風和朱廣孝默契的拔刀。
剛剛恢復視線的許七安問道:“怎麽回事?”
宋廷風沉聲道:“紅光是在向我們示警,通常用在搜捕、緝拿的情況。可能是哪組的打更人發現了可疑人物,但被他逃走了....看紅光的距離,離我們很近。”
“寧宴,你眼睛還沒恢復,負責街面巡邏。廣孝,我們上屋頂瞭望。”
兩人施展輕功,跳到樓頂,各自朝一個方向遠去。
三人要負責巡邏的區域很大,遇到這種情況,只能分開搜尋。
目送兩位同僚遠去,許七安抽出佩刀,取出軍弩,然後緊了緊胸口的銅鑼,以及更內裡的護心鏡。
蝕骨毒他一般不使用,不塗抹在刀刃上,害怕自己哪天腦子抽了,去舔一口。
許七安戒備的巡查了片刻,看見一位面生的銅鑼飛簷走壁而來,銅鑼在屋頂停下來,沉聲道:
“其余兩人呢?”
許七安道:“分頭行動了,發生何事?”
銅鑼道:“平遠伯被殺了,負責該區域的兩位同僚被擊傷,賊人以秘術逃脫,暫時不知所蹤。”
平遠伯....伯爵被殺?!
許七安吃了一驚,敢在內城殺伯爵,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頭皮發麻。
雖然大奉朝如今,勳貴勢力下滑,但伯爵終歸是伯爵,府中必然養著高手。
而那位凶徒竟能殺死伯爵,打傷打更人,從容而去。不是一般的高手。
毫無疑問,一旦遇上,許七安覺得自己很危險。
那位銅鑼說完,飛快遠去,大概是去通知城門口的守衛了。
該死....我眼睛還沒完全恢復,看什麽都模糊....但以我歐皇的體質,應該是撞不上的...許七安暗暗祈禱,不要遇到凶徒。
這時,他感覺到“地書”碎片有消息傳來,滴血認主後,他與地書之間有著莫名的聯系。
哪個家夥大半夜不睡覺的水群?
他一邊困惑,一邊摸出了玉石小鏡,看見鏡面凸顯出一行文字:
【六:諸位,我在京城遇到麻煩事了,可否相助?】
過了幾分鍾,金蓮道長冒泡:【玖:你遇到什麽麻煩?】
【六:我被困在了內城,面臨打更人的搜捕。最多一個時辰,司天監的術士就會趕到,到時候我在劫難逃。】
許七安:“???”
不是吧....
他瞬間聯想到平遠伯被殺事件,六號就是那位凶徒?
一時間沒有說話,金蓮道長似乎感覺到棘手,暫時給不出應對之策。
【二:嘗試武力突圍?】
【六:不行,距離城門口太遠,沿途有打更人和禦刀衛巡夜。而且,出了內城,還有外城。】
【二:身上有沒有隱匿氣息的法器?】
【六:沒有。】
【九:貧道倒是有,只是無法送到你身邊。】
【六:道長放心,如果我難逃此劫,我會把地書留在原地,您明日循著氣息找來便是。】
在京城,尤其是內城,想要逃脫打更人的搜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二:死禿驢,別說喪氣話。】
這時,一位新人物出場了。
【四:我與人宗的道首有幾分交情....只是靈寶殿在皇城。】
【二:你這不是相當於沒說?】
四號與女子國師有交情....金蓮道長沒騙人,地書持有者都不是泛泛之輩啊。
二號管六號叫禿驢,四號管六號叫和尚,六號是佛門的人?
許七安默默窺屏。
同時,他看到了天地會的凝聚力,地書持有者們,或許在各自防備,警惕著自身身份的暴露,但確實有著一個幫派的香火請。
【二:禿驢,你去問問一號,他是京城的。】
一號應該又在窺屏,見二號拎出自己,便不再沉默:【一:你做了什麽事?】
【六:我殺了平遠伯。】
果然是他,今晚的凶徒果然是他!
六號竟然承認的這麽快,太耿直了....那天我問他是不是天地會的人,他也毫不猶豫的承認....出家人不打誑語?
可出家人也不犯殺戒啊,你特麽半夜摸到平遠伯家裡把人家給宰了是幾個意思?
許七安心裡吐槽。
地書群沉默了,許久沒人說話。
大概是被陸號的所作所為驚到了。
許久,一號回復:【一:抱歉,我幫不了你。】
【九:一號,同在天地會,能幫則幫。貧道相信陸號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
金蓮道長這話的意思,他認為一號有能力幫六號?即使有打更人和禦刀衛封鎖,有司天監的術士即將出面,他仍舊認為一號能幫六號?
嗯,金蓮道長是唯一知道所有人身份的....一號的身份地位,可能比我預估的要高啊。
許七安做出判斷。
回應金蓮道長的是沉默,一號態度很堅決,就是不幫。
許七安思考起來:“六號殺了平遠伯,所以一號不願意幫六號。”
“二號是個熱心腸的,至少表面如此。六號是佛門的人,很耿直,不說謊。四號與人宗道首有交情,身份未明。九號是金蓮道長,一號是朝廷的人,喜歡窺屏,地位很高....這狼人殺挺有意思的。”
“我也來裝個逼...不,人前顯聖。”許七安以指代筆,輸入信息:
“六號,我可以考慮幫你,但我得先知道你為什麽殺平遠伯。呵呵,你可以不回答,拒絕我的好意,但不要說謊。”
PS:應大家要求,把地書序號改了。求一下推薦票。
我去,忘記定時了。
第8參章 救人方案
甭管能不能幫,先畫大餅套取一些信息。如果六號是惡人,許七安就把他投出去,減少天地會裡的狼滅。
當然,在此之前,他還得先騙取到六號的藏身之處,保證免除後患,因為六號的實力很強大。
夜闖平遠伯府,斬殺平遠伯,重創打更人,從容藏身。這絕對是中品的高手,甚至更強。
如果事出有因,他就力所能及的幫一幫,塑造自己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的偉岸形象。
魏淵讓他臥底,可不是讓他一直潛水,需要作出點成績來的。
三號能提供幫助?
他能在打更人和禦刀衛的搜捕中,從容帶走六號?
他是什麽身份,僅僅只是儒家弟子嗎?
這個時候,如果沒有合理的身份,即使在內城行走,也會被當場緝拿。
或者說,他能使喚禦刀衛,或者打更人?
許七安的這句話,讓地書碎片持有者們浮想聯翩,暗自猜測他的真實身份,推敲他接下來的行動。
【九:呵呵,三號要是願意幫忙,那就沒問題了。六號,你不要隱瞞。】
金蓮道長篤定三號能幫六號化解危機....三號絕非普通的儒家弟子,他必然又更隱秘更高層次的身份.....金蓮道長這次招攬的新人,非同小可。
天地會成員們精神一振,保持沉默,靜觀失態發展。
【六號:我的一位師弟失蹤了,失蹤了一年,我懷疑他被人拐賣,以秘密渠道送出了京城。
【經過多方打探、排查,我鎖定了一個牙子組織,他們拐騙、擄走女子和孩子,賣給青樓、丐幫、以及其他需要女人和孩子的地方。
【他們不僅販賣孩子和女人,也擄走修行者,真正用途我還沒查出來。
【最後我發現那個牙子組織背後的東家是平遠伯。】
【三:所以你就憤而殺人?】
【六:我潛入平遠伯府中,逼問師弟下落,無果,便將其斬殺,超度罪孽。】
【一:以力犯禁,為何不報官。】
一號對六號的處事方式不認同。
【二:廢話,律法有用的話,平遠伯早受製裁了,官官相護。舉頭三尺無神明,公道只在刀中。】
....這是個憤青!其實可以舉報平遠伯,殺人實屬不智。許七安心說。
不過,由此推斷,六號是個性格剛直,甚至魯莽衝動,喜歡以理(物理)服人的家夥。這點與儒家倒是挺像。
一號似乎不屑與二號爭辯,沒有回應。
【六:我是有原因的,一年中,我救出了許多孩子,他們有的被斬斷手腳,匍匐在路邊乞討。機靈些的,被訓練成竊賊。而最令人發指的是....
【我曾經救出過一個孩子,他被人斬斷手掌腳掌,用滾水煮爛皮膚,再以黑狗皮裹身,傷勢痊愈後,狗皮便生在了孩子身上。
【牙子將他偽裝成黑狗,教幾句討吉利的話,以此取悅不知情的百姓,討要賞錢。】
【一:此言當真!】
【六:自然。】
一號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三:你成功說服了我,雖然我討厭武夫以力犯禁,做事不動腦子,但我依舊願意幫你。】
許七安忍住胸腔裡的怒火,模仿許二郎的性格,以一個儒家人該有的語氣說話。
【二:嗯,我現在有點認同三號了。】
【四:性情中人,有空一起喝酒。】
【六:多謝。
】 他們都沒喊三號的名字,大概心裡都清楚,陳近南什麽的,根本不是三號的真名。
【三:你藏在哪裡?】
【六:平遠伯府外的水渠裡。】
水渠就是下水道,又髒又臭的地方,這個時代沒有下水道工人,等閑人不會進裡邊,屬於排查盲區。
但也只是一時的,等打更人召集人手,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地方。
【三:我明白了,你等我消息。】
許七安收回玉石小鏡,一手提刀,一手摸索下巴,思考著怎麽處理這件事。
帶人離開內城他做不到,沿途有禦刀衛和打更人同僚。
許七安能做的,只有在自己巡邏的轄區睜隻眼閉隻眼,而且還得盡快,否則,等禦刀衛和打更人封鎖了周圍,再層層排查,他想救六號都沒辦法了。
“時間緊迫,得想一個萬全之策....”
想要救六號,就得同時瞞過打更人和司天監的術士。那麽,許七安要做到兩點,第一:幫六號找一個藏身之所。第二:幫他掩蓋住氣息。
前者倒是不難,只要應付過今晚,明早六號可以偽裝成普通人,自行離城。
以平遠伯的地位,還不至於讓內城的城門一直關閉著,天亮了肯定得開城門。
難點是如何掩蓋陸號的氣息。
“殺人之後,難免會沾染戾氣,這絕對瞞不過司天監術士的望氣術。再與宋卿來一次PY?”
“不行,上次的PY交易我還沒付嫖資呢,元素周期表到現在還沒給司天監送過去。而且,宋卿和我一樣鐵骨錚錚,這種事情,想讓他幫忙,有點難。除非我把褚采薇那個小美人睡到手....”
地書雖然可以收人,但天地會成員們都沒提這個茬,許七安猜測氣息無法掩蓋,會被望氣術給找到。
關鍵點還是掩蓋氣息....許七安有一個辦法可以嘗試,這也是他敢在“地書聊天群”裡公然裝逼的底氣。
他掏出冊子,嘩啦啦的翻著書頁,找到了其中一頁紙,上面寫著:一葉障目!
下午的時候,許七安已經把冊子裡記載的法術都牢記在腦子裡,做到心裡有數。
一葉障目,能夠讓施術者隱匿身形與氣息,達到“抹去”存在的效果。
它的本質是以儒家五品德行境的言出法隨,扭曲相應規則。然後通過六品儒生境的“學習”能力,將這個規則記載在紙張裡。
許七安左顧右盼,鎖定街對面的一家客棧,腳尖一點,飛到屋脊上,側耳傾聽心跳、呼吸,找了一件空房。
他如壁虎般掛在牆上,用佩刀一點點撬開窗戶的插銷。
做完這一切,他趕到距離自身不遠的平遠伯府邸,站在街對面的屋脊上眺望一陣,找到了水渠。
許七安抽出腰間牛皮袋裡的箭矢,把撕下來的紙張綁在箭矢上,用力投擲出去。
“篤!”
箭矢釘水渠邊的土牆上。
他低伏在屋脊上,掏出玉石小鏡子,傳遞信息:
【三:六號,你藏身的水渠邊,土牆上有一枚箭矢,上面有你需要的東西。我在鄰街的青書客棧準備了一個房間,二樓第六個窗戶是開著的。速去!】
他沒去看鏡子,而是盯著水渠,十幾秒後,那裡鑽出來一顆大光頭,方臉,濃眉大眼,面相苦大仇深。
大光頭警惕的掃視周圍一圈,目光繼而落在釘入牆體的箭矢。
他拔出箭矢,展開上面的紙張看了一眼。
一葉障目?
大光頭似乎想明白了什麽,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輕松。
三號果然是儒家學子。
他當即以氣機引燃紙張,一股莫名的力量籠罩了他,收斂了他的氣息。
....這份收斂氣息的能力!
大光頭瞳孔微縮,露出了震撼之色。
這不是尋常五品的德行境能做到,至少是四品君子境。
三號的身份錯不了,非但是儒家弟子,而且還是被某位大儒看重的學生。
金蓮道長說過,地書碎片的每一位持有者都是天之驕子,誠不欺我。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不緊不慢的從玉石小鏡裡取出乾淨整潔的僧衣換上,將散發惡臭的納鞋和衣服丟入玉石小鏡。
得趕緊離開了,再拖延下去,打更人的高手聚集過來就危險了....大光頭沒敢飛簷走壁,在街面疾走。
這時,他看見鄰街的屋脊上,站著一位身子筆挺的年輕人,穿打更人差服,單手按刀,迎著夜風,目視前方,眼神蒼茫孤寂。
身形淵渟嶽峙。
他就像黑夜中的螢火中,灼灼醒目。
這位銅鑼氣勢內斂深沉,神俊非凡....打更人果然人才濟濟....大光頭看了幾眼,心裡暗暗欣賞。
他循著三號的話,找到了青書客棧,第六個窗戶果然是敞開的。
大光頭輕飄飄的躍起,無聲無息的進入房間,俄頃,窗戶門被關上。
“呼....”許七安肩膀一松,不再擺pose。
雖然知道六號是佛門弟子,想來不會是女人,但心裡還是有些失望。
“九號是金蓮那個老銀幣,六號是個苦大仇深的魯智深,其他幾個網友,總該有漂亮妹子吧。”許七安剛想掏出鏡子看一看聊天記錄, 耳廓一動,看見了急促的腳步聲。
視線裡,數十道黑影在屋脊上起起落落,往這邊趕來。
“接下來,挨過這一關,陸號才算安全!”許七安眯著眼,心想。
平遠伯被殺案,驚動了今夜當值的金鑼,六位銀鑼,以及數十位值夜的銅鑼。
值夜的打更人幾乎傾巢出動,還帶著幾名司天監的白衣。
禦刀衛配合打更人,以平遠伯府邸為中心,方圓數裡嚴密封鎖,這些人則帶著司天監的白衣,進行地毯式排查。
領隊的金鑼叫薑律中,四十多的年紀,頭髮烏黑,眼角有細密的魚尾紋,一雙眼睛銳利如鷹眼,閃爍著銳利冰冷的瞳光。
這雙眼睛在打更人衙門裡很有名,除了同級的金鑼,沒有人能與他對視超過三秒。
他帶著隊伍,在樓房頂不斷起落,銳利的目光掃視著黑暗的城區。
幾位司天監的白衣被銅鑼們背著,眸子流轉著清光,一寸寸的掃過下方街道。
薑律中沉聲道:“凶徒殺人之後,氣息必然染上血光,幾位有沒有發現異常?”
幾位術士只是八品望氣師,戰力平平,尚不會飛簷走壁,需要銅鑼們背著,但這不妨礙他們在武夫面前秀優越感。
“沒有!”司天監的白衣們不鹹不淡的回復。
薑律中表情頓了頓,忍了。
又行了一陣,某位司天監的白衣看見了傲立在屋脊上的許七安,愣了一下,繼而狂喜:“下去,快下去。”
PS:三千兩百字奉上,等價交換推薦票,各位老爺覺得如何?
第8肆章 天地會終於有儒家學子
這麽快就有發現了?
包括金鑼薑律中在內,打更人們精神一振,順著那位白衣指點的方向,看了過去,同時朝那邊的屋脊降落。
他們看見,屋頂上站著一位單手按刀的銅鑼,也在注視著自己一行人。
敵人可能就隱藏在附近,隨時會出手襲擊,這個銅鑼竟然連刀都沒抽出來,專業素養過低....幾位銀鑼皺了皺眉。
啪嗒!
一道道落腳聲裡,金鑼薑律中招了招手,準備喚來年輕的銅鑼,詢問情況。
幾位白衣搶先從打更人背上跳下來,迫不及待的飛快奔到許七安面前,拱手作揖:
“許公子。”
.....打更人們看著司天監的白衣在這個小銅鑼面前畢恭畢敬,神色有些茫然。
所以,不是因為有什麽發現,而是特意過來和這個銅鑼打招呼的?
金鑼薑律中眯著眼,審視著許七安。
許七安盯著幾位白衣看了片刻,確認是不認識的人。畢竟與他打交道的是術士六品的煉金術師們,六品以上或以下,他都不太熟。
他不認識人家,但人家認識他。
司天監的術士們都知道許七安這號人物的存在,是煉金術領域的超級天才。
他寫的藍皮書,被宋卿師兄列為一等機密,尋常弟子想看都看不到。
這幾位雖是八品望氣師,可是,將來總有一天會成為煉金術師。提前與這位煉金術領域的天才打好關系,對將來晉升大有裨益。
在他們眼裡,可比查案要重要多了。
“許公子,您很久沒來司天監了,宋卿師兄一直在念叨你。”
念叨我?是想找我要債吧...許七安矜持的笑了笑。
“許公子,改天一定要來司天監喝茶,我們也想向你請教煉金術。”
向他請教煉金術?
金鑼薑律中眉梢一挑。
其余打更人覺得難以置信,向來驕傲,看不起武夫的司天監術士,竟然對一個銅鑼如此畢恭畢敬。
聽他們話裡的意思,這位同僚還精通煉金術?
想到這裡,不少銅鑼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許七安掛在腰間的腰牌。
上面有刻他的名字。
“改日吧,”許七安擺擺手:“辦案要緊,麻煩幾位了。”
“哪裡哪裡,這是應該的。”幾位白衣轉身,對打更人們客氣了許多:“事不宜遲,我們繼續。”
白衣術士們的態度峰回路轉。
薑律中微微頷首,“留下幾個人排查這條街。”
帶著其余人和白衣離開,幾個起落,便到了遠處。
一位銀鑼回望身後,看著許七安的身影,忍不住道:“幾位,我們打更人那位同僚,與你們認識?”
一位白衣歎口氣:“我們認識他,他未必認識我們哦。”
其余幾位白衣也歎了口氣。
司天監的術士,什麽時候這麽卑微過?銀鑼大感好奇,追問道:“怎麽說?”
周圍的打更人豎起耳朵,金鑼薑律中微微側頭。
白衣們傲氣道:“宋卿師兄你們聽說過吧,監正老師說過,他是百年一遇的煉金術天才。
“但是,你們知道宋師兄最近常說一句話是什麽嗎?”
另一位白衣補充道:“許寧宴真乃吾師也。”
假的吧?!一眾打更人做了同樣的動作——扭頭,回望許七安的身影。
他傲立屋脊,背影挺拔。
金鑼薑律中沒有回望,吩咐道:“明日去問清楚他跟誰的,要過來。”
.....
許七安與新來的幾位同僚沿街搜尋,沒走幾步,朱廣孝和宋廷風返回了。
“禦刀衛已經封鎖了周邊,我們得沿街排查。”宋廷風與幾位銅鑼問候完畢,沉聲道。
此時,正好走到青書客棧邊,許七安目光微閃,道:“我與廷風、廣孝從這座客棧搜起,你們去別處,分頭行動。”
幾位同僚沒有異議,覺得本就該如此。
目送幾人離開,許七安上前,啪啪啪的敲著板門,把裡頭的小二驚醒,睡眼惺忪的過來開門。
“幾,幾位差爺....”店小二結結巴巴的,有點害怕。
“查房!”許七安順口就喊出來了。
店小二懵在那裡,宋廷風看了眼許七安,接過話茬:“搜捕人犯。”
突擊酒店查房這事兒,許七安上輩子沒少乾,通常是收到舉報電話才會去查房。
而舉報的原因,往往是小姐演技太浮誇,明明對牙簽沒感覺,偏要喊出狼牙棒般的慘叫。
害得隔壁的房客睡不著覺,怒而舉報。
三人一間間客房找過去,到了二樓第六個房間,店小二道:“這裡頭沒人住。”
宋廷風沉聲道:“不管有沒有住,都要檢查。”
店小二掏出鑰匙開門。
許七安進屋子掃了一眼,看到床榻上被子折疊的整整齊齊,房間內空無一人,心裡松了口氣。
還不算蠢....雖然有一葉障目加身,但如果睡了床,店小二就會覺得奇怪。那肯定就瞞不過心思細膩的宋廷風,以及默默觀察不愛說話的朱廣孝。
離開酒店,許七安借口上茅房,賴在客棧不走,宋廷風和朱廣孝各自挨家挨戶排查。
蹲在臭氣熏天的茅房裡,許七安把燭台放在腳邊,摸出玉石小鏡。
【三:打更人進客棧了,沒有被發現吧。】
幾秒後,六號恢復:【六:我躲在房梁上,沒有動屋子裡任何東西。】
老通緝犯了.....許七安心裡吐槽了一句。
【二:現在是什麽情況,陸號你安全了嗎,剛才半天沒消息,我都不敢問。】
二號竟然還沒睡?
他(她)是真熱心還是加熱心?
【六:暫時是安全了。】
【二:你怎麽得救的?】
【六:三號,我能說嗎。】
【三:君子坦蕩蕩,有何不可。不過,二號你想知道的話,需要同等的情報來換取,嗯,我對萬妖國的歷史,以及萬妖國余孽很感興趣。】
硝石礦案件,疑似萬妖國余孽在暗中謀劃,他得幫一下春哥,試著查一查這個案子。
【二:我不太清楚萬妖國的歷史。】
這時,又一個新人物冒頭:【五:萬妖國的歷史我了解呀,我太了解了。】
可以可以,群聊就是要熱鬧嘛,這樣才能消息共享....許七安嘴角挑起。
目前已經冒泡的:一號、二號、四號、五號、六號,以及老銀幣老道長九號和自己這個三號。
還有七號和八號沒有登場。
見沒有人再說話,六號輸入信息:【三號給了我一頁紙,記載著儒家隱匿氣息的法術,我才能從水渠裡出來。】
【你成功離開內城了?】
二號、五號、四號和窺屏的一號,同時表達了自己的詫異。
【六:沒有,三號為我準備了一間客房,法術隱匿了我的氣息,我這才能瞞過沿途打更人的眼睛,躲在客棧裡。】
【三:等等,你把客棧說出來,不怕一號舉報你?】
【六:一號不會的。他如果要舉報我,會直接說出來。三號,我欠你一條命,來日會報答的。】
大光頭這是在變相的跟我透露一號的行事作風....許七安猜想。
一號沒有搭理,與其他地書持有者一樣,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六號給出的信息。
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三號真的是儒家弟子,而且是深受師長重視的弟子。
如此一來, 范圍將縮小很多,畢竟雲鹿書院的傑出弟子,不少,但也不多。
身在京城的一號敏銳的察覺到些許不對勁,在打更人已經反應過來,調集人手封鎖周圍的情況下,三號怎麽可能給予六號幫助?
除非他本身就住在內城,恰好也在相同區域....雲鹿書院的傑出弟子,最近有宿在內城的?
回頭派人查一下。
我們天地會,終於也有儒家的弟子了....其他“地書”持有者,不約而同的心想。
儒家雖然沒落了,但最鼎盛時期,力壓各大修行體系,在天下修行者眼中,有著不一般的地位。
【三:舉手之勞而已。伍號,該交換情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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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伍章 卑職有事稟告
【五:萬妖國覆滅於五百年前,佛門率西域諸國踏平了萬妖國,據說,最後那場焚山之戰裡,佛陀親自出手了。】
【三:等下,你剛才說了佛陀對吧?】
許七安本想說,你特娘的確定佛陀真的存在嗎?跳出品級之外的只有仙佛,但那種人物真的存在?
不過,許七安沒有直接問“佛陀真的存在?”,而是以質疑“佛陀出手”的語氣代替。
這樣,就不會暴露他是個小白的真相。
【五:反正我的長輩們是這麽說的,可信度極高,只要你清楚萬妖國的領袖是什麽境界的話。】
與女子國師有交情的四號問道:【一品?】
【五:一品....呵,阿爹與我說,那是半步武神。】
半步武神?是說差點就超越一品,成為武夫體系的“神”?
許七安吃了一驚,打算回頭去案牘庫查一查,另外,五號似乎很了解萬妖過的歷史,她不會就是萬妖國余孽吧。
這時,一直潛水的金蓮道長現身了:【萬妖女皇是半步武神?貧道記得地宗典籍裡記載,她是一品才對。】
妖族和武者是同一體系。
【五:具體我也不清楚,畢竟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萬妖女皇隕落後,萬妖國的妖眾持續抗爭了一甲子,最後只能逃離南疆。
【但五百年來,萬妖國余孽一直沒有滅絕,他們擁有很強的凝聚力,懷揣著復國的夢想,而這一切的原因是,萬妖國的公主還在。
【她是萬妖女皇的遺孤,是萬妖國余孽的領袖。】
【三:她是什麽境界?】
【五:這個我不知道。】
【三:萬妖國都有哪些強大的妖物。】
【五:我只知道萬妖國的歷史,但對於萬妖國的現狀,倒是不太清楚。畢竟萬妖國暗中積聚勢力,並不活躍。】
你這情況最多就是給我科普了歷史,對案子沒太大幫助呀....許七安無奈的想。
這時,二號試探道:【三號,你問萬妖國的情報做什麽。】
儒家與萬妖國並無交集。
許七安沒有回答他,鍵入信息:【金蓮道長,我有一個朋友,他最近出了點狀態。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出門撿銀子。次數很頻繁,這已經不是運氣好來形容了。我這麽說吧,他什麽都不做,光是撿銀子,就能過上殷實富足的生活。地宗修的是功德,是否有類似的事情?】
出門撿錢?!
而且聽三號的說法,並不是純粹的運氣好,而是頻頻見到銀子。
世上竟有光是撿銀子就能過上富足安康生活的人....地書聊天群,一時間沉默了。
【五:三號莫要開玩笑。】
【九:功德加身,便意味著福星高照,冥冥中給予的反饋是做事一帆風順,無病無災,每每都能逢凶化吉。而不會具體為“撿銀子”,嗯,小友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就是說,功德纏身的人,做事會一帆風順,但這是一個籠統的、大范圍的福氣BUFF,而不是單純的撿銀子....許七安有些牙疼。
如此說來,他狗屎運般的運氣,與地宗的功德並不是一個概念?
他一直以為自己能經常撿錢,和地宗的功德是一個回事。功德加身,所以老天爺也要賞我一口飯吃。
許久沒人說話,許七安蹲在臭烘烘的茅房裡等了半天,才確定這些人又下線了。
下線一定要說啊,
你們這群沒素質的網友....他抱怨著,舉起燭台,離開了茅房。 把燭台還給店小二,走出客棧,正好有一隊打更人路過。
許七安主動打招呼:“有沒有發現?”
幾個打更人搖頭,目光看向客棧。
許七安道:“我已經排查過了,客棧沒有可疑人物。”
幾位同僚聞言,斷了進客棧搜查的念頭,急匆匆的走了。
......
第二天清晨,六號又換了一身尋常的長褂,寬敞的褂子遮擋住了魁梧的身軀,用汗巾裹住大光頭,混入早起的房客裡,默默離開了客棧。
他在路邊的早點攤子吃了飯,朝著內城的城門口走去。
臨近城門口,不動聲色的打量,發現城門的守衛比往日多了一倍,更有一位司天監的白衣,清光流轉的眸子審視著每一位出城的人。
六號混在人流裡,走向內城。
司天監的白衣同樣審視了他,只是稍有打量,就放行了。
作為佛門弟子,他自然有辦法消弭殺生後的煞氣,三號為他爭取了非常寶貴的時間。
若沒有那張一葉障目,以及客棧的房間,他昨晚絕對無法逃避司天監術士的探查。
六號一路往東,接近中午才返回住處,這裡的房屋大多由黃土搭建,屋頂蓋著破碎的黑瓦。
這裡是貧民區。
六號輕車熟路的來到一座簡陋的大院裡,院門的匾額寫著:養生堂!
養生堂是朝廷的福利機構,專門收留鰥寡孤獨。
雖說是官辦的,但院子裡辦事的只有幾個老吏員,勉強能看住院子裡的孤兒和老人。
六號以僧人的身份留宿在養生堂,幫著幾個老吏員一起打理孤兒和老人。
不要一分錢,還經常拿銀子補貼養生堂的開支。
這十幾年來,朝廷對養生堂這類福利機構越來越漠視,經常連著幾個月都撥不下銀子。
官辦機構早已名存實亡。
六號剛踏入院子,便有一位老吏員迎上來,苦口婆心道:“恆遠大師,你可莫要再帶孩子進來了。堂內已經揭不開鍋。”
六號雙手合十:“貧僧會解決銀子問題。”
說到這裡,六號想起了三號的那位朋友。
貧僧也想天天出門撿銀子啊。
幫著老吏員煮好清粥,分發給老人和孩子後,身材魁梧,肌肉發達的僧人來到後院。
後院的柴房裡有一隻黑狗,走路極為笨拙,但一雙眼睛時而透出靈光。
黑狗笨拙的走到僧人腳邊,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口齒含糊,斷斷續續道:“福如....東海,大吉...大利。”
恆遠大師憐憫的看著他,雙手合十,低聲念誦法號。
.......
平遠伯被殺案,第二天就席卷了朝堂,勳貴集團上下震怒。與勳貴向來不合的文官集團也很重視此案,都察院禦史上書彈劾魏淵。
元景帝狠狠的斥責了京城五衛的指揮使,以及打更人指揮使魏淵。
許七安發現,打更人衙門對待此案的態度極為消極。
偏廳裡,許七安喝著茶,與宋廷風、朱廣孝閑聊。
“也不用奇怪,那平遠伯可不是什麽好人,我從其他同僚那裡聽說了一些內幕,平遠伯私底下養了牙子,專門乾拐賣人口的缺德事兒。”宋廷風小聲道:
“魏公巴不得這些帝國蛀蟲死個乾淨呢,還指望打更人給他報仇?”
朱廣孝悶聲道:“但終究是落了朝廷的面子,朝堂諸公不會就此罷休。”
“嗨,馬上要京察了,死個平遠伯沒人會在意,過陣子也就消停了,只是辛苦了我們, 衙門剛下令,加強內城巡邏。”宋廷風說:
“不知道朝堂諸公會怎麽對付魏公,他們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走,我們去演武場操練操練,增強些默契。”許七安提議道。
三人渾身大汗的返回偏廳,坐下來灌了兩杯水,許七安道:“我去案牘庫一趟。”
他輕車熟路的來到案牘庫,對接待櫃後的吏員道:“幫我找萬妖國的卷宗。”
吏員進了庫房,找來一本《九州地理志:南疆》
許七安快速瀏覽結束,書中記載萬妖國的信息倒是不少,但都是過去的歷史,唯一有價值的信息,是對萬妖女皇的描述:
九尾天狐。
“打更人的案牘庫裡沒有記載佛陀出手....五號是怎麽知道的,五號屬於什麽勢力?”許七安心裡想著,把卷宗還給吏員:
“還有其他卷宗嗎?關於萬妖國的。”
“有是有,不過不在丁號庫房。”吏員回答。
言外之下,你的權限不夠。
許七安點點頭,離開了案牘庫,直奔浩氣樓。
他要來一次膽大的操作,以此博取魏淵更多的信任和賞識,具體腹稿已經打好。
侍衛通報,放行。
登上熟悉的七樓,許七安見到了鬢角霜白,五官清俊的大宦官。
以及容貌與許二郎不相上下的南宮倩柔,長年臉部癱瘓的上司的上司楊硯。
許七安大聲道:“請魏公屏退左右,卑職有事稟告。”
PS:請大老爺們取出推薦票,卑職有事求票。
第8陸章 一個成熟的雙面間諜
屏退左右....聽見這句話的南宮倩柔,柳眉一挑,看著許七安的目光充滿敵意。
他身為金鑼,竟然被區區的銅鑼要求屏退。
魏淵臉色微頓,輕輕點頭:“你二人先離開,楊硯,你們相互監督,不得偷聽。”
南宮倩柔深深看了眼許七安。
這個小小的銅鑼,才加入打更人沒幾天,就頻頻得到義父召見,為了與他談話,義父還支開自己和楊硯。
這讓南宮倩柔很不爽。
明明是我先來的。
兩位銅鑼離開浩氣樓,容貌不輸許二郎的南宮倩柔冷笑道:“堂堂金鑼,竟然被手底下的銅鑼越過,他顯然是沒把你放在眼裡。”
楊硯沉默不語。
南宮倩柔不悅道:“我在挑撥離間,你倒是給些面子。”
楊硯宛如雕塑的臉龐,保持著木有表情,淡淡道:“他的資質如何,你清楚。魏公想培養他,你也清楚。”
“但他不把你放眼裡,是事實。”
“你覺得我會在乎?”楊硯反問。
南宮倩柔翻了個白眼,嫵媚多情。沒好氣道:“對對對,他到底是你手底下的兵,這份香火情存著。”
楊硯點點頭。
南宮倩柔轉身就走,陰惻惻的笑道:“無趣,找我的玩具們好好玩耍。”
他走的方向是地牢。
......
浩氣樓七層,茶室。
許七安道:“屬下有平遠伯案子的情況匯報。”
魏淵沉聲道:“天地會?”
這很好推理,如果許七安單純只是有平遠伯案子的線索,他可以稟告所屬的銀鑼,甚至金鑼,而不是直接向他匯報。
關於天地會,兩人是有默契的。
許七安道:“殺死平遠伯的是天地會的六號。”
魏淵默然片刻,問道:“理由呢?”
“六號的一位師弟被牙子組織拐走,生死未知,他循著線索,順藤摸瓜,鎖定了平遠伯....”許七安將自己如何幫助六號逃脫,躲避司天監探知,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隻隱去大儒贈送冊子的內幕,改成堂弟許新年的饋贈。
砰!
魏淵揮袖掃落茶杯,碎瓷飛濺一地,他神色不再溫和,瞳孔銳利宛如刀子。
“許七安,私放人犯,同罪並處。”魏淵喝道。
強大的壓力撲面而來,許七安竟然升起了面臨暴風雨的錯覺。
“卑職知罪!”許七安當場認罪,大聲道:“卑職自知罪孽深重,惶恐了一日一夜,終究逃不過良心的譴責,才選擇與魏公坦白,是殺還是流放,任憑魏公做主。只是卑職的良心,並不是針對那該死的平遠伯,而是自覺愧對魏公的信任和栽培啊...”
魏淵面無表情,如染冰霜。
“卑職今日與同僚閑聊,得知魏公被陛下責難,被朝堂諸公抓住把柄,趁機攻訐....”許七安情真意切:“卑職再想到魏公待我恩重如山....”
魏淵臉色稍霽,輕飄飄的打斷:“恩重如山就過分了,直接說原因吧。”
....不是,大佬你說話怎麽不按套路來,你還是混官場的嗎?許七安臉色一僵。
他頓了頓,重新組織語言:“平遠伯暗中培養牙子組織,在京城販賣人口,牟取暴利。牙子們拐騙孩子和女人,賣去青樓、賣去黑作坊、培養成竊賊,甚至斬斷手腳掌,裹上黑狗皮....”
他把六號的解釋,
複述了一遍,言語間,並不掩飾自己對平遠伯的憎惡。 魏淵目光微垂,耐心聽著,做沉思狀。
等許七安說完,他語氣平淡道:“倒茶。”
這個細節,說明魏淵已經“原諒”他。
許七安立刻給倒茶,就像上輩子在派出所伺候領導那樣。
魏淵喝了口茶,沉默幾秒後,搖頭道:“你對天地會了解多少?對地宗金蓮了解多少?
“根據衙門調查,平遠伯確實養著牙子組織,但那個六號真的是為了所謂的師弟,沒有別的目的?
“也許平遠伯還涉及到了其他事,也許牙子組織做過什麽,因此招來了殺身之禍,這些你有想過?
“京察期間,群魔亂舞,再過四日就是陛下祭祖的日子。一切都不能掉以輕心。”
他在教我做事,在給我分析,他是真的想栽培我....許七安微微動容,對這個大宦官有了幾分好感。
他把我當手下,我卻想叫他爸爸,我真是太卑劣了...
“魏公教訓的是。”許七安低頭。
魏淵“嗯”了一聲,讚許道:“不管怎樣,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這件事我會派人調查。你繼續潛伏在天地會,短期內的目標是揪出一號。”
“卑職一定全力以赴。”許七安大聲說。
離開浩氣樓,許七安吐出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贏得了魏淵的信任。
想要地位穩固,想要往上爬,必須要學會站隊,學會抱大腿。
不管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包括許七安的前世。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得不停的刷魏淵的好感度,贏得他的信任。
這次與魏淵來一個坦誠相見,許七安是打過腹稿的,不是魯莽行事。
首先,打更人衙門對平遠伯這種人間之屑很是不恥,查案不太積極,沒有太迫切的“報仇”想法。
其次,他在天地會內部取得了一定的影響力,二號和四號比較認同他。
魏淵不大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放棄對天地會的關注,放棄他這個機靈的小可愛。
最後,魏淵說的話,也是許七安的想法。
他對六號,對天地會,還沒有百分百信任,能對付老銀幣的,還是老銀幣。
所以遇到困惑的時候,找魏淵的沒錯了。
當然,一個成熟的二五仔,必須要有其他騷操作。
許七安到了一處無人的隱蔽角落,掏出玉石小鏡,輸入信息:
“六號,我得到消息,打更人已經掌握了來歷不明的線索,很可能對你不利,你要做好準備,及時撤離。”
地書傳訊沒有延遲,它與主人存在莫名的聯系,但信息傳入,持有者會有所察覺。
地書是一個整體,無法私聊是它最大的弊端。許七安不止一次惋惜。
養生堂後院,為“黑狗”治愈了創傷的六號,盤膝打坐,忽然心有悸動,摸出了地書碎片。
三號的信息顯現在鏡面,讓六號方正的國字臉微微變色。
打更人的動作這麽快?
僅隔一天,就追查到線索,並可能威脅到自己,讓三號不得不出面提醒?
等等,三號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他心裡疑惑剛起,就看見總是窺屏的一號,竟然破天荒的主動發言:
【一:三號,你是怎麽知道打更人內部消息的。】
一號很在意這個,果然,只要涉及到京城高層的事兒,他(她)就格外在乎。
許七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措詞、思考了一會兒,以指代筆,輸入信息:
【三:你覺得呢?】
他知道其他地書碎片持有者都在窺屏,默默汲取信息。許七安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又足夠勁爆的解釋,來豐滿自己的人設。
拔高自己的形象。
【三:儒家正統之爭延續了兩百多年,我們書院不可能坐以待斃。】
這句話什麽意思....雲鹿書院在打更人衙門安插了碟子?三號是這個意思吧,這已經是非常明顯的暗示了。
一時間,地書碎片的持有者們興奮了起來。
好大一個瓜。
一號沒有說話,詭異的沉默了,讓人琢磨不到他(她)的真實想法。
許七安打算試探一下:【一號,你可以試著找出來。】
這既是挑釁,也是試探。
如果一號回應,或者暗地裡真的這麽乾,那麽許七安就可以由此反向鎖定他(她)的身份。
打更人是直屬於皇室的衙門,也是魏淵的一言堂。
等閑勢力根本插不進來,即使存在安插碟子的情況,也絕對不會是中高層。
而底層的家夥,根本沒資源和能力排查碟子。
一號是個聰明人,沒有理睬許七安的挑釁。
見好一會兒沒人說話,六號輸入信息:【六:我這幾天會格外注意,三號,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三:閣下行俠仗義,風光霽月,是我輩之人效仿的對象。】
【六:施主大善。】
六號以一個僧人的身份回答這句話,說明他對許七安的認同感爆棚了。
許七安滿意的收好鏡子,心說,你也別感激的太早,人情遲早要讓你還的。
“既加深了魏淵對我的信任,又送了六號一個天大的人情,以及在天地會眾人心裡留下一個樂於助人的形象,這波血賺。”
“嗯,一號對我似乎越來越有興趣了,如果真是朝廷高層, 絕對會在雲鹿書院裡查....他(她)查不到的,嘿嘿,退一步說,就算真的鎖定了“三號可能是許七安”這個真相,我還可以把二郎推出來頂鍋。”
“二郎和我是不同的,我到底是朝廷體質裡的人,被一號發現真身,我會很被動。二郎是雲鹿書院的親兒子,比我底氣更足。而且,目前和一號也沒仇沒怨,問題不大。”
“辭舊啊,大哥這麽愛你,你回饋大哥一點也是應該的。”
回到春風堂的偏廳,眯眯眼的宋廷風笑著調侃許七安是個白嫖的混球。
朱廣孝一臉認同的點頭。
許七安想了想,嚴肅道:“今日我去案牘庫,發現一個巨大的秘密,以致於我到現在還膽戰心驚。”
宋廷風和朱廣孝大吃一驚:“什麽秘密?”
許七安道:“你叫我一聲爸爸,我就告訴你。”
宋廷風猶豫了一下,道:“爸爸。”
許七安盯著他,神色嚴肅:“這個秘密就是,你不是我親生的。”
“奶奶的,揍他!”
三人打鬧間,門口進來一位銀鑼,兩位銅鑼,面生,不認識。
“許七安,跟我們出來一趟。”那位銀鑼笑著招了招手。
許七安和兩位同僚相視一眼,茫然跟了出去。
那位面生的銀鑼帶著他,進去春風堂,朝著案前看卷宗的李玉春咳嗽一聲:
“李大人,你手底下這位銅鑼,我帶走了,今後他在我手底下辦事,咱們做個交割。”
李玉春一聽,炸了。
PS:就這就這?
第8柒章 我隻想當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這位莫名其妙跑來要人的銀鑼叫陶滿,與李玉春沒有太深的交情,只是同在一個衙門,抬頭不見低頭見,倒也算熟。
李玉春當然拒絕,開什麽玩笑,赤裸裸的劫走我的寶藏男孩,我會同意?
但陶滿似乎不在意李玉春的態度,帶人進來,知會一聲,然後扭頭就要帶走許七安。
哐!
李玉春揮舞衣袖,春風堂的大門應聲關閉。
“李大人這是何意啊?”陶銀鑼被他的反應驚道了。
“陶大人又是何意?”李玉春面無表情的起身,指了指牆角,示意許七安到那裡去。
等小老弟乖巧的照做,他才看向陶銀鑼,繼續道:“你和我不是一個金鑼手下的,沒有這個規矩。”
同一個金鑼手底下的話,人員的調動甚至都不需要去文房修改檔案,直接上門報道就成。
但不同金鑼的下屬,出現人員調動,需要走一大堆的流程。
李玉春和陶滿的上司不是同一個金鑼,他們手底下的銅鑼,不能隨意調動。
“是這樣的,”陶滿一拍腦門,指著角落裡的許七安:
“是薑大人讓我過來提人,他看中這小子了,嘿,也不知道他哪來的福氣....你傻愣著幹嘛,過來啊,還杵牆角,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薑金鑼看上了你,這是你的福氣。”
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薑大人是不是還要八抬大轎抬我過門?話說我都不認識他....許七安心裡吐槽,朝李玉春投去詢問的眼神。
李玉春道:“那你去回復薑大人,我不同意。”
“什麽?”陶滿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個李玉春,他敢拒絕薑大人?今天是不是喝了假酒,腦子不靈光了。
“我懶得跟你廢話,薑大人還在等著呢,我現在就要提人,你有意見,自己找薑大人吧。”
“姓陶的,你跟動我的人試試,今天要是讓你踏出這個門檻,老子就不叫李玉春。”
“姓李的,你今兒真魔怔了,知道自己再說什麽?”
兩位銀鑼的爭吵人驚動了偏廳的銅鑼和吏員們,宋廷風和朱廣孝,以及陶滿帶來的銅鑼,幾個人蹲在院子裡吃炒豆,聽著裡頭的罵街聲。
“嘿,你們那個同僚什麽來頭?”一位銅鑼用刀鞘拍了一下宋廷風的大腿。
宋廷風道:“沒什麽來頭。”
“那薑金鑼會點名道姓的要他?”銅鑼們不信,這樣的人,肯定有天賦異稟之處。
宋廷風想了想,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去教坊司睡姑娘,不要錢。”
眾人不信,看向朱廣孝,後者點點頭。
這下就信了。
“怎麽就不要錢了?”銅鑼們大吃一驚,虛心求教,白嫖是人類自古不變的快樂。
“不能說,我答應替他保密。”宋廷風搖頭,頓了頓,補充道:“他給了我們一兩銀子做封口費。”
“一兩銀子是吧,給。”
宋廷風接過,收到懷裡,又搖頭:“一兩不夠,得加錢。”
再給一兩。
“說吧。”銅鑼們期待的看著他。
“因為是我們請客啊。”宋廷風哈哈大笑。
“揍他。”
宋廷風被幾個銅鑼按在地上捶,銀子搶回去了。
關於楊凌這個馬甲,許七安請送兩位同僚在桂月樓吃過一頓,當做封口費。
其實在宋廷風和朱廣孝眼裡,睡浮香才讓人羨慕嫉妒恨,至於詩才,狗屁的詩詞,有個屁用。
粗鄙的武夫可不鳥你詩寫的好不好。
.....
薑律中坐在堂內,調來了許七安的戶籍和資料,一看才知道,原來是當初稅銀案中表現突出的長樂縣小快手。
“平遠伯被殺案是我負責,雖說魏公替我抗住了朝堂各方的壓力,但我不能因此懈怠,這樣會讓魏公質疑我的能力。”薑律中下意識的屈指敲擊桌面,沉思著:
“此人擅長緝拿辦案,正是我需要的人才。而且,與司天監術士來往密切,我可以通過他,向司天監購買法器,武裝下屬。”
平遠伯死不足惜,但案子還是要辦,辦成了就是功勞,許七安僅靠卷宗就破解了稅銀案,能力出眾。這是許七安的第一個優點。
第二個優點,司天監的白衣看不起武者,除了定期補充銅鑼法器,其余法器吝嗇的不肯售賣,那天他看見白衣術士對許七安如此恭敬,得知許七安與六品煉金術們交情莫逆,就動了收入麾下的心思。
一件品質絕佳的法器,除了需要陣師點睛,煉金術師的鍛造同樣不可或缺。
這時,陶銀鑼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滿臉怒容,抱拳道:“頭兒,李玉春把我給趕回來了。”
“趕回來了?”薑律中的鷹眼瞬間銳利,凜然的氣勢讓陶滿不敢直視,微微低頭。
“怎麽回事。”薑金鑼沉聲道。
“就是不給人,還說如果您要人,可以,親自到他那裡去。”陶滿如實相告。
他被李玉春給氣壞了,要不是衙門規定,除演武場,打更人之間不得私下鬥毆,陶滿早就讓李玉春知道,自己的拳頭又多硬多大。
“好,我親自去。”薑金鑼不帶喜怒的說道。
另一邊,李玉春跑了一趟楊硯的神槍堂,沒尋到人,到偏廳找了吏員一問,楊金鑼在浩氣樓陪魏公喝茶。
魏淵有兩個義子,一個是衙門裡公認的,比娘們更水靈的南宮倩柔。另一個就是“油鹽不進”楊硯。
李玉春跑到浩氣樓,說有重要事情匯報,值守的護衛照例上樓通報,得到召見後,春哥噔噔噔一口氣上七樓。
見到坐姿萬年不變,刻板嚴謹如石頭人的楊硯,春哥松了口氣,大聲說:“楊金鑼,卑職有事稟報。”
楊硯微微頷首,目光沉靜的望來:“說。”
春哥帶著些許情緒的說道:“薑金鑼要搶人。”
魏淵和南宮倩柔看了過來。
楊硯道:“搶人?”
“是,”李玉春說:“搶銅鑼許七安。”
楊硯濃眉一揚,看向魏淵:“義父。”
魏淵笑呵呵道:“那是你倆的事兒。”
楊硯當即起身,快速離開浩氣樓。
李玉春朝著魏淵和南宮倩柔抱拳,轉身跟了上去。
“不知道那姓薑的抽什麽風,今兒突然命人來我春風堂提人,霸道的很。”李玉春簡短的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補充道:“許七安是甲上資質,可不能拱手讓人。”
楊硯一聲不吭。
腳步加快了幾分,他的態度很堅定,甲上資質的銅鑼,肯定要握在手裡。
誰敢搶人,他就把誰腦漿子打出來。
兩位金鑼在春風堂門口碰了個正著,薑律中先是一愣,眯著眼,讓眼角的魚尾紋愈發明顯。
“楊金鑼,可否把許七安調到我麾下?”
楊硯沒有開口,搖了搖頭。
不同意....為了一個銅鑼....薑律中目光微閃,“呵”一聲,皮笑肉不笑:“我偏要呢?”
楊硯沉聲道:“按規矩辦。 ”
“行!”
什麽規矩?當然是打架。
這是魏淵定的規矩,不管金鑼銀鑼還是銅鑼,只要有矛盾,那就武力解決。但一定要在衙門的演武場,不能私下鬥毆。
與其私底下勾心鬥角你死我活,不如擺在台面上,真刀真槍乾一場。
武夫要純粹,意氣不可抑。
兩位金鑼為了爭一個小銅鑼,要在演武場一決雌雄,消息不脛而走。
哎呀,真討厭,人家隻想到一個安靜的美男子.....聽到消息的許七安跟著同僚們一起去演武場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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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捌章 放肆
兩位金鑼鬧矛盾了,在他們前往演武場的路上,消息迅速擴散整個打更人衙門。
銀鑼銅鑼們呼朋喚友的來吃瓜,湧向衙門後的演武場。
“聽說了嗎,似乎是因為一個銅鑼才打起來的。”
“??怎麽可能,區區銅鑼能讓兩位金鑼大動乾戈。”
“你別說,還真是,許多人都見著了,今早老陶去找李玉春要人,沒給,大吵一架。然後各自找了金鑼。”
打更人們聚在一起,不明情況的詢問知情人,議論紛紛,得知是為了一個銅鑼後,沒人不吃驚。
銅鑼相當於小片警,金鑼地位崇高,兩者天差地別。
這個理由委實讓人難以置信,好奇者四處打探原因,但沒人知道內幕。
我怎麽感覺自己成了紅顏禍水....許七安心裡的槽沒地方吐。
剛才見到薑律中本人,許七安大致推敲出事情的經過了。
那天平遠伯被殺時,這位金鑼與他有過一面之緣,想來是見他與司天監的術士交情甚篤,起了惜才之心,想收入麾下。
而楊硯不同意,原因十有八九是自己甲上的資質,這心態就跟他上輩子各個學校爭搶尖子生是一個道理。
李玉春與他說過,魏公很大方的給了他甲上的評價。
魏爸爸這麽大方,純粹是因為我的那首詩啊....這屬於共情的加成....我承受著這個資質不該有的壓力....許七安一臉綠茶婊的興奮,隻盼著兩人趕緊乾一場。
高品武夫的爭鬥,罕見。
至於最後花落誰家,他倒沒有太在意。雖然舍不得春哥和宋廷風朱廣孝,但他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小銅鑼,人事調動,由組織說了算,他反對無效。
演武場附近的閣樓,幾位金鑼在窗邊望著這一切。
“楊硯和薑律中是怎麽回事?”
“薑律中想要楊硯手底下的一位銅鑼,楊硯不同意,鬧矛盾了。”
“楊硯和薑律中沒有過節啊,應該不是借個由頭算舊帳,就是說,那個銅鑼有問題?”
“好像叫許七安。”
“名字有些耳熟...稅銀案那個?只是如此,還不至於大動乾戈。”
“不知道,先看熱鬧,回頭去問問魏公。”
兩位金鑼入場後,脫去了披風,說乾就乾,一點猶豫都沒有。
許七安只聽見“轟”的一聲,地面塌陷了數寸,薑律中就消失在眾人眼中。
下一刻,楊硯抬肘,擊打左側無人之處。
砰!
與一雙拳頭對碰。
砰砰砰....兩人手腳化作殘影,肉體碰撞聲不絕於耳。
太快了太快了....肉眼根本無法捕捉,許七安瞪大眼睛,努力觀察,但兩位高品武夫的交手,已然超出了他的視力極限。
他們迅速交手十幾招之後,啪啪啪的聲音才延遲幾秒後傳入耳畔。
一秒A十幾下,幾十下?許七安驚呆了。
如果把人的眼睛比喻成攝像頭,兩位高品武夫的戰鬥已經超出了拍攝極限。
物理成績還算合格的許七安,立刻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兩逼釋放技能沒有後搖的嗎?
動作過於流暢....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呀,為什麽在兩股強大力量劇烈碰撞時,沒有出現反作用力?
身形沒有半分凝滯....是我肉眼無法捕捉的原因,還是高品武夫獨有的能力?
如果是後者,那又是幾品武夫的專屬能力?肯定是七品以後,
因為七品是煉神,是針對精神的錘煉。 此外,兩位金鑼戰鬥時,氣機是內斂的,是含而不露的。這點倒是好理解,要是放開手腳大乾一場,打更人衙門都得夷為平地。
“也就看個熱鬧,別那麽認真。”宋廷風拍了拍許七安的肩膀:
“金鑼之間的戰鬥,一年裡都不會有幾次。”
許七安道:“你覺得誰會贏?”
宋廷風笑了:“純以肉身和力量對拚,金鑼之間差距不大,所以每次金鑼打假,都不分勝負的。”
至於為什麽隻以力量和肉身對拚,理由簡單,打架是不分生死的。
這一架打了一個多時辰,衙門的打更人和吏員走了一批又一批,有的去吃午飯後就不來了,有的吃完午飯過來看一會兒,便回去辦公了,辦完手頭的事,又過來瞧一會兒。
在武夫體系,九品煉精境的特點是體力,號稱體力源源不絕,雖有誇大的成分,但足以武夫體力的可怕。
這一點,花魁娘子深以為然。
許七安吃完午飯後就不來觀戰了,作為小片警,他得跟同僚們巡街。
....
兩位金鑼打完架,悶不吭聲的去了浩氣樓。
站在瞭望廳,耐心十足看完全過程的魏淵,等兩人登樓後,點評道:“楊硯還得繼續打熬體魄,不然再過十年,氣血下滑,你終生無望三品。別只知道錘煉槍意。”
楊硯悶不吭聲的點頭。
“律中則過分在乎自己的氣血,想一直保持巔峰的體魄,但你真正該做的是把刀意融入拳腳,戰力會提升一大截。”
薑律中歎息道:“聽魏公的意思,我是無望三品?”
魏淵笑道:“三品已非凡人之境,靠的是機緣,而非苦修。咱們那位鎮北王,沙場征戰十載,徘徊生死邊緣數十次,向死而生。你們都差了些火候。”
手無縛雞之力,但能讓手底下金鑼心服口服的大宦官繼續說道:“既然不分勝負,人事調動的事就不提了。”
薑律中惋惜的點點頭, 道:“但卑職有一事請教。”
魏淵頷首。
薑律中道:“銅鑼許七安有何奇特之處?讓楊金鑼如此看重,不願割舍。”
楊硯的態度很反常,只是普通銅鑼的話,以金鑼之間的顏面、交情,通常是不會拒絕的。
自己是看中許七安的斷案能力以及司天監的人脈交情,但這些東西,武癡楊硯從不在乎。
薑律中說完,看見南宮倩柔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但更多的是不服。
果然,那個叫許七安的銅鑼,有更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魏淵、楊硯、南宮倩柔三人知道。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魏淵喝了口茶,把桌案上的一份戶籍推到案邊:“知道你要問,特意準備了,自己看吧。”
薑律中抱了抱拳,伸手翻開戶籍,看見了用紅色朱砂寫的評級:
甲上!
他看著鮮紅的兩個大字,許久沒有說話,幾秒後,灼灼的凝視著楊硯:“再打一架,這人我要了。”
甲上的資質是什麽概念,以魏公的學識、眼光,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意味著許七安此人,將來必成大器,最少也是如自己這般的金鑼。
這樣的人才,必須搶到手。
楊硯理都不理他。
“魏公!”薑律中揉了揉眼角的魚尾紋,不服氣:“你不能因為楊硯是你的義子,就有所偏袒。”
魏淵不答。
薑律中大聲道:“你若不給,我就把這事傳出去,看楊硯能不能抗住其他金鑼。”
魏淵皺眉:“放肆。”
第8玖章 此時無聲勝有聲
薑律中還是不服氣,但不敢再造次。
魏淵悠悠道:“他之所以在楊硯手底下,不是因為楊硯,而是李玉春。”
李玉春?
三位金鑼更搞不明白了,李玉春一個小小銀鑼而已,也算個人才,但此人性格古板,不知變通,死認理。
莫非是李玉春與那個許七安有什麽深層次的關系?薑律中心裡猜測。
魏淵不急不緩的解釋:“李玉春能測試許七安的品性,許七安也需要一個性格刻板的人當領導。換了任何一位銀鑼,都會與他產生矛盾。”
李玉春眼裡揉不得沙子,正好用來引導、規勸許七安。而以許七安在問心關裡展露出的心性與理念,他在任何一位銀鑼手底下,都不可能如魚得水。
甚至會鬧出禍端。
見三人露出思索表情,魏淵溫和道:“你呢,怎麽相中這塊金子的。”
薑律中不做隱瞞:“平遠伯的案子頗為棘手,根據目前的線索推斷,極有可能是江湖人士尋仇。但人早就逃之夭夭,想揪出來,千難萬難。正好許七安此人擅長斷案,我便想將此人調到麾下,為我辦事。”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魏淵父子三人點點頭。
薑律中繼續道:“但真正讓我看中的,是另一件事。”
楊硯頓時看了過來。
“平遠伯被殺當夜,我帶著司天監的幾位望氣師追蹤凶徒,幾位白衣見到許七安後,極是興奮,非要過去與他說話。
“一見面,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禮,司天監的白衣,什麽時候對一位武夫如此客氣?”
薑律中搖了搖頭,繼續說:“手底下銀鑼一問,才知道此人與司天監煉金術師交情匪淺。”
“與司天監煉金術師交情匪淺?”氣質陰柔的南宮倩柔似乎想到了什麽,嘿了一聲:
“我記得稅銀案中,是他以煉金術製出假銀,解開了謎團。以煉金術取悅司天監白衣,倒是聰明。只是司天監的術士向來瞧不起武夫,這小子倒是能屈能伸。”
楊硯皺了皺眉。
他本人是那種目空一切的武夫,對各大體系的修行者視如螻蟻,覺得這是高品武夫必須要具備的氣勢。
藐視一切,才能無所畏懼。
許七安若是對司天監術士曲意逢迎,諂媚巴結,那楊硯要降低對他的評分和觀感了。
“不,不是這樣。”薑律中歎口氣,否決道:“那幾名望氣師對他態度極為恭敬,恨不得取悅他才對。甚至說,司天監的宋卿,都讚許七安是“吾師”。”
“一派胡言!”南宮倩柔不信。
宋卿是監正的親傳弟子,怎麽可能說出這種話,置監正於何地?
楊硯沒有說話,但也是不信。
魏淵若有所思。
......
許七安結束巡街,返回打更人衙門,照例寫了報告書,便散值離開。
今日休沐,沒有回家,打道去了教坊司。
他這個年紀的男子,氣血旺盛,正是欲求最強烈的年紀,每天都遏製不住體內的騷動。
用比較形象的比喻:天天都想著申公豹。
今日影梅小閣沒有打茶圍,酒客們聽曲觀舞,席間浮香出面一次,酒客們便心滿意足。
京察就是好啊,真正的大佬們都不來教坊司了....許七安照例被請去喝茶。
燒著炭火的臥室裡,身穿華美長裙的浮香低頭撫琴,端莊優雅,眉眼間透著大家閨秀的氣質。
今日倒是挺矜持啊,
沒有酥胸半露的服侍我洗澡....許七安坐在浴桶裡,享受著丫鬟的服侍。 許七安隔著屏風望著美人。
她恰好抬起頭,嫣然一笑,刹那間風情萬種。
那無形無質的魅惑讓許大郎一陣燥熱。
僅是那麽一刹那,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便消失,許七安還以為自己隔著屏風看錯了。
第二天早晨,許七安醒來時,看了眼床邊的水漏,發現時間是辰時兩刻,他罕見的睡過頭。
浮香睡姿慵懶,青絲遮掩住秀麗嬌美的臉蛋,她像一朵豐腴的牡丹花,昨夜經受了暴風雨的摧殘,花枝亂顫承受衝擊,花蕾被雨點密集拍打。
今早顯得有些萎靡,需要補覺恢復精神。
在丫鬟的服侍中洗漱完畢,吃了早點,浮香身邊的大丫鬟,羞羞怯怯的說:“公子身子強壯,可姑娘畢竟是嬌弱的女兒家,還望公子憐惜。”
不等許七安回答,她紅著臉,羞答答的說:“萍兒願意替娘子分擔勞累的。”
這是你願不願意的事兒嗎,這是我想不想的事兒。
許七安審視著大丫鬟的姿色,模樣清秀,但與浮香想必,天壤之別。
.....
他從教坊司的“服務人員”手中牽過馬匹,跨上馬背,忽然聽見一陣爽朗的談笑聲。
循聲看去,幾個穿禦刀衛製服的男人,結伴走向馬棚。
其中一人國字臉,身材昂藏,可不就是許二叔。
許平志與同僚在教坊司風流一夜,有說有笑,來到馬棚,看見了高居馬背,穿著打更人製服,胸口綁銅鑼,腰懸佩刀的俊朗年輕人。
“....”二叔爽朗的笑聲卡在喉嚨裡。
叔侄倆沉默對視,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
頓了幾秒,叔侄倆同時扭頭,假裝不認識對方。
禦刀衛的幾個小頭目沒有察覺,余味滿滿的談笑:
“今年這次京察,不知道又有多少大老爺們的家眷要充入教坊司了。”
“咱們有福了,哈哈哈。”
“說起來,浮香姑娘現在連見一面都難了。”
“浮香現在名滿京城,以後也會傳到各州,地位層層拔高。”
“但是,昨晚浮香姑娘有陪客人,剛剛路過影梅小閣時,小龜gong剛把院門上的牌子摘下來。”
“真是好福氣。”
二叔下意識的看向許七安,心說你們羨慕嫉妒恨的對象就是我侄兒。
假裝不認識的叔侄離開教坊司,許平志和同僚在教坊司胡同外,拱手告別,拍馬追上許七安,沉聲道:“寧宴啊...”
“二叔你下賤!”許七安義正言辭,憤慨道:“嬸嬸那麽漂亮的人兒,嫁了你,你不好好珍惜,跑教坊司來鬼混。”
嬸嬸太美了,以致於叔叔一直覺得自己上天眷顧,才能娶到這麽美的媳婦。
主要是這個時代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換成許七安上輩子,極品海鮮是社會上層人士才能享用的。
許平志張了張嘴,無奈道:“再過三天,就是陛下祭祖的日子,這段時間應酬會比較多。你莫要和你嬸嬸說....”
“所以二叔以前說自己不去教坊司,是哄人的。”許七安又補了一刀,最後說:“二叔想和我說什麽?”
“沒,沒想說什麽。”許二叔打消了教訓侄兒的念頭。
先發製人的許七安微微頷首。
臨近許府,許二叔大概是心裡過意不去,瞅見不遠處有賣青橘的,扭頭說道:“我去買幾個橘子,你在這裡等我。 ”
....許七安冷不丁的被佔了便宜,偏還無法反駁,無奈的點點頭。
路上,許平志剝了一隻橘子,故意把橘子皮的汁液塗在身上。
老嫖客了....許七安心裡暗暗佩服,道:“二叔,皮別丟,給我。”
許二叔一邊遞橘子,一邊好奇的問:“你又用不到。”
你瞞你老婆,我瞞你女兒啊!
兩人塗抹了橘子皮後,這才進府。
嬸嬸嗅到兩人身上的氣味,一陣嫌棄,秀氣的眉蹙起。
“剛買的橘子,又新鮮又甜。”許二叔把剝開沒吃的那隻橘子遞過去。
嬸嬸點點頭,青蔥玉指剝了一瓣,吃進嘴裡後,面無表情的遞給許二叔。
許二叔見老婆分享,也剝了一瓣吃,然後面無表情的遞給許七安。
一個橘子還要大家分著吃,挺溫馨的嘛....許七安笑著接過,吃了一瓣,然後遞給了許玲月。
許玲月也吃了一瓣,招手叫來在廳裡到處亂跑,自己找樂子的許鈴音。
許鈴音接過橘子,短小的指頭掰了兩瓣,塞嘴裡吃,刹那間,小臉皺成一團,酸的打了個冷戰。
小豆丁一邊面目猙獰,一邊把橘子吃完。
一家人都放心了,把整袋橘子交給許鈴音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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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推薦票排名越來越高了,下星期衝擊前十五。
第9拾章 許公子開堂講課
許七安回小院換下差服,洗了個澡,剛穿好常服,就看見門房老張推門進來。
“大郎,有客人到了,老爺喊你過去。”蓄著山羊胡的老張大聲說道。
“知道了,把院門關上,你進來。”許七安回應。
老張先是一愣,繼而流露出戒備之色。
不是要去主宅嗎,人不走,還關門,還要讓我進屋子。
你想做什麽?
老張沒搭理,不動聲色的退出了小院。
上次仆人被喊進浴房,莫名其妙的昏厥的事情,老張還記在心裡。
許七安走出屋子,見老張已經沒人。
他還想拎老張翻牆的,省的他再繞路回去。
縱身躍過高牆,朝前廳走去,二叔命人來喊他,說明那位來府裡的客人,多半是與他有關系。
來到前廳,一襲黃裙出現在視線裡,是許久不見的褚采薇。
淡黃長裙,蓬松頭髮。
腰間系著鹿皮小包,懸掛八角風水盤,杏眼清澈明亮。
“怎麽到我家裡來了。”許七安詫異道。
褚采薇坐在主位,二叔陪在身邊,她正吃著一大包桂月樓的極品糕點,慢悠悠喝一口茶水,咽下食物,道:
“你再不去司天監,下次來的就是宋師兄了。”
許七安恍然大悟,想起自己確實還沒有兌現諾言。
周立的事情已經解決,說好的元素周期表,至今沒有給司天監送去。
主要是,剛開始關注周侍郎有沒有倒台,後來又被打更人叫去衙門裡公開處刑。
隨後成為一名光榮的銅鑼,開始了黑白顛倒的社畜生活。
司天監的事情,忘了,許七安對天發誓,絕不是他白嫖習慣了。
“改天吧,改天我就去。”許七安說。
“你不會什麽都沒有準備吧。”褚采薇質疑道。
“我肯定準備了啊。”
褚采薇的卡姿蘭大眼睛清光一閃:“你撒謊。”
“....”
“宋師兄說,拖欠了這麽久,你得連本帶利的還。你寫在藍皮書裡的煉金知識,有些深奧,司天監的煉金術師們一時捉摸不透。”褚采薇吃了一塊糕點:
“年底了,宋師兄希望你去趟司天監,給六品的煉金術師,以及六品之下的術士們開堂講課。”
“好吧!”許七安點點頭,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我需要準備半個時辰。”
褚采薇眉開眼笑:“我監督你。”
說完,心情大好的她,朝著站在一旁,大眼睛裡閃爍著渴望的許鈴音說:“小妹妹,想不想吃姐姐的糕點?”
許鈴音啄了啄腦袋。
“那就給你吃一點。”褚采薇蹦蹦跳跳,裙裾飛揚的跟上許七安。
這個小孩一直覬覦她的糕點,狼子野心,褚采薇本來是不想給她吃的,但許七安答應的如此痛快,她心情好,反正小小的一個娃兒,也吃不了多少。
兩人來到許七安的小院,褚采薇扶著門,翹起一條腿,探頭張望廚房。
“那天你說過,要做好吃的給我。”
“....下次吧。”許七安心說,你特麽竟然還記得?
褚采薇不高興了,鼓了鼓腮,本來就甜美可愛的鵝蛋臉,小籠包一樣,非常可愛。
是不是監正的弟子無所謂....這姑娘我可以的....許七安有些驚豔。
在他見過的這些美人裡,各有各的特點,豐腴美豔的嬸嬸,清麗脫俗的妹子,
外表大家閨秀實則內媚多情的花魁,而褚采薇是最可愛最甜美的姑娘。 “等做出低配版的雞精,我下面給你吃。”許七安說。
半個時辰後,許七安寫好稿子,與大眼美人結伴回到主宅前廳。
許鈴音坐在褚采薇剛才坐過的椅子,兩條小短腿有氣無力的懸空垂著,小肚皮圓滾滾的。
“.....”褚采薇慢慢長大了嘴巴,盯著空蕩蕩的桌子。
我的糕點呢?我二兩銀子買的糕點呢?
那麽一大包的糕點呢!
褚采薇眼裡有淚光閃動。
“謝謝姐姐,糕點真好吃。”徐鈴音打了個嗝,很有禮貌的道謝。
大眼美人啞巴吃黃連,恨恨的盯著了眼小肚皮,一臉委屈的跟著許七安離開了。
馬蹄噠噠噠,許七安側頭看向在馬背上顛啊顛,粉腮鼓鼓的褚采薇。
“你羞不羞啊,我妹妹就吃你一些糕點,氣成這樣。”許七安譏笑道。
褚采薇扭了扭腰肢:“我準備留著聽你講課的時候吃的。”
許七安想了想:“不就是糕點嗎,我幫你買,幾個錢啊。”
褚采薇笑了:“二兩銀子。”
“別讓宋師兄等急了,駕,駕....”
馬兒,你特麽快跑起來。
褚采薇翻了個白眼,笑嘻嘻的策馬跟上。
....
司天監。
許七安剛踏入觀星樓,便受到了白衣們熱烈的歡迎,一口氣上七樓,見到了以宋卿為主的煉金術師。
“你可總算來了,再不來我親自去你府上了。”宋卿盯著兩個黑眼圈,一臉縱欲過度的模樣。
對於許七安的拖延,他很不滿。
自己違背了“光明磊落”的做人原則,替他幹了壞事,結果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
“最近事情有些多。”許七安抽出懷裡的稿子:“這不是來了嗎,宋師兄最近研究嫁接如何。”
“草木嫁接得等明年開春,我主要研究方向是動物。你等等....”宋卿說到這個就來勁,匆匆跑開,片刻,拿著一份稿子回來。
“這是我最近的嫁接理念,聽說你加入了打更人,幫我找個死囚出來。”
許七安一看,是個半人馬,畫工還不錯。
他朝宋卿拱了拱手:“這個回頭聊,我現在要兌換承諾了。”
許七安可不想被監正一巴掌拍死。
“宋卿師兄的煉金術明顯走歪了啊....我得用我深厚的化學知識,將他掰直。”
教學地點就選在七樓的大廳。
白衣術士們搬來案子,像學生一樣端坐著。從九品到六品,總共四十六個人,不包括此時身在外地的白衣。
許七安知道,他們饞的其實是自己的化學理論知識。要說動手能力,每一位六品煉金術師都能吊打他。
“我有預感,這次講課結束,我在司天監的地位會再次提升。等我抄詩取悅雲鹿書院的大儒,抱穩魏爸爸的大腿,不久的將來,我是否能在京城橫著走?”
許七安心頭一下子火熱起來。
有這三股勢力撐腰,只要不做大逆不道的事,他就穩如老狗。
二郎啊,大哥還是愛你的,已經為你的首輔之路鋪路了。
而你卻吝嗇的不肯給大哥一句承諾。
許七安掃過白衣術士們:“諸位,對煉金術有什麽了解?開課之前,我們先談一談煉金術。”
.....
兩輛奢華的馬車駛來,停在觀星樓外。
充當車夫的楊硯跳下馬車,取出小木凳,迎著車廂內的魏淵下來。
氣質陰柔的南宮倩柔跟著踏出車廂。
另一輛由金絲楠木製造的馬車裡,則走下來一位華美長裙的女子,她身姿高挑,容貌絕色,眸子清冷,俏臉素白,仿佛遺世獨立的絕代佳人。
清風拂來,行走間的身姿隻可意會不可描述。
“公主!”魏淵恭敬行禮。
兩位義子同樣行禮。
“魏公也是來找監正的?”長公主輕笑道, 眉宇間難掩高貴氣質。
“是。”魏淵歎息道:“太康縣境內,發現了硝石礦,但被采集一空,疑似萬妖國余孽所為。臣懷疑還有妖族潛藏在京城,想請監正開天眼,搜出魑魅魍魎。”
至於地宗和地書碎片的信息,魏淵沒打算告訴長公主。
擅謀者草蛇灰線,不會把自己的伏筆提前公之於眾。
但僅是萬妖國余孽的消息,就讓長公主神色嚴肅,於是清冷美豔中,透出了一股子威嚴。
“長公主呢?”魏淵問道。
“我來找采薇。”長公主回答道,她似隨口一問:“魏公覺得,平遠伯的死是否與妖族有關?”
魏淵搖頭:“平遠伯和妖族扯不上關系,他沒那個價值。”
雙方結伴進了觀星樓,驚愕的發現樓內竟空無一人,也沒人來迎接。
二樓三樓同樣如此。
長公主蹙眉道:“司天監這是發生了何事?”
魏淵沉吟不語。
繼續登樓,到了第五層,總算見到一個忙碌的白衣。
那位白衣見到魏淵和長公主,不緊不慢的過來行禮。
長公主問道:“本宮自進樓來,至此,只見到你一人。司天監發生何事。”
白衣一聽,氣道:“我也不想見長公主....啊不,我也想去七樓,可我還有事情沒辦完,師兄們不讓我去,氣死我了,簡直不當人子。”
他發完牢騷,解釋道:“許公子在七樓開堂講課,傳授煉金術知識,師兄們都去聽課了。”
第9壹章 一字馬
許公子....
面對這個陌生的稱呼,魏淵等人本能的在司天監的內部名單中搜尋,在監正現存的五位親傳弟子中搜尋。
不對,這位白衣說的是“許公子”而非“許師兄”,開堂講課的不是司天監的弟子,是個外人。
姓許....莫非是....長公主妙目閃爍,心裡有了一個膽大的猜測,她迫不及待想去驗證。
同時,魏淵眼裡露出恍然之色,也有了一定的猜測。
宋卿曾經與他說過,許七安是了不得的煉金術奇才,魏淵當時並沒有太在意,畢竟宋卿是司天監煉金術第一人。
他口中的奇才,可能只是擁有出色的煉金天賦,斷然無法與煉金術第一人比肩,甚至被稱為“吾師”。
魏淵看了兩位義子一眼,他們臉龐、眼中,有著同樣的困惑和茫然。顯然沒有把許公子和許七安聯系在一起,當日宋卿說的話,兩人也忘了。
“義父,司天監什麽時候出了一個姓許的?”南宮倩柔掌管情報、刑訊,對這種突然出現的人物極為敏感。
不喜歡說話的楊硯微微側頭,看向魏淵,帶著求證的眼神。
兩位金鑼雖然忘記了當日宋卿對許七安評價,但前日薑律中的話,他們還記得。
魏淵笑了笑:“上樓一看便知。”
長公主已經提著裙擺,娉娉婷婷的登樓,她身材高挑,比例極好,僅是背影就給人無限美好。
不需要看正臉,便知道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
“煉金術的本質是等價交換。”
聰明的白衣術士們用許七安的話來回答他的問題。
“從事物中提取出精華,變廢為寶。”也有煉金術師根據自己的經驗,給出回答。
六品以下的術士沒有回答,專心聽講,六品的煉金術師紛紛發言,給出自己的認解。
大多都是片面的,根據自己經驗給的答案....至於套用我的名言的家夥,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司天監的理論知識確實匱乏。
許七安耐心聽著,沒有讚同也沒反對。
白衣們發表完畢,齊刷刷的看向了宋卿。
宋卿是監正的親傳弟子,也是司天監公認的煉金術第一人,他沉浸在煉金術領域不肯晉升,隻對煉金術著迷,對高品境界不屑一顧。
其他四品、五品的師兄在煉金術領域都不如他。
宋卿搖了搖頭,歎口氣。
....宋師兄這是什麽意思?白衣術士們心裡疑惑時,聽見許七安拍了拍手掌。
眾人當即把注意力投向了這位煉金術奇才。
許七安迎著大夥的目光,喟歎道:“整個司天監,在煉金術領域,唯有宋師兄讓我敬佩,視為可以比肩的高人。”
司天監白衣們肅然起敬。
宋卿微微一笑,悄悄挺直了腰杆。
許七安繼續道:“宋師兄的意思,其實是說,在座諸位說的都對,但不全面,所以都不算對。”
眾人露出思考的表情。
許七安侃侃而談:“煉金術是一個非常寬廣的領域,在座的諸位可能心裡多少明白一些,但都比較模糊和籠統....嗯,本來呢,我隻答應宋卿師兄,傳授一門知識給你們,結果宋卿師兄非要我連本帶利的還,那我就多講一點,將廣一點,透徹一點。”
這話剛說完,白衣術士們眼神,刹那間火熱起來。
“謝宋師兄,謝許公子。
” “許公子快開始吧,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聲浪一下嘈雜起來,正好傳到了登上七樓的長公主耳朵裡,她頓住了腳步,沒有立刻進去,而是遠遠的,隱蔽的,看著那個站在案前,朝著一向高傲的術士們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的年輕男人。
許七安,果然是他!
魏淵同步頓住,看見許七安後,表情頓了頓,便恢復如此。
魏淵停下腳步的同時,氣質陰柔的南宮倩柔和面癱的楊硯,也越過長公主和魏淵的肩膀,隱約看見了許七安。
原來薑律中說的都是實話....楊硯盯著許七安看了片刻,微不可查的頷首。
這個銅鑼只能在他麾下,誰都別想搶。
南宮倩柔本來想直接進去旁聽,看著小子能說出個什麽子醜寅卯,但察覺到長公主和義父都沒有打擾的意願,便忍了下來,原地不動。
許七安道:“煉金術的本質是等價交換,這是提綱挈領的準則,但它並不形象,只有宋卿師兄這樣的煉金術大師才能體悟這句話的真意,今天由淺入深,諸位聽我慢慢闡述。
“提到煉金術,外行人下意識的就想到仙丹、藥劑。稍懂一些的,腦海裡浮現的,肯定是這個....”許七安說到這裡,指著褚采薇青絲間的簡約首飾:“金屬!”
白衣術士們微微頷首。
“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只是煉金術的其中兩個領域,我把它們歸類為:醫學領域、材料領域。大部分的煉金術師,都只在這兩個領域裡鑽研,偶爾會蹦到其他領域。但唯獨宋師兄,他的目光已經在另一個獨立的領域裡。”
白衣術士們頓時看向宋卿,宋卿一怔,像是找到了知己,眼神驟然火熱。
他知道,許七安要重點講自己嫁接生物的領域了。
也許,這一次的講課,也會是他踏入全新煉金領域的重要一步。
想到這裡,宋卿呼吸急促了起來。
外頭,長公主和魏淵不由看向了宋卿,這位監正的奇葩弟子,兩人自是不陌生的。
知道他總是搗鼓一些可怕的煉金術,甚至還因此被監正禁閉。
許七安的煉金術真的高深到這個地步了?能指點宋卿?
“宋卿師兄的研究方向,是生物領域。”許七安道:“沒錯,煉金術不是只針對死物,活物同樣在煉金術的領域裡。”
一位白衣術士起身,沉聲道:“許公子,監正老師說過,生命不在煉金術領域的范圍內。”
雖然很敬佩許七安在煉金術領域的造詣,但這些話違背了監正老師的訓誡,與他的理念相悖。
在場的其他白衣術士也是一臉質疑和不服。
長公主扭頭,用谘詢的目光看向魏淵,後者笑了笑,輕聲道:“我與監正的看法一致。”
長公主點點頭,重新看向許七安。
且看他怎麽說。
“那是因為宋卿師兄的方法是錯的,所以監正大人批評了他。但他的方向沒有錯。”許七安道。
他當然不會和監正抬杠,即使他辯論贏了,可萬一監正老頭不開心,哄不好,一巴掌把他拍死,找誰哭去。
宋卿一聽,很不服氣,但沒有反駁,耐心聽他接下來說什麽。
“大家不妨回憶一下,我們從礦石中提取金屬;從金屬中提取更堅硬的金屬;從藥材中煉製丹藥。但我們無法從金屬中提取藥劑,無法從藥材中提煉金屬。”許七安賣了個關子:“為什麽?”
“藥材是藥材,礦石是礦石,許公子這問題好生奇怪。”
“哈哈,藥材中能提煉金屬,我們豈不是能在白米飯中提取金銀?”
在白衣術士們看來,許七安的這個問題,就仿佛是在問:為什麽太陽從東邊升起;為什麽人不吃飯就要餓死;為什麽一天有十二個時辰。
白衣術士們交頭接耳,但宋卿隱約間觸摸到了什麽,白衣師弟們吵的他腦子亂糟糟,無法靜下心來思考。
“啪!”
宋卿一拍桌子,起身:“肅清!”
吼完,他面紅耳赤,呼吸急促,死死盯著許七安:“你說,快說!!”
白衣術士們不說話了,他們極少見到這樣的宋師兄,同時也意識到許七安說的,是真正高深的煉金術知識。
許七安目光越過白衣們,隔著老遠看到了魏淵,心裡一沉。
....臥槽,裝逼正起勁的時候被領導圍觀了.....許七安本能的產生抵觸心理,這是一種心虛。
司天監的術士們,好比一群嚴謹的理科宅男,他們隻關注煉金術本身,不會在乎煉金術的來歷。
即使覺得可疑,也會自動忽略,只要能學習到深奧的煉金術,他們便不在乎其他。
魏淵不同,魏淵是政治家、軍事家、戰略家,頭頂光環一大堆的聰明人。
聰明人就容易想太多。
許七安對白衣術士的策略是人前顯聖,裝的過浮誇越好。而對魏淵的策略,是表忠心,是在合理的范圍內裝個無傷大雅的。
眼下的情況顯然不是小小的裝逼,而是直接一字馬了。
這時,魏淵朝許七安微微頷首。
“呼....換個角度想,在領導面前展現自身價值,也是一種博取關注、增加籌碼的有效方式!”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摒除雜念,讓重心回到課堂上。
第9貳章 監正的禮物
“這就是我本次開堂講課,要與大家說的重點。”許七安深諳斷章精髓,說到這裡特意頓了頓,微笑的面對白衣術士們求知欲旺盛的目光。
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門外,看見魏淵注視著自己,看見魏淵身邊那位傾國傾城的美人注視著自己。
她是誰?竟生的如此美貌....許七安咳嗽一聲,道:“萬物之中,存在一些非常細微的物質,這些物質構成了我們眼中的萬千世界。這些物質之間是有聯系,有規律的。用最簡單的例子解釋,一枚丹藥需要十幾味、幾十味藥材煉製,但各個藥材之間,明明功效都不同。
“為什麽?因為某些藥材之間的細微物質特性相近,所以他們能彼此反應、融合。提煉金屬也是同樣道理。”
許七安盡可能的用通俗易懂的措辭來表達,沒有使用“原子”之類的化學名詞,那樣只會增加煉金術師們的理解難度。
在場術士眼神裡閃爍著興奮,因為他們無比清楚這些知識的寶貴。
不僅他們,外頭的長公主和魏淵,兩人都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之輩,越是深奧晦澀的知識,他們越感興趣。也意識到許七安講的內容,在煉金術的領域是非常高端的秘術。
身份高貴的公主和大宦官,就這樣站著,耐心聽著。
許七安繼續道:“那本殘缺的煉金秘笈裡,記載了一個細微物質相近特性的口訣。我把這部口訣稱為:元素周期表。”
一瞬間,急促的呼吸聲在大廳裡回蕩,司天監的白衣們狠狠握緊的拳頭,激動狂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宋卿恍然大悟,他神色激動的站起身,盯著許七安,仿佛在求證:
“我的活物煉金術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它們之間沒有相近特性。對啊,對啊,貓和樹怎麽可能會有相近特性,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
.....你這麽理解倒也勉強合理!許七安笑道:“宋師兄不愧是煉金術的奇才,領悟能力出眾。”
這是真話!
宋卿皺了皺眉:“我雖明白了你的道理,但活物間的相近特性又如何驗證,活物煉金術的正確方向究竟在哪裡?”
問的好,我就等著這時候掰直你。
許七安雙手負背,站姿如松,宛如開宗立派的大儒,悠悠道:“活物煉金術的方向是細胞。”
“細胞?”宋卿愕然,又是一個從未聽過的,陌生的詞。
對,細胞,不過在此之前,你得考慮做一個顯微鏡什麽的,我也不太懂,反正不關我事....成功了是我教導的好,不成功是你資質愚鈍。
許七安從懷裡取出一本冊子,“這是我送給司天監第二本藍皮書,裡面記載了元素周期表的口訣、我的個人注解。也有宋卿師兄活物煉金術的正確方向,都在裡邊了。”
宋卿迫不及待的衝過來,奪過冊子,如饑似渴的翻看。
開篇第一句:細胞是一個生命的開始!
“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看著,宋卿緊緊握住冊子,仰天大笑起來。
冊子裡寫著什麽....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四十余名白衣術士熾烈的目光看著宋卿手裡的冊子,心裡像是有貓兒在撓。
宋卿收斂笑容,語氣沉穩:“剛才許寧宴說過了,活物領域過於深奧,你們的境界沒到。等師兄我參悟透徹,自然會代師傳授。”
這個師,指的不是許七安,
是監正。 所有人都注意到,宋卿握緊冊子的指節,微微發白。
他內心的激動遠比表現出來的強烈。
化學包含的領域方方面面,比如電化學、核化學、量子化學....
許七安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不打算再講下去,也不好把肚子裡的存活全部一口氣掏光,他們又不是浮香,不值得他傾囊相授。
等價交換這種事,要細水長流。
嘩~
白衣術士起身,動作整齊劃一,朝著許七安作揖:“謝許公子傳授之恩。”
門外,長公主目睹著一切,神色微微恍惚。
司天監的術士,對一位武夫行弟子之禮,恐怕是司天監建立以來,破天荒的第一次。
僅憑此,許七安這個人,就足以在史書上留下寥寥一筆。
宋卿吐出一口氣,拍了一下身邊褚采薇的胳膊:“師妹,長公主找你來了。”
宋卿早就察覺到魏淵一行人到來,在場就他一個人修為最高。
不過來了就來了,宋卿可不會因為長公主的出身高貴和魏淵的滔天權柄,就破壞課堂的節奏。
因為不管是長公主的高貴和美貌,以及魏淵的權勢,都是俗物。
褚采薇一聽,驚喜的扭頭,果然看見了風華絕代的長公主。
許七安疾步上前,抱拳道:“魏公。”
魏淵笑了笑,示意身邊的華美長裙的女子:“這位是長公主。”
近距離觀看,許七安被這位風華絕代的長公主的顏值驚豔了一下,抱拳道:“謝長公主舉薦之恩。”
李玉春與他說過,能進打更人,是長公主舉薦。
許七安可以不提這件事,但提的話,會給長公主一個知恩圖報的良好印象。
長公主微笑頷首,聲音悅耳:“煉金術秘笈?”
“是卑職幼年時得遇高人指點,傳授了一本煉金秘笈。”許七安回答,接下來,如果長公主或魏淵提出要看,他就說自己不慎遺失,但內容都已經記載腦海裡。
靠著相同的知識,嫖完司天監的白衣,再白嫖一次長公主和魏淵。
誰知,長公主只是笑了笑,便不再多問。
辭舊說的不錯,這位公主有點東西的,至少是個很聰明很聰明的女人....真漂亮啊....身材也好....許七安目不斜視。
有女懷芬芳,媞媞步東廂。蛾眉分翠羽,明眸發清揚.....徽音冠白雲,聲響流四方。妙哉英嬡德,宜配許七安。
經過了剛才的講課,魏淵對這位小銅鑼更加欣賞,道:“你隨我一起去見監正吧。”
見監正....術士巔峰的監正....許七安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了一下。
.....
摘星樓的頂層,是平台開闊的八角台,一塊塊厚重的青石拚湊而成。
許七安跟著魏淵來到八角台,看見坐在桌案邊,背對著他們的白衣監正。
白發如霜,白衣勝雪,這老頭的背影乍一看平平無奇,再細看,會發現他遠在天邊,可望而不可即。
“你來啦。”蒼老的聲音傳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許七安產生一種“他在跟我說話”的虛幻認識。
“我來了。”
鬢角霜白的魏淵,走到八角台邊緣,位置正好與監正平肩。
許七安不是官場小白,看到這一幕,心裡吃了一驚。
魏淵竟然堂而皇之的與監正肩並肩。
“許久沒有下棋了,監正大人,可否配魏某手談一局。”
監正沒有說話,揮了揮手。
案上憑空出現棋盤,兩盒棋子。
魏淵笑了起來,甩開青衣下擺,與監正相對而坐。
“監正大人這段時間可有在專心看人間?”魏淵落子,順勢打開話題。
“年老昏花,看不清了。 ”監正說,隨之落子。
兩人半天沒說話,專心下棋。
“人宗道首入魔了。”魏淵說。
“物極必反,功德成仙豈有那麽簡單。”監正說。
“魏某收到消息,有萬妖國余孽潛伏在京城。”
“都是小角色。”
魏淵聞言,放心的點了點頭。
又下了一陣,魏淵語氣隨意的說了一句:“沒記錯的話,地宗是十九年前搬來皇城,之前陛下苦求仙道,天地人三宗不予理睬。”
監正沉默不語。
“最近萬妖國余孽在京城周邊有所行動,再過三天,便是陛下祭祖的日子。監正可要好好看著京城。”
....
“雲州的匪患越來越嚴重了,陛下無心剿匪,讓人憂心啊。”
....
“稅銀案幕後的煉金術師,監正可有看法?”
兩人落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幾乎連思考的時間都不需要了,直到黑白棋子布滿整個棋盤。
平局。
監正揮了揮手,讓棋盤消失,抬起了溝壑縱橫的蒼老臉龐,凝視著魏淵:
“當日你修武道,我曾預言大奉將出一位二品,可你最後自廢了修為。”
“沒意思。”魏淵搖頭。
“為何不走儒道?”
“與雲鹿書院的讀書人湊不到一起,無趣。”
“二十五年前,本座問你,可願做我弟子。”
“魏某無心術士。”
監正默然片刻,道:“精彩絕倫,小友替我教導學生,我也贈小友一份禮物。”
第9參章 3號不愧是讀書人
還有這種好事....許七安一臉愕然,心說監正大人,您不會也掏出一面鏡子,然後跟我說:是兄弟,就加入天地會!
他在還愣神間,忽聽耳邊傳來破空聲,望向樓梯方向。
一黑一金兩塊鐵坨子疾射而來,呼嘯著掠過兩位金鑼和許七安之間,飛向監正。
兩塊鐵坨子在飛行的過程中熔化,變成明豔豔的鐵漿,潑水似的潑向監正。
兩股鐵漿交融在一起,勾勒出長刀的輪廓。
“嗤嗤”
蒙蒙水汽憑空誕生,硬核淬火。等落到監正手裡是,已經是一柄長刀的刀胚。
監正握住刀胚,另一隻手在刀身一抹,一柄暗金色的長刀便成了,刀身色澤內斂,刀鋒銳利。
監正屈指一彈,這口刀胚飛旋著落在許七安面前,切豆腐一般切進青石板。
不用刀的兩位金鑼,盯著這口暗金色長刀,目光火熱。
這是煉金術?!
這明明是魔法,煉金術不應該是在瓶瓶罐罐裡提取、分離物質嗎?
許七安三觀受到了強烈衝擊。
震驚之余,許七安意識到監正露這一手,僅僅是贈送禮物而已?不,他在打我臉。
他在跟我說,小夥子,你對煉金術一無所知....
這口刀的外觀,介於前世的唐刀和太刀之間,比唐刀要彎曲,比太刀要直。
刀身修長,達四尺,低調奢華內斂,但又很炫酷。
“還不謝過監正。”魏青衣道。
“謝監正大人。”
按捺住心頭的喜悅,許七安脫下袍子,裹住刀身,提在手裡。
這刀鋒芒太盛,容易傷人、傷己。
“有了這把刀,我的戰力至少上升一個台階,不,兩個台階。”許七安暗暗興奮。
魏淵朝監正作揖,領著三個手下離開司天監。
下樓時,許七安遇到了褚采薇和長公主登樓,似乎要上八卦台。
在魏淵和長公主等人的注視下,他拉著褚采薇的下手,噔噔噔的走向一旁。
“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去桂月樓吃飯。”許七安提出約會邀請。
誰知道吃貨褚采薇一口拒絕,“晚些時候要入皇城,今兒歇在長公主府上。”
長公主府裡有吃不完的糕點和佳肴,桂月樓的飯菜雖然好吃,可怎麽能與皇城的廚子相提並論。
這樣啊....明後兩天要值夜,大後天是皇帝祭祖的日子,打更人要負責安保工作....許七安想了想,便道:“那等陛下祭祖之後,來我家吃飯。”
他想著,乾脆直接製取簡陋版雞精吧,桂月樓的消費還是有點貴的。
“你下面給我吃嗎。”褚采薇想起來了。
“嗯。”
“嗯。”她也點點頭。
許七安露出笑容:“jing候佳yin。”
兩人分開,褚采薇領著長公主登樓,許七安隨著魏淵下樓,許七安抬頭看了一眼,恰好看見長公主在俯視他。
兩人目光交匯,許七安咧嘴一笑,長公主面無表情,等看不見許七安的身影后,她輕輕撇了一下嘴。
沿途碰到一位白衣,許七安把黑金刀交給他,囑托對方交給宋師兄鑄柄,明日他要過來取。
出了觀星樓,魏淵進入車廂,楊硯看了眼許七安,招了招手:
“會駕車嗎?”
許七安搖了搖頭,正經人誰開車啊。
楊硯點點頭,把馬韁交到他手裡,自己進了車廂。
“???”許七安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面癱領導這是要培養他啊。
......
八卦台。
褚采薇坐在八卦台邊緣,穿著小皮靴的腳丫子凌空晃蕩。
懷揣著一包蜜餞,津津有味的吃。
長公主站在邊上,裙擺飛揚,翩翩如仙子。
“監正,本宮一直有個疑問。”長公主聲音清冷悅耳。
“公主請說。”監正老頭舉著酒杯,目光總是在看向遠方。
“人宗搬入皇城,蠱惑父皇修道,十九年來不理朝政。雲州匪患難平,各地災難頻發。朝廷對南疆的掌控越來越薄弱,北方各部狼子野心,大奉內憂外患。”長公主歎息道:“您在等什麽?”
許久沒人回答,長公主回頭一看,監正眯著眼睡著了。
褚采薇沒好氣道:“公主你別理這個糟老頭子,年紀一大把了,能活幾年是幾年吧。”
“....”長公主看了她一眼,司天監就一個女弟子,所有人都寵著她,也就她敢這麽說監正。
“你和那個銅鑼很熟?”長公主換了個話題。
“嗯呐,”褚采薇眯眼笑,月牙兒似的眸子:“許寧宴是個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覺得他挺有趣的。”
.....
養生堂。
在周邊住戶裡靜等了兩天的恆遠大師,終於等來了異常。
一位穿綠袍繡鵪鶉的九品小官,領著一群工匠進了養生堂,沒多久,裡頭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一直持續到黃昏。
恆遠大師等到夜裡,確認周邊沒有埋伏的打更人和司天監白衣,這才離開民戶,進入養生堂查看。
他驚奇的發現,養生堂的大門換了新的,坑坑窪窪的地面鋪上了青石板,年久風化的石桌石凳換了新的。
門窗、屋簷、各種用具都被修繕一新,或者乾脆更新換代。
身材魁梧的“魯智深”站在院子裡,沉默了許久。
管理養生堂的老吏員睡眠淺,聽到動靜醒了過來,提著燈籠出來查看。
“恆遠大師,你回來了?”老吏員驚喜了一下,說道:
“你不用去化緣了,朝廷剛剛撥了款,彌補了往年拖欠的銀兩,下午還派工匠修葺了院子。”
“撥款?”恆遠大師低聲道。
“是啊,兩百兩銀子呢。”老吏員欣慰道:“院子裡的孩子和老人們,來年的開支有了,我明天打算給每人配一套冬衣。哎,真及時啊,要不然很多老夥伴都挨不過冬天了。”
.....
許七安半夜被驚醒,心裡一陣惱怒,心說特麽的哪個神經病大半夜的水群。
他抽出枕頭底下的鏡子,走到桌邊點亮蠟燭,看了一眼信息。
【六:一號、三號,你們是不是發現我的藏身之地了?】
【二:死光頭,大半夜不睡覺,吵什麽吵。】
二號脾氣很大,似乎也被吵醒了。
【九:發生了什麽。】
金蓮道長冒泡了,提醒天地會成員,六號肯定是遇到了什麽事兒。
一號沒有說話,應該又在窺屏。
許七安摸不清狀況,同樣沒有開口。
【六:呵,沒想到藏身之處這麽快暴露了,說了也無妨,我在東城的養生堂我把救下來的孩子都送來了這裡。
這地方一直苟延殘喘的維持著,幾個同樣沒地方去的老吏員,還有一群無家可歸的孩子、孤寡老人。
可是今天,朝廷忽然記起了這個地方,派人修繕了院子,彌補了往年拖欠的銀兩。老吏員曾經去過幾次戶部,都給趕出來了。
我知道,沒有特殊原因的話,是不可能有銀兩撥下來的。】
如果是打更人找過來,六號不會吃驚。但一號和三號能這麽快查出他的藏身之地,讓魯智深大吃了一驚。
【一:不是我。】
一號當即否認。
不是一號,那只有三號了,三號不愧是雲鹿書院的讀書人,他因為平遠伯的案子,查出了六號的根腳,但沒有采取任何對六號不利的舉動,反而默默無聞的在背後幫助。
三號不愧是讀書人。
天地會成員們心裡升起了些許欽佩,對三號的人品愈發認可。
【二:三號你是做的嗎。】
....不是我,我沒有,你別抬舉我。許七安保持沉默。
不解釋就當我默認了,如果事後大家知道真相,我同樣可以說:我也沒承認呀!
另外,許七安想到了一件事,前天他把六號賣給魏淵了,以魏淵的手段,根據他提供的線索,要查出六號的位置並不難。
六號救了那麽多孩子,如何安置?
換成許七安,第一選擇肯定是查京城各處的養生堂。
再根據六號的說法,除了魏淵,誰能使喚得動朝廷的人。
當然,一號也有這個能耐,但他(她)剛才否認了。
查出了殺死平遠伯的凶手,卻沒有緝拿,反而彌補了拖欠養生堂的銀兩,遣人修葺了院子。
“魏淵....”昏暗的燭光裡,許七安低聲道。
PS:推一本書:《反派就很無敵》。都市文,作者二寶天使,老司姬了。
嗯,二寶姐真棒!
第9肆章 凶殺案
早起的許七安剛來到後廳,就聽見許鈴音吵吵嚷嚷的聲音。
她光潔白嫩的小臉上,冒了一顆紅豔豔的痘痘,按一下就很疼。
嬸嬸騙她說,這是臉蛋長了蟲子,蟲子在吃她的肉,明天她就毀容了,將來也嫁不出去。
許鈴音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嫁出去,但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可愛的小孩,將來會和母親、姐姐一樣漂亮,成為優秀的搗蛋鬼。
聽母親這麽說,她傷心的泫然欲泣。
所以說嬸嬸也是蔫兒壞的人,連自己的幼女都騙,還洋洋得意,在邊上嘲笑。
“大哥...”許鈴音搖著小屁股,跑到大哥面前,一個急刹,側著臉,短短的指頭點著自己的臉頰,癟著嘴:“我要毀容啦。”
“你這不是毀容,”許七安摸了摸她的腦瓜:“你這是美的冒泡。”
“什麽是美的冒泡?”
“就是將來肯定比你娘和姐姐漂亮。”
許鈴音相信了,很開心,早飯吃了三碗粥。
.....
到了打更人衙門,負責日巡的許七安、宋廷風和朱廣孝三人結伴在大街上溜達。
“你這口刀不錯。”宋廷風察覺到許七安掛在後腰的佩刀,樣式變了。
許七安單手按刀,拇指一挑,讓黑金刀出鞘三寸,又迅速回鞘,笑容得意:
“司天監送的。”
他沒說是監正送的,說了也沒人信,萬一信了,傳揚出去,還會惹來覬覦者的目光。
“法器?”宋廷風和朱廣孝眼睛一亮。
許七安搖頭,不是法器,沒有銘刻陣法,唯一的特點就是硬。
這點倒是與許七安很吻合。
內城街道寬廣,四通八達,許七安買了許多小食,分給兩位同僚,邊吃邊走。
日巡有日巡的好處,除了打更人之外,還有巡城的禦刀衛、府衙的捕快等。
這讓打更人的工作壓力減弱許多,可以有時間摸魚,走累了,進茶館喝茶聽書,也可以勾欄聽曲。
走著走著,許七安腳下踩到了硬疙瘩,他目視前方,幾乎沒有停頓,彎腰撿起。
動作過於自然流暢,表情過於平靜,以致於宋廷風和朱廣孝以為他只是做了“摸褲管”、“拍靴子”之類平平無奇的動作。
沒有發現這位新同僚剛才見了三錢銀子。
許七安捏著銀子,提議道:“勾欄聽曲,如何?”
宋廷風和朱廣孝遲疑了一下:“好。”
三人輕車熟路的進了勾欄,來到二樓的雅間,桌子擺在欄杆邊,客人可以一邊喝茶吃酒,一邊俯瞰大堂舞台的節目。
舞台上正進行著一場雜劇。
“後天是陛下祭祖的日子,你們應該有過幾次經驗了吧。”許七安打開話題,順帶向兩位同僚求取經驗。
“我們只要守著桑泊邊緣就行了,祭祖大典在桑泊舉行,這個你知道吧。”宋廷風嚼著花生米,啜了一口小酒。
許七安點點頭,桑泊是皇城外的小湖,恰好在京城五衛軍營的拱衛之中。
打更人的任務很簡單,就是維護秩序,保護皇室宗親的安全。
祭祀流程有太常寺和禮部負責,外圍的巡邏有禦刀衛、金吾衛等皇城禁軍。
看完一場雜劇,宋廷風嫌無聊,喊來老鴇,俄頃,打扮花枝招展的一群姑娘就進來了。
笑吟吟的站成一排,朝三位貴客拋媚眼。
許七安三人身上的打更人製服,還是非常唬人的。
許七安因為昨天金庫已經被浮香竊空,並不打算碰女人,練氣境的武者不需要禁欲,但也要節製,不能放縱。
“待會兒你們辦事的時候,可以試著讓姑娘喊你爸爸。”許七安低聲說。
宋廷風和朱廣孝難以置信的盯著他,仿佛在說:你是禽獸?
挑了兩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後,兩人沒出雅間,而是進了裡屋,勾欄這種地方,當然不會純粹聽曲,大多時候,是一邊聽曲,一邊完成了生命的傳遞。
所以,通常雅間內自備裡屋。
老鴇和沒選中的姑娘退走,許七安一邊看新節目,一邊聽著耳邊細細碎碎的聲音。
不多時,宋廷風小聲說:“叫爸爸。”
聽到這裡,許七安欣慰的笑了,他知道,自己為同僚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另一邊沒有說話的聲音,廣孝同學真是個埋頭苦乾的踏實人啊....
....
臨近中午,三人離開勾欄,因為一肚子的糕點茶水小食和酒,午飯索性就不吃了。
“今天玩的還挺盡興。”宋廷風眯著眼,心滿意足。
“這算什麽,下回我教你玩俄羅斯轉盤。”許七安撇嘴。
“俄羅斯轉盤?”宋廷風一臉陌生,但不妨礙他的興趣:“好玩嗎?”
“我也沒試過。”許七安聳聳肩。畢竟這遊戲有錢人才玩得起。
宋廷風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那你與我說啥。”
許七安無奈道:“因為我還沒有學會很好的管理時間。”
邊走邊聊,忽然看見前方一隊穿公服的府衙捕快,快馬加鞭的趕來。
為首的是個女子,身材高挑,五官秀麗,眉毛比一般女子濃,英氣勃勃。
呂青一眼就看到了三人,畢竟打更人的差服又帥又惹眼,當即勒住馬韁,在馬匹高高揚起前蹄的長嘶中,聲音清越:“許公子,又見面了....兩位別來無恙。”
喊他許公子,到我們就是“兩位”,合著我和廣孝只是倆沒有名字的小角兒....宋廷風臉上笑吟吟,雙眼眯成一條縫,招呼道:
“多日不見,呂捕頭愈發英姿颯爽。”
呂青抿嘴一笑,隨後想起正事,開門見山道:“三水街發生了一起命案,也在你們巡查的范圍內,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去吧。”
有命案....宋廷風臉色一肅:“行,呂捕頭先去,我們後面跟來。”
....
許七安和同僚趕到三水街,在一處宅院門口看到了府衙捕快栓在路邊的馬。
進入大門,穿過院子,看見幾個府衙快手在問話,家中女眷們紅著眼圈,哭哭啼啼的。
呂青在屋內,不在院中。
許七安審視著容貌姣好的女主人,道:“死者是你丈夫?”
女主人瞅見打更人的差服,溫順的點頭,一邊用手帕抹眼淚。
許七安在她玲瓏浮凸的身段上掃了一眼,沉聲道:“把你兒子喊出來。”
女主人不懂這位銅鑼的想法,遣仆人去了,幾分鍾後,仆人領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出來。
“還有嗎?”許七安問。
“....只有一位獨子。”女主人把孩子攬在懷裡。
是我想多了!許七安放心的點點頭,越過眾人,與兩位同僚進了屋子。
這是一間書房,死者就趴在書案上,乾涸的鮮血凝固、覆蓋半個桌面,出血量很大。
僅是看一眼,許七安就估測出對方被割破了喉嚨。
呂青帶著兩名府衙的快手,在檢查書房的角落、門窗和房梁。
許七安問道:“有沒有什麽發現?”
呂青搖了搖頭:“各處完好,沒有被撬動的痕跡,也沒有翻窗的腳印,房梁上同樣沒有。”
許七安道:“熟人做的。”
這麽快得出結論?
知道許七安是高手,眾人沒有反駁,看著他,等待解釋。
“門窗完好,房梁沒有腳印,基本排除是闖入書房行凶。”許七安繞著死者走了一圈:
“死者坐姿端正,從趴桌的角度來看,是一瞬間死亡,沒有掙扎。這說明死者與凶手是認識的,不但認識,還是讓他非常敬畏或害怕的人。”
“何出此言?”呂青虛心求教。
“死者應該不是讀書人吧。”許七安問。
呂青不明白他這麽一問的意思,回答道:“金吾衛小旗官。”
許七安點點頭:“正常人,在家裡書房坐著,應該是放松的,愜意的。不應該是這麽端正的,一絲不苟的坐姿。除非面對的人讓他不得不恭敬對待。
“另外,死因乍一看是割喉,但我猜真正死因是這裡...”許七安抓起死者的頭髮,把那張慘白的臉抬起頭。
屋裡眾人看見死者額頭有淺淺的凹陷。
第9伍章 桑泊
割喉不會當場死亡,凶手手法很利索,沒有割喉管,而是直接把側面的頸動脈給割斷了。
一看就是老手了。
在許七安前世,割斷頸動脈,屬於神仙難救的致命創傷,必死無疑。
但是,這不會造成當場死亡。
而這位小旗官直接趴在書桌上死掉了,沒有掙扎,沒有讓鮮血濺的到處都是,由此推斷,死因並不是割喉。
真正讓他當場死亡的是大腦受到了致命傷,沒有反應的機會、沒有掙扎的機會,當場去世。
凶手擊碎了他的額骨,然後一刀割喉,乾脆利索....盯著死者額頭處的淺坑,眾人腦海裡浮現了畫面。
許七安摸了摸死者的身體,仔細觀察後,道:“死後僵直遍及全身,屍斑不再位移,角膜相當混濁,死亡時間超過十七個小時。也就是說,凶手是在夜裡殺人的。
“我建議從這幾個方面追查:一,府衙近期開的夜行憑書;二詢問禦刀衛是否有在附近遇到可疑人物;三詢問負責夜巡該區域的打更人;四詢問家屬死者近期的人際交往狀況。”
半天沒人說話,呂青等人愣愣的看著他。
這,這就好了?
給出方向了?
這才多久,就做出清晰明確的推理,並以此為基礎,給案件的偵查指明的方向。
盡管知道許七安是破案高手,可眾人心裡依舊升起“太快了”的情緒。
呂青想了想,道:“先讓仵作檢查一下吧。”
一般遇到人命案子,捕手們都會帶上仵作,先進行初步的檢查,這樣能更好的結合現場的蛛絲馬跡進行推理。
仵作給出的結果與許七安的判斷差不多,甚至不如後者詳細。
宋廷風和朱廣孝還好,呂青幾個府衙快手,對許七安油然而生敬佩之意。
“可惜了,他已經是打更人,府衙要不過來...”呂青在心裡惋惜的歎口氣。
如果有這麽一個優秀出色的同僚,與她緝拿犯人,勘破案件,真是人生一件快事。
呂青喊來外面問話的快手,詢問他們的問話收獲。
得出結論的是:死者近期沒有與人結仇;昨夜沒有客人來訪;死者近來精神狀態良好。
一時沒有頭緒的呂青,眉頭緊皺。
“死者只是一個小旗官,排除了仇殺,那會是什麽原因,讓凶手深夜入宅,殺人行凶呢?”許七安在她身邊,輕聲道。
呂青有豐富的刑偵經驗,聞言,眸子一亮,當即喊來死者原配,問道:“家裡是不是突然多了銀子?或者,劉漢與你說過些什麽?”
那面容姣好的婦人,努力回想了許久,哀聲道:“前幾天,夫君他倒是說過,要帶我們離開京城,去外頭過瀟灑的日子。”
呂青和許七安相視一眼:“具體是多少天前。”
“一旬左右吧。”婦人也記不太清楚了。
.....
離開院子的路上,呂青沉聲道:“他收受了賄賂,被人滅口了。”
許七安點點頭,這是非常合理的推測,他也是這麽想的。
宋廷風皺眉道:“但是,一個小旗官,會因為什麽事被滅口?”
許七安想了想,像是捕捉到了什麽,問道:“沒記錯的話,金吾衛負責內城的東城門和皇城的東城門。”
這話一出,所有人臉色微變。
許七安道:“或許我們應該去見一見劉漢的直屬上司,先回衙門上報此事,領了牌票後,
再登門問話。” 劉漢的上司是金吾衛百戶,雖然都是百戶,但金吾衛的地位可比禦刀衛要高太多了,後者是單位保安,而前者是領導的保鏢。
許七安等人要上門問話,得有衙門發的牌票做憑證。類似於上輩子的搜查令。
回到打更人衙門,將此事上報給李玉春,春哥非常重視,沉吟道:“此事甚是蹊蹺,不過皇城守備森嚴,一個小小旗官翻不起什麽浪,照例問話便是,金吾衛自己會查。另外,陛下祭祖的日子馬上就到了,我們的重心應該放在這件事上。”
當即給了牌票。
在打更人衙門等了片刻,呂青等府衙的快手風風火火趕來,一行人去了皇城的東門。
周百戶正帶人巡邏,等了一個時辰才回來,得知打更人和府衙找上來,便立刻過來接見。
周百戶有著濃密的絡腮胡,三角眼,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好相處的人。
宋廷風道:“周百戶,你手底下可有一個叫劉漢的旗官?”
臉色不悅的周百戶正要回答,忽然看見其中一位銅鑼,從懷裡摸出一張紙,以氣機引燃。
下一刻,他的瞳孔染上了一層清光。
望氣術?周百戶不動聲色的收斂了眉宇間的暴躁:“是。”
“他死了。”宋廷風說。
“什麽?”周百戶難掩驚訝。
呂青問道:“劉漢最近可有異常?”
“沒有。”
“他值守東城門期間,有沒有可疑的人和物出入皇城?”
“沒有。”周百戶搖頭:“守衛皇城的士卒眾多,單單賄賂一人是沒用的,除非賄賂全部,而這是不可能的。”
朱廣孝道:“如果賄賂你呢。”
周百戶臉色一變,壓抑的暴躁再次湧起:“你什麽意思。”
宋廷風笑道:“只是例行問話,周百戶何必動怒。陛下祭祖在即,我們也不想關鍵時候出岔子。”
又問了一會兒話,因為有一個望氣術的銅鑼在邊上盯著,周百戶有問必答,按捺住了火爆的脾氣。
直到許七安的望氣術持續時間過去,宋廷風他笑道:“感謝您的配合,我們先告辭了。”
帶著呂青等人返回的路上,許七安道:“他沒說謊。”
宋廷風眯著眼:“或許,劉漢是因為其他未知的事情被滅口。”
朱廣孝沉聲道:“這件案子暫且擱置吧,祭祖大典為重。”
後天就是皇帝祭祖的日子,任何事都要往後挪。
告別呂青等人,許七安在偏廳推敲了整個過程,無果,便將劉漢的事情拋在一邊。
....
庚子年,十月十五,甲子日。
宜祈福、齋醮、祭祀先祖。
很快,皇室祭祖的日子來臨。許七安對此並不陌生,每年的這個時候,內城的城門就會關閉,身為禦刀衛百戶的二叔,在今天會被調到內城戒嚴,內城百姓被要求待在家裡不準出門。
類似的祭祀在開春時還有一次,就是祭天,祈求今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從昨日開始,內城的客棧便被逐一排查,把江湖客統統趕到外城,酒樓歇業,客棧不得留宿。
身為打更人的許七安,被安排在桑泊,負責站崗。
桑泊是一片小湖,緊挨著皇城,湖畔種著一顆顆柳樹,這個季節,柳葉還沒抽芽。
水面搭建著曲折的長廊,連接湖中心的漢白玉高台, 台上有一座廟,匾額書寫四個鎏金大字:
永鎮山河!
祭祖的地點就在這裡。
桑泊不是普通的湖,它有一段讓人津津樂道的歷史,與大奉那位開國皇帝有關。
相傳“桑泊”古稱玄武湖,湖裡住著神獸玄武。
有一次,大奉的那位開國皇帝,起兵失敗,帶著殘部逃到桑泊時,彈盡糧絕。
正絕望之際,湖水沸騰,玄武劈波斬浪而來,它背上插著一柄斬天滅仙的神劍。
玄武說,它在此地等待了數百年,等一位天命之人。
說完,奉上神劍,踏波而去。
那位開國皇帝得了神劍,在湖中悟道三年,破關而出,重新集結兵力,從此百戰百勝,推翻了腐朽的前朝。
統一中原後,大奉便在桑泊建立帝都。
桑泊是大奉開國皇帝的證道之地,有著非凡一般的象征意義,因此,大奉皇室每年都會在桑泊舉行祭祖大典。
湖上的廟裡供奉著那位開國皇帝的法相。
“劉邦還斬白蛇起義呢,也不知道這段傳說的水分有多大....”許七安眺望著湖中的高台,心裡腹誹。
PS:別的作者都是抄書評寫書,卡文了,打開本章說,抄著抄著,一章出來了。
而我只能看著本章說,笑出豬叫聲說:太草了這群家夥。
然後該怎麽寫還是怎麽寫,因為不敢抄....喂,你們文明點啊,我怎麽會有你們這群讀者!
幹啥啥不行,搞x第一名,本章說一點借鑒意義都沒有。ㄟ(▔,▔)ㄏ
第9陸章 祭祖大典
此時,還沒破曉,天是黑的。
凌晨的寒風裂面如刀割,許七安把寒冷的空氣吸入肺部,振作精神。
相隔十幾米外,宋廷風說道:“祭祖結束後,我們去教坊司玩那個俄羅斯轉盤好不好。”
聞言,另一側的朱廣孝露出意動。
許七安已經把俄羅斯轉盤的大致玩法教給了兩位同僚,古代人沒聽過這麽花裡胡哨的遊戲,而且傷風敗俗。
沉默寡言的朱廣孝當時就受不了,怒斥許七安傷風敗俗。
事後想想,越想越刺激,越想越心動。
“再說吧。”許七安道。
這個時代沒有絲滑潤薄的工作帽,他有點抵觸。
“你這就沒趣了。”宋廷風不悅道,挑起了人家的性趣,卻又不滿足人家。
“我可以當個令官,教你們怎麽玩。”許七安說。
“不行,你必須一起玩,這樣顯得我們感情深厚。”宋廷風一口拒絕。
“他是想讓你把浮香姑娘也喊上。”朱廣孝揭穿了多年好友的齷齪心思。
閑聊著,宋廷風皺眉道:“你老往湖面看什麽?”
許七安如實回答:“總感覺桑泊湖陰森森的,讓我不舒坦。”
“閉嘴!”宋廷風低聲道:“你是被風吹涼了,桑泊是大奉聖地,是開國帝君證道之地,莫要胡說八道。”
朱廣孝跟著叮囑:“高品武者耳目聰慧,你這番話要是被聽去,是要被治罪的。”
許七安當即沉默。
這時,沉雄厚重的鍾鼓聲傳來,回蕩在眾人耳畔,一股肅穆之意湧來。
之前還輕松攀談的打更人們,立刻噤聲,露出嚴肅之色。
在祭祀專用的樂曲聲裡,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馬離開皇城,向著桑泊而來。
沒有騎馬,沒有車架,所有人都是步行。
參與祭祖的隊伍裡,有皇室、宗室、文武百官,浩浩蕩蕩數百人。
這支隊伍幾乎集齊了大奉王朝權力巔峰。
為首的元景帝穿著一身樸素道袍,烏黑的頭髮用木簪束著,他年過五旬,長須飄飄,容貌清俊,頗有修道高人的仙風道骨。
身後兩側,分別是雍容華貴的皇后、體態豐腴的貴妃。
然後才是皇子皇女。
元景帝子嗣眾多,皇子便有十二人,但皇女只有四人,長公主今年也不過二十五,與皇長子差了近十歲。
這位以才華和美貌聞名京城的長公主,眸子清澈如潭,臉蛋素白,清清冷冷。沉默的跟在隊伍裡。
樂曲聲中,祭祀隊伍來到一頂明黃帳篷前,仙風道骨的元景帝領著兩位大太監進了皇帳。
其余人等在外面。
負責祭祀的大臣們忙碌起來,請神的請神,列隊的列隊,為皇帝後續的祭祖做準備。
許七安身子不動,竭力扭過頭,用眼角余光偷看祭祀現場。
他看見一列隊伍,捧著用黃綢遮蓋的靈牌,順著曲折的水上長廊,登上高台,將靈牌擺放在廟前的大案上。
這列隊伍返回後,又有另一列隊伍在太常寺官員的指導下,端來供器、祭品,種類繁多,數量少說也有兩三百件。
待一切準備就緒,太常寺卿在皇帳外,高聲道:“安神已畢,恭迎陛下。”
皇子皇女,文武大臣,同時跪拜。
大太監掀開簾子,已經換上明黃色袞服的元景帝,神色莊重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此時的他,沒了得道高人的淡薄仙氣,
只有人間帝王的威嚴。 “這架勢,感覺比上輩子最高會議還要莊重啊.....不虛此行,不虛此行....”許七安看的正過癮,忽然心悸了一下,知道地書聊天群有人說話了。
他等了片刻,待巡邏的隊伍過去,把手伸進懷裡,沒有全部取出玉石鏡子,半露半藏,看了一眼。
【二:我記得今天是大奉皇室祭祖的日子,一號,三號,是不是?】
【四:算算時間,今日確實是祭祖大典。當年我也曾參加過皇室祭祖。】
【二:當年?呵,四號,你當年也做過官,而且地位不低?】
【四:嗯。】
四號做過官....許七安一愣,四號不是與人宗女子國師有交情嗎。
額,這也解釋的通,正因為當過官,所以與女子國師相識。
看來四號也是有故事的人。
許七安覺得很有意思,地書碎片的持有者,都不是泛泛之輩,他們身份神秘,修為又強。
與他們交往,就像在玩一場遊戲,一層層的揭開他們的神秘面紗。
【二:有意思了,一號沒有回信,三號也沒有回信。】
臥槽這小陰幣....冷不丁被人下套的許七安嘴角一抽。
顯而易見,二號在這個時候傳書,並不是真的關心皇室祭祖,而是一個試探。
試探三號和一號的身份。
以地書和持有者之間的聯系,即使睡著了,也會被驚醒,所以不存在因休息錯過的情況。
除非有緊急情況,無法回信。
但是,不可能一號和三號同時有緊急情況,如果真是這樣,那說明兩人都在參加祭祀,無法在眾目睽睽中掏出地書碎片回信。
這時,許七安的舉動引起了宋廷風的主意。
他不動聲色的松開手,本就半露的玉石鏡子滑回兜裡。
“認真點,不要做多余的舉動。”宋廷風皺眉告誡。
“知道知道。”許七安敷衍回應。
不妙啊,我是雲鹿書院的弟子,沒理由也沒資格參加皇室祭祖....這下身份露出破綻了....該死,天地會這群家夥,個個都是心機深沉之輩。
不過,一號竟然也沒有回復....呵,他(她)也在現場,會是誰呢?
許七安念頭起伏時,天地會眾成員,地書碎片持有者,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三號不是雲鹿書院的弟子嗎,眾所周知,雲鹿書院幾乎斷絕了仕途,縱使有,也沒資格參加皇室祭祖。
而且,以三號一直以來的形象判斷,他是雲鹿書院的學子,這就更不可能參加祭祖。
難道三號不是雲鹿書院的弟子?
不對, 若是如此,之前的事怎麽解釋。
除非他以其他身份參加了皇室祭祖,對,雲鹿書院安插在朝廷各部的人?
那會是什麽衙門,什麽身份?
反倒是一號的身份,他們並不驚訝,因為早就知道一號是朝廷的人,而且地位很高。
【二:四號,你當過官,你來分析分析。三號是情況。】
【四:我心裡的確有了猜測,但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六:二號,你又不在京城,即使知道了三號和一號的身份又能如何。】
四號和六號都在隱晦的替三號說話。
許七安忍著悸動,不去查看信息。
旁觀了一陣祭祖大典,許七安心裡再次湧起異樣的感覺。
他總覺得桑泊陰森森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
突然,許七安在祭祀的樂曲中,聽到了一絲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在說:
“救救我,救救我....”
許七安愣了一下,仔細聆聽,那聲音卻消失了。
“廷風、廣孝,你們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許七安問不遠處的兩位同僚。
“你是指祭祀的樂曲?確實有點....有點讓人震耳發聵。”宋廷風求生欲很強的改口。他想說很難聽。
朱廣孝則搖頭。
許七安正要說話,那詭異的聲音又傳來了,這次他聽清楚了,是桑泊湖裡傳來的。
“救救我,救救我...”
聲音淒厲壓抑,無比滲人,像是惡鬼在耳邊低語。
第9柒章 風雲變色
那聲音太過恐怖,讓許七安後背汗毛乍豎,條件反射般的扭過頭,看向桑泊湖。
負責戒備四周的打更人是不能回頭觀禮的,許七安已經是逾越。
他看見了三步一叩首,緩慢登台,穿明黃色袞服的元景帝,看見了岸邊觀禮的文武百官、皇子皇女,也看見了魏淵和他的兩名義子。
看見了氣勢恢宏的廟,看見了禁軍,看見了太監。
在他回頭的刹那,聲音消失了。
幻聽嗎?
我已經三天沒找浮香了,雙眼沒昏花啊。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不敢多看,扭回了頭,問道:“你們知道多少關於桑泊的消息?”
朱廣孝和宋廷風給了回復,沒什麽有價值的信息,無非就是“開國帝君證道之地”、“玄武贈劍”、“皇室祭祖之地”等許七安早已知曉的內容。
“救救我,救救我...”
那聲音又來了,就像有個惡靈趴在你後背上,在你耳畔低語。
許七安僵硬著脖子,一寸寸的扭頭,再次看見了祭祀場面。而聲音,在他回頭的瞬間,消失了。
無形的恐懼填滿了他的內心,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大奉開國皇帝證道的桑泊湖,皇室歷年祭祖的地方,傳來滲人的求救聲.....寒風裡,許七安緩緩打了個冷顫。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許七安毛骨悚然,心裡生出逃跑、遠離的念頭。他強迫自己冷靜,不再顧忌身邊的同僚,取出了玉石小鏡。
【三:你們對桑泊了解多少?立刻告訴我,這非常重要。】
【二:呦,三號回復啦,你真的在祭祀現場,在桑泊?】
許七安沒有搭理二號,等了幾秒,看見了四號的傳書。
【四:桑泊是大奉開國皇帝證道的地方,大奉立國後,選在桑泊定都。不過玄武的傳說,無據可考,可信度不高。
但是神劍是真的有,湖心高台那座廟裡,供奉著開國皇帝當年使用過的佩劍。】
等四號說完,金蓮道長補充道:
【九:那是象征著大奉氣運的神兵。】
【四:確實如此,當年山海關之戰,元景帝進廟請出神兵,親手贈予鎮北王。山海戰役能打贏,除了魏淵用兵如山,鎮北王的戰力不可忽視。】
廟裡供奉著神劍?
是劍在向我求救?
先不說劍有沒有自我意識,它像我求救做什麽。
“救救我,救救我...”那聲音突然淒厲起來,似乎不滿許七安的漠視。
求救聲回蕩在耳邊,震蕩著許七安的精神,讓他產生了輕微的眩暈,意識也隨之出現混亂。
他深吸一口氣,輸入信息:【三:還有沒有?我要更全面的信息,但凡是歷史中記載的,不管真假,我都想知道。】
傳書後,他回頭看了一眼,想以此來平息耳邊的低語。
但這次沒有成功,他回頭了,耳邊求救聲依舊存在。
“救救我,救救我!”
許七安額頭青筋綻放,那聲音像是鋼針,刺入了他的腦海。
【四:你勾起了我的回憶,讓我想起了當年修訂史書時,看過的一段記載。
桑泊如今被京城五衛的軍營拱衛著,防守嚴密,任何人都不得私自靠近,嗯,是任何人。
因為在五百年前,當時的太子乘船在桑泊遊玩,不慎跌入湖中,被侍衛救上來後,大病一場,從此得了癔症。半年後,被人發現溺死在桑泊裡。
皇室認為,是太子觸怒了祖先英魂,招惹來懲罰,為了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便封禁了桑泊,只在祭祖時開放。】
太子跌入湖中,得了癔症....他是不是與我一樣,聽見了求救聲.....我會不會也重蹈覆轍,最後被發現溺死在桑泊。
想到這裡,許七安如墜冰窖,臉色發白。
桑泊必然存在著什麽秘密,絕非觸怒祖先英魂,但那位倒霉的太子不知道此事,要不然,絕對不會在桑泊劃船遊玩。
可想而知,這個秘密恐怕只有歷代皇帝才知道。
但是,知道內幕的皇帝為什麽沒有封禁桑泊,非得太子掛了才做出舉措。
擅長推理的許七安,腦海裡閃過一個個疑團。
【六:三號為什麽問這個?】
此時的許七安已經沒有余力回答他們的問題,他顫巍巍的把地書碎片塞回懷裡,然後無力的跪倒在地,抱著頭,神色痛苦。
“救救我,救救我....”
呼救聲傳入耳中,層層疊疊的回蕩,讓他的大腦一片漿糊,像是被鋼針扎入顱腔。
頭疼欲裂。
宋廷風和朱廣孝察覺到了同僚的異常,被許七安毫無血色的臉龐嚇了一跳。
“你怎麽回事?能不能撐住,這時候不能掉鏈子,要是打斷或驚擾了陛下的祭祖,是死罪。”宋廷風急了。
朱廣孝挪了挪步子,想過來查看情況。
.....
此時此刻,元景帝已經登上高台,鼓樂止,太常寺卿跪讀祝文,讀畢樂起。
元景帝親自焚燒祝文,對祖宗行三跪九拜之禮。
祭祖到這裡,才進行了一半。
魏淵收回目光,望向了不遠處的皇后,雍容華貴,儀態天成。
身為長公主的生母,母女倆的容貌並不相似,但皇后依舊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即使是如今,依舊雍容華貴。
可想當年是何等絕色。
只是歲月洗滌中,韶華已逝,她再不是當初那個眉眼清秀,青澀純情的少女。
而自己仍舊如當年,一襲青衣。
魏淵神色恍惚。
似乎有所感應,母儀天下的皇后翩然回首,兩人隔空相望。
皇后目光柔軟了那麽一下。
魏淵卻像是觸電般的收回了目光,急忙躬身作揖。眼中所有情感沉澱,隻余深邃的滄桑。
“義父,那邊情況不對。”楊硯沉聲道。
魏淵循著他的眼神看去,看見一位銅鑼跪趴在地,身邊的兩位銅鑼側頭在對他說著什麽。
許七安這邊的情況,許多高手已經注意到了。
只是暫時沒有危機,便忍著沒有過問,只要不是有刺客,天大地大,都得等陛下祭祖結束。
包括對這個小銅鑼的秋後算帳。
魏淵一眼就認出了是自己看中的後生仔,揚了揚下巴:“你去看看情況,把他帶走。”
這是在保護許七安。
.......
“救救我,救救我...”
催命鬼般的喊個不停,許七安的精神產生了撕裂,一會兒覺得是生活在新時代的刑警,一會兒覺得自己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
大腦抽痛越來越劇烈,他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頭好痛,別喊了,別喊了,求求你別喊了....許七安捂住腦袋,豆大的汗水滾落。
實際上,他早已汗流浹背。
詭異的求救聲針對的是他的元神,而非肉體,但帶來的痛苦絲毫不亞於肉身酷刑。
在一聲聲的詭異呼救聲裡,許七安終於崩潰了,他不在乎皇帝的祭祖,不在乎森嚴的規矩,不在乎一切。
當瀕臨死亡的絕境時,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雙手握拳,重重捶打地面,聲嘶力竭的咆哮道:
“閉嘴!!”
刹那間,風雲變色。
湖中高台上,那座廟忽然震動起來,緊接著,一道金色的劍氣炸碎簷頂,衝入雲霄。
在這道劍光中,湖水突然泛起波濤,層層疊疊的湧動,桑泊仿佛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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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又到了一本書上架的時候了,其實一個星期前,我沒想寫上架感言,因為覺得跟你們這麽熟了。
但北河(我的編輯)與我說,你應該寫,因為這本書是你在寫作道路跨出新一步的開始。
確實。
從《姐姐》到《妖二代》我一直在換題材,在不停的跳出舒適圈。
當初寫完姐姐,直接開一本新的文娛,我估摸著成績會吊打妖二代。但那樣也會讓我受限於某個題材,無法掙脫出來。
對一個作者來說,拓展寫作道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哪怕你在某個題材裡成神了,你未來面對的,注定是日薄西山的結局。
因為人的靈感是有限的,某個題材寫太久了,你很難寫出新意。只有拓展題材,擴寬道路,你才能在別的題材裡靈光一閃,另創新高。
這不是我胡說八道,因為市場早已給出了規律。
當然,這裡面還有另一個原因。秦寶寶大概是我近十年來無法超越的女主角,所以為了避其鋒芒,我寫了都市異能的妖二代。
這是我從未接觸過的新領域,成績不好不壞吧,畢竟好歹把版權賣出去了,說實話,我當初規劃妖二代大綱時,就是衝著版權方向摸索的,所以這本書不是爽文。
盡管現在還有人因為妖二代的結局要給我寄刀片,不,我是真的收到刀片了,各位,做個人吧,哈哈哈哈。
不過你們別說,妖二代的故事框架和幾個重點人物的經歷、故事,確實很適合改編的。
鹹魚不說,忘塵和祖奶奶都是可以拎出來做一部動漫大電影的角色(想屁吃)。
妖二代結束後,我深感自身不足,答應大家下一本寫爽文(平息鮑眾怒火),於是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以爽文的寫作方式在公眾號連載了幾十萬字的番外。
嘿嘿,白嫖是不是讓你們很愉快?
我可以很驕傲的說一聲,像我這樣的作者應該不多吧。有和我一樣在公眾號免費更新三個月,字數達幾十萬的作者嗎。
停止更新番外後,我開始構思《打更人》,因為背景是古代,是仙俠,我每天不停的看資料,看歷史書,豐滿自己的歷史常識。
歷史是我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對於一個漸漸奔三....呸,十八歲的年輕作者來說,是一件很耗費精力的事,好幾次想放棄。
我舉個例子,單是打更人的開頭,我就寫廢了六七萬的稿子,差點崩潰。
想想真是不容易。
在這裡,我要重點感謝一個家夥:榮小榮。
歷史類大神。
他是我的特約顧問,但凡遇到什麽知識盲區,我就去問他:喂,朝廷權力結構是什麽樣的;喂,尚書是幾品啊;喂,古代軍事體系是怎麽回事啊。
只有一個領域的知識是他不如我的:青樓文化。
在寫作道路上,有一個可以談心的,交流彼此知識的朋友,是非常開心以及重要的事。
另外,感謝我的編輯北河,他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人,只要你有問題谘詢,他會非常詳細的回答你,幫你解決寫作時遇到的麻煩。
也是北河,給了我人生中第一個閃屏。
這讓我油然而生一股沒有投奔錯人的欣慰。
妖二代和打更人之間,停了半年,期間,很多朋友和我說:再不開書,讀者都忘記你了。
但我一直熬了半年才開書,因為這本書不是都市,不是異能,是仙俠和古代背景。
是爽文寫法。
既然當初妖二代結束時,答應過大家要寫爽文了,那肯定要做充足的準備。
這是我的誠意,也是我一直堅持的匠心。
所幸打更人的成績還不錯,沒有辜負我半年來付出的心血,想必也沒有讓大家失望。
打更人不是單純的爽文,嗯,當然也不是悲劇,我的意思是,他的內核其實很強大,後續會漸漸展開。故事性、伏筆、邏輯性都會比妖二代強。
本書凌晨上架,求首訂支持。
凌晨會更新幾章,我目前在碼字,能碼多少是多少。
希望大家為我這半年的艱苦和努力,為我半年來的誠意,給一個良好的開端。
上架後,日更保底8000吧。太多了也不敢承諾,我是偏神經質的作者,不想碼字的時候就請假,想碼字的時候,日更一萬多也是常事。
賣正能量的小郎君,奉上!
第9捌章 不為人知的隱秘
元景帝首當其衝,在強大的氣機波動中跌坐在地,高台劇烈震動,案上列祖列宗的牌位紛紛傾倒。
祭品、供器散落一地,飛濺的瓦片有部分砸在了元景帝的身上。
場面瞬間大亂,周邊巡邏的禁軍飛快收攏陣營,湧向桑泊。
戒備在湖邊的打更人奔向祭祀隊伍,保護皇室和文武百官。
“有刺客,保護陛下。”
“保護皇后,保護公主...”
“保護首輔....”
人影閃爍,打更人衙門的十位金鑼、禁軍五衛中的高手,宗室裡的高手,就那麽一瞬間,起碼有數十名高品武者騰空而起,在高台,在曲折長廊落定,將元景帝嚴密保護起來。
騷動隻維持了短短十幾息,因為那道綻破雲霄的劍氣快速消散,湖水恢復了平靜。
並沒有刺客,隨著風波的平息,四處都很穩定,沒有出現傷亡和可疑人物。
魏淵是負責祭祀安保工作的頭目,沿著曲折的水面長廊,大步登上高台,躬身作揖:
“微臣失職,微臣該死。”
此時,元景帝已經恢復了鎮定,只是經歷了這件事,他那點淡泊的仙氣已經從眉眼間徹底消失。
他不再是修道二十多年的道人,而是手握權柄,深不可測的威嚴帝王。
元景帝沉聲道:“所有人退出祭台,不得靠近。”
包括魏淵在內,眾高品武者起身應諾。
元景帝正了正衣冠,撣去袞服上的灰塵,神色嚴肅的推開廟門,進了裡頭。
.....
柳樹邊,吼了一嗓子的許七安再沒有聽見詭異的呼救聲,隨著時間流逝,他的精神得以安穩,腦袋仍有創傷後的陣痛,但以不再如之前般難以忍受。
這時候,他才有精力去觀察四周的情況。
身邊的同僚早已離去,把岸邊的文武百官和皇室、宗室人員團團護住。
高台上空無一人,但曲折的長廊站滿了高品武者,為首的是魏淵。
元景帝不知所蹤。
最讓許七安詫異的是,那座傳說中供奉著神劍的廟宇,屋頂處房梁折斷,出現了一個大窟窿。
祭祖出了問題,桑泊的秘密重現於世了?
許七安心裡念頭飛快閃過,一邊按住脹痛的腦袋,一邊向大部隊匯聚。
因為打更人的身份,他沒有受到阻攔。
“你怎麽回事?”宋廷風審視著新同僚:“身體狀況如何。”
宋廷風沒有把桑泊湖的異狀,與許七安之前的反常聯系在一起。
這就好比你不會把一個弱雞的咆哮,和十級大地震聯系起來。
“這幾天練功太勤快,受到了反噬。”許七安找了個合情合理的解釋,接著說:“好在已經緩過勁來,對了,剛才發生了什麽?”
“不知道。”宋廷風搖搖頭,一邊掃視四周,擺出戒備姿態,一邊低聲道:
“永鎮山河廟忽然炸了,廟裡衝出一道劍氣,引得整個桑泊沸騰,宛如地震。但看現在的情形,似乎不是刺客。”
許七安目光再次望向高台,那座廟頂的窟窿是被劍氣洞穿?神劍有這威力,那剛才向我求救的,肯定不是劍靈之類的存在。
他垂眸片刻,收斂了所有情緒,沉澱了所有想法,然後匆匆趕到長公主附近,抱拳道:
“長公主無恙?”
場面已經恢復秩序,各處雖有交頭接耳,但大體很安靜,都在等元景帝出來。
許七安這一嗓子,引得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有打更人同僚,有禁軍,有太監,也有長公主,以及她身邊的皇室宗親。
長公主眉眼生的豔麗,神情卻如霜雪皎皎清冷。她歪了歪頭,秋水般的眸子裡映出許七安的身影,聲音有著玉石碰撞的冷脆:
“無恙!”
許七安如釋重負:“卑職便放心了。”
他見好就收,刷了一波存在感後,立刻就退開,一絲不苟的戒備四周。
“懷慶,這小銅鑼對你甚是仰慕啊。”一道柔媚的嗓音響起,是長公主身後的二公主。
懷慶是長公主的封號,但她更喜歡外人稱她為長公主。
元景帝曾經評價過這個長女,好勝心不輸男兒,霸道不輸朕。
二公主容貌極美,圓潤的臉蛋點綴著一雙明豔的桃花眸,紅唇鮮豔,一顰一笑之間,總流露出多情的嫵媚。
與長公主是截然相反的兩個美人。姐妹倆關系一直不好。
長公主淡淡道:“仰慕談不上,知恩圖報罷了。”
許七安在司天監的鋪墊,以及剛才的姿態,成功在長公主心裡豎立了“知恩圖報”的形象。
二公主掩嘴輕笑,“懷慶姐姐的魅力,京城上下皆知,雲鹿書院的學子對你如癡如醉,讀書人尚且如此,何況是打更人呢。”
其他皇子皇女興致勃勃的吃瓜看熱鬧,對於二公主綿裡藏針的言詞不做評價。
“臨安!”
東宮太子皺了皺眉,訓斥道:“肅靜。”
臨安是二公主的封號,面對兄長的呵斥,她撇撇嘴,俏生生的垂首而立,擺出端莊優雅的儀態。
皇室宗親都知道,長公主和二公主不合。
長公主是皇后所出,二公主是陳貴妃所出,地位還是有差別的。不過貴妃比皇后更得寵。
年少時,二公主喜歡挑釁長公主,處處找茬。
本是再尋常不過的天家勾心,然而,長公主偏是個霸道且特立獨行的,她讓侍從擒下二公主,侍從不敢,便自己親自動手,拎著一卷竹簡,追著二公主打。
從南打到北,從北打到南。
宮裡的丫鬟侍衛不敢攔,最後驚擾到了修仙的元景帝。
陳貴妃帶著鼻青臉腫的女兒控訴長公主,元景帝打算嚴懲長公主,喊她去禦書房。
長公主早有準備,帶著《禮記》、《通典》、《宮律》等十幾套書,往禦書房逐一擺開,引經典句,感慨陳詞。
最後打贏了官司,元景帝鬱悶的判長公主無罪釋放,自己悶頭回去修仙。
成人之後,長公主便內斂了許多。
....
永鎮山河廟。
穿黃袍戴皇冠的威嚴男子拄劍而立,廟門緊閉,元景帝站在開國皇帝的法相前,無聲的凝視著那柄布滿灰塵的銅劍。
“一品又怎麽樣?本該有漫長壽元的你,還不是受到人間氣運所累,又比普通人多活了幾年?”元景帝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與這位六百年前的老祖宗交談:
“我二十歲登基,打敗了所有敵人,坐在那個位置上,無人再能與我並肩,可最後我才發現,最大的敵人是時間。”
元景帝緩慢移開目光,低頭凝視著腳下的地面,看了許久。接著,他開始檢查廟裡的擺設,甚至登上神壇,大不敬的觸碰先祖法相,觸摸那柄黃銅劍。
這個過程細致而漫長,最後,元景帝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
他表情變的輕松,跪在蒲團上,朝開國大帝三拜九叩,然後離開了永鎮山河廟。
元景帝站在高台,俯瞰著文武百官和皇室宗親,聲音如暮鼓晨鍾:“祭祖大典繼續。”
他沒解釋剛才的異常的原因。
禁軍五衛和打更人重新散開, 有條不紊的恢復秩序,巡視周邊。
一列列宦官低頭疾走,清理高台上的碎瓦、分揀貢品供器,以及皇室列祖列宗的牌位。
許七安重[ ]新回到了站崗位置,心裡嘀咕著,很奇怪啊,按理說,祭祖時遇到這種事,是大胸之...呸,大凶之兆,元景帝應該勃然大怒才對。
可他對此似乎有一定的心理準備,沒有怒斥魏公和禁衛軍統領們....嗯,不一定是心理準備,而是知道異變的真正源頭。
然後,這又是不能在公開場合談論的東西。
桑泊湖果然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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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玖章 信息共享
而這個隱秘,多半與我聽到的求救聲有關。甚至,甚至這場異變是因為我引起的....許七安被自己這個猜測嚇了一跳。
他是一個成熟的刑警,有著嚴謹的邏輯,並沒有立刻認定自己是“真凶”,嚴格來說他是嫌疑犯。
事情還有其他可能,雖然從宋廷風和朱廣孝身上驗證過,只有他能聽見求救聲。
但未必就是他引起了這場騷亂。
桑泊本身就有秘密,而且是只有元景帝一人知曉的秘密。可能這場騷亂本身就會發生,只是因為自己的特殊,聽見了不該聽的聲音。
“我身上的特殊....大概就是這莫名其妙的撿錢buff了。”許七安的心情很複雜,既有旺盛的求知欲,也有追索真相的顧慮,害怕那是自己這個年紀無法承受的。
又過了一個小時,祭祖終於結束了。
禁衛軍和打更人中高層護衛著皇室宗親,文武百官離開,許七安等人得以解脫,散值。
“真奇怪,永鎮山河廟裡到底有什麽東西?”
回去的路上,宋廷風一臉輕松,開始傾吐心裡的八卦。
“把眼睛睜開走路,李榮浩。”許七安笑著打趣,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心情平靜下來。
“李榮浩是誰?”宋廷風茫然反問。
許七安不搭理他。
其他銅鑼們也在討論剛才的異狀。
“剛才那是劍氣吧?我從未見過這麽可怕的劍氣,就算是蘊養劍意的張金鑼,也遠遠不及。”一位銅鑼說。
“嚇死了,剛才還以為有刺客,我就說嘛,這麽可怕的刺客,怎麽可能進的了京城。咱們京城可是有監正和國師坐鎮的。”
“你們說廟裡到底有什麽?”
這個問題,銅鑼們面面相覷,回答不上來。
“是開國帝君當年征戰沙場使用的佩劍。”許七安道。
眾人紛紛看來,對於許七安這號人,打更人衙門的銅鑼們態度兩極化。
有的想結交他,有的則嫉妒他。
畢竟能讓兩位金鑼大打出手,這小子將來肯定前途無量,至少也是銀鑼。
“你知道什麽。”有人冷笑一聲。
“自己去問老前輩。”許七安同樣冷笑。
這些個都是年輕的銅鑼,對山海關戰役了解不多,但老銅鑼、銀鑼應該都知道,當年元景帝請出神劍,贈予鎮北王的往事。
值得一提,鎮北王是親王,元景帝的親弟弟。
真正的封號是淮王。
鎮北王是對淮王的敬稱,因為他鎮守北方,震懾草原各部。
親王有很多,但鎮北王只有一個。
察覺出許七安和那位銅鑼的火藥味,眾銅鑼輕飄飄的岔開話題,討論起別的事。
這次祭祖有驚無險,任務圓滿完成,銅鑼們商量著夜裡去教坊司或哪個熟悉的青樓鬼混。
這是一個很枯燥無趣的時代,男人們的娛樂活動、交往應酬,除了勾欄聽曲便只有青樓睡女人。
真是無趣!
....
回到打更人衙門,許七安忽然心悸,知道“地書聊天群”有動靜了。
他借口去茅房,取出玉石小境,看見金蓮道長在谘詢自己和一號。
【九:一號三號,祭祖結束了,出了什麽事,鬧出這麽大動靜。】
一號沒有回復,反而是其他人吃瓜吃的興致勃勃。
【二:道長,你這話什麽意思,元景帝祭祖遭遇刺客了?死了嗎,哈哈。】
許七安敢肯定,這個二號絕對不是朝廷中人,除非他(她)這輩子都不打算和一號以及自己見面。
二號這個憤青,要是活在我那個年代,分分鍾被人民警察順著網線摸過去,請到局子裡吃官糧。
【九:貧道正在打坐,突然看見桑泊方向一道劍光衝破雲霄,就如當日雲鹿書院清氣衝霄。】
【二:哪個高手去行刺的。】
【九:那把鎮國寶劍是大奉開國皇帝的佩劍,大奉立國後,它日日受到國運洗禮,成了與大奉國運息息相關的寶物。按理說,這樣一件重器,是不會出現異常的。】
二號說完後,九號金蓮道長的下一段話緊跟著傳來。
二號見自己搶話了,便沒有再開口,等了十幾秒,見金蓮道長說完了,他(她)才繼續傳書:
【二: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
【四:什麽?鎮國神劍複蘇了?是不是有一品強者去了大奉京城,引動了那件神兵,要不然,我想不出什麽理由能讓鎮國神劍複蘇。】
四號顯得非常震驚,他曾經入朝為官,對大奉的了解不比一號和三號少,甚至更多。
【五:我隻關心大奉的皇帝死沒死,他要是死了,姑奶奶我就告訴阿爹去。】
姑奶奶...五號是個妹子。許七安眼睛一亮。
【四:告訴你阿爹,你們想幹什麽。】
【五:當然是出兵攻打邊關啊,搶大奉的糧食和女人,啊哈哈哈哈。】
不出所料,五號果然是異族,要不然不會那麽清楚萬妖國的歷史,嗯,萬妖國在南疆,五號應該不是北方諸部的人。
南蠻子,還是東蠻子?
這時,一號上線了。
【一:祭祖已經結束,永鎮山河廟內的神劍複蘇,造成了一些動靜。現在已經重新沉寂,元景帝進入廟中一刻鍾,不知道在做什麽。】
【九:哎,不出所料,桑泊果然有秘密,這個秘密恐怕只有皇室知道。】
【一:道長了解多少?】
許七安精神一振。
【九:貧道只是出家人,並不知道什麽隱秘,只是在劍氣衝霄之前,貧道看見有魔氣在皇城方向凝聚。】
【六:貧僧也察覺到了,僅是一閃而逝。】
佛門弟子六號插了一嘴。
地宗修功德,應該也會有類似望氣術之類的觀氣法門....佛門我不太了解,但按照常理,想來對魔氣、妖氣比較敏感。
許七安默默窺屏。
【二:也就是說,祭祖時有大妖或者魔道之人靠近京城,所以讓鎮國神劍應激複蘇,驚退了那位神秘高手。】
二號做出判斷。
【四:雖然京城有監正坐鎮,但如果對方同樣是世間頂級的高手,那確實可以刹那逼近皇城。】
【六:一品高手屈指可數,誰會在這個時候進犯京城?】
好一陣子沒人說話,眾人大概是在心裡比對,各自猜測著。
但許七安知道,並不是什麽一品高手來犯,問題來源於桑泊本身。
【四:金蓮道長,劍氣衝霄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九:一個時辰前,你問這個做什麽。】
一個時辰前發生的....而三號詢問桑泊相關信息,恰好是一個時辰前,幾乎是同步....
以三號當時表現出的態度,他非常迫切的想要知道關於桑泊的一切。
四號回憶起了不久前三號的詢問,再聯系到祭祖出現的狀況,顯而易見,三號不是無緣無故詢問。
三號是儒家學子,通曉史書,他不可能不知道桑泊的歷史,為什麽要多此一舉的傳書詢問?
四號自己是知道桑泊歷史的,不由的把自己代入到三號角色中。
“如果是我,參加皇室的祭祖大典,中途發生了這件事,我肯定第一時間說明情況,然後和天地會的成員討論異變的原因,得出可能是一品高手來犯的結果。
但三號沒有,三號很有目的性的詢問桑泊的歷史。三號絕不是蠢貨,相反,他是個聰明絕頂的人。”
四號默默的推理著:“他是雲鹿書院的學子,不該多此一舉的問這些,除非他有了什麽發現,因此懷疑起了自己之前讀過的歷史,懷疑起自己對桑泊的了解是不是對的。”
想到這裡,四號吃了一驚,因為他得出了一個讓自己詫異的結論:
問題來源於桑泊,三號窺探到了一二,而這個真相讓他對自己的認識了懷疑。
【四:三號,你知道些什麽對吧,你當時也在場,在你問完桑泊的情況後,鎮國劍立刻產生反應,鬧出了這麽大動靜,這絕非巧合。】
四號的傳書,讓天地會的眾成員反應過來。
原來四號剛才詢問金蓮道長劍氣衝霄的時間,原因在此。
碎片持有者們念頭紛呈之間,四號繼續傳書著:【三號,你是雲鹿書院的學子,你肯定知道桑泊的歷史,雲鹿書院雖然退出朝堂兩百年,但底蘊深厚,書院的藏書閣裡記載的桑泊歷史只會比我說的更詳細。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你為何如何一問。】
不,我是真的不知道....許七安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可怕的呼救聲讓他精神崩潰,這樣的情況下,根本無法考慮維持人設。
【四:因為你對自己的認識產生了懷疑,你覺得以前學到的桑泊歷史很可能是錯誤的。】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許七安恍然大悟,原來我是這麽想的。
四號真是帶推理家啊....嗯, 雖然猜測是錯誤的,但不得不承認,他非常敏銳,是所有人裡反應最快的。
不愧是曾經入朝為官的讀書人。
【二:等等,這麽說的話,問題本身來自桑泊,而不是有一品高手入侵?】
【四:這就要問三號了。】
【五:三號,怎麽不說話,快告訴我們呀。】
看到這裡,許七安決定不再沉默,以指代筆,書寫道:
【呵,我確實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
PS:先更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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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拾章 我要包場
他剛發完這段話,正在著手寫下一句,玉石小鏡便閃過一連串的傳書:
【一:什麽內幕。】
【二:你知道什麽隱秘?】
【四:三號桑泊真的有隱秘?】
【五:能告訴我們嗎。】
【六:阿彌陀佛,】
【九:小友請說。】
“.....”許七安蹲在臭烘烘的茅房裡,愣了一下。
大家似乎對這件事很關注啊,也對,畢竟事關大奉的鎮國寶劍,這等頂級的機密,沒人會不好奇。
尤其是,天地會的眾人不是凡夫俗子,都背靠著勢力,或者自身有足夠的實力。
這樣的人,更在意這些頂級的機密,即使與自身無關,但說不定某時某刻,這些隱秘會起到難以想象的作用。
【三:並不是一品高手來襲,這點我差不多可以肯定了。】
許七安沒有把話說死。
頓了頓,他書寫信息:【三:但是,我憑什麽要告訴你們。】
半晌沒人說話。
呵,還行,沒有鐵憨憨的站出來說:不是說好信息共享相互幫助嗎。
這就很愉快了,要是群裡有杠精,或者白嫖黨,他的計劃不好實施。
許七安順勢道:【金蓮道長,我覺得天地會存在一個弊端,不解決這個弊端,天地會永遠只是一群貌合神離的人組成的松散組織,對大家的幫助也有限。】
【九:小友請說。】
【三:誠然,互幫互助,信息共享是天地會的宗旨,但過於理想化了。我可以把這個隱秘告訴大家,但我能得到什麽?什麽都沒有。
【我分享了這個秘密,而像一號這樣喜歡沉默偷窺的人,心安理得的啃著嗟來之食。
【一次兩次之後,我就會變的不願意分享信息,分享秘密。】
【一:你說誰啃著嗟來之食?】
一號似乎有些生氣。
說的就是你,就你最喜歡窺屏....許七安不搭理一號,繼續傳書:【道長,天地會的大家,彼此天南地北,並不相識,本質上是陌生人。缺乏信任和付出的基礎,試問,誰願意對陌生人無私奉獻呢。】
許某人最討厭的就是白嫖,堅決杜絕這種行為。
千言萬語就是一句話:我憑什麽要把秘密分享給你們。
【九:小友此言,甚是有理。】
見狀,許七安咧嘴一笑:【道長能認同就好,相信大家也認同吧。】
天地會成員保持沉默。
【三:道長,我有一個思路,您將三號碎片贈予我時,三號碎片被封禁,無法與其他碎片聯系,咱們是不是可以利用這一點?】
【九:小友有什麽主意。】
金蓮道長
【我舉個例子,我將桑泊的秘密,以五百兩黃金的價格在天地會售賣,想要獲取消息的人,可以通過地書與我傳書,而道長則幫忙封禁那些無意購買地書碎片的人。
【當然,我不是在乎黃白俗物之人。但如果誰沒有等價的信息,我可以允許你們用黃金和白銀交易。】
快,快用銀子來買我的消息,我要在內城買大宅....許七安換了個蹲姿,有些期待的盯著鏡面。
此時,連臭烘烘的茅房也變的芳香起來。
【九:實不相瞞,貧道雖然知道封禁地書的法術,但貧道傷勢尚未痊愈。當日潛回地宗,驚醒了道首的一縷元神,地書被封禁,貧道也受了重傷。若非如此,貧道不會如此狼狽。】
.....許七安臉上笑容漸漸消失。
他猜的沒錯,金蓮道長肯把地書碎片贈送給天地會眾人,絕對有方法克制、取回。
但他猜到了開頭,卻沒猜到結尾。
就是說,近期是無法開啟私聊功能了。
見長時間沒人說話,一號有些急迫的傳書。
他(她)不願看到這場交易無疾而終。
【一:不如這樣,你可以向我們公布秘密,我們則給你一個承諾,可以用等價信息交換,也可以用金銀購買。】
【四:但是這依然有漏洞,比如我用等價的秘密與三號交換,三號不虧,但我的秘密卻被其他成員毫無代價的汲取。】
【二:另外,我們分處天南地北,就算想買你的秘密,如何把銀子送到你手裡?】
眾人踴躍發言,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和顧慮。
許七安嘴角一挑,天地會成員們不僅是重視他掌握的秘密,還有個原因就是他們看到了利益。
如果自己的想法得意實現,那麽他們同樣可以用各自掌握的信息,來換取報酬。
可以可以,有利益才有動力,這才是一個商業聚會該有的樣子。
【三:在金蓮道長傷勢痊愈前,不如我們這樣,我可以把隱秘告訴你們,你們用等價的信息和金銀交換,但可以賒帳,不需要現在就支付報酬。這樣就四號的擔憂就不存在了。至於二號的顧慮,我暫時沒想到解決的辦法,嗯,你依舊可以拖欠,將來用等價信息換取。】
那這樣就沒問題了....眾人心想。
【一:我沒意見。】
【二:我也是。】
【四:嗯,就按照三號的想法來。】
【五:我沒問題的哦。】
【六:我也是。】
【三:七號和八號為什麽始終沒有說話,你們不發表意見的話,這樁交易就無法達成。】
金蓮道長跳出來解釋:【七號從去年開始,便不知所蹤。八號必死關。就暫時將他們二人排除吧。】
【四:但是七號還活著,對吧。】
【二:七號的地書碎片在我這裡....嗯,他因為某些原因,假死脫身,避難去了。】
【三:那我沒問題了。】
許七安停頓了幾秒,再次輸入信息:【我聽到了桑泊傳來了求救聲!】
桑泊裡傳來了求救聲?!
三號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宛如雷霆轟然炸響在天地會眾人心頭。
大奉開國皇帝的證道之地,供奉著鎮國寶劍的湖泊裡,竟然傳來了求救聲....
誰在求救?
向誰求救?
地書聊天群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許久之後,向來沉默寡言的一號率先傳書:【不可能!】
眾人頓時將注意力轉回“地書”碎片,靜等許久,沒有得到三號的回應。
是了,三號是雲鹿書院的弟子,心高氣傲,不屑反駁。
這也側面證明,三號說的話都是真的,這樣高傲的學子,根本不屑說謊。
一號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剛才脫口而出的質疑後,便沒有再說話。
【四:真是個讓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九:這個隱秘的價值極高。】
【二:桑泊底下會不會囚禁著什麽存在?你們覺得呢。】
二號給出了猜測。
許七安心裡一動,果然不是我一個人這麽想。
【五:哇,大奉的桑泊裡封印著絕世魔頭?喂喂,一號三號四號,你們都是大奉人,有沒有想起什麽。】
【六:不用問了,一號顯然不知情,眾所周知,一號是朝廷裡的重要人物。這意味著,可能只有皇室,甚至元景帝一人知曉。】
【一:我會試著查這件事,三號,如果我有進展,可以用來抵消你的信息嗎。】
【三:呵,這得看你能查出什麽。】
等了五分鍾,沒人說話了,許七安就確認這群沒素質的網友已經下線。
收好玉石小鏡,離開茅房,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如果上輩子的廁所是這樣的,肯定能改正一坐就是半小時的壞習慣.....因為沒人願意再這樣的環境裡玩手機....”許七安心裡補充一句:臭茅坑才是治療痔瘡最好的醫生。
回到偏廳,朱廣孝正在吐納,宋廷風翻看見不得光的豔史禁書,當然,不是元景帝和絕色國師的。
“你是去生孩子了嗎。”宋廷風眯著眼,嗤笑著調侃。
“是,”許七安點點頭,舒服的靠在座椅上,認真的說:“死鬼,那是你的崽。”
旁邊的朱廣孝行岔了氣,一臉措手不及的睜開眼睛,看了眼許七安。
宋廷風打了個寒顫,拱了拱手,低頭繼續看書。
他自認屬於玩世不恭的類型,性格外向,逢人就是笑眯眯的。是那種面對任何人都能得心應手性格。
但對上許七安,宋廷風覺得自己還是正人君子了些。
很多時候,明知道對方是在開玩笑打趣,但就是無法適應,敗下陣來。
“晚上去教坊司吧。”宋廷風提議道:“我約幾個同僚去,你那俄羅斯轉盤教教大家。”
頓了頓,他臉色鄭重的說道:“楊金鑼和薑金鑼的事情後,衙門裡嫉妒你的人不在少數,私底下都看不慣你。
你需要多應酬交際,而不是整天隻與我和朱廣孝混。”
朱廣孝睜開眼,附和著點頭:“對,我常私底下聽別人說你壞話。”
本來不想和他們玩的許七安,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他不是年輕氣盛的愣頭青,深諳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加入打更人以來,確實疏忽了同僚間的應酬,主要是整天面見魏淵、與司天監術士混跡一處,眼界有些高了。
於是在宋廷風的引導下,找了幾個相熟的,同在銀鑼李玉春麾下的銅鑼,與他們約定晚上去教坊司玩。
當然,並不存在誰請客的問題,教坊司這價格,大家心裡都清楚,等閑銅鑼請不起。
不過,許七安輕飄飄的說,咱們去影梅小閣包場,我來搞定。
銅鑼們當場打了雞血,性奮了。
宋廷風拉著許七安到角落,搓著手,道:“寧宴啊,真是好兄弟啊....那個,浮香姑娘也加入?”
許七安斜了他一眼:“你喊一聲爸爸,我就回答你。”
宋廷風也是個能屈能伸的好漢子,當場認爹。
許七安說:“當然不可能。”
“.....”宋廷風怒道:“你特麽喊回來,不然我跟你沒玩。”
許七安不搭理他,溜走了。
浮香是什麽人?豔名遠播的花魁,頂級交際花,她願意陪許七安睡,類似於一種相好的關系。
在這個時代,與青樓女子相好是非常普遍的。
其中尤以讀書人最多。
但浮香不是許七安的奴婢,也不是可以當做貨物隨意轉送的妾室。
那種事兒,以浮香的身價和段位,怎麽可能答應。癡人說夢。
許七安可不想因此與花魁娘子產生嫌隙,甚至關系破裂。
....
案牘庫,甲字庫房。
檀香燃燒著,青色的煙跡筆直如線,陽光透過格子窗,在地面映出有規律的,整齊的色塊。
魏淵合上了厚厚的《大奉十三典》,沉吟片刻,起身,在書架裡翻出一本《九州志:西域》。
檀香燒成灰燼,香灰落入小爐。
魏淵合上所有書,疲憊的捏了捏眉心,不知不覺,手邊堆積的書冊已經與他肩膀等高。
“義父,有什麽發現?”南宮倩柔終於等到機會。
“我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魏淵歎息一聲。
“桑泊裡有什麽秘密?”南宮倩柔問道。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魏淵搖頭,臉色嚴肅的警告:“忘記今天發生的事,不許追查,不許私底下議論。”
楊硯和南宮倩柔同時低頭:“是。”
.....
黃昏,散值。
包括許七安在內,十位打更人昂首挺胸的進了教坊司胡同。
在這個百官噤若寒蟬的京察期間,打更人可以在教坊司橫著走。
“寧宴啊,浮香花魁真的會見我們?”
“我可聽說,浮香花魁很久沒有陪客了,”
“梅影小閣真的會讓我們包場?”
銅鑼們有些不信,因為教坊司這地方,最歡迎的是讀書人,各種娛樂節目偏向為讀書人服務。
這是社會風氣。
打更人雖然監察百官,挺橫,但與官員是相互製衡關系。
若是在教坊司亂來,禮部就會很開心,巴不得抓住機會彈劾打更人。
所以,若是浮香花魁不願意招待他們,銅鑼們也只能離開,還丟了顏面。
只是許七安提議的俄羅斯轉盤遊戲是在太誘人,打更人們聽完都怒斥許七安傷風敗俗,問去不去的時候,又答應的飛快。
來到影梅小閣,眾銅鑼不由的慢下腳步,把夾在人群裡平平無奇的許七安凸顯出來。
許七安摘下腰刀,刀鞘拍了一下小龜gong的屁股,輕松自如的笑道:“去告訴你家娘子,我要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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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壹章 抄家
小龜gong被打了一下,絲毫不怒,臉上堆著笑容,態度畢恭畢敬,甚至諂媚:
“您稍等,我這就去,楊公子大駕光臨,娘子知道肯定高興壞了。”
許七安隔三差五的光顧浮香,院裡早就認定他是花魁娘子的相好,小門房對別的客人倨傲冷淡,但對許七安可不敢怠慢。
恨不得跪舔。
許七安領著打更人進入院子,牆角的梅林暗香浮動,白牆黛瓦,頗有雅致。
花魁娘子聽說許七安包場,立刻讓丫鬟化了精致的妝容,穿一身粉白色拖地長裙,露出精巧的鎖骨和白皙的脖頸。
白色裹胸在薄紗中若隱若現。
浮香親自作陪,給許七安端茶倒酒,偶爾附耳交談,笑靨如花。
看的一眾銅鑼豔羨不已。
浮香本身就是頗有盛名的花魁,那首“暗香浮動月黃昏”問世後,身價水漲船高。
聽說已經不再陪客了,至少尋常人是不可能了。
即使如此,每日來影梅小閣喝酒聽曲打茶圍的客人依舊多如過江之鯽,因為浮香偶爾會出來當令官,組織大家玩行酒令。
酒過三巡,許七安給宋廷風打了個眼色,起身道:“諸位同僚,許某不勝酒力,先休息了,你們玩。”
銅鑼們當然沒意見,彼此眼神交互,嘿嘿直笑。
浮香眸光流轉,奇怪的看了許七安一眼,便任由他摟著香肩離開。
.....
沐浴後,許七安穿著白色單衣,坐姿懶散,手裡撚著酒杯。
“許郎很少帶同僚過來吃酒。”同樣剛結束沐浴的浮現坐在稍遠處的床榻上,歪著螓首,擦拭頭髮。
她肌膚溫潤,臉蛋無暇,在燭影晃動中,多了幾分妖嬈和神秘。
“此事說來話長,”許七安喝了口酒,歎息道:“前幾日,兩位金鑼看中了我,都想招我入麾下,便在打更人衙門打了一架。”
浮香下床,裙擺落下,遮擋住兩雙雪白的長腿,她從後面摟住許七安,輕笑道:“遭小人眼紅啦?”
“紅眼病自古有之。”許七安沒有否認。
“許郎早說,奴家好替你招待一下同僚。”浮香懊悔道。
她席間沒怎麽搭理其他銅鑼。
“不必。”許七安笑了笑。
人際交往能力他不缺,反手把浮香摟在懷裡,酒杯一傾,冰涼的酒液順著浮香雪白的脖頸流淌。
“這樣喝酒才痛快。”許七安大笑著低頭。
渾身酒味的浮香又泡在去了,許七安借口出門透氣,離開主臥,去酒室看了一眼,同僚們在樂曲聲裡,愉快的玩著遊戲,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其實只要給夠了銀子,教坊司院子裡的侍女們並不會拒絕,自古都是如此。
許七安躍上圍牆,從懷裡抽出一張紙,引燃。
他仰起頭,兩道清氣射穿黑夜,一閃即逝。
視線裡,浮現出各種各樣的氣數,世界變的色彩斑斕。
許七安從褚采薇那裡得知,碧綠色的代表著妖氣,那天夜巡時,他清楚的看見綠光在教坊司上空一閃即逝。
這意味著教坊司裡潛藏著妖孽,很膽大的猜測,因為教坊司是平時達官顯貴喝酒取樂的地方,這樣一個地方,竟然隱藏著妖孽。
但事實就是如此。
這回,許七安牢記不作死就不會死原則,沒有去窺探司天監,免得又被監正閃瞎狗眼。
他掃過教坊司的上空,視線所及,各種色彩繽紛閃爍,但沒有妖氣。
“是妖孽離開了....還是用特殊方法隱藏?”許七安躍下牆頭,返回了浮香花魁的閨房。
......
白袍小將許二公子在浮香花魁的包圍中奮勇廝殺,七進七出後,終於力竭,口吐鮮血敗下陣來。
沙場一片狼藉,兩軍各自損失慘重,急需休養生息。
青絲凌亂的浮香,臉頰帶著暈紅,蜷縮在許七安懷裡,撲閃著明亮的眼睛:“許郎,為奴家贖身好不好。”
談錢多傷感情........賢者時間的許七安不為所動。
花魁娘子扭了扭身子,撒嬌道:“人家只要當個妾就好了,隻想在許郎身邊侍奉。”
許七安摸了摸她的頭,手指在青絲間撫過:“別鬧,咱們這種真摯情感不應該摻雜銅臭。”
浮香眼圈一紅,垂淚道:“你就是想白玩我,玩膩了把人家一腳踢開。”
這都被你發現了?!許七安詫異的想。
嘴上無奈說:“你是教坊司花魁,給你贖身,沒個四五千兩,根本不可能。而且,禮部還未必會答應。”
“奴家這些年也攢了些錢的,而且我尋人打聽過啦,銅鑼只需三年就能在內城買個院子。”浮香摟著他,軟語哀求:“許郎,贖我。”
內媚的花魁不但懂的撒嬌,還充分利用自己的資本,玲瓏浮凸的身段緊貼著許七安。
眼波裡含著淚光,楚楚可憐。
許七安皺了皺眉,倒不是為難,上輩子也遇到過這類女孩,很懂得撒嬌,要買這個要買那個(奢侈品),許七安應付得來。
他只是有些奇怪,一個豔名遠播的花魁,事業正蓬勃發展,又正值妙齡,即使要從良,也早了些吧。
再說,打更人雖然因為組織原因,讓百官忌憚,可以浮香的段位,便是給四品大員做妾,也綽綽有余了。
“此事不急,等我積攢了些銀子,再為你贖身。”許七安隨口敷衍,摟著花魁滑膩的身段,讓自己三秒入睡。
黑暗中,浮香靜靜凝視著許七安的臉,眸子清亮。
.....
第二天,清晨,一夥人離開教坊司。
同僚們見到許七安,笑著打招呼,關系密切了許多。若是以前隻把許七安當同僚,現在則把他當小夥伴了。
效果甚好。
其實只要不是嫉妒心太強,或者地位太高,同等級的銅鑼不會無腦仇視他。
心思靈活點,投其所好,展露善意,大部分人是願意與許七安交好的。
因為這樣一來,一個被兩位金鑼看中的狗屎運家夥,身份就轉化為:這個被金鑼看中的家夥是我朋友。
一路上走走聊聊,一位銅鑼忽然笑道:“寧宴真是人才,讓我知道,以前自己是多麽的無知且無趣。”
同僚們發出了善意且曖昧的笑聲。
許七安聳聳肩,“回頭再教你們幾個更有意思的玩法。”
更有意思的.....眾人眼睛發亮。
趕在卯時抵達打更人衙門,點卯後,許七安與宋廷風三人來到春風堂的偏廳,喝了幾口茶,正準備出去巡街,一位吏員匆匆趕來。
“三位大人,李大人有請。”
有活了....許七安三人掛上佩刀,並肩來到春風堂。
穿衣打扮一絲不苟的李玉春,完美的與同樣整齊有序的春風堂融為一體,毫不突兀。
春哥,你這樣活著很累的....許七安有些同情頂頭上司的強迫症。
心裡想著,是不是將來睡女人時,一個姿勢A平一百,另一個姿勢也得是一百,不然心裡就難受?
李玉春指著案邊的三張牌票:“今天要去抄家,你們仨代表我去。同樣的話我還是要重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一刻鍾後,在前院集合,跟著其他同僚一起過去。”
竟然是抄家?!
許七安吃了一驚,抄家是打更人業務之一,對象是犯官。
“這是文書。”李玉春把下發到他這裡的文書給三人看。
本次抄家對象,戶部金部主事,正六品。以貪汙瀆職的罪名流放、抄家。
所謂抄家,便是抄沒家產,家中財物一律充公。擱在許七安前世,就是剝奪犯罪人個人財產。
李玉春看了許七安一眼,道:“此人是戶部周侍郎的下屬。”
這是在告訴許七安,這件事是稅銀案的後續。
一個朝堂大佬的倒台,必然伴隨著依附於他的官員的革職、處罰。就像拔出蘿卜帶出的泥。
許七安三人領命離去,前往前院的路上,宋廷風道:“你是第一次參與抄家,有些規矩不懂,我給你所說。
“抄沒家產時,吏員會在前院點齊值錢物件,記錄在冊,然後帶回衙門。但他們是不參與搜刮的。”
說到這裡,宋廷風給了一個“你自己領會”的眼神。
許七安這樣的老油條,立刻就領會了意思。
“聽頭兒的意思....”許七安試探道。
“嗨,你別管他。”宋廷風撇撇嘴:“頭兒就是死腦筋,不知變通。咱們得合理的為自己謀求利益。”
這確實是較為合理的謀求利益,許七安點點頭。
宋廷風與他一樣,不願去敲詐商賈、勒索百姓,但眼下是去抄家,抄的是貪官汙吏的家。
銀子本身就不乾淨,薅的是大奉的羊毛,不是百姓的羊毛。
這種事兒,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他都見過太多次了。許七安采取不反對不讚同的態度。
這次抄家由一位銀鑼帶隊,四組銅鑼和二十四名白役組成。
每三位銅鑼分屬不同銀鑼,多隊組成的制度,是為了相互監督,相互檢舉。
制度是好的,只是時間久了,大家心照不宣,都拿一點,相當於誰都沒拿。
聽著宋廷風的科普,三人來到前院,看見已經有銅鑼在集合了。
為首的是一名年輕的銀鑼,三十歲出頭,嘴唇偏薄,眉眼間透著桀驁,單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好相處的人。
宋廷風領著兩位同僚靠攏過去,迎向銀鑼,順手取出懷裡的憑票。
那銀鑼見到三人過來,眼神忽然凌厲起來,沉聲道:“你們三個遲到了。”
許七安愕然道:“我們沒遲到啊。”
收到消息他們就過來了,雖說路上談話,走的不快,但絕對沒有超過一刻鍾。
銀鑼一聽,眉毛倒豎,眼神驟然銳利,摘下腰後佩刀,抽向許七安臉頰。
破空聲裡,許七安身體後仰了一下,在刹那間避開凶狠的抽打。
似乎沒想到許七安能躲開,銀鑼一怔,獰笑道:“還敢躲。”
“大人,大人...”宋廷風連忙插入兩人之間,腆著臉,賠笑道:“是,我們遲到了,大人您莫要生氣,耽擱了正事,還有好活兒等著您呢。”
他可以提了提抄家的事兒。
誰知那銀鑼根本不給面子,抬腳踹中宋廷風的小腹,把他踹飛出去,掙扎了一下,沒能站起來。
他在針對我....可我並沒有得罪他....許七安心裡湧起了怒火,他下意識的按住了刀柄。
銀鑼眯了眯眼,不怒反笑,又是一刀鞘抽打過來,譏笑道:“怎麽,想抽刀,你配嗎。”
抽刀我就死定了....許七安抬手擋了幾下,臂骨被抽打的火辣辣的疼。
這麽多人看著,有點丟臉。
見許七安認慫,銀鑼又抽了幾下,冷笑道:“滾進去吧。”
許七安三人入隊。
接下來,陸陸續續又有銅鑼趕來,那位銀鑼不管不問,任由他們入列。
看到這一幕,許七安萬分肯定這銀鑼是在針對他,納悶的是,自己並沒有得罪他。
“你剛才幸好沒抽刀,不然你就完蛋了。”身後有人說。
許七安扭頭看了一眼,是昨晚一起喝花酒的銅鑼。
“我沒那麽傻,對銀鑼抽刀是大罪。”他說。
銅鑼點點頭,小聲道:“他姓朱,是衙門裡最年輕的銀鑼。”
許七安鬱悶道:“我不認識他。”
銅鑼“嘿”了一聲:“他父親也姓朱。”
許七安心說這不是廢話嗎,便聽身邊的朱廣孝低聲道:“朱金鑼?”
喝花酒的銅鑼“嗯”了一聲,補充道:“他是最年輕的銀鑼,也是咱們京城衙門最被看好的年輕俊彥,嗯,在許七安出現之前。
“前日裡我與他手底下的銅鑼喝酒,聽他說起,朱銀鑼很不喜歡你,不止一次說你不過是區區銅鑼....”
這時,朱銀鑼目光銳利的掃視眾人,銅鑼當即噤聲。
PS:還有一章,發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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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貳章 高於生命的東西
“馬德!”
許七安自認倒霉的暗罵一聲。
想起了前世的職場生涯裡被領導穿小鞋的經歷,那時尚且可以說一句:老子不幹了!
打更人衙門等級森嚴,不能用這種偏激的方式應對。
“你給老子穿小鞋是吧,那就別怪我在魏爸爸耳邊煽風點火。”許七安摸著腫脹的手臂,怒火騰騰。
點齊人馬,乘上馬匹,打更人和白役們風風火火的趕往目的地。
那位被抄家流放的戶部金部姓程,有一座三進的大院子,此時已經被禦刀衛團團包圍。
打更人趕到後,朱銀鑼抽刀出鞘,刀芒一閃而逝,將“程府”匾額斬成兩截。
握刀的手一揮:“抄家!”
銅鑼和白役們一腳踹開中門,蜂擁而入。
府裡的仆人們嚇的大氣不敢喘,戰戰兢兢的縮在各個角落,路邊、花園、屋簷下。
他們昨日才知道老爺問罪入獄,府裡正要走關系呢,誰想今天就來了這麽一群氣勢洶洶的狠人。
許七安三人進入前廳,正要去後院,接過被朱銀鑼一腳踢了回來。
“你們三留在這裡,哪也不能去,結束後,我要搜你們的身,若是敢中飽私囊,依律處罰。”
朱銀鑼沉聲道。
其余銅鑼看出許七安三人被針對的,有的幸災樂禍的冷笑,有的明哲保身,假裝沒看到。
宋廷風敢怒不敢言。
向來沉默寡言的朱廣孝,一張臉也陰沉了下來。
許七安咬了咬牙,選擇沉默,這時候不能頂撞,不然他會被修理的很慘。
目送朱銀鑼進入內院,宋廷風“呸”了一口,怒道:“斷人財路,這生兒子沒PY的狗東西。”
“對不住,是我的連累了你們。”許七安愧疚道。
宋廷風翻了個白眼,目光落在許七安手臂,“我看你多次摸手,傷的重不重。”
許七安苦笑的擼起袖管,手臂已經通紅腫脹。
“那狗東西用氣機了?”宋廷風臉色一變。
尋常上司毆打下屬,頂多就是皮外傷,絕不會暗渡氣機。打疼和打傷是兩回事。
可見那個姓朱的是何等的心胸狹隘。
“就憑這個傷,你就可以去告他了,回頭找頭兒去,頭兒不會忍的。”朱廣孝沉聲道。
宋廷風看了他一眼,搖頭:“別給頭兒惹事。”
雖同為銀鑼,可人家的父親是金鑼,背靠參天大樹,不是李玉春能招惹的。
宋廷風接著說:“算了吧,下次見到他繞著走,只能認栽。”
我會去告狀的,不過不是春哥,是魏爸爸....許七安擼下袖管。
所謂抄家,與許七安想象中的不同,沒有乒乒乓乓的打砸聲。相反,白役和銅鑼們顯得小心翼翼。
書房裡某個角落裡的花瓶,可能是值幾十上百兩的上好瓷器;用來擺放物件的小案幾,或許就值好幾兩銀子。
突然,前廳的三人聽見了女子尖銳的哭喊聲和哀求聲。
“怎麽回事?”許七安臉色一變,扭頭看向宋廷風:“文書上說,隻抄家不連坐。”
文書上對戶部程主事的判決結果是,抄家和流放,沒有提家人連坐。
也就是說,家人頂多是被趕出府,他們並沒有犯罪。
宋廷風支支吾吾道:“許是府中女眷生的漂亮吧....他們想玩玩....這種事也是常有的。”
“狗屁!”許七安罵了一聲,大步奔向後院。
後院裡,女子尖銳的哭喊聲在多個房間裡傳來,伴隨著男人的淫笑聲。
“砰!”
許七安就近原則,踢開一間房的門,看見一位面生的銅鑼正在撕扯婦人的衣裙。
那婦人五官端莊,皮膚白皙,上身只剩一間荷色肚兜,絕望的哭喊著。
銅鑼給嚇了一跳,整個人臉色都不好了,要是再晚一些,豈不是要嚇出毛病,他惱怒的回頭看向房門。
許七安冷冰冰的盯著他,掃了一眼銅鑼掛在腰上的腰牌:“你繼續,我記住你名字了,回頭我親自找魏公告狀。”
魏淵的名頭很有震懾力,那銅鑼看了一眼婦人,又看了看許七安陰沉的臉色,確認他不是開玩笑,於是有些猶豫。
許七安沒搭理他,抓緊時間,如法炮製的踢開其他幾間房的門,用同樣的方式嚇退了欲行不軌的同僚。
沒見到姓朱的....許七安心裡一沉,沒有猶豫,一腳踹開了最後一間房。
果然在裡面看到了朱銀鑼。
而他,正獰笑的掐著一個少女,惡趣味般的一件件剝她的衣服。
那少女的年紀,十二三歲,眼角掛著淚痕,抽抽噎噎的,想哭又不敢哭。
這一瞬間,許七安的怒火燒到了頂點,但他沒有魯莽,只是死死的盯著朱銀鑼。
“滾出去!”朱銀鑼臉色陰沉。
許七安不滾,他好不怯場的與一位煉神境高手對視,逐字逐句道:“你敢碰她,我回頭去魏公那裡告你。”
聽到這句話,少女眼裡迸發出強烈的光芒,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這邊的衝突引來了其他銅鑼和白役,他們站在不遠處,詫異的看著這位名聲鵲起的小銅鑼與銀鑼對峙。
“行,不知死活的東西。”
如果說之前是看不慣許七安出風頭,那現在就是對他動了趕盡殺絕的怒意。
朱銀鑼掐著少女的脖子,將她提在半空,大步走出房間。
許七安感受到了澎湃的氣機,下意識按住刀柄,警惕的後退,避開鋒芒。
朱銀鑼拎著少女來到院中,將她丟在石桌上,扭頭,獰笑著對許七安說道:
“你待怎樣?”
許七安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寧宴...”宋廷風臉色難看的狂奔過來,按住許七安按刀的右手,咬牙切齒道:“你別衝動,別衝動,你知道後果的....”
他的語氣裡夾雜著哀求。
許七安找回了點冷靜,明白宋廷風的警告。
其一,銅鑼攻擊銀鑼是大罪過,便是當場格殺也是咎由自取。
換句話說,姓朱的把女孩拖到院子裡當眾凌辱,其實是在刺激許七安,逼他出手。
這是要致許七安於死地。
其二,練氣境怎麽打煉神境?
地位和實力都不允許。
許七安沒有放棄,認真的重複:“你敢碰我,我就向魏公告狀。”
朱銀鑼狂笑道:“你可以去告狀,但得在我享用了小美人之後。”
其他銅鑼或許會忌憚許七安的威脅,他不怕。
有一個當金鑼的父親兜底,再加上自己做事有分寸,基本不會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或者禍事。
凌辱幾個犯官家眷怎麽了,多大點事兒。
而且,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年那麽多的犯官抄家流放,家中女眷即使不被連坐,就真的能平平安安脫身?
總要付出點什麽的。
朱銀鑼輕蔑的笑了一聲,擺出要凌辱的姿勢。
有的銅鑼撇開了頭,有的則吹著口哨,發出怪笑。
這個剛上初中年級的少女即將面臨的命運,深深刺激到了21世紀穿越來的靈魂。
“松開!”
宋廷風聽見了新同僚的話,語氣很輕。
可他的表情是那麽的堅定和決絕,鬼使神差的,宋廷風後退了一步。
許七安的眸子沉靜,氣息沉靜,所有情緒往下沉澱,他在瞬間進入了最佳狀態。
他按刀柄的拇指,輕輕頂起黑金長刀的護手,讓它出鞘了一寸。
“鏘!”
長刀出鞘的聲音回蕩中,朱銀鑼暴起,眼神凌厲,出手乾脆,一刀劈向許七安。
他早就準備著了。
狂暴的氣機洶湧而來,宛如海潮。許七安就如同磐石,巍然不動。
集中一點,登峰造極!
“鏘!”
又一聲出鞘聲。
眾人只看見一刀細線般的刀光一閃即逝,只看見許七安按刀的手似乎動了動。
那柄略顯筆直的刀,依舊在鞘中,剛才鏗鏘有力的聲響仿佛是幻聽。
朱銀鑼不動了,雙目圓瞪的僵在原地。
幾秒後,他胸口的銅鑼裂開,“哐當”摔在地上。
緊接著,胸口裂開刀痕,鮮血噴湧而出,濺在許七安的臉上、身上。
在一片死寂中,他無力的朝後倒下去。
俄頃,宋廷風最先反應過來,臉色煞白的撲到朱銀鑼身旁,摸了摸頸動脈。
“沒死,沒死...”宋廷風嘶聲喊道:“快救人,救人啊。”
場面一下子大亂,一部分銅鑼對朱銀鑼進行搶救,輸送氣機,傾倒丹藥。然後將他抬走,打算送回打更人衙門救治。
另一部分抽刀,連綿不絕的鏗鏘聲裡,團團包圍許七安。
沉默寡言的朱廣孝,按住了刀柄,護在許七安面前。
“寧宴...”宋廷風臉色發白,他艱難的從喉嚨裡擠出:“你逃吧。”
一刀抽幹了氣機的許七安搖了搖頭,眉眼間盡是疲憊,強笑道:“我逃了,我叔叔嬸嬸怎麽辦。”
宋廷風暴怒了,他拽住許七安的衣領,指著茫然無措的少女, 咬牙切齒道:“值得嗎,為了一個不相識的女子,值得嗎。”
“她還是個孩子...”許七安凝視著他:“總有些東西,要高於生命。”
他腳步虛浮的往外走,沒人敢攔,他走一步,打更人們退一步。
十步之後,許七安摘下腰牌和佩刀,擲在地上,然後,他做了一個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動作。
他眺望著遠處的天空,抬起手,行了個軍禮。
時隔多年,許七安的臉上再次洋溢起踏出警校時的朝氣。
盡管他渾身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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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參章 腰斬
沒人看懂許七安上輩子的軍禮,但宋廷風看懂了部分銅鑼的殺意,來自朱銀鑼的直屬手下。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宋廷風大喝一聲,率先撲上來,將許七安按倒,雙手擰在身後,然後環顧眾人:
“銅鑼許七安襲擊上級,目無法紀,必須交由衙門審理。”
朱廣孝悶不吭聲的過來,摘下腰間的繩索,親自束縛同僚。
見兩人已經拿下許七安,周圍的銅鑼微微松了口氣。
宋廷風臉色難看,在朱廣孝耳邊低語:“你帶他回衙門,我先走一步,將此事稟告給頭兒。切記,莫讓朱銀鑼的手下押送,看護住他。”
說完這些話,宋廷風抱拳道:“此人與我同出李銀鑼麾下,犯了此等大罪,我們也有責任。我們會押送他返回衙門,諸位繼續抄家。”
“好!”
“麻煩了。”
眾銅鑼道。
宋廷風既然應承下來,那麽人犯逃脫的罪責也會同時應承下來,這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再者,抄家的任務還沒完成,大家都還想著撈銀子。
宋廷風和朱廣孝找了幾個昨夜在教坊司玩俄羅斯轉盤的同僚,一起押送許七安。
老宋許是生氣了,一路上沒搭理許七安,還踹了他兩腳。
出了府,快馬加鞭的先行一步。
許七安被繩索捆著,坐在馬背上,由四位銅鑼押送,前往打更人衙門。
這個時候,那股子勁過了,許七安才開始為自己擔憂。
怕死是怕死,只是不後悔。那犯官的家眷沒有被連坐,她們本可以全須全尾的離開。
許七安一直在適應這個時代的規則,努力讓自己融入其中,和光同塵,是他對許新年說過的話。
同時也是對自己說的。
至少現在是八品武夫的自己,只能學著適應環境。
直到看到那孩子遭遇的命運,許七安漸漸冷卻的信仰,忽然灼熱鮮明起來。他尋回了自己的初心。
......
“駕,駕,駕....”宋廷風策馬狂奔,一邊抽打馬屁股,一邊嘶吼著:“打更人辦事,滾開,統統滾開。”
行人驚慌失措的退避,咒罵聲此起彼伏。
宋廷風一概不理,快馬加鞭趕回打更人衙門,連馬韁都沒有拋給門口值守的白役,衝進了衙門。
....
李玉春正在堂內辦公,耳廓一動,抬起頭,靜等了幾秒,宋廷風狂奔著衝進春風堂。
“什麽事!”李玉春問道。
腳步如此惶急倉促,必定有事稟報。
“許七安險些殺了朱銀鑼,頭兒,速速救他。”宋廷風語速極快,不等李玉春發問,繼續道:“朱廣孝和諸位同僚正押著他返回衙門,朱金鑼很快就會得到消息,我怕許七安連進衙門的機會都沒有。”
李玉春沒有再問,霍然起身,領著宋廷風奔出春風堂。
他的目標很明確,楊硯的神槍堂。
能對付金鑼的,只有金鑼。
兩人腳步飛快,李玉春邊走邊說:“到底怎麽回事。”
宋廷風微微喘息,飛快道:“姓朱的想凌辱犯官女眷,許寧宴阻止,兩人起了衝突,許寧宴一刀將朱銀鑼斬傷,命懸一線....”
宋廷風說完後,繼續補充細節,包括出發前,朱銀鑼特意針對、刁難許七安等。
凌辱犯官女眷?
如果說李玉春剛開始對許七安斬傷朱銀鑼,心裡有些許責怪的話,此時,則堅定不移的站在許七安這邊。
“待會兒見了楊金鑼,你再說一次,但是有一點切記,不能提朱銀鑼刻意刁難許七安的事。”李玉春告誡道。
宋廷風愣了幾秒,瞬間領悟,用力“嗯”了一聲。
如果把衙門裡的衝突說出來,楊金鑼或許會認為許七安與朱銀鑼的衝突,夾雜著私人因素。
這就相當於是結仇鬥毆。
而不提,許七安純粹就是秉公執法,對,就是秉公執法。
抄家隊伍的組成結構,便是為了防止中飽私囊,相互監督。
但許七安依舊犯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他的正確操作是回衙門舉報,而不是私自動手,還造成了上級重傷。
在任何衙門,以下犯上,格殺上級,是要被判腰斬的重罪。
“他,還有救嗎?”宋廷風嘴唇乾澀。
“....”李玉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兩人來到神槍堂,楊硯今天沒有去浩氣樓陪伴魏淵,盤膝著打坐,吐納氣機。
他似乎沒有睜開眼的意思,繼續吐納,運轉周天。
換成平時,李玉春就該乖乖等著,待周天結束再稟告事宜。
但今天不能等,李玉春沉聲道:“楊金鑼,出大事了。”
楊硯睜開眼,面無表情,不見惱怒和不悅:“什麽事。”
李玉春看了眼宋廷風,後者當即稟告了許七安和朱銀鑼抄家時的糾紛,隱去了集結時的私怨。
李玉春接著補充:“以朱金鑼的脾氣,恐怕許七安回不來了。”
楊硯露出了凝重之色,“我知道了。”
他起身,一步跨出,消失在堂內。
.....
朱陽是京城打更人衙門十位銅鑼之一,四品武夫,早年參軍,從一位大頭兵開始做起,一路積攢軍功成了百戶,隨後被魏淵看中,招入打更人組織,重點栽培。
算是魏淵的嫡系金鑼,地位僅比兩位螟蛉之子差一些。
朱陽有三個兒子,老大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老二讀書半吊子,在吏部任職。
唯獨老三朱成鑄天資極佳,是打更人衙門最年輕的銀鑼,很受朱陽器重。
這時,手底下一位銀鑼倉惶的衝了進來,臉色難看,“大人,大人,不好了,朱公子出事了....”
低頭看卷宗的朱陽瞬間抬頭,聽銀鑼繼續說道:“朱公子被一個銅鑼砍傷了,生死難料。人已經抬回衙門,正在急救,卑職派人去請司天監的術士了。”
在銀鑼的帶領下,朱陽趕到兒子的雄鷹堂,看見了昏迷不醒的小兒子,看見了他胸口誇張的傷勢。
麾下的幾名銀鑼輪流為他渡送氣機,保持他身體機能的旺盛,兩名衙門內屬大夫正在救治。
朱金鑼黑著臉:“情況怎麽樣?”
兩名大夫似乎沒有聽見,手中不停,止血,上藥,針灸續命,縫合傷口。
“刀傷再深半寸,心臟就被剖開了,到時,就算是司天監的術士也回天無力。”一位大夫抬頭,說道:
“是法器銅鑼替朱大人擋住了致命攻擊,僥幸保住了性命,但是刀氣侵入髒腑,不將氣機拔出,朱大人最多再稱半個時辰。”
“司天監的術士什麽時候來。”朱金鑼聲音驟然拔高。
“已經派人去請了,很快就到。”領著他來的銀鑼回復。
朱金鑼點點頭:“誰乾的。”
銀鑼回復:“銅鑼許七安,李玉春麾下的.....”
許七安?
朱金鑼聽過這個小人物,薑律中和楊硯就是因為他打架的。只是一個小銅鑼,能傷他兒子?
“集結的時候,那小銅鑼遲到了,朱銀鑼教訓了他一頓,沒想到懷恨在心,抄家時,朱銀鑼不過調戲了一個犯官女眷,他便拔刀砍人。”
這位銀鑼其實也是聽回稟的銅鑼說的,事情確實是這樣,只是經過他的潤色,模糊了主次,偷換了概念。
把衝突的起因甩給了那個叫許七安的銅鑼。畢竟他也不好在人家父親面前說:你兒子凌辱犯官女眷,被人砍了。
看著朱金鑼鐵青的臉,銀鑼繼續道:“那許七安已經在壓回來的路上,估摸著快到衙門了。”
確認司天監的白衣有充足的時間趕來,朱陽深深看了眼昏迷的小兒子,化作一股強風消失在堂內。
朱金鑼剛衝出衙門,朝長街方向望去,便看見六騎緩緩而來,其中一騎坐在許七安,雙手被繩索捆住。
周邊五騎圍繞,押送他返回衙門,其余打更人依舊在抄家,清點資產。
朱金鑼盯著馬背上的小銅鑼,沒有憤怒沒有殺意,手指氣機牽引。“鏘”朱廣孝的佩刀自動抽出,在氣機操縱下一刀斬向許七安。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包括被捆住雙手的許大郎。
“叮!”
另一位銅鑼的佩刀隨之出鞘,橫向格擋住斬殺許七安的刀鋒。
兩柄製式佩刀齊齊落地,發出“哐當”兩聲響動。
許七安早有覺悟,背後依舊沁出冷汗。
仿佛碾死螻蟻般,不見情緒的朱陽,臉色終於陰沉下來,扭頭盯著身後的面癱男人,壓抑著怒火道:
“格殺上司未遂,按律當斬,你保不了他。”
“斬也是我來斬,”面癱的楊硯迎著對方盛怒的眼神,淡淡道:“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來動我的人?”
“行,此事由魏公定奪。”
兩人當即去了浩氣樓,找魏淵主持公道。
得到通傳後,面無表情的楊硯和怒火難平的朱陽登樓,在七層見到了魏淵。
魏淵站在瞭望廳,背朝著茶室。
南宮倩柔站在瞭望廳與茶室的連接處,倚著牆,一臉冷笑中夾雜玩味的表情。
“魏公!”朱陽抱拳,沉聲道:“我兒朱成鑄被銅鑼許七安斬成重傷,生死一線,現在還沒脫離危險。
“望魏公替卑職做主,嚴懲銅鑼許七安。”
他抬頭看了眼魏淵的背影,見他沒有轉身,繼續道:“魏公,此事....”
朱陽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
魏淵這才轉身,踱步回茶室,在桌案邊坐了下來。
楊硯道:“義父,我這裡有不同的說辭。朱成鑄趁著抄家,欲凌辱犯官女眷,被銅鑼許七安阻止,朱成鑄非但沒有懸崖勒馬,反而將犯官女眷拖入院子,欲當眾凌辱,許七安勸阻未果,怒而出手。”
難為楊金鑼了,一口氣把一整天的話都說完了。
“放屁!”朱陽大怒:“分明是銅鑼許七安攜私報復。”
魏淵旁若無人的擺開茶杯,煮茶,等兩位金鑼吵完,主要是朱陽在喝問怒罵,楊硯懶得搭理。
“既然有分歧,那就對峙吧。”魏淵道。
很快,宋廷風朱廣孝以及其他幾個率先返回的銅鑼被喊了上來,包括許七安。
他被眾人拱衛在中心,手裡捆著繩索。
“說清楚!”魏淵掃了眼眾人,溫和道。
眾銅鑼齊齊低下頭,竟不敢與他對視,即使這個大宦官一直以溫良恭儉的形象示人。
朱陽眸光銳利的盯一眼給自己匯報消息的銀鑼:“你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再稟告給魏公。”
那銀鑼便重新匯報了一遍,內容與告之朱陽的如出一轍。
幾個銅鑼皺了皺眉。
朱廣孝推了宋廷風一下,他沉默寡言,不善言辭,隻好讓外向的同僚出面。
魏公面前,我說話也發抖啊....宋廷風深吸一口氣:“魏公,卑職有事稟告。”
得到魏淵頷首後,宋廷風低聲道:“集結時,我們並沒有遲到,但朱銀鑼刻意刁難,動手毆打我與許七安。
“抄家時,他強行把我們三人留在前廳不準進內院,官大一級壓死人,我等只有照做。
“直到後院傳來女眷們的哭喊聲,許七安再也忍不住,衝了過來。他喝退了其余銅鑼,卻對朱銀鑼無可奈何。
“朱銀鑼知法犯法,非但不收斂,反而將女眷拖到院中,打算當中凌辱,以此來逼迫許七安出手。”
朱陽眯了眯眼:“構陷上司,同樣是死罪。”
宋廷風咬了咬牙,大聲道:“魏公明鑒,此事在場銅鑼有目共睹。”
同樣一件事,差不多的說法,但其實是兩個概念。
那位銀鑼的稟告中,凸顯出許七安抓住朱銀鑼的錯漏,痛下殺手,以報私仇。
而宋廷風的內核是,銀鑼惡意挑釁,處處刁難,許七安忍讓許久,終於看不慣銀鑼的罪行,怒而出手,伸張正義。
魏淵看向其余幾位銅鑼。
幾位銅鑼低著頭,不敢說話。
神仙打架,他們兩邊都得罪不起。
魏淵溫和道:“實話實話,保你們無事。”
一顆定心丸下來,銅鑼們相視一眼,低聲道:“許七安三人,的確沒有遲到....”
另一位忍了忍,沒忍住,道:“宋廷風所言如實,朱銀鑼確實將女眷拖到院中,欲當著我等的面凌辱,言語中對許七安多有挑釁。”
這便是多隊結構的好處,若銅鑼們都是朱金鑼手下,說辭會變得千篇一律,將矛頭指向許七安。
朱陽冷哼一聲:“即使如此,也該由衙門來處理。”
他巧妙的轉移了矛盾,這件事不管真正原因是什麽,許七安差點斬殺上級,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兒子固然犯了錯,但什麽時候輪到小小銅鑼來處罰?況且,凌辱犯官女眷這種錯誤並不嚴重,輕則罰俸,中則禁閉降職,最嚴重的也只是革職。
事情鬧的這麽大,衙門裡多少打更人在觀望?他不信魏淵會偏私一個銅鑼,即使他曾被兩位金鑼看重。
魏淵道:“朱成鑄知法犯法。無視刑律,即日起革職,永不錄用。”
朱陽臉色一變。
魏淵繼續道:“銅鑼許七安攻擊銀鑼,致重傷,罪大惡極,押入監牢,七日後於菜市口腰斬。”
朱陽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退下吧,別打擾我看書。”魏淵擺擺手。
眾人躬身,正欲退去,忽聽許七安低聲道:“魏公....”
他在眾人的注視中,往前走了兩步, 問道:“願以深心奉刹塵,不為自身求利益。可是真心話?”
問這句話的時候,許七安死死盯著魏淵的眼睛。
魏淵笑道:“自然是真心話。”
許七安點點頭,他環顧眾人,在宋廷風和朱廣孝臉上停頓,像是在給關心自己的同僚一個交代:“爾食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他挺直了腰杆:“這同樣是我真心話。”
ps:PY一本書《平平無奇大師兄》,這個主角讓我很有代入感。作者是黑夜彌天。告訴大家一個秘密,他寫這本書,就是因為看過我本人之後,被我魅力深深折服,於是寫了這個主角。
完全是我原形,不接受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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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肆章 許辭舊:賣身也要救大哥
待人離開後,楊硯眉頭緊鎖,坐在案邊,接過魏淵遞來的茶,半天不喝一口。
南宮倩柔翻了個白眼,替他問道:“義父,真要殺那小子?”
楊硯立即看向魏淵。
“我的處罰有什麽不對嗎。”魏淵反問。
南宮倩柔和楊硯同時搖頭,前者笑容玩味:“對是對,只是義父舍得殺他?”
魏淵喝了口茶,感慨道:“我曾說過,他是天生的武夫,那股子意氣,罕見。”
一刀將煉神境銀鑼斬成重傷,他才踏入練氣境多久?
魏淵笑容裡有著欣賞,更多的是滿意。
.....
春風堂。
宋廷風和朱廣孝垂頭喪氣的跟著李玉春回來,春哥一路上無比沉默。
他之前等在樓下,等待處理結果,等來了許七安七日後腰斬的消息。
李玉春一句話沒說,帶著兩個手下回來了。
“陪我喝會兒酒,我知道你倆有私藏,當值時偷偷喝。”
李玉春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平靜的嚇人。
宋廷風張了張嘴,吐出兩個字:“好。”
李玉春是個古板偏執的人,相熟的銀鑼說他墨守成規,不熟的銀鑼取笑他不知變通。
但不管熟與不熟,衙門裡沒有人真的瞧不起他,相反,都是心懷敬佩的,盡管嘴上不會說。
李玉春的古板表現在方方面面,比如當值時從不飲酒。
宋廷風從偏廳取來自己偷藏的酒,三個瓷碗,其中一個本來是許七安的。
李玉春喝酒不快,但一碗接一碗,期間沒有說話。
宋廷風和朱廣孝沉默的陪喝。
一壇酒很快喝完,李宇春借著酒意,說道:“我知道魏公有他的難處,許七安確實做錯了。
“凌辱一個犯官女眷又怎麽了,罪不至死嘛。他個蠢貨差點把人給砍死,砍的還是銀鑼。”
李玉春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我以為我夠蠢了,沒想到這家夥比我還蠢,早知道不收他了,鬧心。
“魏公能怎麽辦?就算他資質....好一些,事兒鬧這麽大,整個衙門的人都在觀望,難不成公然偏袒?那魏公的威信何在。名聲豎起來需要長年累月,破壞時,卻只要一瞬間。正要偏袒許七安,將來誰服魏公?
“好了,現在一個革職,一個腰斬,秉公處理,嘿,嘿嘿。
“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衙門裡的人都會規規矩矩的,許七安死的不冤,值了。”
李玉春把碗還給宋廷風,罵道:“什麽破碗,青花都不對稱的。”
宋廷風仔細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喝了半年多的碗,碗身的青花真不對稱的。
酒喝完了,沒心情繼續聊天,他與朱廣孝悶不吭聲的回了偏廳。
安靜的春風堂內,李玉春枯坐許久,緩緩起身,走到角落裡,拾起雞毛撣子,擦拭著堂內每一處容易積灰的地方。
重複著擺正書籍、花瓶、桌椅,讓他們整齊對稱。
然後,他摘下了腰牌和佩刀,脫掉了打更人的製服。
製服疊的整整齊齊,擱上佩刀和腰佩,李玉佩捧著它們,走出了春風堂。
他一路向著浩氣樓行去。
沿途,吸引來許許多多銅鑼的關注,對他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這些人裡,有人聽說了許七安刀斬朱成鑄的事跡,也有人一無所知,好奇吃瓜。
“怎麽回事?”
“沒聽說嗎,朱銀鑼差點被一個銅鑼給砍了,砍他的人就是許七安,噥,李銀鑼的手下。”
“李銀鑼想幹嘛?”
“不知道,跟上去看看。”
三五個,七八個....跟在李玉春身後的打更人漸漸多了起來,組成規模不小的人群。
一直來到浩氣樓。
李玉春在樓下守衛警惕又警告的眼神中,停下腳步,他雙手捧著製服、腰牌、佩刀,對身後的尾隨者們視若無睹。
“卑職李玉春,元景20年入職衙門,一直恪守本分,盡職盡責。以肅清貪官汙吏為信念,以報效國家為目標。”李玉春聲音洪亮:
“十六年來兢兢業業,不曾瀆職違法;不曾收受賄賂;不曾欺壓良善。原以為一腔熱血,能換來天朗地清。
“然,十六年來,目睹諸多同僚,欺壓百姓、訛詐商賈。每每抄家,必貪墨銀兩財物,奸淫犯官女眷,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無法如何執法,己不正何以正人。今日李玉春不忍了,故請辭而去,亦可斬我。”
說完最後一句,他在周遭打更人瞠目結舌的眼神中,奮力將製服、佩刀、腰牌擲在地上,棄如敝履。
在浩氣樓當眾打臉魏淵的李玉春轉身離去,數十名打更人無人阻攔,無人作聲。
“這...我們要不要攔?”有人小聲問道。
周圍的打更人冷冷的盯著他。
.....
穿著囚服的許七安坐在打更人衙門的監牢,背靠牆壁,嗅著牢房裡獨有的潮濕腐臭味道。
“三進宮了,上輩子當警察,這輩子成了牢房常客。”許七安自嘲的笑了笑,感慨一聲命運無常。
牢房裡寂寂無聲的,偶爾會傳來隔壁犯人的罵娘聲,大多數人通常保持沉默。
關在這裡的犯人,絕大部分都是死刑犯,心灰意冷。剛開始還會喊冤、罵娘,被看守牢房的獄卒帶出去友好交談後,就很懂得做人了。
也懂得了公眾場合要保持安靜的道理。
誰也不想死前還遭受慘無人道的折磨。
許七安閉著眼,思索著自己還有沒有活命的機會。
“雲鹿書院的大儒們可能會來鬧一鬧,但他們是無官的白身,走官面行不通。物理同樣行不通,畢竟這裡是打更人衙門。”
“司天監的術士肯定會嘗試救我,可除非監正出面,不然也救不了我吧。而讓堂堂監正出面,我的身份還不夠....許七安啊許七安,你在浮香那裡嘗到奈子的溫暖,就忘記社會的冰冷了嗎?拖了兩個月還沒把褚采薇勾搭上床。”
“地書碎片也被搜走了,不然我可以嘗試讓一號救我,他(她)的咖位不知道夠不夠.....”
想著想著,他就睡著了,醒來時牢房寂寂無聲,小窗外是沉沉的黑夜。
睡眠彌補了他施展《天地一刀斬》虧空的體力,代價是饑腸轆轆。
借著通道內昏黃的油燈,許七安看見柵欄邊擺著一碗白米飯,兩隻肥頭大耳的老鼠,正吃的津津有味。
“艸,狗日的舒克貝塔,搶老子的飯。”
許七安怒罵一聲。
飯也沒得吃了,隻好盤膝打坐,吐納氣機。
不知過了多久,天亮了。
腳步聲從陰暗的通道傳來,兩名獄卒走了過來,打開牢房的門。
許七安睜開眼。
“出來。”獄卒喝道。
戴著手銬腳鐐的許七安,被獄卒帶到了刑訊室。
一束束陽光從牆壁的氣孔裡穿透進來,驅散了刑訊室的黑暗,但驅散不走這裡的陰寒。
刑訊室的審訊桌邊,坐著兩個年輕人。一人丹鳳眼,柳葉眉,五官精致。另一人唇紅齒白,俊美無儔。
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南宮倩柔譏笑道:“油頭粉面。”
他很不喜歡這個讀書人的態度,打從進了衙門,來到這裡,始終是昂著頭,挺著胸,看人不是用眼睛,是用鼻子。
這種傲氣沒來由的讓人討厭,與雲鹿書院其他讀書人一個德行,與司天監的白衣同樣一個德行。
許新年斜了他一眼,淡淡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你說誰是女子?”南宮倩柔笑了,眼裡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是在下唐突了。”許新年拱手作揖:“敢問姑娘芳名?”
“....”南宮倩柔想殺人了。
毒舌技能點滿的許新年冷笑一下,重新昂起頭。
在門口看到這一幕,聽見兩人對話的許七安,給自己的小老弟捏了把冷汗。
心說辭舊啊,這位大美人是高品武夫,你一個八品的小書生,要懂得能屈能伸。
南宮倩柔側頭,瞪了眼許七安,起身道:“一炷香時間。”
說完便走了。
許新年盯著堂哥,沉默著不說話。
“辭舊怎麽來了,你不是在書院讀書嗎。”許七安道。
“昨晚你的一位同僚到府上傳信,告訴了你的遭遇。父親昨晚連夜出了京城,趕到雲鹿書院通知我。”許新年吐出一口濁氣:
“我昨夜就回府了,等到天亮,內城城門開啟才進來。”
他拿了老師的手信,又是舉人身份,才得知準許探監。
“家裡人都很擔心你,娘一宿都沒睡。”許新年說。
許七安點點頭。
“鈴音也很擔心你,早上隻喝了一碗粥。”
“難為她了。”許七安感動了。
許新年點點頭,讚同堂哥的看法,繼續道:“老師的建議是讓我求長公主,她或許能救你。至於老師他們....魏淵與書院的關系並不好。”
許七安遲疑道:“辭舊,你不責怪大哥嗎?”
許新年沉聲道:“大哥學藝不精,竟沒劈死那雜碎。”
許七安哈哈大笑:“這才是讀書人嘛....”笑著笑著,他沉默了,輕聲道:“對不起。”
許新年默不作聲。
刑訊室安靜下來,兄弟倆都沒有說話。
許久,許辭舊歎了口氣:“我會救你出來的。”
許七安點點頭,假裝自己不感動,說道:“既然來了,幫大哥做一件事。辭舊帶銀子了嗎?”
“自然帶了。”許新年回答。
沒帶錢探什麽監?
“嗯,你去找獄頭,就說要取回我的一件物品,如果它還在的話。那是一面玉石小鏡,你拿著鏡子,到東城的養生堂找一個和尚,與他說:請他傳話,三號被關在打更人地牢,請求幫助。許七安!”
地書碎片認主後,別人就無法登陸聊天,所以需要六號傳書。
相信聰明的一號看到傳書,就知道該怎麽做了。因為在地書聊天群裡,在京城,又有權力的,只有一號。
一號還欠他一筆債。
當然,一號可能會見死不救,但這是另一回事了。
另外,讓許二郎取地書碎片,是許七安對魏淵的一個試探。
試探他是否真對自己起了殺心。
許新年盯著他看了片刻,問道:“如果沒有呢?”
“那便算了。 ”
目送堂哥被帶進陰暗通道,許新年離開刑訊室,找到了獄頭,堂堂正正的遞上三十兩銀票,道:“我需要取回堂兄的一件物品。”
獄頭當然沒意見啊,有錢什麽都好辦。
當即領著許新年到庫房,取出一個包裹,裡頭是許七安身上扒下來的東西。
“銅鑼、腰牌、佩刀、製服都不能帶走。”獄頭說。
這些都是打更人衙門的東西。
許新年簡單的摸索一下,摸到一塊小巧的鏡子,玉石材質,鏡面淺淺的紋路勾勒成弓弩、銀票等奇怪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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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伍章 爆炸
許新年用三十兩銀票換走了堂兄的物品,他把玉石小鏡收入袖中,走出地牢,在門口遇到了等待已久的宋廷風和朱廣孝。
宋廷風道:“出入皇城的憑書我們已經辦好,你沒有去過那裡,由我們二人帶路吧。”
許新年作揖道謝。
宋廷風擺擺手:“只要你能救他,一切好說。”
三人騎乘快馬,來到最近的皇城門口,宋廷風取出打更人衙門內部的憑書,輕松的進了皇城。
沿途不停的被巡邏的金吾衛問話,然後是羽林衛。
終於來到宮城外,又被攔了下來。
打更人衙門的憑書只能做到這一步,再往裡,就是宮城,宮城雖然很大,但名義上是皇帝的家。
許新年道:“在下雲鹿書院學子,與長公主是舊相識,有事請求,還望通傳。”
長公主在雲鹿書院求學的經歷人盡皆知,侍衛沒有刁難,讓三人稍等,便進了裡頭。
一刻鍾後,侍衛返回,道:“隨我來吧。”
他領著三人進入宮城,告誡道:“不要亂看,不要亂說話,注意自己的言行。”
許新年微微垂首,宋廷風和朱廣孝深知規矩,低頭疾走。
即使他們進了宮城,也只能在某幾條路上行走,若是走錯了,被禁軍問話,拿不出相應的憑書,刀子說來就來。
走了許久,終於來到了長公主居住的攬月殿,朱漆大門前已有兩位宮女等候。
宮女行了一禮,待許新年回禮後,領著三人進了宮苑。
穿廊過園,許新年一行人被帶到接待客人的雅室。
宮裝美人坐在正對著門口的桌案上,手裡捧著一卷書,品著茶,優雅而悠閑。
“殿下,客人來了。”宮女說了一聲,便轉身退去。
許新年躬身作揖,朗聲道:“雲鹿書院許新年,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淺笑道:“辭舊找本宮何事。”
她倒是認識許新年,以前在雲鹿書院求學,有過幾面之緣,直到那天派人查了許七安,才算對許新年這號人有了較為深刻的印象。
辭舊....許新年愣了一下,他不詫異長公主記得自己,這位皇女天資聰穎,才華過人,過目不忘,非常懂得籠絡人才。
他意外的是長公主竟然記得自己的“字”,但他從未與長公主正式結交。
長公主這麽叫,其實有點失禮,但無疑拉近了雙方的關系,讓許新年很受用。
許新年不是省油的燈,情緒迅速沉澱,誠懇道:“辭舊堂兄遭遇大難,請長公主出手援救。”
長公主表情頓了頓,清麗絕美的臉上露出詫異,道:“發生什麽事。”
許新年把事情告之長公主,宋廷風和朱廣孝查漏補缺。
說完,許新年再次作揖:“堂兄做事固然衝動,但一片赤誠,他若不出手,那可憐的孩子就遭了朱銀鑼凌辱。
“義之所在,不傾於權,不顧其利。堂兄非讀書人,但這份赤城,讓我輩讀書人肅然起敬。”
他引經典句的目的,是為了引起長公主的共鳴,她也算半個讀書人。
長公主沉吟著,過了一會兒,道:“魏公的處罰結果?”
“朱銀鑼革職,永不錄用。我堂哥....七日後腰斬。”許辭舊沉聲道。
長公主沉默了,清冷的臉蛋讓人看不透她的內心。
許新年心裡歎息一聲,這位公主不是耳根子軟的女子,她很有主見,有些時候甚至有點霸道。
這樣的人,做事有自己的理念。
“這是老師和慕白大儒、幼平大儒的手書,請長公主幫忙。”許辭舊打算使用殺手鐧。
他從袖中掏出三位大儒署名的手書。
“哐當...”
隨著手書滑落的還有玉石小鏡。
許新年淡定的撿起,收好小鏡,遞上手書。
長公主接過,展開手書看完,淡淡道:“本宮知道了,但打更人衙門隸屬於皇室,卻只聽令父皇一人,本宮只能盡力。”
許新年深吸一口氣:“謝長公主。”
宮女送走了許新年一行人,返回時,長公主命令道:“遣人去打更人衙門詢問魏公,查清楚銅鑼許七安與銀鑼朱成鑄的衝突。”
“是!”宮女領命。
.....
離開宮城,出了皇城,許新年與兩位銅鑼告別。
他騎在馬上,緩慢的朝外城方向行去,眉宇間凝結著憂愁。
“不能把籌碼都傾注在長公主身上,她應承了此事,但願出幾分力,尚未可知。”
“父親去了司天監,不知道那群術士有沒有辦法救大哥....”
“來年春闈我一定要高中,我要爬的更高,掌握更多權力,不然什麽事都做不成。”
許新年摘下水囊,潤了潤乾涸的嘴唇,隔著衣服摸了摸袖中的玉石小鏡。
來到東城時,已近黃昏。
東城養生堂在貧民窟,這裡聚集著京城最底層的人,販夫走卒,竊賊盜匪。
沿途遇到的居民,穿著破破爛爛的冬衣,臉頰削瘦,盯著他的目光就像餓狼盯著食物。
但許新年身上的儒衫讓這些徘徊在溫飽邊緣的貧民維持了清醒。
這片區域的黃土屋破舊不堪,坐落無序,路邊到處都是垃圾,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糞便和尿騷味。
可顯而知,夏天定然蒼蠅滿天飛。
一個面黃肌瘦的孩子,壯著膽子迎了上來,攔住許新年的馬匹。
“老爺,賞點錢吧...我七天沒吃飯了。”孩子說。
七天沒吃飯你早就死了....許新年下意識的想嘲諷對方,但又咽了回去。
從錢袋裡捏出一粒碎銀,丟了過去。
這孩子面黃肌瘦,雙眼無神,七天誇張了些,但許久沒吃飯是真的。
見到這一幕,雙眼發亮的不單是攔路的孩子,周邊的貧民、孩子,眼神猛的亮起來。
閃爍著貪婪和欲望。
七八個小孩有樣學樣,把許新年的馬匹圍住,貧民們不動聲色的靠了過來。
“老爺,賞點銀子吧。”
“我十天沒吃飯了。”
大人、孩子們圍住了馬匹,大有不給錢就不讓走的架勢。
許新年目光銳利的逼退一個伸手摸向錢袋的男人,喝道:“肅靜!”
喧鬧聲立刻停止,所有人都自覺的不說話。
“滾!”許新年氣沉丹田,再次喝道。
圍著馬匹的孩子、大人,心裡升起了強烈的恐懼,本能促使他們遠離了馬匹,不敢靠近。
八品修身境的儒生,能規范他人言行,掌握言出法隨最淺層的運用。
許新年無奈的搖搖頭,策馬離開這片區域,不多時,來到了養生堂。
他翻身下馬,害怕馬匹拴在外頭給人偷走,他牽著馬進了大門。
院中,一位老吏員正打掃庭院,抬起蒼老的臉,問道:“這位公子,有何貴乾?”
許新年道:“堂內可以有一名和尚?”
老吏員回答:“您指的是恆遠大師吧....他走了,走了有兩天了....”
許新年皺眉:“何時歸來?”
“不知,說是有了師弟的消息,要離開幾天。”老吏員搖頭。
許新年失望的離開養生堂,離開東城。
.....
黃昏,用過晚膳的長公主,在書房召見了府上的侍衛長,侍衛長帶著打更人衙門搜集回來的情報。
身穿華麗宮裝的長公主站在窗邊,留給侍衛無限美好的背影。
她靜靜聽完,問道:“許七安平日與朱銀鑼有仇怨?”
侍衛長搖頭:“小人特意打探過了,兩人應該素不相識。只是那銀鑼確實私底下表達過對銅鑼許七安的嫉妒和厭憎。”
“程主事的家眷是否遭連坐,充入教坊司。”長公主又問。
“不曾。”侍衛長回復。
長公主沒有再說話,沉思片刻,隨口道:“這件事你怎麽看?”
年輕的侍衛長猶豫了一下,道:“卑職打探過,集結時,銅鑼許七安並沒有遲到,但遭了朱成鑄的毆打,可見他是有心挑事....這些年,打更人的確屢屢做出凌辱犯官女眷的事。
“有些本該衝入教坊司,倒也無關緊要,但那些本不該被牽連的,亦時常遭遇魔爪。”
類似的事兒屢見不鮮,只是沒人願意為那些犯官家眷做主罷了。
犯官本就是罪人,牆倒眾人推。
侍衛長繼續道:“卑職還打探出,當時朱銀鑼有逼許七安出手的意圖,他也成功了,只是....”
長公主輕笑道:“只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銅鑼,竟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長公主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侍衛長離開書房。
長公主站在窗邊,凝視著寂靜的園子,眸子幽靜。
.....
深夜。
月亮灑下清冷的輝光,平靜的桑泊倒映著它的影子。
鱗甲碰撞聲,整齊的腳步聲在桑泊附近回蕩,那是巡守的禁軍。
寒冷的夜風吹來,吹的桑泊泛起褶皺, 蕩漾起銀色的碎光。
一個裁剪精致的紙人,巴掌大,乘著風,飄飄蕩蕩的掠過桑泊湖面,落在湖中心的高台。
它沉寂了幾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邁著小短腿,來到廟門前,從門縫裡擠了進去。
幾秒後,微弱的火光從門縫裡亮起。俄頃,“轟”一聲,宛如焦雷炸響,熾烈的火光吞噬了永鎮山河廟。
狂暴的衝擊力掀起浪潮,將破碎的瓦片、磚石、梁木,衝出數十米遠,砸在桑泊。
爆炸聲傳出數百裡,桑泊附近巡邏的禁軍同時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顫,以及那燒紅天空的火浪。
PS:凌晨的沒了,晚上還有一章,或者兩章。嗯,一章是肯定句,兩章是疑問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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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陸章 舉薦
元景帝在睡夢中驚醒,空曠的大殿裡寂寂無聲,伴身的大太監趴在小案上昏睡。
寢宮裡沒有侍寢的妃子,也沒有宮女,元景帝禁欲修道二十多年,堂堂皇帝的寢宮,已經成了宮中妃子們的禁地。
對於元景帝修道一事,妃子們的心情可用一句話概括:
讀書人挑燈苦讀——爆肝(鮑乾)!
自然是怨聲載道的,只是元景帝從不理會妃嬪們的意見。作為一個子嗣眾多的皇帝,嬪妃早已可有可無。
再早二十年修道,大臣們就要死諫了。
“陛下醒了?”大太監睡眠淺,立刻蘇醒,慌張張的來到龍榻邊。
“什麽時辰了。”元景帝捏了捏眉心。
“寅時一刻。”大太監說著,轉身提起擱在小爐上的茶壺,給元景帝倒了杯溫水。
服侍皇帝這麽多年,有些小事,根本不用詢問。
元景帝喝了茶水,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祭祖大典後,朕便心神不寧,擺駕靈寶觀,朕要隨國師修道靜心。”
主仆兩人剛走到寢宮外,忽聞嘹亮的鍾聲傳遍夜空,傳遍宮城的每一個角落。
皇宮進入了備戰狀態。
元景帝皺了皺眉,看見一隊禁軍狂奔而來,神色惶恐。
為首的禁軍頭目大聲道:“陛下,桑泊發生了爆炸,永鎮山河廟被毀,值守的三百禁軍殞命,無一生還。”
元景帝愣在原地。
許久後,他沉聲道:“通知魏淵,立刻帶人進宮;通知國師,來此見朕;通知監正....就說永鎮山河廟毀了。”
....
這一夜,司天監的術士無故驚醒,惶恐的宛如世界末日。
....
率先趕到的是女子國師,她踩著一柄七星劍,禦空而來。
頭戴蓮花冠,身披太極道袍,寬袖飄飄,一股出塵的仙氣撲面而來。
她是位看不出年紀的女人,容貌絕美,氣質出塵,既有妙齡女子的白嫩肌膚,又有成熟女子的嫵媚,兼具了紅塵世外之人的飄逸。
她的美宛如隔著千重山,萬重雪,可望而不可即。
“國師...”元景帝張了張嘴,歎息道:“桑泊底下的東西出來了。”
女子國師微微頷首,聲音縹緲清脆:“貧道已知曉。”
魏淵隨後趕到,帶來了打更人衙門值守的兩位金鑼,以及兩位義子,共四位高品武夫。
再加上皇宮內的高手,一群戰力滔天的武夫、人宗道首,簇擁著元景帝趕往桑泊。
桑泊岸邊齊聚千余名禁軍,手持火把,軍中效力的高品武者齊聚,等候元景帝。
永鎮山河廟已不複存在,高台半坍塌,水面浮著斷木橫梁。
瞅見這一幕的元景帝眉頭狠狠一跳,喝道:“神劍呢。”
一位禁軍頭領抱拳道:“已派人撈取。”
元景帝深吸一口氣,走到岸邊,探出手,五指彎曲。
水底亮起一道澄澈黃光,一柄三尺長的銅劍破水而出,飛入元景帝手中。
仔細端詳之後,確認神劍完好無損的元景帝松了口氣。
腳踏七星劍,挽著浮塵的絕美國師,在桑泊上空飛旋一圈,凝固在半空,道:
“陛下,桑泊並無異常。”
並無異常....元景帝眸子暗沉了幾分。
魏淵轉頭,問禁軍將領們:“傷亡將士的屍骨何在。”
十幾具屍體被抬了上來,死狀如出一轍,血肉干癟,宛如風化數十年的乾屍。
“其余士兵的死狀與他們一樣。”一位將領稟告完,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元景帝:“陛下...臣等並未察覺有強敵侵入....”
禁軍頭領們心裡清楚,這場異變真正的原因,也許與前日祭祖大典的事故有關。
他們還有一個更心驚膽戰的猜測,桑泊之所以爆炸,巡邏士卒之所以暴斃,恐怕並非強敵入侵,而是桑泊裡隱藏著什麽秘密。
將領們心裡雖有猜測,不過為人臣子,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不該說。
元景帝目光銳利的掃過屍體,側頭,盯著魏淵的臉龐:“魏淵,跟朕來一趟禦書房。”
.....
錦塌帷幔低垂,寢宮裡燒著檀香。
長公主被鍾聲驚醒,睜眼的瞬間不是穿衣,而是抽出了掛在床頭的長劍,在鏗鏘有力的聲響裡,穿著白色裡衣,勾勒出玲瓏浮凸身段的她已經衝到了廳裡。
身段高挑的清冷美人,拎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青絲如瀑披散,略顯慵懶的凌亂。
白色的貼身裡衣勾勒出比例極好的身段,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女子,渾身上下透著健身房美女的性感。許七安要在這裡,就會喟歎一聲:此女與我絕配。
“殿下...”
偏廳的丫鬟也驚醒了,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抓起長公主宮裝。
“換勁裝。”長公主清麗的眉眼透著威嚴。
換好輕便的,更顯身材的勁裝,左腰一把軍弩,右腰一把火銃,手裡提著長劍,長公主率領侍衛隊,火速趕往元景帝寢宮。
長公主被保衛皇帝寢宮的禁軍攔了下來,越是這個時候,皇子皇女越不能接近皇帝。
誰知道是不是某位皇子在密謀逼宮。
長公主沒有硬闖,目光掠過禁軍們,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打更人和各軍中的高品武夫。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若非強敵來犯,宮中禁軍絕不會鳴鍾示警.....可如果是敵國強者入侵,場面又顯得太安靜了,而且,司天監的人沒有來.....
長公主握著劍,細細思量。
這時,東宮太子和幾位皇子皇女也帶人趕來。
“懷慶!”太子一身戎裝,神色嚴肅。
“情況暫時未知。”長公主言簡意賅的說道。
桃花眸子嫵媚勾人的二公主見長公主一身勁裝,眉宇間少了清冷,多了凌厲,好像一言不合就會動手打人,她張了張櫻桃小嘴,最後選擇了沉默。
今兒有大事,懶得和懷慶鬥嘴了。
一刻鍾後,禦書房的門打開,青衣宦官走了出來。
“魏公....”長公主和魏淵關系最親近,勉強算魏淵的半個弟子。
魏淵歎息道:“永鎮山河廟坍塌了,是賊人所為,但早已不知所蹤。”
皇子皇女們驚呼起來,東宮太子眯了眯眼,壓住內心的情緒,上前一步:“是否與那日祭祖大典有關?”
魏淵搖搖頭,看了眼長公主:“陛下命我半月內查出真相,抓住凶徒,我以與陛下坦誠說明,此案絕不好辦....”
他搖搖頭,走了。
長公主眸光閃爍。
禦書房的門再次打開,戴烏紗高帽,穿駝色蟒袍的大太監走了出來。
“幾位殿下,陛下有請。”
以東宮太子為首,趕來查看情況的皇子皇女,共計八人,一起進了禦書房。
皇帝禦用的書桌擺在前廳,空無一人,大太監領著他們進了內廳,只見帷幔低垂,元景帝在蒲團盤坐,與他相對而坐的是清麗絕色的女子國師。
兩人相隔不遠不近,保持一個道友論道的距離。
這些年來,元景帝就是跟著這位女子國師修道的,效果極好,當初元景帝為政務所累,華發早生,三十出頭,便鬢角霜白。
隨著這位人宗道首修道二十年,反而滿頭烏發,氣血和身體都好轉起來。
太子私底下恨不得扎小人詛咒她。
其他皇子,對這位道姑的的觀感,一半是傾慕貪婪,一半是敬畏厭憎。
“國師,朕依舊心神不寧。”元景帝從打坐狀態掙脫,睜開眼,歎息道。
“陛下有心病,還得心藥醫。”女子國師開口,嗓音裡帶著成熟女子的悅耳和質感。
“朕確實有心病....”元景帝凝視著道姑絕美的容顏,笑道:“朕一直在等國師與朕雙修。”
聽到這句話,皇子皇女們的臉色一下子古怪起來。
唯獨長公主和太子面不改色,心思深沉的很。
十年前,元景帝便提出要與國師雙修,國師沒答應,元景帝下了詔書,要封她為仙妃。
國師還是沒答應,元景帝還依仗人家修仙呢,隻好作罷。
外人隻以為元景帝是貪圖國師的天資絕色,或許是有這方面的原因,但絕不是主要因素。皇子皇女們最清楚自己父皇的為人。
后宮佳麗三千人,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手?
那位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的王妃,當年可就是宮裡人。但當時已經禁欲修道的元景帝,愣是沒碰她一根手指頭。
父皇夢寐以求的,是長生。
未得到滿意的答覆,元景帝也不在意,掀開帷幔,領著一群兒女來到前廳,他高坐在書桌邊,道:“無需擔憂,已經沒事了。”
太子作為長子,皇子皇女們的領袖,作揖道:“父皇,是否與祭祖大典的異常有關。”
元景帝眉頭一皺,不願解釋。
太子隱晦的給二公主使了個眼色,穿華美豔麗宮裝,姿容嫵媚的臨安公主笑了笑,從大太監手裡接過茶杯,扭著腰兒來到元景帝身邊,撒嬌道:
“父皇,桑泊是咱們皇室的禁地,什麽賊人能潛入桑泊,還破壞了太祖皇帝的廟,那是不是也能潛入臨安的府裡啊。”
她嬌媚豔麗的臉上,做出眉頭緊蹙,楚楚可憐的害怕模樣。
二公主最得寵,因為會撒嬌,知道怎麽討元景帝的歡心。
元景帝是個強勢的,掌控欲旺盛的人,他不一定會喜歡才華橫溢但性格霸道的長公主,但絕對喜歡柔弱無害,依仗自己,還會撒嬌的二公主。
頭髮烏黑,仿佛正值壯年的皇帝,拍了拍二公主的柔荑,安慰道:“胡說八道,皇宮禁地,豈是賊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太子開團,二公主助攻,長公主踏步而出, 施禮道:“適才門口遇到魏公,他隱晦的向兒臣表達了難意,估摸著是想兒臣幫著求情,多寬限幾天。”
元景帝聞言,哼了一聲。
長公主繼續道:“父皇,兒臣正好認識一位破案高手,若他能參與此案,半月之內,必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PS:一:白銀盟的單章感謝無故404,我懷疑是某些大佬的id過於狂拽酷炫吊,比如:馬什麽騰....
我已經申訴,過陣子應該能出來。
二:五一放假期間,我會日更過萬,算是白銀盟的加更吧。
三:月票榜掉到第十了,新書剛上架,曝光度很重要。大家投點月票吧。拜托了。我會爆肝回報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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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柒章 戴罪立功
瞬間,皇子皇女們紛紛扭頭,看向長公主。抱著元景帝胳膊的臨安公主,也忍不住看了過來。
太子余光一掃長公主。
他們心裡同時浮現一個念頭:懷慶又想提拔自己的人。
皇子皇女擴充勢力的方式有兩種,一:拉攏朝臣,讓他們成為自己的擁戴者。二:提拔心腹。
前者因為元景帝的掌控欲強烈,帝王心術爐火純青,包括太子在內的其余皇子們都不敢明目張膽的結黨。
後者是他們慣用的手段。
但也得看時機,眾皇子皇女覺得眼下並不是好時機,因為任務難度太大。
元景帝眯著眼,笑道:“懷慶有什麽人選?”
長公主答:“打更人衙門的銅鑼許七安。”
二公主恍然大悟,“呀”一聲,一臉天真的說:“就是祭祖那天,表現得非常仰慕姐姐的那個銅鑼?姐姐還與他有說有笑。”
這話歹毒!
在元景帝面前,暗戳戳的陰了長公主一下。
要知道,長公主還未出嫁,盡管元景帝這幾年癡迷修道,兒子女兒的婚事都不愛搭理。但堂堂公主老這麽招蜂引蝶算怎麽回事。
長公主繼續道:“父皇應該聽過此人,他便是稅銀案中,被牽連在內的禦刀衛百戶許平志的侄兒。”
元景帝終於來了興趣:“朕記得,是有這麽個人,還煉製出了假銀。若不是假銀保存不便,耗鹽甚巨,朕就讓司天監大量煉製了。”
假銀的材料是鹽,而鹽過於昂貴,聽完司天監術士的稟告後,元景帝就打消了量產假銀的想法。
“不止如此,此人在長樂縣當值時,表現優異,屢破命案。”長公主加了把火。
元景帝笑道:“既然如此,
你不必多此一舉吧。”
長公主低頭,心悅誠服:“父皇明鑒,就在昨日,那銅鑼許七安與衙門中一位銀鑼發生衝突,一刀將其斬成重傷。以下犯上,依照律法,當腰斬。
如今人在地牢裡關著,兒臣可以請求父皇,允他將功贖罪。”
長公主沒有解釋衝突的原因,沒有為許七安辯白,因為她知道,這些都不重要。
父皇不會在乎誰對誰錯,父皇只在乎誰有用,誰能辦事。
果然,元景帝甚至沒有猶豫和思考,頷首道:“好,既然懷慶為他求情,朕就允他將功補過,協同辦案,若半月內抓不住毀壞太祖廟的真凶,朕直接斬了他。”
“謝父皇。”
....
皇子皇女們離開禦書房,與各自的侍衛會合,長公主從侍衛長手裡接過自己的佩劍。
二公主挽住同胞兄長,太子殿下的胳膊,小聲道:“哎呀,被懷慶給搶先一步。”
太子搖搖頭:“未必是好事,此案連魏淵都覺得棘手,懷慶只是走一步閑棋。那銅鑼真能破案,是意外之喜。若不成,懷慶也沒損失,本身就是要腰斬的。”
“哼,懷慶心真黑。”二公主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問道:“哥哥,永鎮山河廟到底怎麽回事?”
邊走邊說,太子環顧四周,低聲道:“此案不簡單,否則魏淵不至於愁容滿面。其中的秘密,恐怕只有父皇才知道。”
當然,將來我也能知道....他在心裡默默補充一句,同時,腦海裡浮現女子國師不染塵埃般的容顏,心裡一片怨念。
“臨安!”
長公主忽然喊了一聲,喊住兄妹倆。
太子與二公主一起回頭,臨安公主凶巴巴的回一句:“幹嘛!”
順勢摟緊了太子哥哥的胳膊。
長公主持劍走過來,道:“沒什麽事....”
在兄妹倆同時放松的表情裡,忽然一劍抽打在二公主挺翹的臀兒上。
劇痛裡,二公主先是臉色一白,幾秒後才“哇”一聲哭出來,指著長公主尖叫道:“懷慶,本宮要殺了你。”
皇家兄弟姐妹們,虛偽的過來勸說,充當和事老。
太子板著臉,沉聲道:“懷慶,你太過分了。”
“只是考校一下臨安的武藝,臨安要是不服氣,也可以考校一樣本宮。”長公主翩然轉身,青絲“刷”的展開,靈動美麗。
二公主望著她的背影,哭著喊道:“我要告狀,去父皇那裡告狀。”
太子無奈道:“改日吧,父皇現在哪有心思搭理你。”
皇子之間如果發生衝突、鬥毆,元景帝肯定是要管的,而且要嚴管,重重處罰。
皇女之間打架,大家都會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
主要是皇子大多都練過武,打起來會有損傷。幾個皇女裡,就長公主習武,其他皇女若是打架,文雅點的抽耳光,脾氣急了,就是抓頭髮要咬人。
有損皇家顏面,便不願意上綱上線,通常是私底下就解決了。
臨安公主咬著小銀牙,碎碎念的詛咒:“你給我等著,我要把你的東西都搶過來。”
.....
次日,清晨。
剛結束打坐冥想的魏淵,收到了宮裡傳來的口諭。
“陛下口諭奴才帶到了,魏公,去地牢請那位銅鑼吧。”傳達口諭的小宦官,態度謙卑:
“陛下今早都沒吃幾口,心思很重,希望魏公早日破案。”
派人送走宦官,魏淵露出了笑容。
過來陪義父用早膳的楊硯松了口氣,道:“看來不需要義父費神救他了。”
南宮倩柔“呵”了一聲,嘲笑楊硯是個練武把腦子練傻的二愣子,道:
“你以為昨晚義父為什麽要和長公主說那句話?”
楊硯想了想,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昨日長公主派人調查許七安和朱成鑄衝突事件的始末,想來是對他比較上心的。
義父昨夜特意暗示了長公主,出於聰明人的默契,長公主趁機向陛下舉薦許七安,讓他戴罪立功。
如此一來,許七安便能名正言順的脫罪,誰都說不得什麽。
楊硯早就料到義父會救許七安,將他押入地牢,判他七日後腰斬,都是做給衙門裡的人看的。
權力越大,越不能隨心所欲。
他皺著眉頭:“可如果許七安半月後沒有破案?”
魏淵笑了笑:“那他就只有死,然後入江湖。許七安這號人,從明棋轉暗棋。”
義父竟然如此看重他....南宮倩柔和楊硯正了正臉色。
魏淵似乎想起了什麽,眯著眼笑道:“遣人通知李玉春,陛下特準許七安戴罪立功,他李玉春官複原職。”
停頓一下,魏淵表情似笑非笑:“隆重一點。”
.....
宋廷風和朱廣孝在獄卒的帶領下,滿臉喜色的來到地牢,接同僚出獄。
此時的許七安正在傾瀉膨脹的膀胱,一手扶牆,一手扶弟,他被突然衝進來的同僚和獄卒嚇了一跳,小手一抖....
“該死...”許七安罵罵咧咧的在囚服上擦了擦手。
“寧宴,寧宴你不用死了!”等獄卒掏出鑰匙開門,宋廷風大笑著說道:
“陛下允許你將功補過,戴罪立功。”
陛下?
許七安一愣,第一個念頭是:臥槽,一號是陛下?!
他隨後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動聲色的拍了拍宋廷風肩膀,沉聲道:“怎麽回事?”
宋廷風正急著分享喜悅,沒有察覺自己被暗算了,將發生的事情詳細說與許七安聽。
桑泊發生了爆炸....永鎮山河廟坍塌.....許七安瞳孔收縮了一下,瞬間聯想到了祭祖時自己聽見的古怪呼救聲。
也就是說,之前的猜測沒有錯。
那個呼救聲不是針對他的,他只是因為某種特殊,聽見了呼救聲。
那麽,桑泊裡傳來的呼救聲是朝著誰?
[吾愛 ]“廟裡供奉著的神劍呢?”許七安沉吟許久,問道。
宋廷風搖頭,表示自己知道的不多,又道:“因為你的事,頭兒被革職了,你關入地牢後,他跑到浩氣樓下,痛罵了衙門,當眾打魏公的臉....”
這確實是春哥能乾出來的事...許七安心裡有些感動。
從獄頭那裡取回製服、腰牌和佩刀,被告知玉石小鏡被堂弟取走的許七安松了口氣。
不出所料,魏淵並沒有想殺他。即使沒有陛下特赦,魏爸爸想必也會換個合情合理的由頭救他。
出了地牢,兩人朝著衙門外走去,臨近大門口,忽然聽見一聲聲的敲鑼。
李玉春被幾位銅鑼拱衛著進了衙門,領頭的那位銅鑼敲打著普通的鑼,一邊高喊:
“李銀鑼官複原職....”
吏員和打更人們紛紛出來觀望,朝著李玉春指指點點。
春哥面紅耳赤,低頭疾走。
不遠處,三個小老弟面面相覷,許七安提議道:“頭兒官複原職,可喜可賀,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丟不起這個人....宋廷風和朱廣孝點頭,三人達成一致。
春哥這是被魏淵給整了啊,昨兒你當眾打他臉,今兒他敲鑼打鼓的打你臉....許七安心裡決定,以後輕易不能得罪魏淵了。
痛失良雞的人,氣量通常都不大。
許七安渾身臭烘烘,又急著回家報喜,沒有在衙門停留,騎上他心愛的小母馬,風風火火的往家趕去。
半個多小時後,回到許府。
門房老張差點喜極而泣,許七安把馬韁丟給他,進了院子,打算先向家人報喜。
這個點兒,家裡已經吃過早膳,二叔當值去了,留許新年一人在家,在後廳陪著母親說話。
瞅見許七安回來,嬸嬸美眸亮了一下,旋即按捺住了喜悅,給了侄兒一個習慣性的嫌棄表情。
許新年驚喜道:“長公主這麽快就出手了?”
許七安怔了怔,忽然理清了思路,難怪元景帝會知道他這號小人物,這並不合理。
是長公主在元景帝面前舉薦自己....嗯,也不排除是魏淵抓住機會,為他製造了將功贖過的機會。
“不要樂觀的太早,出事了...”許七安看了眼嬸嬸,頓住:“我們回頭再聊....哎,這兩天讓嬸嬸擔心壞了,慚愧慚愧。聽辭舊說,嬸嬸為了我,徹夜未眠。”
嬸嬸一聽,炸鍋了,狠狠剮一眼口無遮攔的兒子,雪白尖俏的下巴一揚:“哼~”
許新年接著說道:“父親昨日去司天監,想請白衣術士們求情,但得知一個不好的消息。”
他遲疑了一下:“監正病了。”
“啥?”許七安質疑道:“監正病了?”
一品術士,生病了!
而且還是以救死扶傷起頭的修行體系的術士。
老探警許七安立刻展開聯想,會不會與桑泊的異變有關。總不可能監正大人把自己關在八卦台,看人間,看著看著,給風吹感冒了吧。
“具體情況不得而知。”許新年道:“我這就去禦刀衛營地找父親,安他的心。”
整天對著堂哥哼哼唧唧的母親都擔憂的一晚沒睡,可想而知父親多麽難受。
“好!”許七安道:“我先去看看玲月和鈴音,待會還有事,得回一趟衙門。”
桑泊的事,往後再聊,不急一時。
“對了,那面鏡子被我留在書房了,回頭大哥自己去取吧。你讓我找的那個和尚已經離開,說是有了師弟的線索。”許新年道。
我就說嘛,一號怎麽可能是皇帝,這件事一號根本不知情....還是我的魏爸爸和長公主靠譜。
許七安來到來到後院,看見許鈴音垂頭喪氣的坐在屋簷下,小小的一隻。
沒人跟她玩,也沒人有心情搭理她。
愚蠢的小孩也知道大哥出事了,不高興找小鵝玩了,垂著頭,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亂塗亂畫。
“咦,這是誰家的蠢小孩啊。”許七安在不遠處站住,笑道。
許鈴音猛的抬起頭,愣愣的看著他,幾秒後,小臉蛋洋溢起燦爛笑容。
“大哥!”
她霍然起身,邁著小短腿,張開雙手,撲向許七安。
許七安也迎了上去,在許鈴音笑逐顏開的表情裡,一個錯身,抱住了身後的姐姐。
撲了個空的許鈴音茫然回頭。
“嗚嗚嗚....大哥....”
許玲月雙手用力抱住許七安的腰,把自己柔軟的身子埋在堂哥的懷裡,哭著的稀裡嘩啦。
妹妹的腰肢盈盈一握,發絲間散發著幽香,身上也有淡淡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許七安撫著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了,大哥回來了。”
許玲月不管,扭了扭纖腰,哭的更用力。
上次大哥被關進刑部衙門,許玲月已經很傷心了,但那次是與衙門起衝突,終歸是私人恩怨。
而這次,來府裡傳訊的打更人可是說了,大哥七日後要在菜市場腰斬。
性質完全不同。
當然,許玲月這麽上心,和這段時間與堂兄關系突飛猛進也有關系。
“啊,還是這個時代的妹妹好啊,軟萌可愛。”許七安擁著妹子的嬌軀, 心裡感慨。
上輩子他沒有妹妹,但有一個表妹,不懂得撒嬌賣萌,不懂得哭唧唧的展示柔弱,只會對你不屑的冷笑一聲:呵,煞筆。
“大哥大哥...”許鈴音原地蹦跳兩下,開心的說:“我要去告訴娘,娘肯定不知道你回來了。”
許七安想告訴她,自己是從門裡走進來,不是翻牆回來。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解釋。
點點頭:“去吧!”
“對了,”他又喊住許鈴音,道:“你這麽開心,是不是因為晚上可以吃三碗飯了?”
許鈴音大吃一驚,沒想到大哥會知道自己的想法,大哥真厲害。
她害怕的跑開了。
第10捌章 主辦官
許玲月估摸著是一個人腦補過頭了,又是比較悶的性子,情緒一直壓在心裡,見到大哥平安無事的返回,終於落下心中大石,哭的稀裡嘩啦,淚珠滾滾。
直到丫鬟走出門口,看著摟成一團的兄妹倆,驚喜的喊道:“大郎出獄了?”
許玲月這時候才想起自己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從大哥懷裡掙脫,一邊抽噎,一邊垂首俏立,臉蛋火紅如燒。
許七安牽著妹妹的手進了閨房,丫鬟給他沏茶,安分守己的站在一邊聽大郎和大小姐說話。
“你去通知下人,燒點熱水,我要沐浴。”許七安吩咐道。
丫鬟出去傳話,誰知道下人們一聽,個個臉色大變,紛紛搖頭拒絕。
丫鬟很委屈的回去告訴大郎,許大郎也很生氣,心說是你們這群下人飄了,還是我許大郎提不起刀了。
“那你幫忙去燒水。”許七安道。
丫鬟更委屈了,但不敢拒絕,噘著嘴離開。
許七安轉頭,朝許玲月笑道:“陛下允許我將功補過,我暫時沒事了。”
許玲月點點頭,精致的瓜子臉有些憔悴,“大哥怎麽與同僚動手的。”
許七安便將事情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許玲月聽的氣憤極了,秀拳緊握:“大哥做事妹妹向來放心的。”
她露出了璀璨笑容,眼裡充斥著驕傲。
一瞬間的明媚動人,許七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
許玲月嬌羞的垂下頭。
沐浴後,穿上打更人製服,許七安和許鈴音坐在屋簷下,排排坐,兩人手裡都捧著一大碗雞蛋肉絲面。
這一幕和諧溫馨。
許七安道:“鈴音啊,大哥用肉跟你換雞蛋好不好。”
許鈴音想了想,搖頭:“不要,娘說大哥上次騙了我包子。”
“那你覺得大哥騙你了嗎。”
她歪著腦袋,認真的想了想:“忘記啦。”
許七安道:“所以嘛,大哥怎麽會騙你呢,大哥絕不是要騙你的雞蛋吃,大哥只是...”
他沒說完,就看見許鈴音朝著雞蛋面,“呸呸”了兩口。
許七安一臉呆滯。
許鈴音說:“二哥教我的。”
....讀書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許七安低頭吃飯,放棄了幼妹的雞蛋。
但他蔫兒壞,嚇唬道:“鈴音啊,這面不能吃,有毒的。”
“啊?”許鈴音瞪大眼睛,看了看擱在腿上的碗,又看看大哥,驚疑不定。
許七安耐心的給她解釋,科普知識:“你以前摔了一跤,皮蹭破了,你爹是不是用口水給你擦傷口?”
許鈴音點點頭。
許七安道:“這是因為口水能...嗯,就是能把髒東西殺死,由此可以推測出,口水一旦離開嘴巴,它是有毒的。再由此推測出,你的雞蛋面裡有毒,不能吃了。”
他說完,看著許鈴音的小臉蛋一點點發白。
“那我會死嗎?”許鈴音癟著嘴,泫然欲泣的問。
“死是不會死,就是會肚子疼好多天。”許七安說。
許鈴音點點頭,安心的繼續吃麵。
許七安:“???”
........
吃完面,來到許二郎的房間,在書房裡找到了自己的玉石小鏡,許七安收入懷中,偶然間發現了二郎擺在桌角的幾頁紙,用鎮紙壓著。
紙張用潦草的字跡寫的密密麻麻,是對許七安處境的分析,對司天監和雲鹿書院能否產生作用的評估。
大概是夜深人靜時,枯坐書房思忖,隨手寫下來的思路。
小老弟還是很有幾把刷子的....許七安笑了笑,離開書房。
他一路快馬加鞭趕回衙門,徑直去見了魏淵。
魏淵早就等待多時,指了指楊硯身邊的位置,溫和道:“坐。”
楊硯面無表情的把一份卷宗遞了過來。
魏淵道:“這件案子,我讓金玉堂、春風堂、鎮邪堂,三堂聯手去辦。主辦官是你!”
許七安吃了一驚。
魏淵笑道:“陛下親自下的口諭嘛。”
目光交匯,許七安忽然懂了,魏淵想通過這件事提拔他.....直接委任他為主辦官,而不是協同辦案。
許七安展開卷宗,仔細看完,直截了當的問道:“桑泊底下是不是封印著什麽東西?”
魏淵眼中閃過異色。
楊硯常年沒有表情的臉,也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桑泊裡封印著某種東西這個真相,還是魏淵今早告訴他的,而比他聰明的南宮倩柔,也是在昨晚桑泊發生變故,聯想到那天義父在庫房查閱資料、卷宗,這才隱隱有些猜測,但不敢確認。
直到今早義父坦然的告訴他們真相。
可是這個小銅鑼,竟然直接道出桑泊底下封印著東西。
魏淵收斂住意外的表情,笑道:“說說你的推理。”
許七安戴罪之身,巴不得在魏淵面前表現自己,說道:“桑泊雖然是我們大奉的禁地,但對外人來說,唯一有價值的東西恐怕就是鎮國神劍。”
說到這裡,他看向卷宗:“但上面寫著,鎮國神劍無礙。那麽賊人的目標就是其他東西了。
“所以卑職猜測,永鎮山河廟裡肯定有什麽東西?而這東西,又為什麽要放在桑泊?卑職再大膽猜測,可能那東西需要鎮國神劍來封鎮。”
許七安其實是在得知了答案之後,逆推過程。
他清晰的思路和縝密的邏輯,博取了楊硯的任務,對麾下的這個小銅鑼愈發的欣賞和看重。
不但天資出眾,而且聰明,能力強,值得栽培。
“魏公是知道的吧...”許七安試探道。
魏淵坦然的搖頭:“陛下沒有明說,但我心裡有了幾分猜測....”他臉色嚴肅,語氣蘊含警告:
“你的任務是查出炸毀永鎮山河廟是何人所為,追回那東西的事與你無關。遇到無法解決的麻煩,告知楊金鑼便是,他會出面。
“陛下賜下了一面金牌,可在皇城行走,除了后宮和幾個特殊的地方,你憑此牌,可以暢通無阻。”
許七安領命告退。
魏淵目送他的背影離開,聽著樓梯傳來輕微的腳步,望向楊硯:“聽說監正病了?”
楊硯點點頭。
魏淵眸子沉靜,默然許久:“老東西!”
.....
離開浩氣樓,許七安直奔春風堂,道:“頭兒,馬上召集金玉堂鎮邪堂的兩位銀鑼,在衙門前院集合,速度!”
李玉春一臉懵,半晌,瞪眼道:“你是頭兒,我是頭兒?”
小老弟竟然對他頤指氣使。
許七安亮出金牌:“我現在是陛下欽點的主辦官,今兒起咱們就各論各的,我管你叫頭兒,你管我叫大人。
“頭兒,幫大人去請兩位銀鑼。”
李玉春鬱悶的走了,各論各的?總覺得哪裡很奇怪。
鎮邪堂的銀鑼姓楊,名峰,是個皮膚黝黑的高瘦中年人,眉心有一顆黑色大痣。
金玉堂的銀鑼則是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叫閔山。臉頰有一道斜斜的刀疤,瞧著分外凶惡。
再加上春風堂李玉春,三位銀鑼外加十二名銅鑼,很快就在院前集結。
按照衙門的“風俗”,出行辦案前,要在前院集結,由主辦官帶頭訓話,鼓舞人心。
同時也是做給其他打更人看的。
“昨夜桑泊發生爆炸,永鎮山河廟被毀,陛下龍顏震怒,命令衙門半月內查出真相,抓住賊人。”許七安單手按刀,身姿筆挺,目光銳利:
“我奉陛下口諭,親自追查此案,爾等協同辦理,務必全力以赴,報答皇恩。”
許七安心裡補充一句:辦好了會所嫩模,辦不好菜市口砍頭。
“是!”眾人齊聲道。
因為都是楊硯手底下的銀鑼、銅鑼,大夥兒還算聽話,只是有些不服氣,想著許七安一個銅鑼,哪來的經驗和能力處理這麽大的事。
也不知道陛下怎麽會欽點他為辦案主官。
離開打更人衙門,翻身上馬,一臉絡腮胡的閔銀鑼,問道:“許大人,我們去哪兒?”
“當然是去現場。”許七安道。
一行人策馬趕往皇城,選擇了最節省時間的路線:橫穿皇城。
其實也可以繞過皇城去勘察現場,許七安依仗金牌在手,怎麽省時間怎麽來。
在任何案件中,爭分奪秒是第一原則。
在禁軍的帶領下,打更人們來到桑泊,這裡景物大變,連接岸邊的長廊已經在爆炸中摧毀,湖心的漢白玉高台也憑空消失。
桑泊水面乾乾淨淨,什麽都沒有,誰能想到前幾日還曾在此地舉行隆重的祭祖大典。
湖邊停泊著一艘小舟,許七安道:“我們幾個過去看看,得下水。”
許七安率先躍上小舟,悄悄伸入懷中,扣動玉石小鏡背面,傾倒出大儒贈送的“魔法書”,撕下其中一頁,拽在手裡。
其他銀鑼隨後上船,留下十二名銅鑼與一列禁軍在岸邊。
李玉春搖著槳,劃到湖中心。
高瘦的楊峰楊銀鑼看了許七安一眼,突然道:“許大人,我下去吧。”
許七安道:“那你就與我一起下水吧”
說著,引燃了紙張,開啟了望氣術。
鏘....他抽出佩刀,叼在嘴裡,縱身躍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刺激著毛孔,一串串細微的氣泡從許七安叼著黑金長刀的嘴角冒出。
他竭力睜大眼睛,觀察著水底的情況。
漢白玉高台的地基一直延伸到湖底,高台坍塌的斷裂口距離水面有一丈多。
暗流湧動的聲音傳來,許七安回頭看了一眼, 是楊銀鑼跟了上來。
皮膚黝黑的楊銀鑼同樣觀察了一下漢白玉高台的坍塌情況,心裡立刻有了判斷,他把自己的推理壓在心裡,打算上岸後試探一下這個被委以重任的小銅鑼。
這時,楊銀鑼發現許七安順著漢白玉高台的地基,往水底潛入。
他趕緊跟上,越往下,視線越模糊,到最後只剩下漆黑。
楊銀鑼便不再跟隨,自己浮了上去。
“嘩~”
他躍出水面,爬上小舟,一邊運氣蒸乾冰冷的湖水,一邊環顧眾人:
“許大人朝湖底去了,那裡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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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玖章 刁難
許七安很快到了湖底,眼中流轉著清氣,在黑暗中像是兩盞小燈泡。
水底堆積著淤泥,以漢白玉高台的地基為中心,一根根石柱以獨特的規律排列,將高台拱衛在中央。
這似乎是某種陣法....許七安心裡猜測。
在大奉京城,能布置陣法的只有司天監的術士,也就是說,當年司天監也參與了永鎮山河廟的建造。
由此可以推斷,知道桑泊秘密的除了當今聖上,還有監正那個糟老頭子.....所以,監正生病是真的?或者,是因為永鎮山河廟坍塌造成的?
嘶....這裡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
圖謀桑泊秘密的勢力、破壞永鎮山河廟的賊人,絕對是王者級段位.....我一個小銅鑼摻和其中,感覺隨時會被神仙打架殃及池魚....
就算我能查出真相,皇室能容我嗎?
想到這裡,許七安心裡頭沉甸甸的。
“魏淵已經給我指了明路,遇到無法解決的麻煩就通知衙門,通知楊金鑼....這個暗示足夠明顯了,我只是探路的卒子,負責追蹤的獵狗。實在不行,我大不了假死脫身,遠離京城唄。”
念頭閃爍間,他劃動四肢,靠向距離自己最近的石柱。
石柱表面雕刻著扭曲、古怪的蝌蚪文字。
許七安大概看出這是某種文字,礙於文化水平有限,無法解讀。他牢牢記住幾個文字。
又檢查了幾根石柱,發現有同樣的文字後,深海恐懼症促使著許七安離開漆黑的湖底。
身在寂靜的,幽深的水底,他總腦補著身後有一雙冰冷的眼睛盯著他,或者前方黑暗裡有巨大的黑影浮現。
許七安鑽出水面,返回小舟,把嘴裡銜著的黑金長刀插回刀鞘,運氣蒸乾湖水。
一縷縷蒸汽升起。
李玉春詫異的盯著他,這小子是在他手中晉升練氣境的,這才多久,氣機如此渾厚了?
“你這氣機可不像是新晉的練氣境。”李玉春不解道。
“我就是每天打坐兩個時辰而已。”許七安無辜的表情。
“....”春哥擺擺手,不願在這個話題多談什麽,看了楊銀鑼一樣,道:“姓楊的不服你,剛才上來跟我們分析了一通水底的情況,還算有些收獲。並且說,如果你的分析和他一樣,他就服氣。
“大家都是一個班底的,沒必要藏著掖著。”
高瘦的楊峰笑了笑,沒有反駁。
許七安看了眼絡腮胡的閔山,這位沒說話,但盯著許七安,在等他開口。
許七安翻了個白眼:“從高台的斷裂處可以推斷出爆破點在廟裡,而不是水底。此外,火藥多半是在祭祖大典後藏進廟內的。距離祭祖大典結束不超過一個時辰。”
“如果是提前藏入廟中,火藥氣味重,陛下當時進入廟內,肯定會聞到。只有祭祖結束之後才有機會。去把負責收尾的當差、大理寺吏員、禮部吏員統統緝拿,逐一審問,這件事楊銀鑼你去辦。
“另外,通知衙門,向陛下要幾位司天監的白衣過來協同辦案。頭兒你去辦。嗯,我要司天監的采薇姑娘來幫我。
“閔銀鑼,你隨著我去一趟工部,我要火藥廠的進出記錄。當量這麽大的火藥,不可能偷運出去。”
頓了頓,接著補充:“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必須先看一看犧牲士卒的屍骨。”
三位銀鑼面面相覷,發現這個小老弟辦事還挺靠譜,任務安排的有條不紊,思路清晰,邏輯縝密,楊峰和閔山兩位銀鑼收起了對他的輕視和不信任。
捫心自問,換成他們,估計沒這麽快就能給出這麽清晰明了的方向,怎麽也得思考好久,才能捋清思路。
屍首被斂在軍營裡,禁軍帶著他們來到一座營帳外,掀開簾子,裡面是一具具用白布遮住遺容的屍體。
附近兩座大帳裡是同樣的屍體,本次在桑泊附近巡邏的士卒,共計三百十二人,全部犧牲。
許七安掀開白布,端詳著每一具屍體的慘狀。
“你還會驗屍?”楊峰見他神色越來越嚴肅,忍不住問道:“發現了什麽?”
“發現一件大事。”
“你說。”三位銀鑼精神一振,就連領路的禁軍小頭目也看了過來。
許七安緩緩道:“發現我自己只是個小小的銅鑼,遇到戰鬥,還得三位大人努力啊。”
所有士卒死狀如出一轍,都是被某種妖法吸乾精血,身上沒有其他傷口。
這份手段,不是練氣境能對付的。
到時候真的遇到賊人,許七安也只能大手一揮:給我衝!
自己苟在後面。
.....
許七安帶著閔山趕往工部,有金牌開路,暢通無阻。
他尋了管理火藥廠的官員,道:“本官要查近一個月內火藥的生產、使用記錄。”
帳冊是很容易造假的,其中最普遍的手法就是誇大使用量。比如製造一批炮彈,只需要兩百公斤的火藥,但在記錄時,寫成三百公斤。
再比如製造火藥時,運輸過來的原材料可以製造兩百公斤的火藥,但故意把原材料的量寫少,這樣多余製造的火藥就可以私藏。
但這些手段都經不起查,任何犯罪都有蛛絲馬跡。
許七安不信任工部的官員,派人去打更人衙門調來自己的吏員,數十人浩浩蕩蕩的湧進工部。
這是一個繁瑣的過程,工作量很大,因為還得去原料采集地取證、核實。
....
在工部吃過午飯後,許七安舒坦的坐在大椅上剔牙,看著吏員和銅鑼們忙碌。
負責調查大理寺、禮部、宮中當差的楊峰派人回來報信。
“大理寺和禮部各有三名吏員失蹤,宮中當差的也有三人失蹤。”那位報信的銅鑼說道。
皇宮裡,地位比較低的宦官叫當差。通常是乾雜活的。
“什麽時候失蹤的?”許七安坐直了身子,瞬間從慵懶的狀態中掙脫。
“負責祭祖大典收尾的相關人等,全部被刑部和府衙聯手扣押,他們拒絕向我們交人。”銅鑼無奈道:“楊銀鑼正在與刑部的人對峙,僵持不下。”
“敢跟我們打更人搶人?”許七安眉毛倒豎。
雖然加入打更人時日尚淺,但已經沾染了打更人囂張跋扈的氣焰。
銅鑼解釋道:“刑部和府衙同樣收到了陛下的命令,負責查案。都是皇命在身,便不怵我們了。楊銀鑼身上沒有禦賜的金牌,讓小人火速趕來通知大人。”
平時打更人的地[久久 fo]位要比其他衙門高,但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皇帝下旨。
“走,過去要人!”許七安炸毛了。
皇帝同時讓刑部和府衙摻和此案,這並不奇怪,許多大案都是多方共同調查,單憑一個衙門,人手有限,本身就有職務,要處理別的事,很難投入所有人力物力。
多方共同調查的好處顯而易見,但弊端也同樣明顯,那就是搶功!
“對我來說,並不是桑泊案破了我就沒事,我必須在此案中立下舉足輕重的功勞,朝廷才能免除我的死罪,如果寸功未立,恐怕難逃菜市口砍頭的處罰....誰敢阻擾我辦案,絕不客氣!”
涉及到身家性命,許七安沒有耽擱,抓起桌案上的黑金長刀,環顧眾吏員,朗聲道:
“爾等繼續查案,把年中至今所有的生產、消耗等記錄都徹查一遍,查出端倪,每人賞銀二十兩。”
作為主辦官,他是有權力給予一定的獎賞的,獎賞由打更人衙門來出。
打更人衙門來的吏員們,個個雙眼發光。
二十兩銀子,抵他們半年的俸祿。
留下吏員,許七安帶著銀鑼閔山和其余銅鑼,匆匆離開工部,騎乘快馬,趕往刑部。
刑部離的不遠,快馬加鞭一炷香不到,許七安便看到了刑部的紅漆大門。
門口重兵把守,兩列披堅執銳的甲士守著。
楊峰與六位銅鑼被擋在外面,雙方正在對峙。
“刑部奉旨查案,擅長刑部,阻礙辦案者,格殺勿論。”為首的一位中年軍官,單手按刀,呵斥打更人。
身後,數十位甲士按住刀柄。
楊峰額頭青筋怒綻,大概是從未有過如此憋屈的時候,以往的小人物也敢當面呵斥他。
他雖也按住刀柄,卻不敢魯莽,主辦官不在此,他沒資格自稱奉旨辦案。刑部不可能不知道打更人也奉命參與此案,卻故意把人攔在外面。
這是故意惡心他們,故意給他們使絆子。
“嘿!”為首的中年軍官冷笑一聲,單手按刀,遠遠的看見騎馬奔來的一眾打更人。
“刑部辦案,無關人等擅闖刑部,格殺勿論!”
他剛喊完,就看見策馬在最前方的那名年輕銅鑼,抽出了腰間的軍弩,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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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拾章 刑部破不了的案,我來破
“咻!”
弩箭破空而來。
中年軍官長刀出鞘,將迎面射來的弩箭嗑飛,軍伍中養成的戾氣,一下子湧了上來。
這小銅鑼竟然敢朝他射箭,今日斬了他也是活該。打更人向來耀武揚威,此時不報復,更待何時。
中年軍官長刀揚起,喝道:“闖刑部者,死!”
鏗鏘聲連綿不絕,士卒們抽出了軍刀,神情肅穆,一副要上戰爭的樣子。
許七安雙腿在馬鐙上發力,一躍數丈高,飛起的過程中,右手按住了黑金長刀的刀柄。
中年軍官獰笑一聲,長刀裹挾著強沛氣機迎上。
半空中,明亮的刀光一閃,許七安與中年軍官交錯而過,穩當當的落在刑部大門口。
直到這個時候,雙方才反應過來,包括打更人同僚在內,都沒想到許七安如此果決。
在他們的想法裡,許七安會展示金牌,喝退守衛。這樣的方式更柔和,不易節外生枝。
許七安右手持刀,手腕一抖,在地面抖出一條血線。
中年軍官身子一晃,仰頭栽倒在地。
一位士卒上前查看,觸摸軍官的脖頸,失聲道:“死了!”
這下,打更人們的臉色也變了。
衝突歸衝突,盡管大家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但殺人的話,就升級了,殺的還是刑部的人。
即使是最囂張的打更人,也沒有做過在六部任何一個衙門的大門口,當街殺人的。
刷!
眾士卒齊齊轉身,朝向許七安,氣氛就像火藥桶,馬上就會爆炸。
這破絕學就是三秒真男人....根本不足以支撐我打持久戰,將來還是找機會換一個吧。
強忍著疲倦的許七安掏出金牌,展示給眾人:“奉旨辦案,阻礙者,殺無赦!”
他以凌厲的眼神掃過士卒們。
“還不退下!”他大吼道。
在金牌和軍官屍體的雙重震懾下,士卒們退後了。
許七安收到入鞘,領著兩位銀鑼和十二位銅鑼闖進了刑部衙門。
一路上,楊峰和閔山兩位銀鑼不斷審視著許七安,像是在重新認識這個人。
閔山皺眉道:“是不是太衝動!刑部大門外殺人,還是有官職的人,你不怕事後追究嗎?”
初次殺人的許七安,眉心依舊有著戾氣,看了眼絡腮胡:“我還有事後嗎?”
閔山一愣。
許七安冷笑著繼續說:“我已經在絕境了,對現在的我來說,進度就是生命,線索就是生命。誰敢擋我辦案,就是要我的命。
“刑部和打更人衙門向來不對付,再有府衙搶功,這些人就是我辦案的絆腳石,我不心狠,往後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人跳出來阻擾我。我不殺他們,他們就間接的殺我。
“我今天砍了一個不長眼的,明天其他不長眼的就會忌憚、害怕。這也是一種變相的減少殺孽。”
許七安說著,看了眼楊峰和閔山兩位銀鑼,皮笑肉不笑:“同在楊金鑼手底下的兩位,尚且質疑我,不信任我的辦事能力,更何況是府衙和刑部?”
他話說的很明白,這是在立威。
楊、閔兩位銀鑼則笑道:“許大人,倒是我們小覷你了。”
這聲許大人,才算情真意切。而不是迫於皇命。
刑部衙門很大,許七安途中逮了一名吏員帶路。
吏員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有點害怕這群凶神惡煞的打更人,不敢違背,領著他們去議事廳。
穿過大院,來到刑部的議事廳,這是一間寬敞的大廳,沒有桌子,只有椅子,整齊的排列。
兩個衙門的人分坐兩邊,涇渭分明。
左邊是以穿緋袍,繡錦雞的二品刑部尚書為首的刑部眾官。
右邊是以穿緋袍,繡雲雁的四品京兆府陳府尹為首的眾官。
中間坐著一個戴高帽,穿蟒袍的太監,面白無須,眯著眼,陰陽怪氣。
這位太監身側侯立兩位宦官。
到了門口,吏員就像小鵪鶉一樣,顫聲道:“諸,諸位大人....打更人到了....”
議事廳內,十幾位手握大權的官員同時望來。
許七安迎著眾大佬的目光,跨過門檻,抱拳道:“本官許七安,諸位大人有禮了。”
他掃過人群,看見了一位面熟的女子,京兆府的捕頭之一,呂青。
後者也注意到了他,眼神裡閃過濃濃的茫然。尤其是見到兩位銀鑼,以及其他銅鑼隱隱以許七安為首後,愈發的震驚。
刑部某位官員看了眼許七安,淡淡道:“如此大案,打更人竟連個金鑼都不派遣,本官明日定要上書彈劾。”
許七安淡淡道:“打更人查案,何須向你們刑部交代?”
頓了頓,他說道:“聽說刑部扣押了大理寺、禮部、以及宮裡的諸多當差,並阻擾我們打更人審問,尚書大人,敢問這是何意。”
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孫尚書不說話,甚至沒看許七安一眼,面無表情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在官場,端茶是送客的意思。
許七安嘴角一勾,沒有繼續爭執,默默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在眾人看來,他這是認慫了,忍了孫尚書的下馬威。
這時,一位吏員倉惶的趕來,掃了眼打更人們,低頭在一位刑部官員耳邊低語了幾句。
那位刑部官員臉色大變,拍案而起,戟指許七安等人,呵斥道:“豈有此理,簡直目無王法!”
滿廳的官員紛紛皺眉。
孫尚書道:“怎麽回事?”
那位刑部官員神色激動,拱手道:“尚書大人,劉公公,這群打更人在我刑部門口殺人,殺的還是有官職的將領,何其囂張,何其狂妄。非得嚴懲不可。”
一眾官員大吃一驚,就連端著架子,眯著眼不說話的大太監,也詫異的看向許七安等人。
孫尚書臉色不變,輕輕一拍椅子扶手,道:“刑部掌刑法、律令,為陛下分憂,為萬民請命,來人....”
“慢!”許七安高聲打斷,帶著冷笑道:“本官奉旨查案,刑部從中作梗,阻擾辦案,本官手持金牌,先斬後奏。另,本官懷疑刑部與賊人勾結,是炸毀永鎮山河廟的元凶,孫尚書,不如跟我去打更人衙門走一趟?”
竟然這麽剛?
府衙的官員們面面相覷,難以置信,這真的是一個小小銅鑼敢說出來的話?
孫尚書是手握大權的正二品,朝堂諸公之一,眼前的這位銅鑼竟敢這麽說話,完全不把孫尚書放在眼裡。
府衙的官員忍不住看向頂頭上司,卻發現陳府尹四十五度角望天,假裝沒看見。
“大膽!”
“敢誣陷尚書大人,你有幾個腦袋?”
刑部官員大怒。
許七安更狂,踏前一步,單手按刀,凝視刑部眾人:“刑部破不了案,我來破。刑部殺不了的人,我來殺!”
“還有!”許七安從懷裡摸出陛下禦賜的金牌,手一抖,“砰”金牌旋轉著嵌入地面,濺起細碎的粉塵。
“刑部敢阻擾我辦案,我連刑部一起殺!”
“夠不夠清楚?”
議事廳一片寂靜,暴怒的刑部官員突然啞火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震驚了。
打更人衙門怎麽回事?魏淵怎麽回事?
派這麽個愣頭青來辦案,這不是把把柄往政敵手裡送嗎?
就憑這番話,抓進刑部大牢,就能讓他一輩子出不來。明日刑部聯名參魏淵一本,看他怎麽解釋。
“呵呵!”穿蟒袍的大太監笑了起來,“果然是年輕氣盛,鋒芒畢露啊。”
他環顧眾人:“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銅鑼,他是長公主舉薦,陛下親自點名的打更人衙門主辦官。
“對了,之前他因為斬傷上級,被魏公判了七日後腰斬的處刑。陛下仁慈,準許他戴罪立功。”
陛下欽點的主辦官,難怪敢這麽狂.....斬傷上級,七日後腰斬,難怪殺意這麽重!
刑部眾官員忽然不出聲了。
這是個窮途末路的狂徒,破案是他唯一的生機,這樣的人最容易走極端。若是逼急了他,恐怕很願意拉幾個陪葬的。
這一點,從他毫不猶豫的斬殺軍官就能看出。
見刑部的官員們紛紛趨利避害,大太監壓了壓手,道:“都坐下吧,桑泊案牽扯甚大,陛下重視程度比稅銀案更高,特命我為總督,督促你們辦案。
“打更人來的正好,省的我回頭再去找你們談話。”
這太監明顯更偏向我....準確的說是打更人,是魏淵的關系?
許七安抱拳,返回座位。
宋廷風很會配合,跑上前拔出金牌,雙手奉上:“大人,您的金牌。”
許七安示威般的看了眾人一眼,伸手接過:“嗯!”
他第二階段的立威效果很好。
把自己塑造成窮途末路的莽夫形象,能夠解決接下來的很多問題,刑部和府衙的人再想爭功,就得先掂量一下。自己要面對的家夥,是個一言不合就拔刀殺人的神經病。
至於後續會引來什麽麻煩,許七安不管,一來是相信魏淵會替他遮風擋雨。二來辦不成案子,他也不用管什麽後續了,要麽死,要麽永遠離開京城。
劉公公喝了口茶,道:“三個衙門內部都有人失蹤,這些失蹤的人,極有可能是碟子,幫助賊人暗中偷運火藥。諸位對這件事怎麽看?”
陳府尹道:“本府已經派人查過九位死者的家人,都還在京城,對於親人的失蹤毫不知情。本府推斷,九人不是逃跑,而是被滅口了。”
劉公公微微頷首。
刑部一位官員說:“三個衙門裡,必然還隱藏著碟子,更隱蔽的碟子,是他們殺人滅口,清算了知情者。”
劉公公皺眉沉吟。
許七安默不作聲的旁聽,既然留下來參加了會議,那麽被扣押的人的用途就不大了。
因為只要聽刑部和府衙官員們的談話,就能知道想知道的信息。
“恐怕不止是大理寺和禮部,就連工部都有碟子。”呂青沉聲道。
眾人看向在場的唯一女子。
劉公公審視著呂青,點點頭:“繼續說。”
呂青道:“卑職調查過他們的家境、人際交往,以他們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從火藥廠偷運出那麽多的火藥。所以,工部必定有人暗中協助,且官職不小。”
官職不小....
“火藥是朝廷極其重視的戰略物資,各種保密、防盜措施非常嚴格且齊全。若是沒有工部高官協助,此事辦不成。”
邏輯清晰,合情合理,眾人聽的不斷點頭,對呂青這位女捕頭刮目相看。
許七安注意到,劉公公身側的一位宦官在奮筆疾書, 似乎在做筆錄,把眾人的交談記載下來。
....這是要拿給元景帝看的?
皇帝老兒對這案子的重視程度遠超稅銀案....嗯,也是,桑泊底下出來的那東西不知道是什麽呢。
不是極端可怕,極端重要的東西,不會被封印在桑泊。
許七安心裡想著。
穿蟒袍的劉公公,看向打更人這邊,看向許七安,問道:“許大人別一直沉默,作為打更人的主辦官,你們可有收獲?”
府衙和刑部的官員同時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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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壹章 鎖定嫌疑犯
刑部官員聽到劉公公的話,以為對方是在為難姓許的小銅鑼,抱著幸災樂禍的態度,並決定只要許七安說的哪裡不對,就立刻抨擊,落他顏面。
讀書人其實是很擅長鬥爭的,只不過不在武力上。
府衙的官員、捕快們持觀望的態度,不在意這個莽撞的銅鑼能給出什麽線索。但他們意外的發現府尹大人竟然不神遊了,微微停止了腰杆,竟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呂青低聲道:“忘記了嗎?許七安啊,稅銀案的許七安。”
經她提醒,府衙眾人幡然醒悟,記起了許七安這號人。
難怪剛才聽名字覺得耳熟,原來是稅銀案裡力挽狂瀾,破解了假銀謎團的那個小快手。
嗯,現在是打更人的銅鑼了。
難怪陛下欽點他為打更人衙門的主辦官.....到這時,府衙官員們才真正回過味來。
“確實有些收獲!”許七安點點頭。
他本來不想說的,因為刑部和府衙都是競爭對手,沒道理把線索分享給這群狗東西。
可剛才注意到小宦官做筆記,以及刑部和府衙眾人沒有顧慮的交流,許七安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表現的機會。
表現給那位皇帝陛下看。
不出意外,這份筆錄是要交給皇帝過目的,試想,元景帝看完筆錄,發現刑部和府衙都在積極討論,給出線索,為破案而努力,偏偏打更人衙門沉默無言。
他會怎麽想?
雖然共享了信息有點虧,但功勞已經記在紙上了。
“針對呂捕頭的推測,我提出幾點疑問。”許七安等眾人看過來,有條不紊的說道:
“今早去桑泊查看過,想炸毀整個永鎮山河廟,炸毀高台,需要的火藥量極其龐大。”
“是的,有什麽問題?”呂青也是去桑泊勘察過現場的。
“問題來了,你剛才也說了,火藥是朝廷極其重視的戰略物資,各種保密、防盜措施非常嚴格且齊全。偷運出這些火藥,本身就非常困難,更何況是抹除相應的痕跡?”許七安道:
“你覺得什麽樣的人能做到這一點?”
呂青猶豫了一下:“工部尚書,或者兩位侍郎。”
眾人吃了一驚,連低頭記錄的小宦官也頓了頓。
許七安點點頭:“如果是工部尚書和兩位侍郎,那麽一切就合理了,以他們的手腕和能耐,買通宮中當差或大理寺、禮部吏員,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這是不是太蠢了?”
呂青皺了皺眉:“你是說...”
許七安道:“偷運如此規模的火藥,即使手腳做的再乾淨,也經不起查的。我相信能當上尚書和侍郎的,還不至於這麽蠢吧。”
呂青點點頭:“既然不是他們,那除了工部,還有哪裡能提供那麽多的火藥?”
許七安道:“有沒有可能是城外運進來的?”
呂青搖頭:“外城先不說,內城是要收取進城稅的,守城的士卒會檢查貨物。皇城就更不可能了。火藥那麽顯眼的東西,怎麽偷運?除非運送進來的是原材料,而不是火藥....”
呂青和許七安旁若無人的推理著,完全沒有其他人插嘴的分,劉公公也不急,耐心的聽著。
負責做筆錄的小宦官,運筆如飛,越寫越快。
運送進來的不是火藥,而是原材料,火藥的原材料裡,硫磺和木炭都不是珍貴的東西,尤其冬天,京城耗炭量非常可怕....但硝石是大奉嚴格管制的東西.....思考中的許七安,腦海中一道閃電劈過。
“硝石礦!?”他瞪大眼睛,盯著呂青。
女捕頭清秀的臉龐,愣了愣,然後懂了,驚呼道:“硝石礦!!”
兩人臉上布滿了震驚,另一邊,宋廷風和朱廣孝對視一眼,都是臉色微變。
他們四人親自勘察過大黃山,在那裡發現了硝石礦。
呂青平複了震驚的情緒,心裡各種念頭閃過,湧起了新的疑惑:“如果真是它們所為,那九位失蹤者是怎麽回事?”
許七安緩緩道:“很簡單,栽贓嫁禍!”
隨後又搖頭:“不,是轉移我們注意力,爭奪逃離京城的時間。”
呂青微微頷首:“對,讓我們以為火藥出自工部,以為是朝廷內部被安插了諜子,調查的重心就轉向了工部和禮部、大理寺卿。”
劉公公皺了皺眉,他發現自己開始聽不懂這兩人的談話了。
除了身居高位的刑部尚書和陳府尹不動聲色,其他人面面相覷,同樣聽不懂許七安和呂青在說什麽。
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少看了一集。
許七安搖搖頭:“這樣的話,有個疑點解不開,它們是怎麽把火藥運到桑泊的?”
呂青道:“很簡單,那九位失蹤的吏員應該是被收買了,或者遭遇了脅迫。我更偏向前者。”
有道理,妖族能把火藥偷運進桑泊,必定存在同夥。如果沒有朝廷內應,它們不可能辦到。
先不說朝廷裡的二五仔,妖族為什麽要炸毀桑泊呢。
準確的說,它們圖謀桑泊底下的封印物,這個封印物對他們有什麽用處?
他正在思考,又聽呂青說道:“我們好像想偏了,因為剛才我注意到一個細節...”
英氣勃勃的女捕頭凝視著許七安:“九位失蹤者,三個宮裡當差的,三個禮部的,三個大理寺的....他們是如何瞞過同僚,將火藥偷運進來的?”
許七安對祭祖大典的流程不太清楚,還沒來得及詢問那些負責收尾的吏員和當差,但聽了呂青的話,心裡一動:“你是說,單憑三個人,是無法瞞著同僚偷運火藥的。是啊,為什麽刻意把這九人分開呢,如果這九人全是禮部的、大理寺的或者宮中當差,沒準還有可能。”
呂青由衷的笑了一下,竟頗為明媚。
她最欣賞許七安這一點,聰明,能夠立刻領會她的意思。和他議事不累,反而能會心一笑。
許七安道:“所以,幫助他們的人裡,必定還有其他人,而這個人,一定要具備自由進出皇城,或者,能把火藥送進皇城的能力....”
說到這裡,許七安再次與呂青相視一眼,他們想起了一個案子。
金吾衛小旗官的案子。
這件案子發生在祭祖大典前一天,同樣是他們親自接手。
金吾衛小旗官是被滅口的.....滅口之前,向妻子透露過要帶一家人離開京城....他死之前,正好當值......許七安豁然開朗,將硝石礦和小旗官劉漢的案子串聯起來,不難得出一個真相。
妖族驅趕灰戶,是為了采集大黃山裡的硝石礦,製作火藥炸毀永鎮山河廟,放出桑泊裡的封印物。
之所以用火藥,是因為皇宮守備森嚴,無法強闖,但火藥可以,只需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運進去。
不管是司天監的監正、人宗的女子國師,亦或者禁軍中的高品武夫,他們能察覺出強者入侵,但無法察覺出火藥這種死物。
劉漢只是小旗官,沒那麽大的能耐,瞞著上級將火藥放進皇城。
他是個辦事的,而指使者就是他的上級,也是這位上級殺了他滅口。
馬德,妖族行事,簡直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妓院客爆滿——井井有條。
只要把劉漢上級,金吾衛百戶抓起來拷問,一切就知道了!
許七安迅速鎖定一個可疑人物:周百戶!
許七安起身,清了清嗓子:“劉公公,諸位大人,在下工部那邊還有點事,先行告退了。”
他神色如常,語氣輕松:“打更人跟我走。”
迅速帶人撤離。
在場的官員不是傻子, 盡管許七安表現的很正常,但他與呂青交談時,幾次三番的表情變化,以及他們談話的內容,雖然聽的一知半解,但不妨礙他們推測出許七安已經發現了重要線索。
眾人頓時看向呂青。
呂青裝傻。
劉公公指頭敲了敲桌案,催促道:“許七安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是不是案子有進展了,快說!”
呂青心說,我也仁至義盡了。畢竟雖然很欣賞許七安,但大家也沒什麽特殊關系,又不是未婚夫什麽的。
幫他拖一拖時間,已經很講義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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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貳章 線索斷了
“許大人,我們去哪兒?”閔山問道。
“捉拿人犯!”離開議事廳,許七安也沒什麽顧慮,直接說明。
楊峰和其他銅鑼詫異望向許七安,朱廣孝和宋廷風心裡有些想法,不管是硝石礦還是小旗官的案子,兩人都有參與,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
如果李玉春在這裡,大概也能理清思路,只是他去請司天監的褚采薇了。
“頭兒怎麽還沒回來,請人要請一上午的嗎?”許七安皺眉道:“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離開刑部衙門口,剛騎上馬,便看見兩匹黃騎飛快而來,正是李玉春和淡黃長裙的褚采薇。
李玉春解釋道:“采薇姑娘不在司天監,進宮去了,我在皇城門口等了許久,才等她出來....”
又去長公主那裡蹭吃的了,這個吃貨....將來遲早要讓她吃俺老孫一棒....許七安笑容和煦:“采薇姑娘,多日不見,愈發漂亮了。”
褚采薇圓潤的鵝蛋臉,掛上甜美的笑容,剛想說點什麽,想起自己的身份以及旁邊的打更人圍觀,便板著臉,“嗯”了一聲。
事急如火,許七安長話短說:“閔銀鑼、你拿我的金牌去皇城東門口,捉拿周赤雄周百戶。
“其他人隨我去周府拿人。”
因為不知道周百戶今日是不是當值,所以兵分兩路。
許七安這麽安排是有道理的,皇城是天子腳下,等閑不會發生衝突,也沒人敢,但同樣不是輕易說拿人就拿人,得有腰牌開路。
所以去一個銀鑼就可以了。
而直接到周百戶家捉拿,他很可能會狗急跳牆,許七安剛施展完天地一刀斬,戰力下滑嚴重,因此需要兩位銀鑼陪伴。
.....
另一邊,呂青正在匯報情況。
“劉公公,諸位大人,如果不出所料,這件事背後極有可能有妖族插手。”
這句話,讓在場的官員臉色大變,刑部孫尚書也皺了皺眉。
一位刑部官員不太相信,問道:“你有何依據。”
“數日前,卑職與許大人曾經一起調查過太康縣境內,大黃山妖物吞吃灰戶的案子。”
“妖物吞吃灰戶?”劉公公皺了皺眉。
“是,年中時,大黃山山腳河流來了一頭妖物,吞吃數百名當地灰戶。卑職與許大人共同處理此案,在大黃山發現了一處被采集乾淨的硝石礦.....”
呂青把大黃山硝石礦的案子,詳細清晰的說給在場的大人們聽。
這是非常好的,拖延時間的辦法,因為說的不是空話,大人們還聽的格外認真,沒有催促。
“所以剛才卑職和許大人交流時,層層剖析,發現火藥也許並不是來自工部,而是與大黃山硝石礦有關。”呂青說。
刑部和府衙的官員臉色嚴肅,此案竟涉及到了妖族,九州妖族有兩大陣營:西北方的妖族諸部;的萬妖國。
萬妖國早已在甲子蕩妖中滅亡,剩下的余孽苟延殘喘。
西北方的妖族與北方諸部結成聯盟,共抗大奉和西域諸國。
硝石礦背後主使的,是哪一個妖族勢力?
劉公公看了眼陳府尹,後者“哦”了一聲,給屬下背書:“確有此事,府衙也是在前些日子剛剛受理此案,當時負責處理的,就是呂捕頭。”
劉公公神色陰鬱:“如果能早些發現硝石礦,桑泊案興許就不會發生。年中出現的妖物吞人案,為何一直壓到現在?”
呂青剛要控訴太康縣令瀆職,無視灰戶性命,但被陳府尹一個眼神製止。
老陳歎口氣:“妖物實力強大,太康縣令也難辦啊。”
劉公公冷哼一聲:“咱家會如事稟告陛下。”
孫尚書開口了,掃了眼呂青:“許七安去做什麽?”
他似乎看出呂青在隱晦的拖延時間,直接點題,不想讓她多嗶嗶。
劉公公聞言,沉吟道:“即使妖族有了火藥,又如何瞞過大奉禁軍,守城的侍衛,將火藥偷運進桑泊?”
“這便涉及到另一個案子。”呂青回答。
“另一個案子?”眾人吃驚了,桑泊爆炸案,竟然牽扯到那麽多的?
呂青道:“陛下祭祖前一天,金吾衛小旗官劉漢無故死在家中,同樣也是我與許大人處理,當時,許大人就推測出他是被人滅口,只是這與硝石礦的案子並不存在交叉,我等並未聯想到這些。”
金吾衛小旗官被滅口....火藥偷運進桑泊....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再沒有半點疑惑。
“那姓許的剛才...”刑部官員和部分府衙官員,猛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剛才,許大人想起了此事,豁然貫通,這才匆匆離開。”呂青道。
孫尚書沉聲道:“下令抓捕金吾衛所有百戶,速去!”
嘩啦一下....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爭先恐後的奔出議事廳,撞翻椅子也不管。
案子剖析到這一步,已經非常清楚,抓住金吾衛內部的碟子,就等於立了頭功。
呂青緩緩吐出一口氣,盡力了。
如果只是公平競爭的話,呂青才不這麽幫許七安呢,只是對方處境堪憂,此案是他將功贖罪唯一的希望。
呂青覺得出於朋友之義,能幫則幫。
她隨著府衙的同僚一起離開了議事廳。
偌大的議事廳只剩下劉公公和他帶來的宦官、孫尚書、陳府尹三人。
劉公公伸出手,常隨宦官立刻吹乾墨跡,將冊子遞到他手裡。
劉公公仔細閱覽內容,最開始兩張是刑部和府衙的案情討論,以爭論為主,比較乾巴巴。
直到許七安的加入,案情才開始清洗明確起來,並在一炷香內鎖定了嫌疑人。
案子進度快到讓劉公公覺得吃驚,按照正常流程,要把大黃山的硝石礦和小旗官兩件案子聯系起來,恐怕得兩三天的時間。
如此看來,陛下命這個許七安擔任打更人衙門主辦官,是有深意的啊....劉公公恍然大悟。
“小雲子,今日起你就留在打更人衙門,負責督促他們辦案,及時像我傳遞消息。”
劉公公道。
“是!”做筆錄的小宦官領命。
.....
周府,黑漆大門緊閉。
宋廷風在許七安的示意下,跨上台階來到門前,砰砰拍打。
“開門!打更人辦案。”
門裡傳來蒼老的聲音:“百戶老爺生病,不見客,回去吧。”
宋廷風再拍門,裡頭裝死,不響應。
當老賴?
宋廷風冷笑一聲,一腳蹬在大門上,“砰”的巨響聲裡,實木大門分崩離析,碎木亂射。
一個穿青色布衣的老頭,戰戰兢兢的躲在遠處,神色惶恐的盯著不速之客們。
“留兩個人守住大門,其他人跟李銀鑼楊銀鑼進去。”許七安大手一揮,命令銅鑼們衝,自己和褚采薇留在後邊。
“你是主辦官,你怎麽不衝?”褚采薇歪著頭,看他一眼。
“山海關國戰的時候,你見過陛下衝鋒陷陣的?”許七安回了她一眼。
褚采薇啞口無言,明知道他說的是歪理,但不太聰明的腦子暫時想不出反駁的說辭。
“本來想送你一粒大力丸的,算了。”她板著臉。
“大力丸?”
“正好補一補你的身子,氣血虧空成這樣。”褚采薇說。
身為術士體系的風水師,她治病救人的時候,許七安還在院子裡擼石鎖呢。
只看許七安的氣色,就知道他現在虧的厲害。
“給我一粒,晚上請你吃飯。”許七安用肘子捅了她一下。
褚采薇嫌棄的退後幾步,從鹿皮小包裡摸出瓷瓶丟過來:“夠你用一段時間的。”
鐵骨錚錚褚采薇,許七安就喜歡這麽有骨氣的女孩,一邊朝裡走,一邊傾倒瓷瓶,嗑了一粒褐色丸子。
丸子一股怪味兒,嚼了幾下後,便湧起了辛辣。
許七安囫圇咽下,幾秒後,感覺胃裡暖洋洋的,非常舒服,脫力的感覺也恢復了不少。
“事先聲明啊,我這是絕學帶來的負面效果,並不代表我是阮小二。”
“阮小二是什麽東西?”
“不是好東西。”
邊走邊說,來到了內院。
李玉春和楊峰迎上來,搖頭:“人不見了。”
後者補充:“府裡值錢的東西都搬走了。”
宋廷風當即把老門房揪過來,刀子架在他脖子上,喝道:“周赤雄呢?”
“百戶老爺....他,他帶著夫人和少爺小姐們出城省親去了。”
“那你為什麽說他生病?”
“百戶老爺這麽交代,小人,小人便照說....”老門房臉色惶恐,雙腿發抖,不像是說謊。
許七安問道:“什麽時候走的?”
“祭祖大典結束當天....”門房咽了咽唾沫,哀求道:“百,百戶老爺犯了什麽罪?小人不知情,不知情啊....”
許七安擺擺手,示意宋廷風放了他。
自己領著人重新進了屋子,一間間的搜查過去。除了一些比較珍貴的古董、字畫被帶走,府上一切陳設都完好如初。
“周百戶逃了!”李宇春沉聲道。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許七安看了眼褚采薇。
鵝蛋臉美人竟然鬼使神差的get到了他的意思,翩然躍上屋頂,睜開了清光流轉的明眸,掃視著周府每一個角落。
她不是為了找人,而是搜索一些其他的東西。重點在花園和石井。
片刻後,褚采薇躍下屋頂,搖頭:“府上沒有藏屍,近來也沒有人死在這裡....嗯,也可能被特殊手段掩蓋了。你們可以掘地三尺,搜一搜。”
“沒必要了。”許七安歎口氣:“死也好,逃也好,這條線索都斷了。”
不過,八成是逃跑了,因為府上的人親眼看見周百戶帶著家眷離開。
帶人走出周府大門,閔山帶著幾名銅鑼趕了過來,來不及勒馬,喊道:“祭祖大典後,周百戶便請了長假。”
他見眾同僚一臉鬱悶,心裡一沉。
“逃了。”楊峰吐出一口濁氣。
.....
許七安剛帶人離開,刑部和府衙的人策馬趕到周府,見到坍塌的大門,心裡當即一涼。
招來府上下人盤問,得知打更人剛剛撲個空,周百戶早就逃出京城。
兩個衙門的人心裡莫名複雜,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惋惜。
.....
黃昏!
劉公公趕在城門關閉前回了皇宮,在兒子們的扶持下,換上便服,泡了澡,正喝著飯前茶水。
一名小宦官匆匆進來,細聲細氣道:“乾爹,陛下派人來請。”
劉公公捏了捏眉心,沒好氣道:“知道了!”
他喝了口水,招呼兒子更衣,換上了蟒袍,剛踏出門檻,忽然想到了什麽。
“給咱們把卷宗拿來,今兒咱家帶回來的那個。”
小宦官回屋去取。
一路來到靜心殿,通傳之後,被領著進了殿,見到了穿道袍,長須飄飄的元景帝。
元景帝沒打坐,也沒辦公,手裡握著書卷,思緒卻不在書裡。
“劉榮,朕派人督促案情,這都一天了,有什麽收獲啊。”元景帝語氣平淡。
劉公公心裡一凜,他在宮中當差幾十年,甚至元景帝的脾性,他越是這副姿態,心裡越是煩悶。
問案情是假,陛下這是要發脾氣。
劉公公一陣後怕,隨後又是慶幸,心說幸好早有準備,幸好今日還真有所收獲。
“陛下,這是今日案情匯總,奴婢正要承給您看。”劉公公從袖子裡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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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參章 心事
元景帝的貼身大太監,手裡拖著浮塵,走過來接了冊子,恭恭敬敬遞給元景帝。
元景帝把書擱在一旁,接過冊子,凝神細看。
看著看著,兩條眉毛就揚起來了,眼神中的怒火在醞釀。
“通篇廢話,刑部和府衙的人越來越不中用了。”元景帝怪責道。
他掃了一眼劉公公,嚇的對方身子一抖。
元景帝把冊子摔在一旁,語氣沒有情感,反而愈發滲人,“打更人衙門那邊呢?”
劉公公腦袋低垂,細聲細氣:“陛下,在,在後邊呢....”
元景帝眉頭一揚,重新拿起冊子,繼續往下看。
看著看著,他緊鎖的眉頭,不自覺的舒展,眉宇間的急躁也慢慢斂去,竟看的專心致志。
元景帝從側躺的姿勢,轉換成了端正的坐姿。
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目光也越來越銳利。
兩名大太監不自覺的放緩呼吸,既害怕驚擾陛下,也害怕觸霉頭。
到最後,元景帝放下冊子時,修道二十年的仙風道骨蕩然無存,只有人間帝王的威嚴與凌厲。
劉公公額頭已經沁出冷汗了。
他原以為陛下會滿意,但看情況,似乎起了反作用?
“傳令!”
元景帝臉色如凝冰霜,語氣嚴肅:“太康縣令瀆職,至大黃山周邊灰戶死傷數百人,革職,收押大牢,明年秋後處決。
“府衙捕快呂青,提拔為六扇門總捕頭。”
他沒有提許七安,因為許七安本身就是戴罪之身,他的業績提成要放到最後,獎勵就是他的命。
“奴婢領命!”劉公公如釋重負,退了出去。
離開靜心殿,他一言不發的帶著小宦官回了住處,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雖然不知道陛下看了後文,臉色反而更難看,但根據陛下的口諭,後邊的內容應該是讓他很滿意的,陛下心情陰鬱的是其他事。
靜心殿,元景帝站在窗邊,沉默了許久。
“通知下去,解除內外城的城禁。”
.......
許七安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府,晚飯已經過了。
許府前廳燈火通明,許平志和許新年守在那裡,等著他回來。
“年兒,讓廚房把飯菜熱一熱,端上來。”許平志道。
唇紅齒白,俊美如畫的許新年出了前廳,只剩下叔侄倆。
燭光輕微搖曳,許二叔粗獷的國字臉冷峻而嚴肅。
不久後,許新年回來了,廚娘們捧著采飯菜過來,一直都熱在鍋裡,等著許七安回來的。
看著粗獷的二叔和俊美的小老弟,許七安恍惚了一下。
他在這個世界形單影隻的,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鍵盤俠,沒有日本的愛情教育片。
每天過著點蠟燭或油燈的生活,上廁所還得罵罵咧咧的把衣服下擺撩的老高。
有時候在夢裡,夢見自己回到前世,笑著醒來,然後看著梁木交錯的屋頂發呆。
“突然就想喝酒了。”許七安低聲罵了一句,從廚娘那裡接過酒壺。
等廚娘們擺好飯菜,許平志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許七安一口接一口的灌酒,不是懷念過去的生活,而是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吾心安處是吾鄉。
這個世界,總歸還有人在夜晚等著你回家,在廚房裡給你熱著飯菜。
不管在外面多疲憊多無助多寂寞,回了這裡,你就明白了,你不是孤單一個人。
喝了半壺酒,許七安吐著長長的氣息:“桑泊被炸了,陛下命我徹查此案,戴罪立功。”
許平志緩緩點頭:“我已經知道了,但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我知道,我隻負責查案,不負責追索。”許七安無奈道:“總得試試吧,不試我只能跑了。”
他從沒想過要給皇權買單,如果查不出案子,逃跑是必然的。
“這應該不會連累到你們,畢竟我也沒犯什麽大罪。”許七安道。
剛才他罵髒話的原因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歸屬感的家,可能不久的將來就要徹底告別了。
許七安犯的罪是搏殺上級,雖然是死罪,但距離家人連坐,還差的遠。
在大奉,連坐是非常嚴重的罪過,一般人想連坐都沒資格。
想要達成“株連X族”的罪名,需要滿足以下幾點:一,謀逆。二,對國家造成重大損失。三,對皇室造成重大損失。四,站錯隊!
許平志屬於第二條,丟失稅銀,對國庫造成重大損失。但這不是常態。
能達成以上四種成就的,通常都是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那些朱紫貴,才會動不動就被滿門抄斬。
因此,“連坐”也被戲稱為大佬特權。
許七安這種,頂多就是個死刑犯,逃走了,那就是逃犯,牽連不到叔叔嬸嬸。
許二叔滿意的點點頭:“你能想明白就好,你從小就執拗。”
那是以前的我,現在的我,鱔變的很....許七安搖頭:“我又不傻。”
許二郎也松了口氣,道:“實在不行,你就去雲州。”
雲州?
許七安一愣。
雲州他是知道的,匪患嚴重,又被稱為匪州,二號也在雲州。
許二郎道:“那你匪患嚴重,朝廷影響力是最差的,即使你被通緝,逃到那裡,也會很安全。
心若狠一點,直接落草為寇,既能磨礪武道,又能掌控權勢。許多被朝廷通緝的要犯、江湖中的亡命之徒,都喜歡往雲州聚集。”
有道理,相對於其他地區,躲在雲州更安全,越亂的地方越安全....等等!
許七安腦海裡靈光一閃。
如果我是周百戶,我會逃到哪裡?
私通妖族,炸毀桑泊,完美達成“滿門抄斬”、“株連三族”的重罪。
躲在哪裡都不安全,因為朝廷不會放過他。
那應該躲在哪裡?
兩個選擇,要麽離開大奉,要麽躲在雲州!
對,雲州。
許七安一下興奮起來,剛要拍打小老弟的肩膀,卻聽二叔怒拍桌子:“不許去雲州。”
兄弟倆嚇了一跳。
“為什麽?”許七安詫異二叔的反應。
“你去雲州做什麽?落草為寇嗎。”許二叔怒道:“朝廷年年剿匪,萬一將來派辭舊去雲州剿匪怎麽辦?忘記你倆那天立下的約定了嗎。”
什麽約定....哦,同室操戈....許七安和許新年羞愧的低頭。
還真忘了。
沒想到二叔還記得,看來是真的放在心裡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去雲州就是,我去西域。”許七安說。
西域胡姬又漂亮又熱情!
吃完飯,許七安看到許玲月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牛奶走進來,抿著紅唇,眉眼溫柔:
“大哥,喝碗牛奶補一補。”
“玲月親自上街買的,今天中午的鮮奶。”許二叔見子侄關系愈發融洽,由衷的笑了,補充道:
“鈴音喝了兩大碗,給她姐姐揍了一頓。”
許七安端過牛奶,聞了聞,差點吐了....牛奶又腥又臊。
這時代的鮮牛奶就是這樣,沒有亂七八糟的添加劑,原汁原味,頂多就是加熱消毒。
但其實並不好喝。
不過雖然難喝,確實貴族才能日常飲用的東西,盡管味道不怎麽受人歡迎。
但是確實能補身子,對貴族孩子來說,牛奶是每日必飲的食品。
我是不是可以試著改良牛奶啊....然後靠著獨門秘方賺大錢....好吧,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去除這股味道,學校裡老師沒教....許七安歎了口氣,在妹妹殷殷切切的目光中,一口悶。
感情深嘛。
摸著尚有余熱的碗,許七安忽然想起來一些往事。
讀中學的時候,父母給他訂了牛奶,裝在玻璃瓶裡的那種,每天早上送到家門口還是熱的。
許七安自己不喝,揣兜裡送給女神喝。他原以為這就是愛情,長大後發現那女孩嘴裡有了別人的特侖蘇。
他才發現自己其實是一隻舔狗。
....
不知什麽時候,外面下起了淒切的雨,浸潤了枯枝,也浸潤了院子裡的石板。
酒足飯飽的許七安撐著一柄油紙傘,返回自己的小院。
他點上一盞油燈,打開窗戶,天完全黑下來了,一點燭光倔強的透出,雨聲淅淅瀝瀝。
世界是安靜的,靜到讓人可以沉下心來,想很多事情。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詩人黃庭堅寫下這首詩的時候,大概和他是同樣的心情吧,心裡都在思念著一些人。
也許,也是在這個寂靜的,淒風苦雨的夜晚。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七安挑了兩次燈,才讓自己從悵然的情緒裡掙脫。
人不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該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許七安坐在桌邊,取出玉石小鏡,輸入信息:“呵,京城又出事了。”
PS:這章是昨天的,昨天白天有事,還欠著大家一章,倔強的熬夜到現在,總算寫出來了。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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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肆章 同時薅羊毛
這條信息傳書出去,幾秒後,率先回應的是二號:【元景帝被刺殺了?】
.....不是,你這小老弟怎麽回事,三兩句不離元景帝登天的話題,他是吃你家大米了,還是偷你家銀子了。
許七安在心裡給“二號”打上了憤青的標簽。
古代版憤青。
【九:昨天內外城都封禁了,禁止任何百姓出入,我便料定出事了。】
金蓮道長還藏在京城,默默養傷。
許七安收入信息,只寫了一半,習慣了窺屏的一號竟搶先一步裝逼,拋出了讓地書碎片持有者們震驚的真相:
【一:桑泊被炸了,永鎮山河廟摧毀,封印在桑泊內的東西,不知所蹤。】
如此勁爆的消息,換來的是沉默。
地書聊天群陷入了三分鍾的安靜,沒有人傳書,也沒有人表達震驚。
【二:你說什麽?桑泊被炸?永鎮山河廟毀了?一號,你確定不是在戲弄我們?】
二號如此反應是有道理的,這就好比元景帝被一個匹夫單槍匹馬闖入皇宮乾掉了。
一樣難以置信。
簡直就是太監議事——無稽之談。
四號同樣難以置信,他比二號更了解桑泊是什麽地方,了解那裡的守備是何等森嚴。
但一號絕不會無的放矢。
【四:三號,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個?】
【三:是的,桑泊毀了,永鎮山河廟底下的封印物去向不明。】
有了三號的背書,盡管再難以置信,這幾乎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一號和三號都在京城,最清楚大奉京城的事。
【九:真是難以置信的消息,有相關線索了嗎,一號?】
有意思了,金蓮道長竟然沒有問身為打更人的我,而是直接詢問一號,這是不是說明,他認為在這種高層次的秘密中,一號知道相關線索的概率要高於我?
但這麽說出來,太不慎重了.....故意的?還是因為桑泊炸毀的衝擊力太大,讓他思考不夠謹慎。
【一號:這件案子交給了打更人衙門、刑部、府衙三方處理,具體消息我並不知道。】
地書聊天群的眾人難掩失望,在朝廷裡地位極高的一號都不知道具體詳情,那三號肯定也不知道了。
【三:巧了,我們書院通過相應的渠道,倒是得知了不少秘密。大概理清了案件的脈絡。】
三號知道?
三號竟然知道!
他剛才說了,是通過書院的渠道得知的消息,看來雲鹿書院在京城各處衙門裡安插了不少碟子。
見三號這麽說,原本對大奉京城發生的事不太感興趣五號,此時也跳出來吃瓜了。
【五:三號,你們學院的手伸的有點深啊,一號都不知道的事兒,書院卻知道了。話說,你在書院是什麽地位?】
普通學子,真的能知道這麽重要的隱秘嗎?
【三: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許七安不解釋,留白的重要性在於,越聰明的人越容易想太多。
他們既會懷疑三號普通學子的身份,又會懷疑三號是不是還有其他身份。在缺乏有力作證的情況下,反而會越想越亂。
嗯,一號是個問題,他(她)沒那麽好忽悠。無所謂了,我和一號暫時沒有衝突,而且,我對他(她)的身份,心裡也越來越有數了,至少已經能劃定一個范圍。
【三:那麽,你們要用什麽,來換取我的消息呢?】
看到這句話,眾人心裡一下古怪起來,感覺莫名其妙的,欠的債就越來越多了。
三號要是做生意,肯定會是個成功的商賈吧....四號心裡歎口氣,回復:【我近來只顧著修煉,沒有獲取到有價值的信息。就先欠著吧。】
【二:在忙著剿匪,嗯,等我弄清楚雲州背後操縱各個寨子的勢力,我就可以還三號的債了。】
說到這裡,二號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欠債心酸了一下。
【五:我最近倒是有一個重要的消息,不過這個消息會暴露我的身份。】
【四:呵,你是的人吧。】
【一:應該是某個蠱族裡的貴族。】
【二:似乎還有些好戰。】
【五:....你,你們都知道?】
這不是很明顯的嗎,你對萬妖國的歷史了如指掌,口口聲聲自稱老娘,而且之前你自己也透露了,你阿爹地位頗高!
五號似乎腦子不太聰明的亞子....和我的采薇姑娘是一個級別的....許七安心裡評價。
他在心裡重新定義了地書聊天群裡的人物:
一號在朝廷內部很有地位,是個窺屏狂魔。
二號是天字號大憤青,但很有智慧,當日就是他(她)在祭祖大典試探自己和一號。
四號與人宗道首交情不錯,曾經入朝為官,而今浪蕩天涯。
五號是個妹子,蠱族人,腦子不太聰明的亞子。
六號是個大奉版魯智深,修為很高。
七號跑路,地書碎片在二號手裡,二號和七號的關系非同一般。
八號閉死關,潛水很久了。
九號是天地會發起人金蓮道長,老銀幣。
五號自閉了好一會兒,才傳書發聲:【好吧,老娘就是蠱族的人,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我有一個重要消息要說。三號,我用這個和你交換桑泊案。】
【九:五號,貧道傷勢尚未痊愈。你若是想說,先讓大家一致同意,欠你一個情報或等價的白銀。】
天地會眾人沉默了一下,表示同意欠五號一個情報。
【五:蠱神初步複蘇了。】
蠱神?超越品級的存在,蠱師體系的開創者?許七安吃了一驚,雖然通過白嫖天地會內部信息,知道一點關於“仙佛”可能真實存在的真相。
但他還是覺得荒誕。
地書聊天群許久沒人說話,看來這個消息帶給眾人的震驚不啻於桑泊被炸。
【五:昨天,極淵裡溢出了一縷蠱神氣息,寨子裡養的低級蠱全部暴斃,高級蠱發狂,攻擊族人。老娘的本命蠱也險些失控了。阿爹說,時隔數千年,蠱神終於複蘇了,但這並不是好事。】
【二:不是好事?】
【五:嗯,蠱神是混亂的根源,吞噬和繁衍烙印在本能中,如果它複蘇的話,所有生物都會成為它交配、吞噬的對象。它會把整個九州變成只有蠱的世界!所以,我們蠱族正在召集強者,打算過幾天潛入極淵,查看情況。】
臥槽,還有這種事?蠱神是這樣一種生物?
許七安嚇了一跳,絕不是腦補什麽觸手、銀魔之類的東西,是真的被蠱神的邪惡給震驚到了,對!
許七安迫切的想要知道蠱神的其他信息,奈何沒有人發問。
【九:這確實是讓人震撼的消息。】
【三:道長,蠱神沉睡的原因,是否也是被封印了?】
許七安旁敲側擊蠱神的信息。
【九:不知道,蠱神存在的年代過於久遠,人類還沒有學會使用文字前,牠就已經存在。你可以問一問五號,不過,單憑蠱神複蘇這件事本身,恐怕價值就超過你的桑泊案了。】
價值超過我的桑泊案?許七安心裡不服。
【五:哈哈,三號,你要想知道蠱神的其他信息,可以選擇和我交易。】
【三:你想要什麽?】
【五:我哥哥還沒成親,聽說你們大奉的鎮北王妃是世間第一美人,我要她做我嫂子。】
你在想屁吃....有這能耐我自己獨上其身不是更好,憑什麽給把美人讓給你哥哥....許七安回復:【一個王妃不夠,長公主也是個絕色大美人,還有我們大奉的國師,我一起給你打包送過去。】
【五:好呀好呀!】
【一:如果只是這些廢話的話,那我要休息了,請兩位三緘其口。】
一號跳出來打斷了話題。
五號不鬧了,因為她也想知道桑泊案的經過,傳書說:【我只知道蠱神是蠱師體系的來源,是世間所有蠱的源頭。】
見五號發言完畢,許七安措詞了一下,開始分享自己掌握的桑泊案情況:
【桑泊底下封印的東西,或許與妖族有關,目前大奉官方已經初步確定,炸毀桑泊的勢力,很可能是妖族。但不知道是北方的,還是萬妖國余孽。】
許七安並不怕一手消息走漏會引來其他人對自己身份的猜測。
因為當時在議事廳裡開會的官員有很多,刑部、府衙、打更人都在其中。雲鹿書院獲得消息的渠道不一定是打更人衙門。
妖族?
怎麽又和妖族扯上關系了,妖族為什麽要炸毀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天地會眾人一頭霧水。
不過,他們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桑泊案背後牽扯的內幕絕對不簡單。
想解開這一切,大概只有弄清楚桑泊底下封印的是什麽東西。
【一:不可能,桑泊的守衛嚴密,就算是高品強者也無法潛入,妖族怎麽炸毀桑泊?火藥從哪裡來?】
【三:這件事,朝廷已經查清楚了,太康縣境內大黃山發現過硝石礦,但已被采集一空,采集者正是妖族。一號,你的消息渠道不行啊。另外,私通妖族的碟子也已經查出來了,是金吾衛的百戶周赤雄,不過他帶著家眷潛逃。】
【一:那麽這條線索就斷了。】
【三:呵,這倒未必,不久後,朝廷肯定會發布通緝令,周赤雄要麽離開大奉,要麽躲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們覺得他會躲在哪裡?】
二號率先搶答:【那還用說,肯定是雲州。】
雲州的情況,地書天地會裡沒有人比(他)她更了解。
到這裡,許七安目的達到了,他就是想借此展開話題,讓二號幫自己留意雲州,看能不能抓到周百戶。
但按照他的人設,是不該對一個逃犯這麽上心的,因為愛國?這個理由太敷衍了。
【一:二號,你在雲州頗有勢力,能不能幫我留意一下周赤雄?】
乾的漂亮....許七安振奮了一下。
在一號心裡,二號似乎比官府更加靠譜?
【二:我拒絕幫你。】
【一:我會提供報酬。 】
【二:不,我拒絕幫你!】
一號不再說話了,地書群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一號和二號似乎關系不怎麽好....其他人也不勸勸....是因為我加入之前,他倆有過衝突或者過節?
額...這樣不行啊,二號不幫忙的話,雲州那麽大,怎麽揪出周赤雄。
我應該出面,這樣既能賣一號人情,又能收回二號那裡的“欠款”。
血賺!
許七安輸入信息:【二號,你幫我留意一下周赤雄,就當是還了上次的債。至於一號,很抱歉,你又欠我一個人情。兩位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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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