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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如花美眷 By 葉家娘子 part 1

重生之如花美眷 By 葉家娘子 part 2

第十五章:交易

  轉眼便到了中秋佳節,也是蘇慕雲回門的日子。

  才剛破曉,蘇慕雲便醒了。

  難得的軒轅澈沒有早起,反是陪著她一直睡,驚覺到蘇慕雲醒來,探手便將蘇慕雲摟進了懷裡,一隻手不安份的動來動去。低聲哄著她,“再睡一會兒。”

  蘇慕雲想起夜裡的纏綿,身子便發軟,鼻端又是軒轅澈身上淺淺淡淡的冷香,人越發的懵然嬌軟。

  軒轅澈的手已經不安份的摸進了她的小衣。

  蘇慕雲一聲驚呼,連忙抓了他的手,輕聲道:“不行……今天是回門的日子呢!”

  軒轅澈實在是捨不得,但還是“嗯”了一聲,細細地摩挲了一番,好好地親了蘇慕雲一番,才放了她,由著櫻桃進來侍候蘇慕雲穿衣起床。

  他則斜依在榻上,眸光似明似暗的看著屏風後那抹逶迤如畫的身影,稍傾才凝了抹笑,翻身起來,自去一邊的淨房梳洗。

  用過早膳,蘇慕雲留了雙全和雙福,只帶了櫻桃隨侍,由魚腸趕了馬車,帶著備好的禮品,去了蘇家。

  蘇家,大老爺蘇尚和,錢氏早早的便使了人在門房等著。

  一聽小廝回報說,看到沂王爺的馬車了。

  連忙讓下人將早就掛好的鞭炮點燃,在震天的炮仗聲中,蘇文興、蘇文遠兄弟二人將軒轅澈和蘇慕雲迎了進去。

  錢氏穿了茜色寶瓶牡丹花的杭綢褙子,頭髮整整齊齊綰了個圓髻,頭上戴了枝色澤上乘但款式極具簡單的簪,笑吟吟的與穿著一身秋色寶相花紋直綴的蘇尚和立在了廊簷下,才見了她二人,便幾步迎了上前。

  “王……”

  軒轅澈先前一步,攔了蘇尚和及錢氏,輕聲道:“今日論的家禮,伯父和伯母還請勿要生份。”

  蘇尚和與錢氏對視一眼,又將目光看向蘇慕雲,眼見蘇慕雲笑盈盈的點了點頭,兩人連忙道:“哎,一切便依王爺所言。”

  一行四人進了正廳。

  蘇慕雲與軒轅澈齊齊向蘇尚和、錢氏敬了茶。

  蘇尚和與錢氏將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遞了過來,二人恭恭敬敬的受了。

  接著又是與蘇文興、蘇文遠,蘇夕顏幾人見禮,該打賞的都打賞了。

  廚房便有人來回話,說是午膳好了,幾時用膳。

  蘇尚和與蘇文興,蘇文遠陪了軒轅澈入席。

  錢氏則是將蘇慕雲請進了暖閣說話。

  “王爺待你好嗎?”錢氏上上下下打量著蘇慕雲一番,眼見蘇慕雲眼底有著縱慾的青色,不由蹙了眉頭,輕聲道:“你還年紀輕,有些事不知道歷害。你也該勸著王爺一點,雖說是新婚,可是身子要是傷了,將來子嗣……”

  蘇慕雲立刻便明白了錢氏話裡的意思,由不得臉上生起一股臊紅,低了頭喃喃著說不出一句話。

  勸?她怎麼勸?

  那人起先還好,惦念著她身子才開,可是後來卻是不管不顧的只管自己盡興,夜裡每每躺下,他便開始折騰,這幾個晚上都是在他的折騰中聽到雞鳴,這人好像精力永遠都不會過頭的!

  錢氏見蘇慕雲不語,想了想,輕聲道:“王爺有沒有自己的丫鬟?”

  蘇慕雲愕了愕,不解錢氏這是什麼意思!

  錢氏歎了口氣,自己雖是對蘇慕雲疼愛,可必竟只是伯母,有些話想說也不方便說,現如今蘇慕雲的身份又自不同,有些話卻是不得不說,必竟她現在代表的不僅僅是她,還有整個蘇氏一族!

  “伯母是想問你,你有沒有給王爺安排通房丫頭。”

  通房丫頭,蘇慕雲驀的想起一張嬌嫩嫩粉砌砌的臉來!

  錢氏見她怔愣不語,不由歎道:“照說你新婚才回門,這話我不該這個時候說。可……”頓了頓輕聲道:“我們只是商賈之家,成不了你的靠山,相反可能還要拖你的後腿。你這沂王妃說起來尊貴,可其中冷暖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王爺此刻待你如珠如寶,可時間長了,山珍海味也會膩,慕雲,你要多替自己打算打算!”

  蘇慕雲垂眸不語,她自是知曉錢氏是真心為她。

  雖然,她與軒轅澈之間有約,他們之間再無第三人。但正如伯母所言,山珍海味也會膩,隨著彼此越來越深的瞭解,他們真的能一直恩愛如初麼?

  “王爺他……”蘇慕雲抿了抿唇,輕聲道:“王爺當初允諾過,我和他之間再無旁人。”

  錢氏怔了怔,她到是不曾想到,軒轅澈竟連這也會應允。

  蘇慕雲繼續道:“伯母說的通房丫頭的事,我回去再與王爺商量下吧。”

  “難為你了,”錢氏歎氣道:“王爺看重你,伯母只有為你高興的事,你也別怪伯母多事說上這番話,你和王爺能和和美美的白頭到老,你伯父和我比什麼都開心。”

  當下,兩人撇了這話題,又閒扯了些別的。

  卻在這時,錢氏身邊的大丫鬟玉金進來回話道,“太太,三小姐回府了。”

  錢氏眉眼一挑,錯愕道:“這個日子,她來湊什麼熱鬧?”

  玉金被錢氏問得一窒,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蘇慕雲早從幾個丫鬟嘴裡聽到了有關周家的那番變故!

  由不得便冷笑,心道:可真沒白費了她花的那番心思。眼見錢氏撩眼朝她看來,淡淡笑了道:“怎麼說也是姐妹,想來是知曉我今日回門,特意趕回來見上一面的。”

  錢氏蹙了眉頭,嫌惡的道:“你若是不想見,便回你從前的院子去歇著,她這裡,我來處理。”

  蘇慕雲搖頭道:“還是見一見吧。”

  錢氏想了想,當下笑道:“那我便使人傳了她進來?”

  蘇慕雲點頭。

  片刻後,便有小丫鬟在外面喊道:“太太,三小姐來了。”

  “讓她進來吧。”

  簾子一挑,著一襲玫瑰紅比甲的蘇夕蓉款款走了進來,似是為了襯托蘇慕雲今日的喜慶,蘇夕蓉不僅上身著紅,下身也是一條粉紅的百褶裙,發間點綴著一枝展翅欲飛的銀製小鳳頭釵。這麼一身,倒將她襯得婉約柔媚。

  才進屋,便福身給錢氏和蘇慕雲行禮。

  “女兒見過母親,見過二姐姐。”

  錢氏倒罷,而蘇慕雲,她明知眼下蘇慕雲的身份,不喚王妃卻呼姐姐,想來是想套些交情罷?!蘇慕雲淡淡一笑,目光撇向錢氏,不想錢氏欲正看了過來。

  蘇慕雲幾不可見的笑了笑,錢氏眉梢微展,淡淡道:“起來吧。”

  又吩咐了丫鬟去搬了錦墩過來,讓蘇夕蓉落坐。

  蘇夕蓉挑眼偷偷打量蘇慕雲,眼見蘇慕雲一襲水紅亮緞,粉紫鑲邊的直裰,發間是一枝金色珠簪,並一朵淺藍的一看便是內務府出的絹花,將她從前原本清冷的她襯得純潔卻又華貴,清幽卻又富麗,特別是耳垂上那隨著她一顰一笑間晃動的翠綠水滴耳環更是為蘇慕雲添上了幾份嬌俏的活力。

  蘇夕蓉一時間只覺得心裡便是吞了幾百個苦膽一樣,苦得她連嘴都張不開。

  然,便是如此,她臉上卻還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眉眼輕垂,臉上帶了一股晦色,輕聲道:“原也沒打算這個時候回來給二姐姐和母親添堵的,實在是……”說著便扯了袖籠裡的帕子,掩了掩眼角。

  錢氏看得眉頭一蹙,冷聲道:“今兒是王妃回門的日子,三丫頭有什麼話日後再說吧。”頓了頓,又道:“即是回來了,便吃了飯再走。”

  言罷,不由分說的便讓人傳膳。

  蘇慕雲眼見蘇夕蓉臉上的戚色像面具一樣僵在了她臉上,不由便勾了勾唇角。

  蘇夕蓉壓下心頭的惱火,順了錢氏的意思道:“母親教訓的是,是女兒無禮了。”

  錢氏冷冷哼了一聲。警告的盯了蘇夕蓉一眼後,錢氏下去安排午膳。

  蘇夕蓉眼見得錢氏走了出去,三步並作兩步擠到了蘇慕雲跟前,一改之前的柔順瞪了眉眼,看了蘇慕雲道:“蘇慕雲,你如了願,將我扔進了那個狼窩,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蘇慕雲淡淡一笑,挑了眉眼上下打量了蘇夕蓉一番,道:“蘇姨娘這般桃紅花色的,顯見日子過得很好,怎的就說那是狼窩呢?這話要是被周子元聽了,只怕……”

  “住嘴。”蘇夕蓉怒聲喝道,抬手指了自己的肩胛處,“你別說你不知道,我差點死在了那張寧馨手下。”

  “那又如何呢?”蘇慕雲看了蘇夕蓉,“你們不是很要好嗎?怎的,姐妹反目成仇了?”

  “你……”

  蘇慕雲淡淡一笑,身子往後倚了倚。

  僵了片刻,蘇夕蓉收了臉上的僵色,眉眼一挑,笑了笑道:“蘇慕雲,你不想那麼快看到我死吧?你更不想見張寧馨過得那好吧?”

  “什麼意思?”

  蘇夕蓉自嘲的一笑,“不管怎麼說我們總是族親,我若是在周家過得不好,你這沂王妃也沒什麼面子。”

  蘇慕雲不語,她想說,面子這種事對於她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但她更想看看蘇夕蓉打的是什麼主意。

  “你幫我,我來對付張寧馨。”

  蘇慕雲挑了挑眉頭,沒有打斷蘇夕蓉的話。

  應該說,蘇夕蓉這會子只不過是將她最初的想法說了出來。

  眼見蘇慕雲沒有斷然回拒,蘇夕蓉便心知這事有戲了!雖然,她明知自己是步入蘇慕雲的圈套,可是目前,她除了依仗蘇慕雲卻無他法。咬牙忖道:先借了蘇慕雲的手將自己站穩了再說,等以後軒轅澈厭煩了蘇慕雲,到時報仇的機會便多的是。

  “你答應了?”她看著蘇慕雲。

  “我為什麼要答應?”蘇慕雲像貓戲老鼠一樣的看了蘇夕蓉,“我跟張寧馨無仇無怨的幹嘛要你去對付她?”

  “她搶了……”蘇夕蓉嚥下到了嘴邊的話,眼珠一轉,冷冷一笑道:“如果我說,你家當年的滅門之仇與她有關,你還覺得不用對付她嗎?”

  蘇慕雲攥緊了手,直到尖利的指甲掐得掌心生痛,她才壓下那想要上前撕了蘇夕蓉的念頭,冷聲道:“三妹妹,有些話想清楚了再說了,別當自己是最聰明的別人都是傻子。”

  蘇夕蓉知曉蘇慕雲這是說她為了得到助力,亂說話,不由神色一急,大聲道:“我沒有亂說,是真的,當年是我……”

  “是你什麼?”蘇慕雲目光灼灼的盯了蘇夕蓉。

  蘇夕蓉臉色一白,避開蘇慕雲的目光,半響喃喃道:“我也只是猜測,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蘇慕雲不語,只是看著蘇夕蓉。

  蘇夕蓉心一橫,想著自己也不是存心要幫張寧馨,可眼下若是蘇慕雲不肯幫她,她只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咬了咬牙,輕聲道:“當年蘇夕蓉曾經向我打聽過你和你家的事。”

  “然後呢?”蘇慕雲淡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目光如刀一樣盯了蘇夕蓉,“然後呢?”

  蘇夕蓉眼見得蘇慕雲雖是臉色平靜,可那目光卻是駭人的很。一時間不由又驚又怕,半響輕聲道:“我當時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就……就如實相告了。”

  蘇慕雲默了一默,稍傾涼涼一笑,幽幽道:“好,我替你撐腰。”

  蘇夕蓉臉上一喜。

  蘇慕雲卻是又道:“不過你要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蘇夕蓉看了蘇慕雲,等著她開出條件。

  “你如果不能將周家鬧得雞犬不寧,不得安生,那麼你就等著被周家掃地出門,被張寧馨像處理鳳枝一樣,處理掉你。”

  蘇夕蓉聞言,僵了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鳳枝?

  鳳枝不是得了急病送到張寧馨的莊子裡去了嗎?

  似是知曉她的疑問,蘇慕雲挑了眉頭,笑了道:“鳳枝被張寧馨斷了四肢,割了舌頭扔到亂葬崗了。”

  “啊!”蘇夕蓉一聲驚呼,捂了嘴,目光瑟瑟的看了蘇慕雲,似乎想要蘇慕雲說那只是騙她的,不是真的。

  蘇慕雲笑了笑,迎著蘇夕蓉驚懼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如果不能按我期望的那樣去做,我保證,即使是張寧馨放過了你,我也會讓你像鳳枝一樣。不信,你大可試試。”

  那樣陰涼的話語,似是從地獄裡飄出來一樣。

  蘇夕蓉猛的想到,自己這趟回來,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而蘇慕雲卻是不去理睬她的愕然,喊了櫻桃進來,自去尋了錢氏不提。

第十六章:澈哥哥

  待到離開蘇府時,已是申時一刻。

  大都城裡自是一番不同往日的熱鬧,沿街商舖貨物擺放的琳琅滿目。街市上,人如潮水,有攜家帶小的,也夫妻佳麗同游嬉戲的。

  蘇慕雲依在馬車上,看著車外的那番熱鬧,微微的挽了唇角。

  “看什麼呢?”清越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蘇慕雲猝然驚醒,不待她回身,一個微熱的胸膛便迎了上來,將她牢牢的罩覆住。

  “看熱鬧啊。”她微微往後仰止了仰,靠在軒轅澈的懷裡,抬手指了商舖裡那些看得人眼花繚亂的商品,輕聲道:“今天是中秋節呢!”

  軒轅澈聞言,點頭道:“是啊,今天可是中秋節。”頓了頓,輕聲道:“回府也就我們倆人,不如我們去同春樓吃飯怎麼樣?吃好,直接去逛夜市。”

  “上酒樓?逛夜市!”蘇慕雲聽得心思一動,她除了從前和梁琦她們會偶爾在一品齋喝茶吃點心外,極少在外面吃過飯呢!可今天是中秋節,不是該進宮和皇上皇后他們吃團圓飯嗎?想到這,蘇慕雲不由輕聲道:“這合適嗎?”

  眼見她動了心思,軒轅澈立刻乘熱打鐵道:“怎麼不合適?你現在是當家的主母了,這日子要怎麼過還不是你說了算。管別人說什麼!就按我說的,去同春樓用了晚膳,然後,我們再去夜市去。前幾日,聽人說同春樓新來了個廚子,杭幫菜做得挺好,你去償償看看正宗不正宗!”

  “可是宮裡……”

  軒轅澈嘿嘿一笑,“他們一大家子團聚,我們不去摻和,我們兩口子的事,他們也別想來沾手。”話落,回頭便對魚腸道:“你使人去宮裡遞個話,便說今夜本王與王妃不進宮了。”

  魚腸自是應下不提。

  這邊廂,兩人才進同春樓,掌櫃的一聽小二的回話,急急的便迎了出來。

  蘇慕雲可不想因著自己一餐飯,而阻了掌櫃的生意,搶在軒轅澈跟前開口道:“掌櫃的,給我們一間雅室便行。”

  掌櫃的猶疑的看向軒轅澈。

  不想,軒轅澈笑瞇瞇的道:“便照王妃吩咐的去做吧。”

  “哎,是,是,小的這就去安排。”

  大堂間,此刻正坐了不少人。

  沂王之美名揚天下,世人無不猜測他這樣的人會娶的是怎樣的王妃!此刻眼見得蘇慕雲與軒轅澈便那樣站在眼前,一時間個個都瞪直了眼,偷偷的悄悄的打量著這對神仙般的眷侶。

  但見的男的玉樹臨風,女的雖不是絕世佳麗,但勝在清麗典雅,特別是那對似千年幽潭的眸子,被那樣的眸子看著,會讓人莫名的便感覺到一種清透與靈逸。

  這樣的兩個人站在大堂中,真應了那句蓬蓽生輝的話。

  “王爺,王妃,請隨小的來。”

  掌櫃的親自前面引路。

  軒轅澈沖蘇慕雲淡淡一笑,示意她走在前面。

  兩人一前一後朝樓上雅室走去,二人身影才一消失,身後便響起一陣轟轟議論之聲。

  其間不泛褒貶之語。

  有說二人郎才女貌相配得緊的!

  也有為沂王不值,覺得蘇慕雲空有一副美貌,家世不足為道的。

  蘇慕雲站在二樓的樓梯的拐角處,聽著樓下的議論聲,軒轅澈上前一步站定在他身後,輕聲道:“怎麼不進去了?”

  蘇慕雲朝樓下努了努嘴,挑了眉眼看向軒轅澈道:“王爺可覺得委屈?”

  軒轅澈先是一怔,續而輕聲一笑,身子微傾,俯在蘇慕雲耳邊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焉?子非吾,焉知吾之樂?夫人可莫要因閒言碎言而委屈了為夫!”

  蘇慕雲聽得他那“句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焉?子非吾,焉知吾之樂?”怔了半響,稍傾不由凝唇一笑。

  可不是這個道理?每個人都是站在自身的立場去看事議事,可是卻忘了,看的議的終究是別人的事,你不是他,你怎知其間苦樂!

  軒轅澈先前見她微怔,稍傾卻又挑唇輕笑,一時不解,輕聲道:“夫人這是……”

  蘇慕雲瞳眸微揚給了他一個似嬌似嗔的笑,轉身朝前走去。

  軒轅澈被蘇慕雲那嫵媚動人嬌嗔撩得當下便心癢癢,遲疑片刻,立刻跟了上去,幾步趕上了蘇慕雲,在蘇慕雲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蘇慕雲立刻面如霞飛,想要瞪他,卻又似是顧慮著什麼。那嬌嬌憨憨的樣子委實誘人的緊,軒轅澈飛快的睃了眼四側,見左右無人,掌櫃的又低頭走路,飛快的在蘇慕雲臉上啄了下,便退開了身子。

  蘇慕雲不曾防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這般孟浪,嚇得一聲驚呼。

  “王妃怎麼了?”掌櫃的聽得蘇慕雲的那聲驚呼,連忙回頭,小心翼翼的詢問著,生怕是因為己身而驚到蘇慕雲。

  蘇慕雲臉色緋紅,連連擺手,“無事,剛才被蟲子叮了口,嚇了嚇。”

  掌櫃的神色間便有了一抹惶然,連聲告罪,只說是不知道他二人要來,不然一定事前將樓上樓下打掃一番。

  蘇慕雲到還好,身後的軒轅澈卻是在聽得蘇慕雲那句,被蟲子叮了後,鬱悶的半響無語,蟲子長他這麼大,那不都成妖了!

  掌櫃的陪了許多的不是,蘇慕雲委實不好意思,便出口打斷道:“掌櫃的,我聽人說你這裡的杭幫菜不錯,我想償償,你給介紹下吧。”

  掌櫃的連忙打住了話題,一本正經的介紹起了店裡新推出的杭幫菜。

  最後,蘇慕雲點了一道西湖醋魚、杭菊雞絲、雲耳西芹炒肉片、龍井蝦仁,東坡肉等這幾道她幼時在杭州最愛吃的菜。

  掌櫃的自去安排,留了小二在一側侍候。

  軒轅澈卻是看那小二多有不耐,尋了個由頭打發了出去。

  眼見雅室間只剩下彼此二人,蘇慕雲由不得打起精神,生了防心看著軒轅澈道:“王爺,這不是在府裡,妾身的體面可全在你手裡。”

  軒轅澈才起的心思便被蘇慕雲的話給堵得個死死的。

  是了,他覺得一切都是發自內心的喜悅之情,可落在別人眼裡卻是王妃品行不端之舉!軒轅澈恨恨的吁了口氣,悶聲道:“總有一天,我要帶著你躲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只有我們倆,我們愛幹什麼,便幹什麼。”

  蘇慕雲有心逗弄他一番,端了茶盞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輕聲道:“妾身幼時曾讀得一文,好像是叫什麼《桃花源記》。”說到這,笑瞇瞇的看了軒轅澈,“王爺,是想帶了妾身去尋此處嗎?”

  軒轅澈眼見她笑得好不得意,知她是有心打趣,卻也不惱,學著她之前的樣子,端了茶輕啜,稍傾,淡淡一笑,道:“便是不曾有那世外桃源,即是夫人所好,為夫當盡力為夫人打造一片世外桃源才是。”

  蘇慕雲料不到他會這般說,待回過神來時,不由便失笑。

  軒轅澈還想再與蘇慕雲說笑幾句,不想,門外響起小二的聲音,要開始傳菜了。

  立刻便收了臉上的嬉笑之色,淡淡說了句,“上菜吧。”

  席間,也不要外人侍候,但凡蘇慕雲的眼睛看向那,軒轅澈的筷子便夾到哪。

  只看得門口侍候著的小二,眼睛瞪的比珠子還圓。

  蘇慕雲被小二看得不好意思,輕聲道:“還是妾身侍候王爺用餐吧。”

  說著便要起身,不想軒轅澈卻是大手一扯,將她按在了位置上,笑了笑道:“你便讓為夫的搏個美名又如何!”

  蘇慕雲不由失笑道:“王爺已經美名天下揚了。”

  “那不一樣,”軒轅澈挑眉看了蘇慕雲,笑道:“我這是疼夫人之美名,它日若是為夫的惹了夫人不快,夫人惱了或是生氣了,有著這番美名,夫人因著為夫的這美名也好消消氣不是?”

  蘇慕雲斷不曾想到他會這般說,當下一怔過後,便笑了道:“我只求著王爺不要惱了妾身才是,如何還敢惱了王爺。”

  “夫人這話便說錯了,為夫的便是惱了這天下所有人,也不會惱了夫人。”

  蘇慕雲是知道眼前的人的,只怕再往下說越發要說些讓人肉麻的話。當下果斷的再不往下接口,卻是持了一側的酒壺,輕聲道:“喝杯酒吧。”

  “有勞夫人。”軒轅澈雙手接過蘇慕雲遞來的酒盞,才舉了酒杯到嘴邊,正欲一飲而盡。

  不想,這時,耳邊響起一聲鶯語婉轉的女聲。

  那聲音才入耳,軒轅澈舉著酒杯的手便僵了僵。

  蘇慕雲到不曾發覺,正抬了手準備去替軒轅澈夾那道東坡肉,一聲略帶歡喜又帶著嬌怨的嗓音霍然響起。

  “澈哥哥,你讓我找的好辛苦。”

  蘇慕雲手裡的筷子一僵,那已經夾在筷子上的東坡肉“撲”一聲掉回了碗裡,她緩緩抬頭,目光沒有看向那門口的人,而是看向身側的軒轅澈,眼見得軒轅澈神色怔怔,狹長的鳳眸中說不上是驚喜還是驚惶的神色。

  蘇慕雲由不得便心一抖,這會子,她才抬了頭朝門外看去。

  隔著糊著白色茜紗的楫扇門,只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然便只是模模糊糊,可是卻也能看出門外之人窈窕之姿。

  “澈哥哥,你不出來見阿嫵麼?”

第十七章:投石

  “澈哥哥,你不出來見阿嫵麼?”

  門外的女聲似黃鶯嬌啼,門內,軒轅澈卻是在經過最初不知是驚惶還是驚喜的神色後,猝然回神,目光直直的盯了蘇慕雲。

  蘇慕雲斂下心頭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迎著軒轅澈淺淺一笑,“澈哥哥?!”

  軒轅澈驀然便臉色白了白,挑了眉眼想笑,可那笑才剛剛掛上眉梢,卻在聽到門外那又一聲的“澈哥哥”時,笑意消失怠盡,情急之下乾脆是二話不說,一把攥緊了蘇慕雲的手,“媚媚,你要相信我!”

  蘇慕雲淡淡一笑,“王爺要妾身相信你什麼?”

  “我是清白的,我……”軒轅澈看著蘇慕雲眉宇間的那抹清冷的笑,話便頓在了嘴裡。

  他在解釋他的清白,可是很快門外的那個人便會砌底的踐踏他的清白!不任他說什麼,她都能將他的說詞推翻!

  “妾身不曾置疑王爺的清白。”蘇慕雲笑道。

  軒轅澈眉梢間笑意再起,連連點頭道:“媚媚,你記住,不論那丫頭說什麼,你都要相信我。”

  蘇慕雲點了點頭。

  在得了蘇慕雲的首肯後,軒轅澈這才對門外吩咐道:“魚腸讓阿嫵進來。”

  門被推開。

  蘇慕雲便看到了一個黃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門口,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兩頰暈紅,週身透著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此刻正用那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她與軒轅澈的身上轉了一圈。

  下一瞬間,黃衣少女便咯咯一笑,似靈雀般一個縱身朝軒轅澈懷裡跳了進來。

  蘇慕雲眼見得黃衣少女儘是不管不顧的撲向了軒轅澈的懷裡,不由挑了挑眉頭,然臉上笑意卻是不減。

  “澈哥哥,接著我。”

  黃衣少女的聲音才響起,軒轅澈便伸出了雙手,但卻在目光看到蘇慕雲臉上若隱若現的笑時,陡然雙手一縮,大聲喊了句,“魚腸。”

  那少女似是不曾想到軒轅澈會縮手,眼見得便要撲倒在地,眼前卻是一花,她落在了適時趕到的魚腸懷裡。

  “啊,死魚腸,臭魚腸,你快放開我。”

  少女嬌斥的嗓音,便是罵人也那般的動聽。

  蘇慕雲不由得多看了少女幾眼,長相並不見得有多艷麗,但卻也是俏麗如花。加之性子又這般青春活潑,確是讓由來清冷的蘇慕雲不覺便生了幾分莫名的親近。

  “阿嫵,你真的要我放開麼?”魚腸嘿嘿的笑了問著懷中的少女。

  “當然了,臭魚腸,你不知道你有多臭啊,快放開我,別弄得我一身魚腥味。”少女不由分說的便掙扎著要下地。

  蘇慕雲撇到魚腸眸中的那抹促狹時,不由便想出聲提醒少女,不想卻是手上一緊,抬目看去,見是軒轅澈不知何時攥住了她的手,此刻正對著她微不可見的搖頭。

  蘇慕雲一愕,那邊廂,魚腸卻是雙手一鬆,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段,身手敏捷的少女,竟是“撲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少女怔怔的看著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的魚腸,稍傾醒悟過來,怒道:“魚腸,你敢欺負我!”

  “阿嫵,是你要我放開你的。”魚腸攤了雙手,無奈的看了少女道:“便是告到師娘那,我也沒錯的。”

  少女霍然一個起身,抬著小小的身板毫無怯意的瞪了魚腸,“我為什麼要告訴我娘,我要告訴我爹,告訴他,你欺負我。還有……”一個轉身,指了與蘇慕雲並排站著的軒轅澈道:“我要告訴我爹,澈哥哥你……你也一起欺負我。”

  話落,紅了眼眶凶狠的瞪了軒轅澈。

  “慕雲,這是我小師妹,阿嫵。”軒轅澈牽了蘇慕雲上前,指了那黃衣少女對蘇慕雲說道,蘇慕雲對著阿嫵笑了笑。

  阿嫵眼見蘇慕雲笑容溫婉,唇角微微一動,便要開口說話。不想軒轅澈卻搶在她之前,出聲道:“阿嫵過來見過你嫂嫂。”

  “我不要。”阿嫵委屈的瞪了軒轅澈,“澈哥哥,我們約好的……”

  “阿嫵你如果不聽話,那我就傳書給師父,讓他使人來將你接回去。”

  蘇慕雲便是再傻也明白了這其間的淵源!更何況她本來就是個通透的人。想來,又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戲碼!看來長了一副好皮囊也不是什麼好事啊!不過,她不認為自己有義務來替他擋桃花,即是他招的便該是他自己去掐枝。

  阿嫵聽得軒轅澈那句帶著威脅的話語,適才還是紅著的眼眶,這會子卻是水霧氤氳了。她恨恨的瞪了軒轅澈,“澈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始亂終棄!”

  “阿嫵,你休要亂說!”

  軒轅澈氣急敗壞的看了阿嫵,一邊不忘小心的揣磨蘇慕雲的神色,眼見蘇慕雲只是淡淡笑著站在那,心下又不由得氣苦,是女人遇到這種事不是都該生氣的嗎?為什麼蘇慕雲她卻只是但笑不語?

  “我怎麼亂說了?”阿嫵振振有詞的看了軒轅澈,“你離開大華山的時候,我跟你拉了勾的,等我大了,及笄了,我就嫁給你。”

  說著說著,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委屈,嘴一癟,眼淚便似斷線的珠子一樣,嘀嘀噠噠的掉了下來,“可是,你卻成親了……爹和娘還瞞著我,不肯告訴我。”

  軒轅澈頭大的看著哭得稀哩嘩啦的阿嫵,這要是換成別人,老早便被他扔出去了。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是師父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的掌上明珠!這一瞬間,他真恨不得自己有遁地的本事,就這樣憑空的消失了多好!

  “媚媚,”軒轅澈撓了蘇慕雲的掌心,“你幫幫我。”

  蘇慕雲眉眼輕佻,看了軒轅澈,“王爺要妾身怎樣幫?”

  “你幫我把她打發走。”軒轅澈壓了聲音,輕聲道:“你告訴她,要是她不走,你就放狗咬她。”

  放狗咬她?!

  蘇慕雲上上下下打量了阿嫵一眼,輕聲道:“有用嗎?”

  “有用,有用。”軒轅澈忙不迭的點頭,“她小時候被狗咬過,最怕的就是狗。”

  蘇慕雲點了點頭,輕聲道:“我幫了王爺,王爺怎麼謝我?”

  軒轅澈一愕,這怎麼說是幫了他呢?不是應該幫了她自己嗎?

  “王爺……”蘇慕雲笑盈盈的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嘿嘿一笑道:“好說,好說,我的都是媚媚的,我的人,我的心,我的一切一切的都是媚媚的啊。”

  “錯了,”蘇慕雲挑眉偎在軒轅澈身前,輕聲道:“你的桃花不是我的。”

  “……”

  “你們倆在那卿卿我我的說什麼!”阿嫵抬手擦了把臉,瞪了兩人。

  蘇慕雲笑了笑道,“我在跟王爺商量,不知道阿嫵你是打算長住,還是歇幾天就回去。”

  “長住又怎麼樣?歇幾天又怎麼樣?”阿嫵瞪了蘇慕雲。

  蘇慕雲笑了笑道:“若是長住,我就將王府裡養的那些狗送到莊子裡去。若是玩幾天就回,那便不必了。”

  “哼!”阿嫵瞪了蘇慕雲,眉目間竟有著小小的得意之色,稍傾卻又是眉峰一轉,目光憤憤的盯了軒轅澈,“澈哥哥,你要是敢讓我看到狗,我就放蛇咬死它。”

  她的話聲一落,軒轅澈神色便是一緊。

  下一刻,狹長的鳳眸便湧上一絲戾色,盯了阿嫵,一字一句道:“阿嫵你若是敢在王府放蛇嚇到王妃,我一定會親手廢了你的武功。”

  那樣陰鷙的話語聲,不僅是阿嫵怔愣在原處,便是蘇慕雲也愣了愣。

  軒轅澈卻是不管不顧眾人的色變,眉目陰沉的盯了阿嫵,“我說的話,你聽清楚了?”

  “澈哥哥……你……”阿嫵顫了唇,似是難以置信的看著軒轅澈。

  “我在問你話。”

  阿嫵白了小臉,看了看軒轅澈又看了眼他身側神色莫名的蘇慕雲,“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恨你,澈哥哥。”

  話落,轉身跑了出去。

  這……

  蘇慕雲抬眸看向軒轅澈,她自是感謝他對她的維護,可終究是他師門之女,這樣一個人跑了出去,萬一出點事……想到這,蘇慕雲急聲道。

  “快派個人去跟著……”

  “放心吧。”軒轅澈打斷她的話,“阿嫵自小鬼靈精怪的,只有別人吃她虧,沒有她吃別人虧的。”

  話雖這般說,可終究是個單身女孩啊!

  見蘇慕雲神色間仍有猶慮,軒轅澈想了想,對魚腸道:“派個人去跟著。”

  “是,王爺。”

  魚腸退了下去。

  蘇慕雲看著滿桌那動也沒動幾筷子的菜,笑了對軒轅澈道:“王爺還要繼續嗎?”

  軒轅澈苦笑著搖了搖頭,指了窗外遊人如織的街市,道:“走,我陪你逛街去。”

  蘇慕雲自是歡歡喜喜的應下。

  因著是新皇凳基後的,第一個盛大節日,不論是官府還是民間百姓,都將這個節假日辦得很是隆重。

  大明門外還要放一夜的煙火。

  軒轅澈使了魚腸將馬車趕回府,他則陪著蘇慕雲在燈如白晝的街市間慢慢遊走。

  那些精巧的花燈,琳琅滿目的吃食,精緻的小飾品……蘇慕雲行走其間,看得目不暇接。

  眼前突然就冒出一個木盒子,蘇慕雲低頭去看,見是一盒子蜜餞。

  “邊吃邊看吧。”軒轅澈笑著看著她道,“有看上的或是喜歡的,都買了。”

  蘇慕雲便想起雙全和雙福幾個丫頭,笑了道:“別的便算了,等會挑幾盞燈回去吧,給紅綃,雙全,雙福她們掛在門口玩。”

  軒轅澈自是她說什麼,他都說好。

  “那裡有冰tang葫蘆,要不要吃。”軒轅澈看了蘇慕雲。

  滿大街的人,雖說不是人手一根,然小孩子手裡卻無一例外的都是冰tang葫蘆。她又不是小孩子!

  “不要了,前面有猜燈謎的,我們去猜燈謎吧!”蘇慕雲對軒轅澈道。

  軒轅澈往前看,果然便看到不遠那璀璨燈樓處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那裡馬皮做的走馬燈,玻璃做的八角燈,正吱吱啞啞的轉著,引得無數人去猜燈上的燈謎。

  “媚媚,我替你去贏盞花燈好不好?”

  蘇慕雲看著那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又看了眼一身華衫麗服的軒轅澈,有心想說算了,不想軒轅澈卻是不由分說攥了她的手便走了過去。

  恰在這時,天空中炸起一聲巨想。

  不一會兒,暗黑的夜裡便開起了一朵五彩艷麗的花。

  “煙花開時了。”

  人群轟的一聲散了,齊齊朝大明門外湧去。

  “媚媚,我們也去。”

  這會子的軒轅澈當真是小孩子的性子,想到什麼便做什麼。

  蘇慕雲被他護著朝大明門外走去。

  大明門外早已被圍得個水洩不通,好在兩邊搭了高台,是給那些權貴特意劈出來的看煙花用的。

  軒轅澈正護著蘇慕雲朝他的那處席位走去,才走近了,便看到齊齊窩在棚子裡的紅綃,紅翹,雙全,雙福幾個丫頭。

  不由一愕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紅綃嘿嘿一笑,上前道:“奴婢們以為王爺樂不思蜀,便想著這席位可別浪費了,所以……”

  “你們走了,誰看家?”

  “王府就在那,誰還能搬走不成?”紅綃撇撇嘴道,眼見軒轅澈臉色一沉,便有翻臉的趨勢,連忙上前迎了蘇慕雲,“王妃您累不累,快坐下歇息吧。”

  軒轅澈驀的想起身邊的蘇慕雲,只紅綃卻是搶在了他前頭,早已上前攙了蘇慕雲,雙全,雙福兩個更是配合得當,蘇慕雲才上前,二人一個早已擺好了椅子,另一個則是斟好了茶。

  軒轅澈怔怔的看著,什麼時候王妃比王爺還吃香了!

  “王爺,”耳邊響起一道細小的聲音。

  軒轅澈抬眸,便看到紅翹已經將蘇慕雲身邊的椅子擺好,低眉垂眼的站在一側。軒轅澈的心底便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看了看紅綃幾人,又看了看紅翹,眉宇微微一蹙,卻是不動聲色的上前,坐了下來。

  便在這時,天空中又開始了另一輪的煙花。

  軒轅澈驀然便想起去年中秋的那場煙花,他悄然的瞥了眸子,看向身側微揚了頭看著天空的蘇慕雲,仔細的打量著她那對深眸中的神色。

  蘇慕雲看著空中炸開的煙花,思緒便回到了去年的今日,稍傾,唇角綻開一抹輕笑。

  人果真都是有命的啊!

  都說女人今生嫁的那個人一定是前世掩埋自己的人,她前世不過是得軒轅澈的一衣遮顏之恩,今生便就真的與他成了夫妻!

  這當真便是命嗎?

  若是如此,那似周子元,張寧馨這等窮凶極惡之人,為什麼卻沒有惡報,反而活得比誰都恣意明快!

  “媚媚。”軒轅澈忽的探身握了蘇慕雲的手,“你在想什麼?”

  蘇慕雲回首,便撞進一對漆黑含著隱隱探詢的眸子裡。

  蘇慕雲心頭劃過一抹暖意,迎著軒轅澈笑了笑,輕聲道:“我在想,以後是不是每年你都會陪著我看煙花。”

  軒轅澈漆黑的眸裡先是劃過一抹錯愕,稍傾卻是湧上滿滿的喜色,一迭聲的道:“當然,以後每一年,我都會陪著你。”

  蘇慕雲笑了笑,再次揚了頭。

  軒轅澈亦跟著笑了笑,手上略略使力,將蘇慕雲帶進了懷裡。

  兩人這般依偎著,含笑看著夜空中一輪一輪的煙花。

  席台的另一側,一雙陰鬱的眸子,將二人盡收眼底。

  因為憤恨,皎好的臉上肌肉扭曲著,甚是駭人!

  “王妃,”耳邊驀的響起一聲輕喚。

  謝蘭亭猝然回神,目光迎上軒轅驥玩味的神色,沒來由的便心神一抖。

  她忽的便驚覺到,對軒轅驥她竟是有點怕他!

  這不對,這偏離了她最先的設想。

  一念至此,謝蘭亭柔了聲音,扯了扯唇角,一個僵硬的笑便浮現在臉上,“王爺,可是有事?”

  軒轅澈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從最初她那急劇收縮的瞳孔到她臉上那比哭還難看的笑一一入目。軒轅驥的心底滑過一抹歎息,這便怕了嗎?這才剛剛開始啊!臉上卻是笑意綣綣,他探手撩起謝蘭亭尖削的下巴,“王妃,臉色很難看,可是昨夜本王讓王妃受累了?”

  昨夜?!

  謝蘭亭胃部那習慣性的痙攣又開始了!

  “嘔……”她慌忙摀住了嘴,臉色發白的看了軒轅驥,“王……”

  “王妃這是怎麼了?”軒轅驥關愛的看了她。

  “沒事,沒事,”謝蘭亭急急的擺手,眼角的餘光看到軒轅澈那方時,笑了笑道:“六王叔,六王嬸也在,我們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好啊,”軒轅驥起身道:“我上次還嚇了六王嬸,趁這機會去看看六王嬸消氣了沒。”

  嚇著……謝蘭亭驀的伸手攥住了軒轅驥,“王爺,您剛才說……”

  “我說去跟六王叔打個招呼啊。”軒轅驥嘿嘿笑了道。

  謝蘭亭雖是滿腹疑問,可眼見軒轅驥走了開去,她連忙跟了上前。

  “妾身舊時與六王嬸交好,素知六王嬸品性醇良,不是愛計較的人。”謝蘭亭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軒轅驥的神色。

  軒轅驥“撲哧”一聲笑了道:“本王可不曾看出,我上次只不過是跟她說了幾句話,便咋咋呼呼的,哪裡像是品性醇良的人!”

  謝蘭亭眉眼間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輕聲道:“是嗎?”頓了頓又問道:“六王嬸這人素來是個無趣的,王爺怎的想要去與她說話?”

  軒轅驥撩了眼身邊的謝蘭亭,半響長眉微挑,道:“可本王怎麼覺得六王嬸是個很有趣的人呢?!”

  “王爺當真覺得……”謝蘭亭適時的撩眼看向軒轅驥,心底的歡喜眼見得便要藏不住,她猛的低了頭,忖道:若是讓軒轅驥對蘇慕雲有了興趣,憑著他那些變態的花樣,蘇慕雲與軒轅澈之間……便是想著,她也覺得這是件讓人興奮的事。

  “六王叔,六王嬸。”

  耳邊響起軒轅驥的聲音,謝蘭亭收了心神,連忙隨著軒轅驥行禮,“見過六王叔,六王嬸。”

  軒轅澈與蘇慕雲同時回頭,待見到是她二人時,蘇慕雲只是笑著頜了頜首。

  而軒轅澈卻是蹙了眉頭,淡淡道:“你們來幹什麼?”

  “王叔,”軒轅驥嘿嘿笑了上前,輕聲道:“小侄上次無狀,嚇著了六王嬸,特意過來賠個罪的。”

  軒轅澈撩了眼一臉笑意的軒轅驥,又看了眼神色複雜的謝蘭亭,稍傾淡淡的道:“你六王嬸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事情過了便算了,你下次注意點便是。”

  “是,小侄記下了。”軒轅驥話落,又討好的看了蘇慕雲,“六王嬸,你沒有生我的氣了吧?”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軒轅驥這般笑盈盈的看著她,別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便是不曾過去,顧忌著軒轅澈她也不可能真做出什麼傷面子的事來。

  只不待蘇慕雲開口,一側的謝蘭亭已經盈盈一福,輕聲道:“慕……”許是意識到她說錯了話,連忙一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道:“六王嬸,我家王爺性子有些像小孩子,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六王嬸海涵。”

  話落,挑眉看了蘇慕雲,似是在等著蘇慕雲的回答,實則卻是小心的打量著蘇慕雲的神色。

  蘇慕雲笑了笑,“適才王爺已經說了,過去的事便算了,只往後……”她頓了頓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謝蘭亭笑了笑。

  謝蘭亭心頭一震,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眼花,她竟然在蘇慕雲那淡淡的一瞥中看到了一抹警告。但很快,她便回過神來。心中冷笑不止,軒轅驥是當今皇上的嫡子,他若是真做出些什麼出格的事,皇上還真會為了什麼公正道義而大誅親不成?!

  她抬起頭迎著蘇慕雲回以一笑。

  “王叔這煙花看來看去也就這樣,我看我們不如去遊湖吧!”

  軒轅澈正想拒絕。

  不想謝蘭亭卻是上前挽了蘇慕雲的手,輕聲道:“六王嬸,可不能因為你成了六王嬸,便使們從前的情誼也淡了,去吧,若不是太子妃臨盆在即,便是也要將她約出來的。”

  蘇慕雲蹙了蹙眉頭,心底閃過一句話,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若只是一味的避著,只怕反到讓謝蘭亭以為她怕了!想到這,蘇慕雲挑眉看向軒轅澈,笑了道:“王爺,這夜裡遊湖,妾身還不曾玩過,王爺……”

  軒轅澈雖不知蘇慕雲為何會同意軒轅驥的提議,但他自來是妻命如山,當下便道:“即是王妃想去,那便去吧。”

  話落,回頭對紅綃道:“你帶著雙福在一側侍候王妃。”

  “是,王爺。”

  紅綃領命。

第十八章:遊湖

  蘇慕雲原以為是返回皇宮在御花園內遊湖,卻不想,去的卻是大都城裡有名的煙花湖,一時間不由便怔了怔。

  她怔住的功夫,謝蘭亭卻是步子一滯,稍傾回頭看著她,笑盈盈的道:“六王嬸,怎麼不走了?”

  蘇慕雲撩眼看向謝蘭亭,她便不相信謝蘭亭會不知道,那是條怎樣的湖!細眉微挑看了謝蘭亭道:“煙花湖?”

  謝蘭亭笑道:“我也不知道呢,你知曉的我們家王爺的性子……”頓了頓,輕聲道:“左右六王叔在,你也不用太擔心。”

  蘇慕雲點了點頭,她所要確定的只不過是謝蘭亭知不知道要去的是什麼地方,既然已經確定了,又有軒轅澈陪同,身邊還有紅綃、雙全她們,她自是不會擔心。

  換句話說,若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陣仗軒轅澈也護不了她,那他之前的名聲只怕都是虛的!她便也好趁早收了那依他之心,還是自己早點想想怎麼報仇才是正理!

  “晉王妃言之有理。”蘇慕雲笑了道:“既是有二位王爺在,你我便只管看這夜色裡的風景便是。”

  謝蘭亭但笑不語。

  看風景?看吧,只望你等下還有那閒心看!

  打著兩位王爺的旗號,自是有最好的畫航配了身手最利落的船娘上前來招呼。

  蘇慕雲由紅綃侍候著上了船。

  “慕雲,”軒轅澈幾步迎了過來,輕聲道:“你等會便站在我身側,”

  蘇慕雲聞言點了點頭,又聽軒轅澈囑咐的慎重,想來他應該也覺得這是場“鴻門宴”,可為何不曾拒絕?真的只是因為她有興趣?!若是因為她的興趣,想來以沂王爺的身份,除天上了銀河蕩不得舟,這世間無有他不能去的湖泊。

  那便是說他亦有所謀,有所圖了?

  思及此,蘇慕雲撩眼偷偷的打量軒轅澈!

  軒轅澈感覺到她看來的目光,捏了捏她的手,飛快的輕聲道:“我得了些消息,需要驗證一下。”

  蘇慕雲點了點頭,表示她明白。

  軒轅驥在船首,已是大聲道:“六王叔,快請了六王嬸過來吧!”

  軒轅澈暗中捏了捏蘇慕雲的手,兩人一起朝船頭走去。

  煙花湖,本不叫煙花湖,原是因前朝時有個一個頗有名氣的煙花女子而得名,那女子原是這大都城裡怡紅院的頭牌,卻因年老色衰後被老鴇趕了出來。那女子年輕時也是個極美的,替老鴇不說掙下一府金山,但萬兩白銀卻是有的。不想,臨到老了便是這般情形,氣極之下,只說這一生若不能讓怡紅院關門歇業,她自挖雙眼懸在怡紅院外。

  當下也不知她是如何籌到的銀兩,買下一足足三層高的畫航,又親自去了揚州專選了那年幼玲俐吹拉彈唱無不精通的青倌回來,在這湖上重操舊業。只卻做的不是皮肉生意,卻是清倌營生。

  一時間,竟是使得大都城裡那勾欄院的生意,門可羅雀。

  當然怡紅院也不曾關門歇業,那女子更不曾自掘雙眸!大家各自做著自己的營生,只這大都城裡這本不起眼的湖,卻因此而得了這“煙花”二字。

  當下,軒轅澈與蘇慕雲走到了船首,便見早有下人將桌椅安置整齊,此刻謝蘭亭身邊的丫鬟繡荷更是手腳利索的指了那些僕婦安置吃食及水果點心。

  見了她二人上前,連忙屈膝行禮,“奴婢見過王爺,王妃。”

  軒轅澈擺了擺手,在軒轅驥身側落座。

  此刻坐在這畫航上朝遠處看去,但見燈光隱隱,一彎圓盤似的圓月倒映在水上,那轟然炸開的煙花時,隱隱傳來和著船身之下蕩起的水聲,竟有一種別樣的情境!

  “如何?小侄的這番安排,六王叔,六王嬸可還歡喜?”軒轅驥看了軒轅澈和蘇慕雲笑問道。

  蘇慕雲由不得便撩了眼打量一本正經的軒轅驥,這會子,怎樣也沒舉將眼前郎郎如玉的君子同那行事乖張的太歲聯繫在一起!

  “不錯。”軒轅澈言簡意駭的點頭道:“你平時沒少來玩吧!”

  軒轅驥哈哈一笑,道:“王叔,我說你也不信,不若便讓我家王妃來告訴你。”話落看了謝蘭亭,挑眉笑道:“王妃,本王可是那只知尋花問柳之人?”

  謝蘭亭一番心思全都放在呆會如何算計蘇慕雲之上,乍然聽得軒轅驥的問話,驀然一震,再抬頭看到軒轅驥漆黑眸子裡的涼笑時,心頭一緊,當下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的。”

  一直靜靜留心觀察的蘇慕雲不由挑了挑眉頭,忖道:謝蘭亭看起來也很是害怕軒轅驥!莫不是這太歲已經給過她苦頭吃不成?這般想著,目光便不由的看向謝蘭亭。

  不想謝蘭亭在回答了軒轅驥後,也正偷偷的朝她看來,四目相觸,蘇慕雲淡淡一笑,謝蘭亭卻是飛快的瞥了目光,但下一瞬間卻又覺得這樣太過心虛,又重新看了蘇慕雲回以一笑。

  “如何,六王叔,我王妃的話,你總是信的吧?”軒轅驥看了軒轅澈,似笑非笑道:“要知道,我這王妃與六王嬸可是閨中好友,向來不分你我。只怕是便連自家男人別的都可以分享的!”

  軒轅驥的話一落,軒轅澈便蹙了眉頭,冷冷一笑,一字一句道:“驥兒你到是個大方的,只王叔我卻是小氣的。”

  因著軒轅驥本就有混名在外,雖是那番話過份了些,但卻也沒人能跟他計較。蘇慕雲雖則心中生惱,但她一來,因為軒轅澈在場無需她出面,二來,則是她記著軒轅澈之前的話,咬牙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即是軒轅澈已經開腔了,她也沒必要翻臉鬧不快,便算是翻臉,只怕這皮厚又無賴的晉王也不會當回事。

  當下,便低眉垂眸的端了茶盞喝茶,只當不曾聽到軒轅驥的話。

  軒轅澈那句話落,轉瞬,卻又是眉眼一沉,鳳眸輕佻睨了軒轅驥道:“你要是不想挨打,以後跟你六王嬸說話就給我長點記性和腦子。”

  “哎,王叔,你這是幹什麼?”軒轅驥不解的道:“侄兒只不過是打個比方,怎麼就說起要打要殺上面了。”

  軒轅澈冷冷一笑,卻是瞥了目光不予理會他的辯駁。

  謝蘭亭看了看神色難看的軒轅澈,又看了眼目紅耳赤的軒轅驥,目光一轉,笑了對蘇慕雲道:“六王嬸,男人有男人的事,不若我們去床頭看月亮吧。”

  蘇慕雲本想拒絕,可她卻也怕軒轅驥再說下去只怕話更不成樣!看了眼軒轅澈,見軒轅澈沒有反對之意,便點頭道:“好啊,我也正覺得悶了。”

  話落,起身朝船頭走去。

  身後卻響起軒轅澈的話,“紅綃,王妃身子弱,去披披風送於王妃裹了。”

  “是,”紅綃應道,轉身自雙福手裡接過羽白緞子披風朝蘇慕雲走了過去。

  謝蘭亭聽得身後的步子聲,眉眼間劃過一抹冷笑。

  這邊廂,軒轅澈卻是抬頭撩了眼謝蘭亭後,淡淡的看了軒轅驥,半響冷冷一笑,道:“驥兒不喜,你這王妃?”

  軒轅驥像是被驚擾了的刺蝟一樣,霍然道:“六王叔,你這話從哪裡聽來的?王妃是我親自央了母后娶回來的,怎麼會不喜?”

  軒轅澈冷冷一笑,“即是喜歡,怎的這般不與她顏面?”

  軒轅驥嘿嘿一笑,半響輕聲道:“六王叔,你是知道的侄兒性子的。”

  話落,竟是不再說別的,只是瞇了目光癡癡的看了謝蘭這的方向。任是誰看了他眼下的這副樣子,只怕都會認為他對謝蘭亭之真心,日夜可鑒!然,卻只有軒轅驥自己知曉,她雖是看著那個方向,但目光落在的卻是另一人的身上。

  蘇慕雲?!

  他的六王叔如珠如寶想要護著持著的那個人!

  他的王妃,恨之入骨,巴不得除之而後快的那個人!

  此刻上了他的這條船,他要怎樣給她,給他那不可一世的六王叔吃點苦頭,讓他們明白,隊伍不是可以隨便站的!讓謝蘭亭深深的明白,她的恨與仇,只有他才能替她討回!但是這卻全得看他的意思!而不是由著她所想的那般,利用他,讓他成為她手中的棋子!

  軒轅驥對著暗處暗暗的打了個手勢!

  船梢一直遠遠看著這邊動靜的一個梢公模樣的人低眉垂眼的退了下去。

  軒轅澈舉著茶盞的手微微的頓了頓,稍傾唇角嚼了一抹冷笑。

  他到要看看,軒轅驥今天又要玩什麼花樣!

  站在船首正敘著閒話的謝蘭亭忽的指了不遠處的水面,輕聲道:“慕雲,你快看,那個人怎的這般熟悉?”

  蘇慕雲到不曾為她的那句“慕雲”而生惱。

  只聽得謝蘭亭的那聲驚呼,不由便凝眸看了過去。

  卻是一葉小舟蕩在湖面之上,小舟中兩人相對而坐,一人一襲黑衫便是隔著這層層夜色,卻也掩不住他那霜冷孤清的氣質,除卻葉蕭還能是誰!而與他對酌之人,卻是讓蘇慕雲大跌眼鏡,那人竟是梁琦!

  蘇慕雲一時怔愣在原處,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撲哧”一聲,耳邊響起一聲笑。

  蘇慕雲恍然回首,看向掩了嘴的謝蘭亭,不明白,她好端端的笑什麼。

  謝蘭亭見她看過來,也不掩飾臉上的嘲諷之色,淡淡的道:“我只是想起,當日你出嫁之時,阿琦說讓我幫他找個王爺的話,想不到……”話雖不曾說完,但臉上的嘲諷之色卻是俞發的濃了。

  蘇慕雲挑了挑眉頭看向謝蘭亭道:“若真如你所想,那也未償不是件好事。”

  “是啊,可不是好事嗎?”謝蘭亭撇了撇嘴,冷笑道:“原是我小看了她,到不曾想到,她竟是為了榮華富貴連鰥夫也要得。”

  蘇慕雲聞言心頭生起一股惡氣,學著謝蘭亭的樣子,冷冷一笑,淡淡道:“鰥夫總比傻子強!”

  空氣驀然一靜,謝蘭亭霍然抬眸,目光猙獰的看了蘇慕雲,因為恨意,臉頰上的肉不受控制的抽搐著。

  這神色,便是紅綃看了也不由暗暗吸氣,心道,可別突然發瘋將王妃推下水。一邊不動聲色的又靠近了蘇慕雲幾步。一邊卻又想道,自家王妃原來也是個嘴毒的!到是平日裡小看了她!適才聽到謝蘭亭那話時,她就在想,你笑人家連鰥夫都要,你自己不是為了個王妃之位,連傻子也嫁了!不想,下一刻她家王妃,便揭下了這藥遮羞紙。

  蘇慕雲神色平靜,不避不懼的迎著謝蘭亭那幾欲吃人的目光。

  謝蘭亭咬牙又咬牙,便在她以為自己是無任如何也嚥不下這口惡氣,便要撕破臉時,不想她卻是扯了扯唇笑,給了一個僵硬的笑給蘇慕雲。

  “慕雲,我想不到你會這樣說我。”神色間有了一層哀悍。

  蘇慕雲挑了挑細長的眉,一字一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謝老先生應該教過你吧?”

  謝蘭亭本已蒼白的臉上猛的漲起一片紫紅。但下一瞬間,卻是迎著蘇慕雲涼涼一笑,再開口時,聲音中已經有了一種帶著顫意的惡毒。

  “六王嬸,快看,葉世子在朝您看呢!”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讓船上的人聽個明白。

  紅綃錯愕的看了謝蘭亭,這會子她真想讓絕影將這個惡毒的女人從頭到腳好好的招呼一遍!世子什麼時候看王妃了?

  “葉蕭!”軒轅驥聞言,不由嘿嘿一笑,看了軒轅澈道:“六王叔,我前幾日聽到一個傳聞不知是真是假?”

  軒轅澈挑目看過去,淡淡道:“什麼傳言?”

  “是這樣的,”軒轅驥飲了杯酒,稍傾才看了軒轅澈道:“前幾日侄兒請了幾個朋友在同春樓喝酒,席間聽得一個朋友說,去年曾有幸在同春樓遇見王叔和世子二人,本想上前打個招呼,不想王叔卻是與小餐之後便匆匆離去。他當時以為王叔與世子有事,便也不敢上前耽擱,不想王叔卻與世子同時去而復返,只王叔去的是對面的醉雲樓,而世子……”軒轅驥笑了笑沒往下說。

  軒轅澈卻是撩了眉頭,似笑非笑的道:“你是說世子將張毓圃給打了的那件事吧?”

  軒轅驥便也跟著笑了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只是連飲幾杯後,才道:“不知六王嬸可曾知情,我那朋友說原也不知曉世子源何與這姓張的過不去,只到後來才明白其中因源。”軒轅驥看了軒轅澈,壓低了聲音道:“六王叔,你說我六王嬸她知道這回事嗎?”

  軒轅澈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六王嬸知不知道不要緊,王叔我知道了便行。”

  “王叔的意思是?”

  軒轅澈卻是垂眸不語,再抬頭時,目光間的寒意便多了一抹,“外人都道驥兒你勇猛有餘卻智謀不足,現如今看來,傳言不可信啊!”

  軒轅驥目光閃了閃,不解的看了軒轅澈,“王叔,你想說什麼?”

  “我原也覺得你這性子委實不適合那個位置,”軒轅澈淡淡的笑了笑,稍傾卻是斂了笑意,肅沉的了臉看向軒轅驥,“現如今看來,是王叔太武斷了!”

  軒轅驥臉上神色不變,漆黑的眸子卻是急劇的縮了縮。

  下一刻,卻又哈哈一笑,道:“王叔,你跟侄兒打什麼啞迷呢?”

  “啞謎嗎?”軒轅澈也跟著一笑,“那驥兒你便好好猜猜吧,猜到答案了,六王叔有獎。”

  話落,起身朝站在船首的蘇慕雲走去邊走邊道:“慕雲,世子與你我也算是有幾分交情,相請不如偶遇,便請了他一起來飲杯水酒吧。”

  這邊廂蘇慕雲早在謝蘭亭喊出那句話時,便冷笑著吐了兩個字,“幼稚!”

  此刻聽得軒轅澈的話,回頭對著軒轅澈撩唇一笑,淡淡道:“世子佳人在側,我們冒昧相請只怕是擾人好事呢!”

  “哦,本王到要看看是何方佳人,竟入了世子之眼。”

  話落,幾步趕了上前。

  他原以為只不過是蘇慕雲寬他之語,待走到船首果真見那小舟之中除卻葉蕭還有梁琦時,不由驚道:“他二人怎在一起?”

  蘇慕雲白了他一眼,嗔怨道:“他二人就怎的不能在一起。”

  軒轅澈回過神來,連忙陪了笑臉道:“當然可以,王妃所言有理,是本王錯了。”

  紅綃看著連連說著好話的軒轅澈,由不得暗笑不已。

  這還是她那傲嬌的不可一世的王爺嗎?

  這根本就是王妃養的小哈巴狗好不好!

  一側見著這一幕的謝蘭亭,只覺得嘴裡比吃了幾斤黃蓮還要苦。一時間卻又是憤恨不已,心道:你二人要恩愛情深自到一邊去恩愛,何苦還要到我眼前來秀這番恩愛?莫不是因著我的痛苦,才能越發的襯著你們的快樂!當下,只在心底將蘇慕雲與軒轅澈恨得個咬牙切齒。

  這個時候,她卻是忘了,根本就是她自己要將人請了來。

  軒轅驥眼見得軒轅澈走向船頭與蘇慕雲站在一起。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濃了,龍有逆鱗,很顯然蘇慕雲便是軒轅澈的逆鱗,他到是要看看,在軒轅澈的心裡,蘇慕雲到底有多重要!這般想著,朝著暗處絕然的使了個手勢。

  蘇慕雲看著連聲陪著說好話的軒轅澈,由不得便撫了額頭,哀聲道:“王爺……”

  她卻是不知,她那嗔中帶怨,怨中帶嬌的話聲,只將個軒轅澈聽得骨頭都酥了半邊。連連抬頭看了她,一迭聲道:“王妃有何吩咐?本王一定為王妃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蘇慕雲看著嬉笑著完全不同往昔的軒轅澈,無助的看向一側的紅綃,輕聲道:“紅綃,你家王爺是不是魔障了?”

  紅綃搖了搖頭,看了看軒轅澈,又看了蘇慕雲道:“王妃,王爺只要離開你一丈之外,魔障即除!”

  “你是說,你家王爺被我給迷得失了神智?!”蘇慕雲看了紅綃。

  紅綃想點頭,可是她忽然想起魚腸曾經告戒她的話,“可以得罪王爺,但是千萬不能得罪王妃,得罪王爺是受一個人的罰,得罪王妃,那可是雙份啊!”

  “那個,王妃,”紅綃笑瞇瞇的看了蘇慕雲,“天上的月亮真圓啊,其實王妃不需要王爺赴湯蹈火的,然為了障顯誠意,王爺是不是該把月亮摘下來給王妃把玩把玩?”

  狡猾的丫頭!

  蘇慕雲暗暗的啐了一聲。

  但下一刻卻很是贊同她的提議,笑盈盈的看了軒轅澈,附合道:“王爺,你看……”

  軒轅澈點了點頭,“這容易,只是本王摘下來了,王妃你可得捧好了,別打碎了。”

  蘇慕雲尚在怔愣,軒轅澈也正打算繼續時,這個時候船身晃了晃。

  隨著船身晃動,響起一聲淒歷的呼喊聲。

  “船漏水了,快來人,船要沉了……”

  而一時間,原本寵大的船身竟然傾斜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謝蘭亭一聲驚呼,便朝蘇慕雲倒了下去。

  “啊,救命……”

  她的喊聲才起,驚覺到不對的蘇慕雲剛想滑開,躲開她,不想她卻是快不過船身傾斜的速度。下一刻,她感覺一雙嬌弱的手用著凶狠的勁道朝她推了過來。

  “紅……”蘇慕雲才要喊紅綃,卻是腳下一空,身子一傾,整個人竟是被謝蘭亭那一推,又藉著船身傾斜的力度,朝湖面跌了下去。

  糟糕!蘇慕雲最後的想法是,“我不會游水!”

  下一刻,她的眼前便是那四面八方湧上來的湖水。

  她努力的扒拉著湖水,可是每一次的扒拉,最後的結果都是喝下一嘴的湖水。卻在這時,一道嬌俏的身影,自湖面上一躍而下,蘇慕雲才想說一句有救了!

  不想那跳下來的身影卻是跟她一樣,手忙腳亂的扒拉起來。

  天啊,紅綃不會游水!

  “謝蘭亭!”

  軒轅澈一聲怒喝。

  “六王叔,我不是故意的……”謝蘭亭眼見得軒轅澈用那殺氣沉沉的目光朝她看過來,當下臉色一白,戰戰兢兢的道:“六王叔,我……”

  軒轅澈冷冷一哼,不由分說,上前拎了謝蘭亭便朝遠處湖面一拋,轉而對怔怔看過來的軒轅驥道:“你六王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試試看看,我會不會活剮了你!”

  話落,二話不說,縱身躍進了漆黑的湖面。

第十九章:沂王心傷

  漆黑的湖面,一瞬間似開鍋的沸水。

  軒轅澈才入水,便朝著他之前看定的蘇慕雲遊過去,這當會兒,畫航上的人也驚醒過來,齊聲喊了起來,“來人啊,王妃落水了,快來人啊!”

  一聲聲的喊叫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紛紛擾擾中,軒轅驥面無表情的立於暗黑之處。

  一雙眸子卻是利刃一樣,直直刺向那個在水中沉沉浮浮要救愛妃的沂王爺。

  耳邊一直迴響著的是軒轅澈的那句,“你六王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試試看看,我會不會活剮了你!”

  好大的口氣!

  “王爺,”一襲青衣布衫的溫瑜不知何時踱到了軒轅驥身側,壓了聲音道:“天賜良機,您看……”

  軒轅驥默了一默,目光重新凝向遠處正在水中撲騰的謝蘭亭。

  “王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沂王一除,太子……”溫瑜進一步勸說。

  天邊的月色恰在這時蒙於烏雲之中,一瞬間,世間再無光明可見。

  軒轅驥那與軒轅澈頗為相似的鳳眸中滑過一抹陰鷙的笑,猛一擺手,沉聲道:“你去安排。”

  話落,猛的揚聲對在水中撲騰的謝蘭亭高聲道:“王妃莫慌,本王來救你了。”

  軒轅驥一個猛子扎向了湖面,朝謝蘭亭的方向游去。

  與此同時,畫航也因為吃水有漸沉的趨勢,那些丫鬟婆子梢公齊齊驚呼著躍入水中。

  一時間,煙花湖便似下了鍋餃子,熱鬧得緊。

  軒轅澈怔愣的看著空空的眼前,他明明看到了蘇慕雲,怎的一眨眼的功夫人卻不見了?難道……心頭一緊,軒轅澈一個猛子扎向了水底,然水底之下黑糊糊一片,饒是他夜可視物,可在這樣的水底,卻是什麼也看不見!

  一瞬間,軒轅澈只覺得心頭像勢了塊石頭一樣,探制不住的往下沉。

  稍傾,他揚天長嘯,“慕雲,慕雲……”

  “王爺,”紅綃早在發現自己不會水的時候,便將袖中的箭矢射了出去,牢牢的釘在畫航上,不想,才一回頭的時間,同樣不見了蘇慕雲的身影,又看到畫航上的人“撲通,撲通”都跳入了水中。不由急道:“王爺,恐有詐,先上岸再說。”

  “王妃呢?”軒轅澈一揚頭,目光腥紅的瞪了紅綃,“我讓你保護好王妃,你把她弄哪了?”

  紅綃心頭一緊,一句話說不出。

  眼見軒轅澈又要沉入水底去搜尋蘇慕雲,紅綃卻猛的驚覺到一股殺氣縈繞身側,她猝然回頭,水面之上,很多人仍在撲騰,但……下一刻,紅綃毫不猶豫的自懷裡掏出一個筒子,對著天空拋了上去。

  立時,一道似流星的白色煙火劃過黑寂的夜空。

  不遠處正托著謝蘭亭欲待上岸的軒轅驥看到這道煙火,神色一驚,便待要吩咐溫瑜計劃暫停時,卻在眼角的餘光瞄到不斷在水裡浮浮沉沉的轅轅澈時,唇邊掠過一抹殘忍的笑。

  “王爺……”謝蘭亭吐出嘴裡的冷水,顫顫瑟瑟的抱住了軒轅驥,抖了嗓子道:“王爺,六王叔他瘋了,他……”

  “你把六王嬸推進湖中,若是六王嬸沒事則罷,若是六王嬸有事,只怕連本王也脫不了關係!”軒轅驥看了謝蘭亭冷冷笑道。

  “妾身不是故意的!”謝蘭亭慘白了臉看著軒轅驥,“王爺,你要相信妾身,妾身真的不是故意,是船歪了歪,妾身才會……”

  “王妃!”軒轅驥垂眼似笑非笑的看了驚惶失色的謝蘭亭,“本王信不信你不重要,關健是六王叔他肯不肯信你!”

  “……”謝蘭亭一窒,稍傾卻是猛的尖聲道:“您也是王爺,您還是皇上嫡子,憑什麼……”

  軒轅驥卻在這時打斷了她的話,呵呵一笑,一字一句道:“我的晉王妃,您終於說出您的目的了?”

  謝蘭亭怔怔的看向眉目陰沉的軒轅驥,很快便意識到自己說漏了話。謝蘭亭想要撇過臉,可是軒轅驥的手卻是強勢的捏住了她的下頜,使得她不得不迎迎著他銳利的目光。那樣銳不可擋洞悉一切的目光,哪裡有半分癡傻!

  如果軒轅驥不是傻的,那麼她身上所有發生的一切……謝蘭亭的身子便似秋天的落葉般,抖個不停。

  “王妃怎麼了?”軒轅驥將她濕淋淋的身子往懷裡擁了擁,頭抵著她的耳邊,輕輕哈了口氣,柔聲道:“王妃,本王請您看一齣好戲如何?”

  謝蘭亭不解的看著軒轅驥。

  軒轅驥卻是冷冷一笑,擁著她,縱身一躍,便隱入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中。

  十月裡的天,一身濕透的謝蘭亭被冷冷的夜風一吹禁不住的顫了起來,又因著心緒慌亂不堪,身子無力的依偎在軒轅驥手裡。

  耳聽得軒轅驥那不帶感情,殺氣沉沉的話,心底的慌亂越來的重了!

  她不知道軒轅驥要她看什麼戲,但是她卻想到,軒轅驥苦心造勢,讓世人都以為他是癡傻的,這樣的人所謀所圖又豈是一齣戲那麼簡單!

  而之前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同樣也只是他的手段,這個男人只怕早就明瞭她嫁他的意圖。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要將她的自尊她的自信砌底的踩到泥濘裡,然後再讓她看清他的真面目,令她對他生畏,從而,完全為他所用!

  謝蘭亭這一刻後悔了!

  真真實實的後悔了!她忽的便想起了一句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卻偏要闖!”她給自己找了條什麼樣的路!

  “王妃,你看,今晚我就替你報仇雪恨如何?”軒轅驥說話吹起的熱氣,拂過謝蘭亭冰冷的脖子,帶起絲絲的熱意。

  然謝蘭亭卻覺得那溫熱竟像是一把刀一樣抹開了她頸間的動脈,彷似溫熱的血漫過全身一樣,她有的只是無盡的恐懼與絕望!

  “王……爺……”

  “王妃冷嗎?”軒轅驥淡淡一笑,將謝蘭亭再次往懷裡擁了擁,“你是我八抬大轎娶進來的王妃,是死後要跟我埋一個坑的王妃,你想要的,我都會替你完成。”頓了頓,眉目輕佻,目色灼灼的看了謝蘭亭,“卻不知王妃待本王之心又如何?本王要的,王妃又是否會竭力成全呢?”

  他要的?

  他要的是什麼?!

  謝蘭亭看著那漆黑瞳眸中亮得灼力的白點,她想笑一笑,不想嘴才扯開,卻是眼眶一熱,淚水便不受控制的直往下流。

  “王妃,怎麼了?”軒轅驥探手撫上謝蘭亭的臉,一下一下的擦去她流下的淚水,溫聲道:“王妃可是覺得委屈?”

  謝蘭亭連連搖頭。

  她以為她可以借他之手來對付軒轅澈,蘇慕雲!是的,他確實如她願。但是她卻忘了,所有的得到都是要付出的,現在他在等著她的付出!他要的是這天下,他要的是父親一生所結下的人脈!

  自此,謝氏一族盡為他所用!

  謝蘭亭終於明白,悔不當初是什麼滋味。

  晉王要的是這天下,是那千萬人之上的唯一!

  “王妃,”軒轅驥一直牢牢的鎖著謝蘭亭眉目間的神色,待看到她從最初的惶亂而漸漸目光清明時,便明白她已經將事情盡數想透,由不得便緩緩一笑,柔聲道:“王妃,你會幫我吧!”

  她會幫他嗎?

  她除了幫他還有選擇嗎?

  沒有!

  謝蘭亭沉沉的點了點頭。

  “好,本王果真沒有娶錯人!”軒轅驥低頭在謝蘭亭臉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低聲道:“王妃,且看看,你所厭惡的那兩個人是如何葬身此處的。”

  謝蘭亭霍然抬頭。

  似乎不敢相信,她想了那麼久的事,竟真的會在這一刻完成!

  然眼前的一切卻又由不得她不信。

  她是不識武,卻也看出了此刻水中的凶險!

  軒轅澈與紅綃的身周,已經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中。

  紅綃試圖脫水而出,但軒轅澈卻在一遍遍的入水尋找蘇慕雲。

  “蘇慕雲,她……”謝蘭亭猶疑的看向軒轅驥。

  軒轅驥聳了聳肩,淡淡道:“誰知道呢?或許已經沉在水底了吧。”

  謝蘭亭一怔,下一刻卻被耳邊響起的一聲嬌斥吸引了過去。

  湖水之中,紅綃不知何時手中握了一把三尺軟劍,正嬌斥著在水中輕點。

  “王爺,有埋伏!”紅綃眼見得水裡那層層疊疊不斷靠近的人,驚聲對猶在水中搜尋的軒轅澈喊道:“王爺……”

  軒轅驥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卻在這時,耳邊響起沉沉馬蹄之聲。

  軒轅驥神色一變,目光不由便帶了幾分焦灼看向湖面。

  “紅綃,我大師兄呢!”

  一道嬌俏的聲音驀然響起。

  紅綃抬頭看著岸邊那一襲黃衫的嬌俏少女,由不得大聲道:“阿嫵,快,快放蛇。有人要殺你大師兄!”

  岸上可不正是午間跟軒轅澈鬧了個不痛快,撒腿跑掉的阿嫵。此刻聽到紅綃說有人要殺軒轅澈,柳眉倒豎,嬌喝道:“我看哪個不要命的敢害我大師兄!”

  話落也不見她如何一動,手間便多了一條長約三尺的赤色小蛇,“紅娘,好好招呼那群王八蛋!”

  眾人便只見眼前一道紅光微閃,似投入一塊石塊般,水面蕩起一層波紋。

  下一瞬間,只見原本平靜的湖面似是霍然被炸開了一般,隨著一聲不絕一聲的“咕咚,咕咚”聲,湖面之上驚起了黑鴉鴉的一片腦袋,一條紅色的帶子在那那片黑鴉鴉的腦袋間穿稜遊行,咬得不亦樂呼。

  “啊,有蛇……”

  “有蛇啊,”

  一聲聲的驚叫響起,淒歷不似人聲。

  聲音遠遠傳開。

  軒轅驥猛的向前一步,他原以為紅綃的那道煙火招的是軒轅澈手下的神風營,卻不想招來的會是這樣一個玩蛇的小毒女!

  是繼續還是……

  軒轅驥不甘的看著水中的那番慘烈!

  若軒轅澈不死……

  謝蘭亭亦緊緊的看著水面,半響猛的抬頭看了軒轅驥,“殺了那個女孩。”

  她抬手直指阿嫵。

  軒轅驥眉頭一蹙,便在他欲意下令時。

  岸邊忽的便響起篤篤之聲,五十騎一色黑認黑甲的騎兵似烏雲般瞬間到了跟前。

  軒轅澈看著那裝束一致的五十黑騎,沉沉的歎了口氣,對著暗處擺了擺手。

  “王爺,”魚腸眼見得漆黑的湖面上人血翻湧,紅綃手中三尺劍鋒正左右穿插,便要飛身上前,不想阿嫵卻是一步上前,攔了他,“魚腸,我的紅娘在水裡,澈哥哥不會有事的!”

  魚腸驚得便要跳起來,祖宗喂,紅娘她又不認得哪個王爺哪個不是王爺,會不會把王爺也給咬一口啊!

  “紅娘不會咬錯人了。”阿嫵似是一眼便看透了魚腸的想法,自信滿滿的道:“我的紅娘它識得澈哥哥的氣息的,不會咬錯的。”

  “王爺怎麼會落水?”魚腸看了阿嫵。

  “我怎麼知道?”阿嫵攤了手,眨了眨黑黑的眼睛,“我是看到紅綃的煙火趕過來的。”

  魚腸點了點頭,“王爺呢?怎麼沒看到王爺?”

  “澈哥哥在水裡浮浮沉沉的也不知道在幹嘛。”阿嫵指了湖面道。

  魚腸正待開口喚軒轅澈,一道濕琳琳的身影撲了上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王妃……王妃落水不見了!”

  魚腸那一剎差點就腳一軟癱在地上。

  他的個神哩,王妃不見了!

  這簡直是比死了皇上還要慘啊!

  他家王爺不會瘋了吧!

  “快,留十五個人岸上警戒,其餘人下水,將王爺給架上來。”魚腸對身後那一隊面無表情的黑衣騎兵道,“記著哪怕就是敲暈了,也要將王爺架上岸。”

  “不必了,我去。”阿嫵一聲嬌喝,魚腸還不待阻止,便看到一道人影,似人魚般“撲通”一聲躍入水面。

  魚腸是知曉這個小師妹的,生她的時候便是在大華山的落葉湖裡。一身武功更是師娘在水底教出來的。在水裡便跟條魚似的!

  眼見阿嫵落了水,魚腸抬手制止了神風營那些正欲解衛甲的人。只是盯著黑沉沉的水面,一字一句道:“不留活口,盡數剿滅。”

  “是。”

  便見神風營的那一隊黑甲騎兵,人手一劍站在岸邊,但凡只要逃出“紅娘”嘴下的那些刺客,盡數喪生在他們寒光刃刃的劍下。

  “六王叔,六王叔……”

  岸邊響起一聲驚惶失措的喊聲。

  魚腸與雙福齊齊揚頭朝踉踉蹌蹌跑過來的軒轅驥看過去。

  “王妃是被晉王妃推下水的。”雙福在魚腸耳邊飛快的道,話落,腦海中飄過一個念頭,轉而對魚腸道:“我去辦點事。”

  “你去做什麼?”魚腸不解的看向雙福。

  雙福大大的眉眼間閃過一抹陰戾,“我去找找人好好合計下,怎樣招待我們的晉王妃。”

  不待魚腸開口,雙福已經身子一矮,腳底一動,人便隱了下去。

  而恰在此時,水底“嘩啦”一響,隨著響聲過後,便是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糾纏著的身影。

  “放開。”

  “不放。”

  “找死!”

  “你敢!”下一句,“打死我,你家王妃不死,我爹也要弄死她。”

  魚腸看著爭執著的兩人,摸了把額頭上的汗,心道:還好,還好小師妹來了。還好,還好有個小師妹!

  “那就讓師父來打死我。”軒轅澈猛的一身子一震,眼見得自己便要被他甩開,阿嫵霍然驚聲道:“你一個人能把這河底摸個遍嗎?”

  軒轅澈身子一僵,怔愣的看向那像是摔碎了銀錠子一樣,將月光晃蕩成無數碎片的水面。

  蘇慕雲就這樣在他的眼底不見了!

  他怎麼辦?

  他說過要護她一生的,可是,他卻把她弄丟了!

  他要怎麼辦?沒了蘇慕雲,他的餘生還有什麼意義!一如從前那樣,笑不知為何笑,痛不知為何痛嗎?他有無上榮華,可這無上榮華卻無人與他分享!

  曾幾何時,他以為他找到了一世的幸福,卻不曾想,這幸福被他親手揉碎!他一直以為,他會牽著她的手,走到天荒地老,然,只到此刻,他才知曉,他們從不曾在同一條路上,就像燈火闌珊處那個閃動的身影,只是瞬間便淹沒在無盡的黑暗中。

  軒轅澈瞪著黑漆漆的夜,那由來似笑非笑的眸子這一刻卻似揉進了千年的孤傷,一襲華麗的紫衫將他週身的淒冷綿延成恆古的哀絕。

  “慕雲……慕雲,我把你弄丟了……”軒轅澈怔怔的瞪著水面倒映的自己,模模糊糊不堪辯認的臉。這一刻,他真恨水裡的這個人,便是這個人自以為無所不能,最後卻是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便是這個人前一刻還信誓旦旦的說,會護她一生,下一刻卻是親眼看著她在眼前遇難。這個人,當真可恨啊!

  “澈哥哥……”

  阿嫵看著失魂落魄的軒轅澈,心頭猛的湧起一陣不安。爹爹說過,她的大師兄是那種像紅鶴一樣的男人,一生只認一個伴,若是那個伴沒有了,那麼他這一生不死便是傷,再沒有愛人的能力!

  “澈哥哥,”阿嫵顫了手抱上了軒轅澈的腰身,揚起小小的腦袋哀切的看著軒轅澈,“澈哥哥,你不要這樣,阿嫵害怕。”

  軒轅澈似是僵化一般,聽不到阿嫵的聲音。

  他怔怔的,癡癡的看著由喧嘩逐漸而安靜下來的湖面。

  嘴裡喃喃有聲的問道:“慕雲,慕雲哪去了?”

  “澈哥哥,”阿嫵一聲怒吼,一把推了軒轅澈的身子,怒聲道:“你這樣有什麼用?這樣嫂嫂就能回來嗎?”

  軒轅澈被阿嫵一推,人便那樣“撲通”一聲裁在水裡,他也不動,就那樣將自己浸在水中。

  阿嫵一驚,連忙上前,托了他。急的得岸上大聲喊道:“魚腸,你來幫我一把,我弄不動……”

  魚腸早已看到了軒轅澈的不對勁,阿嫵的話一落,他便一個縱身躍入了水裡,幾個起落便到了軒轅澈身邊,眼見得軒轅澈雙目發直竟似走火入魔一般,暗道不好,二話不說,抬手便拍向了軒轅澈的後頸。

  軒轅澈眼一閉,倒在了阿嫵的肩膀上。

  ……

  晉王府。

  “這個賤女人。”

  雙福點了點頭,可不是,真的是賤女人。

  “師父,怎麼辦?”

  怎麼辦?拖兒那五官輪廓略顯深刻的臉上便生起一抹獰笑之色。

  “想必她也落水了吧?”

  雙福連連點頭,“王妃落水後,王爺就將她也扔進湖裡了。”

  “那便讓她償償在希望中絕望的滋味吧。”

  雙福不解的看了戾色沉沉的人,在希望中絕望!那是什麼?

  “你聽我說,”拖兒湊到了雙福耳邊,輕聲嘀咕了一番。

  隨著拖兒的聲音越來越輕,雙福眉宇間的笑越來越濃,稍傾便連嘴都收不攏,她忙不迭的點頭,“好,就這麼辦,讓她雞飛蛋打,這一輩子哭都沒地方哭。”

  拖兒點了點頭,可不是,不是有句話叫做,能說出來的委屈都不是委屈嗎?那就讓這賤女人償償那哭不出來的痛是什麼痛吧!

  “哎,”雙福歎了口氣,看了拖兒道:“要是王妃找不到,怕是我們家王爺會瘋掉。”

  “瘋掉啊!”拖兒搖了搖頭,看了雙福道:“你能想像,王爺瘋掉的樣子麼?”

  雙福想了想,搖頭道:“想不出來,不過你沒看到王爺將那賤女人往湖裡扔的樣子,真的很嚇人。還有啊……”雙福抖了抖,輕聲道:“王爺說,要是王妃有事,他要活剮了你們家主子呢。”

  “呸!”拖兒啐了雙福一口,瞪了她道:“誰是我家主子,誰是我家主子!”

  “哦,說錯了,說是要活剮了晉王爺。”

  “剮吧,”拖兒踢了踢躺在她腳邊打磕睡的絕影,“我也想看看這傢伙是真傻呢,還是假傻,你說他是真傻吧?可這王府事事順溜,從來沒聽說過傻子能將能一府治得這麼麻溜的。”

  “那不是有你們家三位夫人嗎!”雙福撇了撇嘴道。

  “那三個?”拖兒哼了哼,不予置評。

  看了看天色,對雙福道:“你趕緊回去吧,把我要的東西快些找回來,王爺庫房裡應該有的這味藥的。”

  “知道了,我一准給你送過來。”雙福點了點頭,半響又似想起一件事,道:“王爺的師妹來了,你知道麼?”

  “阿嫵!”拖兒雙眼驀的一亮的看了雙福。

  雙福點頭。

  “太好了,”拖兒雙手一拍,那帶著異域色彩的褐色眸子裡飛快的閃過一抹光,“你想辦法將她留在府裡,我找到機會了就來找她。”

  “師父,你這是……”

  拖兒擺了擺手,顯然是不想與雙福多說。

  雙福也不追問,眼見得事情都說完了,接下來便是怎麼操作的問題,小心的聽了聽四周,這才探身走了出去。一個縱身,幾個起落間消失在晉王府後院的巷子裡。

  雙福才離開不久,便有一裊裊婷婷的身影朝這處院子走來。

  那腳步聲還在門邊,趴在地上打磕睡的絕影立刻抬起了那圓得像水桶的獅子頭,吊梢眼歪了歪,瞪向門口的方向,一隻熊掌一樣的腳,扒了扒一側拖兒的腳。

  “你去看看,”拖兒踢了踢它,叮囑道:“溫柔點,你可是有錢人家的狗,不是那山裡的野狗,不然人家得說你沒風度。”

  絕影甩了甩那豐厚的肥臀,似是不屑於她的斥責,又似是故作風情。

  “啊!”

  一聲帶著綿柔的驚叫響起。

  拖兒搖了搖頭,這些個女人,她養的狗雖說吃肉,可又不吃人肉,叫個毛線啊叫!一天到曉就知道叫,有那功夫還不如在床上的多叫幾聲,最其碼還能討那傻子的歡喜不是!

  “阿影回來。”

  絕影耷拉著腦袋走了回來。

  “不是你不夠帥,是她們不懂得欣賞。”拖兒拍了拍絕影的腦袋,抬腳走了出去。

  才走出去,便看到扶了月洞門,哆嗦得不成樣的三夫人之一的鵑兒夫人,正苦兮哈拉的扒著那粉白的牆,要倒不倒,想哭不哭的瞪了她。

  “拖兒,你幹什麼不把那狗拴起來。”

  “鵑兒夫人啊,”拖兒嘿嘿笑了上前,伸手欲待去扶軟了腳的鵑兒夫人,不想她才伸出手,那鵑兒夫人卻是嫌惡的蹙了眉頭,看她手的目光便像是看一陀糞一樣。拖兒不動聲色的縮了手,笑盈盈的看了她,“可是有事?”

  鵑兒夫人點了點頭,探頭看了看她走出來的方向,半響抽了口氣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拖兒點了點頭,指了指另一側的廂房,“去那裡吧。”

  不由分說便走了過去,鵑兒夫人咬了咬唇,跟了上前。

  待進了屋,拖兒也不去倒水了,直白的問她,“什麼事?”

  三個夫人,鵑兒不似柳兒和玉兒,柳兒與軒轅驥有從小到大的情份,玉兒是皇后賞的,體面不一樣。鵑兒只不過是因緣巧合下與軒轅驥有著露水之情,從而才提成妾室的。三人雖不分先後,但自來她便是受欺負的那個。

  拖兒心思一轉,已大約猜到了鵑兒的來意。

  往常也有這種情況,在軒轅驥忘了去她屋子的時候,她會到拖兒來與軒轅驥製造個偶遇。但今天……拖兒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鵑兒的神情,心底慢慢的將之前與雙福商議的那個計劃完善。

  “拖兒,王爺他最近也不來你這了麼?”

  “鵑兒夫人,你這話說的,王爺來我這幹什麼啊!”拖兒不耐的道。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鵑兒夫人連忙擺手,“我是想說,王爺最近也不來逗狗了嗎?”

  拖兒笑了笑,“新王妃來了,王爺當然要多陪她了。”

  鵑兒臉上綻開一抹僵硬的笑,半響長長的歎了口氣。

  “鵑兒夫人,新王妃出身名門,想來是個知書識禮溫良賢德的,你應該多去她那裡走動走動,沒事啊,煲個湯,做些點心什麼的。”

  鵑兒點了點頭,“我也想啊,可是……”

  “可是你答應了柳兒夫人和玉兒夫人是不是?”

  見被拖兒說破,鵑兒臉上有了一抹尷尬的笑。

  “你可與她們不同。”拖兒歎了口氣道:“她們一個有著打小的情份,一個有皇后當靠山,你有什麼?”

  這話算是說到鵑兒夫人的心窩裡了!看著拖兒的目光便帶著幾分感激之色。

  “話是這樣說,”鵑兒垂了頭,輕聲道:“可你也知道,新王妃她也不受王爺待見啊,新婚夜鬧得的那出……”似是驚覺到說漏了嘴,鵑兒閉了嘴,笑了笑。

  拖兒撇了撇嘴,當她不知情呢!

  要知道,那些狗可都是經由她的手送過去的,也是經由她的手帶回來的。

  玩的不就是NP麼!還是人畜NP!靠,那個變態的傻子!想來,賤女人沒有被他玩瘋還真是出人意外!她還以為這王府裡有了個傻子,會再出一個瘋子呢!

  “可她還是正正經經的王妃啊!”拖兒笑了道:“她有個大儒的爹,還有個正四品的叔叔,靠山很不錯呢!你如果現在開始在她跟前討個好,將來等王爺回心轉意的時候,她肯定不會虧待你的。”

  這個道理,鵑兒自己也沒少想!

  這會子又被人一勸,那心思便越發的活泛了!

  “王妃她剛才遊湖落水了,這會子正讓廚房熬薑湯呢。”鵑兒輕聲道。

  “哎,那你還不快去。”拖兒急聲道:“這可是送到眼前的機會,你這會子親自去侍湯奉藥的,不比找了機會湊上門強?”

  鵑兒想了想,霍然起身,點頭道:“正是這個理,那我走了。”

  走到門邊卻又回頭對拖兒道:“謝謝你,拖兒,我將來也不會忘記你的。”

  “夫人客氣了。”拖兒笑了擺擺手,心裡卻道:各得各的好,你謀你的榮華富貴,我謀我的懲賤大計!

  。

第二十章:沂王砸府

  軒轅澈在一片昏昏沉沉中睜開眼。

  陽光透過雕花窗稜照射進來,他看著那落在地上淡淡的光影,久久的沒有出聲。思緒似是有一瞬間的停頓,不明白自己怎會躺在這。

  下一瞬間,軒轅澈霍然翻身坐起。

  隨著他的翻身坐起,驚醒了趴在他榻邊睡著的阿嫵。

  “澈哥哥,你醒了。”

  軒轅澈撇眸看向一臉驚喜的阿嫵。

  “阿嫵!”才開口,他便感覺到嗓子像是刀割了一樣了痛,但他沒有時間去理會,他只是凝了眸看著期期艾艾看過來的阿嫵,用那沙啞沉緩的聲音問道:“我怎麼會在這?”

  “是魚腸幫著把你弄回來的,”阿嫵低了頭,上前扯了軒轅澈的袖子,“澈哥哥,你別急,嫂嫂她不會有事的。”

  軒轅澈在聽得阿嫵那句“嫂嫂她不會有事的”時,那俊美無疇的臉上驀的生起一抹涼笑,聲音卻是滄涼如泣,“找到她了麼?”

  阿嫵聽得他那嗓音,由不得心便跟著顫了顫,稍傾黯然的搖了搖頭。

  軒轅澈身子一個踉蹌,便似要跌倒般,卻又在下一刻,穩如松般站定,他目光空洞的看了阿嫵,“誰還在那?”

  “魚腸帶著人在放湖水。”阿嫵輕聲道。

  軒轅澈點了點頭,是了,只有放空湖水才能知道到底蘇慕雲她……軒轅澈心一抖,似是全身力氣都被抽盡般,他撲通一聲跌坐在他才起身的床榻上。

  阿嫵一驚,便要上前扶他。不想軒轅澈卻已經是抬手捂著臉,低下頭來。

  一個,二個,三個時辰過去了。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沉,阿嫵無數次的想要開口勸軒轅澈喝杯茶或是吃點東西。

  可是每每靠近,她都不敢開口。

  而軒轅澈便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似乎整個人都成了雕像。

  “王爺……”

  紅綃自外面走了進來,她沙啞著嗓子說道:“王爺,是奴婢沒用,您處罰奴婢吧!”

  她才開口,軒轅澈卻是低低一笑。

  “是我沒用,是我沒護住她……”他空洞的雙眼,瞬也不瞬地望著那處懸掛著蘇慕雲一襲衣衫的屏架,聲音遙遠而悲涼:“我真的是沒用,我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

  他閉上雙眼,喃喃說道:“虧得我還說要替她報仇雪恨,我卻是這般沒用,竟連她也護不住……我算是什麼王爺,什麼狗屁的王爺……”突然的,軒轅澈低低的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他的喉中卻又發出一種近似嗚咽的聲音,然臉上卻是一滴淚也看不出。

  “澈哥哥,澈哥哥……”阿嫵看著這樣的軒轅澈,上前一把抱住了他,“你哭吧,哭出來吧,澈哥哥。”

  軒轅澈卻是搖著頭,他緩緩的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他一直以為,天下盡在他的手中,只要他想,無有不能滿足她的!

  結果,他的手中除了那可悲的一片光影之外,卻是什麼都沒有!

  “阿嫵,”軒轅澈看著眼眶發紅的阿嫵,低聲一笑,半響幽幽說道:“阿嫵,我又是一人了,這世間又只剩我一人了!”

  “澈哥哥,你還有我,阿嫵會陪著你的。”阿嫵探手想要抱住軒轅澈。

  軒轅澈卻是陡的一個退步,目光空洞的瞪了阿嫵,搖頭,緩緩的搖頭,喃喃的重複道:“我又是一人了,這世間又只剩我一人了。”

  “慕雲,她怪我了,她不要我了……”他一遍遍的喊著,“慕雲,慕雲……”

  “澈哥哥,你不要這樣……”阿嫵哭泣著看向神色恍惚的軒轅澈,“你還有阿嫵,還有我爹還有我娘啊!我們都在,我們都會陪著你的。”

  跪在地上的紅綃已經泣不成聲,她身子軟軟的趴在地上,雙手捧了臉,任冰涼的淚水打濕了她的手,打濕了她眼前的地。

  門外,紅翹緊緊的攥住了自己的胸口,仰頭看著高遠的天空,眼角的淚水嘩嘩的流著。幾番想要衝進去,可是在聽到軒轅澈嘴裡的那一聲聲如泣如訴的“慕雲”時,腳便沉得怎樣也提不起力氣。

  “姐姐,王妃她不會有事吧?”雙福瑟瑟的看著雙全,“王爺他很不對勁。”

  雙全長長的歎了口氣,“走吧,我們去菩薩面前替王妃上道香,求菩薩保佑王妃逢凶化吉。”

  雙福想說,菩薩要真有眼,這世間便不會有那麼多的壞人了!但話到嘴邊卻成了一句,“好,我們去求菩薩。”

  轉眼,又是幾個時辰過去了。

  天邊的夕陽沉了下去,月亮緩緩的升了起來。

  這一天,宮裡派了太監來問話。

  那太監看到軒轅澈這樣,唏噓一番,搖了搖頭走了。

  太子府也使了人來問話,眼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派人去煙花湖盯著。

  偌大的煙花湖,又豈是一夕之間便能放干湖水的!只怕便是湖水放干,找到人,也是凶多吉少。

  只這話卻是誰也不敢跟軒轅澈說的。

  蘇家,蘇尚和急急趕到沂王府,屁股沒坐熱又趕去了煙花湖。

  在這個時刻,所有人都忘記了一件事,一個人。

  一日又一夜過去了,天邊晨曦微現。

  魚腸披風帶露的趕了回來。

  “王爺,湖中不曾發現王妃。”

  魚腸的話一落,似木雕般呆了二夜一天的軒轅澈緩緩的豁然驚醒,回頭盯了魚腸,喃喃重複道:“你說什麼。”

  魚腸抱拳沉聲道:“回王爺,湖中不曾發現王妃屍體。”

  似是一道閃電劈過一般,軒轅澈猛的往前一步,卻因保持著一個姿勢太久,雙腳一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他卻抬起頭,那對狹長漆黑的鳳眸裡溢著滿滿的希冀看著魚腸,聲音沙啞道:“你再說一遍。”

  魚腸鼻音一重,半響大聲道:“回王爺,煙花糊中不曾發現王妃遺體。”

  魚腸的話一落,軒轅澈猛的便仰頭長笑,那笑先是帶著無盡暢意,續而卻又帶著隱約的哽意。

  阿嫵看著形似瘋顛的軒轅澈,也跟著咧了嘴笑起來。

  笑著笑著,卻見軒轅澈突然止了笑,眉目陰沉的盯著前方那漸漸破曉的天際,週身泛起一股沉沉殺機。

  阿嫵顫了顫,她不知道她的澈哥哥又怎麼了。

  然,在軒轅澈身側侍候久了的魚腸與紅綃卻是明白,王爺怒了,王爺要動手了!

  “王爺,可要通知神風營?”魚腸上前道。

  軒轅澈搖了搖頭,他抬手撫上一夜之間,下頜冒出的那些青色的胡碴,對紅綃道:“去打盆水來。”

  “是。”

  不一會兒,紅綃便打了水來。

  稍傾,紅翹閃身走了進來,正欲上前侍候軒轅澈梳洗。

  軒轅澈擺了擺手。

  自己拿起毛巾擦了把臉,稍傾抽去髮上那用來綰髮的玉簪,一頭緞子般的長髮便那樣散於腦後。

  他隨手抽了一根白色的絲帶隨意的一扎,垂眼看了身上縐得像鹹菜一樣的衣裳,眉頭微微的蹙了蹙,又起身朝內室走去。

  不多時,他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在袍角繡了一叢蘭花的直裰走了出來。

  “魚腸,繼續尋找王妃下落。”

  “是,王爺。”

  軒轅澈看了眼伏在地上的紅綃,淡淡道:“起來吧。”

  “澈哥哥,你要去哪裡?”

  眼見得軒轅澈大步離去,阿嫵幾步跟了上前,攔了他,“澈哥哥,阿嫵跟你一起去。”

  “我去處理點家事,阿嫵你乖,在這幫我等你嫂嫂的消息。”軒轅澈看了阿嫵道。

  阿嫵想說不,可是她是看到軒轅澈那從死到生的,如果蘇慕雲不能安全回來,她的澈哥哥是不是便要遁入磨道?阿嫵飛快的點了點頭,“我等嫂嫂,澈哥哥你辦好事,就回來。”

  “阿嫵很乖。”軒轅澈撫了撫阿嫵的頭,撩了衣擺甩袖便朝外走,邊走邊對跟在身側的紅綃道:“去,找根襯手的棍子來。”

  “是,王爺。”

  紅綃一個縱身便消失不見,軒轅澈卻是腳步不停,繼續朝外。

  屋子裡,阿嫵正想豐軒轅澈是去幹什麼時,一抹嬌小的身影,幾步挪了進來。

  “阿嫵小姐。”

  阿嫵看著睜著一對大眼睛看著自己的雙福,沒好氣的道:“幹什麼?”

  雙福嬉嬉一笑,壓低了聲音道:“阿嫵小姐,你想不想替王爺出氣啊!”

  阿嫵上上下下打量了雙福一眼,最後點了點頭道:“你有什麼好主意?”

  雙福便上前壓低了聲音,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大堆。

  稍傾,阿嫵“啪”一聲,拍了身側的桌子,咬牙罵道:“賤人,看我不讓紅娘咬死她。”

  ……

  晉王府。

  軒轅驥與溫瑜相顧無聲。

  稍傾,溫瑜看了軒轅驥道:“王爺可有對策?”

  軒轅驥淡淡一笑,冷聲道:“本王為皇上嫡出皇子,我就不信,他敢下手。”

  溫瑜搖了搖頭,略略沉吟道:“王爺,你當知曉,沂王變聲名在外。”

  是了,他自己有個癡傻的名聲,軒轅澈同樣有個邪佞的名聲在外。

  或許不至於真將他給弄死,可是打傷打殘卻是難說!思及此,軒轅驥似乎便想起小時候被扔在井裡的那三天,水米不進,軒轅澈每每站在井口只問他一句話,“服不服?”

  若是他說“不服”,那麼下一刻便有一桶摻著沙子的水從頭淋下來。

  如此三天,最後他實在受不了,說了一個“服”字。

  “那個蘇慕雲還沒找到嗎?”

  溫瑜搖了搖頭。

  軒轅澈在找蘇慕雲,同樣的軒轅驥也在找蘇慕雲!雖然出發點不同,但目的卻是相同!

  “王妃說她看到葉蕭,會不會是被葉蕭救了?”軒轅驥看向溫瑜,“你派個人去盯著英國公府。”

  “我這就去安排。”

  溫瑜起身退了下去。

  不想,片刻之後,溫瑜腳步凌亂的重新跑了進來。

  “王爺,沂王來了。”

  “這麼快!”軒轅驥才起身便要迎出去,不想溫瑜卻是一把擋了他,“王爺,還是避一避吧。”

  軒轅驥眉頭一挑,半響輕聲道:“怎麼了?”

  “來者不善啊。”溫瑜的話還沒說完,耳邊便響起驚慌的尖叫聲。

  軒轅驥再顧不得許多,撥轉身子便朝前院跑去。

  “王爺,”溫瑜眼見得阻擋不及,只得幾步跟了上去。

  軒轅驥怎樣也不會想到,眼前會是這般情形。

  軒轅澈手裡一根五尺長棍,一路走來,指到哪打到哪。滿院子的下人抱頭鼠竄,哭天搶地。有些膽大的上前攔著,那棍子便是不管不顧的迎頭打了上來。

  “六王叔……”軒轅驥不假深思便衝了上去,若是任軒轅澈真的將這晉王府砸了,他還有什麼臉面在這大都城裡立足。軒轅驥迎著軒轅澈走了上前,他尚未近身,軒轅澈手中的那根長棍“啪”一聲,便直指他的鼻前,軒轅澈漆黑的眸子裡綻開一抹濃濃的笑意。

  饒是南片北伐死人堆裡打過滾的軒轅驥看著這笑,也不由自主的心慌了慌。

  “六王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軒轅澈冷冷一哼,目光幽涼的盯了軒轅驥:“你六王嬸不見了。”

  “王叔可是人手不夠,要小侄幫忙?”

  軒轅澈掃了眼趕過來的晉王府侍衛及下人,點頭道:“好極,把你府裡的人都喊出來吧。”

  軒轅驥微怔。

  在他怔愣的時候,軒轅澈卻是挑眉一笑,幽幽道:“我原說你六王嬸有個好歹一定會活剮了你,即然現在湖中不曾找到你六王嬸,那便剮不得你。”

  軒轅驥低垂的眉眼間閃過一抹戾色,但卻被他很好的遮掩了下去。

  “六王叔,那只是個意外,侄兒也……”

  “我不管,”軒轅澈擺手,指了軒轅驥道:“畫航是你的畫航,人是你的王妃推下水,你說這帳不找你算,我找誰去算?”

  軒轅驥聞言,雙眼一瞪怒聲道:“六王叔,畫航漏水我不是也跟著遭秧嗎?六王嬸落水,你便將蘭亭扔了湖裡,我沒去找六王叔討個說法,你到是找上門來,你也欺人太甚了!”

  軒轅澈冷冷一笑,長棍一揮,指了軒轅驥道:“廢話少說,各憑本事吧!”

  話落,竟是再不給軒轅驥開口的機會。手裡的五尺長棍“啪”一聲抖了抖便朝軒轅驥招呼過去。

  軒轅驥自不會站在原地作他打,吆喝一聲,手在腰中一按一把寒光閃閃的軟劍便握在手裡,迎了軒轅澈便上。

  兩人才交上手,圍著的下人轟一聲便散開了。

  軒轅驥或許並不擅長用劍,雖劍走偏鋒招招皆是狠辣十足,然辛辣有餘卻是端正不足,虛虛實實挽了個劍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取軒轅澈面門。

  軒轅澈冷冷一笑,也不見他如何躲避,卻是手中長棍那麼輕輕一挑一劈,下一刻,軒轅驥手中的劍竟似偏了一偏。

  而軒轅澈更是不待他回身,手中長棍豁然脫手,似離弦之箭般直指軒轅驥心口位置,那般快而疾的去勢,竟似生生要了軒轅驥的命一般。

  軒轅驥腳尖一點,人便急急往後退去。

  軒轅澈卻是等著他這一退,眼見軒轅驥飛身後退,他腳尖一點,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下一刻,便看到軒轅澈不知何時已將長棍握於手中,同時一個傾身飛轉,手時的長棍變了方向,兜頭朝軒轅驥劈下。

  “王爺,小心哪!”

  幾聲淒歷的嘶吼同時響起。

  卻原來是柳兒夫人,玉兒夫人,鵑兒夫人趕了出來,不想才出來便看到這般凶險的局面,急得齊齊大叫。

  軒轅驥眼見那棍子兜頭劈下,他嘿一聲怒吼,舉劍去擋。

  不想,軒轅澈卻在半空中變招,兜頭一劈變成了攔腰一掃。

  軒轅驥正想使個沾地十八滾避開,只軒轅澈的速度卻是太快,他才起意,後腰處已是一麻,續而便是火燒火燎的痛。

  “撲通”一聲。

  眾人傻眼了!

  軒轅驥也傻了。

  誰也沒有想到,軒轅驥會被軒轅澈一棍了給打趴在地上!

  “臭小子,你的功夫是我教的,你還想學老虎吃貓!”軒轅澈話落,手裡的棍子便以各種刁鑽的角度打上了軒轅驥的身體,他打的那些地方吧,你說致命,不致以!專挑屁股,大腿,胳膊,背部這種肉厚的地方打。

  一棍一棍竟似打麻袋一般。

  只打得軒轅驥連聲慘呼,“六王叔,別打了,六王叔……”

  軒轅澈卻是不去理會軒轅驥的叫聲,一下比一下打得重,一下比一下打得狠!

  “王爺,王爺……”

  三位夫人哭哭啼啼的上前,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只得齊齊的跪在一側,不住的磕頭,向軒轅澈求饒,“沂王爺,別打了,別打了……”

  一時間晉王府人仰馬翻。

  軒轅澈卻是不為所動。

  “六王叔,別打了!”一聲淒歷悲呼陡然響起。

  軒轅澈手裡的棍子一收,眉目陰沉的看著由丫鬟扶了出來的謝蘭亭。

  “六王步,都是我的錯,是我失手將六王嬸推進湖裡,你要怪就怪我吧。”說著,謝蘭亭便緩緩的跪了下去。

  “王妃……”軒轅驥似是想要過去,但下一刻卻是倒吸一口冷氣,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說句話都能牽扯到身上被打的地方,絲絲的痛。他豁然轉頭看了軒轅澈,“六王叔,我也是王爺,你這樣打上門來,算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軒轅澈冷冷一笑,一字一句道:“替你六王嬸討公道,怎麼,不可以?”

  軒轅驥才想張口,軒轅澈手裡的棍子卻是“啪”一聲打在了他身前,隨著那一棍,地磚碎了,然棍子卻是完好無損。

  軒轅驥瞳孔一縮,他緩緩抬頭,漆黑的眸子對上軒轅澈如寒星的眸。

  “六……”

  “六王叔,是我的錯,你別怪王爺。”謝蘭亭搶在軒轅驥前面開了口,“要打要罵都由我來承擔。”

  軒轅澈忽的便一聲長笑,連聲道:“好,好,你二人到是夫妻情深。”

  謝蘭亭眉眼低垂,掩盡眸中的一切神色。

  此刻,只怕沒有誰比她更高興吧!

  蘇慕雲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軒轅澈頻臨崩潰的邊緣。

  什麼最痛?

  不是生死相別。而是你愛著的那個人,你不知道她是生是死,你不知道在另一個你看不到的地方,她過得是好是壞。有沒有飯吃,有沒有衣穿,有沒有人欺負她!

  所有的一切你都不知道,你只能每日忍著焚心刺骨的疼,祈禱著她好好的,祈禱著有一天她會重新出現在你眼前,雖然你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可是你卻只有在無盡的痛苦中去等待,因為除了等待,你別無他法!

  謝蘭亭真想仰天大笑,她想啐到軒轅澈臉上,你也有今天!

  而實際上,她確實也笑了!

  只在下一刻,感受到一道陰涼的目光時,她飛快的斂下了那笑,將頭垂得越發的低,整個人以一種匍匐的姿態跪在了軒轅澈的面前。

  “六王叔,是我,是我害了六王嬸,你打我吧……”謝蘭亭捂了臉,以一種顫慄的聲音說著懺罪的話。

  紅綃蹙了蹙了眉頭,她適才分明看到了這位晉王妃眼裡的一閃而逝的笑!

  “晉王妃,”軒轅澈手裡的棍子“啪”的一聲,被他扔了開去。軒轅澈緩緩踱步站到了謝蘭亭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此刻低到塵埃裡的人,狹長的鳳眸裡是一種生生的厭惡與嫌棄,“你知道你就像隻老鼠一樣令人生厭嗎?”

  謝蘭亭低伏著的身子僵了僵,稍傾,她緩緩的直起身,又慢慢的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盯著軒轅澈看,看著他薄薄的唇中說出來的那些像刀一樣砍得她鮮血淋漓的話語。

  “你知道嘛,認識你知道你,是本王一生的恥辱!”

  謝蘭亭那睜得大大的眸子木然的眨了眨,稍傾扯了扯唇角,臉上生起一抹僵硬的笑。

  “王爺,你何曾認識妾身,知道妾身?”謝蘭亭目光直直的看著軒轅澈,喃喃的道:“你的眼裡何時有過我?我又何曾願意識得王爺,知道王爺!”

  軒轅澈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下一刻,一聲怒喝道:“紅綃給我砸!”

  “是,王爺。”

  紅綃一聲低喝,腳一勾便將地上的棍子踢到了手裡。

  芊芊素手一緊,持了那小孩胳膊粗的棍子,縱身便朝晉王府的大堂闖了進去。

  “攔……”軒轅驥才要開口讓下人攔住紅綃。

  軒轅澈卻是豁然轉身,目光如刀的凝了他。

  便在這時,眾人聽到了一陣稀哩嘩啦的聲音響起,然後便是“辟辟啪啪”連綿不絕的聲音。

  晉王府被砸了!

  一干下人齊齊的瞪了眼,怎樣也想不到,堂堂王府竟然會有被人上門砸府的一天!

  “王叔,你就不怕我告到父皇那!”軒轅驥瞪了眼看著軒轅澈。

  “去吧,我也想問皇兄,謀殺皇叔,皇嬸按律該如何處治。”

  軒轅驥臉色一變瞪了軒轅澈,“六王叔,那是個意外,你要我說多少遍?”

  “把你六王嬸還給我,你便相信你說的。”

第二十一章:蘭亭中毒

  “這個東西有什麼用?”

  阿嫵看著雙福手裡捧著那個朱紅的匣子,蹙了眉頭。

  雙福嘿嘿笑道:“師父說這可是個寶貝東西,千金難求的。”

  “呸!”阿嫵啐了一口,指了那匣子對雙福道:“就這麼個東西,還千金難求?”

  雙福狗腿的點了點頭,她自是相信自己師父的話。

  “其實啊,你師父她真的多心了。”阿嫵搖了搖頭道:“依著我說,趁夜黑的時候將我的紅娘放進那賤人的被窩,不咬死她也嚇死她。”

  “可是師父說,死了就不好玩了。”雙福看了阿嫵道:“那個賤人害得王爺這麼傷心,怎麼能讓她一死了之呢?那也太痛快了。”

  阿嫵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我爹也常說人死萬事空。”想了想,突的瞪了雙福道:“你師父她是誰啊?她怎麼認識我。”

  雙福被阿嫵問得一愣,阿嫵不認識她師父!?

  “我師父是……”

  “哎,好了,反正就要見面了,見面再說。”阿嫵擺了手道,旋即指了雙福,“走吧,趁這會子澈哥哥不在,我們找她去。”

  雙福點了點頭,在前面帶路。

  街道上鬧哄哄的,人群如潮水般向一個方向湧去。

  雙福不解的看著那些始終同她們保持一致方向的路人,耳邊是轟轟的議論聲。

  “快,快去看,打起來了。”

  “真的還是假的啊,真的打起來了?”

  “是啊,是啊。”

  雙福一怔,隨手扯了一個路人,道:“誰跟誰打起來了?”

  那路上欲要甩開雙福的手,但無奈掙了幾掙卻是甩不開,只得飛快的道:“沂王爺將晉王府給砸了,把晉王也給打了。”

  “什麼!”雙福一怔,還待再問仔細點,那路人卻是趁她一怔的空檔,手一甩跑了。

  雙福想追,不想橫刺裡一隻手將她一把給拽住了。

  “阿嫵小姐。”雙福看著拽著她的阿嫵。

  “問別人,不如自己去看。”

  說完,阿嫵便挑了沒人的角落,一個縱身上了房頂,幾個起落便沒了蹤影。

  雙福微怔,下一刻,亦跟著縱身而起,便在她想施展輕功追上阿嫵時,不想阿嫵卻是陡的掉轉身跑了回來。

  “阿嫵小姐……”雙福以為事情有變,正想問個清楚。

  不想,耳邊響起阿嫵的話,“那個晉王府怎麼走?”

  原來是不認得路!

  雙福鬆了口氣。

  還隔了條街,便看到路人早將個晉王府圍得水洩不通。

  只晉王府的侍衛卻是一溜兒的將門前三丈擋住了,但凡有人靠前,輕則喝斥,重則便是被他們手裡的長矛給打了出去。

  “阿嫵小姐,”雙福探頭看了一番,對阿嫵招了招手,“我們走另一邊。”

  阿嫵蹙了眉頭,輕聲道:“我們又不用走大門,幹嘛要繞路。”

  雙福無力的歎了口氣,心道:大小姐啊,我們是來做壞事的,做壞事當然要避著人一點啊!

  “王爺讓阿嫵小姐守在府裡,若是讓他看到你……”

  阿嫵想了想,“是了,澈哥哥要是知道我不聽他話,會生氣的。”

  雙福想說,其實王爺現在顧不上你,但又覺得目前還是先安撫好這位大小姐重要。於是附聲道:“是啊,可別讓王爺看到我們了。”

  阿嫵點頭,跟在了雙福身後,跑去了晉王府後院的巷子。

  較之晉王府前院,後院雖也有幾個探頭探腦的,但在雙福學著狗叫幾聲,後院門吱嘎一聲打開,走出一抹輕俏的身影後,那些探頭探腦的很快的便跑了開去。

  只因那抹輕俏身影的手裡牽著一隻像熊一般大的狗,那大狗光是甩了屁股往那一站,盆樣大的腦袋一甩,紫紅的舌頭一伸,便是誰也不敢近前半步。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全都餵狗。”

  “轟”看熱鬧的人一哄而散,撒了腿跑得老遠。

  雙福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後,才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師父。”

  “進來說話。”

  拖兒將二人引了進去,手腳飛快的將院門“啪”一聲關上。

  阿嫵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眼見得拖兒五官有些異於常人,不由喃喃道:“你不是大慶國人?”

  “可能是吧,實際上我也不知道我是哪裡人。”拖兒撓了撓頭,看了阿嫵嘿嘿笑道:“阿嫵,你不認識我嗎?”

  阿嫵點了點頭,反問道:“你怎麼識得我的?”

  拖兒聳了聳肩,當然這得賴於她那無所不知的師姐不是!

  “聽王爺說的。”

  “澈哥哥說起過我?”阿嫵雙目放光的看了拖兒。

  拖兒有心想說沒有,但看到小姑娘那期待的目光,一瞬間又覺得委實捨不得她傷心,胡亂的說了幾句話帶過去。然後,豎了食指,“噓”了一聲,對二人道:“聽到沒?”

  雙福與阿嫵同時一靜,側了耳去聽前院的那番聲勢浩大的動靜。

  “王爺,他……”雙福看著拖兒。

  拖兒點了點頭,“砸得歡快呢,宮裡剛才派了太監來,可是你家王爺威武著呢,一句話把那太監給打發了。”

  “澈哥哥說什麼了?”阿嫵好奇的看了拖兒。

  拖兒抿唇一笑,淡淡的道:“你澈哥哥說,要是皇上覺得他過份,大可以派了大內侍衛拿下他扔進天牢。”

  雙福倒吸一口冷氣,顫了聲道:“要是皇上真派了大內侍衛來……”

  “不會派的。”拖兒淡定的一笑,“又沒將軒轅驥殺了,只不過是砸些東西出出氣罷了。”

  “要是嫂嫂找不到,澈哥哥可能真的會將那個混蛋王爺給殺了的。”阿嫵看了拖兒道,稍傾急聲道:“不行,我得趕回去,讓我爹來救澈哥哥,澈哥哥一個人打不贏那麼多人。”

  “哎,阿嫵小姐,不是沒發現王妃的屍體嗎?”拖兒一把扯住了阿嫵,笑了笑道:“放心,王妃不會有事的,不是說昨兒夜裡遊湖還遇見世子了嗎?”

  “那又怎樣?”

  “有可能人被世子救了呢!”拖兒眨了眨了眼道,“既然沒屍體那就說明還活著,只要活著,你澈哥哥就不會做尋死的事。”

  阿嫵撫了胸口,她雖然不明白蘇慕雲跟葉蕭有什麼關係,但聽說軒轅澈沒事,便長長的透了口氣,撫了胸口道:“這樣就好。”

  這會子這小姑娘也不想著,他的澈哥哥心裡全然沒她了,只想著,她的澈哥哥能好好的就成了。

  拖兒見安撫好了這位大小姐,轉頭看了雙福,“東西帶來沒有?”

  “帶來了。”雙福探手自袖籠裡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了拖兒。

  “你要這個有什麼用?”阿嫵不解的道:“我娘說這東西雖沒毒,但對女人來說卻是太過陰狠,一直不讓我碰呢。”

  拖兒嘿嘿笑了道:“可這東西能讓女人肌膚似雪,貌若天仙啊!府裡那麼多夫人,我們得幫一把晉王妃不是?得讓她一天比一天漂亮,讓晉王爺看著她一天比一天歡喜才是。”

  阿嫵怔怔的看著拖兒。

  為什麼她聽不懂她的話?

  “阿嫵,你會驅蛇不?”

  阿嫵點了點頭。

  拖兒嘿嘿笑了道:“那你討不討厭那個讓你澈哥哥傷心難過的女人?”

  阿嫵又點了點頭。

  “那我們嚇嚇她好不好?”

  阿嫵一聽,那水靈靈的眉眼便動了動。

  拖兒見有戲,加了把勁遊說道:“你看,那個壞女人把王妃推到湖裡,這會子還生死不知呢,我們就是嚇嚇她,又不真咬她。”

  阿嫵鄒了小臉,想起她爹的警告,不許她使那招蛇的本事。然這會子,又被拖兒說得心癢癢的,那個賤女人真的很過份,把她的澈哥哥害得那樣慘!按她的意思,就是讓“紅娘”咬她一口。那才解氣呢!既然不弄死她,那就嚇死她吧!

  “好,就這樣。”阿嫵一拍手,看了拖兒,“你帶我去認地方。”

  拖兒眉眼一亮,指了前院道:“等王爺砸盡興了,我再帶你去。”

  “師父,你能不能找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讓我看看這熱鬧啊。”雙福看了拖兒,可憐兮兮的道:“咱們王爺這番威武,我們怎麼能不親眼目睹呢?”

  拖兒略略一想,便對二人招手道:“走,看看去。”

  前院。

  眼見得偌大的王府被軒轅澈砸得稀哩嘩啦,便是宮裡來人也攔不住。軒轅驥嗷嗷叫著要上前跟軒轅澈拚命,但卻被府裡的下人死死的給攔住了。

  “軒轅澈,你有本事便把本王給殺了。”

  “殺你!”軒轅澈冷冷一哼,睨了爆跳如雷的軒轅驥道:“若是你六王嬸無事則罷,若是有事,你看我殺不殺你。”

  他這話說得殺氣沉沉,狹長的鳳眸中更是陰鷙如烏雲密佈。

  讓人毫不懷疑,他話中的真假。

  軒轅驥一窒。

  一側的謝蘭亭卻是是發出一聲尖歷的笑聲,那笑聲似夜梟突鳴至極。

  便在所有人側目而看時,謝蘭亭逼視著軒轅澈,一字一句道:“沂王好膽識,我家王爺怎麼說也是皇子龍孫,便是你殺便殺的麼?王爺欲要對我家王爺行如此狠手,意欲何為?還是說王爺根本就不將大慶皇室放在眼裡?”頓了頓,目光像毒蛇一般盯了軒轅澈,“王爺你可是想要謀反?!”

  謝蘭亭話聲一落,偌大的庭院便是一靜。

  “這……”隱於暗處的阿嫵才開口,一隻手便摀住了她的嘴,耳邊響起拖兒的聲音,“你澈哥哥自會對付她,你別急。”

  阿嫵爆怒的情緒便平了平,便在適才她差點便放了袖裡因為感受到她的爆怒而不安的“紅娘”。這會子,阿嫵想,她不僅要招群蛇嚇死這個賤女人,她還要讓那些蛇咬爛了它。

  謝蘭亭的話不可謂不誅心。

  但這話卻也說得有幾分依據,必竟軒轅驥是皇上所出,軒轅澈這般大張旗鼓上門砸府,可不是不將皇帝看在眼裡麼?哪朝哪代,有誰敢砸皇子的府!

  耳聽得議論聲四起,軒轅澈冷冷一笑,睨了謝蘭亭,淡淡道:“晉王妃不愧是大儒之女,頗得乃父風範啊,出口便是時政。”

  謝蘭亭一怔,手心便沁出了一層冷汗,她不曾想到軒轅澈會將她父親扯了進來。

  早年謝大儒之父便是因身為讀書人卻不守本份,妄議時政招高祖不喜,與仕途無緣,這才不得不回家專心致學。這會子軒轅澈重提舊事……謝蘭亭咬了咬牙,便是內心深懼,卻仍強硬的與軒轅澈對視著。

  “王爺此話差議,妾身不懂什麼時政,妾身只知道,王爺傷的是我夫君,而我夫君是龍子皇孫……”

  “不錯,你夫君是龍子皇孫,可本王身上流的同樣是高祖血源,本王教訓一個不聽話的侄兒,竟然被王妃說成了是圖有不軌,意欲謀反!”軒轅澈冷笑向聲,睨了謝蘭亭一字一句道:“你夫妻二人設計謀我王妃之命,又是什麼意思?可要到皇上面前去理論理論!”

  謝蘭亭一抖,這世上的人都知道今上的皇位是如何到手的。

  是沂王費心籌謀關健時候倒戈相向所得。

  若是沂王妃之死鬧將開來,怕是便會有狡兔死,走狗烹之說吧!

  皇上才初登大寶,這個時候正是盡力安撫舊臣之時,一旦這事鬧上大殿,難免有誅殺功臣之嫌,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一母同胞的皇弟!皇上肯定是不會擔起這個惡名,那麼便會追根塑源,到得最後,她這個失手推沂王妃落水的人的結果可想而知。

  思及此,謝蘭亭不寒而慄,她目光顫抖的看了軒轅澈。

  她親眼看到他是如何不顧一切跳水救蘇慕雲的,也是親眼看到他是如何悲憤欲絕的,更是親眼看到他如何囂張跋扈上門尋事的!

  一切,只是為了那個女人!

  她才笑了多久?

  她才得意了多久?

  怎麼就會是這樣的結果!

  “那是個意外,意外!”

  軒轅驥在一側大聲喊道:“六王叔,那是個意外,王妃不是故意的……”

  “我還是那句話,找到王妃,一切好說,找不到……”軒轅澈陰鷙的目光掃過怔愣的謝蘭亭,爆跳的軒轅驥,“便是將這天捅破了,本王也不會讓王妃妄死。”

  軒轅澈掃了眼狼藉一片的王府,滿意的點了點頭,喊了紅綃便走。

  直至他走出府門,謝蘭亭還沒有回過神來。

  “王爺,王爺……”

  鵑兒,柳兒,玉兒三人哭哭啼啼的奔向了軒轅驥,一個撫著他的臉,一個托著他的手,另一個眼見是插不上手了,抽了帕子在一邊嚶嚶的哭了起來。

  “王爺,你痛不痛啊!”

  “王爺,你要不要緊啊!”

  鵑兒看著一左一右扶了軒轅驥的二人,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側的謝蘭亭,抿了抿唇,稍傾走了上前。

  “王妃……”

  謝蘭亭豁然回頭,目光陰戾的盯了鵑兒。

  那樣森寒冷凜的目光,直盯得人背脊生寒。

  鵑兒被謝蘭亭那一瞪,嚇得一個踉蹌,便退開了幾步。驚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重新笑了笑,迎了謝蘭亭走上前,探制住自己心底的驚懼,輕聲道:“王妃,可要傳御醫,替王爺看看身上的傷!”

  謝蘭亭微微的抬了眸子,目光怔怔的看向正朝她看來的軒轅驥。

  兩人目光交繪處,軒轅驥忽的便扯唇笑了笑。

  謝蘭亭訝異的看著軒轅驥臉上的笑意,不明白,此刻,他為什麼笑!

  “使人進宮請御醫,便說王爺被沂王打傷了。”

  “是,王妃。”

  鵑兒退了下去。

  軒轅驥揮手斥開身邊的玉兒和柳兒兩位夫人,迎了謝蘭亭走上前,探手扶了她,驀的怔了怔,他手上微微的使了些力,驚覺到痛的謝蘭亭這才止住了全身的顫抖。

  “王妃,可好?”軒轅驥看了謝蘭亭,柔聲問道。

  謝蘭亭點了點頭,沙啞了嗓聲音道:“我沒事。”

  軒轅驥扶了謝蘭亭,輕聲道:“王妃可是嚇著了?”話落便對匆匆趕來的溫瑜道:“王妃許是受到驚嚇了,再派個人去請個擅長的御醫吧。”

  溫瑜點頭,“小的去安排。”

  柳兒、玉兒怔怔的看著扶了謝蘭亭朝內院走去的軒轅驥。

  王爺不是不喜王妃嗎?

  好在軒轅澈只是將前堂砸了,內院到不曾下手。

  進了內室,謝蘭亭擺了擺手,繡荷退了下去。

  謝蘭亭這才看了軒轅驥。

  見她不言不語只用那對漆黑的眸子看著自己,軒轅驥垂眸一笑,輕聲道:“王妃可是為本王心疼?”

  謝蘭亭抿了抿唇。

  軒轅驥驀的抬頭,目光幽深的盯了謝蘭亭,“王妃想好了嗎?”

  謝蘭亭再次咬了咬唇,撇開了眸子,半響輕聲道:“你是皇上嫡出,憑什麼這般任他欺凌?”

  “嫡出又怎樣?”軒轅驥涼涼一笑,輕聲道:“你聽他說了,他也是王爺,也是高祖血脈。他打上門來,一句家事,便涵蓋了一切。”

  謝蘭亭身子一僵,稍傾抬了頭看著軒轅驥,“王爺想要我做什麼?又能給我什麼?”

  軒轅驥笑了笑,“你能做什麼?你又想要什麼?”

  把話題還給了她!

  這還是那個世人嘴裡的癡傻皇帝嗎?

  便是這般交易也要由她心甘情願的說出自己的價值,他才給予等同的回報吧?謝蘭亭心底生起一抹苦澀,然,那抹苦澀最終還是敗張了心底壓抑不住的不甘與憤恨。

  “王爺當知曉,我從嫁進王府的那一天,謝家便與王爺一榮俱榮一損一俱損。”謝蘭亭眼了軒轅驥看,“這些年來,家父雖不曾出仕,可是放眼朝庭上下,家父門生不在少數。王爺娶蘭亭之時,不便是打的這個主意嗎?”

  “哈哈哈。”軒轅驥由不得便放聲長笑。

  笑聲方歇,軒轅驥看了謝蘭亭,“王妃可真是本王的貴人啊!”

  謝蘭亭挑了挑唇角,臉上是一抹淡到近似於無的笑。

  屋子外,繡荷聽著軒轅驥的放聲長笑,由不得便背脊生寒。有心想偷聽幾句,可是想到這位王爺對王妃用的那些手段,終是不敢造次。

  不消多時溫瑜領著宮裡請出的御醫往這邊走來,繡荷連忙回頭稟道:“王妃,御醫來了。”

  門吱嘎一聲打開。

  溫瑜請了御醫進去,軒轅驥已經躺在榻上。

  御醫上前查看傷勢。

  溫瑜對謝蘭亭道:“王妃,宮裡擅治驚懼症狀的胡太醫也請來了,還請王妃移步。”

  “先看過王爺傷勢再說吧。”謝蘭亭擺了擺手,走到榻前,捏了帕子看了那診勢的御醫道:“太醫,王爺他不要緊吧?”

  請來的御醫將軒轅驥的衣衫放下,回身向謝蘭亭施了一禮後,低眉垂眼的回道:“回王妃的話,王爺只是皮外傷,不曾傷到筋骨,休養幾日便好。”

  謝蘭亭點了點頭,輕聲道:“有勞太醫。”

  她則款款上前,執了軒轅驥的手,哽了嗓子道:“王爺,都是妾身的不是,都是妾身連累了王爺,若不是妾身無意致六王嬸落水,六王叔也不至於下這麼狠的死手,幸虧王爺習武健身,若是王爺身子弱點,妾身可如何向父皇,母后交待啊。”

  說罷,嚶嚶的哭了起來。

  “六王叔可是撂下話的,若是六王嬸無事便好,要是有事,你我都難逃一死。王爺,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妾身一人便也罷了,可卻是連累了王爺啊……”謝蘭亭悲悲切切的哭聲,夾著斷斷續續的話語聲,在靜謚的屋子裡顯得很外的清晰。

  為軒轅驥診傷的御醫幾不可見的挑了挑眉頭,開好方子後,向軒轅驥和謝蘭亭行了一禮匆匆的退了出去。

  謝蘭亭使了個眼色給繡荷,繡荷幾步追了出去,將一個準備好的荷包塞到了御醫的手裡。

  這邊廂,溫瑜已經請了另一個御醫進來替謝蘭亭診脈。

  忙忙碌碌一番,轉眼便到了戌時。

  溫瑜已經指揮著府裡的下人將被軒轅澈砸得慘不忍睹的府邸收拾齊整。

  玉兒和柳兒兩人幾番試圖進屋侍候軒轅驥但都被繡荷給攔了下來。

  兩人也不敢像平時那般吵鬧,只隔著院門說了幾句關心軒轅驥的話,便退了回去。

  因著鵑兒是第一個關心謝蘭亭的,平時也不曾像柳兒了玉兒那般目空一切,對謝蘭亭還算是持禮的,繡荷便不曾攔下鵑兒,由著她在軒轅驥和謝蘭亭兩人前小意侍候。

  夜漸漸的深了。

  繡荷耳聽得裡間裡謝蘭亭轉輾反側的聲音,披了小衣,舉了豆油小燈進去道:“王妃,可是身子不舒坦?”

  “繡荷,我肚子不舒服!”

  繡荷連忙將手裡的燈放在床榻邊的小几上,幾步上前撩了帳子,帳子一撩,湊近了看,才發現謝蘭亭臉色蒼白,身上的裡衣已經被汗水打濕。正一臉痛苦的抱了小腹,蜷縮著身子顫抖不已。

  “王妃,你這是怎麼了?”繡荷連忙上前扶了謝蘭亭。

  謝蘭亭順著繡荷的手坐起身,才一坐起,便覺得小腹一墜,一股溫熱順了大腿根流了下來。她怔怔的低了頭,便看到身下漫延開一團鮮紅。

  “王妃……”繡荷一怔,稍傾臉色便白了白。

  謝蘭亭看到那團鮮紅時卻是暗暗的吁了口氣,肚子那般痛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得了什麼急病,卻原來是小日子來了!

  繡荷眉宇間便有了濃濃的失望,自家王妃的小日子素來不准,這次拖了麼這麼久,她還以為王妃是有喜了,不想……繡荷壓下心底的失望,對謝蘭亭道:“奴婢喊了人進來侍候。”

  謝蘭亭點了點頭。

  “來……”

  繡荷聲音才起,耳邊卻忽的響起一陣沙沙之聲!

  隨著那沙沙之聲響起,鼻端似乎繞著一股鹹腥之味。

  “繡荷,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謝蘭亭看了繡荷。

  繡荷點頭,稍傾輕聲道:“可能是風吹樹葉的聲音吧。”說著對謝蘭亭道:“奴婢這就去讓人打水。”

  謝蘭亭才要開口,不想小腹間又是一墜,便也沒顧得上囑咐繡荷。

  繡荷幾步走到門邊,手抬起門一開……

  “啊……”繡荷發出一聲淒歷的尖叫。

  “繡荷,繡……”下一瞬間,謝蘭亭看到眼前的情景,嘴裡的聲音,成了一聲緊接一聲的驚叫,“啊,啊……”叫了幾嗓子後,眼前一黑,人倒了下去。

  “王妃……”繡荷眼見得謝蘭亭直挺挺的倒在了床榻之上,雖是嚇得渾身發抖,卻也沒忘了自己的職責,“來人啊,來人啊……”

  王府的侍衛,值夜的嬤嬤聽了繡荷淒歷的喊聲,齊齊的跑了過來。

  但所有人看到眼前一幕時,都移不動腳。

  再也不會想到,眼前會是這樣一番景象。

  一條條高高昂起蛇頭的五顏六色的蛇,正交纏著爭先恐後的朝王妃的屋子裡爬去。

  繡荷那攥著門框的手已是青筋糾結,因為害怕,整個人瑟瑟的顫抖著。

  “蛇!”

  侍衛群裡響起一聲驚呼。

  侍衛一喊,驚醒了那些趕過來的婆子丫鬟,立時間,府院裡響起驚天的叫喊聲。

  “王妃,快……快救王妃……”

  繡繡對著那些圍在院門外的侍衛急聲喊道,天曉得她此刻有多害怕,她動也不敢動,眼見得那些蛇滑過她的腳背,絲絲的朝屋裡爬起,更有蛇順著她的腳盤恆,想是要往她身上爬,繡荷只恨不得這一刻便死去也勝過眼下的驚懼。

  “出什麼事了!”

  一聲怒喝,與溫瑜在書房議事的軒轅驥趕了過來,才到跟前,便被眼前的情景驚得失色聲。

  “王爺,有人驅蛇。”緊隨其後的溫瑜,眼見那些蛇爭先恐後的朝屋內爬去,連忙對軒轅驥道:“快找出驅蛇人,不然王妃性命危矣。”

  軒轅驥立刻指揮了府裡侍衛,“封鎖大門,將人給我找出來。”

  “是。”

  侍衛散開,去找驅蛇人。

  軒轅驥側身看了溫瑜,“暇之,王妃不能有事。”

  “暇之明白。”溫瑜頓了一頓,輕聲道:“王爺,立刻使人找一雄黃,從屋頂灑入屋內,蛇怕雄黃,想來自會散去,再命人擊殺。”

  “好,”軒轅驥立刻喊了幾個小廝模樣的出來,“去,去找雄黃粉來。”

  不消多時,便有小廝提了布袋紮著的雄黃粉趕了回來。

  軒轅驥接過,一個縱身便上了房頂。

  手腳飛快的起了屋頂上的瓦,拿起手裡的布袋兜頭朝底下灑。

  一時間滿屋子都是嗆人的雄黃氣息。

  下一刻,便看到那些爭先恐後朝屋裡擠的蛇慌慌張張的逃了出來。

  眼見見屋子裡的蛇退得差不多,軒轅驥順著屋頂的缺口跳了下去。

  屋裡剩下的聽到動靜的蛇,似是被嚇了嚇,吐了腥紅的蛇信子便要上前咬人,只軒轅驥順手一抄拿了屋子裡的凳子便砸了下去。

  與此同時,院子裡也響起了,“辟辟啪啪”的打蛇聲。

  “王妃,王妃……”軒轅驥才到跟前,鼻端便是一股刺鼻的血腥氣,不由便蹙了眉頭,但下一刻,他還是順手便將暈死過去的謝蘭亭抱在懷裡,一個縱身躍上了屋頂。

  暈死過去的謝蘭亭,猛的被冷風一吹,幽幽醒轉,不待睜眼便驚聲喊了起來,“蛇啊,有蛇啊!”

  軒轅驥手上略略用力,沉聲道:“王妃,沒事了。”

  謝蘭亭似是聽到自己骨頭“咯咯”的聲音,慌亂的心便莫名的便因為那痛而鎮定下來,再抬頭時便對上了軒轅驥略帶陰寒的眸子。

  “王爺,我剛才看到……”

  “我知道,沒事了。”軒轅驥輕聲道:“已經沒事了。”

  謝蘭亭還想再說些什麼,不想小腹間再次一陣絞痛,她“啊”的一聲,便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大腿根流了下來,而此刻她卻正在軒轅驥的懷裡。

  女人的陰血是晦氣的,女人的月事是不祥的……謝蘭亭在聞到空氣中的那淡淡的血腥味時,臉色一白,急聲道:“王爺快放妾身下來。”

  軒轅驥是有幾個侍妾的男人,他自是知道謝蘭亭慌的是什麼。

  當下也不多說,只是按謝蘭亭所說,將她放了下來。

  然此刻,謝蘭亭那污糟的血跡已經染了他一身。

  他是要謀皇位的,他是要謀江山的,便是平時府裡有哪房妾侍來了月事,也是早早的稟明了,讓他避開的,這會子卻……謝蘭亭臉色蒼白的看了軒轅驥。

  謝蘭亭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次的月事會來得這樣洶猛,但她沒時間想,她必須盡快的收拾自己,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小腹一陣陣的絞痛使得她忍不住的便要痛呼出聲。

  “要不要請個大夫來?”軒轅驥似是也看到了她神色間的痛苦。

  謝蘭亭搖了搖頭。

  便在這時,有侍衛將嚇得呆若木雞的繡荷送了過來。

  “繡荷。”謝蘭亭喊了繡荷上前侍候。

  軒轅驥挑了挑眉頭,閃身走了出去,邊走邊對侍衛道:“請了溫總管去書房等本王。”

  “是,王爺。”

  謝蘭亭默默的站在那看著軒轅驥轉身離開的身影,稍傾扶了繡荷的手走開。

  書房裡。

  溫瑜低垂了眉眼,輕聲道:“侍衛們沒有在府裡發現線索,所有人都排查過了。”

  軒轅驥默然無聲。

  溫瑜退到一側,靜靜的候著。

  良久。

  “暇之可還記那晚驅蛇傷人的黃衣少女?”軒轅驥看了溫瑜。

  溫瑜神一肅,豁然道:“王爺是說,今夜之事是那少女所為?”

  軒轅驥笑了笑,輕聲道:“除了她,暇之覺得還有誰呢?”

  溫瑜點了點頭,“照那晚那少女出手的情況看來,十有八九便是她,不過……”

  “不過什麼?”軒轅驥看了溫瑜,“暇之有話儘管明言,你我之間無需客套。”

  溫瑜點了點頭,輕聲道:“據我所知,若要驅蛇,一是用聲音,二是用藥。我問過府裡下人,沒人聽到異聲,更不曾發現藥物,卻不知道這少女是如何做到的。”

  軒轅驥想了想,半響笑道:“都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許是總有你我不知曉的事。”

  溫瑜默然,確實,並不是說他不知道的便不存在。

  “將今夜之事散了出去,讓人知道那少女與沂王府的關係!”

  “王爺的意思是?”

  軒轅驥冷冷一笑,“知他不謂民言,但我也不是要讓他聽。”

  溫瑜想了想,點了點頭。

  另一廂。

  熱鬧了一天又帶半夜的晉王府總算安靜下來了。

  丑時一刻,晉王府那補劃出來專事養狗的西北處的小院響起了幾聲狗吠,就像是早上的雞鳴聲一樣,這幾聲狗叫,引得其它的狗也跟著狂吠了起來。

  一時間,晉王府的半邊天都是狗叫聲,有汪汪叫得清純的,有嗷嗷叫得狂野的。但所有的狗叫聲都不抵其間的一聲來得有韻味。

  一抹黑影在一片狗叫聲中,似鬼影般飄進了一間小院。

  “師姐,這邊。”

  陰冷的月光下,拖兒從小窗露出那張極具特色的臉。

  那抹黑影一個縱身便自打開的小窗內躍了進去,半邊銀製的面具在月色下發出冷冷的光。

  “師姐,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是不是要將晉王府給拆了?”

  “哎,師姐拆晉王府的可是沂王爺,不是我。”拖兒擺了手,連聲道,又狗腿的倒了杯水放到那抹黑影面前,討好的道:“師姐喝水。”

  “不喝。”

  “為什麼?”

  “不知道你是用水洗的手還是用狗的口水洗的。”

  “……”

  稍傾。

  “師姐,你是來找我吵架的麼?”

  “不是。”

  “可是我怎麼覺得你是來找我吵架的?”拖兒看了眼前的人,清冷的月光下,那對隱在銀製面具後的眸子漆黑的似是浸在水裡的水晶,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拖兒心沒來由一動,探手便去摘來人臉上的面具,“師姐,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吧?”

  只她的手還沒摸到來人的臉,一隻手便擋在了她。

  “師姐,你這樣成天戴著,皮膚不呼吸會變醜的。”

  “美醜很重要嗎?”

  “當然了。”拖兒壓了聲音道:“哪個男人願意娶個醜八怪啊,蘇慕雲要是個醜八怪,你看咱們王爺能看上她不。”

  來人笑了笑,探手撫上自己臉上那冰冷的面具。

  “告訴阿嫵離開都城。”

  “為什麼?”拖兒疑聲道:“阿嫵在這多好啊,你不知道……”

  “我知道,讓她驅蛇,你還……”

  拖兒默了一默,自家師姐不是說話便似割肉一樣嗎?怎的今晚割肉不痛了!

  “你知道蘇慕雲在哪嗎?”

  拖兒豁然抬頭看了來人。半響,嗨嗨一笑道:“師姐,你肯定知道吧,這天下就沒你不知道的事是不是?”頓了頓,撫掌道:“對了,皇帝升了你的官,你現在是騰冀衛的南指揮使了,行啊,師姐。”又似是突然想起什麼來,眉宇間劃過一抹促狹的笑,挑了眉頭道:“師姐,那個美貌對你來說,其實不重要了,想來這世上很多男子衝著你手裡的權也會娶你的。”

  “去,滾一邊兒去。”

  原來,這人便是騰冀衛專司情報的南指揮使血殤。

  “師姐,是不是皇帝那有什麼動靜?”拖兒看了血殤道。

  “消息暫時還沒傳進宮,我是得了手下回報,趕過來察看的。”血殤看了拖兒,“想辦法讓阿嫵躲一躲。”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讓你做就做。”血殤瞪了拖兒,“你給晉王妃下什麼藥了?”

  打小師姐妹二人,血殤便是那個橫的主,這會子血殤一發飆,拖兒垂了頭,喃喃的道:“沒,就是給她用了味藏紅花,還有陵零香。”

  “你要死了,你不知道這兩味藥放一起,會絕人子嗣的啊。”血殤瞪了她。

  “那樣惡毒的女人誰願意投胎做她的孩子,還不如一到……”

  血殤卻是攔了她的話,冷聲道:“便只這兩味?”

  拖兒縮了縮頭。

  血殤卻是不再逼問她,只是冷冷哼了哼,囑咐道:“讓阿嫵這兩日躲著點,不要出來。”

  “為什麼?”

  血殤恨恨的道:“你當晉王真是豬頭啊,這世上所有人都是傻子他也不會是傻子,那日阿嫵驅蛇傷人,晉王肯定看到了。”

  “……”

  “拖兒,”血殤忽的柔了聲音看了拖兒,那現在銀製面具外的一對眸子難得的少了幾許冰冷,而多了幾分溫和,探手撫了拖兒的頭,輕聲道:“拖兒,你有沒有想過回家。”

  “回家?”拖兒不解的看了這個打小便疼自己的師姐,輕聲道:“師姐,你知道我家在哪裡?”

  血殤點了點頭,輕聲道:“你想回去嗎?”

  “我不知道。”

  拖兒目光惘然的瞪了漏過窗縫的月色,輕聲道:“從我記事起,我便只知道師父,你,和王爺,你現在問我想回家嗎?我連家是什麼樣的都不知道。”

  血殤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輕聲道:“快了,要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你從哪裡來,你是誰了!”

第二十二章:慕雲現身

  軒轅澈忽然間就覺得,世界很小,小到一個轉身,就不知道會遇見什麼人;世界很大,大到一個轉身,就不知道會失去什麼人。

  三天了,沒有蘇慕雲的隻字片語,任是他將大都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蘇慕雲。

  與此同時,宮裡的聖旨來了。

  軒轅澈收拾一番,隨著傳旨的太監去進了宮。

  御書房,皇帝軒轅逸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怎麼樣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面容憔悴雙目腥紅下頜似夜霜般長了一圈青青胡碴的男子,會是他那艷絕天下的皇弟,軒轅澈。

  “六弟,你這是……”

  軒轅澈垂了眸,冷冷的道:“皇兄宣皇弟進宮,可是要替驥兒找回公道?”

  軒轅逸怔了怔,但很快又回過神來。

  他這皇帝自來性子也奇怪,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不足為奇,再說了,他確實也是想替自己兒子討個公道的,只是這個時候看著這樣的軒轅澈,卻是想好的說詞一時間說不出口了。

  稍傾。

  軒轅逸歎了口氣,看著軒轅澈道:“六弟,驥兒生性愚鈍,做事難免荒涎不稽,你打也打了,晉王府也砸了,可是為何還要使人驅蛇傷了他的王妃?”

  “驅蛇傷人?”軒轅澈訝異的看了皇帝,“皇兄這話臣弟怎的不明白?”

  軒轅逸錯愕,失聲道:“不是你?”

  “當然不是我。”軒轅澈冷聲道:“我滿大城的找我的王妃都嫌時間不夠用,人手不夠多,哪有時間去安排這事。”頓了頓,冷冷道:“再說了,我已經說過了,王妃無事則罷,王妃有事……”軒轅澈抬起臉,一對腥紅的眸子迎著皇帝深遂的眸,靜靜的看了過去。

  “若是有事,又當如何?”皇帝沉聲道。

  軒轅澈笑了笑,然眼中卻是不見半點笑意,他看了皇帝,一字一句道:“若是有事,晉王,晉王妃不該給我一個交待嗎?”

  兩人的眸子互不相讓的瞪視著對方。

  良久,皇帝一字一句道:“六弟想要什麼樣的交待?”

  軒轅澈卻是忽的挑唇一笑,垂了眉眼,輕聲道:“皇兄都不問問那天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皇帝眉眼一蹙,稍傾,笑了笑,道:“事情已然發生,再問尋根問底也無意義。”

  軒轅澈點了點頭,“確如皇兄所言。”頓了頓,軒轅澈拱手道:“若是皇兄傳召臣弟無他事,還請皇兄體諒臣弟一番,容臣弟抓緊時間尋找王妃。”

  皇帝擺了擺手,“去吧,若是人手不夠,便向五城兵馬司調人。”

  “謝皇兄恩典。”

  軒轅澈退了出去。

  不想才出御書房,一個粉紅宮裝的宮女卻是迎了上來,“六王爺,奴婢是永和殿的,奉了皇娘娘旨意在此恭候六王爺。”

  軒轅澈不耐的挑了眉頭,抬頭看了看瓷白的天,對宮女道:“前面帶路。”

  “是,六王爺請隨奴婢來。”

  軒轅澈闊步跟隨在宮女身後,眼前深紅的宮牆像是看到不頭似的身前延伸,那些在陽光下泛著金黃色澤的琉璃瓦,還有那永遠都是低垂著頭小心謹慎行走的宮人。

  他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如果當初不曾幫著燕王,今日又豈會有自己的這番禍事?

  “娘娘,王爺來了。”

  耳邊響起宮女清脆的聲音。

  軒轅澈收回了散漫的思緒,在聽到那聲帶著些許親切的請時,幾不可見的挑了唇角,就著宮女打起的簾子,走了進去。

  “臣弟見過皇后娘娘金安。”

  “六弟快些免禮。”

  皇后娘娘連忙作勢虛扶。

  待軒轅澈直起身,皇后娘娘又使了宮女搬了把椅子給軒轅澈坐。

  稍傾便有宮人輕手輕腳的上前奉茶,然後又悄然無聲的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看著低垂了眉眼捧著茶盞的軒轅澈,輕聲道:“王妃還沒找到嗎?”

  軒轅澈點了點頭。

  “哎,”皇后娘娘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聲道:“王妃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六弟你也不要太擔心,可別到時候王妃找回來了,六弟你卻倒下了。”

  軒轅澈勾了勾唇角,輕聲道:“我沒事。”

  “胡說。”皇后娘娘放了手裡的茶盞,看了軒轅澈道:“瞧你這樣子,是不是幾天沒合眼了?”

  軒轅澈默然無聲。

  皇后娘娘眼見得不到他的回話,也不在意,顧自說道:“事情我都知道了,驥兒那性子你也知道,打小便沒少讓我操心。現在惹下了這天大的禍事,你打他一頓罵他一頓也是應該的。王妃無事則罷,有事,便是我也饒不了他。”

  軒轅澈挑了挑眉梢,他尚在揣測皇后這話中之意時。

  皇后娘娘已經轉了口風,輕聲道:“可六弟你是大慶朝堂堂的王爺,你代表的是皇家的顏面,怎能為了一個女人喊打喊殺?”

  眼見軒轅澈神色微動,似要辯駁,皇后娘娘卻是不給軒轅澈機會,兀自說道:“你這樣將六弟妹置於何地?她若平安歸來,聽得世人誨你之言,你叫她情何以堪?”

  “皇嫂言重了,”軒轅澈抬起低垂的眉眼看了皇后娘娘,淡淡道:“我雖是皇室成員,可我同樣也是一個男人,一個男人若是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有何面目立於世間?”

  皇后娘娘細長的眉頭挑了挑,看向軒轅澈的目光一緊,臉上的笑意卻是不減。

  “皇嫂也是女子,當也期盼與皇兄白頭到老,遇到人生風雨時,也希望皇兄是那個站在你面前遮風擋雨的,而不是置你於不顧,不是嗎?”

  當然,哪個女子不是如此?!

  皇后娘娘唇邊嚼了抹淡淡的笑,點頭道:“自是如六弟所說。”

  “可是臣弟卻眼睜睜的看著王妃落水,皇嫂,你不會明白臣弟那一刻的感覺,永遠都不會明白。”軒轅澈看了皇后娘娘,那對狹長的鳳眸裡瞬間風起雲湧的都是一種叫痛,叫恨的神色。

  “我想我能明白六弟的心情。”皇后娘娘看了軒轅澈,蹙了眉頭道:“可是你卻不會明白一個做為母親的我的心。”

  軒轅澈笑了笑。

  皇后娘娘似是沒有看到他臉上的那抹笑一樣,幽幽的道:“驥兒再混再不好,他都是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他疼了,我也會疼,他傷心了,我也會難過。可是因為他,使得六弟妹生死不知,我便是知道六弟你將他打殘了,我也只能生生的嚥下這痛啊。”

  皇后娘娘說著,眼眶便紅了紅,輕聲道:“御醫回來說,只是皮外傷,你是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是又難過又高興。難過的是,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高興的是你終究沒有忘了你們是一脈所出,留著幾分情面。”

  “皇嫂……”

  “你不必說,”皇后娘娘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笑了道:“你放心,你皇兄那我會去說的,驥兒這性子也是該吃點苦頭了,別以為他能征善戰便可以胡來。”

  軒轅澈緩緩的抬起眼,目光停在皇后娘娘那笑意盈盈的臉上,稍傾忽的道:“太子妃快要臨盆了吧?”

  皇后娘娘一怔,似是不明白他怎的突然轉了話題,但一怔過後,便道:“是啊,我已經使了宮裡有經驗的嬤嬤去照顧了。”

  軒轅澈笑了笑,點頭道:“我一直覺得可惜的是,太子文治太過,武略不足。若是有人心存不軋,便少了御駕親征的資本。”在皇后娘娘疑惑的目光裡,軒轅澈淡笑道:“卻忘了,驥兒自來能征善戰,想來到時一定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

  軒轅澈的話聲才落,皇后娘娘的臉色便白了白,與此同時那對細長的眉眼間,瞳孔也急劇的收縮了一下。

  “臣弟還要繼續尋找王妃下落,便不打擾皇嫂了。”軒轅澈起身告辭。

  皇后娘娘使了身邊的宮女送了他出去。

  軒轅澈才出了永和殿,便有小內侍走了進來。

  “娘娘,皇上請娘娘去御書房說話。”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起身朝御書房走去。

  御書房,內侍才一通報,皇上便宣了皇后進殿,續而又屏退了殿裡宮女內侍。

  “怎麼樣?”皇上看著皇后娘娘,“他怎麼說?”

  皇后娘娘將與軒轅澈交談的那番話仔細的說了一遍,末了看了皇帝道:“皇上,妾身怎麼覺得六皇弟話中有話,似是想要說什麼?”

  “說什麼?”皇帝冷冷一哼,陰沉了眉眼道:“他這是告訴我們,驥兒怕是有心要謀祈兒之位呢!”

  “不……”皇后娘娘才說了一個字,臉色便白了白,看了皇帝顫聲道:“當年皇上確曾允諾過驥兒,只說誰拿下大都皇位便傳與誰。難道,驥兒他當真了?”

  皇帝揉了揉額頭,長長的歎了口氣。

  當日他確是說過這話,但那時只不過是權宜之計,又如何當得真?軒轅驥雖善戰,但人卻癡傻卻又心性陰狠,這樣的人一旦坐上皇位,不說皇朝可否傳承,只怕能得善終否也未可知!而軒轅祈則不然,他生性溫和,雖不善征戰,但他善謀略,慣用制衡之術。更何況還有一個能征善戰的妻舅。葉蕭之勇不在軒轅驥之下。

  皇帝的臉色很是難看,稍傾撫了額頭道:“驥兒是什麼樣的人,還有比你我更清楚的嗎?放心,這不過是老六的離間之計,讓我們先亂了陣腳,他才好混水摸魚。”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稍傾輕聲道:“妾身話裡話外的意思也到了,看著老六聽是聽懂了,但有沒有聽進去,就不一定。”

  皇帝默了一默,半響道:“太子妃快生了吧?”

  “照日子算起來,應該是下個月中。”

  眼見皇帝沒有再開口,皇后娘娘不由得便撩眼悄然打量,卻見皇帝蹙了眉頭,若有所思。雖是少年夫妻,一路相攜走過來,但今時今日,眼前的人再不是燕王府的燕王,她也不是燕王府的燕王妃,位置越高,人便越生疏。

  皇后沒有再說話,陪著默默的坐了片刻,眼見皇帝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便告個退,離開了御書房。

  離了御書房的皇后娘娘走著走著便到了御花園,目光落在御花園的萬紫千紅上,有片刻的怔神。

  “娘娘,晉王妃求見。”

  有宮女上前稟報。

  皇后娘娘擺了擺手,“告訴她,本宮身子不適,不想見客。”

  “是。”

  ……

  英國公府。

  葉蕭擺了擺手,管事退了下去。

  葉蕭看向眉眼陰鬱瞪過來的軒轅澈,淡淡道:“王爺今日怎的有空?”

  軒轅澈冷冷一笑,上下打量了葉蕭一番,冷冷道:“閒話少說,我只問你,我的王妃呢?”

  葉蕭失笑,稍傾,眉眼輕抬,“王爺說笑了吧?”

  “本王沒心思跟你說笑。”

  軒轅澈瞪了言笑宴宴的葉蕭,他也是在得到魚腸回報說湖裡不曾發現蘇慕雲時,驀然醒悟過來的。

  即然謝蘭亭說看到了葉蕭,以葉蕭對蘇慕雲的在意,怎麼可能在看到蘇慕雲落水時而不出手相救!是故,他才會那樣氣定神閒的去砸了晉王府,又應會了皇宮的責難後,這會子尋上門來。

  “葉蕭當日確實在遊湖,也確實看到王妃落水。”眼見軒轅澈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葉蕭卻忽的語氣一轉,淡漠道:“可那是王爺的妻子,自有王爺下水救人,干葉蕭何事?王爺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是在笑話他,軒轅澈自是知道葉蕭話中的諷刺之味。

  “世子要真是這般想,本王也就不必坐在這了。”軒轅澈斜眼撩了葉蕭,眉目間眸色沉沉。

  不想,葉蕭卻是曬然一笑後,一本正經的問道:“葉蕭確實是這樣想,至於王爺為何坐在這,向葉蕭索要王妃去處……”葉蕭頓了頓,看了軒轅澈道:“葉蕭委實不明白。”

  “葉蕭……”軒轅澈豁然起身,瞪視著葉蕭,“本王不想跟你玩這些花招。王妃,你到底交還是不交!”

  “王爺,”葉蕭無奈的歎了口氣,“葉蕭不知道王妃行蹤,從哪裡找個王妃交給王爺?”

  “好,好,好極。”軒轅澈氣極反笑,怒聲道:“既是如此,世子不介意本王在府上住個幾日吧?”

  “王爺請便!”葉蕭抬手招了門外侍候著的小廝,“去,告訴總管收拾一間上房出來,王爺要在府裡住些日子。讓總管好生招待,莫要怠慢了王爺。”

  “是,世子。”

  小廝飛快的跑了下去。

  軒轅澈怔怔的看著小廝飛奔而去的身影,驀的回首看向葉蕭。

  那一瞬間,那對狹長的鳳眸中閃過太多的情緒,有驚惶,有茫然,有悲憤,有哀絕,有……太多太多的情緒,就那樣似火山噴發般,突然間噴湧而出去。

  葉蕭迎著軒轅澈的眸子,便是冷情如他,也不由得為那眸色動容。

  然,他嘴唇才動。

  軒轅澈卻已經看著他,顫了聲音道:“你當真不曾救她?”

  葉蕭搖了搖頭。

  才站起的軒轅澈一個踉蹌便倒退了一大步,雙腳一軟,跌坐在了椅子裡。同時他低啞的聲音響起,“她去了哪裡?”

  下一刻,軒轅澈的聲音中已顯哽咽之聲,“她到底去了哪裡?”

  葉蕭怔在了原地!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瞬間像是被抽去筋骨一樣的軒轅澈。

  良久,直至暮色四起,帶著微紅的霞光落在室內青幽幽的青石磚上,軒轅澈才惘然的抬起頭,目光空洞的看向葉蕭。

  他本就多日不曾成眠,此刻,眸中血絲密佈,那狹長的鳳眸竟似血瞳一般,森森的盯著葉蕭看。

  饒是久經生死,意誌異於常人的葉蕭乍然對上軒轅澈這樣噬血的眸子,也由不得心頭微亂,再開口時,語聲中已有了淡淡的安慰之意,“王爺,王妃是個有福之人,想來應該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還請王爺為王妃珍重萬千!”

  軒轅澈卻是低頭曬聲一笑,稍傾猛的拔身便朝外走。

  “王爺……”葉蕭幾步追了出去。

  然,他追到門外時,空蕩蕩的街頭,已不見軒轅澈身影。

  葉蕭站在高大的府門下,久久的凝視著眼前似是驟然冷清下來的街道,眉宇漸漸蹙起。

  良久,便在門房中的人惶惶不安時,一抹窈窕的身影,走到了葉蕭身側,順著他看去的方向,輕聲道:“王爺走了?”

  葉蕭點了點頭。

  重重的歎了口氣,葉蕭回頭凝著梁琦,“王妃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梁琦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慕雲什麼意思。”

  葉蕭眸中淡淡的陰鬱之色便越發的濃了,“王爺,他是真的傷心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我們合起伙來……”

  後面的話他沒說,但梁琦卻是明白他想說什麼,笑了笑道:“怕什麼,反正有慕雲在前面頂著。”

  葉蕭點了點頭。

  是啊,反正那個讓軒轅澈傷心的人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事情爆發了,是惱了也好,是怒了也好,那都是他們夫妻二人間的事。

  對於軒轅澈,葉蕭確實也是有了惱意的,明知謝蘭亭與軒轅驥不懷好意,為什麼還會著了他們的道?那天是幸虧他在,若是他不在呢?

  葉蕭世子忘了,他不在,人沂王爺早將自己的妻子救回去了!

  “我走了,慕雲那裡我得去問問,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梁琦對葉蕭道。

  葉蕭點了點頭,“去吧,告訴她,王爺將晉王府砸了,差點將我也拆了。”

  梁琦“撲哧”一聲笑了,她到是想不到冰山臉的葉蕭也會說笑。

  ……

  蘇慕雲此刻正在城西處的珠兒家,逗著虎頭虎腦的小虎子玩。

  “虎子,來,看這裡。”她手裡拿了個布做虎頭逗著胖呼呼的虎子左右看。

  一邊的珠兒看著自家的胖小子“嗷嗷”的朝著蘇慕雲伸著那胖胖的小手,眼裡綻起一抹濃濃的笑。又看了眼笑得同樣眉眼彎彎的蘇慕雲,不由忖道:小姐成親也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想著那眼睛便不住的往蘇慕雲的肚子上瞄去。

  這裡虎子眼見蘇慕雲不肯將手裡的布老虎給她,嘴裡癟便要哭,蘇慕雲連忙將他抱了,哄道:“虎子乖,虎子不哭,給你,都給你。”說著將手裡的布老虎遞給了虎子。

  癟著嘴的虎子便轉哭為笑,拿了手裡的布老虎,“啪啪”的砸著,一邊砸,一邊“嗷嗷”喊。

  蘇慕雲看得直笑,對珠兒道:“虎子倒不像你和松林哥,這性子這般爆,也不知道隨了誰。”

  珠兒看著笑了道:“婆婆說像公公年輕的時候。”

  “那可好,我可聽奶娘說過,虎子爺爺年輕的時候可是個橫的主。”

  珠兒聞言笑了笑,慈愛的看著正鬧得歡騰的虎子,道:“我只望他以後別老給我闖禍便好。”

  蘇慕雲笑了道:“男孩子皮點好,這樣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是啊,我們虎子大了可別遇上王妃這樣的主,”門簾一撩,梁琦笑盈盈的走了進來,衝著炕上的虎子便笑道:“虎子,看看我給你帶什麼東西來了。”話落,變戲法似的從身後取了個波浪鼓“鼓咚鼓咚”的搖了起來。

  虎子扔了手裡的虎娃娃便要梁琦手裡的波浪鼓。

  “你怎的來了?”蘇慕雲看了梁琦道。

  梁琦將手裡的撥浪鼓塞到虎子手裡,抬眸撩了蘇慕雲,“我當然要來,要知道沂王爺砸了晉王府,才又差點將葉蕭給拆了,我趕來通風報信啊。”

  蘇慕雲瞪了梁琦一眼,將虎子遞到了珠兒手裡。

  珠兒知道二人有話要說,便抱了虎子去院子裡坐著。

  這邊廂,梁琦眼見珠兒走了出去,斂了笑,看著蘇慕雲道:“你這到底念的是哪出經?沂王爺把你當眼珠似的疼著,好端端的鬧什麼彆扭?聽我的,趕緊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家王爺要瘋了。”

  聽了梁琦的話,蘇慕雲先是失笑,然笑意才上了臉,雙迅即一斂,啞了嗓子,輕聲道:“先委著他幾日吧,待我把事情辦好,該鬧的人鬧過了,我就回府。”

  “你要做什麼?”梁琦看了蘇慕雲,神色肅沉的道:“什麼事是必須這樣磨著王爺才能做的?”

  “阿琦,我帶你去看一個人。”

第二十三章:慕雲發難

  梁琦怔怔的看著屋裡的人,半響說不出一個字。

  良久,她才回頭看了蘇慕雲,“這……這是誰?”

  蘇慕雲歎了口氣,輕聲道:“張寧馨的陪嫁丫鬟,鳳枝。”

  “是她!”梁琦失色的看了蘇慕雲又回頭看了眼屋裡呆坐在炕上的鳳枝一眼,驚疑的道:“她怎麼會成這樣?”

  “拜她的主子,張寧馨所賜。”

  話落,蘇慕雲轉身朝外走去。

  梁琦幾步跟了上前,不解的道:“慕雲,這婢女跟你不見王爺有什麼關係?”

  “回去說話吧。”

  蘇慕雲與梁琦相攜著上了門外劉松林駕著的馬車。

  梁琦見蘇慕雲目色沉重,不由便凝了神看著蘇慕雲道:“慕雲,是不是……”

  “當年張寧馨為了能順利嫁給周子元,指使府中暗衛扮成流民殺我全家。”

  “什麼?!”梁琦驚懼的瞪了不似說笑的蘇慕雲,顫聲道:“她……她瘋了!”

  蘇慕雲勾了勾唇角,臉上劃起一抹淡淡冷冷的笑,那女人可不是瘋了!為了一個男人竟然滅人滿門的事都敢幹!

  梁琦見蘇慕雲臉色難看,那笑冷得像刀子一樣,不由便攥了蘇慕雲的手,輕聲道:“慕雲,慕雲你別難過,我們找她報仇便是了。”

  蘇慕雲抬頭看了梁琦,輕聲道:“是了,找她報仇便是了。”頓了頓,看了梁琦道:“阿琦你幫我一個忙吧。”

  “你說,你要我做什麼。”梁琦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便湊到梁琦耳朵邊輕聲的言語一番,梁琦先是怔了怔,稍傾神色猶疑的看了蘇慕雲,“不會有事吧?”

  蘇慕雲搖頭,“放心,不會有事的。”

  “那王爺他……”梁琦不放心的看了蘇慕雲,“王爺那邊不能透個聲嗎?”

  蘇慕雲黯然片刻後,輕聲道:“阿琦,大都城裡人人都知道王爺對我情深意重,要騙過別人,第一個要騙過的便是王爺,只有王爺入了戲,她人才能入戲。”

  梁琦聞言一怔,稍傾卻是點了頭,輕聲道:“你說得沒錯,那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蘇慕雲見梁琦應了她,才稍稍的鬆了口氣,只笑才上臉,卻又僵在了唇角。

  梁琦見她這樣,歎了口氣,輕聲道:“其實可以讓王爺幫你的。”

  蘇慕雲點了點頭,“我知道,可是現在不是時候,而我也不想再拖了,有些事拖不得。”

  見梁琦神色疑惑,蘇慕雲笑了笑,卻是沒有再往下說。

  她其實想告訴梁琦,她在害怕,害怕因為安逸的生活而磨滅了心底的仇恨,害怕當她滿心滿眼都是軒轅澈時,她會左右權衡得失,從而做出不得不讓步的妥協。

  那麼趁現在,趁現在她心裡的仇恨還在,趁軒轅澈還不曾佔據她所有的心,任性一回,對給予她那些痛的人,便是殺不死她們,也要讓她痛上個一年半載。

  與梁琦分頭行事,蘇慕雲才想回珠兒家,不想劉媽媽卻是早早的在巷子口候著,見她來了,小跑著趕了上前。

  “王妃,你們走後,王爺來過。”

  蘇慕雲一怔,軒轅澈竟尋到這裡來了!

  她由不得蹙顧眉頭看向劉媽媽,“奶娘,王爺他不知道我在這吧?”

  劉媽媽臉上籠了一片愁緒,她才看到軒轅澈的模樣時,委實忍不住想要說出實情,可是又記得蘇慕雲的叮囑,只得騙了軒轅澈。

  見蘇慕雲神色端凝的看過來,劉媽媽輕聲道:“奶娘沒有告訴王爺實情。”

  蘇慕雲便長長的吁了口氣,只是隨著鬆了那口氣的同時,心又沉了沉。

  劉媽媽見蘇慕雲神色難看,翕了翕嘴,聲如蚊蚋的道:“王妃,王爺看起來不大好。”

  “我知道。”蘇慕雲點了點頭,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要笑一下,卻發現那笑怎樣也笑不出來,稍傾擺了擺手,對劉媽媽道:“奶娘我今天不去你那了,我去阿琦那。”

  劉媽媽愕然的看了蘇慕雲,稍傾反對道:“王妃,你在這歇著,便算是回娘家,可是你去梁小姐那,算是什麼?”

  蘇慕雲何曾不是這般想,這也就是為什麼當日落水被葉蕭救起後,她沒有選擇去梁琦那更不曾如葉蕭所言去他的別院,而是來了珠兒這。

  珠兒是她的丫鬟,這裡雖是她替她們置下的產業,但也可以稱為她的陪嫁,若有一日今天的事傳了出去,那便是王妃與王爺賭氣回了娘家。

  “奶娘……”蘇慕雲看了劉媽媽,她想告訴劉媽媽,依因軒轅澈的為人,肯定會派人盯著,但轉念卻又一想,說不得這個時候劉媽媽已經被人盯著了!於是笑了道:“好,我不去,我還是回珠兒那。”

  劉媽媽這才鬆了口氣。

  事情也果不出蘇慕雲所料,早在劉媽媽與她會面的那一刻,便有一抹身影箭一般趕回了沂王府。

  紅綃一見來人,幾步迎了上前,壓低聲音道:“可是有消息了?”

  魚腸眼見紅綃向日下來瘦了一圈的下巴,有心想說出事實,可是耳邊又響起軒轅澈的叮囑,硬了心搖頭道:“不曾有王妃的消息。”

  紅綃腳步一頓,這幾天因為憂慮而顯得越發深凹的眼眶裡,那對原本水靈靈的眸子一瞬間泛起了氤氳,紅綃咬了唇木然的退開半步。

  “紅綃你別太自責了,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魚腸安慰著紅綃。

  只聰明的紅綃姑娘到底是事關己身,沒有理會出平素嘴拙直腸的魚腸乍然間說出的這番安慰之語。

  紅綃胡亂的點了點頭,輕聲道:“是的,王妃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魚腸站了站,便在他準備轉身朝裡走時。

  紅綃忽的出聲道:“王爺他心情不好,你小心點。”

  “嗯,我知道。”

  待得魚腸消失在屋子裡,紅綃隱忍了許久的淚終於落了下來。

  眼前忽的便出現一塊紅色的帕子,紅綃抬頭,便見紅翹咬了唇站在跟前。

  她拿了紅翹手裡的帕子拭了找臉,輕聲道:“謝謝。”

  紅翹歎了口氣,往她邊上站了,抬頭看了已漸暗沉的天,輕聲道:“你跟我客氣什麼。”

  不待紅綃開口,她又輕聲道:“紅綃,若是王妃真的……”

  “不會的,王妃不會有事的。”紅綃霍然抬頭瞪了紅翹。

  紅翹撇了臉,抿了抿嘴,輕聲道:“我不是說如果嗎?”

  “沒有如果。”紅綃看了紅翹,輕聲道:“紅翹,死心吧,難道到現在你還看不懂王爺的心意?”

  紅翹笑了笑,笑容苦澀,垂了頭,輕聲道:“我怎麼會看不懂,可是心再痛不是還得活著,這個世界沒有誰離不開誰。”

  紅綃默了一默,稍傾卻是看了紅翹道:“阿嫵說,王爺是個紅鶴一樣的男人,你知道為什麼這樣說嗎?”

  紅翹目光淡淡的看了紅綃,似是在等她繼續往下說。

  “紅鶴終其一生只有一個伴侶,若是那伴侶沒了,有的會殉情,有的即使不死,也是孤獨一生。”頓了頓,稍傾抬頭一笑,輕聲道:“畜生尚且如此,更何況人?也許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會藉以時間療傷,可是我們的王爺不會。你真以為他說要晉王償命的話只是說說的?你錯了,一旦確定王妃不幸,晉王、晉王妃便是死期,天下也將大亂。所以,你我還是祈禱王妃安然吧!”

  紅翹多日來第一次略顯紅潤的臉在紅綃的話中慘白一片。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紅綃,似乎在問她,真的是那樣嗎?

  這世界真的會有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不惜生死?

  屋子裡,軒轅澈聽了魚腸的回稟,半響無聲。

  “王爺……”

  魚腸擔心的看著他家王爺,眼見軒轅澈的臉先是一紅,續而卻又是一白,再到最後已經是鐵青,整個人更似是在瑟瑟顫抖,由不得便歎聲,王妃你真是好本事,能將王爺氣成這樣!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軒轅澈抬頭看了魚腸,“她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還是說她生氣了?”

  魚腸搖了搖頭,忖道:王爺你都不知道你枕邊人的想法,屬下怎麼會知道呢?

  眼見軒轅澈臉色越來越難看,魚腸想了想,勸道:“王爺,不管怎麼說王妃算是安然無恙,這總是好事。”

  是啊,只要她活著,他還能看到她,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

  至於她想做什麼!這不重要,她不是那種任性的人,想來自有她的目的。

  如果,她覺得這樣滿著他,是必須的。那麼他便尊重她的決定,只是……軒轅澈點了點頭,一直以來繃緊的心弦便鬆了鬆,隨著這一鬆,他才覺得累,可是再累,他沒忘記還是有件要緊的事必須去做。

  “我先睡一會兒,戌時三刻的時候叫醒我。”

  魚腸點頭。

  軒轅澈也沒有喊人梳洗,而是起身走到屏風後的小榻上攬衣而臥。

  這些天來,這是他第一次閉上眼睡覺,隨著眼皮合上的那一刻,他才覺得眼珠子痛得像是有針在扎一樣。

  這樣的感覺並不曾讓他覺得難過,反而卻有一種些許的安慰。

  還好,他不再是行屍走肉,還好,他還知道痛。

  閉上眼的那一刻,他不忘叮囑魚腸,“王妃的事不要說與第三人。”

  “是,王爺。”

  黑夜漸漸降臨,魚腸在戌時三刻喊醒睡得正沉的軒轅澈。

  夜,像死水一般沉寂,月光照亮了站在窗前的那抹窈窕身影,軒轅澈不知道她從何時開始站在那,只覺得這世間萬種風情都不抵這一刻,眼前那肩瘦如削,腰纖一握。髻松發亂,不勝清寒的背影。在感覺到眼眶有一絲酸痛時,軒轅澈長長的吸了口氣。

  “媚媚,可是在等我?”

  蘇慕雲霍然轉身,這一回首看著眼前眼窩深陷,狹長鳳眸下滿滿的青色時,不由便怔在了原地。

  她知道,他為她怒砸晉王府!

  她也知道,他為她就差將大都城搜了個底朝天!

  可是……蘇慕雲怔怔的看著眼前短短幾天便清減不少的軒轅澈,看著他笑得風華萬千然眼角邊卻不知何時綿延起的淺淺紋路,只覺得喉頭像是嚥了把沙子一樣,磨得她難受。

  “王……”她才開口,聲音便哽在了喉嚨了。

  別人如何說,說得再多,又怎抵此刻自己的親眼所見?!

  一直以為只是她們對自己的安撫,此刻才終於發現,原來,終究是自己心性太過淡漠!

  “怎麼會有鄒紋!”蘇慕雲顫了手,撫上軒轅澈線條優美的下頜,卻被那短短的胡碴扎痛了手,她眉宇輕蹙,手順著軒轅澈的下頜撫上了他的臉頰,又摸上了斜挑入鬢的濃眉,粗啞了聲音道:“怎麼就瘦成這樣了!”

  軒轅澈執了她的手,笑了笑,輕聲道:“媚媚是不是心疼了?”

  蘇慕雲眼眶一紅,眼淚便奪眶而出。

  軒轅澈抬手撫上她的臉,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將她輕輕攬入懷裡,長長的吁了口氣。

  “媚媚,真好,這不是夢,你真的還活著,能這樣抱著你,便是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蘇慕雲伸手抱住他精壯的腰身,將臉埋在他的懷裡,“對不起,我不知道……”

  “噓!”軒轅澈低下頭,在她的頸間印下一個輕輕的吻,滿足的深吸了口氣,伏在她的耳側輕聲道:“媚媚,不要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不是的,不……”蘇慕雲急急的打斷了軒轅澈的話,“不是的,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是我有私心,是我有自己的主意……我看到你跳下來救我,我……”

  “好了,不說了媚媚。”軒轅澈將蘇慕雲抱在懷裡,手順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輕撫,安慰著蘇慕雲的慌亂,“媚媚,不說了,只要我們還活著,你還在我的身邊,我的身邊還有你,就行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沒有再往下說。

  她偎在軒轅澈的懷裡,聞著他身上獨屬於他的氣息,慌亂的心漸漸的安靜下來。

  屋外負責警戒的魚腸,不小心的豎了耳朵隱約的聽了幾句話。

  沉重的低了頭,王爺,怎麼可以這樣?!這樣就算了,以後……魚腸同志看著似藏青色帷幕的夜空,怔怔的看著那些閃閃發亮的寒星,腦後裡閃過一句話。

  “夫綱不振!”

  屋子裡,軒轅澈抱了蘇慕雲坐在窗前,同樣看著些閃閃發亮的星星,輕聲的道:“媚媚想做什麼?”

  蘇慕雲將埋在他懷裡的臉抬起,探手撫了軒轅澈眼角隱隱而起的紋路,輕聲道:“我要報仇。”

  軒轅澈鳳眸一凝,半響沒有出聲。

  蘇慕雲知道他在想什麼,緩緩的將臉埋在他的肩上,輕聲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即使是報不了仇,也一定能讓張寧馨脫層皮!我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軒轅澈良久沒有出聲。

  蘇慕雲便也不再解釋,她不確定,軒轅澈能否接受她的解釋,但是她相信,軒轅澈會尊重她的決定。

  果不其然,片刻後,軒轅澈輕聲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蘇慕雲便將她與梁琦商議好的事告訴了軒轅澈。

  不想,軒轅澈卻是瞪了眼,急聲道:“不行,太冒險了。”

  他的反對早在蘇慕雲的意料中,此刻見他瞪了血絲隱現的眸子,神色冰冷的瞪了她,蘇慕雲歎了口氣,探手去撫平他眉宇間的鄒紋,一邊輕聲道:“不會有危險的,你相信我。”

  “不行。”軒轅澈搖頭,“這太冒險,她是個瘋子,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你放心,葉……”

  見軒轅澈目光驀的一沉,眉宇間戾氣翻騰,蘇慕雲抿了抿嘴,輕聲道:“那要不這樣吧,你讓魚腸暗中盯著,要是有危險,以魚腸的身手,一定可以救下我的,是不是?”

  軒轅澈雖然還是不言語,但眉宇間卻是有了些許的鬆懈,蘇慕雲想了想,繼續道:“我一定不離阿琦左右。”

  良久,便在蘇慕雲不抱希望時,軒轅澈卻是忽的道:“那晚你落水後,是葉蕭救的你?”

  “不是。”蘇慕雲當即否認,“是阿琦救我的。”

  眼見軒轅澈眉目間滿是狐疑,蘇慕雲臉不紅氣不喘的道:“當時梁琦和世子同船賞月,謝蘭亭出聲時,阿琦已經看到了我,見我落水,她便跳了下來救起我。”

  “真的?”軒轅澈不相信的追問道:“梁琦她會水?”

  不管軒轅澈在意的是什麼,蘇慕雲這會子是怎樣也不會承認當日是葉蕭救起的他,雖然軒轅澈或許只是一時的惱怒和醋意,可是若是傳了出去,世人知道,那她的名聲也完了。不僅是她,便怕是葉蕭也要受牽累。

  這個時候,牽一髮而動全身。要知道葉蕭的身後是葉司盈,是太子府!

  謝蘭亭那一推固然算計的好,可是她又怎麼會知道,當時還有一個梁琦!既然軒轅澈已經怒砸了晉王府,那接下來的戲便讓她好好來陪謝蘭亭,張寧馨等人唱上一回吧!

  ……

  周府。

  張寧馨打發走來回消息的人,端了茶盞,一動不動的凝著眼前開得正好的那盆山茶花。

  有心想找個人來商量一下,卻發現鳳枝被打發出去後,她竟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金枝不同鳳枝,有些話是說不得的!

  “奶奶,這日子可怎麼過啊。”王媽媽嘟嘟囔囔的走了進來。

  張寧馨斂了思緒,看著一臉難看的王媽媽,輕聲道:“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誰欺負你了。”

  王媽媽聞言臉上生起一抹怒色,指了西北角的方向罵道:“那個小蹄子,狐狸精竟然偷偷的使了人給三爺送了東西去。”眼見張寧馨眸中劃過一抹陰鷙,王媽媽繼續添油加醋的道:“老奴見這兩日奶奶胃口不好,便去廚房想替奶奶做道開胃的湯,劉婆子卻說要先給蘇姨娘做湯,說是蘇姨娘最近胃口都不好,太太吩咐過了……”

  張寧馨豁然抬頭瞪了王媽媽,目光直直的像勾子一樣,直盯得王媽媽遍體生寒,說到一半的話也咽落下去。怔怔的看著眉目間陰沉的能滴出水來的張寧馨,惶惶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良久,久到王媽媽覺得一顆心像是要冰住一樣,張寧馨開口了,“媽媽回候府一趟,告訴候爺,我明日想回府看看嫂嫂。”

  王媽媽不敢問為什麼,只忙不迭的點頭,“老奴這就去。”

  話落,急急的跑了出去,出了廊簷陽光一曬她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像頻死的魚一樣,張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而屋子裡,張寧馨卻是低沉了眉眼凝著身前的青磚半響沒動。

  當日她砍傷蘇夕蓉,刺傷周子元決意和離時,餘氏果真強硬到底,甚至在哥哥尋上門來,餘氏一改往日的恭順咄咄逼人的將哥哥說得啞口無言。

  更是揚言,若是隆平候以勢壓人,她便是到金鑾殿去告御狀,也要問問,大慶可有律法規定,男子納妾同房,要被正妻所殺!這般凶殘惡毒隆平候府的老夫人是如何教導出來的!

  她不僅丟失了顏面,甚至還連累了哥哥!

  到得最後,她要和離,周子元又不肯休妻!

  事情便這樣耽擱下來。

  現如今這府裡哪個下人不是在看她的笑話!她不為公婆所喜,護著她的周子元遠在千里之外!眼下府裡內外都在傳言,說是蘇姨娘反覆嘔吐,怕是有喜了!更有那逢高踩低的奴才,眼見她不為餘氏所喜,跟著落井下石。

  一切,她所遭受的這一切,都是因為蘇慕雲,如果蘇慕雲不是王妃,那個賤人哪來這般的膽子,敢算計她!

  張寧馨緊緊的攥住了手,想起,前些日子還頗為公正的公公,在與軒轅澈吃了一餐飯回來後,態度便大變,特意讓餘氏將她喊了去,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說要妻妾和睦,生怕她會折磨那個賤人。

  這一切的一切,是因為什麼?

  張寧馨冷冷的笑了笑,蘇慕雲!你為什麼不死呢?

  “奶奶,”

  耳邊響起金枝的聲音。

  張寧馨抬頭,看著眉目憂慮的金枝,輕聲道:“有事嗎?”

  “奶奶轉眼便入秋了,趁這時間給三爺做幾身冬衣讓人捎了去吧。”金枝輕聲道。

  做冬衣?

  眼見張寧馨默然無聲,金枝不由勸道:“當日的事,奶奶也知道只是個意外。況且三爺對奶奶百般護持,可見三爺的心還是在奶奶身上的。”

  見張寧馨沒有像往日一樣不耐煩,金枝壯了膽子道:“奶奶,日子總還是要過的,只要三爺的心在奶奶身上,這日子就能過。”

  “你去選些面料吧,”張寧馨輕聲道:“你知道我不擅長針線上的事。”

  見她應了,金枝臉上的神色一喜,連忙道:“哎,奴婢這就去安排。”

  眼見金枝要退下去,張寧馨忽的抬頭道:“金枝,蘇姨娘真的有喜了嗎?”

  金枝一愣,續而挑了眉頭道:“奴婢覺得不像,不都說要三個月才穩嗎,大夫也沒請,脈也沒問過,哪裡是她說有就有的。”

  張寧馨笑了笑,她知道金枝做事最是妥貼,金枝說不是,那肯定便不是。也好,便讓她再蹦躂幾天吧!

  “那上次的事查清楚了嗎?”張寧馨輕聲道:“是不是二奶奶?”

  金枝搖了搖頭。

  “不是她?”

  “查不出來。”金枝低垂了眉眼,輕聲道:“廚房裡是大奶奶的人,三爺用過的碗打碎了……”

  張寧馨默然無語。

  良久,她擺了擺手,“算了,別查了。”

  金枝猶疑怕看著她。

  張寧馨淡漠的道:“木已成舟,查清楚了也沒什麼用。”

  “可總要知道是誰要害奶奶吧!”

  勾了勾唇角,張寧馨漠然的道:“放心,不可能只害我這一回的。”

  金枝便長長的歎了口氣。

  “我明天要回候府一趟,你留在家,把院子看牢了。”

  金枝點了點頭,“奶奶放心,奴婢一定會把院子看牢的。”

  張寧馨點了點頭,日子過不過是她的事,但是要是有人想在她的頭上扣屎盆子,她也絕不允許!

  周家另一廂別院。

  劉氏聽了婆子的回報,擺了擺手。

  雲嵐便上前領了那婆子退了下去,待走出門口時,取了個荷包遞到婆子手裡,笑瞇瞇的道:“媽媽辛苦了,拿去買酒喝吧。”

  “哎,謝謝雲嵐姑娘。”婆子接了飛快的塞到袖籠裡。

  雲嵐將婆子送出廊簷下,便不再送,婆子機警的四處打量了一番,這才快手快腳的退了出去。

  這邊廂,劉氏的奶媽劉媽將新沏的茶遞到了劉氏手裡,輕聲道:“奶奶,這可是個好機會。”

  劉氏撇了撇嘴,對劉媽說道:“奶娘,我改變主意了。”

  “……”劉媽不解的看著劉氏。

  劉氏冷冷一笑道:“聽說前幾日沂王請了公公喝酒。”

  “是啊,老爺回來後便將三奶奶喊了去說話。”

  劉氏便笑了道:“很顯然有人比我更看不得張氏好過,既然如此,我何必冒那個險,不如便坐高台看唱戲吧。”

  “奶奶是說,沂王妃要替蘇姨娘出頭?”劉媽不解的看了劉氏道:“按理說不大可能啊,那沂王妃出嫁前可跟蘇姨娘不和。”

  劉氏“撲哧”一聲便笑了,看了劉媽道:“我的奶娘喂,你是個聰明人怎麼這裡面的道道還想不清楚。”

  劉媽被劉氏說得一愣,稍傾看了劉氏道:“奶奶即然知道,就快說與老奴聽聽,也省得老奴想痛了腦袋。”

  劉氏喝了口茶,將手裡的茶盞放下,這才將自己的猜想娓娓道來。

  “張氏當日不是打的主意要將那蘇慕雲弄進府做妾嗎?”

  劉媽點頭,“是有這麼一說。”

  “我想著,張氏當日肯定沒少借蘇夕蓉的手做事,為這蘇慕雲才為與蘇夕蓉反目。”

  劉媽想了想,“很有可能。”

  劉氏接著道:“我更懷疑蘇夕蓉給老三做妾,一定是蘇慕雲在這其間做了什麼手腳。那位沂王憶的意思想來,便是讓她們狗咬狗。誰輸誰贏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都不得安生。張氏有隆平候撐腰,可是蘇姨娘北後卻是個沂王府。張氏雖為嫡妻,但上面不是還有公公和婆婆嘛!”

  劉媽拍了手,笑了道:“這樣說來,我們便只需在一旁看著便是了。”

  劉氏頜首。

  兩人相視一笑。

  稍傾劉氏壓了聲音道:“前些日子母親寫來的信中,提到說父親很有可能要升任直隸州判,只是京裡少了個能說上話的人,你說我們走走沂王爺的路子如何?”

  “我看行。”劉媽看了劉氏道:“聽說那位沂王可是寶貝的緊這位沂王妃,不過……”劉媽蹙了眉頭看著劉氏道:“奶奶你也聽說了,聽說是沂王妃落湖失蹤,沂王爺正滿世界的找著呢。”

  “不是說宮裡失了東西嗎?怎麼會是沂王妃失蹤?”劉氏訝異的道。

  “想來是怕有人找到沂王妃對她不利,才會拿這個當借口。”劉媽媽沉了聲道:“可是據晉王府傳出的消息,確確實實是當日晚上畫航漏水,晉王妃失手將沂王妃推入湖中,為這,沂王才將晉王府給砸了。”

  劉氏凝了眉頭,輕聲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位沂王妃只怕凶多吉少。”

  “奶奶是說……”劉媽驚疑的看了劉氏,輕聲道:“三奶奶她……”

  劉氏點了點頭,“如果換成是我,我也會這樣做。”

  劉媽是在宅子裡呆了大半生的人,只一會兒便將事情想了個通透,這一想明白,臉色也跟著白了白,稍傾輕聲道:“這可是滅族的大禍!”

  “去,派人盯著三奶奶。”劉氏輕聲道:“找個機靈點的,不要被她發現。”

  劉媽連忙應下,退了下去。

  次日,隆平候府便有婆子來府,說是隆平候夫人有些日子沒見張寧馨,想請她回府聚聚。

  餘氏有心不放行,但想著周璁的話,猶豫了半響,最終還是點了頭,放行。

  張寧馨回到隆平候府時,直接去了張廣嗣的書房。

  張廣嗣眼見得短短時日她臉色越發慘白,人也消瘦了不少,由不得歎了口氣,輕聲道:“怎的這般瘦了!”

  張寧馨笑了笑,撫了撫臉,淡然道:“瘦些好,瘦些好看。”

  張廣嗣由不得便怔了怔。

  稍傾輕聲道:“要不我使人與你婆婆說一聲,讓你在家裡小住幾日如何?”

  張寧馨搖頭,看了隆平候道:“不必了,我來,是有事與哥哥商議。”

  隆平候點了點頭,擺手示意書房侍候的小廝退下,這才看了張寧馨,“什麼事,說吧,只要哥哥做得到的,一定會幫你。”

  張寧馨卻是返身走到窗戶邊,將窗扇全都打開,然後將身後書房的門也打開,如此一來,視野開闊,便是有人想偷聽,也偷聽不到。

  隆平候見此,不由眸色凝重。

  一切妥當,張寧馨這才上前,在張廣嗣身側坐下,沉吟了半響後,輕聲道:“哥哥,可知沂王妃失蹤之事?”

  張廣嗣點了點頭,雖然軒轅澈打著是尋失物的晃子,但大都城稍微消息靈通點的人只怕都知道了,更何況還有晉王府特意放出的風聲。

  想到張寧馨素來與蘇慕雲的恩怨,張廣嗣不由蹙了眉頭看著她道:“你可是有什麼想法?”

  張寧馨默了一默,稍傾卻是緩緩的點頭,道:“是的,妹妹有一個主意,特來與哥哥商議。”張廣嗣看著她眸底的青影,暗暗的歎了口氣,便是張寧馨不說,他也猜出了幾分她的來意。如此,在張寧馨殷殷看來時,張廣嗣默了一默,並不如往常那般痛快的應承。

  眼見張廣嗣默然無語,張寧馨不由便有些著急,她目光晦澀的看了張廣嗣,“哥哥,這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了,有她便沒我,有我便沒她。”

  “寧馨,哥哥說了,將從前抹去,她是她,你是你,各人過各人的日子。”

  張寧馨搖頭,邊搖,眼裡的淚邊嘀嘀噠噠的掉了下來。

  她淒楚的看了張廣嗣,“哥哥,我肯,可是她不肯。”

  “怎麼說?”

  張寧馨眨落眼裡的淚,挑了唇角給了自己一個嘲諷的笑,“那個蘇姨娘,哥哥還記得嗎?”

  張廣嗣點了點頭,他當然記得。

  “當日蘇夕蓉之所以能進府為妾,全都是蘇慕雲動的手腳。”張寧馨抬頭眩然欲泣的看了張廣嗣,“哥哥,她恨我,她不可能讓我安生的過日子的。更可恨的是,前些日子軒轅澈不知何故請了公公去飲酒,公公回府後當即便將我喊了去,說了一大堆妻賢夫禍少的話。這不是明擺著替那賤人撐腰嗎!”

  張廣嗣凝了眉頭,目光銳利的盯了蘇夕蓉,“你是說蘇夕蓉之所以能給子元為妾,是蘇慕雲動的手腳?”

  蘇夕蓉當日怎樣進的周府,張廣嗣是知道的,但其間更深的原因他並不曾追求,只是覺得,男人嘛有個三妻四妾的也正常,只要周子元的心在張寧馨身上就行了。可現在,如果蘇夕蓉是蘇慕雲處心積慮將她送進周府,只為與張寧馨對抗,那麼有些事,他便不得不仔細考慮了。

  “是啊,當日是她身邊的那個丫鬟,將蘇夕蓉扔在水裡,卻說是我落水,子元才會下水救人的。”張寧馨看了張廣嗣,心道:哥哥,對不起,別怪我騙你,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張廣嗣看了張寧馨,再次到,“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張寧馨垂了眉眼,良久,輕聲道:“我想,她可能對當日滅門之事有所懷疑。”

  她的話一落,張廣嗣臉色便白了白。

  當年之事!當年滅門之禍,蘇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一夕間俱喪生在他眷養的暗衛之手。而事後,那些暗衛也被他滅口。他以為這件事從今後便是永遠的秘密,可是誰會想到,活下了一個蘇慕雲,更要命的是這蘇慕雲成了沂王妃!還是一個讓沂王成瘋成魔的王妃!

  張廣嗣不敢想,如果張寧馨說的是事實,那麼張寧面臨的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張寧馨偷偷的抬了眼打量張廣嗣的神色,眼見張廣嗣臉色難看至極,臉頰上的肉還不受控制的抽搐著。她知道,接下來的事已成功了大半。是故,她微垂了頭,一有懊悔的道:“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哥哥。”

  擺了擺手,張廣嗣長長的吸了口氣,輕聲道:“說吧,你想打算怎麼做?”

  “哥哥……”張寧馨臉色一喜,看了張廣嗣道:“哥哥,你真的決定了嗎?”

  張廣嗣苦澀的一笑,除了破釜沉舟,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你先把你的意思說出來,我聽了再說。”

  張寧馨點了點頭,輕聲的將她的想法說了遍。

  “可是你知道她在哪嗎?”張廣嗣看了張寧馨,蹙了眉頭道:“沂王舉全城之力,都不曾找到她,你如何找到她?”

  “妹妹原也不知道她在哪,只是機緣巧合罷了。”於是,便將她的下人在城外遇到劉松林馬車之事與張廣嗣說了一遍。

  張廣嗣必竟不同於張寧馨,有些事會往深裡想一遍。

  “軒轅澈不曾找到她,肯定是這其間有什麼紕漏,”張寧馨沉吟的道:“但是下人確實看到劉松林的馬車出了城,去了城外的一處院子。”

  “我來是與哥哥商量,哥哥借幾名死士給我,一旦確定那院中的人是她……”張寧馨眉眼間掃過一抹陰沉,猙獰的笑了一笑,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後,繼續道:“當然,若不是她,也無須動手。”

  “這樣也好,先確定是不是她再說。”張廣嗣想了想道:“切不可輕舉妄動,若不能萬無一失,寧可從長計議。”

  張寧馨點頭道:“我明白的,哥哥放心。”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張寧馨正準備起身告辭。

  不想陸婉荷遣了身邊服侍的妍綠過來,請張寧馨去說話。

  張寧馨有心想不去,可看到張廣嗣看過來的目光,最終還是跟了妍綠去。

  張寧馨幼年喪父喪母,是由張廣嗣照看長大的。

  有謂長嫂如母,陸婉荷待她雖不至於太過親厚,但教養之恩還是有的。只奈何張廣嗣太過寵溺,這才養成了張寧馨刁蠻跋扈的個性。

  陸婉荷無非便是說一番為人妻的道理,將三綱講了一遍,眼見張寧馨面露不耐之色,歎了口氣,想著她也無需惹她厭煩,到時反過來還被夫君埋怨,只道她又欺負了小姑。眼見天色不早,便送了張寧馨離開。

第二十四章:慕雲發難下

  大都城裡。

  沂王還在找他的王妃,城內也漸漸的有百姓明白過來所謂的皇宮失物失掉的原來是沂王妃!

  一時間大都城裡的百姓樂了,大家都在興致勃勃的說著,這沂王妃會流落在哪。

  有人大膽猜想,沂王妃會不會是遇難了,因著那煙花湖與城外的護城河相通。便有人在城外的護城河打撈起來。

  也有的人猜想,沂王妃是跟沂王爺鬧脾氣,原因便是沂王爺犯了所有男人的通病,有了新歡。還大膽的猜測,那新歡是個怎樣妖嬈媚人的尤物。

  更有的說,沂王妃當初嫁王爺的時候是不樂意的,沂王妃有自己喜歡的人,這是遁死跟心上人遠走高飛了!

  總之說什麼的都有。

  每天軒轅澈聽到大街上的那些流言時,他就恨不得讓紅綃將那些人的嘴巴拿針封了。

  紅綃眼見得軒轅澈越發的喜怒無常,偶爾的笑得兩眼尋不到一條線,轉眼的功夫卻又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她只到是因為蘇慕雲失蹤,自家王爺越發的往癡傻路上走了,暗地裡沒少流眼淚,更是交待了府裡的下人不要將外面的流言講給王爺聽。

  這天,紅綃正逮了府裡幾個多嘴的下人在訓,紅翹找了來三言兩語打發了那幾個下人,將紅綃拉到了一邊。

  “什麼事?”紅綃看了紅翹問道。

  “王妃是不是找到了?”紅翹看著紅綃問道。

  “王妃找著了?”紅綃那對凹得像浮雕的眼睛裡立刻崩射出一道灼人的亮光,瞪了紅翹,顫了聲道:“人呢?在哪找到?誰找到的?有沒有告訴王爺?”

  一迭聲的問話,一句接一句。

  紅翹看著近似魔障的紅綃歎了口氣,探手將她扯到一邊,輕聲道:“我是有別的事問你。”

  一聽不是有蘇慕雲的消息,紅綃眼裡的光瞬間黯然。

  稍傾,輕聲道:“什麼事?”

  “王爺這些天晚上都去哪了?”紅翹目光灼灼的看了紅綃。

  “王爺不是都在書房裡……”

  話到一半,紅綃怔在了原地,續而臉色越發的慘白,瞪了紅翹,顫了聲道:“你是說王爺這些晚上都不在府裡?”

  紅翹原是想從紅綃這打聽些事情,可眼見瞅著紅綃竟似蒙在鼓裡的樣子,不由便愕了,稍傾咬了唇,鎖了眉頭。

  三天前的夜裡,她轉輾難以入眠,想著有些事總是要努力一把的,才壯了膽子去軒轅澈的書房尋他,不想書房裡並不見軒轅澈的身影。她又返回軒轅澈與蘇慕雲的臥室,不想臥室同樣空空如也。

  這兩天,她留心著,才發現,每到亥時三刻,軒轅澈便會悄悄的離開王府,她也想過尾隨在後,可是卻又怕被軒轅澈發現,遠遠的跟著,卻是才出了王府便不見了軒轅澈的身影。

  “你是說,你也不知道王爺去了哪?”紅翹抿了抿唇道。

  “王爺不在王府?!”紅綃怔怔的瞪了紅翹,“你怎麼不跟上去,萬一王爺有個意外什麼的……”

  “好了,”紅翹惱怒的打斷了紅綃的話,原是想在她這打聽消息,不想消息沒打聽著,反而露了馬腳,若是紅綃去向王爺求證,她……紅翹臉色一白,一把攥了紅綃的手,囑咐道:“聽著,就當不知道這回事。”

  “為什麼?”聰明的紅綃姑娘不解的看了紅翹,“萬一王爺是入魔了,出事了怎麼辦?”

  “我問你,魚腸呢?”紅翹瞪了紅綃,“這些日子為什麼魚腸也不見了。”

  “魚腸尋找王妃了啊!”

  紅翹默了一默,她總覺得事情蹊蹺,可是蹊蹺在哪卻又說不清楚。

  紅綃還想拉著紅翹問個清楚,不想一小丫鬟尋了過來。

  “紅翹姐姐,門口有人送了封信,說是給你的。”說著將手裡握著的未封口的信封揚了揚。

  “信!”紅翹錯愕的看了小丫鬟,“我的信?”

  “是的。”小丫鬟上前,將手裡的信封遞給了她。

  雖是滿腹疑問,但紅翹還是接過了信也不曾避了紅綃,抽出裡面的信紙,入眼是一手漂亮的拈花小楷。雖只寥寥幾字,然寫信之人能寫出這麼漂亮的一手小楷可見其人也是個雅致瑰麗的。

  “誰的信?”紅綃看了紅翹道。

  紅翹目光閃了閃,稍傾淡淡的道:“是榮寶齋的夥計,前幾日我在那看中一副字畫。”

  紅綃還想問幾句有關於軒轅澈夜裡不在王府的話,然,下一刻,紅翹卻是將信往袖籠裡一收,道:“我先去趟榮寶齋,王爺的事你千萬別聲張。”頓了頓又道:“你要真是不放心,便偷偷的跟在後面便是了。”

  紅綃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去吧。我聽老一輩人說過,有些人夢裡會亂走,不能受驚的。”

  紅翹微愕,但下一刻,她也沒再解釋,匆匆的走了。

  榮寶齋。

  小二才看見了紅翹,迎了上前道:“紅翹姑娘可是來找人?”

  紅翹點了點頭。

  “紅翹姑娘請隨小的來。”小二恭身將紅翹引了往二樓雅室走。

  “是什麼人?”紅翹邊走邊問小二道。

  “紅翹姑娘見了便知道了。”將紅翹引到二樓竹字間,小二敲了敲門,在門裡響起一聲清脆的“請進後。”小二對紅翹微微頜首,退了下去。

  看著眼前雕功精美的門扇,紅翹深深的吸了口氣,抬手推開虛掩的房門。

  一個身段優美的女子穿了一件白紗褙子加藕荷長裙,筆直的站在窗前。窗外淡淡的陽光打在她身上,籠上一層淺淺的金色,讓人恍然有種神仙妃子的感覺。

  這個身影,紅翹並不陌生。

  “奴婢紅翹見過晉王妃。”紅翹對著窗前的福身行禮,心頭隱約間猜到了什麼。

  謝蘭亭緩緩回身,看著眼前身姿娉婷容貌秀美便是大戶千金也難以企及的人,她唇角微勾,臉上綻開一抹溫婉的笑,淡淡的道:“紅翹姑娘免禮。”

  紅翹緩緩站起,低眉垂眸的站在一旁。

  謝蘭亭笑了上前,執起紅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稍傾輕聲笑道:“這身段這樣貌真的是千萬個人裡也尋不出一個的。”

  紅翹臉上生起一抹暈紅,聲音嬌羞柔澀的道:“王妃過獎了。”

  謝蘭亭笑了笑,指了一側的椅子對紅翹道:“我們坐下說話吧。”

  紅翹依言上前在謝蘭亭下側的椅子搭了半邊屁股落坐,半抬了眼睛看著謝蘭亭,“不知道王妃請奴婢來所為何事?”

  謝蘭亭指了跟前几案上的茶和點心,輕聲道:“不急,我們且喝杯茶潤潤候,吃些點心再說話。”

  紅翹便捧了茶盞,輕輕的啜了一口。

  片刻後,謝蘭亭放了手裡的茶盞,輕聲道:“你們家王妃可有消息了?”

  紅翹搖了搖頭。

  “還沒消息麼!”謝蘭亭的這一句語調拖得很長。

  紅翹懵然的抬頭看向謝蘭亭,四目相對,她似是在那目光裡看到了一種叫恨的東西,紅翹還想細看時,謝蘭亭卻是撇了目光。指了几案上的點心道:“償償吧,聽說很不錯。”

  紅翹道了一聲謝,探手取了一塊綠豆糕放進嘴裡。

  “我聽我們這們家王爺說,紅翹姑娘原是世祖皇帝在世時特意點出侍候沂王爺的。”

  紅翹微怔,但怔過之後便是一臉通紅。

  謝蘭亭冷冷的睨了眼紅翹臉上的窘迫的神色,眉宇間劃過一抹譏諷。

  聲音卻是越發的柔和,“照理說,紅翹姑娘該有個名份才是,可……”

  “王爺並沒有要了奴婢。”

  話一出口,紅翹便怔了怔,她怎麼就會跟謝蘭亭說出這話!

  將她的懊惱盡收眼底,謝蘭亭淡淡一笑,輕聲道:“這也不奇怪,你應該知道皇室最怠諱的便是嫡庶之分,若是庶長子出生在嫡長子之前,這是件很麻煩的事。”

  雖然明知謝蘭亭的話很牽強,但是紅翹心裡卻又隱隱的有著某種認同,必竟她曾經也是一直這樣安慰自己的。

  “可現在不同了,你家王爺娶了王妃,想來,紅翹姑娘的好日子快近了吧。”

  紅翹再次怔愣,真的是這樣嗎?可是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她是錯的呢?她是世祖親自指給王爺的,蘇慕雲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時,她便陪在王爺身側了!

  “王爺對王妃情深意重,怕是……”紅翹落寞的一笑,沒有將話說完。

  謝蘭亭呵呵一笑,柔聲道:“男人啊,有幾個是長情的,只不過是圖一時的新鮮罷了。”眼見紅翹臉上不贊同,謝蘭亭話峰一轉,“再說了,你家王妃現在不是人不見了嘛?外面人都在傳說王妃凶多吉少。你家王爺不還是好好的,等再過個三年五載的,王爺不是還得娶新人,到時誰又記得今日的舊人。”

  “會嗎?”紅翹懵然的看了謝蘭亭。

  “當然,你看我們家王爺不就是這樣。”謝蘭亭淡淡一笑道。

  見紅翹目光一亮,謝蘭亭卻又歎了聲氣,輕聲道:“不過,若是你家王妃一直是慕雲,那就難說了。”

  紅翹不解的看向謝蘭亭。

  謝蘭亭端起几案上的茶盞,輕聲道:“就好比這茶盞,是我一眼看中的,也是喜歡到心裡的,它在一日,我便不想要換別的,可若是沒了它……”謝蘭亭手一鬆,那茶盞落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她重新取了另一副茶盞,把玩一番後,笑道:“我會覺得這個也不錯。”

  紅翹似懂非懂的看看謝蘭亭,又看了地上碎掉的茶盞。

  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了。

  在沂王將大都城翻了個底朝天無果,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還沒多久的時候。

  這天清晨,一匹快馬打破了這份沉靜。

  篤篤的蹄聲,似鼓點般敲在人門的心上。

  隨著一騎渾身浴血的快馬衝破城門,直直奔入鼓前街,熱鬧喧嘩的街市一瞬間響起驚天的嘶喊聲,有慌亂逃離的,有驚懼怔愣如木頭的。

  那些被衝倒的攤子,哭泣的小孩,尖叫的婦人掀開了一幕血腥的開始。

  “閃開,快閃開。”

  馬背上的人急聲斥喊。

  眼見那浴血的馬直朝沂王府跑去。

  京都街上奔走相顧的人齊齊愣在了原地。

  這是要出大事了啊!

  沂王府,來人不待馬停穩,便急急的一個翻身下馬,眼見府前侍衛圍了上來,那人猛的張嘴大呼,“王爺,王妃有難。”

  早在他落馬踉蹌向前時,王府侍衛便圍了上來,此刻一聽他喊出“王妃有難”那些圍著的侍衛如潮水般退開,下一瞬間,一抹杏色的身影似箭般直射而出,一把拖住了那呼呼喘氣,差點便要倒下的報信的人。

  “王妃在哪?”紅綃邊拖著這半死不活的人朝裡走,邊急聲問道。

  便在這時,一抹紫色的身影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來,人還未到,聲先到,“可是有了王妃的消息!”

  紅綃驀然止步將手裡的人用力拉住,讓他的臉對著軒轅澈。

  “王妃……王妃在城外……遇襲。”

  話一說完,人便暈了過去。

  這邊廂,軒轅澈早已爆起,一邊往外衝,一邊大聲道:“調神風營趕往城外。”隨後便是一聲尖利的嘯聲,隨著那嘯聲才起,一聲“灰”烏雲似的胭脂衝了出來。

  軒轅澈一個飛身,穩穩跨坐在胭脂背上,雙腿一夾,胭脂便似一道黑色的閃電一樣奔出了沂王府。

  紅綃轉身正準備去調神風營,斜刺裡一抹身影奔了出來,一把拽住了她。

  “紅綃,可是有了王妃的消息?”

  “是,派出的探子回報,王妃在城外遇險,王爺令調神風營前去。”

  紅綃話落甩了紅翹的手飛速離開。

  因為走得急,她並不曾看到紅翹眼裡剎那而起的怔愣,便也沒聽到紅翹失聲而出的那句,“怎麼就動手了!”

  下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抬頭,好在紅綃早已不見身影,她大大的出了一口氣。略略沉吟了一下,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紅綃將神風營的人馬喊齊,策馬朝城外跑去。

  與此同時,一抹身影飛速的摸進了蘇慕雲的臥室,片刻的功夫又飛快的閃了出來,出來的時候還左右看了看,在確定無人注意後,幾個起落便出了沂王府。

  ……

  大都城外十里,一個叫桃花塢的村子。

  村子裡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村西頭那座久無人居住的宅子,會在一瞬間被無數個目光凶悍黑巾蒙面的人包圍住。

  不僅是包圍了那宅子,村裡唯一出口的路也被人給卡住了。

  亂世過來的村民驚覺到通天的殺氣時,誰也不敢走出自家大門一步,更是將桌子椅子所有能堆砌的物什齊齊的堆在了門上窗上,只求能為自己爭取多一些的生機。

  而村西頭的那處屋子裡,蘇慕雲看著將小小的院落圍得水洩不通的黑衣人,回頭看著抿了唇一臉惱色的阿嫵道:“阿嫵,說了不會無聊太久的吧!”

  阿嫵看著笑得風輕雲淡的蘇慕雲,柳眉一豎,不悅道:“蘇慕雲,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冒險,要是你有個意外,澈哥哥他……”

  “所以王爺把你送來了啊。”蘇慕雲看了木著個小臉的阿嫵,笑了道:“阿嫵,你可要好好保護我啊,王爺可是說這世上,除了他自己,他就只相信你的。”

  阿嫵聞言,木然的臉上神色一動,似是難以相信的瞪了蘇慕雲,“你說的是真的?澈哥哥他真的那樣說了?”

  蘇慕雲點頭,“是啊,你澈哥哥就是那樣說的,不然他怎麼會把你送來,而不是雙福、雙全又或者是紅綃呢?”

  “可是魚腸也在啊!”阿嫵瞪了蘇慕雲道。

  蘇慕雲背脊生了些許冷汗,小丫頭片子,竟然不好糊弄。

  便在她還想再繼續編時,屋外響起魚腸的一聲歷喝,“阿嫵保護好王妃。”

  話聲才落,便聽到一陣刀劍相擊的聲音,隨後便是無數枝篤篤利箭破空的聲音。

  “趴下。”阿嫵按著蘇慕雲的頭,將她往地上一拍,蘇慕雲便跟腳下的大地來了個親蜜接觸。再抬頭看阿嫵時,只見她拍了拍袖口,一團鮮紅緩緩的抖了開來,隨後在地上成為一條艷麗的帶子。

  “紅娘,去咬他們。”阿嫵拍了拍地上的昂著頭吐著腥紅信子的紅娘,沉聲道:“咬死他們。”

  也不曉得紅娘有沒有聽懂阿嫵的話,反正下一刻,她已經赤溜一聲,順著早就為它準備好的洞,爬了出去。

  這邊廂阿嫵聽著那些齊齊射在厚重門板上的箭聲,看了蘇慕雲道:“到底是誰要殺你?還有你為什麼不回沂王府,要躲在這裡。”

  “這話說起來太複雜。”蘇慕雲趴在地上看了阿嫵,笑了道:“阿嫵,你多大了?”

  “十五。”

  “大姑娘了啊。”蘇慕雲笑瞇瞇的繼續道:“阿嫵想嫁個什麼樣的人?”

  “澈哥哥那樣的。”阿嫵挑釁的看著蘇慕雲。

  不想不曾在蘇慕雲眼裡看到惱怒的光,反而看到的是一抹促狹的笑,便在阿嫵茫然無覺時,蘇慕雲的聲音響起。

  “那不行的,阿嫵,那樣你一生都不知道男女之情為何物了。”蘇慕雲篤定的說道。

  阿嫵眉眼一挑鄙視的瞪了蘇慕雲,“就知道你是個小氣的,哼。”

  “不是我小氣,”蘇慕雲斂了眼裡的調笑,認真的看了阿嫵道:“阿嫵,王爺說,他一直把你視為自己的妹妹,你可曾看過這世上有哥哥與妹妹有男女人之情的?”

  “我不要做他的妹妹。”阿嫵嘟了嘴。

  “阿嫵,人生最幸福的是,你愛的那個人他也愛你,而不是一生都是你不斷的付出,卻得不到分毫的回報。女人是這世上最嬌嫩的花,而愛你的那個男人便是最好的雨露,如果沒有了這雨露,花會枯萎而死的。”

  阿嫵似懂非懂懵然的看著蘇慕雲,好像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又好像覺得不是這樣的。但隱隱中自己也確是期盼澈哥哥待她如珠如寶。可是,現在被澈哥哥如珠如寶捧在掌心的是眼前的這個人。

  “我不管,等我遇上你說的那樣的一個人,我就不再跟你搶澈哥哥。”阿嫵霸道的瞪了蘇慕雲,似乎只要蘇慕雲不答應,她便會掄了拳頭跟她打一樣。

  蘇慕雲點頭,“好,我答應你,在你沒遇上那個人之前,你都可以跟我搶你澈哥哥。”

  “一言為定。”阿嫵伸出了白嫩的小手看了蘇慕雲。

  這是要和蘇慕雲擊掌為盟!

  蘇慕雲笑了笑,抬起手擊上阿嫵的手,“嗯,一言為定。”

  屋外響起魚腸不絕於耳的嘯聲。

  嘯聲傳出了屋子,傳出了院子,傳出了村子,驚動了所有人。

  此時村口那唯一的出路處,留在此處封鎖消息的人,聽到那嘯聲時,冷冷的一笑,淡漠的道:“還想求援!”

  只他話聲才落,便驚見三里之外唯一通向這個村子的官道之上,塵煙漫起,喊殺聲震天,直令得地面都轟隆隆震盪著。望著那滾滾的煙塵,那如墨水般奔嘯的黑甲騎士,看的人心跳越來越快,手也緊握的成拳,嘴巴張的足足可以吞下一個雞蛋。

  隱隱間,腦子裡有個念頭閃過,只卻快得他抓不住。

  他再沒有時間去想那個一閃而逝的念頭,只是像適才聽到的嘯聲那樣,肅唇長嘯,嘯聲尖利而迫切。

  聽到這聲嘯聲,村西頭那處圍攻著的黑衣人越發的攻勢凌歷了。

  “啊,有蛇。”

  一聲驚呼響起。

  眾人這才發現,一條紅得鮮目的紅帶子似閃電般在眾人間穿稜,那蛇極為歹毒,每每都是瞅準了往要害處咬。

  本就不是那持劍臉如黑炭般的魚腸的對手,此刻再加上天下至毒的“紅娘”一瞬間,便說是攻進房裡,便是想要逃跑都勉為其難。而他們接到的命令本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是故,在經過最初一波的慌亂後。那些黑衣人又快速的沉靜了下來,甚至是不惜拿同伴的屍體開路,只為能近一步的接近房子,衝進去,將裡面的那個女人殺死。

  黑衣黑甲的騎士瞬間衝破了村口的攔截。

  當先一人一身華麗刺目的紫衫,在這秋日陽光的照耀下,那艷絕天下的臉,一雙眸子卻泛著噬血的腥紅,所有試圖攔截他的人,都被他身側一左一右的兩位黑甲扎個了透明窟窿,鮮紅的血,一路灑向村西頭的民居。

  “澈哥哥來了。”

  屋子裡,阿嫵一聲驚呼,便要起身。

  不想一枝利刃從屋頂“咻”的一聲射入,眼見便要射在阿嫵胸口,蘇慕雲一聲驚呼,翻滾了過去,抱住阿嫵的腳一拉,隨著阿嫵“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那箭擦著她的身子“剁”的一聲,穩穩的直入地下,白白的羽身還在微微的顫動著。

  “鼠輩,竟敢偷襲我。”

  阿嫵嬌斥一聲,便要拔身而起,不想腳下卻被蘇慕雲死死抱住。

  “阿嫵不要出去,王爺會解決。”

  說話間,便聽到頭頂一聲“嗚鳴”,隨之而起是重物落地之聲。

  阿嫵瞪了大大的眼睛的看著地上那根烏光閃閃的箭矢,又看了撲在地上抱著她的蘇慕雲,稍傾臉色一紅,喃喃道:“我是來保護你的,怎的反到讓你救了我。”

  這當空,兩人耳邊同時響起“噓溜溜——”一聲長喝。

  緊接著是一聲震耳的喝聲,“沂王殿下在此,何人膽敢對沂王妃不利。”

  沒有人回答那聲喝斥,但耳邊激烈的交擊聲似是越發的激烈,與此同時,響起一聲清越似環玉相扣的聲音,那聲音才起,怔著的阿嫵便眉眼笑成了一團。

  “留個活口。”

  “是。”

  屋子裡阿嫵揚起喊了起來,“澈哥哥,澈哥哥,你來了。”

  軒轅澈看著被射得像刺蝟一樣的房子,抬手摸了把額頭上那細微的看不到的細汗。

  雖知曉這只是一場戲,可看到眼前的情景還是讓他心虛了一把。

  暗中發誓,以後便是蘇慕雲鬧翻了天,他也不拿這種事來賭!

  這本就是一場甕中捉鱉的遊戲,神風營的那五十騎黑衣甲士,大部分還沒動手,那些被包了餃子的黑衣死士已是生少死多。

  眼見任務失敗,剩下的死士眼見同伴紛紛倒下,他們麻木的眸子裡劃過一抹絕望,毫不猶豫的咬穿了藏於牙中的毒藥。

  雖有著軒轅澈要活口的命令,但死士的狠絕卻也是不容忽視的。於是,下一刻,便見到滿屋子的死屍。

  “王爺,留下了一個。”有侍衛提著一個滿臉鮮血的黑衣死士,對軒轅澈稟報。

  “好,好生看管,不要讓他死。”頓了頓,軒轅澈似是無意的掃了某個方向一眼,淡漠的道:“本王有的是手段讓他開口。”

  “是。”

  提溜著那個半死不活的人退了下去。

  魚腸上前抱拳,“王爺,王妃和阿嫵小姐都無恙。”

  軒轅澈點了點頭,對緊閉的那扇門道:“王妃出來吧。”

  下一刻,門吱嘎一聲被推開。

  一個杏色的身影“呼”一聲撲到了軒轅澈的懷裡。

  軒轅澈下意識的便伸了手去接,在他反應過來,他家的王妃可不會這般熱情似火時,卻已是來不及了。

  懷裡的阿嫵“咯咯”一笑,挑釁的看了身後落後她一步的蘇慕雲。

  “阿嫵……”軒轅澈抱著阿嫵的手便僵了僵,在看到蘇慕雲臉上的笑淡淡的,並不似有惱意時,心安了安,然下一刻,又覺得心頭不是滋味。

  不是都說女人愛吃醋的嗎?怎的阿嫵這般投懷送抱,他家王妃卻是淡定如斯!

  蘇慕雲抬頭迎著軒轅澈柔柔一笑,輕聲道:“有勞王爺。”

  “應該的。”軒轅澈推開懷裡的阿嫵,上前看了蘇慕雲道:“為夫說過,夫人但有吩咐,為夫為夫人不惜兩肋插刀也要全夫人之事。”

  他的話聲一落,院子裡的那五十騎神風營的侍衛齊齊傻了眼。

  王爺,你還能再肉麻點嗎?

  使了個眼色給魚腸,軒轅澈正準備扶了蘇慕雲上馬離去。

  不想耳邊卻響起一聲淒歷的哭聲。

  他和蘇慕雲同時愕然的回頭,便看到阿嫵盯著地上被砍成幾截的“紅娘”張了嘴,哇哇的哭了起來,“紅娘,紅娘,我的紅娘死了。”

  軒轅澈心下一聲不好,看著哭得稀哩嘩啦的阿嫵,撫了額頭半響無語。

  這個小師妹,打小就喜歡玩蛇。而深山裡她也沒什麼朋友,一直把那些被她馴化的直聽她話的蛇當成了朋友。

  這會子“紅娘”死了,她的傷心可想而知。

  “你過去安慰下她。”蘇慕雲推了軒轅澈一把。

  軒轅澈猶疑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為了安他的心,輕聲道:“阿嫵是個姑娘,像妹妹一樣。”

  軒轅澈鬆了口氣,輕聲道:“我也一直把她當妹妹。”

  “我知道。”

  便在阿嫵想要將紅娘拾起拼在一塊時,一隻手攬上了她的肩頭,“阿嫵,是師兄不好。”

  “澈哥哥,”阿嫵抬頭,被淚水洗過的眼睛越發的清純明亮,哀哀的看了軒轅澈,“紅娘死了。”

  “嗯,我知道。”軒轅澈將阿嫵攬進懷裡,抬手拭去她眼上的淚水,哄她道:“師兄讓人去給你找過好不好?”

  “不好,”阿嫵嘴巴一癟又要哭,可看到軒轅澈漆黑的眸子時,又將那淚水逼了回去,吸了吸鼻子,想著,她要是再哭,她的澈哥可肯定會以為她對“紅娘”比對他還好。然,心裡雙關實難過,這般反覆吸了幾次氣後,才低了頭,哽聲道:“我要埋了它。”

  “好,埋了它。”

  軒轅澈拍了阿嫵的後背,順著她哭得哽咽不出聲的難過。

  “王爺,回城吧。”

  紅綃看著眼前的慘狀,聰明的紅綃姑娘驚覺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可卻又覺得一頭霧水。只是疑惑的目光,幾次猶疑的看向魚腸,在對上魚腸撇開的臉後,紅綃姑娘怒了,回去收拾你個傻大個!

  “王……”紅翹緊跟著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在抬眼看到軒轅澈將阿嫵摟在懷裡,輕聲安慰。而蘇慕雲被冷落在一邊時,心底劃過一抹異樣的驚喜。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第一次,主動的上前,挽了蘇慕雲,“王妃,奴婢扶您上馬。”

  蘇慕雲原以為是紅綃,才回頭,卻發現是紅翹後,由不得便失笑。

  這是紅翹第一次主動上前侍候。

  而她眼裡那抹幸災樂禍的神色便是掩藏的再好,可還是時不時的洩露了些許出來。

  紅翹這是在提醒她什麼呢!

  ……

  周府。

  張寧馨在聽了婆子的回報後,急急起身,跟著婆子走了出去。

  不想路上卻遇到劉氏。

  劉氏看著她一臉的惶急,皮笑肉不笑的上前,輕聲道:“三弟妹,這是怎麼了?臉色這般難看,又急急忙忙的,這是要去哪呢?”

  張寧馨撩了眼劉氏,冷冷一哼,理也不理劉氏,顧自帶著婆子離開。

  “給臉不要臉。”劉氏對著張寧馨的背影啐了一口,招了畫彩上前,“去,小心的跟著,看看什麼事。”

  “是,奶奶。”

  畫彩小心的跟在張寧馨的身後。

  周府門外的一條不起的巷子裡,張寧馨示意婆子守在巷子口,她則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了進去。

  “小姐。”

  一個著鴉青色褙子的婆子走了出來。

  張寧馨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慌亂,輕聲道:“事情怎麼樣?”

  那婆子飛快的撩了眼張寧馨,在看到張寧馨眼裡的希冀之色,沉沉的歎了口氣,輕聲道:“回小姐的話,事情失敗了。候爺讓老奴告訴小姐一聲,中計了,沂王擄了一個活口。”

  “什麼!”張寧馨一個踉蹌,蹭一聲,便撞在身後冰冷的石牆上,心口像是被澆了幾桶冰水一樣,冷得她雙唇直打抖。

  抓了活口,怎麼辦,怎麼辦!謀殺當朝王妃,不說周家,便是隆平候府也怕是……強壓下心頭的慌亂,她瞪了那婆子,壓了嗓音,怒道:“他們都是死士,既然完不成任務,為什麼不去死,還要被人抓住。”

  婆子怔怔的看著神色猙獰,肌肉扭曲的張寧馨。

  張寧馨還在喃喃的重複,“他們為什麼不死,他們是死士啊!”

  婆子看著打扮的溫雅可人,然嘴裡句句卻不離一個死字的張寧馨,輕輕的垂了頭。

  心底卻是生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那些人雖是死士,可也是人命啊!為張家賣命多年,結果換來的是什麼?好比自己,這張家的齷齪事知道的也不算少,只怕有一日……婆子眼裡生起濃濃的絕望,身子越發的木然。

  而張寧馨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後,已經漸漸的靜下心來。

  那些死士,俯中家人多捏在哥哥手裡,若是出行任務失敗而被擒,便是將他們一寸寸的敲碎,怕是也不敢交待什麼。這般想著心中大定,對婆子擺了擺手道:“你先回去,告訴候爺,我找到機會,便回候府。”

  “是,小姐。”

  婆子福了一福,低垂了眉眼退了出去。

  張寧馨又在巷子裡站了會兒,抬手搓了搓自己僵硬的臉,在感覺到臉上的神經不再那麼麻木後,這才朝巷子外走去。

  “奶奶,適才大奶奶身邊的畫彩朝這邊張頭探望了一番。”婆子輕聲對張寧馨道。

  張寧馨冷冷一哼,咬牙道:“且先讓她得意一回。”

  周府,劉氏聽了畫彩的回報,蹙了眉頭道:“即是隆平候府的人,怎的不請進府裡說話,還要到外面去?”

  畫彩低了頭,“那婆子看得緊,奴婢近不得跟前。”

  劉氏點了點頭,“沒關係,再盯著便是。”

  ……

  軒轅澈這響才回府。

  得了消息的雙全和雙福,姐妹倆齊齊的迎了出來。

  當日,雙福也是在畫航之上,若要追責也是保護不力。忐忑不安的等了這些日子,乍然見到平安歸來的蘇慕雲,姐妹倆高興壞了。

  雙福更是,只說蘇慕雲瘦了,屁顛屁顛的跑去廚房說是要給蘇慕雲做吃的補一補。

  紅翹也一反常態,主動侍候起蘇慕雲輿洗之事。

  這乍然的變化,只驚得雙全和櫻桃兩人怔愣了許久。

  見蘇慕雲若有思的看過來,紅翹紅了臉,輕聲道:“紅綃這些日子因著王妃失蹤之事,自責不已,眼見著身子也要垮了,奴婢是與她從小長大的。”

  言下之意是,她只是想要幫襯紅綃,並不是因為你蘇慕雲。

  她這樣一說,蘇慕雲反到覺得心下寬了些。要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紅翹突然間獻起慇勤來,她到是要問個為什麼了。得不到答案只怕那份好,她可不敢受著。

  軒轅澈安撫好了阿嫵,便將魚腸喊到了書房議事。

  足足在書房裡呆了有二個時辰,才退了出來。

  這個時候已經是未時三刻。

  兩人隨便的用了些廚房送上來的午膳。待膳食撤了下去後,軒轅澈眼見得蘇慕雲眉宇之間爬上的倦怠之時,挑了挑眉道:“去歇著吧。”

  蘇慕雲卻是也是累了,雖然籌謀了許久,但事情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卻不知道。

  “王爺可安排妥了?”

  軒轅澈狹長的鳳眸裡便嚼了一抹溫惱,看了蘇慕雲道:“媚媚不相信我?”

  他那聲“媚媚”才起,蘇慕雲便急快的低了頭,她可沒忘記,兩人初見的那一晚,這傢伙在聽在了她的計劃後,對她做的那些事。

  現在想起來,她還臉紅的不行。

  蘇慕雲連忙佯裝打了個哈哈,起身道:“那妾身去歇一會兒。”

  軒轅澈點了點頭。

  在看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內室,側耳聽了聽後。

  軒轅澈使了個眼色給屋子裡侍候的櫻桃和雙全兩人,返身緊跟著進了內室。

  才走到門口的雙全和櫻桃便聽到耳邊響起一聲蘇慕雲驚呼,隨後便像是嘴巴被什麼堵住的“嗚嗚聲。”

  雙全和櫻桃兩人對視一眼,在看到彼此臉上的紅暈後,輕笑一聲,掩了房門,退了出去。

  卻見雙福領著個婆子,提了個大大的食盒進來,眼見二人不在屋裡侍候,站在門外,不由訝異道:“王爺和王妃呢?”

  “王爺和王妃午睡了,怎麼了,有事?”雙全看了雙福。

  雙福指了那婆子提著的食盒,“我給王妃做了補湯。”

  “拿去廚房裡熱著吧,等王妃起來好用。”

  雙福點了點頭,待婆子退下後,她看了看主屋的方向,眉宇間閃過一抹猶豫,稍傾,對雙全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雙全還想問她去哪,然,她才剛張了嘴,雙福已經一溜煙的不見了身影。

第二十五章:鳳枝鳴冤

  晉王府。

  拖兒這些日子很不好過。

  一肚子邪火,不知道往哪裡發。

  因為那晚晉王府遭蛇,軒轅驥回頭便找上了她的麻煩,說養了那麼多狗竟然還讓人摸進了府,就是把這些狗都殺了,也不解恨。

  拖兒很氣憤的問他,“那要不,這些狗不拘著了,散養著。”

  軒轅驥嗷一聲,吼道:“你有腦子沒,散養著到處亂拉屎亂拉尿,這王府是住人的還是住狗的。”

  拖兒毫不氣餒的還吼了回去,“王妃的院子跟我這隔了快有一條街,進的是蛇又不是人,狗狗們怎麼會知道?我還沒聽說過馬不吃草就能跑的。”

  “你反了。”軒轅驥鐵青著臉瞪了她。

  拖兒很想照著那張臉甩出一拳,揍他個貌美如花,爹娘都認不出。

  但是,良久,她在深吸了不知道多少口氣後,垂了頭,輕聲道:“那王爺說怎麼辦?”

  “給我餓著它們,讓它們好好反省反省。”

  “是,王爺。”

  軒轅驥走了。

  拖兒看著那橫得跟螃蟹一樣的背影,咬了牙,想著師姐一再交待的小不忍則亂大謀。拼了全力的忍下了這口惡氣。

  眼下,她看著籠子裡對著她嗷嗷直叫的狗狗們,心痛的都說不出話。

  這餓肚子的滋味可不是什麼滋味。

  沉沉的歎了口氣,拖兒給每個狗捨前都多加了水,邊加邊說道:“多喝水吧,喝飽水就不餓了。”

  飢餓的狗狗們雖說平時都很聽她的話,可這會子肚子餓啊,個個都睜了不甘的眼睛盯著她直嗷嗷叫,意思是,為毛今天你不給我們吃飯。

  “唉,”拖兒抬頭看了看略略灰白的天,歎氣道:“再忍忍,到了晚上我再餵你們。”

  想著自己攢的那些私房錢都讓雙福拿去買肉了,心疼的直抽抽。

  跟在她身邊的絕影忽的歪了腦袋,目光發直的看著狗捨牆邊隱藏的極好的一個新鑽出來的洞。稍傾鼻子動了動,撒開腳丫子便朝那洞口跑去,幾爪子便將做掩護用的泥給泡開了,對著那洞“嗚嗚”的叫著。

  “阿影,快接著。”

  洞裡塞進一個藏青色的袋子,絕影“嗷唔”一聲咬了那袋子便往裡拖。

  片刻後,袋子被拖出了,順帶著的那袋子後面還跟了個人,正傻笑著瞪著同樣瞪了眼看她的絕影。

  “乖阿影,真不錯。”雙福探手揉了把絕影脖子下的手,對朝自己走來的雙福指了地上的袋子道:“喏,我的體己銀子也全在這了。”

  拖兒歎了口氣,看了看天色,狐疑道:“怎麼這麼早過來,不是說好了,晚上才來的嗎?”

  “有別的事。”雙福機警的看了看四周,輕聲道:“師父,我們進屋裡說話吧。”

  拖兒看了眼地上的袋子,“你先進去,我先招呼它們吃點,不然房頂都要被掀了。”

  雙福點了點頭,幾個起落便藏身在一間屋子裡。

  半柱香的功夫後,門吱嘎一聲被推開。

  拖兒走了進來,雙福看了看天色,不敢多耽擱,便也沒說廢話,直接拿了樣東西遞給了拖兒,“師父這是什麼東西,我從來沒看到過。”

  拖兒自她的裡取了那個拿白帕子裹著的東西,打開一看,臉上的神色立刻變了變,目光銳利的瞪了雙福,“這東西哪來的?”

  “是有人放在王妃的床榻下,我看到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拿出來了。”雙福見拖兒那極有異域特色眸子裡瞬間翻起一股森凜的氣息,由不得便滯了滯,顫了聲道:“師父……”

  拖兒吸了口氣,良久斂下眸中的森殺後,輕聲道:“這是出自西域的草烏頭,會散發出一種無色無味的毒氣,人聞久了特別是在歡愛過後,身心盡舒時,能最大劑量的吸收這種毒氣。時間久了,中毒的人會神志昏聵,脈微欲絕,直至死亡。”

  雙福怔怔的看著那白帕子裹著的東西,半響怔得說不出話。

  待反應過來後,卻是柳目倒豎,怒聲道:“她怎的心腸這般歹毒。”

  “你知道是誰?”拖兒轉身看了雙福。

  雙福點頭,“今天得了王妃的消息,王爺點了人出府,便是紅綃姐姐也去了,可是她卻進了王妃的屋子,我心下生疑,見她鬼頭鬼腦的,一待她走了,我就摸進去搜。最後在床榻下找到這東西。”

  拖兒先是怔了怔,但稍傾便明白了雙福話裡的那個“她”是誰。

  眉宇輕蹙,不解的道:“她對王妃生恨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麼對王爺也能下得這樣的重手?”

  “我告訴王爺去。”雙福拔轉身便要走。

  “慢著。”拖兒喝止了她,眉梢微挑,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先別驚動王爺,我們好好招待她一番。”

  “師父的意思是?”雙福不解的看了拖兒。

  拖兒壓了聲音,輕聲的言語一番。

  雙福聽著聽著便笑了起來,“好,沒了那張臉,我看她還得瑟什麼。”

  拖兒點了點頭,拍了拍雙福的肩道:“小心行事,還有多盯著她點,這種東西一般的人得不到,看看她跟誰有來往。”

  雙福點點頭,不再耽擱,仔細聽了聽院子裡的動靜,確定四處無人後,這才利落的出門翻身離開。

  ……

  大都城一夕之間,流言四起。

  說沂王妃中秋夜落水,被人所救,但卻遭遇劫殺。流言紛紛傳說,派出殺沂王妃的人便是隆平候府的死士。說是周家的三奶奶因與妾室蘇氏爭寵,遷怒沂王妃,在打聽到沂王妃失蹤之後,使了人打聽消息,在打聽到沂王妃的消息後,便與隆平候合謀派了府裡死士擊殺沂王妃。

  張廣嗣聽到這消息後,氣得夠嗆,火冒三丈的道:“誣陷,這根本就是誣陷。沂王爺不是抓到了行刺的人嘛,那就把他放出來,當面對質。”

  可即便他氣得火冒三丈,叫得聲砌雲霄也阻止不了這股流言。

  流言越傳越廣,張廣嗣有多驚懼,張寧馨的日子便有多惶惶。

  周家餘夫人青紅皂白不問,先罰她去跪了祠堂。

  張寧馨不肯去,餘氏便派了兩個粗壯的婆子直接將她拖得去,在祠堂裡關了三天三夜,之後餘氏才令人將餓得兩眼發花的張寧馨給拖了出來,一盆冷水當頭潑了下去,將昏昏沉沉的張寧馨激得一個凜凜,目光毒蛇一樣瞪了餘氏。

  餘氏被她那樣的目光一瞪,忍不住便心頭晃了晃,一晃之下更是怒火萬丈。

  “餘媽媽,請家法。”

  餘氏對身合侍候的餘媽媽歷聲道。

  請家法!

  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事,便是劉氏也被餘氏的那一聲歷喝給怔在了原地。但一怔過後,便是壓也不壓住的歡心。她毫不掩飾的以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看向張寧馨。

  “娘,”同樣被請了來的黃氏在這個時候顫瑟瑟的開了口。

  黃氏的聲音才一響起,餘氏的目光便咻的一下瞄向了她,眼裡是滿滿的警告。

  蓮姨娘在黃氏身後不住的扯了黃氏的袖角,示意她別多管閒事。

  然黃氏卻是有自己的思量,她原本打的主意便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更何況劉氏與她還有殺子之仇!出現這樣一邊倒的情形,那是她絕對不想看到的。

  “娘,三弟妹餓了不吃不喝三天了,再用家法,怕是……”黃氏的話沒有說完,但言語間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餘氏冷冷一吼,她才不怕張寧馨受不住,最好便是半死不活,周家就當是養一個廢人,省得她再給周家帶來滅族之禍。

  “妻賢夫禍少,我們三郎那般的人才,偏生就是結錯了親,才會落得如今的境地。若是當初娶了蘇慕雲過府,如何會有今日惶恐不安。”餘氏恨恨的瞪了地上的張寧馨,怒聲道:“沒娘教就是沒娘教的東西,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調用死士殺王妃,我周家待你不薄啊,你為什麼要這般心腸歹毒,給我周家惹此大禍。”

  張寧馨看著餘氏捶胸頓足的樣子,便是心口餓得火燒火燎痛,她也全然忘記了。原來在餘氏的心裡,她是比不過蘇慕雲的!

  “怎麼不說話了,毒婦。”餘氏瞪了張寧馨,“毒妃,你給我聽著,子元歸來之日,便是你下堂之時。”

  “下堂?”張寧馨吃力的抬起頭,看著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餘氏,陡的便低低的笑了起來。她先是低聲的笑,續而卻是抑制不住的放聲長笑。

  屋子裡的人齊齊的看著眼淚都笑出來的張寧馨,那笑聲實在太過慘歷,直聽得人心裡像是被鋼針扎過一樣難受。

  “蠢婦,愚蠢至極的蠢婦。”張寧馨指了餘氏,怒聲道:“說我調死士殺人,證據呢?證據在哪裡!”

  那聲蠢婦直罵得餘氏兩眼突起,若不是自持身份,早已一步竄到跟前,打得張寧馨分不清東南西北。

  屋子裡下人眼見得二人劍拔弩張,個個齊齊的屏了聲息生怕惹禍上身。

  “反了,反了,你這個有人生沒人教的東西。”餘氏白了臉哆嗦著嘴唇,直著怒目相向的張寧馨,連聲道:“來人,來人,給我掌嘴,給我狠狠的打。”

  沒有人敢上前,先不說她是這個家裡最有身份的三奶奶,便說是目前皇上不是還沒把隆平候府怎麼樣嗎!再說了,張寧馨說得也在理,誰能證明那些刺殺王妃的兇手是出自隆平候府!必竟只是一個流言啊!

  “奶奶,得罪了。”

  一聲清脆的話語聲響起。

  周家的人豁然抬頭看著那個不知何時走到張寧馨跟前的蘇姨娘,蘇夕蓉。便在眾人還不曾回過神來,蘇夕蓉揚起了高高的手,對著怒目看過來的張寧馨甩了一個脆脆的巴掌。

  “你……”蘇夕蓉有心想要掙扎著站起來,給蘇夕蓉還擊,可是餓了三天,又這般被折騰了半日,哪裡還有力氣,人還沒站穩,蘇夕蓉另一個巴掌便招呼了上來。

  “住手。”一道青綠的身影往前一步,握住了蘇夕蓉那只高高抬起的手,目光清明的看向餘氏,“夫人,妻妾之間是天壑,如同嫡庶之別,若嫡庶不分,便沒有規矩。有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世間之事都有行事的準則。沒有行事的準則,只怕家不成家,國不成國。”

  而黃氏也在這一刻,緊走幾步上前拉走了蘇夕蓉。

  張寧馨緊緊的握住身側金枝的手,沒有任何時候使得她像此一刻一般全心的依賴金枝。

  “住嘴,你小小一個丫鬟來跟我說規矩,你算是什麼東西……”餘氏顫了手指了金枝,便要喊人發落。

  不想,金枝卻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目光清明的看了餘氏,“夫人即認為奴婢一個丫鬟不該置噮夫人,那麼蘇姨娘一個妾室又如何能對身為主母的奶奶動手?”

  餘氏被金枝問得一愣。

  黃氏看著收了手,往人群裡退的蘇夕蓉,淡淡的勾了唇角。

  “金枝,你可以對你們奶奶忠心,蘇姨娘便不能聽夫人的差遣嗎?”劉氏冷笑著看向金枝。

  她這是告訴別人,蘇夕蓉是按著餘氏的吩咐才對張寧馨動手的。劉氏的話一落,便感覺到蘇夕蓉感激的看過來的眼神。

  劉氏冷冷一笑,便宜順手人情和痛打落水狗,她兩不耽誤!

  金枝抬頭迎了劉氏淡淡的笑了笑,“夫人的吩咐?大奶奶好歹也是官家出身,可曾聽說過夫人有罰,持行者是妾室的?恕奴婢孤陋寡聞,想來這寵妾滅妻便是由此而出吧。”

  “好一個牙尖嘴利。”餘氏冷冷一笑,下一刻卻是拿了桌上的茶盞對著金枝便砸了下去,“賤婢,看清楚了,這裡是周家,不是你隆平候府,由不得你不知天高厚。”

  那茶才是剛沏的茶,滾燙的茶水打在金枝身上,片刻染透了衣衫。

  金枝身子一抖,被她掩在身後的張寧馨眼見得今日怕是難以善了,豁然抬頭迎了餘氏,高聲道:“夫人今日是要寧馨的命嗎?”

  “我可不敢。”眼見得張寧馨喊出那聲夫人,餘氏心知張寧馨這是發了狠要與周家決斷了,也好,她本就是想藉著這機會將張寧馨趕出周家,以免受她牽連。冷冷一笑,淡淡的道:“你連無冤無仇的沂王妃都敢使人擊殺,我這不被你所喜的老太婆哪敢開罪於你,只怕你一個不小心,便要了我這老太婆的命呢。”

  張寧馨聞言,不怒反笑,她怔怔的瞪了餘氏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猛的閉了眼,過往種種一一在眼前浮現,稍傾,感覺到喉頭一癢,“哇”的一聲,她嘔出一股鮮紅。

  “三弟妹,”黃氏連忙上前,托了張寧馨搖搖欲墜的身子,抬頭看了餘氏,哀聲道:“娘,快替三弟妹請大夫吧。”

  那口鮮紅確實也是嚇到了餘氏,也將她那被血沖得發漲的腦子冷了下來。

  “夫人,老爺請夫人去書房說話。”

  屋外響起小廝的聲音。

  餘氏知曉這是周璁在示意她住手了,於是嫌惡的擺了手道:“下去,都下去,一個個的都不不讓人省心。”

  話落,由著餘媽媽服侍著朝外走去。

  張寧馨在黃氏和金枝的攙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三弟妹,你這是何苦。”黃氏一邊替張寧馨把著脈,一邊勸道:“娘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順著她點,自己也少吃了許多苦啊。”

  “二嫂。”張寧馨看著黃氏光潔的額頭,長長的歎了口氣,有心想說幾句什麼,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好了,你也別難過了,吵吵鬧鬧都是一家人。再說了……”黃氏左右看了看,見無外人,這才靦腆的一笑,壓低聲音道:“跟你過日子的是三弟,只要三弟待你好,你何必管別人怎麼樣呢。”

  張寧馨臉上生起一抹苦笑。

  她何曾不是這樣想,可是原本以為不相干的人卻是她感情生活的最大殺手。她就是想躲也躲也不開。

  “你好生歇著,沒什麼大事,只是氣急攻心,你要是信得過我,我給你個方子,你照方子抓藥吃,保險起見還是再請個大夫來看看。”

  “二嫂是杏林世家,那外面的大夫怕是還不如二嫂。”張寧馨強打起一個笑臉對黃氏道:“有勞二嫂了。”

  黃氏點了點頭,坐在一側小聲的開解著張寧馨。

  張寧馨原是心裡極端疲憊只想閉了眼睛好好的休息一場,可在看到黃氏數番欲言又止的樣子的後,猛的醒過神來,黃氏不是個笨人,她如何看不出自己不欲待客的心情。卻還是這般坐在這,只怕是有話想說。

  思及此,張寧馨強打了精神,看著黃氏道:“二嫂可是有話要說。”

  “沒,沒什麼。”黃氏起身,道:“我不打擾三弟妹休息了,你好生歇著,明日我再來看你。”

  黃氏起身朝門口走去,卻是走三步頓一頓,似是很是為難。

  張寧馨越發的懷疑黃氏肯定是有話說,而且這話怕是會讓她大受打擊,可又不得不說。會是什麼事?電光火石間,張寧馨猛的想到一個可能,她驚懼看著黃氏已經走到門檻的背影,顫聲,喊了句:“二嫂……”

  黃氏被她那一喊,身子一顫,豁然轉身看著目光灼灼看向她的張寧馨,臉上的神色一片慼然。嘴唇微翕,目光閃爍,竟是一副怕見她的情形。

  “二嫂,到底是什麼事?”

  “沒……真沒事。”黃氏擺手道:“好了,我先走了。”

  “二嫂,”張寧馨掙扎著從床上爬了起來,踉蹌著朝黃氏走去,嚇得黃氏幾步迎了上前,伸手扶了她瑟瑟顫抖的身子,“三弟妹,你歇著,你快去歇著。”

  張寧馨喘了粗氣,看著黃氏,“二嫂,這院子裡也就你待我親近,你告訴我,我抗得住。”

  黃氏聽了她的話,還是面露猶豫,稍傾咬了唇道:“三弟妹,不是我不告你,實在是這件事……我怕你受不住。”

  “你說,二嫂,我受得住的。”張寧馨攥緊了黃氏的手,大有她不說,她便不鬆手的意思。

  黃氏歎了口氣,輕聲道:“蘇姨娘她有孕了。”

  “……”

  張寧馨瞪圓了眸子看向黃氏,臉上的神色一瞬間比死人還難看。

  黃氏看著張寧馨如遭雷擊,剎那間蒼白如紙的面色,沉沉的歎了口氣,“三弟妹,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身上一重。

  這才驚覺,張寧馨竟是直直的倒在了她身上。

  “三弟妹,三弟妹……”黃氏急得直搖張寧馨,一迭聲的朝外喊道:“金枝,金枝快來,你家奶奶暈過去了。”

  金枝幾步從外面趕了進來,一眼便看到毫無知覺軟倒在黃我身上的張寧馨,“怎麼了,這是。”她撲了過去。

  黃氏一面高聲喊著屋外侍候的丫鬟婆子,一面對金枝道:“金枝這樣不行!就算是這個時候去請大夫,等大夫趕來,你家奶奶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金枝是個有主意的,聞言轉頭看了黃氏,“二奶奶,您說怎麼辦。”

  “我幼時曾跟家父學過這種急症如何診治,金枝你去弄碗涼水來。”黃氏一邊說著,一邊將張寧馨抱在懷裡,朝著張寧馨的仁中掐去,又對金枝吩咐道:“快去倒壺冷水來,等會你家奶奶醒了,也好定定神。”

  金枝眼見黃氏是真心相幫,更是看到她在餘氏跟前為自家奶奶說話。便不再疑她,按著黃氏的吩咐去弄冷水。

  丫鬟、婆子魚貫著走了進來,見黃氏給昏迷了的三奶奶掐仁中,兩個年紀大些的還上前去幫忙。

  稍傾,金枝拎了冷水進來,倒了一茶盅遞給了黃氏。黃氏接過茶盅,吸了。一口冷水就噴在了張寧馨的臉上。

  張寧馨被冷水一激,“嚶嚀”一聲悠悠醒轉。

  金枝大喜。

  黃氏卻是連著吸了好幾口冷水噴在張寧馨臉上,眼見張寧馨砌底清醒過來,連忙又吩咐了金枝去打水侍候張寧馨淨面,開衣櫃拿了件櫻桃紅繡牡丹花的褙子給張寧馨換上,讓丫鬟去跟白總管說一聲,請個大夫來給張寧馨瞧瞧……

  等忙完了這些,屋子裡又靜了下來,丫鬟婆子各司其職,屋子裡又只剩下張寧馨和黃氏。

  張寧馨目光怔怔的看著天空處的那抹瑰麗的艷金色,良久空洞的眸子裡泛起層層水霧。她努力的仰高了頭,想要將那忍不住的淚水逼回去。

  “三弟妹若是難過,便哭出來吧,這裡左右沒有外人。”黃氏輕聲的安慰她道。

  張寧馨搖了搖頭,粗啞著嗓子道:“我不哭,有什麼好哭的,我反正已經打算不和他過了。”

  “三弟妹你這是什麼話。”黃氏嗔怪的看了張寧馨,一邊揉著她的掌心,替她活絡僵滯的血液,一邊輕聲道:“你跟三弟,那可是才子佳人的好姻緣,怎能因為……”

  “二嫂不要提他。”張寧馨尖利的嗓音猛的響起,她目光凶狠的瞪了黃氏,“如果不是他,我又怎會受這些委屈。”

  黃氏聞言一怔,稍傾低垂了眉眼,良久長歎一聲。

  “三弟妹,本來我不想說,可眼見得你和三弟要鬧到夫妻成仇的地步,便不得不說了。”

  張寧馨訝異的看了黃氏,不知道她還能說出什麼。

  “其實你錯怪了三弟。”黃氏歎了口氣看了張寧馨道:“當日三弟是被人動了手腳,才會……”

  這點張寧馨是早就知道的,只是苦於沒有證據,這會子見黃氏這麼說,不由目光一凝,重新打量著黃氏,斟酌著黃氏話中的意思。

  這偌大的周府她根本就不相信有誰是真心為誰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手段。黃氏打的主意,她比誰都清楚。

  但人生已然如此,她還有什麼不可以失去的,還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張寧馨唇角緩緩挑起一抹沉沉的笑,看了黃氏道:“二嫂你對我的好,我會記住。”

  黃氏眼見得本已氣息奄奄的張寧馨忽然間崩發出一種全新的銳氣,心下生起層層的喜色,好,只要你還有鬥志,那便好。

  “那天我有些怕熱,便讓碧朱去廚房幫我要碗綠豆湯去暑。不想,碧朱卻看到了大奶奶身邊的雲嵐鬼鬼祟祟的去了廚房。”

  餘下的話黃氏沒有再說,但是張寧馨卻是聽明白了。

  劉氏,又是劉氏!

  黃氏眼見要說的話說到了,探手將張寧馨垂到胸前的發撥到腦後,輕聲道:“三弟妹,你可千萬不能做那種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啊。”

  張寧馨目光幽幽抬起,瞪了黃氏。

  黃氏溫婉一笑。

  “二嫂何為親,何為仇?”

  黃氏一怔,似是想不到張寧馨會這樣問,但很快便回過神來,略作沉吟,良久方才說道:“三弟妹是個聰明人,二嫂有什麼說錯做錯的地方,還請三弟妹海涵。”話落起身對著張寧馨深深一福,轉身退了下去。

  “奶奶。”黃氏一走,金枝便走了上前。

  “金枝,我沒有路走了。”

  “奶奶……”金枝錯愕的看著床榻上眼角滑落兩行淚的張寧馨。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周家憑什麼這樣待我!”

  “蘇慕雲,蘇慕雲,蘇慕雲……”

  ……

  便在所有人以為這只是一場流言時,不想順天府的鳴冤鼓卻被人敲響。

  一瞬間,整個京都城都沸騰了,那順天府外的鳴冤鼓多少年沒被人敲起過了啊!

  待看到那敲鼓鳴冤的人後,更是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掉了下來。

  鳴冤之人,四肢俱廢,她是被人捆在高凳之上,拿頭撞的鼓,額頭一片鮮紅。眼見得衙役走了過來問話,那人卻是張嘴“伊伊呀呀”不知道說些什麼。

  “混帳東西,這是你能來耍的地方。”衙役怒極將那人從高凳之上一把掀落,便要扔出府門。

  人群中卻有人高聲喊道:“咦,這不是周家三奶奶身邊的丫鬟鳳枝嗎!”

第二十六章:婆媳合謀

  鳳枝敲響了順天府的鳴冤鼓。

  沒有人知道四肢俱廢伊伊呀呀的她是如何出現在順天府門外的。但這並妨礙民眾的八卦性。從有人嚷出那句她是周家三奶奶的貼身侍女時,人群便如同炸開了的鍋一樣。

  很快便有人聯想到最近的傳言,隆平候府暗衛刺殺沂王妃的事。

  “好好的一個侍女,弄成這樣,肯定是知道主家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是啊,是啊。也太狠了點,不給人一個痛快,下這樣的狠手,那女人可真是歹毒啊。”

  “可不是。不過說起來也奇怪,會是什麼事下這樣的狠手呢。”

  “噓、噓,我聽人說,當年杭州知府蘇家被滅滿門不是流民所為。”

  “啊,啊……還有這種事,快,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人群中一個面相平庸人放在人海中過眼便忘的婦人,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我也是前些日子遇見一撥過路的商人,那商人喝多了點酒,說起多年前的一樁見聞。”

  “大娘,什麼見聞?快說,快說來聽聽。”

  “流言當不得真的,不說也罷。”婦人憨憨一笑,轉身便要走。

  不想卻是被人圍住,不肯放行,只聽眾人嚷嚷著喊道不說清楚便不能走人。

  那婦人眼見走不掉,只得低了聲音道:“那商人多年前在杭州城裡行商歇腳,住的客棧便離那蘇知府家不遠。有天夜裡吃壞了肚子,夜裡起來的時候啊,便聽到一行大漢圍著那知府的院子商議著要怎樣動手。”

  “還有這種事!”人群裡發出一聲驚呼。

  便有不滿的阻止了那人,喝斥他別插嘴,緊接著問那婦人,“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婦人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輕聲道:“後來那蘇知府家不是說被流民所闖,府中上下不分男女老幼,都被殺了嗎?只逃出了一個蘇大人的嫡女。”

  “是啊,去年那周家的三少爺不是還想納了那原有婚配的蘇小姐為妾嗎!”

  “是,我也聽說了。當時周家三少爺還有三奶奶可是沒少想辦法讓蘇小姐入府為妾。”

  “哎,這樣說我到是想起來了。”人群中一個鞋拔子臉的年輕婦人大聲道:“當年的那個張毓圃誣賴蘇小姐與他有染的事,會不會也是被人唆使啊。”

  “肯定是的,那個無賴,不是連誰是蘇小姐都不識得嗎!”

  “啊呀,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周家的三奶奶主使的?”人群中響起另一個聲音,“那張毓圃可是她奶娘的兒子。”

  “哎這麼說到是讓我想起件事。”人群中另一個年紀略為長些,穿得也有點體面的男子撫了頜下的山羊鬚,沉吟道:“當年周家三少爺原是與蘇小姐有婚約的,當年的建安帝曾經試圖為週三少爺賜婚,不過那三少爺拒絕了說是自幼有婚配。再過後不久,便聽說蘇州知府被流民滅了滿門。這事……”男子一頓,臉上便起了白色,連連擺了手,“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

  話落,轉身便往人群外擠。

  當下也沒有人攔他,而那之前說起行商的婦人也早已不知道所蹤。

  剩下圍著看熱鬧的人,七嘴八舌的將前前後後聽到的秘聞摻摻雜雜聯想一番,便得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會不會是那隆平候府的小姐對周家三少爺一片癡心,才下了毒手使人去滅了蘇家滿門!不想老天有眼,卻叫那蘇小姐逃出生天。”

  這裡大家說得熱鬧,那邊廂,衙役耳聽得眾人說出鳳枝的身世,一時間齊齊僵了僵。

  有機靈連忙使了身邊的人,“快去請師爺,問師爺這事怎麼處理。”

  剩下的衙役則是將圍著看熱鬧,轟轟亂響的人給驅散了。

  “走,走,走,看什麼看,是不是想進去吃牢飯。”

  那些圍著看熱鬧的原本也沒什麼心思呆在這了,人人都為自己新獲知的驚天秘聞而興奮不已,迫不及待的想要講給別人聽。

  衙役一哄,除了極個別的想留下來繼續探挖八卦的還堅持留在原地的,其它人都散了。

  在這群人散了之後,遠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兩雙一直盯著這邊情形的眸子,彼此一笑。婦人對男子說道:“王妃吩咐的我們都辦妥了,接下來就等著看周家的好戲吧。”

  “是啊,走我們回去向王爺稟報。”

  兩人相伴著悄然的離開了小巷,待拐到一條通往城外護城河的陰溝前時,兩人都自臉上抹了抹,稍傾將一團撕碎看不出原樣的肉色樣東西,扔進了那陰溝,眼見著被水沖得四散消失不見。二人,才轉身大步離去。

  過了幾天。

  沂王府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有位自稱是隆平候張廣嗣的好友,禮部任職的名喚邊遲的人上門求見軒轅澈。

  軒轅澈當時正站在王府的大柳樹下看蘇慕雲餵那些花色錦繡的大鯉魚,聽了管事的話,頭也沒抬,道:“問問他有什麼事,禮部那些吃閒飯不幹事的閒人,我跟他們素來沒什麼交情。”

  管事應了一聲是,退了下去。

  蘇慕雲這會子將手裡滿滿的一把魚食撒了下去,看著那些花鯉擠破腦袋也要上前搶一口糧,抬頭笑瞇瞇的看了軒轅澈。

  “王爺,你說這位邊大人是來做說客的還是來探虛實的?”

  軒轅澈笑著拿了一帕子執了蘇慕雲的手,一下一下的擦拭著她手裡看也不看不到的髒污,柔聲道:“你管他是來幹什麼的,事情到這一步,他還想私了不成?我早說過了,便是咬不死他,也得讓他少塊肉。”

  蘇慕雲點了點頭,定下這計時,原也沒想過一定能將隆平候打倒。她的目標原也不是張廣嗣,另一方面,也是對皇帝的試探,看看在他的心裡到底還念著軒轅澈的幾分好!探出了皇帝的意思,軒轅澈才好接下來安排他的佈置。

  又過了幾天,大都城裡的流言蜚語,已經到了一種瘋狂的地步。

  有好事之人將前前後後的流言,串了一起。便得出了,周家三奶奶殺妻奪夫,不想事洩竟敢買通死士謀殺當朝王妃。

  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後,便連周璁也沉不住氣了,由餘氏出面,使了蘇夕蓉上門,想要打聽下,王府對這傳言的態度。

  “府裡老爺和夫人聽到那些傳言後,都嚇傻了,說是這事情怎麼也不可能的,當年是廢帝出面賜的婚,三少爺原是不同意的,可聖意難違。”蘇夕蓉一邊打量著蘇慕雲的神色,一邊輕聲道:“老爺和夫人使我來說一聲,還請王妃相信,周家絕不可能做出這等天誅人滅的惡事來。”

  蘇慕雲端了面前的茶盞,臉上含了抹笑,淡淡的看了蘇夕蓉,“三妹妹,你覺得這件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呢?當年真的是三奶奶為了嫁進周家派人滅我滿門嗎?”

  蘇夕蓉臉色一白,稍傾撇了臉,訕訕的笑了笑,輕聲道:“我哪知道。”

  蘇慕雲聞言,跟著一笑,淡淡道:“是啊,三妹妹怎麼會知道呢?這事,只怕天知地知只有她張寧馨知道,別人確是不知道了,你說是不是?”

  蘇夕蓉心頭一顫,她偷偷的抬眼打量蘇慕雲的神色,暗忖:如此說來,蘇慕雲對那流言是相信的了!

  這般又過了幾天,皇宮中也傳出了消息。

  有人說皇上震怒,要奪了隆平候的爵,也有人說皇上一笑置之,說市井流言不足為信。

  話傳到了蘇慕雲的耳朵裡。

  她打趣著軒轅澈,“這些日子隆平候應該沒少哭委屈,王爺是不是也該進宮喊上一嗓子了!”

  “這朝廷上下,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呢!”軒轅澈拉了蘇慕雲的手,“我那好哥哥估計也在等著我去找他出頭呢!”他說著,笑起來,“我卻偏偏不動,等他們沉不住氣了,自會來找我說事。這個時候一動不如宜靜,先動的總是心虛的。再說了,雖說我們是受害者,可流言啊,哪裡就能當真不是!”

  “王爺可是有了萬全之策!”蘇慕雲笑著調侃軒轅澈,眼睛一一閃一閃地眨著,顯得很活潑。

  軒轅澈看得心中歡喜,嘿嘿一笑,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蘇慕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滿面紅霞的道:“越來越沒個正經了。”

  “子嗣是大事,正經的再正經不過了。”話落,挑了眉頭委屈的看了蘇慕雲道:“你先前失蹤讓我好不傷心,你當時說過要好好補償我的。”

  蘇慕雲被他說得臉上一緊,看著他那橫眉挑眸的樣子,想著他為她復仇之事的殫精竭慮,心頭一軟,便輕了聲道:“那你節制著些,不許太胡來。”

  她還想再說幾句,不想軒轅澈卻是一個餓狗撲食,便將她壓了下去,她剩下的那些話,全成了嗚嗚咽咽的掙扎之聲。

  ……

  周家。

  這些日子可謂是喜的喜,愁的愁,一邊是水生火熱,一邊卻是歌舞昇平一派派欣欣向榮之景。

  劉氏的父親劉仲升了趙州直隸州州判。轄領柏鄉、隆平、高邑、臨城、寧晉、贊皇等六縣。劉氏的歡喜並不因為父親升了州判之職,而是大慶朝自來便有慣例,升了直隸州判過得兩三年,便會官至兩淮鹽運使。那可是個肥差,是人人竟相巴結的肥差。

  “奶娘,你來幫我看看,送什麼合適。”劉氏將屋裡的箱籠盡數打開,正拿不定主意送什麼去恭賀好。

  奶娘劉媽媽笑了上前,輕聲道:“我的大奶奶,你且省省心吧,你送什麼,老爺夫人都歡喜。”

  劉氏臉上便綻起一抹開心的笑,嘴裡卻是說道:“話是這樣說,可我也不能糊弄他們二位老人家啊,快來幫我挑挑。”

  劉媽媽正與劉氏商議著,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雪芝姐姐來了。”

  “是啊,夫人使了我來請大奶奶,奶奶可在屋子裡?”

  “在的,雪芝姐姐。”

  屋子裡劉氏與劉媽媽相視一笑,劉氏起了身迎了出去。

  小丫鬟才打起簾子正準備回報,不想,劉氏卻已經走了出來,“雪芝,可是夫人那有事?”

  雪芝福了一福,輕聲道:“大奶奶,夫人說親家老爺榮升,請您過去商量下送什麼賀禮。”

  “哎,娘也真是的,都是一家人,她就是扔塊石頭去,我爹他肯定也是高興的。何必花這些心思。”

  話雖是這般說,然劉氏卻是高抬了下巴朝餘氏的院子走去。

  一邊走,一邊同雪芝說道:“二奶奶,三奶奶可在?”

  “三奶奶陪著夫人在說話,二奶奶身子不好,不在。”雪芝輕聲回道。

  劉氏冷冷一哼,身子不好!張氏要是身子能好起來,那才是怪事。

  不消多時,到了餘氏的屋子。

  劉氏才打身福身行禮,餘氏早早的使了身邊的餘媽媽上前扶了她,“一家人,哪用得著這些虛禮。”

  劉氏也沒堅持,這會子,黃氏起身對著劉氏福了一福,“恭喜大嫂。”

  “三弟妹客氣了,又不是什麼一品大官,左右只不過是我們自個傻樂一番罷了。”

  黃氏笑了笑,並不去理會劉氏話語之中的夾槍帶棒。

  劉氏這是在諷刺,前些日子,她幫襯著張氏罷了!必竟隆平候可是正一品的大官。

  “你來看看這份禮單,”餘氏說著將手裡那燙金的大紅字遞到了劉氏的手裡,“看看,要是覺得少了什麼,我們再添便是。”

  劉氏瞄了一眼,這般隆重,再添卻是過了。

  於是笑盈盈的道:“娘的主意自來不會差,我看著刪了些才是,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餘氏笑呵呵的擺了手道:“府裡很久沒什麼喜事了,就讓我們沾沾親家老爺的喜氣吧。”

  劉氏聞言,掩了嘴笑道:“娘,這府裡可是早有喜事了,只是不能說罷了。”

  餘氏聞言,狐疑的看了劉氏,“什麼喜事?”

  劉氏撩了眼一側坐著的黃氏,不待餘氏開口,黃氏便起身道:“娘,我出來的時辰也久了,屋子裡還有些事,這便告退了。”

  餘氏擺了擺手。

  黃氏向劉氏行了禮,退下。

  走到門邊時,有意的放慢了步子。

  耳邊便響起劉氏那略顯尖利的嗓音,“應該差不了,只是這庶長子生在嫡長子前面,怕是……”

  很快便響起餘氏的聲音,“嫡長子!哪來的嫡長子,這個毒婦,若是三郎在家,我一早讓三郎寫了休書,趕她出門。外面的流言你也聽到了,都說蒼蠅不盯無縫的蛋。說得那般有鼻子有眼的,不是這毒婦幹下的還會有誰。”

  “是啊,娘,您說起這事,我這些日子都沒睡好覺呢。總是做惡夢,夢到我們家被抄了,一家子人那個慘啊……”

  “得想個法子才是啊。”餘氏沉沉歎了口氣。

  “娘,我看要是蘇姨娘果真生下長孫的話,就扶了她做平妻吧!”

  黃氏心頭一跳,她還想再聽聽,卻見餘氏身邊的寶兒頻頻朝她看來。黃氏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才出了餘氏的院子,黃氏臉上的笑便消失不見。

  珠雲見她眉宇輕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輕聲道:“奶奶可是有心事?”

  黃氏回頭看了看餘氏的院子,使了個眼色給珠雲,珠雲便嚥下嘴邊的話,陪著黃氏朝花園裡走去。

  待到了一個視野開闊不容易被人偷聽的地方。

  黃氏才轉身看了珠雲,輕聲道:“蘇夕蓉肚裡的那個孩子留不得。”

  珠雲一聽,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她便斂下心神看著黃氏。

  黃氏抬手撫上自己的腹部,神色間極是難看,稍傾深深的吸了口氣,輕聲道:“我原也不想陷入這事非,可是為什麼,她們卻要連我的孩子也不放過!”

  “奶奶……”珠雲看著自家奶奶痛苦的神色,臉上生起一抹同情。

  都以為黃氏的身子調理好,再孕不是問題。可是她們這些貼身侍候的卻是知道,黃氏傷了胞宮,這一生怕是與子嗣無緣了,便是有幸能懷上,到時大人小孩也凶險的緊!便是如此,她們也才能切身體會到黃氏對劉氏的恨。

  “想辦法將蘇夕蓉的孩子弄掉,嫁禍給大奶奶。”黃氏抬頭看著頭頂那開得很是艷麗的紫籐花,臉上生起一抹猙獰的笑,“時間不多了,一定要在張氏被休離前,讓她狠狠的咬一口劉氏,最好是咬得劉氏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是,奶奶。”

  在園子裡走了一圈,壓下心頭的憤恨後,黃氏才帶著珠雲去了張寧馨的院子。

  “二奶奶來了。”

  廊簷下立著的小丫鬟遠遠的看到黃氏,便福身行了禮。

  黃氏笑了問道:“你們奶奶這些日子還好嗎?”

  “回二奶奶的話,奶奶還好。”

  小丫鬟知道什麼好什麼不好!黃氏笑了笑,撩了簾子朝屋裡走去。

  “三弟妹,我來看你了。”

  屋子裡正站在窗前凝思的張寧馨一瞬間驚醒過來,回頭,對著黃氏挑了一抹笑,對金枝道:“去,給二奶奶沏茶。”

  金枝退了下去。

  黃氏上前打量了一番張寧馨,笑了道:“氣色看起來好多了,這才對了,女人便是要自個心疼自個兒。”

  張寧馨笑了笑,請了黃氏落座。

  待金枝奉過茶,黃氏喝過茶潤了喉,言笑晏晏的看著她後。

  張寧馨這才抬起頭,對著黃氏溫婉一笑,輕聲道:“二嫂這是從哪裡來?”

  “才從娘那裡請過安。”黃氏輕聲答道。

  張寧馨挑了挑眉頭,稍傾,淡淡道:“二嫂可是又聽到些什麼?”

  黃氏放了手裡的茶盞,拿帕子擦了擦嘴,掃了眼屋裡的侍著的那些下人。張寧馨使了眼色給金枝,金枝便將屋裡的丫鬟帶了下去。

  “二嫂現在可以說了吧!”

  黃氏扯了扯嘴角,給了張寧馨一個難看的笑,輕聲道:“你可能已經聽說了吧,大嫂的父親升了趙州的直隸州判。”

  張寧馨點了點頭,稍傾冷聲一笑道:“這下子,她越發的得意了吧。”

  “唉,”黃氏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大嫂是怎麼想的,怎麼說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她怎麼就會給娘出那樣一個主意。”

  張寧馨覺得眼睛皮狠狠的跳了跳,跳得她直想拿手去按著,不讓它跳。雖然明知道黃氏別有目的,可她還是忍不住的問了出口,“什麼主意。”

  “大嫂說現在蘇姨娘的身份不同了,若是蘇姨娘能為三弟誕下長子,不如就由娘做主,抬了蘇姨娘做平妻。還說……”黃氏頓了頓,心一橫咬牙道:“還說要休了你。”

  黃氏的話一落,張寧馨手裡的茶盞“啪”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屋外的金枝連忙探頭看了過來,在看到張寧馨木然的臉上那對空洞的眸子後,不由便蹙了眉頭,又去看黃氏。可黃氏臉上除了一種深深的同情,再也沒別的神色。

  “珠雲,你和你家奶奶打哪過來的。”金枝問著身邊的珠雲。

  珠雲抬頭看了金枝,“從夫人那過來的。”

  金枝心下一聲長歎,不由多看了幾眼珠雲。看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異色,金枝氣餒的低了頭。

  珠雲卻是眼珠子一轉,壓低了聲音對金枝道:“金枝,你不知道吧?夫人想將蘇姨娘抬平妻呢。”

  “什麼!”金枝失色的看著珠雲,“你說的是真的?”

  珠雲點頭,“我親耳聽到大奶奶說的。”

  金枝只覺得心裡便像是三九天喝了一壺冷水一樣涼。完了,完了,二奶奶肯定是來告訴奶奶這個消息的。奶奶那樣的脾氣……金枝急得只搓手,偏生屋子裡在響過那聲碎瓷聲後,再無別的聲音傳來。

  良久,張寧馨臉上的木然才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她“撲哧”一聲的笑。

  黃氏見她不怒反笑,由不得便怔了怔。然下一刻便聽到張寧馨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

  “她們難不成都當我是死人!”

  黃氏聽著那森寒凜冽的聲音,心底不由自主的便生起一抹驚惶,但很快便被她壓下。

  “三弟妹,你快想想辦法吧,不然……”

  “我能有什麼辦法?”張寧馨眼裡嚼了抹冷笑,看了黃氏,“外面的那些傳言,你也聽到了。現在別說是我,便是我哥哥怕也是要遭這不白之冤。那老虔婆早就看我不順眼,不藉著這機會狠狠的折磨我,她如何肯甘心。”

  “那你便這樣任她作賤?”黃氏驚愕的看了張寧馨,稍傾眼底生起一抹不屑,冷聲道:“三弟妹,我原一直以為你是個有主意的,便是尋常男兒也不及你的膽識手段。現在看來……”黃氏搖了搖頭。

  張寧馨如何看不見她眼中的不悄嘲諷之色,臉上的神色越發的淡漠如冰,“我的好二嫂,你到是教教我,我要怎麼做呢?”

  黃氏冷冷一笑,“三弟妹這話什麼意思?”不待張寧馨開口,黃氏猝然起身,怒聲道:“到是我閒吃蘿蔔淡操心了,這好人還真是沒法做。”

  說著便起身朝門外走,邊走邊一迭聲的喊了珠雲。

  張寧馨也不攔她。

  這會子,金枝眼見黃氏氣咻咻的出了屋子,連忙幾步趕時了屋子,勸張寧馨道:“奶奶,這二奶奶便是想借你的手來對付大奶奶,你可千萬別上當。”

  張寧馨看著神色惶急的金枝,半響不言不語。

  “奶奶。”金枝急切的看著張寧馨。

  “金枝,她們說要休了我。”張寧馨看了金枝,眼裡忽的便滾出一滴晶瀅的淚,“她們還說要扶了蘇夕蓉那個賤人當平妻。”

  金枝是早就從珠雲嘴裡聽了消息的,這會子眼見得張寧馨難過的連哭也哭不出來,只得小聲的勸道:“奶奶,不是還有三爺嗎?這事三爺不同意,便是夫人也做不了主的。”

  “他?!”張寧馨冷冷一笑,看了金枝道:“他自打離開這個家後,可曾寫過隻言片語給我?”

  金枝愕了愕,是啊,打從周子遠離開寫來的家書都是直接呈到夫人手裡,她們這一張紙也沒有。可即便是如此,這個時候也不能輕舉妄動啊!隆平候夫人幾次三番派了婆子來找她,讓她一定要勸住張寧馨,盯緊了她,別再讓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奶奶,還是等三爺回來,再做決定吧。”

  張寧馨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金枝長長的吁了口氣,不想張寧馨卻又道:“你去將王媽媽喊來,我有話叮囑她。”

  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婆子!

  金枝有心想勸,可看到張寧馨眼裡的堅決,歎了口氣,還是依言退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護持

  紅綃匆匆跑進了院子,“王爺,宮裡有內侍過來,說是傳皇上口諭。愛豦穬劇”

  軒轅澈走了外院。

  蘇慕雲喊住紅綃,“有沒有打聽下是什麼事?”

  紅綃笑了道:“聽說隆平候今天一早進的宮。”

  蘇慕雲略作沉吟,已是明白紅綃話中的意思。

  “去,看看王爺那邊怎麼樣。”

  紅綃應了聲,正準備走出去。

  軒轅澈卻是撩了簾子匆匆的走了進來,對蘇慕雲道:“皇上宣我即刻進宮。”

  蘇慕雲連忙令雙全去取了軒轅澈的朝服出來,侍候著他換衣,一邊問道:“紅綃才說,隆平候今天一早進宮了。”

  軒轅澈挑了挑眉頭,淡淡的道:“他到是沉得住氣,這個時候才進宮。”

  蘇慕雲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若是皇上有心偏頗,你別硬來,左右我們日子還長,不急在這一時。”

  軒轅澈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有分寸。”

  蘇慕雲點了點頭,將他送出垂花門外。

  皇上的內書房軒轅澈已經進過很多次,乾和殿裡服侍的大小太監也都認識他,笑吟吟地和他說著話,等皇上下朝。

  等了沒多久,便有開道的太監跑進來,軒轅澈站到門口,皇上的儀駕已經到得門口。

  “六弟來了啊。”皇上對對著軒轅澈慈和的笑了笑,對身邊的太監總管王安吩咐道:“給六王爺和候爺設個座吧。”

  軒轅澈這才看到穿著大紅朝服,仙鶴補子低眉垂眸立在皇帝身側的隆平候張廣嗣。軒轅澈對著張廣嗣笑了笑。

  張廣嗣便也對著軒轅澈和善的笑了笑,態度很是恭謹。

  兩人恭敬地向皇上道謝。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皇上則脫了鞋,很隨意地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吩咐小太監給兩人上碧螺春:“秋天到了,喝點綠茶可以清火。”

  張廣嗣聽得皇上之言,便小心的抬起眼打量軒轅澈的神色,眼見軒轅澈臉上笑意不減,不知為何心裡便長長的舒了口氣。

  皇上這時卻是指了張廣嗣道:“六弟,當日能以極少的傷害順利的拿下大都城多虧了張廣嗣,說起來,他是京都百姓的恩人,是朕的大功臣啊。”

  張廣嗣神色惶恐的站了起來,跪在地上連呼:“不敢。”

  軒轅澈卻是眉毛都不抬,只淡淡的說了聲,“恭喜皇上謀得良臣。”然後又看了一側的張廣嗣,似笑非笑的道:“候爺的名聲本王早有耳聞,這些日子更是耳聞能詳啊!”

  “王爺……”張廣嗣苦兮哈拉的看了軒轅澈,“王爺,傳言有誤,傳言有誤啊。”

  軒轅澈冷冷一笑,轉而抬頭看了皇位之上的軒轅逸,“皇上匆匆召臣弟入宮,不知所為何事?”

  “哦,是這樣的。”皇上淡淡的撩了眼軒轅澈,撫了額頭道:“朕近來聽到些流言,原也不曾當真。可今日張愛卿求到了朕面前,朕便作主將你二人召在一起,有什麼誤會都解開來吧。”

  皇帝話一說完,張廣嗣便小心的打量軒轅澈的神色。

  他之前使了與他交好的禮部邊大人,想讓他去探探軒轅澈的口風,想知曉那被擒住的暗衛可是真的曾有招供。不想,邊大人卻是連軒轅澈的面都不曾見上。

  後來,他也想明白了,若是軒轅澈真有了口供早就發難,又豈會這般悠哉度日!於是心底便鬆了口氣。不想這個時候卻殺出了鳳枝鳴冤鳴到順天府的事來!他尚來不及追究鳳枝如何會出現在順天底,新一輪的流言便翻天覆地的傳了起來。

  暗殺朝庭命官,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便在他惶惶不安時,想著如何滅那鳳枝之口時,順天府的府伊卻使了門下的師父找上門來,說是那口不能言的賤婢在獄中突發惡疾死了!他這才慌了,左思右想之下,連忙進宮聲淚交加的向皇上辯白著自己的冤曲。

  軒轅澈笑瞇瞇的看了皇上,“皇弟自問不曾與候爺有什麼誤會啊?”話聲一落,卻又頓了頓,稍傾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聲。“臣弟到有一事是想問問候爺的,既是如此,便當著皇兄的面問了吧。”

  他要問的是什麼,張廣嗣當然知道。

  這不也是他進宮的目的嗎?只要將這件事在皇帝面前說開,自己是一品的大員,軒轅澈他便是向天借膽也不能對他這一品大員喊打喊殺吧?思及此,張廣嗣又悄然的抬頭打量皇上的神色。忖道:他之所以要將這案子攤到皇上面前,其實也有自己的思量。

  “王爺請講,下臣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張廣嗣抱拳道。

  軒轅澈點了點頭,淡淡的道:“其實也就是市井流言,或許不足為信,但即然本王知道了,總是要問一聲的。”

  “理當如此。”張廣嗣恭謹的道。

  軒轅澈笑了笑,輕聲道:“前些日子王妃落水後為陶家村民所救,不想青天白日之下卻被人圍截擊殺,有傳言說那些殺王妃之人是候爺派出去的人手,不知道是真是假?”

  “哎呀,王爺,這可真是冤枉啊。”張廣嗣“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皇上,臣冤枉啊,臣實不知怎會有這等流言傳起。還請皇上明鑒,為臣做主。”

  屋子裡靜悄悄,偶爾聽見皇上喝茶時瓷器清脆的碰撞聲,除此之外再無他響。

  良久,皇帝放了手裡的茶盞看向軒轅澈,“六弟,此事可有人證物證?”

  軒轅澈曬笑一聲,看了皇帝道:“皇上,臣弟當時趕到時,那些凶陡不是被殺而死,便是服毒自盡,沒有留下活口。”話落,目光陰涼的撩了眼一側的張廣嗣,像是在說,若是真有人證,他早就殺進隆平候府了。

  張廣嗣聽得軒轅澈的話卻是大大的鬆了口氣,沒有人證便好,他生怕是暗衛熬不住軒轅澈的酷刑招了供。

  皇上聽了淡淡的笑了一聲道:“這看來可真是一場誤會,想來都是世人多嘴,愛好捕風捉影,便是無風也要掀起三尺浪。”

  軒轅澈笑了笑。

  張廣嗣便附合著皇上,道:“是啊,是啊。”

  軒轅澈看了張廣嗣一眼,又抬頭看向皇帝,“說起來,臣弟前幾日便想進宮一趟,只王妃當日受了驚嚇,身子不適,便推遲了些。不想,今日卻是皇兄召臣弟進宮,又恰巧遇上候爺,正好省了派人去請。”

  張廣嗣心一沉,隱隱中猜到了軒轅澈要說的是什麼事。臉上的神色不由越發的難看,不由飛快地駿了皇上一眼,然皇上面沉如水,看不出什麼端倪。

  “哦!”皇上淡淡的應了聲,撩了眼軒轅澈又撩了眼張廣嗣,稍傾笑了道:“看來六弟與候爺之前還當真有解不開的結。”

  軒轅澈笑了笑,解得開解不開,那還真是難說了!

  “候爺,你為何事求到皇上跟前?”軒轅澈忽的轉頭看了張廣嗣,問道。

  張廣嗣一驚,他驀的抬頭。

  看到的是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我……臣……”張廣嗣怔了怔,但想到那已是一個死局,今日是解也得解,不解也得解,只得朗聲道:“下臣聽聞街市之間有流言說起王妃滿門是舍妹買兇殺人,想著著實冤枉,舍妹與周子元之婚約,全是前廢帝所為,又干舍妹何事!”

  張廣嗣一番話說得義正言辭,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般,臉上的神色更是惱怒漲紅,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噢!”軒轅澈長長的吟了一聲,看了張廣嗣,“候爺這話說得在理,當日瑞兒賜婚我這個當皇叔的也是知曉的,瑞兒還說郎才女貌天造之合。”

  張廣嗣吃不準軒轅澈的太度,不敢放鬆,只是暗暗的打量著軒轅澈的神色。

  皇帝聽得軒轅澈的話,想了想道:“這事,當日我也曾有所耳聞。”

  軒轅澈點頭,表示認同皇上的話。

  “候爺是怕本王相信了那些市井流言吧?”軒轅澈極其認真的看著張廣嗣。

  張廣嗣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訕訕的迎了他的目光。

  “其實,候爺大可不必如此,”軒轅澈笑了道:“我前些日子聽說有個叫鳳枝的女子到順天府擊鼓鳴冤,而那鳳枝本是周家三少夫人的貼身侍女。因何四肢俱殘又因何會出現在順天府,還有,她狀告何人,所告何事。只需將她喊來問上一問不便知曉了?對了,其實她還有一紙血書來著的。”

  不待張廣嗣開口,軒轅澈轉而朝上座的皇帝拱手道:“還請皇兄傳了順天府伊前來問話。”

  “順天府伊!”皇帝猶疑不定的看了軒轅澈,“朕今日早朝時問過那順天府伊了,說是那鳳枝入獄的當天便突發惡疾而亡。”

  軒轅澈聞言臉上瞬間變了變色,他錯愕的朝皇帝看去。

  皇帝點了點頭,示意他說的話不假。

  “還有這樣的事!”軒轅澈旋即朝皇上望去,神色顯得很困惑,“臣弟聽聞那鳳枝當日因肢俱廢,是以額頭擊鼓。當時咚咚擊了百把幾十下的,也見她怎的,怎的這一入順天府突發了惡疾?!”

  張廣嗣在事情發生的那刻,便防著軒轅澈會有此一問,是故立刻回道:“下臣也覺得此事蹊蹺,不如便請了御醫去查看一番。”

  皇帝看著說得言之鑿鑿的張廣嗣,心裡沉沉的歎了口氣。

  這件事從沂王妃失蹤到那個叫鳳枝的婢女在順天府擊鼓鳴冤,一切都是一步一步咬著來的。當大家還在為沂王妃遇刺而津津樂道時,軒轅澈已經安排下了鳳枝這步棋,看似那個據說招供的暗衛是殺招,其實這個鳳枝才是真正的殺招。鳳枝一出,想要坐觀其變的隆平候便是那溫水裡的青蛙,對整件事失去了主動的可行性,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不知不覺被煮死在熱水中。

  只是他同樣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麼張廣嗣會求到自己跟前!照理說,他應該直接去找軒轅澈的不是嗎?

  “那便請皇兄使了太醫院的哪位御醫走一趟吧。”軒轅澈淡淡的道。

  張廣嗣滿懷希冀的看了皇上。

  “朕問過順天府伊了,那個叫鳳枝的屍體不見了。”

  “不見了!”張廣嗣愕然的看著皇帝。

  “是的,不見了。”皇帝轉過頭看向軒轅澈,“六弟,這事你怎麼看?”

  軒轅澈先是冷冷一笑,續而卻是瞬間斂了臉上的笑,目光灼灼的看向皇帝,“皇兄想要臣弟怎樣看這事?”

  皇帝蹙了顰眉頭。

  “臣弟原也以為這只是市井流言,不足為信。可眼下最有力的人證不但死了,連屍體也沒了。真是混天下之大稽!臣弟到不知曉,原來順天府伊卻是某些人家的菜園子,想進便進想出便出。”

  軒轅澈的話聲一落,屋子裡再次一靜,靜得落針可聞。

  下一刻,“撲通”一聲,張廣嗣再次跪在了皇帝跟前,“皇上,臣冤枉啊,臣冤枉。”

  皇帝看著臉色鐵青的軒轅澈,這般謀劃,這般心思……皇帝慢慢的攥緊了隱於袖籠中的手。他臉色肅沉的盯了桌案之下的軒轅澈看。

  良久,無言。

  皇帝不言不語,軒轅澈與張廣嗣自是更不會言語。

  ……

  沂王府。

  蘇慕雲聽得紅綃說王爺回來了,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不想,卻頭一次看到,軒轅澈鐵青著臉甩手進了一側的書房。

  “去,傳了跟王爺進宮侍候的小廝過來,便說我有話問他。”蘇慕雲吩咐一側侍候的雙全。

  雙全剛要下去,不想紅綃卻是見步跟了進來,對雙全擺了擺手,上前,扶了蘇慕雲道:“外面風大,王妃身子才好,還是進去歇著吧。”

  蘇慕雲知道這是紅綃有話要跟她說,點了頭,由著紅綃扶著進了屋,雙將屋裡侍候著的下人全遣了出去,這才輕聲道:“可是宮裡傳出的消息?”

  紅綃點了點頭,將蘇慕雲扶到炕沿坐下,順手倒了杯茶水遞到蘇慕雲手裡。

  “皇上沒有給出處理隆平候府的旨意,問王爺想怎樣。”紅綃將血殤遞出的消息,輕聲說給蘇慕雲聽,“王爺說一切但憑皇上做主,後直便說……”

  蘇慕雲抬頭看著紅綃眸底的悲憤,淡淡的笑了笑,輕聲道:“皇上說一切只是空穴來風,不足為信是不是?”

  紅綃臉上現起一抹愕色,稍傾卻是點了點頭。

  蘇慕雲便緩緩斂了臉上的笑,續而對紅綃道:“去,在聽風亭置上一桌精緻些酒食,再將前些日子明六爺送來的女兒紅溫上一壺。”

  “是,王妃。”

  紅綃退了下去。

  蘇慕雲便端了茶盞坐在那慢慢半響無語。

  半柱香後,她長長的吸了口氣,起身朝軒轅澈的書房走去。

  她才走到書房門口,便看到紅翹端了托盤從抄手遊廊走了過來,遠遠的見了她,步子一頓,眼見得蘇慕雲抬手去推那扇緊閉的門,由不得急聲道:“王妃。”

  蘇慕雲站定,抬頭看向匆匆走近的紅翹,“有事?”

  “王妃,”紅翹福了一禮,輕聲道:“王爺書房不得王爺許可,外人是不讓進的。”

  蘇慕雲笑了笑,挑眸打量著紅翹的神色,稍傾輕聲道:“你是說我是外人?”

  “……”紅翹一滯,臉上便漲起一抹緋紅。

  蘇慕雲有點好笑的看著眼前固執的女子,她的心思,她不是不知曉。但一直以來,因著軒轅澈的太度,她不曾將眼前之人當成是必須防患的人。便是到這一刻,她也還是不想為難的她,除了她癡情錯付以外,還因著她與軒轅澈有著多年主僕的情份。

  蘇慕雲撩了眼紅翹,抬手推上了那扇緊閉的房門。

  “出去,本王什麼都不想吃。”

  蘇慕雲步子一頓,有些錯愕的看著窗前立著的那要欣長的身影。眼角的餘光處便看到紅翹臉上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

  “連我也不能進來麼?”蘇慕雲將跨進門檻的步子一收,俏生生的站在了門檻外,佯作生氣的盯了門裡的人。

  “王妃。”軒轅澈豁然轉身,看著門口站著的那個似嗔非似怒非怒的人,腳下生風般,一個旋身便到了門口,抬手摟上蘇慕雲的肩,輕聲道:“你怎的過來了。”

  蘇慕雲眼見得他漆黑的眸子間尚不及消去的戾氣,暗暗的歎了口氣,輕聲道:“你不來看我,便只有我來看你了。只是卻沒想到,你不僅不想看我,更不想我來看你。”

  她這一番彎彎繞繞的話,只聽得軒轅澈哭笑不得。

  末了,蘇慕雲嘟了嘴,轉身便要走。

  “哎,”軒轅澈一把抓了她,“好,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蘇慕雲聽著軒轅澈的認錯聲,卻是不依不饒的道:“那我問你,這書房我往後可來得?”

  “來得,當然來得,這王府豈有王妃去不得的地方。”

  蘇慕雲撩了眼一側面色訕然的紅翹一眼,非是她有心給她難尷,實在是不下猛藥不能治病。她又挑了眉頭看著一臉賠笑的軒轅澈嬌聲道:“那是你的錯,你可願認罰?”

  “自是願領罰。”軒轅澈頭點得像雞啄米。

  “那便罰你陪我去園子裡逛逛。”

  軒轅澈一愕,這邊廂,蘇慕雲已是不由分說的拉他往園子裡走去。

  身後,紅翹看著軒轅澈時不時寵溺的看向蘇慕雲的臉,咬了咬唇,黯然的將手中托盤上的茶盞擺到了一側。稍傾,卻又急急的抬了頭看了眼遠遠離去的二人,步子一轉,朝蘇慕雲的屋子走去。

  這邊廂,蘇慕雲領著軒轅澈先是在池子邊逗了會兒花鯉。然後又指著那開海棠樹頂的花枝,要軒轅澈折了給她戴。待軒轅澈縱身折了那花,她卻又嫌不好看,不要了。

  兩人圍著偌大的王府,東邊走走西邊逛逛的,很快蘇慕雲便累得氣喘吁吁。而這時,蘇慕雲也看到了遠遠的紅綃一閃而逝的臉寵。

  她笑著挽了軒轅澈道:“我累了,你背我去聽風亭坐坐。”

  軒轅澈二話不說,便低下身子。

  軒轅澈看著寬闊如山的背脊,深深的歎了口氣。轉而輕輕的趴了上去,嘴裡猶自嘟嘟囔囔的嫌棄他不已,說什麼他骨頭太硬硌得她生痛。

  軒轅澈便打趣說下次先墊了個迎枕再背她。

  兩人嘻嘻笑笑的便上了聽風亭,待看到那治辦得整整齊齊的一桌酒席,軒轅澈腳下的步子一僵。

  蘇慕雲已經從他背上輕輕的滑了下來,走到跟前,抬頭看了他道:“說來,我從不曾為王爺侍過酒,今日便由我來侍候王爺一回,如何?”

  軒轅澈輕聲一笑,輕聲道:“豈敢有勞王妃。”

  蘇慕雲卻已經持了酒壺斟上一杯,遞到軒轅澈手裡,“王爺請。”

  軒轅澈接過,深深的看了一眼蘇慕雲,接了酒杯,一飲而盡。

  蘇慕雲已笑盈盈的持筷夾了些菜伸到軒轅澈嘴邊,“王爺請。”

  軒轅澈張嘴含下那一筷子菜,看著言笑晏晏的蘇慕雲,半響臉上的笑意一僵黯然的道:“他……”

  “我知道。”蘇慕雲點了頭,放了手裡的筷子,重新持壺替軒轅澈斟上一杯,輕聲道:“這是我們早就想到的結果,王爺不必介懷。”

  “不,”軒轅澈搖頭,“不應該是這樣的。”

  是啊,不應該是這樣的!你為他謀盡一切,而他還報給你的又是什麼?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怎樣的?由來都是狡兔死走狗烹,他並不是單純的駁你的面子,他還要做給那些朝中大員看。

  讓他們知道聖心何意!

  “這樣不是很好。”蘇慕雲輕聲道:“你早點看明白了,也好早點做防患。”頓了頓,挑了唇角淡淡一笑,道:“我的目標原也不是隆平候,既然皇上不願發落隆平候這樣也好。”

  軒轅澈不解的看向蘇慕雲。

  蘇慕雲輕輕的斟了杯酒,眼見軒轅澈伸手來接,她卻是抬起湊到自己唇邊,一仰頭,飲盡那杯酒。在軒轅澈狐疑的目光中,綻開一抹如花笑靨,說道:“他護著隆平候,還能護著周家的三奶奶不成?”

  軒轅澈看向蘇慕雲,稍傾明白過來,哈哈一笑,大聲道:“妙極,妙極。”

第二十八章:纏綿

  站在聽風亭往下看,那一山帶水的王府後花園,水清花艷,美景如畫。愛豦穬劇

  讓人看了好不心神氣爽!

  緞子似的彩雲漸漸褪去,天色暗了下來。一彎上弦月不知什麼時候已悄悄地掛上天空。

  紅綃輕手輕腳的將亭內四角掛著的紅燈籠點了起來,不僅亭內,便是沿路也三步一盞紅紗燈,紅紅艷艷的燈籠將這個原本暗沉的夜渲染起幾分暖昧的瑰麗之色。

  在軒轅澈喝完兩罈女兒紅後,蘇慕雲笑著盛了碗菊花甜豆珍姑竹笙湯放到軒轅澈跟前,“陪我喝些湯吧。”

  軒轅澈笑了看著蘇慕雲,“你以為我醉了?”

  蘇慕雲仰神,仔細的上下打量番軒轅澈稍傾搖了頭道:“王爺好酒量,我沒覺得你醉了。”笑了抬手給軒轅澈看道:“只是我斟酒,斟得實在累了,王爺便讓我歇息一番如何?”

  軒轅澈聞言,看著那半截似玉般晶瀅瓷白的手腕,探手便持住了,低下頭在那柔若無骨的手腕間印下一個熱熱的吻。

  蘇慕雲看著眼前烏黑似錦緞般的長髮下,那飽滿光潔的額頭,長長濃密的羽睫像蝴蝶一般輕輕拂過她的手腕,不由得便唇角含了笑,正欲說幾句湊趣的話,不想軒轅澈卻是就勢將臉埋在了她的手心,灼熱的呼吸在掌心間帶起一股酥癢。

  “媚媚,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們是親兄弟啊!”語氣壓抑而苦悶。

  雖然他從不說,但蘇慕雲卻是能猜到,幼年失母喪父的軒轅澈對這位一母同胸兄長的感情的。若不是如此,他又怎會幫著軒轅逸謀反,幫著他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現在的他,心內的苦悶卻不是她幾句話便能安撫寬慰的。那種被至親背叛,拋棄的苦悶和佃傷心,豈是她三言兩語便能化去的?

  蘇慕雲默了一默,稍傾她緩緩探身,將軒轅澈抱在懷裡,有心想說些什麼,但嘴一動卻感覺到滿嘴的苦味,她能說什麼?說是她連累了他!這太牽強,軒轅澈不是常人,他比誰都知道事情的實質性。她也好,隆平候也好,不過都是軒轅逸扔出來的試金石,試的便是軒轅澈的底線。

  “這個世界親厚如兄弟,恩愛如夫妻,有那能共患難生死相依的便有那過河拆橋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蘇慕雲抱著埋首在她懷裡的軒轅澈,聲音輕柔的說道:“王爺,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軒轅澈緩緩抬頭,目光對上蘇慕雲溫柔的含笑的眸光,挑了挑唇角,“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蘇慕雲點頭。

  軒轅澈哈哈大笑,抬手便將蘇慕雲抱在了懷裡。

  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得蘇慕雲發出一聲驚呼,雙手本能的撐上軒轅澈的脖子,身子往後仰了仰。

  白玉般的面寵,深潭似的眸子,似嬌似嗔的睨著他。

  軒轅澈的笑容慢慢的斂了下去,抬手撫上蘇慕雲細長的柳眉,高挺秀麗的鼻子,紅潤似新剝石榴的唇角,目光漸漸的灼熱起來。

  “慕雲,你真讓我驚喜。”

  稜角分明的臉在蘇慕雲的眼裡漸漸清晰放大。

  蘇慕雲微微仰起頭,等待著他的熱情。

  蘇慕雲微微閉著眼睛,軒轅澈看著那如玉臉頰上似蝶翼般顫動不已的長睫,他緩緩的俯身湊到了蘇慕雲的唇上,卻只是在那抹潤紅上慢慢蠕動,時而輕輕地咬磨著,時而又伸出帶著酒味的舌在蘇慕雲的唇上添食著。繼而,輕輕地扣開蘇慕雲的牙關,帶著美酒芬香的舌便伸入她那濕潤的嘴中……

  他們的身體貼合在一起,鼻下都是屬於彼此的氣息,軒轅澈甚至可以看到她臉上細緻的絨毛,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噴出的呼吸越發灼熱,他的唇滑過懷裡蘇慕雲的臉,印在她鋌而翹的鼻子上,印在她微微顫抖的眼睛上……蘇慕雲情不自禁地顫了一下。軒轅澈微微的退開身子,在看到懷裡的她眼裡的霧濛濛水潤潤時,發出一聲難奈的輕吟聲。

  而蘇慕雲也好不到哪去,她的臉上泛起了紅潮,鼻尖滲出細小的汗珠,嘴唇微微張著,清純中夾雜著嫵媚,那惹人憐愛的樣子讓軒轅澈情難自禁地再次低頭含住她的唇瓣,繼而溫柔地繞住她的舌尖,渲洩著他的愛意……

  亭子下侍候的丫鬟小廝俱垂著頭魚貫退下。

  就在蘇慕雲覺得呼吸都困難的時候,軒轅澈卻是放開了她。

  將臉埋在她的頸子間,清越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媚媚,替我生一個像你一樣的女兒吧。”

  蘇慕雲一愕,然下一瞬間,卻感覺到身下一輕,耳邊響起呼呼的風去。

  主屋外侍候著的丫鬟眼見得自家王爺抱了王妃走來,齊齊福身行了一禮,早有機靈的丫鬟上前打起簾子。

  眼見丫鬟要跟著進屋侍候,軒轅澈卻是冷聲道:“屋外侍候。”

  “是,王爺。”

  這個晚上,夜風很大。

  然蘇慕雲卻將自己化成了一汪春水,由著軒轅澈按著他的喜好,將她擺弄成各各樣的姿勢。當言語無法安慰時,所能做的便是,一起沉淪於另一個世界。

  情迷時,她會看著他光潔白皙佈滿汗水的臉龐,濃情款款烏黑深邃的眼眸,還有那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無一處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的五官,回味著他的那句,“替我生一個像你一樣的女兒”。想著,她與他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呢?

  “媚媚,你又走神了。”他不滿的俯身在她的肩胛上輕輕啃咬。

  蘇慕雲的尾椎骨隨著他這一咬,便生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嘴裡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似貓兒般的輕吟。

  軒轅澈便會頂著一張壞壞的笑臉看著她。連那兩道濃濃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狹長的鳳眸彎彎的,像是夜空裡皎潔的上弦月。

  蘇慕雲看著這樣的軒轅澈,嫵媚一笑,學著他的樣子,雙手攀上他修長的頸子,抬頭湊在他的脖子上,亦輕輕的咬了咬。

  “唔,”軒轅澈一聲驚呼,隨著這一聲驚呼,差點便潰不成軍。

  蘇慕雲臉上綻開一抹壞壞的笑,嬌聲道:“王爺,你怎麼了。”

  “你這個小壞蛋……”

  屋外侍候著的小丫鬟聽得屋子裡那紅木雕花床沉沉響起的聲音,無一不紅著臉低了頭,眼睛像是無處安放一般。

  亥時一刻,屋裡響起軒轅澈喊熱水的聲音。

  蘇慕雲嬌懶的躺在灑滿花瓣的浴桶中,由著雙福替她擦洗身子。

  雙福看著那原本如美玉般的肌膚上盛開的朵朵紅梅,不由嘖嘖的歎道:“王妃,王爺他也真下得了手。”

  雙全瞪了一眼雙福,輕聲道:“說什麼呢。”

  雙福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蘇慕雲這會子早累得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哪裡還理會得這兩姐妹之間的小動作。

  擦乾身子,換上新的中衣,婆子已重新換了被褥。蘇慕雲不見軒轅澈的身影,不由訝異的道:“王爺人呢?”

  “回王妃的話,王爺去書房了,說王妃先歇著,他處理好手頭的事便回來。”紅綃上前回道。

  蘇慕雲點了點頭,原想躺在床上等軒轅澈,不想躺著躺著便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間,耳邊響起雞鳴之聲,感覺到身邊的床榻動了動,她懵懵的睜了眼,一個帶著微微冷意的身子將她摟了過去。

  “還早,再會睡吧。”

  蘇慕雲閉了眼,輕聲道:“事情都處理好了?”

  “嗯,都安排好了。”

  耳邊響起軒轅澈帶著倦意的聲音。

  蘇慕雲點了點頭,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閉了眼,繼續睡去。

  等蘇慕雲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太陽穿破了窗稜將金色的陽光打在了屋內青灰色的地磚上。

  羅帳半垂,身邊空空如也。

  她起身。

  耳邊驀的響起一片喧嘩。

  她尚沒回過神來,帳子被人撩起,雙福笑盈盈的看著她。

  “王妃,您醒了。”

  蘇慕雲還有片刻的糊塗,“王爺呢?”

  雙福侍候著蘇慕雲下床,穿衣,一邊輕聲道:“府裡出了點事,王爺正在處理。”

  “出事?”蘇慕雲疑惑的看了雙福,“出了什麼事?”

  雙福抿了抿嘴,眼見雙全正招呼著丫鬟打水,沒往這邊看來,便有些幸災樂禍的輕聲道:“紅翹出事了。”

  “紅翹!”蘇慕雲想起那個還著一身紅衣,眉眼嬌艷的丫鬟來,不由挑了眉頭,看了雙福,“她出什麼事了?”

  雙福撇了撇嘴,“今天早起,她忽然臉上長滿了紅紅的疙瘩,撓也不敢撓,可是又喊著癢。”

  好端端的臉上長滿了紅疙瘩?!蘇慕雲怔愣無語。

  紅翹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這會子臉上生起紅紅的疙瘩還癢,偏生又不能撓,那是怎樣的一種受罪!

  “府裡其它人沒事吧?”

  雙福連忙道:“別人沒事,就紅翹一人。”

  “奇了怪了……”蘇慕雲坐在鏡台前的繡墩上沉思起來。

  雙福想起拖兒的叮囑,連忙道:“可能是她沾染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

  蘇慕雲看著眉梢間隱隱掩不住喜色的雙福,猶疑的道:“是不是你……”

  “哎呀,王妃,”雙福一把將手裡的東西扔到了一邊,轉身走到蘇慕雲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王妃,天地良心,奴婢跟她無冤無仇的,絕不是奴婢干的。”

  蘇慕云“撲哧”一聲笑了道:“瞧你緊張的,我又沒說是你幹的,你急什麼。”

  “奴婢當然著急了。”雙福抬頭看了蘇慕雲,掰了手指道:“您看這府裡誰都知道奴婢會做藥膳,萬一大家也有這想法,以為是奴婢跟她過不去,做的手腳,到時到王妃跟前亂嚼舌頭,奴婢豈不是冤枉死了。”

  “好了,你快起來吧。”蘇慕雲抬手扶了雙福,“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你家王妃是那種,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人嗎?”

  雙福還想再說。

  門簾一撩,紅綃走了進來,挑了雙福一眼,道:“別人說什麼王妃不能信,可這丫頭說什麼,王妃卻是要信的。”

  “紅綃姐姐。”雙福不滿的看了紅綃。

  蘇慕雲耳聽得紅綃話中有話,紅翹和紅綃都是軒轅澈的丫鬟,雙福和雙全雖然也是,但名義上必竟是她帶進來的人,若是讓府裡的那些老人認為是雙福動的手,而覺得是她容不下紅翹,這委實冤枉的很!

  便在她打算再追問雙福幾句時,耳邊卻是響起小丫鬟的聲音,“王爺回來了。”

  門簾一挑,軒轅澈大步走了進來。

  蘇慕雲迎了上前,輕聲道:“怎麼樣,沒什麼事吧?”

  軒轅澈看著蘇慕雲頓了頓,稍傾才輕聲道:“沒什麼大礙,可能是感染了什麼毒物,我遞了牌子進宮,等會御醫會來,正好你也讓御醫給你問問脈。”

  蘇慕雲不由便失笑,看了軒轅澈道:“這……”

  眼見軒轅澈臉上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只得按下心頭的狐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總覺得軒轅澈眉目間似是有著很大的火氣,難道還在對皇上耿耿於懷?

  “紅綃,你去收拾下書房,本王等會約了人要談事。”

  紅綃應了一聲退下。

  半個時辰後,紅綃臉色鐵青的走出了軒轅澈的書房。

  站在花園錦簇,剔透玲瓏的天井中,紅綃緩緩的仰起頭看著天空那輪金色的太陽,久久無語。直至陽光灼得眼底生起一片濕氤,紅綃才慢慢的低了頭,抬手胡亂的擦了把,轉身朝另一個院子走去。

  她的身後,一雙眸子久久凝視著她,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不見,那對眸子才黯然的垂了垂,掩盡那眸中洶湧複雜帶著淒色的滄涼。

  王府西北角,一處僻靜的小院。

  紅翹顫了手撫上自己臉上那像是被密蜂蟄過一樣的紅疙瘩,空氣中有暖暖的風吹過,那種酥酥癢癢的感覺又隨之而起。

  “啊……”手停在臉前的方寸之間,那種像是被無數只蟲子爬過而起的癢意使得她恨不得伸手去撓,可是在想起王爺的話後,手又頓在了原地,半天不曾伸出。

  “看著,像是被什麼毒物爬過了,不能撓,一撓便會留疤呢。”

  紅綃站在屋外看了屋內的情形良久,直到紅翹抬手扯了自己的頭髮,想要藉由身體上的痛來減輕來這癢時,她才沉沉的吸了口氣,推了門進屋。

  “誰,是誰……”紅翹驚惶著回頭,待看清是紅綃後,眸間一喜,幾步上前,站定在紅綃身前,“紅綃,你快去,去請了拖兒來,讓她看看,我這臉到底是怎麼了。”

  紅綃默了一默,稍傾歎了口氣,輕聲道:“你怎麼傻掉了,拖兒在晉王府,輕易脫不了身。”

  紅翹聞言,一窒。

  “你也別急。”紅綃察看了一番她臉上的情形,想了想,輕聲道:“你再忍忍,等夜裡我陪著你去找拖兒。”

  紅翹聞言,連連點頭。

  而另一處,主屋裡。

  御醫很快便到了,隔著帳子問了脈,說了些沒什麼大礙的話,開了一方榮養的方子,便告退離開。

  由始自終,軒轅澈都面沉如水的陪坐在一側。

  待得御醫離開,蘇慕雲笑了從簾子後走出來,打趣著他,“這下可放心了?”

  軒轅澈唇角微翹給了蘇慕雲一個燦爛的笑。

  稍後道:“東邊的恆壽堂一直空著,讓下人們將這屋子好生打掃打掃,我們暫且先搬到恆壽堂去吧。”

  恆壽堂?!

  蘇慕雲愕了愕,看了軒轅澈,輕聲道:“到底是怎麼了,這樣嚴重?”

  “也不是。”軒轅澈見她生疑,上前持了她的手,牽她到窗前看著窗外的那片竹林和窗下的一汪水池,輕聲道:“原本是想著這景致看到眼裡舒坦,但卻忘了,這花啊草啊的最容易招蟲了。恆壽堂那邊不一樣,院子裡只有幾棵桂花樹,這時節正是花開的時候,聞著那沁人的花香不比這更好?”

  說著沖蘇慕雲眨了眨眼,眼見蘇慕雲目光閃爍半信半疑的樣子。

  軒轅澈便低下頭,再她耳邊輕聲的說了幾句什麼。

  惹得蘇慕雲一瞬間,連脖子都紅了,不依不饒的踢打了他一番。他也不躲,任著她那粉拳繡腿在他身上撓癢癢似的。

  兩人嬉笑了一番,軒轅澈發揮他說風就是雨的個性。

  果然在用過午膳後,便令人將恆壽堂收拾了出來,族擁著蘇慕雲直接去了那邊。

  那些桂花樹都是有些年頭的,最粗壯的樹幹有小孩腰身那麼粗,樹冠像一把擎天的巨傘,遮去了半個院子的陰涼。

  濃郁沁人的馨香將半個王府都給浸染在其間。秋日的風輕輕吹過,婆娑的樹葉,隨風搖曳起來了。金色的花朵像千萬隻細小的蝴蝶一般,纏纏綿綿的飄落下來。

  軒轅澈令人在桂花樹下擺放了一桌精緻的點心,又將那梨花木製成的貴妃榻搬了出來,安置在桂花樹下。

  也不要旁人侍候,軒轅澈讓蘇慕雲躺在那貴妃榻上,他則將那些洗乾淨的晶瑩剔透的葡萄挑著個大的品像好的,細細的剝了,拿白白的瓷碗裝了,用銀色的簽子插了,餵進蘇慕雲的嘴裡。

  院中的桂花樹因為被風吹過,簌簌下起了金黃色的桂雨。

  蘇慕雲伸手,想要接住那紛紛揚揚似飄雪般的花朵,不想金黃的桂花落在手上,被她明白如玉的雪肌一襯,那金色顯得越發的嫩,而她的手亦顯得越發的白。

  好一副人間絕色!

  軒轅澈言笑晏晏的看著眼前的這番美景。

  看到動情處,竟是緩緩俯首將她手心間那朵朵花瓣含在嘴裡,細細嚼下嚥落。

  蘇慕雲嬌嗔的瞪了他一眼,卻只引來他越發狂肆的動作。

  下一刻,他探手持了桌上的茶盞含下一口,微微俯首,以口對口,將那帶著桂花芬香的茶水哺進了蘇慕雲的嘴中。

  蘇慕雲拒絕不得,只得嚥下。

  不想,他卻長眉一挑,眉間揚起一抹促狹的笑,挑逗起她來。

  那條游龍似的舌頭,在她的口腔裡或橫衝直撞,又或者是輕風細雨潤物無聲。

  蘇慕雲看著眼前被穿過葉縫間的陽光灑下一層金黃色光影的臉,看著他眉眼間那風起雲湧似是永無止境的愛意,心底像是有只看不見的手,如這懶懶的微風,正在她的心上緩緩的滑過,竊竊的私語著。

  “慕雲,你快樂嗎?”

  蘇慕雲依偎在軒轅澈的胸前,點了點頭。

  “你都不肯說出來呢。”軒轅澈不依的捧了她的臉,雙眸灼灼的看著她,“慕雲,我心悅你,你呢,你心悅我嗎?”

  蘇慕雲的驀的便想起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是啊,喜歡便要大聲的說出來!

  他是她的夫君,她有什麼不能說的?

  思及此,蘇慕雲探手撫上軒轅澈那似雕刻般的五官,柔柔一笑,輕聲道:“我自也是心悅你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蘇慕雲看著軒轅澈臉上那似是不肯相信的神色,猶不得便失笑。

  他是沂王啊,是艷絕天下,將無數閨中少女迷得三魂失了六魄的沂王,怎的此時卻是這般的不自信!

  “你不騙我?”軒轅澈看了蘇慕雲,“不是想哄我開心而撒的謊?”

  蘇慕雲差點便要失聲而笑。

  但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笑,沂王可不是什麼大方的人!

  她壓下心頭的笑意,以一種自認為已經很認真的神情看了軒轅澈,一字一句道:“我不騙你。”

  “那葉蕭呢?”軒轅澈小心翼翼的看著蘇慕雲,“他在你心裡是怎樣的?”

  蘇慕雲有瞬間的怔愣,但剎那之後便重新笑著看了軒轅澈,“他和你是不一樣的。”

  “怎麼不一樣?”軒轅澈追問著。

  蘇慕雲想了想。她自是知曉不能告訴軒轅澈,是因為她知曉前世之事,才會在最初的開始便不曾試想過與他的可能,才會在萬般絕望之下想要依附那個男人,想要改變他一生的悲劇,給自己給他一個幸福的權力。

  無關情愛!

  “你是可以共生死之人,而葉蕭……”蘇慕雲頓了頓,在軒轅澈執著而熱切的眼神下,淡淡一笑,輕聲道:“他更像是一個兄長一般的存在。”

  “不,我不同意。”

  軒轅澈斷然道,“兄長也不可以。”

  “好,聽你的,兄長也不可以。”蘇慕雲笑著,看著一臉孩子氣的軒轅澈。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感覺到了他的不安,他的燥怒……如果她的柔順能撫慰他心下的惶惑,她願意,如他所願。

  葉蕭於她,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第二十九章:夫妻合謀

  十月二十六,太子妃葉司盈誕下皇長子也是皇嫡子。愛豦穬劇大亂之後的大慶朝因為這個新生命的到來,再次洋溢著喜氣和活力。便是那綿亙在皇室之間若有若無的陰霾似乎也漸漸散開。

  五天後,十一月一日皇宮設宴,命婦及三品以上臣工家眷入宮,朝賀小皇子誕生。

  是日,蘇慕雲隨同諸命婦入宮朝賀。

  待完成了朝賀、獻禮、頌吉,一番禮儀後。蘇慕雲看著身邊華服麗裝的宮人、命婦,卻生不起絲毫的歡喜之情。反而胸口有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沉悶壓抑。

  司盈,那個與她惺惺相惜的女子,她們之間的友誼會走向何處?

  “沂王妃,太子妃有請。”

  蘇慕雲折身看著三步開外笑容溫婉的雪盞,點了點頭拾步朝前走去。

  周朝命婦們面面相覷,人人形色複雜。

  必竟葉司盈適才只是令女官抱了小皇子出來與眾人見了一面。並沒有人有些殊榮被太子妃私下召見。於是,這會子看向蘇慕雲的目光,有探詢,有好奇,更有嘲諷以及忌憚。蘇慕雲迎著眾人的目光,微揚下頜,目不斜視,步履從容的走過。所過之外,那些不論是以怎樣目光看向她的婦人,無不斂襟低眉,俯首行禮,恭然退到一側,讓出身前之路。

  葉司盈被安置在歷代諸君正妃居住的鳳瀾殿,才步入正殿,剛踏入層層垂幔,耳邊便響起一陣銀玲似的笑聲。

  “母后,您看,他笑了。”

  蘇慕雲蹙了蹙眉頭,皇后也在這?!

  那另一個聲音可想而知便是誰了。

  蘇慕雲尚在猶豫,耳邊已經響起雪盞的聲音。

  “太子妃,沂王妃來了。”

  屋子裡的笑聲一頓,稍傾,垂幔被人從裡打起。

  “快請了進來。”

  一眼,蘇慕雲便看到了含笑看過來的皇后娘娘,她的身側是嬌笑如花的謝蘭亭。

  蘇慕雲福身行禮,“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笑容慈詳的道:“六弟妹快快免禮。”

  話落,又使了身側的宮人搬了錦墩上來讓她坐。

  蘇慕雲謝過之後側身坐了,這個時候才看到半靠在床榻之上的葉司盈正目光複雜的看了過來。蘇慕雲對著她,綻開一抹由衷的笑,輕聲道:“恭喜太子妃喜得麟子。”

  “謝六王嬸。”葉司盈在榻上輕聲答道。轉而又對一側的侍候的玉翅吩咐道:“去,將小皇子抱得六王嬸看看。”

  “是,太子妃。”

  玉翅上前從小床上抱起用明黃襁褓裹著的小皇子,小心翼翼的走到蘇慕雲跟前。

  剛剛出生的小娃娃,像個小老頭似的鄒巴巴的,被玉翅抱在手裡也不哭,睜隻眼閉只眼迎著蘇慕雲看。初生的嬰兒那般嬌嫩,眉目依稀間可以看見父母的影子。

  蘇慕雲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回頭看向榻上的葉司盈道:“小皇子可真有趣。”

  “是啊,六王嬸,”謝蘭亭笑了上前,“六王嬸你抱抱他,剛才母后抱他,他還對母后笑了呢。”

  蘇慕雲笑了笑,抬眸看著謝蘭亭,輕聲道:“不了,我沒抱過小孩,等會只怕小皇子生氣我手腳重,不笑反哭,到是不好了。”

  謝蘭亭聞言,目光怔了怔,稍傾笑了道:“我原本還想抱一抱的,聽六王嬸這樣說,我也不敢抱了。”

  蘇慕雲笑了笑,示意玉翅將小皇子抱了回去。

  這邊廂,皇后娘娘呵呵笑了道:“六弟妹,你可要加油了。早些為六皇弟開枝散葉才是,不然到時我的皇孫都會走路了,還得衝你那襁褓中的娃娃喊皇叔,我這皇孫也太委屈了。”

  “臣妾謹記娘娘教誨。”蘇慕雲微微頜首。

  皇后娘娘一言說完,又轉眼看向謝蘭亭,“晉王妃,你也是啊,皇家最要緊的便是開枝散葉,綿延子嗣,才能江山萬年,代代有人。”

  “是,兒臣謹記母后教誨。”謝蘭亭福身應道。

  皇后娘娘看了眼床榻之上的葉司盈,眉眸微轉,笑了道:“我知道你們閨中便是好友,既是如此,我也不在這耽擱你們敘情了,只一條,切記住,太子妃才剛生產,莫要累著了。”

  “是,娘娘。”

  皇后娘娘又起身走到葉司盈跟前,溫聲叮囑了幾句。

  這才帶著宮女內侍離開。

  屋子裡便只剩下謝蘭亭,蘇慕雲,葉司盈三人。

  曾經無話不說的好友,今時今日卻只是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三五不時的說上一兩句閒話,大多的時候便是靜默。

  這般坐了小半刻鐘,便在蘇慕雲想要找個借口,離開時,謝蘭亭卻在她之前,起身道:“司盈,我出來得早,府裡還有些事沒處理,便先走了,等過些日子我再進宮來看你。”

  床榻上的葉司盈照例客氣的留了留她,見留不住,便使了雪盞替自己送了她出去。

  待得謝蘭亭一走,葉司盈又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玉翅。

  玉翅會意將屋子裡的人都領了下去,她自己則親自守在大門外。

  蘇慕雲知曉這是葉司盈有話要跟她說,果不其然,下一刻葉司盈便看著她,淡淡一笑。

  “慕雲,”葉司盈看著神色有些怔愣的蘇慕雲,眨了眨眼道:“我可都聽說了。”

  蘇慕雲一笑,輕聲道:“你都聽說了什麼?”

  葉司盈卻是斂了臉上的笑容,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聲道:“殿下他都跟我說了,雖然我們都覺得這事委屈了六王叔,委屈了您,可……”

  “其實也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蘇慕雲垂了眉眼,淡淡的道:“皇上有皇上的難處。”

  “慕雲。”

  耳邊響起葉司盈略含薄怒的聲音,蘇慕雲猝然抬頭看向葉司盈。

  “慕雲,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了?”

  蘇慕雲對著葉司盈笑了笑。

  “慕雲,你如果相信我,你且再忍忍……”

  “太子妃。”蘇慕雲豁然抬頭,目光一凝盯了葉司盈,緩緩的搖頭,半響沉聲道:“太子妃慎言。”

  葉司盈臉色一緊,似是不相信蘇慕雲會說出這樣話。

  屋子裡一靜。

  蘇慕雲目光微轉,停在小床上的小皇子身上。

  稍傾苦澀的一笑,輕聲道:“司盈,你說,如果剛才我按她的意思抱了小皇子,會發生什麼呢?”

  葉司盈疑惑的看了蘇慕雲。

  “有時候真的不明白,她怎麼會變成這樣!”蘇慕雲歎了口氣,復又道:“很多事情都變了,變得面目全非,變得讓我們無所適從,變得……”

  “我沒變。”葉司盈驀然抬首,目光灼灼的瞪向蘇慕雲,“我從來就沒變過,我說過,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

  葉司盈的話說得斬釘截鐵,一如從前。

  蘇慕雲看著她因為生產而蒼白了許多的臉,看著她眼裡那抹執著,心底有抹異樣的情緒的滑過。

  良久,輕聲道:“阿琦一直想來看看你,可是你知道,她現在的身份不說是進宮,便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司盈,我一直在想,我們四人到底會走到怎樣的境地。”

  “別人我不管,也管不了。”葉司盈凝視著蘇慕雲,一字一句的道:“我只知道你是我認定的朋友,六王叔於殿下和我皆有大恩,這一生,若你不負我,我亦絕不負你。”

  葉司盈她不知道的是,世間事大多不以己心為意。更遑論天家,信義、感情,是最奢侈的東西。你想擁有的,總是有人會不遺餘力的去破壞,去毀滅,最終使得你絕情滅性,成為一個只知道權勢毫無感情的人。

  “可是,司盈你想過嗎?”蘇慕雲看著葉司盈,“我們嫁人了,我們有了彼此另外的天地,那番天地再不似從前閨閣女兒家的笑嗔憎怨,它大到你我只能仰望,如果有一天,這番天地使得我們不得不做出選擇,你怎麼辦?我又怎麼辦?”

  “那不會。”葉司盈笑了道:“慕雲,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頓了頓,輕聲道:“你放心吧,沒有那一天的,因為我和殿下都知道六王叔是怎樣的人。”

  蘇慕雲想起前世的晉王逼宮。她死在那時,後來的事是如何發展,她不知道。到底是軒轅祈成功的凳上了皇位還是晉王逼宮成功?

  蘇慕雲默了一默,稍傾神色端凝的看了葉司盈道:“司盈,我相信你,我也可以允諾你,兩不相負。”頓了頓,又輕聲道:“告訴太子,小心晉王。”

  葉司盈錯愕的看向蘇慕雲。

  便在她想再多問幾句時,屋外響起玉翅的聲音。

  “奴婢見過殿下。”

  軒轅祈來了?

  “屋裡誰在?”

  “回殿下的話,是六王妃陪著太子妃,在說話。”

  下一刻,蘇慕雲便聽到一陣細微的步子聲,回頭,便看到姿態閑雅的軒轅祈萬步而入。

  “見過六王嬸。”

  蘇慕雲連忙起身往讓了一讓。

  待軒轅祈挺直了那如白楊樹一般挺秀的身子時,蘇慕雲對著軒轅祈笑了笑。

  續而轉身對葉司盈道:“我來得有些久了,該回去了,改日再進宮來看你。”

  葉司盈點了點頭,看了軒轅祈道:“殿下替臣妾送送六王嬸。”

  “不必了。”蘇慕雲連忙推辭。

  不想,軒轅祈卻是溫雅一笑,輕聲道:“六王嬸不必客氣,請。”

  蘇慕雲不好再拒絕,只得隨同軒轅祈朝外走去。

  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那長長的紅牆像是看不到盡頭似的,讓人無端的生出一種疲憊之心。

  蘇慕雲想著,她是真的不喜歡這皇宮,不喜歡這皇宮裡的人!如果可以,她寧願這一生都不與這個地方有交集,可是命運卻讓她嫁給了那個與之交集最深的人!臉上不由便生起一抹苦笑。

  “六王嬸。”

  耳邊響起軒轅祈的聲音。

  蘇慕雲斂了心神,回頭看向軒轅祈,“殿下。”

  “六王嬸若是有時間還請多來陪陪司盈。”

  蘇慕雲頓了頓,稍傾笑道:“好的,我往後若是方便,會多來看看她的。”

  軒轅祈微微一笑,唇角邊綻放無盡春意。

  “隆平候的事,還請六王嬸轉告六王叔,不必操之過急。”

  蘇慕雲一愕,適才葉司盈也曾說過相似的話,而這會子,軒轅祈又說出這樣一句話,難道說……蘇慕雲猶疑的看向軒轅祈,軒轅祈迎著她疑惑的目光點了點頭。

  “好的,我會轉告的。”

  便在蘇慕雲想讓軒轅祈留步時,軒轅祈卻忽的道:“六王嬸還不知道吧,周大人要回京了。”

  回京!?照理說周子元有一年的任期,最快也要到過年的時候才能回京,怎的現在就回京了,難道說……蘇慕雲再次狐疑的看著軒轅祈。

  軒轅祈卻是淡淡一笑,輕聲道:“我就送到這了,六王嬸慢走。”

  蘇慕雲帶著滿腹的疑問匆匆離開皇宮,才一回到沂王府,便問雙福:“王爺呢?”

  “回王妃,王爺在書房議事。”

  蘇慕雲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你去書房外候著,王爺好了,便告訴他,我有話與他說。”

  “是,王妃。”雙福退了下去。

  蘇慕雲又驀的想起這幾天不見消息的紅翹,想了想,喊了雙全進來。

  雙全聽了蘇慕雲的問話,怔了怔,稍傾才輕聲道:“王爺將紅翹送出府去養病了,王妃不知道?”

  “送出府養病?”蘇慕雲看向雙全,“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早幾天,紅翹姑娘突發急症當夜便送出去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那是他的侍女,他要怎樣處理,她是無權過問的。

  稍傾,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王爺來了。”

  蘇慕雲起身,幾步迎了出去。

  簾子撩起,軒轅澈笑意盎盎的走了進來,“怎樣,看到小皇子了?”

  蘇慕雲笑著上前輕聲道:“見過了,長得很可愛,很漂亮。”

  “漂亮?”軒轅澈挑了挑眉頭,打量了蘇慕雲撇了撇嘴道:“再漂亮也不會有我們的孩子漂亮。”

  屋子裡侍候著的丫鬟“撲哧”一聲齊齊偷笑。

  蘇慕雲便嗔了軒轅澈一眼。

  軒轅澈卻是眉頭一挑,認真的道:“祈兒能跟我比?他媳婦能跟你比?都不能比,那小子憑什麼能嘴我們的孩子比!”

  蘇慕雲撫了額頭,想說,你王婆賣瓜呢!但卻是知道軒轅澈是個極護短的,這種事情上,惹不得。於是笑了道:“是,是,不能比,你最好……”

  軒轅澈這才滿意的笑了,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下,接了丫鬟奉上的茶,抿了口茶後,才道:“雙福說你找我,什麼事?”

  蘇慕雲使了個眼色給雙全,雙全便將屋子裡的下人都帶了出去。

  軒轅澈神色一凝,蘇慕雲便將葉司盈和軒轅祈的話說了一遍。

  眼見軒轅澈臉上的知意漸漸斂盡,蘇慕雲也不出聲,安靜的陪在一邊。

  稍傾,聽到軒轅澈長長的歎了口氣。

  耳邊,響起他略帶悵然的話,“慕雲,你覺得太子是個怎樣的人?”

  蘇慕雲想了想,才道:“太子看似溫潤可親,只是卻總讓人有種隔了層霧的感覺。”

  軒轅澈點了點頭。

  “太子妃呢?”

  葉司盈?!蘇慕雲這會子沒有急急的回答,而是想了想才道:“司盈心性頗高心思玲瓏,但亦不失正直。”

  軒轅澈再次點了點頭,等於是認同蘇慕雲的話。

  “祈兒未償不防著驥兒,他這會子想來是要與我達成同盟,我若是站在他這一側,只要張廣嗣不死,他日祈兒榮凳大寶,他便會作主替你討回這個公道。”

  蘇慕雲在軒轅祈說出那番話時,便想明白了這其間的關係,這會子聽了軒轅澈的話也不覺得意外。

  待軒轅澈喝了一盞茶後,才又緩緩的說道:“太子告訴我,說是周子元回京了。”

  軒轅澈手裡的茶一頓,稍傾眼裡綻開一抹笑。

  “前些日子,我跟吏部侍郎打了個招呼,將周家大奶奶劉氏的父親劉仲升了趙州的直隸州判。”

  這事軒轅澈跟她說過,蘇慕雲點了點頭。

  “周子元,我到沒打算讓他這麼早回京的。”軒轅澈笑了笑,稍傾,淡淡道:“太子這是給我們送甜頭來了。”

  蘇慕雲不解的看向軒轅澈。

  軒轅澈放了手裡的茶盞,輕聲道:“周家大奶奶劉氏正不遺餘力的唆使周夫人讓張寧馨下堂。”

  下堂!

  蘇慕雲驚得半響說不出話。

  軒轅澈卻是眉頭一挑,鳳眸中掠過一抹殘忍的笑,輕聲道:“媚媚,你可曾看過貓抓老鼠?”

  蘇慕雲搖了搖頭。

  “大凡貓抓到老鼠是不會一下子就把它吃掉的,總是要將那老鼠玩得半死不活了才會一口慢慢將它吃掉。”

  “你是說……”蘇慕雲猶疑的看向軒轅澈,“先讓劉氏和周夫人將張寧馨砌底的打壓?”

  軒轅澈搖了搖頭,淡淡道:“也不全然是這意思。”

  “那是……”

  軒轅澈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蘇慕雲,“媚媚,我總覺得你家的滅門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周子元能連中三元腦子最其碼不會太笨,張寧馨有心計,也有手段,必竟是個女人。女人再狠,殺個把人不奇怪,可要滅門……”軒轅澈冷冷一笑。

  蘇慕雲看著軒轅澈臉上的冷意,驚得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但很快又鎮靜下來,眼前的人本來就是個頗有城府的人攻謀善計,他能將這一番事實抽絲剝繭從而發現真像,也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或者也可以說,男人更懂得男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劉氏和周夫人將張寧馨逼到絕處,使得她孤注一擲,將個周府弄得雞犬不寧。這個時候,周子元最好還是別在。”蘇慕雲看了軒轅澈,試探著道:“還是說,你另有安排?”

  “媚媚,”軒轅澈寵溺的看著蘇慕雲,歎了聲氣道:“女人不能太聰明,不然,男人的壓力會很大的,男人的壓力一大,某方面的能力就很差,某方面的能力差了,女人就……”

  “討厭。”蘇慕雲眼見得他將一件原本正正經經的事扯得那般遠,先是臉一紅,續而便是眸子一圓,瞪了軒轅澈恨恨的說了一句,“討厭。”其它的卻是再也說不出來。

  “討厭?”軒轅澈搖頭,探手便將蘇慕雲撈進了懷裡,埋頭輕輕的咬上她的耳垂,“現在就討厭了,那以後的幾十年還怎麼過呢?可不能討厭。”

  “你……”眼見得軒轅澈的手順著小衣便摸了進去,蘇慕雲連連抓了他的手,哀聲道:“大白天的,你顧及著點,讓人看到了……”

  “誰敢看。”軒轅澈一邊在她的頸子上輕吮慢咬,一邊壓低了聲音道:“皇嫂不是讓你抓緊替我開枝散葉麼?媚媚你也答應了的,怎麼一回到家就反悔了。”

  蘇慕雲先是一怔,想著宮裡的私下的話,怎麼這麼快就傳到他耳朵裡,但想著他那強大的信息網,便也安然了。

  她那一怔的功夫,軒轅澈的手卻已經有突破最後一層屏障的可能了,慌得她連忙斂下心思,一把抓了他的手,聲音哀哀的道:“你現在別……晚上,晚上你想怎樣都行。”

  “真的?”軒轅澈將臉埋在她的頸子邊,一邊輕舔著她頸後的敏感點,一邊往她耳朵裡吹了勢氣,蠱惑的道:“媚媚不騙我?真的怎樣都行。”

  蘇慕雲只想著能快些擺脫他,想也不想的道:“是的,怎樣都行。”

  她的話聲一落,軒轅澈便撒了手,將她扶起,抱在懷裡親了親。

  蘇慕雲到不曾想到,今兒,他這般聽話。還不曾反應過來!

  軒轅澈嘿嘿一笑,看了她臉上的懵然,輕聲道:“媚媚可是怪為夫人了?”說著便又抬起了手。

  蘇慕雲嚇得連忙起身,坐到了他的另一側,瞪了他。

  軒轅澈呵呵一笑,撩了衣擺站起道:“我另約了人議事,午膳不回來吃了。你吃好午膳走一走,再歇著,不然容易積食。”

  蘇慕雲眼見得軒轅澈笑盈盈的朝門邊走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上他的當了。他適才根本就是逗她玩的,可自己卻……這麼一想,臉上一陣火熱。

  偏在這時,軒轅澈一回頭,對她眨了眨眼,“媚媚,讓廚子晚膳準備得豐盛些,吃飽了才有力氣。”

  不待蘇慕雲發作,軒轅澈哈哈一笑,大步朝外走去。

第三十章:算計夕蓉

  張寧馨病了。愛蝤梟裻

  “奶奶,藥好了。”

  金枝連忙上前半將張寧馨半抱著從床上扶了起來,又拿了個靠枕放在她身後,這才接了蘇夕蓉手裡的藥碗,先吹了吹,又試了試溫度,待感覺到溫度剛好時,正要拿勺子勺了餵張寧馨。

  不想張寧馨卻是搖了搖頭,目光瞥向床裡側枕頭旁的雕花木盒。

  金枝會意,將手裡的藥碗放在了床邊的櫃子上,探手取了張寧馨身邊的雕花盒子,取了裡面的銀針放在藥碗裡試了試。

  見銀針無異,張寧馨這才點了點頭,一口一口的喝下金枝餵進嘴裡的藥。

  低眉垂眼站在下側的蘇夕蓉見了,咬了咬嘴唇,眼裡閃過一抹不屑。心道:這個時候誰還想要你的命!姑奶奶可等著看你被掃地出門呢。

  “奶奶,婢妾聽說三爺要回來了。”

  張寧馨抬了抬眼角,看著一臉得意之色的蘇夕蓉,在她的臉上停了片刻,稍傾目光下移,停在蘇夕蓉微微以手遮住的腹部。

  那個孽種,就在那裡嗎?

  臉上卻是一副疲倦之色,輕聲道:“你聽誰說的?”

  蘇夕蓉臉上的得意便越發的濃了,眼見得床榻之上的張寧馨臉色蒼白,眸光黯然,挑了挑唇角,脆聲道:“奴婢是大奶奶說的。”

  劉氏!?

  張寧馨攥在袖籠裡的手捏得越發的緊了。

  “可能是吧。”似是不勝其煩的擺了擺手道,“你下去吧。”

  “是,奶奶。”

  蘇夕蓉福了一福退了下去。

  待蘇夕蓉離得遠了,張寧馨使了個眼色給金枝。

  不想,金枝卻是猶疑的看著她,雖是咬了唇不出聲,但眼裡卻是滿滿的不贊同。

  “金枝!”張寧馨聲音冷凜的看著金枝,一張臉冷的能刮出霜來。

  “奶奶,換個法子不行嗎?”金枝哀切的看了張寧馨。

  張寧馨冷冷一笑,待斂了笑意後,看向金枝,淡漠的道:“換個法子?行啊,你到是告訴我還有什麼法子?”

  金枝抿了抿唇,低垂了眉眼,輕聲道:“既然沒別的法子,奶奶也不用……”

  “金枝。”張寧馨豁然一聲歷喝,在金枝瑟瑟一顫時,張寧馨長歎了口氣,幽幽的道:“金枝,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已經無所謂了,我連自己的性命都豁得出去,我還怕什麼?”

  “可是……”

  “你忘了二奶奶說的話了?”張寧馨臉上挑起一抹冷笑,“她們都在準備讓我下堂了,我若是被休,和死有什麼區別?不,還不如一道死了,乾淨。”

  金枝聽著張寧馨絕望的話語,半響,默然的上前,低眉垂首的自一側的櫃子裡取了一個紙包出來,顫著手將它遞到了張寧馨手裡。

  張寧馨看著手裡小小的黃紙包,眼裡生起一抹笑,輕聲道:“金枝,你別難過。我死不了,那些人不死,我怎麼能死呢!”

  話落,打開手裡的紙包。

  黃色的紙被一層層打開,最後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小堆雪白的粉末。

  張寧馨怔怔的看著手裡白色的粉末,良久,冷聲道:“去,拿水來。”

  金枝拿了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水遞到張寧馨手裡,看著張寧馨將手指拈了點粉末和在茶水裡仰頭一飲而盡。心裡驀然便湧起一種惶亂的不安,那不安愈來愈濃,越來越深,到得最後連骨頭裡都是一波波的寒意。

  “去打聽下,看看他要回來的消息是真的還是假的。”

  金枝屈膝應了一聲是,退了下去。

  金枝一走,張寧馨喊了門外侍候的習秋和寶琴進來。

  “習秋,你去將王媽媽喊來。”又對寶琴吩咐道:“你去告訴蘇姨娘,讓她今天開始,夜裡來侍疾。”

  “是,奶奶。”

  習秋和寶琴相繼離開。

  屋子裡一瞬間,靜了下來。

  張寧馨靠在迎枕上,目光落在院子裡那棵有上百年光景的桂花樹上。

  這是成親後,周子元花了大價錢讓人從山裡移栽出來的。

  只因為新婚夜,她說的那句,“這一生,便是死,她也忘不了那日的桂花雨下,他似畫一般出現在她眼前。”

  樹還是那棵樹,人也還是那個人。

  到底是什麼變了?變得這般的面目可憎!

  張寧馨眼角悄然的滑下一行淚。

  耳邊想起小丫鬟的聲音,“媽媽來了。”

  她極快的抬了手,擦去眼角的清涼。

  下一刻,門簾被打起,王媽媽走了進來。

  “奶奶,您找我。”王媽媽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床榻上的張寧馨的臉色。

  張寧馨迎著王媽媽打量的目光,點了點頭,示意她搬了個錦墩坐。

  待王媽媽坐穩了,張寧馨才輕聲道:“媽媽這些日子不好過吧?”

  王媽媽聞言臉頰上的肉顫了顫,稍傾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乾巴巴的道:“奶奶說的是哪裡話,老奴挺好的。”

  “好了。”張寧馨擺了擺手,淡淡的道:“你別在我跟前打馬虎眼了,我雖然病著,可眼睛沒瞎,都看著呢。”

  張寧馨的話一落,王媽媽便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說著自己的委屈。

  “媽媽,有沒有想過去莊子裡?”

  王媽媽聽得“莊子裡”幾個字,身子一抖,連哭也忘了,她想起被送到“莊子裡”去的鳳枝,這一想,臉都白了,“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張寧馨跟前。

  “奶奶,奶奶饒了老奴吧,老奴對奶奶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媽媽這是做什麼?”張寧馨笑著,虛抬了手去扶王媽媽,“媽媽在我身邊服侍了這麼些年,我現在無力顧著媽媽,才想著將媽媽送到莊子裡去,怎的媽媽卻嚇成這樣?”

  王媽媽怔怔的抬頭,哆嗦著唇,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媽媽,鳳枝的事我不怕你,你別怕了。”

  “謝奶奶恩典,老奴……”

  “起來吧,”張寧馨打斷王媽媽的話,示意她坐在一側的錦墩上。

  王媽媽連忙爬了起來,卻是沒有坐錦墩上,而是順勢坐在了床前的腳榻上,拿了美人捶替張寧馨捶起了腳。

  屋外響起寶琴的聲音,“奶奶,蘇姨娘來了。”

  張寧馨看了眼王媽媽。

  王媽媽會意,連忙站了起來,粗聲粗氣的道:“奶奶歇下了,讓姨娘外面候著吧。”

  “是,媽媽。”

  屋外候著的蘇夕蓉探頭探腦的看了屋子裡一眼,然,厚重的門簾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想了想,蘇夕蓉福身一禮道:“即是奶奶歇下來,妾身稍後再來吧。”

  “姨娘這是什麼話。”王媽媽一把撩了簾子,走出去,看著正轉了身打算離去的蘇夕蓉,扯了扯嘴角給出一個嘲諷的笑,冷聲道:“老奴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還是第一次聽說,主子傳話,奴才選時間的。”

  蘇夕蓉是知道的,這段時間王媽媽一直被府裡的那些下人欺負的歷害。這會子,乍然看到她從張寧馨屋子裡走出來,本還想冷嘲熱諷她幾句,不想才一開口,王媽媽便拿了頂大帽子壓了下來。

  她雖是周子元的妾室,但在張寧馨這個主母跟前可不是下人嗎?!

  “這不是看奶奶歇下了嗎!”蘇夕蓉恨恨的瞪了王媽媽一眼。

  王媽媽有之前張寧馨的話給她做鎮心石,這會子正是表忠誠的時候,又豈會怕上蘇夕蓉。眼見蘇夕蓉瞪過來,王媽媽冷冷一哼,淡淡的道:“姨娘便在這候著吧,我進去看看奶奶醒了沒。”

  話落,不等蘇夕蓉開口,便返身進了屋子。

  才一進門,便對上張寧馨笑意盈盈的臉,她連忙訕媚的迎了上前。

  “奶奶,這種騷狐狸就不該給她好臉色。”

  張寧馨擺了擺手,淡淡的道:“怎麼說也是三爺的妾室,不好太為難。”

  王媽媽歎了口氣,“奶奶,你就是太心軟。”

  張寧馨笑了笑,指了錦墩道:“媽媽坐下吧,我有事與媽媽說。”

  “哎,”王媽媽搭了半邊屁股坐在錦墩上看了張寧馨。

  張寧馨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包裹遞到王媽媽跟前,“這裡有五十兩銀子,媽媽收好。”

  “奶奶……”

  “媽媽幫我做件事,事情做好了,媽媽的賣身契還有剩下的五十兩銀子,我都會一齊給媽媽。”張寧馨看了王媽媽輕聲道。

  “奶奶,您說。”

  張寧馨示意王媽媽靠前,輕聲的在她耳邊言語了幾句。

  “就這事?”王媽媽狐疑的看了張寧馨,這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啊!

  張寧馨點頭,“是的,就這事。媽媽辦妥了,我自會安排媽媽離開。”

  “好,奶奶就等著老奴的好消息吧。”

  “行,東西到時我讓金枝給你送過來。”

  正事說完,王媽媽正想再說幾句好話,卻見張寧馨臉上露出疲憊之色,便起身告退。

  這邊廂,王媽媽走了沒多久。

  張寧馨閉了眼靠在迎枕上,閉上眼休憩了片刻,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喊了蘇夕蓉進去。

  “奶奶,”蘇夕蓉刻意的扶了腰身向張寧馨請安。

  張寧馨冷眼看著,因著不足三個月,蘇夕蓉有孕之事,並沒有在周府宣傳開來。蘇夕蓉或許有那種心思,欲待大肆宣揚,但因著有古話,說是不足三個月的身子一旦說出來孩子是會被衝撞的。

  既然沒有人來明言相告,那麼她就可以當作不知道!張寧馨唇角挑了抹冷笑,對侍立在身前的蘇夕蓉淡淡的道:“今天夜裡開始,你在床前侍疾吧。”

  “奶奶……”蘇夕蓉錯愕的看著張寧馨。

  “怎麼了?”張寧馨挑眼看著神色忿忿的蘇夕蓉,“覺得委屈了?”

  蘇夕蓉張了張嘴,稍傾臉上掠過一抹詭異的笑,輕聲道:“是,奶奶。”

  對於她這麼快的便應允下來,張寧馨反到有種錯覺,便在她想再打量一番蘇夕蓉的神色時,蘇夕蓉卻已經低下了頭。

第三十一章:寧馨自殘

  蘇慕雲聽完雙全的回話,怔了許久都沒回過神來。愛蝤梟裻

  “王妃,”雙全輕聲的提醒蘇慕雲,“要不,奴婢將她給回了?”

  蘇慕雲卻是笑了笑,輕聲道:“不必,讓她進來吧。”

  “是。”

  雙全退了下去。

  蘇慕雲正在揣測來人的目的時,眼角的餘光處卻撇到紅綃目光怔怔的看著窗外的桂花樹,不由心頭生起一抹疑惑,紅綃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是心思沉沉的樣子,是因為紅翹嗎?

  “紅綃。”

  經綃卻似老僧入定般沒反應,還是身邊的雙福扯了扯她的衣角,才回過神來。

  蘇慕雲暗地裡歎了口氣,看了她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擔心紅翹的病?”

  紅綃一怔,稍傾連忙擺手,急聲道:“不是的,我才不擔心她。”

  蘇慕雲不由便失笑,稍傾斂了笑意,輕聲道:“你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情份深是很自然的事,你要是實在擔心她,我跟王爺說一聲,給你幾天假,方便你去照顧她,怎樣?”

  紅綃臉上的神色僵了僵,稍傾撇了頭,語帶哽咽的道:“不用了,王妃。她在莊子裡養著,王爺使了人侍候。”

  蘇慕雲還待再說,門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王妃,周大奶奶求見。”

  “請進來吧。”

  門簾一撩,劉氏堆砌著一臉討好的笑,走了進來。

  “妾身劉氏見過王妃。”

  “大奶奶免禮。”

  蘇慕雲示意雙全搬了個錦墩給劉氏坐。

  劉氏連連謝了方才坐下,眼角的餘光不停的打量著蘇慕雲的神色,眼見蘇慕雲神色淡淡,劉氏心裡不由便敲起了邊鼓,也不知道這趟來的是對還是錯。

  待雙福奉了茶,劉氏捧了茶盞喝了口茶後,劉氏訕訕的看了蘇慕雲,輕聲道:“妾身冒昧上門相擾,還請王妃不要見怪。”

  “大奶奶說的哪裡話。”蘇慕雲挑了唇角淡淡笑道:“有道是來者都是客,說來我與大奶奶也算是親戚。”

  劉氏一愕過後,便明白蘇慕雲話中的意思,臉上的笑便自然了許多。

  待見到蘇慕雲放了手裡的茶盞,她連忙也將手裡的茶盞放了,神色有些期期艾艾的看了蘇慕雲,“王妃,妾身是來替家父謝過王妃的。”

  劉仲!蘇慕雲想起前些日子軒轅澈說的話,眼角的餘光掃了眼劉氏,忖道:這劉氏還真是個聰明人,知道打蛇隨棍上,藉著這個機會上門來多套些交情。

  “大奶奶客氣了。”蘇慕雲笑盈盈的道:“劉老爺是憑著自身的能力,才得皇上賞識的,我們家王爺可沒出上什麼力。”

  劉氏連忙討好的笑了道:“王妃這話說得,那千里馬再能跑也得有伯樂不是?”

  一側侍立著的紅綃冷冷的挑了挑眉頭,千里馬?!我呸。要不是要借你的手來對付張寧馨,再過個八百年那匹瘸腿驢也成不了千里馬!

  蘇慕雲笑了笑,並沒有就劉氏的話給出什麼評價,只是將桌子上的茶點往劉氏跟前推了推。

  劉氏便聰明的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一盞茶後,眼見得再無話可說,劉氏幾番欲言又止的看著蘇慕雲,可在看到蘇慕雲一臉寡淡的神色時,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壓了下去。

  如此反覆數次,眼見得茶水續了三遍,再坐下去,便是不識時務了。王妃雖仍是笑盈盈的,但這屋子裡的丫鬟下人卻早已臉如冰水。

  最後劉氏終於受不住那屁股底下生了根針的感覺,不得不起身告辭。

  蘇慕雲也不留她,令紅綃幫忙送客。

  眼見劉氏走到門邊,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回頭對著蘇慕雲一福,輕聲道:“王妃,三小姐在府裡日子甚是艱難。”

  “哦!”蘇慕雲挑了挑眉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劉氏。

  心裡卻道:這怕才是真的來意吧!

  劉氏打的什麼算盤,她自是隱約猜到一些。

  偏生她不問也不提,最終還是劉氏憋不住,自己說了出來。

  然,便是她說出來,蘇慕雲也只是一句無關痛癢的“哦”,其它話卻是再沒有。

  劉氏一時便怔在了原地,似是不明白蘇慕雲怎會是這樣的反應。

  “王妃……”

  “雖是她是我族妹,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現在已經是周家的人,我便是有心相幫,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好在,三妹妹一直是聰明人,想來,她會替自己想到辦法的。”蘇慕雲淡淡的道。

  一瞬間,劉氏便從蘇慕雲的話中明白了過來。

  下一刻,她便笑著對蘇慕雲福身一禮,“王妃說的是,蘇姨娘是個聰明人。”

  話落,再不停頓,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這邊廂,劉氏一走。

  雙福撇了嘴,學了劉氏的樣拿腔拿調的說道:“王妃這話說得,那千里馬再能跑也得有伯樂不是?”

  “我呸,還千里馬呢,明明就是一頭瘸腿驢。”

  她的話一落,屋子裡,不僅是蘇慕雲,便是雙全、櫻桃幾個也被她那活靈活現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我看啊,她哪是來謝王妃的,分明是來跟王妃講條件的。”雙福撇了撇嘴。

  蘇慕雲笑了笑,便是雙福都看出來了,她又如何不明白。

  劉氏其實是來試探她的吧!估計這試探還不只是她一個人的主意,這後面估計也有周家的那個老夫人的意思。

  蘇慕雲自是沒有猜錯。

  劉氏才回到周府,等候在門房裡的小丫鬟便迎了上前。

  “大奶奶,夫人讓您一回來,就去她那裡。”

  “知道了。”劉氏抬手撫了撫鬢邊的髮,連衣服也沒扶,直接去了餘氏屋裡。

  餘氏院子裡,幾個小丫鬟正在廊簷下站著。

  遠遠的看到劉氏朝這邊走來,有機靈的立刻脆生生的喊了聲:“大奶奶來了。”

  餘下的丫鬟也緊跟著行禮,劉氏眉頭也沒鄒下。

  下一刻,便看到餘氏屋子裡的簾子一挑,餘媽媽親自迎了出來。

  “大奶奶來了?”

  “是啊,餘媽媽,娘可在屋裡?”餘媽媽的面子,劉氏自是要賣的。

  餘媽媽連連點頭,“夫人在,正說著奶奶呢。”

  劉氏咯咯一笑,拿帕子掩了嘴道:“說我什麼?肯定沒好話。”

  “哪裡啊,說誰也不會說大奶奶不好啊。”餘媽媽笑盈盈的道。

  話落親自抬手撩了簾子,服侍劉氏進去。

  屋子裡,餘氏一見到劉氏便心急火燎的道:“怎麼樣?沂王妃怎麼說。”

  “把把夫人給急的。”餘媽媽笑著接了桔紅手裡的茶放到劉氏跟前,“連口氣也不給大奶奶喘。”

  劉氏將手裡帕子往鐲子一塞,笑了道:“沒事,我知道娘心急,這一路便沒停過。”

  餘氏看著劉氏鼻尖那細細的汗珠,指了她手裡的茶道:“先喝口茶歇歇氣。”

  “不喝了,這一肚子啊,都是水。”劉氏擺了手道。

  餘氏眉梢間便隱了一抹憂色。

  劉氏見了,心底冷冷一笑,老虔婆,你現在知道怕了?

  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長歎了口氣,一臉憂色的看了餘氏道:“娘,這可怎麼是好。”

  餘氏被她問得臉色一白,顫了聲道:“怎麼了,沂王妃她沒見你?”

  “不是,不是。”劉氏連連擺手,“人是見到了。”

  “那是……”餘氏哆了唇看向劉氏。

  劉氏佯做咬了咬牙的表情,看了餘氏道:“沂王妃說無風不起浪,外面人傳得那麼有鼻子有眼的,怎麼就能說是流言呢?三弟妹當日仗著隆平候的勢還想著要將她納入周府為妾。這些事,便是她這裡過得了,王爺那邊怕是沒那麼容易。”

  餘氏手裡的茶盞“啪”一聲便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末了,“哇”一聲喊了起來,“這個掃把星,我們周家是倒了什麼大霉了,會惹上這樣一個毒婦。這是要毀了我們周家啊!”

  劉氏冷眼看著餘氏拍手拍腳,從頭到尾,她都沒跟蘇慕雲說起這件事。這些話只不過是她假傳聖旨罷了!可事實本就如此,空穴未必來風。外面人的傳得那般沸沸揚揚,張氏當年做過什麼已經是紙不包住火的事。

  隆平候那邊皇上壓下來了,可周家只怕沒那麼容易過這一關。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沂王妃看似溫良嫻靜,將那一番流言渾然不似放在心上,可是這事只要稍微往深裡想一想,便會明白,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別說王妃落水之後的行蹤蹊蹺,便是王妃怎會到了那桃花塢,又怎會在關健時候被王爺救下……這一切的一切,事後只要細細想想便會明白,根本就是一個局。一個設給有心人的局。到得最後,鳳枝懷揣血書出現在順天府外,將這個局推向了高潮。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沂王爺的意思,那就是說,周家危矣,現在首當其要的便是將張氏那個賤人摘出周家。只是張氏要想體體面面的走出周家,怕是不可能了!

  王爺不向周家發難,不正是想看看周家的態度嗎?!

  “娘,你快拿個主意吧。”劉氏一臉憂心的看了餘氏,“我們周家上上下下幾十口,可都攥在三弟妹手裡。”

  餘氏懵然的看了劉氏,“不是還有個蘇姨娘嗎?你有沒有告訴她,我們打算將蘇姨娘扶正?”

  劉氏忍不住便想要嗤笑,但臉上還是保持著原有的神色不變,頭點的像雞啄米一樣,一迭聲的道:“說了,說了,媳婦什麼都沒說了,可王妃說……”

  “說什麼?”餘氏目光一緊看了劉氏。

  “王妃說,蘇姨娘是蘇姨娘,三弟妹是三弟妹,怎可相提並論?”

  “啊!”餘氏“撲通”一聲,身子往後一仰,臉上的肉不受探制的抽搐著,顫了聲看向劉氏,“這可怎麼辦,王妃,她到底想要怎樣?”

  劉氏長歎了口氣,起身倒了杯茶遞到餘氏手裡,“娘,你也別著急,好在媳婦也打聽出了王妃的意思。”

  餘氏含了口茶,急切的看了劉氏,“你快說。”

  “王妃的意思是,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只不過這冤有頭債有主,誰欠她的,她找誰便是。”

  “你是說……”餘氏狐疑的看了劉氏。

  劉氏點點頭。

  餘氏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良久,顫了聲道:“可她必竟是隆平候府的小姐,我們要是做的太過,隆平候那邊不好交待啊。”

  劉氏笑了笑,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沒說。

  只捧了茶盞在手裡把玩。

  餘氏焦頭爛額的猶在自言自語,“怎麼辦啊,難道非得將她弄死了,才能保我周家不成?”

  喃喃了許久,眼見劉氏低眉垂眼的坐在那,不由提了聲音道:“大媳婦,你到是出個主意啊。”

  “出個主意?”劉氏裝作恍然不解的樣子看了餘氏,“娘,你不是已經拿了主意了嗎?”

  “已經拿了主意?”餘氏恍然的看著劉氏,眼見劉氏不住的點頭,她目光一顫,哆了唇,“你是說……”

  劉氏歎了口氣,臉上裝作一副為難不得已的樣子,“娘要是覺得不行,那就等三弟回來再說吧。”

  “三郎?”餘氏怔怔的看了劉氏,“三郎回來還有些日子呢,等他回來,萬一王府那邊……”

  “哎呀,娘你不知道嗎?三弟他要回來了。”

  “你說什麼?”餘氏目光一緊,像針一樣盯著劉氏,“你三弟在山東任上做得好好的怎麼就要回來了?”

  劉氏臉上生起一抹晦澀的笑,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前些日子只夫君說起,這才知道三弟要回來了。”

  “回來了!一年任期未滿,就回來了?”

  餘氏難以置信的看著劉氏。眼見劉氏低垂了眉眼,眉宇間卻是滿滿的憂慮時,餘氏哆了唇,半響擺了擺手,“你回去歇著吧。”

  “是,娘。”

  劉氏不像從前一樣勸慰餘氏,而是蹙了眉頭聽從餘氏的吩咐起身告退。

  餘氏看著坐在炕上眼睜睜的看著劉氏走遠的身影,稍傾回過頭目光森寒的盯了餘媽媽。餘媽媽被她那樣的眼光一看,由不得便臉上一片土色,“撲通”一聲,跪在了餘氏跟前。

  “夫人,非是奴婢瞞著夫人,實在是……”

  “實在是什麼?”餘夫人盯了餘媽媽看,半響,一手將茶同上的茶盞點心,掃到了地上,“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餘媽媽抖了抖身子,便將打聽來的那些話在餘氏跟前說了一遍。

  “說是大爺在任上殺人夫奪人妻,不想那男的卻是死裡逃生,懷裡揣了張狀子一路乞討來到京都,不知怎的與五城兵馬司的魯指揮司,那魯指揮司見那男子好生可憐,幫著將狀子遞到了刑部……”

  “嗷”餘氏發出一聲悲呼,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嚇得餘媽媽一個咕嚕爬起,幾步趕了上前,一把將餘氏扶住,一邊對外大聲喊道:“來人,快來人,夫人暈過去了。”

  呼啦一下子,院子裡湧進了一大批的丫鬟婆子。

  餘媽媽一邊吩咐桔紅倒水,一邊又使了雪芝拿牌子去請御醫。這邊又讓寶兒和四兒分頭去請周璁和周大少爺,週二少爺。

  一時間,餘氏屋子裡鬧得個人仰馬翻。

  周家,西北角的一處幽靜的小院裡。

  張寧馨正歪靠在榻上聽著金枝將事情細細的娓娓的道來。

  金枝說完,一臉憂慮的看了張寧馨。

  “奶奶,三爺他不是那樣的人。”

  張寧馨咯咯笑了一聲,稍傾,垂了目光看著身下那大紅的百子千孫被,幽幽的道:“不是那樣的人?那他是哪樣的人?”

  “奶奶,這個時候我們一定要相信三爺,你們是原配夫妻,正是夫妻同心的時候,千萬不能……”

  張寧馨擺了擺手。

  金枝那未待說完的話便咽在了嘴裡,她也不知道張寧馨聽進去了沒,可是看著自家小姐那像是蒙了層灰一樣的眸子,金枝長長的歎了口氣。

  “金枝,你還不知道嗎?”張寧馨抬頭用一種洞穿世事的目光看著金枝,“哪怕就是假的,這事情也會被當作真的來處理。”

  “為什麼?”

  為什麼?張寧馨挑了挑唇角,因為蘇慕雲要她死,要她難堪而狼狽的死去。或許還不只是這些,她所在意的,蘇慕雲她都會毀掉!

  從鳳枝出現在順天府時,她便知道了,蘇慕雲的復仇開始了!

  本該是上下同心,齊力對抗的時候,可周家將她拋棄了!她們甚至容忍一個小妾騎上她的頭來拉屎,而那小妾仗的又是什麼?張寧馨勾了勾唇角,蘇慕雲,我不能拿你怎麼樣,可是蘇夕蓉……

  金枝被張寧馨臉上陡然而起的猙獰給駭了一跳。

  “你想辦法遞個信出去,讓二爺來趟府上。”

  “二爺?”

  金枝疑惑的看著張寧馨,自家小姐有多看不上那個庶出的二爺,她比誰都清楚,怎的這個時候,卻會想起請了二爺進府?

  不待她問,張寧馨已經開口道:“他一天到晚混跡在那些三教九流之中,有些事或許他能出得上力。”

  “奶奶是說……”金枝猶疑的看了張寧馨。

  “不錯,”張寧馨點頭,“我要二爺幫著打聽下,看看三爺的事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哎,奴婢這就去。”

  金枝歡喜的應道。

  眼見得金枝三步並作兩步的離開,張寧馨起身,窗戶邊,看著那被四方的天井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發呆。

  周子元不曾寫信給她,是不是說,他也在怨恨被她的拖累呢?還是說他無暇分身,怕言多有失,想回到家中再細言?

  目光不期然的又落在那棵桂花樹上,“子元,如果只有你我二人,那該多好!”

  “三弟妹,這是怎麼了,屋子裡一個侍候的丫鬟也沒有。”

  黃氏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張寧馨回神,亦同樣笑著上前迎了黃氏,一邊回道:“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不想讓人在身邊煩,便將她們都打發了出去。”一邊說著,一邊高聲喊了寶琴、習秋進來侍候。

  待寶琴奉了茶,張寧馨看著黃氏笑道:“二嫂向來是無事不凳三寶殿,說吧,今天是什麼事?”

  黃氏也不怪她話中的夾槍帶棒,端了手裡的茶盞,一邊吹著茶盞裡的浮茶,一邊挑了唇角淡淡的笑道:“三弟妹這話說得,就興大嫂對你噓寒問暖的,就不興我這二嫂關心關心你?”

  聽到黃氏提起劉氏,張寧馨知道,黃氏又是來傳消息的了。臉上不動聲色,卻是使了個眼色給寶琴,寶琴悄然的退了下去。

  黃氏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守在房門口的寶琴,歎了口氣,忖道:幾個丫鬟都是忠心的,只可惜手段差了點。

  “說吧,二嫂,她使什麼夭蛾子了?”

  黃氏放了手裡的茶盞,淡淡一笑道:“大嫂今天去了沂王府,你知道嗎?”

  張寧馨一怔,稍傾撇了撇嘴道:“二嫂又不是不知道,我這院子裡想飛出去隻鳥都難,更別是外面的事想傳進來。還好有二嫂不嫌累,時常來走走。”

  黃氏笑了笑,“你不好奇,大嫂去沂王府幹什麼嗎?”

  “她去幹什麼?”張寧馨挑了挑眉頭,“除了抱大腿還能幹什麼?”末了又別有意味的看了黃氏,淡淡道:“二嫂,你老往我這邊跑,不怕娘怪罪麼?”

  黃氏笑了笑,並不接黃氏的話。

  張寧馨卻並不打算放過她,默了一默,歎了口氣道:“二嫂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你看我現在的樣子,還能成為你手裡的槍麼?”不待黃氏開口,張寧馨淒然的笑了笑,“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二嫂且收了你那心思吧。再說了,真要對付她,二嫂也不是非得借我的手,不是嗎?”

  黃氏似是被張寧馨直白的話嚇到,臉上的神色在僵了僵後,才反應過來,想要扯扯嘴角給張寧馨一個笑,但很快卻又斂下了那笑。

  末了,長長一聲輕歎,“三弟妹是個明白人,既是如此,我也不用拐彎抹角,不錯,我先前確是有借三弟妹之手的意思,不過……”黃氏頓了頓,良久,淡淡的道:“後來,也只不過是憐惜三弟妹同為女人罷了。”

  張寧馨笑了笑,黃氏的話是真是假,對她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給二嫂一個建議吧。”

  黃氏看向她。

  “分家吧,過自己的日子去,就算是艱難些,可卻是自己的日子,不用仰人鼻息。”張寧馨看了黃氏,淡淡一笑,輕聲道:“二嫂好好想想吧。”

  黃氏鄭重的點了點頭,“好,我會好好想想的。”末了,看了張寧馨嘴唇翕了翕。

  張寧馨擺手,“二嫂不必寬慰我,有些事我已然想明白。”

  “如此也好,真想明白了,便能放過自己。”

  黃氏再坐了片刻,起身告辭。

  出了張寧馨的院子。

  碧朱忽的道:“奶奶,奴婢怎麼瞧著三奶奶的臉色不對勁?”

  “你也看出來了?”黃氏輕聲道:“我還以為是我多心了。”

  碧朱抿了抿嘴唇,“奶奶即是看出來了,為什麼不提點三奶奶。”

  黃氏挑了挑唇角,末了,意興闌珊的道:“三奶奶有自己的主意,我們說了興許還壞了她的事。”

  “奶奶是說……”碧朱看向院落的另一角,輕聲道:“三奶奶這是打算玉石俱焚了?”

  黃氏搖了搖頭,輕聲道:“她到底怎麼想的,我也不知道。不過,看來是下了狠心了。”

  碧朱默了一默,歎口氣,輕聲道:“這又何必,把自己也搭上了。”

  “不然怎麼辦呢?”黃氏冷冷一笑,“隆平候府,她已經靠不了了,這府裡到處都是劉氏的人,她能怎麼辦?”

  主僕二人,不約而同的回身看著那個曾經隆極一時,此刻卻門可羅雀的院子。

  “那大奶奶那邊……”

  “且讓她得意著吧。”黃氏撇了撇嘴角,“盛極必衰,你真以為她那個爹有多能幹?一切只不過是沂王爺的手段罷了。”在碧朱的沉默聲中,黃氏卻似是透過那雪白的圍牆,看見了面色蒼白猶有不甘的張寧馨,良久,悠悠的歎了口氣,“滅人滿門,咱們這位三奶奶,可真是……”搖了搖頭,帶著碧朱往回走。

  過了幾日,周子元果真帶著小廝風塵僕僕的回了周家。

  張寧馨聽到小丫鬟回說三爺回來了時,正站在窗前凝著那棵依然枝繁葉茂但卻已無桂花的桂樹出神。

  周子元進屋看到的便是這番風景,一襲素雅安靜的背影靜靜的立在窗前,那濃密被陽光打上一層金黃的桂花樹襯著她的瘦弱與憔悴,猛的便讓他想起,初見時,她站在廊簷下巧笑倩兮的俏麗嫵媚。

  “寧馨。”

  張寧馨緩緩回身,迎著周子元溫婉一笑,“你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周子元點了點頭,上前持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輕聲道:“怎的臉色這般難看?”

  “前些日子受了風寒,一直不見好。”

  周子元點了點頭,扶了她去炕上坐下。

  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一聲嬌脆的嗓音,“奶奶,藥熬好了。”

  話落,簾子一撩,托著紅木托盤的蘇夕蓉風姿款款的走了進來,待看到坐在炕上的周子元時,目光一喜,盈盈一福,嬌聲道:“爺回來了。”

  周子元點了點頭,很快便撇了臉,將目光看在蘇夕蓉托盤上那碗褐色的藥上,輕聲道:“請的是哪個大夫?吃了多久的藥了?”

  “請的是府里長用的大夫,吃小半個月的藥了。”張寧馨接了蘇夕蓉遞過來的藥碗,鄒了眉頭,一飲而盡。一側的蘇夕蓉飛快的遞上了一個密餞,張寧馨含在嘴裡,待那藥勁過了,才看著周子元道:“這些日子辛苦了蘇姨娘,一直都是她在床前侍疾,沒日沒夜的。”

  “都是婢妾應該的。”蘇夕蓉連忙福身道。

  張寧馨笑了笑,轉而擺了擺手,對蘇夕蓉道:“你先下去吧,我有話跟三爺說。”

  蘇夕蓉雖是不願,可也不敢公然違的譏張寧馨的話,福身退下。

  這邊廂,待蘇夕蓉退下了。

  張寧馨斂了臉上的笑,看了周子元道:“爺有什麼打算?”

  打算?!周子元儒雅的臉上生起一抹苦笑,“小胳膊擰不過大腿,能有什麼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張寧馨點了點頭,稍傾,沉聲道:“妾身到是有個主意,爺看看可行不可行。”

  “你說。”周子元看向張寧馨。

  “爺休了我吧。”

  周子元瞳孔驟然急劇一縮,似是不敢相信張寧馨會說出這番話。

  張寧馨卻是笑了笑,看了周子元道:“想必那些流言,爺也知道了。這一切都是衝著我來的,只要爺將我休了,想來沂王爺不會再為難爺。”

  “我們是夫妻。”周子元目光帶痛的看了張寧馨,“在你眼裡,把我當成了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張寧馨撇了頭,心道:什麼人?我也想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不,我不會同意的。大不了,我們一起死。”周子元斷然拒絕。

  張寧馨還待再說,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三爺,夫人老爺請您去趟他們院子裡。”

  “告訴夫人和老爺,我梳洗一番……”

  “不必了,”張寧馨起身,“你現在就過去吧,想來爹和娘有話與您說。”

  周子元還想再爭,張寧馨卻已經上前打起了簾子。

  “那好吧,我很快就回來。”

  周子元點了點頭,低聲的在張寧馨耳邊說了句話,便跟著桔紅去了餘氏屋裡。

  張寧馨看著周子元漸漸消失的身影,眼角的餘光處瞥到小院另一處一道窈窕的身影正目光纏綿的跟隨著周子元的背影,唇角勾起,慢慢的放了手裡的簾子,轉身走向床榻邊,從枕頭下取了那黃色的紙包,毫不猶豫的,將紙包裡的藥一口吞下。

  餘氏屋子裡。

  周璁揮手退了下人,便是連餘媽媽都被請到了門外。

  這才,壓低了聲音對周子元道:“你告訴為父,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周子元抬頭迎著周璁的目光,朗朗有聲的道:“父親大人,難道您還不相信兒子嗎?這分明便是有人存心陷害兒子。”

  “那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子元便將當日,他如何遇到那女子,又如何將她救下的話說了一遍。

  “她口口聲聲說是被無賴強擄,兒子也使人去打聽過了,問清楚,得知那男子確實是個潑皮無賴,這才將她救下,將那男子打了三十杖,扔了出去。”

  周璁撫了額頭,頹然的跌坐在炕上。

  “這是個局,一個早就做好的局。”

  周子元點頭。

  餘氏看著一籌莫展的父子二人,不由咬牙道:“都是張氏那個賤人,這個掃把星,若不是她,我兒怎會遭此不白之冤。”

  周子元默了一默沒有反駁餘氏的話,更不曾像在張寧馨屋裡那樣有情意出面維護張寧馨。

  “三郎,休妻吧。”周璁看了周子元,歎了口氣道:“周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不能為她而死。現如今,只有休了她,任她自生自滅,才能給沂王妃一個交待。不然……”

  “孩兒知道。”周子元蹙了眉頭。

  “即是知道,那便該知道怎麼做了?”周璁看向周子元。

  “可……”

  “可什麼可,”餘氏豁然站起,瞪了周子元,“當年我就看不上她,雖說都說高娶低嫁,可那也得看是什麼樣的人家,這種心腸惡毒的女人,便是大慶的女人死光了,一輩子當和尚也不能娶了。”

  “娘,你小點聲,別傳到她耳朵裡,她現如今正病著呢。”

  周子元哀求的看著餘氏。

  “逆子,你眼裡就只有她,可還有我和你爹?”餘氏勃然大怒,指了周子元,“你這是要將周家毀了,將你的親人都往死路上送啊……”

  眼見得餘氏大怒,周子元不敢出聲辯解,正得不停的說著好話。

  便在這時,屋外響起小丫鬟驚慌的聲音。

  “三爺,不好了,三奶奶吐血了,三奶奶她不行了……”

  屋子裡的周子元豁然起身,撩了袍子,大步的朝院子裡跑去,見來報信的是習秋,連聲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吐血了?”

  “三爺……您快去看看吧,”習秋臉上眼淚流了一臉,哆了唇看著周子元,顫了嗓子道:“大口大口的血往外吐……”

  周子元拔腳便朝自己的院子跑。

  這邊廂,屋子裡周璁看了餘氏一眼,沉聲道:“我們也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哎,”餘氏應了連忙跟在周璁身後。

  張寧馨這會子躺在金枝的懷裡,目光幽幽的看著窗外的那像棉花一樣的雲,半響唇角勾了抹笑,“金枝,你說,我這樣的人死後,應該會下地獄吧?”

  “奶奶,”金枝顫了聲,哽咽著道:“您這是何苦啊。”

  何苦?張寧馨眼裡的笑意越發的濃了。不是她不放過自己,而是她已經沒法放手,為著這一世姻緣她付出了太多!

  “三爺來了。”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張寧馨立刻掩了嘴,劇烈的一陣咳嗽,隨著她不停的咳,嘴裡再次吐出一口鮮紅的血。

  “奶奶,奶奶……”金枝大聲的哭喊了起來。

  “寧馨,寧馨……”周子元一個大步上前將張寧馨抱在懷裡,對金枝喊了道:“快去請大夫啊。”

  “已經使了人去請了。”金枝一邊抹眼淚一,一邊痛哭道。

  “子元,別怪金枝,是我自己不爭氣。”張寧馨好不容易止了咳,抬頭看著周子元,笑了笑,道:“好在,總算能見上一面,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你胡說什麼呢!”周子元輕喝道:“你這麼年輕……”

  張寧馨搖了搖頭,打斷周子元的話,“這樣也好,我早就不想活了。”

  “寧馨,你別這樣想,大夫快來了,很快你就會沒事的。”周子元眼見得張寧馨嘴裡又湧上一口鮮紅,連忙按了她道:“別說話,省點力氣,等大夫來。”

  “子元,趁著我沒事,快給我一紙休書吧,那樣我就不會連累你,連累周家了。”

  走到門口的周璁與餘氏恰巧將她這句話聽在耳裡,兩人互視一眼,在彼此眼裡都看到了一種釋然。

  兩人齊走了進去,饒是有心裡準備在看到張寧馨那慘白的如紙的臉和嘴角的一縷鮮紅時還是齊齊的怔了怔。

  “爹,娘……”張寧馨深吸了口氣,“讓子元給我一封休書吧,媳婦不想連累周家。”

  “哎……”

  餘氏當下就應了。

  眼見得餘氏便要去喊丫鬟婆子拿了筆墨紙硯來,不想外面響起王媽媽的聲音。

  “奶奶,大夫來了,大夫來了,您可千萬要堅持住啊。”

  話落,簾子一撩,周家慣常用的大夫被餘媽媽請了進來。

  這個當口,自是看病要緊。

  大夫上前隔著帕子診張寧馨的脈,診著診著,臉上便生起一抹狐疑,稍傾又換了一隻手,這次卻是臉上豁然生起顆顆黃豆般的汗珠。

  “大夫,內子這是……”周子元看著大夫。

  “三爺,”大夫顫了聲看著躺在床榻上氣息奄奄的張寧馨,“三奶奶,這是中毒了。”

  “中毒!”

  不但是周子元,便是餘氏和周璁都齊齊一怔。

  “是的,中的是朝陽草,這種毒一下子要不了人命,但是服用得久了,卻是凶險。”大夫沉聲道:“三奶奶本就鬱結於心,中了這毒更是雪上加霜。幸好,發現的及時,不然……”

  “可有解毒的法子?”周子元沉聲道。

  “有,老朽這就去開方子,三爺派個人去抓藥。”

  周子元點了點頭,自有丫鬟上前侍候大夫去開方子。

  這邊廂大夫一走,王媽媽嗷的一聲,便哭天搶地的大哭起來,邊哭邊罵道:“這是哪個天殺的啊,要這樣害奶奶的命啊。”

  “奶奶啊,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啊,候爺啊,夫人啊,你們在天之靈看看啊,看看小姐她遭的什麼罪啊!”

  周子元挑了挑眉頭,對一邊的侍候的金枝道:“去,把這院子裡的人都召集起來。”

  “是,三爺。”

  餘氏想要阻止,不想卻是被周璁一把扯住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別多嘴。

  餘氏不服,下一刻周璁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喝道:“你是想讓人說我們周府殺人滅口不成?”

  下一刻,餘氏身子一顫,再不敢多嘴。

  而這邊廂,周子元令小廝跟了大夫去買藥。

  他則在這邊排查,從廚房的吃食到煎藥的婆子,一個不放。

  蘇夕蓉站在人群裡,隱隱總有一股不安感,心莫名的跳得像是揣了隻兔子在懷裡。

  “是你,一定是你。”王媽媽嗷的一聲指了蘇夕蓉,大聲喊了起來,“你這個惡婦,一定是你,這些日子奶奶的屋裡都是你在侍候著。”

  “不是我,不是我……”蘇夕蓉連連擺手,目光焦急的看向周子元,甚至“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三爺,不是婢妾,真的不是婢妾。”

  “你這個賤人,狐狸精,”王婆子猛的衝了上前,抓著蘇夕蓉又是打又是罵,嘴裡不停的罵著,“你想謀了奶奶,自己好當奶奶是不是?你這個毒婦,看我打不死你。”

  餘氏張要嘴,剛要喝令讓人拉開王媽媽,不想卻被人狠狠一看,身側周璁目光陰沉的看了過來。

  “她肚子裡懷著孩子。”餘氏壓低了聲音,輕聲道。

  周璁一怔,但下一瞬間,卻是堅決的制止餘氏開口。

  如果能將妻妾爭寵解決了這場禍端,他何樂而不為?想及此,周璁將目光看向周子元,眼見周子元面無表情,只是雙目陰沉的盯著被王媽媽打得滿地亂滾的蘇夕蓉時,周璁知道,他倆的意思不謀而合了。

  “啊……”

  蘇夕蓉一聲慘叫,抱了肚子,嘶聲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周子元臉色一變,但下一瞬間,卻是又很快的鎮定了下來。

  他的目光淡淡的看向裡間躺在榻上的張寧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似看到張寧馨微微汽勾起的唇角。

  “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蘇夕蓉感覺到肚子裡像是被刀剮過一樣,一股熱流順著腿間緩緩而下時,她不顧一切的趴在地上,朝周子元爬了過去,“爺,救救孩子……救救您的孩子。”

  “來人,快去請大夫。”

  周子元飛快的起身,將蘇夕蓉抱了起來,朝她的屋子跑去。

  亂糟糟的院子,一下子靜了下來。

  王媽媽猶自不肯的哭喊著,一口一句說是蘇夕蓉害了她家奶奶。

  “捉賊拿髒,王媽媽,你說是蘇姨娘害了三弟妹,可有證據。”劉氏冷冷的的看著王媽媽。

  王媽媽猛的抬頭看了劉氏,“大奶奶,是不是她,使個人去她屋子搜搜不就知道了。”

  劉氏一滯,目光看向一側陰沉著臉的餘氏。

  “桔紅,你和雪芝去蘇姨娘屋子裡看看。”餘氏沉聲道。

  “是,夫人。”

  桔婚和雪芝轉身去了蘇夕蓉的屋子。

  這邊廂,蘇夕蓉躺在床上正鬼哭狼嚎的喊著,乍一見桔紅和雪芝走了進來,初始還以為是餘氏派來侍候她的,不想兩人才進屋,便翻箱倒櫃的找起東西來。

  “爺……爺,您要替婢妾做主啊……”蘇夕蓉抱了肚子再次哭了起來,“妾身沒法活了,等妾身身二姐姐討個恩典,爺你就將妾身打發回去吧……”

  周子元蹙了蹙,蘇慕雲……

  “三爺,這裡有個紙包,”桔紅指著櫃子,回頭對周子元說道。

  正哭著的蘇夕蓉一怔,周子元幾步上前,自櫃子裡取了那個紙包,遞到桔紅手裡,“去拿給大夫看看。”

  話落,目光如刀般剜過蘇夕蓉哆哆嗦嗦的臉。

第三十二章:惡人惡報

  沂王府。愛蝤梟裻

  蘇慕雲接了雙福奉上的茶,遞到軒轅澈手裡,輕聲道:“你說,周子元會不會休妻呢?”

  軒轅澈接過她手裡的茶,示意她在一側坐下。

  挑了挑眉頭,似笑非笑的道:“應該會吧,這個時候他首當其衝的是保全自己。”

  蘇慕雲默然片刻,軒轅澈布的那局棋,她也是最近幾日才知道。雖然是一招好棋,可卻是匆忙了些,若是有心要尋出其間的紕漏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不由抬頭看軒轅澈道:“若是皇上真派了官員去查,只怕……”

  軒轅澈冷冷一笑,輕聲道:“放心,我那皇兄只怕一早就知道這是我設的局。現在他只需做二件事,一,查了周子元;二,召我入宮問罪。”

  蘇慕雲笑了笑,柔聲道:“王爺覺得會是哪種結果呢?”

  “哪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媚媚你現在高不高興?”軒轅澈狹長的鳳眸微微挑了看著蘇慕雲,那漆黑的眸子璀璨的如琉璃一般正笑盈盈的看她,繼續說道:“我說過,媚媚想要的,我都會替你完成。”

  蘇慕雲回以一笑,淡淡道:“王爺又來騙我了。”

  軒轅澈神色一變,目光驟緊的看了蘇慕雲,“媚媚,何以這般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那日,王爺說替妾身摘了天上的月亮,可日子過了這麼久,王爺,妾身的月亮呢?”蘇慕雲含了抹笑,眉目如水的睨著軒轅澈。

  軒轅澈何曾看過她這般含羞帶怯的神情,一時間只覺得那水氤氤的眸子像汪春水一般將自己的給包圍了,這會子,別說是天上的月亮,便是要他的心,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拿刀剖了,親自雙手捧到她面前。

  “媚媚等著,我這就去給你摘月亮。”

  話落,起身便朝往走。

  蘇慕雲眼見得他大步流星朝外走去,越發嬌媚無力的道:“那妾身便在此恭候王爺。”

  “哎,哎。”

  軒轅澈邊應邊走,不想才走了幾步,驀的回頭,抬頭看了天上那輪和煦的太陽,蹙了眉頭道:“媚媚,月亮還沒出來怎麼摘?”

  蘇慕雲呵呵一笑,拋了個媚眼於他,柔聲道:“那是王爺的事,妾身只管接過王爺手裡的月亮。”

  軒轅澈看了看頭頂的天高雲淡,又看了看眼前美人的笑靨如花,“嗷”的一聲撲了上前,“媚媚,你欺負我。”

  被撲倒的蘇慕雲發出一聲驚呼,續而那聲驚呼便變成了嗚嗚咽咽的掙扎聲。

  一側侍候著的紅綃在看到軒轅澈撲倒蘇慕雲時,由不得便搖了搖頭,暗暗的歎了口氣,王爺你真是越來越肉麻了!

  與此同時使了個眼色給一側侍候著的丫鬟們,大家魚貫而出。

  偌大的院子裡便剩下兩個肉麻的男女玩著肉麻的遊戲!

  紅綃出了院子,喊住了低頭往外走的雙福。

  “紅綃姐姐,”雙福討好的看著紅綃。

  “別給我甩尾巴,甩尾巴我也沒骨頭。”紅綃冷冷的哼道。

  雙福立刻斂了臉上的笑,黑黑圓圓的眸子裡生起一層水霧,可憐兮兮的看著紅綃。

  這到底是丫頭還是戲子啊?紅綃鬱悶的瞪了眼前快要跟她長齊的雙福,這臉變得可真是……想了半天,得出一句話,比翻書還快。

  “打住,打住。”紅綃擺手撇了頭不去看雙福那水汪汪泫然欲泣的臉,“你師父怎麼好的不教,壞的全教給你了。”

  “紅綃姐姐,王妃前些日子賞了我一錠銀子。”雙福顫瑟瑟的看了紅綃,黑溜溜的眼珠子哪裡還看得到適才的委屈,這會子又是諂媚的笑了,“姐姐你給我存著吧。”

  “切!”紅綃再次冷冷一哼,臉一緊,眸子一瞪,盯了雙福義正言辭道:“整個沂王府都知道我愛財,可整個沂王府也知道我雖愛財,但取之有道,想賄賂我?門都沒有。”

  雙福這會子可真是想哭了,討好賣乖不成,捨了身家銀子又不成!紅綃姐姐你到底想怎樣啊?

  眼看著將小丫頭折騰的差不多了,紅綃冷著的臉忽的便綻開一抹笑,對著雙福勾了勾手指頭,“來,把事情都說給我聽,一個字不許漏。”

  雙福垂頭喪氣的走了上前,將所發生的事,事無鉅細都跟紅綃一一道出。

  末了,小心的道:“紅綃姐姐,我不是不相信你。我……”

  紅綃打斷雙福的話,“她臉上的那個毒,去問問你師父能不能解。”

  “為什麼?”

  雙福不甘的抬頭迎著紅綃,忿忿不平的道:“她對王爺不忠,還敢謀王妃性命,差點連王爺也被她害了,為什麼不讓她受懲罰。”

  “因為我要知道她身後的人是誰。”

  雙福默了一默,稍傾,點頭道:“我晚上去找師父。”

  紅綃點了點頭,轉身朝另一處走去。

  待離得遠了,眼見四周無人,紅綃才輕聲說了句,“出來吧。”

  她的話聲一落,便聽到耳邊響起一陣風聲,稍傾魚腸蹙了眉頭立在她跟前。

  紅綃揚唇笑了笑,看著魚腸,“你也被那兩人肉麻的受不了,才逃出來的吧。”

  魚腸笑了笑,沒有開口,但卻選了個陽光充足的位置坐下,指了身側的另一處道:“坐下吧,我們很久沒有這樣偷懶了。”

  是啊,有多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的坐下聊聊天了?

  紅綃在魚腸身側坐下。

  一時間,兩人默然無語。

  良久。

  “你打算怎麼做?”魚腸看了紅綃。

  怎麼做?

  紅綃臉上泛起一抹苦澀,這個問題從她知道事情的開始,便在思考,她要怎麼做。

  見紅綃不出聲,魚腸歎了口氣,輕聲道:“你知道的,就憑她想對王妃不利,王爺都不會讓她活著。”

  “我知道。”紅綃點了點頭。

  心裡驀然便生起一股酸澀,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出任務,出生入死那麼多回,沒有死在敵人的手裡,這會子卻……紅綃吸了吸氣,嗓子像是被人揍過一樣痛。

  “魚腸,你說愛情到底是什麼,怎麼就能將一個好端端的人變得這樣面目全非?”

  魚腸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等我遇上了,或許我就會告訴你。”

  魚腸同志不知道的是,當有一日他遇上了,他唯一能想的是,這一世若是不知道該多好!便也明白了今日紅翹那愛而不得的心有多痛有多苦。但好在,魚腸同志是個意志力堅強的人,既不得,那便捨。

  可當若干年後,遇上那千里相尋的小婦人時,他乍然才明白,人生之苦遠遠不是愛而不得,捨而不能。卻是我愛你,你也愛我,卻因為幾句話而彼此擦肩而過十幾年,再回頭,卻已是百年身。

  紅綃笑了笑,歎氣道:“是了,你這個木頭,你知道什麼。”

  魚腸嘿嘿的笑了笑。

  但很快兩人臉上才起的笑容又都斂了下去。

  “你問雙福要解藥,是不是想以恢復她的面容為交易,讓她供出幕後主使的人?”

  紅綃點了點頭,“姐妹一場,她自來是個愛美,也一直以自己的美貌自負。就讓她體體面面的走吧。”

  魚腸頜首附合,稍傾輕聲道:“王爺那邊怎麼說?有沒有可能讓她……”頓了頓,輕聲道:“想來也不大可能,必竟她知道的事太多。”

  紅綃抬頭白了他一眼,“你知道還敢偷偷溜回來?萬一出個閃失,你小心王爺將你打得滿地找牙。”

  “我找王爺有事。”魚腸肅沉了臉道:“西北那邊有情報傳來,說是韃靼有異動。”

  紅綃眉頭一挑,“韃靼異動?”

  魚腸點了點頭。

  “撲哧”一聲,紅綃笑了道:“韃靼什麼時候安份過了。”

  “不是,”魚腸想了想道,“是說朝中有人與韃靼首領勾結。”

  “有人勾結?”紅綃眉梢一揚,略一沉吟,面色端凝道:“那是群吃人肉飲人血的東西,是誰吃了豹子膽與虎謀皮?”

  魚腸搖了搖頭,“不知道,只是前些日子抓住了一股流竄韃靼人,然後有人熬不過刑交待了,這不,消息才到,我正準備跟王爺說,可……”

  紅綃想起屋子裡那兩個濃情如蜜的人,搖了搖頭,對魚腸道:“你候著吧,若是王爺一出來,你便去稟報,我出去一趟。”

  魚腸自是點頭,只在紅綃起身時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那去哪?”

  “我去處理點事情。”

  ……

  這是一個被遺忘和唾棄的角落。

  外面的世界繁華似錦風輕雲淡,而這裡,卻到處充斥著腐敗霉爛的氣息。牆壁上的油燈不分日夜的亮著,昏黃的燈光將這暗沉的世界打上一層詭異的光影。寂靜的恍若是一個死去的世界。

  只有當一層層的牢門打開時,那破而入的風吹起落地的塵土,夾雜著酸臭糜爛腐朽的味道飄蕩在半空中,瀰漫了整個地牢。滲透進關在這裡人的皮膚以及心裡。讓人恐懼而又絕望!在這一片寂靜中,突然的響起一聲不甘的嘶吼,似是沉睡經年的冤魂厲鬼,迴盪不歇!

  紅綃一步步的向前,這個地方她並不陌生,在過去很多次她曾經一次次的來到這裡,但沒有任何一次讓她像今天一樣彷徨而又無奈。

  “紅綃,紅綃……”

  淒歷的聲音像是要刮掉一層肉一樣,飄進她的耳朵。

  紅綃停在一道細如手指的柵欄前,目光複雜的看向那個看到她便撲了上來的人,再不見她引以為傲的美貌,那張臉上的紅疙瘩暗紅髮紫取代了原本嬌潤如玉的肌膚,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腫漲成細長的一條線,若不仔細看,根本就會讓人忽視原來那是長眼睛的地方。

  “紅綃,我知道是你,你說話,你說話啊。”紅翹撲在精鐵築成的柵欄前,雙手竭力的往外伸出,想要拉扯住紅綃。

  而紅綃卻是看著那如蔥剝一樣的手在眼前亂舞揮動,良久抑下眼眶中的熱意,淡漠的道:“紅翹,你到現在還不肯說嗎?”

  形試瘋子的紅翹身形一僵,稍傾卻是越發的顛狂。嘶聲喊了起來,“我什麼都沒做,你讓我說什麼?紅綃,枉我一直當你是好姐妹,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知道,你嫉妒我長得比你好看,你嫉妒王爺待我……”

  “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你要是再不說。”紅綃緩慢的打斷了嘶喊著的紅翹,一字一句道:“你說,我豁了這條命在王爺跟前求個情,給你一個痛快,你不說……”默了一默,似是用盡一身力氣般,無力的道:“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姐妹一場,我能做的就是挖個坑將你埋了,不讓野狗啃了你,可是你知道,王爺未必會同意。”

  瘋狂著的紅翹猝然便停止了一切的嘶吼與掙扎,似是被凍住般,稍傾緩緩的縮回了伸出的手,手扶了那精鐵製成的柵欄,良久無聲,最後將頭埋在其間。

  再過了片刻,陰暗的地牢裡響起了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紅綃也不勸她,只是身子往後退了退,靠在了另一處足有成人胳膊粗的另一間牢房的柵欄上,目光晦澀看著極力壓抑,卻仍是間或發出一兩聲啜泣聲的紅翹。

  “你這是為什麼?”紅綃哽了嗓子,仰頭看著頭頂的黑沉沉,字字泣血的問道:“我沒有提醒你嗎?我沒有告誡你嗎?你……”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為什麼?”紅翹努力的想要瞪大眼看清眼前的人,可是那毒素已經損壞了她的眼睛,眼前除了模模糊糊的一片光影,其它竟是什麼也看不清,她悲嗆一笑,猛的怒聲道:“我也想問為什麼?我不好嗎?我不夠漂亮嗎?我是先帝指給王爺的,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為什麼到我這,便成了我癡心妄想,不安分守己?我想要的重來都只是該屬於我的那份。我沒有妄想什麼王妃,側妃,我只是想要成為王爺的女人,這是我的權利,是先帝賦予我的權利,我哪裡錯了!”

  “你只想著你的權利,卻忘了你的本份。”紅綃淚眼模糊的瞪了眼前一臉扭曲的人,“你是個奴才,便是你做王爺的女人是先帝的意思,可是王爺他是你的主子,有奴才能替主子做決定的嗎?”不待紅翹反駁,紅綃又道:“再說了,男歡女愛,本就講個你情我願,王爺於你無情,你不知道嗎?”

  “不,不是的。”紅翹尖聲的喊了起來,“沒有蘇慕雲前,王爺他一直待我很好。”

  “王爺待誰都好。”

  “那不一樣。”紅翹怒聲打斷紅綃的話,似是陷入回憶般,輕聲道:“我陪王爺去山陰時,王爺他待我跟平時待你是不一樣的,你永遠都不知道,那短短幾日是我這一輩子最開心的時候……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那個女人要出現?如果她不出現,總有一日我會成為王爺的女人。是她,都是她不好,是她該死,我沒有做錯。”

  紅綃眼見得紅翹又是一番顛狂,她也再不想勸,一個人要想死,你就是跟她說上千遍不能死的理由,可她就是要死,你又有什麼辦法呢?

  紅翹已然由愛生恨,由癡成魔。再多的言語只怕都已勸不回她。

  喊聲由最開始的歇斯低裡變成了一聲聲無力的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麼。”

  “你知道那個毒藥不但會要了王妃的命,也會要了王爺的命嗎?”

  紅翹霍然抬頭,便是五官已然不辯,但紅綃還是在一剎那間看到了她的驚懼與擔憂。

  “你騙我,她明明說,這藥對男人沒有影響的。”紅翹粗聲喊道。

  “她是誰?”紅綃身子一緊猛的向前,雙手一把攥住了紅翹,一聲接一聲的道:“她是誰?她要借你的手殺王爺,你到這個時候還要維護她嗎?王爺因為你下的毒已經危在旦夕,眼見再找不到解藥,便時日不多,這就是你對王爺的愛嗎?你的愛就是要讓王爺死嗎?”

  “不是的,不是的……”紅翹拚命的擺手,試圖阻止紅綃往下說,可是不任她怎樣躲,紅綃的手卻是像鐵抓一樣,牢牢的抓住了她,甚至能聽到骨頭咯咯的響聲,“紅翹,王爺他快不行了,你知不知道。”

  “是謝蘭亭,是她交給我的毒藥,她說只要蘇慕雲死了,王爺他就會接受我的。”

  紅綃手一鬆。

  牢房裡的紅翹便無力的癱軟在地上。

  “你怎麼就這麼傻!”紅綃再也忍不住的對著癱在地上的紅翹喝罵起來,“你難道不知道,謝蘭亭她自己對王爺就是由愛生恨,你的腦子都餵狗了啊!”

  癱在地上的紅翹雙手緩緩的捂在臉上,不多時牢房裡再次響起一陣細細的啜泣聲,只不同於先前的壓抑,這啜泣聲到最後變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紅綃……求你,求你讓我再見王爺一面。”痛哭著的紅翹驀的跪倒在地,對著紅綃便“通、通”的磕起頭來,“紅綃,讓我再見王爺一面吧,我求你了。”

  “晚了。”紅綃摸了把臉上的淚,“王爺說,這一世,他再不會看你一眼。”

  磕著頭的紅翹身子一軟,整個人就那樣無力的倒在地上,哭聲淒歷的讓人心酸。

  “我會向拖兒要了解藥還你原來的面貌,”紅綃吸了吸鼻子,輕聲道:“來世,你找個好人家投了吧,再不要……”卻不知道那再不要後面想說的是什麼,是再不要為人婢僕還是再不要遇上王爺。

  “王爺,王爺……”紅翹卻是躺上冰冷的地上,聲聲呼喊著軒轅澈。

  紅綃不忍再看,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謝蘭亭,不整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能,我就不是紅綃。”

  ……

  周家。

  蘇夕蓉流產了。

  餘氏膽戰心驚的等待著蘇家的人上門興師問罪,可是等了幾日,卻是什麼動靜也沒有。她不由得便狐疑不已。

  之前沂王爺軒轅澈特意喊了周璁吃酒,話裡話外的意思便是讓周璁護持著點蘇夕蓉,因著是王妃族妹,又知曉張寧馨出身高,怕是少不得要受欺凌打壓,還請餘氏這個當家夫人看顧一二。

  怎的,現如今蘇夕蓉被張寧馨身邊的媽媽打到小產,卻也沒人來問上一句?這是什麼怎麼了?

  “餘媽媽,你去將大少奶奶請來。”

  左右不得其果的餘氏打算喊了劉氏來問話。

  餘媽媽應了聲,便朝外走。

  不想簾子一撩,卻是與周璁撞了個滿懷。

  “老爺。”

  周璁撩了眼餘媽媽,點了點頭,朝餘氏走去。

  餘媽媽略頓了頓,還是大步朝外走去。

  餘氏這邊廂眼見周璁這個時候走來,想著怕是有什麼事,幾步迎了上前,“老爺。”

  周璁使了個眼色,餘氏便對屋子裡侍候的桔紅遞了個眼色給過去,桔紅低眉垂首的將屋子裡的下人領了出去。

  “老爺,可是三郎的事有消息了?”餘氏親自將茶遞了上去。

  周璁接了餘氏手裡的茶,卻是眉頭一蹙,又放了下來。

  “夫人,”周璁雖明知與餘氏商量怕也是商量不個什麼出來,可這會子,他卻是不知道該同誰去說,走著走著,便來到了餘氏的屋子裡。

  “老爺你有話就快說啊,你想急死我。”

  周璁歎了口氣,輕聲道:“我今日遇見了大理寺的周大人,他說……”

  餘氏看向周璁。

  周璁狠了狠心,一咬牙道:“周大人說,狀子已經遞到了皇上跟前,三郎怕是凶多吉少。”

  “什麼?!”餘氏眼前一黑,人便要倒了下去。卻在即眼前一黑時大力的咬了下舌頭,一嘴的血腥味驅散了那眩暈之感,她定定的看了周璁,“老爺,你得想個辦法啊,三郎可是我周家的希望啊。”

  周璁歎了口氣,他怎麼沒想辦法了。

  他甚至想著,是否能在對方的身份想辦法,如果是個尋常百姓,先就買通了官衙幾十板子打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可是一打聽下來,心就涼了半載,這人竟是建安元年的進士。大慶朝有明律,凡是有功名在身,堂上問話便可以不傷筋動骨的坐著回話。

  不管這案子最後的真相如何,即便是最後周子元證明了清白,名聲也毀了。

  “這到底是誰啊,是誰要毀了我們周家啊。”餘氏捶胸頓足的哭了起來。

  周璁悲嗆一笑,誰?這還不明顯嗎?

  世人都道他周家福氣好,娶了一個候府大小姐做兒婿,甚至還納了一個王妃族妹為妾。這又是候府又是王妃的,只道是官途順坦,多有照拂,誰曾想這一個一個的就是那午門催命的鼓!

  “你也哭了。”周璁擺了擺手,“趕緊著去趟三郎府裡,讓三郎媳婦回候府求求舅老爺。”

  “都是她!”餘氏驀的抬頭瞪了周璁,“若不是這個賤人,三郎又豈會惹上這莫名奇妙的官司。”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周璁驀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氣沖沖的在屋裡來回踱著步子,一邊踱步子,一邊怒聲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這就是沂王爺設下的局的,他要替他的王妃報仇雪恨。”

  “那我們把那個賤人休了趕出去就是了,為什麼還要讓她去求情,她求得來嗎?那是滅門之仇啊!”餘氏同樣吼道。

  周璁一怔,稍傾卻像是明白過來一樣,瞪了餘氏半響沒說話。

  餘氏被他直直的目光瞪得瑟瑟一抖,愣愣的道:“你這般看著我做什麼?”

  周璁搖了搖頭,稍傾卻又點了點頭,輕聲道:“是啊,若是隆平候肯相護又豈會到今天的地步。”末了臉色一緊,對屋外的人喊道:“桔紅,去請了三少爺來。”

  “是,老爺。”

  桔紅撩了眼一直站在門外廊簷下沒有挪動腳步的劉氏,劉氏見她看來,不避不讓,盈盈一笑頜了頜首。

  桔紅抿了抿唇低了頭朝外走。

  而這時,屋裡響起餘氏的聲音。

  “我讓餘媽媽去請大兒媳怎的這麼久了還不見人?”

  陪著劉氏站在廊簷下的餘媽媽聞言便要高聲回報,不想劉氏先她一步,上前道:“娘,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快進來。”餘氏連聲催促道。

  劉氏撩了簾子進去,見周璁也坐在上首,福身一禮,“媳婦見過爹和娘。”

  周璁也不知道這個時候餘氏請了劉氏來幹嘛,但劉氏的父親走的是沂王的路子,他卻是聽人說過的,便也想看看情況再作打算,是故點了點頭。

  “你坐下,”餘氏看了眼身側的周璁,對劉氏道:“你上次見著沂王妃,可曾對王妃說起,我們有意扶蘇姨娘做平妻的事。”

  劉氏略一頓,明白餘氏的意思。想了想,才輕聲道:“媳婦略略的提了,但沂王妃似乎不打算管這事。”

  “為什麼?那可是她族妹啊!”餘氏錯愕的道:“我聽人說她跟伯父家甚是親厚,怎的……”

  “媳婦聽人說,蘇姨娘在娘家的時候沒少為難王妃,許是心涼了吧。”劉氏淡淡的道。

  她現在是巴不得蘇慕雲不插手這事,只要周子元被問了罪,最好是除了功名,這個家,便一切都要指望周子涵,而她便是正正當當的當家主母。若是周子元無事,只是除掉張寧馨,難保周子元再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不會跟她擺擂台。

  “這……”餘氏錯愕的看著周璁,稍傾眸子一紅,哽了嗓子道:“老爺,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慌什麼?”周璁瞪了餘氏一眼,略作沉吟,對劉氏道:“我聽說你父親的事,是沂王爺跟吏部的大人提了提,你跟沂王妃從前可有私交?”

  劉氏這個時候很想大聲應承一句,可轉眼又一想,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往上湊的好,淡淡的笑了笑,“回爹爹的話,媳婦不曾聽娘家母親說起。或者,媳婦修書一封,問問娘家母親?”

  周璁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想著,等劉氏休書回去,怕是黃花菜都涼了,頓時,擺手搖頭道:“罷了,罷了。”

  劉氏便應了一聲,低眉垂首的坐在那。

  便在這時,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三爺來了。”

  周璁看了眼劉氏,劉氏連忙站起告退。卻是與撩簾進來的周子元撞了個正著,劉氏飛快的撩了眼周子元,眼見周子元眼下一片黑影,神色很是憔悴不堪,心底冷冷一笑,二人見過禮,一個往裡一個往外,各自走開。

  周子元進了屋向周璁和餘氏問了好,便在適才劉氏坐過的錦墩上坐下。

  “三郎,這可怎麼辦?”餘氏哽咽的看著周子元,“你父親說那廝已將狀子遞進了大理寺,更有官員將這事捅到了皇上面前,三郎,怎麼辦啊?”

  “母親不用擔心,是非黑白自有公論,兒子自問行事坦坦蕩蕩此心可昭日月。”周子元擲地有聲的話響起。

  然,餘氏並沒有被他安慰住,反到是捂了嘴悲聲道:“你便是清清白白,可人言可畏,有道是舌頭底下壓死人,這事情真是查個明白了,你的名聲也毀了啊!”

  周子元嘴唇翕了翕,這道理他何曾不明白,可是這些日子該找的人他都找了,然,現如今的他就像是那茅坑裡飛出的屎蒼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誰還敢上前招惹!

  “你妻舅那裡……”周璁沉吟的看著周子元。

  周子元晦澀一笑,搖了搖頭,雖是什麼都沒說,但其間的意思不言而喻。

  周璁蹙了蹙眉頭,“你明日隨我親自去趟沂王府。”

  周子元不解的看向周璁,“去沂王府?”

  “是的。”周璁點頭道:“我們去問問沂王爺是個什麼意思?必竟殺王妃全家的是她張寧馨,如果只是想替王妃討個公道,這惡人我們做了,但不能連累你。”

  周子元臉上神色一僵。

  “怎麼了?”周璁見周子元臉色神色微變,不由提了嗓門道:“你到現在還捨不得她?”

  “不是的。”周子元連忙否認。

  “那就好,你去準備下,明天我們就去沂王府。”

  周子元略略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是,孩兒先行告退。”

  出了餘氏的屋子,周子元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抬頭看著瓷白的天空,眼裡劃過的抹異色。

  他們到底知不知道呢?

  如果不知道,為何會使下這樣毒的計來對付自己?

  如果知道……周子元瑟瑟的抖了抖。

  稍傾,忖道:或許應該準備一封休書了!隆平候自顧不暇,便是他此刻休妻,也是為了保全整個周家。要怪只能怪她張家的女兒心思太過毒辣!想起蘇夕蓉流掉的那個孩子,周子元挑了挑眉頭。

  心思這樣惡毒的女人,委實太過可怕!

  次日,周璁重禮與周子元上沂王府拜訪。

  “周大人,我們王爺不在府裡。”

  管事客氣的將周璁擋在了門外。

  周璁一愕,探頭朝屋子裡看了看,入眼的是一眼望不到進頭,深深淺淺的院子,是那些來往穿稜風姿如蝶的侍女。

  “那麼,請問王爺何時回來?”周璁陪了笑臉道。

  門房同樣陪著客氣的笑臉,客氣的道:“回周大人,王爺是臨時起意出門的,什麼時候回來,我們做下人的不能問,也不敢問。”

  周璁連連點頭附合。

  “即是王爺不在,父親,我們改日再來吧。”

  周子元小聲與周璁說道。

  周璁點頭,與管事客氣的說了一番改日再凳門拜訪的話,又將備好的禮單好說歹說的塞進了管事的手裡,趁機塞了一張銀票到管事的手裡。

  眼見得周璁父子二人走得遠了。

  管事吩咐了門口的幾個小廝好生守好大門,他則是匆匆的朝內院走去。

  軒轅澈接過管事恭恭敬敬遞上的禮單,掃了一眼,隨手往桌上一扔,冷笑道:“出手到是挺闊綽的啊。”

  管事連忙將周璁塞的那張銀票雙手恭敬的遞了上去。

  “這是?”軒轅澈看著管事手裡的那張銀票疑惑的問道。

  “回王爺,這是周大人給小的的。”

  軒轅澈接過,展開,笑道:“一百兩?”

  管事擦了擦額頭,這周大人是不是瘋了?

  “他當我沂王府的管事是要飯的呢!”軒轅澈將銀票往管事手裡一塞,“拿著吧,蚊子腿上也是肉,有總比沒有強。”

  “哎,謝王爺。”

  軒轅澈擺了擺手,“想必他還會再來找你,到時知道該怎麼做吧?”

  “知道,知道。”管事的連連點頭。

  “好了,下去吧。”

  揮退了管事,軒轅澈撩了簾子朝內室走去。

  蘇慕雲笑吟吟的迎了上前,輕聲道:“人走了?”

  “走了。”軒轅澈將手裡的禮單遞到蘇慕雲手裡,“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蘇慕雲接過他手裡的禮單,隨意的翻了翻,稍傾遞還到軒轅澈手裡,笑了道:“想不到周家如此財大氣粗。”

  “可不是,我初看禮單也嚇了一跳呢,我堂堂王府要湊齊這些東西怕是還有點捉襟見拙,想不到她一個五品的閒官就有這能力。”

  蘇慕雲倒了杯茶水遞到軒轅澈手裡,“王爺竟是這般窮?”

  “是啊,原本底子還好,可自從娶了王妃,掏空了。”軒轅澈啜了口茶,看了蘇慕雲道:“以後說不定還得王妃養著為夫呢。”

  “這樣啊!”蘇慕雲點了點頭,“別的不敢保證,三餐溫飽是一定能解決的。”

  軒轅澈嘿嘿的笑了。

  蘇慕雲這邊廂卻是猶疑的道:“只是這般說來,孩兒的事怕是要再斟酌一番才是。”

  笑得得意的軒轅澈立時便僵住了笑。

  “怎麼了?”蘇慕雲看向軒轅澈。

  “養個孩子,還是能養得起的吧?”軒轅澈眸光四處轉了轉,待看到那份扔在一邊的禮單時,嘿嘿笑了道:“你看,只要多幾個像周大人這樣的人,莫說養一個便是十個也養得起。”

  蘇慕雲搖了搖頭,不贊成的道:“王爺這可是貪腐之事,要殺頭的。”

  軒轅澈便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好端端的說起這個做什麼!這下好,怎麼把話給圓回來。

  蘇慕雲將他臉上的懊惱盡收眼裡,暗暗的笑了笑,端了杯茶在手裡把玩一番,眼見軒轅澈要開口,搶在前裡說道:“王爺,你看什麼時候我們去點點庫房吧。”

  “點庫房幹什麼?”

  “王爺這般窮,我們得早作打算啊,這逢年過節宗室的人情往來,還有這一府上下的吃穿用度,都得做到心中有數啊!銀子少有銀子少的過法,銀子多有銀子多的過法。你說是不是?”

  “是,是!”軒轅澈連連點頭。

  正想找個借口將話頭轉一轉,不想門外響起紅綃的聲音,“王爺,明六爺來了,說是有事與王爺商議。”

  “明六爺!”

  蘇慕雲霍然抬頭看了軒轅澈,稍傾,試探的道:“王爺與明六爺很熟?”

  “噢,他是我的管事。”

  話一落,軒轅澈便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那個媚媚,我與明六爺不熟,不熟……”

  蘇慕雲點了點頭,“即是不熟,人家好歹上門來了,總是要見一見的。”

  “不見,不見。”軒轅澈擺手。

  “不見?”

  “不見。”

  “那好。”蘇慕雲起身撣了撣身上看不到褶子的衣衫,“我去見一見明六爺,正好問問他那幾間鋪子的事。”

  眼見得蘇慕雲便要朝外走去。

  軒轅澈一個箭步上前,攔了她,“那個,我想起來了,約了明六爺來給王妃訂頭面。”

  蘇慕雲臉上生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看了軒轅澈,“這過日子都艱難了,還訂頭面?”

  “那日子再艱難也不能缺了王妃的不是?”軒轅澈笑了道。

  “可也不能委屈了王爺啊。”

  “不委屈,不委屈,跟媚媚在一起,便是每日喝開水,那也是飽的。”

  蘇慕雲挑了挑眉頭,“是嗎?”

  “當然。”

  “到不至於讓王爺喝飽腹,明日妾身就告知廚房一聲,這府裡開銷緊俏,以後一日三餐便韭菜豆腐,豆腐韭菜好了。”

  軒轅澈怔在了原地,半響沒說出一句話。

  這是……怎麼好端端就成了這樣的局面?

  “怎麼王爺有異議?”

  “沒有。”

  “那王他快些前去待客吧,莫讓明六爺等久了。”蘇慕雲上前撣了撣軒轅澈的衣衫,笑得格外的柔情格外的甜美。

  “這就去,這就去。”

第三十三章:甜蜜的懲罰

  紅綃聽完蘇慕雲的吩只,半響沒回過神。愛蝤梟裻

  “你怎麼這副表情?”蘇慕雲看著她,上下打量一番後道:“你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奴婢堅決忠心於王妃。”

  紅綃連忙表明自己的立場。

  蘇慕雲點頭,“那你去安排吧,跟廚子說,這兩天王爺的飯食上,我不想看到除這兩樣之外別的菜。”

  “是,王妃。”紅綃點頭便要退出去,但又立刻折了身回來,“王妃,那您呢?您怎麼辦?”

  “我麼?”蘇慕雲溫婉一笑,“天氣越來越冷了,入冬人也就不願動了,我趁著這時間,多出去走走吧。”

  多出去走走?

  紅綃錯愕的怔在了原地,王妃是個好靜的人,往昔便是王爺哄著也不大喜歡出門,這會子……但很快她便明白過來自家王妃打的什麼主意。

  好思考的紅綃姑娘很快就在想,自家王爺哪裡得罪了王妃,要受到這麼狠的懲罰,這半個月裡不許看到葷腥,不許看到別的菜食,只准韭菜豆腐,豆腐韭菜。這還不把人都得給吃成韭菜啊!再說了,王爺可本就是個挑食的主,這樣吃上三天,怕是……紅綃撩眼看向蘇慕雲,有心想勸幾句,可在看到蘇慕雲那淡淡的胸有成竹的笑容時,勸解的話嚥了下去。

  人家兩夫妻玩著周瑜打黃蓋的遊戲,自己瞎摻和什麼!紅綃姑娘撇了撇嘴,為自家王爺的惡趣味很是不屑。

  這裡才走到院子,便與迎面大步走來的軒轅澈撞了個正著。

  “王爺。”

  軒轅澈點了點頭,“王妃在屋裡嗎?”

  “回王爺的話,王妃在屋裡。”

  步履匆匆的軒轅澈步子一頓,挑眸看向紅綃。

  紅綃福了福身轉身便走。

  “等等。”軒轅澈叫住了紅綃,“你這是去哪裡?”

  紅綃抬頭看向軒轅澈,“奉王妃的令,去交待廚房的管事,這半個月桌上不許出現豆腐和韭菜之外的任何菜系。”

  話落,用一種很是同情的目光看著軒轅澈。

  “……”

  軒轅澈默了一默,稍傾對紅綃招了招手,又回頭看了看屋子的方向,確信蘇慕雲沒有看到他後,壓低了聲音對紅綃道:“告訴廚房的管事,豆腐也好,韭菜也好,不許有豆腐韭菜的味兒,不然捲鋪蓋滾蛋。”

  見紅綃怔在原地,挑了眉頭道:“怎麼,你有意見?”

  紅綃搖了搖頭。

  “那你還不去替王妃辦差?惹惱了王妃,本王也保不下你。”

  紅綃點了點頭,眼見軒轅澈拔腳要走,紅綃還是忍不住的道:“王爺,不能有豆腐沒有豆腐吵,那該是什麼味?”

  “什麼味?”軒轅澈挑了眉頭似笑非笑的看了紅綃道:“我又不是廚子,怎麼知道會有什麼味。”

  見紅綃眉頭緊蹙,軒轅澈淡淡的道:“前些日子在吏部尚書況大人府上償到一味菜到是不錯。”

  “哦,能得王爺說好的菜,還真是不易。”紅綃笑了道。

  軒轅澈看著紅綃,臉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指的笑,淡淡道:“況大人府上的廚子確是有些本事的,能將普普通通的豆腐做猴腦的味。”眼見紅綃臉上失色,軒轅澈眉宇間的笑越發的濃了,沉聲道:“好歹也是王府的廚子,若是連這點水平都沒有,還是趁早走人的好,省得讓人恥笑。”

  紅綃怔在了原地,軒轅澈給了一個深不可測的笑,大步離去。

  “豆腐!猴腦?”

  紅綃姑娘風中凌亂了。

  蘇慕雲聽到小丫鬟問安的聲音,起身迎了出去。

  軒轅澈抬眼便看到站在門簾下的蘇慕雲,唇角微挑,綻了抹笑正要迎上前。

  不想身後響起沉沉的步子聲。

  “王爺。”

  管事氣喘吁吁的跪了過來,“清河王來了。”

  軒轅澈眉頭微挑,稍傾回頭對蘇慕雲道,“我去會會他。”

  “好。”蘇慕雲點了點頭,送了軒轅澈離開。

  回頭,喊了雙全過來。

  “你去,看看清河王都和王爺說些什麼。”

  雙全應了聲,正要退下,不想,蘇慕雲卻是擺了擺手,又道:“算了,還是等會讓王爺自己說吧。”

  雙全退了下去。

  蘇慕雲站在院子裡看著湛藍如洗的天空,轉身對侍候在身邊的雙福和櫻桃招了招手,“你們倆過來,我有事讓你們去做。”

  “是,王妃。”

  雙福和櫻桃齊齊上前。

  蘇慕雲壓低了聲音,在她二人耳邊輕聲的言語了一番,稍傾,問道:“記住了?”

  雙福嘿嘿一笑,連連點頭,“記住了,王妃。”

  “去吧,辦好了,我有賞。”

  “是王妃。”

  雙福和櫻桃嬉笑著朝前院走去。

  雙全狐疑的看著二人,又人抬頭打量蘇慕雲,為什麼她覺得不任是王妃還是雙福、櫻桃,臉上的笑都那麼的讓人悚目驚心呢!

  清河王的管事被王府管事請到了一側花堂用茶。

  不想,管事陪坐了片刻後,被下人喊了去回話。

  清河王的管事,在續了二道水後便站起來到小院,沿著院牆溜起彎來。

  這個時候,耳邊響起兩個小丫鬟竊竊的私語聲,那管事有心想走得遠些,可在聽到間或的門外漢閒言碎字時,腳步頓了頓,回頭一看,見院中別無他人,蹙了蹙眉頭,下一刻,小心的踩了步子上前,將耳朵伸得長長的。

  “連中三元又怎麼樣?”略帶著些許沙啞的嗓音,用一種極不屑的聲音說道:“你不知道男人是樹,女人是土嗎?再好的樹苗也得有好的土才能長成參天大樹,不然那土不行,它就是人參也只能長成蘿蔔。”

  “是說啊。”清脆似銀玲的嗓音,此刻卻帶著些許的同情與憐憫,不無可惜的道:“那週三爺若是娶的不是那個毒婦,便也不用受這無妄之災了。”

  沙啞的聲音輕聲一“嗤”,淡漠的道:“那樣的毒婦,也不知道這週三爺是什麼眼光。”

  “怪不得週三爺。”清脆的嗓音壓低了聲音道:“當年是廢帝賜的婚,週三爺還能抗旨不成。”

  “也是哦。”沙啞的聲音表示附合道。頓了頓,卻又道:“那他現在已經知道真像了,怎的還縱容她呢?別說惹上的是我們王妃,便是尋常百姓家,為了一己之私,便滅人滿門,這樣的女人也留不得啊。”

  “不是還有個隆平候府嗎?”那清脆的嗓音笑了道:“人好歹是候府大小姐,真要下堂了,怕是隆平候府不肯干休吧?”

  “我呸。”沙啞的聲音忿忿不平的啐了一口,“敢情這是騎驢找馬呢?也不想想,我們王爺可是皇上的親弟弟,還能為了一個外人駁了王爺的面子不成?”

  “那也不是不可能啊!”清脆的嗓音繼續道:“皇上不是沒發作隆平候嗎?”

  “你不知道嗎?這是另有緣故。”

  “什麼緣故?”

  “皇上上次不是召了王爺進宮嗎?讓王爺跟隆平候當面對質,隆平候被王爺說得啞口無言。皇上是原是要辦了隆平候的,但是念其當日從龍之功,再有,那罪魁禍手是那張寧馨,不是張廣嗣。便保下了隆平候,至於周家……”嘿嘿一笑,輕聲道:“皇上說,任憑王爺處至。”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那沙啞的聲音得意洋洋的道:“我可是聽王爺身邊的紅綃姐姐說的。”

  “嘖、嘖、嘖……”清脆嗓音的丫頭連嘖了幾聲後,歎氣道:“這週三爺要是還心存僥倖的話,怕是整個周府便不保了。”歇了歇道:“說起來,我們王妃原也不是那不講道理的,可周家要是再這樣拖泥帶水的,是個泥人也會火啊。”

  “可不是,聽紅綃姐姐說,王妃正為這事跟王爺鬧脾氣呢,這幾日飯也不肯吃,王爺正急的不得了。答應王妃,這兩日便進宮請旨,不僅要辦了那張寧馨還要將周家也給辦了。”

  清河王的管事聽到這,整個人便像是從水裡撈起來一樣。

  自家王爺收了那周子元的托,來王府打探消息。來了幾次,都不曾得見沂王爺。

  清河王的管事原本還想再聽幾句,卻聽到身後響起沂王府管事訓斥小廝的聲音,連忙幾步退了開去,裝作賞花的樣子。

  他這才站好,沂王府的管事已經笑盈盈的走過來,說是兩位王爺已經議完事,清河王這便打算走了。

  清河王府的管事連忙抱了拳,由著沂王管事請了出去。

  才到垂花門口,便看到清河王正一臉抑鬱的看了一側風華絕代的沂王爺,又低聲的說了幾句什麼,因離得遠,聽不清楚。但卻看到沂王在聽了清河王的話後,挑了挑眉頭,堅決的搖了搖頭。

  這裡軒轅澈對著清河王拱了拱手,甩了袖子便轉身大步走了。

  剩下個面紅耳赤的清河王站在原地呼哧呼哧的喘粗氣。

  “王爺,”管事迎了上前。

  “我們走。”清河王重重的甩了袖子轉身便大步往外走,邊走邊恨聲道:“大家都是宗室本該同氣連枝,他到好,就是那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管事知曉這怕是沂王拂了清河王的面子,略略沉吟輕聲道:“王爺,小的適才聽到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清河王蹙了眉頭看了管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嘰嘰歪歪的像個娘門。”

  管事連忙點頭哈腰的將剛才偷聽到的那番話說了。

  “即是如此,他怎的不給我一個痛快話呢?”清河王猶疑的看了管事,“我都跟他說了,我是受周璁所托,上門問個清楚的。”

  管事訕訕的笑了道:“王爺,您又不是不知道,這沂王爺自來便是個脾氣古怪的。其實這事也不怪他,是周家想兩邊都討好,兩邊都不得罪,可您說,這是能兩邊討好的事嗎?”

  清河王點了點頭,轉身對管事道:“你回頭就去趟周府,將這話告訴周璁,要怎麼做,讓他自己決定,本王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管事連連點頭應下。

  再說,軒轅澈眉開眼笑的回了後院,看著照例迎了出來的蘇慕雲,臉上的笑越發的明媚的連天上的太陽都要被掩蓋了下去。

  蘇慕雲看他笑得那般得意詭詐,心知說不定又是算計了誰。也不多問,把人迎進了裡屋,一邊奉了茶一邊遣了下人下去,這才輕聲道:“撿金子了?這麼開心。”

  “比撿金子還好的事情。”軒轅澈嘿嘿的笑道。

  “哦!”蘇慕雲想起剛剛告辭而去的清河王,眼珠子一轉,輕聲道:“可是與那清河王有關?”

  軒轅澈點了點頭,看了蘇慕雲道:“媚媚你可還記得當日清河王妃?”

  清河王妃?

  蘇慕雲驀然想起當日的皇家獵場,點了頭道,“記得,怎麼了?”

  “為夫的今日可算是替你報仇了。”

  “這……”蘇慕雲看著笑得好不歡快的軒轅澈,半響沒說出一個字,這都多久的事了啊?虧他還記得,由不得便好奇,輕聲道:“你怎麼報仇了?”

  “清河王上門替周璁說項,我問清河王,清河王妃收了周璁多少銀子,使得他肯賣這張老臉。”

  這話……蘇慕雲半響無語,心道:王爺,你可真是威武啊,這樣打人臉的話,你信口便拈來。回頭,那清河王妃只怕少不了挨一頓訓斥吧?

  要知道自從新帝凳基,清河王因與建安帝關係較為親近,不為新帝所喜。一時間這清河王府便有些捉襟見綽,清河王妃卻是好腦子,生財有道,做起替人遞話說項辦事的買賣來。雖說,大家都心知肚明,可這當面揭破的事,卻是只有軒轅澈幹得出來。

  蘇慕雲失笑,稍傾輕聲道:“妾身也布了一局棋,只不知那清河王府的管事會不會入局。”

  “哦!”軒轅澈一臉興味的看了蘇慕雲,“媚媚是博弈高手,且講給為夫聽聽。”

  蘇慕雲便將她使了雙福和櫻桃去前堂花園說項的事講給了軒轅澈聽,“末了,輕聲道,只不知這清河王府的管事肯不肯入這個局。”

  “想來應該會入的。”軒轅澈笑了道:“清河王妃收了人銀子,若是沒個交待,怎麼行?只是這樣一來,這戲越發的熱鬧了。”

  蘇慕雲但笑不語。

  她之所以讓軒轅澈沒有將周子元之事散開,原本就是想逼周子元丟卒保帥。只有被張寧馨一心愛著的周子元親自動手收拾了張寧馨,怕是這才是張寧馨的痛,怎樣救贖都不能解脫的痛。而以周子元的自私自利,這結果指目可待。

  偏生軒轅澈從不曾允諾過任何一個上門說項的人,會放過周家。

  待周子元收拾了張寧馨,便是他被收拾的時候!

  ……

  周家。

  白總管客客氣氣中帶著幾分諂媚的送走了清河王府管事,待那清河王府的管事騎上馬連影子都看不見後,白總管一個回身,幾乎是用跑的速度去了後院,去尋周璁。

  待白總管將那清河王府管事的話說了一遍後,周璁半響無語。

  稍傾,才沉聲道。

  “當真是這麼說的?”周子元看了白總管,帶著猶疑的問道。

  白總管點了點頭,肯定的回道:“是的,老奴不曾漏下一字。”

  周璁凝眸看著低頭沉吟的周子元,對著白總管揮了揮手。

  白總管退下。

  “你打算怎麼辦?”

  周子元默了一默,稍傾咬牙道:“我這就去寫休書。”

  周璁不語。

  “父親……”周子元不解的看向周璁。

  周璁晦澀的一笑,稍傾才沉重的道:“如此一來,張家便算是砌底的得罪了,往後,但凡再有個什麼事,就……”

  周子元自是明白周璁的話中之意,想了想,輕聲道:“事急從權,現如今先把眼前這一關過了吧。”

  周璁點了點頭。

  周子元便起身告退。

  一刻鐘後,周子元站在院子外,看著高遠的天空下那靜的如死去的院子。

  曾幾何時,小院裡歡聲笑語不斷。

  這間小院裡有他親手為也裁下的桂花樹,更有他曾經懷揣的所有的美好願望,只是今夜過後,這一切,將被砌底的結束。

  那個他費心謀算來的女人,會被他像扔一塊破抹布一樣扔出去!

  他狠嗎?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周子元唇角挑了抹笑,目光看向西北角處的那處小屋。

  屋子裡,張寧馨躺在床上,聽著身邊金枝的回報。

  “大夫說蘇姨娘傷了胞宮,往後怕是不易有子了。”眼見張寧馨臉上挑了抹冷笑,金枝艱難的嚥了咽口中的乾澀,繼續道:“說便是有子,也是凶險的很,很容易一屍兩命。”

  張寧馨點了點頭。

  這還遠遠不夠,那個下賤的女人竟敢跟她叫板,那就要做好下地獄的準備。

  “你下去吧,去將王媽媽喊來。”

  金枝張了張嘴,可在看到張寧馨臉上的冷色時,還是應下,轉身走了出去。

  候在屋子外的王媽媽聽了金枝的話,撩了簾子幾步進屋,走到張寧馨床前。

  “奶奶。”

  張寧馨看著略顯得有點亢奮的王媽媽,笑了笑道:“我讓你買的東西,買到手了嗎?”

  “買到了,買到了。”王媽媽一迭聲的道,一邊自袖籠裡去掏,一邊嘟囔著道:“這東西可真難買,老奴就差將整個京都的藥房都跑遍了,才買到。而且價格又貴得要死。”

  張寧馨接過王媽媽遞上的一個黃色紙包,笑了笑,返身從枕頭下取了一個略顯厚實的信封遞到王媽媽手裡,“媽媽,這裡有二百兩銀票,和你的賣身契,拿著,找個機會去莊子裡吧。”

  王媽媽顫顫瑟瑟的接過張寧馨手裡的那個信封,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向張寧馨,可以說,對於這樣的結果,王媽媽想過,但卻從不認為它會成為一種現實。眼下,這事實擺在眼前,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我難得發回善心,做次好人。”張寧馨擺了擺手對王媽媽道:“你也別謝什麼恩了,一切都是你自己掙來的。”

  王媽媽哆嗦著嘴唇,眼裡的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

  “好了,快收好吧。”

  “是,是。”王媽媽連忙將那信封塞進了袖籠。

  恰在這時,屋子外面有小丫鬟的聲音,“三爺來了。”

  張寧馨立時瞳孔一縮,先前還帶著自嘲笑意的目光一瞬間如刀般凝向了王媽媽,王媽媽被那目光看得心底生寒,連忙抬手胡亂的擦了把臉。

  “奶奶,老奴去喊金枝姑娘進來侍候。”

  張寧馨點了點頭,那只揣著紙包的手不動聲色的放進了棉被裡。

  周子元走了進來,便看到王媽媽神色有些慌亂的退了下去。他不由便多看了幾眼,耳邊卻響起張寧馨的話,“爺,怎麼來了。”

  周子元收了目光,看著床榻上神色難看的張寧馨,忖道:許是那婆子又挨了訓。便也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對著張寧馨挑眉,扯了一抹笑,輕聲道:“我來看看你,順便跟你說會兒話。”

  張寧馨點了點頭,便揚聲喊了金枝進來奉茶。

  周子元也沒有阻止,一旦將張寧馨休離了,這些人總還是要讓她帶走的。

  兩人默然無聲的坐著飲了會兒茶。

  張寧馨看著眉宇緊蹙的周子元,輕聲道:“爺愁眉不展,可是有事?”

  周子元笑了笑,輕聲道:“今天清河王府的管事來府裡了。”

  張寧馨放在被子下的手便緊了緊,稍傾,輕聲道:“沂王爺怎麼說?”

  周子元聞言,抬頭看了她,沉沉的歎了口氣,撇了臉,一臉悲慼的道:“寧馨,是我沒用,是我對不住你,辜負了你一片深情。”

  一瞬間,張寧馨便明白了周子元話中的意思。

  那攥著紙包的手越發的緊,臉上卻是神色不變,反到是添了一抹笑,只那笑怎麼看都僵硬了些。

  良久,歎了口氣。

  “不怪你,是我自己福薄。”

  “寧馨,為了爹和娘大哥他們,我……”周子元哽了嗓子,頓了頓,似是平復胸中的難過,過了好長的時間,才繼續道:“待事情平息了,我謀個外放的實缺,我會接了你。你還是我的妻。”

  張寧馨點頭,笑了道:“好,我都聽你的。”

  周子元似是不曾想到張寧馨這般輕易的就答應了。然,想到他回來那日,張寧馨自求下堂的話,心頭的疑惑便又散了去。

  兩人再次陷入一種無言以對的黷然中。

  張寧馨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那株桂花上,咬得都痛了的腮幫子被她緩緩的鬆開,嘴裡立時瀰漫開一股血腥味,她卻是二話不說的便將那口血水咽落下肚。

  “你可曾寫好了?”

  周子元霍然抬頭看了她,眼見張寧馨的目光落在那株桂花樹上,歎了口氣,搖頭道:“還不曾。”

  “那你去吧,早些了了,也好……”張寧馨忽的便說不下去,她明明不想哭的,可是眼睛卻自己做出了選擇,淚水便似雨點般,紛紛落個不停。她幾番想要開口,卻是幾番哽咽的不成。

  “寧馨,”周子元看著默然流淚的張寧馨,心底不由便也生起了一股酸澀的痛,他探了手想要將張寧馨擁在懷裡。不想,張寧馨卻是身子一偏,避開了他的擁抱。“寧馨,你在怪我?”

  “不,我不怪你。”張寧馨搖頭,淚水甩得到處都是,喉嚨痛的便是被刀割了一樣,胸口的位置也似是有隻手在揪著她的那顆心橫拉硬拽一般,痛得她幾欲打滾,然她卻死死的攥緊了手,低垂了眉眼,一字一句道:“不,我不怪你,我怎麼會怪你,我那麼愛你,恨不得拿我的生命去愛你。子元,如果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那該多好。”

  周子元聽著她那哽咽的幾乎嗚咽的話語,心口那個酸澀的地方便像是被一隻螞蟻咬了一口一樣。那痛漸漸的擴散,漸漸的便是被十隻,二十隻,成百上千的螞蟻咬過一樣。

  周子元豁然站起,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不可置信的瞪著張寧馨,抬手撫向自己的痛的地方。不,這種感覺太難受,他不要,他不需要這種感覺。

  張寧馨看著猝然起身,然後神色變得怪異的周子元。有那麼一瞬間,她腦海裡飄過一種模模糊糊的念頭,只這念頭還不待她細細品味,便消失不見。

  下一刻,她再次攥了攥手心處那綿軟的存在時,心頭掠過一抹冷笑。

  “去吧,想來公公和婆婆他們也想早點將這事情了結。”

  周子元嘴唇翕了翕,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轉身踩著沉重的步子退了出去。

  “來人。”

  周子元一走,張寧馨便對外喊道。

  金枝幾步走了進來。

  張寧馨看著金枝,半響沒開口。

  “奶奶。”金枝猶疑的看著臉色慘白如紙的張寧馨。

  張寧馨回神,吩咐金枝道:“你去廚房,親自動手弄一桌酒食。”

  金枝臉色一白,懵然的看著張寧馨。

  張寧馨自是知道金枝猜到了什麼,給了自己一個嘲諷的笑,對金枝說道:“沒錯,他要休我了,為了周家,為了替沂王妃洩憤,他要休掉我。”

  “奶奶……”金枝嗓門一顫,眼裡便生起了滾滾的淚。

  “哭什麼呢?”張寧馨喃喃的道:“他也是沒辦法的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金枝掩了臉退下去。

  張寧馨這才將一直掩於被籠裡的那隻手拿了出來。目光怔怔的瞪著那個被她攥得變形的黃紙包,良久臉上生起一抹猙獰的笑。

  “你怪不得我,是你先拋棄我的。”

第三十四章:下堂婦

  金秋的陽光溫馨恬靜,風,和煦輕柔,藍天白雲飄逸悠揚。愛蝤梟裻

  蘇慕雲坐在馬車裡,看著張寧馨灰頭土臉的帶著自己的陪嫁丫鬟和媽媽走出周家的大門。她吩咐了雙福一聲,雙福點了點頭,幾步朝張寧馨走了過去。

  “張氏,我家王妃要見你。”

  張寧馨豁然抬頭,便看到馬車裡笑意盈盈看過來的蘇慕雲。

  臉色驀然一白,然下一瞬間卻是昂了頭,挺直了背脊走上前,也不行禮,也不出聲,就那樣目光冷硬的逼視著蘇慕雲。

  “大膽,見了王妃還不行禮。”雙福一聲歷喝,上前便要動手。

  蘇慕雲卻是擺了擺手,輕聲道:“你下去吧,我有幾句話要與張氏說。”

  雙福行禮,退下。

  張寧馨這時臉上凝了抹冷笑,看著蘇慕雲,哼了哼,輕聲道:“蘇慕雲,你很得意嗎?”

  “我有什麼好得意的?”蘇慕雲挑了唇角淡淡一笑,目光冷凜的看了張寧馨,聲音如冰的道:“應該得意的是你才是,你為了一個男人殺我蘇家上下幾十口,嫁為周家婦,如何?張寧馨,如願以償的滋味是不是很美好?”

  “沒錯,我蘇家滿門都是我讓人殺的,那又怎樣?”張寧馨壓低了聲音,以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目光得意的看了蘇慕雲,“我便是下堂了又如何?你是能殺了我還是能……”

  “我為什麼要殺你?”蘇慕雲輕聲一“嗤”,嘲諷的盯了張寧馨,“死了死了,便一了百了。對我來說,能看到你在這世上豬狗不如像過街老鼠一樣的人人喊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才是痛快的事,不是嗎?”

  “可惜,”張寧馨冷冷一笑,接了蘇慕雲的話,“那只是你的美夢,你想都別想。”

  “且走著看吧,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蘇慕雲居高臨下的看著倔強著的張寧馨,用一種憐憫的神色看著她,“不,你錯了,這只是開始。你,周家,隆平候府,一個都跑不了。”

  蘇慕雲的話說得太過森寒,那刻骨的仇恨便是心狠如張寧馨也不由得心為之一顫。她豁然抬頭看向這一個一直被她看不起,卻一直不曾在她手裡佔到好處的女人。那雙千年深潭裡的眸似死水般,緊凝著她,在那片漆黑裡她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她看到的是深遂的望不到底的黑。

  張寧馨抿了抿唇,幾乎是下意識的腳步往後退了一退,待驚覺到自己失了膽氣時,臉上神色一緊,不由自主的又提了腳往前一步。

  而蘇慕雲卻已經緩緩的坐回了車內,依在那顏色繁複富麗到刺眼的大迎枕上,用一種看死物的眼光看著她。

  “你覺得可能嗎?”張寧馨抿了抿唇,稍傾譏誚的笑道。

  “可能不可能都是要用事實來說話的。”蘇慕雲似是再不想多談,揮了揮手,便要示意侍候在一側的雙福上來趕人,但下一刻,卻又突的道:“張寧馨,你就不好奇當初是如何得遇周子元的嗎?”

  “你什麼意思?”張寧馨驀的抬頭,目光如刀的盯了蘇慕雲看。

  “沒什麼意思,自己去想吧,要真想不出,那也不能怨別人,只怨你自己生得太笨。”話落,蘇慕雲喊了雙福,“我們走。”

  眼見得蘇慕雲的馬車駛遠,張寧馨便像是被潑了盆冷水一樣,怔立在原地。

  腦海裡滿滿都是蘇慕雲的那句,“你就不好奇當初是如何得遇周子元的嗎?”

  如果不是偶遇那是什麼?

  “寧馨。”

  耳邊響起一聲帶著猶疑的聲音,張寧馨緩緩回頭,便看到正蹙了眉頭朝自己走來的周子元,如玉臉龐打上一層淡淡的陽光,照得那此細微的絨毛都帶著淺淺的光。

  “怎麼了?剛才那人是誰?”

  張寧馨低垂了眉眼,輕聲道:“是沂王妃。”

  “蘇慕雲?!”周子元一愕,他猛的揚眉瞪著已經只剩一個黑點的馬車,輕聲道:“她來幹什麼?她都跟你說了什麼?”

  “她來……”張寧馨稍傾笑了笑,忽的便抬頭看了周子元,“子元,我想求你一件事。”

  周子元只覺得左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但臉上還是盡量做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輕聲道:“什麼求不求的,你說,但凡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做到。”

  張寧馨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想問你要一個人。”

  “誰?”

  “蘇夕蓉。”

  周子元怔在原地,半響沒出聲。

  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張寧馨緩緩的挑起眼,目光幽幽的看了周子元,“你怎麼不說話?”

  “寧馨,”周子元深吸了口氣,為難的看了張寧馨,抿了抿乾澀的嘴唇,艱難的道:“寧馨,不是我不同意,實在是這個時候……”

  “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張寧馨垂了眼瞼,輕身一福轉身便走。

  “寧馨,”周子元幾步追了上前,一把扯住了她的手,“寧馨,你生氣了?”

  張寧馨笑了笑,重新抬頭看向周子元,搖頭道:“我沒有生氣。我要她,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你,為了周家。”

  周子元不解的看向她。

  “你知道沂王妃其實很討厭蘇夕蓉的嗎?”張寧馨笑盈盈的看了周子元,“你以為她們姐妹情深?你以為蘇夕蓉能替周家在沂王府賺上幾分薄面?不,你留著她,蘇慕雲只會越發的憎恨周家,憎恨你。”

  周子元錯愕的看著神色平淡的張寧馨,在那麼一瞬間,他有一種想要駁斥的衝動,可是下一刻他卻又緊緊的抿了嘴。

  他知道,或許張寧馨在外人眼裡是毒婦,可是對他,卻是全身心的付出。

  周子元並不懷疑張寧馨話中的真假,蘇夕蓉之前做過什麼,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有想到的是,蘇慕雲也清楚!

  “好了,我已是周家下堂婦,你回去吧。”張寧馨福了福身,轉身便要離去。

  “寧馨,”周子元出聲。

  張寧馨立在了原地,卻沒有轉身,若是周子元站在她前面,便會看到,張寧馨的眸子裡那惡毒的像毒蛇的目光是如何的嚇人。

  “寧馨,我聽你的,我把她給你。”

  張寧馨點了點頭,輕聲道:“這兩日你使輛小車,夜裡便將她送過來吧。”

  話落,再不理會身後的周子元,大步上了一側候著的小轎。

  才進轎的張寧馨,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抬手捂上一時發狂發熱一時又冰冷死寂的胸口。

  “小姐。”金枝擔心的聲音在轎門外響起。

  “我沒事,我沒事。”不知道是為了安慰金枝,還是為了安慰自己,張寧馨緩緩的靠了轎內的廂壁上,沉沉的閉上了眼。

  是夜一抬小轎敲響了隆平候府的後門。

  一柱香的功夫,蘇夕蓉被捆手捆腳的扔在了張寧馨的面前。

  “唔,唔……”蘇夕蓉瞪大了眼,看著殺氣沉沉朝自己走來的張寧馨。

  “把她嘴裡的布取掉吧。”張寧馨對身邊的婆子吩咐道。

  一個一臉橫肉的婆子幾步上前一把扯了蘇夕蓉嘴裡的布。

  “張寧馨,你想幹什麼?”

  蘇夕蓉驚懼的看著張寧馨,身子不停的扭動著,想要掙開身上的束縛。

  “你說我想幹什麼?”張寧馨俯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一臉慘白的蘇夕蓉,扯了個笑,輕聲道:“我當然是捨不得你了,這不,向周子元討了你,讓你來陪我。”

  “我是沂王妃的族妹,你要敢把我怎麼樣,蘇慕雲她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

  張寧馨聽完蘇夕蓉的話,不由得便放聲大笑。

  在她的笑聲中,蘇夕蓉臉色越來越白,人也越來越無力。她只能怔怔的瞪了張寧馨,想要問她笑什麼,可是嘴巴數度開開合合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笑聲方歇,張寧馨神色一冷,目光便釘子一樣盯了蘇夕蓉。

  “你還在做夢呢?蘇慕雲若是顧著你,你又豈會落在我手裡?”頓了頓,輕聲一“嗤”,冷聲道:“你不會忘了,你對她做的那些事吧?你都不會忘,她又怎麼會忘記呢?”

  “你胡說,你……”

  蘇夕蓉嘶聲喊了起來,張寧馨並不反駁她的話,只是就用那樣嘲笑的目光淡淡的看著她,直至蘇夕蓉喊不出來了,只能大口大口的粗氣時。

  張寧馨才淡淡的道:“你不是一直喜歡我那二弟嗎?我成全了你如何?”

  蘇夕蓉不可置信的看著張寧馨。

  張寧馨卻是不去理會她臉上的神色,轉了身,對婆子吩咐道:“將她送到二爺那去。”

  “是,小姐。”

  婆子拖了蘇夕蓉走下去。

  張寧馨立在窗前,良久不曾說話。

  夜色漸深,候府到處掛著大紅燈籠,院子裡的盆花和蔓籐鬱鬱蔥蔥,窗欞的雕刻和房頂的飛簷,顯得既古樸又莊重,院子中央下沉為四方的青磚平地也被打上斑駁陸離的光影。

  張寧馨耳邊響起的是蘇慕雲森寒如刀的話語,“不,你錯了,這只是開始。你,周家,隆平候府,一個都跑不了。”

  這一切對她來說,真的只是開始!可是,對自己又何償不是呢?!

  “來人。”

  金枝推了房門進來,“小姐。”

  “去將候爺請來,便說我有話要與他說。”

  金枝抬眼看了看那個背對自己,在夜色裡被風吹得愈顯單薄瘦弱的身體。有心想說,候爺今天怕是不會過來了。可是,最後還是點頭應了聲是,悄然的退了下去。

  隆平候府後院。

  張廣嗣看著臉色青白正大口大口喘著氣的陸婉荷,歎了口氣,輕聲道:“她是我嫡親的妹妹,我不管她,誰還能管她?”

  “是,她是你嫡親的妹妹,你要管,你該管。”陸婉荷雙目泛紅的瞪了張廣嗣,“那麼我呢,哥兒和姐兒呢?誰來管我們?我們又是你什麼人?”

  張廣嗣被陸婉荷問得一怔。

  陸婉荷眼見張廣嗣怔在了原地,咬了咬牙,高聲喊了她的陪嫁媽媽。

  “陸媽媽,陸媽媽……”

  守在門外的陸媽媽聽得陸婉荷的聲音,連連“哎”了一聲,可是卻又不敢抬腳進去。

  陸婉荷在屋子裡沒看看到陸媽媽進來,猛的拔身站起,幾步走到門檻邊,一把撩了簾子,沖屋外立著的妍綠,錦紅喊道:“收拾箱籠,去把世子和小姐抱過來,我們回陸家去。”

  妍綠,錦紅聽得一怔,臉色慘白的站在那,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這邊廂,隆平候聽得陸婉荷的話,猛的站起身,沉聲道:“你好端端回娘家去做什麼?你這樣子回去,岳父問起來,我怎麼交待。”

  “你交待什麼?你有什麼好交待的。”陸婉荷聽著張廣嗣那帶著責怨的話,心頭的無名火一瞬間竄得老高,她豁然拔轉了身子,怒目瞪著張廣嗣,“你要一條道走到黑,你去走,只不要連累了我們母子幾人。”

  陸婉荷眼見得陸媽媽等人縮了脖子呆在原地不敢上前,不由氣急敗壞的道:“是不是都是死人。”

  陸媽媽連連招呼了妍綠,錦紅上前,準備進屋收拾箱籠。

  張廣嗣卻是猛的怒聲道:“滾,都滾出去。”

  陸媽媽等人驚恐的看著勃然色變的張廣嗣,一時間呆立在原地。

  而陸婉荷正準備出言還擊時,眼角的餘光處卻看到忐忐忑忑的金枝探了探頭,一瞬間,便覺得像是有把火從腳底往上燒一樣,燒得她意識模糊,燒得她想破口大罵。

  “金枝!”

  一聲歷喝。

  金枝從角落處走了出來,低垂了眉眼上前,“夫人。”

  “可是有事?”

  “回夫人的話,小姐想請候爺過去回話。”

  陸婉荷冷冷的笑了起來,目光像刀一樣刮過張廣嗣的臉,停在他的身上。

  張廣嗣很不喜歡她這種嘲諷中帶著鄙夷的目光,可是卻又明白是自己理虧。

  因著軒轅澈,即便是皇上保下了他,可這京都城裡他夫妻二人再不復往日的尊榮,從前即便是他二臣,可那些留下來的老臣還是往來密切的。但自從出了軒轅澈這件事後,不任是他,還是陸婉荷都被人刻意的疏離了,更有甚者,抓住一切機會落井下石。

  “婉荷……”張廣嗣想要安撫陸婉荷。

  陸婉荷卻是豁然撇了頭,硬梆梆的道:“候爺怎可讓姑奶奶久候?妾身恭送候爺。”

  “婉……”張廣嗣還想說什麼。

  陸婉荷卻是一返身逕自走進了屋子。

  眼見得門被“啪”的一聲關上,張廣嗣歎了口氣,調頭朝外便走。

  屋子裡,陸婉荷靠在門扇上,半響沒說出一句話。

  其實,只要他上門來討個饒,說幾句好話,她……耳聽得腳步聲漸遠,陸婉荷胡亂的摸了把臉,打開門,對瑟瑟立在廊簷下的陸媽媽和妍綠,錦紅道,“你們進來。”

  陸媽媽和妍綠,錦紅連忙上前。

  陸婉荷指了錦紅,“你去吩咐門房備馬車,我要回娘家。”

  錦紅應了一聲,不敢耽擱,連忙退了下去。

  陸婉荷又指了陸媽媽,“你去將世子和姐兒抱來。”

  “是,夫人。”

  待陸媽媽退下,陸婉荷指了妍綠,“去喊兩個小丫鬟來幫著你收拾箱籠。”

  “是,夫人。”

  妍綠眼見得陸婉荷指著櫃子裡那些一年四季的衣裳都讓挑了出來,有些驚訝,卻也不敢多問,只是聽從陸婉荷的意思手腳利索的收拾了兩個大包袱出來。

  陸媽媽領了世子和才丫丫學語的大小姐進來,看到屋子裡收拾出來的東西,不由臉色一變,看了陸婉荷道:“夫人這是打算回府住幾日?”

  陸婉荷笑了笑,上前自奶娘手裡接了女兒,淡淡道:“不一定。”

  陸媽媽想要相勸可卻不知道從何勸起,自家小姐嫁進候府沒少為這小姑子的事與候爺發生爭執。平時一些小事便也罷了,可現在卻是危急到小世子和大小姐甚至是整個候府的事,若再由得那姑小姐來……陸媽媽歎了口氣,上前檢查著丫鬟們可有拉下的東西。

  待一切收拾妥當,陸婉荷一手牽了兒子,一手抱了女兒,對一邊侍候的丫鬟道:“候爺若是問起,便說我回了娘家。”

  “是,夫人。”

  “夫人或者現在遣了丫頭去說一聲吧。”

  陸媽媽勸道,還想著或許隆平候能在這個時候重新拿定主意。

  陸婉荷搖了搖頭,淡淡道:“我們到了垂花門,想必候爺便也知道了。”

  那些丫鬟肯定會在她走後,拔腳就去報信。

  錦紅吩咐小丫鬟將東西搬上車,妍綠先幫著陸婉荷將世子和小姐放上馬車,又扶了陸婉荷上馬車坐好。

  馬車將要駛出胡同。

  陸婉荷看著空空的候府門口,喉頭一酸,她連忙抬起頭。

  便在這個時候,耳邊響起一聲清脆的嗓音,“嫂嫂,這是要去哪裡。”

  陸婉荷鄒起眉頭,待眼眶中的那陣酸痛緩解了些,這才探手打起了簾子,看著站在馬車外,氣喘吁吁的張寧馨,笑了笑道:“回娘家去住些日子。”

  “嫂嫂,是生我氣,才走的嗎?”張寧馨抬頭目光灼灼的看著陸婉荷。

  陸婉荷不喜歡她,她比誰都清楚。

  但是再不喜,她也不會做出這樣明顯的舉動來。就因為她現在是個下堂婦了,她便這樣明目張膽的踩她了嗎?

  陸婉荷眼見得張寧馨的目光中寒意重重,她臉上的笑便斂了下去,淡漠的道:“姑奶奶言重了,你做錯了什麼能讓我生氣,我又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即是如此,嫂嫂為何商議也不與哥哥商議便回了娘家。”張寧馨聲音尖利的看著陸婉荷,“嫂嫂走得這般匆忙迫切,由不得讓人不多想。”

  陸婉荷看著張寧馨的理所當然,安靜的待她把話說完,微微的挑了唇角,看著張寧馨給出一個溫婉到極致的笑,方才輕言細語的道:“姑奶奶不愧是候府的小姐,行人處事果真與一般人家的女兒不同,便連哥哥屋裡的事也能管起來了,好極,妙極。”

  張寧馨一瞬間臉漲紅如紫,她吶吶的張了張嘴,可是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陸婉荷卻是不去理會她的臉色有多難看,而是繼續道:“至於你說的讓人多想的話,確實也是,既然還知道多想就說明是有腦子的人,即是有腦子那就多用用腦子,別當別人都是笨的。”

  話落,一把甩了轎簾,對車伕喝道:“我們走。”

  情急之下,張寧馨連忙調轉身子,對著門房處喊道:“哥哥,哥哥……”

  張廣嗣走了出來,但那往前走著的馬車沒有絲毫停下的跡像。

  ……

  沂王府。

  軒轅澈將手裡的碗放下,看了笑盈盈看著他的蘇慕雲,挑了挑眉頭道:“怎麼了?看得這般細緻,可是發覺你夫君我實在是好看的緊?”

  蘇慕云“撲哧”一聲便忍不住笑了,順了他的話說道:“王爺之姿便是潘安再世也自愧不如,這不,妾身光看著王爺,這肚子都不覺得得餓了。都說秀色可餐,古人誠不欺我也!”話落,將自己手裡那碗動也沒動過的米飯往邊上推了推。

  軒轅澈笑瞇瞇的點了點頭,示意雙福她們收桌。

  這邊廂櫻桃將沏好的茶遞了上去,軒轅澈接了喝了口漱了漱嘴。又拿了幾片茶葉放嘴裡嚼了嚼,去了嘴裡的韭菜的氣味後,才看了蘇慕雲,“今天可有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蘇慕雲點了點頭,“找著了。”

  “哦!”軒轅澈挑了眉頭道:“是什麼東西?”

  “看上了間鋪子,打算找了明六爺將帳結一結,買了它。”蘇慕雲笑吟吟的道。

  軒轅澈那原本舒殿著的眉頭便微微的攏了攏,但在看到雙福盤裡的那道綠的刺目的菜時,點了點頭,輕聲道:“可要我出面?”

  “不用,先看著,若是那主家沒有出手的打算便算了。”

  軒轅澈明白自己這是被蘇慕雲暗暗的刷了遍,也不惱依然笑瞇瞇的道:“聽丫頭說,你去見張氏了?”

  “嗯。”蘇慕雲點了點頭,接過雙全遞來的茶,一邊以茶蓋去著茶沫,一邊將自己與張寧馨見面的情況說了說,末了輕聲道:“你說她會不會去查當年的真相?如果讓她知道,她只是周子元手裡的那把劍,她會怎麼樣?”

  軒轅澈想了想,稍傾才輕聲道:“以她的性格,肯定是會去查的。至於查清楚了會怎樣?”搖了搖頭,“這個還真難說。”

  蘇慕雲默了一默,她原本是想著藉著張寧馨的手反過來對付周子元,可如果在張寧馨的心裡,愛戰勝了恨,只怕這刀就砍不出去。

  見蘇慕雲不語,軒轅澈放了手裡的茶盞,輕聲道:“大理寺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只要我這裡給出信息,那邊會就拘了周子元下牢。你看,是再等等還是……”

  “動手吧。”蘇慕雲略作沉吟後,斷然道:“打鐵要趁熱,我也不想再跟他們耗了。”

  軒轅澈點了點頭,“那好,我這便去安排。”

  蘇慕雲連忙攔了他,“這都晚上了,你安排什麼啊,再急也不急這一刻。”

  軒轅澈看了看,果然,院子裡一片銀色的霜白,夜空中的那輪明月竟圓的似個玉盤般。想了想,點頭道:“那便明日再安排吧。”

  稍傾又道:“月色,這般好,我們去園子裡走走可好?”

  蘇慕雲自是點頭同意。

  兩人起身,軒轅澈吩咐雙全拿了蘇慕雲的披風來,兩人並肩攜手朝王府的後花園走去。

  深秋時節,桂花已然淪落,但幾些日子不知道軒轅澈從哪弄了幾十盆菊花來,在王府花園的一角,搭了個不高不矮的菊樓出來。

  此刻在月色下,那黃白相間的菊花在月光下散發出聖潔的光輝,那在一片黑暗中,潔白的與明月遙遙相對的花瓣,竟讓人有種仙風道骨,氣韻翩然的感覺。

  兩人站在菊樓前,軒轅澈驀的探手折了一朵開得最為濃艷,色澤金黃的花朵,攜了蘇慕雲的手走到一側的池子邊,讓蘇慕雲坐在池邊的湖石上,他則是將那朵花輕輕的插在她如雲的發間,末了,輕聲道:“看看,好不好看。”

  那被月光照著,像打碎了無數的銀錠子一樣的水波間,便映出風姿如玉的男子小心的扶了那面若芙蓉,眉似遠山的美人,臨水自照。水波輕蕩,遠遠近近間便似一幅清麗的畫鋪展開來。乍然間讓人生出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感歎。

  “好看嗎?”軒轅澈依在蘇慕雲耳邊,輕聲問道,哈出的熱氣在她的耳朵裡帶起一陣陣的酥癢。

  蘇慕雲只看到水面上那模模糊糊的身影,如何看得出好看抑或是不好看!但她卻抬頭迎著軒轅澈綻開一抹極致的笑靨,輕聲道:“好看。”

  軒轅澈唇角的笑意便越發的濃了,他在蘇慕雲身邊坐下,將她半攬在胸前,兩人抬頭看了天上的月亮,聞著空氣中那淡淡的花香。耳邊是不知名的蟲鳴聲,一切美好的像是一個夢。

  “要是能一輩子這樣該多好。”蘇慕雲忽的歎了聲氣,說道。

  軒轅澈捉了她的小手,放在掌心間把玩,輕聲道:“是啊,要是一輩子能這樣就好了。”話落,忽的便低頭看了蘇慕雲,“媚媚,等此間事了,我們去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一輩子這樣的日子好嗎?”

  蘇慕雲懵然看了他,離開京都?拋下一切?真的可以這樣嗎!

  “你不願意?”軒轅澈試探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搖頭,“不是,我只是想,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軒轅漢族蹙了蹙眉頭,稍傾,沉聲道:“你放心,一定可以的。”

第三十五章:毒夫狠婦

  周家。愛蝤梟裻

  周璁躺在書房的醉翁椅上,手裡拿著卷書發著呆。

  只是很快,一陣凌亂的步子聲便打破了這寧靜的午後。

  小丫鬟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老爺,老爺。您快去看看吧!順天府來人了,說是有人狀告三少爺殺夫奪妻,請三少爺去順天府回話。”

  “順天府!”周璁張口結舌,不是都照著沂王爺的意思辦了嗎?為什麼還是了不了?周璁沒有多想,起身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才跑到院子裡,迎面與得了消息臉色慘白,哭哭啼啼趕過來的餘氏撞了個正著。

  “哭什麼哭,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周璁沒好氣的凶了餘氏一頓。

  餘氏被周璁一訓,吊在嗓門裡的哭聲一頓,待回過神來想要還嘴時,周璁已經急匆匆的去了前院。

  “娘,娘。”劉氏一臉慌亂的跑了進來,“娘,您快去看看吧,那些官差不分青紅皂白拿了三弟便走。”

  餘氏聽得一聲“哎呀”身子一晃,若不是身邊的桔紅和雪芝眼明手快的一把托了她,只怕便要倒在地上。這裡杏紅和雪芝才扶住餘氏,那裡,餘氏便呼天搶地的“嚎”了一嗓子,“我的個兒啊。”

  呼天搶地手腳發軟的幾乎是被桔紅和雪芝兩個拖著去的前院。

  前院,此刻早已是沸聲四起。

  哭的哭,喊的喊,雞飛狗跳不過如此。

  “周大人,小的們也是奉命辦事,還請周大人不要讓小的們為難。”

  兩個衙役對著攔在跟前的周璁抱拳道。

  周璁青白了臉看著拘人的衙役,怒聲道:“就憑一張空口白牙斷了我兒的案,天底下還有沒有講王法的地方。”

  衙役挑了挑眉頭目帶冷光的睨向周璁,皮笑肉不笑的道:“周大人,小的們只是奉命辦事,周大人若是覺得這案子斷得不公,大可去堂上與我們老爺理論去。”

  話落,也不再給周璁開口的機會,轉身對身後一襲天水藍斜襟長衫的周子元抱拳道:“三公子,請吧。”

  周子元原打算再跟周璁交待幾句,可看著這公差的樣子,是完全沒打算給周家面子,這個時候開口,只怕事情沒轉機還會被人窺穿了他的打算。抿了抿唇,便跟在公差的身後走了出去。

  “三郎,三郎……”

  耳邊響起一陣聲嘶力竭的哭聲,周子元停腳,便看到餘氏被人攙扶著,嚎啕大哭的朝他跑來。

  “娘,”周子元步子一滯,轉身對身側的衙役抱了抱拳,輕聲道:“可否容在下與娘親道個別?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得這驚嚇。”

  兩個衙役對視一眼,稍傾點了點頭。

  周子元便迎了餘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低聲道:“娘,兒子不孝。”

  “三郎,我的三郎……”餘氏身子一軟便癱在了地上,捧了周子元的臉,哭道:“你可讓娘怎麼活啊。”

  “娘,我只是去回話,事情說清楚了便可以回來。”周子元略提了聲音,安撫餘氏,卻又極快的在餘氏耳邊說了一句,“去隆平候府,求候爺救我。”

  餘氏尚怔在周子元前言後語的矛盾中,周子元已經起身走到衙役身側,輕聲道:“有勞兩位了。”

  “三公子客氣了。”

  衙役一左一右族擁著周子元離去。

  院子裡的那些丫鬟下人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個個臉色跟那新刷的牆似的,白的能滲出水來。一些經過事的婆子則是小聲的議論著。就這樣被帶走了,三公子的事怕是難以善了了。

  偌大的庭院裡一時便似被狂風掃過一般,狼藉不堪。

  餘氏回過神來,看著空空的院子,想著周子元的那句“求候爺救我”眼前一黑,人便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

  周璁那邊正怔怔的盯著空空的院門發呆,耳邊驀的響起丫鬟下人們的尖叫聲,一個轉身,便看到餘氏雙眼緊閉,像團爛泥一樣倒在地上。

  想到周子元之前曾經與餘氏道別,肯定有話交待與她。當下,三步並作兩步趕了上前,二話不說,抬了手便死死的掐住了餘氏的人中。

  一邊對一側的下人歷聲喝道:“還不快去打水來。”

  於是又是一片雞飛狗跳。

  好在餘氏很快便清醒了過來,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周璁,“救三郎,老爺救三郎……”

  “三郎都跟你說了什麼?”周璁瞪了餘氏,沙啞了嗓子問道。

  餘氏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周子元的話,一把攥了周璁的袖子,嚎道:“三郎說讓我們去求候爺,求候爺救他。”

  周璁面色一白,整個人便“撲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老爺,”白總管連忙上前想要扶起周璁,然,他便是用盡全力也沒法扶住像塊鐵一樣直往下沉的周璁。只得急聲的喊道:“老爺,老爺,快想辦法才是。”

  白總管的話像把利刃一樣劃破了周璁空白茫然的大腦,是的,他這個時候不能亂,他要是亂了,這個家就完了。

  “去,讓人將大爺和二爺找來。”

  白總管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連忙應聲退下。

  周璁看了眼坐在地上直抹眼淚珠餘氏,沉聲道:“你別在這嚎了,趕緊著替三郎收拾些東西送過去,還不知道要在牢裡坐多久。”

  餘氏張了嘴看著面色鐵青的周璁,明明是有人存心陷害,明明她們已經照沂王妃的意思做了,為什麼……沂王妃!餘氏眼裡劃過一抹陰狠,這個狠心的婦人,她先藉著周家人的手收拾了張寧馨,這會子又要來收拾三郎!

  餘氏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倒倒的便往門外跑。

  “來人,備馬車,我要出府。”

  周璁幾步上前一把拽了餘氏,怒聲道:“你這個時候去哪裡?”

  “我去沂王府,我要去找沂王妃,我……”

  周璁手一鬆,想著這個時候去求蘇慕雲說不定也有效果,於是便鬆了手,對緊接著跟上來的餘媽媽吩咐道:“好生侍候好夫人。”

  “是,老爺。”

  周璁若是知道餘氏去幹什麼,只怕打死他,他也不會讓餘氏走出周家的大門。

  待得餘氏離開周家後,白總管將周子涵和周子海也已經找了來。

  周璁將二人喊到了書房議事。

  而餘氏卻是一路催著車伕將個馬鞭揮得“啪啪”響,比投胎還急的直往沂王府奔。一路上,一張臉一時青一時白,嘴裡嘟嘟囔囔的說著些誰也聽不明白的話。

  餘媽媽看著,只只得背脊生汗,想著這哪像是去求情的,這根本就是去吵架的啊。有心想要使了人回去報信,可是因出來得急,馬車裡便只有她和餘氏,連丫鬟也沒帶一個出來。

  “夫人……”

  餘氏豁然抬頭用一對陰鷙得讓人砌骨生寒的目光盯了餘媽媽,那親子就好似是餘媽媽便是那個讓周子元鋃鐺入獄的原凶一般。

  餘媽媽被餘氏那樣盯得一看,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而這邊廂,車外響起車伕的聲音,“夫人,到了。”

  餘氏不待餘媽媽反應過來,一把撩了車簾子,不及車伕將腳榻放好,她便自己從馬車上跳了下去,跌跌倒倒的朝沂王府大門走去。

  餘媽媽看著心道不好,匆匆交待車伕道:“你快趕回去,請了老爺過來。”話落,便急急的跟了上前。

  “夫人,我先去看看。”餘媽媽搶在餘氏前頭道。

  餘氏點了點頭。

  餘媽媽便上前,門房裡早有人看到了她二人,這會子見餘媽媽上前,起身迎了上去,“什麼人?”

  “我們是鴻臚寺右少卿周璁,周大人府上的,我家夫人想要求見王妃,還勞煩小哥通稟一聲。”說著餘媽媽便探手去袖籠裡拿銀子,可是她的手才伸到袖底人便怔在了原地,出來的匆忙,她忘了帶銀子。

  那小廝上下打量了餘媽媽一眼,冷聲道:“你等著,我去告訴總管。”

  餘媽媽連忙應了一聲。

  這會子餘氏也已經走了上前,看了餘媽媽道:“怎樣?”

  “已經去通稟了。”餘媽媽忙道。

  餘氏站在餘媽媽身側,目光落在門口那兩尊瞪目探舌的石獅子身上,那樣凶狠的目光猙獰的長相,尚未近前便讓人膽寒俱生。恰如這王府裡的主人,那個心思深沉詭詐如狼的王爺,為什麼就非得逼他們家破人亡?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這位媽媽,你來得不巧,王妃今兒出去了,不在府內。”

  餘氏耳邊響起小廝的回話聲。

  “那敢問小哥,王妃何時回府?”餘媽媽在舒了口氣的同時,眼角的餘光瞥到餘氏那不動跳動著的臉頰的上肉,連忙問道,“我們待王妃回府了再來拜會。”心裡卻想著,只要先將餘氏哄回去,找個機會跟老爺說一說,才是。

  小廝挑了挑眉頭,一臉鄙夷的看了餘媽媽及餘氏一眼,撇了撇嘴道:“媽媽這話說得可是沒道理,我們做小人的又豈會去問主子的事。再者,每日求見王妃的人那麼多,可不是阿貓阿狗的都能見的。”

  這話說得極其酸刻,周璁怎麼說也是從五品的命官。雖說是清水衙門,但官階卻是在那的,餘氏也是有誥命在身的人。平時,也是鼻孔朝天的人,此刻聽完小廝的話,早已忍耐不及的心火一瞬間便爆了出來。

  “混帳東西,你以為你是誰。”餘氏怒喝一聲,便衝了上前,指了小廝的鼻子怒罵道:“你個狗仗人勢的東西,誰是阿貓阿狗,你給我說清楚。”

  那小廝眼見得餘氏衝上前喝罵,冷冷一笑,撇了嘴道:“夫人好生奇怪,我說的阿貓阿狗又不是指夫人,夫人這般急著上前,可是自己非要往那貓啊狗的身上靠?”

  “你……”餘氏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她今日已受驚嚇,這會子被小廝拿話一激,不由分說的便掄了手照著小廝的臉扇過去,嘴裡猶自喊道:“我打死你這個有眼無珠不分尊卑的東西。”

  “夫人……”

  餘媽媽嚇得往前一衝,一把拉住了餘氏的掄得高高的胳膊,急聲道:“夫人,夫人,這可是沂王府。”

  有道是宰相門前四品官。這不是宰相門前,這可是王府門前!

  “夫人好生威風,竟然打上沂王府了。”小廝臉上的笑一斂,往前一步逼了餘氏道:“你算是什麼東西?我便是奴才也是沂王府的奴才,什麼時候論到你要打要罵的了?”

  “你……”餘氏被餘媽媽扯著拉著往後退,眼見近不得身,可眼前那小廝的叫罵聲卻又尖利而刺耳。

  餘氏崩潰了,她“嗷嗷”兩聲嚎過,便聲嘶力竭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罵著,軒轅澈罵著蘇慕雲。

  “你這天殺的狼心狗肺的兩夫妻啊,我們已經照了你的意思去辦了,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兒子。這大慶朝還有沒有王法啊……”

  餘媽媽嚇得臉都白了,她哆了唇,想要拿手去捂餘氏的嘴,卻幾番抬手終是不敢上前。

  而此刻,沂王府前已經圍起了看熱鬧的人。

  “這好像是鴻臚寺右少卿的周夫人啊?”

  “是啊,是啊,她怎麼跑到沂王府來哭了?”

  “……”

  “夫人,夫人,我們快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餘媽媽拖了餘氏便要走。

  餘氏卻是不由分說的便將身子直往地上賴,一邊賴一邊哭喊著,“蘇慕雲,你給我出來,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是要逼死我們周家啊。”

  “夫人,老奴求你了,別說了,別說了……”

  餘媽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著餘氏“咚咚咚”的磕起了頭。

  便在這時,一道清脆的嗓音乍然響起,便像是一團漆黑中劃過一道閃電一般,這道聲音將沂五府前的喧囂歸於了瞬間的平靜。

  “誰在王府門前滋事喧嘩!”

  餘媽媽猝然抬頭看向王府門口一襲杏色繡花襦裙的紅綃,臉上一瞬間便似開了染房一般,好看得很。哆了唇,顫著聲直喊著,“完了,完了。”

  “紅綃姑娘。”小廝上前,恭敬的對紅綃行禮,完了便將之前的事複述了一遍,只是略過了他對餘氏刻意羞辱的那番話。末了,朗聲道:“小的只不過是說王妃不是誰都能見的,這周夫人便對小的要喊要殺的。”

  地上的餘氏還在嚷著是蘇慕雲害了周子元,靜悄悄的王府門前,便只聽到她一聲又一聲的嘶喊聲。這個時候餘媽媽也不勸了,她心知,事情已經到了不是她能收場的地步。只能聽天由命!

  “周夫人。”紅綃上前福身一禮,待行過禮後,她方直起身子,眉目冰冷的睨了地上的餘氏,冷聲道:“周夫人口口聲聲說是我家王妃害了週三公子,請問可有憑有據?”

  餘氏哧溜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步站到紅綃身前,怒聲道:“明明是你們王妃說過,只要我們打發了張氏那個惡婦,王府便不再追糾當年之事,放過我家三郎,為何今日是順天府卻還派了衙役上門拿人?”

  紅綃先是一怔,續而卻是一愕,再到後面卻是“撲哧”一聲笑。

  那些圍著看熱鬧的人,乍然看到她這豐富多彩的臉,齊齊跟著她一驚一詐的。

  “周夫人這話讓我好生不懂。”紅綃笑盈盈的道:“我家王妃何是與你說過,要你們周家打發了三奶奶?還有當年之事,是什麼事?順天府上你周家拿人,你不去順天府追問,來我家王府前鬧,是何用意?難道真當這沂王府是菜園子,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嗎?”

  話到最後已經帶著冷凜入骨的寒意。

  “夫人,夫人……”餘媽媽攥住了餘氏的手,“說不得,說不得……”

  “滾開。”餘氏一把推開了餘媽媽,上前瞪了紅綃道:“是清河王府和管事上門與我家老爺說的,說蘇慕雲憎恨張氏當年滅她滿門之仇,只要我周家將張氏打發掉,她便放過周家……”

  “夫人,”紅綃猛的拔了高了聲音,瞪了餘氏,怒聲道:“夫人說話要三思,清河王府的管跟我們王妃有什麼關係?三奶奶當日是否滅我家王妃滿門,只有聖上斷決,現如今聖上尚未斷決,夫人這般言之鑿鑿,到叫奴婢好生奇怪!”

  這個時候那些圍著看熱鬧的人已經轟轟的議論了起來,之前便因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京都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這會子看來是會再次掀起一番驚天風雲了。

  餘氏怔在了原地,清河王府的管事?王妃!她喃喃的看著紅綃。

  紅綃卻是回眸一笑,淡淡的道:“至於三公子入獄,奴婢到是聽人說,那是因為三公子在轄內殺夫奪人妻,卻不曾想到苦主大難不死,告進了大理寺,這才被順天府拘問。不知道奴婢有沒有說錯。”

  “嘩”人群裡便似平靜的湖面投了入一塊驚天巨石,激起了驚天大浪。

  一時間,說什麼的人都有。

  “殺夫奪妻?我的個奶奶啊,可真是跟那張氏匹配的好,一個滅人滿門只為奪一夫。”

  “可不是啊!這當真是一床不睡兩樣的人。”

  “哎,有道是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只可惜張氏一腔深情哦!”

  “竟然還敢鬧上沂王府!這臉皮得有多厚啊。”

  不堪入耳的議論聲,那些鄙薄不屑的神情……不該是這樣的!

  餘氏抬起頭,懵懵的看著笑得嘲諷的紅綃,“不是這樣的,不是!”

  只她的喊聲,淹沒在了那些翁議聲中。

  “周夫人,請回吧,王妃去相國寺為王爺祈福了,什麼時候回來很難說。”頓了頓,又道:“看在夫人是憂心三公子的份,夫人今天的這番舉止,奴婢便不向王爺稟報了。”話落,轉身便往回走。

  “你站住……”餘氏踉蹌著向前,伸手便要去抓紅綃,只那手才剛剛伸出,便被一隻有力的手給一把攥住了。

  餘氏懵然抬頭,看著一臉怒色,趕得一頭大汗的周璁,稍傾嘶聲道:“老爺,他們欺負人,他們……”

  “啪”一聲,周璁抬了手便給了餘氏一個大大的耳光。

  餘氏那一耳光,扇得身子一歪,要不是餘媽媽上前扶了,只怕便要倒在地上。

  “你……”

  餘氏怔怔的看著臉色鐵青的周璁,夫妻幾十年,這是周璁第一次對她動手,以往就是她怎麼過份,周璁也不曾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餘氏顫了唇看著周璁,“你打我?”

  “我只恨打晚了。”周璁怒聲吼道,轉而指著帶來的幾個婆子吩咐道:“夫人犯舊疾了,請她上馬車。”

  餘氏還要喳喳,可那些婆子來之前便得了周璁的吩咐如何會理餘氏的掙扎,將餘氏抬手捉腳的扔進了馬車。

  其中一個婆子甚至低垂了眉眼對餘氏道:“夫人,老爺說了,你要是再亂嚷嚷就讓我們堵了您的嘴,還請夫人不要讓老奴們為難。”

  餘氏呼哧呼哧的喘了口粗氣,眼見那幾個婆子虎視眈眈的盯著她,再是一句話也喊不出。

  周璁這邊廂對紅綃抱拳道:“今日之事,還請紅綃姑娘在王妃面前幫著美言幾句。”

  紅綃輕身一福,脆聲道:“周大人多禮了,王妃今日不在府內,這種事也不需要傳到王妃跟前讓她糟心。”

  “是,是。”周璁連連應道。

  週遭圍著的人眼見得周璁帶了餘氏趕了馬車離開,也作鳥獸狀散開。只是那一波一波的流言卻是很快便漫遍了整個京都城。

  紅綃唇角嚼了抹冷笑,對之前的小廝道:“你隨我來。”

  “是。”小廝連連跟了上前。

  待離得大門遠了,紅綃自袖籠裡取了一錠二兩的銀子扔到小廝手裡,笑了道:“去,拿去買酒喝,你今天的事辦得漂亮。”

  “小的謝紅綃姑娘。”

  小廝連連作揖。

  紅綃笑瞇瞇的轉了身朝後院去回話。

  才走到廊簷下,便與腳步生風的雙福撞了個正著,紅綃笑了道:“這又是想去做什麼壞事?”

  “紅綃姐姐好沒良心,我可是眼見得你這般久不回,打算出去幫你呢。”雙福嘟了嘴不滿的道。

  “幫我?”紅綃輕聲一笑,抬眼看了雙福,“幫我去弄得那老頭老太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還是打算讓他們臉上變得像賴蛤蟆?”

  “不是,不是!”雙福連連擺手,一本正經的道:“我打算幫著姐姐,罵得她們吐血而亡。”

  “呵,看不出還有這本事?”

  雙福挺了挺那小籠包似的小胸脯,豪氣千雲的道:“那是。”

  “哎,天上飛的好大一頭牛啊。”

  雙福氣得跺腳,欲待反駁,不想,已走至門口,小丫鬟已經朝裡稟報,“王妃,紅綃姐姐回來了。”

  簾子一撩,雙全瞪了雙福一眼,對紅綃笑道:“王妃正說著呢,快進來回話。”

  紅綃便收了與雙福玩笑的心思,抬腳進了屋子。

  屋子裡,蘇慕雲正拿著銀簽子插了那剝去皮的葡萄,一口一個吃得爽勁的很,看了紅綃,放了手裡的簽子,笑瞇瞇的道:“怎樣?他們人走了?”

  “走了,”紅綃笑了道:“那餘氏還挨了周大人一耳括子。”

  蘇慕雲聽得便笑道:“這個時候打,卻是遲了點。”見紅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不由道:“怎麼了?”

  紅綃笑了笑,“周大人也說他只恨打晚了。”

  屋子裡響起一陣歡快的笑聲。

  稍傾,笑聲停下,紅綃看了蘇慕雲道:“王妃,您說周家會去向隆平候求救嗎?”

  “應該會吧。”蘇慕雲想了想,稍傾挑了唇角,眼裡含了一抹冷笑,對紅綃道:“不過,周子元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哦?”

  “如果我猜得不錯,張寧馨應該會去查當日相遇的真相。棲霞寺是方外之地,聽說裡面的僧人個個都是高壽,便算不是是高壽,這才多久的時間,怕是真相也已經在張寧馨的手裡了。不過……”蘇慕雲頓了頓,淡淡一笑道:“就看張寧馨最愛的到底是誰了?如果她最愛的那個人是自己……有好戲看了。”

  紅綃點了點頭,不由便有些期待那場大戲。

  “王爺還沒回來嗎?”

  “沒有。”

  蘇慕雲想了想,輕聲道:“你讓廚房做些王爺愛吃的點心吧,想必今天又趕不上晚膳了。”

  紅綃便抿了唇看著蘇慕雲吃吃的笑。

  “死丫頭,你笑什麼?”

  “王妃,是拿豆腐韭菜為料麼?”紅綃促狹的對蘇慕雲眨了眨眼。

  蘇慕雲羞惱的瞪了她,“去,去,去,我又不是廚房的管事娘子,我哪知道這些。”

  “啊,王妃心疼了吧!”紅綃呵呵的笑道:“心疼要說出來的,不然,人家怎麼知道你的心思呢?”

  蘇慕雲被紅綃打趣的臉孔一紅,稍傾卻是回以紅綃一個詭異的笑,壓了聲音道:“是啊,我們的紅綃姑娘知道什麼叫心疼人了,我看可以嫁人了。”

  雙福唯恐天下不亂的道:“是啊,是啊,紅綃姐姐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看中的,王妃一定會替你做主的。”

  “死丫頭,滾一邊去兒。”紅綃作勢惡狠狠的瞪了雙福一眼,回頭看了蘇慕雲一臉忠心的道:“奴婢還要侍候小王爺,小郡主呢,嫁人的事不急不急。”

  紅綃的話一落,一側笑著的櫻桃臉上便黯了黯,這成親也有幾個月了,怎的王妃肚子就是不見動靜呢?

  “難不成你嫁了人就不侍候了?”蘇慕雲挑眼看了紅綃道。

  眼見得再往下說,自己鐵定是輸了的,紅綃姑娘聰明的轉移了話題,“奴婢去吩咐人盯著點隆平候府,看看他們還有多少妖蛾子。”說著便退了下去。

  紅綃才走到門檻,身後便響起蘇慕雲等人哈哈的暢快的笑意。她跺了跺腳,恨恨的回頭瞪了幾人一眼,這才甩了簾子走人。

  隆平候府,張寧馨聽了下人的回話,久久的沒有說出一個字。

  便在她像尊木雕一樣枯坐了不知道多少時間後,屋外響起金枝的聲音。

  “小姐,候爺來了。”

  張寧馨這才恍然回神,連忙站了起來,卻不妨因著枯坐良久,腳麻了也不未償發現,這才一站起,人便“撲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一襲青衣的隆平候張廣嗣已經走進了屋子,抬眼便看到坐在地上目光茫然看過來的張寧馨。他眉頭一蹙,大步上前,伸手去扶了張寧馨,嘴裡輕聲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就哭了?”

  張寧馨抬手一摸,豁然驚覺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已是一臉淚水。

  “哥哥……”才張開嘴,喉嚨澀痛的像是被車輾過一樣。

  張廣嗣扶了她坐起來,抽了袖籠裡的帕子遞到她跟前,輕聲道:“你都知道了?”

  張寧馨點了點頭。

  張廣嗣便長歎了口氣,嘴唇張了張,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屋子裡便陷入一種落針可聞的寂靜中。

  良久。

  張寧馨將擦過臉的帕子攥在手裡,目光怔怔的盯了腳下的青磚,啞了嗓子道:“哥哥,我們怎麼辦?”

  她那日已將蘇慕雲的話一字不落的講給了張廣嗣聽,當日張廣嗣雖覺得蘇慕雲有裝腔作勢恫嚇之意,但想來軒轅澈怕是也不會任由她這般胡弄。於是,二商定,再等等看,看事情會怎樣發展。

  不曾想,今日便傳來周子元被關進順天府大牢的消息。

  “你有什麼想法?”

  張寧馨驀然抬頭看了張廣嗣道:“哥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蘇慕雲她說的是真的,她重來就不想放過任何一個人!”

  張廣嗣點頭,“我看出來了。”

  “哥哥,投靠晉王吧!”張寧馨抿了抿唇,輕聲道:“太子妃與蘇慕雲交好,軒轅澈已然是太子一系,我們能投靠的便只有晉王。”

  “晉王?!”張廣嗣濃黑的眉頭蹙成了一團,看了張寧馨道:“你覺得晉王能成事嗎?”

  “沒有人知道最後的結果,可是我們別無選擇。”張寧馨看了張廣嗣,“哥哥,沂王是我們身前的千軍萬馬,迎上,我們必死無疑;晉王,則是我們身後的萬丈深淵,跳下去,可能死也可能活。”

  張廣嗣久久不曾言語。

  張寧馨也沒有催他,只是重複的把玩著手裡的帕子。

  又過了許久,久到張寧馨以為張廣嗣不會給自己答案後。

  張廣嗣開口了,“就依你的意思辦吧。”

  張寧馨點了點頭,稍傾似是想到了什麼,抬頭看了張廣嗣道:“哥哥,嫂嫂她們……”

  “她不回來也好。”張廣嗣臉上掛了抹苦笑,“她不回來,說不定便能避過這一難。”

  “是我連累了哥哥。”張寧馨眼眶一紅,眼淚再次嘀嘀噠噠的流了出來。

  “傻瓜。”張廣嗣抬手,拭去張寧馨臉上的淚,輕聲道:“我們是兄妹,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爹娘死得早,剩下的便只有你我二人相依為命,哥哥說過一定會護著你,便會護著你。”

  “哥哥……”

  張寧馨一把抱住了張廣嗣,這一刻,她想說,她後悔了,她真的後悔了。她不該為了那樣一個兒狼心狗肺的男人,將張家推入這水深火深之中。

  她早就後悔了,她是真的後悔了!如果知道有這一日,她當初便是終身不嫁,她也不願讓哥哥陷入這樣的危險之中。

  可是千金買後悔藥,萬金難買早先知。後悔又有什麼用呢?她們不想坐以待斃,便只能拚死頑抗,替自己殺出一條生路。

  “好了,別哭了,你心裡還放不下周子元吧?”張廣嗣輕聲道:“周家的人已經來了好幾回,你想好,幫,我們肯定是幫不上了。可是你如果想見他一面,哥哥還是可以安排的。”

  張寧馨咬了咬牙,見嘛?為什麼不見,她要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待她。

  “哥哥,你安排下吧,我想見他一面。”

  張廣嗣歎了口氣,輕聲道:“好,我會去安排,你們見一面。”

  待張廣嗣離開,張寧馨又枯坐了許久。

  一柱香後,張寧馨喊了金枝進來。

  “蘇夕蓉怎麼樣了?”

  金枝輕聲道:“回小姐的話,二爺依著小姐的意思,對她很好。”

  張寧馨點了點頭,輕聲道:“你告訴二爺,我要盡快看到她的肚子大起來。”

  “是,小姐。”

  金枝退了下去。

  張寧馨看著候俯西北角的方向,唇角嚼起一抹冷笑。

  蘇慕雲你不就是想看我們鬥得你死我活嗎?可是我偏不如你意,這個賤人,我要活生生的折磨死她!

  ……

  周家。

  周璁看著垂頭喪氣的白總管,顫聲道:“候爺沒見您?”

  “沒有。”白總管搖頭。

  周璁“撲通”一聲,頹然的坐在身後的椅子裡,長長的歎了口氣,擺了擺手,示意白總管退下去。

  白總管才走到門口,迎面與端了個托進來的蓮姨娘撞見。

  白總管行了個禮,準備退下。

  蓮姨娘卻是喊住了他,看了看屋子裡的方向,往後退了退。白總管略作沉吟便跟著走了上前。

  “白總管,三爺那邊怎麼樣了?”

  白總管有心想不回答,可蓮姨娘也是半個主子,更別說還頗得老爺的歡心。這般一沉吟,稍傾便歎了口氣,輕聲道:“凶多吉少。”多餘的話卻是不多說半句。

  而蓮姨娘想要知道的也知道了,便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

  不想,屋裡卻又響起周璁的聲音,“白總管。”

  白總管連忙對蓮姨娘拱了拱手,轉身走了進去。

  蓮姨娘鄒了鄒眉頭,便小心的往前挪了幾步,將耳朵貼在了門框上,仔細的聽起裡邊的話來。

  “手裡還有多少現銀?”

  白總管不由便朝外挑了挑眉頭,蓮姨娘那抹水紅的衣角不期然的入了視線。白總管默了一默,耳邊卻響起周璁不耐的聲音,“問你話呢,怎麼連個話也不回不了。”

  白總管連忙答道:“回老爺,手裡尚可用的現銀有二萬兩。”

  “二萬兩,也不知道夠不夠。”周璁歎了聲長氣。

  屋子外面的蓮姨娘臉色便緊了緊。這是打算要窮閤府之力打通關係救周子元了?蓮姨娘忿忿的咬了咬唇。忖道:這是打算讓二爺和自己這一干人等都喝西北風了不成?

  “前兩日,小的給三少爺送東西進去,上上下下一打點就花了幾百兩。”白總管的壓低極的聲音響起,“老爺,這般下去,別說是疏通關係,便是光探看,銀子也不夠使啊。”

  周璁揉了揉發痛的額頭,輕聲道:“我知道,你下去吧。”

  “是,老爺。”

  便在白總管走到門口時,周璁又發話了,“你將那些放出去的印子錢往回收收吧,不論如何總要保下三郎的命。”

  “老奴知道了。”

  白總管歎了口氣,走了出去。

  不想,門口早已沒有了蓮姨娘的身影。

  白總管不知道的是,這會子蓮姨娘正坐黃氏的房裡,抹眼淚:“你說這可怎麼辦?到得最好是不是我們人人都得食不飽腹,勻出所有的銀子去救他。”

  黃氏看著哭得眼睛通紅的蓮姨娘,遞了手裡的帕子上前,輕聲道:“姨娘,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心疼二爺和我,可是,這種事便算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只怕都不能輕易說不,更何況是二爺和我。”

  蓮姨娘止了哭聲,接了黃氏遞來的帕子拭去臉上的淚水,輕聲道:“我又何償不知道呢,我來跟你說這些,是讓你好生有個準備。那就是個無底洞,填不滿,你自己多個心眼,那些首飾啊什麼的,挑些成色好的,讓丫鬟都給當了,銀票自己好生藏著,有了銀子,還怕將來沒首飾?”

  黃氏點了點頭。

  不得不承認,蓮姨娘真的是個聰明人。

  “大嫂那邊不知道是個什麼動靜?”

  蓮姨娘輕聲一嗤,冷冷笑道:“她?她佔著府裡中饋這麼多年,私自攢下的銀子夠她一輩子吃喝不愁的,她還能有什麼主意?”

  黃氏想了想,附聲在蓮姨娘耳邊輕聲言語了一番。

  末了,輕聲道:“姨娘,我們都想著二爺好。”

  蓮姨娘點頭,持了黃氏的手,輕聲道:“二爺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黃氏笑了笑,只眉宇卻似蹙得越發的緊了。

  這個時候是說她好了,可若是過兩年她的肚子再沒動靜,怕是便都是她的不好吧?轉而又想道:若是這兩年裡再無消息,是不是該從珠雲和碧朱兩人裡選一個出來呢?

  “那我這就去了。”蓮姨娘起身。

  黃氏連忙斂了思緒,起身道:“我送送姨娘。”

  “不用,不用。你快回去,早點將事情辦了,不然……”蓮姨娘急急的走了出去。

  碧朱眼見得蓮姨娘走遠了,這才走了進來,站在黃氏身邊道:“奶奶,真的要將那些首飾都當了嗎?”

  黃氏笑了笑,輕聲道:“去吧,她是二爺的親娘,不會害我們的。”

  碧珠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而蓮姨娘則是到拐到廚房由著管廚房的劉婆子幫忙,替周璁做了道清火潤肺的湯,然後將自己的擔憂說了說。

  她這才轉身離開廚房,劉婆子轉眼便將身上的圍裙一把扯了,三步並作兩步的趕去了劉氏那。

  “說是,不拘怎樣總是要將三爺的命給保下來。”劉婆子壓了聲音道:“可那就是個無底洞啊,我聽跟了白總管去的小丁說,那些官差張嘴就是幾十兩的銀子,光這幾趟的已經花了好幾千兩銀子了。這人還沒見著!”

  劉氏聽完劉婆子的話,眉頭早已蹙成了一個川字。

  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大爺回來了。”

  劉氏便擺了擺手,劉婆子連忙退了下去。

  劉氏站起走向門口,迎著周子涵往裡走,邊走邊輕聲道:“怎麼樣?可有人肯幫忙?”

  周子涵進了裡屋,換上家居的道袍,沉沉的搖了搖頭,“喝了一肚子的水,人都沒見著。”

  劉氏便默了一默,待周子涵換了衣裳坐在沿窗的大炕上,她也不讓丫鬟上茶了,使了個眼角給屋裡的侍候的雲嵐,雲嵐帶了小丫鬟們退下。

  劉氏脫了鞋子,上了坑,親自動手替周子涵捏起肩來,一邊捏一邊輕聲道:“使了這麼大力,也不能見上一面?”

  周子涵苦笑一聲,輕聲道:“人人都知道是沂王爺要辦的案子,誰還敢與他對著來?別說是保功名,便是人能不能保下來,怕是都難說。”話落,沉沉的歎了口氣。

  劉氏一邊試著手裡的勁道,一邊小心翼翼的查看周子涵的臉色,輕聲道:“可總是大爺的親兄弟,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

  “親兄弟?!”周子涵冷冷一笑,挑了唇道:“他當初做那喪心病狂的事的時候,怎麼就沒想著會連累我這個親兄弟?辛辛苦苦攢下的家來,眼見得便要因他一人而敗光,我要是他,早一頭撞死了。”

  劉氏臉上便綻開一抹喜色,手裡越分的賣力了,嘴裡卻是乾澀的道:“我聽下人們說,白總管已經開始賣娘陪嫁的地了。”

  周子涵豁的一下站了起來,瞪了劉氏,“你說的是真的?”

  劉氏點了點頭,心道:當然是假的,可很快便會是真的了。

  “娘也太偏心了。”周子涵怒聲道:“我不是她生的嗎?她這番只為了老三,那我們這些人怎麼辦?還要不要活下去?”

  “是說啊,”劉氏歎了口氣斟酌著道:“眼下還只是賣娘的陪嫁,指不定哪天就要我們拿出銀錢來了。”

  “我沒錢,我哪來的錢?每個月那些例銀,打賞下人都不夠。”周子涵一口回絕的道。

  劉氏笑了笑,欺身上前,將周子涵按在炕上,柔聲道:“好了,別生氣了,讓人傳到爹和娘耳朵裡,吃虧的還不是你。”

  “從小就偏心,老三惹了這麼大的亂子,還是偏著他。”

  周子涵忿忿的站起身,“我不能呆在家裡,我得出去躲躲。”

  “你出去躲什麼?”劉氏不解的看了他。

  “我躲什麼?”周子涵冷冷一笑,輕聲道:“我當然是躲著我們家的那兩個老的,等會知道我回來了,一准派人來問,見沒結果又要打發我出去。”邊說邊走近裡屋換衣裳。

  劉氏咬了咬唇,躲出去?他能躲到哪裡去,還不是那些狐狸窩。

  可是想著,眼下比較起來,還是讓周子涵去那些狐狸精那合算。便一改常態,下炕趿了鞋,幾步走近裡屋,親自侍候著周子涵換衣裳。還殷殷叮囑可別飲酒飲過了頭,回頭讓老爺發現了就不好辦了。

  周子涵一一應下,只覺得這刻的劉氏實在是個賢妻良婦。

  自此,周子涵每日出去,便也不去辦事了,只拿了銀子躲在那勾欄院中,與相好的姑娘花天酒地。

  而周璁這邊雖則日日往外跑,大理寺的那些大人,他就差跪下喊爺爺了。可人這銀子照收,事情也不說不給你辦,只是今天推明日,明日推後日。

  到得最後,別說是那二萬來兩的銀子,便是外面放的印子錢,順帶著又賣了二間鋪子的錢,也都是如泥牛入大海,不見蹤影。

  眼見得,周子元是撈不到回來了,周璁便與餘氏商量起另一件事。

  “得給三郎這一房留個後啊。”

  這些日子,餘氏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早已沒了主意,聽了周璁的話,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

  哭得周璁心煩意亂之下,怒聲吼道:“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哭,人還沒死你嚎什麼喪。”

  餘氏被當日周璁的一個巴掌打得服服帖帖,此刻聽了周璁的怒吼聲,哭聲一頓,便頂著那紅腫得像桃子的眼睛看了周璁,“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三郎屋裡不是還有個蘭姨娘嗎?”周璁咬了牙,沉聲道:“我再想辦法湊些銀子,送了蘭姨娘進去,左右不會那麼快判下來,等判了,說不定……”說到後面,想到白髮人要送黑髮人,自己也是哽咽得說不出半句話。

  餘氏拿了帕子掩臉,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讓餘媽媽去安排吧。”周璁對餘氏道。

  餘氏斂了哭聲,將餘媽媽喊了進來,將周璁的意思說了說,末了輕聲道:“你去跟她說,只要能給三郎生下個一男半女,我就抬了她做三房的正經奶奶。”

  “是,夫人。”餘媽媽抹了抹眼睛退了下去。

第三十六章:送你上路

  周璁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沒辦法把周子元保出來。愛蝤梟裻又怕他在獄中吃苦,只好每天派了白總管去給周子元送飯,那些獄卒雁過拔毛,今天五兩,明天十兩。那兩萬兩銀子除了打點大理司的官員的,其他的銀子,就是這樣送一點、打點一點,像潑水似的用了出去。

  這期間,他火急火燎,該找的人都找了,不該找的人也找了。可依然於事無補。

  到得最後,他咬了咬牙,將周家在京城裡的二間鋪子處理掉了。便是餘氏的陪嫁也所剩無幾,而這個時候劉氏及周子涵為這事已經在後院鬧得不可開交。

  而這個時候,周子元的案子已經是壓不住了,京都城裡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說當年周子元貪占隆平候府的權勢,與張寧馨勾搭為奸,卻不想背上忘情薄義的名聲,才會聽令張寧馨動用候府暗衛,殺了蘇慕雲滿門。

  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張廣嗣聽到這種說法時氣得夠嗆,火冒三丈的找了張寧馨,怒聲道:“是真的?當年是他有心設的局?”

  彼時張寧馨正站在候府的亭子裡,看著遠處那穿著一襲水紅襦裙,對著張瑋笑得蕩漾的蘇夕蓉。

  聽到張廣嗣的怒問,她淡淡的挑起眉眼,輕聲道:“哥哥,這已經不重要了。”

  “不重要?”張廣嗣疑惑的看向張寧馨,“你說這不重要?”

  “是的。”蘇夕蓉點頭道,“你看,他現在不是呆在他該在的地方嗎?而我們,依然還有放手一搏的機會,可他永遠都沒有了。”

  張廣嗣聞言頓了頓,半響沒說出話來。

  “哥哥,我什麼時候能去看他?”張寧馨回頭迎了張廣嗣問道。

  張廣嗣微愕,“你還要去看他?”

  “為什麼不呢?”張寧馨笑了道:“就如同他曾經是我的夢一樣,現在我是他的夢。不管是好夢還是惡夢,總要……”頓了頓,輕聲道:“就這兩天吧。”

  張廣嗣點了點頭。

  一陣銀玲似的歡笑聲隱隱約約的傳過來,張廣嗣蹙了眉頭,看向花樹隱約間的那兩抹身影,末了沉聲道:“你把她弄回來,又給了他,是什麼用意?”

  “沒什麼,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張寧馨輕輕的歎了口氣,“她對二弟一往情深,我便當是順手成全吧。”只唇角凝著的那抹冷笑,怎樣看也不像是有心成全。

  張廣嗣還想說什麼,但在看到張寧馨鬢邊的一叢銀絲時,他嚥下了想說的話。

  “我聽說前兩日,哥哥的舅兄來了?”

  張廣嗣眉宇間的冷色便重了,前些日子,陸婉荷的哥哥確實來了,劈頭蓋臉的便是一頓責罵,末了甚至揚言要讓陸婉荷婉跟他和離。

  見張廣嗣臉色難看,沉默不語。

  張寧馨也跟著神色黯然。

  良久,輕聲道:“哥哥,下一輩子,再不要讓我當你的妹妹。”

  “說什麼呢。”張廣嗣苦澀一笑,輕聲道:“是嫌哥哥沒護著你麼?”

  “不是……”張寧馨喉頭一痛,撇了頭眨落眼裡的淚,“是我連累了哥哥。”

  ……

  王府廚房裡。

  蘇慕雲繫著粗布圍裙,讓雙全將她那寬大的袖口挽好,拿布帶繫了。

  稍傾,她吩咐廚娘將她之前早已切好配齊的料的一道一道的端上來。又對灶下添火的婆子,吩咐道:“我讓加火,你就加火,我讓撤你就撤,記住了?”

  “是,王妃。”婆子誠惶誠恐的應道。

  杭三鮮、西湖醋魚、東坡肉、糖醋咕老肉、老鴨煲、炒二冬、炒茄絲、熗油菜,一陣大火小火小火大火的該炒的炒的炒該悶的悶,一個時辰後,便是一桌色澤誘人豐盛的讓人垂涎欲滴的美餐。

  “王妃,你什麼時候會這些的?”

  雙福眼巴巴的看著蘇慕雲,眼睛不時的掃過桌上飄著陣陣香味的菜,若不是因為王妃在跟前,她肯定會偷偷的先償個鮮。

  什麼時候會的?

  蘇慕雲笑了笑,她九歲開始,娘親便請了杭州城裡有名的廚娘手把手的教她做這些。生怕,她嫁進了周家,被周家的女人小看了去。

  “王妃,王爺回來了。”櫻桃急急的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急聲道:“正去了王妃的院子呢。”

  蘇慕雲點了點頭,就著廚娘端過來的盆洗手,然後解了身上的粗布圍裙,對雙全吩咐道:“將日前新得的那君山老針泡了給王爺送上去。”

  “是,王妃。”

  這邊廂蘇慕雲才不急不慢的由著櫻桃扶了她離開廚房,但走到一半,卻又蹙了眉頭,對櫻桃道:“去,讓廚房燒鍋熱水,我這一身油煙味,被王爺聞見了,怕是他又要不歡喜。”

  櫻桃聞言怔了怔,心道:王妃,你什麼時候在乎過王爺的感受的了?!但還是脆生生的應了一聲,轉身便朝廚房跑了回去。

  蘇慕雲也沒等櫻桃,自己慢慢的朝前走去。

  走在抄手遊廊時,耳邊卻似有似無的飄過一陣隱隱似哭似笑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地獄飄來的來一樣,讓人聽了一身的寒毛孔都豎了起來。

  蘇慕雲有心想仔細聽聽,可待她側耳凝神時,那聲音又消失不見了。

  “王妃,”紅綃自抄手遊廊一端走了過來,見蘇慕雲佇立原處,神色恍惚的樣子。不由上前輕身一福,柔聲道:“王妃,王爺正找你呢。”

  “嗯,我這就去。”蘇慕雲點了點頭,略略沉吟,對紅綃道:“我剛才好似聽到有女人的哭聲,你聽下,有沒有。”

  “女人的哭聲?”紅綃猶疑的看向蘇慕雲。

  蘇慕雲點了點頭。

  紅綃便屏了聲息,凝神細聽,片刻後對著蘇慕雲搖了搖頭,“沒有人,王妃。”

  蘇慕雲想了想,許是自己聽差了也有可能。

  “可能是我聽錯了,走吧。”

  紅綃點了點頭,落後蘇慕雲一步。

  便在蘇慕雲抬腳走在她前面時,紅綃略略的挑了眼角,目光掃向一處假山,眉頭輕籠,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屋子裡,軒轅澈聽到院裡丫鬟的聲音,簾子一挑,大步走了出來。

  “去哪了?”

  蘇慕雲笑了將手放進軒轅澈探來的手心,輕輕的反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去廚房走了一圈。”

  軒轅澈聞言先是一怔,稍傾眉頭深鎖,可憐兮兮的看了蘇慕雲,“媚媚,我錯了,你饒過我吧。”

  “這是怎麼了?”蘇慕雲強忍了笑看了一臉愁眉不展的軒轅澈,“好端端的怎麼就認起錯來了?”

  “我明天就讓明六那小子將那兩間鋪子的地契給了你,你便饒過我,別再讓我吃豆腐吃韭菜了好不好?”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強迫的啊。”

  軒轅澈連連點頭,“是,是我孝敬給王妃的,是我自願的。”

  “那是我自己賺的。”蘇慕雲瞪了軒轅澈道,“才不是你孝敬的。”

  呃……好似是這麼回事。

  櫻桃領著幾個粗使婆子走了進來,“王妃,熱水準備好了。”

  蘇慕雲擺了手吩咐道:“知道了。”

  “熱水?”軒轅澈看了蘇慕雲,“好端端的要熱水幹什麼?”

  “在廚房裡熱了一身汗,我去洗洗。”

  軒轅澈眼見得蘇慕雲朝淨房走去,眼珠一轉,便對那些拎了空桶的婆子揮了揮手,眼見得櫻桃退了出來,替蘇慕雲準備小衣送進去,他一步上前自櫻桃手裡拿了那小衣,輕聲道:“你下去吧,這裡有我。”

  櫻桃先是一愕,稍傾很快便反應過來,連忙屈膝一禮,漲紅了臉退下。還體貼的將門也掩了起來。

  淨房裡,蘇慕雲已經解了衣裳,正抬了腿準備進浴桶,聽到身後的步子聲,頭也不回的道:“櫻桃,以後讓將這花瓣換成竹葉吧。”

  沒有等到回答,她錯愕回頭,一眼便看到笑瞇瞇站在身後的軒轅澈,先是一驚,續而卻是漲紅了臉,急聲道:“你進來幹什麼?快出去,讓櫻桃來侍候。”

  “媚媚,便讓為夫親自侍候你一回吧。”軒轅澈將手裡的小衣扔在一邊的木架上,邁著闊步上前。

  蘇慕雲看著他那雙黑得越發深遂的眸子,以及那微微的漸漸喘急的呼氣聲,腦子裡一瞬間浮現的便是往昔由浴桶洗到床榻上的情景,連連擺手,“還……”

  她這一擺手,胸口掩著的小衣便散了開來,剎那便似副展開的逶迤的畫卷一般,白如玉瓷的肌膚柔軟的曲線似山巒般起伏。直看得軒轅澈怔在了原地,這副身子,無數個夜裡都被他一攬無餘,然,他卻每每都覺得那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

  “媚媚……”

  軒轅澈狹長的鳳眸微微的瞇了起來,斂盡了眸中的光芒,俊美無儔的臉上,神情雖柔和如春水,但那漸漸綿長沉重的呼吸,那隱隱滾動的喉節卻是讓蘇慕雲明白,真實的他並不似看起來那般平靜沉穩。

  蘇慕雲咬了咬唇,稍傾抬頭撩了軒轅澈一眼,緩緩的將最後掩於身上的那繡著含笑花的小衣用手一扯,下一刻,那似新剝雞蛋般的身體便全數綻放在軒轅澈眼前。

  “你這個小妖精,”軒轅澈笑著上前,眼見得蘇慕雲狡黠一笑,在撩撥他過後,卻是“撲通”一聲,將自己扔進了身後的浴桶裡。挑釁的看著他,嬌聲道:“王爺便是有心做鴛鴦,只恐這池子不夠大呢。”

  軒轅澈低低一笑,大步上前,將搭在浴桶邊沿的帕子拿在手裡,“你想什麼呢?我替你搓背怎麼就成了想做鴛鴦了。”

  蘇慕雲眼見得他寬大袍襟下某一處的蠢蠢欲動,含了笑道:“如此,便有勞王爺。”話落,當真轉了身子,將個滑如凝脂的玉背放到了軒轅澈面前,“王爺,請。”

  軒轅澈低低一笑,當真拿了手裡的帕子,細細的替蘇慕雲擦拭起來。

  嘴裡一邊問道:“這樣會重嗎?”

  “不會。”

  蘇慕雲趴在浴桶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受這樣的罪。軒轅澈的手有意無意的撩撥著她,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擦背的動作,卻能引起她渾身的顫慄感,她得費多大的勁才能忍下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啊!

  “那這樣呢?”軒轅澈那白皙修長帶著一層薄繭的手緩緩的滑向了她身前的豐盈,手指覆上那枚殷紅的果實,輕輕的拔拉了一下。低沉的聲音便在蘇慕雲的耳邊如呢喃般響起,“這樣好不好?”

  “呃……”蘇慕雲幾乎是下意識的便不顧一切的伸手去扯那罩著她整個豐盈的手,嗔怒的道:“別鬧,你這是侍候我,還是折騰我呢?”

  “當然是侍候媚媚啊!”軒轅澈用一種蠱惑人心的聲音在蘇慕雲耳邊說道:“媚媚這是嫌棄為夫笨手笨腳了?”

  蘇慕雲一撇頭正待申辯幾句,不想她這才一回頭,軒轅澈便已經將她微微嘟起含著嗔怨的唇給咬住了。

  “唔……”蘇慕雲瞪了。

  軒轅澈微微的垂了臉,軒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秀美的臉上打上扇般的陰影,唇角卻是挑了一抹淺到近似於無的笑。

  蘇慕雲瞪大了眼,看著他。下一刻,感覺到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貪婪地攫取著屬於她的氣息,並且用力地探索唇內的每一個角落時,蘇慕雲歎息般的閉上了眼,濕淋淋的手撫上了他線條分明稜角深刻的臉。

  緩緩的閉上了眼,卻不知道,在她閉上眼的那一刻,軒轅澈豁然睜開了眼,眉梢間的笑意越發的濃了。探手將她一撈,從浴桶裡抱了出來。

  “唔……”蘇慕雲發出一聲驚呼,雙手急急的抱向了軒轅澈的脖子。

  耳聽得軒轅澈發出一聲沉悶的淺笑,蘇慕雲恨恨的捶了他的胸口,隨著她的這番動作,軒轅澈卻是再次沉悶笑起。

  軒轅澈低頭再次含住了蘇慕雲那豐潤的唇,這次一反適才的溫柔,他卻輕輕咬了一口。在咬得她僵住時,蘇慕雲聽到濃重而急促的低語聲:“媚媚,我怎麼就要不厭你呢。”

  說到這裡,他的舌頭再次如矯龍般闖了進來,翻攪著她的世界,追逐著她的丁香小舌,偶一遇到,便緊纏不放,直到一縷銀絲,從兩人緊貼的唇瓣間流下。

  他的呼吸越發地急促!

  良久良久,雲止雨歇。

  軒轅澈伏在蘇慕雲的身上看著香汗淋淋的美人兒,他在她的唇間輕輕印上一吻,柔聲說道:“媚媚,我這般努力,怎的還沒有好消息?”

  蘇慕雲睜開眼來,看著魘足期盼的軒轅澈,輕聲道:“若是,我三年無載都不能替你生下一男半女,那該如何?”

  “那便再接再歷。”軒轅澈翻身坐起,抱了蘇慕雲重新走回到淨房,就著那溫熱的浴湯,清洗著她身上歡愛過後的痕跡。

  “那若是我一輩子都……”

  “不會的。”軒轅澈斷然說道,但在看到蘇慕雲異常端肅的目光時,卻又緩緩的道:“若真沒有,那便是命中注定,媚媚無需難過。”

  蘇慕雲看著軒轅澈清澈的能映出自己影子的眸子,他不是在敷衍她。

  咬了咬唇,“你就沒想過……”

  “我只想要我們的孩子,如果不是你我的……”軒轅澈笑了笑,淡淡道:“無勝於有。”

  蘇慕雲紅了眼眶,手撫上自己的腹部,她其實也期盼,可是,每每希望總是落空。也曾想過,若真不能,是不是便要讓別的女人來替他孕育子嗣,但她才想起,會有別的女人像自己一樣躺在他的懷裡,做著最親密的事,她便覺得心如刀割。

  那光是想想便讓她痛不欲生的事,一旦成為現實,她真的懷疑自己是否有能繼續下去的勇氣。

  “好了,別多想了。”軒轅澈將她放進浴桶,輕聲道:“我去喊了櫻桃來,再讓她們加些熱水。你晚膳想吃什麼,我讓人去同春樓給你喊。”

  蘇慕雲想起她下午辛辛苦苦準備的那些菜,這會子怕是全涼透了吧!不由便瞪了軒轅澈一眼,輕聲道:“廚房裡有菜,幹嘛還要去外面喊。”

  “那些……”軒轅澈想說,那韭菜豆腐,你不是重來不吃的麼!稍傾想著,先讓她墊墊肚子,晚上再讓人給做道陽春麵。便笑了道:“那好,你動作快些,別泡久了,小心著涼,我讓丫鬟們擺膳。”

  蘇慕雲點了點頭,眼見得那一路滴向床榻上的水漬,臉上紅的能滴出血來。

  半個時辰後,軒轅澈看著那擺得滿滿桌的菜食,怔怔的看向蘇慕雲,“媚媚,這……”

  已經梳洗完畢的蘇慕雲看著他剎然怔住的臉,抿了笑,上前屈膝一福,用略帶暗啞的嗓音說道:“如何,可入得王爺眼?”

  軒轅澈想起蘇慕雲之前說身上沾了油煙味的話,笑盈盈的看了蘇慕雲道:“這些都是媚媚親自下廚做出來的?”

  蘇慕雲但笑頜首。

  軒轅澈尚不待開口,一側侍候的雙福已是急聲道:“王爺,味道可好了。”

  “你怎麼知道?”軒轅澈似笑非笑的盯了雙福看。

  雙福剛想說,奴婢適才償過的,但感覺到袖子一重,眼角的餘光撩到雙全警告的神色,連忙笑嘻嘻的道:“光是看著都覺得好吃啊,再說了,王妃為王爺親自做的,肯定差不到哪去。”

  軒轅澈也不揭穿雙福的謊言,笑盈盈的道:“還不去侍候王妃入座。”

  雙福連忙應了一聲。

  蘇慕雲在軒轅澈身邊落坐,親自將讓廚房拿熱水燙過的金華酒倒了一杯,遞到軒轅澈手裡,笑了道:“很久沒做,只怕都是生疏了。”

  軒轅澈接了她手裡的酒,看著那盈白似蔥蔸的纖纖細指,輕聲道:“其實我對吃不挑剔,你下次別再去廚房了,萬一燙著燒著了怎麼辦?”

  紅綃愕然看著說自己不挑食的軒轅澈,差點就想說,王爺,你還能再無恥嗎?是誰說要將豆腐吃出猴腦的味來的?

  “我哪就有那麼笨。”

  蘇慕雲笑著,夾了一筷子糖醋咕老肉放在軒轅澈面前的小碟子裡,柔聲道:“償償。”

  若不是眼睛夠大,此刻怕是軒轅澈笑得要連眼睛都看不見了。

  酒過三席,待丫鬟們將桌上的殘食撒了下去,蘇慕雲接過紅綃奉上的君山老針遞到軒轅澈手裡,就勢坐在一側,輕聲道:“我有件事,想與王爺商議,還請王爺能恩准。”

  軒轅澈才接了蘇慕雲遞來的茶,此刻聽得她這句話,那遞到嘴邊的茶被他擱了下來,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蘇慕雲今天這般熱情,還親自下廚……軒轅澈疑惑的看著她,良久,“你說。”

  蘇慕雲便垂了眉眼,挑了挑唇角,輕聲道:“妾身想進趟順天府大牢。”

  “去順天府大牢?”軒轅澈不解的看向蘇慕雲,“去哪裡干……”但轉眼便明白過來蘇慕雲的意思,“你要去看周子元?”

  蘇慕雲點了點頭。

  “不行!”軒轅澈斷然拒絕。

  “你聽我把話說完。”

  蘇慕雲暗暗的翻了個白眼,就知道這人會拒絕,可卻沒想到,連聲為什麼都不問就拒絕了。

  “你說。”

  軒轅澈忿忿的道,心裡卻是想著,你哪怕說破了天,我也不會讓你去。

  蘇慕雲深吸了口氣,輕聲道:“我去,不是想跟他敘什麼舊情,你該知道我對他心中只有恨,除了恨再無其它。”

  軒轅澈點頭,這點他當然知道。

  “我猜想張寧馨肯定也會想辦法見他一面。”

  軒轅澈猶疑的看了蘇慕雲,“她見她的,跟你去見他有什麼關係?”

  “王爺,這個時候你不讓妾身去見他,便似那衣錦夜行,誰知之者。”蘇慕雲端了桌上的茶盞放到軒轅澈的手裡,“即然已經將他踩到泥濘裡,那便要再潑幾盆水才解恨。”

  軒轅澈看著笑得溫婉,但眸中卻是涼得森寒的蘇慕雲,稍傾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我會去安排。”

  “妾身謝王爺。”

  蘇慕雲便待屈膝一禮,不想,軒轅澈卻是探手將她撈在懷裡,就著她的臉“叭唧”一聲親了一口,壓低了聲音道:“這謝禮太薄了。”說著,便貼著蘇慕雲的耳朵言語了幾聲。

  只羞得蘇慕雲臉紅的似是三月裡的桃花,那般柔媚的似春水般的神情,只看得軒轅澈才歇的兄弟又鬥志昂揚,嘴裡還一個勁的說道:“好不好,好不好?”

  “你討厭!”

  蘇慕雲恨恨的跺了腳,轉身朝內室跑去。

  那似嬌似嗔的模樣,只看得軒轅澈骨頭都酥了,起身便追了進去。

  ……

  幾天後。

  周府周璁讓人將那個自從迎了進來便不曾讓人注意過的月蘭領了去訓話。

  月蘭一路低垂了眉眼,眼睛只盯著自己腳前的三尺地,身邊的餘媽媽猶在諄諄誘勸,“夫人說了,你只要替三少爺誕下個一男半女,傳了三少爺這一脈的香火,你便是三房正經的奶奶。”

  月蘭默了一默,臉上看不出任何神色變化,只緊抿的唇角越發的緊了。

  見她不言語,餘媽媽由不得便提了聲音,怒聲道:“我說你又不是那鋸嘴的葫蘆,怎麼說了半天連句回話也沒有的。”

  月蘭步子一頓,稍傾輕聲道:“奴婢知道了。”

  餘媽媽歎了口氣,想著同是做姨娘的,怎的那蘇夕蓉就像那山裡的猴子,而這個呢?便似是那一潭的死水,扔個石頭也激不起浪。

  罷了,罷了,自己的話已經說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結局,各人都有各人的命!

  餘氏院子裡,周璁見了餘媽媽將人領進來,重重的咳了一聲。

  月蘭便木然著上前屈膝行禮,“奴婢見過老爺,夫人。”

  周璁看著神色淡漠的好似陌生人一樣的月蘭,重重的歎了口氣,稍後輕聲道:“餘媽媽都跟你說了吧?”

  月蘭點了點頭。

  “那好,這便換身衣裳,將你送進去。不用怕,裡面我都打點好了!”

  月蘭似是僵了僵,但很快便又再次屈膝一禮,輕聲道:“是。”

  餘媽媽便領了月蘭走到內室去換囚服,又將她黑黑長長的頭髮剪了些,拿了梳妝台上碗裡盛著的鍋灰在月蘭的臉上左右抹了抹,上下打量一番,道:“就這樣吧,不仔細也看不出來。”

  月蘭微抬了眼角便在那寬大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現在的這番模樣,掩於黑髮間髒亂不堪的臉,寬大的帶著腐爛霉味的囚服。月蘭默默的看著鏡中的自己,扣在袖籠裡的手越握越緊,守不住了,這副身子再也守不住了!

  那個人,她也再也看不到他了!

  如果……如果能再見他一面多好!

  更鼓響起,餘媽媽嫌惡的揮手散去鼻間那股難聞的臭氣,對月蘭道:“走吧。”

  一挺青布小轎停在餘氏的院門口,月蘭木然的走了出來。目光落在天空中那抹皎潔的月光上,直至身邊響起餘媽媽不耐煩的聲音,她才低了頭,彎身鑽進那挺小轎。

  陰暗潮濕的地牢昏暗如夜,幾盞燈火似鬼火般在這片黑暗中搖曳在牆,憑添幾許陰森,昏暗中牆壁凹凸的地方便生黃得發黑的青苔。

  從門進入是一截樓梯,踏下樓梯是一處不大不小的平地,在貼牆的地方放了一張桌子,再往前便是被隔成一間間的木製牢門,牢門裡橫七豎八的躺著那些面目難辯的囚犯,在接近房頂的地方,有一個小洞散發著微弱的月光照射在這些或癡怔,或痛苦的臉上。

  周子元被單獨押在最裡間的一處精鐵所製的牢房裡。

  此刻,看到牢門被打開,一個衣衫雖發著惡臭但卻完好的犯人被推了進來,他幾乎是連眼皮也沒撩一下,只是一如之前那樣坐在靠牆的鋪著厚厚褥子的角落裡,瞪了失神的眼光的盯著那個小洞看著那一縷月光。

  月蘭默默的上前,便在她想要福身一禮時,周子元淡淡的撩了月蘭一眼,稍傾又撇過了頭,目光停也沒在她身上停。

  周家不可能沒將她來的意圖告訴周子元,眼下這般看來,想是周子元並沒有那留一脈的想法,也或者是還沒到時間。月蘭長長的吁了口氣,自己找了個角落的地方綣了腿坐下,目光也停在頭頂的那個小洞上。

  一晃便是六天過去了,這六天裡周子元沒有同月蘭說一句話,更不曾對她有什麼舉動。兩人便真的似獄友一般,你不犯我我亦不犯你。

  這天夜裡,便在月蘭昏昏欲睡時,一陣輕碎的步子聲在耳邊響起,似乎是朝她這邊走來的。月蘭不敢動,她猜測有可能是周家疏通關係想來驗證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別的人。如果是周家,定會叫醒她。如果是別人,那她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寧馨。”

  耳邊響起周子元略顯歡快的聲音。

  張寧馨?!她來了?!

  月蘭以袖子遮住臉部,稍稍的睜開眼,目光停在牢門外,一襲黑色錦緞披風,將整個臉都遮住的張寧馨身上。

  張寧馨看著見了她,一躍而起,幾步竄到牢門處的周子元,扯了扯嘴角,給了周子元一個溫柔的笑,“子元,我來看你了。”

  “寧馨,我一直在等你。”周子元隔著牢門,含情脈脈的看了張寧馨,語帶哽咽的道:“寧馨,你還好嗎?”

  “我還好,有哥哥照顧著。”張寧馨點了點頭,示意金枝打開她帶來的食盒,“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來,你稍微用些吧。”

  周子元看著金枝打開的食盒,臉上的神色僵了僵。他苦苦等待,並不是想要吃上這一餐東西的,他也相信張寧馨知道他等的是什麼!

  “寧馨,你是不是還在生我氣?”

  “沒有。”張寧馨搖了搖頭,“我沒有生你的氣,我知道你是情非得己的。”

  周子元默了一默,稍後,輕聲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辜負了你。”

  “子元,”張寧馨隔著柵欄握住周子元的手,歎了口氣,輕聲道:“別說了,我不怪你,真的。”

  周子元眨了眨眼,看向神色溫婉不見戚色亦不見哀色的張寧馨,不該是這樣的!為什麼在她的眼裡,失去了她該有的東西?張寧馨現在的目光似乎就是在送別一個相識的友人一樣!這是不對的,她愛他啊!

  “寧馨,救我。”周子元攥緊了張寧馨的手,目光不復之前的溫和,帶著一種絕望與欺許的看了張寧馨,“救我,寧馨。”

  周子元的話一落,周圍安靜得好像時間停滯了一樣……然這片安靜卻讓人感覺到,只要一個動作就能將這平靜擊碎。

  地牢裡那昏暗的燭火將這片安靜襯得越發的詭異不安。

  周子元目光一動不動的膠在張寧馨的身上,他在等待,等待她的回答。

  “子元,”

  良久,張寧馨緩緩抬起低垂的眉眼,那對帶著濁色不復曾經清澈的眸,定定的看了周子元。

  “嗯。”

  張寧馨忽的挽了挽唇角,臉上生起一抹略帶嘲諷的笑。

  周子元尚沒來得及回味那抹嘲諷,張寧馨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響起。

  “為什麼?為什麼陷害我?”

  周子元一震,不明所以的看著張寧馨,“寧馨,你說什麼?”

  “我問你為什麼要陷害我?”張寧馨目光一改之前的溫潤,銳利的瞪了周子元看,“我問過棲霞寺的僧人了,當年,我去棲霞寺之前,你便去打聽過。你特意在那候著我,你藉著我的手悔掉了與蘇慕雲的婚約。”

  周子元握著張寧馨的手緩緩的鬆開,他的目光漸漸黯淡,但稍傾,他卻又飛快的再度握住了張寧馨的手,“不是那樣的,寧馨,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你愛過我嗎?”

  張寧馨豁然抬頭瞪了周子元,目光死死的凝在他臉上,那褐色的瞳仁像一把劍一樣直指周子元的眼底,像是要看穿他的心一樣,看著他。

  “我當然是愛你的。”周子元不假思索的說道,“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便愛上了你,可是我有婚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會那樣做,我如果知道,我寧可當初悔婚。”

  張寧馨“吃吃”的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一臉。

  “寧馨。”

  “你撒謊,你騙我,你到現在還在騙我。”

  “不是的,寧馨,你相信我,我是真的……”

  眼見得張寧馨身子往後退開,離他越來越遠,周子元急得大聲喊了起來,“我是真的愛你,你要相信我。”

  便在周子元絕望,張寧馨慘笑時,厚重的空氣裡驀的響起一陣掌聲。

  兩人同時撇了頭,看向那個掌聲響起的地方。

  “是你!”

  二人異口同聲的看向幾步開外笑靨如花的蘇慕雲,而蘇慕雲的身側則是身姿如松,一襲白衫的軒轅澈,這兩人往這牢裡一站,便似漆黑的夜裡扔進了一顆夜明珠一樣,照亮了週遭,打碎了那黑暗。

  “是我。”

  蘇慕雲巧笑宴宴上前,看了眼張寧馨,又看了眼周子元。

  “你來幹什麼?”張寧馨驀的身子一直,凶狠的瞪了蘇慕雲,“你現在滿意了?他身陷囹圄,命不久矣,你得意了?你開心了。”

  軒轅澈耳聽得張寧馨那帶歇斯底里的怒吼,由不得便蹙了眉頭,目光如刀的睨了過去。他自來便是個氣勢極強的,那種與生俱來的王者之風,殺伐決斷,唯在蘇慕雲跟前才能稍稍收斂。此刻,張寧馨被他那樣凜冽的目光掃過,不由自主的顫了顫。

  “我當然滿意,我更是得意,我也更是開心。”蘇慕雲嬌聲一笑,迎了張寧馨上前,目光如同的剜向張寧馨,“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這只是開始嗎?”

  “蘇慕雲!”周子元驀的一聲大吼,他怔怔的瞪了蘇慕雲,目光又撩了撩一側的軒轅澈,他是男人,他自是知曉男人在意的是什麼!周子元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了蘇慕雲,嘴裡緩緩說道:“你何苦如此?我們已然沒有可能,這般報復我,報復寧馨,你便會覺得快樂嗎?”不待蘇慕雲反駁,周子元又道:“當日是我負了你,可是……”

  蘇慕雲看著即便是在牢獄之中也將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樣的周子元,他的這一番話不謂用心不惡毒,就差明目張膽的告訴軒轅澈,她蘇慕雲是因為對他心懷怨恨,愛而不得,慘被拋棄,才會這樣報復他。

  這便是死也要拉個墊背!好一個如意算盤!

  “可是什麼呢?”蘇慕雲看了周子元,“可是再怎樣你也不會對我有半分感情是不是?”

  周子元默然,實則卻是承認了蘇慕雲的說詞。

  張寧馨瞬間亦明白過來,周子元的意思。

  只要讓軒轅澈和蘇慕雲起了嫌隙,那麼不用她來反擊,一切禍事自是迎刃而解,沒有了軒轅澈,蘇慕雲便是拔了毒牙的蛇,再凶也枉然。

  念頭一轉,張寧馨立刻接到,“蘇慕雲,你好卑鄙,你如此這般如何對得起王爺。”

  軒轅澈眉頭一挑,眼見便要發作。

  蘇慕雲卻是幾不可見的擺了擺手,示意軒轅澈稍安勿燥。

  她則笑盈盈的看了周子元,又看了張寧馨,“挑撥離間?斧底抽薪?你兩人還真是絕配。都是那樣的惡痛,都是那樣的不堪!”

  “我說的是事實。”張寧馨大聲道:“你說我殺了你全家,你有證據嗎?你沒有,明明你是嫉妒我嫁給了子元,你才……”

  “證據?”蘇慕雲呵呵一笑,“鳳枝不是證據?她可是你的貼身丫鬟,你的貼身丫鬟說的話不是證據,那什麼是證據?”

  “那麼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誰能證明她是我的丫鬟?”

  蘇慕雲點頭,“都說死鴨子嘴硬,不見棺材不落淚,想來說的便是你這種人吧。”

  “我這種人?”張寧馨冷笑著迎了蘇慕雲,不無嘲諷的道:“我這種人怎麼了?我沒有仗勢欺人,我也沒有顛倒黑白,血口噴人。”

  “收起這些見不得人的技量吧!”蘇慕雲搖了搖頭,似是不勝疲倦,又似是根本不屑一顧,她轉了身看著牢門裡直直瞪過來的周子元,勾了勾唇,淡淡一笑,“沒用的,你如何調撥也沒用的。對了,你可能不知道吧?”

  眼見周子元蹙起眉,狐疑的看過來,蘇慕雲呵呵笑道:“當日我與王爺可是親眼目睹你們的成婚大典的,那時雖是有心目睹卻沒有機會送上一句祝福,這刻,我便補上吧。”

  在周子元和張寧馨錯愕的目光裡,蘇慕雲緩緩的一字一句道:“我祝你們黃泉路上不寂寞,來生再修前世緣。”

  蘇慕雲話一落,週遭又是一靜。

  驀然,響起一聲怒吼。

  “蘇慕雲,你不得好死。”

  周子元腥紅的眼,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個洞。

  “是嗎?”蘇慕雲看著眼前的男子,冷冷一笑,“可惜,你看不到。”

  言罷,對著周子元和張寧馨微微頜首,轉身挽了一直一言不發的軒轅澈抱怨的道:“這牢裡味道真難聞,都是你,我都說了不來了,你便要我來。”

  “好,好,都是本王不好。”軒轅澈寵溺的摟了她,取了塊白的如雪的帕子擦了擦她臉上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汗漬,然後,隨手一扔,扔在了地上,摟了蘇慕雲往回走。

  若不是那地上的帕子,若不是那空氣中隱隱流動的龍涎香,誰也不會認為這裡曾經有人來過的痕跡。

  張寧馨看著似木雕般站在牢門裡的周子元,這便是她愛的那個男人嗎?夫妻二載,他給過她什麼?餘氏的刁難,劉氏的刻薄,一切的一切,一幕幕的從眼前晃過。

  張寧馨沒有任何時刻像此時一般厭惡自己,厭惡牢裡的那個人。

  深吸了口氣,便在傾盡全身的力氣欲要轉身離去時。

  “寧馨,我知道,你恨我。”

  張寧馨停了步子,看著牢裡目光輕垂的周子元。

  “是,一切都是我算計的,你,蘇慕雲,都在我算計之中。”

  “別……”張寧馨想要讓他別說了,可是嘴唇哆嗦了幾次,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無力的靠在身後的柵欄上,雙眼發直的瞪著周子元。

  “蘇慕雲她不會放過你。”周子元緩緩撩起眸子看向張寧馨:“就讓我最後替你做一件事吧。”

  張寧馨怔怔的看著似帶了一層面具一樣的周子元,“什麼事?”

  見周子元不語,張寧馨默了一默,緩緩上前。

  一柱香後,張寧馨默默的看著牢裡的周子元,目光又撇向一側勾簍著身子,似是睡死過去一樣的月蘭,擰了擰眉頭,輕聲道:“作為交換,我也告訴你一件吧。”

  周子元猶疑的看向張寧馨。

  張寧馨笑了笑,“別白廢力氣了,你這一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子嗣。”在周子元急劇收縮的瞳孔裡,張寧馨一字一句道:“還記得那日我離開周府的那餐晚宴嗎?”

  周子元點了點頭。

  “我在你的酒裡放了點東西。”

  周子元“撲通”一聲跌在了地上,他用一種懵然而又疑惑的目光看向張寧馨,他寧可相信,張寧馨是怕他之前的話被傳了出去,而要他殺月蘭滅口。也不願相信,不願相信張寧馨的話。可在看到張寧馨那篤定的眼神時,周子元重重的垂了頭。

  目光再次撇過牢門裡的那個身影,張寧馨最後一次將目光停在周子元臉上,“子元,我是真的愛過你,傾盡了所有。”

第三十七章:月蘭之死

  過了一個月,十二月底,皇上赦免了周子元死刑,但革去功名,貶為庶民,流放至三千里外漠北之境,即日起程。愛蝤梟裻

  一時間京都城裡嘩然,誰也不曾想到,那個當年意氣風發百年難得一遇的經世之才,竟然會得了這樣一個結果。

  消息傳來,亦只不過是惹了人們的一聲輕歎,“有道是溫柔鄉是英雄塚,古人誠不欺也”。

  和蘇慕雲躺在自家後花園,曬著暖暖冬日的軒轅澈挑了唇角看著愜意的像隻貓一樣縮在貴妃榻上的蘇慕雲,“媚媚,你確定留下他的命,是對他最好的報復?你就不怕他捲土重來?”

  蘇慕雲望著被陽光打上一層金黃的樹葉,挑了挑唇角,輕聲道:“王爺,難道不認為,人一死百了,最舒服不過。而只有活著,絕望而無奈的活下去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麼?”

  軒轅澈依稀覺得這話似乎在哪聽過,卻又說不清是誰人說過。他只是寵溺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笑得那樣張揚肆意。

  跟著便是一笑,忖道:管他怎麼死怎麼活,只要他的王妃高興就好。

  一月中旬,周子元因身體瀛弱又加之天寒地凍環境惡劣感染了風寒,受不了連日趕路病死在前往漠北的路上,彼時他們已經到了漠北鎮州之境。

  而出了鎮州進入陽關,再往東八十里便是呼延谷,韃靼居住之境。

  消息傳至京都已是一月底二月初,臘八已過,家家戶戶都準備過新年。

  軒轅澈聽了回報,只是淺淺的撩了撩眉頭,他原本就沒打算讓周子元活著,這般窮困潦倒飢寒交迫而死,也算是附合了蘇慕雲的本意。

  “知道了,下去吧。”

  打發了來回信的人,軒轅澈眼見紅綃蹙了眉頭,半響無語,不由道:“你這幾天時不時的鄒個眉頭,可是嫌王妃給的賞銀定制的新衣不如太子府的?”

  紅綃猝然抬頭,錯愕的瞪了軒轅澈。

  軒轅澈冷冷的挑了眉頭,淡淡道:“不是嗎?我可記得你上次拉著血殤一臉羨慕的問她那身新衣。”

  紅綃悲憤的攥了小拳頭,“王爺,你能不能別這麼小氣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

  “沒啊,沒多少年。就是去年,本王記著呢。”

  紅綃淚奔了!

  眼見得將個紅綃姑娘逼得臉紅如血,黑溜溜的眼珠子像小針似的不停的朝自己戳來。軒轅澈這才覺得那經了一筆銀子而引起的鬱悶好了很多。心情也暢快了不少!

  “王爺,”紅綃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她怎麼處理?”

  軒轅澈怔了怔,他狐疑的看著紅綃,“你沒處理?”

  紅綃抿了抿唇,臉上帶了一抹慘白的低了頭。

  “留個全屍吧。”

  “王爺……”紅綃咬了咬唇,“她想見您一面。”

  “嗤”軒轅澈冷冷一哼,目光冷凜的撩向紅綃,雖不發一言,但那種殺氣沉沉的氣勢卻是將紅綃鎮出了一身的冷汗。

  “紅綃我容忍你的兒女情長,是因為你值得,你明白嗎?”

  紅綃神色一寒,“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奴婢明白,奴婢謝王爺恩典。”

  “我有很多事要做,但這之間並不包括,我要親自去處理一個叛徒,她還沒那麼大面子。”

  軒轅澈撩了袍角,轉身便走。

  蘇慕雲還在與雙全商量著過年的事宜,簾子一動便看到軒轅澈肅沉了臉走進來。眼見得他眉眼戾色重重,便沖雙全擺了擺手。

  雙全福身退下,不多時櫻桃奉了茶進來。

  蘇慕雲由不得便抿了抿唇角,知道定是雙福看出軒轅澈神色難看,便將櫻桃推了進來侍候。而一般來說,因著櫻桃是蘇慕雲真正意義上的陪嫁丫鬟,是故軒轅澈極少會拂蘇慕雲的面子。

  自櫻桃手裡接了茶,親自遞到軒轅澈手裡,柔聲道:“這是怎麼了?一臉不高興的,是誰惹著你了。”

  “沒有啊。”軒轅澈聞言,抬眼看了蘇慕雲,挑了挑眉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輕聲道:“有一個好消息,也有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還有心思逗她玩?!那就是心情還沒有壞到極點。

  蘇慕雲在炕沿坐了下來,輕聲道:“先講壞的吧。”

  “嗯,”軒轅澈點了點頭,頗為認同蘇慕雲的這種倒吃甘蔗的態度。於是,眉眼輕佻,看了蘇慕雲道:“剛接到消息,周子元死了。”

  “死了?”蘇慕雲錯愕的看向軒轅澈,“怎麼死的。”

  軒轅澈笑了笑,端了茶盞,輕輕的抿了口後,這才緩緩道:“飢寒交迫,窮困潦倒,感染風寒導致惡疾而死。”頓了頓,淡淡道:“死時已經到了漠北鎮州境內,周家若是想要收屍骨,怕是有點難。”

  蘇慕雲怔了怔,稍傾卻是輕輕的笑了出來,再然後便是笑得很大聲。

  軒轅澈也不阻止,只是看到她臉頰上的隱約的水光時,歎了口氣,起身將蘇慕雲擁進懷裡,一下下的順著她的背,雖不說一言一語,但寬闊的胸膛卻盛載了她所有的歡喜與悲傷。

  “那個好消息,你還要不要聽?”軒轅澈輕聲問道。

  蘇慕雲扯了帕子,拭了拭眼角,抬頭看向軒轅澈,輕聲道:“你說。”

  “你弟弟要來京都了。”

  “什麼!”

  蘇慕雲豁然抬頭,便是軒轅澈早有準備,也還是被她狠狠的撞了下頜,牙齒與舌頭來了個親密的接觸。

  無所畏懼戰無不勝的沂王爺,斷不會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受傷,竟是牙齒咬了舌頭!

  “哎呀,”蘇慕雲看著抬手捂著嘴的軒轅澈,心知自己那一下撞得有點歷害,連忙抬手想要查看軒轅澈的傷勢。“我看看,給我看看。”

  她手忙腳亂的想要安撫軒轅澈。

  可憐軒轅澈痛得眼前直冒金星,嘴裡直冒血腥味,還得安撫手腳失措的蘇慕雲,“沒……事,沒……”一張嘴,那咱絲絲的痛越發的歷害了。

  “你流血了,”蘇慕雲驚慌的看著軒轅澈彌出唇角的血,臉色慘白的道:“怎麼辦,這下怎麼辦,快叫御醫吧。”話落,便要喊了雙福,讓她去請御醫。

  好在軒轅澈一把扯住了她,咬了個舌頭去叫御醫,說出去,還不丟死人!軒轅澈將蘇慕雲安置在炕上,他自己則端了茶盞漱嘴,將那和著血水的茶水吐到櫻桃遞上來的漱盂裡。

  蘇慕雲抖了手腳,這傷在嘴裡,揉又不揉不得,捂又不捂得,只將她急得手腳發抖,顫了聲:“還是請了御醫來看下吧。”

  軒轅澈狂飲了幾口涼茶壓下那狠狠的痛,眼見得蘇慕雲那驚慌失措的樣子,原本還想安撫她的心思立刻便換了一種心思,他軒轅澈可不是個不會看眼色的!

  捂了嘴,輕聲道:“沒事,就是舌頭咬了一口,出了點血,沒事。”

  蘇慕雲當然知道他是咬到了舌頭,可那一口口的血水吐出來,天曉得咬得歷害不歷害啊!不是常有人說咬舌自盡的麼?想來是無性命之憂,但好歹也得看看傷口啊,要是歷害了還是得請御醫來看看。

  “還是去請御醫吧。”蘇慕雲強鎮了心神,便要遣了雙全去宮裡。

  “真沒事,”軒轅澈一把將她拉了下來,張了嘴道:“你看,沒斷,沒斷就不必要請御醫了是不是?”

  蘇慕雲正低了頭欲待仔細的察看,不想軒轅澈卻是立馬閉了嘴,將她拉到身側坐下,輕聲道:“我來跟你說說慕辰的事吧。”

  蘇慕雲眼見他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想來應該沒什麼大礙,又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弟弟的事,連忙點頭,“你說。”

  “我上次不是告訴你收養慕辰的是蘇州府的呂振麼?”

  蘇慕雲點頭。

  “那呂振原只是蘇州府轄下的一個縣的小吏,因他勤謹廉潔,博識幹練是深得縣令看重,又加之與吏部尚書況大人有些故交,現滿了九年的任期,縣令向朝庭舉薦了呂振。這不,皇兄已下旨召了呂振進京呢。”軒轅澈三言兩語的交待完。

  蘇慕雲一喜,看了軒轅澈道:“那是不是會說慕辰亦會隨著呂先生進京?”

  軒轅澈微笑頜首,“派出去的探子,說呂老爺對你弟弟視如己出,這番肯定會帶著他來京都見見世面,問題是,怎樣讓你姐弟二人見一面。”

  蘇慕雲才歡喜的神色便黯了黯。

  軒轅澈見了,歎了口氣,將她拉至身前,輕聲道:“你別多想了,到時我來安排,總會叫你姐弟二人見上一面。”

  蘇慕雲點了點頭。

  軒轅澈見她臉色稍稍好轉,輕聲道:“探子說你弟弟聰穎好學,秉心方直,習知禮儀,處事明敏,假以時日定是人中龍鳳。”

  “是的,父親從前也說,弟弟是個會有大出息的人。”蘇慕雲說著說著,喉嚨便啞了啞,哽咽了道:“我只要想到弟弟流離失所,我就恨不得將張家兄妹二人千刀萬剮。”

  軒轅澈默了一默,張寧馨這事做得實在是歹毒了些。

  你即便是看上了周子元,嫌蘇慕雲阻了道,有千百種解決的方法,怎麼就想出個殺人滿門的主意!

  好在蘇慕雲辰遇見的是呂振,若是其它那些雞鳴狗盜之陡,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好了,別難過了。從前盼著要見面,這都要見面了,怎麼反而難過起來了?”軒轅澈笑了探手拭去蘇慕雲臉上的淚。“再說了,我們不是正想著法子將那兄妹二人千刀萬剮麼!”

  蘇慕雲順勢偎在軒轅澈的懷裡。

  她姐弟二人是不幸的,但卻又是幸運的。

  弟弟遇上了呂老爺,而自己遇上了軒轅澈,這一路走來雖然辛苦,但好在風雨過後,便是彩虹。

  ……

  周家。

  周子涵正與劉氏撥拉著算盤,屋外響起餘氏身邊桔紅的聲音。

  “大少爺,大少奶奶,夫人請你們去一趟。”

  劉氏挑了眼角看周子涵,嘟囔著道:“這個時候請我們去,肯定沒什麼好事。”

  周子涵蹙了眉頭不耐的道:“那怎麼辦?你能不去?”

  劉氏恨恨的瞪了周子涵,心不甘情不願的喊了雲嵐上前服侍。

  兩人穿好大氅,在丫鬟婆子的侍候下,朝餘氏的院子走去。

  不想才走到半路,便遇見同樣帶了丫鬟婆子朝這邊走來的黃氏夫妻二人。

  “二弟!”

  周子涵與劉氏交換了個疑惑的眼神,兩人傳乎都不明白怎的會將周子海也喊了,不由便重新揣測會是什麼事。

  “大哥,大嫂。”

  長得斯斯文面相清秀的周子海攜了黃氏上前與周子涵、劉氏行禮。

  相較於周子海和黃氏的知禮,周子涵與劉氏卻只是淡淡的應了聲,便抬腳往前走。

  周子海站在原地看著連聲音沒出一個的夫妻二人,不由便攥了攥拳,稍傾一隻溫軟的手撫了上來,周子海撇首,便看到黃氏神色溫婉的對他搖了搖頭。

  周子海長吁了口氣,替黃氏將身上的披風緊了緊,扶了她,輕聲道:“走吧。”

  尚未進到屋子裡,四人便被餘氏那肅穆的白駭在了原地。

  稍傾眾人回過神來,由不得便有種從腳底直往頭頂涼的感覺。

  “老爺夫人,大爺大奶奶,二爺二奶奶來了。”

  立在廊簷下的小丫鬟對屋裡回道。

  簾子打起,四人邁著沉重的步子各懷心思的走了進去。

  “爹,娘,這是……”

  周子涵沉了聲看向一瞬間似是老了十歲的周璁及餘氏。

  “三郎沒了。”

  周璁抖了唇,哽了嗓子道。

  雖早有猜測,但真的聽到這消息,不任是周子涵還是周子海都怔了怔,便是連劉氏和黃氏也木然似木頭般。

  餘氏早已哭得喊不出聲來,由著餘媽媽侍候在內室。

  “娘,她……”周子涵便要抬腳朝內室走去。

  “你娘那裡有餘媽媽。”周璁擺了擺手,看了眼劉氏和黃氏,輕聲道:“讓你們的媳婦去盡孝吧。”

  “是,爹。”

  劉氏與黃氏同時應道,朝內室走去。

  劉氏使了個眼色給周子涵,這是兩人來之前便商量好的,如果涉及到銀錢的事,一律推了。周子涵幾不可見的微點了頭,劉氏這才緊隨在黃氏身後進了內室。

  下一刻,內室便響起一陣壓抑的哭泣聲。

  而屋外,周璁則是示意兩個兒子坐下,輕聲道:“喊你們來,是商議如何去將你三弟帶回來。”

  周子涵與周子海飛快的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想到了,漠北之境,千里之迢,冰天雪地的要將一個死人的屍體運回來,豈是嘴裡說說那般簡單的!

  見兄弟二人都不出聲,周璁也默然無聲。

  他當然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讓周子涵去,餘氏不捨得。讓周子海去,蓮姨娘怕是要和他拚命。

  可難道便這樣任由周子元客死異鄉,連祖墳都進不了,連個清明燒紙的人都沒有?他一個為人父的於心何忍。

  “爹,”周子涵看了周璁,“你是擔心三弟客死異鄉魂魄無所依嗎?”

  周璁不解的看向周子涵。

  “如果是這樣,爹大可不必。”周子涵沉聲道:“三弟不是還有一個妾室嗎?不如來年開春找個鏢局護送著她去漠北。”

  周璁明白了周子涵的意思,轉頭看向周子海,“二郎,你的意思呢?”

  周子海低垂了眉眼,輕聲道:“我聽大哥的。”

  屋子裡便靜了靜。

  “可若是這三月內她診出喜脈呢?”

  周子涵和周子海都怔在了原地。

  是了,若是蘭姨娘被診出喜脈,周子元便有了後……周子涵與周子海飛快的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眼裡看到一種共同的信息。

  周子涵正欲開口,門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蘭姨娘!”

  周子涵與周子海同時一怔,這才說起她,她怎麼就來了?

  耳邊響起月蘭與小丫鬟的聲音,“煩請哪位姐姐替我通報一聲,便說月蘭求見。”

  周璁蹙了蹙眉,使了個眼色給一側侍候的寶兒。

  寶兒幾步上前撩起簾子,扶了月蘭,“蘭姨娘,你不好在屋裡養著,跑這來幹什麼。”

  月蘭對著寶兒笑了笑,輕聲道:“我有事想跟老爺和夫人說。”

  寶兒撇了撇嘴,但目光看到月蘭那尚餘著青紫的傷痕時,眼裡又多了抹同情。

  那天月蘭被送回來時,她正好在餘氏身邊服侍,是親眼看到月蘭被折磨的幾不成人形的慘狀的,都以為她熬不過來,可是沒想到,她在屋子裡躺了三天,愣是活過來了。

  “什麼事?”

  月蘭屈膝福了福,周璁便注意到月蘭穿了一身白衣,微蹙的眉頭不由便舒了舒。

  “老爺,妾身想去漠北將三爺帶回來,讓他入了周家祖墳。”

  周璁一怔,不僅是周璁,便是周子涵,周子海兄弟二人也怔在了原地。

  “荒唐,”周璁一拍桌子,怒目瞪了月蘭,“我周家男人都死絕了嗎?要你一個妾室千里迢迢去漠北之境。”

  月蘭“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淚流滿面的道:“老爺,求您成全了妾身。”

  “爹。”周子涵看了周璁,“當初娘也說過,要將蘭姨娘提為正妻的。”

  是啊,若是由一個妾室去那漠北之境,委實說不過去。可若是月蘭是正妻,那又不一樣了。

  周家兩兄弟是肯定不會去的,而周璁也正在左右為難!

  內室裡,劉氏與黃氏齊齊走了出來,黃氏默然的上前攙了月蘭起來,而劉氏則是勸說周璁道:“爹,即是三弟妹有這心,您便成全了她吧。”

  周璁看著劉氏那不以為然的樣子,目光又掠向周子涵和周子海兄弟二人,為了周子元,周家家產已然散盡,這些天為銀錢之事,劉氏已經沒少摔鍋摔碗指桑罵槐,若再……半響,沉沉的點了點頭。

  “好吧,我老了,管不動了,也管不了了。”周璁擺了手,“下去吧,你們去商量吧。”

  眼見得周璁的身影消失在內室,周子涵使了個眼色給周子涵,上前對月蘭道:“我與二弟商量下,即便是要去,也要有個章程。”

  “是,有勞大爺和二爺。”

  月蘭屈膝一福。

  待得回了屋子,劉氏便笑了道:“到想不到,這蘭姨娘還是個至真至性的。”

  周子涵笑了笑,稍傾卻是斂了笑意,輕聲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趕緊把家分了才是。等將她送走了,你便跟娘說分家的事。”

  劉氏點了點頭。

  很快,周子涵與周海便商量好,定了一家鏢局,直待新年一年,便護著月蘭去漠北鎮州收周子元遺駭。

  這天,月蘭稟明了餘氏和周璁,說是要出去買些日常用的東西。

  餘氏,也沒為難她,痛痛快快的答應了。

  使了兩個粗使婆子跟著。

  月蘭也由得她們跟著,只到了一間成衣鋪子,胡亂的挑了幾身厚重的衣裳,將婆子關在了門外,她則進了裡間試衣。

  待進了裡間,月蘭將手裡抱著的衣裳嘩的朝地上一扔,幾步跑到窗門前,探頭看了看那約有兩丈高的樓門,又看了看那樹枝伸到窗門處的大槐樹,顫了手腳哆哆嗦嗦的爬了上去。

  這家店舖是她早就想好的,從前在同春樓賣藝時,她沒少從這過,這裡的環境早就爛熟於胸。果然,這槐樹還在,巷子也夠清淨。

  這邊廂,月蘭有驚無險的順著那棵大槐樹下了地,不要命的跑了出去,而那邊廂,兩個婆子等了許久,眼見不妥,推了門進去,看到一地的新衣,卻不見人,當下便怔在了原地。

  稍傾一個婆子幾步跑到打開的窗門前,指著月蘭那若隱若現的身影,急聲道:“快,快,人朝那邊跑了。”

  婆子連忙趕了出去,一人回周家喊人,一人緊緊的跑了上去。

  “小賤人,別跑,抓住了看不打斷你的狗腿。”婆子便追便喊。

  月蘭一雙小腳如何跑得過那放著腳長的婆子,眼見得便要被那婆子追上,月蘭急得就差哭了出來,她好不容易尋找到的機會就要這樣白白消失不成!

  “救命,救命啊。”情急之下,月蘭喊了出來。

  一時間,便引來了一撥撥看熱鬧的人。

  眾人眼看著婆子一臉橫肉,便猜測著怕是哪家青樓逃出的姑娘,於是有意無意間便往前攔了婆子幾把。

  趁著這功夫,月蘭才算是跑得遠了些,但她知道若是再不快點,等另一個婆子帶了人來抓她回府,那她便只有一死。她死不要緊,可她要見的那個人,要對那個人說的話卻不能耽擱。想到這,兩腳無力的月蘭又拚命的朝前跑了幾步。

  “在那,快抓住她。”

  驚慌失措中,月蘭眼見得那跑回去喊人的婆子,正帶了幾個小廝朝她這邊圍上來。而她要去的那個地方,要見的那個人也近在咫尺。

  月蘭發了奮的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嘶聲喊了起來:“救命啊,有人強搶民女。”

  隨著她淒歷的喊聲響起,看熱鬧的很快便圍了上來。

  “救命,救命……”

  月蘭看著那愈來愈近的府門,一顆心卻是不斷的往下沉,能不能見到他?

  追在後面的婆子看著月蘭跑去的那個方向,由不得便愣在了原地。

  英國公府!

  要死了,這個賤人哪裡不好去,竟然跑到了英國公府前撒野。

  也在恰在這時,一身黑衣華服的葉蕭,正攜同一個身著藏青杭綢袍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遠遠的便聽到了這番喧嘩,由不得便佇了步,凝目朝這邊看來。

  “現在的人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連你的府門前也敢滋事。”

  葉蕭挑了挑眉頭,冰冷的眸中掠過一抹銳利,唇角微抿,卻又剎那挑了抹笑,輕聲道:“孫大人這話說得可有意思了,我這府邸又不是什麼王府郡府,有人滋事不是很正常的。”

  原來這穿著藏青杭綢袍子長相斯文的中年男子便是戶部侍郎孫炎。此刻聽了葉蕭的調侃不由呵呵笑道:“世子,好在你這不是王府,不然只怕便不是滋事那般簡單。”

  葉蕭知道孫炎說的是上次軒轅澈砸軒轅驥王府的事,當下也不附議,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朝著孫炎抱了抱拳,“在下便不遠送,孫大人走好。”

  “世子留步。”孫炎連忙拱手。

  目送孫炎離開,葉蕭卻是在原地蹙了眉頭。

  便在葉蕭欲待轉身進府時,身後卻響起一聲壓抑而帶著顫音的聲音。

  “世子,世子……”

  葉蕭豁然轉身,才一轉身,便看到“撲通”一聲跌倒在他身前的月蘭。

  葉蕭冷凜的眉眼似刀一樣睨向地上的月蘭。

  “賤人,我看你往哪逃!”

  婆子吆喝著便要上前。

  驀然響起一聲怒喝,“大膽,英國公府門前也是爾等滋事的地方?”

  葉蕭不由分說便指身後湧上來的小廝,沉聲道:“將這些全數給我拿下。”

  “世子,世子,我們是鴻臚寺右少卿周大人府上的,是抓府中逃妾。”有婆子連忙大聲解釋道。

  葉蕭冷冷一哼,看也不看那婆子一眼,冷聲道:“你說你是你周大人府上的可有憑證?即便你是周大人府上的,即便你是抓逃妾的,緣何就抓到我英國公府門外了?你是何用意?”

  葉蕭那桀驁陰狠的眸子一凝,婆子嚇得“哎呀”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世子,世子,冤枉啊。”婆子指了月蘭,“都是這個賤人,是她往這邊跪了,我們追著追著,便追到了世子府前,世子鐃命啊!”

  “若真是追逃妾,那也罷了。”葉蕭冷聲道:“可若是有心在英國府前滋事,小心爾等狗命。”

  “不敢,不敢!”

  婆子還以為葉蕭這便是要放她們走,不想,葉蕭卻是招手喊了一名小廝上前,“去,周大人府上請他們的總管來認人。”

  “是,世子。”

  小廝撒了腳丫子便跑。

  葉蕭撩了眼被拿下的那幾個小廝和婆子,擺了擺手道:“先關進府裡,待周大人府上來人再說。”

  言罷,轉身進了府。

  便有人押了那些婆子和小廝進去,自也有人上前盯著月蘭。

  英國公府大門吱呀一聲關上,看熱鬧的人,這才敢說話。

  而府裡面,大門一待關站,葉蕭對身側的小廝小厝輕聲言語了幾句,小厝便飛快的跑了開去,不多時穿一襲青綠棉袍子的瑞珠迎了上來。

  “世子。”

  葉蕭掃了眼院子裡那些探頭探腦的下人,壓低了聲音道:“小厝都跟你說清楚了?”

  “說清楚了。”

  葉蕭擺了擺手,“去吧。”

  一盞茶後,關著月蘭的小院裡,走進了一抹低眉垂眼著鴉青色袍子的婆子。

  月蘭看著走到跟前的婆子,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媽媽,我要見你們世子,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不然遲了就怕來不及了。”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們世子說。”

  婆子抬起臉,月蘭瞬間怔在原地,這哪是婆子,分明就是二八年華的俏佳人。

  “我是世子屋裡的丫鬟瑞珠,是世子吩咐我過來的,姑娘有什麼話要與我們世子說。”

  月蘭抿了抿唇,她為何會被帶進英國公府她自是比誰都清楚,只是眼前的這個丫鬟又是否信得過?

  似乎知道她的疑惑,瑞珠自腰間掏出一枚玉牌遞到月蘭跟前,“世子身份尊貴不便前來,還請姑娘見諒。”

  月蘭看著那寫著英國公府葉蕭的玉牌,眼裡一瞬間被淚水彌濕,但眼下卻不是傷感的時候,周家不知道什麼就會來人,她會帶走,然後會一輩子再也踏不出那屋子一步,也有可能是會在三個月後被送去陪周子元。

  好個畜生,她便是死也絕不會再見他一面!

  月蘭將手裡的玉牌遞還給瑞珠,探頭朝外看了看。

  “姑娘不必擔心,外面已經清了人,不會有人上前偷聽。”

  月蘭點了點頭,但饒是如此,還是示意瑞珠上前,她附在瑞珠耳邊,將當日周子元替張寧馨出的毒計,小聲的說了一遍。

  “什麼!”瑞珠捂了嘴,嚇得臉色都白了,她看著月蘭,“姑娘此話當真?”

  月蘭不住的點頭,“千真萬確,我拼著一死前來告知世子,就是想讓他早做防範千萬別中了這奸計,毀了自己也毀了沂王妃。”

  瑞珠立刻福身一禮,輕聲道:“我替我家世子謝過姑娘。”

  月蘭搖頭,慌忙的擺手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能替世子略盡薄力,我很開心,真的。”

  瑞珠一禮後起身,看著面目清秀的月蘭,略作沉吟後,沉聲道:“你冒這般險前來示警,那周家會怎樣對付你。”

  “沒關係的。”月蘭低了頭,眨落眼裡的淚,可是眼裡的淚卻是怎樣也流不完一樣,她只得抬了手胡亂的抹著臉,一邊抹,一邊哽聲道:“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是又不想那樣無用的死去。現在好了……”

  雖然她沒往下說,可是瑞珠卻知道,她那句,現在好了自是代表了什麼。

  想到她冒了生命危險來送消息,若是可以,世子出面救她一命自也是一樁美事。瑞珠素來是個乾脆的性子,想到了,便要做。

  “姑娘,我這就去找世子,讓他想辦法救你一命。”

  月蘭慌的一把扯住了瑞珠,“不要,不可以,不可以……”她拚命的搖頭,雙手不顧一切的攥住了瑞珠的袖子,“我是周家的姨娘,沒的污了世子的名聲。不可以,不可以的……”

  瑞珠看著急得滿面漲紅的月蘭,喉頭一痛,眼眶便泛了紅。

  “你走吧,快走。周家快來人了,被他們發現就不好了。”

  不由分說的,月蘭便推了瑞珠朝外走。

  瑞珠情知自己留下怕是也會引起周家人的懷疑,再說世子那還等著自己回話。點了點頭,二話不說,掉頭便朝外走去,待得離了小院,撒了腳丫子便跑。

  知語軒內。

  葉蕭正站在窗前遠眺,眼見瑞珠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回頭對屋子裡的綠瀾道:“倒杯水。”

  “是,世子。”

  綠瀾便倒了杯水在手裡,這邊廂,瑞珠一口氣跑到了屋子裡,才跨進房子,不待她開口,葉蕭已經對她道:“先喝杯水。”

  綠瀾便將手裡的水杯遞了上去。

  瑞珠接過,一口飲盡,這才覺得喉嚨不再那麼發乾,深吸了口氣,輕聲道:“那位姑娘是來送消息的。”

  葉蕭點了點頭。

  在府門外,月蘭跌倒在地,對他喊出只有二人才能聽見的那句,“沂王妃”時,他便知道她是來送消息的,卻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消息也她有關!

  瑞珠喘了口氣,對綠瀾道:“你去門外守著。”

  綠瀾幾步走了出去。

  葉蕭便知事態只怕嚴重,不然瑞珠也不至於讓綠瀾去門外守著。

  這般想著時,他攥在身後的手,便緊了緊。

  瑞珠上前,湊在葉蕭耳邊,以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在葉蕭耳邊輕聲道:“周子元在牢中向張寧馨獻計,在今年皇宮宴會時,由晉王妃買通宮中內侍,在世子和王妃酒中下藥,然後將你二人衣服脫光置於一處……”

  葉蕭桀驁的眸子一瞬間便似淬了毒的刀一樣,發著藍汪汪的光。

  瑞珠感覺到一股沉沉殺氣由自己主子身上散開,那殺機激得她後心處一片森寒,只似置身於寒冰之間。

  “賊子欺人太甚!”

  一聲壓抑的低吼聲後,瑞珠尚不及抬頭,耳邊便響起一陣“嘩啦”聲。豁然抬頭,便看本在屋內的書桌,被自家盛怒的主子一掌擊了個“窟窿”。

  瑞珠抿了抿唇,但卻不曾往後退一步。

  守在門外的綠瀾探頭朝裡看了一眼,很快又撇了頭,目光警覺的看向院子裡。

  “世子,那位報信的姑娘自稱是周家的姨娘……”瑞珠心知此刻並不是替人說好話的時候,可她實在感動於冒死前來報信的月蘭。

  雖不說周子元生前設下的奸計能否得逞,可有了她的報信,自家主子能早作防範,自是更好。

  “周家的姨娘?”葉蕭斂下心頭翻騰的怒火,略作思忖,稍傾想起,當日軒轅澈卻是將同春樓撫曲的一位姑娘賞給了周子元。難道便是她?

  “綠瀾,周家來人了,你去稟報世子。”

  不待綠瀾開口,葉蕭幾步走到門口,對來傳話的下人道:“周家來人,我還得出去應酬著是不是?”

  那小廝眼見得葉蕭一張臉冷得能刮下冰來,深恨自己的缺心眼。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饒道:“小的該死,請世子責罰。”

  “滾。”葉蕭冷聲斥道。

  小廝連滾帶爬的跑了開去。

  瑞珠見葉蕭一臉淡漠的佇立原地,心知自家主子的為難之處。

  可那位姑娘的大義,又讓她覺得若是置她於不顧,似乎說不過去。

  抿了抿唇,退到了一處。

  葉蕭,擺了擺手,對瑞珠道:“你去安排,讓人在半道將那位姨娘截走,然後取了些銀子好生安置她。”

  “是,世子。”

  瑞珠退了下去。

  葉蕭抬頭看著那如絲帕般透明的天空,那偶爾停留著細碎的雲塊,像是繡有紗巾上的白玉蘭花。

  他們竟敢打著那樣骯髒的主意,來對付那個他如珠如寶一般守護在心底的女子,竟然還想著借用他的手來玷污她的清白!

  好,好極!

  葉蕭的手攥得緊緊的,直至骨骼發出一陣咯呼之聲。

  他都不肯鬆開分毫,就像是要將那些人活活掐死在手中一樣。

  “綠瀾,去將小厝喊來。”

  “是,世子。”

  綠瀾正欲返身退下。

  不想去而復返的瑞珠一臉慘白的跑了回來。

  “世子,世子……”

  葉蕭撇了臉,看著神色難看的瑞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那個姑娘,她……她自盡了。”

  葉蕭驀的一怔,“自盡了?”

  “是的。”瑞珠點了頭,戚聲道:“周家的人將她押了走,途中,那姑娘跳下馬車,一頭撞上了路邊的石柱子。”

  葉蕭半響無語,稍傾轉了身子,目光停在遠處的花叢間。

  驀然想起,他其實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想辦法將她的屍體弄到手,找個地方好好埋了。”

  “是,世子。”

第三十八章:前戲

  時間一晃便到了洪熙三十四年的除夕。愛蝤梟裻

  這一天,軒轅澈作為開了府的王爺,是不需要進宮的,不過太子和晉王卻是依例進宮陪皇上皇后過年。

  三十夜裡,魚腸、紅綃帶著丫鬟小廝在院裡放爆竹,然後聚在一起吃年夜飯。

  沂王府的年過的也不算熱鬧,蘇慕雲倒是覺得很溫馨,和軒轅澈坐在一起聽外面放爆竹的聲響,看那劃破黑夜照亮半個夜空的煙花。桌子上堆滿了各種糕點、各色果盤,外面傳來丫頭們嬉笑的聲音。

  蘇慕雲將賞錢發給了下人,便關起門來,兩個人十指交握著坐在一起說話。

  軒轅澈將蘇慕雲抱在懷裡,兩人依在窗前,聽著那不絕於耳的爆竹聲,輕聲道:“今年冷清了些,等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

  蘇慕雲的手不由自主的停在自己的腹部,半垂了眉眼,忖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裡才會孕育出一個生命呢?一個有可能長得像軒轅澈也有可能長得像她的孩兒,那會是什麼樣的一個小人兒?

  “媚媚,你怎麼不說話了?”

  蘇慕雲笑了笑,輕聲道:“我在想,王爺是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嗯,女孩兒吧。”軒轅澈眉眼輕抬看了蘇慕雲,修長白皙的手滑過她的臉頰,劃過她的眉眼,停在豐潤欲滴的唇上,輕聲道:“一個長得像媚媚這樣,讓我疼到骨頭裡的女兒。”

  蘇慕雲眉眼輕垂,唇角挽了挽,同樣輕佻了軒轅澈的微薄的唇,吐氣如蘭的道:“王爺今天可是吃了蜜了,說出來的話這般甜?”

  “是啊,話甜人更甜呢!”軒轅澈呵呵一笑,壓低了聲音道:“媚媚要不要償償呢?”

  “我才不要,都說人肉是酸的,偏王爺味道不一樣?”

  蘇慕雲斜挑了眼,媚眼如絲的睨了軒轅澈。

  “那你償過那麼多回,可曾吃出了酸味?”

  蘇慕雲聞言,驀的想起那天軒轅澈被她傷了舌頭之後,提出的非理要求。一瞬間,臉上紅的能滴出血來。

  嬌嗔著道:“討厭,討厭你。”

  說著便要轉身不去理會軒轅澈。

  “可不能討厭,你要過一輩子的人,這個時候就討厭了,那後面漫長的歲月可怎麼辦。”軒轅澈呵呵笑了,抱了蘇慕雲朝內室走,“或者是媚媚討厭的是我動嘴不動手?”

  似乎他總能將一件再正經不過的事扯歪了,然後便得逞了!

  蘇慕雲微仰了頭,雙手勾了他的脖子,看著氣宇軒昂卻笑得好不得意的軒轅澈。

  這是他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以後的幾十年他們都會這樣守著彼此,將這平凡卻又瑣碎的日子一起慢慢過完。從紅顏嬌麗到白髮蒼蒼,他是她的唯一,而她亦是他的唯一!

  有道是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既是如此,尋樂自當及時!

  蘇慕雲慢慢的挑了唇,綻開一個艷麗到極致的笑,在軒轅澈微怔的時刻,她驀的抬頭在他唇上印上一個乾脆利落的吻。

  軒轅澈可不是個會同自己好運做對的人,當下便三步並成兩步進了內室。

  一夜良宵苦短,轉眼天便亮了。

  大年初一,總是要進宮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請安的。

  蘇慕雲穿了一件五彩遍地石榴百子妝蟒錦袍,內裡配了一件淺金雲紋褂,烏黑如雲的發間是一隻捲鬚翅三尾點翠銜單滴流蘇的鳳釵,斜斜的插於發間。

  整個人雍容中不失嬌麗,嫵媚間又不減端莊。

  軒轅澈今天穿的是一件深紫繪五爪的莽袍,頭戴一盞紫金簪冠,他極少簪冠,這般一收拾越發襯得他丰神玉朗。此刻正翹首以盼,待見到蘇慕雲被雙全扶了走出來,只覺得眼前驀然一亮,便是那天地間最亮的一抹紅劃過眼前。

  兩人相攜著坐上門外候著的大馬車。

  許是去年的冬天將今年的雪下完了,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曾飄下一滴雪。但空氣中仍是幹幹的濕冷,料峭的寒風吹打在臉上,像是被人狠狠的抽過一樣。連喘口氣都覺得有刀子往喉嚨裡灌。

  軒轅澈將從頭腳用銀狐大氅包裹著蘇慕雲扶上了馬車,又飛快的接過一側紅綃早已準備好的手爐遞了上前,塞在蘇慕雲手裡,這才自己彎身上了馬。

  馬車篤篤的朝宮裡跑去,蘇慕雲將臉從大氅裡伸了出來,看著軒轅澈道:“這個時候,太子妃和晉王妃應該都在了吧?”

  軒轅澈點了點頭,“他們昨天就歇在宮裡,這個時候肯定已經在綵衣娛親了。”

  綵衣娛親?!蘇慕雲錯愕的看著軒轅澈,稍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軒轅澈淡淡的挑了眉頭,睨了蘇慕雲,雖是不開口,但那神態卻是在說,怎麼,你有意見?

  “綵衣娛親我看不可能,到有可能是相看兩厭才是真的。”

  軒轅澈將蘇慕雲往懷裡帶了帶,輕聲道:“這是怎麼說呢?”

  蘇慕雲半偎在他身前,柔聲道:“我也不知道這感覺對不對,反正就是覺得皇后娘娘對晉王妃似乎並不是那樣的喜歡。”

  軒轅澈目光狐疑的看了蘇慕雲,見她神色篤定偏生眉眼間卻又隱了一抹挑釁的味道,心思一轉,已知曉那挑釁是因為什麼,隨即淡淡的道:“媚媚,我怎麼覺得你像是話裡有話呢?”

  “沒有啊,我是真的覺得皇后娘娘不喜歡她。”蘇慕雲認真的道:“總覺得皇后娘娘每每對著她的時候,笑得總有些勉強。你說,這媳婦是她自己挑的,怎麼……”

  “那是他們家的事,我們不管。”軒轅澈打開馬車一側的抽屜,取了一碟子蜜餞放在蘇慕雲跟前,“你償償,看看喜不喜歡。”

  蘇慕雲順手拈了一個放在嘴裡,那種甜而不膩又帶了點酸酸的味道讓她差點連舌頭都吐下去了。

  連連道:“很好吃呢,從前吃的也沒這個這般口感好。”

  軒轅澈寵溺的一笑,撫了她的頭道:“真的很好吃?”

  “嗯。”說著,又拿了一塊放進嘴裡,還不忘拈了一塊遞到軒轅澈嘴裡,“你也償償。”

  軒轅澈倒也不拒絕,張嘴接了。

  稍傾才輕聲道:“這是你弟弟從蘇州給你帶過來的。”

  “弟弟。”蘇慕雲微怔,這些日子忙著過年的事,她都忘了弟弟要隨那呂老爺進京的事,幾口咽落嘴裡的東西,一把攥住了軒轅澈,一迭聲的道:“你見過他了?他已經到京城了?”

  軒轅澈點頭,又開了一扇櫃門,取了一把玲瓏剔透的小壺,又拿了一個細小的茶盞,倒滿一杯水遞到蘇慕雲跟前,“漱漱嘴吧,要不嘴裡該發苦了。”

  蘇慕雲接了過來,一口飲盡。

  軒轅澈失笑,又取了一側的帕子,仔細的擦過了她的手指,眼見得蘇慕雲急不可耐,他卻偏是慢條斯理。直至將蘇慕雲那蔥白的手擦得再聞不到一絲異味,這才放了她,嚼了抹笑道:“媚媚,你當初嫁我時,可不曾這般急不可待吧?”

  蘇慕雲一愕,這傢伙,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拈酸吃醋。

  “不是……”

  “不是什麼?”軒轅澈挑眉看向蘇慕雲。

  蘇慕雲恨也不是惱也不是的瞪了軒轅澈,稍傾挑了眉梢,輕笑道:“你莫不是連慕辰的醋也要吃?”

  “誰說我吃他醋了。”軒轅澈沒有想到蘇慕雲會揭穿,難得的臉上便有了一絲紅暈。

  “那你怎的還不快說?”

  軒轅澈無奈的摸了摸鼻子,輕聲道:“這不是正準備說嗎。”

  蘇慕雲笑了笑,身子往後靠了靠,好整以暇的看了軒轅澈。

  “他們前天就到了都城,況大人撥了一間宅子讓那呂老爺暫是安置。我本打算使了人悄悄接了慕辰跟你見面,可況大人邀了呂老爺去他府裡一起過年,我就歇了心思。待得這幾日宮中忙起來,沒有人注意王府時,你們見上一面吧。”

  蘇慕雲默了一默,稍傾歎了口氣,輕聲道:“如果不行,就讓我遠遠的看他一眼吧,我真的很想看看他,看他是長高了還是長胖了。你不知道,小時候大家都開玩笑,說弟弟長大了一定是個絕世公子……”

  耳聽得她語帶哽咽,軒轅澈心下一痛,輕聲道:“你放心,一定會在呂老爺離京前,讓你們見上一面。”頓了頓,輕聲道:“如果可以,今年天熱了,我們找個機會去蘇州,那樣你們就能多相處點時間。”

  蘇慕雲點了點頭。

  這顯然並不是個好話題,便在二人都默了一默的時候,馬車忽的一個突突,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軒轅澈挑了簾子看向駕車的魚腸。

  魚腸連忙回頭,朝一側努了努嘴。

  軒轅澈撇頭,便看到一身黑色錦衫卻在長袍之下繡著一叢艷麗大紅牡丹的葉蕭。

  “葉蕭?”軒轅澈挑了眉頭,不動聲色的挪了挪身子,將蘇慕雲掩在身後。

  “王爺這是要進宮?”葉蕭看了看灰沉沉的天,輕聲道。

  軒轅澈點了點頭,“怎麼有事?”

  葉蕭笑了笑,卻是使了個眼色給軒轅澈後拍了拍身下的馬,行到了一側。

  軒轅澈略一沉吟,回頭對蘇慕雲道:“你坐好,我馬上回來。”

  蘇慕雲是聽到葉蕭聲音的,若不是事態緊急,想來葉蕭也不會這個時候在路上與軒轅澈“偶遇”於是對軒轅澈點了點頭。

  軒轅澈下了馬車,蘇慕雲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看了過來,不待她抬頭,那目光又瞬間消失。待她再看過去時,便只看到葉蕭線條冷硬的側頜。

  蘇慕雲淡淡的沉了眉眼,握緊了手裡的手爐。稍傾,笑了笑。

  而她這邊還不待多想,一道冷風迎面而來,軒轅澈去而復返。

  蘇慕雲錯愕的看著臉色鐵青的軒轅澈,“怎麼了?”

  “沒什麼。”軒轅澈扯了扯唇角給了蘇慕雲一個寬慰的笑。

  “還說沒什麼!”蘇慕雲輕笑道:“你這臉上都能刮下幾碗冰了!”

  軒轅澈挑了挑眉頭,想了想,沉聲道:“葉蕭是來送消息的。”

  “什麼消息?”蘇慕雲不由自主的蹙了眉頭。

  軒轅澈眼見她一臉緊張,連忙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人不死心又想翻雲覆雨。”

  “誰?”蘇慕雲沉聲道,不待軒轅澈開口,緊接著道:“是不是張寧馨?”

  軒轅澈點了點頭,將適才葉蕭的話重複了一遍,末了輕聲道:“你等會到了宮裡,吃的東西要小心,還有不要跟那些內侍宮人亂走。”

  蘇慕雲點了點頭,輕聲道:“想來,張寧馨應該跟我們那位王妃聯手了吧?”

  軒轅澈眉宇一蹙,雖不曾開口,但他即不曾否認那便是說蘇慕雲猜得是正確的。

  “還真是賊心不死啊!”蘇慕雲抿了抿唇。

  “慕雲,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軒轅澈歎了口氣看著蘇慕雲,“其實我們可以用別的辦法的。”

  蘇慕雲搖了搖頭,溫婉一笑,輕聲道:“你累了,我也累了,我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不能一輩子都跟陷在這些沒完沒了的算計之中。即是如此,不如便一鍋端乾淨了,好歹總能過上幾年舒心日子。”

  從得悉紅翹的背叛開始,可以說軒轅澈便在織一張網。之後,周家對張寧馨的休離,周子元的被流放,張家的全身而退,都是那張網裡布下的棋。

  也曾想過這期間的凶險,只是真當凶險來臨時,還是會有不由自主的慌亂,還是會有著各種各樣的擔心,患得患失,必竟不再是從前,身邊的那個人是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人。他不怕自己怎樣,卻怕,因為他的一個疏忽或是不意,便傷了她!

  而偏偏那些人真的將她當成了刺向他的利劍!

  “當初不該讓朝雲離宮的。”軒轅澈歎了聲道:“若是朝雲還在宮裡,我大可放十二個心!”

  “你放心,我會盡量與太子妃在一起。”蘇慕雲眼見得軒轅澈臉上懊悔、心痛、懵然,複雜的臉,將身子往前湊了湊偎在他身邊,輕聲道:“早知道就帶了雙福那丫頭。”

  “雙福?”軒轅澈笑了笑,輕聲道:“那丫頭機靈有餘,狠辣不足,我適才已經安排下去會有人在宮內照應著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蘇慕雲點頭。說不怕是假的,但是怕並不並代表便能免禍。

  這可能就是那種縮頭也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的感覺吧,既然如此,不如便痛快著迎上去。怎麼說,他們也是有備而來,到底鹿死誰手,又還是兩說呢!

  皇宮裡。

  早有太監等候,蘇慕雲見還是上次的好位曹公公,淡淡的頜了頜首。曹公公恭敬的一笑,上前迎了兩人進去,同樣在快到皇后娘娘的寢殿時,又由著那個姓王的小太監出來相領。

  蘇慕雲現下已經知曉,這小太監便是宮裡太監總管王安認下的義子,宮裡人都稱他小王公公。

  軒轅澈將蘇慕雲送到皇后寢殿的外,又輕聲叮囑了幾句,這才隨著等候在一側的別的內侍去見皇上及其他王爺王孫。

  永和殿此刻還不算是很熱鬧,皇后娘娘身側分左右分別坐了太子妃葉司盈,晉王妃謝蘭亭。然後還有幾位皇上的其它妃子。

  蘇慕雲先向皇后娘娘問了安,後又向那些有品階有封號的王妃請了安。

  接下來便是那些比軒轅澈低了輩份的宗婦向蘇慕雲請安。

  待一切妥當了,這才在宮人的引領下坐在鋪著羊毛墊子的錦墩,捧了不燙不冷的茶水喝。

  而這邊廂那幾位並常見蘇慕雲的皇妃們,便放任著自己露骨的打量著眼前這位讓舉世無雙的沂王爺折盡傲氣恨不得掏心掏肝甚至放言此生再無二婦的沂王妃來。

  也不怎麼樣啊!那些王妃挑剔的不放過蘇慕雲身上的任何一部分,最後得出的便是,長相一般,並不算是什麼傾城傾國的美人。委實委屈了天下無雙的沂王爺!

  “六弟妹,”皇后娘娘笑盈盈的看了蘇慕雲,“昨兒怎不進宮來大家一起過個團圓年呢,偌大的王府就你夫妻二人,也著實冷清了些。”

  蘇慕雲恭敬的回道:“回娘娘的話,實是王爺不喜熱鬧,還請娘娘見諒。”

  皇后娘娘便三分認真七分玩笑的道:“本宮可是聽說,六弟對六弟妹是言聽計從,懼內的名聲已然在外,可別是六弟妹喜歡清淨卻托了六弟。”

  蘇慕雲暗暗的挑了挑眉頭,眼角的餘光看向皇后娘娘雖則笑著,但卻是冷硬的唇角。心下已然瞭然,略一思忖,笑了笑,溫婉道:“回娘娘的話,臣妾自也是個喜淨的。”

  皇后娘娘冷冷一笑,便欲開口。

  不想,蘇慕雲卻接著道:“娘娘曾教導臣妾要以夫為綱,即王爺性好清淨,臣妾又豈敢熱衷繁華。”

  蘇慕雲的話一落,屋子裡原本的竊竊私語,立是便成了落我可聞的靜寂。

  最後,還是皇后娘娘的笑聲打破了這片靜寂。

  “好一張巧嘴,”皇后娘娘笑盈盈的看了蘇慕雲,對身邊的葉司盈和謝蘭亭說道:“你們可要多向你們的六王嬸學習,看看你們的六王叔對她的心,你們能學到她的三分之一,便也不需要到我跟前來皇兒們的狀了。”

  “是,母后。”

  葉司盈和謝蘭亭齊齊應道。

  蘇慕雲挑了挑眉頭,皇后娘娘或許是真心的不喜歡她,可也不至於不喜到這般做到面子上。既是如此,那便是其中另有蹊蹺了?會是什麼事呢!

  “母后,兒臣聽說今兒御花園裡的梅花開得好,不若大家去賞梅吧。”

  謝蘭亭在一側提議道。

  皇后娘娘撩了眼蘇慕雲點了點頭,輕聲道:“那便去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御花園走去。

  蘇慕雲有意的走慢了些,略略的落於皇后身後幾步。

  宮裡的那些女人哪個不是人精,早從剛才的一番事態中,看出皇后娘娘對她不喜,又加之,她這樣一個不怎麼出色的人竟然單單的獨佔了軒轅澈,各人心中自是百味纏雜,到底意難平。便也沒人上前與她搭話,有意無意的還將她孤立了起來。

  蘇慕雲暗暗的笑了笑,心道:你們都不理我才好,我等熬到了時間,出宮便是。

  “六王嬸,”耳邊響起葉司盈的聲音。

  蘇慕雲回頭迎著葉司盈笑了笑,“太子妃。”

  葉司盈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皇后娘娘,微蹙了眉頭,輕聲道:“年前,清河王妃進宮見了母后。”

  兩人都是通透的人,一句話便解釋了一切。

  蘇慕雲笑了笑,壓低了聲音道:“看來清河王並不似傳言中那樣失寵嗎?”

  葉司盈笑了笑,朝扶了皇后娘娘慇勤相侍的謝蘭亭幾不可見的挑了挑眉頭,輕聲道:“難為有心人,不是?”

  蘇慕雲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淡淡一笑。

  她就說嘛,清河王既為皇上不喜,清河王妃又豈能輕易得見皇后娘娘,這之間總得有人出力拔拉!

  “六王嬸,太子妃,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呢?”

  謝蘭亭站在幾步開外,笑盈盈的朝這邊看了過來。

  蘇慕雲看著站在一片花色下笑得好不嬌麗的謝蘭亭,袖籠裡的手指微微的攥緊,續而又悄然的鬆開,搶在葉司盈開口前,道:“我想替小皇孫做幾件衣裳,問太子妃喜歡什麼樣的式樣。”頓了頓,看了謝半亭道:“前些日子聽王爺說起,晉王府也快有喜事了,晉王妃若是不嫌棄,我也給做幾套衣裳如何?”

  正往前走著的皇后娘娘步子一頓,目光上下打量著謝蘭亭。

  謝蘭亭被皇后娘娘看得臉色一紅,慌忙搖頭,輕聲道:“不是我,是府裡的柳兒有喜了。”

  皇后娘娘目光便冷了冷,步子繼續往前走去。

  蘇慕雲與葉司盈相視一笑。

  而走在前面的謝半亭看著言笑晏晏的蘇慕雲,幾不可見的咬了咬唇。

  稍傾卻是唇角又綻了一抹笑,轉身追上皇后娘娘。

  “你要小心。”葉司盈交待蘇慕雲,“我總覺得今天似乎會有什麼事發生。”

  蘇慕雲點了點頭,“我會小心的。”

  葉司盈點了點頭,步子一提追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中計

  辰時一刻,內外命婦已經開始在殿外候著給皇后娘娘請安。愛蝤梟裻

  幾位皇妃眾星拱月般侍候著皇后娘娘回了永和殿。

  要說這皇帝軒轅逸還是挺重舊情的,與皇后是少年夫妻,但卻並沒有想別的皇帝樣,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這後宮雖也陸陸續續的新添了不少美人,但卻個個都踩不到皇后頭上去。

  皇帝子嗣更是單薄,除卻太子和晉王,其它妃嬪生下的竟然都只是女兒,大的嫁在了燕地,小些的還只有五、六歲被宮女們抱著跟在各宮的妃嬪身邊。

  偌大的御花園便只剩下蘇慕雲和葉司盈,謝蘭亭三人。

  “又是我們三人了。”

  謝蘭亭站在枝幹虯結的老梅樹下,似是長歎般的說了一句。紅梅樹下,她笑容恬靜清淡,又恍是那個初見的她。

  天空中雲層淡淡的堆積,刺骨的冷意四面八方襲來。

  似乎是下雪的前兆。

  葉司盈使了個眼色給蘇慕雲,正想找了個借口離開,不想謝蘭亭卻突的回頭對著她二人淡淡一笑。

  “我們何以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謝蘭亭清冷的目光一動不動的凝了蘇慕雲看,“慕雲你又為什麼要怨我呢?該怨的不是我嗎?是你奪了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你昨夜的酒還沒醒嗎?”葉司盈扯了蘇慕雲,看了謝蘭亭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是不是想讓我們都跟著你倒霉?”

  謝蘭亭吃吃一笑,“變了,果真變了,當了太子妃就是不一樣了。”

  葉司盈臉上的神色一緊,還待再說,蘇慕雲輕輕的捏了捏了她的手。提步上前看了謝蘭亭,“我跟你搶了你嗎?我怨你了嗎?”

  “你沒跟我搶嗎?”謝蘭亭呵呵一笑,抬頭看著頭頂的梅樹,輕聲一“嗤”“你沒怨我嗎?”頓了頓,冷冷笑道:“你沒跟我搶,緣何你就成了沂王妃?你不怨我,剛才為什麼又要給我難堪?”

  蘇慕雲氣極反笑,她到真不知道這世間還有這般顛倒黑白,事非不分之人。明明是她尋釁在前,現在卻成了是自己對她的有心加害!

  “我為何成了沂王妃你應該去問王爺,而不是問我。我到不知道,原來我們大慶朝還能由得女子自己挑夫選婿的。”蘇慕雲不無嘲諷的勾了勾唇角,又道:“至於你說我適才為何給你難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可我確實是不知道府裡有喜的是其它夫人,而不是你。”

  既然已經撕破臉再做不了朋友,又何必再談什麼坦誠相待!大家都挑著自己順口的話說便是。

  “原來是我錯怪你了。”謝蘭亭抿嘴笑,抬腳朝蘇慕雲走來,“左右再說也無意義,既是如此,那便不要再說了。”

  她這說變就變,只將個蘇慕雲與葉司盈弄得面面相覷,不明白他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當日可是說過的,不拘何時,我們都是好姐妹。”謝蘭亭一邊挽了葉司盈,一邊挽了蘇慕雲,“這般好的天,不如讓宮人們去弄些鹿肉來,我們在玲瓏閣邊賞花邊吃烤鹿肉,如何?”

  若說她之前的態度讓人摸不著頭腦,這會子便是越發的讓人云裡霧裡看不清楚了。這到底是是算帳不成賣乖呢,還是另有計算在後?

  “算了。”葉司盈淡淡的道:“這種天又不下雪,光看這虯結的老樹有什麼意思。”

  謝蘭亭挑了挑眉頭,看了蘇慕雲道:“慕雲你也不想?”

  蘇慕雲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好吧,既然你們都沒興趣,那就算了。”

  這麼快就放棄?

  這真真假假的,蘇慕雲與葉司盈都覺得這謝半亭莫不是跟軒轅驥處久了也跟著傻掉了不成?說話做事怎麼瘋瘋顛顛的。

  “好了,走吧,我們去母后殿裡。”

  謝蘭亭盈盈一笑,提了步子往前。

  只剩下蘇慕雲與葉司盈目瞪口呆的怔立在原地。

  “走吧。”葉司盈對蘇慕雲搖頭笑道:“想來今天這樣的日子,她也不敢亂來。”

  蘇慕雲卻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是有句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樣誰都認為不可能的時候,也許便是最好動手的時候。在有了葉蕭的示警後,她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人心。

  永和殿,內外命婦齊聚一堂。

  三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便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騷動。

  好在這裡是永和殿,誰也不敢大聲喧嘩。

  三人尋了各自的位置坐下。

  蘇慕雲才剛坐下,便感覺到一道冰冷的目光緊緊的睨著自己。她微微的撩起眼角,便看到清河王妃不避不讓的直直瞪視著她。蘇慕雲坦然的直視著清河王妃的不喜,想了想,對著清河王妃挑了挑唇角,給了她一個淡淡的笑。

  清河王妃似是想不到蘇慕雲竟會迎著她,並給她一個那樣風輕雲淡的笑,想起管事被她算計,周夫人餘氏隔三差五的上門歪纏之事,不由得便恨得牙癢癢,雖是氣憤的要死。可卻又無計可使,想著那位沂王爺的護短,即便是蘇慕雲當面啐她一口,又能如何?!

  清河王妃忿忿的撇了臉。

  不想她才一撇臉,便對上一對笑盈盈的眸,清河王妃迎著那對眸子勾了勾唇角,給了對方一個隱約可見但卻很真誠的笑。

  巳時三刻,禧榮殿擺設宮宴。

  蘇慕雲緊隨在皇后娘娘身後,目光雖是低垂,緊盯著身前的步子,但人卻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小心的防備著有可能衝她而來的危機。

  几案坐席都是早已擺好的,時值隆冬,大部份的菜食都已冷了結凍,這對於大清早就只喝了一碗稀粥的蘇慕雲來說,可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有女官上前說賀詞,無非是什麼年運昌盛,大慶世世永傳的話。

  一盞茶的功夫,終於可以開宴了。

  便有著青一色緋紅宮裝的宮人上前,持了酒盞替內命婦們斟酒。

  蘇慕雲低眉垂眼的打量著身前斟酒的宮人。腦海裡卻是飛快的思忖著軒轅澈的話,“什麼也別喝,什麼也吃,挨到時間就回府。”

  她這在沉思,耳邊卻驀的響起一聲低呼,蘇慕雲收回思緒,便看到替她斟酒的宮女,撲通跪在了地上,一個勁的磕著頭,“王妃饒命,王妃饒命啊。”

  蘇慕雲這才發現,那宮女在斟完酒起身時,袍袖不知怎的帶到了酒盞,清色的酒水灑了她一身,此刻正不斷的往裡滲透,胸前一大塊酒漬。

  “怎麼了?”

  席上皇后娘娘微微的抬了頭看過來。

  “母后,好似是宮人不小心將酒水灑在了六王嬸身上。”謝蘭亭探了頭對皇后娘娘說道。

  皇后娘娘蹙了眉頭,眼見得蘇慕雲身上的衣服已經花了,對謝蘭亭道:“你陪著你六王嬸去換身衣裳吧。”

  “是,母后。”

  謝蘭亭應了,幾步走上前,對蘇慕雲道:“六王嬸,你我身段差不多,我那還有新置下沒穿過的衣服,六王嬸若是不嫌棄,便先換一換吧。”

  蘇慕雲只略作沉吟,便點了頭,向皇后娘娘告了個退,同謝蘭亭離去。

  葉司盈探了頭,有心想跟了上前,可在看了上首的皇后娘娘一眼後,只得匆匆的使了個眼色給蘇慕雲,蘇慕雲幾不可見的對她頜了頜首,表示自己會小心。

  謝蘭亭引了蘇慕雲走在深深長長的宮道之上,兩人俱都默然無聲。若不是深知底細的人,任誰也不會相信二人曾經是那般要好的閨友。

  “慕雲,”謝蘭亭忽的頓足,回頭看著因為她的話而停在原處的蘇慕雲,“搶來的東西始終是搶來的,總有要還回去的時候,你說是不是?”

  蘇慕雲微怔,目光飛快的掠過所處的地方,入目的是重重朱瓦粉牆,人陷於其間便似滄海落下一栗,渺小的幾難入目。

  在這樣的地方,要不動聲色的讓一個人消失也是輕而易舉的吧!

  可消失後呢?如若只是一個宮女,那自是消失便消失了。可若是一個王妃,只怕便不是那般容易的事了!

  “當然,”蘇慕雲收了目光,看著笑意盎然的謝蘭亭,“莫說是搶來的,便是撿來的,那也不是屬於自己的,總是要還的。”

  謝蘭亭點了點頭,她學著蘇慕雲的樣子,微微的仰了頭,皎潔的臉迎上寒歷的風,瞬間便被刮紅了眼。

  “慕雲,我真的很恨你。”

  蘇慕雲點了點頭,“我知道,或許不只是你,便是換成其它人也會恨我。”

  謝蘭亭撩唇一笑,不無嘲諷的道:“你到是有自知之明!”

  蘇慕雲默然一笑,並不反駁謝蘭亭的話。

  她想,若是讓謝蘭亭知曉前世軒轅澈是她的夫君時,怕時那恨便不只是說說這般簡單,只怕她甚至是會親手撕了她!然,前世今生之事,誰對誰錯,誰又能說得清,道得明?

  “蘭亭,即便是你恨我,可我也不能說便是我做錯了。”蘇慕雲微垂了眉眼,輕聲道:“即便是今日的結果擺在眼前,可我也可以問心無愧的告訴你,我從不曾跟你爭也不曾跟你搶……”

  “你想說,是我技不如人?”謝蘭亭目光譏誚的看了蘇慕雲,“還是想說,你天生麗質難自棄。”

  蘇慕雲苦笑著搖了搖頭,決意不再跟她爭辯。

  “慕雲,把你搶來的東西都還回去吧。”謝蘭亭對著蘇慕雲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蘇慕雲驚覺到不對,驀的想要回頭,可不想,這個時候突的便感到一陣眩暈,頭重腳輕竟是站也站不穩,心中暗道不好,掙扎著往前踉蹌了幾步,模糊看到前方謝蘭亭猙獰的笑臉,便朝她伸出手,還沒出聲卻是軟軟倒了下去。

  片刻後,謝蘭亭緩緩的走了上前,拿腳踢了踢倒在地上的蘇慕雲,見她紋絲不動,只是手指緊攥,雙目緊閉,由不得便冷冷一笑,朝急急趕來適才替蘇慕雲斟酒的那個宮女說道:“將接下來的事做完,你立刻便可以離開皇宮。”

  那宮女咬了咬牙,上前蹲下身將軟倒在地的蘇慕雲往背上一扒拉,背著便朝另一條隱蔽的小路走。

  謝蘭亭站在原處看著漸漸消失的人影,唇角挽起一抹殘酷的冷笑。

  蘇慕雲,你不僅要將你得到的還出來,你還要將你僅剩的那條命也還了出來。

  ……

  皇宮另一殿。

  皇上正同幾位王爺大臣們舉杯換盞,高聲說笑。

  軒轅澈眉目冷沉的睨著這位磨拳霍霍準備開創盛世的皇兄,唇角似有似無的的挑了一抹冷笑。驀的便看到殿門外一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閃。

  軒轅澈正準備起身,不想軒轅驥卻是手裡拿了酒盞,另一手持了個酒壺,呼喝著上前,“六王叔,打架我打不贏你,可是喝酒我一定喝得贏你。”

  軒轅驥的聲音才響起,週遭便靜了靜,眾人的目光都朝二人看來。

  軒轅澈有待不理,但他已有砸府之事在前,若當著滿朝文武再不給軒轅驥面子,只怕那首座之上的人想的越發的要多了!眼下,卻還不是翻臉的時候。軒轅澈咬了咬牙,端起面前的酒盞,似笑非笑的看了軒轅驥。

  “你若喝不贏我,又當如何?”

  軒轅驥瞪了銅玲大的眼,高聲道:“王叔喝也不曾喝,怎知我便喝不贏你?”不待軒轅澈開口,目光一轉,便看到了眉目溫潤坐在一側的軒轅祈,幾步上前,一把扯了軒轅祈,道:“皇兄,我倆一起喝,便不信喝不贏六王叔。”

  軒轅祈連連擺手,“二弟,你與六王叔鬥氣,何苦扯上我。”

  軒轅驥聞言,目光一瞪,看了軒轅祈道:“你我可是一奶同胞,弟弟被欺負了,你怎能袖手旁觀。”

  “那是六王叔,是……”

  軒轅驥一擺手,道:“我們才是親兄弟,你說,你到底幫不幫我。”

  軒轅祈頭痛的看向首座上並不喝止,反而笑盈盈看過來的皇帝。

  見他看來,皇帝擺了擺手,笑了道:“去吧,朕還不曾看過你六王叔失態,你倆可別讓我失望。”

  軒轅驥聞言,扯了軒轅祈便上前。

  軒轅澈鳳眸微挑,稍傾淡淡一笑,拍手道:“好,既是皇兄有雅興,臣弟也不好擾了皇兄興致。”

  “好,”軒轅驥哈哈一笑,目光自人群中一轉,指了葉蕭道:“便請了世子來計數如何?”

  軒轅澈眉目一沉,不動聲色的撩了一眼葉蕭,兩人目光一觸而閃。

  葉蕭自座中緩緩起身走了上前,抱拳一禮,輕聲道:“葉蕭遵王爺令。”

  “一人怕是有失公允,”軒轅澈略作沉吟,目光撇向座中其它人,微一歎沉,探手一點,指了張廣嗣道:“候爺一起吧。”

  被軒轅澈點到的張廣嗣,半響不曾說出一句話,他目瞪口呆的看著笑得莫測高深的軒轅澈,又看向眉頭一蹙即散的軒轅驥,硬了頭皮上前。

  “微臣領命。”

  熱熱鬧鬧的鬥酒開始了。

  軒轅逸是武將出身,即便是此時身份已經不同。對這種大碗喝酒和大口吃肉的場面有著骨子裡的熱衷。

  於是取了身上佩帶上的一枚玉置在案頭,高聲道:“朕這枚玉珮便算是個綵頭吧,贏了的便可拿去。”

  皇帝一開口,底下的人自當效仿,於是便有諸多的大臣又拿出了不少的綵頭。

  最後分成了兩撥人馬,一撥以皇帝為首支持軒轅驥兄弟倆,另一撥則是支持軒轅澈。

  丰神玉朗的沂王爺,酒似茶水般杯杯見底,那如玉般的臉上卻是紋絲神色不變。而晉王軒轅驥卻是不然,喝著喝著,臉紅了,耳朵紅了,眼睛紅了,脖子粗了。

  “皇……兄,該……該你……上了。”軒轅驥搖擺著將身側的軒轅祈推了上前。

  軒轅祈苦笑著看向目光越發深遂的軒轅澈,“六王叔,我認輸行不行?”

  軒轅澈尚不曾開口,一側喝得臉紅脖子粗的軒轅驥卻是叫嚷著道:“皇兄,你怎麼可以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軒轅祈看著喝得有點高的軒轅驥,鄒了眉頭道:“二弟,你不記得我可是記得的,當年六王叔可是將御膳房的酒當茶喝了三天三夜,然後自己走著回王府的。你我莫說是三天三夜便是一天一夜也不曾,如何喝得贏他?”

  “那又怎樣。”軒轅驥揮著胳膊,拿了桌上的酒壺便往軒轅祈手裡塞,“這戰還沒打,怎麼就能認輸,不成,不成,就算是輸也得上。”

  “二弟,二弟……”軒轅祈手腳無措的去接著軒轅驥遞過來的酒壺,便在這時,身後不知何人撞了一把,而便在這時,軒轅驥鬆開了手,軒轅祈卻是又沒接住,酒壺一歪,他被澆了個透身濕。

  眾人齊齊一怔,稍傾軒轅祈回過神來,笑了道:“無妨,我去換身衣裳便是。”又回頭對座上的皇帝說道:“二弟怕是也醉了,不如使了宮人將他攙下去吧。”

  皇帝應允。

  於是便有宮人上前侍候軒轅驥往下走,軒轅驥卻是揮著兩手,嘶聲道:“我沒醉,我沒醉,我還能喝。”

  “世子,你看……”張廣嗣猶疑的看了葉蕭,他們是被選出來做公證的,這會子勝負已分便當是揭曉結果了。

  葉蕭看著被內侍攙出去的軒轅驥,袖籠裡的手捏得緊緊的。

  他感覺到了陰謀的味道,卻不明白那個明明應該被設計的自己為何卻安然無恙的站在這!

  “候爺,世子辛苦,本王敬你們一杯。”

  軒轅澈舉了酒杯對眉目如水的葉蕭和一臉茫然的張廣嗣道。

  “不敢,不敢……”張廣嗣取了案几上的酒盞,恭身與軒轅澈碰了碰,不想,軒轅澈也不是真喝多了還是有意為之,手裡的酒盞一斜,整杯酒都潑在了張廣嗣的身上。

  “哎呀!”

  軒轅澈一聲輕呼,看了張廣嗣道:“這可如何是好,候爺莫怪,本王許是醉了。”

  話落,探手撫了額頭,對探詢著看過來的葉蕭道:“世子還請自便,本王不勝酒力,下去歇息一會兒。”

  葉蕭抬頭,對上軒轅澈那黑得像是永夜的眸子。

  稍傾,沉沉點了點頭,“王爺果真是醉了。”

  軒轅澈幾不可見的頜了頜首,轉身對上首的皇帝抱拳道:“皇兄,臣弟不勝酒力,先下去歇息一會兒。”

  軒轅逸上下打量軒轅澈幾眼,猶疑的道:“朕怎麼看不出六弟有不勝酒力的跡像?”

  軒轅澈哈哈一笑,腳步踉蹌著上前,“皇兄可是想看皇弟打醉拳?”

  軒轅逸聞言,笑了道:“果真是醉了,罷了,去吧。”

  軒轅澈告了一聲退,由著內侍侍候下去,臨走前,撇了眼狼狽不堪的張廣嗣,笑了道:“候爺不去換身衣裳?”

  換衣裳?他又不是龍子鳳孫,這皇宮大院,哪裡的地兒讓他換衣裳。

  揉了額頭,軒轅澈歎聲道:“都是本王魯莽,本王在宮內還有骨件衣裳,便讓候爺應應急吧。”

  張廣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連聲道:“不必,不必,這般站會便會幹了。”

  “哎,”軒轅澈擺手道:“候爺這般推拒,可是心裡怪罪本王?”

  張廣嗣不敢再多言,求助的看向案席之上的皇帝。

  皇帝看了眼他胸前的那番狼藉,對一側的王安吩咐道:“使人領了候爺下去換身衣裳。”

  “是,皇上。”

  王安應下,指了一個內侍,由他請了張廣嗣前去更衣。

  小內侍上前,恭敬的請了張廣嗣隨他下去。

  皇宮,張廣嗣沒少來,但內殿卻是極少踏及。

  一路走來,沿途但見甬路相銜,山石點綴,又見斗拱交錯,黃瓦蓋頂,說不出的氣派尊嚴。那些雕龍繪鳳的廊柱,那饒著圍牆屋脊建造的雕龍,鱗爪張舞,雙須飛動,好像要騰空而去似的。

  小內侍是個木訥的人,只管麻溜的領著張廣嗣朝前走,偶爾會將沿路的殿宇說一二處聽聽。大多時候都是低垂著腦袋走路。

  張廣嗣緊隨在小內侍身側,不敢行差步錯一步。

  行至一處院落前,小內侍引了張廣嗣進去,取了一身杭綢繭袍遞到張廣嗣身前,“候爺,奴才侍候你更衣。”

  “不麻煩公公了,我自己來。”

  張廣嗣連忙說道。

  小內侍也不堅持,於是退了下去,“小的就在外面,候爺有事請招呼一聲,便是。”

  “好,我知道了。”

  小內侍輕手帶上了殿門,退到了殿門外,身姿站得筆直的等候著。

  約站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小內侍不曾聽見裡面張廣嗣喚他的聲音,也不曾看到殿門打開,不由蹙了眉頭,上前輕聲道:“候爺,可要奴才幫忙?”

  殿門裡靜悄悄的,無人應答。

  小內侍又加大了聲音,“候爺,可要奴才幫忙?”

  仍然是靜悄悄的。

  小內侍心頭掠過一抹慌亂,雙手忙的叩響了殿門,“候爺,您在裡面嗎?”

  眼見還是沒人應答。

  小內侍再不敢耽擱,猛的抬手推開了輕掩的殿門。

  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進去,跑到張廣嗣更衣的那一間屋。

  頓時,小內侍呆在了原地。

  只見裡屋窗戶大開,早前還在裡頭換衣服張廣嗣蹤影全無,地上散落著他才換下來的衣衫和正準備穿的衣裳。

  小內侍嚇得上下牙磕得亂響,跌跌撞撞地轉身便要朝外跑去,不想才轉了身子,身上一麻,人便無意識的倒在了地上。

  ……

  禧榮殿。

  葉司盈眼見得蘇慕雲與謝蘭亭久去不返,不由便蹙了眉頭。

  使了個眼色給雪盞。

  雪盞低身上前,葉司盈輕聲囑咐道:“你去看看,怎的還不回來。”

  “是,太子妃。”

  雪盞領命退下。

  葉司盈則照舊陪著身側的命婦們說說笑笑,然一顆心卻是提到了嗓子眼。

  只暗暗祈禱著,千萬別出什麼事。

  ……

  張廣嗣在茫然中醒過來,只覺得頭痛欲裂,視線模糊。弊端甜香縈鼻,令人由來就有一種衝動,攪得人坐臥不安。口乾舌燥,只想不管不顧地發洩出來。

  這裡是哪裡?他記得自己明明在偏殿換著衣裳,忽的便鼻下便起了一股香甜之味。他以為是宮裡的熏香,便不甚在意,可當那香氛越來越濃時,他驚覺不對,想要開口喊小內侍,不想卻是後腦勺一痛……再醒來時,已在此處。

  腦中殘存的一絲清明讓張廣嗣意識到這怕是被人算計了。他本能地想要離開這裡,卻是全身酸軟無力,四肢百駭似是被人抽去筋般毫無力氣,相反心底卻有另一個慾望叫囂著。他是一個成年男子,並且成婚多年,那什麼樣的慾望,他比誰都清楚!

  只這裡是什麼地方!又豈是他能胡來的地方!他咬了牙,想要站起,不想,手才伸出便碰到了一具軟綿綿,溫暖暖的身體。指尖才觸到那片凝滑,他腦子裡就“轟”地一聲響,無數的白光炸開,像閃電一樣的順著四肢百骸遊走而去,他一門心思就只想做一件事。

  張廣嗣的呼吸越來越粗,那種兇猛的在他體內奔走的慾望,幾欲將他撕裂。

  鼻子下那屬於女性特有的芳香帶著致命的魔力,使得他恨不得不顧一切的撲上前,撕了那個人,讓她死在他的身下。

  可是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張廣嗣掙扎著,他甚至動了將自己舌頭咬斷來激醒那漸漸迷離的意識。便在他掙扎著要起身時,“啪”一聲,一隻白皙似骨瓷的手打在了他的胸口。

第四十章:計中計

  張廣嗣最怕的便是身側的人會主動纏上來,偏生怕什麼來什麼。愛蝤梟裻

  那只瓷白的手一擱在他胸口,便似入了水的魚一樣,上下游動起來。不僅是那隻手,便是那個人也順帶著依附了上來,沒頭沒腦的亂拱著。

  雖然糊塗,雖然想要不顧一切的去迎合,可是張廣嗣卻也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張廣嗣將那個攀上自己身子的人努力的推開,他不想死,更不想因為背著這樣一個名聲死去!他掙扎著爬起身子,目光落在像蛇一樣纏上來的女人臉上。

  “晉王妃!”

  張廣嗣只覺得像是被雷擊了一樣,呆若木雞的瞪著眼前面若桃花,目似春水只著一襲單衣的謝蘭亭。目光停在那薄如蟬翼的“軟煙羅”裁製而成的裡衣裡若隱若現的肌理上!

  “不可以,晉王妃……晉王妃,你怎麼會在這……晉王妃你醒醒。”

  張廣嗣試圖喚醒神色惘然的謝蘭亭。

  門外傳來一陣說笑聲,有人道:“王妃這邊請,說起來,這裡原是淑妃娘娘的寢殿,王妃也是常客的。”

  宮女討好諂媚的聲音便彷如在耳邊響起。

  清河王妃帶著幾分亢奮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起來,“那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不提也罷。”

  宮女便默了一默,接下來便是兩人輕輕重重的步子聲。

  聲音越來越近,已經能聽到環珮相擊的叮噹之聲。

  張廣嗣一個用力,爬了起來。

  他先是跌跌倒倒的朝窗邊爬去,可不曾想,那窗門禁是栓得死死的,推動不了分毫。就像是被人從外面釘牢了一樣。張廣嗣急得直呼哧呼哧的喘粗氣,目光四處游移,甚至想是不是要掄了身邊的凳子砸破這窗戶。

  耳邊卻忽的響起一聲嘲諷的輕笑聲,空蕩蕩的屋子,哪裡來的笑聲?張廣嗣豁然轉身,目光便停在床榻之上正自靡軟無力扭動的謝蘭亭。

  而便在這時,屋門外的交談聲一頓,似乎下一刻便有人伸了手推開門,走進來。

  情急之下,張廣嗣再不待多想,幾個步子上前,“哧溜”一下,滾進了那寬寬大大的紅木雕花床下,身子緊緊的貼著冰冷的牆根,雙目一眨不眨的盯著前方。便是如此,一顆心還是慌得像是要跳出來一樣。

  禧榮殿。

  雪盞疾步走至葉司盈身側,壓低了聲音說了幾句。

  葉司盈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人群中游轉,待看到那空置下來的位置時,微蹙了眉頭,又挑眉看了看皇后娘娘,稍傾咬了咬唇,示意雪盞回到原來的位置站好。

  她略一沉吟,站了起來,“母后。”

  皇后娘娘撇了臉看過來,輕聲道:“怎麼了?”

  葉司盈拾步上前,輕聲道:“六王嬸,晉王妃離席這般久了,怎的還不回來?兒臣想去看看。”

  皇后娘娘聞言眉頭略蹙,這才將目光看向那不知道空置了多久的席位,稍傾點了點頭,“你去吧。”

  葉司盈略一思忖,輕聲道:“母后,兒臣想請了梅姑姑隨兒臣走一趟。”

  皇后娘娘目光猶疑的看向葉司盈,見葉司盈溫順的低垂著眉眼,但眉宇間卻是濃濃的堅持。大有,若是不讓梅姑陪同,她便不去的意思。

  皇后娘娘想著她往昔的謹小慎微,略一沉吟,招了身側的管事女官道:“梅姑,你陪著太子妃去看看。”

  葉司盈笑著屈膝一禮,“兒臣謝母后恩典。”

  她之前一直在擔心,可在看到謝蘭亭也不曾回來後,心便放寬了些,最其碼這兩人還在一處。然,眼下雪盞卻說是找了一遍也找不到這二人,才不由的心慌,想著會不會是出什麼意外。不管是什麼樣的狀態,有皇后身邊的人在場,她便能將自己摘出!

  “太子妃,請。”

  梅姑恭順的上前對葉司盈屈膝一禮,葉司盈笑了笑,與身側幾位皇妃說不放心小皇孫,去看看就過來。

  那幾位皇妃也沒懷疑,目送著她退下。

  葉司盈才剛走到內殿,迎面便看到一位臉色發白的宮女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雪盞幾步上前,歷聲道:“你是哪個殿裡的,怎的這般慌亂。可是出了什麼事?”

  那宮女一眼看到雪盞身後的葉司盈,和梅姑,一瞬間臉白如紙,慌的直搖手,“奴婢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不知道。”

  葉司盈看了眼身側的梅姑,輕聲道:“姑姑,你看……”

  梅姑上前,打量了這宮女幾眼,稍傾蹙了眉頭道:“你是淑瀾殿的?”

  那宮女聞言臉色一白,“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姑姑饒命,姑姑饒命,奴婢什麼也沒看到。”

  宮女一連“咚咚咚”的跪在地上亂磕一氣。

  梅姑已經是一步上前,眉目微沉,不怒自威的盯了那姑女,冷聲道:“你不在淑瀾殿當差,瞎跑這來做什麼?”

  “奴……奴……”

  宮女慌慌張張的連說兩個奴字,別的話愣是說不出一字。

  “姑姑,會不會是出什麼事了?”葉司盈使了個眼色給雪盞,她則上前看了梅姑道:“看樣子是嚇得不淺,不若讓雪盞先去前頭看看,我們再找個不起眼的地方問她話。”

  梅姑看了看,眼見得這是條大家都能注意到的道路,又見葉司盈笑盈盈的看過來,想著往昔皇后娘娘對這位太子妃的說語,有心賣個好,便屈膝一禮道:“太子妃做主便是。”

  葉司盈笑了笑,指了雪盞道:“你快去看看,出什麼事了。”

  “是,太子妃。”

  雪盞屈膝一禮,飛快的退了下去。

  這邊廂,雪盞才退下。

  葉司盈指了地上瑟瑟顫抖的宮人對身後另外兩個宮女吩咐道:“將她帶到一邊去問話。”

  “是。”

  便在宮人打算將那宮女拖到一側去時,卻見雪盞急急的跑了回來,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臉色發白卻力圖鎮定的婢女。

  葉司盈眼睛毒,一眼就認出那婢女是清河王妃的侍女。

  清河王妃?!葉司盈在看到那婢女時,心頭的石頭落了大地。

  “太子妃,”遠遠的雪盞便屈膝一禮,以足夠葉司盈等人聽見卻又不會傳太遠的聲音回道:“太子妃,這個侍女一路鬼鬼祟祟的,問她話又不肯說,吱吱唔唔的最後還撒了腳丫子逃跑,奴婢上前將她拿下來,還請梅姑姑看看是哪個殿的侍女。”

  “姑姑,請。”

  葉司盈退了到一邊。

  梅姑上前依稀也覺得這侍女甚是面熟,可卻又不說不上是哪個殿裡的。

  “你是哪個殿裡的?”

  “奴婢……奴婢……”侍女瑟瑟的抖著,一會兒的功夫汗水便將額前的發染得透濕,喃喃的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個字。

  此刻,便是梅姑也覺得她實在是可疑。

  由不得便提了聲音,面如寒霜的道:“問你話呢,你是哪個殿裡的。”

  “姑姑饒命,姑姑饒命啊,奴婢是清河王妃的侍女,我家王妃身子突然不大好,使了奴婢出來請太醫。”

  “清河王妃?!”

  梅姑略略一愕,稍傾卻是眉目一沉,歷聲道:“你家王妃如何身子不好,現下又在哪?即是使你前來請太醫,你又怎的這般慌亂不堪?”

  “奴婢……”

  葉司盈笑了上前,淡淡的撩了眼跪在地上面紅耳赤的侍女,轉過頭對正準備逼問的梅姑道:“即是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便讓她帶我們過去看看吧。姑姑覺得如何?”

  梅姑看了眼嚇得面如土色的清河王妃侍女,又撩了眼一側身子抖得像落葉的宮女,不由便蹙起了眉頭,她在這深宮雖時日不長,但必竟是從沂王府走出來的。那些高牆大院的齷齪事見的不少,照眼下的情形看,怕是沒什麼好事發生。

  只,卻不知這事情到底牽扯到了些什麼人?

  雙雙離席的沂王妃、晉王妃,此刻又加上個清河王妃,這樣的三個人……梅姑瞬間打消了去請示皇后娘娘的心思。

  “既是如此,便依太子妃所言。”

  梅姑喝令侍女起身。

  可那侍女卻是軟得連腳都站不起來,這會子已經是滿臉淚水,顫顫瑟瑟的跪在地上,上下牙不停的戰慄著。

  葉司盈使了個眼色給雪盞。

  雪盞上前不由分說的便提拉著那侍女的胳膊,冷了聲道:“太子妃的話你沒聽見?”

  侍女雖是臉色發白,可這會子大驚之下,腦子一片空白的她早已失去反應。此刻,耳邊聽到雪盞的冷聲冷語,想著自家王妃的處境,早已是雙腳軟得如同一癱爛泥,哪裡還走得動。

  最後雪盞又喊了一個宮人上前,兩人一左一右提溜著這侍女朝淑瀾殿走去。

  ……

  另一處。

  一杯冷水潑在小內侍臉上,他豁然睜開了眼,不待翻身爬起,便看到眼前一張笑得溫潤的臉。

  “太……太子殿下。”

  軒轅祈將手裡的茶盞扔到一邊,看了小內侍道:“候爺呢?”

  “候爺?”

  小內侍一怔,稍傾臉色一白,翻身便跪在了軒轅祈面前,“通通通”的磕了三個頭,“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軒轅祈也不喊停,待小內侍將個額頭都快磕出血時,才輕聲道:“你這又是為何?好端端的求什麼饒命?”

  “殿下……候爺他……他不見了。”

  “不見了!”

  軒轅祈收了臉上的溫和,眉目一挑,目光便帶了幾分歷色。

  “候爺說不用奴才侍候,奴才便退了出來,等了許久不見候爺出來,奴才就去敲門,不見候爺應門,小的便上前推門,門推開了,可是候爺不見了。”

  軒轅祈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小內侍幾眼,“照你這麼說,候爺是突然不見的?”

  “是的,殿下。”小內侍不迭的點頭。

  軒轅祈卻是臉色一沉收斂了笑意,目光陰寒的盯了小內侍,“你怎不前頭來報,卻在這睡著了?”

  “奴才……”小內侍剛想說,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暈了,但下一刻,看到自己跪著的地方時,傻眼了。

  他這會子正正經經的跪在殿門外,身後殿門輕掩。

  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在殿內想要跑出報信時被人打暈的,怎的……小內侍臉色慘白的抬了頭,目露驚懼的盯了軒轅祈。

  軒轅祈此刻已收了目光,起身上前推了那虛掩著的殿門。

  小內侍一骨碌爬了起來,便要跟進去。

  耳邊卻響起軒轅祈冷沉的話語。

  “去前面回一聲,便說候爺不見了。”

  小內侍抬腳便要走。

  不想,耳邊又響起軒轅祈的聲音。

  “等等。”

  小內侍錯愕的站在原地,轉身看向軒轅祈。

  軒轅祈此刻正站在窗門處,目光緊緊的盯在那掛在樹枝上的一縷布條。心裡一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絲毫不曾理會身後正忐忑不安挑了眼角看過來的小內侍。

  張廣嗣失蹤!

  他被人引至這處偏殿!

  似乎是個局,可這個局卻又像是那外面看著完好,內裡爛得如同一團爛絮的橙子一般,處處透著詭異與破綻。

  “殿……下,”小內侍雙股戰戰的立於殿外。

  軒轅祈緩緩轉身,目光落在小內侍白淨的臉上,略一沉吟輕聲道:“你想活還是想死?”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小內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頭磕得如同雞啄米一般。

  軒轅祈轉身,舉步上前,站在了小內侍的身前,淡淡笑了道:“你如果想死,就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做。”頓了頓,在看到小內侍抬起哀憐的目光時,勾了勾唇角,給了小內侍一個如沐春風的笑,輕聲道:“如果想活,等我走後,就放大了嗓子,使勁的喊。”

  “喊?”小內侍不解的看向軒轅祈。

  “是的,喊。”軒轅祈笑意越發的濃了,“喊候爺不見了。”

  小內侍連連點頭。

  軒轅祈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大步離開。

  便在軒轅祈拐過一條長廊時,小內侍似公鴨一般的嗓音響砌了整個宮宇。

  “不好了,候爺不見了。”

  一瞬間,似天河決了個口子一樣,寂靜的皇宮裡只聽到一聲尖似一聲的呼喊聲。

  軒轅祈立在廊簷下,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廊桅外灰白的天。

  一陣風吹起,吹得發黃的枯葉似蝴蝶般婉轉飄飛,軒轅祈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那打著旋兒的落葉上,鳳眸凝了抹熠熠的亮光,良久,在聽到雜亂無序的步子湧向那處偏殿時,唇角嚼起一抹冷冷的笑。

  抬手撣了撣不見褶痕的袍子,大步走出了廊簷。

  才出廊簷,風夾著一股濕冷迎面吹來。他不由便頓了頓步子,這才發現,天空中飛過無數朵似棉絮般的雪花。

  下雪了!

  有那麼一刻,軒轅祈漆黑的眸定定的落在那高遠暗沉的天空中,幽遠的像是要穿透天空,追尋那本就不存在,卻又似乎落入目光的極亮極亮的一抹白。

  ……

  “晉王妃,晉王妃,你醒醒,你這是怎麼了?”

  清河王妃眼見得謝蘭亭面色嘲紅,不耐的在寬大的榻上翻滾著,一雙漆黑的眸子媚如春水,殷紅的唇便是最上等的胭脂也描不出那樣的色彩。

  一陣冷風夾著一股淡淡的腥臭飄了進來。

  神志懵懵的謝蘭亭聽得耳邊一聲聲的“晉王妃,晉王妃”喊聲,鼻下又飄進一股難聞的惡臭味,翻滾著的身子漸漸的安靜下來。

  “晉王妃……”清河王妃幾步上前,一把攥住了謝蘭亭的手,急聲道:“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好……”

  清河王妃頓住了嘴裡的話,神色難看的打量著謝蘭亭。

  “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謝蘭亭吃力的扶了床榻的邊角爬了起來,目光急切的看向清河王妃的身後,打量著這個顯得異常安靜的殿宇。

  “王妃,喝杯水。”清河王妃倒了桌上的一杯水遞到謝蘭亭手裡,又扶了她起來,輕聲道:“王妃,出什麼事了?為什麼會跟之前計劃的不一樣?”

  謝蘭亭驀然想起,她是親眼看著蘇慕雲被迷暈,被宮人背下去的。然後,她便打算走上另一條隱秘的小道,做出被人打暈的樣子

  她走上了那條道,找了個有陽光的地方坐下,算著時間,準備倒下……好像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花香味,好像她順著那股花香味找了過去,然後……

  出事了!

  謝蘭亭猛的低頭,這才驚覺自己只著了一身“軟煙羅”!“衣服,我的衣服。”

  清河王妃連忙手慌腳亂的去撿扔在床榻之下的衣裳,謝蘭亭手忙腳亂的往身上套著衣裳,一邊急聲道:“快,快離開這裡。”

  “是,是……”清河王妃一邊急切的應著,一邊幫著謝蘭亭去尋找被踢到床榻之下的鞋,她才低下頭,準備探身去撿那只繡著大紅牡丹的鞋子時,驀的對上一對驚慌措亂的眸子。

  “啊……”

  清河王妃嚇得一聲尖叫,“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

  顫顫瑟瑟的指了床榻之下,對謝蘭亭說道:“王……妃,床……床……床下有人。”

  有人!

  謝蘭亭幾乎便要翻身查看時,卻驀的心底一涼,不由分說的便推了清河王妃。

  “快,快走,不走就來不及了。”

  清河王妃還想再說,謝蘭亭卻是一把扯了她,甚至不顧光著一隻腳,兩人跌跌倒倒的便朝殿門處跑去。

  卻也在這時,耳邊響起葉司盈與梅姑的話語聲。

  “這是怎麼了?怎的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

  “王……妃!”清河王妃臉如白紙的看向謝蘭亭,哆了嗓子道:“怎……怎麼辦?”

  怎麼辦?

  謝蘭亭緊緊的注視著輕掩的殿門。

  原本被堵在屋了裡的應該是蘇慕雲和軒轅祈的,原本驚慌失措驚恐萬狀的那個人應該是她蘇慕雲的!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都變了?!是誰,是誰走漏了消息。

  “王……妃!”清河王妃這會子都快哭了。

  這件事當然有蹊蹺,若是仔細追查也知道是被人陷害,正如同她們當初設計蘇慕雲和軒轅神祈一樣,相不相信他們偷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毀了那兩人的名聲,名聲沒了,別的便也快了!

  但是誰能想到!誰能想到做局的人反而成了局中人!

  清河王妃這時間就差嚎啕大哭了,說好了,她只是那個將局揭開的人,她只需要裝作內急然後順便不小心撞破了某些醃漬事而己!

  現在她確實不小心的撞到了某些事,可……

  “進去看看吧。”葉司盈清脆的聲音響起:“看完這,我們還得去尋晉王妃和六王嬸呢。”

  “那就進去看看吧。”

  這個聲音謝蘭亭再熟悉不過。

  不僅是謝蘭亭,便是清河王妃也傻在了原地,上下牙不停的打著寒戰,臉色青白的看了謝蘭亭,“王……妃,怎……怎麼辦?”

  沒用的東西。謝蘭亭暗暗的啐了一口,當下不再多說,幾步回到榻邊,回身便躺回了榻上,一把扯住了清河王妃的手,“痛,痛死我了,好痛……”

  “王妃……”清河王妃束手無措的站在原地,看著倒在榻上的死死攥著自己手的謝蘭亭,“王妃,你怎麼了?”

  蠢貨!謝蘭亭再次暗暗的罵了清河王妃一句。

  “我肚子好痛,好痛啊……痛死我了。”謝蘭亭緊緊的摀住了自己的肚子,目光牢牢的鎖著殿門處。

  這個時候清河王妃也恍然回神。

  連忙坐在榻邊上,寬大的裙擺將床榻遮去了半邊,一邊假意擦拭著謝蘭亭的額頭,一邊急聲道:“這些沒用的奴才,讓去請個太醫都請不好。”

  殿門“吱嘎”一聲被推開。

  葉司盈與梅姑相攜著走了進來。

  “這……”

  葉司盈錯愕的立在原地,稍傾在聽到謝蘭亭那一聲聲的呼痛聲時,步子一提,幾步走了上前。

  “晉王妃,這是怎麼了?”

  清河王妃連忙站了起來,低垂了眉眼看著葉司盈道:“太子妃,晉王妃不知道怎麼了,一直說肚子痛,適才臣妾已經使了婢女去請太醫,可到這個時候還沒請來。”

  葉司盈飛快的與梅姑對視了一眼。

  梅姑即刻返身,對門外候著的宮人道:“快,去請太醫。”

  葉司盈則坐在了清河王妃的身側,探手扶了謝蘭亭,“晉王妃,你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六王嬸呢?六王嬸不是與你在一起嗎?”

  “痛,好痛!”謝蘭亭低垂著頭雙手按著肚子,腦子裡飛快的想著,“我與六王嬸原本是走到一處的,後來我覺得肚子不舒服,想著許是吃壞了東西,見離這淑瀾殿不遠,便到這來了。”

  這便是說,她是肚子不舒服想來方便的,誰曾想卻不是吃壞了肚子。而是突發惡疾!

  “是啊,是啊。”清河王妃,忙不迭的道:“我本是肚子不舒服,不曾想才來,便看到晉王妃痛得在榻上打滾,身邊連個侍候的人也沒有,連忙使了人去請太醫,可……”

  葉司盈一瞬間想起那個路上遇見的叫嚷著“什麼也沒看到的”宮女!她低垂了眉眼,目光仔細的掃過謝蘭亭汗濕的鬢髮,嘲紅的臉,還有那鼻尖上的細汗,確實像她說的那樣,是突然身子不舒服。可是……可是那抖抖擻擻似蝶翼的羽睫呢?那代表著什麼?

  一個人若是痛苦不堪,不是應該雙眸緊閉嗎?!

  “我來的路上遇上了,到真是個笨的。”葉司盈取了帕子,去拭謝蘭亭臉上的汗,一邊對清河王妃說道:“可真是個笨的,連句話也說不清楚。”

  清河王妃訥訥的低了頭,心裡卻是將葉司盈罵了個狗血淋頭。她當時看著謝蘭亭神色不對,只想著快些去請大夫來,哪裡還想到其它的事。這會子在看到榻下的那個男人後,她早已經悔得腸子都綠了,早知道就該將謝蘭亭弄走才是。

  只是這世界又豈有那麼多的“早知道”。葉司盈的那句“可真是個笨的”明則罵丫頭,實際上卻是罵她這個主人。

  “姑姑,我這在看著晉王妃,你帶著人去尋六王嬸吧。”

  梅姑點了點頭,正要抬腳走人,不想手上卻忽的一麻,就像是抽筋一樣,這一麻,那攥在手裡的帕子便掉在了地上。

  榻上的謝蘭亭眼見得梅姑低了身去撿帕子,一瞬間,駭得連痛也忘記喊了,雙手緊緊的糾在一起。

  清河王妃飛快的低下身子去撿梅姑掉在地上的帕子,眼見得她便要撿起那帕子。

  誰也沒有想到,清河王妃會“撲通”一聲,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王妃……”梅姑連忙側身讓了讓。

  原本清河王妃彎身撿帕子時,梅姑便覺得不可思議,只是太過驚愕,而忘記了反應。此刻一驚之下,早已回神。

  先是扶了清河王妃起來,又再去拾地上的帕子。

  “好痛,好痛啊!”

  謝蘭亭猛的一個翻身,坐在床榻邊上的葉司盈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撞得身子一歪。寬大的裙擺一動,便將個床榻遮了三分之二。

  而在這時,梅姑也正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帕子。

  便在謝蘭亭和清河王妃都鬆了一口氣時。

  殿外響起了一片喧嘩聲。

  “雪盞,外面出什麼事了?”葉司盈聽著喧嘩之聲,高聲喊了雪盞問話。

  稍傾雪盞走了進來,“回太子妃,福陽殿那邊好像丟失了什麼東西。”

  “你去打聽下,看看到底是怎麼了。”葉司盈輕聲道:“今日宮裡設宴,人多手雜,別是丟了什麼要緊的東西。”

  “是,太子妃。”

  雪盞退下。

  床榻上的謝蘭亭,這一刻,只覺得床榻之下的那個人便是懸在自己頸上的劍,隨時都能讓她血濺三尺。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得趕緊離開這裡。

  “痛,好痛啊。”謝蘭亭一邊翻滾著,一邊哀哀的對葉司盈道:“太子妃,我要回府,我這怕是舊疾犯了。”

  謝蘭亭有舊疾之事葉司盈是聽說過的,也曾隱約的尋了替她看診的太醫問過病情。只是太醫說得很隱諱,到底是怎樣的病情打聽不出。但,謝蘭亭有疾卻是無庸置疑的。

  “還是再等等吧,太醫馬上就來了。”

  “不,不,我要回府,我這是犯了舊疾,只要回府用幾副藥就好了。”謝蘭亭“掙扎”著爬了起來。

  “哎,”清河王妃立即道:“那還是回府吧。”

  說著便彎下身,替謝蘭亭穿鞋,便在清河王妃打算彎下身子去撿床榻下的那只鞋時。

  殿門外響起一聲怒斥聲。

  “謝蘭亭,給我滾出來。”

  這聲音……

  清河王妃差點就想一屁股鑽到那床榻下去。

  “六王叔!”

  葉司盈神色難看的與梅姑對視一眼,看了床榻上的謝蘭亭道:“是六王叔,他怎的來這了,你又怎麼惹他了?”

  謝蘭亭這會子差點便將舌頭都咬斷了。

  到得這會子,她要是再不明白自己是著了誰的道,她真的就是豬腦子了。

  “太子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麼又惹了六王叔了。”謝蘭亭一把扯住了葉司盈的袖子,眼眶瞬間就紅了,慼慼哀哀的看了葉司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王爺,王爺……”

  屋外響起雪盞阻擋的聲音。

  “王爺,太子妃,還有清河王妃都在裡面,進不得……”

  聽聲音,想是軒轅澈要闖進來,卻是被人攔在了外面。

  “姑姑,你出去看看。”葉司盈看了梅姑道:“六王叔怕是知道六王嬸不見了……”

  梅姑臉色極其難看的看了眼榻上的謝蘭亭,又看了眼葉司盈。屈膝應了聲“是”退了下去。

  梅姑才開口:“六王爺……”

  “梅姑姑,去將皇后娘娘請來吧,這事情你管不了。”

  屋子裡謝蘭亭與葉司盈齊齊神色一變。

  謝蘭亭想的是,皇后娘娘若是一來……榻下的那個人!謝蘭亭直將腮幫子都咬痛了,也止不住自己身子瑟瑟的顫抖。

  葉司盈卻是想著,慕雲不見了,謝蘭亭發舊疾,六王叔鬧事……這一切的一切,怎麼就讓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呢!

  “王爺,晉王妃她犯了舊疾……”

  “舊疾!”軒轅澈冷冷一笑,目光如刀的睨了梅姑,一字一句道:“她做下那樣骯髒的齷齪事,當然要犯舊疾,不然怎麼遮掩呢!”

  軒轅澈的話一落,梅姑臉上便生起一抹紅紫交替的顏色。怪異的很。

  而屋子裡,謝蘭亭“嗷”的一聲,便哭了出來,趴在榻上,垂胸頓足的道:“天啊,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哭喊聲傳至門外。

  軒轅澈越發的怒色道:“你這個齷齪骯髒的賤女人……”

  “軒轅澈,我跟你拼了。”

  又是一聲怒吼聲。

第四十一章:謝蘭亭的痛

  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候晉王軒轅驥會趕了過來。愛蝤梟裻

  眼見得軒轅驥瞪了鮮紅的眸踩著凌亂的步子晃晃悠悠的朝軒轅澈逼過來,梅姑急得指了候在殿門外的幾個宮人,急聲道:“快,快將兩位王爺分開。”

  軒轅驥怒紅了眼,一把將那試圖攔著他的宮人掀翻了過去,幾步走到軒轅澈面前,瞪了他道:“我的王妃骯髒齷齪,她怎麼骯髒齷齪了?”

  軒轅澈冷冷一笑,“你真要我說?”

  “說,有什麼不能說的。”軒轅驥提步上前,捏了拳頭便要往軒轅澈臉上招喚,“士可殺,不可侮。你幾次三番欺侮於我,真當我是那泥捏的不成!”

  眼見得那拳便要招呼到軒轅澈臉上,軒轅驥卻是步子一錯,靈巧的閃開了軒轅驥的攻擊,續而抬腳便朝軒轅驥踹了過去,“我打死你這個目無尊長的東西。”

  梅姑眼見得二人你一拳我一腳,軒轅澈幾拳幾腳的功夫便將軒轅驥打趴在了地上,急得連連對葉司盈道:“太子妃,快,快出去勸勸吧。”

  葉司盈看了眼床榻上似是被這番變化嚇得怔愣不語的謝蘭亭,眉目輕佻,輕聲道:“姑姑,他二人,非是我能勸的人,你還是快些使人去將皇后娘娘和皇上請了來吧。”

  榻上的謝蘭亭心思電轉間,忖道:此刻不走還待何時!先走出這扇殿門,將人引領開才是緊要的。

  想到這,立刻掙扎著爬起身子,戚聲道:“來人,來人啊,快扶我去看看。”

  便有宮人上前,欲要侍候謝蘭亭起身。

  不意,葉司盈卻是雙手不輕不重的按住了謝蘭亭,“蘭亭,你眼下病得這般歷害,如何還能再出去?不急,梅姑姑已經使了人去皇后娘娘和皇上。”話落,又對一側立著的清河王妃道:“王妃,你快出去勸著點,告訴晉王爺,晉王妃身子不適,請他先進來看了晉王妃才是要緊。”

  “哎……”

  清河王妃雖是應下,卻是半天猶疑著不曾挪動半分,目光頻頻看向謝蘭亭。

  “司盈,你快讓我出去,我家王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犯起混來……”謝蘭亭推拒著葉司盈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

  “好了,他是個大男人,皮糙肉厚的會有什麼事?再說六王叔又不是外人,便是教訓他幾下又豈會下重手。”葉司盈笑著拿了帕子去拭謝蘭亭額頭上的汗,柔聲道:“你別著急了,安靜的躺著,等御醫來才是。”

  不任謝蘭亭如何掙扎請求,葉司盈只笑著將她留在這床榻之上。

  謝蘭亭不是個笨人,相反她很聰明。她早已從葉司盈的這一番舉止間,猜到了葉司盈打定的主意。

  偏生她卻是沒有任何可以反駁葉司盈的話,但這屋子卻是無任如何也不能多呆的。這會兒,謝蘭亭急的便想將葉司盈一掌打暈過去。

  葉司盈看著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的謝蘭亭,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笑開了花。

  真當她是傻的不成?謝蘭亭與清河王妃之間的異常反應,不說是她,便是梅姑怕是也早已入心。雖然不知道她們之間是什麼樣的古怪,但謝蘭亭拼盡一切的想要離開這屋子,而自己要做的便是將她不顧一切的留在這屋子裡。

  一切,待皇后,皇上來了再說!

  “王爺,別打了,別打了。”

  “別打了,別打了。”

  屋外,宮人的勸架聲一聲高過一聲。

  “啪”的一拳,軒轅澈將軒轅驥一擊撂翻在地,便在他打算一腳踏住軒轅驥,不讓他再反抗時。

  一聲尖利的公公唱諾聲響起。

  “皇上駕到。”

  隨著這聲唱諾一起,屋子裡謝蘭亭身子瞬間僵在了原位。

  而尚不待她回過神來,又一聲唱諾響起。

  “皇后娘娘駕到。”

  這一瞬間,謝蘭亭便似三九寒冬被扔進了冰池子,從頭冷到腳。

  其實害怕絕望的又何止是她,床榻之下的張廣嗣的絕望與驚懼比她越發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幾番以為謝蘭亭等一干人會離開,卻幾番失望。甚至還得提心吊膽的擔心著被人發現!不想便在這個時候,聽到了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話。

  張廣嗣將臉埋在胳膊上,用手死死的摀住了嘴,生怕自己在驚亂之下發出一丁點的聲音。當然,他如果知道,另一廂早有小侍衛將他的失蹤嚷到了皇帝跟前,怕是早已眼一閉,裝死了。

  “這像什麼話。”

  一聲怒喝。

  吵吵嚷嚷的院子一靜。

  皇帝幾步上前,撩了眼被打翻在地的軒轅驥,目光陰沉的睨向軒轅澈,“六弟,驥兒他又怎麼招惹你了?”

  軒轅澈冷冷一哼,收了腳,微一抱手,對皇帝行了一禮,“他沒怎麼我。”

  “沒怎麼你,你將他打成這樣做什麼?”

  軒轅驥怒聲道。

  這個時候皇后娘娘也已經趕到了跟前,候在殿外的梅姑幾步迎了上前,附在皇后耳邊輕聲言語了幾句,皇后撩眸看了看殿門的方向,略略的蹙了眉頭,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又使了個眼色給梅姑。

  梅姑會意,不動聲色的將一側的宮人帶了退下去。

  皇后娘娘這才走到了皇帝身側,看著面露醉色的軒轅驥,眉宇間掠過一抹心疼,吩咐身側的宮人上前將他扶起。

  “皇上……”

  皇帝擺手示意皇后先別開口,他則盯了軒轅澈,“你是他皇叔,他就算是做錯了事,你身為長輩教訓教訓原無可厚非,可為何回回出手如此之重?”

  軒轅澈微挑了眼角看向皇帝,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淡漠的道:“皇叔?臣弟可不敢當,臣弟到是希望二皇子知曉我是他皇叔,不是他的敵人,不要使出那麼陰險卑劣的手段來對付我,對付我在意的人。”

  軒轅澈的話一落,週遭俱為一靜。

  稍傾,皇帝眉峰一鄒,那與軒轅澈同出一轍的鳳眸便挾著萬千風雲詭譎的看向軒轅澈。

  “六弟此話何意?”

  軒轅澈不避不讓,迎了皇帝冷冷一笑,“就話面的意思,皇兄若是聽不明白,我可以說得再直白點。如果非要臣弟遠離京都才行,那麼臣弟願意自請削番為民,即刻攜帶府中女眷,遠離京都,有生之日,斷不再踏上京都半步。”

  “你……”

  皇帝勃然色變,顫了手指著軒轅澈,卻是臉如黑紫,一句話也說不出。

  軒轅澈這番話便好似一個偌大的耳光扇在皇帝的臉上。

  “皇上,六皇帝,大家都少說一句。”皇后娘娘適時的上前,屈膝向皇帝行了一禮,輕聲道:“皇上,六弟妹不見了。”

  軒轅逸一愕,豁然挑目,看向軒轅澈,“六王妃不見了?”

  軒轅澈冷冷一哼,淡漠的撇過了臉,冷然道:“這是皇上的家,客人在皇上的家裡不見了,皇上卻來問我這個客人,客人緣何不見了!”

  話中嘲諷之味十足。

  軒轅逸待要變臉。

  皇后娘娘上前柔聲勸道:“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六皇弟將六弟妹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這會子突然不見了,自是焦急無比,逮誰怨誰。您是他兄長,您不包容點,誰包容?”頓了頓,又道:“好了,既是六皇弟不找別人專找了晉王妃,這便容臣妾進殿裡去仔細詢問一番,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點了點頭。

  待皇后娘娘進了殿門,皇帝轉而睨了地上的軒轅驥,怒聲道:“你又犯什麼混,連你皇叔也敢打,你不知道什麼是尊長嗎?還不起來向你六王叔道謙。”

  喝了幾聲,地上的軒轅驥卻是一動不動。

  皇帝詫異,想著,不會是被軒轅澈給打暈了吧?便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王安,王安連忙彎身上前。待彎身蹲下,輕聲喚道:“晉王爺,晉王爺……”

  而回答他的卻是軒轅驥均勻的呼吸聲,王安想了想,伸手將軒轅驥翻了個個,這一翻,才發現,軒轅驥竟然睡著了!

  “逆子,逆子!”

  皇帝怒喝一聲,便要使了王安將他喊醒。

  不想,身後卻響起太子軒轅祈的聲音,“父皇,父皇。”

  軒轅逸豁然轉身看著一臉焦急趕過來的軒轅祈,沉聲道:“慌慌張張的,天塌下來了?”

  軒轅祈連忙屏了氣息,放慢步子,上前,先是恭身行禮,又朝一側的軒轅澈行了禮,然後才輕聲道:“父皇,候爺不見了。”

  “隆平候不見了?”軒轅逸怔了一怔,看了軒轅祈,“什麼隆平候不見了,他不是……”

  軒轅祈連忙回道:“適才侍候隆平候更衣的小內侍慌慌張張的趕到大殿,說是隆平候不見了。”

  “什麼!”

  軒轅逸一聲怒喝。

  這是想翻天還是想幹什麼?

  一個大男人在皇宮內殿不見了!

  “讓人給朕找,哪怕將皇城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人給找出來。”

  “是,兒臣這就去安排。”

  軒轅祈正欲退下,卻似是在這刻發覺了地上的軒轅驥,便輕聲道:“二弟怎的了?他不是在內殿休息嗎?怎的跑到這來了?”

  軒轅逸怒氣沖沖的瞪了躺在地上的軒轅驥一眼,沉聲道:“他跟你六王叔又打起來了。”

  “又打起來了?”軒轅祈看著一臉冰色的軒轅澈,又看了眼睡得人事不知的軒轅驥,不由苦笑道:“還是使個人將二弟弄到內殿去歇息吧。”

  話落,便要使人去抬軒轅驥。

  不想,軒轅澈卻突然出聲道:“還是地上睡的好,榻上枕頭疊得高想得太多了,不是好事。皇兄,您說是不是?”

  軒轅逸被軒轅澈問得一愣,半天忍了胸中翻騰的怒火道:“六王妃就算是不見了,又跟驥兒扯上什麼關係了?難不成是他將人給藏起來了?”

  軒轅澈嘿嘿一笑,嘲諷的道:“他是沒藏人,可是有人會藏啊。”

  “誰敢有那個膽!”軒轅逸聞言怒聲道:“你沂王爺在此,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只怕也沒人有那個膽。”

  軒轅澈這會卻是不惱了,他淡淡一笑,看了皇帝道:“皇兄太高看臣弟了,臣弟一個閒散王爺,誰都能踩一腳,莫說是吃熊心豹子膽,便是那三尺孩童只怕都能欺上一欺。”

  皇帝何時被人這般給個軟釘子扎,而他素來又不善辯駁,竟是被軒轅澈說得只能乾瞪眼。

  好在這時,殿門被從裡打開,皇后娘娘走了出來。

  皇帝恨恨的撇了臉,看向皇后娘娘,“如何?”

  皇后娘娘幾步走到軒轅澈跟前,輕聲道:“晉王妃說她與六弟妹半路分開,這會子也不知道六弟妹去哪了。她因為突發舊疾,這會子正痛得死去活來呢。”

  軒轅澈冷冷一笑。

  豁然回頭,喊道:“王妃,你出來。”

  他的話才落下,皇帝與皇后齊齊一怔,正掩身退去的軒轅祈由不得便再次頓住了腳。

  白牆之下,蘇慕雲瑟瑟顫抖的依在一個圓臉宮女的身子上,由著她半攙半拖的扶了過來。

  “這是……”皇后與皇帝齊齊對視一眼,看了軒轅澈道:“這是怎麼回事?”

  軒轅澈冷冷一笑,幾步上前,將蘇慕雲攬在胸前,對皇后與皇帝道:“臣弟也想知道,王妃哪裡得罪了晉王妃,要這般害她?”

  “你說是晉王妃,她……”

  皇后娘娘錯愕的看了軒轅澈,目光再次打量著神色驚懼的蘇慕雲,沉聲道:“六弟妹,你來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半依在軒轅澈懷裡的蘇慕雲才要張嘴,不想,嘴一張,卻是一陣猛咳聲,那咳聲似是要將心肺都咳了出來。

  軒轅澈乾脆攔腰一抱,抱了她便朝淑瀾殿走進去。

  “哎……”

  皇后才張嘴,軒轅澈卻是豁然回頭,目光緊緊的睨向皇帝,“皇兄,臣弟要替王妃向晉王妃問個公道,可否?”

  雖是嘴裡問著“可否”二字,然人卻已經不容分說的朝大殿走去。

  皇帝與皇后對視一眼,抬腳便跟了上前,眼角的餘光撩到被王安扶了起來的軒轅驥,皇帝怒聲道:“不管用什麼法子將他給我弄醒了。”

  而屋子裡。

  葉司盈此刻已經起身站到謝蘭亭幾步開外,怒目相向道:“你對慕雲到底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你怎麼就不相信我。”謝蘭亭嘶聲道:“你怎麼可以這樣,明明我們才是先相識的,為什麼你什麼事都向著她,什麼都幫著她,我們才是最親的啊!”

  葉司盈看著幾近歇斯底里的謝蘭亭,不怒反笑道:“好,好,你就嘴硬吧。六王叔,是個什麼樣的脾氣,我們都知道。”

  便在這時,殿門被人“啪”的一腳從外踹開。

  謝蘭亭,葉司盈,清河王妃,床底的張廣嗣,齊齊抬了眼看著似凶神惡煞一般站在門殿門口的軒轅祈。

  “沂王爺……”清河王妃壯了膽子上前。

  軒轅澈冷冷一個刀子眼瞟過去,清河王妃便頓在了原地,嘴巴張張合合,一個字也說不出。

  “太子妃,煩請照顧下你六王嬸。”軒轅澈對怔愣著的葉司盈道。

  葉司盈連忙上前,自軒轅澈手裡接過蘇慕雲,將她扶到一側的椅子裡,輕聲道:“這是怎麼了?臉色這般難看?”

  蘇慕雲搖頭,有氣無力的道:“蘭亭,不知道對我動了什麼手腳,我人無力的很,這會子便是連坐也坐不住。”

  話落,依偎在葉司盈懷裡,深深沉沉的吸了起了氣。

  “司盈,我胸口悶得慌,”蘇慕雲攥了葉司盈的手,“我難受的緊。”

  葉司盈連忙探手替她撫了胸口,對怔在原地的清河王妃道:“清河王妃,煩請替六王嬸倒杯水來。”

  謝蘭亭怔愣的看著眼前一切,這一瞬間,她想過很多種可行的方式。

  閉了眼,裝暈?還是跳起質問蘇慕雲為何要冤枉她!又或者乾脆假意尋死,還是……

  只,謝蘭亭沒有想到的是,她還不曾想好要怎麼做,軒轅澈卻突然發難。

  “謝蘭亭,拿命來。”

  軒轅澈一聲怒喝,以掌為刀,以雷霆萬均之勢砍向床榻之上的謝蘭亭。

  “啊!”

  謝蘭亭一聲驚叫,抱了頭便逃。

  軒轅澈那一掌,堪堪劈在謝蘭亭身側半寸之處。

  “嘩啦”一聲,那雕花紅木繡床,被軒轅澈掌力所至,嘩啦一聲碎裂開來。

  “六王叔。”緊隨其後的軒轅祈一步趕了上前,試圖阻止軒轅澈施暴。不想,軒轅澈卻是一擊不中,再次發狂般再揮一掌。

  軒轅祈便眼睜睜的看著那繡花床被他給打了個稀爛,而更悲具的是謝蘭亭被倒下的床縵給困住了。

  “來人,快來人。”軒轅祈連忙對外喊道:“快將晉王妃救出來。”

  緊隨其後的皇帝與皇后看著屋內幾近發狂的軒轅澈,異口同聲道:“六皇弟住手。”

  謝蘭亭手忙腳亂的試圖將那些裹在身上的縵帳扯開,可不知道是因為慌張還是那縵帳跟她過不去,不任她怎麼扯,她也無從那縵帳中脫身。

  這個時候,王安正進來稟報,皇后指了王安,一迭聲道:“快,快去將晉王妃救出來。”

  “不……”

  謝蘭亭的聲音與清河王妃的聲音同時響起。

  皇后狐疑的看向清河王妃,清河王妃臉色一白,汗出如漿的道:“臣妾去幫晉王妃。”

  “司盈,你也去幫一把吧。”蘇慕雲推開葉司盈,無力的攀了椅子對發狂的軒轅澈喊道:“王爺,王爺……”

  “六王叔,六王嬸在叫你呢。”軒轅祈試著勸說軒轅澈。

  軒轅澈回頭,看著臉色慘白癱軟無力依在椅子上的蘇慕雲,恨聲道:“謝蘭亭,你這蛇蠍心腸的毒婦,為何要害我王妃。”

  眼見得軒轅澈還要上前問罪。

  皇帝無奈之下,只得上前,“六皇弟,是非黑白,總要容她二人對上一對,你這般不問不辯的將她打死,驥兒醒來,朕如何與他交待?”

  軒轅澈回頭,正待開口。

  不想,那邊廂去扶謝蘭亭的葉司盈“哎呀”一聲,也不知道是被什麼絆了一絆,人驚呼一聲便倒了下去。

  “司盈。”軒轅祈見狀,連忙上前,正要扶了葉司盈站起。

  不想葉司盈卻忽的指了床榻一方,尖聲道:“那是什麼好東西!”

  軒轅祈豁然回頭,便對上一張驚惶到扭曲的臉。

  “候……爺!”

  軒轅祈怔怔的看著面如土色,身子抖得像得了瘧疾一樣的張廣嗣,錯愕的道:“候爺,你怎的會在此?”

  軒轅祈話一落。

  屋子裡的人便便是齊齊被勒住了喉嚨一般,誰也發不出一句聲音。

  良久。

  在謝蘭亭抖著手扯落身上裹著的那床縵帳時,軒轅澈猛的便揚聲大笑。

  “王爺……”蘇慕雲扶了椅子踉蹌著步子朝軒轅澈走過去,一邊走,一邊泣聲道:“王爺,別笑了,別笑了。”

  然,軒轅澈的笑聲卻是怎樣也停不下,那笑聲像把刀一樣,直插向皇帝軒轅逸的胸口。

  清河王妃“撲通”一聲軟倒在地上,直至將腮幫子咬出一股血腥味,才阻止了那控制不住的顫意。

  “這是怎麼回事?”

  皇帝目光如刀的睨向只著內衣,顫手顫腳立在身前的張廣嗣。

  “撲通”一聲,張廣嗣跪在皇帝面前,“咚咚咚”的磕起了頭,“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

  “冤枉!”皇帝目光陰森的看向一下子便將額頭磕出了血的張廣嗣,“你怎麼冤枉了,你到是說給朕聽聽。”

  “臣……”張廣嗣欲待說他是被人迷暈了送到這的,可轉眼一想,既是暈的,怎的這會子精神這般好呢?“臣……臣……”

  “有什麼好說的。”軒轅澈冷冷的撇了嘴,看向臉色青白的不似人色的謝蘭亭,一字一句道:“左不過是男盜女娼姦夫淫婦罷了。”

  “你血口噴人。”

  謝蘭亭驀然抬頭目如赤血的瞪了軒轅澈,“你怎麼可以這樣污侮我,這樣……”

  軒轅澈鳳眸攸的一變,一瞬間那漆黑似墨的眸豁然如亮了毒牙的蛇一般,陰森凜凜的盯了謝蘭亭。“我血口噴人?”他的目光有意無意間掃向衣裳不整的張廣嗣,冷笑道:“那麼是說隆平候想要對晉王妃不利了?而不是你二人相約於此欲行苛且之事?”

  “你……”

  謝蘭亭哆了唇,眼見得皇后,皇帝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暗一咬牙,悲聲道:“六王叔,你為替六王嬸報仇,不惜如此設計陷害於我,難道就不怕遭報應嗎?”

  若此時蘇慕雲是局外人,她不免都要替謝蘭亭拍死叫好,心神果真敏捷,輕易就抓住了反盤而最讓皇帝信任的中心點!只可惜,她對上的是軒轅澈,是她蘇慕雲!今日之死,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蘇慕雲又如何肯讓謝蘭亭翻盤!

  “晉王妃?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蘇慕雲喘了口粗氣,哆了手指著謝蘭亭,一字一句道:“適才,可是你說你恨我?”不待謝蘭亭開口,又道:“你讓那侍女將我弄暈,讓她將我扔進御花園的試心湖。又是為何?”

  蘇慕雲的話一落,謝蘭亭便尖叫了起來,“你胡說,我沒有,我根本沒有。明明是你讓人將我迷暈了……”

  蘇慕雲卻是不屑再與謝蘭亭辯駁,咬牙拖著軟而無力的雙腳,“撲通”一聲跪在了皇后面前,“娘娘,臣妾請娘娘做主。”

  她這一跪,軒轅澈亦是“撲通”一聲跪在了皇帝面前,“請皇上為臣弟做主。”

  謝蘭亭眼見得她夫妻二人跪倒在皇后與皇帝面前,掩面一聲哀嚎,“兒臣冤枉啊!”

  話落,橫身便要朝一側的柱子撞過去。

  好在王安眼疾手快,攔住了她,一迭聲的道:“晉王妃,使不得,使不得啊!”

  軒轅逸看著眼前亂得如同一鍋粥的場面。

  臉上的血色越來越重,目光亦跟著越來越冷。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大殿內,陷入一種詭異的靜寂中,眾人無不戰戰兢兢的低了頭。

  “你隨我來。”

  皇帝看了軒轅澈一眼,轉身便走。

  蘇慕雲緊緊的攥住了手,才制止住欲要直起的身子。然,便是如此,她的目光還是緊緊的粘連在尾隨在軒轅逸身後的軒轅澈身上。

  似是感應到她的目光,行至一半的軒轅澈驀的停步,回頭緩緩的撩了撩唇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

  直至軒轅澈不見了,蘇慕雲才收回目光,低眉垂眼的坐在椅子裡。

  而也是在這時她感覺到了一道銳利似箭的目光緊緊的凝著她,不用抬頭,蘇慕雲也知道是誰。但她卻並不曾覺得心慌,或是害怕。

  她是受害者!雖然半途反敗為勝,但那是因為軒轅澈做足了準備,若是沒有葉蕭的示警,沒有軒轅澈布下的人手,這會子,是不是生不如死顏面盡失的便是自己?!

  “六弟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后娘娘沉沉的開了口。

  蘇慕雲這時才抬起頭看向目光比冰還要冷上三分的皇后娘娘,抿了抿唇,輕聲道:“如皇后娘娘所見,臣妾遭人暗算,好在命不該絕,半路醒來,使了人去偷偷的告訴王爺,王爺便想替臣妾問個公道。”

  笑了笑,淡淡道:“雖則臣妾並不認為這公道能否討到,但卻也不忍拂了王爺好心。想來,一切都是臣妾的錯,娘娘若是要怪,便怪臣妾吧。”

  蘇慕雲一襲話,只將個皇后娘娘氣得狠狠的吸了幾口氣,這才硬生生的壓下了心頭翻湧的怒火。

  “六弟妹多心了,若真如六弟妹所言,自當還六弟妹一個公道。”

  蘇慕雲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這廂,皇后娘娘的目光豁然看向神色恍惚的謝蘭亭。

  “晉王妃,你六皇嬸的話你也聽到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母后,母后兒臣冤枉啊,求母后為兒臣做主。”

  謝蘭亭跪了上前,“咚咚咚”的磕起了頭。

  啞聲道:“兒臣委實是身子不爽利半道與六皇嬸分了手,尋了這淑瀾殿歇著,哪裡起什麼心思害了六王嬸,求母后替兒臣做主。”

  謝蘭亭哭得肝腸寸斷,蘇慕雲卻只是撫了額頭臉色難看的趴在案幾之上,淡淡的撩了眼皮子看著跪在地上如喪考妣的謝蘭亭。

  這個時候哭,會不會太晚了?

  皇后娘娘煩燥的蹙了眉頭。

  “蘭亭,你先別哭了。”葉司盈歎了口氣,上前扶了謝蘭亭,輕聲道:“你也是,這偌大的淑瀾殿,怎的便沒個人在跟前侍候?”

  謝蘭亭豁然轉頭看向一臉疑色的葉司盈,驀的怒聲道:“你什麼意思?”

  “蘭亭,你別誤會兒。”葉司盈眼見謝蘭亭翻臉,臉色一白,連忙擺了手道:“我是想說,你這舊疾犯的這般凶險,怎的身邊卻是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萬一出點事,可如何是好。”

  掩了臉的蘇慕雲若不是咬緊了舌頭,這會子便會“撲哧”一聲笑出來。

  好,好一個葉司盈!

  謝蘭亭怒睜著眼,額角的青筋隨著呼呼的粗氣一鼓一張,幾欲吃人的瞪了葉司盈。

  葉司盈眨了大大的眼睛無辜的看向謝蘭亭。

  “你適才來,這外邊沒人侍候?”皇后娘娘冷冷的開了口。

  葉司盈連忙屈膝一禮,輕聲道:“回母后的話,臣妾與梅姑姑同來,或是兒臣記差了也未必。”

  蘇慕雲這會子不由便同情起謝蘭亭來,你說就你那一包草的心思,如何與葉司盈鬥!單從適才她在慌亂間推了葉司盈一把,飛快的說了一句“床底”,葉司盈立刻明白並能果斷以摔倒的形式,使得張廣嗣暴露出來。

  這樣機智的應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她們什麼都做了!她們其實什麼都沒做!

  蘇慕雲靜靜的看著殿門外那漸漸飄起的大雪。

  皇帝會和軒轅澈說什麼呢?

  “冤枉,我真的冤枉啊!”

  謝蘭亭的喊冤聲在耳邊一聲一聲的響起。

  蘇慕雲收了目光,眼角的餘光掃過屋子裡的人。

  “昏死”在地的清河王妃,面無人色,顫顫瑟瑟的張廣嗣,怒目而立不辯所思的皇后娘娘,低垂了眉眼,似老僧入定般的軒轅祈……軒轅祈!蘇慕雲由不得便目光一頓。

  然,蘇慕雲沒有想到的是,軒轅祈卻在這刻,豁然撩目給了她一個淡到近似於無的笑。那笑,似初起掃過晨露的陽光,又似皎皎孤月落於竹林間的霜冷。隨著那笑,還有軒轅祈微微翹起的唇角。

  蘇慕雲一瞬間,怔愣在了原地。

第四十二章:解局

  皇宮的另一處,不為人所注意的角落裡。愛蝤梟裻

  兩抹身影隱於角落中。

  她們中一人,一手捧著一把銀製的小壺,不時的抿上幾口,“嘖嘖”的歎息著,“師姐,這酒真的不錯,你不償一償?”

  身材高挑以半面銀製面具覆臉的血殤,冷冷哼了一哼。

  見她不睬,拖兒也不惱,那充滿異域色彩的眸子,微微的瞇了瞇,側耳細聽了一番,輪廓深刻的五官間便有了一種詭秘的凶狠之味。唇角微挑,幽幽道:“真是奇了怪,怎的有心做,卻沒膽當呢?”

  “因為她不是你。”血殤挑唇角,幽幽一笑,柔聲道:“你下的那藥,查不出來吧?”

  拖兒仰頭一口喝光壺中的酒,隨意的抹了把嘴,嘿嘿笑道:“放心吧,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查不出。”

  血殤點了點頭,稍傾,輕聲道:“阿嫵呢?可還在你那?”

  “不在了。”拖兒搖頭,輕聲道:“小丫頭那寶貝小蛇沒了,傷心的幾宿沒睡,前段時間說要去重新找條小蛇,就走了。”

  “王爺知道嗎?”

  “知道。”

  血殤便默了一默,沒再出聲。

  拖兒也不搭理她,自己一口一口的喝著酒。

  “晉王府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拖兒將手裡的酒壺隨手往腰間一塞,抬了袖子擦了把嘴,笑道:“晉王府的三位夫人可不是吃素的,且等著吧,她謝蘭亭的惡夢還只是剛剛開幕呢。”

  血殤挑了挑唇角,稍傾一撩衣擺,“即是如此,你早些回去吧。”

  “行,那我先走了。”

  血殤點頭,卻又忽的道:“俞青狁你知道嗎?”

  “你是說那個與你分庭抗衡的騰翼衛北指揮使,認了太監總管王安做乾爹的俞青狁?”

  血殤由不得便翻了個白眼,想問一句拖兒,要不要把俞青狁的祖上三代都背一遍。但到嘴裡的卻是一句,“是的,就是他。”

  “知道,怎麼了?”

  “這個人很女色,猶好良家婦女。”

  拖兒一怔,俞青狁好女色,好良家婦女,跟她有什麼關係?難不成自己還要找個良家婦女送給他?等等……良家……良家婦女!

  “師姐,我們晉王妃可不是良家婦女,今日之後她便是皇家淫婦了。”

  血殤“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

  “哎呀,我的個師姐,你總算是會笑了,我還以為你那臉是木頭雕出來的呢,除了板著臉就是冷著臉……”

  “好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血殤不耐,揮手趕人。

  拖兒嘿嘿笑了湊上前道:“師姐,你是想讓我把晉王妃送給俞青狁麼?”

  血殤挑了挑眉頭,有些事即使是親如姐妹,她也不能多說!

  俞青狁與晉王府軒轅驥暗通曲款,這事她也是最近才查出來的。那俞青狁雖只是一個專司刑法的北指揮使,但他身後靠著的卻是宮裡的大太監王安,這王安是少數幾個深得皇帝信任人裡的一個。

  晉王之心果然夠深夠沉!

  “好了,你自己去想吧。該說的我都說了,不該說的你便也別問了。”

  拖兒想了想,深知這位師姐若是她不想說的話,你便是使勁渾身手段也是白廢力氣的。與其在這跟她虛耗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麼牽紅線做紅娘!

  ……

  御書房。

  皇帝陰沉著臉一聲不發的坐在龍椅之上,稍傾眉眼一抬,銳利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一言不發立於案前的軒轅澈。

  王安眼見皇帝有勃然色變的可能,使了個眼色給殿內的宮人,領著他們屏聲凝氣的退了下去。

  “啪!”

  皇帝一掌拍在身前的御桌上,震得桌上的筆墨紙硯等物稀哩嘩啦的掉了一地。

  軒轅澈卻是連眉毛也沒抬下,依然眼觀鼻、鼻觀心似老僧入定般,絲毫不懼天子之怒。

  “軒轅澈。”

  軒轅澈這才淡淡的挑眼,目光湛湛似清泉般看向皇帝。

  “皇兄,發如此雷霆之怒,是因為什麼?”

  皇帝愕然的看著他,他將好好的一個宮宴弄成捉姦的鬧劇,將一個堂堂王妃和一品候爺弄成了這場鬧劇裡的男女主角,他竟然來問自己,因為什麼而生氣!

  便在皇帝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時,軒轅澈又扔了一把刀子直直的插向皇帝的正心口。

  “還是說,皇兄覺得今日之事都是臣弟有心為之?”

  “你……”皇帝抬手指了軒轅澈,好不半天嚥下胸口的惡氣,怒聲道:“你敢說不是你?”

  “當然不是臣弟。”軒轅澈冷冷一笑,淡淡道:“我跟隆平候有仇,可跟晉王妃沒仇!再說了,皇兄您將隆平候護得那般緊,臣弟便是向天借膽,也不敢冒犯君威。”

  軒轅逸看著一派風輕雲淡的軒轅澈,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目中斂盡寒意,取而代之的一種蕭蕭瑟涼。

  “你在怨恨朕?”

  “臣弟不敢。”軒轅澈抱拳恭敬的回道:“皇上多慮了,臣弟對皇上只有感激之心,從無怨恨之意。”

  “六弟,你變了。”

  軒轅逸一聲長歎,目光落在御案上那金黃色的騰龍圖案上。

  變了?!

  軒轅澈幾不可見的挑了眉頭,誰沒變,誰都在變。只不過眼睛看到的永遠是別人罷了!

  “臣弟還是臣弟,永遠都是皇上的臣弟。”

  皇帝微挑眼,深遂的眸裡不見情緒,便那樣安靜的看著軒轅澈。

  軒轅澈不語,微垂了眉眼,任由皇帝打量。

  良久。

  皇帝一聲長歎,輕聲道:“是誰?”

  軒轅澈搖頭。

  皇帝又是一默,稍傾,沉聲道:“眼下,朕要怎麼做?”

  軒轅澈再次搖頭。

  便在皇帝試圖再次開口時。

  殿門外響起王安的聲音。

  “殿下,你不能進去。”

  “殿下,殿下……”

  皇帝與軒轅澈同時抬頭便看到一臉怒容大步而來的軒轅驥。

  “皇上……”王安驚惶的看了御座之上的皇帝,“奴才攔不住。”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王安退下。

  軒轅驥瞪了軒轅澈,咬了牙道:“六皇叔,你想怎的?”

  軒轅澈眉目輕佻,目光間掠過一抹嘲諷,冷笑道:“這話應該我來問你,軒轅驥,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軒轅驥瞪了腥紅的眸子,惡狠狠的迎了軒轅澈,怒聲道:“我打不贏你,也說不過你,你說我能怎麼樣?”

  “我這會子是該將我的王妃一根白綾了結了,還是讓父皇賜她一杯鳩酒,留她一個顏面?六皇叔,你說,你說我還能怎樣?”

  話落,猛的跺了腳,蹲在地上抱了頭,“嗚嗚哇哇”的哭了起來。

  邊哭邊喊道:“你是我的皇叔,我就算是做錯了什麼事,你生氣了,打我罵我也都行,為什麼要連累王妃……”

  軒轅澈默然的低了頭,看著哭得像個孩子的軒轅驥。低垂的眉眼掩盡目中寒光。

  他到底還是小看了他呢!

  “哭什麼哭!”

  一聲怒喝,皇帝拿了桌案上的硯台對著軒轅驥就砸了下去。

  軒轅驥愣是躲也沒躲,任由那硯台砸在他身上起了一陣鈍痛。

  “王安!”皇帝陡然提起的聲音響砌殿宇,只震得人耳朵隆隆作響。

  軒轅驥豁然抬頭,滿臉淚痕的看著皇帝。

  王安恭著身子,急急的走了進來,“皇上。”

  “傳朕旨意,晉王妃淫爛自恣,有失婦德,特賜鳩酒一杯,賞其全屍。”

  皇帝的話一落,軒轅驥便“嗷”的一聲撲了過去,跪倒在皇帝腳下。

  “父皇,不要殺兒臣的王妃,父皇,求您不要殺兒臣的王妃。”

  皇帝不動如山,目光淺淺的看向軒轅澈,似乎在問他,這樣,你可滿意?

  “皇上……”

  王安猶疑的站在原處。

  “怎麼,朕的旨意你也敢違抗?”皇帝眉眼輕佻,冷冷的看向王安。

  王安一個瑟瑟,連連口呼:“奴才領旨。”

  眼見王安便要退出大殿,跪在地上的軒轅驥豁然直身而起,幾步追到王安身前,一把將他扯住了,怒視著皇帝,“父皇為什麼要殺兒臣的王妃,王妃做錯了什麼?她明明是被人陷害的。”

  “誰能證明?”皇帝目光如刀般的睨向軒轅驥,一字一句道:“朕只看到,她與隆平候私居一室,你說她是被人陷害的,證據呢?”

  “她是傻的不成?”軒轅驥瞪了皇帝,高聲道:“她就算是要與人有私,又何必在這深宮內院?那個張廣嗣有什麼好?王妃就便算是要紅杏出牆,那也該是六皇叔,而不是他張廣嗣。”

  “住嘴!”

  皇帝歷聲喝斥,眉目陰沉的看著軒轅驥,一字一句道:“朕不問是非,只問結果。晉王妃德行有失,可是事實?”

  “父皇,您偏心,您不公平。”

  軒轅驥嘶聲喊了起來。

  皇帝默了一默,眼角的餘光挑了眼默然立於身側的軒轅澈,略略沉吟,續而看了軒轅驥,沉聲道:“依你來說,朕要如何斷這是非案?”

  “查,父皇派了人去查。”軒轅驥高聲道:“總能查出個水落石出。”

  軒轅澈低垂的眉眼間便捲了抹笑,查?查吧,他還真怕皇帝不肯查。

  “皇兄,即是如此,便查一查吧。”

  皇帝凝眸看向軒轅澈,“查一查?”

  “是的。”軒轅澈挑了眼軒轅驥,淡淡的道:“如驥兒所言,不查不以平人心。”

  皇帝看著一臉平靜的軒轅澈,良久無語。

  “王安,傳朕旨意,晉王妃德行有失,奪去王妃封號,貶為庶人。”

  “父皇……”軒轅驥尚不曾將話說完。

  皇帝豁然回頭,目光如刀的睨了他,“再多說一句,朕便讓侍衛砍了她的腦袋!”

第四十三章:妾斗

  一場宮宴,誰也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愛蝤梟裻

  王安傳完旨。

  謝蘭亭眼一閉,人事不知的倒在了地上。

  葉司盈正欲上前,不想皇后如刀般的目光瞬間看了過來,葉司盈步子一頓僵在了原地。

  “你們都出去。”皇后沉聲道。

  葉司盈屈膝一禮,扶了蘇慕雲朝外走去。

  殿門外,雪盞幾步迎了上前,幫著葉司盈扶起蘇慕雲。

  殿內,清河王妃,白了臉哆著唇想要退下,不想皇后一記冷刀子眼過來,嚇得清河王妃“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目光一挑,從角落處臉色青白的隆平候一路看了過來,最後停在了清河王妃臉上。

  “清河王妃,你怎的會來這淑瀾殿,何時來的,來時,殿中可有異常?”

  這是要查案了?

  清河王妃哆著嘴,顫了嗓子道:“回娘娘的話,臣妾是內急。約未時三刻的樣子到這淑瀾殿,來時殿中並無異常。”

  清河王妃回完話,便低垂了眉眼,安安靜靜的跪著。

  不想,許久也不曾聽到皇后娘娘開口,不由便挑了眼角看過去,瞬間對上一道銳利的眸子,嚇得清河王妃立時便低了頭,一顆心“撲通,撲通”似要跳出來一樣。

  “清河王妃,既然敢讓人當槍使,那就要隨時做好折的準備,你做好了沒?”

  “……”

  稍傾。

  “娘娘,臣妾冤枉啊,臣妾說的都是真話,娘娘明鑒。”

  皇后娘娘冷冷一笑,沉聲道:“退下去。”

  “娘娘……”清河王妃還想再說,可在看到皇后娘娘霜似的臉時,連忙低了頭,拖著軟得不行的腳退了下去。

  “梅姑。”

  殿外候著的梅姑立刻起身走了進去。

  皇后娘娘指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謝蘭亭,“弄醒她。”

  “是,娘娘。”

  梅姑恭身上前,取了桌上的茶壺,走到謝蘭亭跟前,將壺裡的水對著謝蘭亭的臉便倒了下去。

  “咳……”

  謝蘭亭被那水一激,立時醒了過來。

  才睜眼,便對上梅姑肅沉的臉。也看到了梅姑手裡那把尚滴著水的茶壺。她緩緩的攥緊了袖籠裡的手,下一刻,驀然翻身坐起,手腳並用的朝皇后娘娘爬了過去。

  “母后,母后您要為兒臣做主啊,兒臣真的冤枉,兒臣沒有……”

  “梅姑,你下去吧。”

  梅姑恭身應是,退了下去。

  退到殿門處,耳邊響起一聲極輕的輕“嗤”聲,極具不屑與鄙夷。梅姑只頓了一頓,步子卻是不變的繼續朝前。

  “好了,這屋裡沒有外人,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蘭亭惶惶的抬了臉,看著眉眼能擰出水來的皇后娘娘,嘴唇哆了又哆,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你是不知道怎麼說還是不敢說?”皇后娘娘微微垂了臉,居高臨下的看了謝蘭亭。

  “母后……”謝蘭亭委屈的看了皇后娘娘。

  “隆平候。”

  皇后娘娘卻是看也不看她,對張廣嗣道:“隆平候,你來告訴本宮,你是如何到此的?”

  張廣嗣咬牙提著僵硬的腳,朝皇后娘娘跪行過去。

  “咚”一聲,重得的磕在了地上。

  “娘娘,臣本在前殿用席,不想晉王與沂王鬥酒,沂王點了臣做證人,期間不小心將酒壺打翻,皇上恩典容臣於後殿換衣,臣正在換衣,聞到一股芳香之味……醒來便在此處。”

  張廣嗣話落,皇后娘娘擰了眉頭。

  謝蘭亭卻是自隆平候耳中聽出端倪,哀呼一聲,拜倒在皇后娘娘跟前,淒聲道:“母后,母后,兒臣是被人陷害的啊……”

  張廣嗣卻是不敢說這樣的話,但他話裡話外的意思卻已經盡然表明。

  皇后娘娘看著哭得聲嘶力竭的謝蘭亭,目光間飛快的閃過一抹不容人發現的厭惡與譏諷。怎麼說謝大儒也是聲名在外,怎的就養出這麼個東西!也難怪,當日軒轅澈看不上她。論起的段,實在是……

  “正因為相信你和候爺都是清白的,皇上才只是將你貶為庶人。若不然,你以為你還能在這哭嚎?”

  謝蘭亭錯愕的抬頭,看著眉目慈詳的皇后娘娘。

  “母后……”

  皇后娘娘扯了袖籠裡的帕子壓了壓唇角,忽的便傾了身子,看著謝蘭亭,挑了挑唇角似笑非笑的道:“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所謂成王敗寇,既然被堵在屋子裡的是你而不是她蘇慕雲,你覺得本宮和皇上應該怎麼做?”

  “母……”一瞬間,謝蘭亭目如死灰的看著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緩緩的收了身子,滿意的看著謝蘭亭臉上的神色漸漸僵住。

  她當然知道謝蘭亭與張廣嗣是遭人設計。

  可是便如同她所說的那樣,成王敗寇,既然你自己設下的陷阱沒有套著獵物,卻把自己給逮了,那你除了恨自己技不如人之外還能怎樣?

  皇后娘娘站了起來,探手撣了撣大紅宮裝上那看也看不到的灰塵,起身朝殿外走去。

  “母后……”

  謝蘭亭做著最後的努力,但回應她的是皇后娘娘巍然不動,如山般的背影。

  殿門外。

  葉司盈扶著蘇慕雲坐在宮人抬來的軟輿上,此刻見了皇后娘娘出來,蘇慕雲掙扎著要從軟輿上起身行禮。

  皇后娘娘幾步走到她跟前,探手按了她道:“六弟妹,快別動。”

  蘇慕雲還要堅持,皇后娘娘便詳裝生氣道:“你這是想讓六弟再跟我生一回氣麼?。”

  蘇慕雲這才聽了皇后娘娘的話,依在軟輿上。

  “娘娘,晉王妃她……”

  皇后娘娘歎了口氣,柔聲道:“她都那樣對你了,你還幫擔心著她,真是個實心眼的人。”

  葉司盈在一邊,適時的道:“母后,我們三人閨中便是好友,彼此心性人品皆有所瞭解,兒臣也認為……”

  “好了,好了。”皇后娘娘擺了手,扶了額頭道:“這些事你父皇已經有了決斷,我們便不要再操心了。”

  “是。”

  葉司盈與蘇慕雲齊齊應了聲。

  皇后娘娘長歎了口氣,目光淡淡的掠過蘇慕雲,又掠過了葉司盈,最後將目光停在了身後的那處殿門上。

  良久再不曾說出一個字。

  好在這時,響起內侍的聲音。

  “娘娘,皇上去了永和殿。”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正準備吩咐梅姑看守好淑瀾殿,不想一個身影飛快的跑了過來,尚不及到跟前,便急聲道:“母后,母后……”

  皇后娘娘蹙眉,這當口,軒轅澈已經跑到了跟前。

  “母后,您替我向父皇求個情,不要發落王妃,兒臣相信王妃是清白的,她是清白的。”

  “驥兒。”

  皇后娘娘眉眼輕佻,不怒自威的看了軒轅驥。

  淑瀾殿之內的事,到現在知悉的只是眼前的幾人,尚沒有人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軒轅驥此刻一嚷嚷,無疑便是將它大示於天下。

  這是絕對不行的。

  “母后……”軒轅驥紅了眼眶看著皇后娘娘,“母后,她是兒臣選的王妃……”

  “傻孩子,以後母妃會替你選別的王妃的,別難過了。”

  皇后探手撫上軒轅驥的頭,將他落在頰邊的發捋到耳後,一臉慈愛的道。

  軒轅驥還想多說,皇后娘娘拍了拍他的手道,“你父皇還在母后寢殿,等母后,有什麼話,改日再說吧。”

  皇后娘娘喊了梅姑上前,低聲的吩咐了幾句。

  梅姑應下,目送著皇娘娘離去。

  “王爺……”

  一聲淒淒哀哀的聲音響起,眾人抬頭,便看到謝蘭亭神色蒼白的依在殿門外,目光慼慼的看向軒轅澈,紅腫的眼眶溢滿了淚水。

  “王妃。”

  軒轅驥大步上前,謝蘭亭提了裙擺跌跌倒倒的朝軒轅驥跑了過去,才到跟前,腳下一軟,人便倒在了軒轅驥的懷裡。

  下一刻,便響起嗚嗚咽咽的壓抑到極至的痛哭聲。

  “王……爺,妾身冤枉啊,冤枉……”

  如泣如訴的話語,當真是令人斷腸。

  葉司盈與蘇慕雲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的眼裡看到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沉痛。

  軒轅驥接走了謝蘭亭。

  很快,軒轅澈與軒轅祈聯袂而來。

  眾人依次散去,只有梅姑帶了侍女,將淑瀾殿的宮人圈在了淑瀾殿不緊不慢的訓斥著。

  待得夜色降臨,梅姑揮退了眾,她孤身走進了淑瀾殿,走到凍得渾身瑟瑟顫抖的張廣嗣跟前,屈膝一福,輕聲道:“候爺請隨奴婢來。”

  張廣嗣連忙恭身一揖,“有勞姑姑。”

  梅姑淡淡的點了點頭,將手裡一件寬大的鶴氅扔在張廣嗣跟前。張廣嗣將那鶴氅穿上,緊隨在梅姑身後走了出去。

  ……

  永和殿。

  皇后娘娘依在貴妃榻上,看著那將宮殿漸漸覆蓋住的宮殿,沉沉的歎了口氣,對坐在身側攏目深思的軒轅逸說道:“皇上,今日之事,您怎麼看?”

  軒轅逸順了皇后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那片白皚皚,勾了勾唇角,輕聲道:“怎麼看?還用得著怎麼看。”末了歎了口氣,輕聲道:“皇后,我們或許都錯了。”

  皇后娘娘不解的看向軒轅逸,“皇上的意思是……”

  “驥兒,他……”

  “不,臣妾相信不是驥兒的主意。”皇后斷然道:“那孩子……是臣妾的錯,臣妾沒有替他挑一個好媳婦。”

  軒轅逸不解的看向皇后。

  皇后點了點頭,幽幽道:“臣妾早看出來了,只是一直不敢相信。”頓了頓道:“今日之事也是臣妾的錯,若是臣妾不存妄想,及時阻止,便不至於被他反將一軍,也不至於令皇上陷入兩難之境。”

  軒轅逸良久沒有說話。

  他何曾沒錯,他又如何看不出事情我蹊蹺,便如同皇后所說,他們都抱了妄想,都試圖一切能照自己的想法完成,但結果適得其反,苦果便也只能讓他們自己吞下。

  “宮裡一定有他的人。”

  皇后點了點頭,“過幾日,臣妾便借口失了東西,好生清理一番。”

  軒轅逸點了點頭。

  “皇上,太子殿下到了。”

  殿門外響起王安的聲音。

  皇后看向軒轅逸,“皇上召了祈兒?”

  軒轅逸點頭,起身道:“朕去御書房,你晚上等朕一起安歇。”

  “是。”

  皇后送了軒轅逸出去。

  轉身,見梅姑隱在角落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待進了內殿,皇后輕聲道:“怎樣?人送出去了?”

  “回娘娘的話,已經送出去了。”

  皇后點了點頭,揉了額頭道:“清河王妃走了?”

  梅姑默了默後,輕聲道:“奴婢正要向娘娘稟報,清河王妃的轎子離開皇宮行至宣武門時,因為積雪路滑,轎夫摔倒,轎子不小心落護城河裡了。”

  “可有喊人施救?”

  “回娘娘的話,有。只是天黑水冷,一時間很難找到人。”

  皇后娘娘歎了口氣,輕聲道:“今年真不是個好年景啊!”

  梅姑上前,替皇后拿捏起肩背來,輕聲道:“娘娘,這才剛開始,哪裡就看到頭了。”

  皇后默然無語。

  御書房。

  軒轅祈垂眉低眼的站在御案之後,坦然的任軒轅逸上下打量。

  “今日之事,你可曾插手?”

  軒轅祈搖頭。

  “那你怎麼看?”

  軒轅祈這才緩緩抬起頭看向軒轅逸,“父皇為何不賜死晉王妃和隆平候?”

  軒轅逸鄒了眉頭,目光緊緊的睨向軒轅祈,“你希望朕將她二人賜死?”

  軒轅祈搖頭。

  “那是何意?”

  “兒臣只是覺得宮闈之事,凡涉天家尊嚴自是寧可錯殺不可漏放。”

  軒轅逸挑了挑眉頭。

  軒轅祈說完那句話,便不再開口。

  “祈兒,你六王叔……”

  軒轅祈抬頭緩緩抬頭看著軒轅逸。

  但軒轅逸卻沒有繼續往下說,末了,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是,父皇。”

  軒轅祈退了下去。

  待出了御書房,軒轅祈才緩緩抬起頭,抬頭看著那不斷的飄飛著鵝毛大雪的夜空,緩緩的綻開一個笑臉。

  “六王叔!”

  ……

  櫻桃試了試木盆裡的水溫,這才將蘇慕雲的腳放了進去,小心的揉搓起來。

  軒轅澈捧了杯茶默然無聲的坐在蘇慕雲身側。

  待櫻桃拿了乾淨的帕子擦拭了蘇慕雲的腳,蘇慕雲正欲穿鞋時,軒轅澈擺了擺手,對屋裡侍候的人道:“都下去吧。”

  “是,王爺。”

  櫻桃端了洗腳水將屋子裡侍候的丫鬟婆子都帶了下去。

  軒轅澈上前,將手裡的茶盞遞到蘇慕雲手裡,“喝口熱茶,壓壓驚吧。”

  接過他遞來的茶,蘇慕雲抿了口,芬香甘醇的茶水帶起一股溫潤滑進冰冷的心底,似是生起一層暖意,向四肢百骸擴散開去。

  軒轅澈在她身側坐下,捧了她才洗好的腳,握著她似玉白似小荷尖尖的腳,一下一下的按捏著她的腳心。

  “王爺……”蘇慕雲才欲拒絕,不想一陣酥癢帶著一股溫熱便直達心底,軒轅澈抬了頭看著她,溫和一笑,輕聲道:“御醫說,多按按腳底穴道對身體好,以後我每天都給你按按吧。”

  “好。”蘇慕雲點了點頭,拿了個大迎枕墊在身後,笑盈盈的道:“你可別想著有來有往,我可告訴你,這活我幹不了。”

  軒轅澈笑了笑。

  “今天嚇到了嗎?”

  蘇慕雲搖了搖頭。

  想到軒轅澈正低垂著眉眼,如何能看到她搖頭,飛快的道:“沒有,你說了,你都安排好了。”

  其實在那個宮人將她迷倒,看著謝蘭亭那笑得好不得意的臉時,她還是怕的吧!

  軒轅澈換了只腳繼續按,抬頭對著蘇慕雲眨了眨眼,“你說她以後還會再來害你嗎?”

  蘇慕雲搖了搖頭。

  “可是我怎麼覺得她不是個長記性的人呢?”

  “我不是說,她不會再來害我。我只是覺得她似乎已經瘋了。”蘇慕雲輕聲道:“明明放手便能海闊天空,又為何一定要畫地為牢將自己一生葬盡。”

  軒轅澈看著蘇慕雲兩隻被他按捏得粉紅的小腳,不由便捧了湊到唇邊親了親。

  “哎呀!”蘇慕雲驚叫著,連連縮腳。不想,卻是被軒轅澈握得緊緊的,他抬頭給了蘇慕雲一個狡黠的笑,捧著那雙腳,略帶涼意的唇,盡然一路蜿蜒而上。

  直將個蘇慕雲驚得連連小聲求饒。

  “媚媚,我們明日去看小舅子。”

  蘇慕雲掙扎著的身子一僵,軒轅澈趁勢便將她壓在了身下。

  漆黑的眸子熠熠的看著蘇慕雲,探手將蘇慕雲頭上僅有的一根玉簪拔了下來,瞬間,烏黑如雲的便似黑瀑一般傾洩而下。

  軒轅澈緩緩埋首,在蘇慕雲微微嘟起的唇上印上一個淺淺的吻,以手支了下頜,伏在蘇慕雲身上,笑道:“媚媚,今日解氣嗎?”

  這人……蘇慕雲就差長聲歎息了。

  怎麼靛三倒四的,一會兒沒個正經,一會兒又來說正事。

  “解氣。”

  “那媚媚還想再解氣點麼?”

  蘇慕雲點頭。

  “那我們讓他們也滿門抄斬好不好?”軒轅澈笑瞇瞇的看了蘇慕雲,討好的道:“他姓張的不是滅了你滿門麼?我們也將他們滿門都滅了好不好?”

  蘇慕雲默了一默。

  滅張家滿門嗎?張家的那些無辜之人也要像蘇家人一樣冤死麼?

  ……

  晉王府。

  玉煙樓內,得了消息的玉兒,捂了嘴“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

  一側坐著的柳兒挑了細長的眉眼,嬌聲道:“什麼高興的事,玉兒姐姐說出來讓妹妹也跟著樂一樂啊。”

  玉兒眉眼一動,想了想,對柳兒招手道:“你過來,我告訴你。”

  柳兒果真便湊了上前。

  玉兒壓了聲音在柳兒耳邊細細的說了一遍。

  “天吶,這可是真的?”

  “怎麼不是真的了?”玉兒水媚媚的眼睛斜睨了柳兒一眼,稍傾掩唇一笑,輕聲道:“說來,我們該是去給王妃請安了?”

  柳兒也是個通透的人,玉兒這般一說,連忙道:“是啊,是該去請安了。”嘴裡雖這般說著,目光卻是睨在玉兒那尚不曾顯懷的肚子上,輕聲道:“只是,御醫叮囑說讓你臥床休養,這天冷路濕的,要不要緊啊?”

  玉兒探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又看了眼屋外的天,想了想道:“算了,還是明天去吧。”

  柳兒點頭,“不早了,我也該回了。”

  玉兒也不留她,喊了小丫鬟送柳兒出去。

  待得離了玉煙樓好些路,柳兒才收了臉上的笑,一臉若有所思的往前走。

  “夫人。”貼身丫鬟慧心不解的問道:“您為何要提醒玉兒夫人。”

  柳兒笑了笑,她為什麼要提醒玉兒,自是有她的道理。

  “走吧。”柳兒扶了慧心的手,輕聲道:“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王爺膝下空膝,我既然沒有那個福氣,玉兒姐姐好不容易有了,當了是要好生照應著才是。”

  慧心猶疑的撩了好幾眼柳兒,雖則心下懷疑,卻也沒有再問。只是,小心的侍候柳兒朝前。

  兩人走了約半盞茶的功夫,眼見得便要到柳翠軒。

  慧心忽的指了前方道:“夫人,那好像是娟兒夫人。”

  柳兒不屑的撇了撇嘴,淡淡道:“真是煩死了,沒事就來瞎纏,躲也躲不掉。”

  “姐姐。”

  聽到娟兒夫人的那聲姐姐,適才還說著討厭的柳兒,臉上飛快的綻開一抹笑,迎了朝她走來的娟兒輕聲道:“天寒地凍的,怎的不在屋子裡等,跑這外面來了。”

  娟兒搓了搓臉上被凍得麻木的臉一把,心急的道:“本想去玉兒姐姐那找你的,不想才出來便遇上了。”

  “怎麼了,可是有事?”柳兒一邊腳步不停的朝裡走,一邊對身邊的娟兒問道:“對了,你今兒怎麼沒去王妃那裡侍候,有空來我這了。”

  娟兒被她說得臉色一紅,但很快便斂了心情,跟在柳兒身後朝裡走,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壓低了聲音道:“我聽了個消息,立刻便趕來告訴姐姐。”

  柳兒挑了挑眉,這個時候屋子裡的丫鬟趕了出來,接了他身的披風,又送上熏著的手爐,柳兒朝沿窗的炕上坐下,指了身側道:“坐下說吧。”

  娟兒應了聲好,上前坐下,看了眼屋裡的丫鬟。

  柳兒會意,擺了擺手。

  慧心便領了丫鬟們退下。

  娟兒立刻起身看了柳兒道:“姐姐,王妃被貶為庶人了。”

  “是嘛?”柳兒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尖聲道“你聽說誰的?”

  娟兒沒有回柳兒的問話,而是吶吶的道:“你說這府裡……”

  柳兒嗤笑一聲,這府裡?這府裡就算是變天也輪不到你來坐老大!

  “該幹什麼幹什麼好了。”柳兒將手爐裡的炭火撥了撥,輕聲道:“我們都是仰人鼻息吃飯的,沒事操那麼多心幹什麼?”

  “哎,是,你說得對。”

  娟兒又坐了坐,便找了借口起身走了。

  慧心進來,正欲說幾句嘲諷的話。

  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拖兒姐姐來了。”

第四十四章:哭吧,哭吧不是罪

  “拖兒來了。愛蝤梟裻”

  柳兒笑盈盈的招呼著拖兒。

  “柳兒夫人,”拖兒笑瞇瞇的湊了上前,將手裡的一份花生酥遞到了慧心的手裡,“這是昨兒王爺賞的,慧心妹妹拿下去分了吃吧。”

  “謝謝拖兒姐姐。”

  慧心笑瞇瞇的接過道了謝,稍傾奉了杯熱茶上來。

  拖兒使了個眼色給柳兒。

  “慧心,你下去吧,我這裡有事我再喊你。”

  “是,夫人。”

  慧心退了下去。

  柳兒這才看了拖兒,“往常請也請不來你,怎的天寒地凍的卻趕了來,可是有事?”

  拖兒捧了那熱熱的茶盞輕輕的啜了口,對看過來的柳兒道:“好茶,若是我沒猜錯,是今年的雨前龍井吧?王爺左右沒得了多少,不想,夫人這還有。”

  柳兒得意的挑了挑細細長長的柳葉眉,她本就是有心在拖兒面前顯擺一番。此刻聽得拖兒這略帶著討好的話,臉上的笑越發的明媚了。

  “前幾日王爺在我這歇了,夜裡想喝茶,卻沒得好茶,王爺後來就讓人送了些過來。”

  拖兒挑了挑眉頭,忖道:這話你應該說得玉兒夫人聽才是,說給我聽幹什麼!

  “說吧,什麼事值當你大深夜的跑一趟。”柳兒抬眼看了拖兒,笑了道;“可是撿到什麼寶貝了?”

  “寶貝到是沒撿著,只不過得了件樂事,想著來說與夫人知曉。大家一起樂呵樂呵。”

  “哦!”柳兒眉頭一挑,淡淡的道:“什麼樂事?”

  “夫人打前是在玉兒夫人那吧?”拖兒不問反答,看了柳兒嘿嘿一笑,輕聲道:“想來夫人也已經聽說了。”

  “你是說王妃被貶為庶人的事?”

  拖兒點頭。

  柳兒掩了嘴,淡淡一笑,輕聲道:“還真讓你說著了,我確實是知道了。”

  見柳兒眉眼間滿是不屑與鄙夷,拖兒暗暗的笑了笑。

  稍傾,壓了聲音道:“那夫人可知是為什麼?”

  為什麼?

  柳兒怔了怔,是啊,好端端的進宮赴宴怎的回來就被貶為庶人?難道是得罪了皇后娘娘,那也不至於啊!

  左思右想不得其果,眼角的餘光處撩到拖兒笑意晏晏的樣子,不由心思一動,猶疑的問道:“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拖兒嘿嘿一笑,輕聲道:“不然,我眼巴巴的跑這來幹什麼?”

  “那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柳兒立刻便興起了興趣。

  要知道平時都是玉兒仗著曾經是皇后身邊的人在她跟前吆五喝六的,這會子,如果她先得了這內幕也可以玉兒跟前揚眉吐氣一番。

  “我到是可以告訴夫人你,只是夫人你卻不能說是我說的。”拖兒略略沉吟一番看了玉兒道:“我之所以來柳兒夫人你這,也著實是心裡替你打抱不平才來的。”

  打抱不平!

  柳兒略為不解的打量著拖兒。

  一個侍狗的丫頭,原犯不著讓她們這些身為王爺女人的人有心巴結。但卻因了王爺好狗,對她又頗為尊重,這才會使得府裡的下人都有心巴結她一番。

  自己從前也確曾經向她拉攏示好,但娟兒和玉兒也沒少給她好處,此刻,卻跑來說,是替她打抱不平?柳兒任是心裡翻起了浪,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只淡淡的笑道:“你這話說岔了,王爺,王妃待我不薄,我有什麼好讓你打抱不平的。”

  拖兒看著柳兒那裝得端淑嫻雅的樣子,差點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說豬鼻子插蒜,你就裝象吧!但思及自己此來的目的,掩了心頭的嘲笑,淡淡的道:“夫人,這般說來,確是我多事了。即是如此,我便還是打哪來往哪去的好。”

  說著,便要起身。

  “哎!”

  柳兒一急,連忙道:“你這是怎麼回事,跑來說上一通雲裡霧裡的話,把人弄迷糊了,你這就要走,有你這樣把人當猴耍的嗎?不把話說清楚,哪裡都別想去。”

  話落,一把扯住了拖兒的袖子,將那對水汪汪的狐狸眼瞪得大大的,嫵媚撩人的看了拖兒。

  “哎,夫人,我可不是王爺,你別這樣看我。”拖兒連忙拿手遮了臉,一迭聲道:“不說了,不說了,原是我多事。”

  “不行,不把話說完不許走。”

  柳兒扯了拖兒的袖子,胡攪蠻纏的道:“你要不說,我喊了慧心幾個進來,收拾你了啊!”

  作勢便要喊人。

  “哎,我說,我說。”拖兒連連舉手作討饒狀。

  柳兒這才放了她,側身坐回原處,雙目灼灼的看了拖兒。

  “其實這事也不是什麼秘密。”拖兒抬手拿了茶盞的蓋子磨著茶盞,輕聲道:“就是前段時間,王爺在我那溜阿影時,說了幾句話,我無意間聽到了。原早想來告訴夫人一聲,不想記性不好,給忘了。”

  柳兒想說,你不是來說王妃是如何成庶人的嗎?怎的又扯到別的話上了?但想著左右這事都跟自己有關係,便按了性子,聽拖兒往下說。

  “王爺說想將夫人你扶成側妃,可是王妃不同意,說是你出身微寒,做人一股子小家子氣,難凳大堂……”

  “放屁!”

  柳兒“啪”的拍了桌子站起,瞪了拖兒道:“我怎麼小家子氣了?我從小與王爺一起長大,便是那尋常人家的千金小姐又豈是能與我比的?”

  “是,是,是。”拖兒連聲道:“我當時聽了,心裡也替夫人委屈。你說,你有著與王爺自小長大的情份,知書習禮不說,便是這規矩也比王妃要懂得多,她不也才是個大儒之女嗎?一個窮酸家的小姐,祖上燒了高香,她……”

  柳兒將個腮幫子咬得生疼才算是壓下了心口的那股惡氣。

  她打小便在軒轅驥身邊侍候,待到軒轅驥成人時,她是他第一個女人,同樣,他也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彼時,情到濃時,軒轅驥確曾也說過,日後將她扶成側妃的話。這些年,她的肚子一直不爭氣,她雖有心想,但卻有著皇后賞的玉兒在前,便漸漸的歇了這心思。

  不想,王爺果真還記著這話!沒有忘了他們之間的情份!卻是那個祖墳冒青煙的賤女人,壞她好事!

  只將那蓄得寸餘長的指甲生生的掐斷了兩根,柳兒才將心頭的惡氣給嚥了下去,但到底是意難平,眼眶早已紅紅的。

  “你適才說,你知道王妃為何被貶為庶人,怎的卻又不說了?”柳兒哽了嗓子輕聲道。

  “噢!”拖兒拍了自己的腦袋,輕聲道:“瞧我這記性。”

  啜了口茶,眼見得柳兒等得不耐時,拖兒才輕聲道:“今天出去溜阿影時,聽到清河王府的幾個下人在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清河王府?”柳兒看了拖兒,“他們家王妃不是今日赴宴時滑落護城河……”

  話到這裡一頓,臉色一白,哆了唇看向拖兒。

  拖兒卻詳裝不曾看到她的臉色,低垂了眉眼,壓低了聲音道:“聽那幾個下人說,說是清河王妃在皇宮裡幫著我們家王妃私約隆平候相會,被皇后娘娘抓了個正著。”

  “唔……”柳兒那才起的尖叫,被她自己一把捂了嘴,嚥了下去。

  那細長的狐狸眼再不見嫵媚,有的只是層層浸染的驚懼與惶恐,還帶著隱隱的幾分幸災樂禍。

  “這……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比黃金還真!

  拖兒聳了聳肩,“真的假的不知道,我也是聽人說。”

  “那……”柳兒想問,那隆平候被怎麼處置了?但這必竟只是一個傳言,她的身份擺在那。平時嚼了些是非沒關係,眼下這是非卻是只能靜待時間,假以時日,再慢慢利用!

  “不早了,我該走了。”

  拖兒伸了伸胳膊起身道:“阿影還在外面等我呢。”

  柳兒早被拖兒的話弄得心亂如麻,一時間又是興奮又是惶惑。喊了慧心進來,幫著送拖兒,她自己則是在一側反覆思量。

  “拖兒姐姐,你慢走。”

  慧心站在廊簷下,抬了胳膊將煙籠舉得高高的,卻是不敢近前。

  絕影早在聽到拖兒的步子聲時,便從角落裡走了出來,小山似的身子披了一層皚皚的白雪,乍一看像個雪雕似的。只露出一對烏黑的眸子滴溜溜的轉著。

  “阿影,我們走。”

  拖兒對著慧心擺了擺手,招呼了絕影,一人一狗朝著雪地裡走去。

  “阿影,這府裡要熱鬧了!”

  “嗷唔。”

  “阿影,等熱鬧看完了,我就帶你走,好不好?”

  “嗷唔。”

  “別嗷了,再嗷小心被人燒了狗肉火鍋。”

  “……”

  ……

  “王爺。”

  溫瑜拿了火鉗子,將埋在炭火中的板栗挑了出來,挨個的擺在炭盆邊上。隨後扔了手裡的火鉗,拿了那有些燙手的板栗細細的剝了起來。

  “暇之,想說什麼?”

  溫瑜笑了笑,將手裡剝乾淨的栗子肉放進嘴裡,輕聲道:“這栗子怪難處理的,可真弄乾淨了,吃在嘴裡卻是味道鮮美的很。讓人欲罷不能!”

  軒轅驥挑眸,若有所思的看了溫瑜。

  溫瑜拍乾淨身上的栗子屑,抬頭迎了軒轅驥,輕聲道:“雖說沒有計成,但是反過頭來,王爺可以想想。如此一來,不僅是隆平候,便是王妃不是更加的與王爺扭成一團了?”

  軒轅驥默了一默。

  隆平候府那位被休棄的候小姐與謝蘭亭暗中接洽之事,盡落他眼中。兩人議定的計策他也知悉,他瞞著謝蘭亭將葉蕭換成了軒轅祈。葉蕭,哪有軒轅祈更合適!

  軒轅祈不是一直與沂王府來往密切嗎?軒轅澈不是一心支持軒轅祈嗎?太子妃不是與蘇慕雲親如姐妹嗎?若是今日計成,他可謂是一石三鳥。即讓軒轅澈記恨上了軒轅祈,又使得葉司盈與蘇慕雲反眸,葉蕭對上軒轅澈!那該是如何精彩的一齣戲!

  可惜,天不助他!

  “暇之的意思,我明白。”

  軒轅驥長長的歎了口氣,起身,撣了撣袍子上的褶痕,抬腳朝外走去。

  當初之所以決定迎娶她,不就是為了她身後的那股能用之力嗎?相信越到今日,他若是越能做出一番不嫌棄她,甚至待她比之前更好,那麼……軒轅驥唇邊嚼了抹笑,一步一步踏入茫茫夜色之中。

  屋內,繡荷將下人弄好的燙婆子塞到被褥間,又端了新熬好的藥湯捧到謝蘭亭跟前。

  “王爺呢?”謝蘭亭擺了擺手,看了繡荷道:“王爺哪去了?”

  “溫總管請了王爺前去議事。”繡荷垂了眉眼,輕聲道:“王妃……”

  謝蘭亭眉眼間劃過一抹惱怒,稍傾卻是臉上神色一哀,淡淡道:“我不再是什麼王妃了,我……”

  繡荷聽得她話中的戚意,心裡跟著一陣難過,眼淚不由自主的便滾了出來。

  “王爺,走了多久了?”

  “王爺安置好王妃就走了。”

  謝蘭亭臉上的神色便僵了僵,眉眼輕垂,指甲一下一下的劃拉著身上的大紅的刻絲百子千孫被。看著那形態各異的小孩,心裡越發的淒涼難過。

  眼下,若是有個一男半女,今日之事也不至於如此啊!握了拳抵在小腹之上,感受著手掌下的平坦,心裡便似喝了幾斤黃蓮,苦不堪言。成親已有小半年,她卻一直不見動靜!

  “隆平候府那邊可有消息?”

  繡荷搖了搖頭。

  謝蘭亭抿了唇,今日之事張寧馨想來已經知曉。她接下來會怎樣做?自已被奪去王妃之位貶為庶人,張寧馨肯定也知道了。同盟之事,還會繼續嗎?

  蘇慕雲,這會子應該笑得比誰都暢快吧?

  謝蘭亭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眉目間是濃得不能再濃的陰沉。

  “去,請了王爺過來。”

  繡荷吶吶的應了聲,卻不曾挪動步子。

  “連你,我也使喚不動了,是不是?”

  繡荷臉色一變,稍傾,抿了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聲道:“王妃,我們回山陰吧。”

  “回山陰?”

  謝蘭亭猶疑的看了繡荷。

  “是啊,我們回山陰。”繡荷懇切的看了謝蘭亭,“所有的事比當是做了一個夢,現在夢醒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夢醒了?”謝蘭亭目光咄咄的看向繡荷,“我的夢是醒了,可是她人呢?她猶在美夢之中,叫我如何心甘?”

  不甘又能如何?一路走來,賠盡了一切,到得今日甚至是連名聲也沒了!繡荷怔怔的絞著手看著幾近瘋狂的謝蘭亭。

  便在這時,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王爺來了。”

  謝蘭亭臉上一喜,對繡荷道:“還不快請了王爺進來。”

  繡荷咽盡心中酸意,屈膝應是,幾步上前打起了簾子,便見軒轅驥帶了一股寒氣走來。

  “王爺。”

  軒轅驥目不斜視的朝榻上的謝蘭亭走去,待到跟前,探手拭了拭謝蘭亭臉上的淚,輕聲道:“你且安心養著,過得幾日,父皇和母后氣消了,我再去求情。”

  謝蘭亭眼裡的淚落得便越發的急了。哽了聲道:“是妾身沒用,拖累了王爺。”

  軒轅驥笑了笑,抬手拭去她眼裡不斷滾落的淚滴,輕聲道:“說什麼傻話,我們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有誰拖累誰的道理。”

  謝蘭亭抬眸,便看到軒轅驥一對狹長的鳳眸裡滿滿溢著的深情。一時間,怔了怔,若不是有之前的那番教訓,此刻她便會信了他這脈脈深情吧?

  既然此刻他還肯來安撫她,那便是說她對他來說,還是有利用的價值!謝蘭亭一顆揪著的心緩緩鬆下。

  “天不早了,你早些歇了。”軒轅驥替謝蘭亭掖了掖被角,輕聲道:“歇幾日你身子好些,我們去趟岳父那。”

  去山陰!

  謝蘭亭豁然抬頭凝眸看向軒轅驥,對上一道淺笑卻帶著銳利的目光。謝蘭亭被那眸子看得心中一緊,惴惴的不安便被一種惶亂代替。

  “你不想回去看看岳父和岳母嗎?”

  “想。”謝蘭亭顫了聲,點頭道:“想的。”

  “那便是了,早些歇著吧,將身子好好養養。”手撫過被子落在謝蘭亭小腹處,挑了挑眉頭道:“也好早些為我生下個一男半女的。”

  似是有股寒風穿破窗縫吹在身上,冷得心瑟瑟顫抖。

  良久,謝蘭亭才小聲的應了句,“好。”

  軒轅驥又陪著她說了一小會兒話,才起身離開。

  直到過了約一柱香的功夫,謝蘭亭喊了繡荷上前。

  “王爺去了哪?”

  繡荷頓了頓,“王爺去了玉兒夫人的玉煙樓。”

  謝蘭亭久久無語,只是手一下一下的滑過小腹。

  便在繡荷以為她已經睡著時,謝蘭亭的聲音卻再度響起。

  “我要找個大夫看看。”

  繡荷怔了怔,但在看到被褥之上,那蔥白似玉瓷只十個指甲塗得鮮紅丹蔻的手時,瞬間明白了過來。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著,轉眼便是大年初三。

  這二天裡,晉王府下人間飛快的傳著一股流言。流言傳著傳著,傳到了謝蘭亭的耳朵裡。

  只氣得她差點眼一閉一口氣上不來,一命嗚呼。不過,好在她生性堅韌,便是氣得這般狠,也還是熬過來了。

  醒來,便讓繡荷將那幾個下人拘人一頓板子打得他們哭爹喊娘。好不熱鬧。

  這片熱鬧中,娟兒,柳兒,玉兒三位夫人上門了。

  “哎呀喂。”玉兒看著院子裡那些被按著打板子的下人,連聲驚叫道:“這是怎麼了?大正月的,下人就算是有錯,說幾句便是,這般不要命的打,讓人傳了出去晉王府的名聲可就完了。”

  柳兒笑盈盈的接了一句,“玉兒姐姐,這話可就說差了。”

  “怎麼了?”玉兒不解的看了柳兒。

  柳兒淡淡一笑,拿著帕子掩了嘴,風情萬種的一笑,以不大不小卻足夠所有人聽得見的聲音道;“現如今,我們晉王府什麼都有,唯獨沒有的便是名聲。”

  娟兒聽著二人打擂台,討好的笑了笑,有心想接上幾句。可是看了眼身前的屋子,嚥下了到了嘴邊的話。

  王爺沒有將謝蘭亭趕出這主府,便是說王爺還有考慮,這個時候還是陪著看熱鬧的好。

  只可惜,她有心看熱鬧,別人卻是偏生不放過她。

  “玉兒姐姐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娟兒妹妹,這外面都怎麼傳我們晉王府的。”

  玉兒作勢看了娟兒,一迭聲的道:“娟兒,你到是說說。我這身子重了,門也不得出,你快說給我聽聽。”

  “哪有……”娟兒才剛開了口,柳兒便狠狠的一個眼神撩過來。嚇得她一個顫顫嘴裡的話便成了,“都只是一些傳言,傳言不足信。”

  “那是些什麼傳言啊?”玉兒笑盈盈的道:“我悶得很,就當是說笑,你說得給我聽聽唄。”

  屋子裡,謝蘭亭聽得三人一唱一喝,那才被壓下的惡氣又再次在胸口橫衝直撞起來。

  “繡荷,你告訴她們,讓她們走,我今天不見客。”

  繡荷應了聲,走了出去。

  “三位夫人王妃說她今日身子不舒服,不見客,你們請回吧。”

  “撲哧”一聲,玉兒捂了嘴在那“呵呵呵”的直笑,抬手指了繡荷道:“繡荷,這府裡何時又新迎進了位王妃,我等怎不知曉?還請繡荷姑娘幫著引見引見。”

  “是啊。”柳兒附了聲道:“只聽說前兒個廢了王妃為庶人,可不曾聽說王爺又迎娶了新王妃,繡荷姑娘你這傳的是哪個主子的話啊!”

  繡荷被二人問得僵在原地,一張臉如同被開了染房一般,一時間紅一時間白。最後也分不出是個什麼顏色了!

  “繡荷,繡荷……”

  謝蘭亭在屋子裡急得一聲聲的喊。

  “咦,繡荷你家小姐在喊你呢,你怎的連個聲音也沒有。”

  玉兒上前,一把推了繡荷便往裡走,邊走邊大聲道:“早就聽人說這鵲啊就喜歡占鳩巢,往常不信,這會子卻是信了。這都不是王妃了,還佔著王妃的主屋不搬,這有些人的臉可真是夠厚的啊!”

  “可不是嗎。”柳兒應了道:“還說是什麼大儒之女,自詡出身名門,連最其碼的禮儀廉恥都不知道的人,說出去,也不嫌丟人,丟祖宗的臉面!”

  “你們……”謝蘭亭扶了床榻上的擋板,顫了聲,指著如入無人境的玉兒和柳兒,顫了聲道:“滾,滾出去。”

  “哎呀喂!”玉兒連連摸了自己的肚子對謝蘭亭道:“謝家小姐好大的脾氣。我姐妹三人好心好意來看你,怎的你便是這般待客的?蘭亭妹妹,你可是名士之女,說話處事要記著自己的身份。”

  “是啊。”柳兒扶了玉兒在一側的錦墩上坐下,又抬了手取了桌上的茶杯倒了口茶遞到玉兒手裡,輕聲道:“玉兒姐姐,你這肚子裡可懷著王爺的長子,千萬消消氣,跟這種人計較不值當。”

  “柳兒妹妹,你也坐吧。”玉兒指了身側的錦墩對柳兒道,話落又撇了臉看向被氣得臉色發紫的謝蘭亭道:“蘭亭妹妹你不在意吧?”不待謝蘭亭開口,她又自說自話的道:“想來妹妹也不會在意的,你不也佔著新王妃的床榻沒動不是?那我們姐妹在這屋裡坐坐,想來也沒甚關係。”

  這會子,謝蘭亭已經是被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只能乾瞪了眼看著她們。

  “知曉妹妹身子不爽利,我們姐妹三人便約了來陪妹妹說說話。”玉兒將手裡的茶盞放在桌上,探手將垂在耳側的發撩到耳後,對著謝蘭亭笑了笑,道:“對了,我們啊聽了件好笑的事,來說與妹妹聽聽,也不知道妹妹想不想聽。”

  “不……”

  謝蘭亭還沒說完。

  那邊廂……

  “柳兒,你來說吧,你口才比我好,我是個嘴拙的。”玉兒指了柳兒道。

  柳兒笑了笑,對謝蘭亭道:“好,那就我來說吧。我沒什麼見識,若是說得不好,蘭亭妹妹可要見諒。”

  一句一個妹妹,只將個謝蘭亭喊得面紅如紫,一起一伏的胸脯便似裝個了風箱一般。

  “事情是這樣的,說是有個出身大家的小姐,嫁了個身貴不凡的夫婿,那夫婿端是長得丰神如玉,讓人好不歡喜。只可惜這小姐卻是個品性卑劣的,竟然做出那與人私通的醜事來。好在,老天有眼,被夫婿的爹娘老子給抓了個正著。”柳兒三言兩語的將話說完,末了看了謝蘭亭,“蘭亭妹妹,我沒什麼學問,就是想問下你,這婦人與人私淫,按照律法和家規應該怎麼處置?”

  “這還不簡單?”玉兒接了柳兒的話,嗤笑道:“浸豬籠,遊街,或者三尺白綾,一杯毒酒。”話落挑眼看向謝蘭亭道:“蘭亭妹妹,你說是與不是?”

  謝蘭亭看著笑得好不得意的玉兒和柳兒,胸口的那股惡氣漸漸膨脹,漸漸的化成一把尖歷的刀,直指她跳得如雷的心。

  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喉間瀰漫,她數次想要壓下,嚥下,然那腥甜卻是一口接一口的往上湧,任是她怎麼吞也吞不下去。

  “哇”她身子一歪,一口觸目的紅吐在榻邊。

  “王妃……”繡荷連忙撲了上前,探手扶了謝蘭亭,急得對玉兒和柳兒三人道:“你們走,你們給我走,不然王爺回來,饒不了你們。”

  “繡荷姑娘這話說得。”玉兒冷冷的寒了臉,站起身走到謝蘭亭身前,居高臨下的看了氣息奄奄的謝蘭亭,淡漠的道:“我們只是來陪你家小姐說說話,她不高興,不奈煩直管說便是,何苦要上演這出苦肉計來?還說是什麼大儒之女,怎的這不入眼的技量也使上了。”

  “就是啊。”柳兒走到玉兒身邊,附和道:“我們姐妹三人,知曉蘭亭妹妹心情不好,想著大家都是王爺的女人,這才前來。既是看我等不起,早說便是,何苦這般?”

  繡荷本就是個嘴拙的,謝蘭亭雖心思深沉,但素來是想好什麼才說,臨變之能亦委實差了這二個從小侍候人,慣會察顏觀色隨機應變的玉兒和柳兒。

  便是活生生被氣得吐了血,又能如何?!她不再是什麼晉王妃,如同玉兒與柳兒所喊的那般,“妹妹”!柳兒和玉兒好歹還有一個名份,可是她呢?她算是什麼!

  “我……謝謝你們……好意。”謝蘭亭喘了氣,一字一句吃力的道:“可是……我眼下……身子……不好,你們且請回吧。”

  “哎,那我們就先走了。”玉兒連聲道:“妹妹,你好生養著,要是缺了什麼藥,使了繡荷來我那取,因著這肚裡的孩子,宮裡皇后娘娘沒少賞了東西下來。用也用不完,放著也是浪費。”

  柳兒卻在這刻上前,輕聲道:“可是蘭亭妹妹,你還沒告訴我,那女子與人私自有染,該如何處置才公道呢!”

  謝蘭亭霍然抬頭,一對如點漆的眸子像毒蛇一般凝了柳兒看,柳兒原本一臉志得意滿的笑,在看對她那樣的眸光時,笑意一僵,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

  “玉兒不是告訴你了嗎?”謝蘭亭看了柳兒,“你若是一定要我說,那便過些日子再來,我好好想想,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柳兒按下心頭的慌亂,想著,已是這般地步,還死鴨子嘴硬,心中一氣,猛的揚了頭,淡淡道:“其實我只是覺得像我這樣卑賤之人都知曉曉的道理,那人又豈能不知?”冷眼看了瞪視過來的謝蘭亭一字一句道:“不說抹脖子,最其碼一根白綾了結了自己,替父母家人挽回些臉面還是應該的。”

  謝蘭亭抬起頭,目光赤紅的瞪了逼視過來的柳兒。

  “是,自是如此。只不過……”她嚥下那後面的話,輕聲道:“三位慢走,我便不送了。”

  玉兒淡淡一笑,目光落在榻邊的赤紅上,“不必送了,稍後我使人了送些阿膠來,那東西補血。”話落,招呼了柳兒,娟兒,朝外走去。

  遠遠的直至走到月洞門,才聽到身後屋子裡,一陣稀哩嘩啦的聲音響起,續而便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現在就哭,好像早了點吧?”玉兒看了柳兒嬌俏一笑道。

  柳兒笑了笑,淡淡的道:“早哭總比晚哭強,哭晚了,或許連哭都哭不出來呢?”

  另一處,關注著這裡動向的一人卻是對身邊那像座山一樣的東西道:“哭吧,哭吧不是罪。”

第四十五章:姐弟重逢

  隆平候府。愛蝤梟裻

  張寧馨與張廣嗣默然相對,夜色沉沉寂寂,因著那鋪天蓋地的白雪,屋內不似往日冬夜般那樣暗沉,卻冷意更甚。

  撥了撥盆內的炭火,張寧馨挑眼看向張廣嗣,“哥哥,可是有話要問?”

  “清河王妃死了。”張廣嗣低垂了眉眼,輕聲道:“死在皇宮外的護城河裡。”

  張寧馨默了一默。

  “你沒有話要說麼?”

  又是一陣落針可聞的安靜,稍傾,一聲長歎結響起,張寧馨抬頭,目光清幽的盯了張廣嗣。

  “不錯,是我與晉王妃設下的計,本是想將蘇慕雲弄暈,將她同葉蕭安置在一處。這樣一來,不管她是否清白,她都毀了。”

  “可現在毀了的是我。”張廣嗣眉眼輕蹙,低聲道:“你事前為何不同我商議?”

  “哥哥,我早說過,我們無路可走。”

  張廣嗣看向眉峰微挑的張寧馨,“可我也沒打算魚死網破,今日之事不會善了。皇帝雖不曾處置我,但……”

  雖然他沒往下說,但張寧馨卻是知道張廣嗣話中的意思。

  知情的清河王妃死了,他這個當事人,又能逃到哪去?

  “哥哥,我們去求見晉王吧。”

  “求見晉王?”

  “是的,向晉王投誠。”

  這本就是當初的打算,只是當日張廣嗣想著的是由軒轅澈來拉攏他,而不是自己眼下這般自動找上門。

  見他還在猶豫,張寧馨輕聲道:“哥哥別猶豫了,我們不是說好了的,與晉王為盟,現如今只不過是時間提前罷了。”

  張廣嗣略作沉吟,輕聲道:“皇上下旨將晉王妃貶為庶人了。”

  “貶為庶人?”張寧馨愕了一愕,若是謝蘭亭不再是晉王妃,那有些事似乎……略一沉吟,輕聲道:“看晉王的態度行事吧,晉王一日不將她逐出王府,我們便一日將她當成王妃看待。”

  張廣嗣點頭。

  兩人又坐了會兒,不知道是火盆裡的火太旺還是穿的衣服太厚,張寧馨臉上生起兩抹潮紅,看著很有幾分韻味。

  “你現在可有什麼打算?”

  張寧馨怔了怔,打算?她不解的看向張廣嗣,待看到張廣嗣眼裡的關心時,笑了笑道:“先將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吧。”

  “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早些作考慮的好,等年紀再大些了,只怕更加困難。”頓了頓,張廣嗣輕聲道:“前些日子王總管跟我說起俞青狁……”

  俞青狁,那個將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奉為至理明言的北指揮使俞青狁!張寧馨身子一抖,霍然抬頭看了張廣嗣,“哥哥……”

  張廣嗣擺了擺手,示意張寧馨稍安勿燥,輕聲道:“你放心,俞青狁的為人我自是看不上,不會冒然答應什麼。”眼見張寧馨鬆了口氣,張廣嗣卻又輕聲道:“可是,如果這只是王總管的意思,那也罷了,若是那俞青狁自己的意思,寧馨……”

  他沒再說話,只是目光擔憂的看了張寧馨。

  張寧馨撇了臉,壓下心頭的惶惶。

  良久,輕聲道:“等這裡的事了,我想離開京都。”

  “離開京都?”張廣嗣失聲道:“你想去哪?”

  “不知道,只是想出去走走,看看。”

  便在張寧馨以為張廣嗣會不同意時,不想張廣嗣卻輕聲道:“也好,出去走走,多看看總是好的。”

  張寧馨訝然的抬起頭,看到的是張廣嗣平靜的不能再平靜的臉。

  “哥哥,還是將嫂嫂接回來吧!”抿了抿唇,張寧馨勸說道:“這事一旦傳出去,怕是嫂嫂越發要生哥哥的氣了。”

  張廣嗣嘴唇翕了翕,稍傾默然的探手自懷裡取了一張紙遞到張寧馨手裡。

  張寧馨接過,才展開,臉色便變了變,猝然失色道:“義絕書?”

  張廣嗣點了點頭。

  “嫂嫂要和你和離?為什麼?”

  張廣嗣笑了笑,為什麼?因為陸氏無法認同他所做的一切,因為陸氏知曉照這般下去,說不得便是滅族之禍。

  “哥哥,你同意了?”張寧馨看了張廣嗣,顫聲道:“嫂嫂,她竟然狠絕如此!那哥兒和姐兒呢?他們歸誰?”

  “歸你嫂子。”

  “我不同意。”

  張寧馨霍然站起,瞪圓了眸子道:“那是我張家的骨血。”

  “算了。”

  “算了?”張寧馨怔怔的看了張廣嗣,“哥哥,你……”

  “這樣不是挺好?”張廣嗣抬頭,目光冷沉的盯了張寧馨,“如是事敗,總算是替張寧留了一條血脈。”

  “撲通”一聲,張寧馨跌坐在炕上,目光怔怔的看了張廣嗣,燭光一晃,她豁然發現張廣嗣的鬢角兩邊銀興忽閃。“哥哥,”張寧馨起身看向張廣嗣的鬢髮,“這是怎麼回事?哥哥怎的會有白髮?”

  “人老了,當然就會有白髮。”張廣嗣笑了笑,撇了頭躲過張寧馨欲待翻看的手。

  他如何會告訴張寧馨,多少個夜裡他是睜著眼到天明的,多少個夜裡,他想嬌妻乖兒,想得難以入睡。多少個夜裡,他悔不當初,心痛如絞。然這世間沒有後悔藥,他沒法讓一切重來。

  張寧馨聽著張廣嗣無所謂的話語,眼眶漸漸泛紅。

  “哥哥,如果……”

  如果什麼呢?如果當初她不曾得遇周子元;如果在知曉周子元有婚約的情形下,她能揮劍斷情絲;如果她能換一種方式去對待這份生命中的孽緣;如果……

  人生沒有如果!

  “我打算,這些日子隆平候府緊閉府門概不待客。”張廣嗣輕聲道:“你若是覺得悶了……”

  “我沒事。”張寧馨輕聲道:“我習慣了。”

  張廣嗣點了點頭。

  沒坐多久,便起身離開。

  候門廣戶,皚皚白雪將青瓦白牆盡數染白,入目之處,滿滿是淡淡淒淒。再無曾經的繁華似錦,再無往日的生氣盎然!

  張廣嗣立在廊簷下,看著那些層層挑起的飛簷凌空,目光漸漸茫然。良久沉沉的歎息一聲,拖著長長的身影沒入另一片淒淒的萎涼中。

  ……

  沂王府。

  軒轅澈看著像個花蝴蝶一樣飛舞旋轉片刻不停的蘇慕雲。

  撫頭歎息道:“媚媚,我再說一遍,你家弟弟他真的不是個挑食的人。”

  “我知道。”

  “你知道?”軒轅澈微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了蘇慕云:“你知道,你還弄了這一桌子?”

  “我弄這一桌子,又不是給他吃的。”蘇慕雲撩了眼對軒轅澈輕笑道。

  “那是給誰吃的?”

  “給你啊。”蘇慕雲呵呵笑道:“慕辰他從小就是給什麼吃什麼,我就是蒸鍋饅頭,他也無所謂。所以這些菜,都是犒勞王爺你的。”

  軒轅澈眼見蘇慕雲笑得詭異,鳳眸一轉,輕聲道:“那我先用上吧。反正,小舅子也不挑。”

  說著,便拿了筷子去夾那尚冒著熱氣的揚州獅子頭。

  “啪”蘇慕雲抬手便拍上了軒轅澈的手,眸子帶著三分怒意七分不快的瞪了他。

  “媚媚!”軒轅澈不依的喊道:“是你說,這些都是我的。”他抬手指了那八仙桌上讓人望之便食慾大開的一桌子菜。“喏,這個西湖醋魚,喏,這個抄手,喏,這個……”

  “沒錯,都是你的。”蘇慕雲斬釘截鐵的道。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吃。”

  “因為,客人還沒來。”

  軒轅澈“嗷”一聲,便趴在了桌上,“媚媚,你從早上開始佔了廚房,我早飯沒吃,中飯沒吃,這會子就是石頭我也能吞幾個,你知不知道。”

  蘇慕雲搖頭。

  “媚媚!”

  “王爺,王妃,魚腸回來了。”

  紅綃自外面一溜小跑的進來。

  蘇慕雲立刻一把攥了軒轅澈的手,“魚腸回來了,慕辰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魚腸將小舅子接回來了,可我這會子真的餓得走不動了。”軒轅澈賴在位置上不肯起來。

  無論蘇慕雲怎麼拖也不肯動一下。

  “軒轅澈!”蘇慕雲一甩手,瞪了眸子道:“你成心的是不是?你成心惹我不高興的是不是?”話落,眼眶便紅了。

  軒轅澈一見蘇慕雲紅了眼眶,一個直身就從椅子裡站了起來。

  “媚媚,不是,我不是……”

  手忙腳亂的要去替蘇慕雲擦臉,可是這會子蘇慕雲卻傲嬌了,左擋右擋就是不讓他靠近。

  “媚媚,你不要這樣,等會小舅子還以為是我欺負你。”軒轅澈這會子腸子都悔青了。

  又覺得很奇怪,怎的最近蘇慕雲動不動就愛哭鼻子。從前極難看到她傷心落淚,可這幾日,動不動的便生氣,使小性子,偶爾還眼眶紅的像兔子,那個委屈,看得他就像是心被人拿刀“撲哧,撲哧”的紮著。

  “媚媚,媚媚……”

  到得最後,軒轅澈只能圍著蘇慕雲一迭聲的喊著這兩名字。

  “媚媚,我就是怕你有了小舅子不要我,我真的沒別的意思。”

  蘇慕雲這才“撲哧”一聲,破啼為笑,瞪了他道:“你也不害羞。”

  軒轅澈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心道:你才不害羞,又是哭又是笑的。

  深夜,沂王府後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一輛馬車緩緩駛入,馬車一進,那門便被悄無聲息的迅速關上,開關的速度讓人幾疑那門從來就不曾被被打開一樣。

  後院這時燈火通明,然,卻廖廖不見幾人。

  一襲華麗紫衫的軒轅澈扶了蘇慕雲站在廊簷之下,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那輛馬車。

  待見到一隻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撩開車簾,探出臉時,蘇慕雲霍然提步走了上前,顫了嗓子道:“慕辰!”

  那正準備鑽出馬車的人身子一僵,稍傾霍然抬臉看了過來,四目相對,蘇慕辰“撲通”一聲,跳下馬車,迎著蘇慕雲跑了過去,撲進蘇慕雲懷裡,“姐姐,姐姐。”

  蘇慕雲摟了蘇慕辰,眼淚便似斷線的珠子般,嘩嘩的直往下掉。

  “姐姐,爹和娘,他們都沒了,他們都死了。”

  蘇慕辰埋首在蘇慕雲的肩頭,嘶聲的哭喊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蘇慕雲摟著蘇慕辰,兩年不見,蘇慕辰已經比她還高出半個頭,這般相擁而泣,肩頭上都是蘇慕辰的淚水,便是隔著厚厚的冬衣,蘇慕雲也感覺到肩頭上那冰冷的寒意。

  “慕辰。”

  一聲略顯蒼老的嗓音響起。

  蘇慕雲抬頭,便看到魚腸自馬車裡換出一個年約五旬的男子,一襲寶藍色的寶相花紋棉袍,青瘦的臉上一對眸子熠熠有光。想來便是收養蘇慕辰的那位呂老爺。

  蘇慕雲略略的鬆開蘇慕辰,牽了蘇慕辰的手上前,不待近前,“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

  “慕雲謝老先生對家弟的救命之恩。”

  蘇慕辰便也跟著跪了下去,恭敬的磕了個頭。

  “哎,使不得,使不得,王妃。”呂老先生連忙擺手,側了身子避過蘇慕雲的那一跪。

  待蘇慕雲與蘇慕辰恭敬的磕了三個頭後,軒轅澈這才上前,探手扶了蘇慕雲,道:“起來說話吧。”

  蘇慕雲就著軒轅澈的攙扶站起身,眼見蘇慕辰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軒轅澈,便牽了蘇慕辰的手上前,輕聲道:“慕辰,這是姐夫。”

  蘇慕辰依著蘇慕雲的意思,恭敬的喊了一聲,“姐夫。”

  軒轅澈美滋滋的應了,轉而對一側的呂老先生說道:“進屋喝杯酒暖暖身子吧。知曉你們今日要來,王妃早上開始便在廚房忙著。”

  “有勞王妃,王爺請。”呂老先生側身讓軒轅澈走在前裡。

  蘇慕辰回頭撩了眼呂老先生,見他與軒轅澈相談甚歡,便跟在了蘇慕雲的身側,姐弟二人輕聲說著別後之事,一路向前。

  待看到堂屋那一桌尚冒著熱氣的俱是家鄉口味的菜時,蘇慕辰的眼眶不由便紅了。

  “我以為再也看不到姐姐了,想不到……”蘇慕辰頓了頓,待喉頭不再那麼痛後,輕聲道:“當日,我被忠伯和順伯拼了命扔出牆頭,便遇上了義父。”

  蘇慕雲拭去臉頰上的淚,輕聲道:“我被奶娘和松林哥救出後,不敢在家久留,怕那些人回頭又來尋找,便一路躲躲藏藏的來了京都。”

  “當日,我本打算上京都來尋伯父,可是義父說,觀那些人殺人的手法,不似尋常流民。”蘇慕辰瞪了那與蘇慕雲如出一轍的似點漆似的眸子,沉了嗓子道:“姐姐,爹娘我們家的那些人真的是被隆平候府的那個女人使人殺的嗎?”

  蘇慕雲點了點頭。

  “為什麼?就因為姐姐與周子元有婚約?”蘇慕辰瞪了眼怒聲道:“為一己之私,便這樣滅人滿門!這天下可還有王法。”

  蘇慕雲默了一默,稍傾起身,持了酒壺,替蘇慕辰斟上一杯酒遞到他手裡,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慕辰,我們去謝過呂老先生,若不是他仗義出手,我們蘇家這一脈便要斷了。”

  蘇慕辰點頭,跟隨蘇慕雲起身,兩人走到呂老先生跟前,“呂老先生,慕雲敬你一杯。”

  呂老先生連忙起身,端了桌上的酒盞,“不敢,老朽敬王妃一杯才是,恭喜王妃姐弟團聚。”

  片刻後,待他二人喝盡杯中酒。

  軒轅澈持杯走到蘇慕雲身側,輕聲道:“慕雲,你我夫妻二人敬老先生一杯吧。”

  蘇慕雲起身,持了酒盞與軒轅澈上前,呂老先生連忙起身,口中說道:“不敢勞王爺屈尊。”

  “呂老先生請坐,”軒轅澈對呂老先生道:“若不是老先生施以援手,王妃一生飲恨,這杯酒老先生當得起。”

  說罷舉杯道:“本王先干為淨。”

  蘇慕雲亦舉杯,不想,不知是先前那杯酒水的緣故還是太過勞累,杯子才湊到唇邊,腹部便一陣絞痛。她手一頓,臉色便白了白。

  一直關注著她的蘇慕辰連忙上前,輕聲道:“姐姐,你不善飲酒,這杯酒便算了吧。”

  軒轅澈回頭,看到蘇慕雲臉上乍然生起的蒼白,不由便緊張的道:“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

  呂老先生亦忙道:“王妃心意老朽已然明瞭,王妃萬勿勉強。”

  想了想,蘇慕雲將手裡的酒杯交到軒轅澈手裡,輕聲道:“既是你我夫妻二人敬的酒,便由王爺代妾身飲下吧。”

  軒轅澈接過,對著呂老先生舉了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眾人再次分主次坐下。

  呂老先生看了軒轅澈道:“老朽有個不情之請,還請王爺王妃成全。”

  軒轅澈蘇慕雲相視一眼,末了,軒轅澈看了呂老先生輕聲道:“老先生請講,但凡是本王能辦到,定不讓老先生失望。”

  呂老先生抿了抿唇,臉上似有一抹為難之色,但稍傾卻還是毅然道:“老朽想將慕辰帶回蘇州,不知……”

  軒轅澈看了蘇慕雲一眼,見蘇慕雲微微頜首,心下一鬆,原本是擔心蘇慕雲在見過蘇慕辰之後,不捨讓他離開,這會子見蘇慕雲仍然照之前商定的行事,心下欣慰之餘,卻又多了幾分酸痛。

  “我夫妻二人並不曾想過要將慕辰留下。”

  軒轅澈抬頭看了蘇慕辰,蹙了蹙眉頭,稍傾暗啞了嗓子道:“慕辰,非是你姐姐不想與你團聚,也不是姐夫容不下你。而是……”

  “我知道。”

  蘇慕辰聞言點頭道:“姐姐與姐夫所慮之事,義父已經與我講過,我心理明白。”

  軒轅澈與蘇慕雲同時抬頭看向呂老先生。

  呂老先生笑了笑,輕聲道:“自從王爺使人上門尋慕辰之後,老朽便全力關注京都之事。想來王爺也知道,老朽與吏部尚書況大人頗有些淵緣。”

  軒轅澈點了點頭。

  呂老先生慈愛的眸子便落在蘇慕辰身上,輕聲道:“慕辰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定是國之棟樑。然……”歎了口氣,輕聲道:“富貴如浮雲,廣廈千間臥榻只餘三尺,良田千傾一日所食不過三餐。便讓慕辰走另一條路吧。”

  軒轅澈默然片刻,稍傾輕聲道:“也不似老先生想的那般不堪,三年王載之後,本王遠離京都,慕辰會有一番天地的。”

  “王爺打算歸隱?”

  呂老先生看向軒轅澈。

  “是的。”

  軒轅澈看了一側替蘇慕辰夾菜的蘇慕雲輕聲道:“如老先生所說,富貴如過眼浮雲,我這一生本就志不在此,王妃是個生性淡然的,想來她更喜歡的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頓了一頓,輕聲道:“只,現眼下,大仇不得報,且諸事尚不穩妥,是故,慕辰之事還請老先生多費一番心事。”

  呂老先生點頭,輕聲道:“老朽明白王爺意思了,王爺但請放心,老朽必傾全力護慕辰之周全。”

  酒過三席,更鼓聲聲。

  最美好的時光,總是匆匆而過……轉眼夜深,宴罷、人散,滿目繁華落盡。

  沂王府的後門再次如之前那般迅疾的打開又快速的更上,唯一留下的便是那一串串的馬蹄車輪印。但轉眼,便被消融的血水淹沒,不復之前的痕跡。

  蘇慕雲裹著厚厚的貂毛大氅久久的立在廊簷之下,風吹乾了她臉上的淚。一隻溫熱的手將她緩緩的攬進懷裡。

  那淡淡的幽幽的冷香瞬間將她砌底的淹沒,但卻讓她那原本難過傷感的心裡有了些許的溫暖。

  “慕辰說呂老先生膝下只有一女。”

  軒轅澈點頭,“是的,呂夫人出身名門,將呂小姐教養的敦厚嫻雅。求娶之人不泛名門高戶。”

  蘇慕雲笑了笑。

  她的小慕辰席間與她說得最多的便是這位義妹啊!

  “好了,夜深了,我們回屋去吧。”軒轅澈牽了蘇慕雲的手,“放心,慕辰他會過得很好的。”

  蘇慕雲點了點頭。

  ……

  英國公府。

  葉蕭揮手示意來人退下。

  男子微一抱拳,快步退下。

  待那人走得遠了,週遭只餘風吹得屋脊之上的雪簌簌而動的聲音時,葉蕭才緩緩的上前,將手裡的那個信封放在了書案之上,漆黑的眸久久的凝視著窗門之外被雨雪遮去半邊竹枝。

  屋子正中央一盆炭火燒得正旺,不時的有“啪啪”的聲音響起,偶爾的爆起一個炭花。

  葉蕭回身踱至案前,取了那信封,重新坐回炭盆邊上,拆了信封,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去。

  短短幾行字,他卻是看得格外的用心,直至將那信中內容爛熟於心,他才鬆手,任手中的信封連著信紙落在地上的火盆裡。

  很快,那信封便被炭火引燃,不一會兒便成了灰燼,只餘下幾片淡淡的煙灰色。

  他拿了一側的火鉗,撩撥了一下,屋子裡瞬間飛起幾隻灰色的蝴蝶。葉蕭緩緩抬頭,看著那灰色的蝴蝶起舞,唇角嚼了抹笑,眼見那蝴蝶便要落地再終消失不見。

  他霍然抬手,也不見他怎麼動,只那原本尚要落地的蝴蝶瞬間消失,便似從不曾出現一般。

  “夫人。”

  屋外響起瑞珠的聲音。

  葉蕭起身,朝門口走去。

  便見母親由著丫鬟攙扶著朝這邊走來,遠遠的看到立在門口相迎的他,青瘦慘白的臉漾起一抹笑。

  “您怎麼來了?有事使人過來說一聲,孩兒自會前去。”說著,探手扶上英國公夫人的手,小心的侍候了她進屋。又對一側的瑞珠吩咐道:“再去搬幾個火盆過來。”

  瑞珠應了一聲是,飛快的退了下去。

  英國公夫人進屋,看了眼冷冷清清的屋子,由著葉蕭將她扶到屋中央,他適才躺著的醉翁椅上。

  葉蕭返身取了一床虎皮搭被放在英國公夫人膝上,早有丫鬟搬了錦墩安放在一側,他撩袍坐下。

  “大過年的,你這屋子怎的這般冷清?”英國公夫人抬眼看了葉蕭,灰色的眸裡閃過一抹淡淡的憐惜。

  葉蕭挑了挑眉梢,輕聲道:“前些日子,瑞珠也曾從花房搬了些花來,我嫌那些花太過俗氣,便讓搬回去了。要是知道您會來,我肯定讓她再多放幾日。”

  英國公夫人搖了搖頭,輕聲道:“你別打岔,你知道我的意思。”

  葉蕭默了一默。

  英國公夫人又繼續道:“那些人裡就真沒一個你看得上的?”

  年前便有許多人上門說媒,只葉蕭卻是一概都回絕了,只說暫時不想娶親。

  葉蕭默然無語。

  “你心裡還在想著公主?”英國公夫人試探的道:“你為她也守了一年了,盡了情義了。”

  葉蕭搖了搖頭,待要張嘴,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聽說,你與梁琦來往甚密,你若是喜歡……”

  “母親……”葉蕭抿了抿唇,輕聲道:“我不想娶親。”

  “胡說。”英國公夫人嗔怨的道:“娘還等著抱孫子呢,你難不成要讓娘抱著遺憾離開?”

  “母親的身體一日好似一日,待過些日子,我讓妹妹帶了外甥回來……”

  “那是你妹妹的孩子,不是你的。”英國公夫人歎了口氣,輕聲道:“適才沂王府來人了?”

  葉蕭抬頭,與英國公夫人對視一眼,但想著他連那邊都沒滿,母親知曉也不奇怪。

  “是的,是來送請貼的,沂王府設宴,孩兒回掉了。”

  英國公夫人眉眼略略一蹙,欲言又止。

  “蕭兒,你的心思,娘知道。”英國公夫人探身,執了葉蕭的手,輕聲道:“蕭兒,聽娘的話,兩情相悅固然好可相敬如賓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的方式。”

  葉蕭眉頭一顫,不可置信的看了英國公夫人,“母親……”

  “你是娘的孩子,知子莫若母。”英國公夫人歎了口氣,輕聲道:“既然已經不可能,那就將她找個位置好好的放起來。你的日子還是要過的。”

  見葉蕭不語,英國公夫人再次歎了口氣,柔聲道:“你再好好想想吧,娘希望這次,你能依著自己的心願找一個自己看得過眼的人,生兒育女好好的過你自己的日子。”

  “我知道了。”

  葉蕭點頭。

  英國公夫人又坐了坐,兩人默然無聲的看著老的炭火化為灰燼,新的木炭漸漸燃燒。

  ……

  轉眼便是幾天過去。

  京都百姓在過了一個喜氣洋洋的正月,準備著即將到來的元宵節。鼓前街,到處都是細心紮起的燈籠,那些燈籠逗得小孩子日日留連於街頭,不捨返家。

  這日,蘇慕雲離開寶慶銀樓時,也被這份歡樂感染。

  對雙福和櫻桃道:“我們也去逛逛吧。”

  雙福自是百分百的樂意,反到是櫻桃,輕聲道:“王妃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

  這些日子蘇慕雲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腰腹總是隱隱的有些墜漲。請了幾回太醫,太醫也只是說她宮寒體虛,小心休養為上。

  “也是,反正元宵那日總還是要出來看熱鬧的。”蘇慕雲沒有多堅持。

  櫻桃連忙讓車伕將馬車趕了過來,與雙福小心的扶了蘇慕雲上馬車。

  馬車篤篤向前,蘇慕雲倚在車窗邊看著沿街的風景,一邊對櫻桃道:“二少爺的事你可曾說與別人知曉?”

  櫻桃知曉蘇慕雲嘴裡的這個別人,指的是蘇家大房。連忙擺手道:“奴婢什麼都沒說。”

  蘇慕雲點了點頭,輕聲道:“非是不相信大伯父和大伯母,而是這事知曉的人越少越好。”

  “奴婢省得的。”

  蘇慕雲便不再多說,出嫁那日,錢氏便將櫻桃的賣身契給了她。這點,櫻桃自己也是知道的。

  想到這,忽的憶及,前世,便是這年的春閨,周子元設計讓蘇文興,蘇文遠科場舞蔽,將他二人打入大牢。

  今番周子元已然斃命,想來,蘇文興,蘇文遠兩人該不會有事了吧!還是找個日子回趟蘇家吧!

  “啊,好臭啊!”

  雙福忽的捏了鼻子,嚷嚷道:“臭死了,臭死了,快點走。”一邊使了車伕趕緊往前。

  臭?

  怎的自己卻不曾聞到,反而覺得那味道甚是誘人?

  蘇慕雲探頭朝外看去,霍然見到一個老婆婆在路邊擺了個攤子,正一塊一塊的臭豆腐下油鍋炸。那臭豆腐的味道飄得老遠老遠,老婆婆邊上早已圍滿了一圈人。

  蘇慕雲忽然便覺得滿嘴生津,她先是怔了怔,稍傾明白過來,不由便失笑。自己何是這般嘴饞了!

  只這才想起嘴饞,那裡卻是一個勁的便想吃,多等一刻也等不了。

  “櫻桃你去買些來。”

  雙福霍然轉頭看了蘇慕雲,“王妃,那東西好臭!”

  “可是,我卻想吃,怎麼辦?”蘇慕雲笑盈盈的看了雙福。

  “真的很臭,怎麼吃得下啊!”

  “吃不著,好難過,怎麼辦?”

  櫻桃“撲哧”一聲笑了,讓車伕停了車,她拿了銅板便下車。

  雙福眼見得櫻桃擠過人群,低聲的與老婆婆說著話。她怔怔的轉了頭看向蘇慕雲,“王妃,你這些日子怎麼盡愛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不會啊!”蘇慕雲笑了道:“我幼時在杭州經常吃的。”

  “不是……”雙福還想說。

  不想櫻桃已經拿個小碟托了臭豆腐趕了回來。“王妃,要辣的還是不甜的?”

  “辣的吧!”

  蘇慕雲接了,躲在車廂裡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雙福卻是躲得遠遠的,她實在受不了那臭味。

  不想,蘇慕雲這一吃卻是停不了嘴,竟一連吃了好幾碟,實在是最後雙福說,再吃下去,晚上要把王爺熏翻了,這才住了嘴。

第四十六章:俞青狁

  大慶朝歷來上元節都是從正月初八開始點起萬盞燈籠,直至正月十七落幕,整整十天,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處處張掛綵燈,百姓們還會製作出巨大的燈輪、燈樹、燈柱等,滿城的火樹銀花,十分繁華熱鬧。愛蝤梟裻

  一時間偌大的京都城應了那句“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門燈市夜似晝”的話。

  沂王府。

  早早的蘇慕雲就同軒轅澈說好了,上元節這天,他得帶著她去逛燈會。

  到了十五這天,紅綃便讓廚房將飯給早些做了,隨便的吃了幾口,收拾受當,主僕幾人興致勃勃的出門去逛街。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看著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四六一夥的圍著猜燈謎時,蘇慕雲也起了興致。

  軒轅澈原看不上那些粗製的燈籠,可見她興趣盎然,自是樂呵呵的陪了,一圈下來,贏了好些燈籠,都交由一側的雙福和雙全拿了。

  “看,那盞燈籠好漂亮。”雙福跳了腳指了不遠處的那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一處燈塔對蘇慕雲說道:“走,過去看看。”不由分說便扯了蘇慕雲向前。

  “雙福!”

  雙全惱怒的喊了雙福一聲,抬了頭小心的打量軒轅澈的臉色,眼見軒轅澈臉上不見惱意,淡笑著跟隨在蘇慕雲手身側,雙全才略略的鬆了口氣。

  而沒心沒肺的雙福根本就不曾聽到雙全的那一聲喊,這會子正雙手分了人群,嘴裡大聲的嚷著,“讓一讓,讓一讓,借過,借過。”

  “擠什麼啊,”有人不樂意的喊道:“你會對對聯嗎?擠進去也是湊熱鬧。”

  雙福便停了往裡鑽的身子,看了那人扯了脖子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黃毛丫頭,字都沒認全。”

  “你……”

  人群哄的一聲笑開了。

  雙福臉一紅,眼珠一轉手便要往袖籠裡掏,不想胳膊一緊,抬頭便看到雙全一臉責怪的看了她,怒聲道:“再惹事,我便稟明了王妃將你關在王府。”

  “是他欺負人。”

  “你再說一句。”

  雙福癟了嘴,雖是兩人一樣大,可誰讓人搶在前頭出來了呢!眼角的餘光處看到軒轅澈淡淡撩過來的目光,雙福縮了縮脖子,乖乖的跟在了雙全身後。

  這邊廂,軒轅澈已經護著蘇慕雲繼續朝裡。待擠到人群前頭,才知曉,卻原來是這家主人出了個對聯,綵頭是一盞精美無比活靈活現的走馬燈。

  人群裡有不少人手裡提了龍燈、虎燈、兔燈,但卻沒有一盞有那走馬燈來得精緻漂亮。擠在前頭的人裡不泛青衣長衫風流倜儻斯文秀氣的學子,也有那衣冠楚楚肥頭流腦的財主老爺們。當然更有平日掩於深閨這會子卻是帶了丫鬟婆子出來期盼著來一場才子佳人偶遇的小姐。

  燈塔之下,那主事的中年男子再次大聲道:“‘走馬燈,燈走馬,燈熄馬停步’若有人對上,家主便奉上這精心所制的走馬燈一盞。”

  那盞走馬燈,燈內點著幾枝蠟燭,蠟燭產生的熱力造成氣流,令輪軸轉動。輪軸上有剪紙,燭光將剪紙的影投射在屏上,圖像便不斷走動。而那圖像繪的是武將騎馬的圖畫,燈轉動時看起來好像幾個人你追我趕一樣。甚是漂亮!

  “好漂亮。”

  蘇慕雲攥了軒轅澈的手指了那走馬燈道。

  軒轅澈笑了笑,輕聲道:“怎的,你想要?”

  蘇慕雲笑了笑,抬頭看了軒轅澈道:“那對聯,你可對得出?”

  “走馬燈,燈走馬,燈熄馬停步。”軒轅澈挑了挑眉頭,看了蘇慕雲道:“我若是對上,媚媚可有綵頭?”

  蘇慕云“撲哧”一聲笑,指了那盞走馬燈道:“那不是綵頭麼?”

  “那是別人的綵頭。”軒轅澈不屑的道:“我要的是媚媚你的綵頭。”

  話落,促狹的對著蘇慕雲挑了挑眉眼,才對上他的神色,蘇慕雲便知曉,他打的什麼主意。不由自主的臉一紅,輕聲的“啐”了他一口。才要張嘴說他幾句,不想耳邊卻響起一聲粗嘎的笑聲。

  那笑聲便是一把老舊殘破的風箱“吱嘎吱嘎”的響,又像是田野裡某種叫夜裊的野鳥發出的鳴叫聲。讓人聽得很煩很燥很不爽!

  蘇慕雲蹙了眉頭,抬眼朝笑聲發起的方向看過去。

  目光觸及處卻是霍然一震,“是他!”半響回不過神來。

  “怎麼了?”

  軒轅澈順了蘇慕雲的目光看過去,在看到一身杭綢繭袍白面青須的俞青狁時,目光中閃過一抹厭惡,冷聲道:“晦氣,怎的他也在此?”

  蘇慕雲並不曾聽到軒轅澈的那句話,她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俞青狁身上,前世死於他手,原以為今生再不會相見,不想卻在這個時候遇見!

  俞青狁長得並不難看,白面青須的他甚至可以說頗有些儒雅,只其人卻委實太過不堪。這一世,蘇慕雲也曾暗地裡留心他的一些傳聞,所傳與前世不相上下,皆為兩字“好色”,猶好良家婦女!

  這邊廂,俞青狁並不曾留意到人群中的軒轅澈與蘇慕雲,他略偏了頭對身側一膚白貌美的女子輕聲道:“你可喜歡?”

  那女子相貌甚是端莊,著衣也得體,便在蘇慕雲猜測會否是俞青狁正室時,耳邊響起軒轅澈的冷嗤聲,“狗男女。”

  蘇慕雲猝然一驚,抬頭看了軒轅澈,輕聲道:“王爺識得那二人?”

  “騰翼衛北指揮使俞青狁。”

  “那,他身側的那個女子可是他的夫人?”

  “夫人?”軒轅澈冷冷一笑,不屑的道:“是他手下官校的老婆。”

  蘇慕雲這會子真的是噁心的連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走吧。”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興致,對軒轅澈道:“我們去別處看看。”

  “那那盞燈籠……”

  蘇慕雲擺手,“算了,真喜歡讓內務府做盞便是。”

  軒轅澈點了點頭,他本就不待見俞青狁,自是連照面也不願與他打的。此刻又見蘇慕雲面色難看,只當她是累了,自是不由分說的便陪了她往外走。

  “王爺,王妃若是喜歡,不如您將那對子告訴奴婢,奴婢去對上贏了那盞燈籠好不好?”雙福討好的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回頭掃了眼正竊竊與身側文士私語的俞青狁,眉頭一挑,飛快的在雙福耳邊言語了一番。

  “好哩,奴婢這就去。”

  雙福返身朝人群中再次擠了回去。

  軒轅澈則是護著蘇慕雲朝人群外退出,只到得中途,卻是鳳眸微抬,銳利的眸在人群中迅疾的對上一對諂笑的眸子,下一瞬間微微的蹙了眉頭。

  人群裡,雙福大步擠了上前正遇上一個敗下陣來的書生。

  “我來對。”

  話一出口,圍著的人齊刷刷的朝雙福看了過來。

  雙福嘿嘿一笑,抬頭挺胸站在那,使了吃奶的力氣說道。

  “你來對?”

  人群中有人哈哈笑道:“黃毛丫頭,你要對得上,爺我跪著給你當凳子坐。”

  “是了,黃毛丫頭別在這丟人了。”

  雙福這會子卻是不惱了,她迎著人群哈哈一笑,待眾人被她的笑聲鎮住後,霍然斂了笑迎了圍觀的人群,淡淡的道:“昔孔老夫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你們這些飽讀聖賢書的窮酸們,聖人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吧。瞧不起姑奶奶是不是?等著,姑奶奶今兒便要坐坐人肉凳子是什麼滋味。”

  話落轉身對那主事男子大聲道:“你且聽好,我要對下聯了。”

  主事男子是開門做生意的,自來慣會看人臉色,雖心裡對雙福不屑,但臉上卻是不露分毫,抱拳道:“姑娘請。”

  雙福哼了一聲,大馬金刀往那一站,大聲道:“飛虎旗,旗飛虎,旗卷虎藏身。”

  場中一寂,那種乍然喧嘩之下的寂靜便是落根針也能使得人聽見。

  在這樣的寂靜中,雙福“嘿嘿”冷笑數聲,抬頭迎著那嘴巴半張合不攏的主事道:“如何?可還算行?”

  “好,好,好”主事男子一連說了三個好,連連對身側的小廝道:“快,快將那燈籠取了,送給這位姑娘。”

  待得那精緻漂亮的燈籠到了雙福手裡,圍著的人群已然悄無聲息的漸漸散去。

  雙福趾高氣揚的哼了聲:“狗眼看人低。”便大步的朝外走去。

  “爺!”

  那站在俞青狁身側的美嬌娘挽了俞青狁的手搖了搖,目光緊凝在雙福手上的燈籠。

  “怎的,想要?”俞青狁低了頭捏了把美嬌娘的下頜,笑了問道。

  那美嬌娘連連點頭。

  “好,我去花些銀子與你換來。”

  話落,俞青狁攜了美嬌娘快步趕上了雙福,“姑娘。”

  雙福停步,一臉不解的看著俞青狁。

  “姑娘,我家娘子甚是喜歡你手裡的這盞燈籠,姑娘可否行個方便?”

  雙福看了看俞青狁,又看了看她身側的美嬌娘,搖了搖頭,“這盞燈籠我也很喜歡,是花了五兩銀子請了那老秀才對下的這對聯,才迎來的。”

  “爺……”美嬌娘不依的對著俞青狁撒著嬌。

  雙福抖了抖肩膀,暗道:天啊,這要是一天到晚聽著這叫聲,還不得掉了一身的肉。但在看到俞青狁那骨頭都酥了的樣子上,由不得便惡寒了一把,男人的趣味果真不可思量啊!

  “那你看這樣如何?”俞青狁看了雙福,“你花了五兩銀子,我給你十兩銀子,怎樣?”

  雙福還欲搖頭,卻不想,俞青狁眉眼微沉,似笑非笑的看了過來。那樣子像是在說,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二十兩。”雙福抿了唇道:“少一文也不行。”

  俞青狁聞言,看了雙福那蹙了眉頭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哈哈笑道:“好,依你所言,二十兩。”

  說著,便自袖籠中取了兩錠銀子遞了上去。

  雙福抿了唇心疼的看了好幾眼那燈籠,這才將燈籠遞了過去。

  那美嬌娘歡歡喜喜的接了,將燈籠一提湊到俞青狁跟前,輕聲道:“爺,你快來看,真有趣。”

  俞青狁湊著往前看了看,“是挺有趣的。”

  雙福看了兩人一眼,唇角勾了勾,轉身便走,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

  “王妃,快來看,那邊的燈籠好漂亮。”

  繡荷挽了謝蘭亭的手,一會兒走到這邊,一會兒走到那邊。

  謝蘭亭微挑了唇角,看著家家戶戶門前懸掛的五色燈綵,那些綵燈上描繪了各種人物,舞姿翩翩,鳥飛花放,龍騰魚躍,好不精緻漂亮。看得人神清氣爽,不由自主的便會融入這片歡樂中。

  “那邊有賣小飾品的,”繡荷扶了謝蘭亭的手,“王妃,我們去看看。”

  謝蘭亭笑了笑,由著繡荷挽了她朝那處小攤走去。

  原本她沒想著出來的,但是一個正月裡她都在晉王府閉門謝客,便是今夜這樣的日子,軒轅驥也早早的被玉兒使人請了去。柳兒和娟兒搭了伴出來逛燈會,剩下她和繡荷守著空蕩蕩的屋子,又聽得底下的丫鬟熱火朝天的說著街市的熱鬧,經不住她們慫恿加之這整個正月,她們都是深居簡出,緊閉大門不見客。想了想,便決定輕裝簡飾的出來逛一圈。

  行走在熱鬧朝天的街市中,謝蘭亭心中的陰霾散了不少,漸漸的也感染了不少節日的氣氛。臉上不時的漾起一抹淺淺淡淡的笑意。

  “王……”

  “繡荷,”謝蘭亭喚了繡荷,輕聲道:“還是叫小姐吧。”

  繡荷頓了頓,在看到謝蘭亭輕蹙的眉宇時,點了點頭,“小姐,那邊有猜燈謎贏燈籠的,我們去贏盞燈籠帶回去掛著吧。”

  “好。”

  主僕二人相攜著來到那燈謎處。

  一條手指粗的紅繩懸於頭頂,繩上懸掛著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燈籠數十盞,此刻燈籠下圍了不少的人,有隨著大人的孩童也有兩情相依的才子佳人,得了燈籠的歡天喜地,不曾得到的也不氣惱,繼續猜下一個。

  “小姐,”繡荷指了頭頂一盞兔子形狀的燈籠,讀出了謎面,“一鉤新月掛西樓,打一字。”

  謝蘭亭略一思忖,輕聲道:“簡單,是個禾字。”

  繡荷便將那謎底說與管事人,管事對了答案,笑瞇瞇的解了那燈籠遞與繡荷。

  二人走到另一盞燈籠下。

  “一入西川水勢平。”

  謝蘭亭笑了道:“這是個酬字。”

  “應憐屐齒印蒼苔,打一節日。”繡荷回頭看了謝蘭亭。

  謝蘭亭不假思索的道:“應是踏青節。”

  “園中月露初覺寒。”

  “可不就是這上元節嗎?”謝蘭亭起了興致,乾脆一個接一個的往下猜。

  不消片刻的功夫,竟是將那燈謎猜得個七七八八無一不對。

  繡荷看著堆在腳邊的燈籠,蹙了眉頭道:“小姐,這燈籠可如何帶回去。”

  謝蘭亭笑道:“你這會子嫌多了?”

  繡荷笑了笑,抬手招了圍在身側的孩童上前,一人一盞的送了出去。

  另一廂,俞青狁與那美嬌娘也朝這邊走來。

  遠遠的,美嬌娘指了散著燈籠的主僕二人道:“爺,你看,那位小姐好是漂亮。”

  俞青狁不由便抬頭,目光一撩,輕笑道:“她可不是小姐,同你一樣,是個婦人了。”

  美嬌娘掩嘴一笑,嬌聲道:“爺,你怎的知曉。”

  俞青狁挑了眉頭,得意的笑道:“爺若是不知曉,誰還能知曉?”

  “好在發燈籠呢,走,我們也去討一盞。”

  不由分說拉了俞青狁便上前。

  這邊廂,繡荷正將最後一盞燈籠交到一個孩童手裡,不想耳邊響起一聲嬌軟的女聲。

  “這盞我要了。”

  繡荷抬頭便看到眼前貌美的婦人指了她留下的那盞兔子燈,於是笑了道:“不好意思,這盞燈籠是我們自己留著的。”

  “你這人真奇怪。”美嬌娘嘟了嘴道:“為何他們都有得,偏生我要了,你卻說是自己留下的。”

  繡荷聞言失笑,又不好說先前的那些是因為太多了,帶不回才送人的。可又不能同意將這盞自己留下的送給眼前的美嬌娘。

  “這盞真的是我家小姐喜歡的。”

  聽得她那聲“小姐”美嬌娘“撲哧”一聲便笑了。

  繡荷尚不知這美嬌娘為何發笑,卻見隨同美嬌娘前來的那中年男子,一雙陰沉的眸子肆意的在自家小姐身上打量著,由不得便心頭生惱,怒聲道:“你笑什麼笑。”

  “哎,你這人真是奇怪,我笑還得問過你同意不成?”

  “繡荷。”謝蘭亭低垂了眉眼,喊了繡荷,“我們走。”

  眼見得繡荷提了燈籠扶了謝蘭亭快速的轉身便要離開,那美嬌娘不依的挽了手側俞青狁的手道:“爺,我不依,我不依……”

  俞青狁卻渾然不覺,一雙陰沉的眸子像釘子一樣盯在謝蘭亭的身上。

  美嬌娘不曾得到俞青狁的回應,抬頭看了,在看到俞青狁癡癡盯著的那道人影時,唇角嚼了抹冷笑,哼聲道:“爺,人都走遠了,你還看什麼看。”

  俞青狁這才回了頭,指了她手裡的盞走馬燈,“你這不是已經得了一盞了,還想要?”

  “不一樣的啊……”

  “好了,好了,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才逛了這麼一回子,便走。”美嬌娘疑惑的看了俞青狁,稍傾柳眉倒豎,咬牙道:“爺是不是看上了適才的小娘子了?”

  “胡說什麼呢?”俞青狁不由分說的便推了美嬌娘走。

  美嬌娘跺腳道:“你還說不是,你魂都飛了。”

  “走了,走了。”俞青狁不由分說的便推了美嬌娘往外走。

  “不要你送,我自己走。”

  眼見得俞青狁一門心思的要打發自己走,美嬌娘心頭火起,將手裡的那盞走馬燈胡亂的塞進了俞青狁的手裡,一個要塞,一個不接,“啪”那精緻的燈籠掉在地上,立時摔得散了架。

  俞青狁這會了臉色也變了,他本就是對這婦人已有厭煩之心,這會子見她還拿起了喬,瞬間臉色一變,袍袖一甩,怒聲道:“滾。”

  “你……”美嬌娘似是不曾想到他變臉變得這般快,尚怔怔在原地。

  俞青狁卻已經是一把推開了她,大步便往外走。

  “你要走了,以後別再來找我。”

  俞青狁冷冷一笑,腳下不停,朝一個方向急急走去。

  很快身影便隱失在人群之中。

  美嬌娘原還氣急敗壞的叫罵幾聲,待人影子都看不到了。唇角輕佻,臉上綻了一抹嘲諷的笑,轉身對著靠上前來的人伸了手道:“拿來。”

  一隻白皙的手捏了張銀票塞在她手裡,壓低了聲音道:“記住要是多說半個字……”

  雖是沒將後面的話說完,但其間意思不言而喻。

  美嬌娘冷冷一哼,“放心,就是我爹娘老子從地下爬起來問,我也不會說一個字。”

  話落將那銀票往胸口一塞,轉身便走。

  ……

  “繡荷,我們回去吧。”

  謝蘭亭對興致勃勃的繡荷說道。

  “怎麼了?”繡荷不解的看了謝蘭亭。好不容易出來了一趟,怎的這會子便要回去了?繡荷很不想回那華麗卻冷得像冰窟的王府,由不得便哀聲道:“小姐,我們再逛逛吧。”

  謝蘭亭在看到繡荷眼裡的乞求時欲言又止,她總覺得人群裡似乎有道目光像毒蛇一樣的盯著她,不論她走到哪裡,那目光都如影隨行,讓她說不出的害怕和恐慌。

  “那再逛一會兒,我們就回去?”

  “嗯。”繡荷點頭,指了不遠處炸豬耳朵的小攤道:“那邊有賣炸豬耳朵的,我去買些來。”話落,抬腳便走,卻不忘回頭道:“小姐,你別走遠,就在這等著我。”

  謝蘭亭點了點頭。

  眼見得繡荷歡歡喜喜的擠進了小攤。

  謝蘭亭吁了口氣,抬頭看了眼似黑絨布一樣的夜空,又看了看那被燈照得如白晝的街市,心底生沒來由的生起一股荒涼之感。

  這樣美好的一切於她卻如繁華一夢,夢醒只餘滿心淒涼與無奈。

  “你有心事?”

  粗嘎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謝蘭亭猝然一驚,霍然抬頭,便看到一張白面青須的臉在眼前似放大般直入眼簾。

  “啊!”

  謝蘭亭嚇得一聲尖叫,退了開去。

  “怎麼,我長得很嚇人麼?”

  謝蘭亭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笑得溫文的俞青狁,下一刻,她猛的轉身朝繡荷的方向走去。不想,卻在這時,一隻手迅速的扯住了她。

  “放手,我喊人了。”謝蘭亭用力,試圖甩開那隻手,怒聲道:“來……”

  一隻手似蜻蜓點水般滑過她的後背處,下一瞬間,謝蘭亭便感覺到喉中一啞,她那到了嘴邊的話無任她怎樣用力也發不出來。

  她驚懼的瞪了俞青狁,臉上瞬間慘白如紙。

  “我不喜歡用強,可惜,你太不識相。”俞青狁笑著,抬手撫過謝蘭亭的滑如凝脂的臉,眼見得謝蘭亭目露驚懼,他壓低了聲音,俯身在謝蘭亭耳邊輕聲道:“你怕什麼呢?你又不是不經人事的姑娘?這其間的歡樂,你自是明白的。”

  “不……”謝蘭亭搖頭,她不敢想,若是她當真失貞,軒轅驥會如何待她!現如今她雖被貶為庶人,但因著軒轅驥的野心,因著她的父親,她相信假以時日,軒轅驥仍會恢復她王妃之位,可她若當真失貞……謝蘭亭的眼裡飛快的掠起一層水霧。

  她豁然回頭,目光焦急的在人群中搜尋繡荷的身影。

  “走吧,爺會好好疼疼你的。”

  話落,俞青狁抬手便將謝蘭亭扯在了懷裡,擁著她往人群裡走去。

  謝蘭亭欲待掙扎,不想身子卻是僵麻的歷害,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任由著俞青狁將她挾持著一路向前,遠離繡荷所在的方向。

  便在謝蘭亭淹於人流之中時,捧了油紙包著的繡荷興匆匆的走了出來,正想抬頭召呼謝蘭亭,不想眼前空空如也,根本就不見謝蘭亭的身影。

  “小……”繡荷手一鬆,手裡的豬耳朵掉了一地。

  “小姐……小姐……”

  繡荷瘋了一樣在人群中開始找尋謝蘭亭。

  “有沒有看到我家小姐,穿一襲湖蘭色衣裳的……”

  “有沒有看到我家小姐,長得清麗,穿一身湖蘭衣裳,剛剛還站在這的。”

  ……

  “燈籠呢?”

  蘇慕雲看著空手而歸的雙福。

  雙福笑瞇瞇的舉起手,將手裡的那二十兩銀子遞到蘇慕雲跟前,“賣了,賣了二十兩銀子呢。”

  蘇慕雲不接,失笑,瞪了雙福道:“府裡已經有個財迷了,再添你一個這沂王府便可聲名在外了。”

  雙福嘿嘿笑著,轉而將二十兩銀子遞給軒轅澈。

  “拿著吧,你們辛苦了,好好犒勞自己。”軒轅澈似笑非笑的盯了雙福。

  雙福縮了頭拿在手裡的銀子便似燙手的山芋一般,扔也不是,拿也不是。她可沒有傻到沒聽出軒轅澈的那句“你們”指的是什麼!小心的撩眼去看軒轅澈的神色,眼見軒轅澈眉眼間雖有寒意,但卻不見惱意,暗暗的舒了口氣。

  “奴婢,謝王爺賞。”

  軒轅澈擺了擺手。

  雙福退了下去。她才站穩,斜刺裡一隻手將她拽了過去,惱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去幹什麼了?”

  “沒幹什麼,真沒幹什麼。”雙福擺手,一迭聲的道:“我就是想著,那燈籠反正王爺只要開口,內務府自有人搶著送來。二十兩銀子,不拿白不拿,是不是?”

  “你還說。”雙全瞪了雙福,怒聲道:“你別仗著王妃好說話,便不知天高地厚的。”

  “沒有,真的沒有。”雙福眼見雙全臉色不善,想著這事也瞞不了多久,便壓了聲音在雙全耳邊言語一番。

  雙全聽得臉色一變,她目光一緊,盯了雙福,“你作死啊,這樣大的事,你就敢私自做決定,萬一拖累了王爺和王妃,你就是千刀萬剮也……”

  雙福臉色一白,輕聲道:“師父說,不會出錯的。”

  雙全跺了跺腳,一把甩開雙福,便要上前向軒轅澈稟報,可在看到軒轅澈正扶了蘇慕雲兩人有說有笑的一路向前,略一猶豫又不敢上前打擾。

  “不會有事的,師父她盯著呢。”雙福在一側一迭聲的道。

  雙全抿了抿嘴,狠狠的剜了眼雙福,小心的上前侍候。只等著尋了合適的機會向軒轅澈回稟。

  “前面有賣窩絲糖的,要不要吃點?”

  蘇慕雲笑了搖頭。

  軒轅澈又指了那一處賣蜜餞的,問道:“那買些蜜餞吃?”

  蘇慕雲還是搖了搖頭,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著。

  軒轅澈眼見她目光四處搜尋,顯見是在找東西,想起前幾日雙福抱怨說王妃吃臭豆腐的事,由不得便蹙了眉頭,輕聲道:“你在找什麼?”

  蘇慕雲笑了笑,“不找什麼。”頓了頓,輕聲道:“出來逛得久了,我們回去吧。”

  軒轅澈點頭,於是一行人往回走。

  待走出鼓前街,路過小巷時,蘇慕雲步子一頓,目光怔怔的看了一處院牆外伸出來的樹枝半天不曾言語一聲,那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目光使得軒轅澈步子一頓,怔怔的隨了她看過去。

  誰家種了棵好大的柚子樹,綠葉掩映間,一個拳般大小的半青不黃的柚子掛在樹間。蘇慕雲目光直直的看了,隨著那目光還有喉間不停的吞嚥聲。

  “媚媚。”軒轅澈只看得牙都酸了,這樣的柚子定是主人家嫌棄不好吃,才不去摘落讓它在這樹間自生自滅,怎的他家王妃卻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寶一般。

  “王爺,”蘇慕雲指了那半生不熟的柚子對軒轅澈道:“我們問這家主人買了去好不好?”

  “你想吃?”軒轅澈怔怔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點了點頭。

  “王妃,這柚子一看就不是好品,牙都會酸掉的。”雙福在一側抗議道。

  “你多什麼嘴,”雙全斥了雙福一聲,“王妃愛吃便是了,跟你有什麼關係。”說著,上前屈膝一福道:“王妃,奴婢去問了主家買來。”

  蘇慕雲點頭,“好,你去吧,多使些銀子與主家。”

  軒轅澈目光怪異的看了蘇慕雲,好半響不曾言語。

  不消多時,雙全捧了兩個半生不熟的柚子走了回來。

  蘇慕雲迎了上前,探手捧了一個往鼻子下一放,深深的嗅了一口,輕聲道:“真香!”

  “王妃,奴婢剝了吧?”雙全將手裡另一個遞給了雙福,上前問道。

  蘇慕雲點頭,將它扔還給雙全。

  雙全接了,三下五除二,利索的剝了皮。待看到果肉時果真不出所料,那果肉一看口感便不好,偏生蘇慕雲卻是笑盈盈的上前拿了樂滋滋的往嘴裡放。

  “酸……不酸?”雙福咽落嘴裡的口水,蹙了眉頭看向蘇慕雲。

  “不酸啊,一點都不酸!”

  蘇慕雲將手裡的果肉遞給軒轅澈,“你也償償?”

  軒轅澈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接了放在嘴裡,才入嘴便酸得眉眼擰成一團。

第四十七章:失節

  “你想幹什麼?”

  一旦被解開束縛,謝蘭亭便尖聲喊了起來。

  俞青狁哈哈一笑,“自是做些你也開心我也喜歡的事了。”

  話落,抬手便去撕扯謝半亭身上的衣裳。

  “啊……”謝蘭亭發出一聲驚叫,忙不迭的抬手捂了身子,怒聲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瘋了,你不想活了是不不是?”

  俞青狁一愣,稍傾便笑得越發張狂,他由不得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謝蘭亭,然後“嗤”聲道:“你是誰我不想知道,我到是想知道你侍候人的功夫怎樣。”

  話落,一把拉過謝蘭亭揚手一拋,下一刻,謝蘭亭便落在鋪著厚重熏得香噴噴的床榻上,落在床榻上的那一瞬間,謝蘭亭一翻身便要逃開,不想俞青狁卻是縱身一撲,將她重重的壓在了身下。

  男人身上甜膩的香氛瞬間撲天蓋地的襲來,謝蘭亭哆了唇,看著俞青狁,“不,不,不行……”

  “怕什麼呢?”俞青狁探手挑了謝蘭亭的下巴,陰沉的眸子裡掠過一抹淫肆的笑,溢滿了情慾的嗓音不急不緩的道:“或者我們先來點前戲?”

  謝蘭亭哆了唇,她怎樣也沒法相信,這種光天化日強搶民女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從前只覺得那是戲文裡的事,可是現在……她慢慢的紅了眼眶,“撲通”一聲,跪在了俞青狁身前,“咚咚咚”一連磕了三個頭。

  “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俞青狁看著她伏下身時,那曼妙的身體曲線,及渾圓的臀部的,嚥了嚥口水,“或許,你可以求我點別的。”

  謝蘭亭豁然抬頭看了他,眼見得再求也無濟於事,咬了咬唇,尖聲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你若是動我一根毫毛,我保證,你會被抄家滅族。”

  俞青狁先是怔了怔,續而猛的揚聲大笑,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他抬手拭了拭眼角,嘲諷的看了謝蘭亭,“抄家?滅族!”

  謝蘭亭點頭,努力抬了胸脯與俞青狁對視,不想讓他看出她的色歷內荏。

  “可你說了那麼多,你也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啊?”

  俞青狁看著慘白了臉卻仍然倔強的偽裝著自己的謝蘭亭,心裡不由便生起了貓逗老鼠的樂趣。這會子,他也不急了,撩了袍擺往邊上一坐,淡定的看著謝蘭亭。

  “我……我是……”

  那句“晉王妃”到了嘴邊數次,最終卻還是被她嚥下。

  眼前的人,她從他神色間的淡定及不經意間露出的那種殺伐果決推斷出,俞青狁一定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京都城是天子腳下,敢在天子腳下強搶民女,沒有雄厚的北景,怕是沒幾個人敢做。而且,她現在看來,那俞青狁並不是個色令智昏的人,如此看來,定是有恃無恐,那麼他會是誰?

  “說啊。”俞青狁將謝蘭亭的神色盡入眼內,又如何不知她心中的思忖,越發的肆意張揚,“你到是說說看看,你什麼樣的身份,竟能抄我的家,滅我的族?”

  “你放過我吧。”謝蘭亭垂垂可憐的看了俞青狁,“你只要放過我,多少銀兩,我都會給你。”

  “銀兩?”俞青狁像看笑話一樣看了謝蘭亭,抬頭環視四周,稍傾淡淡一笑,“你看,我像缺銀子的人嗎?”

  是啊,他怎麼會缺銀子呢?

  胭脂紅的湘被,景泰藍的花觚,丁香色漳絨坐褥,官綠色的繭綢帳子,還有擺在多寶閣上的官窯粉彩瓷器,這一切雖不是那樣顯眼的奢華,但是卻在無聲的訴說著主家的富貴。

  謝蘭亭沉沉的萎頓了身子,咬牙,輕聲道:“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俞青狁蹙了眉頭,似是很不奈又將這個問題兜了回來。

  他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謝蘭亭身前,俯身盯著她道:“我給了你機會,你不要。”

  “不……”

  便在謝蘭亭驚叫著衝下床榻時,手臂間一緊,卻不防俞青狁探手一撈,將她整個人帶在懷裡,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稍傾,唇角掠起一抹笑,驀然頭一低,在謝蘭亭的唇角印上一個略帶灼熱的吻。

  “很香,我喜歡。”

  “我……我是……晉王妃。”

  屋子裡一寂,俞青狁握著謝蘭亭的手便鬆了鬆,眉宇間有著淡淡的狐疑。

  謝蘭亭心中一喜,便在她以為俞青狁有所顧忌時。

  不想,俞青狁卻是笑了笑,壓低了聲音道:“那麼,你知道我是誰嗎?”

  謝蘭亭搖頭。

  “我是騰翼衛北指揮使俞青狁。”

  謝蘭亭“嗡”一聲,腦袋裡便似綻開了一抹煙花,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俞青狁。

  見她這番神情,俞青狁笑了道:“看來,你對我不陌生。”

  謝蘭亭上下牙齒相磕著,她當然對他不陌生,軒轅驥不止一次的與她說過,俞青狁是必不可少拉攏的人,不為他是北指揮使只為他有個太監總管的義父。那個太監總管是最能揣測聖意的人!

  謝蘭亭哆了唇,一動不動的看著俞青狁,眼裡漸漸生起一片氤氳。

  “你想明白了?”俞青狁笑看著謝蘭亭。

  想明白了?是的,確實想明白了!

  她若還是晉王妃,俞青狁當然不敢真把她怎麼樣,可現在她被一道聖旨貶為庶人!軒轅驥有心拉攏俞青狁,事後,俞青狁只需借口並不知曉她是誰,哪怕那是一個謊言,可軒轅驥一定會接受。

  謝蘭亭唇角泛起一抹蒼涼的笑!

  “很好,確實是個聰明人。”俞青狁探手鬆了她,手順勢撫上她發間的那枝金鑲玉的髮簪,正是當日蘇慕雲贈與謝蘭亭的添妝,錦年。

  髮簪取下,一瞬間,謝蘭亭如瀑的青絲紛紛揚揚而下,遮去她半邊精緻的容顏。謝蘭亭怔怔的看著俞青狁手裡的那枝錦年,耳邊響起昔日,蘇慕雲的那句,“錦,美好;年,時光;錦年,原只是說美好的時光。”“我只是祝願你此後皆如此簪,一生一世皆為美好!”

  謝蘭亭豁然閉上眸子,她怎就淪落到了這番境地?!

  “好簪。”俞青狁將手中的髮簪隨手置於身側的几案之上,目光輕凝著緊閉雙眸,眼角滑過水光的謝蘭亭,不屑的道:“你即能與那張廣嗣私相授受,可見不是什麼賢良淑德之人,此刻做出這番貞烈不堪之舉又是何意呢?”

  謝蘭亭猛的瞪圓了眸子看向俞青狁,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她?!

  “怎麼,我說錯了?”

  謝蘭亭咬了唇,直至喉中瀰漫開一股濃濃的鐵銹氣息,她也不曾說出一個字。卻也在這一刻,她感覺到一種像螞蟻在爬的感覺自尾椎骨慢慢延伸,那種酥癢,那種空虛,使得她的意識漸漸的被另一種感官所取代。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謝蘭亭的臉上生起一種茫然的不知所措。

  “我這屋裡熏的是西域貢的合歡香,這種香只有幾務府才有,平常極難得。”俞青狁探手將謝蘭亭垂落在臉頰上的發撩到她耳後,俯身在她耳側,柔聲道:“你喜歡嗎?”

  合歡香!

  顧名思義,謝蘭亭的身子一抖,她想要退開,但那吹在耳邊的男性的氣息,卻讓她不退反進,顫了手探向他俞青狁那咄咄逼來似野獸一般的臉上。

  “這就忍不住了?”

  俞青狁捉了謝蘭亭的手放在唇邊一吻,笑了笑,抬手不疾不緩的挑開謝蘭亭身上的衣裳。每挑開一件,他便會在她的臉上脖子上映上一個淺淺的吻。

  謝蘭亭已經開始身子發抖,那淺淺淡淡的吻撩撥得她痛苦不堪。意識明明滅滅間,她被俞青狁推倒在身後的榻上。

  “寶貝,別急,我們好好玩玩。”

  謝蘭亭睜了迷茫的眸子,看著俞青狁緩緩的解開身上的衣衫,直至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精壯的身子。因為常年習武,所以俞青狁雖是中年,但身體卻是勻稱的很。

  謝蘭亭很痛苦,嚶嚀著發出輕微的哽咽聲。

  “不急。”俞青狁俯身在她光潔的瑣骨上落下一個略略帶力的吮痕,探手打開了床側的多寶格。

  那多寶格一被打開,俞青狁的充滿情慾的眸子裡閃過一族耀眼的亮光。謝蘭亭卻在看到那打開的多寶格時,不由自主的顫了顫。她的意識趨於迷離與清醒之間,迷離的那一半叫囂著讓她向俞青狁靠攏,希望他來緩解她的痛苦。可是清醒的那一半卻讓她覺得羞恥,恨不得死去才好。

  “寶貝,這很有趣的哦!”

  俞青狁取了一條長長的白綾,捉了謝蘭亭的一隻腳,將它吊住,然手揚手一拋,那白綾穿過床榻之上的橫樑,被他纏繞在手裡。

  “不……”

  謝蘭亭搖頭。

  “等會兒,你就會說,還要了。”

  俞青狁淫肆的一笑,在那多寶格裡取裡了一粒火紅的藥丸……稍傾,一陣冰涼的舒爽感使得謝蘭亭火熱的身子瞬間一涼,而意識也在剎那間驀然清醒,她猛的翻身坐起,一把推開了俞青狁,抬腳便要走。

  不想,俞青狁似笑非笑的盯了她,繞著白綾的手微微一扯,謝蘭亭再次倒在了榻上。而隨著她這一倒,體內的冰涼亦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被置於火上的炙熱。那熱從一個地方向四肢百骸擴散。

  “你……你給我放了什麼?”

  俞青狁將手裡的白綾再次提起,輕聲道:“讓你,讓我更快樂的東西。”

  “你……”

  才開口,她便僵了僵,她的嗓音怎會變了?變得靡軟而嬌媚,不像是斥責,卻像是一邀請,邀請俞青狁與她共赴沉淪!

  俞青狁將多寶格裡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拿了出來。

  那些東西是她看也不曾看到過的,但無一例外卻是俞青狁要用在她身上的!深深的恥唇感使得謝蘭亭不顧一切的朝身側的床樑上撞去。

  “這又何必呢?”

  俞青狁探手一撈,將謝蘭亭扯了下去,便是這一扯,他跨坐在了謝蘭亭的身個,邪肆的一笑,手扯向身上最後的那道屏障,“寶貝,你先侍候我吧。”

  謝蘭亭搖頭,然,又豈容她拒絕!

  良久,便在謝蘭亭一半天堂一半地獄之時,俞青狁緩緩的退開了身子。雖不曾滿足,但臉上卻是一臉的愜意。

  謝蘭亭扶在床沿不要命的乾嘔著,便是這番生不如死的乾嘔,也難抵擋身體裡那像是要將她燒成灰的慾火。

  她痛苦不堪的在寬大的榻上扭動著,咬了唇,嚥下那可恥的輕吟,但卻探制不了自己無意識的向俞青狁靠近。

  俞青狁笑了笑,探手捉了她的手……

  “唔……”

  謝蘭亭發出一聲驚呼。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一聲響。

  “啪”,背脊之上一陣火燒火撩的痛,那痛糾纏著身體裡的炙熱使得謝蘭亭由不得便甩頭扭腰,想要躲閃。但卻也在這同時,眼角的餘光看到俞青狁拿起多寶格裡的物什對她邪邪一笑……下一刻,謝蘭亭發出一聲撕心裂呼的痛呼。

  火熱與冰涼相觸,耳邊是一聲聲的鞭響,痛與樂並存。

  隨之而起的還有俞青狁那不堪入目的斥罵聲,每一聲都似刀子般剜向謝蘭亭的心口,但身體卻違背了意識,做出各種醜陋不堪的反映。

第四十八章:悲喜

  “如何?”

  軒轅澈端了茶盞,輕佻了細長的眉眼看著畢恭畢敬的御醫。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有喜了。”

  年紀一把的老御醫,撫了頜下那花白的山羊鬚一臉笑容的對著軒轅澈說道。

  老御醫的話聲一落,屋子裡的下人齊齊福身行禮,“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賞!”

  軒轅澈放了手裡的茶盞,對身側的紅綃道:“替本王送程御醫,府裡下人每人賞銀二兩。”

  “是,王爺。”

  紅綃笑瞇瞇的請了程御醫朝外走,將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遞給了程御醫,“有勞老先生,這是王爺王妃的心意,還請老先生笑納。”

  程御醫沒有推拒,坦然的接了荷包,笑瞇瞇的走了。

  他現在又不在太醫院任職,誰知道沂王爺放著滿太醫院的醫官不請,把辭官歸田的他給逮了來。

  紅綃送了程御醫後,想著去找軒轅澈商議下這府裡沒有經事的嬤嬤,是不是去宮裡向皇后娘娘討兩個來。不想,抬頭卻看到軒轅澈還坐在椅子裡,端了手裡的茶盞,半天沒動。

  “王爺?”紅綃猶疑的看了軒轅澈。怎的還在這?不是應該在裡屋嗎?軒轅澈抬頭,看了眼紅綃,“程御醫走了?”

  紅綃點了點頭。

  “哦。”軒轅澈抬手將手裡的茶盞放在桌上,輕聲道:“我們去看看王妃吧。”

  紅綃眼見得軒轅澈站起,步子在原地頓了頓,稍傾才抬腳朝裡屋走去,由不得蹙了蹙眉頭,王爺今天怎的這般奇怪?

  裡屋,雙福正與櫻桃熱火朝天的商量著,往後的膳食單子,眼見軒轅澈與紅綃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連忙屈膝行禮,“恭喜王爺。”

  軒轅澈擺了擺手,見蘇慕雲笑吟吟的看過來,幾步上前,握了蘇慕雲的手,輕聲道:“你都知道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探手撫上自己平坦的腹部,柔聲道:“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都好。”軒轅澈探手將她垂落在額前的發撩到耳後,笑了笑道:“我們的孩兒,不管男孩女孩,都好。”

  蘇慕雲點頭。

  紅綃使了個眼色給雙福幾人,眾人悄無聲息的退下。

  屋裡便剩下軒轅澈和蘇慕雲,軒轅澈脫了靴往床上坐了坐,將蘇慕雲擁在懷裡,輕聲道:“我們這府裡也沒個長輩,你看是去宮裡請了經事的嬤嬤來,還是將你大伯母請來?”

  “你拿主意吧。”蘇慕雲輕聲道:“我都聽你的。”

  軒轅澈想了想,“還是去請了你伯母來吧。”

  蘇慕雲笑了笑歪了身子,將頭依在軒轅澈肩上,拿了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把玩。

  “宮裡那邊總還是要去說一聲的。”

  “不急,等過了三個月再去說也不遲。”

  蘇慕雲想想,便也釋然,應付皇宮中的那些人,他自是比她有經驗。眼下,她只需要安心靜養,將自己和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照顧好,才是。

  “有沒有什麼想吃的?”軒轅澈輕聲道:“有想吃的一定要告訴我,不拘多難得到的東西,總會想辦法給你找來的。”

  蘇慕雲不由便想起,元宵那晚,她將整個半生不熟的柚子吃下肚時,軒轅澈那酸得緊緊鄒在一起的眉頭。老人都說“酸男辣女”難道肚子裡會是個男孩兒?

  “你想要個女孩兒吧?”蘇慕雲鬆了軒轅澈的手,撫上自己的腹部,柔聲道:“我卻是想要個男孩兒呢。”

  “都好。”軒轅澈抬手覆上蘇慕雲的手,柔聲道:“我們還年輕,以後子嗣會漸漸多起來,女孩男孩兒都會有的。”

  蘇慕雲聽了唇角微彎,“太醫說已經有兩個月了呢。”

  之前因著蘇慕雲有宮寒之症,月信很是不准。若不是因著她這些時日口味實在怪異,軒轅澈也不會請了那專擅婦科已然歸隱的程御醫來,便不會想到,一個孩兒在他們懵懵無知時,已然悄然來到。

  看著彼此交疊的手,想著那看似平坦卻在孕育著他們彼此生命延續的地方,軒轅澈笑了,細長的眉眼媚麗的勾魂攝魄。

  蘇慕雲怔怔的看著軒轅澈眼角那細緻美麗的微笑,她想說幾句調笑的話,可是又說不出來,只能那樣安靜的溫柔的看著他。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彼此,此時此刻似乎說什麼都是不合時宜的。

  “王爺,王妃娘家伯老爺和夫人來了。”

  門外響起紅綃的聲音。

  蘇慕雲身子一動,便要下榻,不想軒轅澈卻是抬手按了她。

  “程老頭說了,你胎像不穩,這幾個月一定要在榻上靜養。”

  蘇慕雲一愕,幾個月在榻上靜養?

  下一瞬間,軒轅澈卻已經穿了靴子,對紅綃道:“請了蘇夫人進來。”

  “是。”

  不多時紅綃迎了錢氏進來,錢氏上前給軒轅澈見禮。

  “夫人不必多禮。”軒轅澈還了錢氏一禮,溫聲道:“正準備著人去請夫人不想,您們先到了。”

  錢氏慈愛的看了眼榻上的蘇慕雲,輕聲道:“原只是與老爺過來看看,不想卻遇上了這等喜事。妾身在這恭喜王爺了。”

  說罷又是一福,軒轅澈連忙虛扶一把,道:“府中沒有什麼老人,還請夫人多費些心思。”

  錢氏自是笑吟吟的應了,軒轅澈便起身去招待蘇尚和。

  這邊廂,櫻桃搬了個錦墩放在蘇慕雲床前,錢氏上前坐了笑盈盈的看了蘇慕雲道:“怎的這般粗心,若不是王爺細心,還不知要闖出什麼禍事來。”

  蘇慕雲紅了臉,稍傾抬頭迎了錢氏,輕聲道:“月信一直不准,便也沒在意,不想……”

  錢氏笑了接了話道:“往後可得仔細了。”

  蘇慕雲點頭。

  稍傾,輕聲道:“伯母怎的得了消息?”

  錢氏搖頭,“我哪是得了消息趕來,我是文興和文遠來的。”

  “大哥和二哥要去參加今年的會試?”

  錢氏點頭。

  蘇慕雲想起前世之事,不由便蹙了眉頭。

  錢氏見她蹙起眉頭,只道她是來走關係的,連忙道:“不是說讓王爺關照,是他二人想問一聲,他們應試可會影響你。”

  蘇慕雲驀的抬頭看了錢氏,訝然道:“怎的這般說?”

  錢氏便笑道:“若是不得中當無話可說,就怕是一旦高中了,怕被有心人惦記。”

  蘇慕雲心下一暖的同時,臉上卻是不無自豪的道:“那是哥哥們的本事,豈是外人幾句閒話便能否定的。”

  錢氏見她這是同意了,心下微安。她原也覺得她們行得正走得直怕什麼流言,然奈何兩兄弟直說,蘇家勢微蘇慕雲嫁進王府已是不易。有些事還是要費心思量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蘇慕雲想起蘇夕蓉,略一思忖,輕聲道:“可有三妹妹的消息?”

  錢氏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周家將她送進張家後,便斷了消息,是死是活,誰也不知。”

  “二哥可是怪我?”蘇慕雲輕聲道:“伯父他……”

  “你放心,”錢氏執了蘇慕雲的手道:“是她自己有人不做偏要做鬼,怨不得旁人。”

  蘇慕雲點了點頭,雖說蘇夕蓉是自食惡果,可念及蘇文遠和蘇尚和,心底到底是有幾分愧疚不安。

  “不說她。”錢氏使了個眼色給櫻桃,櫻桃便帶了屋裡的丫鬟退了出去。

  錢氏這才輕聲道:“你現在有了身子了,王爺那怎麼安排?”

  蘇慕雲略一怔,便知道錢氏的意思。

  她現在有了身孕,為了肚子裡的孩子自是不能侍候軒轅澈,照理說,應該考慮安排通房丫頭的事。可是,他那個人……

  見蘇慕雲垂眸不語,錢氏歎了口氣,輕聲道:“照說王爺待你這般好,我們自是為你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想著離間你夫妻二人之間的感情。”頓了頓,又道:“只是,你想。若是你現在選了身邊自己的人抬舉了她,那人便還是在你的屋裡。可若是,王爺他外面有人……”

  錢氏的意思,蘇慕雲瞬間便明白過來。

  想了想,輕聲道:“待晚上王爺回來,我問問他的意思吧。”

  錢氏點了點頭,“若是覺得屋子裡不上眼,我讓你伯父去趟南邊,買幾個回來調教。”

  “等我問過王爺,再決定吧。”

  “行,你總之自己多留個心眼,只要男人的心在你身上,其它的都不重要。”

  蘇慕雲想起軒轅澈之前說要請錢氏來的話,笑了道:“伯母,我問你要一個人,你可捨得?”

  錢氏不滿的撩了眼蘇慕雲,不悅的道:“一個人而已,有什麼捨得不捨得的。在你眼裡,伯母便這般小氣的人?”

  蘇慕雲抿嘴一笑,輕聲道:“伯母便將錢媽媽借我用用吧。”

  錢氏微一錯愕,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壓低了聲音道:“是王爺的意思?”

  蘇慕雲點頭。

  錢氏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點頭道:“先讓她來幫稱著,等日子近了,我便住進來。”

  蘇慕雲自是歡欣應下。

  只二人皆不曾想到,事情遠比她們想像的要嚴重許多。

  又過了約一盞茶的功夫,屋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步子聲,便在蘇慕雲臉色微驚之時,紅綃的聲音響起,“王妃,宮裡來人了。”

  錢氏神色一慌,看了蘇慕雲道:“宮裡怎會來人?”

  “進來回話。”

  “是。”

  紅綃打了簾子走進屋裡,先對蘇慕雲行了一禮,輕聲道:“宮裡來人宣王爺進宮,王爺使奴婢來說一聲,讓王妃不必驚慌。”又屈膝對錢氏行了一禮,“蘇夫人,王爺想請夫人陪陪王妃,不知夫人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的緊。”錢氏連聲道。

  紅綃退下安排宴席之事。

  蘇慕雲卻是怔了半響,沒有言語。

  “怎麼了?慕雲。”

  蘇慕雲看向錢氏,“不知道王爺進宮有什麼事。”

  “你別操心了,萬事有王爺,你把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照顧好,便是幫王爺分憂。”錢氏柔聲道。

  蘇慕雲笑了笑,便是心中萬般焦急憂心,卻也是說不出一字。

  ……

  晉王府。

  繡荷看著臉色蒼白緊閉了雙眸的謝蘭亭,臉上一冷,淚水便不受控制的頻頻往下掉。

  “繡……荷,”謝蘭亭吃力的睜了眼,看著身側傷痕纍纍的繡荷,淒聲道:“是我連累了你。”

  繡荷搖頭,卻是牽動了身上被軒轅驥鞭打過的傷痕,臉上一片痛苦之色,在看到謝蘭亭自責的神色時,繡荷咬牙忍下,“小姐,到底出了什麼事?王爺他……”

  謝蘭亭搖了搖頭。

  眼前浮現起自己被俞青狁送回晉王府的情景。

  元宵之夜,她一身傷痕的被俞青狁使了輛青蓬小車扔在晉王府門外,恰逢得了她失蹤消息的軒轅驥帶了府中家丁準備出門尋她。

  眼見她衣裳不整,披頭散髮,身上都是合歡過的萎靡氣息,軒轅驥氣得當場便要拔劍砍殺她,好在總管溫瑜攔下了軒轅驥。

  待繡荷趕來將她扶回小院時,她失貞之事已傳遍了晉王府角角落落,自是又少不了一番冷嘲熱諷。

  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軒轅驥在知曉辱她之人是俞青狁時,會說出那樣的話。

  “他既看上你,你便跟了他去吧。”

  “我不……”謝蘭亭才出口說了一個不字。

  軒轅驥冷笑連連,目光不屑的睨了她,“你已失貞,莫不是還想著讓我扶你上正妃之位?”

  “不,我知道不可能。”謝蘭亭氣息不穩的看了軒轅驥,俞青狁就是個瘋子,背上那火燒火燎的傷痕和私處那撕心裂肺的痛無一不在提醒著她,若真是依了軒轅驥的意思,只怕自己便是走入了一個人間地獄。

  “沒錯,那已經是不可能了。”軒轅驥淡淡的笑了笑,斜睨了謝蘭亭,“你也知道,我本是一心待你的,可你……”軒轅驥挑了挑唇角,臉上一副不屑之極的冷笑。

  謝蘭亭嚥下心頭泣血的痛,慘淡一笑,輕聲道:“我既對王爺無用,王爺何不賜我三尺白綾?”

  “你不用逼我,更別想威脅我。”軒轅驥狹長的鳳眸似刀般睨向謝蘭亭,“你有沒有用,本王自會衡量。你想死,我不攔你。不過本王念在夫妻一場,一定會送了你爹娘老子下去陪你,省得你黃泉路上太孤單!”

  “你瘋了!”

  “本王本就是個瘋子,這點,新婚之前,你不就已經知道了?”

  新婚之夜,謝蘭亭驀的想起自己那不堪的新婚之夜,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慄起來。

  “本王再問你一次,俞青狁那,你是去還是不去?”

  “不去。”

  “好。”軒轅驥哈哈一笑,猛的對外喝道:“來人,將那賤婢給我拖下亂棍打死。”

  “不……不要,不關繡荷的事。”

  “是不關她的事,可是本王心情不爽了。打死個賤婢還得找理由不成?”軒轅驥殘忍的看著她,唇角嚼了抹冷到極致的笑,“即是你替她求情,那便二十杖吧。”

  謝蘭亭重重的閉了眼。

  繡荷爬到謝蘭亭身前,吃力的抬起頭,戚聲道:“小姐,回山陰吧。這王府不是我們能呆的。”

  謝蘭亭搖了搖頭,悲聲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王爺來了。”

  屋外響起侍衛的聲音。

  謝蘭亭身子驀然一僵,繡荷顫瑟瑟的看了謝蘭亭。

  便在這時,柴房的門被嘎吱一聲打開,軒轅驥氣宇軒昂的站在門檻處,待得柴房內的污濁之氣,散了一些,才提腳進來。

  “王爺,您放過我家小姐吧。”繡荷趴在地上“咚咚咚”的朝軒轅驥磕起了頭。

  “繡荷……”

  謝蘭亭吃力的支起身子,想要阻止繡荷。

  軒轅驥卻已經抬手,便有侍衛進來一左一右將繡荷拖了出去。

  “王爺,王爺……”

  謝蘭亭自禾草上爬起,一把抱了軒轅驥的腳,“你……你要把繡荷怎麼樣?”

  軒轅驥緩緩蹲下身子,抬手捏了謝蘭亭的下頜,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我是來告訴你一個消息的,想必你聽了一定會很高興。”

  謝蘭亭怔怔的看了軒轅驥。

  “你的好朋友,好閨蜜,我們的沂王妃,蘇慕雲……”軒轅驥銳利的眸子緊緊的睨了謝蘭亭,一字一句的說道:“她……”

  “她怎麼樣了?”謝蘭亭心中一緊,她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但她卻控制不住心底的慌亂,她抬了頭目光死死的凝了軒轅驥。

  軒轅驥臉上生起一抹溫和到極致的笑容,柔聲道:“她有身孕了。”

  “嗡”便似突然被雷擊中一般,又像是剎那間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謝蘭亭身子軟軟的倒在散發著霉臭氣息的柴禾堆上,目如死灰的盯著一臉殘忍笑意的軒轅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這般豬狗不如的活著,受盡人世間所有的屈辱,她卻要什麼有什麼,被人如珠如寶的待著。

  那本該都是她的啊!那個人,那一切,原本都應該是她的,可是卻被她佔有了。老天怎麼可以這樣!明明一切都應該是她的啊!

  “啊……”謝蘭亭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喊。

  軒轅驥俯身,目光如鉤的緊盯著謝蘭亭,不放過她臉上的絲毫情緒,在聽到她那聲絕望的嘶喊聲時,陰鷙的眸中緩緩的掠起一抹淡到近似於無的笑。

  “真讓人不甘心啊,要知道,她現在所擁有的原本都應該是你的啊。”

  “我那六王叔可是個百年難得的癡心人,除了她便是別的女人連看也不看一眼呢!真,真,真是可惜啊!”

  “別說了,別說了……”謝蘭亭抱了頭,在地上嘶喊著,“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她說讓他別說了,軒轅驥果真便停下,不出聲了。

  良久。

  久到謝蘭亭大汗淋淋似從水裡撈起來一般,她才看到眼前的人還不曾離去,還站在那,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她。

  不,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我如果是你,我一定要毀掉這一切。”軒轅驥挑了唇角,淡淡的道:“既然得不到,那就毀掉。寧為玉碎不瓦全!”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謝蘭亭目光懵然的看了軒轅驥。

  軒轅驥點頭,“是的,寧為玉碎不瓦全!”

  謝蘭亭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軒轅驥臉上生起一抹滿意的笑。

  “來人。”

  片刻後,屋外走進一排青衣婢女,抬了頂軟輿,小心將謝蘭亭扶上了軟輿。

  謝蘭亭被抬離後,軒轅驥並沒有當即離開柴房,反而是站在那垂眸良久。

  “王爺。”

  軒轅驥回身,看著身後緩緩走進來的溫瑜,“暇之都看到了?”

  溫瑜點了點頭。

  軒轅驥笑了笑,“可是奇怪?”

  “王爺並不曾忘記當日為何迎娶王妃。”

  軒轅驥點頭,“我自是記得,只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哦!”溫瑜不解的看向軒轅驥。

  “暇之和我都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軒轅驥歎了口氣,抬頭睨了屋外那處泣血的殘陽,輕聲道:“父皇,他騙了我,他騙得我好苦。”

  “王爺……”

  軒轅驥抬手,溫瑜默然。

  “沒關係,他不想給,我便自己去拿。”

  一聲冷“嗤”之後,軒轅驥淡漠的道:“我的太子哥哥,希望不要太不經一擊。要知道,太容易到手的東西,總是讓人覺得味如雞肋。”

  溫瑜眉頭輕蹙,但隨即又展開了眉頭。

  他已經決定扶助他,既便偏離了既定的路,可並不代表他便能半路而退!

第四十九章:抗旨

  皇宮之中。

  軒轅澈眉眼微垂,半響不語。

  軒轅逸看著唇角凝了抹寒意,端坐在上,目光落在手裡的茶盞之上、

  良久。

  軒轅澈抬頭看軒轅逸,輕聲道:“晉王驍勇,有大將之風。”

  “六皇弟的意是讓驥兒北下?”

  軒轅澈點了點頭。

  軒轅逸含笑睨視軒轅澈,“六皇弟,這真的是你的本意?”

  軒轅澈笑了笑,輕聲道:“臣弟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即然脫歡有不臣之心,當然要做好征伐平服的準備,驥兒是跟皇兄一路從燕地打過來的,他的能力,臣弟即便不說,皇兄當比誰都瞭解。”

  “不錯,朕確實瞭解,所以朕才不想讓他去。”軒轅逸看了軒轅澈冷聲道。

  軒轅澈默了一默,稍傾,抬眸凝了軒轅逸但笑不語。

  軒轅逸看著他臉上那淡到略含諷刺的笑意時,眸中劃過一抹寒光,稍傾卻是淡淡一笑,輕聲道:“一大早,你便將那程老頭請了府裡去,可是六王妃有好消息了?”

  軒轅澈臉上的笑意便僵了僵,旋即淡淡道:“只是王妃身子不適,請了程老頭去問問脈。

  ”

  “哦?”軒轅逸似笑非笑的看了軒轅澈一眼。

  那一包含的信息太多,多到軒轅澈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不想,軒轅逸卻是不再提起。

  便在軒轅澈鬆了口氣,軒轅逸忽的道:“蘭貴人最近身子也不大好,朕正想著人去了了那程老對,原本擔心他年老眼花,現如今看來到是朕想多了。”

  軒轅澈豁然抬頭看向軒轅逸。

  一瞬間,心頭閃過許多的念頭,他卻只來得及抓中其中的一個。

  軒轅逸見軒轅澈神色間陡然冷峭,到也不惱,將手裡的茶盞擱到一邊的茶几爆裂上,撩了軒轅澈一眼,淡淡的道:“皇后近來有心替驥兒重選王妃,手中也有幾個人遷,卻是不分高下難以取捨,說想讓六弟妹進宮幫著看看,你看,什麼時候讓六弟妹進趟宮吧。”

  “王妃身子欠佳,一時半會兒怕是進不了宮。”軒轅澈語氣不善的說道。

  軒轅逸卻是笑了笑道:“不急,待新高度弟妹身子好些再說也來得及。”

  軒轅澈目光霍然凝了軒轅逸,一字一句道:“皇兄這般苦苦相逼,到底為何?”

  “六皇弟你這是什麼意思?朕如何咄咄相逼了?驥兒不是你的侄兒不是喊六弟妹一聲皇嬸?”

  軒轅澈垂眸,稍傾,冷冷一笑,抬頭睨了軒轅逸,“都到是狡兔,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皇兄,我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您忘了您曾答應母妃的事了嗎?”

  “六皇弟。”

  軒轅逸勃然色變,怒目瞪向軒轅澈,“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軒轅澈涼涼一笑,一字一句道:“皇兄又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軒轅逸看著臉色冷沉的軒轅澈,一時間偌大的宮殿裡便只聽到兩人一低一淺的呼吸聲。眼見得軒逸氣息漸急,似有發作之像時,殿外響起小太監的聲音。

  “皇上,皇后娘娘求見。”

  軒轅逸挑了眼絲毫不屑退讓的軒轅澈,淡淡的道:“便說朕與沂王爺在議事,稍後再宣。”

  卻在這時,一陣環珮叮噹的聲音響起,皇后娘娘帶著宮娥不請自入。

  軒轅逸目光微寒。

  “臣妾冒犯君威,還請皇上恕罪。”

  皇后娘娘屈膝行禮。

  皇上冷聲一哼,並不叫皇后起身,只將桌上的茶盞一推,怒聲道:“來人,上茶。”

  便有小太監屏了氣息,快步走了進來。

  皇后娘娘笑盈盈的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目光輕瞥,避過。

  耳邊這時也響起了軒轅逸的聲音,“平身吧。”

  “謝皇上。”

  皇后娘娘起身走至皇帝身側,輕聲道:“因著臣妾得了兩隻八哥,學人話學得很是乖巧,想著送六弟妹一隻。又聽說六皇弟在皇上這,便迫不及待的趕了過來,不曾卻誤了皇上與六弟議事,是臣妾錯了。”

  軒轅逸哼了哼。

  皇后娘娘又柔聲道:“若是皇上與六皇弟議事完畢,便讓六皇弟隨臣妾走一遭吧。”

  軒轅逸不置可否的擺了擺手。

  “六皇弟……”皇后娘娘笑看著軒轅澈。

  軒轅澈起身,“臣弟代王妃謝娘娘恩典。”

  “一家人說什麼客氣話,走吧。”

  皇后娘娘屈膝向皇帝行禮,領了宮人退下。

  永和殿。

  皇后娘娘揮手示意殿內宮人退下,稍傾,默然的看向從進了永和殿便一語不發的軒轅澈。

  “六皇弟,喝茶。”

  軒轅澈年闐皇后推過來的茶站,笑了笑,輕聲道:“謝皇嫂。”

  皇后娘娘眼見他手也不動一下,眉頭輕佻,顧自端了茶盞,抿了口茶在嘴裡,潤了潤喉方道:“我知道,六皇弟受委屈。”

  “皇嫂言重了。”軒轅澈端了茶盞,垂眸一笑,淡淡的道:“臣弟先是臣才是弟,有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皇后端著茶盞的手便僵了僵,她微微挑眉看向軒轅澈,稍傾唇角勾了勾,想說點什麼,但最終卻只是笑了笑。

  良久,待得手中的茶盞已然冷卻時,皇后娘娘才抬頭,目光幽深的看了軒轅澈,“六弟,這話皇嫂不愛聽。”

  軒轅澈點了點頭,“一般真話總是不受待見的。”

  皇后娘娘那眉頭便擰成了一個川字。

  軒轅澈迎了她,眉宇間嚼了抹淡淡的笑,深遂的眸濃得似一潭化不開的老墨。

  “六皇弟,我一直以為皇上於你,不僅僅是兄長更不僅僅是君臣,皇上他待你,如同待祈兒與驥兒一盤,便是皇嫂我也是如此。怎的一片真心,卻換來你這般評價,當真叫人心涼。”皇后娘娘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軒轅澈重新垂了眸,似是思量皇后娘娘的話。

  不錯,曾經的軒轅逸對於他來說,確實是亦父亦兄般的一種存在。

  所以他才會不惜一切的替他達成所願。

  但時間是把殺豬刀,它不僅會令人容顏蒼老,它還會讓人心成滄海桑田。

  “是啊,人情冷暖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軒轅澈看了皇后娘娘,淡淡的道:“有件事,臣弟原不想說,既然皇嫂說到這份上,臣弟再不說,便是將皇嫂當成外人了。”

  皇后娘娘放了手裡的帕子,看了軒轅澈,“你說。”

  “今日程太醫為王妃診脈,說是王妃有喜了。因未滿三月,不敢大肆喧揚。”軒轅澈看了皇后娘娘,“皇嫂,您知道皇兄派人盯著沂王府嗎?”

  皇后娘娘眉頭一抬,一抹恰到好處的驚喜之色在臉渲染開來,但在聽到軒轅澈的後一句時,那驚喜卻變成了一種滿滿的錯愕,似是很難相信。

  軒轅澈挑了挑唇角,“皇兄說要請了程太醫進宮,其實大可不必。臣弟說了,君要臣死,臣不是得死。別說是北下,便是皇兄立馬要砍了臣弟的頭,臣弟也無二話,一定親自提了發砍了送給皇兄。”

  “六皇弟……”

  皇后娘娘抿了抿幹幹的喉嚨,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軒轅澈會這樣直白,會這樣毫無顧忌,喉嚨處像是吃了口沙子一樣,乾澀的難受。紅臉的唱罷,她這白臉的卻是才出場便遇挫!皇后娘娘低了頭,眉眼間掠過幾不可見的陰鬱之色。

  再抬起頭時,臉上的笑容卻一如之前,只帶了些許的難過和委屈!是的,委屈。似是一種因為一心付出卻被人誤解的委屈。

  “六皇弟,我不知道你是聽了誰的挑唆,會有這樣的想法。”頓了頓,似是在等著軒轅澈的反駁,然,等了半響卻見軒轅澈只嚼了冷笑久久不語,皇后娘娘再次暗暗的歎了口氣。忖道:這些年時常聽人說軒轅澈脾性乖張,一直不信,不想當真如此!

  “皇嫂,皇兄為何要派人盯著臣弟的府邸?”軒轅澈看了皇后娘娘,“皇嫂,臣弟想向皇兄請辭,歸隱山田,您說如何?”

  皇后娘娘深深的吸了口氣,臉上含抹了淺淺的笑,柔聲道:“當日母妃將你托付於皇上,皇上答應過德妃娘娘一定會將你照顧好。你現在歸隱,不說皇上對不起母妃,失信於她老人家。便是這天下人,又會如何看待皇上?”

  “那怎麼辦?”軒轅澈苦笑道:“臣弟若說對皇兄絕無二心,只怕皇兄不信。繼續留下,臣弟……”軒轅澈頓了頓,一臉愁苦的道:“皇嫂您替臣弟拿個主意吧。臣弟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皇兄放心。”

  “六皇弟,你到底聽了什麼?”皇后娘娘氣憤的看了軒轅澈道:“皇上如何不信任你了,他要是不信任你,皇上何必還讓你領軍北下?”

  因為脫歡是晉王養的一條狗,若是讓晉王北下,那便是劃出了半壁江山!

  軒轅澈嚥下心中的冷嘲,一臉驚愕的道:“皇嫂,您快快別說這話。臣弟不領兵不掌權尚且度日艱難,若一旦領兵,只怕……”他佯裝惶恐的道:“皇嫂,臣弟是無任如何也不會領這兵的,再說王妃初初有孕,這是臣弟與王妃的第一個孩兒,臣弟一定會陪在王妃身側,親自迎接這個孩兒。”

  皇后娘娘撫了額頭,頗為無語的看了軒轅澈。

  “臣弟出來的久了,王妃怕是該擔心了,臣弟這便告辭出宮了。”

  軒轅澈起身請辭。

  皇后娘娘起身,卻是數番張嘴,說不出一句勸阻的話。

  眼見得軒轅澈便要退出殿門,連忙道:“那只八哥……”

  軒轅澈抬頭,“程太醫叮囑過了,有身子的人不宜與這些牲畜多接觸,還請皇嫂見諒。那八哥,臣弟便不帶走了。”

  皇后娘娘目送軒轅澈離開永和殿,轉身便對身側的梅姑道:“去,請了皇上來。”

  “是,娘娘。”

  而這邊廂,軒轅澈才回了王府,便對迎了出來的紅綃道:“去通知拖兒,我要見她。”

第五十章:托付

  重重宮殿被夜色籠罩其中,廊下名貴的花草樹木被夜色掩去了日間的嬌麗,彷若死城般寂靜。然,廊下三步一盞的紅燈籠又將這森森皇宮增添了些許的塵世煙火之氣。

  皇后娘娘不似往日那般笑得溫柔可親,相反那細細長長的眉眼似是籠罩了一片濃霧一般,多了幾分陰鬱。

  “他當真這般說?”

  軒轅逸看著雖然不年輕,但卻依稀可見年輕時嫵媚的皇后,眉頭略蹙,輕聲道:“他到可真敢說。”

  皇后微微頜首,半響輕聲道:“真的非他不可嗎?”

  軒轅逸默默一聲歎息,良久無語。

  “非他不可?!”軒轅逸失笑,“那到不至於,但確實只有他才是最合適的。”

  皇后不解的看向軒轅逸。

  軒轅逸在皇后對面坐下,略略沉吟,輕聲道:“你還記得當年北下平叛的鎮西候趙虎嗎?”

  皇后猶疑的道:“不是說輕敵被殺嗎?”

  軒轅逸搖了搖頭,沉聲道:“若是別人,或許,我會信。只是那個人換成是趙虎……”他不再言語,然眉眼間的陰鬱卻像是要滴出水來一樣。“當日京都城便有流言,說他自請離京只不過是為了掌握那十三萬兵馬。”

  頓了頓,在皇后瞪目舌時,軒轅逸眉眼微挑,冷笑道:“你以為他不曾防備我?他早早的便防著我了。”

  “若真如此,皇上為何不讓驥兒北下?”皇后失色道:“即便驥兒有心,那也總是還是皇上的孩兒。”

  “我何曾不想!”軒轅逸搖了搖頭,“皇后當知魚蚌相爭魚翁得利的那句話。我擔心的是,當驥兒和祈兒兩敗俱傷時,他才是那個站出來撿便宜的人。”

  “臣妾依稀記得鎮西候之父當年大敗韃靼,如若趙虎真的是以死假遁……”皇后白了臉,哆了唇道:“老六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想做什麼?!”軒轅逸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只要他北下,我便能看出他到底想做什麼。”

  長長的歎了口氣,軒轅逸頗為無奈的看向皇后。

  皇后點了點頭,話說到這個份上,若是她再不明白,那她這後宮之主也可以讓位了。

  同一時間。

  沂王府,軒轅澈斂下滿腹心思,笑盈盈的陪著蘇慕雲說笑逗趣。

  眼見蘇慕雲手裡正一針一線的繡著小孩兒的圍嘴,他探手取了,上下比劃一般,失色道:“怎的這般小?”

  蘇慕云“撲哧”一聲笑了道:“才出生的孩兒能有多大?”

  “那也不會這般小啊!”軒轅澈疑惑的道:“還沒我隻手大!”

  蘇慕雲笑了笑,也不與他分辯,眼見紅綃在廊簷下探了頭朝裡張望,便掩了嘴道:“做了一天的針線,有些累了,我想睡會兒。”

  “好,你睡吧,我在邊上陪著你。”軒轅澈上前扶了她在榻上躺好,輕聲道:“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蘇慕雲點了點頭,才躺上床,閉了眼。片刻的功夫便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軒轅澈撫了撫她散落在耳畔的髮,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極輕極淺的吻,才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這邊廂,他才離開,蘇慕雲便睜了眼,瞪了頭頂的帳子,良久無語。

  稍傾,她的手緩緩的撫上腹部,臉上生起一抹苦澀的笑。

  “真不知道你來的到底是不是時候!”片刻後,又似是下定決心般,輕聲道:“你放心,不任怎樣,爹和娘總會護著你平平安安的。”

  “雙福。”

  “王妃。”

  蘇慕雲的話聲才落,屋外侍候的雙福便緊走幾步趕了進來。

  “你去打聽下,看下王爺見的是誰。”

  雙福驚怔的愣在原地。

  蘇慕雲見她不動,眉宇微蹙,“怎麼了?”

  “沒……沒什麼。”雙福垂了眉眼,輕聲道:“奴婢這就去。”

  蘇慕雲點了點頭。

  約一盞茶的功夫,雙福低眉垂眼的走了回來。

  蘇慕雲看了她,不由失笑道:“這是怎麼了?丟銀子了?”

  雙福搖了搖頭。

  “那是?”

  “奴婢的師傅來了。”

  師傅?

  蘇慕雲想起軒轅澈以前跟她說的關於雙胞胎姐妹的事,還有那個比雙胞胎大不了多少,卻是她們師傅的關外女孩,不由便好奇道:“你師傅來了你不高興嗎?”

  雙福搖了搖了頭,眼眶跟著紅了。

  “師傅她要走了。”

  “要走了?”蘇慕雲不解的看向雙福,“去哪裡?為什麼要走了?”

  雙福張了張嘴,眼裡驀然滾落一顆豆大的淚珠。

  那淚珠一下,便似天河決了口子一樣,淚水嘩嘩的便流了下來。

  蘇慕雲也不催她,待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輕聲道:“是王爺派了你師傅任務嗎?”

  雙福搖頭,哽噎了道:“師傅要回她自己的家鄉了。”

  蘇慕雲默了一默,“要不,等會兒,我跟王爺說一說?”

  “沒用的。”雙福低頭,輕聲道:“王爺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眼下的事除了師傅沒人合適。”

  蘇慕雲臉上便起了一抹苦笑。

  雙福拿了袖子拭了把臉上的淚,“王妃,奴婢想提前告個假,師傅走的時候,奴婢想去送送。”

  蘇慕雲點了點頭。

  有心想安慰幾句雙福,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卻在這時,屋外響起櫻桃的聲音。

  “王妃,有位叫拖兒的姑娘求見。”

  雙福臉上的神色一喜,不由便眼巴巴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柔聲道:“她便是你師傅?”

  雙福連連點頭。

  “請了拖兒姑娘進來吧。”

  片刻後,簾子被打起。

  一抹高挑瘦削的身影走了進來,烏髮如雲卻襯著一張極具異域特色的臉。正笑盈盈的看了蘇慕雲,屈膝一福,“拖兒見過王妃。”

  “是你?!”

  蘇慕雲錯愕的看著眼前的人,不正是那日在太子府遇見的軒轅驥府裡馴狗的丫頭嗎?想不到的是她便是雙福和雙全的師傅!

  一怔之後,蘇慕雲很快便回神,柔聲道:“我們見過?”

  拖兒點了點頭,又是屈膝一禮道:“拖兒無狀,還望王妃恕罪。”

  “這是哪裡話。”蘇慕雲笑著吩咐雙福上茶,又指了身側的墩子示意拖兒坐下,輕聲道:“我這也是才知道,原來你便是雙福和雙全的師傅,想來,你也是個有本事的人。”

  “王妃謬讚,拖兒只是會些三腳貓不入流的功夫罷了。”拖兒用她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撩了蘇慕雲,默了一默,稍傾似是下定決心般,輕聲道:“王妃,奴婢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王妃勿怪。”

  “你說吧。”

  這個時候,雙福已經用大紅的托盤端了茶盞進來,恭敬的將手裡的茶盞放到拖兒的手裡。

  師徒兩人不曾有任何交流,但那種親密的關係卻是不言而喻。

  “奴婢雖比她姐妹二人大不了多少,但一直都是將她們當成自己的親人看。雙全性子端莊守穩,雙福卻是活絡了些,偶爾會犯錯。還請王妃屆時能望網開一面。”

  立在一側的雙福,眼眶立刻便又紅了,張了張嘴,卻在看到拖兒掃過去的銳利目光時,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

  “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待她們的。”蘇慕雲看著眉宇間一片郁色的拖兒,又看了眼目光泛紅的雙福,明白,這二人此一別,只怕今生都難再相見。是故,拖兒才會冒昧求見,說下這番話。

  “奴婢謝王妃。”

  拖兒起身,“撲通”一聲,跪下向蘇慕雲磕了個頭。

  “你這是幹什麼?”蘇慕雲連忙想要阻止,不想拖兒動作極快,幾下磕完頭,便撩了裙擺站起,飛快的道:“奴婢有任務在身,便不再久留,奴婢告退。”

  蘇慕雲點了點頭,對雙福道:“你去替我送送拖兒姑娘。”

  雙福連忙點頭,送了拖兒出去。

  蘇慕雲看著愈來愈遠的二人,由不得便挑了眉頭。

  這個拖兒是誰?

  “在想什麼呢?”

  耳邊忽然響起軒轅澈清越的嗓音。

  蘇慕雲霍然回神,看了軒轅澈笑道:“我在想,那個拖兒她會是誰?她不是中原人!”

  軒轅澈點了點頭。“她是韃靼人。”

  蘇慕雲驀的抬頭,目光直直的盯了軒轅澈看。

  半響,猶疑的道:“韃靼人?”

  “是的。”軒轅澈在她身邊坐下,輕聲道:“她的祖父是韃靼的大汗,因非汗裔,部眾不服被殺。她被忠僕救下,輾轉入了關內,在被追殺的時候,被我師叔救了並收在門下學藝。”

  蘇慕雲飛快的消化著軒轅澈這短短數語裡的信息量。

  韃靼是對漠北那片遊牧民族的統稱,根據他們離漢地的遠近、文化的高低不同,區別為黑韃靼、白韃靼、生韃靼。卻不知道,拖兒是隸屬於哪一種!

  “拖兒的祖父是黑韃靼。”軒轅澈似是猜到她在想什麼,輕聲解釋道:“黑韃靼、白韃靼、生韃靼這三族中,黑韃靼最為驍勇善戰。現如今對我大慶虎視眈眈的便是黑韃靼的頭領脫歡。”

  “他跟拖兒是什麼關係?”

  軒轅澈笑了笑,輕聲道:“便是當年脫歡率部反了拖兒的祖父,說起來,他可是拖兒的殺父仇人。我師叔曾經答應過拖兒,只待時機成熟,便讓她去報仇。現在,時間到了。”

  蘇慕雲沉沉的歎了口氣。

  軒轅澈見她良久不語,疑惑的道:“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

第五十一章:夜談

  “你什麼時候回來?”

  一句話,軒轅澈愣在了原地。

  蘇慕雲垂了眉眼,手輕撫在尚不顯的腹部,柔聲道:“能趕在生產前回來嗎?”

  軒轅澈默然。

  “沒關係,不管怎樣,孩子和我總是等著你回來的。”蘇慕雲拿了軒轅澈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腹部,“只是你這麼長時間都不在身邊,以後,怕是孩子會和你生疏。”

  軒轅澈臉上便生起一抹苦笑,他苦盼不已,不想這才歡喜了幾天!

  “你放心,我一定會趕在你生產前回來的。”

  蘇慕雲點了點頭。

  到了這個時候,她除了相信他,還能怎麼樣呢?

  宮裡的那位步步相逼,當真沒有比軒轅澈更合適的人嗎?不,有,但是軒轅澈卻是那位眼裡的不二人選。

  她當然相信,走到今天這一境地,誰又能說不是軒轅澈早就算準的!只是,他千算萬算卻不曾算到,這個時候她有孕了!

  蘇慕雲不由得便翹起了唇角。

  “我將紅綃和魚腸留給你。”

  蘇慕雲抬頭看著軒轅澈眼裡濃濃的自責,搖了搖頭,“我有雙福和雙全就夠了,他二人,你還是帶得去吧。”

  “不行……”

  蘇慕雲攥了他的手,淺淺一笑,“你好,我才能好。”

  軒轅澈一僵,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所以,”蘇慕雲偎在軒轅澈的肩頭,輕聲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沒了你,我,孩子,很多的人,都將會萬劫不復。”

  軒轅澈將蘇慕雲的手握在手裡,良久不語。

  便在蘇慕雲以為等不到他的回答時,軒轅澈卻開口了。

  “你放心,我若不能護你周全,我便讓這整個皇朝來為你陪葬。”

  蘇慕雲心下雖驚,但卻也明白,此刻勸不得。

  一時間,兩人無話。

  眼見得窗外暮色深深,屋外雙福探了幾次頭進來,看著相偎坐在榻上的二人,又悄然的退了下去。

  蘇慕雲小心的察看著軒轅澈的神色,眼見他眉眼之中已不見之前的戾色,輕輕的吁了口氣後,柔聲道:“你餓不餓?我好像有點餓了。”

  “你想吃什麼?”軒轅澈立刻低了頭看她,和聲道:“有想吃的一定要說出來,聽老人們說,有了身子的人一旦想吃什麼就一定要吃到。不然,孩子生下來,會經常流口水的。”

  還有這說法?!

  蘇慕雲不由便失笑。

  想著軒轅澈自宮裡出來,也沒用什麼東西。

  便笑了道:“我想吃麵,一個人吃沒味道,你陪我吧。”

  “好。”軒轅澈點頭,又道:“你想吃什麼口味的?炒,燉,醬,鹵,蒸,燜,你喜歡哪種?”

  “哪用得著那麼複雜,讓廚房裡做道陽春麵再弄道湯就行了。”

  軒轅澈點頭,喊了雙全進來吩咐下去。

  這邊廂,夫妻兩人從榻上挪到了臨窗的炕下。

  櫻桃早已將大炕鋪得厚厚實實,又使了小丫頭重新弄了銀絲炭進來,將火盆點得旺旺的。

  趁著等面的功夫,蘇慕雲將雙福沏好的茶推到軒轅澈面前。

  輕聲道:“你覺得什麼時候旨意會下來。”

  軒轅澈接了茶,將面前的密餞推到蘇慕雲跟前,眼見得蘇慕雲探手取了那淹得酸酸脆脆的梅子咯吱咯吱的吃起來,只覺得嘴裡滿口生津,眼角卻是掩不住的笑意,回道:“現在是在講條件的時候,一旦條件講妥了,隨時便得出發。”

  蘇慕雲點了點頭,換了個碟子吃。

  “那你打算提什麼條件呢?”

  軒轅澈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我提什麼條件,而是他打算開出什麼籌碼。”

  見蘇慕雲不解。

  軒轅澈笑了道:“比如說什麼丹書鐵卷,比如說什麼免死金牌。”

  蘇慕云“撲哧”一聲給笑了。

  這樣一來,肅沉了一下午的氣氛總算是緩和了些許。

  軒轅澈眼見得蘇慕雲的手又探向那碟子鹹鹹脆脆的醬黃瓜,連忙探手取了,推到一側,“別吃了,等會面要吃不下了。”

  蘇慕雲笑了收了手。

  “我走後,你多與太子妃走動走動,至於隆平候府那邊……”軒轅澈略作沉吟,稍傾眉眼間劃過一抹歷色,冷笑道:“便趁了這個機會一鍋端了吧。”

  “嗯?!”

  軒轅澈擺了擺手,“他既要我去與他賣命,總要拿出些過得去讓人看得上眼的東西吧!”

  蘇慕雲不禁莞爾,想道,他之前說的什麼丹書鐵卷和免死金牌果真是逗她玩的!

  “皇上他會同意嗎?”蘇慕雲看了軒轅澈,柔聲道:“一個隆平候府自然不在那位眼裡,但是這涉及的卻是天子顏面。若果真他辦了隆平候府,只怕秋後算帳的日子也不遠了。”

  軒轅澈點頭,“自然,只是到時便不知道是誰來算這筆帳了!”

  蘇慕雲聽出他話中有話,不由猶疑的看向他。

  軒轅澈卻是挑眉一笑,轉了話題道:“這廚子的動作怎的這般慢,一碗麵也要這麼久。”

  “你忘了,你還要了雞湯呢!”

  雖是這般說,但蘇慕雲還是喊了雙福,讓她去廚房催催。

  雙福才撩起簾子,迎面便撞上了送了膳食進來的廚娘。

  兩碗熱騰騰的色澤清清爽爽的陽春麵擺在了面前,瓷白的面配著青綠的蔥花,看著便讓人食慾大動。加之,那用青花瓷碗裝著的嫩黃的飄著幾朵蔥花的雞湯,聞之香味撲鼻,讓人滿口生津!

  只,蘇慕雲看著卻是了無食慾。

  “怎麼了?”軒轅澈見蘇慕雲不動,不由奇怪的看了她。

  “忽然間又不想吃了。”

  “呃!”軒轅澈一怔,但很快便又道:“那可有別的想吃的?”

  蘇慕雲搖了搖頭,這會子,她到是沒什麼想吃的。

  軒轅澈便三兩下的將自己面前的面吃了,讓人撤了席,忽的想起之前知道的一樁事,在喝了口茶漱了漱嘴後。與蘇慕雲說了起來。

  “謝蘭亭被軒轅驥送給了俞青狁,你知道嗎?”

  “什麼!”蘇慕雲錯愕的看了軒轅澈,“送給了俞青狁?!”

  軒轅澈點頭。

  一瞬間,蘇慕雲都不知道心裡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滋味了!

  軒轅澈見她神色恍惚,不由挑眉道:“你替她那種人難過什麼!照我說這就是報應了。她這樣人就是將她扔到軍營裡去當軍妓也不為過!”

  蘇慕雲怔愣不語,前世軒轅澈娶的是謝蘭亭,只可惜她死的太早,不知道他們最後走到哪一步。

  “晉王那邊……”蘇慕雲看了軒轅澈,想了想道:“你覺得他將謝蘭亭送給俞青狁是個什麼意思?”

  軒轅澈冷笑道:“那個位置太誘人。”

  現在是洪熙三十五年,前世的這個時候軒轅澈可曾北下?!

  蘇慕雲挖空了心思去回想,卻是懵懵然想不出什麼。然,她清楚記得的是洪熙三十七年的三月,她死時軒轅澈自漠北回京,晉王逼宮成功了沒?那個位置最終坐上的又是誰?

  “怎麼了?”

  蘇慕雲恍然,看到軒轅澈關心的看過來的目光,淡淡一笑,輕聲道:“沒什麼,我在想,新的晉王妃會是誰。”

  軒轅澈翹了翹唇角,柔聲道:“這個你到別著急,我今日進宮,皇后娘娘還說要召你進宮讓你幫著拿個主意呢。”

  “讓我幫著拿主意?”蘇慕雲看向軒轅澈,“這是什麼意思?”

  “你管她什麼意思,她要當真讓人來傳,你大可推了便是。”

  “這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軒轅澈冷然道:“那是個什麼地方?天底下最骯髒齷齪的地方,沒的髒了你的腳。”

  蘇慕雲這會卻是“撲哧”一聲忍俊不禁,斜睨了軒轅澈道:“被你說的那樣不堪,怎的卻人人都想要那個位置呢?”

  “誰知道。許是他們的腦門子都被門夾了吧!”軒轅澈冷冷一哼,“左右我是看不上。”

  蘇慕雲失笑,你到是看不上,可別人以為你看得上啊!

  兩人又說了小會兒話,眼見得蘇慕雲乏了,軒轅澈令人打了水進來,服侍著她梳洗上床歇息。

  ……

  隆平候府。

  張寧馨看著臉色蠟黃的蘇夕蓉,眼裡是難以掩藏的笑意。

  蘇夕蓉低垂了眉眼,眼角的餘光撩到張寧馨眼裡的笑意時,由不得便心生寒意!籌躊一番,強揚了笑臉上前,屈膝一禮,柔聲道:“見過大小姐。”

  張寧馨擺了擺手,示意一側侍候的丫鬟看座。

  蘇夕蓉在忐忑落座。

  “你別怕,我叫你來沒什麼惡意,就是想問問你,過得好嗎?”

  蘇夕蓉慌忙起身,屈膝道:“謝大小姐恩典,瑋郎他對我很好。”

  張寧馨點頭,放了手裡的茶盞,起身,繞著蘇夕蓉走了一圈,目光像刀一般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蘇夕蓉感覺到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抬手護住了腹部,討好的看了張寧馨笑。

  “你可小心護緊了!”張寧馨的聲音涼得像是自地獄裡飄出來的一樣,“要是護不住他,你便永遠只是個姨娘。”頓了頓,在蘇夕蓉發白的臉色裡,她繼續道:“你總不想永遠都只是個姨娘吧?周家如此,到得這,還是如此!”

  蘇夕蓉顫了唇看著笑得詭異的張寧馨。

  張寧馨卻是一擺手,淡淡的道:“好了,我累了,你回去吧。”

  蘇夕蓉起身,懷著滿腹的疑惑朝外走。

第五十二章:風雲

  洪熙三十五年,春。

  先是有御史參奏隆平候張廣嗣結黨營私,後又有人檢舉隆平候私通番幫。一時間朝野嘩然,偏皇上對所有的秦折均留中不發。饒是如此,隆平候府也是慘雲愁霧不勝慼慼。

  張寧馨看著一臉肅沉的張廣嗣,半響長長的吁了口氣,輕聲道:“哥哥,您說皇上他會是什麼意思?”

  “漠北韃靼一族屢屢來犯,皇上屬意沂王北下平亂,沂王拒絕了。”

  “拒絕了?!”

  張廣嗣點了點頭,“是的,拒絕了。”

  “為什麼?”張寧馨不解的道:“便算是沂王不去,難道朝中便無將領了?”

  張廣嗣臉上綻起一抹苦笑,“朝中當然有將領,但他們誰有沂王合適?”

  見張寧馨仍然不解。

  張廣嗣幽幽道:“你可記得,當年今上起事之事,鎮西候趙虎曾經領兵南下平亂。”

  “哥哥,是說……”張寧馨恍然大悟的看向張廣嗣,“鎮西候他沒死?”

  張廣嗣搖了搖頭,“誰知道呢?我只是覺得以鎮西候的本事,怎樣也不可能那麼輕易的便死了。”頓了頓,又道:“晉王有意北下,皇上卻不予理會!”涼涼一笑,張廣嗣長長的歎了口氣,“我們成了皇上和沂王之間的籌碼。如果我猜得不錯,沂王要的是我張氏一族性命,而皇上他十有八九會同意。”

  張寧馨臉上漸漸生起一抹慘白。

  張廣嗣沒有看她,只抬頭看了湛藍如洗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飄忽的笑,“現如今只望沂王不要太狠,你知道謀逆之罪,那是滅九族的大罪!”

  張寧馨搖頭,隨之而起的還有眼裡漸起的濕霧。

  “我已經準備好了休書,”張廣嗣嗓音哽咽的道:“不管怎樣總要給張家留個後。”

  “就……就沒別的辦法了?”張寧馨眨落眼裡的淚,看向張廣嗣,“我可以去找晉王妃的……”

  “謝蘭亭被晉王送給俞青狁了。”

  張寧馨一瞬間瞪大了眼,錯愕的看向張廣嗣,哆了嗓子道:“送人了?”

  張廣嗣點頭。

  一時間,張寧馨再無言語。

  高遠的天空下不知道誰家的孩童放飛了色彩斑斕的紙鳶,栩栩如生的紙鳶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不論是那高飛時的昂揚還是那滑落時的慌亂失措,都逃不過那緊緊繫於孩童之間的一根細繩。

  人生又何曾不是如此?

  張廣嗣默然而立,眼角漸漸泛起點點晶瑩。

  “哥哥,我去求蘇慕雲,一切都是我一人所為,與您與張家無關。”張寧馨滄然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不想,臂間一緊。她淒然抬頭,看到一臉灰白的張廣嗣。

  “不必了,”張廣嗣苦澀的道:“來不及了。”

  “哥哥……”

  張廣嗣垂頭落寞的一笑,粗啞了嗓子道:“因果循環,說起來,他們便是要滅我滿門亦不為過,當日……當日我們又何曾手軟過?”

  “可是我不甘心!”張寧馨高聲道:“我不甘心就這樣坐以待斃!”

  “那你想怎樣呢?”張廣嗣看了張寧馨,目光平靜的道:“先始皇上只不過是想拿我們來挫一挫沂王爺的傲氣,才會有我們的平安無事。現在,我們是皇上手裡的籌碼,你何時看到過籌碼有自主權的!”

  張寧馨還要再說。張廣嗣擺了擺手,阻止她往下說,沉聲道:“寧馨,哥哥沒要求過你什麼,但現在哥哥只要求你做一件事,那就是能保住張家一條血脈,不要讓哥哥到了地底下無顏見爹和娘親。”

  張寧馨臉上瞬間失去血色,她驚愕的看著已無鬥志的張廣嗣,嘴唇翕了幾次,最終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你答應哥哥。”

  張寧馨搖頭,她做不到,不戰而降,她真的做不到!

  “你答應哥哥!”張廣嗣加重了語氣。

  “哥哥……”張寧馨哽了嗓子,粗聲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坐以待斃,我們明明還有機會的!”

  張廣嗣慼慼一笑,看向張寧馨的目光便有了刀一般的銳利,“我與你說的這一切,當真是對牛彈琴?”

  從小到大,張廣嗣何曾這般說過她!

  張寧馨眼裡生起一抹慌亂,她知道,張廣嗣這是真的生氣了!若是她再不答應,後果會怎樣?可若讓她就此應下來,卻委實不甘。

  “你答應哥哥!”張廣嗣抬手捏住了張寧馨的肩頭,迫使張寧馨抬頭迎向他的目光,於是張寧馨便在張廣嗣那褐色的瞳仁裡看到了一抹狠絕,大有她若是不答應,他便會在這一刻親手結束了她的命!

  “我,我答應哥哥。”

  “好!”

  張廣嗣緩緩鬆開手,垂了頭道:“趁著還有時間,你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都去完成了吧,別帶著遺憾上路。”

  話落,張廣嗣踩了沉重的腳步,拖著長長的身影走了出去。

  屋子裡,張寧馨“撲通”一聲跌坐在了椅子裡。久久的說不出一句話,屋外侍候的丫鬟們個個都是戰戰兢兢的,人人都是惶惶不安。

  偏在這般死一樣的寂靜裡,響起一陣清脆的笑聲。笑聲隱隱約約的傳來,越發稱得這寂靜是那樣的滲人不安。

  張寧馨抬頭,便看到著了一系杏色襦裙的蘇夕蓉正帶著小丫鬟在花園裡賞花遊園。蘇夕蓉的身側是身材高挑的張瑋,兩人正低頭竊竊私語著,不時的發出一兩聲的笑聲。

  看著這番情景,張寧馨咬了咬牙。雖明知覆巢之下無完卵,但卻也不想看到蘇夕蓉一時半會兒的得意。

  “來人。”

  “小姐。”金枝走了進來。

  張寧馨瞇眼看著花園裡的蘇夕蓉,冷聲道:“去,請了三小姐來。”

  “是,小姐。”金枝雖不明白張寧馨為何要請了蘇夕蓉來,但還是依著張寧馨的吩咐走了出去。

  眼見蘇夕蓉神色慌亂的朝這邊張望,張寧馨明知蘇夕蓉看不到她的笑,她卻還是對著她笑了笑。蘇夕蓉許是想要拒絕,但張瑋卻是鄒了眉頭,推搡著她跟金枝朝這邊走。

  不多時,張寧馨便聽到了細碎的步子聲,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蘇夕蓉,我不想玩了,遊戲便暫時告一個段落吧!

  金枝領了蘇夕蓉進來,張寧馨使了個眼色,金枝退了下去。

  “大小姐!”蘇夕蓉顫了嗓音向張寧馨請安。

  張寧馨笑盈盈的看著蘇夕蓉已略見隆起的小腹。

  蘇夕蓉雖不明白張寧馨為何要見自己,但卻也明白,她絕對沒有好意!只得小意奉承。

  “大小姐可是有吩咐?”

  張寧馨擺了擺手,“坐吧,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小心點。”

  蘇夕蓉聽得心裡一顫,顫顫瑟瑟的挨著椅子坐了,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張寧馨的神色,可張寧馨臉上由始自終都是淡淡的笑意,由不得便心犯嘀咕,這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你很奇怪,我為什麼喊了你來吧?”

  蘇夕蓉扯了扯唇角,給了張寧馨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

  “不想笑,便別笑了。”張寧馨淡淡的道:“你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而我呢?”勾了勾唇角,冷冷一笑,嘲諷的道:“我是怎麼看你都怎麼不舒服!”

  蘇夕蓉臉上的笑便僵住了。

  “叫你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張寧馨抬頭打量蘇夕蓉,眼見蘇夕蓉臉上的笑一如那晚般的詭異時,心裡生起一種不好的感覺。

  “什麼……什麼事?”

  張寧馨呵呵一笑,站定在蘇夕蓉跟前,目光凝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處,極盡溫柔的道:“你當日在周家小產時,大夫曾經叮囑過,你今後都不宜生產,不然一屍兩命,大人小孩都恐難保。”

  蘇夕蓉霍然站起,那迅捷的速度差點就撞上張寧馨的臉,好在張寧馨早有防備,話落便退了一步,這才錯開兩人差點相撞的身體。

  “你……你胡說。”蘇夕蓉白了臉看向張寧馨,一邊抬手撫上腹部,一邊咬牙瞪了張寧馨,“你胡說,這不是真的。”

  “我為什麼要騙你?”張寧馨笑意不減的看了蘇夕蓉,“你難道就不奇怪,我為什麼要將你送進候府?我所想的只不過是親眼看著你在死亡線上掙扎罷了。”

  “那……那你現在為什麼要告訴我!”

  張寧馨呵呵一笑,柔聲道:“因為你的好姐姐,蘇慕雲,沂王妃,她要報當日的滅門之仇,我們張家的人都要死了,你如果生下這個孩子,你說她會不會放過你呢?”

  “不……不可能的……”蘇夕蓉搖頭,“她……”

  “去求求她吧。”張寧馨幽幽的道:“求她放你一條生路。”

  蘇夕蓉久久不語。

  張寧馨也不催她,只那樣冷冷的看著她。

  就在她以為蘇夕蓉認命的時候,蘇夕蓉重新抬頭看向她。那目光不復之前的慌亂,有的是一種隱隱的幸災樂禍。張寧馨眉宇間閃過一抹不耐,但很快的被她壓下。

  “你想讓我出面求她放張家一條生路?”

  張寧馨蹙了蹙眉頭,稍傾,冷聲道:“你要這麼想也行。”

  蘇夕蓉“嗤”一聲,譏笑道:“大小姐,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與她之間可不僅僅是殺父之仇,還是滅門之恨呢!”

  “這之間,不是還有你一份功勞嗎?”張寧馨勾了唇角看著蘇夕蓉,“若不是你口述出的那麼詳細的蘇家情形,我又如何能一擊即中呢?”

  “你……”蘇夕蓉瞪向張寧馨。

  張寧馨笑了笑,“蘇夕蓉,我們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生,同生;死,同死。”

  “哼!”蘇夕蓉冷冷一哼,再不多語,轉身便朝外走。

  張寧馨也不阻然,眼見得蘇夕蓉走遠了。她才扶了身邊的桌子,緩緩的坐了下去。

  金枝進來收拾茶盞,看著張寧馨臉上血色盡失,猶疑的道:“小姐,這樣有用嗎?”

  有用嗎?

  張寧馨茫然的抬起頭看向金枝。

  金枝見她目光空洞,歎了口氣,轉身走了下去。

  屋內張寧馨卻是慢慢的綻開了一抹笑。

  她當然知道,蘇慕雲與她之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她便算是有求生的慾望,也不會將這希望寄於那蠢貨身上。

  “來人。”

  金枝匆匆走了進來。

  “派個人去趟沂王府,便說我求見沂王妃。”

  金枝錯愕的看向張寧馨。

  張寧馨不耐的擺了擺手,金枝連忙退了下去。

  ……

  沂王府。

  蘇慕雲揮手令回話的人退下。

  雙福看著那大紅燙金的拜貼,冷哼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不見。”

  “你這說什麼呢!”雙全瞪了雙福一眼,“王妃的事還要你來拿主意不成?”

  雙福連忙討好的看了蘇慕雲,“王妃,奴婢只是,只是……”

  蘇慕雲笑了道:“好了,知道你只是討厭她,沒別的意思。”

  “是的,奴婢就是討厭她。”

  “那見還是不見呢?”櫻桃探身整了整蘇慕雲身後的靠墊,輕聲道:“她這會子求見,誰知道安了什麼心,若是從前見見也無防,正是笑看落水狗的時候,可現在王妃是有身子的人。”

  蘇慕雲點了點頭,抬手覆在腹部。

  現在的張家就像是只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張寧馨那樣的人,喪心病狂到極至,誰知道她會生出什麼心思來。

  “那便不見吧!”

  櫻桃舒了口氣,立刻道:“奴婢這便去傳話。”

  眼見櫻桃便要走了出去,不想紅綃卻是撩了簾子進來,對著蘇慕雲屈膝一福,輕聲道:“王妃還是見見吧。”

  蘇慕雲猶疑的看向紅綃。

  紅綃低眉垂眼的道:“王妃可傳了她來王府相見。”

  蘇慕雲略一沉吟便明白了紅綃的意思,點頭道:“便依紅綃的意思,讓她明日下午申時來見。”

  “是,王妃。”

  櫻桃輕退下去傳話。

  隆平候府,張寧馨得了回話久久不語。

  侍立一側的金枝眼見得她神色晦澀不明,暗暗的歎了口氣,正欲下去打水侍候張寧馨梳洗就寢。不想,張寧馨卻開口了。

  “金枝,你去找嫂嫂吧。”

  金枝步子一僵,豁然回頭看向張寧馨。

  張寧馨給了自己一個嘲諷的笑,“沒必要大家抱在一起死,蘇慕雲不是我,不會做那麼絕。”

  “小姐……”

  張寧馨擺了擺手,“去吧,明天一早就去找嫂嫂。”

  是人都惜命。

  金枝“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對著張寧馨“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便在她起身時,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大小姐,二爺屋裡的蘇姑娘小產了。”

  “哈哈哈”

  張寧馨猛的便發出一串長長的笑聲。

  金枝悚然的看著笑得幾近顛狂的張寧馨。

  “走吧,去看看。”

  金枝默然的跟在張寧馨的身後。

  屋子裡,蘇夕蓉臉如白紙的躺在床榻上,耳聽得丫鬟請安的聲音,臉上掠起一抹冷然的笑意。

  不多時,張寧馨帶著丫鬟婆子走了進來。

  屋內還有濃郁的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張寧馨拿了帕子掩了嘴唇,走近榻上的蘇夕蓉,居高臨下的看著。

  “你總算是做了一件聰明事。”

  蘇夕蓉閉了眼,不予理會張寧馨的挑釁。

  張寧馨也不惱,直起身打量了屋子一眼,轉而對一側的侍候的小丫鬟道:“二爺呢?”

  “回大小姐的話,二爺出去了。”

  “出去了?”

  “是的。”

  張寧馨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回大小姐的話,是個男孩。”

  有婆子上前恭敬的回答。

  張寧馨便轉身看著床榻上雖閉著眼,但眼皮子卻是骨碌碌亂動的蘇夕蓉,呵呵一笑,吩咐道:“去,派個人去告訴二爺一聲。”

  屋子裡一窒,張寧馨抬頭,目光威嚴的瞪了屋中人一眼,冷聲道:“怎麼,都聽不見嗎?”

  “是,奴婢這就去。”

  有機靈的丫鬟急急的跑了出去。

  張寧馨低頭看向榻上的蘇夕蓉,一字一句道:“我那二弟雖混的很,但卻是很喜歡孩子,你這不聲不響的就將他孩子弄沒了,你說,他會怎麼對你?”

  蘇夕蓉豁然瞪了眼,迎著張寧馨,冷冷一笑,“不勞大小姐費心,我即敢這般做,自然便有應對的法子。”

  “好,好極!”張寧馨撫掌道:“我且拭目以待!”

  “哼!”蘇夕蓉撇了頭。

  話到這份上,張寧馨也不走了,便坐在那等。

  約一柱香的功夫,門外響起雜亂的步子聲,遠遠的便聽到張瑋喝斥罵人的聲音。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連個人都侍候不好,留著你們還有什麼用。”

  張寧馨瞥了眼床榻之上的蘇夕蓉,見蘇夕蓉已一改之前的得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淒然,唇角不由再次勾了勾。

  “賤人……”

  簾子一撩,張瑋滿臉怒色的走了進來。但在看到端坐在椅子裡的張寧馨時,步子一頓,軟了聲音道:“姐姐,怎的在這?”

  張寧馨拿帕子拭了拭唇角,淡淡的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當然要來看看。”

  張瑋耷拉著腦袋上前,掃了眼床榻上面如土色的蘇夕蓉,嘟喃著道:“出門前還好好的,怎的這才回來,便說孩子沒了?”

  張寧馨有心想看看蘇夕蓉怎麼說,便低了頭把玩著手裡的茶盞。

  蘇夕蓉又何曾不知曉她的心思,好在,早就想好了說詞,於是楚楚可憐的看了張瑋道:“昨兒從大小姐那回來後,肚子便隱隱作痛,妾身只當是受了驚嚇之故,不曾在意,不想……”話未說完,眼裡便滴出了幾滴淚水。

  張瑋猶疑的看向張寧馨。

  張寧馨迎著張瑋,笑了笑。

  這笑容張瑋再熟悉不過,從小到大,他就是在這樣鄙夷的笑容中長大的。

  “自己沒用,還誣賴到姐姐頭上了。”張瑋轉身便對著榻上的蘇夕蓉一拳捶了上去,好在蘇夕蓉反應快,一個麻溜的翻滾,滾到了床內側。

  張瑋卻是不讓,一個騰身便跳上了床,按了蘇夕蓉便要動手。

  “打吧,打死我,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奈何橋上我總會等著你的。”

  張瑋掄起的拳頭便僵在那,臉頰上的肌肉頻頻抽搐著,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看了蘇夕蓉,“你什麼意思?”

  蘇夕蓉吃力的掙開張瑋的束縛,冷笑道:“你去問你的好姐姐啊,她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要牽連張家滿門。”

  “你死到臨頭還滿嘴胡言亂語,看我不得撕爛你這張嘴。”張瑋“嗷”的一聲便要動手,蘇夕蓉伸了尖利的指甲照著張瑋的臉便抓了上去,“你這個沒用的廢物,到這生死關頭了還由得人家在你頭上作威作福。”

  張瑋被她撓得臉上火燒火燎般的痛,掄了胳膊給了蘇夕蓉一巴掌,跳下床,看了張寧馨,“姐,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眼前這張被酒色掏空青紫的臉上血痕滿佈,張寧馨卻看得胸中快意。尤其在看到張瑋眼中那深深的恐懼時。

  “是的,她說的沒錯,我們張家要大難臨頭了。”

  “不,這不是真的!”張瑋瞪了張寧馨,面色猙獰的喊道:“這關我什麼事?我什麼也沒做。”

  “可你姓張啊!”張寧馨“嗤”笑道:“你平時可沒少用這個姓做盡好事,現在是你為這個姓付出點什麼的時候了。”

  “不……不,我不要。”張瑋慌亂的朝後退著,一瞬間臉如白紙,“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卻是由不得你呢!”張寧馨冷笑著起身,帶了丫鬟婆子走了出去。

  屋子裡剩下張瑋哀絕的嘶吼聲!

  轉眼便到了次日的申時。

  張寧馨早早的便打扮妥當,來到了沂王府外。

  使了丫鬟上前去通報,沒被怎麼為難,被人領了一路朝走。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沂王府,無心於那巧奪天工的園林,只在想著今日之事能不能成。

  穿過長長的抄手游廓,拐過奇花異草的庭院,最後駐足在一處景至雅致的小院外,兩株千年老桂在清風中葉子發出簌簌的聲響,訓練有素的丫鬟婆子各司其職,一切安寧美好!

  這樣的生活,曾經是她替自己規劃的,但真的看到時,卻屬於她人!張寧馨唇角凝了抹自嘲的笑意。

  “王妃,人到了。”

  簾子一撩,張寧馨看到一身青綠衣裳長相清秀的婢女走了出來,這婢女她是識得的,便是一直隨著軒轅澈的紅綃。

  “進去吧。”

  紅綃側了側身,示意張寧馨上前。

  張寧馨微微頜首,就著丫鬟打起的簾子走進去。

  屋子裡,蘇慕雲斜靠在沿窗的大炕下,手裡捧著本書,這會子見了她進來,放了手裡的書,淡淡一笑,對一側侍候的雙福道:“給大小姐看卒。”

  “是。”

  雙福搬了個錦墩放在張寧馨身後,“大小姐請。”

  張寧馨笑了笑,就著錦墩落坐。

  不多時,便有小丫鬟奉茶。

  這期間,蘇慕雲也不言語,便是目光也沒朝她身上撩一眼。

  一盞茶的時間,二人誰也不曾言語一聲。

  誰都知道這個時間誰先開口誰便輸了氣勢,蘇慕雲唇角嚼了抹冷笑,抬手拾了一側的書,也不算開口趕人,也不算問她來意。

  “蘇慕雲。”

  一側侍候的紅綃正欲開口喝斥,蘇慕雲擺了擺手,紅綃頜首退立一側。蘇慕雲這才涼笑著看向張寧馨。

  “你不想知道我的來意?”

  蘇慕雲扔了手裡的書,“你的來意?”

  張寧馨抬頭迎了她。

  “說實話。”蘇慕雲淡笑道:“我還真不感興趣。”

  張寧馨臉上瞬間掠過一抹惱意,但在看到一側警惕防備的紅綃時,壓下了心頭的惱意,暗暗的吸了口氣,稍傾說道:“蘇慕雲,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滅門之恨,找我便是,不必牽累無辜。”

  “無辜?”蘇慕雲溫婉一笑,“誰是無辜,誰是罪有應得?”

  “張家的人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張寧馨霍然抬頭迎了蘇慕雲略顯嘲諷的笑意,“我今天送上門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蘇慕雲看著一副慷慨激昂的張寧馨,諷誚的道:“我怎麼聽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你也不用裝聾作啞了。”張寧馨嘲諷的道:“當日滅你蘇家滿門確是我派出的府中死士,成王敗寇,輸要輸的有骨氣,我承認我輸了。你要報仇也好,雪恨也罷,我等著,你若是還有良心,便放過候府那些無辜之人。”

  “那麼蘇家那些無辜之人呢?”蘇慕雲迎了張寧馨,“你當日為何不放過他們呢?”

  張寧馨一窒,稍傾咬牙,恨聲道:“你是不同意了?”

  “有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蘇慕雲回頭朝紅綃道:“送客吧。”

  “是,王妃。”

  紅綃側身上前,“大小姐,請。”

  張寧馨略作沉吟,緩緩起身,抬頭目光咄咄的瞪了蘇慕雲,“你當真如此絕情?”

  這會子,蘇慕雲就差放聲大笑。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顛倒之人?

  “我與你有何情意,需要我不絕情?”

  張寧馨默了一默,點了點頭。

  便在蘇慕雲等人以為她放棄遊說時,不想,張寧馨卻豁然一個轉身,自袖中拔出一把短劍。

  “保護王妃。”

  紅綃一聲疾呼,立刻便有數抹身影自四面疾飛而入,一瞬間,便將蘇慕雲圍在了中間。

  張寧馨冷冷一笑,“放心,我還沒蠢到那個地步。”話落,短劍一轉,劍刃直指自己喉間,“蘇慕雲,人死事了,便讓你我之間做個了斷吧。”

  眼見得,張寧馨手中的那把短劍便要抹上她的咽喉。不待蘇慕雲開口,紅綃抓起桌几上的茶盞便擲了出去。

  “匡啷”一聲,茶盞撞在張寧馨手腕間,那把絕決的抹向她喉間的短劍被撞得一歪,在她頸間擦破了一道血口子。好在卻無性命之憂。

  “趕了出去。”

  紅綃冷聲道。

  便有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左右扭了張寧馨的胳膊押了她朝外走。

  “蘇慕雲,蘇慕雲,你不為自己也為你的孩子積點德,你就不怕遭天遣嗎?”

  張寧馨一路叫囂著被押了出去。

  到得府門外,婆子一人一手的提了她便朝外扔了出去。

  “砰”一聲,身後的門被關起。

  將裡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臉朝下被摔得懵懵然的張寧馨將臉埋在地上,因為恨,雙手攥得青筋糾結。

  “張寧馨。”

  耳邊響起細細萎軟的聲音。

  張寧馨緩緩抬起頭,待看清眼前之人時,驚詫的道:“你怎的在這?”

  “你能在這,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呢?”

  張寧馨默了一默,稍後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眼前打扮的華麗精緻的人,又回頭看了看緊閉的王府大門,臉上生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來看我的笑話?”

  “不,來談一筆交易。”

  ……

  軒轅澈聽完紅綃的回報,狹長的鳳眸微凝,週身便湧起層層殺氣。

  “她敢詛咒本王的孩兒!”

  紅綃默了一默,她也不知道該說那是詛咒還是氣話!端看聽的是什麼人吧?

  “王妃可曾受到驚嚇?”

  “回王爺,請了御醫進府問脈,王妃一切安好。”

  軒轅澈點了點頭,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的敲了敲桌面,深遂的眸裡湧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紅綃看得他這般,心下一顫,越發的垂了眉頭。

  忖道:這張寧馨說自己不蠢,怎麼就盡做蠢貨的事呢?王爺正為要遠離王妃煩心上火,她到這來燒上一把火,那不是給自己找絕路麼!唉,怎的這一路上遇見的,儘是那有人不做,偏做鬼的。

  便在主僕二人各懷心事時,屋外響起魚腸的聲音。

  “王爺,血殤來了。”

  “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隱於寬大披風中的血殤走了進來。

  “什麼事?”軒轅澈看著站在案下的血殤,冷聲道:“可是那位又出了什麼壞主意?”

  血殤搖了搖頭,輕聲道:“晉王進宮了。”

  軒轅澈挑了挑眉頭,“晉王進宮?”

  “是的。”

  軒轅澈淡淡一笑,“可是進宮請旨北下?”

  “是的。”

  “那位同意了?”

  血殤搖頭。

  “那晉王現在何處?”

  “跪在御書房外。”

  軒轅澈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太子府那邊應該也得到消息了吧?”

  “已經使人將消息傳了出去。”

  軒轅澈點了點頭,“行,你回去吧。”

  血殤行了一禮退下。

  走至門口時,卻又轉身,看了軒轅澈道:“師兄,拖兒她……”

  軒轅澈看著隱於銀色面具下那清澈的似一汪深潭的眸子。自從將血殤送進燕王府,她便再未喚過他師兄。乍然聽到這聲師兄,軒轅澈只覺得心底間像是被什麼東西撓了一把,火燒火燎的,說不上是痛還是別的什麼滋味。

  “她不會有事的!”

  血殤點了點頭,稍作沉吟輕聲道:“拖兒她其實只想遊遍天下。”

  “我知道。”

  “……”

  血殤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師兄,我走了。”

  軒轅澈點了點頭。

  直至血殤的身影消失不見,軒轅澈的目光還停在門外的那片空白處。

  “王爺……”

  軒轅澈回頭,看向紅綃。

  紅綃默了一默,輕聲道:“拖兒姑娘什麼時候走?”

  “應該就在這幾天吧,她說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紅綃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

  紅綃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能不能讓她將紅翹帶走。”

  紅翹!

  軒轅澈鳳眸微瞇,寒意凜冽的看向紅綃。

  “本王以為,你將事情都處理好了。”

  “撲通”一聲,紅綃跪在了軒轅澈身前,“王爺恕罪,奴婢斗膽,請王爺看在紅翹打小侍候的份上饒她一命。”

  軒轅澈冷冷一哼,抬腳便走。

  “王爺……”

  “魚腸。”軒轅澈怒聲道。

  “屬下在。”

  魚腸自暗處走了出來。

  軒轅澈看了魚腸,“你去處理吧。”

  魚腸撩了眼跪在地上急得臉紅白赤的紅綃,“王爺……”

  “你也想抗命?”

  “屬下遵命。”

  眼見得魚腸轉身朝外走去。

  紅綃頹然的跌坐在地上,眼裡滑落兩行清清的淚水。

  “我念在你是初犯不予追求,若有下次……”軒轅澈目光如刀的睨了紅綃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轉身朝外走去。

  剩下紅綃呆呆的坐在原地,看著自己地上映著自己影子的青石板面無聲而泣。

  眼前是一幕幕昔日的畫面,她知道一切都是紅翹咎由自取,可私心裡總希望王爺能網開一面,饒她一命!

  “你這麼個聰明人,怎麼就做這糊塗事。”

  紅綃抬頭,看著去而復返的魚腸,在看到他手裡的那縷烏黑的發時,終是忍不住發出一聲嗚咽,哽了嗓子道:“我已經給她服了忘憂散,她什麼都忘了,也廢了她的功力,她現在就是一個平常人而己。”

  魚腸歎了口氣,將那樓黑髮扔在紅綃手裡,“別的事也罷了,可她要害的是王妃的命,你以為只是將她變成一個廢人就行了?”

  紅綃將那縷黑髮拿在手裡,半響擦了把臉,輕聲道:“她走得不痛苦吧?”

  魚腸點了點頭。

  “找個地方將她埋了吧。”

  另一廂。

  蘇慕雲正與雙福討論著煲什麼湯喝,不想簾子一撩,軒轅澈大步走了進來。

  慣會察人臉色的雙福連忙退到了一側。一邊小心的打量著軒轅澈的神色,一邊使了眼色給一側的櫻桃,示意她去沏茶。

  得了櫻桃一個大大的白眼,但最終還是櫻桃奉的茶。

  “這是怎麼了?”蘇慕雲不解的問道:“臉色這麼難看,可是掉銀子了?”

  軒轅澈聽得她這打趣的話,由不得便勾了唇角綻開一抹淺淺的笑。

  他這一笑,屋子裡的人便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今天小傢伙有沒有折騰你?”軒轅澈將目光停在蘇慕雲的小腹處,柔聲問道。

  這幾日,蘇慕雲的反應越發歷害起來。

  聞著什麼味兒都不對,往常愛吃的這會子擺在面前別說吃,便是聞著那味都要吐得天翻地覆。只將個軒轅澈急得團團轉,卻又無何奈何。

  好在這是京都物華天寶,要什麼有什麼。

  蘇慕雲便靠著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裹了個飽腹,到不曾餓著。只是這臉色卻是越發的難看了。

  “沒有,今天挺乖的,我午時還吃了小半碗飯呢。”

  “是嗎!”軒轅澈欣喜的道:“是哪家酒樓的,我把那廚子請家裡來吧。”

  蘇慕雲連忙擺手,“可別,你忘了前幾番的事情了。”

  之前,也是蘇慕雲吃不下府中廚子的飯食。軒轅澈便在京都的酒樓中尋了些菜食進來,瞧著蘇慕雲吃得下的,便將那廚子請來王府,只這人來了王府,再做那道菜食時,蘇慕雲卻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

  軒轅澈思及此,只得作罷。

  “王爺,王妃午時吃得那個青葡萄,說是吃得好。”雙福在一側插嘴道。

  “青葡萄?”

  “是啊!”雙福看了軒轅澈道:“就是那個皮薄薄的,酸酸甜甜的。”

  “哦!”軒轅澈恍然,那哪是什麼青葡萄,那是番幫進供的提子。看起來與葡萄長相差不多,實則卻不是葡萄,大慶也不出產這東西。

  “喜歡吃嘛?”軒轅澈看向蘇慕雲。

  蘇慕雲自是知道那東西的精貴,笑道:“償個味道就是了,又不當飯吃。”

  這便是說喜歡吃了!

  軒轅澈當即起身,“我記得皇上還賞了其它大人,我去問他們要。”

  “哎!”

  蘇慕雲才想起身阻止,不想,雙福卻是按了她,頭頭是道的道:“王妃,這會子就該可著勁的使喚王爺,不然他哪知道您的辛苦啊!”

第五十三章:恩怨兩清

  洪熙三十五年,三月二十日,春分之日。

  朝堂之上,順天帝陡然發難,降旨奪去隆平候世襲爵位,隆平候張廣嗣降為庶人,打入天牢擇期問斬。與此同時,候府一百三十六口,除卻張姓之外其餘人等,男子發配邊疆,女子則沒入賤藉。

  消息傳出,一時間京都城內眾人嘩然,盛極一時經歷兩朝的隆平候府就此成為民眾茶餘飯後的一場談資。

  抄家之日,隆平候府門外圍滿看熱鬧的人,而主辦此次抄家的官員,誰也不曾想到,但卻又讓人覺得理所當然的霍然是沂王軒轅澈。

  “放開,放開我。”

  女子尖利的嗓音像敲起的破鑼一樣,一路叫囂著向前。待經過軒轅澈身邊時,猛的掙脫身側侍衛的束縛,“撲通”一聲跪在了軒轅澈身前。

  “王爺,冤枉啊,冤枉,民女不是張家之人,不是。”

  “大膽,盡敢冒犯王爺。”

  一聲喝斥,侍衛拿了明晃晃的刀逼了上來。

  蘇夕蓉還想再動,那明晃晃的刀已經架上了她的脖子,使得她不敢貿然而動,只得焦急的看向軒轅澈,嘶聲道:“王爺,民女要見王妃。”

  軒轅澈撩眼掃了眼面如土色驚懼到絕望的蘇夕蓉一眼,對一側侍立的魚腸道:“去,請了王妃過來。”

  “是,王爺。”

  魚腸退下,不多時便護著蘇慕雲走了上前。

  蘇夕蓉一見蘇慕雲,“嗷”一聲,便要撲上去。

  “大膽。”

  又是一聲歷喝,脖子間的刀鋒滲出透骨的凜冽,使得蘇夕蓉步子一頓,站在了原地。

  “慕雲,慕雲,你聽我,我是冤枉的,你要救我,我們是姐妹是親人啊!”

  軒轅澈走到蘇慕雲身邊探手扶了蘇慕雲的腰身,冷眼看著顛狂的蘇夕蓉。

  “你去跟我娘,跟蘇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吧。”

  蘇夕蓉眼見得蘇慕雲撇過了頭,再不看她一眼,由不得便腳下一軟,整個人像爛泥般無力的癱軟下去。

  眼見得蘇夕蓉被侍衛拖了下去,蘇慕雲長舒了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不想卻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像刀一般朝她刮來。她不由自主的抬頭迎向那道目光。

  在對上那怨恨似毒蛇一樣的眸子時,蘇慕雲緩緩的勾起了唇角,給了對方一個優雅溫婉的笑。

  “你別得意!”

  “我有什麼好得意的?”蘇慕雲目光如冰的看了張寧馨道:“一切只不過是因果報應,你又有什麼好怨恨的,你為一己私情害了那麼多人命,如今這般卻是太便宜你。”

  “哼!”張寧馨撇了臉,目光幽幽的瞪了高遠湛藍的天空,冷冷一笑道:“蘇慕雲,你裝什麼假清高呢?若不是我,你能當上這沂王妃?若不是我,你能有今日這繁華似錦的日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指不定你心裡怎麼高興呢!”

  “呸,別拿你那骯髒齷齪的心思來揣度別人,你當人人都似你一般,良心被狗吃了。”雙福霍然一步站到了張寧馨跟前,手指點了張寧馨的臉前,鄙夷的道:“看看你做的好事吧,你害了自己的親兄長,還害了這一百三十六口無辜的人,你這樣的人,就是將你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豬狗不如的東西,由得你到我跟前來猖狂。”張寧馨勃然色變。

  雙福冷冷一笑,指了她道:“我呸,你才是豬狗不如,你是豬狗都是對它們的侮辱,豬狗也比你強。”

  張寧馨何曾被人這樣當面羞辱過,一時間臉孔漲得通紅,皎好的臉也漸近扭曲,便在她欲待發作時,軒轅澈卻是開口了。

  “押下去。”

  “是。”

  侍衛上前押了張寧馨便往前走。

  “蘇慕雲,你以為你贏了嗎?”張寧馨不甘的掙扎著,嘶聲喊道:“蘇慕雲,你會有報應的,你一定會有報應的,我等著看你怎麼倒霉……哈哈哈……”

  尖利的笑聲漸漸遠去。

  軒轅澈蹙了眉頭,使了個眼色給魚腸,魚腸點了點頭,悄然的退了下去。

  “累了嗎?”軒轅澈扶了蘇慕雲,輕聲道:“累了,便回王府歇著吧。”

  蘇慕雲點了點頭,她原本不打算來,但思及屈死的雙親,還是來了。三天後,張廣嗣,張寧馨午門問斬,一切便該塵埃落定。

  此刻聽了軒轅澈關心的詢問,蘇慕雲迎了他輕聲道:“我先回去,你此間事了,也早些回府吧,想來,你領印北下也沒多久了,有些該準備的東西也要著手準備。”

  軒轅澈點了點頭,喊了紅綃上前吩咐道:“送王妃回府。”

  “是,王爺。”

  蘇慕雲上了來時的轎,一行人緩緩的往回走。

  這邊廂,張府眾人被一一押走,軒轅澈抬首朝皇宮的方向看去,略作沉吟後,喚過一側的隨侍官員,將這邊的事交於他,自己則打馬朝皇宮而去。

  ……

  大牢內,張寧馨目光空洞的坐於角落一側。耳邊是蘇夕蓉一聲接一聲淒歷的嘶喊聲,“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別喊了!”

  蘇夕蓉話聲一頓,稍傾卻是猛的回轉身子,朝張寧馨撲了過去,“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賤人害了我。”

  眼見得蘇夕蓉撲過來,張寧馨一個側身,避過蘇夕蓉,蘇夕蓉腳下一個踉蹌,“撲通”一聲,跌倒在張寧馨身側。與此同時,張寧馨霍然翻身,壓制住蘇夕蓉。

  掄開了左右兩手,不要命的朝蘇夕蓉臉上扇去。不多時,蘇夕蓉便被她打得眼冒金星,臉也腫了,唇角也撕裂了,一副慘不忍睹的樣子。

  “住手,幹什麼呢。”

  一聲喝斥,牢門“匡當”一聲,被打開,雜亂的步子聲過後,張寧馨被一雙有力的手掀翻過去,扯著扔到了一邊。

  她霍然抬頭,猩紅了眼睛看過去。

  “看什麼看,給我老實點。”

  衙婆抬腳便朝張寧馨踹了過去,一腳踹在張寧馨的心窩上,張寧馨立時便出了一身冷汗,捂了胸口躺在地上像條死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呼著氣。

  喘過氣來的蘇夕蓉便在一側發出夜梟一般嘶啞的笑聲。

  “笑什麼笑,”衙婆瞪了蘇夕蓉一眼,兇惡的道:“再不老實,讓你也償償味道。”

  蘇夕蓉立刻便沒了聲音。

  這邊廂,張寧馨緩過了那陣痛,吃力的抬起頭,雙目圓瞪的盯了衙婆。

  衙婆冷冷一笑,上前俯身,捏了張寧馨的下頜,冷言冷語的道:“看什麼看,還以為你是候府大姐啊?”

  那粗糙的指甲泛著烏黑的光澤的手直令張寧馨作嘔,她想要撇過頭,可那衙婆是專司這女牢刑犯的,看似隨意的一捏,卻是足以令張寧馨痛不欲生。

  張寧馨一撇之下不曾掙脫,再對上衙婆時,便身子一僵,面容漲紅,痛得眼淚滾滾,喉間呵呵作響,卻掙扎不得。

  “你得罪誰不好,為何偏要得罪沂王爺呢?”衙婆嘴中“嘖嘖”作響,渾濁的三角眼裡滑過一抹幸災樂禍的光芒。

  張寧馨瞪了她,吱吱唔唔的掙扎著。

  便在這時,衙婆的手一鬆,對外道:“提進來吧。”

  尚不曾看到那進來的人,鼻子下便是一股令人做嘔的惡臭味,直熏得牢中的人頭暈眼漲。

  不多時,便看到兩個身材瘦弱的老嫗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前者是手裡拿了一個竹製的長勺,後者卻是手裡提了一個漆黑骯髒的木桶,那臭味便是從那木桶散發出來的。

  張寧馨驚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忘記了下頜的痛疼,懵然的道:“你們要幹什麼?”

  衙婆呵呵笑了數聲,一字一句道:“不幹什麼,沂王爺嫌你的嘴太臭,讓老身幫你好好洗洗嘴。”

  話落,自袖中摸了兩個紅棗出來,一左一右的塞了鼻孔,又抽了一塊白色的帕子,繫在臉上。

  一切妥當後,才示意提桶的老嫗道:“打開吧。”

  那老嫗便揭開了那木桶的蓋子,瞬間牢房裡便瀰漫起濃濃的惡臭味。而那木桶裡,竟是滿滿一桶糞便。

  張寧馨瞬間明白這些人的意圖,一瞬間,瘋了一樣跳了起來,四處躲閃著,“不,不……”

  衙婆呵呵笑了道:“大姐,你昔日償盡這世間美味,老婆子沒別的招待你,好在這東西卻也是獨一無二的,是老身特意為大姐尋來的,還請大姐好生品味。”

  “不,我不要,不……”張寧馨上跳下躥著,掙扎著想要逃離。然,衙婆一個眼色,那兩個看似年邁的老嫗,一雙雞爪一樣的手卻是抓得張寧馨動彈不得。

  “不要,求你……不要……”張寧馨拚命的掙扎著,搖頭,眼淚落了一臉。

  “你現在知道求人了?”衙婆森冷一笑,淡漠的道:“早前怎的便那般嘴硬呢?都識時務者為俊傑,卻沒見過你這般見了棺材還不落淚的。”

  話落,上前拿了那竹勺便在糞桶中攪了起來,續而裝了滿滿一勺糞便對老嫗喝道:“撐開她的嘴。”

  老嫗探手自懷中取出一個打通的竹筒不由分的便塞進了張寧馨的嘴裡,下一刻衙婆手裡的竹勺便就著那竹筒灌了下去。

  一側,親眼目睹著這一幕的蘇夕蓉眼一閉,軟軟的倒在了一堆破絮中。

  ……

  “沒見過這種人,人家都不見棺材不落淚,這人卻是見了棺材還不死心。”雙福嘟喃著,憤憤的罵道:“這樣的人,就該讓王爺向皇帝請旨,將她凌遲了。”

  蘇慕雲眼見得雙福一臉不甘憤恨之色,不由曬笑一聲,柔聲道:“一樣米養百樣人,若是人人都能聞過自省這世間又哪來這麼多惡人呢!”

  “就是。”雙全瞪了雙福道:“王妃的你可記住了?別總是由著自己性子來。”

  “哪有啊,我只是討厭她那樣死不悔改的德性。”雙福不甘的分辯道。

  雙全見她還頂嘴,正想開口訓斥幾句,卻在這時,耳邊響起細微的幾不可聞的步子聲,由不得便步子一頓,下一刻,目光看向面沉如水的紅綃。

  “保護好王妃。”紅綃對雙全道。

  話落,手腕利落的一個翻轉,自腰間抽出三尺軟劍,示意轎夫停轎。而雙福和雙全也在這一刻一左一右全神貫注的緊盯著左右方向。

  似急雨突至般,原本寂靜清幽的巷陡的便湧出數十個統一著黑色,俱以黑巾蒙面的漢子,他們無一例外的手執寒光凜凜的刀刃,露在黑巾外的眸子泛著沉沉殺氣。

  “好大的膽子!”紅綃手中長劍一抖,發出一聲清脆的鳴聲,目如寒霜般盯著圍上來的漢子,沉聲道:“可知這轎中之人的身份?”

  寂靜的巷道中,只聞紅綃冷如冰碴的聲音。

  黑衣人互相看了看,下一刻,齊齊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喝聲,“殺。”

  “雙福,保護王妃,雙全隨我上。”

  紅綃一聲嬌喝,提了手中三尺青鋒劍迎了那些黑衣人便上。

  下一刻,便只聽到金戈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其間劍刃入肉的聲音以及悶哼聲不時響起。

  兩個轎夫此刻已然將轎停於靠牆處,各自抽出隨手的兵刃同雙福三人一道將轎子圍在身後,但凡有偷隙迎上來的黑衣人二話不便是死招。

  空氣中不多時便泛起了濃濃的血腥氣,蘇慕雲不由得便扶了轎子乾嘔不止。

  “王妃,您沒事吧?”雙福聽得轎中蘇慕雲的乾嘔之聲,著急的問道。

  “我沒事,你不用擔我。”

  雙福看著那些人目露凶光,便是受傷了也不放棄直直朝轎子的方向撲來,由不得提聲對紅綃道:“紅綃姐姐這些人都是死士。”

  紅綃百忙中抽聲應道:“你待如何?”

  雙福想一道用毒,毒死這些雜碎。但卻猛然記起,自蘇慕雲有了身孕後,她身上便不帶那些毒粉了,此刻哪裡還能尋到毒!

  “紅綃姐姐發信號給王爺。”

  紅綃探手便要自懷裡取出信號彈,不想那些死士卻是不要命的圍了上來,人人不懼生死,只是為了阻止她發出信號。

  紅綃由不得便心生焦急,手中的劍也越發的狠歷了起來。

  腥風血雨的爭鬥中,巷深處的某個角落,一人披著長長的青緞色披風,整個人都似要隱於那片青色中一般。眼見得這邊廂爭鬥慘烈,她隱於披風中素淨的臉上卻露出一個淡淡的恬靜的笑容。

  “蘇慕雲,你還能怎麼逃?”

  “為什麼不能逃呢?”

  耳邊似鬼魅般響起的幽幽的聲音,駭得那人猛的回頭,便看到白衣似雪的異域女孩,詭異的笑著看向她!

  “是你?!”

  “沒錯,是我。”

  拖兒笑吟吟的上前,屈膝一禮,“拖兒見過晉王妃……”下一刻卻又作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哎哎,我忘了,你這會兒已經不是晉王妃了,我該叫你什麼呢?”

  披風中的謝蘭亭形銷骨立,巴掌大的臉上驚懼之色被一種憤恨所代替,她怒目瞪向拖兒,咬牙道:“狗奴才,憑你也敢來取笑我?”

  “狗奴才?”拖兒訝異的看了謝蘭亭,“你這個笨人什麼時候變聰明了,怎會猜到我想做的事?”

  對上拖兒那極具異域色彩的眸子,謝蘭亭半響不出一個字,她不明白拖兒是故意裝糊塗還是真糊塗,出這番不知所云的話來。

  拖兒嘿嘿一笑,打量了謝蘭亭一眼,嘖嘖歎氣道:“那俞青狁可真不懂得憐香惜玉,怎的就將你作賤的這般不似人樣了?”

  謝蘭亭一瞬間想起俞青狁那變態的求歡,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顫抖,大大的眸子裡也跟著湧起深深的恐懼,惶亂的四處轉動著。

  “噢,我知道了。”拖兒指了謝蘭亭,“你是滿著俞青狁買兇殺人的吧,你,要是俞青狁知道你想對沂王妃不利,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會怎麼對付你?”

  “你……”謝蘭亭哆了唇,暗暗後悔,不該跟了來看結果。卻又不甘心被拖兒所嚇住,於是強裝了氣勢,冷笑道:“你一個看狗的丫頭,你管我。”

  話落,轉身便要走。

  不想她腳才動,角落裡絕影晃著它那快垂到地上的肚子慢悠悠的走了出來,一對銅鈴大的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謝蘭亭,粗厚的舌頭淌著長長的哈喇子,尖利的獠牙發出閃閃的寒光。

  謝蘭亭的腳頓在了原地!

  “你急什麼?好戲都沒看完,怎麼就可以走呢?”拖兒對著絕影招了招手,“阿影,去,磨磨牙。”

  拖兒的話才落下,下一刻,絕影便似一道紅光一般一縱而起,加入了那場戰。

  “嗷唔”一聲,腥風四起,一時間戰的人群裡便看到一道紅色的光影穿插來去,與此同時便是那些死士的慘嚎聲。

  “咬屁股,阿影咬屁股,屁股上的肉多。”拖兒跳著腳指了阿影高聲喊道:“大腿,大腿也行,阿影,大腿上的肉也多。”

  絕影一頓,站在了原地,歪了桶樣的頭,盯著那些被它咬得在上躥下跳的死士,狗眼興奮的看向這些人的屁股大腿。

  沒錯,磨牙磨完了,該吃肉了。

  “嗷唔”一聲,再次衝了上去,對著那些人的屁股便大口咬了下去,一咬一個准,咬了頭一甩,下一刻,嘴裡叼著帶血的肉,人卻不知被甩哪去了。

  “阿影,好樣的!”

  拖兒吆喝一聲,一蹦三尺高。

  絕影卻是委屈的看著自己興奮異常的主子,心道:你騙我,這肉不好吃,酸的!

  謝蘭亭眼見得因為絕影的加入,而使得整個戰場一瞬間起了變化,心下一顫,偷偷瞄了眼又蹦又跳的拖兒,拾了步子打算偷偷的溜走。

  “別動,你中了我的三步軟筋散,動三步就要倒。”

  謝蘭亭步子一頓,恨恨的看了拖兒,“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我啊,我娘生的,我爹養的,還能是誰。”拖兒嘻嘻笑著,打量了謝蘭亭一圈,輕聲道:“那俞青狁待你不好,你跟我走吧。”

  謝蘭亭連連搖頭。

  “放心,我不虐待你,我只是缺個侍候我家阿影的,勉為其難的就算你吧。”

  侍候阿影?狗奴才!

  謝蘭亭霍然抬頭瞪了拖兒,“你……你……”

  卻是一連幾個你,不出下一句話來。

  “別矯情了,你的初夜我的阿影也有份的哦!”拖兒衝著謝蘭亭眨了眨眼,“起來,你侍候它也是天經地義的是不是?”

  “我跟你拼了。”

  謝蘭亭不由分的便伸了尖利的指甲朝拖兒撓了過去,只她才堪堪走到拖兒身前,眼前一黑,人便倒了下去。

  “跟你了,三步要倒,怎麼就不信呢?”

  拖兒撇了撇嘴,張嘴打了個呼嘯,絕影一陣風似的跑回她跟前。

  “阿影,背上你媳婦,我們走。”

  絕影嫌惡的看著地上的謝蘭亭,搖了搖頭。

  “你嫌棄它?”

  絕影點頭。

  拖兒撇了撇嘴,“放心,給你做妾的,不是大房。”

  絕影這才“嗷唔、嗷唔”的上前叼了謝蘭亭往背上一甩,駝了人事不知的謝蘭亭,跟著拖兒朝前走。

  這邊廂因著絕影的參戰,那些死士非死即傷,剩下的便越發不是紅綃等人的對手。

  撩倒最後一名死士。

  紅綃朝等候在一側的拖兒走上去,挑了眼絕影背上的謝蘭亭,蹙了眉頭道:“又是她?”

  拖兒聳了聳肩,“你知道的,死性不改的就是這種人。”

  紅綃默然,稍傾,輕聲道:“你這便走了?”

  “嗯,王爺早就給了指令,只是惦記著這貨一直沒走,現在好了,把她也帶走了,想來王妃不會再有什麼變故了。”

  紅綃回頭看著扶了轎門“呵呵”乾嘔的蘇慕雲,鄒了眉頭道:“想來王爺不日也要領軍北下,到時我們應該還有機會再見面。”

  拖兒點頭,“會的,我們肯定會再見面的。”

  一時間兩人都再不出一句話,心底同時生起酸酸澀澀的離別之緒。

  “好了,你快過去吧,我也該走了。”

  紅綃頜首,眼見得拖兒帶了絕影便要離開,不想,拖兒卻忽的又轉身走了回來。

  “什麼事?”紅綃迎了上前。

  “晉王府的那個總管,溫瑜,有些來頭,你讓王爺心她。”

  紅綃愕了一愕,“溫瑜?”

  “是的,是什麼的傳人。”拖兒輕聲道:“依著我的意思,乾脆將他幹掉,可又不知道王爺有什麼打算。你提醒王爺一聲。”話落,擺了擺手,“好了,這下我真的要走了。”

  “我知道了。”想到此一別,再相見不知是何日,紅綃眼眶不由便紅了紅。

  “瞧,你那點出息。”拖兒白了紅綃一眼,不悅的道:“我這可是去做女大汗,不比在這強。你該替我高興才是!”

  “當然是替你高興,等日子過不下去了,我就來打你的秋風。”

  “來吧,來吧,管吃管住,另外還管給你找婆家。”

  “討厭!”

  眼見紅綃伸了手便要拍,拖兒呵呵一笑,一蹦三尺外,抬腳便走。

  “師傅!”

  拖兒的身子僵了僵,但下一瞬間,卻是以更快的速度離去。

  雙全攜了雙福“撲通”一聲,跪在原地,對著拖兒離開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紅綃抬手抹了臉,旋即轉身,吩咐道:“盡快回府,將此間事情通報王爺。”

  “是。”

  ……

  承乾殿外,微風送暖,水晶簾外是欣欣向榮的初春之始,萬物始發一切勃勃生機。而水晶簾內,卻是一派肅殺之氣,似皚皚嚴冬,冰霜相襲。

  軒轅逸目如利刃咄咄逼向一側低眉垂眸的軒轅澈,良久不發一語。

  反觀,軒轅澈卻是安然端坐,微微闔目,神色淡色如水,不辯其形。

  “六弟還有何要求,一併提了吧。”

  軒轅澈微微一笑,抬眸睨了怒形於色的軒轅逸,淡淡道:“皇兄,何出此言,為國盡忠是為人臣子的本份,臣弟萬不敢提要求之。”

  軒轅逸冷笑。

  大殿外,太監總管王安微恭了身子似往常一般立於殿門之外。然,只有他自己知曉,他是如何聚集所有的注意力,心的將殿內的片言字語串聯起來,記於心間。

  “即是如此,你為何遲遲不肯領銜帥印?”

  軒轅澈聞言,失笑道:“臣弟聽聞晉王跪於御書房外只求領兵北下,晉王驍勇臣弟不及,臣弟身死事,失了慶國威嚴事大。是故……”

  “驥兒生性殘暴,朕雖不懼韃靼,但卻也不必生生世世永世為敵。此番北下,朕只是令你施懲戒安撫為上,並不是趕殺怠盡。除你之外,再無合適人選!”

  軒轅澈詳裝不解的看了軒轅逸,“韃靼生性殘忍,漠北之境慶人無不受其迫害,正是該一揚國威的時候,皇兄何時學得婦人之仁!”

  “哼!”軒轅逸冷冷一哼,看了軒轅澈道:“婦人之仁?!”

  “臣弟失言,皇兄恕罪。”

  軒轅澈連忙起身拱手討罪。

  軒轅逸漆黑深遂的眸子似鷹一般緊緊絞住軒轅澈,便在軒轅澈幾疑他會當場翻臉之時,軒轅逸卻是一聲長歎,幽幽道:“六弟,隆平候府的這份大禮你不喜?你且你還喜歡什麼?便是朕身下的這個位置,只要你開口,朕也可以給你。”

  “撲通”一聲,軒轅澈跪在軒轅逸身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沉聲道:“臣弟惶恐。”

  屋子中一靜,軒轅逸自上而下看著跪於地上的軒轅逸,他不會忘記,曾經的父皇是如何讚譽這個生性機敏的皇弟,是如何感歎他生不逢時,若不是嫡幼之分,皇位又豈會落於旁人!

  “六弟,你可能不記得父皇了,父皇死的時候你還,可是我卻記得。”頓了頓,軒轅逸擲地有聲的道:“朕記得。”

  軒轅逸眉眼輕垂,遮盡眸中所有情緒。

  他如何會忘記呢?

  正因為記得,他才會在最初的開始替自己留了一條後路。原打算藉著這條後路帶了王妃自此江湖逍遙,誰曾想……軒轅澈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皇兄,臣弟可以北下。”

  感覺到凝在身上的目光鬆了鬆,軒轅澈緩緩揚首,看向軒轅逸,一字一句道:“臣弟要皇兄下一道聖旨,臣弟即刻便能領兵北下。”

  “下聖旨?”軒轅逸猶疑的看向軒轅澈。“什麼樣的聖旨?”

  “臣弟要皇兄下一道不論不何時不論何人包括皇兄自己都不得為難臣弟王妃的聖旨。”

  軒轅澈的話一落,大殿內一靜。

  續而,卻是響起一陣嘹亮的笑聲,那笑聲似悲嗆又似舒盡胸中悶氣。

  軒轅澈不語,安之如素的看著笑得眼淚都出來的軒轅逸,絲毫不為所動。

  “六弟,你不信我?”

  軒轅澈低了頭,輕聲道:“皇兄又何曾信過臣弟。”

  “朕若不信你,如何能讓你領十萬兵馬北下?”軒轅逸怒聲道。

  “皇兄若是信臣弟,又如何不能明言?”軒轅澈目光純明的迎了軒轅逸,“皇兄不信鎮西候之死,皇兄想要試試臣弟是否有反心,是也不是?”

  “你大膽!”

  軒轅逸霍然拔身而起,抬腳便朝軒轅澈踢去。

  軒轅澈看著那明黃的雲靴對著自己踢來,並不相避,只是臉上生起一抹嘲諷的笑。

  軒轅逸卻在最後那一刻緩緩的收了腳,稍傾冷聲笑道:“好,好一個沂王,好一個軒轅澈。”

  “皇兄過獎。”

  “朕且問你,即便這是朕的本意,朕如何還能再下那樣一道聖旨與你?”軒轅逸冷笑著看向軒轅澈。

  “皇兄會下的。”

  “哦,你這麼篤定?”軒轅逸目光漸冷。

  軒轅澈點頭,“皇兄很清楚,驥兒想做什麼,皇兄也很清楚,臣弟並無反意,可是你生性多疑,不親眼看一番,總是不能相信。所以這一趟漠北,臣弟會去,但臣弟雖有忠心卻不抵天家無情,臣弟王妃無辜,臣弟總要替她想個萬全之策。”

  “朕答應你,絕不會動她一個指頭。”

  軒轅澈搖頭,“臣弟要的是一紙明詔。”

  “好。”軒轅逸怒聲道:“你且口述,朕這便擬旨。”

  “臣弟謝皇上恩典。”

  大殿外,王安略略的直了身子,渾濁的目光看向四角天空中那穿雲而過的雀兒。

  雀兒飛得再高又如何?一旦讓人抓住了痛腳,即便你身在九宵雲外也要乖乖的飛回來,引頸受戮!

  ……

  晉王府。

  軒轅驥怒聲道:“追,派人給我去追。”

  “是,王爺。”

  便有侍衛下去安排追擊之事。

  這邊廂,溫瑜緩步上前,輕聲道:“是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

  軒轅驥頹然的跌坐在椅子裡,因為惱怒,臉頰上的肉不受控制的抽搐著。

  咬了牙道:“不怪你,當日是本王將她燕地帶回來的,實是想不到,她盡然會……”

  “王爺可知她到底是誰的人?”溫瑜疑惑的道:“觀她面相不似中原人。”

  軒轅驥搖頭,“當日在燕地時,本王看她馴得一手好狗,便將她帶進了王府……”話聲一窒,軒轅驥豁然抬頭,瞪了溫瑜,“本王知道了,知道了。”

  “王爺?”

  “她是他的人,是他的人,我早該想到的!”軒轅驥抬手將桌上的茶盞拂向地上,怒聲道:“我真笨,我怎麼就不知道,她是軒轅澈的人,她是軒轅澈安插在我府裡的眼線。”

  溫瑜眼見得軒轅驥暴跳如雷,臉孔漲紅如血。

  歎了聲氣,輕聲道:“即是如此,怕是大勢已定。”

  “暇之此話何解?”軒轅驥不解的看向溫瑜。

  溫瑜吁了口氣後,輕聲道:“皇上屬意沂王北下,我觀這女子長相應是韃靼部落的人,若是我沒猜錯,只怕她的身份不簡單,足以影響到我們對韃靼的佈局。”

  “你是……”軒轅驥難以置信的看著溫瑜,半響,搖頭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不可能是她的。”

  “當日阿塔漢雖被脫歡滅族,但也曾傳聞他膝下有一與中原女子所生的女孩得以逃脫,我想,拖兒應該就是阿塔漢之女。”

  軒轅驥瞬間臉如白紙,脫歡是他布下的最精銳的一步棋,如果這步棋失去了作用,他拿什麼來跟軒轅祈爭!

  “派人去追,將府中暗衛悉數派出,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要將她抓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屬下這就去辦。”

  溫瑜疾步退了下去。

  軒轅驥神色頹廢的盯著青磚地上被茶水染成一片暗漬的陰影,稍傾,發出一聲“嗤”笑,續而那笑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淒歷。

  “我真蠢,我就是個傻瓜,我是個砌頭砌尾的傻瓜!”下一刻,猛的抬起猩紅如血的眸子凝了空空的前方,咬牙切齒的道:“軒轅澈,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

  沂王府。

  蘇慕雲迎了軒轅澈上前,輕聲道:“是先喝杯茶,還是即刻傳膳?”

  軒轅澈卻是扶了她,蹙了眉頭,上下左右打量她一番,眼見沒有異樣,這才鬆了口氣,輕聲道:“沒嚇到吧?”

  蘇慕雲搖了搖頭,笑道:“沒事,有紅綃和雙全兩姐妹,我好著呢。”

  軒轅澈探手將她臉側的發掠到耳後,悶聲道:“叫我怎麼放心將你留在這!”

  蘇慕雲聽得心頭一顫,豁然抬頭看向軒轅澈,顫聲道:“聖旨下來了?”

  看到她眼裡的那抹不安,軒轅澈心頭滑過一抹澀痛,沉的像是壓了塊幾千斤的石頭一般,張了張嘴,卻是不出一個字。

  “這樣也好,”蘇慕雲壓下心頭的慌亂,輕聲道:“早去早回,正好我還怕大肚子的醜樣嚇到了你。”

  “不會的,不會的。”軒轅澈猛的探手將蘇慕雲擁進懷裡,低頭吻上她如雲的發間,一迭聲道:“你是最美的,永遠都是最美的。”

  “真的,”蘇慕雲扶了他胳膊,聽著他心口似鹿般的跳動聲,柔聲道:“我可與你好了,打仗歸打仗,你若是敢帶回個美嬌娘,我就不要你,不僅是我,連我們的孩子也不會要你的。”

  “怎麼會呢!”

  軒轅澈知道蘇慕雲是有心要安慰他,順了她的話道:“你放心,不帶回美嬌娘,便是只雌蚊子我也不讓它近我的身。”

  “撲哧”一聲,蘇慕雲不由得便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總算是將這悲傷的氣氛渲染起了幾分開心。

  軒轅澈探手撫上她平坦的腹,柔聲道:“我保證,一定會趕在你生產前回來。”

  蘇慕雲點頭。

  兩人無聲的相依相偎著。

  良久,軒轅澈驀然想起一事,鬆開蘇慕雲,道:“你看我帶我了什麼回來。”

  “什麼好東西?”蘇慕雲順了軒轅澈的手抬眼去看,在看到那一紙明黃時,猶疑的道:“聖旨?”

  “嗯。”軒轅澈點頭,將那明黃的聖旨展開放在蘇慕雲跟前,“可不是一般的聖旨。”

  待蘇慕雲將那聖旨看完,不由啼笑皆非的道:“免死金牌?”

  “也算是吧。”軒轅澈將那聖旨收好,交到蘇慕雲手裡道:“好生收著,不到最後關頭不要拿出來。”

  蘇慕雲點頭,將聖旨收了好生放好。

  這才令櫻桃傳膳。

  ……

  洪熙三十五年,三月二十三日,午門外。

  和煦的陽光穿破層層雲霧,照射在森森寒殺之氣的刑場之上。

  昔日的隆平候張廣嗣,大姐,張寧馨被人押解著走上丈刑台。

  “妹妹。”

  張廣嗣發出一聲悲嗆的呼喊聲,看向隱在一團髒污裡短短三日便枯瘦如柴的張寧馨,昔時如雲的青絲此刻不知道結了什麼變成骯髒的團,將張寧馨的臉掩於其後。

  聽得張廣嗣的呼聲,張寧馨吃力的抬起頭,深凹的眼珠直直的盯向他,“哥哥,哥哥……”

  隨著她張嘴,一股惡臭瀰漫開來。

  “住嘴,老實點。”

  侍衛掩了嘴抬腳朝張寧馨踢了上去,這一踢,張廣嗣才發現張寧馨身上的衣裙佈滿了污髒不堪的糞便,那些糞便甚至染濕了她的衣裙。隨著她每走一步,腳下便會淌出新一灘的黃漬,惡臭不堪。

  “妹妹,他們怎麼們了?”張廣嗣掙扎著想要上前。

  “老實點。”脖子間的繩子猛的被勒住,一陣窒息的痛,張廣嗣頓在了原地。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另一側蘇夕蓉掙扎著被押了上來,她的身後是同樣雙股戰戰的張瑋,兩人不約而同的高聲嘶喊著。

  “母親,您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是冤枉的!”

  眼見得高台之下的錢氏,蘇夕蓉欲要撲上前,只是不待她撲了過去,便有人上前將她押到了那泛著烏黑光澤的木樁前。

  “不,不要……”蘇夕蓉頻頻搖頭,目光哀求的看向高台之下一臉淒色的蘇文興,“哥哥,哥哥救我,我不想死。”

  蘇文興撇了頭,猩紅了眼將嘴唇咬得一片血肉模糊卻是不出一個字。

  三日前,蘇慕雲將錢氏及蘇文興請至王府,和盤出當日滅門之事中,蘇夕蓉扮下的角色。

  那一刻,蘇文興恨不得撞死在當場。深恨自己怎麼就會有這樣一個畜生不如的妹妹!

  三聲追魂炮響,恩冤就此相了。

【卷三‧滿庭芳】

第一章:陌上花開

  轉眼便到了洪熙三十五年的夏天。

  距軒轅澈領軍北下已三月有餘,京都城裡的空氣在褪去春的微熏後隱隱帶著一股燥熱。

  蘇慕雲的腰身也變得肥碩起來,同時變了的還有她曾經引以豪滑如凝脂的雪膚,不知道是從哪天起,她的臉上偷偷的爬起了一粒粒的麻雀斑。每每照鏡子時,她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慶幸,還好這副樣子沒被軒轅澈看到,不然……可放下鏡子的那一刻,卻又不忍不住的會想,他怎麼樣了,是黑了還瘦了,有沒有受傷。

  對軒轅澈的思念或多或少的沖淡了她即將為人母的興悅之心,便是春閨會試蘇文遠、蘇文興雙雙中舉,她也只是寥寥一笑,在送上一份賀禮小坐片刻後便回了王府。

  好在,軒轅澈每四天便會有一封信送來,從不間斷。在信裡會細緻的告訴她,他到哪了,做了什麼,那邊有什麼風土人情,事無鉅細必一一道來。

  “王妃,太子妃來了。”

  紅綃站在簾子外對斜臥在榻上的蘇慕雲輕聲道。

  蘇慕雲身子才動了動,櫻桃便機靈的上前與雙福一左一右扶了她起身,不及蘇慕雲梳洗換衣,廊簷下便響起一串清脆的笑聲。

  不多時,葉司盈就著紅綃打起的簾子走了進來。

  “慕雲,瞧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蘇慕雲由著櫻桃侍候著迎了上前,探頭看道:“什麼好東西?你快別往我這裡送了,不然太子殿下可得抱怨,他庫房都得空了。”

  葉司盈“撲哧”一聲笑道:“殿下才不會呢。”

  眼見得已為人母的葉司盈在提到軒轅祈時臉上還會生起淡淡的紅暈,蘇慕雲不由便抿了嘴偷偷的笑。

  葉司盈詳裝不曾看到,示意身後的雪盞上前。

  蘇慕雲便看到雪盞手裡捧著的一匹青脆嫩芽色的布帛,疑惑的看向葉司盈。

  葉司盈示意雪盞上前,接了她手裡的布帛遞到蘇慕雲手裡,輕聲道:“你摸摸看。”

  蘇慕雲抬手,觸手只覺那布料滑柔似肌膚竟似比那最上等的綾緞還要好,不由奇道:“這是什麼布料?”

  “這是當日燕地出產的喚雪錦的一種布料,是用天山雪蠶吐出的絲織成的,我尋思著這快天熱了,拿了它來給你做兩身衣裳。”

  “雪錦!”蘇慕雲憶及從前也曾聽軒轅澈提及,道是這雪蠶極難尋到,便是尋採來的絲繭也是很難成料的,這樣一匹雪錦,毫不誇張的說,真的是價值連城!

  “這麼好的東西,你留著給小皇孫便是,我一個大人穿什麼不是穿。”蘇慕雲將那雪錦往葉司盈身前推,“你的心意我領了。”

  “暉兒的好東西多著呢,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跟我客氣什麼?”葉司盈不悅的道:“我即是送來了,難不成還要往回拿?”

  蘇慕雲還待拒絕,眼見葉司盈目露不快,只得使了雙福收好。

  今年的天也甚是奇怪,才剛剛入夏,蘇慕雲卻覺得比往年任何一個夏天都要熱,想來這其間或許也是因著她是雙身子的緣故。

  使了婆子去將鎮在井裡的西瓜撈起來,又見得院子裡那兩株百年老桂樹,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想了想,便讓紅綃使了人在那桂花樹下擺了茶几,邀了葉司盈朝那處樹下坐定。

  被井水鎮了一夜的西瓜吃在嘴裡涼潤爽口,蘇慕雲看著歪坐在貴妃榻的葉司盈壓了想到之前聽到的閒言碎語,有心想開口相問,可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一時間不由很是躊躇。

  “怎麼了,這是?”葉司盈笑盈盈的看了過來,“舌頭讓貓給咬了?”

  蘇慕雲笑了笑,輕聲道:“前些日子聽到一些傳聞,問了又怕惹你不高興,不問,心裡又不安寧。”

  葉司盈臉上的笑意便僵了僵。

  蘇慕雲看到她臉上僵住的笑意時,不由便暗暗的歎了口氣,想來那傳聞也不會有假了!一時間,心頭竟滿是澀澀的滋味,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個人你也見過的。”稍傾,葉司盈淡淡的說道:“品性還是不錯的……你別擔心我,往後這樣的事只會多不會少,若是都計較,哪能計較得過來。”

  蘇慕雲點了點頭,澀聲道:“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不這樣想,又怎麼辦呢!”葉司盈自嘲的一笑,挑了蘇慕雲一眼,不甘的道:“誰讓我沒你這麼好的命!”

  蘇慕雲知曉葉司盈這是指軒轅澈即便是領兵北下,身邊也沒曾讓一個丫鬟隨身侍候。

  “我也就這點好廖以自wei了!”蘇慕雲歎氣道。

  “哎!”葉司盈忿忿的道:“蘇慕雲,你可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這樣的話你敢說出口。”

  “難道不是嗎?”蘇慕雲瞪了葉司盈道:“你是不知道,他那個人脾氣有多古怪,人有多難侍候……”

  葉司盈圓瞪了杏眼恨恨的看了蘇慕雲,“蘇慕雲,你難道不知道全大慶朝,六王叔都快成賢夫典範了!”

  軒轅澈成賢夫典範?!

  “就他,他能成賢夫典範?”蘇慕雲捧了肚子“哈”的一聲便笑了出來,卻也在這時,肚子裡的孩子似是反對她一般,啪的踢了一腳。

  “哎!”

  蘇慕雲一瞬間捧了肚子僵在了那。

  “怎麼了?”葉司盈連忙支起了身子。

  “她剛才在踢我!”蘇慕雲尚沒從剛才的驚喜中回過神來,手抱著肚子,低了頭盯著適才被踢的地方怔怔的道。

  葉司盈長舒了口氣,躺了回去,稍傾卻又微支了身子,“看來她不喜歡你說她父王的不是。慕雲,你肚子裡的這個肯定是女兒。”

  “這又是怎麼說的?”蘇慕雲不解的看了葉司盈。

  葉司盈挑眉笑道:“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你看啊,你這才說了她父親一句,她便踢你一腳,可以想見,你肚子裡的肯定是女兒。”

  “謬理!”蘇慕雲不屑的道。

  葉司盈也不跟她爭辯,眼見她喜滋滋的盯著隆起的腹部,似乎還在等待著下一腳,想了想道:“那你是希望是生兒子了?”

  蘇慕雲等了半天沒再等來那一腳,便也歇了心思。抬頭看著那穿過層層枝葉變得異常柔和的日光,輕聲道:“是的,我其實希望這一胎是個兒子。”

  對她這樣的想法,葉司盈並不覺得奇怪,想當日自己知曉有孕時,不也盼著是兒子嗎!

  “我剛才是逗你的,這麼調皮當然會是兒子。”葉司盈笑了道。

  蘇慕雲笑了笑,“我之所以希望是個兒子,只是想著或許下次再有類試的事情時,王爺他便可以多為自己想想,而不用顧忌著我了。”

  葉司盈聽得這話怔了怔,未幾,長長的歎了口氣。

  “有時候真的很討厭自己的小氣,總害怕他會有個什麼意外,我卻是連替他留個後的機會都……”

  眼見蘇慕雲嗓音微澀,葉司盈一時間也悵然無語。卻又不忍見她難過心傷,只得小意開解道:“你想的太多了,王爺福大命大,必能逢凶化吉。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的等著他回來。”

  蘇慕雲抬眼對著葉司盈笑了笑,然卻在一瞬間笑意凝滯在臉上。

  “這又是怎麼了!”葉司盈疑惑的起身,卻在鼻端聞到熟悉的香氛時,身子一僵,愕然回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幾步開外的軒轅祈,喃喃的道:“殿下……您怎麼來了?”

  軒轅祈淺笑吟吟上前,目光停在葉司盈恍惚的臉上,輕聲道:“府裡沒看到你人,想著我也有好些日子沒來看六王嬸了,這便走了來。”

  蘇慕雲在怔愣過後,已經輕聲召了人上前侍候。

  紅綃看著庭院裡豁然多出來的軒轅祈,眉目間掠過一抹狐疑,但很快便壓了下來,上前向軒轅祈請過安後,便乖巧的退到一側。

  有丫鬟上前奉茶,軒轅祈接過在葉司盈身側落坐,抿了口茶潤了潤喉,這才看向蘇慕雲,輕聲道:“六王嬸身子可好?”

  蘇慕雲迎了軒轅祈笑道:“挺好的。”

  軒轅祈點了點頭,“六王叔不在,六王嬸有什麼事千萬別客氣。”

  蘇慕雲看了葉司盈道:“有太子妃隔三差五的來陪著說說話,已經是很開心的事了,若有別的事自也是要麻煩你二人的。”

  “那就好。”

  說話間,軒轅祈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蘇慕雲隆起的腹部,翹了翹唇角。

  “六王叔快回來了吧?”

  蘇慕雲眉眼微挑,眉宇間便有了一抹興奮的神色,雙目灼灼的看了軒轅祈,“真的嗎?你六王叔快回來了?”

  軒轅祈被蘇慕雲看得略一錯愕,稍傾訕訕的道:“不是,我想著六王叔時常有家書回來,想來應該會告訴你。”

  蘇慕雲便似霜打了的茄子一樣,瞬間失去了色彩。

  “他寫回來的家書也只不過是報個平安,其它的一字也不肯多說。”

  軒轅祈猶疑的看向蘇慕雲,然不任他怎麼打量,也只在蘇慕雲臉上看到濃濃的失望和深切的擔憂。

  一時間,三人都默然無語。

  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軒轅祈便攜了葉司盈起來告辭。

  蘇慕雲親自送了二人出去。

  待回到內院後,不待蘇慕雲開口,紅綃便使了個眼色給屋裡的人,雙福屈膝一福,領了層裡侍候的丫鬟婆子退了下去。

  “撲通”一聲,紅綃跪在蘇慕雲跟前,“奴婢失職,請王妃責罰。”

  蘇慕雲連忙上前探手扶了紅綃,輕聲道:“你這是幹什麼,是我讓你們退下的,誰會想到殿下會突然來。”

  紅綃默了一默,看向蘇慕雲的眼裡凝了幾分憂色。

  “王爺走前,曾說,任何事都不需滿你,自然你有任何話也可明言。”蘇慕雲扶了發沉的腰,輕聲道:“紅綃,你不用擔心我有什麼看法。”

  “是,奴婢斗膽。”紅綃站了起來,抿了抿唇,輕聲道:“王爺走之前,曾吩咐奴婢一定要小心太子殿下。”

  蘇慕雲錯愕的道:“不是晉王嘛,怎麼……”

  紅綃搖頭,“王爺說晉王不足為懼,反而是太子他心思深沉要多加小心。”

  蘇慕雲由不得失笑,扶了身側的桌几,慢慢的坐在炕沿上。

  月前,皇后娘娘有意將兵部尚書的次女華紫曼賜婚給晉王,不曾想那華紫曼卻在隨母入太子府赴宴時對軒轅祈一見傾心,嚷著寧做太子妾不為晉王妃。

  惹得宮中兩位盛怒,便在這時軒轅祈卻是入宮請旨,欲納戶部尚書素有第一才女之稱的孫菲菲為側妃。

  雖說事情最後得以平息,華紫曼最終沒成晉王妃也沒進太子府,至於那位孫菲菲是否會為側妃目前尚不知曉。

  但蘇慕雲懷疑的卻是,那華紫曼便似其姐華紫芯一般有胸無腦,斷不可能在只見軒轅祈一面的情況下便說出那樣的話。這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令人不得不好生思量!

  “王爺說最遲會在這個夏天結束的時候趕回來。”蘇慕雲仰頭看著屋外高懸於頂的白花花的日光,輕聲道:“紅綃,可是我近來總是感覺不安。”

  紅綃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王妃是關心則亂,王爺不是說一切順利嗎?拖兒已經返回王庭,繼承漢位。”

  蘇慕雲笑了笑,是啊,認裡說一切都順利,可是……

  卻在這時,紅綃猛的一聲輕喝。

  “是誰,膽敢擅闖王府!”

  與此同時一個俐落的翻身躍了出去,同一時間王府隱蔽處的暗衛亦將來人團團圍住。

  “六王嬸!”

  蘇慕雲聽得聲音一愕,“軒轅驥!”

  “六王嬸好不公平,”軒轅驥站於原地眉目輕佻,睥睨著團團將他圍住的王府暗衛,高聲道:“太子殿下來,六王嬸好茶好水的招待,怎的本王前來,卻是這番刀劍相向!”

  “紅綃退下。”

  蘇慕雲扶了腰身緩緩踱出,迎著軒轅驥淡淡一笑,柔聲道:“晉王此話差矣,太子可不曾悄然入府,招待的方式自是示入府的方式而定,晉王這般不請而自卻不知是何用意?”

  軒轅驥鳳眸微揚,目光停在蘇慕雲那隆起的腹上,眉宇間劃過一抹陰狠,淡淡一笑,“本王知王叔不在,有心來關照六王嬸一番,不想好心成了惡意,倒真是叫人寒心啊。”末了又道:“六王嬸不請本王進去坐坐?”

  蘇慕雲蹙了眉頭,軒轅驥此刻來訪卻不知是何用意。

  “紅綃請六王爺前堂用茶。”

  “是,王妃。”

  紅綃上前屈膝一福對軒轅驥道:“王爺請。”

  軒轅驥臉上生起一抹冷笑,撩了袍角對著蘇慕雲微一頜首,便朝前堂走去。

  這邊廂,雙福與雙全雙雙走到蘇慕雲身側,擔憂的道:“王妃,晉王他……”

  “先去侍候我換身衣裳,總要會上一會才知曉他的來意。”蘇慕雲淡淡的道。

  “是,奴婢侍候王妃更衣。”

  雙福扶了蘇慕雲朝內室走去。

  換好衣裳,蘇慕雲令雙福陪著朝前堂走去。

  軒轅驥顯見等得已不奈煩,正欲發作,卻突見蘇慕雲帶了丫鬟婆子走進來。唇角勾了抹冷笑,端了已然冷卻的茶水,慢慢的飲綴了起來。

  蘇慕雲淡淡一笑,在他對面坐下。

  軒轅驥放了手裡的茶盞,抬頭一笑,笑意卻是涼的。

  “六王嬸,六王叔一去數月,想來深閨淒涼吧?”

  蘇慕雲蹙了眉頭,目如寒霜的看向軒轅驥,“王爺請自重。”

  “哈哈哈!”軒轅驥放聲大笑,笑聲方歇,盯了蘇慕雲道:“六王嬸,孔老夫子也曾說食色性也,你又何必故作清高呢?我便不信你償過那等銷魂蝕骨的滋味,這獨守空閨的日子便不想?”

  蘇慕雲勃然色變,不由分說的拿了桌上的茶盞便朝軒轅驥砸了過去,怒聲道:“不知所謂的東西,你是欺這府裡沒人還是怎的?”

  軒轅驥身子微偏避過那迎面而來的茶盞,饒是如此,身上還是濺上了些許茶漬,他卻不惱,反倒迎著蘇慕雲嘿嘿一笑,探手拂過那茶漬之後,就著唇甜一一吮盡。

  “六王嬸心疼侄兒,不過侄兒倒是喜歡另一種餵法,而非此法!”軒轅驥對著蘇慕雲挑了挑眉,目若桃花的道。

  “你……”

  “王妃。”雙福眼見蘇慕雲氣得面紅如血,脖子上青筋畢露,不由小聲道:“王妃勿惱,還請保重腹中小王爺。”

  蘇慕雲驀然驚醒,與此同時,腹中胎兒也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惱怒正不斷的翻滾著,動得很是歷害。

  是啊,她怎能著了他的奸計!軒轅驥此來定是不懷好意,她只當是惡狗在叫便是!深吸了口氣,蘇慕雲調理著自己胸中翻騰的氣息。在感覺到胎動漸漸安穩後。

  蘇慕雲迎了軒轅驥冷笑道:“晉王府,你可知你六王叔離去前曾入宮請過一旨?”

  軒轅驥挑了挑眉頭,他當然知道,可那又如何?

  眼見軒轅驥滿臉不屑,蘇慕雲淡漠道:“你說我若是將你劫殺在這王府,皇上他會如何?”不待軒轅驥開口,蘇慕雲緊接著道:“我手裡可是有那道免死聖旨的,除非我謀逆,否則的話……”餘下的話她不再說,只是看了軒轅驥笑得好不冷寒。

  “六王嬸這麼有把握能將我劫殺於此?”軒轅驥一臉不屑的道。

  “晉王府可曾聽過雙拳難敵四腿?”蘇慕雲冷笑道:“不錯,晉王爺你驍勇善戰,可我這王府有多少死士?死士之外又有多少侍衛?你清楚?”

  軒轅驥一默。

  蘇慕雲眼見軒轅驥默然無語,扶了桌沿慢慢起身道:“你走吧。我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可是你若是想招惹我,我或許沒有弄不死你的本事,但卻也一定能將你弄個半死。”

  “哼!”軒轅驥聞言起身,目光如刀的盯了蘇慕雲,冷笑道:“蘇慕雲,你對我至是夠狠的。”

  蘇慕雲笑了笑。

  軒轅驥端了桌上的茶盞細細把玩了一番後,“啪”一聲扣在桌上,抬頭盯了她道:“有句話叫我將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略一頓,繼續道:“蘇慕雲,在你心裡,是不是對我的太子哥哥不一般呢?”

  “滾!”

  蘇慕雲豁然起身,指了敞開的大門,一字一句道:“給我滾出去。”

  “急什麼!”軒轅驥緩緩起身,上下打量蘇慕雲一眼,目光停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眉梢微揚,“我的六王叔給了我那麼一份大禮,我總想著怎樣還他一份大禮,現如今這份大禮總算是備好了。”

  話落,臉上綻起一抹詭異的笑,壓低了聲音道:“六王嬸,你想不想知道那是什麼大禮啊?”

  蘇慕雲猛的扭了臉,喝道:“你給我走,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六王嬸,你難道不知道你已經對我很不客氣了。”軒轅驥嘿嘿笑道:“可是我不怪你,誰讓六王嬸天生麗質而本王我又是個憐香惜玉的呢?”

  眼見得蘇慕雲氣得身子亂顫,雙福抬腳上前自後扶了蘇慕雲,手往袖中探了幾次,在瞄到蘇慕雲那隆起的腹部時,硬是壓下了心頭的怒火。只能手裡略略用力,試圖讓蘇慕雲冷靜下來。

  “好了,不逗你玩了。”軒轅驥收了臉上的笑,一本正經的道:“六王嬸,六王叔他回不來了。”

  蘇慕雲霍然扭頭,雙目直直的瞪向軒轅驥。咬得腮幫子都痛了,才忍下那到了嘴邊的一句,“為什麼?”

  “六王嬸都不問一句六王叔為什麼回不來?”軒轅驥嘖嘖歎氣的道:“虧得我那六王叔將你奉若至寶,想不到在你心裡,卻視我六王叔為草階。這老話真沒說錯啊,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是可,最毒婦人心。我六王叔才離開多久,你心裡便有了別人。”

  “你走不走?”蘇慕雲怒目瞪向軒轅驥,“當真要我讓人趕了你出去不成?”

  “走,我當然要走。”軒轅驥擺手道:“話說完,我就走,六王嬸別急。”

  蘇慕雲吸了口氣,便在她準備喊人時。

  軒轅驥卻是飛快的道:“六王嬸,不讓我六王叔回來的便是你千般看好的太子殿下哦。嘖嘖嘖,本王真是奇怪,你說我這太子哥哥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江山還是美人!”目光落在蘇慕雲的肚子上,幽幽道:“六王嬸,你可得替我六王叔留個後啊!”

  “來人……”

  蘇慕雲一聲怒喝。

  軒轅驥卻是“哈哈”一笑,抬腳便走。

  “王妃……”

  一聲驚呼,淹沒在軒轅驥的長笑聲中。

第二章:大風

  “王妃。”紅綃詫異的看著蘇慕雲。

  蘇慕雲放了手裡的茶盞,抬頭看了紅綃,“將今天的事傳了出去,並且放出消息,就說我病了。”

  “王妃,這樣一來,怕是於王妃名聲有損。”紅綃猶疑的看向蘇慕雲。

  蘇慕雲冷冷一笑,淡淡道:“名聲?名聲現在對我和王爺來說一文不值,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如何保護好自己,若是這名聲能為我們掙得一命,那便也算是值了。”

  紅綃聽得心中一酸,卻又不得不安慰蘇慕雲道:“王妃不必太過憂心,晉王他也不敢真的對您不利的。”

  蘇慕雲點了點頭,幽幽的歎了口氣後,輕聲道:“我知道,我現在擔心的是王爺。”

  “王爺!”

  “是的。”蘇慕雲臉上綻開一抹苦笑,道:“你也說了,王爺並不信任太子殿下,晉王他不會無緣無故的來說這樣一番話,我怕的是太子殿下他……”

  紅綃臉色一僵,稍傾咬牙道:“或者,奴婢夜探太子府,看看能打聽到什麼消息。”

  蘇慕雲搖了搖頭,若真如軒轅澈所說,軒轅祈心思深沉難測,那太子府又豈是那般好進的!若是魚腸在,她到可放手讓他一試!

  “你先讓人將晉王今天來府中鬧事的情況,和我氣急攻心胎像不穩的消息放出去,再派人進宮請了御醫來診脈。”

  蘇慕雲有條不紊的安排著。

  紅綃一一應是,便在她要退下安排時。

  蘇慕雲卻又忽的道,“紅綃。”

  紅綃佇足看向她。

  蘇慕雲低頭,目光凝在高高隆起的腹部,臉上是濃濃的不安和無奈,便在紅綃心頭掠過一抹不安時,蘇慕雲霍然抬頭看了她。

  “有沒有一種藥物,能避過御醫的診治?”

  “王妃!”紅綃臉色發白的看向蘇慕雲,頻頻搖頭道:“王妃,是藥三分毒,使不得!”

  蘇慕雲歎了一聲,撫著腹內勿自翻滾玩樂的孩子,輕聲道:“只有王爺安然無恙的歸來,我們母子才能平安無事,否則,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紅綃微怔。

  蘇慕雲已經接著道:“讓我坐以待斃總是不行的,生死都要拚一拚。”

  “有一種藥,”紅綃艱難的道:“她能讓王妃稍許見紅,又能讓脈像不穩,定能瞞過御醫耳目,只是……”

  蘇慕雲看向她。

  紅綃抿了抿唇,撇了臉道:“只是王妃來日生產之時,怕是要吃盡苦頭。”

  “無防!”蘇慕雲淡淡一笑,柔聲道:“即是如此,你便讓雙福著手準備吧。”

  “是,王妃。”

  紅綃返身退下。

  蘇慕雲站在原地,手微抬覆上燥動不安的腹部,似乎就連肚裡的孩子也能感覺到她的不安與惶恐。

  “別怕,孩子,你父王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歸來。”

  她的目光幽幽的落在屋外高遠的天空,越過朱瓦黛牆,越過囂囂塵世,越過天邊流雲……初夏的陽光,穿過窗戶,白花花的灼人眼目。

  她的臉,被這片陽光正正的照著,雖血色漸失,但卻毅然堅決。

  ……

  紅綃在離開前堂時,走到無人的角落處,抬手狠狠的抹了臉。

  “紅綃。”

  耳邊響起一聲細細的輕呼。

  紅綃微愕,稍傾卻是面露喜色,猛的循聲看去。

  便見一丈開外,黑瘦了不少的阿嫵露著白花花的牙齒朝著她笑。

  “阿嫵!”

  紅綃幾步迎了上去,一把攥了她的胳膊,一迭聲的道:“你怎麼來?你爹和你娘來了沒?”話落抬頭四處張望著,待看清只有阿嫵一人時,由不得露出一臉的失望,“怎的就你一人。”

  “怎麼了?你不喜歡我來?”阿嫵漲紅了臉瞪了紅綃道:“紅綃你真是奇怪哎,你不想我,卻想我爹和我娘。”

  “不是……”紅綃擺手,有心想跟阿嫵解釋,可又怕說出來讓這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嫵聽了,會闖下禍事,只得佯裝了笑臉道:“我當然是想你的,我這就去廚房,讓廚子做些你愛吃的東西送來。”

  “哎,做什麼吃的啊,我不餓。”阿嫵一把扯了紅綃,眉眼笑成彎彎的月牙兒道:“紅綃,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大風。”

  紅綃這會子還有什麼心思看“大風”,怕是龍捲風來了,她都打不起精神。

  不想,阿嫵卻是忽的壓低了嗓音,喉間發出一陣奇異的鳴聲。

  下一刻,紅綃鼻端便生起一股腥風。

  與此同時,花園裡的樹木也跟著簌簌響起來,那些高及膝部的花草亦搖擺起來,便在紅綃猶疑時,驀的一條粗如成人胳臂,長約二丈的大黑蛇豎了起來。

  那陰森的泛著金色的瞳仁緊緊的睨著紅綃,如拳頭般大的蛇頭昂得高高的,腥紅的信子不時的進出著。

  便是膽大如紅綃這會子也不由得嚇得一個踉蹌,失色道:“好大的蛇。”

  “大風,過來。”

  阿嫵對著那渾身烏黑的大蛇招了招手。

  大蛇便放低了直立的身子,游弋著向二人爬了過來。

  而紅綃在一驚之後,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她幾乎是興奮的雀躍的,一把攥住了阿嫵的手,“阿嫵,好阿嫵,乖阿嫵,你來的可真是時候。”

  “怎麼樣,我的大風威武吧!”阿嫵以為紅綃像她一樣喜歡上了這條大蛇,嘿嘿笑了道:“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將它找到的。”

  “是啊,好威武!”紅綃唇角微翹,一把將阿嫵擁在了懷裡,“阿嫵啊,你遠道而來,一定很累了,我讓下人準備熱水侍候你梳洗,再讓廚房做了好吃的。等我辦完王妃交待的差事,我再來尋你好不好?”

  “好啊。”阿嫵點頭道:“你可要怪些,我在這京都呆不長時間。”

  紅綃步子一頓,猶疑的道:“怎麼了?你要去哪?”

  “我是來尋澈哥哥的,澈哥哥去了漠北,我當然也要去的啊!”阿嫵睜了月牙兒似的眼睛看著紅綃道:“你知道的,韃靼人很殘忍的,我要帶了大風去幫他。”

  紅綃連連點頭,“是,那是一定的。”

  阿嫵見她不反對,神色間不由便有了些許的狐疑。

  “紅綃……”

  紅綃看向她。

  “你沒事吧?”

  “怎麼了?”

  阿嫵搖頭,想說你從前不是不喜歡我跟你家王爺走得近嗎?怎麼這會子……想了想,嘿嘿一笑道:“紅綃,你是不是覺得你家王妃她沒有我好啊!”

  紅綃一臉黑線的瞪了阿嫵。

  這怎麼就扯上了王妃了?

  “你看,這個時候就知道誰好誰壞了吧!”阿嫵昂了頭,一臉志得意滿的道:“你們家王妃除了會陪著澈哥哥看看月亮賞賞花的,還能有什麼用?我就不一樣了!是不是?”

  紅綃撫了額頭,想說,阿嫵姑奶奶,王爺是娶妻,不是娶將!然,想著等會兒要求人,只得嘿嘿笑了幾聲,抽空跑了去。

  ……

  英國公府。

  葉蕭聽完下人的回報,揮了揮手。

  負責打聽消息的人便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葉蕭卻是站在窗前,半響無語。

  狹長冷寒的眸子凝向皇城的某一處,唇角微微綻起,烏黑的眼底一片幽暗,透出令人驚悸的寒意。

  ……

  三日之後,京都城裡一片流言蜚語。

  矛頭直指晉王軒轅驥。

  而在這片流言蜚語中,沂王府再次傳出不好的消息,沂王妃因為被晉王所嚇,似有滑胎跡像。

  宮裡的御醫一撥一撥的湧向沂王府,最後便是連皇后也驚動了。

  外間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蘇慕雲面色蒼白嬌軟無力的依在榻上,等在外間的御醫三步並作兩步,撩開簾子一個個的退了出去。

  “臣等恭迎皇后娘娘。”

  皇后穿著大紅的鳳袍,威嚴沉默,讓所有人望而生畏。

  御醫生怕有任何不當,個個低垂了眉眼屏聲凝氣,就怕一個不小心,說出片言字語而引來殺身之禍。

  蘇慕雲低垂了眉眼,看著錦被上繡著的嬉戲的孩童,手微暖的覆在腹部。這會子聽到御醫的呼聲後,顫瑟瑟的睜了眼,眼見皇后娘娘正朝榻前走來,連忙示意雙福上前攙扶她起身行禮。

  “快,快躺著。”

  皇后娘娘上前一步,飛快的按住了蘇慕雲。

  “臣妾失儀,請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的眉頭微微的蹙了蹙起來,鳳眸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氣息喘喘的蘇慕雲。

  前來問診的每一撥御醫都說蘇慕雲有小產跡像,派來的女官也親自驗了那染了血的su褲。

  難道說,真的是被驥兒動了胎氣?

  蘇慕雲靜靜的看向皇后娘娘。

  “你別擔心,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本宮都會保住你和你腹中孩兒。”皇后娘娘握了蘇慕雲潮濕汗膩的手,輕聲道:“驥兒那,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蘇慕雲搖了搖頭。

  臉上生起一抹虛弱的笑,軟聲道:“娘娘便別安慰臣妾了,臣妾知道,這孩兒怕是凶多吉少。”說到這嗓子一澀,帶了哽意的道:“是妾身福薄,對不起王爺。”

  話落,撇了頭,眨落眼裡的兩滴淚。

  屋子裡所有的御醫這會子齊齊跪了下去,“王妃只要安心休養,我等必定全力而為,力保王妃母子平安。”

  蘇慕雲搖搖頭。

  “你們不用瞞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你們已經盡了你們的力,便是王爺回來,也不會怪罪你們。”頓了頓,似是難掩心中悲慼,以手掩面戚聲道:“王爺,妾身無臉見你啊!”

  伏在地上的御醫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皇后娘娘聽著蘇慕雲那傷心到絕望的嘶喊聲時,眼裡掠過一抹濃重的戾色,卻是一閃而逝,再看時,臉上已是一副濃濃的哀戚之色。

  “六弟替君分憂,為國盡忠,本宮若是連他的孩兒也不住,有何臉面面對他,又有何顏目面對這天下諸人。”

  那些跪在地上的御醫聽得皇后娘娘幾乎是咬牙的喝聲時,齊齊嚇得瑟瑟顫抖。

  蘇慕雲低垂了眉眼,不說一字,只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那似小鹿般的嗚咽之聲像把刀一樣割在屋裡的人心上。

  “你們給本宮聽著。”皇后娘娘眉目含霜的凝了跪在地上的御醫,“若是保不住王妃腹中的胎兒,你們個個都別想活。”

  “臣等遵命!”

  皇后娘娘在威脅恐喝了一番地上跪著的御醫後,又回了頭對蘇慕雲道:“六弟妹,你放心,不拘需要什麼東西,便是天涯海角,我也會讓人給你尋了來。”拍了拍蘇慕雲的手,又道:“你和六皇弟都是有福之人,你們的孩子也是有福的。”

  “臣妾謝娘娘恩典。”蘇慕雲止了哭聲,柔聲道:“晉王那,娘娘還請歇怒,臣妾知曉晉王脾性雖是異於常人,但卻素來尊重王爺,這其間怕是有什麼誤會。”

  皇后娘娘聽得蘇慕雲的話,眼裡掠起一抹笑,話音之中卻是不減怒意“六弟妹,你別替他求情。我一定要稟告皇上,好好給他一頓教訓,不然還不知道要闖出什麼禍事來。”

  話到這份上,該做的姿態也做了,接下來,便是他們一家關起門來的事。打也好,罵也好,與她何干!

  再坐了坐,皇后娘娘又恩威並濟的對著那群御醫發作了一番,才起身離去。

  這邊廂,蘇慕雲也不為難那些老御醫,由得他們擠在紅綃安排的屋子裡,壓著聲討論著要怎樣用藥,要怎樣施針。

  她則是閉上眼,打算美美的睡上一覺。

  只她這才閉上眼,屋外卻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太子妃來了。”

  蘇慕雲睜開眼,盯了床頂上那床青綠色的帳子良久無語。

  這一網下去,她知道一定會撈到許多魚,只是這其間,葉司盈卻是她最難面對的,也是最令她愧疚的!但,到了這刻,卻由不得她婦人之仁。

  葉司盈匆匆進屋時,許是因著走得急,臉上有著淡淡的一抹潮紅。一雙杏核似的眸子眼下有著隱隱的青色,一看便是休息不好憂心所致!

  “這到底是惹的哪門子的禍。”

  蘇慕雲由著雙福扶了起來,握了葉司盈的手,未語,眼眶便紅了。

  “你別擔心。”葉司盈連忙自袖裡扯了帕子拭去她臉上的淚,輕聲道:“我得了消息後,便回了趟府裡。”說著側身接過身後雪盞手裡捧的盒子,“這枝老參還是當年父親北下時得來的,你好生收著。萬一……”

  她雖未曾將話說透,但蘇慕雲卻是明白的。

  葉司盈這話裡的意思時,若當真小孩難保時,藉著這參能保下大人。

  這個時候誰都想著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兒,以期軒轅澈歸來時能阻他雷霆之怒!只有她,葉司盈卻想著,要保下她的一條命!

  一瞬間,蘇慕雲改變了之前的決定!

  “謝謝你。”蘇慕雲示意櫻桃上前收了那參,稍傾壓了聲音道:“你早來一步,便可遇上皇后娘娘了。”

  葉司盈笑了笑。

  “我是在門外等了會兒才進府的。”

  蘇慕雲挑眉,兩人相視一笑。

  關於皇后,她們從不言論,但是這卻不妨礙她們彼上統一的認知!

  “真的是晉王?”葉司盈看了蘇慕雲道。

  蘇慕雲點了點頭,目光微凝,一本正經的道:“晉王說了一番莫名奇妙的話,你不來,我也正想使了人去請你。”

  葉司盈蹙了眉頭。

  蘇慕雲見她不語,略一沉吟,卻還是直接的道:“晉王說太子殿下不會讓王爺安然回朝!”

  葉司盈霍然抬頭,瞪了蘇慕雲,“你相信了?”

  蘇慕雲搖了搖頭。

  “我不信。”眼見葉司盈似是吁了口氣,蘇慕雲卻又道:“可是我也不敢不信。”

  葉司盈頓時明白蘇慕雲話中的意思,想起她之前說的讓人去請她的話,於是垂了頭,輕聲道:“你想我告訴你什麼?”

  蘇慕雲笑笑,“司盈,我想問你,你當年為什麼去餘杭?”

  葉司盈訝異抬頭,她恍惚中似乎記得她曾經告訴過蘇慕雲,當年為何去餘杭。

  但見蘇慕雲一臉認真,她便斂下心中思緒,輕聲道:“當年,燕王有聯姻之意,家父聽說杭州靈隱寺有個僧人批命極準,便使了兄長護我南下。”

  “那麼,你批的命相是什麼?”

  “帝王燕。”

  蘇慕雲默了一默,她是重活兩世之人!命相之說,不可說不信。事實也若此,燕王謀反成功,葉司盈嫁與軒轅祈,照這般發展下去,葉司盈不便是應了命相之說?!

  “我可不可以大膽的猜想一下。”蘇慕雲看了葉司盈,笑道:“你與我莫名的投緣,可是也與這有關?”

  葉司盈點了點頭。

  “當年大師曾說,我回家一途若遇上能捨之人,那人便是我命中貴人。雖榮華之路坎坷,但因著此人卻必然只是有驚無險。”

  “那個人你認為是我?”

  “不錯,你忘了我哥哥向你索要馬車之舉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也解開了心頭長久的疑惑。

  她一直奇怪,尊貴不凡如她的葉司盈怎的就會一直對她關愛有加。卻原來是一紙命文所定!

  然前世卻又為何不是如此?

  “那若是我當日不曾將馬車讓與你呢?”蘇慕雲疑惑的道。

  葉司盈苦澀一笑,“那我們便沒了今日的這番緣份,有可能是陌路人,也有可能是生死之仇。”

  蘇慕雲聽得暗自心驚,不由便努力的去回想,前世她與葉司盈那少得可憐的交集。只不論她怎樣想,腦子裡卻是迷迷茫茫一片。

  “所以,慕雲你要相信。”葉司盈看了蘇慕雲道:“我斷不可能有害你害六王叔之心。”

  蘇慕雲卻是想了想道:“你批命之事殿下他知道嗎?”

  葉司盈點了點頭。

  此時四周靜謐,空氣中也有著幾分如水的輕柔。

  蘇慕雲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司盈,我相信你,可是,我無法……”

  葉司盈凝視著蘇慕雲,“你的意思我明白。”頓了頓,輕聲道:“但是我要告訴你,即便他有心,可是時機不合適。”

  蘇慕雲霍然睜眼看向葉司盈。

  葉司盈沉沉的點了頭。

  蘇慕雲想了想,展顏一笑,輕聲道:“也許是我想多了,根本就是軒轅驥那個傢伙有心挑撥離間。”

  “是啊。”葉司盈跟了笑道:“那個瘋子,你也知道他向來行事乖張,他的話又有幾分能信的。”

  蘇慕雲默了一默,探手握住葉司盈的手,“司盈,你相信我和王爺,我們無心這滔天權勢,更無心那九上之位。”

  “我知道,我明白的。”葉司盈反握住蘇慕雲的手,柔聲道:“我會告訴殿下的。”

  蘇慕雲點了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

  蘇慕雲暗暗的長吁了口氣,心中暗暗慶幸她的直言相問。

  她相信,有了今日這番話,即便將來不論她與葉司盈走到哪一步,是敵也好,是友也罷。都將無憾了!她不敢奢想葉司盈能捨棄軒轅祈站在她這一邊,但此刻當她擺明自己與軒轅澈的意圖,即便未來立場不同,或多或少總能爭取到葉司盈的些許援手吧!

  “唉!”葉司盈長長的歎了口氣,稍傾撩唇一笑,幽幽的道:“慕雲,我真懷念從前的日子。”

  “那個時候,蘭亭她還是好的,阿琪也還在……”聲音一頓,臉上掠過一抹苦澀,“現在,蘭亭不見了,阿琪也走了。就剩下我們倆,我們……”

  蘇慕雲取了枕邊的帕子拭了拭葉司盈的額頭,輕聲道:“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真的嗎?”

  “當然。”

  葉司盈眼裡便有了瑩瑩之光。

  ……

  “不行。”

  阿嫵瞪了紅綃,不悅的道:“紅綃,我的紅娘已經沒了,萬一大風又……”

  紅綃上前摟了阿嫵的肩,諄諄善誘的道:“好阿嫵,你放心,只是讓大風去嚇嚇他們,不像上次一樣,大風一定會沒事的。”

  “不行,我不同意。”阿嫵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我不能讓大風冒險。”

  紅綃翻了個白眼,姑奶奶,那只是條蛇,你至於把它當心肝寶貝一樣嗎?可臉上笑卻是更濃了。

  “阿嫵,你想不想讓王爺高興?”

  阿嫵點了點頭。

  “那就是了,要是王爺知道你替王妃出了氣,他肯定會很高興的,他一高興,你就可以趁機提要求了啊,比如說,那……那什麼……什麼的。”紅綃沖阿嫵挑了挑眼。

  阿嫵不明白的看了紅綃。

  “什麼,那什麼……什麼的啊?”

  “哎!”紅綃瞪圓了眼睛道:“你不是一直喜歡我們家王爺嗎?什麼叫挾恩索報,你不懂?”

  紅綃姑娘在心裡拜了觀音拜如來,王爺啊,我這可是為了替王妃出氣,你就犧牲下吧,反正只要你不同意,誰也不能強上了你不是!

  “啊,紅綃,你盡然敢讓我做小!”阿嫵蹦了起來,指了紅綃道:“你就不怕我爹和我娘剝了你的皮?”

第三章:訴冤

  五更過後,不見綻露晨光,天色越發陰沉晦暗,簾外風雨欲來。

  晉王府內。

  溫瑜與軒轅驥各執一壺,屏退下人,兩人亦不相敬,自己給自己斟著酒,就著桌上早已冷卻的佳餚,一杯復一杯。

  眼見一壺將盡,軒轅驥欲再喚人上酒,溫瑜抬手制止道:“王爺,盡興便可,不可貪杯。”

  軒轅驥抬眸,也不知道是因為飲酒的緣故還是因為別的,一雙眸子猩紅如血,襯著青白的臉駭人的緊。

  “暇之,本王何曾盡過興?”

  溫瑜手中酒盞一頓,未幾,抬眸迎了軒轅驥,“王爺是指韃靼還是擇時京都之事?”

  軒轅驥將手中酒盞倒扣於桌上,眉目低垂,眼梢嚼了抹冷笑,郁聲道:“韃靼也好,京都也好,又有哪處是如了我們的願?”

  溫瑜默然無語。

  “暇之,本王不想再等了!”軒轅驥豁然抬頭目光如電的睨了溫瑜,“暇之,我們動手吧。”

  溫瑜搖頭。

  “為什麼?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本王等不了了?”

  “就因為那庭前十杖?”

  溫瑜抬頭目光微冷的看了軒轅驥。

  “古往今來成大事者不拘節,古有韓信受胯下之辱而成百世威名,王爺只不過是庭前十杖,便受不了了?”

  軒轅驥怔愣的看著目若寒霜的溫瑜,稍傾怒聲道:“那十杖本王只當是給本王撓撓癢,誰受不了了。”

  “那是?”溫瑜猶疑的看向軒轅驥。

  他原以為是軒轅驥受不了那丟下的面子,即不是因為面子,那又是為了什麼?

  軒轅驥將手裡酒壺一擲,起身,踱至窗前,眼見得院中一棵正長勢茁壯的青青喬木,探手一指,幽幽道:“父皇像是這樹一般,正是春秋鼎盛時期,我只怕等我孫兒都有了,他也未必會……”

  溫瑜聞言順著軒轅驥的手指看了過去,臉上綻起一抹莫測的笑意,“王爺可曾看了王總管送來的手扎?”

  軒轅驥猶疑的撇向溫瑜,似是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發問。宮中傳出來的消息分兩種,一種是口訊,一種便是手扎。他素來過問的是口訊,這手扎之事便交於了溫瑜。

  現如今溫瑜問他可曾過目那些手扎,是何用意?難道……軒轅驥目光一亮,灼灼的看向溫瑜。

  溫瑜捋了頜下青須,眉梢微揚,壓了聲音道:“屬下仔細的翻閱過了那些手扎。”

  “哦?”

  便在軒轅驥等著溫瑜往下時,溫瑜卻是手指了那庭中之樹,淡淡道:“王爺看這青木可是覺得它長勢良好,不日便可參天?”

  軒轅驥頜首。

  溫瑜曬笑一聲,搖頭道:“屬下卻不如此認為,屬下觀此樹木多則五載少則三年,便一命嗚呼!”

  軒轅驥猛的回頭,狹長幽暗的眸中瞳孔急劇緊縮,因為興奮,眼角下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擅著。

  “王爺雖日日看著這樹,卻不知府中花匠為討王爺歡心,日日對此樹施以重肥,要知道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同樣,樹亦如此。花匠雖是好心,卻辦了壞事。”

  “你是……”軒轅驥撇頭望向東南的方向,哆了唇道:“消息可靠不可靠?”

  溫瑜點頭。

  雖皇上對皇后恩愛不變,但並不代表他便可以拒絕其它美色。隨著後宮美人的不斷增加,順天帝雖是龍虎之年,但亦要靠著太醫院的丹藥加以彌補。特別是在新納了一位麗貴人後,更是變本加歷。

  他觀王安送來的手扎,順天帝這短短半年時間幾乎便不曾斷過這虎狼之藥。

  這些藥雖能提高順天帝某方面的能力,但同樣也會削弱他另一方面。比如年壽!

  得到溫瑜確定回答的軒轅驥,攥了手在屋中來回的踱了步子。

  “好,好!”軒轅驥笑如洪鐘的道:“本王這便令人去庫房,再尋些稀奇的東西送了那麗貴人。”

  溫瑜但笑不語。

  待得軒轅驥回轉身後,喊了人收了桌上的酒席,捧了一杯清茶,啜了口後,請了軒轅驥落坐。

  “眼看得沂王要班師回朝了吧?”

  軒轅驥臉上的笑意便僵了僵。

  溫瑜視而不見,話鋒一轉,逕自道:“王爺認為太子殿下是個怎樣的人?”

  “太子殿下?”軒轅驥看了溫瑜,稍傾,冷聲一哼,不屑的道:“他也就是佔著個嫡長的身份罷了!”

  溫瑜掀目淡淡的撩了軒轅驥一眼,見他臉上濃濃的不甘,暗歎了口氣,忖道:若真只是佔了嫡長的身份倒也罷了,怕的是不只如此!

  “王爺日前的可是真的?太子他有意對沂王不利?”

  軒轅驥嘿嘿笑了,撓了撓頭道:“怎的旁人不曾騙進,暇之卻是被我騙進了?”

  溫瑜臉上便生起了一抹錯愕。

  軒轅驥眼見溫瑜眼裡有著淡淡的責怪之色,連忙提了嗓音道:“我可也沒冤枉他,時候他就知道算計軒轅澈,這大了明知軒轅澈手握重兵,他如何能甘心!”

  “時候?”溫瑜疑惑的看向軒轅驥,“王爺可否得明白些。”

  “暇之可還記得當年的淑妃?”

  溫瑜略一思忖,點頭道,“王爺的是淑妃之父?”

  “沒錯。”軒轅驥重重的道:“你知道淑妃的父親是替軒轅澈頂罪而死吧?”不待溫瑜接口,他繼續道:“那首詩其實不是淑妃之父所做,而是我的太子哥哥做了夾在他書裡的。”

  “他為什麼要怎麼做?”溫瑜不解的看了軒轅驥。

  軒轅驥冷冷一笑,“當然是為了討好當年皇伯父。”

  “哦?”

  “當年的皇伯父深恨皇祖父對六王叔的偏寵,一直將他視為是自己皇兒最大的威脅,所以在皇祖父死後,搜腸刮肚的想著要怎麼除去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那時候我們這些被皇祖父封過王的王室子弟,都被皇伯父要求養在京都,名為求學實為質子。你也知道的,宮裡的人慣會逢高踩低,很快大家便領會了皇伯父的意思。”

  “雖然我那些堂兄弟們沒少給六王叔使絆子,但都被他一一化解。最後反而大家都被他收服了,便在這個時候,講學的先生換成了淑妃的父親。”軒轅驥唇邊凝了抹冷笑,“我那太子哥哥許是看出了當日的淑妃對六王叔的意思,便給她出了那樣一個惡毒的主意。更想不到的是,淑妃那個笨蛋竟然還同意了!”

  溫瑜怎樣也不會想到,當年轟動京師的一樁案子竟是出自秀雅如竹的軒轅祈手裡。

  “那沂王他知不知曉?”溫瑜看了軒轅驥,面泛紅光,激動的道:“或許這會是我們手裡的一步好棋。”

  一瞬間,軒轅驥便明白溫瑜的打算,他笑了搖頭道:“暇之便歇了那主意吧,我那六王叔是什麼人,當年皇祖父可曾誇他心似比干多一竅!又豈會不知這其中真相?”

  溫瑜神一黯,由不得長歎了口氣。

  “當然,他雖有七竅玲瓏心,卻不沒有大羅菩薩慈悲心。”軒轅驥冷冷笑道:“他雖有懷疑,卻一直不能確定是我,還是我那太子哥哥。”

  溫瑜越發的覺得迷惑,“王爺為何不早日向沂王明言,以期得到他的支持?”

  軒轅驥冷冷笑道:“暇之可知道,當日六王叔為何要幫助我父皇舉事?”

  溫瑜搖頭。

  “因為他認定我父皇比我那堂兄長更適合當皇帝。”

  雖然軒轅驥沒有接著往下,但溫瑜卻明白了他這話中的意思,燕王與廢帝之前,軒轅澈選擇了燕王。請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訪問我們零點看書那麼軒轅祈與軒轅驥之間,顯而易見軒轅澈選擇了軒轅祈!

  即然軒轅澈看重的是大局,那麼便也不會在乎軒轅祈對他當日的設計!即是如此,也是白,不如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加以利用,不定會有另一番意想不到的效果!

  “王爺可是心中已有對策?”

  軒轅驥淡淡一笑,“我已經派出府中死士狙殺軒轅澈。”

  溫瑜悚然一驚,失色道:“這……可萬無一失?”

  “不敢談萬無一失。”軒轅驥呵呵一笑,“不過即使失手也沒關係,只要軒轅澈一查,便會發現,那些人俱都來自太子府。”

  “太子府?”

  “不錯,”軒轅驥得意的道:“我的太子哥哥怎樣也不會想到,早在十年前,我便在他的身邊安插下了那些人。當然,他們一定會在最後關頭出當年之事,更會出這次行動,完全是受太子指使!”

  溫瑜久久的不出一句話。

  看著眼前一襲墨綠華衫,笑意淡淡的軒轅驥。溫瑜心中生起一聲長歎,世人都道晉王性魯有勇無謀,誰又知曉這假像之後是十年如一日的籌謀。

  “王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我們能否如願,溫瑜此生無憾矣!”

  軒轅驥抬眸,目光落在廣袤暗夜。

  是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費心籌謀十餘載,若真是天命不至,卻也是問心無憾了!

  夜涼如水,東方欲白。

  便在這時,一聲淒歷的嘶喊聲劃破這寂靜的夜。

  “是玉兒!”軒轅驥一聲驚呼,與溫瑜對視一眼,縱身便朝外躍去。

  然,他才落於庭院之中,迎面便是一道虎虎拳風。

  “什麼人!”軒轅驥一聲怒喝,抬手便迎了上去。

  雙拳相撞,軒轅驥聽得手腕處一陣“卡嚓”聲,隨之而起的便是一陣悶痛。當下,不由一驚。身子亦隨著那一拳的撞擊之力,退出三步。然,來人卻不管他,一拳不中之後,掄了拳再次迎了上來。

  “找死!”

  軒轅驥冷哼一聲,再不敢輕敵。

  也不知府中侍衛是去了後院還是早已被眼前人撩倒,兩人在院子裡你來我往,一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舉手投足間殺氣沉沉。另一人則顯得氣勢略有不足,防禦有餘攻勢卻不足。

  半盞茶的功夫,黑衣人一個黑虎掏心,將軒轅驥放撩倒在地,不待軒轅驥反應過來,他身子往前一竄,雙足凌空一躍,一個泰山壓頂踩在了軒轅驥的胸前。

  趕了出來的想要施以援手的溫瑜便聽到一聲膽戰心驚的“卡嚓”聲。而地上的軒轅驥倒也是條漢子,便是胸骨被人踩斷也不曾哼出一聲,只目光如毒蛇的凝向當前之人。

  然,那人一身黑衣,只露出一雙寒光熠熠的眸子,便是那眸子也以輕紗相掩,讓人分辯不清!

  “王爺!”溫瑜欲要上前。

  黑衣人卻是霍然抬手,示意溫瑜不得上前。

  溫瑜步子頓在原地,面如寒霜的道:“閣下好大的膽子,可知這是晉王府,晉王乃是當今聖上所出。你敢相襲,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溫瑜這般其實只不過是想從聲音上判斷出,這人的身份。要知道軒轅驥之驍勇,放眼京都對手沒有幾人。而這人若是江湖之人,必不會掩面藏容。既然掩面藏容,那便是怕人認出!

  不想來人待溫瑜一番話後,卻是冷冷一聲輕“嗤”抬腳對著目光凶狠的軒轅驥便是一腳。

  軒轅驥不防他會突然發難,躲避不及,生生被他踢了個正著。

  鼻樑上一痛,眼前黑,在感覺到一股溫熱後,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來人!來人啊……”溫瑜高聲喊人,到得這時他再不敢大意,生怕眼前的人對軒轅驥施以殺手。邊喊著,邊不顧自己只是一介文弱書生,一頭進來人撞了上去。

  這邊溫彎腰恭身攢足了力氣撞上去,那邊廂,黑衣人卻是一個利落的“旱地拔蔥”身如飛燕朝屋簷之上飛去。

  溫瑜收勢不及,“撲通”一聲,將悠悠醒轉的軒轅驥再次壓暈了過去,以此同時,軒轅驥唇角滲出一縷鮮紅。

  “王爺,王爺……”溫瑜一個翻身,卻又不敢抬手去抱軒轅驥。只得揚了聲繼續喊道:“來人,王爺遇刺了,快去請御醫。”

  溫瑜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晉王后院,情形更是不容樂觀。

  “救命,救命啊……不要過來,我求你不要過來……救命啊……”

  玉煙樓,玉兒捧了肚子聲嘶力竭的哭喊著。

  然不任,她如何哭喊。眼前那條粗大醜陋的大蛇卻是不為所動,吐著猩紅的信子挾帶著一股腥臭的風,朝她爬了過來。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玉兒使足了力氣往後退著,當後背撞上堅硬的床板時,玉兒身子一僵,慘無血色的臉上生起濃濃的絕望,嘶聲喊了起來,“救命,王爺,快來救救我啊……”

  王府不見眼的角落裡,雙福與阿嫵一人佔據了一個角落,眼見得愣頭愣腦的大風擋住了臉如白紙的玉兒,隨時有著想要上前安撫佳人的想法,兩人捂了嘴,壓抑了嗓音,偷偷的笑了起來。

  “阿嫵姐,大風它知不知道怎麼親人啊?”雙福歪了腦袋看著阿嫵。

  阿嫵白了她一眼,不屑的道:“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大風也有嘴,拿嘴碰下那丫的臉就是了!”

  雙福嘿嘿一笑道:“阿嫵姐,我不信。”

  “你不信?”阿嫵瞪了眼看向雙福。

  雙福點頭,挑了眉頭看向阿嫵。

  “那我就不讓你看看。”

  話落,阿嫵低了頭,喉嚨中發出一種奇怪的響聲。

  便看到屋子裡的大風歪了歪腦袋,稍傾便加快了向前游移的動作,不多時,便滑上了玉兒的床榻。

  “走開,走開……”玉兒抓了手裡的枕頭朝大風扔了過去,邊扔邊嘶聲哭了起來,“嗚、嗚、嗚,你走開,別過來……救命,救命啊。”

  大風卻被那軟軟的枕頭扔得身子一歪,卻沒有停下身子,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大風昂起了身子,猩紅開叉的信子朝玉兒貼了過去。

  “啊!”

  玉兒發出一聲淒歷的嘶吼聲,雙眼一翻倒了下去。

  “怎麼樣,看到了沒?”阿嫵回頭看了雙福,“我的大風,我叫它做什麼,它就會做什麼。”

  雙福卻是眉頭一蹙,而翹的鼻尖聳了聳。

  下一刻,臉上便有了一抹濃濃的笑意,諂媚的看了阿嫵,眨著星星眼道:“阿嫵姐好歷害。”

  “那可不是!”阿嫵哼了哼,高高的揚起了脖子。耳聽得前院似有隱隱的暄嘩之聲,不由道:“人也嚇過了,可以走了吧?”

  雙福連忙道:“嗯,走吧,走吧。那些迷藥也快失效了,要是被人發現了可就不好了!”

  阿嫵喉中又發出之前的那種怪異的嗓音,隨後便與雙福悄然的走了出來,七拐八繞的,出了後院,躍上與街相領的圍牆。待看得夜色下,那似一條匹練般的暗影也跟了出來後,兩人撒了腳丫子便沒命的往前跑。

  這邊廂,兩人才剛剛離開。

  玉煙樓裡,玉兒在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中醒轉過來。

  但很快的,神智又在痛楚煎熬中漸漸迷失,眼前似是晃動著貼身丫鬟明玉的身影,恍惚間,又似看見明玉的手上沾滿猩紅。

  床前垂下的帳縵,時而飄動,忽遠忽近,如同週遭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一陣剜心易骨的痛楚襲來,玉兒一聲慘呼,神智砌底清醒過來。

  “夫人,夫人……”丫鬟明玉慌手失措的站在面前,屋子裡丫鬟婆子擠得滿滿的,那早先被請來的侍候她生產的穩婆,此刻正如喪考妣一般盯了她,一迭聲的喊道:“夫人,用力,快用力。”

  玉兒低了頭,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下,身下是一陣一陣撕裂的痛,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往鑽,可是卻又一時間找不到出口,像只無頭蒼蠅一樣的亂撞著。

  “孩子,我的孩子!”玉兒霍然坐起。

  穩婆上前一把按住了她,“夫人,公子怪上就要下來了,你再加把力。”

  “孩子……孩子出生了?”玉兒猶疑的看向穩婆。

  穩婆連連點頭。

  “可是,我好痛,好痛,像是有把刀在割我一樣。”玉兒抬頭看向明玉,“明玉,你看看,公子是不是出來了,到底還要多久……我好痛,好痛……王爺……”

  明玉哆了唇,目露驚懼的看著痛得死去活來的玉兒。抬手捂了嘴,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她怎麼敢,公子伸了一隻腳出來,原本該先出來的頭卻是不見蹤影。

  玉兒夫人下面血像井水一樣,汩汩的直往外流,都已經接了兩盆了!一個人哪有那麼多的血能流!

  “明玉”

  “好了,明玉還是個姑娘,哪經過這種場面。”穩婆推了明玉,“你去外面,去讓廚房多燒些熱水來。”

  將明玉打發了出去,穩婆與宮裡派出來的嬤嬤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的眼裡看到了一種選擇。

  “夫人,你忍著點。”穩婆上前半扶了玉兒,“許是孩子太大,出不來,我這就拿剪子給剪一下。”

  “不……”玉兒不要命的搖頭,“不要,不要……”

  “放心夫人。”穩婆擦了把臉上的汗,勸道:“這自古以來啊女人生孩子都是要挨一剪子的,沒什麼大礙的。”

  玉兒還想拒絕,不想又一輪撕心裂肺的痛襲來。

  “痛,好痛!”

  “玉兒夫人啊。”嬤嬤上前看了玉兒,“皇后娘娘很是看重這個皇孫,你看再拖下去,孩子只怕要憋壞了。”

  玉兒咬了唇,汗水已經將她染得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她看著眉目威嚴的嬤嬤,想著宮裡的那位皇后娘娘!半響,點了點頭。

  顫了聲道:“王爺他……”

  “王爺他就在外面。”嬤嬤笑了道:“玉兒夫人放心,一旦公子安然產下,王爺就會來看望玉兒夫人的。”

  痛得死去活來的玉兒唇角挽起一抹甜甜的笑。

  卻不知,屋外明玉正哭倒在軒轅驥門外。

  “王爺,求您救救夫人,夫人她快不行了。”

  卻不知道她這一哭,惹怒了屋子裡的人。

  眼見得皇后娘娘一臉怒意。

  躺在榻上的軒轅驥蹙了蹙眉頭,對身側侍候的溫瑜道:“溫總管什麼人在外面喧嘩?”

  “回王爺的話,是玉兒夫人跟前的明玉”

  軒轅驥蹙了眉頭,猶疑的看向皇后娘娘。

  “母后,這明玉一直在玉兒身邊侍候,您看?”

  皇后娘娘拿了帕子拭了拭唇角,冷聲道:“你到是個念情的,可你這才剛剛脫離凶險,她便在外面,死啊活的。”

  這意思是不想饒過明玉了?

  軒轅驥便使了個眼色給溫瑜。

  溫瑜恭身退下。

  沒多時門口響起一片吱吱唔唔聲,稍傾便是人被拖走的聲音。

  皇后娘娘使了個眼色給身側服侍的梅姑。

  梅姑會意,屏了聲息退下。

  與此同時,屋子裡其它人也跟著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這才看向軒轅驥,眉眼卻是一片歷色。

  “你好大的膽子!”

  軒轅驥怔仲的看向皇后娘娘,“母后,您這是……”

  皇后娘娘的目光落在軒轅驥纏著層層白布的胸前,怒聲道:“你為了博取你父皇的原諒,竟能這般凶殘的對待自己!他日為了一己目的又會怎樣對待我,對待你父皇。”

  “母后!”軒轅驥本已蒼白的臉越發的白了,他傷心欲絕的看向皇后娘娘,戚聲道:“在母后的眼裡,孩兒便是這種人?”

  皇后娘娘冷聲一哼!

  一個時辰前,晉王府連夜派人進宮請了御醫,是晉王府有刺客,軒轅驥受重傷,性命不保。

  她大驚之下,不顧皇上阻攔,領人連夜出宮。

  不錯,晉王是受傷了!可是王府內何曾有人夜襲的跡像?再了,放眼這京都城內,誰又是他軒轅驥的對手!偏又在這時,他賞下來的玉兒早產了!

  這一切太過詭異,由不得她不懷疑其中真像!

  兒子是她生的,所謂知子莫若母。軒轅驥是什麼樣的人,她便是不知十分,也不離八九。定是軒轅驥忌恨他父皇庭前施杖丟了顏面,故意這般作賤自己,博取他二人的同情。

  當日她不曾在皇上前面替他求情,他便發落她賞下的玉兒。便是連玉兒那腹中的孩兒也不顧及!既然如此,她便成全了他!

  見皇后娘娘一臉冷色,軒轅驥咬牙,忍著胸口的痛楚,顫抖著身子爬了起來,跪在榻上。

  “母后,孩兒冤枉,孩兒便是再凶殘冷血,也不會這般拿自己的身子不當回事。”

  “你有刺客,我問你那刺客長何樣,你卻出個所以然來。這府裡,母后來時,井然有序,完全不像有刺客來襲的樣子。你讓母后如何相信你?”皇后娘娘歷聲道。

  軒轅驥霍然抬頭,看了皇后娘娘,“母后即能看出這其間的蹊蹺,若是兒臣有意所為,又豈會露出這般破綻,讓母后發現?”因為氣憤牽動了胸前的傷口,引起他一陣劇咳,喉間一甜,榻上便落了一口鮮紅。

  皇后娘娘看得心頭一顫,終是自己十月懷胎所生的孩兒。由不得哽了嗓子,“你給我躺好,誰要你跪著的。”

  “兒臣謝母后恩典。”軒轅驥躺回榻上,喘了口氣後,看向皇后娘娘道:“母后,兒臣資質愚笨,打便沒讓母后操心。也沒少惹下禍事,結下仇怨,都歸母后善了。這世間,便是兒臣負盡天下人,也斷不敢對母后懷絲毫欺瞞之心。”

  皇后娘娘聽得動容,拿帕子拭去眼角落下的淚。

  粗啞了嗓子道:“母后一生就得你和你哥哥兩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母后不敢偏頗了誰,也不願偏頗了誰。你哥哥性子綿軟,只有你從便性燥如火,現在還好,從前,母后可真是為你操碎了心啊!”

  “兒臣知道。”軒轅驥聽得眼眶一紅,語帶哽聲道:“兒臣當日去沂王府只是想問聲六王嬸,六王叔不在,可有兒臣能出把力的地方。不想,六王嬸她……”

  皇后娘娘挑了眉頭看向軒轅驥,“她怎樣?”

  “六王嬸不分青紅皂白,便使人將兒臣趕了出來。是孤男寡女授受不親,可她明明之前還見過哥哥的,怎的到了我這就起男女大防來!”軒轅驥漲紅了臉道:“兒臣雖糊塗,可兒臣也知這天倫人理,又豈會有那畜生不如的骯髒心思。”

  皇后娘娘眉宇間的神色便越來越緊,褐色的眸子滿是狐疑像刀一般凝向榻上的軒轅驥。

  軒轅驥卻似是渾然不覺,仍繼續道:“誰知道,兒臣才一離開,便聽六王嬸動了胎氣。再後來,父皇派人將兒臣綁到御前打了十杖。”

  蘇慕雲有滑胎之像,這是千真萬確的!可是,瞧軒轅驥神色又不似假,皇后娘娘由不得眉頭便蹙成了一個川字。

  軒轅驥心翼翼的打量著皇后娘娘的神色,眼見皇后娘娘若有所思的樣子,唇角不動聲色的挽了挽,啞聲道:“兒臣也知曉父皇這江山,若沒有六王叔斷沒有來得那麼容易。眼下,六王叔北下為父皇盡忠,兒臣就算是受再大委屈也是應該的,可是兒臣實在不解,六王嬸緣何不顧自己的清名,這般……”

  “哼!”皇后娘娘冷冷一哼。

  牡雞司晨!好你一個蘇慕雲,你盡量想藉著皇上的手來發落驥兒,以後便好拿捏溫文爾雅的太子!你這麼就有這麼大的膽子!還是你想讓這消息傳到你那夫婿耳裡,讓他為你衝冠一怒為紅顏,自此悍哭六軍皆縞素?

  屋子裡陷入一陣落針可聞的寂靜中。

  軒轅驥也似是累了,目光怔怔的瞪著窗外的那抹淺白。

  “娘娘!”

  這時,屋外響起梅姑的聲音。

  “進來。”

  梅姑撩了簾子,屏聲凝氣的走了進來。

  附在皇后娘娘耳邊輕聲的了幾句話。

  皇后娘娘聽得眉頭輕蹙,目光似有意若無意的瞄向榻上的軒轅驥,眼見軒轅驥一臉傷心的看著窗外那抹瓷白的天。

  心頭不由便泛起一抹酸意,稍傾擺了擺手。

  梅姑屈膝一福,退了下去。

  “驥兒。”

  軒轅驥聞聲茫然的抬起眼。

  皇后娘娘長長的歎了口氣,“玉兒沒了。”

  軒轅驥瞳孔攸的一緊,稍傾面露哀色的道:“孩子呢?”

  皇后娘娘搖了搖頭。

  “為什麼?”軒轅驥抖了嗓子有點語無倫次看向皇后娘娘,“母后兒臣的孩子呢?”

  皇后娘娘抿了唇,歎息一聲道:“你還年輕,以後孩子還會有的。”

  “可不是這一個!”軒轅驥扯了嗓子喊道。稍傾,眼裡便湧起一片氤氳。但他是個將軍,流血不流淚。猛的仰起頭,直待眸中回復清明,才看了皇后娘娘,“這是兒臣的第一個孩兒。”

  皇后娘娘看著他被淚水浸染過越發清幽深遂的眸子,歎了口氣,上前替他掖了被子道:“好了,別難過了。是那孩子跟你無緣。”

  頓了頓,“你仔細想想,這京都城裡有誰跟你結了怨。”

  這便是相信了軒轅驥遇刺的事實了!

  “孩兒想不起來。”軒轅驥搖頭道:“孩兒一生殺人無數,或許是哪個死在孩兒手裡人的後人來尋仇也未必。”

  皇后娘娘的手便僵了僵。

  驀的便想起當年起事之日,軒轅驥是如何四處廝殺,替燕王打下這一統江山的。而軒轅驥眼見自己想要的效果達到了,臉上越發的做出一番兔死狗悲的神情來。讓人看了滿心不是滋味!

  “好生休養著,母后要回宮了,你父皇那還等著我回話。”

  “孩兒恭送母后。”

  皇后娘娘制止了軒轅驥掙扎從榻上支起的身子,抬手將他臉上的亂髮往後理了理,柔聲道:“你是母后的孩子,母后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被人欺負。”

  軒轅驥還想些什麼,皇后娘娘卻已經起身,招呼了宮人進來,好生吩咐了一番。

  這才帶了人回宮。

  皇后娘娘一走,溫瑜便重新進了屋子,揮退了屋中的人。

  “怎麼樣?”軒轅驥看向溫瑜。

  “屬下派人去看過了,兩處都沒動靜。沒看到有特別的人出入。”溫瑜輕聲道。

  “不是沂王府,也不是太子府,那會是誰派出的人?”軒轅驥目光陰鷙的盯著榻上的那口鮮紅,“掘地三尺,也要給我將人找出來。”

  “屬下已經派人去盯了京都四門,只要有人。”

  軒轅驥點了點頭。

  溫瑜欲言又止的看向軒轅驥。

  “你是想問我剛才為什麼不咬住沂王府?”

  溫瑜點了點頭,“此等情況下,王爺若懷疑是沂王府派出的高手,娘娘與皇上也未必不信!”

  軒轅驥幽幽一笑。

  “不用了,過猶不及。我相信,我那偉大的父皇會從其中抽絲剝繭,找出他想要的真像來的!”

  溫瑜便不再多。

  稍傾,軒轅驥突然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個公子。”溫瑜略一怔愣便飛快的答道:“生下來便不行了。”

  軒轅驥臉上便有了一抹猙獰之色。

  “去查查,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

  ……

  沂王府。

  蘇慕雲望著眼前黑了不少卻面帶薄怨的女孩。眼中漸漸發熱,稍傾她示意雙福扶了她起身,對著阿福深深的俯身。

  “你……你做什麼?”阿嫵臉上閃過一抹慌亂,想要伸手去制止,在看到蘇慕雲那碩大的肚子時,又硬生生的縮了手,急急的道:“你……你,你不要這樣。”

  “阿嫵謝謝你。”蘇慕雲看了阿嫵,情真意切的道:“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我的謝意。”

  “你,你不要謝我。”阿嫵擺了手,漲紅了臉道:“我又不是為你,我是為澈哥哥。”

  末了,似是想起什麼,跳開一步道:“你別以為我對澈哥哥放手了,我跟你,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蘇慕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屋子裡的人也都跟著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阿嫵跺了腳,“肚子跟個球似的,你心笑破了肚子。”

  “阿嫵!”

  紅綃正欲斥責阿嫵幾句,蘇慕雲卻是笑著擺了手,示意她無防。

  “阿嫵,你我肚子裡是男孩還是女孩?”蘇慕雲上前執了阿嫵的手,往炕上帶去。

  “我看肯定是男孩。”這顯然是一個阿嫵感興趣的話題,這會子也不計較蘇慕雲是情敵的事實了,由著她挽了坐在炕沿上,雙目亮晶晶的看了蘇慕雲,“我娘生我弟弟時,就跟你一樣,滿臉的麻子。”

  阿嫵的話音一落,本來滿是歡聲笑語的屋子裡再次靜得像死去一般。

  紅綃瞪著一臉不解的阿嫵,心道:大姐,你可真是會話。

  “是嘛?”蘇慕雲略帶驚喜的聲音打破這片寂靜,“你娘當初也是一臉麻子的?”不待阿嫵回答,她便拍了胸膛道:“這下我可放心了,我還以為就我這樣呢。”

  “來也真可惜。”阿嫵同情的看了蘇慕雲,“你從前雖沒有我漂亮,但也還算是清秀的,等你生下這孩兒,也不知道這麻子能不能消掉。”

  沒你漂亮?!

  紅綃上下打量了阿嫵幾眼,心道:確實,看你那籠包多巧,多玲瓏,王妃怎麼能跟你比?不過阿嫵姑奶奶,你澈哥哥似乎更喜歡發面饅頭而不是籠包呢!

  “是啊,我們阿嫵可真是漂亮。”蘇慕雲遞了一片切好的冰鎮西瓜上去,“阿嫵,等孩子生下來認你做姑姑好不好?”

  “好啊,好啊!”阿嫵拍手道:“我最喜歡孩子了。”

  紅綃再次搖頭。

  阿嫵姑娘你都成了王爺孩子的姑姑了,如何再去嫁王爺呢?這可是兄妹亂倫的,天不劈你雷不打你,你爹和你娘一定會收了你的!

  眼見得阿嫵姑娘興致勃勃的陪著蘇慕雲起孩子的趣事,猶不自覺自己已經掉進蘇慕雲挖的坑裡,紅綃姑娘為阿嫵長長的婉惜了一把。

第四章:驚險

  送走阿嫵,紅綃揮退房中眾人。

  蘇慕雲見她這般,知曉想是有話要說,卻猜不出紅綃想說什麼。

  “王妃。”紅綃上前試了試盆裡的水溫,感覺到水溫正合適時,脫了蘇慕雲的鞋襪,侍候她洗腳。按著御醫教的方法揉捏著她腳上的穴道,嘴裡同時說起了閒話。“您猜奴婢昨兒個在晉王府遇見誰了?”

  蘇慕雲原以為她想說的日間逗弄阿嫵的那番話,卻不曾想到,她會說起昨夜之事。心思微轉,含笑看了紅綃道:“總不會遇見鬼吧!”

  紅綃拿了乾淨的帕子,將蘇慕雲略顯浮腫的腳放在自己膝上,打量了一番,見不似之前那般腫得歷害了,心頭鬆了口氣。

  抬臉迎了蘇慕雲淡淡一笑道:“怎麼可能呢。”

  “那是?”

  “奴婢遇見世子爺了。”

  蘇慕雲臉上的笑意便僵了僵,未幾,猶疑的道:“你是說打傷晉王爺的是英國公世子葉蕭?”

  紅綃點了點頭。

  蘇慕雲吸了口冷氣,緩緩的道:“可是你認錯人了?”

  紅綃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原是不放心阿嫵和雙福,只是在進入晉王府後,發現另外也有人進去,這才跟了上去。”

  “可是……”蘇慕雲還想再說幾句,卻又驀然想起葉蕭說的那句,“我許你一生安康!”到了嘴邊的話便嚥了下去,稍傾眉眸輕抬,眉宇間閃過一抹濃濃的疲憊之色。

  他們雖然一直不再有交集,便是當日她落水之時,葉蕭在得知她安然無事時,也撒手而去。並未多做糾結!原以為那只不過是年少時的一句傷情之語。不想,卻真是他的真心所諾!

  紅綃見蘇慕雲不語,小心的抬了眼看向蘇慕雲,輕聲道:“當日世子掩了真容,奴婢也只是從他的身形之上看出一二。之後,等在俯外,遠遠的跟了他,才發現他進了英國公府後院。”

  蘇慕雲驀的神色一緊,若是紅綃能懷疑,那麼,軒轅驥他……蘇慕雲瞬間變了臉色看向紅綃道:“可曾有另外人跟蹤?”

  紅綃連忙搖頭,重新替蘇慕雲套上乾淨的鞋襪,輕聲道:“王妃放心,奴婢當時就留了個心眼,沒發現有另外的人跟上。”

  “那就好。”蘇慕雲吸了口氣,“那就好!”

  紅綃倒了手裡的洗腳水,侍候著蘇慕雲躺回榻上,輕聲道:“奴婢得了消息,說今兒白日裡皇后娘娘去了晉王府。”

  蘇慕雲點了點頭,這消息她也早得了。

  “依著你看,晉王受的傷重不重?會不會是他故意裝的?”

  紅綃思及當時葉蕭的心狠手辣,搖頭道:“世子爺是下了重手的,那位不在床上躺個一年半載的怕是很難復原。”

  蘇慕雲聽得一愣,她只道葉蕭只是去幫她出口惡氣,卻不防,紅綃盡說葉蕭下了重手!若是,被別人知曉了,這事可如何善了?一時間不由便有些焦急。

  似是看到她的焦慮,紅綃輕聲安慰道:“王妃不用擔心,這事只要奴婢不說,晉王就是將京都城翻個底朝天也不會懷疑到世子身上。”

  蘇慕雲連忙看了紅綃叮囑道:“那你可千萬注意著點,世子看在王爺的面子上好意相幫,我們可不能恩將仇報。”

  紅綃“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心道:我的王妃,咱們王爺可沒那麼大的面子!但眼見得蘇慕雲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連忙斂了笑,一迭聲的道:“知道了,知道了,王妃您便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蘇慕雲跟著溫婉一笑,她如何沒有看出紅綃笑意間的促狹之意?但紅綃的人品擺在那,她的身份擺在那。她說是葉蕭是賣軒轅澈的面子,那便是賣軒轅澈的面子!

  紅綃幫著蘇慕雲在床榻間躺好,搬了自己的鋪蓋在一側的貴妃榻上搭好,抬眼卻蘇慕雲目光幽幽的看向窗外的一幕夜色,心裡歎了口氣。

  雖然蘇慕雲從不在她們面前說想軒轅澈的話,但是每每無人的時候,她的臉上總會生起一種孤涼之感,目光落在幽幽遠遠的天邊。那伸長的頸子不是期盼又是什麼?!

  “奴婢陪王妃說會子話吧?”紅綃在蘇慕雲身側坐下,習慣性的伸手去揉蘇慕雲的腿肚子。

  自半月前,蘇慕雲夜裡被腳抽筋痛醒後,紅綃和雙福便會每晚都替她按上一按。

  蘇慕雲點了點頭,這會子,她確實也睡不著。

  “我聽說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便是沒了雙福她們也生不下來。”紅綃看了蘇慕雲道:“胎位不正。遲早都是一屍兩命,只不過是提前些罷了!”

  蘇慕雲笑了笑,不管是紅綃安慰她也好,還是真的是因為紅綃與阿嫵。她在歸初的憐憫同情過後便不再難過自責。

  如果不是她心志夠強,她的孩子又是否能保下呢?

  要怪怪不了她,若不是軒轅驥上門滋事,阿嫵和雙福又怎會上門尋仇?佛家問因,凡人問果。一切都是因果報應罷了!

  “王爺快回來了吧?”

  蘇慕雲笑了笑,探手撫上又在肚子裡翻觔斗的孩子。

  “要是再不回來,怕是真趕不上孩子的生產日了。”

  “不會的,王爺說什麼都會在小王爺出生前趕回來的。”

  蘇慕雲笑了笑,也不與紅綃爭論。

  趕得回,趕不回又不是她說了算的。軒轅澈每封信都說一定會趕在她生產前回來。眼下都已經進入七月底八月初了,眼見得盛夏將至,日子過得像流水一樣快,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滿了七個月。御醫說最遲九月底就會出生。

  便生這個時候,軒轅澈一次不曾提起歸程。到底趕得上趕不上,誰又知道呢!難道因為他趕不上,她便可以將孩子在肚子再放放不成?

  “王妃有沒有想過給小王爺取個什麼乳名啊?”紅綃眼見蘇慕雲眸底劃過一抹寂廖,換了個話題道:“雖說這大名是由王爺取,可孩子總是王妃十月懷胎生下的,乳名總還是要王妃來取的。”

  “紅綃,你就這麼篤定是個小王爺?萬一是個小郡主呢?”蘇慕雲對著紅綃眨了眨眼。

  “怎麼會呢!”紅綃不滿的道:“那樣的話,奴婢不是輸慘了?”

  “輸慘了?!”

  蘇慕雲不解的看向紅綃。

  紅綃嘿嘿的笑了道:“我與雙福幾個就王妃是生小王爺還是小郡主開了注。”

  “你是押我生小王爺了?”蘇慕雲失笑的看著紅綃。

  紅綃點頭。

  “那是誰押我生小郡主呢?”

  “請來的兩個乳娘。”紅綃惱怒的道:“也不知道她們是什麼眼光,非得說王妃是生小郡主的懷相。”

  蘇慕雲呵呵一笑,看了紅綃道:“那我也押一注吧,我押是小郡主。”

  “哎……”紅綃不滿的看了蘇慕雲,“王妃,您怎麼可以這樣,您這不是長她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麼!”

  “誰說呢?”蘇慕雲笑盈盈的看了紅綃,“若是依你所言,這府中人都下注賭小王爺,若生下來是個小郡主,你說那是多大的賠率?”

  “哎,哎……”紅綃想著若是真像蘇慕雲說的那樣,她才只那麼一想,便心疼的說不出話來。

  蘇慕雲吃吃的笑了起來。

  “哎,不早了,王妃歇著吧。”

  紅綃起身,打算扶了蘇慕雲躺下休息。

  蘇慕雲也湧起一股倦意,依著紅綃的手躺下,打算睡了。卻不想,頸間的那塊掛著的當日軒轅澈送的鴦鴛如意玉墜陡然間變得沁涼入骨。

  蘇慕雲被那樣砌骨的涼意一激,整個人不由自主的便抖了抖。

  “王妃……”紅綃感覺到她的異樣,連忙探手扶了她,焦聲道:“怎麼了?”

  “這玉……”蘇慕雲取出頸間的玉墜,臉上一瞬間血水盡失,那握在手裡通體翠綠的玉,此刻,竟然在緩緩的變白。“出事了,出事了……”

  蘇慕雲抖了手,惶亂的看著紅綃。

  “王妃……”紅綃看著乍然間神色難看,慌亂失色的蘇慕雲,猶疑的道:“出什麼事了。王妃可是覺著身子哪裡不舒服?”

  “這玉是當年王爺送我的,本是一對,我與他一人一塊。王爺說,帶著這玉的主人,若是有情人,不論隔了多少千山萬水都能心意相通。”

  蘇慕雲一口氣說完,下一刻,緊緊的攥住了紅綃的手,“紅綃,紅綃,王爺他出事了。”

  紅綃不敢大意,在蘇慕雲自頸間拿出這鴦鴛如意墜時,她便明白事情怕是不妙了。又聽了蘇慕雲那一番解釋,她由不得便跟著心中一急,但她自跟隨軒轅澈以來,經歷過多少風風雨雨。

  便是心中再急,臉上也是不露分毫,反而是柔聲的安撫蘇慕雲,“王妃別急,奴婢這就下去安排。”

  蘇慕雲聽了她的話,連忙抬手推了她朝外走,一迭聲道:“你快去,快去。”

  ……

  夜空深遠,漫天星光璀璨,寧靜的曠野中只有馬蹄聲聲,夜的溫柔將天地萬物擁抱其中。

  在這片夜色裡,驀然響起陣陣急促的馬蹄之聲。

  胭脂如閃電般在這片暗夜裡前行,馬蹄一聲聲將這片溫柔靜寂的夜砌底打破。

  “有埋伏!”軒轅澈低低開口,定定如常,聲音卻驟冷,“魚腸,你負責斷後。”

  “是,王爺。”

  早在一刻鐘前,魚腸便驚覺到隱隱圍繞的殺機。

  雖四下仍是一片夜色靖好,但自軒轅澈身上生起的濃濃殺氣卻將這一片夜色渲染得越發凜冽入骨。

  “動手。”

  軒轅澈一聲怒喝,手裡的長劍亦同時似閃電般出鞘,劍光照砌丈餘,就在這一剎那,綽綽黑影似鬼魅般而至,將軒轅澈同魚腸圍在中間。

  那些人一襲融於夜色的玄色衣裳,黑巾蒙面。露在黑巾外的眸子森寒,高舉過頭的刀刃挾濃濃殺氣沉沉而來。

  “王爺,小心。”

  魚腸一聲驚呼。

  卻不響,軒轅澈胯下胭脂發出一聲嘶鳴,竟是驀然停立原處,身前兩蹄高高揚起,那被精鐵所包的馬蹄重重的踢向襲來之人。

  “啊!”一聲慘呼,那人一時不防,竟被胭脂當場踢得腦漿崩裂而死。與此同時,軒轅澈手中劍光暴漲,將週遭刀光盡數吞噬,如狂風倒捲,橫掃千軍。

  一瞬間,金鐵殺伐聲漸盛。撲天蓋地的血腥之味隨同這夜色層層襲來。也在這時,濃雲不知何時遮蔽了天空,風裡漸漸裹著濕濕的氣息,七月的夜空,漸起雨意。

  “不留活口,殺。”

  軒轅澈對魚腸冷聲道。

  “是,王爺。”

  魚腸手中的一柄劍便瞬間舞得密不透風,因著那些黑衣人的目標是軒轅澈,是故,魚腸揮出的劍便似餓狼入了羊群一般,刀切蘿蔔般,“卡嚓、卡嚓”便撩倒了幾個。

  那些黑衣人卻渾然不顧眼前的危險,任著同伴在眼前死去也不施於援手,越發變本加利的對軒轅澈發起了攻擊。

  低沉的雷聲滾過天際,風愈急,就要下雨了。

  風聲呼嘯,眼前一切飛掠如電,軒轅澈手中龍泉發出龍吟,匹練般的寒光帶起一縷縷怒紅,融於這夜色。濃重的血腥氣,在暗夜裡瀰漫開,直入肺腹。

  胭脂奮力馳騁,卻無奈那一浪一浪前仆後繼的刀光。

  眼見得胭脂身上已經挨了數刀,軒轅澈不由勃然怒起,一個拔身而起,離了胭脂之身,落於一丈之外。

  那些殺手如附骨之蛆般追了上去,便在這時,軒轅澈發出一聲長嘯,胭脂四蹄一抖,似電光般奔了出去。

  “王爺,”魚腸手中長劍同個急驟的遞進送出,在放倒一撥人後,連忙朝軒轅澈靠攏。

  “擋住他。”

  黑夜中有人發出冷冷的指令。

  立刻便有人迎了魚腸上前,將他團團困在原地。

  這邊廂軒轅澈在再次將圍在眼前的黑衣人刺了個幾個透明窟窿後,耳邊霍然響起一聲陰冷的笑聲。

  “軒轅澈,你且看看我手中是何人。”

  軒轅澈雖明知對方有詐,但因著之前收到的消息,已然心中不寧,此刻便是明知山有虎卻也只能偏向虎山行。

  十步之外,一身材槐武的男子,手裡緊緊拎著一披頭散髮的女子,正獰笑著看向軒轅澈。

  “軒轅澈,你不會不知道她是誰吧?”

  軒轅澈凝足目力,然那人顯然之前受過不少的虐待,又是深夜之中,饒是軒轅澈目光在夜間如白晝,一時之間卻也看不出那人是誰。

  “你這是從哪提了個污物來冒充我的王妃?彫蟲小技也敢……”

  “誰說這是你的王妃?”那人打斷軒轅澈的話,哈哈笑道:“軒轅澈,可是這世間只有你那王妃方入得了你的心?”

  知不是蘇慕雲,軒轅澈心下微定。

  然下一刻,那人卻霍然抬手一把撥了手中人的亂髮,歷聲道:“軒轅澈你如何有臉面對你的師父與師娘。”

  “阿嫵!”軒轅澈一聲驚呼,一時間心神俱震。

  卻也在這時,破空歷響突起。

  “王爺小心……”魚腸的驚呼才起,然一柄色澤烏黑的劍亦同時劃破夜空朝軒轅澈疾射而來。

  猩紅的血瞬間從傷口處湧了出來。

  魚腸的眼也似被這血染紅了一樣,“嗷”的一聲發出淒歷的怒吼聲,似野獸般將手裡的劍舞成了降魔杖,將一切妖魔鬼怪盡數斬殺怠進。

  “好,”那身才魁梧的男子眼見軒轅澈分心之下,中了一箭,雖不知那箭可曾射中要害,但卻也一瞬間士氣大增,高聲道:“殺了軒轅澈。”下一刻,將手中的女人像扔破絮般扔了出去。

  “殺啊!”

  潮聲般的喊殺聲,撲天蓋地的響起。

  漆黑的夜裡除卻那聲聲金戈交擊之聲,便是撲天蓋地像是要將地下沉了一樣的飄潑大雨。

  ……

  蘇慕雲感覺到那胸前那忽冷忽熱的玉溫,因為焦燥,肚裡的孩子也跟著急劇的動了起來。

  “孩子,別鬧,別鬧了,娘沒有力氣了。”蘇慕雲探手撫上渾圓的肚子,語帶哽聲的道:“你的父王他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的。”

  可是肚子裡的孩子卻是沒有聽到般,動得越發的歷害。

  在感覺到腹部隱隱的抽痛時,蘇慕雲深吸了口氣,盡量鎮靜的喊了雙福進來,“去,去將御醫請來。”

  “王妃!”雙福臉色慘白的看了蘇慕雲,在看到蘇慕雲臉上那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的一片濕意時,努力的控制住了心頭的慌亂,臉上扯出一抹難看的笑,輕聲道:“王妃,王爺他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蘇慕雲對著雙福笑了笑,她知道,眼下她不能有事,若是她亂了,這府裡越發沒有個主事人,“我就是肚子有點痛,你去將御醫請來,讓他替我把把脈。”

  “是,王妃。”

  雙福不敢耽擱,連忙撩了簾子出去。

  這邊廂,櫻桃打了熱水擰了帕子,小心的擦拭著蘇慕雲身上的汗水,輕聲道:“王妃,要不要去請了太太來?”

  蘇慕雲搖頭。

  “可是……”櫻桃抿了嘴,猶疑的道:“這府裡沒有一個自己人,奴婢怕……”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跟蘇府走得太密切,她相信宮裡的那兩位怕是不知道使了多少眼目盯著她。

  “不怕,不是還有幾位御醫嗎?”蘇慕雲吃力的擠了個笑出來,輕聲道:“有他們在便行了,伯母就算是來了,也只能是跟著乾著急。再說了……”蘇慕雲吸了口氣,壓下一陣痛意,輕聲道:“這必竟只是我一面之詞,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不能自亂陣腳,不然只怕更要著人暗手。”

  “奴婢知道了。”櫻桃眼見新一輪的汗水襲了上來,連忙拿了帕子替蘇慕雲拭汗。

  卻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便在櫻桃想要斥責時,簾子一撩,一臉憤然的雙福走了進來。

  “王妃……”

  蘇慕雲才想問她御醫可是請來了,抬頭卻見雙福臉色不對,而她身後又空空如也時,心下一驚,顫了聲道:“御醫呢?”

  “宮裡麗貴人突然病了,御醫都被皇上召回宮了。”

  “什麼!”

  櫻桃急得扔了手裡的帕子,幾步上前,攥了雙福的手,怒聲道:“你是死人啊,那麼多御醫,你就算是留下一個也好啊。”

  “我……”雙福委屈的看了櫻桃,她怎麼不留了,她就差點拿刀架那些糟老頭的脖子了,可是那些糟老頭卻說什麼,就算是死也要回宮,不然那可是抄家滅門之禍。她總不能真將他們抹了吧!

  “算了,”蘇慕雲歎了口氣,對櫻桃擺手道:“別為難雙福了,她跟你一樣難過著急。”

  蘇慕雲的話聲才落,雙福眼眶一紅,低了頭,眼淚就流了出來。

  “別難過了,”蘇慕雲招手示意雙福上前,“你去請了穩婆進來,讓她們看看我這可是要生了。”

  雙福和櫻桃聽得齊齊變了臉色。

  這才七個月,怎麼就要生了?

  蘇慕雲眼見她們嚇得變了臉,知曉她二人沒經過事,又心繫著她,緩了口氣,輕聲道:“我就是肚子有些痛,怕萬一……所以還是去請了穩婆來看看吧。”

  “是,奴婢這就去。”

  雙福一轉身,重新撩了簾子朝外跑去。

  櫻桃則是返身,上前看了蘇慕雲,手腳卻是慌亂的無處安放。

  “王妃,您想不想吃東西,奴婢去廚房讓她們做些吃的來。”

  蘇慕雲搖頭,這個時候她哪裡還吃得下東西!

  “那,您想幹什麼,您告訴奴婢,奴婢馬上去辦。”

  蘇慕雲感覺到肚裡的動靜似乎小些了,只是心頭卻是心煩意亂的很,於是道:“你去喊了府裡的琴娘,讓她在聽風亭彈首琴來聽。”

  “彈琴?”櫻桃訝異的看了蘇慕雲,似是不明白這個時候她怎麼想起要聽琴來。

  蘇慕雲點頭,“是的,快去吧。”

  “哎,奴婢這就去。”

  櫻桃轉身就走,卻在簾子撩起時與雙福撞了個滿懷。

  “王妃,穩婆來了。”

  蘇慕雲正欲喊了穩婆上前,卻霍然驚覺雙腿間一片溫熱,就像是尿了一樣。下一刻,她便嚇得心頭一抖,目光直勾勾的盯了自己的雙腿間。

  “王妃……”

  雙福連忙上前,眼見蘇慕雲盯著雙腿間,身子瑟瑟顫抖。不由分說便撩起了她身上的裙,裙子才起,一股血腥味便迎面而來,下一瞬間,便看到了那染得鮮紅的褥子。

  “王妃……”雙福嚇得“哇”一聲,便哭了出來。

第五章:為安

  “王爺。”

  魚腸背著軒轅澈大步衝進風雨中,漆黑的夜裡,天地茫茫一片大水,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污爛的泥水坑裡,四濺的泥水,呼喘著的追兵……

  “那邊!”軒轅澈喘了粗氣,手指指向隱於樹木間的一座房屋的廓形輕聲對魚腸道:“箭上有毒,讓胭脂將追兵引開,我們去那屋中逼毒。”

  “好。”

  魚腸二話不說,背了軒轅澈一腳踹開屋門,眼前一片漆黑。

  便在這時,一道白光炸然而起,閃電劃破黑夜照亮這片漆黑。藉著這道閃電魚腸看清角落處一堆乾草,縱身將軒轅澈安置在乾草上上。

  “王爺,屬下去引開追兵?”

  軒轅澈點了點頭,眼見魚腸返身便要走,軒轅澈一把扣住魚腸的手,“小心。”

  魚腸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王爺放心,屬下很快便會回來。”

  “好。”

  軒轅澈鬆開魚腸。

  暗夜裡,耳邊響起一聲尖利的長嘯。

  下一刻,便是聲震動天的馬蹄聲。

  軒轅澈側耳,在聽得那“踏踏踏”的馬蹄聲越走越遠時,長長的舒了口氣,這才試著動了動一側已漸趨麻木的胳膊。

  用一只能動的手抓住箭羽咬牙,用力一拔,在帶出一塊血淋淋的肉後,一團黑血亦跟著像泉水般咕咕的冒了出來。

  軒轅澈痛得眼前一黑,便在他差點便要身子一挺,人事不知的倒下時,眼前卻浮現起蘇慕雲淚盈盈的臉。耳邊似乎也響起蘇慕雲一聲聲嘶心力竭的呼聲。

  “王爺,王爺,王爺……”

  胸前鴛鴦如意玉在剎那間滾燙如火,似要將他的胸口燙出一個洞來一般。

  “慕雲……”軒轅澈混沌的思緒因著這熱意瞬間清醒過來。

  他不能有事,他若是有事,他的王妃,他的孩兒都將萬劫不復!

  “王爺。”

  一雙有力的手將虛弱的軒轅澈扶了起來,魚腸一臉血水的看著因為失血而臉色蒼白的軒轅澈,急聲道:“王爺,追兵走了。”

  軒轅澈點頭,“給拖兒發出信號,讓她沿路清剿,我們速速回京,王妃她……”

  魚腸神色一緊,追問道:“王妃出事了?”

  軒轅澈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慌亂,沉聲道:“不知道,可是我有不好的感覺。而且……”他探手自懷內取出翠綠中繞著一縷怒紅的鴛鴦如意玉,吃力的道:“這玉成雙,一塊在王妃那,一塊在我這,剛才我感覺到了。”

  “可是王爺您受傷了。”魚腸憂心的道:“前面還有多少埋伏我們也不知道,神風營又被您留在京都護王妃安全,屬下怕……”

  軒轅澈吸了口氣,“發消息給拖兒,再發消息給趙將軍。”

  “王爺……”魚腸猶疑的看了軒轅澈,“趙將軍是您埋得最深的一步棋,這個時候用他,合適嗎?”

  “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吧。”

  “是,屬下這就去發信號。”

  魚腸轉身走了出去。

  片刻後,魚腸重新走進屋子。

  就著屋中的草堆生了一堆火,察看了一番軒轅澈身上的傷,稍傾眸色一沉。

  “王爺雖然及時服了師父九花玉露丸,驅散了毒性。但是還是有毒性殘留肉中。”

  軒轅澈看了魚腸,虛弱一笑,輕聲道:“我們入師門的第一天,師娘便放了她養的那些毒蛇招呼我們,你別說你不知道怎麼散毒。”

  “我當然知道。”魚腸一急之下,也不說什麼屬下了,瞪了圓圓的眼睛看了軒轅澈道:“可是……可是……”

  軒轅澈知道,魚腸想說的是,可是沒有藥物鎮痛的情況下,要這樣活生生的剜肉散毒,那痛非常人能忍。

  “沒事的。”軒轅澈搖頭給了魚腸一個安慰的笑,“古有關公刮骨療傷,現有沂王剜肉散毒,想來千百年後也不失為一樁美談,是不是?”

  魚腸眼見得軒轅澈笑容渙散,剛還雪白的唇這會子已經漸泛青色,心知再拖下去便是沒有性命之憂,也怕會是一身功力盡失。而這個時候,有一身深厚的功力比什麼都重要。

  “我這就去準備。”

  “準備?”軒轅澈輕聲一“嗤”,淡漠的道:“準備什麼?荒效野外,哪裡容得你準備。照我說,你將我那有毒的肉都剜掉,然後再將我扔外面的雨裡洗洗便是了。”

  你當是剖魚啊!

  魚腸差點便要喊了出來。

  最後卻是悶悶的說了聲,“知道了。”

  話落,蹲了身子,自身上拔出一把一尺長鑲珠鉗玉的短劍。

  “有點痛,您要是忍不住了,就喊出來啊。”

  軒轅澈點了點頭。

  魚腸的手法很是乾淨熟練,真的像是處理一條魚一樣處理著軒轅澈身上的傷口。

  而軒轅澈自始自終都是微閉著眼,像死人般任由魚腸那削鐵如泥的短劍削冬瓜一樣削去她身上那些發黑帶著臭味的肉。

  魚腸不知道他是痛暈過去了,還是說他真的是生生的忍著。

  最後,在看到流出來的血恢復正常的紅色後,魚腸吸了口氣,抬頭看了眼汗出如漿的軒轅澈,輕聲道:“最後一道,要拿炭火消毒,不然這雨天怕是極容易發火潰爛,王爺你忍著點。”

  軒轅澈點了點頭。

  魚腸起身走至生起的那堆火邊,以劍尖挑了一粒燒得怒紅的炭火,手腕一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向軒轅澈尚在流著鮮血的傷口之上。

  “呲”一聲,一股燒焦的肉臭味頃刻間瀰漫開來。

  下一刻,本半靠著的軒轅澈卻是霍然一個直身,“哇”一聲吐出一鮮紅。

  明明地上髒污的一片漆色,偏偏魚腸卻能看出那鮮紅吐在何方。明明軒轅澈只是無力的對著他笑了笑,閉了眼便倒在了地上。一句斥責的話也沒有,但魚腸卻覺心像是被人拿刀拍過一樣,痛得他連呼口氣都難。

  魚腸默然的上前,扶起軒轅澈,本打算在自己身上撕條衣帶包紮下軒轅澈的傷口,最後想了想,還是在軒轅澈的內衣上撕了截衣邊,手法嫻熟的替軒轅澈包紮起傷口來,一邊包紮一邊哽了聲道:“不就是個女人麼,您至於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嗎?”

  待將軒轅澈包紮好,眼見軒轅澈一時半會醒不過來,又不見拖兒與趙虎前來,魚腸小心的將軒轅澈移到火堆邊上,全神貫注的戒備起來。

  “啪。”

  門忽然被推開。

  魚腸便似脫弦的箭一般朝那正沒頭沒腦的衝進來的身影奔了過去,手中的短信直指對方要害。

  “啊!”

  一聲尖利的驚叫。

  “女的?!”

  魚腸一驚之下,連忙收勢,卻不防收勢不急,那劍還是擦著對方的脖子劃過。

  “救……”

  饒是誰在這個時候,也沒法鎮定的面對著如鬼魅一般的突然出現,並且一出現便讓自己脖子一熱的狀況。在呼出一個字後,果斷的眼前一黑,下一刻便倒在了地上。

  藉著熊熊燃燒的火光,魚腸看清了倒在地上人的容貌。

  是個女的!

  是個長得挺清秀的女人!

  是個……

  魚腸抬手,手指如電在女人身上各處大穴飛快的點過。

  “魚腸。”

  耳邊響起軒轅澈的聲音。

  魚腸連忙轉身,走了上前。

  “王爺,來了個女的。”

  軒轅澈點了點頭,他才睜眼便看到魚腸手指如電的點了地上人的各處大穴。

  “會不會是探子?”

  魚腸搖了搖頭,“剛才試過了,不會功夫。”

  軒轅澈再次點了點頭,但眼下非常時期,他不能不謹慎。

  “大半夜的,怎的她一個姑娘家來了這荒效野外?”

  “要不,屬下把她弄醒,問問?”

  軒轅澈想了想,點頭。

  魚腸想找個能裝水的潑醒眼前的人,可是四處打量一番,也沒發現一個能裝水的。抿了抿唇,二話不上說,上前拎了尚在昏迷中的人抬手一送,下一刻,便聽到“砰啪”一聲,人體落地的聲音。

  軒轅澈似乎早就習慣了魚腸這種毫不憐香惜玉的手法,眉毛也沒動一下。

  但那被扔出去的人卻是不然。

  “啊!”一聲驚呼,下一刻,便是一聲撕心的哭聲,“表哥,救我。”

  表哥!?

  軒轅澈與魚腸大眼瞪小眼。

  眼見得那被扔出去的人還不知道會喊出什麼,眼下雖是追兵已遠,但在久追不著的情況下,萬一那些人循原路返回,若是因著這變化尋了過來,便糟糕了。

  魚腸再次雙腳一蹬,一個縱身便到了屋外,手似鷹爪般探向地上嚇得花容失色的女子。

  “救……鬼啊……”

  魚腸生怕眼前的人再次嚇暈過去,沉了聲道:“再喊,就割了你的舌頭。”

  “你……你是誰?”韋麗芳看著凶神惡煞一般站在跟前的魚腸,脖子上被雨水淋得發白的傷口,一陣一陣的痛,提醒著她剛才遇到了什麼。

  “少廢話。”魚腸抬手拎了韋麗芳便朝屋裡走,邊走邊惡聲惡氣的道:“說,你跟那些殺手是什麼關係?你是不是他們的探子,你要是敢撒謊,我就……”

  魚腸同志愣了愣,在他過去十幾年的日子裡,不是沒遇到過女的對手。可那些人要麼就是任務不成自盡而死,要麼就是死在他的刀下。這樣活捉要逼問的情況還是少之又少!要一個人說實話要怎樣逼問呢?

  說讓她生不如死?間者都不怕死的吧!

  “不說實話,就把你送到軍營裡去當軍妓。”

  韋麗芳被魚腸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乍然聽到魚腸說要將她送到軍營裡當軍妓,“嗚”一聲便哭了出來。

  “不要,不要,我不要當軍妓。”她想要抬手掙扎開魚腸的束縛,可是卻在下一刻,發現自己的胳膊根本就動不了,別說胳膊,便是腳也動不了,全身上下沒一個能動的。

  “你,你對我做什麼了!”

  魚腸冷聲一哼,將韋麗芳往軒轅澈跟前一扔。

  “你……”韋麗芳本想大罵幾聲,但在目光對上軒轅澈時,整個人便像被雷擊了一樣,愣在了原地。

  見韋麗芳臉上神色一僵,臉上又泛起一抹詭異的紅。

  軒轅澈不悅的蹙了眉頭,重重的哼了一聲。

  韋麗芳瞬間回神,由不得便在心中斥責自己的失態,這個時候竟然還會被眼前之人的美色所惑。表哥跟她說了多少回,這江湖上有很多採花賊的,長得都像畫中的人兒,可專做那種禍害女人的事。

  軒轅澈要是知道韋麗芳將他認成是採花賊,怕是要一口鮮血吐死在當前了。

  見韋麗芳低了頭,臉上生起驚懼的神色,軒轅澈略作沉吟,才道:“你是誰?深更半夜,你怎會來這裡?”

  “我……”韋麗芳咬了唇,“我”了半天,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非但說不出話,臉上的紅色更是越來越深越來越濃。

  “你要是不說話,我便讓他將你扔在這後山了。”軒轅澈惱怒的蹬了韋麗芳臉上的紅,怒聲道:“你知道這深山野林裡,到處都是野獸……”

  “不要……”韋麗芳急聲道,有心想抬頭,卻是脖子僵硬如鐵根本動不了。“我的脖子,我的脖子為什麼不能動了?”

  “先回答我的話。”

  “我……”韋麗芳眼一閉,咬牙道:“我跟表哥走散了。”

  “表哥?”軒轅澈使了個眼色給魚腸,魚腸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退出屋子。

  “就你和你表哥?”

  “是的。”

  軒轅澈本就是冰天聰明的一個人,眼下看著吱吱唔唔臉紅的能滴出血的韋麗芳,大致也能猜想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半天得不到軒轅澈的問話,韋麗芳眼角的餘光不由便睨向軒轅澈,眼見軒轅澈眼底含了抹嘲諷的笑意,不由自主的便開口道。

  “我只是不想與人為妾,這才求了表哥帶我走,不像你想的那樣不堪。”

  卻在這時,魚腸去而復返。

  向來直腸的魚腸這會子同樣直腸了。

  “聘者為妻,奔者為妾。你怎麼著都是個妾!”

  在看得韋麗芳那瞬間白得如紙的臉,軒轅澈愣是沒忍住了到了嘴邊的笑,但下一刻,他卻是撇了頭,將那笑笑在韋麗芳看不到的地方。

  韋麗芳愣愣的看著一臉好心看過來的魚腸,“嗷”一聲便哭了起來。

  魚腸摸了摸頭,不明白他說的是實話,這是怎麼了?!

  便也在這時,軒轅澈臉上的笑驀然一僵,便是魚腸也一瞬間殺氣四揚。

  軒轅澈目光變幻,忽然拿起身側的龍泉振腕一抖,那雪亮的龍泉寶劍發出蒼涼龍吟,在靜夜中低低傳了開去。

第六章:變數

  屋外一聲劍嘯相應,旋即傳來鏗鏘低沉的男子聲音:“趙虎來遲,王爺恕罪。”

  軒轅澈還劍入鞘,臉上含了抹淡淡的笑,示意魚腸前去開門。

  門開處,英姿勃發的鎮西候趙虎一身黑衣鐵甲立於門外。

  冷風夾著濕雨呼嘯而至,然門外趙虎身後,十餘騎隸立在一丈開外,執了松油火把,雖是置身風雨之中,卻依然身如盤石,紋絲不動。浸透松油的火把搖曳在夜風中,燃燒出濃濃的黑煙,經久不熄。

  軒轅澈目光熠熠,臉上生起淡淡的淺笑。

  “候爺。”

  趙虎抬腳進入屋,目光不經意的掃過呆若木雞的韋麗芳,猶疑的的道:“這是……”

  魚腸嘿嘿上前笑了道:“她與她表哥走散了,誤撞了進來,我這就放了她走。”

  話落走了上前,手如閃電般自韋麗芳身上各處大穴走了遍。

  待自己略一能動,韋麗芳二話不揚手便朝魚腸招呼了過去,“你這凳陡子。”

  即便是猝不及防,但魚腸的反應卻也是相當靈敏。只稍稍頭一撇,便避過了韋麗芳的那一掌。

  趙虎看得蹙了眉頭,眉宇間掠過一抹沉沉的戾氣,徵詢的看向軒轅澈,在看到軒轅澈微微搖頭時,便側身一讓,道:“王爺還是早些離開此地吧。”

  軒轅澈點了點頭。

  魚腸抬腳便要跟上,身後卻響起一陣壓抑的哭泣聲。

  眾人步子一頓。

  軒轅澈回頭,看著掩臉嗚咽的韋麗芳,眉頭微蹙。

  這邊廂趙虎亦瞄了眼屋內情形,他的本意是問軒轅澈可要殺人滅口,不想卻得到了軒轅澈的否定,雖心下疑惑,此非常時期,他的身份絕不容許爆露,該是寧可錯殺亦不能漏放的時候,為何軒轅澈卻有了婦人之仁?

  “我在為王妃和我的孩兒積福。”軒轅澈凝眸看向屋外那沉沉的雨勢,戚聲道:“不論過去怎樣,我都不希望老天將對我的懲罰影響到王妃身上。”

  趙虎眉眸微動,稍傾臉上便有了隱隱的動容之色。

  “刺客眼下如何?”

  趙虎肅色道:“我在西郊與刺客相遇,九死十傷,剩下的人向西邊逃竄,與我同時得了消息趕來的拖兒姑娘領了帳下人追了過去。”

  軒轅澈點頭,“可知是哪一方人?”

  “有活的熬不過受刑,交待是太子屬下,不過……”

  軒轅澈撇眸看向趙虎。

  趙虎略一猶疑,最後還是乾脆的道:“我懷疑是有人冒名行事。”

  “哦?”軒轅澈淡淡的應了一聲。目光看向趙虎,似是在等著他繼續往下。

  趙虎略作沉吟後,輕聲道:“雖是用了些手段,也從他們身上尋到了隸屬於東宮的痕跡,但卻是這般卻越叫人懷疑。”

  軒轅澈點頭,贊同的道:“是了,如果換成你我要一人性命,派出的定會是死士,也一定會消除他們身上所有的痕跡,可見如你所言,是有人要裁髒陷害。”

  “不錯,我也是這般想。”

  “可是……”軒轅澈看了趙虎微微一笑,輕聲道:“即然我們能想到的,幕後的人也會想到,他為何又要這般做呢?”

  趙虎怔了一怔,是啊,這又是為何呢?

  軒轅澈眼見趙虎怔在原處,笑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很慶幸,你讓拖兒那丫去追擊了,而不是你本人。”

  “為什麼?”

  趙虎不解的看向軒轅澈,在看到軒轅澈臉上那帶著幾分寒意的笑時,他似是隱隱明白了什麼。下一刻,心頭生起些許的感慨。

  當年,他領兵北下,軒轅澈夜會他時,提出讓他假死暗伏的主意,他還覺以為是軒轅澈有心一問江山,眼下方才明白,軒轅澈謀的,始終不過是一己安身立命之所。

  “王爺,”趙虎看向軒轅澈,嘴唇翕了翕,卻是不知什麼好。

  軒轅澈笑了笑,“好了,這裡的事讓魚腸處理吧,你將你手下撥些人出來,我要即刻回京都。”

  “回京都?”趙虎猶疑的看了軒轅澈,“此間之事……”

  “此間之事全權由你負責。”

  趙虎眉宇之間的肅色越發的凝重。

  如果早在二年前,軒轅澈便能算到今日之事,那麼他現在籌謀的又會不會在有一日成為現實?若真成了事實……趙虎心頭躍過一抹雀躍,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拖兒已經回了阿木汗部接回了王庭軍隊,短時間內可能會有嘩變,但相信以她的心智和你的手段定能壓下。”軒轅澈輕聲道:“至於脫歡,還是按我們之前商議的,不要一棍子打死,讓他時不時的蹦躂一番,沒了他,我們接下來的事情還真不好辦。”

  “嗯,這些我明白。”

  “其它兩個部落那是牆頭草,有奶便是娘。不必太在意。”

  “嗯。”

  兩人邊邊往外走。

  待軒轅澈走至屋外空地處,那十餘名騎士一起翻身下馬,單膝著地,向軒轅澈俯首。冰涼鐵甲帶起整齊劃一的鏗鏘之聲,在這風雨之夜,震懾心神。

  胭脂不知何時已然跑了回來,此刻眼見軒轅澈走近,大大的馬眼中滿是亢奮歡躍。

  “王爺……”魚腸眼見軒轅澈已然躍身上馬,連忙縱身追了出來。

  軒轅澈回首,目光落在依於門扉之上神色茫然的韋麗芳身上。

  略作沉吟,輕聲道:“魚腸,你陪著這位姑娘找到她的表哥,將她完好無損的交到他手上,再回京都。”

  魚腸顯然不曾想到軒轅澈會給出這樣的任務,一時間驚在原地,下一刻便高聲道:“王爺,您指了別的人吧。”

  “你要抗令?”

  魚腸便似生吞了只蒼蠅一般,默然半響,垂頭喪氣的上前,“屬下不敢。”

  軒轅澈點了點頭,與趙虎交換了個眼神,一踢馬腹,胭脂甩開蹄子便疾奔而去。

  身後隱隱傳來魚腸略帶哭聲的喊聲。

  “王爺,您要心啊,別忘了給屬下沿途留記號。”

  只是風雨之聲瞬間淹沒了魚腸的赤膽忠心。

  這邊廂,韋麗芳聽得軒轅澈的那番話,心底是又悲又喜。

  喜的是,她不必孤身一人在這茫茫四野出入,悲的是卻是要那樣一個對她動手動腳的人同行!一時間,竟是分不清到底是悲大於喜,還是喜大於悲!

  便在這時,耳邊響起一聲惡聲惡氣的喝斥。

  “走吧!”

  韋麗芳抬頭,惱怒的瞪了一臉不耐之色的魚腸一眼,提了腳不管不顧的便朝屋外的雨水走了去。

  ……

  蘇慕雲聽得雙福那“哇”的一聲哭聲,由不得便心頭一急,低頭朝腿間看去,待看清那染紅的襦裙時,心頭由不得便“撲通,撲通”一陣慌亂。

  “王妃別怕。”穩婆上前一手扶了蘇慕雲,一手探向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略帶沙啞的嗓音,不急不徐的道:“許是一時驚怒攻心,動了胎氣,老奴觀著王妃這懷像極好,沒有早產的可能。”

  蘇慕雲點了點頭。

  這穩婆,是軒轅澈離家之前便請了來的。即是軒轅澈安排的人,她自是極其相信的。

  深吸了口氣,看向穩婆,輕聲道:“眼下該如何?”

  穩婆眼見蘇慕雲很快便鎮下心神,不由暗暗的點了點頭,忖道:果真是個經得起事的人!

  “俯裡御醫都去了皇宮替麗貴人問脈,王妃若是信得過老奴,便由老奴替王妃施幾針,如何?”

  蘇慕雲聞言慘然失笑。

  稍傾卻是點頭道:“有勞了。”

  “王妃客氣了。”

  便在穩婆吩咐丫鬟們打水淨手,準備施針時。

  宮裡皇后娘娘派來的兩個嬤嬤卻是不同意了。

  “王妃。”

  蘇慕雲抬頭凝向這兩位嬤嬤,高個面相圓潤的喚柴嬤嬤,矮個長著鵝蛋臉的名喚盧嬤嬤,站出來話的是盧嬤嬤。

  “嬤嬤可是有事?”蘇慕雲看了盧嬤嬤。

  盧嬤嬤與柴嬤嬤對視一眼,達成共識後,上前屈膝道:“王妃,這婆子必竟只是個穩婆,於醫理之事怕是勉強,王妃還請慎重。”

  蘇慕雲聞言,半響沒有出聲,既不曾駁了盧嬤嬤的話,也不曾阻止隱婆做準備工作。

  一時間,屋子裡陷入一陣令人不安的寂靜中。

  盧嬤嬤挑了細長的眼角打量著蘇慕雲的神色,卻在對上蘇慕雲笑吟吟的眸子時,身子一震,稍傾飛快的重新低了頭,這一低頭,背心處便生起了一股冷汗。

  “那依嬤嬤的意思,該如何呢?”

  柴嬤嬤屈膝一福,輕聲道:“不如讓老奴跑一趟,進宮去請了皇后娘娘,想來那些御醫不敢違了皇后娘娘的令。”

  蘇慕雲點了點頭。

  柴嬤嬤眼裡便有了一抹幾不可見的歡喜,只這歡喜還來不及散開,耳邊便響起蘇慕雲略帶譏嘲的聲音。

  “卻不知嬤嬤請了御醫要多久功夫,更不知本妃與這肚中的孩兒可否等得住。”言罷,抬了頭笑吟吟的看了盧嬤嬤,“或者這樣吧,嬤嬤進宮去請御醫,本妃便在這候著,若是本妃與孩兒無恙則罷,若是有事……”她雖是笑盈盈的看了柴嬤嬤,然那眸中的寒意卻像淬毒的刀狠狠的凝著盧柴兩位嬤嬤。

  這會子便不僅是盧嬤嬤,連帶著柴嬤嬤也是一頭一臉的汗水。

  然,她們又豈會忘了臨來王府之時,皇后娘娘意有所指的叮囑?

  “那是當然,若是因著老奴等耽擱了王妃與王爺自是由老奴等擔了這干係。”

  死豬不怕開水燙?!

  蘇慕雲眉眼微挑,眸間的冷色愈濃,臉上的笑意卻是越發的恬淡。

  “嬤嬤能這般想自是甚好。”

  盧嬤嬤與柴嬤嬤長長的透了口氣,只要蘇慕雲能顧及著肚子裡的孩子便好!兩人不約而同的想起皇后娘娘常的話,不怕人心險惡,只怕那人無懈可擊!果然如此,只有人有了痛處才好拿捏。

  “不過……”

  蘇慕雲看了眼臉上同時一白的盧、柴兩位嬤嬤,淡淡一笑,柔柔的道:“本妃出身寒微,原也不值當什麼。不過本妃腹中的孩兒卻是王爺嫡出,兩位嬤嬤覺得要怎樣的身家才能當得上這位王爺千盼萬盼的孩兒?”在盧、柴兩位嬤嬤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中,蘇慕雲一字一句道:“抄家滅門?還是九族盡誅!”

  “王妃,息怒。”盧嬤嬤柴嬤嬤“撲通”一聲跪在了蘇慕雲跟前,“咚咚咚”的便磕起了頭,不消多時,那額頭便一片青紫之色。

  蘇慕雲便在這時,使了個眼色給侍候在一側的雙全。

  雙全幾步上前一手攙了一個起身,嘴裡連聲道:“兩位嬤嬤這是做什麼?你們可是皇后娘娘派來侍候我家王妃的,這一會子便要進宮,讓皇后娘娘看見了,還不知道我家王妃怎麼苛待了兩位呢。”

  盧嬤嬤與柴嬤嬤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在彼此眼裡看到了後悔與驚亂。當日沂王北下,得知皇后娘娘有意派兩人入沂王府時,她二人毛椎自薦,只以為沒了軒轅澈的沂王府便似那拔了牙的毒蛇一般,由得浸淫宮庭多年的她二人為所欲為。一個出身寒微的沂王妃,又如何能入她二人眼裡。

  誰曾想這位沂王妃卻是滴水不入,不僅將個偌大的沂王府打理的針插不進,水潑不濕。好不容易現在逮住了個機會,卻……

  “好了,兩位嬤嬤快些入宮吧。”蘇慕雲催促道:“我這實在耽擱不得,還望著嬤嬤能快些請了御醫來。”

  去,還是不去?

  盧嬤嬤額頭上汗出如漿,目光死死的凝了身下的那塊青磚。她若是孤身一人便也罷了,可是她在外面還有親人。若是照之前的計劃,她們一去不回,結果可會是她二人設想的那般美好?

  “王妃,”柴嬤嬤哆了唇,目光閃爍的看了蘇慕雲,“王……妃,麗貴人是皇帝身前的紅人……王妃又已見紅,耽擱不得,不如,不如……”

  “不如?”蘇慕雲笑吟吟的看了柴嬤嬤,“不如兩位嬤嬤幫著穩婆一把,你二人可是皇后娘娘特意挑了來的,若是我這出了事,怕是你二人也不好與皇后娘娘交待吧?”

  “是,王妃得是。”

  盧嬤嬤與柴嬤嬤再次交換了個眼神,齊聲道。

  蘇慕雲滿意的點了點頭。

  便在這時,穩婆已經做好準備,雙全招呼了丫鬟將蘇慕雲轉移到沿窗的大炕上。

  “盯著她二人。”蘇慕雲輕聲囑咐雙全,“若是她們敢私自往外送什麼消息,你們就……”

  雖是沒有明,但雙全卻是明白蘇慕雲話中的消息。

  “奴婢明白的,王妃放心。”

  很快便有婆子上前替換下了雙全。

  雙全喚了哭得稀哩嘩啦的雙福站在門外,怒聲道:“哭,哭,哭,從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愛哭?哭有什麼用,還不快去給王妃做些補元氣的東西。”

  雙福抹了把臉上的淚,返身走了出去。

  卻與撩簾進來的紅綃撞了個滿懷。

  “紅綃。”雙全迎了上去,往身後看了看,將紅綃扯了出去,輕聲道:“怎麼樣?”

  紅綃探頭看了看蘇慕雲的方向,輕聲道:“已經將神風營派出去了。”

  雙全臉上的神色一白,續而失聲道:“你這會子將神風營派出去,王妃這邊怎麼辦?”

  “神風營在京都派不上用場,再了……”紅綃默了一默,幽幽道:“若是王爺那真有個什麼事,王妃這,怕是也好不了。所以當前還是以確保王爺的安全為上。”

  雙全默了一默,稍傾點了點頭。

  見雙全臉色凝重,紅綃吸了口氣,故作輕鬆的道:“不定沒我們想的那樣糟呢?”

  “但願吧。”雙全歎了口氣,回頭看向蘇慕雲處,幽幽道:“王妃剛才見紅了。”

  “見紅!”

  紅綃錯愕的看了雙全。

  這不是當日為了作戲,滿過宮裡,而刻意服藥造成見紅的假像。現在是七個月的時候,最是危險的關頭,若是有個萬一……紅綃心頭生起一抹寒意,抬腳便要進去。

  不想,胳膊一緊,卻是被雙全拽住了。

  “別進去,進去王妃一定會問王爺的事,別讓她分心。”

  紅綃步子一頓,稍傾縮了腳,無力的往門扉上靠了靠,咬牙道:“我們王爺,王妃那般好的一個人,怎的偏生便這麼多的磨難!何時才是個頭。”

  雙全亦隨之一默,下一刻,眉宇間劃過一抹戾色,“這些不得好死的傢伙,我真想……”

  雖然她及時的住了口,但紅綃又如何不明白她話中之意。

  “先等等吧,”紅綃抬頭看了看低沉的天際,“一旦有確切消息,我們總是要做些什麼的。”

  “嗯。”

  兩人又默然的站了一會兒。

  眼見得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屋子裡丫鬟端了一盆盆的被血染紅的水往外走,紅綃看得眼前發暗,對雙福道:“我去打聽下消息,你好生守著王妃。”

  “好,我知道了。”

  目送紅綃離開,雙全返身進了屋子。

  ……

  皇宮中。

  燈火通明的昭容殿內,宮女醫侍各自奔忙,人人都低眉斂色。

  內殿隱約傳來似壓抑卻又似刻意放大的輕吟聲,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音。殿上靜得可怕,輕吟聲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令人心悸。

  軒轅逸面沉如水坐於御案之後,聽著太醫顫顫瑟瑟的著話。聽著聽著,便鄒起了眉頭,下一刻,勃然大怒,抬手拾了桌上的石硯照著老御醫便砸了下去。

  “去,替朕把程素那個老傢伙綁了來,告訴他,他若是不來,朕滅他九族。”

  “是,奴才這就去。”

  王安連忙三步並做兩步的跑了出去。

  “痛,好痛!”

  麗貴人那往昔帶著靡軟的嗓音,這會子已然完全沙啞,一聲一聲的嘶喊著。

  誰也不曾想到,麗貴人竟然有了身孕,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這孩子竟與麗貴人那樣緣薄。

  “皇上,皇上……”麗貴人一聲接一聲的喊著。

  離昭容殿隔了些許距離的永和殿,皇后娘娘披了一身中衣,懶懶的斜靠在鳳榻之上,唇角抿了抹似笑非笑的笑意,玩轉著手裡的鳳印。

  “你也敢想?!”

  梅姑低眉垂眼的站在一側。

  皇后娘娘舉了那血紅的鳳印,迎著室內的燭光,仔細打量著,稍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梅姑,收起來吧。”

  “是,娘娘。”

  梅姑上前,接過皇后娘娘手裡的鳳印,心仔細的收起。

  “那邊怎麼樣了?”

  梅姑沏了杯熱茶,遞到皇后娘娘手裡,輕聲道:“孩子還下不來。”

  “還不下來?”皇后娘娘猶疑的看向梅姑,“這都幾個時辰了,怎麼……”

  梅姑搖了搖頭。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似是自言自語的道:“那藥這般兇猛?”

  梅姑似老僧入定般,眼觀鼻,鼻觀心。好似完全不曾聽到皇后娘娘的話。

  “皇上呢?現在在何處?”

  “皇上使了人去找程素,程老太醫。”

  皇后娘娘手裡的茶盞便晃了晃,臉上掠過一抹郁色。

  “將消息遞到太子府。”

  梅姑抬頭看了眼皇后娘娘,猶疑的道:“這個時候,方便嗎?”

  “怕什麼?”皇后娘娘唇邊嚼了抹冷笑,淡漠的道:“誰都知曉皇上寵愛咱們的麗貴人,誰也都知道咱們皇上已經不比當年。也怪這麗貴人年輕不懂事,這丹藥是能亂吃的嗎?”

  梅姑愕了一愕,但下一刻便明白過來,飛快的撩了眼皇后娘娘,急聲道:“奴婢明白了,奴婢這就去辦。”

  約半個時辰後,程素被王安帶到了軒轅逸面前。

  “老臣參見皇上。”程素跪下磕頭。

  “好了,快起來,快去看看麗貴人。”軒轅逸急急的擺了手對程素道:“看看她這到底是怎麼了。”

  程素花白的鬍鬚抖了抖,暗暗的搖了搖頭。

  怎麼了?當然是著人道了!可是這又如何是他一個太醫,而且還是個告老還鄉的太醫能的話。

  “是,臣遵旨。”

  程素被帶進了麗貴人榻前,那些原本急得似沒頭的蒼蠅一般亂撞的御醫,在看到了程素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齊齊讓出一條道。

  程素被宮人請到麗貴人身前,因為情況緊急,加之這些御醫都是擅長婦科兒的,便沒有多加遮擋,是故,程素老頭子一眼便看到痛得臉如白紙的麗貴人。

  “老臣……”程素還要按制行禮。

  麗貴人卻是擺了手,聲如蚊蚋的道:“程……太醫,救我……救救本宮。”

  程素上前探手按了麗貴人的脈像,片刻後,又換了一隻手。

  如此一番,過了約半柱香的時間。

  程素回到殿外回旨。

  “怎樣?麗妃,她到底怎麼了?”

  程素抬頭睨了眼身週四側。

  皇帝掀了掀眼皮,稍傾抬手示意殿中眾人退下。

  “吧,現在沒人了。”

  程素撩了衣擺跪在皇帝身前,“麗貴人腹中胎兒中了毒,將死未死,是以難脫離母體,才會造成麗貴人這番痛苦。”

  “中毒?”

  軒轅逸霍然起身,目如寒刃看向程素,“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好,好,好……”軒轅逸咬牙,下一刻,猛的歷聲喝道:“來人!”

  “皇上……”程素卻在這刻霍然出聲。

  聽了軒轅逸召呼的王安右腳已踏進殿門,左腳卻還在門外。一時之間,竟不知是退還是進。

  而軒轅逸又似是已經忘記了他一般,轉而睨向地上的程素,“你還有事?”

  “皇上,此毒,非是它毒,乃是由皇上所至。”

  “大膽!”軒轅逸怒喝一聲,抬腳便要朝程素招呼,好在程素老頭雖然年紀大了,但反應還算是敏捷,飛快的以雙手抱了腦袋,是故,軒轅逸那一腳便招呼到了他手上,“哎喲”一聲痛呼,程素左手抱了右手,瞬間老臉上生起豆大的汗珠。

  “,老匹夫你今天要是不出個所以然來,朕便將你給刮了。”

  程素抱著被軒轅逸踢傷的胳膊,顫了聲道:“皇上久食合歡丹,那丹中最重要的成份便是滑石散。滑石散雖能有助於皇上雄威,但卻於婦人胎兒不利。”

  軒轅逸“撲通”一聲跌坐在龍榻裡。

  程素還欲再,卻在眼角的餘光處撩到正輕手輕腳退出殿門外的王安時,神色一頓,下一刻便也咽盡了未完的話。

  “麗妃那,可有法子?”

  “有。”程素沉聲道:“只是……”

  “。”

  “是。”程素伏身道:“以藏紅花配幾味藥煎水熬服令麗貴人服下,只是當此之後,麗貴人只怕再難有子嗣。”

  軒轅逸長長的歎了口氣,稍傾擺了擺手道:“先保下人再吧。”

  “是,老臣遵旨。”

  程素起身倒退著走了出去,喊了內侍上前,口述了單子後,親眼見著內侍拿了泥爐煎了藥送進麗貴人殿中。

  半個時辰後,在麗貴人一聲淒歷的嘶喊聲中,一切重新回歸於平靜。

  軒轅逸賞了程素一些黃金綢緞,打發了程素老頭出宮。

  程素的轎子才出宮門,便迎上了一青衣婢。

  “程大人。”

  程素撩起青布轎簾,看著夜色中那抹俏麗的身姿,“請姑娘回稟貴主人,今日之事,程素有生之日絕不會對第二人提起。”

  青衣婢遠遠屈膝一福,轉身朝夜色中走去。

  ……

  血殤沿著那條她閉著眼也不會走錯的路往前走,不想便在快要到達目地時,一抹身影霍然自角落處走了出來。

  “殤大人。”

  血殤抬頭,目光落在俞青狁那雙帶著寒意的鷹目上,略一怔,很快便出聲道:“俞大人。”

  俞青狁看著眼前一襲黑衣男裝的血殤,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血殤臉上銀製的面具上。

  他不知道這張面具後面會是一張怎樣的臉,是傾城絕色?還是醜陋不堪難以入目?

  “殤大人行色匆匆這是要往哪裡去?”

  血殤挑了挑漆黑似墨的眸子,淡淡的掃過俞青狁,唇角間嚼了一抹幽涼的笑,冷冷道:“俞大人很想知道?”

  俞青狁蹙了蹙眉頭。

  兩人雖是一南一北指揮使,是皇帝身邊最受倚重的兩員虎將。但他卻深知,在皇上眼裡,對血殤的倚重過於他。這如何叫他心服?可是,他也曾暗暗的留心過,更是派出心腹下人明查暗訪,試圖能在這血殤身上挖出點什麼。

  只是,這女人狡猾的像隻狐狸,儘是滴水不漏。

  “不,我只是關心下殤大人。”

  血殤挑了挑唇角,“在下謝過俞大人關心,不過……”頓了頓,淡淡的道:“俞大人還是關心下自己吧。”

  “殤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俞青狁挑了眉頭,眉宇含怒的看了血殤,“你我同朝為官,當為皇上盡忠分憂才是,怎的殤大人卻……”

  “正因為你我同朝為官,我才提醒俞大人一聲,”血殤劫了俞青狁的話,目帶寒光的道:“近來,京都郊城常有良家婦人無故失蹤之事,不知俞大人對這事有什麼看法?”

  “笑話!”俞青狁漲紅了臉瞪了血殤道:“那是順天俯的事,與我何關?”

  “俞大人言之有理,是我錯了。”血殤從善如流的抱手向俞青狁致謙,“想來俞大人公務繁忙,在下便不耽擱大人。”

  話落,大步向前走去。

  俞青狁眼見血殤便要消失在廊簷的一角,重重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雖是臉上猶帶笑意,然,他的笑容轉眼卻變得有些扭曲,雖被他極和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卻仍然控制不住顫抖的唇角。

  “你盡然敢威脅我,臭表子,總有一天,爺要將你壓在身下,看看你怎麼求饒。”

  御書房。

  血殤低眉垂首的走了進去。

  “皇上,有緊急情況。”

  軒轅逸抬頭看了看血殤,擺了擺手,示意殿中眾人退下。

  “何事?”

  “回皇上,沂王在由漠北回京途中遇襲。”

  “什麼!”

  軒轅逸霍然起身,狹長的鳳眸陰沉沉的盯了案下的血殤,一字一句道:“何時得到的消息?沂王如何?”

  “才得的消息,沂王無恙,刺客盡數被滅。”

  軒轅逸緩緩的坐回龍椅上,看了血殤,猶疑的道:“沂王無恙?”

  “是。”

  血殤便聽到軒轅逸發出一聲不清是歎息還是長舒一口氣的輕歎。

  約半柱香後,軒轅逸才沉聲道:“刺客不曾留下活口?”

  血殤默了一默。

  “怎麼不話?”

  血殤“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回皇上,臣不敢。”

  “恕你無罪。”

  血殤磕了一個頭,這才輕聲道:“沂王抓到的活口招供是太子殿下指使的,但是沂王這其中顯然有詐,不可信。”

  軒轅逸冷冷一笑。

  聽得他那陰涼到極致的笑聲,便是膽大如血殤,亦不由自主的心生驚懼。

  軒轅逸抬頭默默看了血殤一眼,那眼眸如同寒潭一般。

  “下去吧。”

  血殤頓了頓,但很快便應了聲,“是,臣告退。”

  退出御書房,身後響起軒轅逸的聲音。

  “來人。”

  眼見王安低眉垂眼的進了內殿,血殤立在深紅的廊簷下,抬頭看著頭頂四四方方的天,長長的歎了口氣。

  老天,一切便看你的了!

  血殤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去。

  ……

  蘇慕雲抬起頭,虛弱的對著穩婆和守在床榻邊雙全笑了笑。

  “王妃。”

  雙全嗓子一哽,上前輕扶了蘇慕雲,“您可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蘇慕雲撇轉頭,看向窗外,眼見窗外陽光大盛,不由啞然道:“天就亮了麼?”

  “您都睡了三天了。”

  “我睡三天了?”蘇慕雲驚疑的看向雙全,見雙全重重的點頭,又見她眼下一片青黑之色,想來這三天她們都是提心吊膽的,只怕沒睡個好覺,心頭微微一澀,下一刻卻是猛的抬手撫上自己的腹部,撫到那高高的隆起,這才心頭一安,轉而,看了雙全道:“紅綃在不在,你叫她來,我有事要問她。”

  “王妃,您先吃點東西吧。”雙全上前扶了蘇慕雲。

  便在這個時候,聽了聲音的櫻桃和雙福並另外兩個丫鬟齊撩了簾子進來,見蘇慕雲醒轉過來,個個臉上都是如釋重負的神色。

  “王妃,灶上燉了雞湯,奴婢這就去給您端來。”

  雙福一轉身便急急的跑了出去。

  櫻桃則吩咐丫鬟打水來,侍候蘇慕雲梳洗。

  蘇慕雲雖是心頭焦急不堪,可又不願讓這麼多人因為自己而越發不安,只得壓了心頭的焦急,由著她們侍候。

  不多時,得了消息的穩婆也趕了過來,上前打量了蘇慕雲一番,又斗膽摸了摸蘇慕雲的肚子,長長的吁了口氣後,輕聲道:“王妃,此後閒暇無事便繞著後花園走一圈吧。”

  蘇慕雲點了點頭,這次能逃過大險,這穩婆功不可沒。

  “好,我知道了。”

  穩婆笑著退了下去。

  “柴嬤嬤和盧嬤嬤呢?”蘇慕雲端了手裡的茶盞,看了雙全道:“可讓人盯緊了?”

  雙全點頭,“王妃放心,盯著呢,便是只蒼蠅也休想從王府飛出去,更別是遞信遞紙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

  不多時,雙福便呼廚房的婆子將燉好的雞湯送了過來。

  蘇慕雲本沒什麼胃口,可思及腹中的孩兒,打起精神將那一盅雞湯喝了個精光。

  眾人看她能吃,這才歇了口氣。

  雙全也沒耽擱,早在蘇慕雲喝雞湯的功夫,她便使了丫鬟去請了紅綃過來。

  蘇慕雲這裡一盅雞湯才喝下,那邊廂,紅綃便撩了簾子進來。

  “紅綃見過王妃。”

  “起來吧。”蘇慕雲使了個眼色給雙全,雙全便藉故將屋裡的丫鬟都支了出去,方便她二人講話。

  “如何?可有王爺的消息?”蘇慕雲臉色發白的看了紅綃。

  紅綃抿了抿嘴,雖然王爺叮囑不能叫王妃知曉,可是這事若是不與王妃知曉,平白的讓她擔心,只怕更為不好!

  “王爺,他遇刺了。”

  “什麼!”蘇慕雲手裡的茶盞“啪”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下一刻,她搖搖晃晃上前,一把攥住了紅綃的胳膊,啞聲道:“怎麼會?他……他,他怎麼樣?”

  “王妃,您別擔心,您聽奴婢把話完。”

  蘇慕雲感覺到腹中孩子隨著她適才的一驚,又動得越發的歷害時,連忙深深的吸了口氣,平復著自己慌亂的心跳,像是給孩子聽,又像是給自己聽一樣。

  “你,你快,我不急,我不著急。”

  紅綃歎了口氣,輕聲道:“所幸王爺無事,兇手盡數殲滅。”

  蘇慕雲便長長的出了口氣,那顆提到喉嚨口的心似乎也跟著回到了原處,到得這時,她才覺得嘴巴乾得很。

  顫了手想要給自己倒杯水,不想,那手卻是抖得幾番連茶杯也握不住,最後,還是紅綃眼疾手快的拿了茶盞,倒了杯水遞到她手裡。饒是如此,那一杯水也有三分之一灑在了她的身上。

  “你,你仔細給我聽,不許有隱滿。”

  “是。”

  紅綃便將得到的消息,一一與蘇慕雲聽。當然,她這會子也長了個心眼,避開了那凶險駭人之處。

  於是一番驚心佈置的暗殺,便成了一場無意中相遇的劫殺,軒轅澈的失意負傷,也成了全身而退。

  從前軒轅澈總是,謊是講究技術的。當日紅綃極是不屑,這會子卻是深深的感激當日軒轅澈的指點,指點她如何將謊話夾在真話中,卻又令人尋不出破綻。

  蘇慕雲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後,又在得知軒轅澈無事後,便慢慢的捉磨起紅綃的話來,幾番捉磨眼見無懈可擊,可知不是在報喜不報憂後,便也放下了心。

  “王爺,可曾還有多少時間才能到?”

  紅綃搖了搖頭,軒轅澈受傷,照理這一路不會趕得太緊。可即然王妃能感受到王爺的遇難,王爺只怕也感受到了王妃這的不安。若不出她所料,只怕她家王爺正不要命的往回趕呢。

  若是往常,她還能推算出個日子。但眼下,輕軒轅澈帶傷之體,萬一途中有個什麼意外,日子一被耽擱下來。到時,反而讓王妃額外擔心,不如便不給個日子,左右總是會到的。

  “依奴婢這行程算來,怕是沒個一月半月趕不回來。”

  蘇慕雲舒了口氣,輕聲道:“只望他一路上能平安無事便好,早些到晚些到,又有什麼關係。”

  “是啊。”紅綃連忙應了道。

  自此,蘇慕雲便板起了手指算軒轅澈的歸程。

  而紅綃卻是策劃開了另一輪的復仇之策。

第七章:太子

  晉王府很快便得到了宮中的消息。

  軒轅驥氣急敗壞的瞪了溫瑜。

  溫瑜默了一默,稍傾搖頭道:“先保住人再說吧。”

  “會是誰下的手?”

  溫瑜抬頭迎了軒轅驥,“這樣也好。”

  “嗯?”

  “麗貴人想的太多了。”頓了頓,溫瑜接著說道:“當初送她入宮時可是與她說明白了的,她若是想著有了皇帝的寵愛便能為所欲為,那也該是時候讓她清醒清醒了。”

  “暇之的意思是?”

  溫瑜溫文一笑,“王爺明白就好,無需言明。”

  軒轅驥默了一默,稍傾點了點頭。

  這邊廂,溫瑜卻是思及一事,猶疑的看了軒轅驥道:“寵桃那邊可曾有消息送回來?”

  寵桃便是軒轅驥安在太子府的死士,也是他領人載殺軒轅澈。此刻聽溫瑜問起,軒轅驥眉眼間綻開一抹得意的笑,點頭道:“收到消息,寵桃已然得手。”

  “得手了?”溫瑜瞳孔急劇一縮,臉上生起一抹興奮之色,顫了聲道:“如何,是重傷還是……”

  軒轅驥臉上的笑意便淡了淡,“只說是射了軒轅澈一箭,可曾重傷還是斃命,沒有說清。”

  溫瑜臉上興奮之色便僵了僵,略作沉吟後,沉聲道:“如此也好,只要能造成沂王與太子之間的罅隙,便是成功了一半。”

  軒轅驥點頭,“我的意思也是這樣。”

  “只是……”溫瑜看了軒轅驥,“那樣顯而易見的破綻,沂王他一眼便能看出,當真能如我們所想的那樣,沂王會懷疑到太子頭上嗎?”

  軒轅驥呵呵一笑,淡淡的道:“暇之,正因為顯而易見,才會讓我那王叔往深處想啊?”

  “王爺的意思是……”溫瑜不解的看向軒轅驥。

  軒轅驥眉宇輕佻,“我的意思原也不過是引了我那六王叔去發現當年的真像,只要他心中對太子有了不忿之心,我們便可以巧加利用。”

  “王爺英明。”

  兩人相視一笑。

  笑聲過後,溫瑜看了軒轅驥道:“王爺是不是該進宮向皇后娘娘請個安?”

  “請安?”

  溫瑜言笑晏晏的點頭道:“是的,請安。”

  軒轅驥尚還在疑惑。

  溫瑜卻不待他問出疑惑,便道:“一來,王爺重傷卻仍不忘母慈子孝,二來,這晉王府也該有個女主人了。”

  軒轅驥蹙了蹙眉頭,說起這件事,他心中便很不是滋味。

  娶了謝蘭亭,原以為能幫上他一把,誰知道那個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幫上他,還反而替他添亂。前段時間聽俞青狁說她失蹤了,也不知道跑那去了。

  見軒轅驥不語,溫瑜大致也能猜到他在想什麼,也不相催,待軒轅驥臉上的神色平復了些,溫瑜才繼續說道。

  “王爺可是心中沒有尚好的人選?”

  軒轅驥看向溫瑜,“暇之心中可是有了人選?”

  “到是有一個。”

  “誰?”

  “前御前帶刀侍衛,梁大人之女,梁琦。”

  軒轅驥瞳孔瞬間急劇猛縮,不可思議的看了溫瑜,半響,才出聲道:“暇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溫瑜笑呵呵的點頭道:“這清天白日的,屬下說的可不是夢話。”

  “可這你這與夢話有何區別?”

  溫瑜淡淡一笑,捋了額下的山羊鬚,淡淡的道:“在王爺看來或許沒什麼區別,可是在屬下看來卻是有區別的。”

  “哦?”軒轅驥撩眸看向溫瑜。

  溫瑜迎了軒轅驥狐疑的眸子,緩緩道來。

  “現如今皇上龍椅已固,新舊權臣也已經交換更替,接下來該幹什麼了?”

  軒轅驥不語。

  溫瑜冷冷一笑,輕哼聲道:“皇上對當日建安帝是真死還是假死可是一直心存疑問的。既如此,王爺為何不能用上一用?沂王與太子之間的罅隙,皇上與沂王之間的狐疑,這些不都是是眼下王爺需要的麼?”

  “這一切關梁琦何事?再說了,那梁琦現在何處也沒人知曉,你讓朕去娶她,落在父皇母后眼裡便是一件荒唐事。”

  “荒唐事?”溫瑜哈哈笑道:“王爺做過的荒唐事不少,加這一件又豈會多?再說了,王爺只是求娶,至於允不允,嫁不嫁那又不是王爺能決定的。”

  溫瑜話落,軒轅驥怔仲了一番,稍傾似是回過神來,一臉驚喜的看了溫瑜,“暇之的意思,我明白了。”

  “王爺即是明白,該知曉,怎樣做了吧?”

  “知曉,知曉。”軒轅驥哈哈笑道:“暇之替我出了這樣一個好主意,我若是再不知曉怎樣做,那也真是太笨了。”

  “哦,王爺說說,你打算怎麼做?”

  軒轅驥呵呵笑道:“本王便說無意在外得見一女子,一時間驚為天人,想要求娶,卻依稀覺得此女子面熟,待仔細回想起來,才知,是前朝御前帶刀侍衛梁志之女。”

  溫瑜笑盈盈的看了軒轅驥,也不打斷,靜聽他往下說。

  軒轅驥接了道:“那女子身邊之人也與昔日安城郡主長得頗為相似,懇請皇上與娘娘成全,令孩兒得償夙願,一娶佳人。”

  “卻不知王爺何處得遇佳人?”

  “何處?”軒轅驥猶疑的看了溫瑜,眼見溫瑜目光落在他身下的榻上,恍然間大悟,乾脆利落道:“自是那百求百靈的棲霞寺。”

  溫瑜滿意一笑,抱拳道:“即是如此,屬下即刻去安排王爺進宮之事。”

  “有勞暇之。”

  這邊廂,溫瑜退下。

  軒轅驥卻是抬頭迎了室外那炎炎烈日,唇角間綻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軒轅澈?軒轅祈!這遊戲,希望你們玩得開心。”

  ……

  太子府。

  葉司盈正逗弄著懷裡的暉哥兒,卻見軒轅祈行色匆匆的走了進來。她將暉哥兒遞到一側的乳娘手裡,起身迎了上前。

  “殿下回來了?”

  軒轅祈看了笑盈盈迎上來的葉司盈一眼,又上前逗了逗胖乎乎的暉哥一番,續而對葉司盈道:“進去侍候我更衣吧。”

  葉司盈點頭,跟在軒轅祈身後。

  待二人進了內室,葉司盈探手上前解軒轅祈頸間的盤扣,不想,軒轅祈卻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目光複雜的看了她。

  這是有事?

  葉司盈心思動間,已經抬了頭看向軒轅祈,“怎麼了?”

  “六王叔出事了。”

  葉司盈被軒轅祈握著的手便一抖,稍傾才壓了心頭的慌亂,連聲道:“出什麼事了?”

  “六王叔回京途中遭遇刺客伏擊,有消息說那些刺客招供是我派他們去劫殺六王叔的。”

  “胡說!”葉司盈怒聲道:“這樣的謠言他們也敢傳,都不想活了!”

  軒轅祈抬手撫平葉司盈因為惱怒而蹙起的眉頭,輕聲道:“別生氣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們什麼也沒做,不怕他們亂傳。”

  “可是……”葉司盈猶疑的看了軒轅祈。

  “我知道。”軒轅祈翹了唇角,將葉司盈帶進懷裡,“你是怕六王嬸相信了是不是?”

  葉司盈沒來由的心頭便浮起當日蘇慕雲與她說的話,幾乎是下意識的,葉司盈脫口而出道:“不會的,六王嬸不會相信這些謠傳。”

  擁著她的軒轅祈似是僵了僵,而這會子葉司盈也驚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於是訕訕的笑了笑,柔聲道:“臣妾的意思時,六王嬸是個機敏的人,她如何會信了這些無憑無據的市井流言。”

  軒轅祈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還是得你親自去一趟,將這話解釋清楚,再說了……”軒轅祈笑了笑道:“六王嬸現在已經是快足月的人了,六王叔又不在身邊,你便該抽了時間多去看看才是。”

  “殿下說的對,臣妾這就讓人準備下,午後便去六王嬸那裡坐坐。”

  軒轅祈接了道:“將暉哥兒也帶去吧,有他在,熱鬧點。”

  “好。”

  話畢,葉司盈侍候起軒轅祈換衣。

  待出得了外間,軒轅祈又逗了逗暉哥兒,門口暮雪的身影一閃,軒轅祈不動聲色的撩了眼,稍傾便笑了起身,說是還有公務沒處理,辭了葉司盈朝外走去。

  待得軒轅祈走遠了,雪盞嘟了嘴道:“那個暮雪總是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葉司盈瞪了雪盞一眼,不悅的道:“怎麼說話呢?她是打小便侍候殿下,許是有什麼話要私底下與殿下說。”

  “可是……”雪盞還要再說。

  葉司盈卻是擺了擺手,“你下去準備下,我午後要去趟沂王府。”

  “是。”雪盞嘟嘟囔囔的退了下去,“前兒晚上,那個暮雪還鬼鬼祟祟的半夜跑了出去。”

  待得雪盞退了下去,葉司盈看著在炕沿上由著奶娘幫著翻身的暉哥兒,臉上漸漸生起一抹瑟瑟之意。

  早在軒轅祈看到暮雪時,她便也看到了。可是那又如何呢?這世間有多少夫妻是坦誠相待的?軒轅祈有事瞞著她,她便無事瞞他嗎?說來說去,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只要這個秘密不傷害到身邊的人,也就算了。

  “來,暉哥兒,到母親這裡來。”葉司盈拿了一側的布老虎逗弄著暉哥兒,試圖引了他朝自己爬過來。

  “七從八爬,”乳娘笑了輕聲道:“小殿下眼下七月未足,太子妃可是心急了些呢。”

  葉司盈聽得乳娘的話不由自主的“撲嗤”一聲笑了出來,扔了手裡的布老虎,上前一把抱了白白胖胖的暉哥兒,在他臉上狠狠的親了口。

  不想,暉哥兒因著之前幾次翻不轉身,正滿肚子的火,這會子被葉司盈親了一臉的口水,不由分說轉頭便朝葉司盈“嗷嗷”的張要嘴咬過去。

  “這……”葉司盈猶疑的看了暉哥兒。

  可暉哥兒卻在葉司盈離了他的臉後,便偃旗息鼓了,乖乖的撥弄著自己手裡的撥浪鼓玩。

  葉司盈促狹心情,抱了暉哥兒又狠狠的親了上去。

  暉哥兒果真如之前那般張牙舞爪的對著葉司盈張嘴咬了下來。

  這會子,便是連乳娘也被逗樂了,在一側呵呵的笑道:“我們小殿下可真是個有性子的。”

  葉司盈哈哈笑了,將暉哥兒放下,道:“這性子也太強了,這才多大啊,就有了脾氣。”

  “這樣才好。”乳娘自葉司盈手裡接過暉哥兒,柔聲道:“小殿下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得有自己的主意。”

  葉司盈笑了笑。

  門簾一撩,玉翅走了進來,“太子妃,世子爺來了。”

  “哥哥?”

  葉司盈怔在了原地,葉蕭極少會來她府中尋她,想來必是有耽擱不得的事,又想起之前軒轅祈與她說的話,連連對玉翅道:“快請了世子進來。”

  “是。”

  玉翅走了出去,不多時便引了葉蕭進來。

  乳娘正欲抱了暉哥兒下去,葉蕭看了便上前氣色過暉哥兒逗弄他玩,對葉司盈道:“這才多久不見,又長了一圈。”

  葉司盈笑了回道:“眼下,正是她除了吃了睡就是睡了吃,再不長個,我可真是要著急了。”

  葉蕭便笑了未語,示意隨同前來的丫鬟瑞珠將帶給暉哥兒的東西遞給了一側暉哥兒屋裡的嬤嬤。

  “每次來,都帶那麼多東西。”葉司盈嗔怪的挑了眼葉蕭,抿唇道:“再來幾次,可是要將你屋裡都搬空了。”

  “那也太小看我這個舅舅了。”葉蕭笑了將暉哥兒還給一側侍候的乳娘,“怎麼說我也是個堂堂的世子爺,若是連給外甥的東西都拿不出,說出去不笑死個人。”

  葉司盈笑笑未語,使了個眼色給乳娘。

  乳娘屈膝行禮,抱了暉哥兒退下。

  待丫鬟奉過茶後,雪盞便將屋裡侍候的都帶了下去。

  葉司盈這才看了葉蕭,“哥哥可是有事?”

  葉蕭點了點頭,左右看了看,輕聲道:“殿下可曾在府裡?”

  葉司盈一瞬間便猜到了葉蕭的來意,點頭道:“在的,哥哥可是要見上一見?”

  “等會再見,我先跟你說會兒話。”葉蕭捧了手裡的茶,輕啜了口,潤了潤喉嚨後,才道:“殿下都與你說了?”

  葉司盈點了點頭,稍傾猶疑的道:“哥哥,不是殿下。”

  “我知道。”葉蕭頜首。

  “哥哥,你相信殿下?”

  葉蕭被問得抬頭一笑看了葉司盈道:“難道我不應該相信他?”

  “不是。”葉司盈連忙道:“真的不是殿下所為。”

  “好了,好了。”葉蕭安慰葉司盈,“我自是知曉不是殿下所為,不然,我何必來你這呢?”

  葉司盈便舒了口氣。

  這邊廂葉蕭卻是略作沉吟後,壓了聲音道:“我得了消息,前兩日六王妃似是情況不大好。”

  葉司盈還當葉蕭說的是當日軒轅驥上沂王府鬧事的事,便笑了道:“哥哥消息可是遲了,這消息只怕……”她話說到一半,卻是忽的住口不語,臉上神色一緊,抬頭看了葉蕭,“哥哥,是說……”

  葉蕭點了點頭,“據說情形非常凶險,可當日宮裡麗貴人也出了事,御醫都去了宮裡,沂王府便……”

  葉司盈霍然直身坐起,瞪圓了眸子,“怎麼會?怎的我卻一點消息也不曾有?”

  葉蕭原以為葉司盈是知道一點的,但照眼下情形看來,似乎葉司盈竟似是毫不知情。

  這怎麼可能?明明……

  葉蕭眉宇輕蹙,示意葉司盈坐下,“你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葉司盈搖頭。

  葉蕭眉間閃地一抹歷色,但卻飛快的被他壓下,換了抹笑道:“好了,你也別急了,左右你午後不是要去趟沂王府?仔細問清楚了便是。”

  葉司盈點了點頭,心間卻是疑惑重重。

  葉蕭那眉間一閃而逝的歷色,她不是沒有看到。還有這麼大的消息,軒轅祈那邊不可能不知道,為何卻不曾對她說起?

  “你還好嗎?”葉蕭忽的轉了話題,道:“殿下待你如何?”

  葉司盈略一頓後,點頭道:“挺好的,他待我也很好。”

  葉蕭看了葉司盈半響沒出聲。

  便在葉司盈受不住他那探詢的目光,欲迴避過去時。葉蕭卻是收了目光,淡漠的道:“你變了!”

  葉司盈臉上一紅,默了一默後,苦笑道:“誰沒變呢?哥哥不也是變了。”

  葉蕭點了點頭,“沒錯,誰都變了,可是你變得讓哥哥失望了。”

  “哥哥……”

  葉蕭這話說得有點重,葉司盈不滿的看向葉蕭,卻在葉蕭銳利的目光看過來時,又眨了眼,避過了葉蕭的目光。

  “哥哥,他是我的夫君……”

  “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

  葉司盈呼吸一窒。

  葉蕭自嘲的笑了笑,低頭道:“我自是希望你的日子能過得簡單點,快活點。可是,你也知道你嫁的是什麼人?他將來要坐的是什麼位置。而這一切注定了,你的日子沒法簡單。更何況現在還有了暉哥兒,你不替自己想,便是連暉哥兒也不管了?”

  “我沒有。”葉司盈急聲道:“殿下,他待我,待暉哥兒都很好。真的,你相信我,哥哥。”

  葉蕭笑了笑,“我自是相信,他待你和暉哥兒都很好。可以後呢?當他坐上那個位置,女人多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時,他還會像眼下一般待你嗎?”深吸了口氣,葉蕭搖頭,沉聲道:“司盈,你忘了你大婚前,我對你的告戒。”

  葉司盈耳邊便響起大婚前,葉蕭對她說的話。

  “不要相信男人的情愛,特別是一個皇帝的情愛。能在那個位置坐到最後安然而終的,都是有手段有心機的女人。”

  葉司盈艱難的嚥了咽幹幹的喉嚨,嘴裡的乾澀使得她喉頭像被刀割過一樣疼痛。

  每個人都在這樣說,蘇慕雲如是,哥哥也是這樣!到底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哥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葉司盈看向葉蕭,臉上變得一片蒼白,“你們為什麼都這樣說?”

  “你們?”葉蕭眉頭微挑,看了葉司盈,“還有誰也這樣勸過你?”

  “慕雲,慕雲也說過與哥哥類試的話,只是……”葉司盈撇了頭苦澀一笑,“只是不似哥哥這般直接。”

  葉蕭壓下心頭的驚怔,淡淡的道:“你呢?便是如此,你還是要一心倚仗他嗎?”

  葉司盈搖頭,“我不知道……”

  葉蕭欲語,在看到葉司盈一臉痛色時,卻又嚥下了那番話。

  “哥哥,我知道往後他的女人只會越來越多,可怎麼說,我也是他的原配啊!”葉司盈咬牙,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不信他便能這般心狠,不信他會忘了他曾經的許諾,更不信他……”

  “如果我沒猜錯,殿下早在當日,便得了沂王府的消息。”葉蕭打斷葉司盈的話,“而且宮中也傳出了消息,程素被請進宮診脈完畢離宮時,曾見過一個青衣小婢,很似是殿下身邊的暮雪姑娘。”

  “暮雪?”葉司盈驀的想起雪盞的話,“前兒晚上,那個暮雪還鬼鬼祟祟的半夜跑了出去。”

  “他為何不與我說?”

  葉蕭譏誚的挑了挑眉,“這應該問妹妹,殿下即知你與六王妃關係非淺,這般大的事,為何卻不與你說一聲?既然能使了暮雪去見程素,為何不能將程素引去沂王府替六王妃診治一番?”

  “這……這……”

  葉蕭擺了擺手,起身道:“你好生想想吧,我該去拜見殿下一番了。”

  便在葉司盈起身送葉蕭時,太子府書房裡。

  軒轅祈正沉吟的看了窗外那一叢青青綠竹,聽著簌簌的竹葉響聲,臉上生起一抹詭異的笑。

  “這麼說來是有驚無險了?”

  暮雪低眉垂目的道:“回殿下,確如殿下所言,六王妃已然無礙。”

  軒轅祈聽得暮雪的回答,臉上的笑意雖仍在繼續,但眼裡卻是漸漸的生起寒意。

  “還真是福大命大!”

  暮雪不語。

  “有沒有查清楚,是因為什麼動了胎氣?”

  暮雪搖了搖頭。

  軒轅祈那張常年溫文儒雅的臉上便有了一抹陰狠的戾鷙之色,若是讓旁人看到,怎樣也想不到,秀雅如竹的太子殿下會有這般駭人的一面。

  而打小跟著她的暮雪在撩到軒轅祈這番神色時,身子不由一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惶惶道:“回殿下,紅綃將沂王府打理的實在太緊,我們的人實在……”

  軒轅祈擺了擺手,“起來吧,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奴婢謝殿下恩典。”

  暮雪站了起來。

  便在這時屋外探過小廝阿麥的臉,暮雪輕聲道:“殿下,阿麥像是有話要回。”

  “讓他進來吧。”

  “是。”

  不多時,暮雪領了小廝阿麥進去。

  “回殿下話,世子爺來了。”

  “葉蕭來了?”軒轅祈唇角嚼起一抹笑,冷冷的道:“我們的世子爺可是凶悍的主,晉王爺拜他所賜,御醫說少說也得休養個一年半載的才可掄刀玩槍呢!”

  暮雪愕然的抬了頭看向軒轅祈,“殿下是說,當日偷襲晉王的是世子爺?”

  “除了他,還有誰是這大慶國第一悍王的對手?”軒轅祈笑吟吟的看了小廝,“可知曉世子爺跟太子妃說了什麼?”

  小廝低眉垂眼的道:“世子妃揮退了下人,屬下不敢靠太近,怕被世子爺發現。”

  軒轅祈點了點頭,“也是,就你那點功夫,只怕話還沒聽清,人便被世子爺掄哪去了也不知道。”

  小廝阿麥臉上一熱,訕訕的低了頭。

  暮雪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屋中一靜。軒轅祈看了暮雪,翹了翹唇角,淡淡的道:“去,看看能不能打聽出點什麼。”

  “是。”

  暮雪低眉垂首退下,她這廂才退下,那邊廂便有下人來報,說是世子爺求見。

  軒轅祈讓人請了葉蕭進來。

  “見過殿下。”葉蕭抱拳行禮。

  軒轅祈笑吟吟的上前親手攜了葉蕭,親切的道:“睿德怎這般多禮。”

  睿德是葉蕭的字,極少有人喚,此刻乍被軒轅祈喚起,葉蕭腳下的步子似是僵了僵,但很快臉上便恢復起常色,隨同軒轅祈進了書房,各自落坐。

  “睿德可是為沂王之事而來?”

  葉蕭挑了挑眉頭,看向軒轅祈,“殿下想必已有對策。”

  軒轅祈淡淡一笑,端了下人奉上的茶,輕輕的揭了茶蓋,瞬間一股撲鼻的清香。

  葉蕭見軒轅祈不語,他也不再多說,同樣捧了手裡的茶盞,目光落在那如千百枝箭般林立的葉片上,眉頭微蹙。

  “睿德,事不是我做的。”

  葉蕭端了手裡的茶盞往嘴邊湊了湊,輕啜了口茶,“我信。”

  軒轅祈臉上的笑意便濃了幾分。

  “卻不知皇上信不信,沂王又信不信。”

  軒轅祈臉上的笑容一僵,若有所思的看向葉蕭。

  葉蕭抬頭凝了軒轅祈,“南指揮使血殤,殿下可熟悉?”

  軒轅祈點了點頭,又搖頭,“常打照面,但沒什麼交情可言。”

  葉蕭眼裡便有了一抹失望,“可惜了,不然殿下可以試著從她那問出些什麼。”

  “睿德錯了。”

  “哦?”葉蕭看向軒轅祈。

  軒轅祈溫文一笑,輕聲道:“即是睿德都得了這消息,怕是皇上那便早也得了,此刻我若是異動,反到落人口舌,我即什麼都沒做,眼下還是什麼都不做的強。”

  葉蕭略一沉吟,點了點頭,“殿下說得也有道理。”

  軒轅祈目光微挑,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葉蕭。

  眼見葉蕭低眉垂眼,斂盡一切情緒,由不得便翹了翹唇角。

  稍傾。

  “睿德可有成家的打算?”

  葉蕭手裡的茶盞頓了頓,稍傾淡淡的搖了搖頭。

  “這是為何?”軒轅祈佯裝不解的看向葉蕭。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一生,我欠公主的。給不了她別的,便將那正妻的位置一直留給她吧。”

  軒轅祈默了一默。

  良久,歎笑一聲道:“多情不似無情苦,這話果真是有幾分道理的。”

  笑聲方歇時,葉蕭的話音卻在耳邊響起。

  “殿下打算何時迎娶孫小姐過門。”

  軒轅祈那尚來不及收盡的笑一瞬間便滯在了臉上,待得片刻才回過神,續而淡淡的道:“只不過是一個妾,有何迎與娶之說。”

  “是嗎?”葉蕭微微挑了眉頭看向軒轅祈,“側妃可不是一般的妾室之說。”

  軒轅祈抬眼看了葉蕭,“睿德在擔心什麼?”

  “司盈對你一往情深。”

  “我待司盈亦如是。”軒轅祈凝了葉蕭一字一句道:“睿德可是聽到什麼閒言碎語了?”

  “不是。”葉蕭搖了搖頭,“是我太瞭解我這妹妹,是我太瞭解天家。”

  軒轅祈聞言,臉上綻起一抹苦笑。

  “睿德不相信我?”

  葉蕭挑眉,但笑不語。

  “當日我曾說過,終此一生,我軒轅祈之妻只會是葉司盈,嫡子之位也只會是出自葉司盈膝下,今日亦如是。”

  葉蕭點了點頭,“希望殿下無任何時都能記住今日之言。”

  軒轅祈笑了笑。

  他當然會記住。有葉蕭在,無時無刻不是在提醒著他!

  ……

  蘇慕雲雙福回稟,說是葉司盈帶了小皇孫一同前來。

  連忙吩咐下人將屋子檢查打掃了遍,生怕有什麼衝撞小皇孫的,又怕那些尖的利的磕著小皇孫,一時間屋子裡弄得人仰馬翻。

  葉司盈走進來時,便看到這番亂亂的情景,由不得便提了心對迎著她前來的櫻桃道:“這是怎的了,可是你家王妃……”

  “不是。”櫻桃連忙回道:“回太子妃的話,是王妃知曉小殿下同來,使了下人打掃院子呢。”

  葉司盈便舒了口氣,笑道:“她何時這般講究了。”話雖這般說,可心裡卻著實是高興的。

  待得蘇慕雲帶著丫鬟迎了出來時,葉司盈連忙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蘇慕雲,見她雖臉色難看了些,可好在,沒什麼異樣。越發的鬆了口氣,又示意乳娘抱了暉哥兒上前給蘇慕雲看。

  “長得可真好。”蘇慕雲握了暉哥兒胖乎乎的小手,笑了道。

  許是發牙的緣故,暉哥兒這會子嘴裡正淌著長長的口水,見蘇慕雲拿了他的手玩,二話不說,舉著便朝嘴裡塞。

  “哎呀,這可吃不得。”乳娘連忙制止暉哥兒。

  蘇慕雲被暉哥兒逗得哈哈直笑,若不是大著肚子,定要抱到手裡把玩一番。

  “去,將備下的紫葡萄挑些出來,剝了,餵小殿下吃。”蘇慕雲吩咐雙福。

  雙福連忙應了,回身退下。

  這邊廂,蘇慕雲迎了葉司盈朝屋裡走去。

  蘇慕雲又逗弄了暉哥兒一番,眼見得雙福將那些洗乾淨的紫葡萄用水晶盤子端了上來,又拿水淨了手,取了小巧精緻的銀刀剔了葡萄皮,又拿了玉製的工具,將那葡萄搾出汁,用小銀勺一勺一勺的餵著暉哥兒。

  暉哥兒顯然很喜歡這酸中帶甜,甜中帶酸的味道,揮舞著藕節似的小胳膊,不時發出“嗷嗷嗷”的歡呼聲。

  “這小東西。”葉司盈搖了搖頭,取了帕子擦去暉哥兒嘴角的口水,轉了頭對蘇慕雲道:“看到沒,將來可有你受的,一刻也閒不得,操碎了心。”

  蘇慕雲笑著抬手撫上自己的腹部,回道:“雖是辛苦了些,可這其間的快樂也是什麼換不來的,不是?”

  葉司盈連忙點頭,“是啊,你都不知道,生下來時,那樣小小的一個人兒,眼看著他一點一點的長大,會哭了,會笑了,會生氣了,會……”霍然想起白日逗暉哥兒的情景,輕聲道:“你都想像不出,這般小的人兒也有脾氣的。”

  “哦?”蘇慕雲看向葉司盈道:“這才多大啊?”

  “可不是。”

  葉司盈便將日間,逗弄暉哥兒,暉哥兒不奈,要咬人的事說了一遍。直說得蘇慕雲嬌笑連連。

  說笑了一番,葉司盈使了個眼色給蘇慕雲。

  蘇慕雲便對一側的雙全道:“院子裡的那幾尾錦鯉甚是有趣,不若,我們帶了暉哥兒去看看吧,說不得暉哥兒喜歡。”

  “是了,那便去看看吧。”葉司盈使了乳娘抱了暉哥兒。

  蘇慕雲便吩咐雙全去喊了紅綃過來侍候。

  只因著這些人裡,紅綃的功夫是最好的,雖說這沂王府如銅牆鐵壁出不了什麼意外,可事關小皇孫,蘇慕雲不敢大意。

  不多時,紅綃便趕了過來。

  眾人便浩浩蕩蕩的朝後花園走去。

  到得園子裡,乳娘抱了暉哥兒,指著池子裡花團錦簇的魚讓暉哥兒看,果然看得暉哥兒又是拍手又是“咯咯咯”的笑。

  蘇慕雲使了個眼色給紅綃。

  紅綃便帶了人上前,將乳娘和暉哥兒緊緊的護在中間。

  這邊廂,葉司盈目光不離乳娘,壓低了聲音對蘇慕雲道:“你怎的不派人來遞個消息?”

  蘇慕雲猶疑的看向葉司盈,不知道她說的那個消息是什麼消息。

  見蘇慕雲怔仲不語,葉司盈不由便帶了幾分氣性,惱聲道:“你當真連我也不信了?”

  蘇慕雲哭笑不得的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何時連你也不信了?”

  “那事情那般凶險,你卻怎的連說也不與我說一聲?”

  這廂,蘇慕雲才知道,原來葉司盈指的是她當日差點小產的事。歎了口氣,輕聲道:“我哪敢說,我當時瞞還來不及,哪裡還敢……”

  葉司盈聽得心中一傷,半響說不出一個字。

  良久,才輕聲道:“可曾查明了?”

  蘇慕雲失笑,若是葉司盈知曉,她之所以會差點小產,完全是因為自己與軒轅澈有所感應,一時情緒失控又加之前些時日為了演場戲給宮裡的人看,服了那些對己身不利的藥,才會有當夜的凶險,不知道葉司盈會不會狠狠的罵她一頓。

  但眼下,她並不打算將真實情況告訴葉司盈。

  於是笑了道:“你也知道的,偌大的王府,要想查出些什麼來,哪有那麼容易。”

  “這麼說,是真的有人對你不利?”葉司盈愕然的看了蘇慕雲,“誰有這樣的膽子和能力?”

  蘇慕雲笑了笑,看向葉司盈,“不要將人想得太簡單,不然吃虧的永遠都是自己。”

  葉司盈聞言,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蘇慕雲不想牽扯太多,於是換了話題,柔聲道:“暉哥兒這都半歲多了,你有沒有打算再懷一個。”

  “子嗣的事,完全是看老天爺的恩剔,哪是我們想便有的。”葉司盈看了蘇慕雲,想起另一件事,輕聲道:“王爺遇刺的事,殿下與我說了。”

  蘇慕雲看了葉司盈,這些時日以來,府中的人都不在她面前提起外面的事,她便也無從得知紅綃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會子,即然葉司盈來了,那便試試能問出點別的什麼來不!

  “嗯,”蘇慕雲點了點頭,臉上生起一抹苦澀,啞了嗓子道:“好在化險為夷,若是有個什麼事,真不知道我和這孩子以後怎麼辦。”

  葉司盈也是當娘的人,自是能明白蘇慕雲此刻的心情。探手握了蘇慕雲的手,輕聲道:“你放心,王爺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外面都傳翻天了吧?”蘇慕雲看了葉司盈道。

  葉司盈臉上便有了抹苦澀,“慕雲,你相信我,這事真的不是殿下所為。”

  軒轅祈?!

  蘇慕雲錯愕的看了葉司盈,怎麼扯到軒轅祈身上了?

  而葉司盈卻以為蘇慕雲這是不信,不由急聲道:“王爺雖說受傷,但好在不致命,待他回來,你一問,便知,這事真與殿下無關。”

  “王爺受傷了?”蘇慕雲失色的看了葉司盈。

  葉司盈眼見得蘇慕雲臉上血色頓失,瞬間意識到自己怕是說漏嘴了。沂王府的人怕是瞞著軒轅澈受傷的消息呢!情急之下,不由吱唔道:“不是,我是說好在王爺無事,待王爺回來,你一問便知道了。”

  “紅綃,紅綃……”

  蘇慕雲突然提了聲音,一迭聲的喊了紅綃。

  紅綃正拿了長長的柳條逗著池裡的錦鯉,耳邊突然響起蘇慕雲略顯尖利的喊聲,連忙應了抬頭看過去,乍一見蘇慕雲雪白的臉,以及葉司盈惶惶的神色,心道:不好,怕是太子妃將事情說穿了。

  好在,她便是急,也沒亂了分寸,示意乳娘抱了暉哥兒隨同她一起離開那池子,三步並作兩步趕到蘇慕雲跟前。

  “王妃,可是有吩咐?”

  “王爺,王爺可是真受傷了?”

  紅綃頭痛的看向一側懊悔不已的葉司盈,屈膝一福道:“回王妃的話,王爺遞來的消息不曾說受傷,王妃許是聽差了。”

  “不曾受傷?”蘇慕雲看向葉司盈,“可是……”

  “是啊,你適才聽差了。”葉司盈連忙道:“我是說王爺回來,你一問便知曉了,何時提了受傷的事?”頓了頓道:“你啊,怎麼跟我那會子一樣,疑神疑鬼的。紅綃的話,你不信,我的話你也不信麼?”

第八章:回府

  櫻桃拿了衣衫,蘇慕雲換好衣服後,坐在梳妝台前補妝。

  她眼下這般,便是再好的胭脂水粉也掩不了她臉上的斑斑點點,除了那對似深山清雨過後的眸子還能看以外,別的當真是讓人不忍相看。

  “這個時候將王妃請進宮,也不知道是要做什麼。”紅綃一邊指揮著丫鬟婆子們仔細的打理著馬車,省得磕著碰著蘇慕雲,一邊輕聲道:“王妃等會兒切記,若是有人客意為難的話,一定想辦法先出了宮再說。”

  蘇慕雲聽得紅綃細細叨叨的叮囑聲,不由便抿了嘴笑道:“你這都是擔心的什麼啊?想的太多了。”

  “哎……”紅綃眼見蘇慕雲不置可否的樣子,由不得急道:“王妃,奴婢說的您一定要記著。”

  “好了。”蘇慕雲起身拍了紅綃的手:“我記著了,用心記著了呢。”眼見紅綃鬆了口氣,蘇慕雲卻是“撲哧”一聲笑了道:“我且問你,若是她們真有心為難我,你覺得她們會讓我出宮嗎?”

  “那……那這宮還真進不得了?”紅綃漲紅了臉道。

  “你覺得我敢抗旨?”蘇慕雲笑盈盈的看了紅綃,緩緩搖頭道:“你家王妃我可沒這膽子。”

  紅綃怔怔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看著素來伶俐的人,這會子卻被她逗得張口結舌由不得便發出一串嬌脆的笑聲。

  看著笑得花枝亂顫的蘇慕雲,紅綃立時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蘇慕雲逗趣了,由不得便惱聲道:“王妃,您……”

  看著臉赤白紅的紅綃,蘇慕雲擺手道:“哎呀,別生氣,別生氣,我這是跟你鬧著玩呢。”

  “人家這擔心的要死,王妃您到好,反而來打趣奴婢。”

  “傻丫頭。”蘇慕雲笑了拍拍紅綃的胳膊,“你家王爺這眼見得便要回來了,宮裡再怎樣也不會這個時候發難啊,你真是多心了。”

  紅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也是,王爺眼見得就要到了,到時自有人操心去,奴婢才不操這閒心。”

  蘇慕雲笑了笑,眼見得時辰不早,帶了雙福和櫻桃囑咐了紅綃幾句,朝皇宮走去。

  那些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甬道,那些被太陽曬得灼熱的青磚,還有樹上總也叫不停的蟬鳴聲。

  蘇慕雲遠遠感受這一切,想著為了佔這榮上之位,那些費盡心機相謀的人,唇角嚼了抹淺淺的笑。忖道:古人說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果然如此。

  她與軒轅澈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地方,卻是軒轅驥一心相求不惜一切代價誓要得到的地方。

  人,真的是奇怪的動物!

  “王妃。”

  蘇慕雲收回思緒看向含了淡淡笑意,迎了上前的梅姑,輕聲道:“姑姑怎的在這。”

  梅姑雖只是一個奴婢,但卻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紅人。蘇慕雲喊她一聲姑姑,到確是給足了面子。

  “王妃折煞奴婢。”梅姑上前扶了蘇慕雲,朝永和殿走去,邊走邊看了蘇慕雲的肚子道:“王妃這肚子尖尖,怎麼看都像是生小王爺。”

  蘇慕雲唇角微翹,柔聲道:“不計男女,只要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也就是燒香拜菩薩了。”

  “王妃是個有福之人,定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將小王爺生下來。”梅姑輕聲道。

  “借姑姑吉言。”

  梅姑淡淡的笑了笑,皇后娘娘殿門前侍候的宮人遠遠見了梅姑扶了蘇慕雲朝這邊走來,連忙屈膝行禮,續而探頭朝裡朗聲道:“沂王妃來了。”

  “快請進來。”

  就著宮人打起的簾子,蘇慕雲由著梅姑小意侍候著進了內殿。

  內殿靠牆避放了一溜兒冰磚,將個錦團繁簇的內殿染上了絲絲縷縷的冷意。

  蘇慕雲燥熱的心瞬間便涼了涼。

  “六弟妹,快,快到炕上坐著。”眼見蘇慕雲屈膝欲要行禮,皇后娘娘連忙的使了嬤嬤宮人上前扶了蘇慕雲,一迭聲的道:“快快免了,也不看看你這肚子,怎麼的還這般見外,行什麼禮啊。”

  蘇慕雲也不勉強,由著嬤嬤扶了到一側的炕上坐了,梅姑體貼的取了個花開富貴的靠墊放在了她的腰身後面。

  蘇慕雲對著梅姑溫和的笑了笑,梅姑抿了抿嘴,退開半步接了宮女奉上的茶放在蘇慕雲跟前的炕桌上,輕聲道:“王妃請。”

  “有勞梅姑。”

  “不敢。”

  梅姑退到皇后娘娘身後站著。

  蘇慕雲便捧了茶几上的茶盞輕輕的揭了蓋,這才一揭蓋便是撲鼻的清香,再看那湯水清亮純澈,還未飲便有一股幽幽的沁香。

  蘇慕雲抬頭疑惑的看了皇后娘娘,“這似是鐵觀音?”

  皇后娘娘笑了道:“正是,你償償看,這天熱,喝上一杯,盡覺得似乎天也不那麼熱了。”

  蘇慕雲知曉皇后出身福建,極愛這家鄉的鐵觀音。想來必不是凡口。

  輕輕小啜一口,果不其然,唇齒留香不說,確如皇后娘娘所言,通體舒泰,滿身的燥熱又去一層。

  “好茶。”蘇慕雲讚道。

  “六弟妹若是喜歡,等會捎些回去喝。”

  蘇慕雲連忙笑道:“豈能奪娘娘所愛。”

  “我這多著呢,你喜歡僅管拿些去。”皇后娘娘擺手道。

  “那妾身便謝過娘娘恩典。”

  皇后娘娘淡淡的笑了笑。

  蘇慕雲便繼續捧了茶盞喝茶,眼角的餘光卻是不離皇后娘娘,待看到皇后娘娘唇角凝了抹笑,放了手裡的茶盞朝她看來時,她便也不動聲色的放了手裡的茶盞,全神等著皇后娘娘出招。

  “六弟妹可聽說過安城郡主?”

  蘇慕雲眉頭一挑,心下敲起警鐘。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看了皇后娘娘道:“聽說過。”

  皇后娘娘淡淡一笑,凝了蘇慕雲也不言語。

  蘇慕雲知曉,這是皇后娘娘讓她繼續往下說。

  “聽王爺說,當日皇宮被攻破時,安城郡主與梁大人一同盡忠了。”

  皇后娘娘挑了挑眉頭,輕聲道:“是啊,當時還真覺得可惜了。不過……”

  不過?

  蘇慕雲唇角微凝,低垂了眉眼看著手裡的茶盞。

  “不過,前些日子聽說,有人看到了安城郡主。”皇后娘娘笑吟吟的道:“又聽說,六弟妹與郡主之女梁琦很是要好,就想問問六弟妹,可還有那梁琦的消息?”

  梁琦當日沒死,這不是什麼秘密!

  但是早不尋梁琦,晚不尋梁琦,這個時候來尋梁琦,卻又是為何?

  “娘娘,”蘇慕雲抬頭目光直視著皇后娘娘,“妾身與梁小姐確實要好,不過後來傳出郡主死訊,梁小姐心傷之下不辭而別,便再也不曾得見了。”

  “是嗎?”皇后娘娘挑了眼眸看向蘇慕雲,眉宇間似笑非笑,“怎的外面人都在傳,說那梁琦近來時常在棲霞寺出現。”

  蘇慕雲早已惱了這皇后娘娘與皇上的猜忌,每每進宮都不會有好事,這會子,她已是快足月的人,眼見得這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夜裡怎麼睡都睡不好,好不容易睡著,天又要亮了。

  今兒又被早早的挖起來梳洗打扮,身上厚重的朝服穿在身上便似披了一層鎧甲一樣,心頭莫名的便生起委屈,委屈一上,人便也變得有些尖利了。

  “即是如此,娘娘何不將那看到的人尋了來問問,又或者再派了人去棲霞寺看看。”蘇慕雲帶了惱意的道。

  原以為必會引來皇后娘娘的怒意,不想皇后娘娘卻是“咯咯咯”數聲輕笑,笑聲方歇,抬頭看了蘇慕雲道:“六弟妹還真與我想到一塊了。”

  續而抬頭朝裡道:“還不快出來。”

  蘇慕雲錯愕的看著自帳縵後走出的人。

  “侄兒見過六王嬸。”

  軒轅驥被人扶著上前向蘇慕雲行禮,蒼白的臉上浮著一抹森寒的笑意。

  蘇慕雲猶疑的看向皇后娘娘,“娘娘這是……”

  “六王嬸莫要怪母后,”軒轅驥由人侍候著斜靠在宮人搬來的榻上,輕抬了目光看向蘇慕雲,“是我一直想向六王嬸當面道個謙,卻又苦於無機會。”

  道謙?!蘇慕雲冷笑,你不挖坑便不錯了。

  “晉王這是說什麼話,你何錯之有?”

  軒轅驥笑了笑,並不接蘇慕雲的話,反而是低了頭,一臉沉痛的道:“不管怎樣說,都是侄兒錯了,還請六王嬸大人有大諒不要與侄兒一般計較。”

  避不提為何道謙,又擺出一副真心委屈的樣子!

  蘇慕雲冷眼看著軒轅驥臉上的沉痛,忖道:果真是小瞧了他。

  “好了,好了,話說開也就好了。”皇后娘娘在一側做起了和事佬,笑吟吟的看了蘇慕雲,“怎麼說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吵過鬧過就算了。”

  “是,妾身謹遵娘娘教誨。”蘇慕雲從善如流的道。

  皇后娘娘蹙眉,嗔怪的道:“什麼教誨不教誨的,六弟和祈兒、驥兒相差無幾,在我心裡與他樣也是一樣重要的。往後這混帳東西要是再惹六弟妹不痛快,你僅管教訓他便是。”

  蘇慕雲笑了笑,並不為皇后娘娘的話所動。

  而便在這時軒轅驥接過了皇后娘娘的話。

  “母后,孩兒這會子求六皇嬸還來不及,哪裡還敢再得罪她。”

  蘇慕雲心頭的冷笑便越發的濃了,她到要看看這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你現在知道了。”皇后娘娘嗔怪的看了軒轅驥一眼,續而又看了蘇慕雲道:“說起來,還真是有件事要求著六弟妹幫忙了。”

  “娘娘言重了,但只妾身辦得到的,妾身定當全力以赴,解娘娘之憂。”蘇慕雲連忙道。

  皇后娘娘笑吟吟的看了蘇慕云:“只要六弟妹肯,這件事也不是太難。”

  “願聞其詳。”

  皇后娘娘便撩了眼榻上眉眼輕垂的軒轅驥一眼,沉沉的吟歎了口氣,輕聲道:“你也知道,驥兒的王妃之位空置了許久。他一日不成家,我便一日是不得痛快。”

  蘇慕雲隱隱便似猜到了皇后娘娘想說什麼,心頭漸漸生起冷意。不得不打起精神看向皇后娘娘。

  “晉王年少英才,這大慶朝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芳心傾慕,娘娘您怕是要挑花了眼。”蘇慕雲掩嘴笑道,卻只有她自己知道這笑有多假。

  “哎,話雖如此說。”皇后娘娘看了蘇慕雲笑道:“六弟妹你也知道,雖說婚姻古往今來都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天家更是如此,但我也是個母親,我也希望我的孩兒能與自己喜歡的人過一輩子,為皇家添枝散葉。”皇后娘娘頓了頓,眉峰輕揚,狀似不經意的道:“就好比,六弟與你,琴瑟合鳴,這日子過得甜如蜜。”

  蘇慕雲回以淡淡一笑。卻是怎樣也不肯接了皇后娘娘的話。

  然,又豈是,她不接便能躲過!

  “好在,驥兒終於遇上了合自己眼緣的。”皇后娘娘看了眼軒轅驥,轉而重新看向蘇慕雲,“想來你這六王嬸也是為他高興的。”

  “那是自然。”

  “六王嬸,此事怕是還需要六王嬸費心周旋。”軒轅驥微微直了身子,看向蘇慕雲道:“若能如願以償,驥兒必不忘六王嬸大恩。”

  蘇慕雲眉眼輕佻,看過皇后娘娘又看向笑得好不燦爛的軒轅驥。

  稍傾,終於問出了她母子二人等了許久的那句話。

  “不知是哪家姑娘。”

  皇后娘娘與軒轅驥對視一眼,稍傾笑了道:“正是安城郡主之女,梁琦梁小姐。”

  蘇慕雲那顆已然涼透的心便似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腳一般,碎了一地。

  她幾乎是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皇后娘娘,“若是從前妾身是極願當那月下老人,成就一段良緣的。但眼下……”

  “怎的,六弟妹不願意?”皇后娘娘沉吟的看向蘇慕雲。

  “怎麼會。”蘇慕雲拿了帕子掩嘴笑道,她感覺到因為嘴唇的乾燥,上嘴唇似乎便粘在了那牙齒上,與此同時,喉間幹得像是吞了把沙子一樣,噎得她恨不得伸了手去摳。然,便是如此,她還是笑意不減,溫婉的道:“妾身自是極願意的……”

  “那就好,那便有勞六弟妹。”皇后娘娘似是極為歡喜的看了蘇慕雲,“六弟妹且放心,便是那安城郡主與梁大人假死逃循,我也會求了皇上恕他們無罪。”

  “娘娘且聽妾身把話說完。”蘇慕雲實在忍不了嘴中的乾涸,她將帕子塞在袖籠裡,抬手端了桌上的茶盞,輕輕的啜了口茶,藉著這口茶的功夫,飛快的在心頭將整件事理了一番,放下茶盞,便眉眼含笑的看了皇后娘娘道:“妾身雖是極願意的,但只怕卻是有心無力。”

  “哦,這話怎麼說?”皇后娘娘挑了眉頭,面帶冷色的道:“常聽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怎的,到了六弟妹這,卻是……”

  蘇慕雲默了一默,在確定皇后娘娘再沒話說後,才緩緩開口道。

  “梁小姐不辭而別是事實,安城郡主與梁大人當日是真死還是假循,妾身一婦道人家不敢妄議。”見皇后娘娘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冷,蘇慕雲深吸了口氣,抬手撫上動得有些歷害的腹部,心道:孩子,陪娘一起闖過這一關,你的爹爹他就要回來了。

  下一刻,蘇慕雲將目光轉向軒轅驥,溫婉一笑,柔聲道:“晉王若是真有心,不若向皇上求了道旨,張皇榜行人,這豈不比問我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來得強?”

  軒轅驥微微挑起眼,目光迎向笑意盎然的蘇慕雲,扯了扯唇角。

  “六王嬸言之有理。”續而看向皇后娘娘道:“母后,看來,是孩兒強人所難了。”

  皇后娘娘冷冷笑了笑。

  屋子裡一瞬間便陷入一陣寂靜。

  在這片落針可聞的寂靜裡,各人懷著各人的心思。

  蘇慕雲的手掩在袖籠裡,安撫著腹中不安的動來動去的孩子。因為常久保持一個坐姿,腰部像要折了一樣。

  “六弟妹快生了吧?”皇后娘娘這時似是注意到了蘇慕雲的不適,抬頭,關心的看了她道:“也不知道六弟能不能在生產前趕回來。”

  蘇慕雲笑了笑,“說是下個月便要臨盆了。”

  “我給的那兩個嬤嬤可好使?”皇后娘娘笑了道:“若是不行,或者我再指了幾個有經驗的嬤嬤去?”

  “謝娘娘恩典,”蘇慕雲頜首道:“盧嬤嬤與柴嬤嬤很好,我屋裡的大小事都有她二人在邊上指點著,我輕鬆了許多。”

  “那就好。”皇后娘娘掃了眼蘇慕雲隆起的肚子,“你出來的時間也長了,回去吧。”

  蘇慕雲如臨大赦般,瞬間鬆了口氣。

  而這時,梅姑正要上前去扶她時,不想雙全搶先一步,上前扶了蘇慕雲,手才觸及蘇慕雲的背部便感覺到一股潮潮的濕汽。雙全的眼眶瞬間紅了!

  蘇慕雲不動聲色的撩了她一眼,雙全立刻低垂了眉眼,咽盡心中的酸痛。

  告辭了皇后娘娘與軒轅驥,蘇慕雲坐在回府的馬車上,整個人便似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臉上身上一潑一潑的汗水。

  “王妃,王妃……”雙全拿了手裡的帕子不停的拭著蘇慕雲身上的汗水,眼裡的淚再也控制不住的直往下掉。

  “王妃,要不要派人通知梁琦小姐……”櫻桃看了蘇慕雲猶疑的道。

  “不行。”蘇慕雲一把攥住了櫻桃的手,機警的打量著四周,在看到自己身處的是軒轅澈那輛獨一無二的馬車時,長長的鬆了口氣,看了櫻桃與雙全道:“記住,千萬不能與阿琦聯繫,不然阿琦危險,王府危矣。”

  櫻桃不解的看了蘇慕雲,既然晉王爺都已經看到梁琦了,若是不通知她,萬一……

  雙全看了櫻桃,“皇后娘娘想要借梁琦小姐來為難王爺。如果我們真的去找梁琦小姐了,那是中了她們的計,眼下,什麼都不做才是最重要的。”

  櫻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蘇慕雲猶不放心,叮囑道:“一定要照雙全的話做。”

  “王妃,放心,奴婢記住了。”

  “好,我們回府。”蘇慕雲咬牙,抬手撫上已漸趨安靜的腹部,“去找了穩婆,我感覺不大好。”

  “快,快回王府。”

  雙全撩了簾子對車伕高聲道。

  皇宮裡。

  皇后娘娘默然無語的坐著。

  軒轅驥仰靠在榻上,目光微垂,然顫動的羽睫卻讓人一瞬間明白,他這會子正思想激烈著。

  “驥兒。”

  軒轅驥身子一僵,續而卻又緩緩的放軟,掀了眼皮看向目光如刀睨過來的皇后娘娘,扯了唇角綻開一抹輕笑,“母后。”

  皇后娘娘看著笑得溫和的軒轅驥,有一瞬間的怔愣。

  便是這一瞬間的事卻也沒逃過軒轅驥的眼睛,他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柔和,懵懵的道:“母后,怎麼了?”

  皇后娘娘垂了眼眸,盯著光可鑒人的地面,淡淡的道:“你看到了?”

  “看到了。”軒轅驥點頭。

  “那好。”皇后娘娘沉聲道:“我要你答應母后,不與你哥哥爭,待你哥哥繼承皇位後,幫著你哥哥剷除沂王府。”

  軒轅驥的眉梢浮起一抹淺淺的笑,只那笑卻如野花一現。轉瞬間便被一陣驚愕代替。

  “母后,您這是……”

  皇后娘娘冷笑連連,“母后只問你,你答不答應?”

  “孩兒自是聽母后的。”軒轅驥輕聲道:“可是,母后為何卻要對六王叔……”

  “你別多問,母后自有母后的主意。”皇后娘娘歷聲道。

  軒轅驥連忙抱拳道:“是,孩兒謹遵母后懿旨。”

  皇后娘娘似是累極了般,擺了擺手。

  便有宮人上前抬了軒轅驥朝一側的軟輿走去。

  待得軒轅驥也離開了皇宮,永和殿靜得連只聽到院子裡那“知—了,知—了”的蟬鳴聲時。

  梅姑輕手輕腳的上前,將皇后娘娘跟前擺的那只茶盞撒了,重新換上了一隻。

  “梅姑。”

  “是,娘娘。”

  皇后娘娘接過梅姑奉上的新的熱茶,揚了揚眉梢,臉上綻開一抹淡淡的笑。

  “你看,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梅姑默了一默,稍傾才輕聲道:“很是謹慎,很懂進退。”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

  梅姑又繼續道:“奴婢卻是有一事不明。”

  “何事?”

  梅姑微抬了眼角,眼見皇后娘娘眉眸間還算是詳和,斗了膽子道:“晉王爺雖已養了月餘,但卻仍不適合劇烈的運動,緣何便能遇見了梁琦。”

  話落,感覺到頭頂如刀剜過來的目光時,屏了聲息等著頭頂隨時會有的雷霆之怒。

  但良久過後,並不曾等到預期中的震怒,卻是等來了幽幽笑聲。

  梅姑不解的抬了頭,在對上皇后娘娘那分不清是自嘲還是譏誚的目光時,又飛快的低了頭。

  下一刻,撲通一聲跪下去,“奴婢該死,請娘娘責罰。”

  皇后娘娘擺了擺手。

  梅姑便彎了腰直起身,站到了一側。

  “晉王的心思,你以為本宮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目光幽深的看了窗外那被太陽照得發白的花朵,眉眼間夾了抹陰鬱,繼續道:“可是他是本宮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兒,皇上欠了他,本宮也欠了他,有些事……”皇后娘娘默了默,續是說不下去。

  若不是因為猜到了軒轅驥的用心,她又豈會說出那番話!在她說出那番話時,便是等於告訴軒轅驥死了奪嫡之心。

  但是一切,真的能如願嗎?

  ……

  馬車甫一進府。

  不待馬車停穩,雙全便利落的一個躍身,自馬車上飛身躍下,邊急急往裡趕,便對櫻桃道:“你侍候王妃,我去喊了人抬軟輿過來。”

  不想,這才剛跑進第一進院子,便與得了消息趕出來的紅綃撞了個滿懷。

  “紅綃……”

  紅綃卻像是看也沒看到雙全一般,風一般的直朝蘇慕雲所在的地方跑去。

  雙全怔了片刻,想著,或許是紅綃得了消息,趕去看王妃。搖了搖頭,忖道:平日裡那麼機靈的人,怎的今日也亂了章法,竟不曉得讓下人抬了軟輿出來。

  那邊廂紅綃跑到跟前時,馬車已然停穩,她一縱上了馬車,一把撩了簾子,“王妃……”

  眼前的情景將她要說的話駭得立時嚥回了肚子,蘇慕雲汗濕夾背的看了她,虛弱的笑了笑,“怎的……這般快就來了。”

  “這是怎麼了?”紅綃顫了手上前去扶蘇慕雲,手才觸及蘇慕雲,在感覺到觸手的衣料都像是被水浸過一般時,連嗓音都跟著哆了起來,“出……出什麼事了?”

  “沒事,”蘇慕雲笑了笑,手撫了肚子,弱弱的一笑輕聲道:“就是天太熱了。”

  紅綃點了點頭,抿了抿嘴,“奴婢去喊人抬了軟輿來。”

  “軟輿?”櫻桃抬了眼看向紅綃,“你沒見雙全?”

  紅綃這才想起自己出來時似是撞到了一個人,還聽到有人喊了聲,“紅綃”她上前幫著櫻桃將蘇慕雲扶起,輕聲道:“既是雙全去了,那我們便扶著王妃吧。”

  到得這時,紅綃竟然忘了將一件天大的事告訴蘇慕雲。

  蘇慕雲由著二人扶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抬手撫著漸趨安靜的肚子,苦笑道:“這孩兒雖說是我與王爺的第一個孩子,可自打有了她便不得安生,卻也是個命大的,便是這般也還是不到時間不肯出來。”

  櫻桃聽得眼眶便紅了起來。

  哽聲道:“別人家的王妃懷個孩子跟寶貝似的供著,也就小姐您,生個孩子都不得安生,什麼勞什子的破王妃,照奴婢說,誰稀罕誰當去。”

  “說什麼呢。”紅綃瞪了櫻桃一眼,“都說大難之後必是大福,我們小王爺是將這世間的苦啊先吃上一遭,待得他來到這世上,便只有好事,沒有壞事了。”

  蘇慕雲聽得笑了笑。

  好在這時,櫻桃已經找了粗壯的婆子抬了軟輿來抬蘇慕雲。

  待得回到房裡,穩婆早已在屋子裡候著,丫鬟服侍了蘇慕雲梳洗過後,穩婆上前察看了一翻,鬆了口氣道:“沒事,只是受了驚。”

  蘇慕雲點了點頭。

  只要孩子不急著出來,她便能放下心來。

  紅綃便問雙全在宮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雙全將事情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只聽得紅綃眼冒紅光,恨得咬牙切齒,怒聲道:“又是那個混帳東西,前兒個帳還沒算,這會子又添新仇。”

  “要是師傅在就好了。”雙福歎了口氣,“或者我們去找了阿嫵小姐吧。”雙福看了紅綃道。

  紅綃正欲點頭,不想耳邊卻響起蘇慕雲的喝斥聲,“眼下不得輕舉亂動,一切待王爺回來再做打算。”

  “王爺……”紅綃猛的拍了記腦袋,“王妃,王爺他……”

  “王爺他回來,黃花菜都涼了。”雙福恨聲道:“便是王爺知道了,他也只會同意,不會反對的。”

  蘇慕雲掃了雙福一眼,“你這是嫌我還不夠累是不是?你們出一次氣,我便被折騰一次,我到是不打緊,可這肚裡的孩子……”她低頭看著高高隆起使得腳都看不到的肚子,臉上生起一抹疼惜的笑,“忍一忍吧,不急在這一時。”

  “王妃,”紅綃看了蘇慕雲,哆了唇道:“王爺,他回來了。”

  屋子裡一靜。

  下一刻,目光齊齊的看向紅綃。

  “王爺回來了。”

  蘇慕雲深吸了口氣,努力按下那幾乎是要跳出胸口的心,看了紅綃,“王爺回來了?”

  紅綃重重的點頭。

  “人呢?”蘇慕雲攥緊了袖子,顫了聲道:“王爺人呢?”

  “在凝翠樓。”

  蘇慕雲眉眼一緊,“怎麼會在凝翠樓?”

  凝翠樓是沂王府的暗樓,非等閒人等可近。軒轅澈回來不在屋裡等她,卻是去了凝翠樓……蘇慕雲一顆亂跳的心越發的跳得歷害了。

  “王爺他沒事,他只是……只是……”紅綃垂了眼。

  “王爺怎麼了?”蘇慕雲歷聲道:“你到是快說啊。”

  “王爺暈倒了!”

第九章:最美

  待到看到凝翠樓裡的軒轅澈,蘇慕雲才明白過來,什麼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軒轅澈哪裡只是暈倒那麼簡單,根本就是傷病交加“病”倒了。

  “請……請御醫。”蘇慕雲好不容易將一顆慌亂的心壓制住,顫了聲吩咐紅綃。

  卻不曾等到紅綃如往昔利落的回答,她詫異的抬頭,便看到紅綃失措的站在原地。

  “怎麼了?”

  紅綃咬了咬唇,稍傾,輕聲道:“回王妃的話,王爺暈倒前有交待,不能請御醫。”

  “不能請御醫?”蘇慕雲看向紅綃,“為什麼?”

  不待紅綃回答,蘇慕雲卻是瞬間明白過來,軒轅澈是率大軍北下的將軍,眼下朝庭雖說是得到了他班師回朝的消息,但眼下只怕是大軍尚未回京。而軒轅澈作為一軍主帥,這個時候出現在沂王府,若是讓宮裡的那位知曉,死罪不究,活罪卻是難逃!

  蘇慕雲倒吸一口冷氣,轉而看向紅綃,急切的道:“府裡還有誰知曉,王爺回來的事?”

  “回王妃的話,只有奴婢。”

  蘇慕雲便感覺到心頭一鬆,那口含在喉嚨口的心緩緩的滑了回去。然,只片刻,她卻又焦急的道:“去,交待暗衛,將凝翠樓好生守著,便是只蚊子也不許飛出去。”

  “是。”

  眼見紅綃便要退了出去,蘇慕雲又急聲道:“等等。”

  “王妃?”紅綃猶疑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苦笑的抬頭迎了紅綃,“府裡有自己的大夫吧?”見紅綃點頭不予否認,蘇慕雲連忙道:“去找了來,給王爺把脈。”

  “奴婢這就去。”

  蘇慕雲眼見得紅綃匆匆的走了出去,而這時跟了蘇慕雲過來的雙福扶了蘇慕雲,輕聲道,“王妃,王爺先替王爺將鎧甲解吧。”

  蘇慕雲點了點頭,示意雙福扶了她上前。

  “王爺,王爺……”蘇慕雲探手將軒轅澈臉上散亂的發撩到一邊,便見到軒轅澈緊緊蹙在一起的眉頭,她探手撫過他蹙緊的眉頭,繼續輕聲道:“王爺,醒一醒。”

  因為高熱,軒轅澈瘦削的兩頰似是燒了兩團火一般,顯著不正常的紅,而原本薄削的唇,此刻也是唇乾皮裂,整個人消瘦憔悴的哪裡還有往日的風流倜儻。

  “王妃,這樣不行,得趕緊想辦法將王爺的高熱退下去。”

  “紅綃已經去請了大夫來。”眼見得軒轅澈身上的鎧甲還裹在身上。不由便鼻子酸了酸,自從成親後,這些近身侍候的事,軒轅澈便不假手他人,凡事都是親力親為。“雙福,你替王爺脫了這身鎧甲。”

  “是。”

  雙福上前彎身去脫軒轅澈身上的鎧甲,不想她這才探出手,剛觸上那牢牢穿在軒轅澈身上的鎧甲,昏迷中的軒轅澈探手一翻,便牢牢的擒住了她的手。

  “王爺!”雙福一驚,以為軒轅澈醒了過來,不想她抬眼對上的卻仍是眼睛閉得緊緊的軒轅澈,那雙指甲泛著蒼白的手牢牢的攥住了她的手腕。“王妃……”雙福求助的看向蘇慕雲。

  “罷了,你退下,我來吧。”蘇慕雲上前微彎了身子伏在軒轅澈耳邊道:“王爺,是我,妾身替您將鎧甲鬆了吧。”

  緊閉了眸子的軒轅澈嘴唇動了動,蘇慕雲探手去幫著雙福將手從他手心裡脫了出來,探手伸向軒轅澈肩部的鎧甲。沒有得到軒轅澈的反對,待得解了那鎧甲。好在情形並不似蘇慕雲想的那般糟,傷口雖然有化膿但並看起來並不那樣嚴重。想來,主要還是日夜趕路奔波太累了。

  “魚腸呢?”蘇慕雲對雙福道:“去將魚腸喊來,我有話問他。”

  “是,王妃。”

  雙福退了下去。

  不多時,魚腸便走了進來,原本黑黑壯壯的魚腸,這會子似乎越發的黑了,人也瘦了不少。

  “王妃。”

  蘇慕雲示意雙福搬了個錦墩給魚腸,“坐下說話吧,你告訴我,王爺怎麼受的傷。”

  魚腸早就得了紅綃的囑咐,知曉蘇慕雲在這京都裡也不得安生,期間沒少風風雨雨的,這會子若是再將軒轅澈受傷之事,告訴她,只怕越發刺激了她的情緒。

  這般想著,便三言兩語的將當日的情形說了遍,忽略了軒轅澈是因為突然間提出帶他提前返回京都的。

  蘇慕雲聽完,長長的歎了口氣,轉而看向榻上的軒轅澈,“王爺這一種幾宿沒睡了?”

  “王爺一路沒停歇過,都是在馬背上過的白天黑夜。”

  蘇慕雲一愕,抬頭凝了魚腸,“路上從不曾打過尖?”

  魚腸點了點頭。

  蘇慕雲猛的起身,許是一時間急了點,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狠狠的踢了兩腳,蘇慕雲一把扶了邊上炕幾,深深的吸了口氣。

  “王妃……”雙福連忙上前。

  蘇慕雲擺手,示意雙福不用上前,她待肚子裡的孩子安靜了些後,這才慢慢的走到軒轅澈身前,“你們都下去吧。”

  魚腸與雙福對視一眼,隨後,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這邊廂,蘇慕雲上前,顫了手褪下軒轅澈身上的衣裳,乍然對上軒轅澈已經磨得血肉模糊的大腿,由不得便喉嚨一痛,眼裡生起了層層溫霧。轉眼間那濕霧便成了大滴大滴的淚,辟里啪啦的掉了下來。

  “慕雲……慕雲……”

  蘇慕雲胡亂的擦了把臉,連忙抬頭。

  眼見軒轅澈緊閉著雙眼,痛苦的呢喃著,雙手不停的向空中四處揮舞像是要抓著什麼才罷休。

  “王爺,我在,我在這裡。”蘇慕雲連忙一把握住軒轅澈的手,將他的手引向自己的臉,“王爺,我在這,我在這裡。”

  “慕雲,別怕,我來了,我來了。”

  昏迷中的軒轅澈還在喃喃細語著,蘇慕雲眼裡的淚就那樣像雨天的雨一般,稀哩嘩啦的下了下來。

  她緊緊的攥住軒轅澈的手,一聲一聲的回應著軒轅澈的呼喚,“王爺,我在,我在這。”

  “王妃。”

  屋外響起紅綃的聲音。

  蘇慕雲擦了把臉上的淚水,站起身,對外道:“進來吧。”

  不多時,紅綃引了一位中年著鴉青色道袍的男子走了進來,男子先對著蘇慕雲行了一禮,續而站在一邊,輕聲道:“張問見過王妃。”

  蘇慕雲略略點了點頭,“有勞先生。”

  “不敢。”

  紅綃領了那自稱張問的男子進了裡間。

  蘇慕雲坐在一側,不多時紅綃退了出來。

  “張大夫是神風營裡的大夫。”

  蘇慕雲點了點頭,“你去告訴雙福,讓她做些吃的送過來。”頓了頓又道:“宮裡的那兩個嬤嬤讓人看緊了,對外就說我這兩日身子不好,需要靜養,不想讓人打擾。”

  “是,王妃。”

  紅綃退下未多久,張問從內室退了出來。

  蘇慕雲連忙起身迎了上前。

  “怎樣?”

  “回王妃的話,”張問恭身行禮道:“無大礙,風寒侵體又加之心有所憂,吃兩劑藥,散了熱度就好了。”

  蘇慕雲輕緩一口氣,喊了櫻桃上前,讓她跟了張問去抓藥。

  張問頓了一頓,輕聲道:“我另開配些塗抹的藥膏,王妃讓人給王爺敷上。”

  蘇慕雲自是應下不提。

  不多時,雙福提了食盒進來,“王妃,奴婢熬了些米湯。”

  蘇慕雲由衷的生起一抹欣慰,手底下的人雖然不多,可是關健的時候卻根本不需要她操什麼心。紅綃的果斷,雙福的慧黠,雙全的沉穩,這些日子,若不是有她們,她如何能輕鬆的化險為安!

  “你去叫了魚腸來。”

  “是。”

  待得蘇慕雲餵完了小半碗米粥,魚腸早已以外等候了小半會兒,見了蘇

  蘇慕雲走出來,幾步迎上前。

  “王妃。”

  蘇慕雲將手裡剩下的空碗遞給了雙福,吩咐道:“去備些熱水來,等會好給王爺擦洗下身子。”

  雙福屈膝一禮,退了下去。

  蘇慕雲將魚腸帶到一側,“我剛才一時匆忙,忘了問你,大軍估計什麼時候會趕到京都?”

  “估計十到十五天的樣子。”

  蘇慕雲眉頭蹙了蹙,“王爺不在軍中……”

  “王妃放心,”魚腸抱拳道:“王爺已做好安排,軍中有人易了王爺的容,等常人等看不出來。”

  蘇慕雲點了點頭,卻也知道不論如何,軒轅澈一定要在大軍進京都前返回軍營。不然,若是傳了出去,又是一個不小的罪名。

  “王妃,藥煎好了。”

  櫻桃捧了裝著黑褐色藥汁的碗走了進來。

  蘇慕雲點了點頭,帶了雙福由魚腸幫著,又餵了軒轅澈用藥。遵照大夫的囑咐,令得軒轅澈出了狠狠的一身汗後,又令人抬來熱水,由著魚腸替軒轅澈仔細擦洗了遍身子,抹上那治皮肉潰爛的藥。

  蘇慕雲便遣退了他二人,在屋子裡靠窗的美人榻上躺了下來。

  屋子裡有著淡淡的藥香,卻也有著她熟悉的男人的氣息,她那顆不安了整整數月的心便在這樣的氛圍中,漸漸的安寧下來。

  凝翠樓東邊的窗門下是從京都外河引進活水挖成的人工湖,此刻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微風輕送,淡淡的清香迎風四散,耳邊是湖水有節奏的拍打岸沿的聲音。

  蘇慕雲聽著這聲音,目光落在榻上換了一身月白裡衫的軒轅澈臉上,唇角微敲,緩緩的閉上眼。

  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蘇慕雲是在感覺到臉上像小蟲爬過一樣的酥癢時,睜開眼的。

  才睜開眼,便撞上一對深遂明亮的恍若寒夜之中的啟明星一樣的眸子裡,“王爺。”

  軒轅澈探手撫上蘇慕雲因為懷孕而圓潤了不少的臉寵,輕聲道:“把你吵醒了?”

  蘇慕雲搖頭,“沒有,是我做了個夢,然後就醒了。”

  “哦,夢到什麼了?”

  蘇慕雲探手撫上軒轅澈的眉,停在他尚帶著餘熱的臉頰一側,輕聲道:“夢到王爺了,王爺帶著我和我們的孩子,在一個開滿紫色小花的山坡上放風箏……”

  軒轅澈微微撇了頭,將臉靠在蘇慕雲的手上,他的手則是撫上了蘇慕雲那隆得像座小山一樣的腹部,柔聲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我忘了。”

  便在這時,蘇慕雲隆起的肚子像是演戲法似的,動了起來。軒轅澈明顯感覺到了這份變化,一瞬間,他眸子瞪得大大的,似是被驚嚇到了一般,看著手底下那蜿蜒而動的“風景”。

  “慕雲,慕雲……”從來不口吃的沂王爺這會子便似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般,指了蘇慕雲的肚子,顫了聲道:“她在動,她真的在動。”

  “是啊。”蘇慕雲抓了他那只因為極度驚嚇而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手,停在某一個地方,輕聲道:“你跟她說說話吧,她要是高興了,就會應你的。”

  “真的?”軒轅澈狹長的鳳眸瞪圓了看向蘇慕雲,“她真的會應我?”

  “當然,不信你試試。”

  軒轅澈想了想,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手便對著蘇慕雲的肚子輕輕的拍了一記。

  等了許久,卻不曾等來肚子裡孩子的反應。

  他疑惑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抿嘴一笑,低了頭,對肚子裡的孩子道:“娘親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她的話聲才落,軒轅澈便明顯的感覺到手心處隔著蘇慕雲的肚子,似是被什麼踢了一下。

  “哎呀!”

  英明神武的沂王爺嚇得一個驚叫,稍傾卻又像是怕到了誰,猛的抬手捂了自己的嘴,只是目光熠熠的看了蘇慕雲,眼角笑得像是跌碎了一地的春光。

  兩人逗弄著肚子裡的孩子,不多時,軒轅澈便由蘇慕雲教會了這個世界上他最熱衷無比的一種遊戲。

  蘇慕雲看向和肚子裡的孩子玩得不亦樂乎的軒轅澈,輕聲道:“什麼時辰了?”

  “酉時了,”軒轅澈頭也不抬的回道。

  “已經酉時了啊!”蘇慕雲抬頭看向黑沉沉的窗外,見得那映在湖面上的紅燈籠被蕩碎的波光時,才恍然的道:“你還沒吃東西吧?”

  “吃過了。”軒轅澈收了手,抬頭看了蘇慕雲,彎腰取了被蘇慕雲踢遠的繡鞋,蹲了身子,抬手抓了蘇慕雲的腳,正待替她穿上時,卻是目光一怔,稍傾猶疑的道:“你這腳是怎麼了?”

  蘇慕雲看著自己那腫得堪比豬蹄的腳,一下子羞得面紅耳赤,也正是這個時候,想起自己長滿雀斑的臉,“哎呀”一聲捂了臉,半天不肯說一句話。

  “這是怎麼了?”軒轅澈不解的看了蘇慕雲。

  屋外侍候的雙福聽了聲音,探頭看了過來,眼見蘇慕雲捂了臉,任軒轅澈怎麼哄,怎麼問也不肯撒手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死丫頭,還不快進來侍候。”蘇慕雲忿忿的罵了聲。

  雙福屈膝對著軒轅澈和蘇慕雲行了禮,自軒轅澈手裡接了鞋,對軒轅澈眨了眨眼道:“王爺,您沒發現我們王妃變了嗎?”

  軒轅澈點了點頭,“是變了。”

  “那……”雙福狡黠的對軒轅澈道:“王妃哪裡變了?”

  “哪都變了。”

  “那是變好看了還是變難看了?”

  蘇慕雲偷偷的自指縫裡觀察著軒轅澈的臉,她下定決心,只要軒轅澈說她變難看了,她一定……一定……一定怎麼樣呢?卻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

  這樣子,莫說是軒轅澈嫌得難看,就是她自己,都嫌棄了。

  一時間,心頭就生起萬般的委屈。怎的他卻是越發沉穩好看了,自己懷個孩子便變得這般不堪入目。

  “當然是變好看了。”軒轅澈面不改色的指了蘇慕雲道:“這樣珠圓玉潤的才好嘛。”

  珠圓玉潤?!

  雙福駭然的看著胖得似水桶連腰身都尋不著的蘇慕雲,忖道:王爺,這如果叫珠圓玉潤,那什麼樣的人才叫胖子啊!

  “原來我們王爺喜歡有肉的。”雙福替蘇慕雲將放大了好幾寸的鞋穿上後,不忘打趣了一句。

  蘇慕雲暗暗的用腳踹了雙福一記,以示她的不滿。

  但下一刻軒轅澈說出的話,卻是叫她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那是自然,喜歡骨頭的那都是狗。”

  屋子裡先是一靜,稍傾便是幾聲想壓抑卻怎樣也壓抑不住的吃吃的笑聲。

  眼見蘇慕雲捂了嘴,笑得前呼後仰。

  軒轅澈那一直緊提著的心才緩緩的落回了原處,還好,還好。要知道他醒來看到躺在榻上的蘇慕雲的臉時,嚇得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不明白他那曾經膚如凝脂的王妃,怎的一轉眼就變成了眼前這個膚色暗黃,一臉斑斑點點的女人。

  “我喊了魚腸來問話,你讓紅綃陪著在這院子裡走走吧,聽人說,要多走動,將來生產才不會困難。”

  蘇慕雲點了點頭。

  這些日子以來,穩婆也是這般說的。

  她每日裡用過晚膳,都會由雙福、雙全陪著在王府花園裡走一圈。

  ……

  太子府。

  軒轅祈揮手,來報信的人便彎腰退了下去。

  “要不要將消息遞進宮裡?”暮雪看了軒轅祈輕聲道。

  軒轅祈笑了笑。

  暮雪見軒轅祈沒有開口,便恭敬的垂了頭站立一側。

  “聽說現在變得很難看呢!”軒轅祈抬了頭看向暗夜中那似綴在黑絲絨布上寶石一般閃閃發亮的星星,臉上綻開一抹飄忽的笑意,“可是那雙眼睛卻沒有什麼變化呢。”

  暮雪低眉垂眼的站著。

  “真想想看的時候,便能看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軒轅祈抬手伸在晚風中,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柔聲道:“總是要過了白天才能到晚上,總是要經過漫長的等待,才能看到這些寶石一般的星星。可真是讓人不耐的等待啊。”

  暮雪懵然的看向軒轅祈,在看到軒轅祈臉上那似夢幻一般的淡笑時,不由自主的紅了臉,飛快的重新垂下了頭。

  隱約中有婉約空靈的琴聲傳來,為這寂靜的午夜平添幾分憂傷。

  “下去吧。”

  “是,殿下。”

  暮雪緩緩的退了出去。

  一待暮雪退出書房,軒轅祈返身,走到書房西邊的角落處,手在那盆綠油油的君子蘭上花盆上動了動。

  屋子裡便響起一陣機關轟“軋軋”的聲音,續而本來還是一堵雪白的牆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步步向下延伸的階梯。

  軒轅祈直起身子,一步一步沿著台階走了下去。

  暗室內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牆壁上便鑲著一顆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將漢白玉鋪成的階梯打上了一層幽幽的光,連帶著走在上面的人也變得面目模糊起來。

  又往前走了約半柱香的功夫,便是一個空空曠曠的大廳,大廳擺了一張古色古香的桌子,桌子上是一盆綠葉如翠,花朵如霞的海棠花。

  軒轅祈停了步子,目光落在那盆海棠花上,狹長的鳳眸嚼了抹淺淡淡的笑,稍傾緩緩上前。

  桌案上一卷三尺開幅已然完成的畫像躍然入目。

  畫面上,秋風落葉蕭蕭涼涼,一身姿婉約身著淺紅羅裙的女子,立於那片落葉中,一雙瞳眸似深深秋水,像是要看進人的心裡一般。

  軒轅祈抬手覆上畫中女子的雙眸,輕聲呢喃道:“便再等等吧,左右我已等了這般許久。”

  ……

  軒轅澈聽完紅綃的話,良久不出一語。

  紅綃默了一默,再抬眼時,霍然看到軒轅澈手中的茶盞,不知何時已然被他捏碎,那尖利的碎瓷正深深的紮在軒轅澈的掌心之中,殷紅的血滴滴嗒嗒的落了一地。

  “王爺!”

  紅綃驚呼出聲。

  軒轅澈似是才回神,低頭看了眼手掌,唇角微翹,給了自己一個自嘲的笑,鬆了掌心,將手裡的碎瓷隨手一扔。

  淡淡的道:“讓人盯著軒轅驥。”

  “是。”

  頓了頓,軒轅澈喊住了要走出去的紅綃,“太子府那邊也派個人盯著。”

  “是。”

  待得紅綃退了下去。

  軒轅澈又默然的站了片刻,稍傾才對外,喊了聲,“魚腸。”

  “王爺。”

  魚腸走了進來。

  軒轅澈略一沉吟,稍傾便道:“讓人扮了梁琦在燕京走幾圈。”

  “是。”

  見魚腸沒有退下,軒轅澈挑了眉頭,睨了他,“怎的?你還有事?”

  “王爺,為什麼不將他引到漠北去?”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軒轅澈看了魚腸。

  魚腸摸了摸後腦勺,笑得好不奸詐的道:“王爺不是想將晉王引離京都,揍他丫的嗎?”

  軒轅澈臉上生起一抹陰涼的笑,斜眼睨了魚腸,“既然知道我的打算,那該怎麼做,你知道了?”

  “知道,知道。”魚腸一迭聲的道。

  開玩笑,他早就想動手了,這會子這麼好的差事交到他手裡,他還能辦砸了他就不叫魚腸,他叫魚……魚,魚腮。

  待得魚腸搓手搓腳的退了出去,軒轅澈又站在原地沉吟了一番,這才朝外走去,才走到廊簷下,便看到蘇慕雲由著雙全、雙福侍候著朝他這邊走來。

  軒轅澈幾步迎了上前,探手扶了蘇慕雲,“怎樣?累不累。”

  “不累。”蘇慕雲搖頭,輕聲道:“走習慣了,你不在,我每日都要出來走上一圈。”

  軒轅澈點頭,接了蘇慕雲手裡的帕子拭去蘇慕雲額頭上的細汗,輕聲道:“我適才看了看,屋子裡怎的不放冰塊?這般熱的天,你是雙身子的人,怎的受得了這熱?”

  蘇慕雲笑了笑,柔聲道:“不是覺得很熱呢。”

  軒轅澈眼角的餘光處卻是撩到雙福欲言又止,眉頭輕蹙,便也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我在豐樂那邊有處老宅子,等我交了虎印,稟明了聖上,我們便去那邊避暑吧。”

  蘇慕雲指了隆起的肚子道:“只怕小傢伙等不及要趕著出來。”

  軒轅澈笑了看向那球似的肚子,輕聲道:“無防,我們將穩婆什麼的都帶上,左右都是自己的宅子,自己的孩子,哪出生都好。”

  蘇慕雲聽了便點頭,“你拿主意吧,我總是聽你的。”

  兩人笑著進了屋子。

  櫻桃早已將淨身的水備好,正等了侍候蘇慕雲梳洗。

  不想,軒轅澈見了,卻是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這兩年下來,櫻桃早已見怪不怪,與雙福兩人退了下去。

  屋子裡便只剩下蘇慕雲與軒轅澈。

  “你怎的將她們都趕出去了?”蘇慕雲紅了臉瞪著軒轅澈,“她們都走了,誰來侍候我……”

  軒轅澈笑了上前,牽了她的手,將她帶到淨房。

  “難道我不是人?”

  “可是……”蘇慕雲看著自己那碩大無比的肚皮,懊惱的跺了腳。這會子別說是讓他看見她脫了衣服的樣子,就是自己看到了,都覺得實在是難看。“可是,我……”

  猶疑著卻怎樣也說不出,好難看那三個字。

  “怎麼了?”軒轅澈狐疑的看了蘇慕雲,“可是媚媚嫌棄為夫笨手笨腳,侍候的不周到?”

  “不是,我是……”蘇慕雲咬了牙,滿臉羞紅的看了軒轅澈,“真的……真的,好難看。”

  “怎麼會呢?”軒轅澈笑了將蘇慕雲帶到跟前,認真的上下打量她,輕聲道:“還是這個人,還是這張臉,還是這個身子,怎麼就會難看了?”

  蘇慕雲抿了抿唇,用細得不能再細的聲音說道:“你真的不嫌棄?”

  軒轅澈嘿嘿一笑,朝蘇慕雲耳裡吹了口熱氣,低頭含了蘇慕雲的耳垂逗弄了一番,喘了粗氣道:“喜歡還來不及,怎麼就會嫌棄了?”

  蘇慕雲被他那樣一陣逗弄,腳下早已綿軟不堪,此刻聽得軒轅澈情意綿綿的話,越發的是整個人都癱在了軒轅澈的懷裡。

  便是什麼時候被軒轅澈剝了精光放在浴桶裡也渾然不覺,只是在軒轅澈的埋下臉,在她頸間輕吮慢咬時,才恍然回神,然這個時候的她,哪裡還有地方躲。

  軒轅澈看著手底下像是被一夜間像是被吹氣一樣吹胖了的人,若不因著身上的傷口不能浸水,他早將自己剝了個精氣跟她來個鴛鴦浴了。

  眼見,蘇慕雲不時的低垂了頭,眼睛看也不敢看自己,總想著將那變了形的身子往水裡藏些再藏些,軒轅澈由不得便深深的歎了口氣。

  抬了蘇慕雲的下頜,強逼著蘇慕雲看著他。

  “媚媚。”

  蘇慕雲眉眼輕垂,輕聲的應了他一句,卻是怎樣也不肯睜了眸子看他。

  軒轅澈氣惱的探頭在她鼻尖上咬了一口。

  “啊,好痛。”蘇慕雲鄒了眉子,惱怒的瞪了軒轅澈,“你幹嘛咬我。”

  “你總是這般躲著,又是為了什麼?”

  “我沒有躲你。”蘇慕雲嘴硬的道。

  軒轅澈失笑,眼見蘇慕雲又要垂了眉眼,飛快的道:“你再躲,我又要咬了啊。”

  “你敢!”

  蘇慕雲霍然抬了眉眼,灼灼的瞪視著軒轅澈,大有你敢咬我,我也要咬你的氣勢。

  軒轅澈看著極少露出這般孩子氣的蘇慕雲,臉上便有了一抹寵溺的笑,他順手抓了水裡的花瓣,灑在蘇慕雲身上,柔聲道:“媚媚可是覺得這樣的媚媚很是難看,怕我看得嚇到了?”

  蘇慕雲心裡沒來由的便生起了一股委屈。

  是啊,她是怕嚇到了他,她還怕看過這樣的她後,他以後再也不會對她有興趣了。這種擔心,他又怎麼會明白呢?她已經償過他對她的好,這好讓她不由自主的沉淪,讓她想要緊緊抓住不放。甚至於,她很怕他會因為嫌棄這樣的她,而有了別的女人。

  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他不是她,如何能理解。

  見蘇慕雲不語,但那泛紅的眼眶卻是告訴軒轅澈,他猜到了事實的真像。

  “傻瓜。”軒轅澈將蘇慕雲拉到跟前,攬了她濕濕的頭放在胸前,輕聲道:“你這般辛苦為我綿延子嗣,我若是因著這些皮相便厭棄了你,那我又如何值得你這樣付出呢?”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要說服自己,又是如何的艱難!

  蘇慕雲吸了吸鼻子,既然已經挑開了,那她也不必藏著掖著。她抬頭看了軒轅澈用一種幾乎是蠻不講理的語氣說道:“那說好了,就算是我生了孩子不能像以前一樣,你也不能嫌棄。”

  “當然不會嫌棄的。”軒轅澈低頭在蘇慕雲臉上輕輕映下一個吻,柔聲道:“媚媚不論變成什麼樣都是這世上最美的那個。”

  她當然不是這世上最美的,但她一定是他心裡最美的那一個。

第十章:唱戲

  因著是偷偷的回府,軒轅澈難得的與蘇慕雲做了回富貴閒人。

  當然這“閒人”做得其實並不輕鬆。

  好比這會子,也不知道是走漏了消息還是真的只是個巧合。

  皇后娘娘使了宮女來傳話,說是為了慶祝沂王出師大捷揚大慶國威,想請了全福班在沂王府唱三天戲。

  蘇慕雲笑得兩臉發木送走了宮裡的內侍。待得人走遠了,回頭尋了軒轅澈道:“王爺,您看……”

  軒轅澈淡淡一笑,“來就來唄,又不是抄家怕什麼。”

  可是當真只是請了人來唱戲這般簡單?蘇慕雲若有所思的看了軒轅澈,但眼見得軒轅澈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只得歎了口氣,喊了雙全上前。

  “你使人去各位夫人府上遞貼子,便說府裡要請了戲班來唱戲,貴人們若是得空請了來府裡聽戲。”

  雙全怔怔的看了蘇慕雲,又看了她的肚子,猶疑的道:“王妃,這個時候請戲班唱戲,合適嗎?”

  蘇慕雲歎了口氣,“合適不合適,又豈會由我們說了算?”

  雙全便想起之前送走的那個宮人。

  同樣長歎了口氣默然的退了下去,安排人寫貼子。

  “雙福,”

  “哎,王妃,奴婢在。”

  雙福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

  “你去趟太太那,便說府裡要請戲班唱戲,讓太太和兩位少爺來幫著搭把手。”

  “是,王妃。”

  眼見雙福要退下去,軒轅澈卻是好笑的上前喊住了雙福,轉而看向蘇慕雲。

  “你啊,就別操這份心了。”

  蘇慕雲瞪了軒轅澈道:“我不操這份心,誰來操,你嗎?”

  軒轅澈揮了揮手,示意雙福退下。

  一邊牽了蘇慕雲的手坐回窗前,輕聲道:“你真以為她是想慶祝呢?”

  “當然不是。”蘇慕雲斬釘載鐵的道:“正因為知道那位有所圖,我才要小心謹慎些,莫要讓人趁亂弄出事端來。”

  軒轅澈自是知曉她嘴裡的“事端”是指他被人給找了出來。

  “你也知曉那位的目的,再加上你這身懷六甲的身子,你覺得她這會由了你來佈置防備?”

  蘇慕雲愕然的抬頭看了軒轅澈,“你是說她要奪了我的權?”

  “看著吧。”軒轅澈淡淡的笑了道:“很快宮裡便會派管事嬤嬤出來幫著你打理。你只需要坐在戲台下戲便是了,若是我猜得沒錯,只怕派出來主事的便是娘娘身邊的紅人,梅姑。”

  蘇慕雲眉宇一蹙,她並不懷疑軒轅澈的話。

  論宮鬥揣摸上意她哪裡及得上這位自小便是那大染缸裡出來的人!

  “那你要麼還是出去躲躲吧。”蘇慕雲看了軒轅澈道:“雖說是自個家裡,可……”

  “放心吧。”軒轅澈冷冷一笑,譏誚的道:“我保證,她們就是將沂王府掘地三尺,最終的結果也只會是令她們大失望。”

  蘇慕雲並不放心,在她來說,還是趁這會子先避出去的好。

  似是知道她的想法,軒轅澈凝眸眺了遠方,以一種平常的口吻說道:“現在的沂王府怕是連飛出去的蚊子是公是母都會報到那位眼前,若是走了個大活人出去,豈不是省了他們更多的事?”

  蘇慕雲仔細一想,似乎便是這麼個道理。

  這時不由便恨恨的想道:早知道還不如不要他偷偷的回來,這樣子提心吊膽遠比一個人孤涼寂寞更是難挨!

  “大軍還有多少日子到皇城外?”

  軒轅澈略一沉吟輕聲道:“多則七日,少則五日。”

  蘇慕雲默然無語,怪不得不早不晚會選在這個時候在沂王府唱大戲了!不就是想來個翁中捉鱉嗎?只是,她也不是那案板上的肉,由得你剁。

  “好吧,那就不躲了,我到要看看她們能弄出些什麼來。”蘇慕雲咬牙恨聲道。

  軒轅澈眼見得她眉眼間那抹鐵青的郁氣,心裡生起一抹淡淡的憐惜。想著蘇慕雲自懷了這個孩子經歷的那些事,心裡對自己當日的決定又添了幾分懊悔!

  “都是我不好。”軒轅澈上前擁了蘇慕雲,“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受這麼多苦,連懷個孩子也不得安生。”

  蘇慕雲搖頭,幽幽的道:“不,不怪你,是他們欺人太甚。”

  兩人一時間都默然無聲。

  窗外的那一湖碧波在陽光下閃著鱗鱗的波光,陽光下那些粉白淺紅的荷花似仙子般在這片碧波裡搖曳生姿。

  蘇慕雲長長的歎了口氣,這樣的日子到底還要過多久呢?

  前些日子蘇州的呂老爺偷偷的派人送了信給她,說是想將膝下獨女呂若華許給蘇慕辰為妻,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她什麼意思?她連人都沒看到能有什麼意思呢?

  雖則呂老爺對蘇慕辰有救命之恩,這份恩情就算是讓她傾盡一切也不為過。可是那涉及到弟弟的終身幸福,呂若華人品如何,弟弟喜不喜歡?她都不知道。若是弟弟只單純的以報恩的心態取了那呂小姐,對呂小姐對弟弟未必便是一件幸事!

  蘇慕雲很想去看一看,可是她卻又知道那是件希望渺茫的事。

  軒轅澈將蘇慕雲臉上的神色一一收入眼中。垂於袖籠中的手亦是越握越緊,目光落在蘇慕雲隆起的肚子上,那似被火燒的心才慢慢的好過了一點。

  果不出軒轅澈所料,申時左右,梅姑領了一干精明能幹的嬤嬤及內侍來到了沂王府。

  蘇慕雲得了門房的回報,早早的迎了出去。

  “王妃,娘娘說您身子重,這些瑣事便由奴婢等人來做,王妃只需在一側指點指點便行。”

  蘇慕雲將梅姑迎進了小花廳,待丫鬟們奉過茶後,才笑盈盈的對梅姑道:“有勞梅姑姑。”

  梅姑笑了笑,令帶來的嬤嬤宮人上前與蘇慕雲見禮。

  稍傾得了消息趕過來的盧嬤嬤和柴嬤嬤遠遠的站在了廊簷下聽著花廳內的動靜。一待梅姑走了出來,兩人便急急的迎了上前。

  “梅姑……”

  梅姑掃了眼兩位嬤嬤,眼角的餘光撩了眼身後的笑盈盈的蘇慕雲。續而才對兩位嬤嬤道:“娘娘讓我轉告兩位嬤嬤,務必好生在王妃跟前當差。”

  兩位嬤嬤原以為藉著這機會能離了這沂王府,不想才照面,梅姑便絕了二人的希望,一時間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但下一瞬間,在看到一側笑得好不開心的蘇慕雲時,齊齊的道:“是,老奴等定當盡心竭力侍候王妃。”

  梅姑淡淡一笑,開始分派嬤嬤們的工作。

  蘇慕雲冷眼看著,渾然將沂王府當成自家小菜園的梅姑,待得梅姑諸事既定,似是要來徵詢她意見時,蘇慕雲捂了嘴,打了個哈哈。

  續而扶了櫻桃的手上前,笑了道:“梅姑姑,我有些乏了,這便去歇著了。”

  梅姑微微一愕,稍傾笑了看向蘇慕雲道:“原不該耽擱王妃休息,只是……”屈膝對著蘇慕雲一福,低眉垂眼的道:“雖說奴婢是奉了娘娘的意思來幫著王妃打點,但必竟只是個奴才,有些事還是要請王妃拿主意的。”

  蘇慕雲心底冷哼,忖道:你還知道自己只是個奴才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這沂王府的主人呢!

  “梅姑姑這是說的哪裡話。”蘇慕雲笑盈盈的上前扶起了梅姑,“姑姑是皇后娘娘身前經過多少事的,這點小事豈在姑姑眼裡?”她掩了嘴再次打了個哈哈道:“姑姑能者多勞,我這實在是身子沉的歷害。姑姑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便使了人來說一聲吧。”

  梅姑略一沉吟,稍傾抬頭道:“那便依了王妃的意思吧。”

  蘇慕雲又說了會兒話,這才狀試不勝疲勞的由著丫鬟服侍著朝後院走去。

  才回了後院,蘇慕雲便令人將紅綃喊了來。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把人給盯我緊了。”

  紅綃拱手道:“是,王妃放心,一定不會讓她們弄出差子來。”

  蘇慕雲揚了揚眉梢,適才那些內侍她也打量過了,雖說沒個個面對面的看個周全,但一眼掃過去,總有那麼幾個讓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蘇慕雲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很顯然,這些宮人裡面有那位派出來的探子。”蘇慕雲看了紅綃,“而且他們一定是身懷絕技的,待得明日人一多起來,便是渾水摸魚的時候。一定要防緊了些。”

  “奴婢明白。”

  蘇慕雲擺了擺手,又喊了雙福上前。

  “你這兩日什麼都別管,只管給我盯著廚房裡的那些吃食,以防有人在吃食上動手腳。”

  “是,王妃。”

  待得她們分頭下去行事後,蘇慕雲抱了沉得像裝了塊石頭一樣的肚子,依在椅子里長長的歎了口氣,對著高高隆起的肚子苦笑道:“現在便這番熱鬧,往後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情景。”

  “往後!”身邊響起一道清越的嗓音,稍傾鼻下便是一股熟悉的氣息,蘇慕雲抬頭看著緩緩走到她身側的軒轅澈,“往後只怕想這樣熱鬧也難了。”

  蘇慕雲猶疑的看了他,似是不明白軒轅澈話中的意思。

  軒轅澈淡淡笑了笑,輕聲道:“待得這次面聖過後,我便請辭歸隱。”

  蘇慕雲眼裡閃過一抹燦亮的光芒,但很快那光芒卻又黯了下去。

  “便是你肯放手,只怕他們卻不能放心呢!”

第十一章:誰算計誰

  請來的是京都城裡有名的清音社。

  唱的是有名的昆劇名曲《玉簪記》這齣戲,由著當紅的花旦玉堂春扮演的道姑陳妙常那個嫵媚動人,真真是將在座的大多數千金婦人都比了下去。

  蘇慕雲不動聲色的看著居中坐於上首的皇后娘娘,而這會子台上正唱到第十六出《寄弄》。

  “你是個天生後生,曾占風流性。無情有情,只看你笑臉兒來相問。我也心裡聰明,臉兒假狠,口兒裡裝做硬。待要應承,這羞慚怎應他那一聲。我見了他假惺惺,別了他常掛心。我看這些花陰月影,淒淒冷冷,照他孤零,照奴孤零……”

  那優雅婉轉的唱腔當真是唱出了閨閣女兒家的矛盾心情,一面是對心愛之人的熱烈嚮往,一面又是畏怯害羞。若迎若拒之間便譜寫出了一出傳世百年的愛情喜劇。

  這邊廂,那些貴婦人正圍著皇后娘娘極盡討好諂媚之事。

  一曲唱罷,皇后娘娘笑盈盈的看了蘇慕雲,“沂王妃覺得如何?”

  蘇慕雲恭身一禮,淡笑道:“臣妾是不懂得這些的,看著眾位夫人如癡如醉總是好的吧?”

  請了來坐陪的那些夫人,連連七嘴八舌的接過了話。

  大學士夫人:“不愧是名角,這身段這唱腔哪樣都是無暇可挑啊!”

  尚書夫人:“可不是嘛,”笑吟吟的看了蘇慕雲,“沂王妃快些打賞了吧,我們還等著看下一出呢。”

  蘇慕雲使了個眼色給一側侍候的紅綃,紅綃便高聲對著台上喊了聲,“王妃有賞。”

  台上的班主立刻領了玉堂春在台上跪拜謝賞。

  “接下來的是哪一出?”皇后娘娘挑了眉頭看向一側的梅姑。

  “回娘娘的話,接下來是《單刀會》。”梅姑上前輕聲回道。

  皇后娘娘笑吟吟的看了蘇慕雲道:“這可是一齣好戲。”

  “是啊。”蘇慕雲附合的道,轉而對紅綃吩咐道:“告訴白雲生好好唱,唱好了有賞。”

  “是,王妃。”

  紅綃轉身朝戲台後側走去。

  蘇慕雲又吩咐一側侍候的櫻桃,“將那曲本呈給娘娘過目。”

  “是,王妃。”

  櫻桃恭敬的捧了曲本呈到梅姑手裡,再由梅姑交給了皇后娘娘。

  這《單刀會》不同於之前的《玉簪記》那般輕鬆明快。

  《單刀會》說的是三國時候,東吳都督魯肅,邀請關羽赴宴,欲伏兵要挾其歸還荊州;關羽明知魯肅之計,卻僅率周倉一人過江赴會;席間關羽倍數過關斬將舊事,並執住魯肅,令其送己歸舟;關周全身而退,魯肅望江興歎。

  曲目是梅姑定的,也曾送與蘇慕雲過目。

  這會子那白雲生頭戴綠夫子盔,口戴花五綹,身穿綠蟒加帥肩,腰束角帶,紅彩褲,高底靴。扮相中威毅中含儒雅,一開口便得到滿堂喝彩,甫一眼眼,光芒外射竟讓人有著渾然被看透般的不自在感。幾個唱念做打下來,便顯出了深厚的功底,結實嗓音。

  又惹得這底下看戲的夫人們一番叫好聲。

  蘇慕雲從前也曾聽人說過,十個戲子九個要靠捧,不捧不成角。今天來的雖說是各家俯上的正主兒,但這裡面也不乏那些出身不怎麼清白憑了手段上位的。這些人裡又有幾個養戲子的呢?

  那些自忖形端姿正的夫人們再怎樣也不曾想到,這沂王妃心裡竟是這樣打量她們的。待得抬頭偶與蘇慕雲的眸光對上時,都討好的對著蘇慕雲一笑。

  戲台上,已經演到魯隸的第三計:壁衣內暗藏甲士!酒酣之際,擊金鐘為號,伏兵盡舉,擒住關公,囚於江下。

  正是關健的時刻,那鑼鼓敲得咚咚作響,似是敲在人心上一般。

  皇后娘娘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梅姑,梅姑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朝不遠處立著的宮人遞了個眼色過去。

  便見青綠的衫影一晃,內侍緩緩的退了下去。

  蘇慕雲眼角的餘光就不曾離開過皇后娘娘,這會子眼見那內侍悄然退開的身影,唇角嚼了抹冷笑,撇頭對紅綃道:“去讓人告訴雙福一聲,我這有些餓了,弄點吃的上來。”

  “是,王妃。”

  紅綃臉上含了抹淡淡的笑退了下去。

  禮部侍郎黃夫人眼看著紅綃恭身退了下去,眉眼一轉看了蘇慕雲道:“一直聽說王爺身邊有兩個伶俐得緊的大丫鬟,想罷剛才那位便是其中之一吧。”

  蘇慕雲抬頭看向黃夫人,笑道:“正是。”

  “據說那紅翹姑娘可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怎的卻不曾看到呢?”黃夫人頻頻抬頭,四處張望,臉上掩了抹失望之色,道:“難不成被沂王妃藏起來了?”

  “是啊,沂王妃,便讓我們也開開眼吧。”兵部侍郎華夫人亦跟了說道。

  紅翹的事雖不曾大旗鼓的處決,但想必這些人心裡也是知曉一二的,這會子嚷著要見,無非是想要給蘇慕雲一個難堪罷了!

  蘇慕雲淡淡的笑了笑,輕聲道:“這可真是讓各位夫人失望了,紅翹是王爺的丫鬟,說起來,我也好久不見了,也不知道是王爺是將他藏了還是送了。”

  “哼!”

  黃娥素撇了撇嘴,冷冷的道:“這京都城裡誰不知曉王爺對王妃情深,那紅翹若說是送人倒還有幾分可信,若說是王爺藏了……”冷冷哼了一聲,眉眼極是不屑的道:“王妃又何必說這番讓人牙痛的話。”

  蘇慕雲看著神色難看的黃娥素,由不得便暗暗的搖頭。

  她一具閨閣家的小姐,說起這旁人夫妻間的事這般起興,到不知道是該說她純真還是蠢的有個樣了!

  “娥素!”黃夫人歷聲喝斥了一句黃娥素,抬了頭朝在座的夫人們勉強笑了笑道:“這丫頭自小就是個心直的。”

  在座的夫人個個都是人精,眼見得首座上的皇后娘娘眉目不動,眾人又豈會出這個頭,俱都笑了笑,也不接話,只當是台下的戲看。

  得了馴斥的黃娥素狠狠的咬了唇,悶悶的坐在一側。

  “想來你們也是嫌這悶了。”皇后娘娘似是才突然發覺了一般,轉而笑盈盈的對蘇慕雲道:“不如便讓她們自個玩去吧,這聽戲也得看人的是不是。”

  “娘娘說得是。”蘇慕雲附合了笑道,轉而對一側侍候的雙全吩咐道:“請了小姐們去園子裡玩吧。”

  “好啊!”兵部侍郎的那位敢愛敢情的千金小姐,華紫曼,華二小姐拍了手道:“我早就待得不耐煩了。”話落,目光凝了一側的戶部侍郎的孫大人的千金,孫菲菲,臉帶寒意的道:“孫姐姐,你也一起去吧。”

  孫菲菲本欲拒絕,卻見皇后娘娘笑盈盈的看了過來。便在她尚在猶疑時,華紫曼卻是使了個眼色給一側黃娥素。

  “走吧,孫姐姐。”黃娥素上前便不由分說的拽了孫菲菲起來。

  又喊了其它府上的幾位性子活脫的小姐,在雙全的引領下朝沂王府的後花園走去。

  蘇慕雲想了想,卻是喊了身側另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上前吩咐道:“去告訴你雙全姐姐一聲,別的都好玩,只獨獨不要領了小姐們下湖玩水。”

  “是,奴婢知道了。”

  小丫鬟急急的跑了出去。

  便有夫人打趣蘇慕雲道:“個個都不是小孩了,怎的還擔心她們玩水了。”

  蘇慕雲便笑了道:“眼下天正熱,湖裡養的那些荷花開得正好,就怕小姐們起了性子。卻不知自來,這水火是最最無情的。”

  “王妃說得是。”吏部尚書夫人況夫人笑了看著蘇慕雲道:“正是這個理,雖說是大熱天的,但這一熱水,一冷一激還真是凶險的很。”

  蘇慕雲又了附合了幾句。

  過不得多時,因著走了那些坐不住的小姐,在座的夫人們也有幾個真是愛戲的,便不時的輕聲點評著台上白雲生的唱腔。

  蘇慕雲半依了榻,唇角含笑,目光微揚,不是和著台上伊伊呀呀的唱腔打幾下拍子,似是全然入了這場戲。

  眼見得台上關羽震住魯肅,令他不敢動用埋伏的軍士,便要安然返回。

  卻在這時,驀的響起一聲淒歷的尖叫。

  蘇慕雲打著拍子的手一緊,稍傾眉眼輕垂,唇角凝了抹冷笑,繼續看著台上精彩的演出。

  只那聲尖叫,既是入了她的耳,自然也入了別人的耳。

  “出什麼事了,我怎麼好像聽到有人慘呼聲。”華夫人頻頻抬頭朝外張望。

  一側的大學士蔡夫人卻是笑了道:“許是聽岔了吧,怎的我……”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這會子是便不只是華夫人便是那席上有女兒跟了去後院採蓮的夫人們,都齊齊的站了起來。驚慌失措的看了跌跌倒倒朝這邊跑來的婆子,失色的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蘇慕雲扶了櫻桃的手站了起來,看著臉如白紙的婆子,急聲道:“出什麼事了?這般失魂落魄的。”

  “王妃……船娘失了手,小姐……小姐們落水了。”

  “什麼!”

  一時間夫人們齊齊站了起來,再也顧不得坐在首位上震席的皇后娘娘,白了臉圍著那婆子一迭聲的道:“誰家的小姐落水了,可曾派了人下水去救。”

  “全……全都落水了。”

  “啊……”便有膽小的夫人臉如白紙搖搖欲墜的往地上倒去。

  “王妃,王妃……”

  櫻桃尖利的聲音蓋過了場上哄亂的聲音,眾人這才看到蘇慕雲一臉慘白,雙眼緊閉的倒在了櫻桃的懷裡。

  “都別慌,慌什麼!”

  一聲歷喝,皇后娘娘扶了身邊宮人的手走了過來。

  “娘娘,娘娘,我家王妃暈倒了。”櫻桃青白了個小臉慌亂失措的看了皇后娘娘,“娘娘,娘娘娘救救我家王妃。”說著眼淚便嘩啦啦的掉了下來。

  “讓人去請御醫。”皇后娘娘對一側的宮人吩咐道,又對那來報信的婆子,歷聲喝斥道:“人落水了,找了人去救人便是,怎的哭到這邊來了?”

  婆子慘白了臉,抖了唇道:“回娘娘的話,已有會水的婆子下水救人,只是各府上小姐的衣裳都濕了……”

  “混帳東西。”皇后娘娘身邊的嬤嬤便喝斥起來,“既是如此便該悄然來報,這般大呼小叫的若是你們王妃有個好歹,揭了你的皮都不為過。”

  雖說眾位夫人心裡焦急不堪,可想著人救起了來沒事便好,便連忙打發了身邊的婆子丫鬟回府裡取衣裳。

  又有人去看臉色雪白倒在一側的蘇慕雲,一眼便落在那高高拱起的肚子上。想著這萬一有好個歹,可如何是好。

  好在,不多時蘇慕雲便悠悠醒轉過來,眼見那些夫人都圍在自己身邊,戲台上的戲也早就收場了,皇后娘娘正滿臉急色的盯了她,見她醒轉,悠悠長出了口氣。

  “總算是醒過來了,可著實嚇得本宮不輕。”

  蘇慕雲告了聲罪,續而看向圍著的夫人們,急聲道:“如何,府上的小姐們都無恙吧?”

  “王妃放心。”櫻桃扶了蘇慕雲,輕聲道:“婆子會辦事,小姐們都被救起了,沒什麼大事。”

  蘇慕雲便長長的出了口氣,連連雙手合什,嘴裡直念叨著:“阿彌陀佛,沒事便好,沒事便好,不然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黃夫人撩了眼皇后娘娘,嘟囔了道:“既是曉得那後花園有湖,怎的偏還引了人朝那去。”

  皇后娘娘眉宇蹙了蹙,目光冷歷的朝黃夫人掃了過去。

  黃夫人一個瑟瑟,飛快的低了頭。

  本還想跟著埋怨幾句的華夫人這會子也不敢出聲了。

  況夫人看了看皇后娘娘,又看了看蘇慕雲,半響笑了道:“既是夫人們都擔心小姐,不由便去看看吧。”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對一側圍著的夫人們道:“都下去吧,別出了事就怨這個怨那個,適才沂王妃特意囑了丫鬟去傳話,你們在座的也是都聽到的。想來個個都是家裡驕縱慣了的,眼裡早沒個高低了。”

  皇后娘娘的這話一說,誰還敢再分辯一句,齊齊應了聲,潮水般朝歸置各府小姐的院落走去。

  這邊廂,皇后娘娘扶了蘇慕雲,苦笑道:“說到底卻是本宮的不是。”

  “臣妾惶恐,”蘇慕雲一把攥了櫻桃的手便要跪下,卻是被皇后娘娘一把攙住了。

  皇后娘娘蹙了眉頭看了蘇慕雲道:“是本宮思慮不周,若是本宮不僅只是想著表彰王爺為國盡忠之心,而忽略了王妃已身有六甲,生產在即,府中瑣事有心無力,又豈會惹下這禍事。”

  “娘娘,”況夫人上前扶了皇后娘娘在落座,輕聲勸道:“娘娘快快別這般說,娘娘也是體恤王妃府中清冷,有心與王妃熱鬧一番才是。那些個丫頭們若不讓她們吃上這番苦頭,往後只怕要闖了更大的禍事才是。”

  蘇慕雲由不得便挑了眼角不動聲色的仔細打量了這況夫人幾眼。

  吏部尚書況融能得聖寵,自是有一番心機手段之人。這況夫人看似圓圓潤潤平平無常的一個人,說話中規中矩之中卻又帶著不見痕跡的媚好之意。

  那呂老爺與況大人關係匪淺,想來有了況大人照拂,不悌幾年定是一番不可小視的結果。慕辰有了呂老爺,往後的前程自也是可以預見的。由不得心中便對這況夫人多出了幾分親近之意。

  “說來都是妾身的錯,”蘇慕雲扶了櫻桃的手,上前道:“若是早些令了人將那湖中的小舟撒了去,便也沒了這番凶險,好在有驚無險。”

  皇后娘娘便笑了笑牽了蘇慕雲的手,柔聲道:“可是,好在有驚無險!”

  兩人相視一笑。

  一側的夫人們又陪著說笑幾句,便算是將這事揭了過去。

  “王妃,那台上可還等著你打賞呢。”況夫人輕聲提醒了蘇慕雲道。

  果不其然,那白雲生一齣戲唱完,眼見底下的夫人們亂成一團,正忡忡的立在台上。

  “瞧我這記性。”蘇慕雲自嘲的笑了笑,對一側的櫻桃吩咐道:“去,取了一百兩銀子。”

  “是,王妃打賞白雲生紋銀百兩。”

  片刻台上便響起一片歡呼聲,班主領了白雲生及戲班中其它人,嘴裡便似放鞭炮一般,吉利話兒,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

  只聽得台下的夫人們,齊齊掩了嘴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歡笑聲。

  一齣戲唱罷便是酉時,該是用晚膳的時候了,晚膳過後還有焰火可看。

  這邊廂,便有宮人上前請示梅姑,晚膳擺在哪。

  關於這些之前梅姑都與蘇慕雲有著溝通的,也不知蘇慕雲是樂得清閒還是為示清白,將府裡調遣下人的牌子盡數給了梅姑,說是她雖有心卻是無力。府中的事便盡數交於梅姑定奪。梅姑起先還推脫一翻,到得後來,便也不推辭了。

  指定了用晚膳的地方,梅姑扶了皇后娘娘起身,招呼了眾位夫人便朝前廳走去。

  這邊廂,蘇慕雲由著櫻桃扶了笑吟吟的走在人群中,抽了個空落後一步,壓低了聲音問櫻桃道:“可是都準備好了?”

  櫻桃左右撩了一眼,低聲道:“王妃放心,雙福已經按之前計劃的動手了。”

  蘇慕雲臉上便又起了一抹淡笑。

  “六王嬸。”

  蘇慕雲回頭,待看到自人群裡挨過來的葉司盈時笑了道:“你可是來晚了。”

  葉司盈臉上生起抹苦笑,壓了聲音道:“臨出門時出了點事,緊趕慢趕的總算是趕上了。”

  蘇慕云“撲哧”一聲笑了道:“你原是為了來趕這餐飯的,可是太子殿下慢待了你,不給你吃飽。”

  “胡說什麼呢。”葉司盈抬手作勢拍打了蘇慕雲一番,續爾驚喜的道:“六王嬸這帕子好生漂亮,快與我看看。”

  蘇慕雲笑了將袖籠裡的帕子抽了出來,遞了過去,嘴裡說道:“便沒見過你這人,太子府裡多少精緻稀罕的東西看不上,偏生卻是我的什麼都是好的。”

  葉司盈笑了接過,低頭仔細看起來,卻是飛快的道:“你小心些,怕是今晚要不太平。”話落,抬了頭將手裡的帕子擲還給蘇慕雲,笑了道:“你既知我稀罕著,怎的卻不見你作個大方人,送我幾方。”

  蘇慕雲接了帕子,作勢了瞪了葉司盈道:“怎不見你好生來孝敬我這個皇嬸,反到是要我這個皇嬸先打賞起你來。”

  “好你個小氣的六王嬸。”葉司盈嬌聲斥了句,笑盈盈的往前替了梅姑扶了皇后娘娘,“母后,兒臣侍候您。”

  皇后娘娘笑了側頭看向葉司盈,“怎的來這般晚?”

  “才要出門的時候,乳娘來說暉哥兒有些不爽快,兒臣不敢大意,便請了太醫來把脈,說是吃涼了東西。”

  皇后娘娘便點了點頭,輕聲道:“即是暉哥兒不好,你便該留在府中照看才是,怎的又跑出來了?”

  “這會子已是無大礙了,殿下說既是母后也在,讓兒臣前來盡盡孝,稍後便回即是。”

  皇后娘娘臉上的笑意便越發濃了,由著葉司盈侍候著入了座。

  眼見得快要到開席的時間了,卻是還不曾見到黃夫人幾位夫人回轉,皇后娘娘不由鄒了眉頭,撩了眼蘇慕雲,喊了梅姑上前,輕聲道:“你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是,娘娘。”

  梅姑退了下去。

  葉司盈狐疑的看了皇后娘娘,小心翼翼的道:“母后,可是出什麼事了?”

  皇后娘娘掃了眼席上各位夫人的臉色,續而輕聲將適才小姐們偷偷盪舟落水的事說了一遍。葉司盈聽得背心生了一層實實的冷汗,輕聲道:“好在沒出什麼大事。”

  “能出什麼大事!”皇后娘娘冷冷的哼了聲。

  葉司盈便訕訕的笑了笑,低眉垂眼不出聲。

  皇后娘娘眼見葉司盈臉上的笑有些僵硬,不由暗暗的歎了口氣,輕聲道:“你也別陪著等了,還是快些回去看著暉哥兒要緊。”

  葉司盈連忙應了聲“是”正欲起身行禮退下。

  不想,門外卻忽跌跌倒倒的衝進一抹身影,葉司盈仔細的看了過去,霍然是那位兵部侍郎夫人,華夫人。

  眼前的華夫人,臉上一片青青白白,一對吊梢三角眼此刻腫得像是剛剛出鍋的小籠包,那原本抹得甚是均至的妝粉這會子東一坨西一塔的在臉上衝出了幾條黑溝子。綰得高高的凌雲髻這會子也是鬆鬆垮垮的露出包在裡面的假髮。

  這樣的華夫人,著著實實將屋子裡的人齊齊震得半響發不出一句聲。

  稍傾才有人猶疑的道:“這是怎麼了?”

  “是啊,這是怎麼了?”

  注意華夫人的異相,不由便竊竊的私語了起來。

  皇后娘娘蹙了眉頭,正欲使了人上前傳呼華夫人上前問話。

  不想那華夫人卻是“嗷”的一聲,便朝蘇慕雲撲了過去。

  “我跟你拼了,你這壞透了心肝的賤女人!”

  華夫人不要命的朝蘇慕雲撲了過去,便也有人不要命的攔了上去。

  櫻桃死死的抱住了衝上來的華夫人,嘴裡尖聲道:“華夫人,華夫人,你這是要幹什麼?”

  “我要殺了她,我要她殺了這個挨千刀的。”

  華夫人的叫聲似殺豬刀響了起來。

  屋子裡的人齊齊被她那破鑼嗓子喊出來的話震得在原地,半響回不了神。

  辱罵皇室,這罪可不輕!

  但看著華夫這失態的樣子,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時間眾人都呆在了原地。

  眼見櫻桃著著實實的挨了那華夫人幾腳,蘇慕雲急得連連喊了人。

  “快,快將人分開,莫要傷了華夫人。”

  便是這個時候,皇后娘娘也驚醒了過來。

  “荒唐!”

  一聲怒喝響起。

  正拼了命耍潑的華夫人身子一僵,雙目霍然瞪向上首臉色鐵青的皇后娘娘。續而似是明白過來一樣,“哇”一聲便哭了起來,不待人上前分,她便雙手一甩將櫻桃扔了開去。

  “撲通”一聲跪在了皇后娘娘跟前,“娘娘,娘娘,您要為臣妾做主啊!”

  皇后娘娘目光一凝,銳利的眸子便似刀般割向正嗷嗷哭喊著的華夫人身上。

  那樣森寒冷歷的目光,直看得華夫人身子一僵,半響說不出一個字來。

  皇后娘娘這才開口,緩緩的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皇后娘娘沒有定罪,而是問事情的起因。

  華夫人霍然回頭,抬手指了蘇慕雲,顫了聲音哆嗦了嘴道:“沂王妃,紫曼便是得罪了你,你何苦這般作賤她,要打要殺,你便說一聲才是,何苦這般要逼了她的命!”

  蘇慕雲聞言,滿頭霧水的看了皇后娘娘,不顧身懷六甲,吃力的扶了一側丫鬟婆子的手站了起來,走到皇后娘娘身邊,“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

  “王妃……”

  趕了進來的紅綃驚得連忙跟了上前,跟著“撲通”一聲跪在了蘇慕雲跟前,抬了頭哀哀慼慼的看了皇后娘娘,“娘娘,娘娘,我家王妃身子本就虛弱不堪,太醫幾番叮囑要小心靜養,不然只怕母子不保,還請娘娘開嗯。”

  皇后娘娘撩了眼紅綃,可卻只看到“咚咚咚”一連磕了三個頭的紅綃額頭上的那青紫的痕跡。

  “快扶了你家王妃起來。”

  “奴婢謝娘娘恩典。”

  紅綃連忙與上來的丫鬟扶了蘇慕雲起身。

  “娘娘,娘娘您要為臣妾為小女做主啊!”

  華夫人伏在地上哭得哀哀切切。

  一時間,滿屋子裡的人個個滿頭霧水。

  有那機靈的人,便使了眼色讓身邊的下人出去打聽什麼消息。

  這邊廂,蘇慕雲雖由著丫鬟扶了起來,卻是直直的站在皇后娘娘面前,面色鐵青的道:“娘娘,您適才也聽到了。臣妾便是泥捏的也會有幾分性子,華夫人這般當面辱罵臣妾,臣妾無防,可是置我家王爺於何處,請娘娘為臣妾做主。”

  作勢又要跪下,卻是被邊上的丫鬟婆子給阻止了。

  皇后娘娘目光陰沉沉的睨了眼地上哭得傷心欲絕的華夫人,冷聲道:“夫人這般到底是為何?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言下之意很明顯,若是說不出個理由來,便別怪她不講情面了!

  華夫人抽了帕子拭去臉上的淚水,抬了頭目光如刀的睨了蘇慕雲,恨聲道:“王妃,您為何要讓人對小女行不軌之事!”

  嘩啦一聲,廳堂之中便似突然間炸開了鍋一樣,一時間只聽得人語喧嘩,卻是分不清誰說了什麼。只聽到那吵吵嚷嚷的聲音,一聲緊似一聲的響起來。

  皇后娘娘目光便似淬了毒的刀一樣,狠狠的睨向了地上的華夫人。

  莫說蘇慕雲不會蠢笨到如此地步,便真是如此蠢笨,作為受害者的娘便也該將這事藏了掖了,待無人時再來問個公道。誰會像眼前的人一樣,將這事嚷得四下俱知,她便不怕華紫曼再也嫁不出去了麼?

  皇后娘娘心底生起濃濃的冷笑,眼角的餘光將屋中的人盡數掃了個遍,此刻她已經篤定,定是這廳堂中有人與軒轅澈過不去,惡意使的這個毒計,即為難了蘇慕雲又毀了華家二小姐。只不知,這人會是誰?

  這華夫人又打的什麼主意?

  “華夫人!”蘇慕雲聲音如冰的看了華夫人,一字一句道:“華夫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讓人對華小姐行不軌之事?你這樣講,便不怕遭報應嗎?”

  “你還狡辯!”華夫人霍然抬頭,目光如血的瞪了蘇慕雲,“我若是說了一句假,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這麼毒的誓言!

  屋子裡當即便有些夫人信了,那華家大小姐華紫芯當初就沒少得罪過這沂王妃,今天這華紫曼也是明裡暗裡的多多嘲諷。若說蘇慕雲要對付二人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可若說是在自己的府裡做這種事,怕是……

  一時間,眾人便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了。

  “華夫人說話,總要有個證據,這般無憑無故發個毒誓,便要定了我的罪名不成?”蘇慕雲目光咄咄的看了華夫人。

  “證據?”華夫人冷冷笑了指向蘇慕雲道:“你要證據是不是?”

  蘇慕雲冷冷一笑,迎了華夫人道:“當然,只要夫人能拿出證據,證明這事是我指使的,我便做主,替王爺納了二小姐做側妃。”

  廳堂裡再次掀起一鼓狂潮。

  沂王府的側妃!

  天啊,這當真是否極泰來啊!

  一時間人人恨不得為什麼那個人不是自己府上的小姐了。

  便是皇后娘娘也錯愕的看了蘇慕雲,猶疑的道:“六弟妹,你這這是……”

  蘇慕雲目光如山的迎了皇后娘娘,“娘娘,請娘娘明查還臣妾一個清白。”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

  “華夫人,既是有證據便將證據呈上來吧。”

  華夫人恨恨的瞪了蘇慕雲,續而看了皇后娘娘道:“娘娘,請皇后娘娘移步。”

  續而眾人便明白了,怕是人被扣住了!

  不由都同情的看向蘇慕雲,心道:人髒並貨,怕是沒得狡辯了吧。

  皇后娘娘這會子卻是沒有移步,反到是回頭看了梅姑一眼。

  梅姑幾不可見的對著皇后娘娘點了點頭,皇后娘娘這才對地上的華夫人道:“即是如此,本宮便隨上夫人走一趟。”

  華夫人由內侍攙了起來。

  “請各位夫人也一同移步吧。”蘇慕雲對那些看對不怕台高的夫人說道:“今日之事,將來也好請各位替本妃做個見證。”

  “理當如此!”

  眾人這會子正怕被皇后娘娘清了出去,眼見蘇慕雲發出了邀請,自是樂意得不得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跟在華夫人身後走了出去。

  才至半路便遇急急趕了過來的黃夫人。

  黃夫人看到了走在人群之首的皇后娘娘臉色一白,正欲上前,不想華夫人卻是幾步上前,將黃夫人一扯,扯到身前,高聲道:“黃夫人,您也是看到其中原委的,等會便由著夫人替我做個見證。”

  “華夫人……華夫人……”黃夫人想要說話,但卻在數番看到那身著火紅鳳袍的皇后娘娘時,話到嘴邊說不出來。

  “黃夫人,”華夫人不滿的瞪了黃夫人,高聲道:“你怕什麼?即便是這是沂王府,她是高高在上的沂王妃,可娘娘在這,娘娘最是大公無私,她定不會偏坦了誰去。”

  話落,目光便朝皇后娘娘那睨去。

  心裡卻是有著一抹暗暗的得意,當初知曉皇后娘娘有意將紫曼許給晉王為妃時,她還著實忐忑了一番,京都人誰不知曉那就是個混世魔王。可想著好歹是堂堂的晉王妃,心下也有幾分嚮往。不想紫曼這個死丫頭,盡然鍾情於太子殿下,眼見得好好的一樁姻親便沒了。不想,今天卻會有這番的遭遇。

  好在,適才發現的早,紫曼的清白還沒失,雖說只是沂王府的側妃,但這側妃可那些沒什麼權沒什麼勢的王府的正妃都來得強!

  “華夫人……”黃夫人頻頻給華夫人使眼色。

  可這會子華夫人早就掉到自己設想的美好未來裡,怎會看出黃夫人臉上的端倪,還到是黃夫人懼於蘇慕雲沂王妃的身份,不敢直言。“罷了,我便也不為難黃夫人了,只望夫人將來不要後悔。”

  黃夫人眼見得一行人匆匆的朝小院內走去,急得連連跺了幾腳,不由分說的將人群中的葉司盈給拽住了。

  “太子妃……事情不是這樣的……”

  葉司盈早便看出其中的蹊蹺,可是她想著,既然蘇慕雲敢說出那番話,怕是胸中已有成竹。這黃夫人適才頻頻使了眼色給華夫人,只可惜那華夫人卻是白生了對眼睛,什麼也看不到。

  “夫人莫急,且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葉司盈將黃夫人拉到一邊,輕聲道:“可是這事情有蹊蹺?”

  黃夫人一迭勁的點頭,喘了口粗氣,才對葉司盈道:“太子妃,那人,那人……那人是宮裡的內侍!”

  葉司盈被黃夫人的話驚得心頭一緊,屏了聲息看了黃夫人道:“是……是宮裡的內侍?”

  “是的。”黃夫人一迭勁的點頭。

  “荒唐,”葉司盈目光森寒的瞪了黃夫人,“內侍如何能行人道?”

  “那內侍是假的!”黃夫人急急的推了葉司盈道:“太子妃,您快去,快去將人攔下來吧,不然……不然……”

  不然這事就要牽扯到皇后娘娘身上了!

  誰不知道沂王府搭台唱戲,一切都是由宮裡的娘娘派了人出來主事。

  這會子輕薄華小姐的人是宮裡的內侍,而且那內侍還是個假內侍,這事……會怎樣傳呢?

  葉司盈略一沉吟,便二話不說的朝前急急跑去。

  這邊廂,黃夫人似是才出了口長氣。站在原地雙手合什,嘴裡唸唸有詞的道:“菩薩,菩薩啊,求您大慈大悲的顯靈,將這件事了了吧。”

  急急走著的葉司盈,卻是腦子飛快的轉了起來。

  一個假內侍試圖在沂王府非禮來府上作客的小姐,這裡面到底有著怎樣的內因?但不管她怎麼想,首當其要的便是將人攔下來,將這件事截在極少數人可知裡。

  “母后,母后……”葉司盈急急的朝前跑去。

  “太子妃!”

  一個人自人群中走了出來,攔住了葉司盈。

  “紅綃!”葉司盈看了紅綃,急聲道:“快,快去攔了你家王妃。”

  紅綃默了默,稍傾抬頭看了葉司盈,眉眼微微一挑,淡淡的笑道:“太子妃,想來太子殿下正等著您回府呢!”

  葉司盈錯愕的看了紅綃。

  紅綃也不迴避,笑盈盈的站在那,看了葉司盈,似乎在等著葉司盈的回答。

  “是……是慕雲……”葉司盈愕然的捂了嘴,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了紅綃。

  她怎麼就不知道,蘇慕雲不是那種被人打了左臉還要伸出右臉的人!既然她布下這樣一個局,又許出那樣一個能讓華夫人不顧一切的條件,自是要將這件事鬧得越大越好。

  她還以為過去發生的事蘇慕雲無奈而默默隱忍了,不,其實不是的。今日之事,說不上是誰算計誰!只不過便是看誰先得了手!照眼下看來,蘇慕雲未必是贏家,但也絕對不會是輸家。

  可是……

  見葉司盈怔愣在原地,紅綃屈膝一禮,退到一側。

  這是給葉司盈選擇!

  葉司盈看著那在眼前延伸向前的小徑,一時間忽然就覺得腳下的步子沉重像是灌了鉛一般,重得她抬不起腳。

第十二章:真相

  葉司盈看著那在眼前延伸向前的小徑,是向前還是……

  時間在流逝。

  紅綃默然的立於一側,並不相催。

  良久。

  葉司盈抬起腳,堅定而從容的走上了小徑。

  紅綃長長的歎了口氣,亦拾步跟上。

  “紅綃。”

  “是,太子妃。”

  葉司盈側眸看著低眉垂眼的紅綃,挑了挑唇角,臉上生起一抹苦笑。才準備說出的解釋的話最終被她嚥了下去。

  便在這時,耳邊響起華夫人哭天搶地的聲音。

  葉司盈步子一頓,稍傾便加快了步子。只是眼見得便要進入小院,葉司盈卻是步子又一頓,微抬了頜角朝裡張望一番,續而嘴裡“哎呀”一聲,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

  “太子妃……”

  紅綃連忙急步上前。

  “紅綃,我腳崴了,你快來扶扶我。”

  紅綃一愕,葉司盈的手卻已經是搭上了她的胳膊。

  “太子妃,您要不要緊,奴婢去請了御醫來吧。”

  眼見得葉司盈額頭鼻尖生起一層細細的汗珠,紅綃深知這一腳崴得不輕。

  “不用了,快,你快扶我進去。”葉司一臉焦急的對紅綃道。

  紅綃略一怔愣,下一刻便扶了葉司盈朝小院內走去。

  “母后,母后……”

  人還沒進小院,葉司盈便急急的喊了起來。

  只是她的聲音顯然太小,抵不上華夫人那呼天搶地的哭聲,饒是她急得面紅耳赤,連連催促紅綃快些時,卻還是晚了一步。

  才堪堪擠進人群,便見到華夫人正不顧一切的,扯了一個五花大綁的青年男子,推搡著來到皇后娘娘跟前,“嗷嗷”的喊著。

  “娘娘啊,您要為臣妾做主啊,就是這個天殺的,他竟敢對小女行不軌之事啊!啊……啊……”

  哭得有聲勢,喊的也很是有聲勢。

  “母后……”葉司盈急急的擠了上前,“母后這其間怕是……”

  皇后娘娘冷眼看著擠了上前來的葉司盈,眼見得葉司盈目光頻頻掃向面色難看的蘇慕雲,心頭不由便生起了一股惱怒。這太子妃,似乎總忘了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想到這,神色越發的冷了,轉而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梅姑。

  梅姑便笑了上前,一臉關切的扶了葉司盈道:“太子妃,您這是怎麼了?”

  “我……我腳崴了。”話落,葉司盈又急急的抬頭看向皇后娘娘,“母后……”

  “既是腳崴了,那就快些回府請了御醫來看吧。”皇后娘娘冷冷的道。

  葉司盈還想再說,但梅姑卻已經喊了幾個嬤嬤及宮人上前侍候葉司盈,雖則葉司盈頻頻看向皇后娘娘連連使了眼色,但卻是推脫不過那幾個嬤嬤及宮人,眼見得便被扶了下去,葉司盈長長的歎了口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妃,老奴瞧著有些歷害呢。”

  一個嬤嬤扶了葉司盈的腳查看,探了手上去摸了摸。

  葉司盈痛得一陣絲絲的抽氣。

  她這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這邊廂。

  華夫人將那身著白色中衣髮髻散亂的青年男子在皇后娘娘跟前像搓糯米湯團一樣,搓來揉去的,一迭聲的喊著,“娘娘,娘娘,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皇后娘娘撩了眼嘴裡被塞了團裹腳布,吱吱唔唔的輕年男子,又看了看一側顯得像是被震呆了的蘇慕雲,蹙了眉頭道:“沂王妃,您看……”

  言下之意時,人髒並獲,您看還有什麼好說的!

  蘇慕雲由丫鬟扶了上前,屈膝行了一禮。

  皇后連忙擺手,並且吩咐一側的宮人,“給沂王妃看座。”

  雖則華夫人很是不服氣,但是眼下卻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要爭,有力攢了待會兒使。

  蘇慕雲在椅子裡搭了半邊屁股坐了,實則上大半個身子卻是靠在身側的丫鬟雙全身上,氣息不暢的看了華夫人道:“華夫人,可否喊了黃小姐出來?”

  華夫人抬頭看向皇后娘娘,見皇后娘娘點頭。

  華夫人便對一側侍候的婆子道:“去,請了小姐出來。”

  不多時,華紫曼在丫鬟婆子的侍候下,哭哭啼啼的走了出來。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這個千刀萬剮的凳陡子。”

  華紫曼果真有其母風範,“嗷嗷”喊著便對跪在地上的那輕年男子手腳並用起來又是打又是踢的。眼見得那男子長長的頭髮被她拽在手裡,扯得整個頭皮都要被揭開。

  皇后娘娘蹙了眉頭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宮人,便有嬤嬤上前強形將華紫曼扶到了一側。

  “華小姐。”蘇慕雲緩緩的開了口看向華紫曼,似是在斟酌又似是在衡量,稍傾蹙了眉頭,輕聲道:“華小姐,令堂說你被我府上的人欺負了,可是事實?”

  蘇慕雲的話聲一落,便感覺到周圍齊刷刷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那些目光像刺一般戳著她,然,蘇慕雲卻像是恍然未覺,只是目光灼灼的看了華紫曼。

  毒,可真毒!

  紅綃佩服的看著自己家的王妃!

  一句話就將華紫曼置萬劫不復!

  你讓華紫曼怎麼說?說被欺負了!那她以後還要不要見人?說沒被欺負!那華夫人要的是什麼公道?紅綃就差拍手稱讚了。

  “我有沒有被欺負,你自己沒眼睛不會看嗎?”

  華紫曼惡狠狠的瞪了蘇慕雲。

  蘇慕雲笑了笑,輕聲道:“華小姐別生氣,我這沂王府家大業大的,難免有底下的人不曉事,走錯了地方,得罪了小姐們。可是你也知道的,這若是走錯了地方便被說成是我指使了欺負小姐們,這罪們我可擔待不起!所以才想向華小姐問個清楚。”

  這話裡話外就是不離原意,你要麼承認被欺負了,要麼就說不是。承認了,我還你公道,否認了,那就各回各家吧!

  華紫曼怔怔的看了蘇慕雲,續而又懵懵的看向急得在一邊就差跺腳的華夫人。眼見華夫人頻頻點頭,華紫曼咬了牙,掩面哭到,“我不活了,我沒臉活了。”

  這便是間接承認被欺負了!

  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但想來這口口相傳,也離預想的差不到哪去。

  蘇慕雲掩下唇角的笑,臉上是一抹恰到好處的錯愕,怔怔的道:“華小姐真被欺負了!?”

  她的話聲一落,人群裡便響起了竊竊的私語聲。

  華夫人一步上前,瞪了蘇慕雲,高聲道:“沂王妃,現如今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話落,轉而走到皇后娘娘跟前,“撲通”一聲跪了,“咚”磕了個頭,再抬頭時便是滿臉淚痕,“娘娘,請為小女做主啊!”

  皇后娘娘歎了口氣,續而看了蘇慕雲道:“沂王妃……”

  “娘娘,之前也不僅僅是華小姐一人在這,臣妾想請了其它幾位小姐問個清楚,您看如何?”

  皇后娘娘猶疑的看向華夫人。

  這必竟事關女兒家的名節,有些事其實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必要弄得沸沸揚揚。但皇后娘娘顯然錯估了華夫人的意圖。

  見皇后娘娘看過來,華夫人連連點頭,“既是沂王妃還有疑意,那便請了其它幾位小姐來做個見證吧!”

  不多時,孫菲菲,黃娥素幾位小姐都被請了上來。

  “見過皇后娘娘。”

  眾女上前行禮。

  皇后娘娘擺了手,待得眾人起身站好。

  皇后娘娘點了孫菲菲上前,柔聲道:“你來告訴我們是怎麼一回事吧。”

  被皇后娘娘點名站出的孫菲菲,撩了眼哭得歇斯底里的華紫曼一眼,又看了看一側鬥志昂揚的像只大公雞一樣的華夫人,默了一默,輕聲道:“回娘娘的話,臣女離華小姐的院子有些遠,當時的情形不是很清楚。”

  孫菲菲的話一落,便再次引起一陣竊竊的私語聲。

  “你不說,我來說。”黃娥素一把推開了孫菲菲,往前站了一步,對皇后娘娘屈膝行了一禮,便在黃娥素要開口時,趕了過來的黃夫人擠進了人群,對著黃娥素便喝斥了一聲,“娥素,不得胡說。”

  “娘,我怎麼胡說了?”黃娥素不依的指了地上跪著的輕年男子,怒聲道:“我明明看到他像瘋了一樣強擄了華妹妹進屋,將華妹妹按在了床上,還……”

  “住嘴!”

  黃夫人青白了臉哆了唇上前,“撲通”一聲跪在了皇后娘娘跟前,“娘娘,娥素她許是落水受了驚嚇,失了方寸,您千萬別信。”

  黃夫人這一跪一番話下來,由不得便讓在場的夫人齊齊像是活吞了只死耗子一樣,目瞪口呆的怔立在了原地。

  “黃夫人!”華夫人一聽不願意了,霍然直了身,一把將黃夫人推到了一側,怒聲道:“黃夫人,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沂王妃給了你什麼好處了,你要這樣顛倒黑白替她說話。”

  “我……我……”黃夫人的目光頻頻向皇后娘娘看去。

  黃夫人的為人,皇后娘娘是瞭解幾分的。黃家與沂王並無什麼交情,黃夫人也斷不會為蘇慕雲說什麼好話,現在這樣,只能說這事情怕是有蹊蹺,只是這……皇后娘娘迎了黃夫人看過去,卻是怎樣也沒法從黃夫人臉上看出什麼端倪。

  “依著黃小姐的意思,果真是我這家人輕侮了華小姐?”蘇慕雲目光柔和的看向黃娥素。

  黃娥素重重的點了頭,“是,便是如此。”

  她原本想著,這是個多麼好的機會,反正吃虧的不是自己。蘇慕雲怎樣也逃不過治家不嚴的罪名吧!姐姐那麼討厭她,這會子便讓她來看蘇慕雲的笑話吧!

  眼見黃娥素重重的點了點對,蘇慕雲臉上的神色便僵了僵,稍傾眉宇間生起一抹陰鬱之氣,轉而看了地上的跪著的輕年男子,怒聲道:“紅綃,給我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敢壞我王府家聲,看明白了,剁碎了餵狗。”

  “是,王妃。”

  紅綃大步上前,抬手便捏了輕年男子極力低下不肯抬起的頭,怒聲道:“你現在知道怕了?抬起頭來。”

  男子掙扎著,卻是怎樣也不肯抬頭。

  然,她如何掙扎得過紅綃。

  紅綃手腕略一使力,眾人便聽得“卡嚓”一聲,續而便聽到一聲悶哼。

  男子吃痛受不住,紅綃手一抬,輕年男子雖說不上俊秀但卻英挺的五官便顯露在眾人面前。

  “你不是我們府上的人!”紅綃一聲怒喝,下一刻,便就勢捏住了男子的下頜,怒聲道:“說,你是誰?為什麼要混入沂王府。你想要幹什麼!”

  便也在這時,皇后娘娘聽到了梅姑那幾不可聞的吸氣聲。

  皇后娘娘驀然抬頭看向梅姑,便在梅姑臉上看到了一抹慌亂!皇后娘娘心頭生起一抹沒來由的慌亂。

  “不是沂王府的!”華夫人“嗷”的一聲看了蘇慕雲,那塗著大紅丹蔻的手指不由分說的便點了她,高聲道:“你想賴帳,這個時候便說他不是你沂王府的人了,那他是哪來的?天上掉下來的,地上鑽出來的。”

  蘇慕雲抬眼靜靜的撩了眼叫得好不得意的華夫人一眼,淡淡的撇了頭,對一側侍候的雙全道:“你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雙全低垂了頭上前,“撲通”一聲跪在了蘇慕雲跟前,“回王妃的話,奴婢將各府的小姐們帶到後花園遊玩,華小姐便說天氣熱,想要盪舟,奴婢得了王妃的訓話,不同意。可是華小姐說,哪有主子聽奴才的。硬是使了人將小舟解了下來,蕩到湖面上。”

  “不想,舟小,人多,湖面又起了風。小姐們便落水了,奴婢隨同船娘七手八腳的將人給救上了岸,使了婆子來前院回復消息。”

  “待得各府的丫鬟們送了衣裳來,奴婢便走開了,這中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奴婢確實不知。”

  蘇慕雲略一沉吟,續而抬頭看了皇后娘娘,淡淡一笑道:“娘娘,您看臣妾府上的人都是紅綃在打理管理,既然她說不是府上的人,想來也不會是假的。”

  皇后娘娘略一沉吟,稍傾看了蘇慕雲,“王妃的意思是?”

  “不如這樣吧。”蘇慕雲低頭垂眸一笑,輕聲道:“將府上的人召集起來,對著花名冊點名。一旦證實這人不是王府的,便交給順天府吧。”

  皇后娘娘正欲點頭同意。

  不想一個婆子卻在這時慌慌張張的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手捧了一套鴉青色的衣裳,“王妃,王妃,不好了……”

  待得婆子被人帶到跟前,婆子眼見得高高坐在上首的皇后娘娘,臉上卻又生起一抹驚恐,連連將手裡的那團鴉青色往懷裡藏。

  “古婆子,你這是怎麼了?”

  紅綃打量著神色奇怪的古婆子。

  古婆子吱唔著,欲言又止的樣子。

  引得在場的夫人們越發的奇怪的盯著她看,眼見得她手裡握了那一團的衣裳,被她攥得像鹹菜似的。

  便有人私語道:“那外衣好眼熟啊!”

  “是啊,難道便是這人的衣裳?”

  紅綃幾步上前,自古婆子懷裡將那團鴉青色的衣裳一古腦的拽了出來。

  “內侍的衣裳!”紅綃錯愕的看了手裡的衣裳,瞪了古婆子,聲色俱歷的道:“從哪裡來的?”

  “從……從……”古婆子哆了嘴,抬手指了適才華紫曼走出來的房間道:“從那裡找出來的。”

  蘇慕雲示意紅綃將衣裳遞了過來,檢查了一番後,蹙了眉頭看向皇后娘娘。

  這一變化,驚得在場的夫人齊齊的鴉雀無聲。

  內侍!

  一個太監怎麼能去幹這非禮小姐的事?!

  皇后娘娘目光陰沉的睨了地上低垂了頭,身子瑟瑟顫抖著的輕年男子。

  “娘娘,”蘇慕雲看向皇后娘娘,沉吟的道:“您看要不要派了人下去驗個身?”

  蘇慕雲的話一落,那輕年男子猛的抬了頭,目光驚懼的看了蘇慕雲,又看向皇后娘娘。這個時候,他便是有咬舌自盡的念頭也咬不了啊,那臭得能熏死的裹腳步死死的塞在他嘴裡。

  皇后娘娘沉吟不語。

  蘇慕雲也不催,只低垂了眉眼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高高隆起的肚子。

  小院裡早先跟了來看熱鬧的夫人們,便有那機靈的悄然的往後退,緩緩的退到小院外,長長的吸了口氣,便躡手躡腳的朝外走,待到離小院遠了,才沉沉的吁了口氣。

  一迭勁的拍了胸膊道:“可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小院裡不相干的夫人們都走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但是與此事相關的。

  黃夫人恨恨的瞪了華夫人,又恨恨的瞪了黃娥素。

  皇后娘娘這時抬起頭看了眼地上跪著的人,淡淡的道:“將嘴裡的布扯了,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姑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嬤嬤,便有嬤嬤上前,一把扯了那輕年男子嘴裡的裹腳布。

  然,不待皇后娘娘開口相詢,便聽到“卡嚓”一聲。

  那人竟然咬舌自盡了!

  滿嘴的鮮血神色痛苦的癱在地上像要死不死的雞一樣抽搐著,嚇得華紫曼與黃娥素抱在一起,不要命的尖叫了起來。

  “啊,啊!”

  華夫人與黃夫人嚇得齊齊上前,各自拽了自己家的女兒,死死的掐了她們胳膊內的小嫩肉,阻止她們發出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驚悚的尖叫聲。

  蘇慕雲低眉垂眼的坐著,似是對這一幕渾不在意。

  皇后娘娘眉眼陰沉的盯了一側的梅姑,稍傾怒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姑嚇得“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的磕起了頭,“奴婢該死,奴婢失職,請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目光看向蘇慕雲,“六弟妹,您看這事……”

  蘇慕雲挑了挑眼,淡淡的道:“回娘娘的話,想來是哪裡混進來的歹人也有可能。”

  “是啊,是啊!”一側的黃夫人連連點頭,一迭聲道:“定是趁亂混進來的歹人。”

  皇后娘娘冷冷的撩眼打量了黃夫人一眼,黃夫人對上那陰沉的能滲出水來的目光,飛快的低了頭。

  “娘……”

  黃娥素不解的看了神色難看的黃夫人,還想再問點什麼,不想黃夫人對著她的胳膊內側便是狠狠的一擰。就像是要擰掉她身上的一塊肉一樣!

  痛得黃娥素當即便哭了出來,“娘,好……”

  “是不是好暈啊!”黃夫人飛快的上前扶了黃娥素,一迭聲道:“許是下午入水著了涼了。”一邊轉了頭看向皇后娘娘期期艾艾的道:“娘娘,臣妾這便帶了小女回府請大夫診治,還請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擺了擺手,黃夫人這邊連拖帶拉的將黃娥素帶了下去。

  一待黃夫人離開了,屋子裡又靜了靜。

  蘇慕雲撩眼看向一則的華夫人,“華夫人,您看今日之事……”

  華夫人看了看皇后娘娘,又看了看蘇慕雲,顫了聲道:“王妃恕罪,定是我家這丫頭落水著涼燒糊塗了,今天……今天什麼事也沒有。”

  蘇慕雲臉上生起一抹疑惑,不解的道:“華夫人,您……”

  “娘娘,小女怕是要早些尋個大夫診治,還請娘娘開嗯,允了臣婦告退。”華夫人顫顫瑟瑟的看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笑了笑,淡然道:“即是如此,那便早些回去吧。”

  華夫人千恩萬謝的退了下去。

  才出院子,華紫曼便狠狠的甩了華夫人的手,怒聲道:“娘,您幹什麼,怎麼能就這樣了了。”

  “住嘴!”華夫人壓了聲音惡狠狠的瞪了華紫曼,稍傾又回頭朝院子裡看了看,眼見院子裡的人目光齊齊朝她看來,連忙拉了華紫曼急急的朝外走。

  走了沒幾步,與人撞了個正著。

  “眼睛有沒有!”華夫人抬頭便罵了起來。

  那人聽得華夫人的聲音,連忙“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夫人,是我。”

  華夫人這才看清是之前告退的黃夫人,想著之前的情景,無名火便從心頭起,一把上前拽了黃夫人,恨聲道:“你早知道這中間的事了是不是?虧得我對你那般好,關健時候卻是話也不說一句。”

  黃夫人一把甩了華夫人的手,恨聲道:“我沒說話?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

  華夫人一怔,想起之前黃夫人的阻攔,臉上便生起一抹火熱。

  嘴裡卻是猶自不依的道:“誰讓你說話吱吱唔唔的?你要是痛快點,這事能這樣?”

  黃夫人擺了擺手,意思是不想跟她扯這些沒用的。對一側的華紫曼道:“娥素在前面等你,你快去尋她吧,我跟你母親說幾句話,就來。”

  華紫曼猶疑的看向了華夫人,眼見華夫人點頭,雖滿心不甘,但還是朝前走了去。

  待得周圍沒了人,華夫人與黃夫人兩人又四處打量了一番,黃夫人這才壓低了聲音輕聲道:“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華夫人挑了挑眉頭,眉宇間凝了抹郁色,鼻間一哼,冷聲道:“怎麼看?咱們都被人裝進了套子裡。”

  黃夫人低了頭,心道:你要是不上趕著能被人套進去嗎?但因著這事也牽扯上了自家女兒,只得低聲下氣的道:“夫人,這事還是要交待下俯上的小姐。”

  交待?當然要交待!

  華夫人默了一默,想著今天的這一出心裡便想揣了隻貓一樣,抓得她難受。可是卻又只能強自忍下。

  黃夫人見該通氣的事也通氣了,便急急的朝前走了去。

  小院裡,皇后娘娘看了眼默然無語的蘇慕雲。

  “娘娘,該放焰火了。”

  梅姑上前輕聲請示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點了頭,對蘇慕雲笑道:“六弟妹,走吧,我們看煙火去。”

  蘇慕雲恭敬的應了聲是,由著丫鬟扶了跟在皇后身側朝前院走去。

  才走了一半路,便看到一個年紀稍顯長的嬤嬤急急的走了過來,梅姑迎了上前,在聽了片刻後,轉過身子迎了皇后娘娘輕聲道:“娘娘留步,徐嬤嬤有事稟報。”

  “六弟妹,你先去吧。”皇后娘娘笑吟吟的道:“許是宮裡有什麼事,我這邊處理好了便過來。”

  蘇慕雲屈膝一福,輕聲道:“臣妾告退。”

  眼見得蘇慕雲走遠了,皇后娘娘這才眉目微沉,一臉寒霜的盯了梅姑。

  “奴婢……”

  眼見梅姑便要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咬牙切齒的喝斥了一聲,“怎的,還嫌丟人丟得不夠?”

  梅姑身子一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立在了一側。

  “將人帶上來,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梅姑回身將那個年紀稍顯長的嬤嬤領了上前。

  這是僅次於梅姑在皇后娘娘面前得臉的人,永和殿的徐嬤嬤。

  徐嬤嬤一見了皇后,便幾步上前屈膝一禮後,便壓低了聲音在皇后娘娘耳側說了一通,說到後面,皇后娘娘的臉色可以用極為難看來形容。不過好在還沒有失色。

  “你立刻回宮處理。”

  “娘娘?”徐嬤嬤疑惑的看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微撩了眼,淡淡的挑了徐嬤嬤一眼,續而冷聲道:“怎的,你處理不了?”

  “不是,老奴這就去辦。”

  待得徐嬤嬤走遠了,皇后娘娘撇了頭看向梅姑。

  “將今天主事的找來,本宮要輕自過問。”

  “是,娘娘。”

  梅姑連忙使了人去傳話。

  不多時,便有身著鴉青色內侍服的男子被宮人帶了引上來。

  “安海叩見娘娘。”

  皇后娘娘目光如冰的睨了地上跪著的安海,良久不發一言。

  安海似是也已得了消息,身姿筆直的跪著,額頭上一片冰涼的冷汗。

  “到底是怎麼回事?”良久,皇后娘娘才開口,聲音帶著三分威嚴七分狠歷,緩緩的道:“本宮讓大內侍衛假扮內侍,為的是探查沂王爺可是早已入府,而不是讓他來這沂王府發淫威的。”

  “奴才失職,娘娘恕罪。”

  安海連連磕頭認錯。

  “安公公,”梅姑收到了皇后娘娘遞來的眼色,上前輕聲道:“你總要將事情說清楚啊,這若是明日傳了出去,說是宮裡的內侍趁王爺不在,在王府行孟浪之事,你讓天下人怎麼看娘娘,又讓皇上如何跟王爺交待?”

  安海低頭跪在地上,顫了聲道:“回娘娘的話,奴才按娘娘的吩咐,戲一開場,便將這些扮作內侍人大內侍衛散了出去,令他等仔細查看這府中情形,務必找出可疑之人可疑之處。”

  “申時三刻,有人來回報,說是負責後院的裴回像瘋子似的糾纏院裡的小姐,奴才連忙使人來查看,可是……”

  皇后娘娘眉宇微蹙,看了安海,“可是什麼?”

  “可是這院子便被看得如水桶般,奴才幾番使人都進不來。”

  皇后娘娘聽得心中一驚,飛快的抬頭朝四周看了看。眼見周圍四處都是自己的人後,方吁了口氣,但下一刻卻是怒聲道:“即是如此,為何不使人來稟?”

  安海眼見得便要哭了出來,粗啞了聲音道:“奴才也使了好幾人去前院回稟。”

  “大膽!”皇后娘娘霍然色變瞪了安海,“膽敢欺騙本宮,該當何罪。”

  “娘娘,娘娘,奴才真的使了人去回稟娘娘,可是進不了戲樓。”

  皇后娘娘聽得安海的回話,人一個踉蹌,若不是梅姑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她,只怕便失了態。

  “娘娘……”梅姑扶了皇后娘娘,一臉憂色的道:“娘娘,怕是我們中計了。”

  不是怕是中計了,而是早就中計了!

  皇后娘娘抬頭看了眼深深沉沉的夜色,唇角緩緩綻起一抹幽涼的笑,“好,好一個蘇慕雲,好,好一個軒轅澈!”

  “娘娘……”梅姑著急的看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斂了臉上的笑,默然片刻,稍傾才沉聲道:“去前院吧,該放焰火了。”

  “是,娘娘。”

  ……

  與此同時,另一處小院,軒轅澈聽得紅綃將事情回稟過後,臉上綻開一抹風華萬千的笑,看了紅綃道:“接下來該怎麼做,需不需要本王來教你。”

  紅綃抬頭給了軒轅澈一個狡詐的笑,嘿嘿道:“當然知道了,接下來就該是借助流言的力量了。”

  軒轅澈滿意的點了點頭,許是因為讓皇后吃了個啞巴虧,心情特別好的緣故,以往直接放手的事,今天特意多問了一句。

  “你打算怎麼做呢?說來聽聽。”

  紅綃抱拳應道:“回稟王爺,奴婢決定借助京都城裡的三教九流,告訴天下人,當今皇上是如何過河拆橋,兔死狗烹的。比如說王爺在漠北打了勝仗,正是班師回朝的時候,皇上卻因為忌憚你功高,藉著名為王爺慶功,實則派了大內侍衛入府意圖不軌之事。”

  軒轅澈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對紅綃道:“你記得,別忘了讓他們將兵部侍郎華大人小女在府上遭辱的事也大肆宣揚一番。”

  “是,奴婢省得的。”

  軒轅澈擺手,“去侍候你家王妃吧,小心著點,以防有人狗急跳牆。”

  “是,奴婢這就去叮囑雙全和雙福。”

  軒轅澈點了點頭,待得紅綃退下。

  轉而喊了隱在暗處的魚腸。

  “皇宮裡出了什麼事?”

  魚腸搖搖頭,“血殤沒有派人送消息出來。要不,屬下去打聽下。”

  軒轅澈想了想,稍傾搖了搖頭道:“罷了,既然血殤沒有傳消息來,想來這事與我們無關。”

  魚腸便默了一默。

  便在這時,二人耳邊同時響起一陣震天的聲響。

  軒轅澈走到窗前,略略的推開了一條窗縫,將那照亮半個夜空的煙火盡收眼內。煙花奼紫嫣紅,紅的才起,綠的便開,一朵朵在天空中輪流著綻放出瑰麗的身姿。夫人們驚喜的拍手聲,時不時的傳來。

  軒轅澈微翹了唇角,雖是隔了數道牆,重重距離,他卻努力的想像著,此刻的蘇慕雲會是怎樣的歡喜的神情!

  “那個韋小姐後來怎樣了?”

  正一心一意看著煙花的魚腸被軒轅澈問得一愣,續而便是漲紅了脖子,粗聲道:“屬下怎麼知道,屬下只是奉王爺的意思將她送走。”

  軒轅澈回頭淡淡的撩了魚腸一眼,雖不曾說一句,卻是成功的使得魚腸不由自主的進入一種防備狀態。

  “你緊張什麼?”軒轅澈好奇的道。

  “屬下沒緊張。”魚腸飛快的回道。

  軒轅澈點了點頭,似是認同了魚腸的話。再次轉了頭看向窗外的風景,便在魚腸全身防備,以便自家王爺再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時,他如何能回答的好。不想,軒轅澈卻似是忘了曾說過什麼一樣,半句再也不提。

  漸漸的魚腸便鬆斂了身上緊張的狀態,跟著微揚了頭看滿天綻開的煙花。

  煙花燦麗中,卻好似有張淚水模糊的臉,滿是憤恨的瞪了他,嘶聲道:“你都那樣對我了,我還怎麼嫁給別人!”

  魚腸長長的歎了聲氣,他就不明白,他怎麼她了!她怎麼就不能嫁人了。

  軒轅澈不動聲色的微抬了眼,目光落在一臉綻然的魚腸身上,稍傾,眼尾綻開一抹淺淺的笑。

  ……

  煙花接近尾聲,一切以一種近乎完美的形勢結束。

  皇后娘娘在煙花放到一半,便借口宮中有事,提前走了。

  蘇慕雲由丫鬟們侍候著領了各府夫人將皇后娘娘恭敬的送到大門外。

  “六弟妹,”一路上,皇后娘娘攜了蘇慕雲的手,柔聲道:“今日之事,本宮定會回稟皇上,替六弟妹及華夫人問個公道。”皇后娘娘的目光淡淡的挑過行走在人群中的華夫人,轉而落在蘇慕雲身上,柔聲道:“本意是想讓六弟妹高興高興,不想卻是平白給六弟妹添了亂,還請六弟妹海涵。”

  蘇慕雲連忙低垂了眉眼,一臉恭敬的道:“娘娘言重了。依著臣妾的想法,定是有人嫉妒娘娘與皇后上對臣妾及王爺的恩寵,才會使出這樣拙劣的手段,試圖挑撥臣妾與娘娘,王爺與皇上的關係。”頓了頓,輕聲道:“娘娘請放心,王爺與臣妾都是極明白的,斷不會如了那宵小之意。”

  “是啊,是啊。”一側的夫人們也跟著道:“這其間一定是有小人作祟,好在沂王妃素來便明曉事理的,王爺又是與聖上一母同胞,這當中的情份雙豈是別人能挑撥的。”

  蘇慕雲略略的側了眼,便看到說這番話的是夾在人群中的況夫人。

  她對著況夫人略略的點了點頭,續而抬眼看了皇后娘娘,輕聲道:“是啊,正如夫人們所說,王爺與皇上的情份自是不同的。娘娘便放心吧。”

  皇后娘娘笑了笑,放心?若是能放心,又如何會多出這許多事。

  但她現在沒有心思計較,她得趕緊回去,處理皇宮中發生的事。是故,同蘇慕雲又柔聲說道了幾句,便上了鳳攆,令人宮人擺駕回宮。

  這邊廂,送走了皇后娘娘,便陸續的有夫人們告辭離去。

  蘇慕雲也確實累了,到得最後,便讓丫鬟們在門口擺了張椅子,她也顧不得別人會怎麼看,怎麼說,坐在椅子裡送客。

  “妾身瞧著王妃這懷相,將來定是一個英勇能幹的小王爺。”

  乍然響起的聲音,使得已疲憊不堪的蘇慕雲抬眼看去,這一看便對上一張雖說不是那樣絕色,但卻很是端莊大方的容顏。

  便在蘇慕雲思忖著這女子的身份時,一側的櫻桃輕聲道:“王妃,這是英國公府大公子的夫人,常德公主府駱小姐。”

  便是她麼?!

  蘇慕雲心裡暗暗的歎了聲,雖是駱凝嬌出身公主府,但蘇慕雲的身份擺在那,是故,蘇慕雲只是微微撇了頭對著駱凝嬌微笑著頜了頜首。

  而駱凝嬌,顯然也不是想與蘇慕雲深交,眼見蘇慕雲微微頜首,她原地屈膝福了一福,便隨在幾位夫人身後走了出去。

  “太子妃的腳是怎麼回事?”蘇慕雲問了身側的紅綃。

  紅綃輕聲道:“天黑路不好,太子妃一心侍奉皇后娘娘,情急之下便崴了腳。”

  蘇慕雲蹙了蹙眉頭,抬頭朝紅綃看去。

  紅綃不避不讓的迎了蘇慕雲的目光。

  “在哪裡崴的?”

  “回王妃的話,是在秋水軒門外崴的。”紅綃如實回道。

  秋水軒門外!?蘇慕雲默了一默。秋水軒便是今日華紫曼出事的院子,也是在計劃啟動後,她下令不許任何人接近的地方。秋水軒鋪得是青磚小徑,這幾日著意讓人打掃過。又如何會在那崴了腳?

  蘇慕雲的唇角緩緩嚼了一抹笑。

  憶及之今日之事,蘇慕雲臉上的笑意便越發的濃了。那位黃夫人當時的反應到是出乎她的意料,只不過華夫人卻也沒讓她失望!

第十三章:搜宮

  謠言便似一夜的東風一般,吹遍了京都城的街頭巷尾。

  一時間人人都在談論那個膽大包天在沂王府欲行不軌的內侍是什麼身份。有人說,那是有人打暈了內侍換了內侍的衣裳的採花賊。當然也有人說,那根本就是真的大內侍衛,是受命行事,想要在沂王府查找沂王不忠的證據。更有人說,這是當今聖上想要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總之什麼樣的謠言都有,直將個京都城裡傳得好不熱鬧。竟連沂王大敗韃靼,不日即將回朝的喜訊的都給蓋了。

  三日後,謠言被不要命的御使拿在朝堂上說話,氣得順天帝差點便當場斬了那位一心想名臣死諫的御使。

  但這一時半會兒卻也是壓不下這事了,必竟前幾天宮裡是如何興師動眾的在沂王府辦宴慶功的,在朝的大人雖不曾親自參與,可府裡的夫人都是受了邀請去的。當日發生的事,過後也都一一道了來。

  其間的用意,莫說他們,便是那些不懂朝政的販夫走卒也能明白一二。這會子,御使當殿將這事拿了出說……一時間朝堂之上,便剩下一群人噤若寒蟬大眼瞪小眼屏了聲息的看著龍座之上的順天帝。

  軒轅逸這會子一口惡氣就差使得他恨不得跳起來,將這滿大殿的人都給抹了。但,最終,他還是沉了氣息,待感覺到自己不復之前的爆怒後,他陰沉沉的掃了眼大殿中的人,撇了頭對一側的兵部尚書鐵燁道:“鐵卿家,沂王現下到了哪裡?”

  被點了名的鐵燁連忙低眉垂眼自一側站了出來,恭敬的道:“回皇上的話,王爺大軍現已在三百里臨水鎮,安營扎塞,不日便可到京都。”

  “好,”軒轅逸沉聲道:“派人傳旨,朕令太子率百官出城相迎,犒賞三軍。”

  “是,皇上。”

  鐵燁快速退了下去。

  散了早朝軒轅逸留了軒轅祈南書房議事。

  才進南書房,軒轅逸便打發了殿內的人,面色陰沉的看了軒轅祈。

  “父皇……”軒轅祈站在一側,神色之間有著懵然的不安。

  軒轅逸收了目光,捧了細瓷的茶盞,輕輕的啜了口後,才開口道。

  “太子妃的腳怎麼樣了?”

  軒轅祈頓了頓,稍傾恭聲道:“回父皇的話已經請了宮裡專擅骨科的路御醫看過了,不曾傷到筋骨,但也要靜養個十天半月。”

  軒轅祈的目光猶疑的在軒轅祈臉停了許久,稍傾點了點頭。

  “王御使的話,你怎麼看?”

  軒轅祈默了一默。

  軒轅逸並不催他,一時間大殿裡陷入一陣難挨的寂靜中。

  良久,響起一聲輕“嗤”聲。

  軒轅祈抬頭看向軒轅逸。

  “是朕授意你母后的,那些人也是朕親自撥下去的。”

  軒轅祈臉上便閃過一抹恰到好處的訝然,只不過那訝然的神色卻是很快便被一種了然與認同所代替。

  “想來,許是消息走漏了,讓人早佔了先機。”軒轅祈輕聲道:“父皇可知查過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軒轅逸擺了擺手,“這事先不管了。朕來問你,朕讓你犒賞三軍,你有什麼想法?”

  “兒臣自當聽從父皇的安排。”

  軒轅逸的臉上便閃過一抹不悅,語氣不耐的道:“你是一國儲君,凡事該有自己的主見,怎的卻還要朕來指點你該怎麼做?”

  軒轅祈低垂的眉眼間便有了一抹濃濃的嘲笑。

  他若是真有自己的主見,試問這當會兒還能安然的站在這嗎?

  嘴裡卻是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連連道:“兒臣愚笨,父皇恕罪。”

  做勢便要跪下。

  軒轅逸眼見得軒轅祈臉上一片慌亂,沉沉的歎了口氣,也不知是該真的鬆了口氣,還是氣軒轅祈的無能。

  “你且留心看你六王叔的反應,再看看他軍中帳士又是否對他盡忠多過於盡忠朝庭。然後,將沂王府發生的事細細說與他聽,他若是提出什麼要求,你便儘管應了便是。”

  “父皇是說……”軒轅祈猶疑的看了軒轅逸,把握不定自己的猜想的是不是正確的。眼見軒轅逸沉沉的點了點頭,軒轅祈失色道:“此刻,若是六王叔提出歸隱,豈不是坐實民間流言?”

  軒轅逸冷冷一笑,嘲諷的道:“謠言?謠言向來是三分真七分假,所謂無風不起浪便是如此。他既然已經佔了名,朕若是不順了他此意而成全他,豈不是裡子面子都失了?你且只管應了他。”

  “他若是真心誠意就此遠離朝政,朕便許他一世平安,若只是以退為進……”軒轅逸哼了哼,眉目間有了一股凶狠的殺意。“朕的手裡又不是不曾沾過軒轅一姓的血。”

  軒轅祈眉眼輕佻,將軒轅逸臉上的神情盡收眼內。

  不多時,掌心便起了一層薄汗,越發的小意謹慎起來。

  好在,軒轅逸也沒跟他再說什麼,不多時便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了下去。

  軒轅祈才出南書房便與急急走來的皇后娘娘撞了個正著。

  軒轅祈左右打量了一番,幾步上前,向皇后娘娘請了安,“兒臣見過母后。”

  “是祈兒啊!”皇后娘娘緊緊蹙起的眉頭便略略的舒了舒,柔聲道:“可是才從你父皇那裡來?”

  “回母后的話,正是。”

  軒轅祈小心的打量著皇后的神色,這是第一次,她在皇后娘娘的眉宇間看到一種難以掩飾的焦慮。這是從不曾有過的事!

  之前收到消息,在沂王府事發的那夜宮裡也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只是卻是怎樣也打聽不出來。眼下來,那件事對皇后娘娘造成不大不小的干擾吧?

  會是什麼事呢?

  “你父皇可還在南書房?”

  “回母后的話,適才兒臣告退時,父皇還在的。”軒轅祈抱拳道。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輕聲道:“既是如此,你去忙吧。”

  說著便要帶宮人走。

  “母后!”

  軒轅祈忽的出聲喊住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頓住,不解的看了軒轅祈。

  在她的看來,軒轅祈重來都是穩重知進退的,既然她已經讓他走了,他怎的還會出言相留!莫不是有事?皇后娘娘的眉頭蹙得越發的緊了。

  “祈兒可是還有事?”

  “母后,兒臣有幾句話想私下與母后說一說。”軒轅祈的目光看向皇后娘娘的身側。

  皇后娘娘便使了個眼色給梅姑,梅姑微微屈膝,領了宮人退了開去。

  “什麼事?”

  “母后這般臉色不大好,可是有事?”

  皇后娘娘猶疑的抬頭看向軒轅祈,這事之所以沒被傳開,一方面是她及時的令徐嬤嬤回宮壓下了消息,另一方面卻也是皇帝還念著些許的情份!只是再深厚的情份只怕也經不起這樣的算計吧?

  皇后娘娘臉上綻起一抹苦澀的笑,對軒轅祈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來。”

  “是。”

  軒轅祈跟在了皇后娘娘身後。

  兩人走到了一處佳木蘢蔥的樹蔭下,皇后娘娘在一處背光的陰涼處坐下,看了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的一道清流,臉上生起一抹自嘲的笑。

  軒轅祈不言不語,只是細心的站在經過層層疊疊樹葉落在皇后娘娘眉眼處的那處陽光下,遮起一片陰涼。

  “祈兒,你父皇懷疑上次麗妃落胎的事,是母后所為。”皇后娘娘幽幽的道。

  軒轅祈錯愕的挑了眼,看著臉上說不是委屈還是譏誚的皇后娘娘。

  “母后是真的沒有想到。”皇后娘娘幽幽的道:“我一心為他,他卻……”許是心中太過難過,嗓音竟有了哽噎之音。

  “你父皇竟然讓人搜了我的永和殿。”

  “這……”

  若說之前還覺得這事無關緊要,只是帝后之間的小磨擦,但眼下聽到皇后娘娘的那句“讓人搜了永和殿後”,軒轅祈臉上的神色可謂難看至極。

  怪不得,他打探不出消息。不曾想,竟然是這般嚴重了!

  略作沉吟,軒轅祈輕聲道:“不知道父皇使了何人搜了母后的永和殿?”

  “王安。”

  “王安?”軒轅祈狹長的鳳眸微挑,太監總管,最得聖意的王安!說來,皇帝到還是顧著皇后娘娘幾分面子,而不是隨意的指了什麼宮人嬤嬤去做這事。“可搜出什麼來了?”

  皇后娘娘眉眼間便有了一抹濃濃的嘲諷,若是搜出什麼來了,她還能好端端的坐在這嗎?但轉而那抹嘲諷便成了說不出的陰鬱。便是不曾搜出什麼又如何?必竟皇上已經不再是當初的皇上。

  說來說去,都是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若不是她諂媚皇上,皇上又豈會這樣!

  見皇后娘娘臉上神色幾番變化,軒轅祈歎了口氣,在皇后娘娘身側坐了下來,輕聲道:“母后心裡很難過吧。”

  皇后娘娘聽得軒轅祈溫聲的問話,不由得便紅了眼眶,但她向來是個要強的,便是心中難過,卻也不肯在人前示弱。

  “有什麼好難過的,他這般待母后,又不是頭一遭。若是這樣便要難過,只怕母后早已不知道傷心死了多少回了。”皇后娘娘臉上生起一抹落寞的笑,“不管怎樣說,母后與你父皇總是原配,想來……”頓了頓,輕聲道:“再說不是還有你嗎?你已經是太子。母后既使往後靠不上你父皇,不還是有你麼!”

  軒轅祈不由得便想起了葉司盈,近來葉司盈臉上的笑容似乎也少了很多!但很快的他便將心思轉移到眼前的事情上來。

  “父皇待母后的情意,孩兒一直看在眼裡。這次的事情,只怕是有人居中挑撥。”軒轅祈鄒了眉頭,輕聲道:“母后可曾查過?”

  “還用查嗎?”皇后娘娘譏誚的道:“當日麗妃落胎時,便有風言風語說是母后嫉妒不容於人。這會子只不過是故計重施罷了。”

  “要說這後宮之中,重來就不少事非。母后也不懼事非,只是……”

  只是卻容不了一心相待的人給她來致命的一擊!

  皇后娘娘雖不曾明說,但軒轅祈卻是自其中看出了皇后娘娘臉上的怨憤之意。他微微的蹙了眉頭,這後宮之中,你可以爭可以鬥,也可以怨更可以恨。只有你怨了恨了,你才會去爭去鬥!

  “母后既然什麼都明白,又為什麼要生氣呢?”軒轅祈探手將皇后娘娘冰涼顫抖的手握在手中,輕聲道:“孩兒不知道能為母后做什麼,便是知道,只怕眼下也不是時候。”

  皇后娘娘抬頭,看了軒轅祈。

  軒轅祈溫文一笑,探手將落在皇后娘娘髮上的片花瓣取了,隨手扔在一側的水渠裡眼見得那花瓣被流水無情的帶走,由不得自失一笑。腦海裡掠過一句話,“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其實又豈是流水無情呢?大多時候只怕落花也有無意的!

  “祈兒……”皇后娘娘反握了軒轅祈的手,“你父皇找你說什麼?”

  “父皇令兒臣二日皇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六王叔,犒賞三軍。”

  皇后娘娘聽了軒轅祈的話,默了一默。

  稍傾才輕聲道:“可給了你別的旨意?”

  軒轅祈抬頭看著像個火爐一樣掛在天上的太陽,待得那耀眼的光刺得他目光生痛時,才幽幽的道:“父皇讓兒臣小意查看軍中將士是六王叔的將士還是我大慶皇朝將士。”

  皇后娘娘默了一默,軒轅逸忌憚軒轅澈這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相反,他若是突然不懷疑了那才是怪事。

  “他可是動了殺機?”

  軒轅祈收了目光,看向抿唇一臉肅沉的皇后娘娘一眼,忖道:果真不愧是做了半輩子的夫妻,一語便能道出其中關健。

  “父皇說,他的手上不缺軒轅氏的血。”

  皇后娘娘冷冷笑了笑。

  稍傾,抬頭看了軒轅祈,肅然而堅決的道:“祈兒,你記住,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

  軒轅祈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眉宇間凝了抹淡淡的清冷,見軒轅祈看過來,她幽幽一笑,輕聲道:“現如今,也只有你六王叔他能與你父皇抗衡。只要你六王叔在的一日,他便沒有心思來對付旁人。”似乎怕軒轅祈不明白,皇后娘娘乾脆說得再直白一點,“你父皇一直覺得子嗣單薄,有意明年開春選秀,充實後宮。”

  軒轅祈要是再不明白皇后娘娘話裡的意思,那他就真的是豬了。

  沖皇后娘娘笑了笑,輕聲道:“兒臣知道怎麼做,母后請寬心。”頓了頓,又道:“母后也莫要因了瑣事傷了與父皇的情份。”

  “那是自然。”皇后娘娘笑了道:“母后清楚明白的很。”

  母子二人相視一笑。

第十四章:請辭

  十萬大軍不能全部入城,軒轅澈只帶了三千親衛,但是這般,也足以讓整個京都為之震憾。

  世人只知沂王貌美,卻不知沂王金戈戎馬又是怎樣的英姿勃發!

  成千上萬的百姓將入城大道的兩側圍擠得的水洩不通,但凡可以看熱鬧的樓閣,雅室早早的便被人擠滿。

  一條看不到盡頭的紅氈綿延而向皇宮的方向展開,兩側的御林軍甲冑鮮明。皇家的明黃華蓋,羽扇寶幡,層層疊疊的飄揚在道路盡頭的高台。

  正午時分,禮樂齊鳴。

  軒轅祈一身褚黃朝服,在百官的簇擁之下走上高台。

  續而便是一聲低沉肅發脾氣的號角聲響起,隨著城門的緩緩開啟。喧囂的人群亦慢慢的安靜下來,千萬雙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城門的方向,看向那個一身黑盔鐵甲,身形筆挺如劍,提韁緩行眉目似畫的男子。

  很快人群自動的爆發出一聲聲如山般的吶喊聲。

  “沂王,沂王,沂王……”

  高台之上,軒轅祈目光深遠的看向勒韁駐馬,笑吟吟看過來的軒轅澈。

  因為離得遠,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但那種隱隱藏於空氣中的寒意卻是在彼此之間瀰散開來。

  “皇兄,這天下人心所向者,唯沂王也。”軒轅驥站在軒轅祈身側,輕聲笑道,“皇兄,任重而道遠。”

  軒轅祈微微的瞥了眸子,看著笑得一臉幸災樂禍的晉王軒轅驥!

  良久,唇角微綻,扯開一抹淡淡的笑,輕聲道:“皇弟,當知天命所歸,非人心所求也。”

  “皇兄說得是。”軒轅驥從善如流,並不與軒轅祈多國爭執。

  便在這時,軒轅澈行到了軒轅祈三步之外,微微低首,續而單膝跪下。

  軒轅祈展開黃綾,宣讀犒封御詔。

  待得軒轅祈宣詔完畢,軒轅澈雙手接過黃綾詔書,起身,轉向台下眾將,昂然立定,雙手平舉詔書。

  “吾皇萬歲!”

  聲音一脫往日的清越,變成威嚴遒勁,力透人群。

  剎那間,潮水般的三千親衛,齊齊發出震天的三呼萬歲之聲,撼天動地,響砌京都城內外。

  所有人都被這地動山搖般的雄渾的呼喊聲給震憾住,便是連高台之上向征皇家威儀的儀仗,也在這片呼聲中黯然失色。

  遠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蘇慕雲,看著萬眾所向高居於台上的身上恍似有著著一種熾烈凌歷光芒的人,長長的歎了口氣。

  “王妃。”明六爺笑吟吟的看了那個萬眾所向的發光點,輕聲對一側的蘇慕雲道:“王妃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蘇慕雲扶了紅綃的手,轉身朝裡側的雅室走去,身後明六爺亦步亦趨的跟著。

  “六爺應該知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句話吧?”蘇慕雲看向神色溫潤的明六爺,眼見明六爺眉宇間興起一抹不屑之色,由不得失苦澀一笑,淡淡道:“六爺有高見?”

  明六爺略一沉吟,稍傾卻是抬手揮了揮,示意屋內侍候的人都退下。

  紅綃看了看蘇慕雲,得到蘇慕雲的首肯,紅綃退到了門外。

  明六爺這才輕聲道:“昔日蒯通相淮陰候有言,君之面,不過封侯,又危不安。君之背,貴乃不可言。”

  “君之背,貴乃不可言?”蘇慕雲看了明六爺,稍傾唇角綻了一抹淺笑,搖頭道:“昔時韓信終不曾背,今時王爺亦如是。”

  明六爺不由便蹙了眉頭,沉聲道:“王妃當知,韓信最終慘死呂後之手,死前悔不曾聽蒯通之言。難道……”

  明六爺雖不曾明說,但蘇慕雲卻知曉,明六爺的意思是,難道軒轅澈也要至死方悔?此刻民心軍心所向,明六爺手裡掌握著這天下三分之一的財富,助軒轅澈起事,不是不可能。但,正如同她厭煩那些永無停止的陰謀纏鬥一般,軒轅澈也深深憎惡這一切。

  換一句話說,軒轅澈有天子之才,亦有天子之命,但可惜的是無天子之心!

  “王爺自有思量,六爺不必過慮。”

  “王妃……”明六爺由不得便有些著急,“王妃,明某非為自身榮華富貴,實則是聖心難測,天家情薄!”

  “我知道。”蘇慕雲輕輕頜首,“六爺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王爺既有自己的思量,想來,先生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明六爺眼見勸導不了蘇慕雲,想了想,自嘲的一笑,輕聲道:“王妃說的有道理,是明某想多了。”

  蘇慕雲知是明白明六爺心中怕是免不了的失望與頹廢,少不得又小意的安撫了一番,眼見天色不早,外面的動靜小了很多,想來,軒轅澈應該是奉旨進宮謝恩了。便起身對明六爺道:“不早了,王爺想必在宮中耽擱不了多少時間,我這便回去了。”

  “小的,送王妃。”

  蘇慕雲撩了眼明六爺座下的輪椅,擺手道:“六爺不便,便不要麻煩了。”

  話落,帶了紅綃等人,起身與明六爺告辭,上了等候在外面的馬車,一路朝沂王府行去。

  皇宮內。

  軒轅澈向軒轅逸見過禮後,軒轅逸指了一側的椅子,令軒轅澈坐下。

  “說是遇到刺客襲擊,六弟沒有大礙吧?”

  軒轅澈抱了抱了拳道:“謝皇上關心,當時雖曾凶險,好在無生命之憂。”

  軒轅逸聞言,由不得挑了眼角,打量了軒轅澈幾眼,軒轅澈不避不讓,任他打量。

  “你這番大敗韃靼,立下此等大功,說吧,想要朕賞賜些你什麼?”

  軒轅澈聞言,臉上似是有關一閃而逝的喜悅之情。

  軒轅逸沒有錯過這抹略帶興奮的的喜悅,捧著茶盞的手便頓了頓,低垂的眉眼間也有著淡淡的一絲陰鷙。

  “皇上,臣想辭官歸隱,還請皇上成全。”

  軒轅逸捏在茶裡的茶蓋,“噹啷”一聲脫手而砸在茶身上,紙一樣的瓷沿當即便砸出了一個口子。

  軒轅澈低垂的眉眼間便有了一抹濃濃的譏諷的笑意,但在他抬起頭時,那抹笑意已然蹤影全無,臉上只剩一片真誠的懇請之色。

  “來人。”

  軒轅逸召了內侍進來,很快便有內侍撤下砸壞的瓷盞,重新沏了茶上來。

  軒轅逸這會子也不去端那茶盞了,唇角翹了翹,以一種別有意味的目光看了軒轅澈。

  一時間屋子裡便靜了下來。

  屋子裡一靜,屋外侍候的人便越發的屏聲凝氣了!

  良久。

  “你說你要辭官歸隱?”

  “是的。”

  “嗤”一聲冷笑。

  續而便是一“嘩啦”一聲。

  王安一驚之下,顧不得挨罵的風險,探了腦袋朝裡張望。不想,才探了個頭,橫空裡一個東西便兜頭兜腦的砸了過來。嚇得他連忙縮了腦袋,下一瞬間,地上“啪啦”一聲,那剛送進去的茶盞在他腳下四分五裂。

  “朕做了什麼事讓你這樣心灰意冷,讓你說出這樣一番話?”

  所謂:匹夫一怒,血濺三尺。天子一怒,天下縞素。

  不過眼前的人顯然並不懼這天下縞素。

  軒轅澈起身撩了衣角,緩緩跪了下去。

  “你說話啊,你跪朕做什麼?”

  “臣弟之傷已不能再為皇上盡忠,天下已定,臣弟想過逍遙自在的日子,請皇兄成全。”軒轅澈微微伏身,磕了一頭。

  眼前驀的劃過一道明黃的影子,便在軒轅澈以為那腳會踢上自己時,那道明黃最終落向的卻是他身後的那把椅子。

  “軒轅澈,你是不是要氣死朕?”軒轅逸一腳將那把黃花梨木的椅子踢翻,上前一把擎了軒轅澈的胳膊,逼得軒轅澈不得不與他直面相對,這才一咬牙切齒的道:“你讓天下人怎麼看朕?你讓文武百官又如何看朕?”

  軒轅澈直視著軒轅逸那與他如出一轍的眸子,眉梢輕佻,“皇兄,臣弟的願望不及天下人的看法嗎?”

  軒轅逸怔了怔,“願望?”

  “是的。”軒轅澈淡淡的挑了挑唇角,輕聲道:“臣弟一直以來便想看江南的杏花煙雨,塞北的萬里冰封,難得臣弟的王妃與臣弟志趣相投。為何皇兄不能成全?”

  成全!

  軒轅逸看著眼前深遂的像是一灣千年深潭的眸子,如何成全?

  他緩緩的鬆了手,續而手下略一用力,扶起了軒轅澈,“王妃生產在即,你夫妻二人久別,你先回家看過王妃,此事稍後再議。”

  “皇兄……”

  軒轅逸擺了擺手,示意軒轅澈不必再多說。

  軒轅澈頓了頓,續而拱了拱手,轉身退了下去。

  眼見得軒轅澈消失在殿門之外,軒轅逸緩緩回頭,冷冷的道:“出來吧。”

  檀木雕花屏風後緩緩走出一人,身姿如松,眉目似江南三月的春水,溫潤如畫。

  “兒臣見過父皇。”

  軒轅逸擺了擺手,示意軒轅祈不必多禮。

  “你剛才也聽到了,朕日前囑咐你的事,如何?”

  軒轅祈略一思忖,續而低垂了眉眼,輕聲道:“回父皇的話,軍中將士人人皆以沂王馬首是瞻。”

  軒轅逸眉宇間的川字鄒得越發的緊了。

  “你覺得你六王叔此時請離,是真心還是以此為憑要挾朕?”軒轅逸的目光像鷹一般牢牢的鎖住軒轅祈。

  那樣深沉銳利的目光,便如懸於頭頂的刀,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落下來。

  軒轅祈卻似沉然不覺,略作沉吟後,輕聲道:“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眼下都不是讓六王叔離開的時候。”

  軒轅逸點了點頭,“朕的意思也是如此。”

  軒轅祈默了一默,輕聲道:“六王嬸似乎生產在即,父皇何不派了得力的內侍去沂王府表示下父皇的關心。”

  軒轅逸蹙了眉頭,“你母后不是指了兩個嬤嬤去嗎?”

  “那是母后的,母后又豈能代表父皇的意思?”

  軒轅逸稍一沉吟便明白了軒轅祈的意思,臉上綻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說得有道理。”下一刻,高聲道:“王安進來。”

  一直小心聽著裡面動靜的王安連忙走了進來。

  “你點了幾名女官送到沂王府去。”

  王安愣了愣,心道,那沂王府不是已經送了兩個嬤嬤去了嗎?怎的還要派了女官去?

  軒轅祈卻是忽的挑眼撩了王安一記,往前一步,輕聲道:“父皇,便讓尚宮局掌司藥司的崔女官去吧。”

  低垂了眉眼的王安身子驀然一僵,背心處生起股陰涼。

  皇帝略作沉吟,稍傾點頭道:“便依太子之言,王安,你即刻去傳旨。”

  王安略一頓,稍傾卻是飛快的應了一聲“是”急急的退了下去。

  軒轅祈看著王安略顯慌亂的步子,眼角綻開一抹冷冷的笑意。

  這邊廂,王安趕到尚宮局待宮人來報說是崔司藥到了時,王安擺了擺手,屋裡的人便齊齊退了下去,眼見得屋內只剩一頭霧水的崔司藥,王安平靜的臉便開始抽搐,不多時眼裡便流下了兩行淚。

  “大人,這是怎麼了?”

  崔司是個年約三旬的長相清秀的中年女子,因著長年與各色藥務打交道的緣故,她身上有著淡淡的藥香。

  一身深青色的宮裳襯得本就白皙的膚色越發的蒼白。此刻眼見,慣常喜怒不形於色的王安陡然間變了臉色,由不得心頭跟著惶惶不安起來。

  “荷娘,大事不好了。”王安上前扶了崔司藥的手,示意她在自己身邊的椅子裡坐下。

  “出什麼事了?”崔司藥不安的看著王安,顫了聲道:“可是皇上他遷怒你了?”

  王安搖了搖頭,他身為後宮太監總管,平常巴結奉承的人不少。沒了崔司藥,他便是想再找年輕的姿容好的結對食那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可是,那麼多人裡,他選上的是崔司藥,多少年下來,感情也或多或少有些。

  只是這感情,遠沒有能讓他為之不顧一切。一路走來,他已想明,怕是這位太子殿下已或多或少的懷疑到他同晉王的關係,藉著皇帝的手給了自己一個警告!

  “皇上適才下旨,點名讓你去沂王府侍候沂王妃生產。”

  崔司藥臉上神色驀的便一白,她驚懼的看了王安。

  “皇上的意思怕是很明白,他並不想讓沂王妃順利產子,荷娘……”王安看著身子抖得猶如風中樹葉的崔司藥,眨落眼裡的淚,泣聲道:“你還有什麼心願,你告訴我,我會盡力替你完成。”

  崔司藥哆了唇,想說什麼,但好半響卻只聽到牙齒戰戰的聲音。

  “荷娘……”王安急急的攥住了崔司藥的手,急聲道:“你聽我說,你現在不能亂。”

  “大人……”崔司藥緊緊的攥住了王安的手,“大人,您救救我,您救救我……”說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抱了王安的腳,壓抑的聲音,苦苦哀求道:“皇上向來信任您,大人您去皇上跟前替我求求情,我下輩子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

  眼見得崔司藥哭得整個背脊抖動不已,王安卻是緩緩的直起了身子,略顯浮腫的臉上是一抹無可奈何的神色。

  “荷娘來不及了,皇上親自點的你的名,誰也更改不了。你收拾下,這便去吧。”

  崔司藥抱著王安腳的手便僵住了,稍傾緩緩的放開,過得半響,抬手胡亂的抹了把臉,輕聲道:“我知道了,還請大人稍候,我這便去洗洗換身衣裳。”

  王安歎了口氣,垂頭喪氣的走到門外。

  不多時,崔司藥重新換了身衣裳,上了層薄妝,低眉垂眼的走了過來。

  約半盞茶的功夫,回到了南書房。

  “皇上,崔司藥來了。”

  “宣。”

  王安使了個眼色給崔司藥,便側到一邊。

  屋子裡響起崔司藥問安的聲音後,便靜了許久。

  不多時,崔司藥臉白如紙的走了出來。

  王安有心想問上幾句,但在看到崔司藥那失去生氣的眸子時,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嚥了回去。眼見得崔司藥單薄的身影越走越遠,王安亦似被雷劈了一般,怔怔的看著那個在眼中最後成為一個黑點的影子。

  ……

  沂王府。

  蘇慕雲正拿了一件繡著虎頭圖像的肚兜與軒轅澈輕聲說笑著。

  “你看才這般小,比巴掌大了一點。”

  請來的穩婆在一側笑道:“王妃現嫌小,孩小公子生下來了,王妃就不覺得了。”

  蘇慕雲抿嘴一笑,又去翻看其它的東西。

  月份越來越大了,這段時間她的睡眠越來越少,好在有軒轅澈在身邊,半夜孩子折騰醒了她,她便喚醒軒轅澈,兩人天南地北的扯天拉地的亂說一通,說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便又睡了過去。

  “王爺,”雙全撩了簾子進來,“宮裡來人了。”

  軒轅澈自蘇慕雲身邊站了起來,看向雙全,“來的是什麼人?”

  “說是尚宮局的崔司藥,奉了皇后娘娘的意思來照顧王妃生產之事。”

  蘇慕雲聽得不由起身走了過去,輕聲道:“之前不是指了盧嬤嬤和柴嬤嬤來嗎?怎麼又來個崔司藥?”

  軒轅澈冷冷一笑,淡淡的道:“來便來了。”轉而對雙全道:“去將人領進來吧。”

  “是,王爺。”

  約一刻鐘的功夫,雙全便領了低眉垂首的崔司藥走了過來。

  “見過王爺,王妃。”

  崔司上前行禮。

  蘇慕雲眼見軒轅澈沒什麼表示,於是柔聲道:“起來吧。”

  “謝王妃。”

  崔司藥起身,恭敬的走到一側。

  軒轅澈這才撩眼打量了她一番,稍傾輕聲道:“你在宮中掌管司藥司?”

  “回王爺的話,是的。”

  “抬起頭來,回話。”

  “奴婢不敢!”

  “讓你抬,你便抬。”軒轅澈一改之前的溫潤,話音猛的一沉。

  屋中瞬間便有了寒森森的凜冽之意。

  崔司藥不由自主的便抬了頭,才對上軒轅澈那深遂的如同墨一般的眸子,崔司藥便似木頭般僵在了那。怔怔的,半響回不過神來。

  “怎的來的會是你?”軒轅澈凝了崔司藥,狹長的鳳眸中是濃濃的嘲諷譏誚之意,“王安卻是怎的連你都護不住?”

  崔司藥聞言,腳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王爺……”

  “本王不想聽你說什麼,”軒轅澈懶懶的撣了撣那根本就看不到褶子的袍袖,聲音冰冷的道:“本王只告訴你一句話,很多時候,想痛快一死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奴……奴婢不懂……”

  軒轅澈卻是霍然起身,撩了袍子對蘇慕雲道:“我約了人談事,去去就來。”

  “知道了,我送送你吧。”

  蘇慕雲便要起身。

  兩人似是渾然忘記了此刻還軟在地上的崔司藥。

  待得蘇慕雲將軒轅澈送到門口,目送著他離開,似是這才想起地上的崔司藥。

  連忙對雙全道:“快,快將崔司藥扶了起來。”

  雙全上前扶起崔司藥。

  蘇慕雲微笑著上前,看著臉色白的比鬼還難看的崔司藥,溫婉一笑,柔聲道:“崔司藥莫怪,王爺他就這樣的脾氣。”

  “王妃言重了,是奴婢不懂事,惹了王爺生氣。”

  蘇慕雲笑了笑,輕聲道:“你看,你才從宮裡出來,又出了這一身的汗,我讓人領了你下去歇歇如何?”

  “是,奴婢謝王妃恩典。”

  蘇慕雲便喊了雙福進來,“雙福,這一時間也收拾不出來齊整的院子,你便與你姐姐擠一擠,將你的屋子讓給崔司藥住吧。”

  “奴婢聽王妃的。”雙福兩隻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上前扶了崔司藥,甜甜的道:“崔司藥,奴婢給你領路。”

  崔司藥還待拒絕,雙福卻是不由分說的扯了她便走。

  待得二人走得遠了。

  雙全才輕聲道:“一個管藥的嬤嬤跑這來當什麼職?”

  蘇慕雲笑了笑,卻是不與雙全解釋,這兩姐妹,論機智,雙全卻是及不上雙福的。現如今,她將這個懂藥的女官交到雙福那丫頭手裡,想來這丫頭知曉怎麼招呼這位女官大人吧!

  “你去前院看看王爺見的什麼客人。”蘇慕雲對雙全道,“再將紅綃喊了來,我有事問她。”

  “是,王妃。”

  雙全才走沒多久,紅綃便趕了過來。

  “王妃。”

  “進來吧,”蘇慕雲示意紅綃進了屋子,指了一側的墩子,示意紅綃坐下,捧了茶盞潤了潤口,才輕聲道:“我想讓你去替我辦件差事。”

  紅綃怔了怔,忖道:什麼時候王妃這般客氣了?

  “王妃,您請吩咐。”

  蘇慕雲挑眸了紅綃一眼,續而眉梢輕揚給了紅綃一個略顯狡詐的笑,在紅綃怔愣中,輕聲道:“我想你替我跑一趟,去見一個人。”

  “跪一趟?見一個人?”紅綃愕然的看了蘇慕雲,稍傾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這個時候說什麼奴婢也不能離開王府,不能離開王妃。”

  “哎!”蘇慕雲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她既然有了決定,又豈會讓紅綃更改,“王爺已經回來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王爺回來了,就萬事大安了?”紅綃用一種恨其不爭的眼光看了蘇慕雲,“奴婢可是才聽說,宮裡送了位專司藥房的女官來。”

  “那又怎樣?”蘇慕雲瞪了紅綃,“我將她交給雙福了。”

  紅綃點了點頭,沒錯,這人交約雙福那個丫頭才靠譜,看看是道高一丈還是魔高一尺!

  “那這樣吧。”紅綃眼見是爭不過蘇慕雲的,靈機一動,走了迂迴路線,“王妃跟王爺說一聲,只要王爺同意,奴婢也沒什麼好說的。”

  跟軒轅澈說?

  蘇慕雲撇了撇嘴,這個時候軒轅澈就恨不得打個籠子將她關在裡面,時刻不離他眼皮子底下。若是告訴他,她將紅綃派了出去,天曉得他有什麼反應!

  見蘇慕雲不語,紅綃暗暗的吁了口氣。

  “這樣啊!”

  蘇慕雲收回思緒,眼角的餘光撩到紅綃那如釋重負的神色,心下由不得便生起了不甘。只是不甘,似乎又毫無辦法所想,但她自獲悉皇上沒有准了軒轅澈的請辭後,便明白,事情或許會往一個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弟弟那邊,不論是自身情況還是現實條件都不允許她親自去一趟。而眼下身邊能托付辦事的便只有紅綃。雙全雖穩重卻是機智不足,雙福有機智卻又缺乏穩重!最合適的人選是紅綃。然她這般想,軒轅澈必也是這般想,眼下她不定哪天便要生產,紅綃掌管著整個沂王府,如何又能輕易走開。

  “王妃,不知您要奴婢去見的是什麼人?”紅綃眼見蘇慕雲臉色難看,想著問個清楚,再尋了話安撫幾句。

  蘇慕雲笑了笑,輕聲道:“呂老爺想將她女兒許配給我弟弟,雖說呂老爺對慕辰有救命之恩,可是你也知道娶妻取賢,我不想弟弟因為報恩,而……”

  餘下的話雖沒說完,但意思卻在那。

  紅綃點了點頭,笑了道:“那還不簡單,王妃等小公子滿了月,將小公子帶了一起去找舅老爺,豈不更好?!”

  蘇慕雲臉上生起一抹澀笑。

  “皇上沒有准王爺的請辭。”

  紅綃微一怔,稍傾便明白蘇慕雲的言下這意。

  當下心頭不由自主的便生起一抹苦澀之味,臉上的笑也僵了僵。

  蘇慕雲歎了口氣,輕聲道:“算了,我再想想吧。”

  紅綃雖是萬般同情,但這當下她卻也是不敢自告奮勇的。點了點頭,便要退下。走到門口,卻忽的轉了個身走了上前,“王妃,有一人,到是可行。”

  “誰?”蘇慕雲抬眼看向紅綃。

  “阿嫵小姐。”

  “阿嫵?!”蘇慕雲聽得目光一怔,稍傾連連擺手,“算了,算了,讓她去,她那樣的性子……還是算了。”

  “不是,阿嫵小姐雖然性子驕縱了些,但是……”紅綃還試圖說服蘇慕雲。

  蘇慕雲卻是連連擺手,無任如何也不同意。

  便在二人爭執不休時,門口卻是響起一個疑惑的聲音。

  “我怎麼了,你們倆說了半天了。”

第十五章:生產

  “我怎麼了,你們倆說了半天了。”

  阿嫵一頭霧水的走了進來,先是盯了紅綃看,見紅綃不語,便又撇了頭去看蘇慕雲。

  蘇慕雲這會子是當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吱吱唔唔了一番,眼見紅綃便要說出直相,連忙道:“你不是說要做我肚子裡孩子的姑姑嗎?我想著讓你給取個名呢,可是紅綃說取名這種事得問過王爺。”

  紅綃眉眼微蹙,愕然的看了蘇慕雲,眼見蘇慕雲臉不紅氣不喘,不由便忖道:王妃,你果然沒白跟王爺過這些日子,撒起謊來可真是有一套。

  “是這樣嗎?”阿嫵回了頭看向紅綃。

  紅綃連連點頭。

  “哎,那有什麼!”阿嫵在蘇慕雲身側落坐,翹了唇角道:“小孩子不都要大名小名的麼?大名我們不能做主,小名還不興啊!”

  眼見阿嫵一臉感興趣的樣子,蘇慕雲由不得便暗暗後悔,自己找錯了借口。

  萬一阿嫵一時興起,給孩子取名像給她的那些蛇寶寶一樣取,可就糟了!有心想將話題錯開,可阿嫵已經興致高昂的開始取名字了。

  “元寶?”

  蘇慕雲但笑不語,只是將止光看向紅綃。

  那意思是,紅綃是個貪財的,留著給她的娃兒用吧!

  “不好啊?”阿嫵用手托了腮,兩隻烏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稍傾一拍巴掌,脆聲道:“那就叫金銀,有金有銀,多好。”

  紅綃站在一側,笑盈盈的看了阿嫵。

  阿嫵姑娘啊,你看我們家哪裡像缺錢的?要有金有銀的!

  “也不好嗎?”阿嫵看向蘇慕雲。

  “那個,阿嫵啊。”蘇慕雲想了想,輕聲道:“其實王爺不差錢,所以……”

  “所以阿嫵小姐還是想過別的吧。”紅綃接了話道。

  阿嫵眉頭蹙了蹙,這樣不好,那樣不好,取個名字也這麼挑!

  “我再想一個啊,要是你們還覺得不好,那你們自己取去,我不管了。”

  蘇慕雲眼見得阿嫵臉上的笑很是勉強,連忙道:“阿嫵,不著急的,慢慢來。”

  “慢什麼啊!”阿嫵瞪了蘇慕雲圓滾滾的肚子撇了嘴道:“說不定今兒晚上他就鑽出來了,你這會子卻是連名字都沒取好。”

  蘇慕雲失笑。

  “對了啊,也有可能是個女娃娃呢!”阿嫵笑瞇瞇的看了蘇慕雲,“叫青娘好不好?”不待蘇慕雲開口,便在一旁道:“我找大風的時候,看到一條小青蛇,可漂亮了,可惜被它給跑了,就叫青娘吧!”

  親娘?我還親爹呢!

  眼見得蘇慕雲臉上的笑已經有點崩不住了,紅綃適時的上前,扶了阿嫵道:“好幾日沒見大風出來了,這麼熱的天,後花園左右沒什麼人出入,阿嫵小姐何不讓大風去湖裡洗個澡,涼快涼快。”

  “是啊,我都快忘了,我的大風好久沒洗澡了。”阿嫵拍了額頭,轉身對蘇慕雲道:“那個……我稍後再想想,想到好的再來找你”

  蘇慕雲這會子正巴不得將她送走,連忙道:“不急,不急,阿嫵先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眼見阿嫵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蘇慕雲撩眼看向一側強忍了笑的紅綃,“你看到了?”

  “呃!”紅綃撓了撓頭,以免蘇慕雲再說什麼,連忙道:“王爺那之前說有事吩咐,奴婢先去王爺當了差,稍後再來找王妃。”

  蘇慕雲又如何不知道,她這是藉機逃跑。

  可她卻也知道,這事並不是紅綃能決定的,便是紅綃同意了,怕是軒轅澈也不會同意。

  紅綃這裡才離開,雙福便一溜小跑的跑了過來。

  “王妃。”

  蘇慕雲看著不知道是跑出了一臉汗的還是熱的一臉汗的雙福,笑了道:“怎麼了?撿到銀子了,這麼高興!”

  “嘿嘿”雙福抬了袖子胡亂的擦了把臉後,對蘇慕雲道:“那個女人,王妃打算怎麼招呼她?”

  “你是說崔司藥?”

  雙福忙不迭的點頭,即然把她交給自己,應該是讓自己好好招呼她一把吧!可是那女人是宮裡出來的,得有個度,這個度就得王妃來點明了。

  “先別急著收拾她。”

  不急著收拾她!

  眼見得雙福一臉失望之色,蘇慕云“撲哧”一聲,笑了道:“她來頭可是有點大的,若是她安安份份的便算了,若是動起了歪心思……”蘇慕雲略略沉吟,稍傾道:“那你便可著勁的收拾她吧。”

  “哎!”雙福連忙道:“王妃,放心,奴婢一定把她給盯緊了。”

  蘇慕雲點頭,想起了另外兩個嬤嬤。

  “盧嬤嬤和柴嬤嬤這兩天怎麼樣?”

  “她們啊!”雙福嘿嘿笑了道:“老實著呢,不敢亂來。”

  蘇慕雲點了點頭,若不是這兩位太老實,宮裡又何必派個崔司藥來呢!

  但眼下,她也沒心思想這許多了,正準備讓雙福扶了她起身到廊簷下走兩圈時。肚子卻突然像是被什麼給壓了壓似的,直往下沉。

  雙福見蘇慕雲頓在那,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由不得狐疑的道:“王妃,您怎麼了?”

  這屋子裡都是些少不更事的丫頭片子,年長些的老人也沒有。蘇慕雲忽然就後悔沒有將乳娘請進府。只是這個時候卻是想什麼也是多餘的。想著這幾日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感覺,鬧了好幾回,眾人草木皆兵的都成了習慣了!

  “沒什麼,可能是坐的時間有點長。雙福你扶我起來走走。”

  蘇慕雲扶了像是要斷裂開的腰一樣,吃力的站了起來。

  雙福連忙幾步走了過去,探手扶了蘇慕雲,卻是說什麼也不敢去外面了。

  “王妃,我們就在屋子裡走走吧。”

  蘇慕雲點了點頭由著雙福扶了,兩人在屋子裡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過了約半盞茶的功夫,前面辦好事的軒轅澈走了回來,見蘇慕雲額頭上滿是汗,柔聲道:“也別動得太多了,現在月份大了,動多了反而不好。”

  話落上前,自雙福手裡接過蘇慕雲的手,將她扶回椅子裡坐下。

  “事情都安排好了?”蘇慕雲看向軒轅澈。

  軒轅澈點了點頭,“等你孩子生好,滿了月,我們便借口說要回杭州拜見祭掃外祖。經杭州向漠北而去。”

  “那位怕是不那麼好騙。”半響,蘇慕雲猶疑的道。稍傾,又挑了眉頭,嘲諷的一笑,輕聲道:“那位的心思也真是複雜,王爺都已明志,他又何苦要強留,這般相看兩厭,到最後反目成仇,有什麼意思。”

  軒轅澈笑了笑,眼見蘇慕雲坐的似是極不舒服,取了個靠墊放在她身後,輕聲道:“他想他的,我們做我們的。哪裡我們還是那案板上的肉,任著他切不成!”

  蘇慕雲身子往後靠了靠,覺得肚子不是那麼沉了後,笑道:“這是不是就是人家說的,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軒轅澈但笑不語,未幾,便有小丫鬟來問傳膳的事。

  這段時間或是因著天熱,又或是因著月份大了,蘇慕雲的胃口並不大好。軒轅澈便令小丫頭將膳食擺在炕桌上,待看到蘇慕雲喝下兩小碗開胃湯後,他這才胡亂的吃了些。

  用過晚膳軒轅澈扶了蘇慕雲走到西牆下的花架下散步。

  “你想讓紅綃去趟蘇州?”軒轅澈看了蘇慕雲。

  紅綃會將這事告知軒轅澈並也在意料之中,蘇慕雲點了點頭。

  “可是慕辰那有難解決的事?”軒轅澈看了蘇慕雲道:“若是的話,我讓魚腸走一趟,紅綃這當口怕是不好走開。”

  蘇慕雲便將呂老爺來信的事講與軒轅澈聽。末了,輕聲道:“旁人去,我未必放心,可又不好總這樣掛著。”

  軒轅澈到不曾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一時間到不好拿主意,但眼下他確實也不可能放紅綃走。

  走了一圈,眼見蘇慕雲身上起了薄薄的汗,軒轅澈便扶了她回屋裡,屋子裡沐浴的熱水早已準備好,雙全與櫻桃侍候著蘇慕雲沐浴。

  軒轅澈自去了另一側的淨房。

  待得夫妻兩人躺到床上時,已是戌時三刻。

  “我明天找個合適的人先跑趟蘇州,告訴呂老爺,我們在你生產過後會去趟杭州,到時再議此事也不遲。你看如何?”

  蘇慕雲想了想,眼下也只有這樣了。

  晚上蘇慕雲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總有想去淨房的感覺,終於忍不住撐著坐起來,重重的腿還沒挪開,已經被軒轅澈抱起來輕輕靠在迎枕上,“怎麼了,你想做什麼,告訴我,我來幫你。”

  烏黑髮亮的長髮垂了來下來,遮了半邊的容顏,便是這般,卻也讓人看得不忍轉眸。蘇慕雲抱了肚子,輕聲道:“我想去淨房。”

  軒轅澈當即翻身下床,胡亂的踩了鞋子,柔聲道:“我陪你去。”

  “哎!”蘇慕雲紅了臉看向軒轅澈,“你睡吧,我讓雙全或者櫻桃進來侍候。”

  “媚媚這是嫌為夫的侍候不好?”軒轅澈臉上綻開一抹綿軟的笑,彎身將繡鞋穿在蘇慕雲腳上,“左右我也醒了。”

  外面雙全聽到聲音忙吩咐丫鬟打了溫水準備進來侍候,不想,卻看到軒轅澈扶了蘇慕雲出來,幾步上前準備接了蘇慕雲,卻被軒轅澈揮揮手示意她退下。

  折騰了一圈回到床上,剛躺下蘇慕雲又覺得小腹擠漲的難受,翻來覆去了好幾遍好不容易才睡了過去,睜開眼時,見天外已經大亮。

  平時吵得要人命的蟬鳴聲已然不見,抬起頭,從窗扇看了出去,幾個丫鬟正拿了網兜到處捉蟬。

  一側坐在小杌子上的紅綃聽見響動,連忙上前,扶了蘇慕雲,“王妃醒了。”

  “王爺呢?”

  “一早魚腸來尋了王爺,兩人去書房了。”

  蘇慕雲想著許是昨夜軒轅澈跟她說的蘇慕辰的事,便也沒在意,由著紅綃侍候著起身梳洗。

  不多時,雙全、櫻桃,雙福也嘰嘰喳喳的走了進來。

  蘇慕雲看著雙福揣在腰袋上的布袋子,笑了道:“裝了什麼好東西,鼓鼓囊囊的。”

  “是適才捉住的知了,奴婢正打算找個地方將它們好生收拾收拾,孝敬王妃呢。”雙福將那袋子取了拿在手裡,拋了拋,對蘇慕雲道:“王妃怕是不知道吧,這知了肉,可是頂頂美味的。”

  蘇慕雲正端了小碗吃粥,聽得雙福的話,由不得便一聲乾嘔,將才吃進嘴裡的粥,盡數吐了出來。

  一側的櫻桃連忙拿了一側的圓腹平底細頸唾壺接了蘇慕雲嘔出的污物。

  這邊廂,雙全狠狠的瞪了雙福,斥道:“你看看你,還豎在那裡,趕緊拿了出去。”

  雙福也不曾想到蘇慕雲會有這般大的反應,連忙揣了布袋子轉身便跑了出去。

  這邊廂,蘇慕雲嘔得幾聲,乍然覺得腿間似是有股熱意,那感覺就像是咳得歷害了的人禁不住一時尿了出來一樣。她由不得便紅了臉,急急的扶了紅綃去了套間更衣。

  片刻的功夫,蘇慕雲走了出來,對紅綃道:“去請了穩婆過來。”

  紅綃怔了怔,但很快便反應過來,飛快的跑了出去。

  雙全將蘇慕雲扶到軟榻上,這個時候小丫鬟在外面回話。

  “王妃,劉媽媽來了。”

  蘇慕雲立時傾身自榻上坐了起來,“快,快請了進來。”

  劉媽媽由著小丫鬟領了進來,才進門,便幾步走到蘇慕雲跟前,“老奴算著,王妃生產就該是這幾天的日子,幸好沒趕遲了。”

  “奶娘。”蘇慕雲攥了劉媽的手。

  便在這時,穩婆也被紅綃一路急趕猛的趕的帶了進來。

  “王妃,穩婆來了,奴婢也使人去通知王爺了。”

  劉媽一臉緊張的看了蘇慕雲,“王妃,怎麼樣了?”

  蘇慕雲深吸了口氣,看向劉媽,盡量鎮定的道:“羊水破了,可能要臨產了。”

  穩婆從進俯開始,便每日裡都將臨產的徵兆和她講了一遍。她適才進了套間,褪了衣裳,發現褲子全濕了,身下的水似是怎樣也流不完似的。

  “都是老奴不好,老奴該早些來府裡的。”劉媽欲待上前扶了蘇慕雲躺下。

  軒轅澈請來的穩婆卻是幾步上前,對蘇慕雲道:“即是羊水破了,王妃便去產房躺著吧,說不得便是今日了。”

  蘇慕雲自是聽從穩婆的安排,由著紅綃與雙全扶了朝早已安排好的產房走去。

  劉媽寸步不離的跟著,“王妃別怕,這女人生孩子就像母雞下蛋一樣,到了時間它就會出來的。”

  劉媽的話一落,便逗得紅綃與雙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本來就是這個理。什麼叫瓜熟蒂落,這就是瓜熟蒂落。”劉媽幫著將蘇慕雲扶上鋪著褥子的床榻,一邊探手拭去蘇慕雲身上的汗,一邊道:“使人去弄些吃的來,多吃點東西才有力氣生。”

  “奶娘,”蘇慕雲抬頭看了劉媽,搖了搖頭,微微笑了道:“我現在不餓,不想吃東西。”

  “不想吃也要逼著自己吃點,不然等會哪來的力氣,沒力氣怎麼生小孩。”劉媽不由分說的便對櫻桃道:“去,讓廚房燉了雞湯給王妃送過來。”

  櫻桃“哎”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回來。”劉媽將跑到門邊的櫻桃又喊住了,“有沒有讓人和王爺說?廚房裡的熱水不能斷,屋裡鋪好軟墊,還要準備好細沙墊子。”

  雖說這些安排,早有宮裡來的兩位嬤嬤安排好了,但蘇慕雲還是感謝劉媽的一番心意。

  “奶娘,”蘇慕雲探手抓住了劉媽的手,“這些都安排好了,你別擔心,你只要陪著我,我就不怕了。”

  “嗯,不怕,不怕。”劉媽握了蘇慕雲的手,輕聲道:“沒什麼好怕的,每個女人都要走這一趟的。奶娘陪著你。”

  蘇慕雲漸漸覺得腰疼的厲害,如同有什麼東西在腰上箍著,說不出的難受。下腹墜的更厲害,疼痛漸漸地侵襲過來。

  “別怕,別怕,”劉媽握了蘇慕雲的手,顫了聲道:“痛,王妃就喊出來,沒關係的。”

  蘇慕雲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她還不能喊,這會子用完了力氣,等下怎麼辦。

  “王妃,盧嬤嬤,柴嬤嬤,崔司藥來了。”

  紅綃上前輕聲道。

  這些人都是宮裡派來的,為的就是她生產的時候能派上用場。不管她信還是信不過她們,這會子,這些人都不能趕出去。

  蘇慕雲深吸了口氣,看了紅綃道:“知道了,讓她們進來吧。”

  這話話才落下,那邊廂,三個人已經齊齊走了進來。

  三人先向蘇慕雲行禮問過安後,便走到一側,問起穩婆,開了幾指。

  “這幾人……”劉媽猶疑的看向蘇慕雲,輕聲道:“都是宮裡來的?”

  蘇慕雲點了點頭。

  劉媽在打量了一番後,將目光落在崔司藥身上,正準備回頭與蘇慕雲說道幾句,卻見蘇慕雲緊抿了唇,身子繃得像張弓一樣。顯見,又是陣痛發作了。

  “王妃,”劉媽的臉色一白,急急的對一側的穩婆道:“快,快來看看。”

  穩婆幾步上前,撩起蓋在蘇慕雲身上的薄薄的被褥,仔細看了看後,對著劉媽搖了搖頭。

  疼痛一下子比之前厲害起來,蘇慕雲躺在床上汗透衣襟,每次疼痛來襲只想著忍過去,話也不想說半句。

  劉媽眼見得她將嘴唇咬得一片青白,連忙將一側備好的帕子折了放在蘇慕雲嘴下,輕聲道:“王妃咬這個吧,別咬自己了,疼。”

  蘇慕雲看著眼眶都紅了的劉媽,勉強的笑了笑,依著劉媽的意思,咬住了那塊折成豆腐塊一樣的帕子。

  “慕雲,慕雲,我在外面,你別怕啊。”

  耳邊響起焦急的呼叫聲。

  蘇慕雲猶疑的看向紅綃,紅綃抿了嘴,笑道:“王爺就在外面,這會子怕是比王妃還急,還痛呢!”

  蘇慕雲笑了笑,使了紅綃出去與軒轅澈回話,她這邊沒事。

  時間過的很慢,儘管疼痛隔一小會兒便要來襲上一波,使得蘇慕雲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不管怎樣都難受的緊。肚子又像是揣了塊石頭一樣,僵硬的很。恨不得拿把刀直接剖了就那樣將孩子取出來!

  可是這樣的痛卻是不論怎樣也要忍了過去,蘇慕雲已經無暇顧及其它,她眼下只知道那痛像是要她的命一樣,折騰的她眼一閉,睡過去就不想醒來。

  穩婆進出了幾次,盧嬤嬤與柴嬤嬤不時的交換著眼色,期間有猶疑有權衡。較之她二人的反應,崔司藥則顯得很是冷靜,她默然無語的立在一側,冷眼看著蘇慕雲疼得死去活來,那張清秀寡淡的臉上,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穩婆不時的掀了她身上的薄褥子查看情形,臉上的神色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焦急。

  “讓王妃再吃點東西吧。”穩婆對紅綃道:“吃點東西等會好有力氣。”

  紅綃眼一亮,看了穩婆道:“是不是便要生了?”

  穩婆極力鎮定的笑了笑,“這不是已經開始在生了。”

  紅綃雖心有不滿,但還是吩咐小丫鬟們去準備吃食。

  不多時,一碗糖水雞蛋呈了上來。

  蘇慕雲委實一點吃的胃口都沒有,但想著穩婆的話,還真怕等會子用不上力。硬逼著自己吃下那一大碗的糖水雞蛋。

  這會子,身上似乎真的又有了力氣。只是陣疼跟她較上了勁,一波又一波地相繼而來,總也到不了頭,那碗雞蛋積攢起來的氣力很快又用光了,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再濕。身體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碾過一樣,讓她不知道什麼樣的姿勢才是好的。

  “啪”

  肚子好像被什麼踹了一腳!

  蘇慕雲凝神感覺著,只是那感覺很快的又消失不見。

  蘇慕雲放鬆了崩緊的身體,將呼吸盡量延長。“寶寶,別玩了,快出來吧。”蘇慕雲無聲的對著腹中的孩子訴說著。

  “王妃,王妃,”劉媽攥緊了蘇慕雲的手,在蘇慕雲耳邊一迭聲道:“王妃,不能睡,千萬不能睡。”

  蘇慕雲霍然睜開眼,撞上一對焦急佈滿血絲的眼睛。

  “奶娘,我好累。”

  “奶娘知道,奶娘知道,”劉媽惶亂的點頭,“你乖乖的,把孩子生下來了,咱們再睡。”

  孩子!

  蘇慕雲吃力的抬起頭,看著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為什麼孩子還是不肯下來!

  “開了,開了。”

  耳邊驀然響起穩婆驚喜的聲音。

  劉媽緊緊的攥住了蘇慕雲的手,哆了嘴唇道:“宮口開了,王妃再忍忍,小主子很快就能生下來了。”

  蘇慕雲點頭。

  約摸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疼痛越發的劇烈。

  蘇慕雲由不得便“啊”的一聲喊了出來。

  “慕雲!”

  她這一聲才喊出,門外便響起軒轅澈驚慌的聲音。

  “慕雲,你怎麼樣了,痛不痛啊!”

  “痛不痛?”紅綃翻了個白眼,壓了聲音道:“王爺,你來試試,不就知道痛不痛了!”

  “十指了,王妃,快,快用力。”

  穩婆的聲音瞬間高亢起來。

  與此同時,盧嬤嬤和柴嬤嬤一左一右的站到了蘇慕雲身側,配合著穩婆,等到蘇慕雲用力時,兩雙手也在努力向下推著。

  雙全與雙福一左一右的站在盧嬤嬤和柴嬤嬤身側,兩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盧嬤嬤和柴嬤嬤,大有兩人若是敢使動手腳,便立時扭了她們腦袋的勁頭。

  一次、兩次、三次,蘇慕雲配合著穩婆的話握緊了手,用出所有的力氣。

  穩婆喊道:“快了,快了,看到頭了。”

  屋子裡的人同時一喜。

  一股的溫熱的暖流一下子湧了出來,下一刻內室裡頓時響起一聲響亮的啼哭聲。

  “是個小郡主。”

  穩婆的聲音響起。

  蘇慕雲吃力的睜開眼,看向被穩婆抱在手裡的蹬手蹬腳哭得小臉通紅的孩子。

  “還沒前臍帶呢!”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蘇慕雲抬頭,便看到崔司藥拿了擺放在一側的剪子走了上前,遞給穩婆,淡漠的道:“快剪了臍帶吧。”

  腦海裡瞬間有個什麼念頭滑過,但卻又抓不住。

  “是啊,趕緊將小公主洗洗乾淨,王爺還等著看呢。”盧嬤嬤與柴嬤嬤笑了附和道。

  穩婆接了崔司藥手裡的剪子,將孩子抱起,拿了剪刀便要去剪肚上的臍帶,不想孩子卻在這一刻,發出幾近淒歷的哭喊聲。

  饒是見過無數孩子的穩婆,這會子也怔在了原地。

  “我來吧。”崔司藥上前去接孩子。

  “還是我來吧。”劉媽不由分說的幾步竄了上前,搶在崔司藥之前將孩子抱在懷裡,對穩婆道:“小主子怕是不喜歡這剪子,你換一把吧。”

  穩婆狐疑的打量了劉媽幾眼,又看了看臉色寡淡的崔司藥。腳下卻是沒停,將備好的另一備剪子拿了出來。

  “小主子乖哦,劉媽是王妃的奶娘,當年您母親是劉媽抱著大的呢。”劉媽一邊哄了孩子,一邊拿了剪子剪了肚臍,穩婆很快的上來,幫著將孩子包在襁褓中。

  “抱去給王爺看看吧。”劉媽對一側的櫻桃吩咐道。

  續而轉身看了幫著蘇慕雲揉肚子的穩婆,輕聲道:“怎的,胎盤還沒落下來?”

  “放心吧,很快便會落下來的。”

  便在這時,一側崔司藥卻是發出古怪的笑聲。

  “下不來了,下不來了!”

  屋子裡的人頓時神色一變,眾人齊齊看向笑得詭異的崔司藥。

第十六章:胭脂淚

  “下不來了。”

  崔司藥那似哭似笑的聲音催命般在產室裡幽幽響起。

  蘇慕雲驚怔的看著形如鬼魈的崔司藥,才歇下的汗再次發了出來。期間分不清是因為腹部抽搐的痛還是因為骨子裡的驚懼,她只是那樣怔怔的看著笑得詭異的崔司藥。

  “雙福。”紅綃一聲怒喝,瞪了回過神來的雙福,咬牙道:“不是讓你盯著她嗎?怎的還出了這樣的亂子。”

  “我……”雙福喃喃著說不出話,偏在這時,崔司藥那陰滋滋的笑聲還在耳邊不斷響起,“你這個瘋婆子。”

  雙福迎了崔司藥便撞上去,一手揪了崔司藥高高梳起的髮髻,一手掄了便朝她臉上招呼。

  崔司藥不防雙福會突然發難,幾乎是不由自主的便架起了手,去遮擋。

  “胭脂淚!”

  雙福在看到崔司藥的手時,一聲駭叫,下一刻不由分說,飛快的攥住崔司藥那細白瓷嫩的手,眾人只聽到兩聲乾脆利落的“卡嚓,卡嚓”聲,續而便是崔司藥不似人聲的慘呼。

  下一刻,便看到被雙福折斷雙手的崔司藥痛苦的癱坐在地上,像看鬼似的看著雙福,因為痛,臉如白紙,額頭上,臉上黃豆般大小的汗珠,一滴滴的滾了下來。

  “紅綃,發生什麼事了!”

  屋子外面,抱了孩子的軒轅澈耳聽得那兩聲慘嚎,寒凜的聲音便響起。

  紅綃使了個眼色給雙全,她幾步走了出去。

  屋子裡盧嬤嬤和柴嬤嬤在看向崔司藥那被雙福脆生生折斷的雙手時,腳下一軟,兩人跌到了一堆。齊齊顫瑟瑟的看向蘇慕雲。

  “雙福你過來。”

  雙福垂了眉眼,走到蘇慕雲跟前。

  “崔司藥她做了什麼?”蘇慕雲看了懊悔萬分的雙福,輕聲道。

  雙福低垂了眉眼,臉上是濃濃的懊惱與悔恨,才開口,嗓音便帶了哭腔。

  “回王妃的話,崔司藥她的手在胭脂淚中浸過,這種毒無色無味,並不會傷人。”頓了頓,猶疑的道:“可若是這毒與血液相融便會……”

  “便會怎樣?”蘇慕雲半支了身子,吃力的看了雙福,“你快說。”

  “會使血液迅速凝結,特別是生產的人,若是體內浸了這毒,宮門即合,惡露即止。原是塞外部落為貴族夫人們備的延生之藥,可若是用在難產之人身上……”雙福眼裡的淚已經控制不住的掉了下來,哽了聲音道:“難產之人,因生產艱難,胎盤一時難以著落,用了這藥,宮門即合,胎盤便出不來了。”

  蘇慕雲偎在劉媽身上的身子由不得便瑟瑟的抖了起來。

  “去,去,請王爺進來。”她的聲音中有著難以察覺的顫抖。

  劉媽緊緊的將蘇慕雲擁在懷裡,若不是因為這是王府,怕是早已號啕大哭。但便是這般,臉上也早已是淚痕滿佈。一對渾濁的眸子凶狠的鎖住了幾近痛暈的崔司藥,大有要上前將崔司藥撕爛的可能。許是因顧著偎在她懷裡的蘇慕雲,而沒有上前。

  雙福點了點頭,便在她正欲起身時,卻是簾子一撩,軒轅澈抱了襁褓中的孩子面如寒霜的大步走了進來。

  軒轅澈將襁褓中的孩子遞到蘇慕雲跟前,“媚媚,你看,我們的孩子。”

  蘇慕雲臉上綻了抹笑,目光落在孩子臉上。

  粉粉鄒鄒的一團,正閉了眼呼呼的睡著。此時,還看不出來,長的像誰,蘇慕雲沒來由的便心頭一澀,眼淚緊跟著洶湧而至。

  “王爺,我若是沒了,孩子……”蘇慕雲說到這卻是怔在了那,孩子!孩子怎麼辦?她沒有娘家,便是個想托付的人都沒有。

  軒轅澈驀然聽到蘇慕雲的那句“若是沒了”,心頭便似伸了隻手進去,被人狠狠的掐住了心一樣,痛得直往嘴裡冒酸水。

  襁褓中的孩子,似是也感覺到了這悲傷,忽的便閉了此,張了嘴,“哇,哇……”大哭起來。

  蘇慕雲一瞬間只覺得心都碎了,想著自己死了,軒轅澈或許會傷心個幾年,可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他會有他的新歡,可是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沒有外祖可庇,什麼都沒有。最後會淪落成什麼樣?

  只這樣一想,蘇慕雲心痛得身子連連痙攣不已。

  “你胡說什麼,什麼沒了有了的。”軒轅澈狹長的鳳眸微挑,不悅的瞪了蘇慕雲,不由分說的便將手裡的孩子強勢的塞到了蘇慕雲的手裡。回頭對一側的劉媽道:“照顧好王妃。”

  劉媽媽連連點頭。

  這邊廂,軒轅澈撩了眼癱坐在地上的崔司藥一眼,續而看了雙福道:“可有法子?”

  雙福點了點頭,只是面上露了一分猶疑之色。

  軒轅澈卻是不再管她,抬手指了崔司藥,對紅綃吩咐道:“帶下去,該怎麼做你知道。”

  “奴婢明白。”紅綃上前,探手領了崔司藥的衣領便往外拖。

  許是早就料想到這番結局,崔司藥到是不做掙扎,只是陰寒的目光直直的看著床榻上的蘇慕雲,唇角綻起一抹濃濃的寒涼笑意。

  “笑吧,”紅綃撇了嘴掃了崔司藥一眼,“只願你等會還能笑出來。”

  崔司藥的身子便僵了僵,她抬了頭瞪了紅綃,“我是宮裡派來的人,你敢擅動私刑?”

  紅綃冷冷一嗤,“你就是玉皇大帝派來的也沒用。”

  崔司藥眼見得紅綃不似在說假話,心底的篤定便變成了一抹慌亂,她霍然回頭看了盧嬤嬤和柴嬤嬤,嘶聲道:“你們說話啊,我什麼都沒做,他們污陷人,他……”

  軒轅澈一個冷寒的目光朝紅綃睨了過去,紅綃抬手對著崔司藥的脖子便給了一個掌刀,叫囂著的崔司藥便似一條死狗般被拖了出去。

  軒轅澈又掃了眼盧嬤嬤和柴嬤嬤二人,冷聲道:“下去吧。”

  “是,王爺。”

  盧嬤嬤與柴嬤嬤同時退了下去。

  待得屋中靜了下來,軒轅澈才看向雙福,“說吧,要怎麼做?”

  “給王妃施針,讓宮門重開,然後……”雙福垂了眼,不敢再開口。

  軒轅澈冷冷的扔了個眼風過去。

  “然後……然後探手進去,將胎盤與胞宮剝離!”雙福一咬牙,一口氣說完。

  軒轅澈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差點便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

  他回了頭,看向床榻上的蘇慕雲。

  恰在這時,蘇慕雲也朝他看過來,四目相對。

  蘇慕雲看著軒轅澈結滿了紅血絲的眸子,笑了笑,“就這樣吧,能活著總比死了強。”

  軒轅澈點了點頭,返身抱起襁褓中的孩子,輕聲道:“孩子的名字我早取好了,小名叫阿若,取上善若水之意。大名,便用思冉二字,寓朝氣蓬勃,美好人生之意。”

  “阿若!”蘇慕雲探手撫上孩子嫩嫩的小臉,“娘親的小阿若。”

  軒轅澈默立一側,看著蘇慕雲將臉貼向襁褓中的孩子,袖籠裡的手再次緊了緊。

  “王爺,”穩婆上前,小意的看了軒轅澈,“即是拿定主意還要早些動手的好,不然……王妃怕是有危險。”

  軒轅澈點了點頭,返身自蘇慕雲懷裡將孩子抱起,柔聲道:“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現在告訴你也還來得及。”

  蘇慕雲抬頭看向軒轅澈。

  “你如果不在了,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軒轅澈的目光落在懷裡的孩子身上,“所以,你如果不想我們的孩子沒有爹和娘,你就一定要活著,你知道嗎?”

  軒轅澈的話一落,屋子裡便是一陣死一樣的寂靜。

  續而在這片寂靜中,蘇慕雲憤怒而帶淒歷的聲音響起。

  “軒轅澈,你敢……”

  “你且試試,看我敢不敢。”

  軒轅澈二話不說,撩了簾子便走了出去。

  蘇慕雲看著燭光下發出五彩光芒的琉璃簾,胸口便似壓了座山一般。她恨恨的攥緊了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便生那口氣卻是怎樣也嚥下去。

  “王妃,王妃……”劉媽臉色白的像紙,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劫的蘇慕雲,泣聲道:“王妃,您一定要挺過去啊!”

  挺過去?

  蘇慕雲看向神色難看的穩婆和滿臉淚痕的雙福,到了嘴邊的話被她嚥下去。

  是啊,她必須挺過去,她不挺過去,她的孩子在這世上便沒有親人了!誰來護持她長大,誰來告訴她做人的道理,誰來替她選夫婿,誰來送她出嫁,誰來……蘇慕雲閉了眼,眨落眼裡的淚,哽聲道:“我會挺過去的。”

  ……

  “王爺……”魚腸看著手裡嬌弱的像朵花一樣的孩子,僵硬著身子立在那,“王爺,屬下……屬下……”

  卻是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他很想說,王爺,我們換一換吧,那個臭女人,讓我去收拾她,你來照顧小郡主吧!

  “看好小郡主,她若是少了一根頭髮,我唯你是問。”

  軒轅澈扔下這句慶,撩了袍子,便大步走了出去。

  魚腸怔怔的看著大步流星走出去的軒轅澈,續而低了頭看向手中的孩子。

  這一低頭,卻對上一對烏溜溜的眼睛。

  “小郡主,你可得祈禱你娘沒事,不然的話……”魚腸看了看屋外黑沉沉的夜空,沉聲道:“你娘要是有事,怕是王爺會將這天都捅塌了。”

  襁褓中的孩子才睜開的眼又閉了起來,那意思,像是在說,塌就塌了吧,反正有高個的頂著。

  “唉,”魚腸長長的歎了口氣,萎頓的坐在地上,目光怔怔的盯了腳下的青石板。

第十七章:動手

  燭火明明暗暗,沒有人能看清軒轅澈臉上的神情。

  軒轅澈的眼眸像墨一樣深黑,原本束得整齊的發因著這一天一夜的心力憔悴而有些凌亂,他輪廓深刻的五官,一身深紫的錦袍在黑夜中將他襯得如同一個噬血的暗魑。

  被紅綃像扔一攤破棉絮一般扔在地上的崔司藥膽戰心驚的看著高高在上的軒轅澈,到得這時,她才真正的感覺到了後怕。

  有心求死,卻在最初的開始,便被雙福下了十香軟筋散。別說是咬舌自盡,就是想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誰的意思。”軒轅澈自陰影中走出,居高臨下的看著癱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崔司藥。

  到得這個時候,說或不說,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區別。說是死,不說也是死!

  崔司藥深吸了口氣,微抬了眸子,看向不辯神色的軒轅澈,揣測著。

  “王爺問你話呢!”紅綃抬腳重重的踢在崔司藥的身上。

  崔司藥霍然抬眼看了軒轅澈,“我若說了,王爺能不能給我個痛快。”

  軒轅澈挑了眉頭,目光像刀鋒般掠過地上的崔司藥。

  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這會子豁然開郎!

  為什麼崔司藥明知是死路一條卻還是要冒然出手!因為她知道,如果不出手,等待她的便會是生不如死的折磨!這一定是那個主使她的那個人對她的威嚇。那個人應該還告訴過她,便算是她出手了,只要她抵死不認,便是要給他一個交待,也一定會給她一個痛快!

  軒轅澈的臉上漾起一抹森寒的笑意。

  是不是因為這二年來,他刻意的低斂,世人便忘了曾經的沂王是怎樣的?!

  那麼便讓他替那些人找回些曾經的記憶吧!

  “紅綃,”軒轅澈眉眼輕垂,看著目露希冀的崔司藥,淡淡的道:“剮了。”

  既使被下了十香軟筋散,崔司藥在乍然聽到這直令她崩潰的處罰時,也由不得身子一個瑟瑟,淒歷的喊了起來,“奴婢是皇上的人,王爺,你無權處置。”

  皇上!

  軒轅澈挑起眼睛,閃了下目光。

  “沒錯,你敢動用私刑,便是對皇上不尊,沂王爺,你想謀反嗎?”崔司藥嘶聲的喊著。

  軒轅澈慢慢的轉過頭看向崔司藥,那眼睛似寒潭一般。

  兀自掙扎不休的崔司藥對上那樣寒涼不夾一絲情感的眸子時,驀然一僵。耳邊卻已經響起了軒轅澈的話。

  “行完刑後,將骨頭帶肉拿筐子裝了送進皇宮。”

  “是,王爺。”

  紅綃領命,拖了崔司藥便往外走。

  “王爺,王爺開恩啊!”崔司藥淒歷的聲音在黑夜裡異常淒歷。

  人去樓空。

  軒轅澈站在寬敞到可以站下數十人的屋子裡,聽著夜裡那不知名的蟲鳴聲,臉上緩緩的綻起一抹笑,只那笑卻還未待綻開,他卻像突然失控一般,“撲通”一聲跌坐在身下的椅子裡。

  所有傾心的付出,得到的只不過是一場接一場的追命殺戮!不僅是自己,此刻便是連那個他恨不得捧在掌心的人也因為他,而命在旦夕。

  這便是他想要的嗎?

  軒轅澈緩緩的抬起頭,目光幽幽的看向幽幽暗暗夜空下的某個方向。

  “既然你想要,那麼我便給你一場戰爭。”

  似是已經下定決心,軒轅澈雙手頓起,“啪、啪、啪”雙掌互擊三下。

  立刻,便有三抹身影,自暗處飛身而下。

  “王爺。”三抹矯健的身影,抱拳行禮。

  他們都是身姿雄壯的中年男子,身著一色的玄色衣裳,只長相卻是各異。

  靠右邊站的男子,臉型瘦長,深眸高鼻,臉上一道自右額頭橫過左眼角的刀疤,使得整個人看起來猙獰而恐怖。

  居中的身型略矮,面白無鬚,是那種扔在人群中眨眼便被忘記的人。

  左邊的則是一位看起來頗有些儒雅風度的中年男子,眉目之間依稀可看得到年輕時的雅致,額下留著一縷美冉,不像位武士,到像是一位文士。然,往仔細裡看,便發現這男子一對眸子冷的如同萬年不化的寒冰。

  “丑牛。”軒轅澈看向刀疤臉,冷聲道:“你即刻起程趕往韃靼,去見拖兒,告訴她,一個月後開始遣小股軍險偷襲漠北防衛所,記住,不許擾民。”

  “是,王爺。”

  軒轅澈又看向面白無鬚的男子,“子鼠,你即刻趕往江南,將皇帝疑心功臣別有用心的事情散播出去。記住,特別是江南的各大書院和世族,一定要引起大的民心轟動。”

  “是,王爺。”

  軒轅澈看向左邊的男子,略一沉吟,輕聲道:“己蛇,你盯著晉王,晉王若是聽到安城郡主消息有異動,你……”頓了頓,續而眉間掠過一抹戾氣,斷然道:“廢了他,讓他這一輩子再無站起來的可能。”

  “是,王爺。”

  眼見三人便要分頭行事,軒轅澈卻又忽的出聲道:“等等。”

  “王爺!”三人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向軒轅澈,以為軒轅澈改變了心意,子鼠與丑牛撩了眼己蛇,意思是讓他開口。己蛇默了一默,上前半步抱拳道:“王爺,在下三人有一事不明,還請王爺賜教。”

  軒轅澈看向一臉慎重的己蛇,挑了挑眉,明白怕是要舊話重提。不待己蛇開口,他便道:“我知道你們還想勸我,可我真的無心江山,我只是想過得簡單點。”

  己蛇歎了口氣,“王爺當知,只要握有絕對的實力,任何陰謀詭計都不足為懼。”

  “不錯。”軒轅澈點頭贊同。

  他有實力嗎?有。

  他既然有實力卻為何又甘心忍下這一切,終究只是二字,“不忍”。

  不忍因一己之私,置天下蒼生於水深火熱之中!

  “我想拜託三位一件事。”軒轅澈目光凝重的看了三人。

  這三人,並不是他屬下!只是因為當年性命垂危之時,得軒轅澈師傅天機子救命之恩。是故,才應天機子之意,追隨軒轅澈。但,當日亦曾有約定,他三人替軒轅澈各完成三件事,便算報完當日救命之恩,至此兩不相欠。

  一直以來,軒轅澈並沒有非得需他三人出手之事。只至今日,方才正式托付。

  三人互相看了看,便在剛才,他三人領命之時,還以為軒磷澈終於打算出手,取而代之,卻不想……便在三人猶疑之時。

  軒轅澈已是一揖到底。

  “王爺!”三人驚懼之下,連忙出聲阻止。

  “三位不避慌亂,”軒轅澈一揖之後,施施然起身,看了三人,郎聲道:“當日之約,澈想改一改,三位在完成今日之事後,只需替澈完成一件事,便算兩清。”

  三人狐疑的看了軒轅澈,“王爺請說。”

  軒轅澈目光灼灼的看了三人,一字一句道:“若今日家妻不幸惟難,請三位替我入宮取一人首級。”

  三個人齊齊一怔,瞪目結舌的看了軒轅澈。

  “何人之首級。”

  “軒轅逸!”

  ……

  蘇慕雲覺得自己一定堅持不住了。

  可是每當她想放棄的時候,耳邊不自覺的都會響起“你若是沒了,我也活不了多久”,那片黑暗中,她便是再如何疲倦也不敢滯留。

  腹部的痛使得蘇慕雲從昏迷中醒過來,醒過來又再次昏迷過去,那塊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布帕子上佈滿了她沾滿血水的汗水與口水。

  劉媽緊緊的抱住蘇慕雲,眼淚唏哩嘩啦的流個不停。手腳麻了,血液似乎也要凝固了,便是連心臟也快要窒息了,看著痛得死去活來的蘇慕雲,劉媽乍然覺得像是有一把刀在她的心裡翻來覆去的絞著。

  “王妃,胎盤下來了。”

  穩婆抬起被汗水浸濕的臉,一臉欣喜的對蘇慕雲說道。

  劉媽哆了唇,伏在蘇慕雲耳邊,輕聲道:“小姐,熬過去了,沒事了,小姐一定要堅持住啊。”

  屋子裡人來人往,身邊有婆子唧唧咕咕地不知說些什麼,蘇慕雲在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後,身子便似被掏空了一般,在隱隱約約聽到耳邊劉媽的話後。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眼皮也越來越沉,她是真的倦了,能活下去了,可以陪著她的孩子一起長大,她也放心了,蘇慕雲一歪頭只覺得意識渙散,耳邊似是有人喊什麼,她卻聽不清楚,轉眼就沉沉睡去。

  再睜開眼睛天已經大亮,身邊立刻有人急聲道:“醒了?”

  蘇慕雲抬起頭循聲看去,這一看,便驚了驚。

  軒轅澈雖看起來仍同從前一樣悠閑雅適,但一雙鳳眸中卻佈滿血絲,光潔的下頜也起了一圈青青的鬍渣,整個人看起來竟似滄又不已。蘇慕雲喉嚨一啞,“這是怎麼了?怎的就成了這副樣子?”

  她想要抬手撫上軒轅澈的臉,不想胳膊上一點力也使不出。

  最後還是軒轅澈上前拿了她的手,將她半抱在懷裡,低頭在她滿是異味的發頂吻了吻,柔聲道:“媚媚你嚇死我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嗎?”

  蘇慕雲搖了搖頭。

  “三天了。”

  蘇慕雲一驚,她這一睡竟然睡了三天!

  稍傾才感覺到身上膩膩的,一股難聞的氣息混和著淡淡的腥臊之氣在鼻下徘徊。

  “王爺,你先出去,我讓人收拾一番……”

  “御醫說過了,這幾日還不能亂動,先躺著養養,等過幾日再使人燒了水替你擦洗下身子。”軒轅澈將蘇慕雲在懷裡緊了緊,輕聲道:“媚媚能醒過來,真好。”

  蘇慕雲偎在軒轅澈懷裡,輕聲道:“阿若呢?她乖不乖?”

  “阿若在奶娘那,很乖,吃完就睡,睡完就吃。”

  蘇慕雲有心想讓奶娘抱了來給她看看,可在看到軒轅澈一身的疲憊後,還是輕聲道:“我這沒事了,王爺你去歇歇吧。”頓了頓,輕聲道:“可是三天都不曾合眼了?”

  軒轅澈笑了笑,正欲開口。

  屋外聽到動靜的劉媽,撩了簾子走進來,見到蘇慕雲的那一刻,眼眶一紅,眼淚便嘩嘩的流了下來,想著這樣不好,又飛快的抬了袖子胡亂的擦了一把。

  “王妃,藥煎好了,奴婢這就讓丫鬟送進來。”

  看著劉媽的樣子,蘇慕雲就知道她這昏睡的三日,沂王府怕是人人都愁雲慘霧。

  不多時,雙福將煎好的藥送了進來。

  軒轅澈接過,親自侍候蘇慕雲用了藥。

  待得蘇慕雲服了藥,軒轅澈又問道:“有沒有什麼想吃的,三日都不曾吃東西了。”

  蘇慕雲並不覺得餓,只是覺得全身虛脫的歷害,就想閉了眼再睡一覺。但目光在看到軒轅澈的神色時,心思一動,輕聲道:“讓廚房做些,王爺陪我一起吃些吧。”

  “好,”軒轅澈點頭,“可有什麼想吃的?”

  蘇慕雲搖了搖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軒轅澈,溫婉一笑道:“隨便弄些吧,先把肚子添飽了。”

  飯很快擺滿了小炕桌。蘇慕雲的因為身子虛得歷害沒什麼胃口,在喝完小半碗雞湯後就吃不下了。又怕一放筷子軒轅澈怕是也跟著不吃了,便又堅持著吃了小半碗粥。軒轅澈不過比她多吃了半碗便放下了碗筷。

  兩人才歇了一會兒,奶娘便將孩子抱了上來。

  小孩子在襁褓裡手腳舞動看起來很有力氣似的。眼睛很亮,漆漆黑黑的像是浸在水裡的黑瑪瑙,嘴唇紅紅的,不時地轉動著小腦袋用那雙好看的眼睛四處張望。

  “讓我抱下吧。”

  奶娘看向軒轅澈,眼見軒轅澈點了點頭。

  便將手裡的孩子遞了過去,在一側教著蘇慕雲怎麼抱小孩。

  懷裡的孩子很輕,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樣。蘇慕雲將孩子湊給軒轅澈看,小孩子卻忽然撅起了嘴唇,圓溜溜的眼睛瞪著軒轅澈,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

  蘇慕雲看得有趣,“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

  只這一笑,卻是笑眼前一暈,她連忙將孩子往胸口緊了緊,生怕將孩子給摔了。

  軒轅澈使了個眼色給奶娘。

  奶娘笑了上前,向蘇慕雲行禮,“小郡主該是餓了。”

  蘇慕雲便笑了將孩子遞還給奶娘,奶娘彎腰來接。不想孩子卻是忽然揮了手下,小嘴一癟,像是很委屈一般。蘇慕雲看了便有些捨不得,不想鬆手。

  奶娘笑了輕聲道:“待奴婢餵好了奶,再抱小郡主來給王妃看。”

  軒轅澈上前扶了蘇慕雲,“你現在身子還虛,養一段時間,待得身子好了,便讓奶娘帶了孩子住到套間來。”

  蘇慕雲點了點頭,她身上沒有半分力氣,只要一動就覺得天旋地轉似的,身體這個樣子,也只能這樣安排。

  蘇慕雲看了軒轅澈的臉,半響輕聲道:“王爺便準備這般出門待客?”

  軒轅澈笑了笑,喊了丫鬟端水來梳洗,才片刻的功夫,就剃好了鬍子,梳好了頭髮,換了一身齊整的紫色錦袍,整個人又是那個天下無雙的沂王爺!

  不多時,紅綃來請了軒轅澈,說是前院有客來賀。

  軒轅澈起身叮囑了一番蘇慕雲,便走了出去。

  軒轅澈才一走,蘇慕雲正打算閉眼歇一歇,眼角的餘光卻瞄到雙福在門前一閃而過的身影。

  這丫頭,莫不是有什麼事?

  “雙福。”

  “哎,王妃,奴婢在。”

  雙福打了簾子進來,笑嘻嘻的上前,在蘇慕雲榻前蹲了下來。

  “王妃,您怎麼樣,人好過點了沒?”

  蘇慕雲看著眼窩深凹的小丫頭,知道她怕是因為自己沒盯緊崔司藥而一直愧疚自責呢,便柔聲道:“我沒事了,別擔心。”

  “嗯。”雙福連連點頭,“王妃,您還不知道吧,宮裡給咱們小郡主賜封號了。”

  “是嗎?”

  蘇慕雲不由便起了興趣,暗忖,這宮裡的兩位可真是翻臉跟翻書,先前使了個人來要她的命,這會子又給她女兒賜封號!

  “是什麼封號?”

  “柔福郡主。”雙福脆聲道:“取郡主名裡的意思,好像是說希望小郡主柔順乖巧的意思。”

  柔福!蘇慕雲撇了撇嘴,這兩個字到是挺好聽的,可那意思……眼底凝了抹冷笑,陡然想起崔司藥,不知道軒轅澈怎麼處置這人了。

  當時因她是奉了皇命指派來的,不讓她進產房那是不可能的。雖說做了諸多防範,可不曾想還是讓她得了手,怕是軒轅澈氣得不輕。依著他的性子,這崔司藥估計是沒個好結果了。

  “那個崔司藥,王爺怎麼處置的?”

  雙福聽到蘇慕雲提起崔司藥,眉眼間劃過一抹狠戾,恨恨的道:“王爺將她剮了,讓人拿了個竹筐子連剮下的肉和骨頭一起送進宮了。”

  蘇慕雲驀然一僵,她雖說是想到了軒轅澈會有的惱怒,卻是想不到,他竟會這樣直白的將人處治了送進宮!這算不算是他對宮裡那兩位的表態呢?

  “那宮裡有沒有傳出什麼消息?”蘇慕雲看了雙福,輕聲道:“還有那盧嬤嬤和柴嬤嬤呢?她們怎麼樣了?”

  “王爺把她二人也送回宮了。”雙福輕聲道:“前兩日王妃昏迷時,皇后娘娘派了女官來,說是沒有想到崔司藥竟然敢包藏這等禍心,王爺殺得好,便是王爺不殺,她也要將崔司藥凌遲處死。”

  蘇慕雲嘲諷的撇了撇嘴,不予置評。

  “雙福,”一聲喝斥,雙全撩簾走了進來,瞪了蹲在蘇慕雲榻前的雙福一眼,訓斥道:“王妃身子不好,你不去做事,在這吵著王妃做什麼。”

  雙福看了雙全有心想頂幾句嘴,可是在看到雙全眼裡的嚴歷時,耷拉了腦袋,應了聲,“這就走”,起身向蘇慕雲行了個禮便退下來。

  說了這會子話,蘇慕雲確也是有點累了,便閉了眼打算睡一覺,忽的想起軒轅澈在前院見客,卻不知來的是誰,便問了雙全道:“前院來的是誰?”

  “是英國公府的世子爺。”

  蘇慕雲才閉起的眼又豁然睜了開,“葉世子?”

  “是的,”雙全擰了手裡的帕子,上前輕拭蘇慕雲額頭的汗,輕聲道:“那日王妃昏迷過去,御醫說最好用百年老參煎水,每隔兩個時辰便餵王妃一些,如此,王妃不但能解性命之憂,還能固本養元。”

  “王爺當即便開了庫房尋參,不想尋出來的卻都是年頭不到的。後來不知消息怎的傳了出去,晚間世子爺便著人送來了一枝百年老參。”

  雙全的話不多,但三言兩語便將來龍去脈說清楚了。

  蘇慕雲也是知曉自己當日的凶險的,不由自主的又想起當日葉蕭的那句承諾。由不得,心底便長長的歎了口氣。

  若知二人會是今日這番情形,當日說什麼她也不會去招惹他的!

  “讓人好生茶水侍候著。”

  “是,王妃。”

  雙全端了盆退了出去,她才退出去,劉媽便走了進來。

  看見蘇慕雲睜了眼躺在床上發呆,幾步上前,輕聲道:“快閉上眼,睡一睡吧,睡一睡才能養回精神來。”

  蘇慕雲對著劉媽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有些事,不是她能操心的,既然已到這一步,便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劉媽見蘇慕雲閉了眼,她便輕手輕腳的搬了個墩子守在了門口,輕易不讓人靠前,只恐驚擾了蘇慕雲。

  ……

  書房中,軒轅澈與葉蕭分主客落坐。

  葉蕭淡淡的挑了眉頭,看了軒轅澈一眼,眼見軒轅澈雖是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但眉眼間卻是疲態盡現。由不得便眼角朝東南院的方向瞄了瞄,然,入目的除了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之外,再無它物。

  軒轅澈將葉蕭的神態盡收眼內,眉宇間便有了一股陰鬱之氣,思及葉蕭當日讓人送來的人參,心口更似是堵了一口惡氣,嚥不下也散不出。這般下來,臉色便有些不好看起來。

  “世子可是有事?”軒轅澈語氣生硬的看了葉蕭。

  葉蕭斂下心頭的心事,喝了口茶後,輕聲道:“回王爺的話,葉蕭是來恭賀王爺喜得千金。”話落,探手身袖內,取了一個紫檀木雕刻著花朵的盒子遞了上去。

  軒轅澈的目光落在那個古樸華貴的盒子上,“因著王妃身子欠妥,洗三禮便不準備大辦,世子這般破費,到是著實讓本王不好意思了。”

  “哪裡,只不過是送給小郡主的一個小玩意,不成敬意,談不上破費。”葉蕭淡淡笑道。

  軒轅澈看了葉蕭一眼,探手拿了桌上的盒子

  在手上略一把玩,稍傾當著葉蕭的面打開了那此檀木盒子,盒子裡是一柄上等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玉如意。玉資上乘,雕功精細,雖說不是很稀罕的物什,但因著玉質上乘,想來價格也不菲。

  “好巧的雕功。”

  軒轅澈的目光落在被雕飾成祥雲圖案的玉如意上,祥雲之間留有空隙,想來是以便穿以絡子好拴在腰間作飾物用。心思之巧,雕功之精,委實讓人讚歎不己。

  葉蕭笑了笑,對於軒轅澈的盛讚,不為所動。

  軒轅澈令人將盒子收下,入庫。

  兩人喝得半盞茶,葉蕭才又輕聲道:“葉蕭得了些消息,有些猶疑,還望王爺指點。”

  軒轅澈點了點頭,淡淡道:“世子請說。”

  葉蕭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說是王爺送了份大禮進宮。”

  軒轅澈撩了眼葉蕭,似圖在葉蕭臉上看出什麼,但葉蕭那常年如同冰山的臉上,除了稍稍蹙起的眉頭,顯示著他的憂心外,其它看不出任何情緒。

  葉蕭所謂的大份大禮,自是指被軒轅澈剮了的崔司藥。一個崔司藥,想必不至於讓葉蕭特意來趟王府,那麼會是什麼事呢?軒轅澈打量著葉蕭。

  “也沒什麼,只是處決了一個妄圖謀害王妃的奴才而已。”軒轅澈淡淡的道。

  葉蕭挑了挑眉頭,鳳眸攸然一抬,凝上軒轅澈,勾了唇角,輕聲道:“王爺,打狗需看主人面。”眼見軒轅澈目露寒光,葉蕭緊接著道:“不過想來,王爺已有萬全之策。”

  “世子有話何不直言?”軒轅澈目如寒刀的看向葉蕭。

  葉蕭略一沉吟,“葉蕭收到江南那邊的消息,說是民間有流言四起,意指當今聖上德行有失。”

  軒轅澈知曉子鼠有自己的組織,但卻不曾想到事情如此快的便得以施展。但轉而一想,消息散得越快對自己卻是有利,既便宮裡的那位懷疑是自己所為,一時間想要拿出證據似乎也不那麼容易。

  只是,葉蕭能這麼快的得到消息卻是出乎他的意料。軒轅澈端起茶盞,輕輕的抿了口,眼角的餘光鎖住葉蕭,將他的反應盡數看在眼裡。

  “哦,還有這等消息?”軒轅澈狀試驚訝的看向葉蕭,蹙了眉頭道:“這可如何是好?天下方才大定,正是安撫民心休養生息之時,怎的好端端卻起了這樣的流言?”

  葉蕭笑了笑,放了手裡的茶盞,湊近軒轅澈,輕聲道:“王爺,南邊異動,卻不知北邊會如何?”

  軒轅澈豁然抬頭,目光如刀如電直指葉蕭。

  便是身經百戰殺伐無數的葉蕭,在陡然對上軒轅澈這瞬間似殺神般的目光,也由不得身子僵了僵,頭頂生起一股寒凜之氣,良久方散。

  葉蕭勾了勾唇角給了軒轅澈一個淡到近似於無的笑。

  軒轅澈端了桌上的茶盞,卻是半天不曾喝一口,未幾又將茶盞放回桌上。

  便在這時,葉蕭又開口了。

  “葉蕭聽聞王爺有歸隱之意?”

  軒轅澈順手便將手裡的茶盞放了,看向葉蕭,點頭道:“不錯,本王卻有此意。”

  葉蕭點了點頭,“想來聖上卻是手足情深,不意放任王爺在外受顛簸流離之苦!”

  軒轅澈再次抬了眼,看向葉蕭。

  他們曾經是盟友。

  軒轅澈從不敢低看這位世子,葉蕭的殺伐果斷並不是尋常公候世家公子所具有的。

  今日上門之意,他也斷不敢小瞧了。

  “世子,”軒轅澈笑了笑,一改之前的劍拔弩張,看了葉蕭,輕聲道:“聽聞皇長孫很是喜歡世子,親近於你甚過於我那侄兒,不知是真是假。”

  似是早便猜到軒轅澈會有此一問,葉蕭唇角微翹,臉上有了一抹溫和的笑意。

  “都道外甥多似舅,想來皇長孫親近葉蕭便是此因吧。”

  葉蕭的話等於間接承認了軒轅澈的話。

  軒轅澈長眉輕揚,認認真真的打量了葉蕭片刻,在看到葉蕭神色間的溫和時。心思微定,想來葉蕭該是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皇長孫天姿聰穎,想來將來定能做一個為國為民的好皇帝。”

  軒轅澈看了葉蕭道。

  葉蕭笑笑,迎了軒轅澈的目光,輕聲道:“葉蕭也這般看。”

  兩人相視一笑。

  又過得一盞茶的功夫,葉蕭起身告辭。

  軒轅澈起身,親自送他出府。

  走到儀門處時,葉蕭忽的抬頭,目光落在王府的碧瓦朱甍上,與軒轅澈道:“王妃嫻雅淑靜與舍妹頗為談得來,若是舍妹知曉,王爺意欲與王妃逍遙自在,怕是少不得要感傷一番。”

  軒轅澈含笑點了點頭,回道:“王妃出身寒門向來不喜這朱門深戶,若當真能江湖自在卻也是了了她一番心願。”略頓了頓,接了道:“當然,如太子妃這般的閨中好友自當維繫,必竟人生得一知己難矣。”

  葉蕭頓了一頓,稍傾點了點頭,抱拳道:“王爺留步。”

  軒轅澈便淡笑著立於原地,目送著葉蕭離開。

  夕陽西下,葉蕭挺拔幹勁的身影被落日的餘暈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行走在寬闊的院落裡,週遭那些曬了一日陽光的花草將他一身黑衫的身影襯得蕭瑟而寥寥。

  “這人莫不是有什麼暗疾吧!”軒轅澈看著愈來愈小最後成為一個黑點的身影,喃喃的道:“怎的還不再娶個女人。”

  “許是沒遇上喜歡的吧。”

  軒轅澈回頭,撩了眼不知何時走到身側的魚腸一眼。

  “你知道世子爺喜歡什麼樣的?”

  魚腸那句,“像我們王妃一樣的”眼見便要崩出口,但好在急時的看到了軒轅澈眉宇間幾欲壓制不住的戾氣時,生生的被他吞了回去。

  擰了眉頭道:“王爺這話問得好像,他又不是屬下的主子,屬下怎麼世子喜歡什麼樣的。”

  軒轅澈冷冷一哼,轉身大步朝裡走,邊走邊問道。

  “可是有事?”

  魚腸這才想起自己要回稟的事,幾步跟了上前,“己蛇先生遞了消息來,晉王果真動手了。”

  軒轅澈的步子一頓。

第十八章:王爺帶了貴人

  因著蘇慕雲生產之時其間的凶險。

  柔福郡主的洗三禮被軒轅澈刻意簡化,當日由著穩婆在蘇慕雲的生產時的產房外,擺了香案,供上碧霞元君、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又在香爐裡盛了小米,當香灰插香用。

  蠟扦上插一對“小雙包”即羊油小蠟燭,下邊壓著黃錢、元寶、千張等全份敬神錢糧。又在蘇慕雲屋子裡沿窗的大炕頭上供了“炕公、炕母”的神像,擺放整齊五碗桂花缸爐及油糕作為供品。

  因沂王府沒有老人,便由錢氏上香叩首,穩婆亦隨之三拜。

  然後,蘇慕雲使了劉媽將盛有以槐條、艾葉熬成湯的銅盆以及一切禮儀用品均擺在炕上。這時,穩婆把嬰兒一抱,“洗三”便算是正式開始了。

  宮裡派來代表皇后娘娘的梅姑首先往盆裡添了一勺清水,又扔了一小錠金元寶進去。

  穩婆便在一側高聲說了聲,“長流水,小郡主聰明又伶俐。”

  緊隨其後的便是太子妃葉司盈,葉司盈往盆裡添了勺水,扔了一枚上等和田玉製的墜子,瑩白的玉落在清清的水底,溫潤的如同夏日的星星,讓人好不歡喜。

  穩婆隨即大聲說道:“玉如意,小郡主大了事事如意。”

  接下來的女眷關係親近點的便扔了銀錠子,金首飾,關係疏一點的便扔了棗兒,桂圓這些象徵吉祥的物什。

  在穩婆一連串的吉祥話中,添盆算是結束了。

  待得奶娘將阿若抱了出來,穩婆拿起棒槌往盆裡一攪,嘴裡說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姐姐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話落,自奶娘手裡抱了阿若,將個粉粉嫩嫩的阿若剝得乾乾淨淨的往盆裡一放。

  “哇”的一聲,起先還睜著大眼睛懵然四顧的阿若,這會子便似晴天霹靂一般,號啕大哭。穩婆連連笑了道:“小郡主將來定是個端雅淑靜的,敲這哭聲多有韻致。”

  屋子裡的人齊齊跟了附合道:“是啊,是啊,真可人疼啊!”

  蘇慕雲遠遠的聽了,撫了額頭半響沒聲音。

  難道就只有她覺得阿若這一嗓子實在是太過“嘹亮”,將來想必是個不肯吃虧的主!與那端雅淑靜只怕沾不上邊?

  稍傾阿若止了哭聲,蘇慕雲再看過去時,便見到穩婆正用準備好的艾葉球兒點著了,以生薑片作托,放在阿若的腦門上,象徵性地炙一炙。末了,又拿了象牙梳象徵性的梳了阿若那濃密烏黑的胎發。又取了一邊剝好的煮雞蛋在阿若的臉上滾滾了,嘴裡唸唸有詞的道:“雞蛋滾滾臉,臉似雞蛋皮兒,柳紅似白的,真正是愛人兒。”

  蘇慕雲沒看到的是,此刻的阿若正擰了眉頭,苦大仇深的瞪了穩婆。似乎只要穩婆再動一動她,她便咬不到,也要瞪死她(穩婆)。

  這些結束後,穩婆正準備將阿苦裹好,進入下一個儀式。

  卻不知是誰喊了聲,“柔福郡主手裡好像有東西。”

  葉司盈上前,探手握了阿苦的手,這才發現,便在剛才洗澡時,阿若不知何時手裡緊緊的抓了個銀製的小花生。似是感覺到葉司盈探來的手,小手竟然揮了起來,好像是不願捨了一般。

  “哎呀,六王嬸,”葉司盈笑了對蘇慕雲道:“我們的柔福郡主原來是個愛財的呢!”

  葉司盈的話一落,引得屋子裡的人哄的一聲笑開了。

  穩婆將阿若手裡的“花生”取了下來,笑道:“柔福群主這是想要王妃再給添個弟弟呢。”

  花生,花生,本就有生子之意。穩婆這話一說,又引得一干人等附聲叫好。

  說說笑笑中,穩婆將幾朵紙制的石榴花往烘籠兒裡一篩,說道:“梔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兒的……”

  這邊廂,穩婆將洗得臉兒紅紅瞪了大大眼睛的阿若送到蘇慕雲手裡,錢氏則將娘娘碼兒、敬神錢糧連同香根一起請下,送至院中焚化。穩婆又用銅筷子夾著“炕公、炕母”的神碼一焚,嘴裡說道:“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給你;多送男,少送女。”末了,把灰用紅紙一包,壓在炕席底下,說是讓他(她)永遠守在炕頭,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至此,洗三禮便算是正式結束了。

  穩婆又恭身到蘇慕雲跟前說了一番討喜慶吉利的話,蘇慕雲一一聽了,末了令雙全重重的打賞了一番穩婆。

  以至後來的很多年紅綃都在背後埋怨,她入錯了行,她就該去學做穩婆的。要知道那些貴人們的添盆可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全被穩婆撈走了不說,自家王妃還給了那麼大一份的打賞!

  一切事了,女眷們被紅綃安排著送到早已準備好的大廳裡開席。錢氏的身份是不能出面待客的,好在來的人不多,又有葉司盈在,氣氛倒也不差。

  吃過宴席,眾人又說笑了一番,知曉蘇慕雲生產時傷了身子,這也才醒來沒多久。又知,沂王爺是個“妻寶”,誰也不敢在這當口弄出些什麼事。再說了,原本便只是來湊個趣,是故,一待宴席結束了,早早的便散了。

  蘇慕雲使了人將葉司盈請了過來說話。

  葉司盈自奶娘懷裡抱了阿若逗弄了一番,眼見阿若似是餓了,頭在她的懷裡拱來拱去,好似在找奶吃。不由笑了對蘇慕雲道:“我們的柔福郡主可一點都不柔,這性子卻是個急燥的。”

  “是啊,”蘇慕雲笑了道:“奶娘說,稍微慢了點,便要大哭不止。”頓了頓,抱怨道:“真不知這性子是隨了誰。”

  葉司盈將阿若還給奶娘,由著奶娘抱了下去吃奶。使了個眼色給蘇慕雲。

  蘇慕雲將屋子裡的人都遣了下去,只留了紅綃在門口侍候。

  葉司盈這才輕聲道:“你那日生產時,我原本是要來的,可臨時卻被母后喚進宮裡問話。”葉司盈看了蘇慕雲,半響才輕聲道:“那個崔司藥她……”

  蘇慕雲知曉葉司盈怕是心裡還有猶疑,便也不打斷葉司盈的話,微微笑著看了葉司盈,待她把話說完。

  “你不知道,”葉司盈看了蘇慕雲,漂亮的眉眼間有著一抹濃濃的驚懼之意,似是想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當日內侍將那崔司藥抬上來時……我這幾日便沒好生的吃過一餐飯。”葉司盈幽怨的道:“不管是睜眼還是閉眼,眼前都是那一灘爛肉爛骨頭。”

  蘇慕雲是沒看到的,便也沒法想像到底是怎樣的一副形態。但,將一個人剮得只剩一副骨頭,可想而知會是怎樣的血腥場面。當下,不由得便有些同情起無辜的葉司盈來。

  “王爺怕是也是氣狠了,”蘇慕雲歎了口氣,輕聲道:“若不是有得雙福這個丫頭,你我這會子怕是早陰陽相隔了。”

  葉司盈聞言,臉色一白!

  她原只以為崔司藥只是有心並未得手,不想真實情況卻是如此凶險!

  “你,你現在沒事了吧?”說著,焦急的上下打量了蘇慕雲,一邊道:“怎的就不使個人來與我說一聲呢?”

  蘇慕雲笑了笑,歎了口氣,雖是什麼都沒說,但卻又似是什麼都在那一聲長歎中。

  葉司盈目光一頓,抬頭對上蘇慕雲臉上苦澀的笑容,不由輕聲道:“慕雲,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一定會……”

  一定會怎麼樣呢?

  “一定會告訴你。”葉司盈斬釘載鐵的道。

  “司盈,”蘇慕雲看了葉司盈,斂下心頭的千頭萬緒,輕聲道:“我請你來,不是要問你怎樣做,而是想問你一聲,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嗎?

  葉司盈怔怔的看向蘇慕雲。

  “慕雲,你想說什麼?”葉司盈看向蘇慕雲,儘管心中有隱隱的念頭,只是那個念頭卻像漂在水上的葫蘆一樣,她想要按下,不想卻是按了這頭起了那頭。“我早就告訴過你,不管如何,我一直視你為最好的朋友。”

  “既使,王爺與皇上站在了對立面,既使,我們有可能會分化成兩個不同的陣營,我們也還是朋友嗎?”蘇慕雲看了葉司盈,輕聲道:“你先別急著回答我,你好好想想。”

  葉司盈才張開的嘴,又重新抿了起來。

  時間在流逝,屋外丫鬟們已經開始燃燒起紅紅的大燈籠,蜿蜒在屋簷下的紅燈籠似一條紅色的世龍向前綿延,將偌大的沂王府照得亮如白晝。

  蘇慕雲看著容色妍麗的葉司盈,安靜的等待著她的回答。

  而葉司盈緊緊的抿了唇,不可思議的看了蘇慕雲。

  這世事讓人隨著身份的變化而將人也變得複雜不堪!

  可是,該堅持的不是應該還要堅持嗎?

  那些榮華真的要將所有的真善美顛覆嗎?

  人生總該有些自己要堅持的東西!

  再說了,眼前人的意義非同尋常!

  “是的,不論怎樣,我還是那句話。”葉司盈看了蘇慕雲,挑了唇角淡淡一笑,輕聲道:“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蘇慕雲還是由不得心生感動。

  她握了葉司盈的手,示意葉司盈在她身邊落坐。

  略作猶疑,很快便開了口。

  “司盈,你幫我。”

  葉司盈詫異的看了蘇慕雲,不明白蘇慕雲需要她幫什麼。

  “你說。”

  蘇慕雲頓了頓,斟酌著道:“我想,宮裡的那位,不會輕易便這般算了的。”

  葉司盈點了點頭。

  不任崔司藥真是宮裡那位的意思還是說她受他人指使,軒轅澈這般做,等於就是直接向那位示威和發狠。眼下,那位還顧著面子,不想鬧得太開。誰曉得又會使出什麼手段呢?只是,自己如何能幫了?

  “你說,要我怎麼幫。”

  蘇慕雲想了想,輕聲道:“那位應該不會直接找王爺麻煩,怕是會從我這下手。只是卻不知道,他們到底會怎樣做。司盈,你能不能……”蘇慕雲看了葉司盈,“你能不能替我留心著點,眼下我不能出任何意外,我若是有事,怕是……”蘇慕雲苦澀的一笑,輕聲道:“怕是王爺他會做出一些瘋狂的事來。”

  能將宮裡派出的女宮活活剮了,還讓人將屍體送回宮內!

  葉司盈毫不懷疑蘇慕雲話中的真假。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留心宮裡的。”葉司盈鄭重的道:“不過,你也要知道,宮裡那位行事向來不按常理,我不一定能知道什麼有用的。”

  蘇慕雲笑了道:“沒關係,你只要盡心就是。”

  事情說完,葉司盈眼見得天光不早了,便起身告辭。

  蘇慕雲使了紅綃替她將葉司盈送了出去。

  不多時,紅綃返了回來,猶疑的道:“王妃,您明知宮中的那位怕是對太子妃也防得歷害,又何必白讓太子妃淌這混水呢。”

  蘇慕雲笑了道:“我且問你,你家王爺可有心皇位?”

  紅綃搖頭,嗤鼻道:“我家王爺若是有心皇位,如何還輪得到那位。”

  “如此便對了。”蘇慕雲歎了口氣,“太子妃已經誕下皇長孫,皇長孫的外祖親舅手握兵權且有從龍之功,不管那位,還有晉王有什麼想法,太子殿下的儲君之位輕易不會動搖。”

  “太子妃便會是將來的六宮之主,那位太子殿下是什麼心思我猜不出。可是,有個那樣的父親,你覺得兒子又能單純到哪裡去?”蘇慕雲笑了笑,“可如果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與王爺是盟友,你說,我們以後的日子會不會輕鬆很多?”

  只一瞬間,紅綃便明白了蘇慕雲話中的意思。

  她眉眼彎彎,笑了道:“王妃,您被王爺帶壞了。”

  蘇慕雲呵呵一笑,正要斥責她幾句。

  不想,耳邊卻響起一聲疑惑聲,“誰壞了?”

  簾子一撩,軒轅澈眉目飛揚的走了進來。

  紅綃連忙上前行禮,取了家居的衣裳出來,服侍軒轅澈換了。

  軒轅澈還在追問,被紅綃三言兩語的帶過了。雖心下還有猶疑,但因著心中有事,便也沒再問。

  他換了一身天青色的家居道袍出來,便有小丫鬟奉了茶。

  軒轅澈端了茶盞,在蘇慕雲身邊落坐。

  “怎麼樣,好點了沒?”

  紅綃上前在蘇慕雲身後墊了個靠枕,扶了蘇慕雲坐起。

  “好多了。”蘇慕雲笑了道:“可多虧了世子的那枝百年老參,這會子頭也不怎麼暈了,人精神也好了很多。”

  軒轅澈臉上才聽到她說“好多了”時的笑容,便僵了僵。稍傾,放了手裡的茶盞,冷冷的哼了哼,垂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袖籠裡的那只檀木盒。

  這會子卻是不打算拿出來了,想著等會讓紅綃往庫房裡隨便一扔便是。

  “怎麼了?”蘇慕雲猶疑的看了軒轅澈,“你不高興?”

  “沒有。”軒轅澈淡淡的道:“相反,其實是挺高興的。”

  蘇慕雲搖頭,“我可是沒看出你哪裡高興了。”

  軒轅澈想了想,微翹了唇角,看向蘇慕雲道:“現在呢?”

  “有一點點像了。”蘇慕雲鄭重其事的道。

  她那副樣子,看得軒轅澈不由自主的便彎了眉眼,笑得很是開懷。見他笑了,蘇慕雲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軒轅澈看著笑得很是溫婉的蘇慕雲,心下便生起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心裡那份才對葉蕭而起的酸澀便輕了許多,罷了罷了,只要她能好好的在他的眼前,便比什麼都寶貴,都重要。

  “我適才得了消息。”

  “哦!”蘇慕雲疑惑的看向軒轅澈,“什麼消息?”

  軒轅澈使了個眼色給紅綃,紅綃頜首,撩了簾子走出去,在廊簷下坐了。

  軒轅澈這才對一臉憂色的蘇慕雲,輕聲說道:“你還記得皇后娘娘問你安城郡主的事嗎?”

  蘇慕雲點了點頭,不明白這個時候軒轅澈怎麼提起這事。稍傾,臉色一白,顫了聲道:“是不是皇上他……”

  軒轅澈搖了搖頭,安撫的拍了蘇慕雲手,輕聲道:“放心,他現在怕是暫時空不出手來對付我。”

  蘇慕雲長長的透了口氣,待得慌亂的心靜了靜,才柔聲道:“王爺,可是出手了?”

  軒轅澈笑了笑,沒有回答蘇慕雲的話。

  卻是轉而說道:“有傳言說梁琦在松江府出現,晉王因為心慕梁琦日夜快馬加鞭趕往松江華,不想卻在半路遇了山賊。”

  蘇慕雲聽得眉眼輕佻,怔怔的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抬手撫上她因為驚訝而瞪得發圓的眸子,輕聲笑道:“媚媚,女人的眼睛還是小點好看,小點嫵媚。”

  蘇慕雲料不到,這當會兒,他還會說出這樣的話。想著,她這當會兒,才生了小孩,不管是劉媽還是伯母死活攔著不讓她梳洗,大熱的天,她自己都能聞到身上的餿了的味道,偏生軒轅澈還跟她說好看不好看,嫵媚不嫵媚的話。

  這不是往人心上戳刀子麼!

  蘇慕雲恨恨的瞪了軒轅澈,有心想說幾句,卻是一時間找不出合適的話。便瞪目結舌的怔在了那。

  “這是怎麼了?”軒轅澈笑了探手撫上蘇慕雲的臉,輕聲道:“生氣了?好端端的怎麼又生氣了?難不成你是替我那大侄子抱不平了!”

  “我呸。”蘇慕雲狠狠啐了口,咬牙切齒的道:“配他也配!”

  “是,不配,不配,一點也不配。”軒轅澈順了蘇慕雲的話,一迭聲道。

  蘇慕雲驀的想起,還不知道那軒轅驥傷的如何呢。

  “那即是遇到山賊,他是驍勇善戰的將軍,應該是全身而退吧?”話落,她猶疑的看了軒轅澈,目光之中滿是打量之色。

  軒轅澈撇了撇嘴,冷冷一笑,淡漠的道:“媚媚該知曉,有句老話叫強龍不壓地頭蛇。我那侄子雖是個歷害的,可雙拳難敵四腿,寡難敵從。這回卻是吃了大虧了!”

  吃大虧了?!

  蘇慕雲下一刻便想仰天大笑幾聲,然,目光在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軒轅澈時,還是收斂了神色,只是呵呵的輕笑幾聲,道:“王爺說得有理。”

  “那到底傷得怎麼樣呢?”

  軒轅澈淡淡的道:“沒什麼,據說傷了雙腿,怕是這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一個策馬馳騁的將軍,突然間成為一個吃喝拉撒要人侍候的廢人……蘇慕雲難以想像,這位晉王爺眼下是什麼樣的光景。雖說,心下很是解恨,但轉而卻又暗暗唏噓不已。這可真是善惡到頭都有報了!

  “媚媚不高興嗎?”軒轅澈沒有放過蘇慕雲眉眼間一閃而逝那抹感慨,心下為著蘇慕雲的良善很是不以為然。忖道:若不是他的侄子,他怕是不僅是要他一雙腳那麼簡單了!

  “沒有。”蘇慕雲笑了道:“不過也沒什麼高興的。”

  “這是為何?”軒轅澈不解的看了蘇慕雲,稍傾,挑了眉頭,鬱鬱的道:“我想著,他從前欺負了媚媚,媚媚聽了這消息怕是應該很高興呢!”

  蘇慕雲聞言,挑了挑唇角,輕聲道:“只是覺得世事無常,想著他昨日還是馳騁沙場戰無不勝的將軍,這會子卻……”頓了頓,略帶苦澀的道:“不知怎的便有種物傷其類的感覺了。”轉而又想到,她們與軒轅驥可不是同道中人,這話說得委實不對,連忙看了軒轅澈道:“妾身是說……”

  “我知道。”軒轅澈明白的點了點頭,笑了笑,“我明白媚媚的意思。”

  蘇慕雲便也不再解釋,兩人相視一笑。

  軒轅澈有心換個話題,便問起蘇慕雲,阿若洗三禮的事情來。

  蘇慕雲將阿若那嘹亮的足以震憾人心的哭聲,及這麼小就知道抓了個銀花生的事說了,末了略帶愁苦的道:“這可如何是好呢,看起來性子不是那麼好。雖說大丈夫愛權,小女人愛財,可……”

  軒轅澈笑了將蘇慕雲擁在懷裡,輕聲道:“沒什麼好擔心的,等過些日子,我們相看些人家,將那忠實可靠的孩子養在我們身邊,有著從小的情份,又有我們看著,你還擔心她被欺負了不去?”

  童養夫?!

  蘇慕雲驚得就差眼珠都瞪掉了,只聽說過“童養媳”的,卻還不知曉原來這世上還有“童養夫”這一碼事!

  軒轅澈卻是顧自說道:“至於銀子麼?”略一想,稍傾便道:“簡單的很,我改日讓明六爺將我們的資產理理,劃出一半到她名下便是。”

  蘇慕雲砌底無語了。

  兩人說說叨叨著,不多時,眼見天黑透了,便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蘇慕雲習慣性的探手摸向身邊,卻摸了個空,眼一睜,才看到,屋外,已是日上三竿。

  “什麼時辰了?”

  外面聽著動靜的紅綃簾子進來,不多時便有丫鬟婆子進來侍候。

  “什麼時辰了?阿若可醒了?”

  “回王妃的話,已經辰時了。”紅綃打了水上前侍候蘇慕雲梳洗,一邊回話道:“小郡主早早的便醒了,吃了回奶,又睡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王爺呢?”

  “王爺進宮了。”紅綃打開蘇慕雲的長髮,拿了象牙梳盡量不碰著頭皮,將頭髮散開,重新梳了髮髻。“宮裡來了人,王爺陪著小郡主玩了會兒,換了身衣裳,便進宮了。”

  宮裡來人了?

  蘇慕雲猶疑的看了紅綃。

  紅綃點頭,不待蘇慕雲開口,便道:“王爺吩咐說,讓王妃不必著急,她己時一定回來。”

  蘇慕雲笑了笑,這進了宮的事如何由得了軒轅澈自己來決定何時出。想必,軒轅澈是因著昨夜跟她說了軒轅驥的事,怕她擔心,才會有此一說。

  “紅綃,外面可有什麼傳言?”

  紅綃錯愕的看了蘇慕雲,“傳言?”

  蘇慕雲打量了一番紅綃的神色,眼見紅綃一副怔愣的樣子,便知軒轅澈事情做得絕秘,怕是連紅綃也不知曉。笑了笑,叉開話題,輕聲道:“去看看阿若醒了沒,若是醒了抱來我看看。”

  “是,王妃。”

  紅綃示意雙全上來替了自己,她則出去尋了奶娘的屋子看阿苦。

  不巧的是,阿若是個小吃貨,吃飽了又睡了。

  蘇慕雲笑了笑,想著自己這身子還是養得結實些再說。

  便讓人擺了膳食,她坐在炕上,挑著些自己愛吃的幾樣,慢慢的吃了起來。

  不想,她這裡還沒吃幾口。

  門外響起一陣細碎急促的步子聲,隱隱的還有小丫鬟驚慌的聲音。

  “不好了,不好了,王妃……大事不好了。”

  蘇慕雲手一頓,雙全眉頭一蹙,轉身撩了簾子出去。

  “大呼小叫的幹什麼,驚擾了王妃和小郡主,仔細你的皮。”

  小丫鬟步子一頓,臉色煞白的站在原地。

  雙全撩了眼屋子裡的方向,轉而朝前走了幾步,輕聲道:“什麼事,還不快說。”

  “雙全姐姐……”小丫鬟臉色慘白,哆了唇,想哭不敢哭的道:“王爺……王爺他……”

  “王爺怎麼了?”雙全惱恨的看了小丫鬟,“吐吐吞吞的,把舌頭給我捋直了再說話。”

  小丫鬟使戲的嚥了口痰,眼一閉,不要命的道:“王爺帶了兩個貴人回來。”

  “什麼!”雙全瞪了小丫鬟,“你把知說清楚點。”

  “王爺從宮中帶了兩個貴人回來。”

第十九章:朕也是如此

  兩個貴人。

  一個名喚美蓮,一身淺綠色的衣裳襯著白如凝雪的肌膚,確有幾分清蓮出水,天然雲雕飾的味道。而另一個身姿娉婷隱隱透著幾分江南女子秀麗婉約,容顏秀麗的,也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秀影。

  “美蓮,秀影,見過王妃。”

  二人齊齊上前向蘇慕雲行禮。

  蘇慕雲壓下滿腹的疑惑,笑了道:“都起來吧。”

  “謝王妃。”

  眼見得美蓮和秀影低眉垂眸的站到了一側,蘇慕雲看了眼在門口一閃而過的紅綃的身影,對雙全吩咐道:“你帶她二人下去,給她們講講王府的規矩。”

  “是,王妃。”

  雙全眉眼輕佻,示意美蓮和秀影跟她走。

  美蓮與秀影飛快的對視一眼後,齊齊福身行禮,跟在了雙全身後退了下去。

  她們的身影才一消失,簾子一撩,紅綃便飛快的走了進來。

  “怎樣,王爺怎麼說了?”蘇慕雲看向紅綃。

  一個時辰前,軒轅澈令人將這兩個人領到她跟前,自己卻是去了書房。蘇慕雲一時間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個什麼身份,又不知曉軒轅澈的意思,便使了紅綃去打聽下。

  “王爺說,皇后娘娘憐惜王妃身子弱,便賞了這二人給王妃當使喚。還說讓王妃等出了月子別忘了進趟宮謝恩。”紅綃將軒轅澈的話複述了一遍。

  “這麼說這兩個是來做丫鬟的?”蘇慕雲猶疑的看了紅綃,“可是,你瞧著這兩個人那模樣像是來做丫鬟的嗎?”頓了頓,輕聲道:“我怎麼瞧著,卻是來做奶奶的呢?”

  紅綃挑了挑眉頭,做奶奶?也不怕折了自己的壽!

  “王爺說,王妃先使喚著看看,這兩人若是那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也無防,到時請了嬤嬤來教教規矩便是。”

  蘇慕雲聽得一頭霧水,由不得看了紅綃道:“王爺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什麼主意?

  紅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輕聲道:“王妃怎的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卻悟不透王爺的意思?”話落挑了眉頭促狹的看了蘇慕雲輕聲道:“也罷,王爺的心思王妃不必猜,也不用猜。王妃只需想著怎麼使喚這兩丫鬟才是。”

  怎麼使喚?

  蘇慕雲挑了眉梢,眉宇間掠過一抹自得的笑。

  還真當她傻了不成?既然皇后娘娘說是賞下來侍候她的,那當然得好好的用著了!

  “你這些日子給空了,便好生教教這二人規矩吧,到時帶出去,可是給我們沂王府長臉面。”眼見紅綃臉上閃過促狹的笑,輕聲道:“要知道,這京都城裡可極少能拿出這般要姿色有姿色,要才有才的丫鬟,如此難得的人才,規矩便越發的要仔細了。”

  她將那丫鬟兩字咬得重重的。

  “是,王妃,奴婢記住了。”紅綃福身行禮。

  兩人相視一笑。

  蘇慕雲自是明白,紅綃怕是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

  之前她懷了孩子,軒轅澈身在漠北,宮裡的那位有心想要給她找刺,也沒得機會。現如今,她才剛生產完,且生的又是個郡主,又尚在月子裡。打著說是給讓人來服侍她的借口,實際上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添堵罷了!

  不管上面的那位是什麼意思,是有心想隔應她,還是純心想讓她們夫妻二人離心。

  她定要叫他們知道這世上還有“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句話。

  “去看看王爺在做什麼。”

  “是,王妃。”

  紅綃屈膝一福走了出去。

  紅綃才走,劉媽和雙福相繼走了進來。

  “王妃,那兩個狐狸精怎麼辦。”雙福看了蘇慕雲,瞪了圓溜溜的眼睛狠聲道:“奴婢讓她們變個麻子臉好不好?”

  蘇慕雲看著頗有點認同的劉媽,由不得便想笑。

  “好端端的美人兒,你們把她們變麻子臉做什麼。”

  “哎,王妃。”劉媽猶疑的開口,想了想對雙福道:“你出去看著,我跟王妃說幾句話。”

  雙福看了看蘇慕雲,又看了看劉媽,爽快的點了頭退了出去,守在了廊簷下。

  蘇慕雲看向劉媽,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王妃,”劉媽探頭看了看四周,眼見週遭沒有人,自己的聲音也不會傳出去,才輕聲道:“王妃就算是要給王爺納了妾室,那也得是自己的人啊。這兩人,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將來肯定不能跟王妃一條心。”

  “依著老奴看,不如在這幾個丫鬟裡選。她們跟您都是一條心。”

  蘇慕雲錯愕的看了劉媽,“奶娘,誰說我要給王爺納妾室了?”

  劉媽歎了口氣,輕聲道:“王妃現下在月子裡,總要有個人服侍王爺吧?”

  月子才多少日子,當初她懷上阿若的時候軒轅澈可是實打實的禁了近十個月的葷!

  這話,蘇慕雲自是不好與劉媽說,可看著劉媽眼裡的關心與憂慮,又不忍讓她瞎操心。

  想了想,輕聲道:“奶娘,王爺是什麼身份?便算是納妾,又豈是幾個丫鬟入得了眼的。”

  劉媽細想,確是這麼一回事。

  由不得便急聲道:“那可如何是好?難道真讓那兩個狐狸精如了願不成?”

  “奶娘,你就別操心了,按王爺自己的意思來吧!”

  劉媽還想再說幾句。

  耳邊響起,雙福的聲音。

  “王爺回來了。”

  蘇慕雲笑了笑,便欲起身去迎了軒轅澈。劉媽連忙上前服侍。

  不想,簾子一撩,軒轅澈夾了股熱風大步走了進來。抬眼便撩到了正由著劉媽侍候著穿鞋的蘇慕雲,連忙擺了手。

  “躺著吧。”

  蘇慕雲也不堅持,便讓劉媽侍候著又躺了回去。

  便有丫鬟進來奉茶。

  “去看看阿若有沒有醒,醒了抱過來讓王妃看看。”軒轅澈對奉了茶站在一邊的小丫鬟吩咐道。

  小丫鬟飛快的跑了出去,不多時奶娘便抱了阿若走過來。

  先是福身行了個禮,笑道:“小郡主今兒很是有趣,吃完奶一直不睡,想來便是等著王爺呢。”

  蘇慕雲示意奶娘將阿若抱到她跟前。

  才出生的人,小鼻子小眼睛的,粉粉嫩嫩的像個瓷娃娃。這會子正睜了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不知道在看什麼。

  “阿若長得像你呢。”耳邊響起軒轅澈的話。

  蘇慕雲抬頭,這才發現,軒轅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了她身側,正低了頭與她一起打量著襁褓裡的阿若。

  “我怎麼看不出來呢?”蘇慕雲看著還沒長開的阿若,猶疑的道:“都說女兒像父親有福氣,我可是希望她長得更像你些。”

  “我們的女兒生來就是福澤深厚的。”軒轅澈探手自蘇慕雲懷裡將阿若抱了過去,鳳眸深處凝了抹濃濃的寵溺看著正瞪了眼看他的阿若,輕聲道:“是不是,我們的柔福郡主?”

  大慶朝素有抱孫不抱子的說法,那些王孫貴族,每每都是擺了副老學究的臉對著自己的長子。至於女兒的只怕更沒幾個有像軒轅澈這樣,如珠似寶的!

  蘇慕雲看著抱了阿若笑得好不歡快的軒轅澈,眉眼間也跟著綻開了一抹溫婉的笑。

  屋子裡的下人都看著這溫馨的一聲,都笑瞇瞇的站在了一旁。

  阿若玩了會兒,便張了小嘴打了個哈哈,歪了頭繼續睡覺。

  蘇慕雲讓奶娘抱了下去。

  因著阿若有副嘹亮的好嗓子,又加上一副傲嬌的性子。稍不順她意,便號啕大哭,那哭聲,不說響砌王府,最其碼也能傳出好幾個院落。

  軒轅澈怕她吵著蘇慕雲,便讓奶娘將帶了阿若睡在旁的院子,打算等阿若大些性子柔婉些,再搬回主屋。

  待得屋子裡只剩下二人時,蘇慕雲看了軒轅澈,輕聲道:“那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啊?”

  雖然紅綃已經交了話,可蘇慕雲卻還是有自己的思量,問出之後,目光便一停不停的看著軒轅澈,等著他給回答。

  軒轅澈先是怔了怔,續而才想起蘇慕雲跟裡的“那兩個人”是哪兩個人。

  他探手取了炕上的美人扇,給蘇慕雲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起風來。

  “怎麼回事?”軒轅澈冷冷一笑,漠然道:“要不是為了阿若和你積福,我早讓人送兩具屍體回去了。”

  見蘇慕雲眉宇輕蹙,他扔了手裡的扇子,攏上蘇慕雲的眉頭,輕聲道:“這些事你別想了,我會處理的。你好好做你的月子,月子裡要是落下病,很難治好的。”

  蘇慕雲輕歎了口氣,柔聲道:“那位到底想做什麼?”

  “別管他想做什麼,”軒轅澈安撫蘇慕雲道:“你只管好好做你的月子,就是天塌下來了,你也只需記著,我會替你頂著。”

  蘇慕雲還想說什麼,可看著軒轅澈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便知道這個時候他是什麼都不會讓她知道的。只得歇了那心思。

  軒轅澈便跟她商量起阿若的滿月酒來。

  “洗三委屈了她,這滿月酒總是要大辦才好的。”

  蘇慕雲失笑,睨了他道:“誰家會大張旗鼓的替郡主辦滿月酒的,你也不怕被人笑話。”

  軒轅澈挑了眉頭,凝了蘇慕雲道:“阿若是我的女兒,我願意給她的榮寵,干別人什麼事?辦,不僅要辦,還要大辦。”

  “算了吧。”蘇慕雲勸了道:“請幾戶關係好的吃回席面,便是了。”

  軒轅澈卻是搖頭,不論怎樣也不同意。

  眼見蘇慕雲眉宇間有了惱意,軒轅澈只得將自己的打算說與她聽。

  “我想藉著阿若的滿月禮,宣佈我退出朝堂之事。”

  蘇慕雲神色一肅,猶疑的道:“這樣合適嗎?”

  “不一定合適,但是總要讓天下人能看清這其間的微妙不是?”軒轅澈淡淡一笑道:“我將心意擺在那,來日再有什麼,便不是我不義,卻是他不仁。我到要看看,他還能厚顏無恥到哪一步。”

  蘇慕雲點了點頭。

  稍傾想起晉王之事,壓了聲音道:“晉王的事,宮裡可得了消息?”

  軒轅澈笑笑搖了搖頭。

  蘇慕雲不解的看了他。

  “現還不敢將消息遞回宮,急著找名醫診治。”頓了頓,眉宇間掠過一抹嘲諷之色,輕聲道:“你知道的,晉王可不是真的傻,一旦真的坐實了他身殘的事實,他還拿什麼去爭那個位置!”

  蘇慕雲點了點頭。

  “太子府那邊可得了消息?”

  軒轅澈搖頭,“暫時沒將消息傳出去,雖說痛打落水狗是件快意人心的事。可我還是覺得等它上了岸,干了毛,再將它扔回水裡更能讓人快意。”

  蘇慕雲看著笑得好不得意的軒轅澈,搖了搖頭。

  這人真不是好得罪的!

  ……

  松江府。

  軒轅驥氣急敗壞的看著神色略顯灰敗的溫瑜。

  “怎麼說?”

  適才溫瑜將這個小縣郡頗為有名的大夫請了來診看,那大夫在看了傷處後,雖說臉色不是很好看,但卻也沒像從前的那幾個大夫一樣,當場說出些難聽的話。

  是故,軒轅驥心中便隱隱的有了些希望。儘管,以他作為一個征戰多年,看慣了那些斷肢殘骸的目光來看,他這腳是沒希望了。然而,事情一旦落實到自己身上,便也有著不想放棄的希望。

  溫瑜看了眼目露急色的軒轅驥,歎了口氣,輕聲道:“王爺還是傳信回京都吧,太醫院裡說不定有其中高手。”

  軒轅驥眉宇間便有了一抹濃濃的狠歷,他目若寒刀的盯了溫瑜,“這麼說,我這腳是真的沒希望了?”

  溫瑜默然無語,良久,沉沉的點了點頭。

  “不可能!”軒轅驥一聲嘶吼,抬手便將身側的茶几,整個的掀翻砸在地上,原本俊秀的五官猙獰的幾近扭曲,“不可能的,我是上陣殺敵的將軍,我怎麼能……”

  溫瑜默然立於一刻,看著軒轅驥鮮紅如血的眸子,腦海裡浮起當日的情形。

  十天前,他們得到了消息,說是有人在松江府的臥佛寺看見了一人,很是肖似當日的二品帶刀侍衛梁志。更有人說,這臥佛寺的一位剃度僧人與廢帝軒轅瑞長得很是相像。

  得了消息的軒轅驥當機立斷,輕裝簡出,只帶了他與手下幾個死士連夜離開京都,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往松江府。

  不曾想,卻在入了海鹽北境時,陡然遇上一批山匪。

  溫瑜細長的眸子微微的瞇了瞇,便是到得這時,他也不信那些人當真是山匪。軒轅驥之驍勇,不要說是區區幾個山匪,便是大軍壓境只怕要傷了他也不是易事!更何況當時身邊還有自王府帶出的死士。

  那長相儒雅似舉止之間頗顯名士風範的中年男子,怎樣看也不似是山匪!

  雖說當日軒轅驥拒絕了他們索要錢財的要求,才引起了一番爭鬥,但自己在其後眼見死士俱死,軒轅驥有危險的情況下,已經連連告饒將身邊財物盡數拋出。為何,那中年男子還會那樣毫不猶豫的手起劍落廢了軒轅驥的雙腳?

  “暇之,暇之……”

  溫瑜豁然回神,看向蒼白了臉的軒轅驥。

  “王爺……”

  “暇之,”軒轅驥看了溫瑜,“可在臥佛寺找到了軒轅瑞那傢伙?”

  溫瑜搖了搖頭。

  軒轅驥鳳眸陡然一緊,瞳孔間便有了一縷比毒蛇還要狠毒的光芒。

  “我們上當了!”

  溫瑜點了點頭,到得這個時候,若還不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個局,那他們也真是蠢的沒藥救了!

  “是誰?”軒轅驥看了溫瑜,“會是誰設這樣的一個局來謀害我?”

  “王爺覺得,眼下對誰最有利?”

  軒轅驥一頓,稍傾咬牙道:“軒轅祈?!”

  溫瑜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見軒轅驥目光咄咄的看了過來,溫瑜清了清咳嚨,輕聲道:“皇上只得王爺與太子二子,王爺當下出了這樣的事,對太子最是有利,這是無庸置疑的。”見軒轅驥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溫瑜飛快的接了道:“可是,若說因為對太子有利,這事情就是太子做的,屬下覺得又不像。”

  “不像?”軒轅驥沒好氣的道:“暇之憑什麼認定這事不是他幹的,你別忘了我那皇兄就算是夢裡也不會忘記算計別人三分。”

  溫瑜點頭,“屬下明白。可太子也知道現如今皇上正值春秋鼎盛的時候,最忌恨的便是兄弟不睦。即然,我們能懷疑太子,那麼皇上肯定也會懷疑到他。想來,太子既便想要動作,怕是也不會選這個時候。”

  軒轅驥想了想,點了點頭認為溫瑜說得有幾分道理。

  除了他,那又會是誰?

  “王爺有沒有想過,有可能是沂王爺呢?”

  軒轅驥身子一僵,驚怔的看了溫瑜。

  “我這樣,對他有什麼好處?”

  “也許王爺想要的不是好處,而只是出一口惡氣呢?”溫瑜看了軒轅驥,一字一句道:“王爺當日對沂王妃不敬之事,怕是沂王爺心中早已有數。”

  軒轅驥如死化般僵在原地。

  稍傾,猛的嘶聲道:“他為了個女人,便這般狠!”

  溫瑜歎了口氣,心道:那個女人可是沂王爺視若珍寶的,別說是你,便是當今皇上,怕是犯著了,他也會不擇手段的還回去。

  想到這,又思及剛收到的消息。撩了軒轅驥一眼,輕聲道:“屬下得到消息,數日前,沂王妃誕下一女,皇上賜號柔福郡主。”

  “生了個女兒?”軒轅驥青白的臉上便有了一抹幾近顛狂的神色,“哈哈哈,好,好,可真是老天有眼。”末了猛的斂了笑,咬牙道:“既然他讓我成了廢人,那我便讓他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中。”

  溫瑜眉眼一緊,看了軒轅驥,“王爺,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軒轅驥冷冷一笑,“他既然那樣緊張那個賤人,我便讓他一輩子都生活在痛苦與懊悔中。”

  溫瑜不語,只安靜的看了軒轅驥。

  軒轅驥看向溫瑜,神色間俱是殘酷的笑,一字一句道:“暇之去安排,我要讓那個賤人成為人盡可夫的表子!到時看他軒轅澈還是否如珠如寶。”

  “王爺不可,”溫瑜看了軒轅驥,急聲道:“王爺可能還不知道,當日宮裡指了個女宮去分協助沂王妃生產,但那名女官最後被沂王活活剮了連骨頭帶肉裝了送進皇宮。”

  “什麼!”

  軒轅驥霍然直身,瞪圓了眸子看向溫瑜,“你說的是真的?”

  溫瑜點頭。

  軒轅驥頹然的往後一倒,重重的跌倒在榻上。

  “他想幹什麼?他就不怕……”卻似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猛的抬頭睨了溫瑜,“暇之,沂王他是不是……是不是想取而代之?”

  雖然軒轅驥沒有說軒轅澈想取而代之的是什麼,但溫瑜卻是明白他話中之意。

  溫瑜擰了眉頭,猶疑的道:“屬下不是很肯定,但屬下猜測,沂王敢行此舉,必定有他自己的依仗,只不知,這依仗是什麼。”

  軒轅驥怔怔的瞪了屋外的那株美人蕉。

  軒轅澈的依仗!是什麼?

  “回京都吧。”溫瑜看了軒轅驥,輕聲道:“盡快回到京都,必竟京都物華天寶,人才濟濟,說不定這其中便有那隱世名醫也說不定。”

  良久,軒轅驥重重的點了頭。

  “回京都!”

  ……

  永和殿。

  皇后娘娘目光陰沉的盯著跪在身前瑟瑟而抖的盧嬤嬤和柴嬤嬤。

  兩位嬤嬤嚇得身子瑟瑟抖個不停,額頭上汗出如漿,身背後也是汗濕一片,不多時便將地上鋪得光可鑒人的青磚板面也映上了濕濕的痕跡。

  “自己選吧。”

  兩位嬤嬤戰戰兢兢的抬了頭,目光在對上內侍手上捧著的紅木托盤上的東西時,兩人齊齊的“咚咚咚”的磕起了頭。

  “娘娘饒命啊,娘娘開嗯。”

  皇后娘娘冷冷哼了一哼,看了二人,“開嗯?本宮倒想開恩來著,可是天上看著的你們的崔司藥,她不答應。”

  聽到“崔司藥”三個字,兩位嬤嬤身子齊齊一顫,停止了哀求。

  “看在你們侍候本宮幾十年的份上,”皇后娘娘擺了擺手,對盧嬤嬤和柴嬤嬤道:“你們的家人,本宮放過了。”

  “奴婢,謝娘娘恩典。”

  盧嬤嬤和柴嬤嬤齊齊磕了頭。

  她們都是從皇后娘娘還是燕王妃時便跟在身邊服侍的,一路走來,眼看著皇后娘娘是如何走上這九五之位,手段心性不敢置評,但只要她開口答應的事,卻是不曾有反覆的。

  盧嬤嬤恭敬的向皇后娘娘磕了三個頭,看了眼柴嬤嬤,眼裡嚼了抹淚,哀哀一笑,輕聲道:“妹子,老姐姐先走一步了。”

  柴嬤嬤回以一笑,點頭道:“你且在前面等一等,我隨後就來。”

  盧嬤嬤屈膝上前,自內侍的托盤裡取了那杯色澤深紅的鴆酒,仰頭一飲而盡。這邊廂立刻便有小內侍持了酒壺重新滿上,柴嬤嬤上前同樣一口仰盡,倒在了盧嬤嬤身側。

  內殿裡,宮人內侍,誰也不敢吱聲。

  皇后娘娘撩了眼口鼻流血的二人,揮了揮輕聲道:“拖下去吧,好好埋了。”

  “是,娘娘。”

  便有孔武有力的內侍上前拿了白布,將二人裹了,抬了朝外走去。

  “你們都退下吧。”

  “是,娘娘。”

  轉眼偌大的殿宇便只剩下皇后娘娘一人。

  夕間的晚霞將朱紅的琉璃瓦灑上一片如血的艷紅,那些紅艷艷的光,映在人眼睛裡彷似天地間便只此一色!

  耳邊響起一陣佩玉相擊的聲音,皇后娘娘默默的抬頭。撞進一對陰鷙的眸子裡,這對眸子曾經在過去的年月裡給過她關心,給過她呵護,給過她信任,更給過她依靠。但,現在……皇后娘娘仔細的睜了圓了眸子,看著這對越來越難以捉摩的眸子,挑了唇角淡淡的笑了笑。

  軒轅逸蹙了眉頭。

  卻在這時,皇后娘娘開口了,“您將美蓮和秀影送給了他,以為便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軒轅逸微微挑了眸子看向皇后娘娘,如同皇后娘娘一樣,他看到的是一個映在血色裡的模糊的身影。這讓軒轅逸很不舒服,他調轉身子,大步朝裡走。

  皇后娘娘略略一頓,便拾步跟了上去。

  “皇后覺得會有怎樣的結果呢?”

  皇后娘娘挑了挑唇角,細聲細氣的道:“臣妾不敢妄議。”

  軒轅逸冷冷的哼了哼,撩了眼畢恭畢敬站在身前的皇后娘娘,抬手指了身側的椅子,“坐下吧,你我很久沒有好好坐坐說說話了。”

  皇后娘娘抿了抿唇,稍傾還是在軒轅逸身邊落了坐。

  “你當知曉,朕做這一切,為的不僅僅是自己。”軒轅逸目光銳利的看了皇后,“儲君出自你膝下,你現下是一國之母,你的孩兒是未來的一國之君。皇后……”軒轅逸似是疲勞的歎了口氣,“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皇后娘娘霍然抬頭看了軒轅逸,嘴唇哆了哆,卻是說不出一句話。

  軒轅逸擺了擺手,“朕老了,朕喜歡看著那些朝氣蓬勃的臉,那樣會讓朕覺得朕也年輕了許多。皇后,如此都不可以嗎?”

  皇后娘娘凝著皇帝的視線,慢慢的垂了下去。

  “麗妃她對你構不成什麼危險,”軒轅逸長長的歎了口氣,“便是她能誕下一子,以麗妃的出身寒微,最多也不過便朕是多了個子嗣罷了!”

  皇后娘娘扯了扯唇角,雖是露出一個溫婉柔順的笑,但細長的眉眼間卻是冷如寒冰。

  “皇上您還是不信臣妾?”

  “朕若是不信皇后,便不會與皇后說這些。”軒轅逸垂了眉眼,“朕只是希望皇后明白,你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為朕,你是在為你自己,為祈兒。”

  “朕也是如此!”

第二十章:晉王回都

  轉眼便到九月中旬。

  這天京都城裡一騎快馬吆喝著衝向了京都大街,使得原本井然有序的京都大街一陣人仰馬翻後,大家便開始猜測著那騎快馬是打哪來,又要去何處。

  有好事的跟了馬跑了一段路,再回來便,氣喘吁吁的道:“去……去皇宮的方向。”

  下一刻便有人跟了道:“瞧著那馬上的人是官差的裝束,莫不是出什麼事了?”

  一瞬間,偌大的京都街便三五成群,四六一夥的轟轟議論開了。

  約到了未時三刻,便有紛紛揚揚的流言傳開了。

  “晉王出事了,晉王遇見刺客,受傷了。”

  “傷得歷害嗎?”

  “哎呀,可歷害了,手腳給廢了,臉也劃花了,據說是一輩子起不來了!”

  “嘖嘖嘖,這得有多大的仇啊,把人給廢了,還把臉也劃花了。莫不是欠下了什麼風流債不成?”

  有些稍有些見識的文士則用一憂心的說道。

  “這晉王雖說心智不熟,但領兵打仗卻是一把好手,怎的,這般驍勇的人卻被人給廢了手腳?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麼因緣不成?”

  “哎,你老快喝茶,莫議政事。”

  有小二飛快的上前替文人眼前的茶盞續上水,點頭哈腰的道:“各位,請安心品茶,朝庭裡的事便讓朝庭大員們去操心吧。”

  便有人斥小二,說他膽小怕死,便是這般說說又怎樣。

  小二也不惱,賠了笑臉續水說好話。卻仍是那句話,“莫議國事”一圈下來,議論的聲音便歇了好多。

  坐在這裡喝閒茶的也不是傻子,只不過是過幾句嘴癮罷了,又有幾個是不怕死的。

  到得這日的申時三刻。

  一輛略顯古樸的馬車,篤篤的駛進城裡。

  馬車以青色緯布遮起了四周,只隱約可看到其中有個人形,半靠在馬車內。一雙銳利的眸子透過遮擋的緯布陰寒的落在週遭的人身上。

  那些起先興致勃勃看熱鬧的人,這會子被這刀一樣的目光刮過,都像乍然遭逢一場嚴寒的花朵般,耷拉了腦袋,縮了身子默然的退了下去。

  “王爺,”溫瑜策馬行到軒轅驥身邊,“是回王俯還是直接進宮?”

  馬車裡的軒轅驥沉默了些許功夫。

  “進宮吧。”

  “是。”溫瑜對跟隨在馬車周圍的侍衛沉聲吩咐道:“列隊保護王爺進宮。”

  眼見得馬車徐徐駛向皇宮。

  街市上又恢復了之前的井然有序。

  臨街而建的一間雅室內,一襲錦麗華袍身姿挺拔的男子,淡淡的收回目光,返身走回屋內的朱紅八仙桌,撩袍坐下。

  “王爺,”一襲天青色只在領口和袖口繡了白色纏枝花的己蛇,在軒轅澈身前落坐,輕聲道:“王爺放心,便是大羅仙神在世,晉王也只有躺著的份,斷沒有站起來的可能。”

  軒轅澈點了點頭,他從不懷疑己蛇的身手。

  拿了桌上的茶壺,替己蛇續滿面前的杯子,軒轅澈做了個請的姿勢。

  己蛇抬手持了茶盞,稍傾微抬了眉眼,看向軒轅澈,“王爺當日的所托之事,還做不做數?”

  軒轅澈手頓了頓,稍傾放下手裡的杯子。

  眉眼輕抬,“待得子鼠和丑牛兩位先生回來,再做商議。”

  己蛇眸光微閃,但只稍傾便默認了軒轅澈的話。

  行刺皇帝,若單憑他一己之力,委實有些不自量力。

  “王爺喜得千金,我沒有什麼好送小郡主的。”己蛇淡笑著,自袖內取了個小盒子放到桌上推到軒轅澈面前,“此番去江南偶然之間得到的,給小郡主逗個趣吧。”

  盒子是普通的香木盒,小巧僕實。

  軒轅澈笑了笑接過,卻在拿到手裡,感覺到盒子裡似是有什麼東西動了動。他不由掀了眉頭看向己蛇。

  “王爺不打開看看?”

  軒轅澈挑眉,抬手打開盒子。

  盒子才打開,兩隻毛色金黃閃亮,兩眼爍爍有光大如嬰兒小拳的小猴便跳了出來。

  “墨猴!”軒轅澈眉目間躍過一抹驚喜,抬頭看了己蛇,“多謝先生。”

  從來不喜形於色沂王爺,這會子為的兩隻小猴端顯神色!

  己蛇看著這樣的軒轅澈,臉上漾起一抹淺淺的笑。專道:傳言果然不假,沂王爺不但是個妻寶,還是女兒寶!

  墨猴之所以稱為墨猴,是有原因的。這種猴子原產於廣西陽朔地區,當地有人偶爾得之,便有文人雅士購了把玩。不想因著這猴兒身姿嬌小,能夠裝入筆筒,因此常在筒內盤曲而睡。主人常常將它連同筆筒置於案旁。如果叫它磨墨,只要把筆筒輕叩三下,它就飛快地跳出來,跪在硯台旁邊,先用前爪捧墨,然後慢慢地磨。直到主人叫它住“手”為止。

  更有趣的是,主人寫字時,它一直趴在硯台旁靜候,有時發現桌上出現蚊、蠅、螞蟻一類的小昆蟲,它即奮力撲去,捉住吃掉,待到主人離去,它又伸舌將硯中餘墨舔個精光,然後跳入筆筒裡睡大覺。這種小猴也極易養活,它愛棲身筆筒和抽屜,只要餵以花生和黃豆即能生存下去。

  假以時日,待得阿若長大,身邊有兩隻這般的小東西,定是喜難的緊!

  軒轅澈在桌上的花生碟裡,拈了幾粒花生放在桌上。

  兩隻小猴各捧了花生坐於桌上“卡卡”的吃了起來。

  待得兩隻猴子吃完了花生,又眼睜睜的看著軒轅澈手裡的茶盞。

  軒轅澈翹了唇角,倒了些茶水在小碟裡,遞到了兩隻小猴跟前。

  小猴便趴在碟邊“咕咚,咕咚”的喝起水來。

  微微笑著的己蛇在看到兩隻小猴已經喝飽水,在桌上玩耍起來後,便輕輕的敲了三記桌子,兩隻小猴抬頭張望了一番,下一刻,便“哧溜”一聲,跑回了盒子,綣了身子,睡起覺來。

  軒轅澈探手盒上盒子,將那盒子往袖籠裡一塞,與己蛇道了別,趕回家獻寶了!

  而這個時候,皇宮裡卻是已經炸開了鍋。

  皇后娘娘看著被人用軟輿抬了進來的軒轅驥,眼前一黑,人便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

  一陣慌亂的喧嘩過後,便有機靈的宮女,小跑著去請了太醫。

  而這邊廂素得皇后娘娘看重的梅姑早已指揮了宮女內侍擰了帕子遞上來,擦臉的擦臉,遞水的遞水。在太醫來的前一刻,皇后娘娘悠悠醒轉。

  才睜眼,眼淚便嘩嘩的掉了下來,掙扎著扶了梅姑的手,走到軒轅驥身前,“這是誰幹的,怎麼就這樣了!”

  軒轅驥躺在軟輿裡,目光呆滯,半天沒有反應。

  “太醫來了。”

  內侍的聲音響起。

  “快,快去將太醫院裡所有的太醫都給本宮喊過來。”皇后娘娘一邊高聲吩咐著,一邊對梅姑道:“去請了皇上來。”

  皇后娘娘的話才落,便有內侍尖歷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皇后娘娘連忙帶了宮人上前行禮。

  皇上大力的擺了擺手,掠過皇后娘娘,走到軒轅驥身邊。

  待看到真的如木雕般躺在榻上的軒轅驥時,軒轅逸步子一頓,臉上便有了一層濃重的悲哀。目光緩緩的移向軒轅驥的腳,稍傾眉目一歷,目間湧上滿滿的陰狠,怒聲道:“誰來告訴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瞬間,永和殿呼啦啦的跪了一圈。

  “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哭著上前扯住了軒轅逸的袖子,“您要替臣妾做主,替驥兒做主啊!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謀害當朝皇子。”

  軒轅逸拍了拍哭得傷心的皇后娘娘,目光落在跪在軟輿旁的溫瑜身上。

  卻在這時,軒轅驥開口了。

  “父皇,母后,兒子能見你們最後一面便算是如了願了。”

  皇后娘娘霍然回頭,看向了無生志的軒轅驥,驚聲道:“驥兒,你說什麼呢?”

  軒轅驥迎了皇后娘娘,哽了嗓子道:“兒臣是策馬殺敵的將軍,現如今卻是連出個恭都要人侍候,還不如讓兒臣死了,來是乾淨。”話落,清俊的臉上滑下深深的淚痕。

  “娘娘,太醫來了。”

  梅姑在一側小聲的回道。

  皇后娘娘連忙道:“快,快請了進來了。”

  殿門外等著傳喚的太醫魚貫而入。

  “好好診治,若敢推惟行事,仔細你們的腦袋。”軒轅逸目光冷寒的凝了上前請安的太醫,一字一句道:“朕便在這看著。”

  “是,臣等定當盡心竭力。”

  便有宮人搬了椅子過來,軒轅逸坐下,撩了眼哭得眼睛紅腫的皇后娘娘,歎了口氣,沉聲道:“你也坐下吧。”

  皇后娘娘泣聲應了聲,“是”在軒轅逸身邊落坐。

  時間在流逝,當所有的太醫都圍著軒轅驥轉了一輪,把了回脈後,大殿裡原本肅沉的氣氛越發的冷冽。

  高居上首的軒轅逸臉黑得像是被抹了一層鍋底,陰鷙的眸子裡是濃濃的噬殺之氣。便是素來以剛敢果決慈心善和著稱的皇后娘娘這會子也是眉宇深擰,目色間是滿滿的憤怒與不滿。

  一個是九五之尊,一個是六宮之主。

  這兩個人身上此刻所散發出的氣勢足以令人膽戰心驚,惶惶然不知所己。

  太醫們齊齊聚在一側小聲的商議著如何用藥。

  “怎麼,你們吃著朝庭俸祿卻不能為君分憂?”軒轅逸緩緩的開了口。

  “臣等該死,臣等無能!”

  御醫們“嘩啦”一聲,全跪在了地上。

  “既是無能當然便是該死。”軒轅逸咬牙,怒聲道:“來人,全給我拖下去,斬了。”

  “是,”便有侍衛自外走了進來。

  “皇上饒命啊,皇上開恩啊……”

  御醫們嘴裡說著該死,可是又有誰是不怕死的呢?

  一時間,大殿裡哭聲喊聲一片。

  “父皇,別為難他們了。”

  喧嘩中,軒轅驥緩緩開口,他微抬了頭,目光淒涼的看了軒轅驥。

  “兒臣遭此報應,想來便是一生殺戮太多。”頓了頓,垂了眉眼,臉上生起一抹濃濃的戚色,輕聲道:“兒臣不想父皇因兒臣之事妄開殺戮。御醫們也已盡了自己的責,想來是真的無望了,才會……”

  軒轅驥沒有將話往下說。

  然他現在所說的任何一句話對軒轅逸來說都可謂是誅心之語。

  他一身殺戮為的是誰?

  皇后娘娘看著躺在軟輿裡語聲淒淒的軒轅驥,驀的想起從前她與皇上對軒轅驥的懷疑與防備,一時間只覺萬箭穿心般難受。

  “驥兒啊,娘的驥兒啊……”皇后娘娘哭著上前抱住了軒轅驥,一聲聲的嘶喊起來,“娘可憐的驥兒啊,你這一生戎馬,拚死拚活,到頭來富貴不曾享到一些,卻落得如此下場。你叫娘怎麼活啊!”

  軒轅驥探手抱住了皇后娘娘,將臉埋在皇后娘娘的懷裡,泣聲道:“娘,娘,娘你有多久不曾這樣抱過孩兒了。”

  此情此景,便是坐在上首素來冷血的軒轅逸亦不由得紅了眼眶。

  他顫了手指著那些戰戰兢兢埋頭跪伏在地上的御醫,一字一句道:“你們給朕聽著,若是看不好晉王,朕誅你們九族。”

  “皇上饒命啊,皇上開恩啊!”

  御醫們再次頭如搗蒜般“咚咚咚”的磕起頭來。

  一時間,永和殿哭聲求饒聲,聲聲震天。

  “皇上,”一個膽大點的御醫爬了上去,哆了唇顫著聲道:“皇上,民間或有奇方能治癒晉王之傷,請皇上廣張皇榜,高額懸賞,有道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軒轅逸心內也明白,既是所有的太醫都束手無策,怕是軒轅驥這兩隻腳是真的要廢了。眼下便只有寄望於民間或有高人有奇方。

  當下毫不猶豫的吩咐王安。

  “去傳旨,便說不拘是誰,只要能治好晉王腳傷,朕傷他黃金萬兩,加官進爵。”

  “是,奴才這就去。”

  王安急急忙忙的朝殿外退了下去。

  才退到門口,便與得了消息急急趕來的太子軒轅祈撞了個正著。

  “奴才該死,殿下恕罪。”

  王安一個勁的討饒。

  軒轅祈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抬手揮了揮,不耐的道:“下去吧。”

  “謝殿下恩典。”

  王安退了開去。

  軒轅祈幾步進了大殿,朝皇上行了禮後,便急切的走到了正與皇后娘娘抱頭痛哭的軒轅驥身側,暗啞了嗓子道:“二弟,這是怎麼了,怎的好端端的便成了這副模樣。”

  軒轅驥自皇后娘娘懷裡抬起頭,迎了軒轅祈關切的臉,沙啞了嗓子道:“皇兄不必擔心,所幸這事是發生在臣弟身上。”

  軒轅祈眉頭微蹙,一動不動的看了軒轅驥。

  軒轅驥依在皇后娘娘懷裡,迎了軒轅祈的目光不避不讓。

  二人間的暗潮洶湧如何能避過皇后娘娘。

  這當會兒,皇后娘娘亦是心中對軒轅祈有了淡淡的不滿之意。都這個時候了,便算是軒轅驥說話失了些分寸,你看在他這般可憐的份上,又保必計較?怎麼說,都是兩兄弟。

  “祈兒,你先下去吧。”皇后娘娘看了軒轅祈。

  “母后……”軒轅祈收宇輕蹙看了皇后娘娘,但在看到皇后娘娘眼裡隱隱的責怪之色時,歎了口氣,輕聲道:“好,兒臣這便先回去,讓人出去打聽看看可有奇方能治癒二弟的傷。”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

  軒轅祈起身正欲離去。

  不想,軒轅逸卻在這當口開了口。

  “祈兒你隨我去御書房。”

  “是,父皇。”

  軒轅祈停了步子,站在原地恭身等待軒轅逸。

  軒轅逸起身,走到軒轅驥身邊,俯身凝視著軒轅驥,“驥兒放心,父皇就是將這大朝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出能醫治你之人。”頓了頓又道:“那個敢加害你的人,父皇也絕不會輕饒。”

  “兒臣謝父皇。”

  軒轅驥躺在軟輿裡,對軒轅逸俯身拜謝。

  “好好照看驥兒。”

  軒轅逸轉而叮囑了皇后幾句。

  離了永和殿。

  軒轅逸健步如飛的去了御書房,軒轅祈不敢停頓緊隨其後。

  御書房內,軒轅逸屏退左右後,目光便如刀般睨向恭身立在御案之後的軒轅祈身上。

  軒轅祈不語,低眉垂眼迎著軒轅逸的責難。只緊緊攥在袖籠裡的手心處膩膩的汗濕提醒著他自己,絕對不能有絲毫的慌亂,不然……

  “你好大的膽子。”

  一聲怒喝,緊隨而來的便是一兜頭砸下的物什。

  軒轅祈不敢躲,任那物什砸在身上生起隱隱的痛,鼻端亦蕩起淡淡的墨香。垂了眸看,才發現皇上順手砸過來的是御案上的硯台。此刻,那濃濃的墨汁正在他金色的錦袍上流出數條黑色的小溝渠。

  “撲通”一聲。

  軒轅祈跪在地上,“兒臣愚笨不知做錯了什麼,使得父皇震怒。還請父皇明示!”

  “哼!”軒轅逸一聲冷哼,冰冷的眸子不帶感情的凝了地上的軒轅祈,“你敢發誓驥兒的事與你無關?”

  軒轅祈低垂的臉驀的便抬了起來,清秀白皙的臉上是滿滿的震驚與不可思議。

  “父皇……”軒轅祈顫了唇看向軒轅逸,“兒臣與驥弟乃是一母同胞所出,兒臣如何能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

  軒轅逸看著軒轅祈臉上的委屈之色,那口壓在心底的氣便鬆了鬆。

  他猶疑的看了軒轅祈,“當真不是你幹的?”

  “父皇!”軒轅祈猛的抬手指天,“若是二弟的事與兒臣有半點關係,便叫兒臣天打五雷轟,永世不得超生。”

  這樣的毒誓發下來……軒轅逸眉目間便有了些許的鬆動,但還是不錯眼的盯了軒轅祈,一字一句道:“依你說會是何人所為?”

  軒轅祈不敢鬆懈,他迎著軒轅祈的目光,猶惑的道:“兒臣斗膽,想問父皇二弟是因何事去松江府?”

  “有消息稱,有人在松江府看見了廢帝。”

  軒轅祈默了一默,稍傾道:“消息由何而來?”

  軒轅逸搖了搖頭,“驥兒只是離京都時派人送了口信進來,朕也不曾仔細問過。”

  軒轅祈再次默然一番。

  眼下,只怕不僅是他,便是皇上也該明白了,這根本就是針對軒轅驥設下的一個局。利用的便是皇上對廢帝生死存惑之心,而引了軒轅驥遠離京都,再痛下殺手。

  只卻是不知道,這到底是出自誰的意思?

  軒轅瑞當真還活著?

  會不會是軒轅瑞有意透出的消息,目的便是軒轅驥與軒轅祈這之間的任何一人。不任去的是誰,都會有此遭遇!

  還是說真正的幕後黑手或許又另有其人呢?

  軒轅祈輕聲道:“父皇,或許應該問問二弟,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你起來說話吧。”

  “是,兒臣謝父皇。”

  軒轅祈撩袍站了起來,一陣風吹過,後背一陣陰陰的涼意,不知何時後心處已是濕了大大的一片。

  軒轅逸抿了抿唇,稍傾,輕聲道:“數月前,你二弟曾向你母后求娶前安城郡主之女。”

  軒轅祈霍然,驚聲道:“梁琦?兒臣記得梁琦與六王嬸很是要好。”

  軒轅逸目光一凝,沉沉的看向軒轅祈。

  “太子妃待字閨中時,與梁琦,六王嬸還是謝蘭亭都是極要好的朋友。”軒轅祈垂了眉眼,輕聲道:“當日攻下皇城時,安城郡主與梁志梁大人赴死盡忠盡義,遺孤梁琦頗得六王嬸照顧。”

  “她現今何處?”

  軒轅祈笑了笑,搖頭道:“兒臣也好些日子不見了。”

  軒轅逸默了一默。

  軒轅祈在說過這一番話後,便再次輕垂了眉眼,盯了腳下的青石板。

  大殿內陷入一陣悚然的寂靜中。

  九月中旬的天,雖說已是夏末,但熱浪還是一陣一陣的直往殿內撲。然,便是這樣的熱浪,也驅散不了殿內讓人心悸的冷冽。

  “也許……”

  軒轅逸慢慢的擰了眉頭,目光直直的落在大殿外被殘血映得如血的琉璃瓦上,漆黑的眸中不知是那片紅映得還是本身就是腥紅如血,這一刻,他如浴血而出的地獄惡魔,便是軒轅祈的眼角餘光處撩到,也禁不住的生起了驚懼之意。

  “也許是他做的。”

  軒轅祈自是知曉軒轅逸嘴裡的這個“他”指的是誰。但他卻仍裝不解的訝然道:“父皇說的是……”

  軒轅逸霍然回頭,凝了軒轅祈,“軒轅澈!”

  “這怎麼可能!”

  軒轅祈驚惶的道:“二弟雖愛胡鬧,可他卻不曾與六王叔結下過恩怨。再說了,六王叔與父皇乃是一母同胞,如何會對二弟下這般殺手。”

  軒轅逸看著軒轅祈瞬間蒼白的臉,搖了搖頭,輕聲道:“你真的認為不是你六王叔做的?”

  “父皇,”似是被軒轅逸認真的神色震住,又似是怕自己的回答不能如軒轅逸的心。軒轅祈略作沉吟後,方才鄭重道:“父皇,兒臣想還是讓人好好查一查吧。”

  軒轅逸點了點頭。

  “查,當然要查。”

  軒轅祈正欲附合幾句。

  軒轅逸已經高聲道:“來人,傳南、北指揮使覲見。”

  立在殿外的小太監連忙跑了出去找人。

  ……

  沂王府。

  軒轅澈讓奶娘將阿若抱了上來,他便打開了己蛇送的那個盒子,放出了兩隻墨猴。

  一時間屋子裡的丫鬟下人齊齊驚呼起來,連連讚道有趣。

  奶娘懷裡醒過來的阿若,雖不知道這兩個在眼前翻來翻去的東西是什麼,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卻是緊緊跟隨著眼前的兩團小金黃,不時的咧了嘴笑上一笑。

  “小郡主可真是聰明伶俐,”奶娘討好的看了蘇慕雲,“這才一個月不到,便會笑了。”

  蘇慕雲笑了自奶娘懷裡抱過阿若,一隻手微托了她的腦袋,任她看著在炕桌上獻寶似的墨猴,一邊道:“她一天天的長大,自是有著一天天的變化,怎的就跟聰明扯上了。”

  “我看著也是聰明的緊。”軒轅澈吩咐丫鬟打了水來,他淨了手後,才起身自蘇慕雲手裡抱過了阿若,笑道:“我看旁的人家的孩子,都是吃了便睡,睡了便吃。哪似我們阿若,每每還要玩上一番,才睡呢。”

  屋子裡的丫鬟婆子齊齊忍了笑。

  紅綃看著眉眼間溫柔的能滴出水來的軒轅澈,暗自歎了口氣,心道:果然老話不會錯。人說癩痢頭兒子也是自己的好,只怕在王爺眼裡,便是宮裡的那些公主也抵不上小郡主一個手指頭。

  “誰家的奶娃娃不是睡了吃,吃了玩,玩了睡的。”蘇慕雲頭痛的看了軒轅澈,照軒轅澈這般的寵法,將來的阿若會是個什麼性子啊!

  夫人的話自是不能反駁的!

  軒轅澈嘿嘿笑了看向屋子裡的丫鬟婆子們,“你們可曾看到誰家的娃娃有小郡主這般漂亮可愛聰明的?”

  “回王爺的話,奴婢等不曾看到。”

  一屋子裡的下人丫鬟齊聲道。

  軒轅澈便挑了眉頭看向床上哭笑不得的蘇慕雲,還有意的衝她挑了挑眉頭。

  不想,不待蘇慕雲說話,軒轅澈懷裡的阿若卻是不肯了。

  猛然間便“哇哇”的大哭起來。

  “這是怎麼了?”軒轅澈聽著那嘹亮的哭聲,一時間只覺得心裡像是有把刀在絞一樣,急切的對奶娘道:“快,快來看看,阿若怎的哭了。”

  紅綃看著急得像什麼似的軒轅澈,搖頭歎氣,有心想說,王爺喂,奶娃娃哭本就是很正常的,你別弄得像天塌下來似的。

  奶娘也是明白其中道理的,但眼見得平時不形於色的王爺,這會子急得六神無主,不由得便也跟著有了幾分慌亂。

  “好了,你把阿若還給奶娘吧。許是餓了要吃奶了。”蘇慕雲對軒轅澈道:“別把這屋子裡的人都嚇壞了。”

  奶娘屈膝行了禮上前接了阿若,探手在阿若唇邊試了試,阿若的頭便隨著奶娘的手指搖來搖去。

  “王爺,小郡主餓了。”

  軒轅澈擺了擺手,示意奶娘抱下去餵奶。

  他則在蘇慕雲跟前坐下,正打算將今日軒轅驥回京都的事說一遍,門外卻有丫鬟來報,說是太子妃來了。

第二十一章:試探

  葉司盈來無非也是為的軒轅驥之事。

  只不過她這回卻是帶了皇長孫來,因著皇長孫,太子府裡的嬤嬤丫鬟也跟著浩浩蕩蕩的來了沂王府。

  皇長孫軒轅暉,正是好動的年齡。

  被嬤嬤抱在懷裡,去看搖籃裡的阿若,一轉眼的功夫,手便在阿若的臉上抓了一把。

  睡夢中的阿若乍然一痛,二話說,閉了眼便“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響亮的哭聲將正與葉司盈說話的蘇慕雲駭得一跳,下一刻,奶娘便抱了阿若出來。

  “怎麼了?”

  蘇慕雲猶疑的看了奶娘。

  奶娘目光撩了眼蘇慕雲身側的葉司盈,嘴巴動了動,卻是什麼都不說,只是臉色有些慘白。

  而正在這時,侍候皇長孫的嬤嬤也帶了軒轅暉走了過來。

  上前屈膝一禮,輕聲道:“皇長孫很是喜歡小郡主,逗她玩了玩。”

  那嬤嬤眼底滿是濃濃的不屑。

  蘇慕雲盡收眼內,示意奶娘將阿若抱了上前,這才發現阿若粉嫩的臉上有著指甲刮過的痕跡,由不得便心頭的倒吸了口氣。便在這時,葉司盈也探了臉看過來,目光落在阿若臉上的那道痕跡,不由便擰了眉頭,回頭喝斥嬤嬤。

  “你是怎麼照看小殿下的,小郡主還小又是個女兒家,若是留下傷疤如何是好?”

  那嬤嬤儘管眼底還有淡淡的不屑,卻是不敢與葉司盈頂嘴,連忙屈膝向蘇慕雲賠罪,“沂王妃,都是老奴的不是。”

  蘇慕雲擺了擺手,對葉司盈道:“太子妃也別生氣了,小孩子手腳快,難免照應不到。”

  話落使了個眼色給奶娘,奶娘便上前抱了阿若,屈膝道:“小郡主也該吃奶了。”

  蘇慕雲由著奶娘將阿若抱了下去,眼見得皇長孫也要跟了過去,連忙笑了探手將軒轅暉抱在手裡,輕聲哄道:“暉哥兒,跟六王奶奶說說,你喜歡吃什麼,六王奶奶讓廚房給你做好不好?”

  二歲的皇長孫,實則只有一週歲,走路雖說走得穩穩定定,但是說話還不是那利索。聽了蘇慕雲的話,歪了頭想一想,嘴裡崩出了一個字,“糕,吃糕。”

  “暉哥兒愛吃糕是不是?”蘇慕雲看了軒轅暉,軒轅暉便一個勁的點頭。

  蘇慕雲笑了看向葉司盈,“皇長孫都愛吃些什麼口味的呢?”

  葉司盈伸手自蘇慕雲懷裡抱過了暉哥兒,笑了道:“他啊,也不知道隨了誰,就愛吃甜的,什麼桂花糕,綠豆糕,紅豆糕,就沒有他不愛的。”

  蘇慕雲笑了喊了紅綃進來,“你去廚房看著,讓她們做桂花糕來。”

  “是,王妃。”

  被葉司盈抱在懷裡的暉哥兒,不多時便鬧了起來,掙扎著要往地上跑,嘴裡喊著,“妹,妹妹……”

  葉司盈“撲哧”一聲笑了道:“暉哥兒,你是不是要找阿若玩啊?”

  虎頭虎腦的暉哥兒便一迭勁的點頭。

  “她可不是妹妹哦!”葉司盈點了自家兒子的鼻子,笑了道:“你得喊她一聲皇姑姑。”

  可不是麼,軒轅澈的輩份排在那,這皇長孫還真得喊阿若一聲“姑姑”。

  “暉哥兒,阿若她睡了,六王奶奶讓人帶你去花園裡看鯉魚好不好?”

  暉哥聽說不能和阿若玩,嘟起了嘴,可在下一刻聽到說有鯉魚看,又咧開了沒長齊牙的嘴巴,笑瞇瞇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徵詢的看了葉司盈。

  必竟軒轅暉的身份擺在那,雖說這沂王府出不了什麼亂子,可也不敢大意。

  “去吧。”葉司盈對暉哥兒說道,又抬頭掃了眼服侍暉哥兒的嬤嬤和丫鬟,冷聲道:“好生侍候著,侍候不好,仔細你們的皮。”

  “是,太子妃。”

  蘇慕雲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吩咐身邊的櫻桃,“你去告訴雙福,讓她換了你紅綃姐姐在廚房盯著,再告訴你紅綃姐姐,讓她和雙全去侍候皇長孫殿下。”

  “是,王妃。”

  眼見得屋子裡一下子清靜下來。

  葉司盈又擺了擺手,她跟前侍候的雪盞和妙凝也跟著退了下去。

  葉司盈這才看了蘇慕雲,輕聲道:“晉王的事,你聽說了嗎?”

  何止是聽說,根本就是早就瞭解的事實。但這樣的事,她怎麼能跟葉司盈說呢!

  蘇慕雲看了葉司盈,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道:“怎的就會出這樣的事呢?”

  “慕雲!”葉司盈欲言又止的看了蘇慕雲。

  “怎麼了?”蘇慕雲猶疑的看了葉司盈,“是不是有什麼事?”

  “我聽到有傳言,說是……”葉司盈猶疑未決的看了蘇慕雲,輕聲道:“有傳言說是六王叔干的。”

  傳言?

  蘇慕雲瞬間打起精神。

  這件事確實是軒轅澈干的,可是事情做得很隱蔽,知道真相的只怕就那麼兩三個人,葉司盈說有傳言,那傳言是什麼?又出自誰的嘴裡?

  “你從哪裡聽到的?”蘇慕雲一臉緊張的看了葉司盈,“真是荒唐,怎麼就會有這樣的傳言呢。”

  “你也別生氣,”葉司盈歎了口氣,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想來皇上是不會相信的。”

  蘇慕雲默了默,宮裡那位信和不信對她來說並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這傳言會發展成什麼樣。軒轅澈的佈置會不會因著這傳言而有異變!

  斂下心思,蘇慕雲看了葉司盈道:“我聽說他去松江府是為了找梁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誰知道呢?”葉司盈略略的蹙了眉,輕聲道:“你知道的,他這人想到一出是一出。不說梁琦不知所蹤,便算是找到了,梁琦能年上他嗎?”

  蘇慕雲翹了翹唇角,看了葉司盈道:“你真以為他是看上梁琦了?”

  “你是說……”葉司盈狐疑的看了葉司盈。

  “不是一直有傳言說廢帝沒死嗎?”蘇慕雲看向葉司盈冷冷笑道:“當日是王爺協同殿下攻下京都的,也是王爺親眼看著安城郡主和梁大人盡忠的。現在卻說,廢帝沒死,有人在江南看到了安城郡主,這心思,司盈你不明白?”

  怎麼會不明白?

  軒轅驥無非是想藉著廢帝之事,使得本就對沂王忌憚的皇上越發的疑心他,再加之這件事也有太子的關係,若真的能在松江找到梁琦以她為餌誘出安城郡主,那麼太子為皇上所不信便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從來太子可以立也可以廢!

  如此一石二鳥之事,軒轅驥會悄然離開京都,一點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卻是什麼樣膽大包天的山匪敢劫當朝皇子,劫財不成,還施以殺手!難道說……

  葉司盈霍然抬臉,目光驚懼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似是早就等著她,眼見葉司盈看過來,她不避不讓,微微頜首一笑。

  那一頜首到底是因著什麼,卻是讓人弄不明白。

  一個膽大的猜測在葉司盈心裡緩緩積蓄,隨著她逐條分析,那猜測越來越得到證實。她的臉色也跟著越來越白,最後顫了聲音看向蘇慕雲。

  “難道,真的是六王叔?”

  當然是你六王叔,可我也不可能這樣承認了啊!

  再說了之所以跟葉司盈說這樣一番話,只是委婉的提醒葉司盈,現如今太子殿下和沂王爺是一個陣營的。若是沂王出點什麼事,怕是太子也逃不了干係!

  葉司盈說的那傳言料想不是出自太子嘴裡,便是太子與門客議事時,被葉司盈聽了,這才有葉司盈之前的那番話。

  蘇慕雲微微笑了,輕聲道:“怎麼可能呢,你把王爺想成什麼人了。”

  儘管心中已有認定,但葉司盈卻還是附了笑道:“是啊,六王叔怎會是那樣的人呢。”

  兩人相視一笑。

  葉司盈又陪著坐了會兒,與蘇慕雲說了些阿若滿月禮的事,便起身告辭。

  ……

  太子府。

  葉司盈的馬車才在府門口中停下,暮雲便迎了上來。

  “太子妃,太子殿下在書房等您。”

  葉司盈點了點頭,回頭叮囑了侍候暉哥兒的嬤嬤和奶娘幾聲,連衣裳也沒換,便帶了暮雲、雪盞朝書房走去。

  遠遠的便人雕花窗扇間看到軒轅祈臨窗而立的身影,葉司盈眉眼間漾了抹笑,正欲出聲相喚。然下一刻,在看到軒轅祈身邊的那抹身影時,臉上的笑便凝了凝。

  “殿下,太子妃來了。”

  暮雪朝書房內稟報。

  “進來吧。”

  暮雪身子往邊上側了側,“太子妃請。”

  葉司盈淡淡的點了點頭,抬腳朝裡走。

  書房內本俏然而立在軒轅祈身邊的美貌丫鬟,見了葉司盈進來,屈膝福了一禮,“淑晚見過太子妃。”

  葉司盈淡淡的與她點了點頭,便未再理會,而是看了言笑晏晏立在一側的軒轅祈,柔聲道:“可是有事?”

  軒轅祈對那風姿婉約的美貌婢女擺了擺手,婢女福身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葉司盈看著那楚楚動人的背影,腦海中依稀有著很是熟識的感覺。

  但這婢女明明才是不久前,由軒轅祈自外帶回來的,她統共也不曾見了幾面,怎麼就會有那種熟識的感覺呢?!

  “怎麼了?”軒轅祈看著怔愣在原地的葉司盈輕聲問道。

  葉司盈斂了心神看向軒轅祈,扯了唇角,輕輕一笑,柔聲道:“沒什麼,就是覺得淑晚的背影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軒轅祈聞言怔了怔,稍傾抬頭看向已然消失的身影,眉眼間掠過幾不可見的警覺之色。

  “怎麼樣,六王嬸那邊還好吧?”軒轅祈回到書案前,坐下,端了桌上的茶盞,遞到葉司盈手裡,“喝杯水吧,才沏的。”

  葉司盈接了軒轅祈遞過來的茶盞,輕啜了口,放了茶盞看了軒轅祈道:“挺好的,阿若長得也很是漂亮。”

  軒轅祈便笑了道:“我們家暉哥兒可是歡喜得緊?”

  “還說呢,妾身說不帶暉哥兒,殿下非得讓妾身帶,這不闖禍了。”

  軒轅祈眉眼微挑了看了葉司盈,“怎麼了?闖什麼禍了?”

  “暉哥兒將阿若的臉給抓了。”

  軒轅祈似是錯愕了一下,稍傾放聲笑道:“還有這種事?”

  “可不是嘛!”葉司盈蹙了眉頭,“回頭六王叔還不定怎麼心疼呢。”

  軒轅祈默了一默,稍傾淡淡笑道:“小孩子嘛,下次讓人看著點便是。”

  葉司盈點了點頭。

  軒轅祈這才輕聲道:“你可跟六王嬸說了?”

  “說了。”葉司盈點頭道:“妾身將殿下的話說與六王嬸聽了,六王嬸說不關六王叔的事。”

  軒轅祈點了點頭,“我也相信不會是六王叔做的,想來必是有心人居中挑撥離間,讓你去趟,就是為了提醒六王叔一聲,小心些。”

  葉司盈點頭,輕聲道:“殿下可知晉王因何去了松江?”

  軒轅祈搖了搖頭。

  葉司盈便將蘇慕雲的那番話說給軒轅祈聽。

  末了,輕聲道:“殿下您怎麼看?”

  “她說的沒錯,”軒轅祈看了葉司盈,輕聲道:“之前確也曾聽聞母后傳六王嬸進宮詢問梁琦的事。後來,又有傳言說梁琦在松江現身,若說是有人誠心設計晉王,那也是他自己眼巴巴的上趕著往上湊的。”

  “妾身現在擔心的是,皇上與娘娘那裡會怎麼想。”葉司盈擔心的道。

  “放心吧,”軒轅祈安撫了葉司盈,“沒做過的事,便是沒做過。父皇與母后即便心疼二弟,也不會隨意牽扯。”

  “但願吧。”葉司盈常常歎了口氣。

  軒轅祈眼見得她眉眼間露出疲憊之色,便道:“你回屋裡換身衣裳歇歇吧,我這邊還有些事要處理,一待處理好了,我便來陪你。”

  葉司盈點了點頭,她確也是有些累了。

  這邊廂,葉司盈才離開,軒轅祈便喊了暮雪進來。

  “使人盯著沂王府那邊,有異動,立刻來報。”

  “是,殿下。”

  暮雪退了出去。

  軒轅祈一個人長久無聲的坐在書案後。

  他的目光緊緊的凝著西北角的那堵牆,眼前卻是葉司盈柔和似三月春風的笑意。

  軒轅祈的眉頭緊緊的鎖在了一起。

  良久,他長長一聲歎息。

  “來人。”

  門外侍候著的小廝走了進來。

  “讓淑晚進來侍候。”

  “是,殿下。”

  ……

  沂王府。

  軒轅澈看著阿若臉上那淡淡的血痕,惱怒的蹙了眉頭。

  “下次不管是誰,都讓他戴了布套子才能碰阿若。”話落,將阿若抱了起來,心痛的看著阿若的臉,一副被人割了肉的樣子。

  蘇慕雲失笑。

  “那可是皇長孫,比我們阿若不知道金貴多少倍。”

  “誰說的?”軒轅澈回頭,狹長的鳳眸凝了蘇慕雲,冷聲道:“在我眼裡,我們阿若就是這天底下最金貴的,誰也不能跟她比。”

  蘇慕雲看著他較真的樣子,半響,點頭道:“是,阿若是最金貴的。”想了想,輕聲道:“下次皇長孫再來,就讓奶娘將她抱遠些吧。”

  軒轅澈點了點頭。

  軒轅澈手裡的阿若吹了幾個泡泡後,又呼呼的睡了過去。

  她並不知曉,她的父王正為她今天挨的那一抓,撓心撓肺的痛!

  見阿若睡著了,軒轅澈將她還給奶娘,讓奶娘抱了下去。他則坐到蘇慕雲身邊,輕聲道:“太子妃今天來,可是說起晉王受傷的事?”

  蘇慕雲點了點頭,“說是有傳言,說是王爺你幹的。”

  軒轅澈冷冷的哼了哼,嘲諷的道:“傳言?什麼傳言,其實就是那位的原話罷了。”

  這點蘇慕雲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她卻不是軒轅澈便是有所懷疑也只能放在心裡。現在聽軒轅澈說了出來,不免猶疑的道:“王爺,現在怎麼辦呢?”

  “怎麼辦?”軒轅驥淡淡一笑,“該怎麼辦還怎麼辦,難道就憑他的猜疑,他便能派兵來押我不成?”

  蘇慕雲歎了口氣,這京都,她真是一天都不願呆了!

  “司盈那邊,我也將王爺的意思遞過去了。”蘇慕雲看了軒轅澈,輕聲道:“現如今你與太子殿下是盟友,若是太子殿下想要落井下石做些什麼,那也得想想後果。”

  軒轅澈點了點頭,“我到是不擔心他會落井下石做什麼,我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蘇慕雲不解的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解釋道:“我於江山無意,他是知道的。既然我對他構不成威脅,還有可能是他最大的助力,可他卻又沒有表現出完全的合作態度。著實令人費解啊!”

  蘇慕雲不由也跟著疑惑起來。

  “好了,你別多想了,這些事便讓我來操心,便是了。”軒轅澈安撫的拍了蘇慕雲的手,“你只管養好你的身子,多替我生幾個女兒便是了。”

  蘇慕雲瞪了笑得好欠掐的軒轅澈一眼,咬牙道:“你這是嫌棄我生女兒了?”

  “哎!”軒轅澈喊冤的看了蘇慕雲,“我怎的就嫌棄你生女兒了。”

  “你明明就是嫌棄了!”

  “我怎麼就嫌棄了!”

  蘇慕雲還想再說,不想簾子外面,紅綃輕聲道:“王爺,晉王府派了總管說是要見王爺。”

  兩個原本還爭執不休的人,立時,面面相覷。

  “晉王府的總管,他來幹什麼?”蘇慕雲看了軒轅澈,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頭。

  軒轅澈略一沉吟,輕聲道:“你別急,我過去看看。”

  蘇慕雲即便是百般擔心,但還是只能讓軒轅澈去了。

  “雙福。”

  雙福撩了簾子走進來,“王妃。”

  “你去前面看看,是什麼事。”

  “是,王妃。”

  雙福才要走。

  蘇慕雲又喊了道:“等等,不要被發現了。”

  雙福吐了吐舌頭,對蘇慕雲調皮的道:“王妃,你就放心吧。”

  待得雙福離開後,蘇慕雲便依在床榻上,想著軒轅驥使人來請軒轅澈,會是什麼事。劉媽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拿了扇子在一側給蘇慕雲扇起了風。

  不多時,簾子外響起輕巧的步子聲,蘇慕雲立刻正了身子,問道:“是不是雙福?”

  “是奴婢,王妃。”話落,雙福撩了簾子走進來,上前行了個禮,對蘇慕雲道:“王妃,王爺出門了。”

  “出門了?”蘇慕雲霍然直身坐起,看了雙福,“王爺去哪了?”

  “那個晉王府的總管,說是晉王爺有話要與王爺說,王爺便與他一同去了晉王府。”

  “去了晉王府?”蘇慕雲看了雙福。

  雙福點頭,“沒錯,奴婢貓在牆根下,親耳聽到的。”

  蘇慕雲臉色一白,由不得便心裡生起一抹惱意。

  她就不明白軒轅澈是怎麼想的,既然明知軒轅驥對他有懷疑,為什麼還要去。萬一,那軒轅驥惡向膽邊生……光是想想,蘇慕雲都急得不行。

  手心裡滿滿的都是汗,不僅是手心滿是汗,便是身子也跟著瑟瑟的抖了起來。

  “王妃,王妃,您這是怎麼了?”劉媽率先發對蘇慕雲的不對勁,扔了手裡的扇子便上前扶了蘇慕雲,一迭聲道:“王妃,您靜下心來,王爺他沒事,他不會有事的。”

  蘇慕雲一把攥住了劉媽的手,焦急的道:“奶娘,你不知道,不知道……”

  “您不信奶娘,您也要相信王爺啊!”劉媽一邊拍著蘇慕雲的背,在觸手的一片冰涼時,心下一駭,這還是月子裡呢,這一身冷汗出了,萬一風邪入體,可是一輩子的事。當下不由心急道:“快,快去請御醫。”

  雙福怔怔的看著榻上急得面如白紙的蘇慕雲,不明白好端端的王妃怎的會急成這樣。當日晉王還不是個廢人時便不是王爺的對手,現如今那麼個廢人還能怎麼樣?耳邊響起劉媽讓請御醫的聲音時,一個機靈醒了過來。

  拔腳便要朝外跑,耳邊卻響起蘇慕雲的歷喝聲。

  “站住。”

  雙福腳步一頓,猶疑的看了面色難看至極的蘇慕雲。

  “去,將你紅綃姐姐喊來。”

  “王妃,還是請御醫來吧,您……”劉媽急急的勸了蘇慕雲。

  蘇慕雲擺手,“奶娘,我沒事。我只是剛才著急了些,出了點汗,等會換身衣裳就沒事了。”

  劉媽還要再說什麼,蘇慕雲卻是對怔在那的雙福喝道:“還不快去。”

  “是,王妃。”

  雙福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沒多時,紅綃便急急的趕了來。

  “王妃。”

  蘇慕雲由劉媽扶了坐正身子,看了紅綃,沉聲道:“紅綃,你立刻調了手下的人去晉王府。”

  “這……”紅綃猶疑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急道:“你還猶豫什麼?晉王他設的肯定是鴻門宴,王爺他……”

  “王妃,王爺帶了人去。”

  “帶了人去?”蘇慕雲看向紅綃。

  紅綃點頭,“王妃放心,王爺早有安排。”

  蘇慕雲長吁了口氣,忖道:自己這算不算是做賊心虛呢!

第二十二章:窩絲糖

  晉王府。

  軒轅澈被溫瑜請進了大廳。

  大廳裡,軒轅驥身姿筆直的坐在特製的椅子裡,目光空洞的就著東南方向大開的隔扇。

  “王爺,沂王爺來了。”

  軒轅驥這才收了目光,淡淡的撇了頭,看向氣宇軒昂自外而進的軒轅澈。

  四目相對,軒轅澈淡淡的頜了頜首。

  軒轅驥則是挑了挑唇角,眉宇間有了一抹濃濃的憂憤之色,稍傾卻又壓了那抹異色,吩咐溫瑜,“將父皇新賞的大紅袍沏了,讓六王叔品償品償。”

  溫瑜恭身退下。

  軒轅澈在靠右側的梨花椅上坐定,微抬了眉眼看向軒轅驥。

  “你讓府裡總管來請,可是有事?”

  軒轅驥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稍傾唇邊掠起一抹譏誚的笑,冷聲道:“六王叔都不關心下侄兒的傷勢如何?”

  軒轅澈冷冷一笑,“不是說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嗎?左右死不了,有什麼好問的。”

  隨著他的話落下,軒轅驥的臉色便陰沉的起來,一雙狹長與軒轅澈極為相似的眸子陰鷙的凝了軒轅澈看,稍傾幽幽道:“我這副樣子,六王叔看見了可是很開心?”

  軒轅澈點了點頭,眉宇間挑了抹笑,“確實挺開心的。”

  軒轅驥冷冷一哼。

  恰在這時,溫瑜送茶進來。

  軒轅澈端了茶盞才揭開蓋子,便有撲鼻的醇香襲來。

  “好茶。”

  軒轅驥冷冷一笑,同樣端了茶盞,輕啜。

  稍傾放了茶盞,冷眼睨向軒轅澈,淡淡道:“六王叔,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還給我留了兩隻手啊!”

  軒轅澈手裡的茶盞便頓了頓,下一刻,他抬起頭看了軒轅驥,狐疑的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六王叔,你也別裝了。”軒轅驥擺了擺手,示意溫瑜退下,續而目光如冷刀子刮向軒轅澈,“你敢說我會變成這樣,不是六王叔你的手筆?”

  軒轅澈將手裡茶盞,“啪”的一聲扔在了桌上,濺起的茶水濕了一桌,沿著桌子滴滴噠噠的流到地上,響起幾不可聞的聲音。

  他則是眉目冷凜的看了軒轅驥,便在要開口說幾句狠話時,卻在目光所觸到軒轅驥的雙腳時,沉沉的歎了口氣,輕聲道:“你乍然遇上這樣的事,難免疑神疑鬼的,我便也不與你計較。但你卻也記著,有些話還是不要胡亂說的好。”

  “哈哈哈”軒轅驥仰天長笑,待歇了笑聲,瞳孔攸的一緊,凝了軒轅澈,“人都道沂王爺天下無雙,不想卻是一個敢做不敢當的懦夫。”

  屋子裡一靜。

  軒轅驥滿臉不屑的看著軒轅澈,等待著他應有的反應。

  但時間緩緩流逝,軒轅澈卻是忽的抬了臉給了軒轅驥一個雲淡風輕的笑,一笑過後,抬手端了那被潑了一半的茶盞,繼續喝起茶來。

  “六王叔,可能不知道吧,你在漠北的那些日子裡,侄兒我沒少去孝順六王嬸。”

  “知道,你六王嬸都與我說了。”軒轅澈銳利的目光微抬停在軒轅驥被廢的腳上,凝了笑道:“王叔我,改日一定尋人找了這天下最好的師傅打一輛最貴的可以代步的車子給你坐。”

  軒轅驥看著軒轅澈那閃著嘲笑的眸子,心裡便似被什麼狠狠戳了一下,呼呼的風直往裡面灌,使得他一控制不住的想要打一頓眼前的人。

  若說之前只是猜測,那麼眼下,他可以確定,一定是軒轅澈讓人幹的。

  可是,即便是他知曉又能怎麼樣?

  軒轅驥低垂了眉眼,掩盡眸中的風起雲湧,思索著,要怎樣才能讓軒轅澈承認。

  這邊廂軒轅澈卻是氣定神閒,悠悠哉哉的喝著茶。眼角的餘光不時撩向軒轅驥身後那胡桃木玉蘭大照屏。

  軒轅驥自是不曉得他的精心佈置早已盡落軒轅澈之眼。

  眼見得如何都激怒不了軒轅澈,使不得他說出承認的話。忽的便眼角微綻,臉上起了一抹極盡嘲諷的笑,目光冷幽幽的看了軒轅澈。

  “六王叔,我這些天閒來沒事,忽然就想起小時候的事了。”

  軒轅澈挑眉看向軒轅驥。

  “六王叔可還記得周太傅?”

  “記得,怎麼,你梁琦沒找著,又想去找周太傅的女兒了?”軒轅澈挑眉,好笑的看了軒轅驥,“驥兒,你怎麼總想這不著調的事呢?”

  軒轅驥在聽到軒轅澈提起梁琦時臉色一黑,稍傾卻又壓了心中的惡氣,冷笑道:“我找她幹什麼?我只是覺得周太傅死的可真是冤枉了點,想來,他若是知曉自己竟然死在親生女兒與他人的合謀設計中,怕是連輪迴都不願,只想著問一句為什麼吧!”

  軒轅澈挑眉,“你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就是想告訴六王叔一聲,”軒轅驥嘿嘿一笑,淡漠的道:“當年的那首詩不是我做的。”眼見軒轅澈擰眉不語,軒轅驥冷笑道:“既不是我做的,想來六王叔該知道是誰做的了吧?”

  “你覺得我會信?”軒轅澈目光微抬,笑看著軒轅驥,“便不是你做下的,那又如何,死的是周太傅,不是我。我何必像你一樣耿耿於懷?”

  “你……”

  軒轅驥斷不曾想到軒轅澈會是這番反應,照他看來,獲知真相的軒轅澈應該是憤怒的,既便不是憤怒也不該是這般淡漠。

  放下手裡的茶盞,軒轅澈起身,“沒什麼事,我這便走了,以後這種無聊的談天,你還是去找你後院裡的那些鶯鶯燕燕比較好,六王叔我沒那麼多空閒。”

  話落,甩手便走。

  軒轅驥只氣得兩眼血紅,脖子上的青筋糾結不己。

  “將人給我留下。”

  一聲怒喝,便見自四面八方湧出數十名王府侍衛,人人手持凶器,將軒轅澈圍在了中間。

  軒轅澈鳳眸輕瞇,目光瞬間冷寒如冰,他淡淡的回了頭看向正推了座下輪車出來的軒轅驥,唇角微挑,冷笑道:“晉王這是何意呢?”

  “六王叔,你知道我向來是不肯吃虧的。”軒轅驥眉目同樣冰冷的睨了軒轅澈,“我現如今這副樣子,卻讓我看著你們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你說這怎麼可能?”

  “所以呢?”軒轅澈指了圍著他的那些晉王府侍衛,淡漠道:“你便要弒殺王叔?”

  “弒殺王叔?”軒轅驥如同聽到什麼笑話一樣,放聲大笑,笑聲方歇,他冷冷的道:“你廢我雙腳,我最多也不過是向你討個公道罷了。”

  “驥兒,你既然不相信王叔,不如你我一同進宮,讓你父皇來斷這冤案如何?”軒轅澈看了軒轅驥道:“你只要在皇上面前拿出足以證明是王叔我害了你的證據,不說我還你個公道,便是皇上他也會給你做主。”

  軒轅驥瞪了言之確確的軒轅澈,一口氣哽在胸口處就差沒把他哽死。

  證據!他要是有證據,他至於來這橫的?

  軒轅驥能這樣大言慚,不就是因為他拿不出證據嗎?

  難不成他還真就打落牙齒往裡肚裡咽?不,這口惡氣,說什麼他也不會嚥下的。

  “都給我聽著。”軒轅驥猛的一聲歷喝,朝府內侍衛喝道:“不能留下沂王爺,你們就自己抹脖子吧。”

  那些圍著軒轅澈的侍衛一瞬間齊齊心底一寒。

  傷了沂王是死,不傷沂王也是死!左右只不過是一個禍不及家人罷了。眾人齊齊一聲應喝,“是,王爺,屬下定當為王爺盡忠。”

  幾十人整齊劃一的吆喝,便是隔了幾個院落也聽得到這番動靜。

  軒轅澈臉上掠過一抹嘲諷的笑意,冷冷的道:“驥兒,現在你只是廢了雙腳,一會動起手來,刀劍無眼,萬一也廢了你的手,那可如何是好?”

  “王叔覺得我現在有手跟沒手有什麼區別?”軒轅驥冷眼看向軒轅澈,“或者王叔可以給我一個痛快,那樣的話,即便父皇追究起來,你也只不過是被迫保命失手傷人而已,是不是?”

  軒轅澈點頭,“這提議不錯。”

  “動手!”

  臉色鐵青的軒轅驥再不肯多說一字。

  眼見得那些侍衛手中刀劍一抖,殺氣沉沉的朝軒轅澈砍了過去。

  軒轅澈驀的身形爆起,一個起落間便躍到了軒轅驥身前,他的手裡也不知道何是多了柄一尺見長的短刃,那短刃泛著寒凜凜的光抵在軒轅驥的脖子邊。

  侍衛們一怔,齊齊愣在了原地。

  “動手,不要管我!”軒轅驥甚至刻意的朝軒轅澈手裡的短刃上撞。

  不想,軒轅澈卻是防著他會這樣做似的,他動一分,短刃便移一分,始終不傷他分毫,與此同時耳邊響起,軒轅澈低的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話語。

  “沒錯,是我讓人廢了你雙腳的,我現在告訴你,你又能如何呢?”

  “軒轅澈,你……”軒轅驥霍然抬頭,目眥欲裂的瞪了軒轅澈,因為恨,額頭上青筋糾結的像是條小蛇在遊走,“你有本事,便當著這天下人的面都承認了。”

  軒轅澈一陣輕笑,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軒轅驥,語帶憐惜的道:“驥兒,你莫不是裝傻子真將腦袋給裝傻了不成?這樣的事,只有你這種傻子才會做,王叔我是個聰明人,你不知道嗎?”

  “軒轅澈,我要殺了你。”

  隨著軒轅驥的話落,他座椅底下忽的便射出無數枝閃著藍光的利前盡數朝軒轅澈身上射去。

  “小心!”

  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響起。

  然,軒轅澈卻也在同時發出一聲怒喝,“王安,今日之事,我且看你如何向皇上稟報!”將那句“小心”給掩下了。

  說話的同時,他的身子忽的便一個倒仰緊貼著地面猶如離弦之箭般朝後掠去。那些淬了劇毒的箭便那樣擦著他的身子射向了前方。

  “王爺!”

  一聲急惶惶的聲音響起,一道鴉青色的身影急急的從大廳後胡桃木玉蘭大照屏裡跑了出來。才近前,便急急的按住了爆怒的軒轅驥。

  不是太監總管又是誰!

  “王爺,萬不可魯蠻行事。”

  “放開,我今天不殺了他,我誓不為人!”軒轅驥指了已經一躍而起,正自拍打著身上那看不到塵土的軒轅澈,咬牙道:“是他,是他害的我。”

  “王爺,王爺……”王安哀求的看了軒轅驥,“王爺給小的留條生路吧!”

  “王安!”軒轅澈笑盈盈的上前,“你該回宮交差了吧,我們一道吧,本王也好問問皇上,意欲何為。”

  “六王爺,六王爺……”王安一把鬆開了軒轅驥,撲通一聲跪在了軒轅澈面前,“六王爺,您饒命啊,給奴才留條活路吧。”

  軒轅澈冷冷一哼,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在軒轅驥臉上,他微微的撇了唇角,四目相對,軒轅澈的眼裡是濃濃的譏誚與不屑。

  軒轅驥迎了軒轅澈,良久不語。

  他的目光漸成死灰。

  他早該明白的不是嗎?

  軒轅澈自打入府的那刻起,只怕便已經知道王安在胡桃木玉蘭大照屏後站著。是故,不論他如何威逼利誘,都不肯承認是他傷了自己。原以為只要假意使府內侍衛出手,那個人便會現身,卻不曾想軒轅澈會在這時道破王安的所在!

  輸了,輸的太砌底!

  王安的哭求聲還在繼續,軒轅驥看著不動如山立在一丈開外的軒轅澈。

  稍傾,便發出一聲輕輕的笑聲。

  續而笑聲越來越大。

  眾人不由都疑惑的看向他。

  軒轅驥卻是笑得眼淚橫流後,才緩緩的歇了笑聲,擺了擺手,道:“送沂王爺。”

  “是,王爺。”

  溫瑜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恭身走到軒轅澈跟前,微一行禮道:“六王爺請。”

  軒轅澈勾了勾唇角,撩袍便走。

  “六王叔,”軒轅驥卻忽然出聲。

  軒轅澈步子一頓站在原處,等著軒轅驥把話說完。

  “六王叔,你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呢?”

  軒轅澈正欲開口。

  軒轅驥的話再次響起。

  “我等著看六王叔的結果。”

  軒轅澈默了一默,稍傾抬了頭淡淡一笑,大步朝外走去。

  ……

  沂王府。

  蘇慕雲聽到丫鬟回話說王爺回來了,連忙使了雙福前去查看。

  不多時,耳邊便響起熟悉的步子聲。

  蘇慕雲扶了雙全才準備出門去迎,不想簾子一撩,軒轅澈大步走了進來。

  乍然看到扶了雙全迎出來的蘇慕雲,眉眼間便有了一抹惱色,幾步上前自雙全手裡接過蘇慕雲,不悅的道:“不是說,讓你臥床休養嗎?怎的又下床了。”

  “我這都睡了大半個月了,再躺下去骨頭都要酸了。”蘇慕雲抱怨的道說道:“再說了,太醫也說了,到了後期適當的走走也是可以的。”

  軒轅澈眼見得蘇慕雲眉眼間滿是不快,又想著她自生產後,就沒出過這扇門,當下不由得又心疼了起來。

  “那你躺累了後,便起來走走,只是千萬別吹了風。”

  蘇慕雲點頭,想起他去晉王府的事,連忙道:“怎麼樣,有沒有為難你?”

  “沒什麼事,就是喝了杯茶,說些事罷了。”

  蘇慕雲怎麼會不知道,軒轅澈這是在寬她的心,不想讓她擔心,可是有些事他越不說,只怕她想的越多。

  “你還是照實跟我說,讓我心裡有個數吧,不然萬一哪天事情發生了,我連個準備都沒有。”蘇慕雲由著軒轅澈將她扶到大炕上坐了,又拿了美人扇,輕輕的扇了起來,柔聲道:“我也知道,你是怕我憂思過度,可是你看,現如今不是你擔心便沒事的。怕是這上上下下多少人等著發難都不知道呢!”

  軒轅澈歎了口氣,他確實不想讓蘇慕雲知曉太多。太醫跟他說過了,這女人做月子很重要,萬一落下什麼病根,便是一輩子的事。然,正如蘇慕雲所說,這大慶朝上面的那位一直盯著他,什麼時候會出什麼事,還真難說。

  與其到時慌手慌腳,不如先讓大家心裡有個數,也免得事到臨頭慌了手腳。

  軒轅澈接過櫻桃奉上的茶,揭了茶蓋拂去茶面上的水沫,啜了口潤了潤喉,才將在晉王府發生的事告訴蘇慕雲。

  待得他說完,蘇慕雲早已白了臉,撫了胸口道:“你是說那王安一直在胡桃木玉蘭大照屏後站著,就等你承認了,他好進宮向皇上稟報?”

  軒轅澈點頭。

  蘇慕雲默了默,憶及前世之事,忖道:王安完全可以跟軒轅驥聯手做假,向皇上稟報說軒轅澈承認了,可是卻為何不曾這樣做?難道這其間還有什麼是自己不知道的?

  “王爺,那王安到底是誰的人?”

  軒轅澈挑目看向蘇慕雲,“怎的這般問?軒轅驥能將謝蘭亭送給俞青狁,自然王安與他是一夥的。”

  “既是一夥的,為何王安不向皇上回稟,便說王爺已然承認了?”

  軒轅澈笑了笑,輕聲道:“媚媚,你可能不知道吧,身有疾殘者是不能為帝的。”

  蘇慕雲眨了眨眼,不明白軒轅澈怎的會突然說起這事。

  “我想那王安應該是心裡另外有了打算吧!”頓了頓,又道:“再說了,王安應該也明白,他若是夥同軒轅驥做假,只怕扳不倒我,反而是給自身招禍。”

  蘇慕雲點了點頭。

  想來王安眼見得軒轅驥大勢已去,已經無心助軒轅驥奪位。既然無心,便沒必要得罪了軒轅澈!若是當時軒轅驥果真殺了軒轅澈那只是順水人情,可當被軒轅澈道破他藏身之後,再不現身那便真是殺頭之禍了。

  蘇慕雲理清了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思緒後,只覺得腦仁子一陣一陣的痛。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真希望日子能過得快點。”

  軒轅澈看著撫了額頭的蘇慕雲,眉宇間掠過一抹疼惜。柔聲道:“這些事,你知道就行了,別操心了。萬事有我!”

  蘇慕雲點頭,她就算是想操心怕是也操不過來啊!

  ……

  轉眼便到了九月末。

  這天沂王府張燈結綵,賓客如雲。

  京都城裡人人都知道,今天是沂王府柔福郡主的滿月酒。

  宮裡早早的便指了女官來送賀禮,軒轅澈早在三天前,便使人送了貼子出去。與洗三禮不同的是,這次送出的貼子,全是朝中二品以上大員的,不計親疏。

  好些與軒轅澈沒什麼往來的大員得了貼子都很是疑惑,不明白怎的突然間便入了沂王爺的眼。但卻也不敢駁了沂王的面子。早早的準備好了賀禮,直待這天攜了府中夫人過王府慶賀。

  到得滿月酒的這一天,蘇慕雲早早的便醒了過來。

  屋外侍候著的櫻桃聽了動靜,連忙招呼屋外早已候著的婆子們提了熱水進來,將淨房裡的大浴桶裝滿了熱氣騰騰的水,又灑上了一簍子的花瓣。

  一切妥當後,櫻桃扶了蘇慕雲躺進那飄著花香的浴桶裡,解開她長長的略有些打結的髮,才剛替蘇慕雲洗好發,便聽到屋外響起軒轅澈的聲音。

  “王妃呢?”

  留在屋外侍候的小丫鬟輕聲道:“王妃在沐浴。”

  櫻桃撩了眼半閉了眼躺在浴桶裡的蘇慕雲,輕聲道:“王爺來了。”

  蘇慕雲點了點頭,想著這幾個夜裡,軒轅澈那不安份的手和忍得痛苦不堪的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櫻桃道:“動作快點吧,等會兒阿若便該抱來了。”

  “是,王妃。”

  櫻桃加快了手裡的動作。

  軒轅澈進得屋內,不見蘇慕雲,恰在這時,耳邊響起淨房水聲嘩嘩的聲音。步子一頓,不由自主的便撇了頭看向淨房的方向,腦海裡不由自主的便有了一副活色生香的逶迤畫面,與此同時,心也蠢蠢欲動起來。

  有心想進去,不想簾子外卻響起奶娘的聲音,“王妃,小郡主醒了。”

  “進來吧。”

  眼見得奶娘抱了穿戴整齊的阿若走進來。一個月的阿若,已經長開了許多,圓溜溜的黑眼珠在對上軒轅澈的時候,忽的便咧了嘴,笑了起來。

  軒轅澈不由分說的上前,自奶娘手裡抱了阿若,“阿若,今天你過生日哦!”

  阿若回以軒轅澈的是越發咧得大大的笑臉,兩隻眼睛像兩彎月牙兒,粉嫩瓷白的小臉挨著軒轅澈搖來晃去。

  “阿若今天會收到好多東西,”軒轅澈拿了一炕上的撥浪鼓逗弄著阿若隨著聲音歪來歪去,間歇的又吐幾個水泡泡。

  眼見得時辰差不多,軒轅澈將阿若還給奶娘。撩了眼淨房的方向,喊了紅綃進來,吩咐道:“我去前院,你在這好生侍候著。小郡主露個面就行了,別讓太多人抱。”

  “是,王爺。”

  軒轅澈這才離開,洗浴完畢的蘇慕雲扶了櫻桃的手走出來。沒見到軒轅澈的身影,不由猶疑道:“王爺呢?”

  “王爺去前院主事了。”紅綃取了乾淨的帕子上前擦拭蘇慕雲的頭髮,一邊輕聲道:“王爺說,小郡主只需出去露個臉便是,無需多呆。”

  蘇慕雲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奶娘抱了阿若上前,輕聲道:“王妃,您看小郡主這樣穿行嗎?”

  阿若穿了一件大紅色紵絲如意花紋的小襖,將張粉白瓷嫩的小臉襯得越發的瓷嫩。讓人忍不住想要掐上一掐,特別是那雙黑溜溜的像水晶似的眼珠子,越發的讓歡喜得不得了。

  “阿若,來,娘親抱抱。”蘇慕雲探手便要去抱阿若。

  “王妃,快些梳妝吧,過不多時,客人就要到了。”紅綃在一側提醒到。

  蘇慕雲只得放棄抱阿若的念頭,由著紅綃十指如飛的在她烏黑如雲的發間來回穿梭。另一廂雙全已經將蘇慕雲的今天要穿的衣裳準備好。月白交領中衣,外罩一件大紅底萬字不斷頭紋的褙子,下配蔥白底繡紅梅花的八幅湘裙。紅綃取了首飾盒裡的那枝八寶攥珠飛燕釵穩穩的插在蘇慕雲發間。

  便有小丫鬟捧了靶間站在蘇慕雲身後,讓她看。

  一切妥當,便有前門的婆子來回,“王妃,太子妃及幾位王妃到了。”

  蘇慕雲換上雙全準備好的衣裳,令奶娘抱了阿若跟在她身後出門迎客。

  遠遠的便聽到葉司盈如銀玲的笑聲,不時的還夾著小孩子焦急的話語聲。

  “皇長孫!”

  紅綃怔了一怔,看向蘇慕雲。

  蘇慕雲亦暗暗叫苦,當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軒轅澈得兒夜裡還千叮萬囑,說是別讓皇長孫跟阿若在一起。原想著,今天這樣的場和,想來葉司盈不會帶皇長孫來,可是……蘇慕雲搖了搖頭,輕聲的囑咐了一句身邊的下人。

  “照看好小郡主。”

  “是,王妃。”

  堪堪話落,葉司盈便已經在幾位王妃的族擁下走了過來。

  “阿若,阿若……”

  軒轅暉遠遠的看到了跟在蘇慕雲身後被奶娘抱在懷裡的阿若,雀躍著,便要掙了葉司盈的手上前。

  “暉哥兒,”葉司盈連忙攥緊了他的手,俯身道:“你忘記,你答應娘親的話了?”

  軒轅暉嘟了嘴,不滿的看了葉司盈。

  “太子妃,皇長孫這是急著要看柔福郡主呢。”一側的南安王妃笑了上前柔聲道。

  這當口,蘇慕雲已經走了上前,見軒轅暉嘟了嘴被葉司盈攥在身邊,心知是怎麼回事。由不得歎了口氣,怕是軒轅澈將之前的不滿遞進了太子府。葉司盈才會這般拘著皇長孫!

  “都站在這做什麼,快進屋裡吧。”蘇慕雲笑上前迎了眾人。

  南安王妃抿了嘴上前道:“沂王妃,我們的皇長孫殿下吵著要見柔福郡主呢。”

  話外的意思是,趕緊將阿若抱上來吧!

  蘇慕雲幾不可見的挑了挑眉頭,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笑了上前自葉司盈手裡牽了軒轅暉的手,柔聲道:“暉哥兒,你是不是很喜歡跟阿若姑姑啊?”

  軒轅暉頻頻點頭。

  蘇慕雲便柔聲道:“那你答應六王奶奶,不可能掐阿若姑姑,行不行?”

  隨行在軒轅暉身側的嬤嬤們眼裡便有了淡淡的不忿。

  軒轅暉卻是連連點頭。

  蘇慕雲便笑了示意奶娘將阿若抱了上來。

  只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卻是發生了。

  奶娘才端了身子,將阿若遞到軒轅暉面前,軒轅暉忽的便將手裡一直攥著的一塊窩絲糖往阿若嘴裡塞,一邊塞,一邊說道:“糖,吃糖糖。”

  嚇得奶娘臉色都白,幾乎是下意識的便抱了阿若往一邊躲。

  偏生軒轅暉卻是不肯,緊緊的扒了阿若的襁褓,將手裡的糖往阿若嘴裡塞。

  “哇”的一聲,阿若不肯了,放開了嗓子便哭起來。

  “暉哥兒!”

  正與蘇慕雲說話的葉司盈聽得阿若的哭聲,轉頭看來,便看到軒轅暉緊緊的攥了阿若的襁褓,手裡拚命的往裡面塞著什麼。抱著阿若的奶娘,臉都嚇白了,跪在地上,只顧著將阿若往邊上躲,卻又不敢去推軒轅暉。

  回過神來的蘇慕雲與葉司盈幾乎是同是搶了上前,一個抱住了軒轅暉,一個抱住了阿若。

  “糖,吃糖糖!”暉哥兒癟了嘴看著鄒了眉頭的葉司盈,下一刻,“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他不明白,他那麼喜歡吃的窩絲糖,為什麼阿若姑姑卻不吃呢!

  奶娘瑟瑟顫抖的看了蘇慕雲,眼裡大滴大滴的淚流了下來,又想起今天是阿若的好日子,不能哭,連忙抬了手去胡亂的擦了臉上的淚,怔怔的立在一邊。

  阿若依在蘇慕雲的懷裡,原本被蘇慕雲哄了哄,便不哭了。可是在聽到軒轅暉的哭聲後,才止的哭聲又起來了。

  一時間,便只聽到兩個小孩,你一聲我一聲的哭聲。

  那樣聲震雲霄的哭聲,將個沂王府都傳了個遍。

  很快的便有一抹身影急急的跑了來。

  “王妃,王爺讓小的來問問,小郡主怎麼了。”

  葉司盈一邊安撫著懷裡的暉哥兒,一邊不好意思的看了蘇慕雲。

  “告訴王爺沒什麼事,小郡主只是沒睡好,鬧了鬧脾氣。”

  小廝抬了眼角撩了眼一側哭得傷心的軒轅暉,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暉哥兒,你別哭了,你不哭,阿若就不哭了。”蘇慕雲一邊哄了阿若,一邊對軒轅暉道:“阿若還小,不能吃糖,等阿若大了,你再給她吃。好嗎?”

  軒轅暉紅紅抽噎著看向蘇慕雲,點了點頭,將手裡的窩絲糖遞到葉司盈跟前,“娘,吃。”

  “好了,好了,我們的皇長孫真是個至純至孝的孩子。”南安王妃上前摟了暉哥兒,對葉司盈道:“太子妃是個有福氣的。”

  葉司盈笑了笑,接了軒轅暉手裡的糖拿帕子包了放進袖籠裡。

  蘇慕雲便使了人打水來,給兩個小祖宗淨臉。

  這邊廂,葉司盈狠狠的撩了眼身側侍候軒轅暉的嬤嬤幾眼。

第二十三章:滿月酒

  因著柔福郡主有個非同凡響的父王,所以柔福郡主的滿月禮自是非尋常可比!

  己時一刻,沂王府門外一陣喧嘩,續而便是小廝飛快的往裡跑。

  “王爺,皇上來了。”

  小廝喘了口氣,緊張又興奮的說道。

  皇上來了?!

  一時間沂王府內似熱油裡進了涼水,炸開了。

  自大慶朝開國以來,也不曾有這樣的殊榮啊,皇上出席一個親王郡主的滿月禮!

  “都隨本王出去迎駕吧!”

  軒轅澈的話聲一落,大廳裡立時一靜。

  續而這些朝庭大員們便自覺照品階高底排成了兩排跟在軒轅澈身後朝外走。

  早有內侍在前開路,皇帝軒轅逸自沂王府門外大步而入。

  “臣等恭迎聖駕!”

  軒轅澈率先行禮。

  “六弟,免禮。”軒轅逸作勢虛換軒轅澈,又對軒轅澈身後正欲跪下行禮的大臣擺手道:“眾卿家免禮。”

  “謝皇上隆嗯。”

  軒轅澈讓到一邊,微恭了身子對軒轅逸道:“皇上請。”

  軒轅逸點了點頭,大步朝正廳走去。

  待得進了廳堂,分主次落座。

  軒轅逸左右四顧,方看了軒轅澈道:“怎的不見我那小侄女?”

  “回皇上的話,柔福郡主正由王妃帶著見各位夫人。”軒轅澈恭敬的回答軒轅逸的話。

  軒轅逸略一思忖,臉上綻開一抹柔和的笑,輕聲道:“朕可是特意來看看這小侄女的,六弟使了人去抱出來讓朕看看如何?”

  雖說是片詢的話,但言語間的篤定卻是不容人拒絕。

  更何況當著這滿堂大員的面!

  軒轅澈當下便回身喊了小廝上前吩咐道:“去告訴王妃一聲,皇上來了,要看看小郡主。”

  “是,王爺。”

  小廝飛快的跑了下去。

  這邊廂,軒轅澈陪著軒轅逸周旋著。

  賓客之中有那聰明的只是遠遠的坐著,喝著自己的茶,有那想要乘機討好賣乖的,便擠了上前在軒轅逸面前說著奉承諂媚的話。

  自古好話聽不厭,更別說對一個久居上位的人來說。

  在等待柔福郡主的那點子時間裡,軒轅逸愣是臉上的笑意便沒停過。

  一盞茶的功夫後,響起一陣環珮叮噹的聲音,與此同時還有一陣脂粉的清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堂中的大臣們對這位沂王妃聞名暇爾,卻不曾有幸一見。

  這會子雖不是個個都抬頭探眼,但卻也有十之八九側目而視。

  待得看到薄施脂粉的蘇慕雲,不由齊齊的歎了口氣,心道:還當以為是什麼樣的天姿國色,卻不曾想,相貌不過爾爾,到是那對似秋水湛湛的眸子添色不少!

  “臣婦蘇氏見過皇上。”

  蘇慕雲懷抱阿若屈膝行禮。

  軒轅逸道了聲免禮,便示意一側的王安將阿若抱了上前,讓他看。

  蘇慕雲飛快的睃了眼軒轅澈,眼見軒轅澈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蘇慕雲才將阿若交到王安手裡,然便是如此,卻還是一度不放心,伸長了脖子看著睡得香甜的阿若。生怕,王安有個閃失,摔了。

  “朕的六弟天下無雙,沂王妃又是天生麗質,想來柔福郡主長大後也定是個傾國化城的美人兒。”軒轅逸笑著探頭看向王安抱在懷裡襁褓中的阿若。

  “皇上謬讚,臣婦愧不敢當!”蘇慕雲惶恐行禮。

  軒轅逸擺了擺手,仔細看過阿若後,示意王安將他親賜的金鑲玉的長命鎖給阿若戴上,對軒轅澈笑道:“柔福郡主面相酷似六弟,將來必是個大福大貴的。”

  軒轅澈使了個眼色給蘇慕雲。

  蘇慕雲屈膝一禮,“臣婦謝皇上賜言。”

  軒轅逸笑了笑,擺了擺手,王安便將阿若抱還給蘇慕雲。

  蘇慕雲向皇上告了個罪,重新抱了阿若返回後院。

  堂中都是些飽讀聖賢書的,自是秉持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聖訓,俱都微微的垂了眼,禮讓蘇慕雲離開。

  然,卻在這樣的一片氛圍中,蘇慕雲感覺到一道灼目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那目光灼灼如火,似是要將她燃燒一般。

  蘇慕雲不由得便微抬了眉眼,在她正欲隨著那目光看過去時,卻霍然發覺身上一輕,那種灼灼如火的感覺消失了。

  “王妃……”眼見蘇慕雲步子一怔,紅綃幾步上前,輕聲的喚了蘇慕雲。

  蘇慕雲搖了搖頭,示意紅綃,她沒事。

  轉眼,偌大的廳堂便只剩下一陣淡淡的芳香氣息縈縈繞繞不絕於鼻。

  有那慣會逢承拍馬滿臉堆笑的對軒轅澈拱手道:“王妃氣質端莊嫻雅,小郡主聰明可愛,王爺儀表堂堂文才兼備,可謂圓滿至極,實在是可喜可賀。”

  軒轅澈挑了挑眉,眉宇間有了一抹淡淡的笑。

  沂王素來最不喜歡別人奉承拍馬,這會子卻是笑得好不開心得意。

  首座之上的軒轅逸挑了軒轅逸一眼,眉宇間掠過一抹沉思。

  “謝諸位大人美言。”軒轅澈抱手與上前諂媚的大臣們一一拱手行禮後,忽的雙手一鬆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廳堂中頓時一靜。

  軒轅澈轉而看向首座上的皇帝,斂去臉上笑意,舉步上前。

  “皇上,微臣今日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皇上成全。”

  話落,撩了袍擺,跪了下去。

  “六皇弟!”

  軒轅逸心頭瞬間掠過一抹怪異的情緒,但臉上卻是不形於色,只是飛快的抬了眼角,目光落在大臣之首的太子軒轅祈身上。

  軒轅祈在感覺到皇上看來的目光時,眉眼輕抬,迎上軒轅逸的目光,微微的搖了搖頭。

  軒轅逸目光閃了閃,看向低眉垂眼跪在身前的軒轅澈,輕聲道:“六皇弟有何請求,需當著這滿堂大臣之面相請?”

  皇帝的話雖是指責沂王,但卻還是成功的使得滿堂大臣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有那與軒轅澈並無深交的,便心中心惱,暗道:便知沂王的酒不是那麼好喝,看,這不是憑白受累嗎!

  然到得這刻,卻也沒人敢擅自做主退了出去。

  軒轅澈低垂的眉眼間掠過一抹笑意,抬了頭看向軒轅逸,大聲道:“臣懇請皇上准許臣弟辭去朝中職務。”

  “辭去朝中職務?”軒轅逸嗓音微沉,眉目前便帶了些許的涼意,幽幽的看了跪在自己身前的軒轅澈,“六皇弟這是什麼意思?可是朕哪裡做錯了,使得六皇弟心中不快,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軒轅逸的話才落下,軒轅澈立刻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深深的磕了個頭,嘴裡說道:“臣惶恐。”

  “惶恐?”軒轅逸挑了唇角,眼裡掠過一抹濃濃的嘲諷之色,冷聲道:“六皇弟何來惶恐?”不待軒轅澈開口,已是歷聲道:“你可知,你讓朕感到心寒。”

  一時之間,大堂之內眾大臣齊齊屏了聲息,人人顫顫瑟瑟的低了頭,只敢用眼角的餘灑打量著勃然色變的皇帝和默然無語的軒轅澈。

  “起來吧,你若心中還有朕這個皇兄,還知曉你姓什麼,便別再跟朕提什麼辭呈。”軒轅逸似是不勝疲憊的說道。

  “皇上容臣回稟。”軒轅澈卻是不曾起身,只是抬起了一直低垂的臉,目光徐徐的盯了上首的軒轅逸,一字一句道:“臣自領軍漠北對抗韃靼,回師途中遭遇刺殺後,身體已大不如前。更可恨的是賊子刀上有毒,臣的一身武力盡數被廢。”

  廳堂間嘩的一聲便響起了竊竊的私語聲。

  軒轅澈遇襲的事當日並不曾大肆張揚,但隱約間卻也是有此一說。只眾人卻並不和曉,事情如此嚴重!

  一個領兵殺敵的將軍,若是沒有一身的武力,他如何能做為一個將軍?

  續而有人想起被廢了雙腳的軒轅驥,脫口而出道:“先是沂王遇刺,後有晉王遇襲,難道這一切都是韃靼使出的陰謀詭計!”

  軒轅澈唇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你的武功被廢了?”

  軒轅逸一臉難以置信的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一臉傷痛的點了點頭,感覺到一道陰涼的目光時,軒轅澈不避不讓的迎了上去。

  王安剎時低了頭。心內卻是翻江倒海般,別人或許會相信了沂王的一番話,可他昨日曾親眼看到沂王的身手是何等的高超敏捷。也在同時,王安的眼前閃過一月前自己寢殿裡看到的一幕。

  偌大華麗的床上,掩於被褥之下的藏青色的布袋子裡散著陣陣血腥氣的肉泥,還有那森森白骨,以及一張龍飛鳳舞的紙條。

  “生不同寢,死同穴!”

  王安的垂於袖籠內的手輕輕的顫抖了起來,卻在這時,耳邊響起清越磁性的嗓音。

  “臣想去尋訪家師,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想辦法恢復臣的功力!”軒轅澈將目光移向軒轅逸,略帶哀傷的道:“臣也知當此多事之秋,臣應該為皇上為憂,鞠躬盡悴,死而後己。然,臣縱有一片赤誠之心,卻無奈……”

  “六皇弟起來吧。”軒轅逸起身,親自扶起了軒轅澈,“便是如此,朕更不能讓你離開。”

  “皇上……”軒轅澈還欲再說。

  軒轅逸卻是擺了手,慈和的道:“先不說你與朕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便是你為大慶朝立下的不世功績,朕也要予你一生榮華。六皇弟不必再說了,朕是不會同意的。”

  “六王叔。”

  一直站立一側,默然無聲的軒轅祈走了上前,朗聲道:“父皇說的有道理,您雖不能再策馬征程,但您仍是我大慶朝的沂王,您為大慶朝立下的豐功偉績,理當由朝庭供養您一生一世。還請六王叔不要推辭,以免父皇傷心。”

  “是啊,望王爺萬勿推辭。”

  附合聲響起一片。

  軒轅澈臉露難色的看著屋子裡殷殷勸阻的眾大臣。

  眼下看來,一切已不可能如他所願。

  若再堅持,只怕賓主兩不歡!

  好在這時,管家前來回話,說是宴席已經準備好了,請各位大人入座。

  而貴為九五之尊的軒轅逸是不可能會在沂王府用席的,略略安撫了軒轅澈一番,便領了人回宮。

  軒轅澈與眾大臣恭送出府。

  很快前院的消息便傳到了後院。

  正陪著眾位夫人說笑打趣的蘇慕雲,臉上的笑便僵了僵。

  “怎麼了?”葉司盈看向蘇慕雲。

  蘇慕雲扯了扯嘴角,給了一個勉為其難的笑,輕聲道:“沒什麼,宴席已經好了,太子妃與各位夫人入席吧。”

  葉司盈雖臉上還有疑惑,但眼見週遭人多眼雜,也不好催問,便與眾位夫人一起,分主次坐了席。

  蘇慕雲招待了眾位夫人入席,笑道:“現在便開席吧,等會兒諸位夫人有煙火可看,妾身先滿飲此杯,感謝諸位夫人賞臉光臨。”說罷,抬手一飲而盡。

  便有夫人們七嘴八舌的應著,人人端了手裡的酒盞,遙遙一舉。有府上帶了小姐來的,那些小姐們則是舉了手裡的茶盅,以茶代酒,輕啜了一口。算是對蘇慕雲的回禮。蘇慕雲笑吟吟的拿起了筷子。

  有了蘇慕雲殷請招待,席間她不偏捧了誰,也不偏冷了誰。一餐飯吃下來,眾人第一次對這位出身平民的王妃有了新一番的認識。

  一餐飯足足用了將近一個時辰。

  吃完飯,眾人便在蘇慕雲的引領下去了西邊的院子喝茶。

  葉司盈坐在了蘇慕雲的身側,有心想找個空子與蘇慕雲說幾句話,卻是每每想要開口時,總是會被人打斷,如此三番兩次,葉司盈便也放棄了。

  稍傾便有粗使的婆子和丫鬟們魚貫上前,摘了窗上的隔扇,有機靈的小廝在花廳前的地上或樹上或擺或放,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煙花爆竹。

  魚腸領了幾個面目清秀的小廝走了過來,先是上前向蘇慕雲行了一禮,又向其它夫人和小姐行了禮。

  然後轉身對小廝吩咐道:“點起來吧。”

  “是,魚護衛。”

  小廝們散了開去,每人尋了一處,拿了手裡長長的香火,引燃了留在外面的引信。下一刻,眾人便聽到耳邊響起或短或長的“茲茲”聲,隨後便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與那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天空中乍然而起的紅紅綠綠綻開的花朵。

  一瞬間沂王府的上空似火樹銀花般讓人眼花繚亂!

  “好漂亮啊!”

  有嬌脆的聲音響起。

  饒是在這樣的喧囂中,那清脆悅耳的如同三月出谷黃鶯的嗓音還是令在座的諸位夫人耳邊一震,待得轉了頭看向聲音的主人時,越發的讚了一聲,好標緻的人兒。

  廊簷下,正互相依持著俏然而立看滿天煙火的秀影和美蓮乍然感覺到數道探究的目光,驀的身子一僵,一時間便覺得連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擺放了。

  兩人原本呆在自己的屋子裡,不想卻來了個小丫鬟傳話,說前院客人多,王妃讓她二人去幫一把。

  二人才剛到,便遇上滿天的煙火綻放,不由自主的便頓了腳,看起了煙火。

  蘇慕雲看著怯生生朝自己看來的二人,雖說這二人自打來了王府,一直是安分守己的呆著,並沒有做什麼出格之事。但,不管是她,還是這二人自己怕是都明白,宮裡那位將她二人賞下的意思。

  原本蘇慕雲是想著,只當多了兩張嘴吃飯。

  然,軒轅澈卻是不以為然。

  道是,她這沂王府不養閒人。是故這一個月來,二人在這王府中干的都是丫鬟的活兒。因著之前軒轅澈特別有交待,蘇慕雲這才使人去將她二人喚了來。

  略一沉吟,蘇慕雲已經輕聲道:“美蓮,秀影。”

  “奴婢見過王妃。”

  秀影與美蓮同時上前,屈膝行禮。

  蘇慕雲看了低眉垂眼的二人,輕聲道:“今天前院來的客人都是朝中重臣,容不得閃失,這府裡的丫鬟不及你們識得規矩,你們兩到前院去侍候著吧。”

  秀影與美蓮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錯愕。

  “怎麼?”蘇慕雲挑了眉角,輕聲道:“你二人不願意?”

  “奴婢遵命!”

  秀影與美蓮屈膝一福,退了下去,自行去了前院。

  這邊廂,眾位夫人眼見得兩人退下後,方笑了看著蘇慕雲道。

  “沂王妃,你這是從哪找來這般玲瓏的人兒?乍一看,還到是哪裡來的兩位大小姐!”

  蘇慕雲掩嘴一笑,柔聲道:“她們啊……”頓了頓,似是要賣個關子一樣,輕聲道:“她們可是尋常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的。”

  “哦!”

  夫人們被蘇慕雲勾起了興趣。

  要知道在座的夫人都是有些年紀的,家裡的男人們可不會守著獨獨的她們過日子。內宅之中那光明正在抬了位份的姨娘,還有那勾勾搭搭的丫鬟,當真是一團糟心事。若是,也能有個這樣的妙人兒養在自己身邊,還愁那些上不了檯面的醃漬貨?!

  “沂王妃便別跟我們賣關子了,”兵部尚書夫人傾了身子看向蘇慕雲道:“妾身聽聞近來好些官宦之家去江南採買丫鬟,莫不是這二人也出自江南?”

  “是啊,聽那一口的吳語軟腔,莫說是個男人,便是女人怕是也軟了。”

  人群中響起一陣轟笑聲。

  “是啊,六王嬸,你何時得了這般精緻的兩個丫鬟。”葉司盈笑笑盈盈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訝異的看了葉司盈一眼。忖道:若說別人不知道這兩丫鬟的來歷,還有情可原,怎的卻是葉司盈也湊上了這熱鬧?

  思及此,蘇慕雲由不得便使了個眼色給葉司盈。

  不想,葉司盈卻似是渾然不察,往蘇慕雲身前,湊了道:“六王嬸,我拿雪盞換她二人中的一個如何?”

  蘇慕雲怔了怔,越發不解的看向葉司盈,然卻只看到葉司盈笑意盈盈的臉。

  葉盈開口向自己討要?!她就不怕得罪了宮裡的那位?

  蘇慕雲又將目光看向葉司盈身側侍候的雪盞,眼見雪盞神色溫婉不見喜怒,心下越發猶疑了。

  “瞧,連我們的太子妃都看上了。”尚書夫人看了蘇慕雲,“沂王妃,你還要藏著掖著不成?”

  蘇慕雲左右打量了眾位夫人幾眼,稍傾“撲哧”一聲笑了道:“你們真的想要?”

  “那還有假不成?”尚書夫人笑了道:“這般精緻的人便是帶出去,那也是給主母臉上添光啊!”

  蘇慕雲連連點頭,意思是,尚書夫人說的有理。

  “好吧,那我便告訴你們吧。”

  眾人齊齊一靜。

  蘇慕雲抬手指東南方向,笑了道:“你們若真是想要,便去宮裡求了娘娘賞吧,這兩人是我生產之後,皇后娘娘憐憫我沒有稱手的丫鬟賞下來侍候的。”

  “娘娘賞的?!”

  一聲驚呼響過後,便是倒吸冷氣的聲音。

  一時間,夫人們臉上的笑容便似那掛在臉上的面具,木然的歷害。

  便連太子妃都變了臉色,頗為幽怨的看了蘇慕雲一眼,意思是,怎的不早說呢!

  但很快,眾人臉上的木然便又被另一種情緒所替代,是驚慌是驚懼!續而很快的又有了另一種顏色,分不清是同情還是憐憫!

  蘇慕雲像看戲一般像眾人的臉色盡收眼內。待得將這些變化消化後,她方沉沉長長的歎了口氣,略帶欣慰的道:“到底是宮裡出來的,真是不一樣。做事手腳也勤快,又懂規矩。我家王爺說,等過了這幾日,讓妾身一定得進宮向皇后娘娘謝恩呢!”

  “呵呵!”

  夫人們發出一陣心虛的笑聲。

  再也不敢接了蘇慕雲的話往下說。

  蘇慕雲也似不想再往下說。

  大家便興致盎然的看起了漫天的煙火,只煙火好看,那嗆鼻的火硝味卻很是難聞!

  “王妃。”蘇慕雲回頭,便看到秀影匆匆的走了來,上得前半步,屈膝一福,輕聲道:“王妃,王爺說煙火的硝味足,還請王妃莫忘了以帕子遮了臉。”

  蘇慕雲淡淡的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照理秀影回完話,蘇慕雲又發了話,她該退下才是。

  但這會子,秀影卻是頓了一頓。

  蘇慕雲由不得便挑了眉。

  一側立著的紅綃似是被硝火嗆了嗆,咳了幾聲。

  秀影臉上掠過一抹慌亂,連忙起身退了下去。

  蘇慕雲便使了個眼色給一側侍候的雙福。

  雙福點了點頭,悄然的退出人群,往前院摸了過去。

  蘇慕雲正欲抬了頭繼續看煙火,回頭,便撞上葉司盈若有所思的目光。

  見蘇慕雲看她,她對著蘇慕雲笑了笑。

  “太子妃!”蘇慕雲側身對葉司盈道:“我想去看看阿若,你要不要也去看看皇長孫?”

  午席過後,阿若與軒轅暉都累了,兩人便被蘇慕雲使了雙全帶著丫鬟和嬤嬤侍候著睡了。這會子想著滿天的煙火聲,許是會吵醒了也不一定!

  “好啊。”

  葉司盈站了起來。

  蘇慕雲便低身與右側的南安王妃說了幾句,與葉司盈退了下去。

  待得退出西院,蘇慕雲使了眼色給紅綃。

  紅綃便領了丫鬟婆子刻意的慢了半步,留出空間讓蘇慕雲與葉司盈好說話。

  “他對你不好嗎?”

  葉司盈笑了笑,幽幽的道:“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

  蘇慕雲默了一默。

  是了,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若是說得清楚,便不會有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之說吧!

  兩人一時間默然無語。

  “那麼為什麼呢?”蘇慕雲步子一頓轉身看向葉司盈,“你今日作勢要人,定是有緣由的吧?”

  葉司盈點了點頭。

  蘇慕雲心底便漾起了一抹苦澀。

  便在適才,她霍然醒悟!

  葉司盈佯做不解秀影與美蓮的身份向她討要,怕的只不過是要借這府中夫人的嘴傳出一些話而己!至於是什麼樣的話,無非便是太子妃失寵,需要用身邊的丫鬟來固寵罷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使得葉司盈不惜自毀名聲!

  “其實,我也是真心向你討要。”葉司盈自嘲的笑了笑。

  蘇慕雲霍然抬頭,看著月光下葉司盈皎潔卻難掩一抹黯然的臉。

  “司盈……”

  “我不明白!”葉司盈垂眸,看了地上斑駁的月光,輕聲道:“孫菲菲,我認了。有才有貌!他動心,傾心,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

  可是?!

  蘇慕雲瞳孔驀的一緊,葉司盈那句可是後面的是什麼?

  “可是為什麼卻是一個丫鬟?”葉司盈霍然抬頭,睨了蘇慕雲,“我沒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會看上她!”

  她!?蘇慕雲將葉司盈的話在心中消化著,很顯然,葉司盈嘴裡的那個她,身份不高,或許只是太子府的一個丫鬟,也或許是外面的人送的。

  自持身份的葉司盈,不能容忍她竟然輸給了一個丫鬟!

  “司盈!”蘇慕雲看了目含戚色,但卻一臉堅強的葉司盈,輕聲道:“其實,無關於身份的。”

  葉司盈搖了搖頭,“慕雲,你不明白。”

  “不,我明白。我明白你的驕傲,因為驕傲所以才會不忿。可是……”蘇慕雲看了葉司盈輕聲道:“可是不是她,也會是其它人,是不是?”

  葉司盈點了點頭,“沒錯,但不應該是她。你明白嗎?”

  蘇慕雲看著葉司盈眼裡的掩藏的極深的極不易察覺的一絲惱恨,沒來由的心裡便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她不想要這種感覺,但卻在那一刻,又說不出一句勸慰的話。

  兩人陷入長長的沉默。

  “慕雲,把秀影給我吧。”

  “你真的要?”蘇慕雲看向葉司盈。

  葉司盈點頭,“要。”

  “然後呢?”

  葉司盈笑了笑,“她在這你做的是什麼活,去了我的太子府自然也做的是什麼。只不過侍候的人換了一個罷了。”

  那一瞬間,蘇慕雲明白了葉司盈想要做什麼!

  在良久的恍然過後,蘇慕雲試圖勸說葉司盈,但她卻又隱隱覺得,或許這是個機會!若是軒轅祈能明白葉司盈的心思,未償不是一件好事。

  “好,你稍後將人帶走便是。”

  葉司盈看了蘇慕雲想要笑一笑,說句謝謝。

  但看到月光下蘇慕雲那飄逸的身影,那句謝謝卻是怎樣也說不出口。

  ……

  “六王叔。”

  軒轅祈端了手裡的酒盞,走到軒轅澈身邊。

  正與吏部尚書況融把酒言歡的軒轅澈驀然轉身,迎上軒轅祈言笑吟吟的臉,他微微的揚了眉梢,“太子殿下。”

  況融亦跟著起身行禮。

  軒轅祈與況融見過後,便攜了軒轅澈行到一側,舉了手裡的酒盞對軒轅澈道:“侄兒恭喜六王叔喜得千金。”

  軒轅澈淡淡的點了點頭,舉了舉手裡的酒盞,稍傾仰頭一飲而盡。

  軒轅祈亦緊跟著一飲而盡。

  “太子殿下請便。”軒轅澈做了請的手勢,正欲返身往回走,耳邊忽的響起軒轅祈的聲音,“六王叔,侄兒想借一步說話。”

  軒轅澈蹙了蹙眉頭。

  對於軒轅祈,他的心思是複雜的。

  說不上是恨還是惱!

  眼見得又有官員舉了酒盞過來,軒轅祈不由分說的上前便將軒轅澈連拖帶拉的扯到了一邊。而與此同時,軒轅澈亦使了眼色給與他交好的官員。他這才,隨了軒轅祈走到一側較為安靜的角落。

  “六王叔,侄兒收到消息,漠北有異動!”軒轅祈目光微揚,看向軒轅澈。

  軒轅澈淡淡的繚了眼軒轅祈,隨即挑唇一笑,輕聲道:“韃靼素來擾我邊境之心不死,有異動正常,沒異動才不正常。”

  軒轅祈垂了眉眼,“哦,皇上這樣認為?”

  “不然,太子殿下以為呢?”

  軒轅祈笑了笑,“六王叔,我們是一個陣盟的!”

  軒轅澈卻是搖頭笑道:“不,太子殿下當知曉,你王叔我,從不與人為盟。”

  “可是……”

  “沒有可是。”軒轅澈截了軒轅祈的話,冷聲道。

  軒轅祈眉眼間便有了濃濃的憂色,慘白的月光打在他臉上越髮帶起一片淒然,他艾艾的看了軒轅澈,“王叔,再幫幫侄兒吧。”

  “如何幫?”軒轅澈狹長的鳳眸間便有了一抹淺淺的笑意,“我已為你除去你最大的竟爭者,你覺得王叔還要再幫你什麼呢?”

  最大的竟爭者?

  軒轅祈臉色一緊,目光一瞬間化去之前的迷離,取而代之的難以壓制的興奮之色。

  “王叔是說……”

  “祈兒!”軒轅澈忽的回頭,目光落在軒轅祈溫潤的臉上,一字一句道:“午夜夢迴時,你可會夢到周太傅?他老人家可曾向您喊冤!”

第二十四章:上位

  周太傅!

  軒轅祈看著軒轅澈走遠的身影,眉目間隱了淡淡的郁色,他在這時提起周太傅……軒轅祈看著人聲鼎沸的院落,忽然的便覺得手腳一陣發涼。

  他舉了手裡酒盞,裡面似飄浮著凋零的花瓣,他舉起來抿了一口,酒水並不是那樣的辛辣,可他卻覺得喉嚨口似是被刀刮了一般,他忽的便重重的“嗆”了起來。

  “殿下。”

  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軒轅祈忍了嗆聲,回頭朝身後看去。

  漓漓的月色下,眼前的人著一身淡綠色衣裙,身上繡有小朵的粉白色的梔子花。頭髮隨意的挽了一個鬆鬆的髻,斜插一朵淡綠色簪花,顯得幾分隨意卻又不失典雅。似一朵綻放在月光下荷花,讓人不由自主的心動。

  軒轅祈微微揚起眉毛。

  “殿下,您要不要喝水?”美蓮低垂了眉眼屈膝一福,柔聲問道。

  軒轅祈搖了搖頭,他將目光從美蓮身上收回,頓了頓,輕聲道:“你是誰,怎的會在這?”

  “回殿下的話,奴婢美蓮,是這沂王府的侍婢!”

  “美蓮!”

  軒轅祈挑了眉頭,看著美蓮半響,慢慢道:“你便是母后賞給沂王妃的那兩個侍婢中的一個?”

  “回殿下的話,正是奴婢。”

  軒轅祈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和秀影現今都是沂王妃的婢女?”

  美蓮默然不語,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軒轅祈眉宇間便有了一抹濃濃的嘲諷。

  任誰都知曉,皇后娘娘賜這兩個侍婢的用意。這大慶朝只怕也就只有他沂王真敢將宮裡賞賜下來的人當奴婢使喚吧!打起皇家的臉面來,他到是毫不手軟!

  “你下去吧。”

  軒轅祈對美蓮擺了擺手。

  “是,殿下。”

  美蓮屈膝一福,便欲退了下去。

  恰在這時,忽的便起了一陣夜風,王府東南牆角下那沿牆根種得甚是茂盛,開得更是清麗幽雅的茉莉花,被夜風一吹,瞬間那沁人的微香便撲天蓋地的襲來。

  芳香沁人,軒轅祈不由便撇了頭,看著月光下那淺白如珍珠般大小的花骨朵,青翠幽暗的葉瓣間那層層相疊枝枝相壓的花枝,竟讓飽識名花異草的軒轅祈也看得呆了。

  “那是王妃令人種下的,”本該離去的美蓮側身站到一旁,輕聲道:“王妃不喜那些艷麗的花朵,後院王妃原來的居處,還種了幾株有些年頭的金銀花,到了花開的季節,滿院子都是淡淡的冷香。”

  軒轅祈微微揚眉,唇角嚼了抹似笑非笑。

  她確實不喜那些看似繁麗實則庸俗不堪的花卉。想必,她的這種偏好,沒少被人詬病。都認為她出身低微,於是那喜好在旁人眼裡便也顯得小家子氣。

  必竟,不論是那金銀花還是這茉莉似乎都是難凳大雅之堂!唯一說起來的,便是王府後花園的那幾珠西府海棠尚還入得了眼。

  這般想著,軒轅祈不由自主的便朝牆角的花叢走去。

  美蓮抿了抿唇,略略猶郁一會兒後,便也提了裙角跟了上前。

  越到跟前,軒轅祈便喜歡這種,清新淡雅,幽遠沉靜,全無甜膩之感的花香。他目光凝視著被月光打上一層清冷的小小花朵,潔白的花兒從綠葉之間探出頭來,小巧玲瓏十分可愛。嫩白的花瓣層層分開,中間包裹著金色的花蕊。腦海裡乍然而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她是不是會在旭陽初起的早晨,又或者是在這同樣月色漓漓的夜裡。也曾這樣探手親撫過這些惹人愛憐的花骨朵?軒轅祈唇角綻起一抹輕淺的笑。微微俯下了身子,輕嗅著這尚未曾靠近便滌人肺腑的花香。幻想著,那花朵上尚留有著屬於她的氣息!

  “香不香?!”

  耳邊乍然而起一句似呢喃的話語聲。

  軒轅祈霍然抬頭,但他才抬頭的那一瞬間除了看清一張模糊的笑臉,下一刻人一歪便倒了下去。

  “殿下!”

  一側立著的美蓮連忙跑了上前,一把扶住了堪堪往地上倒去的軒轅祈。

  “殿下,殿下,你怎麼了?”

  懷裡的軒轅祈眉目微擰,便在美蓮急的想要大聲呼救時,不想耳邊卻響起軒轅祈幽幽醒轉的聲音。

  “殿下!”

  “你……”

  軒轅祈怔愣的看著半扶著自己的美蓮,在經過最初的恍惚後,他驀的想起聲極輕的問話,還有那模糊的笑臉,霍然轉了頭,朝花叢間看去,“人呢?”

  美蓮怔怔的順了他的視線看過去,“沒有人啊?”

  “可是,我剛才明明看到了有人。”

  “沒……”

  “你們這是……”

  身後響起疑惑的聲音。

  軒轅祈似是驀然驚覺自己現在與美蓮的姿勢有多暖昧,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抬腳便往後退了一步,與美蓮拉開了距離。不想,這個時候,美蓮也正急急的想要退開,慌亂之下,不知道是踩到了軒轅祈的袍角,還是踩到了自己的裙角。

  一個踉蹌,人便朝前撲了過去。

  不容軒轅祈多想,美蓮正正跌倒在他的懷裡。

  “打擾了,打擾了,殿下恕罪!”

  “華大人。”

  軒轅祈正欲撇開美蓮,不想這時又響起另一個聲音。

  幾乎是這聲音響起的瞬間,軒轅祈恨不得將美蓮整個的拋了出去。然,卻終究還是遲了。

  軒轅澈笑吟吟的走了過來。

  “王爺!”兵部尚書華大人訕笑著迎上自他身後走了過來的軒轅澈。

  “華大人,本王適才所說……”軒轅澈似是想與華尚書說幾句話,不想抬眼看到眼前的軒轅澈與美蓮時,到了嘴邊的話變成了,“你們這是……”

  “嘿嘿,”華尚書笑了朝軒轅澈拱了拱手,輕聲道:“王爺,我們別處說話。”

  軒轅澈似是恍然大悟般,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是本王糊塗了。”

  眼見得二人轉身便走。

  “六王叔,華大人,不是你們……”

  但下一瞬間,在對上軒轅澈別有深意的笑臉時,軒轅祈嘴裡的話重新嚥了下去。

  “王爺,奴婢只是看到殿下他……”

  美蓮想要上前向軒轅澈解釋,不想軒轅澈卻是笑吟吟的擺了擺手,和聲道:“即然太子殿下看上了你,你稍後收拾下,便跟了殿下去吧。”

  美蓮臉一白,“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王爺……”

  軒轅澈挑了挑眉頭,淡淡的道:“不必謝恩了,起來吧。”

  美蓮哆了唇,目光輕輕的撩向臉色鐵青的軒轅祈。

  她只覺得這個初秋的夜比三九寒冬還要冷冽入骨!

  ……

  “你這樣不是明白的打了宮裡那位的臉嗎?”

  蘇慕雲一臉憂慮的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因著今天高興,多喝了幾杯,身上的酒氣濃了些,此刻正端了茶盞,細細的嚼著那濃香醇韻的茶葉兒,聽得蘇慕雲乍然而起的話,放了手裡的茶盞,才挑了眉頭,正欲說道說道,不想,目光才對蘇慕雲時,竟是移不開了。

  一襲粉嫩色的暗紋花紋的軟煙羅,似一團輕霧籠在蘇慕雲的身上,將她生產過後圓潤飽滿的身子若隱若現的展現出來。

  軒轅澈只覺得有股燥熱從腳底往頭上冒,哪裡還聽得清蘇慕雲嘴裡的問話。

  “媚媚。”

  蘇慕雲訝異軒轅澈怎的沒回話,耳邊乍然響起軒轅澈暗啞的嗓音,再抬頭迎上軒轅澈那灼灼的目光時,轟一聲,只覺得整個人便似掉進了一堆熱火裡。

  “媚媚過來。”軒轅澈探手將蘇慕雲拉到身邊,微抬了頭去看她。

  微暗的燈光下,蘇慕雲那滑如凝脂的肌膚被打上一層淺淺的朦朧的光芒。那隱約可見的秀麗山峰,及逶迤的令人嚮往的山谷,使得軒轅澈情不自禁的靠了上去。

  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以及那覆在她身上似烙鐵般火熱的手時,蘇慕雲不由自主的顫了顫,便是這一顫,使得軒轅澈手一抖,便將蘇慕雲圈進了懷裡,下一刻,蘇慕雲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倒在了那才換的大紅底繡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上。

  燭光透過銀條紗帳子照亮了軒轅澈,那幾近無暇的臉。此刻,他那一對狹長漆黑的鳳眸裡似是燃燒了兩簇火。對上這樣的他,蘇慕雲沒來由的便覺得一陣心慌。

  “媚媚,你真美!”軒轅澈俯身,一個帶著無艱憐惜的吻便落在了蘇慕雲的眼睛上,下一刻,那濕濕糯糯的吻便遊遍了她的臉。

  “王爺!”蘇慕雲探手緊緊的攀住了軒轅澈堅實有力的臂膀。

  壓抑的喘息聲不時的深入耳內,像是三月最柔軟的春風拂過蘇慕雲的心,帶起絲絲的顫動!她只能無力的將自己往軒轅澈的懷裡靠。如溺水的嬰兒般,緊緊的攀附他!

  “媚媚,動一動。”

  蘇慕雲驀的一怔,但下一刻,她便感覺到他正將那薑黃色錦鯉錦鍛的大迎枕拿了過來,墊在她的身後。蘇慕雲猶疑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卻是唇角微挑給了蘇慕雲一個魅惑的笑!探手自枕邊拿出一面掐絲琺琅繪花鳥百年好合圖樣的靶鏡。

  蘇慕雲猶疑的看了他。

  在知曉軒轅澈的意圖後,蘇慕雲羞得臉上紅的能滴出血來。

  但卻受不了他溫語軟言的情話綿綿,終究還是如了他的意。

  檀木製的黑漆雲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床匡吱匡吱響了小半夜,隨後又是人仰馬番的上熱水。

  待得靜下來與軒轅澈說話時,蘇慕雲卻是感覺身上的骨頭像是被民車輾過一樣,酸酸軟軟的,整個人只想閉了眼美美的睡一覺。

  饒是如此,她還是強打了精神,將之前沒有說完的話,說了起來。

  “太子妃問我要秀影和美蓮的時候,我還在猶豫,要怎樣送出去,想不到,王爺卻是早就安排好了。”

  軒轅澈將停在她豐盈上的手抽了回來,目光撩過蘇慕雲瓷白肌膚上綻開的草莓朵朵,唇角微挑綻開一抹魘足的笑。

  這才柔聲道:“左右不過是兩個侍婢,莫說她夫妻二人看上一個,便是兩個都看上,一起送了也無防。”

  蘇慕雲不滿的撩了他一眼,輕聲道:“你知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是怕那位又要尋了你的麻煩。”

  “你以為我放低姿態他就不尋我麻煩了?”軒轅澈嘲諷的笑了道:“我白日裡向他請辭,他依舊不准。”

  蘇慕雲默了一默,這事,早在散席時,她便知道了。

  不過,她也不擔心,軒轅澈早就知曉皇帝是不會同意的,之所以還是要藉著阿若的滿月禮來這麼一出,只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

  “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三日後吧!”

  軒轅澈拿了她嬌小的手在手心把玩,一邊柔聲道:“東西不要多帶,值錢的首飾什麼的,讓你身邊的信得過的丫鬟找地方埋了。”見蘇慕雲點了點頭,軒轅澈又輕聲道:“這一去,什麼時候回來,卻是不知道了。”

  蘇慕雲偎了上去,將臉埋在軒轅澈的胸前,輕聲道:“伯父那邊會不會有事?”

  軒轅澈搖了搖頭,“不會,沒動我之前,他不會動任何人的!”

  蘇慕雲想了想,覺得是這個理。

  “我們真的去杭州嗎?”

  “當然,我還沒去祭奠過岳父岳母,沒跟他們說一聲,謝謝呢。”

  “謝謝?”

  “是啊!”軒轅澈低沉的嗓音在喉間響起,“謝謝他們生養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兒給我做王妃啊!”

  “討厭!”

  “現在就討厭了啊!”

  “嗯,早就討厭了!”

  “那可不行,我們可是要過一輩子的,現在就討厭了,未來漫長的日子還怎麼過?”

  寂靜的夜裡響起幾聲男女交纏的嬉罵聲,續而這聲音又被另一種聲音代替了過。

  天邊一輪圓圓像玉盤一樣的月亮似是也被這旖麗的風景所羞,躲進了厚厚的雲層了,只露出了小半邊臉,不時的偷偷的看上那一眼。

  “我們可以去蘇州麼?”

  良久,響起一聲長長的透氣聲,似是之前被什麼久久的壓制了一樣。

  “當然可以,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頓了頓,“不過……”男人的聲音裡隱隱有著促狹之意,“現在,你得讓我想怎樣就怎樣!”

  “啊,”

  一聲驚叫響起。

  驚得天邊探了半邊的月亮,飛快的閃進了雲層。

  ……

  太子府。

  蘇慕雲領著嬤嬤將睡著的軒轅暉抱進屋子,又令下人打了水來,替軒轅暉洗過臉和腳,擦了身子,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後,親眼看到軒轅暉沉沉睡去,她才起身走了出來。

  黑漆彭牙四方桌邊,正捧了黃底藍邊牧童橫笛青花茶盅喝水的軒轅祈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過來。

  葉司盈撣了撣身上看不到一絲褶子的裙子,走到軒轅祈身邊坐下,輕聲道:“不早了,殿下怎的還沒去歇息?”

  軒轅祈目光落在葉司盈溫婉的笑臉上,輕聲道:“我今天歇你這裡。”

  葉司盈點了點頭,“妾身去讓人進來侍候殿下。”

  不待軒轅祈開口,葉司盈便站了起來。

  “等等。”

  葉司盈不解的回頭看了軒轅祈,“殿下還有公務有處理?”

  “沒有。”軒轅祈搖了搖頭,低垂了眉眼,輕聲道:“我現在還不想歇息,我們說會兒話吧。”

  “可是……”

  在看到軒轅祈略略蹙起的眉頭時,葉司盈默了一默,“那好吧。”

  話落,便喊了屋外侍候的雪盞進來,讓她去廚房弄些點心來,又讓妙疑重新沏了杯茶,換了軒轅祈手裡已經冷卻的茶。

  夫妻兩人一左一右的坐在沿窗大炕上。

  軒轅祈挑眉,看了眼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外隱隱可見的人影,眉宇間便有了一抹幾不可見的郁色。

  “司盈,那個美蓮……”

  葉司盈低垂了眉眼看著手裡握著的天青色舊窯茶盅,安靜的等待著軒轅祈往下說。只是,卻沒想到,軒轅祈說到一半,卻沒有再往下說,只是挑了眉眼看著她。

  “怎麼了?”葉司盈眼見得軒轅祈朝她看來,她不由笑了笑,探手摸了把臉,“莫不是妾身臉上有東西?”

  有那麼一瞬間,軒轅祈覺得心口似是被什麼東西紮了下,那種微妙至極的痛,像極了一不小心碰了那,待你想要細心品味時,那痛卻又莫名的消失了!

  “沒有,我只是想告訴你,事情不是你聽到的那樣的。”

  葉司盈點了點頭,“妾身明白。”

  她這樣輕飄飄的回答,莫名的便讓軒轅祈心底煩燥了起來。

  在沂王府知曉被人設計時,他不曾煩燥!

  在看到美蓮提了個小包袱跟在他們身後回王府時,他沒有煩燥!

  卻在聽到葉司盈那一句,“妾身明白”時,不由自主的心生煩燥。軒轅祈有那麼片刻的怔愣,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

  葉司盈的反應無懈可擊,如同當日他告訴她,他要迎孫菲菲為側妃一般,那個時候葉司盈給他的也是一句,“妾身明白”。

  那個時候,他是什麼心情?

  軒轅祈搖了搖頭,想要搖掉心底的那種理不清解不斷的情緒。

  “她只是一個丫鬟。”想不明白,軒轅祈乾脆快刀斬亂麻,“你要是覺得可以便將她留在你身邊用吧。”

  “好的,妾身知道了。”

  葉司盈輕輕的應了聲。

  軒轅祈覺得今天真的不是一個適合談話的日子,他正欲高聲喊了人備水讓他輿洗時。葉司盈卻開口了。

  “殿下。”

  軒轅祈抬頭看向似是有話要說的葉司盈。

  “怎麼了?有事。”

  葉司盈點了點頭。

  軒轅祈便重新坐定,柔聲道:“哦,說吧,什麼事?”

  葉司盈放了手裡的茶盞,將桌上擺放的幾道小點心往軒轅祈面前推了推,柔聲道:“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吧。”

  軒轅祈順手取了甜白瓷小碗裡的青棗放在嘴裡吃起來,一邊看了葉司盈示意她往下說。

  “妾身想著,淑晚她侍候殿下也有些日子了,”葉司盈笑盈盈的看了軒轅祈,在軒轅祈漸漸肅沉的臉色裡,她卻依個用著不緊不慢不徐不緩的腔調說道:“既然殿下看她入得了眼,不如便扶了做侍妾吧!”

  軒轅祈拿在手裡的青棗被瞬間被捏得粉碎!

  “抬了做侍妾?”

  “是啊!”葉司盈掩了嘴,打了個哈哈,輕聲道:“妾身想過了,便將西垮院的紫雲軒撥出來給她住,至於丫鬟嗎?”頓了頓,“就將美蓮給她使喚吧,若是覺得不夠用,再買幾個進來。”

  軒轅祈溫潤的神色不復可見。

  漆黑的眸子,帶著沉沉壓迫的氣勢朝葉司盈看了過去。

  因著他的這份氣勢,原本緩和的氣氛也變得令人窒息起來,不復之前的融洽。

  良久。

  便在葉司盈認為軒轅祈會摔杯走人時,不想,軒轅祈卻是忽的抬起了眼,對著他咧唇笑了笑。

  只那笑卻是不達眼底。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葉司盈也不知道心裡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又緊了緊,但同樣的,她臉上卻是不露絲毫,迎了軒轅祈溫婉一笑。

  輕聲道:“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她只是個丫鬟!”

  葉司盈“撲哧”一聲掩了嘴,笑道:“可她已經是殿下的人,不是嗎?”

  “司盈!”

  “嗯!”

  軒轅祈看著眉目沉穩的葉司盈,忽的便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果然不愧是英國公俯的嫡小姐!

  他不禁便微微一笑,只這一笑不要緊,他之前無意識放進嘴裡的那枚青棗核卻不知怎的滑向了喉嚨處,乍然而起的印痛,以及那嚥不下吐不出的哽塞感,使得他下一刻,便劇烈的咳了起來。

  “殿下……”葉司盈眼見得軒轅祈咳得眼淚都出來了,慌忙起身,走了過去,一邊幫他著順背,一邊拿了茶上的茶盞遞了過去,“快喝口水吧。”

  軒轅祈搖了搖手,示意葉司盈別擔心,續而接了她手裡的茶盞,滿滿的飲了一口,才將那橫在喉嚨處的棗核給吞了下去。

  “要不要緊,可要請太醫來看下?”葉司盈一臉緊張的看了軒轅祈。

  軒轅祈深吸了口氣,待得胸口的滯重的感覺消失後,正欲告訴葉司盈無防時。耳邊響起了暉哥兒的哭聲。

  “暉哥兒!”

  葉司盈連忙提了裙擺朝內室走去,一邊走,一邊急聲道:“暉哥兒不哭,娘親在這裡。”

  於是偌大的屋子便只剩下軒轅祈獨自站在那。

  幽幽涼涼的夜風一吹,軒轅祈感覺到臉頰上一涼,探手一摸,這才發現,臉上不何時竟有了濕濕的淚痕。

第二十五章:麗貴人

  洪熙三十五年即順天二年,秋。

  沂王軒轅澈遞了在家養病的折子上達天聽,順天帝批了,使了太醫院的兩名醫官在沂王府為沂王診治,又遣了幾名內侍侍候。

  消息傳出,一時間京都城裡,百姓們爭相傳聞,當今聖上對沂王恩寵不衰。

  沂王府。

  蘇慕雲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擺了張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又在床上擺了些許小孩的玩具,讓阿若睡在羅漢床裡,她則拿了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輕羅菱扇不時的揮了揮。

  一側紅綃領了幾個丫鬟搬了小墩子,散坐在蘇慕雲身側。

  雖側坐得很是零亂,但每個人的眼睛都是圍繞著羅漢床上的阿若,眼見得阿若在羅漢床裡,抖手抖腳,不時伊伊呀呀的說幾句誰也聽不懂的話,幾人齊齊的臉上漾了抹柔柔的笑。

  “王爺還在書房?”蘇慕雲撇了目光,看向紅綃問道。

  紅綃點了點頭,“還不是那兩個臭石頭。”

  蘇慕雲笑了笑,紅綃嘴裡說的那兩個“臭石頭”,說的是太醫院的陸太醫和曲太醫,這兩人,素來以一根筋著稱。動不動便翻經據典,很是難纏。想來,軒轅逸之所以派這兩個人來府來,為的也就是不時的給軒轅澈添添堵吧!

  “今天,王爺沒發脾氣?”

  紅綃“撲哧”一聲笑了,搖頭道:“沒,自從前兩日,王爺發了通脾氣,這兩人自行到藥王爺相前跪了兩時辰後,王爺便不再發脾氣了。”

  蘇慕雲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照奴婢說啊,就該一副藥方子讓這兩人睡上個十天半月的,這就清淨了。”雙福撇了撇嘴,不奈的道:“由得他們這樣折騰,什麼時候是個頭。”

  雙全立刻瞪了雙福一眼,“你老實點,又想闖禍是不是。”

  “我哪有闖禍啊!”雙福不服氣的瞪了雙全,可是終究是技不如人,底氣虛了點,一對上雙全那嚴肅認真的臉,原本的理直氣壯,便成了期期艾艾,“我都說了,那天的事,是王爺的意思,不關我的事,你要不信,你問紅綃姐姐。”

  “你們倆嘀嘀咕咕的說什麼?”紅綃隱約的聽到雙福話裡最好的四個字,轉了頭看向雙全道:“什麼事要問我?”

  “沒……沒什麼。”雙全連忙擺手。

  “誰說沒有的。”雙福起身走到紅綃跟前,蹲下身子道:“紅綃姐姐,你告訴我姐姐,那天晚上的事,是不是王爺的意思。”

  那天晚上?!

  紅綃略一思忖便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眼見得蘇慕雲也朝她看過來。

  想到,蘇慕雲與太子妃之間的交情,嘿嘿的笑了笑,輕聲道:“王妃,這事真不是奴婢拿主意,是王爺說,債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癢,太子殿下多美蓮一個不多,少她一個卻是不行。這才……”

  蘇慕雲笑了笑。

  那天,葉司盈向她要秀影時,她便隱約有些明白。

  現如今,聽說葉司盈做主將一個慣常侍候軒轅祈的婢女抬了位分,又將美蓮撥給了那妾室用。照說軒轅祈有別的女人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軒轅祈會偏寵一個婢女,到著實讓人大跌了眼鏡。

  而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葉司盈對這個婢女似乎還很是介懷!

  “紅綃。”

  紅綃抬頭看向蘇慕雲,“王妃有何吩咐?”

  “你見過那個人嗎?”怕紅綃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蘇慕雲連忙道:“就是那個美蓮侍候的人。”

  紅綃搖了搖頭,“沒見過。”頓了頓,輕聲道:“怎麼了,王妃可是想……”

  “不是。”蘇慕雲搖頭,“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罷了,太子妃是個通透的人,怎麼就跟那個婢女給扛上了?。”

  紅綃愕了一愕,似乎也有點贊同蘇慕雲的看法。

  必竟像自家王爺這樣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福氣,不是誰都有的。更遑論,太子殿是那個既將承擔大統,同時也會承擔自古以來三千佳麗如雲的人!葉司盈,她沒必要為一個女人而惹惱了太子殿下。

  這其間肯定有不同尋常的關係!只是是什麼呢?

  葉司盈這個時候定然不知道,她的一個舉動,竟然引起了沂王府諸多人的猜想!

  “這都是怎麼了。”

  清越的男聲響起。

  蘇慕雲乍然抬頭,便看到笑盈盈朝這邊走來的軒轅澈。她起身迎了上前,“今天這麼早就結束了?”

  軒轅澈點了點頭,回她道:“曲太醫和陸太醫要好生合計合計,怎麼開方子。”

  軒轅澈的話一落,跟著起來福身行禮的雙福便“撲哧”一聲笑了。

  不意外的又得了雙全一個大白眼!

  “阿若呢,睡著了?”

  軒轅澈沒有理會雙福,抬腳走到了羅漢床邊,目光落在已經閉上眼睡覺的阿若身上。不由便揚了眉梢,一臉不解的看了蘇慕雲道:“怎的總這樣吃吃睡睡的。”

  蘇慕雲被他問得一愣,稍傾失笑道:“她這會子,不吃不睡,你讓她幹嘛?”

  “她這樣吃了睡,睡了吃的,什麼時候才能長成別人家那樣的小姑娘啊!”軒轅澈修長的手指捏了阿若滑嫩的小臉,憂傷的道:“我還想著,這秋高氣爽的,帶她去放紙鳶呢!”

  “放紙鳶?”

  蘇慕雲看了眼羅漢床上睡著的阿若,又看了看一臉嚮往之色的軒轅澈,半響沒說出一個字。

  她不說,卻不代表,別人不說。

  “王爺,”紅綃嘿嘿笑了看向軒轅澈,“你帶不了小郡主,可以帶王妃去的啊!”

  “是啊,是啊!”雙福連忙湊上前道:“王爺帶王妃去,王妃帶我們去。”

  “雙福!”

  這會子不僅僅是雙全了,便是連紅綃也跟著喝斥了她。

  “我……”雙福羞紅了臉,但很快她又覺得這不應該是一件羞人的事,抬頭看了紅綃,不甘的道:“王爺帶了王妃去,當然得有人侍候,我們不去,誰侍候王妃啊!”

  “就你聰明!”

  雙全喝斥了一聲。

  “我……”

  但在下一刻收到雙全刀刮子一樣的目光時,她低下了頭。

  軒轅澈眼見得這三人當著蘇慕雲的面便這般吵起嘴來,由不得便蹙了眉頭,臉上的神色一寒。

  蘇慕雲暗道一聲糟糕!

  連忙笑了道:“是啊,說起來,這樣的天正是出外遊玩的好機會,王爺現如今賦閒在家,不如便挑個日子,帶了妾身出去走走如何?”

  “你想出去玩?”軒轅澈看了蘇慕雲,想了想道:“近處也沒什麼好玩的,景致好點的要走得遠些。”

  “遠就遠些,”蘇慕雲輕聲道:“左右王爺現如今沒有公職在身,就是在外歇個幾宿,也是行的。”

  軒轅澈點了點頭。

  蘇慕雲心底便鬆了口氣,使了個眼色給紅綃。

  紅綃如何不明白,適才軒轅澈那瞬間變幻的臉色。這會子,接了蘇慕雲的眼色,連忙屈膝道:“奴婢去廚房看看給王妃準備的湯有沒有好。”

  “去吧!”蘇慕雲擺了擺手。末了又對身側的雙全道:“你們也下去吧,我與王爺說些話。”

  “是,王妃。”

  雙全領了丫鬟婆子退了開去。

  軒轅澈便坐在阿若羅漢床邊的紅木嵌螺嬉大理石扶手椅上,一邊低頭看著睡得很是香甜的阿若,柔聲道:“什麼事呢?”

  蘇慕雲在他身側坐下,端了紅木几上的舊窯十樣錦的茶盅遞到軒轅澈手裡。

  待得軒轅澈接過,輕啜了一口,她才輕聲道。

  “王爺知道,我不喜歡身邊的人畢恭畢敬,再說這幾個丫鬟都是跟著我一路走來的,情意自是不同。”

  軒轅澈端在手裡的茶盞頓了頓,稍傾抬了眉眼看了蘇慕雲道:“我只是擔心下人們有樣學樣,到時你的良善反到成了她們的可欺。”

  蘇慕雲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可是,你看這幾個丫頭可是好相與的主?”

  軒轅澈略一思忖,半響便挑了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蘇慕雲看了便笑道:“你也知道她們幾人都是各有所長的,這下人若是想學樣,怕是還沒鬧到我跟前,便被她們幾個給扒了層皮了。”

  “總之,你還是別太寵著她們了。”

  “嗯,我知道。”

  羅漢床上的阿若,不知怎的,突然就鄒了眉頭。

  這一幕恰巧落在一直關注著她的軒轅澈眼裡。

  “阿若,阿若……”軒轅澈慌的將手裡的茶盞“啪”一聲就扔到了几上,探手便去抱阿若。也不知道阿若是被那茶盞給驚了一驚,還是本就睡得不耐煩了,下一刻,“哇”的一聲便哭了。

  “阿若,阿若,這是怎麼了,怎的哭了?”

  軒轅澈寶貝心肝的抱在手裡,一迭勁的喊著阿若的名字。

  阿若卻渾然不覺,只管閉了眼,咧了沒牙齒的牙床,“哇哇”大哭不止。

  “來人,來人,快來人!”

  軒轅澈嗓門一提,立時人便自四面八方的湧了來。

  “王爺。”

  軒轅澈半抱了阿若,鳳眸攸的一揚,盯了低眉垂首立於身側的眾人,歷聲道:“你們可是做什麼嚇到郡主了。”

  眾人臉色一白。

  她們做什麼了?她們連大聲喘口氣都不敢,哪裡還敢嚇郡主了!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王爺,”蘇慕雲扯了扯軒轅澈的袖子,在他耳邊輕聲道:“阿若怕是夢魘了。”

  “夢魘了?”軒轅澈不解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點了點頭,對著慘白了臉立於四側的下人揮了揮手,下人們連忙屏聲凝氣的退了下去。

  蘇慕雲上前自軒轅澈懷裡抱過正止了哭聲,卻是抽噎著的阿若,探手在她嘴角試了試,見阿若歪了頭朝她手指吮去,便喚了奶娘上前:“小郡主餓了,你抱去先餵她吃奶吧。”

  “是,王妃。”

  待得奶娘將阿若抱走,蘇慕雲這才對軒轅澈道:“我也是問伯母才知道,雖說這才一個月的毛娃娃,但是她們有時候也會在夢裡有不可心的事,有害怕的事情,所以才會突然哭。”

  軒轅澈似是很難明白。

  但在怔了片刻後,他卻是做出一件令蘇慕雲怎樣也想不到事。

  他探手自懷內取了那把不離身的短刃,放在阿若的羅漢床上,怒聲道:“放這鎮著,我看還有誰敢來惹我們家的阿若。”

  ……

  皇宮。

  正是佳木蘢蔥,奇花閃灼的時。從摘星樓往下看過去,但見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其間又不乏參天的常綠樹木,人置身其間便有了一種怡然情適的開闊之感。

  “皇上。”

  軒轅逸抬目,便見麗貴人著一襲淡白色宮裝婷婷走上前來。寬大的裙幅逶迤在她身後,風輕輕吹起,翻起層層的雪白的浪,露出小巧不盈一握的金蓮小腳。如雲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僅將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卻顯得整個人柔亮潤澤。一對略略上挑的丹鳳眼正顧盼生輝,艷紅似火的唇角間卻嚼了抹清清淺淺的淡笑。

  軒轅逸的目光緊了緊,深遂漆黑的瞳孔攸然間緊了緊。

  他一直不明白,明明一身清麗淡雅的服飾為什麼穿在麗貴人身上卻不顯嫻雅貞靜,反而有卻是嫵媚誘人!

  “皇上讓臣妾好找。”麗貴人擺了擺手,示意身側的宮人退了下去。

  軒轅逸探手牽了麗貴人的將她帶至身前,麗貴人順勢偎進了軒轅逸的懷裡,探手取了白玉案桌上的芙蓉白玉杯裡裝著的去了皮的葡萄遞到軒轅逸的嘴裡。

  軒轅逸張嘴嚥下那顆葡萄,輕聲道:“你到是會找,朕難得到這來躲份清靜,還是把你給找著了。”

  麗貴人掩唇一笑,放了手裡的銀簽,柔聲道:“臣妾好些日子沒看到皇上了,皇上是不是把臣妾給忘了?”

  “胡說!”軒轅逸探手捏了麗貴人微微昂起的肉肉的小下巴,笑了道:“朕不是前兒個夜裡才歇在你宮裡嗎?”

  “哎呀!”麗貴人垂了臉,佯作難為情,卻偏生又偷偷的抬了眼角打量著軒轅逸的神色,一邊說道:“原來臣妾才只一日沒見著皇上啊,臣妾卻怎麼覺得有好些日子不見皇上了。難道說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軒轅逸看著眼前明媚動人,佯怨佯癡的麗貴人,只覺得心底間生起無限的歡喜。

  偏在這時,麗貴人探了身子上前,伸出那塗著如血般大紅丹蔻的手,撫上軒轅逸輕抿的唇,那柔若無骨的觸感帶起絲絲的顫慄感!使得軒轅逸不由自主的身子一緊,下一刻,鼻間便聞到自麗貴人身上散發出的幽幽的芳香。

  芳香才入肺腑,便似是掀起了千層浪,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做一番別的事。

  軒轅逸低頭,將麗貴人的那只滑若凝脂的手含在嘴裡,輕輕的咬了一口。

  麗貴人發出一聲銀玲似的嬌笑聲,“皇上,您討厭,為什麼咬臣妾。”

  “朕不僅要咬愛妃的手,朕還要……”軒轅逸將麗貴人一把擄至身前,一個翻身便將她壓在榻上,眉眼緩緩的掃過麗貴人顫顫瑟瑟迎向他的臉,幾不可聞的一聲輕歎,軒轅逸埋首在麗貴人的耳邊,他是是對她著的耳朵吹了口氣,在引得麗貴人再次發出一陣嬌笑時,軒轅逸模糊的說了句話。

  “哎呀,皇上您壞!”

  麗貴人抬手便要去捂臉,不想,軒轅逸卻是探手將她的手給捉了。

  “皇上……”

  軒轅逸眉梢微揚,朝周圍侍候著的宮人,擺了擺手。

  本就低眉垂眼的宮人,便飛快的井然有序的退了下去。

  不多時,摘星樓上便響起男女嬉笑輕吟的聲音。

  一干宮人齊齊大氣也不敢喘一下,逕自眼觀鼻鼻觀心,盯著自己腳尖看。

  便在這時,一眾宮人逶迤而來。

  走在前面的是四個著一色青綠色宮服的宮女,宮女後面是一襲緋紅色服飾的梅姑,梅姑此刻下正低聲與一側皇后娘娘輕聲的說著什麼。

  皇后娘娘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笑,似是梅姑說了什麼好笑的事,皇后娘娘邊笑著,邊將目光停在週遭的景致上。

  十月初的天,一干樹芙蓉開得很是妍麗,淺紫粉白,一樹壓一樹。

  “娘娘,您看!”

  梅姑指了樹芙蓉下的一對放養的綠孔雀,此刻那只顏色艷麗的雄孔雀正將那一身五彩繽紛、色澤艷麗的尾屏展得像把扇子,不停地做出各種各樣優美的舞蹈。試圖吸引一側傲然而立的雌孔雀的注意。卻不知,它那羽毛上的眼睛狀的斑點羽毛,不動還好,雖著它這不停抖的抖斗甚是嚇人。

  “早聽說這裡養了兩隻很是漂亮的孔雀,果不其然。”皇后娘娘笑吟吟的站在原地,看著雄孔雀為了討好雌孔雀跳出的各種舞蹈,看到高興處,回頭對一側的宮女道:“去,尋些東西來餵它們。”

  “是,娘娘。”

  小宮女邁動步伐走得雖急,但卻很是規矩。

  皇后娘娘指了摘星樓,輕聲道:“本宮有些累了,去那裡歇歇吧。”

  “是娘娘。”

  梅姑便示意宮人前面帶路。

  “咦,那好像是皇上身邊的內侍。”

  梅姑遠遠的看到了低眉垂眼立於摘星樓下的內侍,小聲與皇后娘娘道:“許是皇上也在此。”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我們快些過去吧。”

  “是,娘娘。”

  便在皇后娘娘興致匆匆的快步走至摘星樓處時。

  奉命守候的王安幾步迎了上前,“奴才見過皇后娘娘。”

  “免了。”皇后娘娘擺手,對王安道:“可是皇上在上面?”

  “回娘娘的話,正是。”

  王安額頭凝了抹汗輕聲的回道。

  皇后娘娘沒有理會王安的異態,只當他是在下面太陽曬久了。

  掠過王安,正打算往前,卻不想,王安飛快的轉了身,幾步攔了上前,“娘娘留步。”

  皇后娘娘猶疑的看向擋在身前的王安,眉頭微蹙,眉眼間便有了一抹幾不可見的歷色,但臉上的卻是笑意不減,訝異的道:“王總管這是……”

  “娘娘恕罪,奴婢領了皇上的話,守在這,不予人打擾。”王安顫了聲,一句話說得很是磕磕巴巴,但卻又不得不說。

  皇后娘娘神色間劃過一抹怔忡,稍傾冷冷一哼,淡淡的道:“便是本宮也不行?”

  “娘娘……”王安為難的看了皇后娘娘,雖是沒說“不行”,但神態間的意思卻是盡顯。

  “本宮便不信了!”

  皇后娘娘一把推開王安便要上前。

  “娘娘使不得!”

  王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著磕了幾個頭,壓低了聲音,苦苦哀求道:“娘娘,您饒了小的狗命吧,娘娘開恩啊!”

  “王總管,”梅姑上前看了王安,輕聲道:“您這是幹什麼?”

  話落便要去扶王安,王安拚命的朝梅姑使了眼色。

  在順著梅姑的手站起來時,飛快的在梅姑耳邊說了一句,“麗貴人!”

  梅姑臉色一變,鬆了王安,便要返身去勸皇后娘娘。

  便在這個時候,摘星樓上卻是驀的響起一聲靡軟的驚叫聲,那聲音別人不知道,皇后娘娘卻是知道,正是男女情事正濃時的魘足,才會發出這樣的似痛似顛似狂的喊聲。

  皇后娘娘一瞬間,如被雷劈了一樣,怔立在原地。

  “娘娘!”梅姑上前扶了皇后娘娘。

  卻被皇后娘娘狠狠一甩,將她甩了開去。

  皇后娘娘微微的抬起頭,目光凝在摘星樓上。

  雖然她站得筆直如松,但只要仔細的看,便發現她此刻正在瑟瑟的抖著,臉扭曲的可怕,整個人似是從地獄裡爬出來一樣。

  梅姑侍候皇后娘娘十幾年,從來不曾看到過似今日這般的皇后娘娘,一瞬間只覺得後心處的涼意透骨。

  “梅姑!”

  王安推了把梅姑,示意梅姑上前勸慰皇后娘娘。

  梅姑醒過神來,正準備上前,不想卻在這時,摘星樓裡響起麗貴人那特有的吳語儂腔的音調。

  “皇上,您一點不疼惜臣妾。”

  “朕怎的不疼惜愛妃?”

  “您看,妾身都沒臉見人了。”話落響起嘻嘻碎碎的聲音,似是有人在撿什麼東西一樣,“哎呀,臣妾的這身衣裳還怎麼穿啊!”

  “這有何難,朕讓王安再去給你拿一身衣裳便是。”

  “不要,這樣大家都會笑話臣妾的。”

  “那愛妃要怎樣?”

  梅姑很想上前,勸皇后娘娘離開,眼不見心不煩。何苦在這為難自己,但是眼見得皇后娘娘那一身的殺氣沉沉,梅姑也沒那個膽子上前。

  “臣妾不管,臣妾的衣裳是皇上給撕的,皇上替臣妾想法子。”

  摘星樓上響起一陣竊竊的低笑聲。

  那聲音便似把把利劍,直指皇后娘娘的心底。

  她斷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會是真的!

  貴為天子,素以端正自持的皇上盡然與一個妃子在這露天場幹起了這風月之事!

  “那朕的這身龍袍便讓愛妃穿了如何?”

  “好啊,好啊!”

  麗貴人雀躍歡呼的聲音在空靜寂的午後異常的清晰。

  皇后娘娘閉了閉眼,眨落眼裡的酸澀,對梅姑道:“我們走。”

  “是,娘娘。”

  便在眾人齊齊鬆了口氣時。

  不想,意外又起。

  “娘娘,皇后娘娘!”

  一聲驚呼乍然而起。

  皇后娘娘才轉開的身子頓時一僵,下一刻,她不由自主的便回頭朝摘星樓處看去。

  四目相對,她看到的卻不是麗貴人驚懼的臉,而是軒轅逸陰鬱的眉眼。

  兩人隔著一丈的距離,目光緊緊的鎖著彼此。

  “皇上,”麗貴人自軒轅轅逸身側探出了小半邊臉,雲鬢散亂,瓷白的臉上是雲雨方歇後的潮紅,一雙略略上挑的丹鳳眼含了濃濃的驚慌,顫顫瑟瑟的道:“皇上,怎麼辦,娘娘她……完了,妾身這下完了……唔,唔……”

  壓抑的細碎的哭聲陡然而起。

  “娘娘,走吧。”

  梅姑在一側輕聲的提醒似僵化了一樣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驀然深吸一口氣。

  下一刻,她對著遠在摘星樓上的軒轅逸緩緩的屈膝一福,續而便毫不猶豫的轉身,大步而去。

  不想,她這才一轉身。

  先前被使去拿食料的宮女正急急的低了頭朝這邊走來,一時收勢不住,迎著皇后娘娘便撞了上去。幸虧梅姑眼疾手快,探手一把,將那宮女給扯住了。

  “眼睛長哪了!”梅姑一聲怒喝。

  “娘娘饒命。”

  宮女“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的磕起頭來。

  正抬腳欲走的皇后娘娘看著瞬間便將額頭磕得鮮紅的宮女,緩緩的道:“你們都覺得本宮心狠手辣是不是?”

  不知道是因為許久沒有說話,還是因為別的,皇后娘娘才一開口,便覺得上嘴唇皮似是粘在了牙床上一樣,讓她很是難過。

  “娘娘饒命啊!”

  宮女不知道皇后娘娘為何發問,只知道自己衝撞了皇后娘娘怕是難逃一死,只顧低了頭求情,卻不知道抬頭看一眼皇后娘娘的臉色。

  耳邊麗貴人的哭訴似是還在迴盪。

  身上那銳利的目光依然不曾離開!

  皇后娘娘忽然間就覺得心裡像是條蛇在遊走,那條蛇正穿過她的五臟六腑,正用那尖利的毒牙狠狠的啃噬著她。

  “本宮在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娘娘,娘娘……”宮女瑟瑟的顫了身子,哽咽著道:“娘娘饒命啊!”

  “拉下去,杖斃。”

  “是。”

  便有內侍上前,拉了那個磕得眉頭一片血肉模糊的宮女下去。

  “啊嘔……”

  耳邊響起一聲粗燥的難以入耳的叫聲。

  確原來是那抖了一身艷麗的羽毛髮情的雄孔雀不知為何發出這樣一聲難聽的鳴叫聲。

  身上那如附骨之蛆的令人厭惡的目光尚不曾離開。

  皇后娘娘忽然就想肆意一回,為什麼她總要忍讓!為什麼她總要示弱!為什麼她……

  “王安。”

  “奴才在。”

  王安連忙小跑著上前。

  皇后娘娘抬手指了那正歡快的跳著舞步的雄孔雀,對王安道:“殺了。”

  “殺了?”

  王安錯愕的看了皇后娘娘,這兩隻孔雀是麗妃進宮時養下的,皇后娘娘要殺了?!下一刻,王安飛快的抬頭朝摘星樓看去。

  “怎麼,本宮的話,你聽不懂?”

  “奴才……奴才遵娘娘口諭!”

  王安連忙應下,想著過後再想個法子便是了。

  “現在,立刻叫人給殺了。”皇后娘娘卻似是看穿王安的想法一樣,冷聲道:“這種外表絢麗,內裡污髒不堪的東西留著有什麼用!”

  “是,娘娘。”

  王安再不敢多說,連連喊了身邊的小內侍上前,指了那跳得正歡的孔雀一迭聲道:“快抓了,抓了亂棍打死。”

  便有小內侍上前,擼了袖子便要下手。

  不想那孔雀甚是靈活,跳來跳去,又會飛。幾個小內侍竟是抓了半天,一隻也沒抓著。

  “皇上,皇上,那是臣妾的孔雀!”摘星樓上,麗貴人抓了軒轅逸的袖子焦急的喊道:“為什麼,為什麼要抓了臣妾的孔雀。唔……皇上您救救它們啊!”

  然不任,麗貴人如何求情,軒轅逸卻是不動如山的,立在那。

  皇后娘娘眼見得內侍們追得人仰馬翻除了手裡抓了幾根孔雀毛,其它什麼也沒有。她冷冷留下一句,“若是抓不著,你們就將自己亂棍打死吧。”領了人大步離去。

  一路向前,一路那如芒在背的感覺都不曾消失。

  直至回到永和殿。

  “你們都出去。”

  “是,娘娘。”

  梅姑帶了殿內侍候的宮人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這才像是虛脫般,無力的撲倒在紫檀木雕龍鳳床上。

  殿內一片寂靜,皇后娘妨緊緊的攥著身下的那大紅色丹鳳朝陽的錦被。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糾結。

  摘星樓內。

  軒轅逸喚了王安上前,使了宮人去麗貴人的宮殿裡取了衣裳來。

  麗貴人眼眶紅紅的看著被內侍們抓在手裡的孔雀,有心想上前求了軒轅逸,可在看到軒轅逸鐵青的臉色時,終是嚥下了嘴裡的話,屈膝一福,帶了自己的宮人退了下去。

  邊走,邊抖著雙肩,不時的響起幾聲壓抑的啜泣聲到軒轅逸的耳邊裡。

  待得走過了青石小徑,遠離了摘星樓。

  麗貴人那抖動的身子便似青竹般挺直了起來,眉眼間的戚色轉而被一種隱隱的得意所替代。

  “娘娘,”她的貼身宮人如容上前,輕聲道:“您這樣做,萬一惹惱了皇后……”

  麗貴人冷冷一哼,“您以為本宮什麼都不做,她就會放過本宮?”

  宮人默了一默,退了下去。

  麗貴人抬起臉,幽幽的長歎一聲。

  “娘娘,二殿下使了人來,正在殿裡等著娘娘。”一個圓臉宮女走上前對著麗貴人屈膝一福。

  麗貴人點了點頭,不甚樂意的道:“知道了。”

  “娘娘,”如容在看到不遠處一抹一閃而逝的身影時,上前幾步壓在麗貴人耳邊,輕聲道:“沂王爺也使了人來。”

第二十六章:郡主是壞蛋

  麗貴人的麗正殿,在皇宮中不一定是最華麗的,但在整個皇宮中卻僅次於皇后的永和殿,是唯一以麗貴人的名字命名的殿。

  軒轅驥派來的是一個長相瘦小,長相平淡到不論你看了多少遍,將他扔在人群中你再也找不到的來一個小內侍。

  “見過麗妃娘娘。”

  麗貴妃擺了擺手,殿內沒有旁人,只有她和這個小內侍。

  “說吧,王爺想要你傳什麼話。”

  低眉垂首站在一側的內侍,聽了麗貴人的話,往前半步,越發的將頭低得低了些,只露了個烏鴉鴉的腦袋在外面,此刻聽了麗貴人的問話,輕聲回道:“王爺說,麗妃娘娘是時候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麗貴妃眉頭微蹙!

  一時間很是疑惑這話的真假性。

  她是軒轅驥送進宮的,進宮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替軒轅驥謀取皇位,在適當的時候離間太子與皇上之間的情份。

  在軒轅驥已失去了爭奪皇位最基本的條件時,她便重新在定位未來。

  這才有了與沂王軒轅澈的合作!

  “娘娘……”

  麗貴人回過神來,她臉上綻起一抹笑,輕聲道:“王爺多慮了,麗儀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王爺的大恩,麗儀時刻銘記在心。”

  小內侍默然不語。

  “告訴王爺,麗儀答應的事一定會完成,決不會半途而廢。”

  小內侍撩了眼角看了麗貴人一眼,恭身行了個禮,“王爺還等著小的回話,小的這便退下了。”

  “如容,你替本宮送送小公公。”

  “是,娘娘。”

  如容低眉垂眼的走了進來。

  目送小內侍退了下去。

  麗貴人進了內殿,快速的換了一身衣裳走出來。

  這邊廂,如容正好返回,見了麗貴人,幾步迎了上前。

  “娘娘!”

  “我們去見沂王爺的人。”

  “是,娘娘。”

  如容在前面引路,麗貴人跟在她身後。

  麗正殿,如容早已做好安排,宮人都被她借口打發了下去。

  然,便是如此,麗貴人同如容還是千分小心萬分謹慎的拐了許多個彎,繞了一個大圈子,在確定不會再有人發現的時候,兩人進了一處小偏殿。

  如容在推開小殿的門後,便側身讓到一旁,待得麗貴人進了殿,如容低眉垂眼上前將殿門帶上,她則警覺的立在五步開外,作勢打量院中的那株枝桿粗壯花朵麗的扶桑花。實則卻是全神留心著週遭的動靜。

  “見過麗妃娘娘。”

  麗貴人微微的抬起臉,目光落在眼前一身鴉青色內侍服飾的人身上。

  “你是個女的?”

  小內侍唇角凝了抹笑,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麗貴人笑了笑,回頭看了看身後輕輕掩上的殿門,“可是沂王爺有事要交待?”

  “娘娘真是冰雪聰明。”女扮男裝的小內侍笑著,探手自袖內取了一個銀絲線繡蓮花的荷包

  雙手呈到麗貴人跟前。

  “王爺令小的將這個交與娘娘。”

  “這是什麼東西?”

  麗貴人並沒有上前接荷包,反而是蹙了眉頭盯著那個荷包打量。

  “王爺說,這荷包裡的東西能令娘娘得償所願!”

  “得償所願?!”

  麗貴人只愣了片刻,便反應過來。

  臉上生起一抹驚喜,飛快的探手拿了那荷包,便要拆了翻看。

  “娘娘!”小內侍卻在這時半抬了臉,輕聲說道:“王爺說,娘娘若是信不過,可讓人先驗過了再用。”

  “王爺這話說得!”麗貴妃笑盈盈的道:“本宮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沂王爺嗎?”

  女扮男裝的小內侍便微微頜首,重新退了下去。

  “小的還要與王爺回話,這便告退。”

  “有勞小公公。”

  小內侍笑了笑,低腰弓背的退了下去。

  麗貴人緊緊的攥了手裡的荷包,眉眼間是一抹如鑽石般璀璨的光芒。

  候在外面的如容眼見小內侍走了出去,她左右打量一番,抬腳進了內殿。抬頭見自家娘娘一臉喜色,暗道,這是得了什麼好消息,還是……

  “如容。”麗貴人忽的回身,看了如容,將手裡的荷包舉了起來,“你說這裡面會是什麼東西?”

  如容看著那銀絲線繡蓮花荷包,搖了搖頭。

  麗貴人探手撫上自己的腹部,輕聲道:“我想,這次說不定我們真的會有一個小皇子了!”

  “娘娘是說……”如容眉眼一亮,驚喜的看了麗貴人。

  麗貴人看著如容那毫不掩飾的驚喜,點了點頭道:“是的,這便是治晉王爺給我下香肌丸的藥。”

  “是真的嗎?!”如容顫了聲道:“這樣說來,娘娘不久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麗貴人重重的點頭。細長的眉眼中飛快的掠過一抹水光。

  “沂王爺果真說話算話!”麗貴人目光熠熠的看了如容,“我原本還怕,我們幫他對付了皇后,他會過河拆橋不認帳。想不到……”

  “是啊,上次我們奉了晉王的意思,娘娘假意小產,從而造成皇上與皇后生怨。原本以為這事也就過去了,想不到沂王爺讓人裁髒皇后娘娘的那一手,卻是做得天衣無縫,幸虧娘娘聰明先向沂王爺投誠……”頓了頓,如容卻是話峰一轉,輕聲道:“只是,娘娘我們要不要找太醫驗一驗?”如容擔憂的看了麗貴人,“萬一,這藥……”

  麗貴人冷冷的哼一聲,臉上生起一抹嘲諷的笑,輕聲道:“我這樣的身子原本對子嗣就不抱什麼希望,向沂王爺投誠也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搏一回罷了。既便這藥無用,不能令我誕下子嗣,但因著曾有合作的關係,想來真到那一日,沂王也不會眼睜睜的見死不救!”

  “不必驗了,萬一消息走漏了,反而不好。”

  “是,娘娘說得有道理。”

  主僕二人不敢久做停留,一邊說一邊朝外走去。

  風輕輕吹過,院內紅艷似血的扶桑花,似血蝴蝶般,婉轉而下,一瞬間將小院的青階漫延成一片斑駁的血紅。

  ……

  晉王府。

  軒轅驥擺了擺手,前來回話的小內侍便恭敬著退了下去。

  “暇之,”軒轅驥回頭看向一側凝目沉思的溫瑜,“你說麗儀她會不會倒戈?”

  溫瑜怔了一怔,稍傾淡淡一笑道:“麗貴人是個聰明人,她當知曉,她如果倒戈向太子殿下投誠,王爺只需在皇后娘娘那輕描淡寫的提幾句,便是太子殿下也護不住她。”

  軒轅驥點了點頭。

  “王爺,當真打算放棄了?”溫瑜猶疑的看了軒轅驥,“屬下曾經聽聞江湖上有一種藥膏,叫黑玉斷續膏。”

  “黑玉斷續膏?”溫瑜目露精光的看向溫瑜,“暇之是說,這藥膏可以治好本王的腳?”

  溫瑜點了點頭,“這黑玉斷續膏據說很是神奇,原為江湖一門派的獨門秘藥,藥外表呈黑色,氣息芬芳清涼。其藥性極其神奇,常人手足身體骨節若遭致重創從而傷殘,敷上此藥膏後傷患仍可痊癒,從而逐漸恢復正常活動。”

  “暇之可知何處可尋到此藥?”

  溫瑜撫了頜下的山羊鬚,輕聲道:“屬下已遣人出去探訪,但此藥失傳已有百年,怕是一時之間難以尋找。”

  “無防!”軒轅驥淡笑道:“只要有這藥,只要這藥能治好本王的腳,本王耐得起性子等,一月不成便一年,一年不成便二年,總有能尋到之日。”

  溫瑜點頭。

  “沂王府有何動靜?”

  “沂王爺一直閉門謝客,皇上派的陸太醫和曲太醫每天都會往返皇宮與王府之間,向皇上匯報沂王爺的最新進展。”

  軒轅驥冷冷一笑,“重傷失去功人?!”不待溫瑜開口,他便接了說道:“難道本王前些日子見到的是鬼不成?”

  溫瑜笑了笑,輕聲道:“沂王爺一心想脫出朝局,無奈皇上卻是不肯放虎歸山。王爺此番受傷,卻也有了一處好處!”

  “哦?”軒轅驥狐疑的看向溫瑜,若是旁人說他受傷是好事,怕是腦袋早搬了家。可這話出自溫瑜嘴裡,他便願意靜下心來,願聞其詳!“暇之到是說說,如何有好處了?”

  “屬下斗膽直言,還請王爺恕罪!”

  溫瑜起身一揖到底。

  軒轅驥擺手,示意他但直言無妨!

  “王爺覺得在皇上與皇后娘娘的心裡,是王爺的份量重些還是太子重些?”

  軒轅驥冷冷一笑,淡漠的道:“暇之當知,本王在父皇與母后眼裡,只不過是他們開疆擴土的工具而己,若不是因為父皇子嗣單薄,本王又裝傻賣癡那麼多年,只怕我的那位好父皇早就想著要怎麼解了本王手裡的兵權了!”

  “沒錯,”溫瑜點頭道:“皇上春秋鼎盛龍虎之年,離駕鶴西遊時間尚早。太子一直以溫文儒雅的形象出現在皇上與皇后面前。父母的心都是偏的,他們喜歡的是聽話的孩子。”

  軒轅驥點頭,表示認同溫瑜的話。

  “眼下王爺雙腳被殘,就好比猛虎被拔了牙,雄鷹被剪了雙冀,一瞬間成了弱者。王爺越慘,皇上與皇后娘娘便會想起王爺從前的好。這心裡的稱便又偏了偏!”

  “然,沂王爺與太子殿下卻是不同了!”溫瑜眉梢輕揚,淡笑道:“沂王爺委實也是聰明的,他知道激流勇退的道理,可惜的是,他有自知之明,咱門皇上卻無慈悲之心。”

  軒轅驥笑了笑,沒錯,他的那位父皇可不是吃齋茹素的人!

  “再說說太子殿下。”溫瑜端了桌上的茶盞,輕輕的啜了口,“太子的心機不用屬下說,王爺當也知曉。這樣的心機,在前有戰功赫赫的王爺,後有功高震主的沂王爺的相稱下是很容易被忽視的。但現在不一樣了……”

  軒轅驥的目光越來越亮,他幾乎是用一種興奮的心情聽著溫瑜在給他分析眼前的局勢。

  “屬下現在覺得當初我們一件事做錯了。”溫瑜看向軒轅驥,幽幽的說道,臉上生起幾分懊悔與婉惜之意。

  “什麼事?”軒轅驥看向溫瑜。

  “麗儀不能綿延子嗣之事,委實有些可惜。”溫瑜歎了一聲氣道:“若是麗儀能在這個時候懷上皇上的龍子,我們的太子殿下便該著急了!”

  軒轅驥本就是個聰明人,溫瑜又將事情解說的這般細緻,他若是再不明白,那可真的就是個傻子了!

  “或者……”軒轅驥眉宇間嚼了抹詭異的笑看了溫瑜,輕聲道:“或者,我們可偷龍轉鳳呢?”

  “王爺的意思是……”

  溫瑜隱隱中猜想到了軒轅驥的打算,但卻又不能斷定。

  “常聽人唱狸貓換太子的戲,這次,本王便也來一出如何?”軒轅驥笑盈盈的看了溫瑜。“也是該時候讓父皇看清我那皇兄的真面目了!”

  溫瑜點了點頭。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皇上寵愛麗貴人,又正當年,他一定願意不想將這個費盡千心萬苦奪來的皇位那麼早的就交出去。居上位者,素來最恨的便是子嗣的覬覦忤逆之心!而皇上斷不會想到,他的身體並不似他想像中的那樣好。

  趁這個時間,他們一力尋找黑玉斷續膏。便是尋不到,待得皇上與太子生隙從而兩敗俱傷時,他們再出面坐收漁翁之利,也未償不可!

  自古以來話言權都是掌握在上位者的手裡。

  什麼身殘而不得為帝!都見鬼去吧。就不信他們的脖子難硬得過刀刃!

  “只是,”溫瑜略鄒了眉頭看向軒轅驥,將今天白日裡發生在摘星樓的事講與軒轅驥聽,末了,輕聲道:“王爺,皇后娘娘那您可是拿定了主意?”

  溫瑜的言下之意,是怕軒轅驥母子情深,對皇后心生不忍。必竟麗貴人的順意便是需要踩著皇后娘娘的心去達成的!

  “她又何曾真正在乎過我呢?”軒轅驥冷冷一哼,淡淡的道:“再說了,她不是有了那母儀天下六宮之首的名份嗎?其它的又算得了什麼?不拘現在如何,將來她的榮華同樣無人能及!”

  “這就夠了!”

  溫瑜默了一默,在看到軒轅驥臉上淡到近似於無的那抹悲傷時,沉沉的歎了口氣。

  “屬下這便下去安排。”

  軒轅驥點了點頭,眼見得溫瑜便要退了出去,他卻又想起一事,出聲道:“暇之,等等。”

  “王爺還有吩咐?”溫瑜停步,轉身看了過來。

  軒轅驥想了想,輕聲道:“王安那邊似乎有些不同,你使人去敲打敲打,既然上了我的船,想中途換船,那是不可能的。讓他歇了旁的心思!”

  “是,屬下知道怎麼做了。”

  軒轅驥便點了點頭,目送溫瑜退下。

  他側頭看了一眼博古架上的沙漏。

  已是戌時三刻,怪不得這麼黑沉沉的了。

  “來人,點燈!”

  “是,王爺。”

  眼見得一盞盞大紅的燈籠漸次亮起,片刻功夫後,偌大的晉王府,那些用大紅茜紗糊成的燈籠散發出橘紅的燈影,隨夜風搖曳。緋紅幽深的燈光軟軟的打在周邊的角角落落,軒轅驥看著,卻徒然就有一種冰寒刺骨的感覺。

  他不由自主的探手攏了攏身上佛頭青的素面杭綢披風。

  微抬了頭,目光迎向天上的那輪被烏雲遮去半邊臉兒的月牙兒。

  “想來,孤,寡便是這番感覺吧!”

  ……

  沂王府。

  軒轅澈自蘇慕雲手裡抱了阿若,放在膝上,另一手,則是拿了他新近從街市上得的青綠的棕葉編的小蝴蝶逗弄著阿若。

  阿若躺在大紅的襁褓中,已不似一個月前那樣看起來難看瘦弱。

  許是奶娘的奶水好,才一個多月的阿若,長開了許多的阿若,已隱隱有了幾分軒轅驥的模樣,但偏生那一對眸子,卻是像極了蘇慕雲,烏黑晶亮,比那最上等的琉璃還要清亮!

  “阿若,蝴蝶飛飛。”

  軒轅澈拿著長長的穿過蝴蝶肚子的棕條,在阿若跟前略略一抖,便似一隻綠蝴蝶在抖動翅膀一樣,煞是生動靈活。引得,阿若雙手雙腳亂舞亂蹬著,一動不動的盯了那只蝴蝶,不時的咧開嘴笑一笑。

  “阿若喜不喜歡啊!”軒轅澈將那只拎著蝴蝶的棕條放在阿若細小的掌心裡,他原本以為阿若一定不會握住的,不想阿若卻是緊緊的攥在手裡。微仰了臉,一對黑漆漆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阿若,自己動一動!”軒轅澈試圖誘異著阿若自己玩。

  不想,阿若看著他,看了半響,卻忽的嘴一癟,“哇”一聲哭了出來。

  “阿若,阿若……”

  軒轅澈一急,連忙慌手慌腳的抱了她,來回哄著。

  屋子裡,紅綃等人看著這個曾經似謫仙般的男子,此刻手裡抱著個小娃娃,嘴裡唱著不成調的哄小孩的調高,終於忍不住,齊齊發出“撲哧”一聲的轟笑聲。

  軒轅澈聽得紅綃等人的笑,才要發作。卻又要顧著手裡的阿若,偏在這時,聽到笑聲的阿若忽的便止了哭,睜著那被淚水洗過的比藍天還要湛靜的眸子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顧不得訓斥紅綃,抱了阿若,聲音輕得如同三月的春風,“阿若,你為什麼哭呢?”

  阿若頭微微的動了動,眼睛朝紅綃等人那邊看了看。

  “我來吧。”蘇慕雲上前自軒轅澈手裡抱回阿若,輕聲道:“你把她的草蝴蝶弄不見了,她當然要哭了。”

  軒轅澈這才知道,他的寶貝女兒是為了什麼事哭。

  “我這不是想讓她自己玩嗎?”

  “她才多大?”蘇慕雲苦笑的看了軒轅澈,“你讓她自己玩?你怎麼不叫她自己走呢?”

  “是啊,王爺。”紅綃笑盈盈的上前拾了被阿若扔在地上的草蝴蝶,再次逗弄起阿若來,一邊回頭對軒轅澈道:“王爺你去弄些棕葉來讓我們小郡主做蝴蝶啊!”

  軒轅澈看著登鼻子上臉的紅綃,有心想訓斥幾句,可在看到阿若那重新咧開的粉嫩的小嘴時,到了嘴裡訓斥成了一聲無聲的歎息。

  好在這時,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王爺,雙全回來了。”

  軒轅澈便哼了哼,撣了撣身上那根本就看不到褶子的衣袍,與蘇慕雲說了幾句話,便走了出去。

  他這邊一走,蘇慕雲便看了紅綃,輕聲道:“王爺給雙全派的什麼差事?神神密密的,連我這裡不說。”

  紅綃將手裡的蝴蝶翻了個個,一邊逗弄著阿若,一邊對蘇慕雲道:“許是王爺又看上了什麼好東西,使了雙全去給小郡主弄來吧!”

  蘇慕雲搖頭,“那也不會,我這邊也不讓說啊。”

  “那還不是因為,被王妃知道了,王妃要吃醋唄!”

  一心兩用的結果就是嘴快,嘴快的結果就是犯抽!

  紅綃在驚覺到自己說錯話時,手裡的蝴蝶“啪”一聲,掉了下去。她漲紅了臉看了蘇慕雲,“王妃,奴婢不是那意思,奴婢是說……”

  是說個半天,也不知道是說什麼!

  蘇慕雲哼了哼,眼睛也不抬一下。

  她吃醋?她不就是在上次軒轅澈替阿若尋了些番幫的東西來後,說道了幾句嗎?怎的就變成她吃阿若的醋了!這些小丫頭片子們,指不定背後怎麼編排她呢!

  “那個……王妃啊!”紅綃姑娘是聰明的,知道怎樣轉移注意力。

  “嗯!”

  蘇慕雲淡淡的應了聲。

  紅綃姑娘卻是不需要蘇慕雲如何好興致,只要肯開口搭話就成。

  “王妃,王爺不是說要帶王妃南下嗎?這再不動身,怕是路上就不好走了!”紅綃一邊打量著蘇慕雲的神色,一邊斟酌著道:“奴婢想,或許王爺是讓雙全去探路的吧。”

  “探路?!”蘇慕雲抬頭看向紅綃,“她探什麼路?”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了,奴婢也只是猜想的。”紅綃期期艾艾的道。

  “那到也是,你只知道什麼酸啊,什麼醋的!”

  得,一句話,又打回了原形。

  紅綃姑娘乾脆便垂了頭不說話了。

  卻是沒想到,她這一垂頭,便對上阿若一對寶石般璀璨的眸子,更想不到的是,阿若還咧開了嘴笑得兩眼彎彎。

  “小郡主,你就是個小壞蛋!”

第二十七章:對郡主不利

  洪熙三十五年,秋。

  軒轅澈上折順天帝,道是王妃近來憂思慮重,夜夜驚夢,為了安撫王妃,決意陪王妃回趟江南,替冤死的岳父岳母重做道場,以求王妃能放下心結。

  軒轅逸將折子在南書房壓了五天。

  第六天,留在沂王府替軒轅澈診脈的陸太醫和曲太醫被沂王趕了出府。

  第七天,皇后娘娘賞下的秀影姑娘在給沂王妃沏茶時,失手打翻了茶盞,燙傷了沂王妃。沂王爺倒也沒怎麼為難,讓人將秀影姑娘送回了皇宮。

  與此同時,讓人去請了棲霞寺的住持方丈在王府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

  又重金尋了一個與他命相相和的,由住持方丈幫著剃度替他出了家,一身侍佛。

  消息傳出後,京都一時之間喧然不止。

  又過得五天,京都城裡不知怎的就起了一股子流言。

  那流言先是由江南那邊來京都的行商的商人說起的。說是眼下南邊都在傳當今聖上嫉賢妒才,對曾經幫他奪天下的功臣不但沒有賞賜還猜忌不已,大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意思。

  先前這話還只是在小範圍內傳一傳,但不知怎的後來國子監的學士們也慢慢的在傳,續而便是連朝中大臣也被這風言風語弄得戰戰兢兢。

  特別是那些有功的武將,他們都是從順天帝還是燕王之時便追隨左右的,是拿命搏來的榮華,若是這榮華享不了不說,還得來個不得善終,那可真是要命!

  一時間,大慶朝人心浮動。

  偏在這時,鎮守漠北的總兵八百里加急,遞了消息進京都,說是邊關時有小股韃靼相擾。卻又不曾正面磨擦,時不時的打個暗戰,搶些東西便走。

  便有人猜測,韃靼是不是要重新南下,侵略大慶。

  如此這般過了張半個月,轉眼便進入了十月的下旬。

  中秋節將至。

  順天帝使人宣了軒轅澈入宮,說是大家一至過完這個中秋,之後便准了沂王爺的折子,准他離京。

  這日,軒轅澈自皇宮回了沂王府。

  照例先去看他的寶貝阿若去了。

  蘇慕雲親自侍候了他洗手擦臉,從奶娘手裡接了阿若放在他懷裡,一邊輕聲道:“真的准了?”

  軒轅澈點了點頭,手裡拿了個頗有喜感的大頭娃娃的面具,陪阿若玩著躲貓貓的遊戲。聽了蘇慕雲的話,抬頭看了蘇慕雲點了點頭。

  “嗯,准了。是說一起過個中秋節,之後再上路。”

  蘇慕雲便“哼”了一聲,冷冷的道:“這中秋節一過,天便眼見著冷了,我們阿若這麼小,要吃足苦頭了。”

  軒轅澈便笑了道:“放心,不會你和阿若吃苦的,我自有安排。”

  蘇慕雲想著不管怎樣說,總算是要脫離這牢籠了,路上只要將保暖的工作做好,也沒什麼大不了。一時間,心頭便又有了雀躍的心情。

  “奶娘說也要跟我們一起走,松林哥他已經在出手手裡的鋪子了。”

  軒轅澈點了點頭,蘇慕雲沒什麼親人在世,對她來說,打小侍候她長大的奶娘,還有一起長大的奶兄與丫鬟都算得上是個親人了。

  “你讓他們這幾天便動身,不要跟我們一起。”

  蘇慕雲點頭,知曉軒轅澈這是為了不引起懷疑。

  “你伯父那邊,你是不是該去走一趟?”軒轅澈看了蘇慕雲。

  “伯父那邊打年前我隱晦的告訴伯母,王爺有歸隱之意後,伯父的便將生意往北邊擴深了。”蘇慕雲輕聲道:“兩個哥哥,一南一北主持著,鮮少回京都。”

  軒轅澈點了點頭。

  他記起,蘇家的二分少爺好像娶的妻子也是一南一北當地的商戶嫡女。如此到有些佩服起蘇尚和的魄力來。

  懷裡的阿若眼見得軒轅澈只顧跟她的母妃說話,不再逗她玩了,呼呼的喘了兩口粗氣,又伊伊呀呀的叫了幾聲,眼見軒轅澈還不回過頭來。“哇”一聲,哭了起來。

  “阿若,阿若乖,阿若不哭,父王跟你玩。”

  軒轅澈拿了手裡的面具繼續逗弄起阿若。

  果然,閉了眼“哇哇”大哭的阿若,一下子便不哭了,兩隻眸了緊緊的凝了軒轅澈,每當軒轅澈將手裡的面具拿開,露出臉時,阿若便會發出“呵呵”的笑。

  沒玩多久,屋外便有小丫鬟的聲音。

  “王爺,紅綃姐姐使了人來回話,說是有客人在書房等王爺。”

  軒轅澈便將手裡的面具塞到蘇慕雲手裡,起身道:“你陪阿若玩吧,我去去就來。”

  蘇慕雲笑了抱過阿若,道:“我跟阿若送送你。”

  軒轅澈自是不曾拒絕,由著她母女送到廊簷下。

  書房裡,才看到軒轅澈軒昂俊逸的身影,坐著的人便齊齊站了起來。

  “王爺。”

  軒轅澈擺了擺手,“兩位遠道而返辛苦了,不必拘禮。”

  “謝王爺。”

  屋子裡等候軒轅澈的正是醜牛與子鼠二人,而之前早他二人回府的己蛇也陪在一側。

  軒轅澈才落座,紅綃便托了紅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盤沏了三盞熱騰騰的茶進來。待奉了茶又低眉垂眼的退了下去。立在門外等候軒轅澈的吩咐。

  長相最是普通的子鼠笑了對軒轅澈道:“紅綃姑娘越來越是伶俐了。”

  軒轅澈端了手裡的茶盞,才揭開蓋,便香氣撲鼻,正是他最愛的玉溪鐵觀音。耳邊又聽到子鼠對紅綃的讚賞,不由便挑了唇角笑道:“子鼠先生手裡可是有合適的人,想替她牽個紅線!”

  子鼠聽得一愣,錯愕的看了軒轅澈。

  不僅是他,便是醜牛和己蛇也甚是驚訝。

  之前因著與軒轅澈有約,他不找他們,他們便不上門。是故,當初紅翹的事件,他三人也只是隱約知曉,在得知軒轅澈對紅翹的處罰後,也沒覺得怎樣。雖說納妾納美,但似軒轅澈這樣的人,這世間可還有女人能美得過他?

  因此,三人都覺得軒轅澈怕是對聰明沉穩的紅綃有些心思。不想,軒轅澈眼下卻大有要將紅綃許人的意思!難道說真如傳言,軒轅澈一生只得一妻?!

  “老朽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好公子,沒的誤了紅綃姑娘的終身。”子鼠連連擺手道。

  軒轅澈便笑了道:“也罷,待去了江南,讓她自己尋去,左右只要她自己喜歡,本王與王妃給份不菲的嫁妝便是!”

  三人笑了笑,沒再繼這個話題往下說。

  一盞茶後,己蛇使了個眼色給丑牛。

  丑牛放了手裡的茶盞,看了軒轅澈道:“王爺可知,在下與子鼠為何回得這般遲?”

  軒轅澈挑了眉頭看向丑牛。

  丑臉上的疤痕因了他肅沉的神色越發的顯得猙獰。

  “在下半道得了一個消息。”

  “哦!”軒轅澈唇角微翹,看了丑牛,“什麼樣的消息?”

  丑牛看向子鼠,意思是子鼠來說。

  子鼠略一頓了頓,輕聲道:“江湖最近傳言,有人在尋找黑玉斷續膏。”

  “黑玉斷續膏?”軒轅澈疑惑的看了子鼠,“從前曾聽家師提起,這是金剛門的獨門秘藥,但隨著五十年前的一場武林浩劫,金剛門一派消失江湖,再沒人聽說過這金剛門,更別說那獨門秘藥,黑玉斷續膏。”

  “不錯。”己蛇點頭道:“在下從前也曾聽家師說起過,其實到底有沒有這黑玉斷續膏,還兩難說。只是,這突然間尋藥的人,王爺怕是想不到會是誰吧?”

  黑玉斷續膏的功效,軒轅澈是聽天機子說過的。

  尋常武林人士便算是要尋這藥,想來也不會引起眼前這三位的注意,既然這三人在他跟前如此鄭重其事的提出,想來那人與自己怕是有些淵緣!軒轅澈,一瞬間便猜到了那人是誰。

  他看了三人,緩緩道:“那便讓他尋吧。”

  “王爺……”

  三人同時失色看向軒轅澈。

  尋常人等自不必介意,可眼下的這個人有人有財,假以時日或許便真的尋到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軒轅澈抬手,作了個噤聲的動作。

  三人雖一臉急色,但卻果真再不多語。

  軒轅澈這才眉梢輕揚,唇角嚼了抹冷冷的笑,道:“人最痛苦的事,不是失去什麼,而是在眼看到希望在即,不想那希望轉眼便成了絕望!”

  三人對視一眼,似是不明白軒轅澈好端端的怎麼說出這番話。

  稍傾,子鼠驀的一驚,續而臉含笑意的看了軒轅澈,“王爺的意思是,讓那位找,他若是找到,我們便搶了便是?”

  軒轅澈點頭,“不錯,他要找讓他找,不給他希望,我們如何能讓他興起跟太子殿下繼續斗的決心?”

  “妙啊!”己蛇拍手,哈哈笑道:“王爺這主意妙啊。”

  軒轅澈但笑不語。

  丑牛卻是一時沒轉過彎來,看了己蛇道:“他派出那麼多人,我們怎麼是哪方人馬尋到的?”

  子鼠呵呵一笑,輕聲道:“很簡單,我們只需要盯著晉王府便是,不論是誰尋到,那人一定要送回晉王府。”

  “不錯。”己蛇點頭接了說道:“在他眼皮子底下給搶了,當他的面給毀了。哈哈哈,氣死他個傻瓜蛋!”

  屋子裡一瞬間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

  笑聲方歇,己蛇驀的想起另一件事。

  他端了茶盞,朝門外喊道:“紅綃啊,這茶都冷了,你怎的還不換新的。”

  話聲才落,紅綃便走了進來,手裡還是那個紅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盤,盤裡是天青色舊窯茶盅。一一替換下幾人的茶盞後,紅綃在退下去之前,幾不可見的飛了個刀子眼給己蛇。

  己蛇被那一記飛刀子弄得一愣,不明白自己何時得罪了這個小丫頭。

  己蛇自是不知道,紅綃姑娘這會子心裡早將他祖上大人都問候了個遍!

  “王爺!”

  己蛇喝了口熱茶後,重新看向軒轅澈,神色不復之前的輕鬆,相反卻是帶了幾分鄭重。

  軒轅澈才端起的茶盞,又被他放了下去,看了己蛇道:“先生有話但請直說。”

  己蛇點了點頭,與子鼠和丑牛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後,方輕聲道:“不知王爺之前與在下三人的約定是否還有效?”

  約定?!

  軒轅澈略一怔忡後,便想起是怎樣的約定。

  他默了一默,端了桌上的茶盞,輕輕的啜了口。

  己蛇三人也不催他,但三雙眼睛都灼灼的看著他,似是在等著他的決定。

  “之前的約定,我想取消。”軒轅澈看了三人道。

  三人神色一沉,目光便帶了幾分驚愕之意。

  軒轅澈抬手,“我說的取消是,三位即時起便可逍遙江湖,與家師昔日的恩怨就此兩清!”

  丑牛最先反應過來,“王爺是說,我三人無須入宮殺那狗皇帝了?”

  軒轅澈失笑,軒轅逸若是狗皇帝,與之一母同胞的自己又是什麼?

  很快丑牛也意識自己說錯了話,“嘿嘿”的笑了幾聲,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笑了笑,並不甚在意。

  子鼠這個時候開口了,他看向軒轅澈,“王爺是不相信我三人的能力還是別有擔憂?”

  “不……”軒轅澈擺手,“我自是相信三位先生,只是,我若是能全身而退,又何必讓三位為我涉險!”

  “王爺……”己蛇看了軒轅澈,“眼下是我三人入宮的最好時機,一旦錯過這個機會,怕是便是我等有心為王爺效力,也力不從心!”

  “是啊。”子鼠附了道:“現如今,那位廣張皇榜,尋能治晉王爺的民間醫者,我三人可以冒充民間聖手,混入宮庭,一擊擊殺,得手之後迅速離開,想來成事的機率有六成以上!”

  子鼠話落,三人同時目光熠熠的看了軒轅澈。

  “不,”軒轅澈搖頭,他看了三人,笑道:“我之前是因為王妃之險,生無可戀,才會提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令三位為難。但眼下,王妃已然脫險,我不日也要離開京都。一切都照原計劃的佈置在進行。想來,儲位之爭很快便會掀起一輪驚濤,我等何不高台看戲!”

  三人原本便是為了報天機子之恩,現如今既然軒轅澈地意堅持,他人自也不會再堅持。

  “明日,我在同春樓設宴,與三位先生喝一盅離別酒。”軒轅澈起身對三人抱拳拱手道:“以謝三位先生助我此番行事。”

  “王爺客氣了。”

  三人連忙起身還禮。

  ……

  轉眼便到了中秋節。

  這一天,蘇慕雲早早的便起了身,雖說皇宮夜宴在晚上,但想著這應該是他們在京都過的最後一個中秋節了!蘇慕雲便有心讓府裡弄得熱鬧些,讓下人們過得歡快些。

  昨兒夜裡,紅綃便與她商量,府裡要怎麼佈置。

  “請月亮婆婆的東西左右也就是那幾樣,沒什麼新鮮玩意,這些自有府裡的那些老嬤嬤會操持。王妃卻是想想,怎麼弄幾盞漂亮的燈籠來哄小郡主開心吧。”

  耳邊想起紅綃的話,蘇慕雲轉而笑了對一側正由櫻桃侍候著穿衣的軒轅澈道:“聽說內務府的燈籠做得惟妙惟肖,王爺今兒可別忘了帶幾盞回來。”

  “也就是那些什麼兔子燈,蟋桃燈,麥穗燈的,沒什麼新意。”頓了頓,回頭對蘇慕雲道:“你要真是喜歡,還不如讓丫頭們去街市上逛逛,說不定能遇上好的。”

  蘇慕雲便想起元宵燈會上謝蘭亭的事,一時間不由恍惚了下,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怎麼了?人呆呆的。”

  “沒什麼,”蘇慕雲恍然回神,看了軒轅澈道:“就是想起了些事。”

  “哦?”已經穿戴好的軒轅澈便走到蘇慕雲跟前,“想起什麼事了?”

  軒轅澈穿了一身紫色的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又在外面罩了黑色繡金對襟褂子,頭上的梳起的發間插了一枝羊脂玉的髮簪。整個人看起來很是英姿煥發,一時間便是屋子裡時常相處的幾個小丫鬟也是看得呆了去。

  相較他,要站在他身側蘇慕雲就顯得有些委屈了軒轅澈。

  她今日穿的是那一襲硃砂色牡丹金玉富貴圖紋的絲羅長衣,外罩一件繡金牡丹紋亮緞滾邊褙子,梳了一個飛仙髻,頭上插了赤金累絲垂紅寶石的步搖,右手上戴的是赤金石榴鐲子,左手則是兩個色澤溫潤的羊脂鐲子。

  她生產過後,身形還沒恢復到之前那般纖細,人略顯富態了些。最主要的是臉上那淺淺淡淡的斑還沒有完全消退!

  蘇慕雲自是將屋裡丫鬟們的神色都看在眼內,雖明知這些丫頭們沒什麼想法,但這樣多少總是刺激了她一番,便在蘇慕雲正欲開口說幾句時。

  門外響起奶娘的聲音。

  “王妃,郡主醒了,奴婢抱她來請安了。”

  屋子裡的丫頭似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該幹嘛的幹嘛去!

  一時間,心裡對蘇慕雲當真是同情多多。

  想想,這嫁人嗎?嫁個長得一般的,委屈了自己。嫁個長得好的,也是委屈自己,這嫁人還真是門技術活!

  “進來吧。”

  蘇慕雲才開了口,門口的簾子一撩,奶娘便抱了阿若走進來。

  “阿若,來,到娘親這裡來。”

  蘇慕雲看著穿了一身大紅刻絲十樣錦小襖的阿若,一張臉白白嫩嫩的,一雙眸子黑黑亮亮的像是綴在黑絲絨上的寶石一般,讓人看了不由自主的便生起歡喜之心。

  奶娘將孩子遞到蘇慕雲手裡,偷偷的抬了眼撩了眼一側坐著的軒轅澈,下一刻便臉色羞紅的退到一側,低眉垂眼,大氣也不敢出。

  “你下去吧,有事,我再使人來喚你。”

  蘇慕雲看了一側的奶娘吩咐道。

  奶娘屈膝應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

  “阿若,來,到父王這裡來。”軒轅澈探手伸向阿若。

  阿若睜了大大的眸子看向軒轅澈,咧了咧嘴,給了她父親一個很是燦爛的笑。

  不想,蘇慕雲卻是將阿若往一邊移了移,對伸了手過來的軒轅澈道:“王爺等會要會客,別將衣裳給弄亂了。”

  這是什麼理由!

  軒轅澈看著嘴裡唱著不成調的曲子哄著阿若的蘇慕雲,半響沒回過神來。

  “王爺,有人求見。”

  外面果真響想紅綃的聲音。

  軒轅澈懊惱的看著與阿若玩得很是開心的蘇慕雲,嘟喃道:“真是煩人,每天就有那麼多吃飽了沒事幹,喜歡往別人府上串門的人。”

  嘴裡雖抱怨著,可人卻還是起身朝外走去。

  “阿若送送爹爹好不好?”蘇慕雲抱了阿若起來,照舊送到廊簷下便停了腳。

  軒轅澈回頭擺了擺手,“進去吧,風大,別凍著阿若了。”

  蘇慕雲點頭,待得軒轅澈走遠了,才抱了阿若回去。

  讓人喊了奶娘來照顧阿若,她則在邊上安排府裡的中饋之事。

  這邊廂,軒轅澈進了書房,卻是愣了一愣。

  “王爺!”來人抱拳起身,側身讓到一邊。

  軒轅澈往前幾步,在書案後落坐,隨手指了一邊的椅子,輕聲道:“坐吧,你今日不來,我也打算讓人傳話給你。”

  “王爺找屬下,可是為了讓屬下撒離騰驥衛之事?”血殤看了軒轅澈,隱於銀質面具下的神色,不見任何異樣,就像是在問一句,“你今天吃飯了一樣”那麼簡單的話。

  軒轅澈點了點頭,這個師妹,素來聰慧,又心細。能問出這句話,他並不見得奇怪。

  “屬下不打算離開!”

  軒轅澈眉眼微擰,不解的看了血殤。

  血殤臉上綻開一抹淡淡的淺笑,看了軒轅澈道:“屬下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真的讓我離開了,屬下反而不知道該去幹什麼。”頓了頓,又道:“再說了,有屬下繼續擔任現在的這個職務,便是將來有任何異動,王爺也能掌了先機。”

  “我只怕……”軒轅澈沒有往下說,只是目光凝重的看了血殤。

  他雖不曾將話說透,血殤卻是明白他說的那“只怕”後面是什麼。

  一旦軒轅澈離開京都,軒轅逸必會下令令她全程追蹤,那她是照做呢,還是使了手段去哄騙軒轅逸?若是使了手段,一旦被揭發,便是滅頂之災!

  “王爺放心,屬下應付得過來。”血殤沉聲道。

  軒轅澈歎了口氣,雖說是同門師兄妹,雖說那個位置是他將她推上去的,但一切都是在徵詢過她們的意見後進行的。就如同眼下,他要她們退下一樣,也是先徵詢她們的意見!

  “你既然拿定主意,那我也不多說。”軒轅澈想了想道:“好在京都還有我們的人,若有一日,事情無法控制,你便盡量全身而退吧。”

  “是,屬下謝王爺。”

  軒轅澈擺了擺手,“你來可是有事。”

  血殤點頭。

  “今日宮宴,會有人對小郡主不利!”

第二十八章:宮宴

  這一次的中秋夜宴並不似往年那般。

  軒轅逸似是為了要攻破民間流言,不僅令京都城裡有封號的封王攜家眷入宮,便是朝中許多一品大員也被邀請之列。

  因著是中秋宴,自是要選個賞月位置極佳的處,當然也少不了歌舞助興!一番選擇,最後定在了御花園的薔薇苑。薔薇苑顧名思議,便是種滿了各色薔薇的院子,但因著這薔薇苑與御花園的御湖水脈相連,那寬寬闊闊的湖面上建了一處高約二丈的平台,平台週遭又種滿了各色品種金貴的蓮花。

  但有湖風輕拂,清淡的花香便夾在空氣裡,直沁人心肺。就著這浩瀚的夜空,一輪明月,當真讓人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

  蘇慕雲坐皇后娘娘的下首,與她正對而坐的是太子妃,續而便是其它王府的王妃,或是郡主,又或公主,及其它內命外婦等。

  “六弟妹,怎的沒將柔福郡主抱來讓本宮看看。”皇后側了身子,對坐在下首的蘇慕雲輕聲問道:“早就聽說柔福郡主長得很是精緻可愛,原以為今天能見上一見的。”

  蘇慕雲起身,對著皇后娘娘恭敬的福身一禮,之後才輕聲道:“因著小郡主這幾日有些滯食,王爺說怕夜裡風寒雪上加霜,是故便不曾了來,請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擺了擺手,笑了道:“即是如此,還是小心些好。”

  “是,臣妾謝娘娘恩典。”

  一側原本被葉司盈抱在手裡的皇長孫軒轅暉,看了蘇慕雲,張著小嘴,“咕咕,咕咕”的叫著。

  “暉哥兒,來,到皇祖母這來。”

  儘管軒轅暉還在“咕咕”的叫著,但下一刻,侍候她的嬤嬤便抱了他走到皇后娘娘身邊,皇后娘娘探手接了,將暉哥兒放在身側,探手指了堆滿各色滿目佳餚的盤碟,對軒轅暉道:“暉哥兒,要吃什麼?”

  軒轅暉揮動著兩隻胖胖呼呼的小手,朝著蘇慕雲那邊“咕咕”的叫個不停。

  “這是怎麼了?”皇后娘娘蹙了眉頭,看了看蘇慕雲,又看了看身側的軒轅暉,側身問葉司盈道:“暉哥兒這是要什麼?”

  葉司盈撩眼看了蘇慕雲那邊,掩了嘴笑道:“暉哥兒這是找柔福郡主呢!”

  皇后娘娘聽得一愣,續而卻是“撲哧”一聲,笑了道:“我們家的暉哥兒這都曉得要認親了啊!”轉而似真似假的看了蘇慕雲,輕聲道:“六弟妹,你們要去江南,不如便將柔福郡主送進宮來,本宮替你和六弟照看著,與暉哥兒也有個伴,等你們回來,再來接了,如何?”

  蘇慕雲臉上的笑一瞬間僵了僵,但也只是那麼一小會兒的事,她微抬了眉眼,迎了皇后娘娘道:“娘娘好心,臣妾感激不盡。只臣妾家王爺也是將柔福郡主看得比命還緊要的,若是臣妾不能親自照顧柔福,想必王爺定是不依的。”

  蘇慕雲的話才落下,週遭夫人們的神色便可謂是好看至極。

  有暗自私語的,亦有挑了唇角看冷戲的!

  反觀首案之上的皇后娘娘,神色到是沒多大變化。

  只,淡淡的應了是,“到是看不出來,六弟竟是這般疼寵柔福。”

  蘇慕雲笑了笑,不再接口。

  之前才出門前,軒轅澈忽的便告訴她,不帶阿若進宮!她當時便知曉怕是皇宮之中有異動。眼下,皇后娘娘便開口說讓她將阿若留下,卻不知這是開始的前奏還是……蘇慕雲斂下心神,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付。

  便在這時,對面的葉司盈遞了個眼色過來。

  蘇慕雲先是怔了一怔,續而抬頭迎了葉司盈,還了她一個眼神。

  兩之間開始眉目傳情,若不是南安王妃傾身與蘇慕雲說話,還不知道兩人要這般傳到什麼時候。

  “沂王妃”南安王妃輕聲在蘇慕雲耳邊道:“你跟太子妃這是做什麼呢?”

  蘇慕雲便有些討厭南安王妃的多事,她與葉司盈怎樣,是她們的事倆的事,她好端端的插上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許久沒見太子妃,一時有些親切罷了。”

  南安王妃點了點頭,持了酒盞替蘇慕雲滿上一杯,輕聲道:“你們感情這般好,到是叫我有些羨慕不己,來我敬沂王妃一杯。”

  話落,捧了手裡的酒盞,一口飲盡。

  蘇慕雲自是不好拒絕,只得端了酒盞,一飲而盡。

  不想,南安王妃一開頭,四下來裡的王妃和內命婦們便都跟了上前,一時間蘇慕雲應接不暇!便在她苦於拒絕無力時,眼角的餘光處撩到葉司盈頻頻看來的目光,目光中暗含擔憂與警告。

  “各位夫人見諒,我實在不擅飲酒,若是醉了到是失儀了。”蘇慕雲拿定主意後,便再不敢多喝一口,任眾人怎般勸都不同意。

  “沂王妃,適才幾位夫人的酒您可都是喝了,怎的妾身的酒卻這般難喝?還在沂王妃心裡,有個三六九等不成?”

  這話說得很是尖利!

  鬧哄哄的場面瞬間便靜了靜,眾人齊齊看向托了酒杯像桿竹子似的站在蘇慕雲身前的華夫人!一瞬間大家心裡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由都同情的看了沂王妃。

  蘇慕雲瞇了眸子看向眼飛刀子的華夫人,不由便想起前數月間京都城的一件盛事!

  兵部尚書華大人的小女兒,華紫曼。當日在沂王府鬧出那一幕後,雖說各家府上的夫人都將閉緊了嘴,但總有那管不住嘴巴,壞了事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同去的丫鬟,婆子多了嘴,將事情給傳了出去。

  尚書府迫於無奈,只得急急的替華紫曼找婆家,可華紫曼本就長相一般,又出了這種事,京都城裡誰還敢要,沒法子的情況下,華夫人便修書華紫芯,意思是,將華紫曼嫁與她一處!不想,華紫芯卻拒絕了,說是不想因為妹妹而影響了自己與婆家的關係。

  只氣得個華夫人在床上躺了三天下不了床!

  華紫曼更是要死要活的拿了把剪刀嚷嚷著絞了頭髮做姑子去。

  華尚書早就被坊間傳聞弄得不堪愁煩,這會子華夫人又病了,華紫曼不母親跟前侍疾,還吵著鬧著尋死覓活,一氣之下,當真就使了家人將個華紫曼送到京都效區的桃花庵。原是想讓她在庵裡住個十天半月的靜靜心。

  可是誰也沒想到,華紫曼她會做出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來!

  她跟一個遊方道士走了!

  至此,兵部尚書跟沂王府的仇便算是結下了!

  “華夫人若要這般想,妾身也無可厚非!”

  華夫人的臉上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站得近了,還可以發現她眼角下的肌肉不動的抽搐著。捧著酒盞的那隻手不受控制的顫抖!

  “兩位看起來都有些喝高了,既是華夫人有意,不如便以茶代酒吧!”

  南安王妃在一側坐起了和事佬。

  她的話聲才落,眾人便齊齊的附合道:“是啊,以茶代酒便是,情意到了,比什麼都重要。”

  沂王妃淡淡的撩了眼南安王妃,沒說不,也沒說行。

  華夫人卻是咬了唇,目光死死的瞪了蘇慕雲。

  “哎,華夫人。”南安王妃扯了扯華夫人的袖子,輕聲道:“你別忘了,皇后娘娘在上面看著呢!”

  華夫人身子一震,便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看向了首案之上的皇后娘娘,只皇后娘娘竟似完全不曾看到這一幕,正低了頭,逗弄著身邊的皇長孫。

  南安王妃眼見華夫人還不肯低頭服軟,心下由不得便暗歎,忖道: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你自己家女兒做出來的不要臉的事,賴別人不說,還挑個刺頭去賴!得,你不想好,我也不湊這熱鬧!

  南安王妃轉眼之間便與一側的吏部尚書夫人況夫人說說笑笑起來,聊著繫於廊簷之下的花燈,聊著二丈高台上翩翩起舞的宮中女伶,卻是眼光也不瞄下訕訕站在一側的華夫人。

  “這都怎麼了,一個個的杵在哪。”

  一道略顯威沉的女音,打破了這片詭異的靜寂。

  “回母后,夫人們都說今兒的花燈甚是別緻,都想向母后討了帶回府去。”一直靜觀場中動靜的太子妃,站了出來,圓下了這場面。

  太子妃一開口,夫人們當然便只有配合的份,齊齊道:“是啊,臣妾們想討,雙恐娘娘捨不得,還得多謝太子妃替妾身們開了口。”

  皇后娘娘撩了眼一側笑盈盈的葉司盈,將目光停在蘇慕雲臉上,蹙了眉頭道:“六弟妹怎的如此貪杯?”

  蘇慕雲淺淺一笑,起身行禮道:“夫人們盛情難卻,臣妾惟恐卻之不恭,不想便多飲了幾杯。”

  “哦!”皇后娘娘的目光落在華夫人身上,“華夫人這又是怎麼了?”

  華夫人既便能猜到幾分皇后娘娘的用意,此刻卻也不敢當皇后娘娘手裡的槍,必竟當槍的結果有兩種,一種是成事,還有一種就是折了!

  “妾身本欲敬沂王妃一杯,但沂王妃不勝酒力,臣妾正準備以茶代酒。”華夫人低垂了眉眼回皇后娘娘的話,僅管話落便感覺到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凜冽,她卻還是咬牙抗了。

  皇后娘娘眼睛裡的寒光只一閃,便消失不見。

  轉而便是一副笑盈盈的慈和的樣子,看了沂王妃道:“是不能多喝,你這才出月子幾天呢。”又回頭對眾人道:“這些花燈你們要有看得上的,便儘管取了。每年也就用這幾次,全便宜了庫房裡的那些老鼠。”

  皇后娘娘的話一落,眾人齊齊上前謝恩。

  “可巧,昨兒養在花房裡的那些曇花開了,便在朝東邊的角落放著,你們要喜歡便管去看看吧。”皇后娘娘對底下的夫人們囑咐,“今晚除了曇花,還有煙火,等會你們可別亂走,萬一被煙火炸著了可便不好了。”

  “是,娘娘且放心。”南安王妃笑道:“可沒有人比臣妾們更在意自個兒的身子了!”

  “正是如此,”一個老太妃笑了指著場中的夫人們,輕聲道:“個個都是媳婦熬成婆的年紀,若是這個時候出點子事,那這些年不是白熬了!”

  老太妃的才落,便響起一陣吃吃笑笑的聲音。

  有那風趣的小夫人,便壓了聲音道:“可不是,昨兒我家六妞還跟我說,娘親,您可要好生保重身體,不然別的女人就會住著你的房子,戴著著你的首飾,打著你的孩子,生下的小弟弟還會搶了我的爹爹。”

  這夫人的話一落,便響起一陣壓抑的“哄笑聲”,一瞬間,便將之間沉悶的氣氛給掃蕩一空。然笑過之後,在場的人心底或多或少又少了不幾分酸澀,誰說不是這個道理呢!古往今來有幾個癡心男子!

  想到這,眾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在了蘇慕雲身上。

  一時間是嫉是羨當真是難以言說!

  這邊酒過三席,便有宮人上前來傳話,說是煙火都準備好了,皇上使人來問一聲,這邊如何了?

  皇后娘娘看了眼已經放了筷子,正三五一夥不時說笑幾聲的夫人們,對宮人咐咐道:“告訴皇上,我們這邊也好,這就可以去看煙火了。”

  “是,娘娘。”

  宮人退了下去。

  這邊宮人退下,那邊皇后娘娘便領了眾人打算去看煙火。

  眼見夫人們竊竊私語,似是有不少人還惦記著曇花,皇后娘娘便笑了道:“你們若是有願意看曇花的,便去看曇花吧。這煙火雖說也難得卻是有定時的,反到是這曇花不是說開就開。”

  皇后娘娘一開口,便有不少人都站了出來。

  站出來的都是各府的小姐及那些年輕的宗室婦。

  皇后娘娘指了宮人打前頭領路,眼角一撩,見著蘇慕雲也在其中,步子一頓,輕聲道:“怎的六弟妹也對那些花起了興致?”

  蘇慕雲原本是想不動聲色的混入人群,不想偏生卻讓皇后娘娘給捉了個現形。當下,不得不停了步子,屈膝一福道:“是啊,臣妾府裡花匠也養了,卻是不曾見過花開。”

  “那去吧!”皇后娘娘擺了擺手,又慇勤的囑道:“可小心腳下,這黑燈瞎火別走岔了。”

  “臣妾謝娘娘關心。”

  目送著皇后娘娘離開,被皇后娘娘指名留下來侍候的宮人,上前輕聲道:“夫人,小姐,請隨奴婢來。”

  “沂王妃。”

  蘇慕雲耳邊響起一聲嬌脆的呼聲,蘇慕雲不抬頭看去,見是內閣大學士胡學士府上的小姐,便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胡小姐長相清秀,臉圓膚白,到是一臉的喜氣之色。

  蘇慕雲乍見之下,心底便生了幾分歡喜。

  “沂王妃,臣女陪著你吧。”胡小姐說著便走了上前。

  然,蘇慕雲又豈是真想去看那什麼的曇花,只不過是想找個借口避開皇后,找個地方透口氣,緩一緩身上的那股酒勁!

  “不用了,你跟她們去吧,這曇花可是說開便開,說謝便謝的。”蘇慕雲笑盈盈的對胡小姐道。

  那胡小姐想必是真的很想那優曇花,聞言神色間便有了一抹猶豫矛盾之色,蘇慕雲看在眼裡,繼續道:“我適才多喝了幾杯,這會子走不快,說不得等會兒尋了合適的地方便坐下來歇一歇,也未必。”

  “那臣女替王妃招了宮人上前來陪吧?”話落那胡小姐便要去找人。

  “不必了,胡小姐。”蘇慕雲連忙喊住了,她這會子可不想身邊有什麼宮人,誰知道會惹來什麼樣的禍事!“我就在那處薔薇花下歇歇,胡小姐回來了,逕可到這來尋我,如何?”

  那胡小姐原本也只是一時古道心腸,連著被蘇慕雲拒絕了幾次,心下已然不是味道!又想及母親常說的天家多秘辛,這沂王妃嘴裡說著要去賞花,眼下卻又推三阻四,誰知道之間有什麼貓膩!這會子便很是暗責自己的多事。

  聽了蘇慕雲的提議,想也不想,便連聲道好。

  蘇慕雲又豈會看不出胡小姐態度的轉變,但眼下她還有事要做是故,不敢再耽擱,在目送了胡小姐離開後,她便有意落下眾人幾步,續而不動聲色的朝西院牆下的那滿架薔薇花走去。

  薔薇花在夜色裡分不出哪裡是白哪時是粉,只聞到空中那淡到近似於無的冷香,蘇慕雲深吸了口氣,在靠近花架下的太湖石上坐了下來,身子微後仰了仰,微抬了臉,讓清涼的夜風吹去了縈繞許久的些許燥熱。

  這是個與從前許多個日子都相似的夜晚,黑絲絨一樣的夜空,白寶石一樣的星星,微微和暖的醺風,還有那開得一片荼靡的花事!可這又是與以往大不相同的一個夜。

  耳邊是隱隱響起的絲竹之聲,偶爾的會有嬌俏的銀玲似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告訴蘇慕雲,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夜晚!

  蘇慕雲閉了眼,眼前卻是前世的一幕幕,但,她忽然就覺得曾經清晰如同昨日才發生的事,似乎一瞬間便離得她很遙遠了!很多的片段她竟是想不起來。

  “沂王妃。”

  一聲輕呼在耳邊驀然響起,蘇慕雲霍色睜開眼,便看到薔薇花架下似仙子般款款上前的宮裝美人。

  一襲淡粉色宮裝,裙角繡著展翅欲飛的淡藍色蝴蝶,外披一層白色輕紗。微風輕拂,竟有一種隨風而去的感覺。烏黑如瀑的秀髮隨意的挽了個髻,髮髻間是一枝赤金銜紅寶石步搖,隨著她的一走一動,那紅紅的似火粒大小的寶石垂於額間,很是嫵媚動人!

  只一怔了一會兒,蘇慕雲便猜到了眼前這無一處不嫵媚,無一處不精緻的美人兒是誰!

  她迎著麗貴人微微的挑了唇角,綻開一抹恰到好處的輕笑,“臣妾見過麗妃娘娘。”

  “你識得我?”麗貴人的臉上劃過一抹訝異之色。

  蘇慕雲搖頭,“妾身不曾見過麗妃娘娘。”見麗貴人眉眼間生起一抹狐疑,蘇慕雲垂眸一笑,輕聲道:“我家王爺說,我若能獨處,來見之人,必是麗妃娘娘。”

  麗貴人眉宇間的狐疑便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刻意想要融洽的笑意,她走到蘇慕雲身前,緩緩站定,柔聲道:“昔日總聽人說沂王算無遺策,原只以為是世人言過其實,不想今日才知,是我見識不足。”

  ‘“娘娘過獎了!”蘇慕雲屈膝福了一福,輕聲道:“卻不見,娘娘來特意來見,是為何事。”

  麗貴人眉頭一挑,壓低了聲音道:“王妃今日可是不曾帶郡主入宮?”

  蘇慕雲點了點頭。

  麗貴人便撫了胸口,輕聲道:“王妃此舉雖說是替郡主免去一災,但是……”麗貴人眉宇間便有了一抹重重的憂色,她左右看了看,看見守在不遠處的如容後,飛快的壓低了聲音對蘇慕雲道:“王妃與王爺回府時,千萬要小心。”

  蘇慕雲霍然一驚,猛的抬頭看向麗貴人。

  不想,守在不遠處的如容忽的便喊了一聲,“娘娘,有人來了。”

  麗貴人不及多說,飛快的轉身,與如容沿著一條幽暗的小徑迅疾的離開。

  只留下話到嘴邊卻不曾問出口的蘇慕雲。

  麗貴人是來提醒她,宮裡的這兩位是想要對她和軒轅澈動手麼?!

  蘇慕雲想著手心便起了一層冷冷的汗,如果已經決定要對軒轅澈動手,那麼留在王府的阿若……蘇慕雲臉色一白,猛的便轉身,抬腳便走。

  “慕雲!”

  葉司盈看著月光下一張臉慘白如紙的蘇慕雲,心頭一駭,上前幾步一把攥了蘇慕雲的手,輕聲道:“出什麼事了?慕雲。”

  蘇慕雲懵懵然的心緒被葉司盈一喝,便似被閃電劈開的烏雲一樣,見到了些許的光明。

  她抬頭看了葉司盈,抖了唇道:“阿若,阿若……”

  “阿若怎麼了?”葉司盈回頭使了個眼色給雪盞,她將蘇慕雲往前帶了幾步,隱在那架薔薇花下,一迭聲的道:“出什麼事了?怎麼好端端的想起阿若。”

  蘇慕雲一把攥了葉司盈的手,“司盈,阿若怕是有危險,我要回府。”

  葉司盈眼見得蘇慕雲方寸大亂,心知,蘇慕雲不是那種輕易便慌了陣腳的人,眼下這樣的情況,十有八九是得到了什麼消息。可是會是誰遞來的消息?消息是真是假?

  “聽我說,慕雲,先別急。”葉司盈攥了蘇慕雲的手,輕聲道:“我們想辦法把消息遞給王爺,讓王爺來接你,回府。”

  “可是……”

  蘇慕雲想起麗貴人的話,腦子裡忽的便閃過了什麼,如果麗貴人專程來通知她,那麼軒轅澈那裡肯定也會收到消息。司盈說得沒錯,她突然離席肯定是不行的,必須等軒轅澈那邊先有動靜,她才能見機行事!

  蘇慕雲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慌亂。

  “走,我們去看煙火。”

第二十九章:刺殺

  “嗖嗖嗖——”突然,隨著聲響,天空中綻放出三朵巨大的“菊花”。

  蘇慕雲與葉司盈不由自主的便同時抬起頭仰望著天空。煙花連續不斷地升上天,將閃閃發亮的星以及圓盤似的月都遮去了,夜空一瞬間宛如奼紫嫣紅的百花園,五彩繽紛的煙花如同水晶石靚麗奪目,色彩斑斕的焰火好似彩綢絢麗多姿。讓人情不自禁地聯想到“火樹銀花不夜天”這句話。

  “慕雲。”

  耳邊響起葉司盈低沉的嗓音。

  蘇慕雲側首看向正目光靜靜的看著自己的葉司盈,淺淺一笑,輕聲道:“司盈,你可是有話跟我說?”

  葉司盈笑了笑,她沒有立刻回答蘇慕雲的話,反而是重新抬起頭,看著將漆黑的夜熏染的如同白晝的煙火,唇角綻起一抹淒淒的笑。

  “其實我不喜歡看煙花。”

  蘇慕雲愕了愕,稍傾,輕聲道:“為什麼?”

  “因為那會使我想到自己。”葉司盈收了目光,抬腳朝前徐徐走去,“我又何曾不似這煙花一般,所有人只看到了它綻放剎那的絢麗,誰會知道這一剎的美卻是它耗盡了一生所換來的。”

  話落,葉司盈陡然停步,回頭看著蘇慕雲,那雙杏核似的眸子裡寫滿了濃濃的淒涼與無奈彷徨。

  蘇慕雲驀然就感覺到胸口似是被什麼紮了扎,生起一種澀澀的滋味,她想要笑笑安慰安慰葉司盈,一時間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因,她深深理解葉司盈那無可言說的悲哀。

  沒錯,此刻的葉司盈是榮極一時的太子妃,將來也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後宮之主!世人看到的都是她人前人後的無比尊榮,可是人後她的戰戰兢兢,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委屈,她的傷痛,又有幾人能體味?

  “哥哥當初其實是有自己喜歡的人的。”

  蘇慕雲驀然一驚,強自鎮定的看向葉司盈,“是……是嗎?”

  “是的。”葉司盈點了點頭,並沒有看向蘇慕雲,而是探手摘了夜色下那叫不出名的一朵花,在手裡把玩著,一片片的剝去它的花瓣。“大婚的前一晚,哥哥出去了,很晚才回來,回來後,他就抱了庫裡存放的梨花白一個人喝了小半夜。”

  “我長這麼大,重來沒看過哥哥獨自喝酒,更沒看到過他醉倒的樣子。”

  葉司盈將手裡只剩幾枝綠綠葉子的花枝遞到蘇慕雲手裡,蘇慕雲雖是愕然,但卻還是借了過來。

  葉司盈又探手去摘另一枝花,嘴裡繼續道:“像我們這樣的人,什麼金貴的東西都能得到,可是有一樣,我們卻是一輩子都得不到的。”

  “是嗎!”蘇慕雲扯了扯已經有些僵硬的嘴角,給了葉司盈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是的。”葉司盈輕聲道:“我們注定與幸福無緣,我原以為……”頓了頓,眉宇間掠過一抹自嘲的笑,“我原以為我會是個意外,到最後才明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司盈。”蘇慕雲微瞳孔驀然一緊,看了葉司盈,“是不是,太子他……”

  “不是。”葉司盈搖頭,“他對我還是像從前一樣,是我自己貪心了,貪心不屬於我的東西。”

  蘇慕雲雖然不是很明白葉司盈與軒轅祈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大致卻能猜到,軒轅祈應該是做了讓葉司盈失望繼而到絕望的事。只是,那會是什麼?

  “司盈,”蘇慕雲雖是心焦著留在王府的阿若,又因著到眼下軒轅澈還沒使人來尋她,心裡早已是揣了個火盆,火燒火燎的,卻又因著這或許會是自己與葉司盈最後的一次相聚,有心想解她幾句,又因著思緒渾亂,而不知道說什麼好,情急之下,她只能問道:“司盈,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嗎?”

  葉司盈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蘇慕雲的話,她只是仰著頭,靜靜的看著夜空中一輪又一輪炸開的煙花,即使刺鼻的火硝味,也沒能使得她低下頭。

  蘇慕雲安靜的看著眼前堅強到倔強的葉司盈,心底生起長長的一聲歎息。

  便在這無聲的一歎中,葉司盈卻是開口了。

  “慕雲,你和王爺還會再回來嗎?”

  蘇慕雲微怔,續而搖頭道:“我想,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葉司盈便挑了唇角淡淡的笑了笑,“是啊,你都不會再回來了。那麼,慕雲你又能為我做什麼呢?”

  “司盈……”

  蘇慕雲猶疑的看著葉司盈,她不知道葉司盈這話裡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兩人一路走來,雖不曾風雨相扶,但卻也是彼此照看。而且……蘇慕雲抿了抿唇,看向葉司盈的目光之間便有了些許的悵惘。

  不想下一刻,葉司盈卻是咕咕一笑,輕聲說道。

  “慕雲,我能得到的已經不多,我能失去的卻也不少,我想要留住一些我應該得到的,你幫我,好嗎?”

  她就那樣站在那,輕挽了唇角淺笑吟吟的看著蘇慕雲。

  雖然,她沒有告訴蘇慕雲,她想要留住的是什麼,但她相信,蘇慕雲她明白。

  “好!”蘇慕雲點頭道:“我會幫你守住你想要的。”

  “謝謝,慕雲。”

  蘇慕雲搖了搖頭,“不要謝我,我們是朋友。”

  “是的,我們是朋友。”葉司盈眉眼間劃過一抹璀璨的光芒,迎著蘇慕雲道:“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蘇慕雲笑了笑,微微頜首。

  “太子妃,有人來了。”

  守在不遠處的雪盞,輕聲的對葉司盈回道。

  “走吧,許是六王叔那邊使了人過來。”

  葉司盈牽了蘇慕雲的手迎著來人走過去。

  “奴婢見過太子妃,沂王妃。”

  “免了,你是哪裡當班的,怎的在這?”葉司盈蹙了眉頭看著一禮完畢,低眉垂眼站在一側的宮人問道。

  “回太子妃,奴婢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來尋沂王妃的。”

  漆黑的瞳孔攸的一縮,皇后娘娘派來尋她的?!

  “可是皇后娘娘有什麼咐吩?”蘇慕雲上前看了那宮人。

  “回沂王妃的話,皇后娘娘說是煙火已經快要結束了,請沂王妃前面去說話。”

  蘇慕雲打量了眼前的小宮女一眼,稍傾輕聲道:“前面領路吧。”

  “是,王妃。”

  “雪盞,你去請了那些賞花的夫人小姐。”

  “是,太子妃。”

  雪盞自去請人,葉司盈與蘇慕雲相攜朝前院走去。

  她這邊廂才到。

  梅姑便遠遠的迎了過來,“太子妃,王妃,快些去吧,娘娘將最好的位置給留了,卻不見您二人。”

  “有勞梅姑走一趟。”

  蘇慕雲與葉司盈同時朝梅姑微微頜首行了行禮。

  梅姑側身讓了一讓,待得二人走到前處了,她才緩緩跟上。

  煙火已近尾聲,夫人們此刻看著笑盈盈走過來的蘇慕雲與葉司盈,便圍了上前,說著適才的熱鬧。

  皇后娘娘使了個眼色給梅姑,梅姑點了點頭,悄然的退了下去。

  約過得半盞茶的功夫,又走了回來,在皇后娘娘耳邊輕聲的言語了幾句。

  皇后娘娘目光便詫異的落在蘇慕雲的身上,不多時,又看向葉司盈,來回打量幾眼後,才斂了目光,與一側的老太妃,輕聲說起話來。

  蘇慕雲在皇后娘娘斂下目光後,便飛快的燎了眼葉司盈,待看到葉司盈回來的讓她稍安勿燥的眼神後,才穩了穩心神,與旁的夫人說笑起來。

  又這般過了一刻鐘,便在蘇慕雲心急如焚的時候,一個身才修長的宮女急急忙忙的朝這邊走來,到得跟前,屈膝一福對上首的皇后娘娘說道。

  “娘娘,沂王爺使了人來接沂王妃,說是府裡有人報,柔福郡主哭了尋王妃。”

  “即是如此,那六弟妹你便先回去吧!”皇后娘娘看了蘇慕雲道:“記得,挑個好日子將柔福抱進宮來讓本宮瞧瞧。”

  “是,娘娘。”

  蘇慕雲這會子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她不知道到底是怎樣一回事,不知道她的阿若是不是真的在找她,還是府裡已經發生了什麼……蘇慕雲的腳一軟,便在她差點便要跌倒時,一個有力的臂膀的挽住了她。

  “六王嬸,等等我。”葉司盈挽了蘇慕雲的手,將頭往她身上靠了靠,用只有她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沒有事,你別擔心。”

  蘇慕雲一怔,但下一刻,葉司盈已經笑盈盈的回頭對皇后娘娘道:“母后,兒臣送送六王嬸好不好?”

  皇后娘娘與葉司盈交換了一個眼神,稍傾笑了道:“那你就送送吧。”

  “是,母后。”

  葉司盈緊緊的攥住了蘇慕雲的手,擔付了蘇慕雲一半重量的她,愣是步子也不歪一下的將蘇慕雲送出了一干人等的視線之外。

  在出了薔薇苑後,遠遠的便看到丰神俊秀的軒轅澈站在原處朝這邊張望。

  “慕雲,”葉司盈陡的步子一頓,手用力的攥住了蘇慕雲的胳膊。迫使蘇慕雲不得也跟著她停了下來,懵然的看著她,“司盈,你怎麼了?”

  “慕雲,”葉司盈一瞬間淚濕盈睫,她顫了唇看了蘇慕雲,“這一別,相見是何期我不知道,記住,保重自己啊!”

  “司盈,你……”蘇慕雲猶疑的看了葉司盈。

  葉司盈卻是飛快的壓低了聲音道:“告訴王爺小心,出宮的路上有埋伏,可是我不知道埋在哪,小心,一定要小心啊!”

  蘇慕雲神色一僵,卻在下一刻,葉司盈鬆了手,將她大力一把推向軒轅澈那邊,“就這麼說定了啊,明日我來你府裡。”

  聽到動靜的軒轅澈朝這邊看過來,見到踉蹌著的蘇慕雲,連忙幾步上前,一把扶了她,“怎麼了,這是?”

  蘇慕雲搖頭,她回頭看向站在幾步開外的葉司盈,葉司盈安靜的站在那,臉上是淡淡的柔柔的笑,似月光那般輕和。

  “我們走吧。”軒轅澈擁了蘇慕雲,轉身便走。

  “王爺,”蘇慕雲想起麗貴人的示警,又想起適才葉司盈那匆匆忙忙的話,攥緊了軒轅澈的手,顫了聲道:“麗貴人和司盈說這出宮的路上有埋伏!”

  “我知道。”

  耳邊響起軒轅澈清越的嗓音。

  蘇慕雲一怔,抬頭看向軒轅澈,“你知道?”

  軒轅澈點了點頭,一邊將蘇慕雲往懷裡又帶緊了幾分,一邊輕聲道:“我早猜到了,若是我們帶了阿若進宮,怕是那位要動手的目標便是阿若,以此試圖逼我先動手。眼下,我既然沒帶阿若進宮,那他又怎麼會放心讓我離開!”

  頓了頓,低頭看了蘇慕雲道:“慕雲,你怕嗎?”

  蘇慕雲搖了搖頭,“我不怕,我只是不捨得阿若。”

  軒轅澈笑了笑,探手將她被風吹到額前的頭髮撩到耳後,看著月光下蘇慕雲光潔的額頭,不由自主的傾身印下一吻,柔聲道:“放心,我們一定能活著離開的。”

  蘇慕雲點了點頭。

  兩人默然無聲的由著內侍引著往前走。

  “王爺,阿若,她不會有事吧?”

  軒轅澈握了握蘇慕雲越來越冷的手,輕聲道:“阿若沒事,我留下的那幾人雖說不能抵千軍萬馬,但卻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蘇慕雲點了點頭,這才安然的長吁了口氣,往軒轅澈身邊又靠近了幾分。

  白日裡氣勢軒昂的宮道,夜色下的皇宮只能依著燈火看出個大致輪廓,這個龐然大物,就好像是張著大嘴的怪獸,要把人吞下去似的。行走於其間的人,除了感受到一身的森森寒嚴,再無其它。

  內侍在前打著燈籠,軒轅澈牽了蘇慕雲的手緩緩行走在這中間,這一幕在過去的很多年,也不曾讓蘇慕雲忘記,就好似銘刻在她的記憶裡一般!

  這一刻,她與他生死相隨!

  “王爺,前面就是奉天門了,那裡有轎子候著王爺王妃,小的們便不送了。”

  軒轅澈腳下的步子頓了頓,轉而與內侍道:“去吧。”

  “是,王爺。”

  內侍們頭也不抬,如同來時一樣,低垂了頭緩步離去。

  寂靜的夜裡,他們手裡那紅紙燈籠漸漸成為縈縈一個紅點,似鬼火般在這森寒的夜裡搖曳。

  “慕雲,別怕,我一定會帶著你離開的。”軒轅澈將蘇慕雲擁到懷裡,低下頭,在蘇慕雲的耳邊印上輕輕的一個吻,柔聲道:“你會看著我們的阿若長大,你還要給她生很多的弟弟,還要看著阿若嫁人,我們的兒子娶媳婦……”

  蘇慕雲探手撫上軒轅澈略帶涼意的臉,輕聲道:“我知道,我們一定能走出去的。”

  軒轅澈看著月光下蘇慕雲那比寒星還要閃亮的眸子,挑了唇角綻開一抹似優曇般風華絕世的笑。

  下一刻,她擁了蘇慕雲便朝那道似虎口般的奉天門走去。

  奉天門是皇五門裡的第二道門,出這奉天門便是太和門。

  軒轅逸若要動手,既不能驚了宮內那些朝庭大員們,又不能引得宮外的人生疑,自然奉天門便是最好的場地。

  重簷廡殿,以琉璃裝飾的影壁呈八字形分列左右。兩邊的高牆皆為磚築,紅牆上有琉璃簷頂,與雪白的牆形成鮮明的對比,在這漆黑的夜裡越發陰陰森森!

  軒轅澈探手握住蘇慕雲的手,兩人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青磚鋪成的甬道,踩在腳下不曾發出絲毫的聲響,二人身上佩戴的玉飾卻是因著身子的移動,不時的發出輕脆的撞擊之聲。

  三丈之外,隱隱停著一頂青緯宮轎,軒轅澈目光似鷹隼般緊緊的凝視著那挺小轎,以及小轎邊四個身形略顯嬌小的內侍。

  這短短三丈之路,卻比往常任何一段路都用的時間多。

  便是不識武的蘇慕雲,這會子也感覺到了森寒的殺氣。

  週遭一片寂靜便似那隱隱的絲竹之聲也消人物畫了,便是風似乎也停住了不敢再吹,甬道兩側那些宮殿生長出來的樹木,從前時刻會在耳邊響起的簌簌的風吹樹葉的聲音沒有了!連空氣都彷彿凝固……

  “王妃,請。”

  這個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了小轎旁,四個抬轎的內侍,低眉垂眼的站到一側,等候著蘇慕雲上轎。

  便在蘇慕雲抬腳的剎那,軒轅澈握住蘇慕雲的那隻手忽的一動,下一刻,蘇慕雲便發現她的身子被軒轅澈一個凌空拋起,眼見得便要跌在地上,耳邊響起軒轅澈冷如寒冰的聲音,“護住王妃。”

  下一刻,便看到奉天門甬道兩側的高牆上,“霍霍霍”的躍出數抹精幹的身影,為首之人正是軒轅澈的貼身護衛長,魚腸。

  “王妃!”魚腸半空中一個轉身,探手便將蘇慕雲接住,下一刻,蘇慕雲便感覺到她穩穩當當的站在地上,身側飛快的圍上三抹身影,將她護在中間。

  “王爺!”

  她驚悸的看著那本不起眼的小內侍,此刻正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接近著軒轅澈,空中冷風凜冽,呼嘯的勁風似乎找到歸宿一般瘋狂地朝著軒轅澈身上擊去,餘下的三個內侍也在同時發動了攻擊。

  蘇慕雲只覺得心像是提到了嗓子口,她在發出那一聲驚呼後,再也不敢發出第二聲。生怕因為自己而使軒轅澈分了心!她緊緊的咬了唇,便是在感覺到嘴裡佈滿鹹腥的鐵銹味時,她也不曾鬆開。

  沒有人看到軒轅澈是如何出手的,下一刻,只看到四個小內侍像是斷線的風箏般,朝四方散去。

  便在蘇慕雲輕吁一口氣時,耳邊卻驀的響起“軋軋”之聲,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只是順著那聲音看過去。

  下一刻,她便被眼前的情景便怔在了原地。

  高牆之側,樹冠之上,只要是能佔據的高點,如鬼魅般各冒出了一個黑衣蒙面的男子,他們腰上背著重重的箭袋,手上拿著只有軍中才有的弓駑,那粗壯似小兒臂膀的弓弩,森汪汪的寒光直指甬道之內的她們。

  蘇慕雲直看得頭皮發麻,這弩她雖是不曾看到過,但卻是聽過的,這樣的弩可百步之內射個透明窟窿。

  “王妃,您別怕。”魚腸小聲的對蘇慕雲道:“屬下拚死也會護著你。”

  不待蘇慕雲開口,耳邊驀的響起一聲震天的嘶喊聲,“有刺客,抓刺客啊!”

  下一刻,天空中響起刺耳的裂帛之聲,那些人手裡滿張的弓弩,突的便射了出來。弓箭“轟轟轟”劃破空氣的聲音響起。

  護著蘇慕雲的除卻魚腸,另外三人,俱是同時拔地而起,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柄寒光閃閃的大刀,“啪啪啪”數聲,便將那些射來的箭一劈為二。

  便在蘇慕雲鬆一口氣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轎簾之內驀的便竄起一個如游蛇的身影,那身影手裡握著一柄閃著藍汪汪光的劍,直直的朝正與人纏鬥著的軒轅澈疾飛而去。

  有毒!只一瞬間,蘇慕雲便再也顧不得,失聲喊道:“王爺小心啊,劍上有毒。”

  軒轅澈驀的回頭給了蘇慕雲,唇角微翹,給了蘇慕雲一個安心的笑。

  蘇慕雲只急得跺腳,卻在看到軒轅澈後面的動作時,連腳都忘了跺。

  誰也沒想到,英明神武的沂王爺,沒有迎著寒光閃閃的劍尖而上,卻是身形一個暴退,與此同時,手裡揚起一蓬粉紅色的迷霧,霧氣才堪堪散開,那迎面而來的劍尖便突的一抖,續而便看到持劍的人似死魚般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跟我用毒!”軒轅澈鄙夷的看著地上抽搐著七竊流血的人,嘲諷的道:“王爺我是你毒奶奶教出來的!”

  話落,再不理地上的死人,身形一縱便與那佔據高處的弓弩手來了個面對面。

  弓弩手慌張之下,連忙拔刀,軒轅澈卻已經一個掌風將他震落樹下,一個擰身,撈住了那人手裡的弓,又摘了他腰間的箭袋。

  弓弩入手,軒轅澈箭無虛發,只須臾間,便解決了那些埋伏圍攻之人。

  “王爺!”

  魚腸看著面色如霜的軒轅澈,輕聲道:“還會不會有後招!”

  軒轅澈冷冷一笑,“不是說有刺客嗎?”

  魚腸一愣,不解的看了軒轅澈。

  “留下神風營,你速速回府,告訴三位先生來皇宮湊個熱鬧。”

  “是,王爺。”

第三十章:帝后反目

  大慶朝這一夜可以說是史上最亂的一夜。

  先是沂王離宮偶遇刺客,後是那刺客不知怎的竟是一路順利的摸到了永和殿,差點便將皇后娘娘斬殺於劍下,好在緊急時刻,皇后娘娘扯過了身邊的一個小宮女,擋在了身前。

  待得大內侍衛和御林軍趕到將永和殿圍得水洩不通時,那幾個刺客卻又似插了翅膀的鳥兒的樣,憑空的消失了。

  只,皇后娘娘那一瞬間以宮女為盾的情況,卻是一夜間傳遍了京都城裡。

  承乾殿,軒轅逸神色難看的看著站在御案之下的軒轅澈,幾次張了嘴,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他還能說什麼?布下這樣的局都殺不了軒轅澈,輸得實在是丟人。

  “怎麼沒看到沂王妃?”

  軒轅澈連忙抱拳,道:“回皇上的話,王妃聽說皇后娘娘那邊受驚,趕過去探望了。”

  軒轅逸嘴裡便是吃了幾斤黃蓮一般,苦得他連說呼出來的氣都是苦的。

  “沂王妃有心了,只她卻才受了驚,可要請了太醫去看看?”

  軒轅澈眉眼輕抬,笑意幾可見的掠過眼底,卻瞬間消失不見。

  “回皇上的話,不必了,王妃並無大礙,臣弟已交待王妃,去去就來,府裡阿若怕是要尋她了。”

  軒轅逸挑了挑眉頭,雖是滿腹郁氣,卻也無可奈何。

  少傾,便有宮人在殿外回稟。

  “啟稟皇上,沂王妃在外求見。”

  軒轅逸挑了眼軒轅澈,擺了手道:“你去吧,過得幾日,朕再召你入宮。”

  過得幾日怕是你我相見再無期!

  軒轅澈看著御案之後,自凳了皇位便老去不少的軒轅逸,眼角間是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後悔嗎?在蘇慕雲幾番三次被為難,自己三番幾次被陷害時,他便後悔了,只是這世間最無用的便是後悔二字,好在,他從來就沒將自己的安危寄於他人!

  “臣弟告退。”

  軒轅澈一揖到底,待得站直後,驀然轉身大步朝外走去,期間不曾回一次頭。

  直至那抹身影消失成一個小點,一直緊緊注視著的軒轅逸,才霍然起身,抬手便將御案之上的東西“嘩啦”一聲,盡數掃到地上,嘴裡怒聲道:“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皇上息怒,臣等該死。”

  “嘩啦”一片,殿中一瞬間跪滿了烏鴉鴉的一片。

  軒轅逸“撲通”一聲跌坐在身下的龍椅裡,嘴裡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陰鷙的眉眼裡是排山倒海般的怒火與恨意。

  “皇上,麗妃娘娘求見。”

  王安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軒轅逸一直緊蹙的眉頭,在聽到王安的話後,微微的展了展,便在他正欲開口宣見的時候,一側的軒轅祈恭身上前,輕聲道:“父皇,母后那邊父皇不去看看?”

  永和殿出了這般大的事,若是軒轅逸這會子不去察看一番,那皇后娘娘在宮中還有何威信可言?明知,這個時候出頭便要被軒轅逸所忌,可軒轅祈卻不得不出頭。

  他出自東宮,與皇后娘娘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軒轅逸沉默的撩了眼玉身長立的軒轅祈,只是一瞬間的猶豫,軒轅逸便從御案後站起,低聲道:“你說得有道理,朕這就去看你母后,你可要一道?”

  “兒臣自當隨侍父皇左右。”軒轅祈硬了頭皮道。

  軒轅逸眉梢挑了抹淡淡的笑,對外道:“擺駕永和殿。”

  很快王安的聲音便響起,“皇上有指,擺駕永和殿。”

  承乾殿外陪麗貴人候駕的如容不由的訝異了神色,低聲對身前低眉垂眸的麗貴人道:“娘娘,皇上他……”

  麗貴人雖背對著如容,但在聽到耳邊環珮相擊之聲時,卻是飛快的道:“不許多嘴。”

  如容身子一顫,在眼角的餘光處撩到那抹刺眼的明黃時,飛快的低下了頭。

  軒轅逸看了眼立在殿門外的麗貴人,步子頓了頓,稍傾還是提腳走了上前,麗貴人飛快的膝膝福了一禮,“臣妾見過皇上。”

  “免了。”軒轅逸待麗貴人直了身,才輕聲道:“朕要去看看皇后,愛妃你先回宮吧。”

  “是,皇上。”

  麗貴人再次屈膝一福。

  軒轅逸這才轉身邁著大步朝永和殿走去。

  直到人都看不見了,麗貴人才抬起頭來,目光淡淡的撩向適才軒轅逸走來的御書房,她不由自主的探手摸向自己的小腹處,眉眼間有抹幾不可尋的笑意。如果……

  “娘娘,皇上他會不會歇在永和殿啊?”如容擔心的看了麗貴人道。

  麗貴人笑了笑,淡淡的道:“皇后娘娘遭此凶險,皇上本就該在娘娘身側關心呵護。”頓了頓又眉頭一擰,肅沉了臉道:“如容,你今天不許去永和殿打聽,聽到沒?”

  “是,娘娘。”如容連忙點頭應下。

  這邊廂麗貴人才轉身踩著悠閒的步子往自己的麗正殿走去。

  永和殿。

  梅姑聽了宮人前來稟報說皇上往這邊來的消息,連忙對躺在榻上閉目沉思的皇后娘娘道:“娘娘,皇上來了。”

  可榻上的皇后娘娘竟似睡著了一般,沒有給出回應。

  梅姑聽著屋外那些越來越近的雜亂的步子聲,顧不得其它,俯身在皇后娘娘身側,急聲道:“娘娘,皇上來了。”

  皇后娘娘這才睜開了眼。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眼花,梅姑好似在皇后娘娘睜眼的剎那,看到她鳳眸中淚光一閃。然,不待她細看,便什麼都消失了。

  “娘娘,奴婢侍候你更衣吧。”梅姑探手上前攙扶皇后娘娘。

  不想,皇后娘娘卻是擺了擺手,自己翻身從榻上坐了起來,踩著沉重的步子走到了梳妝台前,梅姑連忙上前幫忙。

  便在梅姑正打算給皇后娘娘上脂粉時,門口響起王安似鴨子一樣的嗓音,“皇上駕到。”

  皇后娘娘率先起身,朝皇上走去,“臣妾恭迎皇上聖駕。”

  “奴婢(奴才)參見皇上。”

  大殿內又稀哩嘩啦的跪了一地。

  “都平身吧。”軒轅逸轉身朝沿窗大炕走了過去。

  “兒臣參見母后。”跟隨在軒轅逸身側的軒轅祈上前向皇后娘娘行禮。

  皇后娘娘輕聲的說了句,“免禮,”後,看了軒轅祈道:“太子妃才剛剛離開,你們路上沒遇上?”

  軒轅祈搖了搖頭,輕聲道:“她可能是去看暉兒了。”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不敢與軒轅祈多說,轉身低眉垂眼的朝坐在大炕上的軒轅逸走去。

  “可曾請了太醫問脈?”軒轅逸眼見皇后娘娘一臉慘白,神色間是掩飾不住的憔悴與灰敗,心底暗歎了口氣,指了身側道:“坐下說話吧。”

  “是,皇上。”

  在軒轅逸身側坐下後,皇后娘娘朝身後侍候的宮人擺了擺手。

  宮人們便齊齊的低眉垂眼退了下去。

  軒轅祈猶疑的看了眼軒轅逸,下一刻,他便站直了身子,打算退出去。

  “祈兒,你留下。”

  “是,父皇。”

  皇后娘娘挑了眼軒轅祈,暗暗的歎了口氣,她本不願軒轅祈太多的摻和進來,然,事情走到這一步,卻是已然不由她。

  “你放心,俞青狁和血殤已經去追拿刺客。”

  皇后娘娘嘲諷的翹了翹唇角,稍傾,看了軒轅逸道:“皇上,您和臣妾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也知道所謂的刺客是誰,您覺得還有追查的必要嗎?又查得到嗎?”

  軒轅逸看著眉眼間滿是嘲諷的皇后娘娘,眉頭一擰,冷聲道:“皇后這是什麼意思?”

  眼見得皇后娘娘臉上和神色難看之極,因為氣恨,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動著。軒轅祈暗呼一聲糟糕,不待皇后娘娘開口,便連忙道:“母后,有俞青狁與血殤同時出手,刺客一定逃不掉的,您……”

  “祈兒你退下。”軒轅逸忽的對軒轅祈道:“你退下,朕有話要與你母后說。”

  軒轅祈尚有猶豫,但在看到軒轅逸那冷如寒冰的神色時,只得應道:“是。”然後,又使了個眼色給皇后娘娘,只,卻不知道皇后娘娘明不明白他那眼神之中的意思。

  “這裡沒有外人,皇后且把你想說的話說出來,朕在這聽著。”軒轅逸抬眼看了皇后娘娘,一字一句道。

  皇后娘娘眉眼微垂,唇角卻是翹起一個弧度,因著歲月的雕刻,她曾經嫵媚的唇角已經有著深深的法令紋,此刻這微微一翹,說不出的諷刺與醒目。只看得軒轅逸胸口似是揣了個火盆一樣。

  “皇上您想聽什麼呢?”皇后娘娘抬頭,雖是笑容滿面,但眼裡卻是涼的,她就那樣咄咄的逼視著軒轅逸,“皇上您縣且說,您想聽什麼,臣妾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軒轅逸看著眼角陰陽怪氣的皇后娘娘,想要喝斥一聲,卻是才張了嘴,一口惡氣梗在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好不容易將那鈍刀割肉的感覺給平緩了,他顫了手指著皇后娘娘,咬牙道:“你莫不是以為那些刺客,是朕派出來的不成?”

  “難道不是嗎?”皇后娘娘霍然失控,瞪圓了眸子看向軒轅逸道:“皇上您敢說那些人不是您派的嗎?”

  “朕當然敢!”軒轅逸怒聲道:“你簡直是莫名奇妙,不可理喻。”

  “臣妾莫名其妙,臣妾不可理喻?!”皇后娘娘陡然“呵呵”笑了起來,笑得涕淚橫流,笑聲方歇,她看了軒轅逸,一字一句道:“您和臣妾都知道,根本就沒什麼刺客,一切都不過劫殺沂王的借口。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那三個人入永和殿如入無人之境,為什麼他們能下那樣的死手?如果不是臣妾當機立斷,現在死的便是臣妾。”

  “或許皇上早就想讓臣妾死了,是不是?”皇后娘娘譏誚的看了軒轅逸,“狡兔死,走狗烹,臣妾也不過皇上手裡的一條狗而己,您想要讓臣妾咬人的時候,臣妾就要瘋狂的咬,您想要臣妾死給您心愛的人讓位的時候,是不是也想讓臣妾二話不說的,便讓出?不,臣妾這就讓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皇后娘娘此刻便似是急紅了眼的鬥雞一般,凶狠而固執的瞪著軒轅逸,大有他敢那樣做,她便敢跟他拼了的意思。

  軒轅逸只覺得腳底一股冷氣不要命的往上竄,竄到他的胸口連心也跟著冷了。

  “你為什麼會這般想?”

  皇后娘娘冷冷一笑,“臣妾老了,皇上卻還年輕。”

  其實皇后娘娘想說的是,她老了,可這宮裡年輕的卻是越來越多吧!

  軒轅逸不解的看著眼前這個陪他過走大輩子風風雨雨的女人,他不明白,她已經告訴過她,他不會動她,該她的,他都會給她,為什麼她還要這樣想,這樣逼他?!難道她不知道,他這一生最恨的便是相逼相迫!

  “既是如此,那你便好生護著吧。”軒轅歎了口氣,起身便朝外走,邊走邊道:“好好的護著,千萬別……”

  後面是什麼,皇后娘娘沒有聽到。她也不想聽到,只在軒轅逸走出永和殿時,皇后娘娘一直站著的身子才軟了下去,無力的依在炕沿上。

  臉頰上是怎麼流也流不完的淚水!

  “娘娘,”梅姑驚慌的上前,想要扶起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卻是死死的攥緊了她的手,聲音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一樣,“去,看下蔻兒家還有什麼人,如果,拿五百兩銀子給她的家人。”

  蔻兒便是日前,被皇后娘娘拉到身前擋刀的宮女。

  梅姑擦了把臉上的眼淚,哽聲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先扶娘娘您起來。”

  “太子可還在外面?”

  “在的。”

  “讓他進來吧。”

  “是。”

  梅姑退了出去,不多時軒轅祈便走了進來。

  他大步走到臉色灰敗的皇后娘娘前,一把攥住了皇后娘娘的手,“母后,您這是怎麼了?”

  皇后娘娘歎了口氣,輕聲道:“沒什麼,母后只是累了。”

  “兒臣替您傳太醫。”

  皇后娘娘一把拉住了急急要離去的軒轅祈,搖頭道:“沒事,不用請太醫,母后只要歇一會兒就好了,母后叫你來是有話跟你說。”

  話落,看了眼身側的梅姑。

  梅姑福了福,便轉身朝門口走去。

  皇后娘娘示意軒轅祈在她身側坐定,平緩了下激動的情緒,稍傾才逐字逐句,條理分明的道:“祈兒,母后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了。”

  軒轅祈點頭。

  “母后想過了,你六王叔現在動不得。”

  “兒臣知道。”

  皇后娘娘便抬眼看了軒轅祈,“你知道,可是你怎麼……”

  “兒臣只是說出父皇想要聽的話。”軒轅祈輕聲道:“可是私下裡,兒臣從沒想過要對六王叔不利。”

  皇后娘娘點了點頭,默了一默,才繼續道:“從前是母后糊塗了,母后總以為你父皇只是一時貪歡,並不像……好在,現在還來得及。”頓了頓皇后娘娘靠近軒轅祈耳邊,輕聲道:“你記著,不任如何,一定要想辦法保證你六王叔平安離開京都,只有你六王叔沒事,我們才能沒事。”

  見軒轅祈目光平靜的點頭應允,皇后娘娘心裡便生起一股濃濃的酸澀,如果她能早些明白這些道理,早些善待蘇慕雲,她現在還會覺得這樣無助嗎?

  “你二弟他怎麼樣了?”皇后娘娘看了軒轅祈,“母后聽說你二弟在找一種叫什麼黑玉斷續膏的,找到了嗎?那是什麼東西,是不是對你二弟的傷有好處?!”

  軒轅祈眉頭幾不可見的跳了跳,續而卻是不動聲色的看了皇后娘娘道:“聽人說那好像是一種藥膏,應該是能治二弟的傷。只卻是難尋,也不知道二弟他找著了沒。”

  皇后娘娘歎了口氣,目光哀憐的看了軒轅祈,輕聲道:“打虎親兄弟,上場父子兵。母后一直以為你二弟會是你將來的左膀右臂,卻不曾想……”言語間便多了幾分哽咽之音,“母后從前以為你二弟是要跟你爭,可是你二弟那樣的人,他哪有那個心眼,母伯悔不該聽信讒言啊!”

  軒轅祈拿了一側的帕子遞到皇后娘娘手裡,輕聲道:“母后別難過了,二弟治好了腳,不是一樣能幫我!”

  “是啊,母后怎麼把這給忘了。”皇后娘娘破啼為笑,看了軒轅祈道:“祈兒,母后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住你的儲君之位,也要護得你二弟的一生安康。”

  軒轅祈綻開一抹感激的笑,將臉緩緩的埋在皇后娘娘的手裡。

  ……

  沂王府。

  蘇慕雲自紅綃手裡抱過阿若,親了又親,眼見得襁褓中的阿若蹙了眉頭,很是不耐,她才罷休。

  “王妃,王爺呢?”紅綃探頭朝外張望了一番,沒見到軒轅澈的身影,不由奇怪的道:“王爺沒跟王妃一起回來?”

  蘇慕雲將阿若交到奶娘手裡,叮囑了幾句,這才對紅綃道:“王爺去了書房議事。”

  紅綃想了想,抬腳便朝外走,“奴婢去偷偷的聽上一些,回頭說與王妃知曉。”

  蘇慕雲點頭,催促道:“去吧。”

  待得紅綃走了,蘇慕雲對一側侍候著的雙福道:“王府裡今天沒什麼異常吧?”

  “沒有。”雙福想了想,又道:“就是中間的時候,凝翠閣那邊出去了三個人,眨眼間便沒了身影,奴婢想追上去的,可是記著王爺的吩咐不敢離開。”

  蘇慕雲點了點頭。

  雙福這才問出心中的疑或,“聽說今兒皇宮有刺客?”

  蘇慕雲笑了道:“嗯,那刺客還殺到了皇后娘娘的永和殿,差點便將皇后娘娘給刺了個血窟窿。”想著看到的那滿身是血的宮女,蘇慕雲歎了口氣,低聲道:“我們的皇后娘娘可真是個狠的。”

  雙福不解的道:“怎麼了?”

  蘇慕雲原不想跟她解釋,禍從口出的道理她還是知道的。可又想著,她們馬上就要離開這京都城了,也或許是為了舒解她在皇宮中的那場驚險引起的緊張,她在喝了口櫻桃奉上的老君眉後,輕聲說道。

  “那刺客殺進了永和殿,眼見得便要一劍了結皇后娘娘,千鈞一髮之際,皇后娘娘將身邊侍候的一個宮女給拉到了身前,那一劍便將那宮女給殺了!”

  話落,沉沉的歎了口氣。

  雙福怔怔的道:“真……真的?”

  雙全便瞪了雙福一眼,怒聲道:“王妃還會說假話騙你不成?”末了又道:“還不快去打水,侍候王妃梳洗。”

  雙福想了頂嘴,可素來懼雙全的威風,又見得蘇慕雲眼角眉梢都是疲憊,連忙道:“奴婢這就去打熱水來。”

  蘇慕雲點了點頭,她確實是累了,洗個熱水澡應該會好些。

  在雙福將熱水打來的時候,蘇慕雲吩咐雙全道:“若是紅綃回來了,便讓她進來回話。”

  “是,王妃。”

  蘇慕雲不知道的是,紅綃這會子哪裡還記得來給她回話,她正逮了魚腸在書房外的一個小角落,逼問著今日宮中的情形。

  魚腸才要開口,便聽到書房裡響起軒轅澈爽朗的笑聲,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下一刻,整個人像壁虎一樣趴在牆上,支了耳朵偷聽。

  紅綃一愣過來,飛快的反應過來,有樣學樣的也將耳朵貼在了牆上。

  “澈謝過三位先生。”

  書房內,軒轅澈對著坐在左首的己蛇和子鼠便是一揖到底,不待二人回應過來,他又轉了身,對著右首的醜牛同樣一揖到底。

  “王爺失不得。”三人連忙起身相扶,子鼠扶了軒轅澈的手,呵呵笑道:“王爺之謀略,在下佩服,我三人何功之有!”

  軒轅澈連忙擺手道:“先生莫要自謙,三位冒生命之險助澈成事,澈區區一禮,三位萬勿推辭。”

  “如此,在下三人便卻之不恭了。”

  下一刻,房子裡響起朗朗的笑聲。

  “王爺,”己蛇看了軒轅澈,輕聲道:“王爺可定好啟程的日子?”

  軒轅澈點頭,“一切已準備妥當,三日後便可動身。”

  “好,”三人齊聲道:“我等三人護送王爺與王妃離開京都境內,便分手。他日,王爺若有事,僅管使人送信過來。在下三人定當為王爺兩脅插刀,在所不惜。”

  “澈在此先謝過三位先生。”軒轅澈拱手一一行禮。

第三十一章:只羨鴛鴦不羨仙

  煙花三月的江南。

  正是,“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的景至。

  粉牆綠瓦,雕簷畫窗的小院,小院的四周,後面青山如粉黛,前面則是綠水如飄紗。碧波如鏡的湖面之上,是一道造型精緻的小橋,柳絲飄逸的青石小徑曲折彎彎的通向小橋,小橋的盡頭則是一處做工精細的亭子,那亭子臨水而建,週遭是碧綠碧綠輕風拂過便翻起一層綠浪的荷葉。

  在這片荷葉裡,不時的響起幾聲伊伊呀呀的口齒不清的稚聲稚氣的童音。

  “爹爹,魚……魚,爹爹……”

  續而便是一道清越帶著無限柔軟的嗓音,“阿若,再叫聲爹爹,爹爹便給你抓魚好不好?”

  等了良久,卻不曾等來那奶聲奶氣的一聲“好”。等來的是一聲“撲哧”輕笑。

  “主子,您不知道我們的小郡主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這魚還沒抓呢,您就想……”

  “是啊,主子,您還是先下水抓魚吧。”

  只聽得“撲通、撲通”兩聲巨響。

  下一刻便是稚童拍手鼓勁的喊話聲,“姨,抓魚,魚……”

  一陣水聲嘩啦,兩聲氣急敗壞的喊話聲,打破了這份恬和。

  “郡主,您又偷襲!”

  隨著這聲氣急敗壞的嘶吼聲響起的是稚子朗朗的笑聲。

  一陣微風吹過,拂開半湖蓮葉,一葉輕舟在緩緩朝外駛出,也不見有人撐桿,小舟之上,白衣勝雪似謫仙般的男子一手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一手輕擊湖面,小舟便穩穩的朝身滑去。

  而便在這時,湖面之上忽的便躍出兩抹水影,她們試圖站到小舟之上,然,男子卻像似是身後生了眼睛般,眼看著兩人便要落在舟上,小舟下一刻便會往前竄出一丈距離,氣竭的二人,再次“撲通,撲通”落入湖面。

  男子手裡的奶娃娃看得只拍手,“咯咯咯”的笑聲,似風中響起的銀玲聲,清脆悅耳,這樣歡快的笑聲,便是任誰聽了也會不由自主的發出會心的微笑。

  這番動靜很快便驚醒了小亭中靠在欄杆上,閉著眼睛曬太陽的一青衣布衫男子。只見他微微的睜了眼,看著眼前這每隔三差五便要上演一番的鬧劇,唇角微勾,綻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卻在下一刻,似是想起了什麼,那笑僵了僵後,落寞的掛在唇角,再也笑不下去。

  “娘,娘……抱抱……”

  男子手裡的小奶娃忽的便拍起了手,對著岸上拍起手來。隨著她的叫喊聲,小舟上如謫仙般的男子,臉上亦跟著綻開了一抹如春水的溫柔的笑,星子似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小徑之上,一襲青衫走來的女子。

  “夫人。”亭子裡的壯實男子連忙自欄杆上躍了下來,轉而對迎面走來的輕年女子施禮,二八年華的女子,淡淡的笑了笑,轉而將目光看向湖面,輕聲道:“這兩人今天又落水了?”

  “是啊,這個月的第五次了。”

  “肯定是阿若又捉弄了她們了!”

  “嘿嘿……”已經留了一臉鬍子的魚腸發出憨厚的笑聲,撓了撓頭,沒有接蘇慕雲的話。

  好在這時,小舟已然靠岸。

  軒轅澈懷裡的阿若,不待軒轅澈站定,便掙扎著了落了地,邁著短短的胖小腿,朝蘇慕雲走過來,邊走,邊急急的喊了,“娘,娘親,抱抱。”

  蘇慕雲笑了上前,伸出雙手。

  卻在這時,阿若一個返身撲進了身後跟上來的軒轅澈的懷抱,看了蘇慕雲,“咯咯咯”的笑,待得軒轅澈抱她抱起,惱怒的瞪了她一眼時,她卻在下一刻抱住軒轅澈的脖子,使力的在他臉上“啪唧”親了一口。

  任是軒轅澈有再多的惱意,這會子卻也是煙消雲散了。

  “娘親抱!”

  阿若又朝蘇慕雲使了手過去。

  蘇慕雲看著笑得像朵太陽花的阿若,明知阿若有可能是逗弄她,卻還是不由自主的伸出雙手。只這次,阿若卻是沒有逗她,果真撲進了她的懷裡。

  “娘親,”阿若抱了蘇慕雲的脖子,將臉往她臉上貼了貼,說不出的親呢。

  蘇慕雲空出一隻手拍了她胖胖的小屁股,沉聲道:“阿若又捉弄紅姨和福姨了?”

  阿若立刻便忙不迭的搖頭,眼見蘇慕雲眉眼有要沉下的趨勢,阿若飛快的討好的看向她的父親大人,又大又圓像是被水洗過的寶石一樣的眼睛眨了又眨。只她那往日英明神武不可一世的爹爹,這會子卻是半點反應也沒,只是笑盈盈的看著抱著她的娘親,那眼裡的溫柔能淹得死個人。

  阿若忽然就覺得身上生起一股惡寒。

  “夫人。”

  紅綃與雙福總算是到了岸上,如花似玉的兩個大美人,此刻活脫脫的成了落湯雞。兩人不約而同的拿眼瞪了正看著她二人拿著小胖手捂了嘴笑的阿若。

  “還不快向紅姨和福姨道謙。”蘇慕雲再次拍了拍阿若的小屁股。

  阿若便掙扎著要從她的手裡下來,蘇慕雲道是她要向紅綃和雙福道謙,便鬆手任由她落地。

  紅綃和雙福眼裡同時生起一片難以言說的哀意,齊齊的討好的看向軒轅澈,不想軒轅澈卻早已經一步走到了蘇慕雲跟前,正竊竊私語的與蘇慕雲咬著耳朵,也不知道說的什麼甜言蜜語。單看蘇慕雲臉上笑得飛起的紅霞,兩人不假思索的便重新齊齊了低頭放棄了求助。

  “姨,魚……”阿若伸了圓呼呼的手到紅綃和雙福跟前,睜了那騙死人不償命的大眼睛,一臉天真可愛的道:“魚,姨。”

  紅綃拍了腦袋,暗道,糟糕,怎麼就忘了這惡魔誆她們下水的目的!她們只顧著上岸哪裡還想到要抓魚。

  雙福則是撂了眼身側旁若無人的某無良夫妻一眼,一臉笑容的走到阿若身前,蹲了身子道:“阿若是不是要魚啊?”

  阿若抬眼對上雙福笑盈盈的臉,先是眨了眨眼,續而又歪了歪頭。

  “阿若,水裡有好多的魚哦!”雙福試著誘惑阿若,“有紅的,白的,黑的,大的,小的……雙福抱你去看好不好?”

  阿若搖了搖頭,只是堅定的朝她伸了手,“姨,魚……”

  “雙福抓了魚哦!”雙福眼角的餘光撂了眼一側的蘇慕雲和軒轅澈身子微動擋住了阿若的視線後,頭低得更低了,對著阿若輕聲哄道:“魚是不能離開水的,雙福把魚養在一個地方,雙福帶阿若去看好不好?”

  “騙……”阿若瞪了雙福,圓圓的眸子眨了眨,返身便朝軒轅澈跑去,“爹,姨姨騙子。”

  不想,雙福卻是身形一動,便攔在了阿若身邊,抬了濕淋淋的手朝阿若牽去,“雙福帶阿若去看魚。”

  “魚叔。”阿若步子一頓,頭朝一側的魚歪了去,“魚叔,魚叔……”

  魚腸立時便走了上前,不由分說便去瓣雙福的手。

  “鬆開,鬆開,你冰冰涼涼的手小心凍到小郡主。”

  “噢!”雙福敵不過魚腸,蹭的跳了起來,將一身的怒火都發到了魚腸身上,“你說說這個月都是第幾回了?再落個幾次水,我跟紅綃姐姐都快變成魚了!”

  “那不正好!”魚腸撇了撇嘴,目光挑剔的上下打量了雙福一眼,下一刻,抬手便將阿若抱在了手裡,“哼”了一聲道:“你不是一直想成為傾國傾城的美人嗎?說不定成了美人魚倒可以圓你的夢了。”

  “美魚,美魚!”

  阿若在一側“咯咯”的拍了手笑。

  “你……”雙福瞪了魚腸,咬牙切齒的道:“你個死魚,爛魚,臭魚,總有一天我要煎了你,炸了你,煮了你,蒸了你。”

  聽到響聲的蘇慕雲不由的便朝這邊抬頭看過來。正欲問出了什麼事,不想耳邊卻響起軒轅澈的聲音。

  “好了,還不快去將這身衣裳換了。”

  雙福跺了跺腳,委屈的看了蘇慕雲,“夫人……”

  蘇慕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輕聲道:“嗯,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阿若一頓。”

  “走吧,”紅綃上前扯了雙福,“到時傷風了,又要被送到後山的石洞裡。”

  雙福跺了跺腳,跑在了前頭,遠遠的便大聲喊道:“櫻桃,燒熱水,我要洗澡,我還要喝薑湯。”

  躲在魚腸懷裡的阿若聽著雙福大呼小叫的聲音,悶在魚腸懷裡笑得好不開心。

  走在最後的蘇慕雲則是扯了軒轅澈的衣裳,輕聲道:“都說了讓你別跟著阿若使壞了,這樣子下去,等她長大,還不知道得有多壞呢。”

  軒轅澈此刻腦子裡想的卻是那片碧波蕩漾的湖面,人在小舟間被一波一波的浪拋高拋底的感覺,如果能在那裡……卻不知是怎樣的美妙法!

  “媚媚!”軒轅澈喊了蘇慕雲,上前幾步,俯身在蘇慕雲耳邊輕聲的說了一串話。

  “討厭!”蘇慕雲聽了一半,便羞紅了臉,不由分說的便拎了粉拳朝軒轅澈招呼過去,“讓你瞎說。”

  “是真的。”軒轅澈一把抓住蘇慕雲的手,“肯定不一樣的。”

  “你還說!”蘇慕雲羞怒的瞪了軒轅澈。

  軒轅澈嘿嘿的笑了道:“媚媚便依我一回吧。”

  “不行!”蘇慕雲堅決的道:“你想都別想。”

  軒轅澈卻是鳳眸微挑,臉上是一種志在必得的神色。

第三十二章:只羨鴛鴦不羨仙二

  夜色瀰漫大地,巍巍的青山在這片夜色裡只剩下隱約的一個青黛色的影子。夜空裡,星星似寶石般發出灼灼的光,與一波一波輕拍著小岸的湖水兩相輝映,下一刻湖面上便像是灑了無數碎銀子一般,飄飄搖搖的沉入湖底。

  夜風送爽,連天的碧葉翻起層層的浪,將掩在其間的一葉小舟遮得蹤影全無。只偶爾響起的一兩聲嬌吟打破這寂靜的夜。

  “媚媚,睜開眼。”

  蘇慕雲緩緩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魘足帶著淡淡笑意的昳麗俊朗的面龐。星子似的眸子竟將滿天的寒星也比了下去,此刻正滿目柔情的注視著她。蘇慕雲不由自主的探手撫上眼前的這張臉,手指劃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最後落在他尚餘著她的氣息的唇上。

  軒轅澈撩唇一笑,不待蘇慕雲反應過來,便張嘴含住了她的手,靈滑的舌在她的手指間來回遊蕩,同時他的手亦跟著滑向她的秘密花園,探幽取徑……

  “呃!”蘇慕雲一個顫動,自怔愣中回神,白皙微有汗漬的臉上適才的潮紅尚未褪盡,此刻又添一抹紅暈,一邊躲閃著,一邊輕聲道:“不要了,不……”

  軒轅澈鬆了含在嘴裡的她的手,俯身,在蘇慕雲的眸子上映上一個輕輕的吻,續而那吻便豐眼睛一路蜿蜒而下,待含了她輕巧的耳垂時,含含糊糊的道:“阿若想要一個弟弟了。”

  此刻的蘇慕雲早已全身酸軟,不任是神態還是意識都處於一種恍惚中。乍然聽到軒轅澈的話,又是怔了怔,續而脫口而出道:“阿若不是說要妹妹嗎?”

  耳邊響起軒轅澈壓抑的輕笑聲,“嗯,那就妹妹吧。”

  話落,一把將蘇慕雲摟進了懷裡,恰在這時,晚潮亦至,小舟被浪拋起落下,落下又拋起……嘩嘩的拍岸聲中,響起一聲又一聲難奈的極致的嬌喘聲。

  離湖面約十丈之遠的庭院之中,驀的響起一聲小孩的啼哭。

  “娘,娘……”

  下一刻,暗沉的小院裡便亮起了幾盞燈火,續而又是婦人輕聲的哄勸聲。

  “阿若乖,不哭,我們睡覺覺好不好?”

  “不要,要娘,娘……”阿若的瞪了被淚水洗過的眸子,看著披衣坐在自己身側的奶娘,抽噎著喊了道:“娘親,要娘親。”

  奶娘看了眼黑沉沉的主院,心裡訝異,往常聽到小主子的哭聲,夫人都會忙不迭的令人過來相問,怎的今天這時了卻還沒個動靜。

  “那奶娘給阿若穿好衣服,去找夫人,好不好?”

  阿若坐在床榻上,點了點頭。

  奶娘便去拿了衣裳,正準備給阿若穿戴,不想門吱嘎一聲,開了。雙全閃身走了進來,邊走邊道:“阿若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

  奶娘便緩了給阿若穿衣服的動作,上前迎了雙全道:“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哭了,一定要找夫人。”

  雙全蹙了蹙眉頭,稍傾便笑了上前拿了小薄被包了阿若,輕聲道:“怎麼了,為什麼哭了呢?”

  “娘……”阿若癟了嘴,不住的探頭朝門外的方向看過去。眼見,沒有蘇慕雲的身影,眼裡的淚便大滴大滴的滾了出來,“唔……娘,要娘……”

  雙全正欲抬手擦阿若臉上的淚,不想卻見一團烏黑拖了塊帕子,“哧溜”一下就爬上了阿若的肩,雙手拿了帕子往阿若的臉上去擦。

  “大墨,小墨!”雙全瞪了正急著幫阿若擦眼淚的兩隻墨猴,好笑的看了阿若,輕聲道:“阿若,你看,大墨和小墨都被你哭醒了哦!”

  阿若止了哭,一手抓了一隻墨猴,想了想,將它們倆放自己被窩裡一放,又拿了自己時常抱著的那只布老虎往兩隻墨猴中間一擺。這是告訴兩人別爭地,一人一半!

  一切妥當,她再次抬頭看了雙全,舉了雙手,“姨,要娘親。”

  雙全這會子便覺得腦仁子痛了!

  娘親?你娘親被你那風流的父親拖去花前月下了!

  見雙全沒有像往常一樣伸手抱她,阿若眨了眨眼,加大了聲道:“抱,娘親。”

  “阿若,我們今天做個乖孩子,不吵娘睡覺了好不好?雙全陪你玩?”

  阿若瞪了雙全,當她確定雙全不會像以前的晚上一樣,抱她去見她的娘親後。她霍然起身,背轉了身子,沿著床沿往下爬。

  “阿若!”奶娘嚇得連忙上前,探手抱住了阿若,“阿若乖,阿若聽雙全的話,好不好?”

  僅管奶娘也奇怪雙全今天怎的沒有抱阿若去找夫人,但她向來不是多事多嘴的人,抱了阿若便小聲的哄勸起來。

  阿若眼瞅著今天是賴不到蘇慕雲床上去了,想了想,抱了奶娘的脖子,將臉埋在奶娘的肩膀上,不哭也不鬧了。

  雙全才鬆了一口氣,不想奶娘卻是一聲驚呼。

  “小郡主,您這是幹什麼!”

  奶娘的聲音裡連哭腔都有了。

  雙全一愣,續而便是飛快的上前,才伸手要抱了阿若察看,不想,阿若卻是雙手緊緊的抱了奶娘的脖子,不哭,小肩膀卻是一抖一抖的。

  “小郡主,您聽話,奶娘這就帶您去找夫人,您不哭了,好不好?”奶娘的喉嚨都啞了,她是疼阿若疼骨頭裡了,什麼時候她家愛玩愛鬧的小郡主會這樣默然無聲的哭啊,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奶娘抱了阿若風風火火的便要往走。

  門簾一撩,雙福嗨嗨笑了走進來,“阿若,雙福這裡有個很可愛的東西,你要不要看啊!”

  阿若縮在奶娘懷裡不肯抬頭,但好歹小肩膀不抽了。

  奶娘難得的多了句嘴,“雙全,夫人她……”

  雙全歎了口氣,指了外面一輪圓月,隱晦的說了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蕭。”

  奶娘不明白,還想再問。

  冷不丁的雙福說了一句,“夫人被人押著去風流快活了!可憐了我們的小阿若。”

  “雙福!”雙全喝斥了雙福一聲。

  雙福不滿的瞪了雙全,“你不也是這意思,幹嘛說得那麼文縐縐的。”

  奶娘一瞬間明白過來,圓潤的臉上生起一抹紅霞,低了聲在阿若耳邊道:“夫人去給阿若找弟弟了,阿若乖。”

  阿若懵然的抬了頭看向奶娘,“弟弟?”

  奶娘笑盈盈的點了點頭。

  阿若卻是一搖頭,頗有氣勢的道:“妹妹!”

  屋子裡的人齊齊一怔,看了一臉斬釘截鐵的阿若,死活沒明白過來,這小郡主為毛就咬定夫人下一胎一定生女兒,而不是兒子。

  一室的寂靜中,響起一聲輕輕的狗吠聲。

  “汪,汪……”

  阿若圓溜溜的眼珠子便看向了笑盈盈的雙福。

  “什麼東西?”雙全瞪了雙福,歷聲道:“你惹禍惹得還不夠是不是?”

  雙全說的惹禍,是指去年冬天,她們在杭州祭奠完了夫人的父母親後,來到這沒多久,雙福在雪地裡撿了一隻受傷的狐狸,打算養了讓阿若玩。

  不想那狐狸漂亮是漂亮,可是性子卻極野,待得養好傷,剛剛蹣跚學步的阿若好奇上前揪了它脖子上的毛玩,那隻狐狸竟然亮出尖利的牙對著阿若便咬下去。

  千鈞一髮之際,軒轅澈一個掌風便將那隻狐狸給打得飛出去老遠,只剩阿若抓著一手的毛要哭不哭的站在那。

  火大的軒轅澈只接將雙福扔進了庭院外的湖裡,說是讓她清醒清醒,省得長了腦子干沒腦子的事!

  那一扔,雙福整整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

  此刻聽得雙全的喝斥,饒是事情已經過去許久,雙福還是嚇得一個抖擻,下一刻,訕訕的將藏在身後的一隻小白狗拿了出來,放在地上。

  那小狗估計出生也才三、四個月,胖乎乎的像團雪球。一到地上,鼻子聳了聳,“汪”一聲便朝床榻的方向跑去。

  不想,終是輸在個子小,怎的也上不去。

  而榻上的兩隻墨猴在感覺到風險時,早已經“吱溜”一個翻身,竄上了帳頂,從帳子裡探了腦袋出來打量那團小雪球,“吱吱”的亂叫著。

  “大墨,大墨……”阿若一個猛力從奶娘懷裡掙了下來,撒開腳丫子便跑了過去,抬起短短胖胖的小腳,對了那團雪球踢過去,不想一個不穩,撲通一聲跌在地上。

  這一跌,將自己的臉便送到了那團雪球對面,小狗看著睜了圓溜溜眼睛看著自己的阿若,它聳了濕濕的鼻子到阿若跟前嗅了嗅,下一刻,伸了紫紅的舌頭給阿若洗起了臉。

  “啊呀!”奶娘驚叫一聲,連忙跑了上前,想要抱起阿若。

  誰曾想,阿若卻是霍然伸手,一把攥住了小狗,連毛帶皮的拎了起來。

  “汪汪汪……”小狗蹬了四條短短的小腿在阿若跟前踢打著。

  “阿若,快扔了,小心它咬你。”奶娘急急的對阿若說道。

  雙全也幾步跟了上前,輕聲對阿若道:“阿若鬆手,你這樣抓著它會痛的!”

  阿若抬頭看了看雙全,又看了看奶娘,下一刻誰也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阿若照著光溜溜露著肚子順帶著也露點的小狗的那一點,狠狠的一把抓了下去。

  “汪……”小狗發出一聲淒歷的叫喊聲。

  “我的小郡主喂!”雙全一把將小狗從阿若手搶了出來,照著雙福便扔了過去,“拿出去。”

  雙福看著痛得兀自“汪汪汪”亂叫的小狗,又看了看一臉疑惑的阿若,忍了笑道:“阿若,你這是想幹嘛啊!”

  只有奶娘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紅了臉抱了阿若去洗手,嘴裡埋怨道:“雙福你要弄也弄只母的,怎的就弄了只公的來。”

  雙福卻又是跳腳又是拍手的站在原地放聲大笑。

  奶娘將阿若抱到溫著的水壺邊,打了水一邊替阿若洗手一邊對阿若道:“阿若你又不乖了!”

  起先神色懵然的阿若此刻聽了奶娘的話,害羞的低了頭。

  奶娘拿了乾淨的帕子替阿若擦過手後,輕聲道:“你下次還這樣嗎?”

  阿若搖了搖頭。

  奶娘想了想,還是道:“那說好了,如果你下次還這樣幹,奶娘就告訴夫人了。”

  阿若點了點頭。

  奶娘這才重新將她抱在懷裡,看了眼屋外的天,輕聲道:“還早,阿若再睡一會兒?”

  “娘,娘親抱。”阿若看了漆黑的門外,對奶娘說道:“阿若,要娘親。”

  這孩子!

  奶娘一個頭兩個大了,往常也不沒這樣啊,怎的今天就認上死理了!

  “我去找主子和夫人。”

  雙福甩了手便朝外走。

  “雙福……”雙全一急,跟了出去,一把拽了雙福,壓了聲道:“找,怎麼找?你……”

  雙福抬手指了批天,對雙全道:“這都什麼時辰了,你當真以為我們家主子是那一夜七次兒狼啊!”

  “說什麼呢?沒羞沒臊的!”

  雙全紅了臉瞪了雙福,輕聲道:“你就去外面溜一圈,我在屋裡哄著小郡主,只要她不鬧就行了。”

  雙福搖了搖頭,可是在看到雙全嚴歷的目光時,只得點了點頭。

  稍傾卻又想起適才的事,於是喊住了返身朝屋裡走的雙全,壓低了聲音道:“姐姐,小郡主為什麼會抓狗狗的……”

  雙全狠狠的瞪了一眼笑得欠抽的雙福,可又知道不告訴她,定沒個罷休,壓了聲音飛快的道:“郡主喜奶的時候喜歡抓奶娘。”

  “抓奶娘?!”雙福一愣,眼見雙全逃也似的進了屋,下一刻,雙福爆發出一陣忍俊不禁的笑,“哈哈,抓奶娘,抓奶……”

  屋子裡響起雙全的一聲怒吼,“雙福!”

  雙福飛快的掩了嘴,忍了笑,撒了腳丫子往外跑。

  目的地,自然是某處最適合花前月下的地方。

  微涼的風打在身上帶起了淡淡的冷意,下一刻,一雙手便將她撈進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小舟還在蕩啊蕩,小舟裡的人此刻卻是並排躺了,仰望著頭頂那片燦爛的星空,一時間誰也不想開口,破壞這片寧靜這片美好。

  忽然間,躺著的蘇慕雲身子側了側,微仰了頭,似是在辯別著什麼。

  “怎麼了?”軒轅澈起身半擁了她,探手取了一側的披風披在她身上。

  蘇慕雲回頭看了軒轅澈,“我好像聽到阿若大哭!”

  軒轅澈笑了道:“她白天玩累了,這會子怕是睡得正香呢!”

  蘇慕雲又側耳聽了聽,待真的聽不到什麼聲音後,才鬆了口氣,靠進軒轅澈懷裡。輕聲道:“怕是沒幾天這逍遙快活的日子了。”

  軒轅澈聞言先是默了一默,續而輕聲道:“不會的,這日子才剛剛開始呢,你要是住厭煩了,我們再換個地方便是了,到哪都是逍遙快活的。”

  蘇慕雲笑了笑。

  現在已經是洪熙三十六年的春,也就是順天三年。

  如果一切照前世的軌跡走,在明年的這個時候,順天帝軒轅逸會突發惡疾而死,晉王軒轅驥雖說是已經廢了,也許不能如同前世一般逼宮。可是,事情真正的走向誰知道呢?

  她的心裡像揣了隻兔子一樣,總是七上八下的跳著,沒個安定。有時候想著,她們已經遠離了京都,遠離了朝堂,那一切都跟他們沒關係了!可是因著身邊的這個男人不同凡響的身份,終究一切只怕只是自己美好的願望罷了!

  “京都裡這兩天沒消息傳了?”

  軒轅澈將披風替蘇慕雲緊了緊,柔聲道:“有,明六爺寫了信來,說是去年的盈利又翻了一番,我就是養十個八個孩子都沒問題。”

  蘇慕云“撲哧”一聲笑了,抬手拍打了軒轅澈道:“你當我是豬啊,一窩就十幾隻。”

  “我到是想你一窩就解決問題呢!”軒轅澈“嘿嘿”的笑了道:“這樣也省得我隔幾年就得做次和尚是不是?”

  “就你嘴貧!”、

  蘇慕雲羞怒的瞪了軒轅澈一眼,那似嗔似怨的一眸卻是說不出的嫵媚多情。只看得個軒轅澈再次春心蕩漾不己。

  而原本低沉的氣氛因著他們的這一番打鬧,瞬間便輕鬆了很多。

  “撲通”

  響起石子落水的聲音。

  “什麼人!”

  軒轅澈霍然直身,目光瞬間銳利的掃向四方。

  蘇慕雲緊緊的攥了她的手,急聲道:“有人嗎?”下一刻,失聲道:“阿若她……”

  眼見得四週一切的物什安靜的如同入睡,軒轅澈眉眼微微一擰過後,又鬆了下來。轉過身安慰蘇慕雲道:“沒事,許是湖裡的魚兒翻水玩呢。”

  蘇慕雲欲待不信,但看著軒轅澈眉眼間的篤定,點了點頭。

  稍傾抬頭看了看天,輕聲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好,我把船划回去。”

  遠處趴在樹叢裡動也不敢動一下的雙福,悲憤的想著,她怎麼就這麼慘,來報個信還要報得這麼隱晦!

  耳聽得小舟蕩水的聲音,續而又是細碎的步子聲,再然後那聲音漸漸的遠了,雙福才從草叢裡爬了出來,拍了拍自己頭上的夜水,長長的歎了口氣。

  “你歎什麼氣,你剛才要是敢出個聲,王爺他一定會把你綁了沉到這湖底餵魚的。”

  乍然在耳邊響起的聲音,使得膽大包天的雙福也不由自主的跳了起來,那聲“驚叫”硬生生的被她自己抬手死死的摀住了。

  下一刻,瞪了眼前像座石雕一樣的魚腸,一把甩了手,怒聲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魚腸看著臉白如紙的雙福,極其老實的點了點頭,“我知道啊!”

  “知道你還嚇我?”雙福氣鼓鼓的瞪了魚腸。

  魚腸卻是聳了聳肩,攤了雙手道:“我沒嚇你啊,你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罷了!”頓了頓在雙福氣急敗壞的神色裡,輕聲道:“或許,你願意下次你偷看的時候,我給王爺一個提醒?”

  “偷看?”雙福墊了雙腳努力抬了頭看向魚腸,一字一句道:“你說我偷看?”

  “難道不是?”魚腸走到雙福身邊順著她站的往置朝湖裡看去,一邊道:“這位置我原先也想站來著,可是被王爺罵了。若是王爺知道,你今天晚上趴這趴了一宿,不知道會怎樣。”

  “你……”雙福手指戳了魚腸的胸膛,咬牙道:“你睜著眼睛說什麼白話?一宿?我這才來多久啊!還有,明明是你自己在這偷偷看了一宿,我回頭就告訴夫人去。”

  魚腸點了點頭,“嗯,是要說,要不,我們現在就去說?”

  話落,轉身便往回走。

  “哎……”雙福連忙起身追了上前,一把扯住了魚腸的袖子,結結巴巴的道:“魚腸……你,你聽我說……”

  魚腸卻是根本就不搭理她,只管大步往前說,嘴裡喃喃的道:“怎麼說呢?”

  “說,夫人,魚腸奉王爺之命保護你們,不小心站錯了地方?”搖了搖頭,“王爺不會信啊,那個位置王爺可是一直留心聽著呢!”

  “那,說雙福起夜走錯了地方?”頭又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不對,起夜哪能起到湖邊來。”

  “魚腸!”

  魚腸霍然止步,回頭看了雙福嘿嘿笑道:“我想到了,就說你夢遊了,不知道怎麼就趴那了!”

  “條件!”

  “條件?”

  “嗯,條件!”雙福咬牙瞪了魚腸,“不將我來過的事說出去的條件。”

  魚腸摸了摸腦袋憨厚一笑,輕聲道:“這怎麼行啊,我們要對王爺和王妃保持萬分的忠誠,怎麼能……”

  “你別逼我啊!”雙福霍然抬手指了魚腸,“你再逼我,我就給你下合歡散的啊!我讓你活活憋死!你信不信。”

  魚腸臉色一黑,下一刻,飛快的道:“我最近心情不好,不喜歡洗衣服。”

  “你心情什麼時候好過了!”雙福恨恨的喊道:“總是這樣,不是騙了紅綃姐姐,就是騙了櫻桃,現在連我也要被你威脅了。”

  “那個,”魚腸看了雙福,露出一個很是真誠的笑,“雙福,不是威脅,是交易!”

  “你還說!”雙福跺了跺腳,“我最討厭洗衣服了,恨死洗衣服了!”

  “哦,我知道了。”魚腸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身後響起雙福無力的喊聲,“多久。”

  “一個月!”

  “你搶劫啊!”雙福一聲咋呼就竄到了魚腸身前,“七天。”

  魚腸給了她一個,你當我白癡的眼神,一聲不吭的便往前走。

  “十天!”

  眼見魚腸的步子頓了頓,雙福眼裡露出一抹喜色。

  下一刻,耳邊卻是響起,魚腸容不得商量的聲音。

  “十五天,成就不成,不成就拉倒。”

  “成交!”

第三十三章:只羨鴛鴦不羨仙三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紅綃告訴蘇慕雲在她們住的這個小院後山的一處山谷裡,有一大片的野桃林,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人在其間,連空氣中都有著淡淡的花香。

  言語之間,是挑唆著蘇慕雲去桃林遊玩的意思,只不過卻將話說得很是委婉。這個時候,蘇慕雲正坐在湖邊的亭子裡,看著阿若被軒轅澈抱在小舟上,阿若的手裡牽了一根紅色的絲帶,絲帶的另一頭,繫著的是一隻渾身雪白像鵝卻比鵝看起來要要高貴漂亮許多的東西。

  眼見蘇慕雲對自己的提議不是很感興趣,紅綃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雙福。

  雙福笑了上前,輕聲道:“夫人,我們可以收集那些桃花做桃花釀的,等夏天的時候,小公子來的時候正好喝。”

  “是啊,夫人。”紅綃輕聲道:“王爺很喜歡夫人做的花酒呢!”

  蘇慕雲正欲抬頭回紅綃幾句,不想,湖面上驀的響起阿若尖歷的聲音。

  “鵝,鵝,鵝……”

  她連忙抬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阿若手裡的繩子鬆掉了,那雪白的天鵝一旦掙離了束縛,飛快的向一側游去,續而扇動那巨大的羽翅,眼見得便要離水而去,一飛沖天。

  卻見小舟之上的軒轅澈一個縱身,探身朝水面的天鵝抓去,續而另一隻手對著水面輕輕一拍,藉著餘勢,快速的朝小舟落下。

  這一幕看得眾人呆了呆,續而便是一陣歡呼聲。

  “哇,王爺好棒!”

  雙福率先鼓起了掌。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阿若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站起,拍了手,一聲一聲的叫著,“爹爹,爹爹……”

  “阿若!”蘇慕雲一聲驚呼,提了裙角便跑出了亭子,“阿若,快坐下。”

  這一變故,嚇得連不知道躲在哪棵樹上乘涼的魚腸也跑了出來。

  “阿若,快坐好!”

  奶娘,紅綃等人急聲大呼。

  只是,卻是晚了。

  軒轅澈落在小舟上的力道使得小舟上歡呼雀躍的阿若遭遇了悲劇。

  “撲通”一聲。

  阿若落水了!

  “阿若!”蘇慕雲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不待身側的人反應過來,便要朝湖裡撲下去。

  “王妃!”好在雙福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蘇慕雲,將她死死的扯了往後面,嘴裡喊道:“王妃,有王爺在,不會有事的。”

  “阿若啊……”

  奶娘顫了聲,急得眼淚都掉了出來,眼見得奶娘也要往水裡跳時,不想,一瞬間“嗖嗖嗖”的躍出了三條人影。

  魚腸和紅綃還有雙全,從不同的方向朝湖面跳了下去。

  而不待三人靠近,軒轅澈卻早已在三人之前做出反應,幾乎是阿若落水的那一刻,他才停穩的身子便本能的朝一側傾斜,入水。一個猛子,扎進了水底。

  待得軒轅澈抱了落水的阿若回到小舟上時,魚腸,紅綃,雙全卻是收不回身,齊齊“撲通、撲通、撲通”三聲跳下水了。

  被軒轅澈抱在懷裡的阿若因為喝了幾口湖水,嗆得難受,正張了嘴,打算“哇”一聲哭出來時,卻看著這三人這麼齊整的落下水,一時間怔在了那。

  而之前被軒轅澈抓回的天鵝這會子,早趁著一團亂的時候,重新展開了羽翅,“撲騰,撲騰”飛了,繫在它脖子上的那條紅絲帶被微風吹得飄飄揚揚,鮮紅襯著那雪一樣的白煞是好看。那只天鵝邊飛邊還伸長了頸,發出“klo—klo—klo”的聲音。

  “爹爹,鵝,鵝飛飛……”阿若一手抓了軒轅澈一手指著越飛越遠的天鵝,嘴巴一憋,“哇”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猶自喊著:“鵝,白鵝飛飛……”

  軒轅澈抹了一把她濕淋淋的頭髮上淌下的水,捏了阿若圓圓潤潤的臉,輕聲道:“你還白鵝飛飛呢,你娘都要被你嚇死了。”

  阿若卻是不管,只發出淒歷的哭聲,聲聲嚷著,“白鵝,白鵝……”

  軒轅澈一邊哄了阿若,一邊對已經上了小舟的魚腸道:“回去吧。”

  “是,王爺。”

  紅綃和雙全早在上小舟的時候便試圖用內功將身上的衣服烘乾,但因著二人內家功力還沒到家,裡面的衣服到是干了,外面卻還是水噠噠的,這會見著哭得傷心的阿若,由不得便懊惱,適才不該三人都入水的,應該留出一人抓那只天鵝。

  “好了,阿若不哭了,雙福不是給你養了小白嗎?我們回去找小白玩,好不好?”軒轅澈耐心的擦著寶貝女兒臉上的淚水,一邊的輕聲哄道:“你再哭,以後你娘就不讓爹爹帶你來這玩了。”

  阿若立刻止了哭聲,瞪了被淚水洗過的眼睛看著軒轅澈,雖然還是委屈,可是卻抿緊了嘴,不哭了。

  “乖,等會你娘親問你怕不怕,要說不怕,知道嗎?”軒轅澈眼見得離湖岸越來越近了,蘇慕雲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已霍然在目,他貼在阿若耳邊輕聲道:“等天熱了,爹爹便讓人教你在水裡像魚兒一樣游來游去,好不好?”

  “好!”阿若點頭應道:“阿若乖乖,不哭。”

  軒轅澈點了點頭,小舟一靠岸,他便抱了阿若縱身上了岸。

  “阿若!”蘇慕雲撲了上前,若不是身邊有雙福扶著,她怕是連路都走不動了,上前便一把抱了阿若在手裡上下察看,“阿若有沒有嚇到?阿若,你有沒有哪裡痛啊?”

  阿若看了眼軒轅澈,見軒轅澈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便用著亦常輕脆的聲音道:“阿若不怕。”

  蘇慕雲聽得一怔,她適才聽到阿若號啕的哭聲,還以為阿若定是嚇得極歷害,想不到,阿若現在卻告訴她說不怕。

  “好了,快回去給阿若給洗洗吧,別凍出病來。”軒轅澈自蘇慕雲懷裡接了阿若,他身上早已被他用內功烘乾,便是一直抱在他懷裡的阿若,身上的衣服也不似之前那般濕。

  適才櫻桃已經被蘇慕雲遣了回去報信,這會子,兩個廚房做粗活的婆子早已經遠遠的候在庭院外,遠遠的見了,便飛快的迎了上來。

  “阿若沒事吧?”

  “沒事,熱水可燒好了?”

  婆子點頭回道:“嗯,燒好了,老奴這就將熱水送到淨房去。”

  “送去吧。”

  “是。”

  待得婆子退下,奶娘上前接了阿若,“夫人,奴婢抱阿若去吧。”

  蘇慕雲想了想,搖頭道:“不用了,我來吧。”

  軒轅澈曉得蘇慕雲被適才的那一幕,怕是嚇到了,這會子便是要分分秒秒看到阿若怕是才放心。

  “讓奶娘抱去吧,你去歇歇,讓她們熬碗安神湯送進來。”

  蘇慕雲還欲推辭,可阿若卻已經自動的投到奶娘的懷裡,摟了奶娘的脖子對蘇慕雲道:“娘親歇歇。”

  蘇慕雲看著眼睛尚有些腫意的阿若,心頭漫過無邊無際的溫柔,不由自主的便道:“阿若乖,聽奶娘的話,娘親明天帶你去後山看桃花。”

  乖乖巧巧的偎在奶娘懷裡的阿若聽得立時瞪圓了眼睛,下一刻,便一迭聲的道:“娘親不騙,阿若乖。”

  “好,娘親不騙阿若,阿若先去洗澡澡好不好?”蘇慕雲看了阿若。

  阿若寶石一樣的眸子飛快的綻起一抹笑,重重的點了點頭。

  目送著阿若被奶娘抱去了淨房,蘇慕雲這才驀然驚覺到腳軟軟的,整個人像是站在風廂裡一樣,瑟瑟的顫抖著。下一刻,一隻溫暖的手卻伸了過來,將她帶到溫熱的胸前,那種突然而有的依靠,使得她常常的透了口氣。

  “王爺……”蘇慕雲抬頭看了軒轅澈,想要說幾句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便是對著軒轅澈笑了笑。

  “走吧,你也去洗洗,洗好,喝碗安神湯,好好歇歇。”軒轅澈半擁了蘇慕雲往回走,邊走邊輕聲道:“這兩天可能會有客人來,你還得打起精神招呼客人呢。”

  蘇慕雲以為他說的是蘇慕雲辰等人,不由訝異的道:“慕辰不是說要到夏天才來嗎?怎的這兩天就來了。”

  軒轅澈笑了笑,輕聲道:“不是慕辰。”

  “不是慕辰?”蘇慕雲抬頭看了軒轅澈,“不是慕辰是誰?”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將蘇慕雲推了進去,軒轅澈使了個眼色給魚腸,魚腸便率先朝書房走去。

  這邊廂,軒轅澈吩咐了紅綃與雙全幾句,又去淨房裡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才去了書房。

  “怎麼樣?”

  魚腸連忙站了起來,輕聲道:“子鼠先生送信來,說是晉王已經找到黑玉斷續膏,問王爺如何打算,是照原計劃進行,還是改變主意。”

  軒轅澈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血殤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魚腸搖了搖頭。

  軒轅澈臉上便有了一抹凝重,輕聲道:“她會不會出什麼事?”

  “應該不會。”魚腸想了想,輕聲道:“她是個謹慎的性子,不似拖兒那樣大大咧咧的,應該不會露出什麼馬腳。”

  軒轅澈長歎了口氣,目光落庭院那滿目的清山秀水間,沉聲道:“我近來總有不好的感覺。”

  “那要不,屬下回趟京都?”

  軒轅澈搖了搖頭。

  見自己的提議被軒轅澈否決,魚腸便也不出聲了。

  “這幾日會有客來,到時再作打算吧。”

  “是,屬下明白了。”

  ……

  次日,軒轅澈才剛梳洗好,便聽到阿若奶聲奶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娘親,爹爹,爹爹,娘親……”

  已經收拾妥當的蘇慕雲對外面吩咐道:“進來吧。”

  簾子一撩,奶娘抱了阿若進來。

  “爹爹抱。”遠遠的阿若便伸了手朝軒轅澈伸去。

  軒轅澈笑了上前,一把將她從奶娘手裡接過,順勢便一個高拋,逗得阿若“咯咯咯”直笑,一側的蘇慕雲卻是嚇得臉都白了,連聲道:“好了,好了,別拋了,小心摔著。”

  阿若卻是不依,“爹爹,還要。”

  軒轅澈又將阿若拋了幾個來回。眼見蘇慕雲一臉緊張的看著,這才收了手,將阿若抱在手裡,輕聲道:“阿若,我們明天再玩好不好?”

  阿若嘟嘴搖頭,目光堅定的看向軒轅澈,軒轅澈示意她看向蘇慕雲。阿若,果真扭了頭朝蘇慕雲看去,但適才堅定的目光此刻卻變成了可憐憐兮兮的哀求。

  蘇慕雲不為所動的搖頭。

  “娘親!”阿若嗲嗲的聲音響起,“娘親,娘親……”

  見蘇慕雲撇頭,不看她。

  她下一刻,便轉了頭,重重的哼了聲,雙手抱了軒轅澈的脖子,“娘親壞壞。”

  “不可以說娘親的壞話。”軒轅澈點了阿若的鼻子,輕聲道:“等會兒娘親要生氣了,娘親生氣了就不喜歡阿若的哦!”

  阿若歪了頭,很是奇怪的看了軒轅澈,似乎不明白娘親為什麼要不喜歡她。

  “因為阿若不聽話,阿若不聽話,娘親就不喜歡阿若了。”軒轅澈跟阿若解釋道。

  “阿若喜歡娘親。”

  這是阿若第一次說四字以外的話,一瞬間,便是詳裝生氣的蘇慕雲也由不得驚喜的撇了頭,幾步上前,看了阿若,逗弄著道:“阿若說什麼?”

  阿若以為她娘親被她哄好了,眨了眨眼,將手伸向蘇慕雲。

  蘇慕雲將她抱在懷裡,阿若將臉仰起,對著蘇慕雲的臉“啪唧”親一口,大聲的道:“阿若喜歡娘親。”

  “哎呀,我們阿若說話可利索了。”蘇慕雲如釋重負的語氣引得軒轅澈側目,“我們阿若一直都是利索的,怎麼就成了可了?”

  蘇慕雲笑了道:“原先阿若一直二個字,四個字的,人家的小孩這個時候都會說一句一句的話了。”

  軒轅澈“嗤”一聲,輕笑道:“人家的小孩?人家的小孩像阿若這麼大怕是還不會說話呢!”

  “不是吧?”蘇慕雲歪頭想了想道:“那個時候我記得皇長孫說話就早,而且也說得挺利索的。”

  “你拿那個傻小子跟我們家阿若比?”軒轅澈用一種你真是讓我無語的目光看了蘇慕雲,“那個傻小子,他有我家阿若一半聰明?”

  屋子裡的下人看著自家王爺那傲嬌的樣,齊齊的吸了口氣。

  王爺啊,那個傻小子可是未來的一國之君啊!讓他知道你說他傻小子……呵呵,眾人齊齊的低了頭。

  “皇長孫他,沒你說的那麼傻吧?”蘇慕雲猶疑的看了軒轅澈。

  “娘親壞!”抱在蘇慕雲手裡的阿若忽的便喊了起來,下一刻便踢了腿要往地上去,“娘親壞,壞娘親……”

  “阿若,阿若……”蘇慕雲不知道阿若怎的會突然就發起脾氣,連忙將她穩了穩,生怕她一掙扎把自己給摔了,嘴裡一邊哄道:“阿若乖,別鬧,別鬧……”

  “娘親壞,不喜歡娘親。”阿若喊著,踢打著要往地上去。

  一側的奶娘見了,連忙上前去接她,“阿若,來,奶娘抱。”

  “不要!”阿若漲紅了臉掙扎著,奶娘怕蘇慕雲吃力,連忙上前去幫忙安撫,不想,阿若卻是小手想也不想的,便照著奶娘的臉“啪”一聲打了下去。

  “哎呀!”奶娘沒防著,被阿若打到了眼睛上,一下子痛得便鬆了手。

  她一鬆手,蘇慕雲氣力不接,被阿若一個使力一掙,兩人齊齊“砰”一聲摔在了地上。

  “夫人!”

  “阿若!”

  屋子裡的丫鬟連忙上前去扶蘇慕雲和阿若。

  阿若眼見自己和蘇慕雲摔在了地上,先是懵然的站了站,稍傾嘴巴一癟便要哭,卻又沒忘偷偷的回頭看蘇慕雲,見蘇慕雲正由櫻桃和雙全幫著扶了起來,正扶了腰半站在那臉色青白的瞪了自己。

  下一刻,便“哇”的張了嘴嚎起來,“爹爹,爹爹,我要爹爹。”

  軒轅澈原本正緊張著摔了一跤的蘇慕雲,驀的聽到阿若的哭聲,剛要開口讓人抱了她過來,蘇慕雲卻是先開口。

  “不許哭!”

  阿若被喝得一愣,只不過愣了一會兒後,便又是眼一閉,嘴一張,“哇”的哭了起來,哭聲比之前更響亮。

  “夫人……”奶娘連忙上前抱了阿若,對蘇慕雲道:“夫人,阿若還小,您……”

  蘇慕雲撩了奶娘一眼,奶娘眼見她目光銳利,到了嘴邊的話也不敢說了。只得小聲的哄阿若,“阿若快別哭了,夫人生氣了。”

  正閉了眼大哭的阿若聽得奶娘說她娘生氣了,不敢哭了,嘴巴一閉,抬了淚水漣漣的眼去看蘇慕雲。

  “慕雲……”軒轅澈才開口,蘇慕雲便輕聲打斷他道:“王爺您先去用早膳吧。”

  軒轅澈還沒開口,阿若已經淚汪汪的看了過來,“爹爹……”

  軒轅澈歎了口氣,有心想幫女兒幾句,可又知道,這教小孩,他重來都是那個唱白臉的,蘇慕雲這會子紅臉還沒唱,他要是先唱上了,怕是沒好果子吃。可,看著阿若那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裡又實在難受的很。

  想了想對阿若道:“阿若,快來跟你娘親道謙。”

  阿若聽話的上前,走到蘇慕雲跟前“娘親……”

  蘇慕雲撇了臉不理她。

  阿若嘴巴癟了癟,然後又喊了聲,“娘親。”

  眼見蘇慕雲還不理她,心裡委屈便湧上來了,“哇”一聲哭了說道:“阿若喊娘親,娘親不理阿若。”

  “娘親生氣了,不想理你。”蘇慕雲在一側淡淡的道。

  “娘親不理阿若,阿若要理娘親的。”

  蘇慕雲壓心頭的痛惜,繼續道:“阿若不聽話,亂發脾氣,娘親不喜歡阿若了。”

  阿若這會子越發的委屈的了,哭哭啼啼的道:“阿若是娘親的寶寶,阿若喜歡娘親。”

  “夫人……”屋子裡的人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阿若,不由齊齊喊了蘇慕雲,求情道:“夫人,小郡主知道錯了,夫人便饒了她這一遭吧。”

  蘇慕雲探手將阿若帶至跟前,輕聲道:“阿若剛才為什麼生氣?”

  阿若低了頭,抽嚥著道:“娘親喜歡皇……皇……”

  蘇慕雲撫頭不由得便歎息,即使阿若不說下去她也知道了,小傢伙這是吃醋了,以為她喜歡那個皇長孫不喜歡她了,心裡不舒服了,便發這麼大的脾氣。

  “阿若,”蘇慕雲抬手拭去阿若臉上的淚水,輕聲道:“娘親有沒有告訴過阿若,不可以亂發脾氣的?”

  阿若點了點頭。

  “那阿若不問清楚娘親,就亂發脾氣是不是做錯了?”

  阿若眨了眨眼睛,吸了吸鼻子,卻是不肯點頭了。

  蘇慕雲歎了口氣,輕聲道:“阿若是不是以為娘親喜歡皇長孫,不喜歡阿若了?”

  阿若再次點了點頭。

  蘇慕雲將阿若抱到膝上,端了一側的茶盞餵了阿若喝口水後,才繼續道:“娘親記得以前告訴過阿若,這世界上娘親最愛的人便是阿若是不是?”

  阿若抬起頭,被淚水洗過的眼睛看了看蘇慕雲又看向蘇慕雲身後的軒轅澈,不出聲。

  蘇慕雲想了想,輕聲道:“娘親最愛阿若,爹爹排第二。”

  阿若這才又重重的點了點頭。

  身後的軒轅澈不由得便挑了挑眉頭。

  “那阿若以後是不是做錯了?”

  阿若這才點了點頭。

  “然後,阿若又打了奶娘是不是?”

  阿若害羞的咬了手,扭扭捏捏的回頭看了奶娘,臉上是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

  “奶娘沒事,奶娘不痛。”奶娘連忙擺手。

  “阿若應該怎麼做呢?”蘇慕雲柔聲的問著阿若道:“娘親如果打了阿若,阿若會不會痛?”

  阿若想了想,從蘇慕雲身上爬了下來,一路小跑著走向東南窗下的桌上,抓了一把碟子裡的乾果,返身走到奶娘身邊,將手裡的乾果一骨腦兒的塞到奶娘的手裡。

  “哎,阿若,奶娘不吃,奶娘沒事了,真不痛。”奶娘眼裡泛起一抹辛辣的味道,喉嚨都啞了,一把抱了阿若,在阿若臉上狠狠的親了口,“阿若真是個乖孩子。”

  阿若羞澀的一笑,對著奶娘的眼睛便吹了吹,“阿若吹吹,不痛。”

  “嗯,不痛,一點都不痛。”奶娘笑了道。

  “夫人,先用早膳吧。”

  候在一側的雙福,連忙趁勢道:“等會出門還要做準備。”

  蘇慕雲點了點頭,由著奶娘抱了阿若走在前頭,她則與軒轅澈一前一後出了門,一邊輕聲道:“這死倔的脾氣也不知道像了誰。”

  話落,搖了搖頭。

  軒轅澈輕聲道:“你別擔心了,我們阿若是個明事理的。”

  明事理到是明事理,可這脾氣!

第三十四章: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山林裡的桃花,不似養在庭院中的那般嬌艷,那樣一樹一樹綿延而開,遠遠望去,似乎天上落下的一大片朝霞。粉白淺紅相疊相繞,微風輕送,朵朵桃花就像一隻隻花蝴蝶,扑打著翅膀,翩翩起舞,叫人目不暇給,神迷意醉。

  阿若才遠遠的看到,便歡呼雀躍著,一個勁的拍打著紅綃的肩膀,催促她快點,再快點。

  軒轅澈牽了蘇慕雲的手,眼見得蘇慕雲鼻尖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輕聲道:“或者歇歇吧,讓紅綃她們先帶了阿若去。”

  蘇慕雲搖了搖頭,說了聲“沒事”便繼續往前走。

  軒轅澈沒法,只得一路小心的護著她。

  也不知道這處山谷怎的就會有這許多的桃樹,眼見得一陣風吹過,紛紛的花瓣似雨點般飄飄而下,美得讓人忘記了呼吸,只怔怔的看著這如雨的桃花。

  “下花雨,下花雨了!”

  阿若咯咯的嬌脆的笑聲,在山谷間一聲一聲的迴響著。

  蘇慕雲與軒轅澈停在半山腰,凝眸看著似精靈般穿梭在花枝間的阿若,一身大紅的刻絲小襖將阿若襯得如同一隻紅蝴蝶,在這片粉紅淺白間穿梭。

  “好美的景致啊!”蘇慕雲由不得便微抬了頭,深深的呼吸著帶著芳香的空氣。

  溫暖的陽光穿過層層雲層,在她的臉上打上一道金黃的光,她光滑如細瓷的臉上,那種因為做了母親而獨有的婦人的韻味,使得她此刻看起來是那樣的聖潔詳和,像極了盛開在寂靜山谷中的幽蘭。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歡喜與珍藏!

  “媚媚……”

  蘇慕雲側眸,看著一臉溫柔笑意立在身側的軒轅澈,輕聲道:“嗯,怎麼了?”

  “媚媚,你知道嗎?”軒轅澈探手撫上蘇慕雲的臉,柔聲道:“你真的好美。”

  蘇慕雲聞言,唇角微微的翹了翹。

  她美嗎?不,她從不覺得自己美,不管是做姑娘時還是生了阿若後那一臉的斑,她所知曉的是,自己其實平凡的很。便是在用過不知道軒轅澈從哪尋來的藥膏後,自己的肌膚變得如珍珠般縈潤光潔,既使是這般,她也不覺得自己是美麗的。

  只怕,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女子敢在軒轅澈面前說她是美的吧!

  軒轅澈看著蘇慕雲微翹的唇角,輕聲道:“阿嫵那小丫頭什麼事都沒個准,想不到這美容的藥膏卻是做得極好。”

  蘇慕雲聞言,霍然抬頭,看了軒轅澈,倒吸口氣道:“你是說,這藥膏是阿嫵做的?”

  軒轅澈笑瞇瞇的點頭,看了蘇慕雲道:“放心,那丫頭是在很多人臉上試過以後才敢拿了來的。”

  蘇慕雲由不得便背心處生汗了!

  這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真不知道下次阿嫵會問她要什麼做為回報了!想到這,不由便撩眼看向一側笑盈盈的軒轅澈。

  軒轅澈見她目光猶疑,似是有話要說,又似是打著什麼主意。不由便道:“怎麼了?”

  “沒什麼?”蘇慕雲心虛的笑了笑,她可沒忘了,她上次是怎誆阿嫵的,小丫頭不知道是沒回過神還是說心思堅定,才會這般與她為好。“阿嫵,她現在好不好?”

  “可能不大好!”

  蘇慕雲不由眉頭一緊,看向軒轅澈。

  “你知道的,師父一直想要個溫柔嫻淑的女兒,可是阿嫵那性子……”

  軒轅澈雖沒往下說,但蘇慕雲卻想得到。

  一個是望女成鳳的父親,一個是寵女兒寵到沒邊的母親,最主要的是這父親是個妻奴,那結果可想而知!

  “娘親,娘親……”

  阿若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慕雲收了思緒朝阿若看去,不知道是誰紅綃還是雙福,給阿若編了個花環戴在阿若的頭上,阿若手裡拿著一枝桃花,朝蘇慕雲和軒轅澈使勁的揮舞著。那張酷似軒轅澈的臉在明媚的陽光裡讓人疑試是哪個仙宮的童子誤落在這凡塵!

  “阿若……”蘇慕雲探手朝阿若揮了揮。

  “娘親來,娘親快來。”

  蘇慕雲回頭看了軒轅澈,“王爺,我們快些下去吧。”

  軒轅澈點了點頭,便在他扶了蘇慕雲正欲往山谷裡走時,卻是驀的步子一頓,猶疑的朝山腳處看了看,續而對蘇慕雲道:“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這山林可有兔子什麼的,逮只給阿若玩。”

  蘇慕雲剛阻止,軒轅澈卻已經接了道:“那只天鵝飛了,阿若傷心,如果有隻兔子,她應該會忘了的。”

  “哎,那你小心些。”蘇慕雲看了軒轅澈道:“這山林太大,你別走遠了,省得阿若找你時,不見,又要生氣。”

  “我知道。”

  軒轅澈示意一直跟在後面的雙全上前扶了蘇慕雲,他則將袍角一撩,側身朝另樹林裡鑽去。臨去時給了魚腸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夫人,奴婢扶您。”雙全上前伸手扶了蘇慕雲,侍候著她小心的朝山谷裡走去。

  好在這條路早在蘇慕雲決定要來時,軒轅澈便使了魚腸來開路,雖說只是將兩邊的樹枝什麼的砍掉,再將有磕磕絆絆的石頭的什麼的挪一挪,到不勞什麼力。但,魚腸用著他那斷鐵如泥的寶劍用來砍這些枝枝叉叉時,可是一路抱怨個沒停。

  魚腸怔怔的站在原地,他不知道是該聽從軒轅澈的安排留下來,還是應該跟了軒轅澈一起去面敵。

  那駿馬奔騰的聲音,蘇慕雲等人沒人聽到,他卻是在軒轅澈之後不久便發覺的。軒轅澈說是去抓兔子,實則怕是去察看情況。也不知道到底對方是敵是友?來了有多少人!魚腸拿了手裡的劍鞘狠狠的砸了一根伸出來擋路的枝椏。

  “魚腸,你怎麼沒跟著王爺去?”蘇慕雲聽得那聲響回頭,看了魚腸,不解的道。

  “我……”魚腸撓了頭,他不是個會說謊的人,可是這會子肯定也不是坦誠的時候,只急得站在那半天漲紅了臉,卻是說不出一個字。“王爺他……”

  “去吧,這裡有紅綃幾人,王爺那邊一個人,萬一遇上猛獸怎麼辦?”

  正是開春的季節,這山林既然能有狐狸怕是也會有狼啊什麼的!平時軒轅澈都拘著下人,不讓她們獨自進山,這會子蘇慕雲又如何放心軒轅澈一人入山。眼見魚腸還站在那,不動,不由便急道:“快去啊。”

  “哎……”魚腸跺了跺腳,總算是拿定了主意。走了幾步,卻又飛快的回頭對雙全道:“雙全你和雙福,紅綃照顧好王妃和郡主。”

  “知道了。”雙全輕聲應道,待得魚腸走遠了,她才壓了聲跟蘇慕雲說道:“這個傻大個,好似是開竅了呢!”

  蘇慕雲笑了嗔了雙全一眼,輕聲道:“你小心,他回頭收拾你。別看他嘴拙,心裡壞主意怕是不比你家王爺少!”

  雙全吐了吐舌頭,不再多說,只專心的扶了蘇慕雲走路。

  才到得谷底。

  阿若已經撒開了胖乎乎的小腿丫,朝蘇慕雲撲了過來。

  “娘親,娘親……”

  蘇慕雲半蹲好,打算待得阿若撲到中,便伸了雙手將她接抱起。

  阿若呵呵笑著朝蘇慕雲撲了過去,在看到蘇慕雲站著不動,半蹲了準備抱她時,她圓溜溜的眼珠子一轉,下一刻,越發的大力跑了過去,只是那伸開的手,待得跑到蘇慕雲跟前時,卻是雙手用一推,將蘇慕雲給撞倒在地上。

  “夫人……”

  雙全驚叫著要去扶蘇慕雲。

  誰曾想,阿若卻是“咯咯咯”一笑,下一刻,照著四腳朝天倒在地上的蘇慕雲便撲了上去,嘴裡兀自喊道:“娘親抱,娘親抱……”

  蘇慕雲探手接住了撲下來的阿若,順勢一個翻滾將阿若抱在懷裡,半壓在地上,一手點了阿若的鼻子,“你個小壞蛋。”

  阿若發出一連串的笑聲,並不反駁蘇慕雲的話,只是抬了雙手緊緊的摟了蘇慕雲的脖子,一迭聲的道:“娘親,阿若是仙子。”

  話落,抬了手去指自己頭上的花冠。不想,一摸摸了個空,先是怔了怔,續而便掙扎著要起來,偏生蘇慕雲卻是抱了她,不讓她動,一邊輕輕的笑了道:“阿若這麼漂亮,讓娘親好好看看。”

  “不,不,”阿若推拒著蘇慕雲,小臉四處鑽著,尋找著她的花冠。待得看到撿了花冠笑吟吟站在一側的紅綃,小嘴一張,笑瞇瞇的道:“紅姨,紅姨抱……”

  紅綃抿了嘴,上前探手抱阿若,不想阿若卻是手一抬,自她手裡將那花冠搶了,回頭撲進了蘇慕雲的懷抱。

  “娘親,給你。”

  蘇慕雲伸手去接阿若手裡的花冠,可下一刻,阿若卻是將手一縮,朝了蘇慕雲做個要抱的動作。待得蘇慕雲探手將她抱在懷裡,阿若便那個花瓣沒幾朵的花冠戴在了蘇慕雲的頭上。

  “娘親好看。”

  蘇慕雲抱了阿若,抬頭便往阿若臉上親了親,“我的阿若才是最漂亮的。”

  阿若立時笑得兩眼彎彎。

  紅綃沒見到軒轅澈,不由看向雙全,輕聲道:“王爺呢?”

  “王爺去給郡主抓兔子了。”雙全輕聲道。

  雙福一聽便跳了起來,“怎的不叫上我呢?我抓兔子最在行了!”

  雙全瞪了雙福。

  雙福嘿嘿一笑,拍了手對阿若道:“阿若,雙福抱你好嗎?”

  阿若搖頭,將臉埋在蘇慕雲懷裡,對著雙福嘿嘿的笑。

  山腳下。

  軒轅澈迎著那似冰山雪峰般的男人,稍傾唇角勾了勾,緩緩的迎上去。

  “王爺。”葉蕭翻身落馬,緊隨他的那十餘騎護衛亦跟著翻身落馬行禮。

  軒轅澈笑了笑,擺了擺手,“我已不是什麼王爺,世子爺不必這般多禮。”

  話雖說得客氣,但那睥睨天下的姿態卻著實不是說起來的那般客氣。

  葉蕭也不多禮,一禮畢,便將手裡的韁繩往旁一扔,便有副將上前牽了他的坐騎。葉蕭那寒涼的眸子便朝軒轅澈的身後看了過去,眼見他身後只是一餘青山,眉眼間便有了淡淡的落寞之色。

  “今天便到了,世子可是在星夜趕來?”

  葉蕭挑了挑唇角,輕聲道:“事情緊急,葉蕭不敢耽擱。”

  軒轅澈點了點頭,恰在這時,耳邊似是響起銀玲似的笑聲。他不由自主的抬頭,朝那處山谷的方向看過去,臉上是一抹如水般柔和的笑。

  葉蕭看得一呆,續而心頭便似爬了只螞蟻,明明他是身經百戰的將軍,可是那輕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痛,卻還是讓他不由自主的便想要顫抖。

  “那是……”

  “是阿若!”軒轅澈笑了道:“今日春光好,這山谷處有處桃林,她們在那遊玩。”

  葉蕭點了點頭,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王爺!”

  魚腸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軒轅澈霍然蹙了眉頭,轉身看了他,沉聲道:“怎的不在那邊守著?”

  魚腸老遠看清了是葉蕭,心頭才鬆了口氣,乍然聽到軒轅澈的斥問,不假思索的道:“王妃不放心王爺,一定要讓屬下跟了來。”

  軒轅澈瞪了魚腸一眼,轉而對葉蕭道:“讓魚腸先領了世子去府中歇息如何?”

  葉蕭抬頭看了那適才發出笑聲的方向,微一沉吟輕聲道:“葉蕭久居京都,好久不曾領略這清山秀水,王爺若不嫌棄,還請允葉蕭遊玩一二!”

  軒轅澈眉眼幾不可見的擰了擰,但很快還是點了點頭,道:“即如此,世子請。”

  葉蕭令那十餘騎屬下自行歇息,他則身手矯健的跟在了軒轅澈身後,朝山林深處走去。

  才開出的小徑,並不是很好走,但這並難不住行伍出身的葉蕭。

  正午的陽光,將滿山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照得很是絢麗了一回,翩翩而飛的蝴蝶,嗡嗡採蜜的蜜蜂,那不見人影空聞其聲的歡笑聲。

  一切的一切,但潮水般朝葉蕭撲來,他淹在這片無望的潮水中,試圖掙扎,卻又由不住的沉淪。恨不得腳下的步子快些,再快些……可又卻時時不曾忘記提醒自己,不能越過身前的那個人!他這一生何曾走過這樣一條痛苦卻又他幸福的路?

  當眼前豁然開朗時,當山谷裡那個曾在午夜不斷入夢的身影就那樣出現在眼前時,葉蕭站在山頭,忽然便有流淚的衝動。

  他猛的抬起頭,任淚水灼傷他微紅的眼眶,任眼前從清晰到模糊,從模糊到清晰。他驀的想起一句話,“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第三十五章:大結局一

  時間一晃便到了洪熙三十六年的冬。

  阿若已經會將罵雙福的話說得很流利,當然更知道盯著她娘親的肚子,因為奶娘告訴她,她娘親肚子裡有個小弟弟,讓她要看緊了,每天陪小弟弟玩、說話,這樣小弟弟生下來後,就會聽她的話。

  “娘親。”

  蘇慕雲正由雙全侍候著穿衣,穿著大紅刻絲鑲銀狐毛邊小襖的阿若跑了進來。

  “阿若。”蘇慕雲看著一進屋便衝到她跟前,盯了她肚子看的阿若,輕聲道:“阿若又來看小弟弟了?”

  阿若點了點頭,抬手撫上蘇慕雲略微隆起的肚子,輕聲道:“娘親,弟弟夜裡乖不乖,有沒有吵您睡覺?”

  蘇慕雲笑了搖頭道:“沒有,弟弟很聽阿若的話,阿若叫他乖,他肯定乖乖的啊。”

  阿若便笑了上前,對蘇慕雲的肚子裡的孩子輕聲道:“弟弟你乖啊,你聽話,夏天我帶你去湖裡抓魚。”

  屋子裡侍候的丫鬟齊齊“撲哧”一聲笑了。

  阿若瞪了大大的眼睛看了她們,“你們笑什麼?”

  沒人敢接阿若的話,要知道越長大的阿若越像軒轅澈,那些整人的手段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

  蘇慕雲上前牽了阿若的手,朝外屋走去,輕聲道:“弟弟夏天才出生,他怎麼會下水游水呢?”

  阿若笑了笑,小手小心的扶了蘇慕雲朝外走。

  “爹爹呢?娘親,怎麼沒看到爹爹?”

  蘇慕雲在桌子上坐定,阿若便自己爬上了另一側的椅子,早有婆子將膳食拎了進來。

  “你爹爹去外面練劍了。”

  蘇慕雲的話才落,屋外便響起雙福的聲音,“王爺回來了。”

  續而簾子一挑,軒轅澈帶著一股寒氣走了進來,阿若自椅子裡一滑溜的滑了下來,跑了上前,“爹爹,爹爹。”

  軒轅澈笑了上前,一把抱了阿若,柔聲道:“阿若今天乖不乖?”

  “阿若很乖。”阿若抱了軒轅澈的脖子將暖暖的小手撫上軒轅澈微帶寒意的臉,輕聲道:“爹爹,阿若幫你捂著。”

  “回來了,”蘇慕雲起身接了一側丫鬟擰好遞來的帕子遞給軒轅澈,輕聲道:“擦把臉,用早膳吧。”

  軒轅澈將阿若放下,接了蘇慕雲的帕子,擦了臉又擦了手,對蘇慕雲道:“你和阿若先用著,我去換身衣裳。”

  蘇慕雲連忙起身,“我來幫你。”

  “不用了。”軒轅澈連忙道:“你身子不方便,坐著吧。”

  下一刻,不待蘇慕雲起身,便對一側睜大了眼睛看過來的阿若道:“阿若,好好照顧你娘親。”

  阿若重重的點頭,“爹爹放心,阿若會照顧娘親的。”

  待得軒轅澈去了淨房,阿若便支起身子,探身將自己的小勺子放進蘇慕雲面前的粥碗裡舀了半勺子粥放在嘴裡試了試,續而抬頭看了蘇慕雲道:“娘親,粥還有些燙,您小心。”

  蘇慕雲點頭,“嗯,阿若自己吃吧。”

  阿若這才坐下,探手拿了面前比她小手大不了多少的肉包子咬了一口,又低頭喝了口米湯,眼見蘇慕雲笑盈盈的看著她。

  她飛快的將嘴裡的包子嚼了,道:“娘親,您快吃啊!”

  “好。”

  蘇慕雲拿帕子拭去阿若嘴邊的湯汁,這才慢慢的用起面前的參粥來。粥很糯,參的味道淡到近似於無,可見花了很大的功夫。

  一碗粥尚未吃好,軒轅澈已經走了出來,換了身玉白色領口袖邊的鑲黑貂毛的杭綢直綴,外面罩了件銀灰繡黑色忍冬圖案的大褂,越發的他襯得丰神俊秀,讓人不挪不開目光。

  見他走出來,櫻桃早已上前取出一側溫著的粥和包子,一一在他面前擺開。

  軒轅澈先是吃了一個熱騰騰的肉包子,又用了碗粥後,這才將面前的碗一推,示意丫鬟們收拾好。

  阿若用過飯後,便是要認字的時候了,雖然有些不願意去,可卻知道這件事上,不論她如何撒嬌使性子,爹爹和娘親都不會依她的。搞不好還會換來一頓訓斥,是故,雖是不快,卻也只得上前與二人告了別,由著奶娘領了她去南院。

  蘇慕雲眼見得阿若翹了小嘴,退了下去,失笑的搖了搖頭,正準備抬頭與軒轅澈說道幾句,不想,才抬頭,便撞上軒轅澈定定看過來,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目光,心下一個“咯登”有心想回他一個笑容,嘴角扯開,卻驀然就覺得鼻子酸了酸。

  “媚媚……”軒轅澈看著才抬頭又突的低了頭的蘇慕雲,心下一陣刀割般的痛疼。

  蘇慕雲眨落眼裡的酸澀,半響才微抬了眼角,淡淡笑道:“什麼時候走?”

  軒轅澈默了一默。

  自春天葉蕭來過一趟後,軒轅澈與葉蕭兩人在書房裡連著說了三天二夜後,她便知道,前世的命運或許並不曾全然改變。有些事,逃不了!

  秋天裡軒轅澈出去了一趟,一去便是小半月,回來的時候帶回了阿若現在的授課先生,還帶回了明六爺,只不過明六爺沒有呆多久,一周後便回了京都。

  入冬的時候,原是六天一匹快馬送信來,後來便是三天,續而便是每天會有一封信。

  她不知道是誰送來的信,她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怎麼樣了,但她知道,自從軒轅澈開始晨起舞劍後,只怕,離別的日子便越來越近了!雖然忐忑不安,可是她卻又無力阻止。

  “媚媚,你也收拾下,你和阿若換個地方住。”

  “換個地方住?”蘇慕雲錯愕的看了軒轅澈,輕聲道:“這裡不安全了嗎?”

  軒轅澈看了蘇慕雲,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目光,未幾沉聲道:“京都出事了。”

  蘇慕雲點頭,表示她知道,可問題是,京都出事了跟她住哪有什麼關係?難道說還有人要對她們不利?!

  念頭一閃而過,蘇慕雲驀的驚聲道:“你是說,有人會來對我和阿若不利?”

  軒轅澈連忙搖頭道:“不是,我只是怕萬一,你知道的,我實在不放心將你和阿若。”

  蘇慕雲點了點頭,想來,這個地方或許早已落入人眼,軒轅澈有這樣的擔心也是正常的,只卻不知道會是想要對付她和阿若。

  是軒轅祈還是軒轅驥!又或者是軒轅逸。

  她和阿若又要去哪裡呢?

  “媚媚,我想讓人送你去漠北。”

  蘇慕雲豁然抬頭,不解的看向軒轅澈,下一刻,手也撫上了她已經微微隆起的腹部,她相信,軒轅澈不會忘記她已經懷有五個月的身孕,這個時候,這樣的天氣,長途跋涉去漠北……蘇慕雲的臉上生起一抹苦笑,半響輕聲說道。

  “就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嗎?”

  軒轅澈抿了抿唇。

  當然有很多地方可去,可是哪裡又能讓他像放心漠北一樣放心呢?先不說漠北有趙虎和他屬下的那些精勇強悍的兵,便是拖兒所領導的韃靼部落也能讓他放心不少。

  “媚媚……”軒轅澈上前將蘇慕雲擁在懷裡,柔聲道:“你別怕,我跟你和阿若一起去。”

  “一起去?”

  蘇慕雲豁色抬頭凝了軒轅澈,他不是應該去京都的嗎?但腦海中又飛快的閃過某個念頭,是了,前世晉王逼宮,軒轅澈不正是由漠北趕回嗎?

  “是的,我們一起去。”軒轅澈目光溫柔的落在蘇慕雲的腹部,輕聲道:“待你們安定下來了,我再回京都。”

  蘇慕雲點了點頭,如果說這樣能讓他放心,那就這樣吧!

  兩人相偎相依著,許久不語。

  蘇慕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腹部上,心裡祈禱著上天,這一胎一定要讓她生個兒子。

  她前世枉死,事情最後到底怎樣,她不知道。

  “京都那邊怎麼樣了?”

  軒轅澈歎了口氣,輕聲道:“晉王勾結燕子井和野馬泊諸部的韃靼頭領脫歡,收到消息有說脫歡正帶著他這幾個部落的人馬試圖南下,替軒轅驥造勢。”

  蘇慕雲吸了口冷氣,稍許,顫了聲道:“他……他不是已經殘廢了嗎?”

  “他找到了黑玉斷續膏。”

  “黑玉斷續膏?”

  軒轅澈點了點頭,“一種可以治癒世間任何刀傷的藥。”

  蘇慕雲掩了嘴,臉上瞬間血色全失。

  如果是這樣……那麼……

  “媚媚,媚媚……”軒轅澈將蘇慕雲擁進懷裡,輕聲道:“別怕,你別怕,他不會得逞的。”

  蘇慕雲搖頭,她怎麼能不怕,前世那混亂不堪的場面不停的在她眼前晃,最要命的是她不知道結果啊!她如何能放心讓軒轅澈前去那樣危險的境地!

  “不要去了……”蘇慕雲抬頭看了軒轅澈,一迭聲的道:“不要去了,你不要去了,那是他們的事。”

  軒轅澈看著臉瞬間蒼白如紙的蘇慕雲,他雖然不知道蘇慕雲為什麼會這樣害怕,但他還是輕聲的安撫著神情惶亂的蘇慕雲,輕聲道:“慕雲,最後一次了,只要這一次結束了,這世間就再也沒我們所懼憚的,到時你,我們的孩子都可以恣意明快的活著。”

  蘇慕雲搖頭,她緊緊的攥住了軒轅澈手,嘴裡一遍遍的說著,“不要去,不要去。”

  “媚媚,媚媚,你聽我說。”軒轅澈捧起蘇慕雲的臉,輕聲道:“我和世子已經定下計劃,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

  “計劃?”

  軒轅澈點頭,“軒轅驥找黑玉斷續膏我早就知道了,也一直派人盯著晉王府,前段時間他派出的人馬終於找到了,是我下令讓軒轅驥得到黑玉斷續膏的。”

  “為什麼?”蘇慕雲猶疑的看了軒轅澈,“你明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還……”

  “是,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可是,媚媚,”軒轅澈看了蘇慕雲,柔聲道:“真正向你張牙舞爪的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躲在暗處,窺視著你,不定什麼時候便要咬你一口的毒蛇。”

  蘇慕雲懵然的看了軒轅澈,“你是說皇上和皇后?”

  軒轅澈點頭又搖了搖頭。

  “那是……”

  “別問了,總之你相信我,我不會有事的。”軒轅澈輕聲道:“事情總要有個了結不是?”

  蘇慕雲僅管心中滿是疑惑,很想向軒轅澈問個清楚,但是她也知道,這個時候,軒轅澈怕是更多的事要去安排,她幫不上他,便只有不讓他為她分心。

  “那,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

  蘇慕雲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那好,我讓紅綃和雙全今天就開始收拾,收拾好了,我們立刻動身。”

  “好。”

  軒轅澈將蘇慕雲擁在懷裡,低頭在她發間輕輕的吻了一吻。

  門外響起,魚腸的聲音,“王爺。”

  軒轅澈鬆開抱了蘇慕雲的手,起身取了厚厚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柔聲道:“這湖邊風大,天氣又冷,你小心著點,千萬別凍著了。”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送了軒轅澈出去,蘇慕雲立刻便喊了紅綃和雙全進來。

  “立刻收拾東西,只撿輕便的必須的日用品,其它的都不帶。”

  紅綃只一怔便飛快的明白過來,輕聲道:“奴婢明白了。”

  “王妃,我們要搬家嗎?”雙福不解的看了蘇慕雲。

  蘇慕雲點了點頭,看著書房內,正蹙了眉頭與魚腸說話的軒轅澈,輕聲道:“是啊,我們要搬家。”

  “那,搬到哪裡去呢?”雙福輕聲道。

  蘇慕雲歎了口氣,她真的很想知道,前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結局。對於雙福的問話,便沒有回答。

  紅綃眼見得蘇慕雲眉宇蹙成了一個川字,使了個眼色給雙福。

  雙福便低了頭,一言不發的跟了紅綃往裡走。

  屋子裡,蘇慕雲靜靜的立在窗前,不時的抬頭看了書房裡的軒轅澈一眼,又不時的側頭聽了阿若奶聲奶氣的讀書聲,臉上一會兒笑,一會兒愁。

  不多時,天空中竟然揚揚灑灑的飄起了細小的雪花。

  ……

  京都,英國公俯。

  葉蕭此刻同樣站在雕花窗扇邊,抬頭看了暗沉沉的天,輕聲道:“這雪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

  他身後一直低頭立著的瑞珠,聽了葉蕭的話,抬頭看了眼已經將屋簷壓得都似要彎了的雪,輕聲道:“想來沒幾日了吧。”

  葉蕭默了一默。

  他看著那紛紛揚揚鵝毛似的雪片,不知怎的,眼前卻是那漫天的花雨,花雨下,是一張笑得恣意歡快的臉。

  葉蕭緩緩的探手,接住窗外飄落的雪,眼見那團雪在掌心化成一灘水,他唇角才起的笑容便僵了僵,續而手一翻,將那滴水覆在掌心之下。

  有些東西,再美注定留不住!

  “夫人這些天如何了?”

  “回世子的話,”瑞珠低眉垂眸,輕聲道:“夫人這些天好了很多,今天早上用了一碗燕窩。”

  葉蕭點了點頭。

  便在瑞珠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不想耳邊卻再次響起葉蕭的話。

  “太子妃可說了下次回來是什麼時候?”

  瑞珠想了想,輕聲道:“太子妃上次離去之前,說的是明日再回府探望夫人。”

  “好!”葉蕭輕聲道:“你明日記得將太子妃留些許功夫,我有話與太子妃說。”

  “是,世子。”

  葉蕭擺了擺手,瑞珠屈膝一福退了下去。

  站在窗前又站了半柱香的功夫,葉蕭這才轉身朝外大步走去。

  門外侍候的小廝小厝欲待跟上,葉蕭擺了擺手。

  小厝便站在了門口,目送著身姿挺拔,卻似這冬日般蕭瑟的葉蕭離去。待得再看不見那背影時,才輕聲的對正進屋打掃的瑞珠道:“世子什麼時候才會找個世子妃,不再這樣淒涼呢?”

  瑞珠愣了愣,她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向已成一個黑點的葉蕭,長長的歎口氣。

  世子那般驕傲的人,如果那個人注定不是她,那麼他便連將就都不肯!這樣的世子,又有誰能敲開他鎖上的心門?!

  葉蕭站在胡氏的院子外,深深的吸了口氣,探手推了輕掩的院門走了進去。

  “誰啊?”

  婆子走了出來,一見是葉蕭,連忙屈身行禮,一邊對屋裡喊道:“夫人,世子來看您了。”

  很快,屋子裡便響起一陣環珮叮噹的響起,葉蕭正奇怪除了葉司盈誰還敢在這屋子裡發出這樣的響聲時,簾子一挑,駱氏站在了門口,屈膝一禮,輕聲道:“見過二叔。”

  葉蕭先是一怔,續而便是眸光一寒,銳利的眸子如刀如電般刮向駱氏。任是駱氏早有心理準備,卻也被這目光看得心頭生寒,腳下發軟。

  “蕭兒,怎的還不進來。”

  屋子裡響起胡氏的聲音。

  葉蕭冷冷的掃了駱氏一眼,抬腳朝屋裡走去。

  駱氏不待葉蕭走近,便飛快的側到一旁,讓出了路。

  待得葉蕭進了屋子,駱氏這才帶了丫鬟朝門外走去。

  走得遠了,駱氏身邊的丫鬟不甘的道:“怎麼說奶奶也是佔了個長字,世子怎的可以這般無禮?”

  駱氏笑了笑,輕聲道:“你也知道他是世子!”

  “可奶奶也是公主府出來的,沒的……”

  丫鬟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駱氏一聲“嗤”笑給打斷,駱氏斜了丫鬟一眼,淡漠道:“公主府?你還是忘了這公主府吧,不然到時惹出禍事,可別說我不保你。”

  丫鬟被駱氏眼裡的冷意給震了震,飛快的低了頭,輕聲道:“是奴婢多嘴了。”

  “知道就好。”駱氏冷聲道:“你還小,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這世界最可怕的事,不是你遇到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而是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位置該擺在哪。”

  話落,提腳便走。

  而屋子裡,葉蕭才進屋子裡,胡氏便揮手遣退了屋裡服侍的人,待得葉蕭在她跟前的錦墩上坐定後,葉蕭看了看他身上尚餘的雪花,又探頭看了看窗外,輕聲道:“雪還在下?”

  葉蕭點了點頭,捧了丫鬟奉上的茶,待得掌心暖了暖,才輕聲道:“她怎的來了?”

  胡氏笑了笑,“她如何不能來?你別忘了,她也算是我的兒媳婦,兒媳婦來久病的婆婆床前侍疾,再正常不過的事。”

  葉蕭眉頭一挑,看了胡氏,淡漠道:“您不想見她,便不見,誰還能逼得了你不成?”

  胡氏看著葉蕭眉宇間的那團郁氣,歎了口氣,撐了床沿坐直了些。葉蕭連忙放了茶盞要上前幫忙,卻被胡氏抬手制止了。

  這麼一動身的功夫,胡氏便覺得似是爬了幾座山般,喘不過氣來,可為了不讓葉蕭擔心,她也沒怎麼表現出來,只是閉了眼往後靠了靠。待得,緩了那口氣,她才輕聲道。

  “她是個通透的人。”

  葉蕭抬頭看向胡氏。

  胡氏看了葉蕭,點頭道:“你大嫂是個通透的人。”

  葉蕭便嘲諷的撇了撇嘴角。

  胡氏看著這樣的葉蕭,胸口便似被人塞了團棉花一樣,堵得很,這一瞬間,她忍不住的想,如果從前,她能顧及著他一些,是不是,現在的葉蕭便不會對男女之情看得這般淡漠!

  “蕭兒,”胡氏心疼的看了葉蕭,“或許是娘錯了!”

  葉蕭抬頭,狐疑的看向胡氏。

  胡氏閉了閉眼,“你知道的,她是和你父親有著從小的情份,如果不是身份所限,想來,這嫡妻之位非她莫屬。”

  葉蕭默了一默,沒有出聲。

  “這麼多年你也看出來了,你父親並無其它姬妾!”胡氏歎了口氣,忍下心中酸澀,看了葉蕭道:“娘從前總覺得是他們對不起娘,可是現回過頭想想,其實娘才是那個棒打鴛鴦的惡人,如果不是娘……”

  “他當初可以不娶你的!”

  胡氏怔了怔。

  葉蕭卻已經繼續道:“既然,他二人情比金堅,那麼他可以不娶您的,他可以為他心愛的人放棄一切的。他沒有!”葉蕭看了胡氏,“他娶了您,您是他的原配妻子,難道就因為您嫁了他,他便可以允許您被傷害,眼睜睜的看著您被傷害?只是因為那個傷害您的人是他心愛的人?”

  是啊!

  這麼多年意難平,不是因為那個人不愛她,只是因為他可以選擇的時候沒有選擇,卻將她拖進這片泥濘,冷眼看著她的掙扎而無動於衷!

  “或許這就是愛和不愛的區別!”胡氏笑了笑,卻是笑得很是淒涼,她看了葉蕭,哽聲道:“一旦不愛了,那麼怎樣做都是錯的!一旦愛了,便是殺人放火,那也是會一力替她承擔的!蕭兒,你沒愛過,你不懂!”

  他不懂?

  葉蕭懵然的看著笑得慼慼的胡氏。

  他怎麼會不懂,每天他都在絕望的感情世界裡經受著痛砌心肺的無望與無奈!每夜午夜夢迴,面對著黑漆暗沉的夜空,他都要一遍遍的問自己,如果當初他能不顧一切的選擇她,現在他又會是怎樣?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他只能在這份絕望裡,祈禱著她的安好。只要她能安好,那麼他便是置身在地獄又如何?

  “不,”葉蕭搖頭,看了胡氏,“母親,我懂。”

  “你懂?”胡氏看了葉蕭。

  葉蕭點頭,是的,他懂。他想或許正因為他懂,他才會恨!只是這恨卻是這樣的矛盾和無力。

  為什麼同樣是女人,有的人那樣善良,有的人卻是那樣惡毒?為什麼他要背負這樣多?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他,他便不會遇上她,也不會愛上她,不愛上她,就不必忍受著剜心之痛而放手!

  這一切,只是因為一個懦弱的男人,他不敢光明正大的承認自己的愛情,他不敢向另一個女人坦承他的愛情!因為他的懦弱,他害了所有的人!

  胡氏看著神色肅沉的葉蕭,揣度著他說的那個“懂”字裡到底有多少含意。

  而葉蕭卻已經厭倦了這個話題,不管事情如何,結果已然擺在眼前,說與不說,悔與不悔已無太多用處!

  是故,下一刻,不待胡氏開口,他便轉移了話題。

  “您看快過年了,今年這府裡的新年怎麼過?”

  胡氏歎了口氣,或許別人都喜歡過年,可是她實在不喜歡過年。

  葉臻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可是葉蕭現如今還是孑然一人,看著那一家子和和樂樂,想著自己膝下的葉蕭卻形單影隻,她這心哪裡還能感受到過年的半分喜悅之情!

  “蕭兒,”胡氏試探的看了葉蕭,“太子妃日前說,皇上有意今年春天選秀女入宮,你看……”

  往年宮裡選秀女,也並不是好的全部都留給皇上,也有那好的賜於朝中大臣並未婚配的男子!像葉蕭這樣的,怕是不少人家上趕著想要結親!可因著身體的關係,胡氏當日是不可能入宮的,她也沒少跟葉司盈商量,葉司盈卻說讓她先說通葉蕭,只要葉蕭點頭了,便是天上的仙女,她也會想法子給留住的!

  葉蕭瞬間明白胡氏的意思,他搖了搖頭,“兒子沒有成家的打算。”

  “蕭兒!”胡氏怒聲喝斥葉蕭,這一急,氣便岔了岔,一時間便嗆得她上氣不接下氣,臉孔漲的通紅,葉蕭連忙端了桌上的茶盞餵她喝水,一邊順著她的後背,輕聲道:“母親,您不要緊吧。”

  胡氏待得緩過了那口氣,抬手便朝葉蕭推去,哽聲道:“你不如讓我死了乾淨!”

  葉蕭眼見胡氏已無大礙,鬆了口氣,坐回錦墩。

  胡氏瞪了他,怒聲道:“你沒有成家的打算?你難道打算一輩子就這樣?”

  葉蕭默然。

  “蕭兒,”胡氏看著葉蕭,淒聲道:“你告訴娘,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母親!”葉蕭緩緩抬頭看了胡氏,柔聲道:“孩兒心裡有人。”

  “有人?!”

  胡氏一怔,續而卻是眼角綻開一抹笑,急切的道:“誰家的姑娘,你別怕,只要是你歡喜的,不管怎樣,娘都去替你求了來。”

  葉蕭卻是落寞的搖了搖頭。

  “怎麼,那姑娘出身不好?”胡氏見葉蕭搖頭,略一頓,輕聲道:“沒關係,她是作為繼室進門的,便是出身低點也沒關係。”

  “母親,”葉蕭抬頭看了臉上笑意殷殷的胡氏實不忍心告訴她,可是卻又知道,倘若不說,胡氏一定不會罷休,沉沉的歎了口氣,輕聲道:“她已經嫁人了!”

  “嫁人了!”胡氏怔怔的看了葉蕭,稍傾急道:“你這孩子,你既然歡喜她,就該早早的與娘說了,娘好請了媒人上門提親,怎的拖到現……”

  “母親,您還記得我當日成親時,您與孩兒說過的話嗎?”葉蕭看了胡氏。

  “當日說過的話?”胡氏不解的看了葉蕭,這與她當日說的話有什麼關係?她當日又說了什麼?

  葉蕭看著胡氏一臉的懵然,知曉她是忘記了。

  “當日孩兒成親前曾去見過她一面,”葉蕭低垂了眉眼,努力的忍住心頭一浪浪的痛,澀聲道:“孩兒告訴她,孩兒要成親了。”

  胡氏張了張嘴,她想起,她曾說過如果葉蕭有歡喜的,她會替他求來做側妃的!

  “蕭兒……”胡氏顫了唇,眼眶泛紅的看了葉蕭,“為什麼,蕭兒……你告訴娘,為什麼……”

  葉蕭咬了牙,輕聲卻又堅決的道:“孩兒不想委屈她也不想委屈另一個無辜的人,孩兒當日特意去找她,就是斷了自己的念頭,如果挽月不死,那麼這一輩子,我也會和她像大多數的夫妻一樣,相敬如賓到老到死。可是挽月死了。”葉蕭深吸了口氣,壓下喉中的哽咽,輕聲道:“孩兒後來想過了,便是挽月不死,怕是她也不會跟孩兒白頭到老的,哪個女人能容忍自己的相公心裡有別的女人呢!”頓了頓,抬頭看了胡氏,扯了唇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輕聲道:“母親苦了這麼多年,難道您還不明白嗎?”

  胡氏怔怔的看著葉蕭臉上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她緊緊的攥住了身前的被子,直至手僵硬的似木頭一般,她的臉上才緩緩的落下了一滴淚。那滴淚落在她僵硬的手上,似烙鐵般烙醒了她。

  “啊……”胡氏捧了臉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續而將臉深深的埋進被窩裡,一聲一聲哭得肝腸寸斷,“我好悔,我好悔啊……”

  葉蕭看著哭得歇斯底里的胡氏,眼角亦生起一抹酸澀,他緩緩的抬起頭,待得那抹酸澀漸漸消退後,他才木然的站起身,對胡氏道:“母親好生休息,孩兒明日再來看你。”

  胡氏卻是不曾理會他的話,只是將臉深深的埋在棉被裡,哭得幾近昏劂。葉蕭喊了屋外的胡媽媽進來侍候,起身退了出去。

  不想,他才走出屋了,便對上了在屋簷下不知站了多久的葉明德意味不明的目光。

  見葉蕭看過來,葉明德清了清嗓子,輕聲道:“你跟我來。”

  葉蕭默了一默,最後還是跟上了葉明德的步子,兩人一前一後朝葉明德的書房走去。

  厚厚的雪將世間萬物遮了個盡,觸目所有都是蒼茫茫的白,分不清哪裡是哪裡!

  鼻間忽的便有了一股淡淡的冷香,葉蕭不由自主的朝那香氣飄來的方向看去,便見院牆的一角,一枝枝幹虯結的老梅斜斜的伸出一枝綻滿花蕾的枝頭來,那花香便是自那花蕾間綻放而來吧。

  葉蕭不由便佇足,凝目看向那枝老梅。

  “你母親不喜那些嬌嬌弱弱的花草,我便從皇宮求了幾株梅樹來裁下……”葉明德站在葉蕭身後,輕聲道:“原本是在這院子裡的……”

  葉蕭看著那堵高約二丈的青牆,良久無語。

  雪還在下,紅紅的花骨朵愣是沒有被滿樹的雪遮去風華,開得驕艷似火,為這白茫茫的寒冬添上了一抹艷麗。

  “走吧!”

  葉明德看了眼葉蕭沒什麼表情的臉,歎了口氣,抬腳繼續往前走。

  書房裡,葉明德擺手示意屋裡屋外侍候的人都退下後,走到燃起的炭盆前坐下,抬頭看了看葉蕭。

  葉蕭自發的走了過去,在他身側坐定。

  葉明德拿起火鉗撥了撥火盆裡的木炭,已然成灰的火盆,一下子便明旺旺的,燒得發紅的銀絲炭映紅了葉明德的臉。

  “蕭兒,”葉明德困難的開了口,“你,恨我?”

  葉蕭撩了眼葉明德,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葉明德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葉蕭的回答,輕歎了一聲,繼續道:“你和你母親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嗯!”葉蕭淡淡的應了聲,似乎並不感到驚訝。

  葉明德又抬頭看了他一眼,眼見他臉上是比屋外那積了二尺多厚的雪還要冷的神色時,心裡莫名的便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無端叫他想流淚的感覺。

  “蕭兒,父親並不是存心想讓你母親傷心難過的。”

  葉蕭抬頭看了葉明德,“您是真心喜歡羅姨娘的嗎?”

  葉明德一怔,不明白葉蕭怎的會問這話,但下一刻卻是輕聲道:“她從小便在我身邊侍候。”

  葉蕭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訴您。”

  葉明德看了葉蕭。

  “您不僅傷害了我的母親,您還傷害了她,那個你真心喜歡的女人!”

  屋子裡瞬間陷入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中。

  良久,最終還是葉明德打破了這片寂靜。

  “蕭兒,這世間男子從來都是三妻四妾,有喜歡的有不喜歡的。”

  葉蕭點頭,“父親是想告訴我,您其實對我母親後來還是有感情的是不是?”

  葉明德錯愕的看了葉蕭。

  葉蕭卻是掀了唇角,給了他一個嘲諷的笑,淡淡的道:“父親大人的喜歡原不過如此!”

  葉明德臉上生起一片漲紅。

  他數次扯了扯嘴角,想要說什麼,可在看到葉蕭臉上的嘲諷時,卻是數番又閉了嘴。

  稍傾,待得葉蕭臉上的嘲諷退盡後,葉明德才緩緩開口。

  “父親只是想告訴你,時間是這世上最強大的武器,你現在覺得那個人是你這一生的最愛,可是當你遇見的人多了,當你們共同生活在一起後,你會發現,你的喜歡是被時間改變的。”

  “我不是你!”葉蕭抬眼,目光篤篤的落在葉明德的臉上,“父親大人,我不是您,所以您不能拿您來衡量我!”

  葉明德臉上掠過一抹惱怒的顏色,他恨恨的將手裡的火鉗在火盆裡憤憤的攪了攪,攪得火星四濺,有幾粒甚至落在他和葉蕭的衣袍上,將身上華貴的衣袍灼出了幾個洞,他卻是毫不在意,只是覺得他不該這樣便被葉蕭打敗,他是要來說服葉蕭的,如何便會被他逼得無話可說?

  “你確定嗎?”葉明德冷冷的睨了葉蕭,淡淡的道:“你到底是因為確定還是因為害怕?你弄得明白你自己真正的想法嗎?”

  葉蕭笑了笑,自葉明德手裡拿過火鉗,又添了些許銀絲炭進火盆,待得那些銀絲炭被燒成新一輪火紅後,他才緩緩的抬了頭迎上葉明德略帶譏誚的目光,風輕雲淡的道:“那是我的事。”

  是確定也罷,是害怕也罷,那都是我的事!

  “你別忘了你姓葉!”葉明德咬牙道:“你更別忘了你是英國公世子,世襲罔替的爵位,你想斷在你手裡?”

  葉蕭抬頭看向臉頰上肌肉因為生氣而不斷抽搐的葉明德翹了翹唇角,輕聲道:“我從沒忘記我姓葉,我更沒忘記我是英國公的世子。”

  “那你……”

  “做為姓葉,做為英國公俯世子的葉蕭,我已經做完了我該做的事。”葉蕭抬頭看了葉明德,臉上的淡然一瞬間轉為一種陰冷,那種陰冷便好似才和晴天萬里卻突然間風暴雲疾,山雨欲來風滿樓。“您當初給予我生命時,並不曾徵求我的同意,是您一廂情願的將我帶來這世界。做為對您的回報,我按照您的想法完成了您需要我做為姓葉,做為英國公世子完成的事。那麼,接下來……”葉蕭對著葉明德,展開一抹風華無限的笑,輕聲道:“接下來,我要做什麼,那便是我的事了!與您,與英國公俯有什麼關係?”

  “你……”葉明德手一抬便要朝葉蕭揮去,只他的手才抬起,葉蕭手裡的火鉗便擋在了他跟前,“父親大人,您似乎忘了,您還有一個兒子,而且那是您心愛的人為您生的兒子。都說愛烏及屋,孩兒從不覺得在您心裡,我真的重要過他!”眼見葉明德臉色越發難看,葉蕭眉眼輕垂,斂盡眸中情緒,淡淡的道:“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將這世子之位讓與他。”

  “葉蕭!”葉明德一聲爆喝,響砌房宇,“你這個逆子。”

  葉蕭將手裡的火鉗緩緩的放在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袍子,理好適才坐下的鄒褶,對氣得臉紅白青的葉明德道:“父親大人,我是逆子,您還有一孝子,可要我這逆子去替你通傳?”

  “滾,滾出去!”葉明德指了房門對葉蕭怒聲道:“滾出去,立刻,馬上給我滾。”

  葉蕭翹了翹唇角,想說一句,請父親大人教教怎麼滾,可在看到葉明德那白如屋簷上寒雪的臉色時,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他做了個揖,一撩袍角,大步退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大結局終

  皇宮,麗正殿。

  如容將掐絲琺琅花鳥圖案的暖爐遞到麗貴人手裡,又取了那件大紅猩猩氈鑲白狐毛邊的披風替她披上,麗儀回頭對著如容翹了翹唇角。

  “娘娘別等了,皇上使了小太監來說,今兒歇在永和殿了。”

  麗儀撇了撇嘴,輕聲道:“我哪裡是等皇上,我只不過是睡不著出來走走罷了。”話落,眼睛卻還是朝不遠處的廊簷下不捨得的張望。

  如容掩了嘴,輕聲的笑道:“是,娘娘只是夜裡睡眠淺罷了。可您看這天寒地凍的,您又是雙身子的人,您不為著自個兒,也為肚子裡的小皇子吧。奴婢扶了您進去可好?”說著,如容上前探手扶了小腹已隆得有些圓的麗貴人往裡走。

  “關門吧。”麗貴人在進了內殿後,歎了口氣,不無艾怨的道:“皇上今兒真的不來了。”

  如容笑了上前解開之前披在麗貴人身上的披風,又示意小宮女打了熱水,她侍候著麗貴人梳洗過後,便扶了麗貴人躺上才熏好的床榻,一邊將湯婆子塞進大紅錦緞被窩裡,上前替麗貴人掖了掖被角,端了桌几上的宮燈便要走出去。

  “如容,你陪本宮說說話吧。”

  “是,娘娘。”如容擺了擺手,示意旁的宮人都退下,她則放了手裡的宮燈走到床榻前,探手取了那個美人捶在手,輕輕的敲打著麗貴人的腳,一邊壓低了聲音道:“王爺那邊遞了消息進來,說一定會保證娘娘順利產下龍子。”

  麗貴人輕聲一“嗤”嘲諷的笑了道:“他的話,你也信?”

  如容默了一默,猶疑的看了麗貴人。

  麗貴人抬手撫上自己的小腹,輕聲道:“他若是一直不好,我到也信了,可他已經得了黑玉斷續膏,他不再是個廢人。眼下,只怕他正想著怎樣用我肚子裡的這個去算計那一個礙他道的人呢!”

  如容吸了口氣,猶疑的道:“那怎麼辦?娘娘,您得快想個法子才是。”

  “晚了!”如容歎了口氣,臉上生起一抹晦澀,“皇上的身子,你也看到了,外強中乾,我現在希望的就是他能撐到我將這孩兒生下來,然後能給這孩子封個王,趁著這機會,我早早的脫離這是非之地。”

  如容點了點頭,“娘娘是個有福氣的,一定可以的。”

  麗貴人笑了笑。有福氣?她怕是最沒福氣的那個才是!

  “如容,你說永和殿的那個能放過我嗎?”麗貴人抬起頭,目光幽幽的看向永和殿的方向,輕聲道:“我別的都不怕,就是怕……”

  “有皇上在,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如容輕聲的說道:“皇上可是很看重娘娘肚子裡的小皇子的。”

  麗貴人點了點頭,沒錯,想來皇后娘娘忌著皇上,應該不敢採取什麼過歷的手段,至於那些見不得光的,想來她只要小心些,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如容,你說沂王爺他會不會回朝呢?”

  如容換了個姿勢跪著,想了想,輕聲道:“奴婢聽小王公公說,皇上有召沂王爺回京都的打算,只是好像找不到沂王爺。”

  麗貴人掀了掀唇角,微閉了眼睛往被子裡躺了躺。

  如容見麗貴人不再說話,她便也不再開口,拿了手裡的美人捶輕輕的敲著,待過得半柱香的功夫,眼見麗貴人似是睡熟了,才放了手裡的美人捶起身,放下大紅的帳幔,又拿了桌上的宮燈,打算退出去。

  不想耳邊卻響起麗貴人似夢囈般的話語聲。

  “我想著,沂王爺他是會回來的,卻是不知道他心裡向著的是哪個!”

  如容步子一頓,猶疑的喊了聲,“娘娘……”

  麗貴人卻是擺了擺手,輕聲道:“去睡吧,不早了。”

  “是,娘娘。”

  如容退了出去,在外面的小榻上鋪開自己的褥被,鑽了進去。

  火紅的蠟燭襯著大紅的帳縵,將深深的殿宇照得如同一個光艷的籠子,如容抬頭瞪了搖曳的燭光,腦海裡一瞬間湧起千萬種思緒,待她想抓住其中的某一點時,卻是又空茫的很。

  她瞪了眼睛,聽著窗外那簌簌的落雪聲,很奇怪為什麼在這樣的夜裡,她竟連落雪的聲間都能聽到了!稍傾,如容卻是身子一顫,豁然掀了被子翻身坐起,披了小衣幾步走到窗前,側耳凝聽著。

  “你還不睡。”帳縵後響起麗貴人慵懶的聲音,似是已經要入睡卻突然被吵醒。

  如容連忙緊了小衣往回走,一邊走一邊道:“奴婢該死,吵醒了娘娘。”

  “我本來也就睡不著,哪裡又是你吵醒的!”麗貴人輕輕的歎了聲氣,“也不知道怎麼回身,隨著月份越來越大,這覺也越來越少了!”

  如容才爬上榻,聽了麗貴人的話,她猶疑的道:“娘娘可要奴婢進來服侍。”

  “不用了,睡吧,這大冷的天。”

  “是,娘娘。”

  如容鑽進了被褥,身子躺得筆直,可是耳朵卻是像貓一樣尖尖的豎了起來,聽著外面的動靜!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差了,剛才明明在簌簌的雪聲中,她聽到了那種暴怒的喝斥聲!

  誰敢在皇宮裡在這個夜半時分,喝斥呢?!如容臨睡前不停想著這個問題。

  “你就是個瘋子,瘋子!”

  軒轅逸看著皇后娘娘床上並排躺著如花似玉的幾個美人,眼睛裡盛起的腥紅像是被誰割了一刀一樣,將他的整個眸子都染成了紅色。他怒目瞪著床榻上那光裸著的美人,臉頰之上的肌肉抽搐的越發歷害。

  床榻上那些脫得一絲不掛,躺在大紅褥子上美人,惶惶不安的輕垂了眼。她們那如凝脂般的肌膚被身下的大紅被褥襯得越發的瓷白細膩,讓人忍不住想要的上前捏一把!

  “怎麼,皇上不喜歡嗎?”皇后娘娘輕撩了軒轅逸,待軒轅瞪了那腥紅的眸子,像要吃了她一樣的瞪著她時,皇后娘娘點了點頭,冷聲道:“既然是一群廢物,那留著有何用?!”

  下一刻,高聲道:“來人,將這些廢物給我拖出去杖斃。”

  聲一落,便聽到殿門內侍的聲音響起,眼見得那些內侍便要撩了簾子進來,床榻上的美人齊齊的跳了起來,撲到了軒轅逸面前,“皇上,皇上您臨幸奴婢吧,皇上……”

  更有甚者伸手去解軒轅逸的衣裳,還有人將手探向了他的龍根之處!軒轅逸看著眼前這一幕淫靡的亂像,腦子裡便似被人拿刀絞了一絞,一歇一歇的痛!

  “瘋子,你就是個瘋子!”軒轅逸霍然抬腳,不管不顧的將那些抱著他的,纏著他的宮人踢得東倒西歪,他猶自喘了粗氣,恨恨的指了皇后娘娘,“瘋子,你是個瘋子,我要廢了你。”

  皇后娘娘看著那些被踢得東倒西歪的宮女,又抬眼看著氣得臉孔青白如紙的軒轅逸,待聽得他說出那句要廢後的話時,不由得便發出“呵呵”的嘲笑聲。

  笑聲方歇,她看了軒轅逸,一字一句道:“廢後?你終於說出來了?你早就想這麼做了吧?你早就想我將這永和殿獻出來了是不是?”

  軒轅逸不知道是踢累了,還是怎麼了,驟然身子一軟,“撲通”一聲跌在了地上,他也不起來,就那樣坐在地上,瞪了眼睛看著輕移蓮步緩緩靠近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待走到軒轅逸身邊時,她緩緩的蹲了下來,與軒轅逸目光平視著,軒轅逸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對呈灰褐色的眸子,看著那裡面的冰冷,半響,猶疑的搖了搖頭。

  “我子書文英十四歲入你軒轅家門,為你生兒育女,為你操持家務,為你孝順先皇先後,你要這天下,我不遺餘力,竭力相助。我娘家子書一族,父兄十幾口,盡數戰死沙場,才為你打下這萬里江山。你軒轅逸現在來告訴我,你要廢後,你要休了我?”

  軒轅逸看著面孔冷漠的如同窗外那化雪成水的冰一樣的臉,嘴唇動了一動,卻是喉嚨沙啞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軒轅逸,你就不怕我父親哥哥們從地底下爬上來找你理論嗎?”皇后娘娘唇角嚼了抹冷笑,冷冷的凝著軒轅逸,“你要廢我?你憑什麼廢我?”

  “來……來……來人……”軒轅逸喘了口粗氣,這樣的皇后娘娘讓他感覺到陌生,更讓他覺得恐懼,他要離開這,他要盡快的離開這,“來人,來人……”

  “皇上……”

  殿門外響起王安的聲音。

  “滾,沒本宮的話,誰也不許進來。”皇后娘娘對著殿門外應聲的王安便是一聲歷喝。

  王安才邁進殿內的一隻腳,打了個顫,便不由自主的往回收。

  皇后娘娘緩緩起身,目光掃過地上那些脂光粉艷的美人,“吃吃”一笑,輕聲道:“這幾個,哪裡比那賤人差了?你卻是這般的看不上!”

  “朕,朕……”軒轅逸感覺一顆心似是要跳出來一樣,他強自鎮定著心神,對居高臨下斜睨了他的皇后娘娘喝道:“子書文英,你想弒君?你想謀反?”

  “弒君?謀反!”

  皇后娘娘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一樣,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笑得涕淚橫流後,她顫了手扯了塊帕子擦掉眼角的淚,看了軒轅逸,“你不用拿這話來嚇我,夫妻幾十載,軒轅逸,你該知道,我子書文英不是那膽小怕事之人!”

  軒轅逸試圖著從地上站起,可不論他如何努力,身子卻是綿軟的使不上一分力氣。到得最後,他便也放棄了,甚至更是身子往後靠了靠,依了殿內的紅木桌腿,輕喘了口氣。

  “為什麼要這樣?”軒轅逸抬頭看了皇后娘娘,那雙從來都是陰冷鷙戾的眼裡,此刻滿滿的是不解與憤恨,他目光像釘子一樣死死的盯視著皇后娘娘,“子書文英,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為什麼?”皇后娘娘“吃吃”的冷笑起來,笑聲停下,她冷寒的目光幽幽的盯了軒轅逸,“你問我為什麼?我也想問你為什麼啊?”皇后娘娘低垂了眉眼,冷冷的道:“你說只是喜歡她的青春她的朝氣,可是為什麼卻要讓她誕下你的子嗣?這後宮裡,那麼多比她小比她朝氣的女孩,你看不上,你一門心思想著她,現在是為了她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假以時日,她若誕子皇子,你是不是要連我皇兒的儲君之位也奪了?”

  “你在說什麼?!”軒轅逸瞪了皇后娘娘,“朕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你是沒說,你什麼都不用說,你只需要一步一步的安排便是!”皇后娘娘怨恨的瞪了軒轅逸,“你忘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你說只有我子書文英才能誕下你的子嗣,可是現在呢?你現在是怎麼做的!”

  最後一句,皇后娘娘幾乎是用吼的聲音,對軒轅逸吼了出來,她目光如刀,似乎恨不得用那目光將軒轅逸千刀萬剮。

  “你羞辱我,我忍了!你漠視我,我認了!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那個賤人懷了你的龍種,更不該還不顧一切的要保全她!”皇后娘娘瘖啞了嗓子,哽聲道:“深宮寂寂,人心險惡,我如履薄冰,這一路我走得膽戰心驚走得萬分辛苦……”

  “朕告訴過你,朕的儲君只會是祈兒,你為什麼不信?”軒轅逸驀的嘶聲道:“朕的話你從來都不信,子書文英,你還是那樣,永遠都只按著你自己的意願來,錯的永遠都是別人,不是你!”

  “你讓我信你?”皇后娘娘呵呵一笑,“軒轅逸,你捫心自問,你有哪一點值得讓人信?六皇弟那般為你,你是怎樣對他的!”

  軒轅逸便突的僵在了那,似是難以置信皇后娘娘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目光怔然的看了皇后娘娘,稍傾嘴唇動了動,聲音卻低的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六皇弟?六皇弟!”

  皇后娘娘冷冷一哼,曬笑一聲,淡淡的道:“六皇弟與你一母同胞,他為你不惜背負一世罵名,奪了瑞兒的江山拱手與你,可是,你,軒轅逸你是怎樣對他的?你能對六皇弟過河拆橋兔死狗烹,對我這個年老色衰的女人又會有著怎樣的手段?你當我是傻的不成!你當這天底下就你軒轅逸最是聰明不成?”

  軒轅逸看著皇后娘娘艷紅的唇一張一合,好半天他才聽明白皇后娘娘說的是什麼!

  “你大膽,你好大的膽!”軒轅逸顫了手,指了皇后娘娘,“你竟敢這樣羞辱朕,朕要……朕要……”

  “你待怎樣?”皇后娘娘迎上前一步,微微傾身,俯視著神色激動的軒轅逸,一字一句道:“是不是要奪我後位,將我打入冷宮?”

  “你……”軒轅逸瞪了皇后娘娘,那句到了嘴邊的,“不錯,正是如此”卻是怎樣也說不出口,只能瞪目結舌的瞪了皇后娘娘。

  “軒轅逸!”皇后娘娘忽的俯身,貼在軒轅逸耳邊,一字一句,吐氣如蘭的道:“軒轅逸,你竟然那麼喜歡那個賤人,那樣在意那個賤種,我子書文英成全你,如何?”

  “你……你想幹什麼?”軒轅逸驚恐的瞪了皇后娘娘,便是這個時候,他才驀然驚醒,他身上這般無力,怕是中了什麼藥了!“你對朕做了什麼?”

  皇后娘娘溫和柔軟的一笑,輕聲道:“沒做什麼,只不過是在蠟燭裡摻了一點十香媚情散,替皇上和麗妃娘娘助助興罷了!”

  “你瘋了!”軒轅逸在聽到皇后娘娘嘴裡說出的“十香媚情散”後,臉上瞬間蒼白如紙。

  要知道這“十香媚情散”是番幫進供的專司御女之藥,再貞潔的婦人中了這藥也會立刻變成淫娃蕩婦,換句話說,便是太監用了這藥,抓著木頭也能拱幾拱!這樣的藥,用在情色虧空的軒轅逸身上,簡直是要他的命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皇后娘娘探手扶了軒轅逸,親身俯身撣去他身上那看也看不到的塵土,一邊柔情蜜意的道:“臣妾這就讓人送你去麗正殿,皇上還請千萬愛惜著自己的身子一點。”

  話落,便對外高聲道:“來人,皇上要去麗正殿。”

  軒轅逸試圖推拒皇后娘娘的挾制,可是笑意溫婉的皇后娘娘,那看似柔若無骨的手,此刻卻是緊緊的像鉗子一樣鉗住了軒轅逸的胳膊,任他如何掙扎也掙扎不脫。

  更要命的是,此時他的小腹之間有一團不要命的熱氣正在沿著丹田擴散,往某一處拚命的匯聚。

  “不……不去……不”

  軒轅逸搖頭,但“十香媚情散”它不僅能助興,它還能讓人意識迷離!

  “王安。”

  皇后娘娘將軒轅逸扶到永和殿外的玉攆上,對一側低眉垂眼,渾身抖得如同篩子一樣的王安冷聲道:“侍候皇上去麗正殿。”

  “是,娘娘。”

  皇后娘娘冷冷的撩了眼王安,眉角掠過一抹冷笑,對身側的梅姑吩咐道:“天黑雪大,你幫著本宮送一程吧!”

  “是,娘娘。”梅姑接過小宮人遞來的宮燈,提裙走到了前頭。

  王安連忙示意內侍抬起龍攆,一路朝麗正殿走去。

  直到一行人消失不見,皇后娘娘還站在永和殿的門外,嘴角凝了抹殘忍的笑,她目光微抬,落在銀裝束裹的殿宇之上,對身側的徐嬤嬤,輕聲道:“還是下雪好啊!”

  徐嬤嬤原本微恭了身子在一側小心的侍候,此刻聽了皇后娘娘的話,雖不明白皇后娘娘為什麼要這樣說,但既然皇后娘娘開口了,她卻是必須答話了。

  想了想,輕聲道:“娘娘從前並不喜歡下雪!”

  “從前是不喜這雪天的冷寒,可現如今才發現……”皇后娘娘笑了笑,轉身朝裡走,邊走邊對徐嬤嬤道:“屋裡那幾個怎麼處理,嬤嬤知道吧?”

  徐嬤嬤頓了一頓,稍傾飛快的道:“老奴明白。”

  “嗯!”皇后娘娘點了點頭,輕聲道:“那就快些去處理吧,時間不多了,事情太多耽擱不得!”

  “是,娘娘。”

  徐嬤嬤低了頭應道。

  麗正殿。

  睡夢中的如容被一陣驚叫驚醒,下一刻,飛快的掀了被子,一把撩了帳縵衝到麗貴人的床榻前,將遮住床榻的繡花開富貴的縵子拿一側銀鉤掛起,果然,便看到麗貴人正滿頭大汗,眉眼緊蹙在床上拍手踢腳的。

  “娘娘,娘娘,娘娘醒醒。”如容連忙推了夢魘的麗貴人,一邊急聲道:“娘娘,您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

  “不要!”

  麗貴人猛的掄了手對著如容的臉便使力的掄了過去,如容不防,被她那一巴掌,給掄得身子一個踉蹌,差一個點便跌在地上。

  這一下,麗貴人也砌底的清醒了過來,她目光直直的怔怔的看著被她掄紅了半邊臉的如容,大口大口的喘了粗氣,與此同時,臉上身上的汗瞬間將她浸了個濕。

  “娘娘,您是不是做惡夢了?”如容顧不得自己半邊麻木火燒火燎的臉,緊張的看了麗貴人,小心的道:“娘娘,娘娘……”

  “給我一杯水。”

  如容連忙拿了一側小几上的茶盞,替麗貴人倒了杯溫著的熱水,遞了上去。

  麗貴人接過一口飲盡,卻是很快的又將杯子遞給如容,沙啞了叫喉嚨道:“再倒一杯。”

  如容手腳利索的又倒了一杯。

  三杯水下肚後,麗貴人才長長的透了口氣,幽幽的道:“我做了個夢,那夢好嚇人……如容,讓人去找晉王爺,告訴他,我要出宮,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離開這。”

  說到後面,麗貴人已經是急得臉如紙白,緊緊攥了如容的手,急切的道:“我一定要離開這,我必須離開這,不然……”

  “娘娘,那只是個夢。”儘管手被麗貴人攥得生疼,如容還是沒忘了安慰情緒幾近崩潰的麗貴人,她輕聲道:“娘娘,現在已經宮禁了,消息送不出去,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聯繫上晉王爺。”

  麗貴人懵然的看了如容,“明天?”

  “是的,明天。”如容輕聲道:“娘娘,奴婢打盆水來,替您擦擦身子換身衣裳吧!”

  麗貴人抬頭看了看被雪映得發白的夜,喃喃的道:“可是我怎麼覺得天已經亮了。”

  “娘娘……”

  便在這時,殿門外響起宮人叩門的聲音,“開門,開門。”

  “這麼晚?”如容猶疑的側了頭,輕聲道:“這麼晚會有誰來?”

  她的話才一落,麗貴人身子便瑟瑟的抖了抖。

  下一刻,便聽到內侍尖利的嗓音,“皇上駕到。”

  “皇上來了?!”如容錯愕的看了麗貴人,“皇上不是歇在永和殿嗎?怎的這麼晚了還來我們殿裡?”

  話雖這樣說,她卻是飛快的站了起來,拿了衣裳幫著麗貴人穿戴,一邊穿,一邊抱怨的道:“大總管也真是的,就不能提前使人通報一聲。不知道,娘娘是雙身子的人嗎?”

  麗貴人卻不似她那所怨,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臉上是適才驚夢後的蒼白,這會子看起來,似乎越發的白了。

  “娘娘,快些……”

  如容催促著形動明顯有些慢一拍的麗貴人,但下一刻,她卻似是感覺到麗貴人推了她一把。如容沒當一回事,還要替麗貴人穿衣,這會子卻是明顯的感覺到了麗貴人推了她一把,如容錯愕的抬頭,便看到麗貴人正目光怔怔的看了她身後方向。

  如容懵然的回身,一回身,便看到軒轅逸站在她身後,她連忙起身行禮,“奴婢見過皇上。”

  “……”

  時間在流逝,如容久等不曾聽見軒轅逸的聲音,由不得便偷偷的抬了眼角看過去,這一抬眼,便驚見到軒轅逸正目光泛著一種奇異的紅光,咄咄的逼視著麗貴人。

  “皇……上,”麗貴人亦驚覺到軒轅逸的奇怪,她小聲的試探的喚了一聲軒轅逸,“皇上,您怎這麼時候過來了?”

  軒轅逸喉間發出一聲奇異的聲響。似是“呵呵”的聲音,那聲音分不清是興奮還是壓抑,但卻無端的讓人感到害怕恐慌!麗貴人霍然間憶起適才的驚夢,下一刻,便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後退了一大步。

  “皇上……臣妾身子不便,不如臣妾喚了宮人前來侍寢?”麗貴人戰戰兢兢的對軒轅逸說道。

  軒轅逸卻是突然提步上前。

  “皇上!”

  麗貴人嚇得一個踉蹌,便往後倒退過去。但下一刻,卻是被一隻手牢牢的攥住。

  “如容,快,快……”麗貴人看著神色猙獰可怖的軒轅逸,抬頭對一側怔愣住的如容急聲道:“快,如容,快去喊了人來。”

  “是……是……娘娘,奴婢這就去。”

  如容轉身便朝外走,一把攥了殿外侍候的王安,急聲道:“大總管,麗妃娘娘有六個月的身孕了,她不能侍寢啊,大總管,您……”

  王安歎了口氣,抬頭掃了眼如容,淡漠的道:“如容,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如容驚愕的看了一臉神色淡漠的王安,半響喃喃的道:大總管,您……“

  王安似笑非笑的挑了一眼如容,續而眉眼輕垂,道:“如容,我們都是奴才,是奴才便盡奴才的本份!”

  “可是……”

  王安驀的便抬起了頭,一對細小的眸子卻射出比毒蛇還要滲人的光,緊緊的盯視著如容,似乎只要如容說出一個他不想聽到的詞,他便會上前一步一口咬死如容!

  如容在那樣的目光中,安靜了下來,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續而飛快的低垂了頭,疾步朝外走去。

  王安看著如容越走越快的步子,白白胖胖的臉上那對細小的眼睛裡掠過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目光,但很快的,王安又重新低下了頭。

  “如容,你這是要去哪啊?”

  如容猛的抬頭,看著提了一盞五連珠大紅宮燈

  燈站在廊簷下的梅姑。梅姑一身深墨色的棉綾小襖,外披一件靛藍團花連帽鶴,掩在帽兜下的臉,白的像這地上的雪,冰冷的眸子看不到絲毫的感情。

  “梅姑姑!”如容一怔過後,飛快的行禮。

  梅姑上前幾步,站定在如容身前,“你急急忙忙的這是要去哪?”

  “回姑姑的話,奴婢……奴婢……”

  梅姑也不催如容,站在那,等著如容往下說。

  “撲通”一聲,如容跪在了梅姑跟前,“咚咚”的磕起了頭,“姑姑,救救我們家娘娘吧,求您了姑姑……”

  “如容!”梅姑深吸了口氣,待那涼涼的氣息直入心底,使得她清醒的頭腦越發的清醒的時,她才看著磕得滿頭滿臉都是雪的如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第一天進宮了?這宮裡誰說了算,不用我教,你也知道!你現在是想讓我陪著你一起送死麼?”

  “姑姑……”如容紅了眼眶看向梅姑,“娘娘她肚子裡還有孩子,她……”

  梅姑眉眼輕垂,定定的看了如容半響,稍傾卻是提了手裡的宮燈轉身便走,邊走,邊輕聲道:“那又如何?這皇宮裡誰都想誕下龍子,誰都想獨寵,這兩樣,你家娘娘齊齊佔了,這般好命,你該為她高興才是!”

  “姑姑……”如容從地裡上爬了起來,想要追上去,不想她才跑出幾步,便有兩個年長的嬤嬤自小門處閃了進來,目光陰冷的盯著她,如容步子一頓,那兩個嬤嬤冷聲一哼,便齊齊的走了出去,跟上了梅姑的步伐。

  一片雪白的地上很快便只留下一串凌亂的步子。

  如容看著那深深淺淺向前延伸的步子,身子一軟便跌倒在雪地裡,便在這時,耳邊響起麗貴人撕心裂肺的慘呼。

  “娘娘!”

  醒過來的如容,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轉身便往回跑。

  遠遠的她便聽到了麗貴人正用哭啞了喉嚨求著皇上。

  “皇上……皇上……臣妾好痛,皇上……”

  “不要,不要皇上……孩子,我的孩子……”

  “皇上,求您了,求您饒過臣妾吧……”

  一聲一聲的痛呼,一句一句的哀求,卻始終換不來軒轅逸的一句話,如容的心越提越緊,便在她快要到達麗正殿門口時,冷凜的空氣裡,忽然便夾雜了刺鼻的血腥味。

  如容步子一頓,她怔怔的看著麗正殿的方向,那裡再沒有麗貴人的聲音,有的只是一聲接一聲的怒吼,一聲接一聲肉體相撞聲,那樣的凶狠,那樣的……

  “娘娘,”如容捂了嘴,眼淚不受控制的自眼裡流出來,她想要上前,兩隻腳卻重愈千斤怎樣的也邁不動。她只能掩了嘴,喊出一聲,又一聲的“娘娘。”

  空氣中鐵銹味越來越濃,室內男人的粗喘不曾停息。

  忽的一股寒風刮起,如容便看到那被風刮得飄起一角的帳縵內,她家娘娘玉體橫陳,像一具瓷娃娃一樣在皇上的身子下起伏song動,身下漫起的紅,染紅了她曾經引以為傲的滑脂凝膚。

  黑的髮,白的肉體,還有那明皇的衣角,齊齊染浸在那片怒紅中,似是要將這個黑夜都染透一樣!

  如容眼前一黑,整個人倒在了雪地裡。

  天空中,雪還在下,只是已經不再那般大,紛紛揚揚如三月的柳絮,飄得很是輕盈美麗。

  永和殿。

  皇后娘娘的目光一直不曾離開麗正殿的方向,便是身後響起宮人向梅姑請安的聲音,她也不曾回頭。她固執的將目光定格在那個方向,她以為她應該高興的,可是,為什麼心底卻是一點高興的念頭都沒有?

  “都辦好了?”

  梅姑擺了擺手,示意屋子裡宮人都退下,她則輕步上前,走到皇后身後,輕聲道:“是的,都按照娘娘的意思辦好了。”

  皇后娘娘這才收回了目光,她緩緩的回頭,看著身前低眉垂眸的梅姑,良久,沉聲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本宮太狠了!”

  梅姑抬頭迎了皇后娘娘的目光,雖然緩慢但卻是一點都不猶疑的搖了頭,梅姑寡淡的臉綻起一抹淺淺的笑,“奴婢從小便在娘娘身邊侍候,娘娘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奴婢比誰都清楚。”

  皇后娘娘看著梅姑臉上那抹淡淡的笑,驀的便長歎了口氣,“有沒有派人去太子府?”

  “已經使人去了。”

  “晉王那邊如何了?”皇后娘娘轉身朝內室走去,一邊走一邊輕聲道;“也不知道那勞什子黑玉斷續膏找到了沒!”

  梅姑上前探手扶了皇后娘娘的胳膊,一邊輕聲道:“娘娘是擔心朝中有人不服殿下?”

  “我大慶是以武力開國,雖說歷經幾朝,重武輕文好了點。可是,若是明日消息傳出,若是沒有人能壓住朝堂上那批莽夫,我怕……”皇后娘娘沉沉的歎了口氣,接了道:“再說,你也知道,皇上一直派人在找尋沂王的下落,若是這個時候沂王回朝,我怕……”頓了頓,方接了道:“我怕是辛苦一場,為他人做嫁衣裳啊!”

  “娘娘想多了。”梅姑笑道:“沂王若有意江山,現下便不會行蹤難覓!”

  皇后娘娘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沒有一個能征善戰的將軍,終是讓人心頭不安啊!”

  “待得太子殿下承繼大統,再開辦武舉,到時自有殿下的忠君之臣!”梅姑輕聲道。

  皇后娘娘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

  梅姑端了暖壺替皇后娘娘沏了杯茶,雙手呈了上去,待得皇后娘娘喝了一口,她接過放好後,才輕聲道:“娘娘可想好了,後面怎麼辦?”

  皇后娘娘抬頭看了梅姑,見梅姑同樣目光熠熠的看向她,皇后娘娘挑了挑唇角,淡淡的道:“後面怎麼辦?後面再簡單不過,皇上病重,當然是太子監國。”

  “奴婢問的是麗妃娘娘那!”

  “她?”皇后娘娘臉上掠過一抹惡毒,續而卻是冷冷一笑道:“古往今來蠱惑聖君的妖妃是什麼下場,她自然便是什麼下場!”

  “那皇上他……能同意麼?”梅姑不無擔心的道。

  “呵呵!”皇后娘娘吃吃笑了起來,笑聲一頓,她看了梅姑,“你啊,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的這會子卻犯糊塗了?皇上病重,他哪還理會得了!”

  梅姑怔了怔。

  眼見梅姑怔愣,皇后娘娘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我也累了。”

  “是,娘娘。”

  待得梅姑退了出去,皇后娘娘走到鳳榻跟前,掀了已重新鋪整過的床榻,探手自枕頭下取出一個白瓷小瓶在手裡把玩。

  “十香媚情散”,若是軒轅逸明日還能清醒的醒過來,那子書文英還何必如此費心下這一招棋?!

  皇后娘娘唇角嚼了抹笑,將瓶子往枕頭下一塞,閉上眼,沉沉睡去。

  麗正殿外,王安聽著軒轅逸那已不再是情慾,而是機械的聲音後,眉頭不由自主的蹙在了一起。

  稍傾,他轉了身交待身側的小太監,“你在這侍候,洒家去去就來。”

  “是,公公。”小太監連連應道。

  王安三步並兩步急急的走出了麗正殿,三拐兩繞的便淡出了眾人的視野。

  半盞茶不到的功夫,王安又急急的跑了回來,眼見得麗正殿還如同他離去前一樣,心底鬆了口氣,這才撞去身上的雪花,又跺去腳上的沾著的雪泥,深吸了口氣,重新站到了麗正殿門外。

  時間在流逝。

  當東際發白時,屋子裡終於陷入了沉寂。

  屋外侍候的人,久久等不到屋裡的召喚,眼見得天色越來越白,王安硬著頭皮走了進去,輕聲道:“皇上,皇上要早朝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皇上,皇上,該早朝了!”

  王安又如何說了幾遍,可是回答他的還是一片死寂。

  “皇上……”王安探手撩起簾子,簾子一撩,王安便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驚喊,“皇上……快請太醫。”

  在一片手忙腳亂中,太醫很快便被請來,同時來到的還是盛裝妝扮的皇后娘娘。

  “這是怎麼回事?”皇后娘娘怒氣沉沉的盯了王安,“昨兒本宮不是特意叮囑你,讓你小心侍候的嗎?怎麼你就是這樣侍候皇上的!”

  “奴才該死!”王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咚咚”的磕起了頭。嘴裡不住的說著求饒的話。

  “麗妃呢?”皇后娘娘掃了眼宮人,冷聲道:“叫她來見本宮,都這個時候了還只想著風流快活,全然不顧及皇上的身子,不顧及肚子裡的龍種,她這是要幹什麼!”

  很快便有宮人進去通傳。

  但隨著宮人出來的卻是一夜沒睡的如容。

  “奴婢如容見過娘娘。”

  “麗妃呢?”皇后娘娘眼睛瞄也沒瞄地上跪著的如容一眼,只冷聲道:“本宮要見的是麗妃,可不是你。”

  “回娘娘的話,麗妃娘娘還在昏迷中。”如容戰戰兢兢的悄然打量了眼一臉寒色的皇后娘娘,顫聲道:“皇后娘娘求您救救麗妃娘娘吧,讓太醫給麗妃娘娘診治吧。”

  皇后娘娘地是唇角凝了抹嘲諷的笑,冷冷的道:“請太醫?”

  “娘娘……”如容哭倒在皇后娘娘腳下。

  “來人,給我拖出杖二十。”

  殿外的侍衛立刻便凶神惡煞的走了進來,拖了如容便往外走。

  稍傾,屋裡替軒轅逸診治的太醫走了出來,齊齊的跪了一地。

  “皇上的他怎麼樣了?”

  “娘娘恕罪,臣等無能。”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皇后娘娘一把將手裡的茶盞兜頭蓋臉的對著跪了一地的太醫們砸了過去。

  “臣等萬死!”

  面對皇后娘娘的震怒,太醫們自是惶惶瑟瑟如驚弓之鳥,但既便如此害怕卻也只能說一句“萬死”的話,必竟,皇帝的症狀便是大羅神仙怕是也回天無力。

  那“十香媚情散”使用得當確是助興之物,但皇后用在皇上身上的卻是所有的劑量,一夜的放縱,一夜的顛鸞倒鳳,一夜的情色聲馬……皇帝早已被掏虛的身體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太醫趕到時,麗貴人下身血流不止,胎兒活活被入死在宮腔,到現在還不曾排出,而皇上亦好不到哪去。精盡,人雖未亡,但卻是出氣多進氣少。若不是有老道的太醫第一時間將參片餵入他口中,此刻的順天帝早已駕鶴西去!

  地上呼啦啦的跪倒一大片,皇后娘娘目光詭異的看著眼前黑鴉鴉的腦袋,稍傾沉聲道:“即如此,你們告訴本宮,現下該當如何?”

  太醫們竊竊私語了一番,稍傾抬頭對皇后娘娘道:“還請皇后娘娘宣太子殿下入宮。”

  皇后娘娘的臉上先是一抹濃重的悲慼之色,續而轉化成深寒的陰戾,她怒聲道:“麗妃呢?讓她出來見本宮。”

  “回娘娘的話,麗妃娘娘她……”太醫猶疑的看了皇后娘娘,在對上皇后娘娘陰沉的目光後,硬了頭皮道:“回娘娘的話,麗妃娘娘她怕是也不行了。”

  “這個賤人!”皇后娘娘霍然起身,但稍傾又似是不勝傷感的褪然的坐了下來,揉了揉額頭,對身側的梅姑道:“讓內侍去宣太子殿下進宮。”

  “是,娘娘。”

  大殿內立時靜了一靜。

  皇后娘娘擺了擺手,示意太醫們都退下。

  直至麗正殿內,再無旁人,皇后娘娘才將手移開了額頭,這個時候如果有人細心的看,會在她的眼裡看到一抹隱秘的笑。

  “娘娘,”徐嬤嬤上前。

  “嬤嬤隨本宮進去看看。”皇后娘娘對一側的徐嬤嬤吩咐了一聲,便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坐得太久,還是起得太急,身子一個咧咧,卻是差點便跌倒。

  徐嬤嬤嚇得趕緊上前,探手扶了皇后娘娘一側的胳膊,一迭聲的道:“娘娘,您慢些。”

  皇后娘娘步子頓了頓,待得心神穩定後,才對徐嬤嬤點了點頭,淡淡的道:“沒事,走吧。”

  “哎。”徐嬤嬤應了聲,扶了皇后娘娘小心的往裡走。

  早有侍候的小宮女戰戰兢兢的撩起了簾子,雖說室內早已經過整理,又熏了香,但那濃重的血腥味,卻是怎樣也沖不散。縈縈繞在鼻端,讓人幾欲作嘔。

  皇后娘娘扯了帕子輕掩在鼻子下,將手從徐嬤嬤手裡拿出來,示意徐嬤嬤不用上前。

  徐嬤嬤低眉垂眼的站在原地。

  榻上的皇帝臉色青白嚇人,像死屍般直挺挺的躺著,若不是他鼻下那微微顫動的羽毛,誰也不會將他當成是一個活人。

  皇后娘娘走到跟前,在床榻一側的錦墩上坐了下來,目光凝視著地上厚厚的花開富貴的地毯,那大朵大朵絢麗的牡丹花替這清冷的屋子增添了幾許生氣。

  徐嬤嬤使了個眼色給屋子裡的宮人,宮人們便低垂了頭,魚貫而出。

  “我原來一直以為,我們會有同於大多數的皇家夫妻……”皇后娘娘暗啞的嗓音響起,她的目光落在軒轅逸的臉上,“我沒想過我們會恩愛如初,但卻也不該是這樣你死我活!”

  “其實這樣也好是不是?你從來都是只要你想要的你喜歡的便要得到。麗儀是你疼在心窩子裡的人,她現在跟你同生共死,你是不是應該高興?是不是要感謝我?”

  沒有人回答皇后娘娘的話,而她似乎也不想再說了,緩緩的站了起來,目光不經意的撇向一側的美人榻,卻在這時,瞳孔攸的一緊。

  麗儀那細長似狐狸的眼睛正靜靜的迎著皇后娘娘,因為失血,她的臉色也很白,較之死人差不了多少。

  “沒死?”皇后娘娘緩緩抬腳,朝美人榻上的麗貴人走去,陰寒的目光讓人從頭皮冷到腳心。

  然,麗儀卻只是安靜的迎著她,神色間看不出害怕也看不出驚懼。

  一步之外,皇后娘娘站定了腳,她的目光落在麗嬪的肚子上,那裡仍然維持著隆起的形態,但她們都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太醫宣告了那個孩子的死訊。

  皇后娘娘忽的便挑了唇角,給了麗儀一個極盡嘲諷的笑。

  不曾想,麗儀在看到皇后娘娘臉上的笑後,同樣抬頭給了皇后娘娘一個淡淡的笑。

  “你笑什麼?”皇后娘娘像被貓抓了一樣,立時跳了起來,怒聲道:“你還敢笑?”

  “我為什麼不敢笑?”麗儀喘了口氣,看著皇后娘娘,她感覺到身上的血正在一點一滴的流盡,便是說句話也累人得很,但卻還是強撐起了精神,對皇后娘娘道:“我又沒有做壞事,我為什麼不敢笑?”

  “你沒有做壞事?”皇后娘娘輕“嗤”一聲,指了榻上的皇帝道:“那便是你做的壞事,你還想否認嗎?這樣的壞事,誅你九族都不為過!”

  麗儀“吃吃”一笑,抬頭迎了皇后娘娘,“那你誅啊!”眉眼間掩了抹深深的嘲諷,譏誚的道:“九族?那你可是我夫君的妻子呢!哎呀,姐姐啊,你是要找根繩子勒了自己,還是找把刀子捅了自己呢?”

  “呸!”皇后娘娘狠狠的一口痰“唾”在麗儀臉上,“姐姐?憑你也配?”

  “當然了,我怎麼配喊你姐姐呢?”麗儀“咯咯”的笑了起來,“那些蛇啊,蠍啊才是你的姐妹呢,是不是?我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眼眉目輕佻,睨視了麗儀,“你還真是學不乖,到了這個時候還牙尖嘴利。你說我是讓人剖了你的肚子讓你看看你這肚子裡到底是男還是女呢?還是讓你帶著這個孽種,剁了你的手腳,養著你,讓你一輩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隨便你了!”麗儀淡淡的笑了道:“只要你高興便好了,我沒關係的。”

  “你……”

  麗儀看著吃癟的皇后娘娘,眼裡的笑意越來越濃,若不是一身無力只怕她下一刻都要放聲大笑起來。

  “賤人!”皇后娘娘霍然上前,抽了麗儀頭上的簪子對著麗儀那雙細細長長流光媚彩的眸子便狠狠的紮了下去,“我讓你笑!”

  “啊……”一聲慘叫,麗儀痛得“撲通”一聲翻倒在地上。

  皇后娘娘看著手裡那尚在滴血的簪子,看著痛得在地上翻滾的麗儀,看著手上鮮紅的血,一滴滴的往下掉,下一刻,她暢懷的笑聲便響砌殿宇。

  “賤人,你不是好得意嗎?”

  麗儀翻滾著,鮮紅的血隨著她的翻滾灑落一地。

  慘呼聲,笑聲,交織在一起,遠遠的傳了開去。

  一時間,這座瑰麗的皇宮如同人間煉獄。

  翻滾著的麗儀不知如何便滾到了皇后腳邊,她霍然抬手死死的抱住了皇后娘娘的腳,抬起滿是血污的臉,咧著染血的嘴,給了皇后娘娘一個詭異到極致的笑。

  “子書文英……你以為你贏了嗎……不,你輸了,你早就輸了!”許是因為力氣耗盡,麗儀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皇后娘娘無視麗儀週身的血污,她緩緩的蹲下身子,以一種不屑而睥睨的目光譏諷的看著嘴唇喃喃不休的麗儀。

  “你想說什麼?求饒嗎?”皇后娘娘探手抬起麗儀圓潤的下頜,勾了唇角,冷冷笑道:“現在求饒,遲了。”

  麗儀卻是忽的一笑,她看了皇后娘娘,“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誰的人嗎?”

  皇后娘娘眉宇一蹙,這個時候對她來說,麗儀是誰的人其實已經不重要,但鬼使神差的她卻還是問出了口。

  “誰的人?只要你說出來,本宮便給你一個痛快。”

  麗儀嘴唇動了動,但那聲音卻是含在喉嚨口,下一刻,她似是用盡了力氣一般,人便往地上無力的癱了下去。

  “是誰?”

  皇后娘娘蹲了下去,一把抓住了麗儀,“誰的人?是不是軒轅澈,是不是軒轅澈指使你來蠱惑皇上的。”

  躺在地上的麗儀卻似一個破布娃娃一樣,除了臉上有著一抹詭異的笑,再也回答不了她的話。

  “說,你給本宮說出來,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皇后娘娘瘋了一樣,推搡著地上的麗儀。

  “娘娘!”殿外侍候的徐嬤嬤不放心的喊了聲。

  “都別進來!”

  皇后娘娘的一聲歷喝阻止了徐嬤嬤往裡走的心思。

  而她手下的麗儀被她這樣大力一番推搡,幽幽的醒轉過來,她看著臉色扭曲的皇后娘娘,嘴唇微微的動了動。

  “是……”

  “是誰?”

  皇后娘娘一把拎起麗儀,兩人幾乎是面對面,這個時候皇后娘娘扭曲的面孔,與麗儀那滿臉的血污,任是誰看了都會三魂失去六魄。

  麗儀睜著那只尚完好的眼睛,看著幾近顛狂的皇后娘娘,深深的吸了口氣,“是……”下一刻,她卻猛的抬手抱住了皇后娘娘,張嘴便朝皇后娘娘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

  這一次發出慘叫的是皇后娘娘,她在感覺到一陣劇痛後,手裡那尚滴著麗儀鮮血的簪子不要命的紮了出去,可不管她怎樣扎,麗儀咬住她的鼻子卻是怎樣不鬆開。痛疼使得皇后娘娘發出的慘歷的叫聲傳出好遠好遠。

  “娘娘……”殿外侍候著的徐嬤嬤三兩步的跑了進來,才到跟前便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呆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她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前,伸手扯住了麗儀,使了全身力氣的將她給扯開。

  “啊……”

  在麗儀被徐嬤嬤扯開的一瞬間,皇后娘娘發出一聲痛砌心肺的叫,下一刻,抬手死死的摀住了鮮血淋漓的鼻子,對著慌亂一湧而進的宮人,嘶聲道:“宣太醫,宣太醫。”

  ……

  晉王府。

  軒轅驥正在小廝的攙扶下,試著在炭火融融的屋子裡小心的走動。每一下都似走在刀山火海般,筋絡處似有千萬根針齊齊紮了上去,只片刻的功夫,他便汗濕透背。

  饒是如此,他還是一步不肯停,由著小廝扶了一步一步來回挪移著。

  “王爺!”門外響起溫瑜略顯慌亂的聲音。

  軒轅驥步子一頓,他與溫瑜相交多年,從不曾見過溫瑜亂了手腳的時候。除卻上次他遇襲!這次又發生了什麼事?步子一頓,當下便朝門口看去。

  不多時,門被“啪”一聲推,溫瑜挾著一股冷風快步走了進來。

  “王爺出事了!”

  軒轅驥示意小廝將他扶回椅子裡,然後擺了擺手,小廝低眉垂眼的退了出去。

  軒轅驥這才指了身側的椅子對溫瑜道:“暇之坐下說話。”

  溫瑜喘了口氣,緩緩的在椅子裡坐下,順便穩了穩慌亂的氣息。

  軒轅驥探手遞了茶盞過去,輕聲道:“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謝王爺。”溫瑜接了茶盞,卻最終還是沒有喝,將它放回了茶几上,抬頭看了軒轅驥,略一思忖,輕聲道:“剛收到王安遞來的消息,宮裡出事了!”

  “出事了?”軒轅驥掀了掀唇角,看了溫瑜,“出什麼事了?”

  “來人說得不是很清楚,只說是麗貴人那邊怕是不好了。”

  軒轅驥蹙了眉頭,“麗儀?!她怎麼不好了?她肚子裡的孩子被人動了手腳,還是……”

  溫瑜搖了搖頭。

  軒轅驥想了想,稍傾眉眼輕垂,看了自己的腳,輕聲道:“我這腿腳恢復怕是還需要個把月的時間,才能如常。”

  溫瑜點了點頭。

  “麗儀那邊……”軒轅驥略作沉吟看向溫瑜道:“這顆棋子也差不多了。”

  溫瑜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軒轅驥的腳上,不再言語。

  良久,軒轅驥抬頭看了溫瑜道:“脫歡那邊安排得如何了?”

  “已經安排妥當了,只要得到王爺的消息,他便會帶兵南下。當時造成漠北的亂勢,若是沂王爺果真回朝出征,王爺這邊事成,便可以造成兩面夾擊之勢,任是沂王再如何英勇,也叫他有來無回。”

  軒轅驥聽了滿意的頜首,眼裡生起一抹熱切灼熱。

  “王爺……王爺……”

  屋外響起小廝大聲的呼喊。

  軒轅驥蹙了眉頭,不待他開口,溫瑜已經起身迎了出去,對朝邊一邊小跑來的小廝喝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大總管……”小廝吸了口氣,“小王公公來了!”

  “小王公公來了?”溫瑜臉上的神色一肅,續而連忙對小廝喝道:“還不快請進了進來。”

  “小王公公說他不能耽擱,讓小的把這信給王爺。”小廝說著自袖內取了一封以火漆封著的信遞到了溫瑜面前。

  溫瑜接過,返身朝了屋內,“王爺,許是事情比我們想像的要嚴重。”

  話落將手裡的信遞給了軒轅驥。

  軒轅驥抿了抿唇,接了那信,挑開封漆,才抖開信紙,臉上的神色便僵在了那。

  “王爺……”溫瑜失聲!

  軒轅驥將手裡的信遞給了溫瑜,“暇之,計劃提前,你立刻飛鴿傳書給脫歡,讓他行動。”

  “是,王爺。”溫瑜將手裡的信一目十行看過後,便扔進了身邊的火盆。下一刻,溫瑜便撩了袍角大步朝外走去,邊走,邊一路喊了人。

  屋子裡軒轅驥看著那燒成灰燼的紙片,臉上掠過一抹淺淺的笑,稍傾抬頭歎了口氣,幽幽的道:“這世間,到底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

  太子俯。

  葉司盈看著懷裡已然睡熟的暉哥兒,臉上那兩陀艷麗的紫紅襯得軒轅暉越發的粉嫩可愛,她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在軒轅暉的臉上輕輕的親了一口,才將她交到奶娘手裡。並且,輕聲叮囑道:“拿東西裹一裹,再抱去屋裡睡,別凍著了。”

  “是,太子妃。”

  奶娘抱了軒轅暉,屈膝向葉司盈行禮。

  葉司盈擺手,示意暉哥兒屋子裡的丫鬟婆子都跟上。

  一瞬間,嘩啦啦的走了一大群人,屋子裡便靜了下來。

  葉司盈便對身側的雪盞道:“撤掉兩個火盆吧,太熱了。”

  “是,太子妃。”

  雪盞下去指令婆子將擺放在牆縫間的火盆取了兩個出來,提了下去。

  葉司盈抬頭看了屋外暗沉的夜,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但因著下了幾天,到處都積得厚厚的,遮住了這太子俯的一切,世界只剩下一片白。

  “殿下還在書房?”

  妙凝拿了累絲鑲紅手爐遞到葉司盈手裡,一邊輕聲道:“殿下召了人在書房議事,奴婢適才去奉茶的時候,好似聽到說起沂王爺。”

  葉司盈挑了眉頭,抬頭看向妙凝,妙凝點了點頭。

  “都退下吧。”葉司盈對屋子裡侍候的丫鬟婆子吩咐一聲。

  待得人都退下後,葉司盈示意妙凝將那些窗戶上黑漆葵紋隔扇全都打開。冷風呼呼而入,沖淡了屋子裡的暖意,帶著呼呼的寒風往人臉上吹,往身上鑽。

  但如此這般,院子裡卻是誰想往屋子靠近一步都能讓屋裡的人一目瞭然的看盡。

  妙凝蹲在葉司盈身側,拿了火鉗夾了一邊的銀絲炭往火盆裡添,一邊輕聲道:“好似說已經找到了沂王爺和王妃的落腳處。”

  蘇慕雲眉宇輕蹙,輕聲道:“殿下他想幹什麼?”

  妙凝沒有回答,眼見得炭盆裡的銀絲炭慢慢燃起。她才緩緩站了起來,站到了葉司盈的身後,狀試替葉司盈在揉肩,卻是低了頭貼了葉司盈的耳邊輕聲道:“奴婢還得了一個消息。”

  葉司盈看向妙凝。

  妙凝眉宇間有一瞬間的猶豫,但最後還是咬了咬唇,壓低了聲音道:“瑤花閣那邊的三等丫鬟青兒說好些日子沒洗到那位的裡衣了?”

  葉司盈眉宇輕蹙,稍傾沉聲道:“淑晚的衣裳現在是誰在打理。”

  “是秀影。”

  秀影?!葉司盈眼前依稀浮起一抹模糊的身影,身姿娉婷,臉色秀麗的女子。

  見葉司盈不語,妙凝輕聲道:“太子妃,可要將秀影喊來問問?”

  葉司盈臉上生起一抹淡淡的冷笑,輕聲道:“喊來問?問什麼?人家千方百計的瞞著,我們這樣上趕著去問,沒事固然好,有事,只怕正如了別人的意呢!”

  妙凝歎了口氣。

  “去把窗戶關了吧!”

  “是。”

  眼見得妙凝起身關窗,葉司盈怔怔的看著腳下的那盆炭火。

  約半柱香的功夫,葉司盈抬起臉,對妙凝道:“你讓廚房做道點心送來,我送去書房。”

  “是,太子妃。”

  妙凝退了下去。

  葉司盈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到適才妙凝關上的窗門前,抬手重新推開了黑漆葵紋隔扇,冷風夾著碎雪飛到她臉上,她抬手抹了一把,目光落在東南方向的那座散著螢螢燭光的院子裡。

  她便是到得今天,也沒弄明白,軒轅祈為何便會這般看重淑晚!

  妙凝回來的時候食盒裡裝著一碟翠玉豆糕,一碟玫瑰糕,一碟柳葉糖以及一盅冰tang燕窩羹。葉司盈檢查過後,點了點頭,妙凝便喊了玉翅等人進來,侍候葉司盈穿衣,一行人跟在葉司盈身後朝外走。

  太子府是間五進的四合院,軒轅祈的書房思賢閣離他二人居住的正房只隔了一個小垮院,這邊廂葉司盈穿戴整齊,才走進小垮院,那邊廂思賢閣侍候軒轅祈的暮雪得了婆子的回報,已經打著燈籠迎了出來。

  “奴婢暮雪見過太子妃。”暮雪上前福身行禮。

  葉司盈免了她的禮,一邊往前走一邊問道:“殿下還在議事嗎?”

  暮雪眼見得葉司盈朝思賢閣走去,臉上掠過一抹焦急快步走了上前,“太子妃。”

  她這一聲喊得很是憔急,葉司盈不由得便停了下來,看向她,“怎麼了?”

  “太子妃……”暮雪站在原地,抿了抿唇,輕聲道:“殿下已經議好事。”

  “哦!”葉司盈淡淡的應了一聲,繼續往前走,暮雪卻又飛快的趕了上前,猶疑的喊了一聲,“太子妃……”

  葉司盈這會子卻是步子也沒停,連哼也沒哼一聲,只帶了人不緊不慢的朝前走。

  暮雪看著背影挺得筆直的葉司盈,咬了唇,跺了跺腳,卻是再不敢湊上前。

  這位英國公府出身的太子妃,雖說性子並不似一般王妃公主驕縱,甚至可以說很有些溫婉可人,任何時候對待下人都是笑盈盈的,溫和可親的。但,你若以為她真當軟弱可欺那又錯了!這世間有一種人,她只需要一個眼神便能讓你膽戰心驚,惶惶不安終日。她們的太子妃便這種人!

  暮雪看著思賢閣的方向,臉上生起一抹複雜的神色,暗暗的歎了口氣,跟了上前。

  “太子妃!”妙凝輕聲的喊了一句葉司盈。

  葉司盈微抬了眼角,便看到大紅燈籠下一個曼妙的身影在廊簷下正呵著雙手跺了腳,不時的探頭朝裡看。只一眼,她便認出了那是誰,這整個府裡怕是再沒有人有這樣一副身段!可是,她進太子府已有一年,她卻還只是一個丫鬟!

  妙凝見葉司盈眉毛也沒抬一下,她便也低眉垂眼的不再出聲,默然的跟著葉司盈的步子。

  “奴才見過太子妃。”

  思賢閣外侍候軒轅祈小內侍,小安子慌忙給葉司盈行禮。

  他這一行禮,正不停的搓了雙手取暖的秀影,連忙也跟著行禮,“奴婢見過太子妃。”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清晰悅耳。

  稍傾,葉司盈耳邊便聽到一陣環珮叮噹的聲音,下一記和,一抹鮮麗的顏色便撞進了她的眼。

  一襲大紅牡丹團花披風下露出一頭如雲的烏髮,烏髮間是插了一枝赤金銜珠步搖,金黃的顏色映在一團烏黑中,清晰奪目,如同那露在大紅牡丹團花外面的一截嫩白的頸子。

  思賢閣,葉司盈很少涉足,因為知道這裡是軒轅祈與幕繚議事之處,便是往昔要來,也會使人先知會一聲,像今夜這般突然造訪,卻還是第一次!

  “婢妾見過太子妃。”

  葉司盈的目光在片大紅上略略帶過,便停也不停的朝前走去。

  “殿下,太子妃來了?”

  妙凝幾步上前,站在門外通稟。

  稍傾,一抹欣長的身影便迎了出來,軒轅祈撩了眼低眉垂眼站在角落的淑晚,抬頭看了葉司盈,溫文一笑,道:“這麼晚了怎麼還過來,大冷的天,莫凍著了。”

  話落,伸手去牽了葉司盈的手。軒轅祈今天穿了件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外頭罩了件佛頭青刻絲白貂對襟褂子,整個人往那一戰,便似立於皚皚白雪中的青青翠竹,讓人眼前不由一亮。

  葉司盈握住軒轅祈伸來的手,笑了道:“聽丫鬟們說你與幕繚在議事,想著這時辰不早了,便讓廚房做了些點心送過來。”

  不想,兩人才進屋,一眼,葉司盈便看到書案上那尚冒著熱氣的枸杞粳米粥。

  “這是……”

  軒轅祈正欲扶了她到燃著的火盆前落座,聽到葉司盈猶疑的話語,抬頭看了過去,稍傾笑了道:“這是淑晚適才送過來的。”

  葉司盈頓了一頓,稍傾抬頭看了軒轅祈淡淡笑了道:“看來,妾身來的不是時候?”

  軒轅祈臉上先是愕了愕,待明白過來葉司盈話裡的意思後,由不得便失笑道:“我怎的聞到了一股子酸酸的味道。”

  葉司盈聞言不由便“撲哧”一聲笑了道:“殿下這鼻子怕是有味道了,妾身怎的卻是一點兒味也不曾聞到呢?”

  軒轅祈看著笑得好不歡快的葉司盈,眼角的餘光不動聲色的撩了眼門外立著的那抹身影,翹了翹唇角攜了葉司盈道:“讓我看看,你給我送什麼好吃的來了。”

  妙凝便將提在手裡的食盒打開,將裡面的吃食一樣樣的取出。

  背對著門外的軒轅祈便對著門口擺了擺手。

  葉司盈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切盡收眼內,待得那抹大紅的身影走得遠了,應軒轅祈的要求,她陪著坐下,用了些點心,看了看天色道:“若是議完事了,便早些回屋歇著吧。”

  軒轅祈抬頭順著葉司盈的目光看了過去,稍傾柔聲道:“再坐坐吧,我正好也有些事要與你商量。”

  葉司盈抬頭看了軒轅祈,笑了道:“殿下是打算與妾身秉燭夜談?”

  軒轅祈被她難得露出的這種嬌俏給逗得一笑,柔聲道:“不是,就是隨便說說,聊一聊。”

  葉司盈點了點頭,對妙凝幾個丫鬟道:“你們都下去吧,喊你們的時候再過來。”

  “是,太子妃。”

  妙凝與雪盞幾人退了下去,也不走遠,去書房隔壁間的耳房裡坐著說話。

  這邊廂,待得雪盞幾人退下,軒轅祈攜了葉司盈的手,帶到一側的醉翁椅上扶了葉司盈坐好,他則將往火盆裡添了些銀絲炭。

  一時間,屋子裡便一靜。

  葉司盈的目光落在軒轅祈月白色的領口,那上面有著淡淡的一抹脂紅,不用想,她也猜得到那脂紅來自何處!眼角的餘光睡見得軒轅祈抬起頭悄悄的窺視著她的神色,葉司盈垂了眼角,唇角嚼起了一抹清冷的笑意。

  “司盈,”

  葉司盈抬頭看向軒轅祈。

  軒轅祈看著眼前這對漆黑的杏核似的眸子,微微的挽了挽唇角,柔聲道:“你想不想六王嬸?”

  葉司盈臉上的神色便怔了怔。

  難道他要說的是沂王的事,而不是瑤花閣的那位?

  “怎麼這樣看著我?”軒轅祈抬手在葉司盈眼前晃了晃,打趣的道:“難不成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沒有。”葉司盈飛快的斂了神色,垂了眼角道:“臣妾只是奇怪,殿下怎的突然提到了六王嬸,六王叔不是帶著六王嬸逍遙江湖,父皇幾次欲派人尋他們,都不曾尋到。”

  軒轅祈打量了一眼葉司盈,並沒有很快說出他的打算。似是在斟酌又似是在衡量,待看到葉司盈抬眸朝他看來,軒轅祈飛快的給了葉司盈一個溫文的笑。

  “你想不想六王嬸?”不待葉司盈開口,軒轅祈便接了說道:“我知道的,你在閨中便與六王嬸要好。”

  這並不是什麼密秘!

  但這個時候軒轅祈跟她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呢?

  葉司盈笑了點頭道:“是啊,那時,妾身和梁琦還有蘭亭都很要好,這些年風風雨雨,梁琦和蘭亭現在不知所蹤,原以為和六王嬸能相知相伴,沒想到,連她也……”葉司盈臉上便有了一抹落寞的神色。

  軒轅祈心中緊著的一口氣,便慢慢的鬆了下去。

  “司盈,你想不想六王嬸回京都?”

  葉司盈愕然抬頭看了他,“六王嬸回京都?”

  軒轅祈點了點頭,輕聲道:“是的。”

  “可是……”

  “你可能不知道漠北那邊的韃靼又有南下的跡像,父王之前派了人出去尋方六王叔,六王叔也答應回京都了,只是……”他頓在那,看了葉司盈,稍傾臉上生起一抹自嘲的笑道:“六王叔不知道是忌憚父皇還是對父皇有所防備,他不打算帶六王嬸回京都。”

  “不帶六王嬸回京都?”葉司盈疑惑的看了軒轅祈道:“六王叔打算怎樣安排六王嬸呢?”

  軒轅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葉司盈,默了一默,稍傾,輕聲道:“既是六王叔有這樣的安排,那想來六王叔自有他的考量,妾身雖想念六王嬸,但只要她平安喜樂那便行了。”

  軒轅祈挑眼看了眼葉司盈臉上淡然的神色,眸子裡劃過一抹淡淡的失望之色。

  兩人一時間誰也沒有再開口。

  “司盈。”

  葉司盈抬頭看向軒轅祈。

  “司盈,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在我和六王嬸之前做出選擇,你會選擇誰?”

  葉司盈先是怔了怔,續而“撲嗤”一聲笑了道:“殿下你這話說得也太沒道理了,六王嬸能跟您有什麼衝突啊!”

  “回答我,司盈。你會選誰?”軒轅祈目光灼灼的看了葉司盈。

  葉司盈斂了笑,臉上的神色雖然還是很平靜,但她垂於袖籠間的手卻是緊緊的攥在了一起,指甲卡著掌心帶起生生的痛。

  “當然是殿下!”

  這句話說出後,葉司盈便似突然間找到了勇氣一般,抬頭迎了軒轅祈的目光,柔聲道:“妾身出嫁的那天,母親就告訴妾身,妾身這一生唯一可依靠的便是殿下您,您好,我才能好。”

  軒轅祈眉目微微的展開,上前輕輕的將葉司盈擁在懷裡,低頭在她的發間輕輕印上一個柔情萬分的吻。卻不曾看到,埋首在她懷裡的葉司盈雖是笑意溫婉,然一對漆黑的眸子卻是幽涼如水。

  不錯,出嫁前,英國公夫人確有告誡,只那告誡並不似是葉司盈說的那般。

  “司盈,你記住,天家無情。你唯一能靠得住的是你的孩子,是你手中的權勢,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人任何事,它都只會屈服於你手中的權勢,而不是別的東西!”

  屋外夜華如水。

  軒轅祈永遠不知道,當他以為他會擁有的更多時,他現正擁有的已經在慢慢的遠離他。

  眼見得天色漸晚,葉司盈與軒轅祈正準備起身回正院歇息時。

  耳邊卻響起一陣慌亂的步子聲,葉司盈詫異的與軒轅祈對視了一眼。

  思賢閣在太子府的重要性是任何下人都知道的,這會子凌亂的步子聲響起,可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會是什麼大事?

  二人只一個目光對視便齊齊的抬腳朝外走去。

  “太子殿下,太子妃,宮裡來了內侍,請太子殿下速速進宮。”

  葉司盈神色一緊,不待她做出反應,她身側的軒轅祈已經飛快的道:“來傳話的內侍呢?”

  一個瘦小的身影自小廝身後走了出來,上前行禮,“奴才福喜見過太子殿下。”

  軒轅祈是識得這福喜的,他是在永和殿當差的。慣得皇后娘娘青睞!心思一動,軒轅祈幾步上前,看了福喜道:“可是娘娘那出了什麼事?”

  福喜恭敬的垂了眉眼,輕聲道:“回殿下的話,娘娘安好。”

  軒轅祈眉宇輕蹙,不是永和殿出事,那會是什麼?

  福喜飛快的壓低了聲音,輕聲道:“麗正殿那邊出事了。”

  軒轅祈瞳孔驀然一緊,福喜一句話過後,便低眉垂眼的退到了一側。

  麗正殿出事,皇后娘娘不至這般令他匆匆入宮!那麼便還有事情發生。會是什麼事?軒轅祈一邊飛快的轉動著腦子,一邊匆匆的披上葉司盈令丫鬟取來的大銀狐輕裘披風,一邊壓低了聲音對葉司盈道:“宮裡怕是出了大事,我先入宮,稍後會令人傳消息出來。”

  葉司盈點了點頭。

  軒轅祈想了想,又道:“你如果害怕,便請了世子來。”

  “知道了,你去吧。”

  葉司盈送走軒轅祈,抬頭看了眼已經發白的天際,歎了口氣,帶著丫鬟們回了主院。

  不想,她這裡才回到屋子,略略收拾打算休息時,屋外卻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太子妃,瑤花閣的晚姨娘說是肚子痛,想要請大夫。”

  葉司盈尚沒來得及起身,雪盞已經舉了燈籠過來,侍候她穿衣,一邊憤憤的道:“真能作,早不痛,晚不痛,這個時候肚子痛。”

  “你都知道了?”

  雪盞點了點頭,將那掐掐絲琺琅花鳥圖案的暖爐遞到葉司盈手裡,輕聲道:“照奴婢的意思,她既然沒來向太子妃回稟,太子妃便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她不是要請大夫嗎?替她請便是。”

  葉司盈歎了口氣,輕聲道:“你以為她為什麼現在肚子痛。”

  雪盞猶疑的道:“太子妃的意思是……”

  葉司盈點了點頭,“她這是怕我趁殿下不在,對她動什麼手腳呢。”

  “好不要臉的小蹄子!”雪盞憤憤的道。

  “好了,你也別說了,拿了牌子讓人去請太醫來吧。”

  雪盞應了一聲,便要退出去。

  不想外面卻響起三等丫鬟柳枝的聲音。

  “太子妃,宮裡來了內侍求見。”

  葉司盈神色驀的一緊。

  “快請了進來。”

  這當會兒,誰也顧不上瑤花閣的那位,葉司盈草草的收拾了一番,隨意的將披散的頭髮挽了個髻,便走了出去。

  內侍還是福喜,此刻正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站在廳堂,一見葉司盈走了出來,連忙上前行禮,葉司盈擺手免了他的禮,急聲道:“可是殿下忘了什麼東西?”

  “回太子妃的話,殿下讓奴才來接了皇長孫進宮。”

  “暉哥兒!”

  葉司盈眉頭霍然一緊,死死的盯了福喜,沉聲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接暉哥兒進宮?”

  “回太子妃的話,奴才不知,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葉司盈“撲通”一聲跌坐在椅子裡。

  她怔怔的瞪了眼前的青石地面,半響咬牙道:“殿下只令你接了暉哥兒?”

  “是的,太子妃。”

  葉司盈咬牙不語。

  福喜悄悄的抬發眼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有心想催促葉司盈幾句,可是卻又不敢,雖是心底急得要命,卻只能幹干的等著。

  這一刻葉司盈心底有無數的念頭生起,她明確的知道宮裡怕是出了大事!可是卻不知道是什麼事要讓軒轅祈將暉哥兒接進宮,卻不提讓她也進宮的話。

  “太子妃。”

  福喜不敢抬頭,只小聲的提醒著葉司盈。

  “雪盞,你去暉哥兒屋裡,讓奶娘將暉哥兒喊醒,記得多穿些。”

  “是,太子妃。”

  雪盞退了出去。

  葉司盈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妙凝,妙凝返身進了屋,沒多久便轉身走了出來,走到福喜跟前,將一個鼓鼓的荷包塞到福喜手裡。

  福喜先是一愣,續而便連忙推手拒絕。

  “拿著吧。”葉司盈淡淡的道:“這大冷的天,勞你跑一趟。”

  福喜還想再拒絕,可眼角的餘光處撩到葉司盈眸中的冷光時,只得訕訕的收了塞進袖籠裡。

  妙凝又拿杯子倒了一杯熱茶遞到福喜手裡,輕聲道:“福喜公公喝杯茶暖暖身子,小殿下夜裡睡得熟,怕是喊醒他有些時間。”

  “哎,謝過姐姐。”

  福喜接了妙凝遞過來的茶,先是熱了熱手,稍傾才捧了輕輕的喝了一口。

  “妙凝你在這招呼喜公公,本宮去看看小殿下。”

  “是,太子妃。”

  葉司盈起身走了出去。

  妙凝待得福喜手裡的茶盞淺了些,又飛快的上前斟滿了他手裡的茶杯,一邊輕聲道:“喜公公,這宮裡到底怎麼了?先是把太子殿下傳進宮,這會子又是小殿下,我這心裡啊真是慌得歷害。”

  福喜嘿嘿的笑了聲,身子側了側,沒接妙凝的話。

  妙凝笑了笑,滴溜溜的轉了個身又轉到了福喜跟前,“喜公公,你給奴婢透個話吧,不然這真的是要嚇死人了。”

  福喜哪裡不知道,這是太子妃要打聽呢!

  有心不說,可是皇上已經那樣,將來這天下便是太子的,他們這些內侍雖說是皇上的奴才,可皇后娘娘要找個什麼借口為難一二,也不是難事。再說了,怕是宮裡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不如便做個順水人情好了。

  福喜抬了頭,眼睛四處張望了一番,眼見屋裡就只有自己和妙凝,便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宮裡出事了,殿下想讓皇長孫在皇上面前盡盡孝。”

  短短的一句話,像是什麼都沒說,卻是什麼都說了!

  妙凝心下生起驚濤駭浪,臉上卻只是一瞬間的恍惚後便恢復常態。待得替福喜再次續滿一杯水後,她作勢站了起來,輕聲道:“哎,小殿下怎的還不來,喜公公你且坐坐,奴婢出去迎迎。”

  福喜自是應好,也知,妙凝這是要將消息遞到太子妃那裡去。

  妙凝挑起簾子,急急的往外走,不想卻與廊簷下低頭走路的人撞了個滿懷。

  “你是哪個屋裡侍候的,這麼晚了,在這鬼鬼崇崇的幹什麼?”

  那丫鬟被妙凝一陣喝斥,身忙步子一頓,側身站在牆角處,一迭聲的道:“奴婢錯了,妙凝姐姐息怒!”

  妙凝還待往前走,可聽著那聲音卻甚是陌生,想著適才自己與福喜的對話,心下一個突突,步子一頓,目光銳利的盯了那靠牆站著的丫鬟,“抬起頭來。”

  秀影暗道一聲糟糕,可卻又不敢不聽妙凝的話,只得將頭堪堪的抬起,只求妙凝急著去找太子妃能忽略過她。

  但很多時候事情總是與期望背道而離的!

  “是你!”妙凝在看清秀影的臉後,眉宇一蹙,冷聲道:“你不在瑤花閣侍候你們姨娘,跑這來幹什麼?”

  秀影低眉垂眼的輕聲道:“我們家姨娘實在肚子痛得歷害,怕小丫鬟話說不清,便使了奴婢過來跑一趟。”

  妙凝冷冷一笑,對秀影道:“你即是來找太子妃,怎的半道卻又折了回來?”

  “奴婢見院子裡清清冷冷便……”

  “好了,收起你那套鬼話吧。”妙凝歷聲一喝,轉而喊了二等丫鬟寶兒和銀珠上前,吩咐道:“將人給我看好了。”

  “是妙凝姐姐。”

  兩個小丫鬟屈膝應了一聲,便喝斥著秀影朝一側的耳房走去。

  這邊廂妙凝正準備去尋了葉司盈,不想前面燈火通明,葉司盈抱了迷迷糊糊的暉哥兒朝這邊走來,身後跟著奶娘和侍候暉哥兒的嬤嬤。

  “太子妃。”妙凝幾步迎了上前。

  葉司盈抬頭,目光落在被寶兒和銀瓶夾著的秀影身上,蹙了眉道:“怎麼回事?”

  “回太子妃的話,說是晚姨娘的肚子痛得實在歷害,來看看小丫鬟有沒有傳錯話。”

  葉司盈這才想起請太醫的事,轉而對身後的玉翅吩咐道:“拿了牌子,讓管事的進宮請太醫。”

  “是,太子妃。”玉翅退了下去。

  妙凝抬頭看了葉司盈一眼,葉司盈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將暉哥兒交到奶娘手裡,輕聲道:“你將哥兒先抱進去,本宮再讓人收拾些東西,一併帶進宮去。”

  “是,太子妃。”

  奶娘自葉司盈手裡接了暉哥兒,一行人朝屋子裡走去。

  這邊廂,葉司盈往正房裡走,妙凝幾步跟了上前,將福喜的話轉訴給了葉司盈。

  葉司盈步子頓了一頓,下一刻,卻像是被鬼追了一樣,急急的進了正房,才進屋子,便身子一軟,若不是跟在她身後的妙凝和梅寒適時的探手扶住了她,只怕便要一屁股跌在地上。

  “太子妃……”

  三人齊齊失色的看著,身子抖得不成樣的葉司盈,甚至能聽到葉司盈上下牙交錯的聲音。

  葉司盈扶了雪盞的手,幾乎是由三人架著來到了椅子裡。

  妙凝自暖壺裡倒了杯水,餵到葉司盈嘴裡,雪盞則是拿了葉司盈冰冷的手,不停的揉搓著,急聲道:“太子妃,您不能這樣,小殿下還在外面呢。”

  葉司盈慌亂的心智驀的一驚,是啊,她不能倒下,還有人需要她護著!

  “妙凝,”葉司盈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慌亂,對幾人一一吩咐道:“妙凝你等會立刻趕回國公俯,將世子請了來。”

  “是,太子妃。”

  葉司盈又看向雪盞,“你等會將府裡的管事婆子都喊到廳堂,交待她們不許擅自離俯。”

  “是,太子妃。”

  葉司盈又看向梅寒,“你將各個院裡的姨娘都盯緊了,不要讓她們擅自與外面聯繫。”

  “是,太子妃。”

  事情一一交待完畢,屋外也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太子妃,喜公公催促著說要回宮,讓奴婢來問問,太子妃可都準備妥當了。”

  葉司盈使了個眼色給雪盞,雪盞連忙進到裡間,胡亂的拿了些日常暉哥兒愛玩的玩具,拿個布包裹了遞到葉司盈手裡。

  葉司盈深吸了口氣,緩緩站起,挺直了背脊朝外走去。

  暉哥兒在奶娘手裡眼睛紅紅的看著葉司盈,不明白為什麼他娘要在這大冷的天將他從睡夢中叫醒,又見她娘送她上了轎子,自己卻沒上,嘴巴一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暉哥兒,”葉司盈上前輕聲的哄著暉哥兒,“你聽娘親說,皇爺爺和皇奶奶想看你,你進宮後要乖,要聽父皇的話,知道嗎?”

  “娘親,您也去。”暉哥兒扯了葉司盈的手,泣聲道:“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暉哥兒,你聽娘親說,爹爹在宮裡等你,娘親稍後便來,好不好?”葉司盈忍了滿腹的心酸看了暉哥兒,挑了挑嘴角給了暉哥兒一個安心的笑。

  “真的?娘親不騙我?”

  葉司盈搖頭,“娘親不騙你。”

  暉哥兒這才點了頭,放開葉司盈。

  葉司盈便交待了奶娘一番,這才讓轎夫起轎。

  目送著轎子離開太子俯,管事這個時候滿頭大汗的帶了個面相清秀的著醫官袍子的年輕男子趕了過來。

  “太子妃,太醫院裡的太醫都在麗正殿聽差,小的便自作主張請了程醫正來。”

  小程醫宮是太醫院辭歸程素一手帶出來的,葉司盈想著只不過是號個碼,再說這程醫正師出名門,便擺了手道:“帶程醫正去瑤花閣。”

  “是。”

  程醫正對葉司盈施了一禮,便急急退下。

  葉司盈歎了口氣,才轉了身要走,耳邊卻響起一聲清冷略帶磁性的嗓音。

  “司盈!”

  葉司盈臉上一喜,霍然轉身,便看到一襲黑色杭綢素面夾袍,外罩一件同樣黑色的貂皮披似一桿墨竹般立於冰天雪地裡的葉蕭。

  “哥哥!”葉司盈喉頭一澀,幾步趕了上前。

  葉蕭亦朝葉司盈走去,待目光掃到各處張望的下人後,輕聲道:“進屋說吧。”

  “嗯。”

  葉司盈應了一聲點頭走在葉蕭身側,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正屋,待得丫鬟奉了茶,葉司盈擺了手,示意屋裡的都人退下。

  雪盞意會,與梅寒站在了廊簷下目光警覺的防備著。

  葉司盈尚未開口,眼眼便紅了,她抬頭看了葉蕭,眉宇間掠過一抹淒色,“宮裡怕是出大事了!”

  葉蕭點頭,輕聲道:“我知道。”

  見葉司盈不語,只目光殷殷的看過來,想著從太子府離開的那挺小轎。

  葉蕭歎了口氣,輕聲道:“你放心,暉哥兒不會有事的。”

  葉司盈點了點頭,卻是語帶戚色道:“我只是不明白,這個時候他為什麼要將暉哥兒帶進那片泥塘!”

  葉蕭默然無語。

  有些事自己知道和從別人嘴裡聽到是不一樣的,雖然是同樣的事,可是理解卻是不一樣。便是親人也是如此!他是她的哥哥,可是那個男人是與她要一生共度的人!

  “哥哥,”葉司盈抬頭淚盈於睫的看著葉蕭,“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葉蕭挑了挑眉梢,變?不,他重來就沒變過的,只過是你才看清他的面目而已。

  “你發現了什麼?”

  “宮裡出事,先是將他傳召進宮,可是便在剛才,他卻讓福喜來將暉哥兒帶進宮。”葉司盈怔怔的看了葉蕭,“哥哥,宮裡出什麼事了?”

  “皇上在麗正殿犯了馬上風。”

  葉司盈眸子一緊,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殆盡。

  “麗妃娘娘她不是已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嗎?怎麼會……”

  葉蕭歎了口氣,“具體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但皇上不行了這確是千真萬確的。”

  葉司盈怔怔的看了葉蕭,皇上不行了,軒轅祈做為太子理當承繼大統。可是,她卻總覺得事情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總有種不安的感覺。

  葉蕭眼見葉司盈臉上神色幾番躊躇,眉頭鄒得像個川字,剛想張嘴,葉司盈卻忽的道,“殿下今天問我,想不想六王嬸。”

  葉蕭清冷的目光瞬間一寒,看了葉司盈,雖是不言不語,但眉目間的寒氣卻是凝而不散!

  “是不是……”葉司盈看了葉蕭,顫聲道:“殿下他要對付六王叔?”

  對付軒轅澈為什麼要將暉哥兒帶在身邊?!

  葉蕭不言不語,只是目光沉沉的看了葉司盈。

  葉司盈鄒緊了眉頭,苦苦思索著,這其間的相聯之處,然,任是她怎麼想,卻也想不出其中的懊妙所在。

  “司盈,哥哥任何時候都會護著你的。”

  葉司盈霍然抬頭,目光落在葉蕭身上。渾沌的思緒也豁然開郎,是了,軒轅祈防的不是別人,正是葉蕭。或者說他防的也不是葉蕭,他想要的只是葉蕭能堅定不移的站在他這邊!

  “哥哥……”葉司盈怔怔的瞪了葉蕭,“他想要對付六王叔是不是?”

  葉蕭點了點頭。

  “為什麼?”

  葉蕭搖頭,稍傾,輕聲道:“帝王的心誰看得透呢!”

  “那我們怎麼辦?”葉司盈看了葉蕭,“哥哥,我們怎麼辦?”

  這個時候葉司盈想起了軒轅祈的那句話,“我與六王嬸之間,你選誰?”

  “司盈,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訴哥哥。”葉蕭眉眼輕垂,輕聲道。

  葉司盈默然的垂了眉眼,腦海裡是從前的一幕幕過往,她鄭重與蘇慕雲說過的“她們會是一輩子好朋友”的話!續而軒轅祈的眉眼又在她眼前滑過,有初見時的溫文有禮,有成親時的羞澀呵護,有後來的漸行漸遠……

  “哥哥,我答應過慕雲,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葉蕭這才緩緩的抬起頭看向葉司盈,“那現在呢?你必須在她和殿下之間做選擇,你怎麼辦?”

  葉司盈落寞的一笑,輕聲道:“哥哥,你知道嗎,便在他離去前,他還問我,如果讓我在他和慕雲之間做選擇,我選擇誰!”

  葉蕭不語。

  “慕雲從前也問過我,我們會不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葉司盈自嘲的笑了笑,“可見最笨的那個人是我,誰都看到了今日的結果,卻只有我還傻傻的以為,一切都會同當初一樣。”

  “不,不是你笨。”葉蕭歎了口氣,想要抬手撫上葉司盈的頭,卻驚覺葉司盈再不是他從前的那個會對他撒嬌的小妹妹了!伸到半空的手又垂了下來,沉聲道:“是現實太殘忍。”

  “哥哥,暉哥兒還太小。”葉司盈抬頭看了葉蕭,“我也知道王爺怕是對今日的局勢早有對策,我不求別的,我只求哥哥能保住暉哥兒,能……”

  葉蕭點了點頭,“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葉司盈隱忍許久的淚便悄然滑了下來。

  屋子裡暫時的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下一刻,一聲喝斥打斷了這片寂靜。

  “什麼人。”

  “婢妾淑晚有事求見太子妃,還請代為通傳。”

  屋子裡葉蕭眉頭輕佻,看了葉司盈,“淑晚?”

  葉司盈自嘲的笑了笑,“哥哥想必也知道她吧。”

  “這個時候,她來湊什麼熱鬧。”

  葉司盈歎了口氣,輕聲道:“聽丫鬟們說,好像有了身子。”

  葉蕭臉上的神色便變得有些難看。

  “哥哥到裡面坐坐吧。”

  葉蕭點了點頭,起身朝裡面走。

  葉司盈這才開口對外面道:“進來吧。”

  下一刻葉司盈便看到了一抹嬌嬌俏俏的身影,一襲緋紅色的織錦鑲毛斗篷裹著一張略顯蒼白的巴掌大的小臉。

  “婢妾見過太子妃。”

  太子妃擺了擺手,“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嗎?即是不舒服屋裡養著便是,怎的還跑了出來?”

  淑晚低眉垂眼,小聲的道:“適才使了秀影出來,不想秀影一去不回,婢妾擔心她嘴笨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惹了太子妃不痛快,便想過來看看。”

  葉司盈挑了挑眉,目光淡淡的撩向低眉垂眼的淑晚。續而冷聲一哼,淡淡的道:“本宮這邊有些事要她留下來搭把手,你那邊若是沒人可使喚,本宮便將玉翅撥給你使喚吧。”

  淑晚低垂的眉眼不動聲色的緊了緊,連忙道:“不敢,既是如此便讓她留在這邊當差吧,婢妾屋裡還有別的丫鬟可使喚。玉翅是慣侍候太子妃的,怕是太子妃也離不得。”

  葉司盈這會子是連應付的心情都沒有,眼見淑晚只是來要人,沒別的事,便端了桌上的茶盞。

  淑晚連忙起身告退。

  葉司盈放了手裡的茶盞,目光微抬盯著淑晚朝外走的背影,為什麼,為什麼這背影總是給她似曾相識的感覺。

  搖了搖頭,想要搖掉腦海中不切實際的想法。

  不想才抬頭,便看到眉目如雪的葉蕭似出鞘的刀一樣站在那,殺氣沉沉!

  “哥哥……”

  葉蕭收目,看向葉司盈,“這便是那個頗為受寵的侍妾?”

  葉司盈點了點頭。

  “你不覺得她很像一個人嗎?”

  葉司盈抬頭道:“確實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卻不知道到底像誰。”

  葉蕭唇角嚼了抹冷笑,一字一句道:“你就不覺得她的背影很像沂王妃嗎?”

  ——正文.完——

  《番外》軒轅祈

  宣武六年的春天。

  皇宮比任何時候都要熱鬧,這一天是皇太子軒轅暉的十歲生日。

  這天,皇太子丑時一刻起的床由宮人侍候著梳洗,用早膳,丑時三刻去昭和殿看了休養在榻的皇上,隨後與穿戴整齊的皇后娘娘一起去了乾寧殿,開始早朝。

  朝臣們先是恭賀了一番他的生辰,隨後便將需要裁決的事拿出來稟報,軒轅暉習慣性的看向簾子後的皇后娘娘,但較以往不同的是,皇后娘娘並沒有像從前一樣,使了宮女過來給出意見。只是對著軒轅暉溫和的笑了笑。

  軒轅暉不由的便想起,昨天夜裡,皇后娘娘跟他說的話。

  “太子殿下,已經十歲了,行了冠禮後就要正式凳基為帝了,以後朝庭上的事,母后便不再與你拿主意了。”

  軒轅暉又將目光看向一側的英國公,他的大舅舅葉蕭。

  葉蕭已經在頜下養起青須,這使得他冷硬的棱角稍稍柔和了些許。感覺到軒轅暉看過來的目光,葉蕭翹了翹唇角,給了軒轅暉一個鼓勵的笑容。

  軒轅暉心神微定,他略略思忖後,便給出了自己的意思。

  寅時一刻,早朝結束。

  軒轅暉走至簾幕後,請了皇后娘娘一同離開。

  尚未行到昭和殿,便有內侍趕了上前,“啟稟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英國公求見。”

  “舅舅肯定是給我送生辰禮來了。”軒轅暉笑了對葉司盈道:“母后,您說今年舅舅會送我什麼?”

  葉司盈看著眼前與葉蕭長得頗為相似的臉,柔聲道:“母后猜不到,皇兒你想要什麼呢?”

  軒轅暉挑了挑眉頭,眉宇間閃過一抹狡黠,“嘿嘿”笑道:“孩兒沒什麼想要的,只要是舅舅送的,孩兒都喜歡。”

  葉司盈便似喜似嗔的瞪了軒轅暉一眼,輕聲道:“昨兒還說你大了,是一言九鼎的儲君,將來更是金口玉言的皇帝了,怎的這會子又油嘴滑舌起來了。”

  軒轅暉被葉司盈說得臉上紅了一紅,稍傾,哼了哼道:“本來就是嘛,舅舅送的都是孩兒歡喜的東西。”

  葉司盈笑了笑,上前替軒轅暉正了正束花的冠,輕聲道:“你今天表現的很好,以後也要這樣,不驕不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做一個宅心仁厚,為天下黎民百姓愛戴的皇帝好不好?”

  “好。”軒轅暉重重的點頭道:“母后放心,孩兒一定會做一個好皇帝的。”

  葉司盈臉上的笑容便又濃了些。

  院子裡那開得一片荼靡的海棠花被風吹起,紛紛揚揚如雨般而下,母子二人便似站在濃墨重彩的畫卷裡一般。

  “臣,葉蕭見後皇后娘娘,見過太子殿下。”

  耳邊響起葉蕭清冷磁性的聲音。

  葉司盈與軒轅暉齊齊回首。

  “英國公免禮。”軒轅暉昂然而立,迎著葉蕭,露出一個睥睨天下的笑。

  葉蕭便直身臉含笑意站在了一旁。

  “暉兒見過舅舅。”軒轅暉上前一步,恭身行禮,不待葉蕭開口,他已經“嗷”的一聲,撲了上前,縱身朝葉蕭一撲,大聲道:“舅舅,您給我帶什麼生辰禮了。”

  葉司盈看著前一刻還是沉穩內斂這一刻卻如同猴子下山的軒轅暉,失笑的搖了搖頭。

  葉蕭接住撲過來的軒轅暉,續而手臂一個靈巧的動作,便將軒轅暉甩到了背上,他一邊背了軒轅暉,一邊側頭笑道:“暉兒想要什麼呢?”

  “我沒有什麼想要的,只要是舅舅送的我都喜歡。”

  “真的?”

  “真的。”

  葉蕭看了眼含笑而立的葉司盈,便壓低了聲音在軒轅暉耳邊輕聲說了句。

  “啊,真的嗎,我現在就去看看。”軒轅暉歡呼著從葉蕭背上掙了下來,召呼了他的內侍德道一聲,便朝外跑去。

  葉司盈也不攔他,待得軒轅暉走遠了,這才看了葉蕭道:“送什麼東西呢,把他高興成這樣?”

  “不是我送的,是沂王爺使人送來的。”

  “六王叔!”葉司盈眉宇間便含了一抹笑,輕聲道:“到是六王叔有心了,年年都使人送了生辰禮來。”

  葉蕭默了一默,稍傾臉上綻起一抹柔和的笑。

  “這次送的是一隻雪熊,是沂王爺親自去雪山尋來的。”

  “雪熊!”葉司盈失色道:“不會傷著暉兒吧!”

  “不會,”葉蕭搖頭道:“沂王隨同送來的還有馴獸師。”

  葉司盈便鬆了口氣。

  葉蕭撩了眼昭和殿,半響輕聲道:“他最近怎麼樣,可還像從前一樣為難你?”

  葉司盈挑了挑唇角,淡淡的道:“他是個聰明人。”

  葉蕭默然一笑,是啊,那確實是個聰明人,卻做了不是聰明人做的事。

  “我去看著暉哥兒,你去歇一歇吧。”葉蕭對葉司盈說道。

  葉司盈點了點頭。

  目送著葉蕭離開,她帶了宮人朝昭和殿走去。

  “你們都下去吧。”

  葉司盈揮退宮人。

  “是,娘娘。”

  待得殿中眾人都退了下去,葉司盈起身朝帳縵之後的寢殿走去。

  明明打掃的很乾淨,熏著華冷的龍涎香,可是葉司盈卻總感覺到一股腐朽霉爛的氣息,縈縈繞於鼻端。

  待得她終於站定在那雕龍繪鳳的龍榻前時,葉司盈對上了一對如死水一般的眸子,眸子的主人,對著她微微的挑了挑唇角。

  葉司盈回以一笑,上前幾步,在龍榻前的椅子裡坐定,伸手理了理身上的朝服,續而淡淡的道:“皇上,今天感覺好點沒有?”

  軒轅祈狹長的鳳眸挑了挑,輕聲道:“還是那樣,除了能說話,身上其它地方沒有任何感覺。”

  “那或者換個太醫吧。”葉司盈柔聲道。

  軒轅祈嘲角微撇給了自己一個極盡嘲諷的笑,續而輕聲道:“隨便吧。”

  葉司盈點了點頭,探手替軒轅祈掖了掖被角,柔聲道:“都說冬要凍春要捂,皇上身子本來就不好,越發要仔細些。”

  撲鼻蘭香,瞬間驅散了屋子裡彌久不息的中藥味,還有那不經意間拂過臉頰帶起酥癢的髮,這一切使得軒轅祈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想要擁有在懷。只是,不論他如何努力,卻是動也動不得。

  軒轅祈忽然間就覺得鼻子一酸,喉嚨像是被刀劃過了一般,痛得他幾欲流淚,而他卻實也感覺到了眼前一片模糊,他深吸了口氣,啞聲道:“司盈,是我錯了。”

  葉司盈抓著被角的手便僵了僵,稍傾她微抬了臉,端詳著眼前這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輕聲道:“皇上,您好好歇著吧,若是太醫院的太醫都不行,那就廣張皇榜,總是要將您看好的。”

  “司盈……”

  葉司盈抬手將軒轅祈長長的發往後攏了攏,溫柔一笑,輕聲道:“今天曄兒有沒有來看您。”

  “……”

  軒轅祈木然的看著笑容溫婉的葉司盈,聽著她將過去幾年裡每日都要說上一遍的話再聽上一遍,他知道,再等會兒,她便要走了。然後,明日又是如此這般!

  “為什麼不讓我死?”

  葉司盈直起的身子便頓了頓,微微垂著的眸子在聽到軒轅祈的話後,長長的羽睫動了動,稍傾她輕聲一笑,柔聲道:“皇上您糊塗了,您春秋永壽,壽與天齊……”

  “司盈……”

  葉司盈往後退了半步,屈膝一福,柔聲道:“臣妾還要去打理這後宮之事,皇上容臣妾先行告退。”

  “司盈……”

  葉司盈眉眼輕垂,緩步退了出去。

  軒轅祈怔怔的看著眼前漸漸消失的身影,看著那些魚貫而入的他並不想看到的人臉,下一刻,當那淡淡的蘭香也跟著消失時,他的眼前再次模糊一片,他努力的昂起頭,想要將那片模糊阻擋,可當他的眼前再次恢復清明時,他也感覺到了臉頰處的一抹清涼。

  軒轅祈挑了挑唇角,低低的笑了起來。

  他已經知道錯了,可是這錯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皇上!”

  耳邊響起輕柔似水的女聲,親切柔和的如同三月的春風。

  軒轅祈目光微側。

  淑晚攜了個面目清秀的小孩笑盈盈的走了過來。

  “明兒,快喊父皇。”

  五歲的軒轅明睜著圓溜溜的黑眼睛對著榻上的軒轅祈脆脆的喊了聲:“父皇。”

  軒轅祈目光凝在長得肖式淑晚的軒轅明身上,半響無語。

  很奇怪的事情,不管是軒轅暉還是軒轅明,他們長得都像母親,而不像他。看著軒轅暉,他會想起從前與葉司盈初識情滋味的時光。會有一種甜蜜的的酸澀在心頭生起,有時候便那樣想著,一天的時間便結束了。

  然,面對軒轅明的時候,他想到的,卻是自己那荒唐而固執的妄念,軒轅明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他錯失了多麼寶貴的東西。

  “下去吧。”軒轅祈閉了眼,淡淡的對淑晚道:“朕想一個人靜靜。”

  淑晚眼裡湧起深深的不安,她上前一步,小意的道:“臣妾給皇上唸唸書吧。”

  軒轅祈其實很能理解淑晚,也明白淑晚心裡的所想。

  雖是封了貴人,又有了皇子,可是出身的卑微,注定了她只能做一個默默無聞小心謹慎的貴妃。

  軒轅祈的唇角嚼了抹冷冷的譏誚。

  他不是沒有別的嬪妃,可是葉司盈卻是將照顧他的事項盡數交付淑晚!她這樣做的意思是什麼?!

  “淑晚……”

  淑晚聽得軒轅祈近乎夢囈般的聲音,連忙抬頭,上前,小聲的道:“皇上,臣妾在。”

  “你下去吧。”

  “皇上……”淑晚疑惑的看了軒轅祈,她能感覺到軒轅祈對她的疏離,她不明白是因為什麼,難道是因為皇后娘娘?可是,明明是皇后娘娘囑託自己好好侍候皇上的!“皇上,是不是臣妾哪裡做得不好,皇上,您說,臣妾一定改。”

  軒轅祈搖了搖頭。

  “皇上!”

  “下去吧,朕累了。”

  淑晚不敢堅持,只得牽了軒轅明上前行禮,一步三回頭的退了下去。

  她一直知道皇上很喜歡看她的背影,可是,是從什麼時候可始,皇上不再將目光鎖住她的身影?

  《番外》魚腸

  (上)

  跟隨師父前,我叫蕭然。

  我的祖上曾經是驍勇善戰的大將軍,但到了祖父這一代,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家族獲罪所有十四以上的成年男子悉數問斬,女眷則流放三千里。

  那個時候我才剛滿三歲,躲過這一劫。

  可不曾想,身嬌體弱的母親卻病死在流放途中。失去庇護的我,在飢病交加中,奄奄一息,幸好,遇見了師父。

  師父將我撿了回去,並且重新給取了名,他說魚腸是十大名劍中勇絕之劍,便以魚腸為名。從那以後,我便叫魚腸。

  師父是個嚴謹而話少的人,好在還有師娘。

  師娘與師父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師娘說,我們這一生太過複雜,如果沒有一顆簡單的心會活得很累,所以,她一直告訴我,要做個簡單的人。而我,也照著師娘的話去做了。

  可是……

  可是,師娘沒有告訴我,師父會再收一個徒弟,而那個徒弟卻是心似比干多一竊的人!師娘更沒告訴我,師父當日出去撿我時,其實便是為這個人做準備的。

  師父將軒轅澈帶來時,那年,我已經十五歲,在山上生活了十二個年頭,那年小師妹七歲,她在看到長得比師娘還要好看的軒轅澈時,就再也不粘著我了。

  不過,她不粘著我,我卻還是可以照顧她的!

  師父和師娘說了,我是阿嫵的哥哥,一定要照顧好她。

  軒轅澈初來山上時,整個人像是被人關在冰山幾千年一樣,從頭到腳,連頭髮絲都帶著肅殺的寒氣。

  我總覺得他的那對漆黑深遂的眸子裡住著一隻不停朝外放冷氣的怪獸,指不定哪一會兒,便會竄出來吃人。

  可是小師妹卻不管,她說,這對眸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眸子,她要看一輩子。

  可憐的小師妹,她哪裡知道,這世上很多事都是未定的,你說你要看一輩子,可是別人又沒答應讓你看一輩子!

  “答不答應?”

  面對小師妹的咄咄的逼人,我搖了搖頭。

  “你就答應我嘛,好魚腸,香魚腸,只要你答應了,我就去偷爹爹的那本劍譜給你看。”

  我有些猶豫了,師父的那本劍譜我想了好久,可師父總是說還不到時候。

  小師妹繼承了師娘的機靈與聰慧,她許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猶豫之色,立刻便趁勢道:“再加上我娘的那本毒經!”

  師父的劍譜,我知道早晚師父都會教的,可是師娘的那本毒經……如果有了那本毒經,我就不用怕師娘的要脅了,以後我便是不燒飯,也不用怕師娘在飯裡加些奇奇怪怪的佐料,還可以……

  “怎麼樣,怎麼樣……”阿嫵一迭勁的追問著。

  “阿嫵,”我看著急得跳手跳腳的阿嫵,想了想問道:“你確定你是一定要嫁給他的?”

  阿嫵大力的點了點頭。

  “可是,萬一,你看了他的身子,他還是不娶你呢?”

  阿嫵爆怒的跳了起來,手快如閃電般的朝我拍了過來,其實我可以躲過的,但是,她是小師妹,她已經很生氣了,我不能讓更生氣,於是,便生生的受了她那一下。

  “你個死烏鴉,人家都說了餓死是小,失節是大。他堂堂一個皇子,被我看了身子,還能不娶我?”

  “可是……”

  “沒有可是。”阿嫵斷然的道,“你只需要告訴我,到底幫不幫忙。”

  我撓了撓頭,為難的看了阿嫵。

  想告訴阿嫵,正因為軒轅澈是皇子,所以如果看了他身子的人,他都得娶,那皇宮裡那些侍候他的宮女不都得娶了。你是第幾房妾都不知道了!

  阿嫵見我不出聲,恨恨的道:“你到是給句話啊。”

  “我肯定是願意幫你的,不過……”

  “那就行了。”阿嫵先前還爆怒的臉,這會子笑得像朵花,她歡呼了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你現在就去,將他引到後山的清心池,我在那等著。”

  好嘛,為了嫁人,阿嫵竟然將師父用來烹茶煮酒的清心池變成了軒轅澈的沐浴池,不知道師父知道後會不會氣得將那個池子給填了。

  “阿嫵,你還是再想一想吧。”我看了阿嫵,很誠心的提醒她,“你知道的,男人的身子其實沒多少金貴的。”

  “廢話,”阿嫵不耐的道:“我當然知道男人的身子不金貴,可是我很金貴的啊,要是我爹知道我看了澈哥哥的身子,他一定會做主讓澈哥哥娶我的。”

  “可是你才七歲啊!”我看著跳起來也只到我胸口的阿嫵嘆氣道:“你才七歲,怎麼就想著嫁人的事了。”

  “你笨,你不知道啦。”阿嫵給了我一個很鄙視的眼神,推了我道:“快去,快去將澈哥哥騙過來。”

  我搖了搖頭。

  騙?誰能騙得了那個人!

  果不其然,才一見面,軒轅澈便給了我一個淺淺淡淡的笑。當然,如果是阿嫵,一定會說她的澈哥哥當真是風華絕代,而我,此刻唯一的感覺卻是,如芒在背!

  “有事?”

  我飛快的瞥開了眸子,力求鎮定的點了點頭。

  “什麼事?”

  我實在很不想對上他那洞悉一切的眸子,可是阿嫵說,如果說話時不直視別人的眼睛那就是說明你心裡有鬼。為了證明,我心裡沒鬼,我只好抬頭迎著軒轅澈,嘿嘿笑了笑。

  “阿嫵找你。”

  話才出口,我便後悔不已。

  我明明是要將他騙去清心池的,怎的就說出了最終目的?!

  “阿嫵找我?”

  軒轅澈那對狹長的鳳眸微微的挑了挑,像極了雪原上的雪狐。

  “不是……”我連忙擺手否認,“是我找你。”

  “你找我?”軒轅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續而淡淡的道:“有事?”

  我點了點頭。

  為了不暴露目標,我覺得我還是儘量少說話的好。

  “那說吧。”

  “說什麼?”我錯愕的看了軒轅澈。

  軒轅澈挑了挑眉頭,用一種嘲諷的目光看了我,“說你找我什麼事。”

  哎,我就知道,他又鄙視我了,他肯定心裡在說,你還不只是笨,你還分健忘!

  “那個,天氣挺熱的,我們去後山泡個澡吧。”

  “天氣熱?”

  軒轅澈探頭看了看屋外。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出去,這一看,我真是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嘴巴,當然更恨的是師父師娘,你說你選哪裡做房子不好,為什麼要選在這雲遮霧繚的山頂,選在山頂就算了,你選個陽光強一點的地方不行嗎?

  屋子外面,兩棵說不出年輪的參天大樹,遮住了一切的陽光,偶爾的有風吹過,帶起沁人的陰涼!

  “那個……”我撓了撓頭,想了想道:“其實是我想起,師父師娘出門前有交待,說是清心池的池底該清一清了。”

  軒轅澈唇角微翹,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不言不語。

  我一時沒明白過來,問道:“怎麼了?”

  “那不是你的工作嗎?怎麼變成了我的?”

  “哎!”我佯裝忿忿不平的道:“我是你大師兄呢,我讓你做點事,你還要跟我講什麼該不該的?”

  軒轅澈略作沉吟,稍傾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那我們一起去吧。”

  我不敢露出絲毫破綻,可是心底的興奮卻又壓抑不住的想要往外冒個頭,就像春天的時候,石頭底下的小草,你壓得再歷害、再沉、再重,它還是要冒個頭。我以為我已經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不想,耳邊卻忽然響起軒轅澈淡淡的聲音。

  “我答應幫你,你很高興嗎?”

  我錯愕的回頭,迎上一對漆黑頗有意味的眸子。

  師父常說下意識的動作才是人最真的情緒,我以前不信,現在信了。

  “是啊!”

  我想也不想的便承認了。

  “為什麼呢?”

  軒轅澈笑吟吟的看著我。

  可是,我在驚醒之後,又怎麼會再次上當呢?!我又不是傻的。

  我想了想,故作輕鬆的道:“你看,所有的苦活、髒活、累活,都是我做的,你也是師父的徒弟,你也可以的,是不是?”

  軒轅澈點了點頭,臉上有著一抹原來如此的神色。

  我暗暗的鬆了口氣,還好,糊弄過去了。

  “我還以為是阿嫵那個小丫頭收買了你呢。”

  “啪”一聲,我捂著被樹枝抽打得麻麻的臉,怔怔的看了軒轅澈。

  他也停了下來,回頭看著我,狐疑的道:“怎麼了?”

  “哦,沒什麼,”我鬆了手,指了頭頂的樹枝道:“不小心被打了下。”

  “下次小心點。”

  我點了點頭,試圖從軒轅澈臉上找出點什麼,可是從頭看到腳,從腳看到頭,除了覺得他又長得好看了點,長高了點外,我竟然看不出別的東西!

  “等會,誰下池。”

  “一起吧。”

  “一起?”

  軒轅澈撇頭朝我看過來,我連忙肯定的點頭。

  當然,得一起,你不下池子就不會脫衣服,不脫衣服小師妹就看不到你的身子,看不到你的身子,小師妹就不能嫁給你,小師……

  “那你先下。”

  “好。”

  魚腸怔怔的看著唇角嚼了抹笑,淡然朝前的那似青竹般的身影。

  他先下?!

  小師妹又不想嫁他!他脫光了往那一站,小師妹她……

  可憐的魚腸風中零亂了!

  (中)

  秋天的時候。

  阿嫵說要有客人來,告訴我說,一定要看好她的澈哥哥,不要讓她的澈哥哥被別人搶走了。想著上次清心池犯下的錯,我跟阿嫵保證,這次一定會完成她交待的任務。

  滿山楓葉開遍的時候,客人來了。

  阿嫵嘴裡的客人原來就是師父的師弟,而與師叔一起來的,還有師叔的兩個女徒弟。

  兩個女陡弟,師姐那張臉跟軒轅澈有得一比,冷的活像人欠了她幾世的銀錢沒有還,師妹則是個沒心沒肺的,才一來,便跟阿嫵混在了一塊。

  瞧這陣勢,看來我只要防著那個冷臉的師姐就行了!

  “魚腸。”

  阿嫵扯了那個師妹跑到了跟前,我看著比阿嫵高了半個多頭,臉部輪廓很有異域風格的師妹,蹙了眉頭道:“有事?”

  “魚腸師兄,我叫拖兒。”

  那個自稱拖兒的小師妹伸了白白嫩嫩的手出來,我一時間卻是怔在了那。師娘的話在耳邊響起,“你覺得師娘的毒如何?告訴你,你師步使毒的本事比師娘我高了去了。還有啊,他收的那兩個徒弟,大的殺人不眨眼,小的坑人眼不眨。”

  師娘還說過,所有用毒的高手,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

  眼前的這只白嫩嫩的小手,底下會有著怎樣的風雲詭異呢?

  “師兄你傻了!”

  阿嫵瞪眼不悅的看著我。

  我只得伸手握住眼前那隻白嫩的小手,輕聲道:“小師妹好。”

  “小師妹不好哦!”拖兒臉上含了抹狡詐的笑看著我,指了她一觸便鬆開的我的手,嘿嘿笑了道:“你今天晚上將軒轅澈負責引到阿嫵屋裡來,不然的話……”

  儘管她沒有將話說完,而,我也不需要她將話說完,因為手上那種癢得恨不得拿刀劃的感覺告訴我,我中毒了!

  “阿嫵!”我惱怒的瞪了阿嫵。

  阿嫵無辜的搖了搖頭,“魚腸師兄,是拖兒姐姐說,犯了錯就要受懲罰,不然不會長記性的,你上次在清心池犯的錯,還沒受懲罰呢!”

  “阿嫵,師兄不是跟你道謙了嗎?”

  我不敢去撓手上的癢,就怕一動,下一刻,全身都會遭秧,就希望阿嫵能回心轉意,替我解了這手上的毒。

  “道謙?”拖兒“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然後似笑非笑的看了我,“如果道謙就能將錯誤抹殺,那是不是所有的人只要在做錯事後,只要道個謙就行了?”

  我搖了搖頭,那怎麼一樣呢!

  “你搖頭就是說你也認為犯錯就要受懲罰了?”

  拖兒眨了眨她那對撲閃閃的大眼睛看著我,我有心想要否認可是卻又覺得她說的是有道理的,但隱隱又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

  “那,你不說,我就認為是你同意了!”拖兒往前一步,突然伸手朝我胳膊抓來,好在我早有防患,身子一扭,避開她那一抓,下一刻,便一個縱身朝後躍了開去。瞪了她道:“你想幹什麼?”

  “我是想告訴你,現在只是你的手癢,若是再拖上點時間,怕是便會漫延到你全身。”

  “師兄!”阿嫵跑了上前,一把攥住了我另一隻手,抬頭,瞪了我道:“你要是不按拖兒姐姐說的去做,我就抓好多好多的蛇放你被窩裡。”

  蛇我到是不怕,可是就怕這小丫頭片子為了抓什麼稀世奇世再次將自己掉進什麼蛇窩裡,到時師父跟師娘少不了又要爭勢,師父師娘一爭勢,我就又要成了兩個人的傳聲筒。

  “阿嫵,你知道的,我騙不到他。”

  我為難的看了阿嫵,真心的,不是不肯幫她,而是,我太明白軒轅澈本身就跟隻狐狸一樣,到他跟前使詭計,那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麼!

  “你不去做,怎麼知道就不行呢?”拖兒一把將阿嫵扯了開,站在跟前盯了我看,“不戰而降,你到底是不是師伯的陡弟啊?”

  “我……”

  “好了,你別再磨磨嘰嘰的了,我告訴你,你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將軒轅澈引來。”拖兒一揮手,像趕只蒼蠅一樣,將我趕走了。

  她們到是說得輕巧,將人引過去,當是引隻羊嗎?一路撒點鹽,就能引過去。那可是軒轅澈啊!

  山裡的夜,說變就變。

  這不,白天還驕陽似火,有著秋老虎的餘威,一到夜裡,卻是涼風陣陣,雖不是刺骨卻也是沁人的很。

  我點了手上的穴,暫時止了那撓心撓肝的癢,下一刻卻只能像只沒頭的蒼蠅一樣徘徊在小院之內。苦思冥想著,到底要怎樣才能引了軒轅澈去了阿嫵的房間。

  “魚腸你在這晃什麼呢?”

  耳邊響起一道如黃鶯出谷的女聲,我大驚之下,慌忙抬頭,對上一張如花似玉的臉。

  “師娘,我……”我看著一臉狐疑看過來的師娘,情急之下,急忙道:“屋裡太熱了,我出來乖乖涼。”

  “屋裡熱?”

  我頻頻的點頭,“沒錯,屋裡熱。”

  為了裝作真的是很熱的樣子,我探手撩起衣襟扇起了風。

  “你沒傻吧!”師娘怔怔的看了我,“你這手上汗毛孔都凍起來了,還說熱?”

  我怔怔的低頭看了裸露在外的胳膊,果不其然,一大片雞皮疙瘩此起彼伏。

  師娘,你眼睛那麼毒幹什麼啊!

  “啊,怎麼突然間就冷了。”我連忙放了袖子,攏了攏衣裳,急急的朝屋裡走,“師娘,我先進去了。”

  身後響起師娘疑惑的聲音,“不是傻了吧?!”

  這會子我也沒法計較我是傻的還是不傻的了,因為軒轅澈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怎麼,西北風吃飽了?”

  敢情,他早就看到我在院子裡了?!

  “那個……”我想著走上前,在他身邊坐定,略一沉吟,輕聲道:“你是我師弟是不是?”

  軒轅澈狹長的鳳眸眨了眨,雖然臉上還有疑惑,但卻還是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我心下一陣狂喜,有門了!

  “既然我是師兄,你是師弟,那你是不是應該聽我的?”

  我眼巴巴的看著他,很希望他如同剛才一樣,點點頭。

  但是……

  他搖頭了!

  點個頭會死啊!要不是因為我打不贏他,我真想按著他狠揍一頓,自從他來了,我就沒過上好日子啊。

  “你別忘了,師父說了,你以後是我的侍衛。”軒轅澈笑吟吟的看著我,不緊不慢的說道:“所以,是你聽我的,而不是,我聽你的。”

  我費力的嚥了口口水。

  其實,我真不在意誰聽誰的。我只是想要他去擺平小師妹,不管是拒絕也好,接受也罷,只要不秧及到我就行了!

  這要求過份嗎?

  “可我還是你師兄!”

  “我沒說不是啊!”

  我這會子看很想一拳打碎他臉上的笑,憑什麼啊,我這麼痛苦,他卻什麼事都沒有。

  “既然你也承認我是你師兄,那你聽我一回,不行嗎?”

  我幾乎是用一種哀求的目光看著他,聽我一回吧,小師弟,你現在聽我一回,我以後聽你一輩子!

  軒轅澈沒有回答我,他只是目光淡淡的瞥向,我一隻垂著,輕易不敢動的那隻手。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什麼叫度日如年?這就是度日如年啊!

  “拖兒擅毒,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著他的道了吧?”

  我憤憤的看了他,“你既然知道還問這麼多做什麼?”

  軒轅澈點了點頭,唇角嚼了抹淡笑道:“你剛才說你是我師兄,我現在正在盡為人師弟的責任,表達我對你的關心啊!”

  我想告訴他,他如果真關心我,應該按照我說的去做,而不是你自作主張,說一番不痛不癢的廢話。可是,在對上他那漆黑深遂的如同外面夜空的眸子時,我點了點頭。

  “謝謝你的關心。”

  “不用客氣,我們是師兄弟。”

  你妹啊!

  我這苦難都是因誰而起啊!

  “師弟,你去阿嫵那裡替我討點藥來好不好?”

  軒轅澈抬頭,用一種很無辜很純潔的眼神看著我,緩緩的,堅定的搖頭。

  “為什麼?”

  “深更半夜,男女授受不清。”

  你妹個授受不清啊!授受得清了,還要你去她房裡幹嘛!

  “可是,我中毒了!”我將顫抖不已的胳膊舉到他跟前,沉聲道:“我真的中毒了,你看。”

  他再次點頭。

  我眼巴巴的看著他,期待著他的良心發現。

  “沒關係,這種毒不會要命的。”話落,他便起身,一邊解著身上的衣袍,一邊道:“師兄,你這種癢癢散,其實不解毒也可以治的,我有個不錯的好法子。”

  不解毒也可以治!

  好嘛,我既對付不了他,也不能向阿嫵討來解藥,如果有別的法子能解了這癢那也不錯。

  “什麼法子?”

  燈光下,軒轅澈回頭衝我挑了挑唇角,臉上綻開一抹淺淺的笑。

  你妹啊,我又不是阿嫵,你笑得那麼迷人幹什麼!

  “師兄,有句話叫以毒攻毒。”軒轅澈斂了笑,認真的看著我,一字一句道:“你去師娘的藥房裡,管它什麼亂七八糟的藥抓了往手上灑,想來總是能止住這癢的。”

  這就是那個不錯的法子?

  這是真要解毒,還是跟我有仇要廢了我這隻手啊!

  (下)

  軒轅澈在山上住了三年。

  三年後,阿嫵扯軒轅澈的袖子哭得聲嘶力竭,不讓他下山。

  師父不高興,說師娘沒教好阿嫵,師娘卻說師父不該帶個禍害上山,兩人一言不和便打了起來,從山頂打到山腰,從山前打到山後。

  阿嫵還在哭,軒轅澈沒辦法,看著已不見蹤影的師父和師娘,嘆了口氣,對阿嫵道:“你別哭,等你及笄了,你便下山來找我,好不好?”

  阿嫵一瞬間破啼為笑,揚起梨花帶雨的臉,對軒轅澈道:“澈哥哥你說話算數,等我及笄,你就娶我。”

  軒轅澈狹長的鳳眸挑了挑,唇角綻開一抹淡淡的笑,並沒有回答阿嫵的話。

  而阿嫵下一刻轉身跑到了跟前,一把抱了我的胳膊壓低聲音道:“大師兄,你替我看好澈哥哥,不許那些狐狸精將他給拐了,不然,我要你好看。”

  我瞪圓了眼睛看著咬牙切齒的阿嫵,有心想說幾句,臨了,卻只是重重的點了頭,“我知道了。”

  在阿嫵的一路泣別中,我們終於離開這座生活了不少年頭的山。

  軒轅澈一路眉眼肅沉,經過山上的這三年,他越發的如同雲遮霧繚的山,讓人分辯不清真實的他是怎麼樣的。而我,卻是沉浸在即將要融入的那個五彩斑斕的世界興奮之中。

  “奴婢見過王爺。”

  耳邊驀然響起如黃鶯如谷般的悅耳的聲音。

  我愕然抬頭,便看到一輛奢華至極的馬車旁邊,站著兩個衣著妖嬈的年輕婢子,著紅衣的面目清麗,比山頂秋日綻開的樹芙蓉還要豔麗幾分,另一個有著一對靈活眸子的則平淡了許多。

  “師……王爺,她們是?”

  我怔怔的看了那兩個婢女,驀的想起才答應阿嫵的話,天啊,這可怎麼辦?這才剛下山便有這般妖精一樣的女子,待得進了那京都城,又會是怎樣的光景?我萬分後悔,沒有拒絕阿嫵的拜託。

  “她們是我的婢女,”軒轅澈指了紅衣妖嬈婢子道:“她叫紅翹。”又指了另一個雖同樣一身紅衣,但卻少了豔麗的婢女道:“她是紅綃。”

  “紅翹,紅綃見過公子。”

  隨著她們盈盈一福,我連連擺手,急聲道:“叫我魚腸便可。”

  待得二人起身,退至一旁,軒轅澈轉身上了馬車,見我還怔在原地,他探頭出來,輕聲道:“怎的,你不打算去京都了?”

  我連忙跟了爬上馬車,不想下一刻,他卻抬腳踹了過來,“你是不是男人,難道讓她二人趕馬車不成?”

  我無語的看著悠閒坐在馬車裡的他,想說,你當然是男人,你才不是男人,縮在馬車裡。但在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眸子時,我不由自主的縮了縮頭,連忙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

  耳邊響起兩聲壓抑的輕笑聲,我裝作渾然不覺,手裡抓起馬韁,對已經鑽進馬車的紅翹和紅綃道:“兩位坐好了。”

  “有勞魚侍衛。”

  我手裡持了馬韁,回頭對她二人笑道:“二位客氣了。”

  下一刻,手中馬韁一緊,續而輕輕一抖,馬車便篤篤向前。

  進了京都城,我才明白阿嫵的擔心是如何的有道理,我很想寫封信告訴阿嫵,我怕是幫不了她了。可是,在看到那些被一一拒絕的女子後,又覺得說不定,我還是能幫著阿嫵的。

  紅綃和紅翹,我卻也是看出來了,紅綃是個眼裡除了王爺便是孔方兄的,而那個妖嬈的紅翹……我沉沉的嘆了口氣,聽說大戶人家都會安排通房丫頭,軒轅澈出生在天子之家,這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只不過,我真的很奇怪,看紅翹姑娘走路的樣子,不像是個破瓜的啊!

  “魚腸,”

  耳邊響起一道聲音,嚇得我連忙抬頭。

  “紅綃!”

  紅綃笑盈盈的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我身側的石頭上,順了我的目光看向前面那道逶迤而去的背影。

  “好看麼?”

  “好看。”

  “那多看會兒,我走了。”

  眼見得紅綃站起身要走,我怔怔的看了她道:“怎麼就走了?”

  “我去王爺跟前替你求個恩典啊!”紅綃吃吃的看了我笑。

  求恩典,我怔怔的看了紅綃,聯繫她之前的問話突然間明白過來,她所說的那個恩典是指什麼,我急忙一把拉住了她,“姑奶奶喂,你消停些行不行?”

  紅綃“吃吃”的笑了道:“你也會怕?”

  我連連擺手,辯解道:“我這不是怕,你知道什麼叫朋友妻不可欺不?”

  紅綃撇了撇嘴,一臉的不屑。

  “你和我都知道她是王爺的人,我可沒那個膽子去老虎嘴上拔毛。”我擦了把額頭上的虛汗,對紅綃道:“這種玩笑,再開不得了。”

  紅綃疑惑的打量著我,“王爺的人?”

  我點了點頭,難道紅翹不是王爺的人?

  紅綃笑了笑,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起身拍了拍身上看不到的灰塵道:“魚腸,你如果真喜歡紅翹,去向王爺討個恩典吧,王爺不會怪你的。”

  話落,甩了袖子便走。

  我想著紅綃話裡的意思,許久,才明白過來,原來,軒轅澈他跟我一樣,還是個童子雞!想到得意處,不由便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不想,這一笑,腳下一個沒注意,身子朝前撲去,好在我身手敏捷,一個鐵板橋,硬生生的給收住了身子。

  “笑那麼開心,撿到了寶了?”

  耳邊響起軒轅澈清越似環玉相扣的聲音,我正想說沒有,不想,腳上一痛,身子一個踉蹌,最終還是摔了個狗吃屎!

  “準備下,我們去趟杭州。”

  我一下子忘了痛,一個縱身便站了起來,驚喜的看了他,“我們要去杭州?”

  軒轅澈點了點頭,“你趕緊準備下,天黑出發。”

  我怎樣也不會想到,這次的杭州之行,會有那樣大的收穫。

  當然,這對我於其實不是收穫而是災難,但對於軒轅澈,怕是他一生當中再沒有比這更慶幸更美好的事吧?

  那個叫蘇慕雲的小姐,我以為王他與她只是擦肩而過的緣份,怎樣也不會想到,不是擦肩而過而是緣許三生。

  阿嫵,我怎麼辦?

  我沒幫上你,你的澈哥哥他有心上人了!

  儘管我覺得蘇慕雲沒有你好看,沒有你可愛,沒有你……可是,她卻入了你澈哥哥的心。

  萬般無奈之下,我寫了封信給阿嫵,告訴阿嫵,她的澈哥哥要被搶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被狐狸精搶的。

  這樣,我算不算沒有失職呢?!

  其實做王爺真的累,看著軒轅澈被宮裡的那兩個過河拆橋的人猜忌,我都替他委屈。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必竟,這世間沒有後悔藥,我只能陪著他開拓另一條路。

  遇上那個叫韋麗芳的女孩,我不知道是我的幸還是不幸。

  我更不明白,她明明有了心上人,有大好的日子等著她過。可是為什麼卻在我只不過是例行公事搜了她的身後,她便說這輩子,她與我不死不休,我毀了她,這種瘋話。

  開什麼玩笑啊?我清清白白的怎麼就毀了她了?讓師父知道了,非得揍我不可。

  那天王爺說讓我送她去找她的表哥,我帶著她,將整座山走了個遍,也沒找到她的那個表哥。一路上,她又用那種恨不得殺了我的眼光看著我,後來,我一不做二不做休,逼著她將自己家的地址的報了出來,將她送回了韋家莊。

  等到了韋家莊,見了她貼身侍候的小丫鬟,我才知道,她的那個表哥根本就沒有像他說的那樣與她私奔,不但沒有私奔還跑到他的父母跟前告了密。

  韋麗芳臉如白紙眼一閉倒在了地上。

  我起抬起的步子僵在了那,看著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韋麗芳,心裡竟然有了酸酸澀澀的味道。

  “公子,你帶我們小姐走吧。”

  她的小丫鬟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起了頭,一邊磕頭一邊泣聲道:“老爺說找到小姐就要將小姐沉塘,你救救我們小姐吧。”

  沉塘?!為什麼要將她沉塘?

  我不解的看了她的小丫鬟。

  小丫鬟還想再說什麼,遠處響起雜亂的步子聲,小丫鬟淚水漣漣的看了我,那樣哀求的目光使得我很久都不能忘記。我隱隱也明白小丫鬟的意思,可是想到韋麗芳對她家那個人面獸心的表哥的心意,我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帶她走,放心,你家老爺不敢把你家小姐怎麼樣的。”

  耳聽得那步子聲已到門口,我一個縱身從來時的窗門處掠了出去。身後響起一陣胡亂的喝斥聲,哭求聲。

  我沒有離開韋家莊,而是找了個下人,打聽到了韋麗芳的那個叫柳凡書的表哥。趁著韋家莊內裡亂得如同一盤散沙的時候,我將那個柳凡書找了出來。

  我原本想將他暴打一頓,因為他實在丟了男人的臉。可是那傢伙才看我捏起的拳頭,“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饒命啊,大俠饒命啊!”

  這樣的軟骨蝦,打他真是髒了我的手。

  “饒你不難,娶了韋家小姐,不然,我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柳凡書愣了愣,下一刻,神色詭異的看了我,眼見得我眉目如刀的瞪了過去,嚇得連連點頭道:“小的,聽大俠的。”

  阿嫵常說不要相信一個壞人會良心發現會變好人。我看著柳凡書那太過活絡的眼睛,想了想,探手自懷裡拿了一枚藥丸遞了過去。

  “吃下去。”

  “大俠……”他顫了嘴唇看著我。

  我冷冷一哼,手緩緩的撫上腰間的佩刀。

  他連忙探手接了那藥丸一口吞了。

  “待你成親之後,解藥定當奉上。”

  其實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毒藥,只不過是調氣養神的藥丸。

  柳凡書如喪姥妣的看著我,一瞬間臉如死灰。

  我想了想問道:“你既是與她兩情相悅,為何還要這般置她於不復之境?”

  柳凡書低垂了眉眼,輕聲道:“當日我娘親窮困交加得了急病沒有銀錢看病,萬般無奈求上她父親,可舅舅卻狠心拒絕。以至於我眼睜睜的看著娘親病死榻上,我不服,我要報仇。”

  我鄙夷的看著眼前因回憶往事而渾身戰戰的柳凡書,你要報仇找你舅舅,為何扯上人家女兒?!但想著這必竟是他們的事,於我何干?

  “你舅舅的事與她何干?”我嘆了口氣對柳凡書道:“想來你此刻去求親,怕是你舅舅也不會同意,你有何打算?”

  柳凡書默然無語,但臉上卻是神色交替。

  很顯然,他是個惜命的,他有心報仇,但不願意將自己搭進去。

  想來,那韋麗芳真的是一片真心錯付!

  “我這裡有紋銀一百兩,你帶著韋麗芳走吧。”我將一張銀票遞到柳凡書面前,輕聲道:“你心裡便真的對她一點情意也沒有?”

  柳凡書抿了抿唇,眼中劃過一抹隱隱的悲傷。

  見他這般,我心中篤定。

  “韋家莊外三十里地有處土地廟,明日申時,你在他那等候,我將韋麗芳帶來,你們遠走高飛吧。”

  一切交待完畢,我抬腳便走。

  “你為什麼要這樣幫她?”

  我頓了頓,我為什麼要幫她?奇實我自己也覺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

  韋老爺果真要將韋麗芳沉塘,先是將韋麗芳關進了祠堂,餓了一天一夜,便在他緊鑼密鼓的安排著沉塘事宜時,我卻是從韋家祠堂的屋頂爬了進去,偷出人事不省的韋麗芳交到了柳凡書的手裡。

  柳凡書看到韋麗芳的那一刻,眼眶紅了,我想,他心中怕是也有情的,只是被仇恨矇蔽了。

  然後,我便離開了。

  只是我想不到的時,清醒過來的韋麗芳她竟然沒有跟柳凡書走,而是不遠萬里的來到京都,找到了沂王府。

  那個時候,我正與王爺周密的計畫著對付皇宮裡的那幾個瘋子,當下人將韋麗芳帶到跟前時,我差點認不出眼前烏頭垢面形如乞丐的她便是那個性烈如火的韋家大小姐。

  “讓我跟著你吧。”

  “為什麼?”

  “你救了我。”

  “我救過很多人。”

  “你摸了我的身子。”

  “……”

  《番外》拖兒

  (上)

  我叫拖兒,我是草原上的女王,但之前的我……嘿嘿,卻是個養狗的!

  覺得很驚訝!沒啥好驚訝的,事實如此。

  我是師父養大的,我家師傅有個師兄,師父雖然不太和他的師兄見面,但兩人一直有書信往來,感情一直很好。

  我並不是師父唯一的徒弟,我還有個師姐,她雖然只大我兩歲,但因為一天到晚板著個臉,看上去就跟我娘似的。

  我倆三歲開始扎馬步,那時候我和師姐什麼都學,天文地理詩詞歌賦等等,但七歲之後學習的內容就開始有所變化了,師姐的性格比較死板(看上去如此,實際上她很腹黑),所以以武為主,而我因為天生熱愛自然,所以師父開始教我學習醫藥毒和各種我感興趣的東西,包括馴獸。阿影就是我證明自己實力的最好見證。

  在和師傅遊歷的過程中,我收了一對和我差不多大的雙胞胎姐妹當徒弟,那裡正在鬧瘟疫,他們的爹娘都死了,我非常努力滴遊說師傅再收兩個徒弟,這樣的話,我就成師姐了,我也能順利成章地指使他們幹活了,但師傅卻不太願意,說了句:要不你自己收吧。

  本來我是不想收他們的,畢竟大師兄魚腸都沒有開班授課,就我那點破知識,算了吧!但不收吧,又覺得於心不忍,師姐揉了揉我的頭髮,道:“既然師傅都同意你收他們了,那就收吧。”這時,我才答應。

  考慮到姐妹倆的身體狀況,我決定讓她倆專攻醫毒,姐姐雙全性格沉穩,本想讓她學醫,但考慮到妹妹雙福的性格太過活潑,生怕那丫頭學了毒之後難以收拾,只好忍痛讓她倆換換,就在我分配好兩人的學習任務後,我那妖孽的二師兄傳信過來,讓我給妹妹雙福再加個碼——學習藥膳。

  好吧,二師兄,二大爺,二老爺,我認了,我教,還不行麼……(碎碎念,請勿打擾!)

  兩年前,師姐下山去二師兄那裡了,我以為師姐過幾個月就會回來的,但我卻失望了。臭師姐,都過了兩年了,一次都沒回來過,氣死人了,雖然雙福雙全一直陪著我,但這麼長時間看不到師姐的棺材臉我還是會很想念的啊。

  兩年後,我十三歲的時候我接到了二師兄的通知,讓我去晉王軒轅驥的府裡當差。我很不高興,這樣我就不能在林子裡玩,不能和雙福雙全討論藥理毒理了,但師傅卻巴不得我早點過去幫忙,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我心滿意足地上路了。(其實師傅開的都是空頭支票,我直到進了晉王府才反應過來,老狐狸。)

  到了地頭我才知道身負的任務,很鬱悶!我心不甘情不願滴聽從了師伯的徒弟,妖孽的二師兄軒轅澈的安排,去了他親侄子軒轅驥的府裡養狗兼臥底。而我滴師姐血殤則兜兜轉轉的被送到了豬頭三他哥——軒轅祈那裡當差,嘿嘿,真好,又看到師姐了,直到那一刻,我的心情才真正轉好。

  唉!到底是皇宮培訓班出品的,那丫真的是一個表裡不一的豬頭三。哦,至於我那個二師兄我就不予評價了,介個……(搖頭、嘆息、兼無語。)

  沒多久,軒轅驥的老爹舉兵造反了,悲催滴偶被那個豬頭三從這裡拖到那裡,當然啦,悲催的還不只是我,咳咳咳,還有一群……偶最愛滴狗狗們。

  還在燕地時,我就已經從府裡八卦軍團們的嘴裡知道了我那個妖孽師兄有了“新目標”的消息。

  起先,我以為我聽錯了,害得我大冬天的拚命洗耳朵,以為自己幻聽了,二師兄欸!大妖孽欸!那個據說剛拜師時冷的不像話的大冰山欸!居然有心上人了?

  而後,哼哼!偶最愛滴、離偶也最近滴師姐成了我的首號被騷擾對象,才不管師姐的臉板的什麼樣呢,可勁滴磨她,更不管師姐嚴重地睡眠不足,大有不告訴我詳情,我就把你磨到死的勁頭,最後……哈哈,被騷擾的沒想法的師姐終於開口了,(當然,要她一個沉默是金到極點的人跟你說一大筐的話是不可能滴,我當然是看線報的啦!)打發了我之後,師姐就跟著軒轅祈一起上京了,用她的話說:耳根清淨多了。

  但事態總是在不斷變化的呀,於是,我又盯上了一直陪在一旁的大師兄,但結果是……讓人吐血三升,臭魚乾,我絕對和你勢不兩立。丫的,除非你當一輩子和尚,否則的話我整死你。

  你說說,我只不過是懇請我們最英俊帥氣,最善體人意的大師兄幫個小忙,請他隨時把二師兄和他家“西施”的最新進展傳過來,讓我們也樂呵一把。就這麼點小事而已,那傢伙竟然來了句,“無可奉告”,就這樣把我打發了,氣死人了,臭魚乾!

  還好還好,死愛錢的紅綃姑涼倒是個乖孩子(喂,你才多大呢!明明自個兒毛還沒長齊,卻喊人家孩子,要不要臉啊!),她倒是幫我解決了燃眉之急,嗯,偶會記在心裡滴,乖!

  從五天一次的傳信中,我漸漸瞭解了他家“西施”蘇慕雲蘇小姐,隨著好戲一幕幕的上演,我也慢慢喜歡上了素未謀面的蘇小姐。

  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了二師兄的傳信,氣得我立刻黑了半張臉,二師兄,乃真過糞,偶花了好大力氣好不容易培養了雙福雙全,你竟然一個不留都給要走了,氣死人了,拿別人的勞動成果來討好乃的女人,這種事也只有乃會幹的這麼順手。

  啊!我要瘋掉了,豬頭二師兄,再不理你了。

  但素,但素,為毛偶會那麼悲催咧?才說不要理你的,豬頭三軒轅驥拖家帶口的上京了,身為狗總管的我只得打包行李,苦哈哈的一起來了。

  但其中也有讓人高興的事兒啊,就素:嘻嘻,偶又能看見師姐了;還有我那兩個徒兒雙福雙全,我想你們了。

  師姐,我又來騷擾你啦!雙福雙全,我們又可以一起作怪啦!

  (下)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趕了大半個月的路,好不容易在這個地方歇了幾天,正好二師兄也沒啥大的任務交過來,我在狗舍裡唱著大戲自娛娛人,哦不,娛狗一把。

  “拖兒姑娘,拖兒姑娘在家嗎?”小院裡有人在喊。

  “汪汪汪……”狗舍裡一陣長的短的,雄渾的纖細的叫聲,此起彼伏。

  “媽的,誰在那裡鬼喊鬼叫啊?引得我的狗兒們都沒得戲聽了。”心裡很惱火,但口氣卻很“溫柔”,“在吶,在吶。”我朝臉上灑了點水,“一臉汗”地跑了過來。唉!不曉得那個豬頭三又有什麼最高指示了,立即堆了一臉的笑,問,“侍衛大哥,可是王爺有事?”

  來人是軒轅驥的近衛,朝我點了點頭,而後開口說出了最高指示。“王爺有令,三日後上京……”近衛平靜無波地轉述著主子的命令,但話到一半就……

  “啊!”我一陣誇張的尖叫,“狗兒們一直生長在燕地,早已適應了那裡的氣候環境,現在讓它們集體上京,本就很勉強了,更何況在路上已經有好幾隻不太舒服了,蒙王爺恩典才來此處緩一緩,剛好了一咪咪,又要走?狗兒們可是要被折騰死了。”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車的話,好累。

  “王爺有令,三日後必須啟程。”近衛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

  “啊!”又是一陣誇張的尖叫,“平素狗兒們有啥不舒服,王爺可是最心疼的,我費了多大的勁才把那幾隻病病歪歪的養好,現在又這麼一折騰,王爺可還不心疼死啊!”我試圖從豬頭三那裡下手,想著能拖一陣是一陣。

  “王爺有令……”平板的聲音再度響起。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看來是真的不能拖了,只得沒好氣地對近衛道,“就說我知道了,一定收拾好。”

  “……”近衛得到了明確的答覆後,閃人了。

  “為什麼那個豬頭三會那麼著急呢?”我心裡總覺得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心裡直犯嘀咕,直覺告訴自己,裡面有貓膩。

  “汪汪汪,汪汪汪……”狗兒們又是一陣狂吠。

  我立刻衝到狗舍一看,笑了,原來在舍頂上停著一隻漂亮的游隼,睜著一雙銳利的大眼睛看著衝過來的我,一看到我,立刻開心的飛了過來,先是親暱地用喙碰了碰我的臉頰,而後乖乖滴伸出了一隻爪子。

  我也高興地拿鼻子蹭了蹭鳥兒的喙,再從鳥爪子上的信筒裡取出了師姐給自己的信,展開後迅速瀏覽了一遍,順手將信扔到了一邊的火盆內(咳咳咳,狗兒們生病了,也是需要保暖滴),旋即便開始著手佈置了起來。

  兩天後,狗舍——

  “阿影,你可要時刻跟緊我喲!”一切都佈置好了,我忙裡偷閒的和體型碩大的絕影聊起天來,“我跟你說,到了京都我們不僅能見到經常和你一起玩雙福雙全,更能見到我家師姐;還能見到我那妖孽的一塌糊塗的二師兄和一根筋到底的大師兄魚乾(魚腸在蘇慕雲的時間上得罪他了,小丫頭小心眼發作了,堅決滴喊他魚乾),更有那美美的紅翹,還有那死愛錢的‘錢嫂’紅綃。唉!就是不曉得能不能見到我家二師兄的‘西施’,我家絕影那麼英俊,那麼強壯,那麼聽話,任誰見到都會喜歡的。”

  “……”絕影被捧得好高興,眯縫著一雙吊梢眼,呲牙笑了起來。(狗狗心情愉悅的時候真的會笑哦!而且真的是呲牙笑哦!)

  但隨後說出來的話卻讓絕影鬱悶了一把,“但是京都畢竟不比燕地,沒有大片地地方讓你奔跑狩獵,更不能像從前一般讓你快快樂樂滴在森林裡撒歡;還有啦,要是一直在京都裡面呆著的話,你就找不到漂亮媳婦了,唉,絕影這麼好,這麼強壯,不找媳婦太可惜了。”

  “……”絕影鬱悶的趴在了地上,悶悶不樂的不行。

  看著阿影頹廢的樣子,我也挺心疼的,突然靈光一閃,“哎呀!我倒是忘了,京都裡雖然給你活動的地方很小,但是有美女呀,有好多好多美女呀,哎呀,絕影,我們可以看到好多美女了,到時候我們就在京都給你找個漂亮媳婦吧!哎呀,這個主意真棒,阿影,你覺得我說的對嗎?對嗎?……”

  絕影那隻色狗立馬站立起來,一雙吊梢眼又眯縫成了一條細線,口水滴答個不停,惹得我哈哈大笑,對它又是一陣取笑。

  凌晨京都城外

  我呼吸著帶著晨露氣息的空氣,輕手輕腳地放飛了信差,雖是一晚沒睡,但依舊精神奕奕,做完了早晨的例行巡查(當然是巡視狗舍嘍,豬頭三隻是比較欣賞我的養狗技術而已),給狗兒們餵完食就跟著大部隊進城了,臨行前,在眾人都看不見的角落,我跟絕影咬了幾句耳朵,之後,絕影就悄悄滴不見了幾個時辰。

  雖然晉王府的先遣部隊已經將一半的常用物品家具帶了過來,但因是要在京裡常住,後面出發的人員,除了女眷僕從的車馬行李外,還是有百十來車的物品,這還不算,最後還有三分之一的東西要運過來,而就因為此次進京所帶的東西很多,我也就跟著大部隊慢慢挪到了軒轅驥的晉王府裡,之前到達的人員裡包括了平時在狗舍打雜的幾個狗奴,故而狗舍還是比較乾淨的。

  狗兒們沒多久就安置妥當了,我看狗舍那邊沒什麼事情,便去熟悉地形了,一圈逛下來,心花怒放,本人很滿意這地方,雖是在王府後面,但地方寬敞又相當清幽,又有小門直通後巷,半夜裡出個門,散個心,曬個月亮還是相當便宜的,心道:嘖嘖嘖,看來本姑娘還是借了一群畜生的光啊,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我還在那裡美滋滋呢,一陣狗吠傳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咦?是哪個傢伙在向本姑娘發送摩斯密碼?閃到門前,先仔細聽了聽,忽然一陣熟悉的狗騷味飄了過來,“阿影,你回來啦!”

  “……”只見絕影低著頭,一搖三晃的踱進了門。

  “阿影……”

  它又朝前走了幾步,“啪嗒”一聲,體型碩大的絕影一灘爛肉似的趴在了小院中央。

  我被它弄得摸不著頭腦,但只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噗……”笑了出來。“阿影,看到我那妖孽的二師兄啦,感想如何啊?”

  “……”此時就看到院當中的那塊“毛皮墊子”抖了一下,本來已經有點緩過神來的絕影,又低下了大頭,做垂死狀。

  “師父……”在門外等了一會再進來的雙福此時也進來了,看到自己的恩師——本姑娘,高興地熱淚盈眶,但因此地是晉王府,只得壓低了聲音輕輕地喊了我一聲。

  “雙福。”我也很激動,相處了這麼些年,突然一下子分開又一下子見面的,讓感情豐富的本就很豐富的我文藝了一把。“你們都還好麼?”

  “嗯……”雙福拚命點頭,“我們都好,大家都好,蘇小姐也很好。”

  雙福不說還不要緊,一說“蘇小姐”,我立刻換上了一副八婆的嘴臉,“怎麼樣,怎麼樣,蘇小姐長得如何?脾氣好麼?和王爺到什麼程度了?”

  雙福一臉的黑線,心道:師父啊,您老不是已經知道的夠詳細了嘛,怎麼還一副八婆樣啊。

  畢竟相處了很長的時間,只要看到雙福的臉色,就能猜到雙福的心思,一巴掌朝她的後腦勺拍了過去,道:“你這不是掌握著第一手資料嘛,紅綃那個錢嫂張口閉口就是錢錢錢,我能知道的也很有限啊。”

  雙福呲著牙,抱著頭,一臉的委屈,嘟著嘴,委委屈屈地開了口:“可是有些事情王爺卻是吩咐魚腸或者王府裡其他的人去做的呀,我們當然不會知道其中的事情嘛!”

  “也對,二師兄的確是是這樣的人。”我一想到此就沒再堅持,於是我兩又聊起了蘇慕雲今日去英國公府的事情來,當聽到葉臻膽大包天到敢在蘇慕雲背後動刀劍時,我的臉上閃過一抹陰狠,“……照你這麼說來,若不是今天阿影及時趕到,我們未來的沂王妃就要命喪黃泉了嘍?”我再一次地向雙福確認了一遍。

  “沒錯。”只要一說起這件事,雙福就一臉的憤慨,“師父,難道那個葉臻仗著自己娶了常德公主府三房的嫡女,就認為自己是皇親國戚了?”

  “切——”我拖了長長的尾音,不屑滴出了個聲,拽拽地道,“管他皇親還是國戚,只要誰不讓我好過,老娘也不會讓她好過。”

  雙福在一旁大力點頭,道:“師父,有什麼需要雙福做的,您儘管開口,雙福雙全沒二話。”

  我斜睨了她一眼,調侃她道:“你現在可比我矜貴,你可是未來沂王妃的大丫頭……”

  “師父——”雙福雖然很機靈,但是被自家師父這麼調侃了一把,還是有點難為情的,紅著臉跺著腳滴跟我撒了個小嬌。

  又聊了一會,看了看天色委實不早了,再三叮嚀了雙福幾句就放她出門了。

  “拖兒,拖兒……”豬頭三興沖沖地跑進了小院,一臉的興奮,“快,帶上絕影,跟我出趟門。”

  “王爺,”我眨巴眼睛,無辜地望著他,“什麼事啊?”

  “快快快!”豬頭三一個勁滴催促道。

  “那您也要等我把狗食給放好呀,否則餓著了心疼的還不是您呀。”我自巋然不動,不鳥他。

  “也對哦,它們可都是本王的心肝寶貝,的確不能餓著了!那你快一點,本王先去書房一趟,一會兒你在門口等。”豬頭三看到了一個近衛,改口道。

  “好咧,一會就好。”我開口保證道。

  看著豬頭三快步離開的身影,我有點好奇了,藉口今兒狗兒們的肉不新鮮,出去逛了一圈。

  哦!明白了,原來如此啊,豬頭三想去攪局啊。唉,你也不挑挑時候,有我拖兒出馬,會讓你成功麼?也正好藉機看看我家二師兄的“西施”到底長得如何,到底是何方“妖孽”能讓二師兄這個大妖孽甘心臣服呢,真好奇啊!

  我晃晃悠悠地隨著豬頭三去了太子府,豬頭三和太子磨磨唧唧的聊了一會,正好太子有事,他藉機退了出來,說帶我和阿影在花園裡晃晃,剛進花園走了沒幾步,迎面跑來一個臉紅紅的丫鬟,從豬頭三的身邊蹭了過去,豬頭三低了下頭,旋即唇角翹了起來,我心中暗道:不好,豬頭三又要出幺蛾子了。

  “拖兒啊,”豬頭三語調輕快滴說,“我們到別的地方逛逛吧。”

  “是,王爺。”我很本分的回了一句,沒辦法,誰讓我現在是丫鬟呢。

  咦?這不是太子府另一條去外院的路麼,豬頭三跑那裡幹嘛?

  我還在想著緣由呢,只見豬頭三突然扔下了我,快速朝前而去。

  “……是想看的仔細些,什麼樣的女人能讓我那冰雕似的六王叔動了心。”

  咦?六王叔,那不是我家的二師兄麼?

  動了心?

  突然間靈光一閃,呀!那個女子就是我家師兄的“西施”,蘇慕雲啊,嗯,我可要好好看看。

  相貌怎麼不咋滴啊!(拜託,你天天看美人當然覺得人家蘇慕雲長得不咋地呀,更何況是和軒轅澈那個大妖孽比,那肯定是沒得比的好吧,再說了,人家身上還是有閃光點的,否則咋會吸引你家二師兄啊!)

  好吧,我承認,我錯了,我不應該拿蘇小姐和師兄來比。

  “……別的也不要了,就那首《十八摸》吧!”

  靠,豬頭三,你還能再無恥點麼,沒瞧見人家的眼神麼。

  你還別說,還就是這雙眼睛漂亮,黑亮黑亮的。嗯,開始有點明白師兄為毛喜歡她了,就衝著這雙黑潭似的眼睛,我也願意接受這姑娘。

  “拖兒,放狗。”豬頭三叫道。

  放你媽個頭啊,狗不就已經在那裡了麼,放個毛線啊,堅決不鳥他。

  娘喂,竟然敢朝蘇小姐伸豬蹄子,說時遲那時快,絕影衝了上去。

  “阿影,快,快咬她,今天給你吃人肉。”豬頭三喜道。

  哼,阿影才不會那麼傻呢,拍馬屁都來不及了,還咬她,只怕是還沒接近,就會被我家師兄打趴下,而且是永垂不朽的那種。

  咦?阿影怎麼看上去有點僵?

  “哪個美人要被吃了?”一道聲音響起,而那位美人則靠在了這個發聲人的身上。

  二師兄!太好了,你終於來了。

  隨即太子和太子妃也來了,幾方人馬碰了頭,道歉的道歉,問候的問候,指責的指責,訓斥的訓斥,一時間忙亂不堪。

  而阿影則在師兄的高壓下不敢動彈,這也給了豬頭三報復的機會,“死狗,敢臨陣叛逃,看王爺我怎麼收拾你。”

  這死豬頭三變臉的還真快,嗚,我家阿影好可憐,我只好衝出來救它。

  “王爺,您幹嘛欺負阿影。”

  “拖兒,你剛才去哪裡了?”武力值,我雖不及豬頭三,但是輕功卻小勝一籌。是故,我就算在他身側貓著,他也不知道。

  “去茅房了。”我秉持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回道。

  “洗手了沒?”豬頭三嫌棄地擺擺手,問道。

  嘿嘿,知道你好乾淨,看姑娘我不噁心死你,“阿影過來。”接著我把手往前一伸,阿影非常有默契地幫我把整隻手舔了個遍,而後往豬頭三面前一伸,“乾淨了不?”

  果然,豬頭三被噁心到了,乾嘔不止,指控道,“你還能再噁心點不?”

  點頭,拚命點頭。

  而一邊的眾人,在蘇小姐笑出聲後也都齊齊笑了出來。

  回府後狗舍裡——

  “拖兒,你給我閃開。”豬頭三一回府就開始算賬了。

  “幹嘛要罰它?”拜託,人家只是畜生好吧,聽不懂人話好吧,不要太較真好吧。

  “它是我的狗,我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就是吃了它,也不用你這個小丫頭操心。這種叛敵的狗,不應該再留著。”豬頭三寸步不讓。

  “既如此,那您把奴婢也殺了吧,人在狗在,人亡狗亡。”我跟你卯上了。

  “你……”豬頭三鬱悶了,半晌才道,“就不該派你來看狗。”

  “不看就不看,”我還樂得輕鬆呢,“從明兒開始,奴婢就給自個兒放假,正好陪三位夫人打馬吊去。”我得意洋洋道。

  “你敢。這些狗要是有個好歹,拆了你都不夠賠。”豬頭三咬牙切齒滴一字一句道。

  “哦喲,我好怕怕喲,哼!”我心道。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該求的情還是要求,“王爺,您就別怪阿影了吧,您是知道的,阿影只要看到美女就抬不起腳。”

  戳中罩門,哦也!

  “不許給它吃飯,餓它三天。”豬頭三怒道。

  嘿嘿,不吃飯麼,當然吃肉呀,“是,奴婢一定不給它吃飯。”

  “王爺,隆平侯來訪。”溫瑜找了過來。

  “聽見沒有,不許給它吃飯。”豬頭三又強調了一遍。

  “一定一定,餓死都不給吃。”我一疊聲應道。

  豬頭三才放心和溫瑜去見那個隆平候張廣嗣。

  “籲……總算搞定了。”我撫了撫額,“阿影,你覺得我家師嫂如何……”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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