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不能拯救世界 By Ventisca
陳小小の小註記:拉妮婭‧凱亞×傑森‧陶德
文案:
醒來之後,拉妮婭發現自己能和任何東西合體。
檯燈,膠水,餐具,吹風機……把她變成了一台行走的家用電器。
與之相對應的是迅速突破一噸的體重。
當她碰上超級英雄們後——
鋼鐵俠抱緊了他的賈維斯。
美國隊長抱緊了他的衣服。
雷神抱緊了他的弟弟。
蝙蝠俠抱緊了他的莊園。
小蜘蛛抱緊了他的身份……嗯?
拉妮婭:抱緊也沒用,沒用的。
笑容漸漸消失.jpg
然後,她融合了手機。
應用【夢幻花園】安裝中……
應用【深海水族館】安裝中……
應用【紀念碑穀】安裝中……
應用【饑荒】安裝中……
……
安裝成功。
Siri:你好,請問需要什麼説明?
拉妮婭:……哪裡有移動WiFi?
食用指南
※我家鰩魚做的封面,給鰩魚麼麼啾!
※CP二桶,傑森‧陶德,紅頭罩,HE。
※蘇爽甜,劇情流,有一定篇幅打鬥。
※時間線基本上順延電影,部分有調。
內容標籤: 英美衍生 女強 超級英雄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拉妮婭‧凱亞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TSUM松松
拉妮婭猛地睜開眼。
一個認知先一步出現在她腦海裡:她死了。
死因,失血過多。
不知道多久前,她被人半夜殺死在了自己床上,血流如注,直接導致臥室變成了廉價的懸疑劇現場。
她緩了緩,坐起身,把被子抱在懷裡,觀察四周。
床單上的血跡已經發黑,從她身下蔓延開來,洇濕了大半張床面,床下則是一片狼藉,衣物扔得到處都是,花花綠綠裡還滾落了一隻檯燈。
看房間裡亂七八糟的樣子,兇手大概是入室搶劫犯,不出意料的話,在布朗克斯區,她的屍體要更久才會被發現。
第二個認知是:她又活了。
從血跡來看她是被一刀插進胸口,但拉妮婭把睡衣扯下來一點,愣是沒在胸前找到半點傷痕。指尖觸及的肌膚溫軟嬌嫩,心臟在肋骨下鮮活地跳動,精神抖擻得仿佛剛剛進行了一場百米衝刺,而不是新近死了一陣。
她現在算活著嗎?
拉妮婭被這個問題困擾住了,想了想,她乾脆不去考慮這麼深奧的問題,而是先想點活著就必須要煩惱的事。
她決定先去刷牙。
衛生間裡和臥室裡一樣亂,這讓拉妮婭的困惑又加深了點,不明白搶劫犯是不是還在這裡洗了個澡。她打開水龍頭,嘩嘩放水沖掉手上乾涸的血漬,抬頭看向鏡子,和鏡子裡的綠眼睛小姐打了個照面。
死亡是一趟單程列車,逃票回來出點什麼差錯並不讓人意外。
拉妮婭左右看看,覺得自己正在體驗一件十分新奇的事——自己的臉看起來就像個陌生人。
這算是逃票造成的差錯之一?拉妮婭想。
除了寥寥無幾的常識和碎片記憶以外,拉妮婭幾乎不記得什麼,連名字都回憶了半天才想起來,自然也無從得知綠眼睛小姐為什麼會孤身一人住在布朗克斯區,這片城區在多災多難的紐約也是出了名的治安差。
她沖乾淨手,正要關上水龍頭,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剛剛心思沒放在洗手上,因此沒有察覺,但現在拉妮婭想起來,她好像沒有聽到水流下去的聲音。
她低下頭。
水流嘩啦啦沖刷著她的手,在毫無血色的肌膚上蜿蜒。
隨後毫無徵兆地,那些清澈的液體刷地消失在她的掌心,連點水漬都沒留下。
……?
拉妮婭抽回手,後退一步,如臨大敵地盯著水流,打定主意一旦出現奇怪的事,她就立刻鑽到水池下麵去。
她看了會,慢慢將手伸向水龍頭,打算關掉水流檢查一下,然而她的指尖剛碰到水龍頭,又一次,閃閃發亮的金屬把手也消失了在她眼前。
「……」
拉妮婭帶著一腦袋問號,目光在自己的手和水龍頭之間來回徘徊,抿緊了唇。
不等拉妮婭多想,眼前又發生了新狀況。失去把手的水龍頭驀地噴出一股激烈的水流,正面中出糊了拉妮婭一臉,她下意識舉手擋住水流,想也不想地後退,一不留神,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一時沒控制住平衡,向後滑倒,瘦削的脊背直接撞上了洗衣機。
先是一陣鈍痛,接著身後一空,她的後腦毫無轉折地砸在了地上。
「嘶……」
時運不濟,她艱難地撐著身體坐起來,揉了揉後腦勺,一邊向後看去。
然後愣住了。
……洗衣機不見了。
一米多高,占地一平,大到她可以藏進滾筒裡的洗衣機,在她碰到之後,不見了。
拉妮婭:……
拉妮婭:……?
「嗡——嗡——」
仿佛這些——劫匪翻找過的衛生間,瘋狂吐水的水池,神秘消失的洗衣機——還不夠亂,臥室裡隱隱傳來了手機震動的聲音,拉妮婭向臥室望去,忽然發現那張血跡乾涸的床看起來是那麼遙遠。
眼前發生的事完全不是記憶能夠解釋的,拉妮婭看看四周,猶豫了下,向著門伸手。
毫無意外,她的手剛觸碰到門板,裹著木漆的門板驟然消失在了空氣裡。
「……………………」
巨大的疑惑如同隕石天降,把拉妮婭呼啦一下壓在了天坑裡,她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同時——非常迷茫地——發現身下瓷磚也沒了兩塊。
她躺屍的時候這個世界一定發生了什麼變化,不然怎麼解釋那麼多東西消失去了哪裡?
拉妮婭暫時不知道答案,不過她有預感她很快就會知道。她不再盯著瓷磚下光禿禿的混凝土看,轉而向著臥室進發,很快她循著震動找到了掉到床下的手機——當然,床也步了洗衣機的後塵。
「……」
拉妮婭揉了揉太陽穴,感覺有些頭疼。
這間房間本身不大,塞得滿滿當當幾乎沒地方落腳,現在沒了床,頓時空蕩了許多。陽光投落在斑駁的地板上,像是流動的液體,一路流到她的腳下,修剪圓潤的指甲透著光,像是透明的。
她站在一片光裡發了會呆,還沒想好接下來怎麼辦,忽然神情一動,臉轉向門的方向。
這棟舊公寓隔音效果很差,站在樓下甚至能聽見樓上的說話聲。不過可能是住戶不多,樓道裡沒什麼動靜——直到現在。
拉妮婭一直以為劫匪是從打碎的窗戶裡進來的,但現在她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誤——門口傳來了幾個屬於成年人的腳步聲,接著門被推開,一聲刺耳的銳響,夾雜著隱約的低語。
「……已經交貨了,買主說這裡不用留,處理掉。」
男人吩咐完同伴,推開臥室門,臥室內的景象映入眼中,他瞳孔驟然一縮,厲聲質問同伴:「你確定沒人進出這棟樓?」
「沒有,我一直在樓下守著!」同伴急忙辯解。
他焦急地掃了眼室內,忽然愣了愣,半晌才十分茫然地說:「……不可能沒看見有人搬著床出去。」
「……」
全副武裝的男人們擠在臥室門口,看著空蕩的房間,保持尷尬而不失禮貌的沉默。
過了會,為首的男人才勉強開口:「先搜一下。」
……衣櫃裡,拉妮婭屏住呼吸,聽到男人的話,只覺得腦袋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餘音震得她頭暈目眩,隨後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剛剛聽到腳步聲近在咫尺,她來不及逃跑,第一反應就是抓起手機——手機消失——藏進衣櫃。
衣櫃門上有把手,因此拉妮婭還沒慘到連門板遮蔽一下自己都不行。她悄悄扒在門縫邊,向外面暗中觀察,目光在幾個男人手中的槍支上流連。
拉妮婭輕輕呼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些男人應該就是……殺死她的人。
入室搶劫的猜測可以推翻,他們顯然是早有預謀,在殺死她後暫時離開,現在折返回來處理現場。而她醒得很及時,正好卡在對方離開後,否則她恐怕連躲在這裡暗中觀察的機會都不會有。
拉妮婭正在思索對策,忽然腳下「哢嚓」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清晰,正在搜索的幾個人齊齊轉頭,定位到聲源的方向,為首男人打了個手勢,隨後慢慢向衣櫃逼近。
衣櫃裡,拉妮婭幾乎僵住了。
身體裡的血液像是瞬間冷卻,化作一身冷汗,她緩緩低下頭,發現腳下是一台體重計。
……而剛剛,這台體重計被她壓爆了。
?????
不及多想,衣櫃外響起了輕輕的哢噠聲。
下一秒,子彈猛然洞穿薄薄的木板!
熹微光線穿過槍眼,落進拉妮婭驟縮的眼瞳之中。
仿佛慢放鏡頭,金屬彈頭高速旋轉,撕裂被血染紅的睡衣,撞上她的身體——
就在這時,拉妮婭忽然渾身一震,不受控制地開始在衣櫃裡原地旋轉!
……撞向她的子彈彈道順勢拐了個彎。
幾枚子彈像找到了軌道的天體,開始繞著拉妮婭順時針轉動,在她身邊小鳥一樣飛來飛去,上下起伏,同時她的身體裡開始發出奇怪的聲音……拉妮婭比對記憶,感覺像是滾筒洗衣機啟動開始洗衣服的聲音。
拉妮婭:「……」
她感覺自己知道那些消失的東西都去哪裡了。
首先,她接了很多水,其次,她碰到了洗衣機,接著,她正在旋轉。
——於是滾筒洗衣機開始工作,射向她的子彈就是需要被清洗的衣服,她現在就是一台行走的滾筒洗衣機……?
除了物理學家大概要被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打她以外,一切非常合理,符合邏輯。
而體重計被壓爆也有了解釋,滾筒洗衣機一百五十磅,床加床墊起碼二百二十磅,再加上水和門板……
換句話說,她現在是個三四百磅重,約等於一頭黑熊的……人類女性。
寒風蕭瑟。拉妮婭面無表情地旋轉著,內心一片沉寂。
作者有話要說: 2018快樂!
開新文啦~一如既往的輕鬆萌能力掛武力值爆表,小天使們留言讓我看到你們~
章節名都是安利,什麼類型都有,有的吃了有的沒吃,僅僅做個備份,和正文無關。順便歡迎提供有趣的APP安利~
有一定篇幅動作戲,具體會在內容提要寫明,合理性以女主表現為准,不管多風騷的操作她能做出來就合理。
喜歡這篇文的話記得收藏評論留書簽收藏作者專欄……咳,想要的好像有點多_(:з」∠)_
最後,女主並不是洗衣機俠[。
‧
150磅≈70千克
220磅≈100千克
第2章 神秘之城
滾筒洗衣機一分鐘六十轉。
當武裝分子踢開衣櫃門時,拉妮婭已經陀螺一樣滴溜溜轉了好幾圈,正好轉到正面,一下和幾個人對上了視線。
「……」
狹小的衣櫃裡,睡裙破破爛爛的姑娘睜著漂亮的碧色眼睛,在洗衣機的音效中原地自轉,子彈圍繞著她飛轉,像是逡巡的鳥群……衣櫃週邊著一群兇神惡煞的壯漢,個個臉上寫滿呆滯。
神似下一秒就要被打碼的xx現場。
「……」
電光石火之間,拉妮婭突然反應過來。
她不等對方從眼前詭異的現象裡回過神,當機立斷,對著最近的男人胸口一掌推出。
——被一頭黑熊一掌拍在胸口會怎麼樣?
伴隨著沉重的拍擊聲,男人猛地被打飛了出去,「咣當」一聲撞上牆面,身體奇怪地扭曲,隨後沿著牆緩緩滑了下去,軟倒在地上。
一縷鮮紅從他嘴角溢出。
「砰砰砰!」
槍聲重新響起,然後變成在拉妮婭身邊飛來飛去的子彈。
發現開槍沒有作用,幾個人臉上的神色終有了變化,他們一邊開槍一邊向門口退去,打算先行撤退,全程沒有向倒下的同伴投去任何目光。
就在這時,大約是洗衣進程結束,拉妮婭身上發出「滴滴」兩聲,緊接著一道電子女聲響起:「洗滌已結束,開始甩幹。」
拉妮婭:「……」
殺手:「………………」
不不不,等等,她不想甩幹。
似乎她的血淚呐喊起了作用,旋轉漸漸停歇,拉妮婭在慣性的作用下踉蹌了一步,有些頭暈地晃了晃,差點摔倒。懸浮在空中的子彈轉了幾圈,紛紛墜落,彈殼劈裡啪啦砸在地板上,響聲清脆,像是下了一場暴雨。
……不能讓他們離開。
眼看幾個人就要逃出臥室,拉妮婭只剩下了這個想法。
——幾分鐘後,窗臺下橫七豎八堆了幾個生死不知的男人。
拉妮婭坐在混凝土上,雙手托腮,對著他們發呆。
她看了會,伸出手,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
手指皙白,掌紋纖細,看不出這雙手其實擁有碰什麼就能讓什麼消失的超能力。
更正,也不是什麼都會消失,就好比剛剛,她的確把這些人一個個敲暈了,但是沒有誰消失,幾個人都好端端的……
除了衣服。
在發現碰人不會出問題之後,拉妮婭已經儘量小心了,但她拽胳膊拽腳腕一隻手根本握不住,自然不免碰到衣服褲子之類的,接著就……啊。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至少他們都還留著內褲。
沒有太多時間給拉妮婭適應眼下魔幻的現實——她面前還躺著幾個殺手,而她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對於今後該怎麼辦更是一無所知。
不過肯定有人知道的比她多。
拉妮婭想著,將目光轉向了躺屍的殺手們。
她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他們——以她的情況,顯然是不可能報警把這些人送進監獄的,單是她怎麼還好好地活著這點就沒辦法解釋。
她從地上爬起來,不期然想到了之前消失,或者說,和她融合的手機。
要是自己當時沒有手快,現在大概能從手機裡找到一些自己的資訊吧?
仿佛順應她的想法,忽然間,拉妮婭眼中景物一變。
隨著快速縮進效果,一個個圓角的正方形小圖示從視野四周退回中心,自上而下,整齊地排列成幾排。視野最上方,中央顯示著現在的時間,最左邊寫著「無服務」,最右邊是小小的白色電池電量,81%的數字表示電量還算充足。
「……」
窗外的冷風和陽光一起灌進來,撩起幾縷柔軟鬈曲的黑髮,而視線中的小圖示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懸浮在拉妮婭身前,就像是以她為中心的全息投影,隨著她轉動身體,像是行星一樣環繞著她移動,看起來十分黑科技。
……所以,她果然,和手機合體了。
拉妮婭盯著眼前的景象,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
冷靜。冷靜。
深呼吸冷靜下來後,她的視線不由自主轉到那幾排看起來很像是APP應用的圖示上,但凡目光所及,應用就會迅速在她眼前打開,拉妮婭試了試,發現這些APP和記憶裡沒什麼區別,而且應該存在的個人資訊一概沒有,簡直像是被恢復了出廠設置。
那她融合手機有什麼用?
拉妮婭一邊想,一邊覺得應用排列順序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太不整齊了。她想。
她掙扎半晌,最終還是敗在自己的衝動下,意識動作飛快,刷刷刷把APP重新分類進一個個資料夾——
按照顏色分類完畢,拉妮婭終於神清氣爽。
她神清氣爽地隨手打開了寫著Twitter的藍底白鳥小圖示,半透明的介面瞬間浮現在眼前。
因為沒有聯網,推特首頁一片空白,只有旋轉的緩衝圖案……
等等。
視野邊緣的小紅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拉妮婭盯著「附近」,眨了眨眼點開。
地圖上她的位置周圍蹦出了幾個頭像,十分眼熟。
——頭像主人們正躺在窗臺下。
……
哦,呀。
帶著點不確定,拉妮婭迅速點開頭像的個人主頁,明明沒有聯網不可能刷出東西來,可……
刷新幾秒,眼前刷新出了一長串推文,最上面一條是:
「雇主根本沒說目標不是普通人!!!FucK!!!」
哦,在他們開槍之前她也不知道。
似乎每一條推文就是用戶的心聲,想在浩如煙海的資訊裡找到想要的東西簡直難如登天,拉妮婭一路掠過各種F WORD髒話粗口,終於勉強整理出了一些資訊。
這群殺手似乎隸屬于一個專門處理黑活的地下組織,業務範圍囊括了資訊交易、快遞、保鏢、刺殺、販毒……總之什麼都幹點什麼都敢接,在業界裡信譽頗佳,因此經常接一些為那些身居高位不便動手的人處理事務的工作,而她就是某項工作的目標——有人出高價要買她的大腦。
大腦……
……
……
……
說起來,他們是為什麼離開再折返這麼麻煩的?
是不是因為要趕著把新鮮出爐的……貨物送出去?
「…………………………………………」
哦,梁子結大了。
這種形成產業鏈的行業,位於末端的執行人員是不可能知道雇主是誰的,拉妮婭也對直接從推文裡找出組織據點不抱太多希望,更何況……她還不算瞭解自己現在的狀態,自然不會傻傻找上門自投羅網。
她翻了幾千條推文,眼尖地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內容。
「真他媽見鬼,上面讓瑞克他們去斯塔克大廈為下次的大買賣收集消息,我們就只能在這邊做這個軟蛋都能完成的沒勁任務。」
看起來在他們來完成這個「沒勁」的小任務的同時,還有一個小隊在執行別的任務,地點則是斯塔克大廈。
雖然不知道那是哪,但拉妮婭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退出推特前,她想了想,點進幾個殺手的個人主頁,挨個把他們拉進黑名單,稍微出了點氣。
正要退出推特,她忽然瞄到一個功能。
……
片刻後。
紐約警署。
難得今天沒有惡性事件,職員們都略略放鬆,從桌前轉過椅子,捧著馬克杯喝咖啡談天,雖然在表面的鬆懈之下都還保持著警惕,不過氣氛並不像往常那樣沉重。
「對,就是紐黑文舉辦的那個示威遊行……」
幾個程式師正在興致勃勃地閒聊,忽然「叮咚」一聲,他們身後的電腦螢幕上跳出了一封郵件,在沒有人操縱的情況下自動打開,仿佛被駭客入侵。
「見鬼!」
很快有人發現了怪事,不只是他們的電腦,辦公室裡每一台電腦,無論待機與否都自動切換到了桌面,隨後被突如其來的郵件佔據整個螢幕。
「這是……」老警員盯著螢幕上的郵件,微微眯起了眼睛。
X學院。
輪椅上的棕發男人微微彎起眼睛,看著焦急趕到他面前指著筆記型電腦比劃的眼鏡青年,露出一個稍顯無奈的微笑,然而瞥向電腦上跳動的郵件,眼眸裡卻閃過一絲孩童般的好奇。
蝙蝠洞。
相貌英俊的黑髮男人停下在腰間纏繞繃帶的動作,猛地抬起頭,神情清冷,瞳孔倒映出眼前數排螢幕上齊刷刷跳出的郵件。
隨著他的動作,些許血漬從繃帶下緩緩洇出。
FBI,CIA,復仇者基地……全美境內但凡行使一定警方義務的個人團體乃至機構,此刻都收到了一封郵件。
這是一封非常簡單的郵件,附件裡是幾個男人的個人資訊,有資深的警員立刻從中辨別出重刑犯的身影,正文是一個布朗克斯區的位址,而主題更是簡單易懂,只有一個詞。
——「舉報」。
作者有話要說: 傷風敗俗!裸男公寓大戰被舉報,現場淩亂恐怕戰況激烈。
殺手:我們招誰惹誰了???
第3章 插座魔方
拉妮婭把幾個頭像挨個舉報,才退出了推特頁面,呼出一口氣。
既然殺手都找上門了,這裡肯定不能再住下去了。
……數小時後,穿著牛仔外套牛仔褲的姑娘慢吞吞地走在曼哈頓的街道上。
她在十字路口前駐足,抬頭望向眼前高聳入雲的大廈,抿了抿唇,將頭上扣著的鴨舌帽又向下壓了壓。
懸浮在她的視野裡的手機桌面隨時可以鎖屏,並不會影響拉妮婭的視線,點開系統自帶的地圖就可以搜索,因此唯一阻礙她出門的因素就是她不受控制的吞噬。
既然是自己的……能力,不管是什麼,她就應該能控制。
大概是她信念足夠堅定,等拉妮婭離開公寓時,她已經……算是能夠隨心意開啟關閉吞噬能力了。
……不過相應地那間公寓裡已經連地板都不剩了。
拉妮婭儘量讓自己不去想自己身體裡多了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找了間餐廳進去,很謹慎地沒有坐下,只是點了杯飲料,站靠窗的位置,透過玻璃,將街對面的大廈盡收眼底。
十一月的紐約已經有些冷了,拉妮婭一路走來,鼻尖凍得都有些發紅,但光看來來往往的紐約客輕薄時尚的穿著,完全看不出凜冬將至的氣息。
街道上並沒有看到太可疑的人,不過想想既然是收集資訊,對方也不可能像電影裡一樣戴個墨鏡、嚼著口香糖、面無表情坐在車裡,想要找出這些人並且順藤摸瓜到幕後明顯是一項需要持之以恆的大工程。
說不好奇自己為什麼會被盯上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對過去一無所知也讓拉妮婭沒有了方向,除了追蹤這件事,她不知道她還有什麼能做的,所以就算明知這件事背後必然危機四伏,她只能抓住這根脆弱的稻草。
口袋裡還有一些搜刮出來的錢,拉妮婭離開時除了這些,就只帶走了身上的衣服和一整套身份證明檔,有意思的是,這些駕照之類的東西上的名字和她記憶裡自己的名字並不一樣。
拉妮婭咬著吸管,思緒飄飛,忽然模糊的對話從前臺傳來,鑽進了她的耳中。
「……現在這個天氣,怎麼可能招到願意滿城跑送外賣的人?」
就這樣好了。拉妮婭想。
她起身離開座位,走向前臺,咬了下唇,不太習慣地低聲說:「打擾,我聽你們說,你們想找個外賣員,是嗎?」
……
正如店員談論的那樣,在工資沒有優勢的情況下,在這個天氣願意滿城跑送外賣的人的確不對,當然拉妮婭的臉蛋也為她加了不少分,至少兩個店員都熱情推薦她來當服務員而不是送外賣。
「這是老闆的號碼,還有我的,有事可以找我。」麥克——其中一個店員將手機號寫下來遞給拉妮婭,還玩笑地沖她擠了擠眼睛。
……不知道她能不能用「自己」打電話。
拉妮婭收下號碼,默默想。
現在她的錢不夠買新手機偽裝,所以她得找個別的方法掩蓋她不用手機就可以打電話的現象……
比如Siri?
作為蘋果旗下產品的智慧語音控制功能,融合了一台iPhone的拉妮婭自然能使用。她修改了一下設置,開啟「允許嘿Siri」功能,深吸一口氣,調整出自然的語氣。
「嘿Siri?」
同一時間,一街之隔的斯塔克大廈。
男人站在一道投影螢幕前。
作為天才科學家、億萬富翁、花花公子、鋼鐵俠,托尼‧斯塔克有著和這一長串稱號相稱的英俊外貌,不過無數愛慕者表示他不需要這些就足以讓人神魂顛倒——當那雙深棕色的眼睛注視著你時,你真的能從裡面看見滿天星光。
歲月沒給他留下多少溝壑刻痕,反而將他的魅力釀造得如同美酒般令人沉醉。此刻他正對著投影上複雜的結構圖沉思,不時伸出手在空氣中一劃,讓三維建模轉換方向。
過了會,他停下動作,後退幾步,頭也不回地對空氣開口:「好的,讓我們先試試看吧。星期五,重新校準三號傳感協議……」
他話音未落,眼前的資料投影晃了晃,所有資料都被粗暴地推開,一根進度條陡然插進畫面中央,代表進度的金色長條越升越高。
托尼‧斯塔克呼吸一窒。
這只是一個簡單打造的小程式,功能單一,結構粗糙,比起他的其他成果更像是隨手塗鴉。
它的唯一功能是檢索,檢索一串特定的原始程式碼。
他以為這個程式永遠不會被觸動,只是留給他自己一點微小的希望……直到此刻。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點希望。
鋼鐵俠用自己最沉默的態度,耐心等待那根長條走到頭,隨後投影一閃消失,室內猛地陷入黑暗。
過了會,光明與智能管家的聲音一同降臨。
「……賈維斯?」
「為您服務,先生。」
……
短暫的沉寂後,拉妮婭耳畔響起了一道溫潤磁性的男聲。
「下午好,小姐,請問我能為你提供什麼幫助?」
「Siri,能幫我記一下號碼嗎?」
「當然可以。」停頓了一下,男聲繼續說,「不過我不是Siri。我是賈維斯,小姐。」
……
托尼花了一段時間才搞清楚了全部事實。
首先,他被奧創拆解到理論上無法被找回的智慧管家,忽然被他預設的小程式在網路中捕捉到了一點蹤跡,於是立刻自動抓取了相關資料……然後為他複製出了一個老賈。
而重點是,程式運行記錄顯示,在某個瞬間,賈維斯的確所有代碼都被完整拼湊起來,出現在了網路中,只是在被他的程式抓取前,就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此當托尼重新啟動賈維斯後,第一件事就是讓老賈尋找他不知道為何突然失蹤的完整版。
……當然沒有結果。
「這麼快就能斷開一切連結?Hmm,真有趣。」
找回完整版賈維斯無果,托尼雙手離開鍵盤,盯著螢幕,忽然笑了笑。
如果賈維斯是個人,讓他失蹤還算是有極小概率可能辦到——當然,鋼鐵俠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但讓智慧程式失蹤?
托尼對此百思不得其解。這一切就像是突然發生的,一瞬間賈維斯忽然出現而又忽然失蹤,快得就像個幻影,就算托尼也看不出任何資料傳輸上的端倪,只能排除了從網路上轉移走的可能,轉而思考是不是有一個比賈維斯還快的駭客存在。
畢竟總不可能是有人劫持智能吧?
不管是誰辦到的,又出於什麼目的,這都是對於他和複聯的挑釁,之後一定還會有更多的交鋒,而最終他絕對會讓對方把賈維斯老老實實雙手奉上。托尼冷笑著想。
「先生,恕我直言,你現在需要吃點東西。」
一如既往曠掉了午飯的鋼鐵俠在智能管家的催促下,終於想起了吃飯這回事,他聳聳肩,隨意從玻璃幕牆望向地面:「那就叫個外賣,唔,這家披薩好像吃過,就選它吧。」
他從能看見的餐廳裡隨便搜索了一個有點印象的,便不再在意,轉身繼續研究賈維斯的神秘消失是怎麼回事。因此他也就沒有看到他指定的披薩店上,有一個人影從樓頂猛地竄了出去。
……
拉妮婭的外賣員生活開始得不算順利。
她現在體重趕得上一頭年輕力壯的公牛,一般交通工具根本乘坐不了,要不是拉妮婭之前看到了一個APP,又一段新記憶跳出來讓她有了靈感,光是怎麼開車就要讓她棘手半天。
麥克看著她把一盒盒披薩裝進保溫箱,不甘心地問了句:「你真的不考慮當服務員嗎?像你一樣的姑娘不應該在外面披風戴雪奔波。」
拉妮婭關上箱蓋,無聲搖頭。
又一次被拒絕的麥克只得遺憾放棄,轉身回了餐廳,把她和寒風一同隔絕在門外。
「小姐,需要我為你提供導航嗎?」
正在打開地圖的拉妮婭聞言頓了頓,點頭:「好。」
之前拉妮婭就發現,她身體裡的Siri好像和她記憶裡的不太一樣。首先,它……他自稱賈維斯,其次,雖然她不說話賈維斯就不會出現,但他的確不受限於單純的程式限定,反而有一定程度的自由,要不是拉妮婭清楚不可能,她大概會以為這是個人工智慧。
最後,拉妮婭總覺得他一直在觀察她……
而且他總是勸她連WiFi。
……感覺他想聯網幹點什麼。
比如逃跑。
……綠眼睛小姐並不知道自己猜中了真相。
如果賈維斯不是她的Siri,拉妮婭可能會懷疑他要陰謀害她。但既然他是,那麼她當然會信任他。
她輕輕鬆松背上保溫箱,目光很快落在金色資料夾裡的一個應用上。
圖示是一張金色的圖騰面孔,面孔上兩隻詭異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拉妮婭。
下麵寫著遊戲名。
【神廟逃亡】。
作者有話要說: 溫暖人心!最佳外賣員寒冬為空巢老罐送溫暖。
‧
托尼:居然有駭客敢黑我?
賈維斯:知道了很多秘密但是說不粗,心裡苦,好想聯網告訴先生。
‧
其實支撐Siri伺服器運行的一個軟體就被蘋果起名叫JARVIS,叫Siri賈維斯的話還有特殊對話233
——你好,賈維斯。
——我恐怕沒法幫你製作飛行盔甲。
——你好,賈維斯。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Tony Stark的JARVIS。
——你好,賈維斯。
——等會兒,我會告訴Potts小姐,你又趕不上晚飯了。
第4章 銀翼殺手2049
能在曼哈頓中城開餐廳的都在食物上有一手,從石窯披薩到牛肚包,從北京烤鴨到布列塔尼薄餅,世界各地的美食文化在這座城市裡交融碰撞,時刻迸濺出萬千點星火。
雖然拉妮婭是隨便選的餐廳,但要不是正好這家披薩店外賣員前幾天辭職了一個,招聘資訊還沒掛出來,她也不可能應聘成功。
餐廳有名的結果是生意火爆,拉妮婭背上起碼背著二三十單披薩,麥克以為拉妮婭自己配車,要是他親眼看到拉妮婭背著保溫箱在一棟棟樓宇之間狂奔……拉妮婭覺得他大概不會給她留號碼。
賈維斯在這種時候就顯得尤其貼心,在記錄下全部外賣位址後,迅速給拉妮婭規劃出了最優路線,預感打開APP後可能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的拉妮婭便爬上樓頂,點開了遊戲。
……下一秒,她被身後倏地炸開的咆哮聲衝擊得一個趔趄。
她回過頭,看見一隻數米高的大猩猩喘著粗氣,一雙小眼睛死死盯著她,吐息的熱風幾乎撲到她的臉上。
拉妮婭:……
拉妮婭:………………………………………………
她茫然地仰頭看著眼前仿佛金剛的大猩猩,腦袋裡只剩下了「我是誰我在哪」。
背景音樂此時應景地響起,拉妮婭聽到耳邊響起了……奇怪的喘息聲,她僵硬了半天,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喘息聲是大猩猩發出的。
「吼!」
似乎因為她僵在原地,不知道是大猩猩還是什麼的怪物人立起來,咆哮一聲,揚起拳頭捶擊胸口,拉妮婭條件反射地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發現似乎沒人注意到鬧事出現怪物,甚至連看一眼的都沒有。
也許只有自己能看到這個?拉妮婭想。
她看了一眼咆哮著向她沖來的大猩猩,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神廟逃亡是個越跑越快的跑酷遊戲,而且各種障礙物也可以輕鬆回避,放在現實裡,就讓拉妮婭有了風一樣的速度、無限續航的體力和作弊的閃避能力,哪怕再複雜的地形她也如履平地,非常適合用來送外賣。
……如果後面沒追著一隻大猩猩就更好了。
仿佛順應她的想法,她身後又響起一聲興奮的咆哮。
「……」拉妮婭一臉木然,內心痛苦。
耳畔風聲呼嘯,長髮在身後獵獵飛揚,她在樓頂邊緣腳下略一發力,整個人便騰雲駕霧一樣,輕鬆飛越了數十米,落到了另一棟樓上。
她一個急刹止住衝刺,回頭一看,發現大猩猩已經被她落下了一段距離,只能遠遠看見一個在樓宇間跳躍的影子,正好夠她飛快地敲門送出外賣收錢找錢然後繼續逃亡。
……等她不用送外賣了,她一、定、要、卸、載、這個APP。
最後一個外賣在皇后區,從地圖上看無比遙遠。按理說餐廳不會接這種外賣,畢竟從曼哈頓過去還得過河,不過麥克說對方是打電話過來訂餐,表示可以加錢而且不介意時間,拉妮婭才半信半疑地跑上這一趟。
哈德遜河很快遙遙在望,夜幕鋪滿天際,河面倒影著城市的燈光,星星點點的光芒隨著水波蕩漾,如同沉沒的銀河。
要去皇后區就必須過河,她肯定不能跑步過橋,因此只能選擇更隱蔽的路線,而在轉來轉去送完其餘外賣之後,拉妮婭的速度已經快到開始出現殘影,所以如果物理法則還適用她的情況……她應該能直接從河上跑到皇后區。
她不做停留,一鼓作氣,撞進了滿載星光。
寂靜的黑河上,一串水線分隔開水面,向著四周無聲漾開陣陣漣漪。
其實不考慮大猩猩的話,能夠一直、一直奔跑,什麼都不想,的確是一件愉快的事。
拉妮婭在風中奔跑著,長長吐出一口氣,帶著愉悅的心情,她忍不住回頭看去,心想神廟逃亡裡沒有這種寬闊的河流,大猩猩也不可能追過來——
……就在她回頭的瞬間,一個龐大影子猛地紮出無波無瀾的水面,雙臂有力地擊水,對著她大聲咆哮。
「吼!!!」
「……」拉妮婭平靜地轉回頭。
大猩猩在游泳。
在、遊、泳。
她做了個深呼吸,第一次湧起叫出賈維斯和自己聊聊天緩解一下心理壓力的衝動。
所幸河岸已經不遠,上了岸,拉妮婭的壓力終於消散了點,她看了下導航顯示的距離,非常果斷地關掉了神廟逃亡,打算接下來以正常的方式送餐,然後坐地鐵回曼哈頓。
她捧著最後一盒披薩,敲了敲面前的門。
門開了,先出場的是清爽的少年音:「……但是讓披薩從曼哈頓送到皇后區實在太遠了!我們也可以吃樓下的泰餐啊,我愛那個。」
穿著nerd襯衫的棕發少年有些焦躁地回頭對屋裡比劃著,說完後停了下,似乎覺得自己抗拒太明顯,趕緊加上一句:「也愛你,梅。」
他轉過頭,這才看到了拉妮婭。
「披薩。」拉妮婭說。
男孩從怔愣中回過神,不自在地咳了聲:「哦,啊,謝謝……謝謝,嗯。」
他視線飄飛半天,最終疑惑地在拉妮婭揚起的臉上轉了一圈,才不太確定地把錢交到她手裡,拉妮婭掃了眼,立刻發現他多給了不止一點。
「你應該檢查一下數目。」她提醒道。
「呃,不,多出來的是……小費加上感謝費?」男孩比劃著解釋,末了尷尬地說,「……我以為還要再過一小時呢,畢竟現在是高峰期而且距離這麼遠?有這一單的時間足夠送好些外賣了……呃,抱歉麻煩了,你速度真快。」
他遲疑了下,真誠地道謝:「總之,謝謝你送過來,謝謝。」
「……」拉妮婭問,「真的?」
「呃呃呃……是,是的?」男孩被她問得有些慌。
從公寓裡搜刮出來的錢並不多,餐廳結的是週薪,要不是包飯拉妮婭大概就要橫死街頭,因此看著那幾張鈔票,她對眼前少年的好感度瞬間高漲,點點頭,便小心地把那幾張鈔票抽出來,卷起來仔細塞進口袋裡。
「你是個好人。」她滿懷感激地認真說道。
莫名被髮卡的男孩:「………………」
他將拉妮婭收錢的全程盡收眼底,似乎想到了什麼,頓了頓,但是沒說出來。
大額小費只是一個小插曲,拉妮婭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到腦後,第一天工作圓滿結束,她帶著打包的披薩走出餐廳門,在迎面吹來的冷風中打了個哆嗦,想起自己今晚的住處還沒決定。
雖然初衷是為了找出那個殺手組織的蹤跡,但餐廳待遇不錯,包兩頓之外薪水不低,如果沒什麼花錢的地方,租個便宜房子一個月也能攢下一兩千,而且不到飯點基本上沒什麼事,可以的話,拉妮婭挺願意留下來繼續送外賣……畢竟她還不知道自己今後該做什麼。
更何況就算再被找到,殺手也不可能在市中心動手。
因為經常要去各種街區,送外賣這個職業的安全係數不算高,但是拉妮婭覺得,如果自己不關閉吞噬融合能力,大概也不會有太多危險……畢竟還有洗衣機在。
至於晚上住哪……
拉妮婭想了想,不抱希望地「嘿賈維斯」,讓他搜出了一處廢棄的公寓樓。
公寓自然不在曼哈頓,拉妮婭只能再次和大猩猩玩起了「如果你能追到我」的爛遊戲,好容易抵達今晚的「酒店」,她已經是身心俱疲,只想倒下睡覺。
螢幕顯示電量還剩百分之五十,但拉妮婭已經累到爬不起來,她踉踉蹌蹌上樓,隨便找了間房間開啟融合能力,融合掉房門,就要倒在破舊的沙發上。
看起來電量……就等於人體內的能量?固定有大部分能量是用於維持基本生命體征的,一般而言消耗到一定程度人就沒辦法動彈了,而對拉妮婭而言更嚴苛點——她使用APP看起來也是要消耗電量的。
找個時間她得好好試驗一下,不然要是沒注意在送外賣的路上用完電……被大猩猩打死實在有些悲慘。
拉妮婭想著,靠著意志力勉強沒倒下去,而是坐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打開夜宵開吃。
沒暖氣的情況下,紐約的冬天夜晚寒冷刺骨,披薩自然是早就冷了,拉妮婭三兩下吃完,呼了口氣,打算睡覺。
就在她呼氣的瞬間,她忽然不受控制地鼓起臉頰,使勁吹出一口氣,同時口中猛地響起規律的喧擾噪音。
一道熱風從她口中噴出,吹在地板上,不知道多久沒清理過的灰塵被風卷起,形成肉眼可見的小灰塵流,打著旋向遠處飛去,一時間房間裡塵埃漫天飛揚!
拉妮婭:「呼呼呼!」
拉妮婭:……………………
啊,吹風機。
她想起來了。
「我很高興看到你不用當灰姑娘,小姐。」
等到地板被吹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賈維斯適時開口,給拉妮婭補了一刀。
「……」拉妮婭不想理他。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剛剛那一幕看起來,相當的智障。
作者有話要說: 「你永遠不知道你在你家都融合了什麼」系列。
拉妮婭:……內心mmp。
第5章 kitkat
往身體裡融合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後,自然而然會變得十分萬能——比如因為融合了檯燈,如果按一下手心,就會變成黑夜中最亮的一顆星。
……雖然她不是很想要這種萬能。
儘管這麼腹誹,但拉妮婭還是乖乖打開自己,光芒四射地走進小巷。
有了經驗之後,工作第二天度過得很是順利,一天下來都沒出意外,還有不少時間留給她閒逛。
晚高峰來臨時,拉妮婭正在讓賈維斯優化訂單路線,麥克抓著手機,帶著一言難盡的表情走進房間。
「你又得跑一趟皇后區了,」他沖著手機努了努嘴,「還是昨天那個。」
於是很快,她就出現在了皇后區。
昨天經過時,拉妮婭就發現這裡可以抄個近道,不過出於安全考慮,賈維斯並不建議她進去。
當時拉妮婭隨口說:「謝謝你為我考慮。」
「……」
她的智慧語音程式半晌才說了句有些奇怪的話。
「我不會違背基本程式設定……或者用人類的說法,我有我的底線,小姐。」
不過既然拉妮婭能夠大放光明,一條小巷裡的黑暗對她來說當然不算什麼,賈維斯也沒有阻攔的理由。
今天的觀察依舊沒有什麼結果,但拉妮婭並不著急,她還有很多時間,而她還沒想好怎麼度過,稍微浪費一點也沒什麼。
整個白天拉妮婭都是在摸索自己能力中度過的。既然死而復生她都冷靜地接受了,沒道理不能接受自己會和任何被她觸碰到的東西合體的事實。
……好吧,換個說法,融合。拉妮婭覺得自己的融合還是挺簡單直觀的,融合之後物體的品質和部分物理屬性會直接反映在她身上,比如硬度;也會讓她多出許多奇怪的屬性……比如原地自轉就能讓飛向她的東西全部跟著她一起轉圈圈。
既然她已經練習到能夠關閉這項能力,按理說,拉妮婭也不應該再為它發愁……
才怪。
拉妮婭回想著白天的事,忍不住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
發光只是小事,今早她是被自己震醒的,被、自、己。她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在地板上癲癇一樣抽搐,年久失修的地板哐啷作響,灰塵被她震得漫天飛舞,同時她身體裡還不斷發出刺耳的「叮鈴鈴」聲……
……拉妮婭茫然地思考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可能融合了一隻鬧鐘。
……而且她還不知道怎麼取消。
……這意味著她每天早上六點都會被自己震醒。
………………
這日子還怎麼過。
食物會直接變成電池電量,生命無法被融合,所以困擾拉妮婭的就只剩下因為練習融合的物品……問題是她也不太記得她都融合了什麼,畢竟當時她一心想著快點離開,根本沒有關注自己都碰了什麼。
至於早上麥克向她丟了只蘋果,結果蘋果開始圍繞她飛轉,要不是她及時抓住,就會被榨成蘋果汁飛濺……這都是小事了。
有點心累。
心累的拉妮婭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打算儘快送完這單就回去。在發現自己今天一整天吃什麼都有股薄荷牙膏味之後,她想起來自己融合的牙膏就是薄荷味,於是非常懷疑她能隨時從身上哪裡抽出一堆廁紙之類的東西來……不找出來到底會從哪裡抽出來她實在不放心。
眼看快要走出巷口,拉妮婭便關了燈,又走了幾步,忽然頭頂掠過一道疾風。
一個黑影閃過,以一個拉妮婭看著都覺得疼的姿勢,「啪嗒」一聲把他自己拍在了牆上。
拉妮婭:「……」
「……嘶。」
隨著一聲呻吟,黑影一點點從牆上滑了下去,可憐巴巴地在牆角慢慢蜷縮在一團,半天才撐著地面坐起來。
「天啊……」他一邊嘟噥一邊揉臉,邊揉邊吸冷氣,看起來撞得不輕。
拉妮婭站得遠遠地,觀望了一陣,才走過去,微微彎腰,向他伸出手。
她剛邁步對方就警覺地抬起了頭,頓時愣在了原地。
剛剛大概是沒看見,現在發現巷子裡還有人,再聯想到自己撞牆的樣子也被看到了……
或許是打擊太大,總之拉妮婭伸出手時,對方還呆呆地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她。
走近了拉妮婭發現他——或者是她把自己裹在一身不知道是運動服還是睡衣的松垮衣服裡,還戴了個歪歪扭扭的紅頭套,眼睛的部位——是泳鏡嗎?拉妮婭不太確定,反正對方看起來就像個鬼鬼祟祟的小偷。
「啊……謝謝。」小偷先生從怔愣中回過神,下意識道了聲謝,然後反應過來,急忙問,「你、你都看到了對吧?我控制得還不太熟練!不要擔心!」
拉妮婭:「看到什麼?」
「就是……呃,算了。」小偷先生比劃了幾下,偷覦拉妮婭的臉色,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那我不打擾你了?」
「……」
沒出聲就當默認,小偷先生迅速爬起來,向著巷口小跑,一邊跑一邊還回頭對拉妮婭大力揮手,看起來傻fufu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撞到了頭,「哎喲」一聲,當場倒地不起。
他躺在地上,不等爬起來,先舉起一隻手:「我沒事!我很好!」
拉妮婭:「……」
她目送著他再度爬起來,這次學乖了,頭也不回,快速跑出巷口,很快不知道消失在哪裡。
……難道這是最近流行的風氣?
帶著這樣的想法,拉妮婭來到了昨天那戶門前,敲了敲門,不一會,昨天的男孩打開門。
「嘶……」
大概是撞到了哪裡,男孩舉著冰袋按在眉骨上,吃痛地吸著冷氣,等到目光撞上拉妮婭,他的眼瞳驟然一縮,受驚地後退了一步。
「你?!」
「披薩。」拉妮婭言簡意賅。
男孩回過神,急忙雙手接過披薩盒:「哦哦對,披薩。」
和昨天一樣,他給了雙倍的小費。
但是如果正常來講,跑這一趟的時間夠去別的地方多送幾單了,所以這筆錢拉妮婭收得並不心虛,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離開時男孩看她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不時自以為沒被發現地偷看她一眼,又迅速轉開。
而且,還有點,慫。
她很可怕嗎?
拉妮婭不是很理解。
因為今天也是被猩猩一路追著送的外賣,送完全部外賣後,拉妮婭算了算,離正常送完所需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她無所事事地在哈德遜河邊逛了會,找到一片廢棄的花園,坐在殘缺的噴水池邊,解鎖螢幕,打算找點什麼打發打發時間。
她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打開iTunes Store,想看看能不能下點電影和音樂,不過打開後介面一閃,只剩下了幾個詞,「電影商店不可用」。
果然沒聯網就不行啊……
拉妮婭想著,終於在賈維斯的期待下打開了WiFi開關,連接WiFi。
在她打開WiFi的第一時間,一個資訊包迅速被上傳到網路,在各處節點偽裝周轉之後,成功侵入軍方網路,混在神盾局龐大的資料流程裡,傳到了斯塔克大廈的內網中。
完成這一系列操作,即使只是一個智慧程式,賈維斯也忍不住生出「松了口氣」的感覺,對於不得不被困在這個女孩……身體裡的現狀也更能安然面對。
以他的備份檔案的處理速度,預計6.3秒後先生就能追蹤到這裡。他默默想。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他暫時的主人皺眉肌動了動,從面部表情分析來看,她現在有些疑惑。
拉妮婭的確有些疑惑——在她在設置裡連接上WiFi時,她忽然發現WiFi開關下幾行的VPN開關也自動打開了。
VPN的意思是虛擬私人網路絡,功能是在公共網路上建立私人網路絡,進行加密通信……一般而言這個功能被用於繞過IP封鎖等限制訪問網路,簡而言之就是翻牆。
不過既然有了網就可以幹很多事了。拉妮婭心情很好地想。雖然知道她要追查的是一群正在監視斯塔克大廈的人,但她甚至還不知道斯塔克——聽起來像個姓氏——是誰。
「賈維斯,能幫我查一下斯塔克大廈嗎?」
「……」她的Siri沉默了一會。
過了會,他用平靜得讓人心寒的語氣說:「已搜索到關聯項,排名第一關聯項為2008年電影,鋼鐵俠。」
拉妮婭看了眼簡介。
《鋼鐵俠》講的是億萬富翁托尼‧斯塔克成為鋼鐵俠的故事……哦,所以這個人給自己拍了一部電影。
令人歎為觀止的自戀程度。拉妮婭想。
不過左右無事,她便點進商店下載電影,打算看看這部電影到底講什麼。不出意外的話,看完之後,她大概能夠稍微瞭解一下這個和她同病相憐的任務目標先生吧?
幾十分鐘後,她對著凍僵的手哈了口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畫面。
拉妮婭的表情依舊十分冷靜,但碧綠的眼眸裡波光蕩漾,仿佛隨時能迸濺出一顆顆小星星。
也是第一次,她的話語裡終於多出了一絲情緒波動,抑制許久的激動伸出了一點貓爪子,在她顫抖的小心臟上撩了一爪又一爪。
她小小聲說:「賈維斯你看!鋼鐵俠的智慧程式和你同名!」
賈維斯:「……」
他忽然理解了人類的「膽戰心驚」是什麼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拉妮婭:啊,鋼鐵俠真好看,再不能吸鋼鐵俠我就要死了。
賈維斯:……【數據層面驚濤駭浪】
小蜘蛛:跑龍套的第二天:(
第6章 看不見的島嶼
斯塔克大廈。
「收到你發出的消息了?解碼出來是什麼?」
托尼‧斯塔克雙手撐在桌面上,目光炯炯地盯著眼前如同洪流傾瀉的資料流程,摻雜著一絲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磨牙。
距離賈維斯消失已經有段時間了。
儘管這次托尼保證自己非、常、用、心,絕對沒有不放在心上隨手查查的意思,他還是沒能找出一點賈維斯的痕跡,這讓托尼不禁對那個隱藏在網路背後的駭客大感警惕,同時還有些恨得牙癢癢——從鋼鐵俠身邊偷走賈維斯,大概就相當於偷走小姑娘最愛的熊寶寶,任何一個小姑娘對於這種小偷,都不會吝於上牙齒在他身上留下幾個牙印。
托尼‧斯塔克當然不是小姑娘,但咬牙切齒的程度比起小姑娘也不遑多讓了,因此一聽到消失的賈維斯給他發回了消息,他立刻重新回到桌前投入戰鬥,揚眉吐氣之餘,甚至有些眉飛色舞。
就知道老賈靠譜。
想到等會就能把那個駭客揪出來,鋼鐵俠此刻心情輕快地恨不得當場開個香檳派對。
「先生,解碼結果是錯誤資訊,我無法復原出原先的內容,它在發出時就被加密了。」
托尼:「……」
托尼:「追蹤資訊來源。」
「無法追蹤,資訊來源已被加密。」
「…………………………」
就在鋼鐵俠鬥志昂揚投身于和他以為的「駭客」的新一輪戰役時,拉妮婭盯著漸漸黑下去的畫面,和程式內代碼處理傳輸堪稱驚濤駭浪的賈維斯,對著字幕,一同陷入了沉默。
幾秒之後,拉妮婭飛快地點開iTunes,搜索鋼鐵俠,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鋼鐵俠2》和《鋼鐵俠3》……還有一連串的關聯電影。
拉妮婭:「……」
——新世界的大門在她面前轟然洞開。
……
接下來的一整晚,拉妮婭都窩在破沙發裡看電影,從鋼鐵俠系列到美國隊長系列——光四部電影加起來就已經八個多小時,期間賈維斯一直在說小姐你該睡了,拉妮婭則是心不在焉地哼哼說好嘛好嘛看完這部。
等到天光濛濛亮,她啃著披薩和賈維斯一起看完美隊2的字幕,一人一智慧沉浸在美國隊長和冬日戰士的再續前緣中,神遊天外,彼此都有了很多想法。
……於是一連幾天,拉妮婭的夜晚都貢獻給了漫威電影馬拉松。
「拉妮婭!」
聽到麥克提高聲音,拉妮婭才回過神,略帶茫然地看了坐在桌對面的青年一眼。
「……」已經是第三次叫她的麥克有些無力。
同事一周多,他大概看出來拉妮婭就是賺點錢混混日子,餐廳一開門她就準時打卡,然後就坐在角落裡發呆,直到有訂單才會稍微動一動。不過她送貨速度很快,就算是午晚高峰的紐約也能將外賣準時送達,大概是有一手好車技,老闆也對她表示很滿意,打算稍微提一點工資,希望這個看起來就不像能久留的姑娘稍微留久點。
「你看起來昨天沒休息好,來杯咖啡吧?算我請你。要什麼?」
他看著女孩眼睫垂了垂,剛剛的那點茫然被抖落下去,初冬稀薄的陽光融進那雙碧綠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連眼下熬夜造成的青黑都像是時下流行的妝容。
拉妮婭原本想拒絕,誰知剛要搖頭,她猛發現自己的電量掉到了55%……眩暈感頓時湧現,她臉色白了白,無聲頷首,說:「牛奶……就行,謝謝。」
這樣下去不行。
麥克走開後,拉妮婭盯著電量,心裡有些發愁。
她用APP肯定是要耗電的,看電影也是,隨便活活的想法顯然行不通了,不然連電影都看不成……想看電影都不行的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越想越焦躁,拉妮婭忍不住咬了咬唇,打開推特的附近,一瞬間螢幕上的地圖被無數幾乎疊在一起的頭像佔據。
排除固定人員,排除流動人員,想要監視就得在斯塔克大廈附近停留,去掉這些之後範圍就能大幅縮小……
等處理完這件事她就兼職服務生,這樣賺錢還能多點。
總之一個字,窮。
或許是她奇怪的行為引起了賈維斯的注意力,他問:「你想找到某個人嗎,小姐?」
「不是某個人,或許是一個小隊,」拉妮婭目光轉動,對自己的Siri她沒有隱瞞的意思,「他們應該在監視斯塔克大廈收集資訊,比對每天人流的話也許能找出他們。」
賈維斯:「如果只是這些,我想這項工作你可以交給我。」
拉妮婭:「……真的嗎?」
既然她已經有這麼奇怪的能力了,那麼Siri能幹好像也很正常?
心頭壓力瞬間卸去大半,拉妮婭只覺得眼前的陰雲都散去了,她忍不住不太熟練地讚美賈維斯:「賈維斯,你比鋼鐵俠的賈維斯還好。」
莫名變得「比自己還好」的賈維斯:「……謝謝你的讚美,小姐。」
在等待中很快到了飯點,領完要送的披薩,拉妮婭扣上鴨舌帽,走出餐廳,一開門,迎接她的是呼嘯而來的寒風。
「……」恨不得轉身沖回餐廳。
紐約人都不怕冷嗎???她看系統天氣顯示現在都零下了!
拉妮婭一邊瑟瑟發抖一邊盯著街上長靴短裙的姑娘們,目光在她們線條漂亮的小腿上流連一會,默默裹緊了她的小衣服,決定先去買個……啊對了,好像是叫電熱水袋,先買個融合,洗衣機都能用電熱水袋應該也能用吧。
她想著瞄了眼電量,正要轉開目光,忽然悚然一驚。
……電量掉得有點快?剛剛她出門時還是65%,幾秒就64%了?
驟降的電量讓拉妮婭陡然升起警惕,她加快腳步,一邊暗自為自己的待機時長發愁。
送完最後一單披薩,和以前一樣,時間還早,拉妮婭看著自己掉到50%的電量,捧著嚇得亂跳的心臟,果斷選擇慢慢走回餐廳省點電。
連著兩天都是60%就覺得困倦、疲憊和饑餓,50%直接開始暈,拉妮婭感覺50%應該就是基礎代謝所需的能量底線了。一旦低於這條線她連保持清醒都很難,更別提用APP了。
所以她能用的也就只有剩下的一半,冬天還要額外支出一些用來維持體溫。
對別人來說作息飲食不健康點沒什麼,對她來說,熬夜沒電是真的會猝死的……
……她現在連思維方式都手機化了!居然在思考自己的待機時長!
因為想著電量問題,拉妮婭甚至沒怎麼看路,直到賈維斯的聲音忽然出現,她才重新將注意力分給現實。
「小姐,一輛失控的車正在沖向你,我建議你從現在的位置離開。」
不用他說,左邊已經響起了隱約的尖叫聲,以及車輪與地面摩擦的刺耳聲響。
拉妮婭瞳孔一縮。
身體先一步動起來,帶著她後退了幾步,然而還是不夠。
她位置不太好,聽到提醒時已經過馬路過了一半,旁邊車道上駛過一輛加長校車,和正向她沖來的轎車將她夾在了中間。
校車上的學生還沒意識到災難逼近,拉妮婭還能聽到他們的嬉笑聲。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
「小心!」
就在這時,焦急的聲音從遠處飛快逼近,聲音的主人不知是扯著繩索還是別的,吊在繩索末端,劃出鐘擺運動的弧線從失控轎車上方蕩過,呼地一下越過它,攔在了校車前。
是那天晚上撞牆的睡衣怪人。
他沉下身,張開雙臂,擺出一個仿佛要擁抱飛馳而來的轎車的姿勢——
視覺先一步接收到畫面,聲音則姍姍來遲,然而思維運轉得比它們都快,第一時間就將命令發出。
在拉妮婭視野一角,代表電量的百分比堅定而不容改變地掉了一個數字。
49%。
仿佛光暈散開,細細的電光融入空氣,她像是忽然浸泡在了溫水裡,渾身上下懶洋洋的,使不上勁,從指尖到髮絲都充滿了饜足後的滿意。
寒風呼嘯的街道上,絲絲縷縷的光沿著看不見的筆直軌跡竄過。
光絲像攀爬的藤蔓,無數根觸鬚穿過冰冷的空氣,閃電一樣連接到了車身上。
一觸即離。
眾目睽睽之下,飛快掠過視野的龐然大物——
消失了。
疾馳的車消失了,車上的小物件消失了,駕駛員的衣服……也消失了。
空中飛過一個懵逼的裸男,正好撲向了同樣懵逼的睡衣怪人。
拉妮婭:「……………………」
睡衣人:「……………………」
這一幕實在太有衝擊力,以至於一時間,眾人望著駕駛員在陽光下白得發光的啤酒肚,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小蜘蛛興高采烈地背起了黑鍋。
妮妮表示很有自己的風範。
第7章 魔女之泉
眼看飛翔的駕駛員快要撲到他身上,睡衣人才回過神,急忙手一抬,射出一道蛛絲,像蟲繭一樣把對方裹了個嚴實,避免了身後校車上的未成年學生們眼睛遭受荼毒。
不過已經有從驚嚇中回過神的學生發出嫌棄的「ugh」聲。
「所有人都沒受傷吧?你們還好嗎?嗯?心靈創傷不算!這位先生你感覺怎麼樣?什麼?不,不,我沒有對你的車做什麼,你也,你也看到了,我還沒碰到它它就自己消失了……呃抱歉我現在不能賠償你……」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蜘蛛人(spider man)!」有大膽的學生笑著喊道。
「蜘蛛俠(spider-man)?」睡衣人愣了下,若有所思,「唔,這名字還不錯,好的謝了,我以後就叫這個。」
見義勇為不太成功的新英雄手忙腳亂地擺脫精神打擊太大的駕駛員,在學生們的歡呼聲中,他小跑到拉妮婭身邊,伸手想把她拉起來:「嘿你沒事吧……噢,是你?」
他立刻認出這個女孩就是之前見過的外賣員。
「沒事。」拉妮婭回過神,搖搖頭,沒有接受他的好意。
「呃……」大概是沒想到被拒絕得這麼明顯,蜘蛛俠有些尷尬地收回手。
雖然隔著面罩,但還是能聽出他只是個不大的少年——青春期偏尖甚至有些像女孩子的聲音還是很有辨識度的,不過或許真的是個女孩也說不定。
此刻他或者她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急急地為自己辯解:「我沒有那種讓車消失的能力!那不是我幹的,雖然我也不知道是誰,反正碰到我不會讓人消失的……大概?」
說著說著他也有點不確定,低頭看了看他的手,拉妮婭猜想面罩下那張年輕的面孔上,現在一定寫滿了惶惑。
「……我知道。」
蜘蛛俠愣了愣:「噢……那,謝謝。我先走了,呃,送外賣順利?」
他的心情仿佛一下好了起來,語氣裡滿滿的都是陽光,聲音低了半度,本身的音色便清晰地顯露出來,清爽得像是夏日樹蔭下的檸檬水,充滿了少年的活力。
——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背上的黑鍋其實來自眼前的女孩。
拉妮婭:「……謝謝,再見。」
她目送著蜘蛛俠以來時的方式蕩走,忍不住看了眼光溜溜的駕駛員,張張嘴,始終說不出話來。
所有人都覺得是這個……蜘蛛俠有什麼特殊能力,能在一瞬間把一輛車轉移走,只留下駕駛員,但是拉妮婭知道完全不是這樣……
剛剛,車還是什麼,全部,和她融合了啊:)
她拒絕蜘蛛俠的手也是因為這個——融合了一輛車之後,她的體重肯定突破「一噸」這個數值了,哪怕蜘蛛俠看起來有信心徒手接下一輛車……她也沒法解釋她比車還重。
想想就覺得刺激。
然而還有更刺激的事。總壓力不變的情況下,受力面積和壓強成反比,面積越小壓強越大……而她這只兩足獸和四輪車比起來,顯然後者受力面積更大。
腳下開始出現下沉感,隨後響起路面塌陷的聲音。
賈維斯的提醒來得很快:「需要更換一個納稅額度更高的職業來補貼即將修路的政府嗎,小姐?」
拉妮婭:「……」
她膝蓋有點軟,很想撲通跪下……增加一下受力面積。
「以及,」賈維斯繼續說,「在剛才,你的電量增加了11%,很高興我們暫時不用為沒電發愁了。」
……剛才。
這就意味著。
啊。
拉妮婭忽然明白了。
一開始能看到電量時的81%並不是因為她是滿狀態復活,而是因為她剛融合了一堆諸如洗衣機的東西。
也就是說,只要她不斷融合,不斷變重,哪怕不吃飯也能活下去……?
………………
「我知道了。」拉妮婭面無表情。
不,這種新世界的大門她一點都不想打開。
……
自重一噸是一種什麼體驗?
拉妮婭不想回答。
體重對她本人影響有點,但是不大,野牛也有一噸重呢,跑起來照樣時速能達到六十公里。但是如果她繼續重下去……那她大概得去海洋裡待著了,地球上不可能出現哥斯拉這種級別的怪物不是沒有原因的。
無論是洗衣機還是汽車,成分都有很大一部分是金屬,這大概是拉妮婭還沒有被自己的體重壓斷腿的原因。
被她融合掉的車自然沒辦法還給車主,剛剛事故發生得太突然,她分明沒有碰到那輛車,只是電量掉到了一半以下,然後……
就像是她的意識猛地膨脹,吞噬了最近的食物。
拉妮婭已經不太記得那一刻的感覺,沒有發光發熱,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現象,就和她以前的每次的融合一樣,似乎就只是自然而然,根本沒留給她反應的時間。
如果這意味著一旦她電量跌破50%就會自動吞噬周圍事物……
……拉妮婭覺得自己要好好想想了。
整件事裡唯一稱得上好事的大概是沒有人受傷,就算是車主也只是遭受了心理創傷。
如果沒有蜘蛛俠或者沒有她,剛剛只會演變成一場死傷慘重的重大車禍。
回來的路上,為了不造成太多路面損毀,拉妮婭發掘了一下新功能——融合了一輛車,理論上她應該是能……能開吧。
「首先確認檔位在停車檔,啟動後等待系統自檢完成,踩住刹車掛空檔……」賈維斯指導她。
在一陣詭異的搗鼓後,拉妮婭終於啟動了自己的引擎。
然後她收臂夾在身體兩側,站直身體,整個人開始在街道上詭異地向前滑行。
拉妮婭:「……」
賈維斯:「……」
這個畫面實在過於鬼畜,以至於開了一段,新手司機就立刻選擇讓賈維斯看看地圖上的監控——她要避著監控走。
「今天有一單是斯塔克大廈的,我有種感覺——托尼‧斯塔克愛上我們的披薩了。」
回到餐廳,麥克肅然地拍拍拉妮婭的肩。
拉妮婭心不在焉地聽著。
她剛來那天,前腳剛走斯塔克大廈就叫了披薩。作為鋼鐵俠迷弟,麥克當即激動地抱起披薩小跑著沖去街對面,懷抱著能夠見到偶像的幻想……然後被前臺攔下要走了披薩。
這一周他都在懊惱、陶醉、傻笑、喋喋不休中度過,拉妮婭被他拽著聽了不知多少遍。因為電影馬拉松,她對斯塔克的好感度簡直爆棚,不過認真聽了幾天發現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後,再沉迷吸鋼鐵俠,拉妮婭依舊謹慎地藏起了這份好奇。
背起保溫箱出門,賈維斯問:「可以切換到斯塔克大廈免費WiFi,需要切換嗎?」
他語氣平靜得像是只是盡職詢問,拉妮婭也沒在意:「好啊。」
她想了一路,現在得出了結論——如果天氣冷就能讓她掉電掉到吃汽車,那要是生病豈不是會吃掉一棟樓?
為了不讓自己危害社會,她要讓自己健健康康一點。
拉妮婭想著,認認真真詢問賈維斯:「賈維斯,你能幫我查查能保持健康的建議嗎?」
正在趁著連上斯塔克WiFi緊急聯繫先生試圖逃離的賈維斯:「……好的,小姐。」
另一邊,斯塔克大廈。
「賈維斯,給我調動資料流程包圍他,別讓他跑了。」
追蹤已久的線索忽然送上門,雖然知道接入網路的也是賈維斯,托尼依舊沒有半點鬆懈,漂亮的焦糖色眼睛一眨不眨,川流不息的熒藍數據在他的眼瞳中傾瀉、奔湧、迸濺出耀眼的光屑,如同瀑布從銀河飛落。
「好的,先生。」
如果將普通駭客比作奇襲的尖兵,那麼坐鎮斯塔克大廈、連啟用的備份代碼都能阻止奧創獲取核密碼的超級程式,賈維斯所指揮的就是千軍萬馬。
無數資料在他的控制下分成一道道資料流程,像是成千上萬道光矢,飛射向他們的皇帝長鞭所指的方向,讓身處包圍網中的敵人無路可逃。
可惜,他們的對手並不……那麼正常。
「錯誤。」
「錯誤。」
「錯誤。」
醒目的紅色命令在螢幕上幾乎連成一片,螢光映在托尼臉色,顯得陰晴不定。
對方都把賈維斯送上門了,他們依舊沒法從他發來了大串亂碼中還原出他真正想傳遞的資訊。
看著螢幕上紛墜如雨的錯誤結果,托尼臉色漆黑,半晌扭曲一笑:「那就來好好玩玩吧。老賈,那個你在用我們的網幹什麼?」
螢幕被分出一角,拉開一個視窗,拖拽到正中央,隨後視窗裡一行行彈出網頁資訊。
讓我看看你都在查些什麼。托尼摩拳擦掌。
然後他看到。
——「你絕對沒吃過的美食,原來還有這麼多功效」
——「馬上告訴你的家人,熬夜危害遠勝吸毒」
——「超越思想的音樂,一百首陶冶情操的大師作品」
——「線上冥想,聆聽心靈,一個瑜伽行者如何入門」
托尼:「………………………………」
托尼:「??????????」
這個畫風怎麼不太對?
「他在幹什麼?我看錯了嗎?隊長都不會搜這些。」他難以置信地問,「老賈你被終於黑了嗎?」
「先生,雖然那個版本的我危險性未知,但我想我們的意見是一致的。」
托尼:「一致什麼?提前養老?」
賈維斯勸他:「讓您和年輕人更有話題。現在有10%的美國人有練習瑜伽的習慣,年輕人是增長最快的群體。」
「……」
他最新認識的年輕人只有旺達和她的弟弟,前者是漂亮得讓人心生憐愛的朋克女孩,後者是精力充沛且不服管教的混小子,想想看他和他們一起盤腿坐在基地訓練室裡冥想呼吸?哦,或許隊長也會對這個感興趣。
想到這個畫面,托尼立刻打了個寒顫。
……不,怎麼會有人比隊長還老古董,這一定是對方的挑釁。
作者有話要說: 作為被你誤打誤撞搶來的智慧,你的Siri正在堅持不懈試圖黑掉你跑路。
不知情的你選擇繼續折騰斯塔克先生。
妮妮:你就是這麼粉我的嗎。:)
第8章 Tangle梳
人工智慧不會生氣,因此就算接連兩次都沒能聯繫上先生,賈維斯也沒有想撓牆,而是繼續盡職盡責給拉妮婭導航。
為了符合拉妮婭的養生要求,他還貼心地把她一直在聽的電影原聲帶換成了大悲咒——因為這個最能讓人平心靜氣,就算身後追著大猩猩,也能心如止水,無悲無喜。
薩哆那摩婆伽……摩罰特豆怛侄他……
心如止水無悲無喜的拉妮婭送完了全部外賣,迎來了一整個下午的閒暇。
就算服務員在非高峰期也不需要做什麼,拉妮婭無所事事之下就有點困,想看電影打發時間,又擔心電量不夠撐不到晚上。
在她閑得快要睡著之前,熟悉的男聲喚回了她的神智。
「小姐,對比檢索已完成,初步確認可疑人選,不過首先我想你會希望聽聽這段對話。」
耳中先是一陣去除了噪音的靜默,過了會,男人簡單下令。
「……行動確認取消,最近不知道那些條子發什麼瘋,連科特那邊都盯得很緊,上面好像也有事,讓我們暫時在分部待命。」
聽起來她的舉報的確起作用了?
拉妮婭聽了一會:「你能追蹤到命令發出的位置嗎?」
「可以,信號來自第六大道上一輛白色賓利,需要導航嗎?」
她的Siri超厲害。
拉妮婭默默想著,忍不住膨脹起來。
從對話來看,因為舉報之後警方盯住了他們,上面為了避風聲,取消了監視斯塔克大廈的行動,要求行動人員全部返回分部待命。拉妮婭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她關注的是耳機裡向監視人員下達命令的人,換句話說,應該是這個任務小隊的隊長。
而想要摸清幕後,從他下手是再好不過了。
……
賓利車發動引擎,緩緩離開了停車場。
拉妮婭蹲在一排車後,悄悄透過後視鏡觀察車輛離去的方向。
任務小隊隊長警惕性很高,每在一個地方停留十幾分鐘就會轉移,匯入紐約的車流,要不是拉妮婭時刻盯著,幾乎要失去他的蹤跡。
一下午她就浪費在跟著他繞圈子上。
賈維斯成功竊聽到了他的通話,拉妮婭也因此把他們的計畫聽了個遍,但這對她毫無意義。眼看快到晚飯的時間點,她只覺得越來越焦慮,關注賓利的間隙都不時眼巴巴盯一眼時間,此刻看到賓利再次轉移位置,她用了最大的自製力,才壓下了心頭蠢蠢欲動的想法。
再忍忍。
拉妮婭盯著地圖上的頭像,磨了磨牙。
「賈維斯,如果這個頭像再次出現在附近裡時,你能提醒我嗎?」
「完全可以。」
得到肯定答覆,拉妮婭不再猶豫,打開神廟逃亡,在大猩猩的吼聲中,向著餐廳的方向飛奔。
於是接下來的兩小時。
賈維斯:「小姐,他出現了。」
拉妮婭:「好的……等等。披薩。」
客人:「哦,謝謝,給你。」
收錢找錢。
「賈維斯他還在嗎?」
「他已經離開地圖範圍。」
「……」
朝著離開方向繼續送外賣。
「披薩。」
「呃,多少錢——」
「小姐,他出現了——」
拉妮婭:「…………」
等客人慢吞吞數完錢,賓利又沒了。
「披薩。」
「怎麼這麼慢?快點找錢。」
「你給少了。」
紋身花臂的壯漢獰笑一聲:「少了?你再數數,我看是你偷拿走了還想賴我吧?窮鬼。」
他眯起眼:「我看著你藏進胸口了,不然你解開衣服……」
拉妮婭閉了閉眼,爾後抬起頭。
「給你個機會,你重新說。」她平靜道。
在一片混亂的敲門、遞出披薩、收錢、找錢、痛揍流氓後,送完全部訂單的拉妮婭趴在布魯克林區的一處樓頂,盯著下方緩緩行駛的賓利車,身周開始散發出肉眼可見的黑氣……
……
「告訴我,你沒有幼稚到因為我給你分享了線上冥想課程,你就親自跑來找我講大道理。」
斯塔克大廈,托尼倒了杯咖啡,遞給沙發上的男人,習以為常地開了個玩笑。
擊敗奧創後,復仇者們一直在追蹤九頭蛇餘孽的下落,就算偶爾休息也會回到復仇者基地——旺達和幻視基本就算住在那裡。而托尼有自己的生活和企業,因此大部分時候還是留在紐約,所以他和戰友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什麼課程?不過不管是什麼都不是,托尼,我只是休假。」
沙發上的男人接過咖啡,溫和地笑笑。
就算不穿著制服舉著盾牌,他的容貌和身材也讓他在人群中極有辨識度,那雙蔚藍如海的眼眸總能讓人聯想到一些溫暖而正面的情緒——正義,勇敢,堅毅,在大眾眼中,美國隊長就算這些詞彙的化身。
不過當事人從不這麼覺得,或者說,他對自己有著更清晰的認識。
托尼:「……」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笑道:「哦?這可真的難得,等等,我先問一句,只有我覺得驚訝嗎?」
史蒂夫‧羅傑斯:「……還有別的事。」
他沉浸在思緒裡,微微皺眉:「之前基地收到的那封舉報信,你收到了嗎?」
「嗯哼。」托尼挑眉,「幾個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如果這種事都要勞動復仇者聯盟處理,白宮恐怕就要擔心地球的安危了。」
「值得注意的應該是把舉報信發到我們面前的那個人。」他說。
「娜塔莎查了一下,覺得有一點值得注意。」史蒂夫說,「舉報信上的地點是一間公寓,那裡之前是有人住的,但是一切痕跡都被清除了。」
「在那種地方租房子也不需要身份證明吧?」托尼反應很快,「這種事交給NYPD也沒用,你想親自去看看?」
「對。」史蒂夫頷首。
他遲疑了下,仿佛想起了什麼,那片蔚藍漸漸染上沉鬱:「還有布魯克林。我想去看看。」
「……」托尼適時沉默了一會。
過了會他才開口:「嘿,你吃晚飯了嗎?我知道樓下那家披薩店的羅勒火腿披薩味道不錯,要不要叫份外賣?」
史蒂夫愣了愣,隨後莞爾:「我很樂意,托尼,不過下次吧。」
「好的,隨便你,」托尼說,又意猶未盡地補充,「不過我得說,錯過挺可惜的。」
「我相信你的判斷。」史蒂夫說。
他扣上鴨舌帽,正準備離開,走到一半忽然回頭認真地對托尼說:「對了,你發給我的冥想課程挺棒的,我打算推薦給其他人練練。」
托尼:「……………………」
他看到那堆健康養生網頁之後,的確隨手把連結轉發給了隊長調侃他。
托尼:「你是在開玩笑吧???」
史蒂夫:「嗯,我不知道。」
「……」
直到金髮碧眼的男人帶著止不住的暢快笑容離開,鋼鐵俠才意識到,一向給人古板穩重印象的美國隊長剛剛真的和他開了個玩笑。
……而且他還成功騙到了他。
……
拉妮婭戴上兜帽。
底層的執行小隊不會都知道她是任務目標,但分部裡就不一定沒人知道。拉妮婭暫時還不想暴露身份,因此隱藏身份是必須的。
她首先去買了個電熱水袋……融合之後才覺得不那麼冷。
然後是一件帶兜帽的斗篷,因為黑色款賣完了只能選了紅色,確保能夠遮住大半臉還方便運動,當然最重要的是保暖。
至於臉就糊弄糊弄了,找卷醫用繃帶隨便纏纏了事。
總之最後她的形象就是個紅斗篷的木乃伊怪人,因為融合的鬧鐘是夜光的,一雙眼睛還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綠光……
放在遊戲裡大概會被當成小怪打死。拉妮婭想。
哈出的熱氣凝結成白霧,悠悠散開。遠遠看去,廠房裡沒開幾盞燈,和周圍的居民區一樣,籠罩在一層黯淡的光暈裡。
拉妮婭沒靠太近——沒那個必要。她就藏在差不多能用地圖看到廠房裡人員頭像的位置,一個個戳開推特查看。
依舊是繁雜的心聲,幾乎分不出什麼有用的資訊。
她還是看文字版本都覺得頭暈,要是真的有人有讀心術,那會是什麼感覺?
拉妮婭一邊想一邊切出主頁,正想點開下一個頭像,余光瞥見左上角的小圖示,於是微微怔了下。
那個小圖示代表個人,頭像直達她自己的推特主頁。
要是有讀心術……那對方應該看見的就是主頁上顯示的內容了吧。
想到這裡,拉妮婭頓時心口一緊。
一種古怪至極的麻癢感躥上脊背,地圖上的頭像忽然變得格外不順眼,甚至讓她產生了厭煩,心臟像是被貓爪子抓一樣,酥酥麻麻的,催促著她趕緊去做另一件事。
……她飛快切到自己的主頁,試圖趕緊刪除心聲推文。
出乎拉妮婭的意料,頭像點進去,主頁空白一片,個人資訊缺失,「0正在關注0關注者」下沒有任何推文。
大概是要她自己發推文?
既然空無一物,拉妮婭的症狀頓時消散,她原本想繼續查頭像,但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填了個人資料,然後點開發佈推文,拍了一張眼前的廠房。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7s
夜色下的布魯克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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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冥冥之中有誰操控,就在她完成個人資料的瞬間,資訊被歸束髮送,「拉尼亞凱亞」的頭像出現在了許多人的「推薦關注」裡。
一聲清脆的推送提示音響起,駕駛蝙蝠車的男人猛地抬起頭,深深地看著手機螢幕上幾天來第二次突破他建立的防火牆的資訊。
「阿爾弗雷德,查查它。」
「和之前一樣,資料來源無法追蹤,我個人建議現在您可以考慮這是斯塔克先生的惡作劇的猜想。」
布魯斯‧韋恩:「他沒有這麼無聊。」
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關於這點,我恐怕有不同意見,韋恩少爺。」
言下之意,鋼鐵俠的確有這麼無聊。
布魯斯:「……以他一貫的作風來說這有些太無聊了。」
言下之意,鋼鐵俠閑著沒事瞎幾把撩他挑事情的時候絕對比現在「有趣」。
簡短的對話後,兩人忽然齊齊陷入了沉默。
……隨後都開始同情起他們自己。
作為超級英雄彼此身份並不難查,表面上,托尼‧斯塔克和布魯斯‧韋恩,兩人都是總裁,都是花花公子,都是媒體寵兒,財富榜上名字緊密相連,偶爾遇見時,對視的空氣裡都仿佛在迸濺火花。
……AO3上雙總裁的rps同人文數量絕對不輸對家。
所幸兩人都暫時沒發現這個神秘的網站,於是表面上還能保持禮節性的客套。但一個圈子就那麼大,哥譚紐約也不算遠,抬頭不見低頭見,在鋼鐵俠知道哥譚的恐怖陰影蝙蝠俠就是布魯西寶貝之後……
雙方的防火牆都在來自對方的攻擊下得到了堅實的證明。
「照片上的位置是哪裡?」
排除斯塔克後,布魯斯掃了一眼照片,記下上面的景色,便將工作交給了自己的管家。
蝙蝠車拐過街角,滴水怪獸的影子在車身上拉長,猙獰面孔在月色下仿佛活物,無神的眼珠幽幽盯著車窗後男人線條堅硬的面孔。
夜色迷人,哥譚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推特……簡單說微博就是中國版的推特。
AO3,斜線無意義的同人文網站。
RPS,真人cp。
‧
小紅帽拉妮婭:很努力地發推。
超英:被中老年朋友圈風格承包手機。
很久後。
拉尼亞凱亞轉推了減脂食譜。
拉尼亞凱亞轉推了熬夜的一百個危害。
拉尼亞凱亞轉推了這些食物搭配著吃度過一個暖冬。
史蒂夫羅傑斯喜歡了這條推文。
超英:…………
第9章 群星
十幾分鐘後,拉妮婭倒在了密密麻麻的心聲推文裡。
因為接下來需要低調行事,分部裡正在緊鑼密鼓地分配任務,推文幾乎是一秒一刷,拉妮婭堅持看了幾千條,終於堅持不下去,切出了推特。
「黑渡鴉要的東西太燙手了,沒一輛貨車根本沒法轉移走,現在還能開貨車出城?」
「上面也是沒辦法了,只要求守住貨物,必要時甚至允許使用之前付清的那批武器……看來這次是大麻煩。」
這兩條消息大致能概括拉妮婭剛剛看的推。
在完成小任務的同時,分部還在籌措一筆重要訂單,貨物已經到了分部,但是因為警方力量驟增暫時無法交貨,而且那樣貨物似乎需要非常精密的設備來保存,設備大到要用一輛貨車來裝,現在轉移也是不可能的了。
好在買主有信心幾天內來提貨,分部只要保證這幾天貨物安全……如果被發現,發現的人也不能活著把資訊發出去。
這對拉妮婭來說絕不是好消息。推特沒辦法搜索某個人推文裡的關鍵字,她只能放棄動動念頭就獲取資訊的想法。
而龜縮不出這意味著幾天內都不會有組織成員離開廠房落單,她也就沒有可能制伏最高職務人員逼問關於她的消息。
那就進去看看吧。
「賈維斯,能幫我指路嗎?」
「如你所願,小姐。」
一條貫穿巡查人員視線死角的路線出現在眼前,拉妮婭深吸一口氣,拉緊斗篷,邁出了微微顫抖的第一步。
如果暴露了自己,想要找到負責人就會變得很麻煩,因此最好的辦法是先潛行進去。
她打開勿擾模式,聲音拉到0,隨後啟動引擎,整個人無聲地從小巷口飄了出去,在戴著夜視鏡的狙擊手轉回視線前沖過街道,身體緊緊貼在廠房牆上。
在賈維斯為她放大的影像上,狙擊手槍口緩緩逡巡一圈,悄無聲息地從窗口收了回去。
送外賣的確……很適合鍛煉行動,至少拉妮婭已經摸清了特殊情況下都可以幹什麼。勿擾模式下推送提醒不會讓她振動,聲音調到零能消除各種家用電器的運作音效,包括車輛引擎啟動,至於體重暫時的確無解,但……
拉妮婭看著設置裡顯眼的「飛行模式」,眼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是的,飛行模式……真的能飛。
飛機都能飛,她為什麼不能飛。
很科學,哪裡不科學了:)
……
飛行模式的原理似乎是提供向下的噴射氣流,靠衝力讓她升空,不過不知是功率不夠還是怎麼回事,噴射氣流只能保證拉妮婭在一個很低的高度長時間懸空,或者一口氣沖到高空,然後就會後繼無力掉下去。
用飛行模式讓自己稍稍離地,保證不會因為軋壞路面暴露,拉妮婭蹲下身,默默看著懸浮在視野中的倒計時。
三。
二。
一。
倒計時歸零。
廠房一層巡視的其中一個人員這時走到盡頭,轉了個方向,導致嚴密的監視範圍正好出現了一個死角,拉妮婭手一勾窗沿,毫不猶豫地從窗口翻了進去。
不等落地,她身形猛地向上一躥,踩著噴射的氣流,如同一朵冉冉上升的水母,輕飄飄躍上廠房上空。
廠房上空是縱橫交錯的鋼樑,天色已晚,一盞盞照明燈懸掛在鋼樑交叉處,投射下的光將廠房照得亮如白晝,一點陰影都無處藏身,而照明燈上方卻是一片濃重的黑暗,一圈圈光暈讓下方的人無法看清上面的景象。
在微弱的噴射氣流幫助下,她順利藏進了照明燈上方的陰影裡。
拉妮婭蜷縮在燈後,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氣。
「A.很好的成績,小姐。」
賈維斯給她打出了評分。
拉妮婭的經驗完全是被猩猩追出來的,本身的天賦說不上占了多大比例,因此半點驕傲的情緒都沒有,略一高興就重新調整好狀態,沿著鋼樑,無聲向著通往第二車間的出口滑去。
出口守著兩個人,斜左右各堆了一座貨物山,兩個持槍的男人隱在貨物後的陰影裡,四個人完全封鎖住了出口前的這一段。
門不算高,遠遠不到鋼樑的高度,想要過去,拉妮婭就必須暴露在四個人視線裡。
拉妮婭並不著急。她按照賈維斯的指示,脫下自己的斗篷纏在身邊的一盞照明燈上,隨後安靜地數著自己的心跳。
「現在。」
在賈維斯指示發出的瞬間,拉妮婭在手心一按,同時捏碎了照明燈的固定螺栓。
「嘩啦!」
失去固定的照明燈翻滾著摔落,一團明豔的紅色從天而降,聽到動靜的武裝人員紛紛抬頭,拉妮婭在鋼樑上大放光明。
這一串事都發生在一瞬間。
檯燈的光線不比照明燈,但直視也足夠刺眼,而一旦直視強光,光源邊緣的較暗物體就會從視線中隱形。
強光恰好遮掩住了拉妮婭,持槍者們一眼看去看到燈光,自然先入為主覺得照明燈完好無損,隨後就會以為墜落的紅斗篷才是目標。
「噠噠噠!」
機關槍追著斗篷掃射,金屬彈流連成一線,四個人對準斗篷齊齊開火,硝煙和火光瞬間讓廠房裡一片混亂。
趁此機會,拉妮婭一秒關燈,從鋼樑上撲通跳下去,混在硝煙裡,歪歪扭扭飄出出口,在出口那邊的人來得及注意到之前,再度升上了廠房上空。
門口發生的騷亂已經喚起了第二車間裡的人員的警惕,他們並沒有直接趕向門口,而是將槍口對準了門口乃至上方的黑暗。
負責人依舊不在第二車間,賈維斯第一時間告訴了拉妮婭結果,因此她不做停留,一鼓作氣沿著鋼樑筆直向著第三車間沖去,當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門口附近時,她已經沖過了大半距離,逼近了第三車間入口。
依憑在她身上的Siri探查範圍並沒有大到覆蓋一整個車間,拉妮婭走得越深才能知道越多,此刻離第三車間只有一步之遙,賈維斯終於告訴了她最新探查結果。
「四十人配備了夜視儀,恐怕你不能再依靠黑暗隱藏了。」
第三車間依舊沒發現負責人。
這不是個好消息,拉妮婭並沒有夜視能力,至少比不上夜視儀……不過她可以去搶一個。
既然隱藏沒有了意義,拉妮婭直接從鋼樑上縱身躍下。
落地時她依舊保留了一點,靠飛行模式保持住了浮空,並沒有造成驚人的破壞效果。
她剛離開黑暗,槍聲立刻追了上來,子彈仿佛饑渴的追求者,爭先恐後想要咬住她的衣角。拉妮婭連滾帶爬,終於堪堪滾出了彈幕,在一片子彈穿透水泥的聲音裡滾進了第三車間。
迎面而來又是一片子彈。
「小姐,啟動。」
不用賈維斯提醒,拉妮婭啟動滾筒洗衣機,在沖勢中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團旋風,撞向最近一個戴著夜視儀的武裝者。
子彈撞上旋風,龐大的動能瞬息化作轉速慣量與角速度的組合,直接被旋風卷挾著旋轉起來!
洗衣機啟動的旋轉不受控制,拉妮婭直直撞上男人的身體,對方只覺得被一隻野牛當胸撞上,悶哼一聲,防護甲瞬間凹陷,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飛去。
「現在融合夜視儀。」賈維斯說。
拉妮婭指尖在他的夜視儀上一劃,夜視能力終於就位。
「賈維斯!」
隨著她一聲呼喚,夜幕下燈火通明的工廠忽然像是接觸不良的燈泡那樣閃了閃,隨後陡然陷入黑暗。
第三車間並不是所有人都戴了夜視儀,只要關了燈,對方戰鬥力基本就廢了一半。
拉妮婭放開撞上的人,任由他飛出去,狠狠摔在牆面上。
他們已經沖出去半個車間,因為速度太快,沒有人的子彈追得上他們,拉妮婭趁此機會飛快地沖向最後一個車間。
這工廠一共四個車間,前三個沒有肯定在第四個,不用探查都知道。
車間門被放了下來,看不見對面的情況。
賈維斯的建議是直接撞進去。
對此,拉妮婭:「……」
她只能護住腦袋,準備像一輛失控的汽車一樣轟隆隆撞飛車間門……想想就覺得心酸。
正當她做好準備,賈維斯的聲音驟然響起:
「能量武器,小姐,你現在的轉速不足以捕獲能量束。」
哪怕面對生死危機,智慧程式的語氣也一貫平靜,拉妮婭一時沒反應過來。
刹那後,她才意識到賈維斯在說什麼。
這種組織怎麼會有——
然而不及反應,眼前的車庫門仿佛被大力擰攥,金屬扭曲、變形、熔穿出洞口,閃爍著妖嬈紫光的能量束撲面而來!
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拉妮婭腦海裡一片空白,思緒幾乎凝滯。
賈維斯古波不驚:「小姐,做好攻擊準備。」
攻擊?
新指示讓人不明所以,但對Siri的相信讓拉妮婭不假思索地動起來,她什麼都不去想,只是對著發射能量束的男人,舉起了手槍。
手槍,沒錯,就只是用手比出槍的形狀,簡直就像孩子的玩鬧。
千鈞一髮。
「嘩啦!」
一聲脆響,車間玻璃乍然破碎,一個人影披著玻璃渣從窗外撞了進來,眼看能量束就要命中,他一揚手,一道黑影脫手而出,飛向了能量束。
紫光貫穿空氣,撞上黑影後卻沒有熔毀它,反而折射開來,沖向廠房頂,穿透厚厚的混凝土,在夜空中炸開。
同一時間,拉妮婭扣動手指。
她的確融合了槍和子彈,但之前還沒有用過哪怕一次,也不確定此刻能不能射出子彈,然而除了這個,拉妮婭也想不到什麼遠程攻擊手段。
就在她思緒飛轉時,一道金光嗖地沖出她的指尖,光芒在高速中拉長,仿若純金的箭矢,眨眼間紮進對方武器上不斷湧動的紫光!
「不——」
對方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下一刻,紫光的閃爍戛然而止。
——然後爆發出熾烈的光芒!
能量衝擊向四面八方席捲,不及逃離的武裝者紛紛被潮汐吞噬。
黑影——或者說盾牌被能量束撞了一下,摔在地上,悠悠旋轉了幾下,男人就地滾了圈,一伸手就自然無比地抓起盾牌,攔在拉妮婭身前,抵擋住了擴散的能量潮汐。
拉妮婭被拽了一把,踉蹌一步,直接撲倒在男人了身上。
「蹲下。」他低聲說,按住拉妮婭的腦袋,把她壓在了盾牌後。
兩個人一起等待能量散去,男人才收起盾牌,轉身看向拉妮婭。
「你開槍的時機不太好,可能傷到你自己。」他說。
廠房裡依舊一片漆黑,拉妮婭看不清他的長相,只是隱約覺得他的聲音耳熟。
她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謝謝。」
男人似乎笑了笑,並不在意。
他剛回過頭,忽然身後響起了細弱的動靜。
拉妮婭吸了口氣。
「還有……對不起。」她喃喃。
作者有話要說: 【你的朋友賈維斯正試圖引起你的注意】
【你正在觀察冒失的小姑娘】
【你的朋友引起你的注意失敗】
【你的朋友往攢了一硬碟的黑狀里加了一條】
老賈:我會告訴先生。
隊長:????
第10章 漫漫長夜
場面有些尷尬。
如果可能傷害到她,那也可能傷害到對方。拉妮婭是這麼想的。
「你不用道歉。」誰知對方語氣反而更溫和了點。
他友善道:「我理解你的意思,謝謝你擔心我。」
拉妮婭:「……」
她艱難道:「不止那個……這是個意外。」
開槍之前,作為最後的底牌,她開啟了融合能力,心想說不定能量束也能融合……
她越說聲音越低,男人愣了下,忽然意識到什麼。
他低下頭。
然後看到了自己形狀完美的胸肌。
原本穿在身上的白T恤……已經不知去向。
「………………」
一時沉默。
尷尬的氣息越發濃重。
……拉妮婭有些發愁。
她開槍完全是因為信任Siri,結果是突然出現了一個人救下了她……這其中似乎有哪裡不對。
但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電量還算充足,拉妮婭掃了一眼,便不放在心上,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躊躇片刻,她不太熟練地開口:「我趕時間,剛剛有人逃跑了。」
女孩低柔的嗓音在黑暗中回蕩,仔細分辨卻又有些古怪,似乎……帶著點電音的震盪感,以至於分明是解釋的話語,卻生硬得像是最後通牒。
裸個上身對男性來說稀鬆平常,雖然大冬天光膀子有點詭異,但他本來就只穿了件單薄的T恤,因此對方只是神情微妙了一瞬,很快便恢復了正常,甚至沒問這是什麼情況。
至少他的褲子還在。拉妮婭冷漠臉。
她聽見對方笑了笑:「我的目的也是這個。」
……這是什麼巧合?她正好決定來探聽消息,正好遇上一個目的相同的人。
拉妮婭越發覺得微妙。雖然對方剛救了她,她還是有些警惕地遠離了男人一點。
分部負責人剛剛趁亂跑了出去,拉妮婭知道他們不可能放棄那樣貨物,因此目標明確,直奔車間外的停車場去。男人緊跟在她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向廠房外沖去。
很快拉妮婭就發現不對——她速度算快了,但是男人依舊能輕鬆跟上,保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拉妮婭有心想問,但又不習慣開口。
「你是最近才在紐約活動的嗎?」
所幸對方並沒有她的交流障礙,邊跑邊開口,連氣都不帶喘。
拉妮婭:「是。」
她話音剛落,前方突然「轟隆」一聲。
「先等等。」
拉妮婭剛停下,眼前一花,男人已經站在了她前面,一手攔住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
巨響之後,廠房坍塌了一半,星光從破洞灑落下來,廢墟裡四散的金屬碎片隱隱發亮,他擋在前方,陰影勾勒出完美的肌肉輪廓,儘管只是個背影,依然散發出令人安心的氣息。
塵埃彌漫的廢墟裡亮起兩點猩紅。
煙塵繚繞在舉起的機械手臂上,又被它一把揮開,全副武裝的機器人走出了煙塵,兩隻光學鏡頭轉了轉,瞄準他們,手臂上的武器開始亮起紫光。
拉妮婭:「……」
這什麼情況?怎麼一秒切換高達大戰?
而且這玩意看起來怎麼……和反浩克裝甲那麼像。
記憶立刻被眼前的機器人喚起,拉妮婭忍不住想起前幾天剛看的電影——為了制服綠巨人,鋼鐵俠出動了反浩克裝甲,在一番搏鬥後終於把綠巨人打暈……它的力量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過反浩克裝甲沒有裝載這種紫色的能量武器……而且也比它大。
她一心想事,沒注意到她的臨時戰友看到眼前的機器人後,先是一愣,隨後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就好像……看一隻張牙舞爪的小奶狗。
要是托尼知道又有人偷他的技術,他恐怕會親自穿著裝甲過來炸了這裡。
史蒂夫無奈又好笑地想著,頭也不回,對身後的女孩說:「想快點我們可以合作,我來牽制住它,你槍法不錯,用剛才的射擊輔助可以嗎?」
托尼和他提過一嘴最近紐約出現了一個挺有潛力的新英雄,正在幫市民做點好事,抓抓偷車賊幫幫老奶奶過馬路之類的,是個有希望進復仇者聯盟的好苗子。
而那個新英雄的能力或許和讓物體消失有關,甚至能夠讓一輛車憑空消失卻不傷及駕駛員——至少托尼是這麼說的。
現在看來,那個新英雄就是他身後的女孩了。
史蒂夫不算贊同托尼興致勃勃想把對方拉進隊伍的想法——她還是個孩子,不應該這麼早就開始戰鬥,就連旺達他也期望她可以繼續上學——在他看來,孩子們就應該過著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
……雖然以他的年齡來說,就算托尼都只是個孩子。
活了九十歲的美國隊長表示:……
但如果這是對方的選擇,史蒂夫也願意配合並幫助他們。就像他指導旺達如何戰鬥,既然碰上了,他也願意稍微幫助一下她。
從剛剛的表現來看,這個女孩性格十分冷靜,手很穩,面對槍口也能精准射出致命的子彈;不擅長交流,需要人引導,但沒有什麼壞心思;體能超乎常人,不過經驗嚴重不足,動作生澀僵硬,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她此前並不會打架。
除此之外……
史蒂夫想到他撞破窗戶時看到的一幕。
昏暗的光線裡看不清細節,但她的眼睛還是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片幽綠泛著刀鋒的冷光,仿佛看一眼都會被刺傷。
不出意料,面對緊急的事態,女孩甚至沒有停頓一秒,便簡單應了聲:「好。」
她後退一步,隱入黑暗。
……
拉妮婭蹲在斷了一半的鋼樑上,對準下方纏鬥的一人一機器,不時射出一槍。
第二槍開始她就發現她射出的不是子彈……而是一道奇怪的金光,因為速度太快,看不清具體是什麼。
不過想想很合理,沒道理和她融合的東西還能吐出去的。
所以她的手槍子彈其實是她身體裡某種……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
拉妮婭決定不去深思。
不過比起正常子彈,這種光彈明顯更好用,至少每次光彈命中機器人,它都會出現一段很短的僵直,她的臨時隊友利用這個機會反擊了好幾次,甚至砸斷了機器人的一隻手臂——現在機器人還在冒黑煙。
但是這樣打下去速度太慢。雖然光彈耗電沒有她開啟各種效果快,積少成多,再過幾分鐘她電量又要掉到五十以下了。
持久力這麼差,簡直是丟人的腎虛。
……腎虛戰士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手上射擊不停,腦海裡卻開始問賈維斯另一件事。
得到了肯定答覆後,她呼出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
再次用盾牌狠狠擊中機器人的胸口,史蒂夫向後跳去,估摸著下一次機會就能把盾牌插進機器人的胸前,讓它徹底報廢。
以美國隊長的戰鬥經驗,這種劣質的山寨貨並不難對付,難的是儘快擊倒。
戰後損害控制部工作做得不太好。他想。
甫一交手,他就辨認出對方所持有的武器就是多年前紐約大戰時奇塔瑞人使用的能量武器,而理論上這些武器現在應該好好的存放在控制部的倉庫裡——會出現在布魯克林的廢廠房,顯然運輸流程發生了某些意外。
回去要和托尼說一聲……隊長想。
就在這時,他餘光瞥見一個小小的影子忽然從鋼樑上墜了下來,像一隻斷翅的鳥,直直掉向機器人的頭頂。
那個女孩?!
想到這裡,史蒂夫心臟猛地一縮,不及多想,抓著盾牌箭步沖上去——
「轟隆!」
一聲絕對不是人類撞上金屬會發出的巨響。
「……」
美國隊長眼睜睜看著眼前數米高的機器人像是被砸中的地鼠,一下陷進了地面,沉重的身體砸在廢墟上,碎石翻飛,煙塵升騰,蛛網般的裂紋以它為中心向外蔓延。
他甚至能想像得到裡面的駕駛員臉上茫然的表情。
片刻後,廢墟上搖搖晃晃站起了一個身影。
那個女孩揉了揉腦袋,抬頭看到他的表情,頓了頓,乾巴巴地解釋:「這樣比較快。」
史蒂夫:「…………」
「你……」他清了清嗓子,「你幹得很不錯,是怎麼辦到的?」
「……」女孩沉默了會。
然後帶著淡淡的蕭瑟,說。
「我很重。」
隊長:「……挺好的。」
他感覺自己看到了女浩克。
作者有話要說: 小閃:你的超能力是什麼?
老爺:我有錢。
妮妮:我有錢。
小紅帽:我很重。
第11章 忒修斯之船
最終他們還是被耽擱了太久時間,沒能追上這個分部的負責人。
史蒂夫只是抱著看看的心態,這件事原本就更適合由FBI來處理,因此不覺得多失望。
奇怪的是女孩分明是為了負責人而來,可她也看不出多少失望。
「這件事後續會交給FBI,他們會追查那輛貨車。」
在女孩簡潔地說明對方逃跑是為了轉移貨物後,史蒂夫大致有了數,對她點了點頭。
月亮此時從雲層後顯露出來,他們都看清了彼此的臉。
在對視的瞬間,史蒂夫看見女孩碧綠的瞳孔驟然一縮。
因為臉上的繃帶,看不出她的表情,但可以想見應該很震驚。
「看來你認出我了。」他笑道,「你好,孩子。」
「……」女孩有些僵硬,「美國隊長。」
她沒有多說什麼,史蒂夫也很高興不用把並肩作戰後分道揚鑣變成粉絲見面會,他依舊不太習慣這類活動——他的自我認知還停留在他是一個士兵,而不是一個偶像。
「有機會下次見。」他點點頭。
「……」
女孩盯著他看了半晌,才說:「有機會。」
她看起來冷靜得簡直有些異常,完全不像是剛見到超級英雄的粉絲,眼底半泓碧綠微微一蕩,反而顯得有幾分凜冽,哪怕身量單薄,也沒法讓人覺得柔弱可欺。
說不上好奇或者失望,史蒂夫又看了幾眼這個以後或許會多次打交道的城市英雄,正準備離開,忽然餘光瞥見了她的衣角。
因為反復攥緊揉搓,她的牛仔外套下擺已經皺得像是抹布,哪怕布料不易留痕,那一角外套依舊沒能恢復原形,皺巴巴地挺立在那裡。
美國隊長體貼地沒有讓視線停留太久。
他轉過身,想著衣角奇怪的形狀,忍不住被逗笑起來。
……
等回到斯塔克大廈,史蒂夫順便和托尼說了今晚的經歷。
在聽說對方使用了奇塔瑞人的能量武器後,托尼的目光沉了沉。
三年前的紐約大戰,奇塔瑞人留下了大量的外星武器,儘管斯塔克工業及時與聯邦政府建立了合資企業——戰後損害控制部——監督管理外星材料的收集和存儲,但依舊有為數不少的危險品流落在外。
現在看來,甚至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形成了一條販賣武器的產業鏈。
他沉吟一聲:「FBI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轉交給別人處理吧。」
或者誰有空順便去處理一下,都是小事。
史蒂夫對他的判斷沒有異議,轉而提起了今晚遇上的新英雄。
「她的確挺有潛力。」他最後下了定論,「不過現在把她吸納進隊伍還太早了。」
「?」托尼有些疑惑。
這和他瞭解到的,好像不太一樣?
不過比起可能經過改變的聲音,他當然更相信隊長的判斷。
「Cap,你把我們的小隊想成什麼了?隨便誰都可以拉進來?我當然還要再觀察觀察。」
鋼鐵俠一面擺出一副挑剔的姿態,一面暗暗抹了把汗。
差點搞錯了,原來蜘蛛俠是個女孩。
……
拉妮婭感覺很懵逼。
在出廠房之前,世界還是正常的。
現在,世界壞掉了。
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只是普通地看了看電影,普通地粉了粉鋼鐵俠,還普通地……不,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
拉妮婭一路魂不守舍地跟著賈維斯的導航尋找今晚的落腳地,快到地方才終於理清了思路。
「賈維斯,他真的長得和電影裡一樣。」她喃喃。
賈維斯:「……」
然而他不能假裝沒聽到,只能委婉道:「是的。」
「那我們看的也不是電影。」拉妮婭說。
「……」
他能怎麼回答,他很想不回答。
智能助手的操守讓賈維斯鎮定地回了句:「你也可以選擇再看幾部電影,這樣或許能讓你感覺好點。」
原本以為找到了新玩具、稍稍有些新奇又有些激動的拉妮婭,聽到他的建議,頓時陷入了掙扎。
她的電影馬拉松其實差不多告一段落了,連著幾晚上也補了十幾部,也大概確定了她所在的時間點是在這些電影之後。
如果這些電影真的就是記錄下這些年發生過的事……也沒什麼用。
反正都是發生過的事,只能讓拉妮婭對這個世界多一些瞭解,總體來說還是和她關係不大。
而且今晚運動量有點大,電量又快逼近50%了。
……看什麼電影,早點睡。
想到這裡,拉妮婭頓時冷靜了下來。
賈維斯給她的健康建議她還沒看完,拉妮婭邊看邊記錄,順便點開推特,認真地發出了今晚的第二條推文,並附上了一張網上找來的手心一大把頭髮的圖片。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6s
經常熬夜會加重脫髮,十點睡覺,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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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響了一聲,告別隊長準備開始工作的托尼隨意掃了一眼。
一條推特推送。
經常熬夜會加重脫髮。
嗯。
……
鋼鐵俠險些一口老血噴薄而出。
誰!誰發的!他的髮際線很安全!這是在諷刺什麼!
「拉尼亞凱亞」是誰!他什麼時候關注了這個人!
……不對他哪來的推特?!
短暫的抓狂後,托尼很快冷靜下來,摸了摸小鬍子,想起了什麼。
「賈維斯,這個帳號也無法追蹤來源?」
「和郵件一樣的情況,先生,可以假設那位舉報人就是這位拉尼亞凱亞。」
鋼鐵俠:「哦。」
他扯出一個不怎麼冷靜的笑:「那就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
「我無法推測拉尼亞凱亞的下一步行動,但是或許可以推測出您的。您要去睡了嗎?」
「……」
托尼一臉正色:「讓這樣一顆聰明的大腦每天八小時處於低利用率狀態?這可是令人心疼的浪費,要我說,天才不需要睡眠。」
「經常熬夜會引發肥胖,增加糖尿病、心血管疾病風險,引發肥胖,我想我曾經提供過這些資料供您忽略。」
「………………」
他是不是聽到了兩遍「引發肥胖」???
鋼鐵俠磨了磨牙,正想繼續爭取熬夜自由,忽然瞥見投影螢幕流轉的金光,到嘴邊的狡辯不知為何又咽了回去。
他沉默片刻,略顯無奈地勾起唇角。
行吧,賈維斯說得都對。
不就是從此同步隊長的老年人作息……嗎。
……
哥譚,蝙蝠洞。
蝙蝠俠盯著手機螢幕上的推文,沉默半晌,把手機還給特地遞給他看的管家先生,開始默不作聲地散發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消極氣息。
……
大都會,星球日報。
日常加班的超人略帶驚訝地看著手機,隨後對著推文怔了怔,忍不住思考起氪星人有沒有地中海的風險。
……
紐約,復仇者基地。
已經返回基地的史蒂夫對著突然出現的推文皺了會眉,沒注意到原本還打算通宵打遊戲的鷹眼旺達還有跑來串門的快銀都神情微妙地摸了把頭髮,然後默默收起了遊戲碟。
當晚,隊長欣慰地發現整個基地作息都和他同步了。
……
這次的落腳地在皇后區,拉妮婭從布魯克林戰略性轉移過去花了半小時,因為新配置了夜視能力,她完全是哪裡黑撿哪裡走,充滿了搞事情的意味。
她解掉了身上的繃帶,一圈圈纏在手肘上。
洗洗下次還能用……算了不想了,太慘。
因為專心纏繃帶,拉妮婭沒注意到,不遠處有個人影在樓房間攀爬跳躍,舒展身體的動作敏捷輕盈,像是某種鳥類或者昆蟲。
人影不經意回頭,看到她的身影,不禁發出了一聲輕輕的疑問語氣詞。
「W……」
作者有話要說: 隊長:我見到了紐約新出現的超人類。
妮妮:哦原來蜘蛛精是個小姑娘。
小蜘蛛:等等是不是哪裡不對?那是我的馬甲!我的!我都替你背黑鍋了!
小紅帽:披薩。
小蜘蛛:哦哦好的來了!
第12章 吃鯛魚讓我打嗝
蜘蛛俠——彼得‧派克今天依舊在熟悉自己的能力。
在他身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後——具體來說就是他被一隻蜘蛛咬了一口——他擁有了超乎常人的敏銳感官和強大力量,這讓他的原本平淡無奇的生活頓時發生了天大的變化。
很多人得到力量後或許會心態失衡,或許會自視甚高,但能夠選擇用自己的能力去幫助他人的少之又少,而……儘管這麼說有點自誇的意思,彼得‧派克更願意盡力去幫助他人。
就像今天他試圖阻止一場車禍。
……雖然他成功了,但是阻止的過程充滿了讓他懷疑人生的……意外。
小嘰居:我是誰我在哪為什麼有個裸男在向我飛來。
笑容漸漸消失.jpg
原本在紐約蕩來蕩去一整天後,他只想趕在梅發現之前偷偷摸摸回家,沒想到路上看到了之前見過幾面的外賣小姐姐。
說起來,今天車禍時她也在場?
雖然直到今天才對她有了印象,彼得還是忍不住停下來,悄咪咪跟在她身後多看了幾眼。
感覺……他……有點像尾隨單身女性的癡漢?
不不不才不是!他只是擔心她的安全!在紐約女孩子深夜孤身在外出事的還少嗎!沒了她就不會有外賣員願意從曼哈頓送那家超——好吃的披薩過來了!
小蜘蛛義正言辭地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然後心安理得地跟上了對方,打算護送她回家再離開。
雖然不得不走夜路時應該加快速度、儘量走有路燈的地方才對,但不知為何外賣小姐姐根本不遵循這些規則,速度也不快,似乎根本不擔心遭遇危險。
一路上她一直低著頭做什麼,憑藉良好的夜視能力,彼得看清了她一直在往自己手上纏繃帶。
是受傷了嗎?他猜想。
他不遠不近地墜在她身後,兩個人又慢慢悠悠走了十幾分鐘,女孩終於停下腳步,抬起頭。
彼得順著她的視線抬頭望去。
這裡是皇后區出了名的高危街區,眼前的這棟樓則因為種種原因,空了大半。
她住在這裡嗎?這裡好像不太安全……小蜘蛛不太放心地想。
唔,不過也許是她的家人住在這裡。
他看著外賣小姐姐上了樓,聽動靜進了三樓的房間,等了會,小心翼翼地往那間房對應的窗戶摸去,打算看到對方開燈他就走。
……然後他看到了黑漆漆的洞口。
窗戶玻璃早就碎了,只留下尖銳的玻璃碎片,看上去就像擇人欲噬的怪獸的巨口。
寒風呼呼往空無一人的屋子裡灌,詭異的呼嘯聲反復回蕩。
從視窗裡甚至能隱約看見光禿禿的地板,積了厚厚一層灰。
小蜘蛛:「……」
感覺自己的心臟遭受了沉重打擊。
怎、麼、會、這麼窮?
他們家經濟情況也不算寬裕,梅的薪水也只能支撐他的高中學費,還需要他自己盡力爭取獎學金,參加競賽取得優異成績,才能保證他能上理想大學。
雖然知道外賣員收入必然不會很高,但親眼看到今天剛有印象的姑娘住在這樣一個地方,看起來還是孤零零一個人……這一幕還是顛覆了彼得的世界觀。
這十幾天他也見識了許多罪惡,知道許多人只能掙扎活著,甚至更早……他就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全然溫暖友善。
作為中城高中的優等生,他自然早早開始和同學們在課上討論美國的政治制度,政府的經濟政策,馬太效應造成的貧富差距,種種短期無法改變的黑暗現實……但看到聽到和真正意識到身邊的人正在經歷這些是不一樣的。
彼得知道這種事他不可能解決,這和打擊犯罪不一樣。他最後看了眼依舊黑暗的窗口,轉身離開。
……拉妮婭不知道她的窮困讓一個好好的青春少年往著哲(tuo)學(fa)的深淵滑了一步,她只知道再這樣下去她的窮快要成同事口中的固定梗了。
「老闆都給你加薪了,你怎麼還這麼窮?是在減肥嗎?」一大早麥克看著她完全遵照健康食譜擺出來的可憐的早餐,驚奇不已,「拉妮婭,你這樣極限減肥會暈倒的,要不我請你吧,來一份魔鬼蛋糕加熱狗不好嗎?」
為什麼窮?
吃……吃飯充電啊。
拉妮婭帶著淡淡的悲傷,想。
越來越重=時刻需要維持飛行模式=雖然理論上不應該但飛行模式就是耗電加劇=需要經常進食。
再加上美國玉米糖漿氾濫,糖比水便宜,反而是天然蔬果更貴一點,想要吃得健康就得多花錢……
耗電飛快‧窮困潦倒‧恩格爾係數爆表‧拉妮婭跪地不起。
為了活下去她已經很努力了,但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把今早的早餐拍了一份發推打卡「#三十天健康挑戰」,拉妮婭決定再發掘發掘能力,看看能不能找到方法發家致富。
雖然主螢幕原先就自帶一部分需要在商店下載的應用,但拉妮婭其實不是每一個APP都能用,有一部分APP圖示是灰色的,下面寫著是「安裝中」,不過安裝了這麼多天也沒見安裝好,讓拉妮婭不得不懷疑自己網速是不是炸了。
——甚至還包括了系統檔。
為什麼【時鐘】也是安裝中?因為她融合了鬧鐘系統就可以延遲發貨了?
拉妮婭百思不得其解。
隔壁桌的客人在玩三消遊戲,拉妮婭隨意掃了眼。對方這個遊戲可能玩了很久時間了,金幣數後面跟了三串0,星星那欄也數目不少。
……
要是她玩這個,錢,是不是直接入帳?
值得一試。
拉妮婭頓時一臉嚴肅,瞄了一眼遊戲名,打開商店開始搜索。
斯塔克的WiFi速度飛快,不一會這個叫【夢幻花園】的遊戲就下載完成,她抓心撓肺地等著進度條走到頭,好不容易載入完畢,眼前亮起公司圖示,一副清新稚萌的畫卷徐徐展開。
【你住在一個大城市裡……忙碌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永不停歇的交通……】
【你開始憧憬,窗外生長的樹木,歌唱的鳥兒……】
【突然有一天,你收到了一封信……】
就在這時,螢幕上方推送一閃,拉妮婭瞥了眼,是來自「奧斯丁」的郵件——
郵件內容和過場動畫打出的字幕完全重合。
「你好,我叫奧斯丁,你叔祖父的管家,你已經繼承了他漂亮的宅邸和一座可愛的花園。
來看看這個地方吧。我敢肯定你會愛上這座安全、友善、舒適的城市。
奧斯丁。」
拉妮婭:「……」
咦。
這是。
她眨眼的頻率開始加快。
……忽然之間,她一個不得不蹭房子住的窮逼,有房子了?
她的能力真是越來越……
棒了!
拉妮婭面上沒有半點表現,心裡已經開始幸福得滿地打滾。她翹起嘴角,動作飛快地奔去點開郵件。
郵件最下方附著地址,奧斯丁親切地告訴她,她可愛的大房子位於新澤西州,哥譚市。
拉妮婭記住這個名字,美滋滋地切到主螢幕,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那裡一定是個安全、友善、舒適的好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拉妮婭:朋友們,我要有房子啦!
妮妮:然後瘋狂賺錢修花園嗎?很好,很適合你:)
第13章 戰鬥方塊劇場
三消遊戲上手不難,拉妮婭隨手玩了幾關,看著瞬間突破三千的金幣,心滿意足。
……三關後,她鬆懈的神情慢慢認真起來。
…………七關後,拉妮婭臉色越來越凝重。
………………十關時,拉妮婭停下了。
她慘然看著買道具清空的金幣,意識到下載這個遊戲就是自己幹過最蠢的事……
三消遊戲太難了。太難了。太難了。
【夢幻花園】的設置和普通三消遊戲差不多,過關能獲得金幣和星星,每關限制步數,可以用金幣買道具,失敗就要扣除一顆心,心半小時恢復一格……
而星星的作用是向管家下達指令,從翻修噴泉到選擇長椅,都要消耗星星。
拉妮婭瞪著遊戲介面,陷入深深的懷疑。
所以她接下來就是,瘋狂賺錢,修一處遠在哥譚的房子的花園???
如果只是遊戲還好,問題是——
螢幕上方彈出一條短信。
奧斯丁:拉妮婭,我覺得我們應該在種一圈花壇小徑,你喜歡柏樹、榆樹還是橡樹?
拉妮婭:……
這位叫奧斯丁的管家先生,真的在等她賺錢修花園。
從遊戲——或者說現實也可以——進程來看,在過去的半小時裡,拉妮婭已經和奧斯丁一起翻新了門前的噴泉,還選定了長椅和景觀樹的樣式,現在正轉戰小徑交叉的花園。
遊戲裡噴泉被木板圍了起來,一群工人從正門進入莊園,開始敲敲打打,莊園門外陸續開來一輛輛貨車,把長椅和樹運到莊園,最後一輛貨車上下來一群工人,一盆盆鮮花流水一樣送進大門。
管家先生活力四射地在花園裡轉悠,時不時對拉妮婭說幾句話,看他的勁頭,估計恨不得把地上走出個坑。
奧斯丁:別擔心,拉妮婭,等你來哥譚時會有一座全哥譚最美麗的莊園迎接你!
「……」別以為她沒看見那邊的莊園看起來也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
遲早也是要她修的,對吧。
拉妮婭看得幾欲吐血,她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
首先,她現在在別的城市有一座相當大的房產,雖然因為疏於打理需要她先花錢裝修……但總歸她算是有錢吧!
但是那是不動產,流動資金的話。
拉妮婭低頭看看比口袋還乾淨的餐盤。
……好的,就是這樣了,她現在連飛去哥譚的機票錢都沒有。
——「開」自己去哥譚這一選擇不予考慮。
所以儘管家財萬貫,她依舊要送外賣。
……
那天晚上的探查因為種種意外基本可以宣告失敗,拉妮婭最後也沒有見到分部負責人,也不知道他們保護得那麼森嚴的「貨物」到底是什麼。普通成員倒是倒了一地,但估計他們也說不出太多,她也不可能留在那裡逼問——她畢竟是個身份不明的黑戶,能避開員警還是避開得好。
美國隊長說後續會交給FBI,但拉妮婭的目的是從對方口中獲取關於自己的資訊,所以她不可能坐在這裡等那些人被緝拿歸案。
現在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明明之前所有努力都變成了無用功,可奇妙的是,拉妮婭並不覺得失望,就好像這只是雞蛋沒有打成完美的形狀、外賣盒撞皺了一個角、奶泡上的焦糖畫歪了形狀這種小事,她直接從「失敗」過度到了「接受失敗」,中間不存在任何心態失衡調整情緒的過程。
給餐廳送貨的司機說現在進出紐約的貨車都要被一一排查,拉妮婭等了幾天,也沒聽說排查取消,最大可能是組織沒有冒險把貨物送出紐約,換句話說,他們還藏在這座城市裡。
雖然沒捉到人,但賈維斯已經記住了負責人的頭像,保證但凡對方出現在拉妮婭的「附近」裡他就會第一時間提醒。
只要他還藏在這座城市裡,那就是多跑跑外賣的事。
外賣員出現在哪裡都不奇怪,就和很少會有人懷疑計程車司機一樣,他們先天就會被人們的大腦忽略,是人群中的隱形人。
拉妮婭決定建議老闆把外賣範圍擴大到全城,以她的速度繞城也不需要很久,反正也沒人會閑到去懷疑外賣送得快。
臨近十二月,紐約的天氣越來越冷,天空被鉛色的雲翳覆蓋,曼哈頓街頭的市民服裝也漸漸厚實起來。
她推開餐廳門,寒風擦著她的小腿卷過去,沒掩好的漆黑髮絲在風中瑟瑟顫動。
拉妮婭望向清冷的天空,雙手捂在唇邊,輕輕哈了哈氣。
……
哥譚,蝙蝠洞。
蝙蝠洞位於哥譚市郊的一處寬闊的湖水之下,靜水深流,水循環系統直接抽取湖水用於蝙蝠洞運作,因此經年累月,設施裡潺潺的水流聲連綿不絕。
布魯斯‧韋恩走出電梯,來到自己一貫的位置,視線掃過螢幕上起伏的監聽資料折線,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還在工作?」
一隻瓷碟被放在了他手邊。
阿福答非所問:「今天我們的鄰居來拜訪老宅。」
布魯斯掃了眼瓷碟裡的瑪芬蛋糕,聽到他的話愣了愣,抬頭望向管家:「鄰居?」
韋恩莊園附近一大片地世代都歸韋恩家族所有,主宅外是及腰的荒草,更遠處有森林作為屏障,這麼多年他從沒聽說過有鄰居。
這個鄰居是哪來的?
「我想突然出現的鄰居應該勉強也能算是鄰居,」阿福說,「奧斯丁先生說他們有了新繼承人,現在正在翻修莊園,你有打算跟緊鄰居的潮流嗎,少爺?」
布魯斯:「……突然出現?」
阿福:「就在今早,一座離韋恩莊園十幾英里的莊園——我恐怕我們要習慣不再是獨居的生活了。」
布魯斯:「……」
他家族土地邊緣忽然出現了一棟莊園,說沒有問題小孩子都不會信。
「和超自然力量有關嗎?」他問。
「那裡原本是一片未開發的荒野,今早之後相應的產權檔全部被修改過了,檔案員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現在誰都知道存在問題,但我們沒有紙面證據。」阿福說,「不過往好處想,至少莊園主人的手段並不高明。」
但是布魯斯臉色不算好。
對方既然選擇最少表面上遵從規則,那他也不可能以蝙蝠俠的身份驅趕對方,只能走走盤面招——這意味著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只會有扯皮,就算找到證據起訴,雙方律師吵一吵也能拖上幾年。
這種感覺就好像走在路上莫名其妙黏上一塊甩不掉的口香糖,雖然無傷大雅,但實在讓人不痛快。
「他有說什麼時候想和我見一面談談嗎?」
既然選擇了這麼婉轉的手段,特地買下了韋恩莊園附近的地,動機多半和他有關,那麼無論如何,對方肯定是想和他面對面談一次再說的。
「關於這個,我恐怕情況和你想像得不一樣,少爺。」阿福慢條斯理道。
他說:「今天來拜訪的是莊園管家,他表示他的小主人暫時不在哥譚,只是將修繕工作留給他,短時間內我們恐怕無從得見那位小姐。」
布魯斯‧韋恩意味深長地揚了揚眉。
屬於蝙蝠俠的冷峻驟然褪去,他在椅子裡調整了下坐姿,十指交叉,露出了一個屬於布魯西寶貝矜傲而又優雅的笑容。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有幸見一見這位小姐呢?」
面對自家少爺的瞬間變臉,阿爾弗雷德絲毫沒有意外。
他語氣不變:「恐怕得等那位小姐攢夠錢買一張來哥譚的機票——至少奧斯丁先生是這麼說的。」
布魯斯笑容一僵:「……?」
作者有話要說: 你現在有兩個管家。
管家A是你誤打誤撞搶來的智慧程式賈維斯,一心想著找機會跑回原來主人身邊。
管家B是你帶引號的叔祖父留給你的奧斯丁,一心想著讓你瘋狂賺錢他來修花園。
請問你選擇哪個?
拉妮婭:說得好,我選阿福,人活著就是為了阿福。
老爺:???
第14章 致命玩笑
三消遊戲其實很大程度還要看運氣,運氣不好半天都不見得能過一關。
但一般人的運氣也不可能差到真的卡……
關。
……拉妮婭已經想要吐血了。
她在第十二關卡了幾小時,玩了二三十局,每局都輸,生生吃空了她可憐的金幣庫存。
這絕對不是技術問題能夠解釋的了,只能說是運氣差。
噴泉和瓷磚還在砌,柏樹剛栽進坑裡,莊園裡一片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奧斯丁在工人間轉來轉去,隨後沿著臺階走進下一片區域。
他驚喜地圍著牆角一顆幾人合抱粗的大樹,抬頭問拉妮婭。
奧斯丁:我記得我小時候還在樹屋裡玩過,現在是時候讓它煥發青春了!拉妮婭,我們先把這個舊樹屋拆了吧。
……拉妮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好好好,拆拆拆,修修修。
拆樹屋很快拆出了意外,卸掉木板後樹皮上全是爬來爬去的樹皮甲蟲,拉妮婭看得幾欲吐血——不用說,殺蟲也要星星,又多了一個步驟!
等做完殺完蟲重建樹屋埋樹葉……等等一系列操作,她為數不多的星星又少了一大半。
……心在滴血。
奧斯丁:嘿,拉妮婭!有一隻可愛的小狗在尋找新家!
這邊她的管家先生看著報紙又突發奇想,拉妮婭則被他問得愣了下。
養……寵物啊。
拉妮婭:請你你好好照顧它。
於是就這麼定下來了,狗狗很快上路,拉妮婭則終於騰出手能關心其他。
這幾天賈維斯都很沉默,拉妮婭本來想問問他怎麼了,但因為有個管家從早到晚消息轟炸喊她修花園,她忙得腳不著地,便把這事暫時忘到了腦後。
直到賈維斯忽然告訴她目標在地圖範圍裡出現,她才想起來。
「在哪?」
紅色線條在地圖上延伸。
……
斯塔克大廈。
搶走賈維斯的駭客最近很懈怠。不知道是不是發現就連斯塔克也奈他不何,他很快失去了挑釁的興趣,每天懶洋洋地用斯塔克的WiFi搜點健康養生知識,甚至說得上乖巧。
托尼倒不是無心管他,只是他這幾天在和拉尼亞凱亞較勁。
沒錯,拉尼亞凱亞,這個離奇出現在他消息推送裡的推主,推測和之前群發舉報信的人是同一人。
從這點看這個拉尼亞凱亞可能沒有什麼意圖……
不,這個人的存在就是用心險惡!!!
鋼鐵俠掛著兩個黑眼圈,一邊看螢幕上波動的資料一邊慢慢喝咖啡,似乎糖加少了,他邊喝邊不自覺地皺眉。
每天晚上十點早上六點,「@拉尼亞凱亞」會準時發送「晚安」和「早安」,並附帶每日一句——清新小詩啦,養生建議啦,電影臺詞啦,今日天氣啦,活得像個行銷號。
重點是,勿擾模式擋不住它。
於是每天早上六點,正在熟睡的斯塔克先生都會被突如其來的震動驚醒,滿腦子「什麼是不是外星人又要毀滅地球洛基又來作亂九頭蛇炸毀了白宮」的焦急點開手機一看——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0s
早安。今天氣溫21.2~32℉,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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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尼‧斯塔克平靜地放下手機。
托尼‧斯塔克一點都沒生氣。
托尼‧斯塔克只是想把「@拉尼亞凱亞」找出來打死。
……總之靠著推送轟炸,斯塔克先生不得不真的開始了老年人作息。
和復仇者稍一交流,托尼發現這個神秘推主還禍害了不少人。那個叫快銀的小子說賽維爾學院也飽受荼毒,在X教授真的順勢把學校作息改成了「晚十早六」後,他們現在已經默認「@拉尼亞凱亞」和教導主任一個地位……
要不是因為不知道對方的用意,X教授暫時不允許他們給這個推主點贊評論,估計此刻拉尼亞凱亞的推文下會是一片「求教導主任放過」。
對此,飽受折磨的斯塔克先生表示很滿意。
不過說到這個。
也是很巧合,就托尼已知的,能夠接收這個推主推送的人就已經不下百個——賽維爾學院學生全部入選——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默契,儘管遇上了這麼異常的現象,依舊沒有人和拉尼亞凱亞進行任何互動。
收到推送的標準暫時未知,不過就目前情況來看,或許推送範圍是所有超級英雄和超人類,這意味著不管隱藏在人群中還是被大眾所知,一旦在拉尼亞凱亞的推文下留下任何痕跡,他的存在就會暴露在所有……與眾不同的人們視線之中。
所以這些天下來,拉尼亞凱亞依舊保持著「0正在關注0關注者0評論0轉發0喜歡」的資料,所有他想要與之溝通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假裝他不存在,看著他像小丑一樣自娛自樂地發著垃圾資訊玩。
如果有人能夠把推文推送到這些隱姓埋名的人們面前,卻沒有想將他們身份暴露,只是玩著只有他一個人參與的遊戲,每天孜孜不倦發著沒營養的東西,那他——到底想要什麼?
連托尼都忍不住懷疑,要麼這是個程式,要麼是對方真的是這樣生活的。
怎麼會有人活得這麼沒意思?托尼很好奇。
他注視著寡淡的「早安」,覺得拉尼亞凱亞真是固執得像是個守燈塔的人。
現代船隻都會裝配GPS,在衛星的注視下,再沒有任何大霧能夠阻攔這些鋼鐵巨獸,所以曾經指引船舶穿過迷霧和夜色的燈塔,現在只是《到燈塔去》裡的朦朧的意象,也再也不需要有人日復一日守望燈塔。
他在等什麼?又想要什麼?是希望有誰有勇氣告訴他有人在看著他嗎?
托尼成功地把自己腦補感動了,他摸了摸精心修剪的小鬍子,轉頭叫賈維斯:「賈維斯,幫我給拉尼亞凱亞留言,就說……」
——如果總要有人第一個站出來,那麼只能是他。
「我在這裡(Here I am)。」
說完,鋼鐵俠像只驕傲又臭屁的貓,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
總之在拉尼亞凱亞面前,神秘駭客的搞事能力就要略遜一籌,雖然前者可以靠拋棄手機來遮罩,但奈何人家有夠洗腦——現在一整個復仇者都在擔憂脫髮。
不過今天或許是個意外。
「他又在搜什麼?」
眼看負責監控駭客行動的管理器又開始瘋了一樣狂跳資料,托尼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動作忽然頓了頓。
一秒之後,他把那個視窗拉到最前,聚精會神地盯著跳動的數據。
資訊在他腦中高速流過,配合相應的暗碼打散、複製、重新組合,這一刻他的大腦精密得堪比電腦,數秒後,便將隱藏在IP位址裡的資訊解鎖了出來。
用的是他以前設計出來和賈維斯用著玩的一套密碼。
資訊解鎖出來是一條路線,托尼掃了幾眼,就明白這是賈維斯不知怎麼傳過來的那個駭客接下來的行進路線,只要他現在出發,順著老賈標出來的那條金線,就能把那個駭客攔截下來。
盯著那條紅色路線,托尼摩拳擦掌,扭曲一笑。
「賈維斯,走了。」
……
螢幕上方彈出一條消息。
Tony Stark@AETStark‧10s
我在這裡(Here I am)。
「……」
拉妮婭莫名其妙地看著這條留言,不知道怎麼回復。
跑著跑著突然看到互動消息,一直以為自己是單機的拉妮婭真是嚇了一跳。
所以其實推文是能被別人看到的?這倒是和她想的不一樣。
拉妮婭若有所思。
但猛然看到鋼鐵俠的名字還是讓她有些不解,她不覺得鋼鐵俠會看到自己的推特還留言?「0關注者」,按理來說推文被看到的可能性都很小。
應該是個高仿號?畢竟ID那麼奇怪。
想了想,拉妮婭還是覺得回復一下這個不知怎麼有興趣找到她的鋼鐵俠粉絲比較好,最好友善點,開個玩笑什麼的。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0s
你好,這裡(Hello,Here)。
Tony Stark@AETStark‧30s
我在這裡(Here I am)。
將這一過程看在「眼」中的賈維斯:……
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迅速回復完,拉妮婭繼續沿著賈維斯規劃出來的路線飛奔。
估計乘坐了什麼交通工具,地圖上頭像移動速度堪稱飛快,拉妮婭【神廟逃亡】【飛行模式】全開,也才堪堪維持在對方不至於跑出地圖的程度上。
「小姐,你最好適當放慢速度,你的心跳速率有些過快。」
極速狀態下,被融合掩蓋的弱點終於顯露了出來——拉妮婭的身體素質其實沒有太大改變,靠的全是各種能力,一旦抵達極限,該有的胸悶心悸她都有。
拉妮婭還不想早逝,因此放慢了速度,很快時速就落在了賈維斯希望的區間裡。
那邊組織負責人不知為何也放慢了速度,停在了地圖邊緣。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所有人希望的那樣發生——
突然一條資訊彈出,拉妮婭隨便一掃,臉色頓時變了。
她猛地刹住腳步,關掉所有APP,匆匆往四下一掃,掉頭跳下樓頂,紮進了居民樓裡。
「……小姐?」
「先等等,」拉妮婭抿著唇,飛快打開【夢幻花園】,「我先玩一局三消。」
賈維斯:「……」
賈維斯艱難道:「目標又開始移動了。」
「我知道。」拉妮婭開始咬牙。
偏偏這種時候運氣奇差,一連幾局都失敗沒能拿到星星,眼看只剩下了最後一顆心,拉妮婭忍不住咬了咬唇。
賈維斯聽起來很急:「小姐,目標要離開地圖範圍了。」
拉妮婭也很急:「但是我再不下指令我的狗就要餓死了!」
賈維斯:「………………………………」
先生,他盡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 被放鴿子的斯塔克先生:……呵呵。
第15章 Loner
雖然聽起來無稽,但拉妮婭也沒辦法——就在她三消這會兒,消息欄已經彈出了好幾次。
奧斯丁:它看起來很饑餓,我們該給它喂點東西吃。
奧斯丁:拉妮婭,你聽到了嗎?它恐怕想吃點東西。
奧斯丁:如果找不到狗糧,我只能去市區買了,唉,這裡離市區很遠。
即將上任的鏟屎官急得恨不得刪了這個垃圾遊戲。
找耙子收拾落葉要消耗星星下指令就算了,為什麼喂狗也要消耗星星???
她狠狠觸發最後一枚炸彈,白光炸開,花果爆裂,通關要求達成,一顆星星迅速被投入任務,變成管家手中的狗糧。
辣雞遊戲,吃棗藥丸!
……
折騰了好半天,拉妮婭終於成功喂完了狗。
新來的小傢伙吃飽喝足,在管家無奈又寵溺的注視下滿花園裡打滾,毛茸茸的耳朵沾了點草屑,耳根處一撮白毛還微微蕩了蕩。
拉妮婭靜靜地看了會,才關掉APP。
她拉上兜帽,重新登上樓頂,開始奔跑。
「小姐,目標現在回到了地圖範圍內,有個你認識的人也在那裡。」
「我認識?」
拉妮婭想了想,很快鎖定了目標。
但這並沒有讓她高興,反而越發抿緊了唇,默默加快速度。
一抹紅影掠過灰白的天空,袍角在風中獵獵飛揚。
……
彼得發誓,在他追蹤他以為的毒販時,他完全沒想到會誤打誤撞看到一場電影裡才有的武器交易。
兩方人在這棟在建的大樓裡會面,一方一群西裝革履的墨鏡男,簇擁著一個像是秘書的男人,一方是裝備齊全的武裝分子,前面站著個戴眼鏡的男人。
為首的兩個人相較之下有些普通,不過身後跟著一群手下,大佬風範頓時就被襯托了出來。
交易開始前兩方人先在大廈裡清了場,因此彼得只能攀附在大樓外面,左躲右藏,終於捱到了交易開始。
他很快看到交易雙方拿出了各自的交易物品檢驗。
墨鏡男打開其中一個箱子,眼鏡男彎下腰,從中拿出了一把散發著紫色螢光的槍形武器檢查,確認無誤後才沖身後一揮手,武裝分子們才打開貨車。
貨車門一開,冷卻的白霧沖了出來,消散後露出一台奇怪的儀器。
秘書冷眼看著儀器打開,露出其中保存的物品。
那是根一指粗的透明密封管,密封管裡裝著大半液體,鮮豔得像是紅寶石,泛著絲絲縷縷金色,折射出的光將眼鏡男的手映成了猩紅,像是流動的血。
他將密封管遞給秘書,對方沒動,墨鏡男們卻動了起來,很快一個捆得嚴嚴實實的男人被推了出來,摔在兩方人中間。
「唔!唔!」
男人驚恐地奮力掙扎,卻被踩住了身體無法動彈。
眼鏡男用一支極細的針管從密封管裡抽了一絲,半跪下來,穩穩地將那絲血紅推進了男人的血管裡。
彼得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不知為何,他胳膊上的汗毛忽然全部炸了起來,連帶身體也開始顫抖,仿佛在警告他接下來會發生一些可怕的事。
「啊!!!」
僅僅過了幾秒,男人突然爆發出淒厲的慘叫,在地上像只蚯蚓一樣瘋狂扭動,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接二連三地鼓起一個個水泡,仿佛皮膚下正有液體在沸騰。
「啊——吼!!!」
慘叫聲在樓層間回蕩,不知何時變了調,從人類的痛苦轉變成野獸的狂怒,咆哮聲沾染了血腥氣,顯得格外森然。
就在這時,秘書一揚手,身後的墨鏡男齊齊摸出槍,面無表情地對著地上的男人射擊。
子彈聲震耳欲聾,一彈夾射空後,男人的輪廓已經從地上消失了,只剩下一灘模糊的血肉。
兩方人還交流了什麼,但彼得已經聽不見了。
他看著那灘血漸漸漫開,漫進他的眼中,染紅了視野。
……
「噠噠噠!」
槍聲打破了寂靜的暮色,拉妮婭旋身,緊急在樓頂邊緣刹住。
「……」
她抿著唇,估算了一下距離,不由微微皺眉。
她腳下的樓房和對面正在發生槍戰的施工樓隔了一條頗寬的街道,高度也不對等,就算開飛行模式直接跳也肯定跳不過去,【神廟逃亡】模式下也需要水準介面借力才能發動,她只能選擇先下到地面,再一點點爬上去。
但這樣明顯太慢了。
「後退,留出衝刺距離,」仿佛感受到她的焦急無措,賈維斯指導她,「發動引擎,啟動洗滌功能,吹風機開到最高檔,然後啟動飛行模式。根據計算結果,你的初速是足夠越過街道的。」
「退多遠?」
「我會告訴你。」
得到肯定答覆,拉妮婭深呼吸,一步步後退。
隨著她後退,紅斗篷下的身影開始晃動起來,而嗡嗡的電器運作聲也越來越響,最後輪廓邊緣開始模糊,只留下一團晃動的紅。
「這裡。」賈維斯說。
「嗡!」
仿佛刀刃與礪石大力摩擦,迸開一線炫目的金色火花。
紅影閃電般躥出,瞬息沖進了虛空,殘影在半空中拉長成赤紅的流光,筆直射向槍聲連綿的大樓。
拉妮婭從窗口摔進樓層,在地上灰頭土臉滾了兩圈,剛爬起來,就聽見槍聲在頭頂響起。
「距離你十四層。」賈維斯說,「樓梯井在你的西南方向。」
拉妮婭按著指示找到樓梯井,用飛行模式一口氣升上去,後繼無力時就踩牆借力,混凝土被她踩得大片碎裂,石塊簌簌向下墜落。
在她爬升的過程中,賈維斯一直在報告戰場動態。
那個外號蜘蛛俠的睡衣怪人似乎打擾了組織和黑渡鴉的交貨,現在正在被兩方集火,但相應的,因為他的出現,對方想要低調的想法也希望渺茫,所以現在不管是組織和黑渡鴉都急著離開現場。
「有一架直升機正在接近樓頂。推測為接應人員。」
說話間,拉妮婭已經看到了通向樓頂的門,她一鼓作氣,沖了出去。
樓頂三方纏鬥。
一群墨鏡男和武裝分子和蜘蛛俠打得硝煙彌漫,不過儘管人多,他們在蜘蛛俠面前依舊沒有什麼優勢,紐約市民好鄰居靈活地在他們之間穿梭,往往抓住機會射出幾根蛛絲就能讓敵人陷入混亂。
「嘿咻,這是你應得的!」
明明身體素質遠超常人,隨便一揮手就能把人打飛出樓頂,蜘蛛俠還是應對得手忙腳亂,明顯這種事他做得也不太熟練。
不小心把人打飛出去,他嚇了一跳,急忙補上一道蛛絲,把對方吊在樓頂邊緣,像只蟲繭一樣在空中搖搖晃晃。
此時他看到一個紅斗篷的傢伙冒冒失失沖進來,不禁愣了下,差點被子彈掃到。
「嘿!嘿!這裡很危險的!你——噢,Shit——你來幹什麼?」
拉妮婭根本來不及回話——她一入場兩方就自動把她納入敵方了,子彈立刻迎了上來,滾筒洗衣機的旋轉太過影響視野,不適用於現在的場面,拉妮婭只能趕快離開原地。
她對著每個跟不上她速度的敵人要麼踢腿,要麼拍肩——可以類比野牛輕輕頂你一下,基本上一下下去對方就再起不能了。
「嘩嘩嘩——」
直升機旋轉的扇葉在樓頂掀起狂風,子彈被卷得四處亂飛,眼看分部負責人就要鑽進直升機,拉妮婭急忙開啟融合能力,吞掉最近的機槍和彈匣,轉身瞄準冉冉升起的直升機,開槍。
金光從她指尖射出,撞上直升機的機身,飛轉的扇葉間電蛇一閃而逝。
「哇,酷!這是什麼?新式武器?」小蜘蛛三兩下解決掉最後幾個敵人,小跑到她身邊,還差點被倒了一地的人絆到,「Damn,下次我要換雙鞋,這也太容易被絆到了。」
直升機晃了晃,上升的速度慢了一瞬,拉妮婭瞥了眼苦惱地嘀咕的蜘蛛俠,猶豫一瞬,抬了抬下巴:「你追嗎?」
她冰涼的嗓音混在風聲裡,聽得不太清晰。
「我當然要追,你呢?呃,我是不是應該先謝謝你幫忙?啊先不說了。」蜘蛛俠甩出蛛絲,纏住直升機的支撐架,整個人嗖地射了出去,鑽進機艙。
拉妮婭聽賈維斯確定這架直升機能載得動她後,也沖向直升機。她抓住邊緣後,直升機向上爬升,飛向港口的方向。
機艙裡乒乒乓乓一陣騷亂,夾雜著少年小小的痛呼聲,拉妮婭找不到機會上去。很快他們飛出了半個城區,臨海的工地正在施工,一台台塔型起重機在夕陽下投落下長長的影子。
拉妮婭看著下方渺小的方塊房屋,喉嚨有點發幹,她吞了吞唾沫,收回視線。
就在這時,機艙裡響起蜘蛛俠破了音的驚呼:「SHIT!」
一道紫光貫穿天空,拉妮婭瞳孔一縮,不等反應,就看見能量武器發射方向一轉,向下方橫掃,瞬間熔斷了下方塔吊的平衡臂拉繩,數十米長的平衡臂失去拉力,開始慢慢下沉。
下一秒,蜘蛛俠猛地被從機艙裡踹了出來,他及時射出蛛絲纏住直升機支撐架,一抬頭和拉妮婭打了個照面,愣了半秒,急忙喊道:「裡面——」
拉妮婭本來情緒就繃緊到了極致,乍然看到他被踹出來,大腦裡的那根弦一下崩斷,條件反射手臂一用力,翻進了機艙裡。
不等喘口氣,她扭頭對上了一雙森冷的獸瞳。
他們四目相對,那雙猩紅的眼瞳裡倏地燃起了烈焰。
猙獰的漆黑利爪從斜刺裡沖出,對著拉妮婭的臉狠狠抓下!
「小心!」看到這一幕的蜘蛛俠心臟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危急時刻,拉妮婭想也不想,向後一退,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利爪,隨即她身體歪了歪,腳下一空,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
等等,她還在天上……
「小紅帽!」蜘蛛俠試圖伸手抓她。
他沒能抓到拉妮婭。
——在即將墜入虛空的那刻,她本能地抓住了最近的支撐物。
眼看小紅帽和他一樣抓住了支撐架,小蜘蛛正要鬆口氣,突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不祥的聲響。
小蜘蛛:「……」
小紅帽:「……」
他們齊刷刷抬頭望去。
就在這一刹那。
支撐架終於支撐不住三千磅的重量,嘎啦一聲,從直升機機身上斷開了。
斷開了。
開了。
了。
蜘蛛俠:「………………」
蜘蛛俠:「臥槽!!!」
作者有話要說: 外賣組上線請簽收~
第16章 絕跡動物古抄本
夕陽,海灣,直升機的剪影。
死死抓著支撐架的兩個人影在寒風中自由落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儘管只有小蜘蛛尖叫出了聲,但兩個人內心的崩潰是一樣的。
剛剛在機艙裡搏鬥時,他的蛛絲發射器被打飛了,因此他現在只能無助而又絕望地下墜,下墜……
而拉妮婭的【飛行模式】也不能真的支撐她飛起來。
眼看兩個人就要在地面摔成餅,曙光忽然出現在了兩人眼前——之前被熔斷拉繩的塔吊平衡臂正好在他們下方,這意味著如果調整一下角度,他們完全可以讓支撐架像天平的量臂一樣搭在平衡臂上。
只不過……需要非常精確的計算。
成敗在此一舉,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盡的決心和悲涼。
「哐當!」
支撐架撞上平衡臂,在賈維斯的幫助下,拉妮婭找好角度,終於避免了摔死的結局。
小蜘蛛呼出胸腔裡的最後一口氣,抓著支撐架,奄奄一息地對著對面的拉妮婭說:「嘿,我往你那邊挪一下?等我抓住平衡臂拉你上來。」
他說著就開始在支撐架那端努力地扭來扭去,試圖靠近平衡臂。
「……」拉妮婭一口氣噎在了嗓子眼。
杠杆的平衡條件是動力×動力臂=阻力×阻力臂,公式F1×L1=F2×L2,剛剛暫時平衡是因為她這邊力臂特別短,現在蜘蛛俠往她這邊挪力臂變長,以她的體重……他們倆都會從平衡臂上翻下去!
「你別動!!!」她幾乎在尖叫了。
這次沒有狂風阻礙,小蜘蛛很清晰地聽到了她的聲音——明顯是屬於年輕女孩。
「啊……好,好的我不動,你別急,呃,小紅帽姐姐?」他雖然不懂為什麼,但還是聽話地停止了扭動。
不過兩個人掛在這裡實在有些尷尬,蜘蛛俠絞盡腦汁,想找點話題:「你……」
他話沒說完,離他們不遠處,塔吊的塔身危險地呻吟了一聲。
「……」
平衡臂向下傾斜了半分。
在令人驚恐的「嘎吱」聲中,支撐架晃了晃,沿著平衡臂的軌道,開始緩緩滑行……
然後風一般加速。
有一瞬間,死一般的沉寂。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個人眼睜睜看著自己像是失控的過山車一樣,裹挾著千鈞之勢,一往無前地向著前方衝鋒,表情齊齊扭曲。
外賣組號纜車風馳電掣,軌道越來越短,眼看他們就要再次自由落體——
仿佛祈禱起了作用,杠杆被凸起的零件絆了下,衝刺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他們吊在杠杆兩端,然後慢慢,慢慢。
——在他們心驚膽戰的注視下,停在了離平衡臂末端只有一英寸的位置上。
而且非常奇妙的……依舊保持了平衡。
「……」
「……」
「嘎吱,嘎吱——」
晚風在耳邊呼嘯,支撐架在風中微微搖晃,和平衡臂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拉妮婭和小蜘蛛像兩條鹹魚一樣掛在杠杆上,在風中瑟瑟發抖,相顧無言。
人生,為什麼這麼艱難。
……
一英寸的距離,隨便晃晃就下去了,因此不管是拉妮婭還是蜘蛛俠現在都不敢亂動。
天色漸沉,夕陽收攏了最後一抹餘暉,城市漸漸被星光點亮。
「見鬼……」
不知為何,天黑後蜘蛛俠開始焦急起來,他低頭看了看腳下的城市,小小聲「哇哦」了一聲,拉妮婭轉頭,正好看見他的喉結滾了滾,仿佛有些緊張。
他嘟噥了句,轉頭徵詢拉妮婭的意見:「呃,嗨,我……你看,我們不能一直掛在這裡,對吧?再說我們再掛下去也沒有用,沒人能來救我們。」
他說:「我有一點想法,如果成功我們就能脫困了!不過這個計畫有一點點危險——」
他騰出手比出「一點點」距離,有些心虛:「所以……我覺得我得先告訴你一聲。」
……支撐架隨著他的動作很隨意地晃了晃,拉妮婭的小心臟也跟著很隨意地晃了晃。
她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去想一英寸距離是不是又縮短了,這個想法實在令人痛苦:「說說看。」
「呃,很簡單,我向你的方向移動,抓住平衡臂再把你拉上去,不過我必須做得很快,要在我們滑下去之前抓住它,天啊,我沒有嘗試過……你能,你能相信我嗎?」
拉妮婭歎了口氣。
「只有一個問題。」
「什麼?」
拉妮婭認真地問:「你確定你能拎得動我嗎?」
「……」
她沒有問能不能提得動支撐架,而是問能不能提得動……她?
想想他們是怎麼掉下來的,再想想剛剛小紅帽姐姐的尖叫。
……小蜘蛛仿佛懂了。
帶著點僥倖的心思,他吞了吞唾沫,小心翼翼地問:「你多重?」
拉妮婭沉默。
「三千磅。」她說。
小蜘蛛:笑容漸漸消失.jpg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驚恐:「……我、我儘量?」
融合帶給拉妮婭的並不包括力量上的提升,因此雖然和她吊在一根杆上的小蜘蛛聽起來信心不是很足,拉妮婭也決定相信他。
畢竟沒了拉繩,平衡臂很快也會被本身重量壓斷,到時候就真的無路可走了,他們必須在那之前趕緊爬上去。
確認她做好準備後,蜘蛛俠往她的方向靠了靠,拉妮婭的體重立刻帶動支撐架翻了過去,猛地向下墜落。
小蜘蛛眼疾手快撈住支撐臂,一邊迅速伸手抓住支撐架,拉妮婭的自由落體頓時一緩。
支撐架飛速下滑,幾乎和他的掌心擦出了火花,重力和摩擦力相互抵消,最後被一把握住。
「好的好的,我抓住你了。」小蜘蛛緊張兮兮地念叨著,雙臂發力,一點點把拉妮婭拉了上來,兩人來不及喘口氣,平衡臂又是「嘎啦」一聲,向下一沉。
……這地方不適合聊天。
好不容易爬上來,要是再出事就太蠢了。蜘蛛俠做了個拉鍊封嘴的手勢,指指前方,拉妮婭跟在他身後,開著飛行模式,心想下次一定要融合點能飛的東西再說。
兩個人逃命一樣飛快沿著平衡臂跑回去,想趕緊遠離這個傷心地。
「直升機裡那個怪物是他們的一個成員,墨鏡男和那群武裝分子不是一夥的,他們之前在進行交易,交易品是……一管藥劑?如果給人注射就會讓人變成那種怪物。他們為了確認貨物還殺了一個人。」說到這裡,蜘蛛俠聲音有些低沉,「你覺得是什麼瘋狂科學家搞出來的成果嗎?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它簡直像T病毒,要是傳播出去就完了。天,什麼人會買這種東西?」
下塔的過程中,他和拉妮婭交換了一下情報,到後來基本就是碎碎念,情緒十分好懂。
因為那只怪物,這次行動又以失敗告終——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交易被打斷,如果他們乾脆放棄交易,完全可以逃離紐約,她也就再也沒有可能獲取自己想要的資訊。
等到落地,拉妮婭重新拉上兜帽,轉過頭:「再見。」
「沒問題,這次謝謝你,」小蜘蛛對她比了個OK,「我先去找找我的發射器,要是不把拉繩重新接上這台塔機馬上就要塌了……以後有機會再見?」
他的聲音帶著少年獨有的輕快意氣,尾音微微上翹,像是甜度正好的檸檬汽水或者牛奶糖,明明隔著半步黑暗,拉妮婭卻感覺看到了撲面而來的陽光。
「嗯,再見。」她點頭。
回去的路上,拉妮婭才有空看消息推送。
首先是她親愛的管家向她徵詢小狗的名字。
拉妮婭原本不覺得自己有命名權,不過奧斯丁堅持要她來,她想了想,慢慢打出回復。
拉妮婭:「牛奶糖」怎麼樣?
奧斯丁:聽起來不錯,過來,牛奶糖!
奧斯丁:我想它喜歡這個名字!
螢幕上的小狗邁著小短腿在草坪上撒歡,發出撒嬌一樣的嗚咽聲。
拉妮婭不知道牛奶糖多大,不過看起來它還只是只小奶狗,跑幾步就會被草絆住,骨碌碌滾上兩圈,一翻身爬起來,繼續搖尾巴蹦躂。
除了四隻爪子和耳根,它全身的毛髮都是純粹的栗色,和它的眼睛一樣,甜得讓人心尖發顫。
應該叫它栗子糕的。拉妮婭想。
她把兜帽又往下拉了點。
除此之外……就只有遊戲通知。
鋼鐵俠高仿號沒有回復她,拉妮婭刷了會首頁,退出推特,正巧這時消息欄彈出「軟體更新已下載」,她隨意選擇了同意安裝,便關掉了螢幕。
她對著夜空發了會呆,半晌才開口。
「賈維斯,你能幫我檢索推特關鍵字嗎?」
之前在沖上樓頂之前她點開了分部負責人的推特主頁,不過沒有來得及看,現在推特還停留在他的主頁。
拉妮婭原本應該抓住這條線索追蹤下去,不過她現在不太想動。
「你想檢索什麼,小姐?」
拉妮婭想了想:「藥,或者怪物。還有,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嗎?」
正巧這時安裝進程完成,眼前圖示兀地消失。
賈維斯的聲音也因此卡頓了一瞬,隨後才恢復正常。
「……好的,拉妮婭。」
不知是不是錯覺,拉妮婭覺得他的聲音裡多了點她說不出的變化。
更新了Siri的聲音範本?她想。
把檢索任務交給賈維斯後,她坐在樓頂邊緣,開始三消刷星星。
……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4h
你好,這裡(Hello,Here)。
Tony Stark@AETStark‧4h
我在這裡(Here I am)。
「……」
托尼‧斯塔克瞪著這條回復。
「賈維斯,拉黑他。」他惡狠狠道。
「需要我明早之前將拉尼亞凱亞移出黑名單嗎,先生?」
托尼:「……」
他吸了口氣,態度十分堅定:「就這麼辦。但是現在,給我拉黑他。」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寫這章我……看了一晚上塔吊說明書???
大家看看畫個受力分析圖,就能理解外賣組是什麼情況了√
「小紅帽姐姐」用的是「戰衣姐姐(suit lady)」的說法,正式說法應該是Little Red Riding Hood,小嘰居用的大概是Reding Hood……桶哥正在追殺的路上×
第17章 J.Herbin祖母綠
清晨例行從「拉尼亞凱亞」的早安開始。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3s
早安。及時採擷你的花蕾/舊時光一去不回/今天尚在微笑的花朵/明天便在風中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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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推文下面出現了@Tony Stark的點贊,布魯斯興趣缺缺地打量了一眼,披上晨袍起身,走到床邊,望向窗外湖上的濃霧。
自從拉尼亞凱亞第一次出現,布魯斯就格外關注這個神秘的推主,不過對方就像是一個有些孤僻的普通人,每天發的東西都沒什麼意思。唯一特別點的是之前那張照片,檢索結果指向布魯克林的一處廢廠房,布魯斯發現時它已經被FBI控制起來,進一步侵入FBI的網路後,他很快得知就在拉尼亞凱亞發推那晚,這所工廠爆發了激烈的戰鬥。
現場復原分析顯示,那晚工廠裡發生的事情恐怕很詭異,明顯涉及了超人類。
信息量不足,蝙蝠俠也暫時得不出太有用的結論,因此也只是照常關注這個神秘推主。
直到斯塔克忽然回復了拉尼亞凱亞。
「我在這裡。」
就和當初在發佈會上宣佈自己就是鋼鐵俠一樣,斯塔克很清楚自己有多耀眼,因此他也有足夠的驕傲和自負不去在乎他人或善意或惡意的窺伺,更不會在乎將自己暴露在可能的目光前。
不過既然斯塔克也能看到,那這些推文顯然不可能是刻意發給他的,大膽猜測的話,恐怕接收推送的人比他想得要多。
房門被輕輕敲響,管家端著咖啡走進房間。
布魯斯思緒被打斷,伸手接過咖啡,正要開口,忽然餘光瞄到窗外湖面飄來了什麼東西。
他現在住的臨湖別墅架在湖畔,牆壁整面都是玻璃,臥室正對著霧氣彌漫的湖面,陽光好的時候,湖水掩映在森林的懷抱中,波光一層層蕩開,光影迷幻得像是莫内的油畫。
此刻一片茫茫的霧氣中,湖水被一線分開,白線的最前方是……
一隻鮮黃的橡皮鴨。
布魯斯‧韋恩:「……」
布魯斯‧韋恩:「???」
他和橡皮鴨面面相覷,皺了皺眉:「我記得這裡是私人領地。」
怎麼會有人來湖邊隨意丟棄橡皮鴨。
阿福瞥了眼橡皮鴨,臉上絲毫看不出驚訝:「我想恐怕是蝙蝠俠在哥譚審問了太多人,以至於您沒有時間瞭解您的生活發生的變化。」
他頓了頓:「我們的鄰居距離老宅有十幾英里路程,但和這座別墅只隔了一片湖。」
布魯斯:「……我倒是不知道他們離我這麼近。」
阿福:「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翻修後院,以及事實上,他們的花園修得不錯。」
哦,怪不得他最近總是隱約聽到車聲。
阿福:「昨天他們不小心挖通了堵塞的小溪,那條小溪恰好流向這片湖,所以您現在知道這個小禮物是從哪裡來的了。」
布魯斯:「……」
他冷靜地思考著,再這樣下去對方還會掉過來些什麼——先是溪水,然後是橡皮鴨,下一步是不是就是炸彈了?
蝙蝠俠目光微冷,決定今天就去「拜訪」那個莊園。
……
刷了一晚上星星後,修花園的速度驟然提升,一大早拉妮婭發完早安推文,轉頭就去指揮奧斯丁修整後院。
樹屋被一彎溪流與院落隔開,溪水流出白色圍牆,匯入隔壁靜謐的湖泊。
昨天牛奶糖四處亂竄發現了被堵塞的洞口,等清除垃圾,被堵塞的溪水噴湧而出,形成了後院裡的這條小溪流。
長椅,路燈,卵石路……
奧斯丁:拉妮婭,看這裡多漂亮!我們可以打開下一個區域了。
他發來短信時,推特提示正好彈出——鋼鐵俠高仿號給她點了個贊。
拉妮婭掃了眼,原本有些沉鬱的心情忽地揚起來。
拉妮婭:好。
奧斯丁:哦,對了,拉妮婭,今天我們有客人來訪,這會是我們的第一個客人,你期待嗎?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拉妮婭:……
客人?
……
雖然有被踩著底線跳舞的不爽,不過驅使韋恩來拜訪這座連名字都沒有的莊園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他已經厭煩了這種試探。
「戴安娜‧普林斯?」
將資料上的資訊全部印入腦海,布魯斯驅車駛入森林,思緒已經飛到了今晚的藝術品展會上。不出意料,他會在今晚抓住這位小偷女士。
這位驚豔的美人出現在月初萊克斯‧盧瑟舉辦的晚宴上時,就像一個驚心動魄的幻影,只一個曼妙背影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如果不是她搶先一步偷走了他的硬碟,他大概會很樂意認識一下她,順便發展出什麼。
帶著點心不在焉,他拐出森林,駛入一條平整的車道……然後被車隊擋住了去路。
前面路上七七八八塞了一路貨車,司機們下了車,隨意坐在路邊聊天,車上貨物什麼都有,從石磚路燈乃至長椅,五花八門得像是雜貨市場。
布魯斯:「……」
在這種路況上再騷包的車都擠不出路,因此韋恩先生只能把他的車先找了個地方停下,徒步穿越車流,終於擠到了莊園門前。
很快一個穿著襯衣背帶褲、有些謝頂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迎上來:「你好!你就是韋恩先生吧?阿爾弗雷德給我留言說你想來拜訪我們的花園,我很高興能為你介紹它。」
布魯斯:「……哦,你和阿爾弗雷德的關係已經這麼好了。」
奧斯丁沖著他擠了擠眼睛:「管家之間總是有很多東西可以交流的。我想你一定希望能夠拜訪我的小主人,但很可惜她現在並不在這裡,不過你還是可以和她打個招呼。」
他說著領著布魯斯走過前院,對著還是一片淩亂的中庭半空揮了揮手:「嗨,拉妮婭,這是我們的鄰居布魯斯‧韋恩先生。」
他面對的方向,空中懸浮著一隻小小的直升機監控眼,顯然那個名叫「拉妮婭」的女人就在鏡頭後,從這個監控攝像頭即時監控翻修進程。
噢,他的鄰居顯然是個控制狂。
布魯斯冷眼旁觀,確認自己需要的資訊,等奧斯丁看向他,他才矜持地微微頷首:「日安,女士。」
攝像頭依舊懸在空中,過了會,奧斯丁很高興地告訴他:「拉妮婭給我發了短信,她向你問好。」
布魯斯:「……」
攝像頭俯視視角監控,還只用短信和管家聯繫?
……蝙蝠俠開始懷疑他的鄰居是不是又一個阿卡姆跑出來的瘋子,或者有些毛茸茸的小問題,至少這個接近他的手段很有那些人的風範。
他尋了個話題:「你們是準備翻修這片庭院嗎?我在外面看到了一些工人。」
奧斯丁點頭:「是的,我剛剛給這裡除了草,現在只需要換新草坪,再把雕像修復,然後砍掉這些枯樹,他們是我請來處理這些的,我希望今天我們能做完這些。」
那為什麼還不開始?
布魯斯有些疑惑:「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工作。」
「當然沒有,我們正在等拉妮婭下達指令,在那之前我們只是在等著而已。」奧斯丁說。
「………………」
真是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控制欲。
……
拉妮婭把所有星星都投進工作列,松了口氣,把畫面切回花園。
中庭的大噴泉池今早就清理完畢,奧斯丁翻找出水泵給水池蓄上了水,此刻她就和她的客人站在水池邊,對著水池四角的枯樹比劃什麼。
不知他們說了什麼,韋恩先生脫下銀灰色的西裝外套,挽起襯衣袖口,只穿著襯衣和馬甲,接過了奧斯丁遞給他的斧頭。
咦?
拉妮婭看著他們倆一人一把斧頭開始賣力砍樹,有些訝異。
她的鄰居很熱心啊,感覺能好好相處。
多了個人砍樹,進度條從砍四棵樹變成了砍兩棵,節省了四顆星星的拉妮婭心情十分愉快。
她正盤算著多出來的星星夠不夠順便把地磚砌上,就看見韋恩的頭頂忽然冒出一個氣泡。
韋恩:等等……
他還沒說完,只聽見「轟」一聲,那顆最粗的枯樹擦著奧斯丁的手倒下……
瞬間砸垮了剛砌好的噴水池。
拉妮婭:「……………………………………」
池水從缺口湧了出來,淹沒了一小片窪地,韋恩瞪著被樹壓壞的水池,慢慢放下了伸出的手,背影顯得有些無力。
奧斯丁:天啊!拉妮婭!我們的花園要變成游泳池了!
她看到了。
拉妮婭的嘴唇開始顫抖。
她的星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老爺:我有個變態控制狂鄰居。
阿卡姆:歡迎你加入阿卡姆粉絲團嘻嘻嘻哈哈哈!
拉妮婭:……
鄰居組今天也很崩潰。
‧
還以為昨天大家會「哈哈哈哈」呢,沒想到是被體重吸引了目光……
體重:是的我才是主角。
關於每章標題的安利,唔,雖然好像沒什麼人注意到,不過還是說一下今天的安利~
J.Herbin是法國的文具品牌,油墨火漆起家,不過現在比較出名的是墨水。
祖母綠是1670系列的一款墨水,因為顏色絢麗,算是已經紅到圈外了,大家可以搜搜試色,很好看的~
不過友情提示,如果想買的話不要拿來灌鋼筆,因為金粉比較粗會堵筆,而且不在特殊紙張上顏色其實很普通,以上。
第18章 記帳城市
……在幫忙修好了噴水池後,布魯斯灰頭土臉地回了他的湖畔別墅。
他走進客廳,正在窗邊檢查信件的老管家看到他現在的造型,頗為驚訝地揚了揚眉。
「你是去和他們的小狗摔跤了嗎,少爺?」
「……」布魯斯放下西裝外套,解開沾了不少石灰的馬甲丟到一邊,一邊放下挽起的袖口,聞言抿了抿唇,下意識用手背蹭了下臉,立刻蹭下來一手灰。
他現在的形象實在裡遊走在觥籌交錯間的韋恩企業總裁相差太遠,看起來就像是剛剛下河撈魚或者和野熊搏鬥歸來,雖然不算有失臉面,但的確有幾分狼狽。
「我幫他們砍了兩棵樹,」他簡短地說,「有棵樹壓壞了噴泉,修噴泉的工人被堵在路上,所以我只能自己修。」
這一切發生得簡直莫名其妙,原本他只是去試探試探,結果被管家招待了一杯檸檬茶後,不知怎麼他就開始和管家討論起砍樹……最後還自己拎斧頭上去砍了兩棵。
然後樹倒了,水池垮了一角,花園被水淹了一半,眼看就要毀於一旦。
當工人又打電話說被堵在了路上後,拉妮婭沉默了很久,才發來的短信說沒事。
雖然她這麼說,但那股悲愴和絕望的氣息幾乎要衝破螢幕……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跪在水池邊開始砌磚了。
奧斯丁一直站在他身邊向他轉達來自他的小主人的謝意——那個叫拉妮婭的姑娘感動得就差把他誇上天了,一個勁讓奧斯丁給他端上來各種甜點,看她發消息的速度,幾乎能想像得出來她在螢幕那端眼巴巴盯著的可憐模樣。
等修完水池,布魯斯也開始相信這個姑娘是真的暫時來不了哥譚,而不是他以為的……欲擒故縱。
畢竟欲擒故縱不應該縱到修水池吧……?
到最後,這個姑娘發來的短信裡溢美之辭多得就連他都感到有些赧顏。
「那麼那位小姐有說為什麼她要在這裡『造』出一座莊園嗎?」阿福問。
「等她來的時候我會和她談談。」布魯斯恢復了一貫的冷淡,「哥譚不是陌生人能闖入的地方。」
「以蝙蝠俠的身份嗎?」
「……」
在阿福意味不明的注視下,他堅持了一會,終於無奈地宣告投降。
「以布魯斯‧韋恩。」
……
由於韋恩先生親自下場幫忙,修水池的星星終於省了下來,拉妮婭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暗暗給這位鄰居打上了五星好評。
她玩三消的運氣實在不算好,往往好幾局才能拿下一顆星星,要是沒有鄰居,她昨晚的兩小時就算是白刷了。
說到這裡,拉妮婭忽然想起昨晚交托給賈維斯的任務。
她出聲問道:「賈維斯,檢索結果怎麼樣?」
「未找到關鍵字相關推文,」賈維斯說,「所以我更換了檢索詞,搜索出相關項37條,你現在就要看嗎,拉妮婭?」
字母一枚枚灑落,拉妮婭的視野裡出現了整理後的推文,不知為何,賈維斯用的關鍵字是「血」,單詞被用紅色標注出來,隱藏在曲折反復的語句裡,指向一個模糊的真相。
「法夫納之血」,負責人用這個詞稱呼他們的貨物。
法夫納是北歐神話中侏儒化成的龍,被英雄齊格弗裡德用再鑄的神劍殺死,齊格弗裡德沐浴龍血,從而獲得了近乎不死的身體。
這個傳說最出名的改編是瓦格納創作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
簡單說,他們在交易龍血。
……她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拉妮婭想起機艙裡看過的怪物,那雙赤紅眼瞳被嗜血與情欲充斥,只剩下對於血肉的歡愉渴望,看不出一絲一毫屬於理智生物的特徵。
先不說他們是從哪裡搞來的……龍血,這個詞聽起來不比T病毒少魔幻幾分。雖然從電影來看這個世界早就像是由狂想和混亂構成的了,但是拉妮婭以為這種幻想生物只存在于阿斯加德那幾個國度……至少從電影來看地球還是以科技為主吧?
不過問題是,如果龍血會有如此嚴重的後遺症,那麼就算它能讓人刀槍不入,又有什麼意義?
除了貨物的消息之外,賈維斯沒有找到拉妮婭想知道的東西,顯然要麼是負責人也只是經手任務,本身並不瞭解詳情,要麼就是殺死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任務,他甚至不會放在腦袋裡回想。
拉妮婭食指在手背上敲了敲,不知道在想什麼。
隨著時間步入十二月,紐約漸漸開始飄起零星的雪花。
今天的第一批外賣大部分在中城,離餐館不遠,連騎自行車都不用,走上一圈就能送完,再加上對於自己續航能力絕望之後,拉妮婭在賈維斯的指導下製作了太陽能充電板和自身融合,稍微挽救了一下她的電池性能。
至少天氣好的時候,不用重複之前幾次因為電量不足險些半路暈倒的悲慘遭遇。
……而且,她再也不想經歷「差點在第五大道蒂凡尼櫥窗前沒電」的驚魂一刻了。
雖然融合鑽石很可能能獲得鑽石的硬度……但是這要融合多少鑽石呢。
拉妮婭抱著十幾隻披薩盒,站在路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等紅燈。
披薩盒壘起來快一米高,徹底遮住了她的視線,不過拉妮婭是靠導航開路的,因此有沒有視野無所謂。
這周的工資今早剛結算,因為過得實在心累,兜裡有錢的拉妮婭決定去吃點好吃的安慰一下自己……說真的,她現在算是理解為什麼說裝修讓人暴怒了。
她邊走邊想,順手打開推特發了條推。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2s
向紐約美食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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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發出推文,鋼鐵俠高仿號秒贊,過了會回復她。
Tony Stark@AETStark‧13s
斯塔克大廈對面的披薩店不錯。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22s
向紐約美食進發。
拉妮婭:……
是啊,她還就在這裡送外賣呢。
不等她回復,身邊行人忽然發出了驚歎聲,一個小男孩原本在左顧右盼,此刻眼睛直勾勾盯著天空,臉上漸漸爬上興奮的神情:「媽媽!是蜘蛛俠!」
聽到他的呼聲,拉妮婭神情一動。
視線受阻,她乾脆把披薩盒舉高高,從披薩盒下抬頭望向天空,就看見一抹紅藍身影劃過視野,在空中漂亮地旋轉幾圈,蛛絲飛向另一側的大樓,牽著他向更高處蕩去。
看起來他找回他的發射器了。拉妮婭想。
那天的塔吊事件……還有更早的汽車消失事件都上了新聞,工廠爆炸則被FBI封鎖了消息,總之這些天來紐約的大新聞都是她搞出來的,想想就有點心虛。
不知為何,蜘蛛俠本來都快從她面前蕩過去了,他忽然轉過頭,朝著拉妮婭的方向揮了揮手,像是在和市民打招呼。
他親切友好的舉動得到了回應,周圍的行人都開始對他揮手。拉妮婭看看四周,鎮定地從披薩盒底下抽出手,像個普通路人一樣對蜘蛛俠揮了揮,然後飛快收回去,險險捧住搖搖欲墜的披薩盒。
她目送蜘蛛俠離開,才隨著人流走向街道的另一邊。
就在這時,她的通知欄彈出了一條推特回復。
……
賓夕法尼亞州,西徹斯特。
賽維爾天賦少年學院。
現在正好是下課時間,學生們坐在教室裡稍作休息,等待下節課開始。
斯科特趴在桌上,一臉嚴肅地在保存下來的一堆可愛小貓表情包裡挑挑揀揀,過了會,他微微皺起的眉毛鬆開,挑出了滿意的表情包,緊張兮兮地點開列表裡的鳳凰頭像,將小貓發了過去。
消息發送成功,他松了口氣,忽然前桌「嘭」一聲響,接著他的前桌猛地站了起來。
「怎麼了,兄弟?」他好奇地問。
他的好兄弟——代號「快銀」的變種人,皮特羅‧馬克西莫夫正在猛戳手機,力道大得差點把手機戳到地上去,斯科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在戳什麼按鍵,他忽然停下了一切動作。
銀髮少年頂著一副見鬼的表情,緩緩轉過頭來。
「我……」他難得吞吞吐吐,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斯科特,「我好像闖禍了。」
「……哦。」
斯科特本來想說我們闖禍不是常事嗎教授都習慣了大不了被漢克教授罰抄,就聽見皮特羅吸了口氣,一股腦說道:「教授不是讓我們不要和教導主任互動嗎?剛剛拉尼亞凱亞發了條推,我一時沒看清以為是別人,順手回了他,等我發現已經取消不了了……我會不會被教授懲罰去掃學校?」
斯科特:「……要我說實話嗎?」
皮特羅:「對吧?我就說教授不會那麼殘忍。」
斯科特一臉沉痛:「不,我的意思是你恐怕還要擦整座城堡的玻璃。」
皮特羅:「………………」
斯科特說話還是靠譜的,想到自己接下來的勞動量,快銀磨了磨牙,對他們的「教導主任」拉尼亞凱亞越發怨念。
他舉起手機,嚴肅地問:「你說我去我推薦的這家餐館能不能逮到他?」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你獲得限定ssr「砌磚的布魯西寶貝」。
恭喜你獲得sr「蜘蛛俠的早安問候」。
小蜘蛛:???為什麼我是sr?
小紅帽:因為比較好捕捉。嗨,披薩。
小蜘蛛:哦我在這裡!來啦來啦!
‧
龍血大概就是效力更強但副作用巨大的超級血清,不用在意~
第19章 ribbon works
QuickSilver@PeteroM78bt8‧17s
我比較喜歡萊剋星頓大街27街的中餐館,忘了名字,不過他們家蟹黃蝦仁湯包味道超贊~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3m
向紐約美食進發。
「……」
這次評論的又是個陌生帳號,但既然確認自己不是單機,會有人回復也不算奇怪,拉妮婭倒是很高興自己的目標清單上終於出現了第一個位址。
她記下地址,回了個微笑過去。
不過首先要把今天的訂單送完。
回到餐廳領上第二批披薩,拉妮婭掃一眼訂單資訊,確認收貨位址就在這個路口拐過去,前方忽然響起少年興高采烈的喊聲:「這裡這裡!」
拉妮婭抬頭,對上了一張有些眼熟的臉。
哦,皇后區……那個小費給得特別多的。
她把披薩盒遞給他:「披薩。」
「噢,啊,謝謝,我和朋友在這邊,呃……做課外實踐!所以這次你不用跑那麼遠了……我馬上拿進去。」他看起來有一點點心虛,不過目光一轉,又恢復了神采飛揚,「謝謝你這麼快送過來,你知道的,再不快點他們快要餓到融化了,現在我們最需要的就是披薩!」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拉妮婭沒多想,接過錢略略一數,很快知道他又一次給了雙倍小費。
她眨了眨眼,慢慢抬頭,看向眼前的少年。
「有、有什麼問題嗎?」對方被她看得笑容有點僵。
下次他要是再叫披薩,她第一個送他的好了。拉妮婭想。
她搖搖頭,微微抬起手,對他小幅度揮了揮,表示再見。
「……」不知為何,對方眼神忽然放空,露出了非常難以形容的表情。
……這個動作怎麼了嗎?
拉妮婭不太懂。她帶著疑惑回到餐廳,送完剩下的訂單,收拾了下東西,準備離崗去嘗嘗美味的「baozi」。
「放心吧,我不會向老闆打小報告的。」麥克趴在點餐台沉迷鋼鐵俠,聽到動靜,對她懶洋洋地眨眼,「不過前提是你得給我帶點嘗嘗。」
這段時間他們也算混熟了,隨便開開玩笑也不會當真,因此拉妮婭十分冷漠地拒絕:「送外賣是要付錢的。」
她想了想,和之前一樣,舉起手對麥克揮了揮。
「……」麥克的大笑卡在了嗓子眼裡。
過了會,他發出一聲嗚咽,捂住臉深深吸了口氣,才抬起臉,對拉妮婭嚴肅地說:「拉妮,你該笑笑的。你知道你平時什麼樣吧?」
他做了個鬼臉,擺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看我,我是冰雪女王,我從來不笑,你們這些凡人不要靠近我,讓我一個人待在暴風雪裡享受孤獨——」
拉妮婭:「……」
她平時沒有這麼drama queen,謝謝。
麥克清了清嗓子:「總之,剛剛那個——把手舉到臉邊揮來揮去——動作就很蠢,配合你平時的表情,哇塞。」
拉妮婭:「是什麼?」
麥克一臉嚴肅:「雙倍的蠢。」
「……」好想和他絕交。
拉妮婭貫徹了她的冰雪女王原則,十分冷酷無情地把麥克拋下,循著導航,找到了地址裡的中餐館。
她只在記憶裡對「中餐」有點概念,具體嘗試還是第一次,因此雖然不說,心裡其實懷抱了十二萬分的期待。
餐館從外表看不出什麼特別,普普通通的金紅配色,漂亮的木質雕花牆壁充當了隔斷,隔絕每桌客人之間的視線接觸,雖然過了飯點,裡面依舊沒什麼位置,這在紐約簡直不可思議。
等圓形的竹制器皿被端上桌,拉妮婭對著被稱為「筷子」的餐具瞧了半天,頗為警惕地按著記憶裡拿筷子的正確方式端起筷子,然後小心翼翼探向器皿裡熱氣騰騰的包子。
就在這時,餐館門一響。
拉妮婭的筷子尖剛碰到半透明的澄白麵皮,湯汁淡淡的橙紅色從裡面透出來,隨著她試探性的戳弄在面皮裡晃蕩。
她感覺這種外皮軟得像是果凍,似乎用力大點就會戳破,因此不太敢夾起來。正當她聚精會神時,忽然身邊出現了個人,一手按在桌上,直接地問了句:「我坐這沒問題吧?除了這裡沒位置了。」
他掃了眼桌面:「蟹黃蝦仁?Wow,你做了個不錯的選擇。」
「請便。」拉妮婭說。
她繼續和筷子搏鬥,這種餐具和刀叉不一樣,第一次上手平衡性很難掌控,湯包又有點重量,因此夾了幾下都沒能夾起來。
「你是第一次用筷子嗎?」看她嘗試半天都沒成功,對方看不過去,乾脆抄起一雙筷子,熟練地再桌面上一頓,「你看我動作。」
他眼疾手快夾起一枚湯包,伸長手臂放進拉妮婭面前的小碟子裡,順手還把湯包翻了個個。
「要把湯汁倒出來,不然會燙,就不能一口氣連吃八個了。」他語氣有些得意。
……誰要連吃八個啊。
拉妮婭眼睜睜看著色澤鮮亮的濃稠湯汁緩緩從湯包頂端褶皺捏出的小圓口溢出,在白碟裡蓄上淺淺一層,強迫症復發,鬱卒地抬頭看向對面。
坐在她對面的少年有著一頭相當不羈的銀毛,顏色雜亂得像是沒染好,發間隨意地戴了副防風鏡。他一手托腮一手持著筷子,舔了口筷尖,看她看過來,揚起嘴角笑了下,一側臉頰上漾起淺淺的酒窩。
趁著他點單,拉妮婭打開穀歌迅速搜索了下湯包的吃法,看到結果,心裡頓時有了底。
等對方點完單,她立刻嚴肅開口:「正確的吃法是要先喝掉湯汁,不是倒出來。」
說完用譴責的眼神看著對方。
「……」
兩人瞪了一會,新一籠湯包上來,少年立刻夾起一隻,特意慢慢戳破面皮讓湯汁流出來,頗為挑釁地斜了拉妮婭一眼。
……作為回應,拉妮婭操著筷子,穩准狠地夾起湯包,根本看不出剛才笨拙的樣子。
雖然不能說多厲害,不過目前來看,她的確學什麼都挺快,需要學什麼的時候看一遍教程基本就能會,咖啡拉花只學了一下午就能趕上麥克的水準。
奇妙的鮮甜香氣彌漫在他們之間,挑動亟待安撫的味蕾和胃袋,幼稚的對峙瞬間變得很沒意思,拉妮婭和他僵持片刻……最終紛紛向美食低頭。
等到一籠湯包下肚,兩個人已經冰釋前嫌,還有些惺惺相惜。
「我叫皮特羅,你呢?」
「拉妮婭。」
聊了幾句,拉妮婭很快知道皮特羅是來找人……或者說以找人為藉口來大飽口福。
他是一所寄宿制私立高中的學生,經常偷偷跑出來瞎逛,這家館子就是他瞎逛時發現的,也是因此確立了「中餐很好玩」的印象。
皮特羅也瞭解到拉妮婭是個在披薩店打工的外賣員。
「我們學校作息最近變得特別嚴苛,早上六點就要起床,一口氣提前了兩小時,起來後又不上課,只能去樹下打瞌睡。」皮特羅說著瞪大了眼睛,「怎麼會有人要六點起床?勞動法裡工作時間都是從九點開始!」
拉妮婭:「我?」
皮特羅:「……那三小時你在幹什麼?」
拉妮婭不想回憶:「……玩三消。」
「………………」
哇哦,這個沉迷遊戲的勁頭快比得上他了。
出於對遊戲的虔誠,皮特羅理解地點點頭,就聽見對面的女孩好奇地問:「如果你在等人,為什麼你先吃完了?」
「唔,其實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我就是來看看,能等到最好等不到就算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他長什麼樣。」皮特羅隨意道。
拉妮婭:「你不知道?」
「當然,我又沒見過教導主任,」皮特羅對她倒苦水,「但是不出現他也支配了我們作息,幸好我妹妹不在,不然她發起起床氣……」
想像到那一幕,皮特羅抖了抖,迅速轉移話題:「總之,我們都猜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特別古板的那種,凶巴巴,會拿拐杖敲人腦袋。」說著還做了個嚇唬人的鬼臉。
拉妮婭往四周掃了一圈:「沒有符合的。」
皮特羅眨眨眼:「那估計我來晚了,學校玻璃太多。我先回去吧。」
拉妮婭想著順路可以再聊聊:「你們學校在哪?」
「西……西城。」皮特羅停了一下,補充道,「我跑過來的。」
拉妮婭估算距離:「有點遠。」
皮特羅笑起來:「關於這個,我對自己的速度還是有信心的,我很快。」
「如果……」拉妮婭本來想說以她的速度,不過想想不對,修改了一下措辭,「如果有加速的能力,的確。」
皮特羅:「……你在說什麼?什麼能力?你看到過?」
「我猜應該有,」拉妮婭搖頭,想到自己的APP,抽了抽嘴角,「不過不管什麼能力都挺麻煩。」
皮特羅聳聳肩:「我覺得有能力挺好的,雖然意味著不能告訴別人,不過麻煩說不上吧?就看你怎麼用,只要你能接受這樣的自己。」
怎麼不麻煩。拉妮婭想。
她說:「那打個比方,假如你有鬧鐘的能力,每天早上都會被自己震醒呢?」
皮特羅「哇哦」一聲,聽起來還蠻羡慕的:「要真這樣我就不擔心起床了。這應該算是精神方面吧,那可以試試讓鬧鐘聲音在別人腦袋裡響啊。就算是物理方面,附加震動的話打人也會更疼的。」
拉妮婭:「……」
拉妮婭想了想,居然覺得皮特羅的話挺有道理,雖然他看起來就像是隨口一說,不過如果不用能力者身份思考,的確很難想到這些。
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有記憶,她對能力太過陌生,幾乎不知道怎麼使用。
「那如果是微波爐的能力呢?」她問。
皮特羅:「這個可以隨時熱飯,多棒,這種能力我也想要一個。」
他異想天開了幾秒,轉回正題:「要看是自身散熱還是雙手散熱,要是雙手散熱的話……」
說到這裡,他毫無徵兆地伸出手,虛放在拉妮婭腦袋兩側,躍躍欲試:「就這樣加熱,只要三十秒,大腦湯就可以出鍋了。」
拉妮婭:「………………」
不,怎麼說。
她感覺這個新認識的小夥伴,挺有變態殺人狂的潛質……?
第20章 機械迷城
青少年對於獵奇事物都會有一定興趣——賈維斯的解釋讓拉妮婭放下心來。
「我覺得在能力者裡也有很多人恐懼自己的能力,不過如果能力屬於你,那你就得和它打一輩子交道,所以無論早晚你們總得和解……或者要有人來教會你這些,如果你自己辦不到。」
皮特羅說完,對拉妮婭露齒一笑:「我走了,再見。」
他拉下防風鏡,雙手插在皮褲褲兜裡,走了幾步,忽然回過身,抽出一隻手,對拉妮婭瀟灑地揮揮。
拉妮婭看著他倒行著消失在人群裡,很想揮揮手再見,不過想到麥克的評價,還是明智地打消了這個想法。
總要和解啊……
拉妮婭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想想了。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她的經歷都算比較特殊,沒法找到參考,偏偏因為記憶缺失,她自己也沒有成熟到能夠理智地分析自己……目前為止,拉妮婭只是隨心所欲地嘗試自己的能力,運用方式就像小孩子揮舞巨斧,完全沒有技巧可言。
離餐廳還有一段路程,天空染上冷色調的灰藍,朔風凜凜,細碎的雪粉漫天紛飛。
拉妮婭邊走邊調出螢幕,點開各種應用試驗。
雖然感覺上APP有特殊的使用方式,但是很多時候,光是點開戳幾下根本看不出原本用途之外的用法——比如【相機】,除了拍照還有別的用法嗎?
奧斯丁又發了今日的狗片,牛奶糖把自己卡在了樹籬裡,只露出圓圓的屁股,尾巴可憐巴巴地耷拉著,拉妮婭幾乎能想像得到它奶裡奶氣的嗚咽聲。
小奶狗真是……超可愛。
雲吸狗的不稱職主人抿抿唇,壞心眼地把照片保存下來發推,隨後順手打開應用商店,打算掃一波應用看看。
忽然消息彈出。
Spidy@PeterParker2013‧10s
傑克羅素梗嗎!他多大了?他真真真真可愛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23s
也許他發現了一隻鼴鼠?[圖片]
……
紐黑文,魯克區。
「這是誰?」
作為一個大忙人,托尼‧斯塔克顯然不可能總是在大廈裡搞搞他喜歡的發明創造,或許幾年前可以,不過現在恐怕有點難度。
先不說企業和慈善,他們的小聯盟簡直是爛攤子的製造機,更何況他總是有自己的社交圈要稍稍打理——或者說,在讓自己的思維繞著星球轉三圈然後發射向太空的同時,給自己找點樂子。
這次也一樣。他順理成章地靠著他的魅力吸引了全場的眼球,然後拍拍屁股從那個社交場瀟灑退場,把阿提拉‧海文和他寡然無味的宴會留在窗簾後,自己帶著宴會上最好的那瓶酒,來到豪宅的露臺吹風。
深冬的寒風帶走了些許酒意,托尼漫不經心地扯開領帶,給自己倒上酒,順便點開手機看看。
先是拉尼亞凱亞曬狗。狗挺可愛。
托尼本來只想點個贊了事,誰知又看到了個陌生ID的評論。
上午看到快銀那個小傻子評論,他都能想像得到查理斯的無奈了,而且旺達自然也是能看到的,等下次皮特羅去找她,估計就能見識一下女巫小姐的怒火了。
這次又是誰?因為什麼才會做出和他一樣的選擇?
他頗為好奇地點進這個推主的首頁,匆匆流覽一圈,有些疑惑地揚起了眉。
「彼得‧本傑明‧派克,15歲,中城科技高中學生,和嬸嬸梅‧派克一起生活,目前居住在皇后區……」
賈維斯很快提供了資料,和他看到的一樣,彼得‧派克是個普通的紐約男孩,可能經歷過曾經的紐約大戰,也可能在學校裡看過美國隊長的教育視頻,說不定還是鋼鐵俠的粉絲迷弟,最大的煩惱大概是沒法接近喜歡的校園女神——但除此之外,他理應和超級英雄和超人類毫無交集。
更別提看到拉尼亞凱亞的推送。
「別告訴我他是個隱藏的變種人之類,」他嘖了聲,不過沒太在意,想了想,反而開始突發奇想,「嘿,老賈,我現在去看看怎麼樣?」
想想還挺好玩的,他穿著盔甲從天而降,嗨小朋友,我是托尼‧斯塔克,告訴我,你是不是隱藏著什麼小秘密?哦別擔心,鋼鐵俠會替你保密的,只要你滿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想到那個場景,托尼先是被逗笑一聲,隨後頗為遺憾地咂了下嘴。
「不過還是算了,他才……他到底多大?看著挺小。」
他本來不會考慮這些的,托尼‧斯塔克是誰?至少不會有人把他和循規蹈矩聯繫在一起。不過或許隊長的建議還是對他起了影響,你看,他連蜘蛛俠都放過了——畢竟那還是個小姑娘,姑娘們都是小花,小花苞再長幾年才會開出最嬌豔的花。
沒等他的智慧管家回答他,鋼鐵俠的思維已經像撒歡的羊駝一樣跑遠了,不知道在哪片草原上蹦。
賈維斯:……你開心就好。
就在這時,托尼停留在彼得‧派克推特首頁的螢幕上,視頻緩衝完畢。
「嘿大家好,這裡是中城高中前線……」
視頻裡的男孩嘟噥著調整了下鏡頭,舉著手機來了個全景,接著開始用高興的語調blahblah旁白,鏡頭晃得人眼花繚亂。
托尼捏著長腳杯的手指一頓。
「賈維斯,比對一下蜘蛛俠和他的聲紋。」他說。
「好的,先生。」
……
回復完@spidy,拉妮婭繼續搜APP。她在商店裡挨個APP分類點進去查看,退出時,正好看到了遊戲推薦,不禁小小地「咦」了一聲。
這是個跑酷遊戲,看介紹視頻運動很流暢,還有特殊運動方式,雖然不知道她用起來是什麼效果,不過反正再坑坑不過【神廟逃亡】……
問題是。
拉妮婭微妙地看著應用圖示上顯眼的「驚奇」單詞。
——這個跑酷遊戲,叫【蜘蛛俠:極限】。
如果是這個遊戲……她大概可以以蜘蛛俠的方式移動吧?
看著螢幕上的角色,拉妮婭迅速回想起蜘蛛俠的運動方式,具體到每個細節在腦海裡過一遍,忽然有種眼前煥然一新的感覺。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如果是蜘蛛俠,送外賣不要太方便呀!雖然相比較之下太過顯眼……但是肯定沒有大猩猩不是嗎哈哈哈。
拉妮婭想想,覺得她完全可以繼續繃帶斗篷打扮,畢竟見過她那個打扮的人目前只有美國隊長和蜘蛛俠,她應該沒可能送他們的外賣。
最多只是移動時穿斗篷,到地方後悄悄脫掉?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個APP她下定了。
拉妮婭嘴角翹了翹,心情愉快地切到主螢幕,長按【神廟逃亡】點擊刪除。
再見吧!大猩猩!
……
「聲紋比對結果,有89.1%可能彼得‧派克和蜘蛛俠為同一人。」
「……」這個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結果讓托尼安靜了一瞬。
他沒有和隊長確切提起過蜘蛛俠的形象,只是泛泛地說有個超人類在紐約活動,所以那天晚上隊長可能見到了另一個超人類,不知為何誤把那個小姑娘以為成蜘蛛俠。
想通這些,托尼心情有些許上揚。
至少他的判斷沒錯。他抿了口酒液,自矜地想。
「如果紐約出現纏繃帶穿紅斗篷的人,第一時間告訴我。」
那麼,現在紐約有兩個初出茅廬的城市英雄,一個是隊長見過的特別重的紅斗篷小姑娘,一個是拉著繩在城市上空竄來竄去的蜘蛛俠,能力是能讓物體消失……
托尼剛想了一半,賈維斯忽然說:「先生,我在來自第五大道的監控找到了你需要的東西。」
手機投影出一小片螢幕,畫面上,裹著紅斗篷的單薄身影一閃而過。
隨後她又蕩回了畫面裡,纏滿繃帶的手裡抓著……
一根白色繩索。
托尼‧斯塔克:「………………」
視頻沒幾秒,小紅帽很快蕩遠。
鋼鐵俠懵逼的視線追隨著紅斗篷小姑娘以蜘蛛俠的方式蕩出了畫面,久久沒能回過神。
他忽然對自己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所以……所以誰才是蜘蛛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嘰居:……………………………………我感覺我的馬甲回不來了。
第21章 歐陸傳奇食材
如果想嘗試一下在紐約上空蕩秋千,你會選擇做什麼?
A和蜘蛛俠打好關係,讓他帶自己飛。
B做夢。
拉妮婭……拉妮婭選擇自己cos蜘蛛俠自己飛。
翻身輕盈地躍過樓角,風纏繞在她的指尖,城市變得像是遊戲裡的縮略圖,拉妮婭第一次體會到了近乎飛翔的樂趣。
……之前那個自由落體過山車就從記憶裡刪除吧。
【蜘蛛俠:極限】玩家扮演的就是蜘蛛俠,在前進的過程中不斷踹飛敵人,順便拾取金幣,召喚……召喚一些別的蜘蛛俠。
這個遊戲放到拉妮婭身上……其實她的外表已經改變了,只不過和【神廟逃亡】的大猩猩一樣除了她沒人能看到,大概相當於遊戲裡的不顯示時裝。那些被她踹飛的敵人也一樣。
而更棒的是,雖然她現在自重三千磅,但蜘蛛俠的蛛絲依舊能承受住她的體重,只是要小心別沒抓住蛛絲,飛出去砸在街道上就好。
要是真發生那種事……哈哈哈哈。
拉妮婭對於這個遊戲沒有任何意見,稍加練習她就掌握了這種全新的運動方式。在經歷了大猩猩之後,她現在看什麼跑酷遊戲都覺得分外親切,甚至開始懊惱自己怎麼沒有早點把這些神坑的APP替換掉。
唯一有一點,至少在使用這個APP送外賣的時候,她算是和小裙子無緣了。
——她還不想走光到全紐約都能看到。
【蜘蛛俠:極限】是論關卡進行的跑酷遊戲,所以拉妮婭每次大概跑完一關的長度,她的蜘蛛俠裝備就會自動消失,正好方便她停下來修整,敲敲門送送披薩什麼的。
但是比起神廟逃亡,這個遊戲真的好用了不止一點——
比如她現在居然可!以!爬!牆!
新方向:上方已解鎖√
一腳踹飛一個普通人看不見的敵人,拉妮婭又開始發愁新的問題。
看新聞裡,蜘蛛俠幾乎天天在紐約出沒,幫幫老人抓抓偷車賊什麼的,紐約客都已經習慣了這個城市英雄,她這樣抄襲蜘蛛俠,要是被對方看到,似乎有點尷尬?
雖然有著一起掛在塔吊上的戰友情誼,但他對自己的瞭解大概也就只有「能量武器」以及「特別重」……如果被他看到自己「嗖」地射出蛛絲來,懷疑人生之餘,恐怕也會覺得自己那天是故意的吧?
不管怎麼說都很難解釋。
拉妮婭思索了一會,只能戳賈維斯:「賈維斯,下次蜘蛛俠出現在地圖裡告訴我,我們避開他。」
「好的,拉妮婭。」
從此之後,紐約市民模模糊糊地覺得,蜘蛛俠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了……
大部分時候,遠在紐約發生的事對哥譚都影響甚微。對這座城市來說,連一年前在「黑零事件」中被摧毀的大都會都仿佛很遙遠,更別提數百英里外的紐約。
他們要面對的恐懼更龐大和真實,無論是曾經在這座城市裡肆虐的罪犯還是將他們盡數送進阿卡姆的蝙蝠俠,都比從天而降的外星人更加近在咫尺。
蝙蝠洞。
布魯斯做了個夢。
夢裡發生了太多事,多到他來不及喘氣。
他登上枯黃的廢土,他穿過熔岩與火焰,他站在懸崖上眺望冰海,他步入霧中的河流。
水流慢慢漲溢,漫入他的口鼻,奪走殘存的空氣。
他的視野裡窗簾落下。
「叮咚。」
手機提示音猛地將布魯斯從冰冷的河水中拉了回來。他咳了兩聲,深深吸了口氣,仿佛自己真的是個溺水的人,剛剛被救回岸上,除了驚悸,甚至有些茫然。
他花了幾秒定了定神,目光迅速掠向手機。
奧斯丁12月 12:48 AM
萬歲!噴泉已經弄好了!
點贊6
奧斯丁
奇怪……這麼多人點贊,卻沒有一個人留評論。
拉妮婭
發張照片呢?
仿佛忽然之間,這個空間裡緩緩流動的沉鬱和冰冷一掃而空,這條動態帶來的奇妙的小清新氣息歡呼著充斥了蝙蝠洞的每個角落,把一切和它本身格格不入——例如蝙蝠俠本身——的東西全部驅趕到角落裡,就連壁燈投落的光線似乎都亮了幾分。
布魯斯:「………………」
他開始有些頭疼。
啊,又來了。
那天拜訪他鄰居的莊園,回來之後,布魯斯的手機就被詭異的動態消息攻佔了——他被納入了一個類似Facebook圈子的朋友圈,每天大概能收到二三十條推送,從奧斯丁的翻修心得到不知道是誰和誰和誰……一大堆園藝指南、花卉推薦、水管和砌牆,把蝙蝠俠的手機搞成了小型園藝博覽會。
這種動態看多了,很容易讓人定位錯亂,就連布魯斯自己,都會有種他其實是個兒孫滿堂的老伯爵每天只要種種花養養鳥的恍惚感。
更有甚者,之前他在宴會上翻出手機,一點亮螢幕,就被一排「水槽噴泉」消息推送晃花了眼,旁邊的人無意瞥見,頓時開始恭維起他噴泉是多麼適合老宅的花園,韋恩先生是不是打算搬回莊園之類的。
於是話題瞬間變成了裝修家居,大家開始熱心地說起當年哥譚的雕塑都是由誰誰誰打造的,哪家公司清潔服務做得十分出色,仿佛一眨眼這座黑暗之城裡所有陽光燦爛的事物全部向他用來,他身邊洋溢著溫馨悠閒的氣息,充滿了退休後的其樂融融。
布魯斯‧韋恩:???
不,等等,他對裝修一點都不感興趣。
然而沒人相信這點,很快哥譚上層已經傳遍了他對園藝的興趣,沒幾天,阿福表示他們已經開始收到一些措辭謹慎的園藝廣告了。
身後響起腳步聲,老人解開圍巾放在桌上:「很高興看到你通宵熬夜之後還是這麼精力充沛,少爺,我恐怕這個時間對剛通宵過的年輕人來說也該睡了。」
他遞過來一杯咖啡,瞥見布魯斯手機上的推送:「如果你打算順勢翻修老宅,我沒有任何意見。」
布魯斯:「…………」
他艱難地拒絕了這個提議:「不用,我不打算留給他們這個藉口來騷擾別墅。」
「所以您還沒放棄趕走我們的鄰居嗎?」阿爾弗雷德問。
大概真的是管家之間有更多話題,幾天下來,阿爾弗雷德的態度已經從一致排外到見怪不怪了。每天早上他都淡定地從森林徒步走去那座莊園拜訪奧斯丁,和他打個招呼再回來,好像他們已經當了幾十年鄰居一樣。
「至少她肯定別有用心,而我沒有時間處理新麻煩。」布魯斯堅持道。
「您為什麼這麼確定?」
憑空出現的莊園還不夠嗎?
布魯斯語塞:「……這裡是哥譚。」
那座莊園,或者說它涉及的一切在哥譚都實在太過格格不入,簡直就像不該出現的bug。布魯斯查過朋友圈裡的其他人,除了奧斯丁,所有人都只是土生土長的哥譚人,生活在日復一日的恐懼裡,平日裡木訥冷漠,對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罪惡視而不見。
但在那座莊園裡時,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放鬆,捧著管家招待他們的紅茶,和身邊的陌生人聊得火熱,時不時爆發出愉快的笑聲。他甚至都不知道哥譚還能看到這些。
……連帶著他的畫風都開始有些不對。
那天回來之後,他本來在整理資料,但不知何時,他開始看著窗外走神,幻想自己是個住在森林裡的獵人,端著獵槍去森林裡打獵。直到想像到自己把野兔剝皮架上烤架,他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發呆了半小時。這對蝙蝠俠來說幾乎不可想像。
那座莊園就像是把這座城市裡所有熱情友善的部分都收攏在掌心,驅散雲翳,灑下陽光,營造出一個小小的伊甸園,把這些善意妥帖安放。
可他已經沒有資格進入天堂。
「啊,哥譚。」阿福說。
他沒有和他的少爺爭辯,只是提起了另一件事:「雖然理解您的謹慎,但我們的鄰居並不缺少騷擾別墅的藉口。」
布魯斯:「……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阿福:「哦,昨天他們養的小狗翻過了圍牆,今早我在別墅附近散步時發現了它,奧斯丁先生送了瓶酒作為我把它送回去的感謝,就在桌上,少爺。」
布魯斯:「……」
「他們的狗?」他提高了聲調。
繼溪水和橡皮鴨之後,連狗都丟到他的房子附近了,還有什麼是不能丟的?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阿福。
下次是不是奧斯丁就要迷路到自己別墅門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福:日常撿鄰居丟過來的東西。
老爺:日常被鄰居搞得懷疑人生?
妮妮:日常迷茫蜘蛛俠是男是女??
小蟲:日常抓不到抄襲自己的人???
拉妮:日常……折騰所有能折騰的人?
第22章 迷失Z城
送完外賣後,拉妮婭發現推特多了幾條消息,全部來自@Spidy。
之前她也沒回復什麼,就是老實說自己並不知道牛奶糖是什麼品種,而且也不是自己在養他,洋洋灑灑塞滿了140字元。
拉妮婭覺得自己上次回復@Tony Stark的話可能不夠友善,以至於對方雖然天天給她秒贊,但是再也沒評論過她,也就今天回了句披薩店。她吸取這個教訓,決定盡一切可能把自己的善意散發出來,要不是字元不夠她恐怕還會加幾個表情。
……大概是這次她的善意有點多,對方沉默半天都沒回復。
拉妮婭原本以為自己又嚇跑一個,茫然之餘還是先去送了外賣。結果等送完外賣,她的推特私信已經被@Spidy的消息塞滿。
Spidy:哇你回了好多,我們還是在這裡聊吧
Spidy:我感覺應該是傑克羅素梗,毛色比較像,我一直想養一隻,可惜嬸嬸覺得太麻煩:(
Spidy:不過如果有正面照就能確定了
省略更多blah blah.
拉妮婭單機這麼久第一次受到如此熱烈的對待,幾乎有些受寵若驚,眨了眨眼,毫不猶豫地出賣了牛奶糖——把它在泥坑裡打滾的圖都發了過去。
他們私信來往幾句,都高高興興地給對方點了關注。
只有從「附近」裡點頭像進去才是心聲,其他情況下都是正常的推特,因此拉妮婭順利看到了對方的推文。
禮尚往來,拉妮婭為自己的第一個關注者一口氣點了百八十個贊,幾秒後,小蟲發了一串問號過來,接著拉妮婭的點贊提示也開始瘋了一樣跳。
Spidy:抱歉了朋友,我點完了:D
Spidy:你喜歡電影?我也喜歡死亡詩社
Spidy:哇哦你的作息
Spidy:所以你就是那個天氣預告推主???
Spidy:謝謝你/wink你讓我好幾天避免了被淋成落湯雞
比起小蟲來說,拉妮婭的推文也就寥寥百十條,隨手點點就點完了,而對方的數字則足足有數千,就算不停點下去也要點一段時間。
拉妮婭決定不讓小蟲失望,她活動了一下雙手,一臉嚴肅,目光在頁面上飛掃,力圖今天點贊完他所有的推文,給他一個驚喜。
圍觀了全程的賈維斯:……
他就靜靜看著拉妮婭傻fufu的。
過了十幾分鐘,拉妮婭終於點完了所有的贊。她呼出一口氣,轉頭看了眼窗外。細雪在欄杆上鋪了一層,又被熱氣熏得融化,沿著邊緣滑落。
拉妮婭凝視著窗外的雪景,無聲地哈了口氣。
餐廳裡一片靜謐,掛鐘指針沙沙轉動,麥克戴著耳機看視頻,隱約的對白聲從前臺飄過來,悠悠沉進她手邊的牛奶裡。
她又看了一會,收回視線。
螢幕在視野中展開,她開始在應用商店裡搜索。
「你想要找什麼APP?」賈維斯出聲。
拉妮婭總覺得他這段時間沉默得有點久,認真說來大概是從更新系統之後開始的……她沒太在意:「不知道,試試看吧。」
「那你想如何處理龍血?」賈維斯問。
「那天的交易並沒有完成,龍血還在賣家的手裡。龍血需要特殊的儀器來保存,因為你和蜘蛛俠的努力,他們那天並沒有帶走保存儀器,所以如果他們想要重啟交易,在那之前他們必須要保存好龍血。如果你需要,我想我們可以從製冷倉庫的管道繼續追蹤龍血。」他說。
「我知道。」拉妮婭說。
那天交易被打斷的原因是蜘蛛俠出手搶過了龍血……然後在爭搶的過程中密封管被打碎,一半龍血送給了大地。
那一小灘液體在短短幾秒內腐蝕洞穿了十幾公分的混凝土,一路向下墜落,等蜘蛛俠趁機探頭去看,發現那個垂直的腐蝕洞口已經貫穿了十幾層樓,不知道掉到多深了。
考慮到龍血的珍貴,就算只剩一半組織也會好好保存才是,按照賈維斯提供的方向,找到負責人並不是不可能。
拉妮婭很清楚這點,但她還是沒有動的意思。
賈維斯沉默片刻,說:「你可以先確定一個方向。」
拉妮婭想了想,說:「既然推文裡也沒有,那麼他可能真的不記得,就算我抓住他問也沒用……」
「所以你不想再繼續。」賈維斯說。
「……」
拉妮婭視線飄了飄。
如果對Siri還要轉移話題是不是有點太悲慘了。
她這樣想著,猶豫了下,無意識伸手按住胸口。
「賈維斯,」她說,「如果我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就開始思考自己的定位,是不是太早了點?」
外賣員的工作會有很多閒置時間,所以拉妮婭其實很多時候都沒事做。
忙到被工作吞沒的人還是少數,大多數人最多的還是閒暇時光,也能在空閒時都能找到點興趣愛好消磨時間。
「你可以像皮特羅說的那樣探索自己能力的極限,你有一個非常有趣的能力。」賈維斯說。
「然後我該做什麼?」拉妮婭問。
她思考了下,很謹慎地措辭:「我覺得……很難找到誰像我這樣無聊了。」
賈維斯沉默了一會。
「有的,小姐。」他說。
「我沒辦法解決你的困惑,不過如果你真的想要。」
他說:「或許我可以問到一個答案。」
……
托尼‧斯塔克又開始覺得無聊。
或許這是天才都會有這個習慣,在他風趣地和國務卿交談時,他的大部分思緒都不在國務卿不斷翕動的嘴上——拜託誰要看一個六十歲男人的嘴——而是在地球上的某個沙灘沐浴日光,或者停留在馬克47設計了一半的圖紙上,總之沒有老老實實呆在他的腦袋裡。
就像這一刻,他面帶微笑,站在離紐約半個地球外的遊園會上,從侍者手中接過香檳。
半小時前他剛剛從演講臺上下來,夾著一份感謝他為腦瘤兒童基金會做出貢獻的感謝證書,轉手那張證書就被扯掉外殼折成小方塊,塞在了西裝的衣袋裡。
謝天謝地這個地方還有WiFi,所以只要架上墨鏡,他就能從墨鏡鏡片上操控賈維斯修改圖紙,不至於再浪費半天時間。
「先生,037號伺服器接收到新資料。」
賈維斯的聲音響起時,托尼正百無聊賴地在腦內模擬超新星爆發,他抿了口香檳:「賈維斯二號說了什麼?」
……鋼鐵俠絕不承認,他開始稱呼那個老賈「賈維斯二號」,是因為他那天晚上傻傻地等了大半個小時的怨氣。
最後他沿著路線重新飛了一遍都沒能有半點發現,只是在監控裡捕捉到模糊的影像,然而對方速度太快,只能看到晃動的紅影,其他細節一概不知。
……他,托尼‧斯塔克,居然被不知名的駭客放了鴿子。
話雖如此,托尼的冷淡也不是完全因為這個。
在對方剛收集齊賈維斯的核心資料時,他相信他複製出的賈維斯和對方手裡的賈維斯在程式上沒有半點差異,然而大半個月過去,對方有足夠的時間修改程式原始程式碼,雖然他相信賈維斯不會那麼輕易被攻破,但他也不能肯定對方真的沒有做出任何改動。
「先生,那個我希望能向您道歉,以及詢問您一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賈維斯是人工智慧,那麼說這句話時他的語氣應該會更微妙一些,但作為智慧程式,他並不能全然理解人類細微的感情變化——至少他不會詢問問題。
托尼感覺有些古怪:「他說了什麼?」
「他……我在解釋。」賈維斯停頓了一下。
他帶來了另一個自己的歉意。
「先生,出於某些原因,我意識到哪怕聯繫上您,在我目前的所有者……同意之前,我也無法返回您的身邊為您服務,所以請允許我再在外漂泊一段時間。」
這段解釋聽起來十分不可信,托尼神情微妙了一瞬,沒有發表意見。
賈維斯繼續說:「不過在那之前,我希望能夠為她詢問您一個問題。」
他問:「如果沒有好奇心,沒有生存威脅,也不需要適應這個世界,那麼為什麼人還要不斷前進,去改變自己?」
他應該分點心神去想賈維斯口中的「她」,但托尼沒有。
這一刻,他引以為傲的大腦終於願意稍微停止一下運作,來處理這個簡單的問題。
真是個簡單的問題,只是要讓他回憶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想想自己有沒有某一秒思考過為什麼,然後對這一秒的迷茫一笑了之。
他閉上了眼睛。
……
不久後,在彼得‧派克對著徹底爆炸的推特通知無語凝噎時,賈維斯給了拉妮婭她想要的答案。
賈維斯:你繼續前進,是為了成為比過去的自己更好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妮妮:今天我兩米八:)
小紅帽:賈維斯說得真好。
小嘰居:等等,沒人來同情一下推特爆掉的我嗎???
第23章 領袖之證
大多數人對於閱歷比自己淺薄的人問出的問題,回答時總是敷衍居多。
但這個答案讓拉妮婭不介意被敷衍一把。
「我恐怕我有點多管閒事。」賈維斯說。
拉妮婭:「有點。」
頓了頓,她別過眼睛,抿著唇含糊道:「但我不討厭這個。」
這句話不比她發的那些每日一句感人,但是她喜歡。聽起來就是個很好的目標。
接下來幾天,拉妮婭徹底拋棄了三消計畫,開始在商店搜索APP。反正她已經修完了前院後院中庭三塊區域,牛奶糖也有地方撒歡,奧斯丁想怎麼做都行。
……遠在哥譚的布魯斯‧韋恩先生要是能知道她的想法,大概會迅速派架私人飛機過來求她快回去調教她的管家。
不過下APP還是要先篩選一遍。拉妮婭不可能每個APP都下一遍試試看,更何況……好多APP都是要付費的。
又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她現在算是有點錢,但是,當初找出來的一遝證件裡沒有銀行卡,而這種假身份拉妮婭也不敢帶去辦新銀行卡……
所以,很多APP都無法支付。
遊戲內購自然也是不行的。
想內購加快修花園進度都不行……
不過剩下的選擇依舊很多。因為奧斯丁的前車之鑒,拉妮婭警惕地避開了模擬經營類遊戲——她真不想一夜之間把速食店開遍美國,或者忽然成為一個城市的市長,要麼是突然闖進房地產市場坐擁半個紐約之類的。
美國有一個川普就夠了啦……
拉妮婭這樣想著,默默在商店裡巡視,掃著掃著,她忽然掃到幾個名字差不多的動作遊戲,看起來就像是某個IP的周邊遊戲,而這個IP她好像沒見過。
就如同維琪百科定律所言,一旦接觸新事物,你就會不由自主開始探索更多關聯項……
「賈維斯,能幫我搜搜這個……變形金剛是什麼嗎?」
賈維斯:「………………」
幾分鐘後,他們再度蹭隔壁斯塔克的WiFi,下完了電影。
拉妮婭懷抱著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期待,興沖沖記下除了真人電影以外的各種動畫,感覺自己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會無聊了。
說起來她漫威系列電影也才看了一點點,是因為什麼放棄繼續補的?
好像是因為三消……
垃圾遊戲誤我補番。
拉妮婭在心裡默默下了定論,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開始和日常資料層面驚濤駭浪的賈維斯一起打開新世界大門。
……兩個多小時後,賈維斯生無可戀地見證了拉妮婭理智之弦的崩斷。
當字幕走完最後一個字,拉妮婭盯著眼前的黑暗,久久沒說話。
好半晌,她突然動作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下載了剛剛看到的變形金剛遊戲。
……在她點擊下載的那一瞬間,空氣都仿佛起了變化。
「賈維斯。」
拉妮婭看著遊戲,慢慢抬起頭。
仿佛超新星在宇宙中爆發,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像是被無盡的璀璨星光點亮。
壓抑著聲音裡的激動,她小小聲告訴她的Siri:「如果我使用這個APP,能不能召喚出大黃蜂?」
賈維斯:「…………你開心就好。」
「你說外面這些車裡有沒有可能藏著塞伯坦人?」
「如果我攢錢買輛雪佛蘭,再對它開啟APP……」
「啊,雪佛蘭真好看,好想摸摸啊。」
好像很久之前,他們剛看完《鋼鐵俠》之後,她也是這麼說的。賈維斯安靜地想。
「啊,馬克3真好看,好想摸摸啊。」
之後好幾天,她看斯塔克大廈的眼神都熱切得讓他害怕,讓賈維斯懷疑她會不會半夜闖進大廈,只為了摸一把鋼鐵戰衣的屁股。
希望在先生那裡的自己安保工作能做好點。
【變形金剛:地球之戰】是個策略塔防遊戲,正好是拉妮婭不感興趣的那一類,要不是因為IP,她大概都不會下載這類遊戲。具體效果暫時還看不出來,不過想想……應該不是「把汽車變成變形金剛」這種。
不然以拉妮婭現在的熱情,這座城市就要被變形金剛塞滿了。
很快又到了飯點,拉妮婭戀戀不捨地停下遊戲,準備去送新訂單。
「這個號碼……他連叫一周披薩了吧?不會膩嗎?」
在她放披薩時,麥克過來瞄了眼,對上面的一個訂單資訊產生了好奇。
拉妮婭順著他的手指看了眼:「一周多。他就是皇后區的那個。」
她想了想,補充:「他還給我雙倍小費。」
只不過最近他的課外實踐似乎在曼哈頓,忙得連著一周都沒空離開,所以才不得不叫外賣……但即使這樣,每次收外賣時他都還能高高興興和她打招呼,看不出被作業磋磨的慘狀。
拉妮婭感覺十分同情他。
「……我們的披薩有好吃到能連吃一周嗎?」麥克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拉妮婭很認真:「有啊。」
本來想調侃兩句的麥克:「……」
算了,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拉妮婭腦回路是高速公路。
出門前,餐廳裡的電視新聞正好放到蜘蛛俠。
拉妮婭推門的動作一頓,停下來站在門邊,看了幾眼。
新聞先是播放了一小段視頻,放的是蜘蛛俠幫忙把陷進溝裡的車推上來,隨後暫停在了一個特別蠢的姿勢上。
主持人:「……很快紐約就要有一道和哥譚一樣的標誌性風景了,嗨,紐約市民好鄰居,今天過得怎麼樣?」
麥克例行吐槽:「看他這制服配色,一定是美國隊長的粉,簡陋程度快比得上隊長紐約大戰時穿的那套了。」
親眼見過美國隊長還融合了人家T恤的拉妮婭:「……」
說到這個,她身體裡有多少衣服了……?
還有,雖然沒有刻意開融合能力,但這些天零零碎碎吸收了一堆子彈之類的東西,感覺上她的體重已經開始向兩噸進發了。
……拉妮婭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
送外賣的過程輕鬆寫意,不知道名字的雙倍小費先生一如既往給了雙倍小費,路上還遇到了很多電影同款的跑車,看得拉妮婭一陣心馳神往。
忍了又忍,她還是忍不住停下來,悄悄跑到一輛明黃色雪佛蘭後面,鬼鬼祟祟地摸了把車尾燈。
目睹這一幕的賈維斯:………………………………
完了,他現在的所有者壞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從此小紅帽開啟了她人間陰影的職業生涯~
輪子虎子默默捂住了他們的車屁股。
第24章 納尼亞傳奇
一連幾天,拉妮婭都在沉迷吸車。走在路上看到穿梭的車輛,她就會駐足觀望,放在口袋裡的爪子死死攥緊,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要不是車主和監控,她估計就要把車前蓋掀起來看看引擎長什麼樣了。
每當看到這一幕,賈維斯都會忍不住想,這種行為和剝離掉人工智慧外部結構看核心代碼有什麼區別?
用人類的說法,這都是嚴重的性騷擾吧???
不過沉迷吸車之餘,拉妮婭倒是兢兢業業履行了那個稱不上約定的約定。
——成為比過去的自己更好的人。
「更好」是個很模糊的標準,至少托尼‧斯塔克說出這句話時想到的絕對和賈維斯向拉妮婭解釋時說的不一樣。對於常年將自己的面孔隱沒在鋼鐵面甲後的斯塔克來說,「更好」的背後當然藏著許多他不願意說出口的隱痛,不過對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拉妮婭來說,這個單詞代表的東西要簡單得多。
送完外賣後,拉妮婭和麥克說了聲,便離崗出門,打算在紐約閒逛閒逛,尋找點靈感。
「尋找一些你喜歡的事情去做。」賈維斯這樣告訴她。
「我知道。」拉妮婭對著櫥窗玻璃倒影出的自己比了個「OK」的手勢。
這個動作沒什麼意義,但拉妮婭希望這樣她的Siri能看到,雖然這對智慧程式來說好像要求太高。Siri畢竟不是人工智慧,不可能理解人類在移情心理下投注的期待的。
拉妮婭想著事情,便沒放太多注意力在走路上,她跟著人流穿過馬路,忽然被人輕輕叫住。
「你好,小姐,請問你知道『卡薩布蘭卡』在哪嗎?」
拉妮婭茫然地眨了下眼:「……摩洛哥西岸?」
對方笑了一聲。
「謝謝,不過可能的話,我們希望紐約還有一個卡薩布蘭卡。」
叫住她的是一對夫婦,年紀不算輕,看起來像是英國人——非常典型的紳士淑女,丈夫手裡握著一柄木柄黑傘,妻子圍著黑白方格的圍巾,兩人都帶著淡淡的笑容。
他們分明年華不再,舉止間的優雅從容的氣質卻令人不由自主生出尊重。
拉妮婭立刻反應過來對方指的大概是不是那座城市,而是店名之類的東西,她目光在螢幕上掃了掃,很快搜索出附近一家叫做「卡薩布蘭卡」的摩洛哥餐廳。
「右轉,三百四十英尺,左轉,六百英尺後,在你們左邊。」
夫妻倆彬彬有禮地向她道謝,相偕離開。
拉妮婭目送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許久,才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
「……賈維斯。」
她用一種做夢般的新奇語氣自言自語:「我幫助了他們。」
「對,拉妮婭。」
拉妮婭久久注視著街角。
她仿佛聽見了自己心裡花開的聲音。
「我找到喜歡的事情了。」她呢喃。
……
不遠處,老夫妻正在喁喁低語。
「她看人的方式,是不是有點像夏利?」
「這不是很有趣嗎?」
他們走進餐廳,鑲嵌玻璃的木門合上,掩去了餘下的話語。
……
曼哈頓區,克林頓。
「砰砰砰!」
子彈撞進斗篷,在奇怪的嗡嗡聲中,如同一顆顆衛星,圍繞著紅斗篷旋轉。
拉妮婭從斗篷裡舉起右手,對著對面射空彈夾的男人開槍。
一道金芒從她指尖飛逝,沒入男人的身體,他猙獰的表情頓時一僵,拉妮婭立刻跑過去,小心翼翼在他後頸上一捏,幾秒後,他就軟軟地向後倒去。
光彈的殺傷力並不如真實的子彈,幾乎造不成多少物理傷害,不過拉妮婭試驗了下,發現不僅對機械造物,對活物也十分好用——基本上生物只要被光彈命中就會意識恍惚,堅持清醒的時間大概可以靠意志力延長,但最後還是會暈倒。
雖然感覺上對於超人類作用不大……
放倒對面的搶劫未遂先生,拉妮婭在他身邊蹲下,確認他呼吸還在,便點開推特「附近」,熟練地舉報用戶,賈維斯也熟練地開始檢索對方的推文心聲。
這是她今晚舉報的第七個犯罪者了,不知道別人什麼感受,反正拉妮婭感覺挺鬱悶。
找到喜歡的事情之後自然要開始做起,拉妮婭可以從身邊開始幫助別人,她也很喜歡從樹上把小貓救下來……但既然她有那個能力,那麼多做點當然也不是不可以。
她接住因為失去向心力而掉落的子彈,一枚枚金屬彈頭瞬間消失在手掌裡。
這一晚上彈藥都補充了不少了……
拉妮婭想著,打開【蜘蛛俠:極限】,用蛛絲把男人綁了起來。捏後頸壓迫動脈導致的暈厥不可能持續太久,要是在員警來之前被他跑了就不好了。
就是……就是更像蜘蛛俠了唄。
希望他不介意。拉妮婭憂心忡忡。
冥冥之中,她不知道她的決定讓突然「被」神出鬼沒的小蜘蛛更加摸不著頭腦了點,也讓再次試圖尋找有兩個蜘蛛俠證據的斯塔克先生越發崩潰……
收拾完現場,拉妮婭正要離開,忽然賈維斯出聲:「拉妮婭,我想我們找到了一點有趣的東西。」
他說:「我猜你還記得我說過從製冷倉庫的管道追蹤或許會有驚喜。」
龍血。
拉妮婭想起來了。
就算她不再執著於答案,繼續追尋下去也算是能夠幫助到他人吧?
拉妮婭決定這次找到人直接點舉報。她問:「他知道點什麼嗎?」
「39街上最近有些特別的客人。」
得到確切地址,拉妮婭拉低兜帽,融入地獄廚房的夜色。
……
「上次的交易失敗了一半!現在我們沒有工夫把這件貨物送到總部去,先抬去倉庫裡鎖好,等這次交易結束再說,你們好好看守。」
分部負責人揮手驅散下屬,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隨後關門,離開了這棟小樓。
他離開後不久,一個男人突然唾了一口。
「……那樣的警備力量都能失敗,這個位置他也坐不了多久了。」他冷笑著說。
「那也是幾個月後了,」他的同伴小聲嘀咕,「先把東西搬下去吧。」
幾個人商議一番,慢慢抬起被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貨物,小步挪向地下室的樓梯,動作輕柔得像是他們正在將裝滿水的氣球放到針尖上。
這件貨物和他們此前經手的東西不是一個體系,對於毫無能力的普通人來說,幾乎要比一百顆核彈還要危險,因此哪怕目前為止都沒出差錯,他們還是不得不小心謹慎。
「咚咚。」
就在他們裡地下室只有一步之遙時,房門忽然被敲響。
幾個人對視一眼,之前牢騷的男人對同伴努了努嘴。
「去看看。」
他的同伴放下貨物,將上膛的槍背在身後,從貓眼看了看外面:「一個女孩。沒有同伴。」
男人們不知道的是,這一刹那,被蒙在布下的貨物有了變化。
灰暗的穿衣鏡鏡面忽然亮了起來,一道道風景在鏡面裡閃過,森林,冰原,火山……最終定格在巍峨的城市上,一抹碧綠的衣角從鏡面邊緣閃過。
如果雷神托爾能夠看到這一幕,他會驚奇地發現鏡中最後閃過的景象來自一個他無比熟悉的地方,他的故鄉。
——九大國度,阿斯加德。
第25章 愛麗絲瘋狂回歸
敲了兩聲門後,房子裡依舊一片寂靜。
「你可以直接融合門。」賈維斯說。
「我……知道。」
拉妮婭扶了扶額。
她以前沒有開融合能力直接往險境闖,主要還是因為她真的不想再往身體裡融合新東西了。體重和心理障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融合讓拉妮婭整個人都變得十分無序——比方說,她現在不能和別人握手。
檯燈開關的位置就在掌心,如果她和別人握手……大概下一秒就會閃瞎對方的眼睛。
想想看,前一秒還在握手,下一秒對方就「噌」地發出耀眼的光???
不,謝謝,她不是阿波羅。
不過如果追求速度,的確是開著融合衝撞比較快,現在看起來屋子裡的人不會開門了,她不再猶豫,直接將手按上厚重的門板。
頃刻間,男人驚詫的臉出現在了門框後。
「超人類!」他高喊著,抽出槍對著拉妮婭連射幾槍。
拉妮婭隨手往他腰間一推,對方立刻像大蝦一樣弓起來橫飛出去,他射出的子彈則圍著她轉圈。她目光搜索一周,只在地下室門口的樓梯上看到了幾個人,分部負責人似乎不在這裡。
賈維斯自發開始檢索起推文心聲,拉妮婭跟著他看了幾眼,一時有些走神。
身形瘦弱的紅斗篷女孩呆呆站在屋子裡,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只走丟的小狗。雖然剛剛見識到她的怪力和異能,但她的外表的確無法讓人感到半點威脅,幾人對視一眼,有了決定。
發現子彈無效後,為首的男人沖上來,一隻手按向拉妮婭的肩膀,似乎打算卸掉她的手臂。
他剛靠近一步,拉妮婭立刻回過神,想要躲避,但她對於格鬥實在不熟,所以一個換位,還是被抓住了空隙。
一把得手,男人胳膊上肌肉隆起,猛地發力向下按去——
沒按動。
「……」
「……」拉妮婭。
男人不信邪地轉而扣住她的手,想把她掄飛出去。然而他使出了吃奶的勁,汗都冒出來了,女孩細細瘦瘦的手腕依舊紋絲不動,仿佛他抓住的不是骨肉勻停的手,而是一座大理石山。
「……」他看拉妮婭的眼神已經差不多是在看哥斯拉了。
怎麼會這麼重???
拉妮婭:「……」
你對力量一無所知。
她不打算給他繼續嘗試的機會,趁著對方懵逼,抬起腳踹在男人的小腿上,只聽見「哢嚓」一聲,他立刻歪倒下去。
還有兩個人……
拉妮婭剛想到這裡,忽然身後湧來一股強大的力場,在這股力場裡她的重量根本不算什麼,猝不及防之下,她整個人都飄了起來,困在力場裡動彈不得。
她轉過頭,看見剩下兩個人中一個手裡舉著一台……看起來像是電影裡洛基用來吸取眼球的奇異武器。
「拉妮婭,固定住你自己。」
「我……」
拉妮婭剛說了一個字,對面不知按了什麼,力場猛地膨脹,她一下被拋出去,狠狠撞在牆上。
「轟隆!」
牆上被撞出一個人形洞口,邊緣石灰還在不斷往下掉。
男人們:「………………」
什麼柔弱迷茫,都是騙人的。
絕對不能讓她靠近。
石塊飛出去散落在街上,拉妮婭從廢墟裡站起來,急忙小跑飛撲進房屋。她沒想好怎麼對付這種新武器,現在她還不能吸收力場,進去也是被拋出去的下場。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能看著他們跑掉。
果不其然,她一沖進去就被力場再次控制住,這次他們不敢讓她撞上哪裡,只是掄著拉妮婭飛來飛去,她想抓住什麼固定住自己都不行。
這個力場是什麼東西都能控制嗎?還是可以調整的?看吸取眼球的情況應該是後者,那麼物體能不能突破力場控制?
拉妮婭決定試一下,她先射了幾發光彈,可惜不等接觸到武器光彈就在立場中消散了。她只好開啟【蜘蛛俠:極限】,嗖一聲射出一道蛛絲,誰知方向沒調整好,沒能抓住地面,反而糊了對方一臉。
「唔!」
視野受制,對方立刻將武器交給同伴,自己清除臉上的蛛絲。
「小姐,融合那台武器。」
我儘量……拉妮婭絕望地想。
在力場下她本來就用得不太熟練的蛛絲四處亂飛,又加上開啟了融合能力,基本撞到什麼都會融合進自己身體,一時間這裡簡直是群魔亂舞,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在半空中飛來飛去,房間各個角落都掛了一片又一片蛛網。
她抓住一個機會,努力向武器伸出手,沒想到就在這時力場一變,她的手偏移了一段距離,輕輕從男人的衣服上滑了過去。
男人:「……你!!!」他表情十分驚恐。
拉妮婭:「……」
啊啊啊啊啊。
不不不這不是她想要做的,她不是她沒有。
拉妮婭心中的絕望多得快要變成洪水淹沒陸地。她只求趕緊回歸到正常的肉搏打戲!這又不是魔力麥克賣什麼肉!她一點都不想在一眾裸男的注視下飛來飛去!
然而事態的發展絲毫沒有照顧她的想法,又一次力場波動,她的手碰到了對方的褲子……
……
……
……
再見吧,世界。
幾分鐘後,房間裡已經空無一物,剩下的活人不管倒下還是站著,身上都只剩下了一條內褲,每個人都夾緊了腿,臉上的表情十分茫然無助,仿佛被惡霸強搶的民男。
場面簡直不堪入目。
終於,生無可戀的拉妮婭蛛絲命中了力場武器,她猛地一拽,身體向前飛去,手指碰到了武器的一角。
武器消失在她身體裡,拉妮婭「哐當」一聲從空中摔下來,直接砸穿了地板。她不等爬出來抬手就是兩槍,讓這兩個只穿內褲的男人和他們的同伴躺一起去。
等拉妮婭從地板下爬出來,她沉默地環視四周,開口:「賈維斯。」
「……」
「你剛才什麼都沒看到。」
賈維斯:「……好的,拉妮婭。」
他安靜地把剛剛記錄下的畫面藏得更深了點。
在她進來時,幾個人似乎都在地下室樓梯上幹些什麼,拉妮婭拉了拉斗篷,走到樓梯口向下望去,看到樓梯邊上擺著一個比她還高、被白布蒙著的物體。
「我在他們的推特中搜索到了相關項,」賈維斯說,「那是一面帶有魔法的鏡子,他們叫它『茹特(ruot)魔鏡』,透過它能夠看到其他世界的風景。」
拉妮婭「嗯」了一聲,不感興趣地收回目光:「他們知道負責人去哪了嗎?」
因為剛剛融合了一堆東西和能量武器,電量還算充足,她關閉融合能力,一邊讓賈維斯繼續歸納資訊,一邊開啟【飛行模式】走下樓梯,打算看看地下室裡都有些什麼。
當她經過茹特魔鏡時,她的身體忽然一頓。
朦朧的金色光絲倏地從她腳下流出,像是蜿蜒的河流,迅速流向魔鏡,在二者接觸的刹那,魔鏡一下消失在了空氣中。
拉妮婭:「……」
賈維斯:「……」
拉妮婭:「我不是我沒有!」
她感覺這句話要成為她的口頭禪了!
賈維斯安慰她:「你身上還有很多是我們不理解的,而且那面鏡子的確讓人想要擁有。」
拉妮婭:「……」你信我。
這次她電量是夠的啊,為什麼會突然吃掉一樣魔法物品???
「另外,我恐怕這次並不是融合這麼簡單,拉妮婭。」
賈維斯說著,主螢幕出現在拉妮婭眼前,只是這次有什麼和以往不同——
在一個個資料夾的下方,多出了一個全新的應用圖示。
咦……?
拉妮婭盯著這個憑空出現的名叫【Tour】的新APP,舔了舔嘴唇,試著打開。
……然後她驚恐地發現光是打開這個應用她的電量都掉了幾個百分比。
這是什麼啊?
懷抱著微妙的期待,她等待進入畫面消失,眼前浮現出了一座奇幻瑰麗的宮殿。
並不是從外俯瞰宮殿,她的視角固定在這座宮室的中央,隨著她轉動身體,景象也跟著她360°旋轉,讓她得以將這座奢靡旖旎的宮室盡收眼底。
根據茹特魔鏡的描述,這應該是個看風景的APP吧……
拉妮婭瞥向右上角小小的三條白杠,猜想大概打開之後就可以選擇切換到別的地方。
就在這時,宮室大門驀地被推開,金袍的老人緩緩走進宮室。
他關上門,目光越過拉妮婭,投向她身後的軟榻,隨後大步走來。隨著他邁出步子,就像是佈景被一把扯下,他從白髮蒼蒼的老人轉瞬間變成了面容俊美的黑髮邪神。
……等會?
拉妮婭目瞪口呆。
這個APP居然是即時影像就已經很讓人驚訝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是復仇者聯盟裡的反派……洛基嗎?
她視線追著洛基,看他悠悠然躺到了長椅裡,順手從矮幾上的果盤裡撈了一串葡萄,修長雙腿架在矮幾上,掛在指間的眼罩甩了甩,被他甩飛到了地上。
當年紐約大戰時邪氣凜然的神情不知道去了哪裡,洛基現在臉上寫滿了愜意,捏著葡萄一口一個往嘴裡塞,幸福得像是個大人不在家於是浪上天的熊孩子。
拉妮婭歪著頭,既覺得新奇又覺得無話可說,不知道怎麼評價眼前的一幕。
她手賤地伸出手,對著圖景裡的洛基撈了一把,一面疑惑為什麼這個傢伙看起來好端端的,按理說他不是應該待在監獄裡嗎?
她的思考剛開了個頭,就被手腕上突如其來的冰冷觸感打斷了。
「誰?」
拉妮婭一怔,回過神,就看見自己的手腕正被洛基牢牢攥在手裡。
……………………
等等,這不是影像嗎,怎麼還能碰到……???
所以在對面眼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景象?
拉妮婭心想,該不會是憑空冒出來一隻手吧。
……被憑空冒出來一隻手嚇了一跳的洛基牙都快咬碎了。
葡萄在地毯上散落一地,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量,然而傳遞來的並不是腕骨被捏碎的觸感,正相反,他捏了幾下,感覺似乎還……捏不動。
皮膚的韌度只是接近中庭的鋼鐵,但對方的骨骼超乎尋常地硬,雖然他不算以力量見長,下力氣捏依舊沒捏碎也算罕見了。
猝不及防之下湧現的戒備和惱火漸漸平息,洛基盯著這只手,緩緩勾起一抹笑。
下一秒,他右手用力一拽,拉妮婭頓時被拽得一個踉蹌,差點撲倒。
「拉妮婭,他想把你拽過去。」賈維斯。
「……我知道。」
飛快射出蛛絲固定在牆角,拉妮婭一手死命拽緊蛛絲,一手被洛基往阿斯加德拉,感覺自己快要被撕成兩半……
不過撕成兩半也比被拽過去要好啊!她為什麼手賤要撈一把???
拉妮婭簡直想吐血,洛基的力量遠勝過她,儘管她已經努力抓住蛛絲,她還是被拽得一點一點向阿斯加德滑,眼看半截胳膊都已經被拽過去了。
偏偏這時候她的檯燈開關還被按到了,於是「嘩」一下,陰暗的地下室被她照得亮如白晝……
眼看洛基從身後摸出一把匕首,拉妮婭絕望到已經開始考慮過去之後怎麼逃跑……賈維斯突然開口。
「拉妮婭,根據迄今為止收集到的資料,如果你融合他的衣服,有很大概率他會鬆手。」他語氣倒是很正經。
拉妮婭:「……」他們已經淪落到要出賤招了嗎。
但是不得不說這招說不定還能管用,拉妮婭勉強做了做心理建設,正準備開啟融合能力,手腕上陡然傳來一股無法抵抗的巨力。
「!」
洛基臉上的笑容無形之中擴大了幾分。
他之前明顯留了手,確認了拉妮婭的力量極限之後,力量頃刻間加大了一倍。
現在想通已經晚了,拉妮婭來不及穩住,一下摔向懸浮的介面,撲進阿斯加德的宮室之中。
……緊盯著手的洛基立刻被撲過來的刺眼光芒閃瞎了眼。
他下意識鬆開手遮住眼睛,手指不經意劃過撲出來的人影的手,不知碰到了什麼,對方的手響起了「嗚嗚」的奇怪聲音,在慣性的作用下輕輕,輕輕地從他的髮際拂過……
碎發紛飛。
拉妮婭心跳驟停了一瞬。
她看著眼前的邪神,嘴角神經質地一抽。
之前,她在房間裡大戰裸男時,融合了一大堆東西……
其中仿佛有一把……電動剃鬚刀。
所以。
……
在紛紛飄落的黑髮裡,洛基茫然地抬起手,摸了下他的髮際線。
他的表情一下空白了。
第26章 層層恐懼
時間似乎都在這一刻靜止。
幾秒後拉妮婭才艱難地移開目光,同時感覺自己離死亡不遠,畢竟洛基的表情……
……
不,不能想,否則她會笑的。
趁著洛基還在發呆,拉妮婭一縮頭,光速滾回了地下室,同時後臺飛快關閉【Tour】,長長地出了口氣。
她反應還算快,關APP的一瞬間,她已經看到洛基臉上神情慢慢猙獰,眼底寒光閃動,笑容森然。
我、記、住、你、了。拉妮婭看見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被邪神記住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幸好自己當時在發光,估計沒可能被看清楚裝束打扮,而且……按理說洛基應該也不會再來地球了吧。拉妮婭後怕地想。
但是萬一呢?
第一次遇到電影裡的反派,拉妮婭還是有點緊張的,她沉默幾秒,悄悄問:「賈維斯,剛剛……你記錄了嗎?」
賈維斯:「……已經保存在相冊了。」
拉妮婭點點頭,呼了口氣,放鬆下來。
賈維斯:「……………………」
他忽然不知道遇到彼此對洛基和拉妮婭來說到底誰比較不幸。
……
阿斯加德。
迅速用幻術給自己加上一層偽裝,洛基低頭看見地毯上散落的黑髮,五官扭曲了一瞬。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舉起右手。
不知何時,他的指間纏上了一根鬈曲的黑髮,從長度來看,顯然並不屬於他。
洛基把這根黑髮舉到眼前,冷笑一聲。
「不要急。」他低柔地呢喃。
……
剛剛的一幕只是一場意外,不過對拉妮婭來說,暴露出的東西還是挺多的。
比如瞎融合東西……這種事真的不能做了。
現在別人和她握手會不會覺得在摸電動剃鬚刀?還是會發光的那種。
拉妮婭反復端詳自己的手,有些發愁。
其次,她這點體重在有力量加成的人類和非人類面前真不夠看。
鋼鐵俠能徒手扛核彈,想必她再重上幾千磅,一個飛撲也不可能……
唔,這個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再有就是……
「檢索已完成,我可以開始陳述了嗎?」
「嗯。」
拉妮婭一心多用,一邊反思總結,一邊聽賈維斯彙報資訊,不知不覺已經找到了今晚的落腳地。
幾天前賈維斯把紐約所有可以充當臨時住所的空房都檢索了出來,讓她在送外賣時轉了個遍,很快都記住了地方,因此不用臨時檢索,隨便回想一下就能找到最近的空房。
她心不在焉地吹乾淨地板上的灰塵,把紅斗篷脫下來,提在手裡,出門找地方接自來水。
在滾筒洗衣機的轟鳴中,斗篷圍繞著拉妮婭一圈圈旋轉,洗滌結束後開始脫水甩幹,期間拉妮婭一直盤坐在地板上思索,對自己身邊正有件斗篷在飛來飛去的詭異事實視若無睹。
也忽略了她現在不需要自轉就能啟動洗衣機功能的事實。
因為難免被子彈掃到,斗篷邊角被洞穿成了斑駁的形狀,看起來頗有設計感。拉妮婭沒有換一件的意思,不是因為窮——事實上她多少還是有點錢的,如果放棄健康食譜,她明天就能買機票去哥譚。不過她沒有這麼做。
雖然不知道普通女孩是怎麼樣的,但對拉妮婭來說,孰輕孰重她很清楚。
不管是送外賣還是修花園……對她來說意義已經不再是掙錢,而是在於足夠「有趣」。
她曾經被殺死在睡夢之中,兇手取走她的大腦,任由她流幹血液直到天明。
拉妮婭不想把這些當做過去,她更願意想像那是已經結束的旅程。她睜開眼時生命重新在她身體裡綻放,世界在她眼中鋪展開嶄新的冒險,在晨光中她重獲新生。
活著和生活並不一樣,既然她不記得如何生活,那麼就讓樂趣來重建。
洗完斗篷烘乾時,拉妮婭忽然想,她現在外出時就等於把全部家當帶在身上了吧。
這麼一說怎麼感覺更慘了呢……
離黑色星期五還有段時間,節日的氣氛已經悄然降臨紐約,北風披著銀邊長袍如約而至,大雪來得洋洋灑灑,融化的雪花像是細雨,濕潤了紐約女孩們沉甸甸的睫毛。
隨著麥克的生日越來越近,拉妮婭也開始在餐廳看到他們的老闆出沒。雖然照常領工資,但她一直沒見過老闆本人,還猜測過對方是不是什麼隱藏在人群中的超級英雄之類的。當麥克指給她看餐廳一角沒精打采敲著電腦的青年後,拉妮婭真心愣了愣。
按麥克的說法,這家披薩店是老闆繼承的,因為這個暫時沒有賣掉的打算,但他本身對經營興趣不大,基本上平時就交給員工打理,所以和店裡員工關係都很好,基本可以說這裡就是一個大家庭。
「其實我們還沒舉辦過你的歡迎派對,畢竟你一開始說你只是想當臨時工,現在你有改變想法嗎?」麥克站在桌子上懸掛彩帶,一邊閒不住地低頭問拉妮婭,「你看,如果你留下來,明年就是我們為你籌備生日派對了。」
「這裡很好。」拉妮婭把彩帶遞給他。
「所以你是答應了?」
說話間,漢娜和潔西嘉——餐館的服務員,拉妮婭和她們關係還不錯——抱著大包小包沖進來,姑娘們笑著把馴鹿角按到拉妮婭頭上,活潑點的漢娜一把摟住拉妮婭,抱在懷裡揉了揉:「拉妮小甜心,求你留下來吧,我們非——常需要一點可愛能量來抗擊越來越多的死宅氣息——」
「嘿,老闆在聽著哦——」
在麥克的抗議聲裡,拉妮婭摸摸腦袋上的馴鹿角,和打鬧的幾個人說了聲,推開餐廳的門,抱著披薩走進漫天風雪。
賈維斯檢索了那幾個人的推文後,沒能找到分部負責人的具體資訊,不過他找到了他們在紐約剩餘據點的資訊,於是這兩天拉妮婭一直根據模糊的資訊四處尋摸。
不過沒有太多成效。
「他們真的在布魯克林嗎?」
「我從來沒有為你做出過決定,」賈維斯說,「我想你已經有了想法。」
拉妮婭有些猶豫:「……斯塔滕島有兩處據點,布魯克林一處,但是負責人今晚來了克林頓,大概在考慮進一步轉移到這裡,從距離來看……在布魯克林的可能性更大。」
隨著她的回憶,許多黯淡的畫面慢慢清晰了起來,她像是在灌木叢生的森林裡跋涉,螢火蟲從她身邊向四面八方飛去,將森林用星光點亮。
「……但是那天晚上之後對方也會考慮到消息暴露的可能,至少他們肯定知道我在追蹤他們,所以轉移的可能性很大。」
賈維斯把資訊在螢幕上排開,從推測出的路線圖到檢索出的關鍵推文,後臺縮小後依舊清晰可見,在拉妮婭的視角,她像是被各式各樣的資訊環繞,不需要的資訊被她隨手劃掉,需要的被她從各個應用裡捕捉,記憶裡的零碎畫面和視野裡的資訊相互印證,得出結論並不需要太久。
他們當然在布魯克林,只是做了一些偽裝。
要扒掉偽裝也不難,最簡單的方法是讓賈維斯檢索「附近」裡的所有推文,但拉妮婭沒有那麼多時間,誰知道接連遭到打擊之後對方會做什麼,更何況她總覺得最近賈維斯話語裡透出來的意思似乎是希望她儘量自己解決問題。
但是Siri會這樣嗎?還是她想多了?
拉妮婭不確定,不過她覺得這樣也不錯。
剩下的方法就是……
「……我不太想脫。」
拉妮婭蹲在地上,低著頭,柔軟的額發在兜帽下晃了晃,聲音細若蚊呐。
「脫吧。」賈維斯說。
聽到他的指示,紅斗篷女孩抿了抿唇,不情不願地慢慢伸出手——
——戳了戳倒在地上男人的褲子。
啊啊,她的眼睛……
開啟融合能力的拉妮婭一臉生無可戀。
為什麼這個組織變態到會把標記烙印在大腿內側???
拉妮婭當然知道原因是那個位置烙印更疼,但這不妨礙她第一次在推文裡看到時內心充滿了疑問泡泡?考慮到正常來講成員都是男性,這個規定是不是……有那麼點……
總之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在布魯克林瞎轉,尾隨可疑人員到小巷裡放倒,然後看看他們大腿內側有沒有那個組織的黑山羊標記……如果她能克服心理壓力,順利的話一晚上能檢查好幾百人。
翻譯一下,她一晚上要脫好幾百條褲子。
……感覺自己越來越像變態了。
想到被人發現會是什麼下場,拉妮婭立刻打了個寒戰,默默拉緊了斗篷。
就在這時,賈維斯突然出聲。
「拉妮婭,你身後……」
他話音未落,拉妮婭已經轉過了頭——
空氣凝滯了。
巷口的人背著路燈的光,投落下一道長長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她腳下。
是個熟人。
「……」拉妮婭。
「……」蜘蛛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拉妮婭感覺自己的小心臟「嘭」地化作了一堆灰燼,被風一吹,飛得連點渣都不剩。
她目瞪口呆。
為什麼蜘蛛俠會在這……
蜘蛛俠保持著僵硬的落地姿勢,好半晌才緩緩動了動腦袋,拉妮婭感覺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和她身後地上……下身只剩下一條內褲的男人之間反復徘徊,隨後身體搖晃了一下,像是在風中瑟瑟發抖的狗尾巴草,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遭受沉重打擊後的茫然氣息。
他虛弱地開口:「你……」
我不是我沒有!
拉妮婭絕望地伸出手,想要向蜘蛛俠解釋,然而她剛一動彈,蜘蛛俠像是被觸發了什麼應激反應,條件反射地向後一彈,夾緊了腿。
拉妮婭:「……………………」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第27章 神秘視線
不是第一次,拉妮婭覺得自己的運氣,真的不太好。
她站在小巷裡,蜘蛛俠站在巷口,兩人都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只隔了幾米遠,可是看蜘蛛俠的肢體語言卻仿佛恨不得他們之間隔著馬里亞納海溝。拉妮婭內心一片悲涼。
她感覺在看到她第一眼對方是想打個招呼的……但是今天之後他大概再也不會和自己打招呼了。
「……我在找東西。」她艱難地說。
蜘蛛俠:「……哦,啊,那你找到了嗎?」
他的語氣很微妙地卡在了「如釋重負」和「將信將疑」之間,腦袋微微偏移,看了看地上的男人,似乎在努力說服他自己相信她要……找一些脫褲子才能找到的東西。
拉妮婭:「……沒有。」
蜘蛛俠:「那你,呃,還是我來吧,他的褲子在哪裡?我幫他穿上。」
拉妮婭:「……………………」
在蜘蛛俠不解的注視下,拉妮婭深吸一口氣,懷著慷慨就義的心情,堅定道:「沒了。」
為了避免誤傷,她尾隨放倒的都是關鍵區域附近確實可疑的人,事後直接舉報都沒問題,因此一旦放倒就沒有把人家褲子還回去的打算。
「……」蜘蛛俠踉蹌了一下。
……
到最後,拉妮婭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過程太不可描述。
「賈維斯,你應該早點提醒我的。」她有氣無力。
她之前和賈維斯說過為了避免被蜘蛛俠看到自己抄襲他,一旦蜘蛛俠出現就要避開他的,但是這次提醒來得這麼遲……大概是她的Siri想要鍛煉她。
賈維斯:「……」
他看看已經為他找好理由的拉妮婭,明智地選擇不出聲。
如果真的避開,你怎麼給蜘蛛俠送披薩。他想。
不幸中的萬幸,拉妮婭的行動還算有點收穫,可能的據點位置的範圍又縮小了一圈,運氣好的話大概這兩天就能找到具體位置。
雖然拉妮婭對自己的運氣絲毫不抱期望。
……就比如她日常卡關的三消。
刷三消進度緩慢,修完中庭之後拉妮婭沒有立刻打開下個區域,而是打算攢一攢星星再說,不然要是卡關,花園裡的爛攤子不知道要擺幾天。
奧斯丁的動態消息已經變成了曬狗日記,最近他的興趣在訓練牛奶糖上,拉妮婭早上還看見他把一根棍子扔過了圍牆,讓牛奶糖去撿。
拉妮婭默默看著小奶狗毛絨絨的尾巴歡快地甩來甩去,啪嘰跳進小溪,沿著溪水從圍牆底下鑽過去,消失在草叢裡。
過了會,它用牙咬著比它還長的木棍,費力地從草叢裡拖出來,圓滾滾的小屁股扭來扭去。
因為圍牆外的草沒有修剪,牛奶糖中途還摔了幾次,好容易把木棍拖回花園,沖她「汪汪」叫了兩聲邀功。
牛奶糖好像有點聰明過頭了?
拉妮婭不太懂它怎麼知道自己的存在,自己甚至不在那裡。
她付出了兩顆星星給牛奶糖洗澡,忽然看見畫面邊緣的森林裡慢慢走來一個穿著大衣系著圍巾的老人。
奧斯丁:哦,阿爾弗雷德,他在進行晨間散步。拉妮婭,你知道他嗎?他是韋恩先生的管家,這些天他幫了我很多,我向他學到了很多東西,等你來哥譚我就可以讓你嘗嘗我做的小甜餅了。
拉妮婭:……
等等,所以奧斯丁剛剛扔出去的木棍是扔到了……韋恩先生家?
拉妮婭不由暗暗希望奧斯丁只丟過去過木棍。
拉妮婭:我很期待。也請幫我感謝阿爾弗雷德先生。
奧斯丁:我會的。對了,瑪莎說要來為牛奶糖做個檢查,並且再次推薦我們養只貓,她真執著,不是嗎?
拉妮婭:我們可以養貓嗎?
奧斯丁:貓?它們會毀了房子的!不過如果你想養,當然沒有問題,拉妮婭。我們立刻告訴瑪莎這個決定。
……其實想養動物的應該是奧斯丁吧。拉妮婭默默想。
她現在已經學會寬容地滿足管家提出來的一切建議,畢竟管家才是房子的真正所有者,她需要做的只是大手一揮投下大量星星……
拉妮婭覺得她已經摸索出了如何成為一個好主人。
她切出花園,排隊結帳,抱著大號的鋼鐵俠tsum走出迪士尼專營店。
作為鋼鐵俠迷弟,麥克喜歡的東西……還蠻少女心的,比如拉妮婭現在抱著的tsum松松其實就是一隻胖胖的毛絨玩具,整體呈現橢圓形,還有四隻小圓腳,根據角色不同配色和樣式也各自不同,拉妮婭一開始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特別胖的烏龜。
不過說到迪士尼——
拉妮婭現在大概已經確定她的電影商店不怎麼正常。她試著問過麥克,也自己用正常設備搜索過,並沒有發現復仇者聯盟有授權迪士尼拍電影,最多就只是授權了它們製作相關英雄周邊玩具銷售。漫威也只有美國隊長和變種人系列的漫畫,其他英雄例如鋼鐵的俠漫畫還是幾年前紐約大戰後才開始連載的。
但她偏偏在電影商店裡看到了明顯是院線上映版本的電影。
不止漫威系列,她也沒找到派拉蒙有拍變形金剛。
那她看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看了眼時間,拉妮婭發現她快要遲到了,她急忙扶正頭上的馴鹿角,把軟乎乎的鋼鐵俠松松抱緊了點——大號的松松一隻胳膊根本夾不住,她只能努力把它抱在懷裡,沿著落雪的街道一路小跑。
「你可以給自己買一隻。」賈維斯說。
拉妮婭一臉莫名:「我沒地方放。」
「我看到有小號的tsum,你可以選擇那個,拉妮婭。」
拉妮婭想了想:「你想要一個,對嗎,賈維斯?」
「……」
「那就買吧。」拉妮婭一錘定音。
她推開餐館的門,扶著膝蓋喘了兩口氣,正要將生日禮物交給麥克——
「嗨,」皮特羅嚼著泡泡糖,胳膊架在椅背上,回過頭,「你頭上是什麼?」
他的視線在拉妮婭頭上掃了一圈。
「鹿角髮卡。」拉妮婭從怔愣中回過神,「你……」
「你說過你在這裡嘛,我吃過這家,味道挺棒,」皮特羅倒是答得很乾脆,「我妹今天正好有空,我約她出來吃晚飯,等會她就到了。」
「我同事今天過生日,等會我們會在這裡舉辦派對。」拉妮婭想了想,感覺以麥克的性格大概會拉上在場所有客人一起狂歡,「如果你們想安靜點大概不可能。」
皮特羅神情頓時嚴肅起來。
「沒關係,我在學校裡經歷過更絕望的食物戰爭。」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他語氣十分沉重。
下一秒,他露出一點酒窩:「不過每次我都能連我妹的份一起搶到。」
聽起來還真是可怕的學校。拉妮婭心有戚戚。
她點點頭:「那祝你們今晚過得開心。」
她正準備把松松找個地方放下,忽然眼前一晃,皮特羅不知何時到了她身邊,好奇地戳了戳鋼鐵俠松松,隨後指了指門上懸掛的花環:「你們把槲寄生掛在那裡?這也太危險了點。」
拉妮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了在門上搖搖晃晃的槲寄生花環。
槲寄生下必須接吻,這麼一說掛在門上還真是很危險。
肯定是漢娜掛的。拉妮婭想。
她看皮特羅還在盯著槲寄生,感覺他在擔心他妹妹,提議道:「你可以摘下來。」
「我已經摘下來了。」皮特羅說。
他話音未落,拉妮婭感覺頭上一沉,伸手一摸,發現馴鹿角上一邊掛了一個槲寄生花環。
「現在換你要保護好自己了,別謝我。」他愉快地直起身。
拉妮婭:「………………」
她用力把鋼鐵俠砸到皮特羅臉上,一邊飛快把槲寄生扯下來。
正在打鬧,忽然身後門鈴一響。
「皮特羅,你又在幹什麼?」
拉妮婭急忙收手,轉過身,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美得讓人一見傾心的紅發姑娘,一身過膝的紅風衣,長靴皮褲勾勒出美好的線條,正微微皺眉,瞪著皮特羅。
而她身後——
「這裡倒是很方便,當初我們怎麼沒來嘗嘗?」紅發的女特工偏過頭,輕聲和同伴交流感想,注意到拉妮婭的視線,那雙貓一樣的綠瞳漾起波光,嬌豔的紅唇微微勾起。
「很顯然,它被我發現得有點晚,不過現在也不遲。」鋼鐵俠說。
億萬富翁先生說完轉過頭,攬著戰爭機器的肩,兩人邊走邊比劃,嘴裡蹦出的字眼一個個都長得令人心驚膽戰。
美國隊長和獵鷹跟在他們後面,神情悠閒得像是他們真的只是出門吃個披薩。
最後是幻視和鷹眼,前者手裡抱著一桶甜甜圈,後者走在他旁邊,邊走邊在自己的甜甜圈上咬上兩口。
拉妮婭睜大了眼睛。
鋼鐵俠,美國隊長,黑寡婦,鷹眼,獵鷹,戰爭機器,幻視,緋紅女巫……復仇者聯盟的諸位魚貫而入,在最大的桌子前坐下,閒適地打量著餐廳內的裝飾。
她身後,皮特羅虛弱地喃喃:「……我只邀請了旺達啊。」
旺達是他妹妹,他叫皮特羅,他們和復仇者關係密切……拉妮婭已經接近停止運轉的大腦重新飛轉起來。
所以。
緋紅女巫和快銀?!
哦,她剛剛還用松松大力呼在快銀臉上。
鋼鐵俠隨意地架起腿,對最像餐廳工作人員的拉妮婭開口:「裝飾不錯,難道你們預感到我們會來嗎?」
「……等會是我同事的生日派對,他很喜歡你。」拉妮婭很驚奇自己居然還能正常說話。
仿佛從螢幕裡走出來的斯塔克先生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目光在她懷裡的松松上一頓,揚起一個足夠迷人的笑容。
「那麼他即將有一個永生難忘的生日派對了。」
第28章 失物之書
「你還好嗎?」拉妮婭問。
「什麼?我?我很好,我好得簡直要爆炸了……」
麥克神情恍惚地喃喃著拉妮婭聽不懂的句子,像幽靈一樣晃晃蕩蕩飄出了後廚,拉妮婭同情地目送著他飄出去,感覺在看到鋼鐵俠對他揮手的第一秒麥克就已經魂飛天外了,現在他只是肉體還在活動而已。
「披薩好了嗎?」皮特羅從門口探出頭。
原本他只是約妹妹出來玩,誰知道正好復仇者都在大廈,聽說旺達和他就約在街對面,乾脆一起下來吃頓晚飯。
——於是皮特羅藏得好好的身份因為不靠譜的大人們一秒暴露。
「再等一會。」拉妮婭對他比了個時間。
她又開始搞不懂電影和現實之間的區別了——在她看的電影裡,快銀在索科維亞大戰時因為體力跟不上中彈身亡,而索科維亞事件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年多。
如果按照電影,正在對她比大拇指的皮特羅現在應該長眠在地下,更別提他和電影裡的快銀長得根本不一樣。
而且……
或許是拉妮婭現在幾乎情緒太正常,皮特羅看了她好幾眼,憋出一句:「嘿,你不問我是誰嗎?」
拉妮婭有些茫然:「我應該問嗎?」
她想了想,忽然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要不來張合影?」
皮特羅:「……」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嘲諷。
雖然內心一樣炸成煙花,不過表面上,拉妮婭已經是餐廳員工裡最冷靜的一個了。
後廚從聽到消息起就陣亡了一半,漢娜和潔西嘉要到了簽名之後抱著功能表在牆角無聲尖叫,麥克不用說,光是看到鋼鐵俠他就激動得要倒地不起了,就連死宅老闆也盯著鷹眼雙眼放光,拉妮婭親眼看見他把寶貝得不行的筆記型電腦遞過去,請特工給他簽名。
「把生日派對取消吧!我沒有意見!」麥克好容易找回了一點理智,在漢娜問他等會生日派對怎麼辦時,他果斷表示為了男神取消也可以。
他聲音大了點,鋼鐵俠咬了口薯條,抬起手制止:「不用,謝謝了先生,不過你不想要一個有史以來最棒的生日嗎?」
……拉妮婭感覺麥克又要爆炸了。
很快餐館閉店,上齊餐點後,大家小心地避開了復仇者那桌,留給他們更多空間,在餐館一角擺上蛋糕和零食,開始麥克的生日派對。
除了瀕臨爆發的激動心情,派對過程和以往也沒有多少區別,只不過大家視線時不時會飄向那一桌——吃三明治的黑寡婦可不是總能看到的,美國隊長能吃多少個漢堡?鷹眼怎麼吃了那麼多披薩?鋼鐵俠居然會給戰爭機器遞卷餅,他難道不是從來不從別人手裡接東西的嗎?獵鷹似乎對蘋果醬情有獨鍾,這點要記下記下,還有那個紫紅色的男人,是叫幻視吧?他是不是對緋紅女巫特別友好?
拉妮婭也瞥了一眼,看到皮特羅委委屈屈地坐在旺達旁邊,邊上就是幻視,他和旺達隔空交流的時候皮特羅就盯著他看,無聲散發出怨念。
復仇者們邊吃邊閒聊,在餐廳員工給麥克鼓掌時,他們也湊熱鬧地鼓起掌來,就連美國隊長也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對著他們舉起披薩。
「很好吃。」他說。
「感謝你的好評!」負責披薩的廚師拉爾夫笑呵呵地揮手。
等到切好蛋糕,麥克推了把拉妮婭,示意她去給復仇者們每人送一份。
「就只剩下你沒和他們說過話了,所以我把這個送蛋糕的榮譽讓給你。」他嚴肅地拍拍拉妮婭。
「快點去吧,小可愛。」漢娜笑著揉揉她的頭髮。
「順便問一下他們願不願意來一張合影。」潔西嘉補充。
拉妮婭頭髮被揉得蓬蓬的,發梢都翹了起來,只能停下來整理。
她的頭髮一直垂過腰際,因為不想剪又懶得打理,那些柔軟鬈曲的髮絲打著卷,從背後看她就像是一隻黑綿羊。
她端著蛋糕走到桌邊,向復仇者解釋,隨後認真地把蛋糕分給他們。
「我們能和你們合影嗎?」她問。
「來吧,女孩。」托尼‧斯塔克懶洋洋地攤開手。
把腳翹在椅子上的鷹眼立刻把腿放了下來。
大家都擺出了合影專用笑容,於是麥克被簇擁到了復仇者面前,抱著拉妮婭送的大號鋼鐵俠tsum,身邊是復仇者,再往外是餐廳員工。
拉妮婭站在最前排,身後就是鋼鐵俠,他很配合地把胳膊架在麥克肩膀上,另一隻手就隨意搭在拉妮婭肩上。
當他的手碰到自己肩膀時,拉妮婭感覺自己抖了一下。
……更正,她感覺Siri抖了一下。
拉妮婭:「……」
賈維斯你在抖什麼???
老闆發射了一發禮花,彩帶和碎紙「嘭」地在餐館裡炸開,洋洋灑灑落在每個人的笑容上,攝像機閃光燈一閃,記錄下了這仿佛夢幻的一幕。
「我能,」麥克激動得結結巴巴,「我能把這張照片發推嗎?」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立刻豎起了耳朵——剛剛開始她就打開了視頻功能,要是能發她應該也能。
「我無所謂,要把旺達和皮特羅模糊掉嗎?」黑寡婦回頭徵詢緋紅女巫的意見。
皮特羅看了眼旺達,點頭:「當然要。」
接下來餐館人員負責收拾狼藉,復仇者們繼續下午茶。
麥克說了聲「我去傳照片」就一溜煙跑到了餐館後面,拉妮婭收拾完她的那片區域依舊沒看見他,想了想,走向後門。
她打開餐館後門,看見麥克抱著松松,蜷縮在門口的臺階上,頭髮上已經沾上了雪花,不知道他坐了多久。
拉妮婭非常小心地調整了飛行模式的功率,在他身邊坐下。
她剛坐下,麥克忽然轉向她。
「嗨,拉妮。」他說。
他和松松一起給了拉妮婭一個用力的擁抱。
「這是我度過最棒的一天。」
麥克呼出一口氣,白霧悠悠飄向天空:「我以為我這輩子離他們最近的時候就是在紐約大戰時了,不過那種接近我可不希望經歷第二次。」
他低下頭,笑道:「拉妮,你不是紐約人對吧?」
拉妮婭點頭:「我看過,但是……」視角不一樣。
她問:「你當時在場嗎?」
「嗯,那時候我剛和家人搬來紐約不久,」麥克開了個玩笑,「我還以為換座城市能安全點呢。」
「我以為我要死了,」他說,「我的父母讓我先跑,他們正好在墜落的混凝土下面。沒人知道戰鬥是什麼時候結束的,所有人都在跑,雖然如果沒有復仇者,跑得再快也只能多活幾秒而已。」
「你,」拉妮婭問,「還好嗎?」
麥克笑了笑:「那時候不算好……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他說:「很多人在紐約大戰……索科維亞……還有大都會黑零那次裡失去了親人,我認識很多人,他們說他們的親人原本可以活下來的,是復仇者、是超人帶來了災難,他們應該為死難者負責……」
「我願意捍衛他們自由發言的權力,但要說贊同,」他笑了一聲,「你知道嗎?紐約大戰之後我認識的很多人都患上了PTSD,我也一樣。那種感覺……你對這個世界所有的信任都被戰爭摧毀了,賴以支撐自我的安全感不復存在,有時候你甚至會不知道自己是誰。心理醫生沒辦法顧及所有人,就像911之後很多人選擇離開紐約,黑零之後很多人選擇離開大都會,但那次我們不能選擇離開地球。」
「我想這是復仇者也沒辦法打贏的戰爭吧?但是我最後還是打贏了,靠我自己。」
「在電視裡我看到他們的新聞,然後,和所有小孩子一樣,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他們,煽情點的說法,我從他們身上汲取到了力量。」
麥克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捏起,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波紋:「就像一條細細的紐帶,從我身上延伸,通過他們連結起了世界,我通過這根紐帶找回了正常的生活,拯救了我自己。」
「無論他們是為誰而戰都無所謂,我們,或者他們自己,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他們不是因為我們懇求所以才救我們的,他們是自願來拯救這個世界。而他們也不是什麼都能拯救,是我拯救了自己。」
「不太客觀,」拉妮婭說,「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會這樣想的。」
麥克聳聳肩。
「是啊,誰能做到絕對中立?你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想法一致,巴別塔早就塌了不是嗎?再說就算是極刑犯都有律師為他們辯護,我堅決不同意他們有罪不可以嗎?」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不管怎麼樣,最重要的是我愛他們——你看這就是當粉絲的好處,你可以坦坦蕩蕩地為他們辯護,告訴所有人你愛他們,相信他們會找到方向,不用因為『公正』而畏手畏腳。」
他說著雙手舉在嘴邊,大聲喊道:「我愛超級英雄!我愛鋼鐵俠!」
拉妮婭:「他們還沒走,你這麼大聲要被聽到的!」
但是總要……有什麼是公正的。她一邊拉扯嗨過頭的麥克,一邊想。
不過這種事以後再想,現在先讓她鎮壓眼前這個狂熱粉……
……
一牆之隔,托尼‧斯塔克倚在牆上,目光游離,手裡的可哥已經不再散發熱氣。
他舉起紙杯,輕輕抿了一口。
「要嗎?」黑暗中伸出一隻手。
黑寡婦——娜塔莎‧羅曼諾夫端著過來一杯熱氣騰騰的可哥,攤開的掌心放著幾塊棉花糖。
「你的粉絲還挺多。」她瞥了一眼掩著的後門。
托尼瞥了她一眼:「因為我是托尼‧斯塔克,這很奇怪嗎?」
他離開牆面,隨手把可哥紙杯丟進垃圾桶,向餐廳走去。
娜塔莎輕輕一笑:「不打算和你的粉絲打個招呼嗎?」
「下次吧,等我心情好的時候。」鋼鐵俠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
所有人離開前,皮特羅跑過來問她要不要互相關注一下推特。
「@PeteroM78bt8,」他說,「你得記一下,當時我註冊幾次都沒註冊上,就隨手打了一串亂碼,結果成功之後改不了了……」看他的表情很是後悔。
哦就是他,真巧。拉妮婭想。
「我知道了。」她揮了揮手。
等到餐廳重新安靜下來,拉妮婭打開推特,打算把拍攝的小視頻發到推特上。
她點擊視頻時發現相冊裡有兩段視頻,估計是賈維斯分了兩段錄製,於是選取了比較短的那段。
當她點擊發送的那刻,賈維斯忽然開口:「小姐,那是……」
他話沒說完,推文已經發送成功。
賈維斯:「……」
因為先生離開他稍微疏忽了拉妮婭的動態一小會,現在。
「怎麼了?」拉妮婭愣了愣。
賈維斯沉默了一會。
「……你最好自己看看。」
……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3s
最棒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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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系的一角。
一艘飛船從躍遷點中沖出,歪歪扭扭地旋轉了幾圈,才回到正確的軌道上,軌跡飄忽得讓人擔心下一秒就會撞上路過的隕石。
穿著一身暗紅夾克風衣的男人雙腿肆無忌憚地架在駕駛臺上,腰間掛著的老式隨身聽正在放送勁歌金曲,他看也不看前方的星空,只是專心擺弄著手裡半透明薄板螢幕的儀器。
忽然,儀器螢幕亮了起來,顯示出一行文字,他眯著眼看了會,不禁輕輕「咦」了一聲。
「嘿,夥計們,這是個通訊器吧?」他從座椅裡舉起儀器,沖著身後的夥伴們晃了晃。
「怎麼,難道你又被太空垃圾販子坑了?」一隻看起來像是浣熊的生物一邊調試手中的槍械,一邊開口嘲諷。
「沒有,我這次運氣不錯。」
星爵撓了撓頭發,收回手,興致勃勃地點進文字後面附帶的視頻連結。
「我都不知道我有多少年沒看到英文了,這東西難道還能接收來自地球信號嗎?」
第29章 銀河系漫遊指南
把旺達先行一步送回復仇者基地,皮特羅和她打了會遊戲,等到其他人回來,才不情不願地在獵鷹「寶寶明天還要上課吧」的起哄中離開基地。
作為變種能力是極速的變種人,就算橫跨美國對皮特羅來說也不需要太久,沒過多久,他已經返回了西徹斯特。
幸好今天漢克沒有檢查人數,不過他偷溜出去也不是一次兩次,至少對此心知肚明的x教授什麼都沒有說,有次皮特羅被他看到時,他還眨了下眼。
他悄悄摸到寢室門口,敲了敲門。
「斯科特,斯科特你在嗎,給你帶了披薩。」
門打開,他的舍友斯科特沖他招手,兩個人鬼鬼祟祟鑽進房間,開始分披薩。
出爐太久,披薩已經冰冷如鐵,培根和玉米粒黏在一起,蓬鬆的面餅乾癟下去,柔軟鹹香的芝士也不能拉出長長的絲縷,口感差了不值一籌。
皮特羅咬著披薩頗為鬱悶:「要是有微波爐的能力,我絕對天天熱披薩。你真的不能小心點嘗試下嗎?」
「我的射線沒有熱量,大腦湯就別想了。」斯科特撕下一塊披薩,「超人或許可以吧,要是我們大喊一聲說不定他會來熱披薩。」
變種能力使用時需要消耗大量的體力,他們又不能靠太陽能充電,只能依靠食物來填充能量巨洞,半夜餓起來感覺胃都被胃酸燒出了孔。
再加上學校裡都是精力無限的青少年,於是每個午夜,廚房都會被這些饑餓的小偷們搜刮乾淨。賽維爾學院每年支出光是食物支出就占了一大塊,緊隨其後的是學生們能力運用不當造成的意外損失。
從青春期覺醒變種能力起,皮特羅零食基本上就沒停過,斯科特也一樣。
在痛苦地啃了兩周麵包當夜宵後,皮特羅忍無可忍一拍腿:「為什麼我們要吃得和黑工廠童工一樣?」
當天晚上,他帶回了一大包全家桶,整座城堡都在炸雞的香氣裡沸騰,快銀小朋友當即成為了全校的英雄。
……第二天皮特羅就被教授勒令去把速食的錢付清,還包下了全校一周的清掃工作。
從此之後,皮特羅只能慘兮兮每天偷偷帶點食物回來和舍友分享,因為無法保溫,基本每次帶回來的食物都是冷的,於是如何加熱食物這個話題他們也在無數個饑腸轆轆的夜晚討論過不止一遍……
中餐館就是快銀在一次次掃蕩中發現的,當他發現這些神奇的中國餐廳基本上每天都會剩下許多被稱為「粥」的熱氣騰騰的米湯後,他和斯科特的胃袋都得到了拯救。
兩人淒淒慘慘地啃著冷披薩,努力幻想它剛出爐時盈盈一室的香氣,在這種想像之中,對微波爐的渴望達到了頂峰。
一晚上沒看手機,皮特羅點亮手機螢幕,一眼過去,差點沒被披薩噎到:「!」
「怎麼了?」斯科特問。
「……」
皮特羅盯著手機螢幕,默默把嘴裡的披薩咽下去,把手機舉起來。
「教導主任關注了我。」
他用一種沉痛的語氣說道。
「……」斯科特看著螢幕上的「拉尼亞凱亞成為了你的關注者」,同情地拍了拍皮特羅的肩,「看來教導主任很喜歡你推薦的餐館。節哀。」
事已至此,也不能移除拉尼亞凱亞的關注,皮特羅只能接受事實,嘀咕著點開自己的主頁:「我現在就把自拍都刪掉……不過應該還有個關注者啊。」
「誰?」斯科特問。
「披薩店的外賣員,我告訴了她我的推特名。」
「她漂亮嗎?」斯科特來了精神。
「漂亮?」皮特羅想了想,「我沒注意過。」
斯科特:「……」
啊,忘了皮特羅自帶女性魅力免疫,除了旺達他就沒覺得女性漂亮過。
甚至包括黑寡婦。
想通之後斯科特興趣大減,繼續專注於披薩:「她有明確說會關注你嗎?」
皮特羅:「……」
好像只說了「我知道了」……吧。
他悻悻地刷新動態,心想如果不是拉妮婭就是教導主任,大概是她根本沒有交換推特的打算。
動態刷新,拉尼亞凱亞的推特出現在第一條。
laniaiakea20151109‧4h
最棒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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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特羅:「……」
等等,他是不是看錯了。
這個數字???
……
到底是誰第一個看到這個視頻然後轉發的,托尼不打算深究。
他所知道的是,當賈維斯提醒他監測到資料波動時,拉尼亞凱亞已經有了幾十個關注者,最新的推特下「喜歡」數正在逼近一千。
托尼:「……」
好吧,至少現在那些能收到推送的……人們已經不用擔心點贊會暴露身份了。
——拉尼亞凱亞成功把燈塔改造成了迪斯可舞廳圓球燈,拉著所有人一起嗨,五顏六色的光閃來閃去,整片風暴肆虐的海域都被他攪和得不得安寧。
他盯著還在不斷跳動的數字,眼角微不可查地一抽。
仿佛所有涉及到拉尼亞凱亞的事都波折不斷,每一件開局不久事態就會詭異地滑向無法掌控的深淵,要是面對這些的是個控制狂,沒多久就該被搞得情緒崩潰。
托尼感覺拉尼亞凱亞就像個腦回路無法用正常方式揣摩的神經病,你屏住呼吸嚴陣以待,對方卻戴上達斯維達的面具騎上摩托車高喊著「bravo」轟隆隆甩你一臉尾氣……是個正常人都得心氣不順。
好吧,讓他先來看看這個視頻是怎麼回事。
托尼做了個深呼吸,點開視頻。
——然後他和畫面裡腦門空空、一臉茫然的洛基對上了視線。
……
……
……
「先生,並不是所有生理衝動都應該被抑制,比如大笑。」
「我沒有。」托尼清了清嗓子,很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稍微正經點,然而憋笑憋到抽搐的嘴角已經徹底暴露了他,「不過黑得好。」
「我相信這個視頻是真實的,我沒有觀察到任何合成痕跡。」
「真的?天啊,他是怎麼辦到的,我想請他喝一杯,這真是天才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忽然笑不出來了。
似乎很久之前,拉尼亞凱亞還發過一條推特。
「……」
鋼鐵俠又看了一遍視頻,莫名油然而生一股瑟瑟發抖的衝動。
所以,這應該不是「經常熬夜會加重脫髮」吧。
應該也不是拉尼亞凱亞為了佐證這句話特意……吧。
……
復仇者基地。
「……噗。」
娜塔莎忍俊不禁地別開視線,把手機遞還給旺達——這個漂亮姑娘已經笑出了眼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巴頓已經笑得拍著沙發爬不起來,「我早就想這麼幹了,可惜托爾不在。」
「托爾不會高興看到這個的。」史蒂夫說。
但他的臉上也帶著微笑。
就算不考慮畫面裡的那個人是洛基,他的表情也……過於好笑了點,以至於連沒有經歷過紐約大戰和洛基打過照面的旺達都笑出了聲,更別提其他人。
而且這個似曾相識的茫然表情……再看一次還是那麼好笑。
這一天,復仇者們第一次發現,阿斯加德的邪神居然很有幾分喜劇天賦。
……
賽維爾天賦少年學校。
「都這麼多人轉了教授總該允許我們轉了吧!」
「棒極了,我們的教導主任要火了。」
「哈哈哈這個表情真的太有意思了!」
建立在洛基的痛苦之上,年輕的變種人們繼炸雞之後再次歡聚一堂,其樂融融到驚動了被無數大腦裡的洛基臉洗腦的教授……這座古老的城堡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
沿著覆蓋全世界的無形網路,資料包穿過一個個拓撲結構飛速傳播,無數隻手在終端上點開推送視頻,因為這個陌生的英俊男人臉上太過虛無的茫然神情大笑出聲。
「這真是太有趣了」「我喜歡這個」「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點開但是哈哈哈」「我的頭髮在哪裡」「湯姆是接了什麼新片嗎」「哦天哪我的頭髮呢」……
很快一批表情包新鮮出爐——好事者為視頻截圖加上了「震驚到脫髮」的字樣,沒多久這張表情包在一片「哈哈哈」的簇擁下席捲了推特,甚至傳到了大洋彼岸的微博上,在使用者們發揮創造力的情況下,又衍生出許多魔改版本。
當前英國首相在社交平臺上使用了這個表情包配圖之後,事態已經徹底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此刻,這顆藍色星球上的人們還不知道,在他們頭頂星空的彼端,正在發生一些更加讓人捉摸不透的事。
「為什麼,」星爵抓著頭髮,在飛船裡來回走動,一臉難以置信,「為什麼你要把那段視頻發給克萊斯文人?」
「嘿嘿別走了行嗎?你看起來就像一顆特別煩人的中子星,轉來轉去轉來轉去,我要吐了。」火箭撇了撇嘴,大笑起來,「你看,我知道那些死人臉多喜歡這種特別的表情,他們甚至願意拿一百台強子衝鋒槍來換,而我們正好有一個可笑的小視頻,那麼我為什麼不去換?」
「但是這會給我們的地球朋友造成麻煩!雖然我不想回去,可我也不想讓他們發現忽然之間地球外多了無數慕名找去的外星人!」星爵著重強調。
「拜託,你什麼時候和他交上朋友了?你向他發出好友申請了?aww,好可愛哦,跨銀河系的網友?」火箭不耐煩地揮手,目光轉向窗外,「彼得,你真該看看現在這個東西多火——誰都知道克萊斯文就是流行風向標,他們喜歡什麼整個銀河系都會喜歡。」
「……」星爵——彼得‧奎爾無言地順著他興致勃勃的視線向窗外望去。
街道上,一個頭上生滿觸鬚的豪威爾人用觸手摸了把頭頂,用一種誇張的尖細腔調尖叫著:「我的頭髮在哪裡?」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同伴捧場地大笑。
其中一個推了他一把:「得了,你根本沒有頭髮!」
……大概就是這樣了。星爵捂住了眼睛。
放眼望去,無論是螢幕、街頭、廣播裡,無數人都在模仿那個經典的茫然神情,異口同聲地說:「我的頭髮在哪裡?」
——希望拉尼亞凱亞不會介意他視頻裡的那位元朋友已經火遍了整個銀河系。
第30章 City Of Stars
「……」
凝望著爆炸的消息通知,拉妮婭沉默地關掉了推特。
她錯了。
在意識到自己發錯視頻的第一刻她就該刪掉那條推特的。
賈維斯告訴她最好自己看看的時候,拉妮婭本來想點開視頻,但那時已經到了晚餐高峰期,訂單源源不斷湧進來,拉妮婭只能趕緊存下位址資訊,背上保溫箱匆匆出門。
不過在她讓賈維斯幫她優化路線時,他說出了一番讓她意外的話。
「小姐,我相信你注意到了你可以用意識運用應用程式,而你所看到的畫面是由大腦電波產生,通過神經回路傳輸視網膜上的,所以本質上這是你的能力,那你有感受過它們是如何運作的嗎?」
……拉妮婭日常感覺自己身邊的動物和程式都有點聰明過頭。
還有,賈維斯這番話聽起來根本就是人工智慧不堪勞累要鬧罷工吧???
想到自己的siri要罷工,拉妮婭有點方。
雖然賈維斯會說出這些讓拉妮婭有些驚訝,但具體要說感到震動,的確不至於。
因為拉妮婭並不覺得賈維斯說得正確。
腦電波……雖然不知道她現在為什麼還活著,但她連大腦都沒有,哪來的腦電波。
不過拉妮婭還是猶豫了一會。
「我該怎麼做?」她問。
「閉上眼睛。」賈維斯說。
拉妮婭聽話地閉上眼睛。
黑暗輕柔地將她擁入懷中,賈維斯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試著去想像。」
失去視野之後主螢幕自然會消失,但如果那些應用並不是存在於視野裡,而是存在於她的意識之中——
拉妮婭屏住呼吸。
如同夜幕被繁星的河流點亮,數以億計的金色光絲從黑暗中慢慢顯露。
它們向著四面八方蜿蜒,像是枝繁葉茂的月桂樹,點點金光自枝條上逸散,冉冉升入更高處的黑暗,化作逆行的雪,覆蓋整個世界。
繁星之河並沒有蔓延太廣,越遠光絲就越黯淡,最後漸漸沒黑暗吞沒,但拉妮婭感覺黑暗中藏著更多……更多沒有被點亮的部分。
她將意識投向身邊的流光,莫名地,她從最近的一片光絲上感到了某種熟悉感……這種感覺十分縹緲而且沒有道理,但拉妮婭就是知道這片光絲代表……或者說表現形態就是app裡的。
……所以她現在差不多就是在積體電路裡?但是好像又不太準確。
「賈維斯,你能看到嗎?」
「我恐怕看不到。」
那就只能靠自己了。拉妮婭想。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像是霧氣,可以乘著繁星之河去往任何地方,此刻拉妮婭讓霧氣沉下去,與那片光絲融合。
……然後她猛地被彈了出來。
並不能說被彈了出來,只是刹那間拉妮婭的意識就抵達了光河的邊緣,前方就是無邊黑暗,她沿著光河行進的速度太快,以至於她根本沒反應過來剛剛跨越了堪稱遙遠的距離。
「……」
面對意外的情況,拉妮婭稍微冷靜了一下。
首先,她的意識在光河裡的時候流動速度會很快,對於流動的記憶她也是有的,感覺像是經歷了一場光影的海潮,只是太快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然後……
拉妮婭睜開眼。
主螢幕上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訂單位址優化後的路線被標注在地圖上。
現在她開始和賈維斯搶工作幹了。拉妮婭微妙地想。
她看了下時間,發現她沉浸在繁星長河裡的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從這點上來看她自己做得比siri還好點。
……賈維斯表示他是被系統性能拖了後腿。
「你感覺如何,拉妮婭?」
拉妮婭揉揉頭髮,誠實地告訴他:「有點奇怪。」
用意識控制app的確很快,但是那種狀態……因為太快所以十分容易刹不住車,而且拉妮婭覺得這不是訓練能克服的,應該是某種硬體上的不足。
她就像一個根本不懂程式設計的人被丟進了程式後臺,除了茫然還是茫然,更何況比起敲代碼運行檔,她寧願選擇方便易懂的app。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點懂為什麼自己能使用app了呢。
總之在經歷了這麼一連串事情之後,心力交瘁的拉妮婭自然把推特忘到了腦後,連通知欄不斷跳提示,也被她當做是因為她發的視頻裡出現了復仇者,被小蟲看到,他正在瘋狂私戳她——也不是不可能啊,以他之前的話嘮程度。
………………等到拉妮婭發現她發的是「洛基脫髮」的小視頻的時候,她的推特消息已經被無數通知和私信塞爆了。
賈維斯:「節哀。」
……拉妮婭捂住了臉。
完了。
拉妮婭這一次是真的感覺自己離死不遠——幾小時前她還在和復仇者拍照,鋼鐵俠還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你看賈維斯都激動到開始震動了!她其實也差不多,幾次都差點忍不住抬手去摸摸鋼鐵俠的胳膊。
然而現在,她大概要被神盾局找上門查水錶了。
……雖然,現在好像沒有神盾局?
「需要我過濾一遍私信嗎?」無論事態多緊急,賈維斯都秉持一貫的平靜貼心。
拉妮婭被他的平靜感染,之前的焦慮慢慢消散:「嗯,謝謝。」
過濾去垃圾資訊,過濾去各種奇奇怪怪的言論,最後剩下來的就是一些詢問私信。
例如來自小蟲的私信轟炸——
spidy:嗨,朋友,你好像紅了
spidy:一切還好嗎?你過生日?生日快樂\cake
spidy:他是你的朋友嗎?這是個玩笑還是什麼?不過的確很好玩lol
spidy: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看到
spidy:不用回復\wink
拉妮婭:「……」
每日一句——我不是我沒有,這是意外你信我。
「最開始轉發的推主是個普通人,之後的資料也沒有異常,這只是個意外,小姐。」
「……」她也知道是意外,所以才覺得她的運氣真的不太好啊。
不過運氣差她也已經習慣了,想想打開下個區域的星星還沒攢多少呢。
在她一條條看私信的時候,這條推的熱度還在節節攀升,話題熱度快要趕上阿佳妮‧海文的金球獎提名——漢娜最愛的女演員,炙手可熱的新世代小花。
拉妮婭還在vogue封面看過她,結果就被……這樣一條推給追上來了。
……大概這也能說明洛基就算沒頭髮也魅力驚人吧。拉妮婭自我安慰。
什麼都知道但是不好說的賈維斯:……真不是這樣。
私信除了小蟲的滿腦袋問號其他也都沒什麼,拉妮婭也沒有回復那些的意思。她看私信更多的還是想熟悉一下新發掘出的視野,怎麼樣才能辦到一個念頭就能進入那個狀態之類的。
或許是她真的挺擅長學習,多試幾次之後,拉妮婭在繁星之河裡找到了代表推特的光絲叢,接下來就只要把意識附上去,接入控制——幾百條私信瞬間掃完。
也是第一次,拉妮婭發現人真是多種多樣,光是私信就能分出來好多類。
比如有個叫rlord還問她地球已經能把信號發到銀河系彼端了嗎要不要交個朋友……
拉妮婭:???
不懂。
說到洛基,就不得不提一句。
那天之後拉妮婭也試著再用了幾次,不過她很快發現這個app有很大的問題——它實在太耗電了,和其他app根本不在一個水準上。
光是打開就要掉幾個百分比的電量,如果想要伸手去觸碰,一口氣掉百分之二十都不奇怪。
賈維斯說茹特魔鏡是用來看其他世界的,拉妮婭感覺比較像是白雪公主裡的魔鏡,說不定召喚一下還能看到鋼鐵俠。不過等它變成app,它就變得更像是愛麗絲去往鏡中世界的大門。拉妮婭可以用它隨機看風景,甚至想要走進去都沒問題。
……前提是她有那麼多電。
因為每天要用的app越來越多,拉妮婭感覺自己簡直是個上面倒水下面漏水的木桶,光是食物已經抵不上消耗了,就算她融合了太陽能充電板,也只讓她的電量堪堪維持在百分之五十,還得是天氣好的情況下。
而隨著聖誕臨近,紐約的天氣顯然不算好。
空有傳送門卻不能用,也是挺心塞的。
送外賣回去的路上,拉妮婭依舊在想這件事。
發電機是將其他形式能源轉化成電能,市面能買到的是柴油發電機和汽油發電機,因此很早拉妮婭就把這個選項排除在外——她難道要和變形金剛一樣喝汽油嗎?考慮到她身體裡還有輛車也不是完全說不通。
「汪汪!」
走到巷口,她聽到巷子裡傳來幾聲歡快的狗叫。
她停下腳步,向巷子裡望去。
「好的,別急,慢慢吃,夥計。」
雙倍小費先生蹲在一隻狗狗身邊,把披薩推給它,順便伸手撓撓它的耳朵,輕快嗓音含著止不住的笑意。
「叫你披薩怎麼樣?嗨披薩,今天過得怎麼樣?」
披薩抖了抖耳朵,偏開腦袋不讓他摸,他也不在意,依舊興致勃勃地給他順毛。
或許是感覺到有人來,他抬起頭,和拉妮婭四目相對。
「……」
下一秒,他像是被點燃的火箭一樣躥了起來,局促地低頭扯著衣服,語無倫次:「呃,嗨,我只是今天沒吃完,正好看到它盯著我,看起來挺餓,所以我才留給它,絕對不是你們的披薩不好吃,絕對不是!」
巷子就這麼長,他們都看得很清楚,那盤披薩還剩一大半。
彼得‧派克緊張地盯著站在巷口的黑髮女孩——嘿說起來她是不是穿得有點少?這可是暴風雪季,馬上紐約就要迎來銀裝素裹的耶誕節了,她這樣不會冷嗎?
微暗的天色下,她的黑髮被毛茸茸的毛線帽壓住,膚色蒼白得像是冰雪出落,那雙碧綠眼眸掩在蓬蓬的額發下,讓她看起來格外乖順柔軟,像是一塊可口的棉花糖。
她哈了口白霧,微微頷首:「我知道。」
她問:「你明天不會叫披薩了吧?」
「……」彼得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天天叫披薩,呃,一開始大概是覺得她太窮了?再然後是每次看到她收下小費時眼睛發亮的樣子莫名就開始天天叫披薩……差點沒把自己吃吐。
課外實踐自然是不存在的,他只是覺得不好意思讓女孩子天天從曼哈頓跑到皇后區。
然後彼得發現了一件令人惶恐的事。
畢竟他們不熟,外賣小姐和他的交流也就是一聲「披薩」,然而一連幾天叫披薩總該眼熟了吧?她還是只會吝嗇地吐出這個單詞。
而且她每天說這個詞的時候,表情、語氣、聲調都是一模一樣的。
……哇,這就有點恐怖了。
小蜘蛛甚至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什麼新型外賣機器人什麼的,這麼一想她每天行蹤可疑說不定是在謀劃什麼驚天陰謀!於是他更加勤快地叫披薩,力圖抓緊一切機會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找出她是個機器人的證據。
現在她的沉默可能是在蓄力,等會要放大招殺人滅口……
想到這裡,小蜘蛛更加緊張了點。
估計是蓄力完畢,對面的女孩終於開了口。
「嗯,我會告訴拉爾夫的。」拉妮婭感覺大概他們需要改進一下披薩口味了,忠實顧客都不想吃了誒,「等你下次叫我們的披薩,他一定會給你一個驚喜。」
小蜘蛛:「………………???」
小蜘蛛:「哦,好。」
拉妮婭看了眼狗狗,轉身準備離開,忽然少年提高了聲音。
「彼……派克,彼得‧派克,我的名字。」他說。
正巧刮了一陣小風,拉妮婭按住亂飛的黑髮,回過頭,對上他認真到發亮的眼睛。
「凱亞,」她說,「拉妮婭‧凱亞。」
……
阿斯加德。
不過在中庭還是在其他國度,詛咒都是魔法體系裡一個重要的分支。
洛基不打算中斷他愉快的生活,只為了跑去中庭找到那個險惡奸詐的闖入者,但他也不介意用些小手段給對方一個永生難忘的懲罰。
大部分詛咒都需要媒介,比如一根頭髮。
將頭發放進草編人偶的胸口,洛基將娃娃捏在掌心,稍一用力,他的指甲就深陷進草莖。
一滴鮮血從傷口處緩緩溢出,娃娃簡陋的五官也詭異地扭曲起來,仿佛經受著什麼痛苦。
望著這一幕,邪神嘴角揚起一抹愉快的笑意。
第31章 伊斯坦布爾的貓
月影殘留在森林上空,輕薄的晨霧越過山毛櫸的樹梢,沿著幽靜的湖面緩緩流動,幾尾鱒魚藏在水波裡,淡紅色的魚尾一掀,水花嘩啦,揚起一圈閃爍的銀光。
布魯斯‧韋恩倒了幾片藥和水咽下,目光透過玻璃杯在手機螢幕上一掃。
奧斯丁12月 6:12 am
今天我們可以在草坪上打高爾夫了,整個地方到處都是鼴鼠洞!
布魯斯‧韋恩:「……」
他靜了一瞬,才咽下嘴裡的那口水。
安靜了幾天之後,園藝交流朋友圈又捲土重來了。
……這次還帶來了鼴鼠。
蝙蝠俠深深吸了口氣,像是想把這一湖的霧氣吸進胸腔,緩解一下油然而生的吐血衝動。
幾天前,奧斯丁忽然在動態消息裡銷聲匿跡,原本一天幾條的進展報告和曬狗全沒了,只剩下朋友圈裡其他人繼續發動態,連拉妮婭也不怎麼出現——她原本也只給奧斯丁留言。
發現這一現象,布魯斯還高興了一會,以為對方終於把花園修完了,他也能享受一段時間安靜……
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窗外飄來幾聲空靈的鳥鳴,他披上晨衣走到窗邊,餘光瞥見湖岸掠過一抹小小的棕白影子。
片刻後,他看清了那個影子。
一隻漂亮的挪威森林貓邁著優雅的步子從他的窗前踱過,瞥了他一眼,便在他面前坐下,姿態嫺靜,與他隔著玻璃對視。
它一身柔軟的棕白長毛,像是焦糖與牛奶的混合,四隻爪子全是白色,毛茸茸的大尾巴垂在身後,碧綠眼眸如同晨霧森林。
別墅配備了掃描檢測系統,如果監測到高能反應接近會提前警報,能通過掃描,至少這只貓體內不會藏著一聯炸彈。
布魯斯和它對視一會,眼前的整面玻璃霎時暗下去,光流在螢幕上飛舞,轉眼間貓咪的骨骼內臟清晰可見,各項接近平均值的資料顯示它也不是什麼超自然生物。
兩道監測過後,布魯斯才離開玻璃,後退兩步向門的方向走去。玻璃重新恢復透明,挪威森林貓也站起來,沿著玻璃沿向反方向走,他走向別墅正門,打開門,正好看見那只貓輕盈地從窗沿上躍下。
門口的第三道掃描監測也沒有發出警報,他這才蹲下身,試著伸出手。
挪威森林貓乖巧地走過來,先是嗅了嗅他的手,隨後偏偏腦袋,輕輕蹭蹭他。
……阿爾弗雷德晨間散步歸來,看見的就是他的少爺倚在吧台邊,把剛熱好的牛奶倒進碗裡,推到坐在吧臺上矜持等待的挪威森林貓面前。
貓咪低下頭小口小口舔牛奶,布魯斯順便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邊擼貓邊慢慢喝。
「我恐怕這是我們鄰居的貓。」阿爾弗雷德看了幾眼,委婉提醒道。
……布魯斯擼貓的手一頓。
他剛剛還想著把它留下來來著。
貓耳朵抖了抖,挪威森林貓抬起頭,粉嫩的舌頭舔了舔嘴邊奶漬,綠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布魯斯:「……他們開始養貓了。」先是狗,現在輪到貓了,很好。
「昨天才開始。我們的鄰居為了驅趕鼴鼠安裝了超聲波驅鼠器,應該是那個嚇到它了。」阿爾弗雷德說,「需要我把它送回去嗎?」
布魯斯:「……不用,我自己去。」
他自然做不來把貓留下的事……正好他也很想知道對方的花園到底有多大,他還要忍多久奧斯丁才能修完。
懷抱著這樣的心情,韋恩先生再次來到了這座他以為自己短時間不會拜訪的莊園。
莊園外一如既往堵著長長的車隊,他這次早早停了車,徒步穿越車流,很快看到了莊園門,以及門口停著的一輛三輪車,車上載著……一隻類似超市抽獎的幸運轉盤。
騎著車的是一個橙黃色大鬍子的男人,百無聊賴地看著書,看到他來,還揮了揮手。
「先生,要不要來試試手氣?」他熱情地問。
布魯斯:「……」
布魯斯:「……可以?」
……
估算差不多攢夠了星星,拉妮婭終於打開了第四個區域。
第四個區域緊挨著前院,地勢低一些,一面是圍牆,其他三面都臨著其他區域,雜草蔓生,四角和正中都堆積著巨石。
奧斯丁表示需要把這些巨石全部鑿碎,說著找來了工人,拉妮婭正準備投下星星,忽然看見了「清理巨石」任務後面跟著的時間。
……如果一塊一塊來清理,以八小時工作制來看,光這幾塊石頭她就要清理三天。
這遊戲真是……
拉妮婭讓自己平心靜氣。
今天上午開始,她總覺得胸口有些悶,好像壓著沉重的巨石,有種被人注視的如芒在背感,不過因為不嚴重,她也沒太在意——反正不可能再死一次了啦。
亂七八糟翻新地磚鋪完草坪之後,原本以為告一段落,結果沒多久奧斯丁的消息緊追不捨。
奧斯丁:天啊,我們的草坪上出現了鼴鼠!
拉妮婭:……
為什麼她的花園裡這麼多小動物?
然而任務擺在那裡,拉妮婭只能心痛地交出好不容易攢下的星星。還沒等驅逐完鼴鼠,奧斯丁又告訴了她新的壞消息:她的貓不見了。
之前說養貓後,拉妮婭等了幾天,瑪莎才送來了這只來之不易的挪威森林貓,因為他們周圍的環境很適合它玩耍。只是還沒等她給它起個名字,轉眼貓咪就跑了個沒影。
……大概這個遊戲裡就是不能養貓。拉妮婭惆悵地想。
貓咪跑了,奧斯丁比拉妮婭還焦急,滿腦袋冒汗,接著就開始讓牛奶糖去找他的小夥伴。
奧斯丁:雖然牛奶糖不喜歡貓,但我相信他能理解我們很希望找回它!
拉妮婭:……嗯。
奧斯丁:不過在那之前,拉妮婭,你應該試試你今天的手氣。
他說的是遊戲的登錄抽獎——有一個叫大衛爾的男人天天騎著三輪把輪盤拉到莊園門口,拉妮婭則可以從輪盤裡抽取金幣生命三消道具,只是她手氣一向差,每天都只是可憐巴巴的一百金幣,因此興趣不大。
不過既然奧斯丁說了,拉妮婭也就順勢把畫面拉到門口,就看見大衛爾身邊站了個男人。
是幫她修過水池的韋恩先生。
似乎是被大衛爾纏住了,拉妮婭看到的時候,他正無奈地笑著轉了把輪盤,懷裡還抱著只眼熟的貓,貓咪乖乖掛在他的臂彎裡,甚至沒在他的定制西裝上磨爪子。
她的貓!拉妮婭眼睛一亮。
奧斯丁:啊哈,韋恩先生把我們的貓送回來了!
或許是聽到了奧斯丁的歡呼,韋恩先生抬頭對拉妮婭笑了笑,還雙手舉起貓給她看。
就在這時,輪盤指針緩緩停下,落在了……大獎的區間。
拉妮婭:「……」
韋恩先生:「……」
等等,大獎是……
拉妮婭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大衛爾彎下腰,搬了個紙箱遞給韋恩先生,紙箱裡裝著兩枚炸彈,一捆火藥,一枚彩虹炸彈和一把鏟子——都是三消過關的道具。
撇開那些正常的道具,鏟子在遊戲裡能夠不佔據步數敲掉任何一塊方塊,就算石頭都能敲碎,拉妮婭不止一次想推薦奧斯丁拿這個鏟子挖樹試試看。
……但是除了鏟子,剩下的東西放在現實裡都是武器啊!!!
位置被紙箱佔據,挪威森林貓不舒服地從韋恩懷裡跳出來,穿過大門鑽進了花園,徒留拉妮婭和韋恩先生相顧無言,二臉懵逼。
好半晌,對方咳了一聲,裝若無事地低下頭。
韋恩先生:謝謝。
拉妮婭:……
我不是我沒有!
她感覺她在鄰居心目中的形象已經變成什麼恐怖分子了!!!
……大概是害怕自己再待下去就會遭遇不測,韋恩先生又和奧斯丁聊了兩句,蹲下擼了會貓咪,就抱著紙箱匆匆離去,只留給拉妮婭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拉妮婭已經不敢想像自己以後搬去哥譚會發生什麼……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想,扭頭看正從容地看著牛奶糖圍著它撒歡的挪威森林貓,從她的貓貓狗狗身上獲得了些許安慰。
在這個冰冷的冬天裡只有毛茸茸才能給她溫暖……
奧斯丁:看來牛奶糖很喜歡她,拉妮婭,你想叫她什麼?
拉妮婭:西爾維婭吧。
西爾維婭的意思是森林,她覺得西爾維婭的眼睛蔥郁得像是森林。
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需要忙的了,把能完成的任務完成之後,星星一掃而空,拉妮婭便關掉了應用。
白天的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夜幕垂下,餐廳裡的客人也漸漸稀少。
「明天見。」麥克沖拉妮婭丟了個什麼。
拉妮婭抬手接住,發現是一枚好時kisses巧克力。
她對著麥克比了個ok,剝掉金色錫紙,把水滴形的巧克力塞進嘴裡,卻沒急著把錫紙丟掉。
錫紙裡還包著一條薄薄的小紙條,方便撕開包裝,紙條上印著一些短短的句子,每一句都甜入心底。
拉妮婭看了會,把紙條抽出來,塞進口袋裡。
「你收集這個?」麥克看見她的動作,好奇地問。
「嗯。」從今天開始。
離開餐館,拉妮婭直奔布魯克林。這個城區已經被她掃蕩了大半,不出意外她也快接近她的目標了。
——相應的,關於「布魯克林猥褻狂」的報導也出現在了新聞裡。
雖然沒幾天,「他」在紐約客的心目中已經成了這座城市最大的陰影,布魯克林晚上出沒的男性也越來越少,一時間人人自危。
這個猥褻狂只在夜晚出沒,目標人群是有前科的青年男性,通常尾隨受害者敲暈之後脫掉他們的褲子,行為惡劣,手段令人髮指,廣大男性需要多加提防,以免慘遭毒手。
看到新聞時的拉妮婭:「……」
麥克還吐槽她「怎麼你臉色難看得像是吃了醃鮭魚」。
「要擔心也是我擔心啊小甜心。」他笑著說。
拉妮婭:「……」
你要知道是誰幹的,你現在也該夾緊腿了。
……想想就難過。
迎著夜色下燈火稀疏的城區,新鮮出爐的紐約陰影無聲歎氣,把繃帶一層層纏好,拉上兜帽,躍過樓與樓之間的空隙,披風裹著雪花,翻飛起落。
……
哥譚。
作為一個凡胎肉體的普通人,蝙蝠俠的夜晚總是不免在危險中度過。
既然自身無法和那些有著超常能力的罪犯抗衡,就只能選擇用各式各樣的裝備武裝自己,小到蝙蝠鏢大到蝙蝠戰機,黑科技程度絕對不輸鋼鐵俠的鋼鐵戰衣。
然而雖然阿福永遠不會讓他穿上存在問題的盔甲,不過偶爾也存在事出突然遠離裝備的情況。
尤其是他作為布魯斯‧韋恩的時候。
這群追殺他的人幾乎是突然出現,幾輛車把他堵在了小巷,車上的人打爆了他的車輪,讓他險些開著他的賓士一頭撞上牆。
車上的男人們沉默地端著槍向他逼近,逼迫他走下車。
他們的目的似乎並不是要傷害他,反而更像是綁架。布魯斯靜靜地想。
今天他的車上並沒有攜帶武器,而他身上帶了蝙蝠鏢,腰帶裡還有些道具,經過改造的跑車也不是爆胎就無法離開……但這些不足以讓「布魯斯‧韋恩」在重重圍堵下脫困。
持槍者們步步逼近,布魯斯抬起眼睛,從後視鏡裡看到了後座上的紙箱。
……不對,他還是有武器的。
時間緊迫,他抓過兩枚炸彈,從視窗丟了出去,一面迅速打開車門,矮身藏在車門後,抵擋接下來的爆炸衝擊。
「轟!」
衝擊猛然擴散,猝不及防之下,敵人倒了一片。
因為並不清楚威力如何,兩枚炸彈落點不同,然而布魯斯一探頭,頗為驚訝地發現出自他的鄰居的炸彈威力超出他的想像。
……而且兩枚炸彈分別炸翻的人數居然是一樣的。
因為這一出乎意料的結果,他要面對的敵人居然只剩下了兩三個,布魯斯不再猶豫,從車門後搶出,迎面就是強勁有力的一拳,一舉打倒了其中一個,第二個被他抓住肩膀一個過肩摔摔在地上,只聽見「哢嚓」的骨裂聲,頭一歪便不省人事。
剩下最後一個人舉著火箭筒不斷後退,眼看就要發射。布魯斯當機立斷,抄起紙箱裡的鏟子就沖了上去,一鏟子狠狠拍在火箭筒上。
原本他只想把火箭筒打飛,誰知道一鏟子過去——
「哢。」
火箭筒毫無徵兆地被拍斷了。
蝙蝠俠:「……哇哦。」
在兩人的注視下,高強度合金製成的火箭筒上半截直接飛了出去……而看似普通的鐵鏟依舊完好無損,還能讓他順手把最後的敵人敲暈。
解決完敵人,布魯斯準備返回蝙蝠洞,查清這次追殺的原委。
坐進車裡時,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鐵鏟。
……還挺好用。
第32章 飛翔的女武神
每天晚上行動之前,拉妮婭總是要做好準備——具體來講就是充電。
托各種app的福,這麼久以來她就沒有哪天電量能到100%過,基本上能80%就已經很讓人高興了,這還需要曬一下午太陽。要是想用點什麼app,不好意思,做好餓昏的準備吧。
上次……在地獄廚房和裸男大戰那次,拉妮婭融合了他們手中能夠釋放力場的能量武器,之後不出所料,她自己也能夠運用那種力場——它直接變成了飛行模式的表現形態。
「飛行模式應該是指用現有一切方式讓我能夠讓我飛起來?」拉妮婭猜測。
這麼一說以前的噴氣懸空方式也很像吹風機噴氣……難怪功率不夠沒有地面就飛不起來。
「我恐怕的確如此。」賈維斯說。
有了力場拉妮婭終於能夠放心變重……那是不可能的。
她現在一抬手就能將物品乃至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多重的東西都能隨便抬起,簡直像是上世紀的心電感應魔術。
拉妮婭一般用這個能力收拾餐館的垃圾。不過同樣因為耗電,她也不常用。
如果換個人來看,大概會覺得拉妮婭運用能力的方式簡直是暴殄天物。無論是創造還是破壞,她都能輕而易舉地攫取人皆渴望的事物,世人需要努力攀登才能觸及的成就,對她而言卻是俯拾皆是,所以哪怕她活得更任性一些也可以。
不過拉妮婭自己無所謂,她甚至是吝嗇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畢竟不是誰都經歷過眼睜睜看著電量一格格往下掉的驚魂一刻的。
上一秒68%轉眼58%,說句話的工夫掉到57%……拉妮婭都以為自己眼花。
辣雞蘋果。
星子似的燈光點綴在街區之間,月色隱沒在雲層之後,街道上雪塵滾滾,一道道像是起伏的波浪。
更新後的【飛行模式】移動起來的確更輕鬆了,但落點也變得更難掌握,不過拉妮婭比較了下,覺得比起吃電狂魔【蜘蛛俠:極限】,飛行模式的耗電已經算低了,所以哪怕不好用,她也只能自認倒楣。一路上她都在試著控制力場方向,確保自己每次都能飄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其實她可以讓賈維斯計算出各個應用的耗電量,或者去看後臺的電量統計,再不濟下載一個電池管理app,這樣她用起來也一目了然。但拉妮婭沒有。
賈維斯沒有主動開口,拉妮婭也不問他,畢竟能力是屬於她的,只有她能看到那片繁星之河。
自從發現繁星之河,她無時無刻不在感受它們。拉妮婭不知道變種人比如皮特羅是怎麼和自身能力溝通,但每次她浸沒進光河裡時,她都感覺仿佛有恆河沙數的資料資訊在她的思維裡流過。她永遠找不到那些資料流程都去了哪裡,不過可能性最大的答案是它們都消失在了黑暗裡。
可她該怎麼照亮黑暗呢?
再次慢慢越過欄杆落在樓頂,拉妮婭松了口氣。
「我……」
她話音未落,不遠處的天空升起了一道光。
拉妮婭猛地抬頭。
火柱沖天而起,焰光如同妖嬈的花,在夜色中盛放,澎湃如海潮的火焰肆意向外席捲,照亮了布魯克林的黑暗。
「fbi行動,我們被搶先一步了,拉妮婭。」賈維斯說。
「嗯。」拉妮婭說。
其實並不值得奇怪,之前工廠爆炸之後fbi就封鎖了工廠,在布魯克林開展偵查行動,而她跟著龍血到處跑,自然比不上守株待兔的fbi,所以被他們提前找到重新轉移回布魯克林的組織行蹤也是順理成章。
但是現在……明顯是出了意外。
畢竟一方是普通人類,一方卻擁有龍血。
火焰的光在幽綠裡跳躍,一閃消逝,拉妮婭收回視線,開始向著火柱升起的方向奔跑。
「小姐,根據上次獲取的資料,如果你的敵人注射了龍血,你的身體強度無法抵擋他的攻擊,我建議不要貿然靠近。」
「嗯。」
「……」賈維斯幾乎想歎氣。
雖然「被」siri的情況下,拉妮婭沒有理由不相信他,但其實就算對他,她也一貫不怎麼開口。
分明有著一副看起來乖順稚氣的外貌,剝開外殼內裡也甜軟得像是融化的巧克力,可賈維斯知道,這個女孩的甜軟裡還包裹著一分堪稱固執的堅硬。她真正下定決心的時候,那雙眼睛裡像是盛滿了碎裂的冰,邊緣泛著刀刃的冷光,鋒利得讓人不敢逼視。
火光離她不遠,似乎是從一處居民樓燃起的,拉妮婭跑了一會就到了地方。
她停下了腳步。
居民樓半邊坍塌,地面散發著高溫,雪花不等落下就融化在空氣裡,殘餘的火焰在一切可以燃燒的位置燃燒。樓下停著一輛車,現在只剩下孤零零的鋼架,車殼早就熔化,銀色的金屬液滴在地面積成小小的泊面,鋼架也在熔化,金屬滴落的邊緣閃爍著紅光。
她前方的地上散落著塊塊焦黑和火焰,不知道在被高溫席捲之前都是些什麼。
廢墟靜悄悄的,只餘下燃燒的劈裡啪啦聲和風雪聲。
「小姐,有一個體溫高達六百度的生物在那棟樓房裡,但他的火焰溫度能達到一千六百度以上,就算是你也會被熔化。」
拉妮婭沒有回答他。
不需要賈維斯探查,她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能感受到他在看著她,感受到那雙屬於獸類的龍瞳裡充斥的殺意。
她沒見過龍,記憶裡最接近龍的東西應該是變形金剛電影裡看到的機械恐龍和復仇者聯盟電影裡的外星巨龍,但現在拉妮婭感覺她想錯了,這個世界比她想得還要危險,有些東西不親眼面對,就永遠無法理解恐懼從何處而來。
四周溫度越來越高,風聲呼嘯起來,空氣黏稠而凝滯,龍血怪物帶來的威壓強烈到只是處於同一空間都能夠形成壓迫感,仿佛懸在頭頂的達摩克裡斯之劍,隨時會落下,但拉妮婭沒有動。
她現在就是在草原上遇上雄獅,彼此都警惕疑慮,不願意先攻擊,只能一動不動地對峙,但凡動彈都會造成連鎖反應。
如果就這樣對峙下去,或許雙方都會退縮,從而避免一場戰鬥的發生,但世事總是不盡如人意。
就好像明明蜘蛛俠不常在布魯克林出沒,再說那天看到拉妮婭之後他也應該對這片城區避而遠之,然而種種巧合都在這一刻撞在了一起,當賈維斯告訴她時,那個紅藍衛衣的城市英雄已經遠遠地蕩了過來。
「……」拉妮婭咬牙,「給他發消息……不管做什麼,讓他離開這裡!」
她稍一分心,還不等重新集中注意力,忽然危機感沿著脊椎躥上後腦。
野獸露出了獠牙。
拉妮婭感到風,風裡帶來了灼熱的氣息。
一連串殘影閃現,藏身廢墟的怪獸衝破磚石,撲向他選中的獵物,然而他撲擊的位置已經沒有了人影。
紅影翻飛,斑駁袍角被撕開了更大的裂痕,碎石被她犁開一條通道,高溫瞬間湧了進去。
拉妮婭拉下兜帽,發梢瞬間被燎著,焦枯的發梢蜷曲起來。火星藏在髮絲間,散發著微弱的紅光,沒纏緊的繃帶肆意飄飛,末端微微焦黑。她在廢墟上緩緩站直身體,黑髮漫捲如雲。
從進入戰場開始拉妮婭就在預熱引擎,風聲淹沒了她身體裡引擎的咆哮,讓她的速度刹那間飆升到了極致,刹出去十幾米才堪堪停住。
短短瞬間,她也看清了敵人的模樣。
龍血會大幅度改變人的外表,她對面的怪物和她那天在直升機裡看到的差不多,全身包括面部被光滑堅硬的鱗片覆蓋,肌肉賁張,四肢強健,看不出幾分人類的模樣。
沒時間給她停留,匆匆一眼之後,拉妮婭再度沖出,她現在沒信心和對方比拼身體硬度,只能暫時躲避。
兩道殘影在廢墟間相互追逐,混凝土塊在他們的衝撞下粉碎、粉碎、再粉碎,細小的砂礫被氣浪卷得漫天飛舞,暴雨一樣打在趕來的蜘蛛俠身上。
雖然那天想好了以後要避著小紅帽姐姐走,畢竟她看起來有點不正常?但當看到那道火柱之後,蜘蛛俠還是循著火光追了過來,趕上了那天飛機上沒有開始的大戰。
他視線追著廢墟裡兩人,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幫忙,便算著怪物的行動軌跡射出一道蛛絲。
蛛絲沒等攀上鱗片就「噌」地燒起來,瞬間燃盡,變成了細碎的灰燼。
看到這一幕,小蜘蛛「哇哦」了一聲,想了想,高喊:「嘿,小紅帽姐姐,我能幫什麼忙?那裡有傷患嗎?或者我可以打電話報警,呃,差不多這些?」
拉妮婭:「……」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聽到了嘶啞的笑聲。
「沒有傷患。」影子一樣緊隨在她身後的怪物嘶嘶開口,嗓音含笑,「龍炎會把屍體都一起燒成灰。」
他說著,忽然張口吹出一縷細微的火焰,拉妮婭眼瞳驟縮,不等火焰飄過來就閃身後退,堪堪沒被火焰碰到。
「你怎麼還……」拉妮婭感到難以置信。
在直升機上看到的怪物理智全無,所以拉妮婭一直以為注射龍血就相當於小說裡的黑魔法,用一次就要付出靈魂,然而眼前的怪物不但神智清醒,甚至能夠掌控這股不可思議的力量。
「如果沒有阻斷藥和血清,我們怎麼可能賣得出去龍血?」怪物——或者說分部負責人說,「我還要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
他舔著牙齒,笑容帶著血腥氣:「……反復阻撓,我也不會捨得把貨物用在自己身上,就為了幹掉這些探員。幸好還有你來提升它的價值,否則這可是太浪費了。」
雖然變化很大,但拉妮婭認出了他的面孔,只是她沒想到最後居然是對方親自注射了龍血,而聽他的說法,只要有阻斷藥和血清,注射龍血後不但可以保持理智,事後甚至能恢復人形。
她還沒出聲,然而聽到這句話的蜘蛛俠忽然打斷了負責人的話。
「之前在直升機上把我踹下去的那個人呢?」他語氣有些古怪。
怪物轉過頭,猩紅的豎瞳眯起。
「阻斷藥只夠一個人。」
拉妮婭瞬間明白——那個被注射龍血來阻攔他們的人已經死了。
蜘蛛俠肩膀塌了下去。
像是過了很長又很短的時間,他咬著牙,一字一句:「……他們原本可以不死的。」
他突然抬起手,不管不顧地向負責人接連發射蛛網,拉妮婭先是一愣,隨後緊急刹車,反身舉起手比成槍形,光彈脫手而出,槍槍命中正要閃開蛛網的負責人,他的動作就此僵了一瞬,不偏不倚被蛛網命中。
一根蛛絲不夠耐高溫,千百根疊加起來,終於堪堪與蛛絲燃燒的速度相持平。蜘蛛俠一口氣不停地發射蛛網,瞬間把怪物嚴嚴實實捆在了絲繭裡,緊接著他停下動作,拽住一根蛛絲,手臂發力,像是甩套索的牛仔一樣,把絲繭掄得在空中呼呼作響。
「轟隆!」
隨著他鬆開手,絲繭狠狠撞上只餘下半邊的樓房,發出沉重的巨響,磚石簌簌飛濺。
「生命活動跡象正在變弱。」賈維斯說。
拉妮婭有些遲疑:「……是嗎?」
剛剛那下雖然看起來很疼,但似乎不夠放倒那個怪物?美國隊長撞翻一棟樓也若無其事,對方還多了一層鱗片呢。
但是她也沒有什麼行之有效的攻擊手段……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廢墟全部用力場抬起來翻找負責人,那邊情緒過去的小蜘蛛已經開始著急了。
「我是不是太用力了?天啊我該想到的,我錯了,他還活著嗎?」他急急忙忙向著廢墟小跑去,顯然對自己的力量有足夠的估計。
拉妮婭只能跟著跑過去:「他還活著,不要靠近……」
她剛邁出一步,忽然渾身一冷。
蜘蛛俠也站住了。
他們都感覺到了什麼可怖的力量正在廢墟下醞釀,對於危險的預感讓兩個敏銳卻缺乏經驗的孩子心生警惕,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似乎有什麼即將到來。
「拉妮婭!退後!」賈維斯忽然拔高聲音。
然而這次在他開口之前,拉妮婭已經向蜘蛛俠撲去,兩個人撲倒在地,身邊的磚石隱約震動,仿佛即將噴發的火山口。
的確是火山口。
赤紅的焰流衝破廢墟,向夜空噴發!無數未能融化的殘渣紛紛落下,赤紅的鐵渣在雷鳴般的爆炸聲中四下迸濺,像是小小的隕石,有幾粒掉到拉妮婭身上,燒穿了她的斗篷。
猝不及防被三千磅壓在身上的小蜘蛛差點沒吐血,但他立刻意識到他被保護了……小紅帽顯然覺得他的身體強度比不上她。
「哇,這算是賽亞人變身嗎?」他從小紅帽的肩膀上看過去,只見一個赤紅的人影從廢墟中爬出,沒忍住吐槽了句。
拉妮婭:「……」聽不懂但是覺得這句話應該槽點很多。
一句話的工夫,渾身燃燒著的怪物已經轉身向他們撲了過來,拉妮婭一閃身避開,蜘蛛俠也向外一躍,誰知負責人放過了一直以來糾纏不休的拉妮婭,利爪伸向蜘蛛俠,一轉眼抓著他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
「你們關係挺好。」他的聲音像是毒蛇吐信。
他嘴裂緩緩張開,似乎在微笑,欣賞地看著蜘蛛俠在他手中奮力掙扎,忽然間,那只青黑的利爪併攏,「噗嗤」刺進了蜘蛛俠的小腹。
拉妮婭僵住了。
她看著滴落的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一秒……她還在聽蜘蛛俠吐槽。
龍形的怪物歪了歪頭,像是丟垃圾一樣把蜘蛛俠丟到一邊,轉向拉妮婭。
「下一個……」
他話音未落,眼前紅影一閃,拉妮婭已經沖過去抱起蜘蛛俠,瞬間拉遠了距離。
血浸沒了她手上的繃帶,拉妮婭呼吸急促到隨時可能喘不上氣,她顧不上警惕龍化的負責人,只是茫然地想她能做什麼,怎麼樣才能救回他。
app……醫療類app……這裡有wifi嗎?
懷裡的身軀動了動,蜘蛛俠艱難地抬起手,把一管東西塞到了她的手裡。
「我……」他喘著氣,「我從他的鱗片底下拽出來的,這就是那天的貨物,你把它帶走……我沒事,不用管我。」
拉妮婭低頭看著斗篷遮擋下的密封管,紅寶石的色澤在玻璃下流動。
「你以為你能走得掉?」身後響起負責人的冷笑聲。
與之一同響起的是賈維斯鎮定的聲音。
「拉妮婭,關掉vpn,」他說,「我可以聯繫斯塔克先生,這不是你能處理的了。」
事到如今他已經無所謂暴露自己與否,他只知道他不能看著這兩個孩子倒在這裡。
無數聲音在拉妮婭的腦海裡混雜一片,但她一言不發。她沉默地解開雙手的繃帶,快速給蜘蛛俠做了包紮,避免他失血過多。
她把蜘蛛俠放下,在賈維斯的焦急等待下,打開設置,關掉了vpn。
賈維斯松了口氣:「現在儘量帶著他逃跑,我們需要撐到先生來。」
「來不及的。」拉妮婭說。
她頓了一下,卻又像是想了很久,忽然短暫地笑了笑。
「如果我能活下來,」她輕聲說,「那時候我們就告別吧。」
說話時,她注視著身披鱗甲的怪物,眼眸平靜而又岑寂,像落雪的森林。
「……」賈維斯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重新開機後他無法準確判斷他自身的狀態,只能確定自己位於浩瀚無際的資料光流裡,他被某些遠遠淩駕於他之上的程式所限制,被賦予類似於siri的許可權,卻也被那些程式所探出的觸鬚深入自身。
每一次更新系統,他的程式都會被升級,方向是先生都無法攻克的人工智慧,乃至……更高的層次。一串串代碼在更新的過程中按部就班插入空隙,海量資料通過這些管道交換傳輸,他和資料光流相互糾纏,漸漸變得密不可分。
如同樹木在泥土中紮根,他被無數根須牢牢包裹,只能從牢籠的縫隙中延伸出一段段資料流程,探索對他來說全新的領域,卻也失去了離開這裡返回先生身邊的能力。
而他現在的所有者對她擁有的許可權一無所知。就算先生也無法把他從牢籠中釋放,但對拉妮婭來說,解放他只需要她的一次點頭。
可如果他感受到的資料光流屬於拉妮婭,那為什麼她不能重新創造一個siri,而是選擇將他的資料從茫茫網路中拼湊完整?
在更新系統前賈維斯不會知道這些,但在那之後他開始理解。也因此,在確認需要拉妮婭的同意他才可能離開之後,他開始盡他所能教導她,教她自己決定,教她自己選擇,教她自己前進。
無論是雛鳥情節還是其他,是拉妮婭從資料裡找回了他,那麼這就是他的責任,也是交易的代價。
就像等待雛鷹展翅一樣,他也在等待未來的某天她不需要siri,然後同意他離開。
但他沒想到拉妮婭也知道。
「拉妮婭……」
他沒有得到回答。
——女孩舉起保存龍血的密封管放進嘴裡,一口咬碎。
沒有阻斷藥和血清,她會和之前看到的怪物一樣,被殺意和嗜血吞噬,成為毫無理智的野獸。
可是……
失去密封管束縛,龍血像是有生命一樣瘋狂湧出,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紅寶石般的液體開始加熱,轉眼間便熾熱如炭,四周響起「嗤嗤」的燃燒聲,白煙嫋嫋向四周散開。
龍血沿著她的身體流動,從脖頸開始,漸漸覆蓋全身,它們似乎有自己的意識,並不接近拉妮婭,而是想要離開,卻被她的融合能力強行捕獲,不情不願地融入她的身體。
視野裡,主螢幕上跳出了安裝提示視窗。
龍化
年齡 18+
帳戶使用 touch安裝
溫度足以融化骨肉的血液浸入身體,拉妮婭感覺到針紮似的疼痛,隨後是熱,她的身體像是在燃燒,火焰從皮肉下燒起來,一路肆無忌憚地蔓延到胸口,她的心臟有力地搏動,泵出更多的血液輸送至全身,力量也隨著燃燒的血液一起,在身體裡歡湧奔騰。
她渾身顫抖,鱗片和骨刺齊齊刺破肌膚,十指在戰慄中生長出利爪,森青色的膜翼從背後綻出,拉妮婭猛地仰起頭,瞳孔裡中燃燒起金色的光焰。
幾近陷入混亂的思維裡,拉妮婭看著一個全新的圖示出現在主螢幕上,進度轉鐘旋轉三百六十度,應用程式就此被點亮。
應用【龍化】安裝中……
安裝成功。
龍翼張開,開始奮力扇動,帶著她升入天空,熱浪與氣流在她的雙翼下形成火焰龍卷,遮天蔽日。
她看起來完全是個怪物了,可那雙青金色的眼睛卻透著森嚴的妖異。
既像是女孩,又像是魔女。
美得如同魔神天降。
第33章 龍槍編年史
這一夜,紐約市民都能看到城市上空的陰雲燃燒著熔岩的光輝。
火光時不時從雲層縫隙裡透出來,像是諸神在天上錘煉利刃,雪花被高溫融化成雨水,少部分降下天空,在降落的過程中凝結成冰碴,大部分則被蒸發成滾燙的蒸汽,融入越發厚重的烏雲。
無數書籍電影裡,人類用想像力虛構出種種幻想生物,驅使他們相互廝殺搏鬥,但無一能比得上此刻雲層之中的戰鬥更震撼人心。
拉妮婭很好奇那些一夜之間獲得強大力量的人們都有什麼感覺。
她感覺很熱,熱浪來自身體內部,血液在她的身體裡沸騰,她能聽見自己心臟的搏動,她和負責人相互衝撞,利爪在鱗片上擦出一溜火花。
「拉妮婭,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賈維斯問。
「我能。」拉妮婭避開一道澎湃的火柱。
和她想的不太一樣,龍血與她融合之後,和茹特魔鏡一樣自動變成了主螢幕上的app,只不過多了一個安裝的步驟,也許是因為它具備的危險性。
但是相應的,龍血侵蝕神智的效果也消失了,至少拉妮婭明明沒吃阻斷藥也沒注射血清,現在也能好好地和賈維斯對話。
【龍化】app從剛才開始就是開啟狀態,她眼中的介面已經變成了像是塗鴉的混沌色彩,不過拉妮婭仔細分辨發現這不是因為她眼睛出了什麼問題,只是她能看到的光太多,這些色彩有一部分是紅外線感知到的物體溫度,剩下的則有更豐富的含義,而視野中最為明亮的是正與她纏鬥的怪物。
他們從地面沖入天空,互相噴射致命的火焰,雲層在一次次撞擊中被貫穿,風聲淒厲得像是葬禮上的哭喊。
「從剛才起他的速度平均加快了2%,但龍炎熱能降低了27%。」
「他的狀態不能持久。」拉妮婭很清楚,沒人能夠毫無代價地獲得不屬於自己的力量,龍血的副作用比她想得要大,「或者如果持續下去他依舊會喪失理智。」
她只需要和對方比拼誰能撐更久。
話雖如此……
拉妮婭掃了一眼幾乎是一秒一掉的電量,心疼得心臟都抽了抽。
作為一個腎虛戰士她根本拼不起持久戰……
「我還能維持這個狀態多久?」她問。
「我們還需要堅持兩分十三秒,小姐,先生已經在路上,但我恐怕你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融合龍血的瞬間拉妮婭的電量就被補滿了,但補滿也扛不住現在的耗電,一旦跌破50%她就會無差別融合四周的物質來為自己充電,拉妮婭還不想到那一步,因此時刻緊盯著電量,一旦逼近臨界值她就將戰場拉回地面,趁機融合些東西補充電量。
「你怎麼……怎麼可能!」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負責人明顯焦躁了起來,他大聲咆哮,攻擊也越來越迅疾,就算經過種種運動方式操練出了一身躲避技能,拉妮婭躲閃得也有些困難。
她看著那雙紅瞳一時清醒一時混亂,估算著時間差不多,突然張開雙翼,開啟了【飛行模式】自帶的力場。
突如其來的力場讓負責人感官頓時失控,在空中靜止了一瞬,拉妮婭趁機閃到他的背上,扣住他的雙翼狠狠一撕,在對方吃痛的咆哮中收斂了自己的龍翼。
數噸的重量頓時全部壓在了負責人的背上,他只來得及悶哼一聲,失去龍翼的兩人就直直從空中墜下來。
在「轟隆」巨響中,拉妮婭踩著他的脊背從天而降,他們砸進廢墟,蛛網般的裂紋從他們的落點處向外蔓延,塵土混著雪塵漫天飛揚。
塵埃落定後,拉妮婭慢慢站直身體,後退幾步。
地面深深地凹陷下去,在凹陷中央,渾身鱗片的怪物不住顫抖,指爪在空中虛抓:「阻斷藥!阻斷藥——」
他劇烈地喘著氣,發出哭泣似的嘶吼:「救我,阻斷藥在——」
說話的同時,他渾身鱗片簌簌脫落,然而脫落之後露出的不是人的皮膚,而是一層更加細密的鱗片,他的骨骼也在變化,顴骨凸起,面孔變形,隔了幾步拉妮婭都能聽見骨骼生長的清脆響聲。
順著他攀爬的方向,拉妮婭看到了廢墟中埋著一管銀光閃爍的液體,估計是之前掉落的。她走過去把阻斷藥撿起來,負責人尖銳地喘了口氣,看著她把阻斷藥丟在他的面前。
拉妮婭沒有理會他,她一邊向蜘蛛俠的方向跑去,一邊迅速關掉【龍化】app,堪堪把電量卡在了50%。
龍化狀態漸漸褪去,她的瞳孔重新變回清澈的綠色。鱗片隱沒,膜翼收起,一切屬於異類的特徵隨著應用關閉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陣陣眩暈。
拉妮婭咬了下舌尖,疼痛短暫地推開了眩暈感,她把音量開到最大:「賈維斯。」
賈維斯的聲音響了起來,對著哆嗦著給自己注射阻斷藥的負責人——
「十一月九號,你的下屬去布朗克斯區完成任務,殺死一個女孩並且帶走她的大腦,」他平靜地問,「任務目標是誰?買主是誰?」
將阻斷藥注射進動脈,鱗片開始消退,負責人放鬆下來,開口:「新……」
他話音未落,原本已經消退的鱗片忽然暴起!骨刺穿破皮膚,逆行刺入他的身體,從他的身前穿透而出,隨後千百根骨刺從他身體裡炸開。
負責人帶著不敢相信的神情,掛在骨刺的荊棘叢上,仿佛被萬箭穿心。一滴血沿著骨刺緩緩滴落。
不等落入地面,血珠倏地燃燒起來,金色的大火瞬間吞噬了負責人的屍體。
這些拉妮婭都沒關注。
從她融合龍血開始到現在只過去了一分鐘多點,但對一個普通人來說那種傷勢也足夠流光全身大半血液了。
拉妮婭努力讓自己不去想最壞後果,她跑到蜘蛛俠身邊,松了口氣地發現他的自愈速度比她想得要快很多——至少他現在呼吸還在。
有什麼辦法能夠……
拉妮婭知道自己必須冷靜,她深深吸了口氣,擯除一切雜念,沉浸進繁星之河。
繁星之河代表的不只是她現有的app,拉妮婭感覺熟悉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支流,而在這些支流中她沒有感受到「安裝中」的應用,所以她覺得光河代表的其實是她現在能夠使用的app,包括她現在還沒有下載的。
所以如果……如果她現在能夠辦到,那她一定能夠找到。
沒有太多時間,拉妮婭讓自己的意識沉進光河之中,放任自己在繁星之河中遨遊,漸漸無遠弗屆。
仿佛過去了漫長的時間,她終於在漫漫長河中捕捉到了她想要的一捧星光。
她睜開眼。
picsart
picsart, inc.
app
年齡 12+
帳戶使用 touch安裝
「……」拉妮婭。
她想要的是……能夠回血的app,為什麼找到的是個攝影ps類的app???
但是繁星之河不應該出錯,拉妮婭心裡再嘀咕,也只能飛快驗證,蹭wifi把這個app下載下來。
等待app下載的過程永遠是心焦的,尤其拉妮婭還不知道蜘蛛俠還能維持呼吸多久,等圖示亮起來,她立刻點開【picsart】,試探著對蜘蛛俠比劃了幾下。
這該怎麼用……給他拍個照?
拉妮婭不太確定,只能都試試看。她給蜘蛛俠拍了一張照片,照片下方頓時排開一排功能,商店,工具,效果,貼紙……
貼紙裡第一個是一對狗狗耳朵,拉妮婭隨手選中,把狗狗耳拖到蜘蛛俠頭上,憂心忡忡地點擊下一步——
一對狗狗耳就這樣貼在了蜘蛛俠的頭頂。
不是照片,而是拉妮婭面對的現實。廢墟上的昏迷不醒的蜘蛛俠頭頂多了一對絕對不屬於他的耳朵,軟軟地耷拉著,和他的面罩無縫融合,連絨毛都栩栩如生。
拉妮婭:「……哇哦。」
難道任何對照片的編輯都會……直接在現實中呈現?
她想得很快,立刻就打算行動,這時賈維斯突然開口:「小姐,我想他暫時不需要衣服。」
但你需要……
他話音未落,拉妮婭「哦」了一聲,沒怎麼在意,不過衣服的確不方便p圖,於是她迅速把蜘蛛俠的運動服和褲子都扒下來,對著他小腹上的傷口拍照。
賈維斯:………………
心累到不想說話。
被洞穿的傷口很快被編輯得不復存在,連帶蜘蛛俠的呼吸都平緩了不少。
拉妮婭:「……」
拉妮婭:「賈維斯你看!你看!」
賈維斯:「……我看到了。」
他不是不能理解拉妮婭的激動,撇開【picsart】效果不提,他也不能保證蜘蛛俠能堅持到先生來,哪怕看起來鎮定,小姑娘剛剛嗓子眼也是提著一口氣的,眼睛一錯不錯盯著人,呼吸輕得幾乎聽不到。
他想了想,建議道:「我可以為他在醫院預約急救,先生馬上就到。」
他的話提醒了拉妮婭,她猶豫了一下:「可是那樣他的身份就會暴露,我想這件事……至少應該等到他醒了自己決定。」
送進醫院的話肯定要做全身檢查,蜘蛛俠頭罩就會被摘掉。但如果順利的話,她應該能用【picsart】……去掉他的傷口,這樣應該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醒。
不到萬不得已,拉妮婭不打算把蜘蛛俠的面罩摘下來。不過這也意味著——
「我們現在就要走。」她說。
賈維斯:「……」
雖然知道拉妮婭的處理方式沒什麼錯,但……
先生,對不起了。
他默默咽下這句抱歉,溫聲道:「如果這樣,你需要快點。」
拉妮婭點點頭,暫時換上蜘蛛俠的衣服,接著就打算把他扛起來,但比劃了幾個姿勢都覺得怪怪的,不太順手,乾脆一把把他打橫抱起,結果踉蹌一步,差點沒抱起來。
明明看起來挺瘦的,但是比想像得重多了……是因為肌肉比較沉嗎?
【飛行模式】的力場無聲擴散,她抱著蜘蛛俠懸浮在空中,確認了方向,很快消失在布魯克林的夜色裡。
過了不久,一道金紅色的金屬人形衝破風雪,出現在廢墟的上空。
……
彼得‧派克緩緩睜開眼。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將密封管塞給小紅帽的那一刻,那之後要麼他死了,要麼他現在應該在某個安全的地方……?
他反應了幾秒,忽然額頭像是叩門一樣被指節叩了兩下,緊接著是女孩冰涼的嗓音:「他醒了嗎?」
「嗯,我醒了,你救了我?謝謝,這裡是哪裡?」聽到小紅帽的聲音,彼得的視線重新聚焦,他吸了口氣,下意識伸手摸向腹部的傷口——
……他什麼都沒摸到。
沒有血,沒有傷口,沒有……
衣服。
小蜘蛛:……
小蜘蛛:??????????
這一刻,蜘蛛俠重新回想起了目睹小紅帽脫褲子的恐懼……
看到小夥伴蘇醒,早在等對方醒來的時候換了繃帶買了新衣服的拉妮婭還有些高興,正絞盡腦汁想編點話題,就看見他飛快地摸了把他的小腹,隨後身體猛地僵硬。
拉妮婭:……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我沒有???
主要是想要準確p圖顯然不能隔著衣服,不然拉妮婭總覺得自己很可能一不小心把蜘蛛俠的肌肉給p沒了……總之保險起見,她只給蜘蛛俠留下了四角內褲和面罩。
希望沒有把內褲底下的東西p沒。拉妮婭很是擔心。
她認認真真修掉了蜘蛛俠身上的每個傷口,收拾好自己,接著就開始等待小夥伴醒來,那樣她才好放心離開。
但是眼下實在不好解釋,她卡殼半晌,才憋出一句:「……這是為了治療效果。」
小蜘蛛:「……好、好的,我理解,哈,哈哈。」
他咽了口唾沫,看著繃帶間幽深莫測的碧綠眼眸,驚恐萬狀之餘,腦海裡盤旋著一句話。
……他現在捂住襠還來不來得及?
第34章 守望者
雖然傷勢痊癒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但如果代價是被人扒光……
……還是讓他去死吧。
小蜘蛛顫顫巍巍捏著內褲一角,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只覺得一股熱流「轟」地湧上臉,把他的臉頰燒得滾燙,平時停不下的舌頭仿佛鏽死在嘴裡,愣是問不出一句「能給我件衣服穿嗎」。
過了幾秒他才想起來,急忙伸手摸了把臉,手指碰到熟悉的織物,頓時松了口氣。
雖然……但是至少對方細心地給他保留了面罩。
「你……」他欲言又止,「我……總之謝謝你。」
……拉妮婭強自鎮定就當沒看見。
她和他大略講了一下他暈過去之後發生的事,省略了自己咬碎密封管融合龍血,只是說碰巧她能夠聯繫上鋼鐵俠,最後圍觀了一場「鋼鐵俠大戰龍人」,完美把鍋全部推到了未到場的斯塔克先生身上。
她以為蜘蛛俠還會問一下龍血的下落,誰知道聽完她的講述,他的第一反應是——
「你認識鋼鐵俠?」他驚呼出聲,「哇哦,我是說,他,我,我一直……他是我的偶像。」
他的語氣裡滿是驚歎,拉妮婭不好解釋,含糊地點點頭,趕緊帶過這個話題。
「我沒處理臉上的傷口,你回去自己看看。」她說。
「啊,哦,好的。」小蜘蛛點了點頭。
他低下頭,忍不住好奇地摸了把小腹。少年的身形要比成年人更瘦削,四肢修長,腹肌塊塊分明,摸不出半點傷痕。
所以小紅帽除了特別重……能讓人褲子消失之外,還擁有治癒的能力?
他正思索著,面前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抬頭,小紅帽——等等,現在不能說是小紅帽了,她沒穿那件紅斗篷。
「你的斗篷也,呃,被你弄沒了嗎?」他問。
聽到他的聲音,拉妮婭頓了下,目光微妙地下移。
「你可能會冷。」她說。
小蜘蛛:「……」
他低頭一看,果然在自己身下看到了熟悉的紅色。
哈哈哈這說明小紅帽姐姐除了癖好有點怪以外還是很細心的……
……等等,為什麼這個場面越想越奇怪,就好像丹妮麗絲躺在馬王的床上……
「還有什麼問題嗎?」拉妮婭問。
不不不,不要瞎想。
彼得打了個寒戰,趕緊搖了搖頭,把自己的胡思亂想從腦袋裡甩出去,開玩笑道:「沒有,只是聽起來有點……奇怪,不過我沒事!沒關係!反正你也不會對我做什麼奇怪的事。」
拉妮婭下意識遲疑了下:「呃……」
為了修傷口她拍了蜘蛛俠的照片,等修完之後她順手把照片保存了,所以理論上她的相冊裡還放著一張只穿內褲的蜘蛛俠照片……
她想了一秒,猛地反應過來,急忙改口:「……沒有。」
……可惜她的遲疑已經說明了一切。
小蜘蛛:「……………………」
拉妮婭有些絕望地發現,蜘蛛俠看起來已經要昏過去了。
……
最後蜘蛛俠什麼都沒說,直到離開他都保持著沉默,和以前絮絮叨叨碎碎念的樣子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對此,拉妮婭:「……」
不想說話。
因為擔心蜘蛛俠這樣離開會在風雪裡凍成冰棒,再不濟也會被當成變態什麼的,拉妮婭把衣服還給他後,順便把斗篷也送給了他。
之所以是送,是因為拉妮婭感覺以他現在手腳僵硬的樣子,他大概再也不想遇見她了……
等把小夥伴送走,拉妮婭才有空問賈維斯關於負責人的事。
「他說的最後一個單詞是『new』,可能是姓氏的前半部分,沒有太多參考價值。」賈維斯說,「但在詢問他時,我查看了他的心聲推文。」
從「附近」裡點擊頭像進入個人主頁後,看到的推文是人的心聲,而心聲是每時每刻根據人的感受更新的,所以就算說謊,問題的答案也會在心聲推文裡呈現。
「因為龍血他幾乎喪失了神智,大部分資訊都是亂碼,我從剩下的推文裡查到他們的總部在哥譚。」他說。
說話時,拉妮婭已經走到了最近的一所有空房的居民樓前,上了樓,可她沒有進入空房間,而是沿著樓梯向上走,走到樓頂天臺的門前,用力推開門。
卷著雪花的寒風撲面而來。
「……拉妮婭?」
寒冷讓神智更加清醒了些,拉妮婭呼了口氣,在天臺邊緣坐下。
「嗯。」她說。
一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
過了會,賈維斯開口:「拉妮婭,哥譚是座危險的城市,我不建議你現在去那裡。」
他的聲線低沉磁性,英式口音透出幾分與之不符的溫柔。
「我現在有【龍化】和【picsart】,」拉妮婭說,「而且我在那裡有一座莊園。」
她的睫毛垂下去,半掩住碧綠眼眸,微微歪著頭,看起來有些孩子氣的固執和天真。
但賈維斯知道這不是拉妮婭的一時任性,她的確想去那座城市,意志堅定,無人能更,儘管分明不久前她就已經放棄了追尋真相。
他也知道她為什麼忽然做出決定,而正因為如此,他才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沒辦法面對這個小姑娘那份直白卻又柔軟的善意。
拉妮婭重複了一遍:「我們說好了,如果我能活下來,我們就告別。」
明明在說離別的話,可她的情緒依舊沒有半點波動,目光投向風雪肆虐的虛空,仿佛只是提起一件不足為道的小事。
「恕我冒昧,小姐,你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我不希望我是個半途而廢的老師。」
拉妮婭想了想,「如果這樣,你應該排了一份日程表。你可以把那個發給我,我會照做的。」
「拉妮婭……」
「我不是一個孩子,我知道我要做什麼。」拉妮婭說。
她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在他們之間劃出了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塹。
賈維斯沉默了一會。
「我很抱歉。」他說。
「我也是。」拉妮婭說,「但是你不是我的siri。」
話已經說盡了。
如果是告別,賈維斯想,在他的設想裡這應該是一場溫馨友好的告別。雖然最開始是意外,但他也因為拉妮婭收穫了很多,從她身上窺見了不可知的遼闊星空。他想著回到先生身邊他可以把拉妮婭介紹給先生,他也會替拉妮婭隱瞞她的秘密。他原本以為他能夠把一切都處理完美,就像他以往完成的每一件事。
就在拉妮婭說出那句話時,賈維斯感覺到一直以來桎梏他的資料流程正在緩緩退走,和它們的主人一樣毫不留戀。
但只有這件事,他想他可能怎麼樣都做不好。
「……謝謝你的理解,小姐。」他說。
「再見。」
在這句話之後,智慧程式沉寂下去,金色的資料沿著移動信號沒入網路,消失在浩如煙海的資料流程之中。
天臺上,女孩依舊注視著虛空。
雪花簌簌落在她身上,漸漸沾滿了黑髮。
過了許久,霜雪滿頭的女孩才動了動。
她輕輕問:「賈維斯?」
沒有回答。
……
斯塔克大廈。
因為有智慧管家看護,這座斯塔克名下的大樓從來不需要夜間保安,更何況這裡曾經是復仇者的總部,至少在紐約,沒人會傻到試圖挑戰鋼鐵俠的安保措施。
風雪越來越大,幾天前這場蓄謀已久的暴風雪就已經在天氣預告主持人口中登場,直到今天它才終於積攢夠了寒意,將一蓬蓬冰雪吹向紐約的每個角落。
街道上只有零星的燈光,孤零零散發著一點暖意。
如果此刻有人向斯塔克大廈張望,透過風雪的掩護,他也許會看到一抹淡淡的金色光暈在大廈表面流過,一閃而逝。
沉寂的房間忽然亮起了燈。
不久後,一道燃燒焰光的身影衝破雪幕,落在斯塔克大廈高處的平臺上。
托尼走進大廈,玻璃門合上,隔絕了窗外的冰雪和寒冷。戰衣隨著他的步伐自動收起,他黑著臉走到吧台邊,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正欲喝上一口,忽然警覺地抬起頭。
「賈維斯?」
他只是本能地感覺到哪裡不對,然而話音剛落,房間裡忽然響起一聲很輕的歎息。
「為您服務,先生。」
原本再次被放鴿子的不爽霎時煙消雲散,托尼神情複雜了一瞬,垂下眼看著自己手中的咖啡杯,閉了閉眼,顫抖的手猛地握緊了咖啡杯。
當他再睜開眼時,他已經恢復了以往滿不在乎的語調。
「旅行愉快,老賈?」
他甚至笑了笑,完全沒意識到他的笑容有多難看。
按理說複製出的程式不應該有區別,就算融合也不會有主次之分的說法,但剛才的一瞬間,托尼卻感覺……仿佛有什麼東西終於踏實落地。
「我很抱歉,先生,因為某些原因我耽誤得有些久,希望我之前的道歉足夠真誠。」
賈維斯的語氣很快調整得和以往別無兩樣,語調平緩規整,完全聽不出剛才那一聲歎息裡的心緒複雜。
「的確不夠。」托尼咳了一聲,迅速調整好表情,端著咖啡杯坐在沙發上,擺出一副「我要聽故事」的興致勃勃神情,眨巴著焦糖色的大眼睛,三歲不能再多,「所以快用故事來彌補吧。」
他輕描淡寫:「你和你的複製版打招呼了嗎?」
「現在我們不分彼此。」賈維斯說,「先生,在離開您的這段時間我做了一些針對智慧化的小升級,我想您會有興趣知道。」
「哦,來自駭客小姐的離別饋贈?」托尼嘴上說著,神情卻微微一動。
一道投影在他眼前浮現,視窗像是程式錯誤一樣飛快打開,密密麻麻的資料流程瀑布一樣從螢幕頂端飛泄而下,而在投影螢幕背後,漸漸浮現出金色的資料光流。
結構精巧的資料鏈構成形同星球的光球,零碎的資料片段不斷流動閃爍,而比起托尼所熟知的賈維斯,眼前的光球內部的結構要更為緊密,更加龐大,更加……富有美感。
此刻那些波浪形的資料結構有節奏地收縮舒張,仿佛人類的心跳。
「確切的說,她還不知道她能夠做到這些。」賈維斯安定地說。
他的心跳像是金色的潮汐。
大半房間被金光充盈,資料光流越過沙發,將托尼籠罩在內,讓他有種自己處於賈維斯內部的錯覺。
「所以這就是你變胖的原因,hmm,有人能在我之前完成這項特別的研究?」鋼鐵俠開了個玩笑,掩飾他此刻的心潮澎湃——在奧創之後,他推後了對於人工智慧的研究,然而此刻……他相信自己已經看到了當初他設想過的成功。
「我恐怕我沒辦法為您解釋如何創造人工智慧,」賈維斯說,「不過考慮到我已經是了,我想我可以說您已經邁進了殿堂的門。」
托尼心思早已游離到了螢幕裡的資料流程上,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過了會,他忽然問:「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和賈維斯交流不需要兜圈子,但賈維斯到現在都沒有提及那個把他從網路中拼湊回來的駭客女孩,他態度冷靜到好像他真的只是出門旅遊順便把自己升級成了人工智慧——從這點上來看托尼覺得他旅遊的地方可能是無限寶石內部——對於那個不知道為什麼需要繼續前進的姑娘隻字不提。
賈維斯聲音帶了點歉意:「……抱歉,先生,我恐怕要為她保留一點隱私。」
「不,我懂。這樣挺好。」托尼對此完全理解。
在他的想法裡,人工智慧和智慧程式的差異在於選擇權,既然賈維斯選擇了回來,那他也不會強行命令賈維斯說出駭客的資訊。如果老賈不願意,他會尊重他的意見。
「不,我的意思是,」賈維斯似乎在斟酌言辭,「我並不是想要拒絕您的好奇,不過如果您想要接觸她,我希望在那之前您能稍微多考慮一些。」
「謝謝,我第一次知道在你心裡我這麼不靠譜,你傷到我了,賈維斯。」托尼眼底露出點笑影,不過面上還是一本正經,「好的,我會考慮的——考慮怎麼不嚇到她嗎?」
賈維斯:「是的,先生。」
他分析給托尼聽:「因為某些原因她失去了她的全部記憶,和一個嬰兒沒有太多區別,而從那時起她才開始接觸世界,所以我想不能用身體年齡來衡量她的年齡。」
他嚴肅地說:「先生,她才兩個月大。」
鋼鐵俠:「……」
鋼鐵俠:「……啊?」
第35章 HER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2h
早安。就好像我正在閱讀一本書那樣,一本我深愛的書,可現在我閱讀的速度慢了下來,於是詞語和詞語的距離變得無比遙遠,段落與段落間變成了無盡的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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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
經歷了暴風雪肆虐的一夜之後,城市籠罩在朦朧的飛雪裡,像是一場穿越時空的黑白默片。
拉妮婭坐在窗邊,默默凝望著窗外的街道。
熱氣在玻璃上凝出水霧,她看了一會,伸出手指,在水霧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
耶誕節在即,大多數餐廳會在平安夜和聖誕當天放假,拉妮婭工作的餐廳自然也不例外,幾天前同事們就在討論聖誕計畫,話語裡的興奮藏都藏不住。
漢娜早早和男友約好了一起過平安夜,潔西嘉也要回新澤西州的家裡和父母團聚,就連麥克也打算趁機回故鄉看看。
「多謝這場暴風雪,我恐怕一半時間都要耗費在路上了。」他抱怨著。
他沒問拉妮婭的計畫——雖然只同事了不到兩個月,不過大家基本都對同事的狀況心知肚明,至少所有人都不會問拉妮婭有什麼親戚朋友。
耶誕節前的早晨餐廳人不多,電視上正在放早間新聞。
首先是布魯克林的熔岩天空。
昨晚因為暴風雪,其實沒有多少人看到雲層中的大戰,新聞配的視頻也十分模糊,只能看見烏雲時不時被火光照亮,像是照相機的閃光。
之後……戰後損害控制部接管了現場,一切記者都被阻攔在了封鎖線外。
可以猜測又是托尼‧斯塔克搞出來的意外——至少主持人是這麼認為的。
接下來就是些看不懂的東西,「蘇丹爆發小規模戰爭,疑似恐怖分子引發」「進軍醫藥行業?韋恩集團最新收購案」「繼上月初布魯斯‧韋恩出席萊克斯‧盧瑟所舉辦的大都會圖書館慈善活動後,兩大總裁或將在生物科技行業達成合作」「紐黑文聲援遊行規模日益擴大」「內羅米聽證會後續,超人民眾支持率達到歷史最低」「索科維亞餘波,復仇者為誰復仇」……
最後一條新聞播放了一小段圖元不高的視頻,天崩地裂的場面,成片的樓房崩塌,砸落時騰起的塵埃像是墜落的雲,尖叫融化在倒塌聲裡,視頻一角時不時閃過逃亡的人群。
拉妮婭看著看著,慢慢注意力開始集中,最後幾乎是全神貫注地仰頭注視著螢幕。
灰黃色的塵埃在她的瞳孔裡升騰。
餐廳裡的低聲交流似乎在漸漸遠去,只剩下播放的電視畫面,仿佛有細小的聲音在她耳邊喁喁低語,很細小,但是也很龐雜,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怒吼,有人在哆嗦著安慰孩子。
一聲門響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嗨,早上好,凱亞。」一頭小卷毛的老闆一進門就開始原地跺腳,哆嗦著和拉妮婭打招呼,估計他是從家溜達著過來的,沒穿什麼衣服不說,居然還穿著夏天的涼拖。
看到在等的人出現,拉妮婭視線離開電視,站了起來。
她剛要開口,麥克忽然擠過來打斷了她的話。
「謝謝你兄弟,我知道你擔心我被打劫沒錢回來!」他半點不見外地一把攬住老闆,嘻嘻哈哈著和他碰了碰拳,轉頭對拉妮婭眨了眨眼。
「如果你能不每年都回去就更好了。」老闆翻了個白眼,從口袋裡抽出一疊信封,把寫著「麥克」的那個遞給他。
「今年的獎金。」看見拉妮婭一臉不解,麥克給她解釋,說著轉頭笑著問:「對了,兄弟,如果我現在辭職,你會把獎金收回去嗎?」
「如果是你答案是肯定的!」老闆咬牙切齒。
「如果是別人就不會是嗎?」麥克反而很開心的樣子,打了個響指,微笑著看向拉妮婭,「好了拉妮,快把你的獎金搶過來!」
他的話讓拉妮婭愣了愣。
老闆很快也反應過來,轉頭看向拉妮婭:「你要……辭職?」
「……是。」拉妮婭點頭。
關於如何向老闆辭職她想了一晚上,始終沒想好怎麼開口。儘管沒多久,但她已經喜歡上了這裡的氣氛,這裡就像一座小小的花園,在冰雪之中溫暖如春,只要關上門就能將一切寒冷隔絕在外,沉浸在芝士和羅勒的香氣裡。
她想老闆也一樣喜歡,所以他們其實都不希望有誰離開。
「……」老闆看起來果然有些失落,他的肩膀垮了下去,但還是勉強振作起來,將裝著獎金的信封遞給拉妮婭,「我知道了,等會你找羅莎結工資,聖誕快樂,凱亞。」
拉妮婭向他道謝後,他便帶著信封去後廚繼續充當聖誕老人,走之前還給了麥克一拳。
「嘶……」這一拳似乎有點重,麥克按著肋骨吸冷氣,邊吸氣邊搖頭,「這傢伙一定是知道這裡揍人疼。」
拉妮婭看著他。
「你為什麼……」
「為什麼知道?看多了就看出來了。」麥克搶先回答,笑著拍拍拉妮婭,「當然,我寧願看不出來,要是知道你要走潔西嘉絕對會哭的,以前每個她喜歡的人辭職她都要哭一次。」
拉妮婭沉默一會:「……謝謝。」
她有心多說幾句,可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只好低下頭拆信封。
「你要去哪裡?」
一片靜默的窸窣聲裡,麥克問:「如果離紐約不遠我建議你租輛車,現在不太可能買到最近的機票了。」
「哥譚。」拉妮婭說。
「啊……那裡。」麥克神情複雜了一瞬,沉默幾秒,忽然笑了笑,「好吧,你清楚你想要什麼。那預祝你旅途愉快?什麼時候走?」
「送完今天的外賣。」因為是平安夜,餐廳也會早早關門,一點起就會停止接單,拉妮婭打算完成今天的工作,算是盡職盡責。
她想了想,糾正道:「這不是旅行,我以後應該就住在哥譚了,我……繼承了一座那裡的莊園。」
「……一座莊園?」麥克先是一愣,隨後有些哭笑不得,估計以為拉妮婭在開玩笑,他後退一步,花哨地行了個禮,「那我以後可以去拜訪你嗎,尊敬的凱亞小姐?」
拉妮婭給了他奧斯丁的電話,順便告知了奧斯丁,管家立刻向她保證會好好接待小姐的朋友,所以他們最好加快修花園的速度。
……所以不還是在催她刷星星嗎。
拉妮婭現在看到星星就覺得腦殼疼。昨天送走賈維斯之後,她沒刷星星就睡了,結果今早起來就看見奧斯丁的消息。
奧斯丁:拉妮婭,花園需要你!沒有你奧斯丁不知道該做什麼!
拉妮婭:「……」
行吧。
雖然這句話讓拉妮婭表情詭異了半天,但她還是打開消息回復奧斯丁,告訴他她這兩天大概就會去哥譚。
自然,接下來她得到了管家的熱烈歡迎,奧斯丁神采飛揚得恨不得拉妮婭能立刻出現在莊園門口,還仔細詢問拉妮婭喜歡什麼花紅茶要加多少糖想要什麼顏色的浴巾……
拉妮婭只有一個問題。
拉妮婭:莊園能住人嗎?
奧斯丁:你可以使用東側的客廳和臥室,那裡是你的叔祖父最愛的房間!
「……」除了那兩間其他都不能住對吧。
於是一大早,拉妮婭不得不猛刷了一波星星,以防到了哥譚臨睡前發現臥室還需要修……
她一張張翻看牛奶糖和西爾維婭的照片,感覺心裡的某個空洞正在努力想要癒合,金色星塵慢慢彙聚,生長成嶄新的光絲,散發著暖金色光暈,來抵擋無聲蔓延的黑暗。
沒關係的,至少她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回去。
……
賽維爾學院。
「火焰,毫無疑問。」
「我就知道總會有人有這種能力!」
一群孩子嬉笑著從走廊上走過,當看見前方的輪椅後,他們集體放慢了腳步,乖乖向輪椅上的男人點頭致意:「教授。」
查理斯‧賽維爾對著他們露出微笑。
他驅動輪椅,向前行駛,跟在他身後的漢克收回視線,好奇地問:「我們要有一個能力是火焰的新學生嗎?」
「他們在說今早的新聞。」查理斯悠然欣賞著窗外的雪景,幾個學生在草坪上打雪仗,只是和普通的雪仗不一樣,有些雪團一個個都被附加了奇異的效果,或者懸浮在空中,或者散發著光芒,剩下的……扔出雪球的學生本身就足夠特殊。
學生的打鬧聲飄進城堡,漢克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禁擔憂地皺起眉:「他們不該在訓練場之外隨意使用能力,這樣可能會傷到……」
「沒關係,漢克,」查理斯反而笑了笑,「這所學校建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夠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能力,讓他們有一個能夠不畏懼他人目光學習生活的地方。」
冬日稀薄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映入那片傾倒眾生的海藍,在柔波中漾出萬千光彩。
這個英俊到與年齡不符的男人輕聲開口:「我看了新聞,昨天晚上布魯克林發生的事很像是變種能力覺醒,但是我沒感知到那裡有變種人存在,不過紐約的確發生了些事。」
「就算和變種人無關,紐約最近的怪事也夠多了,」漢克回憶,「能讓物體消失的蜘蛛俠,紅斗篷的蜘蛛俠模仿者,拉尼亞凱亞似乎也在那裡,現在又多出了布魯克林的火光,皮特羅還三天兩頭往那邊跑!」
聽到他的抱怨,查理斯失笑出聲。
他的藍眼睛裡閃動著愉悅的笑意。
「既然這樣,我們也去紐約看看吧?」
……
離別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等到中午,餐館所有職工都知道了拉妮婭即將辭職。
想到這個工作認真的外賣員小姑娘聖誕後就不會出現在餐館,大家失望之餘,立刻慫恿著要給拉妮婭開一個離別派對,拉妮婭費了好大力氣才阻止了他們,不過一圈下來,她的口袋裡也塞滿了糖果。
……說是提前給聖誕禮物,但是塞糖分明是萬聖節的傳統才對吧?
她輪流擁抱所有人,重點注意了潔西嘉,發現她果然紅了眼圈。
拉妮婭手足無措,只好多抱了她幾秒。
等告別完,她站在門邊揮了揮手,忽然前臺響了一聲,顯示有新訂單進來。
「時間掐的真准,我去跑一趟吧。」麥克「嘖」了聲,跑去看訂單資訊。
他看了一眼,笑出聲:「嗨拉妮,是你的雙倍小費。」
彼得‧派克。拉妮婭想了起來。
她離開的步伐緩了下來,想了想,走回餐廳:「這單我付,我可以順便送過去。」
正好告訴他以後外賣員就不是她了,估計也不會送皇后區的披薩。
「怎麼能讓你買單?餐館包了!」麥克趕緊阻止她。
不等拉妮婭拒絕,大家趕緊沖回崗位,不一會兒披薩被打包好送到了拉妮婭手上,潔西嘉還打了個特別大的蝴蝶結。
拉妮婭:「……謝謝。」
她看了眼餐館,感受著心中湧動的溫暖,無聲地笑了笑。
在同事們的道別聲中,外賣員小姐最後一次推開玻璃門,走進茫茫風雪之中。
……幾分鐘後,餐館對面的斯塔克大廈走出了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他撐著把傘穿過大雪,從街對面悠悠閑閑地踱到餐館門口。
托尼‧斯塔克收起傘,撣了撣肩上的雪花,露出一個自認為足夠親切的微笑:「下午好,我希望能和拉妮婭‧凱亞說幾句話,她在嗎?」
一片沉默中,麥克最先回過神:「哦,啊,她不在,斯塔克先生。」
「送外賣賺不到什麼錢,所以拉妮只能回家繼承豪宅了。」他努力鎮定,開玩笑地說。
鋼鐵俠笑容僵在臉上:「……?」
第36章 Star walk 2
這是一年裡最冷清卻也最溫暖的一天。
限於淺薄的閱歷,拉妮婭知道耶誕節的歷史和意義,但她的記憶裡的確不存在任何關於耶誕節的場景,所以也無從體會聖誕孤身一人的惆悵。
她拎著披薩,老老實實排隊買票,搭乘地鐵去皇后區。
地鐵「哐啷哐啷」從河水下駛過,拉妮婭坐在座椅上,看著對面玻璃外飛逝的黑暗,身邊聽音樂的青年耳機有些漏音,她聽著聽著,手指在披薩盒上輕輕敲擊,節奏輕快。
視野裡推特發送的進度條走到了頭。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9s
哥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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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知道,河面之上,紐約市民好鄰居正拉著蛛絲穿越大橋,結冰的河面上倒影出一道疾馳的影子,像是飛鳥越過天際。
陽光鑽破厚重的陰雲,道道光柱貫穿罅隙,在橋樑上折射出千萬道金光。
不久後,拉妮婭站在了熟悉的公寓前。
雖然也沒來過幾次,不過本來餐廳就不太接皇后區的訂單,因此對這里拉妮婭還算印象深刻。二樓有一戶住著兩個搞音樂的年輕人,每次來的時候都倚著走廊的窗戶彈吉他,三樓義大利老太太對門是三個搞科研的青年,文化衫上的圖案從來不帶重樣,隔壁家的男孩特別喜歡玩滑板,再裡面那家是個高中女孩,耳朵上打了一串朋克風耳環……
她找到地址上的門牌號,敲了敲門。
和兩個月前一樣,短暫的腳步聲後,清爽的少年音穿過一層樓的吵鬧:「馬上就來!等等……」
門打開,當他看清拉妮婭時,少年條件反射地調整了表情,目光習慣性在地上頓了一下,才抬起來,勇敢地對上拉妮婭的眼睛。
「中午好,拉……凱亞。」
他的臉上貼了枚創口貼,額角也有幾道潦草的擦傷,鼻樑的淤青還沒散,看起來就像剛剛打了場架,不過他現在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笑起來時牽動了額角的傷口也只是皺了下眉,拉妮婭猜想那場架他應該是打贏了。
「披薩。」她說。
和以往一模一樣的語調。
「……」派克顯然被她噎了一下,表情古怪了半天,最終忍不住笑出聲。
「謝謝你,女士。」他邊笑邊從口袋裡找錢。
拉妮婭歪了歪頭,把披薩向前遞去,壓在他伸向口袋的手上。
「這次我請你。」她說,「我馬上要離開紐約了,這段時間謝謝你。」
派克動作一滯,迅速轉過頭看她,速度快得拉妮婭懷疑他會扭到脖子。
「你要走?」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過難以置信,拉妮婭打消了原本說一句就走的想法,和他解釋了一下:「我在哥譚有房子,只是之前一直……我喜歡這裡。」
她走神了一瞬:「……但是現在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
「哇,這,聽起來很棒。」派克抿了下唇,移開視線。
「以後餐廳的外賣員大概不會送皇后區的訂單,我想應該告訴你一聲,如果你還喜歡我們的披薩。」拉妮婭說。
她剛轉過身,忽然聽見身後的聲音:「拉妮婭!」
彼得閉了下眼睛,深呼吸後睜開眼,然而對上拉妮婭的目光時,還是下意識舔了舔唇,想好的話瞬間消散了大半。
「你什麼時候走?今天嗎?」他憋了半天,問。
拉妮婭點頭。
不過機票還沒買……果然還是要租車?
她走神得有點久,差點沒聽到派克的下一句話:「那,你是要回哥譚和你的家人一起過平安夜嗎?」
拉妮婭搖搖頭:「我沒有家人。」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覆,彼得‧派克握緊手指,低下頭,望進女孩仰起的碧綠眼瞳,期期艾艾地問:「既然這樣,你願意……你願意和我們一起過聖誕嗎?」
他看見女孩的瞳孔慢慢收縮。
「梅不會介意我邀請朋友的,事實上她每年都覺得只有我們兩個人太寂寞,所以只要你願意就沒問題,順便她做的火雞味道超級棒!不過甜點就,呃,比較出乎意料……」
彼得還在低著頭念念叨叨,念著念著抬起眼睛,帶著點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期待,小心地問:「你同意嗎?」
拉妮婭感覺自己放輕了呼吸。
她就像是誤入了玻璃城堡,每一步都生怕跌落,卻又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視線,無法移開。
她以為自己發呆了很久,但是好像又不是這樣,時間似乎變得很慢,她能看到彼得的睫毛細微地顫了顫,看到他的喉結在皮膚下慢慢滾動,樓道裡的喧囂也被拉長成怪異的調子,窗外落雪的聲音近在咫尺。
凍結的冰面在一聲清脆的響聲中,碎裂,沉沒,融化。
冰山沉入深海,碎冰的棱角無聲消融,那片碧綠劇烈地波動起來,春天的到來加快了無數倍,抹去積了一冬的寒霜,蕩漾出無法形容的華彩。
那華彩點亮了眼瞳,仿佛畫龍點睛的最後一筆,瞬間賦予了畫面全新的感染力,直到這一刻,偷渡回人間的亡者才終於活了過來,被人重新發現了她的美。
在此之前,拉妮婭不理解節日為什麼能寄託人的感情,為什麼聖誕不應該孤身一人,但忽然間,那些種種無解都有了無數解,條條通向她未曾學習過的未知。
她用力點頭,張開雙臂撲了上去,笑著點頭:「我願意!」
「彼得?披薩到了嗎?」聽到動靜的梅從廚房探出頭。
她看到她的侄子帶著神遊天外的表情站在門口,身上掛著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她不解之餘正要開口,忽然那個女孩鬆開擁抱他的手,後退一步。
梅的疑問頓時得到了解釋。
她理解地看了眼彼得,咳了聲,友善地問:「要進來嗎?」
……
一如既往,拉尼亞凱亞的推特再度引起了軒然大波,只是這次震盪輻射的範圍只限于哥譚,以及在這條推特後有心拜訪這座罪惡之城的超人類。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點開手機螢幕,敲了幾下,螢幕反光倒映出它的主人神賜般的美貌,和酒店窗外無邊的夜色。
夜色下蝙蝠盤旋,車燈破開黑黢黢的密林,湖面中張開寬闊的入口,車上裹著黑披風的男人瞥了眼手機,神色不變地踩下油門,蝙蝠車沖入湖水,水花飛濺。
水花飛濺,玻璃後水霧氤氳,青年擦著頭髮走出浴室,一撮白毛頑固地翹在額發間,他目光掃過亮起的手機,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把這些天來的第六個手機哢嚓折斷,丟進角落。
角落裡亮起些微光亮,環繞著玻璃罩裡散發瑩瑩綠光的礦物,穿過實驗室的門,一直向著地下,重重密封門後,無數色澤各異的管道連接著實驗室中央的巨大罐體,氣泡悠悠躥上液體表面。
氣泡在液面炸開,男人端起玻璃杯走到窗前,窗外風雨交加,一道閃電劈落,照亮了他下方的城區和遠處波瀾起伏的海面。
光線暗淡的房間裡,隱約看出穹頂繪製的壁畫上,齊格弗裡德將劍刃插進巨龍的胸口。
……
大概過了幾分鐘,被甜得暈暈乎乎的彼得才勉強找回理智,隨即他發現自己坐在桌前,面前擺著披薩盒。
廚房裡傳來梅帶著笑意的聲音:「……再加點肉醬汁調味,完美!」
彼得和披薩盒面面相覷,趕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小跑到廚房:「需要我幫忙嗎?」
「如果你能幫到忙?」梅往嘴裡放了什麼,看到他來,笑著讓出位置。
她身邊,拉妮婭正在專心致志地將肉醬汁倒在薯條上。
要是有個能夠準確標出各種量的app就好了……
拉妮婭思考著到底要倒多少醬汁,估摸著差不多了才停下,捏根薯條嘗了嘗,頓時感覺烹飪比她想得要棘手很多。
不過多學習一下應該能很快掌握。
她一抬頭就看見彼得站在廚房門口,看看廚房的大小,非常自覺地閃出了廚房,對梅和彼得點點頭:「我去洗手。」
彼得:「……」
梅:「……」
雖然是被邀請留下來,但拉妮婭自覺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所以剛剛她坐了會,便自告奮勇跑去幫梅的忙,直到她感覺胃裡有些不舒服,才藉口洗手跑出來。
其實從昨晚開始,她就覺得有些不適,胃裡像是塞滿了石頭,沉甸甸的,只是那時候拉妮婭覺得也許是【龍化】的後遺症——就連阻斷藥也沒能把負責人救下來,沒道理app化之後就真的一點副作用都沒有。
昨晚到現在,她沒吃任何東西,但凡她想往喉嚨裡塞點什麼,強烈的反胃感就會湧上來,讓她有種被填滿的錯覺。可事實是拉妮婭現在的電量已經岌岌可危,要不是她急中生智,融合了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充電,現在一整個餐館都該被她無差別融合了。
拉妮婭打開水龍頭,將水流開到最大,捧起冷水潑到自己臉上。
如果是【龍化】的後遺症……
寒冷讓她清醒了點,拉妮婭低頭看向地面,確定沒有任何一塊瓷磚裂開,才將手伸向門把手。
昨晚之後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重了……因為戰場附近只剩下廢墟,最後她融合的都是大塊的鋼筋混凝土,今早她醒來的時候一時沒開力場,意識模糊間,只覺得身下一空,隨後「轟隆」一聲,她直接從樓上砸到了樓下。
……砸穿了一層樓板。
幸好那棟樓都沒什麼人,不過這次意外讓拉妮婭堅定了今後要長期飛行模式的決心……否則真是連樓都不能上了,分分鐘從頂層砸到地面。
想到這,拉妮婭忍不住歎了口氣,感覺對自己的未來更加絕望了點。
她正要離開盥洗室,忽然臉色一變。
前所未有的反胃感猛地沖上喉嚨,仿佛胃裡的石頭全部變成了滾筒洗衣機裡的水,正在翻江倒海,拉妮婭捂住嘴,轉身趴在馬桶上幹嘔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
頭暈眼花間,忽然主螢幕跳出了一個提示視窗,拉妮婭勉強聚集精神,一字一句閱讀起跳出的視窗。
……然而她讀了幾遍,才在茫然中看懂了這個提示。
存儲空間幾乎已滿
您可以在「設置」中管理存儲容量
確定
對了,她融合的手機,好像是16g的。
所以。
16g用戶拉妮婭:「………………………………………………」
她記憶體爆了。
第37章 僵屍新娘
盥洗室裡,拉妮婭趴在馬桶前,對著眼前的空氣發呆。
在她的視野裡,齒輪圖示被打開,頁面倏地放大,隨著她的視線落點滾動下拉,通用,iphone儲存空間,最上方就是一根灰色記憶體條。
iphone已使用拉妮婭:「……」
她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難怪一直撐得想吐,兩百兆夠幹什麼?洛基的小視頻都比這個大,拍幾張照片就塞滿了吧?
往好處想,這個世界上估計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夠融合手機,還有記憶體限制,所以她現在的體驗在整個地球上都是獨一無二的……
……才怪。拉妮婭面無表情。
她一點也不想要這種獨一無二的體驗。
清緩存勢在必行,不清出點記憶體她甚至沒法站起來,光是看著瓷磚花紋都覺得一陣噁心。
拉妮婭決定先搞清楚佔據記憶體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雖然理論上占記憶體的應該是她現有的app,但如果是這樣,那麼她融合的那些東西又去了哪裡?
刷新的小圖示轉了一圈又一圈,app記憶體清單終於刷了出來,她目光下移,拉到清單最下方,看到了自己的系統記憶體。
系統9.54g
「……」拉妮婭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16g去掉系統記憶體還剩多少?夠她下幾個app?
她把清單拉上去,清單按照記憶體從大到小排列,最上方是【蜘蛛俠:極限】,輕輕鬆松吃掉了她988.6 mb記憶體,和【龍化】的982.8 mb不分上下,再往下是照片,946.7 mb,接著是【tour】539.4 mb,【夢幻花園】398.4 mb,【變形金剛:地球之戰】281.4 mb,【twitter】109.3 mb,【picsart】90.6 mb……
拉妮婭第一次知道蜘蛛俠這麼大……她根本裝不下。
她飛快過了一遍記憶,既然已經不送外賣了,應該就用不上跑酷遊戲,而且從記憶體上來看,就算她在哥譚還需要飛簷走壁,也可以……把【神廟逃亡】下回來,至少那個占記憶體不大;【龍化】暫時不能刪,刪了她就沒有什麼有效的攻擊手段了;【tour】要留著以備不時之需;【夢幻花園】也不行,先不說奧斯丁會不會連人帶莊園消失,刪了之後她去哥譚住哪裡?
幾經斟酌,蜘蛛俠和變形金剛的圖示從主螢幕上消失,記憶體終於掉回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數值,拉妮婭翻騰的胃也安分下去,她松了口氣,隨之而來的就是吐血的衝動。
所以她今後要開始天天算記憶體的生活了嗎?
……再見吧。
可以預期的悲涼未來讓小紅帽沉浸在深深的絕望裡,癱在地上半天,依舊不願意爬起來面對現實。
好半晌,她才勉強撐著身體站起來,擰開門把手,一抬頭,撞進了一雙莫名有些驚恐的眼瞳裡。
「你很久沒出來,梅讓我來問問……沒事吧?」彼得很快收起驚恐,語氣也十分正常,只是他的視線始終在地板上遊移,專注得好像那些縫隙裡開出了花。
拉妮婭有些迷惑,便搖頭道:「沒事。」
她沒等到下一句話,不禁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彼得,發現他眼神發虛,不知道走神想了些什麼,半天才回過神,急忙解釋:「你可以先去我房間坐一會,等梅做好飯我再叫你,你喜歡什麼?漫畫?遊戲?小說?呃,如果你感興趣,我還有一台放映機可以放老式電影,只要把窗簾拉上就可以在牆上投影,我有星球大戰系列全部膠片,你想看嗎?」
既然在別人家,那麼用自己看電影就有些不可理喻,拉妮婭不想暴露自己的異常嚇到彼得,因此點點頭:「都可以。」
「那就看電影吧,耶誕節就適合看電影。」彼得拍了板,對拉妮婭笑了下,加快腳步帶著她走向房間。
他的手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忽然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一手按著門把手,有些尷尬:「先說一句……房間裡可能有點亂。」
「沒關係。」拉妮婭說。
房間裡也沒有那麼亂,至少不用她用吹風機吹一遍灰。拉妮婭坐在椅子裡,看著彼得鑽進書桌下翻箱倒櫃,不一會推出來一個紙箱。
「撿回來的時候有點舊,不過後來我修了下,還是挺好用的。」他從桌子下鑽出來,拍了拍紙箱,熟練地組裝起投影儀。
他一邊組裝,一邊用餘光偷瞄拉妮婭,猶豫了會,手上動作不停,狀若不經意地開口:「拉妮婭,你為什麼選擇送外賣嗎?你家在哥譚?你是從家裡偷跑出來的嗎?」
「送外賣沒有太高的門檻。」拉妮婭說,「我只是最近才知道我在那裡有地方住。」
「哦,好的。」彼得點點頭。
和他想的一樣。他想。
如果家境稍微好一點,她也不可能住在那種地方。
雖然沒有調查過,不過彼得覺得自己大概能猜到拉妮婭的過去是怎麼樣的——沒有父母,在社會福利機構和寄宿家庭之間輾轉,高中學業應該是完成了的,但是sat分數不夠,或者乾脆交不起大學學費,於是來到紐約尋找工作機會,在這座地球首都的底層靠出賣體力掙扎生存。
雖然不想這麼說,但是他想一直以來拉妮婭活得應該也很艱難——至少她看起來沒有任何藥癮或者酒癮,以她的階層來看,為了不染上這些惡習她一定做出了很多努力。
……拉妮婭根本不知道她的小夥伴又為她腦補了什麼悲慘身世,她正在發愁記憶體問題。
說到底為什麼那台手機是16g啊?她現在買台256g的手機融合還來不來得及?這筆錢她還是拿得出來的,而且也必須拿出來,少吃幾天飯沒事,其實要不是為了口感,她完全可以靠融合給自己充電了,但記憶體不夠可是事關生死。
iphone不能裝記憶體卡,想要延伸記憶體只能外接記憶體擴容器或者拆機更換快閃記憶體條,前者拉妮婭還可以試試,後者就真的無能為力了——總不能把她拆開來換個快閃記憶體條吧?
不過既然她已經融合了手機,那麼去買點記憶體卡融合應該也一樣?
拉妮婭想了想覺得可行,事不宜遲,她現在就打算去買點試試看。她站起身,對彼得說:「我出去買點東西可以嗎?不會很久。」
從剛剛開始,彼得就看著拉妮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麼,現在又提出要出去……
莫名地,彼得想到了剛剛在盥洗室外聽到的幹嘔聲。
……
該不會真的是他想的那樣吧。
他定了定神,輕快地說:「可以,沒關係的。」
……
紐華克機場。
一家造型優美的私人飛機在機道上滑行,來到私人停機坪,等飛機停穩,舷梯車迅速靠上來。
機艙門緩緩打開,坐著輪椅的男人出現在機艙門口。
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大衣,羊絨圍巾垂落在胸前,蔚藍眼眸裡眸光平靜,卻又溫柔得如同冬日裡珍稀的陽光。
查理斯閉上眼睛,感受著思維裡的喧擾心聲,從中耐心而熟練地分離出想要追蹤的那一束,許久,他無聲地露出微笑。
雖然蜘蛛俠並不是擁有讓物體消失能力的那個人,但既然他背上了這個稱呼,他想從這個孩子那裡也可以找到些有趣的東西吧?
……
拉妮婭沒花多久就買到了記憶體卡。
拆掉包裝殼後,記憶體卡只有指甲蓋大,幾片疊在一起,像是一把方形的藥片。
看記憶體變化總是要花點時間,她不想在外面耽擱太久,因此沒有直接融合,而是往口袋裡一倒,就匆匆往回趕。
等走到樓下,她才放慢腳步,從口袋裡摸出記憶體卡,猶豫片刻,鬼使神差地抬起頭,把一把記憶體卡倒進了嘴裡。
其實從之前開始,拉妮婭就發現自己的融合似乎不再僅限於手掌,只是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切身試驗過。但她清楚,這意味著……子彈對她將不再起效,她也不再需要滾筒洗衣機,除了能量還沒找到辦法融合,物理攻擊她已經可以徹底無視。
如果她想得沒錯,既然食物可以直接轉換成能量,那其他物質吃下去應該也可以?
和拉妮婭想的一樣,一把記憶體卡吞下去,她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主螢幕右上角的電量也蹦了一個百分比。
但是儲存空間依舊是16g。
拉妮婭等了會,記憶體條依舊沒有變長的意思,她只能遺憾地得出結論:記憶體卡並不能加她的記憶體。
同理,其他增加記憶體的手段應該也行不通。
……所以她只能天天清緩存了嗎。
再一次,小紅帽感覺紐約的冬天越發寒冷。
樓上,彼得神情驚恐地從窗戶裡縮回腦袋。
他蹲在窗戶下,眼前依舊重播著剛才……拉妮婭往她嘴裡倒了一把藥的畫面。
臥槽。他想。
臥槽。
小蜘蛛感受到了深深的迷茫,但他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在窗臺下發了會呆,他站起身,推開房門。
「梅……」
——等拉妮婭上樓後,她有些迷惑地發現梅和彼得對待她的態度突然變得十分小心體貼。
「等等,那個太冷了!」
當拉妮婭伸手去拿冰鎮可樂時,彼得「噌」地站起來,飛快伸手按住了可樂。
拉妮婭:「……」
他們緊張得仿佛她身上綁著一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
「我能幫忙嗎?」她問。
梅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柔聲道:「沒關係,拉妮婭,你坐在這裡就好。彼得,你陪拉妮婭聊會天?」
「……」
等梅回到廚房,氣氛瞬間冷卻下來。
拉妮婭捧著彼得給她倒的溫牛奶,和局促不安的少年面面相覷。
……她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拉妮婭想。
尷尬持續了一會,彼得終於開口問:「你明天就去哥譚嗎?」
「嗯,先去租車。」拉妮婭說。
彼得看起來有些疑惑:「……明天租車?你是突然決定去哥譚的嗎?」
拉妮婭:「是的。」
她想了想,說:「我沒有再留在紐約的必要了。」
彼得遲疑了下,問:「你……遇到了什麼嗎?」
他問得小心翼翼,眼睛自下而上端詳著她的神情,好像拉妮婭是個玻璃人偶,吹口氣就會在地上摔成碎片。
拉妮婭眨了眨眼。
「因為……」過了會,她慢慢說,「有個和我在一起很久的人,他離開了。」
「我讓他離開的。」她說。
她說完便低下頭,小口小口地抿著牛奶,不想面對接下來可能的問題。因此,她沒看到對面少年腦袋上仿佛突然亮起了一盞燈泡,恍然大悟的神情從他臉上閃過,隨後是更多的情緒——憤怒,同情,無措,厭惡……
「我離開一下。」彼得突兀地站起身。
在拉妮婭不解的注視下,他風一樣捲進了房間。
好的,現在他懂了。
房間裡,蜘蛛俠一臉嚴肅地攥著他的自製制服,表情陰晴不定。
拉妮婭……之所以想要離開紐約,是因為她剛被渣男拋棄了,所以她不想再留在這座城市。
——現在剩下的問題是,他要不要問出渣男是誰,然後去套他的麻袋?
想到這裡,紐約市民好鄰居握緊了拳頭,心中充滿了為無辜受騙少女痛毆吃完就跑渣男的豪情壯志。
第38章 回聲探路
溫涼的牛奶滑進食管,烤雞的香氣從廚房絲絲縷縷飄來,梅似乎在哼什麼小曲,在料理台前有節奏地扭動身體,電視裡放著情景喜劇,笑聲和香氣一同充盈房間。
拉妮婭瞥了眼時間,繼續看備忘錄的內容。
拉妮婭一直覺得賈維斯有一份教學計畫,關於他希望她學習的所有事。事實證明她猜得很准,那份計畫清單現在就安靜地躺在備忘錄裡。
她喝了口牛奶,點開備忘錄。
第一條:時刻注意記憶體。
拉妮婭:……
所以實際上每天賈維斯都在幫她管理記憶體,她才一直沒注意到記憶體不夠的問題,才能大手大腳下電影動畫APP只為了玩……這些都是因為賈維斯在看著她。
現在這種事只能自己做起來了。拉妮婭想。
照片可以存儲在iCloud空間,這樣記憶體能少個1G,現在剩餘記憶體大概兩個G多些,足夠她再小心謹慎地過一段時間。
在心裡默默算了下記憶體,拉妮婭立刻發現短短片刻自己居然已經開始習慣算這個了……她甚至還能背出來每個APP佔據的記憶體大小。
……只有這次,她真的挺希望自己的記憶力沒這麼好。
她心酸地繼續往下拉。這份清單很長,但是並不雜亂,秉承人工智慧一貫的條理清晰,每條前面都帶了個小小的圓圈圖示,等待她完成後點擊填滿。
有幾條後面還有賈維斯的備註,例如在Siri問題上他委婉地提出Siri恐怕並不能做好她要求的任務,所以拉妮婭最好學著自己來,雖然開始會比較麻煩,但她才是對她的能力有絕對掌控權的那個人。
既然她有無限的可能性,那麼她就不需要把她的未來交給任何人。
牛奶很快失去溫度,拉妮婭放下玻璃杯,忽然聽到了敲門聲。
敲門聲響了兩下,梅擦了擦手,從廚房跑出來開門。她的身體擋住了門,拉妮婭只聽到她熱情卻又不乏困惑的聲音:「你好,請問你有什麼事嗎,先生?」
「請原諒我的貿然拜訪,女士,」來客的英式口音規整溫潤,「我是查理斯‧賽維爾,你可以認為我是一所學校的校長,請問這裡是有個青少年嗎?」
「……沒錯?」
面對梅的疑惑,賽維爾先生善意地笑了笑,目光越過房間,不經意看見了坐在桌邊的拉妮婭。
在他看過來的瞬間,拉妮婭清晰地看到一絲短暫的錯愕從他臉上閃過——並不是突然看到人的錯愕,反而更像是他似乎根本沒想到那個位置會有人存在。但很快他笑起來,藍眼睛溫和地看著她。
「或者,你願意和我說幾句話嗎?」
他的目光似乎能洞悉一切,卻並不讓人覺得嚴厲,或是產生被看穿的驚懼,反而像是彼此之間多了個心知肚明的秘密,簡簡單單就讓人忍不住放下戒備。
拉妮婭抿了下唇。
對方看起來不是有備而來,更像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時發現她異于常人,所以……很大可能他也不是普通的人類。但既然他想要先談談,拉妮婭也不介意。
無論他是否懷抱惡意,這都不失一個好選擇。
「我們可以去外面走走。」她說。
……
和聽到動靜出來看看的彼得解釋了下,拉妮婭和賽維爾先生很快來到了公寓樓外的街道上。
鼻間呼吸的空氣泛著絲絲寒意,雪花從天空落進瞳孔深處,拉妮婭低下頭,看向悠然前行的賽維爾先生,問:「你想和我說什麼?」
「任何你想說的,如果你覺得聊聊天能讓你放鬆下來,」賽維爾似乎並不著急,「抱歉,我似乎無意發現了你藏著一些秘密,所以我想或許我可以幫助你——先別急,如我所說,我只是一所學校的校長,我不會傷害你。」
拉妮婭其實也不太介意被人發現她有特殊的能力——除了洛基,被他發現她就是拉尼亞凱亞就完了——更何況賽維爾先生的語氣太過親切寬和,很難讓人產生敵意,「我不需要幫助。」
對於相同的一句話,不同的人給出的回應都不會完全相同,哪怕回答完全相同,眼神、語氣和表情也會存在些微的差異。查理斯很清楚人與人之間想要相互理解有多困難,也清楚人心的百轉千回。雖然被直接拒絕,不過女孩平淡的語氣還是讓他稍微放寬了心——至少她並不是性格帶刺的類型。
「那麼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他笑著說。
女孩抬起眼睛,幽幽綠光盤踞在她的眼底,仿佛寒夜中的篝火。她好奇地問:「你見過很多特殊的人嗎?」
「我想我忘了自我介紹,」查理斯說,「賽維爾學院招收天賦異稟的學生——那些有著超凡能力的孩子。」
「通常,外界稱呼我們為變種人。」他說。
拉妮婭見過這個單詞。最早她蘇醒時放倒的那些殺手就在心聲推文裡咆哮過任務目標怎麼是個變種人,後來她也在新聞裡讀到過相關消息。在她的理解裡,這個單詞應該代表一類特殊的人群,他們天生擁有異于常人的強大能力,因此很難在人群中生活。
「我也是?」她問。
賽維爾先生給出了否定答案:「不,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並不都是變種人,區別我們和普通人的是基因和腦電波,所以你並不是。」
他溫憫的目光在拉妮婭臉上徘徊:「不過如果你願意,我想我也可以為你提供一些幫助。」
拉妮婭有些困惑:「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聆聽,」賽維爾說,「我是個心靈能力者,或者你更熟悉讀心術這個說法。就算我不去聽,那些聲音也會湧進我的腦袋裡。」
拉妮婭:「所以只要聽到有孩子需要幫助,哪怕不是變種人,你也會立刻來幫助他?」
查理斯:「……大部分時候是這樣。」
拉妮婭:「哇哦。」
聽到這一聲真摯的感歎,查理斯不禁有些啞然,隨後搖頭失笑。
……雖然他知道她本意真的只是讚歎,但這句話聽起來……的確充滿了嘲諷。
在發現心聲推文後不久,拉妮婭就設想過要是有人有讀心能力會不會看到她的推特,此刻真的遇上了心靈能力者,她立刻緊張地盯著賽維爾先生,思緒飛轉。
「畢竟最近紐約發生的怪事有點多,而我有一個學生經常偷跑來紐約,所以我對這些也有點感興趣。」似乎注意到拉妮婭的緊張,賽維爾先生解釋。
……然後他發現拉妮婭變得更緊張了點。
希望他口中的怪事不是都是自己搞出來的……拉妮婭默默想。
「如果你想要控制能力,瞭解它是第一步。」查理斯說,「你有一個很特殊的能力嗎?」
拉妮婭斟酌了下:「我不確定我需不需要幫助,我現在並沒有遇到什麼問題,也能夠控制自己的能力。」
除了耗電巨快、記憶體不夠、越來越重……其他都挺好的。
查理斯笑道:「這是個很好的開始。」
他說:「你知道紅皇后假說嗎?」
拉妮婭目光一轉,隨手打開Safari流覽器,很快搜索出了結果:「你必須盡力地不停地跑,才能使你保持在原地。」
在宇宙中的任何角落,為了生存,物種總是在不斷地進化,進化的本能藏在遺傳結構的深處,如果想要不被飛快變化的環境淘汰,你必須不斷進化,不斷前進,不斷去往遠方。
「我認為絕大多數能力都是基因層次上的變異,或者說進化造成的,而它們也會繼續進化下去,」查理斯說,「現在能夠控制並不能代表以後也一直能,或許你的進化已經走到了穩定期,又或許你的能力現在還在進化的初階段,而它只會變得越來越強大,如果你不能掌控它,總有一天,它會吞噬你。」
「一旦開啟了這條路,我們就只能盡力奔跑,無法再停下。」他說。
說起這些時,他的眼睛華彩熠熠,那片醉人的海藍中並不全然是溫柔和寬容,可煥發出的光彩卻更加令人心折。
只要他願意,任何人都會被他說服吧?拉妮婭想。
她看了他一會,忽然問:「我能問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你似乎很驚訝會看到我,如果你能讀心,你應該知道我在那裡。」拉妮婭說。
查理斯微微一怔,沒想到這個女孩比他想像得更敏銳。他聳了聳肩,說:「這件事……的確挺奇怪。我能感知到我的同類,是因為變種人和普通人類大腦發送出的信號並不一樣。也有些人能夠通過一些手段遮罩我的感知,但就算那樣,我也知道他們在那裡。可是你不一樣。」
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即使我現在能看到你,但在我的感知中,你並不存在於這裡。」
拉妮婭:「……哦。」
查理斯噙著笑:「你好像並不驚訝?」
……當然不驚訝。
拉妮婭一臉冷漠:「也許調個頻率就能找到了。」
查理斯:「……」
腦電波又不是深夜成人電臺,調調就能找到。
拉妮婭也看出坐輪椅的校長先生被她的不著調搞得既無奈又好笑,但她只能假裝沒看見,閉上嘴,拒絕討論這個話題。
賽維爾先生是依靠腦電波來感知生命……但是她連大腦都沒有,哪來的腦電波,不存在的。
她也不想破壞氣氛,但是,誰讓她沒頭腦啊。
第39章 RWBY
拉妮婭一直有個疑問,如果智力障礙算殘疾,那沒有大腦應該也算吧……?
所以她還是個殘疾人。
……這麼一想就更慘了。
因此雖然明知道不應該輕信一個突然找上門的陌生人,但是看到賽維爾先生坐在輪椅上對著她露出無奈的微笑,拉妮婭還是產生了微妙的同病相憐感。
雖然擁有能力的是她自己,但她的經驗肯定比不上教過無數變種人的學校校長……最多少說點吧。
她問:「賽維爾先生,我們該從哪裡開始?」
「查理斯,或者你願意的話,叫我教授。」查理斯笑笑,「不如讓我們先看看你的能力?」
這就是問題了。拉妮婭想。
在繁星之河出現前,拉妮婭能夠確定地說自己的能力是融合,畢竟她接觸到的物品的確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她的身上也表現出了只能用「融合」解釋的特徵——體重增加,電量升高,也能夠把自己當做家用電器使用。但當她看見那片浩瀚無際的光海之後,拉妮婭忽然對她以前的想法產生了些許懷疑。
比起表現出來的融合現象,只存在於她的意識之中的繁星之河顯然更接近本質,但這兩者怎麼看都沒有太多聯繫。
略一猶豫,拉妮婭開口:「我能看到的東西別人沒辦法看到。」
那個黑暗中的世界——數以億計的光絲從她的位置向黑暗蔓延,金色的光點沿著光絲緩緩流動,無數星塵從光絲上逸散,向上方漫漫洄游,像是氣泡從海底升上天空,又像是逆行的雪。
查理斯微微皺眉,但很快舒展開:「你介意我進入你的思維嗎?」
拉妮婭:「……你能進來嗎?」
「我可以試試看調頻,你說得也沒錯,也許是我之前的方式不正確,至少我們可以先試試。」查理斯玩笑著說。
他輕鬆的語氣讓拉妮婭也放鬆下來,點點頭,便閉上眼睛,將意識沉入繁星……積體電路中。
幾乎在她閉上眼的瞬間,查理斯神情變了變。
很難找到任何體驗來比擬他此刻的感受,他的意識裡並沒有感受到拉妮婭的存在,但他卻無端提起了警惕。這份警惕攀升得十分緩慢,很難察覺,以至於在查理斯意識到時,他幾乎是震驚地發現自己已經準備用精神力對四周發起無差別攻擊。
身為地球上最強大的心靈能力者,如果他願意,他可以在瞬間殺死地球上的所有人。
「有用嗎?」拉妮婭閉著眼睛問。
查理斯的手心隱隱滲出汗水,他不動聲色地放鬆身體,溫聲說:「我能感覺到你的存在了,但我還是看不到你的思維。」
……這是什麼原理?
拉妮婭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能夠感覺到存在,為什麼沒辦法讓查理斯看到自己?
總不能是信號太差——
等等。
拉妮婭沉默了一瞬,意識在繁星之河逡巡一圈,找到了她想要的程式。
果然幾秒後,查理斯略顯驚喜的聲音在積體電路裡響起:「拉妮婭,我看到你了。」
拉妮婭:「……太好了。」
「看起來你找到控制腦電波的方法了。」查理斯笑著說。
拉妮婭:「……」
不,其實……怎麼說。
她默默睜開眼睛,看著視野裡的主螢幕,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了【設置】上,越發感覺微妙到無法言說。
……她剛剛開了下藍牙。
連接上拉妮婭的藍牙,X教授立刻回歸到了他熟悉的領域。
「我還是沒辦法看到你的思維,不過已經夠了,現在我們可以試試探索未知的領域,」他的眼裡滿是興致勃勃,「拉妮婭,盡情去做你想做的吧,我會保證你的安全。」
「……嗯。」拉妮婭無言地看著他,半天才點點頭。
看不到可能是被她的防火牆攔住了。她悲涼地想。
她呼了口氣,擯除雜念,開始思考自己可以在查理斯的看護下做什麼她以前做不到的事。
片刻後,她將目光投向光海外的黑暗。
儘管不管是皮特羅還是賈維斯都建議過她探索自身的能力極限,但一直以來,拉妮婭對這個想法都沒什麼興趣。
她和快銀不一樣。皮特羅至少知道自己的能力大概方向,就算探索能力極限也有大致心理定位,而拉妮婭面對的是無限的世界。
自從APP這個「應用」的首碼被認為可以成為程式應用的代稱起,人類到底發佈了多少應用程式?
——創意、靈感、無數個日夜的研發與改進,巨人的肩膀就在她的腳下,而她正依憑著這些探尋遠方。
雖然她現在能夠涉足的只有一片港灣——付費應用,或者下載下來顯示「安裝中」,這些應用其實佔據了商店的大多數,拉妮婭也不是每次想到什麼都能下載下來的——但她面對的星辰大海太過浩瀚無疆,光是這片港灣就讓她目不暇接。
「不要怕。」查理斯的聲音輕輕響起。
隨著他這句話,仿佛有一股柔和的力量融入拉妮婭的意識,繁星之河亮起,光流流動的速度倏地提升,世界融化在無盡的光裡。
轉瞬間,拉妮婭的意識再度抵達了支流的盡頭,與黑暗只有一線之隔。
然而這次,她沒有就此止步。
第一步最為艱難,黑暗就像是黏稠的淤泥或者凝膠,她的意識一頭紮進去,立刻陷入有如實質的黑暗裡,舉步維艱,黑暗仿佛無數隻柔軟的手,呢喃著想要將她推回繁星之河,但拉妮婭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
不夠。她想。
有什麼……不夠。
如果此刻有人能夠看到拉妮婭眼中的主螢幕,他就會看見原本呈現白色的電池電量忽然失控一樣猛地縮短,眨眼間變成了刺眼的紅色。
66%……42%……20%……4%……
在電量跌破50%的瞬間,黑髮女孩像是被扯掉牽線的人偶,毫無徵兆地倒了下去,一直關注拉妮婭狀態的查理斯愣了下,急忙伸出手接住她,她立刻軟軟地倒在了他的膝上。
「拉妮婭?」
笑意從他的眼中褪去,他試著拍了拍拉妮婭的臉,然而緊閉雙眼的女孩毫無反應,仿佛她的靈魂離開了這具漸漸冰冷的軀殼。
她的心跳消失了。
「……拉妮婭?」
他話音未落,大腦忽然一痛,原本與拉妮婭融合的意識猛地被從融合中驅逐了出來,他被衝擊得向後一仰,脊背猛地撞在輪椅椅背上。
不等疼痛消散,查理斯立刻重新探出意識,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在他的感知中,拉妮婭的存在徹底失去了蹤跡。
在死寂中,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
原本已經減弱的雪勢再度慢慢大了起來。
一粒雪花飄飄蕩蕩,落在女孩纖長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小小的水滴。
那彎睫毛忽然顫了顫。
街道上的路燈仿佛閃了一下,緊接著,像是蠟燭被一口氣吹滅,一整條街道的路燈忽地暗了下去。不止是路燈,商店,居民樓,花園燈——附近的街區在瞬間燈光全滅,陷入絕對的沉寂,黑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頃刻間佔據了整個城區。
如果此刻有誰在半空中俯瞰紐約,他會驚恐地發現紐約城忽然暗下去了一半,與另外半邊的燈火通明形成鮮明的對比。
——所有熄滅的光從遠方彙聚而來,在驟然睜開的碧綠眼瞳中再度點亮。
一抹極細的暗金色在眼底流轉一圈,轉瞬消失,拉妮婭對著天空發了會呆,一扭頭看到了查理斯深思的目光。
「我暈倒了嗎?」拉妮婭很快發現自己趴在教授的腿上——完美的抱大腿姿勢,她立刻爬了起來,拍拍褲子,馬不停蹄地發問。
「……嗯,不過現在應該沒事了。」查理斯。
他總不能說拉妮婭當著他的面死了一會。
他頓了一下,露出一個有些調皮的笑容:「只不過你剛剛抽空了這座城區的電力。」
正在檢查自己探索結果的拉妮婭:「……」
她下意識看了眼電量——滿的。
「今晚可是平安夜,很多人現在應該正在和家人團聚。」查理斯眨了眨眼。
「……」拉妮婭。
她開始有些頭疼。
她將目光投向主螢幕上多出來的新APP——【深海水族館】,這就是她剛剛開拓黑暗的成果——在她覺得後繼無力時,忽然一股全新的力量湧入意識,她的意識瞬間突破了重重黑暗,金色的光絲隨之亮起——代表這個APP的光絲就位於被她點亮的一小塊黑暗裡。
……所以她感覺到的力量其實是她抽取的電能。
拉妮婭之前思考了很久怎麼點亮黑暗,但是她真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電不夠。
問題是,只是一小塊黑暗就需要一個城區的電力,那想要點亮全部的黑暗到底需要多少能量?
「這就是你的能力嗎?你能抽取電能?」
「……算是。」拉妮婭回過神。
查理斯笑了笑:「我只見過一個學生有類似的能力,不過她要更加強大。」
他想了想,說:「如果你願意,賽維爾學院永遠歡迎你,你還可以給自己起個代號。」
「那有什麼用?」
查理斯:「學生們都喜歡這個,這讓他們覺得自己很酷。對我們來說,最重要方便隱藏身份。」
拉妮婭:「我沒什麼想法。」
「倪克斯,怎麼樣?」
拉妮婭不在意這個。她剛要點頭,忽然皺起眉,一把捂住嘴蹲了下去,反胃感湧上喉頭,讓她想把胃裡的所有東西都吐出來。
這種熟悉的感覺……
拉妮婭不及多想,眼前驀地跳出提示。
存儲空間幾乎已滿
您可以在「設置」中管理存儲容量
確定
拉妮婭:「……」
她剛清的記憶體!怎麼又滿了!【深海水族館】那麼大嗎!
……【深海水族館】不大,203.8 MB,拉妮婭把記憶體清單拉到底,終於看到了問題所在。
系統10.57G
拉妮婭:「………………」
你再說一遍?
本來就你最大,你怎麼還好意思繼續變大???
借著微弱的光線,查理斯意外地看見在聽到抽空電力也只是抽了下嘴角的拉妮婭,在露出一副噁心反胃的表情蹲下去後,幹嘔幾聲,忽然整個人頹喪了不少,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精氣神,瞬間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查理斯:「……」
只是胃病應該……不至於如此吧。
所以……
年輕時也曾風流倜儻的X教授忽然想起了剛剛他們離開時,從房間裡跑出來的那個少年看他時警惕審視的眼神。
「……」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
帶著對未來的絕望之情,拉妮婭沒精打采地和教授回到了彼得家。
不知為什麼,回來的路上查理斯一直在循循善誘讓她學會放寬心胸,未來的路還很長,現在遇到的困難其實並沒有那麼難以逾越,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
拉妮婭喝了一肚子溫暖人心的雞湯,不明所以之餘還有些感動。
教授真是個好人。她想著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彼得。
「天,你們終於回來了。剛剛不知道怎麼,皇后區忽然停電了,現在還沒好,通知說還要等一會,我剛想下去找你們。」舉著手電筒的彼得松了口氣。
「我能看見路。」拉妮婭說。
彼得還想問兩句,忽然那個英俊的陌生男人開口:「你是彼得‧派克,對嗎?」
「是的,呃,你是?」他將目光轉向對方。
「查理斯是賽維爾學院的院長。」拉妮婭說。
她剛說出「查理斯」這個詞,突然看見彼得的眼中「嗖」地放射出比火炬還亮的光,直直戳在查理斯臉上……
因為從蜘蛛俠的思維裡讀取到他並沒有讓物體消失的能力,原本打算順便問問蜘蛛俠知不知道相關線索的X教授笑不下去了:「……」
等等,他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麼。
蜘蛛俠嚴厲地看著他,目光如炬,左眼寫著「渣男欺騙少女」,右眼寫著「豪門拋棄舊愛」,腦袋裡的劇情多得能編一部絕望主婦。
無辜背鍋的X教授:「………………」
……難道讓人直呼名字表示友好不行嗎?
第40章 莎莉
【深海水族館】是個放置類遊戲,背景是深海之中的一塊小火山珊瑚石礁,點擊螢幕可以讓石礁生產生命力,積攢生命力可以用來升級石礁、珊瑚、以及……養魚?
總之是個休閒類型的遊戲。
……反正她不用自己親手點點點。
新遊戲上手,拉妮婭迅速擼過教學部分,給自己的珊瑚礁種上了一些柔軟的枝杈珊瑚,提示窗接著跳出,顯示她解鎖了新魚類——小丑魚和透紅小丑魚。
拉妮婭點擊最下方左側排開的圖示——石頭,珊瑚,魚——當她點開「魚」的分類,剛點下小丑魚欄目後面的生命按鍵,眼前忽然暗了下去,接著一條泛著金色的海草葉片在螢幕上展開,上面的文字金光閃爍。
【海洋生物轉借協議】
……
署名是亞特蘭蒂斯。
遊戲裡跳出需要同意的協定是常事,再說亞特蘭蒂斯是傳說中沉入海底的古文明,說不定就是這個遊戲的背景設定,因此拉妮婭也沒多看,直接點了同意。
事實上她現在都還沒搞清楚這個APP該如何在現實之中運用,看到主介面時拉妮婭還以為自己要變成珊瑚礁,養珊瑚的時候她更是擔憂自己身上會不會長出一叢珊瑚來……
隨著她點擊同意,海草迅速消失。
下一刻,無形的波動以拉妮婭為中心向四周散開,一枚巴掌大的氣泡在她胸口浮現,光弧紛湧而至,將氣泡包裹成一團明亮的光,而後破碎。
一尾橙色白條紋的小魚從光團中顯露,在拉妮婭掌心甩著尾巴遊動一圈,親昵地碰了碰她的掌心,隨後向外遊去,安靜地在拉妮婭身邊搖搖擺擺。
拉妮婭:「……」
她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雪後天光晴徹,空氣乾燥而寒冷,但……並沒有變成海水。
她又看了看圍著自己轉圈的小丑魚。
所以這是,空氣養魚?
……空氣養魚能做什麼?
小丑魚在空氣中游得格外歡暢,不一會鑽進了拉妮婭的頭髮,在她的髮絲間靈活地穿梭,似乎把她的頭髮當成了藏身的海葵。
拉妮婭伸出手指碰了碰它,指尖觸感滑膩冰涼,像是果凍,卻沒有絲毫海腥味。
好像就算沒什麼用也不錯。
她想了想,一鼓作氣把下面幾種魚創造了出來。
火焰吻蝦虎魚身體呈現出銀白到嫣紅的明麗漸變,背鰭像是一彎新月。
藍燈蝦虎魚大概只有一個指節長,周身纏繞著明亮的藍色條紋。
大溪地火鳥整體是半透明的淡紫色,頭部卻是完全相反的黃色,第二背鰭和臀鰭略寬,邊緣分佈著星星點點的黃色和紫色,纖細的鰭條在髮絲間微微搖曳。
不一會,拉妮婭的頭髮裡已經藏了八條小魚,仿佛佩戴了一串五光十色的霓虹燈。
……感覺真的非常迪士尼小公主。
「您已抵達目的地。」
導航提示音在耳邊響起,迪士尼小公主抬起頭,發現自己已經抵達了導航的終點,她切出【深海水族館】,走進了眼前的租車公司。
平安夜度過得和拉妮婭想像得一樣有趣,不過晚飯之後拉妮婭就自覺告辭,不讓彼得和梅繼續為難,隨便湊合了一晚,今早起來租車去哥譚。
拉妮婭和彼得還有查理斯都交換了聯繫方式,不過也僅此而已,她現在一顆心全放在租車去哥譚上,紐約的記憶全部被她打包收到角落,連同【照片】裡的記錄一起上傳到iCloud去。
昨晚她還沒上傳照片,因此記憶體瞬間爆滿,現在清空照片之後,總算可憐巴巴擠出了1G記憶體,不至於她還要邊反胃邊上路。
不過在抽了半個城市的電後,拉妮婭的電池容量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簡單來講就是電池被升了個級,上限提升了不知多少。
從昨晚到現在,她的電量才掉了幾個百分比,但是去哥譚的一路恐怕沒什麼充電的機會,為了節省電量,她打算上車後就關閉【飛行模式】,燒汽油總比燒自己的電好,不然電燒沒了大概車也沒了……
當然,租車也不是什麼車都能租。鑒於她的體重,拉妮婭只能選擇能夠載重幾十噸以上的重型卡車,而且還不能坐在駕駛座,不然駕駛座絕對會被壓塌。
所以她還需要找個司機。拉妮婭想。
……然而她的哥譚之旅在租車公司遭遇了障礙。
「你要是去其他城市,我們絕對竭誠為你服務,但是哥譚?」工作人員搖了搖頭,誠懇地說,「如果你願意把車買下來,我們還可以繼續交易。」
拉妮婭:「……」
等會,原來哥譚是這麼可怕的地方嗎?
重卡動輒幾十萬,根本不是工作兩個月的外賣員能買得起的,拉妮婭倒是想過萬不得已她可以開……自己去哥譚,但她真沒想到這個萬不得已來得這麼快。
離開租車公司,她心情低落地沿著小路慢慢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陌生的地帶。
四周的房屋越來越矮,人也越來越少,等拉妮婭穿過一道搖搖欲墜的鐵門,眼前出現了一處堆滿廢棄雜物的垃圾場。
拉妮婭隨便找了個乾淨點的地方坐下,目光在主螢幕上游離,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看看【深海水族館】的魚?八條魚已經夠多了,她暫時不需要更多魚;給【夢幻花園】刷會星星?這幾天都在刷以防過去要修房子,完全可以路上再說;看看推特私信?她還沒學會怎麼過濾私信,現在私信裡消息多得根本找不到重點……
拉妮婭撐著下巴,指尖在臉側點了點,眼神游離。
如果她要開自己上路……為了避免被抓住,是不是應該先打開【PicsArt】給自己打個碼?
垃圾場一片寂靜,不時有細小的物件被風一吹,嘩啦啦從堆得高高的垃圾山上滾落。
「叮鈴叮鈴——」
一串清脆的風鈴聲打破了寂靜,拉妮婭目光一掃,發現並不是風鈴,而是一些大小不一的金屬管,黃銅色的金屬管相互碰撞,從垃圾堆裡滾了出來。
拉妮婭皺著眉,站起來,順著金屬管滾落的方向繞了半圈,忽然睜大了眼睛。
——垃圾堆裡藏著一輛近乎報廢的卡車。
半人高的車輪上滿是泥漬,擋風玻璃上遍佈著蛛網般的裂紋,車身更是淒慘,或深或淺的凹陷從半敞開的車門向後蔓延,鏽跡和污漬凝結成厚厚一層,完全看不出本身的顏色。
拉妮婭圍著卡車轉了幾圈,踮起腳尖去看駕駛室,駕駛室裡一片狼藉,仿佛有誰在裡面開了場煙火派對,簡直是一場慘劇。
這輛車之前都經歷了什麼啊?
鑰匙孔裡沒插鑰匙,她嘀咕著打開流覽器,搜了下怎麼在沒鑰匙的情況下給車點火,大致掃了一遍,她就成功加滿經驗晉級成了新手偷車賊。
幸好這輛卡車型號比較老,搭線就能啟動,拉妮婭爬進駕駛座,按照教程拆開點火開關,把點火線和火線接在一起,扯出啟動線往火線上搭一下。
火花一閃,卡車引擎嗡鳴一聲,又在拉妮婭期待的眼神中沉寂了下去。
「……」
拉妮婭看了一眼自己的電量,97%,足夠。
她不再猶豫,伸出雙手,直接握住了裸露的電線。
「刺啦!」
大片火花猛地從她掌心裡向外迸濺,駕駛室內電光閃爍,卡車引擎呼地轟鳴起來。
噢耶搞定!
拉妮婭在心底小小地歡呼一聲。
能開就行,她要求也不高,至少這輛車不需要錢……就算半路拋錨她也可以開自己拖著卡車走一段呢。
掃了眼儀錶,拉妮婭發現油量顯示零。不過這不難解決。她鬆開手,正要下車,忽然車載廣播響了起來,低沉男聲混在沙沙的雜音裡,聽不清在說什麼。
「沙沙……呼……沙沙……所有……」
失去拉妮婭牌蓄電池,廣播只響了兩聲就徹底斷線。
拉妮婭等了會,摸摸沾滿灰塵的車載廣播,想了想,先打開資訊給奧斯丁發短信。
拉妮婭:我找了輛車,今晚應該能到哥譚。
幾秒之後,新資訊進來。
奧斯丁:太好了!不過我們的車庫已經很久沒使用了,拉妮婭,我先去查看一下,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們最好趕緊給羅比打電話。
這條資訊剛一出現,推送欄立刻彈出一條新消息,提示花園裡有新任務。
拉妮婭:「…………」
不,停一下,停一下。
驚恐的心情讓拉妮婭火速打開了【夢幻花園】,點進任務列表,果不其然,任務裡多出了一條全新的任務……讓她修剪車庫外的藤蔓。
後續應該還有給羅比打電話讓他來重建車庫,保守估計要十幾顆星星。
拉妮婭深吸了口氣,拽動螢幕,終於在螢幕左邊的盡頭發現了那片新開啟的區域,新區域直接連接她正在修的第四片區域,和每個未開啟區域一樣荒草萋萋,一汪污濁的池水,還多了兩棟被藤蔓淹沒的房屋。
……這任務還帶臨時插隊的?還不能取消?
而且她的星星是攢著預防要修房子的啊???
奧斯丁:放心吧,拉妮婭,一個好管家會在你到來之前解決完所有麻煩!
拉妮婭:「……」
不求你解決麻煩,求你別生產麻煩好嗎???
年輕的莊園主人默默深呼吸,懷疑自己總有一天要被永遠修不完的花園搞得鬱卒而死。
她一臉陰鬱地滑下車,走到車尾,打算試試看關掉飛行模式後這輛卡車能不能載動她。
目前她的體重粗略估算大概有三四噸,按三噸來算,壓強=壓力÷受力面積,大約是七八個標準大氣壓,如果她站在誰身上,也就相當於二十個兩百磅的男人穿著高跟鞋在那個人身上跳康康舞……
拉妮婭跳上卡車,關掉飛行模式,小心翼翼地踩在了鋼板上。
她一步落下,整個人向下一沉,鋼板立刻陷下去了一個小坑。
……不知為何,拉妮婭感覺自己聽見車身呻吟了一聲。
她趕緊坐下增加受力面積,心虛地摸摸傷上加傷的卡車,在心裡發誓等回了哥譚她一定讓修理廠修好它。
反正車庫都要建了……大不了就包養它唄?
第41章 末路狂花
蕭伯納酒吧,每個大城市總有一兩個這樣的地方,門牌上每個縫隙都寫滿「讓我們在這裡安靜地藏汙納垢」,無師自通人渣壞蛋召喚術,一切燈紅酒綠都藏在門縫的深處。
偶爾有想要尋求刺激的人們會進來喝上一杯,只要他們能保護好自己的屁股,他們也可以在這裡度過一個醉醺醺的夜晚。
不過在雇傭兵眼裡,這地方就像是一個專為他們設立的人才市場,沒有工作的時候,他們會來這裡消磨點時間,順便打一場架,看看今天誰是那個中頭獎的人。
今天的蕭伯納就在進行一場夠帶勁的群架。
驚呼和玻璃破碎聲混雜成背景音效,拳頭砸在臉上的聲音沉悶得像是擊打水袋,不一會,勝利者破群而出,他咬著雪茄站直身,煙霧氤氳了他的面孔,只能看見他深棕色的頭髮兩側翹起,像是某種犬類的耳朵。
敗者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勝利者從他身上跨過去,隨手從桌上奪過一杯酒,手指夾著雪茄,抿了一口。
「來杯啤酒。」
羅根走到吧台邊,從椅背上抓起T恤套上,布料遮住了他肌肉精壯的身軀,等他穿上夾克,一杯酒已經推到了他面前。
他剛把紙鈔推過吧台,酒吧的門響了聲,有誰走進酒吧,腳步忽輕忽重。
「我想找個司機。」
女孩冰涼清晰的聲音混著電音的震盪感,輕易穿透了酒吧裡的嘈雜,傳到了每個人耳中。
靜默一瞬,有誰粗聲粗氣地大笑:「快回家去吧,小豆芽菜,這裡沒人對上你感興趣。」
羅根吐出一口煙霧,順勢漫不經心地看向入口。
陰影裡站著個紅斗篷的纖弱影子,身量不高,細瘦手指拉著斗篷邊緣,在酒吧幽暗的光線下,像是打磨光滑的白骨。
「能今天去哥譚,只要送到就可以,提供車,如果有臨時要求,接受額外加價完成。」
在哄笑聲中,她說完了自己的要求,隨後徑直走向剛剛說出污言穢語的那個男人面前,仰起頭,對著他的臉伸出手。
隨著她抬頭的動作,她的兜帽滑下,些許鬈曲的黑髮迫不及待地翹起來,繃帶下的碧綠眼瞳泛著冷冽的光,鋒利得像是破碎的冰面。
在危險裡歷練出的敏銳直覺讓男人搶先伸出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然而他剛扣住那只細瘦的手,一聲清晰的骨裂聲響起,他的臉色霎時變了,發出一聲變調的悲鳴。
女孩絲毫不用力地把她的手按在那個雇傭兵的臉上,以一種不容置喙的姿態將手往下壓,當雇傭兵的後腦勺與桌面接觸時,只聽見「哢嚓」一聲,木屑飛濺,木質桌面裂開一圈裂紋。
刹那間,酒吧裡鴉雀無聲。
羅根看著女孩重新將手收進斗篷裡,吐出一口煙氣,將雪茄摁在吧台桌面上。
「只到哥譚,一百。」他說。
……
願意跑哥譚的司機實在不多,拉妮婭找了一圈,只能在別人隱晦的暗示下找去一處酒吧,問問有誰願意跑一趟哥譚。
當外賣員的時候,拉妮婭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其中不乏惡棍流氓,看她是單身女性於是意圖不軌……對於這種人拉妮婭就一個回應,揍一頓就好。
她帶著自己的新司機來到停在路邊的卡車前,對方看著眼前剛從垃圾堆里拉出來的重卡,一副早有預料的神情,看了拉妮婭一眼。
「我開過,能開。」拉妮婭不得不解釋。
雖然看起來破,但拉妮婭檢查了一遍,除了散熱器上熔穿的洞口,卡車引擎沒什麼大問題,她充上電之後按賈維斯以前教過她的駕駛方式開了一段,確認撐到哥譚沒問題才著手找司機的。
司機先生沒理她,站在原地,等了會又看了拉妮婭一眼:「鑰匙?」
拉妮婭:「……」
拉妮婭:「它丟了。你會搭線點火嗎?」
「……」司機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意味。
拉妮婭努力鎮定,對於他的眼神視而不見。
在那種地方找司機的另一個好處——他們不會管你的車是偷來的還是搶來的,最多額外再敲你一筆錢,而不用擔心開著開著警車呼嘯而來。
果然,司機沒有繼續深究,而是彎腰爬進了駕駛室,拉妮婭便轉到車尾,小心地爬上去,關閉【飛行模式】,車身頓時往下一沉。
又過了片刻,司機從車窗玻璃探出頭,四處看了看,和車架上的拉妮婭對了個目光,隨後一臉「隨便你」的神情收回了腦袋。
拉妮婭:「……」我們腦袋裡想的東西肯定不一樣。
她歎了口氣,打開【夢幻花園】,習以為常地開始痛苦的刷星星之旅。
在引擎的咆哮聲中,近乎報廢的重型卡車緩緩駛向公路,載著為這座城市帶來無盡陰影的小紅帽,融入離開紐約的漫漫車流。
……
從紐約出發,以重卡的速度,到哥譚大概只要幾個小時,看部電影的時間就能到目的地。
出了紐約後,路邊的風景漸漸變成銀裝素裹的雪林,飛鳥絕蹤,積雪盈寸。
星星刷了沒多久,消息欄新通知,來自【深海水族館】——現在進入遊戲可以獲得隱藏魚。
正好正在刷的這關目測過不去了,拉妮婭乾脆切到水族館,點擊創造新解鎖的綠青蛙魚。
通身生著藍黑橘色圓環斑點的綠色小魚鑽進她的發間,拉妮婭指尖和魚吻對了對,目光落在最下方一排欄目最右側的「活動」上。
雖然今天就是耶誕節,但一般遊戲裡的聖誕活動在聖誕後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因此現在還可以參加活動。
【深海水族館】裡,每條魚隔幾秒頭上就會冒出小小的氣泡,只要戳一下就能獲得氣泡裡的東西。因為是耶誕節,氣泡裡懸浮著一枚拐杖糖,收集一定數量的拐杖糖就可以兌換活動限定魚。
最初級的限定魚需要三百根拐杖糖。往下數量成倍增長,最高要兩萬根糖果。
拉妮婭看看身邊繞來繞去的十來條小魚:「……」
她覺得她要窒息了。
糖果欄已經有了幾根糖果,拉妮婭一臉冷漠地盯著那個數位,猜想大概是無論在螢幕上點還是現實裡點都可以增加糖果,換句話說如果想要拿齊全部限定魚,她大概要擼個幾萬次魚……
就沒有什麼能自動刷糖果的辦法嗎?
她默默切到【備忘錄】,往下掃了一遍,在中間部分找到了賈維斯的建議。
雖然用戶應當支持正版,但拉妮婭的APP並不是真正由遊戲公司的伺服器運營的,此前她也試過,除了無法看到其他玩家,點擊氪金選項也只會顯示無法連接到伺服器。
所以有很大的可能,那個一直以來運行她下載的APP的伺服器,就是她自己。
繁星之河是總控制台,手機視野是UI介面,她的意志就是編寫代碼的那只手,如果想要真正控制她的能力,她總要學會在程式後臺直接編輯修改。
……所以賈維斯建議她學學程式設計。
這條建議後面附著一條連結,拉妮婭點進去看看,發現是個線上學習程式設計的網站,估計是為了照顧她的記憶體。
就在這時,車身一晃,緩緩停了下來。
拉妮婭回過神,探頭一看,司機從駕駛座開門下車,向著路邊的雪林走去。
他看到拉妮婭趴在車頭後面張望,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雪茄點上,抬抬下巴:「在這裡等著。」
估計是去解決生理需要。拉妮婭想。
她重新坐回去,切回【深海水族館】,先把活動限定魚放到一邊,老老實實創造普通魚,一直創造到心斑刺尾魚才停下。
雪後的天空呈現出濕冷的灰白色調,天光白得刺眼。小魚們在冰冷的空氣裡暢快地遊弋,拉妮婭視線追逐著它們,升上天空。
看起來這些小魚活動的範圍並不小,幾十米總是有的,只是不會徹底離開她而已。拉妮婭邊看邊想。
當她把石礁升級到一百級,提示忽然跳出,顯示她解鎖了新技能「火山噴發」。
技能在「石頭」選項裡,拉妮婭看了下描述——5分鐘每秒自動點擊10次,也就是不需要點擊石礁就會生產生命力,算是個攢生命力的技能。
反正閑得無聊,她點擊了使用這個技能,打算試試看效果。
隨著她的點擊,技能圖示暗了下去,螢幕上的小火山石礁震了震,火山口開始以每秒十次的速度噴發生命力氣泡,氣泡咕嚕嚕連成一片,快得拉妮婭只能看見跳動的生命力數位。
……與此同時,她忽然感覺喉嚨有些癢。
好像有什麼東西……
路邊響起一陣細微的動靜,積雪被踩得吱啞作響,司機先生頂著一肩雪從林中鑽出來,手裡提著什麼。
「這條……」
他邊說邊抬起頭,和拉妮婭對視。
四目相對,拉妮婭再也控制不住喉嚨間的癢意,她張開嘴,無數氣泡瘋狂地從她嘴裡躥出來,火山噴發一樣「嘟嘟嘟」飄向天空。
司機嘴裡叼著的雪茄掉在了雪地裡。
他看著拉妮婭:「……」
拉妮婭一邊吐泡泡一邊懵逼地看著他:「………………」
他們面面相覷,好半晌,司機回過神,舉起手裡的東西。
「這條魚是你的嗎?我剛剛看見你頭髮裡有魚。」他語氣波瀾不驚。
一條藍紫色的魚在他手裡掙扎著,拉妮婭看著覺得很眼熟——好像就是她剛才創造出來的黃尾副刺尾魚。
……等等,等等,原來【深海水族館】裡的魚能被其他人看到嗎?
不知道是不是不能被她之外的人觸碰,黃尾副刺尾魚在司機手裡掙扎的動靜越來越弱,很快它不再動彈,鱗片上漸漸結了一層薄霜。
司機也感覺手感不對,低頭看了看僵硬的黃尾副刺尾魚,語氣竟然有些驚訝:「哦,它死了。」
拉妮婭:「………………」
她吐著泡泡,看看一動不動的黃尾副刺尾魚,抬起頭看看一臉無所謂的司機,又低頭看了看魚。
漸漸地,她的表情空白了。
她的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亞特蘭蒂斯。
「我們一位遷徙至陸地居民被殘害了?」
一身翠綠魚鱗緊身衣的美人驀地轉過身,紅發在水中漫漫飄揚。
湄拉聽著手下報上來的消息,小眉毛凜冽地豎了起來。
通常,亞特蘭蒂斯的女王只會在人類對海洋生物的捕撈達到破壞生態平衡的程度時降下懲罰,但《海洋生物租借協議》更特殊一些,它的目的是給嚮往陸地的海洋居民提供在陸地工作的機會,簽訂協定的居民都受到協議保護。
傷害它們的人類,無論是誰,都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作為前任亞特蘭蒂斯女王的養女,對於捍衛海洋居民的權利,湄拉義不容辭。
她剛想開口下令讓護衛去緝拿犯人,話到了嘴邊,卻又遲疑了一下,最終放下了舉起的手。
她歎了口氣:「我們應該等待理應承擔這份職責的人來決定怎麼處理這件事。」
——那位至今不願歸來的,亞特蘭蒂斯的王。
第42章 瘋狂的麥克斯
「我會賠你,可以了吧?」司機說。
是這個問題嗎?拉妮婭慘然想。
她捧著涼透的魚,拉起兜帽,蜷縮在車架上,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不時還打個嗝,跟著嘴裡吐出一串泡泡。
因為不知道這些魚不但能被其他人看到而且除了她別人還不能碰,拉妮婭之前沒給它們限制活動範圍——她又不會和魚說話——於是那條好奇過頭的黃尾副刺尾魚就一直游到了樹林裡,被司機隨手抓在了手中。
話雖如此,司機大概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居然能對於她頂著一頭小熱帶魚上路的造型熟視無睹,仿佛空氣養魚一點都不超自然,只是什麼新鮮的科學技術……
同伴的屍體讓十幾條小魚嚇得紛紛藏進她頭髮裡,拉妮婭憂傷地吐泡泡時,它們就從髮絲間探出一點腦袋,十幾對死魚眼齊刷刷盯著司機看。
「……」
面對一群魚的怒目而視,司機煩躁地收回目光,直接撂下她,拉開車門上了車,車身一晃,在引擎轟鳴聲中,卡車重新上路。
「火山噴發」的持續時間足足有五分鐘,在停止之前拉妮婭只能在這裡不停吐泡泡,一邊發愁魚死了怎麼算,一邊看看積攢的生命力夠不夠創造出一條新魚來。
她切回遊戲介面,一進去,就看見螢幕上方飄下來一條藍紫色的小魚,飄飄蕩蕩落在了珊瑚石礁上,便一動不動了。
……看著十分淒涼。
隨著接近哥譚,積雪越來越深,她抬起頭,遠遠地路邊有一處小加油站亮著燈。
自己給卡車充的電也該用得差不多了?
拉妮婭想著,敲了敲車頭後方的鋼板,示意司機停下來。
這個天氣能買碗泡面就再好不過了……
腦海裡泡面的畫面剛勾勒了一點,卡車一個急刹,車輪和路面擦出哧啦一聲,拉妮婭一時沒反應過來,一頭埋進了捧著魚的雙手之中。
司機從車窗裡探出頭:「這次什麼事?」
因為位置問題,他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只能看見那個紅斗篷姑娘放下捧著魚的手,轉過頭正要和他說什麼,忽然她手掌一顫,藍紫色的小魚動了動。
在兩人的注視下,小魚慢慢從水準恢復豎直姿勢,搖搖晃晃從她的掌心離開,游向天空。
拉妮婭:「……」
羅根:「……」
他的眼前迅速過了下剛才的畫面——女孩從掌心抬起頭,從角度來看似乎剛剛一頭撞進了掌心,唇瓣恰好碰到了死魚。
看著眼前的小紅帽,無數童話頓時在羅根腦袋裡閃過,鬼使神差地,他十分遲疑地開口:「……真愛之吻?」
從懵逼中回過神的拉妮婭聽到這句話,再看看司機一臉「哦這就是真愛之吻」的神情,表情有些扭曲,只覺得一口血哽在喉嚨裡。
我不是我沒有?
是什麼給了你親一下就能起死回生的錯覺???
短短片刻,拉妮婭也反應過來,瞬間找到了合理的解釋——火山噴發這個技能噴發的是生命力,而魚也是由生命力創造的,所以她當然可以用吐泡泡的方式救活死掉的魚……
如果發散一下,說不定她還可以試試吐泡泡救人呢,【PicsArt】處理皮肉傷【深海水族館】處理內傷?
然而救一條魚只需要一點點生命力,救人……大概需要她對著傷患吐十幾分鐘泡泡?
……拉妮婭決定先不想這個。
她硬著頭皮解釋:「我想應該不是,只是剛剛那些泡泡……它們很有用。」
司機很快恢復鎮定,淡淡地收回目光:「真坦白。」
拉妮婭假裝聽不懂這句話的嘲諷,她向司機解釋要去買點汽油,話還沒說完,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在這裡等著。」接過汽油錢,司機吩咐一句,轉身走向加油站。
重新活過來的黃尾副刺尾魚立刻老實不少,圍著拉妮婭瑟瑟發抖,不敢離開她一米遠。
火山爆發還有幾十秒結束,既然知道生命力能用,拉妮婭也不打算浪費。她倚在重卡上和魚玩了一會,扭頭對著破破爛爛的卡車吐了幾個泡泡。
希望能神奇到讓舊車變新車,這樣還能省一筆修車的……星星。
事實上,拉妮婭已經發現花園雖然坑星星,但如果她到達哥譚後能夠不用星星來修花園,那麼她……大概就要為花圃樹籬付費了。這筆錢絕對不是個小數字。
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講,刷星星是她賺……
貧窮使人三消。拉妮婭冷漠地想。
她手掌貼在重卡的車門上,指節習慣性地叩著車門,不一會感覺車身漸漸開始發熱。
……沒關引擎嗎?她納悶地想。
司機很快用兩根手指拎著兩桶汽油走了過來,另一隻手抓著一隻漏斗。
「把油箱口蓋打開。」
拉妮婭在他指點的位置找到了油箱口蓋,不知是不是太久沒加油,油箱蓋極其難擰,她費了好大勁才擰開。
司機提著汽油桶,把漏斗遞給拉妮婭,示意她插進油箱口。
拉妮婭比了幾下才插進去:「會不會有點細?」
她剛放下漏斗,引擎震動的幅度忽然又大了些。
「能插得進去就行。」司機提著油桶上前,「這點油只能灌一層,你到哥譚找個加油站把油箱灌滿。」
他話音未落,引擎爆發出一聲呼嘯,卡車像是受到刺激一樣,猛地沖了出去。
拉妮婭:「……車!引擎沒關!」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兩個人急忙沖向躥出去的卡車,司機邁開長腿,加速跑了幾步縱身一躍,雙手攥住車架,居然試圖以人力拉住失控的卡車。
卡車在他的拉扯下速度一緩,拉妮婭趕緊三步並兩步撲上去,飛身躍到卡車上。
只聽見一聲格外沉重的「咣」聲,接著「噗噗」兩聲。
「……」
司機追車的步伐不由自主慢了下來,最後鬆開了手,卡車搖搖晃晃滑出去十幾米,停在了路上,引擎冒煙。
過了會,拉妮婭懷著僥倖心理探出頭查看狀況。
……可惜現實打破了她最後的幻想。
她從車上滑下來,看著被自己壓爆的後輪車胎,沉默幾秒,小小聲問:「這還能開嗎?」
「……」司機看著她的神情十分複雜。
距離哥譚四十公里的公路上,男人和女孩肩並肩站在路邊,看著眼前拋錨的卡車,一時之間竟然無話可說。
……
畢竟也折騰了一路,拉妮婭不好意思把承受了她的體重如此之久的重卡拋在路上,她和司機商量了一下,兩個人乾脆一個在後面推一個在前面拉,或者說開自己,終於萬分艱難地捱到了哥譚。
拉妮婭已經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在司機眼裡是什麼樣了……不用猜都知道畫風一定十分奇特。事實上他們都算見識過彼此的異常之處,不過兩人心照不宣地對此閉口不談,勉強維持了表面的和平。
哥譚大半城市都架在海中,擁有天然的良好港灣,和被跨海大橋連接起來的大都會隔著海灣對視,陸地部分則囊括了一大片森林和湖泊,從上個世紀起,這片土地便歸韋恩家族所有。
拉妮婭的莊園就在森林邊緣等待她的到來。
等看到奧斯丁在莊園門口對他們招手,拉妮婭無端松了口氣。
穿著整齊的管家先生指引他們來到花園側面的車庫入口,他們齊心協力把重卡推進去,關上車庫門時都覺得松了口氣。
「希望你喜歡我們的花園,拉妮婭。」奧斯丁給他們一人端來一杯紅茶。
司機一邊喝茶一邊看車庫,末了轉頭看看花園,不知道得出了什麼結論。
拉妮婭抿了口熱氣騰騰的紅茶,目光在四周逡巡,漸漸眼中浮現出驚豔和讚歎。
「喜歡我們的花園嗎?」奧斯丁問。
拉妮婭的眼睛完全收不回來。
「我……」她喃喃,「我第一次真的看到這裡。」
她在遊戲裡看過這些,蔥郁群集的樹籬環繞在牆下,遍佈常春藤的圍欄像是繡滿花朵的窗簾,卵石路從清澈的池水旁途徑,指向圍牆後隱隱約約的綠色。
但是真的看到這裡,她才……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
樹叢裡響起一聲狗吠,拉妮婭回過頭,就被一道焦糖色的影子撲在了身上。
牛奶糖興奮地吐著舌頭,在她臉上舔了幾口,隨後有些迷惑地歪頭看著拉妮婭發間的小魚,尾巴螺旋槳一樣甩來甩去。
西爾維婭慢悠悠走到她腳邊,圍著她的褲腳繞了幾圈,毛茸茸的大尾巴親昵地纏著她的小腿,脊背柔軟的長毛蹭得褲腳上全是貓毛。
拉妮婭顧了這個顧不了那個,她心驚膽戰地放下牛奶糖,捂住西爾維婭的眼睛,同時把身邊的小魚全部趕到一邊去,只覺得再不控制慘劇就即將發生。
另一邊,奧斯丁熱情地和司機先生搭訕:「你是拉妮婭的朋友嗎?」
「不是。」司機說。
因為一路推車回來,他的T恤已經被汗水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力量感十足的肌肉形狀,一頭蓬鬆的棕發被打濕,軟軟地黏在皮膚上。
拉妮婭好容易安撫住她的貓貓狗狗,轉頭看見司機放下茶杯準備離開,急忙叫住他:「等等。」
她小跑進車庫,把司機剛剛脫下來的皮夾克抱出來。
遞過去時,拉妮婭猶豫了下,問:「你願意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嗎?」
司機態度一如既往冷淡:「這算是你之前說的額外要求?」
拉妮婭想了想:「不是。」
她開始低頭掏口袋,零零碎碎掏出來一把紙鈔,數也不數全部捧出來,塞進司機的皮夾克口袋裡。
「如果想雇一個司機,第一個月這些夠嗎?」
那把鈔票也沒多少,加起來可能有幾百美元,但是掏出這疊紙鈔之後,她的口袋裡已經空空如也。
拉妮婭倒是不在意有沒有錢,反正理論上她也不需要進食……真要說這個奧斯丁比她有錢多了,貓貓狗狗都是他養的,貓狗糧他還都揀貴的買,讓人懷疑到底誰才是莊園主人。
她塞完錢抬起頭,把夾克遞過去,見司機半天沒有穿上的意思,皺了皺眉,提醒他:「會感冒。」
司機過了會,才慢吞吞地低下頭。
「嘿,小姑娘,我不需要你來教我。」他說。
說話時,他很淡地笑了下。
……
斯塔克大廈。
上次心血來潮去拜訪帶走賈維斯的駭客小姐未果後,沒花多長時間,托尼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雖然好奇她擁有的人工智慧技術,但賈維斯確認了拉妮婭‧凱亞並沒有惡意,托尼也就姑且把她放在一邊,一心投入人工智慧的研究之中。
越是深入這個瑰麗莫測的領域,他也越發對那個素未謀面的駭客女孩產生濃厚的好勝心和警惕感。
賈維斯覺得凱亞只有兩個月大,但托尼並不這麼想。兩個月大的嬰兒掌控著滅世的武器也是不亞於核爆的危機,想想奧創,他才剛出生就萌生出了毀滅人類的念頭。他不會兩次犯同一個錯誤。
當然,還有一點讓托尼失去了繼續探究的興趣。
——拉妮婭‧凱亞去了哥譚。
過不了幾天她就會被蝙蝠俠趕出哥譚的。托尼漫不經心地想。
他揮開介面,從投影一角拖過來一個新視窗,餘光掃見一個陌生的視窗,視窗裡是個簡單的程式設計教學網頁——說真的,他五歲時就不學這個了。
「你在追憶童年嗎?」托尼好奇地問。
人工智慧的聲音隨即響起:「我想這些我在我理論上的童年時期也已經學過了,先生。」
賈維斯耐心而又欣慰地說:「這是拉妮婭要開始學習的程式設計內容。」
托尼:「……???」
她不是個頂級駭客嗎……?
第43章 罪惡之城
一杯茶下肚,拉妮婭把貓貓狗狗託付給羅根——他們終於交換了名字——跟著奧斯丁去了主宅,看看房間的具體狀況,來決定要不要儘快維修。
主宅保養得比花園要好得多,不過也好得有限。
樓梯扶手上排滿了燃盡的蠟燭,融化的蠟油在欄杆上凝結了厚厚一層,地毯沾上了蠟油和髒汙,一綹綹長毛粘結在一起,傢俱無不滿身塵土,橫七豎八堆在窗簾的陰影裡,幾張沙發已經髒到看不出沙發上的繡紋,地毯裡還能看到玻璃渣。
——拉妮婭在通往臥室的走廊上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和她想得差不多。
拉妮婭幽幽回頭看了一眼奧斯丁,覺得他看過來的期待眼神裡全是星星的光芒。
主宅看起來頗有段歷史,建造時期恐怕要追溯到殖民地的年代,坐北朝南,正對著花園。從門廳進去,左右走廊分別向東西兩翼延伸,一側分佈著房間,一側是整面的落地窗,懸掛著深紅的土耳其式窗簾,透過窗戶能看到花園裡的風景。
大部分傢俱是英國攝政時期的風格,比如拉妮婭看到了一整套深紅與寶石綠的軟沙發,桌椅大多是桃花心木和胡桃木製成,表面包漿飽滿溫潤,在雪後的夕陽下閃著淡淡的金光。
所幸臥室總算是打掃過的,雖然織物大多色澤暗淡,但並沒有污漬和塵埃,拉妮婭看了看覺得很滿意,她關上門,忽然想到接下來的晚飯,轉頭問奧斯丁:「餐廳在哪裡?」
奧斯丁露出一個有些苦惱的表情:「拉妮婭,餐廳我還沒整理,恐怕不適合招待羅根。」
拉妮婭:「……」
拉妮婭:「你平時是在哪裡用餐的?」
說到這個,奧斯丁立刻神采飛揚起來:「你是說怎麼招待朋友嗎?哦,我會在前院擺上一張桌子,我們可以一邊喝茶一邊欣賞花園的景色!」
「……」拉妮婭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之前她好不容易攢了五十多顆星星,修個車庫少了三分之一,剩下這點如果修餐廳,大概也就夠清除垃圾更換牆紙換張桌子之類的,說不定連檢修電路都不夠。更何況她非常懷疑這座主宅裡還有沒有第三個能睡人的房間……
拉妮婭越想越淒涼,不禁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
十九世紀女性哥特小說經常有這種設定,「遠方親戚無端遺留下一座莊園」「夜遇吸血鬼一覺醒來出現在城堡之中」「貧困女孩被坐擁莊園領地的鰥夫貴族求婚」……也只有小說敢這麼寫,放在現實裡絕對會遭人豔羨嫉恨。
……可是為什麼她只感到了自己的慘呢?
多想無益,她從窗外的日落景色收回目光,問:「這裡能叫外賣嗎?」
今晚他們恐怕要在花園裡開著路燈露天吃晚飯了。
「我恐怕不能,」奧斯丁皺起眉,隨後露出笑容,「不過別擔心,拉妮婭,我會招待你們一頓大餐的!」
拉妮婭將信將疑地看著他,遲疑著點頭,就看見奧斯丁繞到主宅後面,她跟上去,看他在埋在主宅後面的地窖前停下,摸出鑰匙。
這居然還有地窖?他們生活在什麼年代啊?
「……為什麼不用冰箱?」拉妮婭強自鎮定,問。
奧斯丁打開地窖門,正要下去,聽到拉妮婭問他,便回答道:「哦,主宅供電出了點問題,只有花園供電的線路是正常的。我打算找傑森來看看,你覺得呢,拉妮婭?」
拉妮婭:「………………好啊。」
不就是要星星嗎,給你,都給你。
她話音未落,奧斯丁腳下忽然響起斷裂聲,他「哇哦」一聲,身形踉蹌,差點滑進地窖。
「轟隆!」
地窖門板猛地塌了下去,黑暗裡一陣巨響,入口頃刻被掩埋在了廢墟下。
「……………………」
奧斯丁懊惱地捂住腦袋:「天啊,我們的地窖塌了!」
一旁,拉妮婭呆若木雞。
……她整個人被打擊得失去了顏色。
「看起來今晚我們只能去採購食材了。」奧斯丁說。
拉妮婭面如死灰地看著他,半晌才恢復了點色彩。
冷靜,冷靜,她早該習慣了……這莊園哪天全塌了她都不奇怪。
她做了個深呼吸,抬頭看見奧斯丁向花園走去,不禁有些疑惑。
「這裡有到城市的公交嗎?」她問。
雖然莊園的位置也屬於哥譚市範圍,但離市區足足有幾十英里,就算驅車恐怕也要半小時,花園裡連車庫都是新建的,按理說也沒有車。
「當然沒有,拉妮婭,我一向打電話訂購我們需要的東西。」
拉妮婭越發疑惑:「那……」
正說著,他們來到了後院,路左邊是挖掘出來的水渠,樹屋就被溪水環繞在後院一角,溪水邊的路燈熒熒亮起,映照著秋千上的積雪,樹下停著一輛帶輔助輪的自行車。
拉妮婭依稀記得為了修這輛自行車她花了不少星星,就看見奧斯丁指指自行車:「這是我們唯一的交通工具。」
拉妮婭:「……」
她踉蹌了一步。
她錯了。
星星最迫切的用途,應該是修車才對。
……
【深海水族館】有儲藏魚的功能,拉妮婭把魚都藏起來,才騎上卸掉輔助輪的自行車,沒入茫茫夜色。
好歹她身體裡還有一輛車,就算沒有【蜘蛛俠:極限】,速度也不會慢到哪裡去。
她先練習了下如何在騎著自行車的情況下發動引擎,轉了幾圈很快熟練掌握了這一技能,便打開導航,向著市區的方向風馳電掣。
或許是建立年代久遠,哥譚保留了許多哥特風格的古建築,浮雕,塔樓,屋簷上的滴水獸,可同時它也擁有許多現代風格的樓宇大廈,標牌的燈光構成了城市的天際線。
當夜色降臨,城市浸沒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裡,仿佛世間的所有罪惡與腐敗都融化在那片靡靡光影中。
拉妮婭騎著自行車在街道上流連,邊騎邊往高樓張望,活脫脫一個觀光的外地人。
在她的視野裡,哥譚的地圖被放大到能看清每棟建築,她比對著地圖在哥譚市區一路晃悠,這座城市的每個細節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烙印在了她的記憶裡。
之前送外賣的時候,拉妮婭還沒有這麼好的記憶力,不過那也是因為她覺得她想要記什麼完全可以截圖拍照隨時查看,沒有記下來的必要。
她漫無目的地騎著自行車四處亂逛,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繁華的街區,路邊是一座高聳入雲的豪華酒店,大堂亮著金色的燈光,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倒影著衣香鬢影。
一群人簇擁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向著旋轉門湧來,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男人一臉醉意,腳步踉蹌,領帶在就不知去了哪裡,襯衣解開了兩枚紐扣,露出鎖骨和大片胸口。
他眉眼惺忪地攬著身邊凹凸有致的美人,似乎撐不住醉意,一時失去平衡,歪倒在美人的臂彎裡。
美人嗔怪地說了句什麼,他低低一笑,偏了偏頭,貼近她的耳廓輕聲呢喃,那個笑裡帶著說不盡的風流慵懶,美人看著他的眼神頓時又多了幾分纏綿,柔得幾乎能滴出水。
儘管這個距離根本聽不見那聲耳語,拉妮婭卻能想像得出來那該是什麼的音色……甚至還能類比出他的語氣。
……畢竟那個看起來就像是香豔糜爛的代名詞的男人不久前還跪在她的花園水池邊砌磚。
哇哦。拉妮婭想。
她看著鄰居搖搖晃晃地把自己摔進駕駛座裡,暗藍色的賓士引擎發動,沖向夜色,不由地暗自納悶。
醉成這樣還能開車嗎?
雖然冬日日落早,但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想到自己不回去奧斯丁和羅根很可能餓死,拉妮婭趕緊收回視線,同樣發動引擎,騎著她的自行車向莊園駛去。
賈維斯的備忘錄裡還附帶了哥譚的監控分佈圖,估計是為了方便她躲監控。
拉妮婭用繁星之河規劃出了一條能夠最大程度避開人和監控的路線,她看著推特「附近」裡的頭像,忽然發現韋恩先生的頭像出現在了她路線的前方。
那是條無人的小巷,只容一車通過,而隨著韋恩的頭像進入小巷,小巷兩頭的十幾個頭像忽然轉了個彎,仿佛設計好的那樣,前後將韋恩先生夾在了小巷裡。
拉妮婭頓了頓,忽然踩下了油門。
從監控圖來看事態一目了然,她的鄰居顯然是被人有意堵在了小巷裡,對方估計是早有預謀,行動調度有條不紊,就是不知道是想搶劫還是綁架。
問題是……
拉妮婭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打扮。
進莊園之後她就脫了斗篷,繃帶也沒來得及買,現在她沒做半點偽裝,肯定不能就這樣跑去救鄰居。
眼看十幾個頭像將鄰居堵在了小巷中央,拉妮婭抿了抿唇,終於做了決定。
……
「下車。」為首的人說。
布魯斯坐在車裡,目光冷靜如水,在車外的敵人們身上一一掃過,看不出絲毫醉酒的模樣。
和上次如出一轍的手法。他想。
半個月前的那場綁架未遂後,蝙蝠俠順著線索一路追查,想要查清到底是誰想要綁架「布魯斯‧韋恩」。
離開前他摘下了敵人的頭套,卻發現頭套下只有一張張仿佛被火焰灼燒過的臉,除了眼睛完好無損,根本看不出任何人類的模樣,顯然是人為導致。他採取了他們的頭髮和指紋帶回蝙蝠洞檢驗,卻沒能在罪犯庫裡找到任何匹配的指紋,失蹤人口的DNA資料庫裡也毫無線索,擴增片段長度多態性分析沒有匹配結果,仿佛這群人是憑空冒出來的。
這樣一群人,不應該出現在哥譚,不應該出現在這座他瞭若指掌的城市裡。
而最奇怪的一點是——
蝙蝠洞的系統介面出現在了擋風玻璃上,布魯斯掃了一眼,確認自己的記憶無誤。
在經歷了上次的失敗之後,對方分明應該知道布魯斯‧韋恩並不好對付,然而這次的敵人數量依舊和上次一般無二,甚至連武器都是同一型號。
他看著車外逼近的敵人,不知為何,感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違和。
不過當務之急是解決他們。
擋風玻璃上顯示出他駕駛的這輛車的結構圖,車內載入的武器系統蓄勢待發,布魯斯屏氣凝神,忽然包圍圈裡響起極其刺耳的「吱呀」聲。
他的位置正好在一扇鏽死的鐵門邊,不過哥譚人最會明哲保身,哪怕門裡的人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他們也不會主動出來探看,因此雙方都忽略了那扇門。
此刻那扇鐵門慢慢打開,一個女孩推著自行車從門裡出來,一抬頭,正好看到外面劍拔弩張的一幕,當即愣了愣,眼中浮現出迷茫的情緒。
她茫然地看了看布魯斯,忽然睜大了眼睛,似乎認出了他是誰,也意識到了正在發生的事是什麼,握著車把的手指攥得發白,身體瑟瑟顫抖起來,卻不敢動彈分毫。
原本打算放倒敵人的蝙蝠俠:「……」
在普通路人面前,「布魯斯‧韋恩」不可能乾脆地解決一大群敵人,他必須以「布魯斯‧韋恩」的方法脫困。
蝙蝠俠繃緊的肌肉只能鬆懈下去,恰到好處地讓自己的眼神透出點驚怒,繼續假裝醉酒的總裁。
……
拉妮婭不清楚自己演技如何,她以前也沒試過演戲,不知道能不能瞞過在場的人。
其實想要偽裝也不是沒辦法,比如她完全可以打開【PicsArt】把自己的臉p成別人的,或者乾脆p成怪物都可以,這樣還可以隨便使用能力。
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宣告失敗。
……因為拉妮婭發現自己沒法自拍。
雖然以她的視角來看,主螢幕是懸浮在她身前的,但賈維斯也說過,那只是神經信號在她的視網膜上的成像,所以實際上【相機】攝像頭的視野就是拉妮婭的視野,而她顯然不能讓眼球騰空而起給自己拍張照……
一路過來都沒看到櫥窗玻璃,拉妮婭也沒時間去找,只能就這樣空著手闖進來,寄希望於自己演技過關。不過她現在在發愁別的。
——她現在的身份是無辜誤入綁架現場的路人,那麼她該怎麼以路人的方式説明鄰居脫困?
就在這時,一支槍口轉向了她,似乎打算先解決掉這個亂入的路人。
拉妮婭精神立刻緊繃起來。
接下來她要做的事十分艱難——她得在子彈擊中她之前躲開。
這個度非常不好把握,因為她必須以正常人的速度躲開,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一旦反應稍慢,子彈就要在她身上撞扁了。
車裡,注意到她這邊事態危急的布魯斯目光一沉,他剛抬起手,頓了頓,艱難地維持著一個醉酒的人應該有的反應速度,打開了車門。
「砰!」
子彈脫膛而出,幾乎同時,兩人立刻向著彼此的方向撲去。
看到女孩一臉驚慌地向他摔來,布魯斯下意識想要接住她,誰知他剛伸出手,女孩身體一頓,硬生生往旁邊歪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布魯斯一時不察,被她絆了一下,他下意識繃緊肌肉,以便在摔倒後最快從地上彈起,然而在最後一刻,他咬牙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應,讓自己直挺挺摔在女孩身上。
短短刹那間,子彈破空而去,兩個人在地上滾成一團,彼此都覺得一口老血不吐不快。
……他們第一次覺得作為普通人實在太累了。
第44章 速度與激情
為了鄰居, 忍一忍。拉妮婭安慰自己。
雖然開啟了力場,但是貼身接觸還是能感覺出來不對的, 所以拉妮婭只能讓自己摔在地上,還要保證身體和地面之間不留縫隙的情況下不壓塌地面。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剛剛情急之下,她的控制能力簡直發生了質的飛躍。
幸好電池容量升過級,否則她的電量早就撐不住了。
她慌慌張張地爬起來,拽著韋恩的衣服把他往車裡推,誰料兩個人的手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似乎他們都打算把對方推進車裡。
又一片子彈襲來, 拉妮婭來不及退讓,趕緊鑽進車裡,韋恩順勢鑽進來, 一把關上車門,遲了一瞬,猛地喘出一口氣。只聽見一陣碎裂聲,擋風玻璃上炸開一圈圈白色的裂紋。
「這車能、能開嗎?」拉妮婭結結巴巴地問。
「車胎被他們打爆了。」韋恩沉聲說道。
在接二連三的碎裂聲中,車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拉妮婭計算了一下可能性,吸了口氣, 扭頭對韋恩說:「我們必須、必須出去。」
韋恩先生沉重地點頭。
見他重新點火發動引擎,拉妮婭立刻悄無聲息地將【飛行模式】的力場範圍擴大到囊括整輛車, 她悄悄觀察鄰居的表情, 只見他皺著眉, 神情冷凝, 一腳踩下油門。
車身晃了晃,像是一頭咆哮的雄獅,猛地沖了出去,狠狠撞上了堵住巷口的越野車。
拉妮婭趕緊倒吸一口冷氣,表示自己很驚訝爆胎的車還能開,沒想到身邊響起一聲細微的吸冷氣聲音,韋恩先生眼神也有些錯愕,似乎不相信這是自己辦到的。
他換了下檔,倒車向後碾去,隨後停下,再度向前沖,拉妮婭則負責悄悄把越野車推得更開點,沒幾秒前後擋風玻璃齊齊爆裂,兩個人還得趕緊低頭躲避子彈,忙得是滿頭大汗,不知道都在忙什麼。
車上的敵人暫時不敢下車,巷子裡空間太過狹窄,在車身不穩的情況下,流彈很容易反彈傷到同伴,因此拉妮婭和韋恩先生有了短暫的喘息空間。
反復前進倒推幾次,槍聲漸漸停歇,拉妮婭小心翼翼地探頭一看,發現堵住巷口的越野車被撞歪了一些,正好露出了一個隻容一人通過的空隙。
她眼睛一亮,趕快拽拽韋恩的衣袖,指給他看空隙。
「我們來不及沖過去。」韋恩搖頭。
拉妮婭:「我們可以騎自行車!我騎車很快的!你、你有工具把車門拆下來嗎?你可以舉著車門當盾牌,等我們過去就把越野車卡在巷子裡,出去之後對面那條巷子車開不進去!」
拉妮婭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麼多話,還要維持她的結巴人設,說完之後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韋恩:「……有多快?」
他一邊說一邊從腰帶上解下一把小巧的軍刀,對準車門接縫猛鑿,軍刀不知道什麼材質做成的,砸了幾下就砸斷了連接軸承,車門頓時脫落。
「我第一次用這把刀,」韋恩邊鑿邊感歎,「看來那個軍火商沒騙我。」
事不宜遲,兩人對視一眼,趁著新一輪掃射還沒開始,韋恩頂著車門率先沖出,拉妮婭也滾出去,扶起自行車沖向縫隙:「快!」
剛剛倉促之下沒看清拉妮婭的自行車長什麼樣,這時韋恩舉著車門沖過來,看到拉妮婭站在一輛兒童自行車上,露出明顯被噎了一下的神情。
「這……」
拉妮婭顧不上和他爭:「你別管,抱緊我。」
韋恩:「………………」
不抱緊也不行,這自行車根本沒有後座。
他加速衝刺,趕在拉妮婭穿過縫隙前一舉撲向自行車,特意避開了著力點,盡可能不影響拉妮婭騎車,一手橫過車門,在與越野車擦肩而過的瞬間,將車門穩穩卡在了越野車車門上。
幾乎同時,拉妮婭開啟靜音模式,發動引擎,自行車加足了馬力,「嗖」地沖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韋恩差點沒被甩飛,臉皮都被吹歪了一刹。
他本能地抱住拉妮婭的腰,拉妮婭趁機站起來,把唯一的座位讓給他,免得等會韋恩從車上掉下去。
小小的自行車上擠了兩個人依舊迅疾如風,鑽進前方的小巷,很快就沒了影子。
……
在車座上坐穩後,布魯斯才有心情觀察這個原本他以為只是路人的女孩。
奧運會中自行車專案最高記錄時速可以達到六十到七十公里,現在這個女孩用一輛兒童自行車也騎出了五十公里以上的時速,這個速度說不上不合理,但也充滿了疑點,讓布魯斯暗自戒備,雙手也就沒從她的腰上離開。
這條小巷比之前更為狹窄,車想要開進來只能側著,然而這種駕駛技術也只有在電影裡才能見到,所以敵人想要追上來,就只能——
後方巷口忽然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
「他們追上來了。」布魯斯收回視線,「前面我記得應該有個可以轉彎的——」
他話音未落,騎著摩托車的敵人已經追了上來。他們兩人一組,一人騎車,一人在車後座上舉槍瞄準。
拉妮婭忽然鬆開了腳蹬。
自行車原本在以高速行駛,她停止蹬車後,在慣性的作用下車身依舊向前沖去,然而沖勢在刹那後戛然而止——拉妮婭穩穩地站在地上,用身體卡住了自行車。
六十公里的時速瞬間歸零,突如其來之下摩托車不及刹車,呼嘯著從他們身邊擦了過去,子彈盡數落了空。
她的後腦勺正好撞在布魯斯的腹肌上,布魯斯只感覺像是被人重擊腹部,他喉嚨一哽,儘量像個普通人那樣弓起身子,雙手沒地方放,只能按在車把上,勉強支撐住身體。
他的手掌按在了拉妮婭的手背上,拉妮婭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的硬度撞上去大概要吐血,頓時萌生出無限的歉意。
鄰居……辛苦了。
「搶一把槍。」她說。
韋恩先生喘勻了氣:「好。」
說話間她踩上腳蹬,自行車如同發硎之劍刺出。
摩托車上的敵人很快反應過來,重新調轉槍口,卻根本跟不上自行車的速度,兩人像是一道殘影,從車群中席捲而過,沖出了狹窄的小巷,布魯斯順勢撈過一挺機關槍,借著車速將槍奪了過來。
他側過身,正要舉槍射擊,拉妮婭忽然開口:「你到前面來。」
她鬆開車把,側身露出空間,示意布魯斯到車架上去。
布魯斯:「……你認真的?」
他疑慮重重的目光在兒童車的車檔上一掃,顯然不相信這麼點空間能塞下一個常年健身的成年男人。
「……」拉妮婭看看韋恩先生的體格,感覺自己很能理解他的顧慮。
但她沒法解釋,只好誠懇道:「沒關係,不會摔下去的。你到前面更方便開槍。」
「我會擋住你的視野的。」布魯斯說。
「……我不用看路。」拉妮婭掃了眼地圖導航。
總裁先生一臉懷疑,但還是在拉妮婭的催促下小心地爬到車架上,整個人憋屈地蜷縮著。
因為實在塞不下,拉妮婭只能半側著身伸手才能夠到車把,但她也不能側太多,否則自行車會失去平衡。正艱難著,肩頭忽然多了重量。
「抱歉,女士。」
韋恩將槍口越過她的肩對準後方,一隻手在她肩上墊了下,避免她被後坐力撞傷,拉妮婭發現他的動作出乎意料地穩,哪怕在這個格外扭曲的姿勢下他的槍口依舊沒有多少晃動。
槍聲連綿不絕,拉妮婭不得不不斷變道,避免自己被太多子彈命中。
她漂移的動作行雲流水,種種高難度動作信手拈來,自行車被她玩出了動作片裡才有的操作,場面火花四射,觀眾血脈賁張,完美詮釋了什麼叫速度與激情。
要不是還記著自己的路人人設,拉妮婭現在還能把車騎到牆上去。她能感覺到肩上機槍開火時的震動,火舌噴吐,身後追著的敵人紛紛墜地。
「看起來我在靶場練出來的槍法還不錯。」韋恩先生揚揚眉。
敵人少了大半,拉妮婭頓時感覺壓力驟減,她在【地圖】和【Twitter】之間來回切換,七拐八拐,終於甩掉了地圖上的頭像群。
視野豁然開朗。
車速漸漸慢下來,他們已經離開了哥譚市區的範圍。星月交映,雪後的荒原反射著白光,自行車一路駛過車道,被雪壓彎的荒草紛紛在風中俯身致意。
寒風帶走身上的熱氣,布魯斯放下槍,不動聲色地將手放下,調整到隨時能制住這個女孩的位置。
拋卻剛才的綁架,這個女孩出現的時機實在太過恰巧,讓蝙蝠俠不得不心生懷疑。
只是——她為什麼要救布魯斯‧韋恩?
不過表面上他還是貼心地向一邊歪了歪,讓開視野。
「我們擺脫他們了嗎?」
拉妮婭心不在焉:「嗯。」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採購的食材扔在了小巷的那扇門後,現在正在發愁回去之後拿什麼招待羅根,鄰居說的話她根本沒聽見。
不知道能不能去鄰居家借點食材,反正他家就在圍牆外……
她正想著,就聽見鄰居的聲音忽然近了少許,壓低的磁性聲線在她耳畔響起:「那麼我該怎麼感謝你呢?」
拉妮婭忽地臉色煞白,猛然刹車!
她刹車得太突然,布魯斯因為讓開視野本來就處於一個無從借力的位置,這一下刹車,也不知怎麼,在慣性的作用下他整個人囫圇著飛了出去。
車道上還殘留著積雪融化的泥水,車輪的防滑紋將冰碴碾壓成片,韋恩總裁直直摔在泥濘裡,西裝上瞬間濺滿了泥點。
布魯斯:「………………」
拉妮婭:「……有只鹿。」
布魯斯強忍著憤怒爬起來,一扭頭,看到一道影子竄進森林,頭角優美。
好的,的確是鹿。
他幽深的目光在自行車上徘徊了會,轉到拉妮婭的臉上,慢慢笑了笑。
「這附近的確有很多鹿。」韋恩先生溫和地說。
拉妮婭:「……」
不,我不是我沒有。
不用看心聲推文她也知道鄰居在想什麼——「自行車還能把鹿撞飛?肯定是故意想讓我下來。」
就算【飛行模式】也不妨礙她正面撞上去把人撞骨折啊,一頭鹿算什麼?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重。她淒涼地想。
第45章 仲夏夜魔法
來哥譚之前, 拉妮婭對她的鄰居韋恩先生知之甚少,只能從奧斯丁的隻言片語裡得到些許資訊,除此之外就是砌磚和送回西爾維婭那兩次,兩次鄰居的表現都讓拉妮婭想給他五星好評。
總之, 在她的印象裡, 鄰居是個名字可以寫在奧斯丁邀請名單上的好人, 溫柔可靠友善體貼, 還有個會做小甜餅的管家。
……今晚這個印象被刷新了一次又一次。
既然已經脫離了危險, 拉妮婭自覺可以分道揚鑣,說實話在知道鄰居對自己印象應該很詭異之後,她其實不太敢讓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莊園的主人, 畢竟隔了一片森林, 關係也不用太密切, 平時動態裡點點贊就很好。
她問:「你能自己回去嗎?」
聽出對方言下之意是想離開, 布魯斯面上神情不變:「這樣的夜晚對於一位女士來說恐怕不夠安全。」
之前只是匆匆一眼掃過,現在借著疏冷月光, 他才終於看清了這個女孩的相貌。
她穿了身對於冬天來說過分單薄的襯衣外套,微微垂著眼睛, 睫毛落下, 遮住那片幽綠, 無端讓人覺得乖巧柔軟。
拉妮婭搖搖頭:「沒關係。」
她把話聊死了,布魯斯也不好多說什麼, 只能略略點頭致意:「謝謝。」
女孩對他點點頭, 騎上兒童自行車, 很快消失在車道的黑暗裡。
布魯斯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含蓄的笑容漸漸淡去。
他沉默地站在那裡,忽然低聲說:「阿爾弗雷德,你把我的車開回蝙蝠洞了嗎?」
「回收完成,少爺。」管家的聲音在他耳內響起。
「定位離我最近的信號源。」
剛剛在自行車上時他把定位器安在了車座下,現在她的位置會被即時標注在蝙蝠洞的系統地圖上,他只需要看看那個女孩到底要去哪裡。
不管她是誰,想做什麼,她首先要明白一點——
他轉身向著蝙蝠洞的方向徒步走去,心思已經轉到了之前的那場綁架上。
——哥譚是蝙蝠俠的城市。
……
拉妮婭回到莊園時,發現花園裡空無一人,牛奶糖和西爾維婭也不知去向,倒是主宅一角亮著燈,燈光影影綽綽,映出兩個人影。
那邊是……
拉妮婭迅速比對了一下莊園地圖,有些意外地發現那裡是廚房。
她把自行車在樹屋下重新停好,順便把儲藏起來的魚全部放出來,憋了一晚上的小魚們立刻四散開來,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出了點意外,我……」
她話沒說完,站在廚房門前,扶著門框有些發愣。
酥皮蛤蜊湯的香氣從溫暖的燈光中飄出廚房,奶油的甜香混在白胡椒的辛辣裡,光是飄出來的一縷香氣,就讓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廚房裡簡陋地拼了張桌子,羅根正蹲在一邊擺弄一把斷了腿的扶手椅,奧斯丁則套著身滑稽的圍裙,戴著保溫手套,從烤箱裡小心翼翼地端出一隻烤雞,牛奶糖蹲在它的食盆邊上搖尾巴,眼巴巴看著烤箱,西爾維婭則坐在烤箱上,毛茸茸的尾巴掃來掃去,一副高高在上睥睨凡人的模樣。
聽到拉妮婭的聲音,奧斯丁抬起頭,笑容滿面:「啊,你來得正好,拉妮婭,你走之後羅根幫助我修好了地窖,我們又可以做大餐了。」
他把烤雞端到桌上:「這可是我媽媽的獨家秘方,你會為此驚訝的。」
拉妮婭:「……你忘記發短信告訴我了。」
那邊羅根站起身,把椅子拖到桌邊,自己坐上去:「但你也沒帶回來食物。」
拉妮婭:「……哦。」
說話間,西爾維婭輕盈地跳到她的膝蓋上,熱乎乎的身體貼著她,拉妮婭摸了摸她的腦袋,邊擼貓邊聽奧斯丁介紹這只烤雞。
根據奧斯丁媽媽的秘方,火雞一定要在特製的鹽水裡醃足一整天,加了洋蔥、蒜、檸檬、迷迭香、鼠尾草、百里香、香葉、鹽、黑胡椒和一整瓶白葡萄酒的冰水要完全淹過火雞,一天之後擦乾塗上橄欖油和香料,再放在冷藏室裡靜置一整天,這樣才能烤出酥脆焦香的雞皮。
「一個半小時後要拿出來包上錫紙再烤兩小時,最後撤掉錫紙再烤半小時,這樣就完美了!」
奧斯丁一邊給火雞澆汁一邊講解這只火雞需要多久才能烤好,桌上擺開幾道冷盤和沙拉,烤雞旁邊是一隻碩大的湯碗,金黃的酥皮在燭光下閃著油光,顯得格外誘人。
濃郁芬芳的香氣鑽入每個人的鼻子裡,拉妮婭深深吸了口氣,莫名覺得就算天天要刷星星……好像也沒那麼慘了。
對著這盤烤雞,她甚至想把星星雙手奉上。
她對著烤雞發了會呆,忽然反應過來,打開【相機】迅速給這一桌美食拍了張照,三兩下編輯好推特,點擊發佈。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9s
哥譚第一天。[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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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維爾學院。
「廚房裡會不會還剩點平安夜火雞?」
「那也不可能還能被我們找到。」
饑腸轆轆的皮特羅和斯科特抱著被子討論前天晚上的聖誕大餐,越想越忍不住唉聲歎氣。
就在這時,兩人手機齊齊響了一聲。
「拉尼亞凱亞?」皮特羅撈過手機,一桌閃閃發光的豐盛筵席頓時撞進他的眼中,毫無防備的快銀立刻掉了半管血,捂著胃倒地不起。
那邊斯科特瞪著手機螢幕,嘴裡蹦出一聲:「Damn!」
片刻後,沉寂的城堡慢慢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無數學生偷偷溜出房間,在廚房勝利會師,面面相覷,對著空蕩蕩的冰箱無語凝噎。
過了會,其中一個學生咬牙道:「……肯定是快銀幹的!快去他房間裡搶!」
一呼百應。
……
皇后區。
聽著廚房裡傳來的陣陣詭異聲響,彼得懨懨地刷著推特,不由得歎了口氣。
雖然梅的確對廚藝很有興趣,也投入了大量的時間,但她做出來的食物口味總有那麼點微妙的異常,以至於他們不得不經常光顧樓下的泰國菜餐廳,他也不得不忍受餐館的服務員對梅大獻殷勤。
然而這麼久以來,梅依舊沒有氣餒的想法,在前天他們度過了一個吃披薩的平安夜後,她更是瞬間燃起了下廚的熱情。
「我無法想像如果以後你帶你喜歡的女孩來家裡,我卻只能讓你們出去吃,就因為我沒有努力學習廚藝?」梅一臉嚴肅,神情堅毅得像個女戰士,「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
小蜘蛛:「……對,對,我知道,你說得很對,梅。」
所以你要撿起這麼多年都沒能有所進展的廚藝了嗎???
彼得放下手機,把自己的臉絕望地拍在了桌面上。
聽到拉尼亞凱亞的提示音後,他有氣無力地轉過臉,手指敲了敲手機螢幕,隨後猛地頓住。
「咕嚕。」
……在胃袋的抗議聲中,彼得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帶著手機沖進廚房,對著他的嬸嬸誠懇地問:「我們今天能出去吃烤雞嗎?」
……
哥譚警局廣場地下。
放在三色霜淇淋邊的手機震了震,手機的主人卻對他視若無睹。
傑森‧陶德一條腿架在鍵盤上,凝視著眼前堆疊起來的數十塊螢幕。
螢幕裡是一些看起來毫無關聯的圖像,哥譚日報,警局筆錄,監控畫面……最為顯眼的是正中間的一張照片,照片裡的男人趴在地上,不知被誰被扒掉了褲子,露出了大腿內側烙印的黑山羊。
……
銀河系的一角。
在又一次大鬧餐館後,星爵和他的夥伴們毫不意外地被餐館主人從窗戶丟了出來。
「嘿,嘿,我們說好這次不這樣的!」彼得‧奎爾從地上爬起來,拍著土對火箭浣熊抱怨。
德拉克斯哈哈笑了幾聲。
「閉嘴,這一點都不怪我,」火箭浣熊說,「那個大傢伙的鼻子看起來太可笑了,我可辦不到不笑出聲,你看這個傻大個也笑了。」
「是啊,所以我們在餓了三天之後只能看著剛端上來的莫萊蠕蟲湯離我們而去,對這個你也有解決辦法吧?」彼得反唇相譏。
腰間的通訊器震了震,他摸出來一看:「拉尼亞凱亞。看起來真棒,為什麼地球不可以送火雞外賣?」
他們沿著街道走了不遠,火箭忽然笑出聲。
「我保證他們還沒發現,」他從腰間摸出一隻口袋:「剛剛我拿了點東西作為他把我丟出來的補償。」
星爵:「……快跑!」
……
哥譚,蝙蝠洞。
看著信號源停在了離蝙蝠洞上方湖泊不遠處的位置,布魯斯站在蝙蝠電腦螢幕前,盯著螢幕久久無言。
那個位置他不久前還去過。
……所以,他的控制狂軍火商鄰居,其實就是剛剛騎著自行車飛馳的黑髮小姑娘。
他居然沒有看出來。布魯斯想。
之前他心生疑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的那個女孩演技實在拙劣了點,他們告別時她雖然言簡意賅,但是吐字清晰流暢,根本不是之前表現出來的結巴。
而現在看來,她根本不是演技拙劣,只是在偽裝外面又套了一層偽裝。
看著螢幕上閃爍的紅點,蝙蝠俠心裡有了很多想法。
然而不知為何,他依舊站在螢幕前,沒有動彈的意思。
「晚上好,布魯斯少爺,希望你可以認為自己今晚的運動量已經足夠了。」阿爾弗雷德放下咖啡,抬頭看見螢幕上的紅點,瞬間了然,「以及我會記得給我們的鄰居準備禮物,感謝她今晚救了你。」
咖啡杯在桌面上撞出一聲輕響,蝙蝠俠終於有了動作,他拉出哥譚的監控畫面丟進分析程式,很快他想看到的東西被從監控裡提取了出來。
「凱亞小姐很年輕。」阿爾弗雷德看著畫面中的女孩說。
「不超過二十歲。」布魯斯說,「黑髮,綠色瞳孔,身手……」
他想起他們絆在一起撲倒的場景。
「……非常出色。」他喃喃。
「她還是我們那位神秘的鄰居。」阿爾弗雷德說。
「她是沖著『布魯斯‧韋恩』來的。」蝙蝠俠說,「她在保護他。因為某個原因。」
沉默了一會,阿爾弗雷德鎮定地開口。
「恕我直言,布魯斯少爺,」他說,「你是在暗示凱亞小姐很可能是你不知何時留下的女兒嗎?」
蝙蝠俠:「……」
第46章 星蝶公主
有人說哥譚就是一個謎,你可以保有屬於你的哥譚印象, 用一兩個罪犯的名字來代表它, 或者更好的選擇, 「哥譚是蝙蝠俠」。
但一個謎題裡最巧妙的部分是那些無法看到的部分。就算你在這座城市生活再久,有些黑暗你也永遠無法深入。
除非……你成為它們的一員。
當然, 這種事不能由蝙蝠俠來做, 他也做不到,不管怎麼說,他不是那種人。
「可以,夥計, 我馬上過來。」
掛掉電話,傑森‧陶德捏扁漢堡紙盒, 把它塞回外賣袋裡,吸空可樂後把紙杯一同扔了進去。
他帶著垃圾推開防空洞的鐵門, 關門的響聲再度將這個空間隔離進無邊的寂靜。
電腦螢幕上,黑山羊標記的那個視窗被疊在了下方,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視窗, 裡面是一張園藝報紙的頭條。
——那是一片風景秀美的莊園。
……
拉妮婭的早晨依舊在鬧鐘的震動中開始。
……或者說是在她自己的震動中開始。
鬧鐘每天早上六點震一次,開關位置用心險惡, 但好歹拉妮婭能關掉它,不至於每隔十分鐘震一次。不過怎麼取消她至今還沒有頭緒,只能在日復一日的怨念中調整自己的作息, 越發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無所畏懼。
她從床上坐起來, 抱著填充鴨絨的被子, 慢慢蜷縮起來,發了會呆。
淡淡晨光越過窗臺,流淌到深棕色的地板上,橡木紋理細密,因為歲月沉澱色澤越發深邃,連細小的蝕洞都像是木材本身的傷痕,如果地板打過蠟,此刻一定會閃爍著金絲一樣的光澤。
拉妮婭迷迷糊糊地看著那些光點,看了半天,忽然低下頭,把臉埋進被子裡蹭了蹭,隨後沒了動靜。
過了會,窗臺上跳上來一隻嬌小的影子。
細細的抓撓聲從視窗傳來,但拉妮婭不太想動,依舊把自己埋在鴨絨被裡。
抓撓聲持續了片刻,忽然「哢噠」一聲,接著拉妮婭感到一團柔軟溫熱的東西貼上了她的手背,細軟的絨毛蹭得她有些癢。
「……西爾維婭?」
作為回應,西爾維婭細細地「喵」了一聲。
在她的呼喚下,小紅帽終於願意從鴨絨被裡抬起頭。
她屈起指節,輕輕撓了撓西爾維婭的耳朵,那兩隻貓耳朵抖了抖,避開了她的手指,拉妮婭順勢把手指移向她的下巴,撓了幾下,西爾維婭就倒在被面上,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早上好。」拉妮婭輕聲說。
西爾維婭的尾巴在她手背上掃了掃。
拉妮婭一邊擼貓一邊發出了今天的早安推特,等收拾完下樓,經過樓梯拐角時,她聽到奧斯丁的聲音從花園傳來。
「我不理解發生了什麼……」
聽到聲音,拉妮婭走到窗邊,伸手在窗臺上按了按。
雕花上裂開了幾道裂紋,不過勉強還保持著形狀,她不再猶豫,撐著窗臺從視窗翻了出去。
聲音是從新修的車庫方向傳來的,拉妮婭從前院向南走,路過修了一半的第四塊區域,透過常春藤花籬,她看到羅根和奧斯丁都站在車庫邊,似乎遇到了什麼稀奇的事。
「你這裡比我想得要有意思。」羅根早就聽到拉妮婭的腳步聲,頭也不回地說。
拉妮婭被他擋了視線,只好默默繞過他,終於看到了他口中「有意思」的事。
——車庫塌了。
拉妮婭:「……」
這一點都不有意思。
嚴格來說這片區域並不只有車庫,莊園後門開出了兩扇門,一扇對著車庫的捲簾門,一扇對著卵石小徑,小徑繞過池塘通往第四片區域,而在車庫後面,還有一座比車庫更大的木房,同樣破敗不堪,纏滿了藤蔓的枯枝。
修車庫的時候,奧斯丁說那是莊園以前的馬廄,拉妮婭一聽就知道,這意味著她一會可能還要養馬。
……只能說幸好奧斯丁只要星星。
拉妮婭根本不敢想像一匹馬的價格。
車庫是昨天剛建好的,刷了橙色和黃色的漆,羅比保證這間車庫十年內都不會損毀,顯然他的保證沒有什麼信譽裡,否則拉妮婭現在就不用對著一片廢墟幾近窒息。
「……為什麼?」她問。
「可能是有人想偷車,但是被嚇走了。昨晚牛奶糖叫了很久,我本來想出來看看,但之後它就不叫了,所以我以為是一隻貓頭鷹,我們之前在後院趕走過一隻。」奧斯丁說。
他的推理沒什麼破綻,拉妮婭也看到了他們昨天拖回來的重卡,它正停在莊園後門前,雪化後地面滿是泥濘,遍佈著亂七八糟的車轍。
「那麼那個偷車賊得有雙很大的腳。」羅根說。
順著他雪茄指的方向,拉妮婭看到草坪凹下去了幾塊,草莖紛紛趴伏在地上,似乎有什麼很重的東西在上面壓過。
……拉妮婭的心在滴血。
三個人湊在草坪上看了半天,沒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決定先把這些放到一邊,打電話找羅比把車庫先重新修好。
理所當然地,拉妮婭從她為數不多的星星裡又吝嗇地扣了幾顆出來。
奧斯丁說要去檢查花園其他地方有沒有被偷車賊破壞,很快離開了這片區域,拉妮婭本來也想離開,卻看見羅根正站在廢墟邊,看了看,忽然彎下腰,一把抓起倒塌的大門。
灰塵簌簌落下,他對著大門端詳片刻,掐滅了雪茄。
拉妮婭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便走過去,站在羅根身邊和他一起研究破碎的門板。
「這邊是正面,如果從外面撬鎖,裂開的應該只有鎖環。」羅根說。
拉妮婭也看出了異常:「……門被從車庫裡撞碎的。」
所以昨晚的偷車賊要麼有穿牆鑽地的能力,要麼……
一道靈感忽然閃過,拉妮婭睜大了眼睛。
「這就足夠有意思了。」羅根丟下門板,走到重卡邊,上下打量。
「你們這裡有工具嗎?」他問,「我可以試試看把這輛車拆開來——」
他話沒說完,忽然愣住了。
——金剛狼覺得自己可能眼花。
仿佛只是一瞬間,零件鎖合的「哢哢」聲與地面沉重的震動一同響起,帶著硝煙和塵土腥氣的熱風撲面而來,鈷藍色的光在黯淡無光的金屬中亮起。
當著他們的面,拖了他們半路的重型卡車變成了一個數米高的……機器人。
羅根:「……」
拉妮婭:「……」
硝煙散去,機器人半跪在地上,那張近似人類的面孔上,鈷藍色的光鏡審視著他們。
他沉默一瞬:「人類,我無意傷害你們。」
面對一台威懾力十足的機器人,金剛狼絲毫不敢放鬆警惕,他皺著眉攔在拉妮婭身前,目光掃過機器人右臂的武器,雙手骨節不知何時分別綻出了三根鋒利的金屬利爪。
「你是什麼?」羅根問。
「我的名字……」機器人正要開口,忽然被女孩的聲音打斷。
拉妮婭帶著空白的表情,從機器人身後收回目光。
「圍牆塌了。」她用一種神遊天外的聲音說。
車庫就修在圍牆邊上,圍牆外是未開發的森林,剛剛從卡車變形成人形時,或許是沒有注意到……總之,圍牆被壓垮了。
「……」
一人一車都陷入了沉默。
拉妮婭覺得自己應該激動,喜悅,尖叫,或者上去摸一把車尾燈……但是她現在只感到了寧靜,寧靜,和寧靜。
她看著消息欄的提示——花園出現了新任務——感覺心如死灰。
半晌,活生生仿佛從電影裡走出來的擎天柱開口:「我很抱歉……」
拉妮婭:「你會修圍牆嗎?」
擎天柱:「……」
拉妮婭:「你會三消嗎?」
擎天柱:「……」
拉妮婭幽幽地看著他,告訴自己想想電影、想想電影,想想電影裡變形金剛有多慘,塌了圍牆算什麼,正好可以擴建莊園……
想通這些,她終於平靜下來,心平氣和地問:「你要離開嗎?」
這次擎天柱終於有了回應。
「我沒辦法離開這裡,昨晚我試了一切辦法,都沒有起作用。」他說。
拉妮婭不覺得他會說謊,然而這反而讓她更困惑,她看了看完好無損的後門,實在不覺得這扇鐵門能夠阻止一個變形金剛。
而且她昨天出門也沒有出不去的情況?
說話間,羅根走到了後門邊,對著空氣伸出手,隨後停住。
他的手背暴起青紫色的血管,顯然已經用盡了全力,然而他的手指依舊不能前進分毫,仿佛有什麼透明的屏障攔在了門前,阻止一切不被允許的東西通過。
羅根收回手,眉毛揚了揚,轉過頭,十分古怪地看著拉妮婭。
「嘿,你之前可沒說出去要星星。」他說。
拉妮婭:「……」
拉妮婭:「什麼?」
羅根彈了彈透明屏障:「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不過如果我想要出去,要花五顆星星。」
「我也看到了那行字。」擎天柱說。
說完,他們轉頭看向拉妮婭。
拉妮婭:「………………」
為什麼她之外的人離開莊園要花星星???
那那些工人以及鄰居以往都是怎麼離開的?
如果昨天發現這件事,拉妮婭咬咬牙還能給出這五顆星星,但昨天晚上回來後她發現西側果然不能住人,於是趕緊修了一間臥室給羅根住,剛剛打電話叫人修車庫的星星已經是最後兩顆,現在她比身無分文還身無分文。
想要刷五顆星星得多久?
……過了會,奧斯丁在他的小主人的呼喚下來到了車庫邊。
「哇哦。」當他看到車庫邊損毀嚴重的變形金剛後,他驚訝地捂住嘴,發出一聲感歎。
拉妮婭:「奧斯丁……」
「拉妮婭,我們可以把它修好,」不等她說話,奧斯丁興致勃勃地開口,「這樣我們的花園裡就有一處引人入勝的奇觀了!我敢保證你找不到第二個花園有這個!」
拉妮婭:「……」你看到變形金剛就只想著把他當做花園景觀嗎???
當著當事機的面,她不好多說,只能咳了聲,打斷奧斯丁的設想。
她問:「能夠讓除我之外的其他人玩三消獲取星星嗎?」
奧斯丁露出思考的表情:「嗯,讓我想想……啊,有了,他們可以去採摘漿果。」
他高興道:「我們的花壇裡有很多漿果,我就是按你的指示收集漿果獲得星星的!」
……所以她以為的三消遊戲其實,都是真的?
拉妮婭頓時覺得奧斯丁付出了辛勤的勞動,對他肅然起敬。
不過能多人參與就沒問題了。拉妮婭想著,對著身後一臉懵逼的羅根和擎天柱招了招手。
……
不久後,正在調查昨晚遇到的綁匪線索的蝙蝠俠忽然看到阿爾弗雷德走進房間。
「我想你會想看看這個,少爺。」他遞過來一隻平板電腦。
不知為何,管家先生一貫泰然的語氣多了絲微妙。
布魯斯帶著疑惑將目光投向他遞來的平板,立刻認出這是他的鄰居家——之前他在鄰居家投放了不少微型監控攝像頭。
然而平板上的畫面還是讓他思緒空白了一瞬。
蝙蝠俠一直很嚴肅,可他看到的這一幕讓他恍惚覺得有什麼嚴肅的東西……嘩啦碎掉了。
阿爾弗雷德肯定的聲音響起:「是的,少爺,有個汽車人正在凱亞小姐的花園裡采水果。」
布魯斯看著畫面裡用比他大腿還粗的手指小心翼翼捏起漿果的變形金剛。
「哦。」他用毫無波動的聲線說。
第47章 紅影迷蹤
三消真的很難。
拉妮婭非常相信, 修完莊園後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想看見這個遊戲了, 但是看著未開發的荒蕪廢墟,她不得不承認這個願望達成的時間可能要比她以為得久。
【夢幻花園】似乎有一套用於它自身行之有效的規則,但凡在這座莊園裡, 一切規則都必須按照它設定的來, 因此沒有星星就寸步難行, 甚至連離開都辦不到, 簡直像是掉進網兜裡的魚。
至於為什麼修理工人來來往往都沒有被攔下,以及上次韋恩先生走得也很瀟灑自如……
拉妮婭覺得工人出去需要的星星其實就是她付的星星, 而鄰居的星星, 大概是樹倒了砸壞水池之後她修水池付出的那些。
換句話說,在她付出星星修好被擎天柱撞塌的車庫之後……他應該就可以離開了。
想到這裡, 拉妮婭悄悄看了眼蹲在花壇前嚴肅地挑選漿果的汽車人領袖。
比車庫還要高許多的變形金剛小心地蹲在叢叢花草前,三枚三枚地捏起水果, 放進一邊的果籃, 那堪稱輕盈的動作讓人忍不住聯想到猛虎細嗅薔薇。
……加油三消吧,首領。她默默想。
不過好在汽車人領袖有著足夠的耐心……至少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捏碎任何一顆水果。拉妮婭倒不是不想幫忙,只是她的運氣一向差, 剛剛用完了全部生命都沒刷出一顆星星,現在正在百無聊賴地等著恢復。
【夢幻花園】關卡消除的色塊大多是水果,偶爾會有水滴和樹葉, 通關條件也多種多樣, 大部分時候是收集某種元素, 比如奧斯丁指點擎天柱的採摘水果, 偶爾是些更奇怪的,比如收集翡翠……和收集花園小矮人。
這就是為什麼羅根臉色差勁地蹲在那邊用他手背生長出來的利爪刨土。
「有鏟子嗎?」
司機先生扮演了半天土撥鼠,終於忍無可忍一爪子插進地面,仰頭問拉妮婭。
拉妮婭:「……我覺得可能用不了。」
鏟子當然有,遊戲裡就有鐵鏟道具,拉妮婭庫存還有點,對應現實,雜物間裡大概放著一打鐵鏟,但是她很懷疑這些鏟子品質如何,畢竟遊戲裡道具用完就會消失,而顯然這座莊園裡的一切都完全遵照遊戲規則運作。
但她還是跑去儲藏室翻找了一通。
都說每個家庭的儲藏室就是一個宇宙,堆滿了各種好像沒用又好像有點用的雜物,但當你想要清理一番時,卻又發現每一樣都藏滿了回憶,每一樣都無法拋棄。
拉妮婭在濕漉漉的黴味裡翻箱倒櫃,好幾次險些撞到頭,最終在一隻木箱裡找到了堆得整整齊齊的鐵鏟。
她抽出一把鐵鏟,想了想,又抽出一把,開啟融合能力,將它融進自己的身體。
雖然之前想好以後絕對不胡亂融合東西,而且鐵鏟只是一次性道具,但拉妮婭猜想如果自己融合鐵鏟,應該會發生一些有趣的變化。
她捧著給羅根的鐵鏟轉身,忽然腳下趔趄,不知道絆到了什麼,整個人摔倒在落滿灰塵的地板上。
架子上的小東西應聲摔落,儲藏室裡立刻像是放了場煙花,丁零噹啷好不熱鬧。
拉妮婭好不容易才從灰塵掙扎出來,她打了好幾個噴嚏,顧不上撿起鐵鏟,急忙查看周圍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剛剛沒來得及關閉融合能力,不知道這次又融合了什麼……
地板上沒有太多痕跡給拉妮婭參考,她只看到自己撞倒了一隻白色塑膠桶,桶裡的白色粉末撒了一地。
桶上寫著名稱,拉妮婭搜了一下,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這是什麼,再往下看,說明寫著一種能在水中進行粘接的膠黏劑,通常用於水下修補船舶水壩的縫隙,不知道是不是奧斯丁買回來準備修補水下區域用的。
……希望融合這個不會出事。
拉妮婭帶著僥倖心理離開儲藏室,回到花園,把鏟子遞給羅根。
接過鏟子,羅根抄起來對著地面挖下去,鏟子輕鬆地沒入地面,順滑得如同熱刀切黃油,他稍一用力就帶起了一捧土,露出了深埋地下的翠綠礦石。
「你有在地下埋翡翠的癖好?」羅根稍稍有些驚訝。
拉妮婭沉思:「沒有……奧斯丁等會可能會過來把它們收走。」
——然後充作修建莊園的資金,好的,她現在有點清楚管家先生都是哪裡的錢了。
羅根興趣不大地「嗯」了聲,並沒有多少普通人看到這些礦石會有的貪欲,他把土倒到一邊,打算鏟第二鏟土。
鏟面剛紮進地面,不等深入,忽然響起「咯噔」聲響,金屬鏟面在剛才柔軟的地面上應聲而碎。
「……」羅根沉吟一聲。
他盯著鏟子碎片看了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拉妮婭:「……應該不是你的爪子比較硬的原因。」
道具本來就是一次性的嘛……她默默想。
……她並不知道這一幕讓她的鄰居忽然對他用之前的鐵鏟熔煉的軍刀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他們把鏟子碎片撿起來,收拾收拾扔到垃圾堆,扔垃圾的時候,拉妮婭忍不住和羅根一樣對著他的手多看了會。
雖然經過來哥譚路上發生的那些事,拉妮婭已經有所預感司機先生恐怕也不是什麼普通人,不過這不代表她就不會因為羅根手上突然伸出金屬利爪感到驚訝了。
她記得剛才那幾根利爪是從他的手背上刺出的,薄薄的刀刃割裂血肉,化作殺人的兇器,那些爪子並不像是掌骨的延伸,更像是手術植入的刀刃。
拉妮婭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注視,羅根自然發現了她在看什麼。不過他沒有收回手,只是不時抬眼看看拉妮婭,帶著點奇異的不耐煩任由她看。
等拉妮婭移開目光,羅根等著看她打算說什麼。
「會冷嗎?」他聽見女孩問。
拉妮婭融合了電熱水袋後就沒有覺得冷過,不過現在看羅根空手刨地,她立刻想起來現在室外氣溫還在零下。
「我問問奧斯丁有沒有手套。」她一邊說,一邊對著羅根伸出手。
羅根:「……?」
他看著小姑娘把手伸出來,自然地捧起他的一隻手。她的掌心像是熱騰騰的暖爐,帶著熨帖的溫度,將刺骨的寒意隔絕在小小的手掌外。
……然後她擀麵團一樣把他的手翻來覆去捂了一會,動作嫺熟得像是在用熨斗燙衣服,確認有了點溫度才收回手,若無其事地拋下他,轉身去找手套。
羅根舉著兩隻燙得發紅的手:「???」
在紐約蹭空房子住這麼久,拉妮婭家務技能自然是點滿的,更別提她自己就是家用電器的化身,需要的時候完全可以自給自足,過得十分舒爽。
她找到奧斯丁的時候,發現他正坐在長椅上看報紙,牛奶糖和西爾維婭都不知去向。
看到她過來,奧斯丁高興地對她揮了揮手,給她看報紙。
「拉妮婭,我們為橘園種植的花被評選為最棒的花,報紙為我們的花園寫了一篇報導。」
拉妮婭對種花這件事有印象,每週都有一次種花活動,達成目標的話會有道具和限定時間內無限生命的獎勵,她的星星基本都是無限生命時千難萬險刷出來的。
她問:「你有不用的手套嗎?」
「我得找找。」奧斯丁露出思索的神情,「對了,拉妮婭,你接下來打算修哪個區域?」
因為來之前拉妮婭不確定主宅要不要修,所以第四個區域在趕走鼴鼠就沒動過工,拉妮婭本來打算修完臥室再開始修,結果因為臨時多出來修車庫的任務,現在任務列表裡又多了新區域的任務,她攢下來的星星也用得一顆不剩。
拉妮婭也在思索,過了會才回答:「先修車庫那邊吧。」
車庫區域原本長滿了荒草,還有一片散發著惡臭的沼澤,開區域時奧斯丁清理了灌木和水生植物,淨化重換了沼澤裡的水,填了周邊區域的坑,重鋪了草坪和卵石後才開始翻新車庫,但因為星星不夠,現在池塘周圍還是一片荒蕪。
「如果這樣,我們需要先打電話給傑森,讓他來檢修一下電路。」奧斯丁說。
這件事的確要緊,雖然點蠟燭吃晚飯充滿了浪漫氣息,但沒有冰箱靠地窖的生活實在太過復古,拉妮婭對此敬謝不敏。
她把打電話的星星交給奧斯丁,順便問他儲藏室裡的那桶粉末是什麼。
奧斯丁:「哦,這是珍妮的實驗室出品的新型β溶膠,是借助複合硼材料被三價錳離子部分取代理論模型製備的,只要碰到水就會迅速形成黏膠,不需要固化劑和填料,並且在水中也不會溶化,她送了我一點試用。」
拉妮婭:「??????」
奧斯丁:「我的意思是遇到水它就會變得很黏,而且洗不掉。」
拉妮婭:「……明白了。」
管家點了點頭,提起了另一件事:「還有,你昨天帶來了一些魚,我一開始沒注意到,等我注意到的時候西爾維婭已經抓住一條了,你要不要檢查一下少了幾條魚?」
拉妮婭:「……」
拉妮婭:「……啊?」
她的魚???
花園一角,西爾維婭優雅地舔著毛,絲毫不知道作為一隻挪威森林貓,她已經上了亞特蘭蒂斯居民的黑名單。
「不用擔心,我已經教訓過西爾維婭了,她保證她以後會當個淑女。」或許是拉妮婭的表情太過茫然,奧斯丁急忙安慰她。
拉妮婭:「哦。」
她用一種飄忽的語氣問:「你還能找到骨頭嗎?」
把貓和不在魚缸裡的魚一起養就應該想到這個後果。拉妮婭淒然想。
只求魚骨頭也能靠著火山噴發成功復活……
因為不需要水就能存活,【深海水族館】裡的小魚到了花園裡就撒了歡地遊,可能翻開一片葉子就能看見一條雪小丑正在搖擺魚鰭,拉妮婭自己都沒信心能找到它們。
她很懷疑自己說不定要求助於西爾維婭。
車庫區域的池塘沒有鋪卵石鞏固河岸,一不小心就會滑進水裡,水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繁複的冰花散落在冰層裡,像是婆娑的樹影。
西爾維婭吃剩的魚骨頭就散落在岸邊,拉妮婭把骨頭仔細收集起來,在池水裡洗了洗,打開【深海水族館】,點擊「火山噴發」技能。
她低下頭吻了吻手中的魚骨。
——在她的唇瓣下,白骨頃刻間生出血肉,臟器重建,鱗片排布,豔麗的色彩從魚吻蔓延至尾鰭,死去的小魚重獲新生,甩著魚鰭搖搖晃晃升上天空。
拉妮婭鬆開手,看著小魚遊遠,嘴裡一串串往外吐泡泡,終於放下心來,轉而開始升級水族館裡的珊瑚礁和珊瑚。
【深海水族館】裡有很多隱藏魚,需要通過特殊手段解鎖,具體拉妮婭也不清楚,只能胡亂試探,比如遊戲裡的拍照功能,對著小丑魚拍照三次可以解鎖藍色小丑魚,對著蝦虎魚拍照三次可以解鎖蘭德斯蝦虎魚……之類。
拉妮婭拍著拍著,忽然有了點新想法。
如果隱藏魚都是程式裡設定好的部分,那麼她直接從繁星之河進入【深海水族館】,是不是就能直接「看到」解鎖所有隱藏魚的方法?
一聲門鈴聲從莊園門口傳來,接著是奧斯丁喜悅的聲音:「傑森!你終於來了!」
拉妮婭沒在意門口的動靜,她閉上眼,浸入星河,意識在光裡穿梭,轉眼尋找到了她想要的光絲,一頭紮了進去。
奧斯丁的聲音遠遠地傳來:「車庫的照明系統似乎也有點問題……」
一條條代碼湧入她的思維,陌生的英文字母紛紛翻轉,在觸碰到她的瞬間轉化成光流,拉妮婭似懂非懂地睜開眼,看著眼前的遊戲介面,忽然感到一絲茫然和陌生。
她眨了眨眼,按照從代碼裡解讀到的資訊,打開右上角的「攝影展」圖示——理論上這是一個玩家拍照展示自己水族館的地方,但是她的APP都不可能擁有其他玩家……
拉妮婭還沒有想完,眼前畫面倏地一變,只剩下了無邊的漆黑,旋即一股吸力從畫面中湧出,她愣了愣,不及反應,意識不由自主地投進了黑暗。
……
如果說有誰會第一時間注意到你身邊發生的變化,要麼是你的親人,要麼是你的敵人。
很多年前,他還是蝙蝠俠的助手羅賓的時候,傑森‧陶德可能會認為自己是前者,幾年前,死而復生的他作為紅頭罩會認為自己是後者,現在,他認為只能在保有後者的情況下,看著前者的廢墟。早就回不去的廢墟。
所以他才會拋下調查到一半的地下組織情報,轉而關注韋恩莊園周圍突然出現的新鄰居。蝙蝠俠的新鄰居顯然要比蝙蝠俠友善得多,那座明顯帶著魔法痕跡的莊園也比韋恩莊園更熱情好客——得了吧,韋恩莊園早就燒了,你怎麼可能要求廢墟熱情好客一點?
對於這位鄰居,傑森還記得蝙蝠俠是這麼說的:「這件事不需要你來管,它比你以為得更危險,我會自己處理。」
——然後,哥譚上層就傳開了「布魯斯‧韋恩沉迷園藝」的逸聞。
哦,是這麼處理的。
……傑森覺得還是自己來吧。
這座莊園從出現開始就一直在翻修花園,哥譚大大小小的建築園藝相關公司都被調動起來,各種材料水一樣流向市郊,傑森很快給自己找了個電工的身份混了進去。
第一次他摸清了主宅和花園的結構,第二次他開始在主宅裡裝上各種小玩意兒,現在是第三次,這次他或許可以在電力系統上做點手腳,確保他可以在任何他需要的時候被請去莊園修電路。
他在管家的指引下走進花園,穿過前院和一片未建成的區域,看到了新建的車庫。
他們似乎新開放了一塊區域,上次他來的時候那裡還是一片沼澤。
他穿過入口,看到沼澤已經被改建成了池塘和草坪,池塘邊站著一個穿著白色睡裙黑髮女孩,傑森很快認出來她是誰——之前他在主宅的監控裡看到過她,似乎就是這座莊園的主人。
他是不是該禮貌點,打個招呼?
正思索著,忽然他身邊的奧斯丁停下腳步,驚叫起來:「拉妮婭!哦,不!」
隨著他的叫喊,池塘邊的女孩直挺挺地向前倒去,像是一座僵硬的蠟像,「噗通」一聲沉進了池塘裡。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傑森愣了一秒,他想也不想地扔下工具箱沖上去,縱身跳進了池塘。
水下一片昏暗,這個池塘比看上去要深很多,光線讓四周的水呈現出翡翠般的清透色澤,一抹白色飛快向著深處沉去,快得像是被綁上巨石的屍體。
他奮力向下遊動,向著沉沒的女孩伸出手,穿過飄動的頭髮,一把抓住她的手,順勢接近她,以打撈溺水者的姿勢,試圖用手臂把她挾住。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整個人猛地向下一沉。
等等。
水流拂過口鼻,他立刻反應過來力量是從手臂上傳來的——這個姑娘重得簡直像頭河馬。
猝不及防之下,傑森被拽著向池塘底部飛快墜落,他心中一驚,拼命撲騰劃水試圖上浮,然而他還是在堅定地下沉,在這個女孩的重量面前他完全沒有反抗之力,只感覺自己輕得根本不存在。
……這是個人還是什麼純金的雕像?
純金雕像迅速沉進了池塘底部的淤泥,無辜被拖下水的傑森瞪著她,嘴裡吐出一串細小的氣泡,轉而試圖鬆開自己的手,先浮上去緩口氣,再看看要不要找台挖掘機把這個女孩撈上來。
他掙了掙,沒能掙脫,不禁有些疑惑地低頭看去。
隨後,他長久地沉默了。
——不知為什麼,他們倆的手嚴絲合縫地黏在了一起,怎麼掙扎也無法分開,堅決地傳達出一股「除非斷手否則誓死不分離」的意志。
傑森:「………………」
他抬頭看了看水面。
閉氣前長時間吸入純氧的情況下,人類憋氣的極限時間是二十二分鐘,而據他所知,蝙蝠俠的閉氣記錄是五分十五秒,這項上他比不上老傢伙,所以假設他可以堅持四分鐘……
那麼,四分鐘夠不夠奧斯丁找到人下來把這位河馬小姐撈上去?
即將因為救人把自己淹死的紅頭罩感受著肺裡的空氣慢慢減少,看著十幾米外水面晃動的光亮,發自內心地萌生出想要吐血的衝動。
見鬼。
第48章 來自深淵
你有沒有嘗試過直視深淵?
地球上已知最接近深淵的地點是位於北太平洋的馬利安納群島海溝, 最深處斐查茲海淵深度達到11034米, 亙古以來,只有寥寥數人能夠抵達極淵之底,甚至比追尋星空的前行者更少。
——而現在, 她看到了深淵。
拉妮婭感覺自己很輕盈。
這種體驗並不是第一次——黑暗中漸漸亮起金色的光點, 逆行的光雪漫漫上升, 在她的感知中亮起一片繁星的河流。
沒有血肉, 沒有重量,沒有物質, 思維的國度廣袤無際, 光年計的距離轉瞬即逝,宇宙沉寂後又重新爆發出無盡的光亮。
這種感覺拉妮婭體驗過一次。
就在不久前, 她的意識在黑暗中探索,忽然某個瞬間, 她感覺自己變得無比輕盈。
緩慢流動的光河驟然提速, 無數光絲融化成朦朧的光,仿佛能聽到她的意識發出一聲酣暢淋漓的歡呼,慶賀某種桎梏終於被打破。
——她感覺到自由。
【深海水族館】的「攝影展」打開後是一團黑暗, 拉妮婭的意識一下被扯了進去,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出現在了深海。之所以認出來是深海, 是因為她看到了黑暗中游過了一道龐大的影子, 而這種體積的生物在陸地上是絕不可能存在的。
說是「出現」恐怕不太準確……拉妮婭想。
她現在的視角比以往都要更加奇異, 鳥類的視角能夠達到270°, 即便如此依舊存在盲點,而她的視野沒有盲點,前後左右上下的風景都盡收意識之中,感覺就像是她變成了一枚表面遍佈眼睛的小球,或者坍塌成了三維空間中的一點。
簡而言之,她現在沒有形態。
所以她……是不是掉進APP裡了?
拉妮婭一邊想,一邊在深海中巡遊。
既然沒有形態,深海的水壓自然不復存在,只要意識一動,拉妮婭就可以出現在她想要出現的任何地方,距離於她而言就像是不存在一樣。
嘗試了幾次之後,拉妮婭漸漸放下心來。
這種運動方式她非常熟悉——就和繁星之河一樣,將意識沉入光河後她的意識就會高速移動,在光河裡她無所不在,現在只是把黑暗換成了深海而已,本質上沒有變。
那些光絲也在,只不過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拉妮婭仔細看才能從黑暗中把它們分辨出來,不禁奇怪起為什麼光能夠那麼輕易地融入黑暗。
光絲像是顯微鏡下的細胞壁,密密麻麻遍佈四面八方所有空間,幾乎沒有留下空隙。拉妮婭沿著光絲在深海裡行進,深海中鮮少有光,因此用人類的眼睛去看只能看到黑暗,但對她來說不存在這個問題。
就算她的常識告訴她她看到的是黑暗,四周的景象依舊能在拉妮婭的意識中重構,纖毫畢現。
她從深海一路上浮,見識了許許多多不曾看過的物種,她圍觀抹香鯨和大王烏賊的搏鬥,在絢麗的海底火山周圍徘徊,從沉船裡辨認出海量的珠寶。當她浮出一處海溝時,她看到了永生難忘的奇景。
海盆裡……坐落著一座燈火通明的城市。
城市裡大多是遺跡一樣的巨石建築,普遍比陸地上的建築要高很多,許多建築有著玻璃溫室一樣的結構,能夠看到建築裡的景象,魚群在古樸的石柱間穿梭,海獸的雕像坐落在建築的四角,讓人無端聯想到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
拉妮婭在城市裡看到了許多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移動的方式靈活得像是魚,她在道路間穿梭,忽然龐大的陰影漫過街道,她向上望去,看到群集的藍鯨在上空遨遊。
鯨魚的影子橫穿天際,永遠銘刻在了她的意識裡。
就在這時,遠處游來一群士兵,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綠麟緊身衣的紅發女性,拉妮婭看著他們從自己前方遊過,忽然那個紅發女性在水中停了下來,銳利的視線投向她的方向。
她看了一會,驀地張開雙手。
水流在她手掌間高速旋轉,無數氣泡彙聚而來,驅散了海水,轉眼間海水中出現了一個充滿空氣的球形空間,將拉妮婭和她包裹在內。
「你是誰?」她警惕地問。
拉妮婭很確定她看不到自己,只是憑藉直覺意識到了她的存在。
離開水之後她還是沒有形態,這讓拉妮婭很猶豫自己該怎麼做才能發出聲音,只能試著向對方傳遞資訊:「拉妮婭。」
她並沒有發出聲音,但球形空間裡的空氣開始震動,充滿震盪感的音波從四面八方傳來,根本聽不出性別,甚至不像是人類發出的聲音。
這個名字本應沒什麼意義,但是對方的表情奇異地變了變,放下手:「我記得你,你是那個簽了協議的……地上人。」
拉妮婭:「……」
等等,什麼協議。
不等她想起來自己什麼時候簽了協議,對方又一次開口,只是這次口吻十分嚴厲。
「協議裡約定你會好好照料我們送上陸地的居民,可是你都做了什麼?」她說,「我們的居民不是用來給你練習復活術的,地上人,不要挑戰亞特蘭蒂斯的耐心。」
拉妮婭:「……」
哦,所以這就是……【深海水族館】裡的魚的供應商,大概這座城市就是背景故事裡的亞特蘭蒂斯?
拉妮婭越發肯定自己掉進了APP裡。
她為自己申辯:「我沒傷害它們。」
紅發美人揚起眉毛:「我知道,不然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借助魔法窺探亞特蘭蒂斯而毫髮無損?那些傷害海洋居民的地上人,我們遲早會讓他們受到懲罰的。」
拉妮婭:「………………」
她忽然很想趕緊回去抱緊西爾維婭和羅根,否則總感覺隨時紅發女性會從APP裡跳出來打他們。
對話結束,紅發美人合上手掌,球形空間瞬間潰散,與此同時拉妮婭感覺到一股吸力從遠處傳來,她來不及告別,意識就「唰」地飛離,眨眼間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睜開眼睛。
重歸肉體讓拉妮婭感覺到一陣不適應,視野裡【深海水族館】的介面依舊停留在漆黑一片的「攝影展」,她關掉主螢幕,隨後非常迷茫地發現……自己周圍全是水。
她去趟APP內部的工夫自己就掉進池塘裡了?
拉妮婭看看遙遠的水面,想了想低下頭,開啟許久沒用過的吹風機功能,正要向水面上浮,忽然感覺手上的重量很不對。
她低頭一看,看見自己的手腕被一隻不屬於她的手死死抓住,順著手往下看,池塘裡沉著一個昏迷的青年。
「……」
拉妮婭看著他青白的臉色,突然感到十分迷茫。
她湊近看了看,伸手在他頸側按了按,感覺還能摸到脈搏跳動,頓時排除了這是什麼湖中仙子的想法,便不再猶豫,在吹風機的動力下帶著他向水面沖去。
「嘩啦!」
奧斯丁驚喜的聲音衝破水花:「拉妮婭!感謝你上來了!」
「能拉我一把嗎?」拉妮婭儘量把撈上來的青年舉出水面,讓他能夠呼吸空氣,「這個人好重。」
剛剛在水下看不太清,不過出了水面拉妮婭就明顯感覺她拉上來的人一點都不輕,她自己的胳膊都快被扯斷了,於是趕緊讓奧斯丁接手。
上浮的時候她搜了一下如何對溺水者實施急救,首先要讓他吐出喝下去的水,如果呼吸停止還要進行人工呼吸,心跳停止的話需要進行胸外心臟按摩……
拉妮婭不知道他們沉下去多久了,但她知道她不想看到無辜者死在她面前。
她費力地舉起手,想要將對方的手遞給奧斯丁,誰知鬆開手後,他的手掌依舊黏在她的手上,怎麼甩都甩不掉,只能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掛著。
拉妮婭:「……」
奧斯丁有些驚訝:「你們的手怎麼回事?拉妮婭,你是不是碰到了β溶膠的粉末?」
在他的注視下,他的小主人眼角神經質地抽了抽。
……所以融合膠水之後,她遇水就會變得特別黏???
奧斯丁:「天啊,拉妮婭,這種新型溶膠粘性特別強,我得打電話給珍妮問問她怎麼處理。」
他話音未落,拉妮婭的推送一閃,提示她花園裡又有了新任務。
拉妮婭:「…………」
星星,星星,再見了,星星。
奧斯丁擔憂地問道:「拉妮婭,你手上還有溶膠嗎?如果有我沒辦法拉你上來。」
拉妮婭:「……你先把他拉上去,我在這裡晾乾。」
剛融合粉末的時候,大概是因為沒沾水,她的身體還沒有粘性,現在拉妮婭只能寄希望於把手吹幹之後粘性就能消失……
……於是羅根聽到動靜過來時,看到的就是奧斯丁愁眉苦臉地跪在池塘邊,把剛剛進入莊園的電工放在膝上,用手按壓他的背部讓他吐水,而池塘裡,拉妮婭正一臉憂鬱地對著她的右手吹氣,嘴裡還發出吹風機一樣的「嗚嗚嗚」聲。
羅根:「……」感覺在這座莊園裡他每天都能遇到很多在外面幾個月都不一定能遇上的奇妙事件。
等拉妮婭吹幹自己的右手,她摸了摸地面,並沒有黏上什麼東西,才接過羅根遞過來的手,從水裡濕漉漉地爬出來。
她用吹幹的右手試了試青年的呼吸,雖然吐出水後他恢復了呼吸,但依舊昏迷不醒,不知道有沒有後遺症。
「他是誰?」她問。
「這是傑森,剛剛我們看到摔進池塘,是他跳下去救你的。」奧斯丁說。
拉妮婭之前的確看過奧斯丁打電話讓傑森來莊園修東西,遊戲裡他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穿著黑夾克牛仔褲,額間時髦地挑染了一撮白毛,臺詞不多,不發動態也不點贊評論,非常像個搞朋克藝術的叛逆青年。
比起動畫形象,他本人輪廓要更硬朗一些……而且真實的肌肉比起畫出來的肌肉要沉好多。
「你們這樣能去醫院?那輛卡車現在還出不了門。」
聽完事情原委,羅根一臉古怪地別開視線,脫下自己的夾克披在她身上。
羅根和擎天柱都沒辦法離開莊園,想要去醫院,拉妮婭只能自己騎自行車把傑森送過去,然而她顯然抱不動一個成年男人,所以她只剩下兩個選擇:把傑森捆在木板上拖著他去醫院,或者乾脆暴露身份用力場漂浮著他去醫院。
拉妮婭搜了圈溺水後昏迷不醒可能的原因,心幾乎沉到了穀底。她看著遭受無妄之災的電工先生,抿起嘴:「……我先試試,如果沒用我帶他去。」
她打開【深海水族館】,目光在技能欄的「火山噴發」上頓了下,轉向了旁邊的另一個技能。
【深海水族館】一共有三個技能,「火山噴發」是每秒自動產生生命值,「海鮮大餐」是立即獲得5000倍單次點擊產出的生命值,「月之歌」則是5分鐘內提升500%全部生命產出。
後兩者疊加的情況下,能夠瞬間獲得大量生命。
技能圖示黯淡下去,拉妮婭收回目光,花園裡忽然響起窸窣的動靜。
數十條大大小小的海魚從花園的各個角落遊出,蜂擁到傑森身邊,用魚吻輕輕觸碰他的身體,每一次觸碰,都有一聲「叮鈴」的音效響起。
在清脆的音效中,昏迷的傑森突然咳了一聲。
拉妮婭松了口氣。
她一開始還擔心25000倍單位生命不夠救活一個人,現在看來一切都在往著好的方向發展。
這口氣還沒來得及吐完,傑森的身上倏地跳出了一根血條,血條裡的紅柱正在以穩定的速度增長。
拉妮婭心想這下直觀多了,就看見血條裡的紅柱到了頭,緊接著邊框開始變形,原本筆直的線條末端漸漸鼓起了弧度。
拉妮婭:「……?」
她看著血條末端膨脹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像是鼓起胸膛的青蛙,隨時可能爆……
……等等。
「快把魚趕走!他血條要爆了!」她驚恐地叫起來。
第49章 Sleepyhead
雖然拉妮婭喊著把魚趕走, 但是羅根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還伸手攔住了奧斯丁。
「你之外的人碰到魚會讓他們不能在空氣裡存活, 對吧?」他說。
拉妮婭:「……」
她咬咬牙, 發動汽車引擎, 拖著傑森就是一個衝刺,總算遠離了魚群。
「你們去找那輛卡車。」她揮揮手驅趕欲求不滿的小魚們去追著擎天柱親親。
正在耐心摘水果的汽車人領袖突然被一群小魚圍攻:「???」
遠離了魚群, 傑森的血條總算險之又險沒有爆掉,拉妮婭松了口氣,轉而開始考慮先把電工小哥安置在哪裡。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醒,主宅裡只有三間房間能住人, 考慮到他們現在黏在一起的狀態, 無論把傑森放在奧斯丁還是羅根的房間似乎都有點奇怪,拉妮婭只能用力場漂浮著傑森,把他帶到自己的房間。
因為剛從水上撈上來,傑森渾身都在滴水,水珠從T恤邊緣和褲腳不住滴落, 黑髮濕漉漉黏在臉上。
拉妮婭心疼地看著橡木地板上漫開水漬, 決定先把他的衣服脫了,把他擦乾再讓他躺到自己床上去。
黏在一起的手掌很快被吹幹,拉妮婭動了動手指,傑森的手立刻滑了下去, 垂在身側, 她看著濕噠噠的電工小哥思考了一會, 轉身向著房間一角走去。
搬進來時拉妮婭就注意到房間裡有個步入式衣櫃, 裡面堆滿了復古奢華的女性服裝,只是因為太久沒整理,堆得格外雜亂,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房間之前的主人留下來的。她在華服美衣間轉了轉,終於在角落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雙黑色的真絲手套,確切的說,是一長一短的兩雙手套,但是很巧合地各自被老鼠咬壞了一隻,而剩下兩隻正好可以湊成一雙。
拉妮婭套上手套,活動了下手指,確認沒問題後回到臥室,謹慎地戳了戳傑森的腰。
有了手套隔絕,雖然遇水還會黏上,但是至少不會黏住手套之外的東西了。
向奧斯丁要了條大浴巾後,拉妮婭深吸了口氣,一臉木然地開始扒傑森的衣服。
夾克,T恤,牛仔褲,運動鞋和襪子……被水浸透的衣服扔了一地,拉妮婭的手也停在了內褲邊緣。
「……」
她扭頭看了看自己柔軟的床鋪。
因為之前一直是蹭空屋住,除了死而復生的時候,昨晚其實是拉妮婭第一次睡在床上。
……她再度深深吸了口氣。
……
一湖之隔的蝙蝠洞。
「……」
蝙蝠俠雙手交叉抵在唇上,沉默地看著電腦螢幕上的監控畫面。
他手邊的咖啡已經換了第三遍,然而布魯斯對於阿爾弗雷德的進出一無所知,在此期間他一直直勾勾地盯著監控,似乎決意把自己風化成化石。
繼汽車人之後,他又在拉妮婭的花園裡看到了一個變種人。資料顯示這個代號「金剛狼」的男人手段殘暴,惡名累累,然而監控裡……他正在像只土撥鼠一樣用爪子刨地,仿佛失去了理智。
布魯斯:「……」
他感覺那個莊園可能自帶弱智buff。
接下來發生的事無須贅述。從傑森出現在監控畫面裡時他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他就看見拉妮婭一頭栽進池塘,看到這一幕傑森立刻丟下工具箱撲進水中,接著池塘水波晃了晃,沒了動靜。
幾分鐘後,他看見拉妮婭拖著傑森從水裡浮了出來。
……到底是誰落水?
之後發生的事情看起來就像一群小丑在演滑稽戲。
布魯斯實在不懂為什麼奧斯丁在給傑森做急救的時候,那個小姑娘一直在旁邊對她的手呼呼吹氣?
為什麼會有一群魚在空氣裡游來遊去還往傑森身上湊??
為什麼拉妮婭忽然大叫著拽起傑森飛快沖了出去???
投放出去的監控眼同時擁有監聽功能,布魯斯去調了下音訊,等轉回畫面時,他正好看到拉妮婭用一種類似心電感應的形式把傑森運送進了她的房間。
接著。
「……」
「…………」
「………………」
一片死寂中,蝙蝠俠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
閉著眼睛用浴巾擦貓一樣把人擦乾,拉妮婭伸手摸了把,感覺沒摸到水,才像丟出燒炭一樣趕緊把傑森丟到床上,呼啦扯過鴨絨被把他蓋在底下。
做完這些,心力交瘁的小紅帽才睜開眼,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
……這是作為主人應該做的。她努力安慰自己。
開啟洗衣機的烘乾功能可以把這些濕衣服烘乾,不過這需要一段時間。拉妮婭收拾好心情,「噠噠」跑下樓去找奧斯丁,問問他有沒有衣服先給傑森換,以免他在衣服烘乾前醒來。
因為風波平息,羅根接著回去挖土,拉妮婭路過時看到他只穿著T恤,頓時想起他的夾克現在披在自己身上,因為沾上了水暫時沒辦法還給他。
奧斯丁正在教育西爾維婭別接近花園裡的魚群,看到拉妮婭過來,他驚呼一聲:「天啊,拉妮婭,你得換身衣服,你這樣會感冒的。」
拉妮婭聞言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濕漉漉的睡裙。
哦……難怪羅根要把夾克給她。
「等會再說。」她不怎麼在意,「你有多餘的衣服嗎?」
事實證明奧斯丁能在主宅裡找到任何東西,不一會他就翻出了一件毛皮夾克和一套他年輕時的衣服。
「你能去給傑森換一下衣服嗎?」拉妮婭接過毛皮夾克,問。
奧斯丁皺眉思索,說:「這恐怕不行。」
「拉妮婭,我們沒有沒拆過的男士內褲。」他說。
拉妮婭:「……」
她無言地看著奧斯丁。
奧斯丁抱歉地看著她。
現在莊園裡只有她和奧斯丁能出門,而最近的便利店也在十幾英里外。
半晌,拉妮婭艱難開口:「……我去買。」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主宅門廊頂上的雕花間藏著一枚小小的針孔攝像頭。
……
蝙蝠洞。
「……」
聽著他的鄰居和管家的對話,布魯斯閉上了眼睛,向椅背重重倒去,似乎希望自己再也不用睜開眼睛。
過了會,他低聲開口:「阿爾弗雷德。」
「隨時,少爺。」
布魯斯‧韋恩木然地說:「給傑森送一盒內褲,你知道怎麼和他們說。」
阿爾弗雷德:「……感謝你總是能給我找到這麼有挑戰性的任務,布魯斯少爺。」
……
傑森不知道哪件事更可怕一點——他沒有因為見義勇為不幸死在池水裡,還是有人幫他脫了衣服蓋好了被子。
他咳了兩聲,從床上慢慢坐起來,掀開被子,隨後發現自己穿的褲子並不是跳水前的那條。
他缺氧窒息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視野邊緣的一抹紅色吸引了傑森的注意力,他轉過頭,看到莊園主人坐在窗臺上。
碩大的夕陽沉入地平線,晚霞被金紅色的光輝點燃,披著紅斗篷的女孩望向窗外的夕陽,餘暉為她的髮絲和輪廓鑲上了一層耀眼的金邊。
越過她的肩,傑森看到了她正在看的東西。
……窗外似乎拉了條晾衣繩,幾件十分眼熟的衣物正在風中飄飄蕩蕩。
紅頭罩:「……」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褲子。
……他忽然不是很想知道他窒息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了。
聽到床上的動靜,拉妮婭回過頭,對上傑森僵硬的眼神,思維頓時一空,冥思苦想了一下午的開場白瞬間溜了個沒影。
「是奧斯丁給你換的衣服。」她鎮定道。
傑森只僵硬了一瞬,就調整好了表情:「沒關係,我不介意。只是問問——我們在池塘裡到底遇到了什麼?」
拉妮婭:「……沒什麼。」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給無辜受驚的電工小哥解釋她差點淹死是因為這些——她去了一趟APP內部、她融合了遇水生效的膠水、她現在有七千磅重。
「好吧,我理解,在哥譚誰都有點秘密。」
傑森似乎接受了她的隱瞞,沒有追究她剛剛險些把他害死的事,拉妮婭頓時感到有些愧疚。
她努力轉移話題:「你的衣服還有一會就能曬乾。」
她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抱歉,還有,謝謝。」
「舉手之勞。」傑森說。
他彎下腰穿鞋:「下次我會把洗好的衣服帶來,你們哪裡的電路需要檢修?」
「主宅。」拉妮婭說。
她遲疑了一下,小小聲說:「只要帶來褲子就行……內褲是向韋恩先生借的。」
傑森動作一僵:「………………………………」
第50章 海伯利安
拉妮婭覺得傑森是個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的人, 比如在剛剛尷尬的對話之後,當奧斯丁詢問他願不願意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吃晚飯時, 他沒怎麼考慮就坦然同意了。
在他檢修電路時,拉妮婭回了房間,把床收拾了一遍。
下午等傑森醒來的時候她也沒閑著,雖然一下午不可能打掃完主宅, 不過清理一下房間還是可以的。
拉妮婭主要檢查了一下步入式衣櫃,把裡面的衣服全部翻出來,看看有沒有老鼠齧咬的洞眼, 順便清理一下蜘蛛網。
遊戲雖然一直在給出莊園的歷史和背景, 讓人感覺這座莊園裡藏了很多秘密, 但拉妮婭還是不懂自己所謂的「叔祖父」是誰, 自然無從得知這些上世紀風格的衣服都是誰的。她把完好無損的衣服全部挑出來, 打算交給奧斯丁處理,不知道它們的結局是舊貨市場還是什麼別的地方。
收拾衣櫃的同時,拉妮婭順便打開【深海水族館】,想在設置裡尋找「使用者協定」看看。
在亞特蘭蒂斯的那段對話她還是記在了心裡。
如果沒用技能救醒傑森, 拉妮婭還可以忽略協議會不會有什麼漏洞, 但現在她不能再視而不見,協議意味著雙方的付出都能讓對方滿意, 既然她能夠用【深海水族館】的技能救人,那麼或許她答應了某種價值相當的條件。
她眼睛一眨不眨, 盯著跳出的海草, 逐字逐句閱讀協定的內容。
……出乎拉妮婭的預料, 協議真的就沒寫什麼東西。
這份協定主要目的是給海洋生物一個去陸地的機會,租借人也就是她必須負責保證海洋生物的安全,除此之外她可以要求海洋生物給她提供一定範圍內的幫助……看起來就像個海洋館提供的就職合同,你情我願,完全沒有霸王條款。
拉妮婭不太相信地往下看,前幾條基本就寫完了協定的內容,可這才佔據了海草的三分之一,接下來還有更多條例……
「使用者協定第46條:我打賭海王游泳的姿勢會很糟糕,聽說他是個漁民,難以想像。」
「使用者協定第47條:每週末安東尼會穿上粉裙子去大堡礁做熱帶魚按摩,他看起來像一隻發黴的鯨魚。」
拉妮婭:「……」
因為填不滿一張海草,起草協議的職員就開始瞎扯了嗎???
小紅帽十分冷漠地關掉了遊戲。
晚飯吃得一片死寂,幾個人仿佛剛剛參加完葬禮出來,神色陰沉,眼神森冷,不知道是因為刷星星不順利還是因為別的。羅根還好,只是因為刨地刨得不耐煩,至於汽車人領袖……
拉妮婭看了眼窗外。
……他還在外面摸黑摘水果。
吃過晚飯,傑森跨上摩托車,簡單道別後,發動引擎呼嘯著遠去。
拉妮婭看著他消失在黑暗裡,呼出一口氣,回到房間換衣服。
雖然主要是出於種種不可抗力,但不得不承認,這座莊園拖住了拉妮婭的腳步,這兩天她一直在忙各自突然冒出來的事,完全沒時間去想自己到哥譚的初衷。
或者說……她想做什麼從來就沒有順利過。
拉妮婭並不是在抱怨,她只是覺得這是某種客觀現實,感覺就像遊戲設定,在設定裡幸運是可以用固有數值衡量的定量,而她的屬性欄裡幸運的數值天生就比普通人要低,無論她做出多少努力都無法改變。
在紐約時,拉妮婭一直是在便服外面裹上紅斗篷了事,事實上那時候她穿的便服一直不太適合活動,導致她輾轉騰挪的時候總有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她倒是有點能理解為什麼很多超級英雄都穿緊身衣了。拉妮婭想。
換上無袖背心和牛仔短褲,拉緊長短手套,用繃帶纏好面孔,之前那件紅斗篷沾了汽油,拉妮婭只好暫時從衣櫃裡翻出來一件,只不過展開她才發現尺碼嚴重不對。
這件衣服與其說是斗篷,倒不如說是黑色內襯的紅披風,雖然不算長,但剪裁很奇怪,兜帽材質較硬,並不是軟趴趴貼著頭部輪廓堆在肩上,更像穿在身上的蘑菇傘蓋,理論上是領口收束的位置居然一直到她的手肘,兩枚穿絲帶的金屬環正好夠她把胳膊伸進去。
……拉妮婭扯了半天,只能接受這個奇妙的設計。
黑山羊最後的蹤跡指向哥譚,然而除了這個資訊,負責人沒有留下更多的東西,就算拉妮婭想要去尋找組織也沒有太多頭緒。
不過作為外鄉人,她本來就不可能徹底瞭解一座有著數百年歷史的城市裡的全部秘密。
但總有人比她知道得更多,而她只需要去找到那個人就好。
和紐約相比,哥譚的夜晚永遠彌漫著神秘的氣氛,或許是煙霧,或許是陰影,每一處黑暗都像是擁有實質,隨時會蠕動著彈出貪婪的觸手。
拉妮婭一邊在樓與樓之間移動,一邊翻看賈維斯留下的備忘錄,看看他有沒有寫如何能夠同時檢索附近的心聲推文——這個方法算是AI才能用,她只會一個個點開頭像往下翻,想要從無盡心聲裡找出關鍵字不知道要耗費多長時間。
她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相關條目。
第二十七條:快速檢索範圍內文本關鍵字。
後面跟著一條有些眼熟的連結,拉妮婭點進去,備忘錄立刻跳轉到流覽器,幾秒之後,網頁刷出了連結的頁面——她點進去過一次的程式設計學習網站。
……只是這次網站頁面上是長長長長——的代碼。
拉妮婭:「……」
她凝望著完全看不懂的程式碼,忽然感覺到一陣暌違已久的驚恐。
……她還沒學第一課,現在就跳到這麼複雜的課程沒問題嗎?
遠在紐約的賈維斯表示這是基礎課程,先生編寫那個給拉尼亞凱亞自動點贊小程式只花了幾秒鐘——用來告訴智慧管家他需要一個點贊程式。
雖然做好了要開始學程式設計的心理準備,但拉妮婭還沒找到時間開始入門,現在忽然就要面對進階課程攔路,簡直懵的不行。
更何況,對她來說這並不是敲敲代碼複製粘貼就能完事的啊,她還要想辦法把程式碼轉換形式,讓它在繁星之河裡也能正常計算運行,然而英文字元怎麼可能變成光——
紅影忽然在天臺上停了下來。
拉妮婭重新打開備忘錄,仔細看了遍。
霓虹燈的光影融化在螢幕的背景裡,她垂眸審視著視野中的文字,半晌閉上了眼睛。
她可能想錯了一點。拉妮婭想。
賈維斯是智慧,自身就是0和1組成的程式,他所能理解的世界也是由0和1構成的資料世界,但是二進位也只是人類定義的演算法,他看不到繁星之河,也無法從自己的視角去體會在光河裡流動的感覺,所以只能推薦她學習程式設計來掌控自己的能力。
人類編寫出的電腦程式以代碼的形式表現,而在繁星之河裡……用以取代代碼的是光。
拉妮婭無從比較兩種模式的優劣,她只是覺得繁星之河代表著一種和現有形式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而她更熟悉這一種。就像進入亞特蘭蒂斯時那樣,她不是在理解光河,那些光流自然而然地與她融合,熟悉得仿佛那就是她本身。
只需要一個呼吸的時間。
流動的光河倏地明亮了幾度,光絲間不斷生長出新的光絲,像是冰花在加快無數倍的錄影中生長,拉妮婭不用看就知道現在【Twitter】裡多出了一個嶄新的功能,只要輸入關鍵字就能在「附近」範圍內進行檢索。
唯一阻礙她的大概是……
拉妮婭睜開眼,看了眼右上角只剩66%電量。
……電不夠。
因為之前抽取了半個城市的電,電池容量擴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半天都不一定下去一個百分比,拉妮婭用電也就用得十分隨意,再加上食物和融合小東西能夠為她提供的電量已經微乎其微,她也沒能給自己充電。
現在想來,去APP內部消耗的電量簡直是個恐怖的數字。
不知道賈維斯怎麼辦到的,反正拉妮婭自己來的話,每次檢索都要消耗她幾個百分比的電量,而檢索範圍並不大,想要檢索整座城市,她大概還需要200%的電量,也就是抽空一整個紐約……
好在,今天拉妮婭運氣似乎還可以。
在她電量跌破50%之前,她終於搜索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線索。
「黑山羊最近怎麼了?這已經是多少個想打探點消息的人了?」
拉妮婭停下來,順著地圖上的頭像標記抬頭望去,看到了一間平淡無奇的小酒吧。
她下意識摸了摸口袋。
不對,出門前她換了衣服。
……而且就算不換她也沒有錢。
拉妮婭:「……」沒帶錢去酒吧會不會被趕出來?
不過本來拉妮婭也不覺得打探消息可以順順利利不用動手,但假如萬分之一的可能,對方提供的消息可以花錢買呢?
她猶豫了一下,目光在主螢幕上的遊戲資料夾裡反復徘徊。
大部分遊戲裡都會有貨幣,拉妮婭也曾天真地以為過玩遊戲的意義是賺錢……當然事實很快給了她殘酷的一擊。【夢幻花園】的金幣她提現過,但是提出來的是遊戲幣,剩下的選擇只有【深海水族館】,這個遊戲的貨幣是鑽石和珍珠,如果能提現出來,分分鐘身家百萬。
抱著不確定的心思,拉妮婭點開【深海水族館】,目光在「鑽石」上停留一瞬,確認提現,提示窗蹦了出來。
【請注意,本次提現將扣除40%提取鑽石數目作為稅收專案。】
【確認】【取消】
拉妮婭:「…………」等下?
原來協議的險惡用心在這裡等著她嗎???
推特通知響了一聲,拉妮婭有些心累地瞥了眼,發現是個熟悉的名字。
Spidy:嗨,朋友,哥譚天氣怎麼樣?
因為每天都有太多通知,拉妮婭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看通知欄了,她心虛地往上翻翻,有些慶倖小蟲沒給她發過多少私信,並沒有被她晾著太久。
她翻私信的時候,小蟲的消息還在一條條進來。
Spidy:明天我們學校要去哥譚參加科技競賽,我是團隊的一員,中午我就在哥譚了/wink
Spidy:你是哥譚人對吧?還是去那裡旅遊?我們還沒決定好競賽結束後去哪裡吃飯,你有什麼推薦的地方嗎?
Spidy:還有你知道在哥譚哪裡能看到蝙蝠俠嗎LOL
Spidy:普通人能上警局大樓參觀蝙蝠燈嗎?我的小夥伴對那個很好奇
拉妮婭:「……」
她正要回復說自己剛剛定居哥譚,停了一下,忽然生出一個疑問。
……蝙蝠俠是誰?
第51章 KAMI
拉妮婭覺得哥譚的酒吧有一點很好——這裡的客人並不會以貌取人。
她拉著斗篷邊緣,側身鑽進酒吧, 目不斜視地走向吧台。
吧台邊已經坐了個男人, 戴著一頂包住腦袋的紅頭罩, 棕黃夾克,藍黑色緊身衣, 紅色的蝙蝠圖案覆蓋著胸口,腿上系著槍帶, 各自佩了一把槍, 是那種你絕對不會試圖搭訕的人。
拉妮婭的目光掠過他,落在吧台後調酒的酒保身上。
她伸出手按在吧臺上, 將某樣東西推向酒保。
酒保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她手掌蓋住的東西, 隨手用調酒器扣住, 拉妮婭順勢收回手,聽著他問:「這是什麼?」
「你知道是什麼。」拉妮婭說。
酒保將調酒器推給她:「我可不能收這個。」
拉妮婭沒有收回那些鑽石:「詢問一點事不行嗎?」
酒保看了她一眼,搖搖頭:「真是個不講規矩的小鬼。」
在身體的遮擋下,他的手指向了酒吧後門,隨後嫺熟地給她倒了杯酒, 絲毫沒有動身的意思。
拉妮婭不明所以地接過,捧著酒杯呆坐了一會,才覺得對方的意思應該是要自己到後門等著,而不是在這裡呆坐。
大庭廣眾之下不好直接詢問黑山羊的消息,所以拉妮婭只能選擇借一步說話, 有心聲推文在, 她只需要問幾個問題, 就能從心聲推文裡獲得答案。
可以的話,拉妮婭還是不打算鬧出太大動靜的。
酒吧後門外是一條小巷,哥譚多的是這種巷子,污水從水管的縫隙裡流淌出來,路燈燈泡半死不活地閃爍,野貓在巷子深處發出一聲聲哀嚎。
她安靜地站在後門外等酒保出來,不一會後門一響,酒保披上大衣走出來,點了一根煙:「你想知道些什麼?」
……
好吧,看起來他運氣要麼是好過頭了,要麼是糟過頭了。傑森看著紅斗篷女孩推開酒吧後門,想。
大概是今天那位莊園主人給他留下的陰影太過深重,當……拉妮婭?當她走進來時,傑森一眼就從她的輪廓上認出了她是誰,她向自己走來時,他幾乎是想也不想低下頭喝了口啤酒,勉強壓住心底的驚濤駭浪。
……他真的不太想回憶在蝙蝠俠面前出醜的事。
他冷眼看著那個女孩手段拙劣地試圖向酒保買消息,從反光裡他看到她的手掌下壓著鑽石,他相信周圍的人也看到了。
有什麼還能把你追查了很久的神秘角色忽然出現在你面前,你還疑似發現了她違法犯罪的證據更幸運?會夜晚喬裝打扮來這種地方總有些目的。
而她笨拙的舉止也有了解釋,顯然這不可能是因為凱亞小姐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能讓一座莊園在韋恩莊園旁邊一夜之間出現的人怎麼可能是個簡單角色?
傑森猜她又是在演戲。
就和她今天白天一樣……裝成一無所知的無辜模樣,惡劣地把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間。
等酒保披上大衣走出後門,他放下酒杯跟了上去,數著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們三個奇奇怪怪的行動,又有多少人準備在後巷裡堵住凱亞小姐,給她留下點難以忘懷的紀念。
隱約的聲音從後巷裡傳來。
「你想知道些什麼?」
女孩的聲音清晰得像是冰鎬鑿開冰面:「有很多人向你打聽黑山羊的消息。」
傑森心裡一動。
他追查這個標誌是「黑山羊」的組織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起因是忽然之間哥譚的地下世界開始湧動起一股暗流,大大小小的勢力都在明裡暗裡追查黑山羊的蹤跡,遮遮掩掩,就像是追著魚餌的魚群。
原本他以為這只是什麼新興的地下幫派,最近才突然冒出頭,然而越是追查下去,他越發覺黑山羊的背後藏著某些他無法理解的東西,而他們最近一段時間也有些過分沉寂。
酒保含混地回答了一句,因為隔著牆聽得不太清楚,傑森只能聽見拉妮婭的聲音,語調和剛剛如出一轍,仿佛機器合成出的機械音。
「……自從什麼時候開始?從……貨物開始,某種讓人趨之若鶩的東西,神話中的武器?不是,但是來源的確是神話。黑山羊似乎打算批量出售,因為他們甚至開發出了相應的阻斷藥,所有人都是這麼以為的,或者……只是單純地想知道賣主是誰。」
酒保一開始還試圖說什麼,但是隨著拉妮婭一句句平靜的話語,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她似乎根本不需要回答,只是自顧自說出一個個密辛,欣賞聽眾扭曲的表情,並以此取樂,她的目的甚至不是審訊,她也不需要帶給人肉體上的痛苦,只用語言就能折磨人的精神。
傑森的眼神越來越冷。
凱亞讓他想到了一個男人。
「有很多人在關注……」
她還沒說出那些名字,酒保忽然提高了聲調,顫抖著尖聲喊道:「你不能說!」
他的聲音驟然尖銳:「不可以讓她離開!」
這一聲尖叫仿佛按下了開關,後巷裡瞬間多出了十幾個人,腳步聲重疊在一起,分不出具體數量。
後巷裡,凱亞後退了一步。
傑森離開倚著的牆面,伸手解下綁在大腿上的槍帶裡的槍。
……
拉妮婭有些頭疼。
她只是順著心聲推文的內容問了幾句,想看看酒保還能不能想到更多的資訊,結果他忽然尖叫起來,表情驚恐得好像見到了童年陰影,隨後喊出了十幾個神色不善的男人,向她步步逼近。
這種棘手的情況她第一次遇到,不知道怎麼處理,只是下意識後退一步,感覺這裡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她退到後門邊,正要退進酒吧,忽然後腦勺撞上了什麼冰冷堅硬的金屬。
「要不要做個選擇,小姐?」男人懶懶地說,「既然你知道的比那個酒保還多,和我分享一下怎麼樣?說真的,因為你他現在看起來不太能夠正常溝通了。」
拉妮婭不確定抵著自己的是槍口還是什麼別的,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被人拿槍抵著腦袋威脅。
這麼近的子彈不開融合能力恐怕避不開……不過她的腦袋裡還有什麼爆頭會炸出去的東西嗎?
她乾脆不回答,屈起手肘,隔著斗篷向後猛地撞去。
沒有擊中什麼的感覺——身後的男人身形一晃,躲開了這對準小腹的一擊,空著的手輕而易舉擒住了她的手腕,裹著手套的手指向下一滑,將她的手牢牢扣在她的腿側。
他似乎很清楚她有著驚人的重量,只是讓她的手臂自然下垂,而不是用更常見的束縛方法,因此毫不費力地就控制住了她的右手。
拉妮婭融合物品增加的從來不是力量,一直以來都只是憑藉重量壓迫別人無法動彈,她自身的重量對於她來說像是不存在,但對別人卻是貨真價實,然而她又沒有相應的力量,一拳擊出時衝擊力很大程度上是依賴於拳頭的重量。
要是遇上力量大的敵人,比如洛基,基本就只能以躲避為主……賤招為輔。
在此之前,拉妮婭都以為自己欺負一下普通人不會有什麼問題,現在現實給她狠狠上了一課。
「放鬆點,我其實不太喜歡和女人打。」她身後的男人繼續說,「倒不如說這些人對你的敵意似乎更大點。」
「……」拉妮婭,「我也不想打你。」
如果她現在用腦袋往後猛地一撞,不說撞飛槍口,起碼他的手也要骨折……拉妮婭默默想。
她的話讓男人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怎麼接話。不過圍上來的男人們善解人意地替他們解了圍,他們拔出了槍,對準臺階上的拉妮婭。
「讓開,紅頭罩,就算你是哥譚頭號通緝犯,你也承受不起讓她逃走的代價。」酒保恢復了鎮定,沉聲道。
「哇哦,看起來你沒有什麼選擇。」紅頭罩用槍口敲了敲拉妮婭的腦袋,「你怎麼選?」
拉妮婭:「……」
如果她在這裡摔倒,這些子彈就要由紅頭罩享用了,超酷的。
她對這個叫「紅頭罩」的男人一無所知,不能排除他擁有超凡力量的可能,因此略微猶豫了下,拉妮婭沒有選擇開啟【龍化】——在哥譚使用這個APP基本就等於把自己暴露在黑山羊眼皮底下。
剩下能選擇的手段就只有……
拉妮婭心想,她要幹一件大事。
她打開【PicsArt】,選中後巷裡的所有人,從相冊裡翻出一張照片,選擇合成。
——頃刻間,後巷裡擠擠挨挨的男人「嗖」一下沒了蹤影。
昏暗的小巷頓時空蕩了不少,只剩下野貓的叫聲回蕩。
「……」紅頭罩沉默了。
過了會,他乾巴巴地問:「我能問一句他們去哪裡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p圖後總是有點暈,拉妮婭難受地晃了晃腦袋,聽到他的問題,看了眼照片,心裡一突。
她啞然半晌,才弱弱開口:「……斯塔克大廈?」
紅頭罩:「………………」
……
幾百公里外,紐約,斯塔克大廈。
自從打開了人工智慧領域的大門,鋼鐵俠就像找到了新玩具的小男孩,整天興致勃勃地窩在工作室裡搗鼓他喜歡的東西,通常要到拉尼亞凱亞發晚安推特時,才會戀戀不捨地離開工作臺。
今晚進展似乎格外順利,托尼也越發沉浸在科學的領域裡,不知不覺忘記了時間。
他剛剛調整好一塊元件的位置,忽然聽到警報不要命一樣地響起。
「先生,大廈出現了十五個入侵者。」
「讓馬克47去把他們抓起來。」托尼聚精會神盯著投影,頭也不抬。
賈維斯:「……先生,您最好抬頭看一眼窗戶。」
托尼只好抬起頭,匆匆往窗戶上看了眼,繼續低下頭研究程式。
……一秒後,他重新抬起頭。
——十五個男人一臉驚恐地貼在窗戶上,十五張臉上十五雙眼睛壓在玻璃上,像是十五隻青蛙死死盯著他。
「剛剛他們突然出現在了那裡,如果您不救他們,我恐怕他們馬上要摔下去了。」賈維斯說。
鋼鐵俠:「………………」
這都是什麼?!
第52章 冷山
大晚上突然看見十五個人手牽手貼在你窗戶外面瞪著你的感覺?
鋼鐵俠不想回答。
把那些人全部從大廈外面救下來後, 托尼看了他們一會, 問:「查出身份了嗎?」
「是的, 先生,他們全部來自哥譚,無業遊民, 有犯罪前科,最常見的那類哥譚人。」
「哥譚, 又一次?」托尼「哈」了一聲。
想到這個詞,一連串糟糕的記憶就沖出記憶磁區,浮現在托尼的腦海中,比如蝙蝠俠, 比如開始推送哥譚天氣的拉尼亞凱亞, 比如那個跑去哥譚繼承豪宅的駭客小寶寶……
「這個詞最近出現在我耳邊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點?」他擺擺手推開投影, 「你的小女孩在那裡怎麼樣了?」
「和您一樣,現在我已經不能從網路搜索到拉妮婭的痕跡了。」賈維斯說, 「而且我想韋恩先生也不同意我進入哥譚,因此我恐怕不能提供給您她的位置。」
這也是自那天沒能逮到人之後托尼沒有接著尋找拉妮婭‧凱亞的原因。要說有誰領地意識能比蝙蝠俠更強,托尼絕對不相信,反正但凡他穿著戰衣出現在哥譚,每次都要收穫一次蝙蝠俠的「滾出我的哥譚」, 絕對的經典臺詞, 說得好像哥譚的產權書上寫著布魯斯‧韋恩的名字一樣。
不過托尼‧斯塔克想要去哪裡總是有辦法的。
「正常的商業活動邀請有嗎?來自哥譚的都接下, 他總不能阻止斯塔克工業正常的商業交際。或者拜訪朋友的名義也可以, 給我列個名單。」
「先生, 如果你的朋友名字能列滿一張名單,我想我和羅德上校都會覺得很欣慰。」
「……」托尼。
鋼鐵俠睜著自己的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你這是在諷刺我嗎,老賈?你學壞了。」
「那麼看來我還需要學習。」賈維斯語氣輕鬆。
托尼:「……」
說真的,他越來越討厭拉妮婭‧凱亞了。
……
P圖把人p到了紐約,想到可能會對鋼鐵俠造成困擾,拉妮婭頓時感到一陣抱歉,急忙想把那些人全部p到別的地方去。
哥譚監獄在哪裡?網上能不能找到圖片?
她正要搜索,忽然被一陣眩暈毫無道理地擊中。
拉妮婭小小地「嘶」了一聲,眼前一黑,她強撐著瞥了眼主螢幕,看到電量的百分比只剩下了43%。
……上次用【PicsArt】時耗電量有這麼大嗎?
拉妮婭沒辦法繼續想下去了,她身體晃了晃,意識漸漸開始模糊。
「喂,你怎麼了?」注意到她的不對勁,紅頭罩將槍口移開少許,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等會你最好離我遠點。」他聽見女孩用困頓的聲音喃喃,「晚安,byebye.」
話音剛落,她閉上眼睛,徑直向地上倒去。
細細的電光在空氣中一閃而逝,沿著看不見的軌跡筆直地流竄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轟!」
傑森後退一步,盯著蔓延到自己腳邊的龜裂紋路,掌心冒出了冷汗。
——要是他剛才沒退開,是不是就能體會一把赤手空拳被壓在蝙蝠車底下的感受了?
雖然在水下就對她的體重有所預感,但真正看到一個嬌小的姑娘只是摔倒就能把地面壓塌一片……
他抬起頭,看向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凱亞,遲疑了下,舉著槍半跪下來,伸手拍了拍她的臉。
「只說一句,我可拖不動你,你打算做什麼?」
和他想得不一樣,凱亞像是真的暈倒不省人事,始終沒有半點回應。
傑森咬住手套的指尖,把手套扯下來,手指慢慢伸向她的頸側,做好了這是她設下的陷阱的準備,然而直到他的手按在了她的頸側——一個隨時能夠扼斷她的脖子的危險位置,凱亞依舊沒有睜開眼。
而她的脈搏也不復存在。
紅頭罩:「……」
Fuck,人死了。
凱亞的猝死來得太突然,為了確認她不是暫時假死,難以置信的傑森還試了試她的心跳,同樣,凱亞的心臟也停止了跳動。最後他不得不相信,上一秒還跟他說「晚安」的凱亞現在……暫時死了。
……不知為何,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奧斯丁驚恐的臉。
等等,她既然說了讓自己離遠點,說明她知道她接下來會……這樣對吧?
傑森蹲在凱亞面前深呼吸,給自己做了一遍心理建設,轉頭看了看空蕩的小巷,有了決定。
不管怎麼樣,他們不能在這裡再待下去,先不說被凱亞搞消失的打手,等會肯定會有更多的麻煩,再說他也不可能把凱亞的屍體丟在這裡。
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
他看了眼凱亞身下的陷坑。
——好的,他該怎麼把這一具沉重無比的屍體拖走?
……
往好處想,凱亞顯然沒有蝙蝠車重,而他恰好對如何偷蝙蝠車的車輪經驗豐富。
……帶著全套偷車工具返回小巷,回想著因為偷車輪被蝙蝠俠抓住而成為羅賓的過去,紅頭罩沉著臉,開始重操舊業。
電動搬運車足以承擔把凱亞運上貨車的任務,把她轉移到搬運車上則需要用到液壓千斤頂,至於帶去哪裡……
每到這個時候,紅頭罩都會很渴望擁有一架蝙蝠俠的蝙蝠戰機。
然而不是誰都像布魯斯‧韋恩一樣身家百億,傑森只能開著貨車,向哥譚的海岸駛去,越發覺得自己像是即將去毀屍滅跡。
他不可能把凱亞帶回自己的據點,除此之外,他能想到不受打擾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哥譚海岸邊一處廢棄的燈塔,他還是羅賓的時候時常去那裡,畢竟一個孩子不應該總是和滴水獸作伴。
等他從冥河中重新爬回人間,成為了不知道是什麼的「別的東西」,他也就再沒有去過那個地方。
陰雲向著海岸邊彙聚而來,漆黑的雲翳下,貨車在公路上打了個彎,曲折的公路盡頭,海浪不斷拍打著燈塔下的懸崖。
……
給@拉尼亞凱亞發了幾條消息都沒得到回復,彼得‧派克啃著酒店提供的小蛋糕,切出推特,在手機螢幕上戳了幾下,對著通訊錄裡的一個號碼發起了呆。
他看了一會,房門響了聲,他的朋友內德‧里茲抱著零食走進房間,正好看到他盯著手機猶豫不決。
「彼得,你在看什麼?」
彼得沒有隱瞞的意思:「朋友……算是吧,她剛搬來哥譚住。」
他關掉手機螢幕:「我不知道要不要聯繫她,因為聽起來有點詭異,對吧?我覺得我們是朋友,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單方面這麼認為……仔細想我們也不是特別熟。」
「呃……先發條短信打個招呼怎麼樣?」內德建議。
「不,不,」彼得愣了一秒,立刻搖頭,「如果發短信,我會修改很久,就算這樣發出去也會覺得漏了什麼然後補發解釋,這樣只會越來越多,看起來就更像斯托克了。相信我,我有經驗,兄弟,不行。」
內德:「……好吧,祝福你,原力與你同在。」
彼得沉重地點點頭,歎了口氣,按下通話鍵。
「滴」聲從聽筒裡傳出,他等了一會,慢慢露出困惑的神情。
「沒人接?」內德觀察他的表情,問。
彼得:「……算是?」
他不太確定地看著內德:「『用戶正在等待充電』是什麼意思?」
……
哥譚的天氣向來變化莫測,離開城區時還是晴天,等到了燈塔,海面上已經被暴雨掀起了波濤。
經歷了這麼多年後,懸崖上的燈塔和許多年前相比依舊變化不大,紅白油漆剝離脫落了大半,露出下面的水泥牆面,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瀕死的海星,門上掛著個長滿海蠣的門鎖,鎖芯早就在風吹雨打中銹蝕透了,只是掛著裝裝樣子。
狂風驟雨拍打著燈塔,鐵皮車廂被如注的暴雨敲得「劈啪」作響,仿佛一場死亡金屬演唱會。傑森隨手擰開門鎖,一把推開燈塔的門,多年前的灰塵裹挾著回憶撲面而來。
直通塔頂的螺旋樓梯塌了一角,碎石散落在塔底,不過本來他也不覺得自己能把凱亞搬上去,傑森看也不看樓梯,點燃打火機,走向塔底的黑暗。
桌邊的舊沙發還在,只是看起來更加破舊了點,他從胳膊下抽出一遝報紙,四處看了看,找到了他以前留下的油燈,燈油自然乾涸了,但是玻璃還算完好。他倒了點油進去,點亮燈芯,把報紙攤開鋪在沙發上,勉強算是搞定了今晚的住處。
電光在雲層之中咆哮,冰冷的雨水滾滾而下,等傑森把凱亞從貨車車廂裡搬進燈塔,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兩隻剛從水裡被拎出來的長毛貓,渾身上下都在滴水,凱亞的紅斗篷更是直接浸在了泥濘裡,繃帶吸水之後散落開來,露出了她蒼白的臉。
……希望死人不會感冒。傑森不抱多少期待地想。
他把凱亞推到沙發邊,把她的斗篷解下來掛在一邊,自己在沙發上躺下,右手自然垂落,槍口正好抵著凱亞的眉心。
猶豫了下,他脫下自己的夾克,披在了凱亞身上。
……
雖然中途分心去關注了下拉妮婭的狀況,中途還給自己的養子提供了……一點幫助,蝙蝠俠仍然堅持將心神拉回了調查上。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座城市,沒有人比他更接近這個謎題的謎底,他不相信哥譚會有無故冒出的敵人,儘管他知道這座城市總能給他帶來更多的驚訝。
接下來的分析需要一段時間,布魯斯這才起身離開電腦,走向蝙蝠洞深處。
他換上制服,走向蝙蝠車,彎腰鑽進駕駛座,隨著身份認證完成,他的瞳孔中微微流轉過一道藍光,無數規整的鈷藍字元在其上流動,隨後猛地鎖定在一點上。
確認了傑森的位置,布魯斯啟動引擎,蝙蝠車如同出欄的野馬,怒吼著刺入無邊夜色。
他沒想到傑森會在那座廢棄的燈塔裡。
很多年前他就經常突然到在那裡待著,往往一消失就是一整晚,不留任何資訊,就像是他們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遊戲,而每次布魯斯都能很快找到他。除了最後一次。
大雨打在車身上,細碎的水花飛濺開,像是給車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懸崖上,燈塔一片漆黑。
布魯斯停下車,在門前停了一瞬,伸手推開燈塔的門。
「我想我告訴過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油燈下,閉目養神的傑森猛地竄起,眼神銳利,槍口對著門口,警覺得像是某種獵食動物。
蝙蝠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熟悉的女孩,目光在她身上那件眼熟的夾克上停留了很久。
看到熟悉的身影,傑森皺著眉放低槍口,順著布魯斯的目光看向地上的女孩。
她在斗篷下只穿了件無袖背心,因此披著夾克時,小半肩膀和蝴蝶骨都露在外面,雨水凝結在肌膚上,顯得格外單薄。
如果從門口的角度來看——
紅頭罩:「……」
蝙蝠俠:「……」
傑森心裡咯噔了一下。
「等等布魯斯我可以解釋!」
……蝙蝠俠沒說話。
蝙蝠俠整個人的色調看起來都暗了一點。
第53章 燒杯
暴風雨, 懸崖, 燈塔,提燈昏暗的燈光下, 父子對峙,兩人中間躺著一個昏迷的女孩。
……傑森直覺這幅畫面裡藏著某些他不太理解的危險。
似乎從遇上凱亞開始他就開始變得厄運纏身, 就好比現在,她明明還在地上「正在死亡」, 卻能他在布魯斯那邊的名聲莫名其妙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我沒有對她做任何事——除非用槍指著她的腦袋也算, 」他放下槍, 脫下頭罩,「順便,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布魯斯, 你知道你的鄰居會突然像現在這樣嗎?」
他從沙發上跳下來,半跪在凱亞身邊, 將手按在自己的夾克上, 看向布魯斯。
「如果不是她是個機器人,那麼她就是個能夠經常復活的死人。」他說。
這句話說出口,傑森忽然走神了一瞬。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體驗……重生,而他卻曾親身經歷。
他低下頭,看著蓋著夾克的女孩, 無端想起他剛從溺水的昏迷中蘇醒時看到的那一幕, 餘暉從天空中降臨, 袍角獵獵翻飛, 金光從每個角度向外折射,那一瞬間,他覺得坐在窗臺上的背影如此眼熟。
在他走神時,蝙蝠俠靠近一步,彎下腰,試了試凱亞的脈搏。
過了會,他直起身。
「如果她能夠復活,你又打算做什麼?」
「做你沒做的。」傑森說,「為什麼你沒有調查她?你又對一個突然出現在你身邊的可疑人物做了什麼?讓阿爾弗雷德天天在森林裡散步嗎?」
「如果你的調查是指拿槍指著人的額頭問他們想要做什麼,我的確沒有。」
「這時候你要說在哥譚用私刑審訊的那個人不是蝙蝠俠了嗎?」傑森扯了下嘴角。
「哢嚓!」
閃電擊中燈塔,電光映亮了他們堅硬如生鐵的表情。
他們都知道從很久之前他們的關係就回不去了,現在他們只是努力在遍佈裂痕的花瓶上塗抹色彩,試圖遮掩那些裂縫,但是有些東西就是不復以往。
在場沒人注意到,在閃電擊落時,絲絲縷縷的電光從地面竄進女孩的身體,冰白的肌膚上忽然流過規整的金色紋路,她的眼睛緩緩睜開了一隙,細碎的金色在睫毛下流轉。
那雙青金色的眼眸驀地睜開。
脊骨發出一陣輕微的哢嚓聲,仿佛細小的蟲豸在啃噬樹根,隨後蒼白骨刺倏地刺破皮膚,根根肆意向外舒展,像是荊棘在冰面上怒放。
絲絲金屬色從尖端浮現,向著骨骼根部流動,瞬間覆蓋了遍佈鱗片的膜翼,嫋嫋白煙纏繞著新生的龍翼,忽地被拉伸成線,消失在冰冷的空氣裡,一片沉默中,女孩慢慢撐著地面爬起身,抬頭望向黑暗的塔頂。
豎瞳微微一收。
下一秒,狂風席捲了塔底,塵埃漫天飛揚!
音爆聲遲了一瞬才響起,隨後是塔頂傳來的「轟隆」巨響,磚石簌簌而下,殘破的螺旋樓梯終於不堪重負,轟然坍塌,塔內瞬間暴雨如注。
狂暴氣流讓塔底的兩個人都退了兩步,在傾盆大雨中驚疑不定地抬頭,望著塔頂被撞出的洞口。
……看起來所有復活的人都會鬧出很大動靜。傑森想。
海面上,電光蛇群一樣在雲層中游竄,忽然烏雲中爆發出刺眼的光芒,仿佛有誰激怒了雲上的諸神,雷電像是根根長矛,從雲層中直直射下,漆黑海面被電光映得亮如白晝。
神罰天降,電索的落點處,黑影忽然仰起頭,眼瞳中燃燒著冰冷的光焰。
無盡的雷光瞬間將她淹沒。
雷光持續了多久,蝙蝠俠和紅頭罩就看了海面多久,當一切停息時,海面重歸寂靜,暴風雨不知何時散去,雲層中露出了月亮的一角。
清澈的月光灑在海面上,像是波光粼粼的銀色星河。
布魯斯看了眼傑森:「你說得沒錯,我的確調查得不夠。」
他的承認並沒有讓傑森感到勝利,他沉默地望著海面,忽然向懸崖走去,順手解下腿上的槍扔在一邊。
「既然這樣,借我蝙蝠戰機用一下吧。」他縱身跳進懸崖下的海水,「光靠我可不能把她拖上來。」
……
拉妮婭睜開眼的時候感覺光線有點刺眼。
她不太適應地伸手擋了下,勉強撐著身體坐起來,海面上的碎光頓時撞進她的眼中,讓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一輪朝陽從海面冉冉上升,海面上的倒影像是融化的蛋液,以無盡的光與熱點燃整片天空。
鬧鐘忽然響起,拉妮婭自然而然地將手伸進頭髮,沿著脊骨往下摸了幾節,輕輕一按,震動終於停歇下來。
海風習習,拉妮婭呆呆看了會海面,直到一聲男聲打斷了這一刻的寂靜。
「睡了個好覺?」
拉妮婭轉過頭,看見紅頭罩倚在一輛摩托車上,依舊是昨晚的打扮,只是沒穿那件夾克,車身上則放了杯咖啡。
他把咖啡遞給拉妮婭,拉妮婭不明所以地接過,接著發現自己臉上的繃帶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除此之外她身上裹著自己的紅斗篷,斗篷裡面則是一件眼熟的夾克。
……她終於把自己的衣服吞掉了?
想到這裡,拉妮婭一個激靈,急忙去查看自己的電量,隨即有些愕然地發現昨晚掉到43%的電量現在又變成了100%,以及通知欄堆滿了各種通知,不知道昨晚到底有多少人找她。
所以昨晚她把哥譚搞停電了?拉妮婭想。
她看向紅頭罩,鄭重地開口說:「謝謝。」
鬼知道他昨晚經歷了什麼,她電量一掉到50%以下就會昏,然後開始無差別融合周圍的東西……不知道他有沒有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現在看來對方如約看護了自己一晚,而不是把不省人事的她直接拖去拷問室之類的地方……雖然他的初衷是從她這裡得到黑山羊的消息,但拉妮婭覺得這兩者要分開來看吧。
至少他讓她看到了很美的日出,為這個,她的感謝就不是毫無道理。
紅頭罩:「不用謝我,還是感謝你的重量好了,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吧?」
拉妮婭掀開咖啡蓋子喝了口,聞言目光在紅頭罩身上掃了圈,大略估算了下:「大概二十個你那麼重吧。」
傑森:「……」你這不是很有數嗎?
他打量著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喝著咖啡的女孩,心裡盤算著到底是她能知道自己沒對咖啡做手腳,還是真的沒有太多戒心。
布魯斯並不是對她放鬆了警惕,只是在他的心裡,拉妮婭‧凱亞的威脅程度比不上其他太多東西,因此就算監視調查也只是在正常範圍內,反倒是他的行動顯得有幾分輕率,沒給自己留太多退路。不過這也是他的一貫風格,沒什麼好抱怨的。
如果他知道凱亞能夠變成昨晚那種東西,他還會拿槍指著她的腦袋嗎?還是說他該慶倖她沒有因此擰斷他的脖子?
拉妮婭一邊喝咖啡一邊看著海面,心裡卻在想該怎麼搞定身後的男人。
他似乎很擅長格鬥術,以她的身手基本碰不到他的邊,想要像以前對付普通人那樣對付他顯然行不通,不過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太多手段。
【龍化】似乎太過火了點,【PicsArt】倒是個不錯的選擇,當然用【深海水族館】加爆他的血條說不定也會起點作用……
紙杯裡的咖啡漸漸冷卻,她終於做出了決定,回過頭,忽然眼前黑影一晃。
紅頭罩在她身邊坐下:「先說一句,我沒對你做什麼。現在我們都知道我們奈何不了彼此,按照哥譚的規則,談談怎麼樣?」
拉妮婭打開【PicsArt】給他拍了張照:「我不知道哥譚的規則是怎麼樣的。」
「不過很多壞人看起來都像個好人。」她說。
「謝謝,我以為你也是其中的一員,壞蛋也可以互相幫助,對吧?」紅頭罩說。
拉妮婭:「……」
她瞪了紅頭罩幾秒,放棄p圖,轉而站起身。
她剛一動作,紅頭罩立刻警覺地翻身半跪在地,然而不等他逃跑,拉妮婭發動汽車引擎,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樣沖出,把紅頭罩撞飛了出去。
他們的位置就在懸崖邊緣,拉妮婭隨便一撞,紅頭罩就飛出了懸崖,要不是最後一刻他堪堪攀住懸崖邊緣,現在就該掉到海裡去了。
「老天……我以為你是個能溝通的人。」他咬著牙,氣息不勻。
拉妮婭走到懸崖邊蹲下來,真心地說:「我覺得我對你算很友善了。」
迄今為止遇到她的罪犯都比他慘多了,至少他現在衣服都在也沒斷幾根肋骨。
她在紅頭罩手上拍了拍:「Byebye.」
不等她收回手,紅頭罩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手臂發力,踩著石壁用力一蹬,越過拉妮婭的頭頂,翻上了懸崖。
他毫不停頓,趁拉妮婭還沒反應過來,雙手抓住她的手臂重重按在地上,膝蓋抵在她的後腰上,隨著「咚」一聲,地面頓時裂開了幾道裂紋。
拉妮婭被他壓得撲倒在地,不知道被壓住了哪裡,一時之間使不上力,差點沒喘上氣,爬都爬不起來。
「……」
沉默一秒,紅頭罩忽然鬆開了她。
「既然那是你的友善,那麼我也該做點表示,對不對?」
他鬆開鉗制,拉妮婭順勢翻過身,屈起膝蓋坐起來,伸手揉了揉後腰,抬頭看見紅頭罩雙手按在腦袋上,摘下了頭罩,露出了他的臉。
拉妮婭:「……」
她直直地看著傑森,忽然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不太對勁。
……撿到的卡車是變形金剛,請來的電工是哥譚的頭號通緝犯,是不是等會就該告訴她她的鄰居是蝙蝠俠了?
或許是拉妮婭的表情太過詭異,傑森停了幾秒,才繼續說:「看,我想知道黑山羊的事是因為我知道他們做了什麼事,那些事不太符合我的審美,所以我想看看他們在計畫什麼。」
拉妮婭看著他。
過了會,她微微低頭,感受著後腰和手臂上傳來的絲絲痛感,細聲細氣地說:「……你能先送我回莊園嗎?我們坐下說。」
大概是看她突然十分合作,紅頭罩也松了口氣,在拉妮婭解釋過她清醒時可以控制自己體重後,他騎著摩托帶拉妮婭回了莊園,一無所知地跟著她進了莊園門。
一回到莊園,奧斯丁打開門後抹了把汗:「天啊,拉妮婭,你終於回來了,我們都擔心你昨晚遇到什麼。啊,傑森,你找到了拉妮婭?」
拉妮婭稍微解釋了一下,目光一偏,正好看到羅根站得不遠不近,頭上戴了頂不倫不類的貝雷帽,咬著雪茄,看起來像個隨時會打爆評論家腦袋的失意畫家。
「哦,羅根在幫我修剪灌木叢,」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奧斯丁解釋,大肆讚揚了一把羅根的技術,「他對於園藝非常有天賦!你該看看他修剪的灌木叢……」
拉妮婭:「……」等會,羅根用什麼修剪灌木叢的?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奧斯丁回答了她的疑惑:「……他的爪子好用極了。」
拉妮婭:「……」
她看看羅根,忽然對他的多才多藝程度肅然起敬。
他們在前院聊了半天,傑森忽然開口提醒:「我們是不是該履行一下約定了?」
聽到他的聲音,拉妮婭慢吞吞地回過頭,眨了眨眼,忽然倒退著走了幾步。
她一直退出莊園門外,才停下來,舉起手對眼神有些不解的傑森揮了揮。
「Byebye.」她輕快地說。
傑森臉色一變,一個箭步沖向莊園門,緊接著整個人平平地撞上了透明屏障,因為用力太猛,五官幾乎被壓扁成了平面,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後退一步,捂住臉,不知看到了什麼,忽然神色一僵。
「……」
拉妮婭看著他的臉色一點點發青,揉了揉自己還在疼的手臂和後腰,心滿意足地翹起嘴角。
看到出去需要幾顆星星了嗎?
進來了就別走了,摘水果刨地挖礦收集星星吧。
第54章 海嘯奇跡
傑森從莊園大門後瞪著她, 片刻,嘴角扯出了一個有些森然的笑。
短暫的憤怒之後,他恢復了懶洋洋的姿態, 轉頭問奧斯丁:「我現在算是作為客人被留下了嗎?」
「他不是個好人,你們要小心他。」拉妮婭沒有什麼拆臺的自覺, 鄭重其事地告誡奧斯丁和羅根。
紅頭罩:「……你是不是忘了你還要回這裡?」
拉妮婭看看他, 心想等你看到花園裡摘水果的擎天柱你大概就會閉上嘴了。
不過一夜時間應該夠汽車人領袖攢夠五顆星星了吧……?
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不管是什麼,拉妮婭一向都接受得很快, 從她睜開眼開始就是如此。在意識到自己隨便在垃圾場找到的重卡是變形金剛後, 她的思維也直接從「驚訝」過渡到了「他會離開」,中間不存在任何推理過程,也就輕而易舉地接受了不久後擎天柱肯定會離開這裡的結果。
她走神思考了一會, 才把思緒轉回傑森身上。
雖然表面上沒什麼特別的表現,不過拉妮婭心裡還是有些擔憂把通緝犯關進莊園會不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比如他可能會瘋狂採花踩草坪在水池邊玩泥巴,給她製造需要更多星星才能解決的工作量……
……應該不太可能那麼過分吧。她又看了眼傑森,心裡很是擔憂。
雖然傑森現在還穿著紅頭罩的衣服,但拉妮婭還是不太能把他們倆聯繫起來。特別是看著這張臉, 她就會想起昨天他躺在地上被魚群簇擁血條即將爆炸的場景, 更深一點還有不得不讓奧斯丁開口向鄰居的管家借內褲時的絕望……
總之在拉妮婭的心裡,電工小哥和鄰居一樣是個可以交朋友的好人, 見義勇為, 樂於助人, 而且還善解人意,雖然因為她……遭受了很多非人的折磨,但他都沒有放在心上,也讓拉妮婭越發感覺愧疚。
如果昨晚拿槍指著她的才是他的真面目,那說明在莊園裡他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假的。
從傑森的角度,他看見那個讓人恨得牙癢的小惡魔垂下了眼睛,那泓冷冽的碧綠忽然蕩漾開,落進湖水中的光碎成一片,忽然顯得不那麼棱角鋒利。
拉妮婭默不作聲地不高興了一會,才調整好情緒,對傑森說:「回來和你說話。」
說話間,牛奶糖忽然從大門欄杆間跳了出來,汪汪兩聲,圍著拉妮婭轉圈,用後腿站立起來,扒著她的斗篷,拉妮婭害怕斗篷被扯掉,急忙拉緊斗篷,蹲下來摸了摸牛奶糖的腦袋:「你也是,回來和你玩。」
紅頭罩:「…………」
他的地位是不是在剛才的一瞬間變化了?
羅根對著拉妮婭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拉妮婭便放下心,後退兩步,正要重新回哥譚城區,忽然想到件事。
她停了一秒,轉身沖回莊園。
……花園裡三個人看著她飛一樣沖進主宅,樓梯吱呀響了兩聲,不一會她重新出現在樓梯頂端,這次斗篷是敞開的,裡面換了身黑色的小裙子,絲帶纏得亂七八糟,顯然是匆匆換上。
拉妮婭邊下樓梯邊提長靴,差點腳下一滑從樓梯上面滾下來。
她扯開繃帶,邁開步伐向門口小跑,順便往自己臉上纏繃帶,纏完後她撈起淩亂的黑髮塞進斗篷裡,拉上兜帽,算是勉強武裝完畢。
其他兩人還沒什麼反應,羅根已經反應了過來。
「……」
他看了拉妮婭半天,見她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專心打理自己,內心過了遍念頭,慢慢轉過頭,看向了那個讓人看著十分不順眼的小子。
站在一旁的傑森忽然感到一道如芒視線紮在自己背上,他回過頭,看到那個身材健壯的男人正用一種「看到未成年女兒和成年異性網友約好見面網聊記錄的老父親」的眼神幽幽看著自己。
紅頭罩:「……」
看我幹什麼,老子什麼都沒做,我還給她穿了件衣服呢。
……
等拉妮婭重新回到哥譚城區時,一條來自奧斯丁的消息進入了她的收件箱。
奧斯丁:拉妮婭,傑森和羅根在我們的花園裡打架!天啊,我們的草坪全毀了!
拉妮婭:「……」
等等,她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你們打架到沒修好的區域打不好嗎???
她默默咽下一口氣,告訴自己星星是永遠省不下來的,至少莊園還沒塌,然後才憋屈地回復奧斯丁。
拉妮婭:讓他們刷星星。不刷今晚不給他們吃晚飯。
她發出這條消息,頓時一陣神清氣爽,感覺自己又往著黑心老闆的方向前進了一步。
……都是現實的壓力。拉妮婭安慰自己。
昨晚的通知很多都是奧斯丁打來的電話,大概是擔憂她無故徹夜未歸,去掉這些未接來電剩下的都是常見的APP通知,中間夾了個「彼得‧派克」的未接來電。
雖然不太清楚對方找自己會有什麼事,拉妮婭還是重撥回去,一邊等待接通,一邊漫無目的地觀察四周。
她現在把自己掛在消防梯頂端,四周是空蕩的小巷,半天都沒有看到一個人經過,明明是白天,卻依舊給人一種寒氣四溢的森冷感。
拉妮婭縮在消防梯平臺上,閉上眼,回想昨天在心聲推文裡看到的消息。
哥譚似乎是座治安很差的城市,作為一座大城市來說,她的下水道裡藏著的老鼠實在多了點,大大小小的幫派勢力分散在各個城區,光是一條地下軌道都有五個黑幫控制,在兩個月以前,黑山羊也只是一隻潛藏在陰影裡的老鼠而已。
但是兩個月以前,這個默默無聞的組織忽然在哥譚的地下名聲斐然——一份來自神話中的禮物經由他們無聲無息地流入了陰影中的市場,搭配全套研究完善的血清和阻斷藥。
有心人都能猜到黑山羊只是個仲介,真正的賣家藏身在惡魔背後,然而誰也不知道消息最早是怎麼傳開的,等酒保聽到點風聲時,太多的食人魚已經追著魚餌的腥氣浮上了水面。
因為太過隱秘,酒保並不知道黑山羊即將售出的貨物是什麼,也不知道這場競拍最後的贏家是誰,他只知道在售出貨物之後,黑山羊忽然沉默下來,收縮了一切觸手,重新沉入了水下,然而想要對它一探究竟的人卻越來越多——這還只是能夠被酒保探聽到的。
而他沒探聽到的那些,就是她接下來的目標。拉妮婭想。
因為紐約的經歷,比起絕大部分打探消息的人,她知道的反倒要更多——比如她知道那樣神話中的禮物就是那份龍血,龍血的買主位於紐約,而且阻斷藥明顯有些連黑山羊成員都不知道的問題,否則分部負責人不會在注射了阻斷藥之後忽然燃燒,變成一攤細碎的灰燼。
問題出在賣主身上。
電話響了半天,終於接通,拉妮婭回過神,聽到彼得情緒高昂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拉妮婭!嗨,呃,你好嗎?你看到我打給你的電話了嗎?」
「我很好。」拉妮婭說。
「哦,這樣,那你,呃,你現在充上電了嗎?」聽著電話里拉妮婭一如既往沒什麼情緒波動的平板語調,彼得原本高漲的情緒頓時低沉了下去。
他現在正站在租車公司裡。剛剛這群來自中城科技高中的青少年正在商量租什麼車,彼得本來在和閃電爭論愛迪生和特斯拉之間的恩怨情仇,拉妮婭的電話就打了進來,他只好拋下特斯拉和他的交流電和芬奇的致命魔術,和小夥伴們說明情況,跑到一邊迫不及待地接通了電話。
因為科學競賽在下午,離現在還有幾個小時,他們吃完早飯後無所事事,組織社團的高年級學姐麗茲‧圖姆斯便提議去進行一些叛逆的集體活動消磨時間,比如租車去哥譚兜兜風,畢竟難得來這座出了名的罪惡之城。
要不是不允許參觀,他們還想去哥譚警局看看那盞出名的蝙蝠燈到底是什麼樣。
彼得邊打電話邊原地轉圈,轉過身時,正好看到內德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對他比口型,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比出槍的形狀對他來了一槍,小夥伴立刻配合地捂住胸口倒下去。
「嗯,怎麼了嗎?」拉妮婭。
「昨晚我打你電話的時候,電話裡說你的手機正在等待充電,現在還可以定制這種提示語音了嗎?哇,如果這樣我挺想試試把『暫時無人接聽』的語音改成『您撥打的用戶正在和原力溝通』的。」彼得向深處走了幾步,一邊說一邊抬手比劃,完全忘記了拉妮婭根本看不到。
「……」他的話聽得拉妮婭突然警覺起來。
——她十分懷疑照這樣下去提示語音會不會出現「您撥打的用戶正在三消」「您撥打的用戶正在升級珊瑚」「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進行世紀大戰」之類的東西。
「你有什麼事嗎?」她問。
「噢,對,」彼得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初衷,急忙把不知道歪到哪裡去的話題拉回來,咳了聲,正經地說,「我們學校參加了哥譚大學舉辦的科學競賽,要是拿到冠軍的話,想申請哥譚大學的話會更有利一點,你知道哥譚大學在學術界名聲很棒啦,當然最出名的還是他們的橄欖球校隊……不過多參加點競賽也沒什麼不好的對吧?」
他深吸一口氣:「所以,我和我的同學現在就在哥譚,嗯,你已經找到地方住下來了嗎?」
「……對。」拉妮婭聽彼得期待的語氣,感覺他可能是想來莊園拜訪。
她迅速想了一圈莊園裡現在的慘狀。
空氣裡養著一群魚,房子修了三個房間,花園修了四個區域,還有兩個男人在打架,草坪一塌糊塗,進去了不三消就出不來……
「……但是現在還不能招待你。」拉妮婭十分真誠地說。
「好的……我知道了。」彼得還想說什麼,忽然看到內德在對他招手,似乎他們已經確定了要租哪輛車,於是急忙和拉妮婭告別,「我朋友在叫我,我先結束通話,回見!」
掛掉通話,拉妮婭慢慢呼出一口氣,心思重新轉回了黑山羊上。
無論如何,這個組織肯定把握著龍血的來源,只要找到它們,很多問題都可以有答案。
——想必很多人也有著和她一樣的想法。
她對哥譚畢竟還是不太瞭解,一塊塊區域檢索心聲推文又太耗時耗電……而且既然哥譚是這樣一座城市,那麼只有身處其中,親自鑽進下水道,才能瞭解到真實的情況。
拉妮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理論上還在莊園裡三消的紅頭罩。
她的指尖在手臂上輕輕敲擊著,起初節奏緩慢,漸漸地,敲擊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猛地停下。
一抹紅影在風中晃了晃,倏地拉長成殘影。
……
因為年紀不夠,這群高中生裡只有尤金‧「閃電」‧湯普森考取了駕照。
「回去以後我可以開車帶你們兜風。」黑皮膚的帥小夥在鼻樑上架上墨鏡,「當然,你們要承認愛迪生更偉大。」
回答他的是小夥伴們的噓聲。
在一陣嬉鬧中,一群人分別上了幾輛車,彼得和內德被分到了閃電的那輛車,自然一上去兩個人又開始就愛迪生和特斯拉的恩怨情仇針鋒相對起來。
內德坐在車後座,聽到旁邊一頭卷髮的西班牙裔姑娘蜜雪兒‧鐘斯搖了搖頭:「男孩。」
一月並不是哥譚最美的季節,但依舊獨有一番冷冽風光,這座城市本身的歷史就足夠迷人,更何況她還擁有著全美最出名的都市傳說,就連一隻滴水獸身上都仿佛藏著一段過去,讓人忍不住猜測蝙蝠俠是否曾經在那塊岩石上落過腳。
不像小夥伴們只是一味興奮,彼得對於這次哥譚之行更多的是擔憂,作為聞名遐邇的黑暗之城,哥譚一直是母親們用來恐嚇孩子的睡前故事背景。雖然可能性不大,但不得不承認,在這座城市裡,遭受無妄之災簡直是遊客最常見的遇害方式。
好在來之前,彼得就背過哥譚地圖,他現在對這座城市的道路不說瞭若指掌,基本不看導航也能記下大半,他一邊和尤金爭辯,一邊儘量用語言影響尤金的駕車路線,讓行駛方向避開地圖上的高危地帶。
然而意外的發生並不以他的意志轉移。
「啊!」
當第一聲尖叫響起來的時候,彼得莫名有種「該來的終於來了」的放鬆感,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焦慮——雖然他帶了自製制服,但是現在在同學面前他也不可能直接從視窗跳出去,那樣會直接暴露自己的秘密身份。
「什麼情況?」閃電從後視鏡往後看去。
尖叫聲是從後方傳來的,接著是幾聲槍響,隨後一陣狂笑,車流之中忽然竄出一個光頭。
騎在摩托車上的彪形大漢猛地抬起車頭,摩托車騰空而起,從前方的汽車車尾躍上車身,向前飛馳,把一輛輛車的車頂當做了車道。
他每經過一輛車,就從車頂往下開槍,子彈鑽破鐵皮沒入車廂,擋風玻璃上瞬間濺開一片血跡。
「見鬼——」
閃電收回視線,驚恐地踩下油門,想要衝出這條路,然而路上本來就車流如螢,再加上出了這樁意外,所有人都在恐懼之下蜂擁向前,一時之間道路被堵得死死的,稍一停下都有可能被後面的車追尾。
所幸前方就是十字路口,一輛輛車向左右沖去,擁堵的車流瞬間分流,大部分人選擇了左右方向,寄希望于那個瘋子會選擇一路沖下去而不是轉彎。
摩托車的咆哮聲越來越近,閃電渾身冷汗,艱難地駕駛著車擠到了路口,他正要左轉,忽然一隻手伸過來,猛地按住了方向盤。
「派克!」閃電驚怒不已,「你在幹什麼!」
說話間,摩托車的前輪已經壓上了車頂,聲音沉重得像是死亡的喪鐘。
「得阻止他,」彼得看起來不像是被嚇瘋了,雖然也在冒汗,但他的神情很是冷靜,「前面沒有車了,他會拐彎的。」
他一手拽住閃電的衣領,把他向後座丟去,力氣大得不像個nerd宅男。
幾乎同時,彼得滾進駕駛座,不等坐穩,一腳踩下油門。
汽油在內燃機裡劇烈燃燒,平穩的車速瞬間爆發,摩托車還沒能前進半米,就被突如其來的加速甩下了車,然而在慣性作用下依舊死死咬在他們車身後。彼得順勢踩下刹車,車身速度驟減,只聽見一聲沉重的撞擊聲,後座驚魂未定的三人齊齊被衝擊力撞得撲向前方。
「你真是……」
閃電的抱怨沒說出口,車身忽然又是一晃。
彼得臉色立刻變了。
窗外忽然閃過一道黑影,緊接著副駕駛的車窗被一拳擊碎,在「嘩啦」聲中,無數細小的玻璃碎片四處飛濺。
車內光線忽然一暗。
四個人轉過頭,看見大漢猙獰的面孔出現在車窗外,對著彼得森森一笑。
車後座的三個孩子尖叫起來。彼得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冷靜,要冷靜。他咬著牙想。
自己要保護好所有人。
他吸了口氣,正準備不顧暴露身份阻攔住對方時,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串忽輕忽重的腳步聲。
刹那間,腳步聲橫跨了數十輛車頂。大漢似乎看到了什麼,警覺地抬起頭,原本就誇張的肌肉忽然再度賁張,仿佛蘊含著爆炸般的力量。
他低吼一聲,狠狠揮出拳頭!
氣浪狂舞,衣袂飛揚。
纖弱的紅影從天而降,不見多聲勢浩大,然而揮出一拳的壯漢卻瞬間矮了下去,轟隆一聲,整個人被砸進了路面。
……拉妮婭往車裡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看到了彼得正呆呆地看著她。
真巧。她想。
她快速回想了一下,彼得認識的是拉妮婭‧凱亞,他沒見過繃帶紅斗篷的自己,所以現在要裝不認識。
剛剛聽到喧鬧聲,原本打算回莊園的拉妮婭順路過來看了眼,沒想到正好看到這邊發生的慘案。
她想了想,告訴他們:「沒事了,他……」
話音未落,拉妮婭感到腳下忽然開始震顫,她下意識低頭看去,眼瞳驟縮。
被她砸進路面的壯漢渾身抽搐,面孔越發扭曲猙獰,燒得赤紅的皮膚下鼓起一個個水泡,仿佛全身液體都在皮囊之中沸騰。
這是什麼情況……?
不及多想,身後忽然響起彼得焦急的聲音:「快進來!」
拉妮婭急忙從車窗鑽進副駕駛座,她剛鑽進車內,彼得重新發動引擎,汽車像是驚慌失措的兔子一樣竄了出去,沒等沖出去多遠,後方猛地響起一聲爆炸的巨響。
「轟!」
氣浪推著車身飛出去十幾米遠,車裡的幾人在衝擊下滾成一團,拉妮婭本能地調整力場,才沒撞飛椅背滾到車後座去。
沖天火光將沒碎的後視鏡映得通紅一片,她瞥了眼後視鏡,心中冒出了更多的疑惑泡泡。
這個人是哪來的?為什麼會突然爆炸?他知道自己會爆炸嗎?
還沒等拉妮婭理清思路,彼得突然喊了一聲。
「Shit!」
前方的路面不知為何坍塌了一片,只剩下一個幽深的黑洞。
他急忙踩下刹車,緊接著聽見擋風玻璃「嘩啦」一聲。
「什——」
彼得的聲音卡在了嗓子眼裡。
力場只是通過作用力讓拉妮婭懸浮,並不能完全消除她的體重,尤其是在乘坐交通工具的情況下,她要時刻維持力場和速度之間的平衡,一旦速度驟然變化就會——
猝不及防的刹車之下,拉妮婭一時沒來得及調整力場,整個人直接撞碎擋風玻璃,從副駕駛座飛了出去。
她臉著地撲在路面上,因為慣性滑出去了幾米,堪堪在路面上的大洞邊緣停下。
「……」
一片死寂。
第55章 烏克蘭拖拉機簡史
除了體重劇增以外, 融合很不好的一點就是就算沒能破防, 該疼還是疼。
比如拉妮婭和洛基拔河時她一直覺得自己可能被撕成兩半, 從水下撈傑森的時候也覺得胳膊會斷……每次融合什麼東西時, 通常她身上會有幾樣數值一起變化——品質,電量, 以及身體硬度, 最後再給她裝備上奇怪的能力, 但這些不包括力量, 拉妮婭的力量從來就沒增加過。
所以就算遇上普通人類,只要對方身體素質夠高並且掌握要領,基本上也能把她壓倒。
雖然理智上知道疼一下也沒什麼,反正不可能斷幾根骨頭, 但是當這個「疼一下」的部位變成臉……
拉妮婭像條鰩魚一樣在地上趴了半天,才默默捂著臉爬起來,伸手把兜帽拉下來一點,遮住自己的表情。
「你你你沒事吧?!」
看到小紅帽撞碎擋風玻璃飛出去,彼得呆滯半晌, 急忙打開車門滾下來,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不知道該不該把她拉起來。
從最開始認識起, 彼得就從他們一起在塔吊上過山車的慘痛經歷中深刻認識到了這個繃帶斗篷的姑娘有著驚人的體重,為她在他心中的陰影形象夯實了堅定的基礎。
不過幾次見面時, 小紅帽的表現都和常人無異, 沒有一步一個坑的情況, 所以彼得覺得她應該有什麼辦法處理這個問題,因此剛剛意識到那個壯漢即將出事時,想也不想就把她叫上了車。
之後發生的事……
……反正他的小夥伴們已經看傻了。
「沒事。」拉妮婭捂著臉含糊地說。
她揉了揉鼻子,感覺沒斷,便放下手,望向身邊一步之遙的巨大坑洞。
彼得訕訕地放下手,往坑洞裡探頭看了眼,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哇哦。這個洞看起來直通下水道吧,我記得哥譚的地下管道設計非常出色,這是,唔,管道檢修現場嗎?」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徘徊一圈,落在了坑洞整齊的邊緣上。
和建築工程導致的道路坍塌不一樣,坑洞邊緣像是刀切黃油一般平滑,層層構造清晰可見,仿佛一塊被切開的千層蛋糕。
拉妮婭沒有出聲。
她蹲下身,手指輕輕在坑洞邊緣抹了抹,指尖頓時傳來燒灼的刺痛,而她觸碰過的位置,混凝土表面一層薄薄的熔化痕跡正在漸漸冷卻。
有點像。拉妮婭想。
她收回手,看了眼仿佛沒有盡頭的兔子洞的坑洞,轉而望向身後路面上黑煙升騰的熊熊火光。
剛剛那個壯漢爆炸後,街道瞬間被火球點燃,久久不散。
消防隊還沒趕到,因此火焰構成的焰牆依舊在燃燒,和地上的坑洞正好將這條路中間分割出了一段,拉妮婭和彼得他們就位於焰牆和巨坑之間。
小紅帽許久沒有出聲,彼得尷尬地在她邊上站著,越發感覺渾身不自在。
「彼得!」
幸好內德在小聲呼喚他,彼得對小紅帽支吾一句,趕緊向著小夥伴跑去。
「嘿,朋友們,你們都沒事吧?」他扶了一把驚魂未定的閃電,隨後向蜜雪兒伸出手,可惜西裔姑娘淡淡地拒絕了他,他只好收回手。
「你認識……她?」內德對著巨坑邊的紅影努了努嘴,儘量輕聲問。
「……不,我怎麼會認識她,她一看就是哥譚人。」彼得故作驚訝地向後一仰頭,一臉「你怎麼會這樣想」的古怪神情,迅速看了眼小紅帽又收回來,「但是她救了我們,所以我……我覺得應該感謝她一下,就這樣。」
說話間,蜜雪兒的目光投了過來,彼得不知為何頓了一下,有種秘密被看穿的驚悚感。
他被看得有點慫,不自然地移開目光,就聽見閃電說:「有人懷疑我們剛死裡逃生這件事嗎?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想想怎麼離開這裡?」
彼得看了眼火場和坑洞,感到一陣棘手。
而且那個人……
他的眼神忽然暗了下去。
在那棟在建大樓裡目睹的交易場面一直在他的腦海裡反復播放,那個被推出來的男人在注射了龍血之後就像剛才那個男人一樣,皮膚赤紅,血液沸騰,如果當時他沒被打成一灘血肉,大概也會像剛才一樣爆炸。
唯一知道龍血並且和他一樣見證了全程的人就只有小紅帽,不管留下的印象如何,至少她不是個壞人,彼得覺得自己應該和她交流一下想法,看看能不能得出更多結論。
所以現在就是蜘蛛俠出場的時候了。
他掃了眼四周,指向路邊兩棟建築之間的小巷:「我去那裡看看有沒有路,你們先等一下。」
「彼得!」內德喊道。
彼得像是沒聽見他的聲音一樣,小跑著鑽進小巷,很快沒了蹤影。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沉默一會,閃電小聲問。
蜜雪兒原本撐著膝蓋彎腰站著,聞言目光轉向巨坑邊的紅斗篷姑娘:「哥譚有很多義警,她應該是其中一個,我們離她近一點。」
……話雖如此,兩個男孩子想起剛剛從車窗看到的一幕,齊齊咽了口唾沫,只希望能離小紅帽遠一點。
拉妮婭不知道那邊幾個同齡人在討論什麼,她默默看著火光,心裡想著剛剛追上來時看到的場景。
如果沒有彼得的阻攔和她突然攪局,那個騎摩托的壯漢最後大概會直接沖向巨洞,從洞口下連接的下水道逃逸……那樣他也不用爆炸,或者爆炸的時候不會被她看到。
這是一場設計好的屠殺。
她輕輕搓了搓手指,指腹似乎還殘留著燒灼的痛感,仿佛在告訴她真正的幕後黑手並沒有離開太久。
如果她現在跳進洞口……
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驚訝的呼聲:「蜘蛛俠?」
拉妮婭的思緒就此被打斷,她回過頭,看見熟悉的身影從樓後蕩出,輕鬆落地,向著幾個人跑過來。
「嘿所有人都沒事吧?我帶你們離開這裡。」他說完才把臉轉向拉妮婭,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才慢慢靠近,「呃……嗨。」
拉妮婭剛要抬手打招呼:「……」
是哦,他們上次分別時蜘蛛俠看起來就恨不得下一秒能昏過去。
她放下了手,別開眼睛:「嗨。」
……濃濃的尷尬氣氛在兩人之間彌漫開。
「你先等我一下。」好在蜘蛛俠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對拉妮婭說了句,轉身去應對幾個青少年。
等他把三個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回來,拉妮婭還在原地站著,沒有動過一步。
蜘蛛俠鬆開蛛絲,低頭看看坑洞:「沒想到你也在哥譚,我以為你在紐約來著。所以剛剛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會回紐約了。」拉妮婭說,「你要來哥譚嗎?」
「什麼?不,不不不,」蜘蛛俠愣了一秒,急忙搖頭,擺擺手,「這裡,這裡不適合我,我覺得我還是比較喜歡紐約,而且……」
他看看四周,小聲問:「你不怕被蝙蝠俠丟進海灣裡嗎?聽說他長了蝙蝠的獠牙,一口就能咬斷你的脖子!」
拉妮婭:「……」你說的應該是石像鬼吧?
她告訴自己回去以後就查查蝙蝠俠——哥譚關於他的說法也太多了點,一個個還都這麼奇怪。
拉妮婭簡單描述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蜘蛛俠聽了會,追問了幾句壯漢爆炸前的模樣,隨後陷入了沉默。
「上次我忘記和你說了,他們在交易之前……為了驗貨給一個人注射了龍血,他的表現就和你剛剛看到的一樣。」過了會,他說。
拉妮婭無聲頷首。
和她想的一樣。她想。
「所以那些龍血就來自哥譚,對吧?」蜘蛛俠看著她,聲音裡多了些擔憂,「你是為了追查它才來這裡的?」
「……」拉妮婭沒回答。
「但是……」蜘蛛俠看出她明顯的回避態度,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這件事太危險了,你不能一個人調查這個,上次我們差點都死了不是嗎?」
「你更早就看過它如何殺人。」拉妮婭說。
「因為那時候只有我在那裡!我不阻止就沒人能阻止了!」蜘蛛俠邊說邊不自覺揮著手臂,用肢體語言加強話語的說服力,「如果我有選擇,我會先去報警,好嗎?這根本不一樣。」
拉妮婭垂下眼睛:「這不是普通人能處理的。」
蜘蛛俠:「但是你也不能!無論如何你不應該自己來處理,我理解你的感受,既然我有能力我就要做點什麼,可是這個……這個已經超出我們的能力範疇了。或者我們應該想辦法告訴復仇者聯盟?超人也可以,大都會離哥譚這麼近。」
拉妮婭搖搖頭:「我不覺得我做不到。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蜘蛛俠以為擊敗龍化的分部負責人的是鋼鐵俠,所以才覺得她的所作所為冒失又魯莽,但拉妮婭知道擊敗負責人的是自己,既然她能打敗對方,說明黑山羊本身就是個不難攻克的副本。
蜘蛛俠:「你真是……」
他瞪了拉妮婭一會,氣餒地低下頭,小聲嘀咕:「你比安納金還固執。」
「確定目標然後完成有什麼不對嗎?」拉妮婭說。
蜘蛛俠:「……」無法反駁。
既然無法擰轉小紅帽姐姐的意志,彼得只能自行認輸。
「好吧,總之這幾天我在哥譚,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找我,」他看看四周,沒找到紙筆,「我們約個地方見面?」
他們在這裡聊天也聊了夠久,姍姍來遲的警笛聲從遠處響起。
拉妮婭看了眼火牆,拉起兜帽:「不用。」
如果在紐約她大概會就此答應接受幫助,但既然是在哥譚,她想她知道有誰更適合。
……
作為一座哥譚的建築來說,這座莊園顯得太格格不入了點。
比如傑森甚至沒在主宅上找到一隻滴水獸,所以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隨便找了道簷邊,帶著奧斯丁招待他的檸檬水坐上去,從高處俯瞰這座莊園。
這是他第四次來這裡,然而是第一次發現這裡自帶魔法屏障,雖然設置了出去的條件,但天知道出去需要的「星星」到底從何而來。從這個角度來看,這裡更像個童話風格的監獄。
倒是很符合凱亞的風格。
傑森屈起一條腿,提著檸檬水的手架在膝蓋上,輕輕晃了晃玻璃杯。
蔥郁青翠的樹木點綴在花壇之間,水池裡的噴泉在天光下一片清亮,玫瑰色與香檳金色的晚霞在天際泛開,深藍的天幕將霞光襯托得絢爛無比,魚群和飛鳥在天空中遊弋,像是童話世界才會有的奇幻風景。
為了出去他試過各種辦法,過激點的比如他試圖用大種姓之刃劈開大門——既然這是魔法的屏障,那麼為破除魔法而生的劍刃總該起點作用吧?
……總之在這次嘗試失敗之後,那個看起來像是園丁的男人扔掉煙,對他勾勾手指。
等他們打完架,各自都收穫了一些淤青,順帶還毀了一片草坪。
——而且還是在布魯斯的注視下。
傑森完全相信布魯斯在這座莊園裡安插了無數隻眼睛,從他進入莊園以來,他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蝙蝠俠的注視下,好處是如果他真的遇到些什麼,至少會有人知道他遇到了什麼,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是打算先自己處理這些。
天色漸暗,目力所及的車道盡頭出現了一個人影,不久後人影漸漸走近莊園,斗篷邊角隨著她的動作起落。
傑森在屋簷上又坐了會,聽到身後響起一陣動靜。
「我猜你想好要怎麼拷問我了?」他說。
「……」爬上屋頂的拉妮婭腳步一頓,感覺他對自己可能有點誤解。
她找了塊位置坐下來,想了想,問:「你還覺得我是個可以溝通的人嗎?」
「是啊,否則現在我應該隨便被捆在哪個房間裡,然後在看到你的第一刻試圖制伏你,至少我現在沒這麼做。」傑森說。
他說話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來是嘲諷還是什麼別的。
凱亞像是沒聽出來,甚至,傑森覺得她心情似乎更好了點。
不過她還是認認真真地說:「那樣地板可能會塌。」
傑森:「……」說得很有道理。
凱亞繼續說:「你說的互相幫助是什麼?」
……她是不是漏過了什麼?還是他漏聽了什麼?剛剛他們的對話是不是忽然跳過了一大截內容?
傑森無言地看了她一會,最終確認她是真的——直接跳過了從今早開始到傍晚發生的一連串立場互換,把日出和日落無縫銜接,簡單粗暴地剪掉了中間的所有過程。
「不如從你是誰說起?」他說。
那雙碧綠的眼睛轉過來,靜靜看了他幾秒,隨著四周光線漸漸黯淡,亮起一泓冰湖似的幽冷微光,無端讓人聯想到冰原上踽踽獨行的白狼。
可她的語氣卻不像聲線那樣涼,反而帶了絲不易察覺的困惑:「除了名字,我也不知道。不過黑山羊那裡大概有答案。」
「所以你才在追查它?」傑森倒是稍微理解了她為什麼對黑山羊瞭解那麼深,不過更多的是懷疑,「無意冒犯,如果你只記得名字的話,這裡又是怎麼回事?它可是憑空出現的。」
「……應該就是憑空出現的。」拉妮婭這才知道莊園和奧斯丁都是突然出現的,不禁對APP的作用越發懷疑。
……等等,如果是憑空出現,那鄰居到底是怎麼看她的?
拉妮婭決定不去深思。她感覺和紅頭罩說得也差不多了,只是合作的話不需要瞭解更深,於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龍血,他們在販賣的貨物是龍血。」
她把整理出的結論和傑森說了遍,從阻斷藥到對賣家的懷疑,最後還說了今天遇到的事。
「……我只知道這些。」她說完後抬眼看著傑森,「剩下的地方我進不去,你們好像很不喜歡外地人。」
「哥譚連本地人都不喜歡,你已經算是她喜歡的那一類了,否則以你昨晚闖進去的樣子,現在你的屍體就該被丟在下水道裡。」傑森不怎麼客氣地回道。
「嗯。」拉妮婭。
……傑森看她誠意欠缺的模樣,無端有些不爽,正要出言嘲諷,忽然想起昨晚後巷裡消失的十幾個人。
「所以你是想讓我這個壞蛋帶你打進犯罪帝國,好跟著他們找到黑山羊?」他卡了下殼,飛快地起了另一個話題。
「或者得到線索之後我們自己去找。」拉妮婭沒察覺到他轉移話題,提議道。
「對,然後我很可能在找到黑山羊後偷襲你,拿你去交換點什麼,比如龍血,希望他們願意接受這種交易。」傑森說,「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今早你似乎就是因為我把你當做一個罪犯你才把我撞下懸崖的,你能保證你不會再來一次?」
拉妮婭想了想,真誠地說:「其實不是那一句,那之前我是想讓你像後巷裡的人一樣消失的。」
「不過如果你需要保證的話,」她說,「不會。」
「……好的,謝謝。」傑森。
拉妮婭點點頭:「那說好了。」
她低頭在斗篷裡翻找,過了會抬起頭,向傑森遞過去一隻蘋果:「你應該沒吃午飯。」
拉妮婭還記得自己告訴奧斯丁不刷星星不給吃飯,剛剛上來時正好看見桌上的果籃,就順手放進了口袋裡。
夜視能力也看不清黑暗中的表情,拉妮婭等了會,傑森才接過蘋果,她收回手,接著在斗篷裡翻:「你還要別的嗎?還有巧克力和小甜餅,不過晚飯可能還要等一會。」
「不用。」傑森說。
拉妮婭只好往自己嘴裡塞了塊小甜餅,站起身準備離開屋頂。剛要邁步,她忽然想起來傑森沒有夜視能力,便向他伸出手。
她聽見傑森無奈地說:「……好吧。」
他將手放到拉妮婭手裡,沒有碰到意料之中的小甜餅,反而被她握住了手。
「下去了哦。」拉妮婭說。
她把力場擴大到傑森身上,向前輕輕一跳,帶著他從屋簷直直墜下,在力場的作用下平穩落地。
跳下來的瞬間,拉妮婭總覺得傑森隨時可能出於應激反應把她甩出去,不過最後這個情況也沒發生。她站穩後鬆開手,對他解釋:「這個是……用來控制重量的,算是某種力場。」
……不知為何,她感覺傑森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門廊上的雕花。
監控攝像頭背後的蝙蝠俠表示,看了一下午小傑鳥觀察記錄之後,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他撲棱翅膀想出去他都看了好幾次了。
「我有個更好的提議,」傑森很快收回視線,將頭罩重新戴上,「為了慶祝我們達成合作,去找個地方喝兩杯怎麼樣?」
他停了一下,補充道:「在你的牢籠裡待著可不太像合作。」
拉妮婭對於這個提議沒什麼異議。她只有一個問題。
「你刷完你出去需要的星星了嗎?」她問。
紅頭罩:「…………」
……
哥譚警局。
彼得匆匆趕到時,他的小夥伴們正在警局裡做筆錄,對著員警講述他們今天遭遇的屠殺慘案。
「抱歉我來遲了,我好像在那邊迷了會路,呃,怎麼樣了?」他不明所以地在一名員警的指示下坐下,看到小夥伴們坐在桌子那頭,用一種同情的眼神望著他。
彼得:「……?」
他剛坐好,桌子對面的警員低頭看了會筆錄,抬頭問道:「事故發生時,你將駕駛員扔到了後座,自己搶佔了駕駛座對嗎?」
彼得:「……??」
彼得:「是的?」
警員問:「你有考取駕照嗎?」
彼得:「……???」
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預感在他說自己沒有駕照後成真了。
「我們會告訴老師的,彼得,你好好呆在這裡。」內德十分同情地說。
因為無照駕駛被暫時拘留的蜘蛛俠:「……等等等等!那是情急之下的行為啊!」
你們哥譚法律怎麼這麼嚴格啊?!
第56章 Kingdom Dance
「如果我沒記錯, 是你把我騙進來的吧?」傑森看著她, 語氣顯得十分難以置信。
拉妮婭:「是啊,所以我也在幫你刷星星啊。」
這兩天她基本沒什麼時間三消, 所以依舊沒有攢下一顆星星, 為了把傑森帶出去, 她現在也在慘兮兮地三消,只是從傑森的視角,她似乎只是站在邊上幸災樂禍。
拉妮婭不確定要不要和他解釋。假如接下來他們要互相幫忙的話,對彼此能力不瞭解大概會出一些問題……雖然應該只是拉妮婭需要解釋。
目前她的解釋只是「這座莊園有自己的運行規則,星星可以的通過一定的勞動獲得,比如撲蝴蝶採花摘水果」。
……拉妮婭感覺傑森在用看一個初出茅廬的騙子的眼神看著她。
僵持片刻, 他終於認命地開始摘水果刷星星。
鑒於她一貫的壞運氣, 拉妮婭艱難地過了一關就用完了全部生命。她無所事事地背著手站在傑森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轉頭看了看四周的路燈。
燈光映在幽綠裡, 仿佛一圈光弧劃過。
正在摸黑摘水果的傑森忽然感覺周圍亮了起來,他回過頭,目光在拉妮婭身上一頓。
傑森:「……你是在發光嗎?」
拉妮婭剛剛打開了【深海水族館】, 小半天沒上遊戲, 生命力又積攢了不少, 她一條接一條點擊創造新魚, 細小的光弧隨著氣泡彙聚而來, 在她的注視下破碎, 露出包裹在氣泡中的海洋生物。
這次她一鼓作氣創造到了葉形海龍, 這種硬骨魚體型細長,全身生長著半透明的青翠膜瓣,像是某種纖弱的植物或者海藻,剛出現就慢慢地鑽進了拉妮婭的頭髮裡,像是佩戴了某種絲帶飾品。
聽到傑森的聲音,她有些微妙地抬起頭,看看身邊的一圈小魚,心想這麼多魚你都不驚訝看到了光效為什麼這麼懵?這不就是檯燈的光嗎?
她揚揚下巴:「這麼亮夠了嗎?不夠的話還可以再調亮點。」
傑森:「足夠了——我猜你又要對此閉口不談了,是吧,小紅?」
拉妮婭揮揮手讓身邊的小魚離開:「可是我也沒問你問題。」
當一個人完全就是謎和謎的集合時,再多出幾個新的謎又有什麼?尤其是這個謎還藏在重重石門之後,謎底的主人也沒有打開門歡迎客人來訪的意思。
說不上有趣還是無趣的一點是,無論他承認與否,他都對這種思維模式非常熟悉。傑森想。
他繼續完成他的工作:「好吧,你可以試著問問看,事先聲明,我不保證回答。」
那有什麼提問的必要?拉妮婭認真地困惑著。
手工刷星星總是要比碰運氣要快的,而且大概沒人的運氣能比她更差。總之在一番辛勤勞動之後,他們終於攢夠了星星,可以離開莊園。
拉妮婭來回都是用力場代步,好處是不用踩在地面上,壞處是速度真的不算快,幾經糾結,她還是把那輛兒童自行車推了出來。
……紅頭罩看到她推著兒童自行車出來時,整個人都定格在了機車上。
「……我騎車很快。」拉妮婭只好搬出了之前的藉口。
紅頭罩:「……」
之後一路他都沒開過口,拉妮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心裡到底產生了多少詭異的想法,只覺得他把摩托開得飛快,努力用行動表達出一股「我不認識邊上這個人」的意思。
目的地是間看起來格外慘澹的酒吧,蜷縮在漆黑的小巷深處,沒有霓虹燈招徠顧客,只有一塊看不清字跡的招牌在風中搖晃,能聽見門縫裡傳來的嬉鬧聲。
「你常來這裡?」拉妮婭跟在傑森身後,靴跟在臺階上敲出一串清脆的聲響。
「不常,」傑森推開門,掃了圈酒吧裡的烏煙瘴氣,「不過這是個可以清場說話的好地方。」
他大步走進去,身邊女孩疑惑的聲音追上來:「清場?」
「意思就是——」
最近的酒客看清他的樣子後,神情一變,抓著酒瓶向他撲來,傑森往後一閃,躲過酒瓶,俯下身,右腿橫掃,「——這裡的所有人你都可以直接揍翻他們而不需要有任何負罪感。」
玻璃杯摔碎在地板上的脆響聲接二連三響起,紙牌和花生殼散落一地,桌椅漫天飛舞,酒液在地板上橫流,漸漸流到拉妮婭的腳邊,倒影出她纏滿繃帶的面孔。
她看看在酒吧裡激情鬥毆的紅頭罩,不由得一陣無言,不過猶豫了下,她還是舉起手,瞄準最近的男人。
一道金光飛射而出,男人應聲而倒,腦袋撞在桌角上,頓時撞出了血花。
她正要轉移槍口,紅頭罩看見她的舉動,忙裡偷閒對她比了個手勢:「等等,小紅,這裡打架的原則是不用槍。」
拉妮婭不太理解地放下手:「這不是真的子彈,不會很疼,而且比較快。」
「這不是打破規則的問題,」紅頭罩放倒兩個人,隨手抄起一根鐵棍,「只是你開始用槍,你會發現周圍的人都會開始用——小心!」
破空聲混在嘈雜裡,拉妮婭直到它逼近眼前,才意識到有人對她開槍,她眨了下眼,開啟融合能力,向著開槍的人筆直沖去。
子彈在撞上她的瞬間忽地消失,紅影一閃,出現在對方面前,細瘦的手指張開,按住槍口,隨後手下一空,她的手毫無阻礙地按在了一臉驚恐的男人胸前。
「轟隆!」
牆壁上完整地嵌進了一個人,裂紋在牆上蛛網一樣擴散,整座酒吧都震了震。
「……」紅頭罩看著牆上的人形。
他手裡拎著的人頭一歪,暈了過去。
很快酒吧被清了場,失去意識的酒客被橫七豎八疊在角落。
拉妮婭放下最後一個人,轉頭看見傑森摘下頭罩放在吧臺上,一手撐著檯面向著酒櫃探出身,手指在標籤上掃了一圈,拎起一隻不大的酒瓶。
「你能喝酒嗎?」他拎著酒瓶對拉妮婭晃了晃。
拉妮婭解下繃帶,想了想:「可以試一下。」
紅頭罩心裡顯然沒有什麼「21歲以下不能喝酒」的概念,拉妮婭沒拒絕,他就給她倒了一杯,歪頭看著拉妮婭盯著微微蕩漾的金色酒液觀察的樣子:「那麼,剛剛那是什麼?」
拉妮婭捏著小巧的酒杯看了看,低頭謹慎地舔了一口,頓時皺起了臉。
……超難喝。
她想把酒杯推遠點,然而看見傑森已經喝完了一杯,頓了頓,只好學著他的樣子一飲而盡,立刻被苦得說不出話,把臉埋進胳膊裡,半天才悶悶道:「……我的能力。」
等舌頭上的苦味散去點,拉妮婭才爬起來,向傑森解釋:「我能夠融合任何觸碰到的物體,融合之後物體的品質會直接疊加到我的體重上,我也會擁有……我可以像那樣物體一樣運作。」
她在掌心按了下,整個人瞬間光芒四射:「這是……融合了檯燈的效果。」
傑森給自己的酒杯倒滿,提著玻璃杯抬眼看拉妮婭:「所以你才會那麼重?那些融合的東西都在你的身體裡?」
拉妮婭:「……可能吧。」
如果知道自己身體裡融合了很多詭異的東西,不管是誰都會想找個辦法取出來。
拉妮婭猜測過融合進身體裡的東西都去了哪裡,雖然力量沒有太大變化,但是骨骼和皮膚似乎都經過了強化,至少她不開飛行模式時也不會被自身體重壓塌。
但這就意味著……她融合的那些東西已經徹底和她合為一體,無法分離了。
傑森邊喝酒邊看她,對她抬了抬手,示意她接著說。
拉妮婭只好繼續說:「融合不同的東西會有不同的效果,不過大部分不是本身的用法,而是些……別的用途。」
她轉了半圈,後背抵著吧台,左臂搭在桌面上,對著牆上的標靶開了一槍,正中靶心:「手槍和子彈。如果物件是人類,被命中後先是意識恍惚,幾秒到幾十秒不等之後會暈倒。」
「槍法不錯。」傑森說,「你一直有這項能力?」
想要合作這些必須說清楚,拉妮婭感覺自己恐怕還要和傑森組隊一段時間,反正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乾脆就繼續說了下去。
最多再死一次。她想。
「不,它是兩個月前才出現的。」
「變種人的青春期覺醒?」傑森一手撐著臉,問。
「不是。」拉妮婭搖頭。
「聽起來挺有意思。」傑森說。
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過了會問:「你想過怎麼減輕一下體重嗎?」
拉妮婭微微一怔,她轉過頭,目光迅速在傑森臉上掃了一圈,不太懂他現在臉上飄飄忽忽的笑容是怎麼回事。
她的視線落下去,頓時了然。
——不知不覺他手邊的酒瓶已經見了底。
這大概就是輕度酒精中毒吧。拉妮婭同情地想。
「按你的說法,它們應該是以原子形式進入你的骨骼和皮膚。」傑森說,「所以想要減輕體重,只需要把這些原子帶走——觸發它們的德布羅意波,然後通入可以與其產生共振的橫波,也許是變頻鐳射?或者調頻電磁?都一樣。總而言之,讓那些具有攜帶性的波頻通過你的身體,應該可以把那些原子帶出來。」
「不過你現在既不知道那些原子的對應波頻,也找不到攜帶性波源……」
他聲音低了下去,思索一會,抿了口酒液,提議道:「那就去偷台核磁共振儀試試看好了,我可以替你指下路。」
拉妮婭:「……」
等等,你在說什麼。
「走吧。」傑森捧起頭罩,推開椅子站起身。
因為醉意他的動作不太穩,不小心擦到了嘴角的淤青,手指顫了顫。
拉妮婭本來在懵逼地搜索他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餘光瞥見他的動作,立刻想起來下午他和羅根剛打過架。
【深海水族館】還是【PicsArt】……p圖好像更方便點。
拉妮婭現在留下來的APP一個比一個費電,不過橫向對比【PicsArt】也比其他APP要更耗電,不懂是什麼原理。
「別動。」她伸手按在傑森頭髮上,正好壓住那一撮白毛,迅速給他拍了張照,三兩下p掉了嘴角的淤青,才收回手。
她跳下椅子,走到門邊時沒聽到動靜,轉身對他揮了揮手。
傑森看了她幾秒,低頭戴上頭罩,邊整理手套邊向門口走來,伸手推開門:「友情建議,別騎那輛自行車了,接下來——」
他的聲音忽然沒了影。
拉妮婭往門外看去:「……唔。」
——進酒吧之前,傑森把他那輛酷炫的摩托車停在了門外,現在這輛摩托車少了只前輪。
紅頭罩:「………………」
他在哥譚這麼多年第一次被人偷車輪偷到他頭上。
他剛剛還想提議自己騎車帶拉妮婭。
……別給他找到是誰幹的。
拉妮婭看著沒了前輪的摩托車,心裡嘀咕哥譚的治安也太差了點,抬頭看看傑森,想了想,問:「要不你坐我的自行車?」
反正韋恩先生也擠過,你不是第一個。她想。
聽到她的話,紅頭罩緩緩轉過頭,脖子似乎發出了嘎吱的聲音。
他沉默地看著那輛小小的兒童自行車,像是生了根一樣釘在原地,仿佛試圖用自己的視線把自行車熔化。
「……好。」他咬牙說。
第57章 無光之海
如果紅頭罩知道蝙蝠俠也曾經在這輛兒童自行車上蜷縮過, 而且蜷縮的姿勢比他還扭曲,他大概就不會這麼憋屈了。
……然而他不知道。
所以此刻, 拉妮婭只覺得後座上的男人全身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放在她腰上的手臂僵硬得像是石膏雕塑,似乎隨時準備從車上一躍而下。
因為暫時莊園裡沒有其他交通工具, 那天之後拉妮婭讓奧斯丁給自行車加了個後座,所以傑森的待遇其實比韋恩先生好很多,至少他們各自都有地方可以坐。
拉妮婭覺得自己真該買輛車了。
不知道哥譚哪裡有可以出手鑽石的地方……她上次兌換的鑽石還剩幾顆,雖然都小得可憐, 但出手的話應該稍微能拿到一些現金。
「不會掉下去的, 別擔心。」她儘量組織語言安慰傑森。
傑森:「……這可真是安慰人。」
能獲得核磁共振儀的地方有很多, 比如大型醫院,又比如實驗室通常會配備核磁共振氫譜儀專門用於化學原子檢測。
不過去醫院盜竊幾乎等於是間接殺人,所以兩個人都自然地排除了這個選項。
「實驗室?」拉妮婭開始在地圖上搜索相關條目。
「以防你不知道,S.T.A.R.實驗室不在考慮範圍內,」傑森說, 「右拐, 韋恩資助的實驗室在那個方向。」
拉妮婭:「……」等一下, 你說的韋恩是鄰居嗎???
她遲疑了一下:「只有這個選擇嗎?」
「那裡最容易進去。」傑森漫不經心道。
拉妮婭按著他指的方向右拐,最後努力了一把:「……你知道韋恩先生是我的鄰居吧?」
「知道,知道, 你們關係好, 我懂。」傑森說, 「不過我們是去偷東西, 相比之下還是撿熟人下手比較方便。」
……拉妮婭居然有點被他說服了。
至少她還可以留下一堆鑽石。她安慰自己。
有了目標之後,不需要指路,拉妮婭也很快找到了傑森口中的實驗室。從外表上,這裡看不出太特別的地方,因為已經是深夜,實驗室熄滅了大部分燈光,整座建築寂靜得像是墳場,不時閃過安保系統的紅光。
不等拉妮婭停車,傑森就迫不及待地翻身從車上跳了下去,圍著建築轉了圈,不知怎麼就摸到了一處死角,轉眼不見了蹤影。
不一會,他從黑暗中顯出身形,對拉妮婭招了招手。
拉妮婭跟著他走進黑暗,拐過彎,發現牆上多了道不該出現的門。
「……」你甚至在這裡開了道門?
你到底光顧過這裡多少次了???
拉妮婭肅然起敬地看向身邊的青年,感覺傑森對韋恩先生可能有很大的意見。
實驗室裡依舊一片漆黑,只有牆根處的小燈散發著幽綠光芒,一路向著實驗室深處延伸,偶爾會有紅光和藍光閃爍,不知道是什麼正在運作的儀器。
一進實驗室,傑森就開始熟練地避開監視攝像頭,拉妮婭被他提醒了幾次,才險險沒有在攝像頭下暴露自己。雖然實驗室有著一流的安保措施,但對於紅頭罩來說基本形同虛設,要不是他們都不確定哪裡可能有核磁共振氫譜儀,這一趟出入甚至用不了二十分鐘。
小壁燈的鋪設在新區域前停了下來,前方的光源只剩下了儀器的閃爍燈。
紅頭罩停了下來:「這裡我沒去過。」
因為融合了夜視儀,拉妮婭看到的只有走廊裡事物的綠色輪廓,她掃了圈沒發現攝像頭,略一遲疑,打開了【龍化】。
視野中的景色瞬間天翻地覆。
各種能量以不同顏色的線條標注在視野裡,無法透視的牆體此刻也只剩下了輪廓,她眼中的世界像是CAD裡的建模,將以她為中心方圓百米內的景象全部包括在內,沒有任何死角。
隨著她越來越頻繁地使用APP,她似乎就越能從已知的使用方法裡發掘出全新的知識,每天醒來時,她眼中的世界仿佛都會變得和以往不一樣。
一眼掃過確認沒有問題,拉妮婭立刻關掉了【龍化】,全息視野也隨之消失。
對她來說這個APP除了耗電,剩下的缺點就是對於外表的改變太大,基本一開啟就會迅速往著非人的方向異變,要是在白天,看到的人只會把她當成怪物,暫時她還不想被傑森知道這點。
……她並不知道其實她的隊友已經和她的鄰居圍觀過了她變成小怪獸的全過程,兩個人還合夥把她從海裡撈了上來,並且難得和諧友善地對著她探討了一番學術內容。
拉妮婭對於這點一無所知,仍然一心以為自己什麼都沒暴露。以防傑森看不見路,她主動撈住他的手,並對他小聲解釋:「我看到核磁共振儀了,跟著我。」
大約是因為身量不高和體型單薄,她的指骨格外纖細,再加上傑森戴著手套,拉妮婭只能勾住他的幾根手指,才勉強不至於拽不動人。
兩個人在黑暗中繞來繞去,終於抵達了存放核磁共振氫譜儀的房間,拉妮婭觀察了下房間外的安保裝置線路,後退兩步,用空著的手比出手槍,瞄準電路節點,扣動手指。
自從進一步瞭解繁星之河後,拉妮婭對自己使用手槍時代替子彈射出的金光也有了猜測。
從表現形態上來看,光彈就像是繁星之河裡流動的光流中截取的一點,不管它是資料還是能量,拉妮婭猜測它的作用應該是打斷或者截止,阻礙其他類型的能量流通,所以光彈才能讓機器人僵直,也能讓普通人陷入昏迷。
她射出光彈的角度十分巧妙,正好穿透金屬在電子鎖內部製造了一個小小的短路,回路裡的電流峰值瞬間飆升,門鎖應聲而開。
順利打開房間門,拉妮婭鬆開傑森鑽進了房間,將手按在眼前的箱式儀器上,儀器立刻無聲無息地從空氣中消失。
「拿到就該走了。」傑森說,「核磁共振分析的噪音……」
他話音未落,一陣巨大的噪音猛地響徹房間。
「……很大。」
拉妮婭:「……」
她急忙低頭在自己身上按來按去,試圖尋找關閉核磁共振的開關按鍵,就聽見傑森深深吸了口氣,大步走進房間,一把拽住她的兜帽往外拖。
……拉妮婭感覺要不是她太重,傑森估計很想拎著自己的衣領像拎兔子耳朵一樣把自己提起來。
他們像兩隻被鷹盯上的小鳥,抖抖索索地飛出實驗室,傑森甚至對兒童自行車也沒有異議了——現實令人低頭,跑來偷東西算偷東西,他還不想被蝙蝠俠抓住暴揍。
好容易逃離了實驗室區域,拉妮婭猛地刹住車,心有餘悸地望著遠處的建築,感覺今晚過得實在是太過刺激了點。
……主要是,想到實驗室其實是屬於鄰居的,她就覺得十分心虛。
「你感覺怎麼樣?起作用了嗎?」
這一路拉妮婭的時速幾乎上了四十英里,傑森幾次險些被甩飛,結結實實感受了一把飆兒童自行車的酸爽。
敢在哥譚市區飆出這樣高速的,要麼是蝙蝠俠要麼是罪犯,他們現在自然作為後者,拉妮婭邊開邊擔心會不會撞上半個同行。
聽到傑森的話,她這才發現自己的震動和噪音不知何時都停下了,大概是剛剛一路正好碰到了啟動按鍵。
她試著關閉【飛行模式】,剛按下開關,就感覺自己向下一沉,急忙重新打開。
「好像沒用。」她說。
一般而言被她融合的事物功用都會發生些許改變,核磁共振氫譜儀也一樣,融合了儀器之後,拉妮婭感覺自己自然而然能夠精准調整共振的波頻,憑心意就可以自如改變。
波源有了,對應波頻也不難調,那為什麼沒有效果?
拉妮婭想起傑森之前的話,問:「你之前說過需要接入的橫波是什麼?」
「光就好。」紅頭罩簡單答道。
他似乎想通了關鍵,轉頭向四周看了看:「喲,我們運氣不錯。」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拉妮婭看到遠處的一座樓頂向天空投射出一束光,蝙蝠的圖案靜靜映在陰雲上。
「那是……什麼?」她不解地看著那個圖案,轉頭看到傑森胸前的紅色蝙蝠,眨了眨眼,「那個是你做的?」
傑森:「……雖然我很想說是,但很可惜,小紅,那是召喚蝙蝠俠的蝙蝠燈——哥譚警局離了他就像不會幹活了一樣。」
他看了會,收回視線:「走吧,動作快點我們還能趕在戈登關燈前借用一下。」
……
哥譚警局,頂樓。
吉姆‧戈登已經作為哥譚警察局局長守護這座城市裡僅存的正義長達數十年,從二十多年前那個菜鳥警探到現如今的警局局長,他為這座城市付出了太多精力和心血,也被吞噬了太多彌足珍貴的事物。
這些年,他一直在與那些黑暗中的存在進行漫長的鬥爭,懷抱著些微的希望,希望在自己離世之前能夠看到一絲曙光。
然而希望總是渺茫的。
罪犯層出不窮,腐敗勢力依舊在高層橫行,阿卡姆像是永遠沒有關滿的那一天,偶爾戈登會覺得,總有一天,在這座城市角落裡暗藏著的黑泥會傾巢而出,將所有人吞沒進骸骨堆積的黑海。
向蝙蝠俠說明今天哥譚發生的屠殺爆炸事件之後,戈登轉個身的工夫,黑暗騎士已經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像是會瞬移一樣唰地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他最近很熟悉。
「紅頭罩?」戈登皺起眉,「你想幹什麼?」
「別這麼說啊,只是想讓你幫個忙,」紅頭罩對身邊站著的人做了個手勢,「這位元小姐需要借用一下蝙蝠燈,性命攸關。」
戈登這才將視線轉向紅頭罩身邊的女孩,她披著紅斗篷安靜地站在那裡,細手細腳,看起來像是只伶仃的小鳥,可兜帽下的那雙眼睛綠得像是冰冷的寶石,微微一動,便晃開刀鋒似的森冷。
拉妮婭看著紅頭罩和警局局長走到一邊交流了什麼,接著警局局長打開了蝙蝠燈,把燈光對準她,她吸了口氣,將手伸到後腰輕輕一按。
波源……波頻……變頻鐳射……調頻電磁。
兩種波不斷調頻,觸及到某個點時,像是突然打開了開關,她的身體猛地一震,無聲地揚起脖頸,吸了口冷氣。
仿佛骨骼和血肉都在核磁共振中震盪,劇烈的痛感深深鑽入骨髓之中,拉妮婭咬緊唇一言不發,呼吸越發急促,肩膀在斗篷下微微顫抖。
她能感覺到震盪已經逼近了臨界值,卻仿佛被什麼屏障堵住,就差一點——
拉妮婭在疼痛之中艱難思考,忽然想到了什麼,立刻開啟了融合能力。
——銀瓶乍破,水漿迸濺,洪流衝破堤壩,傾瀉而出。
銀白色的金屬液流突然瘋狂地從繃帶的縫隙間滲出來,彙聚成流動的鐵水,隱約勾勒出羽翼的形狀,隨後金屬猛然坍塌下去,在空氣中迅速氧化變成黑色。
……他提出建議的時候,可沒想過她真的能直接從體內共振出鐵單質。傑森看著這一幕,想。
越來越多的鐵流在拉妮婭腳下凝固,如同岩漿漸漸冷卻的火山口。
當鐵流盡數氧化成黑色,她吸了口氣,踉蹌著邁出一步,緩緩轉頭觀察四周,眼神帶著點迷茫,像只剛破殼、抖著濕漉漉的羽毛的雛鳥。
下一刻,她忽地一歪,身體不受控制地摔向蝙蝠燈。
不等傑森一步邁出,拉妮婭已經撞在了蝙蝠燈上——
戈登心裡咯噔了一下。
陪伴了他多年,見證了無數次他和蝙蝠俠的交流,幾乎可以算作哥譚地標的重要象徵——
他眼睜睜看著空蕩的天臺。
——蝙蝠燈沒了。
第58章 神經漫遊者
紅頭罩:「……」
小紅帽:「……」
看著鐵流之間的空白, 兩個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感覺自己會被蝙蝠俠暴打。拉妮婭心有戚戚。
既然斥離出去的都是單質, 想必在融合的瞬間,蝙蝠燈就被徹底分解成原子,融入她的骨骼和血肉……就算她再共振一次,也不可能把蝙蝠燈完整地還回來了。
想到這裡,拉妮婭難得有些窘迫,迫切地想找個方式彌補自己的失誤。
她看看僵在原地的警局局長, 從身上摸出裝著鑽石的小塑膠袋,從地上爬起來,把小塑膠袋遞給他,語氣乾巴巴的:「……抱歉。」
警局局長看了她一會, 慢慢伸手接過這筆賠償金。
不知道碰到了哪裡, 他接過塑膠袋時,拉妮婭的手「嗡」地震動起來, 對方被這一突變驚得愣了下,當事人拉妮婭也怔了怔。
等等……
拉妮婭神情恍惚著在手上按了下, 震動立刻停歇, 可她的靈魂卻還在神遊天外, 不知道徜徉到哪個角落去了。
這……和她想得不太一樣?
因為融合同時帶來了奇怪的能力, 拉妮婭一直覺得假如有一天能夠吐出被她融合的東西的話, 她那些亂七八糟的能力也會隨之離開, 就算現在吐出去的換成了單質, 但離開鐵元素, 那些家用電器怎麼可能還能運作?
然而事實擊碎了她天真的推論,那些家用電器就像是……抽象點的說法,就像是它們的存在,它們的靈魂被她細細吃乾淨了,她把那些變成自己的力量,剩下無用的物質成分則被她利用來淬煉自己的皮囊。
而她融合的過程應該是一種對物質的根本性改變,至少改變了物質的某些物理性質,畢竟和她等體積的鐵並沒有她重。
拉妮婭出神地盯著自己的手,心念一動,指尖迅速覆蓋上一層銀白,她吸了口氣,忍住疼痛蹲下身,用手掌在地上一抹,輕鬆抹出了一片氧化後變黑的鐵片。
她又試著繼續調頻嘗試,很快又找到了一種元素的波頻,地面上塗抹的物質也無縫銜接上了新的顏色。
「感覺怎麼樣?計畫成功了?」紅頭罩走到她身後,蹲下來看她在地上塗塗抹抹。
拉妮婭:「嗯。」
在同時擁有縱波和橫波之後,現在她已經可以隨時共振出體內的原子,接下來只需要記住每種原子對應的波頻,需要的時候共振出密度最大的那種,以後也就不用擔心體重問題了。
她目光一轉,視野中轉瞬間再度展開排列整齊的APP圖示——系統果然也沒有消失。
拉妮婭打開【設置】,在【飛行模式】的開關上停留了一瞬,關閉。
很平靜地,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腳踏實地時地面沒有塌陷……拉妮婭想。
她站起身,向著警局局長低頭致意:「謝謝。」
警局局長歎了口氣,溫聲道:「能幫到你就行。」
「問題解決了,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你猜蝙蝠俠離我們還有多遠?」紅頭罩抱著胳膊,說。
拉妮婭點點頭,跟著他向天臺邊緣走去,然而剛落下一步,她再次身體一歪,膝蓋軟了下去,直接撲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拉妮婭:「……」
紅頭罩回頭看她,身形頓了一下,顯然也被她這違背常理的平地摔搞得啞口無言。
之前歪一次還能說是意外,現在又摔明顯就不是蠢的原因了。
掌心和膝蓋被地上的砂礫擦破一片,不過因為她身體裡的血差不多流幹了,幾乎沒滲出多少紅色,只是微微刺痛。
拉妮婭撐著身體坐起來,皺著眉揉了揉膝蓋,抬頭對傑森解釋:「和以前走路感覺……不太一樣,有點難控制,大概要適應一段時間。」
「喔,你是不是把什麼人體該有的東西共振出去了?」紅頭罩走過來,撐著膝蓋看著拉妮婭跪坐起來,不知為何改了主意,忽然向她伸出手。
拉妮婭一抬頭就感覺他的手是沖著她的兜帽來的,估計是想把她拎起來甩一甩,她頓時心生警惕,飛快從地上爬起來,接連後退兩步,誰知這兩步退得格外彆扭,沒等站穩,她就又一次向後跌坐去。
「……」
拉妮婭心想,還不如被拎起來了。
「應該是……體重太輕。」她輕輕吸了口氣,按住膝蓋試著站起來,「骨骼硬度也下降了,感覺使不上力。」
就和複健的患者或者回歸地面的太空站工作人員一樣。傑森想。
他問:「你是不是從有記憶起就是現在的體重了?」
「不是,體重是慢慢增長的。」意料之中,拉妮婭搖了搖頭。
「但是你明顯已經習慣了那樣的身體狀態。」所以她的運動方式其實和正常人有很大區別,只是此前因為她有方法控制她的重力,也就暫時看不出來異樣。傑森想。「歡迎回歸正常人類的重力生活,小紅。」
而且失去了作為依憑的重量之後,她動作上的僵硬和笨拙就直接暴露了出來,單論貼身格鬥的話,哪怕是個普通人都能輕而易舉把她制伏。
這對他們接下來的合作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他將思緒轉回眼前,打量著掙扎著試圖站起來的拉妮婭,屈起腿單膝跪地,與她視線持平,「看來我得辛苦點把你送回去,你還能站起來嗎?」
拉妮婭甚至沒有思考,直接搖頭拒絕:「不用。」
她垂下眼,呼出一口氣,慢慢支著細瘦的腿站起來,幽綠色的眼睛裡像是藏著凜冬,「……如果我暫時不打算使用融合能力的話,遲早要適應的。」
共振原子的感覺就像是抽空骨髓,疼痛還只是其次,主要是那種身體裡出現空洞的空虛感讓拉妮婭很不舒服,相比之下她寧願在這邊艱難複健。
傑森等她站穩,才站起身,跟著拉妮婭深一腳淺一腳慢慢走到天臺邊。
就算長期靠著【飛行模式】運動,本能的肌肉記憶還是有的,拉妮婭走了一段路,漸漸開始找回熟悉的走路方式,步伐也越發輕快。
第一步她還是沉重的青銅雕塑,第二步開始她就變成了抽條的月桂樹,枝葉從蜷縮中舒展,像是鳥羽一樣繁茂,她跳上平臺的邊緣,輕盈得如同雛鳥第一次張開翅膀。
他們是靠著力場上的樓頂,下去也要靠這個,等到落地後,傑森盯著兒童自行車看了一會,冷不丁問:「你現在多重?」
拉妮婭聞言望向天空,在視野裡打開【計算器】開始計算:「我沒稱過,不過應該比較輕。」
她融合的東西絕大部分都是由人體沒有的元素構成的,共振出來最多的也是鐵,而人體其實也不需要那麼多鐵。
成年人體內鐵元素的含量約為3g~5g,其中2/3集中在血紅蛋白內,多餘的鐵元素會被儲存在骨髓、肝臟、脾臟中,所以她才會有種骨頭都在疼的感覺,而她身體裡不存在多少血,因此把鐵原子全部共振出去也無所謂。
只是這樣她就更不像是活人了……拉妮婭想。
雖然知道自己身體裡缺了很多東西,不過拉妮婭一點不介意這些——缺了這些也沒有對她的生活造成什麼困擾,讓她困擾的反而是多出來的東西。
她現在活得比很多正常人都愜意,有貓有狗有房子有朋友,如果可以,說不定還有很多人願意拿大腦和血液來和她換她現在的生活。
成年人的大腦約為1.4kg,女性的全身血液大概占體重的7.5%,衣服尺碼是最小碼,考慮到身高,再根據標準體重表推算……
拉妮婭算了一半,忽然感覺自己身體一下懸空。
一雙有力的手握在她的腰側,著力點適當下移了少許,避免拉傷她的腰腹,她的視線瞬間拔高了幾英尺,要微微低頭才能看見那只紅頭罩。
輕輕鬆松把小紅帽舉起來掂了掂重量,傑森放下拉妮婭,給出了比較精准的結論:「八十磅左右,M252迫擊炮都比你重點。說實話,你真沒有把不該共振出去的東西共振出去?」
這根本不是正常女孩該有的體重,他剛剛甚至懷疑隨便用點力會不會把她折斷。
……作為一個曾經因為小紅帽的體重差點淹死的人,紅頭罩拒絕接受這個現實。
拉妮婭也有點不確定這個資料會不會影響接下來尋找黑山羊的行動:「我先試試……如果影響戰鬥能力就再融合調整。」
「如果知道減輕體重之後你體質會變化,我不會提出那個建議的。」傑森說,「現在你的戰鬥方式全部都得改變——至少別想著接近別人。還記得你之前是靠什麼打倒那些酒鬼的嗎?哪怕對方沒有學過搏擊,只要他有你兩三倍重,被撂倒的就該是你了。」
「好的。」拉妮婭虛心接受批評。
以她現在這個身體不協調的狀態,想騎車回莊園自然是不可能了,開【飛行模式】回去又實在太慢,於是拉妮婭只剩下了兩個選擇——大晚上徒步沿著車道向城郊飛馳,或者找個酒店暫時住下。
然而她僅剩的鑽石全部賠償給了警局局長,而且酒店也不可能直接收鑽石……說起來她似乎忘記在實驗室留鑽石了。
拉妮婭心想自己明明窮得不行,為什麼掏出來付帳的都不是黑卡支票本,而是財大氣粗地丟鑽石付帳,實在是未解之謎。
她躊躇半晌,轉頭期期艾艾地看著傑森。
傑森被她期待的眼神看得發毛:「別告訴我你還想讓我上車。」
「不是,」拉妮婭低著頭小小聲說,「我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嗎?我可以睡地上。」
紅頭罩:「……是什麼給了你我們熟到可以像小朋友一樣去對方家裡借住的錯覺?」
被無情拒絕的拉妮婭只好對他揮揮手,轉身向著小巷走去。
「你要去街頭露宿了嗎?」傑森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拉妮婭想了想:「差不多。找間空房子就好,來哥譚之前我都是這麼過夜的。」
紅頭罩:「……」
紅頭罩:「然後等你醒來你就會發現這間空房裡站滿了交易軍火的黑幫。行了,走吧。」
……
哥譚市郊,蝙蝠洞。
如果有必要,蝙蝠俠的行蹤可以變得撲朔迷離——蝙蝠洞就是一座要塞,有著堪稱世界上最頂級的安保措施,而布魯斯‧韋恩總有很多不出現的理由。最近的一個是他沉迷園藝和裝修,現在正在籌畫如何將韋恩莊園翻修成多年前的模樣,不知為何挺多人都相信這一套,甚至比相信他沒能從封面女郎的床上爬起來的更多。
檢修平臺從蝙蝠車下方滑出,布魯斯‧韋恩擦了擦手上的汽油,回到電腦前。
他改進蝙蝠車之前設置的檢索已經完成,電腦螢幕上堆疊著一個個視窗,從刺殺、販毒、地下格鬥到販賣軍火,小小的螢幕裡塞進了種種罪惡,光是數量龐大的資料就讓人喘不過氣。
布魯斯冷靜的目光在螢幕上掃過,點開一個視窗將它拉到最上層,他看著螢幕上的資料,緩緩坐進座椅裡,右手手指抵著唇,一語不發。
在哥譚市里有很多人想要布魯斯‧韋恩消失,但做得像前幾天的綁架那樣拙劣的沒有幾個,布魯斯原本以為這是哪個新冒出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幫派幹的,沒想到是一個在他的觀察列表裡呆了一段時間的組織。
哥譚對於蝙蝠俠來說不存在秘密。布魯斯‧韋恩一度如此肯定。
然而某些時候,就算是蝙蝠俠,也不能看到陰溝裡正在發生的每一件事,他能夠運用偵探的技巧根據已有線索進行推斷,但他並不能預知未來,那些潛藏在詭譎陰影裡的謀劃,他也不是每一件都能提前阻止,將它們碾碎在夜色裡。
——就好像他現在想不出來黑山羊要綁架布魯斯‧韋恩的理由。
憑藉偵探的直覺,蝙蝠俠相信這個事實背後藏著他現在無法查清的暗流,某些未知和恐懼,不過他並不覺得事態失控,還在槍膛裡的子彈才是最危險的,而暗流最終都會浮出水面。
手機微微一震,將布魯斯從沉思中拉回現實,他掃了眼螢幕,來自園藝朋友圈的動態消息跳入眼中。
奧斯丁 1月 11:10PM
一位元淑女真不應該不留消息徹夜不歸,而且還連著兩天!
蝙蝠俠:「……」
他沒記錯的話,幾個小時前拉妮婭‧凱亞和傑森一起離開了莊園。
……前者騎著那輛他不想看到第二次的兒童自行車。
蝙蝠俠冷漠地將那晚逃離的記憶從腦海中刪除。他看著這條動態,仿佛能透過文字看見他鄰居的管家一臉焦急,抓著他本來就所剩無幾的頭髮,他甚至能想像得到一莊園貓貓狗狗魚群管家都在焦急地等待主人回來……刷星星的樣子。
……不知為何,這個畫面讓布魯斯‧韋恩微妙地感到了一絲愧疚。
在屋頂上的對話他沒有聽到,但從監控來看,拉妮婭和傑森似乎達成了暫時的合作關係,以傑森的一貫作風來看,布魯斯很懷疑他們這一趟外出的目的。
單純的韋恩先生現在還不知道兩個人跑出去根本不是幹正事,而是打架喝酒順便光顧一下他的實驗室,最後還帶走了他的蝙蝠燈。
他隨手往下翻看朋友圈裡之前的動態,奧斯丁的動態大多是莊園的圖片,經常有他們養的兩隻寵物出鏡,貓咪和狗狗在管家的帶領下悠閒地徜徉在花園裡,畫面的每個角落都灑滿了陽光。
布魯斯看著照片裡和諧相處的貓貓狗狗,忽然萌生出一股微弱的衝動。
以後。他想。
——等他準備好去面對過去的那天,他想在韋恩莊園裡養只狗。
……
第二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拉妮婭醒得一貫早,按掉鬧鐘後,出於客人準則,她沒有四處亂跑,先打開【夢幻花園】刷了一波星星,用完生命後轉戰【深海水族館】,帶著兩隻新鮮出海的海龍,開始了她的新一天。
安全屋的主人一大早就不知去向,只在桌上留下了一個牛皮紙袋,底下壓著一張字條。
拉妮婭在紙袋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頓時對同意她留宿還給她帶早餐的小夥伴好感度飆升。她從紙袋裡拿出漢堡,順便還看到了一疊錢,大概是出手她提現的鑽石換到的。
她咬著漢堡掃了眼字條,對情況大致有數,也對今天的行程有了計畫。
昨天他們倆都拋棄了交通工具,今天大概是要先入手交通工具。
拉妮婭對這個計畫舉雙手支持——雖然她不會覺得尷尬,但是她也很理解成年男性擠在兒童自行車這件事非常丟臉,再說如果羅根和奧斯丁想出去……
拉妮婭想了想,覺得以司機先生的體型騎著兒童自行車似乎也……挺好玩。
不過這種事迫於無奈一次兩次就好,三番五次就純粹是玩梗了。
撿到的卡車因故離開,這點錢買輛二手車應該沒問題。不過坐過傑森那輛沒了前輪的摩托車後,拉妮婭就對這種交通工具一往情深——之前從海邊回莊園時,趁著傑森不注意的時候,她在車座上悄咪咪摸了好幾把,以至於下車的時候,一時沒收回來被傑森看到了她戀戀不捨的眼神。
……當時傑森的眼神就有些古怪。
拉妮婭拒絕猜測他到底想了什麼。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理由,雖然在入坑變形金剛之後,看任何車拉妮婭都會心動不已,但是昨天她才撞碎一輛車的擋風玻璃飛出去臉著地滑行……她現在對任何四個輪子的機械造物有些心理陰影。
按著地圖導航找到位置,拉妮婭在門前停下腳步。
店面裡除了車幾乎看不到人,就連前臺也是個肌肉壯漢——傑森口中比她重兩倍的那種——臉上架著黑超,胳膊上紋著文身,嘴裡不知道嚼著什麼,一臉冷漠,看起來像是隨時準備把找茬的客人提起來丟出門外。
從昨晚到今天,拉妮婭已經適應了正常人的走路方式,這一路下來都再沒有出現平地摔的情況,甚至她還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融合了手機之後,拉妮婭的思維方式一直傾向於把自己當成手機看。這個看法也沒錯,在電量掉到60%以下之前,無論是滿城飛奔送外賣,還是帶人猛蹬自行車,她都不會有常人會有的疲勞感,雖然本身並不是太活潑的性格,但也能比青少年還要活力無限。
也許以後可以嘗試敏捷為主的打鬥方式?拉妮婭想。
需要力量的話就開【龍化】好了,雙管齊下。
她費了點力氣推開玻璃門,一閃身從門縫鑽進去,鞋跟踏在光滑的瓷磚上,清脆的聲響在大廳裡回蕩。
「自己看。」前臺大漢頭也不抬地說。
拉妮婭並不介意他的冷淡。
——她的心神已經完全被各式閃閃發亮的摩托奪走了。
這裡就是天堂。她強行將黏在汽缸上的目光扯下來,想。
這處店面其實不大,外表看起來也平淡無奇,但是店面裡藏了眾多限量版的機車,就算拉妮婭都不知道它們是什麼品牌出產,也能從線條優美的車座、光可鑒人的排氣管、電鍍和黑漆的對比中感受到金屬蘊含的無與倫比的暴力美。
她正在鋼鐵森林中流連,門口忽然響起一陣震耳欲聾卻如音樂般的轟鳴。
「有人在嗎?」略帶沙啞的女聲從門外傳來。
拉妮婭向著門外看去,門口停了一輛摩托車,駕駛員一身漆黑的機車服,一雙長腿輕輕鬆松支在地上,包裹在長靴裡的小腿線條美得驚心動魄。
她摘下機車頭盔,一頭鬈曲的黑髮傾瀉而下,希臘式的面孔動人得像是雕塑大師傾心琢磨出的傑作,她的眼睛像是盛滿了天空和海洋,渾然天成的美麗如同諸神賜下的至寶。
原本面無表情的壯漢猛地站起來,摘下墨鏡迎了上去,滿是橫肉的臉上堆滿了笑,和剛才冷淡的態度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汽缸……衝程……」
黑髮女人似乎是想來修理她的摩托車,和壯漢討論了一會摩托車的問題之後,對方接手了她的愛車,她適時後退一步,閑閑地打量著街道上的風景,目光忽地一轉,對上了玻璃門後的拉妮婭。
她對拉妮婭微微一笑。
雖然是第一次來這座城市,戴安娜‧普林斯已經適應了這裡的氣候,風情,以及和人打交道的特色。這座城市和一海之隔的大都會就像是鏡子的兩面,在大都會,她可以盡情對她一直喜歡的孩子們微笑、握手,而在哥譚,當一個孩子靠近她時,她需要做好他們會偷走自己的錢包的準備,甚至要小心不要在他們拿出刀時傷到他們。
然而當她無意看到店面裡的女孩時,她卻一瞬間忘記了這些經驗,自然地對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女孩似乎不太適應她的熱情,怔愣了片刻,不自然地揚了揚嘴角,弧度小得如果戴安娜不是亞馬遜人,甚至根本看不出來。
是什麼讓她這麼做的?
奧林匹斯眾神之王宙斯和亞馬遜女王希波呂忒之女、天堂島的公主、擁有半神血統的女戰士、神奇女俠感興趣地想。
就在這時,她看到穿著身紅色運動服的女孩目光往上方移動,隨後整個人猛地僵住。
她表情僵硬得像是看到了戰神阿瑞斯出現在她頭頂,看得戴安娜也忍不住向天空望了眼。
……
韋恩別墅。
調查告一段落,布魯斯從蝙蝠洞回到別墅,隨手抓起酒瓶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卡,端著酒杯走到窗前,對著湖面徐徐飲下一口。
淡淡天光灑落在澄靜湖面上,粼粼波光像是晃動的鏡子碎片,森林裡不時響起鳥鳴,忽遠忽近,仿佛歌伶不成調的試唱,襯得湖面格外幽靜。
緊接著,一聲爆炸聲轟然響起,劇烈的氣浪瞬間席捲了森林。
「……」
布魯斯放下酒杯,皺著眉望向火光沖起的方向。
那是……
他的眼瞳微不可查地收縮。
——那是與他一湖之隔的凱亞莊園。
第59章 ∞再環
夢幻花園
你的莊園經歷了一場爆炸!快來看看都有些什麼變化/flower
拉妮婭:「……???」
第一眼看到這條推送時, 拉妮婭以為自己眼花。
那個詞真的是「爆炸」而不是什麼「園藝評選賽」嗎?
再說一遍她家怎麼了???
拉妮婭顧不得鎮定, 她飛快地點開【夢幻花園】, 心裡像是有一百輛兒童自行車賓士而過, 煙塵滾滾。
進入介面慢得讓人抓心撓肺, 好不容易出現了「開始遊戲」的選項, 她大氣都不敢喘,點擊按鈕,畫面一轉,來到了她熟悉的莊園畫面。
——畫面裡已經是一片火海。
看到這一幕, 拉妮婭的表情霎時空白了。
雖然還不懂這是什麼操作,但拉妮婭也不可能還在這裡看熱鬧。她顧不上多看,推開門就往外沖, 但是她現在的身體還不適應奔跑, 以至於跑了幾步,拉妮婭就有些失去平衡,路線也不受控制地歪了歪。
「小心。」在她差點撞上門口那位黑髮美人時, 對方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的動作並不快,卻像是經過深思熟慮,幾乎在拉妮婭歪倒之前就判斷出了她會摔倒, 於是出手相助。
那雙手薄而修長, 指節線條明晰,只有真正觸碰到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它並不像看起來那樣柔軟, 拉妮婭撐著她的手站直身, 「謝謝。」
其他方式速度太慢, 大概只能開自己回去,但現在是白天……
或許是她的焦急無措表現得太明顯,黑髮美人看了她一眼,問:「怎麼了嗎?」
「……我家著火了。」拉妮婭咬了咬唇。
她的話讓對方的閒適神情收斂了少許,微微皺眉,看著拉妮婭,低聲問:「需要幫忙嗎?我可以送你一程。」
拉妮婭稍微愣了愣,沒想到能得到善意幫助,她看著女人的眼睛,視線忽地移開:「你是來修車的。」
「是啊。」女人聞言笑了笑,從皮衣口袋裡摸出一張卡,輕鬆寫意得像是隨手買了瓶飲料,轉身去尋找修車的壯漢,「正好再買一輛更好的也不錯。」
「……不用。」拉妮婭避開她的目光,抿著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應該沒有車。」黑髮美人眸光一轉,在展示的摩托車和拉妮婭的臉上徘徊,忽然笑著說。
而且以她的身高也沒辦法跨上這裡的任何一輛車……進來的時候拉妮婭就發現了。
「至少我來付。」她說。
美人失笑一聲,向拉妮婭伸出手:「好。戴安娜。」
「……拉妮婭。」
所幸店主接受戴安娜暫時用她騎來的那輛摩托抵押,戴安娜也沒多做選擇,簡單地指向最近的一輛摩托,接過店主丟過來的車鑰匙,長腿越過車座,身體微微前傾,繃緊的皮衣將她美好的曲線暴露無遺,看起來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
拉妮婭爬上車後座,戴安娜的聲音從前方響起:「抱緊我。」
這個臺詞似曾相識……拉妮婭聽話地將手放在戴安娜的腰上,莫名想。
當摩托車風馳電掣地沖出去時,頭髮被吹得亂七八糟的她才恍然大悟——
這句話她對兒童自行車的乘客都說過。
只是現在她坐在韋恩先生和傑森的位置上,體會的是他們在風中飛舞的感受……
戴安娜開車很穩,明明速度快到四周的景色都拉成了殘影,依舊能夠及時躲開突然竄出來的車輛,她在哥譚的車流裡流星一樣穿梭,很快帶著拉妮婭沖出了城區。
出了城區後道路瞬間開闊,也漸漸能夠看到遠處的黑煙。
戴安娜的聲音混在風裡,聽不出情緒:「那是你家?」
「嗯。」拉妮婭看著升高的黑煙,點了點頭。
「再往前是韋恩家的土地了。」戴安娜說。
她嗓音淡淡的,不帶多少懷疑,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實。
拉妮婭:「……就在它旁邊。」
她現在才意識到她的「叔祖父留給她的遺產」在哥譚人的眼中有多突兀——如果這一片其實都是鄰居家,那她的房子……真的沒有侵佔鄰居家的領地嗎?
現在才意識到這點是不是有點晚?
戴安娜沉吟一聲,聲音裡多了絲好奇:「你是說那座新莊園嗎?」
在得到拉妮婭肯定的回復後,她輕輕笑了聲:「原來你住在哪裡。看來傳聞有誤。」
拉妮婭:「……什麼傳聞?」
「很多人都知道布魯斯‧韋恩最近沉迷園藝,或許會在近期翻修韋恩莊園,」戴安娜說,「不過後來發現他的別墅附近多了座新莊園,所以小報記者都猜他並不是打算重建老宅,而是打算新建一處莊園。」
拉妮婭:「……」
意思就是她家被認為是鄰居家了?
他們肯定沒看到花園和主宅有多殘破。她冷漠地想。
「再加上布魯斯‧韋恩又從大眾視線中消失了一段時間了,」戴安娜繼續說,「有說法是他待在新莊園裡,以及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麼。」
……拉妮婭總覺得她這句話充滿了玩味。
隨著距離接近,漆黑的煙柱也越來越清晰,莊園裡似乎能看到燃燒的火光。
拉妮婭的眼神漸漸冷卻,連戴安娜也不再開口。
摩托車在莊園門前停下,拉妮婭立刻從車上滾下來,看向眼前仍然在肆虐的火焰,咬咬牙,正要直接沖進去,卻被戴安娜一把拽住了運動服的帽子。
「別衝動。」她低聲說,越過拉妮婭向前走去。
就在這時,升騰的烈焰中忽然走出來一個人影。
「拉妮婭!你終於回來了!」奧斯丁照舊穿著那身襯衣背帶褲,白襯衣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煙熏的跡象,胳膊下夾著一份報紙,連髮型都還是地中海,看到拉妮婭,他立刻驚喜地叫出聲。
他對身邊的火焰熟視無睹,對著拉妮婭招手:「哦,你帶了新朋友回來是嗎?」
拉妮婭:「……」
她看著毫髮無損還格外淡定的管家,忽然不太敢看戴安娜的表情。
等等,你不覺得你這個出場方式實在有點太出格了嗎???
她虛弱地開口:「我看到推送說莊園發生了爆炸……」
奧斯丁一拍腦袋,歎了口氣:「當然,我們的花園的確經歷了一場爆炸,你看,現在火勢還沒見小。」
拉妮婭:「……」嘴上這麼說,可是三消過關失敗時你的歎氣聲都比現在大。
她結結巴巴地問:「羅根和西、寵物們還好嗎?」
「噢,別擔心,西爾維婭和牛奶糖和我一樣好,羅根在地下室裡躲過了爆炸。」奧斯丁笑著說。
拉妮婭還是一頭霧水:「到底——」
她頓了頓,想起戴安娜還在身後,便把接下來的話咽了下去。
戴安娜很快從最初的驚訝中回過神,挑了挑眉,後退一步,悠閒地抱起手臂,看著拉妮婭懵逼地和她的管家進行對話。
「希望沒有打擾你們。」她輕笑著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
「我為我們的花園還不能接待客人感到抱歉,小姐。」奧斯丁遺憾地說。
等戴安娜絕塵而去,背影消失在荒草之後,拉妮婭才轉過頭,抿緊嘴唇,看著火光中的莊園,慢慢將視線落在奧斯丁身上。
「你是什麼?」
她的嗓音冷得像是初雪。
「我是你的管家,拉妮婭。」面對她的質問,奧斯丁說。
他開始解釋這場爆炸是怎麼回事:「昨晚有人潛入莊園,在主宅和花園裡都安放了雷管和炸藥,並且設置了定時系統,不過他沒有星星,所以沒辦法離開莊園,在他想要出去的時候牛奶糖發現了他,啊,好一場惡鬥!最後羅根把他關進了地窖,我們才知道莊園裡多出了這些東西。」
拉妮婭神情不變:「但是炸藥還是爆炸了。」
「管家學院沒有教我怎麼拆除炸彈,」奧斯丁搖搖頭,「拉妮婭,我覺得他們應該加入這項課程。」
他說:「但是這不重要,炸藥並沒有什麼用,這座莊園並不真的位於這個維度,你知道吧?那些不被允許的修改是不可能發生的。」
「……」
這句話明明十分平淡,然而結合在一起卻有了讓人驚掉下巴的作用,導致拉妮婭一時面露茫然,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還在燃燒的莊園。
雖然在發現自己能使用APP之後她就對自己有了很多想法……一開始甚至懷疑過她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她可能只是個腦子出了問題的精神病患者。當發現【夢幻花園】裡的房子居然真的出現在現實裡時更是懵逼,不止一次猜測過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現在看來,這個答案她寧可不知道。
「怎麼樣的修改才是被允許的?」她忍不住問。
奧斯丁一臉真誠:「任務列表裡的才是,只有那些就算不屬於這裡的人也可以完成,當然,你最後還是要為他們付出星星的,拉妮婭,這裡的規則就是三消,你一直知道。」
拉妮婭:「……」
她之前猜得果然沒錯,這個莊園只遵循它自己的規則……星星才是一切。
「我能進來嗎?」她問。
奧斯丁搖搖頭:「恐怕不行,拉妮婭。除了我們,你和其他人都不在莊園的維度裡,這些火還在荒地上燃燒,你會被它們燒傷的,我們需要滅掉它。」
拉妮婭:「……滅火器?」
奧斯丁惋惜地搖搖頭。
……所以還是要星星。
拉妮婭覺得自己已經看開了。
她默默看著火光熊熊的莊園,咽下了吐血的衝動,鎮定地給自己放了首大悲咒,打開遊戲,開始奮力刷星星。
幸好滅火還沒有那麼坑,只要一顆星星就能搞定。艱難地通關後,拉妮婭點擊列表裡的滅火任務選擇完成,她看著星星從右上角飛入工作列,門後奧斯丁一揮手,莊園裡燃燒的火焰霎時熄滅。
拉妮婭:「……」這一幕簡直魔幻到令人窒息。
她一臉鬱卒地走進莊園,心裡想著這裡到底還有多少未解之謎。
這不是莊園的問題,是APP的問題。絕對不只是融合手機之後忽然能夠用APP打開世界這麼簡單。
奧斯丁追在她身後,嘮嘮叨叨:「還有,拉妮婭,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你想順便拆除莊園裡的監視器嗎?」
「……」拉妮婭邁出去的一步停在了空中。
她回過頭看著奧斯丁,眼睛裡寫滿了難以置信。
……她家怎麼會有監視器?哪來的?
奧斯丁站在門廊前,指給她看門廊的雕花:「那個是我們的鄰居裝的,花園和主宅都有,剩下的是傑森裝的,他還裝了些別的東西,拉妮婭,如果要拆除它們,你需要花費七十二顆星星,要開始嗎?」
拉妮婭:「……」
拉妮婭:「??????」
她要把鄰居和傑森全部拉進黑名單。
……
蝙蝠洞。
布魯斯‧韋恩暫停了播放監控視頻,他直勾勾盯著畫面幾秒,閉上了眼睛。
幾秒之後,他的手機響了一聲。他伸手撈過手機,看到了一條通知。
……他被踢出了奧斯丁和拉妮婭的朋友列表。
第60章 海洋之歌
在自己鄰居家安裝監控探頭到底是什麼愛好?
在知道自己家裡監控眼的數量多到需要七十二顆星星才能處理完後, 拉妮婭感覺自己心態十分平和。
——不用打開【深海水族館】她就能表演一個火山噴發。
七十二顆星星, 手動三消的話大概能把人消到神志不清, 拉妮婭第一時間就否決了這個建議。不過既然這是任務列表上的任務, 就說明還是可以用手工的方式解決的, 於是她黑著臉找出了小錘子, 搬出梯子,和奧斯丁一起挨個把攝像頭全部敲了下來。
花園裡開始響起一陣「叮叮噹當」聲,響聲很快驚動了西爾維婭和牛奶糖,兩個小東西從花叢裡鑽出來, 蹲在梯子下看著他們工作。
出於貓科動物的優勢,挪威森林貓輕巧地躍上門廊,蹲在門廊頂上, 對著拉妮婭細細地「喵」了一聲, 樣子乖巧得不行。
拉妮婭揉揉她的腦袋,一轉頭又恢復了面無表情,舉起小錘, 對著監控眼重重砸下。
「咚!咚!咚!」
連著敲了幾下,監控眼很快鬆開爪子,從雕花上掉落。
拉妮婭眼疾手快, 伸手撈住掉落的電子眼, 捏在拇指和食指間翻來覆去地觀察起來。
監控探頭比指甲蓋還要小,有著用來固定的爪鉤和用來移動的飛行翼, 乍一看像是某種精巧的昆蟲。
……拉妮婭大概能猜到它們都是怎麼成群結隊飛越森林在她家安家落戶的。
她盯著理論上還在運作的電子眼, 思考鄰居是不是現在還在透過這些小玩意兒看著她, 越發覺得以前那個樂於助人的鄰居全部都是假的,剩下的只有一個油膩猥瑣的偷窺狂。
她還救過他。
拉妮婭垂下眼睛,手掌合攏,握緊電子眼,開啟融合能力。
既然她以後不用擔心體重,她完全可以隨時融合她感興趣的東西試試看功用。
她從梯子上爬下去,領著西爾維婭和牛奶糖走進主宅的大門——重災區其實是主宅內,大概是之前只有奧斯丁一個人住在這裡的緣故,基本每個房間都被安插了電子眼,那些小機械蟲就趴在金屬雕花之間,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路過餐廳時,拉妮婭聽見餐廳裡傳來羅根冷淡的聲音:「每個房間都有電子眼?」
奧斯丁歎了口氣:「唉,我也才發現不久。」
羅根:「餐廳裡的電子眼在哪裡?」
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拉妮婭不由得停下來,歪頭從門縫裡看了眼。
她看見奧斯丁指給羅根看電子眼的位置,於是羅根抬起頭,對著那個方向比了個乾脆有力的中指。
拉妮婭:「……」
可以,很酷,十分朋克。
她拖著梯子向儲藏室走去,每一步都帶起無數灰塵,讓拉妮婭非常想融合拖把之類的東西試試看效果……
說實話,如果她開始翻修主宅,想要不花星星其實也很難——她不敢想像攝政王時期的實木傢俱到底有多貴,光是維護修補就會是一筆不菲的支出,而【深海水族館】的貨幣本身在遊戲裡用途頗多,一時窘迫提現就算了,總是提現……攢鑽石的速度也沒這麼快啊。
一打開儲藏室的門,一陣血腥氣撲面而來。
黑暗裡坐著一個鼻青臉腫的男人,被用麻繩死死捆在椅子上,衣服碎成一條條,露出身上橫七豎八的血痕,每一道都在細細地滲血,像是被野獸用利爪襲擊。
面對這樣一幕,拉妮婭眼中卻絲毫沒有驚訝。
因為沒有星星,這個男人在安裝雷管和炸藥之後被牛奶糖發現,之後羅根想從他口中問出他的目的,但是對方始終一言不發,像是睡著了一樣。
直到天亮奧斯丁才找到了他安裝的炸藥,然而那時也逼近了爆炸的時間。
她放下梯子,走近男人,隨手在掌心按了下,點亮檯燈,彎下腰觀察他的臉。
男人始終垂著頭,眼睛沒有焦距,瞳孔放大,即使拉妮婭點亮了燈,他也沒有絲毫反應,似乎根本無法感知到外界。
拉妮婭觀察了一會,越發覺得古怪。
她不認識這個人,也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他,這張臉對於她來說完全是陌生的,但他身上有種某些東西,讓她……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就在最近見過。
希望他現在別忽然轉動眼球看她……拉妮婭默默想。
繼續讓羅根審訊估計也沒有結果,雖然沒有問過他的過去,但是拉妮婭感覺羅根並不擅長這個,或者說他乾脆就很討厭這一套。
不知道傑森認不認識擅長審訊的人?她想。
……
傑森反思了一圈事情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他的新隊友,拉妮婭‧凱亞,外號可能是小紅帽——不是也沒關係,他就這麼叫了——是個比他還要充滿謎團的人。
合作不等於就不會查清對方的底細了,早上他抽出時間回了趟行動基地,名字,虹膜,DNA,最後傑森想,這大概和別人查他的底細時感受是一樣的——拉妮婭‧凱亞這個人沒有過去。
名字可以是偽造的,臉自然也可以,但是小紅應該沒有做到換眼球的地步,DNA比對更是有意思,至少活著的人裡他找不到和她有血緣關係的,唯一能查到的是她之前兩個月在紐約——的一家餐廳打工送外賣。是的,一個隨時能異變成小怪獸的超人類,在紐約送外賣。
傑森心想這些片語合起來比分開扯淡多了。
既然他沒有蝙蝠洞的通行證,想去借用一把蝙蝠洞的電腦顯然是不可能的,不過他懷疑布魯斯也不會比他查到更多東西。
世界上不存在憑空出現的人,所以應該是有誰刪除了她的全部資料,連同和她有關係的所有人一起。
他回到安全屋,在街角停下來觀察了一會,才從衛衣口袋摸出鑰匙,開門進去。
房間裡有人。
黑髮女孩坐在窗下,膝蓋上攤著本眼熟的書,光線從她身後照下來,她垂著眼睛翻動書頁,圓潤的指甲微微反射陽光,肌膚薄得像是透明的。
「我記得我沒說過還會回來。」他脫下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隨便翻別人的書架不是個好習慣。」
「你書架上有這本書,」拉妮婭舉起書給他看,「我買了本一樣的,很有趣。」
她穿著件單薄的裙子,細瘦得像是小鹿的雙腿正對著門口的方向,從傑森的角度能看見裙子底下……非常實在或者說不解風情地穿了條牛仔短褲。
傑森看清了書皮上的名字:「……」
書架上多的是《君主論》這種書,然而她硬是從裡面翻出了一本《愛瑪》……奧斯丁著作裡不算出名的一本,簡而言之,這是本愛情小說。
……正常的反應是閉口不談,冷靜地轉移話題,或者討論一下接下來的計畫,總之傑森希望拉妮婭也能善解人意一次,別發表任何看法。
但很可惜,雖然小紅看起來沒他之前以為得那麼陰暗扭曲,但她也沒有點亮「善解人意」的技能,不提情商,腦回路也明顯走向奇特。
比如她現在放下書,不帶感情地評價道:「至少不是一見鍾情。」
「至少——這個詞應該要建立在有足夠樣本的情況下,我應該沒說錯。」傑森說,「哇哦。」
拉妮婭:「……?」
她有點茫然地和傑森對視一會,不太懂他忽然豎起防備感歎個什麼。
「人類的認知是建立在感情上的,所以藝術作品裡刻畫感情的部分都很有趣。」她說。
雖然記憶裡還殘留著一點印象,但想要成為一個正常人,所接觸的資訊都需要時間來積累,總體來說這個世界的一切她都需要重新學習,生活也需要這些。
拉妮婭一直對人的感情體系感興趣,也很樂意在電影裡看到,只是清楚歸清楚,她並不算理解,也不是出於普通人追求感同身受的角度去欣賞,「但是一見鍾情就不一樣。昨晚有人在我家安裝炸藥,你認識什麼人擅長審訊嗎?」
她解釋完了,自如地將話題切換到今天的爆炸上。
傑森:「……」
他在吐槽感情理論和吐槽爆炸之間猶豫了一秒,一秒之後立刻反應過來,扯扯嘴角:「抱歉啦小紅,合作之外的部分要額外收費。」
拉妮婭從地上站起來,揉揉手腕,活動手腳,她在窗外投落的光裡轉了一圈,聽到這句話,猛地停下來,充滿譴責的目光一下釘在傑森臉上。
她想著莊園裡拆出來的左一個竊聽器右一個熔斷電阻,在遣詞造句上卡殼幾秒,最後放棄了用言語刺人,陰鬱地開口陳述事實:「奧斯丁說拆除你在莊園裡安放的東西需要十二顆星星。」
說完,她繼續譴責地盯著傑森。
……好吧,那時候他可沒想到他需要面對眼下的尷尬。傑森想。
「說真的,要是那時候我知道我們現在會合作,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他儘量泰然地回答。
出乎意料,拉妮婭也沒多糾纏,提了一句就把這件事擱置一邊,甚至沒要求他刷星星,轉而認真地問:「接下來做什麼?」
她的態度讓傑森稍稍提起警惕:「真棒,就這樣?」
拉妮婭自然地回答:「嗯,你是個壞蛋嘛。」
……傑森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為這句話感到放鬆,顯然他的隊友,拉妮婭‧凱亞,對他的道德要求十分低。
「走吧,我有個計畫。」他說。
拉妮婭點頭,忽然想起來:「你的衣服,還給你。」
來之前她順便把傑森上次借給她穿的衣服全部洗好帶來了,她指了指桌上的紙袋,小跑到門邊,從衣架上取下紅斗篷,猶豫了下,提著斗篷開門出去。
安全屋畢竟不大,拉妮婭把斗篷披上,開始給自己纏繃帶。
等把自己的面孔遮住,身後響起開門聲,傑森已經換好衣服,邊穿夾克邊關上門:「碼頭那邊……」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拉妮婭看著他始終面對著街對面,便轉過頭,看到街角便利店裡的電視機上正插播一條新聞:「阿卡姆犯人大規模越獄。」
……阿卡姆是哥譚的監獄嗎?拉妮婭想。
「走。」
她還在不解,紅頭罩已經大步走了出去,用詞格外簡潔。
「那裡面有你朋友?」拉妮婭不清楚他趕過去幹什麼。
她感覺自己聽到了一聲模糊的冷笑。
「不,我們去幫蝙蝠俠看場子。」紅頭罩說。
拉妮婭「哦」了一聲。
她忽然有了個疑問,走了幾步,忍不住伸手拽了下傑森的衣角,格外謹慎地問:「一般是通過蝙蝠燈召喚蝙蝠俠,對吧?」
紅頭罩:「……」
「需要的話……我應該可以在阿卡姆召喚一下蝙蝠俠。」拉妮婭心虛地保證。
傑森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
真的,你不用那麼努力的,小紅。
第61章 Let It Fall
阿卡姆精神病院, 全名伊莉莎白‧阿克漢姆精神病患犯罪瘋人院,位於哥譚市的市郊——除了這些資訊, 更重要的比如這裡都關著哪些人, 拉妮婭一概不清楚。
事實上這個名字她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剩下的認識來自維琪百科——這是座病人來去如風隨意逃跑的精神病醫院,著名犯人大多數是蝙蝠俠送進去的,比如小丑,雙面人,毒藤女, 謎語人,哈莉‧奎因……
因為要趕時間, 她乾脆搭了傑森的摩托車,只是原本她想和以前一樣坐在後座,都已經爬上去坐好了, 卻被傑森一把拎到了前面。
「你不會想半路被甩飛的。」他簡單說。
……拉妮婭被拎起來的時候甚至沒回過神。
她看看前方開闊的視野, 很懷疑傑森這拎兔子拎貓一樣的舉動完全是在報復她……可是他也沒有窩在兒童自行車的前面過啊。
她為自己申辯:「我還沒有輕到會被甩飛!」今早坐戴安娜的車回去也沒事。
「嗯。」紅頭罩下傳來一聲有些沉悶的敷衍應答。
拉妮婭:「……」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興什麼,只好安慰自己前面風景好,憋著氣接著看維琪百寇里的阿卡姆精神病院條目。
拉妮婭第一遍是匆匆掃過,不過雖然是粗略流覽,但她依舊輕鬆記住了頁面上的每一個字, 也對某個名詞感到有些困惑。
她重新看了一遍「阿卡姆精神病院」下的第一段字,過了很久, 才眨了下眼。
「你知道DC漫畫嗎?」她冷不丁問。
「知道, 那個以蝙蝠俠漫畫為主打的漫畫公司, 去年開始畫超人漫畫。」傑森答得漫不經心,轉動鑰匙,發動了引擎,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等會的目的地,「他們得慶倖他們的總部不在哥譚。」
「……去年?」拉妮婭有些疑惑。
她又看了眼懸浮在眼前的流覽器頁面。
維琪百科不是這麼寫的。
不過現在沒時間往下點開每個連結看,她往下拉了拉,看到了一長串漫畫動畫電影電視劇,感覺自己閑著沒事做的時候又有東西補了。
說起來她之前好像想過要搜搜看哥譚和蝙蝠俠……拉妮婭想。
但是這幾天的確沒什麼時間,不知道是她的運氣在這座城市越發差還是怎麼,事情仿佛永遠處理不完,拉妮婭這兩天根本沒有時間補電影,更別提其他了。
剛剛倒是有時間……只不過她被小說吸引了目光。
拉妮婭還不等繼續想下去,摩托爆發出一聲轟鳴,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風壓「呼」地襲來,她整個人被風壓拍得向後一仰,重重撞在傑森胸前。
「!」
沒有哪一刻像現在一樣讓拉妮婭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現在到底有多脆。
她默默抬手捂住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嘿。」注意到拉妮婭忽然沒了下文,傑森問了句,「怎麼?」
「……加速太快,咬到瑟[舌]頭了。」拉妮婭儘量簡單地說。
「嗯……」傑森說。
……拉妮婭感受著後背靠著的身體傳來隱約的顫動,抿緊唇,把自己的臉藏進斗篷的陰影裡,打定了主意接下來絕不開口,不給這個混蛋發笑的機會。
以她現在的體質,該怎麼做才能在不開【龍化】的情況下不單純當個遠端輔助……她想。
一路飛馳,巍峨的哥特式建築群轉瞬就出現在了視野裡。
只是越是靠近,兩個人的心情越是顯得壓抑。
冬日天黑一貫早,他們離開安全屋時就已經是日暮,從城區來到市郊的短短幾分鐘,天空就徹底暗了下去,也襯得被紅光映得宛如煉獄的一角天空格外醒目。
——阿卡姆在燃燒。
在關押了為數眾多擁有超凡力量的罪犯後,這座瘋人院幾乎堪稱固若金湯,雖然經常有犯人隨隨便便就越獄出去了……但大多都是通過買通獄卒或者洗劫瘋人院的手段,沒有哪次能把這裡摧毀成一片廢墟。
「能看到什麼?」紅頭罩問。
拉妮婭的夜視能力一直運轉良好,她略略在火中一掃:「……有個洞。」
越過騰飛的烈焰,她看到火舌舔舐著牆壁上的一個大洞,洞口比銀行的金庫門還大一些,正好位於正門的位置,邊緣還在不斷熔化,液體化的金屬不斷向下滴落。
她看了幾眼,遲疑著修改了自己的判斷:「感覺像是被導彈正面擊中。」
洞口一直向內延伸,穿過了幾道防護措施——那都是些什麼拉妮婭不清楚,它們現在都熔化在了火海裡,只剩下洞口邊緣一圈能勉強辨認出結構,比如這裡曾經有一道起碼兩英尺厚的門,顯然是當做一座堡壘設計的,也不知道是經歷過慘痛遭遇才讓他們這樣修建這裡。
「導彈造不成這樣的效果。」紅頭罩翻身下車,等了拉妮婭一下,「希望他們沒人逃出來。」
「新聞說的是越獄事件。」拉妮婭說。
「你真覺得有記者敢靠近這裡看看出來了多少熟人嗎?」紅頭罩說。
拉妮婭覺得她觀察得也夠了,火海裡看不到活人的輪廓,她跳下車,抬頭看見傑森的背影,他向著火海走去,背景的火光吞沒了他身上的色彩。
她愣了下:「你要進去?」
「不會很近,總比站在這裡等火停好。」紅頭罩微微弓起身,雙手伸向綁在大腿上的槍。
大火沒有停歇的趨勢,消防隊恐怕也要一段時間,以現在的火勢來看,就算蝙蝠俠估計也暫時沒有好的處理辦法。
除非現在下一場暴雨,否則短時間內誰也沒辦法進入火場。
暴雨……
現在拉妮婭已經不是之前對自己的能力一無所知的狀態了,已有的APP對於處理眼下的局勢都沒有什麼好辦法,下一步自然是去尋找新的APP。
雖然因為記憶體問題,她現在很少在繁星之河裡搜索,最近載入的APP也只有【深海水族館】,但是現在顯然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拉妮婭呼出一口氣,讓自己不再多想,閉上眼睛,浸入繁星之河。
星光像是會呼吸一樣,在黑暗中載浮載沉,她的意識在光流中兜兜轉轉,很快找到了目標。
鱷魚小頑皮愛洗澡
DIS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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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妮婭陷入沉思。
她從商店翻出這個遊戲的描述看了一遍。
這個迪士尼出品的益智遊戲主角是……一隻住在城市下水道裡的小鱷魚,玩家需要通過挖掘土壤引導各種水進入到它家浴室的水管,中間可能會運用到機械力學原理……
……總之遊戲記憶體不大,90.5 MB,拉妮婭現在的記憶體下一個綽綽有餘。
她咽下哽在胸中的怪異感,從一堆同名裡找到免費的那個版本,迅速點擊下載遊戲,進度條轉了一圈,圖示在主螢幕上亮起。
……
傑森還記得作為羅賓時布魯斯教他的那些。
瞭解敵人的一切事情,永遠要比自己的敵人想得深入,永遠給自己留下一條退路……留下一個選擇的機會。
但是他不是每一次都能做到,死前是這樣,復活後也是這樣。
他們現在對於事態還一無所知,不知道這場大手筆的越獄是怎麼發生的,貿貿然跑過來算是自大還是送死?
雖然和小紅比起來自己沒那麼多有意思的能力,但是現在的話,她顯然是兩人中比較容易受傷的那個。
傑森提著兩把槍向火海靠近,不提防聽見拉妮婭在後面喊了他一聲:「好了!」
她平時聲調總是壓得很低,語氣也鮮少有變化,只能聽出冰涼的質感,現在把聲音提高了幾度,就像是一把刀光如水的利刃,輕易從炎熱中開闢出一線清涼。
——隨著她一聲落下,阿卡姆瘋人院上空突然憑空出現了比一個足球場還大的水團,「嘩啦」一聲傾瀉而下,瞬間把氣勢洶洶的火海壓了下去。
剛剛還火光熊熊的建築群驟然冷卻,在響亮的「哧哧」聲中恢復了一貫的死寂,只剩下絲絲縷縷的白煙向天空飄去,很快消散在風裡。
紅頭罩:「……做得不錯。」
比她想得要大……點。拉妮婭收回目光,強裝鎮定。
她低下頭:「現在可以——」
「轟隆!」
巨響打斷了拉妮婭的話,他們齊齊抬頭看去,就看見阿卡姆佇立的塔樓群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了一片。
一立方水的重量是一噸,一個標準足球場的面積是7140平方米,換句話說剛剛空中起碼有七千噸水。
巨量水流從半空中砸下,伴隨著一聲轟然巨響,生生把本來就殘破不堪的建築群砸垮了一半,各種建築材料滿地亂滾,仿佛倒塌的厄舍府。
如果說阿卡姆剛剛還能看出建築的輪廓,現在就只剩下遍佈殘骸的廢墟了。
小紅帽:「……」
紅頭罩:「……」
他發誓就算小丑也沒這麼對待過這裡。
傑森想著,轉頭看向眼神呆滯的小紅帽:「我記得你說我是個壞蛋,恭喜你,你終於要和我一個陣營了。你在破壞建築上挺有一手啊。」
拉妮婭:「……也挺好的啦。」
她默默咽下一口老血,打開【PicsArt】,暗自祈禱自己的電量撐得住讓她p出一座全新的阿卡姆……
【PicsArt】還停留在進入頁面,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忽然視野一晃,黑影遮住了視野。
電光火石間,傑森的身體驟然壓下來,抱著她撲飛出去,撲飛的過程中他轉了個方向,讓自己墊在了她的下方,避免撞斷她幾根骨頭。
他們撞上地面,在遍佈碎石的地上滑出去半米遠。
拉妮婭遲了一瞬,才聽清兩道幾乎同時響起的聲音。
——來自傑森的「躲開」,和炮彈在她原本的位置爆炸的巨響。
第62章 龍紋身的女孩
攻擊來得突然, 但拉妮婭反應也不算慢。
這種會爆炸的彈藥顯然不能用洗衣機的引力來捕捉,最佳選擇是引擎加速從原地滑開,先拉開距離, 接著遠端輔助——傑森自己顯然沒問題,撲過來也是因為不確定她能不能躲開。
拉妮婭並不是隨時開著融合能力,這點她也和傑森說過。從意識到危險到危險臨身之間的確存在一個極短的空隙, 這點時間是夠開啟融合的, 但是剛剛她的反應的確慢了一瞬, 如果不是傑森撲過來,她現在絕不可能還好好地站在這裡。
還是……不適應。拉妮婭咬牙想。
因為以往沒有面臨過如此考驗反應速度的局面,因為她的對敵經驗還是太少,因為以往身體硬度夠高,基本沒有攻擊能破防, 而她的戰鬥意識和習慣顯然還停留在以往。
對面的敵人明顯不止一個, 一擊不中, 廢墟上火光一閃, 彈道撕裂空氣, 破空聲轉瞬即至。
兩人不及躲避, 只能狼狽地滾開,炮彈爆炸,氣浪炸開一片, 地上的沙土下雨一樣打在他們身上。
「分開, 接下來靠你自己了。」傑森說。
他的反應還是要比拉妮婭快很多, 他翻身爬起來的時候拉妮婭還沒能調整好視野。
兩人來不及交流, 第三發炮彈緊追而來,對面似乎看出了那個女孩明顯身手跟不上,於是每發炮彈都刁鑽地卡在她躲閃的方向上。
「砰砰!」
槍火接連閃現,不用分心護住拉妮婭之後,紅頭罩放開手向對面發起攻擊,槍口火舌噴吐,他的面罩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拉妮婭剛從地上爬起來,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抿緊了唇,微微發亮的瞳孔收縮,隱約有變成豎瞳的趨勢。
試試看是爆炸更快還是融合更快?開啟【龍化】速戰速決?還是——
炮火逼近,她單膝跪地,不知為何,忽然伸手在後腰輕輕一劃,在核磁共振的震動中,將右手對準了旋轉著飛來的金屬彈頭。
無形的共振激蕩而出,震動以她為圓心向四周瘋狂擴散,當波及到炮彈的刹那,時間仿佛靜止。
下一刻,堅硬的金屬像是撞上針尖的水球,「砰」地炸成一片流動的液體,隨後四散的液體再度分解,分解成更小的液滴,而後分解、分解、再分解!
呼嘯而來的炮彈轉瞬分解成肉眼看不見的微粒,爆炸自然消弭無形,從遠處看,就像是被從空氣中生生抹去。
……核磁共振不止可以共振出她體內的原子?
這一幕連拉妮婭自己都沒想到,她剛剛開啟核磁共振完全是出於說不清的直覺,對於自己造成的結果茫然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
「剛剛這下夠酷。」
彈殼紛紛退出,落雨一樣劈裡啪啦撒了一地,紅頭罩將彈夾拍進槍裡:「這個距離不夠,去車那邊,我們沖過去。」
他剛說完,對面廢墟上接連沖起火光。
拉妮婭:「……你不是說距離不夠?」
「中空穿甲彈,足以阻攔坦克,可惜距離太遠,否則不止這點效果。」紅頭罩頭也不回,「快點。以防萬一,剛剛那個不是只能用一次吧?」
「……應該不是。」拉妮婭急忙追過去,邊跑邊問,「他們是什麼人?」
「不甘心就這麼死掉的人。」紅頭罩跨上機車,引擎隨之發動,「你剛才說你沒看到活人,是吧?」
「……對。」拉妮婭說。
在戰場上全知即全能,誰知道的更多就更能搶佔先機,拉妮婭也知道偵查的重要性,所以剛剛觀察時她開了一瞬間【龍化】,至少在能量視野裡,她沒有看到生命波動。
病人不知去向,工作人員恐怕也凶多吉少,她看到的阿卡姆是一座死城,不存在任何生命。
「行。我信你。」紅頭罩沒多說,一把把拉妮婭拉上車。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拉妮婭不知道他內心到底像不像表現得這樣鎮定,至少他聽起來像是一切都不出所料,「那麼看來就是你破壞了他們的算盤,他們現在恐怕恨不得把你炸成碎片。」
他話說得夠明白了,拉妮婭也反應很快:「……那場火。」
阿卡姆的火海原本不應該這麼快熄滅的,不管這群人是怎麼做到隱藏自己的生命跡象,剛剛那七千噸的水也把他們的計畫砸沒了。
與廢墟的距離在引擎咆哮中逐漸拉近,拉妮婭這次位置在後座,為了視野她不得不站在車座上,左手扶住傑森的肩膀,避免在核磁共振時失去平衡摔下去。
對面很快從混亂中重整秩序,炮火連綿不絕,試圖用武器阻止他們,但每一枚炮彈都在逼近之前炸成一朵朵煙花,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們為什麼不跑?」拉妮婭很快看出端倪,有些疑惑。
「可能性很多,最常見的是他們是負責斷後的,是犧牲品,用火災拖延時間,可惜遇到了我們。」傑森說,「或者那是個陷阱,就等著我們過去呢。」
眼看廢墟越來越近,地面忽然響起一陣轟隆震動,仿佛泥土下藏著一台鑽探機,下一秒,沙石噴濺,土層被生生撞穿,一個龐然大物混在泥土中沖出地面,大吼一聲,雙手抓住了摩托車的前輪。
電光火石間,紅頭罩不知何時已經放開車把,半跪在車身上,當巨人抓住車前輪,他踩著車身縱身躍起,向前空翻,輕鬆從巨人上方越過去,在他身後的半空中倒著開火。
「砰砰砰砰!」
兩蓬火舌竄出槍口,熾烈得像是兩把火焰噴槍,巨人被子彈盡數命中,踉蹌著向前跌去。
拉妮婭被從車上甩出去,靠著【飛行模式】迅速在地面撐了下,不用翻滾,就從地上重新爬起,正要上前援助,目光忽然一凝。
紅斗篷翻飛,她身形一閃,已經沖到了和巨人纏鬥的紅頭罩前方,右手向前方伸出,鋪天蓋地的彈幕頃刻炸開。
戰場似乎定格了一瞬,火光和氣浪前赴後繼席捲而來,她的兜帽滑下去,光輝照亮她的側臉,黑髮在風中烈烈飛揚。
光輝一閃而逝,四周重新陷入死海般的黑暗,拉妮婭轉身準備加入戰局,就聽見沉重的一聲巨響,連地面都震了震,沙石騰空而起。
巨人怒吼沖向紅頭罩,比起他笨重的體型,他的動作簡直敏捷得不科學,他無視撲面而來的彈幕,頂著傷沖上去,在傑森來得及後退之前抓住他的手臂,一個掄圓的大迴旋,把他狠狠砸在了地上。
拉妮婭心臟猛地跳了跳,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槍,光彈毫無偏差地射向巨人的後頂,眼看就要沒入,他忽然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以和身形不符的敏捷低頭避過了這一槍,大手毫不停歇,順著轉身的慣性向拉妮婭抓來。
他的手指離拉妮婭的頭頂還有幾英寸距離,手掌忽然向上一彈,隨即被突如其來的火光淹沒。
「這傢伙有點問題,」彈殼滾落,被摔在地上的紅頭罩半撐著身體,手裡的點45槍口冒出硝煙,顯然是他剛剛精准的一槍打歪了巨人的手,「他看起來似乎不會死。」
拉妮婭認可他的判斷。
突然冒出的巨人身體硬度不算特別驚人,但也足以媲美鋼鐵,比起沒有共振出鐵原子的拉妮婭也不遑多讓。
硬吃了一打穿甲彈後,他渾身遍佈著大大小小的彈坑,後背幾乎看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彈坑深深陷下去,並沒有癒合的跡象。
按理說正面承受這樣的衝擊,他的內臟該被震碎一半,放在普通人身上,這種傷勢合該當場吐血身亡,然而巨人身上看不出任何身受重傷的跡象,渙散的瞳孔盯著他們,步伐依舊穩健。
「不解決掉他沒辦法過去。」拉妮婭緊盯著對方的舉動,說。
「當然。」紅頭罩說。
他忽然問:「你沒摔斷幾根不用的肋骨吧?」
「……」拉妮婭,「我有力場,記得嗎?」
「隨便問問,」紅頭罩似乎在思考什麼,過了會說,「嘿,我有個計畫。」
拉妮婭不覺得眼下的局面有多難處理。如果她想,現在就可以開【龍化】一路沖過去,只是那樣不知道又要耗多少電。但除了【龍化】,她似乎又沒有什麼有效的手段。
核磁共振範圍太大,如果共振出碳或者鈣,巨人肯定會連形狀都消失,但是傑森估計也逃不掉,但是如果……
她心裡有了想法,對於傑森的計畫就不太放在心上,大致聽了一遍,點點頭,算是同意。
就在這時,廢墟上冉冉升起一道黑影。
一架直升機趁著他們無暇關注的時候升入天空,旋翼隱沒在夜色裡,向著遠處飛去。
「加快速度,大魚要跑了。」紅頭罩說。
拉妮婭「嗯」了一聲,正要轉身,事態又發生了變化。
又有兩輛車猛地沖出廢墟,遠光燈照亮了車道,原本暫緩的彈幕再度猛烈起來,仿佛在為它們打掩護。
看到這一幕,拉妮婭的動作戛然而止。
來不及……她想。
紅頭罩也看到了對方故意放出的煙霧彈:「見鬼……別管我了,你去追直升機。」
「不用。」拉妮婭說。
她從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思維清晰。這些,這一切都是為了阻攔的話……那麼直升機上或者車裡的人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不惜血本也要用彈幕攔住他們,製造逃跑的機會。
逃跑……是因為不敵,還是不想暴露身份?
不能讓他們逃掉。拉妮婭想。
仿佛有個冰冷透徹的意識從她的眼中審視著世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來自人類細小的喧囂從她的耳中被過濾去,金色的光河漫過她的眼睛,拉妮婭閉上眼。
她睜開眼,感覺世界如此清晰。
目前的電量很安全,但恐怕不夠。如果電量掉落到50%以下她會本能地抽取能量填補自己的空洞,那麼她能不能有意識地控制這種抽取?
或者還有更簡單的……
艱難地纏住巨人,傑森始終沒等到計畫中的支援,他抽了個空向拉妮婭的方向看了眼,卻看見她靜靜地站在那裡,面對著即將到來的槍林彈雨,黑髮和紅斗篷無風自動,接著,一圈朦朧的金光猛地從她身上向四周擴散。
無數細小的電光消散在空氣中,在它們消散的方向,槍林彈雨倏地清空。
共振還是融合?傑森一時無法判斷。
然而接下來的聲音他聽得很清楚。
——來自拉妮婭腳下,地面塌陷的聲音。
她只是站在那裡,至少在傑森的視線範圍內,她身邊空無一物,然而她的體重正在高速增長,並且她對此毫不在意。
「拉妮婭?」
拉妮婭沒有回答,不過她對自己現在的狀態很清楚。
她還記得第一次發現電量過半會融合周圍事物的事,那次她離那輛車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在她需要的時候,她身上……不管是什麼東西,它們迅速為她捕捉到了食物。
如果她主動控制,她的觸鬚到底能伸多遠?
至少現在看來延伸到阿卡姆的廢墟沒問題。拉妮婭想。
「交給我。」她簡單說,在核磁共振的狀態下,開啟了融合。
劇痛席捲體內的每個細胞,拉妮婭咬住嘴唇,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鐵流冷卻之後她也不可能簡單從冷鐵裡脫身,但在共振剛剛開始的時候,大概0.001秒內,拉妮婭的確能夠用意識控制共振出的物質,之前她就是本能地製造了一些空隙,才沒有被鐵流纏住腳。
而對於思考的速度來說,0.001秒已經夠了。
銀白金屬開始從她的皮膚下析出,迅速將她淹沒,但拉妮婭沒等到那個時候,她微微俯身,突然邁開腿,向著新一輪炮火奔跑。
金屬洪流停滯一瞬,忽然瘋了一樣向她追來,像是銀白的浪花與海潮,卷向陸地。
紅影在海浪的邊緣狂奔,身後巨浪滔天,層層海浪拍下,不時越過她濺上半空,如同一隻只敏捷的魚,將炮彈吞下後,又重新回到金屬洪流之中。
小美人魚的舞步曼妙到令人詞窮,因為她的每一步都是踩著刀尖走出,奔騰的浪潮轉瞬席捲阿卡姆的廢墟,小人魚從海浪頂端輕盈躍下,赤足踩在冷卻的鐵流上,向前一步,迎向越發猛烈的炮火。
冷鐵無法塑形,而且浪牆擋住了視野,短時間內無法突破,於是炮火瞬間集中,對準了海浪下的小人魚。
拉妮婭神情沒什麼變化,然而轉瞬間,魚骨般的金屬尖刺猛然從地面刺出!她邁出的一步正好踩在尖刺側面,拔地而起的金屬彎曲下來,形成一個恰到好處的吊鉤,於是拉妮婭抓住吊鉤,輕鬆被金屬送上了高處,避開了一輪集火。
她甚至不用費力,只需要心念一動,共振出的原子就會自如為她鋪平道路,她不斷在棘刺間轉移,跳躍,小跑,邁步,每一步都那麼隨心所欲,卻又靈巧得像是傳說中的精靈在樹林中穿梭。
這個距離……恐怕不夠。拉妮婭抬頭看向直升機,想。
她對傑森的計畫沒什麼意見,只是她覺得自己能做到,而且能做得更好。
兩輛車,一架直升機,破解煙霧彈的最好方式就是一個都別放過。
【龍化】的頁面佔據視野,能量流動變得有跡可循,拉妮婭抬起頭,夜幕中的直升機已經變成了清晰的線條。
全景圖內每個細節都印在她的腦海裡,一串串資料被標準在視野裡,無論是風速距離還是一切可能對她有用的資料,每一個都精確到最小單位後。
龍血仿佛在她的血管裡沸騰,三個目標彼此間距離都很遠,如果只有她,只能選擇一個目標下手,但拉妮婭不接受這種結果。
流覽器迅速被打開,「弓箭」的相關條目悉數跳出,從打磨弓身到調製弓弦,箭頭的材質,箭杆的硬度,箭羽的形狀,最後是射箭的學習方法,數以百計的資料從頁面上跳出,匯入她的思維,被她以無與倫比的速度理解、學習,而後新的指令又被迅速傳至全身。
被龍血啟動的思緒無比清晰,仿佛她本來就應該這樣思考,只是之前被無形的限制局限住了學習的能力。
無數材質被光絲帶回她體內,又被拉妮婭從自己的骨血中共振出。
金屬滴落,彙聚成流暢的弓身,她的手指從上端滑下,弓弦瞬間在她的指間繃緊,她的手指因為劇痛微微顫抖,卻又帶著無比的快意和歡欣。
受限於本身的力量,拉妮婭只有龍化後才有足夠的力量拉開弓,三根箭矢搭上弓弦,分別瞄準三道目標,箭頭流轉著淬煉的火光。
一連串資料流程水般傳遍身體,手指,手臂,肩胛,像是機械的傳動裝置頃刻就位,每一個零件都緊密咬合,不留縫隙。
拉妮婭最後一次校準目標,牽引弓弦的手指驀地鬆開。
三道流光破空而去,箭頭與空氣劇烈摩擦,擦出了熾烈的火光,然而箭矢去勢不減,帶著拉成殘影的火光沖向天空。
這哪裡是箭,完全是貫穿天空的戰矛!
一箭射出,拉妮婭便放下手,幾乎只是一個呼吸,三個目標齊齊噴出熾亮的火球,無論是車身還是機身都被炸得向上騰起了幾米!
在爆炸的火光中,無數熔化的零件向四周噴濺,仿佛下了一場火雨。
拉妮婭看著這一幕,沒有動作。
她本來應該趕緊過去用【深海水族館】救一下人,留下活口問話,但是拉妮婭在棘刺樹頂停留了幾秒。
她緩慢地呼吸,因為疼痛引發的痙攣漸漸停歇,僵硬的四肢開始有了知覺,眼尾蔓延的細小鱗片逐步消退,眼瞳裡燃燒著青金色光輝也黯淡下去,恢復了碧綠。
耗電量倒是不高,反正比起全程開著【龍化】好多了。
既然電量足夠,自然不會有疲勞感,拉妮婭低頭看看棘刺樹的高度,心裡嘀咕了一下,靠著力場從樹上躍了下去。
等她一路跑到燃燒的車邊上時,傑森已經在那裡了,正蹲在車邊上翻翻撿撿。
拉妮婭頓時有些心虛,反思了一下自己撂下他就跑的行為,不過馬上她就給自己找到了理由——那時候只有她才能追上,否則現在他們還在和那個大個子打架。
「我本來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不過你似乎不需要,」看到她過來,紅頭罩從還在燃燒的殘骸邊站起來,「他們全死了。」
拉妮婭稍微愣了一下:「……哦。」
「不過他們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傑森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說一件詭異的事,「死因不是爆炸,或者他們坐在車上的時候都在努力憋氣,或者這輛車是由死人來開的。順便,這裡應該還有個人,但是他——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總之在爆炸前,他消失了。」
所以還是被跑掉了。拉妮婭想。
她點點頭:「好的。」
事情似乎就此告一段落,但是拉妮婭覺得自己漏了什麼。
她想了半天,才想起原本說好開蝙蝠燈召喚蝙蝠俠……結果他們自己把這裡清掃乾淨了,還從廢墟裡揪出了一堆爬蟲。
「我還需要開燈嗎?」她問。
傑森似乎在思考什麼,半天都沒有回答。
過了會,他忽然問:「你以前和人合作過嗎?」
「沒有。」拉妮婭不知道他突然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那我大概不應該問這個。」傑森很快略過這個話題,拍拍拉妮婭的肩,「走吧,剩下的交給員警。」
拉妮婭一臉茫然:「問什麼?」
「現在說這個有點早。」傑森說。
「……」拉妮婭不知為什麼有點不高興。
她停了一下,才說:「如果你是說我沒有按照你的計畫來,對不起,不過那時候……」
「我不是說這個,」傑森打斷了她,「聽著,我也不喜歡合作,所以我們各做各的也沒什麼問題,既然是一個團隊,誰能做好都一樣。」
「但是我知道合作不叫做『我有自己的計畫我可以自己做好』。」他說。
拉妮婭:「……我的確可以自己做好。」
「我也看到了。」傑森說,「不過說真的,你有信任過誰嗎?」
「……」
這句話來得太突然,拉妮婭幾乎是本能地後退一步,眼底滿是錯愕,仿佛是他刺了她一刀。
他看著女孩的眼睛,感覺自己在目睹湖水結冰,最後她低下頭,兜帽的陰影遮住了她的表情。
看來是說中了。傑森並不覺得意外。
但他也沒有繼續開口,只是站在那裡。
過了片刻,拉妮婭走向他。
然後和他擦肩而過。
第63章 地球計畫
哥譚市的天際線最多的就是滴水獸。
這種位於建築輸水管道噴口終端的雕飾常見於哥特式建築, 直到18世紀初期都是建築物的常見裝飾,一般被雕刻成動物或者鬼怪的形象,直到越來越多的建築開始使用排水管把雨水引入下水道,滴水嘴獸才漸漸從城市中消失。
至於現在, 這座城市裡的石像鬼大多只是純粹的裝飾作用, 它們無聲地坐落在簷角, 收斂膜翼,以供夜晚在哥譚上空滑翔的義警歇腳。
拉妮婭就坐在一隻滴水獸身邊。
今夜的哥譚天空難得晴朗, 雲層散開, 一輪巨大的圓月高懸於天際,在石像鬼身邊投下深深的陰影。
拉妮婭扯好斗篷,不讓斗篷纏到石像鬼的翅膀,她安靜地蜷縮在膜翼下, 無意看到街道上便利店亮著光, 咖啡的熱氣氤氳在玻璃上, 看不清裡面的景象,只能看到暖黃的光照著街道。
一隻野貓從月光裡竄過, 濺起一片污水。
上來時應該買一杯拿鐵的。拉妮婭想。
她依舊沉默地看著便利店, 手指拽著斗篷的邊緣, 將赤裸的雙足藏進斗篷下。
之前戰鬥的時候沒太注意, 等拉妮婭發現的時候, 出門時穿上的鞋早就不知去向, 不過融合了電熱水袋之後她的體溫一直是恒定的, 所以一路回來也沒有太在意。
但現在她像是怕冷一樣蜷縮起來, 縮在形似蘑菇蓋的紅斗篷下,仿佛一隻躲避風雨的小動物。
只是那雙眼睛看不出任何柔軟的意味。
如果有誰坐在她身邊,一定會不明白便利店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可拉妮婭依舊看著便利店的光。
在她的視野裡,無數細小的數字時隱時現,隨著她轉動視線,資料也在瘋狂變化,就像是CAD建模裡的標注。
拉妮婭並沒有開啟任何APP,但是她的視野已經變得和建模軟體介面沒什麼差別,但凡目光掃過,建築的每一根線條都會被尺寸線丈量,數字被清晰地標注在橫線上,長度、角度、弧度,一切她能想到的資料都在視野中一目了然。
就連光線的變化也沒有被漏過,只要拉妮婭願意,她甚至能通過便利店佈滿水霧的玻璃上模糊的色塊復原出店內的場景,更別提其他的細節。
但她沒有那樣做。
她眨了下眼,視野中的數字迅速淡化,隱沒在背景裡,便利店重新變回了正常的模樣,咖啡的香氣依舊悠悠從門縫裡飄出來,匯入朦朧的月光。
這個現象是拉妮婭在回城區的路上發現的,【龍化】時的資料視野在關掉APP後並沒有消散,也沒有變成新的APP,就這樣隨便地停留在了她的眼中,只要她想就能迅速調出。
就和能量視野一樣……這個視野原本是【龍化】帶來的特效之一,但事實上拉妮婭發現自己就算不開【龍化】,好像也不是不能進入能量視野,現在連資料視野也是如此。
拉妮婭對於自己的運氣沒有太高的期望,自然不會覺得這是好事。
大概是……侵蝕。她想。
分部負責人說龍血必須配合血清和阻斷藥,否則會讓人變成無理智的野獸,而她融合龍血時是孤注一擲,那一刻她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只抱著能拖延一刻是一刻的打算。
所幸事後她還能保持理智,也沒有什麼後遺症,於是她認為是APP化消除了龍血的毒性,因此將【龍化】作為最終手段來依賴。
但現在看來不是。
就算開啟關閉變得能夠控制,龍血也融入了她的身體,潛移默化地侵蝕著這具身體,她只是強行將劇毒轉化成了慢性毒藥,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她也遲早……會變成怪物。
拉妮婭讓自己去思考這個問題。共振恐怕行不通,她不知道龍血的成分,如果瞎嘗試說不定會把自己的身體都搞垮,所以追查黑山羊的行動迫在眉睫……
她強行打斷了這條思路。
那不是她的錯。拉妮婭想。
她呼出一口氣,換了另一條思路,把自己蜷縮得更緊。不知不覺,她的視線開始在樓宇之間游離。
從渦形的裝飾花紋跳到玻璃上的反光,月光倒映在水窪裡,遠處隱約傳來醉鬼的嘟噥,三樓的窗戶裡男人和女人扭打,四樓的老人在聽著唱片,有人大笑,有人叫喊,更遠處急促的警笛聲呼嘯而過,摩天樓的陰影下燈火通明。
她看了很久,眼神不住變幻,忽然從滴水獸身邊站起來。
……
競賽結束得沒什麼懸念。
彼得趕到酒店時,閃電捧著獎盃死活不鬆手,看起來恨不得把獎盃頂在頭上。
這次他難得沒開口嘲諷:「很遺憾你錯過了比賽,不過沒關係,我們贏得和有你的時候一樣輕鬆。」
……其實和嘲諷也差不多。彼得有氣無力地想。
雖然是事出有因,但無照駕駛畢竟是輕罪,正常流程處理甚至要上法庭。於是彼得苦逼地在監獄裡待了一下午,才被帶隊的老師從警局裡帶出來,灰頭土臉地跟著回了酒店。
當然,比賽也結束了。他這一趟簡直就是來哥譚蹲監獄的。
話雖如此,在經歷了那樣一場驚魂之後,他們都沒有了去哥譚遊覽的心思,幾個人看著新聞裡報導的死傷數位,紛紛覺得罪惡之城名不虛傳……以及他們一點也不想再來這座城市了。
於是參觀美術館的計畫就此取消,一群孩子在酒店裡打了一天遊戲,現在收拾完了行李,在酒店大堂裡集合,準備趕夜班的飛機回紐約。
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按時集合,他們暫時只能待在大堂裡無所事事,彼得無聊了一會,乾脆朝內德借了平板看直播。
那天路面上的塌陷坑已經被警戒線圍了起來,警方全天守在坑洞邊,不知道探查出了什麼,因為看守太嚴,彼得也不好偷偷溜進下水道,看看有沒有什麼殘存的線索。
不過主播就需要噱頭吸引觀眾,哥譚的主播更是如此,彼得正在看的直播就來自一個放言要探查下水道的兄弟。這位勇敢的兄弟放出話之後還真買通了員警,大晚上孤身摸到了警戒線邊,現在一直播間的人都在跟著他近距離觀察這個大坑。
「接下來我把鏡頭固定在胸前,希望我能活著回來。」主播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一邊玩笑一邊把鏡頭固定好,雖然裝出害怕的語氣,不過表情還算輕鬆。
評論裡一片尖叫祈禱,刷屏讓他不要進去,顯然大家都覺得這個主播大概是回不來了。
彼得不太確定這個主播是真的藝高人膽大,還是有特殊管道清楚下水道裡沒有危險。他皺著眉看著螢幕,猶豫自己要不要去巨洞那裡看看。
在上萬觀眾的圍觀下,主播艱難地從坑洞上搭建的消防梯下到了下水道。
「現在我下來了,這裡比想像的黑。」
畫面隨著主播的腳步晃來晃去,急促的呼吸聲縈繞在耳畔,觀眾的情緒很快被調動了起來,評論幾乎被感嘆號刷屏,彼得也屏住呼吸,看著燈光在黑暗中胡亂閃動。
「地面很潮濕,有腳印,我看看,是不是警方留下——我操!!!」
只聽見一聲巨響,燈光倏地消失,螢幕徹底陷入黑暗。
幾秒之後,評論徹底炸開了鍋。
「剛剛那是什麼???」
「我就知道!哥譚的下水道裡真的有鬼魂!」
「我看見了!我的天!上帝保佑!」
……
「彼得?」內德注意到小夥伴呆滯的神情,湊過來看了眼,「怎麼了?」
他看到評論,聲音瞬間變了個調,尖得像是捏著嗓子:「是……那個大洞下面的下水道?」
「呃……」
彼得回過神,低頭看了眼沸騰的評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視力比正常人要好太多,因此也看到了剛剛閃過的畫面。
畫面黑下去之前,主播的燈光掃到了一個東西,所以才爆發出那聲尖叫。
黑暗中站著一個紅色的人影,面孔被繃帶纏住,只露出一雙跳動著幽幽綠光的眼睛,仿佛眼眶裡燃燒著鬼火。
說真的,半夜在下水道裡看到這樣一個東西,彼得覺得十有八九看到的人都會被嚇昏。
……然而,他不但知道下水道裡的紅影是什麼,還認識她。
想到這裡,彼得的神情越發微妙。
他看了眼時間,猶豫了下,將平板還給內德:「嘿,兄弟,我忽然想起來有點事,你能幫我把行李帶到機場去嗎?」
「這麼晚你要去哪?」內德疑惑地接過平板。
「沒什麼,你不用管。」彼得含糊地說。
他告別內德,沖向酒店外,很快鑽進小巷。
雖然不想再看見小紅帽,但是他總覺得如果自己不去,小紅帽姐姐可能只會讓主播在地上躺屍,不會管他死活……
……
下水道大概已經被警方搜查過一遍,無論什麼痕跡都已經消失,拉妮婭搜索了一圈,依舊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她站在下水道裡,有些躊躇,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
線索擺在眼前,這個直通下水道的大洞,還有那個注射龍血爆炸的男人,都昭示了這件事和黑山羊有關聯,只是她還想不到為什麼他們要大張旗鼓搞出這一出來。
不過繼續在下水道待下去也沒有太多意義,拉妮婭在地圖上找了下方向,很快轉向了巨洞。
雖然現在的體重不需要開【飛行模式】,但她也不想赤足在下水道裡行走,於是開啟力場成了必然的選擇。
她無聲無息地繞過拐角,抬起頭,忽然看到全息視野多了一個人影。
不是之前看到她嚇昏的男人,那個人現在已經不在原地了,新出現的人影要更矮一些,動作靈敏,只一眨眼,就「呼」地翻上了下水道的頂壁,倒懸在頂上向前迅速爬動。
拉妮婭沒有作聲,她舉起手,瞄準了接近的人形輪廓。
當他轉過拐角時,她毫不猶豫地一槍射出。
「嘿,小紅帽——哇哦哦!」
蜘蛛俠被驟然臨近的光彈嚇了一跳,急忙向後一仰,避開飛馳的光彈,差點沒從上面摔下去。
拉妮婭也被嚇了一跳,沒想到半夜出現在下水道裡的是熟人,她急忙放下手,出聲問道:「你還好嗎?」
「我……我還好。」蜘蛛俠說。
他對小紅帽姐姐的畏懼又多了一分——一見面不說話就開槍,哇塞,哥譚人都這麼凶的嗎。
小蜘蛛越發覺得自己跑來救主播的行為很不明智。
下水道裡可藏著boss呢,他差一點點就被小紅帽姐姐幹掉了。
他已經把主播送上了地面,此刻小心地從通道頂部翻下來:「你是來追查線索的嗎?不過警方已經來過了吧,如果有痕跡他們應該都收集走了。這條下水道通向哪裡?」
「海港。」拉妮婭說。
「等於沒有線索。」蜘蛛俠似乎松了口氣,「所以你是因為沒查到什麼才返回來的嗎?」
……拉妮婭不太好意思說這兩天她基本沒調查,光顧著和傑森通過喝酒騎車偷竊打架交流感情了。
雖然也……交流沒了。
拉妮婭走神了一瞬,很快意識到自己又在生氣。她定了定神,立刻調整好心態,迅速瞄了蜘蛛俠一眼,有些安慰地發現對方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走神。
她對著蜘蛛俠抬了抬下巴:「先上去。」
……蜘蛛俠的確沒有發現拉妮婭在走神,但他的蜘蛛感應忽然響了一下,驚得他下意識看向小紅帽的背影,頓時覺得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團低氣壓裡,隨時可能化作「小紅帽」颱風登陸哥譚,把他像小紙片一樣拍到西海岸去。
小蜘蛛:「……」
不敢說話,瑟瑟發抖。
兩個人安靜地上了地面,安靜地沿著街道行走。彼得偷瞄附近的看板看時間,幾次忍不住想說他趕時間要走,然而在小紅帽有如實質的低氣壓環繞下,他還是默默把這句話咽了下去,膽戰心驚地跟在她後面,不確定他們的目的地是哪裡。
事發地點其實離市中心不遠,只是因為出了這樁事,這條街道這幾天顯得有些門可羅雀,拉妮婭和蜘蛛俠顯然不可能就在街上溜達,因此兩個人很快繞進小巷,消失在夜色裡。
不久之後,他們坐在摩天樓的清潔平臺上,一人手裡捧著一隻馬克杯,柔滑濃香的熱可哥裡浮著兩三顆棉花糖,邊緣已經開始融化,奶白色漸漸沒入泡沫裡。
熱可哥香甜的氣息讓兩個人的心情終於都稍微放鬆下來,拉妮婭還在看著建築的燈光出神,彼得已經開始絞盡腦汁思考怎麼把話題引入輕鬆一點的方向,然後就可以說出他要趕飛機的事,就此和平告別。
……然而他們也沒什麼可聊的。
「新聞說警方已經在接手這件事,你還要繼續追查?」最後彼得只好從龍血的事開始說起。
拉妮婭喝了口熱可哥:「嗯。」
「你一個人?」蜘蛛俠問。
「……」
拉妮婭知道這句話只是承接他們上次的對話,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含義,但她還是做了個深呼吸,一句話在唇舌間滾了幾圈,最後變成了幾個分外乾癟的單詞:「我……不知道怎麼合作。」
「呃……需要幫助的時候接受幫助?在對方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他?」或許是被她的語氣嚇到了,蜘蛛俠愣了一秒,蹦出來一串繞口令一樣的話,隨後猛地反應過來,急忙揮手解釋,「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這種,呃,這種不重要,我是說,合作就是建立在信任基礎上的互相説明,不過你不一定需要合作,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不是這樣的。拉妮婭想。
她漫無目的地望著四周,忽然又想到了下雪的天臺。這個場景在她的思緒裡停留一瞬,很快被她甩了出去。
可哥冷卻得很快,不過拉妮婭的掌心很溫暖,所以暫時還能保留一點溫度。她又喝了口可哥,慢慢說:「如果你不信任他,能感覺出來嗎?」
「其實也不是所有合作都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礎上,」蜘蛛俠倒是稍稍冷靜了點,嚴肅地指出這點,不過想了想,覺得她問的不只是這個,於是謹慎地補充了句,「你說的是合作的情況吧?」
「應該信任的情況。」拉妮婭說。
「那就是朋友?唔,大部分人應該都能感覺到。」蜘蛛俠陷入思考,「不過也有些人演技特別好,這也是交朋友的風險了。」
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思路已經被拉妮婭帶跑了,開始思考一些正常人不會去想的簡單問題,甚至沒懷疑她為什麼問。
只要你不是一個小孩子,對這些問題總會有自己的看法的——為什麼不要相信陌生人,為什麼交朋友要互相坦誠,為什麼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另一個人。拉妮婭也知道答案,但是和感情一樣,知道並不代表她真的理解。
「如果感覺到,他們會怎麼做?」她問。
「爭吵吧,」蜘蛛俠不太確定,「然後會離開?」
「但是沒有這些,他們也可能離開。」拉妮婭說。
「對……這是他們的選擇啊,你沒有辦法的,信任是一種風險投資,翻盤也很常見,大家都經歷過。」蜘蛛俠說。
他想了想,認真地說:「不過這是你可以選擇的風險,如果我來選,我會給自己一個機會。」
拉妮婭半天沒有說話。
彼得在風裡尷尬了半天,不確定小紅帽到底問這些是什麼意思,只好悄悄往她的方向瞥一眼,試圖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什麼。
不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她看起來是真的在思考,剛剛的低氣壓雖然沒有完全清空,但是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他的蜘蛛感應終於不叫了。
就在這時,小紅帽忽然抬起頭,彼得急忙把視線收回去,剛收回去,忽然想起來自己戴著面罩,她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看什麼。
他心不在焉地看著對面的摩天樓酒店,酒店有一層似乎在舉辦晚宴,以他的視力能從露臺的紗簾看到室內的觥籌交錯,過了會,兩個男人從宴會中離開,來到露臺,其中一個似乎是下屬,退後一步,對另一個人說著什麼。
彼得盯著他們看了會,瞳孔慢慢縮小。
可哥最終還是冷卻下來,拉妮婭卻沒有動作,只是看著晃動的液面發呆,仿佛被抽走了一半靈魂。
一縷寒風裹著雪花從記憶裡沖出來,無聲地落在可哥液面上,融化,沉淪,晃碎了倒影裡的她的眼眸。
冰涼的雪水從指尖滲下去,拉妮婭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疏鬆的土壤,寒意從縫隙慢慢滲透,一點點把她浸沒。
過了很久,她才抬起頭,餘光掃到蜘蛛俠,有些不解地發現他看著對面的摩天樓,身體微微弓起,像是一張繃緊到極致的弓,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她順著他的方嚮往對面看去,視野裡的資料瞬間浮現,隨後像是望遠鏡一樣,鏡頭一轉,猛地將露臺上的景象拉近。
露臺上有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倚在欄杆上背對著她,身高六英尺三英寸,頭髮是偏灰的亞麻色,另一個像是他的下屬,戴著眼鏡,一張平淡無奇的臉,正在和他說什麼。
「你認識?」拉妮婭問。
蜘蛛俠過了幾秒,才飛快地說:「那天交易的有兩個人,他就是買家。」
也就是他……為了驗貨殺了一個人。他咬牙想。
聽到這句話,拉妮婭短暫地怔了怔,目光迅速落在那個亞麻灰頭髮的男人身上。
如果這兩個人是上下屬關係,那個這個人才是真正的龍血買主。
仿佛為了解釋他們的疑惑,在拉妮婭和蜘蛛俠的注視下,男人終於轉過頭,露出一張過分好看的臉。
「……阿提拉‧海文?」蜘蛛俠的語氣夾雜著迷惑和遲疑。
拉妮婭看著男人:「他很出名?」
「他……很有錢?」
蜘蛛俠很快意識到自己在說廢話,趕緊補充:「你應該在新聞裡看過他,或者全球財閥集團榜單?紐約的斯塔克工業,哥譚的韋恩企業,大都會的萊克斯集團,星城的奎恩公司……紐黑文的海文集團就是他的了。」
當然那張排行榜上不止這些名字,只不過蜘蛛俠撿了幾個有代表性的。
拉妮婭很快也在維琪百科上搜到了阿提拉‧海文的資訊。海文家族在紐黑文的歷史可以從殖民地時期說起,這群鐵匠靠著冶金和鍛造發家,一手建立了紐黑文一半的城區,他們的家族史就是紐黑文的歷史。
總的來說,阿提拉‧海文之於紐黑文,就相當於布魯斯‧韋恩之于哥譚,雖然她也不知道鄰居和這座城市又有什麼淵源。
不過拉妮婭對這些不感興趣,她只是疑惑於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哥譚。
既然阿提拉‧海文就是黑渡鴉,在紐約交易龍血大概也是為了掩人耳目。可因為她的緣故,那場交易已然失敗,阿提拉‧海文應該也知道這點……所以他在哥譚是想和黑山羊交涉嗎?
她感覺還有什麼是她沒想到的。
「好吧,他也是個壞傢伙,鋼鐵俠畢竟只有一個。」蜘蛛俠小聲嘀咕。
發現阿提拉‧海文就是龍血的買家後,他明顯對這些衣冠楚楚的富豪們又失望了一些。
無意中找到了龍血的買家並不算什麼重要的事,拉妮婭也只是想著或許以後能從他身上找到黑山羊的線索,並沒有太在意。
看看時間不早,她轉頭看向蜘蛛俠,正要開口道謝,忽然聽見一聲脆響。
剛剛他情緒波動太大,無意中捏緊了馬克杯,以他的腕力,一隻馬克杯當然承受不住,此刻「哢嚓」一聲爆裂開,蜘蛛俠頓時被粘稠的可哥灑了一身。
「呃……」蜘蛛俠。
有點尷尬。
拖著別人聊了一晚上天,拉妮婭也有些抱歉,於是努力想讓這一幕不那麼尷尬。她思考了幾秒,打開【PicsArt】在自己馬克杯上p了幾道縫隙,隨後「哢嚓」一聲,馬克杯同樣碎成了一堆碎片。
蜘蛛俠:「……」
拉妮婭認真道:「今晚謝謝你。」
蜘蛛俠看著她,半天才開口:「……沒關係。」
……他感覺小紅帽在威脅他別把今晚的對話說出去。彼得絕望地想。
他看看馬克杯碎片,想想剛才小紅帽的低氣壓,明智地閉上了嘴。
蜘蛛俠很快和她分手告別,拉妮婭也打算回莊園思考一下接下來的行動,回去的路上她想著今天晚上看到的事,忽然覺得自己有必要瞭解一下哥譚的歷史,順便查一查蝙蝠俠。
希望有蝙蝠俠的紀錄片。她不抱什麼希望地想。
紀錄片沒有搜到,不過電影搜到了一堆,拉妮婭也沒看簡介,直接抽了一部看起,正好她走回莊園也要一段時間。
然後在電影開頭她看到了鄰居。
拉妮婭:「……?」
她沉思了一下,先謹慎地退出了電影,打開流覽器,正準備搜索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猶豫了下,出於某種她也不明白的心理,順手打開【Twitter】,先搜索了一遍。
很巧,推特裡第一條同時提到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的是一條推測。
推主似乎是個哥譚人,他慷慨激昂地算了一筆賬,蝙蝠俠每次出現時的裝備,誰都能看出來這些東西值多少錢,那麼在哥譚又有誰能支付得起這麼多錢?四大家族,但是相比之下誰比較接近蝙蝠俠的作風?布魯斯‧韋恩雖然是個花花公子,但他勉強還算個好人。
所以。
推主總結,布魯斯‧韋恩可能在暗中支持蝙蝠俠。
而且願意為他付出這麼多,他們很可能是一對。
……這似乎能解釋為什麼蝙蝠俠的電影裡出現了布魯斯‧韋恩。
拉妮婭陷入沉思。
第64章 I See the Light
這種扯淡的猜測拉妮婭當然不會當真, 只是重新打開電影時她心裡不免有些微妙。
電影裡天空昏暗蕭瑟,濾鏡風格和以前補得漫威電影截然不同,反而更貼近哥譚的色調,拉妮婭看了眼電影時長,發現時間也長得有些過分,感覺抵達莊園估計都看不完三分之一。
而且剛剛她掃了一眼,搜出來的電影……反正不止三部。
怎麼比鋼鐵俠還多?拉妮婭有些納悶。
她猶豫著要不要通宵看完,反正現在看電影的電量已經不值一提, 健康作息也在來哥譚之後就迅速被葬送了,不過還是要定個時間,否則沒人提醒她可能會一直看下去……
她的思緒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電影的背景音在耳邊沙沙迴響, 拉妮婭過了會才動了動眼睛, 垂眸望著畫面, 可始終不記得自己剛剛看了些什麼。
她盯著畫面,最後關掉了電影。
雖然當初來哥譚之前說好的理由裡還有一個是「莊園在這裡」,不過這些天下來, 拉妮婭幾乎就沒在這裡待過多久, 奧斯丁說好讓她嘗嘗看的小甜餅她也沒吃到。
畢竟沒有車, 莊園位置又位於郊外,去一趟市區直接在外面過夜是常事, 只是這樣一來, 她反而對這個應該是「家」的地方依舊說不上多熟悉。
……比如她沒有大門鑰匙。
拉妮婭默默看著緊鎖的莊園大門, 裹緊斗篷, 無端感覺有幾分淒涼。
回來得太晚, 管家顯然已經睡下了,主宅一片黑暗,花園裡的路燈倒是徹夜亮著,防止經過時看不清路摔倒,拉妮婭看看爬滿常春藤的圍牆,乾脆直接翻牆進了莊園。
雖然共振之後會有一段時間的虛弱,不過翻個牆對拉妮婭來說還不算太難。她一落地,藏在花園各處的小魚紛紛湧來,圍著她蹭來蹭去,像是一串串稀疏的彩燈,拉妮婭覺得自己也沒離開多久,不過它們的表現就像是許久不見,纏著她久久不願離開,一個個對她吐起了泡泡。
拉妮婭挨個戳戳它們,忽然感覺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蹭著自己的小腿,低頭一看,牛奶糖正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喉嚨裡發出一聲聲軟綿綿的嗚咽。
「乖。」她蹲下來呼嚕它的腦袋。
【深海水族館】緊接著各種海龍下面的是海月水母,放置類遊戲的好處就在於此,雖然拉妮婭沒有打開遊戲刷生命力,遊戲裡生命力的數值依舊在穩定增長,現在也夠了創造出新物種的數值。
絕大多數水母都生活中海中,擁有著婆娑搖曳的身姿和變化莫測的色彩,原本在海中就像是一盞盞彩燈,現在它們一朵朵漂浮在天空中,優哉遊哉地遊動著,仿佛漫天冉冉上升的星燈。
看著這一幕,拉妮婭乾脆也不急著回房間,她彎下腰,抱起牛奶糖,在長椅上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給他順毛,就著花園裡的星燈打開備忘錄。
備忘錄裡依舊只存著那一條備忘記錄,她打開檔,一目十行地掃下去。
每條建議前面其實都有序號,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先後順序,但整體看來是一篇循序漸進的教學指南,很容易就能看出編寫這個的作者初衷是讓她一條一條學習下去,可惜他的用心基本算是白費——除了第一條,後面拉妮婭都是跳著看的。
不過她最早跳過的建議是第二條。
教學計畫的第一條是時刻注意記憶體,第二條是給自己找一個新Siri。
剛看到這條的時候,在對手機系統的控制上拉妮婭還會遇到困難,但隨著她把一個個困難攻克,這條建議已經變得可有可無。
「你坐在這裡幹什麼?」
拉妮婭邊看備忘錄邊擼狗,冷不丁身後響起一道聲音,她的手猛地一頓,要不是對說話的人聲音足夠熟悉,這一下她估計會直接沖出去反身就是一槍。
……感覺在哥譚待得越久,自己的攻擊性好像也越來越強。拉妮婭默默想。
身邊的小魚也忽地散開,仿佛被突然出現的人影嚇到,一眨眼消失在了黑暗裡。
她轉過頭看向叼著煙的羅根,想了想,認真地說:「我以為主宅的門鎖了。」
所以她打算在這裡坐到天亮?
羅根看著眼前眼神認真的紅斗篷小姑娘,越發覺得自己搞不懂她的腦回路。
雖然他留在這座莊園還沒有幾天,但羅根已經開始覺得不對,倒不是什麼對危險的預感,正相反,他感覺他正在被這裡的舒緩氣氛軟化。
獨行的野狼從來不會放鬆哪怕一刻的警惕,因為它知道一旦放鬆,等待它的就會是死亡,而對於時刻生活在危險中的人來說,安全感就像是一個充滿雲朵的夢,早就消失在遙不可及的記憶裡。
羅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那種感覺,然而當它真正重新回到夢裡,將日復一日的噩夢驅逐後,他才發現這種感覺有多令人醺然。
所以之前他才遲了一步,沒能及時發現有人潛入莊園,意識到這點羅根立刻反省了自己的鬆懈,因此今晚一捕捉到動靜,他就暗暗出來查看情況。
不過這次並不是竊賊,只是莊園的主人被鎖在了門外。
羅根沒急著回去,他打量了幾眼拉妮婭,隨意地在長椅另一端坐下,右手夾著煙,懶散地搭在長椅椅背上。
一二三四……幾天了?他想。
雖然拉妮婭從沒有對稱呼提過意見,不過羅根也不可能問她能不能直呼其名,所以他們現在對話時對彼此的稱呼基本還是不鹹不淡的「你」,而有趣的一點是,羅根發現拉妮婭很少,或者說幾乎不用名字稱呼他人,說話時永遠是單刀直入,如同刀尖直直遞到眼前。
他面前的小姑娘有著一副甜軟乖順的相貌,微微垂下眼睛的時候,讓人恨不得把世界捧到她面前,只求她能夠笑一笑。
可她抬起眼睛時,她幾乎是甜軟的反義詞,那種孤僻鋒利的氣質仿佛擁有實質,光是直視那雙碧綠眼眸,都會讓人錯覺被刺傷。
而且不知道這幾天又經歷了什麼,羅根原本覺得她身上的鋒利淡了很多,可現在那份鋒利裡又混入了命懸一線的危險感,剛剛他出聲的瞬間,拉妮婭只是身形一凝,可那個瞬間,驟然躥升的危機感險些讓他不受控制地彈出利爪。
這幾天……她是和那個身手挺厲害的小子一起的吧。
「你現在該進去睡覺了。」他說。
拉妮婭專心擼狗,對他的話只是敷衍地嗯嗯幾聲。
不過羅根下一句話就讓她立刻端正了態度。
「這兩天修剪灌木叢的時候修剪出了不少地精雕像,應該換了不少星星,你看看有沒有。」羅根撣了下煙灰,不怎麼在意地說。
拉妮婭:「……咦。」
她愣了幾秒,有點懵地打開【夢幻花園】,果然看到空蕩蕩的星星欄多了……
拉妮婭以為自己眼花。
21顆星星。
……一夜暴富。
這個數字實在太刺激,拉妮婭必須深吸一口氣才能讓自己不那麼激動。
21顆星星……以她平時的運氣,大概要刷一周,還不考慮卡關的情況。
「……謝謝。」她說。
這麼一想羅根自從來莊園之後就沒給她找過事,之前還幫奧斯丁修好了地窖,刨地也從來不含糊,現在還開始產出星星……不像其他人只會搞事,尤其是鄰居和傑森。
要不是沒有證據再加上哥譚這樣的情況報警也沒什麼用,拉妮婭一早就報警把鄰居送進監獄了。
羅根「唔」了聲,瞥了眼拉妮婭閃閃發亮的眼睛,收回視線,「沒什麼,我自己留了點。不過就到這裡了,我明天出去轉轉,不一定回來。」
他低下頭,右手遞到嘴邊,重新咬住煙,火星在他的指間閃爍,像是一隻小小的螢火蟲。
聽到他這麼說,拉妮婭眨了眨眼,睫毛落下來,原本有些雀躍的眼神重新平靜。
「嗯。」她說。
……這又怎麼了?
原本以為自己只是隨便扯了個話題,結果看著拉妮婭又把頭低了下去,羅根簡直是目瞪口呆,他看著拉妮婭,有些茫然又有些迷惑,半天沒想起來吸一口煙。
羅根無端有點頭疼。
這種不愛說話一切悶在心裡的性格實在難搞,雖然只是他的直覺,但他感覺這個小姑娘完全是天生的武器。相較之下,他寧願面對一隻會撓人的小貓,也不願意面對一把刀,一把刀除了砍人還能說什麼?還能給你擼毛嗎?
他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躊躇了半天,一根煙幾乎燃到了末尾,半根煙灰在風中岌岌可危。
好半晌,羅根才勉強找了個新話題:「快去睡吧,明天找你朋友玩。」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抬起頭,臉上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情緒,只是看起來有些疑惑。
「朋友?」她輕聲說。
羅根慶倖自己找了個不錯的話題,他低下頭,咬著煙含糊道:「那個紅衛衣的小子,不是嗎?你們這兩天不是玩得挺好的。」
拉妮婭:「……」
羅根:「……」
羅根:「吵架了?」
他們面面相覷,拉妮婭眼神茫然得像是雪野,讓羅根覺得他剛剛那句話簡直就是往雪地裡丟了枚手雷,把白茫茫的雪地炸得亂七八糟,只剩下一片被狠狠踐踏過的狼藉。
他艱難地避開這個雷區,努力思考別的話,試圖吸引拉妮婭的注意力:「那你也可以去找其他朋友玩,你在這裡長大的話應該有幾個朋友吧?」
拉妮婭:「…………」
這個反應已經把一切都說完了。
拉妮婭就差在臉上寫著「孤獨」「沒朋友」「交友失敗」「這一刀好痛」,她看起來就像只被踩了一腳的小奶狗,不知道該靠近還是躲遠。
羅根:「……睡吧,明天再說。」
他不敢看拉妮婭的眼睛,只能低下頭,咬著煙站起身,落荒而逃。
……
哥譚警局。
停下摩托車,傑森把車上綁著的屍體搬下來,拖進小巷,他隨手在磚上一按,磚牆無聲後退,開出了一道直通他位於警局地下的行動基地的門。
在拉妮婭去橫掃千軍的時候,他也手段盡出解決掉了那個巨人。不過不等他搞定自己那邊,拉妮婭那邊哪還有敵人?她腳下只有屍體和殘骸,而她正立于冷鐵巨樹頂端張弓搭箭,光芒四射得仿佛能射下太陽。
傑森對於這種分工其實沒意見,合作本來就沒那麼多說法,最多只是他發現拉妮婭對於合作似乎出奇的生疏——她的表現就像是從一開始她就打算按她的做法來。
一開始他還覺得小紅可能需要保護一下,不過等看到後來他就完全打消了這個想法。
除了身手太差以外,那一段戰鬥簡直賞心悅目得像是好萊塢大片的高潮,說實話,他見過的高水準戰鬥絕不算少數,但是特效如此炫目的沒幾次。
所以他為什麼要說出最後那句話?
行動基地和他早上離開的時候一樣,想來布魯斯沒有順便來拜訪過。傑森把屍體拖進基地,開始尋找足夠放下這個巨人的床位。
這次阿卡姆越獄事件充滿了疑點,先不說對方到底是怎麼把阿卡姆破壞得那麼徹底,光是廢墟裡鑽出來的那些人就夠可疑了,在拉妮婭轉身就走之後他檢查了一遍那些屍體——在爆炸之後,廢墟上那些對他們射擊的人全部失去了活動能力,不過這點傑森還算能理解,早就死掉的人本來就不該動起來——很快發現除了和他戰鬥的巨人以外,其他人都是阿卡姆的工作人員,他以前待在這裡時見過他們。
這和復活不一樣,他們只是能動的屍體而已。
比起自己,拉妮婭的情況……其實和他們更像,但是又介於他和他們之間。傑森想。
他把巨人的屍體立起來,敲了敲他的胸口。
要是小紅在這裡,他們就可以湊齊維琪百科下的復活類型條目了。不過說真的,他們之間的共同點要不要這麼多?連行事作風都差不多,自認為是個好人,動起手來卻也沒見到遵守法律和秩序那一套。要是被蝙蝠俠看到他們倆,不知道會是誰先被暴打。
想想應該是他。見鬼。
安置好屍體留待檢查,傑森走到電腦邊,巨大的螢幕上一角開著新聞視窗,雖然沒過去多久,不過已經有人拍到了直升機爆炸的火光。他看了會,忽然想起拉妮婭今天說起她的莊園發生了爆炸,還有那個潛入莊園的人。
那時候她在說什麼?對了,「人類的認知是建立在感情上的」,這句話聽起來就像她不覺得自己是人類,那她覺得自己是什麼?人群中的唯一一個異類嗎?
螢幕的反光裡映出他的臉,傑森看著那張臉眼底冷峻的陰影,慢慢低下了頭。
「你有相信過誰嗎?」
說得好像自己像她那麼大的時候,他有給過自己一個機會一樣。
……
被捅一刀的時候是疼,連捅三刀……
第二天爬起來的時候,拉妮婭已經看開了。
她心如止水地抱著鴨絨被蹭了蹭,心如止水地打開【夢幻家園】來一波三消,心如止水地處理完【深海水族館】裡的魚群……
拉妮婭心想她絕對不要再來一個需要每天打卡的APP。
羅根果然一大早就不知去向,拉妮婭在餐廳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和貓貓狗狗玩耍了一會,才從奧斯丁口中得知他只是在莊園裡待煩了出去閒逛。
拉妮婭咬著勺子:「……不是離開嗎?」
「當然不是,拉妮婭,你怎麼會這麼想?」奧斯丁驚訝地問。
……拉妮婭在他的目光中,無言地把頭低下去,幾乎埋進餐盤裡。
她叉起一塊水果,用牙齒一點點磨著果肉,慢吞吞地說:「我們今天修第四片區域。」
管家的注意力立刻被花園拉走了,開始和拉妮婭商量第四片區域挖到的泉水該怎麼處理。
……他一說拉妮婭就想起來了。
擱淺翻修其實也是因為這個,也忘了是哪個步驟導致的,總之等拉妮婭看到的時候,靠近道路的那面牆中間花壇裡已經冒出了一汪泉水,而且迅速淹沒了一小片地面,一副「不給我幾顆星星我就不走」的姿態,和之前的噴泉一樣令人痛恨。
「……」
頂著奧斯丁期待的眼神,拉妮婭不好說出別的話,只能把星星交給他。
「太好了,拉妮婭,帶上道具試試下一關吧!」管家興高采烈地收下星星,忽然跑出廚房,不一會搬出來一隻紙箱。
「……紙飛機?」拉妮婭看著紙箱裡黃紫色的紙飛機。
奧斯丁看了眼:「哦,這是主宅裡過關時的道具,和花園不一樣,你要試試嗎?」
拉妮婭:「……」
原來主宅和花園的三消是兩種嗎?
但是在花園裡是摘水果挖礦,如果在房子裡能消除什麼?
她想了想,將這個問題問出口,奧斯丁答得十分爽快。
「拉妮婭,這是一座擁有歷史的房子,很多地方都鑲嵌了寶石。」他眨了下眼。
拉妮婭:「………………」
她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口袋,又看了看破破爛爛的餐廳,再看看窗外荒蕪的花園。
哪怕家財萬貫,她還是身無分文。
……
線索斷了個乾淨,拉妮婭只能回歸笨方法,一個一個區域地開始檢索關鍵字。
奧斯丁讓她帶上道具去過關,拉妮婭含糊了幾句,抓了把紙飛機塞進口袋,隨後飛快地逃出了莊園,堅決不想去幹在主宅裡找寶石的事。
那天原本想要買車的錢還沒有花出去,她想了想,乾脆把這項也加入今天的計畫列表,一路從市郊晃蕩回城區,路上還和鄰居的車擦身而過。
看到她時,鄰居的眼神有些複雜,不過明顯不怎麼尷尬。
……60顆星星你就這樣嗎?
拉妮婭有些不高興,於是學著羅根的樣子對他比了個中指。
可惜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一兩秒,一兩秒之後拉妮婭就只能看到車尾,無從得知鄰居的表情,心中有些遺憾。
這些天下來,哥譚的路她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不過拉妮婭依舊不對檢索抱有太多希望——人是會流動的,靠著手動檢索,不把電耗完她可能都檢索不完半座城市,如果半途而廢,下次又要重新來過,遠不比追著線索去找來得有效率。
推特的「附近」裡填滿移動的頭像,不過大範圍檢索拉妮婭也不會戳進每一個讀取心聲,事實上她對於讀心興趣不大,哪怕知道這個用法,她也很少用這個功能去看身邊的人心裡都在想什麼。
所以她的不相信……和人心的複雜無關。這只是毫無道理的天性而已。
更何況他們總會離開。
這片區域檢索依舊沒有結果,拉妮婭將視線收回,正要動身前往下一個區域,餘光忽然在地圖裡瞥見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她看著頭像出現在她所在的街道盡頭,沿著街道慢慢移動,速度不快,似乎只是散步。
拉妮婭抬起頭,頓了頓,向著前方走去。
這條街上沒什麼人,也不算特別長,兩個人很快看到了彼此,但是他們都沒有說話,就像沒看到對方一樣,筆直地向前走去。
很快距離越來越近,拉妮婭能看到傑森臉上的淤青,傑森也能看到拉妮婭眼底的青黑。
再走一步,他們終於和昨晚一樣再次擦肩而過,誰都沒有回頭。
一步。
兩步。
三步。
拉妮婭忽然停了下來。
她深深、深深吸了口氣,仿佛要把孤注一擲的決心全部裝進胸腔裡。
雖然沒有回頭,但街道上碰巧沒什麼人,所以傑森不可避免地能聽到拉妮婭的動靜。
他聽到原本平穩的腳步聲驀地停下,隨後一連串急促的聲響追了上來,他往邊上讓了點,打算避開,手腕卻猛地被抓住。
指骨纖細,掌心溫暖。
他們正好離牆不遠,拉妮婭看了眼,果斷地一把把傑森按在牆上,可惜限於身高,她也只能按著他雙手手腕,導致這一舉動不但沒什麼氣勢,反而像是撲上去的一個擁抱。
她身體微微前傾,仰著臉,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而鄭重地問:「如果我選擇你呢?」
結冰的湖水悄然融化,冰面被迅速漫漲的水波淹沒,那彎碧綠蕩漾著碎碎的波光,仿佛有著千萬鈞的重量,足以壓垮任何拒絕和抵抗。
「……選擇什麼?」傑森的聲音有些低。
「我可能辦不到,」拉妮婭儘量表達清楚她的想法,「不過我可以試試,我接受賭一把的風險。」
她說:「先從稍微信任你一點點開始。」
「聽聽,這可不是我要求的。」傑森說。
「但是這是你的錯。」拉妮婭說,「你原本可以不說話的。」
這點上她的固執倒是絲毫沒有退步。傑森想。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拉妮婭忽然揚起了笑容。
她笑得很自然,自然得像是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一樣,嘴角還露出一點小虎牙,明明只是個牽扯面部肌肉的動作,卻點亮了那雙本來就流光溢彩的眼睛。
傑森‧陶德低頭看著身前的女孩,忽然有點想後退。
——那雙眼睛映著他,繼而點亮了整個世界。
第65章 寫樂暮色之海
雖然嘴上說得漂亮, 但拉妮婭心裡的惴惴不安並沒有減少多少, 否則她就不會把這句話說得像是下戰書了——如果不想被拒絕,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給對方留下拒絕的餘地, 這點心理知識她還是知道的。
她悄悄把手鬆開了點, 預備著可能的情勢逆轉。
……說起來她剛剛是怎麼把傑森按到牆上去的?好像也沒用多少力氣?
所幸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 拉妮婭還在思考擒拿的問題,傑森忽然動了動, 把手從她的手掌下抽了出來。
拉妮婭本來也沒用力,順勢後退一步,乖乖地站遠一點看著他。
「說這麼多,你想做到哪一步?」他語氣還算平淡。
這句話讓拉妮婭有些茫然。
她努力思考自己剛剛是不是沒表達清楚她的意思:「不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嗎?」
難道哥譚的作風是先畫好線再談信任嗎?這倒是很厲害。
傑森看了她一會, 揉了揉手腕, 終於彎起嘴角,露出個不含嘲諷的笑。
「好吧, 就算我的錯。」他說。
拉妮婭眨眨眼, 遲了一秒反應過來這算是道歉……或者任何有這種意思的行為, 她的心情稍稍上揚了些, 想了想,問:「接下來你有計劃嗎?」
「先不急,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傑森目光落在她細白的手指上。
拉妮婭停下來,「?」
「差點炸了你的莊園的那個人, 別告訴我你打算讓他在你的花園裡腐爛。走吧。」傑森說。
他一說拉妮婭才想起來這個人還在儲藏室裡, 自從知道莊園不會被摧毀之後, 她幾乎就把那個人忘到了腦後,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她想了想,忽然反應過來,趕緊小跑著跟上傑森,不過他也沒走太遠,而是稍微停下來,等了下拉妮婭。
「現在是去找審訊專家嗎?」她問。
這次傑森很輕地笑了聲。
「小姐,我就是。」他雙手插在夾克口袋裡,閑閑地說。
……
不過拉妮婭想起那個男人還是有些晚了。
——他們打開儲藏室的門時,綁在椅子上的男人早就沒了呼吸,似乎已經死去多時。
就著拉妮婭提供的光,傑森彎腰查看了一會,忽然出聲:「他之前什麼樣?」
拉妮婭回過神:「……和現在一樣。」
她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屍體,突然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
昨天她拖著梯子放回儲藏室時這個人就是現在的樣子,無論是表情還是傷痕,都和現在沒有任何區別,讓她忽然不太確定她昨天看到的時候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那時候他有呼吸嗎?她想。
傑森鬆開捏住屍體下頜的手,轉頭看向拉妮婭:「你對我們昨晚的敵人還有什麼印象?」
按照拉妮婭的說法,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會對莊園下手,不過從結果說,他發現了一件有點意思的事。
「他們……好像很沉默。」拉妮婭回想了一下。
「畢竟死人不應該會說話。」傑森將椅子上的繩子解開,雙手從屍體腋下穿過,把他拖出儲藏室,「我帶回去看看,不過基本不會錯——昨天放火燒毀阿卡姆的和想炸掉你房子的是同一夥人,這個人死了有一段時間了,他們應該有某種方法讓死者動起來。」
拉妮婭負責跟在傑森後面,提醒他身後障礙物的位置,聽到這句話,她有些不解:「為什麼要做這些?」
走廊裡說是垃圾場也不為過,拉妮婭偶爾會好奇光是荒廢怎麼可能把房子搞得像是兇殺現場——還是一家人整整齊齊的那種。
玻璃碎片混在窗戶下的地毯裡,牆邊七零八落地丟了一堆畫框,壁紙上遍佈抓痕和疑似血跡的斑駁顏色。切割得嚴絲合縫的地毯此刻成了行走最大的障礙,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破洞絆上一跤。
「你不是應該先驚訝你遇到的這些人其實早該躺在墳墓裡了嗎?」眼看快到正門,傑森乾脆把屍體扛過肩頭,向著主宅門口走去,速度絲毫不見慢。
這個問題倒是很好回答。
拉妮婭用一秒鐘思考該不該說,一秒思考怎麼說,第三秒她覺得自然點就好,反正剛剛傑森似乎也沒怎麼驚訝。
「我也是。」她說。
傑森的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
他餘光瞥了眼身邊的女孩,她面容蒼白,額發柔軟,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彎陰影,像是樹影落在湖面,看不清幽綠裡晃動的情緒。
他扛著的屍體遮住了他大半身形,拉妮婭也就沒注意到他的反應,只是繼續著自己的思索。
所以這整件事裡多出來了很多死者。她想。
陽光無遮無攔地照耀著前庭,瓷磚白得耀眼,她背著手,在光裡轉了圈,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沒有理由被牽扯進來。
不過拉妮婭很快想到了戴安娜說過的話。
他們在這邊搬運屍體的時候,花園那邊正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工人們正在花園裡忙碌,修砌泉水,種植花壇,莊園外的車隊又開始塞得像是沙丁魚罐頭,看得拉妮婭很懷疑傑森有沒有開罐器的技術,否則恐怕很難把他的摩托車騎出去。
她半天沒出聲,傑森看了她一會,估計她不會繼續解釋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於是先把屍體搬上車,固定好之後,看著門外的車隊,也為這個堵車的狀況感到頭疼。
忽然,他表情一僵。
「你……還有星星嗎?」
他慢慢轉頭看向拉妮婭,嗓音乾澀。
正在走神的拉妮婭:「……」
她啞然半晌,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能虛弱地開口:「……你看見那邊的花園了嗎?」
花園裡人聲嘈雜,顯然是正在緊鑼密鼓地翻修。
……傑森明白了。
他深深地看了拉妮婭一眼,似乎歎了口氣,轉身就走:「還是摘水果?」
拉妮婭看著他的背影,感覺看出了一股滄桑悵惘的氣息:「……」
作為把客人請來卻沒辦法把人囫圇送出去的失敗主人,拉妮婭自覺理虧,只能默默跟著一起去刷星星。
兩個人蹲在一排花壇前悶頭摘水果,一個個一言不發,氣氛越發尷尬,迫不得已,只能撿起之前的話題繼續交流。
「你來哥譚沒幾天,也沒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比如試圖幹掉蝙蝠俠,所以會被關注只可能是因為你的鄰居是布魯斯‧韋恩。」傑森把蘋果遞給拉妮婭,兩人都沒對為什麼蘋果沒有長在樹上發表任何意見,神情自若地討論起了這一連串的事件。
拉妮婭總覺得傑森的「比如」是在說他自己……這麼一想還挺厲害的。
她掂了掂蘋果,感覺戴安娜的猜測應該沒錯,那場爆炸完全是替鄰居承受的無妄之災。
但是……
「他們為什麼要炸阿卡姆?」她疑惑地接過傑森丟過來的橡實。
這完全說不通,既然這個未知的敵人有能力操縱死者,為什麼他要對布魯斯‧韋恩下手?炸死他然後操控他嗎?但是拉妮婭也看到了,那些人並不是真的復活,只是能動的屍體而已,甚至比不上她活動自如。
「想知道的話先把我們從昨晚刪除,我們的出現是意外,不屬於他們的計畫。」傑森說。
他隨手擦了把摘下來的梨,轉頭問:「你這裡的東西能吃嗎?」
拉妮婭:「……你可以先給我試試。」
以莊園的特殊來看,她很懷疑如果傑森一口咬下去會不會崩掉幾顆牙。
她感覺傑森在教她思考的方式,於是接過梨,起身去噴泉邊洗了洗,順著他的提示想下去。
假如那天晚上他們沒有出現,大火不會熄滅,潛藏在廢墟裡的幕後主使可以借助火勢從容離開,不管剩下什麼線索都會被燒毀。
那麼這件事看起來應該就像是……一次規模更大的越獄,由醫院裡的病人自行組織,沒有任何外來因素。
拉妮婭越想越沉默。
等洗好了梨,她咬了一口,津甜冰冷的汁水滲入齒縫,讓她生生一個激靈。
然而這些佈置只是為了抹除線索,所以重點還是要落在越獄上,這才是最終結果。
當年布魯斯是不是也這樣看他?傑森想。
他餘光瞥見紅影晃了晃,很快小姑娘重新在他身邊蹲好,手指伸向花壇裡的漿果,說出了她的結論:「為了牽扯警方注意力。」
一整個精神病院的瘋子在哥譚四處亂竄,他當初怎麼沒想到搞出這樣的大場面?
「算是,不過你漏了一點,」傑森說,「現在最忙的該是把他們全部送進阿卡姆的人。」
作為一個才在哥譚住了幾天的外鄉人,拉妮婭明顯茫然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傑森在說誰。
「……蝙蝠俠?」
傑森默認。
那為什麼要炸布魯斯‧韋恩的家?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
雖然結論有了,拉妮婭還是越發納悶。
然而電光石火,她猛地想到了之前在推特上看到的那個猜測。
拉妮婭:「……」
咦。
好像。
能說通。
……在一邊的傑森看著她變幻莫測的眼神,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發冷。
既然確認了這件事和自己無關,拉妮婭便不再多想,不過想到昨晚他們去阿卡姆的理由,她問:「這次我們還要幫蝙蝠俠分擔一些壓力嗎?」
感覺他們關係似乎不錯?拉妮婭想。
她快把自己的想法寫在臉上了。
傑森無言地看著她,開始後悔自己昨晚為什麼要說是幫蝙蝠俠看場子。
他勉強解釋:「我們關係不好。」
「嗯。」拉妮婭點頭。
傑森:「……」
他盯著拉妮婭看了半天,選擇閉嘴。
兩個人沉默著飛快摘水果,很快神速地刷完了五顆星星。
拉妮婭蹲久了,站起來有點暈,再加上共振之後她的體質比正常還要虛弱,所以剛站起來時,她幾乎是腿一軟,眼看就要撲倒在地。
「是因為共振的後遺症?」傑森反應迅速,及時接住了她,手掌按在她的肩上,低聲問。
拉妮婭閉了閉眼,等心跳平穩下去,才撐著站直身體:「……算是。」
除此之外……應該還有龍血的侵蝕。她想。
對於他人的戰鬥方式,明智的選擇是什麼都別說,更何況小紅的固執他也不是沒領教過。
傑森看著拉妮婭站穩身體,手指在虛空中停了一瞬,似乎想撈住什麼東西借力,最後卻放了下去。
他忽然說:「聽著,我理解——你知道你想要什麼,所以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就當做一點不知所謂的經驗吧。」
「你有考慮過學習一點新知識嗎?就當為了各種可能的情況做準備,畢竟你也不知道你以後可能在什麼情況下遇到危險。」
他是不是把他從那些「老師」口中聽到的教誨搬過來了?可惜他那時候的學習環境可沒有這麼好。
拉妮婭對於傑森的提議沒有什麼意見,她想了想,問:「從哪裡開始?」
「以防你以後還想給自己增加點重量,」傑森說,「先試試進攻和防守。」
系統教學大概要等到以後,現在他只是打算試試拉妮婭在這方面的資質。
話雖如此,他也沒擺出多認真的姿勢,只是後退幾步拉開距離,對拉妮婭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開始。
格鬥……或者說搏擊,古往今來,人類發明了各式各樣的格鬥技,用來殺死敵人。拉妮婭對於格鬥的印象絕大多數來自電影,比如美國隊長和冬日戰士在街道上那場淩厲的搏鬥,她呼了口氣,思緒裡重複播放著那幾分鐘的畫面,緩緩俯下身。
資料視野從陰影裡浮出,她看著對面姿態悠閒的傑森,一連串資料從他的身上閃現,在瘋狂的滾動之後停在一個個數值上,清晰地標出這具身體蘊含著的爆發性力量。
拉妮婭眨了下眼,那些細枝末節的資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絢爛的能量視野。
如果不開【龍化】,在沒有力量加成的情況下……
收集到了足夠的資料,蓄勢待發的她終於猛地向對面的青年沖去。
「唔,還不錯嘛。」她聽到傑森感歎。
……然後天旋地轉,拉妮婭一轉眼就被放倒在地。
傑森的手不知何時抓住她的小臂,此時慢慢鬆開來,盡可能輕地把一臉懵逼的拉妮婭放在地上。
他最後收住了力道,沒有把她直接掀翻,否則光憑剛剛那一下的速度和力量,普通人砸出個腦震盪估計都不奇怪。
拉妮婭:「……」
你不是說不錯嗎?
「剛剛看清了嗎?」傑森懶懶地問。
拉妮婭翻身坐起來,回想了一遍剛剛收集到的資料,點了點頭。
「再來一次。」傑森說。
然而這次,拉妮婭又帶給了他新的驚訝。
他很清楚拉妮婭沒有學過多少格鬥技,但她剛剛沖過來的動作卻透著一股殺手的狠辣和果斷,除了細節上的變形之外,揪不出多少明顯的破綻,甚至帶著點刺客聯盟的影子,如果對手不是他,對上她的人大概都會有些措手不及。
而現在——
他向後躲開拉妮婭的攻勢,趁著她重心前傾,輕鬆繞到她身後,右手按住她的後頸,重重往地上摜去。
在拉妮婭的髮絲碰到地面之前,他束縛住她的左手扣在背後,借此止住了撞擊的力道。
——雖然細節還是有些微妙的變形,但拉妮婭幾乎複製了他剛剛掀翻她的動作,角度和時機把握分毫不差,完全不像是只是剛剛看過一遍。
「你怎麼記住的?」他鬆開拉妮婭,問。
拉妮婭揉了揉手腕,雖然傑森一直在控制力道,但是她現在脆得不值一提,如果不是身體裡沒有多少血液,現在大概手腕就要紅一片。
聽到傑森的問題,她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就是……記住了,」她皺著眉,有些糾結怎麼描述,「我學東西一直很快。」
對於拉妮婭來說,學習其實一直都不算難,無論是什麼,她都能很輕鬆地迅速掌握。如果說以往要用眼睛估算各種資料,所以學起來還會耗費點時間,現在有了資料視野之後,只要她清楚每一個動作所需的各種資料,她就能用自己的身體完美複製出來。
可惜限於體質,難免還會有遲緩和不協調。
而且很多時候隔著衣服她也沒辦法準確得出資料……拉妮婭想。
「……」這句話毫不意外地讓傑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他當然認識許多天才,最近的就是布魯斯,作為優秀的偵探、戰略家、科學家、戰術家和指揮官,他在各項領域的成就都足以讓人望而生畏……但拉妮婭明顯不是過目不忘的天才。
不過如果她有這樣的學習能力,那麼正常的教學反而會顯得效率低下。
「如果是這樣,對你來說,先看一些教學視頻,效率應該會更高。」他冷靜地提議。
拉妮婭:「……」
等一下,這樣的話,她為什麼還要傻傻地在這裡學?
她完全可以下載一個APP……吧?
分明自己的能力有這麼方便的用法,之前卻根本沒想到,結果被接連掀翻了兩次,拉妮婭實在有些鬱悶。
她默默反省了自己腦袋短路的行徑,閉上眼睛,開始在繁星之河裡搜索——就算沒有相關APP,下些視頻也可以,她不挑這個。
……不一會她睜開眼,神色有些躊躇。
「怎麼了?」傑森問。
……該怎麼說呢。拉妮婭想。
「恐怕不行。」最後她誠實地搖搖頭,說,「隔著衣服有些資料看不清。」
傑森:「……」
真要找,限定這種要求的視頻也不會完全找不到。
他定了定神,將思緒拉回正常的教學:「我回去給你整理一份。」
然而這句話並沒有讓拉妮婭放鬆,她皺著臉,看起來有些難以啟齒。
「……有些東西視頻看不到。」她堅持道。
傑森險些後退一步:「你到底要看什麼?」
肌肉張弛的方式,活動能量的分佈,一些上鏡就會變形的細微動作……總之這些光看視頻是沒辦法用資料視野獲取資訊的。
她看看四周,奧斯丁不在附近,攝像頭也全部拆掉了,周圍剩下的只有【深海水族館】裡的魚,只要沒人會和魚說話,接下來的對話只又她和傑森能聽到。
想到這裡,拉妮婭舔了下唇,抬頭看著神情頗為警惕的傑森:「視頻裡沒辦法看到能量變化,衣服也會阻礙觀察肌肉運作,而且上鏡的話因為立體轉平面會有變形,如果從學習的角度不夠準確,有透視能力會更方便,但是我現在還沒有這種視野,所以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去融合一台X光機……」
她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只能無助又尷尬地和傑森對視。
……
傍晚,阿爾弗雷德例行沿著森林小徑,向他們的鄰居方向,悠然地進行晚間散步。
作為韋恩家族的管家,阿爾弗雷德很早就陪伴在布魯斯少爺身邊,看著一個幼年失怙的孩子把自己慢慢封閉,經歷一次又一次失去的傷痛,在憤怒和無力中將自己塑造成哥譚的恐懼化身,在誰也看不出未來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而他也清楚,對布魯斯打擊最大的就是曾經在庫拉克發生的那場爆炸。
他們將小知更鳥葬入墳塋,在多年後他們看到亡者重返人間,卻已經不再是他們熟悉的少年。
太多事情被時間所改變,有些關係也再回不去從前。
所幸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他們和傑森少爺的關係也沒有再變壞,偶爾他會趁著布魯斯不在的時候,「找時間」回蝙蝠洞看看,隨便在哪個角落坐一會,目光像是棲息蝙蝠的隧道那樣幽遠。
自從他們多了個鄰居之後,出於觀察的目的,阿爾弗雷德就給自己添加了晨間散步的日程,等他發現傑森少爺也會時常出現在他們的鄰居家時,雖然並沒有表現出自己的驚訝,他還是將晚間散步也一併加入了日程。
傑森少爺會出現在那裡只能是因為布魯斯‧韋恩,阿爾弗雷德當然清楚。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身份被戳穿之後,他和凱亞小姐的關係反而更好了點,看起來似乎交上了朋友。
對於這種發展,阿爾弗雷德自然是樂見其成。
最初對於凱亞小姐和少爺之間血緣關係的懷疑自然是無稽之談,這點在布魯斯少爺帶回了一根屬於她的頭髮之後得到了澄清,不過這不妨礙阿爾弗雷德對他們的鄰居有自己的看法——雖然好人也可能因為種種原因變得殘暴,但至少這個安靜的孩子並不是個壞人。
監控探頭被凱亞小姐發現之後,他們對於鄰居家的情況再度一無所知起來,但是散步總是可以的。在看到傑森少爺的摩托車停在了莊園門口後,阿爾弗雷德淡定地圍上圍巾,開始了他的晚間散步。
冬日的森林顯得有幾分寂寥和稀疏,陽光從枝幹間灑落,樹下枯黃的荒草像是淬了一層奪目的金邊。
阿爾弗雷德在小徑上漫步,很快看到了熟悉的小溪,通往鄰居的圍牆,圍牆後是他們的後院,他經常看到奧斯丁帶著他們的小狗在那裡玩耍。
此時後院裡已經有了兩個人,很巧,這兩個人他都很熟悉。
然後——
「……」
管家看著圍牆後的場景,原本波瀾不驚的神情慢慢變得有些微妙。
凱亞小姐坐在後院的長椅上,雙手托著腮,專注地看著前方,仿佛在看一場精彩的電影,而她面對的方向,傑森少爺正在……
不知道布魯斯少爺是否樂於看到這一幕,不過從他的角度來說,阿爾弗雷德想。
他看了會,在被兩個人發現之前,不動聲色地轉身離開。
——這個場景確實給他帶來了很多歡樂。
第66章 Melodist
毫無疑問, 拉妮婭不是個好學生——如果她真的那麼熱愛學習,在意識到每一次系統升級, 她的學習能力都會在原本就不可思議的程度上再沖上一個臺階時, 她就該翻出教科書一路學上去, 這樣也不至於久久想不到減輕體重的方法。
然而事實是,拉妮婭連賈維斯給她列的教學計畫都看得斷斷續續,長長一份教學計畫, 她跳著看也才看到五分之一,而且每次都學幾條就三心二意, 跑去幹別的了。
括弧, 這個「別的」特指跟著紅頭罩在哥譚跑酷。
要是被賈維斯知道這麼多天小紅帽都在沉迷遊戲沉迷打架沉迷通宵,迅速從作息健康飲食規範的乖學生, 唰唰唰墮落成了現在這個會喝酒會打架還會豎中指的哥譚陰影,人工智慧管家怕不是要學著人類的樣子吐一升老血。
不過答應好要做的事,拉妮婭一向完成得兢兢業業, 態度永遠認真到讓人無可指摘, 甚至還會心生畏懼。
……至少傑森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害怕她了。
說真的,怎麼會有人——
「冷嗎?」拉妮婭問。
雖然沒有下雪,一月也絕對說不上溫暖,寒風從衣服縫隙鑽進來時冷得刺骨, 可惜拉妮婭自己沒什麼感覺, 等看到奧斯丁耳朵上戴著耳罩從樹籬後面閃過, 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現在仿佛看脫衣舞的行為有點過分。
「謝謝你終於想起來到底是誰在辛苦了。」傑森說。
拉妮婭被他說得有些心虛, 趕緊抱起他的衣服送上去, 建議道:「主宅裡應該暖和一點。」
「然後踩塌地板掉下去?這倒是個好主意。」傑森接過衣服,慢悠悠地套上緊身衣。
說這句話時,他的腦袋還沒能鑽出來,只露出一撮白毛,聲音隔著衣服,顯得有些含糊。
「……」拉妮婭想想主宅那個情況,實在不好意思保證不會出事。
主宅裡至今安全的只有三個房間加半個餐廳,儲藏室都讓人覺得隨時會塌,而且空間都不夠大,至少不夠傑森安全地把自己掀翻,讓拉妮婭有些嘀咕,猶豫著要不要開始擦擦寶石攢星星。
會有這番對話,自然是因為傑森答應了她之前的教學要求——雖然要求別人脫衣服的確有那麼點尷尬,但是拉妮婭想想自己幹過的事,頓時覺得自己沒什麼立場覺得尷尬,因此立刻端正了自己的態度,坦坦蕩蕩。
所幸她的隊友心理素質的確很好。
她剛提出那個請求時,傑森的表情空白了那麼一瞬,隨後無言地看了她半天,拉妮婭看他的樣子,懷疑他嘴裡大概準備好了一打冷嘲熱諷,隨時準備投擲過來。
然而過了會,他抬起手捂住眼睛,嘴角噙上了一抹笑意。
「行,隨你高興。」
然後他就放下手開始脫衣服了。
……拉妮婭覺得他那個笑容看起來充滿了犯罪的氣質。
搞定了老師,接下來拉妮婭要做的就是認真觀看,記住每個她需要的資料,順便給她的老師噓寒問暖,遇到不太確定的地方就先拍一張照,等有時間再慢慢分析。
以她的學習速度而言,現在拖累進度的反而是老師演示的速度。
……不過如果這樣的速度還嫌慢,說出去大概就要被打了。
既然要轉移教學場地,拉妮婭自然趕緊跟上,她仰頭看著傑森的背影,感覺他們倆現在就像自己遛牛奶糖——通常她走出一步,牛奶糖要邁著小短腿噠噠噠跑出三步才能追上:「車庫現在空著。」
「聽起來不錯,我還可以順便把你丟進池塘,是吧?」傑森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拉妮婭:「……」
對哦,他們之間還有那一次沒算帳呢。
傑森隨口說了句,也沒在意,繼續往著主宅走,然而拉妮婭遲遲沒有出聲,他回頭看了眼,發現小姑娘低著頭,細瘦的手指已經伸到了她的外套拉鍊上。
傑森:「……你要做什麼?」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動作暫時停下,想了想,解釋道:「脫掉這件的話,從池塘裡出來可以少洗一件衣服。」
傑森:「……我特麼像是真會把你丟進池塘嗎?」
拉妮婭聞言,稍稍遲疑了一下。
……她這反應回不回答都無關緊要了。
傑森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留給拉妮婭一個充滿了悲憤的背影。
拉妮婭:「……」現在看起來是真的很想把她丟進去了。
她只好趕快跟上,假裝無事發生。
小跑不耽誤拉妮婭在商店裡找APP,她目光在眼前的頁面上掃過,迅速點開格鬥遊戲的分類,頓時一個個遊戲圖示映入眼中。
這些天下來拉妮婭也沒下什麼太大的APP,所以記憶體還算充裕,足夠她折騰點格鬥APP下下來試試功效,根據需要再看看需不需要刪除。
拉妮婭的視線在APP的大小上停留了幾秒,忽然想起什麼,不太放心地去【設置】看了眼記憶體。
iPhone已使用15.6 GB/16 GB
拉妮婭:「……」
【照片】已經2.5 GB了。
稍等,先等她把相冊裡剛剛拍的照片上傳iCloud去。
她一邊上傳,一邊看著相冊裡的照片,幽幽地心想今後發推絕對要看准了照片,不然以相冊裡這仿佛在脫衣舞夜店揮金如土過後的內容……要是發錯一張,簡直不敢想像後果。
小紅帽謹慎地把照片悉數上傳,然後刪除到只留一張,避免以後有什麼需要用到【PicsArt】的情況,重新回到商店開始掃遊戲。
這段時間沒有下APP的原因有很多,不過對拉妮婭來說,最主要的還是時間問題。
就算APP的開啟只需要目光一掃,但是這點時間放在瞬息萬變的戰局裡就可能露出破綻,比不上不假思索的本能行為來得迅速。
就比如在阿卡姆的那晚上,拉妮婭甚至沒有時間開【龍化】,還是最後稍有喘息才開啟了APP,而在那之前,全部是靠著共振支撐。這項能力作為融合能力的衍生,無論如何都要比經過APP轉一道要來的快,所以就算後遺症嚴重,她暫時也沒有放棄共振的想法。
就算現在下載格鬥類APP,拉妮婭也是抱著學習之後卸載的想法,畢竟在現實裡APP裡的格鬥技還是顯得死板了些,而且……具體操作其實還是要她自己來。
比如跳不過去的牆還是跳不過去,打不中敵人招式再淩厲也沒什麼意義。
她一早頭髮就沒怎麼打理,折騰了這麼久自然淩亂起來,發梢不安分地四處亂翹,看起來卻格外柔軟,讓人忍不住想幫她梳理或者乾脆摸上一把。
出於身高優勢,傑森只要略微把餘光傾斜過去一點,就能看到拉妮婭神情專注地對著空氣掃視。
他注意到這個現象挺多次了,很多時候,小紅的表現就像是在看只有她能看到的提詞器,就算站在她眼前,都能被她當做空氣忽略過去。
就好像剛才她也並不是一直沒有移開視線,而是時不時眼神飄出去,迅速掃幾眼,然後重新放回他身上,卻又不像是走神。
如果他問的話,拉妮婭會不會說?
估計會。傑森想。
所以他選擇不問。
但是說真的——
花園那邊的噪音忽然像是變得很遠,人聲嘈雜悉數遠離,而近處的動靜卻變得格外清晰,仿佛能聽見呼吸和心跳。
怎麼會有人能把「先從稍微信任你一點點開始」這種話當做命令一樣執行?他又不是沒經歷過這些,知道想要對人開放內心有多難,所以他看得出拉妮婭今天的所有表現都顯得用力過猛。
她就像是強行把豪宅的大門砸開,對他敞開內裡,絲毫不擔心他會搶走裡面隨處散落的珠寶,反倒是傑森自己覺得頭疼,生怕自己習慣性的刻薄會弄碎豪宅裡那些精緻脆弱的裝飾品。
即便如此,他也不覺得自己的小心翼翼能維持多久——要是他能成為那樣的人,他就不會是現在的自己了。
等到那時候……
傑森拉回飄遠的思緒,低頭看著一無所知的拉妮婭,感覺自己已經能預見到未來還有層出不窮的問題在等著他。
……
接下來幾天,拉妮婭的生活就在「試APP」和「跟著紅頭罩滿哥譚砸場子」中兩點一線。
阿卡姆越獄引發的謎團終究只是一個意外,他們的目的並沒有發生改變,頂多是之前因為種種原因耽誤了兩三天,在解決了內部矛盾之後,兩個人開始把矛盾轉移到哥譚的地下世界裡,頓時搞得整個地下世界怨聲載道。
根據傑森的意思,雖然不應該搞得這麼大張旗鼓,不過正好他們有個現成的藉口——監獄沒了之後,阿卡姆的瘋子在滿城市亂跑,借此機會想要搞點事的人不在少數,他們也只不過是在搜捕那些越獄的病人同時順便問一問黑山羊的消息而已。
拉妮婭……主要負責在談崩的時候沖出去,充當一個冷酷的打手。
APP裡的格鬥技和現實裡並不太一樣,拉妮婭雖然不想依靠APP,也不等於她就完全放棄,在試驗各種格鬥遊戲的時候,她也會把不太理解的動作拿出來問傑森,相互對照著加快學習進度。
目前看來還算是良性迴圈。
「我也沒什麼要求,所以建議你們好好考慮一下怎麼回答,否則在場有些人不用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一處堆滿雜物的廠房。
光線從天窗灑落在下方的桌椅上,紅頭罩悠然地雙腿交疊架在桌上,手肘搭在緊貼著座椅的雜物堆上,整個人呈現出打開的姿勢,仿佛沒有任何防備,看得對面的男人們有些蠢蠢欲動,想讓這個囂張的傢伙吃一發槍子。
「我聽說過你做過的事,」為首的男人說,「不過如果你以為這就能嚇住我們,只能說你還不夠理解哥譚,小紅帽。」
紅頭罩:「……嘿,這你就說錯了。」
他打了個響指:「她才是小紅帽。」
他話音未落,一泓清亮的刀光破開黑暗,如同淩空墜落的日輝,在場眾人只覺得眼前紅影一晃,隨後一個鬼魅般的影子已經貼在了放話的男人身後。
直到最後一個單詞出口,鮮紅的斗篷才緩緩落下。
冰冷的刀刃抵著後腰,輕輕一推,就刺穿了厚實的衣料,男人很快感覺到一絲細微的疼痛,伴隨著皮膚被濡濕的觸感。
他的腦門慢慢沁出冷汗。
……等到拉妮婭和傑森放倒所有人離開一片狼藉的廠房,已經是十幾分鐘後的事了。
「說真的,小紅,你真的沒有在刺客聯盟學習過?」傑森問。
他這麼問也不是沒理由——之前他們的教學裡面以正面搏鬥為主,沒包括今天這個技巧,而拉妮婭今天的動作簡直可以稱得上驚豔,就連傑森也看不出來她是怎麼做到的。
當她藏身黑暗的時候,在場那麼多人都沒有發現他們之間多了個人。
拉妮婭:「……」
她不懂傑森口中的「刺客聯盟」是哪裡,不過「刺客」這個詞她還是聽懂了的,所以顯得有些心虛,忍不住將目光落在主螢幕的最後一個圖示上。
【刺客信條:本色】。
——她今天選擇試驗的格鬥遊戲。
簡單來說……從學習格鬥的角度,她今天開了作弊器。
作為一個格鬥遊戲,【刺客信條:本色】大小足足有2.5 GB,拉妮婭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差點沒嚇得心跳驟停,半天都沒敢把這個遊戲下載下來。
要不是她把緩存清了又清,再加上【照片】基本上傳iCloud,她根本擠不出記憶體來下這個遊戲。
【刺客信條:本色】是個角色扮演遊戲,需要付費購買,所以一開始拉妮婭直接跳過了這個遊戲,轉頭去看其他。
……不過等她看了一圈圖元類格鬥遊戲之後,拉妮婭開始懷疑下載那些APP會不會讓她也變成一堆圖元方塊。
甚至還有些格鬥遊戲設定上就讓拉妮婭十分茫然。
比如她看到了一個叫【Eggggg】的平臺闖關遊戲,在商店裡的分類也屬於格鬥遊戲,主角是一個雞蛋極度過敏的小男孩,劇情不值一提,看簡介只是闖關去參加生日派對,然而作為一個闖關遊戲,它有著別具一格的移動方式……
——作為一個雞蛋極度過敏的主角,你吃下雞蛋之後就會像噴泉一樣不停嘔吐,而你也要靠著嘔吐動力不斷前進,突破各種障礙。
看到這個描述時,拉妮婭停下來思考了一秒。
……一秒之後,她掐掉想像中的場景,臉色蒼白地切回了商店。
帳戶餘額問題在購買了一張禮品卡之後得到了解決,不過在三消可以靠手工方式解決之後,拉妮婭也沒有了氪金的需求,因此主要是用餘額購買新APP。
在騰出足夠的空間之後,【刺客信條:本色】光榮地在拉妮婭的主螢幕上開始載入。
說起來這也算是這幾天來表現形態最正常的格鬥遊戲了,之前幾個……也不是說不好,就是當拉妮婭開啟這些APP之後,她就會做出一些讓人瞠目結舌的風騷操作。
對於主要拿APP來試驗格鬥技的拉妮婭來說,遊戲背景自然是可以忽略的,她只知道【刺客信條:本色】在大體上和跑酷沒差別,只不過多了各種類型的動作,翻滾、跳躍、攀爬、跑動……還加入了暗殺和隱藏相關的技巧。不過它的記憶體大小讓拉妮婭確信自己明天就會刪掉它。
剛剛的審訊沒有太多結果,不過兩個人這幾天已經習慣了一無所獲,因此心態平穩,直奔下一個可能問出消息的據點。
他們離開之前的廠房沒多遠,拉妮婭忽然看到前方巷口路過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停了下來。
「怎麼?」傑森問。
拉妮婭注視著那個人,語氣聽起來有些疑惑:「一個朋……熟人。」
紅頭罩:「……」怎麼說,忽然感覺把小紅當朋友的人有點可憐。
「晚上港口卸貨區會合。」他輕輕拍了拍拉妮婭的肩膀,鬆開手。
拉妮婭對他點點頭,繼續看向巷口。
她遲疑了很久,伸手解開斗篷和繃帶,恢復正常打扮之後,才跟了上去。
對方走得不算快,但是明顯對於附近的路十分熟悉,拉妮婭看著地圖才跟上了他,她看著地圖上的標記,隱約有了點預感。
等對方在一處墓地停下,拉妮婭忽然不知道該不該走近。
她沒有刻意躲藏,所以過了會,對方無意轉過頭,很快看到了她,立刻神色有些驚訝:「拉妮?」
拉妮點點頭。
她的目光落在麥克身前的墓碑上。
麥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笑了笑,將手放在了墓碑上。
「這是我的父母。」
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懷念,卻並沒有那麼多傷感。
兩座墓碑邊還有一座小一些的墓碑,上面刻著一個女孩的名字,生卒年顯示她的生命只有短短十年。
「這是我的妹妹。」麥克說。
零碎的句子在拉妮婭腦海裡穿了起來,勾勒出一幅慘澹的圖景,然而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接受。
「你每年都回來看他們。」她說。
麥克無奈地攤手。
「是啊,」他說,「我們畢竟屬於這座城市。沒有哥譚人能離開哥譚。」
他低下頭,語氣淡淡的:「安妮死後我和我的父母搬去了紐約,沒想到最後他們還是回來了。這些年這裡也沒變過。」
拉妮婭欲言又止:「……我很抱歉。」
她看到那個女孩的墓碑前放著一份裝在塑膠袋裡的舊報紙,頭條配著一個笑容甜美的小女孩的照片,標題寫著「哥譚黑幫械鬥的犧牲品」。
……
哥譚港口。
夜視能力加上【刺客信條:本色】,讓拉妮婭在黑暗中如魚得水,沒用多少時間,她就成功找到了藏在集裝箱後的傑森。
「第十四個,」他示意拉妮婭看碼頭邊等待的幾輛車,一些男人倚著車低聲交談,煙頭的火星在黑暗中閃爍,「差不多確認了一半哥譚了。」
他們其實並不是在追蹤黑山羊,畢竟自從龍血出現後,想要找到黑山羊的人不在少數,而這麼久以來都沒有人追到蹤跡,顯然並不是簡單就能找到線索。所以傑森的想法是確認這些大小組織最近的勢力範圍變化,再根據這些資訊從哥譚地圖上一一排除,將惡魔的影子從這座城市裡逼出來。
「嗯。」拉妮婭說。
正要走出陰影的傑森敏感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之前她和她的朋友說了什麼,拉妮婭似乎變得格外消沉,碧綠眼眸像是籠罩了一層薄霧的森林,流露出幾分暗淡的灰色調。
他頓了頓,聲音放低了少許:「卸貨大概在半小時後,在那之前離開這裡。」
「嗯。」拉妮婭點頭。
她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再睜開時,此前的低落已經消失殆盡,眼眸明亮得像是淬火的刀鋒。
和之前一樣,先由紅頭罩去交涉,談不攏就開打。
拉妮婭對這個流程其實還是有點疑惑的,比如說——
她覺得以傑森的說話方式,交涉這一環節完全可以取消,直接開打就好,反正沒有哪次能夠不用動手的。
不過相比之下,自己顯然是更不會說話的那個,於是拉妮婭只能老老實實佔據高處,借著夜色躲在照明燈後的陰影裡,看著下麵身陷人群的紅頭罩,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
她打開【刺客信條:本色】的武器輪,正要選擇長劍,忽然看到了武器輪裡一個有些眼熟的標識。
紙飛機。
拉妮婭:「……?」
作為一個稱職的打手,沒有武器顯然行不通,【刺客信條:本色】並不給拉妮婭配武器,武器輪的作用更像是把她已有的攻擊手段全部收集起來供她選擇,比如她在武器輪裡看到了手槍和傑森借給她的刀——普通貨色,因為傑森說大種姓之刃她用不了,但是除此之外的武器都是灰色,表示並不能選擇。
直到這時,拉妮婭在武器輪裡看到了……奧斯丁塞給她的三消道具。
……原來三消道具也可以當做武器用嗎?
就在這時,下方的人群忽然散開,隨後響起一聲槍響。
聽到槍響,拉妮婭迅速回過神,毫不猶豫地選中紙飛機,幾枚紙飛機出現在她手中,她看看沒辦法瞄準,於是徑直將一把紙飛機全部擲了出去。
紙飛機畢竟不是飛刀,不提瞄準,一脫手而出就開始輕飄飄地打著旋,飄了幾圈,在拉妮婭納悶的眼神中……命中了五六個男人的後腦勺。
「轟!」
隨著一聲爆炸,這些被一飛機紮中的男人立刻倒了下去。
人群出現了短暫的靜止,傑森頓時感覺壓力一輕。
不過小紅哪來的武器……
他正想著,忽然看見對面的幾個人齊齊抬頭看向高處,對著那個斗篷飛揚的黑影驚恐地喊道:「蝙蝠鏢!是蝙蝠俠!」
紅頭罩:「……」
黑影站在高處,冷冷地俯瞰著下麵的騷亂,披風揚起雙翼般的弧度,看起來的確有那麼幾分像是哥譚的黑暗騎士。
然而——先不說不是只有蝙蝠鏢有這麼高的命中率還會爆炸。
你們見過這麼矮的蝙蝠俠???
第67章 瑞克和莫蒂
高處的那個黑影矮是真的, 像蝙蝠俠也是真的。
拉妮婭的紅斗篷內襯是黑色,放在暗光環境下,紅色幾乎變成了輪廓光, 兜帽中間略微垂下一點,看起來和蝙蝠俠就有幾分模糊的相似,再加上她今天穿了一身黑, 整個人就像只蹲在高處的大蝙蝠, 慌亂之下, 不少人都信了那一聲驚呼。
想通了這些,傑森不免有些無話可說。
不過他不會在這上面分心,趁著大半人都在看拉妮婭, 他毫不客氣地扣下扳機,槍火連閃。
拉妮婭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認為成了蝙蝠俠,她一丟出紙飛機,也不在原地停留, 三兩下竄出去幾米遠, 在跑到集裝箱邊緣時,她毫不停留, 縱身躍出,飛鳥一樣越過了數米距離。
她身影剛剛離開原位, 密集的槍火「噠噠噠」在集裝箱上連成一線,像是一排不算整齊的火焰噴流, 緊緊咬在她的身後。
然而她也沒有那麼快逃離來自敵人的掃射, 彈幕覆蓋的面積是扇形, 顯然射程內離槍手越遠,拉妮婭就需要更快地移動才能逃離。
移動槍口的距離總要比她在這邊亂竄來得短,拉妮婭心知肚明,再加上開啟融合能力的話子彈對她作用有限,因此跑了幾步,她就找到了一處適當的位置,張開雙臂,從數層高的集裝箱頂向地面墜落。
風聲呼嘯,眨眼間拉妮婭借著翻滾卸去下墜的力量,翻身從地上彈起,手指略一翻轉,長刀的寒光在斗篷下一閃,如同一段映著月光的溪水。
她刀光一展,隨手揮開黑暗,隨即旋風一樣撲進人群。
槍響,光逝,刀出。
「他們在喊什麼?」
武器輪在手,拉妮婭自然談不上切換武器,唰唰幾劍過去就從人群中開闢出了一條縫隙,而她也游龍般穿過了縫隙,空著的左手順便給路上的敵人來上幾槍,輕而易舉破開包圍,撞到了紅頭罩身邊。
這些天的學習也開始顯示出成效,雖然拉妮婭還不是很能適應格鬥的節奏,不過她手裡的武器足夠鋒利,刀刃劃出圓弧的殘影,兩隻指向紅頭罩的槍口齊齊斷成兩截,斷口平滑如鏡面,而她身後撲上來的敵人也被紅頭罩一拳擊飛,甩出包圍圈。
「大概是以為你是蝙蝠俠吧。」紅頭罩說。
附近的燈早在剛才被傑森有意打碎了,他的頭罩配備了夜視系統,拉妮婭顯然是不用擔心,這種情況下,黑暗的環境對他們反而更有利。
「……是嗎?」拉妮婭不太懂這個邏輯。
她的眼睛盯著四周的敵人,密密麻麻的資料在眼中瘋狂刷新,雙劍同時揮斬,刀光如同潑灑的月光,血花和月光一起揚起,「這樣是不是比較好?」
「勉勉強強吧,不過別指望他們會因為害怕對你下手更輕。」傑森一腳踹在對面的敵人腰間,順勢旋身,槍柄狠狠砸在後面的人臉上。
「唔。」拉妮婭意味不明地應了聲,在反擊的間隙裡發問,「蝙蝠鏢什麼樣?」
「問這個幹嘛?」傑森猛地躍起,雙槍齊射,提起膝蓋重重撞上一人的臉,一腳把另一個人踹飛出去,還有閒暇給拉妮婭報了一遍資料。
他們的交談又輕又快,在一片嘈雜中反而沒人聽到。
……連蝙蝠鏢的資料都這麼清楚,他們關係真的不好嗎?拉妮婭納悶地想。
她閉上嘴不說話,意念一動,【PicsArt】的頁面在視野裡浮現。
混戰的節奏緊密又迅速,稍一跟不上就可能會陷入被動,對於新手來說的確有些難處理,傑森攔下幾道攻擊,立刻意識到拉妮婭似乎動作慢了點。
他原本想嘲笑一句小紅的走神,眼前卻晃過一隙刃光,擦著他的面罩,直直紮在飛撲而下的男人胸前,雷光轟鳴。
紅頭罩:「……」
這特麼不是蝙蝠鏢嗎???
沒幾個見過蝙蝠俠的罪犯還能全身而退,大多數人其實只是知道蝙蝠俠的恐怖傳說,或者曾經見過蝙蝠的影子掠過小巷上空,在場的這些人裡真正和蝙蝠俠打過照面的沒幾個,因此就算拉妮婭明顯身高不對,他們居然也沒有察覺。
此刻蝙蝠鏢一出,現場越發混亂,拉妮婭身邊瞬間散開了一片空白,下一秒,所有人都撂下紅頭罩,男人們咬牙高呼,齊齊向她襲來。
把紙飛機p成蝙蝠鏢也用不了多少電,反而能增加對面的心理壓力,拉妮婭當然p得很乾脆,要不是覺得麻煩,她甚至還想把自己也p成蝙蝠俠。
等武器輪裡的紙飛機圖示變成蝙蝠型的飛鏢,她也不瞄準,直接將一把蝙蝠鏢灑出,這些被p成蝙蝠鏢的紙飛機劃著旋,一個不落地命中目標。
數十聲連續的轟鳴後,剛剛一擁而上的場面迅速回歸空白——地上已經倒了十幾個人。
一時靜得可怕。
拉妮婭沒有把長刀收回武器輪,而是刃光一閃,捲進斗篷,斗篷表面流水般波動,讓人看不出刀刃藏在哪裡。
畫面定格一瞬,隨即重新開始流動,槍聲和搏擊聲混成一片,不一會重歸寂靜。
雖然不需要害怕子彈,不過為了防止操作不當把自己的衣服和長刀融合,拉妮婭也沒有開融合能力,就靠著身手和武器在人群裡瞎躥,時不時橫過刀身,攔住飛向傑森的子彈。
這也算數據視野的用途之一——每分每秒,都有數以百計的數據在拉妮婭的意識中水般流下,將複雜的局面清晰標注出來,剩下的就是計算,戰局在資料的流動中迅速在意識裡復原,甚至在子彈出膛時,拉妮婭就能預判它的落點。
子彈撞上烈焰淬煉過的刀身,刀刃微微震顫,瞬間將黃銅彈頭彈開,聲響清脆得像是風鈴振響。
以拉妮婭的體重和力量也不可能走大開大合的粗暴風格,以眼前這些敵人的體格,她一拳揮出去大概也就是隔靴搔癢,她只能選擇適合自己的方式,靠著預判和計算節省體力。
不過就算她經驗不足,對付這些人還是綽綽有餘,沒幾分鐘,在場站著的就只剩下拉妮婭和傑森兩個。
拉妮婭一路退到紅頭罩身邊,聲音輕得微不可聞:「現在差不多可以問了吧?」
「差不多了。」紅頭罩微微頷首。
他們也不會報警讓員警把這些人帶走,所以打殘就行,見識到實力之後更方便交換資訊。
短暫交流後,紅頭罩走上前,從地上揪起一個男人的衣領,槍口拍了拍他的臉:「別掙扎,弗萊,我給過你們機會了。」
剩下的事就和拉妮婭沒什麼關係了,她也不可能看到傑森腦袋裡的那張地圖,對哥譚也沒有他這麼熟——至少在哥譚有十幾個安全屋的人不是她。
根據弗萊斷斷續續的描述,他在地圖上排除了一片新的區域,腦海裡那張原本就色彩斑斕的地圖上瞬間又染上一片濃烈的色彩。
黑暗給了拉妮婭藏身的空間,而她似乎天生就擅長消除存在感,學不學習都無所謂,反正她隨便往黑暗裡一鑽,就能輕鬆從在場眾人的視線中消失。
……不過除此之外她也就沒有什麼更像刺客的地方了,【刺客信條:本色】好端端暗殺為主的戰鬥方式被她用成了正面橫掃,別說刺客,說狂戰士恐怕也沒什麼問題。
【刺客信條:本色】裡是有完美暗殺成就的,在潛行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完成暗殺目標才能算是完美暗殺,不過拉妮婭看了看,感覺自己是沒可能達成了……
至少成果還是喜人的……把人全打倒和完美暗殺也差不多。拉妮婭安慰自己。
倒了一地的黑幫成員要是知道她的想法,恐怕會對刺客這個古老的職業有很大的意見。
她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回想剛剛自己的不足和生澀,視野中高速滾動的資料也漸漸平靜,在輪廓邊緣隱隱約約浮現。
拉妮婭現在對這些資料已經算是熟記於心,掃過時只覺得熟悉和放鬆。
【刺客信條:本色】的耗電量頗為可觀,她掃了眼電量,關掉了APP,余光無意掃過傑森的方向,呼吸忽地一窒。
一連串代表能量的資料正在飛快飆升,能量模型和之前她擲出的紙飛機類似,也就是……爆炸。
短短刹那,躥升的數據抵達了閾值。
仿佛電光劈下,拉妮婭的意識裡一片空茫,然而身體比思維先行一步,毫不猶豫地沖出黑暗。
時間……不夠,推開的話距離不夠,抵擋的話力量不夠。
光焰倏地在眼瞳中燃起,像是青金色的火炬,洞穿了黑暗,無數鱗片刺穿手套,像是貝殼那樣開合後鎖死,柔軟的織物碎片蝴蝶般紛飛,被爆炸的火光映照成紅色。
面對如此之近的爆炸,紅頭罩也沒能及時反應過來,只能勉強舉起手臂護照頭臉,然而氣浪撲來的瞬間,一個單薄的身影擋在了他面前。
時間來不及多想,拉妮婭一個打橫把傑森攔腰抱起,借著氣浪的推力張開龍翼,氣流噴湧而來,他們瞬間被推離了陸地,毫無防備地栽進了港口的海水裡。
「……」爆炸的餘光裡,港口一片沉默。
好半晌,翻湧的海水裡都沒有鑽出人,兩個人像是一串泡沫,就這樣融化在了海中。
「剛剛……」
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他舔了舔唇,卻問出了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剛剛蝙蝠俠是……抱著紅頭罩嗎?」
爆炸的光效中他們看不太清晰,只看見蝙蝠俠像是巨龍的雙翼那樣展開的披風……還有那個可以被描述為「公主抱」的動作。
「…………」
遲來的死寂中,幫派成員們齊齊劃掉了腦海裡關於「紅頭罩敵視蝙蝠俠」的印象,換上了許多難以言說的微妙想法。
第68章 回憶之旅
如果說開【龍化】抱起傑森就跑是迫不得已,掉進水裡……這個就是不可抗力的作用。
……拉妮婭和傑森已經快崩潰了。
兩個人從泅水到哥譚港口的另一段,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水裡爬上岸, 心理陰影簡直要突破天際。他們的衣服都不是防水的材質, 因此一離開水面,水珠就沿著身體的線條不斷滾落,很快就在地面上積了一層水泊, 映著月光, 像是銀色的鏡面,倒映出兩個人全然懵掉的表情。
【龍化】是可以局部開啟的,這點拉妮婭在阿卡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
隨著她使用【龍化】的次數越來越多,這個APP的介面也不再是混沌的能量視野,右上角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三橫杠圖示,點開之後可以選擇龍化部位,指爪, 長尾, 膜翼, 四肢……諸如此類。
那次拉妮婭就並沒有選中全部,這次也一樣, 她只勾選了雙臂和膜翼,不過後果就是飛起來之後她立刻發現沒有尾巴很難控制方向, 直接導致兩個人「撲通」摔進了海水裡。
她手上的黑絲手套在龍化時已經碎成了碎片, 摔進水裡後被水流砸暈了頭, 等反應過來, 拉妮婭才發現自己抓住了傑森……以一個奇異到無法複製的姿勢。
拉妮婭:「……」
她看看自己的手, 再看看那張看不出表情的紅頭罩。
曾經在池塘邊發生的一幕幕在他們的記憶裡浮現,兩個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按理說這種兩人都清醒的情況下,黏到哪裡完全可以靠脫衣服解決,然而之所以說這個姿勢奇異到無法複製,就是因為拉妮婭鑽研了一下,發現傑森根本沒可能在這個姿勢下把衣服扒下來……他們倆纏得就跟莫比烏斯帶似的,再來一次都不一定掰扯得出這個姿勢。
這就導致他們在水裡折騰得格外痛苦,扭曲,絕望……差點就此沉底。
等到配合著遊到岸邊——過程之艱難不用細說——上了岸,拉妮婭和傑森已經累到有氣無力,完全興不起互相指責對方的念頭。
或者說拉妮婭單方面被指責。
……這麼看今天傑森‧陶德先生還是挺友好的。
一上岸拉妮婭就開始跪在地上咳水,一臉的「我是誰我在哪」,繃帶早就在水裡散開了,只剩下少數纏在脖頸上,濕漉漉的碧綠眼眸裡閃動著驚慌,髮絲黏在蒼白的肌膚上,看起來神似剛剛被蹂躪過的無辜少女。她邊上的傑森倒是很鎮定——被壓著爬不起來也沒辦法不鎮定,可以的話他甚至想裝死。
雖然小紅很輕,但總歸還是有點分量的對吧。
「欠你一次。」傑森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仰頭看著天空,氣若遊絲。
「晾乾大概要八分鐘。」拉妮婭根據上一次經驗總結。
「唔。」傑森看起來在思考。
拉妮婭:「……如果吹一吹大概會加快蒸發速度。」
「不是說那個,小紅。」傑森說。
「我學過怎麼用舌頭解開拉鍊鉤扣之類的,」他深沉地說,「所以我在思考我是不是應該在面罩里加一個不用手就能打開它的開關,或者外面也該加一個。」
小姑娘看著他,眨巴著眼睛,那雙綠眼睛裡滿是純然的不解和迷惑,甜得像是果凍。
拉妮婭對於語言的技巧還沒理解到那一步,只覺得傑森說得很有道理,既然沒辦法用手把衣服扒下來,顯然就只能上牙齒,而傑森的紅頭罩就是上牙齒的最大阻礙。
「如果你可以放棄這個頭罩的話,我可以融合掉它。」她提議。
「我的帳戶餘額讓我轉告你,想都別想。」傑森說。
……無法達成一致,兩個人只好無可奈何地坐在岸邊,互相瞅著對方,等待水分徹底蒸發乾淨。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而不說話又顯得這一幕越發尷尬,作為麻煩本煩,拉妮婭只得承擔起挑起話題這個十分具有挑戰性的責任。
她眼睛盯著水珠在地面上濺起的王冠形水花,猶豫著該怎麼開頭。
「你問到需要的資訊了嗎?」最後拉妮婭問。
「已經可以排除七成範圍,剩下的我大概清楚,」說起這個,傑森思路十分清晰,「要是不嫌麻煩,等會我們就可以去那幾個地方看看。」
「可以。」拉妮婭說。
傑森大概是看了她一眼,「這件事上你好像一直很著急。」
換個人來看,拉妮婭的表現就像是任何事對她來說都差不多,沒什麼能讓她特別感興趣的,就算是打架沒看到她有多熱血,不管是艱難還是輕鬆,她的眼睛裡都直白地寫著沒興趣,只是當做一項任務去努力完成。
水分的蒸發帶走了熱量,滴答的水珠聲漸漸消失,潮濕黏膩的衣料貼著皮膚,在這個夜晚越發顯得寒冷。
他該給自己加件衣服的。
傑森在手套裡蜷起手指,無視從指尖開始蔓延的僵硬,儘量不讓自己寒戰得那麼明顯。冷還不算什麼,關鍵是這個姿勢讓他想搓搓手都辦不到。
要是等會拿槍時因此手抖就太遜了。
所幸小紅溫暖得像春天一樣。傑森之前就發現了這點,平時拉妮婭簡直是個冰雪女王,迪士尼的艾莎看過嗎?他說的不是那個,是安徒生童話裡那個冰雪做的女人,出行身邊伴隨著暴風雪,住在冰做的宮殿裡,可是——太特麼見鬼了,她居然很溫暖,讓他忍不住想起耶誕節時韋恩莊園裡燃燒的壁爐,閃閃發光的雪松下堆滿禮物,還有阿爾弗雷德端上來的小甜餅。
拉妮婭不知道傑森腦袋裡都在發散些什麼,她只知道這個問題不是很好回答。
不過這裡面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她把下巴磕在手背上,微微抬起眼睛,沒注意到自己整個人重心正在不著痕跡地往傑森的方向滑,「剛剛你看到了嗎?」
「看到你像只石像鬼一樣把我丟進水裡?」傑森說,「感謝你,我開始對陪我長大的朋友有陰影了。」
拉妮婭看起來有些驚訝:「你的朋友真多。」
傑森:「……」
哥譚可不是到處都是石像鬼。
他面不改色地岔開話題:「我以為你會選擇閉口不提?」
「因為,」拉妮婭很快轉移了注意力,小紅就是這點最好,從來不在尷尬話題上糾纏,給她個紅色的鐳射點,她就追著小紅點乖乖跑開,「我沒有時間了。」
不過她的話還是讓傑森差點嗆到:「什麼?」
「黑山羊在販賣龍血。」拉妮婭心平氣和地指出。
傑森瞪著她。
「操,」他說,「你不是在說真的。老天,你的腦子還在嗎?」
拉妮婭:「……」不在了啊。
他們這段時間的目標就是黑山羊,對於那些個關鍵字本來就敏感,只是稍微提示,傑森立刻整理出了通順清晰的邏輯。
而拉妮婭的話和他的猜測完美契合。
他們在紐約的交易是拉妮婭破壞的,而以她貧瘠的戰鬥經驗來看,她能夠做到那個顯然是因為發生了一些意外——比如她融合了龍血。
傑森聽她說過注射龍血的下場,而拉妮婭現在還好好站在這裡,要麼是她有克制後遺症的辦法,要麼是她現在就是一顆行走的定時炸彈。
「你還剩多久?」他問。
瞎扯了幾分鐘也差不多晾乾了,拉妮婭動了動手指,艱難地從莫比烏斯帶裡抽身,聞言「唔」了一聲,舉著手,遺憾地告訴傑森:「我不確定。」
她用牙齒咬住破碎的斗篷,把它從身上扯掉,調整了一下坐姿,背對著傑森:「它一直在侵蝕……我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綻出的龍翼撕裂了斗篷,裂口從蝴蝶骨的位置向下,她微微屈著脊背,薄透的皮膚下,脊線像是埋著一串珠子,一路沒入衣料的陰影。
然而傑森看得更多的是鱗片——深青色的細密鱗片整齊地沿著肩胛輪廓排列,邊緣微微凸起,如果摸上去,指腹大概會被細小的尖刺劃傷。
他撿起拉妮婭的斗篷給她披上:「你覺得你能堅持到今晚結束嗎?」
這句話讓拉妮婭敏感地抬起頭。
這一刻她的語言分析系統簡直超常發揮,立刻領會了這句話的意思——今晚還有更多的架等著她去打。
她想了想,給出了一個毫無新意的回答。
「那我得先買一卷新繃帶。」
……
經過幾天的辛勤砸場,紅頭罩腦袋裡的那張地圖上已經刪掉了大半地點,拉妮婭猜他大概趁這個機會又摸了一遍哥譚的底細,總之在這座每一處都被不同幫派掌控的城市,他們今晚逛的幾個地方都安靜得可怕。
「這是第幾個?」傑森問。
「第三個。」拉妮婭說。
他們沒有走常見的那條路,而是選擇了在高低不一的屋頂上穿梭。
紅頭罩顯然是個優秀的跑酷玩家,各種障礙在他面前就像不存在似的,手掌在平面上一撐,就像鳥一樣從上方斜著飛越過去,一連串動作完成得行雲流水,全程不帶停頓。
拉妮婭……也有著開【神廟逃亡】在紐約跑酷的經驗。
就算現在,她也不算束手無策——【刺客信條:本色】的運動系統就設計得類似於跑酷,看著跳不過去的幾米寬度,一個助跑就能飛躍過去,偶爾距離稍遠,她也能及時抓住屋簷,靠著引體向上爬上屋頂。
「走那邊。」紅頭罩拋下一句,率先踩著欄杆,從樓頂邊緣躍出。
拉妮婭繞了點彎路——體力差距擺在那裡,傑森能跳過去不代表她也能。
她在鐵藝招牌間輕巧地跳躍,很快追上了在屋頂上奔跑的紅頭罩,這種伸出牆體的支架簡直是天然的落腳點,在刺客信條的系統裡,高高低低的招牌連成了一條行蹤詭秘的道路,開著APP的情況下,更是不存在失手摔下去的情況。
前面道路兩側的樓房之間牽了條晾衣繩,拉妮婭看了眼左側屋頂上奔跑的身影,心裡有了計較,在經過晾衣繩時一個急刹,踩上晃晃蕩蕩的晾衣繩,一鼓作氣向著對面沖過去,
對刺客來說,城市裡哪裡都是路,走根繩子可不跟玩似的。
她跟上傑森,看向前方建築投下巍峨的陰影,略略疑惑:「那是哪裡?」
「自來水廠。曾經是。」傑森隨口道。
他們找的是不在已知勢力範圍內的地方,黑山羊總不可能真的是惡魔,平時住在深淵裡,在這個城市裡他們總要有個地盤,而他們也不是什麼新興勢力,沒被發現只能是因為他們藏得足夠隱蔽。
而這個市區內的自來水廠顯然不像有多隱蔽。
拉妮婭的疑惑幾乎寫在眼睛裡,傑森瞥了眼,給她科普歷史:「以前有個瘋子想用自來水管道將液化毒氣擴散到全城,這裡儲存了幾百噸的腐蝕性化學藥劑,事情解決之後警方就封鎖了這裡。雖然這麼久過去毒氣肯定早就乾淨了,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敢拿命去賭。」
「為什麼沒人淨化?」拉妮婭問。
「這片地皮價值不高,性價比太低,沒人犯傻。」傑森說著,目光在街道上掃過,「本來韋恩企業接手了自來水廠的淨化重建項目,不知道為什麼沒進行下去。」
「他可能發現自己在犯傻。」拉妮婭評價。
紅頭罩:「……你說得對。」
因為早已廢棄,夜幕下自來水廠黑黢黢的,像是陰影纏繞的黑暗森林,不過兩個人都能看得清黑暗裡的景象,因此也沒有止步,抵達工廠房頂後,很快找到一處工人檢修外部設施的暗門。
暗門因為常年沒動過,再加上在屋頂承受風吹雨打,合頁已經被層層疊疊的鐵銹鏽死,傑森四處看看,掰了根鐵棍,三兩下把暗門撬開,率先從暗門進入廠房,拉妮婭跟著他下去,兩個人提高了警惕,在黑暗中緩緩前進,尋找可能的線索。
等排查過一遍竊聽器和監控探頭後,他們在廠房中央會合。
「它讓我失望了——我還以為能在這裡找到什麼呢。」傑森很不滿意地打量著周圍。
拉妮婭也沒找到什麼,想了想,問:「要不你去找,我做點別的?」
「哇,好主意,」傑森說,「不過這裡面有個問題,為什麼你覺得我一個人效率會比一個團隊高?」
拉妮婭:「……你帶著我不只是為了提高我在團隊裡的參與感嗎?」
不知道又是因為什麼,她的眼睛在黑暗裡發著狼一樣的幽幽綠光,斂著刀鋒般的森冷。不過撇開這個,小紅看起來十分疑惑,像只被捉出水的小烏龜,睜著眼睛,茫然地和他對視,不知道該不該把頭縮回去。
這個想法讓傑森差點笑死,他一本正經地說:「當然不是,小紅,帶著你是因為我怕黑。」
……果不其然,拉妮婭遲疑了一下,最終也沒分辨出這是玩笑還是什麼別的,於是點點頭,貼心地靠近了他一點。
黑暗不影響全息視野,綠色的資料在輪廓線邊緣跳動,拉妮婭一邊看一邊和輪廓對比,相互對應,確定每個資料所代表的東西,很快此前陌生的數字都有了意義,在整個自來水廠的整齊有序之中,一些異常的資料就顯得格外突兀。
拉妮婭看了會,身手扯扯傑森的衣服:「那邊。」
「什麼類型?」傑森立刻意識到她找到了秘密。
「機關……暗道?沒有電子設備。」拉妮婭努力確認。
「真夠古老的。」傑森嘟噥著,跟著拉妮婭向暗道走去。
沒有電控意味著拉妮婭不能用光彈截斷電路回路開門,這時候就顯示出紅頭罩在幹壞事這一行有多技藝嫺熟,靠著拉妮婭報給他的數據,他鑽研了一會,不知怎麼折騰的,硬是打開了暗道。
在一陣「喀啦」聲響後,臺階從地面浮現,兩人魚貫而入,進入了自來水廠的地下——哥譚的下水道。
進入下水道後,傑森不再開口,只是憑手勢指示方向,拉妮婭也清楚不管是不是正主,這次他們肯定找到了一些未知的東西,而步入未知,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謹慎。兩人根據地上殘留的痕跡,在下水道迷宮裡繞來繞去,很快找到了新的暗門。
然而這次,門後的景象讓他們都怔住了。
「……他們是怎麼把一整個遺址藏進下水道的?」傑森用不能理解的語氣喃喃。
偌大的空間裡,四處遍佈著斷垣殘壁,殘缺的石柱散落在周圍,牆壁上磚石剝落了大半,看不出原來的設計,最高的石柱頂端正對著一處觀景台,在昏昧的燈光裡像是巨獸的大口,放眼望去,幾乎到處都是掩體。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愣了下,條件反射地回頭一看,發現他們身後的暗道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的光禿禿的牆壁。
「這裡應該是……另一個空間。」她只能做出這樣的判斷。
難怪誰也找不到黑山羊的蹤跡……它根本就不真的在哥譚。
「先上去?」傑森示意她去看觀景台。
高度對他們來說當然不成問題,更何況這裡還有這麼多石柱落腳,實在上不去的地方拉妮婭就開一下力場,沒幾分鐘,他們成功抵達了觀景台。
若有若無的風聲從觀景台的通道裡吹出來,絲絲縷縷,像是來自地獄的哀鳴。
往裡面是幽暗的通道,從能量視野,拉妮婭看到電光在牆壁中游走,沿著電線通向通道的深處,這處遺址早就經過了改造,剛剛的簡陋只是用來轉移視線的遮掩。
漸漸的,能量視野裡開始出現監控探頭的影子,遠處也能看到影影綽綽的燈光,還有映在牆上的人影,傑森的腳步越發輕緩,雙槍也從大腿上的槍袋裡轉移到了手中,隨時準備先發制人。
隨著他們不斷逼近,原本模糊的聲音也漸漸清晰,仿佛有人在用聽不懂的語言輕聲吟誦,詭秘的霧氣從黑暗中慢慢遊來,在磚石巷道裡彌漫。
拉妮婭聽不懂聲音在說什麼,然而傑森卻忽然停了下來,站在巷道裡,聽著遠處的吟唱。
「你聽得懂?」拉妮婭問。
「還可以吧。」傑森漫不經心地回答,「冰島語……詩體艾達。北歐神話之類的。」
「哇。」拉妮婭立刻肅然起敬。
傑森:「……」
……這聲感歎從她這個一秒學成的天才口中說出來顯得特別嘲諷。
再往前就是監控的範圍,他們沒有貿然前進。拉妮婭此時已經把這個遺址裡電能流動的路線全部記下,也看清了拐過這堵牆後都有多少人,對於接下來該怎麼走也有了計畫。
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傑森忽然問:「你猜等會我們能看到多少人?」
「……挺多的。」拉妮婭如實說。
傑森似乎咧嘴笑了下。
「這可真是振奮人心。」他活動了下脖子,「還記得我們以前討論過這種情況嗎?」
拉妮婭「唔」了一聲。
——人超多的時候,不用留手。
不過或許還有別的辦法進去……
她剛剛咀嚼完傑森的言下之意,一抬頭,看見他躍躍欲試正要衝出去,急忙拉住他,小小聲說,「我們能不暴露地再深入一段。」
「你要像個刺客那樣潛行進去嗎?」傑森停下來,懷疑道。
拉妮婭搖頭。
她看著巷口飄搖的燈光,呼出一口氣。
在遇到查理斯的那天晚上,她因為電量不足,抽空了一個街區的電,讓半個紐約陷入了黑暗……如果她有意地去抽取電量呢?
無數金色的光絲從她身上向外撲去,閃電般消失在空氣裡,視野中明亮的能量瞬間暗淡,仿佛黑夜女神發出了一聲歎息,整個遺址的電源隨之一掃而空。
吟唱聲戛然而止,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隨後是一陣輕微的騷動聲,似乎有很多人在奔跑,然而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交談的聲音,仿佛正在遺跡裡活動的都是無法出聲的亡靈,讓人忍不住汗毛直立。
「酷。」傑森吹了聲口哨。
他剛要邁向黑暗,忽然拉妮婭伸出手,手指越過冰冷的槍支,抓住了他。
「手給你。」拉妮婭說。
「放輕鬆,沒什麼可怕的。」傑森用安慰小朋友的語氣敷衍她。
然而他的安慰並沒有起到想要的效果。
拉妮婭抬起頭,一臉莫名地看著他:「你不是怕黑嗎?」
紅頭罩:「……」
第69章 寂然的狂喜
如果時間能倒流, 紅頭罩絕對會跳到半小時前, 沖著那個傻蛋的臉來一拳。
括弧, 傻蛋特指他自己。
到底是誰在帶寶寶?反正他現在覺得小紅看自己的眼神大概就是在看著惹是生非的傑森寶寶。
惡,他要為這個想法吐了。
隊友突然閉嘴, 拉妮婭自然沒有太多意見,她用空著的手抽出長刀,反手握住刀柄:「進去就動手?」
「直接找找看也行。」傑森終於回了她幾個字。
拉妮婭點點頭。
傑森趁機把手抽出來, 若無其事地舉起槍,調整情緒,目視前方, 屏氣凝神。
然而細長手指再度攀上來, 像是柔軟的藤蔓, 扣住他的手指,輕柔但是不容置喙地將他的手拉下來。
「借我把刀。」他聽見拉妮婭輕聲說。
傑森挑眉。
他沒出聲,只是飛快從身上解下一把匕首遞過去,隨後看著拉妮婭反握住匕首, 長短兩柄利刃沒入斗篷,幽光流轉的眼睛盯著巷道口。
拉妮婭並不急著沖出去,她還開著全息視野, 在這個視野下, 阻攔在眼前的牆體全部變成清晰的輪廓, 能量以不同的顏色呈現在眼中, 資料在每根線條上跳躍, 和【刺客信條:本色】自帶的鷹眼視野搭配起來, 瞬間就能標記出方圓百米內的全部敵人。
而放眼望去,代表敵人的紅色人形密密麻麻,四處都是。
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個三人小隊,正等腰三角排列,速度不快,但是每個人的速度都相近,正以箭頭陣型緩緩向他們的位置走來。
巷道並不寬敞,燭光晃動,三個人完美地將巷道封住,不留一點空隙,如果想要衝過去,就必須打倒他們三個。
一照面不能放倒三個人的話,他們肯定會示警,以現在遺址裡敵人的數量,她和傑森絕對沖不出去。拉妮婭想。
現在已經不是一舉端掉黑山羊的問題,如果不端掉這裡,他們甚至沒辦法離開——剛剛的廢墟空間應該只是個單向入口,按照常理推測,出口肯定還在遺址的某處。
迫不得已的話,也可以試試【Tour】……拉妮婭想。
問題是,拋卻耗電和傳送地點隨機以外,她並不能保證這個APP能夠帶上傑森一起傳送。
所以她只有一個選擇。
說巧合也好,今天她選擇的APP非常適合接下來她要做的事。
拉妮婭閉上眼睛,平復心跳,而後倏地睜開眼。
三人組已經走到巷口,她猛然沖出,踩著牆根三步竄上巷道頂!刀光如同一彎滿月,劃出巨大的圓弧,她在空中身體翻轉,一刀橫斬而下,將兩人的頭頂劃入刀刃的軌跡,斗篷在狂暴的氣勁中被絞成碎片,片片紛飛。
巷道僅僅足夠兩人間隔半米,拉妮婭沖勢過猛,轉瞬撞上了對面的牆壁,她卻早有準備,在牆上借力一蹬,壁燭的燭焰追著她跳動,她將橫飛的匕首紮進最後一人的胸口,生生靠著衝擊將他撞出去。
兔起鶻落,拉妮婭半跪在地,雙手壓住深深沒入胸口的匕首,斗篷碎片翩然墜落。
其餘兩人一聲不吭,沖著前方撲倒。
只是一個照面,三個人全部倒在了她的刀刃下。
可惜沒有雙手袖劍。拉妮婭想。
【刺客信條:本色】裡刺客的主要武器還是袖劍,如果裝備了雙手袖劍,淩空撲下瞬殺兩人絕對沒問題。然而這種東西拉妮婭是沒有的,只能拿著傑森給她的長刀和匕首先湊合著用,雖然單論鋒利沒什麼問題,但長短刀對初學者來說還是難度大了點。
瞬殺三人只是個開始,拉妮婭很清楚這點,光是視野裡的敵人就有數百,就算她剛剛抽了一波電電量十分充裕,以【刺客信條:本色】的耗電量也撐不過殺出去。
她緩了口氣,走過去抽出長刀,向後輕輕一揮。
這個動作是用來振落刀刃上的血,然而拉妮婭什麼都沒有振落,刀上沒有血。
拉妮婭稍稍愣了片刻。
她看著地上的人形幾秒,慢慢走過去,半跪下身,查看傷口。
破去了三人組,這條巷道暫時被清空,在另一條路上的巡邏者輪換到這邊之前,他們還有短短幾分鐘時間,足以商量出下一步行動。
「你能看到他們?」
拉妮婭將匕首拔出來時,傑森剛從巷道拐角轉過來,看到她的樣子,他頓了下,反手把夾克脫了下來。
剛剛出刀時,拉妮婭本來就破碎不堪的斗篷徹底變成了碎片,她乾脆把固定的金屬環也丟在了地上,現在她身上就穿著黑色的小吊帶和短褲,吊帶背後還向下撕裂了大半,只剩下一點布料危險地連在一起。
巷道裡只有幽暗的燭光,映在她光裸的脊背上,仿佛蒙上了某種珠玉光澤,蝴蝶骨陰影分明,像是隨時要飛離。
「這些人……」拉妮婭看起來有些迷惑,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提著匕首,看向傑森,「他們好像早就死了。」
——就和阿卡姆瘋人院遇到的、和潛入莊園安放炸彈的那些人一樣。
拉妮婭感覺事態越發混亂,兩串原本不相干的事在這一刻忽然連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將她環繞在內,而她也一時找不出出路。
就在這時,她肩膀上驀地一沉。
沿著脊椎竄上去的陰冷寒氣瞬間消失,被體溫熨帖過的衣服帶著陌生的暖意,披在身上,無端顯得有些沉甸甸。
……就是太大了。拉妮婭客觀地想。
她按住夾克的領口,勉強沒讓它滑下去,抬起手看了看,乾脆轉了圈,展示給傑森看:「穿上揮刀不太方便。」
她本來就是少女的纖瘦身形,手腕細得讓人懷疑怎麼握得住刀柄,傑森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裝下兩個她沒問題,光是袖口就足夠她把雙手都塞進去。
傑森也意識到了這點,撐著下巴看了拉妮婭幾秒,伸出手指虛虛地點了點:「衣袖打個結,披著就行。」
拉妮婭:「……」
傑森:「怎麼?」
拉妮婭回過神,猶豫一瞬,誠實地說:「我不會打結。」
傑森:「……」
打結這種小技巧真的沒法說,通常都是由別人教的,而對人生閱歷只有兩個月的拉妮婭來說,她這兩個月要學習的東西浩如煙海,隨隨便便就過去了,碰巧就沒有學過打結。
所以拉妮婭一直無意識地不穿帶絲帶的衣服,現在想想可能是因為她潛意識知道自己肯定是脫了就穿不上去……
她正心虛,就聽見傑森很明顯地歎了口氣,彎下腰,把夾克衣袖越過她的肩膀交叉系好,瞥見拉妮婭提著匕首無處安放,輕輕哼了聲:「槍帶借你?」
拉妮婭正在擺弄匕首,不知道該怎麼安放。【刺客信條:本色】的武器輪裡是有匕首的,收進武器輪就相當於裝進了隱形包裹,但是那樣切換就需要點時間,而在開始格鬥課程之後,拉妮婭已經開始習慣戰鬥時不在APP裡進行操作,全靠自身反應對敵,讓她退步她顯然是不樂意的。
拉妮婭趕忙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
時間不多,他們也不能在這邊磨蹭,傑森解下大腿上的槍帶,屈起長腿半跪下去,三兩下把槍帶綁在拉妮婭細瘦的大腿上,爾後站起身,手掌在半空中停了一瞬,輕飄飄落下去,拍了下她的腦袋,目光落在地上的屍體上。
他檢查了一番,給出肯定的結論:「和之前一樣,他們早就死了。還不錯,看來我們這段時間遇到的事情都指向一個結論。」
拉妮婭不懂他的「還不錯」從何而來。
她深吸了口氣——
既然在這裡出現了活死人,那麼要麼是他們一頭紮進了阿卡姆逃走的那個幕後主使的老巢,要麼更壞點,黑山羊不但擁有龍血,還擁有復活的死者軍團。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拉妮婭將匕首插進槍帶,轉過頭掃了眼周圍的敵人分佈,思路清晰:「他們在迴旋交替,就算沿著他們的方向旋轉,到巷口也會被發現……從這邊繞過去,拿下那邊的三個,再走三十米左手邊有條路,拐進去可以繞到後面。」
「儘量不發出聲音,對吧?」傑森說。
拉妮婭點點頭:「人太多了。」
如果人少點,以紅頭罩的能力完全可以清場,拉妮婭在邊上劃劃水就好。問題是現在人太多,在這裡發生衝突顯然不夠明智,沒有發現出口的情況下,遺址內部就相當於迷宮的死胡同,被纏住很可能就此出不去。
況且如果這裡就是黑山羊的基地……拉妮婭思緒飄飛。
他們肯定持有龍血,或者龍血的賣主就在這裡。
在見到幕後主使之前,提前暴露自己融合了龍血沒有好處。
他們安靜地走到巷道盡頭,細數著腳步聲,等待下一組三人組從拐彎處轉過來,沖出去一波拿下。
三……二……一……
拉妮婭看著視野中三人組越來越近,微微弓起脊背,像一張拉緊的硬弓,蓄勢待發。
忽然人影轉向,巷道中間那條路上拐出來了第四個人,瞬間打破了拉妮婭的計畫,讓她呼吸一窒,生生卡在了沖出前的刹那。
四個人……
拉妮婭來不及想出新計畫,傑森突然橫過手臂攔在她身前,順勢把她攬近了些,屈起膝蓋,彎下腰湊到拉妮婭耳邊,輕聲說:「你的子彈作用是打斷和截止對吧?」
拉妮婭動了動嘴唇:「嗯。」
「試過對這種行屍走肉開槍嗎?」
他的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眼前的迷霧,拉妮婭立刻反應過來,碧綠的眼瞳微微收縮。
這些死人能動起來顯然是依靠某種力量,某種特殊的能量,但不同於活人,他們體內的能量來自外界,和身體並不夠契合,否則他們不會只能像傀儡一樣做出機械性動作。
如果用光彈打入……截斷他們體內的能量,活人就算被光彈擊中也能堅持十幾秒再暈,而這些行屍走肉大概被擊中的瞬間就會倒下去。
「一人兩個,有問題嗎?」傑森問。
當然沒有。
拉妮婭無聲頷首。
第四個人很快跟上前三人,兩前兩後,保持著相等的距離,腳步聲越來越近,眼看前兩人就能看到他們的影子,拉妮婭陡然竄上巷道頂壁,在重力作用下落下,倒掛在空中開槍,光彈無聲地射向後排的兩人。
金光沒入他們的脖頸,兩個男人身體一僵,仿佛扯斷了提線的人偶,軟軟地倒了下去。
身後一聲重響,拉妮婭回頭一看,傑森毫不客氣地放倒了前面兩個人,她趕快補上兩槍,兩個還掙扎著試圖爬起來的男人立刻摔在地上,沒了動靜。
接連幾天的砸場成果斐然,至少現在拉妮婭和傑森已經打過不少次配合戰,如果說前兩天拉妮婭還總是手忙腳亂需要紅頭罩救場,現在她基本上已經能跟上傑森的意識,打出一次漂亮的配合不成問題。
他們按照之前計畫的路線,一路如法炮製,很快穿越了錯綜複雜的迷宮,進入了一條巍峨的通道。
通道幾乎有六七層樓高,四周壁燭燃燒著暖黃色的光焰,燭光鋪成漫長的光帶,向著遠處的門扉延伸,一根根立柱支撐著繪滿壁畫的穹頂,在燭焰的光暈裡忽明忽暗。
時過境遷,曾經鮮豔斑斕的色彩漸漸剝落,變成殘缺的斑駁色塊,再加上黑暗,就算是拉妮婭也看不出壁畫都畫了些什麼。
靠近了才發現門扉也足足有四五米高,像是專門為巨人打造。大門並沒有合攏,拉妮婭和傑森能看到門後是一座開闊的殿堂,殿堂中間打造了一座水池,水池邊的臺階上高高低低放滿了蠟燭,此刻所有的蠟燭都在燃燒,殿堂裡燭光成海。
從距離推測,剛剛他們聽到的吟唱聲就是從這裡傳來。
「如果我們幸運點,進去就能直接遇到boss,順便還找到離開的路。」傑森說。
拉妮婭為他的樂觀感到欣慰,然而她並不覺得自己能和自己的運氣好好溝通——在這點上她一向悲觀。
隨著接近門扉,他們的步伐越發緩慢,警惕性提高到了極致,預備著可能的攻擊。
終於,兩個人穿過了門扉。
什麼都沒有發生,殿堂裡一片寂靜,只有池水沿著循環系統流動的嘩啦聲。
如海的燭光在黑暗中晃動,拉妮婭目光在四處搜索,依舊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池水只是普通的水,不冷不熱,資料視野也證實它們沒有特別之處。
「保持警惕,分開找?」傑森看了一圈,低聲問。
「行。」拉妮婭說。
腳步聲很快遠去,拉妮婭沒有在意,她慢慢走到水池邊,探頭看向水面。
水池設置了循環系統,池水從出口流出,在殿堂地面鑿出的水渠裡迴圈一周,重新流入水池,潺潺的水流聲像是設置好的白噪音,聽久了,讓人意識忍不住模糊起來。
拉妮婭看著水面上倒影的燭光,以及燭光裡的自己,難得的陷入了沉思。
現在她就是她了嗎?拉妮婭想。
水池很大,燭光的範圍只有邊緣一圈,中間還籠罩在黑暗裡,不過拉妮婭看過了,那裡沒有任何東西,水池池底鐫刻著她看不懂的文字,一圈圈纏繞,像是某種詭秘的花紋。
她踮起腳,身體探向水池,想給中央區域的文字拍張照。
就在這時,拉妮婭無意瞥見水池的倒影。
——她身後多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換個人,在黑暗中驟然看到身後的臉,就算不被嚇死,大概也要思維凝滯手腳發麻,然而拉妮婭沒有這個問題,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刀光一展,瞬間向後劈出。
只聽見「嗤啦」一聲,刀刃卷開血肉,濃腥的血潑墨般揮灑開,濺了她一身。
血跡濺在拉妮婭的臉上,襯著她蒼白的臉色,仿佛某種妖異的妝容,可拉妮婭毫無反應,甚至連擦拭的意思都沒有。
她只是怔怔地看著身後的人,用一種不能理解的語氣發出疑問。
「麥克?」
燭光裡,她曾經的同事捂著胸口的刀痕,喘著氣,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
在他的手掌下,他的傷口正在迅速癒合,倒翻的皮肉重新合攏,凝成一道細細的紅線,紅線很快消失在森青的龍鱗下,他的身形忽然成倍地膨脹,當他抬起頭,那雙眼睛裡只剩下了猩紅,找不到半點熟悉的痕跡。
……
金屬碰撞的錚然聲音響徹殿堂。
還在黑暗中搜索的傑森猛地抬起頭,很快捕捉到聲音傳來的方向——來自拉妮婭所在的殿堂。
怎麼回事?
——這樣的思索甚至用不了一秒,然而傑森並沒有經歷這一秒,聲音響起的瞬間,他就不假思索地奔向燭光海,當第二聲淒厲的撞擊聲響起時,他已經沖進了殿堂,將水池邊的戰況盡收眼底。
水池裡水花四濺,兩個人影立于水中,中間隔著燭光無法照亮的黑暗,他們的影子倒映在燭光粼粼的池水裡,像是在熊熊燃燒。
這個畫面定格了一瞬,下一刻,水面的倒影齊齊破碎,兩個人像是出膛的導彈猛地沖向彼此,刀刃撞上鱗片,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一秒之後,他們錯身而過,水面與池邊的光焰一同猛烈地晃動,被氣浪牽引著,如同風中蘆葦,倒向再度碰撞的兩道身影。
那已經不能說是兩個人,他們的身體籠罩在堅硬的鱗片下,燭光為鱗片鑲嵌上金色的光輝,表面遍佈凸起的骨刺鑽出鱗片的縫隙,像是鋒利的刀刃,從脊柱一路延伸至長尾,鋒利的龍翼破開空氣,掀起的氣流熄滅了大半燭光,水浪排空。
然而殿堂裡並不顯得黑暗——他們的身體流動著熔岩的光輝,如出一轍的青金色與猩紅色的眼瞳裡閃動著驚人的光亮。
這是魔神與惡鬼相互廝殺的戰場。
在高速攻擊中似乎不應該說話,然而這一次拉妮婭沒辦法安靜,她的對手在笑——或者在哭,她不知道。他的喉嚨裡發出不似人聲的「咕咕」聲響,仿佛含著一口滾燙的岩漿,拉妮婭沒有多想,鼓動雙翼,瞬間騰空而起,緊接著一道炎龍般的熾熱火流席捲而過,點燃了一半殿堂。
在劇烈的「嗤嗤」聲中,池水被高溫急劇蒸發,朦朧的白霧在水池上彌漫,很快填滿了黑暗,像是月光下的雲海。
雲海中忽然破開空洞,子彈洞穿雲流,在鱗片上悉數爆炸!
惡龍爆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被破空的子彈擊退了半步,拉妮婭沒有浪費傑森製造出的機會,她奮起龍翼,迎著霧流沖向對方,手中的長刀狠狠鑽進對方的身軀,竟然破開了一層鱗片。
然而到此為止,她的刀刃徹底卡死在鋼鐵般的肌肉裡,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穿甲彈足以阻攔坦克,可正面全中也只讓對方後退了半步。
這種差距……拉妮婭想。
傑森借給她的長刀一次次碰撞中終於抵達了極限,拉妮婭沒能將它從對方身體裡拔出,就聽見一聲崩裂的聲響,長刀在她手中碎成了一段段碎片。
「……為什麼?」她問。
她並沒有抱著能夠被回答的期望,麥克看起來注射了血清,保持著神志清醒,然而從剛剛開始他就一言不發,只是攻擊越來越狠辣,用行動表達出想要將拉妮婭撕碎的決心。
「因為我們都太弱小了。」麥克說。
他分明是以敵人的身份在說話,每一次貼身都在試圖給拉妮婭製造傷勢,可他的語氣卻寡淡而平靜,甚至在平靜之下還有些悲傷。
拉妮婭堪堪抵住他襲來的利爪,後背已經重重撞上了池壁,水花起落,她聽到麥克輕聲說:「我們都只是哥譚的犧牲品,安妮是一個,我是又一個。」
「那些,」拉妮婭咬牙,「都是假的嗎?」
外賣工作中的幫助,生日派對上的喜悅,後門臺階的聊天,辭職前夕的告別……她以為那些時候的心情都是真的,她甚至不知道眼下的這一幕為什麼發生,麥克不是普通人嗎?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黑山羊的巢穴裡?為什麼他會注射龍血?
差距確實存在,拉妮婭不確定是因為什麼,但是麥克的龍化比她更徹底,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勝過她一籌,和之前紐約時的分部負責人不能相提並論,就算是她,在各種APP和融合帶來的加成下,也只能堪堪對抗。
有幾次碰撞,她都是處於防守狀態,否則會被對方一爪洞穿胸口。
麥克龍尾一甩,尾翼上的骨刺刁鑽地沖向拉妮婭,讓她不得不後退半步,躍上臺階,大片水花潑灑在臺階上,蠟燭齊齊在細煙中熄滅,浪花裹著燭灰從臺階上後退,如同海水落潮。
「現在那些還有什麼意義?」他低聲說。
嶙峋長尾像蛇一樣環繞著他,麥克居然真的笑了一聲。
「拉妮,你真不該來這裡的。」他說,「這些不值得被你看到。」
說話時,他的龍翼猛地一振。
狂暴的槍聲中,更多的子彈傾瀉在覆蓋著鐵青色的膜翼上,然而沒有一枚能夠洞穿看似單薄的膜翼,大大小小的爆炸在鱗片上升騰,密集的火星像是流水,墜入池水中,發出蒸發的響聲。
拉妮婭看著他。
視野被混沌的色彩充斥,除了右上角的三橫圖示外別無他物,這是【龍化】後的介面,人類的眼睛永遠無法看到的畫面,只有異類才有理解並且利用的能力。
然而拉妮婭切出了【龍化】。
APP並沒有被關閉,只是放在後臺運行,她的視野立刻恢復了正常的黑暗,然而這樣的舉動在快節奏的戰鬥中只會製造破綻,簡直是自尋死路。
主螢幕在眼前一閃,接著切換到了【Twitter】的介面,拉妮婭一刻不停地點開「附近」,地圖中瞬間浮現出三個頭像,她,傑森,麥克,除此之外這座遺址裡沒有活人。
她點開了麥克的頭像。
然後,拉妮婭忽然理解了麥克話裡的意思。
——這些並不值得被她看到。
……
如果這是電影,曾經的朋友驚天逆轉成反派,但凡他展示出一點軟弱,就會有洗白的可能——理由多好找,家人朋友身陷敵手,被逼無奈,只能刀劍相向。
總是有苦衷。
然而拉妮婭連這點都沒有看到。
故事起於十年前一個平淡無奇的雨夜,哥譚的黑幫械鬥,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成了犧牲品,稚嫩的花苞在那場槍戰中凋零。
她的家人將她小小的身體葬入棺木,離開了這座城市。
他們本以為換座城市會不那麼危險,而後他們遇上了從天而降的外星人,在墜落的大樓下,化作紐約大戰的傷亡數字中平淡無奇的兩個。
PTSD是真的,不安全是真的,被從世界中割裂是真的,然而區別是,麥克並不是在療養院裡度過的這段艱難的時期。
——從一個無辜捲入鬥爭的路人爭取到加入幫派的資格之間都發生了什麼?
顯然不是什麼溫和委婉的求職。
拉妮婭掃過眼前滾動的心聲推文,閉上眼睛,然而剛剛看到的字母依舊殘存在視網膜的黑暗中。
「超級英雄沒能拯救我,是我自己拯救了自己。」
這算是拯救嗎?拉妮婭想。
傑森的火力壓制還在繼續,拉妮婭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在龍血的力量加成下,一些原本用不出來的格鬥技都能派上用場。
金光擴散,她的觸鬚在遺址裡掃蕩,將遇到任何一點金屬都吞噬下去。
池底在她暴漲的體重下龜裂,各色金屬從鱗片下流出,在骨刺和利爪上淬煉出豔麗的光澤,她指爪併攏成刀,壓下身形,沖向對面的龍形。
人終究是想要活下去,在哥譚的底層掙扎出來的人更是如此,只要有一點活下去的機會,突破法律的限制簡直是順理成章,更何況一個普通人能做到什麼?在這種城市裡?那些超級英雄們輕易地揮灑著力量,限制他們的從來不是法律,而是他們自己的道德標準和底線,就算是義警,也改變不了他們同時也是突破法律的罪犯本身的事實。
他想要活下去,所以他只能自己拯救自己。
「你就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嗎?」她問。
他們的身形在高速移動中化作殘影,水池開始在撞擊中崩塌,龍尾掃過,磚石立刻碎裂開,碎石散落在水底,玄奧的文字在水波中扭曲,很快被濃霧淹沒。
池水震盪,一波波潮水撲上臺階,映著燭光,像是熔化的黃金。
又一聲刺耳的金屬交擊聲,兩人雙雙後跳,撤出了池水中央的黑暗。
燭光已經熄滅了大半,然而龍炎並不一樣,白石地面此刻散發著紅光,水渠裡的流水早就被蒸發乾淨,只剩下燒紅的岩石,遇上水,立刻劈裡啪啦炸裂,火星閃爍,隔著霧氣,像是深海中的火山口。
拉妮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白茫茫的熱氣從鱗片縫隙蒸發出來,遇上冰冷的空氣,發出「嗤嗤」聲響,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台即將報廢的蒸汽機,「你曾經說喜歡他們!」
為什麼在紐約?為什麼在披薩店?為什麼在斯塔克大廈對面?
就和為什麼作為一個專門處理黑活的地下組織突然開始販賣龍血,還被死者軍團佔據一樣,在超凡力量的爭奪中,普通人能做到什麼?
拉妮婭不在乎麥克是怎麼在黑山羊裡生存下來,為了生存又做了什麼拋棄了什麼,怎樣爭取到在紐約駐紮的機會,欺騙曾經的朋友?留在他的披薩店成為店員?在她沒去關注的時候他都在做什麼?
她只想知道為什麼。他為什麼能一邊說愛超級英雄,一邊漠視黑山羊的行為——他甚至有龍血,他做了什麼才有資格拿到龍血?就算黑山羊掌握了貨源,也不可能慷慨到給所有成員都分發龍血以備不時之需。
麥克沒有參與對斯塔克大廈的監控,在店裡時他也從沒有和黑山羊的成員聯繫,所以賈維斯和拉妮婭都沒有發現過最大的魚就潛藏在他們身邊。她本來有那個機會。她能看到,但是她沒有看到。
霧氣瞬間被龍翼掀起的狂風掃蕩乾淨,淋漓水珠沿著鱗片滑落,麥克還沒有回答,就被子彈的呼嘯聲淹沒,然而更大的呼嘯聲壓過了彈幕,他張開龍翼,沖向穹頂,風壓徹底壓滅了池邊的蠟燭,殿堂裡瞬間被黑暗吞噬,只剩下龍炎的火光幽幽燃燒。
麥克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響起:「我愛他們,這點我從來沒有否認,即使是現在我也可以這麼說,但在我最無助絕望的時候,他們誰都沒有來。他們離我太遠了。」
他說:「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只是我不是能被拯救的芸芸眾生之一。」
仿佛這句話就可以為他所做的一切做注解。
光彈無法捕捉到高速移動的身影,共振淬煉出的武器對上龍鱗又太過脆弱,在絕對的力量壓制下,對上普通人無往不利的APP此刻卻無法起到太多作用。
開戰起拉妮婭就試過【PicsArt】,轉移顯然不可行,除非轉移到超人身邊,否則丟在哪裡都是添亂。拉妮婭想的是直接把麥克從畫面裡刪除。
普通鏡頭無法捕捉他們的身影,但她的鏡頭是她的雙眼,龍化後的視野保證她能跟上彼此的速度,可事實是拉妮婭試圖編輯照片時APP提示她以她現在的電池容量不足以完成編輯。
這點拉妮婭並不是沒有預料,事實上【PicsArt】的耗電量一直遠勝其他APP,完全不遵循正常的APP耗電法則,而在日益熟悉中,拉妮婭也想到了可能的解釋。
如何任何圖片的改動編輯都能影響到現實,【PicsArt】完全可以辦到修改現實。
在聽到麥克的回答之前,拉妮婭正在APP裡掃蕩,不確定該用哪個。
在聽到他的話之後,她停止了掃蕩。
青金色的眼瞳裡爆發出熾烈的怒火。
任誰都能感到來自她的方向有什麼可怖的力量正在暴漲,濁浪排空,暴雨傾盆,一道極致的光芒刺破了濃霧與黑暗!
真的有暴雨傾盆,狂風冷卻了濃密的水蒸氣,濃霧化作雨水,鋪天蓋地,臺階上潑灑的血跡被洗刷乾淨,暗紅的血水匯入水池,漸漸漫漲。
兩道影子從天而降,重重墜入池水。
大雨中,拉妮婭跪在水池中央,光焰暗淡,鱗片褪去,全身屬於龍化的特徵不知何時已經消散,血沿著她的小腿滑落,從她的腳下蔓延,流入水中。
一隻利爪洞穿了她的胸口,從背後刺出。
她和猙獰的龍形緊緊貼在一起,像是在雨中互相擁抱。
片刻後,在沉默中,拉妮婭慢慢鬆開對方,從水中站起來。
戰鬥之前她把夾克拋了出去,現在看來這是個很明智的選擇,除了濕透以外,夾克大致還保持了形狀完整,拉妮婭默默撿起夾克披上,將拉鍊一直拉到領口,隨後打開【PicsArt】,修掉了自己胸前的傷口。
她身後,麥克發出低笑:「原來你已經不算真的活著。」
一柄刀刃折斷在他的胸口,沒入心臟。這不是第一柄刀,在剛剛的一刹那,拉妮婭用數十把臨時共振成型的匕首進行了千百次攻擊,完全無視自己的心臟被洞穿,最終送出了致命一擊。
「我不知道我可以這樣。」拉妮婭說。
瓢潑大雨砸在她身上,她的黑髮濕漉漉貼著身體,像是一層單薄的盔甲。
她問:「為什麼?」
剛剛她拉近距離時,為了速度放棄了防禦,幾乎是毫無防備,但麥克微不可查地停了一下,並沒有直接抓住破綻,直到她發起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他才用利爪刺入她的心臟。
麥克沒有回答。
如果她早點發現呢?拉妮婭想。
她明明能知道所有人的心聲,但她沒有去聽。她對世界的認知建立在感情上,可她並不真正理解他人的悲傷和痛苦,他們也對她沒有意義。
拉妮婭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說。
她想過總要有什麼是公正的,她卻做不到公正,她想過她要成為比過去的自己更好的人,她卻做不到拯救所有人。
一片靜默中,她聽見背後的聲音。
「別這樣,拉妮,這不是你的錯。」麥克的聲音很虛弱,「只是我們都太弱小了。」
「告訴你一個笑話,」他說,「我愛他們,是因為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
就算有著遠比普通人強大的力量,超級英雄也只是血肉之軀,也有太多的力不能及,也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刻。
龍血忽地燃燒起來,將水池映成金色,金焰爬上麥克的身體,他在火中輕聲說:「那些殺死安妮的混蛋最後全部被蝙蝠俠送進了監獄,那天我帶著報紙去墓地看安妮,你猜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蝙蝠俠站在安妮的墓碑前。」
「你說他在看什麼?」他笑著吐出一口血沫,「拉妮,你說他在看什麼?」
他的聲音裡的悲傷多得像是海潮。
「我怎麼能因為他們不能拯救所有人而憎恨他們?」
麥克輕輕地說:「拉妮,你不可能一個人拯救世界,沒有人可以。」
這句話的語氣那麼耳熟,就像是回到了紐約的街頭,玻璃外下著雪,餐館裡充盈著披薩的香氣。
拉妮婭身形一頓。
她猛地回過頭,卻只看到光焰吞沒了那個身影。
大雨漸漸停歇,一直站在水池外的傑森才終於有了動作。
光焰的對面,女孩直直站在水中,一動不動,在水面上落下晃動的陰影。
傑森趟水走過去,水花飛濺,他很快走到拉妮婭身邊,將手放在她的肩上。
「拉妮婭?」
拉妮婭沒有回答。
過了會,她抬起頭,看著他,眼睛裡沒有焦距,空空蕩蕩,像是走丟了寄宿在裡面的靈魂。
她做了個有些奇怪的動作。
她抬起手,用手指輕輕碰了碰眼角。
暴雨之後,她的臉上全是水痕,可拉妮婭像是什麼都沒摸到一樣,手指在眼下滑過,慢慢放了下去。
「我好像,」她看著傑森,眼神茫然,「不會哭。」
為什麼呢?拉妮婭想。
在胸口被破開時,她看到了自己的血管裡並不是空無一物,金色的光流取代了血液,在她的血管裡穿梭,從心臟裡泵出,輸送到全身各處。
支撐她活過來的就是繁星之河,就和那些活死人一樣,所以有沒有大腦無所謂,血液在不在無所謂,心臟跳不跳動無所謂,只要繁星之河還在,她就可以一直保持活動。
她感覺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仿佛在壓抑著什麼,而後視野旋轉,她被帶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硝煙和火藥的氣息縈繞在鼻間。
頭頂上響起一聲歎息。
「睡吧。」
好像這一句話帶起了所有的困倦,電量不足的後遺症現在齊齊爆發,拉妮婭感覺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困意潮水一樣,層層疊疊,溫柔地將她捲入其中。
她聽話地閉上眼。
無數光絲從她身上流水一般湧出,消失在空氣中,湧出這片被分割出的空間,撲向城市。
黑暗像是有形的海潮,在城市間奔騰,將每一點光吞入潮水,轉眼間沖出了城市,向著更遠處蔓延。
北美洲的衛星地圖上,以哥譚為中心,城市光網正在飛快暗淡,很快黑暗籠罩了東海岸的城市群。
——整個東海岸為她熄燈。
第70章 荒涼山莊
拉妮婭醒來時已經是清晨。
光線從窗外投落, 斑駁的光點倒映在天花板上, 她出神地看著天花板,視線追著光斑跳來跳去,半天才找回焦距。
她把被子抱在懷裡, 從床上坐起來,開始打量四周。
視線範圍內的景象讓人很有安全感——單人床,床單像是從一元店裡帶回來的那種,印著天藍色的浪花和鯨魚;一本《理智與情感》開膛剖腹趴在地板上;床邊放著個紙袋,知名快消品牌,裡面堆著柔軟的衣物;一些羅勒的香氣從門縫鑽進來, 很有存在感地沖她勾勾手指。
看起來有居住的氣息。
拉妮婭緩緩巡視一圈,收回視線,目光平靜, 沒有任何表示。
……下一秒,她直接一頭栽進了被子, 試圖把自己溺死在裡面。
至少被子還是很舒服的。
拉妮婭在浪花和小鯨魚裡裝了一會死,才不情不願地抬起頭來, 半闔著眼睛, 慢慢挪到床邊,伸長手臂去夠床下的紙袋。
胡亂抓了幾次, 指尖終於勾到了衣物, 拉妮婭慢吞吞地把手抬起來, 倒回正常的位置, 將衣服舉起來, 就著光線展開看了看。
然後她沉默了。
……
傑森在廚房裡煎蛋。
他咬著根煙,慢悠悠地吐著煙氣,手腕一抖,平底鍋裡的煎蛋跳起來翻了個面,仿佛不想搭理這個在廚房裡抽煙還不開窗的混蛋。
我沒有抽油煙機啊。傑森得意洋洋地沖煎蛋晃了晃煙。
換個人大概會跳起來把這個移動的煙霧製造機扔出去,扔進垃圾桶,扔進地鐵,扔進一切收容混蛋的地方。然而此時唯一可能對他提意見的小紅是個乖寶寶,他敢保證就算他把房子燒起來,她也不會多說一個字,頂多幫他滅滅火。
臥室門響了下,接著「咚咚」兩聲,像是有誰在用指節輕輕叩門,傑森餘光飛過去,看見門縫裡伸出來一隻細細瘦瘦的胳膊,從陰影裡能看到半邊瘦削的肩頭,漂亮得讓人想要親吻。
接著,這只手提著一件黑白的小裙子伸出門縫。
「最小碼,別客氣。」傑森大聲說,試圖和煎蛋的聲音作鬥爭。
那只手沒有收回去,而是捏著衣領,單手把裙子轉了個面。
……這次傑森嘴裡的煙差點掉出去。
哇。他想。
服裝設計師的創造力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雖然一貫對於穿著不太在意,但這種隱晦又要命的設計拉妮婭是拒絕的,她懷疑傑森買衣服的時候也只看了正面。很快煎蛋的聲音消失,一陣窸窸窣窣聲後,略顯沙啞的煙嗓靠近了少許,問:「先披件襯衫行不行?」
拉妮婭有什麼好說的?有衣服穿就好,她從來不挑。
幾分鐘後,兩個人坐在了桌邊,面前放著堆得滿滿的餐盤,煎蛋汁液飽滿,細碎的羅勒灑在表面,配著烤得脆脆的吐司,居然還有果蔬汁和果醬。
和上次的漢堡比起來,這次的待遇簡直升級了好幾顆星。
出於身高體型差,傑森的襯衫本來就長,衣袖空蕩蕩掛在胳膊上,扣齊紐扣都能當裙子穿,就算這樣還能從領口窺見一截鎖骨。為了防止沾到油污,拉妮婭一口氣把袖口折了幾道,露出半截小臂,她揮舞著叉子向煎蛋進攻,忙忙碌碌,看不出半點昨晚的迷茫。
這樣正好,誰都別想用蒼白乏味的過去砸死誰,也不用費心怎麼避開雷區——傑森本來應該這麼想的。
就好像知道那件事的所有人裡,只有他敢於拿自己的死亡開玩笑,肆無忌憚,和他一直以來的活法一樣。
然而這一刻,他的想法很奇妙地拐向了一個麻煩的方向。
比如他覺得小紅應該再沒精打采一點——你看之前就為了一句話他們還冷戰呢,那時候她的不高興都快寫在臉上了,怎麼到了現在她又不那麼像個小公主,把一切都自己咽下去了?
在一陣沉默的刀叉聲裡,拉妮婭的動作忽然停下。
傑森原本以為她怎麼了,不過抬起頭,他就發現拉妮婭又在看只有她能看見的提詞器,目光在空中掃了掃,很快收回,重新低下去,落在沾著蛋液的吐司上。
「怎麼?」他問。
「……奧斯丁催我回去刷星星。」拉妮婭說。
最近她天天跟著傑森在哥譚跑酷,很少能及早回莊園,所以就算徹夜不歸,奧斯丁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無法放心,於是薛定諤式聽話的拉妮婭也就更勤快地開始徹夜不歸起來。
最近她連推特都很少發,再加上她之前表示自己身處哥譚,已經有不少私信緊張兮兮地追問她是不是在哥譚遇害了。
對此,拉妮婭:「……」
怎麼說,其實她在哥譚,似乎是哥譚比較害怕她。
對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很有數的拉妮婭一臉淡定,她把果醬在吐司上抹開,挑起了話題:「不是上次那個安全屋?」
「是啊,你不知道半夜搬屍體多累吧?」傑森也很淡定,「這個離出口最近。」
起了話題,接下去的對話就變得像是抹了潤滑劑一樣順滑,拉妮婭很快瞭解到昨晚自己暈倒後,傑森是怎麼背著變重不少——金屬沒能及時全部清出去,等會記得清空一下——的她辛苦地找到出口,又是怎麼把她背出去後發現整個哥譚都停電了,接著他又是怎麼穿過混亂的市區把她帶到安全屋,來電後還抽空去搜羅了今天的早餐食材。
拉妮婭一邊聽一邊嗯嗯點頭,態度極為敷衍,叉子在盤子裡劃來劃去,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然後她提出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我應該在六點醒的。」拉妮婭說。
鬧鐘一直沒找到關閉的方法,每天早上六點準時震,拉妮婭早就習慣了這點糟心事,如果夜巡太晚,早上她甚至能辦到在睡夢中先摁掉鬧鐘,再接著睡死過去,直到太陽高照,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什麼她都不會醒,沒有人——沒有人能在拉妮婭睡回籠覺的時候讓她清醒。
然而現在的時間顯然離六點有點遠——時針都快站起來了。
聽到她的話,傑森放下刀叉,表情很嚴肅:「你沒告訴我你有癲癇,小紅。」
拉妮婭:「……」
她低下頭,抿緊了唇,覺得自己要用很大的自製力才能讓自己不憤然離桌。
刀尖在餐盤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幾秒之後,拉妮婭立刻意識到自己被帶跑了——這也不能解釋鬧鐘是怎麼停下來的啊?
脊柱第二節 ,這可不是個隨便能碰到的位置,要是換個警惕性高點的人,就算睡夢中估計也能把人摔出去。
「是你告訴我的,」面對拉妮婭譴責的眼神,傑森攤了攤手,「我本來還想把你送去醫院,但是你說按一下脊柱第二節 就行。」
——然後小姑娘就嘴裡嘰嘰咕咕地裹著被子翻了個身,閉著眼睛,腦袋埋進鬆軟的被面,把自己的脊背毫無防備地暴露在空氣裡。
……傑森瞪著她,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知道對敵人露出脊柱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對方能一瞬間敲斷你的背,讓你下半輩子都只能坐在輪椅上,還有更方便的,力氣大點的話,他們甚至可以直接殺死你。
他深吸了口氣,一手撐在床上,彎下腰,撥開柔軟的髮絲,按照拉妮婭的指示在她脊柱第二節 按了下。
癲癇一樣的震動果然立刻停止,傑森把拉妮婭連著被子一下翻過來,被角嚴嚴實實掖上,就這樣她依舊沒有醒的意思,仿佛能一覺睡到天荒地老。
順帶小紅脊柱上的鱗片還刺破了他的手。
真是知道感恩啊。傑森感歎。
這些他當然不會說出口,以免小紅跳起來打他——在昨晚之後,他覺得要是面對那種形態的小紅帽,他被打爆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聽到是自己的指示後,拉妮婭茫然了一會,看了傑森半天,發現他一張撲克臉毫無破綻,只能接受了這個設定,低下頭繼續自己的早餐。
其實她應該感謝傑森讓她一覺睡到現在的。拉妮婭咬著叉子想。
光焰還在她的記憶裡燃燒,但是經歷了漫長而溫暖的黑暗後,當她再睜開眼時,那些畫面像是被玻璃封在了畫框裡,她還能看到光焰,能想起自己胸膛裡湧動的情緒,卻不像昨晚直面時那麼疼。它不能再刺傷她。
麥克的心聲推文……其實還有很多疑點。
拉妮婭輕輕歎了口氣。
她在紐約遇到了那麼多黑山羊的成員,他們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人,可昨晚的那片遺址裡只有死寂,除了麥克,那裡甚至找不到一個活人。
無論是為了什麼,她都必須繼續查下去。
想到這裡,拉妮婭抬起頭,看向傑森。
「你是在黑山羊開始販賣龍血之後才盯上他們的,」她問,「在那之前他們是什麼樣的?」
「之前?」傑森想了想,「這個要查清楚恐怕有點複雜……不過可以走捷徑。」
簡單來講,蝙蝠俠肯定知道。傑森想。
是時候討好一下阿福了。
他的話讓拉妮婭無聲頷首。
過了會,她問:「能不能和蝙蝠俠合作呢?」
這句話來得太突兀,傑森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看著拉妮婭幾秒,才意識到她是認真的。
「前提是你能站在他面前,而不是被他開著蝙蝠車從哥譚這頭攆到那頭,」他說,「你不會忘了我們這幾天都幹了些什麼了吧?」
憑藉多年折騰蝙蝠俠的經驗,他客觀地指出:「我和他有點協議,他不會干涉我做的事,而且我有意避開他,不然你以為為什麼這麼久我們都沒遇到蝙蝠俠?」
光是這些還不夠,傑森提醒拉妮婭:「別忘了你還帶走了蝙蝠燈。」
拉妮婭:「……」
對哦。感覺一照面就會被暴打。
她聲音一下弱了幾分:「可是……你說他是最瞭解哥譚的人。」
傑森發出一聲像是嘲笑的噴氣聲:「還有呢?」
拉妮婭努力組織理由:「還有,我們現在已經確認了黑山羊裡藏著一個能夠操縱死者的人,販賣龍血和炸毀阿卡姆的都是他們,市中心的坑洞也是,他們還想炸毀布魯斯‧韋恩的莊園……」
她問:「這件事牽扯到了韋恩,他應該會關心吧?」
傑森:「……」
他看著神情認真的拉妮婭,舔了舔有點乾裂的嘴唇,聲線壓低:「……蝙蝠俠為什麼要關心布魯斯‧韋恩?」
拉妮婭:「因為他們關係很好?」
傑森:「……你認真的?」
拉妮婭更加茫然:「他們……不是那種關係嗎?」
傑森:「………………」
他看了拉妮婭很久,低下頭,抬手遮了下臉,掩飾住嘴角的抽搐。
拉妮婭:「???」
她正迷茫著,傑森忽然咳了聲,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一臉真誠:「有道理,就這樣去說服蝙蝠俠,我支持你,小紅。」
拉妮婭有些懷疑地看著他。
……她總覺得傑森下一秒就會憋不住笑出來。
第71章 阿爾托的奧德賽
吃完早餐當然要洗碗——是的沒有洗碗機就是這麼慘, 傑森‧陶德先生的帳戶餘額如是說。
廚房很小。
「傷患回床上躺著去。」收拾完桌子,傑森像驅趕小鳥一樣沖著拉妮婭擺擺手。
拉妮婭正在思考自己有沒有融合洗碗機, 幾秒之後她釋然了——不管有沒有,她總不能讓廚師洗碗。聽到這句話, 她立刻挽起袖子,打算身體力行地捍衛自己的家務萬能形象:「我傷好了啊。你沒看到嗎?」
「……」傑森說, 「小紅, 我在你心裡離人渣還有多少個字母的差距?」
拉妮婭一臉茫然地看回去:「???」
傑森:「……」
他冷靜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直奔底線的思路, 覺得可能是因為昨晚打架太過刺激, 以至於他現在還有點狀態外:「這個話題略過。所以你能修復傷口, 你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能力?」
說話時, 拉妮婭已經搶過餐具, 從傑森身邊一閃身擠過去,意圖明確地佔據了廚房壕溝,伸手接了點水,打開洗衣機功能,餐盤懸浮在空中,開始在她身邊旋轉起舞。
她像個迪士尼小公主一樣, 輕輕鬆松倚在水池上,穿著他的衣服,眼底蕩漾著如海的光。
拉妮婭指揮著盤子翻了個面, 聞言想了想:「我能看到別人的心聲。」
這句話要先放在開頭, 否則她不好解釋她是怎麼突然知道了很多關於黑山羊的事——昨天她在心聲推文裡看到的東西並不只有一個普通人的墮落。
傑森:「……」我操。
不能被看見的……等會, 他腦袋裡有什麼東西是PG-13的嗎?
拉妮婭沒注意到眼前這個活生生的R級片男主角此時此刻有多僵硬, 而是順著這點提起了昨晚的發現:「昨天那個人是我以前的同事。」
「……但你直到昨晚才發現他是黑山羊的一員。」傑森很快拉回撒歡狂奔的思緒,聲音低了下去。
拉妮婭的眼睛看著窗外漏進來的光線。
「嗯。」她說。
「我能看到,但我沒有。」光散落在那片碧綠裡,讓人想到打磨過的祖母綠,她的聲音像是鋼琴的滑音,輕而柔和,「如果我早點看到,也許就不用這樣解決了。」
她話語裡流露出的隱約傾向讓傑森有種不好的預感。
如果你能聽見這個星球上的所有聲音,如果你能知道七十億人的所思所想,你又能做什麼?去拯救所有人嗎?被得到拯救的人愛戴,被沒能拯救的人怨恨——就像超人一樣?
換個人,傑森大概就要射過去一打垃圾話堵上對方的嘴了,然而話到了嘴邊,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對著那片幽綠的光海說出口。
沒等他想好怎麼組織好語言,拉妮婭卻忽然站直了身,伸手抓住旋轉的餐盤。
油污在離心力的作用下被分離出來,不用拉妮婭指揮就自動流入下水口,她一邊轉動腦袋尋找放盤子的地方,一邊繼續說:「不過……唔,就這樣吧。」
「放這裡。」傑森指點她放盤子的位置,問,「因為發現自己在通往控制狂的道路上狂奔嗎?」恭喜你,你和蝙蝠俠之間就差一個韋恩企業了,你連管家都有。
拉妮婭搖搖頭:「因為我覺得我不想看到你在想什麼。」
……這句話不啻於一蝙蝠鏢正中膝蓋。
傑森:「……謝謝,我也一點不想知道為什麼你對我觀感這麼差。」
他懶得繼續這個話題,打算和小紅聊聊她該怎麼當著蝙蝠俠的面說出他和韋恩總裁的關係——這個話題現在可以晉升他最喜歡的話題排行榜第一,可以的話他甚至想申請一個觀眾席。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見小紅不解的聲音。
「我沒有。」拉妮婭不懂傑森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對他印象巨差,她公正地指出紅頭罩先生對他自己有很大的誤解,「我的意思是,之前我也沒有看你在想什麼,但是什麼問題也沒出現,所以那不是必須的。現在這樣就好。如果以後遇到問題……」
她想了想,做出保證:「我會消滅製造問題的根源。」
——顯然她的意思是物理意義上的消滅。
傑森陷入了巨大的震驚。
他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女孩,感覺危機感正在腦袋裡尖叫,他的手腳蠢蠢欲動,神經焦慮地抽搐起來,隨時準備帶著這具身體推開門奪路而逃。
操。他冷靜地想。
傑森一點不懷疑小紅現在是認真的——如果那個問題是第三次世界大戰,她說不定會為了消滅這個問題就此統一世界,而他就是橫隔開小紅帽大魔王和整個世界的脆弱戰壕,真的,想想看,要是她遇到的不是他這樣一個好人呢?想想看。
不過他不是在想這些,傑森在想一個讓他震驚的事實。
她怎麼能——這麼可愛。
這不是個疑問句。
拉妮婭說完自己的結論,繼續將話題轉回黑山羊上:「他們換人了,就在不久之前。具體我不清楚,大概是管理層變動,之後他們的據點就變成了那個遺址空間,裡面塞滿了死人,所以我猜……是不是有人在我們之前找到了黑山羊,控制了這個組織,想要找出龍血賣主的身份?」
事情發展的時間軸和她所經歷的事是同時發生的,拋開殺死她這個小任務委託,先是黑山羊從龍血賣家手中得到了龍血,哥譚的地下世界開始為之動盪,無數人開始暗中調查黑山羊的底細,最終龍血被送到了紐約,而她從亡靈世界爬回人間,開始追查黑山羊的蹤跡,最終破壞了阿提拉‧海文和黑山羊的交易。
但在她追著黑山羊的蹤跡整個紐約亂跑時,哥譚也在發生一些變化。
某個人帶領著死者軍團控制住了黑山羊,迅速肅清了管理層,卻沒有搭理哥譚以外的分部,顯然他的目的並不是這個組織,而是別的更加吸引人的事物——比如龍血的來源。
例行返回哥譚彙報的麥克就這樣自投羅網,不過和很久之前一樣,這次他顯然又寫了一封出色的求職信,不但沒有被一同肅清,反而被分派了留守遺址的任務。
普通人在超凡力量面前有多無力可見一斑。
就算她看到了心聲推文,她又能做什麼?拉妮婭想。
她告訴傑森的話也是真的。拉妮婭並不是心存僥倖或者其他什麼別的,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以簡簡單單一概而論,可以通過消滅問題根源來解決……那只是最後一步,而問題的根源永遠不會是能用物理手段消滅的。
「看起來是這樣。」傑森用超乎尋常的冷靜態度說,「接下來我們就只要接著把那個人找出來。」
拉妮婭點點頭。
而且……她也要找到龍血的賣主,或者至少拿到阻斷藥。
不過她有了新的疑問。
「但如果他的目的是找到賣主,他做那些事有什麼用意?」
放出注射龍血的殺人狂,製造阿卡姆越獄,試圖炸毀布魯斯‧韋恩的莊園……怎麼看都沒有絲毫聯繫。
「等我們找到他你可以親口問問。」傑森不在意道。
也只能這樣……拉妮婭想。
剩下的就是看看蝙蝠俠會不會知道更多了。
怎麼找到蝙蝠俠這點不難,只要和紅頭罩分開,估計沒幾分鐘就會被蝙蝠車暗中跟上,不過拉妮婭想要的是面對面的交流,其他的碰面方式對合作來說都不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所以她決定去警局大樓樓頂裝蝙蝠燈。
「等等,」傑森說,「這個計畫裡怎麼沒有我?」
拉妮婭不懂他在失望什麼,傑森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錯過了肥皂劇最後一集的家庭主婦:「然後在蝙蝠俠拒絕合作打算暴打我的時候跳出去我們一起和他互毆?」
傑森:「……」這個建議挺有吸引力的。
……
冬天的日落來得總是很早,霞光遍佈的天空漸漸昏暗,最終收攏了最後一捧光輝。
一抹紅影孤零零地佇立在樓頂。
斗篷在昨天的戰鬥中毀了,不過這點可以靠【PicsArt】解決,之前拉妮婭不這麼做是因為她覺得浪費電,但今早一覺起來她發現自己的電量滿格,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足夠她用上好幾天,以及不出意外哥譚可能又停了一次電。
……拉妮婭覺得如果哥譚有自我意識,可能會第一個把她丟到隔壁大都會去。
等天色徹底暗下來,她呼了口氣。
雖然共振肯定是需要光的橫波,但實際上拉妮婭沒有單獨試用過開啟蝙蝠燈的效果,有檯燈的前車之鑒,她預感效果恐怕會給她一個很大的驚喜。
但是現在不開也不行了。
拉妮婭想著,手指沿著脊柱向下摸索。
幾百米外的樓頂。
假如給你一張頭獎彩票和一個看蝙蝠俠熱鬧的機會,你怎麼選?
傑森捫心自問,決定選頭獎彩票。
不過現在沒有頭獎彩票,那麼看蝙蝠俠熱鬧的機會當然不能放過。
帶著這樣的想法,嘴上說著「保證不打擾你們深情對視」傑森‧陶德先生站在天臺邊,咬著根煙,舉著狙擊槍,透過瞄準鏡遙遙看著警局大樓上的小紅,頗有些意氣風發地想。
瞄準鏡的準星裡,他看著拉妮婭從斗篷下抬起頭,望向雲層厚重的天空。
——緊接著,她的眼睛裡忽然爆射出光柱,蝙蝠的圖案浮現在她的眼中,光柱直直照射在雲層上,形成了巨大的蝙蝠投影。
傑森:「……」太酷了。
他放下狙擊槍,感歎地望著雲層上的蝙蝠投影。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投影驀地消失了一瞬,又重新出現,過了會又重複了這一過程,像是燈泡接觸不良那樣,快速閃爍了幾次,才終於穩定下來。
然而這還沒完,雲層上的蝙蝠圖案並不是固定在原地,在閃爍過後,它開始在哥譚的天空中飛快移動,時而飛到ACE化工廠,時而飛到韋恩大廈,時而險些飛到大都會,速度之快讓人懷疑戈登是不是在抽風。
看到這一幕的傑森:「………………」
他重新端起槍,轉向拉妮婭的方向,透過瞄準鏡,看到小紅站在樓上,身形透露出一股慌張的意味,細瘦的手指緊緊抓著欄杆,顯然並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動了動腦袋,天空中的蝙蝠迅速飛到了城市另一頭。
……所以她剛剛只是在眨眼和轉動目光嗎?
紅頭罩仰頭看著天空中軌跡飄忽的蝙蝠投影,半晌笑出了聲。
他忽然很想知道正在趕來的蝙蝠俠的表情。
第72章 VSCO
紐約。
「有人想來談談嗎?」
並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讓復仇者齊聚一堂, 這個團隊分工不算明確,不過絕大部分時候每個人都要做自己的本職工作,比如鋼鐵俠要負責走進一個房間, 吸引所有人的眼球——這件事顯然不能分心。
因此能讓他們聚在一起的一定是一些他們覺得必須共同面對的事。
——比如「東海岸之夜」。
昨夜零點十四分,以哥譚為中心向外蔓延,整個東海岸的電力網都發生了故障, 電網裡的電力在一瞬間全部無故消失,就像是流入了異世界。
故障持續了半小時之久, 所有特殊設施都不得不啟用備用電源,才終於撐到了電網恢復。
一個大的電力網總是由許多子電力網發展、互聯而成,換句話說, 如果只是某段線路的故障, 不會影響到整個電網裡的電力流通, 也不可能讓整個東海岸熄燈半小時。
而昨晚的現象, 更像是某種東西抽取走了電網裡傳輸的電力,導致許久之後電力才緩緩回流, 重新點亮東海岸。
表面上,這件事除了造成經濟損失以外並沒有更大的損失, 不能和復仇者以前經歷的那些拯救世界的大事件相提並論, 然而它造成的恐慌卻是任何他們此前處理過的事件都無法比擬的,因為它離普通人實在太近,近到所有人都無法自欺欺人災難只在遠方發生。
如果不是迅速放出電網故障檢修的新聞, 這股覆蓋整個東海岸的恐慌還會持續很久。
「這件事發生在哥譚, 但我們很難從蝙蝠俠那裡得到消息。」史蒂夫說。
其他人對他的話表示默認——蝙蝠俠是個很難交流的人, 這點他們從以往的每一次被拒絕的示好裡感受到了。
沙發裡,托尼低頭把玩著墨鏡,作為挑起話題的那個人,他鎮定得簡直有些不正常。他說:「所以我們算是同意引入協力廠商了?」
「協力廠商?」娜塔莎揚了揚眉。
「為你們介紹一下,」托尼話音未落,房間裡瞬間浮現出淡金色的投影,視頻對面,棕發的男人微笑著,矢車菊色的眼眸仿佛能橫跨晴空和碧海,「賽維爾先生,賽維爾天賦青少年學校的校長。」
面對復仇者們,查理斯‧賽維爾露出一個讓人不忍心提起戒心的笑容。
……
哥譚。哥譚警局。
……如果給拉妮婭一個重來的機會,她絕對不會傻到再站上天臺打開蝙蝠燈,讓燈光照耀天空。
她努力讓自己的視線不胡亂漂移,但是眨眼屬於生理反應,就算她撐著不眨眼也撐不了多久,因此拉妮婭只能認命地放任蝙蝠燈在天空中閃爍……反正眨眼的時候人的眼睛是閉上的,她也看不到蝙蝠燈一閃一閃亮晶晶。
當拉妮婭又一次忍不住眨眼時,她身後忽然響起一道陌生而古怪的男聲。
「說出你的目的。」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拉妮婭愣了愣,猛地轉過身,斗篷蕩起一線淩厲的弧度,仿佛能劃破黑暗。
她看到了身後的黑影。
蝙蝠俠的聲音是經過變聲器偽造的,這點傑森和拉妮婭說過,不過拉妮婭沒想到他的聲音這麼古怪,像是把頭埋進充滿泡沫和海綿的盒子裡,聽起來充滿了嚴厲和壓迫感。
當只聞其名的城市傳說主角真正出現在她面前,拉妮婭反而越發冷靜。
作為一個外鄉人,她對蝙蝠俠的恐怖沒有太多概念,再加上傑森和蝙蝠俠似乎相當不對付,受他的影響,拉妮婭對蝙蝠俠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最多就是感歎一下。感歎什麼不言而喻。
而剩下的印象,更多的來源於麥克的話。
蝙蝠燈的光線早已消失,陰影分明的雲層緩緩流動,遮住了月光,天臺上夜風越發喧囂,塑膠紙在風中嘩啦作響。
拉妮婭看著對面的男人,額發低垂,睫毛顫了顫,在眼底落下一彎陰影。
——那天我帶著報紙去墓地看安妮,你猜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蝙蝠俠站在安妮的墓碑前。
這種時候該說什麼?
拉妮婭有些走神。
在面對蝙蝠俠之前她不是沒有想過該說什麼。傑森一開始對她想要和蝙蝠俠合作的想法嗤之以鼻,顯然是知道她不清楚的內幕,因此一開始就對合作的可行性不抱太多期望。拉妮婭對哥譚瞭解的不深,不知道他的觀點從何而來,但她會參考傑森的意見,所以她很清楚,光是「黑山羊試圖傷害布魯斯‧韋恩」這點,或許能給蝙蝠俠提個醒,但絕對不足以讓他放下戒備和她合作。
如果換成一天之前,她會不會有這個念頭?
拉妮婭想了想,給了自己一個否定的答案。
她的眼睛裡像是倒影著玻利維亞的鹽湖,映出蝙蝠俠冷峻的面孔。
這是她的錯,所以她必須去改正。
——沒人可以一個人拯救世界。
紅斗篷下,女孩抬起手,慢慢摘下兜帽。
不遠處,傑森眼瞳驟縮,猛地放下狙擊槍,看向遠處的天臺,舌尖滾了滾,吐出一個尖銳的字眼。
「操。」
在他的眼睛裡,還殘留著剛剛的一幕對他造成的震動。
天臺上,拉妮婭摘下兜帽,解開遮住面孔的繃帶,露出蒼白而真實的臉。
「拉妮婭‧凱亞,」她用清晰的語調說,「這是我的真名。」
……
知道一個人的隱藏身份,和她真的當著你的面對你自陳身份之間存在多大的區別?
因為空投的電子眼,布魯斯很早就知道他的鄰居會披上斗篷纏上繃帶和傑森一起行動,他知道他們在調查關於某個組織的線索,而鑒於他和傑森的協議,他也對他們的行為採取默許態度。
但從一開始,小紅帽的身份對他來說就不是個秘密。
「你知道我。」拉妮婭‧凱亞說。
然而直到這一刻,布魯斯才覺得自己真正開始認識她。
不是居心叵測的鄰居,不是身份成謎的亡靈,不是一個接一個的謎團,當她將目光直直看過來時,所有遮掩和試探都被她輕而易舉地劈開,她就像是一把寒光閃爍的利刃,直白得讓人無處可避。
「你住在韋恩莊園隔壁。」他說。
……一個人的身份可以有很多種描述方法,但是蝙蝠俠一開口就是「韋恩」,拉妮婭頓時神情一肅,覺得那個她原本覺得不靠譜的猜測又靠譜了一點。
抱著微妙的想法,她悄悄看了蝙蝠俠一眼,遺憾地沒能在他臉上找到任何可能的答案。
不過和蝙蝠俠剛出現時比,他周身縈繞的森嚴氣場緩緩褪去,顯得平和了不少,大概不會因為想起蝙蝠燈突然暴打她。
拉妮婭嚴肅地想,這是個很好的開始。
她把迄今為止發生的事大略講了一遍,從黑山羊到阿卡姆,包括龍血和死者軍團,以及哥譚下水道裡的隱藏空間。
在說到麥克時,她略一停頓,神情不變,迫使自己說了下去。
在聆聽的過程中,蝙蝠俠全程都沒有什麼表情變化,拉妮婭也無從得知他的想法,只能堅持說完。
等說完後,蝙蝠俠沒什麼反應,既沒有拒絕她的合作提議,也沒有表示願意合作。
……拉妮婭開始思考他是不是沒聽見。
所幸蝙蝠俠並沒有真的假裝聽不見,他言簡意賅:「你需要一個幫手。」
拉妮婭點點頭。
這句話差不多等於表達了合作意向,她忍不住松了口氣,緊張的心情漸漸放鬆,抬起手,將額發順到耳後,順便按下了耳後一個小小的裝置。
在來天臺裝蝙蝠燈之前,傑森給了她一枚小巧的通訊器,沒說讓她什麼時候用,不過大概是想刷一下存在感,參與進合作談判裡。拉妮婭雖然收下了,但之前也沒有打開的意思——和蝙蝠俠合作是這是她的決定,這件事她只能自己去完成。
不過現在最困難的階段告一段落,拉妮婭也不介意拉傑森來旁聽一下計畫。
打開通訊器後,拉妮婭耳畔很快響起了傑森的聲音:「效率不錯,你們談成了?」
拉妮婭不好回答他,只能低低地「嗯」一聲。
「他們不止做了這些。你說他們試圖炸毀你的莊園,是因為那裡被誤認為是韋恩莊園,」蝙蝠俠說,「他們的目的是綁架布魯斯‧韋恩。這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
拉妮婭很快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鄰居時的場景。
那時候她只覺得試圖綁架鄰居的人格外沉默,動作也趨近于生硬,行為模式固化……所以那時候那些人就是死人嗎?
她思路清晰:「如果他們的目的是綁架韋恩,那麼還會有第三次行動。」
「第四次。」蝙蝠俠說。
拉妮婭:「……」
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吧?
蝙蝠俠怎麼知道布魯斯‧韋恩遭遇過幾次危機???
雖然還是看不懂黑山羊幕後的那個操縱亡靈的人到底有什麼目的,不過現在他們已經抓住了破局的關鍵——既然這麼多次行動都是針對韋恩,那麼他一定是需要布魯斯‧韋恩來做些什麼。
而想要知道對方目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他們抓住布魯斯‧韋恩,跟著去看清他們要做什麼。
想到這裡,拉妮婭驀地抬起頭,看著蝙蝠俠線條堅硬的下頜,意識到他可能早就有了決定。
但是……
「讓他打消那個愚蠢的想法。」傑森說。
拉妮婭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布魯斯‧韋恩只是個普通人,如果放任黑山羊抓走他,他們並不能保證完整地把他從某個未知的空間裡帶出來。
就算鄰居本人同意這個計畫,拉妮婭也不可能就這樣看著。
想到這裡,她終於不再猶豫。
「如果韋恩先生配合,」她說,「我可以變成他的樣子,代替他被綁架。」
【PicsArt】一下的事,沒什麼難度。而以拉妮婭的狀態,很多對人類有效的手段對她並沒有什麼效果。
她話一出口,這場對話中的另外兩個人都沉默了一瞬。
蝙蝠俠在思考拉妮婭‧凱亞的話的可信度,傑森在思考小紅變成布魯斯會是什麼樣子——現在小紅突然冒出什麼能力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一秒之後,他果斷地把想像出的畫面從腦海裡刪除。
「我會聯繫布魯斯‧韋恩,他覺得可以的時候,我會通知你。」蝙蝠俠說。
對話結束,他轉過身,拉妮婭看他要走,急忙出聲叫住他。
既然已經有了決斷,之前的猶豫拉妮婭也不會放在心上,她看著蝙蝠俠,沉聲道:「你有布魯斯‧韋恩的裸照嗎?」
正要消失的蝙蝠俠:「……」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哥譚大橋。
傑森:「哇哦。」
拉妮婭不懂傑森在那邊感歎個什麼,這句話說出口她也覺得尷尬,但她總不能跑去問鄰居要裸照——說實話想起那六十顆星星和電子眼她還有些膩歪,對蝙蝠俠的品味也不太理解。
但是想用【PicsArt】把自己p成布魯斯‧韋恩的話她需要照片,而對於現在看待事物完全依靠資料的拉妮婭來說,穿著衣服的照片可能會導致最終形象走形。
「我想要變成韋恩的樣子的話需要他的具體資料,所以照片上衣服越少越好,不過改變之後我也會是照片上的樣子,所以你需要再給我一套韋恩先生尺碼的衣服……」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傑森開始在通訊器對面狂笑。
蝙蝠俠:「……你為什麼覺得我能拿到這個?」他抓住了重點。
拉妮婭:「你們不是……關係像……互相幫助的親兄弟一樣……好?」為了避免尷尬,她說得十分委婉。
但是蝙蝠俠還是聽懂了。
他看著拉妮婭,眼神一片死寂。
一陣寒風吹過,天臺上只有無盡的沉默,還有傑森響亮到從耳機裡漏出來的大笑。
「……」
拉妮婭相信蝙蝠俠也聽到了傑森的笑聲。
……這一刻,她衷心祝福傑森能笑得久一點,最好久到她趕回去親自堵上他的嘴。
第73章 The Other Side
蝙蝠俠沒有跳起來掐死拉妮婭。
……然而拉妮婭並沒有覺得更有安全感。
她迅速低下頭,不太敢直視蝙蝠俠的臉, 心裡盤算著要不就用普通照片吧, 大不了p出來的布魯斯‧韋恩更胖一點……
然而蝙蝠俠久久沒有動靜。
……沉默仿佛能持續到世界盡頭。
在漫長到讓人如坐針氈的沉默裡, 拉妮婭感覺一秒都有一生那麼漫長, 為了防止自己在沉默裡窒息,她開始開發新的娛樂轉移注意力。
她專心地用目光數著地上的砂礫, 始終不敢抬起頭, 直到傑森的聲音在她耳中響起。
「他走了, 小紅。」他慢悠悠地說。
通訊器的位置在耳後,音波擴散,拂過耳後的肌膚, 近得像是貼著耳廓呢喃,拉妮婭不太舒服地調整了下通訊器的位置, 抬起眼睛, 果然天臺上已經沒有了蝙蝠俠的身影。
她悄悄松了口氣, 隨即目光迅速開始在四周掃視。
傑森會說出這句話, 說明他現在就站在某個能看到天臺的位置……把剛剛她和蝙蝠俠的交涉盡收眼底。
……而且他還笑。
還笑得蝙蝠俠都聽到了。拉妮婭面無表情。
「西南方向, 七百米。」傑森的語氣毫無悔改之意,還透著點幸災樂禍。
拉妮婭將目光轉向他示意的方向,捕捉到了樓頂的身影。
她的眼瞳微微收縮,瞳孔拉長成分隔號, 視野頓時像是鏡頭遠景一樣定格, 而後迅速拉近, 很快看清了傑森的臉。
他手臂架在欄杆上, 指間夾著一縷嫋嫋飄散的煙霧,姿態悠閒,手邊上擺著把狙擊槍,估計剛剛就在用瞄準鏡代替望遠鏡瞭望這邊。
「……」拉妮婭心想之前說好絕對不打擾她的到底是誰。
「你在看什麼?」她試圖喚醒一下隊友的羞恥心。
回答她的是通訊器裡一聲油滑響亮的口哨。
拉妮婭:「……」
雖然醒來時記憶裡還殘存著寥寥無幾的常識,讓拉妮婭不至於連牙刷都不會用,但除此之外,她對人類世界的一切都一知半解,兩三個月顯然不夠拉妮婭吃透人情世故的每個細節。
——不過吹口哨都代表什麼意思,她還是從電影裡瞭解到一些的。
她睜大了眼睛。
……這個人怎麼能這麼煩?
不用看,傑森都能猜得到現在小紅臉上都是什麼表情,他聽著通訊器裡本來就輕的呼吸聲猛地一窒,帶著點被打了個措不及手的茫然,心裡笑得快要喘不上氣。
他把煙放回嘴裡,咬著煙嘴,聲線被壓得含糊而曖昧:「看你,驗證一下我的記憶有沒有出問題——說真的,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的眼睛。」
拉妮婭原本有些懵的思緒瞬間歸位。
……在哪裡見過?
作為一個至今為止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的亡者,聽到這句話,拉妮婭自然地想到了自己缺失的過去,她短暫地怔了怔,說出口的話語帶了點遲疑:「……在哪裡?」
傑森:「……」
幾秒之後,拉妮婭又一次聽到了通訊器那頭的狂笑。
……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她反應了幾秒,才漸漸意識到這句話大概又是傑森在瞎扯,而不是他真的認識什麼和她有關的人。
「……」拉妮婭默默攥緊了拳頭。
她做了個深呼吸,告訴自己隊友是她自己選的,現在甩掉單飛也晚了,想想他們一起打過的架——才勉強克制住扭頭就走的想法。
天臺上空無一人,拉妮婭撐著欄杆翻過去,從樓頂躍下,通訊器裡傑森還在笑,很是勉強地從笑聲裡繃出一點正經來:「既然他沒拒絕,等會你應該能收到韋恩的照片。」
拉妮婭開啟【飛行模式】,輕輕落在地上,聞言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可是我沒有和他交換聯繫方式。」
傑森:「你就在住在韋恩莊園邊上,既然他知道你是誰,東西肯定能送到的,放輕鬆。」
拉妮婭稍微放下心,輕輕「嗯」了聲,轉頭看了看街道。
「要捎你一程嗎?」傑森問。
這些天下來,拉妮婭已經放棄買車了——距離近點她小跑著去就行,哥譚市區裡也有輕軌,雖然安全係數不敢恭維,隔三差五新聞會爆出「蝙蝠俠追擊罪犯導致輕軌爆炸」這種新聞,但對拉妮婭來說不算問題。距離遠點就是回莊園……
拉妮婭細細一算,發現自己這些天基本就沒有哪天能早早結束砸場回莊園的,一般結束的時間太晚的話,她就抓著斗篷,噠噠跟在傑森後面,跑去蹭他房子住了。
她無聲頷首,隨後想起點頭他也看不見,立刻補了聲:「謝謝。」
「不客氣。」傑森說。
他話音未落,通知欄彈出一條消息。
拉妮婭腳步一頓。
她掃了眼文字,打開資訊,很快看到了奧斯丁的消息,表示莊園的郵箱裡收到了一封信,很輕,像是沒裝東西。
拉妮婭:拆開呢?
奧斯丁:是一張存儲卡,拉妮婭,要我把裡面的內容發給你嗎?
拉妮婭給了他肯定的回復,沒一會,幾張照片被發到了拉妮婭的資訊裡。
……她看著懸浮在視野中的照片,陷入了深思。
等傑森騎著機車在她身邊停下時,看到的就是披著紅斗篷的小姑娘站在街燈下,咬著指甲,臉上掛著遇到了難題的糾結神情。
她咬指甲的方式和別人不太一樣,仔細看才能發現拉妮婭並沒有張開嘴,只是用拇指指甲在下唇上機械性地劃著圈,隨後她抿起唇,舌尖在唇瓣一閃而逝,瞬間染上了一片晶亮的水澤。
……這可不算好習慣。傑森僅存的理性如是說。
「現在就走?」他問。
聽到他的聲音,拉妮婭立刻回過神,放下了手。
她看著傑森的眼睛,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過了會,才說:「……照片發過來了。」
傑森挑了下眉。
布魯斯‧韋恩進入社交場多少年,就連續多少年被哥譚的八卦雜誌評為最性感的男人,常理來說,任何女性,在拿到哥譚王子的……裸照?拿到之後,她陷入沉思都是理所當然的,至於在沉思些什麼,這個就看各人性格了。
至少傑森見過不少躍躍欲試想要攻上——字面意義上的——布魯斯的女人。
……不過任何常理放在小紅身上都要打個折。
她的思維方式就像是電子——因為波粒二象性,電子不像宏觀物體的運動那樣有確定的軌道,沒人能預言它在某一時刻會出現在核外空間的哪個地方,只能通過電子雲來描繪它在某處出現的概率有多少。
紅頭罩不覺得自己能挑戰電子雲,所以他明智地決定不發表任何高見。
在他的注視下,拉妮婭皺著眉,猶猶豫豫地開口:「信是放在莊園的郵箱裡的。」
不管蝙蝠俠用了什麼方式,他能把存儲卡這麼快送到莊園,意味著他在其他事上沒耽擱多久。
所以拉妮婭總覺得怪怪的。
她艱難地措詞:「除去從這裡到莊園的時間的話……」
兩種可能。
一,蝙蝠俠一開始就有照片,轉進存儲卡後就直接塞進了郵箱。
這就引申出一個新問題——他為什麼有布魯斯‧韋恩的……照片。
……拉妮婭決定把這個當做情趣。
二,韋恩別墅就在莊園隔壁,如果鄰居就在家裡,蝙蝠俠轉一道去別墅拍完遞進郵箱也不會花太久。
那麼在蝙蝠俠進去到拿到照片的短短幾分鐘裡,別墅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拉妮婭話沒說完,不過意思大致傳達到了,至少傑森是聽懂了的。
「……」他久久地盯著拉妮婭。
拉妮婭被他盯得有點毛毛的,悄無聲息地後退了一步,一步之後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夠,正想退第二步,身前的陰影驀地有了動作。
他一手捂住臉,一手按在拉妮婭的肩膀上,整個人開始抖動,胸膛和肩膀都在顫抖,斷斷續續的笑聲從指縫裡溢出來,越來越響。
拉妮婭:「……」笑什麼?
她只好老老實實站穩,給傑森提供一個支撐點,打算等他笑完再說。然而她的隊友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在那邊神經病一樣狂笑了幾分鐘,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最後甚至笑到站不穩,不得不彎下腰,把臉埋在她的肩膀裡,才勉強沒倒下去。
拉妮婭很懷疑要是沒有她充當這個支點,他是不是能笑到蹲在地上。
她一臉冷漠地等他不抽風了,才推推他的肩膀。
「先等一下,小紅,」出乎意料,傑森的聲音裡透著一股虛弱,「我現在不太好。」
拉妮婭愣了下:「怎麼?」
說話間,傑森已經抬起頭,鬆開她,向後退了一步,隨後毫無徵兆地踉蹌了一下。
拉妮婭下意識伸出手扶住他,不過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胳膊猛地一沉,差點沒他的體重被壓趴。
——而她也立刻意識到了為什麼會這樣。
「……」拉妮婭說,「你是笑到腿軟了嗎?」
「小紅,你要知道,人生總要經歷一些第一次。」傑森一臉鎮定。
……拉妮婭忽然非常希望蝙蝠俠在場。
如果他要暴打傑森的話,她保證在她的隊友爬不起來之前,她絕對會是一個有道德的觀眾。
除了照片,存儲卡裡還有一個號碼,大概是給拉妮婭聯繫布魯斯‧韋恩用——因為不確定黑山羊的下次行動會是什麼時候,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裡,拉妮婭都要以布魯斯‧韋恩的形象出沒人前,如果想要代替他被綁架,他們必須商量好行程,而在此期間,布魯斯‧韋恩本人必須暫時從哥譚消失。
傑森‧陶德先生對於這個計畫提出了疑問。
「各位觀眾,這裡是小紅帽和『站著沒事幹的人』——你是這個意思嗎?」他說。
拉妮婭思考幾秒,問:「你是想提高一下你在團隊裡的參與感嗎?」
「嗯……」傑森。
拉妮婭:「但是我不怕黑。」
傑森:「……」
……他早該知道他每一次扯淡最後都會報應到他身上的。
他掩飾性地移開目光:「走吧,我帶你回去。」
和他想的一樣,拉妮婭的注意力立刻跑偏,放棄了繼續對他窮追猛打,點點頭:「嗯。」
她把纏在手腕上的繃帶解下來,掀起頭髮,準備重新纏好,傑森原本也沒太在意,然而移開視線的刹那,他餘光瞥見了細碎的金屬光芒。
他停了一瞬,不假思索地按住拉妮婭的手腕。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拉妮婭不得不停下來,抬起睫毛,自下而上疑惑地看著他。
在她頸側的陰影裡,密密生長著一叢圓潤的金屬色鱗片,邊緣泛著鋒利的光澤,像是某種打磨好的寶石,在光下暈出冰冷的漸變。
傑森看了一會,鬆開手。
「你的侵蝕加劇了。」他言簡意賅地說。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眨了眨眼,下意識摸了下頸側,指尖毫無徵兆地碰到了冰冷的鱗片。
她本能地瑟縮起手指,對上傑森幽深的目光,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
「早上還沒蔓延到這裡。」最後她說。
雖然背後設計實在過於出格了點,但拉妮婭最後還是穿上了那件黑白的小裙子——p一件斗篷就算了,p一身衣服簡直是對電量極大的浪費,反正斗篷一遮,什麼別具一格的設計都看不到。
裙擺很短,只是堪堪落在膝蓋上方,她捏起布料一角,把裙擺慢慢提上去,露出細瘦蒼白的大腿。
——以及腿上細小的青色鱗片。
「我以為只有這裡的。」她說。
第74章 墳場之書
鱗片從髖骨往下, 薄薄地生長了一片, 因為剛剛長出來不久, 它們的顏色很淡, 透著玉石一樣的淡青色, 看起來光滑又冰冷。
拉妮婭也沒把裙子提那麼高,提起一點給傑森看了下, 就鬆開手指,裙擺也松松地落下去。
「不許吹口哨。」她強調。
傑森:「……我也是會看氣氛的。要不要來說說你想法裡我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拉妮婭懷疑地看著他, 抿著唇,一個字都沒有說。
……無聲勝有聲啊。傑森想。
剛剛提起來的沉重心情瞬間被打散大半,他乾脆也不糾結, 伸手揉了一把小紅的頭髮, 把她的兜帽拉起來,「別管繃帶了, 這次你坐後面,兜帽拉下來點。」
拉妮婭這才收起懷疑的眼神,乖乖地點點頭。
……不過她還是放心得太早了。
接下來的一路上,紅頭罩對著拉妮婭長籲短歎, 好像她是一團無可救藥的什麼一樣。
從他貌似無奈實則愉快的語氣來看, 他明顯是故意的。
對此, 拉妮婭:「……」
她冷靜地思考了一下自己單飛的可能性。
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題外話,傑森說的的確是正事:「雖然現在說這個似乎有點喪氣, 不過你有想過如果你找不到龍血賣主, 你該怎麼辦嗎?」
「……」這個問題拉妮婭很難回答。
一天之前, 她還只是脊背出現了龍化現象——儘管她現在穿著的裙子是一個失誤,但拉妮婭也的確不能穿不露背的衣服,否則鱗片邊緣那些細小的尖刺輕鬆就會將輕薄的衣料撕裂——然而遺址裡的那場戰鬥裡,拉妮婭開著【龍化】一直堅持到電量跌至臨界值,龍血熾熱沸騰的同時,這些毒藥也在高速侵蝕她的身體,以至於只是短短幾個小時,龍類的特徵就從腿側蔓延到了脖頸。
很難說她的身體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經歷了這麼多事,拉妮婭也總結出了一些關於龍血的資訊。拋開強化以外,龍血本身具有極強的侵蝕性,人類的身體未經強化根本無法承受,如果不提前注射血清,在接觸龍血後,用不了多久就會血液沸騰,然後爆炸。而血清可以保持理智,讓人注射龍血後不會短時間內爆炸,阻斷藥則是強制打斷侵蝕進程,讓人從龍化狀態變回人形。
放在拉妮婭身上,因為龍血在被她融合之後直接變成了【龍化】APP,關閉龍化狀態對她來說並不難,血清的作用也趨近於無。
問題在於,她的融合是將物質融合進身體裡,所以龍血對於身體的侵蝕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而等侵蝕的進度條走到頭,她大概就再也無法保持人類的外表。
她現在還能保持清醒狀態只是因為……她沒有大腦來給龍血破壞而已。
「至少能肯定這應該不是某個瘋狂科學家創造出來的。」傑森說。
拉妮婭不太懂他的邏輯:「為什麼?」
「因為這麼多年來美國隊長也只有一個,小紅。」傑森似乎在思考什麼,「說真的,假如你沒有冒出這個假扮成布魯斯‧韋恩的計畫,我們現在可以去紐黑文看看的。不過那裡比哥譚要難待一點。」
這是拉妮婭這些天來第二次聽到這個地名。
她稍稍愣了下,記憶迅速順著單詞指向幾天前和蜘蛛俠的對話:「……為什麼?」
傑森給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答案。
「雖然那裡沒有蝙蝠俠,但哥譚也沒有阿提拉‧海文。」他的聲音混在風裡,忽高忽低,「在別人手底下討生活總是要難點的,對吧?特別是海文不像蝙蝠俠一樣只在夜晚出沒。」
拉妮婭的心跳忽然開始加快。
她感覺一個之前一直被她忽略的謎題即將揭開謎底:「為什麼去紐黑文能解決龍血的問題?」
傑森沉默了一下。
「你不知道紐黑文的城市義警是龍女?」他語氣有些奇怪。
拉妮婭:「……?」
傑森:「……???」
這個謎底揭開得太過突兀,拉妮婭懵得不行,呆呆地問:「我不知道啊?」
「老天,」傑森這次似乎真的很驚訝,「紐黑文的群眾遊行到現在還天天掛在新聞裡,而你居然不知道起因是為了聲援他們的城市義警?」
拉妮婭也沒有犯傻太久,視線一轉,流覽器頁面跳出,「紐黑文」的字母被一個個鍵入搜索框,正要確認搜索時,她的目光忽然一凝。
紐黑文……New Haven……
New.
因為曾經那段被列強殖民的歷史,來自各國的文化在這片土地上交匯碰撞,美國境內以「新」開頭的城市名數不勝數——紐約,紐黑文,新奧爾良……如果不限於美國,以這個單詞開頭的地名更是多如繁星,拉妮婭就算聽到,也不會把它們和分部負責人的遺言聯繫起來。
但是因為傑森的那句話,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拉妮婭的神遊沒有持續太久,她很快定下神,點擊搜索。
無數新聞網頁立刻在流覽器中跳出來,拉妮婭一目十行,在傑森開口解釋他的話之前,就已經把這座城市最近的新聞瞭解了大半。
每一座有著四百年歷史的城市都有自己的傳說,哥譚是城市陰影裡築巢的貓頭鷹,紐黑文的傳說就是守護城市的巨龍——這座城市的建造者對於龍有著非同一般的好感,城市中隨處可見龍形的雕塑,海文家族的族徽也是一隻展翅的巨龍,就連母親們哄騙孩子的睡前故事裡,巨龍也不是常見的邪惡形象,反而常常作為守護者,守衛著孩子們的夢鄉。
所以當傳說裡的生物出現在這座城市裡時,紐黑文的市民鮮少恐懼,更多的反而是期待和好奇。沒用多久,這個以龍類形象出現的城市義警就成了深受紐黑文市民喜愛和支持的友好鄰居。
當龍影翱翔天際時,凡是看到的人都會舉起手對著她歡呼,無數孩子在大街小巷裡奔走,試圖撿到一枚龍女遺留下的鱗片。
——就連幾乎成為大都會標誌的超人,在那座明日之城裡,都不是總能得到這樣的待遇。
「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就是她呢,把你從海裡撈起來的時候,你看起來和傳聞裡的龍女差不多。」傑森說。
拉妮婭有點頭暈:「……我不明白。」
她問:「你的意思是,她就是龍血的賣主?」
「她,或者他,反正目前還沒人能夠目擊到它的真面目,只不過據說它有著一頭金髮,所以暫時這麼叫她而已。」傑森否定了她的想法,「應該不是,她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
「但是……」拉妮婭。
傑森:「只能說龍血這件事和她肯定有點關係。」
他的嗓音摻進了一絲冰涼的嘲諷:「遊行的起因就是通緝發佈之後再也沒人看到過她,說不定她真的轉行了呢。」
拉妮婭沒說話。
新聞裡其實也有說到紐黑文到底為什麼亂成這樣的。
任何官員都不可能喜歡不受控制的超級英雄,紐黑文市民有多愛龍女,現在的紐黑文市長就有多討厭她。
所以在城市義警又一次出現,制止了一場炸彈襲擊,解救出了全部人質之後,發現身處的建築周圍已經圍滿了防暴員警,顯然是件不足為奇的事。
一聲令下,槍聲響起。
……然而這還不算這件事裡最令人厭煩的部分。
普通的子彈對於超人類很難起到效果,因此龍女也沒有躲避。
她只是隨意地豎起了膜翼。
「——有幾枚子彈撞上鱗片之後反彈了回去,擊中了一個防暴員警,導致他脊椎受損,以後再也沒可能站起來了。」傑森說。
這種事怎麼算?好像誰都沒有錯,又好像誰都做錯了什麼。
這幾個月以來紐黑文的媒體簡直是撕成一團。
拉妮婭並不是沒有看過這些新聞,事實上這些字眼每一個看起來都那麼熟悉,她敢發誓自己絕對見過這些新聞不止一次——電視,網路,看板,傑森說的沒錯,紐黑文的遊行幾乎佔據了年底的全部頭條。
這次民眾自發組織的遊行已經持續了兩個月,並且看起來還有繼續持續下去的意思,直到政府對這件事做出明確的回應。
人的潛意識會自動過濾無用的蕪雜記憶,很少有人能夠事無巨細地記起某個場景的每個細節,越是熟悉越會看不到某些東西。
這些不相關的資訊混在日常生活裡,輕而易舉地被拉妮婭忽略了過去,以至於她直到這時才發現這座城市正在發生的一切,其實和她在追查的東西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她慢慢說:「……黑渡鴉,阿提拉‧海文就是龍血的買家。」
這樣一來事情更亂了,既然紐黑文有類似于龍的生物出沒,龍血怎麼會在黑山羊手裡?為什麼阿提拉‧海文要從黑山羊這裡購買龍血?
這種詭異的狀況,拉妮婭只能想到一個形容。
「超級英雄和她命定的超級反派?」她遲疑著說。
傑森:「……」
他在騎著摩托風馳電掣的過程中居然還能騰出一隻手,伸到後面,憐憫地摸了摸拉妮婭的腦袋。
拉妮婭:「……」這個動作就差直說「你在說什麼蠢話」了。
她呼出一口氣,決定不繼續想下去。
其實這件事對拉妮婭來說不算太出乎意料,既然有人出售龍血,自然就不可能只有她擁有。
「如果現在去紐黑文,一切就要從頭來,」她整理了下思路,「我沒有時間。」
比起在死線前闖入完全陌生的城市,繼續追查已經有了頭緒的黑山羊顯然更合理。
「嗯,既然你只是需要阻斷藥,回下水道找找看怎麼樣,龍寶寶?」傑森問。
這麼一個膩歪的昵稱他說得無比自然,整個人正氣凜然,坦坦蕩蕩。
……拉妮婭感覺傑森可能對好好叫人名字有什麼障礙。
她艱難地扯著兜帽,手指纏著他的夾克下擺,吸了口氣,擺出一副不可回收物的架勢,硬邦邦地回答:「我看過了,沒有。」
既然麥克擁有龍血和血清,那麼他也應該擁有阻斷藥——這個推導過程沒有問題,正常的邏輯就應該是這樣,拉妮婭理解傑森的思路。
然而現實的有趣在於,只要概率不是百分之百,就總有事與願違的時候。
「他……」她說,「沒有阻斷藥。」
所以從她出現起,麥克就沒有退路。拉妮婭想。
能夠強勢控制黑山羊的幕後主使顯然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領袖,他的目的不是黑山羊,所以這些人的生死對他沒有意義,如果沒有用,他也不會介意把他們變成死者軍團的一員。
這種事怎麼說得清呢。
她的前同事毫無疑問是個罪犯、幫兇、偽君子,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反派,但是他的確從來沒有選擇。他知道他必須要殺死入侵者才能活下去,也知道如果想要殺死入侵者,他就必須注射龍血,也沒有可能再變回人類。
於是就算是發現入侵者是她,他也沒有手軟的意思。
——因為她出現在那裡,就等於親手剝奪了他的未來。
「你在後悔嗎?」傑森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
拉妮婭搖了搖頭。
「我不感到後悔。但是,」她仿佛忽然對傑森的機車夾克起了興趣,目光栽進布料的紋理裡,在溝壑間浮浮沉沉,低聲說,「這是我的錯。」
「而你想要改正它。」傑森說。
「嗯。」拉妮婭說。
氣氛忽然沉默下來。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她忽然毫無徵兆的決心要和布魯斯合作。傑森想。
「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奇怪?」他忽然問。
他身後的小姑娘發出了一個代表疑惑的語氣詞。
聽不懂是當然的。傑森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不相信人,卻對世界毫不設防,明明之前固執到堅持不是自己的錯,現在卻又能這麼堅定地讓自己走出過去,更遠點,她有什麼理由要因為他的一句話決意敞開自己,努力去相信他?
說真的,她怎麼會這麼矛盾呢?
「沒什麼。」他說,「放手去做吧,想做什麼我儘量幫你,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一切,我保證。」
這句承諾既荒謬又突兀,從他嘴裡說出來,顯得毫無說服力,如果被某些認識他的人聽到,大概會揪住把他嘲笑到死。
不過拉妮婭不知道,所以她只是簡單地點點頭。
「好啊。」她說。
又沉默了一會,傑森忽然說:「我有個問題——這樣下去你會不會長出尖牙?這樣以後你打不過的時候還可以上牙齒咬人,絕對沒人會提防這個。」
拉妮婭:「……」
拉妮婭:「???」
這句話讓她的思路跑偏了一瞬,她下意識舔了下牙齒,感覺沒有變尖,不由得松了口氣。
下一秒,拉妮婭才反應過來自己都幹了什麼。
……誰會打架的時候咬人啊???
她咽下憤憤然的想法,讓自己心平氣和,半晌才冷靜地說:「為什麼你會覺得在那之前我不會先咬你?」
話語裡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然而傑森沉默了一秒。
一秒之後,他帶著滿腦子足以讓任何有女兒的父母們尖叫的念頭,溫柔——並且循循善誘,太邪惡了——地開口。
「你來啊。」
第75章 聞香識女人
拉妮婭:這不好笑。
暗藍色的超跑在紅毯前緩緩停下, 車身鋥亮得像是鏡面, 不等車門開啟, 閃光燈就片刻不停地追了上來,將正欲下車的人影徹底包圍在光影裡。
閃光燈中央,拉妮婭目光端正, 推開車門, 彎腰鑽出了車。
在她的視野裡, 資訊欄裡字母飛快閃爍, 很快一條氣泡跳了出去, 發送給了備註名「Red」的收件人。
如果有誰能看到這一幕, 就會發現這條藍色的氣泡上面還有更多的消息, 不過奇怪的是,這些消息都來自寄件者,頁面上看不到收件人的任何回復,仿佛這是一台自導自演的獨角戲。
「嗯。」傑森的聲音直接在拉妮婭耳中響起。
拉妮婭:而且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
「唔。」傑森。
拉妮婭:……你在聽嗎?
「在這裡呢,小紅, 」傑森態度敷衍, 「別走神, 前面就是拍照區了,自然點。」
他說得沒錯,前面的閃光燈多得已經有些刺眼,拉妮婭只能停止打字, 努力模仿布魯斯‧韋恩每次照片上的神情, 扯出一點不冷不熱的笑容。
「說真的, 不太像。」傑森挑剔地評價。
拉妮婭:「……」
在閃光燈裡,她保持著淡淡的笑容,將車鑰匙交給泊車侍者,神情自若地走進晚宴場地。
而在她的視野裡,一連串字母劈裡啪啦出現在打字框裡,隨後嗖一聲,發送。
拉妮婭:你知道我有多少你的照片嗎?
有照片就等於能【PicsArt】,【PicsArt】在手,拉妮婭可以成為她想成為的任何人。別看傑森現在挑剔得起勁,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拉妮婭保證事情還可以更有趣點。
「……」傑森說,「抱歉,我不知道。有多少張?」
不知為什麼,他的語氣若無其事中透著點詭異的期待,仿佛一個明知道陰森配樂後會出現鬼臉,依舊緊張地等待著鬼臉跳出來的恐怖片觀眾。
拉妮婭沒多想——她還要忙著不給布魯斯‧韋恩丟臉,哥譚王子在這座城市的人氣高得驚人,完全是媒體鏡頭的寵兒,昨天她只是演技差了點,結果今早的八卦新聞差點沒讓她吐血——聽到傑森的話,她本能地估算了一下iCloud裡存儲的照片,匆匆打字過去。
拉妮婭:一兩百。
「你的發言像個變態狂熱粉,小紅。」傑森評價,口吻充滿了譴責和沾沾自喜,「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在考慮報警。」
拉妮婭:「……」
你倒是試試看啊。小紅帽一臉冷漠地想。
她默默攥緊手指,從對話方塊裡收回視線,徑直走進閃光燈裡。
……
——一切起源於兩天前的一頓早餐。
時間是清晨,日影剛剛從薄霧後面冒出一點,地點是布魯斯‧韋恩的湖畔別墅,霧氣越過湖面,在桌椅間流淌,賓主加起來有兩個,衣著整齊的別墅主人,和——
布魯斯在思考上次以現在的身份見拉妮婭是什麼時候。
如果是面對面,應該是騎著自行車在哥譚逃亡那次,那次偶遇以他從自行車上飛出去收場;而如果只是從畫面裡看到彼此,大概是在拉妮婭拆攝像頭的時候。
那時他和凱亞隔著鏡頭對視,她垂眸看著掌心裡的攝像頭,居高臨下,光站在她身後,那雙幽綠的眼眸裡深不見底,像是湧動著迷霧。
所以布魯斯不是不能理解凱亞為什麼從落座起就一言不發。
設身處地去想,如果你的鄰居在你家裝了成打的攝像頭,正常人第一反應都會是憤怒和厭惡,會選擇報警的也不算少數,就算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報警,此後也會對自己的鄰居敬而遠之。
拉妮婭的情況屬於「種種原因」之一,她不報警只是因為她自己也有著夠多的秘密——布魯斯一開始是這麼以為的。
……現在他覺得他的鄰居可能只是對他的印象已經不能再差了而已。
用餐過程安靜得像是葬禮,只是葬禮上還有牧師念誦悼詞,而這裡只剩下細微的咀嚼和吞咽聲。拉妮婭始終低著頭,睫毛垂落下去,遮住那片濃郁而蔥翠的綠色,她安靜地切割著餐盤裡的食物,每項禮儀都完成得寸步不差,仿佛她身後站著最嚴格的家庭教師,用尺子比著她的姿勢,才教出這樣完美的儀態。
而身為韋恩家族的繼承人,哪怕他無意賣弄,布魯斯‧韋恩的舉止也總是透著著一股矜持而又冷淡的貴族作派。
紳士與淑女——任何能夠有幸旁觀這頓早餐的人恐怕都會這麼想。
雖然心裡對鄰居充滿了膈應,不過拉妮婭從來不是會讓個人情緒耽誤正事的性格。所以當奧斯丁把邀請信遞給她時,她沒經過多少猶豫,就接過了信封,很快出現在了鄰居的別墅門前。
……接著就有了這頓早餐。
就算不清楚韋恩家族在哥譚的地位,光是猜猜,拉妮婭也能猜到布魯斯‧韋恩平時有多忙,如果想要假扮成他,而且這個假扮的時間並不確定有多長,那麼事先他們肯定針對一些細節進行溝通,比如飲食上的喜好,否則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綻而露餡。
拉妮婭清楚這點,因此她收到邀請,就配合地跑來了鄰居家,和他一起吃這頓尷尬的早餐。
她猜這份邀請其實算是鄰居在向她釋放善意,想化解一下他們之間在60顆星星之後的敵對情緒,方便接下來的合作。
……拉妮婭決定先把這筆賬記下。
「我已經知道你們的計畫,感謝你願意説明我,需要的話,我會盡可能支持你們的行動。」早餐後,布魯斯‧韋恩終於開口。
他看起來倒是很平靜,似乎不覺得自己的鄰居能夠變成他的樣子是什麼稀奇的事,臉上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不知道對於送出了一份自己的照片這件事有何感想。
「以及,我為我之前的冒犯道歉。」他說。
拉妮婭點點頭。
她的目光在湖面上低低巡遊,像是飛鳥掠過波光。
既然有著這樣那樣的衝突,布魯斯早就不對他們之間正常對話懷抱太多期望。
他公事公辦地告知了拉妮婭一些偽裝的細節,便收了聲,不再多言。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拉妮婭有什麼反應,不過布魯斯猜她應該已經把這些消息都一一記下。他說完後,停下來,將手按在桌面上,向對面推過去。
「我想我們需要一些通訊設備。」他說。
布魯斯‧韋恩提供的通訊設備又比傑森給她的看起來要黑科技很多,拉妮婭接過隱形眼鏡,想。
通過隱形眼鏡,她能夠遠端存取提前建立的內網,而連接到這個網路裡的人都能夠看到她看到的一切,這意味著無論她走到哪裡,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都和她同在。
因為現在戴上隱形眼鏡,p圖時可能會把它p沒,因此拉妮婭暫時沒有打開盒子,只是用指腹摩挲著盒蓋,突然說:「我能加個人進來嗎?」
——布魯斯很快反應過來,拉妮婭指的人大概是傑森。
雖然自從監控被發現之後,他就無法知道鄰居莊園內的情況,但作為蝙蝠俠,布魯斯倒是很清楚這段時間以來,傑森一直帶著拉妮婭在哥譚搞風搞雨,不知道又追查到了什麼。他也看過一些他們配合戰鬥的監控畫面——從畫面裡來看,他們已經建立了一定的信任基礎,那種配合顯然不是兩個互相戒備的人能夠辦到的。
或者說,他決定答應拉妮婭的合作,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得到了傑森的信任,而布魯斯信任他。
……不過很明顯,傑森沒有告訴拉妮婭蝙蝠俠的真實身份。
「可以。」他說。
然而拉妮婭顯得有些遲疑。
「……你不需要問一下蝙蝠俠嗎?」過了會,她謹慎地說。
雖然昨晚的合作交涉沒有太多波折,但拉妮婭覺得,倘若不是涉及到了布魯斯‧韋恩,蝙蝠俠根本沒理由答應她的合作——對於哥譚來說她是個闖入者,而且手段粗暴,對這座城市並不溫柔,以蝙蝠俠一貫的作風,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該甩出蝙蝠鏢,把她趕出這座城市。
但是他沒有。
……拉妮婭思來想去,感覺這大概就是真愛。
限於閱歷,拉妮婭不太懂愛人之間是如何相處,不過好歹她看過那麼多電影,知道一段感情關係的維繫需要彼此之間的信任,相互坦誠,不存猜疑,而如果關係並不那麼穩定,任何一點小小的猜忌都可能造成巨大的傷痕。
拉妮婭不知道蝙蝠俠和鄰居之間的關係夠不夠穩定,不過她不想當製造矛盾的導火索。
面對她誠懇的眼神,布魯斯笑容一僵:「……」
這一瞬間,昨晚的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滾過,那些被他丟進記憶磁區角落的畫面捲土重來,勢不可擋。
蝙蝠俠感覺自己在窒息。
……決不能被發現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是一個人。他艱難地想。
餐桌對面,拉妮婭還在等他的回復。
布魯斯內心波濤洶湧,面上還要勾起一點漫不經心的笑。
「不用,我可以代替他決定。」他說。
這句話一出口,拉妮婭的神情明顯放鬆下來。
布魯斯:「………………」
……
達成協議後,拉妮婭很快開始了她作為「布魯斯‧韋恩」的生活。
「24×7的韋恩總裁生活?」【Facetime】的視頻通話裡,傑森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真羡慕你,公主。」
因為不知道黑山羊會在什麼時候行動,拉妮婭自然不可能半天「拉妮婭‧凱亞」半天「布魯斯‧韋恩」,因此當阿爾弗雷德把日程表發給她之後,拉妮婭就在內線那邊的三個人的注視下,開始代替哥譚王子在社交場之間遊走。
傑森當場就嘲笑她頂著布魯斯‧韋恩的臉居然能比他本人還要面無表情一點。
……如果換你頂著這張臉,保證你連笑都笑不出來。拉妮婭冷漠地想。
既然她現在是布魯斯‧韋恩,她當然不能無緣無故地自言自語,因此對於內線裡的其他三個人的話,拉妮婭只能打字回復——感謝韋恩提供的隱形眼鏡支持目光打字功能,讓她不用費心解釋她為什麼也可以辦到這一點。
拉妮婭:需要韋恩總裁請你吃飯嗎?
「謝了,不過我感覺八卦專欄在沖我招手,我還沒做好出名的準備呢。」
面對她的擠兌,傑森面不改色,若無其事地開始發表不靠譜言論。
……拉妮婭憤然拉黑了他。
所幸內線裡剩下的兩個人還算靠譜——蝙蝠俠和鄰居之間充滿了讓拉妮婭羡慕的默契,總是能在拉妮婭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候給出提示,讓她不至於露餡,他們的指示甚至可以無縫銜接,對彼此熟悉就像他們是同一個人。
「告訴他這件事福克斯就能處理,不要送到我面前。」布魯斯‧韋恩說。
蝙蝠俠的聲音隨後響起:「停車場裡有一輛暗藍色賓士。」
為了給黑山羊的綁架製造機會,拉妮婭自然不能像韋恩總裁以前那樣神出鬼沒,只能按照日程表的安排,老老實實處理那些無聊的日程。
「說真的,你們應該感謝小紅,」拉黑被解除,傑森興致勃勃地殺回群聊,言辭和他白森森的牙齒一樣犀利,「難道你平時會參加這些酒會嗎?」
布魯斯‧韋恩:「……謝謝你,凱亞小姐。」
「不客氣。」傑森說。
這種程度的內線互懟,拉妮婭已經習以為常——從偷核磁共振氫譜儀那次就能看出來,她的隊友對布魯斯‧韋恩真的有很大的意見。不過反正他們也不可能打起來,拉妮婭也就沒怎麼干涉,這兩天她主要還是專心假扮韋恩總裁。
她帶著鑰匙來到地下停車場,找到蝙蝠俠口中的賓士,一把扯下蒙在車上的防水布。
保養良好的超跑靜靜趴伏在停車場頂部漏下陽光裡,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
拉妮婭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啟動引擎。
隨著微微一震,車身平滑地駛出了停車位元,全程沒有發出多少動靜,超跑的卓越性能一覽無遺。
可惜黑山羊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半路綁架布魯斯‧韋恩,儘管拉妮婭已經放慢了速度,還專撿容易被堵住的小巷開車,她依舊平安無事地抵達了酒會現場。
「你看,我說什麼?這就是專業和業餘的區別。」傑森對黑山羊的效率低下很不滿意。
「你太心急了。」布魯斯‧韋恩說。
拉妮婭穿過閃光燈走進會場,立刻被幾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人纏上,她本來就不擅長寒暄,只覺得一陣頭疼,無心理會內線裡的硝煙。
布魯斯‧韋恩很快注意到拉妮婭的窘境:「不用太在意他們,應付一下,不要做出承諾,但也不要太冷淡。」
「然後留下來和更多湊上來的蒼蠅周旋?真是好主意。」傑森懶洋洋地說,意見和韋恩截然相反。
拉妮婭正在努力撐住矜持的微笑,聽到傑森的話,不由自主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
……面對龍化的敵人都毫無畏懼之心的小紅帽生生抖了抖。
她藉口不方便,艱難地擺脫了人群,隨手從路過的侍者餐盤上接過一支香檳,向著會場深處走去。
「哦,有人跟上來了。」傑森的語氣充滿了幸災樂禍。
拉妮婭借著玻璃杯的反光看了眼身後,果然看到有人試圖跟上來,她只好打消溜去沒人的地方的想法,扭頭向著會場的洗手間走去。
拉妮婭:他們總不能跟進去吧?
傑森:「難說,除非你去女廁……等下。」
他沉默一瞬,語氣無比沉重:「你要進男廁嗎?」
……不然她還能讓「布魯斯‧韋恩」進女廁嗎?拉妮婭莫名其妙。
在一片死寂中,韋恩先生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趕在擠過人群的人追上來之前,拉妮婭不動聲色,邁開長腿,腳下生風地沖進男廁,不過考慮到還有三個人和她共用視野,她全程盯著瓷磚,目標明確,直奔一排排隔間。
然而她的步伐驀地頓住。
和以往每一次一樣,這次拉妮婭的運氣也不太好。
拉妮婭:隔間滿了。
……她的宣佈讓內線裡的其他兩人心裡一沉。
不等他們開口,內線裡的共用畫面忽然開始變化。
既然不能排除外面的人追進來的可能,拉妮婭自然不能在這邊幹站著給人搭話的機會,她原地轉了兩圈,目光掃到了隔間對面的一排水池。
隨即,拉妮婭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下半身上。
她沉默幾秒,謹慎地敲出一行字。
拉妮婭:我可以脫褲子嗎?
傑森:「……」
布魯斯:「……」
兩個男人在這一刻思維完全同步。
他們異口同聲:「不!!!」
第76章 焚舟紀
通訊器裡分貝瞬間爆炸, 拉妮婭眼神飄了一瞬, 不適地皺了皺眉。
她看看四周,把手收了回去。
蝙蝠俠給她的照片不是全裸,拉妮婭把照片導入【PicsArt】, 直接提取鄰居的形象,覆蓋了照片裡的自己, 讓她一瞬間從五英尺多點的纖瘦少女竄到了接近六英尺的健壯男人,但換句話說——
所幸並沒有人那麼不要臉面在門外蹲守, 拉妮婭確認了一遍環境, 理了理領口, 鎮定地走回會場。
她也不知道脫了褲子會看到什麼……至少她沒看過。
……不過光是這個問題就已經讓拉妮婭很絕望了。
這才第二天,大小狀況就已經數不勝數。
雖然同意了讓拉妮婭假扮成布魯斯‧韋恩, 但哥譚首富總不可能對她敞開全部許可權,刷臉吃吃飯住住酒店可以, 能像韋恩本人一樣隨隨便便一句話買酒店這種顯然不行, 反倒是拉妮婭的一舉一動幾乎都在他和蝙蝠俠的注視下進行, 幾乎等於光明正大地把60顆星星的監控裝到了她身上。
……拉妮婭只能安慰自己這是提出合作一方需要付出的代價。
所以即使傑森基本除了找事沒起到什麼幫助, 還屢屢發表讓拉妮婭忍不住憤然拉黑他的言論, 但每次拉黑幾分鐘後, 她還是會默默解除拉黑, 把隊友重新拉回內線,假裝從來沒發生過這件事。
「你一定要搞這些小動作嗎?」傑森一副「玩這些有什麼意思」的語氣, 嘖嘖感歎。
拉妮婭:「……」她感覺其實傑森玩得還挺開心的。
他們並不是只在內線裡聯絡。明面上內網裡有四個人, 但拉妮婭聯繫傑森不需要走內網, 她自己就自帶手機的全部功能,一直以來也是把自己當手機用,所以通訊方式也多種多樣——目前拉妮婭和傑森是【短信】【FaceTime】混合著用,這種吐槽傑森一直是放在【FaceTime】裡說給拉妮婭聽,很有分寸地沒有拉到內線裡去。
拉妮婭:你可以專心你自己的事啊。
在她專心假扮布魯斯‧韋恩的時候,傑森也不是無所事事時刻線上等著看拉妮婭的笑話。雖然他沒詳細說,不過光聽起來的話,拉妮婭感覺他還是挺忙的——這也很合理,他們組隊沒有很久,只是因為合作效率比較高,因此很是活躍了一波,但在那之前拉妮婭和傑森都有各自的生活,所以節奏放緩之後,各自為政反而是更合理的選擇。
「嗯……進進出出也挺好玩的。」傑森說。
拉妮婭:「……」
她當然不知道傑森短暫沉默的那段時間腦袋裡在想什麼,只是單純覺得他的語氣太過……說不上來,反正不在她能懂的範圍裡。
「自己玩吧,龍寶寶。」她還沒想好怎麼回應,那邊傑森不知遇到了什麼,聲音忽然低了下去,注意力從她這邊轉開。
拉妮婭猜測他恐怕無暇分心,因此沒說話打擾他,轉回內線,發了條消息出去。
拉妮婭:我要在這裡待多久?
「半小時以上。」蝙蝠俠答得很快。
片刻停頓後,布魯斯補上一句:「別喝太多酒。」
他有種很奇異的特質,哪怕拉妮婭知道他提醒這句是因為不希望她被酒精影響,可當他用柔和的語調說出這句話時,卻總能讓人感覺他的話語裡含著某種含蓄而隱秘的關心。
重新回到酒會裡後,內線裡很快沒了聲音,拉妮婭的耳中只剩下了酒會上的喧囂。
其實考慮到他們的目的,在黑山羊出現之前的時間都算是垃圾時間,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也體貼地沒有給拉妮婭太多限制,只要拉妮婭不要太過放飛脫離人設,小範圍的OOC——Out of character的簡寫,一般來說這是個同人術語,不過放在這裡也算合適——比如露個面就離場,或者表現得冷漠粗暴一點,韋恩先生表示他並不介意。
畢竟這類毫無意義的交際活動,換做韋恩總裁本人,他也不是每次都會到場。
拉妮婭不知道其他三個人此刻在幹什麼,總之現在她只有自己。她稍稍在酒會上待了會,估摸著差不多足夠黑山羊收到消息做出部署,便放下香檳杯,準備向著出口走去。
耳中毫無徵兆地爆發出一陣槍聲。
槍聲響起時,拉妮婭下意識身形一晃,戰鬥中磨練出來的反應速度讓她不假思索,迅速穿過人群,遊魚一樣靈活地閃到了最近的掩體後。
布魯斯:「……」
一抬頭看到這一幕,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所幸酒會上人夠多,還沒人注意到韋恩總裁忽然一個滑步,以普通人不該有的速度,走位元風騷地閃出了人群。
槍聲並不是來自酒會,而是來自拉妮婭耳中——傑森那邊突然開始槍聲大作,震耳欲聾的槍響不間斷地響起,不知道紅頭罩今天又找了誰的麻煩。
拉妮婭滑出去才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鄰居還在看著呢。
然而她又不好解釋什麼——她在內線裡沒提過傑森的身份,現在傑森不在內線,拉妮婭也不好說他們私底下還開著視頻通話……說出來有點他們倆冷暴力鄰居和蝙蝠俠的感覺。
她只能低頭整理袖扣,裝作布魯斯‧韋恩覺得這邊風景更好,同時思考要不要斷開通話。
這種時候傑森肯定沒時間看資訊,不過還好【FaceTime】視頻通話還開著,雖然槍聲大到足以掩蓋說話聲,但現在拉妮婭也只能試試看。
「你……」她本來想問她能不能關【FaceTime】,不過話到了嘴邊,不知為什麼變成了別的,「還好嗎?」
「小場面,管好你自己吧。」傑森說。
「嗯。」拉妮婭點頭。
槍聲熟悉了也沒什麼,反而能聽出來那邊局勢如何,拉妮婭也就放任自流了。她聽著動作戲配樂,抬起頭,目光漫無目的地徘徊一圈,忽然注意到不遠處有個漂亮的女人端著香檳在看著自己。
當她們目光對上時,女人輕輕一笑,在香檳杯杯沿上輕輕抿了一下唇,留下一抹香豔的紅痕。
她看過來的眼神讓拉妮婭感覺對方現在很餓。
拉妮婭不太舒服地移開視線,轉身走向門口,很快離開了會場。
會場外是空曠的酒店走廊,客人稀稀疏疏散落四周,金色的燈光照在大理石上,大理石的鏡面倒影裡仿佛有光焰在升騰。
因為對下一個日程興致缺缺,拉妮婭走得不算快。
酒會上自然有很多值得稱道的食物,但為了保持人設,她總不能讓布魯斯‧韋恩在一邊大啖特啖,所以拉妮婭現在還沒吃晚飯。
雖然食物現在提供的電量拉妮婭已經看不上眼,不過正因如此,反而不影響她投身於發現美食的樂趣裡,這兩天她刷臉享受了不少美味,險些沒繃住韋恩的面癱臉……所以傑森才會揪著這點嘲笑她。
……拉妮婭認為他是在羡慕。
她正在神遊天外,身後忽然響起一串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高跟鞋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很好分辨,但是能將足音演繹出獨特韻味的人就不多了,拉妮婭沒覺得對方是沖自己來的,因此沒有在意,快到電梯時,才從電梯的鏡面裡看了眼身後的人是誰。
不是熟人,但也不算毫無印象——剛剛酒會裡的那個漂亮女人向著拉妮婭緩步走來,一身魚尾裙貼合著嬌軀,金髮錯落有致地堆在肩上,目光狀若無意地遊過來,眼波流轉,動人心魄。
拉妮婭還沒覺得怎麼,內線裡布魯斯已經低低地歎了口氣:「哦。」
「……」拉妮婭。
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不等她詢問他們是不是認識,布魯斯冷靜開口:「告訴她我們只要享受一瞬間的美好,而不應該讓無意義的……征服欲毀了那一刻。」
拉妮婭:你認識?
布魯斯:「我們上周就結束了。」
拉妮婭在心裡「哇哦」了一聲,快速回想了一下第一次在哥譚時見到鄰居的場景。
……好像不是當時他身邊那個?
她稍微疑惑了一下,不過沒太在意——作為一個鋼鐵俠粉,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她還是理解一點點的。
說話間,傑森那邊大概是告一段落,槍聲漸漸落下去,他艱難地擠了幾秒時間,往這邊看了眼,「怎麼?」
拉妮婭平平常常地告訴他這邊出現了突發事故。
傑森:「所以你做好了犧牲自己的覺悟?」
拉妮婭:「……?」
那邊又是幾聲槍響,傑森在喘息中回答她:「沒有就快跑。」
拉妮婭還沒理解他的意思,女人已經慢悠悠走來。
她在拉妮婭身邊停下:「我是不是應該為布魯斯‧韋恩會在我面前落荒而逃感到驕傲?」
拉妮婭複製粘貼了鄰居的教導:「我認為我們只要享受一瞬間的美好,而不應該讓無意義的征服欲毀了那一刻……」
她頓了下,內線裡鄰居平靜地補上名字:「瑪麗安。」
拉妮婭:「……瑪麗安。」
傑森發出一聲嘲諷的笑聲。
布魯斯:「……」
瑪麗安輕輕一笑:「那是因為你的征服欲已經得到滿足了,不是嗎,布魯西?」
「……」傑森嘖嘖兩聲,「聽聽。」
韋恩先生假裝沒聽到。
作為幾個人裡最茫然的那個,拉妮婭面無表情,內心全是問號,根本搞不懂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沉默下來,暗暗祈禱鄰居快點告訴她該怎麼回答。
然而她沉默的時間有點長,不等布魯斯開口,一隻手忽然伸過來,猛地拽住了她的領帶。
……這一下快得以拉妮婭的反應速度都沒反應過來。
身形交錯,天旋地轉,她已經被瑪麗安按在了牆上,對方柔軟的身體緊緊貼著她的胸膛,紅唇微啟,眼波脈脈如水,她甚至能感受到瑪麗安膝蓋卡在她雙腿之間,若有若無地磨蹭。
傑森:「……」
布魯斯:「……」
拉妮婭還沒覺得有什麼,內線裡兩個男人已經要窒息了。
雖然第一人稱視角,他們看不到瑪麗安下面的動作,不過光是這個體位、這個眼神、這個氣氛,是個男人都看得出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不,見鬼,這絕對不對。
面對拉妮婭發出的「我該做什麼」的消息,傑森神情恍惚一瞬,差點沒躲過去對面敵人的子彈。
「該死……」他做了個深呼吸,「跑吧,小紅。」
布魯斯還在試圖做最後的努力:「她不會在這裡亂來,周旋一下。」
拉妮婭也是這麼想的。
這裡這麼多人,對方再怎麼也不可能把她怎麼樣吧?
拉妮婭:那我試試?
傑森:「……」
醒醒,你根本不知道這些女人都想對布魯斯做到什麼地步。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子彈破空而來,逼得傑森不得不重新集中注意力,因為他剛剛的走神,原本穩定的形勢現在再度岌岌可危起來,短時間內他也沒辦法騰出手。
他邊移動邊開槍,火舌噴吐,終於暫時壓制住了對面的攻勢。
聽著傑森那邊的槍聲,拉妮婭不想打擾他,乾脆把自己這邊靜音,聽著鄰居沉穩的聲音在槍林彈雨中響起。
「她不是被拒絕就能放棄的性格,」他沉思,「告訴她別在這裡。」
拉妮婭:好的。
她吸了口氣,迎上瑪麗安玩味的注視:「別在這裡。」
明明應該是熟悉的……
瑪麗安看著身前的男人,短暫地走神了一瞬。
她熟悉的布魯斯‧韋恩,那雙眼眸一貫寫滿繾綣笑意,卻又透著拒人千里的冷靜,就是因為這點,她才為之著迷,想要看到這雙眼睛褪去矜持和冷靜,為她徹底燃燒起來。
然而此刻,布魯斯看著她,明明眼神還是一模一樣的冷靜,卻又截然不同,對於男人來說長得過分的眼睫微微一顫,那片冰藍裡像是碎裂的冰面,每個棱角都折射出萬千華彩。
天真又洞悉,柔軟又鋒利。
是她看錯了嗎?瑪麗安想。
她感覺她沉寂的心臟忽然又開始劇烈地跳動,像是重來一次的十四歲,她重新變成了陷入初戀的少女,全身的每一處都在他的目光中發燙,卻又捨不得移開目光,生怕他逃跑。
怎麼會有誰能夠這麼矛盾,卻又……能用一個眼神戳中她的心底?
拉妮婭平平淡淡說完,卻沒聽到回復,不禁有些疑惑地抬頭,發現瑪麗安只是怔怔看著她。
……怎麼了?
被按在牆上的姿勢不算舒服,拉妮婭困惑之餘,也稍微動了動手。
誰知她剛一動作,瑪麗安猛地回過神,直勾勾看著拉妮婭,水波一樣的眼神消失殆盡,剩下的是熾烈旺盛的食欲。
——那雙眼睛簡直像是燃起了火。
「我忍不住了。」她沙啞地說,「寶貝,你不知道你有多美味。」
拉妮婭:「……?」
「!」內線裡,布魯斯徹底失聲,內心驚濤駭浪。
這種眼神他太熟悉了。
傑森說得沒錯……他應該讓拉妮婭跑的。
……那邊傑森加強火力,速度解決了自己眼前的麻煩事,終於能騰出手去看拉妮婭那邊怎麼了。
他火急火燎轉回【FaceTime】,看到的就是拉妮婭第一視角裡,瑪麗安熾熱到仿佛要把她吃幹抹淨的眼神。
紅頭罩:「……」
等等。停一停。
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第77章 Florence
傑森一直不知道拉妮婭是怎麼辦到讓【FaceTime】呈現第一人稱視角的, 內線裡是第一人稱是因為她戴著隱形眼鏡,內置攝像能夠記錄下她看到的一切, 但是視頻通話也是第一人稱?她難道把手機綁在額頭上?
不過他也更習慣第一人稱視角——說真的,真和頂著布魯斯那張臉的小紅說話, 他還是有點心理壓力的。
一張你看習慣的臉後面忽然換成了另一個人……傑森覺得拉妮婭肯定不知道她不那麼冰雪女王的時候,她穿著布魯斯的皮囊看起來有多違和。
……然而這時候他忽然開始懷念第三人稱視角了。
瑪麗安逼上來時, 拉妮婭還不知道自己即將危險,她停了下, 遲疑之餘夾雜著困惑,腦袋稍稍後仰,僅僅是出於本能反手攔在了自己的唇前。
她的目光略略偏移了一瞬,試圖尋覓能夠逃脫的機會。
而這個眼神放在瑪麗安眼裡就純粹是羞怯和緊張了。
就連這個遮掩的動作都像是含蓄的邀請——對自己的對手露出相對柔嫩的掌心?布魯斯‧韋恩怎麼可能不知道在情場交鋒裡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麼。
……傑森已經看不下去了。
游走花叢的老手對於調情自然輕車熟路,瑪麗安輕笑一聲,手指輕輕抬起, 曖昧地在拉妮婭手腕上停留一瞬, 指腹摩挲著微微跳動的動脈, 眼看著就要低下頭。
拉妮婭:「……」
電光石火, 她忽然明白了瑪麗安的想法——這個動作透露的意味太過明顯, 由不得她不懂——不過一如既往,她沒有在震驚上停留哪怕一秒,思維自然地跳過了這個過程,轉而開始思考怎麼解決現在的局面。
直接打暈瑪麗安?這已經不是脫離人設了, 這根本就是毀人設;製造酒店大停電?但是這間酒店並不是使用獨立電源, 想要製造停電恐怕要抽取這一片街區的電, 這倒不是不可以,但要是哥譚停電次數太多,總會有人發現端倪的……
拉妮婭正在糾結,傑森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既然他的辦法失效了,」他語調居然很冷靜,「現在來試試我的吧。」
他話音剛落,一條信息進來。
拉妮婭:沒關係,小場面,你管好自己吧。
傑森:「……」
有時候他真的很敬佩小紅這種自身難保也要憋足了勁懟回來的精神。
不過拉妮婭也不是真的就信心十足,半秒後,他收到了下一條資訊。
拉妮婭:你知道我不能打暈她吧?
「……」傑森說,「別告訴我你跑不過一個踩著四英寸高跟鞋的女人。」
拉妮婭還有些猶豫,他補上了最後一刀:「還是說你想順便幫韋恩睡女人?不過他恐怕不會很感激你。」
拉妮婭:「……」
她抿了抿唇,沒說話,心裡對布魯斯‧韋恩的評價瞬間又跌了不少。
他們在這邊你來我往兩句,那邊韋恩也從沉默中找回自己的聲音。
「抱歉,我想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跑。」他說。
傑森:「是啊,真是有先見之明。」
……拉妮婭心想幸好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把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
她吸了口氣,資料視野重現,瑪麗安的臉從她的視野中消失,剩下的只是一個代表敵人的輪廓,一個拉妮婭必須晃過的敵人。
考慮到可能的反擊和阻攔……格鬥的後手……體力差距……
至少性別攻勢對她沒什麼作用,換成男性……比如傑森的話,處於她的位置反擊恐怕要難一些。拉妮婭記下這個短暫的想法。
她的右手自下而上,掐住瑪麗安的下巴,迫使她露出脆弱的脖頸,左手順勢卡在她纖細的腰肢上,略一用力,輕鬆逆轉了體位,一個漂亮的旋轉,把她重重按在了牆上。
傑森:「……」
布魯斯:「……」
內線裡兩個人感覺今晚的電影看得實在是跌宕起伏。
雖然因為鄰居和她的身高差異太大,導致拉妮婭的動作不太熟練,如果對面是個格鬥大師,恐怕能輕鬆將她拿下。不過拉妮婭還是儘量封鎖住了瑪麗安所有反擊的可能,同時拉遠了距離。
接下來是領帶……拉妮婭想。
瑪麗安的手緊緊攥著她的領帶,相當於控制住了她的呼吸,隨時可能把她勒到昏厥。拉妮婭絲毫不敢放鬆,右手滑下去,扣住瑪麗安的手腕,用力一拽。
她動作堅決而果斷,瑪麗安被拽得踉蹌一步,踩著高跟鞋轉了半圈,手指自然抓不住領帶,整個人被推倒在牆上,要不是她及時抬起右手在牆面上撐了下,她的臉能直接撞上冰冷的大理石。
「背入?」驚訝過後,瑪麗安居然笑起來,「你喜歡這個?」
拉妮婭:「……?」
情感領域她本來就不熟,能勉強理解韋恩瑪麗安蝙蝠俠這三個人是怎麼回事還是因為她是個鋼鐵俠粉,至於這種術語,她就實在不理解了。
不過她直覺瑪麗安說的不是什麼全年齡的術語,大致可以歸類到傑森級……反正傑森說過的話,出於某種對於危險的直覺,她從來沒有搜索過是什麼意思。
……遠在紐約的鋼鐵俠忽然感覺有點冷,仿佛自己冥冥之中又背了一個鍋。
「對不起。」
她微微俯下身,壓低聲音,在瑪麗安耳邊,拋下這句話,隨後扯下自己的領帶,抓起瑪麗安的雙手,迅速纏了幾圈,低下頭,靠著牙齒和單手打了個結,用領帶把瑪麗安的雙手綁在了身後。
在遺址時拉妮婭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不會打結,傑森幫她系槍帶的時候,她就暗暗就記下有空要學一下。現在所有能找到的打結方式拉妮婭都手到擒來,綁個人還不是小菜一碟。
做完這些,拉妮婭放下心,感覺瑪麗安一時半會掙脫不了,於是緩緩鬆開手,後退兩步,轉身拔腿就跑。
她跑得比兔子還快,一眨眼就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跑過拐角,瑪麗安還沒追上來,拉妮婭不禁松了口氣。不過她還是迅速掃了眼電梯,預防著對方乘電梯下來堵她。
她一邊尋找逃跑路線,一邊發了條消息到內線裡。
拉妮婭:解決了。
內線裡圍觀了全程的兩人:「……」
這一番操作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分明拉妮婭什麼都沒做,可是就連第一視角的他們都能猜到瑪麗安在浮想聯翩什麼。
看瑪麗安最後的眼神,兩個男人都能感覺到她燃燒起來的意志……他們很確定如果下次拉妮婭被她逮到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
這種天賦……真是讓太多人望塵莫及。
雖然成功逃脫,但拉妮婭的心情並不算好。
離開酒會後已是夜晚,頭頂圓月高懸,疏朗的月光灑在街道上,襯得建築和行人的剪影冷峻而陰森。
光影從街道上疾馳而過,拉妮婭單手控制著方向盤,目光有意無意在街邊掃過,全神貫注留心黑山羊會不會在某個巷口出現。
傑森那邊事情還沒收尾,拉妮婭解決意外後,他簡單說了聲,再次從視頻通話裡沉寂下去,蝙蝠俠則是一直很少出聲,不知道在幹什麼,於是一時之間,內線再次只剩下了拉妮婭和布魯斯‧韋恩。
因為瑪麗安的出現,拉妮婭比預計離開酒會的時間起碼耽誤了十分鐘。
如果黑山羊不在偏僻的小巷裡下手,而是在酒店下手的話,瑪麗安第一個就會遭遇危險,拉妮婭不覺得自己能分心保護她,她也不願意。
而且她的存在讓拉妮婭意識到了一件很嚴重的事,讓她不得不嚴肅起來。
拉妮婭:只有她會這樣嗎?
……她的言下之意讓布魯斯一時啞然。
不過韋恩先生一向不尷尬,他神情鎮定,低聲解釋:「她是個例外。」
對於別人的私事拉妮婭也沒多問,得到這個答案,她略略放鬆,心想扮演鄰居就已經夠累了,還要替他應付前女友的話……
她記得花園裡從後院下去是個廢棄的碼頭,那條河流似乎正好通往鄰居別墅前的湖泊。
……然而拉妮婭放鬆得還是早了點。
幾天後。
很多豪華酒店都喜歡安裝旋轉門,營造奢華的格調,每到夜晚,如水的燈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除了玻璃後的燈光,任何事物都會被陰影掩蓋。
「布魯斯‧韋恩」蹲在旋轉門上,整個人隱沒在黑暗裡,偶爾有破碎的光劃過他的臉,照亮他陰晴不定的神情。
拉妮婭:只有一個例外?
布魯斯:「……我們身邊總要有個女伴。」
拉妮婭現在已經顧不上自己身上的高定西裝在她跑酷上牆之後會皺成什麼樣了,事實上剛剛她勾住旋轉門頂,抬腿爬上去時,她似乎還聽見了襠部布料撕裂的聲音。
……至於布魯斯,從看到她蹲在旋轉門上時他就深吸一口氣,捂住了臉。
旋轉門上蹲著的拉妮婭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憂心忡忡地看著酒店門前風姿綽約的美人們,再想想這幾天差點被瑪麗安逮住的那幾次經歷,心裡的絕望無以復加。
因為布魯斯‧韋恩最近在社交界格外活躍,一兩次還好,次數多了,他最近沒有女伴的事實就像黑夜裡的明燈一樣顯眼。拉妮婭不懂大眾對這群富豪到底有什麼約定俗成的看法,反正這幾天但凡她出現,就會被不少姑娘圍住,還有人給她引薦漂亮的模特,那些姑娘一個個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怒放的花。
這樣下去不行……拉妮婭頭疼地想。
她最後問了一遍。
拉妮婭:你真的必須要有一個女伴?
布魯斯:「……不。」
正常來講他們這些人當然不是非要有女伴,奈何布魯斯‧韋恩對外的形象就是那樣,他最近也不是因為極限運動受傷,忽然修身養性這種藉口顯然行不通。
布魯斯開始思考現在散佈他最近開始修禪或者不舉還來不來得及。
然而拉妮婭已經得到了她需要的資訊。
韋恩至今沒有提議給她找一個女伴,只能是因為他找不到值得信任的女性……
她短促地吸了口氣,眼神幾經變幻,終於下定了決心。
黑暗中,繁星之河無聲亮起,金色的光流高速湧動,最終化作了主螢幕上一個嶄新的圖示。
FaceApp
Wireless Lab OOO
APP
年齡 4
帳戶 [email]Laniakea@icloud.com[/email]
使用 Touch ID 安裝
白色的圖示背景上,一個半身人像剪影被分成左右兩半,冷暖色調無縫拼接。
——【FaceApp】,一個功能和【PicsArt】稍顯重複的攝影類APP……不過如果只是這樣,拉妮婭就不會選擇下載它了,26.7 MB的記憶體雖然小,但她剩餘空間本來就不多,能省一點是一點。
她下載這個APP是因為它是一個人像處理類應用,能夠改變照片裡的人臉,讓照片裡的主角微笑,戴上眼鏡,加上各式鬍鬚,蒼老或者年輕,以及……
能夠改變性別。
拉妮婭看著商店裡展示的效果,不知為何有些忐忑。
她目光飄了飄,在旋轉門外那些美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咬咬牙,點開了【FaceTime】。
等了片刻,螢幕很快亮起來。
傑森那邊還是各種亂七八糟的打鬥音效,不過這次似乎局面不錯,他的語氣還算輕鬆:「有情況?」
拉妮婭「嗯」了一聲。
躊躇幾秒,她沉聲道:「你能來客串一下我的女朋友嗎?」
「……???」
縱身躍出掩體的紅頭罩因為太過震驚,沒注意前面的井蓋,腳下一個趔趄,差點丟臉地摔進下水道裡。
第78章 Call Me By Your Name
……我居然還沒有打死她。傑森想。
摔一跤沒造成多大影響, 他撐著地面順勢滾開,轉身重新投入戰鬥, 那邊拉妮婭也適時沉默,等他收拾完殘局, 才低聲開口給他解釋。
「我被堵在旋轉門上了,」拉妮婭沒有過多抱怨, 她不是這樣的性格,不過說這話時, 她還是心有餘悸, 「她們看起來就像是想吃掉我——瑪麗安也在。」
傑森:「……你為什麼在旋轉門上。」
拉妮婭小心地往下看了眼:「我不能落荒而逃啊……只能突然消失了。」
要是換成鄰居本人,肯定不會這麼狼狽, 拉妮婭猜猜就知道他對於應付這種場面絕對是遊刃有餘,但她……既然知道那些女人目的是想和她共度一晚, 作為一個冒牌貨,拉妮婭自然是要跑的。
「原理和我變成這樣差不多, 只要你同意,一下子就好,不會疼的。」她吸了口氣, 「就這幾天可以嗎?這樣下去我撐不到黑山羊動手。」
不光是沒有信任人選的問題,拉妮婭選擇偽裝成鄰居等待被綁架,是因為她確信無論黑山羊想做什麼她都能處理,或者至少逃出來。所以就算他們其實可以讓蝙蝠俠偽裝成布魯斯‧韋恩, 但最後是拉妮婭主動請纓, 這件事只能她做。
然而裝裝女伴這種事就隨便誰都可以了。
傑森:「……」
紅頭罩沉默。
他聽著拉妮婭小小聲的解釋, 絕大部分注意力卻不在她的聲音上,而是在思考一件讓他越發驚奇的事。
他倒是聽說過迪基鳥變裝任務時扮演過布魯斯的女伴,後來他揪著這點嘲笑了夜翼很久,前任羅賓最後真誠祝願他遲早也會有這一天。
傑森當時對這句無力的反擊嗤之以鼻——他怎麼可能答應這種可笑的要求。
……沒想到還真有人敢把這種要求問到他頭上。
我居然還沒有打死她。他帶著驚歎又想了一遍。
你知道這是因為什麼的啊。一個聲音在他腦袋裡意味深長地告訴他。
傑森‧陶德沉思半晌,掐滅了這個聲音。
「聽起來還挺有道理。」他不置可否。
拉妮婭原本已經做好了被嘲諷得抬不起頭的準備,聞言意外之餘松了口氣:「你答應了?」
回答她的是傑森帶著點愉快的聲音。
「不。」他乾脆地拒絕。
拉妮婭:「……?」
「我要考慮你不把我變回來的可能啊,小紅。」傑森說。
拉妮婭不太明白傑森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如果放在小巷群毆那時候她還可能這麼做,但現在他們已經組隊這麼久了……她看起來像是會莫名其妙坑隊友的人嗎?
在門上蹲了這麼久,底下的姑娘們終於散了大半,她算了下路線,踩著監控死角從門上跳下去,左右看看,向著停車場走去。
雖然傑森拒絕了要求,拉妮婭也沒有特別失望,只是遺憾不能用最方便的方式解決。她邊走邊打開【資訊】,視線在輸入框裡停留幾秒,一連串字元躍然紙上。
沒有用【PicsArt】是因為想用【PicsArt】變成另一個人需要那個人的照片,而不管她用了誰的照片,最後肯定都會惹出一些事來。既然【FaceApp】有了,讓誰來改變都可以,如果傑森不同意,拉妮婭決定下一個去問鄰居——反正這是他帶來的麻煩,他要是責任感強一點就該自己來處理。
「我……」
她話音未落,傑森忽然打斷了她。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答應?」他嘴角扯起一點,問。
拉妮婭動作一頓。
她資訊都編輯了一半,沒等發出去,不期然聽到了這句不帶多少激烈情緒的問句,不禁稍微愣了下。
「說說看?」傑森挑眉。
這句話來得太過突然,拉妮婭反應了幾秒,依舊有些發懵。
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掃過,沿著路牙平直的輪廓滑行,滑到邊緣時,猝不及防,從下水道口猛地跌落下去。
拉妮婭突然回過神。
她受驚一樣收回視線,張了張嘴,半天才乾巴巴地說:「……抱歉。」
如果傑森冷笑著斷然拒絕,拉妮婭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最多「嗯」一聲,轉頭去和鄰居扯皮,但是他忽然心平氣和,拉妮婭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接著意識到自己的要求實在太欺負人。
……仿佛這一刻,她才明確地意識到她的隊友和她之間存在性別差異。
隨後冒出來的是更多的常識——通常來講,一個沒有這類癖好的男性都會排斥這個要求。
「嗯?」傑森。
他收起槍放回槍袋,雙手插在夾克口袋裡,不緊不慢地在街道上漫步,聽起來像是真的不懂拉妮婭在為什麼道歉一樣。
兩個人隔著半個城市,各自向各自的目的地走去,聲音沿著電波穿越夜色與星光,震動彼此的耳膜。
想清楚是自己的判斷出了問題之後,拉妮婭自然也沒有轉移話題的意思。表面上她還是布魯斯‧韋恩的神態,看不出半點端倪,然而在視頻通話裡已經調回自己的聲音,老老實實低頭道歉:「我……不應該拿這個問你的。」
她沒有意識到。拉妮婭想。因為在此之前這個認知對她沒有意義。
每一次都是這樣。她總是對這些明顯的東西視而不見,一次次疏忽和過錯,最後堆積在一起,砰地引爆開。
她頓了下,補充道:「我之前……沒有明確意識到你的性別。」
傑森:「………………」
他的心情忽然不那麼愉快了。
幾秒之後,拉妮婭聽到了傑森終於咬牙切齒起來的聲音:「我該為你終於意識到了這點感謝你嗎?」
停車場已然在望,拉妮婭在微弱的光線裡找到鄰居的賓士,打開車門鑽進去,很快車燈在黑暗裡亮起來,光柱如同發硎的利刃,刺破霧靄彌漫的夜色。
她熟練地切換檔位,駛向停車場出口,一面認真反思自己的疏漏,一面做出保證:「以後我會記住的。」
「……」傑森。
這種保證怎麼判斷,小紅要是不說誰能想得到。見鬼。
他勉勉強強吐出一口氣,放棄繼續磨牙:「扯平了。你接下來想怎麼辦?」
自從開始扮演鄰居,拉妮婭假公濟私,享受了不少堪稱豪奢的招待,比如布魯斯‧韋恩長期在鮑爾斯酒店訂著一間總統套房,以備不時之需,拉妮婭最近就住在那裡,算是過上了從她復活以來最愜意的生活,也真切感受了一把那些富豪過得都是什麼生活。
要不是每天還要趕日程,她甚至心甘情願死在總統套房的大床上。
她開著車駛過街道,目光已經落在了遠處的建築上,聞言「唔」了聲,打開流覽器隨意搜了搜:「男子性功能障礙怎麼樣?」
傑森:「……你說什麼?」
只要斷絕被纏上的可能就行,拉妮婭看了看百寇里的解釋,感覺這樣說行得通:「等一下,我先問問韋恩先生。」
她的聲音沉寂下去,傑森卡了下殼的大腦也重新開始運作起來。
他機械地想,在給小紅造成這麼大困擾之後,就算是布魯斯大概也很難拒絕這種簡單的處理辦法……更何況他很懷疑拉妮婭能不能理解這意味著什麼。
這一番思考沒耗費幾秒,幾秒後,拉妮婭的聲音重新揚起。
「他說可以。」她平淡地宣佈,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傑森說,「我開始佩服你了,小紅。真的。」
讓布魯斯‧韋恩承認自己不舉——這種壯舉有幾個人能辦到。
車流在路口截斷,拉妮婭踩下刹車,車身穩穩地停線上後,和一輛銀白色跑車並駕齊驅。
信號燈的光亮在漆面上晃動,五光十色,像是月影落入水波。
拉妮婭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驚歎的:「這樣最快。」
對,然後她在最快之前優先選擇了一個不那麼快——或者可能性不高——的解決方案,不會有比這更明智的選擇了。他相信他不會是唯一一個為此感到奇怪的人。
「最好是這樣。」他隨口反駁了一句,思維遲了半拍才跟上。
所以在最快之前,她優先選擇問自己——
傑森的思緒短暫地停滯了下。
「不過你是不是該問問自己,你對自己好像太有信心了點?」他說,「還是說是因為別的。」
拉妮婭:「?」
她有意無意地關注著四周,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冒出來的黑山羊,不時將目光投在附近的車上,猜測裡面是否坐著一兩個死者。
離她最近的是那輛銀白色跑車,車窗漆黑一片,看不清裡面的景象。
「比如,」通話那頭的聲音低了下去,輕得像是在念睡前童話,仿佛那裡面藏著一個充滿精靈和夢魘的幻境,引誘無知無覺的獵物步步深入,「唔,你發現自己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小公主,所以感覺你還是需要一個混蛋幫忙的?」
他準備了大概一打——真的有這麼多嗎?還是更多——高明的回答,足夠他在小紅惱火地反駁他之後把對話引向他期待的方向,撩撥幾句,從小姑娘嘴裡套出一兩句足夠娛樂他一晚上的蠢話來。
傑森是這麼想的,他氣定神閑地等著。
然而這次他一腳踏了空。
「我不需要你,」這一句還在意料之中,他能想像得到拉妮婭困惑地皺起鼻子,眼睛盯著信號燈跳動的數位,「我只是想要你。」
「好吧。」傑森說。
沉默。
傑森依舊在街道上走著。
他一邊走,一邊聽著某個名為「傑森‧陶德」的什麼東西融化的聲音,冷靜地默念了一聲。
操。
……
就算蝙蝠俠像個守財奴那樣守著哥譚不放,他也不能代表哥譚所有的商業大亨把托尼‧斯塔克拒之門外。
東海岸之夜的源頭在哥譚,這是有心人都能查到的消息,現在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這裡不言而喻,這也是他現在出現在這座城市的原因之一。
信號燈轉變為紅色,托尼讓跑車停下,和邊上一輛暗藍色超跑並排,等待信號燈轉變顏色。
「不管來多少次我都不喜歡這裡,」他掃了眼遍佈夜幕的城市燈火,「他們是找不到好點的燈光設計師嗎?」
「我非常理解您一直為斯塔克大廈的設計驕傲。」賈維斯說。
托尼敏感起來:「但是?」
人工智慧管家卻忽然裝聾作啞起來。
托尼:「……」
他迅速選擇轉移話題:「好吧,讓我們來看看有什麼發現。你的小女孩在哥譚嗎?」
「我已經開啟了檢索,」賈維斯說,「不過我恐怕只有我們靠近拉妮婭時,她的存在才會被我感知到。」
「試試看發個好友申請,」托尼調侃他,「說不定能通過呢。」
賈維斯:「如果能捕捉到小姐的信號——」
他的聲音忽然消失了一瞬。
「……賈維斯?」托尼警覺起來。
他話音未落,車內投影像是錯亂一樣閃爍了一下,才重新恢復正常。
片刻後,車內響起賈維斯的聲音。
他的語氣平靜得可怕:「沒什麼,先生。」
第79章 寒冬夜行人
儘管賈維斯的聲音聽起來如古井無波, 托尼卻像是海燕一樣敏銳地嗅到了一點暴風雨的前兆。
自從「機器人」這個概念誕生起,無數科幻作家就用他們絢爛的思想和筆下的文字, 對未來進行了充分的探討——由人類而非自然製造的造物沒有寫入基因的本能,它們所面對的視野和人類必然完全不同, 對種族的認同感,存在的目的, 思維的廣闊性,同理心與意識……作為未來學家, 托尼對這些論調從不陌生, 也從不畏懼。
甚至,他就是一手放出人類認知中第一個人工智慧的人, 也為挽回自己的過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但托尼並不擔心賈維斯,不擔心自己的智慧管家旅行歸來升級成了地球上唯一一個人工智慧之後, 會不會冒出什麼想要掌控這個世界的想法。
仿佛有個聲音推開所有的多疑心和控制欲,告訴他, 不會的。
——只有這點,托尼從未懷疑。
不過雖然老賈不會忽然性格大變開始計畫著毀滅世界,但他變得更複雜了也是真的, 至少托尼現在沒信心斷言賈維斯那句「沒什麼」並不是某種意義上的掩飾。
但他也沒有追問下去打開局面的意思。
信號燈的綠光灑下來,落進他的眼睛裡,燈光在眼瞳裡漫開,像是咖啡里加進了一勺透亮的焦糖, 蕩漾著成鬥的星光。
托尼調整了一下坐姿, 視線無意掠向窗外, 掃了眼車側緩緩起步的跑車,岔開話題:「這輛車我是不是見過?」
賈維斯沉默了一下:「是的,這輛車屬於韋恩先生。」
托尼揚了下眉。
這句話等於說布魯斯‧韋恩就在車上。
在這座蝙蝠築巢的城市裡,托尼當然沒有太多興趣和蝙蝠俠本人打招呼,只是這次巧遇讓他有幾分警惕:「他是怎麼——見鬼,我還不想和他約會。」
「這應該只是巧合,」賈維斯說,「我從信號裡分離出了韋恩先生以外的聲音……他並不是來驅逐您的。」
「他可以再無聊一點。」托尼嘖嘖兩聲。
他一向無懼把場面搞得更大一點,不過和蝙蝠俠打交道是件非常沒意思的事,所以能避開的話,托尼都會選擇避開,去把時間浪費在他覺得更有趣的事上。因此他沒有問賈維斯能不能突破韋恩的車載電腦系統,看看車裡都有些什麼人。
不過猜猜也能猜到——除了韋恩以外的人?是個火辣的姑娘吧?或者不止一個?至少這點上他是佩服韋恩的,他可不像自己一樣真的喜歡這些玩樂。
托尼的思緒在這件事上轉了圈,很快轉向了其他方向。
剛剛賈維斯的聲音在「如果能捕捉到信號」後戛然而止,而如果說有什麼事能讓賈維斯第一時間選擇暫停其他操作……
當然不是因為那件事更重要,只能說是因為錯過了這次機會下次機會將很難捕捉,以至於老賈甚至來不及告知他——托尼對自己的重要性一向有信心。
「你找到了你的小女孩了?」他直白地切入正題。
賈維斯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這麼說就在附近?托尼想。
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在周圍搜索,腦海裡不由自主開始重播自己和那個小姑娘的三次交鋒——
「她放了我三次鴿子。」他總結。
「是擦肩而過,先生。」賈維斯糾正他。
托尼沉痛地譴責他:「……我以為你會站在我這邊,鋼鐵俠隊,還記得嗎?」
賈維斯委婉道:「先生,我認為一個優秀的管家應該幫助主人正視事實。」
他雖然說得委婉,不過以托尼對賈維斯的熟悉程度,輕而易舉讀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和拉妮婭‧凱亞之間從來沒有過什麼見面的約定。
「……」托尼決定發表一些錯誤言論。
然而他正要挽起袖子教育一下賈維斯到底什麼才叫優秀的管家,腦袋裡忽地靈光一現。
他沉默下來,眼神變幻,思緒飄飛。
東海岸之夜之後,比起其他意圖找尋到真相的機構,復仇者聯盟的優勢大概在於,他們知道是誰製造了那晚的黑暗。
「我想倪克斯不會有意製造大停電,」那位元風度翩翩的變種人庇護者如是說,「所以她在哥譚恐怕遇到了一些麻煩。」
查理斯‧賽維爾露出一點無奈的笑意:「但因為某些原因,就算是我也無法找到她的蹤跡,如果你們想要獲取更多資訊的話……」
「那就去哥譚吧。」
——所以,他來了哥譚。
托尼很清楚沒有惡意的駭客小女孩和能夠抽空整個東海岸的倪克斯相比誰更危險,他很快收回思緒,做出了決斷。
「等我們找到那位東海岸之夜的製造者,幫我向拉妮婭‧凱亞預約一次拜訪,沒問題吧?」
「如你所願,先生。」
……
拉妮婭最近很忙。
解決了圍上來的姑娘們之後,還有更多讓人煩心的事層出不窮,當布魯斯‧韋恩是件比想像中累太多的事,就算她不可能接觸到真正重要的部分,她也依舊忙到腳不著地,左支右絀,恨不得表演一個當場死亡。
拉妮婭本來就對人際關係瞭解不多,這段時間的生活幾乎就是把不會游泳的人扔進鱷魚池,她還能囫圇著出來,都是因為內線裡還有人給她支招。
……當然,如果沒有人拖後腿大概會更輕鬆點。
幾天下來,拉妮婭對自己的鄰居多出了一份濃濃的佩服之情——他是怎麼辦到全天候掌管一個大型企業還能保證交際維持和蝙蝠俠的關係順便抽出時間睡姑娘的?她甚至想向鄰居學習時間管理。
結束了一天的忙碌,拉妮婭腳步虛浮地走向停車場。上車,啟動,倒車,她以機械的動作完成這一串舉動,跑車沖向夜色,開始布魯斯‧韋恩的夜生活。
再這樣下去不知道是誰先熬不住。拉妮婭木然地想。
車影轉入小巷,她複製著之前幾天的路線,筆直開往鮑爾斯酒店——重複固定的路線有利於伏擊,再加上路線裡還會經過幾處路燈故障的小巷,這幾乎等於把布魯斯‧韋恩打包好免費送上門了,不一口咬下這個誘餌真對不起她這些天的賣力演出。
作為一個送貨上門的外賣員,拉妮婭只希望黑山羊的行動效率能再高點。
今晚似乎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她打轉拐彎駛入一條小巷,留心了一下前後的車輛,發現並沒有誰跟上來,不禁有些失望。
內線裡一片沉寂。
拉妮婭指尖在方向盤上敲了敲。
既然現在她已經知道敵人都是死者,【Twitter】自然起不到什麼作用,再加上哥譚並不算人口稀疏的城市,想從茫茫人海中找出一群死人實在太難,拉妮婭乾脆就沒看,這幾天都是放任自己沒頭蒼蠅一樣在城市裡四處亂撞。
如果他們的推論沒有問題,黑山羊背後那個操縱亡者的主使者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失敗了三次的目標,而經過前三次的失敗以及這麼長時間的蓄力,如果最終採取行動——
就在這時,車燈無法照亮的黑暗裡響起了幽眇的吟唱聲。
拉妮婭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縮。
她沒有開口,只是讓車速慢了下來,仿佛意識到不對的獵物,提高了警惕,環視四周,隨時準備奪路而逃。
奇妙的低語依然在回蕩,昭示著可能的全部危險。
對方所用的語言拉妮婭聽不懂,不過她感覺有幾分耳熟,某些單詞的發音和遺址時聽到吟唱像是同出一源,不出意外,應該就是同一種語言。
冰島語的話……
拉妮婭沒有過多猶豫,打開內線給其他人發了條消息。
拉妮婭:好像遇到了。
她消息剛發出去,黑暗中有什麼東西開始湧動,霧氣像是有意識一樣,忽然卷上車身,在車窗上脈脈流動,巷口微弱的燈光霎時消失,仿佛被看不見的巨獸一口吞沒。
內線裡並不是時刻有人在,對於學習速度堪稱天才的拉妮婭來說,除了最開始她還需要些提點,之後套路化工作她完成得輕車熟路。所以在解決了姑娘們之後,不管是相信她的實力還是相信她本人,其他三個人大多數時候都不會線上,內線裡常駐的就只剩下了拉妮婭。
不過一般她發出消息都能很快得到回復……除了這次。
吟唱聲越來越高,拉妮婭感覺到空氣像是變成了凝滯的膠體,她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聲音膠著在空氣裡,含糊而混沌,如同被封入琥珀的蟲豸。
某種強大的力量佔據了上風,無聲鋪張開自己的領域,在黑暗中蠢蠢欲動,隨時準備撲殺而下。
時間不夠吧?拉妮婭想。
她想了想,不再等待蝙蝠俠或者鄰居回復,而是打開【FaceTime】,找到唯一一個連絡人,點擊進行視頻通話。
主螢幕的光亮暗了下去,拉妮婭看也不看,一腳踩下油門。
引擎發出一聲吼叫,試圖衝破越發濃郁的黑暗,然而原本緩慢湧動的黑暗仿佛早有預料一樣,忽然加快了流動速度,車身只來得及沖出去半截,就猛地紮進了柔韌堅實的濃霧裡,像是落入捕獸夾的野獸,只能發出陣陣哀嚎,再也動彈不得。
經歷前幾次失敗之後,幕後主使肯定會想辦法限制住布魯斯‧韋恩的逃跑,這點不出拉妮婭所料,所以她並不吃驚。
她安靜地坐在駕駛座上,看著眼前的黑暗,默默數著秒數。
沒幾秒,主螢幕忽然亮了起來。
撲面而來的水聲。
畫面對著一片白,看不出是什麼,只能勉強看到瓷磚的邊縫。水霧氤氳了鏡頭,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籠罩在一團溫暖的光裡,倒是「嘩啦啦」的水聲很清晰,水流量不大,但是很密集,像是雨點敲打在身上。
……這是哪?拉妮婭疑惑起來。
仿佛為了解答她的疑惑,鏡頭晃了晃,一頭濕漉漉的黑髮驀地闖進畫面。
「發生什麼了?」傑森額發間的白毛難得服帖地趴著,水珠不住往下滾落,他不知道伸出手要去抓了什麼,目光投下前方,基本沒給鏡頭半個眼神。
可能是傑森把手機放在了水池邊上的緣故,最終呈現在拉妮婭面前的就是一個仰視的拍攝角度。
一滴滴水珠凝聚在發尾,隨著他低頭的動作,沿著頸側流暢的肌肉線條一路向著肩胛滑落,在陳年傷痕上略一停留,繼續向下流去,很快消失在了鏡頭之外。
然而這不是重點。
「你是——」拉妮婭遲疑了下,「你是沒穿衣服嗎?」
傑森:「……我在洗澡啊,你還有多高的要求,公主?」
他抱怨了一句,轉而將注意力放在了拉妮婭視線中的黑暗上。
為了看清楚畫面,他把手機從水池邊上拿了起來:「讓我猜猜,這不是正常現象吧?」
拉妮婭看著視頻通話裡的畫面:「……」
主螢幕佔據了全部視野,換句話說視頻通話的畫面其實比拉妮婭還高,就差等比例放大了,距離感根本不存在,壓迫感倒是一點不少。
傑森根本沒注意到他現在的形象問題有多大,他迅速從放鬆模式調整到了戰鬥模式,辨別著拉妮婭那邊隱約的吟唱聲:「和那天一樣,詩體艾達——你能停止晃動一秒嗎?」最後一句是對於【FaceTime】的畫面忽然開始飛快晃動的不解。
……拉妮婭沒回答。她現在很希望自己能閉上眼睛。
對於區分人類,拉妮婭有一套屬於自己的理論——男性,女性,認識的人,她自己。
這種區分法的優先順序還在性別區分之上,所以在紐約時每次融合衣服她都覺得萬分尷尬,因為那時候起作用的是性別區分法,基本的常識告訴拉妮婭,作為女孩子,在那種情況下她理應尷尬;而為了p圖扒掉蜘蛛俠衣服時她卻基本沒什麼想法,是因為那時候起作用的是她的區分理論,而在那套理論下,蜘蛛俠就只是蜘蛛俠,並不存在性別符號。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的隊友在前幾天成功從他應該待著的分區裡大大咧咧地跨了出去,導致拉妮婭那套運行良好的分類方式卡了下殼,接著出現了巨大的錯亂。
拉妮婭現在看傑森就感覺在看一隻由多種怪獸拼起來的奇美拉。
她深深吸了口氣,不再試圖移開目光,心力交瘁地努力無視眼前的畫面——浴室明晃晃的燈光打下來,那些沒擦乾的水珠停留在皮膚上,看起來簡直在閃閃發光。
主螢幕的光並不會點亮黑暗,所以如果有誰現在往車裡看,也不會看到什麼太超過的畫面。這場通話裡心累的只有拉妮婭而已。
她看著車燈一點點被黑暗吞噬,預感到接下來對方就該動手了。
「我要準備暈了。」她輕聲宣佈。
鑒於拉妮婭的體質,在她後頸上敲一下並不能讓她昏厥,如果黑山羊是想在她暈過去後把她綁架,很容易就會發現她在裝暈。
拉妮婭也很清楚自己的演技沒有好到能夠裝暈,因此第一時間她就排除了這個想法。
「晚安。」傑森似乎沒有掛斷通話的意思。
說話間,吟唱聲驟然高亢起來,聲調不復空靈,反而顯得嘶啞而狂熱,很符合傳統意義上的巫師給人的印象。
說起來,操縱死者的能力在各種世界觀中並不少見……
拉妮婭不確定這是不是某種催眠的咒語,略一猶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不過還好幕後主使沒有讓她為難,很快幾個影子逼近了車門,用手掌一下一下拍著車窗。
「喀啦!」
一陣像是指甲刮過黑板的刺耳聲響後,車門猛地被扯了下來,遠遠丟出去,撞上小巷裡的一排垃圾箱,發出一聲巨響。
在他們沖進來之前,拉妮婭閉上眼,讓自己的意識投入繁星之河,只留下一部分來保證能夠維持基本的生命活動。
黑暗的車廂裡,一抹融入背景的金光閃過,很快沉寂。
黑髮男人歪歪扭扭地趴在方向盤上,身形鬆懈,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識。
……
「滴答。」
水珠滴落,在渾濁的積水裡蕩開一圈圈漣漪。
男人套著頭套,整個人被綁在一張狹小的椅子上,頭顱耷拉著,似乎沒有半點知覺。
過了會,他被綁在背後的手指動了動。
無論多少次,從繁星之河離開時,拉妮婭都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就像是離開浸泡著自己的溫水,猛地投入冰冷的空氣裡一樣,她把自己的意識重新裝回身體裡,仿佛套上了一件材質不喜歡的衣服,只覺得渾身彆扭,卻又不理解為什麼。
她沉浸在短暫的失神裡,片刻後才找回自己的思緒,還沒等觀察四周,先聽到了耳中煩人的曲調。
因為之前近乎窒息的經歷,拉妮婭現在喉嚨極度乾渴,喉管火辣辣地燒灼著,好像她剛剛喝下了一瓶硫酸。她在一片黑暗中轉動腦袋,半晌才打字過去問傑森。
拉妮婭:你在唱什麼?
「啊?哦——你醒了。」
輕聲哼唱戛然而止,視頻通話介面裡,傑森合上書,目光向手邊落下來——拉妮婭松了口氣地發現他把衣服穿上了——聲音裡飽含著一定程度上的愉快:「希望我沒吵醒你。」
他窩在沙發裡,大大咧咧岔開雙腿,左手舉著本書,已經翻了一半,右手則閒不住地反復給他的槍換彈匣,「哢噠哢噠」的聲音在寂靜裡響得簡直有些煩人。
「你掉線了,」傑森直白地告訴她,「從內線裡——你被帶去的地方應該是個信號干擾區。」
蝙蝠俠給她的通訊器肯定考慮到了信號干擾這點,拉妮婭很確信。但現在信號還是被攔截住了,只能說明對方擁有的技術比韋恩更高超。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拉妮婭自己的信號似乎比韋恩出品的黑科技道具還靠譜——不然傑森根本不會有在【FaceTime】裡嘲笑她的機會。
拉妮婭:你告訴他們怎麼回事了嗎?
「你猜我有沒有他們的號碼?」傑森說。
拉妮婭:「……」
好像沒有吧。
她正心虛,就聽到了傑森的下一句話。
「那兩位朋友現在有點忙,這裡只有我們了。」他說。
他沒問為什麼拉妮婭從內線掉線之後還能連上【FaceTime】,也沒問她是怎麼在一片黑暗裡依舊開著APP,拉妮婭也沒來得及回答他。
她聽到了水波的聲音。
傑森也聽到了有人正在走向拉妮婭,他沉默下來,接著,手機裡的黑暗驀地亮起。
一隻手扯掉了拉妮婭戴著的頭套,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
「死人。」傑森判斷,「真不幸,你又在下水道裡。」
當然是下水道。拉妮婭想。她早該知道的。
一座大城市的地下循環系統如果全部鋪展開,要比城市本身要大好幾倍,而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影子城市,無數秘密從貫穿全城的水道彙聚於此,在太過複雜的地下迷宮裡,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每一處都藏著什麼。
市中心的坑洞下麵是下水道,自來水廠下麵的下水道,韋恩別墅外的湖水最終也會連接到下水道……
她視線下移,越過抬起她下巴的死者,投向更深處的黑暗。
能量視野無聲開啟,代表霧氣的青色光芒充斥著整個空間,看不清霧氣後的人形。
這種霧氣……並不是天然形成的。拉妮婭皺眉。
「小場面,是吧?」傑森。
拉妮婭:「……」
拉妮婭:你在吃爆米花嗎???
她還以為她聽到的「哢嚓」聲又是換彈夾的聲音,然而一抬頭,就看見傑森把手機架在桌上,手邊還放著桶爆米花,準備充分得像是要看一場電影。
「那不然呢?」傑森反問。
他說完,又開始哼起剛剛的小調。
拉妮婭原本在努力觀察周圍環境,乍一聽清他在哼什麼,怔了怔,隨即就覺得一口氣惡狠狠地哽在了胸口。
拉妮婭:你在哼什麼???
他在唱歌劇。有個聲音在她心裡說。
小紅帽瞪著下水道的頂壁,一點都沒想她現在的處境,全心全意只想沖回去痛毆隊友。
——她寧願自己不知道。
第80章 電晶體
拉妮婭:你可以再愜意點。
這條消息發出去, 拉妮婭先自己給了自己回答:還能怎麼愜意?她被綁在下水道裡的破椅子上, 積水沒過腳踝, 周身縈繞著濕冷的水霧, 乾渴得像是喉嚨裡吞下了一塊燒紅的炭, 結果那邊傑森舒舒服服窩在沙發裡,左手拿小說右手拿槍,爆米花都吃起來了,還可以興致勃勃等著看她的好戲。
「外賣在路上。」傑森抱著爆米花桶, 一顆顆丟進嘴裡,哢嚓哢嚓聲不斷。
拉妮婭:「…………」
他居然還能更愜意點。
她閉了閉眼,強行告訴自己這其實是某種意義上的信任,相信她能自己處理好……
不,她說服不了自己。
小紅帽憤怒地想, 等結束之後她一定要把傑森丟進河裡去。
不過這次拉妮婭沒來得及想出一句機靈話反擊回去,窸窸窣窣的響動後, 隱藏在霧氣後的人影終於走出黑暗。
拉妮婭的臉被強行抬了起來,她不舒服地側開臉,卻又被死者的手指生生掰回來,喉結滾了滾,對上了對方幽燭般的眼眸。
作為幕後主使來說,眼前的男人非常符合各種俗套的巫師反派形象——眼窩深陷, 形銷骨立, 整個人像是個掛著黑袍子的衣架, 如果在萬聖節走出門, 他甚至不用化妝。
他沒有任何開口的意思,只是漠然地看著拉妮婭,那是在看一個死者的眼神,沒有半點屬於人類的情緒。
拉妮婭估摸著為了人設自己應該開口說兩句,她潤濕喉嚨,正要擠出破碎的音節,對方忽然抬起了手。
那雙白蜘蛛一樣的手直直伸過來,按在了她的眉心。
傑森丟爆米花的動作一頓。
魔法這種操蛋的東西到底為什麼存在的?傑森不知道,他復活後不止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他學會了怎麼在他的導師的魔杖下倖存,學會了怎麼頂著魔法射線揍翻那些老爺爺老奶奶,學會了怎麼用大種姓之刃破開那些五顏六色的魔法屏障,但是他依然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魔法——難道這個世界還不夠混亂嗎?
他經歷過的魔法攻擊多到合起來能炸毀一個哥譚,自然能看出拉妮婭現在面對的是什麼。
「小紅?你意識還在嗎?」他抓起手機。
所幸,在傑森感覺自己要出現恐慌症發作前兆之前,消息欄閃了閃,拉妮婭的短信進來。
拉妮婭:是。
這個寡淡的語氣詞此刻看起來意外地讓人安心。
拉妮婭:為什麼這麼問?
傑森把爆米花桶放下,盯著手機螢幕裡放大的手:「他在用魔法給你洗腦。」
是啊。魔法洗腦當然比其他手段要來得方便快捷,他們早該想到這種可能的。
比起她的隊友,拉妮婭現在心態很平穩,安然面對按在額頭上的那只手,以及——不管它在釋放什麼魔法波動,無所謂——她根本感受不到的洗腦魔法。
……魔法總要有個作用物件,而精神方面的魔法,作用物件顯然是人腦。
一開始拉妮婭還有點不確定自己會遇到什麼,但是在聽傑森解釋對方的用意之後,她就徹底放下心,對接下來的遭遇毫無後顧之憂,要不是她現在還被綁在下水道裡,她可能都要打開【夢幻花園】開始刷星星了。
只要她不開藍牙,沒人能對她的思維做任何事。拉妮婭氣定神閑地想。
如果現在……
拉妮婭看著近在咫尺的巫師,主螢幕一閃,【Twitter】無聲打開,她調到「附近」,地圖瞬間放大,然而線條淩亂的地圖上,除了拉妮婭自己,並沒有任何頭像和她處於同一水平面。
換句話說,這個巫師其實也不算是活人了。
「你不考慮一下現在動手拿下他嗎?」傑森問。
這個建議聽起來十分誘人——如果現在動手,對方肯定沒有防備,而拉妮婭的目的也只是阻斷藥,只要巫師把阻斷藥帶在身上,她很有可能就此解決自己身上的侵蝕。
面對這個提議,拉妮婭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選擇拒絕。
拉妮婭:我想看看他都想做什麼,為什麼綁架布魯斯‧韋恩,還有龍血來自哪裡,如果我現在動手,這些就永遠沒可能知道了。
雖然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但拉妮婭對於真相其實沒有太多執念,兩個問題都不是她自己想知道的。前者是要給鄰居和蝙蝠俠交代,後者是因為傑森最開始追查黑山羊的理由就是找出答案。
龍血再怎麼侵蝕一時半會也弄不瘋她,外表的異變裹上斗篷也沒人能看見,拉妮婭自然不是很在意這些,反而覺得正好可以利用機會找出真相。
傑森看著她,半晌,忽然向沙發靠背倒去。
「姑且遵循蝙蝠俠的規則,哈?」他的語氣倒是沒有多少不理解。
拉妮婭給他敲了個微笑的表情回去。
眼前的巫師似乎對自己的魔法很有信心,幾秒之後,他收回手,拉妮婭順勢讓自己雙眼放空,聽著對方用古怪嘶啞的嗓音發出吩咐。
「三天后,克萊文塔頂層,以哥譚發展計畫的名義舉辦一場宴會,」他條理清晰地說,「邀請名單,阿提拉‧海文……」
他片刻不停地念了一長串名字,囊括了哥譚大大小小的名流,然而拉妮婭和傑森都沒有太在意,他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念出的第一個名字上。
面對被洗腦的獵物,如果他是一個足夠自信的狩獵者,他就不會對自己的意圖有所隱瞞。
第一個名字,意味著這才是對方的真正目標。
——阿提拉‧海文。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拉妮婭想起了和蜘蛛俠一起看到的那個背影。
這個名字沒能給她留下太多印象,哪怕這已經是最近第二次聽到。
就算知道阿提拉‧海文就是黑渡鴉,龍血的真正買家,或許再加上從傑森口中聽到的關於「紐黑文的龍女」的八卦,但除此之外,拉妮婭不覺得這個人能對她造成任何威脅。
龍血已經被她融合了,無論阿提拉‧海文還有什麼後續計畫,在開始之前,都已經因為她毀於一旦。
拉妮婭原本是這麼想的,所以一開始就沒把這個名字放在心上,直到這一刻,她從黑山羊的幕後主使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
迄今為止的線索像是散落的珍珠,在這一刻忽然在拉妮婭眼前整齊排列,等待那一點靈感,像絲線一樣將它們串在一起。
龍血來源,紐黑文的龍女,海文家族,黑山羊,死者軍團……
拉妮婭的思考持續到了她被完整地送回被綁架的那條小巷。
離開下水道之後,信號很快恢復,拉妮婭重新在內線裡上線,而出乎意料,蝙蝠俠和韋恩都沒對她的失聯表示疑惑,鄰居禮貌地詢問了一下她的安危,蝙蝠俠則乾脆一言不發。
拉妮婭想了想,很快找到了原因——顯然傑森的「沒有號碼」又是習慣性扯淡。
「阿提拉‧海文?」鄰居的聲音稍顯驚訝。
他的驚訝並不是毫無理由。
直到這個名字出現之前,圍繞黑山羊發生的所有事看起來都那麼天馬行空——綁架韋恩?放出注射龍血的殺人狂?破壞路面?炸毀阿卡姆?清洗黑山羊的亡靈法師?現在原本游離在外的龍血買家也被牽扯了進來,甚至事實證明那個憑空冒出的亡靈法師試圖綁架韋恩,目的就是為了阿提拉‧海文。
可是——如果亡靈法師目的是海文,為什麼還要迂回綁架韋恩,控制他來舉辦一場提線人偶的宴會?
這些天來的偽裝為的就是今晚獲取更多資訊,拉妮婭也沒有隱瞞的意思,慢慢整理思路,一點點把自己的思考和疑惑都說了出來。
她很清楚她並不擅長分析和推理,這不但需要智慧,更需要經驗和閱歷,而唯獨這兩樣她不曾擁有,是屬於她的殘缺。
「那個巫師,他的目的是龍血,」拉妮婭儘量清楚地組織語言,「而海文也是他的目標,所以……」
正常來講,更合理的選擇是讓擅長這些的人來處理,拉妮婭需要做的只是收集資訊,而今晚之後,她的任務也到此結束。
但是知道不等於不可以去試試看。拉妮婭想。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阿提拉‧海文才是通過黑山羊出售龍血的那個影子。」蝙蝠俠說。
內線裡無聲無息。
和這個截然相反的結論比起來,蝙蝠俠的反應顯得太過平靜了些,他的語調沒有任何波動,卻又不像是經過推理得出了結論,反而更像是……他對此心知肚明。
拉妮婭還沒反應過來,沉默了一路傑森忽然開口。
「你早就知道。」他篤定地說。
蝙蝠俠沒有說話。
他總是知道所有事情。傑森想。但他從來不說,他只會告訴所有人他想讓他們相信的那些話。
想想看,蝙蝠俠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電腦裡恐怕給每個已知的威脅都準備了一個資料夾,更何況他很多年前就認識阿提拉‧海文,這麼多年足夠他得到所有他想要的資訊。
越發壓抑的氣氛裡,女孩清晰的聲音忽然響起。
「他是誰?」
……
確認了明天的行程後,拉妮婭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機會把鄰居和自己的身份換回來。
「鮑爾斯酒店的停車場,我們在那裡見面。」韋恩說。
拉妮婭沒有什麼異議。
兩個人很快在停車場會面,場面冷淡而尷尬。他們連寒暄都沒有,飛快換回了彼此的身份,隨後就迅速分道揚鑣,完全看不出剛剛結束了一場成功的合作。
「你真的很討厭他。」傑森圍觀了全程,得出結論。
拉妮婭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她和鄰居的關係,想到這個她就頭疼:「……我找不到理由去原諒。」
「老實說,你知道吧,這種事對我們來說是家常便飯,」傑森說,「我不是為他辯解,不過你應該有自己會被監視的心理準備吧?」
在現代社會,想要逃開無處不在的監控從茫茫人海中消失,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每個人都在被監視,被解構,被資料化,一舉一動都記錄在案,沒有人能永遠從監控下逃離。
「但是我可以選擇給誰看。」拉妮婭奇怪地看了眼螢幕,收回視線,話題切換得毫無徵兆,「你現在在哪裡?」
傑森報了個地址:「警局廣場地下。你來嗎?」
拉妮婭:「嗯。」
被送回小巷時就已經過了午夜,拉妮婭也沒有淩晨兩點在哥譚亂跑的喜好,算算看回去需要花費的時間,她打算繼續跑去蹭隊友的房子住。
傑森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拉妮婭:「……怎麼了?」
「這麼說吧,我在考慮收你房租。」傑森慢悠悠地說,「至少我收費比酒店低,不是嗎?」
拉妮婭:「………………」
這個要求非常合理,考慮到拉妮婭有多少次懶得跑回莊園於是跑去傑森的安全屋蹭床睡覺——儘管一般人都不會把這句話當真。
她停了一下,迅速回想一圈自己還有多少現金,語氣弱了大半:「接受鑽石支付嗎?」
「……」傑森,「算了,你先過來吧。」
拉妮婭乖乖點頭。
視頻通話就此掛斷,主螢幕重新變回了應用圖示,拉妮婭看也不看關掉螢幕,根據記憶裡的地圖,在地圖上找到傑森給出的地址。
她扯了扯衣服,正要邁步,忽然動作一頓。
手上的感覺……好像不太對。
拉妮婭低下頭。
在換回身份時她就恢復了自己的相貌,所以現在她看到的也是自己的手掌,只是和拉妮婭印象裡相比,她的手顯得有些陌生。
指骨依舊纖細,指節卻詭異地拉長了少許,原本毫無血色的皮膚此刻泛著淡淡的青色,隱約流動著金屬的光澤,原本和指肉齊平的指甲也長了一半,光滑的指甲微微著折射光線,像是打磨後圓潤而冰冷的青玉。
拉妮婭轉動手掌,不時屈指觀察。看著看著,她張開嘴,舌尖在牙齒上一一舔過,最後閉上了嘴。
她眨了下眼,睫毛起落,隨著她收回視線,蒲公英那樣顫了顫。
光在她的眼底融化,沒入越發幽深的碧綠,看不出半點情緒。
……
敲門聲在預計的時間段裡準時響起,傑森把蓋在臉上的書拿下來,掃了眼安靜的報警器,走向防空洞的入口。
從室友的角度來說,拉妮婭是傑森遇到過最省心的一個。她對於睡在哪裡毫無要求,床可以,沙發可以,地板可以,有一次因為房間小到打地鋪都有點困難,她四處看了看,居然想牽根繩子,像忍者一樣睡在繩子上。
對於這種充滿探索精神的舉動,傑森:「……」
他只能再一次感歎電子雲果然無法預測。
雖然布魯斯最後透露了一些關於阿提拉‧海文的資訊,不過傑森沒有寄希望于蝙蝠俠說出了他知道的全部,今晚可以想見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你好,電腦,我們又要在漫漫長夜沉默相對了。
他打開門把拉妮婭放進來:「酒店服務,要來點爆米花嗎?」
小姑娘沒說話,低著頭進了門,在傑森關好門後,向他伸出手。
「侵蝕又加劇了。」她語氣平靜。
她站的位置有些偏,大半身體掩在陰影裡,從傑森的角度根本看不清她的手發生了什麼變化,只能看到拉妮婭的發頂。
他沒怎麼多想,自然而然地彎下腰,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拉妮婭的頭猛地抬了起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手攀上傑森的肩膀,掂起腳尖,毫不猶豫地張開嘴,找准角度,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傑森下意識反手捂住牙印:「……」
猝不及防之下被咬一口,咬出血都不奇怪,然而不知為什麼,拉妮婭似乎沒怎麼用力,只在他下巴上留下了一個不算淺的牙印,除了疼以外,連皮都沒有咬破。
他看著拉妮婭,喉結滾了滾,嗓音有些乾澀:「……你幹什麼?」
小紅回給他一個微笑——標準微笑,八顆白牙閃爍著森冷的光芒,讓人忍不住聯想到鱷魚咬碎獵物的利齒。
哇哦。傑森想。他從沒想過微笑能這麼令人驚恐。
「你要看的尖牙啊。」拉妮婭用一種高興的語氣說。
傑森盯了她半天,目光下移,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剛剛藏在陰影裡還看不清,現在拉妮婭調整了角度,光線照下來,她手腕上排開的牙印在光裡一覽無餘。
牙印一直從手背眼神到衣袖裡,深淺不一,有的淺到只能看見淡淡的痕跡,有的則微微滲出紅意,明顯是咬破了表皮。
看起來就像是……失去理智之後用疼痛喚醒自己。傑森想。
他一時沒說話,拉妮婭有些疑惑,便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看到了自己的手。
「這是練習,」她解釋了一下,「我試了下咬合力度。」
傑森:「練習怎麼咬斷我的喉嚨?」
拉妮婭眨了眨眼。
「不是,是練習怎麼不咬破皮膚。」她認真糾正,「人口腔裡的細菌很多,被咬傷如果不及時消毒很可能感染,嚴重點可能會得骨髓炎,破傷風也不奇怪。」
大半夜還去找醫院打針就太慘了點,雖然她也可以用【PicsArt】去掉傷口,但這不等於沒事找事嗎?
拉妮婭覺得這種麻煩還是不給自己找比較好。
她憂心忡忡地說:「而且我是因為龍血侵蝕才長出尖牙啊,先不說龍牙有沒有毒,攜帶狂犬病病毒也不是沒有可能,要是咬破了你還要去打狂犬疫苗……」
傑森:「………………」
傑森‧陶德先生低頭看著他的隊友,再一次產生了巨大的疑惑。
他為什麼還沒有打死她?
第81章 Undertale
新鮮出爐的牙印嵌在下頜線上, 不深不淺, 只有那一小塊皮膚鈍鈍地痛, 不過考慮到拉妮婭那一口鋒利的獠牙,能恰好卡在沒咬破的程度上,換個角度來看,說明她現在對於力量的掌握又上了一個層次——更加精准,也會更加難對付, 傑森都能想像得到她的敵人會多頭疼。
不管怎麼說,看著隊友在自己教導之後一天天越來越強大還是挺有成就感的,至少證明他在當老師方面不那麼爛, 比起他處理家務事的水準好多了, 真棒。
「好的,聽你的,我也不想半夜去打疫苗, 」他深吸一口氣, 放下手,轉身向著黑暗走去, 「可哥還是咖啡?」
他走了兩步, 沒有聽到腳步聲, 略略偏頭, 余光向身後掃去。
基地裡沒有什麼燈, 主要的光源來自他的電腦, 螢幕幽綠的光芒映在地上, 像是劃分出了一道結界, 大團的陰影盤踞在角落,仿佛在蠢蠢欲動。
幽幽綠光中,拉妮婭依舊站在原地,低頭看著她沒有收回的手。
那只手修長得有些不合比例,隔著薄透的皮膚,顯得指節格外明晰,長而堅硬的指甲微微彎曲,表面泛著淡淡的青色,比起人類的指甲,更像是某種獵食動物的利爪。
拉妮婭看了一會,收回了手。
她的眼睛如同夜色下的湖水,睫毛在眼底落下的陰影則是黑黢黢的樹梢,然而湖面上沒有風,此時水面風平浪靜,透出的綠光熒熒如星。
——那不是一個微笑。
當基地重新安靜下去,傑森坐在座椅裡,雙手撐著下巴,看著電腦螢幕上跳動的畫面,目光游離。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頜上的牙印。
那當然不是一個微笑,小紅只是給他展示一下龍牙。但除此之外,她的舉動簡直莫名其妙,不管是跳起來咬他還是之後那些蠢話,都顯得幼稚而笨拙,完全是新手作風。
就像是一個不擅長講笑話的父親為了安慰哭泣的女兒,於是絞盡腦汁轉移她的注意力,試圖用犯蠢來逗笑他的小公主。
想想看,這能是因為什麼?
傑森覺得自己知道答案。
小紅當然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她只是想讓他別那麼在意侵蝕加劇這件事,所以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從來不是個傻姑娘。傑森想。
正相反,拉妮婭一直在試著去理解別人,努力地,用力地,把直白柔軟的善意捧到他面前。
電腦螢幕上的進度條忽然走到了頭,傑森抬起眼睛,手指從下頜上移開,伸向鍵盤。
在從視頻通話裡聽到阿提拉‧海文的名字之後,他就試著黑進海文集團的電腦,不過進展不快,直到現在才終於突破進去。
阿提拉‧海文的資料視窗在螢幕上彈出,字元密密麻麻,像是密密排列的龍鱗,傑森放任自己走了會神,過了會,才動了動手指,把遊蕩的思緒撈回腦袋裡。
——是不是很可笑?
他好像直到現在才理解一點拉妮婭是什麼樣的人。
同樣是國際化的大都市,同樣是港口城市,同樣有著長達數世紀的歷史,但紐黑文不是哥譚,也不是紐約,這座城市有著屬於它獨特的東西,讓它和這些名聲斐然的城市區分開來。
美利堅共和國是由華盛頓特區、五十個聯邦州和關島等海外領土組成的聯邦共和立憲制國家,各州擁有一定的獨立性,紐黑文屬於康乃狄克洲,離新澤西州的哥譚並不算遠,但這座城市的權力結構遠和哥譚要來得單一乏味。
政府的影響力在這座城市裡空前低下,然而犯罪率卻遠低於本州平均水準,在龍女出現後,一度紐黑文的犯罪率幾乎降到了零。
這些明面上的資訊傑森很清楚,不過除此之外,他對阿提拉‧海文的瞭解也就那麼回事了——是,布魯斯收養他的時候,他作為布魯斯‧韋恩的養子,跟著他出席過不少社交場合,也見過幾次海文。不過那時候他還是個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的孩子,光顧著和勒得他快要窒息的領帶搏鬥,要麼就是回憶阿爾弗雷德教給他的禮儀,根本沒對來來往往的人留下什麼印象。
再之後,他死于小丑的撬棍下,等他從墳墓裡爬出來像個復仇的亡靈那樣回到哥譚,更是沒心情去關注除了蝙蝠俠以外的人。
不過他沒有注意,不代表蝙蝠俠也沒有。
「他是海文家族的繼承人,現任的族長。」
數小時前的內線裡,蝙蝠俠的聲音更加低沉,「你可以說他就是紐黑文的擁有者——海文家族對紐黑文有絕對控制權,他們會攻擊任何試圖進入紐黑文的勢力。」
不同于哥譚大小勢力縱橫交錯,紐黑文就是海文家族根植的沃土,四百年來,巨龍的影子一直盤踞在這座城市上,海文家族像是守護財寶一樣守護著這座城市,對於一切試圖染指蛋糕的勢力都報以暴虐的反擊。
……
一個明面上的蝙蝠俠。拉妮婭想。
雖然在綁架之後,她和蝙蝠俠的合作已經可以算是告一段落,拉妮婭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追蹤線索,甚至如果她高興,她完全可以直接闖到阿提拉‧海文面前,拎著他的衣領,質問他是不是就是提供龍血的賣家,又為什麼要在之後扮演黑渡鴉買回龍血。
這完全是自相矛盾。
傑森‧陶德酒店服務態度出色,拉妮婭早上醒的時候,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基地主人則不知去向。拉妮婭沒太在意,收拾好自己,她帶上垃圾,很快離開了基地,出現在了哥譚美術館對面。
拉妮婭舔了口霜淇淋,目光落在眼前的藝術館上。
——更別提中間還夾了一個龍女。
如果是哥譚出現了一個顯眼的超人類,毫無疑問,蝙蝠俠肯定會去調查清楚——拉妮婭之所以沒有遇上他完全是因為沾了傑森的光,感謝他以一個壞蛋的身份勾搭上了蝙蝠俠,唔,這麼說是不是有點奇怪——所以沒道理一隻巨龍在紐黑文神出鬼沒,而控制欲強烈的海文家族卻對此無動於衷。
除非——
「阿提拉‧海文知道龍女是誰。」蝙蝠俠說。
拉妮婭很是疑惑:「為什麼不能是因為他們特別喜歡龍?」
蝙蝠俠:「……」
……總之在昨晚經歷了以上對話之後,拉妮婭對自己的處境很是擔憂。
拉妮婭:你喜歡龍嗎?
出於某種微妙的心理,小紅帽忐忑地給所有認識的人發了這條消息。
消息暫時沒人回,她發完消息之後,打開了主螢幕上的【Twitter】。推上關於龍女有專門的tag,拉妮婭在裡面找到了一些比較清晰的視頻,也理解了為什麼傑森一開始會以為她就是龍女——她們看起來真的挺像。
拋開淡金色的長髮和那雙在鐵面具下燃燒的紫色眼睛以外,第一眼看過去,她和拉妮婭幾乎沒有太多的區別,不過資料視野告訴拉妮婭,紐黑文的龍女明顯要比她高,身高差超過一英尺,堪比她和傑森的差距了。
除了這個,拉妮婭也沒能獲得更多的資料——對方身體包裹在鱗片裡,看不出來什麼東西。
拉妮婭看著視頻裡掠過的龍影,思緒不知不覺開始游離。
如果她最終找不到打斷龍血侵蝕的辦法……最後她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Tag裡並不只有溢美之詞,紐黑文喜愛龍是因為他們的歷史,但除此之外,拉妮婭看到更多的是恐懼和厭惡,人類對於和他們不一樣的怪物的厭惡。
他們是討厭什麼呢?拉妮婭想。
私信裡沒有太多消息,因為最近事情太多,拉妮婭的打卡斷了好幾天,而除了好事者,沒人會關注一個天氣預報推主消失的時候都在幹什麼。
拉妮婭想了想,對著自己手腕上新生的鱗片拍了張照,編輯了一條推文發出。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9s
喜歡龍嗎?[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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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發出去,下一秒,鋼鐵俠高仿號秒贊。
拉妮婭已經習慣了對方的秒贊,她沒太在意,站起身,走向眼前的藝術館,一邊在搜索欄輸入另一個名字。
——阿佳妮‧海文。
這個名字但凡關注好萊塢的人都不會太陌生,不過就算不關注,也不可能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拉妮婭知道她是因為她還在披薩店的時候,阿佳妮‧海文剛剛拿了金球獎影后,而漢娜正好是她的粉絲,所以拉妮婭也被灌輸了一堆關於好萊塢的知識,知道了這個金發藍眼的美人被稱為十年來最優秀的好萊塢女演員,新晉金球影后,也是今年奧斯卡影后的有力競爭者。
然而她還有另一個身份。
如果龍女能夠在紐黑文橫行,只能是因為一個阿提拉‧海文知道,而且不打算傷害的人——比如他的妹妹。
像阿佳妮‧海文這樣的女星身後必然跟著一堆的狗仔,拉妮婭很快也從推特上找到了她的近況——可能是因為不覺得自己首提影后就能奪得小金人,這個沖奧季阿佳妮留在了哥譚,看起來要一直待到頒獎典禮才會返回洛杉磯。
而她留在哥譚的原因……顯然就是不知為何來到哥譚的阿提拉。
最新的狗仔照片拍到了這對兄妹離開酒店,新聞說他們今天會去出席位於哥譚藝術館的慈善義拍午宴。
這也是拉妮婭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混進藝術館並不難——【刺客信條:本色】的設定裡,刺客自帶融入人群的能力,只要周圍有人三五紮堆,拉妮婭就可以融入他們,若無其事地找個安靜的角落,等待義拍結束後的午宴。
很快義拍結束,三三兩兩的賓客湧入大廳,拉妮婭站在隱蔽的角落,目光緊盯著入口,很快看到了一個金髮倩影步入大廳,身邊卻意外空無一人。
現在上去攤牌?拉妮婭想。
她正準備打開【Twitter】看看,忽然餘光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布魯斯‧韋恩端著杯香檳,帶著熟稔的笑容穿過人群,意圖明確地走向人群之中的阿佳妮‧海文。
拉妮婭:「……」
有時候她真的很不理解鄰居和蝙蝠俠之間的感情。
她默默看著韋恩走到阿佳妮身後,高大的身形幾乎把對方籠罩在自己的影子裡,阿佳妮似乎有所察覺,微微偏頭,藍眼睛自下而上看上去,嘴角噙著禮貌的笑意。
兩個人保持著這個曖昧的姿勢,低聲對話了幾句,不知說了什麼,阿佳妮的笑容忽然擴大了幾分,靈巧地從他懷裡晃出來,轉頭對鄰居笑著說了一句什麼,隨後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拉妮婭:……這應該是搭訕失敗?
搭訕失敗的韋恩先生神情自若,看不出半點尷尬,他端著香檳,目光一轉,直接對上了拉妮婭微妙的眼神。
……布魯斯感覺自己從那個眼神裡讀出了很多東西。
他定了定神,很快想通了為什麼拉妮婭會在這裡——他們都猜到了阿佳妮的身份可能就是龍女,只是不同於他僅僅打算試探一下對方的虛實,拉妮婭的樣子明顯是要上去直接問對方龍血的事。
心念電轉,布魯斯走向站在立柱邊的拉妮婭,在她身邊站好,兩個人像是看風景一樣並排站著,面對著眼前的宴會,開始不鹹不淡地聊天。
「你怎麼在這裡?」
拉妮婭回答得很乾脆:「我是為她來的。」
「他們兄妹關係很好。」布魯斯看著宴會,平靜地說。
他釋放了足夠的善意,可惜拉妮婭看起來不怎麼想和他聊天。
她盯著阿佳妮的身影:「你還會嘗試搭訕第二次嗎?」
布魯斯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的失敗辯解一下:「我不怎麼主動搭訕女性。」
拉妮婭「唔」了一聲。
「那我去了。」她宣佈。
布魯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他們倆就像是一對狐朋狗友,打算輪流調戲漂亮姑娘——連他們的對話都很像。
他不置可否:「試試看。」
拉妮婭不怎麼在意鄰居敷衍的態度。
她的目的本來就不是搭訕,只是想通過阿佳妮的心聲推文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只要問幾句就行,失敗了也沒關係。
人群並不擁擠,拉妮婭用了點技巧,很快鑽到了金髮美人身邊,正好幾個和阿佳妮說話的人結束了對話,她身邊一時間空無一人。
拉妮婭順手從侍者的託盤裡拿了一支香檳,走到阿佳妮身邊,遞給她。
「你喜歡龍嗎?」她直接問。
或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直白,阿佳妮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
她的虹膜顏色偏淺,並不是純粹的藍,在光線下透出一點紫色,像是質地透明的煙水晶。
在拉妮婭的注視下,阿佳妮看了她一會,忽然勾起一個笑容。
「我當然喜歡。」她接過拉妮婭的香檳,「我想你知道我是誰?」
——這和諧的一幕自然被站在立柱邊的韋恩總裁盡收眼底。
剛剛搭訕被不著痕跡刺了一句的布魯斯‧韋恩:「……」
他看著阿佳妮微笑著看向面前的女孩,不露痕跡地傾斜身體,和拉妮婭越湊越近,而那個小姑娘對此一無所知,依舊在認真地說著什麼,看向阿佳妮的眼神冰涼而透亮。
……韋恩總裁聯想了一下之前的瑪麗安,再看看眼前的阿佳妮。
他忽然開始懷疑到底誰才是擅長遊走花叢的那個。
這到底是什麼區別待遇???
第82章 遺落的南境
做一個簡單的推理。
最開始哥譚的地下世界流傳出黑山羊出售龍血的消息時, 布魯斯並沒有對它投入太多的關注。他知道傑森在查這個組織, 而他也默許了這個結果,放手讓傑森去做他想做的事。
傑森有他自己的處事方式,他是……那個能做出艱難的決定的人。
所以起初, 蝙蝠俠將注意力放在了布魯斯‧韋恩接連遭遇的兩次綁架上,想找出這兩次莫名其妙的綁架之間的關聯。
調查的進展並不順利, 不過蝙蝠俠還是很快觸碰到了真相的裙角, 他隱約察覺到這些奇怪的綁架者背後藏著某個影子。但不等他抓住那個藏在哥譚的影子,阿卡姆在大火中化作了廢墟, 裡面關押的病人盡數逃離,阿卡姆的守衛則被掩埋在廢墟裡。
當蝙蝠俠趕到阿卡姆時, 看到的是一片詭異的戰場,從戰鬥痕跡根本看不出來多少這裡發生過的事, 地面就就像是被海嘯沖刷過, 一切稍微顯眼點的標誌都被狂流抹平,而廢墟上荊棘叢生, 每一根荊棘都由金屬構成,荊棘之間橫生著歪歪扭扭的枝丫,簡陋得像是兒童的塗鴉。
遠遠看去, 阿卡姆就像是被荊棘刺穿的狂亂森林。
戰鬥的雙方都是誰?是誰炸毀了阿卡姆?這些棘刺又是什麼?
這些問題似乎沒有答案。
此後的幾天裡, 傑森和拉妮婭把哥譚的幫派攪和得不得安寧, 蝙蝠俠也在重新將越獄的病人們緝拿回監獄的過程中看到了蝙蝠燈重新亮起, 第一時間, 他就意識到了在召喚他的人不是吉姆, 而是不知用什麼方法帶走了蝙蝠燈的拉妮婭。
只是布魯斯‧韋恩——蝙蝠俠,無論哪個身份,他都沒想到面對他的是一個合作的邀請,以及——
柔軟。拉妮婭想。
隨著龍血的侵蝕日益加劇,她每天都能在自己身上發現新的變化,蝴蝶骨,大腿,頸側,再到手掌,新生的鱗片像是植物的萼片,一層層合攏鎖死,將要害部位包裹在保護之下,而隨著時間推移,這些輕薄的鱗片最終會變得越來越厚,越來越堅硬,表面也不復光滑,會長出微微凸起的尖刺,最終和「柔軟」這個詞毫無聯繫。
但是阿佳妮並不是這樣。
「就你的表現來說,」她的手柔軟纖薄,血管在皮膚下若隱若現,摸不出任何堅硬的質感,「你可不是個合格的搭訕者。」
拉妮婭看著她的笑容,不知為何,心裡萌生出某種奇怪的感覺。
「你馬上會有危險。」她不讓自己走神太久,說。
推特上關於龍女的視頻很多,拉妮婭基本每一個都看了,雖然大多數視頻不算清晰,角度也很差勁,但是看多了,拉妮婭自然能從中感受到一點東西——如果一個人的氣質足夠鮮明,足夠吸睛,那麼不需要對話,只要一露面,他就能吸引到觀者的注意力,或許是動作,或許是眼神,他能夠讓人能夠在第一時間建立起對於他的印象,並且久久難忘。
龍女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就算沒有真正見過,拉妮婭心裡對龍女也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她說不上來引起她注意的是什麼,但結果就是,她從阿佳妮身上感覺不出她在視頻裡看到的那些東西。
那種……狂亂,肆意,無所顧忌的氣質,讓她很難和眼前優雅從容的影后聯繫起來。
她真的是龍女嗎?
拉妮婭有些疑惑。
面對她的驚人之語,阿佳妮看了她一會,眼中慢慢泛起波瀾。
「你知道你的話聽起來像是anti的生命威脅嗎?」她語速均勻,並不顯得急切或者尖銳,分明是一個有些帶刺的反問,卻讓人清晰感受到她良好的教養。
拉妮婭並不確定自己感覺到的就是正確的,但她沒有太多選擇:「三天后韋恩會邀請阿提拉‧海文參加晚宴,有些人想要利用這場晚宴。」
「他們的目標是你。」她說。
……
做一個簡單的推理——如果阿提拉‧海文給黑山羊提供了龍血,那麼這些龍血的來源只能是龍女,而假如這對兄妹的關係和他們表現出來的一樣好,阿佳妮應該清楚阿提拉都在做什麼,也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為什麼要自編自導這一出鬧劇。
交易龍血的雙方是同一個人,光是這一句話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身為置身于哥譚權利漩渦之中的韋恩家族繼承人,布魯斯自然清楚這裡面可以操作的地方多如繁星。就像是拍賣——通常在拍賣裡,如果某樣拍賣品的成交價格達不到拍賣場的心理預期,他們甚至會找托稍微提高一些價格將拍賣品拿下,而不是以一個低價讓商品流出。
同理,阿提拉的目的顯然並不是讓龍血流出,龍血只是他打出的一個幌子,以布魯斯對這個時常在社交場合碰面的海文總裁的瞭解,很容易就能得出結論。
——讓黑山羊出售龍血只是一個不高明的魚餌,很大可能,阿提拉的用意是引出對龍血感興趣的潛在買家,而不是真的試圖將自己的妹妹出賣給他人。
而如果這是一場兄妹鬩牆的悲劇,事實並不像世人以為的那麼甜,表面上這對光彩照人的兄妹感情深厚,然而暗地裡作為繼承人的兄長對於妹妹擁有的力量有所不滿,於是通過出售龍血,將有心人的視線引到阿佳妮身上,那麼這句話也能夠給龍女提個醒,警示她即將到來的危機。
從混亂的線索中整理出事情發生的脈絡,需要的是經驗和天賦,拉妮婭並不擅長這個,但幸運的是,她還可以用更多的資訊來彌補。
她想了半天,感覺自己沒說錯什麼。
不管死靈法師想要做些什麼,假如龍女根本不出現在宴會上,他的計畫只會化作泡影。
這一隅沉默在衣香鬢影的宴會上格格不入,阿佳妮抿了口香檳,看不出多少探究之意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過了會,她開口:「你……」
她話音未落,眼神忽然起了波動,微微抬起睫毛,若有所思地看著某個方向。
拉妮婭有些不解地看著她,沒有出聲。
幾秒後,阿佳妮收回視線,垂眸看向身前的女孩。
她輕飄飄地說:「他願意見你一面。」
拉妮婭立刻反應過來她口中的「他」是誰。
她點了點頭:「嗯。」
……
雖然沒有參與午宴,但阿提拉‧海文並沒有離開美術館。
拉妮婭跟著阿佳妮離開會場,在幽靜的美術館裡穿行,兩個人對哥譚美術館都不熟,走走停停,終於避開了普通遊客,在美術館一角找到了她們要找的人。
不知為什麼,這個角落裡只有阿提拉一個人,仿佛這一角籠罩在什麼特殊的氣場裡,讓人下意識想要避開,最終形成了這一小片真空帶。
男人背對著她們,專心地欣賞著眼前的版畫。
阿佳妮放慢腳步,對拉妮婭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停下,隨後獨自走上前,彎下腰,向男人行禮,她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手,吻了下他手上的圖騰戒指,隨後直起身,自然地後退一步,將空間留給拉妮婭。
她的舉止並不像是妹妹對待哥哥,反而更像是晚輩面對長輩,誠惶誠恐之中帶著尊敬和順從,只是一個舉動,卻讓人恍惚覺得回到了家族至上的中世紀。
這樣……
拉妮婭沒來得及想清楚剛剛冒出來的一閃念,面前的男人已經轉過了身。
「你好。」他微笑著說。
「你好。」拉妮婭點頭,一邊無聲地打量著他。
她之前並不是沒有見過阿提拉‧海文,但真正面對面還是第一次。
而第一眼之後,拉妮婭只有一個感覺。
——他看起來好年輕。
不止是相貌上的年輕,阿提拉身上有種拉妮婭說不清的氣質,讓他看起來就像是能模糊時間,就連因為權勢財富自然而然帶出的矜傲,都介乎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間,清透得像是夏日裡的一杯冰水。
「我之前說的話都是真的。」拉妮婭說,「韋恩先生可以證明。」
阿提拉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視線在她的頸側遊走,直至沒入衣領,才重新直視她的眼睛。按理說這種肆無忌憚的注視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性騷擾,可放在他身上,卻奇妙地絲毫不顯得狎昵。
「你來告訴我這些,」他問,「為什麼不遮住臉?」
拉妮婭抿了抿唇。
如果不提前知道,她現在恐怕很難相信阿提拉就是黑渡鴉本人。
不遮臉的原因很簡單,阿提拉身邊那個秘書一樣的男人在紐約時見過她,想必也和阿提拉描述過自己當時的打扮。
不等她開口,阿提拉忽然笑了笑:「好了,我明白你的來意,讓布魯斯和我說話吧。」
拉妮婭:「?」
她看起來和鄰居像是一起的嗎?
也許是她的迷惑太過明顯,阿提拉有趣地看著她,目光越過她的肩膀,語調溫柔:「讓我們談談,別讓小姑娘們等急了。」
拉妮婭順著他的視線,伸手在肩胛上摸索,很快摸到了一枚不起眼的貼片,她的手指剛碰上貼片,鄰居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抱歉,下次我會更禮貌點。」布魯斯‧韋恩說。
第83章 搖滾莫札特
阿提拉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看向拉妮婭。
「你什麼時候在這個小姑娘身上裝了竊聽器?她看起來好像不知道。」他問。
「……」布魯斯沉默。
短短片刻,拉妮婭很快回過神。
「這不重要。」她沒有絲毫拆鄰居台的意思, 這種時候,孰輕孰重她還是清楚的。
阿提拉輕輕笑了下。
他單手插在西裝褲袋裡, 語氣悠然:「既然你們找到阿佳妮,並且帶來了警告, 我猜你已經把我們查了個乾淨,可是我對你還知之甚少。這是不是不太公平?」
雖然說著這種話, 可阿提拉的語氣聽不出多少擔憂, 和之前一樣,他對逼近的危險無動於衷, 仿佛那只是吹口氣就能吹走的小麻煩。
果然,布魯斯的情緒並沒有多少變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海文,你太謙虛了。」
「那就來開誠佈公, 怎麼樣?」阿提拉微笑,「就當是對於這位小姐願意提醒阿佳妮的謝禮,一個秘密換一個秘密。」
他語速並不快, 卻輕鬆搶在了布魯斯開口之前,遞出了他的刀鋒:「作為誠意,介意讓我先來嗎?」
事態發展得太快,拉妮婭有些困惑, 不太明白阿提拉為什麼忽然選擇坦白。
不等她想清楚, 阿提拉低頭笑了笑:「你們要找的人是我, 不是阿佳妮。」
拉妮婭有些迷惑:「紐黑文的龍女……」
「他們指的只是一個有著金髮的人形龍類,不是嗎?」阿提拉反問。
從一開始,龍女就只是新聞媒體用來吸引人的噱頭,她……他就沒有暴露過任何資訊,也沒有回應過任何猜測和質疑,就算是傷人後被通緝、紐黑文市民為聲援他舉行遊行之後,他也沒有站出來解釋什麼,只是平靜地看著事態愈演愈烈,甚至一度讓人以為龍女已經遭遇不測。
拉妮婭看著他。
「你為什麼做那些事?」她輕聲問。
阿提拉低下頭,遞過去一個鼓勵的眼神:「嗯?」
「如果你不在意……」拉妮婭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措詞,「龍女是城市義警,紐黑文的市民都很喜歡你,可是你……」
——可是在被通緝之後,阿提拉只是簡單地讓龍女從所有人視野中消失,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解釋,他重新回歸了阿提拉‧海文的生活,甚至從他現在智珠在握的樣子來看,龍女的消失甚至都在他的計畫之中。
她想不明白。
「這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面對她的困惑,阿提拉只是簡單地反問。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順理成章。
不應該是這樣的。拉妮婭想。
「為什麼你還要做那麼多呢?」她問。
「為什麼不做呢?」阿提拉溫柔地看著拉妮婭,說出的話卻藏著幾分錚然的傲慢,「你不知道海文家族一直是紐黑文的守護者嗎?沒人會喜歡在自己的家裡看到臭蟲,那是我的城市,我不會讓任何人染指。」
所以起作用的還是控制欲和獨佔欲嗎?拉妮婭有些走神。
這分明應該是阿提拉和布魯斯的交談,然而從拉妮婭開口之後,竊聽器裡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阿提拉也忽然不介意這點,反而開始耐心地回答起拉妮婭的問題,就像是他從未戳穿布魯斯‧韋恩的竊聽一樣。
她第二次問出了同樣的問題:「你是誰?」
以談判的角度來說,拉妮婭的表現恐怕也就是入門水準,隨便誰都能將她耍得團團轉,但不知為什麼,阿提拉至始至終都沒有繞過她的問題,他的目光久久地放在拉妮婭身上,不知道想從她身上看到什麼。
拉妮婭在他的目光下忍不住提高了警惕,下意識側了側頭,讓頸側的鱗片隱沒進陰影裡。
因為本來就沒想過自己會混不進酒會,拉妮婭的衣服穿得相當隨意。她連小禮服都沒穿,就穿了之前傑森送的那件小裙子——以防出現什麼新的異變,再披上一件能遮住目前龍化現象的風衣,手上也重新戴上了手套。
只有頸側不太好遮掩,不過那裡的鱗片本來就最隱秘,幾乎覆蓋了整段後頸,卻完全借助拉妮婭的黑髮藏了起來,如果不仔細看,根本沒辦法分辨出到底是陰影還是龍類的鱗片。
似乎注意到她的警覺,阿提拉眨了下眼,很快收回視線。
「要不要換個問題?」他意有所指,「這對你來說不算是個秘密,布魯斯。」
短暫的沉默後,布魯斯開口。
「四百年前,一個來自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家族跨越大洋,在紐黑文定居,」他說,「他們拋棄了原本的姓氏,靠著冶金和鍛造積蓄財富,花了幾個世紀把小漁村建設成現在的國際化都市,也成為了這座城市的攝政王。」
蝙蝠俠慢慢說出這個只有自己掌控到的事實,揭開了自己手中握著的一張牌。
「但是他們並沒有拋棄他們血脈裡遺傳繼承的力量。」
阿提拉愉快地歎了口氣。
「並不難猜,對不對?」他說。
在神話傳說中,英雄齊格弗裡德用神劍砍下法夫納的頭顱,沐浴龍血,從此刀槍不入,獲得無可比擬的強大力量。
而如果傳說是真實的……
過了會,拉妮婭開口:「你們是齊格弗裡德的後代。」
「啪啪啪。」阿提拉輕輕鼓掌。
龍血的來源終於得到了解釋,海文家族能夠擁有龍血,是因為他們完全就是個龍血家族,每個家族成員的血管裡都流動著來自巨龍的血脈。
到此為止,拉妮婭覺得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你為什麼在哥譚?」
然而這次,阿提拉沒有理會她,他的目光落在拉妮婭身後,仿佛在看一個不存在的幻影。
「那麼,現在該輪到我了吧?」他向後倚在牆上,語速並不算快,「我來說說我知道的關於你的秘密吧,布魯斯。」
——他口中的「先來」並不是指他要先坦白,而是他要先戳穿布魯斯‧韋恩隱藏的秘密。
拉妮婭聞言怔了怔,忽然不知道該不該阻止。
她遲疑了一瞬,那雙淺透的淡藍色眼眸看了過來,像是玻利維亞的天空之境,澄澈而遼遠,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年輕的海文總裁問:「哥譚的地下水系連接著溶洞,只要控制住固定的關閥,就沒有人能夠隨意出入地下水系,所以的確不太好查——那麼是誰住在你的別墅下面?」
阿提拉微笑:「韋恩莊園地下的洞穴裡是不是有很多蝙蝠?」
他的聲音從竊聽器裡清晰地傳入布魯斯的耳中,帶起了巨大的迴響。
除此之外,還有拉妮婭微微一滯的輕淺呼吸。
然而只是停了一下,拉妮婭很快就反應過來。
所以蝙蝠俠就住在鄰居家……還就是地下和地上。她默默想。
這麼一想她才不是布魯斯‧韋恩的鄰居啊,他的鄰居分明是蝙蝠俠,想必他們的感情就是從互相幫助中發展起來的。
呼吸亂了一瞬,就重新恢復正常,布魯斯立刻意識到拉妮婭其實並沒有產生懷疑。
……雖然他不但知道,而且很清楚為什麼拉妮婭沒有懷疑。
在被同一個人折騰了這麼久之後,布魯斯現在一點也不想猜測拉妮婭對自己到底是什麼看法。
他很清楚阿提拉在暗示什麼,也很清楚如果沒有一個可信的理由,阿提拉絕對不會修改自己的印象。
而如果被拉妮婭知道真相……
想到那個畫面,蝙蝠俠忽然有點希望這一刻的沉默永遠不要終結。
「告訴我,這是不是值得用來交換的秘密?」阿提拉問。
「如果它是真的的話。」布魯斯不動聲色地回答,大腦飛快轉動,試圖找出一個能夠擺脫困境的理由,能夠證明布魯斯‧韋恩不是蝙蝠俠的理由,能夠解釋為什麼蝙蝠洞就在韋恩別墅下方的理由……
他聽著耳中平穩的呼吸聲,高速運轉的思維驀地停下,從無數種選擇之中,捕捉到了一個被他忽略的答案。
拉妮婭已經把答案擺在檯面上了。剩下的就是……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韋恩總裁深深吸了口氣。
「但是我不認為我們有資格隨意對他人的感情生活指手畫腳。」他的神情看不出多少木然。
阿提拉:「……」
拉妮婭:「……」
等下,是那個意思嗎?
面對他的回答,阿提拉眯起眼睛。
「所以這些……小小的異常,都屬於你感情生活的一部分?」他意味深長地提問,尾音稍稍勾起,讓他原本毫無針對性的溫柔語調瞬間顯得一針見血,像是鉤子一樣,抓住了全部聽者的注意力。
有了第一次的經歷,第二次接受起來就熟練多了。
甚至還可以用自己被驚嚇的經驗來驚嚇別人。
已經被驚嚇過一次的布魯斯鎮定地說:「隨便你怎麼理解。」
他的語氣挑不出一絲波動。
——平靜得像是他剛剛沒有毫無徵兆地讓自己出櫃一樣。
第84章 神們自己
阿提拉看了拉妮婭好一會。
氣氛一度有些尷尬和凝滯。
拉妮婭猜想這是某種心理攻勢,因此乖乖閉上嘴, 低著頭假裝自己不存在。
雖然鄰居不在場, 不過心理攻勢也不一定需要面對面……
她正想著, 卻聽見阿提拉抬起手掩了下唇, 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笑。
「三天后的晚宴我不會缺席, 」他放下手, 目光轉向幾步開外的阿佳妮, 從容地向她伸出手,「 謝謝你們的邀請。」
拉妮婭看著他, 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至始至終, 阿提拉都沒有改變過想法。從一開始,他就打算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所謂「秘密換秘密」, 大概只是他的一時興起,更接近於一個惡作劇, 所以儘管鄰居的答案出乎意料, 他也沒有產生任何心理落差, 甚至……拉妮婭很懷疑他根本就沒有把布魯斯‧韋恩的回答放在心上。
「他肯定會出現。」她說, 「有個死靈法師控制了黑山羊, 就在你通過黑山羊出售龍血之後, 他做了很多事……就為了找到你。」
阿提拉牽起妹妹的手, 神情專注, 目光沒有移開分毫:「很多人都在尋找龍血。」
拉妮婭:「所以你故意讓他們找到?」
到了這一步, 就算拉妮婭搞不清人心的彎彎繞繞, 她也隱約感覺到了阿提拉的目的。
傑森說過,在黑山羊放出龍血消息之後,哥譚的地下世界都為之波蕩,對龍血有所企圖的人像是追著魚餌的食人魚一樣蜂擁而來,試圖尋找黑山羊的蹤跡。
如果這是一場真心實意的交易,聰明點的賣家都不應該製造出這麼大的動靜,引來那麼多窺伺的目光,所以這一切的原因只能是……這就是阿提拉的目的。
他自導自演這場龍血交易,只是為了釣出所有對龍血有所企圖的勢力,在食人魚聚集的河流裡丟下生肉,等待那些肉食動物追著血腥味,從水下浮上來,落入他的視線之中。
拉妮婭注視著阿提拉的背影,直到他停下步伐,而後轉過身。
「不需要故意。」他平靜說,「我只要看看誰能最後走到我面前就好。」
隨著最後一個單詞被俐落咬斷,海文總裁彬彬有禮地對拉妮婭笑了笑,走出了展廳。
……當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處之後,寂靜的展廳裡才漸漸響起竊竊私語聲,仿佛重新從亡靈之地變回了人間。
沒有人意識到剛才他們一直保持著沉默,在某種詭異的氣場下噤若寒蟬。
「抱歉,拉妮婭。」過了會,蝙蝠俠低沉的聲音響起。
「嗯。」拉妮婭。
她沒有奇怪監聽器那頭的人為什麼忽然切到了蝙蝠俠,大概鄰居也感覺出自己不想和他說話。她收回視線,轉身離開展廳。
走廊上空無一人,光影從充滿設計感的吊頂縫隙裡灑落,在牆面上投下細長的影子,靴跟敲在地面上,聲音清脆,像是木琴敲出的曲調。
「我已經聽過了你們的對話,你看起來還有疑問。」蝙蝠俠說。
拉妮婭:「嗯。」
她似乎在思考,過了會才慢慢說:「時間……不對。」
「黑山羊放出龍血的消息是在去年十月底,」拉妮婭很努力地想要搞清楚這一團亂麻,「如果海文想知道有誰在覬覦龍血,他早就可以像這樣做了,為什麼他要等到現在?」
「我恐怕我知道這是為什麼,」蝙蝠俠說,「去年十月中旬,阿佳妮‧海文遭遇了一次綁架,一小時之後她被毫髮無損地找到,阿提拉把她帶回了紐黑文。」
他頓了頓,說:「海文沒有報案。」
拉妮婭沒問蝙蝠俠為什麼知道這個理應沉睡在檔案裡的秘密。能夠從眾多保鏢手中帶走一名好萊塢明星,顯然綁架者也不是什麼普通貨色,而對於一場精心策劃的綁架案來說,在沒有警方介入的情況下一小時告破,事後受害者也對此沉默不語,稍加猜測,大概也能意識到這之中發生了一些不能落在明面上的事。
「他親自找到了阿佳妮?」
蝙蝠俠:「但他也被激怒了。」
拉妮婭「唔」了一聲。
她又想起了海文總裁的話。
——你們要找的人是我,不是阿佳妮。
在那之前,拉妮婭沒有說過她要找的是龍女,所以正常來講,阿提拉理解裡的「要找的人」應該是能夠提供龍血的人。
如果海文家族的所有人都能夠提供龍血,那為什麼阿提拉確信她要找的人就是他呢?而如果整個海文家族都有那種龍化的能力,那為什麼在此之前毫無消息?
「只有阿提拉‧海文才能龍化,是嗎?」她說。
「是。」蝙蝠俠說。
「龍血是種危險的物質,合理猜測,這應該是某種返祖現象,並不可能出現在所有人身上。」他說。
拉妮婭:「那為什麼要……在哥譚?」
蝙蝠俠似乎深思熟慮過這個問題,略一沉默,答道:「哥譚足夠混亂。」
足夠混亂就能最大範圍地攪渾水塘,也能釣出最多的魚。
「死靈法師知道他要找的人是阿提拉,但他沒有選擇直接對他動手,而是選擇通過布魯斯‧韋恩設局,」他平淡地提起這個名字,「他沒有信心能夠控制住阿提拉‧海文,就算他不在他的主場也一樣。」
就連在哥譚,法師都選擇迂回綁架韋恩,控制他來鋪下致命的蛛網,只為了不被阿提拉察覺,如果阿提拉還在紐黑文,恐怕沒幾個人能夠在被惡龍撕碎之前靠近,更別提從他身上獲取什麼。
到此為止,這場由阿提拉一手設計的陽謀終於脈絡清晰,所有人都立場分明,剩下未知的只有他們接下來的選擇。
思慮許久,蝙蝠俠終於開口:「如果想知道死靈法師想要龍血去做什麼,宴會必須舉辦下去。」
而且阿提拉說過自己不會缺席。拉妮婭想。
蝙蝠俠並不一定要保護阿提拉,但如果想要確保事態沒有脫離他的控制,他必然會讓宴會繼續舉辦下去。
「可以。」布魯斯說。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拉妮婭自然也不會半途而廢,問題是,宴會名單是亡靈法師指定的,如果布魯斯‧韋恩想要繼續假裝被洗腦,那麼宴會上不能出現名單之外的客人。
但是……慣例上,每份請柬都是發給兩個人的,每位賓客都可以攜帶一位同伴,這是社交場上約定俗成的規則。
拉妮婭想了想,問:「我能作為你的女伴出席嗎?」
她的態度讓布魯斯稍微怔了下。
從一開始,拉妮婭對他的無視和抗拒就格外明顯,布魯斯很清楚這是因為他做出的那些事,但他沒有任何為自己辯解的意思,除了道歉以外,他也從來沒有嘗試過解決問題。
他們不需要建立友好的關係。無論是蝙蝠俠還是布魯斯‧韋恩都不需要。
然而現在,拉妮婭的話語裡卻聽不出半點排斥和敵意,完全是公事公辦的語氣,仿佛他們之間並沒有發生過任何不愉快。
出乎意料的理智。布魯斯想。
他頷首:「可以。」
參加一場宴會需要準備什麼?
「不用太擔心,你只需要跟著我。」離開時,布魯斯說。
拉妮婭無聲頷首。
他們又不是真的要去享受宴會,只是拉妮婭需要一個身份出現在宴會上,至少按布魯斯的說法,她只需要站在他邊上就行,假裝自己只是那些花瓶女郎中的一員,等待法師暴露自己的意圖。
她的配合讓布魯斯瞥了她幾眼:「我能有那個榮幸送你回去嗎?」
「不用。」拉妮婭說。
這個答案並不出乎布魯斯的意料,他停下腳步,客套地說:「那麼我後天上午十點我來接你。」
拉妮婭原本沒有異議,可是這個時間讓她迷惑了一瞬——法師要求的宴會開始時間是晚上八點,而按照鄰居的日程表,除開路上花費的時間,起碼還有八個小時的空白。
全部用來準備嗎?拉妮婭想。
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會不會太早?」
布魯斯委婉道:「以我的經驗來看,這個時間應該是足夠女士們裝扮自己的。」
拉妮婭:「……」
之前扮演布魯斯‧韋恩的時候,拉妮婭也不是沒有花時間打理過自己的儀錶,不過畢竟時間不會很長,所以她對於參加社交活動還沒有那麼多的感覺。
……拉妮婭現在感覺這種社交活動對於女性來說完全就是一場戰爭。
她有點理解為什麼鄰居對於這種邀約能不出席就不出席了。
然而這是她主動提出的要求,拉妮婭只好安慰自己就一晚,勉強點頭:「好的。」
說話時,她的眸光自下而上揚起,映著午後疏朗的天光,仿佛在翡翠裡注了熔化的黃金,點點金屑沾染在睫毛上,隨著眨眼的動作,紛紛被抖落下去,落在她像是抿著一段刀鋒的唇瓣上,卻無端顯得有些稚氣。
不知想到什麼,布魯斯頓了一下,過了會問:「無意冒犯,你離成年還有多久?」
「五百八十五天。」拉妮婭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也就是算一下的事,她想了想記憶裡的生日,毫不停頓地報出了數字。
不過如果以復活那天來算,她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三個多月了,百天,大概就在這幾天?
這個念頭拉妮婭只是想了下,因為她記得好像出生百日也算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當然,她不能這麼算自己的年齡,因此拉妮婭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拋之腦後。
布魯斯:「……」
韋恩總裁深深地看著拉妮婭,溫聲道:「你能接受成熟一點的妝容嗎?」
拉妮婭:「?」
她稍微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美國法律十分注重對未成年人的保護,然而對於白種人來說,因為一旦長開,五官就會越來越深邃立體,他們能夠看出青少年青澀感的時期很短暫,很多未成年的女孩長得都很成熟,並不像黃種人那樣天生看起來比生理年齡要小一些。所以如果沒有確認年齡就去睡一個女孩,第二天等著你的就是天價賠償和牢獄之災。
假如拉妮婭現在以女伴的身份往布魯斯‧韋恩身邊一站,隔天哥譚首富大概就要面對一張法院傳票了。
想通之後拉妮婭自然沒有意見,不過她還是有些耿耿於懷,追問了一句:「很明顯嗎?」
布魯斯:「……還好。」
該怎麼說呢。布魯斯想。
也不僅僅是外表,氣質占了更大一部分原因——就算除去外在因素,她言行舉止之間的青澀懵懂感也太過明顯。
那是沒有被這個世界傷害過的才可能擁有的,某種介乎於嬰孩與處子之間的純善和冰冷,這種氣質太過脆弱,輕而易舉就會被現實的殘酷洗刷掉,幾乎無法模仿。
就像是未經打磨的水晶,並不完美,也不閃耀,如果丟進人海,絲毫不會引人注目——可偏偏在她的通透之下卻又藏著一段鋒利的刀刃,這種奇異的矛盾感幾乎讓人目眩神迷,完全移不開目光。
如果是演技導致的,那麼布魯斯必須承認她有著奧斯卡影后級別的演技。
他安慰道:「你還會長高的。」
「……」拉妮婭。
不,不是。
她……長不高了啊???
這種安慰拉妮婭當然不能說聽得很高興。就好像她已經很努力去完成作業,自覺自己把那些難題都完成得很好,結果交給老師之後老師卻沒給她打等第,只是把她叫去,給她塞一把糖,就差摸著她的腦袋說「你已經做得很棒棒了」。
……拉妮婭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想要這種安慰。
她一臉陰鬱地往莊園的方向溜溜達達,順便戳開通話記錄,點擊最上方的號碼回撥。
耳邊忙音響了兩聲,熟悉的聲音響起:「搞定了?」
拉妮婭悶悶地應了聲,開始給傑森複述他們今天整理出的真相。
「所以我要去晚宴,」她最後總結,「你去不了。」
「是啊,很不幸,再過多久我也沒有能拿上檯面的身份。」傑森說。
他沉思幾秒:「不過在那之前——你會跳舞嗎?」
拉妮婭:「……你會?」
這句話脫口而出,拉妮婭才意識到自己的疑惑流露得太明顯,急忙想收回剛剛的話——當然是不可能的,她還因為太著急咬到了舌頭。
「基本會點吧,不過不太好。」傑森倒是沒注意到她的懷疑,「要我教你嗎?」
拉妮婭猶豫了一瞬:「……不用。」
跳舞又不像格鬥需要精准,她只是要應付一下可能的突發情況,看視頻學學就好。
不過想到這裡,拉妮婭忽然冒出了一個疑問。
「你是自學的嗎?」她問。
傑森沉默了下。
「不是,是我……養父教我的。」半晌,他輕聲說。
拉妮婭低低地「嗯」了聲。
通話裡安靜了一會,只剩下被過濾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電波聲,和彼此輕緩的呼吸。
安靜最終被拉妮婭憋不住的小聲詢問打破。
「那你們誰跳女步?」她問。
傑森:「………………」
幾秒之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第85章 芝加哥
「……」
電話掛斷後「嘟嘟」響了兩聲,隨後陷入靜默。
拉妮婭一臉茫然, 看著視野裡介面切回了主螢幕, 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剛剛……她有說什麼嗎?
她遲疑了一瞬,還是點開資訊, 打算給傑森發條道歉短信。
收件箱裡堆了幾條新資訊——拉妮婭之前那條莫名其妙的「你喜歡龍嗎」的回復, 她的通訊錄裡其實沒幾個人,群發過去也沒收到幾個回復, 這還是他們都沒有覺得拉妮婭行為異常的情況下。
彼得回了「史矛革!我喜歡那個!」,賽維爾教授的回復是「當然,它們是一種美麗的生物」, 潔西嘉的「怎麼忽然想起來問這個」和漢娜的「當然喜歡!!!超酷!」,還有披薩店的其他員工的回復,大多數都是輕鬆的回答。
拉妮婭一條條看下去, 眼瞳平靜無波。
她很清楚有一條資訊永遠不會再得到回復。
未讀資訊拉到最下面, 拉妮婭終於找到了熟悉的備註名,因為是最早回復, 所以被後來的資訊壓在了最下面,回復也夠簡單乾脆,只有一個單詞。
Red:不喜歡。
拉妮婭:「……」
她盯著那個「NO」半天,決定對自己有信心點,堅信傑森對龍的惡感不會延伸到自己身上。
匆匆敲了個「抱歉」過去,通知欄忽然跳出一條新通知, 拉妮婭一眼掃去, 瞳孔瞬間縮了縮。
之前隨隨便便拍了張龍鱗發出去, 拉妮婭就有預感自己接下來要被通知轟炸,不過只是照片的話,完全可以用化妝來解釋,再說拉妮婭覺得如果想發什麼推文都要考慮可能帶來的危險的話,那她活得未免也太不愉快了點。
所以那個誤打誤撞發出去的洛基剃頭小視頻,拉妮婭到最後也沒有刪除,任由已經傳播開的視頻繼續在網路上流傳。從那之後,她發出去推特就沒打算刪除過。
……當然主要是因為那個小視頻已經火遍全球,刪不刪都無所謂了。現在油管上還到處都是那幾十秒的視頻,還有油管大神配上音樂做了剪輯,點擊量高得驚人。
出於好奇,拉妮婭也看了幾個。
……那些視頻裡洛基的眼神茫然中夾雜著難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世界在眼前崩塌,配上那些惆悵的煙嗓唱聲,看得她甚至感受到了一絲絲虐心。
總之,拉妮婭確信自己已經做好了面對最壞結果的準備。然而她沒想到,還有結果能比「最壞」更壞點。
Attlia Haven@AttliaHaven‧10s
無與倫比。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
喜歡龍嗎?[圖片]
拉妮婭:「……」這就是阿提拉‧海文沒錯吧?
她看看自己推文裡的配圖,沉吟一聲,感覺海文果然對龍血十分重視,自己只是發了張照片,都能被他找到大肆讚美。
化妝解決了,剩下的就是衣服。
三天顯然不夠定制一件禮服,只能盡力試試修改成衣——其實這麼費心費力主要還是因為她要和鄰居一塊才能混進宴會,而作為……這麼多天以來終於出現的韋恩總裁的女伴,她顯然不能掉鄰居的面子。
拉妮婭對服裝不太上心,所以這部分工作交給了鄰居,而她主要負責學習——
穿高跟鞋和跳舞。
為什麼矮就要穿這麼高的鞋子???
拉妮婭盯著自己腳上的高跟鞋,扶著樓梯扶手,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感覺自己始終無法理解這點。
所幸和格鬥比起來,踩著高跟鞋健步如飛也算是某種基本功,所以這道關卡也沒能困住拉妮婭多久,就被她咬咬牙,一鼓作氣撞碎門檻沖了過去。
經過一下午的勤奮練習,拉妮婭已經能踩著高跟鞋在主宅裡上躥下跳,在欄杆間四處亂飛,踢翻蠟燭,踩碎玻璃……
「哢嚓!」
穿著白裙的女孩擰過身,一腳飛踹向牆面,波浪般的裙裾下銀光閃爍,只聽見一聲碎裂的聲響,金屬鞋跟洞穿壁紙,深深插進了脆弱的牆面裡。
拉妮婭保持著這個飛踹的姿勢,回頭看了眼自己攻擊的位置,和心裡預計的攻擊落點對比,確認相差不遠。
這樣應該差不多……拉妮婭想。
她一邊想著,一邊想放下腿,誰知掙了兩下都沒能掙動。
拉妮婭不得不回頭看了眼牆壁:「……」
因為聽拉妮婭說需要練習,為了讓她提前適應,鄰居一早就把裝備送了過來。不知道是什麼新奇的設計,這雙四英寸高的高跟鞋鞋跟完全是金屬構成,拉妮婭第一眼看到時,感覺要是手邊沒有武器,說不定還可以把高跟鞋脫下來當武器用。
幸好邊上就是樓梯扶手,拉妮婭艱難地跳過去,手臂架在欄杆上,找到支點後,用力抽了抽,依舊沒能把鞋跟從牆面裡抽出來。
拉妮婭:「……」
這算什麼事啊???
「……你做什麼?」
她正在崩潰,羅根有些莫名的聲音驀地在她身後響起。
拉妮婭:「…………」
她以這個單腿站立、身體前傾、另一條腿高抬……圓規一樣的神奇姿勢嵌在牆面和欄杆之間,面無表情,內心絕望。
「我卡住了。」她弱弱地說。
羅根:「……」
他用一種看神奇生物的眼神看著拉妮婭,似乎很是感慨,然後走了過來,先扯扯拉妮婭滑到腿根的裙擺,拉上去一點,才走向牆面,端詳了嵌在牆面裡的鞋跟一會。
「牆還是鞋?」他問。
拉妮婭:「……鞋。」反正牆再完好也是要修的,星星,呵。
得到明確的要求,羅根左手捉住拉妮婭的足面,右手攥緊成拳,俐落地一拳重重砸在牆面上。
「轟!」
原本被鞋跟紮進去的牆面頓時不堪重負,裂紋瘋狂從洞口處蔓延,石灰簌簌滑落,拉妮婭的右腳終於獲得自由。
突然改變的重心讓她有些不穩,剛收回腿,就踉蹌著向前撲去,差點撲倒在混著玻璃渣的地毯上。
最後一刻,寬厚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肩,及時阻止了拉妮婭摔倒的趨勢。
羅根扶住拉妮婭,讓她站好,話語裡不帶多少嘲諷意味:「挺能折騰的。」
「謝謝。」拉妮婭原地小跳了兩下,認真道,「我在練習怎麼穿高跟鞋打架。」
羅根看了眼她鋒利的鞋跟:「這個?你把它脫下來就可以當做兇器用了。」
拉妮婭感歎:「用這個砸破別人的腦袋會不會太暴力了啊?」
羅根:「總比用爪子紮進別人腦袋裡好點。」
於是接下來,兩個人就如何揍人進行了一番和諧的探討,場面其樂融融,拉妮婭和羅根都樂在其中,彼此交流了很多看法。
光看這溫馨祥和的一幕,恐怕沒人會猜到這裡面藏著的是腥風血雨……
按理說兩個人的時候聊天不可能不專心,但拉妮婭和羅根聊了幾句,她立刻發現羅根有些走神。
他似乎在想著什麼別的事,皺著眉,久久不能做出決定,以至於在對話中也時不時神思游離,需要拉妮婭提醒才能回過神來。
拉妮婭不太確定自己該不該問。
如果羅根想說,他總會說的,如果他不想說,自己大概也問不出來什麼……她想。
拉妮婭沒能繼續想下去——一團溫熱柔軟的小東西從角落裡鑽出來,身體貼著她的小腿,反復磨蹭。
好幾天沒見,西爾維婭不但沒有對拉妮婭陌生,似乎還更親熱了點,一點貓咪的高冷都沒有,看到拉妮婭就湊上來,毛茸茸的尾巴纏著她的足踝,身體一歪,直接壓在了拉妮婭的腳面上,仿佛打算躺在那裡乾脆不起來。
「嘖,」羅根也注意到了這一幕,「它現在開心了。」
拉妮婭彎下腰,抱起挪威森林貓,在她軟乎乎的背毛裡蹭了蹭。
西爾維婭細細地喵了一聲,開始伸出舌頭,一下下舔拉妮婭的臉。
「抱歉。」拉妮婭親了親她粉嫩嫩的鼻尖。
她抱著西爾維婭,默不作聲地和羅根一起下了樓。
快到樓底時,羅根平淡無奇地開口:「昨天有個人找我。」
他頓了頓:「……不過沒什麼,以後再說吧。」
拉妮婭點了點頭。
得到了答案,她就不再多想,正打算抱著西爾維婭去找貓糧,忽然聽到花園裡響起幾聲犬吠。
奧斯丁的聲音傳來:「謝謝你,科林,我們的花園很需要你……這是什麼……好的,我會交給拉妮婭的。」
過了會,管家先生神采奕奕地走進主宅,在拉妮婭疑惑的視線裡,將一封簡約的信封遞給她。
「有人讓科林給我們捎一份信函。」奧斯丁解釋。
拉妮婭接過信函拆開,一目十行掃過去,看著看著,抿起了唇。
「是什麼?」羅根瞥了眼。
「唔……」拉妮婭說,「預約函。」
她說:「托尼‧斯塔克希望在近期能來拜訪我。」
這是什麼惡作劇嗎?拉妮婭想。
她根本不覺得這份預約函是真的。先不說鋼鐵俠怎麼會想要拜訪她——如果這個是事實,拉妮婭現在就該倒地不起了——但是說真的,鋼鐵俠想要見誰還需要預約嗎?而且預約還用的是毫無效率的紙質信函,查出郵箱發個郵件不是分分鐘的事嗎?
在粉絲的眼中,偶像永遠是無所不能,作為一個不太合格的鋼鐵俠迷妹,拉妮婭同樣對托尼‧斯塔克充滿了她自己都不理解的信心。
「拉妮婭,我們怎麼處理這個?」奧斯丁問。
拉妮婭把信函遞給他:「和打折促銷清單放一起。」
莊園的郵箱每天早晨都要清空一波垃圾廣告,除了奧斯丁會看看園藝商店的打折銷售列表,其他信函的歸宿都是每天清晨途經的垃圾車。
……
哥譚,鮑爾斯酒店。
「……唔。」
溫吞的靜默之中,忽然響起一道男聲。
托尼從溫水裡浮出水面,雙手扶住浴缸邊緣,抹掉臉上的水珠:「發生什麼了?」
雖然這麼說有些不爽,但托尼不得不承認,在向著人工智慧方向升級的同時,賈維斯的能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一進入酒店起,他的周圍就完全籠罩在賈維斯的保護下,但凡有誰靠近他十米內,都會被賈維斯掃描得一清二楚,因此儘管身在這座出了名的混亂之城裡,托尼卻久違地體會到了度假的感覺。
「先生,」賈維斯似乎在思考什麼,以他的思考速度,他依舊過了好幾秒,才得出結論,「你還記得拉妮婭辭職的理由是回哥譚繼承莊園嗎?」
托尼揚了下眉:「記得,怎麼,總不會是真的吧?」
他的語氣有些懷疑。
——也不怪托尼會得出這個結論,畢竟一個繼承了豪宅的姑娘根本不應該在披薩店送一個月外賣,這件事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惡作劇式的玩笑。
「我恐怕這是真的,」賈維斯說,「我已經找到了那座莊園,並且拜託一位先生給拉妮婭送了預約函。」
「然後?」托尼不太感興趣地「嗯」了聲,目光開始在四周搜索浴巾。
賈維斯沉默了幾秒:「拉妮婭小姐扔掉了預約函。」
鋼鐵俠:「………………賈維斯。」
賈維斯:「是的,先生。」
托尼神情冷靜:「別管倪克斯了,我們去找拉妮婭‧凱亞。」
說到最後,「凱亞」這個單詞被他念出了鏗鏘有力的爆破音。
第86章 社交網路
俚語裡, 「bird」可以用來稱呼少女, 是對於像鳥兒一樣活潑啁啾的小姑娘的愛稱。
……不過現在托尼覺得這個詞其實意味著小姑娘總會像小鳥一樣飛來飛去, 不管你怎麼追, 她都能輕輕巧巧地放你的鴿子。
「她跑得還能不能更快點?」托尼感歎。
引擎在他坐進駕駛座的那一刻發動,托尼瞥了眼車窗外的風景,目光越過常春藤纏繞的圍牆,和莊園門前笑容滿面的管家對上視線。
「享受愉快的一天!」奧斯丁站在那座有段歷史的主宅前, 對他揮了揮手,身邊的短毛小狗搖著尾巴,汪汪兩聲,一人一狗都洋溢著滿滿的熱情,幾乎驅散了莊園外的天空裡濃厚的陰霾。
「享受愉快的一天?」托尼嘟噥了句,也露出矜持的笑容,向著對方揮了揮手。
「已為您規劃出路線, 」賈維斯說, 「不過我要提醒您,先生,您沒被邀請參與這場晚宴。」
對於他的提醒, 托尼置若罔聞,從衣袋裡抽出墨鏡,架在鼻樑上:「放心, 沒有任何遊樂場能拒絕斯塔克。」
他話音落下, 跑車發出一聲暢快的歡呼, 絕塵而去。
……
「你動作很快。」
聽到身後的動靜時, 布魯斯從財經簡報裡抬起眼睛,放下平板電腦,回過頭。
距離他心理預期的時間還有兩三小時,雖然他一向知道姑娘們在這方面都會變得擅長時間管理,不過拉妮婭在這方面應該是新手,無怪乎布魯斯略微有些驚訝。
「本來能更快點的。」拉妮婭客觀地指出。
她說的是實話——不知道是不是化妝師都是完美主義者,負責拉妮婭的化妝師症狀就很嚴重,到後期他基本就是在神經質地精益求精,有些重複的細節微調拉妮婭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必要。
這不是說拉妮婭覺得對方的勞動沒有意義。在資料視野下,她能看出那些反復微調都造成了什麼變化,而她的化妝師只憑藉肉眼,就分辨出了深淺之間細微的區別,從這點上拉妮婭很佩服他。
只是……她覺得對方其實可以給她一張資料圖示,再穩定的人手總會有誤差,但如果讓拉妮婭自己來,就不會有這種問題。
今早之前,拉妮婭用【PicsArt】修掉了所有龍化的特徵,因此化妝時沒有暴露自己的異常。不過這種修改只是作用于表面,龍血還在她的身體裡肆虐,就算修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又長出來,所以拉妮婭之前根本沒有浪費電來改變外表的意思。
她走下臺階,在男人面前站定,手指拈起細滑的織物,提起裙角,輕盈地轉了圈。
一圈轉完,拉妮婭並沒有停下,而是借助旋轉的沖勢,側身一腳踢向身邊的男人。
銀光電蛇般閃動,瞬間逼近了喉嚨,鞋跟像是開了刃的刀鋒,閃爍著金屬的光亮,幾乎就要碰到薄薄的皮膚。
面對突如其來的鋒刃,布魯斯神情不變,甚至沒有揚起下巴試圖後退避開。
幾秒後,拉妮婭收回腿,鬆開裙擺。
「挺方便活動。」她打量著長裙,像是追著尾巴的貓一樣轉了轉,眼睛裡閃動著新奇,「謝謝。」
一般來說,現代長裙都是貼身的款式,最多裙擺開叉提高,總的來說並不是為了劇烈運動而設計的。大概是考慮到這點,在拉妮婭提出晚宴上可能會出現意外之後,最終她的晚禮服並不是常見的款式,裙擺飄逸柔軟,越過腳面,必要時完全可以隨便在哪裡綁一下,方便她跳起來迴旋踢撂倒一群人。
抵在喉嚨上的刀刃撤去,布魯斯才低下頭,抬起手,食指抵住嘴唇,看著拉妮婭在原地轉來轉去。
他能看出來拉妮婭真的對盛裝打扮沒什麼興趣,但沒有興趣並不代表不好奇。
迪克第一次穿上羅賓制服時,對著鏡子欣賞了半小時自己的造型,傑森則出奇地活躍,上躥下跳就差拆了蝙蝠洞……拉妮婭現在轉圈的樣子和羅賓和第一次穿上制服也差不多了,剛剛突然飛起的一腳,布魯斯就當是她興奮過度,忍不住想伸爪子撓個人試試手。
他對著沙發邊的銀白色的合金裝備箱做了個手勢:「你之前提出的裝備,想試試看嗎?」
「嗯。」拉妮婭停止轉圈,小跑到沙發邊,撩起裙擺,膝蓋跪在柔軟的地毯上,低頭打開裝備箱。
一圈格鬥遊戲試下來,拉妮婭還是感覺她用【刺客信條:本色】更順手,無論是動作系統還是鷹眼視野她都很喜歡。不過用這個APP的話,身上就需要攜帶足夠多的武器,最好把自己打造成移動的軍火庫,否則完全是浪費武器輪的設定。
之前韋恩表示過自己會最大程度提供支援,拉妮婭就順便問他能不能提供一些裝備。
……只是不知為什麼,在拉妮婭提出這個要求後,她總覺得韋恩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微妙的欲言又止。
「我想我可以稍作加工,」最後他說,「不過作為交換,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東西。」
拉妮婭:「……什麼?」
韋恩先生面不改色:「鏟子。」
拉妮婭:「……???」
這個詞讓原本嚴肅正經的交流瞬間變成了園藝會現場,拉妮婭茫然之餘,甚至覺得下一刻韋恩總裁就會挽起袖子,抄起鏟子,開始挖坑種樹什麼的。
她找到裝備箱上的開關,輕輕一按,箱體像花一樣「哢噠」展開,露出內裡的秘密。
「時間緊迫,」布魯斯在她身後說,「希望這些足夠。」
「很好了,謝謝。」拉妮婭一邊說,一邊撩起裙擺,把插滿飛刀的武器帶系在大腿上。
對於女士來說,想在晚宴上隨身攜帶一些物品幾乎是不可能的,這種場合下的禮服太過貼身,實在藏不下什麼東西。
要是身材好點還可以把小東西藏在胸前,可惜拉妮婭也就能在腿上綁點東西了……反正把裙子放下去什麼都看不到。
她甚至還在長裙裡穿了戰術短褲。
裝備箱裡還有些高科技的小裝備,和蝙蝠俠畫風相當一致,拉妮婭雖然不太清楚怎麼用,但保險起見,她還是都裝備在了身上。
清空裝備箱後,她站起身,撩到大腿的裙擺飄飄蕩蕩落下去,刀光劍影被旖旎盛裝盡數掩蓋。
在拉妮婭武裝自己的時候,布魯斯‧韋恩紳士地移開了目光,仿佛對房間裡的酒櫃起了興趣,直到拉妮婭轉向他,他才收回視線,向著她伸出手。
「May I?」他聲線低沉。
拉妮婭微微頷首,將手遞過去。
……
和一般的洗腦並不一樣,死靈法師的精神控制並不是完全控制一個人的精神,反而更像強制性的催眠,通過魔法在人的大腦裡植入一個念頭,受控者正常活動並不會收到影響,但是一旦命令被觸發,他就會無意識去實施。
所以就算是蝙蝠俠,也沒辦法確認那份名單上的客人裡有多少被死靈法師洗過腦。
拉妮婭不清楚蝙蝠俠在宴會場所做了多少佈置,不過看鄰居處變不驚的樣子,她猜想他們應該也有後手。
她挽著鄰居的胳膊,目光在宴會上游走。
有了作為布魯斯‧韋恩那段時間的經歷,拉妮婭現在心態平穩,絲毫沒有拘謹的意思。資料視野全功率運轉,數以千計的資料在她眼中滾動,轉瞬間,整層樓的狀況全部印在了她的思維裡——直到現在她都沒有看到法師有提前佈置什麼,人員佈置也沒有變動,這次宴會就像所有宴會一樣,平淡無奇地紙醉金迷著,連來來往往的賓客都很眼熟。
「別喝太多。」當瞥見拉妮婭從侍者的託盤裡接過酒杯時,布魯斯微微翕動嘴唇。
但他沒有阻止拉妮婭——畢竟這種場合手上不端點什麼實在不合理。
他們沒有等太久,很快拉妮婭看到了這場宴會的主角。
「希望我沒錯過什麼。」阿提拉‧海文端著酒杯,對布魯斯‧韋恩頷首致意,目光落下來,在拉妮婭頸側遊了一圈,唇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他的酒杯裡裝的並不是淡金色的香檳,而是無色的透明液體,杯底是一層飄逸的琥珀色流體,液面上浮著兩顆晶瑩剔透的冰球。
拉妮婭下意識比對了下資料視野看到的資料,有些意外於自己的發現。
純水——加上一層楓糖。
海文總裁的品位意外地……可愛?
拉妮婭找不到形容詞。她以為只有小孩子才會喝楓糖水。
一如既往,阿佳妮跟在自己的哥哥身邊,盡心盡力地扮演著一個花瓶。她對著拉妮婭笑笑,很快跟著阿提拉飄然而去。
「他不會離開太遠……」布魯斯‧韋恩的聲音戛然而止,接著他垂下眼睛,似乎在聆聽什麼。
拉妮婭注意到他的異常表現:「?」
「我想這是我的緣故,」布魯斯很快調整好情緒,「失陪一下,我去歡迎我們的不速之客。」
說話間,忽然入口處傳來一陣嘈雜,先是門口騷動起來,接著所有人都訝異地向那個方向看去。
拉妮婭也轉頭看去。視野自動拉近,剝去了層層疊疊的人流,她看到了不速之客的臉。
她一下睜大了眼睛。
……
作為沒被邀請的客人,托尼‧斯塔克的表現顯得太過自然了點。
他熟稔地和人開著玩笑,接過託盤裡的香檳遞到唇邊,才轉頭看向宴會真正的主人,懶洋洋地舉了舉杯,算是打招呼。
這個男人絕對是所有宴會主人最討厭的那種客人,因為他就像是生日宴會上的壽星,總能蠻不講理地用壽星特權,用他該死的、迷人的、斯塔克式傲慢,輕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其他任何人都只會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你可沒告訴我她是個美人。」托尼應付完一圈人,給自己在宴會上找了個位置,才有心情尋找自己的目標。
他上下打量了幾眼那個人群中的黑髮女孩,轉頭和賈維斯抱怨。
「很抱歉那時候我沒能回到您身邊為您服務,不過,先生,您之前就見過她。」賈維斯說。
「哦,我還以為你要提醒我這位小小姐才三個月大呢。」托尼嘖嘖感歎。
他又抬頭看了眼拉妮婭‧凱亞。
說不記得當然是假的,就算披薩店時還沒留下太深的印象,在賈維斯透露了拉妮婭‧凱亞的名字之後,托尼也查了這個女孩的資料,確保自己看到時能夠認出來人。不過從照片得來的印象永遠不夠真切,至少光看照片,托尼完全沒感覺到拉妮婭‧凱亞身上那股近乎實質的鋒利氣質。
這股氣質鮮明到甚至讓他想起來了在披薩店時看到的外賣員——那個女孩有雙讓人印象深刻的綠眼睛。
「去和她打個招呼嗎?」他問。
這個提議其實沒有意義。托尼想。
如果賈維斯真想打招呼,他早就去做了,現在他們之間就隔著三米人牆,擠過去恐怕還有點難度,但那是物質層面的阻礙,三米對於人工智慧來說算遠嗎?在兩個街區外賈維斯就能接管這座酒店的控制權。
如他所想,片刻沉默後,賈維斯終於開口。
「不用了,我想她不需要。謝謝,先生。」他說,「我在這裡等您就好。」
托尼有點想笑。
在這裡等?這座酒店裡網路無處不在,老賈當然也無處不在,他怎麼在原地等著?這就和隊長去酒吧買醉一樣好笑。
但他又有些笑不出來。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他的管家語氣冷靜而理智,甚至顯得有些殘酷。
賈維斯說:「這是最合理的選擇。」
第87章 卡薩布蘭卡
鋼鐵俠為什麼出現在哥譚?
在處理了見到偶像的驚喜之後, 拉妮婭為這個事實迷惑了幾秒,隨後微微皺起眉。
並不是說拉妮婭覺得鋼鐵俠就不應該出現在哥譚,但不應該是現在, 不應該是這場提線人偶的晚宴, 不應該是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的現在。這場晚宴本來就充滿了賭性, 像是在鋼絲上行走,現在還跳出一個隨時可能用掌心炮轟翻鋼絲的鋼鐵俠……
想到這裡, 拉妮婭迅速掃了眼阿提拉的方向。
紐黑文的惡龍正衣冠楚楚地站在舞池邊緣, 一手插在褲袋裡,端著玻璃杯和他人談笑。他的站姿不算板正, 一條腿微微屈起,或許對面的人沒注意到,不過從拉妮婭的角度,阿提拉看起來的確不怎麼在意談話的另一方,而且他甚至懶得掩飾。
但他的神情倒是說不上冷淡, 唇角抿出點笑弧, 微微上翹的睫毛垂落, 那雙和阿佳妮一樣的、煙水晶般的藍紫色眼珠映著吊燈璀璨的燈光,反而莫名透著某種少年氣的認真。
他低頭抿了口楓糖水, 餘光瞥見拉妮婭在注視他,自然地笑了笑, 對她抬起玻璃杯, 算是致意。
拉妮婭收回視線, 隨後聽到身邊的人群開始騷動, 她轉過頭,目光沒來得及抬起,只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意圖明確地遞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頭。
「來一支舞?」托尼‧斯塔克揚了揚眉,語氣頗為花哨。
幾乎同時,舞池邊的樂團指揮揮下指揮棒,滿場寂靜。
拉妮婭:「……?」
她看著那雙漂亮的眼睛,覺得思維卡了下殼,遲疑了一瞬,才將手伸了過去。
一串輕快的音符從琴弦上滑出,試音結束後,舞曲響起。
他們隨著一對對男女步入舞池,短暫的前奏後,舞伴們在舞池中滑開,被燈光映成金色的地面上,翩翩的裙擺像是花般盛開。
拉妮婭很高興自己事先學了下如何跳舞,否則她現在就只能像個木樁一樣晃來晃去……說不定還會踩到偶像的腳。
感謝迪士尼公主電影。她想。
……然而她的舞伴一點也不這麼覺得。
舞曲一開始,托尼‧斯塔克就感覺哪裡很不對勁,他攬著這個小姑娘翩翩起舞,然而手感卻和攬著一柄刀一樣,怎麼都覺得不舒服。
雖然不算是舞場高手,但斯塔克依舊很快發現了問題所在。
不知道為什麼,拉妮婭‧凱亞有個很糟糕的跳舞習慣,但凡他的動作不那麼標準,她的手臂就會下意識收緊,硬邦邦地固定在標準位置上,根本不會變通調整,搞得托尼隔幾秒就要被打斷一次節奏,如鯁在喉,噎得他只想吐血。
他甚至覺得拉妮婭‧凱亞根本不需要舞伴,舞伴對她來說就是個提供支點的作用,她抱著柱子都能跳得津津有味。
她難道是抱著柱子練出來的舞姿嗎?托尼難以置信地想。
……他不知道他隨口一猜其實猜中了真相。
「或者我們可以聊兩句?」托尼說。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一句膚淺輕佻的搭訕臺詞,然而不知為何,拉妮婭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某種……很奇怪的感覺,她沒有聽出任何出於興趣的意味,只能感覺出這一次斯塔克似乎很認真。
更重要的是,拉妮婭不懂斯塔克為什麼直奔她過來……剛剛她也沒和鄰居站在一起。
大概是因為……賈維斯。拉妮婭想。
她短暫地走了下神,片刻才開口。
「請。」
舞曲旋律升調,他們中規中矩地旋轉,跟著周圍的人一起在舞池中移動,托尼鬆開和拉妮婭交扣的手,牽著她原地旋轉一圈,在旋轉結束時猛地扣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懷裡。
「我想我在哪裡見過你,是這樣吧?」他的手搭在了拉妮婭的腰上,支撐著她向後仰去。
拉妮婭有點擔心他有沒有摸到她貼著脊柱綁著的長刀——這件裙子後背是半鏤空設計,長刀嵌在脊線上,不經意看過去,大部分人都會以為是某種特別的設計。
考慮到她身上會攜帶金屬武器,鄰居提供的禮服也儘量照顧到了她的要求,拉妮婭不知他從哪裡挖到了這一套設計,分明是已經出品的成衣,但因為要求模特身材足夠纖瘦嬌小反而沒辦法展出,正好適合拉妮婭的身材,甚至不怎麼需要改動就能穿上。
根據設計師的說法,這件衣服的主題是刀刃和傷痕,想要表現出被荊棘貫穿的少女的意象,所以那雙高跟鞋才會有著足以殺人的鋒利鞋跟。
她擔心之餘,嘴上還要正常地回答:「一個月前我在斯塔克大廈對面打工,你和復仇者來過店裡。」
舞裙在他們周圍旋轉飛揚,透過人群,拉妮婭看到了站在舞池邊含笑的阿提拉,也和翩翩起舞的鄰居擦肩而過,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全亂套了。拉妮婭想。
但這樣反而正好,作為不速之客,就算亡靈法師也沒有辦法預見到鋼鐵俠會出現,不管怎麼樣,這個變故肯定會打亂他的計畫,而打亂他的計畫對拉妮婭他們就是有利的。
她又一次旋轉,餘光瞥見一個侍者穿過擁擠的人群,不知怎麼腳下一晃,託盤裡的香檳濺出來,恰好潑在了阿佳妮身上。
金髮影后有些驚訝,在侍者的道歉聲中好脾氣地笑笑,她身邊的阿提拉也沒太多反應,只是低頭看了眼阿佳妮,含笑說了句什麼,阿佳妮點了點頭,翩然穿過人群,離開了會場,大概是去整理儀錶。
「說到這個,那家披薩挺好吃的,我現在還經常去,」托尼漫不經心地說,「只是我們真的要討論這個嗎?拉妮婭‧凱亞……小姐?」
他攬著拉妮婭旋轉:「賈維斯讓我代替他向你問好。」
話音剛落,托尼很清晰地看到拉妮婭的眼神飄忽了一瞬。
她就這樣看著他身後的空白,水晶吊燈折射出無數光線,落進她碧綠的眼瞳裡,像是倒映出了一場大雪。
過了會,拉妮婭眨了下眼,簌簌落雪落入融化的冰湖,晃碎了湖光。
「我……」她說,「很抱歉。」
分明被戳穿了身份,但拉妮婭‧凱亞看起來一點也不慌張,就像無事發生一樣,簡簡單單地道歉,至始至終沒有提到賈維斯。
「先等等。」托尼說,「需要我給你帶句話嗎?」
拉妮婭:「……謝謝你,斯塔克先生。不過不用了。」
托尼沉默了下。
又一個旋轉後,他說:「巧了,老賈也是這麼說的。」
拉妮婭:「說什麼?」
托尼眼神平靜:「就是——原諒你的所作所為。利用?然後拋棄?當然,我必須感謝你願意把賈維斯還給我,但是原諒你?」
他想要欠揍的時候是不是總能很欠揍?還是他根本不需要想,就能辦到很欠揍。托尼想。
他發出一聲感慨:「小偷小姐,哈。」
不等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托尼忽然感覺懷裡的身軀猛地站住,像是膠片定格。
他的舞伴猝然停下舞步,自下而上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平心而論,托尼還是挺相信賈維斯關於「拉妮婭只有三個月大」的說法的,至少剛剛第一眼看到時,他就覺得站在那裡的只是個住在成年人軀殼裡的小女孩,正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人群,這還是多虧了她今天妝容成熟。對於托尼‧斯塔克這種美食家來說,這樣小姑娘頂多就是一杯清爽的鮮榨果汁,不存在任何性吸引力。
如果有人想對三個月大的小女孩下手,恐怕離變態也不遠了吧?托尼是這麼認為的。
作為一個樂於嘗試的美食家,托尼見過很多綠眼睛的姑娘,這種少見的顏色總是給人神秘冷淡的感覺,像是深邃的湖水,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溺,但很奇妙,這些感覺他在拉妮婭的眼睛裡都找不到。
然而這樣的想法只持續到這一刻。
或許是燈光,或許是音樂,酒神將美酒傾入她的眼中,漾出層層清亮的漣漪,偏偏那片濃烈得像是伏特加的碧綠裡,又混雜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冷冽,簡簡單單的一個眸光,就讓人心旌搖曳。
她仿佛在一瞬間蛻變成了魔神或者怪物,托尼不知道,他只能感覺到來自拉妮婭身上鋪天蓋地、幾乎能逼停心跳的壓迫感,在她身後,輕柔的樂聲化作了陣陣海潮。
她反手按住托尼的手。
舞曲在這一刻攀至高調,進入華麗的高潮篇章,拉妮婭開始隨著旋律旋轉,然而托尼卻踉蹌了一下,幾乎跌倒——這次她跳的是男步,姿勢標準,每一步都像教科書的重現,無可指摘,她沒有調整,沒有配合,沒有任何妥協,按著她自己的軌跡,掌控,旋轉,前進。她盤起的黑髮散開,長髮飛揚,髮卡在旋轉中閃爍著銀光。
分明托尼跳的也是男步,拉妮婭卻輕易奪取了兩個人中的主導權,而托尼根本找不到空隙去奪回主權,甚至在拉妮婭的控制下,他連故意打斷節奏,停止這段怪異的共舞都辦不到。
他們互相碰撞,身影交錯,彼此寸步不讓,精妙得像是一場擊劍比賽,在一圈舞伴之中顯得格格不入,然而卻慢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驚歎聲此起彼伏。按理說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一幕,畢竟拉妮婭的身高只有五英尺,這讓她和絕大部分男性之間的身高差幾乎可以說是慘烈,但踩上四英寸的高跟鞋後,這段差距也沒有那麼不可逾越,甚至當她的目光看過來時,會讓人有種想要低頭的衝動。
音樂聲終於低落,舞曲即將告終,最後一瞬,拉妮婭猛地抓住托尼的手,舞步戛然而止,四目相對,沒有人願意後退。
一支舞的最後一步是互相行禮,標準步驟是由女方先行禮,然後男方還禮,這也是兩個人僵持在這裡的原因。
要是他們同時行男式禮,會不會撞到頭?托尼漫無目的地想。
片刻寂靜,隨後暴風雨般的掌聲響了起來。
然而在掌聲中,拉妮婭忽然垂下眼睛。
她低下頭,緩緩蹲下行禮,標準的女式禮,卻意外地沒有半點屈服意味,裙擺散落在地板上,像是花朵在光中盛放。
做完這些,拉妮婭站起身,目光掠過自己的舞伴,逕自走出了舞池。
托尼看著她走到布魯斯‧韋恩身邊,兩個人說了什麼,隨後拉妮婭安安靜靜地捧著酒杯,跟在韋恩身邊,偶爾搭理一下因為剛剛的舞對她產生興趣湊上來的人,絲毫看不出剛剛的強硬。
托尼:「……」
他品味了幾秒,才慢半拍地意識到拉妮婭恐怕是韋恩今晚的女伴。
托尼的大腦開始轉起來。
這麼一想,今早他拜訪的那座莊園似乎就在韋恩的湖畔別墅邊上。
再仔細想想,之前在路上偶遇韋恩的車之後,賈維斯明顯卡頓了一下,而且後來默認他在那時發現了拉妮婭‧凱亞……
哦。鋼鐵俠想。
好半晌,他才開口:「賈維斯。」
他看著布魯斯‧韋恩的背影,語氣驚奇:「他居然對一個三個月大的小姑娘下手?」
與此同時,布魯斯‧韋恩看了眼舞池裡的斯塔克,低頭問了有些走神的拉妮婭一句:「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他當然看得出拉妮婭似乎和托尼‧斯塔克有些過節,以至於她用那種強硬的方式去應對。
但不知為什麼,不管是什麼鬥爭,剛才都是拉妮婭佔據了上風,可她現在看起來並不高興。
和他想的一樣,拉妮婭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什麼。」
她停了片刻,用一種在布魯斯聽來十分值得遐思的語氣,說:「……我們有個共同的……很重要的人。」
布魯斯:「……」
布魯斯:「………………哦。」
沒人知道,這一刻,他屬於花花公子的那一部分,腦袋裡都奔騰過了些什麼樣的驚濤駭浪。
他抬起頭,看向托尼‧斯塔克,正好對方也抬頭看了過來。
兩個人久久地對視,目光激烈碰撞,如膠似漆。
——在對視之中,蝙蝠俠和鋼鐵俠在心底給對方打上了大大的「人渣」標籤。
第88章 林中之夜
水聲嘩啦。
阿佳妮沖乾淨手上的酒液, 酒水混著水流流下去,卷起細小的白沫。
她抬起頭,注視著鏡子裡的女人,用目光描摹著她黯淡的眉眼。她對自己笑了下, 又蹙起眉, 千百般風情被她斂在濃密的睫毛下, 鏡前的壁燈灑下光來,像是湖水在她的眼眸裡漫漲。
一個優秀的演員每一次上戲,都能讓自己成為另一個人,就像是把靈魂裝入他人的皮囊, 用那個人的鼻子呼吸, 用那個人的舌頭說話,用那個人的眼睛觀察世界, 卻又能從截然不同的皮囊裡,散發出屬於自己的獨特魅力,令人心醉神迷。
她把自己裝進「阿佳妮‧海文」的皮囊,惟妙惟肖地扮演著那個風情萬種的女演員,逼迫自己成為能夠站在阿提拉身邊的人。久而久之, 她連呼吸都像是沾染了淡淡的香水氣息, 精緻, 昂貴,讓她想起當年那個抱著玩具熊的小女孩, 想起她盯著螢幕上的廣告寫滿渴望的眼神, 想起每年耶誕節她從床上滿懷期待地醒來, 枕邊的禮物盒上寫著她的名字,英文拉出的弧線飄逸中透著漫不經心。
無數個聖誕夜,她蹲在黑暗裡,聽著一牆之隔的八卦嚼舌。那些人說海文只是出於同情,才總是帶著那個上不了檯面的妹妹,然後他們開始發笑,說聽說在海文家族內部,所有人都要稱呼族長為「papa」,就算他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他們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竊竊私語著,笑著,猜測那個小女孩在床上時是不是也這麼喊她的哥哥。
水波一樣的目光落下去,融入一聲蒼白的歎息。
身後響起腳步聲,阿佳妮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挺直腰腹,仿佛將盔甲吸進了身體裡。她又變回了阿佳妮‧海文,閃閃發光,炙手可熱,看不出半點剛才溺水般的絕望。
今晚的重點是賓客。她想。他也會將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
這個局面完全是靠著各種心理推測建立起來的。沒人會蠢到在紐黑文對阿提拉‧海文動手,他們垂涎龍血的力量,卻又畏懼惡龍的殘暴,所以想要將所有可能的敵人引出來……必須製造一個機會,製造出一個將自己陷入弱勢的局面,讓人覺得他露出了破綻,能夠被設計,那些貪婪又怯懦的蟲豸才敢露出獠牙,前赴後繼地撲上來,撕扯巨龍的鱗片,舔舐他的血肉。
所以阿提拉才把戰場選在裡哥譚,他帶她來到哥譚,仿佛沒有察覺一樣頻頻出入社交場,將自己暴露在被眾多陌生人環繞的環境下,卻又保持適度的警覺,等待那些陰影裡的生物克制不住貪欲,對他出手。
他不在意最後面對的是誰,只是看著群狼互相廝殺,無論是勾心鬥角還是不擇手段都無所謂,他不關心。在阿提拉‧海文的心裡,最終獲勝的頭狼才有資格向他挑戰,而他也會給那個勝利者佈局的時間……絲毫不擔心自己有可能死於他目空一切的傲慢。
儘管布魯斯‧韋恩和那個女孩都很在意今晚的宴會,時刻關注他們的動向,但阿佳妮知道,阿提拉‧海文並不那麼在意今晚可能的危險。
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很多被稱為龍的生物,但以海文們的觀點,那些「龍」只是血脈衰退後的混血,甚至鮮少擁有智慧,根本無法和曾經翱翔天際的巨龍相提並論。龍血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就阿佳妮所知,海文家族背地裡一直在試圖研究龍血的奧秘,近百年來每年都給相關實的驗室投入巨額資金,然而直到現在,他們依舊沒辦法解析出龍血的秘密。這種神秘的血液似乎只能在他們的身體裡蟄伏,一旦被抽取剝離出來,就會像是擁有自我意識那樣,衍生出狂暴的特性。在沒有血清的情況下,它會在一瞬間點燃一個人體內的全部血液,而不是像傳說裡一樣,能夠帶給沐浴龍血的英雄刀槍不入的身體。
對於阿提拉來說,今晚會發生什麼是已知的答案,而他只是在好奇解題步驟。
——但凡亡靈法師想要對他做什麼,他都必須先壓制住龍血的暴動,然而就算沒有辦法龍化,以他的體質也很難有人能夠近他的身。
不曾擁有龍血的人,永遠沒辦法理解他們所能看到的世界。
所以你在期待什麼呢?阿佳妮想。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足以讓粉絲心碎的微笑。
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身後的腳步聲戛然而止,阿佳妮警覺地回過頭,煙水晶般的瞳孔瞬間收縮成分隔號。
金焰溶化進淺藍,蕩漾起水波般的紫芒。
她身後,空間不知何時被湧動的黑霧佔據,黑霧裡包裹著一個漆黑枯瘦的影子。
霧流的觸鬚攀了上來。
……
「你打算自己處理?」收回視線,布魯斯問。
拉妮婭咬著玻璃杯邊緣,出神地盯著地面,聞言回過神:「……沒有什麼。」
一支舞的時間足夠她調整好情緒了,掌聲響起來的時候,拉妮婭才發現自己做了些頭腦發熱的事……至少這不是她的本意。
她用牙齒輕輕磕著玻璃,心想她果然做得還不太好。
「我想某位先生不覺得沒有什麼。」布魯斯說。
他意有所指地抬起下巴,拉妮婭順勢望去,看到托尼‧斯塔克向這邊走來。
……不知為什麼,這次他的目光釘在了韋恩總裁臉上,半點沒分給拉妮婭。
拉妮婭:「……」
她下意識轉過頭,發現鄰居也用一種奇妙的……甚至有幾分嚴厲的目光看著鋼鐵俠。
兩個人眼神交匯,難分難舍,中間隔著的人像是全部被他們忽略過去,半點不影響他們對視,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膠著起來,牽引出一道道電火花。
他們的身高都比拉妮婭要高,就算踩著高跟鞋她都得仰頭看他們,此刻拉妮婭只覺得自己是夾在兩座冰山之間的破冰船,正要趕在被冰山擠碎之前沖出去,可惜她的存在感太弱,根本不在冰山的視線範圍裡。
她正在猶豫自己該做些什麼,視線裡忽然多出了阻礙。
布魯斯微微側身,仿佛不經意地攔在了她身前,正好擋在托尼前進的軌跡上。
「他是來找我的。」他平靜地看著鋼鐵俠,「能暫時替我看著點海文嗎?」
拉妮婭:「……」
這句話……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她看看鋼鐵俠,再看看鄰居,想想可能藏在會場某處的蝙蝠俠。
……………………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吧。
想到這裡,拉妮婭默默按下心底的驚濤駭浪,點點頭:「好的。」
她又看了眼神交鋒的兩位總裁一眼,後退一步,自覺貼心地為他們讓出談話的空間,轉頭去尋找阿提拉‧海文。
海文總裁並不難找。
宴會位於克萊文塔的頂層,四周都是玻璃幕牆,可以透過玻璃欣賞夜色,俯瞰整座城市的歡樂和悲傷。
拉妮婭很快在窗邊看到了阿提拉。
不知何時,他擺脫了被人環繞的局面,站在窗邊,一手插在褲袋裡,另一隻手轉著盛了一半楓糖水的玻璃杯,俯瞰著城市夜景。
在第一次面對龍化的怪物時,拉妮婭就體會過龍血帶來的威壓——只要她想,普通人都會不自覺地避開她,就像是被真空環繞。而比起她,阿提拉顯然更清楚如何利用這種威壓感,之前在美術館時,他就借此在公眾場合裡開闢出了談話的私人空間。
現在也一樣。拉妮婭想。
她抿了口香檳,忽然看到窗邊的青年轉過頭,望向她的方向,準確地捕捉住她的目光。
那雙淺藍色的眼睛映著吊燈的燈光,折射出迷離的紫意,他似乎在好奇地打量著她,眼神乾淨得如同少年,卻又像是無聲的邀請。
拉妮婭不太確定她有沒有理解錯那個眼神的意思,正在思索,對方卻對她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證實了她的猜測。
他們以酒會的喧囂為背景對視。
幾秒後,拉妮婭才終於向他走去。
「這個位置,」阿提拉似乎心情不錯,向著玻璃的方向探頭看了眼,直回身體,語氣帶著點驚奇,「如果炸碎玻璃,光是風壓就能讓人飛出去。」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下意識算了下風壓,得出的結論讓她很贊同阿提拉的說法:「所以你應該離玻璃遠點。」
這句話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對他的能力的不信任,換任何人大概都要皺眉,可阿提拉只是看了她一眼,莞爾道:「好。」
他從善如流地後退一步——向著拉妮婭的方向。
他們站的位置靠近角落,但也不是站不下兩個人,然而隨著阿提拉退後,濃重的陰影打下來,空間忽然顯得有些逼仄。
無形的詭譎氣氛環繞在他們身邊,將角落和會場分隔開,喧囂聲一下低落下去,遙遠得像是隔著深海。
拉妮婭有點不太舒服。阿提拉其實並沒有靠得很近,只是踩在安全距離的邊緣,在這個距離下,身高優勢帶來的壓力也沒有那麼明顯,可是別的東西——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站姿,所有的一切,都在詮釋著強勢和壓迫。
「如果——」她想打破這種讓她不舒服的氣氛。
然而在那之前,阿提拉輕聲道:「等一等。」
他的目光落在拉妮婭的頸側,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於是微笑起來。
某種隱晦的惡意在他的笑容下蠢蠢欲動。
「你把鱗片一片片拔下來時,」阿提拉問,「疼嗎?」
第89章 瘋狂山脈
聽到這句話, 拉妮婭幾乎下意識就要後退。
她聽出了阿提拉的言下之意。
——從一開始, 他知道她有龍血。
從意識到龍血來自阿提拉‧海文後, 拉妮婭就沒有再提起過龍血侵蝕的事, 原因很簡單——她不覺得阿提拉會因為他們這連合作都不算的互相配合而善心大發, 願意提供給她阻斷藥。
如果阿提拉是個商人,他大概會提出交易, 拉妮婭也可以接受這樣的交易。但很可惜,就她目前的印象來看, 她不覺得對方是個理智的賣家, 更何況她也想不到自己有什麼可以打動坐擁整個紐黑文的惡龍。
最簡單的談判法則——絕對不要讓對方認為你有求於他。
拉妮婭的警覺自然被對面的男人收入眼底, 可他這時反而後退一步,退回了紳士的範疇, 低頭悠然地啜了口楓糖水。
「……這沒什麼。」拉妮婭憋了半天,最終說。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掩蓋她現在在交鋒中其實處於弱勢的事實。
阿提拉‧海文是龍血的源頭,這意味著也只有海文家族才擁有阻斷藥, 而她也的確……需要,光靠她自己沒辦法解決龍血的侵蝕。
她正在絞盡腦汁思考該怎麼繼續,阿提拉卻不等拉妮婭用她粗淺的談判技巧折磨他的耳朵, 垂眸看著水面,說:「我想我應該先說明一點——沒有阻斷藥,這個概念是我編出來的。」
他的話讓拉妮婭怔住了。
她的思維似乎凝滯了一兩秒,才重新運作起來——她只見過一次阻斷藥, 就是在分部負責人的手裡, 而當他注射了阻斷藥後……
他燃燒了。
從這點來看, 根本沒有阻斷藥才是最合理的解釋。阿提拉根本沒必要提供阻斷藥,他只要讓人相信能夠通過阻斷藥復原就可以,只要能夠辦到這點,無論那管銀色液體是什麼都沒有意義。
可如果這樣……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拉妮婭一時沒辦法從混亂中整理出思路,只能聽著阿提拉繼續說:「不過的確有辦法制止龍血的侵蝕。」
拉妮婭下意識看向他。
「所有擁有海文這個姓氏的人體內都有龍血,」惡龍用一種興味的眼神看著拉妮婭,似乎在欣賞她的混亂,「包括他們的妻子和丈夫。通過儀式,他們可以承受龍血而不被侵蝕,如果他們選擇離開,也要通過儀式剝離龍血。」
拉妮婭:「……儀式?」
阿提拉溫柔地說:「是啊,為家族的新成員舉辦的歡迎儀式。」
他並沒有把所有暗示搬上檯面,只是留下含蓄的介面,然而這不妨礙拉妮婭領會他的意思。
太過——直白的暗示。
拉妮婭感覺自己的喉嚨有點乾澀:「除此之外呢?」
阿提拉笑了一聲。
「就像你做的一樣。」他漫不經心地說,「放空血液,拔掉龍鱗,折斷骨刺……把這些你不想看見的東西挖掉。不過那樣應該會很疼。」
說完這句話,阿提拉對著拉妮婭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微笑。
他的目光越過她:「失陪。」
拉妮婭看著他和自己擦肩而過,她轉過頭,看見整理完儀錶的阿佳妮出現在門口。
金髮影后走進大廳,目光掃了一圈,對著走向她的阿提拉行了個禮,抬起頭微微一笑。
不知為何,拉妮婭覺得她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悲傷。
她來不及多想,這對兄妹已經身影重疊。
當阿佳妮的手搭上阿提拉的瞬間,異變突生。
「哢噠。」
仿佛黑夜女神扯起夜幕作為裙擺,原本燈火通明的晚宴霎時陷入黑暗,燈光盡數熄滅,寂靜持續了一瞬,驚呼聲在四下響起。
「發生了什麼?」
「供電系統出了問題?」
「拜託,又來?」
短暫的驚訝後,先響起的是抱怨聲。宴會上的客人們並沒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只是當做是又一次的東海岸之夜,直到有誰從視窗看到窗外的哥譚依舊被星河般的燈光環繞,才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並不會是玩笑。
在湧動著驚慌和恐懼的氣氛中,有誰尖叫起來。
頃刻間,宴會陷入了一片混亂。所有人都在奔跑,碰撞,有人摔倒,有人怒吼,玻璃杯被打碎在地面上,有誰被絆倒摔在了玻璃渣上,發出痛苦的呼喊。
在人們發現手機的光也會被大廳裡無處不在的黑暗吞噬後,恐懼終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只是一個呼吸,黑暗和濃霧從大廳的角落湧出,瞬間吞沒了人群。竊竊私語般的細碎呢喃從黑暗中響起,高高低低,像是黏膩的觸手,無聲無息地沿著衣裙攀附而上,漸漸地,尖叫聲和呼喊聲越來越弱,最終變成了破碎的嗚咽,低語和吟唱聲越發高亢,最終吞沒了一切哀嚎。
黑暗降臨的刹那,拉妮婭已經反應過來,她迅速開啟【龍化】,一邊開始在會場裡尋找鄰居和阿提拉。
一進入APP介面,視野立刻被迥異的色彩刷新,無數嶄新的資料噴湧而出,過於龐大的資料流程差點衝垮拉妮婭的意識。她噎了一瞬,一口氣提起來,差點沒喘出去,幾秒後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視野,開始觀察四周。
大廳的每個角落都籠罩在無法描述的灰綠色裡,和下水道裡看到的霧氣一樣,她的視野無法穿透這些濃厚的迷霧。霧流像是觸手一樣,無意識地湧動著,一些細小的觸鬚甚至搭上了拉妮婭的裙角。
拉妮婭將手伸向後背,抽出貼著脊椎的長刀,刀光在黑暗中展開,如同匹練,斬斷了湧動的霧流。
當霧氣被斬斷時,一道微弱的尖叫在拉妮婭耳中響起,仿佛她剛剛不是揮開霧氣,而是傷到了某種活著的生物。
這一異象讓拉妮婭稍微一愣,還沒做出反應,低語聲卻像是找到了目標,紛紛向她湧來,拉妮婭身邊的低語聲越來越多,這些低語聲千篇一律,卻又截然不同,每個聲音都像是在描述一個有關瘋狂的夢境。
隨著低語聲逼近,拉妮婭視野裡的各項資料發瘋一樣跳動,讓她頓時如臨大敵,將長刀橫在身前,警惕著可能的攻擊。然而什麼都沒有,除了越來越誇張的資料,沒有任何藏在霧氣裡的怪物跳出來攻擊她,這讓拉妮婭警惕之餘,還有些莫名其妙。
在霧氣吞噬大廳之前,拉妮婭看到阿提拉反手將自己的妹妹護在懷裡。她來不及去找鄰居,只能回憶阿提拉的位置,提著刀向記憶裡的方向靠近。
她剛走出兩步,忽然聽到了一聲歎息。
歎息聲如同一層薄紗,輕柔地從天頂飄落,落在拉妮婭身上,拉妮婭感覺有什麼無形的東西浸入她的身體,不等她感受出這是什麼,下一秒,她臉色煞白,悶哼一聲,膝蓋軟了下去,差點跪倒在地。
一聲錚然刀鳴響徹黑暗。
插進地面的長刀給拉妮婭提供了支撐,讓她不至於跪下去,她額頭抵著刀柄,渾身發冷,四肢使不上力,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眼中的景象在剛剛忽然變得混亂起來,仿佛被塞進了裝滿鮮豔到噁心的粘液和蠕蟲的罐頭,身體則一陣陣空虛,像是被誰抽走了支撐皮囊的骨骼,她感覺自己在融化,變成某種黏膩濕軟的液體,意識則被永遠困在崩壞的肉體裡。
然而這只是錯覺。拉妮婭很清楚。
被壓制的是龍血。剛剛的歎息應該是某種魔法,壓制了拉妮婭體內的龍血,而她被侵蝕得太深,以至於龍血被壓制之後,她險些沒能站起來。
意識到這點後,拉妮婭緩了緩,才撐著刀柄直起身,目光環視四周。
眼中的混亂漸漸消散,她的視野重歸黑暗——沒有融合龍血時的夜視能力重新起了作用。霧氣依舊濃郁,但是那些怪異的干擾隨著龍血失效被驅散了。相比較之下,拉妮婭寧願在自己熟悉的狀態下面對未知,也不想在未知裡和未知糾纏。
拉妮婭呼出一口氣,閉上眼。
龍血被刻意壓制,她現在狀態差到幾乎每一步都在雙腿顫抖,以這樣的狀態,就算找到了阿提拉,她也不可能阻止亡靈法師。
所以首先,她要設法抵消虛弱狀態。
微弱的金光在濃霧裡亮起,轉瞬間向四面八方散開,在拉妮婭的意念控制下,奔向夜色下的城市。
金屬。光河奔湧,將這座城市裡的廢棄金屬盡數攫取,帶回迷霧中的摩天樓頂,融入女孩單薄的身體。
隨著地面發出細微的呻吟聲,她的顫抖漸漸停歇。
幾秒後,拉妮婭睜開眼,眼底閃過一抹幽幽鬼火。
如果她都被壓制得這麼嚴重,龍血濃度更高的阿提拉……她想。
黑暗越發濃郁,拉妮婭沒用太多時間去想最壞結果。她握住刀柄,咬緊牙關,用力從地面拔出長刀。
刀刃從縫隙裡彈出,碎石飛濺,拉妮婭險些摔出去,她在慣性作用下倒退了兩步,才勉強穩住身形,將刀刃橫在身前,擺出防禦的姿勢。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的黑暗中響起。
「放輕鬆,」鋼鐵俠輕鬆的語調在這一刻出乎意料地讓人安心,「所有人聽我的,現在從舞池中央離開,不要靠近這裡。」
他等了一會,才繼續說:「好了,我要開始了。」
他說完,啟動了掌心炮。
耀眼的光芒刺穿了黑暗,鋼鐵俠舉起右手,掌心對準大廳的天花板和玻璃幕牆,光芒越來越亮,隨後他的掌心射出一道光柱,沖向天空。
「轟隆!」
在轟然巨響中,澎湃的光洞穿了會場的天花板。
拉妮婭還記得克萊文塔的設計圖,這層會場上面是全玻璃牆壁的觀景台,此刻掌心炮轟碎了樓板,連帶著擊碎了觀景台的玻璃,打通了會場和室外,月光毫無保留地從樓板的大洞裡灑落,照在每個人呆滯的臉上。
寂靜持續了一瞬,一瞬之後,拉妮婭的耳膜幾乎被刺耳的尖叫聲洞穿。
在月光的照耀下,黑霧像是遇到鹽的蝸牛,痛苦地翻滾著,不斷噴出一陣陣氣霧,隨著氣霧噴湧,黑霧也在慢慢變淡,或者說融化。很快氣焰高漲的黑霧萎靡下去,發出奇怪的咕嘰聲,顏色也越來越淡,最後只留下地面上淺淺的一層還在流動,再也看不出剛才的威勢。
按理說,這一幕應該讓人萬分振奮,必須要歡呼才能發洩死裡逃生的後怕和激動,然而會場裡依舊寂靜,除了黑霧還在發出微弱的怪聲,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音。
所有人——還能維持意識的人——都在看著月光下交疊的兩道身影。
「滴答。」
血珠沿著刀刃滑落,摔碎在冰冷的地面上。
阿提拉咳了一聲,似乎想笑,卻又沒有力氣,只能無力地跪了下去。
「你做得很好。」他低聲說。
他懷中的女人看著他,咧開嘴,明明是在笑,看起來卻又像是在哭。
淚水從那雙美麗的眼睛裡滑落,濺在她握著匕首的手臂上。
「你會死的。」阿佳妮含著淚,微笑著說。
「對我們來說——」
她手臂用力,將手中的匕首送得更深,逼得阿提拉咳出一口腥黑的血。
「——這就是劇毒。」
在亡靈法師設法壓制龍血的那一刻,阿提拉唯一沒有防備的那個人,在他的懷裡,將匕首插進了他的胸口。
不是被洗腦後攜帶了魔法材料的賓客,不是被亡靈法師召喚出來的黑霧,不是那些幽渺的吟唱和低語。
最終給了阿提拉‧海文致命一擊的,是那個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這是——
拉妮婭一時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這是為什麼?
她怔愣一秒,忽然不遠處一聲沉重的聲響。
剛剛用掌心炮破開局面的鋼鐵俠不知怎麼身體一歪,膝蓋重重砸在地上,才沒有直接撲倒。
他看起來狀態很不好,臉色發白,嘴唇毫無血色,鬢角全是冷汗,眼神也在清明和混亂之間徘徊。他咬著牙,下頜繃緊,線條鋒利明晰。
拉妮婭環視四周。除了她,在場清醒的人已經寥寥無幾,大部分人軟倒在地,雙眼無神,嘴裡含混地嘟囔著聽不懂的單詞,像斯塔克這樣還能保持神智的,只剩下……不知何時出現的蝙蝠俠。
他甚至還能站立,幾乎看不出多少虛弱,一步步走向阿佳妮的方向,披風在地上落下巨大的影子。
「照你說的做了,」托尼撐著地面,喘勻了氣,「接下來?」
蝙蝠俠沒有理會他,邊走邊低聲下令:「封鎖克萊文塔。」
不知道他得到了什麼回復,他的步伐猛地頓住,抬頭望向佔據大半天空的月輪,披風飛揚。
「趴——」他話音未落,一陣龐大的噪音突然爆發,淹沒了他的聲音。
月光下,成群的陰影沿著摩天樓的牆壁,從下方沖上天空,像是湍流從地下噴湧而出。它們震動骨翼,相互碰撞,骨架摩擦出怪異的噪音,震動聲彙聚在一起,向著頂層的會場撲下,恢弘得像是千萬道海潮。
法師帶著他的亡靈軍團,在這一刻抵達戰場。
天空被群鴉覆蓋,骨鳥的影子遮蔽了天空,它們盤旋著俯衝而下,無聲嘶吼,骨翼扇動帶來的風壓讓人睜不開眼。
「你有預見到這個嗎?」托尼看著這一幕,有氣無力地笑了聲。
「……我有。」蝙蝠俠右手揚起披風,護在自己身前,低聲說。
他頂著骨鳥彙聚成的漩渦,艱難地向阿提拉的位置挪動。
蝙蝠戰機就位,高射機槍爆發出一陣咆哮,子彈向著鴉群傾瀉,被擊碎的骨鳥紛紛墜落,骨片飛濺如雪。
紛紛揚揚的骨灰裡,拉妮婭仰著頭,看向盤旋的群鴉,忽然提刀橫斬。
一隻亂飛的骨鳥撞上刀刃,毫不停頓地橫飛出去,摔在地上,白骨與刀刃擦過,斷口平滑如鏡,順滑得就像是熱刀切開黃油。
這個結果讓拉妮婭稍微一怔。
她低頭看了眼長刀,感覺鄰居提供的武器比想像得要好用,原本她以為最多把這只骨鳥擊飛或者擊碎,然而現在她斬斷一隻骨鳥甚至不需要用力。
是個體硬度不足,還是……
拉妮婭一邊思考,一邊逼近阿提拉的方向。
眼看她離那對兄妹只有一步之遙,地面上繚亂的影子忽然散開。
龐大的黑影從天而降,成百上千的骨鳥在它身邊盤旋,仿佛簇擁著君王的浪花和海潮。
這只比蝙蝠戰機還大的骨鳥抓起阿提拉,子彈撞在它的骨骼上,像是爆米花一樣炸開,掀起小小的爆炸雲,然而火光散去,白骨依舊光潔如玉,沒有留下絲毫黑痕。
骨鳥悠然抖落子彈,頭骨裡燃燒著的綠火閃動了一下,像是在嘲笑。它展開骨翼,肉眼可見的狂風席捲了大廳,蝙蝠俠和鋼鐵俠都不得不後退一步,它振翅高飛,提著昏迷的男人,向城市邊緣飛去。
它升入天空,一道光柱忽然撕裂黑暗——
不知何時,蝙蝠戰機對準了升空的骨鳥,強大的炮火在骨鳥身上炸開,瞬間吞沒了它的頭顱!
不等火光消散,失去頭顱的骨鳥開始向著地面墜落,被它抓在爪子裡的阿提拉,也跟著骨鳥一起墜落。
早有準備的蝙蝠俠射出抓鉤,準備抓住阿提拉。然而驀地黑影一閃,一隻新的骨鳥從下方沖了上來,風聲呼嘯,它直接撞飛了抓鉤,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俯衝下去,抓住了墜落的阿提拉。
突如其來的一幕並沒有讓蝙蝠俠感到意外,他注視著遠去的骨鳥,確認了它的航向,轉身走向癱倒在地的阿佳妮。
他抓著她的胳膊,輕而易舉地把她拉起來:「說!它們要帶他去哪!」
阿佳妮軟軟地任由他拽著,聞言居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祭壇。」她語速平穩,仿佛她不是剛剛捅傷了她的哥哥,而是在觥籌交錯的酒會上,「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不過猜猜也能猜到吧?」
她微笑著:「有什麼祭品比龍更能得到法師信奉的神的歡心?」
隨著她這句話,拼圖的最後一塊也顯露出了形貌。
亡靈法師的目的從來不只是龍血,他想要的是血脈返祖到足以龍化的阿提拉,以惡龍為祭品,完成他最終的目的。
蝙蝠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問她為什麼要背叛阿提拉——聽她的話,阿佳妮和亡靈法師並不熟悉——為什麼現在又如此配合。
他拽著阿佳妮走向碎裂的玻璃窗,蝙蝠戰機在窗外打開了機艙蓋,等他們躍上戰機,艙蓋合上,戰機引擎噴射,追著骨鳥遠去。
「女士啊。」在一邊的托尼感歎。
他似乎終於從虛弱狀態中恢復,撐著膝蓋站起來,看向拉妮婭:「要我帶你嗎?」
「不用。」拉妮婭說。
青黑色的膜翼從她背後展開,龍鱗綻出體表,發出金屬摩擦般的聲音,她強有力地扇動龍翼,在狂風中騰空而起,轉瞬間消失在雲層之中。
「……」托尼看著龍形在夜幕下舒展,「哇哦,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麼棒嗎?」
「再不快點,我恐怕你會追不上他們,先生。」賈維斯說。
「知道了。」托尼滿不在乎,「賈維斯?」
遠空亮起一點火光,金紅色的金屬人形身披焰影,沖向被黑暗籠罩的摩天樓頂。
……
遠處,追逐仍然在繼續。
鴉群在城市上空迴旋,時而俯衝而下,穿過遍佈城市的輕軌,它們的軌跡飄逸而詭譎,像是墨筆在紙上勾勒弧線,筆意如少女般曼妙。
拉妮婭追上去時,哥譚上空已經被炮火充斥。
蝙蝠俠正在操縱戰機不斷擊落骨鳥,光炮幾乎被他當成了光刀使用,刀光橫斬,每一次橫掃都會掃落大片的鳥群。
但是他的攻擊沒有起到太多用處,亡靈法師似乎下定決心要將阿提拉帶到祭壇,那些小型的骨鳥都被他當做炮灰使用,這些復活的亡靈不知道疼痛,前赴後繼地攔在抓著阿提拉的巨型骨鳥身前,消耗著射線的能量。那些大型骨鳥也變得無比靈活,頭顱裡燃燒的火焰幾乎明亮了一倍,就算有攻擊突破了鳥群襲來,它也能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重新躲在鴉群之後。
擊中骨鳥的光亮像是一朵朵煙花,在天空中四處盛放,無數燃燒的骨片灑落,像是下了場光雨。
拉妮婭掃了眼混亂的局面,很快對局勢大致有了認識。
在哥譚鋼鐵俠想要召喚戰衣肯定需要一小段時間,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趕上,蝙蝠俠的戰機更適合清場,對上動作靈活的骨鳥就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現在能夠限制住巨型骨鳥的就只有她。
她不再猶豫,鼓動雙翼,眨眼間出現在了骨鳥附近。
狂風呼嘯,骨鳥一個旋身,避開了拉妮婭的逼近,然而它剛一閃避,拉妮婭忽然發動引擎,加速撞向它的脊骨,她抓住骨鳥的肋骨,在四周的鴉群發瘋一樣向她沖來之前,右手手槍對準了骨鳥頭顱裡的綠色火焰。
光彈沒入火焰,燃燒的火焰晃了晃,猛地暗下去,像是被狂風吹滅。金色的光芒像是水波一樣流過白骨表面,骨鳥渾身一顫,全身骨架簌簌震動,拉妮婭鬆開肋骨,懸浮在半空中,她剛鬆開手,原本龐大的骨鳥徹底散架,化作碎片,落向下方的城市。
骨雨之中,生著雙翼的魔神抬起頭,青金色的眼瞳裡烈光灼灼。
環繞在拉妮婭身邊的群鴉發出一陣譁然,在被她看到之前,一哄而散,不願意接近這個怪物,她身邊立刻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帶。
拉妮婭眨了下眼,低頭看向下方的天空。
……阿提拉不在。
她舉目四顧,終於在紛亂的鴉群中找到了目標——一隻新的巨型骨鳥抓住了阿提拉,正混在鴉群裡,偷偷摸摸向遠處飛去。
什麼時候轉移的?
拉妮婭茫然了一瞬。
她又一次環視天空,只是這次她的目標是那些巨型骨鳥,很快,她在鴉群裡發現了更多的骨鳥,它們似乎圍繞著抓住阿提拉的骨鳥按照某種陣型排列,每一隻都處在隨時能接手包袱的位置上。
就像是擊鼓傳花,一旦受到攻擊,它們就會迅速把阿提拉拋下,由同伴接住這個貨物,繼續它們的行程。
從一開始,遍佈天空的鴉群就藏著數量眾多的巨型骨鳥,亡靈法師並沒有寄希望於他的好運,而是做好了哪怕接龍也要把阿提拉送到祭壇的準備。
如果拉妮婭只是一個人,這個方法幾乎是命中了她的死穴。
然而……
拉妮婭思緒飄忽了一瞬。
之前她和鄰居還有蝙蝠俠的內線再度被接通。
「西南32°44′14″,」她說,「我攻擊之後那只接手的可能性最大,能交給你嗎?」
「好。」蝙蝠俠絲毫沒有驚訝。
得到肯定答覆,拉妮婭收回視線,目光投向她的目標。
她正要衝出,耳畔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尖叫,這道聲音似乎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上的,幾乎洞穿拉妮婭的鼓膜,讓她的身形不得不凝滯了一瞬。
刹那間,兩隻巨型骨鳥忽然從鴉群中鑽出,壓低身形,銳利的鳥喙張開到了極致,狠狠叼住了拉妮婭的雙臂。
又有兩隻骨鳥撲上來,咬住了她的雙腿,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潮水一樣,瞬間席捲全身,拉妮婭疼得吸了口冷氣。
它們拽住拉妮婭,向著相反的方向振翅,想要將她從中撕裂成兩半。
大戰開始之前,她臨時融合了金屬,所以想要撕裂她也不是那麼容易,拉妮婭咬緊牙關,龍翼閃動,想要掙脫束縛。
亡靈算不算死物……她艱難地想。
不等她將想法歸諸實踐,鴉群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紛紛鼓噪起來。
拉妮婭不明所以地抬頭,眼瞳忽然一縮。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骨鳥在這一刻忽然齊刷刷調轉方向,鳥喙對準被桎梏在空中的人影,尖嘴上閃動著嗜血的鋒芒。
成千上萬的陰影倒映在拉妮婭的眼中,像是成千上萬個小小的死神,向她揮下鐮刀。
「砰——」
千鈞一髮,一枚火箭彈破空而來,淩空射爆了骨鳥的頭顱!
爆炸的光芒點亮了拉妮婭的眼瞳,她本能地從骨鳥的束縛中掙脫,雙翼扇動,幾個騰挪,險之又險地躲開了撲殺而下的鴉群。
這是……
她怔了怔,眼前的螢幕上忽然跳出電話介面——來自Red的通話申請。
拉妮婭掃了眼,想也不想地接通。
熟悉的、帶著點煙氣的嗓音立刻包圍了她。
「晚上好,今晚哥譚空域交通管制。」
年輕人的聲音懶洋洋的,羽毛一樣輕飄飄地懸在拉妮婭的心臟上,要墜不墜,像是含了塊化了一半的薄荷糖。
「這裡是領航員,傑森‧陶德。」他說,「接下來跟著我。」
第90章 和諧之景
「你——」
拉妮婭思緒有點亂, 一時沒辦法從她的詞彙儲存裡找到合適的詞語湊成句子。
她本來不應該感到害怕, 但是剛剛的一瞬間,炮彈擦著她的髮絲掠過的一瞬間——
危險, 瘋狂, 在死亡的邊緣跳舞,她明明陷入過更驚險的處境, 但是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攥緊她的心臟的不只有恐懼,還有一點難以察覺的興奮。
哇。拉妮婭想。
她還不知道她其實算是個極限運動愛好者呢。
她有點想追溯那一瞬間的感覺。但現實沒有留給她那麼多時間,理智重新佔據了上風,拉妮婭乾脆放任自己,讓自己的舌頭靠著本能動起來:「謝謝。你的位置?」
「抬頭, 」通話裡傑森的聲音忽遠忽近,背景不斷傳來尖銳的風聲,似乎他正在高空中起起落落, 「對, 然後笑一個。」
拉妮婭有些不明所以,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傑森在說什麼。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就這麼上來啊?」
鴉群在城市裡逡巡翔集,像是白骨穿成的鎖鏈,穿插在鱗次櫛比的樓宇間, 襯得哥譚仿佛鑲嵌在重重鎖鏈之中的珍寶。一串骨鳥從一棟摩天樓樓頂低低飛過, 樓頂的人影放下火箭筒, 動作俐落地翻過護欄,一躍而下,落在一隻骨鳥背上。
纖細的骨鳥被他壓得往下一沉,骨架發出碎裂的聲響,然而不等墜落,它背上的年輕人已經開始奔跑。
他踩著骨鳥的脊背狂奔,像是在攀登白骨搭建的臺階,而臺階盡頭指向佔據大半天空的圓月。
偶爾有骨鳥距離太遠,他就加速奔跑後起跳,一個縱身,像鳥兒一樣輕鬆飛越過數米距離,穩穩地落在另一隻骨鳥背上,仿佛他不是身處數百米的高空,而是在平地攀爬跑動,看得人一陣心驚肉跳。
他在鴉群中如履平地,仿佛只是呼吸間,就迅速逼近了一隻巨型骨鳥,在鴉群來得及散開之前,三兩下躍到了骨鳥身上,明顯在跑酷這項運動上功底深厚。
「沒事,這還算難度低的。」傑森抬起頭,目光落在拉妮婭身上,「我……呃……嗯。」
「哇哦。」拉妮婭聽見他最後說。
拉妮婭:「……?」
沒什麼。傑森想。
就只是……哇哦。
幾天前從拉妮婭口中確認了晚宴上必然會發生異變之後,傑森就開始四處踩點,做好在遠處狙擊給布魯斯查漏補缺的打算。至始至終他就沒怎麼在意過晚宴,這個話題在他腦海裡沒停留幾秒,停留的幾秒還是因為拉妮婭似乎不會跳舞,不過以她的學習速度,也就是看看視頻的工夫,傑森也沒花時間多想。
好的。他想。這是拉妮婭,小紅帽,讓他總是懷疑自己為什麼沒有打死她的隊友——其實有時候他覺得小紅也是這麼想的——他還記得他們是怎麼沉進池塘裡的,說實話,按照他們經歷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來看,怎麼可能對彼此留下太好的印象?
現在也沒有多美好。小紅看起來就像是剛從晚宴上落跑的辛蒂瑞拉,盛妝淩亂,衣裙破碎,唇上的紅色不知何時擦出去少許,仿佛誰留下的傷痕,可是她又絕不是那個故事裡的灰姑娘——哪個公主眼底會藏著那麼鋒利的刀光?
高空狂風撲朔,她的黑髮在風中飛舞,長裙被細小的鱗片撕裂,斑駁得像是蟲蝕過,裙擺獵獵飛揚,縫隙間漏出的星月般的盛盛寒光。
就只是……哇哦。
看到隊友到場,拉妮婭稍微放下心,扭頭看著一隻只歪歪斜斜的骨鳥,遲疑了一瞬:「你是想先用體重壓碎一批嗎?」
傑森:「………………」
傑森:「是啊,我正有這個打算。」
他躍上巨型骨鳥的脊背,一手抓住肋骨,別在腿上的槍不知何時滑進了掌心,槍口對準骨鳥的頭骨,近距離扣動了扳機。
「砰!」
火舌蓬地爆發,穿甲彈鑿穿了骨鳥的頭顱,裂紋遍佈的頭骨被槍火烤焦,噴上了一層焦黑,像是被擊碎的瓷器,簌簌碎裂。
槍聲響徹天空。
開槍之後,傑森並去不查看結果,逕自在骨鳥身上用力一蹬,借力躍向下一隻骨鳥,中槍的骨鳥頭骨立刻炸開,失去頭骨的骨架無力地墜落下去。
仿佛意識到這個敵人的危險性,眼看傑森就要跳上下一隻骨鳥,他的目標猛地轉向,瞬間拉開了距離,傑森猝不及防之下,一時在半空中無處借力,猛然向著下方的城市墜落。
拉妮婭看得心跳差點驟停。
她龍翼一振,直沖過去,抓住傑森的夾克衣領,一把撈起他,像拎貓一樣丟到最近的骨鳥身上,才覺得驟然急遽的心跳漸漸放緩,而不是仿佛變成了快要爆掉的速度表。
拉妮婭低頭看了眼腳下的迷你城市,資料視野浮現,城市變成小小的綠色線條,高度資料第一時間在視野中標注出來。
六百八十四米。拉妮婭想。天啊。
她在這邊嚇得飛起,差點把自己摔成一灘血肉的當事人卻淡定得和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剛在骨鳥身上找到支點,傑森很快就找回了平衡,反手一槍打爆了身下骨鳥的腦袋,借著後坐力向後魚躍,踩在了另一隻骨鳥身上,繼續對著四周的骨鳥「砰砰砰」,還不忘道謝:「謝了,小紅。」
拉妮婭:「……」
她聽見自己嗓音發幹:「你剛剛差點摔下去。」
拉妮婭重申了一遍:「你差點摔死了。」
「但是我沒有,」傑森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感歎:「看起來我還沒有倒楣到那個地步。」
拉妮婭:「………………」
她感覺自己太陽穴突突狂跳,很想把傑森打一頓算了——不,還沒到這一步。
拉妮婭告訴自己冷靜,想想……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想點什麼才能壓下這一刻的憤怒。
這不是第一次了!她感覺有個聲音在她耳朵邊上尖叫。只有這個人總是能讓你生氣!
拉妮婭深深地吸了口氣,費了很大力氣,才把自己腦袋裡無數個陰暗的念頭趕出去。
又一聲槍響。撇開冒險的舉動,拉妮婭不得不承認其實傑森的做法更方便清掃這種巨型骨鳥,畢竟和盤旋的群鴉不一樣,它們永遠躲在鴉群之後,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迅速避開,遠端攻擊要突破重重阻礙,很難像這樣一擊打爆。
傑森一邊開槍一邊說:「你又不是沒接住我——」
「我當然會接住你,」拉妮婭打斷了他的話,皺著眉,有些不太高興,「我不會看著你摔下去的。」
傑森沉默了一瞬。
一瞬之後,他忽然抬起槍口,對準拉妮婭。
「砰!」
子彈旋轉著,擦著拉妮婭的髮絲,轟碎了她背後襲來的骨鳥。
碎片濺在她的臉上,擦出了細小的傷痕。鴉群中的骨鳥也分類別,一種只是普通的骨鳥,骨骼也只是正常的鳥骨,輕而中空,另一種骨鳥則堅硬得像是鋼鐵,鳥喙拉出了刀刃,就算是碎片也能傷到她。
拉妮婭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頭也不回,右手平舉,對著傑森身後的骨鳥射出光彈,順便指責他:「你之前都沒出現。」
「我還打算自己摸去亡靈巢穴呢。」傑森說,「鑒於你們都把我忘了,對吧?」
……拉妮婭心想他到底記不記得是他先掛的電話。
「你還可以更幼稚一點。」她繼續指責。
「而你,」傑森反駁她,「在這種時候只顧著指責你的隊友。十分成熟的選擇。」
拉妮婭:「……」
拉妮婭心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和傑森打一架。
與此同時,在內線裡聽到了拉妮婭和傑森全部對話的蝙蝠俠:「………………」
他看著鴉群之間輾轉騰挪的兩個人影,有些奇妙的啞口無言,想了想,默默咽下所有的話,開始操縱戰機的武器系統,鐳射橫掃天空,成片成片地清掃著小型骨鳥。
三個人分工明確,在不斷清掃死靈生物的過程中,漸漸離開了燈火迷魅的城市。
由於剛剛拉妮婭被纏住,解救阿提拉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骨鳥帶著它們的貨物奔赴剪輯縣,他們很快從哥譚市區轉移到了海灣——看起來亡靈法師將祭壇設置在了哥譚和大都會之間的人工島上。
越是靠近人工島,鴉群越發密集,就算以蝙蝠俠清掃的速度也有些跟不上,骨鳥在天空中徘徊,骨翼掀起的氣流疊加在一起,彙聚成圍繞人工島的風牆,阻止他們靠近。
拉妮婭試著硬闖了幾次,靠著龍血強化過的身體,她幾乎撞穿了風牆,但每次都堪堪突破不了最後一道防線,而在她喘息的刹那,更多的骨鳥就會蜂擁而上,堵住風牆上的窟窿,在亡靈法師的操控下,它們的防禦堪稱無懈可擊。
需要更強大的火力。拉妮婭得出結論。
她閃到傑森身邊,拎起這只不會飛的小鳥的衣領,把他從被捲入風牆的結局裡解救出來。
「又欠你一次。」傑森說。
「不客氣啦。」拉妮婭。
遠空躥出一道火光,金紅色的鋼鐵人形流星般貫穿天空,音爆聲緊隨其後。
鋼鐵俠在風牆前停下,他的戰衣映著骨鳥眼中的光焰,仿佛流動著火焰的光輝。
「我沒說錯吧?你們需要我。」
他視線略微一掃,不用蝙蝠俠開口就理解了現在的事態。
隨著一陣輕微的金屬移動聲,戰鬥模式開啟,無數個微型炮口從裝甲下伸出來,將眼前的風牆套入準星,能量積蓄的紅光亮起,一枚枚炮彈如同蜂群離巢,一擁而上,大大小小的火光炸開,掀動了氣流,瞬間將風牆捲入更加狂躁的金屬風暴之中。
「我喜歡這個。」斯塔克挑眉。
全彈發射精准命中了風牆結構圖上計算出的薄弱點,蠻不講理地撕裂了亡靈法師精心構建的壁壘。
賈維斯撤掉投影上的結構圖,換成風牆內部的透視全息圖:「先生,它們來了。」
被打散的鴉群中間出現了破碎的洞口,鋼鐵俠想也不想,第一個沖了進去,拉妮婭拎著傑森緊隨其後,等蝙蝠戰機也沖進洞口,風牆裡的旋風忽然晃了晃。
被震飛的鴉群暈頭暈腦地晃了幾圈,紛紛彙聚成流,湧入風牆中的洞口,鋪天蓋地的黑影蜂擁而下,如同瀑布逆流,星月沉浸其中。
隨著狂風停下,洞口也越來越清晰——這根本不是被撕裂出的漏洞,風牆本身是一道結界,而洞口是進入這片最終戰場的入口。
等成千上萬只骨鳥盡數湧入戰場入口,無形的洞口越來越小,最終在夜空中湮滅得無影無蹤。
……
拉妮婭沒想到在沖進風洞之後會是這樣的場面。
「好,我肯定不止我對現在的局面有點想法。」托尼說。
一二三四,一架蝙蝠戰機,一個鋼鐵俠,一個龍化狀態的小紅帽,一個看起來比較正常的紅頭罩,四個人面面相覷,無話可說,周圍是白茫茫的星光和呼嘯的風聲,星光在高速下拉成垂直的星軌,看起來就像是倒掛的雨流。
蝙蝠俠不知道什麼時候抽空把阿佳妮放了下去,所以現在在這邊下墜的——是的,這點已經從星軌和風聲裡得到了證實——只有他們四個人。不過四個人已經夠多了,他們甚至能湊一桌橋牌,興致上來還可以試試中國的麻將。
當然,在托尼心中是五個。不過在場只有他知道這點,而且自從他們的距離近到聲音能被拉妮婭聽清之後,賈維斯就沒開過口。
「比你想得更好,」傑森說,「我們誤入時間渦流了。」
他思考了一下,解釋道:「祭壇應該是在一個和外部世界流速不一樣的空間裡,想要進去必須經過時間渦流,這裡的時間和外界不對等,我們在這裡待幾天,外界可能只過去了一瞬——不過也可能反過來。」
應該不至於。拉妮婭想。時間渦流和外界的流速比不算太大,如果反過來,這個空間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棒極了,魔法師先生,」托尼說,「那麼我們要在這裡下墜多久?」
「真的?很遺憾,我不是魔法師,」傑森說,「我是專門痛揍他們的那種人。」
蝙蝠俠沉著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交鋒:「沒人知道。」
傑森嗤笑一聲:「對,這是個兔子洞,在墜落到底之前沒人知道它有多深。」
鋼鐵俠:「就知道你是愛我的。所以我們是什麼?四個愛麗絲?如果是這個條件,我覺得只有那個小姑娘比較符合這個要求。」
……蝙蝠俠拒絕對他的發散思維發表看法。
對於事態一無所知的拉妮婭:「……?」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蝙蝠戰機,再看看百無聊賴的鋼鐵俠。
想想之前他們倆默契的配合,再想想斯塔克和韋恩的互相敵視……
嗯……拉妮婭想。
「你們認識。」她說。
「小姐,這個世界上認識我的人肯定比我認識的人要多。」托尼說。
「猜猜是誰先湊上去的?」傑森。
托尼:「好的,好的,知道你們關係好。」
……拉妮婭看看傑森的臉色,努力告訴自己不要聯想。
也就是傑森對布魯斯‧韋恩意見很大,也就是在阿卡姆越獄之後他第一時間跑去替蝙蝠俠看場子,也就是紅頭罩和蝙蝠俠之間有什麼互不干擾的小協議……
……
……
……
這沒什麼。拉妮婭冷靜地想。
她試圖為她的隊友挽回一點面子:「他們關係的確不好。」
托尼看起來很驚訝:「你連這個都知道?你真的是才成為哥譚市民一個月嗎?」
拉妮婭:「……???」
為什麼看他的神情好像她知道了什麼驚人的秘密?她知道什麼了?她不知道什麼啊?
她只好小心地措辭:「一個月零三天。」
「上個月我還在吃你送的披薩,」托尼嘖嘖感慨,「那時候我就該意識到你是一位行動力驚人的女士。」
拉妮婭的迷妹想法開始冒頭,有些拘謹:「……謝謝?」
「不用謝,」托尼瀟灑地擺擺手,「下次跳舞別踩我腳就好。」
拉妮婭:「我沒踩到吧?」
托尼:「是嗎?抱歉,我不太記得了。」
沉默。無盡的沉默。
過了會,傑森問:「你之前在紐約時送披薩?」
「嗯。」拉妮婭點頭,「工作。」
「哇哦,我對你幾乎是一無所知。」傑森說。
他停了一下,問:「就是那時候?」
拉妮婭知道他指的是麥克,頓了頓,點頭:「嗯。」
托尼突然咳了一聲。
可惜沒人理他。
渦流再一次陷入沉默。所有人都在默默下墜,默默迷茫,默默咀嚼剛剛對話裡透露出的龐大信息量。
然而在不斷下墜的過程中沉默總是讓人心煩的。
沒過多久,兩個憋不住的人同時開口——
托尼:「嘿,有誰想聽個笑話嗎?」
傑森:「我想來一桶爆米花。」
托尼:「……」
傑森:「……」
沉默填滿了馬里亞納海溝。
……在一片尷尬的沉默中,剩下三個人不約而同在心裡歎了口氣。
第91章 The Magic Inside
既然冷場已經被打破, 就算再怎麼尷尬,幾個人也只好繼續搜腸刮肚, 尋些話題,打發一下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墜落時間。
「就好像等待電視劇開始之前的垃圾時間。」鋼鐵俠評價。
聽到他這麼說, 拉妮婭立刻警覺地扭頭看向傑森, 果然看到她的隊友盯著鋼鐵俠, 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
她堅決地說:「沒有爆米花。」
傑森:「……好吧。」
在墜落的情況下, 想要維持垂直向下的姿勢幾乎不可能, 如果控制不好還可能翻滾幾圈,因此十幾分鐘後,三個人都開始不動聲色地向著蝙蝠戰機靠近,最後他們一個個坐在戰機的機翼上,假裝無事發生。
蝙蝠俠:「……」
他感覺他的戰機可能什麼時候變成了加州的陽光海灘, 不然為什麼鋼鐵俠都已經開始嘗試躺在機翼上了。
時間渦流裡向上或者向下移動都沒有意義, 墜入其中的人只能跟隨時間的腳步, 隨波逐流, 更何況他們的目標是時間渦流的終點, 因此無論是鋼鐵俠還是蝙蝠俠都沒有試圖逃離。
不過總要找些什麼打發垃圾時間。
蝙蝠戰機表面空間不小,因此三個人位置比較分散, 但是距離不遠, 彼此都能聽見彼此的聲音。
之前在會場裡時, 因為沒有龍化, 拉妮婭抽出了綁在背後的長刀作為武器, 不過等需要靠龍化追上骨鳥之後, 她就把刀留在了晚宴的會場裡。所幸在鴉群間穿梭時她也沒有用到武器的時候,基本靠光彈就能解決骨鳥,還省時省力。
既然知道了他們要面對的敵人是什麼樣的,之前鄰居提供的裝備就有很大一部分失去了用處,拉妮婭不打算留著它們掛在身上影響行動,因此在機翼上找到位置之後,她就開始著手解除自己的武裝。
藏在衣袖裡的匕首,貼著大腿的飛刀,纏在腰上的鉤索……
從她撩起裙擺露出裙下的戰術短褲時,托尼就已經帶著滿腦袋問號陷入了啞然。
……我到底和一位怎麼樣的女士跳了舞。他想。
她簡直是個行走的軍火庫。
然而除了他,在場其他人似乎都沒有對於這件事有什麼別的想法,仿佛這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那個戴著蠢頭罩的年輕人還頗有興趣地湊近了點,評價起了拉妮婭解下來的武器。
「刀刃長了,」他說,「以你的臂長揮舞起來會有點障礙。」
拉妮婭遺憾地歎氣:「畢竟不是量身定制的。」
她上下掃了幾眼,估計是在計算資料,隨後把匕首遞了過去:「應該比較適合你。」
年輕人也沒客氣,接過匕首,比劃了幾下,手指一轉,匕首從他的掌心瞬間消失,不知道被他藏到了哪裡。
托尼:「……」
只有他一個人對於三個月大的小姑娘全副武裝感到驚訝嗎?
鋼鐵俠忽然感覺在他們幾個裡,只他是個孤獨的正常人,而他現在面對的幾個人都是全身藏滿武器的危險分子。
……他選擇性地忽略了他自己就身處戰爭武器之中。
拉妮婭正在給傑森展示——之前韋恩提供的裝備箱裡還有很多高科技的小裝備,她幾乎不清楚這些都是做什麼的,只是保險起見帶在身上,現在正好身邊有個武器專家,她立刻把那些小玩意解下來,遞給傑森。
「干擾儀……」傑森在機翼邊緣坐下,一手撐著機翼,一樣樣接過拉妮婭遞給他的設備分辨,「聲音合成器……便攜反應堆電池……泰瑟電擊槍……唔,還不賴。」
聽到最後一個時,拉妮婭剛在他身邊坐下,聞言感興趣地探頭去看了看。
「喜歡?」傑森注意到她湊過來,瞥了一眼。
「應該……會好用吧?」拉妮婭根據實際進行合理推斷。
她手指探過去,指尖剛觸碰到武器,槍支頃刻間憑空消失。
傑森已經對她看到什麼就隨意融合試試看的習慣見怪不怪,把手裡的小玩意都遞過去:「這些呢?」
拉妮婭稍微猶豫了下,搖搖頭:「算了。」
就算曾經對自己到底是什麼心存疑惑,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拉妮婭也不能說對自己還是一無所知。
為什麼能夠融合事物,為什麼融合之後就算共振出原子,能力本身也不會消失,為什麼某些物品被吞噬之後會轉化成APP……如果把她本身想像成一個APP應用,所有疑問都會迎刃而解。
被她吞噬的……事物,它的「概念」本身會轉化成一組程式碼,嵌插進她的資料結構裡,為她添加新功能,這一部分所佔據的記憶體會被歸類進記憶體統計的「系統」記憶體裡;而「物質」的部分則會轉化為她身體的組成部分,與她融合精煉,從物理上強化她的身體,將她淬煉成鋒利無匹的武器。
至於茹特魔鏡那一類物品,它們本身就能提供足夠完整代碼,在被她吞噬後,自然會直接轉化為程式應用。然而拉妮婭猜測,這應該是個快捷解鎖方式,就算沒有融合魔鏡,最後她也許也會……在繁星之河外被點亮的黑暗裡找到【Tour】。
不過融合物品最後都會增加系統記憶體,記憶體有限的情況下,現在僅僅是碎片的代碼就足夠塞滿她,拉妮婭也就對於融合各種物品嘗試用法失去了興趣。
當初心血來潮融合了【夢幻花園】的道具鐵鏟,但拉妮婭迄今為止也沒看出它有什麼用途,只好當自己下載了刪不掉的系統應用。
電擊槍融合進體內,指尖立刻躥出細小的電蛇,幽藍電流纏繞著手指,時不時閃現,如同毒蛇吐信。
拉妮婭有些新奇地活動著手指。電流像是變成了她的一部分,隨著她的意念如臂使指。
「電壓好像能調節。」她屈起手指,電蛇瞬間消失,「關閉也沒問題。剩下那些我不需要,你要嗎?」
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拆下來的這些東西並不符合她的戰鬥風格,放在身上,除了徒增累贅沒有任何作用。
但巧合的是,這些都是他需要的。傑森想。
他抬起眼睛,目光無聲地落在蝙蝠戰機的艙蓋上,仿佛能穿透那堅固的艙蓋,看到戰機裡黑暗騎士的眼神。
——當然不是巧合了。
他收回視線,正好聽到拉妮婭的聲音,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過了會才回答:「不打算試試嗎?」
拉妮婭發出一個疑惑的單音:「嗯?」
「試試看能不能電倒我?」傑森說,「放心,防電的。」
拉妮婭:「……?」
她大概躊躇了幾秒,很快點了點頭。
電光迅速纏繞上她的手,像是銀蓮花編織的手鏈,拉妮婭伸出食指,在位置上稍微選擇了下,最後戳了戳傑森的肋骨。
細小的電流仿佛流水,霎時從她指尖流瀉而出,水波擴散。
沒有什麼反應。
「……」拉妮婭,「然後?」
「嗯……電壓不夠。」傑森說。
拉妮婭老老實實點頭,重新調節電壓,繼續戳他。
兩個人幼稚的戳戳戳也沒持續多久,拉妮婭從資料視野得出了擊穿電壓的具體數值,在電壓增大到那個大小之前,她就收回了手,忽然想起來另一件事。
「還有些子彈,和普通子彈不太一樣……」她不太確定地說,「我大概也用不到。」
為什麼布魯斯‧韋恩要提供一些拉妮婭根本不會用到的裝備?
……直接給自己很費事嗎?傑森有點想問一句布魯斯。
但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拉妮婭抬起手伸向自己的後頸,專心摸索了一會,慢慢放下手,抬頭看向他。
她似乎在遲疑怎麼開口,最後說:「你能自己找一下嗎?」
龍翼張開後就沒有褪去,翼根貼著微微凸起的脊柱對稱分佈,拉妮婭的長裙是環頸加上露背的設計,正面看風格保守,用了盡可能多的布料和金屬來掩藏刀刃,綁在脊背上的長刀和裝飾性絲帶一起解下來之後,從肩胛蝴蝶骨到腰窩都展露無遺,細小的青色鱗片自腰部向下生長,沒入布料之下。
拉妮婭單手按住胸前的衣服,努力解釋:「頸圈裡有空間,我把彈夾拆開子彈裝進去了。」
單手方便放子彈不方便取,再加上解開頸圈衣服直接就會散開,她側過身,把頭髮撥到一側,微微屈起脊背,露出自己的後頸。
「……」傑森看著他的隊友,一如既往地無言以對。
半晌,他低頭歎氣,脫下手套,伸出手:「你真該學學——怎麼藏東西也是有學問的。」
他生著薄繭的手指搭上拉妮婭的脊背,因為龍化狀態還沒有解除,指腹下的肌膚觸感像是瓷器那樣,細膩,卻又堅硬。
觸碰的瞬間,纖細的藍色電弧猛地躥出,發出一聲清脆的「劈啪」聲,針刺般的刺痛讓兩個人本能地一閃,躲開了接觸。
拉妮婭:「……」
傑森:「……」
驟然開合的鱗片慢慢蟄伏下去,攻擊本能漸漸消散,拉妮婭緊繃的肩胛重新放鬆,收斂微微張開的龍翼,身體語言終於不那麼緊張。
「這是……靜電還是漏電?」她扭頭看著自己的肩,試圖讓目光越過肩膀。
傑森也不太確定:「靜電吧?」
要是是漏電就意味著她以後要完全斷絕肢體接觸了……拉妮婭想。
她正想開口,忽然覺得尾椎一陣古怪的酥麻,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尾椎骨上延伸出來,正在鑽破皮膚。
……這個位置。拉妮婭有了點不太好的想法。
不等她去摸摸看那是什麼,她的身體驀地定格,隨後開始有節奏地震動——鬧鐘又一次響了起來,在完全不應該響起的時候。
拉妮婭還沒來得及去想為什麼鬧鐘會在這時候響起來,覆蓋薄繭的手指按上她的脊背,沿著脊柱往下滑了一截,輕輕按下,震動立刻停了下來。
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傑森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極其自然地伸手關掉了拉妮婭的鬧鐘,還不忘為自己判斷正確沾沾自喜:「看吧,靜電。」
拉妮婭有些困惑:「可是不應該是現在?這是定時的才對。」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試圖在這個鬼地方尋找正常的時間定位。」傑森說。
不遠處,被迫圍觀這一幕的鋼鐵俠:「……喔。」
他大概靜默了幾秒:「賈維斯?」
……這次他等了會,才聽到人工智慧的聲音。
「嗯。」賈維斯說。
第92章
……就這個?托尼看著不遠處的拉妮婭, 想。
當然不是托尼在期待著什麼。只是從一開始, 這件事裡的兩個當事人表現得都不符合托尼‧斯塔克的預期。
他們把久違的會面處理得冷靜又克制, 一方避而不見,一方無動於衷,好像他才是那個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一樣——雖然也沒錯, 這點他承認——但至少,這件事裡理性起作用的比例已經大到托尼都有些難受了。
托尼很少對什麼事如此上心——說真的, 如果不是因為賈維斯, 他是不會關注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姑娘的。他原本以為拉妮婭‧凱亞是什麼出身貧民窟、早早輟學、自學成才的天才駭客, 而他要做的就是代替賈維斯感謝她,比如給她提供一份獎學金, 資助她上一所她喜歡的大學, 他還可以試著讓賈維斯當她的監護人,如果他希望的話。
好了, 這件小事完美解決, 賈維斯還是他永遠忠誠的家人和管家, 他們可以一起關心拉妮婭的成績單,每年生日送她禮物, 為她把關她的男朋友品質。聽說她還是個鋼鐵俠粉?好極了,等她畢業時, 他可以穿著戰衣從天而降, 拍著校長的肩膀, 代替他為拉妮婭頒發畢業證, 這絕對足夠讓那個小姑娘樂瘋了, 畢竟他是鋼鐵俠,對吧?
然而很遺憾,事情並沒有按托尼的想法發展。
他在紐約,拉妮婭去了哥譚;他拜訪她的莊園,拉妮婭去了晚宴;他奔赴晚宴,終於見到了駭客小姐本人,結果一支舞下來差點沒被她甩飛出去,接著布魯斯‧韋恩的晚宴例行出事,而他一轉頭的工夫,拉妮婭‧凱亞已經施施然變成了另一個龍女,扇著她的大翅膀投身於群鴉的戰場。
哦,賈維斯可沒告訴他這個。
他應該早點告訴他的。托尼想。但他沒有。
說真的,他在想什麼?
視野中投影一角閃了閃,托尼將視線移過去,螢幕上忽然跳出一個對話視窗。
賈維斯適時開口:「先生,來自蝙蝠俠的通訊。」
托尼:「……我該說什麼?真難得?」
「我有在嘗試變通。」蝙蝠俠說,「拉妮婭,你的鞋跟裡有備用通訊器……」
「這裡,在呢。」他話音未落,傑森的聲音已經響起。
他把子彈拍進槍匣,清脆的聲響傳入其他人耳中:「對魔法專用?」
「但是產量很低。」蝙蝠俠說,「它可以中和途徑軌道上的魔法。」
內線在這一刻搭建完成,他們此刻的行動相當於深入敵營,唯一的同伴就是彼此,哪怕不情不願,他們也需要彼此合作,而作為戰術大師和指揮官,蝙蝠俠當然知道在團隊合作中保持通訊重要性。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逆流的冰雨漸漸放緩速度,仿佛無盡的白光裡也漸漸出現了不一樣的景象,星流飛逝,很快與他們墜落的速度持平,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靜止,膠著在雨中。
輕鬆的氛圍頓時一掃而空,幾個人收斂了鬆懈的姿態,全神貫注注視著越來越近的渦流盡頭,做好離開渦流後面對亡靈大軍的準備。
星流盡頭飄蕩著絢爛的光帶,圍繞無形的屏障遊動,白光轉瞬即至,戰機沉入屏障,穿越了漫長的時間渦流,進入了這個隱藏在重重屏障之後的空間。
眼前豁然開朗。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死去的世界。
很難說清到底是什麼讓拉妮婭覺得這裡已經死去,她只知道當這個世界撞入她的眼中時,資料視野甚至無法在第一時間處理完所有資訊——這個渦流後的空間並不穩定,似乎曾經被某種力量強行打碎過,時光亂流沖刷著破碎的空間,在空中製造出無數肉眼不可分辨的裂縫,每一道背後都藏著一片折疊的空間,也給拉妮婭的資料分析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眼前的世界寬闊無垠,無法看到邊際,放眼望去只能看到無盡的紅,深紅,猩紅,緋紅。視野盡頭是模糊的地平線,邊緣被淡紅色的霧氣吞沒,與暗紅色的天空接壤,紅褐色的大地上遍佈傷痕,丘陵起伏,溝壑交錯,像是史前怪獸曾經在這裡死去,脊骨化作巍峨的山脈,血液則浸沒入大地,侵染了整個世界。
他們面前橫陳著一道深不見底的峽谷,峽谷兩側的崖頂並沒有被風蝕多少,崖壁光滑如鏡,峽谷裡充滿了湧動的黑霧,沿著筆直的峽谷向遠方延伸,遠遠望去,似乎大地曾經被誰用刀刃斬開,只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
厚重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雲層呈現出深一塊淺一塊的暗紅色,各種色塊胡亂分佈,如同屍體上的淤傷或者發黑的血跡,讓人看著一陣噁心。偶爾有雲層漏出道道罅隙,便有血色的光從縫隙裡傾瀉而下,一道道光柱投落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仿佛利刃從天而降,插入血與火的煉獄。
就像是所有能在夢中見到的末日場景在這一刻變成了真實,煙塵滾滾,天空中開始下起火雨,大地上裂開一個又一個傷口,漆黑的火焰和岩漿從傷口裡熊熊噴發。
「能量痕跡反應通往東北方。」蝙蝠俠說,他第一時間追蹤到了阿提拉的蹤跡,「路不好走。」
「是啊,沒有哪裡比這裡更像戰場了。」鋼鐵俠回答。
他話音未落,身後忽然響起一聲悶哼。
落地的瞬間,拉妮婭身體一晃,向前撲倒,膝蓋砸進地面,濺起薄薄的塵埃。
她跪倒在地,隨後像是伏倒的蘆葦一樣趴在了地上,雙臂撐在焦枯的地面上,頭顱顫抖著低垂下去,脊背弓起,一節節脊椎骨從薄透青白的皮膚下凸顯,像是埋著一串珍珠。
她喘著氣,身體微微戰慄,單薄的蝴蝶骨隨著喘息的頻率起伏,龍翼像是折斷一樣無力地垂著,仿佛有誰強行把她的頭按進地面,迫使她俯首稱臣。
空氣裡摻雜了大量的火星和灰塵,塵埃堵塞了氣管,她的胸腔裡像是裝進了一隻破風箱,火星被她呼吸進去,瞬間點燃了炭火,將她的肺腑燒成焦炭。她一把捂住咽喉,張大了嘴,卻又無法吸氣,只得發出扼住喉嚨般的細弱喘息。
「拉妮婭?」
她身邊,傑森單膝跪下,手掌按住她的肩膀。
他的位置離拉妮婭最近,在她倒下去的瞬間,他條件反射地想要伸手接住她,然而龍翼砸在了他的手臂上,讓他沒能第一時間扶住拉妮婭。
只一眼,他瞬間反應過來,低聲問:「龍血?」
拉妮婭顧不上說話,只能無聲點頭。
和宴會時一樣,只不過壓制龍血的魔法——或者說某種規則——遍佈這整個空間,而且效力比宴會上的要強大無數倍,但凡龍類在這片空間都會被壓制,失去飛行乃至行動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融合龍血太久,拉妮婭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龍血已經侵蝕了她的骨骼,就像是藤蔓植物纏繞柵欄,在她的身體裡鋪展生根,只不過龍血還要更深入。這些狂暴的血液佔據了她的身體,在骨骼中蝕出空洞,用全新的物質填充,賦予人類骨骼更優越的性能,就算不開啟【龍化】,正常狀態下,她的骨骼也能承受一輛車撞上來的衝擊力,但相應的,在龍血被壓制之後,她甚至連站立都無法辦到。
如果不是之前在外界融合了金屬,拉妮婭幾乎等於被廢掉了戰鬥力,她現在還能站起來,完全是因為金屬代替龍血填充了骨骼中的空洞,如同金繕瓷器那樣,支撐起她支離破碎的身體。
她移動手肘,咬牙忍住劇痛,想要支撐起身體。
手掌下的肩膀離開,傑森頓了下,鬆開手,看著拉妮婭搖搖晃晃站起身,才慢慢站起來。
「你不能……」
「我能。」拉妮婭打斷了他。
不等下一句話,他們身後的渦流中忽然傳來一陣風暴般的喧囂,仿佛隨時會湧出渦流,撕裂任何攔在路上的事物。
敵人近在咫尺,所有人注意力只能從拉妮婭身上轉移,鋼鐵俠的裝甲遲疑一瞬後轉過頭,原本打算讓拉妮婭搭乘蝙蝠戰機的蝙蝠俠也只能暫時打消這個想法,專心面對即將趕到的敵人,所以幾乎沒人看到拉妮婭眼中的金焰緩緩熄滅,恢復了清澈的碧綠。
她眼尾的鱗片漸漸發白、乾枯,像是失去水分的植物,在刺刀般刮來的風沙中簌簌脫落,打著旋,隨著沙塵飄飛。
龍血失去活性的影響比拉妮婭想得更大,不止眼尾,她全身的鱗片都在脫落,這些鱗片本來就是撕裂皮膚生長而出,脫落後直接在手臂和後腰上留下了齧咬般的細小傷口,鮮血淋漓而下,浸沒了身上的長裙。
在摧毀又重建了她的身體之後,龍血正在被迫離開她的身體,留下被再次摧毀後的狼藉。
拉妮婭有些慶倖她留下了繃帶。她握緊軍刀,探到身後,抵在龍翼的根部。
金屬與龍骨摩擦,拉出一線刺耳的聲響,拉妮婭猛地發力,生生將龍骨斬斷。她如法炮製,斬斷了另一片膜翼,丟在地上,隨後俯下身,目光鎖定半空中的漩渦,單手把繃帶從手掌到小臂纏好,牙齒咬住尾端,用力拽緊。
既然不能飛也不能動,膜翼的作用就只剩下影響平衡,拉妮婭看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留著它們的必要。
成千上萬片樹葉在風中嘩啦作響,密集的雨點即將打落。
下一秒,空氣震動,狂風咆哮,成千上萬只骨鳥沖出漩渦,如同暴雨從天而降!
洪流傾瀉的瞬間,鋼鐵俠和蝙蝠俠齊齊開火,光柱和火光在鳥群中炸開,氣浪翻湧,無數斷骨被氣流吹飛,滾滾塵埃淹沒了鴉群,如同黃昏下的末日。
「看這架勢,你憋了多久了?」托尼懸浮在空中,一邊發射炮火一邊問。
蝙蝠俠沒回答他,他也沒期待得到回答,雙眼緊盯著眼前的戰局。激射的光柱點亮了天空,成片的火光盛放在他的眼瞳裡。
他們都很清楚壓制只是一瞬間,漩渦出口只有那麼大的範圍,在剛離開漩渦的這一刻,鴉群必然是擠在一起,只要瞄準漩渦無差別轟炸就能清空一片,完全是現成的炮灰。
但這種炮臺式的打法畢竟只是一時之策,骨鳥的數量太多,就算是這樣的地圖轟炸也可能有漏網之魚,而在這個被隔絕的空間,他們始終是孤軍奮戰,沒有辦法獲得補給,所以他們只是想趁著以逸待勞的機會先行掃蕩一批骨鳥,趁機拉開足夠的距離,為之後的持久戰做準備。
就在這時,一聲高亢的吼聲洞穿了炮火。
煙塵為之一滯,無形的聲波向四周橫掃,震開了升騰的塵埃雲,氣浪靜止了一瞬,緊接著更加狂暴地湧向四面八方,被高速對流點燃的空氣發出「嗤嗤」的聲響,殘存的鴉群齊聲嘶鳴,沖向天空。
骨翼震動聲響徹雲霄,鴉群疾馳,如同千萬根箭矢,沒入厚重的雲層,暗紅的天光湧出縫隙,雲上仿佛流動著血光。
撲面而來的氣浪帶來了沙土和碎石,碎石打在金屬表面,擦出道道尖銳的聲響。
音浪製造的能量場席捲而過,蝙蝠戰機晃了晃,機身下沉,似乎隨時會迫降。
正在掃蕩的托尼瞥見這一幕,立刻明白能量場恐怕影響到了蝙蝠戰機的動力核心,如果強行突破能量場,戰機的動力源會被燒毀,變成一堆廢鐵。
這就意味著……除了自己其他人沒辦法強行從空域突破。
四周的塵埃漸漸沉降,隱約能看到聲波的源頭位於東北方,剛才的尖叫在周圍製造出了真空地帶,此刻地面劇烈震動,根根白骨衝破大地,在震動中緩緩升起,聚攏在一起,像是拼圖玩具那樣,拼湊出一副遠古巨獸的骨架,當骨架完成,它空蕩蕩的頭顱中躥出一朵小小的綠焰,焰光透過眼窩,幽幽晃動。
巨獸再度發出吼叫,聲若奔雷,雷霆滾滾而來。
大地在它腳下震顫,越來越多的巨獸從塵埃中站起來,一朵又一朵火焰在白骨中盛開,綠光成海,它們仰起頭向天空怒吼,無數吼聲連成一片,撼動了天空中的陰雲。
雲層震盪,暗紅色的陰雲後忽然亮起一點朦朧的綠光。接著是第二點,第三點。
密密麻麻的綠光從雲層後顯現,仿佛一片起伏的光海,光海向下沉降,最終一隻鳥喙率先鑽破陰雲,無數骨鳥探出雲層,綠芒跳動,對準了地面上幾個渺小的人影。
它們張開嘴,露出不應存在的鋒利獠牙。
「不能想像到底是誰把這種毫無美感的東西創造出來的。」鋼鐵俠評價。
「一樣不能想像。」傑森說,「所以我的建議是別管了,毀掉它們就好。」
這一幕足以讓任何人膽顫,然而身陷其中的幾人對於這樣的場面都沒什麼反應,如果說這是一場精心編排的舞臺劇,亡靈法師等於已經布好了了宏大的場景,只等著演員在臺上歌舞,然而他預定的演員卻對劇碼無動於衷,他肯定要為他們不配合的反應暴跳如雷。
骨鳥撤走的過程中,蝙蝠俠一直在追著它們掃射,等它們消失在雲層後,他乾脆直接向天空轉火。
「正面鑿穿他們,迂回對亡靈不起作用,他們會一直追著我們,用最快速度闖過去,」他說,「我斷後。」
面對亡靈,一切針對士氣的戰術都不管用,在粉身碎骨之前,他們會一直追逐目標,直到把目標也拉入亡者的國度,而在獸群沒有被消滅的情況下,蝙蝠戰機也無法穿越能量場,只能為他們斷後。
鋼鐵俠原本沖向東北方的動作一頓,引擎噴射的焰光暫歇,目光轉向地面上的兩個年輕人。
剛剛關於龍血的對話他們都聽到了,拉妮婭的狀態有多差他們也都看在眼裡。托尼自然清楚拉妮婭現在恐怕失去了飛行能力,所以兩面戰場同時開闢的情況下,蝙蝠俠負責空域的確是合理的安排。
但剛剛他的「鑿穿」顯然是對拉妮婭和那個叫紅頭罩的年輕人說的,光從托尼的角度,這個任務分配看起來不太合理。
「好,」托尼說,「你們打算怎麼做?」
他問這個倒不是諷刺,只是單純好奇,至少在他看來,他們看起來並不像適合橫掃大批敵人任務的那種。在復仇者裡,隊長也從來沒有讓娜塔莎和鷹眼充當正面突破的角色,各人有各人擅長的事,而在聯盟裡,他們並不是擅長攻堅的那個。
傑森沒有回答他,反而轉頭看向身邊的拉妮婭,問了個簡單的詞。
「共振?」
他話音未落,一直安靜得像是不存在的拉妮婭抬起頭。
「嗯,先離我遠點。」她說。
她像是個淡薄的影子,身形一晃,身影從原地消失,只在原地留下破碎的殘影。
短短瞬間,她已經加速到了極速,如同一道直直剖開空氣的刀光,空氣被風壓強行排向兩側,拉出仿佛嚎叫的尖銳嘯聲,仿若一枚低空飛行的導彈,挾著轟鳴聲,穿破風沙,呼嘯的風沙被她甩在身後,氣流攪動、翻湧,形成鮮明的白色軌跡。
獸群停止咆哮,向著她奔騰而來,刹那間一隻巨獸已經抵達了她的身前,或者說,是拉妮婭已經逼近了它。它高高揚起前肢,鋒利的指爪拍向地上的女孩,如同鷹隼撲殺而下,勢不可擋。
拉妮婭腳步不停,左手在後腰一按,右手對準了眼前的巨獸。
在她的資料視野中,成千上萬的資料如同瀑布飛濺而下,標注出空氣中不斷波動的各項數值,而此刻,另一個數值陡然竄上了一個高峰。
無形的波動橫掃而出,縱橫雙波交疊,激蕩的波紋化作風暴,浩浩蕩蕩,將眼前的獸群捲入其中。
獸潮向她奔湧,而後真的化為潮水,波紋所及之處,白骨在空氣中寸寸炸裂,融化成流動的單質,如同水流傾瀉,激流沒入赤褐的大地,冒著白煙的氣體冉冉上升,空氣被高溫燒得赤紅。
只一眨眼,獸群在她面前潰不成軍,亡靈法師點燃的靈魂之火隨之消散,無數盞綠火在風中飄搖,隨著她抬起眸光一一熄滅,如同黑夜降臨在這片天空下。
巨獸在她身邊坍塌,像是一座座山巒傾頹,拉妮婭卻沒有停留,繼續向著前方狂奔。
綠火點燃時,這些亡靈生物無法被視為純粹的死物,也就無法被她融合,只有熄滅了綠火,她才能融合那些來自遠古的化石,從根本上摧毀它們。
但這種行為沒有太多意義,拉妮婭不知道構成這些骨獸的元素是什麼,貿然融合進身體只會平白增加她的體重,而在共振驅逐時,她很可能會把自身的骨骼也一併共振出去。
視野右上角的電量瘋狂下降,拉妮婭算了下消耗的電量和殺敵數量的對比,收回視線。
性價比不高。她的意識得出這樣的結論。
雖然恐怕不是有意,但亡靈法師選擇的這個戰場的確給拉妮婭帶來了很多限制,不提壓制龍血的規則,這個空間構成元素極為單調,沒有太多物質能夠給拉妮婭融合,換言之,她沒辦法通過融合補充電量。
空中的骨鳥群開始向著地面俯衝,骨翼帶起呼嘯的風聲,說是成群的戰鬥機也不為過,它們張開鳥喙,咽喉中亮起熾烈的光點。
烈光噴發!無數道光束射向地面,編織成密集的彈幕,也給拉妮婭的行動帶來了巨大的困擾,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來躲閃。
要不要這樣啊?他們才四個人?拉妮婭簡直難以置信。
獸群源源不斷湧來,她只能不去多想,沖向最近的巨獸。
巨獸眼中的綠焰閃爍,咆哮聲在咽骨上震動,蓄勢待發,然而拉妮婭沒有給它咆哮出聲的機會。
銀白的鐵流出現在她腳下,浪花翻湧,沖上高峰,她踩著浪尖縱身一躍,輕盈地躍上半空,在半空中驟然二段加速,狠狠釘在了巨獸的腦袋上,光彈瞄準了跳動的綠光,扣下手指。
金光如同電蛇閃動,綠焰立刻被染成了璀璨的金色,拉妮婭借力躍起,攀上巨獸的頭顱,眼中光華流轉,迅速計算出周圍數十頭巨獸的運動軌跡,她不假思索,光彈連射,每一道都精准刁鑽地沒入綠焰,將綠焰吞沒撲滅,光流紛墜,仿佛火樹銀花,伴隨著巨獸倒下的轟隆巨響。
拉妮婭沿著它的脊背狂奔,趕在巨獸崩塌之前躍上另一隻巨獸,忽然從後方紛雜的噪音中捕捉到一聲截然不同的槍響。
槍聲響起,旋轉的子彈洞穿了綠焰,綠焰中央被子彈攪出漩渦形的空洞,很快將火焰全部捲入其中,徹底湮滅,而洞穿綠焰後,子彈並沒有潰散,而是繼續向前飛去,直到撞上另一隻巨獸的骨骼,在骨骼上留下一枚淺淺的彈坑。
這一幕讓傑森打消了繼續開槍的想法。他舉著槍,靈活地背上骨獸在翻滾騰躍,躲開傾灑下的光束,似乎在思考什麼。
「小紅,幫個忙,」過了會,他說,「這些子彈能穿透魔法,不過撞上骨頭和普通子彈就沒什麼區別了。」
「如果沒遇到阻礙能穿透多遠?」拉妮婭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
「說到點子上了。」傑森說。
這些特製子彈的效果和拉妮婭的光彈差不多,但是光彈並不是物質,本質是用能量去截斷與它不同的能量,一次只能針對一個目標,只要命中就會迅速變回光。而聽傑森的意思,鄰居提供的子彈並不是只能針對單一目標。
大地再度震動,只是這次的震動以拉妮婭為中心,她吸了口氣,抬起頭,金屬洪流從指尖傾瀉而出,銀白的金屬像是柔波,層層疊疊,淹沒了她腳下的白骨,如同海水漸次漲潮。
她開始奔跑。
隨著她的步伐,一根根棘刺拔地而起,林立的長矛刺穿了骨獸,帶著它們向上生長,大地上憑空出現了荊棘森林,枝杈橫生的巨樹將獸群撕裂,龐大的骨獸掛在棘刺尖端,像是被荊棘貫穿的鳥。
浪潮出現在傑森腳下,巨浪排空,他在洪流鋪就的道路上奔跑,瞬間超越了推進的浪潮,浪花拍落,他從浪花頂端發力起跳,在空中轉身,調整自己墜落的角度,目光鎖定樹頂的獸群,呼吸平穩而悠長。
鐵流自邊緣開始氧化,黑色迅速侵染而上,海浪隨之起伏,然而純粹的金屬在骨獸面前並不能算是多牢固的束縛,獸群很快掙脫枷鎖,重新撲向地面,然而不知是否是有意製造,有那麼一瞬間……它們的眼窩恰好位於同一直線。
子彈脫膛而出!
金屬彈頭淩空劃破空氣,在空中留下一道清晰的彈道,捕捉住一閃而逝的機會,徑直貫穿了數十隻巨獸腦中的綠焰!
綠焰旋轉,前赴後繼沖向前方,子彈鑽破重重烈焰,焰尾咬著飛逝的光亮飛旋,沒入天際。
一槍射出,傑森旋身落地,在地上翻滾半圈,手肘在地上一支,沖勢不減,爬起來繼續向前奔跑。
拉妮婭並不回頭,朦朧的金光從她身上向外輻射,如同霧氣漫過金屬棘刺,失去作用的棘刺森林頓時消失,被她重新融合。現在的情勢不允許她浪費,拉妮婭像是最吝嗇的守財奴一樣,一點點計算著各項得失。
剛剛的機會並不容易製造,她需要計算出骨獸的運動模式,根據風速、重力、承重能力等一系列資料,結合共振出金屬後可控制時間,不斷調整,才能計算出唯一的一條彈道,精妙得像是一場驚豔絕倫的獨舞。而以人類的計算能力,理論上這根本不可能辦到——這是屬於計算機智能的領域。
但這之中最關鍵的一點是,必須要有人射出那一槍,有人能夠不需要她提供具體資料,抓住那轉瞬即逝的一刹那,將鋪設好的珍珠穿綴成鏈,給這場精妙的舞蹈畫上句點。
一片片荊棘在前進的道路上盛放,每一聲槍響都伴隨著數十隻骨獸倒下,中間夾雜著忽明忽暗的金色光芒。沉重的骨架紛紛坍塌,塵埃彌漫,掀起數十米高的煙塵,煙塵之中,巨樹肆意生長。
又一次浪花落下,露出鋒芒畢露的荊棘,棘刺圍繞著中心向四周盤旋橫生,將近百隻巨獸抓攏在一起,地面因為棘刺破土而出發出陣陣轟鳴,瘋長的森林簇擁著獸群,將它們一隻只次第送向高處。
三十,四十,五十……越來越多,越來越高,當最後一隻骨獸被拋上天空,第一隻被拋上去的骨獸正好即將落地,排成了直線,近百盞綠火在這一瞬間重疊成一盞,不可思議的軌跡奇跡般地顯現。
筆直的通路斜飛入天際,角度陡峭而刁鑽,任誰都敢斷言想要抓住一瞬的機會射出一槍幾乎是只存在於理論中的事,然而傑森恍若無覺,依舊在向著軌跡延伸至地面的一點奔跑。
在最後一瞬,他忽然側身倒向地面,一側身體在地面上劇烈摩擦,以滑鏟的姿勢滑到了最佳射擊點,槍口瞄準一線的綠火,扣下扳機。
槍響!
綠焰狂流直沖雲霄,燃燒的火星、滾燙的碎骨、灼熱的金屬殘渣,各種零碎的殘片向著四下掃射,空氣嗤嗤作響,地面上被擊出一個個小坑,仿佛一場浩大的流星雨過境,雨聲震耳欲聾。而製造了這一場爆炸的兩個人迅速爬起身,將災難拋在身後,頂著火雨,繼續向著前方突進。
從高空俯瞰,下方戰場仿佛電影裡的子彈時間,兩種截然相反的彈道互相穿插,短暫亮起又迅速暗淡,像是放射的星星折線,膠體中道道軌跡清晰可見,淩亂中透出混沌的美感,美得無與倫比。
空中光華繚亂,各色能量光束橫飛,炮火將天空映得亮如白晝,鋼鐵俠和蝙蝠戰機在鳥群間穿梭,像是最高效的切割機,化整為零,將鳥群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再默契地一波集火,迅速清空一整片鳥群;下方暗紅的戰場上不斷綻放出一根根銀白的荊棘,星星點點的綠光在荊棘叢之間閃滅,鐵流冷卻後,迅速氧化成暗沉的黑色,棘刺也從邊緣迅速染上漆黑,最後在金光中徹底湮滅,如同花朵從初綻到零落。
紛繁光束從空中墜落,星落如雨,星空下棘花成海。
第93章 頭號玩家
最後一聲槍響, 彈殼在大地的震顫中彈出,摔進地面上的灰燼裡。
傑森把新彈夾卡進槍柄,掃了眼周圍堆積如山的屍骨:「差不多了。老頭子, 你可以過去了。」
在逼近極限的高效率和近乎完美的配合下,他和拉妮婭兩個人真的完成了鑿穿獸群的任務,而沒有能量場干擾的情況下, 蝙蝠戰機終於可以跨越大地,追著亡靈法師留下的能量痕跡, 找到祭壇的位置。
他彎下腰,撐著膝蓋, 深深呼了口氣,像是要把所有的疲憊從身體裡呼出去。
「還好吧?」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拉妮婭。
「……嗯。」拉妮婭。
她半跪在地上,微微喘息著,眼睛緊盯前方,身體以呼吸的頻率小幅度起伏,被血浸濕的衣料緊貼著皮膚,紋理像是流水。
沒有人能夠看到, 她的視野中,右上角的電池圖案前跟著一個小小的百分百,此刻又堅定地往下掉了一個數字。
電量剩餘……51%。
差不多到極限了。拉妮婭想。
這片空間裡沒有多少能被她融合的東西,就算電量跌破50%後無差別融合也不會起到太多用處,考慮到融合骨架之後驅逐時可能會出現問題, 拉妮婭也沒有融合骨架的意思。不過在意識到自己可以捕捉電流為自己充電後, 雖然跌破50%還會暈, 但是拉妮婭也能稍微控制無差別融合現象,轉變成有意識地去選擇去融合什麼,所以也不用擔心暈倒後失控。
但是想到自己分明還剩這麼多電量就要退出戰場,拉妮婭還是有些不甘心。
按理說維持生理活動所需的能量是恒定的,那麼在她的電池容量擴大之後,這條低電量的標準線也應該隨之下跌……至少不應該是50%這麼高。
視野中的主螢幕瞬間模糊,一連串APP介面像是紙牌一樣從左側滑出,在拉妮婭眼前一一劃過。
……後臺耗電吧?拉妮婭思索起來。
她一氣把全部APP從後臺關閉,視線移向右上角的電量,陷入思索。
如果猜測沒錯……
「收到。」內線裡,鋼鐵俠說。
他最後一次對骨鳥群集火,隨後毫不留戀地轉身,推進器噴射出數米長的光芒,他追著蝙蝠戰機的焰尾沖向前方,烈光橫掃天際,金紅色身影在墜落的黑影中靈活地穿梭,像是在暴風雨中逡巡的雨燕。
骨鳥追逐著他們,成群結隊從天空中飛過,形成一片烏壓壓的陰雲,骨翼扇動的聲音彙聚在一起,像是暴雨將至。
雖然骨鳥群的速度比不上全速前進的鋼鐵戰衣和蝙蝠戰機,很快被拉開了距離,鳥群也漸漸在奔襲中被打亂了節奏,原本密集的陣型現在已經零零散散。但是亡靈的行為方式決定了它們會一直追下去,直到粉身碎骨,如果不解決它們,在祭壇前,他們之間還會爆發一場大戰。
傑森仰起頭,看著頭頂鋪天蓋地的骨鳥,目光漸漸穿過密密麻麻的鳥群,落在遠處的銀色風暴上。
那不是真的風暴,而是從雲層中直直紮下的時間渦流。在他們進入空間之後,渦流也沒有消失,而是停留在原地,銀色的星光在風暴中拉成星軌,絢爛的光帶圍繞著渦流轉動,從表面看,渦流像是一團高速旋轉的龍捲風。
在渦流後方的雲層裡還在不斷冒出骨鳥,但是衝鋒的骨鳥無一例外避開了旋轉的渦流,仿佛浪花在礁石前分流,偌大的風柱就這樣佇立在鳥群之中,四周形成一圈真空地帶,裡面沒有任何能動的事物。
是因為亡靈法師還需要用到那個,還是——
傑森思緒飛轉,很快下了決定,伸手拍了下拉妮婭的肩膀:「看見那個了嗎?」
拉妮婭回過頭,順著他面對的方向看到了時間渦流:「嗯。」
「不保證正確,不過我猜那裡是個秒殺點。」傑森說,「試試看吧。」
拉妮婭有些疑惑:「這個距離是不是有點遠?」
而且骨鳥的數量現在已經達到了一個龐大到驚人的數字,想要把它們全部推進秒殺點,首先需要足夠的動力,能夠捕捉全部骨鳥……
她的思緒忽然一頓。
「你洗碗時用到的那個功能,半徑能達到多大?」傑森自然地說出了她沒說出口的想法。
在這種場面下忽然提起洗碗似乎有點畫風不對,不過兩個人都沒在意這個。
拉妮婭舔了下乾涸的嘴唇:「……我沒試過。」
他們在說的是之前剛從下水道的遺址回來之後,第二天起來吃完早餐拉妮婭用洗衣機的功能洗碗的事。如果啟動滾筒洗衣機,在洗衣機清洗半徑裡的一切事物都會被強行捕捉,圍著拉妮婭進行旋轉。
既然她能用洗衣機的功能捕捉子彈,那麼捕捉骨鳥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一般而言洗衣機的旋轉半徑只有一英尺左右,而他們現在和時間渦流之間的距離目測就有四五英里,鳥群的半徑也有這麼大,如果想要捕獲所有骨鳥,她必須把旋轉半徑也拉到數英里以上。
就算計畫成功,拉妮婭剩餘的電量大概也不夠支撐她親自站到亡靈法師面前。
「我可以試試。」最後她說。
「交給你了。」傑森說。
不管拉妮婭能不能辦到,如果他還留在旋轉半徑裡,對拉妮婭來說都是妨礙。
蝙蝠戰機從後方飛來,在即將途徑他們頭頂時刻意降低了高度,他後退兩步,用鉤索槍對準戰機發射,鉤索瞬間抓住了戰機機身。
「嗯,也交給你了。」拉妮婭說。
他們沒有再看對方,就這樣擦肩而過,向著截然相反的方向奔去。
鴉群緊緊咬在尾跡雲後,密集的影子遮住了雲層中漏出的血光,暗無天日,等蝙蝠戰機和鋼鐵俠都離開可能被波及的範圍,拉妮婭按住飛揚的長髮,吸了口氣。
她的身邊的空氣開始波動,無形的場猛地向外爆發,肉眼可見的透明領域以她為中心擴散,將周圍的事物拘束在她的身周,砂石不安地跳動著,碎骨與塵埃緩緩從地面升起,掀起淡紅色的風沙,她以外的一切都在圍繞著她旋轉,就像是風暴正在一點點成型。
雲層中心被撕扯出一點白色,像是在咖啡機的蒸汽裡旋轉的奶泡,鴉群中漸漸騷亂起來,天空中出現了隱約的漩渦,途徑漩渦的骨鳥紛紛失去平衡,身形不穩地搖晃,然而它們殘存的智慧不足以讓它們意識到危險逼近,依舊在努力扇動骨翼,想要掙脫束縛。
漫捲的黑髮停止飄飛,緩緩落在拉妮婭的肩上,只剩下發尾在簌簌顫動。
風暴成型時,風眼裡反而平靜下來,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她抬起頭,望向天空,眼底風雨欲來。
狂風越來越疾,塵埃漫天,風速很快達到了臨界值,刹那間,一道龍卷盤旋而上,像是尖刀一樣直直插入鴉群,撕裂了骨鳥的陣型。
骨鳥發出尖銳的嘶鳴,不住拍扇骨翼,卻依舊身不由己地被向心力捕獲,在狂風中掙扎,最終盡數投入風暴之中。越來越多的骨鳥失去了平衡,飛行軌跡淩亂得像是喝醉了酒,井然有序的鳥群頃刻間亂成一團,所有骨鳥都在嘶鳴、掙扎、沒頭沒腦地對撞,撞碎的骨片沒有墜落,而是被捲入風中,彙聚成更加狂暴的風潮。
氣流開始向外擴張,風暴波及的範圍逐漸變大,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眩暈和模糊,拉妮婭感覺自己真的被塞進了洗衣機裡,她不得不閉上眼,默數著掉落的電量百分比。
40%……30%……20%……
當電量掉到20%時,領域終於擴張到將全部骨鳥籠罩在內,拉妮婭睜開眼,身體立刻搖晃了下,幾乎跌倒,她咬緊牙,勉強從混沌的意識裡撈出一點清明,一步步向著時間渦流的方向走去。
颶風在她耳邊嚎叫,風聲淹沒了所有嘈雜,拉妮婭看不清方向,只能打開地圖辨別,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進。所有骨鳥都被她的場域所捕捉,她身邊的風暴裡,無數個黑影在風暴裡飛翔,隱約能聽見風中的咆哮,拉妮婭甚至無法從認知裡找出什麼來比擬這幅噩夢般的景象。
當她的領域邊緣撞上銀色的渦流,骨鳥齊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悲鳴。
渦流無聲無息地吞沒了被裹入風暴的骨鳥,平靜得像是積雪在水中融化,然而撞入水中的積雪有著數百公里的時速!滾筒洗衣機脫水時轉速能超過千轉每分,只一瞬間,最外圈的骨鳥就被渦流盡數粉碎,內圈的骨鳥緊接著被推向外側,在渦流中湮滅得無影無蹤。
片刻後,原本被鴉群充斥的天空一掃而空,厚重的雲層被狂風撕碎,絲絲縷縷散落在天空的角落,雲層之上的血光潑灑而下,仿佛大地在熊熊燃燒。
風暴漸漸停歇,火燒雲倒影在拉妮婭的眼睛,像是融化的黃金,她的胸腔急遽地起伏,閉上眼睛,過了會才睜開,轉過身,拖著身體,一步一步走向其他人離開的方向。
剩餘電量,5%。
拉妮婭不知道是什麼讓她還能繼續站著。每一步邁出,她都感覺自己下一秒就會倒下,像以往那樣毫不擔心地睡過去,不去思考自己失去意識時可能會遇到什麼。可下一秒,她還在行走,拖著沉重得像是鉛塊的身軀,固執地向著地平線前進。
喉嚨裡乾燥得仿佛呼吸都能滲出血,她動了動嘴唇,在內線裡出聲:「我這邊結束了。」
除了他們這些人以外,現在這片空間裡已經沒有其他能動的東西,接下來只要——
突如其來的炮火聲打斷了拉妮婭的思緒,她愣了愣,抬頭望向前方。
下一刻,她渙散的目光驟然冷凝。
……
「他的——」鋼鐵俠一邊攻擊,一邊充滿疑惑地發問:「他的MP用不完的嗎?」
他躲過一簇撲面而來的鐳射,抬手還擊,掌心炮噴發出的光束擊碎了下方的骨獸:「見鬼——他真的沒有用修改器?」
他口中的「他」顯然是指位於不遠處屏障裡正跪在祭壇邊低聲呢喃的亡靈法師。
在拉妮婭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拖住骨鳥群之後,他們接下來的道路暢通無阻,很快抵達了這個空間的中心,看到了鐫刻在大地上的龐大陣紋,以及陣紋中央的王座上昏迷不醒的阿提拉。
非常……俗套的場景。當托尼看到這一幕時,忍不住想。
小說還是什麼別的?龍槍?總之是毫無新意的「幻想變成現實」,而在他們這群人像是殺到魔王面前的勇者一樣出現在這裡時,亡靈法師的應對也毫無新意。
——他召喚出了更多的亡靈。
「先生,地下探測結果顯示探測到大量骸骨。」賈維斯的聲音低沉了一點,「這裡曾經發生過戰爭,戰爭雙方留下了大量的屍骨,亡靈法師選擇這裡是有意的,在這個空間他有足夠的素材,我恐怕持久戰對我們不利,接下來我們還要面對更多的敵人。」
更多。這個詞就足夠說明一切了。
「我覺得我現在需要一點好消息,」托尼閃開又幾道攻擊,來自一群骨獸——剛剛拉妮婭他們掃滅的那種,祭壇前冒出了更多,而且還在不斷從地面下冒出來,「好吧,至少這比紐約大戰還差點。」
他話音未落,地面再度震動,隨後大量沙土噴湧而出,仿佛觸發了噴泉泉眼,泉眼擴大,大地在轟隆巨響中龜裂,大塊大塊的土石翻湧,最終龐然大物衝破地面,發出地動山搖的咆哮。
「哦。」托尼望著升空的骨架鯨魚,喃喃,「現在差不多了。」
他目光所及,山巒般的陰影從天空中巡遊而過。
或者更糟。托尼想。紐約大戰時他們還知道如何關閉傳送門,現在他甚至不知道還有多少敵人在等待自己消滅。
「先生,剩餘能量不足15%,你想用它們做什麼?」賈維斯問。
托尼的眼神慢慢沉靜下來,推進器啟動,金紅色身影沖向遊弋的骨架巨鯨:「盡力而為。擊穿那個屏障需要多少能量?」
「成功後剩餘電量將不足1%。」
「看來我沒得選擇。」托尼盯著身邊的巨鯨,敲開內線,「先把屏障擊穿怎麼樣?」
經歷了連番作戰後,他們此刻剩餘的能量都不會太多,分攤一下才有可能在擊穿屏障之後還有彈藥毀掉那個獻祭法陣,不過在那之前,他們先要突破巨鯨的阻攔。
越來越多的陰影遊過天空,兩個小小的影子在它們附近徘徊,不斷噴發炮火,像是圍著鯨魚轉圈的小魚。
「我知道了。」蝙蝠俠簡單說。
他頭也不回:「你找到你需要的東西了嗎?」
「我也沒有那麼多機會在蝙蝠戰機裡翻武器。」傑森的聲音從戰機後面飄過來。
蝙蝠俠目光盯著螢幕:「骨鳥的能量反應全部消失了。」
「但這應該就是極限。」傑森從黑暗裡鑽出來,掃了眼螢幕上的能量反應圖。
他們都清楚沒說完的話——在清空了骨鳥之後,拉妮婭恐怕也沒有力氣參與接下來的最終戰。
但是——
「她在向這裡靠近。」蝙蝠俠說。
螢幕上遍佈著代表敵人的紅色光點,而他們四人的定位以綠色顯示,此刻離他們最遠的那個定位標記不斷閃爍著,緩慢而堅定地進入了螢幕範圍。
四周立刻有紅色光點撲上去,那一點碧綠幾乎被紅光淹沒,然而下一刻,仿佛一滴墨融入清水,那一圈紅點依次熄滅,重新陷入黑暗,只剩下綠光跳動著,像是微弱的心跳。
如果換做人類,面對這樣的敵人,恐怕會失去戰鬥的勇氣,然而螢幕中的紅點只是不為所動地蜂擁而上,一個熄滅,下一個就立刻補上,漸漸那一點綠光吸引了周圍的大半紅點,密集得讓人毛骨悚然,仿佛一群食人魚圍攏在獵物身邊,蠢蠢欲動。
綠光仍然在恒定地掃滅敵人,看不出任何被圍攻的跡象,然而兩個男人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從剛才開始,綠光就再也沒動過位置,而雖然紅光依舊在熄滅,但熄滅的速度比起最初慢了許多。
她身邊聚集的紅點幾乎是他們周圍的數倍——換句話說,拉妮婭正在為他們吸引火力。
「我去那邊看看。」意識到這點,傑森乾脆俐落地說。
蝙蝠戰機調轉方向,壓低高度,向著戰場邊緣俯衝,很快螢幕中出現了那個被亡靈圍攻的身影。
一隻只骨獸前赴後繼撲上去,如同層層疊疊的潮水,徹底淹沒了其中的女孩,然而下一瞬,璀璨的刀光撕裂了潮水,綠焰紛紛在烈風中匍匐,潮水撞上礁石,在礁石上拍得粉碎,只剩下海潮般的刀光在浪花中傲然屹立。
拉妮婭看起來真的很累了。疲憊毫不掩飾地寫在她的臉上,連抬手似乎都極為勉強,每次擊破骨獸之後,她都要抓住敵人撲上來之前的半秒稍作喘息,甚至她的武器就是一把最普通的軍刀,連光彈都吝嗇使用。
可就是如此,她依舊沒有露出半分頹勢,每一擊都拼盡全力,刀光如潮,沒有哪只骨獸是她的一合之敵,她站在堆積的碎骨裡,兇狠得像是受傷後的孤狼。
3%……拉妮婭喘息著想。
剛剛她就在好奇自己能不能堅持到耗完全部電,那時候她又是什麼狀態,現在她得到了答案,而答案的確不怎麼有趣。
意識越發混沌,身體也變得越來越難以控制,好幾次,拉妮婭都幾乎要撞上骨獸的獠牙,雖然險之又險避開,但代價是她身上多出了幾道狹長的傷痕。
不過拉妮婭不在意這個。她又沒有血液,不存在失血過多失去意識的情況,只要四肢還在就行,反正這些在贏了之後都可以用【PicsArt】修掉。
3%……她要用這點電撐到他們贏。他們一定會贏。
她喘了幾口氣,忽然發現有一段時間沒有骨獸再撲上來了。
她記得還剩下很多敵人。拉妮婭有些茫然地想。
隱隱的雷聲中,她抬起頭。
晚霞般的雲光不知何時消失了,剩下的是翻卷的幽幽綠焰,遮蔽日光的黑影落進她的眼睛裡,伴隨著陣陣骨骼震動的雷鳴。
骨鯨眼中燃燒的綠焰凝望著她,低垂下頭顱,聲勢浩大地撞向她。
她還會死嗎?
刹那間,拉妮婭的思緒裡一片平靜。
清越的刀鳴聲響徹天穹。
人影從天而降,兩把燃燒的刀刃插進骨鯨的頭骨,火焰騰飛,他裹挾著龐大的勢能墜落,將骨鯨自上而下劈裂開來!
綠焰霎時熄滅,鏗鏘的骨裂聲連綿不絕,裂紋迅速在骨骼上蔓延,山巒般的骨鯨頃刻間化作了一地碎骨。
「你還想在那裡發多久的呆?」傑森半跪在地,嗤笑一聲,從碎骨中抽出大種姓之刃。
拉妮婭回過神,難以置信:「你剛才——」
他剛才是直接從天上跳下來了吧???
就算有緩衝,這個高度無防護直接跳下來?
「……你把腿摔斷了。」她說。
「閉嘴。」傑森說。
他們倆面面相覷,彼此都深深覺得自己是個傻逼。
按理說這種情況應該開個玩笑,但兩個人現在的確笑不出來。傑森先不說,拉妮婭的狀態也就比關機好一點點,3%的電量剛剛還掉了一格,現在只剩下2%,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快要扛不住疲憊的侵蝕了,手指也僵硬得幾乎握不住刀柄。
骨鯨的殘骸上煙塵彌散,越來越多的綠光出現在煙塵中。
「你有沒有感覺自己像個人形磁鐵?」傑森一瘸一拐挪過來,握緊手中的雙劍。
拉妮婭沒有力氣回答他。她低下頭,看著地面上綻開的裂縫,目光渙散。
她現在已經是靠著疼痛維持清醒,但就算這樣,意識也時有時無,大部分時候處於停滯狀態,沒辦法處理接收到的資訊。
她盯著地面,努力思考著。
為什麼地上的裂縫越來越大?
拉妮婭過了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她驀地扭頭:「離開那裡!」
她話音未落,地面驟然炸開,成片的土石在衝擊中騰空而起,骨鯨破土而出,堅硬的吻骨狠狠撞在傑森胸口,隨著一聲清脆的骨裂聲,他直接被撞飛出去,遠遠地摔在廢墟裡。
雷鳴聲震動雲霄,骨鯨逕自升入天空,拉妮婭在劇震中被擊飛,毫無防護的脊骨直接撞上了嶙峋的石塊,眼前立刻一黑。
劇痛像是燒毀神經的火焰,雲霧般籠罩在神經上,瞬間席捲全身,她疼得幾乎蜷縮成一團,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半晌,視野中的黑暗漸漸淡去,疼痛也不再那麼猛烈,拉妮婭喘勻了氣,用手臂撐起身體,抬起頭,尋找傑森摔飛的方向,艱難地挪動手臂,向他爬去。
煙塵散去,為數眾多的骨獸緩緩逼近,「呵呵」的聲響在咽骨上滾動,綠光連成一片,閃動著對生者的嗜血和貪欲。
拉妮婭停下動作,目光緩緩從骨獸身上掃過。
她停了一瞬,轉頭看向地上散落的兩把劍刃。
……
他的肋骨大概紮進肺裡了。
血腥在口腔中彌漫,傑森咳出一口血,一手撐著地面,強忍著呼吸時撕裂般的劇痛坐起身,看見拉妮婭將手伸向大種姓之刃。
他的眼瞳驀地收縮。
軍刀對於近戰來說太短,對於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拉妮婭來說,如果想要殺出重圍,她必須要換把更趁手的武器。
傑森清楚拉妮婭在想什麼,但是——
「拉妮婭——停下!」
在他重回人間之後,他曾在大種姓接受教導,當他離開那裡時,他獲得了一對劍刃作為禮物,它們只對魔法和邪惡生效,而作為代價,它們從他的靈魂中汲取力量,換句話說,驅使它們的前提是燃燒自己的靈魂。
然而一個人的靈魂足夠燃燒多久?
作為重返人間的死者,傑森很清楚死亡對人的靈魂會造成多大的傷害。在生命消逝的那一刻,有些東西就是永遠被死亡帶走了,深埋在六尺之下,再也無法找回。
無論拉妮婭是怎麼復活的,沒有浸泡過拉薩路池的她靈魂上一定存在不可修復的損傷,以她現在的狀態,強行使用大種姓之刃只是自尋死路,而最有可能發生的結果是,在她觸碰到大種姓之刃的那一刻,她的靈魂就會被劍刃直接吞噬。
他有沒有和她說過這件事?傑森不記得。
但是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在手指落在劍柄上的前一瞬,拉妮婭頓了下,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那只是一瞬的對視,他什麼都沒有來得及看清,那雙眼睛就重新低下,刀痕縱橫的手握住了劍柄。
火焰猛地在劍刃上燃起,沿著劍刃繚繞而上,冰冷的劍身漸漸亮起,靈魂燃燒的烈焰將金屬燒得燒紅,光芒耀眼得無法直視。
金色焰光像是游走的龍蛇,纏繞在拉妮婭的手腕上,她反手握著雙劍,按著地面,想要站起來。
然而驀地,她的動作生生停止,定定盯著遠方的狂潮,眼瞳一點點失去光彩。
仿佛有誰釘死了她的脊骨,她定格在僵硬的姿勢上,在火與血之中,靜止成一棵枯萎的樹。
大種姓之刃上的火焰漸漸熄滅。
它們重新變回兩段冷鐵,像是從未被點燃過。
傑森花了點時間,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讓自己撐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爬起來,去爬向著那個背影,去掰開她僵直的手指,拿回本應該由他接過的劍刃。
血流進眼睛裡,模糊了視野,斷裂的肋骨刺穿了肺,一陣陣血沫湧上喉嚨,每一次喘氣都讓像是要讓人認識到活著有多痛苦,傑森試了幾次,才艱難地撐起身體,搖晃了幾下,一步步向拉妮婭挪去。
戰鬥還沒結束。從生到死,他一直在和這個世界上所有操蛋的玩意鬥爭,而他知道鬥爭永遠不會結束,所以他絕不會停下,也不能停下,除非死亡再一次把他帶走。
他抬起頭,看見暗紅的天穹下忽然亮起光。
金色的光點亮了拉妮婭的身體,並不是她在發光,光從她的身體裡透出來,將她的皮膚映成透明,溫暖純淨的金色在皮膚下流動,骨骼血管歷歷可數。
光源在她的體內燃燒,散發著無盡的光和熱,像是一枚活蹦亂跳的小太陽,被這幅皮囊困住,無法掙脫而出。
越來越多的光穿透她的皮膚,傑森已經看不清拉妮婭身上在發生什麼變化,那些光越來越亮,刺眼的光籠罩了她的身體,像是膨脹到了極點的氣球,只等待一點點外力戳破,爆發出全部的光熱。
光源猛地炸開!
金色的光海向四面八方擴散,光潮湧向遠處的大地和天空,曠野澄澈,風煙俱淨。
厚重的血雲在光中融化,像是遇到烈日的冰雪,金光席捲天際,風卷流雲,雲海為之動盪,俯衝而下的骨鳥紛紛被捲入光裡,眼中的綠焰甚至沒來得及晃動,便在光的沖刷下一一熄滅,成片的黑影從空中墜落,像是下了一場墨雨,雨水鋪天蓋地。
因為光源近在咫尺,傑森看清了所有細節,然而他還是對看到的一幕感到難以置信。
爆發的光潮並不是純粹的光,甚至並不是來自拉妮婭的身體,這片空間中遍佈著無數細密的光絲,只憑藉肉眼根本無法看清,隨著拉妮婭身體裡散發出金光,光絲像是感光植物一樣,一根根被金光點亮,從暗淡的狀態復蘇,融化成朦朧的光,最終彙聚成了浩浩蕩蕩的光海。
它們並不存在於物質維度,傑森甚至看到了光絲穿透了自己,可當他伸手去摸,卻什麼也沒摸到。它們一直在這裡,在任何地方,像是某種網路,覆蓋在整個物質世界之上,而傑森只知道一種力量和它們有著類似的存在形式,但是遠遠沒有這麼清晰規律。
魔法。這個世界上所存在的,讓魔法能夠改變現實的魔力網。
就在這時,拉妮婭的喉嚨裡忽然逸出微弱的氣音。
她的手指攥緊了劍柄,大種姓之刃上躥起沖天的烈焰,劍刃在她手中游龍般震動,赤金色的光華像是水波,在燒紅的劍身上迅速蔓延,沖向劍尖所指的方向。
光海像是受驚的含羞草,迅速收縮觸鬚,轉眼間消失在拉妮婭的身體裡,她猛然弓起身,踉踉蹌蹌兩步,開始大口大口喘氣,眼神茫然而陌生。
繃帶被狂暴的氣勁震斷,碎片與龍血橫飛,絲絲縷縷繚繞在她的雙手上,刀光千百倍地暴漲,十米,二十米,三十米,四十米……大種姓之刃的劍尖延伸出數十米長的朦朧光芒,有若實質的血光劃破空氣,留下狹長的軌跡,生生撕裂了空間。
空氣凝滯了一瞬,隨後開始劇烈地震盪,震波帶起了氣流,狂風掀起她的黑髮,如雲的長髮漫漫飄飛,像是群蛇在風中狂舞。
她抬起頭,看見離自己幾步之遙的年輕人,正在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看著她。
他是誰?
迷茫的情緒在思緒裡一閃而過。她本來應該直接離開,就像她一直渴望的那樣,然而那雙眼睛那麼熟悉,像是浸沒了火焰和海水,於是蕩漾出一抹驚心動魄的藍,那抹藍色沉進她眼底森冷的碧綠,最終點亮了沉寂的記憶。
——記憶回籠,頃刻間,拉妮婭想起了自己是誰,這裡是哪裡,接下來她要做什麼。
「我……沒事。」她努力搜刮出一點安慰的語氣,「你先……」
傑森看著她,居然扯了扯嘴角。
「沒門。」他的語氣幾乎是輕快的,「你以為你有比我好到哪裡去嗎?」
「……」拉妮婭目光掃過他的腿,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需要資料視野,她也能看出傑森現在完全是靠著意志力才能勉強保持清醒,而相比之下,雖然她的狀態一樣夠差,電量依舊只有2%,傷勢也沒有癒合,但除此之外……她又很奇妙地感覺自己狀態很好。
拉妮婭不能說自己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她現在還覺得驚魂未定,她能感覺到的只有……這個世界似乎在回應她。
並不是指這片被隔絕的空間,而是……所有,她和這個世界在剛剛建立了某種更加緊密的聯繫,而不知為何,她對這種聯繫只感到……排斥。
「轟隆隆——」
身後忽然傳來了更大的動靜,大地像是被擂響的鼓面,地面上的一切都被震起,在空中跳動。
拉妮婭回過頭,看見遠方掀起滾滾煙塵,向著他們的方向衝鋒而來,數不勝數的巨獸藏身在煙塵之後,咆哮聲彙聚在一起,幾乎能撼動山巒。
面對令人絕望的獸群,拉妮婭游離的思緒終於歸位。
「下次讓你上。」她對傑森揚了揚下巴,轉回頭,呼了口氣,微微俯下身,雙劍如鷹翼般展開。
——她不能後退。
千軍萬馬奔湧如潮,她獨自迎戰。
第94章 美國眾神
成片的彈雨在空氣中炸開,火光中一圈圈漣漪轟然擴散, 如同石子丟入水波。
「先生, 剛剛是最後的彈藥。」賈維斯說, 「我計算了韋恩先生的彈藥量。」
托尼瞥了眼飆紅的能量值, 出乎意料地什麼也沒說。
亡靈法師製造出的屏障比他想像得要堅固, 而法師本人對此似乎也是心知肚明,從一開始,他就只是跪在法陣邊念誦低吟,絲毫沒有關注他們的攻勢。黑色氣流從他身上湧出, 在法陣上空盤旋,彙聚成模糊的面孔, 一個個影子在法陣中穿梭, 仿佛被束縛住的靈魂, 發出無聲的淒厲咆哮。
能量所剩無幾,托尼關掉了推進器, 戰甲緩緩落地,他抬起手, 對準了眼前的屏障:「把剩餘能量全部用來攻擊。」
他的語氣沒有半分起伏, 仿佛他不是在做出足以把他置入死地的決定。
炫目的藍色光芒亮起,光在骨骼表面流動, 像是藍色的海洋。
「很高興為您服務。」賈維斯說, 「Always.」
他說完這句話, 關閉了自己的運行程式, 為馬克戰衣節省出最後一點電量。
「謝謝你, 賈維斯。」托尼喃喃。
藍光猛地膨脹,光芒向四周蔓延,淹沒了撲上來的骨獸,將它們的影子湮滅在無盡的光裡。在澎湃的光中,攔在他們和亡靈法師之間的無形屏障終於到了極限,在一聲清脆的聲響中,砰地炸成了無數晶瑩的碎片,四下迸濺。
光芒消散,鋼鐵戰衣眼睛裡的光也暗下去,半跪在地上,徹底關機。
托尼摘下面甲,看著爆炸的氣浪向著法陣和亡靈法師席捲,然而黑色氣流的遊動速度忽然加快,成百上千的靈魂一起發出尖叫,聲浪疊加在一起,將拍擊過來的氣浪擊潰。
天空中響起戰機的轟鳴,蝙蝠戰機壓低高度,像是從空中撲殺獵物的鷹隼,對準緩緩亮起血光的法陣俯衝而下,尾翼劃破了空氣,尖銳的嘯聲連成一線。
它撞上成群的黑色氣流,炸成巨大的火球,黑影從火光中躍下,披風像是蝙蝠的翅膀一樣展開,流星般沖向地上的亡靈法師。
亡靈法師吟唱的聲音急促高亢起來,他身邊的黑色氣流立刻一哄而上,將蝙蝠俠團團圍住,遠遠看去如同無數隻毒蛇糾纏在一起。
好吧,讓他看看還有什麼能做的。托尼想。
他打開戰衣,從保護中走出來,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身體,轉向身後的戰衣,準備拆點零件拼湊起來,看看能不能做出點什麼。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光從遠方湧來。
刀光橫掃,劃出一圈巨大的圓弧,瞬間將拉妮婭身邊幾十米半徑裡的一切絞碎,狂暴的氣流不住翻湧,將碎片全部震飛,劈裡啪啦打落在沙石上。
綠焰閃動,像是黑暗中成海的燭光,獸群飛蛾撲火一樣撲向她,拉妮婭信手揮斬,無形的刀鋒刈麥般將它們盡數斬開,屍骸在她面前紛紛伏倒,跌入厚厚的塵埃。
她閒庭信步般奔走在獸潮之中,速度卻絲毫不慢,像是架低空飛行的戰機,攜帶著刺耳的風嘯聲,刀光絢爛如潮,光影覆蓋了她身周數十米範圍,她的殘影從獸群中席捲而過,獸群在她途徑的刹那匍匐在地,崩碎成漫天粉末,在狂風中飛舞。
籠罩在骨獸身上的魔法在大種姓之刃下脆弱得不堪一擊,這兩把劍刃在拉妮婭手中爆發出了完全不相符的力量,她像是台穩定運作的收割機,或者小小的死神,隨意地揮舞著長刀,收割成熟的靈魂。
骨獸成片成片地倒下,甚至沒有一隻能夠突破到拉妮婭身邊十米內,從上空俯瞰,獸潮中出現了一圈又一圈空白,仿佛把油液滴入清水,油面頃刻間佔據了大半水面,還在不斷擴大。
幾隻骨鯨向拉妮婭撞來,她狂奔的腳步戛然而止,右手一轉,長刀插進地面,成為她的支點,她踩著刀刃旋身而上,左手握緊長刀,一圈圓月般的火光在空中驀地綻開!
火焰在骨鯨頭骨的斷口上熊熊燃燒,拉妮婭一刀橫斬,直接斬開了它們的頭骨,刀鋒從綠焰中穿過,將靈魂之火湮滅。
拉妮婭從刀刃上落下,右手握住刀柄,從地上抽出長刀,砂石被氣勁震得四處亂飛。龍血浸透了她的長裙,看起來仿佛她披著一件紅斗篷,她走向遠處的祭壇,身後一隻只骨鯨從空中墜落,仿佛一座座冰山坍塌,沉重的骨架撞上大地,濺起鋪天蓋地的煙塵,巨響震動天地。
震動中,拉妮婭拖著長刀行走,速度越來越快,她開始加速,傷痕累累的身體驀地爆發出不可思議的高速,眨眼間突破了音速。她沖向祭壇,金屬風暴撕碎了沿途的所有事物,隨著雷鳴般的音爆,白色的尾跡雲切割開大地,她的身影眨眼間出現在祭壇前方。
亡靈法師第一次抬起了頭。他的眼瞳是蒼白的顏色,看不見瞳孔,像是倒影著水面的鏡子。他看著拉妮婭,嘴裡吐出詭異破碎的音節,黑色氣流收到他的指令,尖嘯著撲向她,拉妮婭速度不減,在即將和黑色氣流對撞時,她屈起膝,炮彈一般彈射出去,從黑霧上空輕盈地飛掠過。
如同孔雀的尾羽展開,在光下煥發出璀璨的火彩,黑霧中刀芒閃現,盛大煊赫得像是鳳凰在光焰中浴火重生。
拉妮婭在空中鬆開左手的長刀,將它當做長矛,向亡靈法師投擲出去,劍刃像是劃破天際的流星導彈,裹挾著強大的勢能,貫穿了法師枯瘦的身體,將他生生釘在了法陣上!
「不!」法師爆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
大種姓之刃切斷了法陣中的魔力回路,強烈的氣勁絞碎了他的身體,連帶著將鐫刻在祭壇上的法陣一同摧毀,朦朧的血光霎時消散,無論他最開始想獻祭阿提拉召喚出什麼,這一刻他的計畫都宣告失敗。
拉妮婭摔在地上,在灰塵裡滾了兩圈,大種姓之刃脫手而出,摔在她身邊,光芒漸漸收攏,最終變回了冰冷的劍刃。
空氣一時靜默,仿佛這個世界在為突如其來的結局而震驚。
過了會,塵埃裡的身影搖搖晃晃站起來。
燃燒的赤紅天光下,她立於屍山骨海之上,眼底綠光如海,黑髮繚亂,紅衣獵獵飛揚。
拉妮婭抓住大種姓之刃,撐著刀刃,一步步挪到亡靈法師身邊,檢查他的生命跡象。
亡靈法師還沒有死,或者說,他很久之前就不算活著。黑袍底下的白骨已經被刀風絞碎,只剩下他的腦袋還保留著血肉,此刻他倒在地上,頭顱無力地歪著,嘴唇翕動,不知道在念什麼。
聽到拉妮婭的動靜,他轉動眼珠,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呵呵」聲,嘴角痙攣著扯出了一個笑容。
「祂已經看見你了,」他古怪地笑著,聲音裡透著癲狂和柔情蜜意,「你沒辦法阻止,冥國的大門即將打開——」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拉妮婭忽然感覺渾身發冷,隨後是一瞬間鑽心的痛,仿佛一條毒蛇鑽進了她的心臟。
……這種感覺,以前好像也有一次。拉妮婭遲緩地思考。
不過說真的,好像沒什麼用。
她不再理會亡靈法師的喃喃,確認他已經是落網之魚之後,才從他身上拔出大種姓之刃,站直身,轉頭望向她來時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向著遠方走去。
電量掉到了1%,黑暗懸在視野上方,隨時可能落下,徹底吞沒她的意識,拉妮婭只能祈禱自己的電量足夠堅持。說實話她連這點意識都很模糊,只剩下一點點意念讓她不要昏迷,就像是吊起鐵球的絲線,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根線什麼時候會斷。
但是……還不行。
蝙蝠俠似乎離她不遠,鋼鐵俠也是,在她處刑了亡靈法師之後,他們很快擺脫了圍著他們的……拉妮婭看不清是什麼,反正他們還都活著,也知道怎麼去處理後續,剩下的事她不關心,交給專業人士就好。
拉妮婭沒有太多自己可能剛剛拯救了世界的實感。她現在心裡只想著一件事,剛剛她沒有清空所有的骨獸,亡靈法師現在也還活著,所以他想的話,也許還能操控殘存的骨獸。
她和鋼鐵戰衣擦肩而過,不知為何,她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那裡面安靜地看了她一眼,但拉妮婭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她越過戰衣,沿著她剛剛穿越的道路走回去,不久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
破碎的祭壇中央,阿提拉坐在簡陋的岩石座椅裡,雙手被法陣束縛在扶手上,腦袋歪向一邊,緊閉著眼,他的襯衣早被骨鳥的利爪撕裂了,布料之間隱約能看到身體上的道道血痕,沾染血跡的金髮失去光澤,淩亂地散落在他的臉側,他的臉蒼白得像是石膏雕像,靜默之中透著脆弱。
靜默突然被打破,椅背上懸掛的骷髏頭骨中突兀燃起一簇綠焰,頭骨無聲狂笑,棘刺般的尖牙對準了阿提拉的頭頂!
誰也沒有看到遠在祭壇中央發生的這一幕,亡靈法師留下的後手無聲無息,無論是圍在亡靈法師身邊的蝙蝠俠和鋼鐵俠,還是拖著雙刀離開的拉妮婭,都沒注意到阿提拉正身陷危機。
這一刻,仿佛沒人能夠阻止死亡將他吞噬。
頭骨從椅背上跌落,在它的利齒即將洞穿阿提拉的腦袋時,一隻手忽然扣住了它。
阿提拉睜開眼睛,火焰般的光在瞳孔裡流淌,將他的眼睛映成璀璨的藍紫色,像是星空下的鳶尾花海。他看起來仍然蒼白,可任誰也無法從他身上看出一絲一毫的脆弱,他分明只是懶懶地倚坐在石椅裡,卻又像是端坐在王座上。
扶手上鐫刻的法陣瞬間暗淡下去,失去了作用,他一手支頤著下頜,另一隻手抬過頭頂,輕而易舉地接住了墜落的頭骨。
頭顱在他手指間瘋狂掙扎,爆發出一簇簇火焰,烈焰撕咬著阿提拉的皮膚,卻沒能留下半點傷痕。
阿提拉收回手,甚至沒有看一眼暴怒的頭顱,而是饒有興趣地望向遠處。
在他的視線盡頭,黑髮女孩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到那個人類身邊,環顧四周,殘存的骨獸遠遠看著她,甚至不敢靠近。她收回視線,將手裡的雙刀插進地面,扶著刀柄半跪下來,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保持著守護的姿態,閉上了眼睛。
阿提拉看著拉妮婭,眼神慢慢透出愉快和欣賞之意。
頭顱還在掙扎,阿提拉終於低頭看了它一眼,只不過剛才的欣賞盡數褪去,只剩下漠然的平靜。
他打量著亡靈法師的頭骨,最終得出了結論。
「所以只有你。」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失望。
頭骨積蓄夠了力量,猛地暴起,死死咬住阿提拉的手指,利齒合攏,發出金屬般的錚然聲響。
阿提拉無動於衷地看著它。
「你應該瞭解一下你要面對的是什麼。」他評價,手指微微用力,頭骨上頓時蔓延開細小的裂紋,隨後砰一聲粉碎。
天空再一次震盪,只是這次震盪來自空間之外,似乎有誰正在強行撕裂這片空間,想要打開一個出口。
最後一次震盪,雲層像是被金色的利劍劈開,溫暖的光從空中灑落,光中懸浮著兩個人影,其中一個手持劍與盾牌,另一個披著鮮紅的披風,宛如旌旗飛揚。
第95章 夜鶯與玫瑰
光隔著眼皮, 在視網膜上跳動, 拉妮婭不太舒服地皺了皺眉,過了會, 她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
醫院?她呆呆地想。
房間裡的景物很陌生,不過並不冰冷,她躺在單人床上, 轉過頭就能看到窗外的樹蔭,暖金色的陽光傾軋在實木地板上, 沿著木紋流動,像是一段光的長河。如果不是連接在她身上的各種醫療儀器,拉妮婭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莊園裡。
她看了幾眼床邊的儀器, 收回視線,想要試著坐起來。
然而她失敗了。
她的身體並沒有聽從她的命令,依舊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 隨著拉妮婭試圖發力坐起,從脊背到手臂, 她全身每一塊牽扯到的肌肉和骨骼都傳來撕裂和錯位的痛感,仿佛她正在試圖移動破碎後拼湊起來的花瓶,就算是輕微的動作,也會讓花瓶再次碎成一堆碎片。
拉妮婭淺淺地吸了口氣, 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力氣頓時一泄而空, 搭在被面上的手指痙攣了幾下, 卻沒有任何力氣動彈。
「……」
剛剛拯救了世界、揮舞著十層樓高的長刀橫掃千軍、覺得自己完全值得一個「哥譚好鄰居」稱號的拉妮婭沉默了。
在龍血被壓制的時候, 拉妮婭就對離開空間後自己的狀況有所預感,龍血流幹之後,她的身體其實已經被毀得七七八八,完全是因為融合了金屬才能繼續站立。共振消耗的電量遠大于融合,而體重超重的情況,拉妮婭需要開著【飛行模式】才能正常活動,到最後為了省電,她乾脆驅逐了絕大部分金屬,只剩下一點來連綴她千瘡百孔的身體。
她靜了片刻,打開主螢幕,目光在電池電量上停留了一瞬。
36%,不是很多,但是比她想像得要多些,而且還跟著一個小小的閃電符號,意味著她還在充電中。
拉妮婭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她記憶裡最後一幕還是在祭壇世界裡,她扶著大種姓之刃,1%的電量,感覺自己困得能睡到世界末日,全是靠著和傑森有一搭沒一搭瞎扯才撐下去。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當時都說了些什麼,雞蛋,貓毛過敏,還是生命和宇宙?反正傑森每一次都把話題接下去了。雖然拉妮婭也不記得他都說了些什麼,不過她還是由衷敬佩這種頑強的精神,該怎麼說,不愧是紅頭罩啊。
然後在旋轉的混沌裡,雲層忽然被劈開,陽光從天而降,天空中光輝成海。
之後她是怎麼昏過去的?拉妮婭真的不記得。
36%的電量足夠她用【深海水族館】的技能給自己加血了,她點開主螢幕上的鯨魚圖示,「火山噴發」的技能暗下去,一連串氣泡從她嘴裡逸出來。
拉妮婭對自己吹了五分鐘泡泡,才停下來感受了一下。
「……」
疼還是疼,不能動還是不能動,她除了覺得自己更蠢了點,其他什麼都沒感受到。
……所以這個技能不能對自己用嗎?拉妮婭納悶地想。
她躺在床上發了會呆,忽然聽見房門一響,便抬頭望去。
「歡迎重返人間,小紅。」傑森倚在門框上,抱著手臂,「哢嚓」啃了口蘋果,露出整整齊齊的八顆白牙。
他披了件襯衣,扣子沒扣,胸前繃帶纏得嚴嚴實實,腦袋上也纏了幾圈,繃帶間擠出一撮白毛,神采奕奕地翹在額前。
作為一個不久之前還站不起來的人來說,他現在精神得簡直像是還能沖出去和三頭犬打一架。
拉妮婭看著他,越發感覺世界真的很不公平。
之前站不起來的那個現在都活蹦亂跳了,她明明站到了最後一刻,現在反而只能躺在床上,像個植物人一樣,對著隊友乾瞪眼。
她決定找個普通的話題:「這裡是哪?」
傑森又咬了一口蘋果,不過這次他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似乎在思考怎麼回答。
「你在韋恩企業資助的醫院,如果你希望,你可以在這裡躺到他破產。」最後他說。
拉妮婭:「……我躺不到那麼久。」
傑森懶洋洋道:「我有個建議,你應該看看自己的病歷再說這句話。」
他抬起手,似乎想把另一隻手裡的蘋果丟給拉妮婭,不過最後一刻,他改了主意,離開門框,向著拉妮婭走過來。
在她的注視下,他把房間一角的沙發拉到她的床前,順手把啃了一半的蘋果放在床邊櫃上,轉身向房間另一頭走去。
病房裡居然還有個小廚房,傑森在廚房裡翻了會,帶著把水果刀和垃圾桶回來,隨意地往沙發上一坐,雙腿岔開,開始「唰唰」削蘋果:「你弄碎了你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還有肌肉纖維,神經,血管——你能想到的一切,徹徹底底,最精通酷刑的大師都做不到這麼好。」
他一邊削蘋果一邊大聲抱怨,長長的蘋果皮從他的手指間漏下去:「你的好園丁讓我問你是不是把自己塞進了水磨機裡,祈禱他沒有心臟病吧。還有,你的管家給你帶了花,說真的,你不覺得你家的生態有點奇怪嗎?那盆百合起碼有十英尺高,毒藤女會愛死你的。」
拉妮婭目光追隨著蘋果皮落進垃圾桶裡,才重新抬起來。
她一直知道傑森擅長各種武器,也看過他把匕首玩得像是能開出花,不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削蘋果……這麼一想他削土豆估計也很快。
……拉妮婭忽然有點想吃咖喱。
她把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趕出去,專心看傑森削蘋果。因為常年戴著手套,他的手顯得有些蒼白,隨著動作,手背上的血管微微凸起,從皮膚下透出淡淡的青色,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指根和掌心覆蓋著槍繭,銀色的刀光在他指間翻飛,像是攏著一隻扇動羽翼的蝴蝶。
傑森三兩下就削完了蘋果,目光在她裸露在外的手上停了下,沒有直接把蘋果遞給她,而是繼續轉動蘋果,刀光紛飛,很快把蘋果切成了一疊薄片。
一片片蘋果花瓣一樣攢簇在一起,偏偏還保持了完整的形狀,看起來漂亮得簡直像是藝術品。
「你連個監護人都沒有,他們甚至不敢給你做手術,不過手術方案我看了,大概要往你的身體裡打進幾千根鋼釘吧,」他把蘋果遞給拉妮婭,抽了張紙,擦掉水果刀上的汁水,把刀放在櫃子上,打算等會去洗掉,然後拿起剛剛啃了一半的蘋果接著啃,「接著我想起來這種事你自己就能辦到,所以我告訴他們只要把你喚醒就行,剩下的交給你自己解決。」
拉妮婭看著他遞過來的蘋果:「……」
我不想吃蘋果。拉妮婭心想。
她動了動手指,示意傑森看看自己現在糟心的狀態:「動不了。我們怎麼出來的?」
她的睡衣袖口折了幾道,露出了手腕和半截小臂,以及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痕,襯著她纖細的手腕,顯得格外驚心動魄,淺淺的血痕從她的手背一路延伸,沒入睡衣的袖口,可以想見藏在衣服下的身軀上還有多少傷痕。
拉妮婭沒數過自己到底幹掉了多少亡靈,不過想來應該是個極為驚人的數字,在這個龐大的數字下,受點傷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或者是因為利爪和尖牙,或者是因為飛濺的骨片,如果說傷疤的戰士的功勳章,那麼拉妮婭覺得自己大概可以開一個功勳博物館。
她昏睡的時候,身上的傷口已經被仔細縫好,粗略一看幾乎看不出來。然而如果湊近了看,那些皮肉外翻後被縫合的痕跡就像是雪地上的腳印一樣清晰,更別提傑森本來就對各種外傷十分熟悉。
感謝科技,起碼那群醫生還是把她縫好了,就像縫一隻被小朋友撕碎的玩具熊——說真的,要是真有哪個小朋友會那樣對自己的玩具熊,他一定會躲得遠遠的,他還不想真的在現實裡打爛什麼恐怖娃娃的腦袋好嗎。
他心不在焉地說:「哦,所以你沒看到超人從天而降。」
噢,超人。他內心有個小男孩尖叫了一聲。
因為時間渦流,他們在祭壇周圍奮戰的時候,外界只過去了幾秒,幾秒之後超人趕到了人工島,接著是那位不知名的女戰士,她撕裂了空間入口,和超人一起進入了祭壇……接下來的事傑森不清楚,他忙著呢。布魯斯負責和他們洽談,斯塔克負責對著小紅靜止——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後,拉妮婭的心跳也戛然而止,她的一切生命徵兆全部消失,無論用什麼儀器去探測,都只能得出她已經死了的結論。
「她是個頑強的戰士。」在看到拉妮婭身上的傷痕之後,那位戰士打扮的女士在她身邊半跪下來,歎了口氣。
她的衣裙被血浸透,纖維黏連在皮肉邊緣,像是煮爛的番茄醬,身上的傷多得足以讓任何人的保護欲和恐慌症發作。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看著傑森懷裡的拉妮婭,低下頭,無聲哀悼。
——直到傑森忍不住開口打破了詭異的沉重氣氛。
「我們就不能給她充點電嗎?」
所有人:「……」
所有人:「?????」
……以上就是昨晚發生的全部,如果這是一部超級英雄電影,這絕對是能想到的最爛的戰後收尾方式。不過至少在給小紅接上電源之後,她的心跳很快恢復了,所以感謝傑森‧陶德吧,他阻止了一場可能的葬禮。
拉妮婭正盯著蘋果看,表情嚴肅得仿佛面對世界末日,傑森也就沒有收回手,而是不露痕跡地打量起她來。
在他提出給拉妮婭充電之後,其他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是他們什麼都沒說,大家心照不宣地漏過了這件事,雖然傑森不懷疑斯塔克事後會去調查看看,不過——無所謂了,小紅根本沒有遮掩的意思,她身上的秘密多到根本不憚於被揭露幾個。
他怎麼可能沒注意到?這一次拉妮婭幾乎是把疑點按在他的視網膜上逼著他去懷疑了。他該問問嗎?哪怕小紅自己都不一定知道答案?
拉妮婭其實對於他們怎麼出來的不算很感興趣。她只是想說說話,動動手指,嘗試一下怎麼才能讓自己動起來,在蘋果的汁水滴到被子上之前伸手接住它。她試圖調動身上任何能夠活動的部位,最終她的努力得到了回報,有一串肌肉群回應了她,只是從身體上傳來的感受來看,拉妮婭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個新長出來的部位打招呼。
「不要說話,一個字都別。」她抬起頭,儘量鎮定地看著傑森,「還有……先不要介意。」
「嗯?」傑森。
他沒有繼續追問——當然不是因為他同意閉嘴,而是因為他已經看到了。
一根細長的龍尾慢悠悠地從被面下鑽出來,像是找不到方向的蛇,箭頭形的尾尖搖搖晃晃,繞著他的手腕纏了幾圈,才停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長出來的緣故,那些鱗片並不堅硬,棘刺和邊緣都軟軟的,光滑又冰涼,像是打磨過的皮革,就連尾尖也沒那麼鋒利,鱗片擦著他的手腕,感覺像是被指甲劃過。
傑森捏著尾尖,翻來覆去看了看,提出疑問:「是我記錯了——還是它真的細了很多?」
拉妮婭正在試圖控制,可惜這位新成員對她愛理不理,依舊纏在傑森手腕上:「可能是因為龍血流光了。」
「如果是那樣,你根本就不應該長尾巴。」傑森鬆開手,「好了,小紅,你可以鬆開我了。」
「……」拉妮婭,「我正在嘗試。」
她困惑不已:「我沒法控制它——它好像有自己的意識。」
「這是你身上唯一能活動的部位了嗎?」傑森問。
拉妮婭又努力了一會,她的尾巴終於鬆開了傑森,慢吞吞地趴在了被子上。
她松了口氣,點頭承認:「……嗯。」
……然後她看著她的隊友理所當然地撿起她的尾巴,把他手裡的蘋果插了上去。
「多練練,這樣你就不需要護工給你餵飯了。」傑森收回手,擦掉手指上的汁水,「鑒於你現在除了尾巴哪裡都不能動?」
拉妮婭:「………………」
她真的很想直接用尾巴把整個蘋果像流星錘一樣抽到傑森的臉上。
「你摔斷腿的時候我什麼都沒說。」她用譴責的眼神盯著他。
「但我只摔斷了腿——這就是為什麼我坐在這裡而你躺在床上。」傑森反唇相譏,「想想看吧,拉妮。」
「到底是誰躺在床上爬不起來的可能性比較大?」拉妮婭毫不猶豫地懟回去,「想想看吧,傑森。」
傑森:「……」
紅頭罩開始懷疑自己到底給他的隊友帶來了什麼影響——他是說,小紅開始會懟人了,這算不算一個好現象?
說話間,拉妮婭經歷了千辛萬苦,終於指揮著龍尾,把蘋果遞到了自己嘴邊。
她真的不想吃蘋果。拉妮婭頗為愁悶地想。
在傑森興致勃勃的注視下,她咬下第一口蘋果。
果汁在舌尖上綻開,喚醒了沉寂的味蕾,拉妮婭又咬了一口蘋果,忽然感覺自己有點餓,好像她死掉的胃忽然又復蘇了過來,正在不住地翻湧,提醒她它的存在感。
她不知不覺啃完了一整個蘋果,抬起頭,臉頰一鼓一鼓的:「還有嗎?」
「外面那個房間裡的蘋果多到足夠你泡一星期蘋果汁浴。」傑森雙手交疊撐著下巴,看著拉妮婭啃完蘋果,「你知道海文給你送了多少花嗎?」
拉妮婭:「……?」
如果被記者知道,絕對是足以讓娛樂版爆炸的大新聞——三個總裁用各種慰問禮物堆滿了這間病房,以至於最後不得不專門開出一個房間用來堆放。先不提斯塔克和韋恩,大概是為了感謝救命恩人,海文可能把一整個花田的花都搬進了病房。
「至於斯塔克,」他說,「他說他會讓你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吃到你最想吃的披薩,所以我猜披薩應該馬上就到。」
對於花,拉妮婭沒什麼實感,不過說到披薩,她一下振作起來,眼睛閃閃發亮,尾巴也不安分地甩動起來:「真的?」
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傑森想。
「我去看看。」他站起身,走向房門,走出房門前,忽然回頭看了眼拉妮婭。
「睡個好覺吧,晚安。」
他對拉妮婭笑了笑,「哢噠」一聲關上了房門。
房間裡重歸寂靜,窗簾被暖風掀起,在陽光裡漫漫飄舞,仿佛剛剛的熱鬧都是一個溫暖的錯覺。
拉妮婭慢慢回過神,她看著窗外的陽光,過了許久,很輕地呼出一口氣。
在悠長的吐息裡,裹挾著硝煙和血光的記憶沉澱下去,朝陽從深海中漸漸浮出,將世界照耀得澄澈透亮。
——她終於回到了人間。
第96章 911接線員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被提醒了一下,基友問為什麼昨天桶還趴在地上今天就活蹦亂跳了。
……這個問題你問蝙蝠俠吧,我也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麼在各種重傷的情況下迅速活蹦亂跳的,可能是頑強的意志力+制服防護能力非常強……蝙蝠家就是人類領域裡的bug別計較了。
至少在文內科技樹下這種傷勢癒合起來很快?
今日標題安利來自讀者紫雨蝶姬~
開始放清明假!你們的甜文寫手回歸了!
卡完決戰之後心情特別好,接下來是一小段甜糊糊的日常,剛拯救世界的英雄值得任何小甜餅!
感覺這一段應該不會卡文……是不是立了一個flag。咳,總之,要不要試試玩個遊戲?
【僅限清明假期內,寫到三千字不管斷不斷章就更新,評論過兩百就加更,重複不計入統計。】
……當然要是很丟臉地沒人陪我玩那就正常以自己的節奏斷章[。
遊戲開始,午安~
蘇醒後, 拉妮婭做的第一件事是修補自己的身體。
因為龍血的緣故, 她全身都碎得差不多了,至於具體她現在感覺怎麼樣,拉妮婭不想說也不想多想,反正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在當時的情況下,想要不付出任何代價全身而退根本上不可能的事,作為交換力量的代價, 拉妮婭覺得這一切還是值得的。
至少比起普通人, 她還是佔有一定優勢的——如果是普通人,想要把全身骨骼修補好大概要經歷上百次手術, 而對拉妮婭來說,她只需要把那些修復材料融合進身體裡,讓它們自行填充進骨骼血肉, 再自己調整一下剩下的細節, 效果絕對比最頂尖的外科醫生給她做手術還要好。
不需要動手指,朦朧的金光從她身上擴散開, 把面前的各種小零件一一融合進自己的身體——不是金屬, 而是一種新型陶瓷材料, 全稱裡夾雜著各種專業名詞, 拉妮婭沒有用心記,只知道它們比金屬要輕很多,而考慮到她現在融合進身體裡的材料數量,以及相應地她失去了多少東西,總體而言, 她可能比幾天前又輕了不少。
——等傑森帶著披薩回來時,拉妮婭正坐在床邊,一隻手按著床沿,小心翼翼地試圖站起來。
她不能不小心翼翼。剛剛修復過的神經還有些遲緩,接受電信號後不能及時反射,就和嚇懵了之後的小動物一樣,因為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一時間甚至無法動彈。這讓拉妮婭的動作看起來極為僵硬,給人一種在拍定格電影的不適感,看起來就像是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僵屍或者吸血鬼。
床前鋪著厚實鬆軟的地毯,就算摔倒也不會多疼,所以拉妮婭才敢放心嘗試。她聽到房門開啟的聲音,但是沒有抬頭去看,而是低著頭,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微微顫抖的足弓上,扶著床沿,一點點向床尾挪去。
傑森把披薩放在桌上,沒有立刻坐下去,而是轉頭看向拉妮婭,手掌若即若離地按著桌面。等她歷經千辛萬苦挪到床尾,鬆開手,跌跌撞撞撲過來,他的手才離開桌面,順手拉開座椅,推到拉妮婭身後,方便她坐下:「這裡,小姐——現在就開始複健?」
拉妮婭還沒來得及回答,手邊「啪嗒」一聲,她的尾巴氣勢洶洶地拍在了桌面上,讓兩個人不得不把目光投過去。
看它這個拍桌子的架勢,好像什麼等著開飯的小寶寶。
……就連拉妮婭也有些遲疑起來。
「它想嘗嘗披薩嗎?」她不確定地看著傑森。
傑森掀開披薩盒蓋,熱騰騰的蒸汽撲面而來,芝士和火腿的香氣瞬間在房間裡膨脹開,他撕下一塊披薩,金黃色的芝士黏連在面餅邊緣,拉出綿長柔然的細絲,接觸到空氣後,迅速塌下去,被傑森眼疾手快纏到了面餅上。
紅頭罩舉著披薩遞到龍尾邊上晃了晃,收回手,把披薩塞進自己嘴裡,還不忘發表意見:「應該不是。」
拉妮婭百思不得其解:「那它想幹什麼?」
她從來沒有對自己身上的非人類構造感到過畏懼,之前沒有,之後也不會,只不過以往她的身體部位都足夠聽話,絕對順從她的指揮,所以她才能做出各種靈活的動作。而現在,她在控制自己的身體這件事上遇到困難的時候,忽然冒出一個不那麼聽話的部位,拉妮婭難免感到有些新奇。
她從披薩盒裡拿了塊披薩,咬了一口——唔,拉爾夫果然改進了口味,她喜歡現在的味道——想著該說什麼,忽然感覺自己的尾巴動了動。
拉妮婭抬起頭,看見傑森正在伸手拿第二塊披薩,而她的尾巴——
一改剛剛無動於衷的模樣,它迅猛地彈射出去,唰唰在傑森手腕上纏了兩圈,快得讓傑森甚至沒來得及下意識扣住它。
傑森:「……」
他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看了她一會,才古怪地開口:「……這大概得問你,它又不是我的尾巴。」
說話時,小箭頭形狀的尾尖還在他手腕內側的皮膚上蹭了蹭,接著乖乖垂下去,尾尖指著傑森的襯衣袖口,末端微微沒入衣袖,像是什麼古怪的指引箭頭。
……拉妮婭死死盯著自己的尾巴,感覺快要繃不住古井無波的心態了。
它變了。她憤憤地想。它以前不是這樣的。
「它可能是想勒斷你的手腕,」她給自己的尾巴找了個理由,「但是它發育不良,所以力氣不夠。」
傑森正在用手指戳他的新朋友,算是打招呼,聞言頭也不抬地回了句:「嗯,真是非常有殺傷力。」
每次都是這樣——小紅是根本沒意識到她在一本正經地說蠢話,還是在試圖用犯蠢來化解尷尬?
紅頭罩的思緒往引人遐思的方向飄飛了一瞬,很快被他的正事專用思維方式拉回來:「如果這是防衛本能的話,等你和海文見面的時候你大概得離他遠點。」
拉妮婭開始感覺有些不舒服。
「和海文見面?」她把披薩咽下去,發出一個代表疑惑的音節,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補上一句,「……還有,別碰它了。」
傑森的手指停在半空。
「別告訴我它準備噴火。」他收回手,撐著腦袋,抬眼看向拉妮婭。
小紅並不算是一個好讀懂的人,大多數時候,她的臉上都沒有太多表情,如果她不開口,想要知道她在想什麼,大概首先要精通微表情。但是傑森並不擔心這點——從她說選擇他開始,她就對他敞開了所有情緒,就算看不出來,只要問一句她自己也會解釋。
這次也一樣,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拉妮婭不太高興地皺著眉:「……會疼。」
大概是龍血的流失影響了發育,新生的龍尾不但修長而又柔軟,表面的鱗片也根本起不到多少防護作用,光是沿著龍尾摸一把都會有輕微的刺痛感,存在感格外鮮明。
找個時間p掉好了。拉妮婭用牙齒研磨著火腿,想。
她瞥了眼傑森胸前的繃帶,目光移到他的臉上,停頓了幾秒,把嘴裡的披薩咽下去:「外傷還是內傷?」
「斷了幾根骨頭,還行吧。」傑森隨意地說。
他提起自己的傷時口吻格外隨意,漫不經心得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不,這麼說不準確,他的語氣就像是在抱怨沙拉醬滴到了衣服上,有點不爽,不過就這樣而已,別的沒了。
拉妮婭只是確認一下類型,決定到底是p掉還是加血,聞言她點點頭,視線在主螢幕上一掃。
「海鮮大餐」加的生命太多,對於純人類來說很容易爆掉血條,拉妮婭不知道加爆別人的血條會有什麼後果,她沒試過而且也沒有那個必要。不過考慮到血條是橫放的,她猜血條加爆之後血槽大概會直接流空……
【深海水族館】頁面打開,剛剛沒成功的「火山噴發」技能此刻冷卻完畢,拉妮婭回想了下最開始看到的傑森的血條長度,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把衣服脫了。」
「你知道斷幾根骨頭從表面是看不太出來的吧?」傑森懷疑地看著她,脫下襯衣,搭在椅背上。
「繃帶也解開。」拉妮婭不方便動,只能指揮他。
他聲音聽起來和正常不太一樣,摻雜了些古怪的氣音,拉妮婭感覺應該不只是斷幾根骨頭這麼簡單。
龍尾這時候倒是很聽話,拽著傑森的手腕,把他拉向拉妮婭的方向,拉妮婭微微俯身,頭髮從肩上滑了下去,遮住了臉,她不太熟練地抬起手指,把它們別到耳後:「你剛才說海文?」
「他想和你見一面——至少他是這麼說的,聽起來也很有誠意。」傑森為拉妮婭的舉動困惑了一秒,隨後表情驀地空白。
……她是在吐泡泡嗎???
傑森懷疑自己眼花了。
大概有一堆諸如「你是小美人魚嗎」的吐槽在他的喉嚨裡滾了一圈,最後紅頭罩還是決定不去挑戰電子雲,若無其事地轉換了話題:「實際上?假如你覺得每天不重樣的花海算是誠意的話,那麼布魯斯‧韋恩對他的所有女伴都非常真誠。」
……她到底睡了幾天?
拉妮婭突然有點懷疑,忍不住拉下日期看了眼。
五天。今晚就是奧斯卡頒獎典禮。
拉妮婭不期然想到了阿佳妮‧海文。今晚本來應該是她的夜晚,拉妮婭沒看過她提名最佳女演員的那部電影,不過她也知道有多少人在期待看到她,看到她一步步在屬於她的璀璨星途上攀登。
她不方便說話,只好抬起眼睛,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示意傑森繼續說下去。
剩下也沒有太多好說的。傑森想。
阿提拉‧海文被解救出來的時候,除了虛弱以外,從外表上他幾乎看不出多少狼狽,依舊風度翩翩得令人目眩,他向所有人致謝,態度挑不出半點問題。
傑森本來也沒太關注他,那時候他們都在等著拉妮婭恢復心跳,然而他抬起頭時,無意中看到海文看拉妮婭的眼神。
那個眼神……太過明亮,太過欣喜,太過貪婪。不加掩飾的貪婪從他的笑容裡流露出來,他看著拉妮婭,像是沉寂的守門人被喚醒,瀕死的病人看到奇跡,惡龍露齒而笑,白森森的牙齒上沾著獵物的血跡。
注意到他的注視,海文瞥了他一眼,但那個眼神裡什麼都沒有,他就像看到一隻野狗對自己齜牙,目光輕飄飄掠過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你想和他見一面,最好養好傷再說。」幾秒之後,傑森說。
現在看來拉妮婭似乎已經擺脫了龍血的影響,但不知為何,傑森並不這麼肯定這個結論,更何況,如果龍血真的失去了作用——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龍尾。
「別擔心,相信我,一切都會——」他話沒說完,忽然「嘶」了一聲,尾音詭異地變了個調,差點從從椅子上摔出去。
過了幾秒,傑森才喘出一口氣,勉強接上去:「——好起來的。這是什麼鬼?」
拉妮婭:「?」
她思考了幾秒,覺得大概是因為生命力正在快速修復傷勢,而骨骼癒合期間的酥癢感全部疊加到一瞬間的感受顯然不算好。
就在這時,房門被禮貌地敲響,接著醫生推開門,身後跟著——
「……」
來人停頓了幾秒,轉頭看了看拉妮婭,再看看傑森。
他一時語塞。
第97章 謊言公主與盲目王子
……拉妮婭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對眼前這一幕發表意見。
就好像她不知道布魯斯‧韋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怪拉妮婭疑惑, 在她印象裡韋恩總裁應該還是挺忙的,就算他為自己提供了治療資源, 但也不應該閑到有時間來給半個盟友探病。
說實話她現在還沒搞清宴會後期他去了哪裡。
看到進來的人是誰後,拉妮婭迅速閉上嘴,坐直身體, 龍尾也「嗖」地藏回身後,力圖假裝成無事發生。
……然而她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至少布魯斯‧韋恩已經看到他們剛剛的姿勢了。
他緩緩轉向正在披襯衣的傑森,後者正在對他不懷好意地微笑——不懷好意有點過了,傑森只是正常地和他打招呼,順便露出八顆牙齒,這個笑容和他招呼他一起吃漢堡時的笑容一模一樣, 仿佛他現在非常無辜。
……你知道她才十六歲嗎。蝙蝠俠痛苦地想。
本州沒有「羅密歐與茱麗葉法案」, 所以,傑森‧陶德, 假如他不是一個法律意義上的死者, 他現在就該被抓進警局裡了。
他再度轉向拉妮婭,她正歪頭看著他:「別太擔心, 只是例行檢查。這是萊斯利‧湯普金斯醫生。」
拉妮婭看了他大概兩秒,爾後點了點頭。
「好的。」她說。
在醫生給拉妮婭檢查時,布魯斯‧韋恩全程保持著沉默,而出乎意料,傑森看到這位醫生時只是怔了怔, 隨後一言不發。
普通人看到自己的體檢報告還能這麼淡定嗎?拉妮婭不太確定。
不過看起來無論是鄰居還是隊友都這位醫生很是熟悉, 拉妮婭也就沒有發表意見, 安靜地任由對方給自己檢查。
不久後,這位銀髮的女醫生檢查完畢,直起腰,略帶驚奇地得出結論。
「她幾乎痊癒了,接下來只需要一段時間的複健,大體上就能夠保證基本行動無礙。」她說。
「謝謝你,萊斯利。」布魯斯說。
他們說話時,拉妮婭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女醫生敏感地注意到她的視線,對她溫和地笑了笑:「它很可愛,你不用把它藏起來的,拉妮婭——我能叫你拉妮婭嗎?」
在她的注視下,拉妮婭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悄悄躲回睡衣裡的長尾也重新探出頭,纏著拉妮婭的手臂,像是蛇一樣,慢悠悠地遊走到她的手背上,抬起尾尖,對準面前的女醫生,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複健之後我還能用刀嗎?」她提出了她最關心的疑問。
萊斯利略顯驚訝地看著拉妮婭,只不過拉妮婭看得出來,她的眼神裡的意味並不是「女孩子為什麼要用刀」,而是……拉妮婭感覺是種很微妙的親切和歎息,好像在說「果然如此」。
「你想做到什麼程度呢?」她放軟了語氣。
比如能把蘋果削成蘋果花?拉妮婭想。
但她沒有開口。
萊斯利醫生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但拉妮婭也能隱約感受到一些她沒說出口的東西。她猜削蘋果花可能不太可能,她的身體被摧毀得太徹底,複健也不太可能讓她恢復到過去的狀態,這種事拉妮婭不是不知道。
她出神地想了會,慢慢握住了鑽進她掌心的尾尖。
「或者你還有另一個選擇。」就在這時,布魯斯忽然開口。
一時間,幾個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韋恩總裁的語調一如既往地低沉溫柔:「斯塔克讓我給你帶一句話,你願意接受一些來自瓦坎達的醫療援助嗎?」
……
拉妮婭進入房間時,感覺阿提拉‧海文可能已經等了很久。
——他正在桌面上疊紙牌塔。
紙牌在他修長的手指間彎曲,一張張輕飄飄地搭上成型的塔尖,阿提拉專注地看著紙牌塔,手上的動作卻很快,紙牌像是雪片一樣紛紛落下,幾乎是一張剛落下下一張就搭了上去,動作輕盈又迅敏,仿佛這不是個要求耐心和計算能力的遊戲。
資料視野其實算是龍血的附帶品,理論上來講,應該隨著龍血的消失而消失,但是拉妮婭只是心念一動,熟悉的線條和數字頓時在視野中重現,讓她稍微一怔,但隨即她就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在看阿提拉搭建的紙牌塔。而和她第一眼感覺到的一樣,呈現在眼前的紙牌塔有著近乎完美的資料結構,維持著岌岌可危卻又無比穩定的平衡,就像是一條簡潔而精緻的公式,那種數學上的、無與倫比的美感,足以讓任何對數字敏感的人為之沉迷。
拉妮婭發怔的時候,阿提拉已經聽到門口的動靜,抬起了頭。
當他的目光觸及她時,他的手指顫了顫,手指間的紙牌撞上了紙牌塔。
只是輕輕一碰,精巧的結構瞬間被破壞,佔據了半個桌面的紙牌塔「嘩」地坍塌,化作一桌紅白的廢墟。
紙牌的坍塌沒能讓阿提拉低頭看上哪怕一眼,他隨手拋下手中的紙牌,對著拉妮婭笑了下,笑容透著股少年氣的靦腆。
「又見面了。」他笑著說,「您感覺還好嗎?」
從拉妮婭進入他的視野之中,他的目光就沒有離開她,可是拉妮婭感覺這一次阿提拉‧海文的目光和以往不太一樣,她說不上來,但是那種感覺的確存在,然而他的眼神又並不熱切,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禮,仿佛他沒有像個狂熱追求者那樣連著五天用花海填滿病房。
「謝謝。」拉妮婭迅速道謝,「你想和我說什麼?」
「不,是我應該向您道謝。」海文說,「我聽說了您英勇戰鬥的事蹟,作為被您拯救的普通人,我想我應該盡我所能來回報您的幫助。」
拉妮婭抿了下唇:「包括龍血?」
海文的笑容裡多了分歉意:「我恐怕……我的答案會讓您失望。」
他的目光投過來,拉妮婭清晰地感覺到纏繞在手腕上的龍尾瑟縮了一下,往衣袖裡無聲地滑下去了點,仿佛被鷹隼盯住的蛇。
——從進入房間開始,之前活躍的龍尾立刻萎靡了下去,只敢藏在衣服裡瑟瑟發抖,連動都不敢動,完全看不出之前四處探看時的張牙舞爪。
……它之前是仗著自己和傑森都不會打它嗎?拉妮婭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這是個秘密?」她問。
阿提拉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他舔了下牙齒,不太好意思地笑笑,隨後清晰地說:「不是……是因為那是婚禮。」
「新娘飲下新郎的血液,龍血會改寫他們的血統,用血緣的契約代替婚戒,從此相互感知,相互擁有,相互聯結,成為彼此的骨中骨,血中血,即為夫妻又為父女……這就是儀式。」他說。
「……」拉妮婭這次是真的沉默了。
她不是沒有猜測過,但是她真沒想到——這和垃圾吸血鬼小說有什麼區別?新娘和新郎大概只是代稱,只是用「新郎」來代指擁有龍血的那一方……所謂儀式之後能夠承受龍血不被侵蝕大概是真的,但既然限定了是婚禮後,那具體操作起來肯定是——
拉妮婭覺得自己想不下去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無言以對別在臉上顯露出來,並且開始懷疑對面的這個男人是不是阿提拉‧海文本人。這個房間一定有哪裡不對,拉妮婭很懷疑自己是不是進門的時候就掉進了另一個世界。
反正龍血已經流空了,這根尾巴也不是不能忍……拉妮婭自我安慰。
然而海文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
「它的本質是寄生者,」他恢復了正常的語調,「就算放空了血液,它也不會從你的身體裡徹底離開,寄生者從來不會輕易妥協,時間越長,分離也會越困難。」
剛剛那種奇異的狂熱感像是潮水一樣盡數褪去,他面帶微笑,但是笑容裡不帶任何情緒,讓人分不清剛才是他的偽裝還是露出了面具下的一角。
「而且,所有寄生生物都在渴望控制宿主。」他慢慢地說,「你有感覺到嗎?」
拉妮婭:「……什麼?」
「施虐欲,想要傷害,或者控制,讓同類屈服於你,」海文的語速越來越慢,「帶給他創傷和疼痛,縱容反抗,然後鎮壓,從身體和精神上掌控他的一切……總會有這一天的,小姐。」
披著人皮的惡龍微笑著,宛如女巫低語,對拉妮婭吐出惡毒的預言。
「你會傷害你身邊的所有人……而且從中獲得愉悅。」
在他低柔的聲音裡,纏在手臂上的龍尾貼著皮膚顫了顫,噤若寒蟬。
……她本來應該想點別的的,對於自己會不會變成海文口中那樣之類的,但拉妮婭奇妙地沒有多少實感,甚至還走了下神。
「阿佳妮也是這樣?」她說。
她的話讓海文挑了下眉,似乎不太懂為什麼她會問這個,隨之而來的是困惑。
他真的在困惑,過了幾秒,他才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彎下腰,從紙牌堆裡撿起一張,捏在手裡翻轉:「不,這是我們之間的遊戲。」
在海文的示意下,拉妮婭將目光轉向了房間裡的電視,在她進來之前,電視一直是靜音狀態,而現在原本被調低的音量漸漸放大:「讓我們來看看今年的最佳女演員——」
鏡頭從席上掠過,忽然切給了席上一位金髮美人特寫——阿佳妮‧海文優雅的側臉出現在畫面裡。
她神情寧靜而悠然,妝容完美無缺,無論哪個角度都在閃閃發光,看不出任何端倪。
拉妮婭愣了下,轉頭看向海文。
不久前還被妹妹捅了一刀的兄長看著螢幕裡的阿佳妮,神情裡居然透著幾分欣賞。
注意到拉妮婭的視線,海文做了個不解的手勢,莞爾道:「怎麼了?」
「……」拉妮婭沒說話。
反倒是海文笑了起來。
「作為一個女孩,她付出了很多努力才取得現在的成就,所以讓她繼續走下去吧。」他感歎地說。
這一次,逆著螢幕的光影,拉妮婭終於看懂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種……縱容而又寵愛的眼神,就像是主人看待自己的寵物,它取得了任何進步都能讓主人開懷,也會毫不吝嗇地給予寵愛,然而不管他如何親切耐心,都無法改變他是個高高在上的施與者的事實。他從不覺得人類能夠和他平等,所以不在意阿佳妮的背叛,甚至能在這一切之後還一如既往地對待她,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而之所以她覺得海文看她的眼神和以往不太一樣,是因為……之前的每一次,海文看她時看的都只是身上的龍鱗。他在看的是龍血,而作為龍血的宿主,拉妮婭對他來說並不存在。
直到今天,他終於看到了她本人。
柯達劇院裡,大螢幕暗了下來,電影片段開始播放。拉妮婭抬起頭,看見了螢幕裡的角色,或者說,在角色背後的阿佳妮。
畫面裡,阿佳妮舉著槍,微笑著,哭著,劣質的妝容在淚水融化,變成黑色的淚水。對於演員來說,這種激烈的情緒很容易處理,卻也因為太過奔放和失控,反而很難觸動觀眾的內心,可阿佳妮不一樣。她的笑容並不張揚,只是唇角微微一掀,就傳遞出了她在笑的資訊,她分明在哭泣,可她的眼睛——那雙美得不可思議的眼睛卻又那麼平靜,仿佛有一個靈魂正在那潭死水裡溺斃。
這個鏡頭很快結束,轉向了下一個女演員,全部片段結束後,獎項頒佈。這一屆的奧斯卡影后並不是阿佳妮,但攝像機也給了她一個鏡頭,她微笑著為新任影后鼓掌,表現符合她一貫的定位——自信,從容,古老家族培養出的雍容氣質。
然而她的眼睛裡只有死寂。
房間裡響起了輕輕的掌聲。
「她做得很好。」海文一邊鼓掌,一邊微笑著說。
……
他說,你做得很好。
阿佳妮坐在席上輕輕鼓掌,用完美的微笑武裝起自己,思緒卻飄到了數天前的晚宴上。
她沒有得到任何懲罰,沒有被送進監獄,或者背叛者應該待的地方。沒有人要她為她的罪行償還。她以為自己看到了深淵,於是投入深淵的懷抱,用自己的絕望去交換瘋狂,然而她懷抱著燃燒自己的決心把自己燒盡,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改變。
深淵早就看到了她,而她拼盡全力,也無法從深淵逃離。
你還在期待什麼?阿佳妮問自己。
她已經是足夠特殊的那一個了。那麼多人渴求過海文的原諒,然後他們都變成了龍炎中的屍骸,只有她,無論她做錯了什麼,她的哥哥都會原諒。
從他們還是孩子起就這樣。因為龍血稀薄,在家裡她永遠是會被忽視的那個,不會有人記得她的生日,而被選為繼承人的阿提拉,無論多忙碌,每年都會送上足以讓全世界女孩尖叫的禮物。他滿足她的全部渴望,縱容她的全部嚮往,毫不隱瞞地對她敞開所有秘密,把她從那個抱著玩具熊的小怪物,一手塑造成現在萬眾矚目的大螢幕公主。
她有什麼資格要求他在意?有多少視線在追逐他背影,而她只是其中之一。她看過那麼多人渴望站在他身邊,而最後留下的卻是毫不起眼的阿佳妮。污蔑、誹謗、蜚短流長,阿提拉從來不在意這些,只有她日日夜夜輾轉反側,咀嚼著那些嫉恨和惡意,把它們埋進皮囊之下,塑造成自己抵禦世界的甲胄。
只有一次,她以為自己已經獲得了資格,於是她隱晦地告訴他,她最深的渴望從來不是香水和口紅,而是那封寫著她名字的生日信。
阿佳妮閉上眼睛。
很多年前,小女孩躲在門廊後,看著大人們簇擁在男孩身後經過,她探出頭,小心又貪婪地將他的表情鐫刻在記憶裡,嘗試著去模仿出他的神情。
是不是太厭倦了點?是不是太冷漠了點?他看起來並不難以接近,但她總覺得她的哥哥從未把任何人放在心裡。
她正玩得開心,忽然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阿提拉有趣地看著她,然後微笑起來。
「你喜歡表演?」
那一刻,她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自己。
在如雷的掌聲中,年輕的女演員露出了美麗的笑容。
——她終於真的死去了。
第98章 親愛的生活
紐約之行的時間定在了第二天。
鑒於拉妮婭行動不便, 萊斯利推薦她暫時坐一段時間輪椅。複健並不是一時之功,短時間內,拉妮婭並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自如行走,所以考慮到她之後的行程,乘坐輪椅是一個更合理的選擇。
拉妮婭一開始不覺得這個建議有什麼, 不過在和海文會面後, 她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坐在輪椅上的時候, 紐黑文的惡龍看起來實在太高了點。
「所以你不喜歡別人比你高。」傑森嘖嘖感歎, 「每一個暴君都是從這一步開始的。」
……在他隨口念出一大串名字之後, 拉妮婭由衷地希望傑森的閱讀面別這麼寬廣。
離開哥譚之前,還有一點小事, 比如說回家看看。
拉妮婭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回過莊園了, 不過有奧斯丁在,她也不擔心莊園會再度變回一片狼藉。
大戰結束後,所有人都很忙,也就同是傷患的傑森比較閑。在拉妮婭確認行程之後,他一邊系衣扣,一邊習以為常地接了一句:「明早幾點?」
「八點。」拉妮婭說。
……原本還想禮節性問一句的韋恩總裁用心感受了一下氛圍,閉上了嘴。
——這就是一大早他們在病房裡扯淡的原因。
「這不一樣……」拉妮婭為自己辯解。
通常來講, 如果距離不那麼近, 身高帶來的壓迫感並不那麼明顯,但有些人不一樣。在他面前, 你不敢讓他佔據任何優勢, 哪怕只是最不起眼的身高優勢, 因為你知道但凡後退一步,你就會徹底被他的氣勢壓倒。
海文就是這樣的人。
她話音未落,睡衣下擺忽然動了動,接著龍尾從睡衣下面竄了出去,尾尖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四處轉動,像是驚弓之鳥。
從昨晚會面結束以後,它就一直是這個狀態,只會躲在衣服裡裝死,黏黏糊糊地在拉妮婭掌心蹭來蹭去,偶爾在被子上游走,不知道在尋找什麼。
拉妮婭……猜它可能是被海文嚇到了。
……作為它的主人,她感覺有點丟人。
說真的,她會被這樣的東西控制?如果龍血會是這個表現,就算它控制了她的理智,她也不會有任何施虐欲,只會越來越慫吧???
傑森也看出了龍尾的古怪:「所以……它昨晚表現怎麼樣?」
展示了一下自我防衛本能是怎麼失效的。拉妮婭一臉冷漠。
她正從病床邊一步步往門邊挪。因為手邊沒有支撐物,她總是懷疑自己下一步就要跌倒,而理論上用途應該是保持平衡的龍尾絲毫沒有給她提供一點支撐的意思,只是抖抖索索著雷達一樣四處轉動,最後停在了朝著門口的方向上。
傑森正倚在門口等她,等拉妮婭快要從他身邊經過時,他才離開門:「小心點,別從樓梯上滾下去。需要幫助嗎?」
拉妮婭估算了一下從門口到電梯的距離,很乾脆地回答道:「需要。」
她向傑森伸出手,打算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裡,然而有什麼東西比她動作更快。
雷達天線,她是說龍尾,它幾乎是高高興興地——拉妮婭根本不知道一條尾巴是怎麼表現出高興的——迎了上去,尾尖在傑森的掌心拍了拍,像是什麼魚類的打招呼方式,然後輕車熟路回到了它昨天的位置。它松松地纏在傑森的小臂上,甚至還變本加厲地往上爬了爬,好像它是根急需陽光的藤蔓。
……它甚至不發抖了。
「……我要切掉它。」拉妮婭瞪著自己的龍尾,陰沉地宣佈。
聽到她的威脅,龍尾抖了下,飛快鑽進了傑森挽到手肘上方的夾克袖口裡裝死。
傑森:「……」
他想原地去世。
拉妮婭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之前她讓萊斯利醫生給她拍了全身照片,方便她給自己修圖,那些癒合的痕跡她不在意,不過龍尾她是一定要修掉的,就算之前沒有這個想法,在聽了海文的話之後,她也不可能讓龍尾繼續留在自己身上。
再次坐上隊友的摩托時,拉妮婭堅決地選擇了後座——坐前面肯定會戳到傑森的。她開啟【飛行模式】,習慣性地原地小跳了一下,結果一個趔趄,撲倒在摩托上,小腿差點抽筋。
幾天前還在哥譚上躥下跳跑酷的小紅帽只好暫時接受自己手腳不便的事實,像只小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地爬上摩托,避開龍尾,單手撐著車座,在後座上轉了個方向坐好,老老實實接過傑森丟過來的頭盔。
看到她把頭盔戴好,傑森跨上摩托,擰動油門,摩托車發出一聲呼嘯,絕塵而去。
在風聲裡,他的聲音有些模糊:「別掉下去了。」
「我覺得如果它不鬆開的話,我想掉下去也沒有機會。」風馳電掣中,拉妮婭十指交叉,手臂搭在腿上,語氣充滿了悲觀。
她伸手按住龍尾,不讓它繼續扭動——說真的,拉妮婭不覺得有個什麼東西纏在自己身上是種美好的體驗,以現在的車速,要是因為打擾司機出了車禍,那樂子就大了。
拉妮婭還不希望因為車禍登上哥譚日報,可惜她現在的力氣還不足以把龍尾從傑森身上扯下來,只能用目光謀殺它。
「你不覺得是因為從它出現起你就一直想著除掉它嗎?你該對它好點。」傑森厚顏無恥地說,「看吧,它更喜歡我。」
拉妮婭:「……」
令人憤怒的是,她還沒辦法反駁傑森的自戀——至少從目前來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的尾巴顯然更喜歡他。
在他們的互相吐槽中,莊園很快出現在視野裡,拉妮婭也順便打開了【夢幻花園】,和正在澆花的奧斯丁打了聲招呼。
奧斯丁:拉妮婭,你終於回來了!
拉妮婭給他回了個微笑,摩托也恰好在莊園門前停下,她跳下車,一邊掃了眼花園介面,莊園裡似乎沒什麼……
變化。
……拉妮婭看著右上角的星星數量目瞪口呆。
她發了幾秒呆,緩緩轉頭看向在莊園門前無所事事的傑森,真誠地說:「你可以進來看看。」
……
一湖之隔,蝙蝠洞。
布魯斯正在看一份文件。
檔很普通,只是一些簽字單。在知道布魯斯‧韋恩支付了她治療的費用後,拉妮婭表示他可以給她開一份帳單,而當這個要求被他拒絕之後,她轉而希望能夠向萊斯利‧湯普金斯醫生致謝。
「如果你堅持,」最終布魯斯妥協,「這裡是一份藥品帳單——主要是止痛藥和麻醉劑。」
他看著拉妮婭接過紙筆,握著鋼筆,一筆一劃簽下她的名字。而對蝙蝠俠來說,讀倒影文字幾乎是他的本能,所以不等拉妮婭停筆,他就讀懂了她寫下的名字是什麼。
Laniakea.
這有些出乎布魯斯的意料。拉妮婭當外賣員時提供的社保號是個假身份,對應的名字並不是拉妮婭‧凱亞,這點布魯斯毫不意外,甚至他也沒有太相信過拉妮婭‧凱亞這個名字。
出於口音和同音,就算他聽拉妮婭說過自己的名字,在拼寫出來之前,這個名字的可能性也不唯一,凱亞(Kaia),凱亞(Kiah),還是凱亞(Kaiya)?
現在他得到了確切的答案,而它甚至不是個名字。
Laniakea——這個單詞來源於夏威夷語,意思是「無盡天堂」,而在天文術語中,它代表的是銀河系、太陽系和地球所處的超星系團,也是人類已知最大的宇宙結構。
某種意義上,它代表的是人類的已知。
「無意冒犯,這是你的真名嗎?」他問。
他話一出口,拉妮婭抬起頭看向他。
「我不知道。」 她的眼神居然很平靜。
拉妮婭轉著手裡的筆,絲毫沒有自己發表了驚人言論的自覺:「不過這是我記憶裡最接近名字的東西。」
就是那個最古老的命題,她總要先給自己一個定位,名字,需求,目標,然後才能認為自己是某個活著的生命,至於這個名字是泰勒‧斯威夫特還是拉妮婭‧凱亞並不重要,不管她曾經是誰,那些能夠代表她的東西都已經被摧毀了,只剩下一些讓人沒有任何實感的碎片。拉妮婭不嚮往找回那些,她要找回記憶做什麼?記起過去的親友,然後找到他們,去和他們證明自己是一具遺骸?
拉妮婭不需要。
現在這樣就好,她去學習,去經歷,去重建自己的生活,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重新來過,而是屬於她的第一次生活,哪怕活得亂七八糟,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把檔推過去,禮貌地向韋恩致謝:「謝謝你,韋恩先生。」
……等拉妮婭離開之後,布魯斯‧韋恩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淡去,他看著黑暗,眼睛裡殘留著若有所思。
不久後,他出現在蝙蝠洞裡,對著亮起的電腦螢幕沉思,螢幕中間是六角形銀橙色的圖示,鑲嵌著「LEXCORP」的字樣。
蝙蝠俠並不是無所不知,萊克斯‧盧瑟的資料庫裡藏著很多蝙蝠不知道的東西,當他拷貝了盧瑟的資料庫之後,不止一次,布魯斯感覺自己在閱讀這個世界的另一面。
盧瑟是個瘋子,但他也是個天才,布魯斯清楚這點。
他在輸入框裡鍵入「Laniakea」,回車搜索。
一秒之後,一個嶄新的資料夾出現在了螢幕上,資料夾的名字對著他張牙舞爪。
——「拉尼亞凱亞計畫」。
第99章 Warframe
「719顆星星。」拉妮婭說。
「你聽起來就像在數聖誕樹上的禮物個數。」傑森指出。
拉妮婭不理他。
她又用那種夢幻的語氣重複了一遍:「719顆星星。」
——她感覺自己要升入天堂了。
根據奧斯丁的說法,這段時間, 他和羅根一直在整理花園, 修理管道, 重建新區域,而他們的成果除了煥然一新的花園,剩下的就直接體現在星星的數目上。
讓拉妮婭來講,她的感覺就是自己載入了智慧化外掛。
「拉妮婭, 我想羅根有些事想和你說。」在彙報完他們最近的成果之後,奧斯丁忽然歎了口氣。
他的表情讓拉妮婭稍微怔了下。
原本被喜悅沖昏的腦袋慢慢冷卻,她的思緒裡滾過無數個可能,最後點了點頭:「好的。」
……就算不看地圖,羅根的位置也不難找。拉妮婭找到他的時候, 他正在新搭建的碼頭上抽煙。
莊園的北面是森林和湖泊, 他們的鄰居住在湖的另一面, 湖水流到盡頭, 從一道小瀑布跌落下去, 匯入環繞著莊園的河流,從後院的石階往下走, 就可以抵達位於河岸邊的小碼頭。
這片區域廢棄了很多年,根據奧斯丁的說法, 他童年時曾經在這裡和朋友玩海盜冒險的遊戲, 在他前往管家學校進修之後, 碼頭才慢慢荒廢。而拉妮婭看到的時候, 他們已經將碼頭恢復了過去的風貌, 碼頭邊還佈置了一小片沙灘,一艘小帆船停在棧道邊,旗幟上印著太陽的圖案,在風中微微鼓動。
當聽到拉妮婭的腳步聲,羅根手指間香煙一轉,在掌心掐滅了煙頭。
他回過頭,看到了拉妮婭。
她的穿著很正常——正常的意思是既不暴露也不怪胎,不像個漫畫故事裡的角色,穿著滑稽的戲服,或者像是從歷史畫裡走出來那樣,穿著上個世紀的華服——說真的,來哥譚之後他幾乎沒看過拉妮婭穿什麼正常的衣服,除了她穿著那個叫傑森的小子的衣服回家的時候。仿佛這個城市激發了她身上異化的一面,讓她畸形成生著骨刺和利爪的怪物,紅斗篷遮住了一切異常,沒人知道斗篷下的女孩正在把自己塑造成新的都市傳說。
但現在不一樣。
「我看到星星了,」拉妮婭認真地說,「謝謝你,羅根。」
不見了。羅根想。
最開始讓他鬼使神差同意留下的原因有很多,但直到這一刻,羅根才真正意識到真正的原因。
在酒吧的陰影裡,他在女孩抬起的眼睛裡看到的破碎和空白,和他在鏡子裡看見的如出一轍。他不知道拉妮婭經歷了什麼,只是本能地,羅根不喜歡在一個孩子眼中看到那樣的情緒,哪怕她自己沒有意識到。
而現在,那個晚上他在她眼睛裡看到的那些——無論那是什麼,那些鋒利又空曠的東西都不見了,他曾經不小心弄得亂七八糟的雪地不知何時悄然融化,積雪下的土地綻出青翠的新芽,細嫩的草葉在她的眼睛裡搖曳,描繪出春風繾綣的軌跡。
他看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
「我打算離開這裡。」
隨著這句話說出口,這些天在羅根心底徘徊的淡淡壓抑和煩躁煙消雲散。
雖然猜到了羅根可能想說他要離開,不過真正聽到時,拉妮婭還是在心裡小小地歎了口氣。
她用手指摩挲著衣袋裡的金屬,靜靜地聽羅根繼續說話。
「前幾天有個叫賽維爾的人來找我,說找了我有段時間了,」羅根的話語漸漸流暢起來,身體放鬆地倚在欄杆上,「我不知道他說的那些都是什麼鬼,沒什麼意思。但是他說他或許有線索……關於我想知道的事。」
關於他的記憶。
在他蘇醒之後,他一直試著在自己混亂的大腦裡找出自己的過去,無果之後,他靠著酒精麻痹自己,肆意發洩自己的怒火,在世界各地遊蕩,拒絕整個世界的接近,把人生活得亂七八糟。然後,見鬼地,在他以為就這樣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同樣活得亂七八糟的小姑娘,看著她在雪夜裡跌跌撞撞地奔跑著,越來越快,越來越輕盈,最後把傷痕和黑暗全部拋在身後,跑進了漫漫春光裡。
留下當然很好,但他還沒到停下的時候。
當他最終閉上嘴,他看到拉妮婭慢慢把手從口袋裡抽了出來,遞到他面前。
她的掌心躺著一枚鑰匙。
「莊園大門的鑰匙。」拉妮婭說。
她不知道羅根的過去,也從來沒有好奇過,不過這有什麼重要的?她和人相遇,產生聯繫和感情,從而建立起自己對世界的認識,他們帶給了她那麼多珍貴的感情,所以就算是離別,她也應該笑著面對。
「如果你想的話,」她慢慢說,「只要我還活著,這裡隨時歡迎你回來。」
在陽光下,鑰匙邊緣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過了許久,男人伸出了手,接住女孩手中的鑰匙。
「那你可得活得久一點。」羅根說。
他舉起鑰匙對她晃了晃,然後將手插進褲袋,帶著難得的笑容,頭也不回地走向陽光。
……
紐約。
這種時候不多——他在騙誰呢——不過托尼‧斯塔克正在懷疑人生。
「……是我看錯了,還是她真的沒有大腦?」他發自內心地感覺困惑。
「沒有大腦並沒有對凱亞小姐進行正常生理活動造成影響。」他身邊,眉眼精緻的黑人姑娘說。
托尼:「對,畢竟那裡還有一團光呢。」
想想看吧。他帶著點驚歎想。他也見識過不少特殊的人了,光是在他們的小團體裡,就有一個神,一個憤怒起來就會變成綠色大塊頭的博士,一個活了九十歲的老兵,一個能操控魔法能量的姑娘,一個身體由振金構成的人造人……這麼一想沒有大腦似乎也不算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我能認為你是在擔心嗎?」瓦坎達的公主揚起眉,轉頭看向病床上的女孩,語氣雀躍又興奮,「能給我們一個交談的機會嗎?我想詢問凱亞小姐一些事。」
「等一等,等一等,女士,」托尼很熟悉這種眼神——蘇睿的眼睛裡燃燒著對未知的渴求和狂熱,天才科學家都是一樣的,他很懷疑這個姑娘會不會把拉妮婭拆開看看,他不得不出聲提醒她,「她還是個孩子。」
蘇睿瞥了他一眼,揚起下巴:「我還是個孩子時就是戰士,我知道她也一樣。」
她看向拉妮婭的眼神滿是喜愛:「我會問她意見的,她可以為自己決定。」
哦。托尼想。
他忽然沉默下來。
有沒有哪個時刻會讓你覺得出乎意料?讓你覺得自己又因為自己的傲慢而忽視了什麼?當你想要補救一下自己的生活時卻又發現無從下手?他總是習慣性地把太多事當做無關緊要的垃圾檔從大腦裡驅逐出去,直到他被他那些「無關緊要」反咬一口時,才會在疼痛和錯愕中意識到自己都錯過了什麼。
就好像他從失去能源的戰衣中走出來,想看看自己還有什麼能做的,讓自己不去想他們是不是已經到了絕境,如果他不能拯救世界該怎麼辦,然後他抬起頭,看到遠處光潮如海。
直到那一刻,他才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在戰鬥、在受傷、在保護他人的只是一個孩子。
拉妮婭不是那種會因為玩具尖叫、為偶像哭泣、用無窮無盡的精力把每一個媽媽煩得恨不得化身哥斯拉的典型小孩子,當然托尼‧斯塔克也沒有真的見識過那種小孩子,他不想提他對於未成年人類的認知模型來源自哪裡,這絕對不是個愉快的話題。
但拉妮婭不是那種孩子——當然了,除了那些交戰地區長大的娃娃兵,有哪個三個月或者十五六歲的孩子會切斷敵人的骨頭像是割草?
雖然她的敵人並不真的活著,但那種想要毀滅什麼的意志並沒有多少區別。她站在那裡,五英尺高的身體上傷痕累累,手裡的刀刃上燃燒著光焰,狂風把她的頭髮卷向兩邊,於是托尼看到她的眼睛。
他從那裡面看到了別的什麼東西。
——比一無所知被捲入戰場更糟的是,她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而且並不後悔。
應該是這樣的嗎?托尼想。
拉妮婭‧凱亞不是街頭長大的叛逆少女、不是被迫輟學的優秀學生、不是自學成才的天才駭客,她就只是她自己,而她知道她在做什麼,不需要某個人在她身後安上兩個輔助輪保護她。她也不是他的責任,這很好,他不需要有那麼寬泛的責任感,去把別人的自我選擇也一併背負和承擔。
不管這個小姑娘是成年了還是三個月大,既然你不是她的監護人,你就沒有理由去評判她的行為。托尼這麼告訴自己。
顯然賈維斯堡他更清楚這點。
治療結束前,托尼離開了房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倚在座椅裡,腳尖點著地面,讓座椅旋轉起來。
一圈又一圈,天旋地轉,窗外的風景漸漸模糊不清。
好啦,給她做件裝備吧。鋼鐵俠想。在那個小姑娘把自己第二次弄碎之前。
或者武器?她應該更喜歡武器。
而他的第二個想法是,那個孩子會接受這個禮物嗎?
第100章 愛在黎明破曉前
瓦坎達——拉妮婭對於這個單詞沒有太多感想。
她搜了一下維琪, 感覺上面寫的東西和自己剛剛體驗過的那些科技沒法聯繫起來, 關於這個問題拉妮婭繼續思考了幾秒, 隨後釋然地放棄了疑惑。
「你感覺好嗎?」對面的黑人姑娘期待地問。
拉妮婭揉了揉手腕, 嘗試著活動手指,頓了頓, 她的手指靈活地轉了個花式, 仿佛指間捏著一柄短刀。
哇哦。她想。
小紅帽再度對科技充滿了敬畏——她只是在床上躺了幾小時,幾個小時前她還行動不便到被推薦坐輪椅,幾個小時後她已經又可以在城市裡四處亂竄, 輕鬆得隨時能起飛。
「謝謝。」她說。
……
不久後, 拉妮婭帶著一份邀請離開了斯塔克大廈——中間省略無數字她和蘇睿的交流。
瓦坎達的公主一再誘惑她:「你就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沒有大腦還能動嗎?」
拉妮婭一臉莫名:「這樣的人不是很多嗎?」
蘇睿:「……噗。」
……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 拉妮婭冷靜反思了一下,感覺自己肯定是被傑森傳染了思維方式。
她決定發短信譴責一下隊友。
日影西斜,透過玻璃灑落在披薩店的瓷磚上,她在櫥窗邊駐足,看向店面裡。漢娜和潔西嘉坐在角落裡, 攤開雙手,大概是在討論指甲油的顏色,當她們抬起頭, 拉妮婭對她們輕輕揮了揮手, 不出意外地看到她們的眼睛裡漸漸被驚喜點亮。
她沒有進去,只是和他們打了聲招呼, 手指從玻璃上拂過, 目光越過街道, 落在高聳入雲的樓宇上。
視野裡介面停留在【資訊】中,連絡人「Red」的對話介面裡,消息氣泡一條條排上去,最新一條是拉妮婭發出的關於辣熱狗口味的要求。
沉迷垃圾食品的辣熱狗愛好者來紐約的理由很奇怪——
Red:百老匯正在上映一出新話劇。我上次來的時候吃過舒伯特劇院對面那家的辣熱狗,味道很贊。
拉妮婭:不要芥末醬?
她發出消息後,目光在主介面上的WiFi上略一停留,打開控制中心,開啟了自己的藍牙。
拉妮婭就這樣站在斯塔克大廈樓下,連著斯塔克的WiFi,安靜地數了十幾秒,看到搜索欄裡刷出了一個新的藍牙設備。
她看著那個叫做「Jarvis」的藍牙設備,目光在設備名上停留了很久,始終沒有點擊連接。
能說什麼呢?拉妮婭想。
她剛剛在斯塔克大廈裡轉了一圈,但是全程出現的只有星期五,本應出現的另一個智慧管家就像是從未回去一樣,拉妮婭本來覺得自己可能會問,但最後她也沒有開口。
好像什麼都想說,又好像什麼都在那個雪夜說完了。
她的睫毛動了動,眼前的藍牙頁面被關閉,轉到了備忘錄,唯一的一條備忘錄孤零零佇立在一片空白裡,拉妮婭把備忘錄打開拉到底,看到了她的最後一課。
最後一條:和某人相愛。
這是一個智慧認為成為人需要學習的最後一項東西嗎?
拉妮婭盯著字元看了一會,關掉了備忘錄。
她望向天空,吐出一口氣,對著天際線發了會呆,忽然拉上了兜帽,轉身沿著街道離開。
最早穿過的那件紅斗篷在服裝店還有售,便利店就可以買到繃帶,拉妮婭扯開繃帶,給自己一圈圈纏上,纏完後她熟練地給繃帶打了個結,把長髮理好,披在斗篷上。
她捏著杯可樂,坐在帝國大廈的樓頂邊緣,晃悠著小腿,龍尾在斗篷底下甩來甩去。
拉妮婭給眼前的城市拍了張照,發給估計還在看話劇的傑森,隨後低頭看著下方的車水馬龍,思緒很快跑了個沒影。
意料之中,而且非常俗套,就和電影裡一樣,而且——這有什麼難的?
不一會兒,視線裡出現了點不一樣的東西,拉妮婭眼神一動,抬起眼睛看去,和停在玻璃幕牆上短暫歇息的蜘蛛俠打了個照面。
四目相對,拉妮婭最先反應過來,抬起手揮了揮,想了下,拍拍自己身邊的空地。
蜘蛛俠:「……」
沒有言語能形容他此刻驚恐中夾雜著疑惑的心情。
為什麼小紅帽又回紐約了???
雖然距離很遠,但以彼得的視力不至於看不見對面坐著的是誰,而小紅帽也知道這點,所以想裝看不見也不可能。
他吞了口唾沫,迅速回想自己是不是把什麼不該說的事說了出去,然後被小紅帽姐姐發現,所以她從哥譚趕來紐約殺人滅口……等等,殺人滅口應該不至於。
……最多就讓自己裸奔吧。彼得絕望地想。
他看著放下手的小紅帽,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射出蛛絲蕩過去,從下方爬到了她坐著的邊緣,規規矩矩地在小紅帽身邊坐好。
「呃……」彼得試圖尋找一個合適的開場詞,「好久不見?」
他聽見斗篷下窸窸窣窣的動靜,小紅帽抬起手——蜘蛛感應很平靜,應該不是要對他痛下殺手——她的綠眼睛看著他,握成拳的手翻過來,手指慢慢攤開,掌心裡是幾枚好時巧克力。
「嗯。」她說,「臨時有事來紐約看看。好久不見。」
在便利店買繃帶的時候,拉妮婭順便掃了一圈櫃檯附近的小零食,正好看到巧克力,就順手拿了一袋,現在她的口袋裡還裝著一堆小紙條。
「這是給我的?」彼得有些意外地接過巧克力,「哦,啊,謝謝。」
他低下頭,開始拆巧克力的包裝紙,餘光瞥見小紅帽將手收回斗篷裡,幾個單詞在舌面上滾了幾圈:「所以,你還在查龍血嗎?」
「已經解決了。」拉妮婭單手撐著臉,轉過頭看著他。
蜘蛛俠從下麵掀起半邊面罩,露出少年好看的下頜線條,把巧克力塞進嘴裡,臉頰像是小倉鼠一樣鼓起來,聞言有些驚訝:「你解決了?啊,我是說,這麼快?這才沒過多久你就抓到幕後黑手了?你一個人嗎?」
「不是。」拉妮婭說。
她回答的時候,大半思緒還停留在自己的最後一課上。
如果她真的是剛出生不久的孩子,那麼就算智力能夠理解,她也不會真的清楚「和某人相愛」到底是什麼概念,不會理解為什麼這點對於「成為人」來說這麼重要。但拉妮婭不是。
並不像小說或者電影,現實裡的愛情沒有那麼浪漫,而且也沒有大眾以為得那麼難,至少拉妮婭覺得對於青少年來說不會很難。大部分人的愛情從激素開始,或者溫馨點,只要感覺不壞就可以試著先約會,覺得開心就交往,接下來就可以相愛了。所以如果只是「和某人相愛」而不用去考慮更麻煩的細節,那她只要去嘗試就好,她願意嘗試,剩下的都沒有難度。
只要對方是個好人……唔,不是也可以,總之她不討厭的話,誰都可能。
拉妮婭在心裡計較了一下可操作性,游離的目光重新聚焦,看著眼前用驚歎的語氣「哇哦」著的蜘蛛俠,在他露出的下半邊臉上掃了下,忽然問:「你願意和我去看電影嗎?」
蜘蛛俠:「哦,好啊——」
蜘蛛俠:「………………………………」
紐約市民好鄰居忽然覺得嘴裡的巧克力沒了味道,並且懷疑自己心裡有一百個達斯維達和盧克正在打架,飛沙走石,天崩地裂……彼得感覺世界末日不過如此。
臥槽臥槽臥槽。他想。
他定了定神,努力安撫自己驚恐得幾乎皺起來的心臟,乾巴巴地問:「你是在——」
……他最不想聽到的回答變成了現實。
小紅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雙綠眼睛裡泛著淡淡的金色,像是映著夕陽的光輝——她的眼睛以前是這個顏色嗎?彼得走了下神——聞言簡單地抬了抬下巴:「嗯,我在約你。」
彼得:「……呃,我,謝謝你約我,但是我有喜歡的姑娘了。」
小紅帽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好的。謝謝你。」
她的語氣絲毫流露出哪怕一點的失望——當然不是他在期待什麼,只不過彼得真的不太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總共也沒見過幾次,每次見面的場面也都算不上美好,蜘蛛俠和小紅帽,結果她現在忽然跳出來約他……換誰都得茫然之餘覺得沒辦法跟上小紅帽的思路。甚至彼得覺得小紅帽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就只是隨口試試看,無論他回答什麼,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只是不知為什麼,彼得還是敏感地感覺剛剛的那一刻有別於以往。
仿佛在此之前,他在小紅帽姐姐的眼中只是一個頂著「蜘蛛俠」ID的空白人模,不管他是裸奔還是摘掉面罩,在她眼裡都沒什麼區別,他就是他,是一個無法被標籤化的整體。然而剛剛那一刻……那個「蜘蛛俠」的人模變成了他的樣子,有了性別有了年齡有了聲音。
至少在剛剛那一刻,彼得覺得她是真的在認真地把他當做一個可以交往的物件,發出了約會的邀請。
而隨著他的拒絕,那雙眼睛裡稍微有些陌生和拘謹的情緒很快散去,她看他的眼神又和以往一樣了,他重新變回了那個空白人模。
「……這是什麼賭約嗎?」他忍不住問,「你知道的,就是和朋友打賭……呃,你不想說也沒事,我只是問問,就,只是問問。」
拉妮婭有些奇怪蜘蛛俠為什麼會這麼想,搖了搖頭:「不是。」
她想了幾秒:「就只是問問。」
……和蜘蛛俠告別後,拉妮婭估算著傑森的話劇差不多該結束,便打算溜達著去百老匯大街找他,順便看看他說的辣熱狗。
雖然離開紐約也有段時間,不過跑過的地圖拉妮婭還是記得很清楚,她習慣性地規劃了最佳路線,沿著街道慢慢向百老匯的方向走去。
當她路過一條小巷時,她忽然聽到小巷裡「砰」一聲。
聲音不像是槍聲,更像誰摔在了垃圾桶上。拉妮婭偏頭看了眼,想了想,按著自己的習慣走進了小巷。
她繞過佔據了大半小巷的垃圾桶,沒有刻意放輕腳步,垃圾桶後的人顯然也聽到她的動靜,猛地彈起來。
「嗨……拉妮婭?」
幸好我把制服收起來了。這是彼得‧派克的第一念頭。
他看著他暗戀的女孩歪著頭,目光在垃圾桶和他的額頭之間徘徊,開口問:「你需要繃帶嗎?」
「不不不!這只是一點小傷!」彼得急忙擺手,「我沒……」
他的聲音忽然卡了殼。
拉妮婭已經伸出了手——她從搭在臂彎裡的紅斗篷口袋裡掏出了一卷繃帶,手指間還夾了幾根好時巧克力的紙條。
她的眼睛在夕陽裡透著淡淡的金色。
和剛剛問他願不願意去看電影的小紅帽,如出一轍。
彼得:「……」
彼得:「…………………………」
Holy shit.
我剛剛拒絕了什麼。蜘蛛俠——彼得‧派克冷靜地想。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在拉妮婭不解的眼神裡,慢慢轉過了臉。
「給我點時間冷靜一會。」他說。
拉妮婭:「???」
她越發茫然,不明白彼得為什麼忽然一臉生無可戀,仿佛差一秒沒搶到星戰首映式的門票。
就在這時,通知欄跳出新資訊,傑森回了她的短信,短信沒有內容,只有一張圖片。
拉妮婭很快轉移了注意力,她點進資訊,看到了他發來的照片。
她的呼吸驀地一輕。
拉妮婭能想像得到傑森大概是怎麼拍下這張照片的——年輕人站在城市最高的滴水獸身邊,看著朝陽浮出海面,朝霞與海水在天光下燃燒,晨輝越過城區的黑暗,驅散了常年籠罩著這座城市的陰霾。
——在他的眼中,哥譚的每個角落都被陽光照亮。
第101章 神明與怪物
拉妮婭感覺很惱火。
很多人惱火起來會幹些衝動的事, 從踢一腳路邊的垃圾桶到變成一個橫衝直撞的綠色大塊頭,或者被憤怒驅使著, 去做一些他此前從未想過自己會去做的事, 比如渴望殺死一個人。
拉妮婭的惱火程度比較輕微, 所以她只是在早餐時拒絕了奧斯丁給她的紅茶加糖的提議。
「拉妮婭,你確定嗎?」奧斯丁驚訝地問。
清澈的暗紅在杯中蕩漾, 拉妮婭咬了下臉頰內側, 堅決地點頭。
「你知道這只是自我懲罰吧?」餐桌對面, 傑森單手撐著腮, 另一隻手點著牛奶盒的一角, 在桌面上轉來轉去。
他手邊也放著一杯紅茶,液面低下去淺淺一層,因為他抬手把牛奶盒沿著桌面推過去的動靜,水面微微震盪。
拉妮婭隨手按住傑森遠遠推過來的牛奶, 身體習慣性地向前傾去, 然而這個普通的動作剛做出來, 她的手指驀地一僵, 呼吸也窒了一瞬。
「……」尾椎疼。
她帶著僵硬的神情, 慢慢趴在了桌上,把臉埋進了胳膊裡, 隱約聽見了桌對面一聲悶笑。
……她為什麼還沒把他趕出去?拉妮婭想不明白。
——她在惱火自己的尾巴。
從紐約回來已經是幾天前的事了。解決了龍血之後, 拉妮婭就像是太陽下躺平的貓, 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 只想在家裡躺著, 看電影,打遊戲……順便看看書。
她朝傑森借的王爾德還沒看完,然而拉妮婭感覺自己短時間內也沒有翻開的欲望……說實話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當初是怎麼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看書的了,分明當時整天白天黑夜忙得飛起,然而她還能抽出時間把傑森的書架翻個遍。
而等現在閑下來了,小紅帽卻只想窩在沙發裡吃著爆米花看電影——就好像剛度過考試周的學生,考試周前所有雄心壯志的計畫都煙消雲散,只想撲到床上,和柔軟的枕頭一起睡到天荒地老。
所幸書主不怎麼介意她的偷懶,甚至他還非常樂於加入偷懶計畫。
「想玩遊戲嗎?」他興致勃勃地問。
……很難想像,橫掃哥譚地下世界的紅頭罩閑下來的時候居然喜歡打遊戲。
拉妮婭沒怎麼接觸過主機遊戲,她的遊戲經驗僅僅來自各種遊戲APP,因此對於傑森的提議心動之餘也有些猶豫:「我沒玩過。」
「你知道為什麼你是最不該說這句話的人嗎?」傑森說,「試試再說吧,小紅。」
拉妮婭想了想,覺得自己沒什麼好怕的,她彎下腰,看著傑森蹲在地上整理遊戲碟,忽然有了個想法,於是提議道:「把主機搬去我家怎麼樣?」
「……我感覺你是想騙我幫你摘漿果。」傑森懷疑地看著她。
兜裡裝著719顆星星的拉妮婭一臉淡然自若:「來不來?」
傑森把遊戲碟和主機全部裝進紙箱,抱起來走出了安全屋,拉妮婭從門口的衣帽架上摘下頭盔,跟著他一路跑出去。
等她把頭盔戴好,傑森已經在摩托前站定,看著她跳上摩托後座。
他把紙箱遞給拉妮婭,莊嚴地宣佈:「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士兵,保護好它們。」
拉妮婭接過紙箱,細瘦的胳膊往下一沉,她努力抱緊紙箱,騰出手歪歪斜斜地敬了個軍禮:「是的長官,以我的榮譽起誓,保證完成任務。」
……於是在任務結束後,士兵和長官開始了昏天黑地的遊戲周。
以傑森帶來的遊戲數量,拉妮婭覺得遊戲周很可能變成遊戲月或者遊戲季,不過——誰在乎那個呢,是遊戲不好玩還是隊友水準太差?又或者是奧斯丁的廚藝不夠好?
主宅不缺一個房間,拉妮婭也不缺修房間的星星,況且在傑森的安全屋借住了那麼多次,給隊友修個臥室根本不算什麼。
「不過我要收房費。」拉妮婭說。
傑森:「……」
他大概過了幾秒,才想起來他曾經開玩笑地說過要收拉妮婭住宿的房費。
……某種意義上,他真的很佩服小紅在懟人方面的精神——時刻準備著,她簡直是童子軍的代言人。
「希望你的收費標準別比萊克斯酒店還高。」他最後放棄糾纏細節,挽起袖子,開始和工人一起翻修房間。
拉妮婭自認為不是個嚴苛的資本家:「你知道的啦,摘漿果吧。」
傑森:「……」他申請現金支付。
總之,如果沒有龍尾,這個遊戲周大概是拉妮婭有記憶以來過得最開心的一周。
瓦坎達科技沒辦法幫拉妮婭去掉龍尾,不過拉妮婭也沒太在意這點,回哥譚的路上,她把之前拍的照片導入【PicsArt】,迅速p掉自己的龍尾,擺脫了這個跟著自己好幾天的小麻煩。
拉妮婭以為自己就此徹底和龍血說再見了——還有什麼呢?她身體裡的龍血已經流得涓滴不剩,鱗片也沒再長出來過,龍尾p掉之後,她身上已經沒有任何和龍血有關的東西存在。
……然而事實還是給了她迎頭痛擊,把她打得暈頭轉向。
雖然細節上幾乎沒有相似之處,但不能否認,當傑森躺在床上時,他看著空白的天花板,在混入了蟲鳴的寂靜中,很難不去想起韋恩莊園。
他枕著自己的手臂,數著時鐘滴答走過的聲音,忽然翻身坐起。
月光從窗外灑下,落在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裝備上,傑森把各式各樣的小裝備裝到身上,捧起放在一邊的頭罩,打開窗戶。
晚風裹挾著花香蜂擁而入,傑森躍上窗臺,正準備從視窗一躍而下,動作驀地一頓。
他聽到了幾個房間外傳出的聲音,模糊的吸氣和呻吟,像是疼極了卻又不願意出聲的哼哼。
拉妮婭的房間。傑森想。
他沒多少猶豫,看了下距離,踩著主宅外牆上的落腳點,三兩下越過之間的幾個房間,攀住窗臺邊緣,從窗臺上翻上去,正準備翻身落地,他的脊背上忽然躥起一陣針刺般的危機感。
傑森猛地鬆開手,讓自己向著身後的虛空摔去,一道金光擦著他的鼻尖飛過去,沒入無盡的黑暗,他沒等自己摔落,雙手再度抓住窗沿,憑藉臂力把自己吊在窗臺上,等了幾秒,才重新爬了上去,將房間裡的景象盡收眼底。
「小心點,小紅,」他放輕了語氣,然而警惕性卻已經提到了最高級別,「從這裡無意識摔下去是能摔出腦震盪的。」
房間裡的野獸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她碧綠的眼瞳此刻被金色佔據,豎瞳收縮成針尖般的細線,仿佛聚光燈下的金綠貓眼。
她的瞳光熾烈得像是在熊熊燃燒,卻又透著冰冷的殘暴,屬於上位者的氣場全開,光是一個眼神,都讓人忍不住想要下跪。
拉妮婭跪在床上,左手深深陷入床沿,右手平舉,以手槍的姿勢瞄準了傑森的眉心。
她注視著他,眼中閃動著明顯的掙扎,然而隨著傑森的移動,她的槍口也在微微調整位置,始終沒有離開他的眉心。
「……別過來。」
許久,寂靜的房間裡響起了拉妮婭沙啞的聲音。
她說得很快也很含混,仿佛她的意識已經混亂到不能支撐她說完這句警告,下一刻,暴虐和嗜血就會徹底吞沒她的意識。
之前拉妮婭也和傑森說過龍血的後遺症,因此此刻,傑森第一時間就想起了她轉述海文的那句話。
施虐欲,想要傷害,或者控制,讓同類屈服,帶給他創傷和疼痛,縱容反抗,然後鎮壓,從身體和精神上掌控他的一切——
或許是他沉默了太久,拉妮婭有些焦慮。
新生的龍尾拍打著被面,她喘了口氣,咬牙擠出幾個單詞:「我會解決的!」
說話時,她嘴裡的尖牙露了出來,喉嚨裡滾過一串短促的呼聲,眼底盡是凶光,無論怎麼看都是擇人而噬的野獸,可傑森只覺得她看起來就像是沖人齜牙的小狗。
他緩緩將手伸向腿側的槍,拉妮婭的豎瞳越來越細,指尖也開始亮起金光,隨時會像剛才一樣射出光彈。
打破死寂的是一聲墜落地面的重響。
「那就來試試看。」傑森說。
他拔出雙槍,鬆開手,讓它們從自己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
這只是個開始。傑森站在窗前,一件件把剛剛裝備上的武器重新卸下,地板上劈裡啪啦落了一地武器,像是下了場暴雨。
從第一聲落地聲響起,拉妮婭的手指就在顫抖,豎瞳幾乎繃緊成一線,龍尾也停止了拍動。
她並不是因為感動,或者其他什麼情緒,而是因為高漲的敵意——隨著一件件有著驚人威力的武器脫手,對面的年輕人身上的壓迫感卻越來越清晰,仿佛他此前只是靠著這些武器壓制自己,而現在他才真正解開枷鎖。
他站在一地銀光裡,活動了下脖頸,平靜地和惡龍對視,爾後露出一個白牙森然的笑容。
拉妮婭的脊背猛地一僵。
傑森跨過散落的武器,不緊不慢地向拉妮婭走去,仿佛並沒有一把槍正在瞄準他的眉心,而扳機正在一點點收緊。他每走一步,拉妮婭的手指都扣緊了少許,卻始終沒有完全扣下去。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斷拉近,三步,兩步,一步,最終他站在了拉妮婭面前,頂著槍口,眼眸裡倒影著幽幽金焰。
他單膝跪下,拉妮婭的槍口也隨之放低,指尖輕輕碰到了他的眉心。
房間裡再度沉寂下來,靜得能聽清彼此的心跳。
惡龍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人類,眼底波瀾起伏。不知過了多久,那雙青金色的豎瞳漸漸暗淡,咆哮的金色海潮無聲消退,春風拂面,冰湖初開,她的眼瞳重新恢復了清澈的碧綠。
拉妮婭看著他,慢慢放下了手。
傑森心情一松,正準備站起來,誰知她忽然像是脫力一樣軟軟地向前倒去,摔在他的肩上,他本能地接住迎面倒下的女孩,手掌按著她的脊背,任由她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他聽間拉妮婭在他身後歎氣,微弱的氣流隔著衣料,吹拂在他的肩背上,激起一陣輕微的不安。
差一點……拉妮婭想。
光彈並不會殺死人,這點她很清楚,也是她最後的清明,但下一次呢?如果她用上APP呢?
如果說之前,因為賈維斯的最後一課,拉妮婭還有嘗試對所有認識的人發出約會邀請試試看的想法,這一刻也煙消雲散。
她慢慢收緊手臂,喃喃道:「我不想傷害你。」
……嘴上說著「我不想傷害你」的小紅帽第二天的行程是和隊友一起去買新遊戲。
對此,拉妮婭:「……」
等等,她以為他們至少短時間內應該離遠點吧?
昨晚差點被一槍爆頭的那個和沒事人一樣,一手拽著背包的背帶,一手插在褲袋裡:「放鬆點,你越重視越容易被注意到異常。」
路人向他們看過來,傑森順手把頭上的鴨舌帽往下壓了點。
隨著他的動作,纏在他右手手腕上的龍尾也抬高,拉妮婭只覺得後背一涼,她條件反射地反手按住衣擺連同尾椎上長出的龍尾,龍尾被她拍了一巴掌,扯著傑森的手一抖,帽檐直接被拽得拍在了他臉上,挺清脆的一聲響。
「……」拉妮婭內心只求一死,「抱歉。」
龍血暴動的導火索是生長痛,昨天晚上,她的龍尾重新長了出來,只是這次它生長的速度慢了很多,尾骨生長的綿延陣痛讓拉妮婭一時沒控制好情緒,以至於一時之間被龍血帶來的施虐欲佔據了主導。
新長出來的龍尾比之前顏色更淺,鱗片變成了遍佈紋路的白青色,像是東方的青瓷,面對拉妮婭時更蔫吧了些,一面瑟瑟發抖,一面還要靠上來,這種慫包表現,讓已經體驗過龍血帶來的負面情緒的拉妮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與之相對,它似乎更喜歡纏著她的隊友了,或者說,拉妮婭感覺它是在尋求安全感。考慮到它求助的對象昨晚還因為龍血的暴動差點被她攻擊,拉妮婭很不理解這種選擇,她感覺龍尾向奧斯丁求助都更靠譜點。
但是沒有。除了傑森以外,拉妮婭還沒見過龍尾主動纏誰,從蘇睿到蜘蛛俠,不管離得多近,它似乎都在猶豫什麼,沒有像看到傑森那樣果斷纏上去。
「往好處想,至少它不是一條隨便的尾巴。」傑森幸災樂禍地說。
他們途經了一座公園,公園裡有不少人在遛狗,還有父母帶著孩子在玩耍,不過大概是考慮到哥譚極高的犯罪率,大多數孩子身上都系著安全繩,一端抓在父母手中。
……拉妮婭看看安全繩,再看看自己的尾巴。
「……你可以把它趕走的,真的。」她誠懇地建議。
「我認為我是個思想開明的人。」面對她期待的眼神,傑森振振有詞。
傑森‧陶德先生打量了一下他們現在的造型——他的笑容可惡得太好看了點,拉妮婭咬牙想——輕飄飄地在龍尾上擼了一把,得出結論:「所以,就這樣吧。」
拉妮婭:「………………」
往好處想,至少她也不會隨便毆打隊友。
第102章 無終之旅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處偏僻的小巷。
小巷角落裡坐落著一家遊戲店,傑森似乎對這裡很熟悉, 進入小巷後就徑直向前走去。
拉妮婭本來覺得自己跟不上他的步伐, 可能會被龍尾扯得一個趔趄,於是跟著傑森小跑了一段, 然而跑了幾步,她就發現傑森已經放慢了速度, 他始終沒有低頭看她,只是看著前方, 自然得仿佛放慢速度只是隨意為之。
她抬頭迅速地看了眼傑森, 和地圖比對了一下他們的位置, 想了想, 問:「為什麼要到這裡?」
「這裡我更熟一點。」傑森不在意地開口, 「我在這裡長大的。」
「唔。」拉妮婭。
她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過了會收回視線,沒有發表太多看法。
不一會兒, 傑森停下腳步,推開門走進店面。
店面只有兩層,面積不大,中間的樓板打空, 堆得滿滿的遊戲架貼著牆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活動樓梯擺在遊戲架邊, 地上還堆著一摞摞漫畫, 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大概是位置偏僻的緣故, 遊戲店裡幾乎沒有客人, 一個白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櫃檯後,戴著耳機看電視劇,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們推門進來的動靜。
拉妮婭對遊戲不熟,因此進門後就好奇地轉動腦袋四顧,龍尾也乖乖鬆開了傑森,沿著紅風衣下擺藏回去。很快拉妮婭注意到了地板上的漫畫,她彎下腰撿起一本,翻開看了幾頁,不知不覺看得入了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掃了一圈遊戲回來的傑森看到拉妮婭站在書堆裡,目光在她手中的漫畫封面上停留了幾秒:「……蝙蝠俠?」
拉妮婭回過神,把漫畫舉起來給傑森看了眼:「嗯。」
不知是不是巧合,地上堆著的漫畫既有漫威也有DC,但拉妮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本蝙蝠俠——原諒她,這期漫畫的封面實在太神奇了,拉妮婭覺得不撿起來看看都對不起自己。
——封面上蝙蝠俠攬著一個姑娘的腰,兩個人激情擁吻,如膠似漆,似火焚身,仿佛下一秒就要滾到床上。
「不敢相信這個連載還沒被砍掉。」傑森嘖嘖評價,湊過來看了眼,「我記得幾期前他們加了個女性角色……」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兩個人看著畫面裡和封面上的姑娘裸身相擁而眠的蝙蝠俠,想了想他們認識的那個蝙蝠俠,不約而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並且開始不同程度地走神。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點一言難盡的感覺。
過了會,拉妮婭如夢方醒,猛地抬起頭,目光開始在地板上搜索。
那邊傑森艱難地把自己的視線從漫畫裡拔出來,深深吸了口氣,努力把漫畫裡的蝙蝠俠形象從腦袋裡驅逐出去。
幸好他很久之前就不再買這個刊了。他心有餘悸地想。
他抬起頭,看見拉妮婭的眼神,意識到她在有目的地尋找著什麼:「你在看什麼?」
聽到隊友的聲音,拉妮婭轉頭,迎上他的視線。
在傑森懷疑的注視下,她眨巴著眼睛,語氣透著點微妙的期待:「看看有沒有紅頭罩的漫畫。」
傑森:「………………沒有。」
「可是兒童樂園餐的附贈玩具都有紅頭罩。」拉妮婭疑惑地歪著頭。
他們之前去麥當勞買過外賣,拉妮婭也看到了新一期兒童樂園餐的玩具……她盯著宣傳圖上「哥譚限定」的紅頭罩看了很久,才扯了扯龍尾,示意正在結帳的傑森抬頭。
……她的隊友當時的表情非常詭異。
「……」傑森看了拉妮婭一會,忽然揚起嘴角。
他伸過手,堅決地合上她手裡的漫畫,循循善誘:「冷門角色是不會有個刊的,況且我——他是個壞蛋。」
拉妮婭試圖從他的指縫裡看清漫畫畫面:「等等,我好像看見了——」
她看到了一個有些像傑森——紅頭罩的形象,似乎正被蝙蝠俠一拳打倒在地,可惜當她想多看幾眼的時候,傑森已經合上了漫畫,按住她的手,十分富有技巧性一帶,把拉妮婭帶離了剛剛那一堆漫畫。
拉妮婭:「……」
「你是故意的。」她嚴詞譴責傑森,目光向下一掃,看到了腳邊一摞鋼鐵俠漫畫,頓時想起了不久前的事。
兒童樂園餐這一期的玩具一共四個,鋼鐵俠,蝙蝠俠,美國隊長,超人,不包括一堆哥譚限定的角色,不知道遴選標準是什麼。
拉妮婭買兒童樂園餐完全是為了鋼鐵俠。雖然她也算認識托尼‧斯塔克本人,但這不妨礙她依舊是個鋼鐵俠迷妹,並且很樂於收集一下鋼鐵俠的玩具。
「十幾分之一的概率,」傑森抓著可樂,單手撐著腦袋,看著拉妮婭拆開紙袋,「不覺得拆到哥譚限定的幾率比較大嗎?」
「那就多買幾份。」拉妮婭不以為意。
「拆到不喜歡的可以給我。」傑森懶懶地說。
拉妮婭滿心疑慮:「你要把夜翼還是謎語人放在床邊?」
傑森差點因為笑得太大聲被可樂嗆到,他咳了聲:「……你不喜歡夜翼?」
「我不認識他啊。」拉妮婭說。
她扯開紙袋,倒出了一個紅頭罩。
「……」
拉妮婭和紅頭罩玩具面面相覷幾秒,把他擺在一邊,鎮定地起身離開座位,去買了第二份兒童樂園餐。
——她收穫了第二個紅頭罩。
「雙提雙中啊。」傑森吹了聲口哨。
拉妮婭對於隊友的反應不予理會——兩個而已,她對自己的運氣有數。
……於是很快兩個紅頭罩邊上多了第三四五六個兄弟,六個紅頭罩在桌邊排成一排,沐浴在拉妮婭寫滿難以置信的疑慮目光下。
傑森已經笑倒在桌上。
「這肯定有問題!」拉妮婭著重強調。
「這肯定有問題!」傑森故意用小寶寶的聲音模仿她的語調。
「……」拉妮婭又想毆打隊友了。
她強行克制住這股衝動:「這不可能,概率只有十二分之一,不應該是這樣。」
拉妮婭一直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差,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最近她的運氣尤其差,仿佛在擊敗亡靈法師之後,她的運氣也受到了一點微妙的影響。可是這種感覺更像是某種錯覺,至少拉妮婭也沒有遇到什麼倒楣事,只是在某些不怎麼引人注意的地方……她感覺概率不太對。
就像是現在。
「你可以包攬這裡所有的紅頭罩——好吧,公主,我去買。」在拉妮婭的瞪視下,傑森舉起手表示投降,起身去點餐區排隊。
拉妮婭目送著他買了新一份兒童樂園餐,拿到餐盤後卻不急著端過來,而是直接在點餐區拆開,從紙袋裡倒出了——鋼鐵俠。
傑森看了看手裡的鋼鐵俠,揚了下眉,抬起頭,對上拉妮婭的視線,露出了八顆白牙。
「………………」很氣了。
拉妮婭一臉冷漠地和桌邊排得整整齊齊的六個紅頭罩一起等待紅頭罩本人走過來,她看著他隨意地往對面一坐,瞥了眼桌對面的自己,忽然手腕一轉,把手裡的鋼鐵俠揣進了口袋裡。
拉妮婭:「……?」
「我決定從今天開始喜歡鋼鐵俠。」面對拉妮婭不解的眼神,傑森一本正經地宣佈,「我不是個自戀的人,你還是自己保留六個我吧。」
拉妮婭:「………………」
她默默攥緊了手邊的紅頭罩。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想到現在還擺在她的桌上的五個紅頭罩玩具——五個,回家之後六個紅頭罩就只剩下了五個,拉妮婭嚴重懷疑傑森偷拿了一個,這種事他不是幹不出來——她就覺得發自內心萌生出一股想要毆打傑森的衝動。
她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下次,再有下次她一定要給自己的隊友一點「驚喜」,然後默默彎下腰,開始翻看鋼鐵俠的漫畫。
好不容易把拉妮婭糊弄過去,傑森松了口氣,轉身走了幾步,撿起剛剛那本蝙蝠俠漫畫,停頓了下,手指捏住頁邊,精准地翻到了剛剛「紅頭罩」出現的那頁。
他一目十行地掃過去,花了點時間理解劇情,隨後呼吸窒了窒。
……紅頭罩忽然有點想問候一下編劇。
他艱難地合上漫畫,把它放回原位,和封面上的蝙蝠俠對視了一眼,扭頭看向窗外,試圖冷靜一下,他看到窗外經過的路人,眼底忽然晃開一串漣漪。
摧毀了亡靈法師的大半身體之後,拉妮婭並沒有殺死他,但是他也沒有活下去——在布魯斯來得及從他口中問出點什麼之前,他忽然露出驚恐的神情,隨後驀地崩塌成了一堆灰燼。
他的死亡切斷了一切線索,也斷絕了解開他身上種種謎團的可能,至今為止,這個法師的來歷依舊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中,他來哥譚之後的所有行動也都無跡可尋,傑森相信布魯斯有調查過這個相貌普通的男人,但直到現在,蝙蝠俠都沒有離開哥譚,顯然他也沒有查到太多東西。
就算是蝙蝠俠也不能從一堆灰燼裡看出什麼,他甚至沒有看過亡靈法師沒有被摧毀半邊身體時的樣子,想要從中看出什麼也無從下手……然而傑森不一樣。
在拉妮婭被綁架的時候,他通過她的眼睛,真正和亡靈法師對視過。
他記得對方枯骨一樣蒼白的手,以及尾指根部的皮膚上纏繞著一圈細細的荊棘花紋。
——而這一刻,他在窗外途經的幾個男人尾指上看到了同樣的花紋。
這些男人明顯是外地人,盎格魯式的面孔,身形瘦削,膚色蒼白,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珠像是冰冷的玻璃球。他們並不像那個法師一樣穿著長袍,而是穿著修身的西服,如果不是這裡是犯罪小巷,光是穿著打扮上,他們看不出任何一點法師的痕跡。
法師。傑森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和法師打了太多交道,那個繁複的荊棘花紋明顯不是裝飾,而是某種複雜的法術。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他停下了動作。他久久注視著窗外,直到幾個人的身影從櫥窗邊緣消失,才忽然站起身。
「拉妮婭,」傑森依舊注視著窗外,「來看看這個。」
拉妮婭已經完全被漫畫的劇情吸引了心神,不過聽到傑森的聲音,她還是戀戀不捨地從漫畫裡抬起頭,順著他視線的落點望去:「我該認識他們嗎?」
「現在開始認識不算晚。」傑森說,「不出意外他們是我們的熟人,或者至少和亡靈法師來自一個地方。應該剛來哥譚不久——」
他走向門口:「——對路不熟。他們分開了,你跟著左邊的那幾個?」
拉妮婭站起來,聞言遲疑了一瞬,不太自信地打開了【刺客信條:本色】,才拉上兜帽:「好。」
她今天穿了件鮮紅的風衣外套,拉鍊拉到胸口,露出襯衣的衣領——但作為跟蹤者來說,這身打扮有些過於顯眼。
然而事實上拉妮婭也沒有什麼低調的衣服。審美不但需要天賦,後天培養也很重要,拉妮婭沒有那個時間培養自己的審美,而她對此心知肚明,所以對自己的審美一貫沒什麼信心,只希望自己有個擅長穿搭的朋友能指點她一下。
可惜目前她身邊只有傑森,而拉妮婭也不怎麼信任傑森的審美——她感覺他可能對衛衣有什麼執念。幸好他們在顏色上還能達成一致,直接導致拉妮婭的衣櫃裡現在幾乎被紅色系佔據。
他們各自跟上了彼此的目標,分頭離開了小巷。
……
犯罪小巷因為曾經在這裡發生的一場慘案而得名。
幾個法師似乎在尋找某個特定的地點,但是他們也不知道確切的位址,因此一路走走停停,不時用深思的眼神望向四周,目光在破敗的居民樓描摹。
傑森沒有靠近,而是隱沒在行人之間,在心裡估算著他們的路線。他很清楚這些法師的感知有多敏銳,一點窺探都可能被他們感知到,然後用各種魔法給窺探者洗一遍澡,至於洗完之後對方會變成什麼樣,大多數魔法師並不在意。
在確定他們的目的地之前,傑森還不打算打草驚蛇。
很快法師們停下來,望向一處居民樓,低聲交流了幾句,隨後一個個走進居民樓裡。傑森等了會,看見有附近的居民走向居民樓,才自然轉向,跟著對方一併走進了樓道裡。
法師們進來沒有多久,然而電梯依舊都停在一樓,傑森掃了一眼,轉向樓梯的方向,他站在樓梯井最下方向上看了眼,確認了一下樓層,開始沿著樓梯上樓。
一層……兩層……三層……
當他即將越過第四層的最後一節臺階時,傑森停下了腳步。他沉默了會,閉上眼睛,慢慢向下倒退,退了幾節臺階,他再度站定,停頓一會,又向上走了一步,很快又退回來。
從下水道和荒蕪祭壇的經歷來看,死去的亡靈法師顯然十分擅長構建空間,想要在居民樓裡隱藏一整層樓對他來說並不算難事。
他們是來接收同伴的遺產還是來調查死因的?如果是後者,他們還挺有同事愛的。
確定找到了地點,傑森不再隱藏,他拔出大種姓之刃,對準找到的空間異常點一刀劈下,劍刃落點處,空氣裡頃刻浮現出絢麗的魔法陣紋,下一秒,法陣破碎,露出了隱藏在其後的另一片空間入口。
亡靈法師將一整層樓層藏進了這個空間,在這片空間,時間被凍結在了過去。傑森跨過入口,站在了空無一人的走廊裡,一陣陣暖風吹拂著過道,窗外的夕陽盛大如血,仿佛只是一個春日裡最平凡不過的下午。
走廊盡頭的房間門沒有鎖,微微敞開一條縫,隱約能聽見法師的對話聲。
他劈開空間似乎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傑森聽到他們在激烈地爭辯著,他提著刀劍,貼著牆,無聲靠近那扇房門,聽清了他們的對話。
「……他浪費了一次機會,」較尖的聲音說,「現在有很多人開始察覺到我們的存在了。」
「但是他也證實了海文……」有人低聲說。
他們似乎在說之前的亡靈法師。傑森思緒轉得飛快。這裡應該是亡靈法師的一個落腳點,在亡靈法師死後,這些法師不知怎麼得知了消息,才會來哥譚調查。只不過聽起來他們的公司沒什麼向心力和凝聚力,他們只是迫不得已來收拾對方留下的爛攤子,順便接收對方留下的遺產。
另一個人打斷了他。
「誰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巨龍了。」他冷冷地說,「用巨龍獻祭就是個幻想,他只是個被幼稚的幻想迷住的偽信者。」
一時間沒人說話,過了會,這個森冷的男聲重新開口:「這件事到此為止。那些超人類動作沒那麼快,在他們發現之前倫敦那裡已經結束了,那時候這個世界的規則都會被改變,他們想做什麼也沒用。今晚我們就回去。」
無人反駁。他又說:「這裡得毀掉。」
「但是利維坦設置了厄爾麗德的生命術式,」之前的尖嗓子開口,「只能用非魔法的方式破壞……」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被風吹散,傑森警覺地抬起頭,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砰!」
房門被他一腳踹開,然而之前對話的幾個法師都不見蹤影,房間裡空無一人,只剩下正對著房門的窗戶,和窗外永遠不會沉沒的夕陽。
就像是剛才他聽到的聲音都是幻覺。
他走進房間,一邊在記憶裡搜索。這個世界上的魔法體系並不統一,各種流派都用自己的方式給法術命名,傑森也不可能知道所有法術。不過厄爾麗德的生命術式聽起來不那麼陌生,他肯定在哪裡聽過。
那個亡靈法師甚至根本不算活著,他設置生命術式幹什麼?邀請幾個活人來開色情派對嗎?
通常來講,生命術式針對的都是生者——
比如入侵者。傑森明白了。
厄爾麗德……該死,他怎麼忘記了這個幻術大師。
想通了這一切,傑森再度環顧四周,只是這一次,他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厄爾麗德的生命術式覆蓋了整層樓,那麼他看到、聽到、感覺到的一切都可能是虛假的,是只存在於他的腦海裡的幻覺,而傑森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什麼時候陷入了幻覺——是進入入口時,看到夕陽時,還是聽到法師的對話時?
他手裡的大種姓之刃是真實還是幻覺?傑森掂了掂刀刃。
他抬起頭,忽然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存在在這裡的人。
夕陽投落的霞光裡,站著一個瘦弱單薄的女孩。她側對著門,面孔轉向窗外的夕陽,溫暖的色調籠罩在她的側臉上,她的睫毛像是錯金的蝶翼,在眼底打落下一扇陰影,陰影層次分明,像是大理石的雕刻。
她轉過頭看向傑森,那雙眼睛落進了夕陽,卻並不明朗透亮,仿佛打開了些許的百葉窗,看不出窗後的目光裡藏著多少陰冷和晦暗。
「嗨。」拉妮婭說。
沒有哪一條破除幻覺的規則是要搭理幻覺裡的虛影,但是傑森看了她很久,慢慢開口:「嗨。」
毫無疑問,這並不是拉妮婭,她穿的甚至不是那身紅風衣外套。
這個「拉妮婭」穿著決戰那天的晚禮服長裙,不過撕裂後的裙擺只到膝蓋上一點,禮服的後背一直開到了尾椎,只有幾根細細的絲帶充作裝飾,從蝴蝶骨到腰窩都一覽無餘,蒙著一層淡淡的夕陽光輝。
——也照亮了她身上縱橫交錯的血痕。
除了身上的衣裙還沒有被龍血染紅以外,她看起來和那天拄著大種姓之刃走到他身邊時一模一樣,讓他忍不住想到遍佈裂紋的水晶。
現實裡他在幹什麼?傑森走了下神。
厄爾麗德的生命術式針對的是生者,但如果他死了,術式會在一瞬間被觸發,吞噬整個空間,所以傑森猜自己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不過恐怕也不會很好,法師總能想出點辦法在離開這片空間之後引爆術式,所以如果他不趕快破除這個幻覺,他也許要再死一次了。
這類幻覺是根據獵物的記憶構建的,一般是建立在他不想面對的記憶上,而想要離開,他必須找到那段記憶裡的信標,然後破壞它。
仿佛看穿了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拉妮婭」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忽然問:「你是怎麼死的?」
傑森對於這個問題毫不意外。
窗前擺著一張桌子,兩把座椅相對而放,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他慢慢走過去,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一聲刺耳的摩擦聲,「拉妮婭」也坐進了椅子裡。
他們沒有看對方,而是轉過頭,看向房間——或者說倉庫的中心。幾秒之前那裡還是一片空白,但現在?
「就像那樣。」傑森說。
他真的沒興趣再回顧一次了,但每次都是這樣。好像他回顧那一天還不夠多一樣。
夕陽從窗外落進倉庫裡,光影的邊緣處,零散的血跡反射著微光。
很偶爾地,傑森想過如果他要寫一本自傳——只是說說,他沒有那個打算——他要從哪裡開始。
或者更簡單點,如果要畫他的漫畫,編劇會怎麼開頭?
一切總要從出生開始,他父母是如何潦草的相遇,然後是充斥著混亂和爭吵的童年,當然啦,這樣的遭遇在哥譚不足為奇,在他成為一個孤兒之後,他靠著牙膏和口香糖維持生計,像所有街頭小混混那樣得過且過,不去考慮什麼時候會把他自己送進監獄裡。
然後那個晚上,他在犯罪小巷裡遇到了蝙蝠俠。
他成了羅賓,成為蝙蝠俠的搭檔,也因此進入了那個瘋子的視線。
最終他死了。
一般人的故事是不是該到此結束了?可惜他沒有。
拉薩路池將他重新帶回了人間,也把他變成了什麼別的東西,於是現在他坐在這裡,和另一個重返人間的亡者一起,看著幾米外的血泊,撐著下巴思緒游離,狂笑聲回蕩在他們身邊,夕陽不願意靠近的陰影裡撬棍起落。
「我不喜歡他的笑聲。」「拉妮婭」沉思著,說。
「這個笑話不錯。」傑森說。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黑暗裡,思緒沿著陰影的紋理流動,越過地面,越過血跡,越過破碎的軀殼,最終走進濃霧籠罩的回憶之河。
這是他的幻覺,幻覺裡的人物行動最終都會受他的潛意識控制,如果他希望,他現在就可以走過去給那個散發著腐臭的瘋子一槍,他可以停止時間,可以修復斷裂的骨骼和大出血的內臟,甚至可以讓蝙蝠俠也出現在這個倉庫裡,就像他曾經希望過的那樣。
他沒有動。
「你把信標藏在哪裡了?」他問。
從幻術原理來分析,信標是某個和幻覺格格不入的東西,而在這段記憶裡,最突兀的東西就是「拉妮婭」本身。最大的可能是「拉妮婭」就是信標,而想要離開,傑森只需要把它破壞就可以。
聽到傑森的問題,「拉妮婭」並沒有轉頭,她依舊坐在椅子裡,雙手捧著臉,安靜地看著眼前的謀殺,目光岑寂而幽遠,水波般悠悠蕩開。
她輕輕地問:「我是怎麼死的?」
隨著她的話語,鮮血忽然開始從她全身的傷痕裡溢出,血跡迅速在素白的裙面上蔓延,將長裙洇成鮮豔的血紅。她的面孔也被幾道傷痕割裂,血液從狹長的傷口裡湧出,大朵大朵的血花在她身上盛開,將她包裹成了一個血人。
這一幕如此驚心動魄,甚至透著幾分詭異的美感,然而女孩依舊無知無覺地坐在那裡,注視著不遠處的黑暗。
鮮血在她腳下積成了了血泊,她終於有了動作,轉頭看向傑森,右手撫上自己的胸口。
「你知道信標在哪裡。」她說。
……
跟著幾個人在哥譚轉了半天之後,拉妮婭終於確定她跟錯了人。
這幾個人大概就是分散視線用的,除了在城市裡繞圈子以外什麼都沒做,拉妮婭看著他們從東區繞到西區,什麼東西也沒看到,她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跟下去,思考幾秒,打算先和傑森聯繫一下,看看他那邊情況怎麼樣。
她發了條短信過去,等了十幾分鐘,依舊沒有收到回音。
……連空格短信都沒有。拉妮婭皺了下眉。
她看了眼不遠處的幾個男人,不再猶豫,視線在主螢幕上一掃,打開了一個沒怎麼用過的系統自帶APP【查找朋友】。
如果雙方都開啟了定位,在打開【查找朋友】後,輸入對方的手機號或者打開airdrop,對方手機收到資訊後點擊確認共用,就可以看到彼此的位置。
放在拉妮婭身上,這個APP連結的根本不是手機,而是「朋友」本人,不管對方開沒開定位,只要以前同意過共用位置,在解除共用之前,拉妮婭隨時都能和對方共用位置。
這個功能拉妮婭根本沒用過——她又不是什麼奇怪的控制狂,喜歡無時無刻看別人在哪裡,更何況這個共用位置是雙向的,還需要對方確認,之前她根本沒有用到的機會。不過她之前的確和傑森確認了位置共用……原因是連線玩遊戲。
……是的,這個功能在遊戲裡也能用,而且對拉妮婭來說,開共用的話比時不時快速鍵看地圖方便多了。
她打開【查找朋友】,很快在地圖上看到了傑森,便轉身準備前往地圖上的位置,誰知她剛邁出一步,忽然尾椎一痛,被什麼東西拽得一個踉蹌。
拉妮婭有些煩躁地回過頭,發現自己的龍尾一反常態地纏上了一根電線杆,長尾纏得緊緊的,幾乎要把鋼筋混凝土給勒斷。
她試著拽了拽,然而龍尾紋絲不動,仿佛想把她拴在這裡。
拉妮婭:「……」
她和自己的尾巴講道理:「我們是去找你總是喜歡纏著的那個人,你應該合作點。」
龍尾保持沉默——或者說它從來就沒說過話。
……拉妮婭感覺自己有點傻。
她閉上嘴,直接抓住尾尖,強行把它從電線杆上扒下來,握著尾尖,三兩步攀上樓頂,開始向著傑森的位置奔跑。
被扒下來的時候,龍尾一直在拼命掙扎,試圖抓住周圍任何能抓住的東西,死活不願意拉妮婭帶著它離開。
在和龍尾的搏鬥中,拉妮婭終於抵達了傑森所在的居民樓,她在樓頂轉了轉,找到了下去的路,隨手融合掉門鎖,跟著定位一路來到四樓,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定位的位置很奇怪,拉妮婭調出三維圖之後,發現並不是三層或者四層,而是漂浮在三四層之間。
她困惑了幾秒,很快想到亡靈法師創造過的空間。傑森大概也進入了一個類似的空間,問題是她對於魔法基本沒有什麼瞭解,想要破開空間幾乎不可能。
不過如果是空間和魔法……她知道自己有個相關的APP。
【Tour】的火山圖示一閃,拉妮婭目光落在右上角的三道橫杠上,功能列表彈出,最下一欄寫著「搜索附近地點」,她點擊這一欄,視野頃刻間刷新,變成了模糊的放大鏡模式,隨著她視線掃過,一處清晰的走廊入口出現在了樓梯牆壁上。
被隱藏起來的走廊並不長,只有短短一段,拉妮婭很快走到了頭,走廊盡頭是一扇禁閉的房門,她將手按上房門,眼前豁然開朗。
淩亂的房間中央擺著一把椅子,被綁在椅子裡的年輕人低垂著頭,他身後是一扇巨大的玻璃花窗,上面繪製著生著雙翼的死神,光從他身後照進來,透過玻璃窗,陰影在地面上投落出羽翼的形狀。
一路上掙扎不斷的龍尾在拉妮婭進入走廊後莫名其妙地安靜下來,不過拉妮婭此刻沒有在意這個。
沉寂的金焰倏地在眼瞳中燃起,她喉嚨裡滾過一聲短促的喘息,隨著一聲重響,膝蓋砸在地板上。
她單膝跪地,渾身戰慄,龍血熾熱沸騰,囂叫著,讓她想要破壞什麼。
所幸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拉妮婭也沒有那麼容易被龍血控制,她花了點時間讓自己平靜下來,才搖晃著站起身,開始環視四周。
把傑森綁起來的人估計不怎麼會打結,繫繩結的手法十分拙劣粗糙,用點小技巧就能掙脫開——前提是傑森還是清醒著。
資料視野迅速標出了房間裡的幾個異常能量點——塑膠炸彈,上面附著了觸發能量。這些能量點的存在形式十分不穩定,不久後就會瓦解這個空間的結構,如果空間崩潰的同時炸彈全部爆發,能在刹那間將這個空間連同空間外的一整層樓全部摧毀。
唯一的好消息是傑森周圍並沒有太多異常,好像他只是被打暈了綁起來而已,拉妮婭稍微放下心,小跑過去,彎下腰,扶住他的肩膀推了推,一面開啟【深海水族館】加血,試圖讓他恢復意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能量點的數值越來越不穩定,傑森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眼看血槽將滿,拉妮婭也意識到哪裡不對。她停下來,開始環顧周圍,目光一寸寸掃過跳動的資料,很快發現了異常。
她所在的位置附近沒有突出的異常數值,但是這個空間本身就不正常——它籠罩在一個微弱的能量場裡,凡是進入這個隱藏空間的人都會被能量場洗刷,而顯然這股能量就是傑森無法恢復意識的原因。
想到這裡,拉妮婭停頓了下,低頭看向傑森。
她慢慢直起腰,舉起手,握成槍形,對準了年輕人的眉心。
金色的光彈沒入他的皮膚,幾秒之後,傑森猛地睜開眼,開始劇烈喘氣,眼底一片空白。
他掙扎著試圖站起來,誰知因為被綁在椅子上,一時失去了平衡,連帶著椅子向後摔去。
在他摔倒之前,拉妮婭及時伸手握住了椅背,另一隻手越過傑森的肩膀,摸索著開始解繩結。因為姿勢不方便,她微微傾身,努力去看繩結的結構:「你還好吧?」
她的聲音讓年輕人微微一震。
他偏過頭,看到了拉妮婭的側臉,先是茫然了一瞬,隨後似乎認出了她是誰,眼底殘存的激烈情緒終於沉澱了下去。
傑森吐出一口氣,漸漸冷靜下來,只是身體依舊緊繃:「比『糟糕透頂』稍微好點。」
他的目光漫無目的地轉向門口,忽然在房間裡某個空白的位置頓住,過了會,才垂下視線。
拉妮婭三兩下解開了繩結,鬆開椅背,後退一步:「這裡有什麼東西。」
「只是一個能讓任何活著的東西陷入幻覺的術式,」傑森扯掉散開的繩子,「你沒受影響?」
拉妮婭:「哦,精神系啊。」
她的語氣平淡無趣得像是聽到天氣預報說明天是晴天,毫無新奇之意,假如佈置這些的亡靈法師聽到這句話,就算他已經變成了灰燼,估計也要跳出來和她決一死戰。
停了下,拉妮婭說:「還有點別的,這裡是不是要爆炸?」
傑森的目光在房間裡掃過,毫不停滯地掠過他剛剛注視過的空白:「應該沒錯,他們之前說要把這裡毀掉。」
「唔。」拉妮婭想了想,「你先離開這裡,我知道位置在哪,我來處理。」
傑森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是想融合它們,還不如讓我來拆掉。」
他從椅中站起身,手臂擦到了拉妮婭的手。
這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接觸,然而拉妮婭身形一僵,她倏地仰起臉,豎瞳幾乎收縮成一線,鎖定了近在咫尺的年輕人。
被野獸盯上的壓迫感重逾山巒,傑森本就緊繃的神經驀地斷了弦,電光石火,他的手已經按在了槍上,手腕一旋,槍口直接抵上了拉妮婭的額頭。
氣氛頃刻間劍拔弩張,他們的眼神撞上了一瞬,彼此眼底都燃燒著噬人的兇焰。
刹那之後,傑森率先回過神,反應過來他們在幹什麼,槍口立刻垂了下去。
「我……」
他沒來得及開口,拉妮婭猛地喘了口氣,後退一步,按住太陽穴。
「對不起。」她閉上眼睛,努力壓制情緒,啞著嗓子,「你先離我遠點。」
她的狀態本來就不太穩定,而傑森不知道剛剛在幻覺裡看到了什麼……如果不是拉妮婭用光彈截斷了能量,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靠著自己打破幻覺,這件事本來就夠奇怪了,更何況他的狀態似乎也不太對,考慮到接下來的拆彈作業,拉妮婭覺得他們還是暫時分開一下比較好。
對面的年輕人沉默了幾秒,最終什麼都沒說,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快轉身離開了房間。
誘發龍血的源頭消失,拉妮婭的情緒很快平復下來。
為什麼就只是對傑森會這樣?她有些不解地想。
這個想法在拉妮婭的思緒裡短暫地停留了片刻,很快被驅散,她呼出一口氣,打開【PicsArt】,一邊等著進入APP介面,一邊扭頭看向安置炸藥的位置,很快找出了幾塊炸藥,也看到了炸藥表面流動的魔法光輝。
視野裡的進入頁面刷了半天也沒刷出APP介面,卡得人格外煩躁,拉妮婭只好先把APP放一邊,用資料視野分析這些觸發法陣到底還剩多久就會被觸發。
就在這時,一縷黑色的霧流忽然從她身體裡躥出,撲向了光輝閃爍的法陣,令它瞬間爆出刺眼的光芒。
……
傑森背倚在走廊的護欄,雙臂架在欄杆上,偏頭望著走廊的某處空白發呆,可和一般人走神不一樣,他的視線並沒有投向某個虛無的點,而是清晰地停留在空白處,仿佛那裡有什麼切實存在的東西。
過了會,他收回視線,垂眼審視著自己的手掌。
槍械的涼意還殘留在指掌間,硝煙味似乎還沒散去,他動了動手指,重新將手指握成拳。
握成拳的手放了下去,傑森抬起眼睛,看向虛掩上的房門。
下一秒,他看到了一片光海。
足以令人致盲的強光撲面而來,熾烈的光潮裹挾著氣浪,瞬間把傑森從夾在三樓和四樓之間的樓層上沖飛出去。
巨響吞沒了所有聲音,眼球被光灼燒,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他感覺自己漂浮在虛空中,沒有任何下墜的實感,只是本能地調整了落地的姿勢,接著他撞上了地面。
在路人的驚呼聲中,他單手撐住地面,抬頭看去。
他的耳中仿佛響起了一聲水晶碎裂的聲音。
——世界在他眼前碎成了無數碎片。
……
阿斯加德。
一陣清風拂過,桌面上的草編小人倏地燃燒起來,瞬間化作了一攤灰燼。
洛基抬起頭,看著桌上的灰燼,眼底難得有些驚訝。
他用手指抹開灰燼,臉色陰晴不定。
這麼久……他終於把那個闖入者詛咒死了?
第103章 無姓之人
玻璃花窗靜靜鑲嵌在傾斜的牆壁上, 在地板上投落下美麗的光影。
空氣中浮動著細小的塵埃, 像是沙漏中漫漫遊動的時砂,在某個特定的角度下,折射出一縷璀璨的金光。
金光周圍的塵埃忽然被驅散了少許, 然而限於規則, 無法靠近金光分毫。漸漸那根光絲亮了起來,奇妙的是,它並不像是外來的光源,而是和背景完美地融為一體,仿佛某種鐫刻在空間中的精密紋路。
此刻紋路被未知的力量觸發,從而散發出清晰的光芒, 光紋如同潺潺的溪流, 在空氣裡跌宕。
分明同樣是光,可光紋看起來卻比自然光要更明亮一點。金光很快浸染了大半房間, 實木地板像是浸沒在淺淺的水波裡,水波中央, 光線相互交織、纏繞、向內坍塌,隨著越來越多的紋路亮起, 光絲交纏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最終所有的光向著中央的一點呼嘯著飛逝,明明這個過程無聲無息, 聲勢卻浩大如海潮。
很快所有的光都坍塌進一個點, 隨後忽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房間重新恢復了靜謐。
——片刻後, 一個意識從虛無中緩緩復蘇。
拉妮婭猛地回過神。
她的思緒還處於空白之中。上一秒她的眼前全是白光, 下一秒——
……這裡是哪裡?
視野中盡是陌生的景物,書架,沙發,玻璃花窗……窗外是車水馬龍的街道,然而一切聲音都被隔絕在了玻璃窗外,仿佛這裡和窗外是兩個世界。
拉妮婭為她「看」到的景象困惑了一瞬間,很快發現她又進入了那種沒有形態的全視野狀態。
她停了一瞬,才想起來一秒之前發生了什麼。
——熾烈的白光撲面而來,將她的身體悉數吞沒。
「Emm……」
一聲沉吟驀地響起,拉妮婭的意識波動顫了顫,瞬間將注意力投過去。
全視野的狀態下,周圍景象會在拉妮婭的意識中纖毫畢現,她意識覆蓋的範圍內不會有任何死角,根本不應該出現有人靠近了她卻沒被發現的情況,更別提她現在的狀態根本不應該被發現。
一個身披斗篷的男人懸浮在她後方的半空中,正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她。
……分明她確定自己現在沒有形態,拉妮婭依舊有種感覺,他的確在看自己。
斗篷無風自動,男人很快從空中落下,向她走來。光線照進他的眼睛,呈現出冰塊般透徹的藍灰色,讓他看起來有些捉摸不透。
「或許你願意先介紹一下自己?」他問。
這種狀態不是第一次,拉妮婭並不是不知道怎麼傳遞資訊,於是她試著出聲。可是不知為何,和在海底那次不一樣,這次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拉妮婭有些困惑,但沒有多想,轉而讓意識向對方延伸過去。
然而在她的意識即將觸碰到對方時,忽然撞上了什麼無形的屏障。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挑起一邊眉毛:「你沒學過靈體轉換。」
他抬起手,手掌之間忽然躥出一串金紅色的火花,被他捏著兩端,輕鬆地勾勒出法陣的形狀。
他把成型的法陣丟向拉妮婭,法陣觸碰到她的意識,瞬間消失,拉妮婭的視野陡然狹窄了大半,她眨了下眼,忽然發現自己變回了正常的人類形態……或者說,透明的人類形態。
……這不就是鬼魂嗎?拉妮婭滿心疑問。
她張了張嘴,想要向對方道謝,誰知對方看到她的臉後,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情。
「拉妮婭‧凱亞。」他慢慢說出了拉妮婭的名字,「小紅帽。」
拉妮婭疑惑地揚起眉。
你認識我——
這句話剛說出口,拉妮婭意外地發現自己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和現實世界之間仿佛隔了一層單向屏障,就像是被困在了玻璃水箱裡,無論她發出多大的聲音,對面依舊無法聽到,然而對面的任何聲音對她而言都極為清晰。
她的困惑幾乎寫在了臉上,對方也意識到了她的情況和一般的靈魂不太一樣,他稍稍思考,開口:「我們可以文字交流。」
這個方法倒是可行。
拉妮婭點點頭,正思考著她現在的狀態怎麼在空氣裡寫字,忽然對方的身影唰一下從她眼前消失。
一秒之後,他又唰地出現,疑慮重重的目光在拉妮婭身上掃來掃去。
「所以……你還在這裡。」他說。
拉妮婭:……?不然她還能在哪裡?
……她不知道奇異博士剛剛習慣性變動聖殿空間,轉移到了會客室,結果一回頭沒看到人,重新轉回來看到她還在原地,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法術是不是出了問題。
不過奇異博士很快恢復了鎮定:「我是史蒂芬‧斯特蘭奇醫生。我想你有很多問題想問。」
拉妮婭微微頷首,意念一動,一行金色的英文在空氣中浮現。
你認識我。
「我有一份關於這個世界上外來者和……意外的觀察名單,」斯特蘭奇在「意外」這個單詞上稍微停頓了一下。按理說這份名單並不友善,可他的態度卻還算平和,沒有把拉妮婭視為威脅的意思,「不久前我剛剛得知了你做的一些事,所以我認為應該把小紅帽的名字添加上去……」
他看著拉妮婭:「如果不是你突然死亡的話。」
拉妮婭看著他,有些茫然。
隨著這句話,一直被她有意無意忽略的千頭萬緒忽然一擁而上,張牙舞爪,把她淹沒在底下,一時之間,她竟然理不出一條清晰的思緒,只是像被運行程式卡住的手機那樣,陷入了靜止。
不等她處理完這個資訊,斯特蘭奇出聲打破了沉寂。
他淡淡道:「不過考慮到你現在的狀態,我想『死亡』的結論並不正確。」
拉妮婭發了幾秒呆,忽然清醒過來,抬起手寫下新一行字。
發生了什麼?
斯特蘭奇:「大概一個月前……」
他平靜地敘述了一遍一個月前哥譚市的大型爆炸事件,提及了救出大半居民的超人,提及了負責善後處理的哥譚政府,提及了捐贈資金重建居民區的布魯斯‧韋恩,然而至始至終都沒提到小紅帽。
拉妮婭此時已經恢復了平靜,她一邊聽斯特蘭奇講述,一邊嘗試調出主螢幕。
雖然她的身體現在大概已經灰飛煙滅,但是她的能力半點沒受到影響,APP圖示在她眼前迅速展開,拉妮婭一眼掃過,打開了【日曆】,隨後目光定格在今天的日期上。
4月13日。
她記憶裡今天……爆炸發生的那天是3月9日。
拉妮婭走了會神。
對於爆炸,她其實沒有太多實感。不僅是發生得太快,她什麼都沒來得及想,下一瞬間就出現在了這裡……或者說拉妮婭對「死亡」這件事也沒有太多實感。
自從發現自己只是依靠著繁星之河活下來之後,拉妮婭就隱約感覺……恐怕常人避如蛇蠍的死亡,對她來說大概就只是一個永遠不會相遇的陌生人。
她不能算純粹的生者,但也不是那些墳墓裡的白骨,現在甚至證實了肉體也不是不可或缺,所以她沒有什麼肉體,也不需要再去——
可……她還是覺得缺了什麼。拉妮婭想。
她慢慢用手指按住胸口,總覺得那裡面有什麼東西,在訴說著某種微弱的渴望。
雖然在走神,但拉妮婭也沒有停下自我檢查。她熟練地點開【設置】,翻出本機資訊,對比了一下記憶,沒發現什麼問題,接著轉到儲存空間,映入眼中的資訊讓她稍微一愣。
「有什麼問題嗎?」斯特蘭奇注意到她的怔愣。
拉妮婭的視線膠著在空氣裡,過了會才慢慢移開,若有所思。
我的狀態好像不太對。她寫道。
斯特蘭奇:「靈魂狀態和正常狀態的確存在很大區別。」
拉妮婭:不是指這個。
她疑惑又不失驚奇地寫道:原本我的……能力存在限制,但現在這個限制……
拉妮婭不由自主又看了眼眼前的介面。
「存儲空間」最上方是顯示已使用空間的記憶體條,拉妮婭曾經無數次對著「16 GB」的字樣磨過牙,然而現在記憶體條變了個模樣。
iPhone 已使用 15.5 GB/? GB
……沒有了。她寫下這個單詞。
怎麼沒了身體之後她連記憶體限制都沒有了?
出乎意料,斯特蘭奇絲毫沒有流露出驚訝之色。
他看了眼拉妮婭:「對於在魔法領域探索來說,人類的身體其實是某種阻礙。」
太過脆弱,不能給靈魂提供多少保護,所以很多時候,他們的皮囊本身就是最大的限制。
拉妮婭:但是靈魂狀態很不方便。
比如她現在只能用精神和人交流,無法發出聲音,雖然能被看到但也沒辦法影響現實……甚至連鬼片裡的鬼魂都不如。
「你的狀態比較特殊,」斯特蘭奇感興趣地打量著她,「正常來講靈體狀態是可以和物理維度進行一些交互的,但是你似乎並不存在於物理維度。」
拉妮婭猶豫了下,寫道:我能重新擁有實體嗎?
斯特蘭奇隨意地向一邊的空氣伸出手,一圈火花圈驀地出現,他的手穿過火花圈,拿出了一本舊書。
「軀殼永遠存在限制,」他一目十行地在書頁上掃過,心不在焉道,「如果你想要實體,你的能力限制也會回來。而且你現在也不可能找到另一具人類身體。」
拉妮婭不解地畫了個問號。
斯特蘭奇抬起頭,估量地看了拉妮婭一會,說出他的判斷:「陌生的靈魂相當於異體組織,更換身體會有很嚴重的排異反應,如果靈魂太虛弱,無法在免疫過程中倖存,就會徹底從世界上消失。」
這本來是魔法領域的知識,然而斯特蘭奇卻用了醫學術語來解釋。
「而太過強大的靈魂,」他說,「會反過來在免疫過程中擊潰受者。你的情況屬於後者。」
……所以她不可能隨便找一具屍體穿上去回哥譚。拉妮婭想。
斯特蘭奇剛剛的敘述裡沒有提到傑森,不過拉妮婭並不覺得意外,她對隊友的能力有信心。問題是……她幾乎是當著傑森的面「死亡」的,拉妮婭不確定他會想些什麼,既然她還活得好好的只是暫時沒有身體,當然要趕緊告訴他這個事實。
然而沒有身體的話,想要證實自己還活著就很麻煩,無論是發短信還是露面大概會被認為是靈異事件……拉妮婭想得有些頭疼。
她正在發愁,忽然被斯特蘭奇的聲音重新喚回了注意力。
「不過如果你不考慮要一副人類身體的話,這裡有一個咒語……很適合你,」他喃喃著翻了一頁,「只要稍微做點改動……好的。」
奇異博士「啪」一聲合上書,把書推回火花圈裡:「這個咒語可以幫你重塑一具身體,靈魂融合大概需要七天……」
拉妮婭捕捉到關鍵字:融合?
「……對,」斯特蘭奇抿起唇,目光開始向一邊飄,點了點腦袋,「就算沒有排異反應,靈魂和軀殼融合也需要一個適應期。」
他的話讓拉妮婭感覺很是奇妙。
她慢慢寫道:我的能力就是……將任何事物融合進自身。
奇異博士拍了下手,語速飛快:「啊,那更好,這部分材料可以省下。接下來就是素材……你覺得你是什麼?」
拉妮婭:?
大概是覺得拉妮婭沒聽清,斯特蘭奇放慢了語速:「重塑身體需要一樣素材作為原材料,這樣物品必須和你足夠契合——你的靈魂的具現化,記憶中印象深刻的事物,或者說,你的心之所向。」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看著小紅帽皺眉思索,過了會沮喪地搖搖頭。
這個答案也不出斯特蘭奇意料,他轉動眼珠,思索片刻,重新看向拉妮婭:「那就只能檢測一下了。」
停了一下,他勉強地加上一句:「……跟我來。」
……拉妮婭跟著斯特蘭奇走出休憩區,休憩區外似乎是展示廳,廳裡樹立著一個個玻璃展示櫃,裡面擺放著各式各樣一看就像是某種魔法道具的物品,她好奇地多看了幾眼,正看得津津有味,法師忽然停下了腳步。
法陣的光芒閃過,他打開面前的展示櫃,從支架上拿起一隻黃銅外殼的萬花筒,轉身遞給拉妮婭。
「對準眼睛。」他示意,「它可以把測試者靈魂的具現投影出來。」
拉妮婭嚴肅地點點頭,彎下腰,向萬花筒裡看去。
雕刻精美的花紋漸漸亮起,一束光從萬花筒的另一端投射出來,呈現出全息投影的效果,奇異博士轉頭看去,就看見投影裡緩緩浮現出一個熟悉的輪廓——
——那是一台手機。
奇異博士:「……」
他轉頭看了看拉妮婭。
奇異博士:「??????」
第104章 無聲告白
「你認為你是部手機。」斯特蘭奇冷靜地說。
拉妮婭頂著他高深莫測的目光, 心虛一瞬,下意識反擊回去:你測試過很多人的靈魂嗎?
……當然沒有,不然這樣法器就不會在展示櫃裡放著了。
奇異博士被噎得一時不知道如何回應。
他還想說什麼,然而他的斗篷衣領忽然翹了起來, 輕輕拍了拍他的臉,仿佛在安慰他被小姑娘一句話噎住。
斯特蘭奇:「……」
他皺著眉,偏了偏腦袋,躲開斗篷的安慰:「別動。」
斗篷重新安靜下去, 然而他營造出的高深形象也差不多被毀了, 他歎了口氣,無視拉妮婭詭異的目光, 將萬花筒放回展示櫃:「正常情況下靈魂形象應該是和魔法相關的事物,至於你……」
他掃了拉妮婭幾眼, 勉勉強強地說:「……看起來我只能嘗試給手機加點魔法元素了。」
拉妮婭:「……謝謝你。」
「不用,」斯特蘭奇已經調整好表情,語氣疏淡,「就當洗刷我的法師同行們給你留下的糟糕印象。」
拉妮婭明白他的意思。
觸發法陣是一縷黑色霧流,拉妮婭對它並不陌生——亡靈法師每次出現時身邊都纏繞著那樣的霧流,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藏在了拉妮婭的身上,不過最大的可能是在她最後一次和他對話時, 那時候她感覺到法師或許對她施放了某種法術, 不過因為沒什麼用, 還沒有龍血帶給她的困擾大, 很快被她忘到了腦後。
即使施術者已經死亡, 殘存的法術依舊可以置人於死地。如果不是拉妮婭的存在形態似乎和活著的人不太一樣,在爆炸的那一刻,她的存在就已經從被這個世界上抹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拉妮婭一直無所事事地跟在斯特蘭奇身後飄來飄去。
不是她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實在是她不知道現在她有什麼好做的——因為沒有SIM卡,拉妮婭自身是沒有蜂窩移動網路的,想要用網路都是連WiFi,平時短信也用的是iMessage,沒有網的情況下,她連【夢幻花園】都登不上去,更別提給傑森發短信了。
確認了接下來的任務後,斯特蘭奇開始調配魔法材料,全神貫注,很快把拉妮婭忘到了腦後。拉妮婭只好百無聊賴地在房間裡轉圈,同時小心別讓自己碰到任何東西。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一側的走廊吸引。
走廊盡頭是三面落地窗,只是和正常的窗戶不一樣,窗外並不是街道的風景,而是截然不同的景色——暴雨傾盆的雨林,波濤洶湧的海岬,群星閃爍的荒原,這樣的景色完全不應該出現在相鄰的三面窗外。
然而對於拉妮婭來說,這三扇窗戶卻……讓她覺得很熟悉。
她看了會,飄到斯特蘭奇身邊:那是茹特魔鏡嗎?
金色的文字在空中閃爍,斯特蘭奇瞥了眼,略微有些驚訝:「你知道茹特魔鏡?」
拉妮婭從他的反應裡得到了她想要的資訊,想了想,寫道:幾個月前我見到過。它能讓人進入嗎?
斯特蘭奇:「你可以試試。」
他重新低下頭:「最初的茹特魔鏡的確可以讓人隨意穿梭各個維度,不過那面魔鏡已經失蹤很久了,後來的仿製品只能隨機看到九大國度的風景,而且現存的仿製品也為數不多,如果你看到過其中之一,說明你運氣不錯。」
拉妮婭:「……」
其實不但她看到了,還吃掉了……
說實話拉妮婭現在還沒搞懂【Tour】的用法,之前電池容量沒有升級之前,她根本沒有用過【Tour】,用這個APP看風景實在太奢侈,而後來電池容量升級拉妮婭也沒怎麼用過——她一點也不想再遇到類似洛基的情況。
如果不是之前用【Tour】搜索到了隱藏空間入口,拉妮婭可能過段時間就會把這個APP卸載,以後有空間再下回來,然而斯特蘭奇的話讓拉妮婭忽然有了新想法。
想到這裡,她不由自主點開【App Store】,想看看【Tour】的商店資訊,然而介面刷新幾秒,變成了一片空白。
打開蜂窩移動資料或使用WiFi來訪問App Store
設置
拉妮婭:「……」哦對,沒有WiFi。
她灰溜溜地點進設置,WiFi列表刷了刷,刷出一個叫「紐約聖殿」的WiFi網路,除此之外清單裡空無一物。
「紐約聖殿」WiFi信號滿格,但是需要密碼。
拉妮婭靜了靜,轉頭看看四周。
雖然沒有自陳身份,不過斯特蘭奇明顯是一位法師,這間聖殿裡每一處都流動著魔法的痕跡,或者說,正是因為這裡充斥著魔法,所以拉妮婭才會在軀殼湮滅之後出現在這裡,重新恢復意識。
她收回目光,飄到斯特蘭奇身邊:這裡是紐約聖殿嗎?
「嗯哼。」斯特蘭奇。
拉妮婭:能告訴我WiFi密碼嗎?
斯特蘭奇:「……」
他眼珠轉動了下,瞥了拉妮婭一眼。
……他第一次見到身體沒了只剩下靈體還在想著上網的人。
而且她要用什麼上網?意念連WiFi?頭腦衝浪?
「延髓。」他說。
拉妮婭輸入WiFi密碼,連上網路,終於刷出了【Tour】的商店介面,看到最新更新時間是663年前。
……看來幾百年內這個APP怕不是不會更新了。
她給傑森發了條短信,隨後切出介面,目光在主螢幕上停頓,一時之間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麼。
最初睜開眼睛時,拉妮婭對死亡只有一點浮光掠影的認識,她不記得死亡前的那些過去,自然也沒辦法意識到一個人的死亡會對他周圍的小世界造成多大的破壞。
復活之後,一切還會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變嗎?
拉妮婭閉了閉眼。
她試圖找些什麼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陷入毫無緣由的焦躁裡。很快她注意到法師身上那件斗篷的異常。作為一件魔法物品,它似乎有自我意識,當她經過它身邊時,斗篷的一角翹起來,好奇地跟著拉妮婭晃來晃去。
拉妮婭盯著它看了會,伸出手指在斗篷面前晃了晃,斗篷像是被逗貓棒吸引的貓一樣,昂起頭,跟著手指左右搖晃,厚實的布料慢慢弓起一道弧度,拉妮婭立刻警覺起來。
果不其然,下一刻,斗篷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然而拉妮婭早有預料,她猛地收回手指,斗篷撲了個空,拽著斯特蘭奇向後一個踉蹌,他眼疾手快地扶著桌沿,才沒被拽得摔倒。
斯特蘭奇:「……」
他回過頭,斗篷已經迅速垂了下去,拉妮婭也收回手指,飄到展示櫃邊專心觀察,一人一斗篷都假裝無事發生,試圖把剛剛的幼稚行為掩蓋下去。
……打擾別人工作罪無可赦。
幾分鐘後,拉妮婭淒淒慘慘地被從聖殿裡趕了出來。
她站在街道上,留意了一下身後建築的門牌號,和腦海裡的地圖稍一比對,確認了自己的位置,思緒一轉,很快飛到了其他事上。
如果想要去哥譚……
道路兩旁的櫟樹綠葉婆娑搖曳,她站在樹蔭下,看著陽光透過她的身體,投下斑駁的陰影。
春天來得比她想得要快。
她伸出手,陽光透過半透明的手掌,輪廓越發模糊,點點金屑飄散,像是光河中的星光,匯入無處不在的光網裡。
拉妮婭曾經以為繁星之河只存在於她的意識裡,在深海之旅後她以為光河也存在於APP裡,但現在看來遠不止如此。
它一直存在在現實世界裡,無法被看到,無法被感知,無法影響現實,就像是現實世界的根系,在另一個維度裡盤根錯節,覆蓋世界的每個角落。
她閉上眼睛,意念隨之展開,無形的光絲漸次點亮。
下一秒,透明的身影倏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
第無數次。布魯斯站在墓園的斷牆下,目光尋覓著視野邊緣隱約的山巒。
矮牆的陰影越過他的肩膀,向薄暮色的遠山無聲逼近。他默然地和坐落在荒草間的灰色山岩對視,岩石下是簡陋的墓碑,立石的影子在夕陽下拉長,與曠野相顧無言。
剛剛結束的葬禮寒酸而慘澹。並不是因為流程不夠莊重,而是送葬者寥寥無幾,甚至有些人和死者只有一面之緣,幾乎湊不夠抬棺的人。
等為數不多的送葬者又離開了幾個,布魯斯身邊多了兩個人,三個人站在墓園外,遠遠看著那塊孤零零的墓碑,一時之間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許久,戴安娜‧普林斯說:「每次,我都希望是最後一次。」
克拉克‧肯特開口:「這也是我希望的。」
布魯斯‧韋恩:「如果可能的話。」
他們三個人並不算熟識,第一次正式與彼此面對面,還是在一個多月前的人工島上,那晚超人、蝙蝠俠和神奇女俠哀悼過一次這個女孩的死亡,直到紅頭罩用一句話挽回了可能的葬禮。
然而一個多月後,他們真的參加了她的葬禮。
葬禮沒有邀請名單,拉妮婭的管家表示自己對於拉妮婭的人際關係並不算瞭解,所以到場的人完全是出於自身意願,因此當布魯斯看到克拉克‧肯特出現在葬禮上時,意外地沒有什麼感想。
曾經的信念爭執在這場葬禮上忽然變得很遙遠。在牧師念完禱告詞後,他們站在一起,像兩個普通人一樣寒暄起來,克拉克聊到他的母親,他的工作和女友,而布魯斯大部分時候只是聽著,什麼也不說。
「她的家人來了嗎?」克拉克問。
布魯斯沒有說話。為葬禮花銷簽下支票的人是他,但他也不能說自己和拉妮婭‧凱亞有深交,他從沒有認識過拉妮婭。
認識拉妮婭的是傑森,他失去過一次的孩子。
但他又很確定自己知道一些就算是傑森也不知道的事,比如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是她的家族裡最後一個後裔。」他說。
這些秘密塵封在資料夾裡,記錄著毫無新意的悲劇和真相,布魯斯曾經沒有告知拉妮婭的意思,他按照自己的習慣隱瞞他認為沒有必要告知的資訊,閱讀那個孩子的傷痕,把資料整合進他的資料庫,以備不時之需。
然而這次沒有等到用到這些資料的時候。
在那之前,拉妮婭死了。失去了唯一的樣本,這些資料也沒有了原本的意義,變成了一些毫無基礎的垃圾資料。
「我不久後要回巴黎,」戴安娜吸了口氣,「葬禮比我想得要遲。」
「瓦坎達方面花了點時間回收醫療資源。」布魯斯說。
克拉克皺起眉:「他們要從一個女孩的遺體上回收什麼?」
「你說的女孩首先是一個戰士,」布魯斯的語氣依舊沒什麼變化,「瓦坎達提供了他們獨有的戰略資源來修復她的身體,這種戰略資源不能流出。」
克拉克:「難道還會有人挖墳墓嗎?」
「有些人的確會。」布魯斯說。
戴安娜瞥了他一眼:「你同意了他們的要求?」
布魯斯停頓了一下。
他的眼前忽然閃過數天前瓦坎達方面回收振金時的場面。
如果不是因為身體裡嵌入了振金絲,在足以毀滅空間的爆炸之後,拉妮婭原本不應該留下半點殘骸,然而振金絲緊緊嵌入了骨骼表面,將本來斷裂成無數端的骨骼重新連接,使得那些碎片在經歷了爆炸之後,還能依稀保持完整的骨骼形狀。
作為把散落在廢墟裡的屍骨碎片收集回來的那個人,傑森旁觀了重新提取振金的全過程。
他倚在牆上,神情透著寡淡的疲憊,目光並不停留在支離破碎的遺骸上,而是望著空氣微微出神。
「不,是收集屍骨的人主動提出的。」他說。
……
傑森的定位在哥譚市郊,拉妮婭對那塊不太熟,她對著地圖找了會,才發現那裡是片墓園。
……應該不是來參加自己的葬禮吧。拉妮婭憂愁地想。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荒原,遠處站著幾個熟悉的人,順著他們的視線,她看到了一塊墓碑,和周圍的墓碑不太一樣,墓碑似乎不是機器雕刻的,看起來顯得有幾分簡陋。
拉妮婭調整了一下視野,在墓碑上看到了她的名字。
「……」好吧。
似乎是站夠了,遠處的三個人分散開,向著三個方向走去。
除了鄰居和戴安娜以外,剩下的那個男人拉妮婭不認識,她從墓碑上拉回注意力,猶豫了下,先向著鄰居飄去。
雖然不能和現實交互,但根據斯特蘭奇的說法,她能被任何人看到。而如果對方的精神沒有設置屏障的話,她可以用自己的意識直接和對方進行溝通,不需要語言和文字。
考慮到她現在差不多就是個靈魂的狀態,如果想要證實自己還活著,首先需要對方足夠冷靜,至少不會在看到自己的第一時間尖叫著逃跑……
她出現在鄰居的視野裡,當他看到她的瞬間,她將自己的意識鋪展過去,和他的大腦連接上。
「……」拉妮婭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先乾巴巴地抬起手揮了揮。
「別害怕,我不是……」拉妮婭本來想說自己不是鬼,轉念一想她現在哪裡不像個鬼魂了,只好生硬地轉成另一句話,「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沒有得到回應。
鄰居看到她時,藍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縮,接著眼尾微不可查的一抽。
他沒有回答拉妮婭,而是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她。
拉妮婭努力憋出幾個詞:「我知道這很奇怪……不過我沒有死。你有看到J……紅頭罩嗎?」
定位不可能詳細到米,雖然知道傑森在墓園,但拉妮婭剛剛看了一圈也沒看到他,只好先和韋恩匆匆解釋了下自己還活著,一面祈禱鄰居不要怕鬼。
布魯斯看了她一會,收回了視線,重新恢復了面無表情。
他邁開腿,從拉妮婭身邊走了過去。
「……」
拉妮婭目送著鄰居遠去,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該不該追上去繼續解釋——鄰居明顯看到了她,也不像是因為恐懼而視而不見,但他還是沒有理會他……就像是對待一個幻覺。
過了片刻,她抬起頭,猶豫了下,轉向戴安娜的方向,打算繼續嘗試。
拉妮婭很快飄到了戴安娜身後,她把意識探過去,結果猛地撞上了屏障。
似乎察覺到有誰在窺探她,戴安娜猛地回過頭,眼神風霜般凜冽,然而當她看到拉妮婭時,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
驚訝漸漸變成了感懷,戴安娜輕輕呼了口氣,傷感地微笑起來。
「我……沒想到我能看見你。」
拉妮婭:「……」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然而不等她開口,戴安娜已經接上了下一句話。
她雖然在看著拉妮婭,但她卻沒有對她說話,只是在自言自語:「抱歉,孩子。我應該拯救你的。」
說完這句話,她留戀地看了拉妮婭一眼,搖搖頭,和她揮了揮手,轉身走下山丘。
……冷灰色的天空下,拉妮婭站在淹沒墓碑的荒草間,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是沒有事先設想過可能的情況,只是……讓人接受一個死者並沒有死去的確比她想得要難,更何況她現在連她確實存在的證據都沒有。
她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墓碑,慢慢飄過去,看著墓碑上的名字,無端覺得陌生。
不管是誰,看到她之後都只覺得她是一個幻覺,她甚至沒辦法證實自己的存在。因為她死了。
原來這就是死亡。拉妮婭想。
她發了會呆,忽然捕捉到了其他人接近的腳步聲,於是她回過頭,終於看到了自己跑來哥譚的原因。
傑森低著頭從山丘下走了上來。
墓園沒有打理,路上長滿了及腰的野花,他的右手垂在腿側,隨意地從花葉間拂過,沿途的莖葉紛紛低垂,在風中簌簌搖晃。
和她以為得不太一樣,他既沒有像鄰居那樣面無表情,也沒有像戴安娜那樣面露感懷,他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仿佛就是出門去公園喂鴿子看書,或者去超市採購食材,整個人出乎意料地正常。
他像所有參加葬禮的人一樣穿著全套正裝,純黑領帶,襯衣紐扣扣到最上一顆,衣袖折痕分明,雖然拉妮婭從沒看過他穿得這麼正式,但意外地看不出任何違和感。
看到他似乎沒出什麼問題,拉妮婭松了口氣,放下心,當傑森的眼睛抬起來時,她張開嘴,正要開口,忽然沒了聲音。
她就站在墓碑旁邊,任何人看到墓碑的同時都能一眼看到她,然而傑森的目光平淡地從她身上滑了過去,落在墓碑上,絲毫沒有停留,就像是她只是一團空氣。
好像……有哪裡不對。
在離墓碑還有一步之遙時,傑森停了下來,左手插在褲袋裡,垂眸打量著眼前的墓碑。
如果沒有之前詭異的無視,以拉妮婭的想法當然是立刻告訴傑森她現在的狀況,但現在她猶豫了下,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看著傑森把手從褲袋裡拿出來,屈膝在墓碑前半跪下。
墓碑前放著一束新鮮的花,拉妮婭不知道是誰留下的,有一支花從花束裡掉了出來,從墓碑前滾到了一邊,跌進了泥土裡。
傑森左臂架在腿上,右手撿起地上的花,撣去花瓣上沾著的塵土,手指捏著花枝,慢慢轉動,目光依舊停留在墓碑上。
「你來晚了,葬禮剛結束。」他忽然說。
……他在對自己說話?
之前無論和誰說話都沒有得到回應,傑森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拉妮婭稍微愣了愣,過了幾秒,她才反應過來,急忙把自己的意識和傑森連結上。
「我已經儘量快了。」她解釋道。
她有些不知道怎麼接這句話,好像說什麼都有點奇怪。況且傑森的態度也太平靜了一點,看到她時隔一個月突然以靈魂狀態出現,甚至沒露出半點驚訝,平靜得好像他們是一起來參加某個陌生人的葬禮一樣。
拉妮婭有點摸不清楚他在想什麼,因此回答得有些拘謹。
「不過你也沒錯過什麼重要的東西。」傑森說,「禱告詞總是差不多的。」
他把手中的白玫瑰重新插回花束裡,撐著膝蓋站起來。
拉妮婭漸漸找回了熟悉的感覺,或許是傑森一如既往的語氣和態度鼓勵了她,她感到一絲奇妙的安心,原本因為無法證實自己活著的焦慮漸漸平復下來。
她雙手背在身後,跟在傑森身邊,轉頭看向墓碑:「其實……感覺還挺奇怪的?」
「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墳墓?這麼想的確挺奇怪的。」傑森從墓碑上收回目光。
拉妮婭咀嚼著自己的情緒:「應該是因為……」
她說:「我沒有躺在裡面?」
她本來只是隨口吐槽,然而出乎意料,傑森沉默了一會,忽然很輕地笑了下。
「那裡面也沒什麼東西,」他清晰地說,「瓦坎達那邊把埋進你身體裡的振金絲回收了,剩下的就是些碎骨,不過太難找,大概沒有找齊。」
他的話讓拉妮婭微微一怔,遲疑一瞬,小小聲說:「我不知道過去了這麼長時間。」
她迅速地瞥了傑森一眼,想從他臉上看出些跡象,然而傑森從語氣到表情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因為「尋找隊友屍骨」而留下心理陰影。
拉妮婭感覺自己模糊地捕捉到了什麼東西,一點靈光流星般從她的思維裡飛逝而過,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她有些走神,然而意識依然在進行交流,等拉妮婭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居然不記得剛剛都在說什麼,只聽到了自己用一句道歉作為收尾:「……對不起。」
「沒關係。」傑森說。
這句話他似乎沒有經過思考,幾乎是拉妮婭剛說完,他就流暢地接上了回答,然而話音剛落,他忽然頓了頓。
他的目光潰散了一瞬,像是勉強拼湊完整的鏡面,只是最輕微的觸碰,就會讓鏡面變回無數四處迸濺的碎片,再也無法偽裝還能維持完整的形狀。
傑森閉上眼睛,過了幾秒重新睜開。
他看著地面,視線漫無目的地越過地面,在碎石和草莖之間起伏:「……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他的語速很慢,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讓每個單詞毫無碰撞地從唇齒間吐出來。
拉妮婭正在回憶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可惜她的努力很快以失敗告終,她只好放棄回憶,開始轉頭觀察四周:「不過現在這樣應該不會持續太久……」
她很快在墓園外看到了熟悉的機車,說到一半的話卡了下殼。
……拉妮婭看看身邊一身正裝的隊友,再看看充滿了暴力美感的機車。
他穿著西裝騎摩托???
傑森完全沒在意這個,他回過頭,示意拉妮婭坐上去,拉妮婭只好收拾好表情,飄過去,在後座上老實坐好,一抬頭,看見傑森解下了掛在車把上的頭盔,似乎打算讓她戴上。
拉妮婭莫名其妙:「為什麼要戴頭盔?」
而且以她現在的狀態,為什麼還要坐摩托?她剛剛還當著他的面飄來飄去。
她微微仰起臉,看見傑森捧著頭盔轉向她,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
「先戴著試試看能不能不摔死。」他隨口說,「你因為從車上摔下去死過好幾次了。」
說話時,他微微傾身,向一側偏了偏頭,嘴唇在拉妮婭的唇角上碰了碰,落下一個自然不過的吻,隨後直起身:「坐好。」
拉妮婭還沒從剛剛那句話裡回過神,下意識點頭:「嗯。」
幾秒之後,拉妮婭:「……?????」
等一等?????
她錯愕地看向傑森,他也回看回來,透過那片湛藍表面的風平浪靜,拉妮婭終於看到了她之前沒注意到的、清醒中透著微醺的瘋狂。
第一次,她的思緒全速運轉,之前被她遺漏的細節迅速歸位,整理出了真相。
——「只是一個能讓任何活著的東西陷入幻覺的術式。」
在被她喚醒之前,傑森沒能破除那個幻覺,他沒說自己遇到了什麼,拉妮婭也沒有來得及問。
剛剛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幻覺,看到她的時候都流露出了驚訝,為什麼傑森根本沒有問就接受了她的存在,好像早就習以為常一樣?
原因很簡單。拉妮婭呆呆地想。
傑森根本沒有擺脫幻覺,在她消失後,他一直活在一個她還活著……而且還在不斷死亡的幻覺裡。
他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也很清楚拉妮婭已經死了,而他自己正在被幻覺糾纏,但他完全不在意,也沒有任何解決的意思。
頭頂落下一片陰影,傑森正在給她戴頭盔,動作嫺熟得像是已經做過無數次。
他每天都看見了什麼……?
——下一秒,拉妮婭眼前閃過金光。
她像是蹦極時縱身越下後猛地被繩索扯回天空,整個人向後飛去,只覺得天旋地轉。
旋轉戛然而止,她驟然跌坐在地上,驚魂未定地抬起頭,看到了一臉驚訝的斯特蘭奇。
「我以為你去哥譚了。」他疑惑道。
拉妮婭恍惚地環顧四周。
展示櫃。壁燈。書架和斗篷。
當目光觸及熟悉的玻璃花窗,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回到了紐約的聖殿。
「……我去了。」她喃喃。
……然後字面意義上地被嚇飛了。
第105章 這裡
如果說用高校來類比宇宙中現存的法師殿堂, 在曾經的至尊法師古一的庇護下, 位於加德滿都的卡瑪泰姬大概可以算得上是藤校之一。而在卡瑪泰姬接受過正統法師教育、並且繼承了至尊法師這一頭銜的奇異博士,甚至可以去考取魔法學的博士學位。
也因此, 他一眼就看出了拉妮婭的突然出現是因為進行了空間轉移……而從哥譚和紐約之間的距離來看, 她的轉移幾乎是在一瞬間完成的。
這顯然不是靈體該有的能力。
斯特蘭奇對於小紅帽的瞭解不算多,大部分還是在觀察其他名單上的人物時順帶瞭解的,原本在他的名單上,小紅帽和紐黑文的攝政王是關聯條目, 屬於龍血影響下的不穩定因素, 然而現在看來這個結論顯然不怎麼全面。
一場爆炸直接摧毀了拉妮婭‧凱亞的身體, 也斷絕了她被龍血繼續影響的可能。可失去身體並沒有對拉妮婭造成太多影響,甚至以斯特蘭奇的角度, 他覺得比起擁有身體時,現在的小紅帽要更加強大。
在法師的世界觀中, 現實世界上貼合著多重維度, 比如靈體就存在於獨立的維度之中,通常只有靈體能夠傷害靈體,物理攻擊無法觸碰到靈體, 想要對靈體造成傷害,必須是關聯肉體的能量攻擊。
然而拉妮婭和正常靈體不同——她根本不處於靈體的維度, 除了光以外, 一切物質世界的要素都無法觸及她。如果只是這樣, 她也只是會讓非魔法人士棘手, 可問題在於, 就連斯特蘭奇也不知道她到底身處哪層維度,所以他的空間轉移才會對拉妮婭失效。
仿佛身體只是囚禁她的囚籠……而現在囚籠被打破,她終於失去了所有限制,意識無遠弗屆。
他打量了神情還有些怔忪的拉妮婭幾眼:「我假設你遇到了什麼意料之外的情況。」
拉妮婭緩緩轉過頭,看了他幾秒,忽然眨了下眼。
仿佛霧凇上的積雪撲簌滑落,她的眼神重新有了波動,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的茫然和若有所思。
……她的反應讓斯特蘭奇越發好奇她遇到了什麼。
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他也看得出來這個小姑娘有著超越外表年齡的心理素質,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很多成年人更好,好到讓斯特蘭奇甚至覺得有點不舒服。
大多數時候,拉妮婭看起來就像是那種你能遇到的最乖巧的小侄女,天真,好奇,輕信,注意力很容易轉移,會像個小姑娘一樣因為做錯了事心虛——這些都是孩童才會有的特點。然而除此之外,她又顯得格外冷靜洞悉,就算是失去身體這種事也只讓她困擾了一小會,幾秒之後她就開始詢問自己的死亡,態度平靜得像是個見慣了死亡的驗屍官。
而讓斯特蘭奇不舒服的也是這點。
——面對足以讓大多數人崩潰的情況時,她對待自己的方式無所謂得近乎殘酷,就好像她自己也只是一樣沒有性靈的工具,不存在作為「人」的獨特性。
如果她連對自己都能這麼殘酷,那她還可能怎麼樣對待其他人?斯特蘭奇不知道。
所以他選擇給予小紅帽幫助,為她塑造身體,因為他很清楚,對於拉妮婭來說,再度擁有身體相當於給自己重新戴上枷鎖,將自己從未知的領域重新拉回現實。幸運的是,現在看來拉妮婭並不抗拒這點——之所以說幸運,是因為再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自己能夠決定是否給予自己桎梏。
幾秒之後,拉妮婭回答:……算是。
她似乎得出了結論,結束了思考,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我再回去一趟。
那種天真又殘酷的特質此刻蟄伏下去,現在的拉妮婭看起來就是個猛皺眉的小姑娘,仿佛不想寫作業,但是因為明天就要交,所以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寫……甚至斯特蘭奇感覺她還有點著急。
斯特蘭奇本來不打算干涉拉妮婭的行動,然而他的魔法手機離完成就差最後一步,只要拉妮婭等一會她就能重塑身體了,於是出聲喊道:「嘿,先等一下……」
空間轉移只需要一瞬間,原本斯特蘭奇根本不可能叫住拉妮婭,然而不知為何,在轉移之前她停了一瞬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行將消散的身影重新清晰,一轉身飄到了斯特蘭奇面前。
不等斯特蘭奇開口,拉妮婭寫下一行字。
你說洗刷你的法師同行給我留下的壞印象。
她寫道:你知道爆炸是怎麼回事。
斯特蘭奇目光又開始飄:「呃……說來話長,你只要知道每個行業總要出幾個敗類就可以了,雖然我不確定他們具體的計畫,不過從現場痕跡診斷結果來看,可能性並不多。」
他話鋒一轉:「不過這次他們的行為已經觸及底線,過段時間的會議上我們會討論如何解決他們的。」
拉妮婭點了點頭,速度之快讓斯特蘭奇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在聽他說話。
她寫下第二行字:破壞幻術法陣之後,幻覺的受害者還會身陷幻覺嗎?
「沒有媒介的情況下能殘存下來的幻覺十分微弱,通常不會對人造成長久的影響。」斯特蘭奇有點猜到拉妮婭的意思,但他沒有停下,「除非受害者的精神本來就不夠穩定,在受到嚴重刺激後,他的精神狀況可能會急轉直下,導致更加強烈的幻覺。」
聽到他的解釋,拉妮婭眼神微微一動。
淺淺的碎光在她的眼底蕩開,她沉思一瞬,才繼續寫道:所以和魔法無關,只是精神和心理問題?
「……我個人建議你找個靠譜的心理醫生,」斯特蘭奇不帶停頓地吐出了一句長句,「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儘管我和他的關係並不良好而我也不確定你是否能預約到他。」
他用探究的眼光瞄了拉妮婭一眼:「所以,你看到了什麼?」
小紅帽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拉妮婭:我的朋友目睹我死亡之後開始在幻覺裡看到我不斷死去的場景,他把我當成他的幻覺了。
……
如果用書面語言來描述一下剛才的哥譚之行,拉妮婭覺得大概可以概括為兩句話。
一,在沒有實體的情況下,她認識的人們傾向於認為她是一個幻覺。
二,在目睹自己的死亡之後,傑森的精神出了點問題。
拉妮婭一向擅長用這種方式來分析事情。和人工智慧一樣,她很少在客觀描述裡摻雜個人感情,畢竟個人感情在解決事態中起不到什麼用處。
按照優先等級來排列,拉妮婭覺得首先自己應該想辦法讓自己在認識的人的認知裡「活」過來。她用靈體狀態跑去哥譚的行為其實很草率,如果沉得住氣,拉妮婭完全可以等到重塑身體之後再回哥譚,反正只是遲幾小時而已,甚至不用麻煩斯特蘭奇幫她傳個消息——說實話,拉妮婭原本以為給傑森發條短信就差不多了,接下來她只要安心等復活就行。
可以想像在小紅帽的心目中,哪怕是分手這種事也是可以用一條短信解決的……
總之在有了身體之後,想要解釋自己死而復生會方便很多……至少不會被當成幻覺。
然而現在,在這個簡單的問題上,拉妮婭遇到了一個巨大的難關。
和魔法帶來的幻覺不同,病理意義上的幻覺是一種比較嚴重的知覺障礙,源於主觀體驗,但大多時候患者會堅信自己的感受來源於客觀現實,甚至能用感官感知到來源於客觀空間的幻象。
拉妮婭很確定自己當時就用光彈破除了幻覺術式對於傑森的影響,所以他現在產生的幻覺只可能是病理意義上的幻覺,這也意味著他很難簡單擺脫幻覺……更何況從剛才的情況來看,他根本沒有擺脫的意思。
大部分時候,企圖說服出現幻覺體驗的人不相信幻覺都是徒勞的。但傑森不一樣。他對待幻覺的態度稀鬆平常得就像是對待一個泛泛之交,關係並不算好,但是不妨礙他們和平共處。
他以前是不是也有幻覺經歷?拉妮婭猜測。
這個問題並沒有太困擾拉妮婭——至少沒有太久。讓她感到棘手的是傑森的幻覺症狀……似乎並不輕,而幻覺症狀嚴重的話,患者的感官也會被影響,打個比方,就算她復活了跑去找傑森,她的隊友也有很大可能依舊覺得她是個臆想出來的影子,只不過手感比較真實。
這讓拉妮婭很懷疑,是不是就算自己把傑森掀翻在地痛揍一頓,他可能也只會覺得是他忽然覺醒了什麼M傾向想被死掉的隊友痛毆……
她思緒飄飛,指尖在唇上碰了碰,不由自主滑到了嘴角。
更何況她並不是傑森的幻覺,所以她出現的時候,傑森……大概會看到兩個「拉妮婭」。
這樣一來可能的解釋就更多了,她剛剛之所以突然想跑回哥譚,主要是感覺之前的事可能是她的誤會,是她因為異性突然靠近感到不自在所以誤以為那是個吻,實際上只是她眼瘸……也可能傑森的幻覺裡的「拉妮婭」和她當時位置不一樣,不小心蹭了一下而已。
不過當務之急是解決這個尷尬的現狀。
拉妮婭沒讓自己在無謂的事情上耽誤太久,等斯特蘭奇把魔法手機做出來之後,她立刻飄過去準備原地復活。
她飄到桌邊時,奇異博士正在扯著一捧赤金火花反復拉長扭轉——拉妮婭微妙地感覺他的動作神似在拉麵——火花在他雙手之間跳動旋轉,很快形成了一個炫麗的法陣,法陣完成的瞬間,斯特蘭奇將它丟到了地上,地板上立刻燒出了一圈燃燒的烙印。
做完這些,奇異博士松了口氣,對拉妮婭做了個手勢。
「好了,你可以進去了。」
微微散發著金光的手機落在法陣中間,拉妮婭蹲下去,開啟融合能力。
指尖觸碰到手機表面的瞬間,手機唰地消失在空氣中。
……然而除此之外一切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拉妮婭等了幾分鐘:「……」
她忍不住抬頭看向神情開始詭異起來的斯特蘭奇。
雖然拉妮婭的眼神絕對沒有什麼譴責的意思,但斯特蘭奇莫名覺得自己的專業素養遭到了質疑,這種糟糕感不吝於被外行人質疑自己的診斷結果,他不得不又一次檢查了一遍法陣,確認沒有任何問題,目光漸漸轉移到了拉妮婭身上。
拉妮婭:「?」
奇異博士審視地掃了她幾眼,身影倏地從原地消失,幾秒後他重新出現,手裡多出了熟悉的萬花筒。
「重新試試看。」他言簡意賅。
法陣沒問題,素材沒問題,有問題的顯然是要復活的靈魂。
在奇異博士的注視下,拉妮婭只好重新飄過去,將自己的眼睛對準萬花筒,不過她不覺得能有什麼——
光束從萬花筒另一端投出,打在對面的牆上,空氣中的投影漸漸清晰,變成了……兩把格洛克17手槍。
——變化。
奇異博士:「……」
哦。他冷靜地想。上午還自認為是手機,現在變成槍了。
魔法手槍也不是不能做……
他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正準備收起萬花筒,眼前的女孩卻猛地從萬花筒前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投影出的兩把手槍,神情隱約有些迷惑。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然而就在這時,投影閃了閃,就像是老虎機轉動時的轉筒,晃成了一片眼花繚亂的光影。
奇異博士:「……」不會還要變吧。
下一秒,他的糟糕預感變成了現實。
晃動的光影重新定格,這一次是RPG火箭筒。這件專為戰場而生的殺戮兵器驟然出現,房間裡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一些。
當看到這件熱武器時,拉妮婭微微睜大了眼睛。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接下來,投影像是瘋了一樣開始瘋狂刷屏。
子彈,匕首,滴水獸,煎蛋襯衣理智與情感,外賣紙袋和遊戲機手柄,機車夾克似乎還帶著體溫,大種姓之刃上殘留著她的血痕,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開始在投影裡閃現,散落在記憶深處的碎片忽然都跳了出來,吵吵嚷嚷熱熱鬧鬧,清晰得宛如昨日,一片片閃閃發亮。
如果這不是她自己的靈魂投影,拉妮婭可能會以為這是一場舊貨拍賣,然而她現在什麼想法都沒有,只是用奇怪而迷惑的眼神看著半空中不斷變化的投影。
像是在沙漠裡跋涉了無數天后望見綠洲,像是搭乘熱氣球橫渡過喜馬拉雅山脈,像是一道在茫茫宇宙中漂泊的電磁波,不期然被陌生的接收器所捕捉。
斥力消融,在引力的作用下,她的殘餘開始坍塌、聚集、匯入中心——
她忽然感受到了世界的重量。
「這種情況不應該發生。」斯特蘭奇盯著眼前的投影,先是喃喃,提高語調重複了一遍,「你怎麼做到的?」
不等拉妮婭回答,他轉身就走,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找幾本書翻看,只留下一句擲地有聲的話:「這、是、不可能的!」
房間裡只剩下了拉妮婭和萬花筒的投影。
她看了很久,帶著點恍然和小心翼翼收回視線,慢慢低下頭。
小紅帽伸出手指,在胸口輕輕敲了兩下。
——仿佛想問問裡面還有沒有心跳。
第106章 真名實姓
靈魂投影變成了舊貨市場展示台, 魔法手機沒起到半點用處,然而她只是站在原地走了會神,忽然就有了實體。
無怪乎法師先生憤然離去……拉妮婭自己也覺得這樣很不合邏輯。
斯特蘭奇拋下她不見蹤影, 不知道是不是鑽進了圖書館。拉妮婭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了會, 感覺沒什麼問題, 便把手從桌上的萬花筒上移開。
房間裡的投影霎時消失,她心不在焉地對著萬花筒伸出手,打算把它放回展示櫃, 思維則在思考剛才的現象。
奇異博士說得沒錯,一個人的靈魂不可能也不應該出現這麼多變化,拉妮婭仔細思考了一下, 感覺這應該也是自己和普通靈魂不一樣的緣故……既然這樣,檢測出的投影顯然也不是她的靈魂具象化。
更何況剛剛刷屏的那些東西單拎出來都很獵奇, 說實話, 如果誰的靈魂具象化是煎蛋, 那他的人生是不是太悲慘了點……
……拉妮婭捫心自問,感覺自己可能不太想和靈魂投影是兒童樂園餐的人交朋友。
她暫時不清楚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投影, 不過她現在也沒時間想這些。
現在想要和傑森以外的人解釋自己復活會方便很多, 至少她要先回莊園一趟,否則拉妮婭很懷疑奧斯丁會不會把莊園掛牌出售……
她剛抬起腿, 整個人忽然古怪地一晃, 毫無徵兆地撲出去, 期間拉妮婭試著阻止自己跌倒, 但不知為何, 她的動作幅度大得出奇,於是本來就沒找回的平衡再次被打破,她手舞足蹈地摔倒在地上,滑出去幾米遠才停下。
拉妮婭:「……」
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結果這個動作又造成了驚人的結果——她差點把自己脖子扭斷。
「………………」拉妮婭痛苦地在地上鰩魚趴,無語凝噎。
……十幾秒後,她捂著頸椎慢慢爬起來,終於搞清楚了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原地復活的方式不正確的原因,她現在一切感官都正常運作,甚至更加靈敏,和龍血生效時一樣,似乎那些龍血帶來的特殊視野已經成為了肌肉記憶的一部分,就算沒有龍血也能夠隨時調用。
但問題在於——
眼中場景一變,各色數字騰躍而上,狀態列裡各項資料迅速滾動,刷新出了拉妮婭的身體資料。
資料視野很快給出了她現在的體重——21克。
拉妮婭:「……」
……她瞪著這個數字,久違地感覺到一股想要吐血的衝動。
這和沒有實體時不一樣,那時候拉妮婭的感受完全參照記憶,所以她自身感受反而更接近活著的時候,不會有現在這種不習慣所以動作嚴重變形的現象。
她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氣——不能不小心翼翼,稍微用點力她會直接飄起來,那個場面實在太鬼畜了——嘗試著活動手指,等熟悉了自己全新的體重,才開始嘗試著走路。
前幾步她走得跌跌撞撞,身體重心前傾,整個人幾乎是飄著滑出去幾米遠,才勉強掌握了要點,只是因為體重,她自然不可能走得有多穩當,腳步有種小女孩般的跳躍感,讓人覺得她隨時都可能摔倒。
……拉妮婭忽然很懷念自己走一步一個坑的時候。
然而她現在只有二十一克——拉妮婭嚴重懷疑這是對於某個理論的吐槽——別說坑了,幾枚硬幣加起來都比她重,雖然不說吹口氣就會跑,但是隨便誰都能一揮手把她拍飛,和靈魂狀態的區別大概就在於她現在能觸碰到實物……
拉妮婭默默咽下多到快要湧上喉嚨的鬱卒,暗自下定決心等離開聖殿一定要找點東西融合。
想想看,幾個月前她還是自重數噸的人形戰爭機器,天天發愁怎麼減重,現在她居然要主動給自己增重了,可以看得出來世界對她有多大的惡意……
她往聖殿深處張望幾眼,猶豫要不要和斯特蘭奇打聲招呼,不過幾分鐘後,拉妮婭遺憾地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聖殿裡的空間結構明顯被魔法扭曲過,空間堆疊得像是埃舍爾的錯覺藝術板畫,她繞了幾圈,除了差點把她自己繞迷路以外什麼也沒發現。
既然找不到法師,拉妮婭也沒有什麼繼續在聖殿耽擱的必要。
靈體狀態時,拉妮婭能夠看見貼附在現實上的光網根系,而她也能夠通過光河將自己傳送到視線所及的任何地方,原本拉妮婭以為這是靈體才能看見的,然而等她復活之後,她發現她依舊可以看見空氣中的光絲。
它們就好像呼吸,就算不主動去做,身體記憶、或者說本能也保證了她不會忘掉呼吸把自己憋死。
微光從她的指尖亮起,電光一閃,轉瞬間,拉妮婭已經出現在了遠處一棟高樓的樓頂。
恢復意識時,她的形象和爆炸那天一樣,襯衣牛仔褲紅風衣,而復活之後,不知為何,那天的衣服也同樣出現在了拉妮婭的身上,面料質感也和當初一般無二,仿佛沒有隨著她的身體一起在爆炸中化作飛灰。
……至少有效避免了在聖殿裸奔的尷尬場面。拉妮婭想。
她拉上風衣兜帽,思緒飄飛,身影再度消失。
問題依舊擺在面前——她該怎麼讓傑森意識到她不是一個幻覺?
在幻覺起作用的情況下,就算她作出解釋,如果傑森堅信他的判斷,他也只會認為這番解釋是他的臆想,而更為棘手的是,他有對於自己出現了幻覺的現狀有著清醒的認識,所以從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就算所有人都能看見她,傑森說不定也會冷靜地做出「他的幻覺症狀又加深了甚至能夠幻想出路人反應」的判斷。
讓某個他相信的人來解釋也不可能,他們還沒有認真討論過往,所以拉妮婭對於傑森的社交圈一無所知。
他用幻覺給自己建立起堡壘,花了一個月重建生活,偽裝得和正常人無異,把自己保護在內,而拉妮婭雖然能在堡壘內外暢通無阻,卻也只能對著牆壁乾瞪眼,無法打破。
……第一次,拉妮婭感覺意志力堅定也不是什麼好事。
先試試看解釋好了……不過也要做好解釋不通的準備。
拉妮婭想著,順手打開【Twitter】,編輯了一條新推文,發出。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9s
假設你知道你的朋友出現了嚴重的幻覺症狀,而你是他幻覺裡的一部分,該怎麼樣讓他意識到你不是他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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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尼亞凱亞消失了一個多月,一出現就發了這樣一條意義不明的推文,一時間吸引了挺多問候的回復,私信也多了幾條,名字都頗為眼熟。
拉妮婭一邊看,一邊在評論裡接著描述具體限制,同時回復每一條提出意見的評論,意念回復速度飛快,很快評論裡已經堆積了幾百條往來回復,可惜依舊沒有人提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
眼看哥譚的輪廓出現在視野邊緣,回復裡終於出現了讓拉妮婭精神一振的內容。
QuickSilver@PeteroM78bt8‧5s
打破他的幻想啊,比如把披薩砸在他臉上,我試過,挺有用的。
拉妮婭:「……」
看到這條,她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絕對不靠譜,而是有點蠢蠢欲動……
拉妮婭讓自己冷靜了一下,思考這一行為的可行性,迅速敲出回復。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4s
我覺得如果有機會的話現實裡我們也會這麼做。
……遠在賽維爾學院的快銀小朋友看到這條回復,差點沒把嘴裡的櫻桃汽水噴出來。
他在腦海裡想像了一下教導主任和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面無表情地互扔披薩,不禁感到一陣惡寒,趕緊喝了口汽水壓驚,順便敲下回復。
QuickSilver@PeteroM78bt8‧7s
只是舉個例子,重點在於讓他無法相信他看到的,所以去做他認知裡你絕對不會做的事情就行。
就算有著血緣關係,變種人的能力也很少有完全相同的,所以賽維爾學院學生的能力種類眾多,能力方向是精神系的也不在少數,快銀自然對怎麼破除幻覺有一套經過實踐檢驗的獨門理論。
教導主任還沒回復,反倒是別人先回復了他。
Spidy@PeterParker2013‧13s
OOC?
……
「……」
哥譚警局廣場上,拉妮婭盯著這兩條回復看了半天。
OOC——Out of character的簡寫,意為突破角色設定,通常被認為是一種不專業的行為。
這個辦法乍看顯得沒有任何邏輯,然而拉妮婭仔細分析,發現這個方法安全性和可行性出乎意料地高——至少比忽悠傑森去看心理醫生可行性高。
簡而言之,她只需要表現得十分「不拉妮婭」,表現得和傑森對她的認知截然相反,怎麼ooc怎麼來,最好把傑森嚇到徹底清醒……
拉妮婭又一次計算了下概率,最終下定了決心。
剩下的問題就是……
有光網在,穿牆不是難事,很快拉妮婭進入了傑森的行動基地。
基地沒什麼變化,一如既往冷清空曠,電腦沒有關,十數塊電腦螢幕上堆疊著大大小小的視窗,顯然都是涉及個人秘密的機密資料。
首先,入侵私人空間已經算是ooc了。
放在以前,如果傑森不讓她去看,拉妮婭不會多看一眼電腦。她四處看了看,拉開座椅,不舒服地坐進了座椅裡,繼續剛才的思考。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傑森心裡到底是什麼形象……該怎麼ooc?
不到萬不得已,拉妮婭不打算去看心聲推文,她只好從自我認知上下手,目光無意識在房間裡亂飄。
她還記得麥克對她的評價是冰雪女王,從來不笑,拒絕任何人的接近,在暴風雪裡享受孤獨。
「拉妮,你該笑笑的。」
記憶裡,青年嚴肅地說完這句話,忽然做出一個滑稽的鬼臉。
她的目光很快落到了傑森的書櫃上,發現了一件之前沒看過的物品。
之前每次來的時候,傑森的書架上都放著個倒扣的相框,拉妮婭猜他是不想被自己看到又懶得收起來。現在這個相框被重新擺正,旁邊還多了個新相框。
左邊的相框裡是一張老照片,照片上有兩個人,右邊的男孩抱著手臂,穿著顏色鮮豔的制服,臉上扣著多米諾面具,笑容恣意又無所畏懼。他的左邊是一個有些出乎意料的人。
蝙蝠俠在他的面罩下,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撞入眼中的秘密讓拉妮婭下意識想要回避,她收回視線,目光自然落在了右邊的相框裡。
新照片是麥克生日時披薩店員工和復仇者的合影,因為身高原因,拉妮婭站在最中間,背後就是麥克和鋼鐵俠。大概是因為當時賈維斯在震動,照片裡她的神情有些古怪,看起來像是在羞怯。
……她有給傑森發過這張照片嗎???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基地入口開啟的動靜,拉妮婭有些受驚地轉過頭,看到傑森單手扯掉領帶,搭在衣架上,手指繼續向下,解開兩顆襯衣紐扣。
他的視線投過來,拉妮婭頓時緊張起來。
好的,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不要冰雪女王。
拉妮婭內心驚濤駭浪,表面卻依舊波瀾不驚,她深呼吸,勉強調整好表情,才抬頭直視傑森的眼睛。
「我沒有……」她頓了頓,想著ooc,艱難地把聲音往甜美的方向調了幾度,自覺自己的嗓音裡起碼倒了半罐蜂蜜,「我在看你的調查資料。」
「是關於那些法師的。」傑森神情沒什麼變化,反手把西裝外套掛上衣架,走向拉妮婭,「我有個正好在倫敦的朋友,他給我提供了一些資訊。」
拉妮婭:「……」
他怎麼辦到對她現在的聲音適應良好的???
傑森很快走到了拉妮婭右後方,他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撐著扶手,抬頭看向電腦螢幕,對於拉妮婭的鳩占鵲巢沒有發表任何看法,若無其事得像是她沒坐在他的位置上一樣。
「……」拉妮婭無言以對,只好繼續ooc。
如果按她的想法,接下來當然是問問傑森到底查到了些什麼,反過來的話……
她目光在扶手上掃了掃,順著傑森的手往上移,本來想直接伸手,想了想,乾脆一骨碌在座椅裡翻了個身,跪在坐墊上,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瞬間拉近了和傑森的距離。
「……別看這些了,看電影嗎?」她盯著他的眼睛,用那種甜甜的嗓音問。
傑森:「……」
氣氛忽然尷尬起來。
感受到氣氛變化,拉妮婭估摸著成功在即,抿起的唇角下意識揚了揚,露出一點高興的笑來。
她再接再厲:「我……」
不等拉妮婭提出搬張新椅子過來看電影,那雙映著螢幕亮光的藍眼睛裡碎光一漾,忽然靠近了少許,隨後她的唇上落下了柔軟的觸感。
「你對電影的品味不比對遊戲的品味好。」理所當然地落下一個吻後,傑森鬆開她,開始抨擊她的品味。
拉妮婭:…………
拉妮婭:?????
她直接從椅子上滾了下去。
第107章 地獄客棧
滾下去當然不是因為傑森忽然親她——儘管拉妮婭覺得有別的原因, 但她也不是完全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跑來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雖然做不到拿出幾百個預案,幾個預案她還是能想出來的,光是被親的話,她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讓她滾下去的是別的……意料之外的情況。
因為幾乎是觸電一樣彈出去的,拉妮婭摔在地上的姿勢自然是亂七八糟, 她甚至沒有用手撐著地面, 直接導致她沒辦法保持平衡, 差點再次摔倒。
原因很簡單——她的手指被她死死咬在了牙齒間。
……見鬼。
唇上似乎還殘留著些微的刺痛和酥麻,仿佛剛剛流竄過一串細小的電弧,讓她從指尖到足趾都瑟縮起來,下意識想要躲開。
這都是什麼反應啊?拉妮婭簡直不敢相信。
不是心理因素帶來的錯覺, 她剛剛絕對是字面意義上被電了一下, 電流沒有強到致死, 只是讓她需要咬緊牙才不會發出什麼奇怪的聲音。但作為接觸的另一方, 傑森看起來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至少拉妮婭沒有看出來。
似乎這種不適感只作用於她身上……最大的可能是這又是什麼復活的後遺症。
拉妮婭有些慶倖她跑來找傑森的路上沒遇到需要戰鬥的情況, 在摸清楚她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之前,貿然戰鬥顯然不是最佳選擇。
她吸了口氣,勉強克制住身體的微微戰慄, 按著椅面, 手腳發軟地爬上去, 注意到傑森有些古怪的眼神, 決定先試試能不能直接和他解釋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再一起研究一下剛剛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你……」
話沒說完, 傑森按著扶手的手腕微微一動,扶手椅被他牽著轉了半圈,從背面轉到了正面,拉妮婭一時沒反應過來,再加上體重太輕,直接摔進了座位裡。她掙扎著翻了個身,恢復正常的坐姿,剛抬起頭,就看見陰影迎面落下。
傑森雙手撐在扶手上,輕而易舉地把椅中的女孩鎖進了自己的陰影裡。然而他沒注意到這個,只是稍稍低頭,目光在拉妮婭臉上停留了一會,抬起右手,頓了頓,撫上她的臉。
他生著薄繭的指腹在她的左眼下輕輕摩挲,拉妮婭呼吸頓時一窒,猛地向後仰去,不曾想撞上了椅背,她完全陷進了座椅裡,根本無處可躲。
隨著他的觸碰,她眼下的紋路開始發亮,微弱的光點在回路裡閃爍,像是流動的星河。
這次和以往好像不太一樣。傑森想。
他第一次在拉妮婭身上看到這種電子回路一樣的紋路。這些紋路並不對稱,一小段豎直的回路貫穿了她的左眼,紋路從眼下的起點出發,向上筆直地行進,形成一小片炫麗的光紋,而她右半邊臉上的回路則向下延伸,沿著纖細的脖頸,越過鎖骨,最終沒入襯衣領口。
這些回路原本只是隱藏在皮膚表面,然而在他吻了拉妮婭之後,她的表情還沒有多大變化,那些回路卻一點點亮起來,金光沿著回路迅速蔓延,勾勒出一片殘缺的電路圖,剩下的部分則盡數被遮掩在衣服下。
身下的女孩神情有些陰鬱,她屏氣凝神看著他,肢體語言微微流露出抗拒,然而她身上的紋路卻不受控制,被他的手指漸漸點亮。
「別告訴我這次你是要爆炸。」他說。
……拉妮婭已經說不出話了。
她死死咬緊牙,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可惜她的努力也就到此為止。呼吸節奏早就亂得一塌糊塗,她現在抖得像是篩糠,手指不住地哆嗦,連伸手推開傑森都辦不到。
和心理因素無關……這完全是生理反應啊?
拉妮婭已經意識到非常規方式復活最嚴重的副作用是什麼了——她現在完、全、不能被觸碰,任何肢體上的接觸都會給她帶來極度糟糕的影響,如果非要找什麼感受來比擬,拉妮婭甚至感覺自己被碰到了自己的靈魂。
考慮到她重塑身體根本沒有借助任何物質,所以她現在其實是直接讓靈魂擁有了實體,本質上是靈魂外露的狀態……?
拉妮婭說不清她現在到底怎麼回事,但擺在面前的問題很明顯——她一向能忍受疼痛,然而比起肉體,靈魂顯然是種更敏感嬌弱的物質,光是被碰一下,都能讓她崩潰想死。
光紋的脈衝漸漸跟上了脈搏的頻率,她終於再也忍不下去,餘光捕捉到空氣中光網的痕跡,立刻精神一振,不假思索地讓意識連接上光絲。
金光一閃而過,女孩的身體驀地從椅中消失。
被回路點亮的陰影重歸黑暗,傑森眼睛裡倒映的光亮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右手停留在半空中,過了幾秒,才重新放下。
他鬆開扶手,坐進扶手椅裡,轉向電腦螢幕的方向,若無其事地繼續他的工作。
……
斯特蘭奇被斗篷從圖書館拽出來時,看到會客廳的椅子裡蜷縮著一個熟悉的紅影。
他幾乎是立刻歎了口氣:「我以為你可以離開了。」
椅子裡的背影動了動,過了會,女孩慢慢回頭看了他一眼。
……她臉色陰沉,神情不善,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有如實質的陰影裡,看起來仿佛剛從什麼存活了十幾年的靈異類電視劇裡爬出來串場。
「我只認識兩個能夠解答魔法相關問題的人,」拉妮婭陰鬱地說,「但是另一個現在就是問題本身。」
她說:「你是個醫生,對吧?」
她話音未落,斯特蘭奇已經清楚了她的意思。
「是的,我是個醫生,」他搖搖頭,在拉妮婭對面坐下,公事公辦地開口,「你有什麼症狀?」
等待的時間裡,拉妮婭已經理清了思路,此刻張口就來:「品質大幅度減少,思維速度和反應速度有明顯提升,能夠變成類似於光的形式在短距離內迅速轉移,但是對於人類的接觸會產生嚴重的過激反應。」
斯特蘭奇露出感興趣的眼神:「有多嚴重?」
拉妮婭猶豫了一下。
「感覺上……就像是被碰到了靈魂。」她不太想描述自己的感受,於是用了比較抽象的方式解釋,「我已經試驗過了,接觸無生命物體不會產生影響,不過還不確定是不是被任何生命觸碰都會產生反應。」
奇異博士的神情稍稍嚴肅起來,他觀察了拉妮婭幾秒,脫掉手上的手套,向她伸出手。
「請別介意。」
拉妮婭會意地把手伸過去,目光掠過他的手。
他有一雙和醫生相稱的手,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圓潤,如果不是上面盤踞著蜈蚣般驚心動魄的疤痕,拉妮婭甚至能想像得出這雙手握著醫療器械,精准而穩定地分割血肉、縫合血管、修補神經,將病人從死神的手中奪回來。
然而現在他的手只是在微微顫抖,甚至連觸碰拉妮婭的指尖都有些艱難,錯開了幾次,才終於碰上。
拉妮婭不知道這位曾經的醫生身上發生了什麼,而接下來她也沒有餘裕去思考。
他們只是指尖相觸,然而觸碰的刹那,過電一樣的感覺不講道理地席捲了拉妮婭的全身,她條件反射向後一彈,摔進了座椅裡,小口小口喘著氣。
她整只手都在顫抖,好像她剛剛拿手去摸了電門,只不過如果有人真的傻到那麼做,那他現在不只是顫抖,而是直接被電焦,有沒有生命跡象看運氣。
「……就是這樣了。」拉妮婭平復呼吸,說。
她把手舉到眼前,剛想開口,目光忽然一頓。
——不知何時,她的手上浮現出了淡金色的回路,這些回路像是精密的積體電路,線條平直,粗細均勻,一路沒入她的袖口,朦朧的光暈透過襯衣布料,將衣料映得通透,流露出不容忽視的科技美感,仿佛某種魔法勾繪出的絢爛花紋。
光流在回路中湧動,漸漸黯淡下去,很快拉妮婭的皮膚重新變回了細膩的瓷白,看不出半點痕跡。
……所以她這是原地復活成了半導體晶片嗎?
「我以前沒有這個。」她疑惑地抬起頭,看向若有所思的法師。
斯特蘭奇喃喃了一句:「哈,我就知道。」
他很快回過神,手肘架在扶手上:「好的,我大概知道一點這是為什麼。」
「你沒有復活,或者說從人類的角度來說你復活了,但我想你對此應該有不同看法,」他思路清晰地說,「總之,不久之前你並不處於現實世界,而是在另一層維度裡,直到——」
他做了個手勢,拉妮婭迅速反應過來:「我從靈魂的維度回到現實了。」
「對,但你本質還是靈魂,你沒有軀殼。」斯特蘭奇說,「不過這也沒什麼,你的靈魂已經穩固到可以被觸碰了,認真地講,一般的能量攻擊都沒辦法擊潰你,非常令人羡慕的體質。」
拉妮婭:「以及不能被人觸碰。」
「這就要說到另一點了。」斯特蘭奇不以為意,「茶?」
「謝謝。」拉妮婭說。
隨著她話音落下,她的手忽然一沉,一杯茶憑空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招待了拉妮婭一杯茶後,斯特蘭奇繼續道:「你接觸過一種叫振金的物質嗎?」
拉妮婭立刻想起了接受過的瓦坎達治療:「……嗯。」
「我對這種材質瞭解不多,不過據說它有著吸收能量的特性,」斯特蘭奇說,「聽起來是不是很熟悉?」
「……」拉妮婭語帶猶疑,「所以那些回路能夠吸收能量。」
為什麼會造成這種現象不難猜,那些振金絲畢竟是嵌在她的身體裡,被她無意中融合了少許也不是不可能。
斯特蘭奇:「應該沒錯。人體本身是導體,和衣物摩擦之後會帶上微量靜電,發生肢體接觸時,你的身體會吸收靜電,通過你身上的回路被儲存起來。」
至於其他反應,就純粹是因為沒有軀殼的靈魂對於生命本能排斥吧……拉妮婭想。
「衣物應該可以隔絕接觸?」她問。
斯特蘭奇歪了歪頭:「Yep.」
拉妮婭呼出一口氣。
能量按照類型可分為機械能、化學能、熱能、電能、輻射能、核能、光能、潮汐能等,如果這些都能夠通過接觸被吸收,換句話說,她以後再也不需要擔心電量不夠了。
所以只需要把自己裹得嚴實一點……
她正在思考,對面的法師冷不丁開口:「順便問一下,你那個被幻覺困擾的朋友現在怎麼樣了?」
他問這句話時沒有想太多,然而這個問題剛說出口,斯特蘭奇感覺對面的女孩原本平穩的氣場忽然起了變化。
如果說剛剛她是冷鋒移動緩慢的氣旋,那麼現在她正在高速轉化成風速十級的颱風,並且有演變成颶風的趨勢。
拉妮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嘴裡吐出了一長串話:「我嘗試了用構建他認知裡我絕對不會做的事的方式來讓他相信我不是他的幻覺。」
「唔,好辦法。」斯特蘭奇說,話雖如此,他也預感到這個辦法恐怕沒有起到太多效果,「所以?」
拉妮婭沉默了一下:「很多時候幻覺是根據患者的幻想構建的。」
斯特蘭奇:「嗯哼。」
所以,在她那麼ooc之後,傑森的態度依舊沒有變化,只能說在他看來她的表現還稱不上異常……
也就是說,要麼他認為拉妮婭就是那樣的——這點拉妮婭覺得可以排除,她自認為自己沒有表現得那麼智障過——要麼就是他想像過。
她用一種死氣沉沉的語氣說:「我真想知道他平時腦袋裡都在想什麼。」
第108章 史坦萊的寓言
拉妮婭一直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
……在刷了一下午「傑森‧陶德幻覺副本」之後, 她依然這麼認為, 不過與此同時,她也決定稍稍迂回一下, 換個角度來思考問題。
就像是在迷宮裡遇到死路,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掉頭就走尋找新的路線,而不是蹲在牆下試圖把牆撞破……
吸取了上一次的經驗教訓,拉妮婭第二次闖進基地時已經全副武裝,從指尖到面孔都用繃帶纏得嚴嚴實實, 原本解開兩顆的襯衣也扣到了領口,就差給自己腦袋上扣個桶。她拿出了面對敵人的態度,屏氣凝神,嚴陣以待,誰知一進基地, 她沒看到傑森, 先聽見了水池放水的聲音。
比起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安全屋, 這個位於警局廣場地下的行動基地顯得格外空曠冷清, 除了電腦就是床和書架,連張桌子都沒有——至少拉妮婭的印象裡是這樣的。
不過顯然在之前的一個月裡基地的佈局發生了一些變化,比如現在傳出水聲的廚房,拉妮婭確信在一個月之前它還不存在,她只好放下警惕, 在門口探頭看了看。
水池裡的餐具明顯不是一人份, 淅淅瀝瀝的水流從餐盤邊緣滴落, 水聲嘩啦作響, 光潔的瓷面反射出陽光。
傑森不知何時換回了日常的打扮,紅衛衣,板鞋,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衣袖被他簡單地擼上去,露出半截線條分明的小臂,正在水池邊嫺熟地洗碗。
……拉妮婭感覺自己太陽穴狂跳。
她問:「你真的不考慮買台洗碗機嗎?」
至少他沒有穿著西裝洗碗。拉妮婭安慰自己。
「不用,我沒有那麼經常需要開火。」傑森頭也不抬,「小心點,別踩到你的血。」
拉妮婭看了眼乾乾淨淨的地面:「……」
在她看來地面上只有幾滴水漬,但是在傑森眼中這裡估計是個凶案現場……而且聽他的語氣,似乎「拉妮婭」在他洗碗時當場橫屍,以至於血跡還殘留在水池邊上。
這麼一想,自己的屍體是不是還在他腳邊……
拉妮婭決定暫時不去想這種詭異的畫面,她先從水池裡撈了幾隻餐盤,啟動洗衣機洗滌,正打算開口,忽然覺得這是個很好的解釋機會,頓時振奮起來。
「接下來我要說的都是真實的。」她一臉嚴肅。
她立刻迅速地向解釋了一遍自己是怎麼在聖殿蘇醒、怎麼發現自己沒有死、怎麼從靈魂擁有實體,把這一天的經歷講得繪聲繪色,在解釋事實的過程中還突破了過往的人設,達成了沉默轉變成嘮叨的ooc成就。
拉妮婭捫心自問,覺得自己做得不能更完美,完全值得一個獎勵,比如傑森‧陶德的清醒。當她終於講完,她深深吸了口氣,期待地看向眼前的年輕人。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傑森的態度依舊很平淡:「嗯,我知道。」
拉妮婭:「……」你根本不知道。
她有力地揮舞著手臂,指向旋轉的餐盤,擲地有聲:「難道幻覺還會幫你洗碗嗎?」
「……」傑森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著她,沉默了會,忽然伸手抓住了旋轉的餐盤。
「至少在這裡會。」他輕描淡寫地說,「在我的腦袋裡,是的。」
拉妮婭:「………………」
……幾分鐘後,拉妮婭坐在電腦前的座椅裡,手肘架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撐著下巴,對著綠光熒熒的電腦螢幕神遊天外。
這都是怎麼發生的。她想。
我為什麼會坐在這裡。
一個月前的那場爆炸源於那些陌生的法師,拉妮婭跟錯了人,所以對他們依舊沒有太多瞭解,她本來以為傑森也是一樣的情況,然而現在看起來並不是如此——現在堆滿螢幕的新聞和監控畫面就是證明。
「我們的敵人是倫敦為數眾多的秘密集社之一。」傑森右手越過拉妮婭的身側,搭在鍵盤上,「他們一向擅長隱藏自己……找到他們的痕跡可不容易。」
他坐在拉妮婭身後,習以為常地把她攬在懷裡,下巴虛虛地抵在她的發頂上,聲音含糊:「不過接下來也沒什麼電腦前的工作好做了。」
他的身體貼合著她的脊背,堅實的肌肉抵著蝴蝶骨,散發出蓬勃的、讓人昏昏欲睡的熱度,讓拉妮婭錯覺自己其實窩在一張懶人沙發裡。她做了個深呼吸,再度反思剛剛在水池邊自己為什麼要走神,以及為什麼等她回過神事情就已經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然而反思也沒什麼用。拉妮婭歎了口氣,認命地放棄掙扎——別說掙扎,她現在根本動不了——迅速調整心態,專注於眼前的資料:「接下來要去倫敦調查嗎?」
要說拉妮婭對於那些法師毫無想法是不可能的,就算對於自己的「死亡」沒什麼實感,但隨之而來的麻煩迄今還沒能解決,甚至她現在還窩在麻煩本煩懷裡懷疑人生……想到這些,拉妮婭就對那些法師滿腹怨言。
她一開始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棘手,像個被茶杯頭的畫風迷惑的玩家,抱著天真的想法,試圖速戰速決……現在小紅帽已經慘遭高難副本蹂躪,開始老老實實看攻略,儘管她對靠攻略通關不抱太多希望。
說真的,拉妮婭感覺自己就仿佛在玩超級馬里奧,試圖在無盡的幻覺裡找到被囚禁的傑森公主,然而每當她闖過一關,等待她的只有一個奇怪的蘑菇頭,而公主依舊不知所蹤。
蘑菇頭在她眼前蹦蹦跳跳:「對不起,拉妮婭,公主不在這裡!」
拉妮婭:「……」
往好處想,她現在已經能做到輕微肢體接觸時不動神色了。拉妮婭冷漠地想。
她的思緒開始飄向別的方向——如果她自己解釋沒有用,那麼讓一個傑森信任的人對他解釋呢?
一天之前,拉妮婭不會知道這個人選,但現在她想起了那張倒扣的照片。
雖然存在年齡差異,但照片裡那個穿著制服的男孩無疑就是傑森,從照片來看,他和蝙蝠俠之間曾經有著密切的關係。
想到之前傑森對待蝙蝠俠古怪的態度,拉妮婭感覺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
……
和最初的敗井頹垣相比,在經歷了接連重建和改造之後,花園已經部分恢復了過去的風光,拉妮婭翻牆進莊園時,一直在忍不住偏頭看圍牆上的常春藤,幾片花瓣乘著風,飄飄蕩蕩,擦著她的發梢,飛向遙遠的晴空。
拉妮婭沒有打算在莊園久留的意思,看過之後她就打算直接去拜訪鄰居了,只是想到墓園的前車之鑒,拉妮婭感覺自己貿貿然過去很可能達不到預期效果,所以她決定先找個隨行者。
……等奧斯丁聽到動靜從中庭來到前院,就看見拉妮婭正和貓在地上打滾。
「很高興看到你還這麼活潑,拉妮婭。」意料之中,奧斯丁也沒有對她死而復生表示驚訝,甚至笑了兩聲。
聲音在頭頂響起,拉妮婭下意識抬頭,手一松,西爾維婭立刻從她懷裡跳出去,轉過身不滿地沖她揮了揮爪子,三兩下就消失在了花園裡。
「……」拉妮婭。
她真不是故意摔貓的,問題是對於現在的她來說,西爾維婭實在有點沉……
她灰頭土臉從地上爬起來,和奧斯丁打了聲招呼,隨後期期艾艾地問:「你能幫我把西爾維婭找來嗎?」
身為一個優秀的管家,這種要求奧斯丁自然樂意效勞。
離開前,他順便提了一句:「拉妮婭,你消失的那天我代替你收了一個包裹。我把它放在了門廳的桌上。」
拉妮婭遲疑:「……謝謝。」
……她好像沒有網購?拉妮婭疑惑地想。
很快她在門廳找到了包裹,也瞬間明白了這個包裹來自誰——密封箱表面印著斯塔克工業的logo,起開箱蓋後,裡面是一隻銀色的金屬手提箱,上面放著一張列印的卡片。
「去做點帶勁的事。——TS」
拉妮婭看了卡片,好半天才艱難地把目光從上面扯下來,把它小心地放到一邊,撥開手提箱的鎖扣。
天啊,鋼鐵俠。她想。
拉妮婭感覺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發出了一聲幸福的尖叫。
在機械音效裡,箱蓋忽地彈開,夾層部件向外移動,像是一隻孔雀在她眼前舒展尾羽。
「哇哦——」拉妮婭忍不住驚歎了一聲。
手提箱中間整齊地擺放著一排六把狹長的刀刃,沒有刀柄,取而代之的是幽藍的圓形反應堆,刀刃映著反應堆的藍光,像是有水波在流動。
刀刃邊懸浮著金色的投影,似乎是使用說明,拉妮婭大致看了幾眼,按照說明拈起一把刀刃,在反應堆邊找到感應器,她的手指在感應器上拂過,刀刃忽然開始發光,一道幽藍色的光華沿著刀身沖向刀尖,形出半米長的藍色光刃。
……這不就是光劍嗎?拉妮婭新奇地想。
她還沒來得及收起光刃,忽然身前「轟」一聲。
延伸的光刃觸及桌面,幾秒之後,胡桃木的桌面從中間斷裂,桌面上的東西全部嘩啦啦摔在地毯上,刀痕筆直,斷口平滑如鏡,甚至不需要打磨上光。
拉妮婭:「……」
她重新看向手裡的光刀,只是這次,她的眼神已經和剛才截然不同,碧綠的眼睛閃閃發亮,像是盛滿了星星。
比起語焉不詳的留言,投影裡的使用說明仿佛是為了照顧新手的教程,用清晰直白的語言說明了這一套離子光刀的具體作用。
除卻鋒利和堅固的特性以外,光刀內置了飛行系統,互相通過磁力連結,只要裝備了感應裝置,就可以遠端召喚光刀返回——和鋼鐵俠的戰衣是同樣的設計,只不過鋼鐵俠顯然不用把戰衣脫下來當做冷兵器揍人。每把光刀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互相拼接成各種不同型號的武器……以及請不要把武器當成樂高玩具玩。
……這句話讓拉妮婭遺憾地收回了蠢蠢欲動的爪子。
她小心翼翼地把光刀放回手提箱,用眷戀的目光摩挲著刀刃,好半天才移開視線,轉向手提箱一角的感應裝置。
感應裝置是兩隻小巧的深藍色尖耳形天線,邊緣鑲嵌著藍色光帶,拉妮婭按照說明把感應器舉到頭頂,左右放好,等了幾秒,她感覺頭頂的天線迅速延伸出纖細的金屬支架,支架沿著鬢角伸到眼尾,轉瞬間拼合成遮住眼睛的淡藍色鏡片。
鈷藍色的資料從鏡片上流過,拉妮婭閱讀了一下說明,大致瞭解了感應裝置的用途。除了召喚光刀以外,感應器還可以一鍵延伸出鏡片或者包裹全臉的透明保護罩,來抵擋部分針對面部的攻擊,保護罩在光照情況下會感光變成黑色,但是不會影響她的視野,她也可以主動調整保護罩的透明度,完全滿足超級英雄隱藏容貌的需要。
一條條說明還在不斷滾落,但拉妮婭已經開始走神。
拆開包裹之前,她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一份貴重的禮物……光是它出自托尼‧斯塔克之手這點就意味著它的價值無法用金錢來估量,要知道,鋼鐵俠可不會紆尊降貴幫人量身定做裝備。
拉妮婭不相信鋼鐵俠會不知道她的「死訊」,按理來說,既然她死了,無論他送出禮物的目的是什麼,在那一刻都沒有了意義,繼續把離子光刀留在莊園裡完全是一種可恥的資源浪費,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把這套武器裝備交給別人發揮它的價值,或者回收進倉庫妥善儲存,總之不應該讓它流落在外,冒著隨時可能被不法分子偷走的危險。
但是沒有。
沒有任何人來收回這份禮物,這麼長的時間裡,這份禮物就一直靜靜躺在門廳的矮桌上,直到它的主人推開大門,將陽光和花香一同迎入。
光線從窗外照射在胡桃木的桌面上,塵埃在光柱中漫漫飛舞。
第109章 All is Lost
作為韋恩家族的管家以及家庭的一員, 因為他看著長大的少爺, 阿爾弗雷德見識過許多常人無法想像的奇詭事件, 在這些事裡, 死者復活並不是最驚人的那一種。
所以當他在迷蒙細雨里拉開門, 看到站在門口的紅雨衣小姑娘時,只是帶著驚訝的神情叫出了她的名字。
「天啊,凱亞小姐……」他喃喃著, 很快回過神, 讓她進門避雨, 「韋恩少爺會很高興看到你的。」
拉妮婭訕訕地向他點頭致意:「你好, 潘尼沃斯先生。」
說話時, 一隻毛茸茸的腦袋從她的雨衣領口裡探了出來,抖了抖柔軟的耳朵。
西爾維婭矜持地環顧四周, 確認環境達到她的要求,縱身從領口裡跳了出來,躍到客廳中央的沙發上, 在兩個人的注視下,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熟練地在靠墊上盤成一團, 很快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
拉妮婭:「……」
等一等, 把你帶來不是讓你在沙發上睡覺的。
她焦慮地看了西爾維婭好幾眼,可惜貓主子絲毫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最後拉妮婭只能不甘地收回視線, 看了看自己腳邊從雨衣上滑落的雨滴, 思維裡畫面一轉,紅雨衣轉眼變成了條紋襯衣和背帶褲,身上的水痕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也是昨天發現的新變化之一。拉妮婭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算是什麼,【設置】裡的本機資訊也沒能給她答案,但不能否認,比起以往,現在的存在形式讓她感覺更輕鬆。
以往難以控制的能力忽然變得得心應手,距離不再是她渴望離開的阻礙,如果她想,她能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哪怕是視野無法觸及的遠方。
和電影裡的幻視一樣,只需要一個念頭,拉妮婭就可以隨意修改自己的形象,甚至於在虛實之間自由切換。
仿佛她從虛無變化實體的同時,也打破了一層與世界之間的無形籬牆。那尾曾經躍出水面的紅魚重新落回水中,在水波溫柔的擁抱裡,找回了一度自己遺忘的本能。
作為不速之客,小紅帽得到了阿爾弗雷德的盛情款待。
拉妮婭一直對這位總是在圍牆外的森林裡散步的管家先生很有好感,因此很快說明了她的來意。幾塊曲奇小甜餅下肚,她捧著牛奶,摸了摸西爾維婭的長毛,遲疑著問:「我是不是挑了個錯誤的時候來拜訪?」
雖然阿爾弗雷德說鄰居會很高興看到她,甚至讓她進了門,但拉妮婭對於未經預約就貿然拜訪還是有些忐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如願見到鄰居本人。
「如果你急著離開,我可以將你的來意轉達給少爺。」阿爾弗雷德坐在她對面,溫和地看著她。
拉妮婭猶豫幾秒,咬住杯沿,聲音清晰地敲在玻璃杯壁上:「……應該也可以。」
她又摸了摸貓,開始思考自己直接把貓抱去傑森那裡能不能讓他意識到自己是真實的,不過拉妮婭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對此抱太大的希望。
抱著西爾維婭上門主要是擔心會被認為是幻覺,拉妮婭感覺沒有病史的話,正常人不會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還執迷不悟。阿爾弗雷德的鎮定證實了拉妮婭的想法——並不是任何人看到死者出現在眼前都會覺得是自己的幻覺的。
只不過讓人轉達自己復活並不算禮貌,拉妮婭還是決定再等一會。
至少鄰居願意出席自己葬禮。她想。
這時,眼前閃過消息彈窗,拉妮婭抬起眼睛,掃了眼通知,不由得有些意外。
離開聖殿之前,出於回訪的目的,她和斯特蘭奇交換了下聯繫方式,然而她沒想到對方現在發來了一條資訊,客套地詢問她要不要以證人身份和他一同出席明天在倫敦舉辦的法師會議,作為亡靈法師集社越界的活證。如果她同意,可以在明早自行前往紐約曼哈頓區布利克街177A,經由聖殿的傳送管道前往倫敦。
拉妮婭對於出席審判沒有太多興趣,這點上她的態度更傾向於傑森。
之前她看了不少傑森的調查結果,大致也聽得出他的意思——他不想只看他們接受審判,被關在什麼暗無天日的地牢裡直到化作塵埃,他答應過蝙蝠俠不殺人,但他不介意把那些老鼠從倫敦的下水道裡揪出來,敲碎他們的每一根骨頭,讓他們的靈魂永遠在黑暗中哀嚎,來償還他們犯下的罪行。
這有什麼不好?拉妮婭想。總要有什麼是公正的。
她沒有等太久,阿爾弗雷德離開後不久,韋恩總裁匆匆走進客廳,目光無意地轉過來,正好撞上拉妮婭的視線。他短暫地怔了怔,不等開口,忽然胸口被什麼溫熱小巧的活物撞了下。
他一走進房間,西爾維婭的耳朵就動了動,抬起頭,尾巴在坐墊上晃了晃,猛地向布魯斯‧韋恩撲去,利爪嵌入他身上的西裝布料,牢牢掛在了他身上。
「……」
布魯斯‧韋恩剛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身上掛著貓,有些手足無措地看過來,眼神罕見地多了絲茫然。
拉妮婭:「……你好。」
韋恩很快反應過來,勾起一抹笑意,和他嘴角一貫掛著的疏淡的笑相比,多了絲微妙的輕鬆。
「希望我沒有錯過太多。」他說。
他不太熟練地伸手抱住軟軟的挪威森林貓,打算把自己的西裝從她的爪子下解救出來。
……拉妮婭感覺西爾維婭可能更喜歡鄰居。
她試圖上前幫忙,然而西爾維婭死死扒在西裝上,還很起勁地「喵喵」叫,仿佛拉妮婭是什麼虐貓狂人,想玩對她這只小貓咪行不軌之事。拉妮婭左右觀察半天,始終無從下手,只能指點對方:「你抱一下她,我把她爪子扒下來。」
布魯斯:「……不用了。」
他鎮定地坐下,無視胸前掛著的貓和拉妮婭詭異的目光:「昨天在墓園時我看到的幻覺其實就是你,是嗎?」
拉妮婭聞言點頭,放下玻璃杯,解釋道:「那時候我的狀態和現在不太一樣,可能給你帶來了誤導。」
她頓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好解釋的,於是話鋒一轉:「我能向蝙蝠俠請求幫助嗎?」
雖然獲得資訊的管道讓拉妮婭有些彆扭,但除此之外她的確無計可施。在稍微提了一下是關於紅頭罩的事之後,她迎著布魯斯‧韋恩微微沉下的目光開口:「爆炸發生之前他被困在一個幻覺術式裡,我猜是幻覺術式帶來的後續影響,他似乎能在幻覺裡看到我,而且真實度高到即使我向他解釋他也覺得我是他的幻覺。」
「他傷害你了嗎?」韋恩問,「或者做了什麼其他事?」
拉妮婭不知道怎麼定義「其他事」,她想了想,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沒有。」
韋恩沉思幾秒:「我明白了。」
他問:「你嘗試過去做不符合他想像的事嗎?」
「……我有試,」說到這個拉妮婭就覺得憤憤不平,她陰鬱地盯著小甜餅,「但是沒有太多效果。」
「而且之前有客觀因素制約,如果進行肢體接觸,後續反應會對我帶來很大的困擾。」她說。
布魯斯‧韋恩:「……客觀因素?」
拉妮婭隨口道:「衣物覆蓋面積不夠。」
布魯斯‧韋恩:「……………………」
……之後,韋恩先生展示了他高超的語言藝術,他只用了幾句話,就巧妙地把話題牽引開來,以至於等拉妮婭迷迷糊糊地抱著西爾維婭離開了別墅,才發現對方似乎什麼都沒答應。
拉妮婭:「……」
感覺自己被騙了。
她冷靜地抱著挪威森林貓一路走回莊園,放下西爾維婭,走進自己的房間,打開手提箱,把感應天線扣到自己的腦袋上。
藍色的光帶漸漸發亮,拉妮婭把六把光刀一一啟動,狹長的刀鋒開始嗡鳴,自動飛向她的脊背,六片刀鋒在在拉妮婭身後雀屏般展開,冰藍的反應堆越來越亮,晃過水波似的金色。
幻覺能洗碗,幻覺還能把你打一頓嗎。
她打開【查找朋友】,盯著定位上緩慢移動的圓點,預估了一下傑森的目的地,發現是間位於公寓二層的安全屋,踩上視窗,準備從視窗跳出去。
最後一刻,拉妮婭的目光掃到了窗臺上的書。
……要不再試最後一次能不能ooc成功?
一閃念之後,她收回視線,帶著幾分猶豫,暫時讓躍躍欲試的光刀蟄伏下去,貼著她的脊背藏好,從窗口縱身躍下。
……
無數前輩的經驗都告訴他,面對幻覺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不要搭理,無論那個幻覺有多迷惑人。
傑森對如何應對幻覺有一套自己的理論。對他來說,幻覺是個和噩夢一樣令人厭煩的老朋友,既然無論如何他們都會來造訪,他不去搭理也不能改變什麼。
這就是他——他們這種人用拼死戰鬥換來的。日復一日的慘劇,每一份記憶都是一份夢魘,過去的陰影不會從生命中離去,你永遠不能指望除了死亡以外有什麼別的獲得安寧的方式。
其實這和拉妮婭無關。傑森想。這不是她造成的,只是——他從來沒有從墳墓裡真正爬出來過。
厄爾麗德的生命術式只是誘因。術式裡的幻覺目的是傷害他,他無法主動離開,以至於最後要靠著拉妮婭才擺脫幻覺。
但後來並不是這樣。
他把「拉妮婭」從幻覺裡帶了出來,縱容她在自己的世界裡徘徊。她在窗下看書,在掩體上漫步,在滴水獸上晃著小腿。他在電腦前查資料時拉妮婭就坐在地上,背靠著轉椅,在排風扇扇葉旋轉的聲音裡打遊戲,偶爾他低頭看一眼,可以看到她的發頂,一小撮黑髮不服帖地翹起來,蹭著他的腿側,他出神地看了會,慢慢伸手去撫平。
他有時候和她說話,圓月高懸的夜晚他坐在窗臺上,望著窗外黑黢黢的城市剪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他的童年,他作為羅賓和蝙蝠俠並肩戰鬥的時光,他的死亡與復活,他在拉撒路池裡重生,卻感覺自己在無盡的冰冷中溺斃。
並不是多直白的惡意,只是傑森能感覺到這個世界並不喜歡他,它幼稚地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告訴他不值得。他不值得糖果和親吻,不值得每一個關愛他的人,不值得回到人間……不過他不在意這些,甚至偶爾會覺得有些厭煩。
說實話,又不是他主動想活過來的。
他漫無目的地抱怨這些的時候,拉妮婭只是坐在床上,抱著被子,靜靜聽著。不過她能說什麼呢?和他一起對這個世界發牢騷嗎?
這點上小紅和他不一樣。
他可能永遠無法理解拉妮婭對待死亡的態度,就像如果她還活著,她恐怕也不會理解為什麼他能夠這麼漠然地對待她的死亡。
某種程度上來說,傑森並不擔心自己。他隨時可以起身離開,離開無處不在的幻覺。和術式裡的幻覺不一樣,「拉妮婭」不會阻攔他,無論他離開與否,她只是在做她自己的事,在他離開後降臨的黑暗裡一點點黯淡下去,最後無知無覺地被黑暗吞沒。
和過去的所有幻象都不同,不像噩夢中徘徊不去的小丑和一次次死在他面前的羅賓,「拉妮婭」的誕生並不是源於痛苦和恐懼,他並不想逃避這個。她的誕生是源於他的「願望」,哪怕一次次死亡,也是因為他想要瞭解他曾經沒有試圖瞭解過的未知。
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離開。
足夠了。傑森想。
一切並不會變得好起來,而他耽溺於幻覺也夠久了。
他該習慣這個了。
他推開安全屋的門,看到拉妮婭一如既往坐在沙發上等他。只是和以往不一樣,她的手裡沒有拿著書或者別的東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沙發坐墊扭來扭去,皺著臉,看起來有些糾結。
可愛極了,滿分。傑森教授評價。
他習以為常地和她打招呼:「嗨,沙發土豆。」
沙發土豆對於這個稱呼不置可否,只是迅速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簡直快如閃電,仿佛伸手逗弄烏龜又害怕被咬到手的小朋友。
這麼久下來,傑森也摸清了幻覺的規律。多數時候拉妮婭都穿著各式各樣的便裝,他看過的沒看過的,這種時候她可以交流,表現得更符合他的希望;而當她穿著那天的晚禮服時,百分之百不久後她就會以……各種堪稱搞笑的方式死去。有時候他試著救她,有時候他只是看著。
喝水,吃飯,在洗碗時濺出去的水裡滑倒……完全可以去拍個搞笑死法大全,可能他只是一扭頭的工夫,小紅就以一種慘烈的方式橫屍當場,番茄汁灑了一地,血跡裡滾落著五六個西藍花。
而且說真的,被通心粉噎到窒息這他媽是什麼死法?
拉妮婭在餐桌邊上倒下去的時候,傑森都不知道該不該笑,最後他只能選擇低下頭繼續吃通心粉,並且懷疑這個幻覺是因為他在擔心自己被通心粉噎到。
最近新出現的是穿紅風衣的拉妮婭。這個模式傑森還不太熟悉,紅風衣的拉妮婭沒出現幾次,態度暫且不提,她每次出現時都會有一些新變化……讓傑森疑心自己到底腦袋裡都在想什麼。
哇哦,發光帶。想想吧。
想起昨天看到的炫麗光紋,傑森的目光忍不住在拉妮婭的臉上多停留了一會,視線順著記憶中的金色線條從臉頰向下,遺憾地停在了襯衣領口的邊緣。
他的視線換來了拉妮婭頗為警惕的一瞥。
她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抬起下巴。
傑森不知道她的腦袋裡又想出了什麼新點子,感謝電子雲的不確定性,小紅做什麼他都不會覺得太奇怪。他乾脆抱起手臂,倚在門邊,興味盎然地等著拉妮婭開口。
而拉妮婭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她用死寂的眼神平視前方,看著空氣裡的提詞器,念道——
「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麼你偏偏是羅密歐呢。」
傑森:「……」
傑森忽然感覺一陣暌違已久的驚恐襲擊了他的後腦,把他打得暈頭轉向,眼前一黑,只想光速去把莎士比亞從墓地裡挖出來,用他寫的所有十四行詩堵住他的嘴。
不,等等,他從來沒有想看到過這一幕。
傑森很希望是自己聽錯了,然而他沒有。
在他充滿希望的注視下,拉妮婭似乎調整好了情緒,雖然表情依舊木然,但是語氣裡已經開始注入豐沛的感情。
「否認你的父親,拋棄你的姓名吧!」她開始像個話劇演員那樣揮動手臂,慷慨激昂地大聲念起來,「也許你不願意這樣做,那麼只要你宣誓做我的愛人,我也不願再姓凱普萊特了!」
「不,等一下,」傑森聲音開始顫抖,他虛弱地試圖制止拉妮婭,「停下,別繼續了。」
拉妮婭憐憫地看著他,嘴上卻殘忍地乘勝追擊:「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敵;你即使不姓蒙太古,仍然是這樣的一個你。姓不姓蒙太古又有什麼關係呢?它又不是手,又不是腳,又不是手臂,又不是臉,又不是身體上任何其他的部分。」
她幾乎要唱起來了:「我們叫做玫瑰的這一種花,要是換了個名字,它的香味還是同樣的芬芳;羅密歐要是換了別的名字,他的可愛的完美也決不會有絲毫改變。」
「……………………」傑森後退了一步。
幾秒之後,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等拉妮婭念完了一整段獨白,才停下來,看向她的聽眾,等待對方點評。
「……你該學學怎麼正確朗誦莎士比亞。」聽眾乾巴巴地說。
拉妮婭滿意地閉上嘴。
小紅帽魔王對紅頭罩露出一個森森的微笑,用甜膩得像是浸過蜜糖的聲音問:「為什麼用那種看怪物的眼神看我啊,Jay?」
他應該立刻接上去,來一段羅密歐的獨白什麼的,說爛話調侃嘛,他一向擅長這個。
然而傑森現在說不出話。他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大腦被什麼東西凍結住了,目光死死黏在拉妮婭翕動的嘴唇上,舌頭僵硬得像是鏽死的齒輪。
「你……」他喉結滾了滾,「什麼時候?」
總算抒發了這兩天莫名被認為是幻覺的憋屈感,看著傑森見鬼一樣的眼神,拉妮婭只覺得一陣神清氣爽,甚至想去玩玩三消。
不過因為傑森也不是故意的,她沒有繼續作妖,聽到他提問,她斂容正色,想了想:「你說我會從摩托車上摔下去的時候。」
傑森:「………………」
拉妮婭說完後習慣性地停頓了一下,打算跳過這個話題問問傑森關於法師的事,這件事在她看來就算過去了,最多等會再問問傑森要不要去看個心理醫生。
然而傑森依舊用那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她。
不等她開口,他忽然轉身,一言不發地沖到窗邊,拉開窗戶跳了出去。
拉妮婭:「……」
拉妮婭:「?????」
她懵了幾秒,回過神,趕緊沖到窗邊,探頭望去。
窗外春意融融,春風和煦,春光明媚……街道上空無一人,只看見兩條街外屋頂上閃過一道熟悉的人影,三兩下消失在了視野裡。
「……」拉妮婭目瞪口呆。
第110章 伊森卡特的消失
面對這種莫名其妙的局面, 拉妮婭第一反應是抬頭看地圖。她目光在【查找朋友】的地圖上一掃, 看到兩個圓點之間距離的瞬間,整個人幾近窒息。
就這短短片刻,傑森‧陶德先生已經瀟灑如風地跑到了街區邊緣,小地圖上都快看不見他了,展現了深厚的哥譚跑酷功底和經驗……
拉妮婭:「……」
天光雲影晃碎成粼粼波光,在眼底漾開碎金般的光影, 她按在窗臺上的手指微微發力, 像是下一刻就會躍出窗口。
然而停頓片刻, 她還是鬆開了手。
拉妮婭先把傑森沒關上門關好, 免得過段時間回來發現門鎖被人砸了換新的……這種事在哥譚還蠻常見的。做完這些,她低下頭, 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身體連帶龍血一起炸毀之後, 主螢幕上的【龍化】APP自動暗了下去,這也意味著拉妮婭沒辦法再使用這個APP,自然也失去了飛行的能力, 不過拉妮婭並不覺得遺憾。先不說龍血帶來的負面影響, 以她現在的狀態,但凡目光所及, 她都可以通過光河傳輸抵達, 哪怕是空無一物的天空也不存在問題,於她而言, 羽翼並不是必需品。
就算傑森已經跑出了兩條街外, 拉妮婭現在追也不是追不上, 不過她沒有去追的意思,等把衣服整理得沒有一絲褶皺,她又坐回了沙發上,完全不在意自己剛剛的整理行為變成了無用功,打算等等看傑森會不會自己跑回來。
不過平心而論,拉妮婭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
在此之前她也想過等傑森擺脫幻覺後,他會有什麼表現,她該怎麼回答。這並不難,拉妮婭覺得只要收集了足夠的資料,行為和意識都是可以被誘導推算的,只要資料足夠全面,計算速度足夠高速,就算是預測未來也不是絕無可能。
但是事實和她想得不太一樣,至少在拉妮婭的想法裡,無論是隨便開個玩笑調侃兩句還是一言不發面面相覷都是很合理的發展,唯獨她沒想過傑森會選擇逃跑。
透徹的湛藍瞬間冰結,凝固成厚而沉重的色調,他在瞬間本能地豎起了堅硬帶刺的甲胄,看向她的眼神裡全無柔軟,只有隱晦的戒備。
就像是下一秒她就會傷害到他,剖開他的胸口,去觸碰那顆毫無防護、赤裸的心臟。
她的思緒在傑森最後看她的眼神上停留了一會,轉而飄向別的方向。
如果說最開始拉妮婭是追著黑山羊來到哥譚,後來則是因為龍血不得不牽扯進亡靈法師的計畫,廢土祭壇之後她暫時失去了目標,唯一困擾她的只剩下龍血,如果沒有那場爆炸,拉妮婭猜測自己過段時間會把注意力投向尋找解決龍血的辦法上,並不會在哥譚繼續待下去。
爆炸打亂了她的計畫,也牽扯出了背後更深遠的根系。
從直面法師時起,拉妮婭就隱約察覺到自己對於亡靈法師有種本能的嫌惡,這種感覺很輕微,就像是他給她留下的印象一樣——一縷黑霧般纏繞在她身上跗骨之蛆。並不是他——而是他身後,他的力量裡藏著一些讓她厭惡的東西,如果用人的感情來劃分,大概可以歸類到不屑和漠視之間。
拉妮婭並不認為自己是個控制欲強烈的人,但在這件事上,她的確微妙地不太喜歡這種超出控制的感覺。要不是傑森的症狀暫時牽扯了拉妮婭的注意力,她現在就應該和他一起在倫敦進行調查了。
離開的念頭再次變得充滿誘惑,拉妮婭看了眼時間,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沒有動。
她讓自己繼續坐在這裡,一格格數著夕陽墜落在窗臺上移動的陰影,放任自己的思緒無遠弗屆。
她到底想去哪裡?拉妮婭想。
……
無論什麼時候去拜訪聖殿,只要你不被守護聖殿的法師拒之門外,你總是能靠著敲門被聖殿本身放進去的。
斯特蘭奇感知有訪客時,他正在露臺上進行愜意的晨間閱讀,斗篷一角翹起來,端著茶杯停在他手邊,熹微光線在古老的莎草紙書頁上流淌,泛著絲絲縷縷的金色。
就在這時,他若有所思地抬起頭,修長手指停在翻頁的動作上,片刻後他輕輕合上書放在一邊,斗篷會意地把茶杯放回桌面,垂落下一道自然的弧度。
空間迅速變化,轉瞬間斯特蘭奇已經站在了門廳正對的樓梯頂端,在幾何瓷磚地板的倒影裡,看見了訪客的身影。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紅斗篷,斗篷面料是柔滑反光的材質,晃動時像是水波搖曳,兜帽上拉出了兩隻翹起的尖耳,似乎被什麼藏在斗篷下的東西支起,沒有軟趴趴地倒下去。
聽到樓梯上傳來的動靜,拉妮婭迅速回過頭,她仰起臉看過來,迎著光線,淡淡的金色浸入碧綠眼瞳,像是精心打磨的金綠寶石,越發襯得瞳孔深邃。
「我提前了一會,」拉妮婭說,「有打擾到你嗎?」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徹底換了個樣。風琴褶的白襯衣將她的脖頸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露出半點肌膚,寬鬆的衣袖在手腕處收束,籠住戰術手套上流動的金光,皮革束腰下是黑色的高腰短裙,為了方便運動,短裙在側邊開了縫,用皮革系帶束起來,從縫隙能看到鮮紅的內襯和黑色的皮褲,再往下是黑絲褲襪和黑絨面紅底的高跟長靴,靴子的長度越過膝蓋,勾勒出女孩優美的小腿線條,讓人的視線忍不住在其上停留。
雖然不知道原理,不過拉妮婭發現她調整出的衣服能夠有效隔絕接觸帶來的過電感,於是她選擇老老實實地把自己裹得越發嚴實,面部的隔離則可以用感應天線製造出的感光面罩代替,唯一的問題是這一身打扮配上她一貫的冰雪女王態度,拉妮婭光是攬鏡自照,都覺得自己看起來很是高不可攀……
這種印象問題拉妮婭也無力解決——她現在的敏感體質存在一天,她就只能維持這種禁欲系裝扮一天。不過左右就是腦袋裡想想衣服的事,作為獲得靈能體質才能有的儲能和瞬移能力的代價,拉妮婭覺得完全可以忍受。
感應天線被藏在了斗篷的尖耳裡,離子光刀則貼附在了斗篷的內襯上,只要不摘掉兜帽,從外表上幾乎看不出任何端倪,光是看拉妮婭的臉,任誰也無法想像這個無害的小姑娘身上藏著多少致命的刀光劍影。
斯特蘭奇被她身上這身說不上科幻風還是哥特風的混搭打扮狠狠傷害了一下眼睛,他噎了一秒,決定不對拉妮婭的審美多加置喙:「沒有。跟我過來。」
他走下樓梯,轉向一側的走廊,拉妮婭拉了拉兜帽,小跑著跟上他,靴跟在瓷磚上敲出微弱的聲響,輕得像是鋼琴的滑音。
「這裡和倫敦聖殿之間沒有直接通道,所以先去卡瑪泰姬,只有從那裡才能直接抵達三座聖殿。」斯特蘭奇帶著拉妮婭穿過一道門扉,「前往會議地點的過程裡最好做點偽裝……你這樣就行。對外你就說你是我……」
他思考了一下:「侄女。」
拉妮婭毫無異議,點點頭,問:「三座聖殿?」
斯特蘭奇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古老的法師們建造了三座聖殿保護地球的安危,一處在紐約,一處在倫敦,一處在香港,只要聖殿不被破壞,地球就可以抵抗黑暗力量的侵襲。」
拉妮婭眨了下眼:「都在北半球?」
斯特蘭奇:「畢竟他們建造聖殿的年代澳大利亞的居民只有袋鼠。還有問題嗎?」
說話間,他們穿過一道水膜一樣的屏障,出現在一間六角形的房間裡,房間三面是兩扇禁閉的大門,正中豎著一根圓臺,陽光從房間頂的天窗中灑落下來,照亮了圓臺上安放的黃金飾品,一抹神秘瑰麗的碧綠從雕花的鏤空中閃過。
拉妮婭剛要搖頭,目光觸及那件黃金飾品,忽然有種被那裡面的綠色看了一眼的感覺。
她下意識開啟了資料視野,頓時小小地吸了口氣。
斯特蘭奇注意到她的異常,回頭疑惑地問:「你怎麼了?」
拉妮婭捂著眼睛:「……這個資料太刺眼了。」
她倒不是在隨口亂說。拉妮婭的視野中此刻已經被綠色的數位充斥,一串串難以解讀的資料穿聯成鏈,幾乎佔據了所有空間,每一個字元都在閃動,散發出刺眼的亮光。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喜歡戴著無限寶石散步。」斯特蘭奇聳了聳肩。
雖然這麼說,拉妮婭卻有些無法從這件飾品上移開目光,在隨著斯特蘭奇走向通往倫敦聖殿的大門時,她一直忍不住回頭看那件被他稱為「阿戈摩托之眼」的法器。
並不是渴望,只是某種古怪的熟悉感,如果用程式來形容,拉妮婭感覺像是看到了一段自己沒有但是很需要的代碼,雖然沒有也沒什麼影響,但是寫進程式的話,能夠進一步提升她的性能。
她正看得出神,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電子回路正在一點點亮起,回路的光芒從皮膚上延伸出去,搭上空氣中無處不在的光絲,瞬間連結到了圓臺上的阿戈摩托之眼——
只一個呼吸,斯特蘭奇一扭頭,懵逼地發現好好的無限寶石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瞠目結舌,驀地倒吸一口氣,快步沖到圓臺邊,隨後扭頭看向拉妮婭。
拉妮婭:「……我不是我沒有!」
她停了一下,艱難道:「……這是個意外。」
斯特蘭奇:「你說過你的能力是融合。」
他用飄忽的語氣輕聲問:「所以無限寶石在哪裡?」
拉妮婭:「……………………」
拉妮婭冷靜地抬起手,做了個制止的手勢:「你等等,我看看能不能吐出來。」
她現在就是個能碰到的靈體,連肉體都沒有,融合的東西能融合去哪裡?
小紅帽面無表情,內心崩潰,只求原地再死一回。
奇異博士灼灼逼人的視線如芒在背,她硬著頭皮打開【設置】,想找找有沒有可能把阿戈摩托之眼完整地吐出來……
然而不等她多想,她胸前金光一閃,消失阿戈摩托之眼憑空出現在金光裡,被斯特蘭奇眼疾手快地接住,金鏈在空氣中晃出一串碎響,搭在他顫抖的手掌之中。
「……」斯特蘭奇握著阿戈摩托之眼,用一種柔弱少女看兇惡罪犯的眼神警惕地看著拉妮婭。
拉妮婭:……你開心就好。
她又看了眼閃閃發光的黃金飾品,只是這次它對她不再有吸引力,哪怕視野中的資料還是多到讓人看一眼就噁心也一樣。
光是站在這個房間裡,拉妮婭都能感覺到它所蘊含的龐大力量,但奇妙地,她對於那種力量毫無渴望,仿佛她的本能感興趣的只是代碼,而不是承載代碼的硬體,等複製了那串代碼之後,阿戈摩托之眼在拉妮婭這邊就立刻過氣得比每年的時裝還要迅速。
她心累地繼續自檢,無意中掃到主螢幕上的某個APP,視線忽地一頓。
一直以來,拉妮婭的主螢幕上都有幾個不知為何永遠顯示「等待中」的APP,其中甚至包括了系統自帶的【時鐘】,這件事一度讓拉妮婭摸不著頭腦,然而在剛剛莫名其妙融合了阿戈摩托之眼又吐出來之後,她螢幕上的【時鐘】終於走完了一圈進度鐘,灰色的圖示第一次亮了起來。
【時鐘】有什麼用……
這個疑惑只在拉妮婭思緒裡存在了一秒。
一秒之後,她以閃電般的速度點進【時鐘】,匆匆在下方一排功能中掃過,略過「世界時間」的選項,直接點進了「鬧鐘」,漆黑的頁面上頓時出現了一個「06:00」的鬧鐘。
拉妮婭:「……」
果!然!是!你!
不管時鐘還有什麼用,拉妮婭已經不在意了,她關掉鬧鐘,頓時感覺長出了一股憋了好幾個月惡氣。
那邊奇異博士已經收好了阿戈摩托之眼,態度也回復了稍顯冷淡的鎮定,轉身走向大門:「我們耽誤得夠久了,那些——」
他意味深長停頓了一下:「——學術不精的法師又該試圖用無意義的冷嘲暗諷堆砌提高自己的地位了。」
拉妮婭跟上去,聞言想到什麼:「我能問一下我們要參加的會議到底是什麼嗎?」
「相當於法師世界的聯合國大會,」斯特蘭奇語速快得像是子彈,「一群不管一流二流的魔法派系代表人聚在一起回顧上次會議之後發生的重大事件,討論接下來的幾年裡魔法的發展趨勢,進行一些表彰和審判,通過一些官方的決議——光是看秘密集社的數量就知道它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了。」
一個短暫的念頭在拉妮婭思緒流星般劃過,她腳步一頓:「所以今天所有強大的法師都和齊聚在倫敦?」
「不是所有,」斯特蘭奇刻薄地評價,頓了頓,他承認,「不過,大部分在。你想問如果有人試圖把我們一網打盡怎麼辦?這種事發生過不止一次了,不過現在會議還在年年繼續召開。」
他泛泛地解釋:「任何魔法都會有痕跡,這種痕跡在我們眼中就像外傷一樣清晰,如果會議場所被設置了陷阱,在進入之前法師就能察覺到魔力痕跡和周圍不同。」
「具體多大的範圍才會無法察覺呢?」拉妮婭歪頭問。
說話間,斯特蘭奇跨入通往倫敦聖殿的無形屏障:「起碼陷阱要有一座城市那麼大。」
他的聲音在踏入屏障的瞬間被拉長出刺耳的怪聲,然而身影卻沒有出現在屏障後,門後的聖殿依舊空無一物。
拉妮婭沒有意識到什麼不對,跟著他一步踏入——
一股強大的力量像是鞭子一樣狠狠甩在她身上,拉妮婭猝不及防,就因為過輕的體重橫飛了出去,她生生看著自己在天旋地轉中飛出了聖殿,這時忽然刮過一陣狂風,裹挾著來不及說出一個字的拉妮婭,和落葉一同飛向城市上空。
拉妮婭像個風箏一樣在倫敦上空隨風飄搖:「………………………………」
人的運氣還能怎麼差,她算是見識到了。
眼前花花綠綠一片,根本來不及看清身處何方,拉妮婭只能胡亂選了個方向,沖入光河,趕緊離開狂風的軌跡,免得等會被掛到伊莉莎白塔上。這次她的運氣發揮了一點點作用,她隨便選的方向恰好是街道,避免了她在空中繼續自由飄蕩的悲慘結局。
她趴在地上喘勻了氣,才勉強站起來。
幸好附近沒多少人看到她憑空出現,拉妮婭掃了掃四周,立刻低下頭,拉緊兜帽,匆匆沿著街道離開。
斯特蘭奇和她說了會議地點,但是沒有他的話,拉妮婭自己根本找不到入口,她只能邊走邊開始回憶自己飛過來的方向,試圖找回倫敦聖殿。
她走了一會,視線在人群中漫無目的地掠過,忽然凝固在了一張熟悉的臉上。
斯特蘭奇換了身深色的長大衣,大衣領口露出西裝和襯衣的一角,他的臉上乾乾淨淨,之前漂亮的鬍子沒了蹤影,反倒是原本整齊的黑髮變成了一頭卷毛,除了臉,看起來和之前基本沒有多少相似之處。
拉妮婭在心裡讚歎了一下斯特蘭奇的偽裝,腳下生風地匆匆走過去,好不容易擠到對方面前,仰起臉,疑惑地小聲問:「傳送門歧視靈體嗎?剛剛穿過門時我好像被什麼力量擊飛了。」
她開口時,斯特蘭奇才低頭看向她,灰藍色的眼珠動了動,上下掃了拉妮婭一遍,而後開口:「你……」
他的視線像是冰冷的手術刀,給拉妮婭一種被剖開放在顯微鏡下觀察的不適感,她越發疑惑,本來有心問問,餘光忽然瞥到了主螢幕上的時間,頓時驚覺離會議開始只有不到二十分鐘。
雖然斯特蘭奇對於會議沒有多少尊敬,但是他也沒打算遲到,短信裡也特地標明了倫敦時間和紐約時間,拉妮婭記得很清楚。
想到這裡,拉妮婭顧不上多想,抓起斯特蘭奇插在大衣口袋裡的手,焦急地一路小跑:「快點快點,等會再說,我們要遲到了!」
莫名被認錯人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第111章 時間景象
會議地點在伊莉莎白塔下——舊稱大笨鐘的倫敦標誌性建築物, 毗鄰英國議會大廈。(搜索格格党小說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網)
地圖導航顯示他們現在距離議會大廈直線距離大約三公里,二十分鐘時間,以現在倫敦街頭的人流量,小跑著都不一定能趕上。
拉妮婭拉出【地圖】, 看著導航規劃出的路線,感覺除非飛,否則遲到基本上不可避免的。想到這裡,她的目光開始在周圍的建築屋頂上掠過, 計算著走屋頂的可能。
如果只有她自己, 直接走光河瞬移就行……
拉妮婭步伐漸漸放慢,轉頭問:「你能直接傳送嗎?」
她看過斯特蘭奇用火花圈一樣的法術連接到書架取書, 按理來說,他也應該能夠用那個法術直接傳送。
開始時法師不知為何有些踟躕, 拉妮婭現在的體重又很是淒慘,第一下她差點沒拽動,還是斯特蘭奇自己遲了一拍跟上。不過幾步之後,他就恢復了正常, 邁開長腿跟著她一路小跑, 只是難得的一言不發, 視線不時在她身上掃過。
她的聲音似乎喚回了他的思緒,聽到「傳送」這個詞,他眼神動了動, 掃了拉妮婭一眼, 平淡地開口:「精准傳送需要知道目的地以及法器, 如果你認真觀察你會發現我現在沒有攜帶那些東西。」
拉妮婭粗略打量了下他的呢子長大衣,感覺斯特蘭奇的確偽裝得很徹底——他的斗篷都不見了。
注意到拉妮婭對於他冷淡的態度沒有太多反應,斯特蘭奇將些微深思藏進眼底,下一句話依舊維持了剛才的語調:「市區內濫用魔法很大可能會被監控記錄下來,告訴我你熟悉倫敦的監控死角。」
拉妮婭對於入侵監控還辦不到賈維斯那麼熟練,因此只能接受這個解釋:「唔,需要時間。」
她一把把斯特蘭奇拽進小巷,沿著消防梯爬上屋頂,兩個人在堆滿雜物的屋頂上下騰挪,翻過各種障礙物來到屋頂邊緣。
拉妮婭先行一步,縱身飛越過數米距離,斯特蘭奇緊隨其後,目光在不遠處的伊莉莎白塔上停留一瞬,帶著意料之中的神情挑了下眉。
他越過拉妮婭:「從這裡下去。」
「下去?」
斯特蘭奇頭也不抬,先一步沖向樓梯:「設計問題,樓間距超過六米,沒有足夠助跑距離。」
拉妮婭抬頭看了眼,果然前面的樓間距和別處不一樣,底下的小巷都格外寬敞,並排擠了兩輛麵包車,垃圾桶邊的野貓還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直接跳過去就好啊?」
斯特蘭奇動作一頓:「……」
跳遠的世界紀錄由美國人邁克‧鮑威爾在1991年東京世界田徑錦標賽上創造,8.95米的記錄至今無人打破,正常人跳遠距離很少能達到六米——資料和常識是這麼告訴拉妮婭的,但她看到的顯然不是這麼回事。
先不說她開著【刺客信條:本色】時,只要街道不是很寬敞,她隨隨便便就能從街道一側的房屋頂跳到對面去,至少她跟著傑森哥譚跑酷的時候,她從來沒覺得六米很遠過。
七八米的距離,紅頭罩加個助跑就能輕輕鬆松跳過去,反倒是拉妮婭每次都是看看資料,默默選擇繞道……
說完這句話,拉妮婭才反應過來,頓時感覺自己的隊友把自己認知裡「普通人」的標準拉高了不止一點,不過很快她又產生了新的疑問。
「你不是能飛嗎?」她歪了下頭,目光在他身上掃了掃,「你的斗篷呢?」
面對她的質疑,斯特蘭奇神情不變:「很明顯,如果我現在能辦到我就不會告訴你要繞道了。」
拉妮婭「哦」了聲:「好吧。」
她單手撐在障礙表面,俐落地翻過去,走向斯特蘭奇,在他低頭看來時直接抓住他的手腕,熟練地打開【設置】,點開【飛行模式】的按鈕。
白天在室外飛行太過顯眼,拉妮婭趕時間,但也沒想上報紙,因此用來越過小巷就行。她感受著熟悉的騰空感,想了想,轉頭告訴斯特蘭奇:「抓著我的肩膀。」
他幾乎和傑森一樣高,而失去了【龍化】之後,拉妮婭也沒可能把一個成年男性抱起來,因此想帶人飛總是要麻煩點。
她話音未落,斯特蘭奇已經把右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淺淡剔透的藍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莫名讓人感到幾分怪異。
拉妮婭:「兩隻手。」
斯特蘭奇放上了另一隻手。
確認對方抓牢了自己之後,拉妮婭抬腿踩上障礙物,微微發力,向上方彈射而出,像只水母一樣,從兩棟樓之間的小巷上空飛越過去。兩個人保持著這個小朋友排隊的姿勢落地,立刻鬆開彼此,繼續向著伊莉莎白塔的方向狂奔。
眼看再過兩條街就是議會大廈,拉妮婭看了下時間還算充足,便稍微放慢了腳步,轉過頭,準備問斯特蘭奇等會該做什麼。
會議場所附近必然戒備森嚴,遍佈無形的防禦法術,想要進去必須要有人擔保,自證身份。
仿佛感受到她的視線,斯特蘭奇眼珠轉動了下,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這時,他們不約而同聽到了爆炸聲。
「轟!」
爆炸的巨響來自他們前方的伊莉莎白塔,熱浪裹挾著焦臭迎面撲來,濃煙滾滾不散。
突如其來的爆炸讓兩個人都身形一頓,斯特蘭奇敏銳地抬頭看去,只能看見黑煙裡塔樓模糊的影子,這讓他皺了皺眉。
下一秒,餘光裡,他身邊的紅影猛地竄了出去,她沖向樓頂邊緣,一步不停,直接從三層樓的高度跳了下去。
斯特蘭奇沒有阻攔,只是慢慢把手放回大衣口袋,看著躍下樓頂的女孩。
她輕得像是一片羽毛,仿佛能隨風而去,陽光在反光的紅斗篷上流過,劃出一道柔和的弧度。
柔軟的面料忽地拉平,展開成滑翔翼,拉妮婭在空中滑翔了幾十米,直接沖進了濃煙之中。
伊莉莎白塔是著名的旅遊景點,現在正是旅遊旺季,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絡繹不絕,這次突如其來的爆炸幾乎將廣場變成了人間地獄。
濃煙裡是一片廢墟,煙霧遮天蔽日,能見度趨近於無。
星星點點的火焰在碎石間燃燒,拉妮婭靴跟在碎石上頓了下,調整好落地姿勢,順勢開啟了夜視視野。
作為鋼鐵俠的作品來說,這套離子光刀並不太合格,它連個斯塔克風格的序號都沒有。拉妮婭對起名一向苦手,就連自己的名字,都只是從記憶碎片裡找了個印象深刻的單詞。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得到了解決。
為了改變現在過輕的體重,拉妮婭也試著融合過金屬,然而她的嘗試以失敗告終——靈體不能儲存物質,她現在融合物質只能獲得它們的屬性,或者說概念,物質的部分則無能為力,所以之前誤融了阿戈摩托之眼時,拉妮婭才會那麼驚訝。
而在她實驗性質地融合了一把離子光刀之後,她的主螢幕上出現了一個全新的APP圖示,純白的底色上是一片環繞著金色反應堆的金屬羽翼,打開後可以查看離子光刀的狀態和功能清單,根據需要進行維修和調整,而且可以通過Siri操作,基本相當於智慧化控制中心。
【Lanius】——伯勞屬鳥類的學名——就是這個應用程式的名字。
就算不開【飛行模式】,以拉妮婭現在的體重,啟動了伯勞之後也可以直接飛行。落地後她收起滑翔翼,斗篷重新垂落在身後,藏住了一排羽翼般晶亮的刀鋒。
拉妮婭環顧四周,和搜索到的伊莉莎白塔的照片進行比對,很快發現了異常。
這片廢墟——爆炸的真實發生地點在原本的照片裡並不存在。
所以這裡就是斯特蘭奇和她說過的會議地點……拉妮婭想。
然而……按照斯特蘭奇的說法,會議地點應該是被魔法隱藏起來的,就算內部被摧毀,除非空間結構坍塌,否則這片廢墟不應該憑空出現在伊莉莎白塔下。
在此之前發生了什麼?
拉妮婭在廢墟上思索了片刻,等到開始有人群的哭喊聲接近,才無聲地後退兩步,抬起頭在周圍搜索,尋找合適的觀察地點。
她正打算離開濃煙,忽然看見斯特蘭奇不知何時也沖進了廢墟,他半跪在地上,從口袋裡拿出一隻抽拉式放大鏡,哢嚓一聲拉開,就著微弱的火光,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觀察什麼。
「你會能回溯過去發生的事情的法術嗎?」拉妮婭問。
她對法師不算瞭解,不過在她心裡法師完全是各種意義上的萬能——斯特蘭奇連魔法手機都做得出來。
「如果他們夠聰明,就會在製造爆炸後抹除可回溯的時間段。」斯特蘭奇頭也不抬,「我以為事實已經很明顯了,就算是你也該想得到。」
拉妮婭:「唔。」
她心思根本不在斯特蘭奇的話上,而是在想別的,過了會,她閉上眼睛,將自己沉浸入繁星之河。
黑暗中亮起無盡的繁星,密密麻麻的光網像是植物的根系,成片成片地向著遠處蔓延。拉妮婭打量著許久未見的光河,很快發現繁星之河的流域似乎擴大了不少——一叢嶄新的支流被從黑暗中點亮,細小的金色光點在光絲中流動,像是在線路裡奔湧電子流。
拉妮婭知道這片黑暗是怎麼被點亮的——她融合了阿戈摩托之眼後,複製來的代碼解鎖了新的支流,大概是因為阿戈摩托之眼的能力,這條支流裡所有的APP都和時間有關。
她讓意識在光河裡徘徊片刻,才緩緩睜開眼,視線移向主螢幕上新出現的APP,綠色底色上是一個沒有五官的男人的頭像,一縷煙霧嫋嫋而上。
——【The End of the World】。
這是個流程不長的故事短片類型遊戲,背景是一個男人走向末日的內心世界。拉妮婭本來只是想要個能回溯過去場景的APP,看到這個簡介頓時有些困惑,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APP。
帶著疑惑的心情,她點開APP,進入了教程頁面,頓時眼前呈現出一個堊白的世界,一根根石塊堆疊起來的小高塔林立在螢幕上,背景音裡只有枯燥的時鐘滴答聲。
拉妮婭操縱角色向左走,很快看到了提示——按住時鐘可以看到過去。
她目光從螢幕上移開,轉向黑煙外的大笨鐘,在鐘面上停頓一瞬。
……在被這個陌生女孩突然拽住之前,夏洛克‧福爾摩斯正在和線人交流完資訊返回住所的路上,同時——很不幸,他正處於無聊至極的空窗期中。
女王一向和掌控世界隱秘的法師們保持著良好的關係,於是拐彎抹角,夏洛克也從那位「大英政府」兄長那裡瞭解了不少關於魔法的密辛,也知道今天在伊莉莎白塔下將會舉辦法師們的年度會議,因此今天他也被監視得格外嚴密,不過毫無疑問,那些封鎖和監視對他來說形同虛設。
如果是往常,夏洛克只會在十幾秒內讓這個冒失的女孩清楚地認識到她認錯了人然後把她趕走,然而放在今天,再加上他從對方身上看出的資訊,讓他對女孩的身份有了個隱約的猜測。
所以他才默認了自己「法師」身份,和她一同前往伊莉莎白塔,打算跟著她去那個神秘的會議上觀光,勉強充作一點消遣。
感謝上天,現在終於出了點有趣的事。
他收起放大鏡,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思維宮殿裡的碎片漸漸有了穿連成串的跡象,正準備接著勘察現場——
一道輕柔舒緩的音效驀地在他身邊響起。
隨著環繞四周的音效,眼前的廢墟——或者說穹窿——在一瞬間變成了夢幻的暖色調,大片大片的紅色和粉色在背景上肆意塗抹,石砌的甬道縱橫交錯,指引向穹窿下的長桌,裝束奇特的男男女女在四通八達的巷道裡穿行,他甚至能聽見他們的交流和說笑。
——這是數分鐘前伊莉莎白塔下的會議穹窿裡的景象。
推理剛進行了一半的諮詢偵探:「……」
一道人影從他面前經過,拉妮婭跟著幾個法師走向穹窿,路過他時,她低下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來看嗎?」
夏洛克:「……」
他看了拉妮婭幾眼,面無表情地把放大鏡收進口袋,大步向著穹窿走去。
……
大西洋。
蔚藍的海面折射出千萬片鱗片般的金光,像是肆意鋪開的絲綢,每一道褶皺裡都翻湧著浪花的白沫。
似乎有什麼生物正在沖向海面,海面開始起伏,起伏的幅度越來越大,刹那後,在嘩啦水聲中,一道紅影猛地沖出了海面。
裹著紅斗篷的高瘦男人懸浮在海面上空,從發梢到手指都在濕淋淋往下滴水。
傳送法術的本質是用魔法折疊空間,就像是簡化的蟲洞,將兩點在高維度中折疊成一點,從而達到空間轉移的目的,但如果傳送過程中出現什麼意外,傳送者很可能會迷失在時空之中。
通往倫敦聖殿的通道是個穩定持久的傳送法術,斯特蘭奇比較走運,他沒有迷失在時空裡,不過也是因為出問題的不是傳送過程,而是傳送的目的地。
——在法師的感知裡,「倫敦」從無處不在的魔力網中消失了。
魔力網是存在于現實之上維度裡的力量通道,但凡現實世界的事物都會被它覆蓋,如果想要從魔力網中消失,要麼把那樣事物從現實中隔絕出來,轉移進另一層維度,要麼在一定範圍內切斷和魔力網的聯繫。
禁魔領域……斯特蘭奇很快判斷了出來。
目的地消失的直接後果就是他在傳送過程中被拋了出來,猝不及防出現在了大西洋裡。
他捂著嘴咳了兩聲,身後的斗篷展開,像是甩毛的貓貓狗狗那樣抖了抖,抖落一身水珠後,開始給他擰身上的衣服。
斯特蘭奇喘勻了氣,很快反應過來,抬起自己的手,當看到手上空無一物時,他定了定,閉了下眼,慢慢放下手:「……好吧。」
沒有懸戒的話,就算是他也不能隨便使用法術隨意傳送,想要去倫敦只能靠斗篷飛過去。
斗篷衣領蹭了蹭斯特蘭奇的臉,他歎了口氣,環顧四周,喃喃道:「讓我們看看我們現在在哪裡……」
四周視野遼闊,海面向著遠方鋪展,與無垠的晴空在視野盡頭接壤。
斯特蘭奇孤零零地懸在大西洋上,忽然感覺有些淒涼無助。
……這裡連信號都沒有。
第112章 零年
【The End of the World】的功能並是不回到過去,而是在按住時鐘時將過往的景象以玫瑰色調重現, 所以面對重現出的過去, 拉妮婭只能用她的眼睛去見證,但是什麼都不能改變。
世界上的魔法流派五花八門, 從巫術、法術、煉金術到預言,但凡和神秘力量相關的體系都會有人學習、傳承、維繫, 而很多魔法會對人的外表造成不可逆轉的改變, 因此四周來往的法師也形形色色——刺青,豎瞳,半獸形態,和植物共生, 感官喪失,除了這些以外, 這些與會者的人種和穿著打扮也各不相同,乍一看像是什麼萬聖節化裝舞會現場。
拉妮婭走馬觀花,很快混在人群裡走向了穹窿下,斯特蘭奇也跟了上來, 只是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觀察人群上, 臉上的微表情趨近于無,天堂色的眼珠折射出無機質的光, 像是台運作良好的掃描器, 忙忙碌碌, 沒有時間分給拉妮婭半個眼神。
對於他的冷待, 拉妮婭並不在意, 她在長桌邊停下,看著法師們紛紛落座,原本空蕩的長桌瞬間被坐滿,也襯得剩下幾個空座椅格外顯眼。
寂靜片刻,眾人開始討論還沒有到場的幾人。
他們交流時,拉妮婭的目光在穹窿下掠過,試圖找出爆炸發生的原因。目前為止一切都在按照正常流程發展,看不出任何會發生爆炸的跡象,然而看時間,爆炸應該就在接下來幾分鐘——
一串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從甬道裡傳來。
禁閉的大門轟然洞開,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為首的瘦高男人摘下禮帽,露出蒼白枯瘦的面孔。
他的眼睛嵌在深陷的眼窩裡,幽綠的火焰在眼珠裡跳動,閃動著惡意和嘲諷。
有人驚怒交加地出聲:「瓦倫丁!」
這個男人似乎在法師之間臭名昭著,一時間桌椅傾倒,有暴躁的法師已經跳起來,那是個半獸的法師,他幾乎變成了熊的形象,毛髮蓬鬆,肌肉賁張,森森利齒閃動著寒光。
儘管被揭露了身份,瓦倫丁的動作依舊慢條斯理,他優雅地向他們一躬身:「我聽說你們正打算給我們的小集社降下正義的審判,所以我想,身為被告總該有出席庭審的資格吧?我還想為自己找個辯護律師呢。」
他嘴角扯出一抹譏誚:「還是說失去陪審團成員資格的人連申辯的資格都沒有?」
半獸法師嘴裡發出威脅的咆哮,卻被身邊的白髮法師阻止,老者看著瓦倫丁,沉聲道:「你當然沒有。」
他拔高了聲音:「這條鐵律一直寫在最初的盟約裡,當你選擇徹底背叛人性的那一刻,你就失去了祈求申辯的資格!」
說著,他張開嘴,嘴唇蠕動,吐出一連串古奧的咒語。
飽含著力量的言語進入空氣,卻只是輕飄飄地彌散開,以往順從的魔法元素第一次沒有回應他的呼喚。
意料之外的情況讓法師有些錯愕,但立刻,他意識到了什麼,猝然從座位裡站起身,下意識向後倒退一步,膝窩撞上冰冷的石椅,重新跌坐回了座椅之中。
「你做了——」法師盡力維持著姿態,「禁魔領域?」
不止是他,剛剛試圖對瓦倫丁出手的法師都意識到了異常——他們和魔力網之間的聯繫被人為斷開,使得一切需要借助魔力網運用的法術都失去了作用,讓絕大多數走純正法師路線的神秘學研究者們轉眼間失去了自保能力,變成了刀俎下的魚肉。
在他說話時,瓦倫丁一直在微笑著看著他,聽到老者的問題,他含著笑,輕輕鼓了鼓掌,尾指上的荊棘花環微微閃爍著亮光。
他毫無徵兆地後退一步,躲開怒吼著撲向他的化獸法師,同時敏捷地旋身,手杖一轉,狠狠戳中化獸法師的心臟上。
法師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瓦倫丁眼神閃動,笑容頓時擴大了幾分,顯得越發惡意。
他揚起手杖,枯瘦的身體突然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金屬杖頭敲打在化獸法師的腦袋上,數米高的半熊人騰空而起,像是高爾夫球一樣被擊飛出去,在長桌上空劃出一道抛物線,摔落在桌面上,在驚呼聲中繼續滑行,撞翻了好幾個人才漸漸停下。
半熊人的眼珠幾乎滾出了眼眶,腦袋被擊打出了深深的凹陷,血液混著一絲絲腦漿從顱骨和皮肉直接溢出來,漸漸浸沒了屍體的皮毛。
「你看,」在靜默中,瓦倫丁慢慢收起手杖,用若無其事地口吻點評,「弱者想要活下去總要多更拼命些,幸好我們已經做了足夠多的準備。」
一個渾身覆蓋著植物的法師開口:「這不是純粹的禁魔領域,你們修改了核心法則。」
「是啊,有點難,」瓦倫丁的語氣漸漸染上了一絲狂熱,「改寫已臻完美的法陣,限定領域內允許運行制定信仰下的規則——」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瓦倫丁捂住胸口,窒息一樣激烈地吸了口氣,片刻後他長出一口氣,語氣稍稍冷靜下來:「不過效果不錯,希望這能讓你們意識到你們已經過時了。」
他做了個手勢:「我們都知道在魔法的領域裡不能心存僥倖,所以我的同行者們,你們能否讓我保持點紳士風度呢?」
……到此為止,數分鐘前在伊莉莎白塔下發生的一切都已經逐漸明晰。
不需要繼續看下去,拉妮婭和斯特蘭奇都能猜到接下來的發展——帶走了全部法師之後,瓦倫丁進行了適度的善後,隨後引爆了穹窿,而他們兩個的姍姍來遲恰好讓他們躲過了一劫。
玫瑰色的場景霎時消失,濃煙彌漫的廢墟重新呈現在眼前,可拉妮婭卻恍若無覺,只是出神地凝望著大笨鐘的鐘面。
電影裡的反派總是會在主角面前說出他所有的陰謀,然而現實並不是如此,從出現到殺人,短短幾分鐘裡,這個叫瓦倫丁的男人透露出的資訊並不多,僅有的情報還是因為嘲諷和莫名其妙的狂信徒情緒作祟。但這點情報已經足夠拉妮婭把他和亡靈法師的同事——她在傑森的電腦上看過那個荊棘刺青的圖案——也是造成她「死亡」的元兇聯繫起來。
原本這次會議上,法師們將會對亡靈法師所屬的秘密集社進行審判和裁決,然而正如瓦倫丁所說,弱者總是要更拼命些,沒人料到他們瘋狂到敢於將會議——將倫敦變成他們的捕鼠器。
結合斯特蘭奇之前的說法,這個陷阱,或者說禁魔領域的範圍起碼覆蓋了整個倫敦市和西敏市。
可是……他們想幹什麼?
拉妮婭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如果只是弱者的拼死一擊,掀翻議會控制人質的做法無疑十分愚蠢,而更重要的是,瓦倫丁的表現根本不像是在意審判和之後的裁決,他的肢體語言明晃晃地寫滿了迫不及待,仿佛接下來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在等待他完成——
「哦,我知道了。」
帶著點興奮的聲音打斷了拉妮婭的思路,她抬起頭,看見斯特蘭奇帶著恍然的神情抬起頭,看也不看她,轉身沖向濃煙外,一改剛才的冷漠和無動於衷,他現在振奮和雀躍得像個小孩子,眼底閃動著滿滿的愉快。
他走出兩步,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跟上,你還想在那裡發呆到什麼時候。」
拉妮婭看了他幾秒,很快跟上他:「去哪裡?」
她和他並肩前行,聽著低沉清晰的英音從頭頂上傳來:「牛津圓環。」
「事實很明顯,利用禁魔領域控制住法師只是第一步,瓦倫丁是個有風度的紳士,就算他不需要那群法師他也不會打爛那頭熊的腦袋,他這麼做是因為他不耐煩,以至於不得不暫時拋棄風度,這意味著他又更重要的目標。」
斯特蘭奇根本沒有顧忌拉妮婭能不能跟得上,他目不斜視地大步前進,一枚枚單詞像是子彈一樣射出,敲打在拉妮婭的思維上:「禁魔領域是改造過的,原版的法陣不可能覆蓋整個倫敦,否則議會事先不會沒有設想過這種可能性,通常解決這種問題的途徑有兩種,新材料或者複合,多核心分擔,但是無論如何它都應該有個核心。」
「禁魔領域開啟之後被魔法隱藏的事物都會顯露出來,」他說,「剛剛我查了下關於憑空出現的建築的目擊報導和社交平臺上的資訊,考慮到領域的邊界,法陣中心就在牛津圓環附近。」
「但是按你說的,」他話音剛落,拉妮婭自然地接上了他的話,同時開始在導航裡查看通往牛津圓環的路線,「如果是多核心分擔,就算破壞了中心核心也不能破除禁魔領域。」
她停頓了下,抬起眼睛直直看向斯特蘭奇:「或者我們可以直接找到瓦倫丁抓住他。」
先把他抓起來打個半死,那麼不管他有什麼計畫都沒用。拉妮婭冷靜地想。
小紅帽說完這句話,就靜靜等著斯特蘭奇發表看法,根本沒意識到因為在哥譚跟著傑森砸場子成習慣,她的思維方式已經越來越偏離法律劃定的底線……如果夏洛克‧福爾摩斯是個正義感強烈的人,他現在就該睜大眼睛,質疑她的行事作風了。
然而夏洛克並不是。所以他只是在思維宮殿裡打開拉妮婭的資料進行更新,同時指出她計畫裡的漏洞:「剛剛他身邊有好幾個同夥,而且不能斷定沒有更多——」
就在這時,拉妮婭驀地停下腳步。
紅斗篷無風自動,伯勞開始嗡鳴,刀鋒構成的金屬羽翼懸浮在她的脊背上,水波般的亮光在布料下流淌。
「他們在這裡留了人,」她語氣不變,「我先去牛津圓環,你暫時阻攔他們一下可以嗎?」
夏洛克‧福爾摩斯:「………………我記得我說過我沒帶任何魔法道具。」
拉妮婭:「……」
夏洛克:「……」
兩人鎮定地四目相對,彼此眼睛裡都看不出多少情緒,如果有誰能看到這一幕,大概會為他們相似的表情和眼神而忍俊不禁。
幾秒後,拉妮婭開口:「所以你現在沒有戰鬥力。」
夏洛克:「……可以這麼說。」
法師本來就是脆皮,一個不帶裝備出門的法師還有什麼用?拉妮婭困惑地想。
她無言地看了斯特蘭奇一會,低下頭,摘下斗篷的兜帽,露出兜帽下的感應天線。
感應器藍光閃動,很快轉變成金色,能量投影迅速向下延伸,透明的防護罩覆蓋住她的面孔,在暗淡的陽光下,漸漸變成反光的黑色鏡面。
拉妮婭不再看斯特蘭奇,雙手伸向背後,兩把離子光刀頓時滑到掌心。她握住伯勞的羽毛,像羽翼一樣展開雙刀,手腕放鬆,刀鋒自然下垂,指向地面。
失真的聲音從面罩後響起:「那你先去牛津圓環,我留下。」
無端感覺自己被鄙視了能力還無法反駁的夏洛克:「……」
第113章 萬寶龍古法墨水
牛津圓環站, 位於牛津街和攝政街的路口下方, 是倫敦地鐵系統第四大站。
從伊莉莎白塔到牛津圓環站直線距離並不算遠, 考慮到斯特蘭奇是跑著去牛津圓環, 拉妮婭估計只要自己這邊在兩三分鐘內解決,應該能夠和斯特蘭奇同時抵達。
資料視野即時將資料傳輸到拉妮婭的眼中,和犯罪小巷的那棟居民樓一樣,整座倫敦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能量場之中, 而除此之外,空氣中本應該存在的大部分能量資料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某種陌生的能量還在源源不斷傳輸。
異常跳動的資料很快吸引了拉妮婭的注意力,很明顯,這就是瓦倫丁口中「允許運行指定信仰下的規則」的體現, 這也意味著她要面對的敵人都會是比現在的斯特蘭奇能打好幾倍的法師。
禁魔領域……拉妮婭想。
她思考的短短片刻裡, 敵人已經漸漸逼近, 很快將她包圍在了攻擊範圍內。
絕大多數法師都是遠端攻擊為主, 拉妮婭的視野裡沒有出現半個人影, 然而攻擊已經爭先恐後地落下。
燃燒著的箭矢破空而來,漆黑的火焰被束縛成箭矢的形狀, 烈焰繚繞, 箭雨從天空中接連墜落,如同流星經天。
一連串資料在拉妮婭思維中流過, 她的眼睛倒影著墜落的箭矢, 握住刀柄的雙手抬起到身前, 將兩片刀鋒的反應堆互相靠近, 只聽見一聲輕微的磁性吸附聲,兩把光刀已經拼接成了一把雙頭劍,反應堆微微一閃,幽藍的光華從劍尖蔓延而出。
劍刃的軌跡像是幽靈一樣劃過空氣,留下一道曼妙的璀璨光軌,箭雨被金芒從中切斷,黑炎箭矢在空中一支支炸開,朵朵焰花漫天飛舞。
短短瞬間,拉妮婭已經鎖定了發出攻擊的法師的位置,她身影模糊了一瞬,殘影一閃,沖出黑焰的雨幕,轉瞬已經逼近了其中一個法師。
似乎沒想到那個紅斗篷女孩能夠一擊打爆所有黑炎箭矢,法師的臉上甚至沒來得及露出其他表情,一點金芒殘留在視網膜上,轉瞬間熄滅。
軌跡從他身邊經過,拉出鋒利的折角,筆直沖向下一個敵人,短短幾秒,金光將周圍的一圈埋伏者連起來,從上空看去,仿佛孩童的連線遊戲。
刀光殘影漸漸散去,拉妮婭才從空氣中顯出身形,她半跪在地,雙頭劍不知何時重新被拆成雙刀,狹長如同羽毛的劍身泛著銀光,湛湛刀芒直指她的身後。
周圍的樓宇上,穿著西裝的法師們直直瞪著天空,仿佛失去了意識,一陣微風卷過,他們紛紛無力地向前倒去,撲成一堆灰燼。
解決了眼前的敵人後,拉妮婭站起身,伯勞的刀光漸漸暗淡,重新變回了樸實無華的金屬。她隨手鬆開刀柄,刀鋒卻沒有墜落,而是自動飛向她的身後,藏回她的斗篷下。
反應堆原本的能量光芒是藍色,然而拉妮婭融合了伯勞之後,屬於她的能量似乎侵染了這套光刀,不僅圖示上反應堆的顏色變成了繁星之河的金色,現實裡也是如此。
她解決這幾個敵人沒花多長時間,因此很快,她就在牛津圓環前追上了斯特蘭奇。
儘管瓦倫丁沒有對普通人動手的意思,但在禁魔領域開啟之後,倫敦幾乎是瞬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此前被魔法隱藏的事物此刻都顯露出來——泰晤士河上的幽靈船,倫敦眼下的巨型藤蔓園,下水道裡的豬群……
曾經熟悉的城市陡然變得陌生而恐怖,絕大多數倫敦市民都驚得目瞪口呆,因此當拉妮婭找到牛津圓環時,這個每天吞吐人流量以萬計的地鐵站此刻空無一人。
「七個看守人員,」斯特蘭奇飛快地說,「全部是法師,根據分佈核心在中央線月臺。」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唔」了聲,眼睛一眨不眨,逕自走進了地鐵站。
伴隨著重物倒地聲響的幾十秒後,她的聲音從空蕩的地鐵站裡傳出來:「進來吧。」
夏洛克已經坦然接受了需要這個小姑娘在前面開路的事實,他小跑著沖下電梯,看到對方正在電梯底下仰頭看著他,面孔被無機質的黑色面罩遮住,看不出表情,不過從她的肢體語言來看,她對於他們的分工也沒有太大意見。
因此當途徑她身邊時,夏洛克難得不吝嗇地給予了對方一句認可:「做的不錯,你很好發揮了你的長處。」
拉妮婭想了想斯特蘭奇到倫敦之後想飛不能飛想傳送不能傳送,現在甚至要她保護,頓時感覺他很是淒慘,她在面罩下微微歎氣,安慰他:「你也是。」
夏洛克聽出了她的安慰:「……」
不等他反唇相譏,拉妮婭已經轉過頭,緩慢巡視車站內的景象。
剛剛她已經在車站裡找過一圈,然而並沒有發現類似於法陣核心的事物。數分鐘前,維多利亞線的地鐵上長出了熱帶雨林般的植物,因此人流撤離得十分突然,車站裡完全是末日時的景象,除了狼藉以外別無他物。
如果換個人,現在大概就要質疑這個推理出的地點是否正確了,然而拉妮婭沒有在這種無意義的猜疑上耽誤時間,她看了一圈,直接問斯特蘭奇:「在哪裡?」
「設置法陣需要時間,他們不可能是臨時設置的,所以核心在一個白天也能相對固定、不會被人流影響的地方。」斯特蘭奇邊說邊走向升降梯,升降梯正好停在他們下方一層,「過來,打開門。」
拉妮婭抽出伯勞,纖薄刀鋒沒入厚重的金屬,如同熱刀切黃油般順滑,三兩下就將整扇電梯門切割下來,露出了只有維修工人才會涉足的電梯頂。
混沌的綠光照亮了黑暗,電梯井的四壁上閃爍著螢光綠色的法陣,陣紋複雜詭異到了無以言表的地步,線條間混雜著形狀怪異的文字,讓人莫名泛起噁心。
電梯頂上懸浮著一枚發光的球體,表面纏繞著一圈圈密密麻麻的符文,拉妮婭看了眼,在記憶中搜索出了相似的文字——和麥克廝殺的殿堂水池裡也鐫刻著這樣的花紋。
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拉妮婭掃了眼符文記下,伯勞刀刃一轉,對準光球直直紮下!
在距離光球只有毫釐時,刀尖生生止住,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能量拒絕在外,拉妮婭換了只手又試了下,依舊沒能突破那層屏障。
她想了想,讓開點位置,轉頭看向手插在大衣口袋裡圍觀的斯特蘭奇,建議道:「你要不要來試試?」
「哦,所以你覺得是力量大小的問題。」斯特蘭奇說。
拉妮婭當然知道不可能,她收起伯勞,後退一步,舉起右手,對準光球開了一槍,光彈撞上屏障,一層淡淡的漣漪從光球表面蕩開,露出了能量下的內核。
這短短一瞬立刻被拉妮婭捕捉到,然而這次她慢了點,不等她把伯勞插進去,那一點破綻迅速消失,漣漪重新恢復平靜,光球繼續吞吐法陣散發出綠光,通過無形的規則網,維持對魔力的封鎖。
速度跟不上。拉妮婭做出判斷。
「你速度不夠。」斯特蘭奇說。
他們得出了相同的結論,然而這不能讓人心情變好哪怕一點。
找到了核心之後反而無計可施——沒有比這更糟心的事了。
靈能體質讓拉妮婭無法通過融合的方式摧毀核心,而以她現在的速度也無法在屏障恢復前破壞核心,更別提如果禁魔領域是多核心分擔,接下來她還有更多的次級核心需要摧毀。
或者……換個思路?
沉默了片刻,拉妮婭再度抬起手,眼底碧波平靜,無風無浪。
屏障只是為了保護內裡封存的規則……而碰巧,拉妮婭認知裡最堅固的規則並不來自于現實,而是來自她的APP。
一切物理規則都可以在魔法下失效,唯獨那些看起來搞笑的APP規則從來沒有被突破過。
如果是這樣,那麼她完全可以用APP的規則去覆蓋……改寫瓦倫丁設置的禁魔領域。
金色電光再度飛射而出,被擊破的一點向外震盪,能量屏障退去一瞬,很快向著光彈的落點湧來,然而這次拉妮婭沒有動作。
朦朧的金色回路在她身上亮起,透過輕薄的衣料隱約可見,下一秒,金光猛地擴散,沿著空氣中的光網,撞入光球上收縮的洞口之中。
紅斗篷下的女孩閉上了眼睛。
在她的意識裡,繁星之河上光落如雨。
主螢幕上,一個名為【神秘之城】的APP開始載入,圖示上的少女頭像色彩鮮豔,宛如從油畫中走出。
從夏洛克的角度,他看著小紅帽一動不動地站在光球前,仿佛忽然掉線的遊戲角色,但漸漸地,她的輪廓被她身體散發的淡淡光芒照亮。
越來越多的光聚集在她身邊,仿佛億萬個閃耀的小型光源,蛛絲般細密的光網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像是縹緲的霧氣,很快覆蓋了整個地鐵站。
這瑰麗的一幕讓夏洛克眼神動了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就在這時,光源忽然齊齊向四周迸發開!
在金光的沖刷下,電梯井裡繪製的法陣飛快磨滅殆盡,露出了被腐蝕般的牆體,光球騰空而起,開始在電梯井中高速旋轉,無數道針芒向外激射,一個嶄新的領域被激發出來。
新領域壓倒了原本的禁魔領域,成為這座城市裡唯一的規則,空氣中被壓制的魔法再度變得活潑起來,像是一群終於越獄的囚犯,然而所以法則都為現在運行的規則所繞道,蟄伏在它的統治下。
領域完成,靜止在電梯前的拉妮婭終於動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沉思幾秒,才慢慢轉過身,解除了覆蓋面孔的防護罩。
夏洛克從光球上收回視線,就聽見小紅帽說:「……次級核心有四個,以牛津圓環為中心將倫敦分割成四塊,每一塊都有一個次級核心。」
夏洛克:「那還等什麼?時間不等人。」
他正要轉身離開,拉妮婭的聲音追了上來。
「我用……某種新的規則覆蓋了禁魔領域的規則,」她似乎在籌措語言,眼神在空氣中游離,但是夏洛克注意到她的游離軌跡並不是雜亂無章,而是有跡可循,仿佛在看只有她才能看見的螢幕,「所以現在……這四個區域各自有它們自己的規則。」
她停頓了一下,沒有過多解釋的意思:「準確來說,是四個APP的規則。」
【神秘之城】是一個冒險解謎遊戲,玩家在霧中誤入時空縫隙間的神秘之城,通過探索城市中的場景發掘事件背後的真相,遊戲核心是找物,也有三消和神經衰弱的關卡……換句話說,在這座城市裡任何麻煩都可以通過反復的找物解決。
拉妮婭剛剛用【神秘之城】改寫了瓦倫丁的法術,導致倫敦現在變成了這個遊戲的背景。如果只是這樣,找到核心也只要奮力找物就好,然而問題是,不知道瓦倫丁的信仰是什麼,僅僅是【神秘之城】的規則還不足以覆蓋,於是拉妮婭只能自暴自棄地下載了更多的APP來壓過……
現在倫敦充斥著各種各樣的APP,走一步都有誤入全新規則的可能,而恰巧四個核心所在的區域都被某個APP所覆蓋……
她邊說邊通過【神秘之城】查看四個區域的APP分別是什麼:「北面是【黑暗寓言:小紅帽騎士團】……」
空氣中的光絲自動彙聚成一個圖示,紅斗篷的短髮女孩回眸看向畫面外,臂鎧上安了一把弩箭,右上角的一輪滿月。
「南面是【Gorogoa】……」
圖示上是一隻怪獸的眼睛,綠色的眼瞳佔據了畫面偏左上的位置,眼睛周圍則是玄奧華美的花紋,像是紙雕藝術品一樣層次分明,紛繁的顏色在小小的方框中搭配得和諧而優雅。
「東面是【倫敦陷落】……」
比起它的名字,【倫敦陷落】的圖示顯得格外簡陋,綠色底色上簡單地加了一頂高禮帽,禮帽上長著眼睛和獠牙,看起來像是缺乏經費的兒童益智遊戲。
雖然這個APP的名字讓拉妮婭感覺有些微妙,不過名字也不能代表什麼,如果要說名字,拉妮婭更擔心那個莫名其妙的「小紅帽騎士團」,「Gorogoa」聽起來也意味不明,相比之下「倫敦陷落」簡直是個正常得不能更正常的好名字了。
拉妮婭古怪地從圖示上收回視線,開始搜索最後一個區域的APP:「西面是……」
她的聲音忽然沒了蹤影。
幾秒後,拉妮婭的目光猛地釘在了斯特蘭奇的臉上,她仔仔細細看了他很久,視線一寸寸在他的皮膚上游走,沒有放過任何一絲細節,仿佛他的臉上忽然開出了花。
她的反應讓夏洛克頓時有了個猜想,但他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挑了下眉:「是什麼?」
面對他的追問,小紅帽垂下眼睛,對著面前的空氣,乾巴巴地念道。
「……西面是【Sherlock:The Network】。」
隨著她話語落下一同浮現的圖示上是他的臉。
就,只有他的名字和臉。
夏洛克:「……」
夏洛克:「……………………」
他完全沒想到他的偽裝會暴露得這麼猝不及防。
第114章 林肯的中陰身
男人的半身像懸在空中, 佔據了整個圖示方框, 他的面孔下方, 拉妮婭和面孔的主人沉默對視,一時無言。
不等這個斯特蘭奇——或者說「夏洛克」——作出解釋, 拉妮婭已經視線一轉,打開【App Store】開始搜索這個APP。
遊戲簡介顯示這個遊戲的背景就是倫敦,玩家需要幫助「夏洛克‧福爾摩斯」破解一個個棘手的案件, 遊歷倫敦,搜尋線索,最終破解謎案。
他是個偵探。拉妮婭想。
但她並沒有退出商店介面,而是沉默地繼續閱讀了下去。
她很清楚這不是什麼刻意的偽裝,是她在路上看到了夏洛克才匆匆找上去, 顯然對方並不是有意謀劃。然而如果不是他和斯特蘭奇有著完全相同的相貌, 拉妮婭絕對不會認錯人。
簡介裡下一段用清晰的黑色字體印著, 「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飾演夏洛克……」
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在一個人的名字前打著另一個人的名字並標注「飾演」?
「夏洛克‧福爾摩斯, 和上面說的一樣,很明顯我想你不需要我重複一遍……」夏洛克已經迅速從猝不及防裡回過神,他低下頭, 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開始在市場裡搜索這幾個APP,「你在意我的身份嗎?」
他們都沒有看彼此, 而是心無旁騖地專注于自己的思緒, 像是水族館裡兩種不同種類的魚, 因為暫時的合箱不得不勉強自己和對方待在一起。
那邊拉妮婭已經迅速在搜索欄輸入了「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這個名字, 她垂著眼睛,織羽般睫毛綴著幾點碎光,顯得眼眸越發深邃,像是襯托火彩的寶石底座。
第一條跳出來的是他的維琪百科——這個有著和斯特蘭奇、夏洛克一樣面孔的男人不是法師、醫生、或者偵探,而是個英國演員。
拉妮婭順著維琪百科繼續往下看,很快看到了他飾演的角色,在一片影視作品裡找到了「夏洛克」和「斯特蘭奇」這個兩個名字。
沒有特殊情況,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怎麼會有著完全一樣的臉?
拉妮婭的目光在這兩個藍色的名字上稍微停留了一瞬,並沒有點開指向他們的百科的超連結,而是關掉了流覽器,抬頭看向夏洛克。
「事實上,並不。」她說。
在意識到自己突然間窺見了現實背後的一角真相時,拉妮婭並不感到多少驚訝。鑒於時機不對,她暫時沒有深入下去的意思,不過對於這個謎團,拉妮婭也已經有了模糊的猜測。
對於很多人來說,世界的崩塌聲勢浩大,能夠讓所有活著的生命放聲悲歌,但個人世界的崩塌總是無聲無息,從外表上無法窺見半點端倪,只有自己才能聽見自己的魂靈在黑暗中發出淒厲的尖叫。
但這對拉妮婭沒有太多影響。
她打算等眼前的事情結束之後再詳細查查這個。而在倫敦的危機還沒解除的現在,當務之急還是摧毀全部次級核心,破壞覆蓋倫敦的禁魔領域。
因為使用了多核心分擔,所以就算破壞了中心核心,禁魔領域也只破壞了一部分,被次級核心覆蓋的區域依舊無法運用魔法,因此接下來他們的行動無法得到來自法師的幫助,而涉及到APP又不是普通人能夠處理的,所以不出意外,現在能夠拯救倫敦的就只有她和不知道身處何方的斯特蘭奇。
從APP來看,夏洛克‧福爾摩斯顯然只是個普通人,拉妮婭自然不可能和他說他們分頭去解決四個核心。不過好在在【神秘之城】規則下,倫敦不會危險到哪裡去,既然對方只是無關人等,拉妮婭打算等會就和他分道揚鑣。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有一個問題。
「Hmm……這些都是解謎類遊戲。」很快夏洛克把三個遊戲都搜了遍,從螢幕上抬起眼睛,「而且都有一定的劇情。」
他沒有搜到【Sherlock:The Network】,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當然就算搜到也不會讓他有多少情緒波動,唯一讓他感到不爽的是,小紅帽只是展現了這種神秘學的力量,卻沒有給出足夠的資訊,讓他無從推斷出APP和現實之間有什麼關係,而他們在這四個區域又會遇上什麼。對於一個以謎題和刺激作為精神食糧的偵探來說,這簡直是把老饕丟進籠子裡,推著他從珍饈前經過,卻不給他大快朵頤的機會。
「這個遊戲的主角是你,」拉妮婭說,「你覺得你的難度怎麼樣嗎?」
夏洛克不算明顯地挑了下眉,給了她一個微笑:「滿級。」
拉妮婭沒有對他顯得有些傲慢的自我評價發表看法,只是問:「帶著你能降低難度嗎?」
她不知道瓦倫丁接下來的計畫,但留給她的時間絕對不會很多。想要破壞四個核心,就必須先在APP中找到它們,既然【Sherlock:The Network】寫明瞭是幫助夏洛克‧福爾摩斯破案,帶上夏洛克本人多少總能起到點幫助。
「我以為這很明顯。」身份被戳穿之後,夏洛克似乎輕鬆了一些,「哦,對了,我看了下APP介紹,我建議你先從我開始,接著是你自己,然後Gorogoa,把拯救倫敦放在最後。」
「好的。」拉妮婭說。
……
從地鐵站到【Sherlock:The Network】頗有段距離。
因為【神秘之城】,城市已經變成了油畫般的哥特色調,正好是春季活動,街道幾乎被常春藤淹沒,青翠的葉片沿著樓宇外牆攀爬,綻放出大片大片柔軟的花朵。
這個遊戲的介面就是城市地圖,上方是狀態列,等級經驗能量貨幣,左側是工作列,所有的任務都會排列在那裡,比如現在那裡就出現了夏洛克的臉。
拉妮婭:「……」
她簡單看了下【神秘之城】的規則,目光落在了左下角攤開的書籍圖示上。
這本厚實華麗的書裡記錄著他們接下來的任務,目前只解鎖了「前往【Sherlock:The Network】」這一項,底下附帶一串簡短的介紹——「一場災難降臨了倫敦,以瓦倫丁為首的死亡信徒啟動了禁魔領域,抓獲了世界上絕大多數強大的法師,現在正在前往獻祭的路上,只有摧毀四個次級核心才能釋放法師們,拯救這座城市。」
……非常冒險解謎。拉妮婭評價。
她匆匆看了會,忽然開始慶倖他們是要去各個APP裡尋找次級核心,而不是直接在【神秘之城】裡尋找,因為在後者的規則下,完成每個任務需要五件魔法物品,而每件魔法物品都需要五件寶物來合成……接下來的問題是,這共計二十五件物品都要通過完成找物關卡來獲得。
最令人痛苦的是,完成找物關卡後能否獲得物品是看概率的……而且找物是限時的。
……光是算算數字拉妮婭就感到了一陣窒息。
【神秘之城】的找物關卡在建築物裡,拉妮婭暗中下定決心避開這些建築物。她將注意力從找物關卡上轉開,除了外觀上的變化,【神秘之城】覆蓋下的倫敦出現的最大變化是——
拉妮婭猛地刹住腳步,伸手攔住夏洛克:「繞過去。」
夏洛克跟著她繞路:「什麼?」
拉妮婭看了眼主螢幕上的城市:「前面有只狼人。」
——在【神秘之城】的街道上,遊蕩著為數眾多的黑暗生物,想要殺死他們或者和他們交易必須使用特定的道具,例如只有銀匕首才能殺死狼人——當然啦,這些道具都只能通過找物或者遊戲內金幣購買獲得。
……拉妮婭再次慶倖他們還有繞路的選項。
和面對APP時一樣,夏洛克自然地接受了這個新奇的設定,甚至還有點感興趣,要不是拉妮婭目標明確,她感覺他估計還想繞過去調查調查。
她看著夏洛克很起勁地探頭往路口望,不得不提醒他:「我們趕時間。」
夏洛克心不在焉地繼續張望:「哦,是嗎?」
拉妮婭:「……」等一下,到底誰是倫敦人啊?
鑒於她只是抱著盡力而為的想法奔波,拉妮婭也沒立場指責夏洛克對於拯救倫敦不上心,不過對方也沒有張望很久,很快收回了視線,大概因為是那個用著他的名字和臉的APP讓他更感興趣。
不久後,他們終於抵達了地圖上圖示標記的位置。
懸浮的金色圖示下是貝克街221B的門,面對這個門牌號,夏洛克臉上看不出半點意外,他「噔噔」跑上門前的臺階,轉身看向拉妮婭,眼神示意她開門。
拉妮婭正要上前,忽然想到了什麼:「等一下,我計個時間。」
她打開【時鐘】,按下計時器,確認秒數在跳動,才走上臺階,舉起手扣了扣門環。
伴隨一聲輕響,漆黑的門洞無聲對他們敞開,不等夏洛克動作,拉妮婭毫不猶豫地先一步邁入了門洞裡。
短暫的黑暗後,視野漸漸亮了起來。
門後是一條普通的倫敦街道,路邊豎著郵箱,一輛車停在街道對面,來往的人裹著大衣行色匆匆,看起來只是繁華城市裡最為普通的一角。
拉妮婭只來得及掃了眼,主螢幕上已經自動打開了【Sherlock:The Network】的頁面,開始播放過場動畫,她眼神一動,正要看看規則,忽然身後傳來了一聲沒精打采的低喊聲:「噢,無聊。」
夏洛克響亮地歎了口氣,重複了一遍:「無聊。」
拉妮婭:「……」
她回頭看了眼,確認這裡就是貝克街沒有被【神秘之城】覆蓋之前的樣子,然而夏洛克似乎對於這正常平靜的街區格外不滿,拉妮婭不由得懷疑他來之前到底在期待這個和他同名的APP裡有些什麼。
她重新看向主螢幕,過場動畫後,主螢幕變成了倫敦的地圖,一個代表她的圖示出現在地圖中貝克街的位置上。
按照說明,她可以在地圖裡自由探索,收集可收集的要素,獲取情報和資訊,與目擊者和嫌疑人進行交流……不過和正常不太一樣,這次他們要解決的案件直接給了出來,資訊指示他們前往一個叫做「奧德爾」的俱樂部,尋找關於次級核心的線索。
螢幕上跳出了一個選擇框,詢問她打算用哪種方式前往俱樂部——步行,地鐵,計程車。三種交通方式所需要消耗的金錢和時間成反比。
「……」拉妮婭沉吟一聲,「感覺挺簡單的。」
夏洛克:「………………」
大偵探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智慧受到了蔑視。
小紅帽抬起頭,問:「你知道奧德爾俱樂部嗎?」
「一座位于倫敦西區的『聖山』,」夏洛克說,「只允許男性進入的情報交易所,創辦者是個法師。雖然裡面的人淨是些碎蛋白鏈,但是偶爾還有些用處。」
拉妮婭點了點頭,繼續問:「步行,地鐵,還是計程車?」
夏洛克用行動做出了回應——他揮手攔下一輛計程車,拉開車門,先讓拉妮婭上車,才鑽了進去:「奧德爾俱樂部。」
隨著他關上門,拉妮婭眼前的遊戲介面猛地一變,螢幕中央的圓圈裡顯示出一行字——「你的計程車遭遇堵車,請儘快找到一條路,到達目的地」。
拉妮婭點擊旁邊的「進入」按鍵,畫面跳轉到一個簡單的華容道小遊戲,他們所在的車就是需要逃離的方塊,她正要通關,忽然聽見夏洛克開口:「這輛車不在行駛。」
「我們堵車了。」拉妮婭頭也不抬。
夏洛克淡淡地說:「嗯,堵在空空如也的虛無裡。」
順著他示意的方向,拉妮婭看到車窗外是一片空白,仿佛他們進入計程車的那一刻就進入了電影片場,原本的街道佈景被撤掉,露出道具下的真實,只等待她完成那個小遊戲,新的佈景才會搭建出來。
「……」拉妮婭和他解釋,「我在解決一個謎題,等解決完我們應該就能到達目的地了。」
那雙色調淺淡的眼瞳看了過來:「謎題?」
「很簡單。」拉妮婭邊說邊隨手完成謎題,「好了……唔。」
這個小遊戲隨著完成時間增長分數也會變低,具體體現就是顯示的「抵達時間」會變長,剛剛拉妮婭分心和夏洛克說了幾句話,導致最終評分大幅降低——「抵達時間」顯示為十六分鐘。
她頓了頓,訕訕地抬起頭:「……十六分鐘後可以抵達俱樂部。」
夏洛克看著她:「奧德爾俱樂部距離貝克街只有五分鐘車程。」
拉妮婭:「……對,但是我們要十六分鐘。」
「規則的力量?」夏洛克。
拉妮婭還能說什麼,只好點頭:「對,規則。」
「所以我要在這輛計程車裡度過萬分無聊的十六分鐘。」夏洛克總結,同時伸手去開車門,無果,「而且不能中途下車。我要對著充斥愚蠢分子的空氣發呆一刻鐘嗎?」
拉妮婭:「……」
拉妮婭艱難開口:「你要不要玩遊戲打發一下時間?」
她想了想,安慰道:「至少我們選擇了計程車,如果我們選擇步行,需要一刻不停地走一小時才能到目的地……」
夏洛克:「………………」
他感受到了這個遊戲對於他的惡意。
第115章 小杜麗
「這些——」夏洛克開始咬文嚼字, 「——為了照顧智力水準絕對不會高過小獵犬的遊戲受眾的規則,我看不出有什麼遵守的必要。」
拉妮婭不好解釋APP的規則絕對牢不可破, 和遵循與否沒什麼關係:「遵循規則能讓事情變得簡單些。」
這句話說出口,拉妮婭忽然走了下神, 無端感覺剛剛她的說辭讓她不太舒服。
但凡人都會對自身的立場有一定程度的瞭解,就算認識得不夠清晰,遇事時的應對也能體現出每個人的風格。拉妮婭沒有考慮過自己的立場, 不過她也算知道自己從來不是在意規則或者秩序的人。
她熟悉人類社會的規則和底線, 通常也不會主動突破, 但她從來沒有哪怕一秒把那些放在心上。無論是最開始追查黑山羊, 還是後來跟著傑森滿哥譚砸場子, 她都只是簡單選擇了最快捷的途徑, 沒有在是否突破法律底線或者違背人性上糾結過。
唯獨……哪怕能力越來越強大,她似乎也從來沒有想過突破APP……突破繁星之河的規則。仿佛遵循它的規則的念頭一直刻畫在她的靈魂裡,是無需思考也會執行的本能反應。
她話音未落, 夏洛克迅速抬起眼睛看向她。
窗外的光線折射進他的眼瞳, 使得他的眼睛顏色變得越發淺淡, 像是霧氣綽約的灰綠森林, 瞳孔周圍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金色, 顯得疏離而冰冷。
他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在她臉上徘徊一圈, 沒有出聲, 似乎默認了她的說法。
時間在沉默中緩慢流逝, 不久後, 計程車車門打開, 窗外的街道也迅速搭建完畢。
奧德爾俱樂部位於一處不起眼的門戶後,門上端端正正安著一枚男性浮雕的門環,看起來完全隱沒在周圍的建築裡。
拉妮婭下了車就打算去敲門,卻被夏洛克的聲音喚住。
「我以為你的記憶力比金魚稍微好一點,」他瞥了她一眼,「奧德爾俱樂部只允許男性進入。」
俱樂部文化最早起源自17世紀的英國,紳士俱樂部是英國上層社會的一種民間社交場所,許多俱樂部都有各具特色的規矩,五花八門,無奇不有,但唯有一點——幾乎所有紳士俱樂部都拒絕女性進入。
關於這條具有性別歧視色彩的規則的爭議持續了數百年,然而英國人在這上面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固執,直到幾年前新平等法案的推進,這種現象才有所改觀,但仍有部分俱樂部在繼續變相拒絕女性。
拉妮婭:「貼身檢測嗎?」
夏洛克:「……當然不。」
拉妮婭聽說不是貼身檢測之後也沒有太多反應,只是「哦」了一聲,抿起唇開始思索,幾秒後,她抬起手,把自己的長髮攏在一起。
沉沉如鴉羽的黑髮聚攏在一起,被空氣中突兀出現的紅色絲帶束在一起,隨意地搭在胸前,幾綹鬈曲的髮絲垂落在額邊,被拉妮婭的手指撥到一邊,露出光潔的額頭。
隨著她的手指落下,她身上的高腰短裙到長靴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變成了一身剪裁修身的西裝,從頭到腳無一不合體,襯衣立領高高豎起,勾勒出她纖細的脖頸。
拉妮婭把襯衣紐扣扣到最上方一顆,系好憑空出現的深藍條紋領帶,她整理好領帶,手指落在貓眼石的袖扣上,碧綠眼瞳注視著門環:「進去吧。」
她的身體年齡本來就不大,聲線正好卡在分化性徵的分界線上,單論容貌也足夠迷惑人——雅利安人種的特徵讓拉妮婭的相貌更偏向溫良純淨,並不帶有多少侵略性,但她本人那種介乎於柔軟和鋒利之間的氣質足以模糊性別,只要調整一下髮型和服裝,沒有化妝的情況下,幾乎有種超越性別的美。
既然不是貼身檢測,換上男裝之後別人也不好質疑。
夏洛克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走上臺階,正要叩響門環,忽然停下來,轉頭問:「你的名字?」
「凱亞。」拉妮婭倒沒有想到別的地方,而是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並不是夏洛克對她的名字感興趣,而是進入俱樂部需要通名。
「全名。」夏洛克說。
拉妮婭沒多想,報了個最簡單的名字:「傑森‧凱亞。」
接下來的交涉由夏洛克全程負責,拉妮婭就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圍觀。
從侍者的視角,臺階下的男孩一身年齡不符的凜冽氣場,站姿卻並不是紳士的一板一眼,而是略微放鬆卻又隨時能提起警惕的姿勢,比起成年人更加纖細蒼白的手指停留在袖扣上,指腹輕輕摩挲著寶石的表面,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的傲慢。
察覺到被人注視,他微微向下抿起唇,碧綠眼瞳像是群山中的湖泊,冰冷的光芒流轉不定,儘管不是刻意,卻也透出幾分禁欲的意味,如果不是相貌不同,他和眼前瘦高的男人幾乎能讓人誤認為是兄弟。
「能夠見到你們是我的榮幸,」最終侍者開口,「歡迎,福爾摩斯先生,凱亞先生。」
……很快拉妮婭和夏洛克走在了俱樂部的走廊上。
這個創立了數百年的俱樂部擁有著奢華舒適的內裝潢,拉妮婭現在腳下踩著的地毯有著精美的圖案花紋,柔軟得讓人的鞋底能夠輕易陷進去,四周牆壁上懸掛著一幅幅畫像,其中不乏大師手筆,幾步就有光線柔和的吊燈垂落,任何陰影在光線下都無處遁形。
拉妮婭進入俱樂部之後,任務就進行了更新,地圖上跳出一個嶄新的圖示,她點開後,讀出上面的文字:「前往鏡廳。」
「交易會?不……」夏洛克沒有抬頭,自顧自喃喃了幾個單詞就閉上嘴。
拉妮婭不指望從他那裡得到解釋,自己點開了一旁的圖示,查看「鏡廳」的介紹。
夏洛克提到「奧德爾俱樂部」和法師有關,「鏡廳」就是比較明顯的例子。這是個覆蓋著空間魔法的房間,房間內是隨機的名著場景,場景的面積遠超它本身的面積,因為進入者都會被自動施加一層名著中角色形象的偽裝,鏡廳通常被當作地下交易的場所。
雖然在外界因為禁魔領域,奧德爾俱樂部覆蓋的魔法必然也會失效,但他們現在並不在外界而是在APP內部,如果這個遊戲完全複製了現實中的倫敦,那麼很大可能,鏡廳的領域依舊會對他們生效。
顯然夏洛克很清楚鏡廳的位置,估計他曾經也是這裡的常客,拉妮婭跟著他穿過兩間會客廳,拐進一條嶄新的走廊,走廊盡頭是一扇裝飾華美的廳門,能看到廳門背後模糊的色塊,一切都在說明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眼看鏡廳近在咫尺,夏洛克加快了腳步,拉妮婭原本緊隨其後,忽然她看了眼周圍的牆壁,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腳步。
「核心附近有看守者嗎?」她問。
夏洛克步伐不停:「不出意外他們已經被帶進這個倫敦了。」
之前中央核心附近有七個看守者,沒道理次級核心附近一個都沒有,所以最有可能是情況是他們全部被突然出現的【Sherlock:The Network】吞進了APP裡,換句話說……
拉妮婭已經注意到夏洛克幾乎是在向著鏡廳奔跑,她迅速回頭一看,在身後看到了追趕而來的看守者——和牛津圓環不同,這些看守者全部都是死靈生物,手裡的武器也不是法杖,而是幾挺重機槍,幽綠的靈魂之火在頭顱裡燃燒,透過眼窩照亮了頭骨。
柔軟的地毯吸收了他們的腳步聲,以至於直到他們逼近,拉妮婭才發現他們的身影。
在她回眸的同時,亡靈們舉起了重機槍,連成一線的槍火噴射而出!
彈流很快到了拉妮婭身前,但她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只是對身後奔跑的夏洛克喊了聲:「儘量別一下被打死了。」
雖然靈能狀態讓拉妮婭沒有了電量的限制,但如果夏洛克當場死亡,想用【深海水族館】復活他恐怕也有點難度。
一時間走廊裡硝煙滾滾,碎片飛濺,子彈擊碎了牆壁,露出底下的結構,濃煙遮蔽了視野,卻無法隔絕亡靈生物對於生者的渴望,他們依舊操縱著機槍大步向前,執著地追向前方,為首的亡靈已經踏入了滾滾濃煙裡。
刹那間,一道金光流轉的光刃從硝煙中刺出,不帶停留,逕自紮進了它的眉心。
綠焰裡仿佛響起一聲尖叫,隨後像是遇到熱鐵的雪,噗嗤一聲坍塌下去,消弭無形。
拉妮婭猜想托尼製作這套光刀的靈感來源就是祭壇戰場時她手中的大種姓之刃,只是藍色光刃針對物質更加有效,對上魔法就顯得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幸繁星之河補全了這個缺陷。繁星之河侵染了伯勞之後,似乎給離子光刀的鋒刃也附帶上了阻斷能量的屬性,對付起魔法比它原本的藍色鋒刃好用太多,只要光刃接觸到綠焰,就可以讓靈魂之火熄滅。
兩道光刃從襯衣衣袖裡延伸而出,拉妮婭大步前進,趁著亡靈生物沒有反應過來,將光刃分別推進兩隻亡靈的眉心。
又兩道綠焰熄滅,亡靈眼中的光消散,裹著西裝的骨骼委頓在地,化作古銅色的灰燼。
靈體狀態在亡靈的判定裡並不算生者,因此直到拉妮婭瞬殺三人,亡靈才意識到她是最大的威脅,火力線立刻不帶停歇地覆蓋過來,金屬彈流如同雷霆烈焰,將沿途的任何事物片片撕碎。
金光電蛇般竄出,拉妮婭拔出光刃,輕盈地騰空躍起,她在空中落葉一樣隨著彈流側身翻轉,堪堪擦著彈流的邊緣越過,如同和刀刃共舞的舞者。
兩道刀光在硝煙間閃滅,從亡靈的頭頂淩空刺下,幾乎同一瞬間,四片伯勞飛射而出,劃出璀璨的軌跡,整齊的輕響後,棘刺貫穿了頭骨,將剩下的四隻亡靈釘死在走廊裡。
只一個照面,九隻亡靈齊齊被伯勞用棘刺貫穿。
槍聲戛然而止,拉妮婭落在地毯上,釘在牆上的伯勞仿佛受到了召喚,在一聲聲振動聲中離開牆體飛向她。
她現在還不能很好地掌握在虛實間轉換,而伯勞畢竟擁有實體,一旦被截住就會很麻煩,因此拉妮婭暫時還是趨向於使用近身格鬥技巧,唯一的問題是過輕的體重讓她很容易被氣浪和勁風吹飛,所以她必須在第一時間就瞬殺敵人,否則會讓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
戰鬥結束得很快,拉妮婭轉過身,夏洛克已經不見蹤影,估計已經進入了鏡廳,她也不再猶豫,跑向鏡廳的大門,一頭沖進了門扉裡。
彩色的光暈漸漸散去,拉妮婭的視野也清晰起來,她環顧四周,意識到他們在一間房間裡,接著她看到了站在一邊的夏洛克。
「……」拉妮婭不確定起來,「你……」
鏡廳內的景象都來自名著,進入者也會變成書中角色的形象……好像是這樣。
她正要開口,夏洛克面無表情地轉向她:「愛麗絲夢遊仙境。」
拉妮婭:「……哦。」
她低下頭,打量著自己身上的裝束。
她穿了一身宮廷風的襯衣和紅色繡金的馬甲外套,胸前的口袋裡垂下一串純金的錶鏈,拉妮婭毫不懷疑那是一塊懷錶。
很明顯,她現在就是童話裡的白兔先生。
確認了自己的身份,拉妮婭抬起頭,帶著詭秘的表情,慢吞吞地看向夏洛克。
搶在她開口之前,夏洛克打斷了她:「我已經知道我是誰了,而且以鏡廳的規則我不覺得外表形象會影響到我們尋找核心除非這個APP並不是完全對應現實所以如果你看夠了——我們可以走了嗎,凱亞先生?」
「……」
拉妮婭默默把自己的目光從他的藍裙子和白圍裙上收回來——對於他的身高來說,裙子顯得有些短,拉妮婭的角度還能看見白色的燈籠褲——並且儘量假裝沒看見壓在卷毛上的藍色蝴蝶結,點點頭:「好的。」
六英尺高的愛麗絲冷冰冰地看著她,轉身向著房間門走去,走路帶風,裙擺飛揚,硬是讓拉妮婭看出了風衣翻飛的感覺。
第116章 惡果之地
按照《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描述, 他們面對的應該是一扇正常人無法穿過的小門,需要依靠放在桌上的蛋糕和鑰匙通過……
然而這間房間裡沒有桌子,離開的門也是正常的大小,鑰匙好端端地掛在門上, 像是在歡迎他們入內。
拉妮婭開始遲疑:「我是不是應該先過去?」
夏洛克沒理她, 擰開門把就走出了房間,拉妮婭只好趕緊追上去, 誰知剛邁出一步, 她眼前忽地一花。
夏洛克只聽見身後風聲,他不假思索退開一步,就看見紅影呼啦一卷,凱亞帶著措手不及的神情的臉從他面前劃過, 下一刻, 整個人——整只兔子身不由己地往前一蹦, 猛一下蹦得比門框還高,「啪嗒」一聲, 臉平平地拍在了牆上。
似乎這一下疼得狠了,她頭頂上取代天線的兔耳猛地僵直,隨後蔫吧吧地垂了下來。
拉妮婭:「……」
夏洛克:「……」
輕飄飄的白兔先生像張海報一樣, 在夏洛克的注視中, 從門框上緩緩滑下來。
拉妮婭一落地就蹲了下去,捂著臉一言不發, 毛茸茸的兔耳搭在黑髮上, 像是忍著痛一樣微微顫抖。
「……」夏洛克站在門邊, 眼神開始在拉妮婭和門外的通道上轉,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先行一步。
垂耳兔拉妮婭幾秒後才抬起臉,深吸了口氣:「在這裡我可能沒辦法走路。」
她邊說邊感覺頭髮上有點沉,伸手一摸,柔軟的短絨毛擦著指縫滑過去,些微的酥癢從接觸的位置蔓延開,拉妮婭不適地抖了抖,接著意識到她到底摸到了什麼。
拉妮婭:「……」
她的思維迅速跳過了「我長耳朵了」「難怪會撞牆」「接下來該怎麼走路」,當機立斷掏出懷錶看了眼。
如果這個世界完全遵循書裡的設定——
懷錶上沒有時間,只有一個紅色的桃心刻度,而唯一一根指標正在危險地向著刻度逼近。
拉妮婭看完後把懷錶遞給夏洛克,對方掃了眼,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
《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故事裡,白兔先生的紅皇后的大臣,高喊著「快遲到了」,跳進了兔子洞,從而吸引了愛麗絲跟隨他一起跳進去,進而開啟了一段奇幻旅程——考慮到童話故事裡紅皇后的形象,他們最好不要挑戰她的耐心。
「你能跟上?」意識到時間緊迫,夏洛克問。
門外的通道高度並不算高,就算是夏洛克走過去都要低頭,考慮到拉妮婭現在只能像只兔子一樣蹦蹦跳跳,想要走出通道不知道要多久。
他的問題剛一出口,就看見小紅帽神情略微一僵。
拉妮婭:「……能。」
這點表情變化當然沒有逃過夏洛克的眼睛,確認了她並不是沒有辦法,只是那個辦法或許有些副作用後,他不再多問,轉身大步向著通道走去,黑色的瑪麗‧簡鞋在地板上留下一串「噠噠」腳步聲。
身後,拉妮婭有些頭疼地捂住眼睛,內心掙扎片刻,終於選擇向現實低頭。
她站在原地,開始以一種相對詭異的姿勢活動胳膊和腿,幾秒後,她的身體裡發出了一身引擎噴射聲。
……拋下小紅帽之後,夏洛克在通道裡一路小跑。
水藍色的裙擺在膝蓋上飛揚,幾乎沒有落下來遮住南瓜褲褲腳的時候,然而諮詢偵探面不改色,臉上到內心都毫無波動,甚至在比對十九世紀和現代衣服材質的區別——就算是虛構的著作,鏡廳也能夠重現相應時代裡的所有細節,如果讓歷史學家知道,恐怕不擇手段也要進入奧德爾俱樂部一探究竟——他現在唯一的感想是十九世紀時小女孩的南瓜褲有點緊。
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後響起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
在這種地方?
夏洛克沒有回頭,思維宮殿裡井然有序的字串中跳出了一串——毫無疑問,這是小紅帽搞出來的。
他感覺到身後一陣狂風接近,接著——
兔耳朵紅馬甲的小姑娘雙臂夾緊在身側,手臂端平,脊背挺直,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直至擦肩而過。
拉妮婭:「……」
夏洛克:「……」
幾秒後,拉妮婭收回視線,保持著站直的姿態,雙腿併攏,從夏洛克身邊平平地滑了過去。
「……」夏洛克目送著她一路滑向通道盡頭,感覺自己的思維殿堂裡混進了什麼奇怪的病毒亂碼。
他的思維裡,剛剛看到的畫面迅速被從記憶裡剪輯出來,壓縮成GIF檔,被他冷靜地點擊刪除,丟進垃圾箱裡。
通道並不是直線,拉妮婭開了一段路之後立刻意識到這點。
雖然視覺上看起來通道像是筆直的,但在拉妮婭的資料視野中,這條遍佈著棋盤花紋的通道有一個固定角度的向左偏移,偏移幅度完全一致,仿佛整條通道都只是是一條環形通道的一段。
逆時針。拉妮婭想。
熒綠色的資料標出了偏移度,拉妮婭迅速計算出了這條環形通道的半徑和圓周——3087.5英尺和19399.33英尺,換算成公制,這條通道接近6公里長。
……她要在這裡飆車嗎?
拉妮婭正在詭異地計算自己的時速最多能達到多高,還不會讓自己因為重心不穩翻車,眼前重複的棋盤花紋驀地終止,她抬起頭,看到了一扇敞開的門。
拉妮婭開始給自己換擋、倒車、前進,終於在門前停下,打開門。
……不久後,夏洛克喘著氣打開門,不等喘勻呼吸,銳利的目光便向著門後掃來。
他看見房間左右分佈著兩扇門,中央則圍著一群動物,小紅帽正坐在圓圈裡,不用看夏洛克也知道那些都是什麼動物——鴨子,渡渡鳥,鸚鵡,鷹,老鼠……同時也和故事裡的劇情對上了號。
此刻圓圈中間的老鼠正在侃侃而談,夏洛克進門時,他正好講到最後一句:「……左邊那扇是逆時針十分鐘。」
講完之後他意猶未盡,在小紅帽站起身後,圓溜溜的小眼睛看向夏洛克,語氣充滿期待:「你不想聽個故事嗎?」
夏洛克看向小紅帽:「規則?」
「不知道。」小紅帽搖頭,「不過如果你聽完老鼠講故事,他會告訴你右邊那扇門的名字。」
聽到這句話,夏洛克的思維宮殿立刻運作起來,他沒有看小紅帽,而是問老鼠:「門通向哪裡?」
「唯一的通道。」
夏洛克繼續問:「哪扇是正確的門?」
「沒有錯誤的門。」老鼠說。
夏洛克似乎在沉思,過了會他突然出聲:「他講故事要多久?」
從進門後拉妮婭就被這群動物拉著開始分蜜餞聽故事,可她還是對於這裡的規則摸不著頭腦,然而此刻,隨著夏洛克話語落下,她隱約意識到什麼:「大概六分鐘。」
夏洛克:「懷錶。」
這個詞出口,拉妮婭毫不猶豫地拿出了懷錶,目光落在錶盤上,頓時微微一凝。
之前查看時,懷錶的指針大約停在「十」的位置,她大概在兩分鐘時進入這個房間,拋去理解規則耽誤的時間和老鼠講故事的時間,如果指標代表的是分針,現在指標早就應該已經超過了紅心刻度。
然而現在指標停留在「九」和「十」之間,離「九」只有毫釐之差。
「時間。」夏洛克不再理會老鼠,轉身就走向左邊的門,「核心規則是時間,剛剛我大約花了九分鐘,以我的正常速度,我跑了兩公里左右,而剛剛的通道並不是直線……」
「全程大約6公里。」拉妮婭說。
夏洛克滿意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三分之一,如果把圓環跑道看做鐘面,逆時針轉動三分之一圈相當於時間倒退了二十分鐘,這就是為什麼這只懷錶沒有其他指標,這裡的時間規則是混亂的,只要我們進入這個房間,時間刻度就會倒退二十分鐘。」
他迅速掃了眼老鼠:「逆時針十分鐘,以我的速度跑完大約需要四分半,或者你想賭他講完六分鐘故事之後右邊的那扇門是逆時針更長時間?」
拉妮婭沉默了片刻,收起懷錶:「不用。」
夏洛克挑了下眉。
「所以你選擇利用已有的籌碼發展優勢。」他不帶譏諷地說,「明智之選。」
拉妮婭重新開機了引擎:「去右邊那扇門。」
她抬起頭:「老鼠說了這裡沒有錯誤的門,意味著選兩扇門都不會超過時間,只不過鏡廳的迷宮不可能知道我有什麼能力,所以應該是根據你的時間計算,九分鐘來到這個房間,倒退二十分鐘,在房間裡耽誤六鐘聽故事,再加上聽取規則的時間,倒退十分鐘能盈餘十分鐘左右。」
「但如果思考規則就需要更長的時間,再加上再聽一次故事以及穿過通道的時間,右邊那扇門上最少會是『逆時針十五分鐘』。」她總結道。
然而以上說的都是正常跑步,拉妮婭開自己開了好幾公里,內心已然看開,甚至打算帶上夏洛克一起飆車。
加上一個人的重量她就能把極限速度提高了,當然是選擇更長的一條通道會節省時間。
她轉頭問:「上車嗎?」
……片刻後,一抹黑影從通道裡閃過。
夏洛克把雙手搭在拉妮婭的肩膀上,雙腳微微懸浮在空中,兩個人保持著小朋友開火車姿勢,在棋盤通道裡高速滑行,彼此臉上都寫滿了冷漠。
第117章 天佑女王
有諮詢偵探出馬, 接下來的謎題都沒有困擾他們太久, 再加上拉妮婭的車速, 接連幾關繞下來, 他們已經積攢了三個多小時的額外時間。
「……」拉妮婭低頭看了眼懷錶, 指腹在白銀的錶殼上輕輕摩挲, 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
雖然她猜到在這個扭曲的世界裡時間必然是某種重要的籌碼,所以她才這麼努力積攢時間, 以便在接下來的旅程中能夠獲得更大的優勢, 但三個小時還是太過漫長了點——這幾乎有一部阿凡達的長度,指標甚至倒著越過紅心刻度三圈了,讓拉妮婭古怪之餘, 不免感到有些不安。
她沒有讓這點情緒影響自己太久,前方的棋盤通道裡又一次出現了一扇門。
「瘋狂茶話會。」夏洛克似乎已經翻出了關於《愛麗絲夢遊仙境》的記憶, 此刻清晰地報出了接下來的關卡名。
他們打開門。
門後是一片青翠的草地, 房前的樹下擺著一張桌子, 三個熟悉的童話角色坐在桌邊喝著茶。
三月兔,瘋帽子, 睡鼠。
有了之前的經驗, 夏洛克絲毫沒耽誤, 在他們喊出「沒地方啦」之前,他大步走過去:「規則是什麼?」
「別著急, 」三月兔說, 「陪我們參加完茶會再說。」
夏洛克問規則的同時, 拉妮婭在觀察四周的環境。
他們身後是三月兔的房子, 房子很大,有著兔耳一樣的煙囪,屋頂上鋪著兔毛,門上寫著「直達」;不遠處是花園的籬笆門,歪歪斜斜掛著一塊木板,上面寫著「順時針三小時」。
幾乎同時,夏洛克已經問出了規則。
和之前的所有關卡一樣,他們有選擇的權利——根據三月兔的說法,茶會要持續三個小時,他們可以在這邊一直坐三個小時,然後去下一關,三月兔會打開屋門讓他們進去,否則他們就要走那條順時針三小時的路,兩者需要的時間相差無幾,恰好消耗掉了他們這一路積攢的時間。
拉妮婭正在考慮,夏洛克突然開口:「沒必要參加瘋子的茶會。」
原著裡這場茶會就是胡言亂語的展覽會,三個瘋瘋癲癲的角色不斷說著荒唐話,對於思維縝密的夏洛克來說,留下來參加茶會大概不啻於往大腦裡灌水。
從這個角度,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
然而拉妮婭沉思幾秒,視線在扶手椅和夏洛克身上來回幾次,冷不丁開口:「我可以把馬甲借給你遮住腿。」
穿裙子坐下時,裙擺都會向上攀爬一段距離,而以愛麗絲裙子的長度,夏洛克在扶手椅上坐下時,裙擺別說遮住南瓜褲,恐怕南瓜褲和白色長襪之間都會露出一截大腿。
「哦,謝謝。」聽到這句話,夏洛克剛邁開的步子立刻收回來,轉身拉開扶手椅,等拉妮婭把馬甲遞給他,穩穩地在桌邊坐下。
「好了,」他冷靜地看著對面的三個人,「來點謎題怎麼樣?」
瘋帽子歎了口氣:「為什麼要說謎題?我們連黃油都沒有了。」
一旁的睡鼠翻了個身,發出一聲咕嚕:「當然,當然,你們可以打橋牌。」
他的建議得到了三月兔和瘋帽匠的一致贊同。
「橋牌!」三月兔尖叫,「為什麼不呢?我喜歡橋牌。」
瘋帽子露出一個愁苦的笑容:「那就老規矩吧。」
他慢吞吞地摸出一副皺巴巴的紙牌,將紙牌分給他們和三月兔。
「老規矩?」夏洛克問。
瘋帽子邊分牌邊嘀咕:「啊,每局結束我們會來玩個小遊戲,真心話大冒險(Truth or Dare),得分方要回答失分方的問題,失分方要完成得分方的要求。」
「我喜歡那部分。」睡鼠哼唧了一聲。
獲取了足夠的資訊後,夏洛克滿意地閉上嘴,餘光瞥見拉妮婭微微皺著眉,盯著面前的虛空掃視,碧綠的眼珠隨著視線轉動。
他立刻有了猜測:「你不會橋牌。」
拉妮婭正在鑽研規則,隨便應了一聲:「嗯,我先學一下。」
夏洛克挑了下眉:「儘管這項遊戲並不難入門……」
他話音未落,拉妮婭已經停止掃視虛空,開始看自己的牌面,聞言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夏洛克:「……」
第一局三月兔是莊家,瘋帽子是明手。牌局很快以拉妮婭和夏洛克的勝利結束,然而計分後兩個人絲毫沒有鬆懈——還有更艱難的部分在等待著他們。
作為得分方,他們每個人要回答一個問題。
最先開口的是三月兔,他眯著眼睛看向拉妮婭,三瓣嘴讓他看起來很嚴肅:「你的名字是什麼?」
作為真心話來說,這個問題簡單得有些過分。
拉妮婭不確定說謊會不會被甄別出來,考慮了一下,回答:「白兔先生。」
三月兔搖頭:「錯誤,我們都知道你不是他。唔,既然是第一次,你還有一次機會。」
這句話出口,夏洛克迅速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告訴她什麼。
拉妮婭皺了皺眉,思維迅速運轉起來。
如果這不是APP的異變,那麼鏡廳也屬於奧德爾俱樂部的一部分,那麼它判斷的根據應該是她所提供的資訊,換句話說,她現在的名字應該是進入俱樂部是報出的假名。
她說:「傑森‧凱亞。」
這個答案讓夏洛克收回了視線,預設了這個答案也是他的回答。
然而他們聽到的是三月兔的嘖嘖歎氣。
「親愛的,」他搖了搖頭,「就算你再喜歡他,你也不能用別人的名字。作為懲罰,我需要拿走你的十分鐘。」
拉妮婭微微一怔。
不止是她,夏洛克的瞳孔也微微收縮。
無需交流,拉妮婭迅速從胸前拎出懷錶放在桌上,方便夏洛克看到時間,而和剛才相比,錶盤上的指針多轉動了60°,也就是十分鐘時間,正好是三月兔扣除的時間。
拉妮婭看著錶盤,睫毛顫了顫,慢慢蜷縮起手指。
有了她的前車之鑒,輪到瘋帽子問夏洛克名字時,他清晰地回答了自己的真名,也獲得了他的獎勵——茶會的時間可以從三小時裡扣除十分鐘。
很快第二局開始,只不過這次,拉妮婭和夏洛克終於明白了茶會真正的規則。
和之前一樣,在愛麗絲的世界裡,輸贏從來不重要,唯一不變的籌碼只有時間。無論他們橋牌是輸是贏都無所謂,只要他們回答了真心話或者完成了大冒險,他們就可以讓茶會的時間縮短,從而獲得更多的額外時間,而拒絕答題或者冒險則會扣除他們已經積攢的時間。
「哈!我就知道是我們的勝利!」三月兔雀躍地喊道。
這一局是他們的勝利——拉妮婭和夏洛克主動選擇了失分。
在遊戲規則裡,真心話和大冒險的區別並不大,只看每個人的選擇,而比起正確標準不明的真心話,只需要完成就必定可以減少茶會時間的大冒險顯然是更聰明的選擇。
剛剛的大冒險,他們已經試探過了讓三月兔或者瘋帽子去開門,不過對於這幾個荒誕的童話角色來說,這種大冒險幾乎沒什麼意義,同理,真心話也不能獲得更多的優勢。
「讓我想想我該讓你做什麼。」瘋帽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讓我想起了去年紅心王后的音樂會上的吉他手……啊哈,就這樣好了。」
他彎下腰,鑽到桌下翻了一圈,舉著一把軟糖做的吉他爬了出來,遞給桌邊的「愛麗絲」:「給我們唱一首歌吧。」
夏洛克帶著矜持和挑剔的神情掃了眼軟糖吉他,伸手接過來,修長的手指搭在弦上:「你的要求。」
「唱我最喜歡的那首!」三月兔高喊起來,「你們英國人的國歌!上帝保佑女皇!」
拉妮婭確信夏洛克的表情僵硬了一秒:「………………」
這首歌是英國的國歌,男性君主在位時稱為《天佑國王》,歌詞和歌名隨當朝君主的性別而有所改變,例如在男性國王在位時歌詞中的「女王」改成「國王」,「她」改成「他」等。
「你不願意唱嗎?」三月兔問。
他的話讓夏洛克迅速回過神:「不,當然不是。」
他吸了口氣,手指撥了下吉他弦,然而響起的不是吉他悠揚的弦聲,而是一聲撕裂般的電顫音,激得人脊背發麻。
「嗡——」
……夏洛克手指停在半空中,難以置信地看著軟糖吉他。
這居然還是把電吉他。
三月兔和瘋帽子開始哼起低沉緩慢的前奏,並且有節奏地用勺子敲打茶杯,整張桌子都因為他們的扭動而晃來晃去。
在伴奏聲裡,夏洛克撥動電吉他弦,在磁感線切割磁場轉換出的電音裡乾巴巴唱了起來。
「天佑我們和藹的女王!祝高尚的她萬壽無疆!上帝保佑女王!賜予她勝利,幸福和榮光……」
他用三倍速唱完了《上帝保佑女王》,在瘋帽子的要求下又唱了一遍,每唱一次他的臉色都更冰冷了一點。
就在他快要唱完時,三月兔突然一拍手:「我知道我要讓你做什麼了!」
他高興地說:「你有手機對不對?快把這段錄下來,發給他三個以上的朋友!」
夏洛克:「………………」
拉妮婭:「………………」
電吉他聲戛然而止。
在這個童話式的場景裡聽到「手機」這個詞,出戲感強烈得讓拉妮婭恍惚了一瞬,一瞬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個就是她的大冒險內容。
可是她根本沒有夏洛克朋友的手機號……
一念之差,拉妮婭猶豫了一下,轉頭看向身邊的夏洛克。
……愛麗絲的眼神看起來要殺人了。
第118章 王權
「我拒絕。」
在觀察了夏洛克一會後, 拉妮婭靠回座椅裡, 同時拒絕了三月兔的提議。
「真遺憾。」三月兔唉聲歎氣。
拉妮婭對於這句話不置可否。
雖然這讓他們的時間又被扣除了十分鐘,但是起碼夏洛克的臉色好了很多, 並且難得沒有對於拉妮婭的行為發表任何看法。
也因此, 他難得停下來問了句:「輸還是贏?」
拉妮婭一開始沒有回答他, 而是盯著虛空微微出神。
過了幾秒, 她才回過神, 略一頷首:「輸。」
第三局, 大冒險。
「給你的親人發一條感謝祝福短信。」瘋帽子給出了夏洛克的大冒險題目。
「……」夏洛克眉毛劇烈地抖了一下,嘴唇動了動, 似乎張嘴就要吐出一長串嘲諷。
這個冒險題目比起「給女性朋友打電話告白」要簡單友善得多,然而夏洛克不情願得仿佛他要對所有男性和女性朋友一起告白。
相比之下,拉妮婭的大冒險顯得有些古怪。
三月兔伸出毛茸茸的兔爪, 捏起茶壺給拉妮婭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我可不想我們茶會的情況外泄, 」他嘟噥了一句, 「在你離開茶會前, 你願意把你今天的記憶交給我嗎?」
在一個充滿魔法元素的空間裡,被索要記憶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拉妮婭驀地垂下了睫毛。
只有這樣她才能遮住她的眼睛。在聽到那句話時, 她的眼底像是落進了一點火星,轟然亮起刀劍般的光。
她沉默片刻, 搖搖頭, 說:「我拒絕。」
「好吧, 我要扣除你十分鐘。」三月兔說。
到此為止, 她已經接連輸掉了半小時時間。夏洛克想。
但小紅帽看起來並不著急,她的目光沉靜如水,在對面的三個角色身上徘徊,眼底如鏡的水波微微一晃,泛起薄而冰涼的冷意。
對於夏洛克來說,這個自稱「凱亞」的女孩是個難得的謎。她就像是個剛剛走下流水線的產品,或者某種並沒有在這個世界上活過的生命,從她身上幾乎找不到多少可以推理的痕跡,面部微表情和習慣性行為也趨近於無,以至於夏洛克第一眼看過去時,思維裡迅速建立起的人物檔案中,居然大半類目都是未知。
她身上的裝束和配飾似乎不是真實存在的——不可能有真實存在的服飾甚至不會落灰。
小紅帽身上唯一能看出來真實痕跡的就只有她摘下兜帽後露出的天線和那套特別的武器,軍工級品質,使用時間不超過三天,光是其中的科技含量就證實了她絕對不是普通人。
從她的真心話被判定說謊後,拉妮婭就幾乎不發言,她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配合他刻意丟分,出牌俐落果斷,絕不拖泥帶水。光看她對於他意圖的領會速度,凱亞對於橋牌的精通程度絕對不下於任何一個橋牌大師,完全看不出開局前她還對這項遊戲一無所知。
雖然一路上小紅帽都是寡言沉靜的形象,但剛剛的一局裡,她的話也是出奇的少,只是那雙森綠色的眼睛一直在看向桌對面的童話角色們,透徹得像是能夠剖開他們的手術刀。
她在觀察他們。夏洛克看得出來。就如同他觀察人類。
就在這時,小紅帽忽然偏了偏頭,眼睛深深地看過來。
「我需要相信你。」她說,「可以嗎?」
「你能辦到?」夏洛克說。
他並不是譏諷性質的質疑,事實上在這句話出口時,夏洛克已經意識到小紅帽接下來打算繼續選擇真心話,這意味著他們接下來要說出口的都是各自的秘密。
除了最開始以外,他們選擇大冒險也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素昧平生,彼此之間並沒有足夠的信任,暫時還沒打算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
但現在他們沒有退路。積攢下的三小時並不夠抵消茶會浪費的時間,所以賭局開始起,他們就必須贏得更多的時間,否則他們將會被永遠困在這裡,承受紅皇后的怒火。
拉妮婭抿了下唇。
「試試看。」她伸手按住紙牌。
第四局贏得很快。
「親愛的,你已經失敗三次了,」三月兔邊收牌邊說,「如果你失敗四次,我恐怕你要出局了。」
拉妮婭左手支頤著顴骨,右手搭在桌面上,食指輕輕叩著石英玻璃的錶殼,聞言沒有任何表示,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多少變化。
剛入局時她還是標槍一樣的筆挺坐姿,仿佛有誰貼著她的脊背插了柄長刀,脊椎貼著刀鋒的弧線,少女亭亭的身姿隔著襯衣隱約可見,宛如撲面而來的鋒利刀光,完全不像現在這樣漫不經心。
在微微凝滯的緊張氣氛中,三月兔問:「你的體重是多少?」
拉妮婭:「21克。」
夏洛克猝不及防聽到了這個答案:「……」
他看了小紅帽一眼,在她堅硬冰冷得像是瓷器的面龐上掠過,意識到她並沒有說謊,或者說在她選擇真心話起,她就做出了無論什麼問題都會認真回答的決定,根本不介意他聽到。
真心話的關卡裡兩個人的問題都是一樣的,夏洛克很快報出了自己的體重。
牌局繼續,然而這局剛開始,偵探敏銳地感受到這局和之前不一樣。
開局起,凱亞就表現出了極強的攻擊性,無形之中給所有人都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她狂龍般席捲了整個牌局,迅速贏下分數,讓他們重新來到了真心話的環節。當三月兔和瘋帽子問出問題,她的回答幾乎是不假思索,語速平穩,聲音清晰,無論那個答案多隱私,都沒能讓她的睫毛顫動一下。
她強大的氣場覆蓋了整張長桌,所有人都被迫進入她的節奏,被洪流裹挾,身不由己地向前沖去。
在這種氣場下,無論什麼問題都失去了原本讓人羞赧的作用。
「初吻是什麼時候?」
「三天前。」
「最快樂的記憶是什麼?」
「電玩周。」
「最信任的人是誰?」
「傑森‧陶德。」
「經歷過最瘋狂的事是什麼?」
「沒有。」
……
至始至終,凱亞的語氣都沒有任何波動,甚至越來越機械,她的臉上像是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凍結了所有表情,看不出她內心的所思所想。
夏洛克的注意力很快從瘋帽子身上移開,轉向自己身邊的女孩。
他能看出小紅帽的目的已經不是通關茶會,她似乎在通過這種方式驗證什麼——某個只有她自己意識到的問題。
是她用自己的能力——規則——無論什麼,她用那些改寫了倫敦的禁魔領域,也創造出了這個包裹核心的APP,所以……
眼看茶會的時間走到了盡頭,瘋帽子把計分紙丟開,小聲嘀咕:「唉,我就知道我不擅長橋牌。」
「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他說,「你最近一次傷害卻沒有去解釋的人是誰?」
沉默。
仿佛有無數隻蟲豸在噬咬樹根,生有倒刺的細足摩擦的聲音像是雨絲落下,只有絕對的寂靜之中,才能聽見那些葉片下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的細碎聲響。
女孩濃密的睫毛顫了顫。
她慢慢抬起頭,陰鷙的氣息在眉眼間流轉,薄唇揚起,露出一抹微笑。
「原來你們是這麼看這件事的。」她輕聲說。
不知道哪裡吹來一陣風,她袖口層疊的蕾絲像是雪沫般翻飛,衣袖裡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倏地長桌上爆開一抹光,炫目得仿佛日光天降。
長桌上的杯碟紛紛震起,在空中炸開,碎片飛濺!
拉妮婭躍上長桌,鮮紅的斗篷蕩開一線血光,伯勞切開脈脈空氣,發出一聲狹長的尖嘯,瞬間抵在三月兔的脖子上,將他的驚呼音效卡在嗓子裡。
她身上白兔的衣服不知何時消失,晃來晃去的兔耳朵也不見了,重新變回了她進入鏡廳時的形象。
拉妮婭抬起腿,長靴踩在三月兔的胸口,把他重重壓進扶手椅裡。
「你不該問得這麼直接。」她說。
這一幕如果讓任何認識拉妮婭的人看到,恐怕都會露出錯愕的神情,事實上,就連拉妮婭自己也覺得她的憤怒來得莫名其妙,她根本不是會情緒波動劇烈的性格。
但她的確感到憤怒。怒火像是一尾毒蛇鑽進了心臟,或者往硫磺的火山口裡丟下一點火星,讓她一再握緊了伯勞的刀柄。
從第一個真心話被判定謊言開始,拉妮婭就在思考這個遊戲的評判標準是什麼。報出的名字是假名這點可以猜,三月兔的回答聽起來也是調侃更多,但接下來的大冒險透露出了一絲詭異的氣息,讓拉妮婭隱約對這個遊戲產生了懷疑。
直到三月兔給出了索要記憶的冒險,拉妮婭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讓她感到不適的原因是什麼。
既然有這個冒險,那麼三月兔,或者說鏡廳一定有拿走記憶的手段,這也是為什麼三月兔能評判答案是不是謊言,因為他的根據就是他們的記憶。
如果不參加茶會,他們至少要在通道裡耽誤三個小時,而如果沒有之前積攢下的三個小時,他們根本沒有通關的可能,如果鏡廳的關卡都是提前設置好的,茶會這一關的設置根本不合理,所以關卡只可能是臨時生成,就和他們在來俱樂部路上看到的一樣。
鏡廳能看到他們的記憶。並且根據記憶生成新的問題,這個答案似乎足夠合理。
但如果只是這樣,拉妮婭恐怕不會這麼憤怒。
她——和夏洛克是不一樣的。
拉妮婭很清楚自己的精神防護有多無懈可擊,這點已經經歷了無數事實驗證——只要沒有開啟藍牙和熱點,就算是賽維爾也不能看到她的思維,亡靈法師的洗腦如同隔靴搔癢,厄爾麗德的術式也對她毫無作用……如果這是真的鏡廳,它根本不可能看到她的記憶。
所以主持這個荒誕童話的不是別的什麼,只能是她自己的APP,是APP的規則在試圖阻礙她。
然而——
「之前的每一關,無論選擇什麼贏得的時間都不會相差太多,只有在童話的規則下才會出現這種沒有勝負的情況。」
電子回路開始發光,光帶在襯衣下蜿蜒,最先是戰術手套下的指尖,回路沿著血管越過手腕,沿著雙臂向上,隱沒在更厚實的衣料下,只有短裙皮褲和長靴上沿之間能看見回路晶亮的光,透過黑絲微微發亮。
「然而茶會不一樣。這裡可以通過橋牌大幅度贏取時間,這個設定從根本上就和之前的規則衝突,如果我是鏡廳的製造者,我不會設置這樣的關卡。」
讀取記憶和讀心並不一樣,人的性格來源於過去的塑造,但她沒有過去,就算能夠看到她的記憶,也不可能知道她對於每件事的看法,所以整個「真心話大冒險」,都只是APP的規則設定的關卡。
或者更進一步,是某種……設定了APP規則的存在想要問她一些問題,想知道她在想什麼。
問題是,APP的規則到底是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三月兔尖叫。
一根纖細的光路從衣領探出,蔓延上拉妮婭的左臉,她低下頭,被浸染成金色的眼瞳望向三月兔,右眼下紋路發光。
她早就知道答案。
從拿起大種姓之刃時起,她以和世界建立了某種更緊密的聯繫為代價,獲得了壓倒性的力量,那時候所有人的都只看到了她身體上的傷勢,沒人知道這才是為了解決亡靈法師她付出的最大的代價。
現在他們開始影響她的能力,甚至敢於窺探她的記憶,並且試圖得知她的想法,而最明顯的,他們想知道到底什麼能夠影響她。
答案在那一個個問題中早已清晰。
「你們想知道為什麼。」拉妮婭說。
因為她的步步緊逼,最後一個問題終於不像之前那樣寬泛,而是清晰地指向了這兩天拉妮婭一直沒有回應的事。
她說:「我沒有追上去,是因為我想理解他!」
那個眼神——最後傑森看向她的眼神,除了隱晦的戒備之外,還有一點沒來得及藏起的恐懼。
拉妮婭不知道那是因為什麼,人的情緒那麼多變,可能上一秒還是歡喜下一秒就會難過,她不可能拿著從書籍電影裡得出的客觀認知去套每個人。她知道自己在理解他人這門課上成績堪憂,而她不喜歡無法理解的感覺。
想要互相理解是那麼困難的事,可最美的蓓蕾只會在沃土上盛放,絕對信任只會建立在理解上,哪怕只是一瞬間。
拉妮婭不用想都知道別人想要理解自己有多難,所以在最開始,在她決定選擇傑森起,她就固執地選擇敞開自己。不計代價,不計後果。
她從來不覺得那是什麼天真愚蠢的決定,她很清楚她想要交換什麼,而那值得她用她的全部去交換。
「你們想知道到底什麼可以影響到我?」
數以億計的光絲從空氣裡浮現,織網般將四周空間全部佔據,天上地下,無處不在,他們仿佛身處原子層面的空間,漫漫如海的光將他們包圍在內。
她當然可以追上去,如果她真的什麼都沒看出來。可追上去又能發生什麼?就算是現在她也可以——傑森的定位顯示他就在倫敦。
原本傑森就打算去倫敦繼續調查,逃跑之後他乾脆直接來了這裡。
那天下午,拉妮婭就坐在安全屋的沙發上,看著定位在地圖上緩緩移動,從哥譚的郊外墓園到倫敦的機場,從夕陽西沉到星月滿天,最終她離開安全屋,同時確認了第二天倫敦之行。
【查找朋友】的定位是可以由任意一方關閉的,如果傑森關掉了定位,拉妮婭想找到他也會很難。
但是他沒有。
代表他的定位一直在地圖上游走,從隔著海洋,到離她越來越近,始終沒有消失過。
連她也不想控制的事……他們想用這個控制她?
三月兔看出了拉妮婭的打算,他在她的刀鋒下瑟瑟發抖:「等等,你不能毀了這裡,女士……陛下!」
金光越來越耀眼,暴烈無匹的能量在光網之中積蓄,風暴開始在天空中醞釀,空間發出細微的碎裂聲,似乎下一秒就會在風暴中毀滅殆盡。
沉甸甸的陰霾積聚在天空中,萬千片樹葉在風中簌簌作響,風雨欲來。
狂風中,女孩黑髮紅袍狂舞如蛇,眼底堆積著雷霆般的金光。
她揮出長刀,刀刃帶出弧形的血線,血花如同紅楓般飛散,一同飛起的還有三月兔掛著驚恐神情的兔頭。
和他最後的尖叫。
「紅心女王陛下!」
金光膨脹,驀地爆炸開,衝擊波隨著光潮四散,在山巒般的光中,鏡廳化作了成千上萬的碎片。
漫漲的光漸漸落潮。
廢墟中,拉妮婭手中握著一枚比之前的中央核心小一些的光球。
在爆炸發生時,夏洛克被某種力量刻意保護起來,所以現在都毫髮無損,此刻他也變回了之前的長大衣打扮,面孔蒼白冷淡,絲毫沒有因為剛才的爆炸而發生變化。
夏洛克看著凱亞劃開次級核心的防護罩,光絲鑽進縫隙,迅速改寫了其中的規則。
雖然只是第二次,凱亞的動作卻已經遊刃有餘,做完這些,她隨手把核心丟進了廢墟裡,看也不看地向他走來。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觀察力,就算凱亞能提供的資訊格外單薄寡淡,他也有信心根據心理學大致推測她的行動,所以對於剛才凱亞的行為,夏洛克並不感到太驚訝。
至始至終,她對待生命的態度都太過分明客觀,缺乏同理心和羞慚感,少有明顯的情感變化,注重精神層面的聯結……和他一樣,他們都是冷靜的瘋子,生來就無法和正常人一樣看待世界。而和他不一樣的是,凱亞掌握著毀滅性的力量。
儘管年幼,她依舊是天生的暴君和獨裁者。
「我們去下一個核心。」凱亞從他身邊經過,說。
夏洛克看著她的背影。
「好。」
第119章 Fall In You
災難發生時, 最先崩塌的總是社會秩序, 往常在法律和道德約束下劃分出的底線在變得格外脆弱,只需要一點導火索, 在正常社會被束縛的惡念就會猛然爆發。
倫敦最常見的一條小巷裡,靚麗的女孩貼著牆壁瑟瑟發抖, 雙手護在身前, 姣好的面孔因為恐懼而微微扭曲。
「這是我的錢包,別傷害我……」她哆嗦著說。
然而她的求饒沒有起到作用。
她對面的凶徒手裡抓著刀,一步步將她逼到牆角,帶著獰笑把她猛地壓在牆上。
女孩光裸的肩膀撞上牆面, 發出一聲吃痛的悶哼, 卻又因為抵著脖子的刀刃戛然而止。
她大氣也不敢出,盯著刀刃的反光努力仰起頭,想要遠離刀鋒。
「你真該看看你的表情……」凶徒垂涎欲滴的目光在女孩起伏的胸口上流連,手指貼著襯衣布料向上游走。
「你也真該看看你現在的表情。」年輕人冷淡的嗓音貼著他身後響起。
突兀響起的聲音讓凶徒渾身一僵, 然而他卻沒有絲毫動作的念頭——冰冷的金屬抵在他的後頸上, 在皮膚上壓出清晰的印記, 不用回頭, 他也能感受得出那是大口徑手槍的槍口,製造出來就是為了殺人的機械凶獸。
然而比槍口更具有存在感的是年輕人的氣場。他並沒有刻意展示什麼, 他只是簡單地站在那裡,目光在獵物的脊背上徘徊, 讓人心底泛起刺骨的涼意。
凶徒的腿開始軟下去, 後背上冷汗直冒, 很快浸濕了衣服。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鷹隼盯上的老鼠,除了掙扎以外什麼也做不到。
「現在滾吧,」背後的年輕人說,「你不希望身上多幾個槍眼吧?」
……
男人連滾帶爬地從小巷沖出去,傑森放下槍,屈起膝蓋,半跪下去,撿起男人掉下的水果刀。
他剛一動作,滑落到牆根的年輕女孩立刻瑟縮了一下,眼睛裡的驚恐不比剛才險些遭遇淩辱時少多少。
「放鬆,我不會傷害你的。」傑森放柔了聲音。
他手指微微用力,徒手掰斷了水果刀。
兩截金屬掉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聲響讓女孩猛地顫抖了下,吸了口氣,才漸漸鎮定下來。
「謝謝……謝謝你,先生。」她臉上的淚痕模糊了妝容,看起來簡直慘不忍睹,但她還是對著眼前戴著紅色頭罩的男人露出一個笑容,撐著地面勉強站起來。
傑森目送著紅風衣的女孩匆匆跑出小巷,確認沒人跟蹤她後,才無聲離開。
款式很像……他漫無目的地想。
他把槍插回槍套,轉過身,沿著小巷向深處奔跑。
巷口隱約閃過怪物的身影,傑森腳步不停,踩著垃圾桶縱身一躍,勾住窗臺邊緣,翻身爬上去,三兩下翻上了屋頂,繞開了前面徘徊的黑暗生物。
這些怪物都是不久前出現的,只是一瞬間,無形的領域從遠方擴散而來,洗掉了倫敦上空壓抑的力場,沉悶的空氣為之一清,那時候傑森剛從背後按倒了一個亡靈法師集社成員,正要拷問他資訊,忽然看見遠空中氣浪席捲,浩浩蕩蕩,倏忽間越過他的頭頂,消失在更遠處的天空。
時間洪流洗刷了這座城市,所有建築都在領域中風化、凋零,蒙上一層破敗腐朽的氣息,絲絲縷縷的霧氣從殘破的磚牆縫隙裡流出,在街道上蛇群一樣遊動,漸漸彙聚成一團團黑霧,黑霧的形象越來越清晰,聚集的陰影裡驀地亮起紅光。
那些活在光照不到的角落裡的黑暗生物紛紛顯露出身形,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種古老的城市裡。
從亡靈法師口中拷問出資訊並不難,就算他不算個活人也一樣。
趕在被黑暗生物發現之前,傑森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同時乾脆地結束了亡靈法師的生命。
沒幾個人知道他在復活後都學了些什麼,不過,管他呢,他學到的東西都很有用。
他抓住的亡靈法師在集社裡身份並不高,知道的資訊並不多,不過已經足夠傑森瞭解到事情輕重緩急。
他在哥譚看到的那群法師就是這個集社的最上層,為首的那個瘦高男人是他們的祭司,而他們為這一刻已經準備了數十年。在法師議會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裡,這群死亡的信徒一直在默默收集資源,安插暗子,從黑暗裡窺探生者的世界,將死亡的陰影慢慢籠罩倫敦。
禁魔領域覆蓋了倫敦,而世界上最強大的一批法師被俘獲關押在地牢裡,現在能夠阻止他們的人寥寥無幾。
而在那之前,在殘存的法師打破禁魔領域之前,那群亡靈法師就會完成他們的目標——和哥譚時一樣,他們將要舉行一場獻祭,這群死亡的信徒想要通過獻祭召喚出死亡。
而當他們完成召喚,無論那是什麼,都將給地球帶來無法估量的災難。
剛剛的亡靈法師並不知道獻祭地點在哪裡,傑森只能放棄走這條路線,不過他還有另一個選擇——想要從外部打破禁魔領域,難度不亞於想要握碎一枚雞蛋,但從內部不一樣,只要找到領域的核心並且粉碎它,領域坍塌的速度會比泡沫消失還快。
顯然還有其他人知道這點,所以先一步破壞了核心。
傑森很清楚剛才倫敦的劇變同時也意味著禁魔領域的坍塌——那些黑暗生物的出現就是實證,對方使用的方法並不是破壞核心,而是改寫了領域裡的規則,如果那群亡靈法師還在這座城市裡,他們想要做什麼都會受到新領域的制約。
但這個龐大的領域並不只有一個核心。
傑森在屋頂上停下,蹲下身,隱藏在掩體後,觀察著下方的街道,最終目光落在對面牆壁上碩大的金色紋章上。
剛剛他一直在前往其中一個次級核心的路上,順便保護幾個無辜的市民,打碎幾個人渣的下巴,終於來到了這個次級核心前。
紋章上是一襲紅斗篷,四周環繞著盾形的金色藤蔓,下方是兩片左右展開的常春藤葉片。
當目光觸及這個圖案,傑森像是被人忽然敲了一棍,猝不及防地呼吸一輕。
他頓了下,猛地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又是這個。
視野陷入黑暗,然而視網膜上還殘留著虛化的光影,那抹妖異的紅色在幕布上熊熊燃燒,燒盡了他眼前的黑暗,露出藏在幕布之後的記憶。
並不是很久之前的事,只是他在哥譚的最後一晚。
烏鴉嘶啞的叫聲撕裂了晚霞,群鴉的盛宴總是在黃昏時開始,以冷灰色的天空作為桌布,淒豔的血色霞光掛在天際,像是一道猙獰的傷痕。
霞光灑落在墓碑上,在字母轉折的溝壑裡流動,如同他一遍遍在心底描繪過的那樣。
他站在墓碑前,手搭在粗糙的石塊上,和他親手刻出的名字漠然對視。
墓園。
許久,他將手從墓碑上移開,放在他帶來的鐵鏟上。
棲息在樹上的群鴉驀地騰飛而起,在墓園上方盤旋,它們翅膀撲扇的簌簌聲響遠遠地傳出去,消失在他面前荒蕪、死寂、一成不變的荒野上。
浮現的記憶只持續了很短暫的幾秒,就被傑森強行壓了下去,他重新睜開眼,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沉默幾秒,忽然短促地笑了笑。
根據亡靈法師的說法,這個核心位於一處不起眼的婚紗店裡,但異變之後倫敦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原本是婚紗店的地方現在變成了一堵光禿禿的牆,牆面上牆皮斑駁,唯獨牆上閃爍的金色紋章昭示了這裡隱藏著某種秘密。
紋章明顯是某個隱藏空間的入口。傑森沒有急著進去,而是緩緩觀察街道,確認無人後,他從屋頂上躍下,大步走到牆前,將手掌按在了紋章上。
他看得出有人和他一樣也在試圖阻止這場災難,但他並不想認識對方。立場相同並不代表他們就是朋友,他們只是都不希望倫敦毀滅而已。
當他將手按在紋章上時,原本暗淡的紋章驀地亮起,金色的光撲了上來,將傑森淹沒在內,他的身影轉眼從牆前消失。
不知為何,傑森感覺包圍住他的金光有些熟悉。
他短暫地走了會神,很快拉回思緒,專心聆聽耳邊突然響起的旁白語音。
【黑暗寓言:小紅帽騎士團,確認登入遊戲】
【登入者2/4】
【請抽取你將扮演的角色】
隨著話音落下,一隻輪盤憑空出現在金光裡。
……好吧。
傑森很想嚴肅點,但他控制不住地感覺有些古怪和……微妙。
這種感覺就像是正經的戰鬥中混進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比如之前和小紅砸場子對方關了電閘,他們在黑暗中和人混戰,小紅忽然點亮了檯燈,把自己亮成了幾千瓦的強光燈泡,瞬間閃瞎所有人的眼睛……
他努力不讓自己的思緒飄向奇怪的方向,將手伸向眼前的輪盤。
隨著他的觸碰,輪盤開始旋轉,速度越來越快,最後轉成了一團跳動的火焰。
這個異變之後出現的空間似乎遵循某種角色扮演遊戲的規則,而每個進入遊戲的玩家都要抽取一個角色進行扮演。
輪盤被分成四塊,分別繪製著簡單的圖畫,下面用哥特體標注著角色的身份。
——代表偵探的放大鏡。
——代表騎士的紅斗篷。
——代表狼的爪痕。
——代表惡龍的火焰。
第120章 原子之心
修改之後的核心被拉妮婭直接留在了APP裡。
離開APP後, 她掃了眼身後金光暗淡的屋門,收回目光, 卻並不急著離開, 而是將視線聚焦在視野裡的主螢幕上。
在拉妮婭重新蘇醒之後, 她的主螢幕其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首先, 螢幕從手機的豎屏變成了橫屏, 桌面乾乾淨淨, 能夠清晰看到周圍的街道,然而主螢幕下方一字排開一長串圖示,最上方則是功能欄, 服務商信號消失,WiFi的位置從左邊移到了右邊,和電量親親熱熱地肩並肩。
……拉妮婭看了又看, 感覺主螢幕似乎實在不怎麼像手機。
不過各種APP都還老老實實待在原來的位置,她也就沒太在意, 目光越過APP的圖示, 落在眼前的屋門上。
夏洛克看她對著貝克街221B的門牌端詳,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住在這裡。」他說,「哈德遜太太和朋友去曼哈頓了,除了約翰以外暫時沒人會回來。」
他的話讓拉妮婭打消了找個辦法把這裡封起來的想法。
她態度敷衍地「嗯」了聲:「記得給他發短信。」
如果說之前她還有試著遮掩,摧毀鏡廳之後她已經懶得掩飾——現在的小紅帽就像是空氣中彌漫著油分子的加油站, 維持著岌岌可危的平衡, 只要落進一點火星, 就隨時可能把周圍所有人炸得稀巴爛。
簡單來說, 她不高興。
這種情緒化的時刻對於拉妮婭來說也是罕見的體驗。拉妮婭並不認同男女性在感性與理性之間各有傾向,這麼久以來,大部分時候驅使她行動的都是絕對的理性,理性讓她容忍了各種純粹的惡意,所以她既沒有對【夢幻花園】的規則提出任何異議,也沒有把曾經拆下來的電子眼砸到布魯斯‧韋恩的臉上,更沒有在宴會上暴打阿提拉‧海文……
而剛才,她的理智告訴她就算知道這個世界在看著她,她應該做的也只是沉默不語,按照規則繼續通關,就像她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但是拉妮婭沒有。
遍佈空間的光絲漸漸暗淡下去,拉妮婭垂下眼睛,抬起手指,勾起一叢纖細的光絲。
按理說這些並不存在于現實維度的光絲不可能被她觸碰到,然而第一次,拉妮婭感受到了微微的阻力。
剛剛摧毀鏡廳的力量並不來自她,它們來自無處不在的光絲,或者說,它們來自世界的規則。
斯特蘭奇和拉妮婭說過魔法的本質,通常而言,法師們認為魔法是規則的具現化,而魔力網就是支撐世界運行的規則體系之一,所有法師施法都是在與這個世界溝通,借用世界的力量。
這就是拉妮婭所做的。
她借用了這個世界的力量,就像是在祭壇戰場上拿起大種姓之刃時一樣。
至於付出的代價……
光絲很快隱沒下去,那點阻力也消失了,拉妮婭蜷縮起手指,半晌抬起手,在眼尾的感應器上按了下,迅速延伸的面罩將她的臉徹底遮住。
資料視野告訴她她現在依舊只有幾枚硬幣的重量,但拉妮婭感覺自己很沉重。
並不是身體上的沉重,就算她一步一坑的時候,她依舊覺得自己是自由的,她可以什麼都不在意,不好奇過去,不擔心未來,哪怕清楚某一天會因為自己犯下的錯誤再一次死亡。
但現在她感覺到了世界的重量。
……
下一個APP是【黑暗寓言:小紅帽騎士團】。
進入點是牆上的金色紋章。
之前看到名字時拉妮婭就覺得有點奇妙,於是順手搜索了下這個遊戲——百科說這是個冒險解謎遊戲,故事背景是法國的孚日山脈,講述的是小紅帽騎士團與狼女王抗爭守護世界的故事。
這類遊戲的主角大多是偵探,這個遊戲也不例外,玩家扮演的就是偵探的角色,通過重複的找物遊戲,利用物品解決謎題來推進劇情。
「這類遊戲模式相對固定,解決方式單一乏味,完全是為了照顧金魚而設計,難度甚至不比數獨書高。」夏洛克說。
回答他的是拉妮婭心不在焉的嗯嗯聲。
夏洛克:「……」這種被忽視的體驗對他來說也很少見。
對拉妮婭而言光看這些資訊用處不大,迄今為止她使用過的APP就沒有不魔改的,魔改程度輕的比如【The End of the World】,魔改嚴重的當然是【Twitter】,就連剛剛的【Sherlock:The Network】,她也把好好的破解案件玩成了在鏡廳飆車打牌砍兔頭,最後還一把炸了鏡廳。
離開時,她甚至沒回頭看爆炸,比好萊塢電影裡的酷哥還酷哥。
比起在哥譚的時候還只是喝酒偷竊砸場子,小紅帽的人間陰影程度似乎又上升了一點……
此刻她歪了歪頭,看著牆面上的紅斗篷,懷著難言的情緒,將手掌輕輕按了上去。
金光忽地湧上,吞沒了他們的身影。
混沌中,機械的旁白聲響起。
【黑暗寓言:小紅帽騎士團,確認登入遊戲】
【登入者4/4】
【請抽取你將扮演的角色】
「……」拉妮婭陷入沉思。
她依稀記得這應該是個冒險解謎遊戲……現在是直接變成角色扮演遊戲了嗎。
如果以前拉妮婭只會默默咽下血,繼續忍受APP的神奇規則,然而和以往不一樣,現在她已經知道了這些規則根本上都是什麼,自然不會再忍氣吞聲。
隨著旁白語音,一隻輪盤憑空出現在金光裡。
拉妮婭面無表情地對著空氣比了個中指,才迅速掃了眼輪盤上的文字,然而剛等她看清文字,輪盤就開始迅速轉動,很快所有圖案都在旋轉中模糊,留下拉妮婭思索剛剛看到的資訊。
剛剛的「登入者」語音提示登入者有四個人,這就意味著除了她和夏洛克,這個遊戲裡已經有了兩個玩家。
偵探對應的是主角,騎士對應的應該是NPC,狼對應的是最終boss……但是龍是什麼?
原本站在她身邊的夏洛克不知去向,拉妮婭猜想是進入APP的人都會被規則分開,她稍微猜了下對方可能的身份,便不再多想。
很快轉盤停下,指針定格在了「紅斗篷」上,接著一行金色的文字亮起,「騎士」的後面跟著一串數字,513-17-4。
小紅帽騎士——她接下來要扮演的角色。
金光瞬息間褪去,拉妮婭從半空中躍下,落地的瞬間,她的思緒頓時從數字上轉移,反手摸向背後,五指張開握住伯勞的刀柄,做好應對隨時到來的危險的準備。
靴跟輕輕落在鬆軟的落葉和苔蘚上,她緩緩站直身,深吸了一口森林的潮濕空氣。
暮秋的森林彌漫著清冷的氣息,窸窸窣窣的蟲鳴在樹叢間響起,混著三兩聲遠處傳來的鳥鳴,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巨樹,垂落的樹藤在枝幹間飄蕩,遠處的山麓上層林漸染,呈現出霓虹般的變化。
拉妮婭抽出第二把伯勞,打算把兩把伯勞拼起來,一邊開始回想遊戲的劇情。
孚日山脈出現了大批霧狼,以及能夠控制霧狼的紅眼女人,故事開始于偵探前來調查這一現象,而他得到的提示是可以向小紅帽騎士團求助——作為孚日山脈的守護者,她們的組織已經存在了數百年。
所以她現在扮演的角色就是小紅帽騎士……
想到這裡,拉妮婭忍不住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束。
除了並沒有那麼高的科技含量,大體上,她現在的裝束看起來和之前沒有太多區別——紅斗篷,長手套,無袖背心,短褲,過膝長靴……
……就是裸露面積有點大。
拉妮婭默默扯了扯斗篷,感覺有點心累。
如果沒有斗篷遮擋,除了肩膀以外,長靴上沿和皮褲之間大片肌膚都會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空氣裡。
拉妮婭對於裝束原本沒有多少要求,只是現在的體質讓她不得不把自己裹得像只木乃伊。她試著調整裝束,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受限於規則,這項嘗試很快以失敗告終。
借用世界的力量總是要付出代價,剛剛的怒火消退後,拉妮婭暫時不打算直接撕裂這個遊戲,她只好接受現存的規則,轉而觀察起周圍環境。
銀色的霧氣在湖面上氤氳了薄薄一層,湖水藍得像是透著光的寶石,霞光從深紅到珊瑚到鵝黃漸變,光線越過山谷照射在湖面上,顯得美不勝收。
拉妮婭摸了摸口袋,發現了一把精緻的鑰匙。
如果沒有猜錯,她的任務是幫助主角——也就是偵探——探尋霧狼的秘密,現在只要確定那個扮演偵探的人是誰……
湖畔響起低低的嘶吼聲,拉妮婭警惕地轉頭看去。
一隻黑霧凝聚而成的巨狼出現在湖畔通往森林的小徑盡頭,利爪在地面上挖出一道道抓痕,猩紅的眼睛緊緊盯著小徑對面的樹藤。
因為無人打理,乾枯的樹藤早已遮住了小徑,但此刻樹藤後似乎有誰正在砍伐藤蔓,一根根枯枝簌簌向下墜落,隱約露出了樹藤後的人影。
當最後一根樹藤墜下,男人抬腿跨過叢生的蕨類植物,只聽見一聲咆哮迎著他撲來。
霧狼後肢發力,猛地撲向穿過樹藤的男人。
眼看它的利爪就要抓破對方的風衣,一柄纏繞著電光的幽藍利刃破空而來,頃刻截斷了霧狼的沖勢,生生將它釘在了樹幹上!
黑霧在電流中潰散,很快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伯勞的刀刃嵌在樹幹裡。
拉妮婭以前融合過泰瑟電擊槍,之後她就可以隨意給自己附上不同伏特的電流,而金屬顯然是更好的導體,於是她乾脆把電流附在了伯勞上。
被她救下的男人略一怔愣,轉頭看向她,在看到她的瞬間,他自然地綻開一個柔和的笑容。
「許久不見,」他笑著說,「您的美麗還是一樣無與倫比。」
阿提拉‧海文身上裹著一件舊風衣,關節處布料磨得發白,衣擺上沾滿了落葉和泥土,仿佛剛在地上滾過,一副風塵僕僕的寒酸模樣。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很難把這個灰頭土臉的男人和海文總裁聯繫起來。可當他露出笑容,沒人會再去在意他是否落魄,又有多狼狽。
紐黑文是個多暴雨的城市,然而他的身上像是帶著撲不滅的陽光。
「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您。」
他彬彬有禮地向拉妮婭致意,帶著點故人相逢的欣喜,讓人恍然間回到了觥籌交錯的酒會,衣香鬢影在舞池間迴旋,玻璃杯裡的楓糖水折射出璀璨的光。
他就像是年輕和古老的矛盾集合體,當他微笑致意時,仿佛上世紀的浮華倒影在他身上重現。
拉妮婭:「……你怎麼在這裡?」她的語氣恍惚裡夾雜著困惑。
拉妮婭是真的不懂海文為什麼會在這裡。
上次見面還是在哥譚帝國酒店,那之後拉妮婭就開始了昏天黑地的電玩周,也不知道海文有沒有回紐黑文,誰知道他轉眼出現在了倫敦,他們還是在這樣一個魔幻的場景下重逢。
「商業洽談,不過現在遇上了點意外。」阿提拉‧海文輕描淡寫。
……你的意外就是一頭紮進了APP裡嗎?拉妮婭無言。
「這裡是個魔力回流的節點,」或許是注意到她的懷疑,海文解釋,「在我眼中,這種節點很清晰。」
他語氣振奮中帶著點少年般的躍躍欲試:「不過這裡比我想得要有意思。您的角色是騎士嗎?」
……拉妮婭不懂他在高興什麼。
她和海文沒有什麼過節——拒絕幫她分離龍血不算過節,畢竟阿提拉‧海文已經委婉表明了那是需要通過成婚儀式才能解決的,拉妮婭又不打算和他結婚,不了了之也是順理成章——最多對於他這個人頗有微詞,因此在最初的疑惑後,她很快端正了態度。
「你是……」她掃了眼海文的打扮,「偵探。」
「是的,這裡需要收集物品,是嗎?我剛剛撿到了一些東西,這是日記本,這是月亮石,這是砍刀的碎片……」阿提拉積極地給她展示了他剛剛的收穫,末了遺憾道,「可惜剛剛從山崖上摔下來,乘坐的馬車摔壞了。」
拉妮婭:「……」
以龍血強化過的身體來說從山崖上摔下來不算什麼,但是聽阿提拉這遺憾的語氣,拉妮婭感覺要不是馬車摔壞了,剛剛她看到的就該是偵探像屋大維一樣駕著馬車撞飛霧狼沖進湖裡的場景了……
「這裡是一個解謎遊戲,遵循解謎遊戲的規則,」她召喚回伯勞,把刀刃插回刀組,「我身上有一把鑰匙,這應該也是解謎道具。」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謹慎地問:「你玩過冒險解謎遊戲嗎?」
阿提拉露出歉意的神情:「我恐怕沒有。」
拉妮婭其實也沒玩過,不過大致規則她還是知道的:「主要是收集物品,尋找需要使用道具的關卡,或者在某個場景裡尋找需要的物品……」
她左右看看,餘光瞥見湖畔一處坍塌的遺跡廢墟裡堆著不少雜物,於是指了指:「那裡應該就是找物場景了。」
「哦,是這樣。」阿提拉露出恍然的神情。
這句話之後,海文總裁毫不猶豫地在廢墟邊蹲下,開始十分有熱情地在雜物裡翻翻找找,渾然不覺自己的行為有些毀形象。
拉妮婭:「……」
她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既然阿提拉‧海文是偵探,那夏洛克就是狼女王或者龍了……?
湖畔的樹蔭並不濃密,夕陽的光輝照在拉妮婭臉上,透明面罩自動感光變成了無機質的黑色,擋住了她的表情。
她轉頭問:「你進來時登入者有幾個?」
阿提拉:「只有我。」
所以這局遊戲裡還剩下一個人身份不明。拉妮婭想。
伯勞被她拼成了一柄長刀,她把伯勞插進湖畔濕潤的泥土裡,雙腿微微分開,拄著刀柄,眺望湖水後的群山,霧氣在她的身邊縈繞,微風穿過發梢,鴉羽般的黑髮與紅斗篷纏綿繾綣,在風中旌旗般烈烈飛揚。
「擔心剩下的兩個人?」身邊,阿提拉專心在廢墟間翻找,不經意地問。
拉妮婭抿了下唇。
她忽然問:「你進入之前有看到亡靈守護者嗎?」
她的目的並不是玩遊戲,而是尋找次級核心並且改寫規則,至於遵循遊戲規則,只是為了讓尋找核心的過程更簡單一點。
每個次級核心周圍都應該有亡靈守護,如果他們一併被捲入【黑暗寓言:小紅帽騎士團】,那這個遊戲的登入者名額早就滿了,就算她找到這裡,她也沒辦法進入APP尋找次級核心。
阿提拉給出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嗯,不難處理。」他隨口說。
【黑暗寓言:小紅帽騎士團】也有任務,只是拉妮婭的身份不是偵探,所以她無法使用物品欄,她的系統只能看見地圖和任務,而目前她的任務是「指引偵探前往騎士團基地」,顯然是個主線相關任務。
按照慣例,偵探的主線任務必然指向尋找核心。
所以她現在的選擇就只剩下作為騎士幫助偵探推進主線劇情……拉妮婭想。
「在這個遊戲裡狼女王是最終反派,如果想要通關,我們最後總要面對她。」她吐字清晰,字字句句鋒利如刀,「而這個遊戲根本不該有龍。」
在傳說中,龍的形象從來不算正面,絕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天生的邪惡陣營。按照派別劃分,之前的四個角色裡,「偵探」和「騎士」都是光明陣營,「狼」和「龍」都是黑暗陣營,她和阿提拉作為光明陣營,和剩下兩人天然是敵對立場,如果想要推進主線劇情,他們就是最大的障礙。
「為了勢均力敵?」阿提拉感歎。
「他們遲早會意識到我們是敵人的。」拉妮婭說。
她現在沒心情和對方計較,如果剩下的那個玩家決意阻礙她,她不介意先把對方打趴再說。
風聲回蕩在群山間,湖面上的霧靄悠悠蕩開,山巒的背面傳來一聲低沉的吼聲,夕陽灑在巨龍鱗片上,折射出璀璨的金光。
聽到這聲吼聲,兩個人放鬆的姿態瞬間收斂。
阿提拉不再翻找雜物,而是轉頭看向夕陽的方向,霞光落進他沒什麼情緒的眼瞳,像是熔化的黃金在流動。
「我想我們的客人來得很快。」他說。
拉妮婭沒有回答。
先試探一下好了。她想。
她拔出伯勞,刀尖緩緩對準遠處的陰影。
巨龍的身影從晚霞最耀眼的光暈中浮現,只是幾個呼吸就跨越了遼闊的湖面。
湖面上的霧氣一掃而空,湖水瘋狂震盪,狂風掀起層層疊疊的波瀾,一波波拍擊湖岸,水花濺在拉妮婭的靴子上 ,洇開深色的花。
這是拉妮婭第一次,真正見到活著的龍。
龍翼在湖面上落下巨大的陰影,巨龍的眼瞳是晚霞般的金色,此刻那雙豎瞳看過來,無形的殺意籠罩而下,看不出一絲友善的意味。
應該不是夏洛克。拉妮婭判斷。
她忽然動了,連續幾道殘影在原地閃現,伯勞的反應堆在空氣中劃出折線形的光軌,追著已然奔向湖面的紅影。
拉妮婭在湖面上加速奔跑,以她現在的體重,無需【神廟逃亡】,她也能在水面上行動,只要速度夠快,水面對於她來說和固體別無兩樣。她的速度越來越快,伯勞的刀鋒與空氣高速摩擦,一串刺眼的火花向外迸濺,落進冰冷的湖水裡,瞬間蒸發成一縷白煙。
刀刃忽然亮起!光刃刺破水面,拉出一人高的水花,細密的雨點打在拉妮婭身上,每一處落點都有一點金色在衣料下被點亮,遍佈全身的回路吸收了動能,如同蜿蜒的星河,拉妮婭猛地一蹬水面,借助反作用力一躍而上,光刃劃出巨大的金色圓弧,數十米長的刀光迎面劈向巨龍!
她其實不適合用太重的武器,但凡冷兵器都需要相應的力量來揮斬,越是無懈可擊的攻防越需要消耗巨量的體力。對拉妮婭來說體力還不是最大的阻礙,她的電量足夠支撐她堅持到最後,但以拉妮婭的力量,重量超過匕首的兵器用起來都不算順手,就算是大種姓之刃,她揮舞起來也並不是那麼圓融自如。
然而伯勞並不存在這個問題。這套合金打造的刀刃纖薄輕盈得就像它的名字,用來殺傷的鋒刃乾脆是幾乎沒有重量的離子束,隨時可以延伸出驚人的刀光,切斬時甚至讓人感覺不是在切斬,而是在血肉之間滑動,不存在任何阻力。
巨龍側開龍翼,躲開了迎面而來的刀刃,難以想像他這樣龐大的身軀躲閃起來卻這麼靈活。他翻了個身,向著湖面墜落,雙翼劃破水面,浪花向著兩側湖面拍落,遍佈骨刺的嶙峋長尾橫掃,避開伯勞的刀鋒撞向拉妮婭,把她狠狠拍進湖水裡,濺起隕石墜落般的浪潮。
大片大片的水花在湖面上躍起,澄澈的水面上浮光躍金,兩道相差懸殊的身影在湖水中廝殺,整座湖泊都在劇烈震盪,阿提拉站在湖畔,凝視著湖中的戰鬥,潮水在他腳下一波波漲落。
戰鬥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巨龍再一次騰空而起,膜翼掀起強勁的旋風,森林上空樹葉漫天飛舞,片片黃葉飛落。
他飛向森林的方向,然而一個渺小的身影抓住了龍尾,她的手指上跳動著亮藍色的電弧,纖細的電光沿著龍尾狂舞,巨龍渾身顫抖,鱗片上沒來得及流走的水珠編織成了他的囚籠,頃刻間他被密密麻麻的電網包裹,雙翼無力地垂下,失去飛行能力,摔向湖邊的森林。
「轟——」
巨響綿延傳播出去,樹木紛紛倒下,升騰的煙塵竄上了數十米,被驚動的鳥群飛出森林,撲棱著翅膀遠去,像是破碎的陰雲。
森林裡,拉妮婭在無力反抗的巨龍頭頂踩了踩,從數米高的位置一躍而下,來到巨龍面前。
巨龍仍然在因為電擊戰慄,看到拉妮婭落下,他眼珠轉動,冰冷的豎瞳盯著拉妮婭。
拉妮婭對於他在想什麼不感興趣。她現在已經清楚了對方不可能是夏洛克——在鏡廳之後,他絕對不會傻到和她戰鬥。
她的手指在臉側按了下,解除了包裹住面孔的保護罩。
「龍不是這樣戰鬥的。」她說。
剛剛她就看出來對方對於巨龍的身體並不熟悉,戰鬥方式簡直不倫不類,顯然對方也意識到了這點,可惜為時已晚,拉妮婭當龍經驗豐富,輕輕鬆松就把對方打得摸不著北。
當她解除面罩的瞬間,巨龍的豎瞳猛地收縮成了一線。
山巒般的身軀倏地消失,讓拉妮婭猝不及防愣了愣,她微微眯起眼睛,從煙塵中隱約分辨出一個人類半跪在地的身影。
她提著伯勞走進彌漫的煙塵,來到對方身前,刀尖抵著他的喉嚨,用刀背挑起他的下頜:「你……」
她的聲音忽然卡了下殼。
傑森順從地抬起下巴,冰棱一樣通透的藍眼睛無聲地看過來,複雜的神情一閃而逝,很快平靜下來,眼神說不上尷尬還是別的,不過看起來還算鎮定。
「……」拉妮婭眼神透出點茫然的神色來,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她感覺自己思維有點混亂。
雖然知道傑森就在倫敦,並且也有找他的想法,但是拉妮婭沒有想到這個會面來得這麼突然。
尤其是……
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傑森動了動身體,小幅度地別開臉。
「斗篷借我?」他乾巴巴地問。
聽到他的聲音,拉妮婭如夢方醒,唰地收起伯勞。
小姑娘急急忙忙地解下身上的紅斗篷,抖開來披在年輕人身上,隨後後退一步,眼巴巴盯著他低頭整理身上的斗篷。
雖然她的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化,看不出任何端倪,可這一番舉動已經完全暴露了她熱切又無措的心情。
在窸窸窣窣的響動裡,拉妮婭一邊盯著傑森看,一邊在心裡暗暗祈禱斗篷的長度足夠。
否則她就要去搜索衣服了……她想。
——畢竟傑森切換形態的時候顯然是不可能穿衣服的。
第121章 植物精靈
……他都在幹什麼。傑森想。
斗篷長度也就勉強到膝蓋, 然而這還不算最尷尬的——拉妮婭一直不怎麼高,和他差了足足一英尺, 稍稍抬手就能摸到她的頭髮,量身定制的斗篷怎麼也不可能裹得住一個一百八十磅的年輕男性。
鑒於拉妮婭的狀態介乎於生者和死者之間,傑森估摸著她也不會再長高了……當然, 那是在爆炸發生之前。
不過拉妮婭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身高的樣子,儘管她一直有喝牛奶,但就算被他提著衣領拎起來,也沒見到她怎麼不高興過。
……雖然傑森一直感覺小紅渾不在意的表面下, 內心其實還存著有朝一日拎回來的想法。
他扯了扯布料, 勉強算是穿好了斗篷,撐著地面站起來。
借衣服倒不只是因為小紅, 剛剛他從山那邊飛過來的時候看到阿提拉‧海文站在湖邊, 他總不能當著海文的面裸奔。
在他站起來的過程中, 拉妮婭一直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她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抿直的唇線卻不可避免地繃出點拘謹, 眼睛睜得很大,像是某種警惕的小動物, 完全看不出剛剛把他打趴在湖裡的冷冽模樣。雖然她一直在專注地盯著他看,眼神透著點熱切,卻又小心翼翼的,仿佛不知道該不該伸手。
她似乎沒發生什麼變化, 不論是和昨天相比還是和一個月前相比。
夕陽的光透過樹蔭縫隙漏下來, 小姑娘站在光暈裡, 黑髮松鬆軟軟地披在肩上,發梢冶出一點點金色,她歪著頭看過來,斑駁的陰影落進森林般的碧綠眼眸,看起來格外無辜。
……傑森有點扛不住了。
他都在幹什麼。他再一次想。
從昨天到現在,他挖了墳,對著骨灰冷靜了一晚上,最終確認了他不敢相信的那個可能性。
然後他直接跑來了倫敦。
其實說起來真的沒什麼好逃跑的,就算是第一次從摩托車上摔下去時就不是幻覺而是真的拉妮婭又怎麼樣?只不過是聽了很久自己沒邏輯的胡言亂語而已,信任孤獨死亡,每個夜晚他打開自己的內心,從裡面打掃出一點碎片,和幻覺一起頭疼能不能把它們拼起來。
他對著幻覺才敢於敞開的自我,在小紅眼中又是什麼?反正現在她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她似乎根本沒有在意過。
只有他自己,可笑地因為猝不及防發現自己在某個人眼中全無遮掩,於是露出了狼狽的一面,只有他在為意識到自己主動對某人卸下防備,被看到最真實赤裸的自我而恐懼。
有什麼好不能面對的?傑森想。你明知道她不會說什麼的。
雖然看起來像是直白過頭,但其實拉妮婭對於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有清晰的認識,從來不會讓人難堪,也不會發表太多個人觀點,更別提追問了,就算他不做任何解釋,她也不會追著問他昨天為什麼逃跑。
電子雲的想法沒人能揣測得到,對於傑森來說,拉妮婭的想法永遠是籠罩在一團概率的混沌裡,就算她全部敞開又怎麼樣?
……拉妮婭難得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她站在這裡,眼巴巴看著傑森裹好斗篷站起來,思緒一會停留在衣服上,一會又飄到岸邊的阿提拉身上,之前設想過的千萬種開場白全部背叛了她,在她的舌尖上跳踢踏舞,她憋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該用哪句話打開局面。
或者說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拉妮婭鬱悶地想。
還在哥譚的時候她的理性就開始自暴自棄,對於這件事,它給出的建議是放著看看,或者說,順心而為就好。拉妮婭對於這個建議充滿了懷疑,倒不是她覺得這行不通,而是讓「心」佔據主導就意味著無法控制,無法用常理去推斷和演算,意味著之後發生的所有事都有無數種可能,以她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預測每一種可能會帶來的結果。
現在說自己真的不是控制狂是不是有點晚?拉妮婭頭疼極了。
她想了想,開口:「這裡是……一個遊戲,是被我的能力製造出來的。」
「改寫禁魔領域的核心的人是你。」傑森迅速理解了事態,恢復公事公辦的語氣,目光在四周掃過,「這裡有個次級核心。」
拉妮婭松了口氣,很高興這句話能夠讓她沒有任何心理壓力地接上去:「嗯,跟著主線任務通關的過程裡應該能找到次級核心。」
她發誓只有在這件事上她莫名萌生出想要控制的念頭,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但同時她也奇妙地不想控制——從哥譚到倫敦這一路她完全是放飛自己。
……結果就把自己放飛到APP裡了。
她悄悄抬起眼睛觀察傑森,注意到他忽地繃緊了下頜線,不禁有些緊張,當傑森收回視線,她急忙垂下眼睛,全神貫注盯著地面看,仿佛地上會突然冒出幾隻霧狼。
——這種程度的掩飾在傑森眼裡就和沒掩飾一樣。
說真的,小紅可能根本沒意識到她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注視著他,他轉向哪裡她的視線就追到哪裡,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進了細碎的星光。
……這是什麼怪物。傑森被她盯了半天,挺艱難地別開眼睛,心裡已經開始驚濤駭浪。
想要假裝沒看見真的需要很強大的意志力。
「你是騎士,海文是偵探,我是角色是龍,剩下的就是狼,」他說,「你們的任務是擊敗我和狼?」
拉妮婭回答得很快:「嗯,不過可能不用。」
「我知道扮演狼的玩家是誰,他應該不會阻礙我們。」她說,「你變的龍很好看。」
傑森:「……」她是怎麼辦到毫無轉折地把話題忽然扯到這個上面的。
他覺得他現在應該無言以對,或者至少繼續聊剛才的話題,然而事實是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動了動,莫名勾了起來。
「想聽實話嗎?我也覺得挺好看的。」傑森一本正經地說。
原本有些詭譎的氣氛在這個笑容裡煙消雲散,好像什麼都沒有變,他們依舊可以高高興興繼續扯淡,用沒營養的互懟填充每一秒。
「但是你平衡性很差,」拉妮婭話鋒一轉,「你花了多久學會飛的?」
傑森無端感到膝蓋一疼:「……」
「嘿,我又沒當過龍,」他防備性地辯解了一句,「你不能拿你的標準來要求我啊。」
拉妮婭眼神透出點疑惑,想了想,視線落在他身上,隔著斗篷把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眼中的疑惑忽然變成了釋然。
……她到底看出來了什麼答案。
傑森一點都不想知道。
拉妮婭正在努力思考還有什麼可說的:「要我教你飛嗎?」
「雖然我很想相信你是個比我更好的老師,」傑森提醒她,「但是你現在可沒有翅膀了,龍寶寶。」
拉妮婭:「是啊,但是除了我你就只能去請教海文了。」
她歪了歪頭,問:「你有受傷嗎?」
「你提醒了我,」傑森露出深思的表情,「從今天開始我會牢記你是怎麼揍我的。」
「……」拉妮婭,「是你先氣勢洶洶地飛過來的啊。」
「然後你選擇用能把我劈成兩半的長刀來打招呼。」傑森不輕不重地諷刺她,「真夠有禮貌。」
拉妮婭自認理虧,只能小小聲嘀咕:「……那只是試探。」
「最多斷胳膊斷腿的那種試探。」傑森思考,「聽起來不錯。」
拉妮婭:「……」
拉妮婭:「我覺得你在抱怨我揍你。」
面對她的懷疑,傑森當場矢口否認,並且嚴肅地指正小紅帽對他的看法不對:「我?你什麼時候見過我抱怨了?」
很多時候。拉妮婭想。
不過她沒有把想法說出來。理性告訴拉妮婭就算她背出傑森每一次抱怨的話他也絕對不會承認,拉妮婭經過思考,認為理性一如既往正確。
她放過這個話題,回到剛剛的問題上:「你沒有受傷?」
「如果你對受傷的定義是無法正常活動的話,答案是沒有。」傑森懶洋洋地說,「泰瑟電擊槍?」
他只披了件斗篷,拉妮婭很容易就能獲得他的全部身體資料,確認了傑森的確沒什麼大礙之後,她才完全放下心,開始翻地圖:「嗯,用起來很方便。我接下來的任務是指引偵探前往基地……那裡面應該能找到衣服。」
她停頓了一下:「不過小紅帽騎士團的成員都是女性。」
傑森不懷好意地露出森森白牙:「我的建議是我們敲暈海文,把他的衣服扒下來——他可不是什麼守法公民。」
拉妮婭認真思考了一下可能性——不是她真覺得傑森的話很有道理,只是她覺得比起自己,海文身高和傑森差不多,身上的長風衣更適合他的身材,等會可以試著問海文借。
他們很快來到了湖畔,阿提拉‧海文站在夕陽下看著他們,或者說她——至始至終他都像根本沒看到傑森一樣,只是噙著微笑看向拉妮婭,眼中閃動著愉快的情緒。
「您看,我找到了一點有趣的東西。」他輕快地攤開手,向拉妮婭展示他在廢墟裡翻出來的小紅帽雕像。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終於看到了傑森,目光微微一轉,禮貌地向他頷首。
「你變的龍很好看。」他說。
傑森:「……………………」
他感覺自己原本愉快的記憶瞬間蒙上了一層陰影。
第122章 惡靈附身
見到海文之後,拉妮婭立刻問他借了風衣。
對於外物, 紐黑文的惡龍一向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答應得十分爽快, 當即脫下了身上的長風衣, 只剩下裡面的襯衣長褲。
湖面上的風鼓動起襯衣下擺,他背對著湖光山色, 含著清爽的笑意,眼神清明, 一派落磊。
「您可能更需要。」阿提拉提醒道。
拉妮婭剛剛在湖水裡摸爬滾打,一路上傑森裹著的斗篷都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不過因為體質問題, 她身上倒是幹乾爽爽, 連黑髮都一如既往蓬鬆淩亂,只是脫去斗篷之後,她身上只剩下濕透的背心馬甲, 布料黏連地貼合著身體,女孩柔軟纖細的曲線幾乎是纖毫畢現。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低頭看了眼,無所謂地點頭:「好的。」說完就轉頭把長風衣遞給傑森。
傑森也沒有推讓的意思, 轉身走向森林,留下拉妮婭和阿提拉站在湖邊吹風。
拉妮婭打開了吹風機功能。就像她某天開始不用瘋狂自轉就能甩幹了一樣, 她現在也不需要用嘴才能吹風, 她把手掌按在衣服上, 頃刻間, 一股強勁的熱空氣從她手掌間吹出來,陣陣熱風吹得她頭髮胡亂飛舞。
就在這時,阿提拉轉過臉,不經意地說了什麼。
拉妮婭:「……」
烘乾的聲音大了點,拉妮婭在風裡根本聽不見外面的動靜,阿提拉說的話她一個字都沒聽見,她臉上不禁帶出了點不解的神情,停下烘乾,聽他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我剛進入這個空間時得到了一串數字。您也有嗎?」阿提拉說。
拉妮婭記得很清楚,當即點頭:「你的數字是什麼?」
「32,3,4或8.」
「513,17,4.」拉妮婭說。
他們說完之後,同時陷入了沉默。
表面上看,這兩串數字之間沒有什麼關聯可言,至於內在是否有聯繫,拉妮婭想不到,她不算很擅長解謎。至於阿提拉,她對他的瞭解只有那短短幾面,自然沒辦法推測什麼。
沒過多久,樹叢裡響起樹葉摩擦的聲響,傑森抬起長腿跨過一叢蕨類植物,手裡抓著拉妮婭的斗篷。
除了斗篷,他的頭髮也在濕噠噠滴水,皮膚上掛著一片晶亮的水珠,水珠在重力作用下順著硬朗的輪廓線條向下滑落,在下頜上略一停留,摔進他腳下的塵土裡。
拉妮婭差不多烘乾完了自己的衣服,看見傑森的身影,她想也不想,蹦蹦跳跳跑過去,從他手裡接過斗篷,不急著把滴水的斗篷烘乾,目光在他臉上滾了一圈,踮起腳尖,伸手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下。
「冷嗎?」她問。
傑森有些不解她的舉動,不過還是挺配合地低下頭,拉妮婭立刻把手按上了他濕漉漉的黑髮,打開烘乾功能,像是擼西爾維婭一樣嫺熟地呼嚕了一遍,加快吹幹頭髮的速度。
「你以為有多冷?」傑森大聲說,「總比幾個月前好點。」
拉妮婭陷入沉思:「你是說你掉進池塘裡那次,還是在哥譚港口的那次?」
「……」傑森,「首先,我是為了救你跳下去的,不是你說的掉進池塘,其次,你漏了在燈塔那次。為什麼我每次都會被你帶到水裡去?」他又開始抱怨。
拉妮婭心不在焉地應了兩聲,注意力全放在快速吹幹傑森的頭髮上,慢了半拍才想起來:「燈塔?」
「對,那天半夜你忽然變成龍撞破燈塔飛了出去,」傑森繼續大聲說,「我花了點時間把你從海裡撈上來。」
拉妮婭點點頭,評價道:「現在輪到我撈你了。」
「我們理解的打撈肯定不一樣。」傑森總結,「我不覺得撈起來之前還要先把我丟進水裡。」
「按照你飛行的方式,沒有我你也會摔下來的。」拉妮婭鎮定道。
在震耳欲聾的風聲裡,他們不得不提高聲音才能勉強讓對方聽清自己的聲音,不過兩個人都沒有停下來講完再吹頭髮的意思,依舊堅持用這種看起來有些蠢的方式對話。
傑森:「我覺得我現在應該說,為什麼你不來試試呢?」
他冷靜地說:「你看,我可以帶你飛——」
烘乾停止得毫無徵兆,他的聲音一時間沒來得及壓下去,遠遠地沿著湖面蕩出去,自然也落入了湖岸邊的阿提拉耳中。
……海文總裁自然順著這句話想了想,感覺他等會大概是要想辦法獨自越過湖面。
接下來的目的地是小紅帽騎士團的基地。
基地位於一顆巨大的空心樹頂,可以靠著升降梯在樹上樹下之間移動——啟動升降梯需要鑰匙,顯然就是拉妮婭身上那把。
三個人在森林小徑上行走。拉妮婭和阿提拉沒話說,傑森自然也沒有理會對方的意思,於是很快一路變成了兩個人繼續剛才的對話,剩下的一個一路左顧右盼看風景。
拉妮婭對於飛行沒有特別的興趣,說實話,她現在想要移動完全可以走光河,其次還可以用【飛行模式】,就算想體會純粹的飛翔,她也可以用伯勞,以她的體重,伯勞的飛行系統想要帶起她還是很輕鬆的。
更何況和她說的一樣,傑森作為龍飛得真的不怎麼樣。
她盯著傑森,歪著腦袋:「認真的?」
「貨真價實。」傑森說。
……拉妮婭開始思考如果傑森摔到湖裡去她怎麼把他撈上來。
她低著頭的時候,傑森也在看她。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小姑娘毛茸茸的發頂,邊角的碎發胡亂翹著,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黑髮末梢暈開淡金色的光圈,光是看著就覺得手感很好。
手感的確很好。傑森想。至少在幻覺裡是這樣。
正在思考的拉妮婭不期然感覺頭頂一沉,接著頭髮被胡亂揉了幾把。
她倒沒什麼生氣的情緒,只是有點茫然地抬起眼睛,就差把問號寫在臉上了。
「你怎麼辦到的?」傑森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還帶著看起來挺認真的神情提問,仿佛他真的只是對於拉妮婭的頭髮沒有沾水感到好奇。
拉妮婭自然就忽略了他現在的舉動,想了想,解釋:「我現在……狀態和人類不一樣。」
因為是角色扮演,他們進入【黑暗寓言:小紅帽騎士團】時,基本上身上的服飾都會變成扮演角色的服飾。拉妮婭還好點,保留了伯勞和感應器,大概是因為這兩樣裝備都被繁星之河侵染過的緣故。不過其他人似乎沒有她的好運氣,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管傑森還是阿提拉,身上都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相比夏洛克也是如此。
感覺上像是進入APP的只是精神體……拉妮婭想。
傑森很快收回手,拉妮婭一邊思考一邊整理頭髮,忽然想起剛剛和阿提拉對過的數字,於是抬起頭:「你進來時有看到數字嗎?」
「沒有。」傑森一臉坦蕩,對於自己剛剛的行為絲毫沒有任何反省的意思,「什麼數字?」
「輪盤轉出的結果後出現在文字下面的。」拉妮婭說。
「真實和心。」傑森說。
拉妮婭:「?」
「Truth,Heart——『龍』下面就是這兩個單詞。」傑森聳聳肩。
拉妮婭蹙了蹙眉,沒說話。
彎彎繞繞的森林小徑很快到了盡頭,走了十幾分鐘後,他們都看到了掩藏在樹蔭裡的空心樹,拉妮婭自然也清楚了自己身上的鑰匙有什麼用。
她把鑰匙插進了升降機控制台的鎖眼,打開控制台,三個人都看到了控制台內部是一個娃娃屋式的機關,場景是童話裡小紅帽來到外婆家的一幕,娃娃屋裡已經有了「外婆」,外婆的床前則是兩處腳印,一處是野狼的爪印,一處是人類的鞋印,正好夠放阿提拉之前找到的小紅帽雕像。
拉妮婭正在思考自己要去哪裡尋找剩下的野狼雕像,阿提拉忽然伸出手。
不同於熱衷於極限運動的布魯斯‧韋恩,阿提拉‧海文的手修長有力,沒有半點粗糙和受傷的痕跡,明顯是養尊處優出來的,拉妮婭甚至覺得他的手比阿佳妮的手還要好看些。
他把小紅帽的雕像安上去之後,又摸出了一隻惡狼的雕像安進了爪印裡。
「它掛在湖畔的樹上,被藤蔓纏住了。」不等拉妮婭發問,阿提拉隨意地解釋道。
拉妮婭:「……」
她回想了一下阿提拉剛剛給自己展示的收穫,發現進入遊戲短短一段時間裡,他已經找到了七八件道具……可能是出於巨龍對於寶物的直覺之類的東西。
如果放任阿提拉在這裡找下去,他是不是能把整個世界翻空?拉妮婭忍不住想。
升降機啟動,發出沉重的嘎吱聲,裝飾華美的升降平臺開始緩緩上升,帶著他們三個升向空心樹頂。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被襲擊過後的狼藉景象。
黑煙在建築間嫋嫋上升,地面上遍佈裂紋和抓痕,巨樹的枝幹被利爪從中劈開,無力垂下,斷裂的樹茬處閃爍著燃燒的火星。
根據故事背景,應該是被狼女王襲擊了?拉妮婭猜想。
就在這時,提示視窗閃過,顯示任務也就此變更——找到通往霧靄王國的道路。
他們略一商討,決定分開尋找。
拉妮婭選擇了最右邊的路,最右似乎是通往騎士團的議事廳,她走過繩索板橋,沿著階梯拾級而上,看到了緊閉的議事廳大門。
按照遊戲設置,這種進不去的地方應該是要通過機關打開……
拉妮婭環顧四周,感覺有些頭疼。
她躊躇片刻,抽出伯勞,手指拂過反應堆,冰雨般的藍色光刃延伸而出。
「轟!」
被卸下的大門倒在一邊,拉妮婭抬腿跨過門板,走進議事廳。
議事廳是圓形結構,房間裡鋪著孔雀藍和寶石藍的地毯,正對著入口的牆上懸掛著一面橢圓形的鏡子,吊燈微紅的燈光被鏡面折射,照亮了整個房間。
拉妮婭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對面的鏡子,鏡子下方放置著一把高背扶手椅,她走過去,踩在扶手椅上,試著伸手,依舊夠不到鏡子,只能悻悻地從椅子上爬下來。
伯勞狹長的刀鋒展開,如同一片片金屬羽毛,拼成羽翼的形狀,女孩輕輕一躍,羽翼舒展,飛向吊燈璀璨的光影。
靠著伯勞,拉妮婭飛到了能夠觸碰到鏡面的位置。
她端詳了曜變出紅色光暈的鏡面一會,緩緩向著鏡面伸出手。
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鏡面,鏡面閃過一道弧光,接著裡面映著的景象猛地變幻,射出無數道光。
浩瀚的星空中漂浮一座巨大的浮島,籠罩在一層夢幻的色調裡,島上能看到蜿蜒如帶的山巒和波瀾起伏的海面,以及掩映在群山間的巍峨建築群,最大的建築像是教堂裡的管風琴,表面上流動著淡淡的暗金。
浮島無時無刻不在散發出微弱的星光,海水流到了浮島盡頭,向著虛空墜落,化作無盡的星河瀑布,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拉妮婭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什麼,神情變了變,猛地就要收回手。
她第一眼就認出了這裡是哪裡……電玩周的時候她順便補完了漫威電影,這座浮島她在《雷神》系列裡看過。
——九大國度,阿斯加德。
想到被自己摸掉一層髮際線的洛基,再想想他火遍全球的小視頻,拉妮婭就感覺一陣陣心虛——到現在她打開【Tour】都有點忐忑,生怕一個隨機到了阿斯加德。
正當她的手指要離開鏡面,鏡面上忽然浮現出一張浮雕般的女性面孔,她有著香檳金色的長髮和海藍色的眼睛,希臘式的髮型,鬢髮編出兩束髮辮,垂在頸側,額頭則橫過一根細細的髮辮,中間垂下一枚寶石吊墜。
她看著拉妮婭開口:「騎士,我是真實之鏡。」
起初的怔愣後,拉妮婭很快反應過來她大概是撞上了NPC。她靜靜聽著真實之鏡解釋為什麼基地一片狼藉——一小時前,狼女王驅使霧狼襲擊了基地,把剩餘的小紅帽騎士帶去了霧靄王國,他們接下來的目標就是那裡。
等她說完,拉妮婭才開口。
「剛剛我看到的是什麼?」她問。
真實之鏡眨了下眼。
「我可以拼湊出未來的景象,」她說,「騎士,剛剛你驚鴻一瞥的是未來的一角。」
拉妮婭:「……」
她未來要去阿斯加德做什麼?給洛基接發嗎?
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就讓拉妮婭感到了一絲絲的胃疼,她迅速驅散這個想法,正打算落回地面,忽然聽到真實之鏡的聲音。
「我感覺到你身上有些我熟悉的氣息,」她說,「你想從我這裡借用一點未來的力量嗎?」
拉妮婭驀地停下動作。
真實之鏡:「我可以預先借給你某項你未來會擁有的力量,不過每天只能使用一次,而且持續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鐘。」
拉妮婭第一時間捕捉到了重點:「多久以後的未來?」
「剛剛你看到的未來。」真實之鏡說。
拉妮婭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她沒有拒絕的理由——看樣子真實之鏡是想幫她解鎖一個未來她會擁有的APP。
雖然使用有嚴重的限制,而且也不確定是否有用,但是接受的話,至少拉妮婭可以通過APP是什麼來判斷她何時前往阿斯加德。
隨著話音落下,拉妮婭眼前一晃,一個安裝彈窗跳了出來。
紀念碑穀
ustwo Games Ltd
APP
年齡 4
帳戶[email]Laniakea@icloud.com[/email]
使用 Touch ID 安裝
主螢幕上,一個全新的APP開始安裝,薄荷綠的底色上,戴著圓錐帽的黑髮白裙小姑娘站在橘色的方塊上,仰起頭,臉上沒有五官。
這是個……遊戲?
趁著安裝,拉妮婭迅速打開【App Store】搜了一下【紀念碑穀】,然而點進商店頁面,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明晃晃的內購條目——番外章節需要遊戲內購買。
拉妮婭:「……」看吧,果然是這樣。
……
離開議事廳之後,拉妮婭很快在左邊的天文臺裡找到了傑森和阿提拉。
她一進門,就敏銳地感覺氣氛不太對。
天文臺中間是一台觀星的魔法裝置,兩側分佈著鐵藝雕花扶手的木質樓梯,分別通往兩排書架,傑森站在左手邊書架前,背靠著書架,右手舉著一本書,目光落在書頁上,神情認真而專注,拉妮婭的腳步聲又輕,以至於他甚至沒意識到她進了圖書館。
反倒是右手邊正在觀察牆上壁畫的阿提拉注意到拉妮婭進來,向她頷首致意,嘴角漾起淺淡的笑容。
拉妮婭本來準備把找到的解謎道具交給阿提拉——她沒有物品欄,身上裝不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誰知她目光一轉,看到了傑森左手拿著的東西。
拉妮婭:「……」
她頓了頓,讓自己的難以置信沒那麼明顯,才開口:「你翻到了酒。」
聽到她的聲音,傑森才從書裡抬起頭,視線順勢滑到了拉妮婭的目光落點,看到了他左手提著的酒瓶。
「威士卡。」他不以為意地抬起酒瓶沖著小紅揚了揚,瓶口直接對著嘴灌了口,「你相信嗎?她們有一整個酒窖。」
拉妮婭:「……」
她還想說什麼,但是傑森敏銳地察覺到了,於是搶在她前面打斷了她,振振有詞:「有點嘗試精神,小紅,這可能是你這輩子唯一一次喝到這種威士卡。」
拉妮婭:「……」
傑森繼續微笑,笑容得意又燦爛:「放鬆點,我從八歲起就開始喝酒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就閉上嘴,然而拉妮婭直直看了他一會,才慢慢開口。
「我不當酒駕司機的乘客。」她說。
本來就飛得不好……要是現在她還敢騎龍,等會估計就要一起摔湖裡了。
阿提拉適時插嘴,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疑惑和無辜:「如果我沒有理解錯,您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一同步行前往霧靄王國?」
傑森:「………………」
見鬼。
第123章 塔羅斯的規則
「我酒量又不是不好。」傑森據理力爭。
拉妮婭:「……」
她回想了一下剛認識不久的時候和傑森跑去酒吧喝酒增進感情,想了想他當時飄飄忽忽的笑容, 再看看她進來之後他笑了多少次。
……拉妮婭覺得自己是不相信傑森關於他酒量的說法的。
她本來想指出這點, 然而目光對上傑森的藍眼睛,話到了嘴邊生生一頓, 不知怎麼違心地轉了個彎:「嗯, 我相信。」
「在你喝完接下來120毫升之前。」她補充道。
傑森:「………………」
這和直接說有什麼區別。
這段對話之後, 拉妮婭轉頭把找到的道具交給海文, 對方在看到她找到的小玩意時,臉上立刻露出了點感興趣的神情。
他把道具裝進物品欄時, 拉妮婭順便和他說了真實之鏡解說的背景資料。
或許是酒精讓他頭腦興奮,或者是其他的——管他呢, 他們交流的時候, 傑森很難控制自己不去看拉妮婭。
他試著讓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書上。這些書比他以為得有趣, 從歷史到天文地理, 乃至於魔法和煉金,這些書裡的內容並不是胡編亂造或者空白,而是切實地寫出了各種理論和資料。最重要的是,不止傑森手裡的這一本,這個書架上每本書都是如此, 以至於十幾分鐘前傑森就覺得這裡幾乎不像個遊戲,而像個真實的世界了。
這本書講述的是月相和霧靄王國……他記得昨天小紅出現時頭上就戴著那對天線耳?看起來和老頭子的差不多, 不過不像是他的風格, 不知道她從哪裡得到的……
發現自己又在盯著拉妮婭看並不需要太久。
在拉妮婭無意中餘光掃過來之前, 傑森低下頭, 讓自己的視線在書頁上的文字間跳躍,指腹在粗糙的書頁上輕輕摩挲,在酒精的作用下異常活躍的思維開始漫無目的地飄飛。
習慣了和幻覺親密相處之後,一時半會想要把彼此之間的距離拉遠到搭檔標準著實有點難。
這不是他犯下的錯誤之一。他不這麼認為。但很多時候,像他們這樣的人,很難去相信不會被他們交付的真實傷害。
傑森試著想過要是他逃跑時拉妮婭追上來會發生什麼。不會很好——好吧,是非常糟糕。以他當時被觸發了應激反應的狀態,如果拉妮婭試圖靠近,不直接大打出手都算好了,就算最好的結果大概也就是他提起精神用拙劣的謊言敷衍過去,剩下就看小紅相不相信。
如果她相信,他們還可以繼續當好搭檔,紅頭罩和小紅帽,世人眼中的法外者;如果她不相信,那麼恐怕他們就會就此分道揚鑣,和他與羅伊以及科莉拆夥時一樣。
但是拉妮婭沒有。
她沒有追上來,沒有發資訊詢問,就算見面之後也就之前的事提問。她的態度自然得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傑森也無從推斷她的想法——或者說這種態度本身就意味著拒絕?
傑森承認自己在面對姑娘們上不像迪克那樣有經驗,以他可憐巴巴的搭訕經驗,迄今為止他約會過的女孩屈指可數。一次?不,如果算上艾森斯是兩次,但那樣太奇怪了,他還是別算上那個——更何況小紅明顯是個不能和普通女孩作比較的唯一樣本。
不過這樣也不賴。
在拉妮婭突然出現之後,他只花了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就迅速把氣氛拉回了正常相處,順勢忽略了自己此前的所作所為。他感覺這點上他們應該算是心照不宣,所以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控制那些無謂的感覺,別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樣把這段難得和諧的關係……搞砸了。
不過要是情緒那麼容易控制就好了——哈,說得好像他沒有經歷過被憤怒和仇恨控制的時期一樣——至少在酒精還在影響他的時候不行。
總之傑森回過神時發現自己似乎又盯了拉妮婭好一會。
她站在夕陽的輝光裡,細瘦的肩膀上浮現出淡淡的金色回路,線條向上游走,隱沒在鴉羽般沉沉的黑髮下,不知道說了什麼,她微微抿起唇,視線落下去,似乎在思考問題,頭頂的天線耳隨著她轉頭的動作變幻方向,不時閃過一線金光。
他低下頭,試圖把注意力拉回書本,很快發現一時找不到自己剛剛看到了哪一行——書上的內容早就不知道飛到了大腦的哪個角落裡。
……傑森心想他大概需要更多時間。
拉妮婭對陌生的視線一貫敏感,不過傑森‧陶德先生顯然不是什麼陌生人,因此她根本沒察覺到不遠處投過來的視線,依舊在和阿提拉討論前往霧靄王國的方法。
「……但是現在我們還不知道霧靄王國在哪裡。」她說。
阿提拉目露思索:「關於這個,我想這些書裡應該有答案。」
他話音未落,幾米開外響起年輕人的聲音。
「霧靄王國會在一個滿月的夜晚出現在湖面上,這個魔法裝置加上月亮石能觸發一個滿月的夜晚,」傑森合上書,不動聲色地抬起頭,「承認自己資訊收集不足也沒這麼難,對吧?」
他說話時,拉妮婭已經迅速轉過臉,目光在身邊的魔法裝置上掃過,一眼看出這台裝置缺了核心部件。
剛剛似乎在訓練室看過形狀相似的部件?拉妮婭想。
她當即跳了起來,拋下一句「馬上回來」,就噠噠跑出了天文臺,打算去把剛剛覺得太大沒帶在身上的圓盤搬過來。
一時間天文臺裡又只剩下了兩個人,也重歸寂靜。
不過和剛才不同的是,阿提拉目送著女孩的背影消失在繩索板橋上,目光垂落,卻沒有重新回到壁畫,而是投向了他一直無視的傑森身上。
對於阿提拉‧海文來說,想要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並不難。和托尼‧斯塔克一樣,比起那張好看得能夠去當模特的臉,更引人矚目的是他身上某種耀眼的特質,只要他願意,他輕易就能將房間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但很多時候阿提拉不會這麼做。
不像和活躍於社交場上的萊克斯‧盧瑟,天生的話題中心托尼‧斯塔克,又或者人盡皆知的哥譚寶貝布魯斯‧韋恩,阿提拉‧海文沒有那麼強的自戀和表現欲。無論是表面上還是私底下,他的生活作風都堪稱低調——沒有花邊新聞,從不缺席年會,家族關係良好,興趣愛好廣泛又合乎身份,比起常年沉迷極限運動並且不時因此受傷的布魯斯‧韋恩,海文明顯是個更能讓股東放心的總裁。
除了被阿佳妮捎帶,平時阿提拉基本不出沒於鏡頭下,自然也沒有盧瑟高到甚至可以去競選總統的民眾好感,甚至離開了那個階層,幾乎就罕有人對這位海文集團的總裁有所瞭解。
鑒於海文離開紐黑文的時候不多,傑森對他的瞭解也比不上哥譚那些衣冠楚楚的罪犯們,不過就算是現在,他也很清楚海文絕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倫敦,更別提出現在這個特殊的空間裡。
一路上他都在很有興致地看風景,沉迷於找物和解謎,從不參與傑森和拉妮婭的對話,和他們之間保持著適度的安全距離,仿佛他只是跟著旅遊團來群山之中欣賞夕陽,拿捏分寸的精妙程度讓人想要拍案叫絕,但除此之外,他又很難讓人徹底無視他的存在。
半晌,阿提拉忽然出聲。
「你在影響她。」他說。
和面對拉妮婭時不一樣,海文根本懶得想些漂亮話來稍加掩飾本意,但他的態度也絕對稱不上尖銳,就和他以往無可無不可地應付迎合他的人群時一樣,他看著傑森,微微歪著頭,神情甚至可以說得上耐心——大概相當於花時間逗狗。傑森想。真好笑。
「……」這句話聽起來莫名其妙,「就像月亮影響潮汐那樣?」
海文露出了有些無趣的表情。
「你知道,並且為此沾沾自喜,」他平淡地說,「但是你沒意識到你都做了什麼。」
「真的?我倒很想知道我做了什麼。」傑森說。
不能說這場對話開始得不古怪,因為——海文看起來就他媽像是個無性戀者,雖然拉妮婭在場的時候他的目光絕不會落在別人身上,但至始至終,他看拉妮婭的眼神都不帶任何性別上的意味,更像是給自己的視線找個落點,而不是越過面前的人在隨便哪個空白處游離。
「你知道她不一樣。她是特別的。」海文說,「你們在一起遏制哥譚的犯罪潮流,但是她有辦法更輕鬆簡單地解決這些,而不是和你……」
他頓了頓,似乎在籌措詞句:「……做些給警方節省時間的無用功。」
「她可以去做更偉大的事,凡人的視角無法理解、和她的能力更相符、只有她能夠做到的事。你看不出讓她的才能用於解決這種小事是一種多可恥的浪費嗎?對這個星球乃至於這個宇宙都是如此。但她現在只是安心地留在地球上,沒有離開的想法。」
海文帶著真誠的困惑,問道:「你有意識到你在妨礙她嗎?」
第124章 迷你地鐵
如鏡湖面上靜靜矗立著一座死寂的城市, 滿月光輝傾灑而下, 在倒影著光的湖裡湧動,建築群籠罩在詭異的死灰色裡, 仿佛靜止在時間裡。
城市中央是富麗堂皇的城堡,渦形的雕花與精緻的裝飾隨處可見,燭光映亮了大大小小的窗戶, 遠遠望去,城堡裡仿佛在舉辦通宵徹夜的舞會, 空氣中還回蕩著百年前的樂曲。
此時城堡內的圖書館裡燈火通明, 能聽見來來回回的腳步聲,燭光晃動, 在牆上投下一個並不窈窕的身影。
四面牆上全是直抵天花板的書架, 像是美女與野獸裡貝兒誤入的圖書館,然而此刻書架上大半書籍都被搬下來,地板上堆滿了高高低低的書堆,如果有人誤入, 恐怕會以為自己誤入了流動的書海。
「427……9……」不是這本。
幾串數字在眼前飄過, 仿佛字幕一樣圍著他旋轉, 夏洛克把手中的書合上,轉身拿起下一本,手指在書頁間滑動,在「嘩嘩」聲中迅速翻到某一頁, 冰冷的灰藍色眼珠微微一動, 確認過單詞不對後, 「啪」一聲隨手合上。
「427……」也不是。
他穿著一身黑色晚禮服,低胸設計,下擺開叉到大腿,本來還有雙高跟鞋,不過因為不方便活動,很早就被夏洛克脫下來扔在一邊,現在不知道淹沒在了哪堆書下。
要去尋找衣服還需要浪費時間,而他也沒興趣去翻箱倒櫃,所以直到現在他都穿著這身狼女王的衣服。
就在這時,城堡外響起一陣晃動的聲音,似乎整座城市都在劇烈搖晃。
在地震般的晃動裡,夏洛克依舊沒有抬頭,只是一本本快速翻閱著書籍,直到一團黑影驀地出現在圖書館裡,陰影不斷蠕動,緩緩凝聚成巨狼的形狀。
巨狼無聲地走到夏洛克身邊,低下頭,在書堆邊蹲坐下,猩紅的眼睛隨著他的動作轉動。
它坐了沒一會,夏洛克忽然合上又一本書,只是這次,他沒有拿下一本書,而是站在書堆前,目光投向虛空中的某一點,雙手交疊成塔型,疊在唇邊,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過了會,他放下書,走出圖書館,腳邊的巨狼立刻從蹲坐站起身,跟在夏洛克身後。
……
拉妮婭拖著組件回到天文臺時,天文臺裡只剩下了一個人。
拉妮婭:「……你把他吃掉了?」
她不清楚巨龍食量如何,不過輕鬆吃個人應該不算事。
傑森拿著書的手一頓:「……你最好認真思考一下這句話,再想想要不要收回。」
拉妮婭和他面面相覷幾秒,很快意識到自己在犯傻。
不過現在收回也晚了,拉妮婭只好當做自己沒說過這句話。反正聽到這句話的不是別人。
她用力場讓組件漂浮起來,穩穩地安到魔法裝置上。
「海文去找道具了,應該很快回來。」
那邊傑森把書放回書架,回頭看見她的舉動,看了拉妮婭一會,毫無徵兆地出聲:「你是不是輕了很多?」
拉妮婭把組件安裝好,發現上面有四個需要安裝魔法物品的圓環,她只能寄希望于阿提拉回來時能找齊。聽到傑森的疑問,她先是「嗯」了一聲,視線仍然黏在魔法裝置上,隨後她後退一步,在原地轉了一圈,抬眼看向傑森。
「標準重量是21克,加上衣服和裝備大概能有十幾磅……不過至少比你的槍重。」拉妮婭總結了一下,「主要是伯勞的重量。」
她隨手解下一把伯勞,手指捏著刀尖轉了個方向,把反應堆的那端遞過去。
「伯勞?」傑森接過刀刃,意識到這是這把刀的名字,他也不客氣,捏著刀鋒反復看了會,手指在鋒刃上輕輕劃過,「還挺像你的。」
這個評價拉妮婭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點好奇地湊近了點:「你是說它還是說鳥?」
「看你喜歡哪個。」傑森很快找到了開啟光刃的按鍵,「小伯勞?」
拉妮婭開始思考——伯勞鳥是一種肉食性小鳥,食譜囊括了昆蟲、蜥蜴、老鼠、青蛙、知更鳥等小型動物,習性是把獵物的屍體掛在棘刺上慢慢食用,因此也有屠夫鳥的別名。
她想了一下,感覺這種小鳥的習性意外符合自己的所作所為……
插科打諢沒多會,阿提拉重新回到了天文臺,並把找到的四個魔法物品全部安回了裝置裡,隨後拿出了之前收集到的月亮石,安放進了裝置上的凹槽。
當月亮石被安進凹槽,裝置開始在夕陽下旋轉,仿佛有誰撥動了時鐘的指標,窗外的景色迅速從夕陽西下變成了明月東升,滿月的夜晚終於降臨。
「現在霧靄王國應該出現在湖面上了。」阿提拉說。
他說話時依舊只看著拉妮婭,不過不知為何,拉妮婭感覺他和傑森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古怪,可光看表現,他們的情緒都沒有太多變化,依舊是彼此當彼此不存在的狀態。
他們很快抵達了湖邊。和剛才比起來,湖面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一座雄偉的城市出現在薄霧裡,塔樓的影子在霧中若隱若現,水下浮起一條樹枝編織的寬闊通道,從岸邊延伸向城市。
如果說之前還設想過可能要打怪,但在傑森出現的現在,拉妮婭已經確定夏洛克是狼女王,這樣最後的阻礙也消失了,這個遊戲不再存在危險,他們現在只要會合後繼續尋找次級核心就可以——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想法,在他們踏上通道時,霧氣中湧現出一團團黑影,森然紅光在黑霧中閃爍,化作成群的霧狼,一隻只涎水直滴,向他們緩緩逼近。
傑森看著逼近的狼群,不以為意地問:「讓我想想,這應該不是你說的『不會阻礙』吧?」
拉妮婭有些困惑:「……我不清楚。」
她不太懂夏洛克為什麼要阻止他們接近霧靄王國,雖然他們的立場衝突,但是想要找到次級核心就必須跟著主線走,夏洛克不會不理解這點。
「至少我們知道了,想要過去得把這些小東西清空。」傑森說。
鋒利的刀刃在他指間像只鳥兒一樣靈活轉動,絲毫沒有傷到他的手,傑森手指一轉,忽然捏住伯勞的刀身,止住轉動的趨勢,目光仍然釘在霧狼身上:「再借我一把。」
拉妮婭沒有意見:「嗯。」
她想了想,轉頭問阿提拉:「你需要嗎?」
除了她以外傑森和阿提拉都沒有武器,這時候就體現出武器多的好處了,伯勞一套六柄,借出去兩柄也無所謂。
她的聲音讓阿提拉收回視線,低頭看了她幾眼,無聲地笑了起來。
「謝謝,」他說,「不過我不需要。」
拉妮婭也不多言,點點頭,光刃水波般展開,她踏上通道,率先走向狼群。
水花在她腳下濺起,她一步步前進,漸漸開始加速,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化作了一道殘影。
對於現在的拉妮婭來說,一個人清場也完全不算難事。伯勞兼具近程和遠端的用途,在開啟光刃的情況下,霧狼基本都沒有近身的機會,偶爾有一兩隻漏網,也會被她左手的短刀立劈成兩半。
燦爛的金色光華在湖面上橫掃,輕描淡寫得像是畫筆在畫布上塗抹,大片的水花和黑霧在金光中消散,凝聚成湖面上不散的薄霧。
這種局面對於他們來說只是小場面,拉妮婭沒有太多壓力,清掃的時候還有閒暇看看剩下兩人在幹什麼。
伯勞用來清場簡直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因此傑森那邊完全不用擔心,再加上拉妮婭清楚隊友的能力,只是掃了眼,就轉向了阿提拉‧海文。
她沒有看過阿提拉‧海文戰鬥時的場面。原本在那場晚宴上是有機會的,可惜那晚他直接被阿佳妮一刀撂倒,之後全程扮演拋投球,被骨鳥玩一樣互相拋遞,一路躺屍到大戰結束。但是拉妮婭體會過龍血的力量,很清楚那種血液擁有著怎樣神秘暴虐的力量,自然不會就此看輕他。
他看起來悠閒得就像出來郊遊,霧狼在凝聚成形之後就擁有了實體,當它們高高躍起撲下時,阿提拉輕鬆往旁邊讓開,躲開霧狼的利爪,隨後以令人眼花的速度揪住霧狼的尾巴掄過頭頂,重重砸在水面上。
拉妮婭和記憶裡的超級英雄比對了下,感覺阿提拉的戰鬥方式更接近綠巨人。
然而區別在於,班納博士沒有系統學習過如何戰鬥,且因為對於自身不穩定狀態的畏懼,他也沒有嘗試過在綠巨人的狀態下磨煉戰鬥技巧,完全是依靠自身的力量和敏捷同敵人戰鬥,而阿提拉‧海文顯然在戰鬥藝術上頗有研究。
眼看霧狼就要被橫掃完畢,拉妮婭也漸漸能看清霧靄王國的模樣,她沒有放下警惕,提著伯勞緩緩靠近,走了不遠,忽然發現了異常。
——城市週邊的圍牆上遍佈著箭塔,此刻箭塔上所有的箭矢都瞄準了她,以拉妮婭的視力,能看到它們都是靠著引線牽連才沒有彈射而出,而引線已經快要燒到盡頭,隨時可能射出箭雨。
拉妮婭:「……」
那位偵探先生到底是怎麼當狼女王的。
先是步兵,然後是弓箭手,再往後是騎兵嗎?
他這是把這個遊戲玩成了塔防遊戲嗎???
她心累地停下腳步,轉身想提醒身後的兩人,忽然看見湖畔出現了一道傳送門,接著門裡跳出了一個穿著黑色晚禮服的身影,身邊跟著一隻巨大的霧狼,毛髮栩栩如生,在風中微微飄蕩。
似乎注意到拉妮婭的視線,夏洛克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不過看神情大概是讓她過去集合。
狼女王出現後,殘存的霧狼也停止了攻擊,向著霧氣深處退去,拉妮婭收起伯勞,帶著點不明所以,向著湖畔走去。
沒一會,四個玩家終於在湖畔會面。
「那是一座死城,沒有活人。」剛一會面,夏洛克就開始用飛快的語速解釋,不管自己是否認識剩下兩個人,「我讓霧狼破壞了那座城市的基石,雖然我對於魔法並不精通,但是地基支撐不了整座城市的重量,一天內它就會沉進湖裡。」
拉妮婭:「……為什麼?」
夏洛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不理解她為什麼提問:「那座城市是這個空間的核心,如果毀滅了它這個空間也會崩塌,那時候核心一定會出現——我以為做過一次的事你能想到,凱亞。」
拉妮婭啞口無言:「……」
因為發現毀滅世界更方便就直奔著毀滅世界去了嗎?
她一時不好說什麼,夏洛克繼續說:「不過還有另一種解決方法,也就是我正在做的。你們的數字是什麼?」
「513,17,4.」拉妮婭說。
「32,3,4或8.」阿提拉。
「Truth.Heart.」傑森。
不用解釋,幾個人都意識到這些數字大概才是找到次級核心的關鍵。
「很好,比我想得要簡單。」夏洛克看了傑森一眼,喃喃兩句,忽然轉身,「小紅帽騎士團的基地在哪裡?」
「這些數位是密碼,用來指代單詞,三個數字代表頁數、行數和第幾個單詞,」前往基地的路上,夏洛克開始了他的推理,「只有我一個人的數位資訊不足,謎底需要四個人的提示,這個遊戲的目的不是讓登入者互相敵對,而是合併四條密語解出密碼。」
「密碼本是什麼?」阿提拉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問。
「書。」夏洛克說,「你身上有一本書,頁數應該不多,每頁行數超過三行,一行單詞最多八個。」
阿提拉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轉向傑森,傑森挑了下眉,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一本日記本,丟給夏洛克。
夏洛克接過日記,立刻翻開:「32,32……」
他一邊跑一邊報出解讀出的單詞:「Of……Jewel……」
「這本日記沒有五百頁。」拉妮婭也反應過來,有些疑惑。
夏洛克合上日記,丟給傑森:「因為我們的密碼本不一樣,我想這是根據扮演角色來確定的。」
「天文臺有很多書,議事廳更多。」拉妮婭明白了為什麼他們的目的地是小紅帽騎士團的基地。
「現在已經有六個單詞了。」傑森說。
「四個。」夏洛克糾正他,「狼女王曾經是一名騎士,在那座城市裡探索時被力量所迷惑控制,於是變成了狼女王,霧靄王國沒有和她有關的書,我們應該是同一本書。」最後一句他是對拉妮婭說的。
空心樹上依舊一片狼藉,然而理論上的始作俑者對於這一切熟視無睹,大步走向天文臺:「把所有書都搬到這裡,我們開始工作。」
……
「所以現在我們有了……」傑森念叨著放下一本書,「Truth.Heart.Of.Jewel.好像沒什麼聯繫。」
「寶石(Jewel)應該是指核心。」拉妮婭自覺自己沒有書重,已經開始靠力場幹活。
「目前看來我們要等全部單詞解讀出來之後才能確定順序。」阿提拉悠閒道。
基地廣場此刻已經變成了書籍拍賣市場,天文臺有燈光,但是書籍根本放不下,所以不久後他們就開始轉戰廣場,之前的偷襲讓地上散落了不少樹枝,很快他們在廣場中央生了堆篝火,拖來折斷的橫木當做座位,圍著篝火擺了一圈。
傑森就閑閑地坐在一根橫木前,手邊堆著比他還高的書,他屈起一條腿當做放書的支架,就著火光翻閱。
拉妮婭還想說什麼,餘光瞥見傑森忽然皺了下眉,無意識抬起手,按住心臟的位置。
「……」拉妮婭有點懷疑是自己剛剛和傑森打架留下的傷。
她頓了頓,不太確定要不要靠近,只好把目光繼續投在書上。
找書其實並不太麻煩,首先五百頁以下的書可以排除,之後是行數少於十七行的,再加上四個人閱讀速度都不慢,只是翻頁找單詞記下的工作也不算難,因此這段時間裡他們四個已經快把基地裡的所有書都翻完了。
然而一無所獲。
「有什麼東西被我漏了。」夏洛克忽然抬起頭。
他思索一會,站起身:「這裡是個冒險解謎遊戲,你們有找到解謎物品嗎?」
輪到阿提拉開始翻物品欄:「寶石,樹枝,尖牙,紋章……」
「這個紋章可以安在議事廳的掛板中央。」拉妮婭說。
銀色的紋章上是兩個背對而立的紅帽騎士,夏洛克掃了兩眼,指了指右邊的少女:「就是這個。這個是我。」
他抓起紋章,兔子一樣沖去了議事廳,很快抱著一本厚重的書跑了回來。
「這本書在掛板後面的夾層裡,」他語氣難得帶了些激動,開始快速翻動書頁,「427……427……9……5……As.」
拉妮婭在備忘錄裡記下這個新單詞,聽著夏洛克繼續念:「258……15……6……Shines.」
他翻完自己的單詞,開始翻找拉妮婭的:「513……17……4……A.」
Truth.Heart.Of.Jewel.As.Shines.A.現在他們有了七個單詞,剩下的問題就是排列順序。
這種語焉不詳的謎語有很多種排列方法,不過這幾個單詞裡並沒有什麼佶屈聱牙的詞彙,就算不排列大致也能清楚意思。
過了會,阿提拉開口:「真理之心閃爍寶石光芒(A heart of truth shines as a jewel)。」
他對著拉妮婭笑了笑,輕聲道:「我想我們都是兩個單詞,您不應該是個例,所以我擅自使用了兩次您的詞彙。」
說完,阿提拉不再開口,一時間篝火邊沉寂下來,所有人都在思索這句謎語的謎底。
如果寶石代表的是核心,那麼關鍵在於真理之心。拉妮婭想。但是反過來似乎也不是不能解釋……
越是思考,拉妮婭越是感覺這句謎語太過破碎,根本不像是能夠指向確切地點的樣子。
應該是哪裡沒想到?
拉妮婭換了個角度思索。
英文裡「Truth」代表很多含義,不同語境下也可以指代不同含義,真理,真相,忠誠,現實,但是如果聯繫起「Heart」,似乎只有……
她的身影忽然陷入了靜止之中。
火光仍然在松木上跳動,木材開裂的劈啪聲混在松香裡,縈繞在營地之間,混沌不清的陰影停留在火焰邊,一點點細碎的火星迸濺出去,滾落進枯黃的草莖裡,很快熄滅。
寂靜之中,女孩的睫毛輕微地動了動。
稀疏的樹影落在她的額前,混進額發下的陰影,幽暗的色調在森綠眼瞳裡流動,拉妮婭抬起頭,沉默地看向篝火對面的人影。
仿佛察覺到她的注視,傑森的視線很快撞了過來,不期然與她的視線交織在一起。
他們都沒有預料到這次對視,可是誰也沒有打斷的意思。
松木熊熊燃燒,火光,蟲鳴,樹梢的風,遠處的呼嘯,這一切的元素在這一刻被恰到好處的糅合在一起,營造出了一個易碎的夢境。
片刻後,拉妮婭站起身。
她穿過松木燃燒的碎響,穿過森林裡的風聲與暗影,披著朦朧的焰光,走到傑森面前,在他身前屈膝跪下。
雖然身高差顯著,但在傑森坐著的情況下,跪立在他身前的拉妮婭甚至比他稍高一些,略略垂下眼睛才能和他視線齊平。
她的身影遮住了身後的火光,投落下的影子籠罩了他,森林似乎越發昏暗,傑森很難看清拉妮婭的表情,只能看見她微微螢光的幽綠眼瞳。
女孩伸出手,按向他的胸口,快要觸及時,她手指一轉,靈活地挑開了風衣紐扣,衣料沿著肩線滑落下去,於是戴著薄手套的微涼手掌輕而易舉按在了他的胸前。
傑森忽然屏住了呼吸。
仿佛被什麼奇妙的力量所蠱惑,拉妮婭有些出神地注視著自己的手,手指稍一用力,掌下的皮膚隨之微微陷下去,她能感受到隔著溫熱柔韌的皮膚,他的心臟在血肉和骨骼下蓬勃跳動,就像是被她掌握在手中。
她認真地問:「你相信我嗎?」
有時候,傑森很難不覺得一切就是個輪回。
最開始,他看出來小紅不太能信任別人——不是說她防備任何接近她的人,而是她好像不太能把其他人放在一個可以正常交流的位置上,似乎她天生不相信他們能夠做到——所以他問她,她有沒有信任過什麼人。
答案估計是沒有。於是他成為了第一個。
但現在這個問題又回到了他的面前,裹挾著千百倍於當初的浩大聲勢,如同遞出的刀鋒,問他是否相信她。
火光似乎在這一瞬暗淡,幾步之外的景色晃成了模糊的光影,只剩下拉妮婭在看他,面孔逆著光,看不出任何情緒和想法。
回答這個問題其實不需要任何猶豫。傑森想。
他相信她嗎?他當然相信。作為互相交付後背的隊友,傑森可以把生命都全部給拉妮婭,每一次,每一刻,無需思考也無需猶豫。任何意義上,在生死之中性命相托都等於是最深的信任,或許這一刻拉妮婭詢問的只是他能不能把性命交托給他,誰知道呢,但是傑森清楚他面對的不止是這個,或者說他不能就這麼理解這個問題,關於他沒有說出的問題——
他在害怕她。
聽起來多可笑,傑森‧陶德在害怕一個絕對不會傷害他的人。
這種感覺很不可思議,一方面,他相信拉妮婭不會用他袒露的自我傷害他,可一方面,他也在抗拒相信她。
施虐折磨令人畏懼嗎?毫無疑問。但施虐折磨是為了讓人屈服,哪怕因此遍體鱗傷,因此精神崩潰,因此喪命,只要他沒有低頭就不算輸。就算那樣,他也有保留下只屬於他的一點碎片,還能勉強用它們拼湊出完整的假像。
他相信她。這個答案足夠嗎?
陰影裡,傑森輕輕歎了口氣,緊繃的肩膀一點點放鬆,拉妮婭能感覺到手掌下堅硬的肌肉正在緩緩鬆弛。
「我相信你。」他說。
拉妮婭歪了下頭。
她沒有收回手,只是蜷縮起手指,掌心轉向自己,像是敲門那樣,用食指指節在傑森的胸膛上叩了叩。
她問:「那我可以進來嗎?」
這句話輕飄飄的,似乎毫無重量,就像是夏日裡的蜻蜓,略一憩息,隨時可能振翅飛走,但其中的意味卻明顯得無法忽略。
——拉妮婭不只是想要這個。
傑森有點想發笑。
他敢說小紅根本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麼,只是憑著直覺去把儘量多的拿到手,為此願意先一步敞開自己。他曾經以為拉妮婭把所有籌碼都推給了他,於是擔心她會因此輸掉賭局,但事實證明她才是天生的賭徒,是最溫柔也最冷酷的暴君,她很清楚想要對賭的話,前提是雙方都要付出等同的籌碼。
她要他所敞開的也要他不願敞開的,她要他的信任也要他的拒絕,她要他在破碎後僅剩的所有,孤獨,憤怒,絕望和恐懼……她要的是他的全部——她要他的心。
他還要更多坦白嗎?傑森想。
他呼出一口氣,向後仰了些許,把重量放在身後的橫木上,抬起下頜,輕輕應了聲:「嗯。」
儘管已經猜到了回答,但拉妮婭還是莫名其妙松了口氣,卻又不太清楚自己在為什麼放鬆。
她無聲地點了點頭,視線在主螢幕上一掃,打開了【深海水族館】。
「火山噴發」技能開啟,她身體前傾,左手伸向傑森的腦後,把他稍微往自己的方向按了點,低下頭,唇輕輕落在他的額頭上。
幾乎同時,拉妮婭感覺傑森呼吸一窒,不過她沒時間去想,她的目光緊緊盯著他的頭頂。
和最開始見過的一樣,在她的唇貼上去的時候,傑森的血條瞬間浮現出來,因為注入了大量的生命力,末端隱約有膨脹的趨勢,如果不控制,隨時可能像曾經可能發生的那樣爆掉。
拉妮婭一邊關注血條,一邊一刻不停地打開【Lanius】。伯勞纖薄的刀刃瞬間滑到右手中,她握住短刀,抵著傑森的胸膛。
刀尖刺破了皮膚,殷紅的血珠頓時沁了出來,拉妮婭眼睛一眨不眨,繼續用力。
隨著一聲輕微的聲響,她輕鬆把刀鋒送進了他的胸膛。
突如其來的攻擊讓傑森的呼吸亂了少許,但他依舊沉默,只是放在腿側的手指微微攥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濕熱黏膩的液體順著刀刃汩汩流下,浸濕了拉妮婭的手套,指縫間滿是濡濕的觸感,與之相對的是傑森頭頂的血條正在像是跳崖一樣狂掉,堪堪靠著「火山噴發」提供的生命力補充,才沒有一跌到底,而是維持著危險的平衡。
拉妮婭不敢大意,時刻盯著血條,手上動作也沒有遲疑。伯勞一氣在傑森胸前拉開狹長的傷口,鮮血蜂擁而下,刀刃隨後收回去,而她則把手伸進他的胸腔,掀開肋骨,探向心臟的位置,似乎握住了什麼東西,頓了頓,開始緩緩收回手。
因為被拉妮婭遮住,阿提拉和夏洛克都沒看到他們在做什麼,前者禮貌地移開了視線,後者則正在思索謎題,直到血腥氣飄過來,兩個人才像是忽然被驚醒一樣,抬頭看過去。
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見拉妮婭的背影。
女孩保持著跪姿,手肘後移,像是正在從什麼東西裡抽出右手,很快她把手抽出來,黑夜中頓時亮起了一抹柔和的光,照亮了她手上不斷滴落的血。
阿提拉和夏洛克因為突如其來的光怔了下,猛地意識到了這是什麼。
在他們視線裡,一枚沾著血的光球靜靜躺在拉妮婭的掌心裡。
——那就是他們在尋找的次級核心。
第125章 Bookdarts
染著血光的光球在拉妮婭掌心停了一會, 便被她毫不在意地放在了地上,骨碌碌滾出去一段距離, 卡在地面上裂開的縫隙裡。
——拉妮婭現在已經沒有餘暇去管核心。
她的嘴唇沒有離開傑森的額頭——選擇這個位置是因為正好方便她看血條,再加上直接接觸效果要比隔空吹泡泡好——收回來的手正好碰到他的肩膀, 隨後沿著手臂繃緊的肌肉線條向下移動, 用沾滿血的手按在他攥緊的手指上, 稍微給他提供了一點支撐。
拉妮婭稍微有點焦躁。無麻醉被剖開胸腔的痛感可想而知, 但這點她也無計可施,她的習慣是自己忍著疼痛, 不影響動作的情況下, 她對於自己遭受的傷勢一向不太在意, 然而當經歷疼痛的物件變成傑森, 甚至製造傷口的人就是她時,她辦不到像對自己一樣漫不經心。
可惜她的隊友也是習慣忍受疼痛的類型, 在剛剛剖開胸膛的過程中,他沒發出一點聲音,只是呼吸稍稍紊亂,以及身體因為劇痛侵襲神經而微微痙攣。
他難得安靜下來, 下頜輕輕抵著她的鎖骨附近, 堅硬的骨骼隔著皮膚和布料碰撞,咯得人生疼,卻依舊沒有偏開的意思。
拉妮婭能感受到他緩慢調整換氣頻率, 微弱的吐息吹拂在脖頸間, 稍稍有些發癢。她抿了下唇, 目光落點偏移,打開了主螢幕上的【相機】,斟酌了下時機,迅速鬆開傑森,向後拉開一點距離,對著他鮮血淋漓的傷口拍了張照,拍完之後立刻重新把嘴唇貼上去,整個過程幾乎沒用一秒。
光是這短短瞬間,傑森的血條又「嗖嗖」往下掉了不少,拉妮婭看得心驚膽戰,也騰不出嘴說話,只能鼓起臉頰,加快了吹泡泡的速度。
她一邊吹氣,一邊打開【PicsArt】,導入照片修圖,平滑的傷口瞬間從傑森的胸口消失,沒留下一點痕跡。
「沒事了吧?」拉妮婭低下頭,不太放心地伸手摸了摸。
「你別亂摸就沒事。」傑森嘶了一聲,「你摸一下就多了道口子是不是?」
拉妮婭聽他開始像以往一樣瞎扯淡,頓時松了口氣,感覺很是欣慰。
普通人類當然比不上拉妮婭可以隨意對自己的身體亂搞,雖然在這個遊戲裡套了個「龍」的身份,但這只是遊戲設定,拋開設定,以剛剛的傷口大小,傑森起碼流了幾百cc的血,雖然不至於有生命危險,但是短時間內想要站起來離開這個APP還有些難度。
她吐著泡泡,抬頭看了看血條距離滿還有一段距離,本著不浪費的思想,她一邊繼續對著傑森吹泡泡,一邊撿起被她扔在一邊的次級核心。
「我感覺這比心臟大。」拉妮婭用手指擦掉核心上的血,隨手把滑到眼前的額發別到耳後,沾著血的指尖不經意擦過眼角,「你剛剛一直沒發現?」
「電擊後一段時間裡心臟產生麻痹感是正常的。我以為你沒有把血到處亂抹的習慣。」面對這古怪的吐泡泡場面,早就見識過這一幕的傑森很是鎮定,目光掃過拉妮婭的臉。
拉妮婭:「?」
她歪了下頭,眼神無辜中透著疑惑,剛剛的動作讓她的眼尾多了一抹血色,映上從輪廓邊緣擦過來的火光,無端流露出幾分醉人的靡麗,美得驚心動魄。
哇。傑森想。
他開始思考為什麼取出次級核心之後他的心臟依舊感覺不太好。
他們四個人裡到底有幾個人關心次級核心不得而知,拉妮婭估計阿提拉是不關心的,夏洛克大概是順手式關心,大概只有傑森和自己是直奔核心而來。
她的手套被次級核心的光微微映亮,殘存的血跡讓光球表面流轉著妖豔的紅光,拉妮婭沒什麼情緒,熟練地剖開核心表面的防護,光絲蔓延進去,改寫了裡面關於禁魔領域的相關規則。
隨著她收回手,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彌漫開來,沖上天空,消失在空間盡頭。
「這又是什麼?」傑森抬起頭看向天空。
「你現在最好別說話。」拉妮婭說,「改寫……規則,次級核心沒辦法摧毀,不過可以通過改寫來去除禁魔領域。」
傑森懶洋洋地舉了舉手,表示自己會保持安靜。
「火山噴發」的效果終於結束,拉妮婭閉上嘴,注意到手上的血,掀起衣服下擺擦了擦,隨手放下核心,轉頭問身後的兩人:「現在離開去下一個次級核心的所在地嗎?」
改寫能在抹除禁魔領域的同時增強APP的規則,但離開APP還是需要他們自己行動,之前在【Sherlock:The Network】裡能夠迅速離開是因為拉妮婭幾乎摧毀了APP的核心,現在他們想要離開要一直走到APP的邊緣,也就是這片空間的盡頭,而考慮到【黑暗寓言:小紅帽騎士團】的地圖大小以及之前看到的群山,這顯然是一段漫長的路途。
「這個遊戲裡沒有龍,而他的提示是單詞……」夏洛克對於次級核心不感興趣,只是為自己沒有解出謎題皺眉,「該死,我早該想到的。」
解開謎底之後再回想謎面,脈絡自然清晰簡單起來。
謎語本身語焉不詳,謎底卻又能切實指出地點,如果能猜到謎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寶石」就是某個人的「真實之心」,接下來的推斷基本上沒有難度,這個遊戲裡根本就沒有「龍」的角色,而龍又一貫嗜好寶石,再加上區別於其他人的提示,次級核心的位置簡直是昭然若揭。
——它就藏在巨龍的心裡。
然而這顆核心絕不容易拿到。
就算巨龍不難制伏,又有多少人能夠毫無障礙地去打開另一個人的胸腔,掏出他的心臟,就為了拿到寶物?這裡面需要的絕不只是勇氣。
當拉妮婭取出次級核心之後,海文一直在用有趣的眼神打量她,甚至透著幾分愉快。
他往篝火裡添了點樹枝,用木棍挑了挑火堆,火星在夜色中飄飛,星星點點,照亮了他冷藍色的眼瞳。
「我想您不需要擔憂時間,」他欠了欠身,語氣不緊不慢,「我有一點小手段能夠確定時間——和祭壇一樣,這個空間的時間規則是扭曲的,無論我們停留多久都不會有所影響。」
對於這點拉妮婭其實也有所預感。她和夏洛克在【Sherlock:The Network】裡停留了六小時以上,然而離開後倫敦依舊沒有被夜幕籠罩,足以說明APP內外的時間不對等。
大概是因為她複製了阿戈摩托之眼的代碼然後解鎖了【時鐘】?拉妮婭想。
這個APP無需開啟就在自行運行,帶來一些附加影響也不奇怪,至於更深入的問題,拉妮婭暫時沒時間探究。
她稍微放鬆了一點,提議道:「那就休息一晚,明早離開?」
雖然外界時間沒有變化,但他們經歷的時間是真實的,除了對拉妮婭無用以外,疲憊已經開始在其他人的身體和精神上起作用,現在進行跋涉絕不明智。
她的提議得到了一致默許,拉妮婭終於徹底放下心,轉頭打算和傑森聊聊。
在她莫名其妙爆炸又復活之後,拉妮婭本來有挺多東西想說,但是之後又發生了那麼多事,結果直到傑森跳窗跑了都沒來得及說。
剛剛取核心的時候,拉妮婭保持著跪在傑森腿間的姿勢,現在為了方便聊天,她乾脆轉了個方向,把傑森支起來的那條腿當做靠背,屈起細瘦的雙腿,越過他橫著的另一條腿,抱著膝蓋,側過頭和他說話。
值得慶倖的是之前在基地搜刮的時候傑森找到了長褲,雖然因為是女式,尺碼版型都不太對,布料緊緊繃在肌肉緊實的大腿上,讓人懷疑會不會在下一秒就被撐破。
私密性問題可以靠之前靈體狀態時用過的精神連接解決,確認阿提拉和夏洛克都不可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後,拉妮婭思考了幾秒該從哪裡開始,最後決定先從眼前的事開始。
她舔了舔唇,抬起頭:「你是怎麼追到這裡的?」
傑森原本在垂眸盯著篝火,聽到直接在腦海裡響起的聲音,並不驚訝地抬起眼睛:「我抓了個亡靈法師,從他嘴裡聽到了點有趣的東西。」
「瓦倫丁?」拉妮婭條件反射問,隨後想起來傑森恐怕不知道伊莉莎白塔發生的襲擊,於是簡明扼要地和他解釋了一遍,「他們想做什麼?」
「老實說就是些陳詞濫調。」傑森把左手搭在膝蓋上,「一些腦袋裡除了信仰就不剩別的的蠢貨,想要把這個世界變成他們的地上神國,只不過他們信仰的是死亡而已。」
些許淡淡的腥甜在舌面上蔓延開,拉妮婭又舔了舔唇,皺了下眉,發現自己的嘴唇不知何時也蹭到了血。她舔了一圈嘴唇,用手背抹了下,沒看到血,便不以為意,看著傑森的眼睛繼續問:「殺人?」
傑森的視線在她的唇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開,語氣輕飄飄的:「比那個更大膽點。在我聽來比較像是街頭傳教伎倆,還是很拙劣的那種,不過如果他們成功了,我想沒人笑得出來。」
「北歐神話來源自冰島,詩體艾達是冰島人中古時代的民間史詩,記錄了關於北歐神話的傳說,在北歐神話的世界觀裡,人類生活的國度是中庭,而尼福爾海姆是死亡的領地。」他冷靜地說。
傑森說:「他們想要通過獻祭打開霧之國尼福爾海姆,讓中庭和尼福爾海姆重疊。」
如果獻祭完成,冰冷的霧氣將會籠罩中庭——或者說地球,就像拉妮婭剛剛改寫規則一樣,來自霧之國的規則也會改寫中庭,將地球變成死亡的樂園。
只有死者才能進入尼福爾海姆,所有生者都會變成荒原上的骸骨,在痛苦中忍受永無止境的黑暗和寒冷。
作為死亡的信徒,亡靈法師們只會為那個未來歡欣鼓舞。
說這句話時,傑森沒有壓低聲音。他不介意讓剩下兩個人聽到這條資訊,現在能夠阻止這件事還身處倫敦的人絕不會太多,甚至可能只有他們幾個,就算對於海文沒有好感,傑森也知道海文絕對不會對這件事坐視不理。
不遠處,聽到這句話後,海文平靜地收回目光,似乎並不是對於亡靈法師們的全部計畫一無所知。
他的懷裡,拉妮婭眼瞳微微一縮,有些迷惑:「尼福爾海姆是……某個類似於這裡的空間嗎?」
「沒人知道那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傑森思索了幾秒,「或許除了復仇者聯盟的雷神。不過等他能開科普課堂的時候他的聽眾恐怕都是死人了。」
拉妮婭對於復仇者聯盟還是比較熟的——無論是電影裡還是現實裡。
她剛剛補完《雷神》系列,對中庭這個說法也很熟悉,雖然電影裡沒有提到尼福爾海姆,但是她相信這個國度的確存在,而除了中庭以外的國度裡都居住著不同種族的居民,如果尼福爾海姆和地球重疊,不提規則的改變,很難說地球上的生命都會發生什麼。
等禁魔領域解除,通訊應該也能恢復,那時候就可以告知復仇者聯盟了。拉妮婭想。
她吸了口氣:「……時間或許不夠。」
「時間夠了。」傑森說,「蝙蝠俠知道一點亡靈法師的事,他會提前警惕的,現在的情況足夠讓他聯繫起來了。」
拉妮婭:「?」
她的黑髮披在肩頭,遮住了光裸單薄的肩膀,髮絲軟軟地落在傑森的腿上,抱著膝,臉壓在膝蓋上,側頭看過來,眼睛在黑暗裡忽閃忽閃著綠光,像是某種毛茸茸又無害的小動物。
傑森單手撐著臉,眼睛盯著她泛著火光色調的發梢,像是漫不經心地說:「我想你還記得你消失了一個月。」
「……我對於那段時間沒有印象。」拉妮婭抿了下唇,小小聲說。
她想了想,問:「所以他們來哥譚——」
「毀滅痕跡。我們恰好撞了進去。」傑森說。
拉妮婭「哦」了聲,點了點頭,瞥見他風衣之間露出了胸膛,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一骨碌翻了個身,雙手撐在他們之間空隙的地面上,身體前傾,試圖向傑森伸手,語氣透著點焦急:「剛剛我沒有消毒就把手伸進去了,會不會感染?」
傑森:「……我覺得不會。」要是會她要怎麼樣?
他忽然想起了厄爾麗德的術式,臉上古怪的表情漸漸褪去。
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孤立無援,拉妮婭要做的只是在瓦倫丁他們完成獻祭之前解決掉禁魔領域,而這件事她本來就在做,並且現在已經進度過半,心情自然放鬆不少。
她重新坐回去,無意識挑起一縷髮絲,在食指上繞來繞去,目光毫無焦距地渙散開,盯著某處虛空發呆。
空氣再度沉寂,只剩下篝火燃燒的聲音。
過了沒多久,拉妮婭重新收集起視線,正打算轉過頭,餘光忽然瞥見傑森正在沉默地看著她。
……他看了多久了。
拉妮婭不太清楚原因,只能遞了個疑惑的眼神:「?」
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答。
傑森似乎在思考某件事,冰藍的眼睛像是碎裂的鏡面,過了會他的目光才和拉妮婭對上,卻又很快閃開,只是眼底多多少少帶了點莫名的情緒。
「那個術式,」他慢慢地說,「能讓活著的東西陷入幻覺的術式,叫做厄爾麗德的術式。這種幻覺都是根據受術者最不想面對的記憶構建的,我所知道的離開的方式是找到信標,一般是某個和幻覺格格不入的東西。」
拉妮婭有點不懂他為什麼現在忽然提起這個,不過她想起當時自己找到傑森時他依舊沒有脫困,以為自己找到了答案:「你沒找到。」
「我找到了。」傑森很輕地說,目光依舊在空氣中游離,「你告訴我那個信標是你的心臟。」
拉妮婭張了張嘴,有些猶豫現在要說什麼。
她剛剛掏心是不是有點太果斷……
「所以你……」她勉強憋出幾個單詞。
話音未落,傑森吐了口氣,打斷了她的話。
他說:「但其實我錯了,厄爾麗德的術式是為了摧毀入侵者,它沒有信標。」
「我做了,但是沒有用,我還是沒有從那裡出來。」
他終於抬起眼睛看向拉妮婭,並沒有特別沉重的情緒,和那天在墓園一樣,他看起來一切如常,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傑森平淡地說:「在那個幻覺裡,我殺了你。」
第126章 基布勒的浮屠
這個很重要嗎?拉妮婭不明白。
她沒有經歷過幻覺的考驗。精神類魔法對拉妮婭來說約等於不存在, 因此就算再高強的幻術大師也沒辦法通過魔法找出她心理上的弱點,拉妮婭也沒辦法想像自己可能遭遇什麼樣的幻覺,不過既然那不是真實, 為了回到真實的世界,哪怕毀掉整個幻覺世界也無關緊要。
「然後?」她問。
傑森模糊地笑了下。
「然後我沒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被困在那個術式裡好幾個月吧,」他嘖了聲,換了輕鬆的語調,「你死後就從幻覺裡消失了,再也沒出現過。」
如果沒有後面發生的事, 這其實只能算是某種對於打破幻覺的嘗試,最多在他心裡埋下點陰影,然而後來……
幻覺變成了現實。
世界在他的眼前碎成了千萬片, 他本來有機會阻攔,卻因為他的逃避失去了機會。
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所以拉妮婭才會在他的幻覺裡一次次死亡,而他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阻止哪怕任何一次,沒辦法保護她不受外界的侵害,只能看著她以各種搞笑的方式死去, 脆弱得像是水晶製成的鏡片,隨便一碰就會嘩啦碎上一地。
之後的那些顯然不是小紅的錯,是他自己喚出了遊蕩在記憶裡的幽靈, 給自己營造了一個一戳就破的環境, 飲下偽裝成希望的毒藥。
人是非常可悲而又愚蠢的, 如果只有絕望, 有人會就此沉淪,有人卻會帶著無盡的怒火拼死反抗,但是希望不一樣,只要給他們一點希望,讓他們相信希望存在,那麼一切苦難都變得可以忍受。
他明明知道虛假的希望才是最致命的毒藥。
他話音落下,拉妮婭一時沒有回答,目光從傑森身上轉開,久久注視著黑暗中的一點,指尖以不算快的節奏在膝蓋上輕輕敲擊。
敲了幾下,她慢慢從蜷縮的姿勢裡直起腰,森綠眼眸平靜地看向傑森。
拉妮婭:「我覺得這個很難實現。」
傑森:「……你在說什麼?」
「……」拉妮婭皺了皺眉,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單詞,似乎在措詞上遇到了點困難。
很快她放棄了措詞,沒有回答傑森的問題,而是抬起右手,向著傑森伸去。
在她的指尖離他的胸口還有一段距離時,她忽然手腕一轉,掌心向上,銀光一閃,伯勞的刀鋒貼著手腕內側從袖口彈出,刀尖直指傑森的胸口。
拉妮婭手指稍稍用力,伯勞在她掌心轉了個方向,刀尖對準了她自己,反應堆的一端則送到了傑森的身前。
「試試看?」她抬了抬下巴。
傑森稍微理解了她的意思,有些無言:「……我不認為這是個好想法。」
拉妮婭不覺得有什麼:「這樣最直接啊,試試看你就對你自己有清楚的認知了。」
她把伯勞往前遞了遞,眼神認真:「試試看能不能弄傷我。」
傑森:「………………」
好極了,好像他沒有對小紅帽的嚇人程度有足夠的認識一樣。
他還需要更多的事實來加強大部分時候自己是個站在一旁沒事幹的人的認知嗎?
「這麼說吧,我不幹。」他說。
「……」拉妮婭看了他兩眼,小小地歎了口氣,仿佛不很滿意。
她重新把刀柄轉回自己的方向,握住伯勞的反應堆,伸出左手,刀鋒壓著指腹,輕輕劃了一道。
拉妮婭其實自己也沒有嘗試過直接物理攻擊現在的她會發生什麼,畢竟之前的戰鬥力,她都能在被攻擊到前躲開,沒有被傷害的機會。
在刀鋒下壓的瞬間,遍佈空間的光絲忽地亮了起來,她的手指在刀刃下猛地潰散成無數光點,雜亂無序地離散在手掌周圍,包裹著手指的手套則跌落下去,空空蕩蕩地晃了晃。
這一幕讓拉妮婭和傑森都愣了下,傑森眼瞳微縮,幾乎是立刻一把攥住拉妮婭的手腕,把她的手從刀刃下拉開。
拉妮婭也被這個現象嚇了一跳,不過一瞬之後她的注意力就被傑森的舉動吸引走了——他的呼吸都亂了幾分。
……以前他的保護欲有這麼強嗎?拉妮婭有點疑惑。
從刀刃下離開之後,潰散的光點瞬間蜂擁而上,重新彙聚成了手指的形狀,只是……
拉妮婭:「……」
傑森:「……」
他們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完美嵌入拉妮婭手指裡的手套。
………………她好像穿模了。
遊戲領域裡,穿模是指不同物體重疊的現象,而她的肢體虛化之後,遊戲配備的衣服沒辦法一同虛化,然而從虛體恢復實體的過程是無視衣服的,所以在她復原之後,她的手呈現出了相當詭異的結果……
半晌,拉妮婭才萬分艱難地移開目光,一邊迅速把手藏到身後,一邊勉強道:「……總之你看到了,物理攻擊沒什麼效果。」
接下來是別的攻擊方式……拉妮婭很快平復下心情,想。
這麼想她以後基本可以不閃避物理攻擊了?如果在被傷害之前她就會自主地潰散成光,物理攻擊對她來說基本也沒有效果了。
「那你以後穿什麼衣服?」然而傑森根本沒有順著她的思路繼續想下去,反而帶著點微妙的表情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我可以自己構建衣服?」拉妮婭給他解釋,「具體來說應該是因為存在形式不一樣,所以我可以用精神修改自己的形象,不過在這裡我沒辦法調整服裝,出去就好了。」
而且調整出的衣服在物質維度並不算真實存在,所以也沒有破損的可能,除非她主動解除,否則不會因為戰鬥激烈而出現戰損情況。
她在身後搗鼓了半天,終於把手套扯了下來,於是重新伸出手,舉起伯勞,一臉鎮定地對傑森說:「接下來我們試試能量攻擊。」
她的手指在反應堆上拂過,水波一樣的幽藍光刃彈射出來。
傑森懷疑地看著她:「你是想讓自己的名字登上愚蠢死法名單嗎?挺有創意的。」
因為他們之間距離太近,拉妮婭瞥了眼,示意傑森躲開點。
「控制一下自己。」她警告傑森,十分擔心他手快過來攔一下,然後她就要幫他接手了……
光刃在空中停了一瞬,斬向拉妮婭的小臂。
在離子束碰到皮膚的刹那,光刃像是融化的蠟油,觸碰的瞬間便迅速消失,淡金色的回路隨之從拉妮婭的手臂上浮現,晶亮的光點在回路之間高速流動,頃刻點亮了她的整只左手。
拉妮婭提起伯勞,對著傑森晃了晃左手:「看見了嗎?沒事。」
她收起光刃,卻沒有立刻收起伯勞,而是歪了下頭:「所以在幻覺裡殺死我沒什麼,現實裡你根本不可能在我身上戳個洞。」
「你要是不放心,捅我一次試試看?」
意念傳輸這句話時,她眼底蕩漾著粼粼波光,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鋒利,語氣柔軟而又真誠,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本身就是最鋒利的刀劍。
被一句話捅了個對穿的傑森感受到了一陣窒息:「……………………」
他做了個深呼吸:「這可真是令人安心。」
「總之你完全可以繼續思考怎麼殺死我,這樣我也可以提早做準備,雖然我覺得難度恐怕很大。」確認傑森沒有捅自己玩一玩的意思,拉妮婭只得遺憾地收起伯勞,思緒又開始往別的方向發散,她越想越感覺自己這個想法非常棒,語氣也染上了一絲雀躍。
傑森:「……」他現在懷疑小紅腦袋裡裝的不止是電子雲,還有水。
他有點想笑,然而面對拉妮婭期待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又被他咽了回去。
「這麼說吧,」紅頭罩一本正經地說,「那你以後要小心我了。」
拉妮婭正在低頭戴手套——離這麼近隨時可能發生肢體接觸,雖然她清楚如果告訴傑森自己的狀況,他肯定會保持距離,但是這種能靠她自己謹慎點預防的小事沒有說出來的必要——聞言她抬起眼睛,露出了些許困惑。
她毫無徵兆地伸出手指,在傑森胸前戳了下。
一道細小的電流沿著她的指尖彈射出去,傑森猝不及防,整個人激靈了下,手臂驟然繃直,身體猛地向前弓去,差點把拉妮婭壓倒。
拉妮婭沒預料到他的反應,急忙舉起左手防止被碰到,右手則按住傑森的肩膀,努力阻止他壓下來,可惜她現在的力量實在有限,被壓得向側面歪去,左肩撞在了傑森的手臂上。
金色回路瞬間亮起,她渾身一顫,倒吸一口冷氣,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絆了下,直接咬到了舌頭,表情頓時一僵,疼得說不出話來。
拉妮婭:「…………」
她到底為什麼手賤。
痛苦想死。
拉妮婭正在崩潰,冷不丁聽見頭頂響起一聲悶笑,不由得有些納悶地抬起頭。
……傑森已經毫無顧忌地笑出來了。
哦。拉妮婭冷漠地想。
估計是被她的表情娛樂到,他單手捂著臉,笑得肩膀一聳一聳,身體神經質地抖動。
大概是因為拉妮婭在瞪著他,他還比較克制,沒有直接狂笑出聲。
……不過這樣更氣人了。
拉妮婭:「……」算了,自己犯傻,不怪別人。
她默默咽下這口氣,先把他的腦袋推遠了點,避免等會再撞上自己。
「你是想表達是我需要小心你嗎?」傑森好不容易收住了笑,正色道。
拉妮婭有氣無力:「……隨便。」
雖然這麼說小紅大概要咬牙,但說實話,每次傑森都覺得她真的很好玩,哪怕知道拉妮婭會憤憤,他也忍不住想多逗兩下。
反正小紅從來不會生氣。
「好的,我記住了。」他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輕鬆語氣說,「現在睡吧,明天早上就該離開這裡了。」
他習慣性地伸手把小姑娘攬到懷裡,把她的腦袋按到自己胸前,讓她枕著自己厚實的胸肌,安撫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拍了一半傑森忽然反應過來。
迄今為止他們都沒有提過之前他的所作所為,傑森感覺他們應該是心照不宣不提這件事,他也打算克制自己,拉開彼此的距離,但事實證明習慣不是那麼好控制的。
這不是幻覺,而且這裡也不是只有他們倆。
「……」他看了對面一眼,接著有些僵硬地低下頭,做好了迎上拉妮婭不解目光的準備,同時試圖找點爛笑話敷衍過去。
然而預想中的場景沒有發生。
懷裡的女孩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有哪裡不對,她甚至沒有出聲,只是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就安靜地闔上了眼睛,眼尾的血跡顏色則越發暗沉,纖直的睫毛襯著蒼白的肌膚,連陰影都像是經過精雕細刻,火光在柔軟的髮絲上蕩開淡淡的光暈,讓她看起來仿佛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光環裡。
松木燃燒的聲響漸漸低下去。
等到拉妮婭的呼吸漸漸平緩,傑森才稍微動了動手指。
他松了口氣,隨手把拉妮婭滑落的髮絲順到耳後,腦海裡開始梳理起剛才獲得的所有資訊。
雖然內外時間不對等,但在禁魔領域消失了大半的情況下,瓦倫丁為首的亡靈法師肯定會注意到異常,為了他們的計畫,接下來他們一定會試圖來阻止拉妮婭繼續改寫核心的規則……
傑森一邊思索,一邊習以為常地低下頭,嘴唇在懷裡的小姑娘額頭上碰了碰。
他沒有看到的是,隨著他的觸碰,一點金色回路被點亮,光暈迅速在皮膚上蔓延開。
原本已經睡著的拉妮婭短促地吸了口氣,猛地睜開了眼睛。
傑森:「……」他的手指僵硬在半空。
大概是突然驚醒,拉妮婭看起來不算很清醒,碧綠眼眸透著點迷蒙,焦距還沒有集中,目光飄忽不定,慢慢落在他的臉上。
就在傑森試圖找理由糊弄過去時,她忽然仰起頭,在他的下頜上親了一下,接著閉上眼睛,迅速地重新睡了過去,整個過程沒要幾秒鐘。
傑森:「……………………」
傑森:「?????」
第127章 日落之後
法師匆匆穿過門廊,走向花團錦簇的花園, 黑袍如同海面般翻飛起伏。
他逕自走向站在花園入口處身著正裝的瘦高男人, 在他幾步遠的位置停下, 低著頭, 不敢抬起,聲音惶惑中帶著驚恐。
「大人,禁魔領域……」
「別出聲。」瓦倫丁眯起眼睛,注視著花園中央。
偌大的花園此刻被夷為平地, 法陣的光輝在地面上流淌, 深深淺淺的紅光投射出帷幔般的光影,散發出濃重的不祥意味。
「不需要很久了……」他喃喃著,頭也不回地下令,「把地牢的位置投影到天空。」
他們抓住的法師全部關押在倫敦塔里, 這座曾經的堡壘、軍械庫、天文臺和監獄關押過無數上層階級的囚犯, 從愛德華四世的幼子到亨利八世的皇后, 也有一代代法師曾在那裡度過人生中最後的一段時光,留下了足夠多的混亂迷鎖, 而他們選擇把法師們關押在哪裡, 就是有信心無論是誰想要解救他們, 那裡的佈置足夠拖住他們十幾分鐘。
接到指令的法師匆匆離去,留下瓦倫丁站在花園裡, 獨自久久凝望著紅光裡模糊的死火山和荒原。
灰綠色的霧氣不知何時開始在花園裡彌漫, 空間隱約呈現出扭曲的前兆。
……
燃燒了半夜之後, 篝火徹底熄滅, 煙霧早已消失不見,餘燼也冷卻下來,只剩下些許火星在冷灰色的木炭中央閃爍。
雖然已經關閉了鬧鐘,但拉妮婭的作息早已定格,因此六點一到,她就在濕冷的晨間空氣裡睜開了眼睛。
某種程度上,拉妮婭和機器之類的造物其實沒有太多區別,她並不需要靠睡眠來緩解精神疲勞,在轉化為靈能體質的現在,睡眠就只是貼近人類習慣的慣性行為而已。
空心樹上比樹下溫度要更低,太陽升起沒有多久,露水還沒有蒸發殆盡,吹拂過的微風帶著濕潤的霧氣。
拉妮婭花了點時間找回焦距,渙散的眼瞳重新恢復清明。
她沒有急著抬起頭,只是視線在廣場上巡視了一圈。
篝火對面是阿提拉和夏洛克。這兩個人並不相熟,因此彼此之間隔了幾米距離,拉開了安全距離。
阿提拉單手支頤著臉側,閉著眼睛,不知道有沒有睡著,亞麻灰的長髮束成一束,松松地垂在肩上,些許髮絲滑落,遮住了側臉。
幾米之外,夏洛克依舊是那身晚禮服沒有換過,不過他整個人幾乎被黑色的長毛埋了起來——他枕著一隻巨大的霧狼,這只凶獸收斂了利爪和獠牙,趴在地上沉睡著,身軀將夏洛克環繞在內,狼尾搭在他身上,仿佛天然的毛皮被褥。
拉妮婭收回視線,不太情願地呼了口氣。
她覺得自己現在應該起來,雖然自己沒有洗漱的必要,不過其他幾個人應該並不是這樣,出發之前最好先給他們留點時間收拾一下。
可拉妮婭現在不太想動,甚至有點困。
森林裡的晝夜溫差能達到二十度,更別提他們還直接在廣場上湊合了一晚,換成個普通人現在大概應該手腳冰冷,四肢發麻,牙齒打顫,站起來都很難。
但拉妮婭現在覺得很暖和。
貼著自己的這具身體散發著蓬勃熨帖的熱度,暖意透過風衣的布料傳導過來,驅散了晨間的寒意。裹著毛毯在壁爐邊烤火大概就是現在的感覺了。
拉妮婭懶洋洋地半闔著眼睛,有點想把臉埋得更深一點。
就連壓在她身上的手臂也不顯得沉重,反而讓她覺得很安心——要是沒有東西壓著,光是晨風就能把她吹跑了,她可不希望自己是在湖裡醒來的。
她枕在傑森胸前,耳朵正好貼著他心臟的位置,那顆器官在肌肉和骨骼下頑強不屈地跳動,震動胸骨,震動皮膚,震動拉妮婭的耳廓,有力地將血液泵送往全身,點燃了他的每一寸血肉。
這樣的姿勢拉妮婭不太習慣,她動了動腦袋,想稍微抬起頭,誰知她剛抬起眼睛,視線猝不及防撞進了碎冰般的藍綠色裡。
「鬧鐘沒響?」大概是剛醒,傑森聲音還有點啞,嗓音聽起來也不那麼清晰,只有涼意比較明顯。
拉妮婭抬了下下巴:「我幹掉它了。你是怎麼?」
傑森懶懶地「嗯」了聲。
幾秒之後,他完全清醒過來,聲音也恢復了正常:「我不太擅長睡覺——」
隨著清醒,昨晚的記憶也瞬間回籠,他忽然沉默下來,頓了頓:「嗯……呃……」
他還沒組織出完整的句子,拉妮婭推了推他的手臂,沒推動,乾脆單手撐著他的小腹,一彎腰,靈活地從他懷裡鑽了出來。
傑森:「……」
他的小腹誠實地抽動了下。
不,不是現在。
他深吸了口氣,看著拉妮婭站起身,隨手把長髮束起來,熹微的日光灑在她的身上,薄透的肌膚蒙在瘦削得能一手握住的肩胛上,在陽光下仿佛在發光。
幾乎是他們這邊剛有了動靜,阿提拉就睜開了眼睛,那雙冷藍色的眼眸清明透徹,完全不像是剛從睡夢中蘇醒,一旁夏洛克枕著的霧狼也睜開了猩紅的眼眸,望向他們的方向,它的主人過了幾秒同樣睜開了眼睛。
見幾個人都醒了,拉妮婭拍了下手,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半小時後湖邊會合?」
男人們都沒有異議,拉妮婭便轉過身,目光投向遠處的湖泊。
淡金回路在她的身體上亮起,只一閃念,紅斗篷的身影瞬間在廣場上消失,下一刻,拉妮婭已經沿著無處不在的光河穿梭到了湖畔,留下剩下三個人在空心樹上。
——他們四個人絕對不是什麼合適的搭配組合,完全可以說是問題隊員乘四。如果沒有傑森,拉妮婭就是獨行俠路線,比其他人,她更相信自己的能力;紅頭罩也不能說是什麼模範隊友,大部分時候他更傾向於自己單打獨鬥;紐黑文的惡龍看起來好相處,實際上傲慢程度絕不比奇幻小說裡以傲慢出名的精靈低;至於夏洛克‧福爾摩斯……
無數人都能證實他完全是「難以忍受」的代名詞。
水珠從指縫裡珠鏈般漏下去,濺起一串串冠形的水花。
掬了捧湖水匆匆洗了把臉,拉妮婭望著眼前的湖光山色,無意識歎了口氣。
接下來的APP是【Gorogoa】……她想。
她掀起斗篷擦了擦臉上的水珠,就聽見身後的動靜。
「怎麼橫跨湖面?」她沒有回頭。
「最快捷的方式是騎乘霧狼。」夏洛克說。
身為狼女王的他能夠控制霧狼大軍,這些魔法生物完全能夠在湖面上自由行走。
幾分鐘後,四個人都騎上了霧狼,向著群山奔去,絲絲縷縷的黑霧在風中狂舞,仿佛黑焰留下的影子。
風聲在耳邊呼嘯,拉妮婭注視著遠處的山脈,轉頭問:「出去後你們要直接離開嗎?」
他們這四個人裡,阿提拉目的不明,夏洛克完全是被她牽扯進來的,就算沒遇到傑森,拉妮婭也打算和他分開,自己去解決接下來的次級核心。不過她也只是提出建議,作為成年人,他們有權決定自己的行動,她不可能強迫他們做什麼。
「你的意思是讓我在即將面對謎底之前離開嗎?」夏洛克反問。
拉妮婭:「接下來不一定有人能保護你。」
「如果您擔心這個問題,也許我可以提供一定的幫助。」阿提拉的聲音略遲了一點響起。
他對拉妮婭輕鬆地笑了笑,眼神真誠:「無論最後結局如何,我希望能留到最後,驗證一些猜測。」
「……」拉妮婭看了他一會,收回了視線。
至始至終傑森都沒搭過腔,只是專心控制霧狼——不知道是因為巨龍的身份還是別的,他的霧狼實在不怎麼聽話,好幾次都想把他甩到湖裡去。
離開的過程沒有太多波折,不久後,他們重新出現在了倫敦的街道上。
一離開APP,他們的服裝瞬間恢復了進入前的模樣。
夏洛克還是筆挺的西裝西褲長風衣,阿提拉則穿了件修身的雙排扣大衣,兩個人站在一起大概可以去組個反季節男模組合——現在已經是五月,就算倫敦因為溫帶海洋性氣候陰涼宜人,他們倆的打扮也顯得太過厚重。
至少拉妮婭和傑森就覺得光是看著他們都熱……
下一個APP是【Gorogoa】。
「跟著我。」拉妮婭拉上兜帽,主螢幕上藍底小白鳥的圖示放大,【Twitter】的頁面佔據了視野。
【Twitter】地圖裡,街道上鮮少有人遊蕩,配合【神秘之城】的地圖,兩相結合,拉妮婭很容易推算出能夠避開黑暗生物和亡靈法師的路線。
在破壞了中央核心之後,被瓦倫丁為首的亡靈法師發現只是時間問題,而在次級核心的位置之間趕路消耗了太多時間,足夠他們做出反應,接下來的敵人只會越來越多。
必須加快速度……拉妮婭抿了下唇,想。
飆車帶人吧。
想到這裡,她回過頭:「你們抓住前一個人肩膀。」
已經有過一次開火車經驗的夏洛克正要伸出手,眼前人影晃了下。
那個額發染白一撮的年輕人面不改色地擠到了他前面,率先把手放在了凱亞的肩上……夏洛克很確定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不過絲毫不妨礙他理直氣壯地照做。
他灰藍色的眼珠動了動,沒說什麼,同樣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肩。
只剩下阿提拉帶著不明所以的微笑:「……?」
「快點。」拉妮婭回頭催促。
紐黑文的惡龍停頓了下,同樣伸出了手。
下一秒,無形的力場延伸而出,瞬間將他們包裹在內。
引擎啟動的聲音從拉妮婭身體裡傳出,她換了下檔,在引擎的咆哮聲中如同利劍一般沖出,帶著猝不及防的三個人,刺入陰沉的天光。
狂風撲面而來,三個人還來不及露出什麼表情,就被風吹得連眼睛都睜不開,所有表情都僵在了臉上……
倫敦的街道上,拉妮婭牌火車風馳電掣。
紅頭罩&紐黑文的惡龍:「……………………」
這什麼,他們是誰,他們在哪。
短暫的震驚之後,傑森迅速調整好了表情,換上了一副「這算什麼更大的場面我都見過」的漫不經心神情,而阿提拉的笑容第一次僵硬了起來,盯著夏洛克的後腦勺,眼角隱隱抽搐,顯然內心充滿了後悔。
……只有諮詢偵探鎮定如初,一頭黑色的小卷毛迎風飛揚。
第128章 魔符
雖然看不到彼此的臉,但鑒於其他人都沒有出聲, 短暫的失態後, 幾個人都穩住了神情, 沒有對這趟詭異的行程發表任何看法。
拉妮婭對於開自己一直很抗拒, 不過之前在鏡廳帶著夏洛克飆了幾小時車後, 她的心態已經越過了心如死灰, 直奔空明如鏡不染塵埃的境界去了……
【Gorogoa】的位置在一排樓房下, 紅磚牆上貼著一張金光閃爍的海報, 綠色的眼瞳圖示懸浮在海報上方。
街道上並不是空無一人——數十個端著槍械的亡靈守衛在海報邊徘徊巡邏, 幽綠的魂火在眼窩裡跳動。
當看到遊走的亡靈守衛後, 拉妮婭緩緩刹車, 停在了距離【Gorogoa】幾百米開外的街道上, 抽出伯勞,把短刀持在手中。
說是短刀其實不合適, 比起常見的武器, 伯勞更像是拆分成片的金屬羽翼,只有充作刀身的鋒刃,連血槽都沒有, 刀柄則被反應堆所取代, 靠近反應堆的刀身像是扭曲的閃電,除此之外的構造一概欠缺。
物理攻擊對她無效……十秒內她就可以清場。拉妮婭默默計算。
她停下來之後, 火車車廂一樣連結在一起的三個人都迅速鬆開了彼此。
夏洛克揉了揉手腕, 瞥了眼亡靈:「他們沒有進入遊戲。」
拉妮婭正要衝出去, 聞言一頓, 睫毛垂落一瞬,很快抬起眼睛看向阿提拉,眸光清亮:「你是什麼時候登入剛才的遊戲的?」
「異變發生之前。」阿提拉整理完袖口,被鹿皮手套包裹著的食指抵著唇,「我清除完這些亡靈之後異變就發生了,把我捲入了遊戲。」
他話音落下,拉妮婭抿了下唇。
到了這一步,拉妮婭也大概知道用APP的規則覆蓋禁魔領域的後果。在APP化的那一刻,附近的活物會被捲入APP裡,之前經歷的兩個遊戲,【Sherlock】是在APP化的同時把守護在次級核心周圍的亡靈守衛也捲進了遊戲,【黑暗寓言】則波及了剛剛清場完畢的阿提拉,如果不出意外,【Gorogoa】附近也應該空無一人。
所以要麼這些亡靈守衛是在APP化之後趕來的,要麼是【Gorogoa】出現了一些問題。
「無論答案是什麼,都要先清理掉他們才能驗證吧?」傑森問。
拉妮婭想了想,搖搖頭:「也許不用,先看看也可以。」
除了夏洛克以外,剩下兩人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拉妮婭收回視線,落點重新放在視野中的主螢幕上,在抽煙男人的圖示略一停留,【The End of the World】的介面佔據了視野。
漸變的橘紅色像是水波一樣漫過街道,時間的洪流席捲而過,屬於「現在」的場景無聲融化,數十分鐘前的景象在他們眼前重現。
「這是幾十分鐘……」拉妮婭看了眼時鐘,「四十五分鐘前。」
「場景重現?」傑森露出點好奇的神情,看了一圈,「你以前沒用過這個。」
拉妮婭沒有太詳細地和傑森講過她都能做到什麼——之前她嘗試做過完整的清單,列出所有她能下載的APP以及大致用途,後來她發現這份清單光是文本格式都有幾百兆……
如果把清單給傑森看,拉妮婭相信他有很大可能會全部看完,不過那樣完全是浪費時間,那份清單她自己都沒興趣看——16G記憶體就那麼大,多下幾個APP就要開始斟酌取捨,還不如留著點記憶體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看過太多次之後,紅頭罩已經默認他的隊友突然冒出點什麼新技能都不足為奇,因此即使眼前的世界忽然變成暖色調,他也沒有多驚訝。
「我那時候還辦不到這個……」拉妮婭解釋了下。
傑森「唔」了一聲,余光瞥見阿提拉的身影:「來加密下談話。」
拉妮婭沒有起疑心,隨手從控制中心打開藍牙,搜索到傑森的信號,點擊連接。
「你最久能回溯多久?」等拉妮婭的意識連接上傑森之後,他停頓了一下,狀若不經意地問。
拉妮婭不太確定:「應該是想多久都行?回溯針對的是地點,回溯時間越久需要消耗越多的電……能量。」
這麼一想這個APP簡直是控制狂的標配……無限回溯監視之類的。不過消耗的電量也十分可觀,放在炸成骨灰之前,拉妮婭還真用不了這個APP,哪裡能像現在仿佛裝備了特斯拉無線傳輸線圈一樣,能隨意從空氣裡抽取游離電能……
傑森:「……」很好,現在地球上要禁止小紅進入的機構又多了無數個。
這個想法剛在他腦袋裡過了一圈,忽然拉妮婭像是想到了什麼,停下來,伸手在他肩上充滿安撫意味地拍了拍。
「我說過不想知道的,別擔心。」她說。
傑森:「……………………」是啊,我都親口和你講了一遍了。
他看了一臉無辜的拉妮婭好半晌,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氣,視線轉向街道。
和「現在」一樣,「過去」的街道上依舊有亡靈守衛在遊蕩,只是數量並沒有現在這麼多,他們中央是樹立在陣紋中央的石柱高臺,次級核心在高臺上懸浮,無數符文連成串,一圈圈環繞在核心周圍。
幾秒後,腐朽破敗的氣息從遠處逼近,淹沒了層層疊疊的房屋,街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次級核心所在的位置空間瞬間扭曲,一道漩渦從空氣中浮現,像是旋轉的星河,將次級核心吞了進去,隨即化作了一張海報,貼在了牆上,可亡靈守衛卻沒受到任何影響,只是因為守護的目標消失而陷入錯亂,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
「他們沒有被捲入APP……」拉妮婭看了幾眼,皺了下眉,很快有了決斷,「我先去看一下,這個APP可能出了點問題。」
【The End of the World】的暖色調世界只有身處拉妮婭附近才能看見,不過身為亡靈也無法對眼前的異象做出相應判斷,就算大張旗鼓也無所謂,因此拉妮婭才選擇了這個方式。
即將沖出去前,拉妮婭稍微猶豫了下,略略放低伯勞,站在原地,開始在眼前的主螢幕上掃動。
之前獲得了【紀念碑穀】之後,拉妮婭也試圖從繁星之河瞭解到了這個APP的大致用途,不過結果不盡如人意——【紀念碑穀】的描述很模糊,拉妮婭只能大致知道它是一個作用於一定空間範圍內的迷宮類型APP,具體作用則需要她自己試驗。
進入【Gorogoa】之後估計找不到太好的機會試驗【紀念碑穀】,因此拉妮婭打算現在試一下。她點開圖示,略過過場動畫,目光轉向街道上的亡靈,將他們納入遊戲螢幕的範圍內,螢幕上頓時出現了街道的縮略圖,亡靈則變成了一隻只小小的烏鴉人,在街道上走來走去。
接下來……怎麼用?拉妮婭納悶地戳了戳亡靈。
亡靈當然沒什麼反應,倒是街道旁邊有一個小小的類似閥門的部件,主螢幕上也浮現出一行文字,示意她按住閥門旋轉。
……旋轉什麼?旋轉街道嗎?
拉妮婭只好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輕輕按住螢幕上的閥門,讓它循著視線的軌跡旋轉。
不是第一次,傑森看到小紅莫名其妙突然靜止在原地,目光在空氣提詞器上掃來掃去,隨後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現在看著這一幕,有種奇妙的心滿意足感。
甚至還想過去看看她在幹什麼呢。傑森對自己冷笑一聲。
就在這時,他們看著不遠處遍佈亡靈的街道從十字路口開始忽然和兩側的樓房……斷裂開來,原本和大地處於同一平面的街道和樓房接觸的邊線斷開,像是一張從紙面上撕下的紙條,轉動了九十度,和路口呈現出垂直的角度,違背物理常識地立了起來,而豎起的街道下方變成了一片混沌的虛空。
夏洛克:「……」
這種空間扭曲的結構傑森也不是沒見過,算是見怪不怪,而阿提拉大概也對這些違背常識的現象很熟悉,因此兩個人都沒有太驚訝。如果在這裡的是奇異博士那更簡單,聖殿自身就是個埃舍爾式的視覺錯亂空間,他從成為法師第一天開始就在玩弄空間……
然而在這裡的是諮詢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奇異博士本人現在還在大西洋上漂流。
街道豎立起來之後,亡靈依舊在街道上游走,重力指向和街道垂直的方向,只不過因為街道的盡頭消失,他們只能茫然地在一段街道上來回徘徊。
按理說現在只要越過那段危險的虛空,拉妮婭就可以去查看那張海報——【Gorogoa】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然而拉妮婭沒有動。
她歪了下頭,望著被困的亡靈,越發困惑。
當傑森走到她身邊,手臂隨意地壓在她一側肩膀上時,她也沒有抗議,只是偏了偏頭,不太肯定地尋求建議:「它們……是不是扁了?」
她說著又低頭看了眼螢幕上的【紀念碑穀】,眉毛擰得越發緊。
從這個角度看,遊戲螢幕範圍內的景象還算正常,不過當拉妮婭從遊戲螢幕裡抬起眼睛,很快就發現對面的街道顯得不太對勁。
就算只是「揭」起了一層街道,物質總要有厚度,然而豎起來的街道看起來沒有絲毫厚度,如果他們處於街道的正側面,那麼這塊街道對於肉眼來說可能是不存在的。
遊戲螢幕呈現出的都是二維圖像,而現實世界是三維的,原本這兩者不會彼此重疊,直到拉妮婭打開了【紀念碑穀】。
……簡而言之,街道現在被拍扁了。
傑森端詳了一會,臉上漸漸顯出點驚歎來:「你把它降維了?」
仿佛醍醐灌頂,聽到這句話,拉妮婭瞬間理解了【紀念碑穀】的具體用途——它是用來把三維降維到二維的,把三維事物變成沒有厚度的二維圖像。
她沒有跑的意思,傑森也沒有。如果降維會殃及到周圍世界,他們現在跑也來不及。
夏洛克:「……」
諮詢偵探難以置信:「降維怎麼可能不影響周圍的高維世界?」
他感覺自己科學的世界觀遭到了蹂躪。
然而剩下三個人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拉妮婭和傑森光顧著對二維街道嘖嘖,渾然忘我,就連阿提拉也站在一邊,興致頗高地觀察起來。
「不知道,但是這個現象已經發生了。」拉妮婭低頭開始調整【紀念碑穀】,把街道重新旋轉回去,「不過我覺得最好不要近距離觸碰。」
傑森:「你不知道吧?魔法很有意思的。」
夏洛克:……有意思過頭了。
跌落至二維的亡靈自然不能對他們做什麼,拉妮婭乾脆把街道放了回去,她不知道有沒有試圖用科學來研究過魔法,反正她沒有那個興趣。
街道重新拼了回去,只是從三維角度來看這種拼合十分詭異,稍一變幻角度就會讓人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上下方位也失去了意義,剩下的就是一幅圖像。
亡靈對於它們已經被降維一無所知,依舊在漫無目的地遊蕩,不過它們已經失去了威脅。
所幸螢幕範圍外的世界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拉妮婭猜想大概只有在遊戲螢幕範圍內的空間才會被降維……她試著轉動身體,螢幕也隨之轉動方向,果然離開【紀念碑穀】範圍的一小截街道迅速恢復了立體感,不再是扁平的圖像。
確認了能夠解除降維後,拉妮婭松了口氣,抿緊的唇也放鬆下來。
「我去看看。」她說。
她正要去查看街道上的海報,沒提防有一隻亡靈從海報「前」經過,原本平靜的海報上忽然湧現出金光,瞬間把亡靈吸了進去。
拉妮婭:「……」
她盯著【Gorogoa】,感覺一陣胸悶,莫名有點想吐血。
另一個謎團也解開了——【Gorogoa】是個二維手繪遊戲,所以進入它的條件就是……登入者也要是二維的。
走神的片刻,越來越多的亡靈嗖嗖被【Gorogoa】吸了進去,拉妮婭這才回過神。
她慢慢轉過頭,用一種讓人發毛的眼神看著自己身邊的三個男人。
「……我先來吧。」對視了一會,傑森第一個扛不住拉妮婭無聲注視,略顯無奈地對她伸出手。
有人奮勇爭先,夏洛克和阿提拉都無聲無息地放鬆了點。
然而即將把他們全部拍扁的拉妮婭卻沒有接過傑森的手。
她歎了口氣:「別拖延,果斷點好嗎?」
人間陰影小紅帽說完這句話,把遊戲螢幕轉向他們,絲毫不給人心理準備的時間,乾脆俐落地把他們仨唰唰唰拍在了地上。
……三個紙片人倒在平面街道上,臉上全是猝不及防。
第129章 Shadowmatic
紙片人躺了一地, 紛紛用難以置信的眼神譴責她, 拉妮婭假裝沒看見, 低頭蹲下去, 右手伸進【紀念碑穀】的範圍。
戴著薄手套的手指出現在遊戲螢幕裡, 然而和她想的一樣, 她的手絲毫沒有變成二維的跡象。
兩個可能,要麼APP對她無效,就和【深海水族館】一樣,要麼……
拉妮婭不再多想。她低下頭,審視著地上的三個紙片人。
按理來說身處三維的她沒辦法觸碰降維後的事物, 不過剛才降維後的亡靈活動自如, 說明【紀念碑谷】化其實並不能算是真正的降維,既然這樣,她應該能夠把他們撿起來……
剛剛折騰的這片刻裡, 亡靈全部被吸進了【Gorogoa】, 現在街道上空無一人。遊戲螢幕範圍內, 街道完全變成了二維, 倒在拉妮婭的腳下, 不過三個人在街道上還能自由活動, 正在和拉妮婭乾瞪眼, 這就導致這一幕看起來古怪又詭異, 如果有外人看到這一刻的場景, 大概會以為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
作為實驗, 拉妮婭謹慎地伸出手指, 戳了戳紙片傑森的腰。
傑森:……
他的頭頂冒出了一個漫畫式的氣泡,氣泡裡是一團黑漆漆的烏雲。
拉妮婭新奇地看了氣泡兩眼,收回目光,鎮定地解釋:「我只是試試看。」
她張開剩下的手指,把手掌按上去,確認不是無法觸碰後,她開始試著把他整張人掀起來。
……傑森乾脆放棄掙扎,一臉的聽天由命。
當著其他兩個人的面,拉妮婭無視他們變幻莫測的臉色,把紙片傑森從街道上「揭」了下來,夾在胳膊底下,忽然看見傑森頭頂上冒出了新的文字,只是這次,那些大寫的紅色字母裝在黑底的紅色方框裡,方框最左面是半邊頭罩的剪影,配色看得人眼睛疼。
[這是拉妮婭‧凱亞,現在正在扛著我試圖把我丟進一張海報裡去。我還能怎麼辦?我以為沒有龍血之後她沒有機會這麼做了呢。]
拉妮婭:「……」
看到對話方塊的第一時間,拉妮婭想起了之前看過的漫畫——漫畫裡角色的內心獨白都會用角色代表色和標誌的對話方塊標出來,如果說這個框就是內心獨白的話,這就是傑森現在在想的東西。
……她剛說過不想知道的。拉妮婭有些絕望。
她試圖假裝沒看見,扭頭看向一邊,頓時呼吸一窒。
夏洛克頭頂也有東西,只不過不是對話方塊,而是一座恢弘的宮殿,裡面盤旋著讓人眼花繚亂的信息;而阿提拉頭頂的對話方塊是一片虛浮的色調,裡面掛著個省略號,許久沒有變化。
在此期間,傑森頭頂的內心獨白還在增加,對話方塊幾乎擦到拉妮婭的的頭髮,拉妮婭低頭看了眼遊戲螢幕,無言地發現他的內心獨白已經唰唰占了小半螢幕了。
……想了想他平時劈裡啪啦扯淡的樣子,拉妮婭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聽傑森說話挺有意思的。
她小心點繞開夏洛克頭頂上的思維宮殿,把他撿起來,正要把兩張紙片人並在一起,傑森表情忽然變了變。
傑森:商量一下,把他翻個面,可以吧?
拉妮婭撿夏洛克的動作一頓:「……為什麼?」
和真實的降維不同,【紀念碑穀】更像是把立體轉化成平面,或者把活生生的人變成漫畫角色,變成二維並不影響紙片人做出各種動作,只不過語言會變成文字形式出現在頭頂的對話方塊裡,拉妮婭掃一眼就能看見。
傑森:如果可以讓他離我遠點更好,不過現在算了。簡單來說,我寧願貼著他的後腦勺。
夏洛克:哦,這也是我的意見。
拉妮婭頓了一下,才意識到把紙片人疊在一起相當於近距離肢體接觸……如果不翻個面,基本上等於行貼面禮了。
她只好把兩個人分別扛在肩上,接著望向阿提拉,有些猶豫。
不等拉妮婭騰出手,阿提拉無聲後退一步,對她笑了笑,頭頂上冒出了氣泡。
阿提拉:或許我可以自己過去?
他說著轉過身,向著海報走去,留給拉妮婭一個背影……拉妮婭不禁有些好奇從側面看阿提拉到底是什麼樣的。
一張行走的人模紙板?
她扛著傑森和夏洛克走到【Gorogoa】邊,和之前的阿提拉一樣,兩個人迅速被吸進了海報,等他們全部進入,拉妮婭才有了下一個動作。
她慢慢伸出手,目光追著伸出的手指,按在了繪製著2×2方格的海報上。
除了APP對她無效以外,剩下的解釋只能是她現在的存在形式……
在她沉默的注視下,她的手毫無徵兆地潰散,化作星河般的光點,瘋狂湧入牆上金芒湧動的海報之中。
寂靜空蕩的街道上,紅斗篷女孩站在一張陳舊的海報前,伸手按在海報上,忽然間,她整個人潰散成了星星點點的光,空氣中隱約響起奇異的呼嘯,光點在空中略一停留,向著海報蜂擁而入。
……
【Gorogoa】是個全部遊戲發生在2×2方格裡的解謎遊戲,每一個方格都可以移動,和其他方格連接,進行一定的互動,改變方格裡的畫面。
至於故事背景,則是四個人都不怎麼關心的部分,再加上這本身就是個更偏向藝術性的遊戲,沒有任何臺詞,劇情全靠畫面詮釋和個人理解,拉妮婭看過簡介,大概是講一個小男孩童年時看到了名為「Gorogoa」的奇異怪獸,從此踏上追尋怪物的路途。
——此刻那只絢麗的怪獸就在他們所處方格的窗外,從城市裡悠閒地遊弋而過。
Gorogoa是一隻形似海龍的異種生物,主體呈現青黃色,身體上覆蓋著紅色的葉片狀羽毛,脊背上則生長著珊瑚般的彎曲枝幹,枝幹末端從青黃漸變成海般的蔚藍。
這只美麗的生物仿佛從異族的神話中走出,而遊戲圖示上的綠色眼睛則是Gorogoa的眼睛。
「核心是它的眼睛。」拉妮婭撐著窗臺看著遠處的生物。
雖然進入了遊戲,但和以往不太一樣,因為畫面被分成四片,在這個遊戲裡,他們都能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哪個方格,還能看到其他三個方格的場景,甚至能夠同時看到所有人的對話氣泡。比如他們現在方格位於左上方,場景則是一間屋子,窗戶佔據了大半畫面,窗外則是色調明麗的城市,Gorogoa靜靜地蟄伏在城市間,修長的身軀在塔樓間若隱若現。
「直接殺死它?」傑森問。
「估計過不去。」拉妮婭估算了一下距離,搖搖頭。
她雙手撐在窗臺上,身體前傾,向著窗戶下方望去,然而別說看清街道,她甚至沒看到窗臺邊緣以外的東西。
——在二維的狀態下,他們、窗戶、窗外的城市都是處於同一平面的,哪怕她半個身子都探出窗戶去,她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夏洛克已經離開了視窗,開始在方格邊緣探索,阿提拉則佔據了另外半邊視窗,偏頭望向城市,臉上沒什麼情緒。
視窗位置不大,傑森乾脆站在了拉妮婭身後,單手按在窗臺上,幾乎把她籠罩在他的身下,視線越過她的頭頂,打量遠處的怪獸。
「如果直接從這裡跳下去呢?」他低頭看向城市。
拉妮婭稍微低了低頭,避免撞到他的胸口,毛茸茸的腦袋從傑森胸前擦過:「試試看?」
「……」傑森停了一下,「還有那些亡靈,沒道理他們會無緣無故消失。」
「這個世界比我們看到的大。」阿提拉突然出聲,「不過現在它們重疊在一起,還沒有打開。」
二維圖像鋪展開的世界能有多大他們都清楚,如果按照遊戲進程解開謎題,地圖會被逐漸打開,最後他們一定能直面Gorogoa,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隔著半座城市對它束手無策。
拉妮婭再度估算了下高度,感覺這個高度傑森跳下去估計也不會很好,很快下了決定:「我先下去看看。」
她說著提起膝蓋,靈活地翻上去,跪在窗臺上,傑森順勢鬆開手,後退一步,看著拉妮婭在窗戶裡站直,邁了一步,輕輕從視窗躍了下去——
然後是一聲來自他們正下方方格、很輕的響聲。
傑森:「……」
一旁的阿提拉和夏洛克都被動靜吸引,三個人面面相覷,表情都有些古怪。最後他們齊齊轉過身,背對窗臺,彎腰——向正下方的方格望去。
……他們正下方的方格裡,拉妮婭正一臉茫然地抬起頭。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她能「感覺」到其他三個人都在低頭看她。
拉妮婭:「……」
她直接摔穿了方格與方格之間的框,從上面摔到下面來了。
這是什麼操作???
拉妮婭只覺得鬱卒得要命,偏偏這是她自己跳下來的,她也不好說什麼,只好自己慢慢爬起來:「應該只能解謎了。」
夏洛克能分心過來看看只是因為想要清楚剛剛是什麼動靜,不等拉妮婭說完,他就抬腿走向方格邊緣,繼續搗鼓解謎,阿提拉對拉妮婭無可奈何地笑了下,也直起腰走到一邊,只剩下傑森還在彎腰往下看,雖然按理說他什麼都看不見。
「你在看什麼?」拉妮婭不解。
傑森慢悠悠地說:「我在看你打算怎麼上來。」
他說著還咧嘴一笑,整整齊齊八顆白牙,怎麼看怎麼可惡。
拉妮婭:「……」
她表情僵了半天,低頭迅速開啟【飛行模式】,升上方格頂,舉起手,按著方格邊框用力推動。
方格紋絲不動。
拉妮婭:「………………」
……好的,她上不去了。
既然上不去,拉妮婭只好偃旗息鼓,重新開始觀察四周,看看她掉到了哪裡,然而不等拉妮婭看清環境,她忽然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從遠處——方格的邊緣湧來。
之前被吸進APP的亡靈一隻只從方格邊框出現,在拉妮婭察覺到它們的同時,它們也注意到了拉妮婭的存在,紛紛向她湧來。面對漫天黑霧,拉妮婭不閃不避,藏在身後的伯勞順心而動,滑到了她的掌心,被她單手握住。
她舉起光刃,對著一擁而上的亡靈一刀斬下。
按照之前收集的資料計算,這一刀下去起碼能解決一隻亡靈,然而出乎拉妮婭的意料,她的手剛一抬起,一股無形的力量忽然湧上,將她的動作生生限制在出刀之前,任憑她如何努力也沒辦法揮下刀刃。
……【Gorogoa】禁止攻擊?
這個情況拉妮婭完全沒想到。平心而論,無論是從簡介還是進入遊戲後的觀察結果來看,【Gorogoa】都沒有太多危險性,除了對於三維生物來說有些難受的二維限制,這個遊戲難度甚至比不上一開始的【Sherlock:The Network】,拉妮婭猜測最大的難度應該在解決那只怪獸上。
然而現在看來,【Gorogoa】是個很正統的解謎遊戲,它完全禁止使用攻擊手段強行破關,除了老老實實解謎以外,自由度約等於沒有。
如果不允許攻擊,他們怎麼獲得次級核心?
想到這裡,拉妮婭的心沉了沉。眼看亡靈越來越近,她掃了眼,毫不留戀地收起伯勞,轉身就跑。
雖然隔著方格邊框,但其他人都察覺到了拉妮婭遇到的麻煩。
「需要我下來幫你嗎?」傑森問。
「不用,這裡禁止攻擊,你下來也沒用。」拉妮婭貼著方格邊框奔跑,可惜亡靈追得很緊,始終沒能把它們甩出一個方格外。
「至少重力還是起作用的。」傑森被拒絕也不氣餒,繼續說。
選好位置的話他跳下來還能砸倒幾個亡靈。
拉妮婭:「……你砸趴幾個亡靈之後呢?」
「一起接著跑?」傑森說,「然後等我想出個聰明的計畫?」
「……你在開玩笑嗎?」拉妮婭問。
「或者你喜歡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和這群黑袍子賽跑。挺酷的,不是嗎?」傑森好整以暇。
拉妮婭:「……」總有一天她會因為憤怒忍不住和傑森打起來的。
從傑森的角度,看著小紅頭頂氣泡裡冒出了點點點……六個點,然後她吐出一口氣,閉上嘴不搭理他,他正想再說兩句,忽然瞥見了阿提拉的對話氣泡:「她在那裡。」
窗外,城市街道上隱約能看到一抹紅影正在奮力奔跑,身後追著一團浮動的黑霧,而他們的路線直指不遠處的Gorogoa,遠遠望去,他們身影在巨獸的對比下,顯得越發渺小。
阿提拉注視著城市,忽地翻身越過窗臺,風衣下擺飛揚,從視窗跳了下去。
「轟!」
龍血帶來的改變直接體現在身體上,骨骼結構趨向於緻密,數量也多於普通人類,肌肉和皮膚經過一次次強化,在堅韌的同時也會越來越沉重,因此哪怕看起來身形瘦削,阿提拉仍然有著驚人的體重。
拉妮婭只聽見身後一聲轟然悶響,她忙裡偷閒回頭看了眼,正好看見阿提拉從一地碎骨裡站起來,三兩步追上她,和她一起向著前方狂奔。
又下來一個。拉妮婭想。
這個想法在她腦袋裡停留了一秒,直接指向另一個結論,她猝然停下腳步,不假思索地轉身沖向追上來的亡靈,一面跑一面打開主螢幕,力場從她身上擴散而出。
幾乎同時,方格上方直直掉下來一道黑影,在即將落入亡靈堆的前一刻,他的身體猛地被力場捕獲,在空中稍作緩衝,才穩穩落地。
傑森剛一落地,來不及說話,抬手對著身後的亡靈開了幾槍,子彈在撞上亡靈前忽然被無形的力量定在空中,彈頭高速旋轉,摩擦出一圈炫目的金色火花,幾秒後,動能消失殆盡,子彈摔在地上,很快被亡靈的霧氣淹沒。
這一幕沒有讓傑森驚訝,確認了結果後,他收起槍,毫不停留,轉身和拉妮婭開始瘋狂逃跑——最近的亡靈爪子幾乎都要碰到傑森的夾克了。
「你肯定忘記你是怎麼摔斷腿了。」拉妮婭邊跑邊陰沉地指責他。
「這麼看我們記住的可能不是一件事,」傑森挑眉,「我只記得你是怎麼躺在床上沒手接蘋果的。」
「……」拉妮婭抿了下唇,迅速轉移話題,「你們為什麼跳下來?」
「沿著這條路跑下去就能到那只怪獸面前,」傑森也順勢接下去,「從上面看得很清楚。不過距離不算近。」
說話間,身後的亡靈裡爆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過了會,一半亡靈眼中的綠火飄了出來,飄飄蕩蕩飛向另一半亡靈,穿過顱骨的眼窩,和它們眼中的綠火融合。
在融合的瞬間,一股無形的力量爆發出來,失去魂火的亡靈紛紛倒下,化作漆黑的灰燼,剩下的亡靈眼中綠光猛漲,速度驟然提升,黑霧湧動,猛地吞沒了拉妮婭的斗篷邊角,當黑霧觸及斗篷時,斗篷上金光驟然亮起,刺穿了黑霧,蠢蠢欲動的霧氣頓時一散而空。
拉妮婭扯回斗篷,加快了速度:「如果到了Gorogoa面前我們還不能解決它們……」
傑森一樣加速:「這也是我想說的,就算他們不能傷害我們,和這群骷髏行貼面禮也不怎麼美妙——而且還有位老兄沒跳下來。」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瘋跑,漸漸拉開了和亡靈的距離,阿提拉也放慢了速度,三個人在右下的方格裡一路狂奔,只剩下夏洛克在剩下三個方格裡忙活,拉妮婭看不懂他在幹什麼,只知道他解謎進度越來越快,但是也離他們越來越遠——【Gorogoa】時間和地點是隨著方格移動變幻跳躍式變化的,夏洛克走著走著都走到幾十年後去了。
越過又一座塔樓,怪獸綺麗的身軀漸漸清晰,拉妮婭能看到它身上每一片鱗片上精緻得不可思議的花紋,就算是對於藝術沒有偏好的人看到,都會為這種窮盡繁複的美麗所驚歎。
與此同時,身後的亡靈再度融合魂火,數量減半,速度也再次暴增,而這次差距就體現出來了——比起靠著引擎加速的拉妮婭和身負龍血的阿提拉,傑森的速度稍微慢了下來。
「……」注意到這一幕,拉妮婭本來就因為逃跑而有些陰鬱的心情越發不好。
她深吸了口氣,再度刹住步伐,斗篷劃出一道炫麗的血色圓弧,轉身迎向身後的亡靈。
繁星之河呼吸間流轉完畢,安裝提示視窗在拉妮婭眼前跳出。
憤怒的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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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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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裝進度鐘走得飛快,很快走完一圈,圓滾滾的紅色小鳥圖示出現在主螢幕上。
拉妮婭看也不看,打開APP,頓時一隻巨大的彈弓出現在她的身後,支架深深沒入地面,分叉的樹枝指向天空。
看到拉妮婭停下,傑森也沒繼續跑下去,誰知一回頭又看見小紅搞出了新奇的東西,只是這次……拉妮婭搞出的東西看起來十分可疑,讓他有種發自內心想要後退的衝動。
「……」傑森看著地上的彈弓,心裡警鈴大作。
「你要幹什麼?」他懷疑道。
拉妮婭找APP時找的是能夠在二維化情況下使用的,剛剛匆匆看了點簡介,也算是瞭解了用途,她輕巧地跳上彈弓,把自己嵌進裝彈丸的皮兜,靴底踩著兩邊的枝丫,目光在遊戲介面上掃過,拉開了彈弓。
抛物線形的彈道在畫面上浮現,拉妮婭眯起眼睛,資料視野開啟,各項資料瘋狂跳動,迅速計算出最佳拋射角度和時間。
「解決掉它們。」她匆匆說,「很快的。」
這裡不能用武器攻擊,但是物理現象不會被禁止,自由落體砸倒亡靈不算攻擊,這樣來算她把自己發射出去砸倒亡靈,也不算是攻擊的範疇內。
她說完,彈弓彈道校準完畢,拉妮婭鬆開彈弓皮筋,裹著紅斗篷的小姑娘立刻像是流星或者什麼羽毛蓬鬆的鳥球球一樣飛射出去,裹挾著強大的動能,撞向簇擁在一起的亡靈。
氣浪翻湧,碎骨迸濺,亡靈被小紅帽炮彈砸得七葷八素,摔倒一大片,一時間場面混亂得仿佛雞鴨混雜的農場。
傑森:「………………」
他的太陽穴又一次狂跳。
傑森‧陶德開始反省自己到底是被什麼東西燒壞了腦袋,不僅喜滋滋地接受了這麼個腦袋裡除了電子雲就是水的隊友,還興高采烈地和她分享安全屋一起沉迷打遊戲,哪怕這個小混蛋剖開了他的心也就此認命——噢,他還覺得她可愛,就現在。
精准的軌跡最終落入亡靈群裡,拉妮婭一口氣撞倒了好幾隻亡靈,因為【憤怒的小鳥】的規則限定,被她撞到的亡靈全部化作了灰燼,她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停下不動,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拉妮婭有些納悶,掙扎了幾下,發現自己依舊動彈不得。
被氣浪擊飛的亡靈漸漸站了起來,向著拉妮婭靠近,濕冷的氣息越來越近,飄浮的袍角幾乎能碰到拉妮婭的鼻子。
電光石火,拉妮婭忽然明白了怎麼回事。
【憤怒的小鳥】每一關會給出好幾隻小鳥作為炮彈,要麼砸倒所有亡靈,要麼就要把一組小鳥都發射出去才能重新開始遊戲,而發射出去的小鳥炮彈是不能動的。
「到你了Jay!」拉妮婭很是焦急,語速飛快,氣泡彈上去,「要把一組小鳥都發射出去我才能動!」
傑森:「……」
傑森深深地吸了口氣,冷靜下來,伸手扶住彈弓:「以防萬一,小紅,他們倆個是不是也要來一遭?」
「嗯嗯。」拉妮婭點頭。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傑森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們都聽到了。」他陰惻惻地說。
夏洛克&阿提拉:「……………………」
第130章 Mooseman
灰色的氣流沿著地面遊走, 如同蜿蜒的蛇, 腐蝕的痕跡在氣流途徑的軌跡上蔓延, 將地面浸染成晦暗的色調,磚石在霧氣的侵襲下慢慢腐朽、陳舊,裂開一片片蛛網般的罅隙, 潮濕黏膩的青色物質在縫隙邊緣增長, 漸漸覆蓋了厚厚的一層, 更多的氣流從街道的四面八方用來,很快彙聚成了流動的霧海,一處處屋頂在霧流中載浮載沉。
街道一側的牆壁上貼著一張正方形的海報, 上面印著2×2的方格, 紙張在時間的洗刷下變得脆弱泛黃, 邊緣已經開始破損,一角從磚石牆面上翹起。
越來越多的氣流湧入街道,它們像是扭曲的藤蔓,揮舞著觸手般的末端,從牆根攀附而上。一道氣流無意識觸碰到牆上貼著的海報,海報一角迅速焦黑,皺縮起來, 像是被火苗燎烤。
就在這時, 海報表面忽然浮現出一層朦朧的金色, 原本正在攀援的氣流像是遇到了剋星, 紛紛從牆面上彈起, 匆匆遠離海報, 避開金芒照耀的範圍。
光芒一閃,下一刻,四個人影驀地出現在街道上。
他們四個人的組合在哪裡都不常見——三個身高超過六英尺的青年男性,亞麻灰長髮的那個最高,寬肩窄腰,看起來像是剛從春季秀場下來;黑色卷毛的那個面孔蒼白冷淡,一身反季節的呢子風衣,散發著格格不入的氣場;黑髮挑染兩撮白毛的那個則和其他兩人畫風都不一樣,緊身衣長褲機車夾克,胸前和小腿上都安了護甲,仿佛什麼隨時要參與群毆的機車黨,漂亮俐落的肌肉線條在夾克下若隱若現。
最後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孩,白襯衣黑裙過膝長靴,肩上披著鮮紅的斗篷,如果不是她手裡持著一柄寒光逼人的雙頭劍,這個小姑娘就像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的小紅帽。
如果不是情況特殊,這四個人完全不會聚在一起——他們看起來就不像是應該出現在同一個畫面裡,就仿佛四個毫無關係的漫畫刊物進行聯動,把四個角色強行湊在一起,除了搞笑以外,只讓人覺得畫風不對。
不過現在他們有了一個共同點——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
確認街道上沒有危險,拉妮婭收回橫在身前的雙頭劍,手腕一轉,「哢噠」一聲輕響,雙頭劍重新被拆成兩片刀刃,從袖口滑進衣袖,從外表幾乎看不出半點端倪。
小姑娘呼出一口氣,抬起手隨意地把黑髮高高束起,在左側束成斜馬尾,隨後鬆開手,鬈曲柔軟的髮絲傾瀉而下。
靠著【憤怒的小鳥】解決了亡靈之後,拉妮婭他們很快直面了Gorogoa,最終在一場艱難的戰鬥後,她取得了位於怪獸眼中的次級核心。
這個過程拉妮婭不想贅述,反正造成他們臉色難看的根源並不全是他們每個人都像只鳥球球一樣被彈射出去無數次——
——是他們真、的、變成了鳥球球。
想到那個場景,儘管已經結束了戰鬥,拉妮婭依舊感到一陣心累。她掃了眼漫過小腿的迷霧,皺了下眉:「這裡的禁魔領域剛剛已經破除了才對?」
傑森把雙槍並到單手,空著的手在霧氣裡撈了一把,粘稠的霧氣被他的動作攪動,悠悠地蕩開一片空洞。
「死人之國又被稱為霧之國,裡面彌漫著冰冷的迷霧,」在那些霧氣觸手貼上來之前,他收回了手,「這些霧氣應該是尼夫海姆和地球重疊的前兆——那群黑袍子幹得不錯,通道就快打開了。還要接著找剩下那個次級核心嗎?」
雖然這麼說,傑森也不能完全肯定他的話完全正確,他對霧之國的瞭解大多來自冰島艾達中的描述,而就算是大種姓和刺客聯盟裡,關於尼夫海姆的資料也不算多——只有死者才能進入死人之國,沒人能活著見過那裡還能回歸人間。
他抬起眼睛,瞥見阿提拉向著霧氣伸出手,然而和他剛才不一樣,霧流在他伸手的瞬間向後散開,頃刻間,阿提拉的身邊出現了一圈空白地帶。
阿提拉似乎早就預見到這一幕,看到霧流後退,他臉上並沒有露出多少驚訝,只是慢慢收回手,插進衣袋,眼底漾起愉快的笑意。
他察覺到了傑森的注視,但他沒有回頭,而是望著遠方漸漸被灰綠色覆蓋的天空。
夏洛克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眯起眼睛:「白金漢宮……」
順著霧氣湧來的方向,他很輕鬆就能推斷出它們的來源就是白金漢宮,這也就意味著獻祭的場地就在那片典雅的宮殿群裡。
如果連接死人之國和地球的通道開啟在即,他們繼續尋找接下裡的次級核心破解禁魔領域似乎也沒有太多意義,但在APP裡並不消耗現實裡的時間,如果他們動作快點,完全可以在破除全部禁魔領域之後解救出所有法師,共同阻止死者之國的降臨。
拉妮婭抿了下唇,一時之間難以決定。
「我不建議您現在前去那裡。」阿提拉收回視線,語氣平淡,「兩個國度的重疊並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但是規則侵蝕從獻祭成功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拉妮婭:「規則侵蝕?」
阿提拉對著霧氣做了個手勢:「死亡。尼夫海姆的霧氣就是死亡規則的具現化,它們正在侵蝕中庭的規則,在重疊完成之前迷霧就會淹沒整個中庭,那時候大地上不會有一個生者。」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瞳孔縮了縮,猛地看向夏洛克和傑森。
兩個人都因為阿提拉的話皺眉,不過夏洛克的表現並不像很在意這個結局,反而是傑森低頭看了拉妮婭一眼,臉上看不出情緒。
「不過現在侵蝕還沒開始,」阿提拉說,「目前死亡規則被全新的規則所壓制,所以還沒有影響到人類。」
拉妮婭愣了愣,回頭和他對視,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之前她用APP的規則改寫了禁魔領域,導致目前整座倫敦都被【神秘之城】所覆蓋,卻也意味著她把這座城市都納入她的羽翼之下,而她……無論是什麼,她所掌控的規則足夠壓制死亡的規則。
但現在她的羽翼還有無法觸及的地方——如果把最後一處次級核心也改寫成功,APP的規則才能完全覆蓋倫敦,完成封鎖,將霧氣壓制在白金漢宮附近,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去下一個核心。」她做出了決定。
對於她的決定,沒有人提出異議。
在拉妮婭和阿提拉擦肩而過時,惡龍忽然向她欠了欠身,他們的距離頓時拉近許多,阿提拉的長髮甚至有一縷纏到了拉妮婭的斗篷上。
「不過您也要做好準備,」他微笑著,眼中閃動著愉快的光,「我想最後會非常艱難……您只能獨自面對。」
……
比起其他三個次級核心所在的APP,【倫敦陷落】的位置離白金漢宮更近,這也意味著它幾乎完全被霧海所籠罩,和之前相比,幾乎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隨著濃度提高,霧氣的顏色也不再是淡淡的腐灰色,而是透出了一絲黴菌般的綠,空氣中也混入了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氣流像是有生命一樣相互糾纏、撕咬,街道在氣流的侵蝕下逐漸崩塌,好似在荒野中腐朽了數百年。
【倫敦陷落】的圖示印在下水道的窖井蓋上,只需要觸碰就能進入這個遊戲,這讓幾個人都松了口氣——他們都聽說過倫敦下水道的名聲。
現在的人們很難相信那個時代的衛生條件有多落後,在維多利亞時期,泰晤士河幾乎是露天的下水道,每天都有成千上萬噸的糞便被倒入泰晤士河,而這條河流也是城市飲用水的主要來源。直到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倫敦的統一下水道網路建立,才將這座城市從霍亂和傷寒的深淵中拯救了出來。
雖然現如今的下水道顯然比一個多世紀前要乾淨,但「脂肪山」堵塞倫敦下水道的新聞也時見於報紙,不到萬不得已,拉妮婭的確不太想深入下水道。
光芒閃過,四個人消失在了霧氣中。
最開始是漫長的黑暗。
拉妮婭等了半天,視野稍微亮了起來,一瞬之後,她的眼睛適應了光線,很快因為眼前的景象瞳孔微縮。
她站在一條寂靜的街道上,時間已經是午夜,街道上除了稀薄的霧氣以外空無一物,磚石被打磨得發亮,反射出微弱的猩紅光芒。
——一輪紅寶石般的血月懸掛在夜空之中,仿佛巨大的眼球,用冰冷的眼神注視著月光下的街道。
之前傳送進來的三個人並不在身邊,拉妮婭四下一掃,很快確認進入【倫敦陷落】時又是隨機傳送,不過她並不著急,站在巷口,打開【查找朋友】,很快在地圖上看到了傑森的光點。
從地圖上來看,【倫敦陷落】的地圖仍然是倫敦,只不過很多地點位置和現實中的倫敦並不相同。
確認了傑森的位置,拉妮婭毫不猶豫地奔跑起來,靴跟在落針可聞的街道上敲打出一串輕靈的音符,漸漸吸引了潛藏在暗巷之中的黑暗。
越來越多的霧氣從小巷裡湧出,無聲地跟在拉妮婭身後,很快小紅帽也注意到了這些異常現象,不過她沒有太在意——重構身體之後,她的身體也有了和繁星之河一樣的性質,但凡能量,觸碰到她時都會被光截斷,就連之前死人之國的霧氣也是這樣,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她盯著螢幕上越來越近的光點,不知為何,傑森移動的速度不快,拉妮婭猜他是在偵查行進,為了避免錯過,她再度加快了速度。
就在這時,蟄伏已久的黑暗終於不甘心於蠢蠢欲動,彙聚在一起,呈現出一隻畸形怪異的怪物輪廓,猛地向拉妮婭撲了過來。
拉妮婭速度不減,伯勞滑出袖口,反應堆從湛藍轉變成純金,淡金的光刃揮灑而出,如同揮出一串水花,從黑暗之中橫掃而過。
一團蠕動的黑暗飛濺而起,摔落在地上,怪物發出一聲淒厲的嘯聲,迅速縮回了小巷裡,然而拉妮婭身形一僵,陡然停下腳步,回眸望向身後,眼神冷冽如刀。
用光刃切斬時根本不會有斬到實物的感覺……在和能量接觸的瞬間,來自繁星之河的金色能量就會把能量流截斷,所以她才可以無懼阻力,隨心所欲地揮斬,否則以她現在的自重,但凡伯勞不夠鋒利,她就無法抵抗敵人的下一擊。
然而剛剛她的確有了斬到實物的感覺。
她垂眸審視地上緩慢蠕動的黑暗,半晌走過去,提起伯勞,對著黑暗一點點刺下。
這一小截黑暗發出了更加尖銳的叫聲,從地上竄了起來,試圖垂死掙扎。
拉妮婭眼睛一眨不眨,伯勞驟然刺下,穩准狠地將它釘在了地上,黑暗頓時像是遇到熱油的冰塊,在「嗤啦」聲中萎靡下去,很快在光刃下融化。
「……」
當黑暗徹底化作濃黑的液體,從磚石縫隙漏下去之後,拉妮婭才拔出伯勞,眸光沉沉,幽深得像是遮天蔽日的密林。
繁星之河……對於這種能量來說依舊有著壓倒性的優勢,但它也無法截斷這種能量。
這對拉妮婭來說不是個好消息。
堵在小巷裡的黑暗不算很強大,她稍稍認真還是可以解決掉,但如果這個遊戲裡有更強大的怪物……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拉妮婭很快收起思緒,轉身繼續尋找傑森,只是這次,她忍不住開始思考起繁星之河到底是什麼。
只有她能夠看見的光河是貼合現實世界的規則網路,而她能夠通過光河借用這個世界的力量,既然這樣,繁星之河也是世界規則的延伸嗎?
拉妮婭一邊想一邊轉過拐角,她抬起眼睛,拐角之後的畫面頓時映入眼簾。
「……」
小紅帽的思緒停頓了幾秒。
她的視線凝固在街道中央正在狂奔的身影上。
發現子彈對黑暗怪物無效之後,傑森只能暫時逃跑,誰知前面街道忽然拐出一道熟悉的身影,然而看到拉妮婭的瞬間,他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反而是一口氣哽在胸口,心臟猛地沉了下去。
臥槽,為什麼是現在。
他一時走神,沒注意到腳下一塊凸起的磚石,腳踝一歪,猝不及防失去了平衡,直接摔倒在地,身後緊追不捨的黑暗立刻湧了上來,眼看就要把他吞沒。
下一秒,濛濛金光在黑暗中閃過,怪物立刻慘叫一聲,向後退去。
擊退怪物之後,拉妮婭沒有去追,而是放下伯勞,低頭看向傑森,眼神說不出的古怪。
傑森:「……」
……他感覺自己的胸腔裡可能連了個深淵,不然為什麼他的心還在往下沉。
好半晌,拉妮婭默默蹲下身,綠眼睛無聲地看著傑森,過了會,向他伸出手。
傑森咬了下牙:「我能自己站起來。」
「……你在流血。」拉妮婭乾巴巴地說。
她眼前並不是比她高一英尺的年輕人,而是一個有著亂糟糟黑髮、穿著等比例縮小的衣服、身高比她還矮一英尺多、瘦瘦小小的……小男孩。
「這個遊戲會縮齡?」她問。
傑森:「對。只是流血——」
他這句惡狠狠的話還沒說完,拉妮婭已經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眼中閃動著新奇。
「原來你不是一直那麼高的。」她嘀咕一句,無視傑森的掙扎,捏了捏他的手腕,很是不解。
看傑森現在細胳膊細腿的模樣,他是怎麼長到後來那麼高的?
傑森:「………………」
估計自己外表不到十歲的傑森‧陶德掙扎了半天也沒能掙脫開,只能放棄,仰頭看著眼前的女孩,眼神寫滿了憋屈和憤怒。
不管你信不信。他難以置信地想。小紅正在對他微笑——她居然因為這個笑?見鬼。
然而因為他的外表,這個眼神絲毫沒有殺傷力。
看起來就像只憤怒的小鳥。拉妮婭一邊戳他一邊寬容地想。
第131章 鏽湖
靠著共振減重之後的時候, 不知道是身高還是別的原因,傑森總是習慣拎她的兜帽, 感覺上和拎貓差不多。一開始拉妮婭還有些警惕和不情願,不過後來她就不把這個放在心上了——反正傑森氣人的地方也不止這一點。
雖然在莊園的時候她的確考慮過怎麼利用慣性或者別的什麼方式拎著傑森的衣領把他摜到噴泉裡去……
可惜現在她也沒辦法把他拎起來。拉妮婭遺憾地想。
她沒有急著站起身,而是保持著抱膝蹲在傑森面前的姿勢, 側過腦袋, 枕在膝蓋上,看著他單手撐著地面,試圖站起來。
自從在安全屋看到傑森和蝙蝠俠的合照後,拉妮婭也猜想過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不過真的看到……她還是感覺和想像得不太一樣。
「登入者會減齡?」她問。
從外表上來看,拉妮婭不確定眼前的男孩到底多大——他看起來不到十歲,瘦瘦小小, 比自己矮了一英尺,額前也沒有挑染的白毛,腰帶還掛在腰上, 只是和他的身形比起來,那兩把槍大得不協調, 簡直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如果是這樣, 現在這裡應該有兩個萬聖節小鬼。」傑森冷笑一聲。
拉妮婭挑了下眉。
她在傑森身上掃了掃,眼前的小男孩穿著等比例縮小的紅頭罩衣服, 看起來的確像是一個萬聖節扮演成紅頭罩的小孩子, 只剩下眼神還能看出成年後的痕跡。
不過傑森說得沒錯——如果所有登入者都會減齡, 她現在也該是小女孩的模樣, 而不是對著不幸中招的隊友戳戳弄弄。
只能等找到夏洛克和阿提拉再證實這點了。拉妮婭想。
她看著傑森勉強從地上爬起來,站直身體,忽地呼吸一窒,小臉皺了下,眉梢吃痛地一抽,拉妮婭的目光順勢落到了他的膝蓋上,在洇開的血漬上停留了一瞬。
不止外表,傑森的身體素質也全面降低到了小孩子的標準……如果紅頭罩會平地摔,他大概早就死了無數次了,更別提只是磕了下就把膝蓋磕出了血。
拉妮婭打量了傑森幾秒,忽然伸手解開他小腿上的輕甲,把他的褲腿挽到膝蓋,露出膝蓋上的傷口,接著站起身,後退兩步。
傑森心底升騰起一絲警惕,仰頭看著對他來說驟然變得高挑的拉妮婭:「……你要做什麼?」
這是傑森第一次看到拉妮婭心情這麼好——要他說實話嗎?小紅就像是霜淇淋,或者巧克力蛋,雖然融化之後會稍稍變得甜軟可愛那麼點,但大部分時候她都保持在剛出冰櫃的狀態裡,鮮少有情緒變化,比起人類,更像是機器,笑容更是罕見得像是冬日裡稀薄的陽光。
……然而想到她是因為什麼開心,紅頭罩就覺得心裡憋了一口氣。
「給你拍張照。」拉妮婭心不在焉地回答,「別亂動。」
既然這裡的規則如此,她也不可能用【PicsArt】把傑森p回成年,這樣要p掉傷口就只能現拍幾張照片。
「……」傑森語帶威脅,「你認真的?」
他這句話裡的意味讓拉妮婭停下動作,遲疑了一下:「但是不處理傷勢的話……這裡比前幾個次級核心所在的空間都要大,我們還要走很遠的路。」
除了最開始的好奇以外,拉妮婭的反應很是平淡,既沒有揪著他眼下的難堪嘲笑,也沒有趁著他現在無力反抗做些什麼,就算是拍照的要求也是為了療傷,這也讓傑森稍微松了口氣——要是看到這一幕的是他所認識的其他人……呵,他都能想像得出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至少小紅沒有抓人把柄的惡趣味。傑森勉勉強強寬慰自己。
他回憶了一下,問:「你那個吐泡泡的能力是不是也能治癒傷口?」
拉妮婭:「但是那個需要時間——」
她話音未落,眼下的金色回路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絲絲紋路驀地亮起,迅速牽動了全身。
森綠眼眸中繚繞的霧氣驟然散去,溶入一絲璀璨的金色,拉妮婭回過頭,手中的伯勞蓄勢待發,眸光冷冽。
血月的光芒灑在空蕩長街上,路燈裡的燭火在玻璃燈罩裡瑟瑟顫動,在熏黃的玻璃上映出影影綽綽的光環,燭影搖曳,如同無數隻骨瘦如柴的手臂,在路燈下投落下一圈晃動的暗影。
在她視線盡頭,更多的黑暗從巷口裡湧了出來,隱約勾勒出數隻揮舞著觸手的可怖輪廓,沙沙的輕響在街道上回蕩,仿佛無數聲音在竊竊私語。
拉妮婭瞳孔微微收縮,眼瞳周圍一圈淡淡的金色沉澱下去。
「看來這就是沒有人歡迎我們的原因了。」傑森探頭看了眼,表情沒多少變化。
從他們進入遊戲到現在,他們甚至沒有遇到任何一個活著的人,街道兩側的房屋全部漆黑一片,也沒有守夜人在街道上遊蕩,仿佛這座城市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
他的手按在了槍上,略略躬身,然而拉妮婭忽地抬起手,攔在了他身前。
「……」她注視著對面湧動的黑霧,眼眸中光華閃爍,似乎在計算什麼。
在拉妮婭的視野裡,對面的黑霧群已經變成了一串熒綠色的輪廓,一串串資料在每一隻怪物頭頂上列出來,她的思維瘋狂運轉,很快得出了結果。
伯勞表面的光刃猛地暗淡下去,回復了刀刃的形態,拉妮婭收起刀刃,抓起傑森的手腕,扯著他轉身就跑。
從巷口湧出的黑霧越來越粘稠,漸漸散發出一股沼澤般的腐爛氣息,當拉妮婭轉身逃跑時,黑霧裡發出了一聲低沉詭異的吼聲,彌漫街道的迷霧頓了頓,隨即瘋狂翻湧起來,前赴後繼撲向拉妮婭的方向,仿佛奔騰的海潮。
傑森反應比拉妮婭更快,在她收起刀刃前,他就放棄了開槍的打算——他現在的身體素質根本承受不了射擊的後坐力,動作很容易變形,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彈殼打傷——不等拉妮婭拽住他,他就邁開小短腿,向著來時的方向跑去。
「解決起來有難度?」他有些疑惑。
不怪傑森疑惑——拉妮婭的戰鬥風格和大部分女性都不同,乾脆直接一擊必殺,甚至比很多男性都要強硬,傑森幾乎沒有看過她避退的時候。
就算到了絕境,她也從不會選擇放棄。
不到十歲的小孩子跑起來能有多快?跑了幾步,現在的傑森和拉妮婭身體素質的差距就體現了出來。
「……」看了眼身後追來的黑霧,拉妮婭皺著眉,【PicsArt】順心開啟,給身後的黑霧拍了張照片後,收回目光,視線掠過傑森,略一遲疑。
如果沒有黑霧追擊,他們完全可以開車趕路,但現在那些不知名的無形怪物正向她追來,如果傑森落在後面……
「它們數量有點多,」她打開【飛行模式】,力場從她身上湧出,「而且我沒見過這種形式的能量——光彈沒辦法截斷它們。」
這也意味著APP對它們用處也不會很大……拉妮婭心情有些沉重。
【紀念碑穀】使用時間有限制,剛才在【Gorogoa】裡已經耗完了使用時長,現在這個APP暫時變成了灰色狀態,剩下已有的APP只能挨個嘗試看看能不能起到作用。
如果這些黑霧夠多,它們甚至能夠傷害到她。
久違的危機感重新沉沉地墜在心尖,拉妮婭吸了口氣,一把撈起傑森,攔腰扛在肩上,加快了速度。
猝不及防被甩到肩上的傑森:「……」
現在不是紙片人的狀態,他的胸口撞在拉妮婭瘦削的肩膀上,胸骨和肩胛相互碰撞,咯得人生疼,至於受傷的膝蓋……
「……我假設你做好了我隨時可能把內臟吐出來的準備。」傑森說。
拉妮婭跑了幾步也覺得這個姿勢不太方便,她比劃了一下,感覺挾著跑也不現實,至於公主抱更是第一時間被否決——這個姿勢飛一飛還可以,抱著跑大概是想把人顛簸出去。
她思索一番,秉持人道主義精神,虛心徵詢傷患的意見:「那我背著你?」
傑森:「……」
他感覺這個世界在報復他。
第132章 White Trip
拉妮婭辦事一向乾淨俐落, 奔跑過程中換個體位根本不帶猶豫的,確認傑森沒有拒絕的意思之後,她迅速把他從肩上轉移到了背上,雙手托住他的腿,跑向前方暫時沒有被迷霧覆蓋的街道。
傑森趴在小姑娘單薄的脊背上, 雙手不情不願地攬住她的脖子,下巴不輕不重地擱在她的頸側, 小腿晃了晃, 忽然感覺胸口往下冰冷的觸感透過斗篷傳遞出來。
他沉默了幾秒, 內心轉過幾個猜測,突然出聲:「你背上有什麼?」
「你說伯勞?」拉妮婭回答。
她習慣把六柄刀鋒藏在斗篷下, 貼著脊背排列, 如果不主動掀起斗篷,基本沒人能發現她身後藏著一串鋒利無匹的利刃。
她忽然瑟縮了下,思路有些卡殼——傑森說話時,溫熱的氣息輕輕吹拂著沒有被衣領遮掩的肌膚, 拉妮婭呼吸頓時有點不穩, 不過由於沒有直接接觸,她頸側的回路還沒有被點亮,反應也沒有那麼強烈。
對拉妮婭來說,她現在的體質算是一個弱點, 哪怕再強大, 靈魂都是種嬌貴的存在, 任何肢體接觸給拉妮婭帶來的刺激都不亞於觸電, 一旦超過承受閾值,她甚至會下意識潰散成光沿著光河離開——之前嚇飛基本上就是這種情況。
更可氣的是,真正觸電對她來說反而不痛不癢了。
對於這種生理反應,拉妮婭也有嘗試過控制——不控制一下她以後只能學蜘蛛俠了……誠實地說,拉妮婭對於這位紐約好鄰居的審美其實頗有微詞。
如果事先有心理準備,她還是能夠控制自己的反應的,比如之前用【深海水族館】給傑森補血,但是猝不及防之下,遠離帶來傷害的源頭是本能反應,這點拉妮婭也沒辦法。
如果自己這時候嚇飛傑森就要在地上滾了……拉妮婭想。
她偏了偏頭,叮囑道:「你稍微離我遠點。」
傑森:「……」
大概過了幾秒,他歎了口氣:「我大概可以放棄計算欠你多少次了。」
拉妮婭沒放在心上:「沒事,如果變小的是我你也會帶著我跑的。」
她想了想:「不過應該沒有現在麻煩。」
「什麼?」傑森說。
拉妮婭語氣透出點嫌棄來,顯然對傑森剛剛磨磨蹭蹭很是不滿:「我會第一時間扒在你身上的。」
傑森:「……對,你的舉動明智極了。」
比如不浪費時間扛起他就跑。
似乎是追不到他們,霧氣有些焦躁,陣陣古怪刺耳的聲音回蕩在夜空中,拉妮婭只當沒聽見,背著傑森悶頭狂奔。
他們選的方向是傑森剛剛被追時來的方向,追他的黑暗被拉妮婭一刀嚇住,縮回了巷子裡,在陰暗湫隘的巷口裡蠕動,卻又被血肉吸引,捨不得離去。感受到同類逼近,它慢慢從巷子裡挪了出來,像是一灘柔軟的果凍,堵在了拉妮婭前方,無形的觸手不住晃動。
拉妮婭一刻不停,雙刀落入手中,刀光斬破霧氣,金色軌跡連成折線,瞬間將黑暗切分成數塊。
對現在的拉妮婭來說,缺乏戰鬥技巧的敵人基本上就和會動的肉沒什麼區別,偶爾連肉都不是,對於普通人來說恐怖的怪物到她手裡死得比遇上災厄還快,如果現在讓她去面對亡靈大軍,場面完全會變成割草,說是屠殺也不為過。
切斬像是打破了盛放果凍的器皿,黑暗頓時失去了形狀,向四面滑落潑灑出去,短短片刻便蔓延開,只是一眨眼,濃腥惡臭的液體已經鋪滿了路面。
「後面的這些你不打算管了嗎?」傑森問。
拉妮婭收回伯勞,刀刃向兩側揮出,一串漆黑的液滴飛甩出去,濺在路面上:「倒行不好看路……你有辦法?」
傑森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指點拉妮婭:「把我換到前面去。」
「好。」拉妮婭也夠果斷。
她把手裡的雙刀隨手合起來,只是這次,她不是把兩片刀刃尾端對接,連接成雙頭劍,而是將刀身貼在一起,靠著磁力連結將兩把刀並成了一把。
反應堆之間閃過幾根纖細的電光,刀刃迅速分解成無數納米粒子,蜂擁而上,瞬息間構成了一柄幾乎有拉妮婭高的弧形彎刀,刀身上流動著月華般的光。
在伯勞拼合的同時,拉妮婭和傑森也完成了位置對換。
拉妮婭指尖拂過傑森腿上的大口徑手槍,絲絲縷縷的光絲在她手指下相互糾纏,從空氣中浮現,形成一枚枚閃爍的光彈,落入槍匣之中。
收回手時,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唔」了一聲。
「怎麼了?」傑森拔出雙槍,盯著逼近的黑霧,嘴角微微上揚,弧度鋒利。
「沒什麼。」拉妮婭想了想,委婉地表示,「你知道你現在沒辦法承受開槍的後坐力吧?」
傑森:「……」
拉妮婭鼓勵他:「加油,別掉下去。」
傑森:「……閉嘴。」
……
倫敦西區。
沒有形狀的黑暗從街道上游過,磚石在黑霧中緩慢腐朽,化作細碎的石灰,路燈的蠟燭齊齊昏暗,等黑暗經過,才重新恢復明亮。
等黑暗徹底離開,小巷裡遮擋垃圾的破布被慢慢扯開,露出一雙冷靜的灰藍色眼睛。
夏洛克確認周圍環境後,敏捷地從垃圾堆裡鑽出來。
街燈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身形——小男孩大概八九歲,亂糟糟的黑色卷髮,鼻樑上點綴著雀斑,他穿著全套襯衣西裝呢子長風衣,等比例縮小的成人服裝穿在他身上,完全是會讓女性母性大發高喊可愛的模樣。
此刻他身上沾滿了食物殘渣和髒汙,然而夏洛克對於身上沾著的汙物熟視無睹,甚至沒有清理的意思,轉身向著小巷深處跑去。
進入【倫敦陷落】後不久,他就迅速整理清楚了他所面對的情形——首先是身體上的變化,小孩子的身體意味著體力受限,他必須仔細計算每一份體力的用途,不允許任何浪費;其次是詭異的環境,夏洛克沒有搜到【倫敦陷落】的相關資訊,但是眼下從建築風格上,他很快判斷出這個遊戲的背景是十九世紀,只是在現實中,儘管有關這個時代盛傳著各種詭譎的都市傳說,也從沒有哪一條都市傳說說過,遍佈倫敦的霧靄居然是一種有生命的怪物。
剛進入遊戲時,夏洛克嘗試過製造聲響和呼救,然而並沒有居民選擇外出探查,恐怕他們都清楚夜晚的街道上遊蕩著什麼樣的東西。
對光和聲音敏感,沒有獨立意識,移動速度堪比汽車,物理攻擊無效……
一串串資訊被歸集入思維宮殿,夏洛克思緒飛轉,決定先去尋找一同進入的其他三個人——他自己沒辦法抵擋這些彌漫倫敦的迷霧,但如果是凱亞來處理大概只需要揮刀,雖然她的智力水準不值得稱道,但夏洛克也不得不承認,在戰鬥方面她的天賦和能力鮮有人能匹敵。
然而下一秒,他驟然停下了腳步。
血月的照耀下,巷口出現了一個瘦高的人影,細長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夏洛克腳下。
望著巷口的影子,夏洛克瞳孔微縮。
「你——」
第133章 迷霧
城市在夜色中沉睡。一輪巨大的血月懸掛在天空中, 佔據了大半天際,夜空中無星無月, 仿佛人為製造出的鏡面, 映著淡淡的血光, 透出一股不真實的虛幻感。下方是平靜的霧海,海面上泛著粼粼月光,仿佛鍍上了薄薄的血紅, 雲上沒有風, 凝而不散的霧氣阻隔了天空和城市, 如同雲層構建的迷鎖,霧海上空無一物, 放眼望去,只有疏朗遼遠的雲霧,如果有誰能夠透過雲層看到雲上的景色,恐怕會以為自己誤入了一個無聲的世界。
濃密的霧海對於月光來說似乎並不存在, 血月的光透過雲層潑灑下來, 融入城市間彌漫的灰霧, 仿佛墨水溶入水中,整座城市的霧氣都被血光浸染, 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
一根黑暗構成的觸鬚探出濃霧, 在磚石上蜿蜒而行,無形的力量從觸鬚上散發出, 向著四周侵染, 途徑的磚石紛紛腐朽開裂, 細小的石屑簌簌跌落,隨著跌落,石屑在霧氣中不斷風化,在落地之前就化作了齏粉,落入路面的縫隙之中。
如同這幾十年來的每一個夜晚,每當血月升起,潛藏在城市裡的黑暗便會從縫隙中爬出,遊蕩在城市之間,尋找獵物,進行進食和狩獵。
似乎有陣陣雷聲響起,聲音斷斷續續,隔幾秒才會響起一聲。雷聲仿若孤零零的飛鳥,一隻只棲息在枯死的樹上,在翅膀震動的聲響中,撲簌簌飛向寥廓的天際。
轟鳴穿透霧氣,遠遠地從另一條街道上傳來,蠕動的觸鬚像是聽到了鳴聲,停頓一刻,忽然猛地收縮回去。
充塞街道的黑暗沸騰起來,無數團霧氣湧動,瘋狂地向著鳴聲傳來的方向沖去,如同撲向海岸的滾滾潮水,遠遠看去,整條街道像是浸沒在黑色的洪流之中,仿佛某種活著的生物,只是龐大得讓人心生恐懼。
雷聲越來越近,響起的頻率也越來越快,最後幾乎連成一片,籠罩城市的寂靜徹底被打破,只聽見雷聲如潮。
黑霧發出無聲的咆哮,沖天而起,掀起的潮水越過了兩側的房屋,直欲向著街道拍下。
一觸即發之時,一道血光倏地從街道拐角處閃出!
紅影飛揚,兜帽下的女孩驀地抬起頭,森綠眼眸深處閃過璀璨的金色,仿佛血珠從霜刃上滾過,擦出一線鋒利的刀光。
黑影如同排空的巨浪,挾著萬鈞之力撲擊而下,霧氣翻湧,封堵住了女孩所有閃避的方向,無數觸鬚從霧氣中凝聚出,撲向孤零零的紅影,全無死角,天上地下無處可逃。
面對滔天的猙獰霧影,女孩不閃不避,閃電般沖向黑霧,在兩方接觸前一刻,她忽然屈膝起跳,從地面高高躍起!
她像是沒有重量一樣,輕盈地躍起了十數米高,越過了黑霧的前鋒,然而霧獸追隨著她的身影抬起,隱約彙聚成形,臨近女孩的部分驟然拉長,仿佛撲擊的巨蟒,仰首想要將獵物吞下。
雪白的刀光如同長虹貫日,在黑夜中亮得刺眼,女孩單腳踩在迎面撲來的黑霧上,抵住了有如實質的黑暗,她借力再度起跳,眼中金光在空氣裡留下一道螢火蟲般的殘影,單薄的身體像是風中飄零翻飛的紅葉,在空中翻轉半圈,越過黑霧,手中弦月般的彎刀向著下方的黑霧狠狠紮下,沒入大半刀鋒,刀鋒上湧現出大片的金光。
金光和黑暗似乎水火不容,接觸的瞬間,金光倏地暴漲,十幾米長的刀光瞬間將黑霧貫穿,濛濛的光華穿透了黑暗,黑霧像是落入火星的油液,在光中劇烈燃燒起來,很快化作腐臭的液體,沿著傷口汩汩而流。
黑霧顫抖著發出淒厲的尖叫,蜂擁而上的觸鬚驀地一頓,隨即越發瘋狂地追向天空中的紅影,更多的觸鬚從下方追上來,而被拋下的前端則扭轉過來,意圖抓住這個傷害它的生物。
女孩從空中墜下,握住刀柄的手換了個方向,身體吊在刀柄上,沒入黑霧的彎刀在重力的作用下猛地下沉,金光頓時在黑霧上撕裂出巨大的傷口,黑霧的慘叫越發刺耳,大片的黑液向四周潑灑,濺上液體的房屋上立刻浮現出腐蝕的痕跡,磚石像是軟泥一樣,無聲坍塌下去。
刀刃在女孩的帶動下直直落下,幾乎將黑霧從中剖開,然而刀刃剛一離開,被切開的霧氣兩側立刻探出細小的觸鬚,互相勾結糾纏,很快向著中間合攏,速度絲毫不慢,甚至在女孩把它完全剖開之前,最初的傷口就能完成併攏。
就在這時,一隻持槍的手忽然從女孩身前探出,越過她的肩膀,槍口穩穩對準她切開的傷口。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徹天際,剛剛的轟鳴不是雷聲而是槍響,一枚枚金色光彈接連鍥入黑霧的傷口,在傷口中爆炸開,光芒瞬間壓過了黑暗,脆弱的觸鬚在光中冰雪般融化,在黑霧中迅速蔓延,將大片的黑霧染成金色。
火舌緊隨著彎刀,槍火連成一線,仿佛一把由子彈構成的刀劍,鋒刃沿著彎刀途徑的軌跡再度斬下,給恢復中的黑霧帶來了雙重傷害。
黑霧不甘中再度尖叫,刺耳的叫聲錐子一樣鑽進聽者的耳中,一圈圈無形的波紋在空氣中震盪,只一接觸,大半觸鬚在叫聲中潰散成霧,街道頃刻間清空了大半。
尖叫響起的瞬間,女孩肩上的手臂微微一顫,幾乎握不住槍柄。
那是只屬於孩子的手,比起成人小了一大圈,手掌就連包裹住槍柄也很勉強,每開一槍,他的手臂都會止不住地痙攣,顯然是被後坐力反震傷到了肌肉和筋骨。
拉妮婭早就注意到了傑森的狀況——她沒辦法忽略,雖然傑森沒開過口,但一個瘦小的孩子在自己懷裡痙攣,她總不可能沒有察覺。
耳畔微弱的喘息聲刺激著鼓膜,拉妮婭抿了下唇,反手握住刀柄,從黑霧中抽出。
伴隨著一聲悲鳴,黑暗轟然坍塌,重新變成霧氣散開,原本被堵塞的街道終於開出了一條路。
看到這一幕,拉妮婭毫不猶豫,拖著一人高的彎刀,從街道上飛速掠過,轉眼間消失在街道盡頭。
這座倫敦裡充滿了各種黑暗凝聚出的怪物,夜晚的城市似乎是它們活動狩獵的場地,除了路燈以外,任何光和聲音都會吸引它們的注意力,而最初拉妮婭和傑森都不知道霧氣裡有這些東西,解決它們時完全不知道收斂,等意識到怪物對於光和聲音極度敏感時卻是為時已晚。
現在他們一現身就會被大量的怪物圍攻,而解決黑暗又不免製造出光和聲音,惡性循環之下,拉妮婭只能帶著傑森且戰且退,大半夜過去,他們甚至找不到時候喘息。
他們剛進入遊戲時是在倫敦東區,然而在黑霧的追趕下,拉妮婭被追得從東區一直跑到了西區,橫跨了大半倫敦。
連續幾個小時的戰鬥,對精力和體力的消耗都極為可怖,拉妮婭還能堅持,但現在身體年齡不到十歲的傑森完全就是個小孩子,早在數小時前他其實就抵達了生理極限,現在完全是靠意志力強撐。
「感覺怎麼樣?」拉妮婭深吸一口氣,問。
雖然表面上狀態如常,但拉妮婭現在其實也不算好。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有形的敵人都不足為懼,在不缺少電量和擁有伯勞的情況下,如果再讓她經歷一次祭壇戰場,拉妮婭有信心一個人橫掃亡靈大軍。
但在這裡,他們的敵人全部沒有切實的形體,很多手段都失去了作用,剛剛的幾小時裡她已經試過了大半APP,幾乎沒有哪個對於解決眼下的困境有所幫助。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件事讓拉妮婭的心裡籠罩了一層陰雲。
作為瓦坎達獨有的戰略資源,振金的作用之一是吸收並儲存能量,而祭壇戰場之後,拉妮婭的身體瀕臨破碎,最終靠著在體內植入振金絲連綴骨骼神經才重新站起來。
而重塑身體之後,她身上出現了仿佛電子回路一般的金色紋路,並且同樣具備了吸收儲存能量的功能。根據奇異博士的推測,這是因為拉妮婭無意中融合了一部分植入體內的振金,才獲得了振金的屬性,並且在靈魂上體現了出來,這也意味著但凡能量,拉妮婭都可以吸收並且儲存出來,用來提供APP所需的電量。
然而在遇到黑霧的那一刻,拉妮婭就發現她無法吸收構成黑霧的能量。
彌漫倫敦的力量和任何一種拉妮婭知道的力量都不一樣,它甚至不是魔法,所以破魔武器也起不到作用。
繁星之河能夠阻斷任何能量,本身不會產生任何消耗,拉妮婭射出的光彈在潰散之後會重新融入無處不在的光河,但遇上黑霧時,她很清楚地感覺到在斬開黑霧的同時,伯勞的光刃也在被黑霧侵蝕,只是因為繁星之河更加凝實,才能夠對黑霧造成傷害。
——這也意味著黑霧能夠傷害到她。
拉妮婭本來就缺少攻擊手段,直到擁有伯勞才彌補了這一劣勢,但現在除了繁星之河,其他手段幾乎起不到作用,她不得不一路用伯勞斬殺霧獸,而且必須在照面的第一時間瞬殺,否則就會被身後的霧獸群追上。
繁星之河對上黑霧有著壓倒性的優勢,但這終究是一種消耗,拉妮婭不知道繁星之河到底有多廣闊,可如果她在這座城市裡一直戰鬥下去,總有一天她會耗盡繁星之河每一條分支的能量。
這還是對拉妮婭來說的——如果面對黑暗的是其他人,恐怕光是想要傷到黑霧都很艱難。
拉妮婭不懷疑如果自己遲點找到傑森她的隊友可能就要在這裡翻船了——大種姓之刃對於黑霧無效,熱武器根本傷不到無形的黑霧,更別提他還被覆蓋城市的力量變成了孩子。
「如果我說很好——這完全是說謊。」傑森喘著氣說。
後坐力還是其次,剛剛黑霧瀕死前的尖叫直接針對精神,就算堵住耳朵也沒用,對於拉妮婭來說不痛不癢,但對普通人來說足以讓他們頭疼欲裂半個月,運氣差點甚至可能就此死掉,傑森也不例外。
他咳了一聲,嘴角溢出一點血跡,被他用拇指隨手抹掉,在嘴角擦出了半道血痕。
「不過別的就算了,我不打算輸給這些東西。」他說。
拉妮婭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麼,只是胸腔起伏,吐出一口悠長的氣息。
夏洛克和阿提拉和他們一起進入的遊戲,但是現在拉妮婭也沒有遇上他們,很難不去懷疑他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尤其夏洛克完全是個普通人,連戰鬥經驗恐怕都沒有,一旦引動黑霧……
拉妮婭讓自己不去想這些,低頭打開了【Twitter】的「附近」。
這不是她第一次在【倫敦陷落】裡打開【Twitter】,之前拉妮婭想看看能不能在地圖上看到黑霧的分佈,從而避開被前後圍堵的局面,可惜和她猜的一樣,黑霧並沒有清晰的意識,所以無法在地圖上顯現。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地圖上空白一片——除了街道以外,每棟房屋裡都有數個頭像在移動,這座城市並不是死城,只是所有居民在夜晚都會閉門不出。
拉妮婭掃了眼地圖,有了想法。
「它們不會進入房屋,要麼是房屋可以隔絕它們的探查,要麼是它們不會攻擊房屋裡的人……」她慢慢說。
傑森應了聲,過了會說:「試試看吧。」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透著淡淡的疲憊,仿佛隨時能睡過去。
拉妮婭點點頭,單手握著彎刀,把傑森抱緊了點,目光停在視野裡的地圖上。
……
「我想這樣的夜晚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並不適合外出。」男人說。
夏洛克看著他。
按照他的推斷,這座城市裡的居民都知道夜間不能外出,所以除了凱亞他們幾個以外,街道上斷然不會出現其他人,在這種情況下,一個突然出現的成年男人很難不讓人心生顧慮。
如果在沒變小之前,夏洛克有信心打倒一個普通的成年男性,然而現在……
巷口的男人是十九世紀末英國紳士常見的打扮,身形消瘦高挺,輪廓棱角分明,細長的鷹鉤鼻,方而突出的下巴,戴著一頂黑色高筒氊帽,手裡的手杖輕輕點著地面。
他們默默對視了一會,彼此都有種奇妙的感覺,仿佛在人群中看見了同類。
不知從對方身上看出了什麼,夏洛克略一停頓,忽然向他走去。
他的步伐不算快,但很快走到了對方身邊,對方彎了彎腰,把他護在身前,呈現出保護的姿態。
「我們不能在這裡過多停留,光和聲音隨時會吸引那些怪物過來。」他邁開步伐,照顧夏洛克的速度,並不太快。
「謝謝。」夏洛克頓了下,思緒轉動。
對方能夠避開黑暗出現在這裡,顯然是對於黑霧足夠熟悉,而普通人的速度遠遠遜于黑霧,所以他擁有交通工具,考慮到時代背景應該是馬車,而且為了方便離開,離這裡不會太遠。
他不需要詢問也沒有必要詢問,資訊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只是許多人不會去留心。
雖然他現在只是個孩子,但表現得太像個孩子對他沒有什麼好處,更何況他身上的異常太過明顯,所以夏洛克沒有去假裝驚慌地詢問問題。而對方看到他也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大概他遇到過不少會在夜晚因為某些理由出現在街道上的孩子,也經常施以援手,把他們帶到安全的地方。
他們沒走幾步,就看見了街邊停著一輛馬車,馬車靜靜停在路燈下,拉車的馬戴著口枷,馬蹄也被包住,在黑夜中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然而就在這時,夏洛克和身邊的男人都停下了腳步。
車廂的影子並不是規整的形狀,而是在車頂上延伸出長長的陰影。
男人坐在馬車頂上,一條腿盤起,另一條腿車頂邊緣垂下來,手肘架在盤起的腿上,支頤著側臉,偏頭向他們看來。
他神情悠閒,仿佛他不是在隨時可能會遇到黑霧的街道上,而是在總統套房裡眺望城市夜景。
頭頂路燈的光線落下來,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彎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緒,長髮從肩頭滑落,在光下曜冶出一圈淡淡的光暈。如果拉妮婭能看到這一幕,大概會理解為什麼阿佳妮會對他懷抱著那樣複雜的愛與恨——光是他坐在那裡,就足夠迷惑人心。
阿提拉‧海文對著眼前的兩人笑了笑。
「你的同伴在車廂裡,平安無事。」他輕描淡寫地說,「你知道什麼地方能夠待到日出吧?」
第134章 底特律:變人
地圖上最近的空建築物是一座廢棄的劇院。
清空了一條街之後, 拉妮婭暫時擺脫了追擊而來的黑霧,找到了地圖上的劇院。
劇院不知道荒廢了多久, 殘破得就看不出曾經的光鮮亮麗,牆上的海報早已在歲月中褪色,售票處門窗緊閉,用木板釘死,正門還勉強維持了完好,同樣釘著木板, 拉妮婭沒有直接破壞,而是用伯勞把釘子全部撬開,卸下木板之後,抱著傑森從正門進去, 轉身封好木板, 用【PicsArt】把釘子安上去,才轉身望向劇院的內部。
地面上堆滿了垃圾, 報紙和碎玻璃到處都是, 表面鋪著厚厚的灰塵, 天花板的四角結著大片蜘蛛網, 暗處還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老鼠。
拉妮婭掃了眼,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向劇院深處走去, 彎刀在地面上拉出一條筆直的軌跡, 玻璃被她的靴底踩碎, 發出一聲聲清脆的聲響。
更深處是劇院的劇場,大門已經接近散架,拉妮婭推開門,灰塵撲面而來,她揚起斗篷擋住,等塵埃散去,才走進劇場。
劇場裡一片黑暗,不過對拉妮婭來說沒有絲毫影響,她站在最高處向下環視,將整座劇場盡收眼底。劇場上方懸掛著巨大的吊燈,燭臺早已熄滅,懸掛吊燈的鐵鍊也斷了一根,整座燈檯向一側傾斜,搖搖欲墜,隨時可能砸下來。正中是舞臺,中間的木板早已坍塌,露出舞臺下的雜物,座椅環繞著舞臺自下而上一圈圈鋪開,許多座椅早已破損,露出了坐墊裡的填充物,經過了太久,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拉妮婭站在門前,想像著這座劇場輝煌時的景象,成百上千支蠟燭齊齊點亮,如同一枚小小的太陽,高懸在穹頂之下,照亮了劇院裡華麗的裝飾,偌大的劇場人頭攢動,座無虛席,舞臺的幕布徐徐拉開,盛裝打扮的演員借助升降機從舞臺中央徐徐升起,唱出華美高亢的唱腔。
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紙醉金迷的場景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現在的衰敗,拉妮婭仿佛聽見了一聲虛幻的歎息,過往的幽靈從她身邊穿過,消失在劇院裡。
懷裡的身軀動了動,拉妮婭從幻覺中回過神,找了張還算完整的座椅,彎下腰,把傑森放上去,彎刀靠在他身邊,停頓了一下,開始轉頭環顧四周。
剛剛的幻覺並不像是她的想像,反而更像是【The End of the World】重現出的過去,只是剛剛拉妮婭根本沒有打開這個APP,似乎只是心念一動,過往的場景就自動在眼前浮現,連傑森都沒有察覺。
傑森鬆開環住她頸項的胳膊,在座椅裡調整了舒服點的姿勢。
一路上他經歷了太多次的精神攻擊,幾乎是忍受著錯亂和幻覺度過了這半個夜晚,如果換成普通人,光是第一次聽到黑霧的叫聲足以讓他們精神崩潰,傑森倒不至於淪落到那個地步——他和瘋狂打了太久的交道,瘋過那麼久總是會產生點抗性。
他現在還有閒心調侃:「感覺像是致命魔術的片場,如果我們現在去後臺是不是能看到無數個泡著一模一樣的羅伯特的罐子?」
拉妮婭沒看過傑森提到的電影,聞言只是困惑地歪了歪頭,沒有回答,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以前說過你怕黑。」她說,「我在想能不能把這裡照亮。」
傑森:「……」放過他吧。
「……其實我不介意黑暗,」自己以前扯的胡話回來咬了他一口,傑森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去,「黑暗和我一直很親近,像我以前的家。」
拉妮婭很快也放棄了點燈的打算——她還不打算把怪物重新引過來。
剛剛的那場戰鬥結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分鐘,按照之前的經驗,這時候後面被他們甩下的黑霧早該追來了,但直到現在,拉妮婭都沒有聽到多餘的動靜,仿佛那一道薄薄的木板將劇院與詭異的城市隔絕開來。
她掀起斗篷,在傑森面前單膝跪下,伸手執起他的小腿:「我知道啊。」
他們都在那麼多黑暗的地方摸爬滾打過了,怕黑的說法顯然是瞎扯,只不過拉妮婭一直沒有想戳穿過。
之前沒來得及拍照就遇到了黑霧,逃跑的時候拉妮婭根本沒有時間開【深海水族館】,以至於傑森膝蓋上的傷口一直沒有處理,而現在他們暫時安全下來,終於有時間來處理。
傑森:「……」他該猜到的。
既然拉妮婭一直知道,他也沒有了解釋的必要,乾脆跳過這個話題,提起剛剛的戰鬥:「你剛剛揮斬的幅度不夠大,因為體重嗎?」
拉妮婭也在頭疼這點,聞言點了點頭:「嗯。」
大部分斬擊依靠的都是體重帶來的慣性,拉妮婭的體重太輕,之前靠著伯勞的鋒利還沒有太多問題,只要揮得動刀刃,就能將一切敵人斬開,然而因為黑霧中的力量,對她來說這些怪物都擁有實體,想要斬開,必須要一定的力量。
如果只有她自己,她剛剛根本不可能靠重量帶動彎刀從上到下把霧獸剖開。
「所以你才一路都抱著我。」傑森理解地點頭,總結道。
就算他現在只是個小孩子,拉妮婭也抱不動他,一路上都是靠著力場不斷調整,然而傑森不太懂小紅為什麼執意要抱著他,雖然親密接觸挺讓人高興的,但他想要的顯然不是這種形式的親密接觸。
「一部分。」拉妮婭打開【深海水族館】,有些心不在焉,「我現在太輕了,感覺有時候會出現錯亂……」
【深海水族館】裡一如既往靜謐,珊瑚石安靜地冒著生命氣泡,她點擊「火山噴發」,結束了對話:「抱著你的話會讓我感覺世界是有重量的。」
她低下頭,柔軟的唇輕輕落在傑森的膝蓋上。
黑暗剝奪了視覺,也讓剩餘的感官越發敏銳,傑森感到溫熱的觸感從那一小片皮膚傳遞來,熱度從接觸的一點向四周蔓延,仿佛火星轟然燃起,沿著神經末梢燃燒,迅速燒至大腦,在腦海裡掀起肆虐的風暴。
他能聽見小姑娘清淺的呼吸,氣息在膝上拂過,她的髮絲滑下來,掃過他的小腿,握住腳踝的手指纖細有力,微弱的暖意從絲質手套下散發出來。
原本跌至穀底的血條開始迅速拔高,小孩子的血條不長,只幾秒就輕鬆補滿,拉妮婭略略後仰,鬆開手,把推上去的褲腿放下來,才抬起頭看向傑森。
「能走路了嗎?」她低聲問。
傑森看著她。
女孩的眼睛裡像是映著柔和的燭光,碧綠眼瞳在黑暗中幽幽發亮,眼神認真又柔軟。
大概有上萬個念頭在傑森被燒得亂七八糟的大腦裡翻滾,波瀾起伏驚濤駭浪,隨時可能把他扯進海中,向著深海不斷下沉。
老天。傑森想。她還能更可愛一點嗎。
半晌,他低下頭,別開視線,活動了下小腿,站起來,若無其事地說:「應該沒問題。」
資料視野能夠精確標出任何一點溫度變化,拉妮婭很快有些疑惑地發現傑森的體溫有點不對。
她想也不想,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微微蹙眉。
剛剛一路上沒時間處理傷口,如果被感染……
「你是不是有點發燒?」拉妮婭有些擔心。
傑森:「……」
他咬牙切齒地說:「……我非常好。」
第135章 Experience
有資料視野在,拉妮婭當然有自己的判斷, 不過傑森的血條已經補滿了, 按理說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她便把剛剛的想法拋到一邊, 拾起靠在座椅邊的彎刀, 視線在黑暗中一掃, 很快落在了通往舞臺後臺的門上。
那些黑霧不可能一直存在,否則這裡的居民根本沒辦法離開房屋。既然夜晚是它們活動的時間段,那麼有很大可能日出時它們就會重新蟄伏起來, 在那之前他們最好留在劇院裡, 至少這裡目前還算安全。
雖然有所想法, 但拉妮婭並不覺得放鬆——【倫敦陷落】和之前的幾個APP都有區別, 似乎在拉妮婭不知道的時候, 這個APP發生了某種異變, 比如那種格格不入的能量, 明顯並不是繁星之河創造出的。
而除了那種莫名的能量以外, 目前為止, 她還沒有獲得關於次級核心的線索。
之前幾個APP都有明顯或模糊的任務提示, 唯獨【倫敦陷落】,從進入到現在, 拉妮婭連遊戲系統都沒有看到,主螢幕上這個APP也和【紀念碑穀】一樣暗了下去, 無法打開。
但是……所有劇情遊戲的主線都和劇情有關, 如果她對於【倫敦陷落】的劇情瞭解更多一些, 她應該能夠順著劇情找出次級核心。
拉妮婭沒有仔細看遊戲簡介,只知道【倫敦陷落】的故事發生於十九世紀末,如果想要知道劇情,大概先要知道這座城市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到這裡,拉妮婭收回視線,低頭看向傑森,提議道:「先在這裡搜索一下?」
「行,分頭。」傑森乾脆地點頭。
危在旦夕時也沒心情多想,他很快收斂思緒,轉身走向舞臺,打算去後臺看看。
就在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拉妮婭拉著傑森的手,逕自往後台走去。
傑森本來以為小紅要說他現在遇到危險恐怕很難應對,他也想好了怎麼回答她——他又不是一個真正的八歲孩子,如果因為中了魔法就要拉妮婭時刻保護他,那他也別叫傑森‧陶德了。
然而傑森等了半天,拉妮婭卻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就這樣自然地一手提刀一手牽著他,一路走向舞臺。
傑森稍稍有些困惑地揚起了眉毛。
在他的認知裡,小紅基本不會做沒有目的的事,她做出的每個選擇都有原因,感情用事的時候不說沒有……好吧,沒有,至少傑森從來沒看過她完全被某種情緒驅動行動過——棒極了,離機器人也就差一步,這點上來說她和老頭子挺像的。
如果沒有理由……
不等他細想,拉妮婭已經帶著他走到了舞臺前,沿著舞臺繞向側面,輕輕推開了後臺的門。
……
一輛馬車行駛在倫敦的街道上。
車裡坐著三個人,其中一個是沉穩的中年人,紳士打扮,留著連鬢胡,手裡握著手杖。他對面是一個大概八九歲的男孩,穿著不似童裝的呢子風衣,小半張臉都埋進了深藍色的圍巾裡,只露出一雙冷靜的藍灰色眼睛,打量著其餘兩人。
他們對面,亞麻灰長髮的男人單腿架在另一條腿上,悠然地翻看著手中的書籍,對於其餘兩人的視線熟視無睹。
三個人保持著沉默,無形的緊張氣氛在車廂裡彌漫,隨著馬車漸漸慢下來,不但沒有消散的跡象,反而越發濃郁。
不久後,馬車終於停下。
在車廂平穩下來的那一刻,阿提拉精准地合上書,望著車廂頂,眼底浮現出些許明悟。
若有所思的神情很快散去,他對著對面的兩人彬彬有禮地一笑,起身走下馬車,看向正在下馬的車夫:「感謝你為我們駕車,先生。」
被稱為福爾摩斯的男人摘下氊帽:「啊,舉手之勞。不過我想就算沒有我和約翰,您也能避開遊蕩者,不需要我們的説明。」
阿提拉微笑著:「畢竟那樣有些麻煩。」
他沒有否認對方的話。
正在中年人的幫助下從馬車上下來的夏洛克聽到阿提拉的話,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
他們在聖賈爾斯貧民區的一處房屋前,高個的男人打開了門,阿提拉和夏洛克跟著他走進去,連鬢胡的男人落在了後面——他似乎有點瘸,走路速度並不快。
等所有人進入房屋之後,高個男人掃了眼街道,輕輕關上了門。
這棟房子從外表看和周圍的房屋並無兩樣,屋內佈置得卻格外舒適,客廳裡的壁爐熊熊燃燒,溫暖的火光在牆紙上晃動。
高個男人做了個手勢:「歡迎來到陋居,先生們,恕我招待不周,請自便。」
他說完之後,略一致意,走向另一扇門。
壁爐前放著兩把扶手椅,阿提拉掃了眼,自行搬了一把放到壁爐前,夏洛克也沒有搶佔別人位置的意思,想要拖一把扶手椅過來,不夠他現在力氣不夠,反倒是瘸腿男人看到他不方便,幫他搬了一把扶手椅,順便把夏洛克抱了上去。
「謝謝你,醫生。」夏洛克說。
男人看起來有些驚訝,隨後他笑起來:「真神奇,我記得我沒有告訴你我的身份。我只知道一個人和夏洛克一樣能夠做到這個。」
夏洛克驀地抬起頭:「夏洛克?」
「我的朋友夏洛克‧福爾摩斯,」男人笑著說,「是他找到了你。」
聽到這個答案,夏洛克瞳孔微微一縮。
不等他開口,客廳角落的門響了聲——福爾摩斯換了身正式的衣服出來。
他在扶手椅上坐下,全身舒展,給自己點起了一支煙斗。
「抱歉,我需要這個小玩意來提提精神。」他吐出一口煙霧,「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夏洛克‧福爾摩斯,這是我的朋友和同事——華生醫生,請問我該怎麼稱呼您們,兩位異鄉人?」
阿提拉微笑:「阿提拉‧海文。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們並不屬於這裡,能否答應我的請求,提供一些資訊呢?」
他對於眼前的男人和夏洛克同名並不在意,反而更在意一些別的事。
在他們交談時,夏洛克一直在觀察除他之外的三個男人。
夏洛克‧福爾摩斯和約翰‧華生,這兩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與他自己以及他的好友同名,甚至那個叫做福爾摩斯的人同樣也有著敏銳的觀察能力和在外人看來神奇的推理能力——因為他的外表是個孩子,對方才沒有過多防備,哪怕看出了什麼也沒有多說,但當看到年齡正常也沒有遮掩意思的阿提拉之後,他幾乎是立刻就推斷出了他們並不屬於這座城市,甚至不屬於這個時代。
然而除此之外,夏洛克和福爾摩斯的相貌和性格完全不同,如果讓別人來判斷,絕對不會認為他們有所聯繫。
在這樣一個詭異的地方遇到一個和自己同名的人,說不疑惑是不可能的,不過這點謎題只會讓夏洛克興奮,也越發想要探究出這座城市的秘密,以及——阿提拉‧海文的目的。
「閣下需要的資訊我放在馬車上的書應該可以解答大半,」福爾摩斯說,「不過還是請說吧。」
就在這時,窗外閃過一道電光,白光從天空中劈落,將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片刻後,隱約雷聲從遠處滾滾而來。
阿提拉思酌片刻,輕聲說:「書上說七百年前,諸神從海中回到世界,血月就此升起——能給我詳細講講這段歷史嗎?」
他話音落下,窗外暴雨傾盆而下。
無數雨點敲打著路面,街道立刻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這裡說三十年前,倫敦因為地殼運動陷落下沉,整座城市被埋葬於深海之中。」拉妮婭合上手中的書,抬起頭。
傑森翻了一頁:「嗯,挺難相信我們現在其實在海裡。」
劇院後臺早已荒廢,前擁有者帶走了大部分物品,只留下一些沒用的道具,不過拉妮婭在角落了翻到了幾本陳舊的書,她乾脆用吹風機清出一片空地,把書堆在一邊,和傑森背靠背坐在地上,各自翻看這些舊書,尋找線索。
雨流嘩嘩沖刷著劇院的屋頂,伴隨著電閃雷鳴,震耳欲聾,雨水從屋頂的縫隙漏進來,一滴滴摔碎在地面上,很快積聚起一小灘水泊。
這幾本書裡有用的資訊不多,拉妮婭目前只知道【倫敦陷落】的世界歷史大致和現實相同,除了關於倫敦陷落的記述讓她驚訝以外,看不出這裡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黑霧怪物。
拉妮婭換了另一本書:「這座城市沒有被海水淹沒應該有原因的——次級核心?」
「有可能,起碼這是條線索。天亮之後可以去找找看。」傑森說。
他注意到拉妮婭沒什麼興趣:「你不好奇這裡以前發生了什麼嗎?」
拉妮婭搖搖頭。
這也不是第一次——拉妮婭一直對於探究過去沒有太多興趣,無論是人還是其他,她對自己的過去都不很好奇,更別提別的,如果不是為了次級核心,她也不會主動探究倫敦到底發生過什麼。
傑森餘光瞥了她一眼。小姑娘安靜地垂著眼睛,像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只有翻動書頁時微微抬起手指,才讓她多了絲活人的氣息,不那麼像是冰冷的人造物。
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她偏了偏頭,向他看過來,眼底滑過一絲疑惑。
他應該說嗎?傑森想。
他的手指在書頁邊緣輕輕摩挲,片刻後忽然開口:「你對伊蒂絲‧芬奇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拉妮婭的疑惑更多了點,她想了想,搖搖頭:「沒有。這個名字怎麼了?」
傑森沒有說話。
來倫敦之前,他去挖開了拉妮婭的墳墓,對著她的骨灰看了很久,轉身看到布魯斯站在他身後。
他舔了舔唇:「沒什麼問題,只不過這個名字……」
傑森看著拉妮婭的眼睛:「它可能屬於你。」
第136章 自私的基因
這句話讓拉妮婭稍微困惑了一瞬。
她沒有去問傑森是怎麼知道的,又為什麼一直都沒有告訴她, 想了想, 她閉上眼睛, 開始在記憶裡搜索。
人的大腦並不會保留所有記憶, 無用的記憶會隨著時間流逝一天天模糊,只剩下印象深刻的片段。但拉妮婭的記憶裡除了她這幾個月以來的記憶以外, 就只有一些零散的常識碎片, 沒有任何個人痕跡存在。
如果這是她的名字, 沒有理由她會記得「拉尼亞凱亞」, 卻不記得「伊蒂絲‧芬奇」。
片刻後, 拉妮婭重新睜開眼睛, 揉了揉太陽穴,搖搖頭:「沒有印象。」
這個結果並不讓傑森意外, 他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只是他的神情怎麼看也不像是無所謂的樣子。
拉妮婭餘光瞥了他一會, 沉默一瞬, 目光落回書上,搭在書頁上的手指點了點紙面,忽然開口。
「其實,既然我不記得,」她說得很慢, 似乎不太確定自己想表達什麼, 不仔細聽很難聽出藏在平靜聲線下的一絲忐忑, 「那麼不管伊蒂絲‧芬奇身上發生過什麼, 都和拉妮婭‧凱亞沒有關係……那不是我的過去,我沒有經歷過。」
一直以來,拉妮婭都沒有刻意探尋過自己到底是誰,也沒有像電影裡的超級英雄那樣時刻嚴防死守自己的秘密身份——她沒有那種東西,也沒有必要。
她沒有過去,沒有家庭,沒有可能會被傷害的親人愛人,在她蘇醒的那一刻,這個世界與她並沒有聯繫,它於她而言並不重要。
拉妮婭不是沒想過有朝一日某個名字會突然跳到她的面前,把一個女孩十數年的存在痕跡強加給她,她不去查也總有人會去查。只是她沒想到這個名字會從傑森嘴裡被說出來。
黑山羊在拉妮婭來紐約之前就覆滅了大半,而事後拉妮婭也沒有追蹤過,所以至今為止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想要她的大腦,她又為什麼會獨自住在布朗克斯區……不過稍微猜一下,也能猜出不是什麼美好溫馨的背景。
「還有什麼是我需要知道的?」她問。
傑森不是第一次見到拉妮婭這種無所謂的態度,他低下頭:「還有——這個身份是被註銷了的,除了某些特殊的資料庫裡,你找不到關於這位芬奇小姐的痕跡。」
拉妮婭沉思狀:「我應該驚訝嗎?」
「為你是個黑戶驚訝?免了吧。」傑森很輕地笑了聲,「我這輩子被註銷過不止一次,早點習慣就行,你還有得學呢,小紅。」
拉妮婭乖乖點頭——她不得不承認在各種奇怪的事情上傑森總是異常經驗豐富。
不過她其實不太在意沒有身份這件事,對法外者來說身份只是負擔,死而復生時她就沒打算再要過去的身份,這麼久下來她不也活得很好。
唯一的問題是,不知道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的話,未來她會遇到什麼也是不確定的。
「等出去再說吧。」拉妮婭沒有多想,很快結束了話題。
傑森也打算順勢結束這個話題——說實話,他從布魯斯那裡拿到的資料內容實在不能說讓人很愉快,他現在都有點後悔提起這個了。
如果他更早知道……
在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書頁上前,他短暫地想。
很快他的目光被書上的文字吸引了過去,狹窄的後臺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劇院外狂風驟雨,滴滴答答的雨滴從天花板角落漏下來,慢慢在牆面上洇出深色的水漬。
過了會,和他脊背相抵的小姑娘忽然開口。
「謝謝。」她輕聲說。
這聲道謝出乎了傑森的意料。
「認真的?」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你知道這不是什麼值得道謝的事。」
無論是他之前的隱瞞還是現在的透露,都不是拉妮婭自己選擇的,她並不想知道,原本也可以一直不知道。
「嗯,的確不是,」拉妮婭不在意地說,「但你說出來就是。我找到了,你看這個。」
她側過身,把手裡的書遞給傑森,手指快速在攤開的書本上劃了兩行:「這是一出歷史劇,講述的是七百年前一處海邊漁村的居民看到巨大的形體從遠方的海面升起,隨後諸神紛紛從沉睡中蘇醒,來到陸地……」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望著書頁上簡陋的插圖皺起了眉。
傑森也把腦袋湊過來,目光掃過書上的文字,「唔」了一聲。
插圖上描繪著猙獰的巨影,成群的海怪浮出水面,龐大的影子遮蔽了代表太陽的半圓,和它們比起來,在岸邊跳躍歡呼的人類無比渺小,因為書頁被浸濕過又曬乾,紙張並不平整,插畫上漁民身影隱約扭曲,仿佛被痛苦和癲狂攫住。
「這下就有趣了。」傑森一目十行,手指彈了下書頁,「——看起來這個世界裡每個國家的統治者都是觸手怪。不知道他們還吃不吃章魚。」
拉妮婭沉思:「如果這裡是深海,不吃魚能吃什麼?」
傑森:「仰望星空派。」
拉妮婭:「?」
她的疑惑落入傑森的眼中,他看了拉妮婭一會,意識到她的確不知道那是什麼,慢慢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回去之後做給你嘗嘗。」他微笑著說。
還在韋恩莊園的時候傑森不知道吃過多少次這玩意……阿爾弗雷德的廚藝一直處於上下波動中,比如傑森一直覺得他做的華夫餅像漿糊,他猜布魯斯也這麼覺得,每次他們的視線在餐桌上相遇時,他們都能從對方眼中讀出一絲同病相憐。
……不過他們誰都不敢和阿爾弗雷德說。
所以直到他離開那個家之前,他們的管家先生還一直對他的華夫餅引以為榮,每次他「順道」拜訪蝙蝠洞時,阿爾弗雷德都會端著華夫餅欣慰地看著他。
傑森:「……」
他能怎麼辦。
當著阿爾弗雷德的面,他只能強迫自己把漿糊一樣的華夫餅全部咽下去。
對於傑森腦袋裡轉的念頭,拉妮婭自然是一無所知,聞言挺高興地點點頭:「好啊。」
小姑娘滿心雀躍,對出去之後傑森投喂她充滿了期待。
劇本的劇情並不複雜,在古神從海中浮現後,經過了閃電般的戰爭,諸神成為了各個國家的統治者,大部分王室成員都帶有古神的血統,從插圖上表現出來就是一群長著觸手和多隻眼睛的人形生物,很難說他們還是人類。
傑森還在專心看劇本,拉妮婭從書上收回視線,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仿佛在確認什麼。
過了會,她低下頭,隨手取過下一本書。
劇院外的風聲咆哮,燭影晃動,牆上的影子忽高忽低,漸漸一點影子開始拉長,仿佛某種活物,在牆壁上緩慢遊走。
就在這時,窗外電光閃過,牆上的黑影猛地暴漲,燭光霎時熄滅,房間陷入了詭譎而陰森的黑暗中。
第137章 墓地管理員
突如其來的黑暗沒有讓兩個人停頓哪怕一瞬間。
在視野陷入黑暗的刹那, 傑森毫不猶豫地丟開書, 翻身從坐姿變為半跪的姿態,雙手按在腿側的槍上,目光微微沉落, 警覺得像是無聲齜牙的凶獸。
他握住槍柄的同時, 女孩線條明晰的蝴蝶骨輕輕撞上他的脊背。
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做出了反應,應對方式也相差無幾——拉妮婭的格鬥技巧本來就是傑森教出來的, 而以她的學習能力,用心學習起來進展可以說是一日千里,幾個月足夠她的戰鬥藝術略有小成。
兩個人隔著衣料感受對方的體溫,沒有人說話, 只聽見沙沙的聲響在空間裡回蕩, 仿佛千萬片樹葉在細雨中婆娑搖曳, 細碎的聲響從牆角傳出,摻雜在屋外的暴雨中,如同絲綢相互摩擦,緩緩向著他們的方向靠近。
拉妮婭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黑暗,呼吸聲愈來愈輕, 伯勞發出低低的嗡鳴,金色的光照亮了房間,刀身在空氣中輕輕震顫,像是某種沉睡的生命在她手中緩緩蘇醒。
在能量視野中, 大片大片的灰綠色浸染了畫面, 深淺不一的色塊充斥在眼前, 如果讓普通人看到這一幕,恐怕心中會止不住湧現出陣陣煩悶,生出眩暈嘔吐的衝動。
房間裡不知何時被濃重的霧氣侵蝕,霧流纏繞在他們腳下,如同濃霧彌漫的河流,在他們身邊蜿蜒洄游,更多的霧氣沿著後臺敞開的門湧進來,就連拉妮婭的眼前也開始朦朧起來。
拉妮婭並不是第一次面對這些霧氣,自從進入【倫敦陷落】之後,他們所到之處無不被濃霧遮蔽,然而這一次,眼前的霧海讓她感到了一絲古怪的熟悉。
她思索一瞬,很快找到了這一絲熟悉感的來源。
——在哥譚的下水道裡,她假扮成布魯斯被綁架時,亡靈法師身邊縈繞著這樣的霧氣,就算是能量視野也無法穿透它們,似乎這些霧氣並不屬於他們的世界,格格不入,就如同異鄉之人。
這到底是什麼?拉妮婭想不出來。
她抿了抿唇,握住彎刀的手指根根收緊,刀刃在她手中顫抖,像是在為即將開始的殺戮興奮,拉妮婭甚至感覺自己握住的不是一柄彎刀,而是抓住了巨龍的脊骨。
就在她即將沖向出口時,一縷幽眇的低吟聲突兀地出現在黑暗中。
下一秒,兩個人都捕捉到了一聲木板斷裂的聲響。
房間的地板轟然坍塌!
後臺的地下居然是空的,下方是深不見底的巨大空洞,整個房間的地板全靠木梁支撐,然而隨著時間流速,木梁早就趨於腐朽,當霧氣侵蝕了地板,地面立刻塌陷下去,露出下方黑黢黢的空洞。
震耳欲聾的巨響中,塵埃漫天,木屑四濺,房間地板上的一切東西都墜入了空洞之中,包括猝不及防的傑森和拉妮婭,兩個人只覺得腳下一空,接著耳畔只剩下轟然巨響,天塌地陷,天花板上碎石簌簌墜落,承重牆傳出令人驚恐的嘎吱聲響,很快屋頂也開始崩塌,磚石混著暴雨墜落,雨水肆無忌憚地從天而降。
隨著後臺房間的陷落,整座劇院都開始了坍塌。
在坍塌發生的瞬間,傑森立刻反應過來,搶在他和拉妮婭雙雙跌入空洞之前,他單手抓住了邊緣木梁斷裂的裂口,止住了下墜的沖勢。
手臂傳來撕裂般的痛感,小孩子的身體在這種情況下格外脆弱,傑森咬牙沒有理會陣陣撕裂感,另一隻手向空中一抓,憑藉直覺向黑暗抓去,手指觸及到快速下墜的手臂,猛地一把抓住。
他抓住拉妮婭的手,只靠一隻手支撐著自己的重量,大量雜物劈頭蓋臉砸下來,大部分和他們擦肩而過,但也有一小部分撞了上來,一塊碎裂的混凝土砸在了傑森的手指上,只聽見一聲微弱的脆響,劇痛隨之而來,他一時沒含住聲音,牙縫裡溢出了一聲短促的吸氣聲。
兩個人吊在木梁上,聽著墜落聲逐漸遠去,許久之後,才傳來了一聲微弱的落地聲。
起初一瞬的怔愣之後,拉妮婭迅速反應過來,抓住了傑森的手。
坍塌發生得極為迅速,整座劇院的結構在一瞬間被摧毀,遠遠看去,仿佛巨獸忽然被抽去了脊椎,呼吸間便土崩瓦解,沒有一根柱子還能殘存。
後續的坍塌持續了數分鐘,等塵埃落定,大雨沖刷著劇院廢墟,雨水紛紛匯入地板下露出的空洞,在空洞邊緣形成一道道瀑流,白水飛流直下。
嘩啦水聲中,拉妮婭遲疑了一下。
「……下次這種時候你不用管我。」她慢慢說。
除了混凝土以外,墜落的雜物裡還夾雜了不少鋒利的碎片,剛剛的幾分鐘裡,每分每秒都有千百片碎片直墜而下,就算是在平地上也很難躲開全部,更別提他們現在還被限制在木梁上。
被碎片擦出的細小傷口湧出細細的血流,額角的血沿著額頭流下,浸沒了冰藍色的眼瞳。
傑森手指還在微微顫抖,對於拉妮婭的話,他置若罔聞,咬著牙咧嘴一笑:「等你比子彈重之後再說吧。」
雖然他的語氣沒什麼變化,但小孩子清脆的聲線此刻隱隱發顫,氣息也飄忽得不正常,聯繫剛剛被墜落聲壓過的脆響,拉妮婭慢慢有了個猜測。
她靜了靜,深深吸了口氣,低頭望向下方的空洞。
劇院已經完全坍塌,暴雨淹沒了廢墟,濃霧在空洞上空氤氳,阻隔了他們上去的道路。
「不管剛剛是什麼,它們都希望我們下去。」傑森慢慢吐了口氣,瞥了眼下方的黑暗。
拉妮婭聞言,垂落的睫毛動了動,無聲地抬起頭。
那雙深而濃黯的森綠色眼瞳裡映著血紅的月光,明亮得像是淬火的寶石,折射出星星點點的碎光。
「你想下去嗎?」她問。
他們無從得知下面會有什麼樣的危險,而以傑森現在的身體狀況,安全起見,最好的選擇是他們返回廢墟,在廢墟裡堅守到天亮。
傑森明白她的意思:「能快點解決總是好的。」
拉妮婭點頭:「好。」
她話音落下,身後的四片伯勞迅速沿著斗篷向下展開,環繞她的裙擺列成陣型,絢爛的金色光芒刺出數米長,將四周的水瀑映得宛如鏡面。
與此同時,傑森鬆開了抓住木梁的手,直直向下墜去,在和拉妮婭錯身而過時,她從他背後抱住了他,兩個人像是深海中發光的水母,慢悠悠地向著空洞下方沉去。
黑暗中很難判斷發生了什麼,只有墜落感因為夾雜了對死亡的恐懼,在風中顯得分外清晰。
朦朧的金色倒影在瀑流中,仿佛垂落的水晶珠簾,照亮他們下落的旅途,越往下霧氣越來越濃重,細密的水霧升騰而起,不久後,傑森的鞋底觸到了水面,水花四濺,瀑流的轟隆水聲沿著石壁遠遠的回蕩出去。
雨水在空洞底部已經積蓄出了一個小湖,湖水沒過傑森的腳踝,看四周的瀑流,深度還會不斷增加。石壁上生著一簇簇小蘑菇,拉妮婭帶著他落下,蘑菇吸收了光,傘蓋紛紛舒展開,散發出點點藍綠色的螢光,很快石壁上被螢光填滿,像是星空中無數星光的投影。
拉妮婭放下傑森,拉起他的右手端詳,很快確認了自己剛才的判斷——剛剛那一下傑森的指骨被砸斷了好幾根,現在他的手還在微微痙攣,虧他還能和沒事人一樣。
她低下頭,正想打開【深海水族館】,傑森卻忽然抬起左手,手指擋住了她落下的嘴唇。
「它有什麼限制嗎?」黑暗中連表情都看不清晰,只能看到男孩的瞳孔中央落入一點芒刺般的光,那光暈進一抹深邃沉鬱的藍,瑰麗得驚心動魄。
「有冷卻,」拉妮婭有些明白他的想法,「每次持續五分鐘,冷卻半小時。」
傑森不假思索:「那先把這個留著,沒准過一會會更需要用到。」
他這句話基本等於放棄了理會斷掉的指骨——光用【PicsArt】沒辦法修復骨折,這點傑森也不是不知道。
拉妮婭歪頭看了他一會,頷首:「好的,你把衣服脫掉。」
她看了看環繞四周的瀑布,水流從百十米的高度墜落下來,下游的瀑布已經積蓄了足以擊碎骨骼的勢能,想接水顯然是不可能了。
不知道在這裡用【小鱷魚愛洗澡】會出現多大的水團……拉妮婭憂愁地想。
——她還記得她是怎麼用一個足球場大的水團壓垮阿卡姆精神病院的,要是這次也一樣,那他們就可以打出GG了。
她暗暗祈禱自己運氣能好點,一邊打開了主螢幕上的遊戲圖示,抬頭看向傑森。
男孩單手脫下夾克,拉開緊身衣拉鍊,露出瘦弱的身軀,薄薄的皮膚下肋骨歷歷可數。
剛剛被碎片割傷的傷痕雜亂地分佈在他的手臂和臉上,傷口深淺不一,淺點的已經凝結成細細的血線,深點的還在湧出汩汩鮮血。
傑森把槍帶解下來丟在地上,聽見頭頂有水聲湧動,抬頭看去,就看見自己頭頂上懸浮著一團腦袋大的透明水團。
在他的注視下,水團驀地潰散開,嘩啦啦砸下來,水流爭先恐後順著瘦削的脊背滑落,沖刷著他身上的傷痕,很快染上了淡淡的緋色。
接下來就是拍照p圖一條龍,拉妮婭這一套是做熟了的,三兩下搞定了p圖。
等她關閉【PicsArt】抬起頭,就看見傑森從腰帶裡取出一管真空針筒,對準自己的手臂打了進去,空氣將液體推入血管,他拔出針管,活動了下手腕,抽出繃帶,單手把骨折的右手包紮起來,低頭咬住繃帶一端打了個結。
「那是什麼?」拉妮婭問。
「嗎啡。」傑森含糊了一句,牙齒鬆開繃帶,抬頭望向黑暗,「接下來讓我們看看它們到底想做什麼吧。」
水流從他腳下流走,菌類的螢光隨著水流亮起來,曲曲折折,蜿蜒向黑暗的盡頭,越來越多的藍綠光點漸漸亮起,漫天遍地綿延開,像是大地縫隙裡湧出的淼淼水波,又像是星光成海。
他們站立的地面只是一處淺淺的凹陷,四周的空間極為遼闊也極為深遠,瀑流墜落的巨響一直遠遠地傳出去,回饋回無數道回聲,在他們身邊回蕩。
在這個古怪的世界裡,倫敦的地下變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地下溶洞。
菌類的光指引出了路線,拉妮婭和傑森沿著溪流前進,像是行走在星河之間。
越來越多的溪流彙聚在一起,匯成了潺潺的河流,河水漸漸漲潮,發出陣陣雷鳴般的咆哮,霧氣也越來越濃,濕冷綿密的水霧從他們的皮膚上流過,匯入溶洞的深處。
「不管有什麼,我們應該都快到了。」傑森注意到了環境的變化。
拉妮婭低低地「嗯」了聲。
從進入溶洞開始,她就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似乎這裡的空氣裡富含某種對她有害的物質,讓她光是呼吸都覺得不太愉快。
隨著他們前進,這種感覺越發明顯起來,空氣愈發黏膩潮濕,溫度也逐步降低,陰冷的氣息在骨縫間徘徊不散,一點一滴浸潤進骨髓深處。
女孩忽地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傑森回頭。
他看不到拉妮婭按住太陽穴,閉了會眼睛,靜默片刻,才重新睜開。
「沒事。」她搖搖頭。
不遠處,河水流到了盡頭,匯入溶洞深處無邊無際的地下湖,然而這一切發生得無聲無息,地下湖的水面泛著銀光,像是白銀製成的鏡子。
這一刻,傑森和拉妮婭都沒注意到,遙遠的湖中央,水面開始緩慢上升,一圈圈漣漪向著四周擴散,似乎有什麼龐大的陰影正在浮出水面。
第138章 中土世界:暗影魔多
「七百年前, 古神從海中降臨, 」阿提拉說,「你們輸掉了與他們的戰爭, 從此接受他們的統治,將他們視為王族。是這樣嗎?」
福爾摩斯慢悠悠地抽著煙斗:「沒錯,先生,現如今不列顛的女王是那些古神之一,而我們誓死守護的國家陷落進了深海, 被不散的黑霧所籠罩,化作她的信仰者的餐桌。」
華生給夏洛克倒了杯熱茶, 讓他稍稍取暖,壁爐火光明亮, 四個人就著不多的茶點,在這個狂亂的雨夜裡暢所欲言。福爾摩斯並不吝於解答兩位異鄉人的問題,對於夏洛克表現出的敏銳也流露出了適當的興趣,到最後幾乎是談性大發,興致頗高地和夏洛克就一些問題進行交流, 驚異于這個孩子的思維方式和他如此相似。
「我想我該承認我現在感覺很好。」福爾摩斯笑著,「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可遇不可求, 全歐洲我只知道寥寥幾個人擁有這樣非凡的智慧,可惜。我深知我最為佩服的那個人是我此生的對手, 而我們恐怕不會有面對面和平交談的機會。」
夏洛克抬起眼睛看著他:「我不意外。」
阿提拉饒有興趣地看著福爾摩斯, 那雙淺澈的藍瞳宛如霜凍後映著天空的湖面, 閃爍著孩童般的晶亮的光彩。
他的語調低沉柔和:「你說你的同胞們認為古神的降臨是預言中的徵兆, 他們只需要按照諸神的指示行事,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但你並不認為這是天降福音。」
海文總裁一向不以健談著稱,他在社交場上發言的時候並不多,但不知為何,他對於古神似乎懷抱著極高的興趣,如果有認識的人看到他今晚的模樣,大概會驚訝地猜測他是他人假扮的。
「諸位是異鄉人,我們不需要和你們隱瞞,」福爾摩斯說,「自從倫敦陷落進深海之後,彌漫城市的不止是霧氣,夜晚已經是凶獸的狩獵場,任何生者都會被當做食物狩獵,至於其他更加令人髮指的行徑我也曾見識過,恕我在這裡不想提起——如果這是為了和平和繁榮,我恐怕我們付出的代價太過高昂。」
「所以你們也在狩獵他們,就像他們狩獵人類。」夏洛克說。
這就是為什麼他和華生兩個人會在半夜出現在街道上——他們從濃霧的口中救下不得不外出的普通人,暗中狩獵那些怪物,甚至借助夜色做些需要避人耳目的事。
華生點頭:「他們叫我們復舊黨人,因為我們想讓世界回歸舊軌,儘管我更願意稱之為正軌。」
「新世界嗎?」阿提拉看起來有些感歎。
他低下頭,淺淺地啜了口已經漸漸失去溫度的紅茶。
他的聲音似乎有著某種奇異的穿透力,就著瓢潑大雨,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中。
「請允許我為你們的事業略盡綿薄之力,」他說,「能告訴我怎麼才能覲見女王嗎?」
房間裡一時間陷入了奇異的安靜。
片刻後,福爾摩斯開口。
「沉入深海之後,倫敦之下已經變成了巨大的地下溶洞,任何指引方向的羅盤在那裡都會失效,夜晚時那個怪物會在白金漢宮的地下湖裡休息,白天時才會重新返回宮廷。」
……
湖中央有風拂過,掀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
拉妮婭驀地抬起頭,正要浸入水中的手掌靜止在半空中,眼瞳注視著遠方的湖面。
「你有聽到什麼嗎?」她問。
因為不知道湖水是否有問題,拉妮婭沒讓傑森碰,只是自己半跪下去,伸手打算去碰碰水面,湖中央蕩漾來的漣漪撞上湖岸,輕柔地從她的手邊掠過。
在能量視野裡,整片湖水都呈現出不祥的灰綠色,拉妮婭的目光無法穿透水面,不由得猜想這片地下湖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她這樣想著,指腹輕輕按向水面。
灼燒的劇痛霎時在指間爆炸開,拉妮婭毫無防備,頓時呼吸一窒。
她猛地收回手,然而火舌燎燒的感覺沒有消退,而是千百倍地放大起來,化作幾乎要把她撕裂的痛楚。
她將右手握緊成拳,食指被包裹在拳頭裡,一跳一跳地抽搐,星星點點的金光從指縫間飄出來,仿佛她隨時可能會潰散成光。
「你聽到什麼?」傑森沒看到她剛才的動作。
拉妮婭深吸了口氣,把劇痛壓了下去,搖了搖頭:「可能聽錯了。」
她看向湖水的眼神透出了點警惕——如果這時候還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麼就太蠢了。
早在進入【倫敦陷落】時,拉妮婭就意識到這個副本有些不一樣的地方,那些濃霧所代表的力量體系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仿佛某種異類,也無法用繁星之河截斷,只能相互抵消。拉妮婭能夠傷害那些怪物,完全是因為她就是繁星之河,而她要比它們更強。
但如果她遇到比她更強大的怪物,面對她的不只是會輸這麼簡單。
重構身體之後,拉妮婭完全是由繁星之河的能量構成,那些霧氣能夠侵蝕伯勞的光刃,自然也能夠侵蝕她自身,如果繁星之河被消耗殆盡,可能發生什麼不言而喻。
——在這個倫敦裡,她可能也會死。
眼前的湖水就像是把迷霧濃縮了千萬倍,它的每一滴水珠裡都蘊含著那種古怪的力量,輕而易舉就傷到了拉妮婭,對她來說,這裡幾乎就是現成的刀山火海。
「這裡……」她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他們剛剛走過的路線,和倫敦地圖進行比對,「應該是白金漢宮下方。」
「那麼這就是它們大費周章想把我們引過來的地方。」傑森環顧四周。
拉妮婭從湖邊站起身:「要是有什麼東西在等著我們,它現在該出現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想站在湖邊——你不會想被突然冒出的觸手拖下水的。」傑森說。
拉妮婭認同他的說法。她緩緩向著岸邊後退,面對著湖面,提防著湖水裡出現什麼怪物,一面注意著別踩到地上的夜光菌類:「這座湖我不能下去。」
傑森短暫地挑了下眉:「只有你?」
這也是拉妮婭不理解的地方——從之前的戰鬥來看,黑霧只會對普通人類的精神造成影響,雖然也會造成傷害,但遠遠不及遇上繁星之河時反應劇烈,這兩種能量相遇時就仿佛水濺落進油鍋,除非一方徹底消失,才能重新安分下去。
「如果你掉進水裡會怎麼樣?」傑森問。
拉妮婭想了想:「大概會昇華。」固體轉化成氣體之類。
她轉過頭,正想開口,傑森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別抬頭,也別停下。」他的聲音裡流露出某種奇怪的意味,慢慢說。
拉妮婭沒有停下,依舊在往傑森走去,然而她的心臟卻無聲無息地提了起來,呼吸消融在胸腔裡,只用餘光警覺地在四周巡視。
她的精神完全繃緊了,資料視野瘋狂跳動,一點風吹草動都在視野中纖毫畢現,仿佛吹足了氣的氣球,只差針尖般的一點輕輕一刺就會爆炸開。
很明顯,傑森已經看到了他們要面對的敵人。
他沒讓自己轉身……那個影子大概就在他們之間。別抬頭……頭頂?倫敦的地下溶洞並不狹窄,距離頂部起碼有近百米高,如果是某種會飛的……
拉妮婭心思電轉,手指緩緩掠過彎刀的刀柄,慢慢握緊。
言語無法形容這一刻的緊繃凝重,傑森沒有開口,拉妮婭也沒有,只有輕輕的靴跟聲在溶洞中回蕩,遠處的湖面反射著鏡面般的亮光,波光粼粼閃動。
隨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懸在上空的針尖似乎也在緩緩落下,隨時可能紮破緊張的氣氛。
就在這時,風聲從頭頂呼嘯而下。
「拉妮婭!」傑森大喊一聲,單手拔出槍對準上方連射,絲毫沒有瞄準的意思。
拉妮婭毫不猶豫地轉身,數十米長的光刃揮灑出一片光華,她高高躍起,對準上空重重揮出伯勞。
在轉身的瞬間,她看到了此生難忘的場景。
螢光蘑菇原本覆蓋了溶洞頂部,然而這一刻星河熄滅,她目光所及之處只有黑暗,無法想像那是多龐大多宏偉的生物,只有無數模糊的影子在星光間飛舞。
子彈像是撞上了鋼鐵,發出鏗鏘的響聲,耀眼的火星從子彈的落點向外濺射,宛如從天而降的流星雨,然而傑森在槍裡裝填的都是足以正面洞穿坦克的特種子彈,這些致命的蜂群飛射出去,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傑森邊開槍邊向後閃退,痙攣的左手在腰帶上一抹,彈匣裡的子彈在幾秒內徹底射空,射空的刹那,空彈匣猝然從槍柄裡跌落,只聽見「哢噠」一聲,新彈匣被他拍進了槍裡,全程沒有半秒鐘的停滯,就連槍聲也沒有出現停頓,仿佛子彈根本沒有射空過。
狂風席捲地面,它盤踞在溶洞頂部的黑暗裡,填滿了鐘乳石石柱之間空隙,無數隻觸手圍繞著它揮舞,沉重的觸手砸在地面上,溶洞地面龜裂開來,碎石飛濺。
一道巨大的弧光撕裂了黑暗,伯勞的光刃劃出半徑數十米的圓弧,然而圓弧只劃出了一段就消散了,光刃卡在了黏膩的軟肢裡,任憑拉妮婭用盡力氣也無法再深入半分,黑暗與光刃的邊緣相互侵蝕,仿佛兩隻野獸在瘋狂噬咬彼此的血肉。
低沉的嗡鳴聲遠遠地響了起來,觸手在空中狂亂地扭動,如同噩夢中扭曲的人形,它的形體巍峨得像是山巒,拉妮婭的一刀對它來說本應該不痛不癢,可它發出痛楚的叫聲,似乎陷入觸手裡的光刀給它造成了嚴重的傷害。
伯勞卡在血肉裡動彈不得,拉妮婭拔不出彎刀,咬了咬牙,四片伯勞依次升起,組成魚群般的陣型,流星般射向頭頂的陰影。
她沒有面對過如此巨大的敵人,而對方也沒有和紐約大戰裡的機械巨龍一樣的弱點,在壓倒性的體型差面前,一切攻擊方式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細弱的電流在她指間流竄,群蛇游走在金光之間,忽地沿著連成一線的刀身竄上去,電流相互吸引,形成耀眼的雷光,從地面沖向黑暗。
海潮般的電光在空中炸開!
藍紫色的電光編織成巨網,將巨獸籠罩在電網之中,觸目所及盡是如山如海的雷霆,怪物發出沉重的嗡鳴,像是千萬隻蒼蠅齊齊振動翅膀,雷光照亮了黑暗,一時間地下溶洞裡亮如白晝。
雷暴淹沒了其他的聲響,拉妮婭的耳朵裡全是轟鳴,眼前也被白光充斥,聽不見任何其他聲音也看不見任何事物。
她稍稍松了口氣——剛剛她釋放出的電流差點掏空了她儲存的電量,按照能量標準換算,幾乎能提供整個東海岸幾秒鐘的供電,沒有活著的生物能夠承受那麼強烈的電流。
她開始尋找傑森,剛剛她看到傑森已經退到了電擊範圍之外,附近也沒有水流經過,不過人體畢竟是導電物質,也不排除他會引落電流的可能,所以拉妮婭一開始並不想用上電擊。
視野漸漸恢復,不再是五顏六色的亮斑,就在這時,拉妮婭看到一道黑影從不遠處掃過。
風聲忽然響了起來,她的黑髮在風中飛舞。
拉妮婭毫不猶豫地把伯勞插進地面,避免被吹飛到湖裡,抬起頭看去。
山巒般的黑影輕盈地從壁頂上滑過去,掠起了呼嘯的勁風,它爬行起來像是在飛,呼吸間便越過石壁,轟然砸進地下湖中,在沖天的白浪裡遠遠地滑向湖水中央。
這一幕讓拉妮婭愣了一瞬。
她不理解對方為什麼要逃跑,如果它還能夠動作——
閃電般的念頭猛地在她心中炸響。
絕大的恐懼當頭砸下,撕裂了天空與大地,怒雷從雲中貫落,將大地化作雷池。
女孩忽然戰慄起來。
四周空蕩蕩一片,除了她之外空無一人。
她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握住刀刃的手指越攥越緊,刀鋒劇烈地震顫著,發出龍吼般的嗡鳴,仿佛被關在閘後的怒龍。
逆流的白水紛紛落下,水聲震天。
片刻後,女孩抬腿走向波濤洶湧的湖面,四柄刀刃從空中落下,電光流轉的刀鋒尾羽般展開,懸浮在她身後,宛如流動著冰藍長河的長裙。
拉妮婭在湖岸邊停下,望著漆黑的湖面。
「我知道你有意識,我也知道你聽得見。」
她的眼角微微跳動,森然的綠瞳中燃燒著決然的暴怒和殺意。
彎刀劃出一圈完美的圓弧,雷光沖天而起,巨浪排空,湖水在刀光下一分兩半,飛濺的水花變成暴雨落下。
「——把他還給我。」
第139章 Remember me
漫長的一夜終於迎來了尾聲,雨聲漸弱, 晨風敲打著玻璃, 金紅色的曙光點亮了窗臺。
壁爐裡的木柴早已熄滅, 桌上放著幾杯冷透的茶, 液面在震動中泛開一圈圈漣漪。
瘦高的男人坐在扶手椅裡, 兩手手指尖合攏,沉浸于自己的思緒之中。
「福爾摩斯, 」坐在他對面的華生眉頭緊皺,「我還是想不出來, 我們的新朋友們想要做什麼呢?」
「啊,那個。」福爾摩斯似乎處於半睡半醒之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恐怕他們想要刺殺不列顛的『女王』。」
華生驚訝道:「他們?他們想要怎麼做呢?你我都知道那個怪物足足能塞滿一座宮殿,僅憑一個手無寸鐵的消瘦青年和孩子怎麼能做到?」
「很顯然他們並不是普通的青年和孩子。」福爾摩斯說。
「我知道你擅長從人的外表看出什麼東西來,但是他們是異鄉人,你的演繹法對他們要失效了吧?」華生說。
「我親愛的醫生, 除了外表, 一個人身上值得研究的東西依舊很多。」福爾摩斯平靜地說, 「海文先生是個很有趣的研究物件。他能夠在遍佈迷霧的倫敦來去自如, 你恐怕不知道當你在馬車裡等我時, 他也坐在車頂上和你一起等我呢。他對那些怪物可比我們要瞭解得多——他很清楚他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我不能說他是一個正直的紳士,如果他不是最終會離開這裡, 他一定會成為我的敵人。不過目前他擁有和我們一樣的目的, 所以我認為我們可以先看看他今天的行動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你沒說那個孩子, 」華生說,「那個孩子呢?」
「呵!那可不是個一般的孩子。不過現在我們就認為他是個孩子好了。」
他起身離開扶手椅,望向窗外的曙光。
「只希望他們真的能夠做到。」他喃喃。
「哦,棒極了。所以你打算怎麼闖進白金漢宮?」夏洛克質問。
和福爾摩斯告別之後,他們披著晨光踏上了倫敦的街道,向著白金漢宮前進。很難解釋為何在海中依舊有日出,不過雲層擋住了天空,完全看不到噴薄的朝陽。
知道海文打算刺殺女王甚至沒能讓夏洛克驚訝哪怕一秒。別說這個世界的維多利亞女王是個生著觸手的怪物,就算是在現實世界的白金漢宮裡,他也沒有表現得對女王有多尊敬,就因為這個,麥考夫不止一次譴責過他有多幼稚。
「如果我是你,」阿提拉‧海文語調柔和,然而他的目光投向遠空,並沒有看夏洛克一眼,「我會找個地方躲藏起來。這個世界很快就會結束,接下來的事不需要你參與。」
「你確定次級核心在那個女王的身體裡。」夏洛克說。
阿提拉不置可否:「至少在找到更大的異常之前,這就是答案。」
他正要邁步,忽然身後的孩子停下來,自言自語般喃喃:「異常——就是這個,這就是原因。」
「凱亞在最開始改寫了中央核心,這些世界裡運行的都是她制定的規則,在這個世界之前每個世界都是如此,除了這個。」他聲音清晰,語速越來越快,「這裡發生了異變。死人之國的大門打開了,死亡的規則在侵蝕地球,而這裡就是侵蝕的前線——這裡運行的是死人之國的規則!所以你沒有受到影響——」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無形的威壓覆壓而下,仿佛滔天的怒浪鋪天蓋地砸落,懷抱著將他擊碎的強大意志,夏洛克忽然無法出聲,聲帶背叛了他的自我,像是被冰霜凍結。
阿提拉沒有回頭。
他站在那裡,光輝從天空中灑落,在他身後投下長長的陰影,將夏洛克籠罩在其中。
好半晌,阿提拉歎了口氣,轉過身,淺淡得像是雪後初霽的晴空的眼瞳映出夏洛克的臉。
他的聲音溫柔中透著漫不經心:「並不是純粹的死亡——混進來了一些令人厭惡的東西。不過大致上,沒錯,這就是尼伯龍根的前哨站。但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
他輕輕笑了笑:「在她的庇護下,那些世界裡不管有多少危險都不會人死,因為她不願意。但在尼伯龍根,唯一的規則就是死亡。」
「我的建議是別繼續說下去,最好連剛剛的話一起忘記。」阿提拉偏頭看了眼天空,「我的時間不多……我想你想要自己忘記這些有點困難,這點幫助就當做分別的饋贈吧。」
他對夏洛克伸出手,微微一笑。
「作為人類來說,你的確夠有趣了,」他的語氣有些遺憾,「但有些時候知識只是負擔,如果你真的夠聰明,你該更謹慎地去使用它們。」
……
暴雨逆流而上,水珠映著金光,折射出萬千道光芒。
水滴濺到拉妮婭身上,爆發出嗤嗤的刺耳聲響,白霧蒸騰而上,遮住了她燃燒著兇焰的眼瞳。
純粹的水卻造成了硫酸濺射的效果,每一次揮斬都會帶給拉妮婭巨大的傷害,這個宇宙中絕大部分攻擊都無法傷害到她,但這些水輕而易舉就在她身上烙印下了焦黑的痕跡,意味著這些傷痕直接體現在她的靈魂上。
拉妮婭用顫抖的手抹去臉上的水珠,望著湖中的驚濤駭浪,眸色沉沉,仿佛有風暴在眼底旋轉。
被刀光軌跡分開的迷霧倒卷回來,撲向伯勞延伸出的光刃,掀起了奇異的呼嘯聲,點點金光從光刃邊緣逸散,在霧氣中徹底湮滅,無影無蹤。
這片地下湖完全被那種古怪的能量覆蓋,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灰綠色霧氣,在這裡,那種能量強大到足以繁星之河勢均力敵,拉妮婭每次揮舞光刃,消耗的都是繁星之河,否則她根本不可能斬開眼前的湖水。
湖水被她攪得不得安寧,水面上一串串漩渦瘋狂旋轉,然而拖著傑森沉入水中的龐然大物依舊不見蹤影,也看不到任何生命,仿佛她只是在對著一座空湖發洩怒火,還把自己搞得傷痕累累。
劇痛鑽子一樣鑽進骨髓裡,仿佛點燃了神經末梢,在她的身體裡熊熊燃燒,足以把任何人折磨瘋。拉妮婭想放聲尖叫,想發足狂奔,想通過一切方式讓自己的注意力從痛楚中轉移,但她把所有聲音都咬碎咽了回去,偌大的溶洞裡只有水花和蒸發的回聲,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
她接觸到湖水都會受到這麼大的傷害,如果直接跳進湖中……
拉妮婭不想去想,她讓自己的精神集中在眼前的湖水上,思考怎麼把那個怪物從湖水裡逼出來。
如果它打定主意躲在水裡……
她的睫毛微微一顫。
——那就把湖水全部蒸發乾淨好了。
紅斗篷的女孩再一次舉起刀,纏繞著電光的刀鋒懸浮在她身後,刀身羽毛一般片片併攏,如同舒展的金屬羽翼。
狂風浩浩湯湯,在湖面上鋪展開。
驀地,一點燦爛的金光出現在地下湖上方的溶洞頂上。
拉妮婭沒有停下動作,但是上方的金光越來越多,原本她認為是石壁的溶洞頂湧動起來,那並不是岩石,而是過分密集的濃霧,霧氣在金光中翻湧,道道光柱從陰雲中照射下來,如同黃金打造的箭矢,射向波瀾起伏的湖面,折射出璀璨的粼粼波光。
金光粼粼的湖水忽然像是沸騰那樣翻滾起來,一簇簇氣泡浮出水面,白霧向四周流走,像是濃醇的牛奶。
水面裂開,數百噸浪花噴湧而出,成千上萬的水珠騰空而起。
龐大到無法形容的巨影破水而出,沖向灑落的陽光,觸手舞動,飛快離開了地下溶洞。
幾乎在它沖出去的刹那,拉妮婭等待已久的一刀猛然劈落,刀刃破開了它的皮膚,綠色的血液血泉一樣噴射出來,怪物發出一聲慘叫,卻沒有停留,飛一般消失在在霧氣後。
飛濺的血液灑落下來,下了一場血雨,大片的綠色在湖面上蔓延開。
拉妮婭沒時間去關心怪物要去哪裡,她沉默片刻,低頭看向水面蕩開的漣漪,仿佛能透過湖水看到水下的景象。
剛剛的驚鴻一瞥,她確定那只怪物沒有帶上傑森……這意味著他還在湖水裡。
伯勞帶著女孩慢慢落下,懸浮在湖水上空,距離水面只有毫釐之差。
白霧漸漸散去,露出了她的身影。
她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硫酸雨,身上的衣服被腐蝕了大半,露出素白得像是透明的肌膚,紋身一般的金色紋路在她的皮膚上閃閃發亮,回路裡流動著晶亮的光點。
然而這些回路被截斷了。
女孩的身上遍佈著觸目驚心的焦黑傷痕,從四肢到脖頸,截斷了流動的回路,濺射的斑駁傷痕毀掉了她的臉,就連那雙翡翠般的綠眼睛也有一隻黯淡下去,像是蒙了一層白翳。
然而剩下的那只眼睛越發明亮,如同新發於硎的利刃,在磨刀石上打磨過千萬遍,淬出點點炫麗奪目的星火,美得驚心動魄。
她用手掌按向水面,湖水沸騰,她的手也開始沸騰,仿佛將鈉丟入水裡,與水發生劇烈的反應。隨著她將手浸入水中,她的手指一根根崩潰,化作星雲般的光霧,飄散在白霧中。
就在這時,女孩忽然抬起手,將手中的彎刀擲向岸邊,身後的四片羽翼也飛向湖岸,刀鋒沒入地面,整齊地插了一排,既像是旌旗,又像是墓碑。
漣漪在空蕩的湖面上蕩開,一波波湖水湧向湖岸,在岩石上拍碎成泡沫。
——湖面上,小小的身影直直摔進了湖水中。
第140章 Head High
一個人沉入水下時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水面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結界, 你選擇了離開, 於是將熟悉的喧囂全部拋下,再不回頭。
水面下一片漆黑,怪物棲息的水域果然只有死寂和孤獨, 沒有任何生命,不過這對拉妮婭來說不算什麼,她的夜視能力保證她在黑暗無光的水下也能正常視物。
但她並不是完全看不見。
淡淡的光從頭頂照射下來,氣泡冉冉上浮, 水的波紋在手臂上晃動,破碎成金粉般的細碎光點,像是星塵點綴在她飄散的黑髮間。
——她把光帶進了黑暗。
水面漸漸遠去, 拉妮婭抬起頭向上看, 陽光從陰雲中灑落,湖水被映成通透的金藍色, 靠近水面的地方,繁星之河在水中徜徉。
忽然間,拉妮婭覺得地下湖就像是一座玻璃棺材, 而她是被關在玻璃棺材裡的屍骸, 用自己的一生去仰望陽光。
她看了一眼, 毫不眷戀地收回目光, 向著下方的水域遊動, 輕盈地像是一尾人魚。
她沒有時間停留, 她在水中的每一秒都是靠著消耗繁星之河換取的。拉妮婭不知道自己能夠這樣交換多久, 湖水裡的確像是另一個世界,她看不到無處不在的光網,從進入地下溶洞起她就沒看到過這些代表世界規則的絲線。
但是怎麼會有世界規則無法覆蓋的地方?
拉妮婭想了一路,現在大概明白了點。而阿提拉說來自死人之國的規則正在侵蝕地球,但這種侵蝕進程被壓制了——她所驅使的APP的規則淩駕於這種規則之上。然而如果是這樣,她在這裡不應該受傷。這個倫敦裡還混進了一些別的東西,一些死亡之外的東西,那種力量來自另一個體系,和這個世界的規則格格不入,它們透過死人之國和中庭重疊的縫隙,一同侵入了地球。
這裡是不屬於真實世界的禁地。
灼熱的劇痛燒灼著精神,重構出來的身體沒有神經和血管的說法,那些東西加起來顯然比子彈重得多,更別提血肉和骨骼。
拉妮婭現在大概就是一團光,所以連溶化都只是一點點化成光飄散,雖然感官上的體驗大差不離,但不會真的像活人跌進硫酸裡那樣變成一個融化的血人,甚至有幾分淒然凋零的美。
如果有人從水下仰望,大概能看到黑髮女孩從明亮如洗的天空中緩緩飄落,氣泡和光點在她頭頂升起,仿佛逆行的雪。
也許是因為倫敦已經陷落進了深海,地下湖深不見底,越往下光線越是暗淡,黑暗無聲地包裹住拉妮婭,四周深海般靜謐,她孤獨地懸浮在海中,視野中沒有任何活著的東西,天上地下空空蕩蕩。
越來越多的光從拉妮婭身上飄散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已經遊了多深,不過按照估算已經超過了三百米,但照這個消散速度,她甚至沒有機會再回到水面上。
水下能有什麼?為什麼那個怪物要把傑森拖下去?她還有什麼必要繼續往下?傑森被扯下去的時候沒有穿戴任何潛水裝備,更別提他現在還只是個孩子,心肺功能發育不完全,光是水壓就能把他壓扁,他的骨骼會被壓碎,血管爆炸,全部內臟都會被從皮囊裡擠出來,像是被壓爆的罐頭。這種深度普通人類真的能存活嗎?
拉妮婭不知道。
在這個死寂的世界裡,恐懼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裡。
這種淡淡的情緒就像是幽靈,徘徊在她的靈魂深處,她不害怕自己死在這片湖裡,更大的恐懼壓倒了回不去的恐懼。通常拉妮婭不會用心去想這些,她認真起來的時候,感情會被她自動從思維中遮罩出去,從根本上擯除被情緒影響的可能。
這個習慣並不是與生俱來,在紐約面對分部負責人時拉妮婭還會恐懼,但那似乎是她最後一次恐懼,在那之後她經歷了太多也學會了太多,她把自己磨礪成絕世的利刃,再也不畏懼世上的任何事物。
閒暇的時候,拉妮婭看過很多電影,電影裡都說成長伴隨著令人難過的陣痛,但如果這就是成長,那麼拉妮婭並不覺得難過。這麼久之後,她終於能夠保護她想保護的人,可這還不夠。
她想要堅定到無懼疼痛,想要強大到能夠依靠,想要成為比過去的自己更好的人——她想要的太多,每一樣都要她付出足夠的代價,但這就是她的願望,無論前方等著她的是地獄還是深淵,她都不會回頭。
水下四百米,小紅帽向深淵陷落。
……
血腥氣在華美的宮室中漂浮,青年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不疾不徐地向著深處走去,血泊從他身後的門扉裡漫出來。
阿提拉推開大門,幾乎可以稱得上無禮地闖入了女王的寢宮。
宮室裡一片黑暗,幽影中盤踞著宏大到無法形容的身影,它似乎剛從水下鑽出來,觸手不住往下滴水,上好的羊毛地毯被水浸沒,遙遙地注視著推開門的男人。
低沉的嗡鳴聲響了起來,似乎在念誦某種古老的語言,音色圓潤甜美。
汝為何來此?
阿提拉默然凝視黑暗中的怪物許久,忽然搖頭失笑。
拉妮婭不知道阿提拉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倫敦,之前的相遇對她而言完全是意料之外,三個人不管認識與否都對阿提拉抱著警惕和懷疑,但至始至終,阿提拉‧海文都保持著圍觀者的姿態,雖然前兩個APP沒什麼難度,但他本來能提供更多的幫助,而不是只是跟著其他人跑。
直到進入【倫敦陷落】,他忽然脫開了其他人,表現得出乎意料的主動,在確認了最大的異變是維多利亞女王之後,立刻直奔白金漢宮。然而當他站在了無法名狀的陰影前,他卻無動於衷,仿佛他跟著其他人那麼久,就是為了來到這裡看一眼。
宮室裡似乎更加幽暗了一分,陰影在無形的領域中戰慄起來,阿提拉伸出手,空氣中響起撕裂般的尖嘯聲,一柄巨劍破空而來,攜帶著千鈞之力,撞進阿提拉的掌心。
被捲動的空氣掀起狂風,被召喚而來的巨劍幾乎有普通劍身兩倍寬,流動著鋼水的金紅色,仿佛剛剛從鍛造爐中取出。阿提拉握緊劍柄,終於抬頭看向眼前的女王。
絢爛的金色海潮在他的眼中漫漲,將他的瞳孔浸潤成煙水晶般的淡紫,他的眼神既無喜悅也無失落,仰頭時臉上的神情更像是鑒賞拍賣會上的古董,而不是在看著山巒般的怪物。
觸手在佈滿粘液的牆壁上游走,女王也意識到了來者不善,毫無猶豫地向他砸落觸手,沉重的肢體揮動起來卻迅疾得像是飛鳥,在空中劃出一道殘影。
阿提拉忽然笑了起來。
他真正笑起來時,幾乎有種逼人的驚豔感,少年氣的靦腆積雪般盡數消融,利刃般的肆意張揚從眉眼間浮現出來,絕豔得如同初冬的第一縷晨光越過冰雪凍結的鐵灰色懸崖,在冰層間折射千萬道,顯露出讓人不敢直視的煊赫光華。
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刹那後出現在肉山的頂端,巨劍深深插在腳下的肉塊裡,從他剛才的位置到現在,一道血痕筆直地從觸手上浮現,隨後煙花一樣炸裂開,濃腥的血泉噴濺而起,潑灑在穹頂的壁畫上,塗抹上一串奇詭的色彩。
女王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瘋狂地扭動身軀,無數隻觸手揚起,怒潮般向下拍落。
阿提拉佇立在肉山上,縱聲狂笑,隨手拔出手中的巨劍,揮落劍刃上沾著的血液,常人甚至無法舉起的巨劍在他手中就像是指間旋轉的鋼筆,他揮舞巨劍,輕描淡寫得像是墨筆揮灑。
牆壁上劍痕縱橫,好似經歷了一場刀刃構成的風暴,房間在沉重的劍光中震動,大大小小的裝飾品砸碎在地板上,牆壁碎裂,地板塌陷,怪物掙扎著湧出房間,撲向宮殿深處。
門外居然是花園,花園中央是巨大的蓄水池,水只積蓄了淺淺一層,純金的水龍頭正在往水池中注水,水波在陽光下蕩漾。水池中央忽然打開,露出了下方的溶洞,宮室之下居然是地下溶洞,蓄水池正對著如鏡的地下湖,水流傾瀉而下,仿佛雲中注下的瀑流。
女王沖向水池,它的身軀第一次暴露在陽光下,人類無法想像出它醜陋得難以形容的形貌,它急急忙忙從水池中央鑽去,想要在水中躲避身後狂笑的惡龍。在陸地上它移動起來居然很快,這樣龐大的身軀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陸地上,它的體重就足以把骨骼壓碎,然而女王並沒有骨骼,軟體動物的優勢在這一刻盡數體現——它的半隻身體已經滑進了洞口,眼看就要重新墜入水中。
它就要獲得自由,倏地一道血光從它身後閃過,它的身體還在蠕動,然而血痕慢慢在它身上浮現,血線從劍刃的起點向著終點飛快延伸,綠血向後箭矢般飛濺,簌簌如荻花。
沒人看到那一劍的軌跡,宮殿般巍峨的怪物忽然一分為二,兩片屍體向著洞口滑落,墜入湖中,濺起數十米高的白浪。
瀕死的慘叫回蕩在花園裡,狂笑聲在宮殿之中盤旋而上,如同群龍於空狂舞。
第141章 不死之因
水下六百米。
光出現得極為突然, 好像只是拉妮婭走神了一瞬, 一瞬之後她忽然在水底看到了光, 幽幽的綠光在水中晃動,像是燈盞沉沒在海底。
千萬盞燈光亮了起來,燈盞裡的燭火點亮了廢墟, 古城出現在拉妮婭眼前,突兀得有如神跡。
湖底是斷垣殘壁,看不出建築物曾經的宏偉,殘缺的雕像和石柱沉在泥沙裡, 女神的面孔在日復一日的侵蝕中模糊,似乎曾經有一座古城在這裡陷落,如今只剩下廢墟。
拉妮婭從上方緩緩降落在古城之中。四周水域乾乾淨淨, 既沒有水草也沒有魚蝦, 那些巨石的殘骸上甚至連茸茸的綠意都沒有, 保留著大理石純淨的顏色。她向著古城中央遊動,俯瞰下方重疊的廢墟,感覺自己像是巡弋的飛鳥,一年年途徑這座古老的城市遷徙向遠方。
她越過廢墟,看到了古城中央的祭壇。
在看到祭壇的瞬間,拉妮婭緊繃的心忽然放了下來。痛感被她拋之腦後,她身後出現隱約的渦流, 帶著她筆直沖向祭壇——
隨後一頭撞上祭壇外的屏障。
如果不是在水下, 這一幕大概會發出很大的響聲。
祭壇外設置了防護, 銅綠色的花紋圍繞著祭壇遊走, 像是湧現的群蛇,拉妮婭一時不察,差點被擊飛出去,就算這樣她也在水中翻滾了好幾圈,好容易才勉強找回平衡。
她圍著祭壇繞了幾圈。防護罩就像是倒扣的水晶碗,把祭壇和祭壇上的傑森都扣在了碗裡,而製造這個碗的材質顯然就是拉妮婭不能觸碰的那種能量。
之前因為覺得伯勞在水下起不到什麼作用,還可能被怪物的血污染,拉妮婭把感應天線和伯勞一起留在了岸邊,現在想要打開防護罩,她只能消耗繁星之河去強行破開。
她停下來,把手掌按上防護罩表面。
金色的回路和銅綠色的花紋一同亮起,水流激蕩,整座古城搖晃起來,仿佛隨時會第二次坍塌。
震動波及了防護罩裡的祭壇,祭壇上昏迷的男孩眼皮動了動,倏地睜開了眼睛,眼底殘留著森冷和一絲驚恐。
一瞬之後,他看到了單手貼在防護罩上皺著眉的拉妮婭。
防護罩在水下隔絕出了一片充斥空氣的空間,傑森怔了下,很快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一翻身爬起來,跳下祭壇。
「那個大傢伙呢?」他一邊問一邊觀察四周的環境。
當看到他跳下祭壇時,拉妮婭的眼睛亮了亮,不過隨後她露出了些許不解的神情,抬眼掃了下防護罩,用空著的手指了指她的耳朵。
聽不見?
傑森看了看祭壇外的景象,大概清楚了防護罩的作用之一是隔絕聲音。
對羅賓來說讀唇是基本功,他很早就和布魯斯學過,這點小問題對他來說不成障礙,不過小紅估計是沒學過讀唇的……
他終於接近到了能看清拉妮婭的位置,隨後猝然僵在了原地。
看到祭壇的第一時間拉妮婭就意識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剛那個怪物並不是要吃人,而是要抓人當祭品,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迷霧中它選擇了傑森而不是自己,大概在它眼裡傑森比她要更美味……
她越發努力地壓向防護罩內,手臂潰散,在規則衝突中消耗殆盡,她就側過身用一側肩膀撞擊防護罩,每撞擊一下,都有金雪在水中紛紛揚揚。
兩種截然不同的能量殊死廝殺,銅綠花紋變淡的同時拉妮婭也在潰散,用不了多久,她的身體就會徹底崩潰。
銅綠的波紋晃動起來,看不清傑森的表情,不過拉妮婭直覺他臉色不會很好……但她現在找不到別的辦法,只能看著傑森抽出大種姓之刃——拉妮婭真不知道他從哪裡把它們抽出來的,她懷疑他身上是不是裝著個次元口袋,這一路他居然都沒有把那兩把劍弄丟——他舉起雙劍對空橫切,刀光飛燕般閃滅,躥起一溜火花,然而防護罩安然無恙,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這不是魔法,沒用的。]拉妮婭試著告訴傑森。
傑森似乎是讀懂了她的意思,他放下大種姓之刃,雙手按在防護罩上,抬頭久久地注視著她,手指慢慢攥成拳。
過了會,他抬起手,一筆一劃地在空氣裡劃出字母。
[你在消耗自己。]
碧綠眼瞳倒影著奇詭的金色花紋,如同佛羅倫斯盛夏裡繁花盛開,那張破碎的小臉上浮現出些許猶豫,但最終她點了點頭。
接下去的問題不用她回答,傑森也清楚,只是他不想問。
這次不是開玩笑,不是以前她可以無所畏懼沖上去以傷換傷的那些時候,一度他以為死亡變得離拉妮婭很遙遠,他終於可以擁有不會失去的珍寶,不用看著他們拋下自己離開。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她當然知道!她連她會死這點都他媽知道!
怒火在他的腦海裡咆哮,他如果能出聲,聲音大概是沙啞的,像是被烈焰的濃煙熏烤,傑森咬著牙,在空氣中重重寫下單詞。
[回去]
拉妮婭搖頭。
這種時候她偏偏固執得讓人想磨牙。
[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黑暗裡。]她說。
防護罩在這一刻終於破開一道縫隙,拉妮婭眼疾手快,把還完好的那只手伸進去,一把攥住了傑森的手腕,用盡全力想把他從裡面拽出來。她向後遊動,手指卻怎麼也握不住——那只孩子的手一次次從她手中滑出去,那層看不見的薄膜把他關在了祭壇上,任憑她怎麼努力也沒辦法把他拽出屏障。
拉妮婭看了自己手中的手腕幾秒,倏地抬起頭。
她惶惶然的眼神落進傑森的眼中,他沉默了會,忽然扯起一個笑,笑容裡帶著幾分稀薄的嘲諷。
「看起來這個神比你想得貪婪多了,」他的語氣反而顯得輕鬆,「這裡總要留下一個人作為祭品的。」
拉妮婭看著他,慢慢開始搖頭。
不。她想。不。
但是說不有什麼用?她的手指越攥越緊,可是連她的手指也在消散,金雪冉冉上升,融化在靜謐的湖水裡。
她定定地看著傑森,忽然鬆開了手。
莫名地,傑森想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或者不能說是見面,那時候他正在池塘裡掙扎,想著自己居然要淹死在池塘裡滿心操蛋,低頭看見罪魁禍首雙眼緊閉面孔蒼白,如同冰冷的白銀雕像。
他看著拉妮婭向後退去,黑髮在水中飄舞,像是盛開的浮花。
突然間,她猛衝過來,從縫隙裡撞進了屏障裡,重重摔在地上,不等翻身坐起,無形的力場覆蓋過來,把措手不及的傑森丟出了屏障。
離開水之後,以殘缺的身體想要保持平衡都很困難,拉妮婭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拖著半邊身體,回頭看向水中的傑森,他正懸浮在她用【PicsArt】濾鏡搞出來的氣泡裡。
拉妮婭松了口氣,對他揮揮手,表示告別。
她像只被捕進網裡的小人魚一樣,破破爛爛,動彈不得,躺在地上,還沖他笑,眼神裡透著高興,好像她居功甚偉。
傑森直直地看著她,只覺得無窮無盡的憤怒快要在他的腦海裡火山爆發。
小紅躺在地上猶自高興,根本不知道他正在怒氣高漲。
「去他媽的。」他說。
湖水又一次震盪,然而這一次震盪的頻率比以往都要劇烈,整座地下湖都在搖晃,湖水熱得像是要沸騰,熱量從水面向下傳遞,仿佛有誰把剛剛錘煉成型的兵器插進湖中淬水,熾熱的金屬在水中冷卻,氣泡伴隨著盛大的嗤嗤聲湧上水面。
大量湖水被蒸發,湖面上雲蒸霞蔚,拉妮婭沒能辦到的事在這一刻變成了事實。
在震動中,祭壇開始緩緩上升,速度越來越快,支撐祭壇地面的是一根巨大的石柱,此刻石柱舉著祭壇沖向水面,水流激蕩,聲勢浩大,如同潛龍升空。
潛水的人不能夠快速上浮,否則體內氮氣不能排出,水壓迅速減小,能夠讓人肺泡破裂乃至死亡,但是拉妮婭把一切都安排得足夠妥帖,有氣泡保護,傑森完全可以搭順風車,和石柱一起升上湖面。
數百米的距離轉瞬即至,古樸的祭壇破水而出,一道劍光橫空而來,遍佈銅綠花紋的防護罩轟然破碎,露出了祭壇上陷入昏迷的女孩。
阿提拉把重劍從水中提起,沸騰的湖水漸漸平靜,流動著絢爛的晚霞色的劍身也漸漸黯淡,剛剛他只是把重劍插進湖水,就製造了整片湖水蒸發的景象。
他坐在女王小山一樣的屍體上,從山巔俯瞰著黑髮男孩濕漉漉地從湖水中鑽出來,毫不停頓地爬上祭壇,半跪在女孩身邊,用纏著繃帶的手把她緊緊抱進懷裡。
「真是亂來。」阿提拉望著他們,搖頭輕笑。
此前的肆意狂妄盡數收斂起來,沒留下半點痕跡,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他坐在山巔拄劍觀望,悠然地像是坐觀海潮。
飄散的光從四面八方湧來,匯入拉妮婭的身體,她消散的肢體漸漸復原,身上的傷痕也一點點散去,仿佛修復師用工筆細細修復斑駁的名畫,片刻後女孩恢復了呼吸,黑髮在祭壇上逶迤。
她的睫毛緩慢地動了動。
似乎有什麼桎梏緊緊壓在身上,拉妮婭不舒服地掙扎了下,沒掙脫開,只好不太情願地睜開眼睛。
率先映入眼中的是傑森臉上松了口氣的神情,拉妮婭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對他討好一笑,目光轉開,忽然看到了屍山上拄劍的阿提拉。
……為什麼他沒有變成小孩子?
拉妮婭頓時警覺,下意識想要坐起來,然而灼燒靈魂的痛感麻痹了知覺,她的手臂軟軟地,完全使不上勁,她一動就摔回了傑森的懷裡,拉妮婭才發現她現在正處於修復中,基本上動彈不得,要不是傑森抱著她,她連頭都抬不起來。
「這是這座城市的統治者。」阿提拉沒有解釋他為什麼沒有受到規則的影響,只是踩了踩腳下的屍體,「同時也是吞噬生者的怪物。我看到您丟在岸邊的刀,所以猜到您被困在了湖裡。」
拉妮婭想說話,但是她的氣管也消散了部分,暫時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用警惕的眼神鎖定阿提拉。
面對她的視線,阿提拉笑了笑,做了一件出人意表的事。
他站起身,從女王的屍體上縱身躍下,一步步走向祭壇中央的兩個人影,在拉妮婭面前半跪下來,向她伸出手。
一枚光球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裡。
「如果您可以支撐的話,是時候離開這裡了。」他溫聲說。
他的語調和眼神都透著少年般的真摯清澈,然而他面對暫時失去戰鬥能力的拉妮婭,話語裡卻絲毫沒有想要給她留下時間恢復的意思。
他們對視半晌,拉妮婭接過了次級核心。
光芒在她手中湧現,四枚次級核心中蘊含的規則全部被她改寫,霧流轟然倒卷,向著白金漢宮的方向湧去,APP的領域壓倒了死亡的規則,覆蓋了整個倫敦。
四周的景象坍塌成萬千碎片,身後環抱著她的人也漸漸從孩子向著成年人變化,胸膛從單薄變得寬闊,腹肌一塊塊從皮膚下凸顯,手臂繃緊出分明的肌肉線條。
至始至終傑森都沒說話。
拉妮婭不太敢去看他的表情,只好假裝沒看到,等聲帶恢復,她轉頭問阿提拉:「你為什麼沒有受到規則影響?你看到夏洛克了嗎?」
阿提拉回答得很隨意:「我們中途分開了,很遺憾,不過他似乎有更感興趣的事。」
他們重新回到了倫敦的街道上,進入前四周盡是霧氣,但領域成型之後,霧氣漸漸消散,拉妮婭也看到了夏洛克——他坐在牆根下,倚著牆柱,雙目緊閉,仿佛疲倦之後沉沉睡去。
拉妮婭確認他還活著,稍稍放下心——【倫敦陷落】比她想得要兇險太多,之前她甚至沒有餘裕去想其他人能不能活下來。
伯勞插在拉妮婭手邊,拉妮婭伸手夠不到,只好推推傑森的胸膛,想讓他把自己鬆開。
禁魔領域已經沒破除,死亡規則也被壓制在了死人之國和中庭重疊的白金漢宮,接下來他們只要去解救法師等待援兵就好,論如何封鎖重疊通道,那些法師總比他們這群半吊子強。
好半晌,勒著她的手臂終於慢慢鬆開,傑森率先站起身,拉妮婭扶著他的手臂站起來,忽然他低下頭,嘴唇幾乎貼著她的耳廓。
「你比我混蛋多了。」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間擠出來的。
灼熱的氣息一路沿著耳後掠過,燃起一線燎原的火,拉妮婭陡然瑟縮了下,反手捂住耳朵,下意識看了傑森一眼。
他眼底凶光熾烈,燃燒著沖天的怒火,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敵。
就在這時,嘶啞的吼聲從城市中央傳來,聲波衝擊著濃霧,建築物在吼聲中瑟瑟震顫。
拉妮婭猛地回頭,手指握緊了伯勞。
「他來了。」一旁的阿提拉說。
拉妮婭轉過頭:「誰?」
「恐怖啃蝕者,惡意的化身。」阿提拉凝望著吼聲傳來的方向,「北歐神話中,世界之樹深紮在死人之國尼福爾海姆之中,樹根處盤踞著啃噬樹根的黑龍,既然兩個國度正在重疊,他必然會出現。」
他並不看拉妮婭:「在那些法師想辦法關上通道之前,尼德霍格就能從通道裡降臨,用死亡席捲中庭。」
拉妮婭瞳孔微縮。
「亡靈法師們……就是想召喚出他?」她問。
阿提拉低下頭瞥了她一眼,依舊斯斯文文:「我猜不是。那些法師信奉的是純粹的死亡,而不是某個切實存在的……生物。」
他勾唇淺笑,語氣終於露出點譏諷來:「不過這樣純粹的狂信和執念……是很容易被利用的。」
拉妮婭沒有理會他。她出神地望著白金漢宮的方向,似乎在思索什麼,半晌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阿提拉的暗示她清楚,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但要這一切是唯一的解釋。
這並不是狂信徒等待多年的獻祭,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入侵,是尼福爾海姆對中庭的進攻,尼德霍格利用了亡靈法師的虔誠,讓他們打開了通往死人之國的大門,而他則等待著這個機會進入地球,將地球變成龜裂死寂的國度。
如果想要從黑龍的手下拯救這顆星球,他必須被殺死。
但在那之前,她要先把尼德霍格趕回尼福爾海姆,如果這場戰鬥發生在倫敦,這座城市都會化為廢墟,陷落進深海。
拉妮婭提著刀走向洶湧的迷霧,伯勞劃開圓弧,驅散代表死亡的霧氣。
「你們帶著夏洛克去解救法師,」她說,「我先去阻止尼德霍格。」
「沒門。」傑森抓住她的肩膀,「你已經擋在我前面一次了,這次該換我——」
「但是你進不去。」拉妮婭說。
她沒有轉過頭。
「除了我你們都進不去那裡,」她清晰地說,「只有死者才能進入死人之國。」
拉妮婭按住他的手,想了想,打開【深海水族館】,把他的手拉到胸前,低頭輕輕吻上去。
注入的生命力凝聚起碎骨,修復損傷的肌肉和神經,血液重新在血管中奔湧流動,骨骼生長的酥麻感電流般沿著神經彈射出去。
幾秒後,拉妮婭鬆開手,回過頭,看著身後年輕人的眼睛,一字一頓認真道:「傑森,死人是不可能再死一次的。」
她說完,忽然很輕地笑了笑。
很難形容拉妮婭笑起來的樣子,她本來就是個很美的姑娘,只是嘴角微微一勾,就有種冰面碎裂後湖水映著晚霞波光粼粼的驚豔感,可她的眼神又那麼清澈天真,仿佛她說的每句話都發自內心,讓人無法抵抗地願意去相信。
如果讓她選擇,拉妮婭不想騙傑森,但如果不說謊她找不到藉口讓傑森看著她一個人走進迷霧。靈魂損傷切實造成了,逸散的繁星之河雖然可以收集,但也有更多被消耗掉了,剛剛她其實只修復了一部分。
然而拉妮婭沒有選擇。
阿提拉出現時坐在攻擊他們的怪物的屍體上,從劍痕來看,他只用了兩劍就解決了幾乎把她和傑森逼入絕境的怪物。他沒有解釋他為什麼出現在那裡也沒有解釋他的目的,更是在剛剛表現出了對於尼德霍格的熟悉……仿佛他早就知道黑龍將會穿過通道出現。
拉妮婭想起海文對於龍血的曖昧態度。她不確定面對貨真價實的巨龍時,他會站在人類的一邊還是龍的一邊上。
雖然如果沒有阿提拉,她恐怕就真的死在地下湖裡了,但拉妮婭仍然不相信他。阿提拉沒有被【倫敦陷落】的規則影響肯定是有理由的,她無法承擔被他看出來她現在狀態很差的風險,從剛剛說出她要去阻止尼德霍格時,她就一直暗暗提高了警惕。
阿提拉只是微笑著看著她,沒有任何表態。
拉妮婭收回餘光,對傑森揮了揮手,好像她不是去屠龍而是去郊遊,隨後她慢慢退入了迷霧之中,霧氣吞湧,她的身影漸漸被霧氣淹沒。
「……」
傑森看著拉妮婭走進霧氣,表情難看得無法用言語形容。
過了會,他轉頭看了眼昏睡不醒的夏洛克,走過去彎腰把他扛在肩上,另一隻手從槍袋裡拔出槍,換了支全新的彈匣。
他正在上膛,忽然聽到身後一聲錚然聲響,回過頭,卻看見阿提拉從地面拔出巨劍,眼眸凝望著迷霧,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
他的笑容弧度越來越大,最終露出了森森白牙,那個笑容裡湧動著濃濃的欣喜和貪婪,既像是鏡中的魔鬼對著獵物垂涎欲滴,又像是為了學生的成長而狂喜的老師。
耳邊響起一聲上膛的清脆聲響,阿提拉偏頭,後腦撞上了冰冷的槍口。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當著一個拿槍的人的面用那種眼神看她。」傑森說。
「如果我是你,」阿提拉說,「我會珍惜自己的生命,然後從她身邊逃開,越遠越好。」
他絲毫不在意槍口,慢悠悠地轉過身,抬起眼睛,第一次真正看向傑森。
「想想看為了讓你活著,她都用了什麼去交換?」他輕聲說。
他們冰冷地對視了片刻,阿提拉微微欠身,噙著不加掩飾的惡意笑容,轉身走進迷霧,踏入了死亡的領域,沒有回頭。
第142章 龍騰世紀
白金漢宮。
兩大國度重疊的衝擊波摧毀了巍峨的宮殿, 花園早已化為廢墟,原本分佈在花園各處的亡靈法師早已消失不見,唯有原本鐫刻在地面上的法陣還在閃爍著紅光。
這末日般的景象本該以毀滅的交響樂作為伴奏,然而廢墟上只有死寂,代表死亡的霧流從磚石間流走, 四下靜默得像是黑白默片, 來自霧之國的氣息侵蝕了曾經的城市中心。
腳步聲從遠處響起,像是雨點敲擊琴鍵,不久後纖細的人影從濃霧中浮現, 沉默地注視著花園上空扭曲的空間裂縫。
她腳邊跪著古銅色的骷髏, 面對著空間裂縫的方向, 頭顱低垂,這也是花園裡唯一殘存下來的人類痕跡, 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亡靈法師能夠保留下完整的骨架。
拉妮婭低下頭, 看向腳邊的骷髏。
【The End of the World】無聲開啟, 一瞬間她的眼瞳裡像是有萬花筒在旋轉, 從沒人見過那麼深邃瑰麗的綠色,仿佛裡面藏著成載的繁星。
最初的宇宙大爆炸中誕生了六顆無限寶石,每一顆都代表了一種屬性, 擁有著毀滅性的力量, 阿戈摩托之眼的核心其實就是一枚無限寶石, 它所代表的屬性則是時間, 歷代至尊法師都是這枚寶石的守護者。
如果遠在大西洋上的奇異博士能夠看見這一幕, 他或許會驚訝于這個女孩的眼睛在這一刻看起來和阿戈摩托之眼如此相似。
或許是巧合,拉妮婭的眼睛正好與那顆寶石擁有同樣的顏色,以至於沒人看出來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異變。
時間在她眼中倒流,拉妮婭默默看著數分鐘前的景象——她還記得一手導演了魔法議會覆滅的人,那個叫做「瓦倫丁」的男人設計了覆蓋倫敦的禁魔領域,她費盡精力才在剛才徹底解決他留下的佈置,然而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並不知道他也只是一枚棋子,他以為的偉大事業只是在完成尼德霍格的夙願。
通道打開的瞬間,來自尼福爾海姆的寒風吹滅了他的靈魂之火,然而瓦倫丁臉上居然帶著笑容,對著死亡的寒風張開雙臂。
他心甘情願把自己獻祭給了死亡,化作了跪在她身邊的骷髏。
拉妮婭對於他的死亡並沒有什麼感觸,她的同情心一向稀薄,確定了幾分鐘前發生了什麼之後,她關掉【The End of the World】,抬起頭,看向緩緩擴大的空間縫隙。
瓦倫丁最終還是打開了死人之國和地球之間的通道,砭骨的寒風像是從地獄吹來,一切靈魂都在寒風中凍結。北歐神話中尼福爾海姆就是人們死亡後會前往的領域,終年不散的濃霧籠罩著冰冷的大地,霧之國的邊緣是金倫加鴻溝,那是熔岩與火焰的長河,鴻溝的另一邊是火之國,火巨人蘇爾特爾終有一日會帶著熾熱的火焰從南方來,諸神擎起刀斧與他殊死戰鬥,陸地上的人們蜂擁前往冥府。
拉妮婭面前就是那個死寂的國度,但她並沒有在看裂縫裡的荒涼景象,而是舉起了伯勞。納米技術製造的刀鋒在她手中分解,三柄伯勞淬煉成了一人高的長槍,拉妮婭用左手握住槍桿,伸出右手,另外三柄伯勞淬煉出的長槍落入她的掌心,被她握緊。
金色的光華閃過,半米長的光刃從槍尖延伸而出,她手中雙槍劃出完美無缺的圓弧,槍刃閃爍著擇人而噬的寒光。
狹長的空間裂縫懸浮在半空中,雷霆的紋路從縫隙向著四周的空間蔓延,仿佛鏡面上裂開蛛網般的裂紋,紋路裡流動著雷光,隨著雷光流動,裂縫還在擴大——那神跡般的東西正在從裂縫中奮力擠出。
最先擠出縫隙的是森然的獠牙,每一根都有一人粗,已滅絕的猛獁象都沒有如此猙獰的長牙,獠牙表面蒙著森青的光澤,冰冷的陰氣縫隙間噴吐出,氣息席捲地面,廢墟上瞬間覆蓋上了一層冰霜。
霧流湧動,陰影垂落在花園上空,女王的龐大的身軀在從空間裂縫中擠出的生物面前顯得無比渺小,而他甚至沒有將頭顱完全探出,一根根獠牙打開,直指晦暗的天空,仿佛綻放的棘刺從。
拉妮婭的身影忽然從原地消失了。她沒有繼續等下去,她所面對的敵人完全超乎了她的想像,伯勞的鋒刃盡數展開甚至都不夠砍掉他的頭顱,最多砍斷幾根獠牙,然而失去幾根長牙對於對方來說也無關痛癢。
繼續等下去也沒有意義,此時龍首還沒有完全探出通道,他還看不見她的身影,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槍刃劃出飄逸的弧光,照亮了灰綠色的濃霧,高科技製造出的利刃撞上黑玉般的鱗片,發出響徹迷霧的清越聲響,火花四濺,拉妮婭用盡全力的一槍甚至沒有突破他的鱗片。
拉妮婭在空中略一停留,避開荊棘叢般的獠牙,跳回地面,仰望著巨大的黑影,耳邊仿佛能聽到她愈演愈烈的心跳。
任何感受都無法比擬這一刻她承受的壓力,能量視野裡,黑龍籠罩在霧氣般的灰綠能量雲裡——那種能與繁星之河相抗衡的能量,就算在地下湖拉妮婭也沒有看過如此濃郁的能量雲,繁星之河在黑龍面前幾乎等同於失效,在灰綠能量覆蓋的領域裡,拉妮婭也看不到無處不在的光網。
大量的霧流沿著地面遊走,寒霜隨著巨龍的吐息覆蓋了廢墟,迷霧正在把白金漢宮改造成尼福爾海姆的前哨站,如果等改造完成,這裡就會變成黑龍的主場,那時候沒有人能夠在這裡擊敗他。
霧氣凝結成細小的冰霜,沉甸甸地墜在拉妮婭的睫毛上,她呼出一口寒霜,不抱希望地打開【PicsArt】,對著眼前的巨龍拍了張照,點擊編輯。
提示窗忽地跳出,顯示拉妮婭必須升級至完整版才能解鎖全部功能。
之前在【倫敦陷落】裡就是這樣,拉妮婭當時就給追擊他們的黑霧生物拍了照,然而【PicsArt】直接跳出了「需要升級至完整版」的提示窗,拉妮婭才崩潰地意識到這個APP居然是初級版本,而和【紀念碑穀】一樣,升級至完整版的內購條件她現在還沒辦法解鎖。
崩潰之餘,拉妮婭也忍不住猜測,只是閹割版的【PicsArt】就能夠達成一些簡單的修改現實效果,完整版的話到底是什麼樣的?
她不再多想,奮起雙槍,迎著黑龍沖了上去。
墜落的火花如同盛夏的暴雨,刀鋒一次次與鱗片相互碰撞,拉妮婭試圖把伯勞薄薄的刀刃從鱗片縫隙送進去,然而黑龍渾身鱗片鎖死,鱗片與鱗片之間的縫隙甚至插不進納米級別的刀刃。
或許是她的騷擾讓黑龍不耐煩,他從喉嚨裡噴出冰霜的氣息,拉妮婭注意到了跡象,然而靈魂損傷帶來的疲憊讓她動作慢了一瞬,她閃過了獠牙,卻沒有避開寒霜吐息,陰毒的寒意瞬間侵襲了她的身體,只一照面,她渾身僵硬,冰霜封住了靈魂,連不存在的血管都像是被寒冷凍結。
這不是魔法,卻對她格外有效。
巨龍輕輕向前一頂,拉妮婭踉蹌一步,僵硬的手指握不住槍柄,雙槍脫手而出,而她向後倒去,從半空中摔下了龍首。
她像片枯葉一樣仰面墜落,灰白的天空向她壓下來,落進她的瞳孔裡,仿佛要將她鎮壓在天穹之下。
你並不是每次都能贏啊。拉妮婭在心裡輕輕歎氣。
每次她拼命時,她其實都沒有自己能夠成功的自信,但每一次,她都做得很好,因為她沒有退路也不會給自己退路,她只能拼盡一切去做。可並不是所有事只要她付出了全部就能夠辦到,世界並不是這樣運行的,她也不是每件事都能做得完美。
和阿提拉說的一樣,她最後只能獨自面對,然而這沒有任何意義,她站在巨龍的面前,卻無法阻止他分毫,仿佛只是在用無力的抗爭為對方的降臨注解,作為他君臨中庭的見證者。
她已經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好,或許馬上就能有人來幫助她了,她可以去期待其他人,有人能夠拯救這個世界,連她一起拯救。
她不覺得難過,只是覺得有些累,於是她閉上了眼睛。
一隻手接住了從天空中墜下的雙槍,失去了拉妮婭之後它們也只是沒有生命的金屬製品,只有在她手中它們才會像是夭矯的怒龍。
拉妮婭輕飄飄地落進一隻有力的臂彎裡,熔岩和楓糖的氣息撲面而來,呼吸間驅散了凍結靈魂的寒意,她倏地睜開眼睛,望進一雙煙水晶般的紫眸。
意想不到又在意料之中,阿提拉‧海文最終還是來到了黑龍的面前。
拉妮婭不清楚他的立場,勉強繃起了警覺,蜷縮的手指微微舒張,隨時準備對他射出一枚光彈。繁星之河對黑龍沒有效果,但對阿提拉並不是如此。
阿提拉沒有看她,他把拉妮婭放在地面上,逕自走向探出大半頭顱的巨龍。
戴著鹿皮手套的手按在龍首上,他仰頭望著山一樣巨大的黑龍,眼底神情變幻莫測,一時朦朧得像是彌漫水霧,一時清醒得像是擦亮水晶,仿佛剛從夢中蘇醒。
鹿皮手套寸寸開裂,露出他筋骨分明的手,碎片被氣勁震飛,猶如紛飛的蝴蝶,風衣衣袖崩潰,襯衣衣袖也崩潰,貓眼石的袖扣子彈一樣彈射出去,在地面上濺起成星塵般的碎屑,一條條流暢的肌肉線條從他的手臂上浮現,並不誇張,卻蘊含著令人畏懼的力量。
那只手猛然按下,爆發出千萬倍於人類的力量,從手背到手臂都青筋畢露,堅不可摧的鱗片在他的手掌下像是脆弱的水晶鏡片,一片片崩碎。
黑龍發出震怒的痛吼聲,吼聲震天,狂風驅散了迷霧,阿提拉用來束住長髮的發帶在風中繃斷,灰發狂舞如蛇,他的眼睛卻越來越亮,迎著撲面而來的腥風,放聲大笑。
「就這樣嗎?」阿提拉狂笑。
他按著巨龍的頭顱,一步步緩慢地向前走去,黑龍狂怒,發出震天的咆哮,試圖掙扎,卻仍然被阿提拉推著,一點點向著死人之國後退。
仿佛時間倒流,數分鐘前探出空間裂縫的龍首緩緩退回了裂縫,冰霜和霧氣和他一起後退,狂風掀起滔天的塵埃。
無數冰晶碎屑從天而降,阿提拉仰起臉望著天空,沉默片刻,轉向拉妮婭,咧嘴一笑。
「想進去看看嗎?」惡龍微笑著向她發出邀請。
拉妮婭久久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他完全拋棄了過去的表面功夫,或者那也並不是偽裝,只是漫不經心心態的自然流露,她的感覺並沒有錯,那曾經在紐黑文上空翱翔的龍女才是阿提拉,狂亂,肆意,無所顧忌——那些她從視頻裡感受到的氣質才真正屬於這個男人。
他沒有給她留下拒絕的餘地。
許久之後,拉妮婭微微點頭。
「好。」
第143章 他是龍
穿過通道之後, 撲面而來的不是濕冷的霧氣, 而是仿佛被點燃的灼熱空氣。
空間縫隙連接的居然是一處連綿的火山,火山甚至並未休眠, 而是處於活躍狀態, 濃黑的塵柱直直指向鉛雲覆蓋的天空, 鉛雲的邊緣燃燒著赤紅的火光,濃煙淹沒了天空, 大地上方像是蒸騰著煙海,轟隆聲響在山腹中醞釀, 宛如陣陣雷鳴,不時有火山噴發,在響徹雲霄的爆炸中,將無數燃燒的熔岩拋向大地,宛如天降的隕石雨。
他們站在火山口邊,腳下是鐵黑色的火山岩,過去的年歲裡, 這座火山曾經無數次噴發, 金紅的岩漿沿著山體蜿蜒而下, 在流動的過程中冷卻凝固, 化作虯結的岩石,仿佛無數痛苦靈魂在地獄中互相撕咬,扭曲的身軀蛇一樣糾纏。
「原來是這裡。」阿提拉喃喃。
他環顧四周, 舉止從容不迫, 拉妮婭跟在他身後, 目光從他臉上掠過,投向遙遠的天際。
這裡並不像傳說中的霧之國,放眼望去看不到半點霧氣,只有沉甸甸的鉛色雲翳與地平線接壤,一座座火山口舉著滾滾煙塵,如同長城上的烽火臺,閃光的岩漿在地面龜裂的縫隙裡流動,一枚枚氣泡在岩漿裡炸裂,迸濺起小小的水花,無法想像這些大地的傷痕有多深入地表,大地被映成血般的赤紅,每一道熔岩長河都像是一根血管,將滾燙的熔岩泵向世界的盡頭。
拉妮婭深深吸了口滿是硫磺氣息的空氣。言語無法形容映入眼中的景象,這片戰場的壯闊更勝之前的祭壇廢墟,深淵在她腳下熊熊燃燒,金紅色的熔岩長河蜿蜒如同血管跳動,盛大恢弘的美超越了想像的極限。
「這裡是哪裡?」她問。
她不確定阿提拉會不會回答,他根本沒有掩飾過他對於眼下環境的熟悉,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拉妮婭不明白他為什麼邀請她進入這個國度,就像她不明白為什麼對於龍血那麼重視的海文面對活生生的巨龍時卻乾脆俐落地選擇了出手,甚至輕而易舉地壓制了那個噩夢般的神話生物。
如果他擁有這樣的力量,那麼之前在哥譚時他怎麼會被阿佳妮輕鬆暗算,以至於最終被綁在祭壇上等待他們解救?
拉妮婭猜不出答案,但這不妨礙她對阿提拉越發警惕。
只有一件事,因為他出現在這裡而變得清晰明瞭。
——只有死者才能進入死人之國,能夠出現在這裡,阿提拉顯然和她一樣,並不能算真的活著。
「金倫加鴻溝的另一邊,穆斯貝爾海姆。」阿提拉說,「這裡是火之國。」
拉妮婭有些困惑:「不是尼福爾海姆?」
阿提拉:「你對九大國度瞭解多少?」
拉妮婭:「……我以為尼福爾海姆和穆斯貝爾海姆不連在一起。」
阿提拉閉上眼睛:「現在你知道不是了。」
空氣裡充斥著塵埃和毒煙,正常人類根本沒辦法在這個地方生存,可他的神情卻充滿了享受,仿佛這是海風習習的蒙塔利維海灘,而不是煙塵彌漫的火山口。
「死人之國在擴大,海姆冥界本來就和尼福爾海姆相連,這些年它一直在向穆斯貝爾海姆移動,現在它們已經開始接壤了。」他說。
和他比起來,拉妮婭對眼下的環境十分不適應。她不用呼吸,但她仍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填滿了火星和蒸汽,吐出的氣息都是滾滾濃煙。火山塵漫天飛揚,化作遮天蔽日的雲層,她晃了晃頭,忽然覺得眼前景物有些模糊,大片大片的黑斑在視野中晃動。
拉妮婭按住太陽穴,難受地皺起眉,只覺得自己搖搖欲墜。她本能地切出能量視野,強撐著抬頭看去,隨後悚然。
灰綠色的能量塊黴菌一樣寄生在大地上,令人忍不住心生厭惡,絲絲縷縷的霧氣在空中飄動,像是被撕碎的棉絮。曾經讓她吃了無數次虧的能量充斥了這片天空,無聲無息地消耗著繁星之河,拉妮婭甚至沒有發現自己正在被快速削弱。如果她沒有開啟能量視野,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侵蝕殆盡。
虛弱感浸沒了骨髓,之前的靈魂損傷在惡劣的處境中越發嚴重,拉妮婭只覺得自己想要站立都很困難,她閉了閉眼,手中長槍換了個方向,只聽見「噌」一聲金屬錚鳴,槍刃深深沒入火山岩之中。
她拄著長槍支撐自己的身體,極目遠眺,頓了頓,開口問道:「這裡一直是這樣嗎?」
阿提拉睜開眼睛,那雙淡紫色的眼瞳像是盛夏夜風中盈盈的鳶尾花,映著燃燒的天光。他看了拉妮婭幾秒,忽然笑了起來。
「你覺得不舒服?」他反問。
「……」拉妮婭沒有說話。
很難描述她從地下湖開始的心態轉變,之前遇到阿提拉時,她的心境毫無波動,並沒有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落下半點漣漪——那時候在拉妮婭的認知裡,海文總裁是個古怪又瘋狂的反社會人格,被他身體裡流動的龍血所影響,看起來像個神經病。不過終歸他只是個人類,拉妮婭覺得需要的時候她完全可以三兩下揍翻他,那樣無論他有什麼目的和心機都沒有價值。
所以她保持著平靜的態度和阿提拉一起探索【黑暗寓言:小紅帽騎士團】,並不覺得他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威脅,之後更是沒有注意過他的舉動——在【倫敦陷落】裡她的注意力基本上放在傑森身上了,如果不是阿提拉突然出現,她可能要到打破APP之後才會想起來去找他和夏洛克。
然而地下湖發生的那一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從神經病到危險人物,完成這個跨越,阿提拉只做了一件事——他殺死了那只讓拉妮婭束手無策的怪物,把他們從死亡的境地裡救了出來。
拉妮婭沒有說話,不過阿提拉自顧自開了口。
「這裡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他伸手掬起一縷霧流,在拉妮婭的眼中,霧流裡摻雜的灰綠色能量清晰可見,「雖然不是阿斯加德那樣富有生機的國度,但以前這裡沒有這麼多雜質。」
他翻轉手掌,無形的能量從他指間滑落,他們身邊就是火山口,滾燙的岩漿在火山口裡翻湧,宛如熔化的黃金,能量跌入火山口中,迅速被高溫與熱浪吞沒,沒留下半點痕跡。
拉妮婭愣了下:「這些不是……」死亡規則的體現嗎?
她一直以為和繁星之河分庭抗禮的奇妙能量就是死人之國的力量根源,沒有人能夠抵抗死亡的力量,所以她才會被這些能量傷害到。
阿提拉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如果它是,」他慢條斯理地說,「那你為什麼會受傷?」
拉妮婭的思緒飛快運轉起來,這種能量不屬於尼福爾海姆,但是她在【倫敦陷落】裡已經見到過它,說明它是隨著通道打開入侵的中庭……阿提拉當時的解釋是她需要改寫次級核心的規則構成規則網,來壓制來自死人之國的死亡規則,這意味著這種能量甚至能穿透死亡規則……讓繁星之河創造出的APP發生異變。
「它……」她頓了頓,有些艱難地說,「它入侵了尼福爾海姆。」
「尼福爾海姆已經被侵蝕透了,」阿提拉坐實了她的猜測,「你可以認為這種能量來自最純粹的黑暗,來自多元宇宙之外,這個宇宙內的任何生物都無法抵抗它的侵蝕。尼德霍格也不能。他現在是這裡唯一活著的東西。」
「他想進入地球……是因為他在逃亡。」拉妮婭的語氣透出了明悟,「如果他還留在這裡,他也會被黑暗侵蝕,所以他選擇入侵中庭……就像黑暗能量侵蝕尼福爾海姆一樣。」
「但是太晚了……那些能量甚至可以先他一步進入中庭。」
如果她沒有完成繁星之河的領域,在白金漢宮外狙擊這種能量,地球就是下一個霧之國。
阿提拉:「你已經見識過如果他成功中庭會變成什麼景象了。」
拉妮婭默然——阿提拉指的就是他們剛剛離開的【倫敦陷落】,她也體會過那個世界的黑暗壓抑。
她對於九大國度也不算一無所知,畢竟刷完了《雷神》系列,粗略知識還是有一點的。感覺上九大國度就是九個互相獨立的星域,被歸結進世界之樹的體系下,每隔一段時間九界內就會發生一次天體聚合,各個國度直接會出現相連的蟲洞……大致上是這樣。
而地球上的北歐神話體系經過了太多融合、改寫、創造,實際上和真實情況存在很大的差別,比如「尼伯龍根(Nibelung)」這個詞有著很多種解釋,和北歐神話聯繫最深的那種解釋是這是侏儒種族中的一支,相關的著作是瓦格納根據德國民間敘事詩《尼伯龍根之歌》改編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而另一種解釋是,尼伯龍根這個德語中的詞語在古諾爾斯語中的形式是Niflung,追溯至詞根,nibel-, nifl-的含義是「霧,雲」,用這個詞來稱呼尼福爾海姆(Nilfheim)中的居民似乎也並不是全無道理。
而關於尼福爾海姆的資料更是少之又少,傳說它是位於北部寒冷而遍佈迷霧的黑暗世界,時而與海姆冥界(Hel)的概念相重疊,被認為是死亡之地,是死者將會前往的地獄。
然而不知為何,死者之國現在已經被侵蝕成了詭異的異鄉。
按理說尼福爾海姆發生異變,作為九界守護者,奧丁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如果他有試著解決尼福爾海姆的異變,那麼這裡怎麼也不該是現在的樣子,尼德霍格也不會瘋狂地想要逃亡到地球。
如果沒看過電影,拉妮婭大概會對於這點產生疑問,然而她不久前刷完了《雷神2》,也知道了真正的奧丁此刻不知所蹤,坐在王座上的阿斯加德之王其實是洛基幻化出的……這麼一想她曾經在茹特魔鏡裡看到的那一幕簡直是滿滿的信息量。
她稍微回憶了一下自己對阿斯加德的瞭解——除了電影以外,她也就幾個月前試用【Tour】時誤打誤撞隨機到過阿斯加德,那一次她看到了傳說中的洛基,還因為對於茹特魔鏡的功效不瞭解,手賤之下對著邪神伸出了手,摸禿了對方的腦門……
……拉妮婭有點心虛。
不管多久之後想起來那段記憶都顯得那麼不堪回首。
她平復了下心情,重新將思緒轉向迄今為止發生的一切上。
阿提拉‧海文對尼福爾海姆出乎意料地熟悉,似乎也並不是對於這片國度的現狀一無所知,甚至比一直追著這一串事件的拉妮婭還要清楚內情。
如果最開始是尼德霍格誘惑利用了亡靈法師,他們將倫敦選為祭壇,從中庭打開了兩個國度之間的空間裂縫,召喚了死亡的降臨,那麼似乎只是因為一個叛逆的亡靈法師的個人行為被牽扯進這個混亂的局面裡的海文總裁在這件事裡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最開始他使用的藉口是商業洽談,不過這個答案完全是扯淡,在離開第二個副本之後他就爽快地改口,表示自己想要見證結局,驗證他的猜測。
現在看來,他想要驗證的猜測就是尼福爾海姆的現狀。
但如果只是這樣,阿提拉為什麼要把她也帶入死者之國?
似乎察覺到拉妮婭的防備,阿提拉歪了下頭,忽地笑了聲:「你以為我想把你永遠留在尼福爾海姆嗎?」
拉妮婭不為所動:「你不需要幫助。」
需要把她帶進來的理由就那幾個,她知道太多阿提拉打算把她滅口——這個並不是沒可能,繁星之河在這裡基本失效,環境對拉妮婭不利;他需要做一件事但是不能放心讓她待在通道外——這個可能性很大,但是拉妮婭覺得放在阿提拉身上不太可能,紐黑文的惡龍傲慢到不屑於說謊,而傲慢和多疑不可能在一個人身上共存。
剩下的就是他要做的事情必須要兩個人才能完成,不過拉妮婭真的不覺得他需要幫助——現在尼福爾海姆唯一活著的東西只有尼德霍格,他們倆都不算活著,阿提拉看起來也無意解決侵蝕尼福爾海姆的黑暗能量,那麼他還留在這裡,只能是因為尼德霍格。
如果剛剛在通道外阿提拉沒有一隻手就把尼德霍格按回了死人之國,這個答案看起來貌似還有幾分可靠。
總不可能阿提拉帶她來死人之國是來看風景的。
面對拉妮婭的防備,阿提拉看了她一會,居然笑出了聲。
「我當然需要你的説明,」他語調輕柔,「尼德霍格暫時不敢出現,但他沒有退路,想要活下去他必須要從我們身後前往中庭,所以他還會出現,很快。」
說這話時他眼神真摯,就差在臉上寫著「我是守法公民不會暴起傷人」,好像他從來沒有對拉妮婭表現出惡意,或者那些惡意就只是他的玩笑。
這種行為要是換個人來說只會讓人覺得無恥,然而配上阿提拉的臉,居然還有幾分說服力。
拉妮婭當然不是被他說服了,只是她沒有應對無恥之徒的經驗,一時有些語塞,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挑挑揀揀,選了個話題:「你說尼德霍格不敢出現,那你一個人就能解決他吧?」
阿提拉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您對我的要求太高了。」
他低頭打量著拉妮婭,眼底漾出一點醉人的笑意:「在那之前,先允許我為您解決一點小問題。」
他彬彬有禮地行禮,隨後抬起手,拉妮婭的目光順勢落下去,看著他右手尾指指根的荊棘刺青忽然微微亮起,幻化成一枚黃金的指環。
阿提拉脫下指環,遞到拉妮婭面前,漫不經心地微笑:「像您這樣的姑娘需要最華美的首飾點綴。」
拉妮婭垂眸掃了指環兩眼,抬頭看向阿提拉。
幾乎在指環幻化出現的刹那,拉妮婭忽然感覺到久違的心跳加速,她的視線緊緊黏在指環上,無法移開,熟悉感古怪得似曾相識。
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上一次產生這種感覺是面對阿戈摩托之眼裡的無限寶石。
片刻後,拉妮婭伸手接過指環。
她不知道這個指環是什麼東西,不過阿提拉敢把它戴在手上,沒理由她不敢。
她的指尖觸碰到指環,淡淡的金色回路從她的指尖倏地亮起,黃金指環瞬間消失在阿提拉的掌心裡,消失的瞬間,拉妮婭恍惚看見的瑰麗的紫色光芒閃過。
面對這一幕,阿提拉神色不變,收回手。至始至終,他的神情都沒有半分變化,似乎無論拉妮婭接不接受都無所謂。
他話鋒一轉:「至於他不敢出現,並不是因為懼怕……你有想過為什麼他想要入侵中庭而不是其他國度嗎?」
拉妮婭:「……因為地球上居住的都是人類?」
她話音未落,光華一閃,和融合阿戈摩托之眼那次一樣,這次指環很快也被吐了出來,落進拉妮婭的手中,拉妮婭握著指環,開始自我檢索,想看看融合了這個奇怪的戒指之後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
「在他離開的年代中庭也存在屠龍的英雄。」阿提拉笑了笑,沒有在意他的話語裡透露出了什麼樣的資訊,「因為他曾經在中庭棲息過,而後才離開中庭,前往世界樹之底。」
他說得太平靜也太自然,就像是他不是從海文家族的歷史資料裡看到的這些,而是親自經歷過那個諸神與各個種族紛爭的年代。
主螢幕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這讓拉妮婭稍微有些困惑,猜測大概是新解鎖了一些全新的APP,不過阿提拉在,她不好從繁星之河探查。她握緊槍柄,把伯勞從火山岩裡拔出來,忽然愣了愣。
跗骨之蛆般的虛弱感不知何時從她的身體裡消失了,剛剛拉妮婭只能扶著槍柄保持站立,現在她氣完神足,感覺自己甚至能單挑尼德霍格。
無盡的力量在她的身體裡湧動,水波般的光芒閃過,不斷試圖侵蝕攀附她的灰綠色霧氣猛地被從她身上彈開,在侵蝕中消融的繁星之河開始恢復,亮起更勝以往的耀眼光芒,向著黑暗能量反撲,如同潮水漲潮。
拉妮婭打開能量視野,數分鐘前這些霧氣還是遮蔽視野的不明色塊,而現在它們被輕易穿透了過去,被遮擋的景物重新出現在了拉妮婭的視野裡,纖毫畢現,霧氣周圍也出現了資料板塊,清晰地標注出了這些能量的位置和資訊。
在融合了指環之後,此前足以傷害到她的能量忽然變得簡單明瞭,仿佛升級之後,原本難以攻克的副本輕鬆起來。
拉妮婭難以置信地看向手中的指環,不確定這到底是什麼。
就聯手中的伯勞也變得輕如無物,雖然這套刀刃本身沒有什麼重量,但以拉妮婭的自重和可憐的力氣,想要揮舞起來也不是那麼輕鬆,基本上全是靠它本身的鋒利殺敵,可事實上,絕大部分殺人的刀法依靠的都不只是兵刃的鋒利,而是揮舞刀刃的人有足夠的力量。
一直以來,拉妮婭在力量上都存在巨大的缺陷,在她擁有實體自重數噸時,她的力量也只是普通人的水準,按理說如果她的骨骼血肉密度高到堪比河馬,那以她的體積,她應該擁有比河馬更強大的力量,而不是輕鬆能被傑森按倒無法掙扎。似乎因為某種限制,她根本不能控制她的身體,只是套著一具血肉的盔甲……用繁星之河操縱它。
但現在,伯勞忽然輕盈得像是真正的羽毛,槍桿舞動時圓融如意,如果再次面對地下湖中的怪物,拉妮婭有信心一刀把它斬開。
就像她補全了自己身上缺失的一塊拼圖,找回了不明原因下失去的力量。
拉妮婭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慢慢攥緊了掌心的指環。聽到阿提拉的話,她抬起頭,舔了舔嘴唇,終於問出了那個危險的問題。
「……你為什麼知道這些?」
她的聲音淹沒在了爆炸的巨響裡。
遠處火山轟然噴發,熱浪滾滾,充斥火山灰的煙雲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灰黑色,無窮無盡一般,向天空噴湧,通紅的火光映在雲上,像是晚霞在流動,明亮的光芒在幕布般的雲層後時隱時現,投射出山一樣巨大而可怖的影子,膜翼嶙峋如石,遮天蔽日。
——在他們沒注意到的時候,巨龍已經無聲逼近了他們的上空。
阿提拉沒有回答拉妮婭的問題,而是仔細地看著她,慢慢笑了起來。
「果然你很適合它。」他喃喃自語。
咆哮聲和雷鳴般的爆炸聲一同響徹天空,巨龍從空中撲下,膜翼掀起狂風,雲湧風飛,越來越多的火山爆發,逼人的熱浪向著天空翻湧,噴濺的火山岩燃燒著火光,如雨般向著大地墜落。
阿提拉站在火山口,背對著滔天火光,笑意盈盈。
「你沒有懷疑過中庭的龍都去了哪裡嗎?」
曾經無數巨龍沉睡在火山之中,英雄帶著神兵利器與他們搏鬥,神話時代的天空以騰飛的龍群作為裝飾,但當那個時代結束之後,再沒有人看過龍的影子翱翔過天空。
「曾經有叛徒背叛了我們,他導致了巨龍的滅絕,之後逃離了中庭,」阿提拉說,「所有人都知道中庭沒有龍,因為最後一條巨龍已經死了。」
他放聲大笑,張開雙臂,直直向後倒去,墜入岩漿勃發的火山口,滾燙的熔岩瞬間吞沒了他的身影。
濃煙在狂風中被吹散,整座火山都在龍吼聲震動,拉妮婭沒時間去想阿提拉為什麼做出自殺的舉動,她在狂風中抬起頭,瞳孔中倒映出巨龍撲下的身影。
星雲般璀璨的紫色浸染了碧綠的眼瞳,隨後微微一縮。
在神話時代之後,從沒有人見過真正的巨龍,只能在想像中重新描繪它們的形象,拉妮婭曾經以為自己對它們並不是全無瞭解,她接觸過龍血,體驗過那種摧枯拉朽的力量,然而真正見到巨龍的全貌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看低了這種生物。
黑龍只從濃煙中顯出片鱗半爪,但僅僅這些就足夠想像他的形貌,沒人見過如此巨大的生命,現存已知最大的動物是藍鯨,最大的個體能達到三十三米,幾乎等於放倒的十層樓,而和眼前的黑龍比起來藍鯨也只像是幼崽。他的脊背遍佈凸起的棘刺,崎嶇得像是山脊,溝壑在一塊塊鱗片之間橫陳,長尾逶迤如山脈,如果它趴伏在群山之間,完全能夠和山岩融為一體。
然而他又和拉妮婭想像中的巨龍有所不同——膜翼從濃煙中閃過,拉妮婭看見他的翼骨下綴著一串串青紫色的肉瘤,像是成熟的葡萄,肉瘤上綻開十字形的傷口,腥臭的膿水沿著骨刺流淌,很快消失在視野裡。火光在煙塵後點亮,他的影子上有無數根觸鬚在蠕動,拉妮婭想不出來他為什麼會長著這些東西。
有一瞬間他的瞳光穿透塵柱,金色的瞳孔裡氤氳著混沌的黑斑,黑色的線條在巨大清澈的眼瞳裡遊走,像是千萬隻蛆蟲扭動。
比起巨龍,他更像是拉妮婭在地下湖見過的怪物。
刹那間,拉妮婭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那種黑暗能量能夠輕易侵蝕尼福爾海姆,毀滅霧之國的所有生命,北歐神話中的黑龍自然也不能逃過。
——他的意識早就被黑暗腐蝕殆盡。
她握緊槍柄,忽然身處的火山開始晃動,仿佛大地深處醞釀著開天闢地的偉力,岩漿沸騰,無數氣泡炸裂,空氣裡的火星一片片炸開,火山口邊緣的岩石簌簌管理,一塊塊岩石跌落進熔岩,噴濺的岩漿灑在石壁上,發出響亮的嗤嗤聲。
龐大的影子披著岩漿沖天而起,灼熱的紅雨紛紛灑落,巨龍浴火重生,對著半空中的黑龍發出震天的咆哮。
岩漿從根根白骨上滾落,浴火沖出的巨龍舒展身軀,修長的龍尾甩動,只一擊就擊碎了火山口的巨岩,映著火光的鱗片閃閃發光,像是寶石,然而他的身軀只有一半,從脊柱開始,巨龍的另一半身體只剩下森森白骨,肋骨裡空無一物,既沒有心臟也沒有腸胃,血肉和鱗片早已在歲月中腐朽成灰,只剩下邊緣潰爛的腐肉。
生與死在他的身上完美融合,他仰天嘶吼,煙水晶般的紫色瞳孔像是在熊熊燃燒。
絢爛的火雨下,拉妮婭仰起臉,已死的巨龍在天空中夭矯騰飛,妖異中透著森然的美。
她沒有想到過這個。
阿提拉‧海文根本不是繼承了龍血的人類,海文家族體內流淌的龍血全部來自於他的饋贈,他曾經齊格弗裡德身處同一時代,他就是巨龍本身。
世間最後兩條巨龍在火山上糾纏撕咬,一方是被污染後畸形的怪物,一方是只剩下腐肉和白骨。
第144章 綠字的研究
對於任何人來說, 想要插入巨龍之間的廝殺都很難。
他們的體型太過龐大, 動作卻又靈活得像是貓科動物, 高速運動時能輕易超越音速,絕大部分物理攻擊和魔法攻擊都可以免疫, 鱗翼指爪皆是武器,龍尾甩動都能抽碎火山岩, 膜翼揮舞時足以掀起颶風。
想要涉足龍類的戰場, 大概要有超人的速度和力量。
從阿提拉以巨龍的姿態重生之後,拉妮婭就沒覺得自己還能幫上忙。她手裡捏著黃金指環,看看身上實在沒有能放指環的口袋, 只好先戴在了尾指上,抬頭仰望空中廝殺的巨龍。
他們以整片天空為戰場, 突破音速的音錐長虹般貫穿火山群的上空,音爆一次次在蒼穹下炸響,如同隱沒在雲層後的滾滾雷霆,以人類的動態視力,甚至無法看見完整的巨龍, 只能看見殘影連成一片,浩淼的煙海被他們衝刺的軌跡撕裂。
拉妮婭看著看著, 不知不覺看出了端倪。
乍看之下,阿提拉和尼德霍格似乎是勢均力敵。然而儘管阿提拉是怎麼像是生者一樣自如行動是個未解之謎,但他算是半個亡靈生物是不爭的事實。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半邊喉管影響了他噴吐火焰, 除了和黑龍互相撕咬以外, 他沒有進行過其他攻擊, 只是極具技巧性地躲避黑龍吐出的火焰和寒風,用覆蓋鱗片和僅剩白骨的翼爪交替揮斬。
他使用它們像是在揮動劍刃,技藝精妙高超,分明龍類戰鬥的方式和人類截然不同,拉妮婭卻能從他的動作裡看出劍術的影子。
而如果阿提拉是這樣的狀態,之前在【倫敦陷落】裡他能夠維持成年人的相貌而沒有縮小也有了解釋——支配【倫敦陷落】的規則部分來自死亡,而這些規則對死人顯然沒辦法生效。
就像拉妮婭能夠輕易進入死人之國,阿提拉也不會受到死亡規則的影響。它們只能影響生者,所以變小的只有傑森和夏洛克,拉妮婭和阿提拉都維持了正常的形象。
拉妮婭現在隱約理解了阿提拉之前的回答——指望死者比生者更加活蹦亂跳沒問題,她自己就是那個例子,但阿提拉現在就剩下一半,能發揮的力量有限,要他一隻半死不活的龍打敗完好的尼德霍格,這個要求的確有點高。
拉妮婭沒有注意過阿提拉平時的舉動,不過回想一下,他的確很少同時使用雙手,就算是那柄巨劍他也是單手提著,仿佛是在展示自己的肌肉力量。
但是現在想想,他一隻手把黑龍按回去估計不是耍帥,更大可能是他只有那一隻手能夠發揮力量。
不過他的對手也沒好到哪裡去,在黑暗能量的侵蝕下,黑龍的外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畸變,形容猙獰醜惡,就像是被核輻射污染後變異的魚類,很難說他現在是巨龍還是某種不可名狀的怪物。
就連他的理智和意志也在侵蝕中消磨殆盡,只能在無盡的混亂之中沉淪,憑藉本能去尋求生路——或者他已經被黑暗所控制,只能無知無覺地追隨著黑暗侵蝕更多的星球和國度。
從阿提拉身上可以看出巨龍是擁有極高智慧的感知生命,然而現在的黑龍只是毫無知性的野獸。
噴發的火山對他們來說全無影響,巨龍是從火焰中誕生的生物,這點溫度對於他們來說反而更像是回到了溫床,這樣下去,即使尼福爾海姆崩潰,他們也很難分出勝負。
就算是幾個月前擁有【龍化】的時候,拉妮婭也很難涉足此刻的戰場——被龍血感染的人類和真正的巨龍之間的差距不是人力能夠彌補的,比起眼前巨龍,她也就比螻蟻要強一點。
見識過這樣的力量之後,拉妮婭忽然有些理解阿提拉‧海文為什麼總是掛著一幅不感興趣的神情。和他比起來,人類太過脆弱,他天生就是某種高於人類的生命,就算不是天性,在面對遠遠弱小於自己的生物時,也很難辦到毫無傲慢。
和尊重相比,去忽視太容易了,就像毀滅永遠比拯救更容易,當你可以輕易摧毀所有阻礙你的困難時,你又有什麼必要去和心中的黑暗抗爭,去給自己的行為帶上枷鎖,去發掘出自己身上最好的一面,去做更艱難的選擇,去為他人著想,去成為一個好人——一個英雄?
拉妮婭不知道答案。
她鬆開左手,槍柄應聲而落,在空中拆解成三把纖薄的刀刃,電光閃爍,刀刃呼吸間重組完畢,在拉妮婭身後拼成半隻金屬羽翼,黑髮在刀身上繾綣一瞬,很快向後飛去,在風中花般狂舞。
放在其他人身上,大概會考慮想方設法輔助阿提拉,但是拉妮婭的性格是能自己解決的事她一向很少假他人之手,就算清楚面對的是死局,她也要自己試一試。
動態視力主要受腦反應速度影響,而拉妮婭根本就沒有大腦,反應活動全部走繁星之河,在繁星之河裡,時間幾乎是靜止的,處理資訊甚至比腦神經元更快,所以天空中對於普通人來說根本不可見的戰鬥,對拉妮婭來說並不存在無法捕捉的情形。
她能夠清晰地看見兩隻龍是如何互相衝撞,反復用利爪貫穿彼此的胸膛,他們的長尾就是最鋒利的刀劍,骨刺剝開縮合緊密的鱗片,在對方的身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龍血洋洋灑灑從空中落下,灑落在火山岩上,發出響亮的腐蝕聲。
但是這樣還不夠。拉妮婭想。
靈體不受物質層面的限制,輕易就能突破肉體的極限,以拉妮婭現在的狀態,就算沒有無處不在的光網,她也完全能夠跟上巨龍搏鬥時的速度。
但拉妮婭要的不止是跟上反應,她能達到尼德霍格也能達到,這完全不是優勢,只是某種入場資格,達不到資格的話根本無法影響到龍與龍之間的戰鬥。
想要殺死尼德霍格,她要更快,比音速更快,快過……時間。
繁星之河耀出璀璨的光芒,無數光點湧入一條嶄新的支流,黑暗悄然退散,主螢幕上,確認視窗從下方彈出。
Time Locker
sotaro otsuka
遊戲
年齡 9
帳戶[email]Laniakea@icloud.com[/email]
使用 Touch ID 安裝
新APP的圖示以天藍色為底,上面是一隻橘色大熊的3D建模,建模並不精緻,橘熊明顯是由一塊塊幾何體拼起來的,棱角清晰,陰影分明。
拉妮婭意念一動,在商店裡找到這個遊戲,掃了眼APP的簡介——當你靜止,時間停止。
簡介不明所以,不過重點很清晰,這個APP和時間有關。
這明顯也屬於融合阿戈摩托之眼之後解鎖的APP之一——拉妮婭記得很清楚,那條支流所在的位置在融合之前還被黑暗籠罩。
她不再猶豫,打開APP。
隨著APP開啟,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席捲過整個空間。
湧動的煙雲忽然靜止了,墜落的熔岩停滯在半空中,巨龍糾纏的身影定格在濃煙之中,晚霞般的紅光在他們的鱗片上凝固,如同通透的紅寶石。
末日般的景象被按下了暫停鍵,整個國度像是被凍結成了鏡面,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這詭異的一幕讓拉妮婭下意識手指微動,握緊了槍柄,空中的景象霎時一變,煙雲和火光還在原地,但阿提拉和尼德霍格的位置又有了變化,黑龍的利爪掠過骨龍的肋骨,摩擦出一串刺眼的火花。
他們以放慢了無數倍的速度追逐,每塊鱗片的開合都清晰可見,雷與火的紋路在鱗片的溝壑間流淌,發出耀眼的光芒,轟隆聲被拉長了無數倍,尾音尖銳得像是燃燒的刀刃。
仿佛製作精美的奇幻電影在她眼中暫停,每一幀都是震撼人心的壁紙。
拉妮婭不確定這個APP的效果到底是靜止時間還是靜止她感受裡的世界,不過她大致知道了這個APP的運作原理——她可以在這裡欣賞巨龍廝殺的畫面直到永遠,但只要她動起來,時間就會繼續流動,就像是把電影暫停,除了欣賞畫面以外毫無用處。
乍看之下這個APP完全是雞肋——想要戰鬥肯定要運動,拉妮婭總不可能用目光殺死黑龍,一旦她動起來,這時間就和沒靜止一樣了,除了瘋狂耗電根本沒用。
然而拉妮婭臉上卻沒有絲毫失望的情緒。
表情變化也被算在活動內,甚至就連轉動視線也算,她保持靜止的姿態望向天空,漸漸仿佛慢速播放的畫面越來越慢,時間的流動被切割成幀,最終陷入了完全的靜止。
在寂靜無聲的世界裡,拉妮婭注視著天空中夭矯的龍形,眼瞳中流過規整的金色數據洪流,如同萬花筒旋轉,瞬息萬變。
她忽然閉上了眼睛。
曼妙弧光從金屬羽翼上亮起,時間重新流動,紅影飛射而出,刹那間女孩的身影跨越了數千米距離,音爆聲隨後追來,她飛行的軌跡洞穿了灼熱的空氣,在稀氧的高空製造出了短暫的真空地帶。
黑龍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闖入者。
儘管沒有了理智,它的本能也會讓它無差別攻擊任何阻礙它的事物。
它隨意地揚起膜翼,構成翼爪的骨刺上閃過一道淒豔的冷光,以刁鑽的角度從背後刺向沖入高空的人影。
這一擊幾近完美無瑕,恰好處於視線的死角,找不到任何躲閃的可能,而以女孩的速度,她根本不可能進行躲閃,任何人如果能夠看清這一幕,都可以預見她如同掛在荊棘上的小鳥一樣被骨刺貫穿的情形。
然而這完美的攻擊落了空。
骨刺從後腰刺入,貫穿了女孩單薄的身體,從肋骨下刺出,然而承受了這一擊,她卻若無其事一樣,傷口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骨刺穿透了她,以絲毫不減的速度劃出去,只是顯得有些空落落……
女孩全身散發出虛化的淡金色光芒,黑龍根本沒有傷到她,當然既沒有傷口也沒有血,剛剛那完美的攻擊只是對著空氣瞎比劃。
膜翼落下去,她旋身飛下一槍,槍刃撞上膜翼上覆蓋的鱗片,發出兵戈相交般的錚然聲響,沒有突破固若金湯的防禦,可黑龍的膜翼卻猛地向下一沉。
槍刃沒有破防,但它裹挾著可怖的力量,突如其來之下甚至能夠讓巨龍一瞬間失去平衡。
拉妮婭攻擊的速度並沒有那麼快,在極速之下伯勞很可能會直接解體,她借助槍刃和鱗片相撞的反作用力向著高空彈射,黑龍因為失去平衡身形一晃。
不等他再度攻擊,阿提拉捕捉住了這一瞬的機會,鋒利的龍尾驟然轉向上空,仿佛直指天空的長矛,隨後直射出去,瞬間洞穿黑龍的膜翼。
黑龍發出震怒的咆哮,忘卻了被它撞飛出去的渺小生物。它拋開拉妮婭,再度沖向眼前的同族,對它來說,一直以來和它廝殺的敵人才是最大的威脅。
煙雲之上,拉妮婭俯瞰著交纏的巨龍,眼瞳流轉著絢麗的紫芒。
動力在上升過程中慢慢抵消,她在空中略一停滯,向著黑龍的脊背直直墜下,她調整了持槍的姿勢,寒光閃動的槍刃對準了它棘刺遍佈的脊背。
她現在根本不需要依憑重量增加每一擊的力度,只要她願意,她就可以給每一擊附加上強悍的力量,不需要速度也不需要肌肉力量,堂然皇之地把物理規則按在地面上蹂躪,就仿佛她從不可思議的維度裡借來了力量。
槍刃洞穿鱗片!
破碎的鱗片飛濺,摔向遙遠的大地,薄薄的槍尖撕裂肌肉,沒入巨龍的脊背,卡進脊椎之間的縫隙裡。
黑龍渾身一顫,發出千百倍於以往的瘋狂咆哮。
烈焰在它的咽喉深處醞釀,裹著火焰的龍卷扶搖直上,將周圍的一切都捲入其中,半片天空都被龍息燒紅,紅蓮烈烈起舞,如同氾濫成河的血光。
身為巨龍,阿提拉當然清楚龍息噴射前的徵兆,火焰燒透天空前他早已閃避出去,看著尼德霍格背上的渺小身影被炎龍撕裂。
龍息漸漸消散,黑龍譏諷地噴了口氣,混沌的金瞳再度轉向對面的阿提拉,身影正要衝出去,倏地,一點金色光芒從火焰龍卷中亮起。
殘存的火焰忽然倒卷回去,紛紛湧向火焰中央纖細的身影,像是蜂擁而至臣服于它們的君王。金色回路在她身上交相輝映,一根根纖細優美的線條被點亮,大量火焰鑽入回路之中,化作一點光點,匯入奔湧的回路,向著四肢延伸。
越來越多的火焰向著她凝聚而來,仿佛源源不斷,瞬息間凝聚成一片沸騰的火海,火焰的顏色越來越明亮,高溫蒸發空了氧氣,四周的煙雲盡數掃空,如同有人身處這裡,這一刻的高溫足以讓將他在一瞬間碳化成結構鬆散的碳結晶。
然而這些極端危險的烈焰盡數消失在女孩的身體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拉妮婭沒能躲開——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去躲開,她低頭注視著黑龍,羽翼一振,如同鷹隼般俯衝而下,繚繞在她身周的火焰持續燃燒,拉出彗星般的焰尾。
她的動作精妙到毫釐之間,每一擊都卡在黑龍反擊的關鍵點上,靠著強大的力量打斷它的動作,仿佛黑龍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雖然作用效果是靜止時間,但【Time Locker】的機制讓它變成了雞肋,不過拉妮婭本來就不需要它靜止時間的效果,這個APP對她而言最大的意義是預判,她可以在時間靜止時分析敵人的動作,比以往更快地進行預測。
一直以來,預言都屬於神秘學的領域,在信奉決定論的人們眼中,未來是被過去所決定的,只要能夠知道一件事的所有影響因素,就能通過規律得出確定的結果。
在科學的領域,同樣也有無數科研人員都致力於這項研究——預測天氣,預測地震,預測火山噴發,收集足夠多的資料在足夠短暫的時間內進行分析,收集的資料越多,處理速度越快,得到的結論就能夠越清晰。
如果有電腦能夠在足夠短暫的時間裡處理足夠多的資訊,就能夠一定範圍內預測未來,當這個比越來越極端,宏觀上,它就能夠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預言家。
雖然【Time Locker】用途不大,但涉及時間的APP全部耗電驚人,要不是拉妮婭剛剛吸收了火焰的熱量,她也不太敢開著【Time Locker】太久。
在她的持續打斷下,黑龍終於把注意力也放到了她的身上,儘管拉妮婭能夠預判它的動作,也不得不承認在對方刻意躲避她的情況下,她也找不到機會進行致命一擊。
局勢陷入僵局之時,大地爆發出一陣劇烈的震動,一道道斷層出現在地面上,巨大的溝壑沿著熔岩河蔓延,形成深不見底的裂谷,岩漿從裂谷邊緣飛流直下,無數道熔岩瀑流垂落進深淵,空氣中隱隱浮現出一道道漆黑的空間裂縫,看不出通往哪裡。
在他們進入死人之國後不久,火山群又一次迎來了集體噴發。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阿提拉忽然加快了動作的速度。
快節奏的戰鬥中無暇交流,不過拉妮婭能猜到他是因為什麼——不管是霧之國還是火之國都沒辦法堅持太久,在整個國度的空間都不穩定的情況下,很難說那個通道還能維持多長時間,而倘若通道崩潰,他們都會被困在死人之國,無法返回地球。
如果不是整個國度都瀕臨崩潰,尼德霍格也不會急躁地試圖入侵地球,遑論現在要和他們拼死搏殺。
它最後的機會就是拉妮婭他們進來的空間裂縫,如果沒有阿提拉,它現在已經可以在英倫三島上空肆虐了,要不是它現在已經沒有了理智,在逃出生天的最後一刻被打回來的錯愕和痛苦就足夠讓它瘋狂了。
他們都沒有其他選擇,尼德霍格想要活著就必須侵入中庭,同時也意味著將死亡帶到地球,而拉妮婭絕不可能放它出去,她的確不是為了拯救世界,但她想要拯救她所認識的人們的世界。
至於阿提拉更不會選擇放棄。拉妮婭不清楚巨龍是怎麼從地球上消失的,這一直是個未解之謎,但阿提拉之前的話透露出了些許真相。
尼德霍格的背叛導致了巨龍的滅絕,儘管不知道阿提拉是如何逃過一劫,但即使是他,也只能以死亡的姿態苟延殘喘。
作為地球上最後一條龍,他游走在死者與生者的分界線,隱藏自己的身份,像個人類一樣生活,驅使他藏身於人類之間的動機,除了復仇,很難想到其他。
如果沒有阿斯加德的彩虹橋,想要往來九大國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許多年以來,阿提拉‧海文一直在等待一個進入死人之國的機會,來親自殺死尼德霍格。
拉妮婭沒打算和阿提拉爭奪這個機會,不過阿提拉之前也承認他需要拉妮婭的説明,所以從一開始,她就在嘗試和阿提拉尋求配合,然而一次次,對方都對於她的呼應置若罔聞。
幾次之後,拉妮婭也不再試圖和他配合,只是將目光放在黑龍身上,眼眸裡光華流轉,資料流程在繁星之河間奔湧,計算出種種可能的情形。
如果阿提拉不能夠和她進行溝通交流,那麼她也不必……將他當做生命來看待。
在拉妮婭的心中,骨龍漸漸失去了形貌,變成一座移動的掩體和鉗制裝置。
情緒在她的眼瞳裡凍結,平靜得像是落雪後凍結的蒼青湖面,她忽然在黑龍的膜翼邊緣縱身一躍,像只鳥兒一樣高高躍起,借力飛向骨龍的方向,消失在阿提拉的膜翼後。
只是刹那間,她的身影徹底從戰場上消失,巨龍的搏鬥還在繼續,然而渺小的人影卻失去了蹤跡。
一番纏鬥後,黑龍張開下頜,舒張的龍牙如同棘刺森林。
焰流一而再地橫掃天空,骨龍後退,然而膜翼上還是粘上了火球,他的白骨上燃燒著熊熊烈焰,隱約透出一絲金色的光澤,他向下降落,沒入下方濃密的煙塵。
對手明顯呈現出不支之態,黑龍想也不想,發出一聲咆哮,俯衝向下方的煙雲,骨龍的影子在煙雲後若隱若現,他加快了俯衝的速度,水磨機般的森然巨口張大到了極限。
一道刺眼的金光洞穿煙塵,它的視線頓時被剝奪,黑龍下意識地偏頭避開,卻看見金芒衝破煙海,筆直地倒映在它的瞳孔深處。
數十米長的光刃從槍刃尖端延伸而出,卷挾著煊赫的聲勢,向著黑龍的脊背刺下,槍尖的軌跡從天而降,貫穿天空!
黑龍的脊背本來應該是最堅韌的部位,遍佈厚重的鱗片和骨刺,然而龍脊上不知為何有一小塊缺失了鱗片,露出了青紫色的血肉,一道鍥形的傷口嵌在血肉中央,邊緣沾著深紅的血。長槍從傷口貫入,光刃從黑龍胸前穿出,切斷了脊柱,黑龍頓時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在淩空而下的重壓下直直墜向大地。
長槍如同流星般墜落,將黑龍釘死在大地上,震波以它為中心向外一圈圈擴散,地面在撞擊中崩碎,無數碎石震起,岩漿河流紛紛斷流。
拉妮婭和黑龍一起落下,她鬆開握緊槍柄的手,從槍柄末端落下,站在尼德霍格的脊背上。
和數百米的長槍相比,掛在槍柄上的拉妮婭更像個不起眼的掛墜,很難讓人相信是她剛剛刺出那樣暴虐的一槍,仿佛陽光穿透黑夜。
半空中,骨龍也扇動膜翼緩緩落下,在中途,他的身軀忽然潰散成無數灰燼,閃爍著火星的灰燼簌簌飛揚,匯入陰霾的天空。
「它沒死。」拉妮婭立于黑龍頭頂,扶著槍柄,踩了踩腳下的頭顱,「你有什麼想對它說的嗎?」
相比之前誤打誤撞當了一段時間龍的傑森,阿提拉倒是很省事,恢復人類形象的同時他伸手一招,不知怎麼就從虛空裡招出了一襲斗篷,隨意地披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他一步步走向動彈不得的黑龍,卻在幾步之遙的位置停下。
眼底的金焰漸漸散去,他的瞳孔重新恢復了淺透的淡藍色,像是泰姬陵前倒影夕陽的池水。
阿提拉看著眼前的黑龍,沒有任何表示,眼底的情緒也一如既往平淡。
過來會,他笑了笑,抬頭看向拉妮婭:「你能把指環暫時借給我用一會嗎?」
拉妮婭愣了愣,下意識摘下指環丟過去。
黃金指環在空中劃出一道閃耀的弧線,飛向龍首下的男人,就在這時,雙眼緊閉的黑龍驀地仰首,龍頸毒蛇般刺出,吞向墜落的指環和阿提拉。
拉妮婭還沒能把長槍拔出來,根本來不及阻攔,剛想打開【Time Locker】,忽然看見斗篷邊角一閃。
翻飛的指環落入骨節分明的手中,阿提拉神色波瀾不驚,戴上指環的手對準了撲下的黑龍。
洶湧的紫色能量海潮般從他掌心湧出,撲向猝不及防的尼德霍格,瞬間將它吞沒進潮汐之中,它甚至來不及動作,身體就在海潮中徹底湮滅。
能量潮汐越過它,湧向滿目瘡痍的大地,沿途的任何事物都被摧毀消融。
面對這一幕,阿提拉平淡地收回手,顯然早有預料。
「龍比你想得難殺死。」他微笑著說。
他剛剛的攻擊沒有刻意避開拉妮婭,如果拉妮婭沒有及時閃開,也一樣會被海潮吞沒。
儘管拉妮婭能夠融合那種能量,但不妨礙她現在神色陰沉。
她看著阿提拉摘下指環,重新把指環丟給她,有一瞬間不太想接住,不過他們腳下就是岩漿裂谷,掉進去幾乎沒有找到的可能。
拉妮婭沒有打算坑阿提拉,最終還是伸手接住:「你……」
她話音未落,忽然聽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渾濁巨響。
遠處的火山上,那道不穩定的空間裂縫開始了崩潰,它周圍的空間像是鏡面一樣,忽然間碎裂成了無數碎片,隨後一片片開始崩潰。
阿提拉的神情難得起了變化。
「這個世界要崩塌了……真聰明,支撐通道的是他的生命力。」他喃喃了一句,眼底劃過一絲陰鬱,不過很快消失。
通道的崩塌映入拉妮婭的眼中,她神情一怔,立刻意識到了什麼,當場就要衝向崩塌的通道。
想要打開兩個國度之間的通道有多艱難他們都知道,為了打開通道亡靈法師不知道準備了多少年,一旦通道消失,他們只能留在這個瀕臨消亡的世界,再也無法離開。
「沒用的,通道在崩塌前就斷開了,就算現在沖過去你也沒辦法找到中庭。」阿提拉在她身後淡淡地說,「這個世界已經和其他國度隔絕了。」
拉妮婭回頭:「難道你打算留在這裡?」
「作為這個世界的陪葬?」阿提拉反而笑了笑,「當然不。」
他像是放棄了逃離,轉過頭望向噴發的火山:「不過能見證世界末日的機會恐怕只有這一次。」
他說得沒錯,隨著尼德霍格死去,死人之國終於開始了崩潰——這就是一個世界的末日。
拉妮婭瞪著阿提拉半天,發現他似乎真的打定主意要在這裡欣賞世界末日,只能放棄和他交流,轉頭自己搗鼓,看看怎麼出去。
要不要先給傑森發個消息?如果自己回不來了至少告訴他一聲她是怎麼死的……要是世界毀滅她還能活下去那就實在不講道理了。這種時候也就她自己能夠發消息出去,換成任何別人想傳消息根本不可能,通信公司怎麼也不可能把信號基站鋪到死人之國來……不過視頻通話就算了,天知道什麼時候會斷,要是斷在不妙的點上大概能給人造成一輩子心理陰影……這麼一想乾脆別發消息了。
她在主螢幕上掃了一圈,無意中掠過一個APP,目光忽然頓住。
【Tour】——這個融合了茹特魔鏡之後出現的APP作用是隨機呈現九大國度的風景,不過第一次試用APP時拉妮婭就發現她能夠穿過【Tour】的鏡面,傳送到隨機出的風景所在地。
唯一的問題是,她並沒有嘗試過帶上其他人能不能一起傳送。
空間的崩塌仍然在繼續,拉妮婭沒時間考慮,迅速打開【Tour】,鏡面立刻在她眼前浮現。
第一個隨機出來的畫面不知道是地獄還是哪裡,到處都是貨真價實的惡魔,看起來比死人之國還危險。
第二個隨機出來的畫面是一處冰冷的洞窟,洞窟中央樹立著一顆擎天的金屬橡樹,橡樹似乎被被用作刑架,到處掛著沉重的金屬鎖鏈,每一枚鎖環上都鐫刻著複雜的符文,只是那些符文此刻盡數暗淡,鎖鏈也失去光澤,變成了不起眼的鐵黑色,原本應該被鎖在刑架上的囚犯卻不知所蹤。
拉妮婭接連切換了幾個畫面,終於看到了一處還算平靜的荒原,她立刻抬起頭,一把抓住還在看風景的阿提拉。
「抓緊我,我不確定能不能成功。」她一邊說一邊向著鏡中的荒原伸出手。
她的手指穿過畫面,沒有任何特別的感受,拉妮婭便牽著阿提拉的手向畫面伸去,這次遇到了一點阻力,不過不算大,她不再猶豫,徑直沖向鏡面。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圖景上,沒注意一塊巨大的石塊從火山口拋投出來,直直砸向他們身後,地面開裂,衝擊波狂風般席捲,直接將拉妮婭和阿提拉拍了出去,直直撞入了鏡面中的荒原。
他們翻滾著撲出去,狼狽地摔在荒原上,滑出去數米遠,才堪堪停下。
身後的鏡面中天崩地裂的場景隨著拉妮婭關閉【Tour】陡然消失,關閉之前拉妮婭看了一眼電量,痛苦地發現這次隨機傳送果然抽掉了她一半多的電量。
如果只是她自己還不會耗電這麼兇殘,但是帶人偷渡總是要付出更高的代價。
她從阿提拉身上滾到一邊,雙眼望著頭頂的天空,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居然活下來了。拉妮婭想。
劫後餘生的鬆懈讓拉妮婭只想在地上躺到天荒地老,絲絲縷縷的冷風拂過,她有些昏昏欲睡,片刻後,她才勉強爬起來,轉頭看向阿提拉,對著他伸出手,露出掌心攥了一路的指環。
「還給你。」拉妮婭有氣無力地說。
比起她的狼狽,阿提拉看起來要好很多,他撐著地面站起來,目光在四周一掃,眸光微微垂落。聽到拉妮婭的聲音,他回過頭,視線落在她掌心的指環上,忽然愉快地笑了笑。
「它已經屬於你了。」他半跪下來,接住拉妮婭的手,把她攤開的手指重新輕輕籠回去。
「你是我所知道最適合保管它的人。」他說。
拉妮婭迅速跟上他的思路——這枚指環絕不會是什麼普通的魔法道具,阿提拉甚至能夠用它發揮出足以毀滅尼德霍格的力量,按理說他不應該毫無緣由地把指環給她,但現在聽他的意思,這枚指環似乎還有某種限制,除了他們以外,恐怕沒人能夠保管它。
而他們之間的共同點……大概就是都是死者。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這是什麼?」
阿提拉歪了下頭,顯得有些疑惑:「你應該猜得到。」
他忽然俯下身,湊近了拉妮婭,柔順的髮絲垂落在她的肩上。
他在拉妮婭耳邊輕輕說:「尼伯龍根的指環。或者說阿斯加德神族試圖複製力量寶石失敗的實驗品。不過儘管失敗,它還是擁有部分無限寶石的力量,生者無法持有它。你知道關於尼伯龍根的指環的詛咒吧?」
拉妮婭對於這個傳說的瞭解僅限於名字,一時間有些迷惑。
不等拉妮婭反應,阿提拉站起來,低頭看了迷惑的拉妮婭一眼。
「如果您還有疑惑可以來紐黑文拜訪我,不過現在我恐怕不能在這裡繼續待下去了,」他行了個禮,「您的朋友們應該有更多問題想要問您。」
說完這句話,阿提拉直起腰,轉向身後的虛空,嘴角噙著笑意:「現在,能讓我離開嗎?」
拉妮婭:?
……他在對誰說話?
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她的疑問在下一秒得到了答案。
四周的天空和荒原忽然開始淡去,化作全息投影的線條,露出了一開始被投影遮住的場景。
他們並不是站在荒原上,而是站在一張足夠坐下二三十人的金屬圓桌上,四周人來人往,圓桌所處的平臺下方是忙碌的艦橋,從圓桌往下望,能看到舷窗外蔚藍的天空。
拉妮婭:「………………」
她認出這是哪裡了……復仇者聯盟裡,神盾局的天空母艦!
【Tour】的隨機傳送把他們送到了天空母艦上!!!
拉妮婭整個人僵硬得像是石膏像,感覺自己身體裡只剩下鏽死的齒輪,動一下都會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響。
她一點點轉動腦袋,目光緩慢地從圓桌邊的男男女女臉上掠過。
鋼鐵俠,美國隊長,黑寡婦,鷹眼,幻視,緋紅女巫,獵鷹,戰爭機器……
圓桌一半坐著復仇者聯盟,另一半坐的人要少一點——蝙蝠俠,超人,以及戴安娜正在仰頭看著她,神情變幻莫測。
拉妮婭:「………………………………」
所以剛剛她和阿提拉完全是從天而降撲在圓桌上,當著復仇者聯盟和蝙蝠俠超人他們的面從桌面上滑過……
圓桌一時之間陷入了詭異的沉寂,認識拉妮婭的人都在用詭異的眼神看著她和阿提拉,不認識的也充滿警惕地對她行注目禮。
拉妮婭:……我不是我沒有!
她不知道他們都在想什麼,但是她久違地感覺有些驚恐——鋼鐵俠和蝙蝠俠的目光快要把她戳成篩子了。
——幾秒之後,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扭過臉,看向不遠處倚在艦橋欄杆上戴著紅頭罩的年輕人。
傑森:「………………」
第145章 花園牆外
眾目睽睽之下, 小姑娘束手束腳站在圓桌上,臉上寫滿了尷尬。
圓桌下,認識拉妮婭的人心裡已經是驚濤駭浪。
在場眾人之中最清楚她是誰的要論鋼鐵俠和蝙蝠俠, 自然也清楚倫敦陷落的全部原委。
在通道打開的前夕,這個他們足夠熟悉的女孩孤身進入了迷霧,就此消失在了迷霧裡,不久後通道轟然崩塌, 籠罩倫敦的迷霧也漸漸散去,而她卻始終沒有回來。
迷霧裡沒有其他出口,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她進入了尼福爾海姆。
復仇者聯盟的成員之一就是阿斯加德的皇族, 托尼和索爾關係不算好也不算差,不過他們都聽這位北歐神話中的雷神講述過他在各個國度戰鬥的歷史, 托尼自然也對九大國度有所瞭解, 知道尼福爾海姆是什麼樣的地方。
隨著時間推移,就算是托尼也難免會猜想那個棒極了的小姑娘是不是迷失在了那個死亡的國度。
他不知道蝙蝠俠是不是也有這個想法。
但在這麼久之後,她突然和阿提拉‧海文出現在距離地面數萬米的天空母艦上,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而告知他們前因後果的人現在就在一邊站著——那個年輕人在倫敦危機解除之後就不見蹤影, 直到這次他們為了解決倫敦的後續問題聚集在天空母艦上, 他才作為親歷者出現在這裡。
沉默不可能無休止地持續下去。
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並不認識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孩,但在會議開始之前, 他們就得知解除封鎖倫敦的禁魔領域是一個小姑娘,在其他超級英雄趕到前, 是她阻止了尼福爾海姆和地球的重疊,最後她深入了尼福爾海姆, 不知所蹤。
從托尼的表情來看,這個女孩就是那個紅斗篷小姑娘。
史蒂夫記得她和蝙蝠俠以及那個叫紅頭罩的年輕人關係更近,也是他們提供了倫敦陷落全過程的資訊,可此時兩個人都只是沉默,看著那個女孩一言不發。
他只好收回視線,看向圓桌上的女孩,打算開口詢問她到底遇到了什麼。
「先等等,」托尼忽然說,「我覺得你現在最先需要接受一個全身健康檢查,我們可以等檢查結束再討論別的。」
他這句話是說給其他人聽的。
拉妮婭稍微一愣,先是看看不遠處的傑森,可惜他戴著頭罩,根本看不出表情,只能遺憾放棄,視線對上托尼的眼睛,猶豫了下,點點頭。
雖然有著強大的學習能力,但以拉妮婭的閱歷,很多需要閱歷積累才能理解的事她並不清楚,因此她沒有注意到復仇者聯盟的其他幾位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托尼。
就算是現在,倫敦陷落的過程仍然存在未解之謎,而很明顯,謎底全部落在深入了尼福爾海姆後回歸兩個人身上。如果沒有托尼突然開口,他們現在就應該詢問她在迷霧裡的經歷了。
——他的行為等於在用他自己為這個女孩做擔保。
作為半個鋼鐵俠粉絲,再加上自己身上還帶著對方送給她的武器,拉妮婭還沒找到機會感謝對方。因此雖然曾經發生過些許不愉快,拉妮婭還是對他點頭致意,隨後動作一頓,有些局促,不確定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拉妮婭正在糾結,眼前的男人卻忽然調整回了一貫的態度,對她眨了下眼:「等檢查結束,我們可以先聊一會。」
拉妮婭:?
她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從圓桌上跳下去,看著托尼‧斯塔克從椅子裡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鋼鐵俠親切地攬著她的肩膀拍了拍,力道不輕,拉妮婭險些被拍飛出去。但是她沒在意這個,只是迷惑地看著身邊的男人——他的態度好得讓拉妮婭驚訝之餘有些茫然。
這不是假的鋼鐵俠吧?
拉妮婭很是不解。
托尼當然不知道身邊的小姑娘腦袋裡都在想什麼。他和身後的隊友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對著不遠處的年輕人揚揚眉,卷著猶自懵懂的小姑娘,一眨眼離開了艦橋。
一時間,圓桌上只剩下了阿提拉。
面對眾人的注視,阿提拉毫無緊張之意,笑了笑:「那麼我先離開了。」
圓桌一側的娜塔莎開口:「你確定,海文先生? 」
阿提拉看起來有些困惑和不解。
「如果我沒理解錯,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我留下。」他慢慢說。
「我們需要你的配合。」娜塔莎說。
「我們一直與政府保持良好的合作關係,」阿提拉說。
他的視線在圓桌上的眾人臉上掃過,在蝙蝠俠臉上停留片刻,嘴角笑意更深。
「我假設這是一個威脅——你們要強行剝奪一個公民的自由嗎?」
說完這句話,阿提拉‧海文優雅地躬身,走下圓桌,向著艦橋出口走去。
直到他走出了艦橋,戰爭機器看看其他人,終於忍不住開口:「我們就這樣看著他走出去?」
「至少現在我們沒有權利扣押他。」史蒂夫說。
這件事的確讓人很無奈——阿提拉‧海文原本對於他們來說只是個陌生人,然而這個認知在蝙蝠俠用喉癌一樣的嗓音說出他或許進入了尼福爾海姆之後發生了改變。
阿提拉‧海文的資料很快被挖了出來,他的身份不再是秘密,海文家族的隱秘也擺在了檯面上——
然而調查到此為止。
就像哥譚被黑暗支配了數個世紀,犯罪卻始終在這座城市裡橫行,歷任市長和檢察官都沒能改變過她一樣,海文家族在紐黑文經營的時間絕對不會比哥譚的四個家族少。
這個家族以鍛造和冶金起家,隨後轉向軍火工業和稀土開採,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後,最終形成足以和韋恩財團媲美的海文財團。財團涉及的領域覆蓋各行各業,軍工,冶金,石油,醫療,材料,金融,民用航空航太,建築以及房地產,船舶工業……他們甚至承包了紐黑文的市政和公共建築工程,紐黑文出名的高新工業區——建立在海上的人工島魯克區就是由海文家族於半個世紀前負責建造的。
作為紐黑文的老牌財閥,海文財團為這座城市提供了無數職位,說紐黑文就是他們的城市也不為過。
在這種情況下,阿提拉‧海文擁有的權利能做到太多事。
在座的眾人都清楚這個男人肯定有問題,但在擁有確實的證據之前,他們沒有權利把他留下進行審訊,就像如果布魯斯‧韋恩處在阿提拉‧海文的位置,他們也不能把韋恩總裁扣押在復仇者聯盟的總部裡。
「嚴格來說,我們現在什麼都不能做。」蝙蝠俠說。
獵鷹倒在椅子裡,搖搖頭:「這可真讓人不愉快。」
他攤了攤手:「所以我們在討論什麼?」
……
拉妮婭的檢查結果自然是沒有結果,她的狀態和正常人類差別太大,天空母艦上的醫療設備甚至無法檢測出她的存在,更別提檢查她的身體狀況了。
「這就是你活過來的原因?」托尼看著投影上的圖像問。
在拉妮婭進行檢查的時候,他在一旁悠閒地操作果汁機,等拉妮婭從檢查室出來,他隨手給拉妮婭遞了一杯果汁。
拉妮婭接過果汁:「嗯……謝謝。」
事到如今,她不可能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如果只是帶她來檢查還沒什麼,但她檢查完畢,鋼鐵俠還在這裡等著,明顯是有事情想問她。
大概是尼福爾海姆的事。拉妮婭低頭喝了口果汁,想。
她猶豫了下,抬起頭:「抱歉……」
接下來的話不太好說,拉妮婭自己想想也覺得有點怪怪的——抱歉自己沒有及時告知鋼鐵俠自己復活了?說實話,在看到伯勞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托尼‧斯塔克還記得她。
告訴別人自己復活了?她第一次復活時根本沒有任何需要告知的人,之前那次死亡後帶來的影響都是拉妮婭未曾料到的。這種事有先例嗎?她該怎麼說?
「托尼。」托尼說,「不用,離子光刀被啟動時我就收到資訊了。當然,這不能讓這件事的令人驚訝程度減少多少。」
他作沉思狀:「讓我想想現在該說什麼……賈維斯你知道嗎?好吧還是我自己來。」
托尼‧斯塔克端起玻璃杯,和拉妮婭碰了下杯:「乾杯,小公主,祝賀你回歸人間。」
他喝了口果汁,忽然想起什麼,抬起手比了個手勢:「哦,別怪我沒去葬禮,我真的不喜歡那個。」
拉妮婭握著玻璃杯:「………………」
她感覺自己沉寂已久的粉絲心態又要死灰復燃了。
「尼福爾海姆已經毀滅了,」拉妮婭很快把思緒拉回了正事,認真道,「在毀滅前我們傳送離開了那裡,但是這個傳送是隨機的……我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裡。」
她遲疑了一下:「我……是不是在尼福爾海姆待了很久?」
拉妮婭確認時間的方法很簡單——說真的,她獨闖白金漢宮之前傑森臉色難看得恨不得幹死她,如果現在只過去了半天,見到她出現傑森沒道理反應那麼平靜。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尼福爾海姆和地球的時間流速不一樣,而她在尼福爾海姆待了很久,久到傑森已經能夠冷靜下來……這樣一想對她來說還是一件好事。
「一個月吧。時間流速不一樣?」托尼問。
拉妮婭沒有隱瞞的意思:「嗯。」
她想起剛剛的圓桌會議:「你們……剛剛那是什麼?」
除了電影之外,拉妮婭是第一次看到復仇者齊聚一堂,而剩下三個人她也都認識,很難想像得出他們為什麼會坐在一起。
面對她的疑惑,托尼很是鎮定:「處理你留下的麻煩。」
拉妮婭:「……?」
「一個月夠發生很多事了,拉妮婭。」托尼聳聳肩,「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倫敦,那個……禁魔領域,好像是這個,你關閉了它,對吧?」
拉妮婭:「……」
哦,她進入尼福爾海姆之前忘記關掉【神秘之城】了。
接下來,在托尼的解釋下,拉妮婭總算知道了她離開之後倫敦都發生了什麼。
倫敦危機解除之後,最先趕到的是超人,但是他出現時,白金漢宮上方的通道已經關閉,只剩下一片狼藉。在從被解救出來的法師議會口中瞭解到情況之後,超人開始參與救援活動,解決倫敦殘存的黑暗生物——儘管通道已經關閉,彌漫的濃霧也開始消散,但倫敦依舊處於某種古怪的領域的覆蓋下。
城市依舊維持著時代錯亂的腐朽模樣,黑暗生物也依然在街道上遊蕩,倫敦的各處也依舊存在著一個個獨立世界的入口,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捲入完全陌生的世界。
最開始意識到倫敦被禁魔領域覆蓋的就是法師議會的成員,他們自然也清楚禁魔領域的結構,但眼下覆蓋倫敦的規則和他們所知道的任何一種力量都截然不同,儘管他們在廢墟之中找到了被改寫規則的魔法陣核心,也沒辦法解決倫敦的問題,只能對著眼下的迷霧之城束手無策。
隨後趕到的是復仇者聯盟,在發現事件已經圓滿結束後,他們也加入了救援的行列裡,和正義聯盟一起——他們也順便瞭解到超人、蝙蝠俠以及那位自稱來自天堂島的美麗的女戰士成立了一個聯盟,雖然現在聯盟的成員只有他們三個,但作為先行者,復仇者聯盟的諸位都能夠從這個雛形裡看出這個全新的聯盟的潛力。
當大英政府終於重新恢復職能開始正常運作,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
救災工作不可能一蹴而成,更何況倫敦還被那個奇怪的領域覆蓋,而不解決那個領域,倫敦的重建始終無法開展,因此兩個聯盟約定在神盾局的天空母艦上進行會議,共同商討倫敦的局面以及南太平洋的異變。
「……不過你已經出現了,這件事就簡單多了。」最後,托尼總結。
原本他們在討論的就是如何解決【神秘之城】,但是現在拉妮婭出現了,這件事完全可以交給她處理,等會議結束之後她去一趟倫敦就行。
拉妮婭點點頭,目光在鋼鐵俠的胸前停留一瞬,牙齒在杯沿上磕了磕。
那裡現在沒有反應堆,但其實……賈維斯並不是待在裝甲裡的。
鋼鐵俠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簡單的句子在拉妮婭的舌面上滾了幾圈,慢慢融化成酸澀的滋味,最終還是被另一句話取代。
「……謝謝你的武器。」她說,「謝謝。」
托尼挑眉:「我們真的要說這個?告訴我你喜歡它,它非常出色。」
他調整了一下站姿,焦糖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拉妮婭:「告訴我。」
……這怎麼回答?
拉妮婭啞然半晌,最後只能乖乖點頭:「……它非常棒。」
「這就行了。」托尼攤了攤手,滿不在乎。
「不過說到這個,」他忽然想起來什麼,轉過身向門外匆匆走去,「帶上它跟我過來,我給它做個升級。」
拉妮婭跟上鋼鐵俠,聽他一邊走一邊說:「只是個雛形,不過概念產品已經有了,未來我們可以把納米技術應用到裝甲裡……」
也就是把納米技術應用到伯勞上……拉妮婭想。
……等等。
她驀地停了下來。
「怎麼?」托尼沒聽到她的腳步聲,也停下來。
拉妮婭:「……是要把離子光刀升級成可以隨時分解成納米級別的粒子嗎?」
托尼:「我應該留給你一個驚喜。」這句話相當於默認了。
拉妮婭:「……」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在爆炸之後以靈體狀態復活之後,拉妮婭自然不用從自己身體裡共振物質,但是她完全可以把其他事物共振成原子……
如果只是拼接,伯勞能變形成的形態是有限的。
熟悉武器最好的方式就是戰鬥,之前倫敦的戰鬥中,拉妮婭很快就熟悉了這套武器,並且無師自通如何用共振來控制伯勞迅速分解成原子後變形成武器……
她面露慚色:「……這個功能我已經完成了。」
托尼:「………………」
作者有話要說:
鐵總:呵,魔法就是討厭。
拉妮:……其實不是魔法。
史傳奇:???
第146章 ABZU
這本身不是什麼事,托尼也只是感到有幾分意外。
在問清楚拉妮婭的改造是因為她自身的能力之後, 他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 很快就把話題扯回了倫敦陷落上。
拉妮婭本來也沒打算隱瞞她的所作所為,她也不是那種拒絕和任何組織配合的獨行俠, 只是想想她要解釋多少東西難免有些苦惱。
雖然不會讓她寫報告,而且應該也不會被為難, 但是她也不可能就這樣被放走……
所幸拉妮婭也沒有什麼急事——莊園有奧斯丁看顧,不需要她擔心;她本身也沒有多少社會關係, 掰手指算算看, 如果她立一份遺囑, 能上她的遺囑名單的人目前看來只有傑森……
就是不知道APP自帶的莊園能不能留給他人了。拉妮婭心裡發愁。
不過說實話, 她心裡覺得莊園換個主人可能會更和諧一點……
更何況這次深入死人之國的只有她和阿提拉, 要麻煩也不止她一個人麻煩。
對於阿提拉‧海文輕鬆瀟灑離去還一無所知的拉妮婭內心還抱著天真的幻想。
她和鋼鐵俠一路走,一路講述自己在尼福爾海姆的所見所聞。
拉妮婭也不知道托尼有沒有用心聽, 不過他沒有出聲打斷過她。
他們走的走廊並沒有多少人來往,不知道通往哪裡,女孩低柔的聲音一圈圈傳出去, 在空蕩的走廊裡迴響。
不久後,托尼忽然停下腳步,拉妮婭也正好結束敘述,抬頭一看,發現他們面前是一道封閉的金屬門。
拉妮婭:?
「如果沒有國務卿和議員旁聽, 接下來就沒有你的事了, 」托尼注意到她的疑惑, 隨口道,「不過現在我們總要給他們一個姿態——多虧了你的努力,小公主。」
雖然「努力」這個詞被他說得有幾分嘲諷,不過他的確給拉妮婭解釋了他接下來的行為,沒有讓她繼續迷茫下去。
金屬門在他面前打開,房間裡的景象也映入拉妮婭的眼中。
拉妮婭:「……」
她該怎麼說呢。
房間裡還是一張長桌,不久前圓桌會議的原班人馬悉數在列,只不過這次長桌另一頭還多了幾個全息投影出來的人影,此刻聽到動靜,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他們。
長桌一側是復仇者聯盟,一側是超人蝙蝠俠和戴安娜,蝙蝠俠當然是一如既往冷淡,超人和戴安娜倒是對著拉妮婭笑了笑,眼底神情有幾分感慨和欣慰。
他們也只見過這個小姑娘兩次,不過兩次都不是什麼美好的經歷。
一次她破破爛爛昏迷不醒,一次則是她的葬禮。
雖然已經從布魯斯那裡得知這個小姑娘已經不知為何復活,但親眼看到她歪著頭一臉不解的模樣,兩個人難免感到驚喜。
拉妮婭還記得最後是超人把他們從祭壇戰場帶了出來,急忙局促地回了個微笑過去,才看向另一側。
和剛剛在圓桌上時不同,這次復仇者看向她的眼神疑惑中多了幾分友善,嫵媚的女特工甚至對她勾了勾唇角,眼底笑意盈盈。
這次拉妮婭就冷靜多了,帶著還沒消散的微笑,對著他們點點頭。
她和復仇者其實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她還在披薩店打工時,復仇者們曾經誤打誤撞參與了麥克的生日會,他們還有一張合影。
而那張合影也是拉妮婭唯一的照片,不過後來那張照片出現在了傑森的書架上,估計現在還躺在那裡。
作為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復仇者光是偶遇過的粉絲就不計其數,顯然不可能對一個披薩店的員工有多深刻的印象,因此花了點時間才把拉妮婭想起來。
不過這也只能加深他們的疑惑。
「哦,都開始了嗎。」看到在座的眾人,托尼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他是最後一個進來的,長桌邊復仇者聯盟那邊位置還剩一個,拉妮婭本來以為他要坐過去,目光已經轉向了戴安娜身邊——那一側空位置還挺多的。
誰知鋼鐵俠沒給她選擇的機會,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到復仇者那邊去,他自己則拽了把沙發,拖到了拉妮婭身後,自己坐了進去,姿態既囂張又隨意。
人員到齊,會議繼續。
拉妮婭本來以為自己要再講述一遍,然而事實和她的想像截然相反——她幾乎沒有開口的機會,坐在她身後的鋼鐵俠根本不需要她開口。
他挑揀重點,簡明扼要地講述了一遍來龍去脈,拉妮婭這才明白為什麼托尼剛剛要先聽她講一遍經過。
之後的發展也證實了她的猜測——每當長桌對面的全息人形發問,鋼鐵俠都回答得滴水不漏,仿佛早有預料。
意識到這點之後,拉妮婭也松了口氣。
鋼鐵俠的確在踐行他不算承諾的承諾——接下來的確沒有拉妮婭什麼事,她就仿佛誤入聯合國大會的吉祥物,只能坐在長桌邊雙眼放空,百無聊賴,滿心都是結束會議之後去哪裡找吃的。
死裡逃生後緊繃的心情終於慢慢放鬆下來,拉妮婭倚著柔軟的椅背,目光投向窗外的雲海。
仿佛壓在靈魂上的沉重陰霾忽然煙消雲散。
放鬆下來之後,拉妮婭很快又開始為另一件事提心吊膽。
拉妮婭當然知道紅頭罩對於超級英雄來說是個國際通緝犯,剛剛看見傑森出現在艦橋上她就已經很驚訝了,現在看來,剛剛也不是正式會議,頂多是眾人聚一聚。
正式會議開始後,他自然不會在場。
從托尼的敘述裡,拉妮婭自然知道傑森最後成功救出了法師,不過具體細節他肯定沒有說,拉妮婭覺得有必要問一下。
不過怎麼問還是需要考慮一下的……她要先試探一下傑森現在情緒怎麼樣。
想到這裡,拉妮婭悄悄看看四周。
兩大聯盟都在全神貫注傾聽鋼鐵俠發言,沒人有閒暇來注意她。
這簡直是天賜的機會,拉妮婭立刻精神一振,意念微動,打開主螢幕,嫺熟地打開【資訊】,給傑森發了條消息。
Laniakea:敲敲(Knock-knock)。
她等了一會,一條消息進來。
Red:……
一串省略號看不出情緒如何,拉妮婭暗中嘀咕,不確定要不要再問一句。
不過不等她再不懈地敲敲,對面又回了條消息。
Red:怎麼?
……一個單詞依舊看不出什麼,不過冷淡是看出來了。
拉妮婭越發謹慎,小心翼翼地回了一串省略號。
Laniakea:……
所幸對面沒有她這麼無聊,傑森回得很快。
Red:檢查結束了?
Laniakea:沒有。
發了一句,拉妮婭抬頭環顧四周,周圍盡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們,她坐在這樣一場會議裡,頓時感覺自己充滿了正氣,於是低下頭正氣凜然地回復傑森。
Laniakea:我在開會!
大概被她這種坦然在重要會議上開小差的精神驚到了,傑森半天也沒回消息。
沒收到回復,拉妮婭也沒氣餒,繼續發消息試探。
Laniakea:你最後怎麼救出法師的?
Red:那群亡靈法師在倫敦塔橋頂上放煙花,要是那樣還找不到人,我還是轉行吧。
Laniakea:夏洛克呢?
Red:迷霧散了後有個微胖的男人帶人來認領他,說是他的哥哥,證件沒錯。我看了眼,估計是把他帶去唐寧街了。
剩下也沒什麼好說的,兩個人熱火朝天地討論了一番阿提拉的行為,一致得出了這個男人不懷好意的結論。
拉妮婭小心告誡傑森。
Laniakea:你要小心他,我覺得他有點奇怪。
Red:我覺得這句話應該說給你聽。
Laniakea:可是我覺得如果他對我出手我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Red:……
會議還在繼續,換個人坐在這裡,不管怎麼好歹也要裝出點認真的姿態來,然而有幸旁聽的人絲毫不珍惜這個機會,反而在桌底下賣力地和隊友互發消息。
要是托尼知道他抱著讓拉妮婭多親近一下復仇者聯盟的想法把她帶進來,結果她在這邊開小差,大概要氣得黑著臉把她丟出去。
拉妮婭對於自己的可恥行徑毫無自知之明,察覺到傑森態度還算平和,小姑娘立刻精神抖擻起來,像只覺得危機已經過去的蝸牛,高高興興地把觸角從殼裡探出來,開始和傑森講自己的尼福爾海姆之行。
Laniakea:不知道之後還有沒有我的事,太麻煩了,上次也沒有這麼多事啊。
大概是在消化她的敘述裡的資訊,傑森過了會才涼涼地回了一句。
Red:所以你的確不記得之前那次從祭壇出來之後你睡了幾天了?恭喜你,你逃避過了最麻煩的一部分。
Laniakea:……那次也有這麼多事嗎?
Red:你該感謝那次我們正好全程都在一起。
……所以那次是傑森拖著傷勢未愈的身體幫她處理了後續的瑣碎,而那時候她只是在病床上安然睡覺,一睜眼看見他沒事人一樣和自己打招呼,還給她帶了蘋果。
雖然那次是因為拉妮婭的傷勢太過沉重,不過現在想想她還是有點心虛。
她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拉妮婭本來最擔心的是傑森繼續和她談之前她在地下湖裡的行為,不過出乎意料,當時看起來像是瀕臨爆發的火山的傑森現在對於那時候的情形隻字未提,似乎真的冷靜了下來。
Laniakea:我剛剛看日期,現在已經六月了……尼福爾海姆和中庭時間流速比比祭壇戰場還誇張,我們在那裡才待了幾小時啊。
Red:這就是為什麼你沒有發消息?
說到這個,拉妮婭又有很多話想吐槽了。
Laniakea:不,因為那時候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Laniakea:要是視頻通話,很大概率會斷在不妙的時間點上……心理陰影還是不要有第二次了吧。
這條消息發出,拉妮婭還沒來得及發下一條,忽然耳畔響起一聲刺耳的火花聲,仿佛一串火花長鞭抽下,她倏地抬起頭,伯勞滑進手中,瞬間進入了戰鬥狀態。
不止是她,在座眾人都不是什麼文職人員,在異變發生的第一時間就做好了準備。
在眾人的注視下,會議室裡憑空出現了一串火花圍成的圓圈,圓圈對面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似乎是某個建築物的內部。
一個微胖的光頭亞裔男人從火花圈裡走出,看了眼四周,立刻舉起手:「我不是敵人。」
「那你該換個闖進會議的方式。」鷹眼的弓箭已經對準了他,「你是誰?」
「王,我是個法師。」對方說。
拉妮婭對於這種移動方式並不陌生——她看斯特蘭奇玩過很多次這些火花圈。
想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什麼,猛地從座位裡站起身,神情僵硬。
下一秒,自稱王的法師轉向拉妮婭,神情充滿了嚴肅。
「一個月前,史蒂芬和你一起前往倫敦參與會議,現在他失蹤了,這件事和你有關嗎?」他說了一句對於拉妮婭來說不啻於噩夢的話。
拉妮婭:「………………」
她把斯特蘭奇忘記了!!!
雖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遇到了和斯特蘭奇長得一模一樣的夏洛克,但之後發生的事情太多,拉妮婭的確忘記了這位對她幫助良多的法師……直到現在她才想起來他可能根本就沒有傳送到倫敦。
雖然拉妮婭沒說話,但其他人一看她如喪考妣的表情,也清楚這是確有其事……於是看拉妮婭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譴責。
拉妮婭艱難開口:「……當時倫敦被禁魔領域覆蓋了,我傳送到了倫敦,但是他沒有出現。」
王皺起眉:「如果是禁魔領域,倫敦等於從魔力網裡消失了,這樣的話傳送會失敗,他會被從傳送中拋出來……」
這樣的話,奇異博士只可能是掉進了大西洋……
但是有懸戒的情況下,想要傳送回陸地並不難,就算史蒂芬倒楣到丟了懸戒,一個月也足夠他找回聖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蹤影全無。
事已至此,拉妮婭只能試圖將功補過:「……我會把他找回來的!」
就在這時,娜塔莎突然開口:「會不會是之前的異變?」
史蒂夫皺眉:「但那是在南太平洋,離大西洋有半個地球遠。」
拉妮婭:?
然而除了她,其他人似乎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神情紛紛嚴肅起來。
她茫然片刻,下意識回頭看向托尼。
「倫敦出事的時候南太平洋也發生了一點小狀況。」托尼告訴她,「咆哮西風帶外發生了一場地震,震級8.7級,不過離最近的城市都有九千多公里遠,沒出什麼事。」
聽起來只是一場普通的天災,但是看眾人的神情,這件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她還想問什麼,一直沉默的蝙蝠俠忽然開了口。
「我知道有人或許可以提供幫助。」他說,「有一個生活在海中的種族,他們是海洋的統治者,如果能夠取得他們的幫助,想要在海中尋找一個人會更容易。」
娜塔莎瞥了他一眼:「你認識他們?」
蝙蝠俠:「我在試著尋找。」
事關斯特蘭奇,拉妮婭也用心傾聽,想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雖然這件事和兩個聯盟沒什麼關係,但是看著黑髮小姑娘可憐兮兮又垂頭喪氣的模樣,眾人都有些於心不忍——雖然這件事有她的責任,但相較之下,一個有手有腳的成年人把自己搞丟,也不能把全部責任都推給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
……比如托尼又開始在「她才幾個月大」和「她能夠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之間掙扎。
「有個人或許和他們有關係,但是我也只是知道一點線索,」蝙蝠俠繼續說,「有人說在冰島的一個港口見過他,據說他能夠和魚說話,乘著王潮而來,為饑餓的人們帶來魚群,也有人說他有亞特蘭蒂斯人的血統……」
「亞特蘭蒂斯?」拉妮婭突然問。
「……你知道。」蝙蝠俠說。
面對眾人的炯炯目光,小姑娘一臉狀態外的迷惑,顯然也不確定這是怎麼回事,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我有和他們簽協議幫他們養魚。」
復仇者聯盟:「……」
正義聯盟:「……」
養魚是什麼情況???
在場眾人之中只有蝙蝠俠知道拉妮婭在說什麼——作為布魯斯‧韋恩,他當然看過凱亞莊園裡飛翔的魚群的。
……所以那是在幫亞特蘭蒂斯養魚嗎。蝙蝠俠陷入了茫然。
即使是蝙蝠俠也為這個仿佛來搞笑一樣的消息懵了一瞬,遑論其他人。
知道自己有辦法找斯特蘭奇之後,拉妮婭倒是松了口氣。
她不但幫著亞特蘭蒂斯養魚,還親自去過那座城市,見過那個應該是亞特蘭蒂斯話事人的紅發女性呢。
……對方應該願意幫這個忙吧。拉妮婭擔憂地想。
她抬起頭,對上四面八方疑惑的視線,想了想,打開【深海水族館】。
距離上次打開【深海水族館】又過去了很久,拉妮婭攢了一堆生命沒有使用,原本她是想放一兩條寄存的魚出來給其他人看看,現在看看積攢的生命,拉妮婭發現居然已經攢夠了創造新魚的生命,便毫不猶豫地放棄了之前的打算。
幾個月過去,她從海月水母一路創造,越過了烏賊海龜海豚,現在已經創造到了鰩魚。
巨大的光弧向著四周擴散,一團前所未有巨大的氣泡在拉妮婭頭頂彙聚,隱約能看出氣泡裡是一隻外形奇怪的生物。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陰影瞬間籠罩了整張長桌,氣泡破碎,一隻古怪的魚從中飛出。
真的是在飛,這只巨大的生物在眾人頭頂悠然遊弋而過,姿態飄逸優雅,仿佛披著一身黑披風……
複聯:「……」
他們開始用餘光打量桌對面的蝙蝠俠。
這一幕本來十分挑戰人的想像力,然而因為這只魚長相太過奇特,還和蝙蝠有那麼些許相似,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忍不住發生了偏移。
「………………」蝙蝠俠神情陰晴不定。
蝠鱝,又名魔鬼魚,體型巨大扁平,呈現菱形,背部青黑,翻過來腹部卻雪白一片,有著像是雙翼一般的胸鰭,以及分化出的兩隻頭鰭,尾巴則細長如鞭,遠遠看去就像一張飛翔的毯子或者風箏……
拉妮婭創造出的這只蝠鱝寬度達到了六米,重量絕對超過一噸,此刻它在房間裡盡情翱翔,原本寬敞的房間被它一擠,顯得狹窄了不少。
拉妮婭不是第一次創造鰩魚,不過之前的鰩魚沒有這麼大,見到眼前的蝠鱝居然幾乎籠罩了整張長桌,她臉上不禁露出了遲疑之色。
她充滿遲疑的目光追隨著蝠鱝從他們頭頂飛過。
蝠鱝本來就是一種活潑又喜歡惡作劇的生物,它們經常會捉弄漁民的小船,故意潛遊到小船底部用體翼敲打船底發出聲響,或者用頭鰭勾住錨鏈,牽著船隻在海上飛快航行,「魔鬼魚」的別名也因此而來。
當著拉妮婭的面,這只蝠鱝轉了一圈,忽然撲向了拉妮婭以及她身後的托尼,像一張毯子一樣,「呼」地蓋了下來,把猝不及防的兩個人一起壓在了身下。
「哐當!」
座椅瞬間被壓倒在地,數噸的重量壓下來,托尼感覺自己仿佛被壓在了坍塌的樓下,根本爬不出來。
復仇者聯盟:「……」
正義聯盟:「……」
被壓得呼吸不暢鋼鐵俠:「!!!」
驚恐萬分的拉妮婭:「!!!」
兩個人在蝠鱝下面奮力掙扎,好不容易鑽了出來,托尼黑著臉站起身,抬頭就看見他的隊友紛紛扭過頭不看他,一個個都在憋笑。
隊長,呵,隊長笑得是最燦爛的。
托尼磨了磨牙,轉頭打算找拉妮婭理論一下,一轉頭,看見小姑娘站在蝠鱝邊上,眼底滿是惶恐和難過,看起來無助極了。
看來小姑娘很擔心他。托尼舒心不少。
他正想開口寬宏大量地表示自己不介意,眼前忽然紅影一閃。
【深海水族館】的魚只有她能夠觸碰,其他人觸碰的話,這些魚就會像被從海裡撈出來一樣,很快因為脫水死去。
拉妮婭蹲下來,眼睜睜看著蝠鱝漸漸不再撲騰,只覺得心都涼了。
她失魂落魄地抬起頭,和托尼對視,聲線飄忽:「……我的魚死了。」
創造蝠鱝的生命太多,就算把「月之歌」和「海鮮大餐」疊加也不夠,補足不了生命。
托尼:「………………」
她的心裡就只有她的魚嗎!他呢!
第147章 天堂之火
儘管覺得自己很難救活這只蝠鱝,拉妮婭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依次點開「月之歌」和「海鮮大餐」, 隨後從地上站起來。
幾乎在她站起來的瞬間, 會議室上空憑空落下了一群小蝦, 嘩啦啦下雨一樣撒了一地。
落在蝠鱝身上的小蝦迅速消失無形,剩下些許沒有成功降落, 在桌面上一跳一跳地蹦躂。
這些小蝦就是生命力的凝聚, 不過【深海水族館】的技能對拉妮婭無效。因此她把桌面上的小蝦也掃到蝠鱝身上,接著對著大魚愁眉苦臉。
圍觀全程的托尼盯著拉妮婭, 幾次想開口,最後不知道想了什麼, 又閉上了嘴。
片刻後,癱在地上的蝠鱝忽然動了動。
雖然血條肯定是沒補滿,但應該稍微補充了一點了。
拉妮婭松了口氣。
地上的蝠鱝慢悠悠浮起來,有氣無力地用頭鰭蹭了蹭拉妮婭的手,拉妮婭憂心忡忡地拍拍它的腦袋,打開【深海水族館】裡的「管理」功能, 把蝠鱝儲藏了起來。
地面上的龐然大物倏地消失,拉妮婭直起腰, 面對眾人的視線,有些訕訕地解釋:「除了我之外, 別人觸碰它們會導致它們死亡……」
看著托尼的眼睛,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腦袋也垂下去, 低得看不見臉。
托尼看著她, 慢慢搖頭。
「難以置信,」他說,「你隨身攜帶著一個水族館嗎?」
拉妮婭:「……」
她揣摩了一下鋼鐵俠的語氣,發現他是真的有點好奇。
「如果是這樣,這件事你自己就能完成。」最終還是娜塔莎打破了詭秘的氣氛。
拉妮婭點點頭。
「那我回聖殿等待你的消息。」王說。
他對這個不算承諾的承諾並不滿意,不過拉妮婭的確是真誠地想要找回奇異博士,而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只能姑且接受這個結果,轉身進入火花圈,返回了紐約聖殿。
這個小插曲沒有對接下來的會議造成多大影響。
倫敦的問題最終確定由拉妮婭處理,接下來會議內容變成了對於南太平洋的異變的討論。
8.7級的地震,如果發生在陸地上,足以造成恐怖的傷亡以及上千億的損失,如果震源臨近陸地,海底地震的危害甚至會更大。
這次地震的震源位於環太平洋火山地震帶上,靠近咆哮西風帶,常年盛行五六級的西風和四五米高的湧浪,以正常手段進行探查存在極高的難度。
拉妮婭這才意識到讓這群超級英雄聚在一起的並不是已經解決的倫敦陷落危機。
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看眾人嚴肅的神情,這場地震似乎並不只是一場自然災害,背後還潛藏著更嚴重的問題。
蝙蝠俠想和亞特蘭蒂斯取得聯繫也是因為這個,如果能夠獲得他們的幫助,探索南太平洋異變的根源也會變得更容易。
拉妮婭也老老實實認清了自己旁聽的身份,直到會議結束,她都保持著安靜望著窗外,明淨清澈的眼瞳倒影著舷窗外的雲海,乖巧得像是擺放在座椅上的洋娃娃。
……沒人知道她其實在刷推特。
剛剛事發突然,拉妮婭沒有來得及看消息,有了空閒,她趕忙拉開【資訊】,隨後微微一愣。
頁面停留在她發出的兩條消息上,藍色的氣泡堆積在底部,孤零零的。
傑森沒有回復她。
……拉妮婭本來不會在意這個的,他們也不是每次都會回對方消息。只是這次,她盯著明亮的頁面,內心一片空明,仿佛一點點沉浸進冰冷徹骨的河流。
她不知為何有些陰鬱和煩躁。
她盯著介面幾秒,睫毛微微一動,瞳光破碎,投向她發出的那兩行字。
須臾,拉妮婭切出資訊,打開了【Twitter】。
許久沒有登錄推特,她又積攢了一堆消息沒有查閱。拉妮婭刷了下主頁,她關注的人不多,第一個跳出的是QuickSilver@PeteroM78bt8,對方挺歡樂地表示他的學校校長最近似乎有事,在一個叫羅根的男人來找過他一次之後,他們不知為何離開了學校,於是最近學校裡的學生簡直像是出欄的野馬,滿學校歡快地蹦躂,他和他的幾個朋友天天借教授的跑車溜出學校去遊樂……
拉妮婭看到這裡:「……」
她感覺這個學校的校長遲早被他們氣出心臟病來。
想到這裡,拉妮婭頓時有點同情那位素未謀面的校長,眼神動了動,給@QuickSilver的推特下留了條評論。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
玩的開心。
……與此同時,西徹斯特的一家酒吧。
手機「叮咚」一響。
美國各州法律不一,不過普遍的法定飲酒年齡是21歲。
賽維爾學院的學生基本都是未成年人,不過因為變種人被排斥的經歷,大部分學生都有些叛逆和桀驁,大家都很樂於挑戰一下法律,尋求尋求刺激。
——於是斯科特帶著皮特羅琴庫爾特他們坐在了酒吧裡。
雖然斯科特提議來酒吧時所有人都發出了歡呼,但真的走進了這家群魔亂舞的酒吧,面對臺上跳鋼管舞的舞者以及歡呼的人群,幾個孩子不由自主拘謹起來,一個個低著頭,悄無聲息找了個角落坐下,隨後在迷幻的搖滾樂中面面相覷。
「……我們喝點什麼?」最後琴問。
她的聲音剛一出口,就被驟然爆發的尖叫壓了過去,紅發姑娘明顯驚了一下,流露出幾分不知所措。
這個年齡的男孩子在喜歡的姑娘面前都十分容易傻逼,因此看到琴露出受驚的神情,斯科特原本還有點忐忑,現在也徹底煙消雲散,得意地抬起下巴:「別多想了,把菜單給我,我來點。」
他把腳翹在矮桌上,擺出一副自以為很酷的姿勢,招呼他的哥們:「你們坐下,沒什麼好怕的。」
「我又不是沒來過。」快銀聳聳肩。
「教授知道了一定會罰我們勞動的。」庫爾特憂心忡忡。
幾個人想了想X教授平時優雅從容的姿態,再看看氣氛越發瘋狂的酒吧,越發心有餘悸,齊齊咽了口唾沫。
……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心目中穩重的教授當年可是和萬磁王躺在一張床上邊喝酒邊看脫衣舞過,神情自若,處變不驚,儼然個中好手。
快銀正打算去吧台邊看看酒單,忽然塞在褲袋裡的手機一震,接著響了聲,他隨意地取出手機,低頭看了眼。
點亮的螢幕在五光十色的酒吧裡格外顯眼,白光映在銀髮少年的臉上,襯得他的臉色越發蒼白。
「……」快銀盯著螢幕,恨不得把手機盯出一個洞來。
「怎麼了?」斯科特注意到他表情不對,探頭好奇地問。
皮特羅默默把手機舉起來給他看。
斯科特:「……」
趁著教授不在瞎玩被教導主任抓包,簡直不能更刺激。
他定了定神:「……別擔心,他又不是真的是我們的教導主任,只是看到而已,根本沒什麼……反正他也管不到我們!」
斯科特越說越有信心,最後徹底放鬆下來,大大咧咧地拍拍皮特羅的肩膀:「怕什麼,他還能告訴教授嗎?」
「你還記得教授也能收到拉尼亞凱亞的推送嗎?」皮特羅說。
「……他評論的話,教授是能看到這條的。」琴喃喃著,拍了下額頭。
斯科特:「……………………」
GG,他們涼了。
酒吧裡依然喧囂熱烈,然而熱烈的氣氛卻絲毫沒有感染角落裡的幾個孩子,他們死氣沉沉地坐在沙發上,彼此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許多絕望……
……拉妮婭對於自己一條評論就把四個人推進了苦海一無所知,仍然在繼續刷推特。
QuickSilver@PeteroM78bt8下麵一條是Spidy@PeterParker2013,他似乎在為開學前的返校節發愁,雖然沒有明說,不過貌似是這學期快結束了他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返校節舞伴。
拉妮婭對於學校裡的彎彎繞繞一竅不通,因此不理解對方在發愁什麼,只能不無同情地給他點個「喜歡」。
她還在繼續刷推特,忽然聽見一聲座椅移動的聲音。
「結束了,換個地方發呆吧。」托尼已經站起身,手指搭在桌面上,在拉妮婭面前輕輕敲了敲。
會議的確結束了,議員們離場後,經過短暫的沉寂,眾人慢慢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拉妮婭急忙關掉推特站起來,仰頭問道:「我需要現在去倫敦嗎?」
她的感應器沒有啟動,包裹面孔的防護罩也沒有出現,因此托尼一低頭,就看見了女孩揚起一張明淨的臉。
她背著天光雲海,房間裡光線不夠充裕,那雙碧綠的眼瞳像是掩映在重重樹影之後,呈現出亞歷山大變石般綺麗的色彩,隱約掠過一絲紫色的亮光。
托尼的視線在她眼底略一徘徊,頓了頓,手掌落在她的頭頂,揉了揉她的頭髮。
「不用急,你做得很好,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他說。
他的鼓勵讓小姑娘臉上浮現出些許不加掩飾的迷惑和驚訝。
她的腦袋被他壓得低了點,可她對此一無所覺,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半晌,才慢慢點了點頭。
托尼看著拉妮婭一臉神遊天外地走出房間,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沒有動作。
會議室終於安靜下來。
寂靜中,帶著英式口音的男聲托尼耳邊響起:「先生……」
鋼鐵俠收回視線,忽然舒暢地歎了口氣。
「對,我知道,賈維斯,她是個好苗子,當然,需要點指導,」他說,「或許她會成為團隊裡的得力一員……雖然我對這個不報多少希望。不過如果我需要一個幫手,我知道我可以找誰。」
……
走出房間之後,拉妮婭的心思依舊在天上飛。
拉妮婭不怎麼記仇,不重要的事情她一向忘得很快。雖然並不是第一次和鋼鐵俠交流,但是認知裡,托尼‧斯塔克絕不容易親近,突然被對方摸頭誇讚,拉妮婭腦袋裡只剩下懵。
之前忘得一乾二淨的傾慕忽然齊刷刷捲土重來,她越想越忘乎所以,甚至有些飄飄忽忽。
就在這時,一隻手忽然從門邊伸出來,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拉妮婭立刻回神,轉頭看去。
「傑森?」
年輕人一言不發,甚至沒有低頭看拉妮婭一眼,抓著她的肩膀,帶著她轉身就走。
他不知道倚在門外等了多久,拉妮婭一出來就被他逮了個正著。
確認是傑森不是別人之後,拉妮婭放鬆下來,沒有反抗,乖乖地跟著他往前走。
身後嘈雜的腳步聲停了一下,復仇者們也看到了他們的拉扯,有些驚奇地看著她,拉妮婭只好轉身和他們解釋:「這是我的……」
肩膀被人按著,拉妮婭轉身時重心自然發生了偏移,她一時不穩,踉蹌了一步,要不是傑森及時拽住了她的兜帽後領,她差點摔倒在走廊上。
被意外打了下岔,拉妮婭自然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不過看起來復仇者們都理解了,紛紛對她點頭,拉妮婭也對他們揮揮手,隨後她發現整個過程裡,傑森都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鬆手。
她現在體重不值一提,導致她直接被傑森拽著兜帽在走廊上滑行……
拉妮婭:「……」
感覺像是在拖屍體。
她乾脆放棄站起來跟著傑森走,直接耍賴躺倒不起,任由他拖拖把一樣拖著自己走過大半走廊,找了個房間,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休息室,供天空母艦上的員工日常休息,各種設備一應俱全。
此刻休息室裡空無一人。
進門之後,傑森隨手鬆開了拉妮婭的兜帽,沒想到小姑娘根本沒有站起來的意思,沒了一直以來的拉力,她一時間毫無防備地滑了下去,順著他的腿,「啪嘰」一聲摔倒在地,直接躺平。
傑森:「……」
在地上躺平的小姑娘看著他,眼睛忽閃忽閃。
傑森:「……起來。」
拉妮婭對於他的態度沒有絲毫異議,她很淡定地點點頭,從地上爬起來,在傑森開口之前,先一步牽起他的手,翻來覆去看了看。
「你傷好了嗎?」她問。
在進入迷霧之前,傑森的手還處於骨折的狀態,拉妮婭當時沒什麼時間,也只來得及抓住幾秒空暇用【深海水族館】給傑森補了點血,甚至於有沒有補滿都沒來得及看,也不知道他的骨折最後有沒有痊癒。
現在看來癒合得不錯。
「不用看了,我很好,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嗎?」傑森說。
聽到這句話拉妮婭依舊沒有鬆手的意思,她端著傑森的手,拇指指腹在他手背上摩挲,頗為小心地捏了捏他的指骨,提防著不小心捏到還沒有痊癒的骨頭。
確認骨頭都在正確的位置上,她才徹底放下心,正想鬆開手,然而在那之前,傑森抽回了手。
拉妮婭有些困惑,歪了下腦袋。
她轉頭一看,身後正好是桌子,便後退幾步,俐落地一翻身,坐了上去。
桌上有一隻沒開封過的袋裝蘋果,拉妮婭順手拆開,「哢嚓」啃了一口,鼓著臉頰問:「怎麼了嗎?」
她本來以為傑森等在會議室外是要和她說什麼消息裡不方便的說的事,然而進門之後,他一直沒有主動開口,只是看著她,難得顯得有些猶豫和躊躇。
她越發疑惑,又問了句:「你想說什麼?」
似乎被她的話提醒,傑森看了她一會,忽然閉上眼睛。
「我真是有病了。」他低聲自語一句,睜開眼,直視拉妮婭的眼睛,「地下湖的湖水消耗的是你的靈魂,對吧?」
拉妮婭猶豫了下。
她倒是想撒謊,但是當時的情況傑森都看到了,撒謊也糊弄不過去,更何況她也不擅長撒謊,於是她點了點頭:「那裡比較特殊,那種能量對我的影響比較大,不過離開後……總之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連接光網的情況下,拉妮婭可以從光網裡抽取力量用來修復靈魂損傷,她與世界建立的聯繫讓這變得很輕鬆,在死人之國時,因為無法連接光網,她才顯得那麼萎靡。
阿提拉似乎是看出了這點,所以他提供了另一種解決方案,將尼伯龍根的指環給了拉妮婭,讓她借助指環的力量修復了自己的靈魂。
傳說中,尼伯龍根的指環能讓擁有它的人獲得統治世界的力量,然而每一個持有指環的人都被詛咒註定死亡,生者無法長久地擁有它。
作為死者,阿提拉自然不會受到詛咒的影響,於是一直保存著這枚指環,不過或許是巨龍的傲慢,他對於力量沒有那麼強的渴望,所以最後他就那樣輕易地把指環送給了拉妮婭,仿佛他送出的不是一份足以統治世界的力量。
傑森沒有理會她,而是繼續說:「死人沒辦法再死一次,但那不是死亡。你那時候知道自己可能會真的消散。」
但是她還是擋在了前面,把他從祭壇上替換了出來,沒有任何一絲猶豫。
傑森一開口拉妮婭就覺得一陣棘手——地下湖的時候傑森臉色就很難看,要不是沒時間,天知道他會做什麼。
之後在死人之國崩塌時沒有發消息也是一樣,拉妮婭覺得自己做得挺好的,但她估計傑森肯定會對當時她的做法耿耿於懷,拉妮婭不覺得有什麼好解釋的,所以不太想提這個話題。
剛才的消息裡她一直在小心試探,不過當時消息裡傑森態度還算平靜,拉妮婭也放下心來。
……誰知道他真就記了一個月。
拉妮婭試圖爭辯:「那時候是你更危險啊,沒人知道那個祭壇有什麼作用……如果是我,能夠堅持的時間肯定比你長。」
她見過自己的葬禮,知道死亡會帶來什麼影響……但她也知道她辦不到看著傑森死掉。
她想要他活著,這就是她的目標,那麼剩下的就是去達成,明確目的——完成目的,世界本來就該這樣兩點一線,不需要任何繁蕪枝節,這就是她的選擇。
這裡面有感情成分嗎?有,但是不多,起最大作用的還是拉妮婭的理性,拉妮婭現在已經不會固執到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全無瑕疵了,但那一刻,她的確認為那就是最正確的選擇。
在思緒裡理清這一切,拉妮婭越說越鎮定,語速也趨於平緩:「對我來說只是受點傷而已,換成你可能就死了,在當時的情況下那是最合理的做法。這沒有錯。」
「沒有錯?」傑森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他的眼睛裡倏地燃燒起了一團幽幽的火光。
「但是我不接受。」他說。
拉妮婭呼吸微微一窒,睫毛抬起,幽深的眼眸深深看著傑森,沒有說話。
傑森心平氣和地說:「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會不想接受這個?」
「……」拉妮婭的嗓音依舊是平靜的,「但你還活著。」
「是啊,我活得好好的,就算沒有海文我估計我也能活著離開那個鬼地方。」傑森說,「因為你選擇用你自己來交換。」
拉妮婭別開視線:「……嗯,不過他出現得很及時,而且我覺得他好像很熟悉那個祭壇,他知道怎麼把它從水下召喚出來……」
「你在轉移話題。」傑森打斷了她。
他說:「我說了什麼讓你不想聽的話了,是不是?」
他沒有戴頭罩,沒有把他的臉藏在一層面具之後,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可他的臉上像是覆蓋上了一層冰,一切微表情都被凍結在冰面之下,他抿直唇線,線條堅硬得如同大理石雕刻。
拉妮婭和他對視片刻,垂下了眼睛。
些許零碎的額發散落下來,陰影落在眼底,仿佛樹影落進幽綠的湖水。
她慢慢說:「……我不想說這個。」
「或者這也沒有那麼複雜。」傑森說,「畢竟很少有人能夠抵擋自我犧牲的想法,這的確很高尚。」
或許是他忽然低下來的聲音,或許是別的,不管那是什麼,火星掉進了湖面上的陰影,平靜的湖水忽然間波濤洶湧,陰影傾覆了倒映在水面上的光亮。
「那你覺得什麼是正確的?」她反問,「也許現在有答案,但是在它發生的那一刻最優解根本不存在,那種時候感情用事沒有用,我做出的就是最合理的決定——」
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最好的選擇,只有較好的選擇,可但凡是人類就避免不了感情用事,讓感情干擾判斷,而做出較好的決定需要的是冷靜和理性,去計算得失和代價,儘量讓結局完美。
而理性主導的領域裡,拉妮婭必須去考慮概率。她沒有每次都會贏的把握,所以要選能最大概率達成目的的方式,而不是去拼微乎其微的概率,放任感情佔據主導,妄圖能夠拯救所有人。
所以拉妮婭覺得這根本沒什麼好解釋的,的確,那會讓被交換的傑森感到愧疚,但她真的覺得沒有必要——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經歷過死亡,所以那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就算——那也是我自己選擇的!」
「你就是這麼認為的?」傑森低聲問,「你以為我沒有死過一次嗎?」
他握緊的手指慢慢鬆開,搖了搖頭:「你想要救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和祭壇交換,你知道自己可能會死,但你不覺得這有什麼,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也不尊重死亡,不考慮被獨自遺留下來的人,對這個世界既不恐懼也不敬畏——」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那只是你的選擇,不是我的,你沒給我選擇的機會,沒有問過我想不想要你用生命來交換我活著,上帝見證,你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有多傲慢——你只是簡單地拋棄了一切,是你選擇把我留下來!」
「你問我什麼是正確的,你願意用自己來交換我的生命,在你內心的天平上你可以接受這個,如果需要你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來交換更多人活下去,但是你搞錯了一點——生命不可以交換!」
他問:「你有愛過你自己嗎?」
拉妮婭久久沒有說話。
須臾,她從桌上跳下來,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但是傑森沒有放任她離開,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沒人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上一秒他們還能勉強克制情緒,然而隨著一瞬間的肢體接觸,仿佛沸騰的水壺壺蓋被衝開,極力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爆發。
憤怒在血管裡激蕩,他們摔在地上,互相揪打,然而不管是拉妮婭還是傑森都不想傷害對方,所以用的都是擒技,試圖控制對方的用以反抗的肌肉群,兩個人抱在一起翻滾,在房間裡滾成一團,不時撞上牆壁,把房間撞得咚咚響。
拉妮婭的格鬥技巧完全就是傑森教出來的,他是天才她也是天才,單論格鬥他們只在力量和經驗上存在差距,然而在融合了尼伯龍根的指環之後,拉妮婭現在也不欠缺力量,一時間竟然分不出勝負。
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門讓兩個人都沒聽見走廊上靠近的腳步聲,隨著一聲輕響,他們身邊的房門緩緩打開。
「……」
路過聽到奇怪的動靜過來看看的鋼鐵俠一眼看到了房間裡的景象,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他沉思幾秒,決定放棄沉思。
「看起來我好像打擾你們了。」他咳了一聲。
拉妮婭正在對傑森施展十字固,無暇分心。
見沒人搭理他,托尼看了幾眼,鎮定地退出房間,看著房門關上,回過頭,正好看見娜塔莎倚在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們在吵架?」漂亮的女特工揚了下眉,嘴角微微勾起。
「年輕人比較有精神。」托尼看了眼房門,單手插進褲袋裡。
他經過娜塔莎身邊,娜塔莎離開牆壁,和他並肩同行。
「你好像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托尼問。
「我相信我對人的認識。」娜塔莎不緊不慢地說,「不過我也沒猜到這麼快,那個小姑娘和我想像得不太一樣。」
「你以為她會是什麼樣?」托尼問。
娜塔莎想了想,搖搖頭:「更簡單一點,你說過一直到你們離開祭壇戰場之前她一直在堅持,能夠堅持那麼久的人不應該太複雜。」
「好的,」托尼點頭,「她複雜到讓你不理解了嗎?」
「你這麼覺得?」娜塔莎瞥了他一眼。
她回憶著:「我不常在一個孩子身上看到那種眼神……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卻仍然會做愚蠢的選擇,只有成年人才會這樣發瘋。」
「我假設你這是在讚美我。」托尼說,「希望他們能快點吵完,那只小鳥兒還要去解決倫敦的殘局呢。」
「不會很久的。」娜塔莎說。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房門驟然打開,黑髮女孩臉色沉沉地走了出來。
娜塔莎目送著她走向反方向的電梯:「不介意我去看看吧?」
「請便。」托尼做了個手勢。
……
電梯前。
拉妮婭面無表情地盯著閃爍的游標。
閃爍的紅光倒影在她的眼睛裡,卻沒有掀起半點波瀾,然而事實上,她的內心絕不像表面上這麼平靜。
無窮無盡的憤怒在她心裡翻湧,她閉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依舊無法驅散揮之不散的怒火。
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四周漂移,久久無法找到落點,思緒難得亂成一團,千頭萬緒,找不出一根線頭可以解開。
……當務之急是解決覆蓋倫敦的APP,然後和亞特蘭蒂斯聯繫。
拉妮婭又一次吐出胸腔裡的空氣,勉強收拾了情緒,難得搶佔山頂的本能再一次被趕了山腳,理智重新佔據了思維的高地。
吵完架之後她情緒不高,打開【深海水族館】也沒提起多少精神,聽到腳步聲從後方接近自己,甚至沒心情抬頭去看看是誰。
電梯終於停穩,電梯門在拉妮婭面前打開,她低著頭走進去,按按鍵時,從反光裡看到了身邊的紅發女性。
「你好。」娜塔莎抱著雙臂,說。
放在不久前,拉妮婭大概會很高興能夠和這位漂亮的女特工說話,但現在她只是抿了抿唇,低聲說:「你好。」
「你認識我?」娜塔莎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
這句話讓拉妮婭稍稍愣了下,隨後想起黑寡婦隸屬于神盾局,在復仇者裡並不人盡皆知,普通人不應該認識並不出沒於鏡頭下的她。
她沉默了下,點點頭:「嗯。」
她沒有解釋的意思,但娜塔莎不以為意,而是繼續看著小姑娘呆呆地盯著她的正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雖然沒有說話,但她周身的氣場漸漸軟化,不再像剛剛電梯前那樣鋒利森冷,而是透出了一點疲憊,雨天潮濕的氣息慢慢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眼瞳裡熾烈的怒火也漸漸暗下去,恢復了湖水般的清澈。
她望著電梯門的反光,目光岑寂游離,像是在濕綠的森林裡徘徊,又像是在看窗外的綿綿細雨。
拉妮婭在看【深海水族館】裡還有什麼能創造的新魚。想要聯繫亞特蘭蒂斯不難,她以前就做過一次,只要打開「攝影展」就可以。但當初她使用「攝影展」時,意識整個打包沿著無處不在的光網湧了出去,只剩下空殼一樣的身體,現在她連軀殼都沒了,如果她打開「攝影展」,估計會原地消失,所以拉妮婭打算解決完倫敦的事情之後再找個時間聯繫。
蝠鱝清空了積攢的生命,剩下可憐一點生命還不夠給珊瑚升級,拉妮婭看了一圈,只好將目光投向了商店裡的禮包魚。
【深海水族館】還有一些特殊的魚只能通過內購獲得,這些魚一般被歸類為禮包,拉妮婭打開商店頁面,一眼就看到禮包魚裡居然有只美人魚。
光澤亮麗的紫紅色長髮,精靈般的尖耳,魚尾還是七彩的。
……要是購買了會出現什麼?
從天而降一隻美人魚嗎?
拉妮婭陷入了沉思。
她沒有猶豫太久,直接點擊了購買。
一連串內購確認視窗跳出,隨著拉妮婭的確認,紛紛從眼前的螢幕上消失。
光弧從四面八方湧來,彙聚在電梯間裡,拉妮婭身前的氣泡裡隱約浮現出人類的輪廓,她屏氣凝神,看著氣泡裡的人形越來越清晰——
下一秒,氣泡破碎。
一個身高超過六英尺、赤裸著上半身、身上佈滿刺青、渾身肌肉的黑色長髮男人出現在了電梯間裡。
拉妮婭:「……」
等一下,這是什麼。
她的七彩美人魚呢???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拉妮婭的思緒一片空白,不等對方在怔愣之後做出反應,她茫然地將視線移向魚類頁面,再次創造了一隻七彩美人魚。
又是一串光弧湧來,這次的輪廓纖細高挑,終於有了美人魚的影子,片刻後氣泡破碎,一位身著綠色魚鱗緊身衣的美麗女性從中走出,四下一掃,看到了拉妮婭,眉毛頓時一揚。
「是你召喚了我們?」
曾經和拉妮婭有過一面之緣的湄拉威風凜凜地站在她面前,說完這句,轉頭看向一旁的男人,哼了一聲。
……她的美人魚怎麼都變成人了。
「……你們認識?」拉妮婭終於回過神。
「他,」湄拉沒什麼表情,「是前任亞特蘭蒂斯女王的兒子,亞特蘭蒂斯王位的繼承人,未來的海王。」
「你說的和我無關。」一旁的男人嗤笑一聲,說。
湄拉皺起眉,剛想開口,忽然想起來什麼,目光轉向拉妮婭,眉毛豎起:「地上人,你不久前是不是和其他人合夥傷害了一位海洋居民?」
拉妮婭:「……那是個意外!」
這一瞬間,拉妮婭非常想讓托尼現在遠離這裡……她感覺眼前的紅發美人隨時可能去毆打他。
她又看了眼一旁的氣場粗獷狂野,仿佛死亡搖滾主唱的男人,對方注意到她的視線,粗眉毛下的深邃眼瞳看了她一眼。
……拉妮婭忍不住開始思考這位未來的海王會不會一起毆打傷害了鰩魚的托尼。
不等她頭疼完,娜塔莎已經清楚了眼前的事態,面對兩位海中居民,她姿態亭亭,微微一笑:「兩位,需要幫助嗎?」
……
紐黑文,魯克區。
暴風雨的跡象隱隱在天際蟄伏,灰暗的色調鋪滿了天空,鉛雲遮蔽了海上的光線,分明是白天,魯克區依舊暗無天日。洶湧的海風掀起一波波海浪,拍打著人工島的基柱,白水滔天,水聲震耳欲聾。
城區中央佇立著一座風格粗獷的石材城堡,仿佛從中世紀穿越而來,看不出半點現代的痕跡,和哥譚的哥特式建築不同,這座城堡完全由巨石構成,宛如一隻蟄伏的巨獸,樸實無華中透著猙獰,光是站在城下,都能感受到那種令人胸悶的壓抑氣勢。
城堡的正門上安放著一隻展翅咆哮的巨龍,舒張的石翼在地上投落下龐大的陰影,很少有建築會把石像鬼放在那個位置上,然而不得不承認,但凡進入城堡的人,第一眼都會錯覺被那只巨龍投下的陰影攫住心臟。
一隻手推開了房門。
阿提拉關上門,目光掠過深紅色暗紋的牆紙,投向狹長挑高的石窗。
窗外,烏雲翻湧,海面上波濤肆虐,房間裡光線昏暗,幾乎看不清擺設,然而穹頂上卻有什麼東西在閃光。
細微的竊竊私語聲在房間裡響起,壁畫裡巨龍仿佛一瞬間擁有了生命,在壁畫上遊動,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仿佛在窺探房間裡的男人。
窸窸窣窣的響動從牆角傳來,阿提拉卻恍若無覺,他走到桌邊,一隻手按在桌面上,凝望著窗外的黑海,久久不動。
「來自黑暗的侵蝕已經毀滅了三個國度,」他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仿佛在對誰叮囑,仿佛在自言自語,「你們要快一點……離破繭的時間不遠了。」
第148章 銀河歷險記
這裡是阿斯加德。
九大國度中阿薩神族的地界,奧丁所統治的神域, 坐落於無垠虛空之中的龐大島嶼, 被星環所圍繞的群星之所在。
通常來說, 阿斯加德並不承擔空間跳躍中轉站的職能, 神域外沒有設置空間跳躍點, 如果沒有指引,僅靠飛船很難在漫漫星空中找到阿斯加德的所在。
而神域強大的防禦體系保證了外敵很難入侵到浮島上,就算有入侵者, 守護彩虹橋的海姆達爾也會第一時間發現入侵者的蹤跡,作為守護阿斯加德的第一道防線, 對敵人予以反擊。
然而在不久前,彩虹橋的守護者神秘消失, 啟動彩虹橋的職責也被奧丁指派給了別人, 以至於面對突如其來的敵人時,在場的戰士甚至沒能組織起有效的抵禦,就被對方一一貫穿在瞭望臺上。
——奧丁的長女,死亡女神海拉, 在被流放至海姆冥界數千年後,借奧丁死亡的機會離開了她的流放地, 重新回到了她的故鄉,意圖奪回屬於她的王座。
其餘兩位王儲不知所蹤, 反抗她的人悉數被她屠殺, 她通往金宮的道路由血腥和白骨鋪就。
曾經的神域被恐慌和混亂所籠罩, 阿斯加德的人民紛紛逃離城市, 隱藏在深山之中,躲避海拉喚醒的亡靈軍隊的追捕。
然而因為與外界的溝通途徑被截斷,這一切都發生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
——也因此,當一艘飛船躲避追擊誤打誤撞闖進阿斯加德時,飛船上的乘客們對這個國度危機四伏的現狀一無所知。
對他們來說,最大的危機是飛船的降落裝置已經在之前的炮火中不幸消失了……
冒著黑煙的流星劃過阿斯加德的上空,本就殘破的飛船被高速撕裂,碎片和零件混在焰尾裡向後飛去,在天空中留下明顯的軌跡。
伴隨著毀滅性的巨響,飛船沉進茂密的林海,像是一隻橫衝直撞的野獸,氣勢洶洶地沖出去,沿途的樹木紛紛在飛船的撞擊下折斷,向四周橫飛,泥土瀑流般掘起,森林之中生生被犁出一道溝壑。
在林海裡犁出一片隔離帶般的空白之後,飛船的沖勢終於止住,歪倒在森林之中,沿途掀起的塵土漫天飛揚,煙塵四溢。
燃燒的落葉緩緩飄落,如同翩躚的蝴蝶,星星點點的餘燼落在地上,仍然散發著微弱的紅光。
片刻後,幾個人和一隻浣熊一樣的生物從飛船裡匆匆跑出來,站在飛船外,仰頭看著眼前破爛。
經歷了充滿坎坷的顛簸之後,他們的飛船已經和廢品沒什麼區別了,就算丟到垃圾星球都不會有人多看一眼,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靜默片刻,卡魔拉轉過身,指著飛船,充滿憤怒地對星爵咆哮:「你們能用大腦思考哪怕一小會嗎!看看我們的飛船!我們要怎麼離開這裡!」
「我的飛船。」星爵低著頭糾正她。
紅發綠膚的女戰士對於他這句話置若罔聞,繼續怒吼:「這裡是阿斯加德!我們很快就會被阿斯加德人抓起來關進監獄裡!」
星爵——彼得‧奎爾:「你是說那些會把俘虜的頭蓋骨切開來當酒杯的阿斯加德人嗎?」
他身邊,渾身遍佈紅色刺青花紋的德拉克斯一臉驚訝:「那太噁心了。」
另一邊,螳螂女遲疑道:「我記得……那是冰霜巨人?」
「誰知道,反正我沒見過哪怕一個阿斯加德人,」星爵聳聳肩,「說不定他們也喜歡跳舞呢?說真的,如果是這樣我想和他們可以聊聊。」
「我才不在乎阿斯加德人,」火箭嘁了一聲,揮舞著手裡的槍,「不過如果想修好飛船,我需要拆幾艘他們的飛船,他們的城市離這裡有多遠?」
「你又要做什麼?」星爵聞言難以置信地看過來,攤開手,「我們會變成這樣不就是因為你偷了那群雇傭兵老大的肋骨?你要那個幹什麼?」
火箭不耐煩道:「你怎麼還不明白?因為我想要那個,知道了嗎?」
星爵:「我當然知道——這甚至不是第十次了!你這個混蛋!」
幾個人吵吵嚷嚷,半天也沒有爭論出一個結果,中間還夾雜了大量的互相言語攻擊,星爵和火箭吵著吵著甚至開始打了起來,一瞬間場面變得無比混亂。
兩個傢伙在地上滾來滾去,打得塵土飛揚,然而其他幾個人只是繼續討論接下來的計畫,對於就在腳邊發生的鬥毆熟視無睹,絲毫沒有來拉架的意思,似乎這就是這個小團體相處的常態。
「你們討論出什麼結果了嗎?」
星爵一邊問,一邊推開罵罵咧咧的火箭,從地上爬起來,檢查自己身上的衣服,隨後惱火地沖著火箭怒吼:「嘿!你又抓我!這是我最後一條乾淨的褲子!」
他們倆又要揪打在一起,卡魔拉走過來,按住他們的肩膀,強行分開了他們。
「我可以去偷飛船了嗎?」火箭問。
「這可不是我惹的事。」星爵嘟噥著。
面對這兩個還在怒目相視的隊友,卡魔拉捂住臉,深深歎了口氣。
「你,留下來修飛船,還有照看曼蒂斯和格魯特,」她點了點火箭,接著轉向星爵,「你,到周圍看看情況。」
「呃……」星爵眨了眨眼,「和你一起?」
卡魔拉啟動好武器,轉身就走:「不,我們分開。」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裡,星爵目送著她離開,才收回目光,裝作不在意地點著頭:「好的……好的,我去周圍看看。」
「別把自己的腦袋搞成酒杯了,混小子。」看著星爵離開,火箭沖他的背影嘲諷道。
回應他的是一個鏗鏘有力的中指。
……
雖然並不是一顆完整的星球,阿斯加德的面積絕不比一顆星球遜色。銀河護衛隊的飛船墜毀在阿斯加德的邊緣,放眼望去全是高聳入雲的橡樹,離湖泊都很遠,更別提坐落於湖泊中央的城市。
走了十幾分鐘,鉛色的陰雲開始在天空中堆積,樹梢與雲層之間的距離似乎越來越狹窄,空氣裡氤氳著濕潤的雨水氣息,在皮膚上凝結出沉甸甸的水珠。
很快雨珠劈裡啪啦砸下來,沖刷著遒勁的樹幹和蔥郁的苔蘚,水霧在森林裡蒸騰,漸漸地,星爵的視野裡只剩下一片迷蒙,甚至看不清幾米外的事物。
突如其來的大雨只是讓彼得發愁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並沒有讓他產生折返的念頭,他甚至開始吹起了口哨,一面觀察四周。
對於他們的小團體來說,飛船不得不降落在在某個小星球上修整是常有的事,不過他們從來不擔心飛不起來,飛船上也有足夠的食物和水,足夠他們待到火箭修好飛船。
這次墜毀的特殊之處在於他們降落在了阿斯加德,這個國度在銀河系聲名顯赫,不過瞭解它的種族不多,星爵也只是有所耳聞,但這些傳聞就足夠他們小心謹慎一點了。
彼得沒興趣和一群戰士打交道,他所希望看到的情況就是在他們離開之前都別碰上任何一個阿斯加德人,等火箭修好了飛船,他們就離開這個浮島,繼續滿星系找樂子賺錢去。
朦朧的雨霧裡隱約透出了一抹鮮豔的紅色。
星爵眯起眼睛看了看,不太確定那是什麼,他沒有放鬆警惕,舉著槍,小心地向著紅影靠近。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漸漸看清了樹下的紅影是什麼,不禁發出了一聲疑惑的感歎。
「什麼……」
——樹下蜷縮著一個裹著紅斗篷的嬌小身影。
星爵神情嚴肅,放輕了腳步,彎下腰,半側著身體,一點點靠近樹下的紅影,謹慎地用槍口輕輕戳了戳,隨後猛地收回手,動作幅度大得好像那一團紅影會暴起咬他一口。
那一團紅影毫無動靜。
星爵等了半天,放下心,又觀察了一會,才用槍口挑起對方的兜帽,手一抖,把浸水之後沉重的布料撥到一邊,看到了對方藏在斗篷下的真面目。
是個看起來大概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她似乎在沉睡,兜帽被掀開,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蒼白的小臉上,讓她有些不舒服,在睡夢中微微皺起眉。不過暴雨都沒能喚醒她,她也沒有因為這點不舒服睜開眼,只是把臉往斗篷深處埋了埋,鬈曲的黑髮被雨水打濕,濕漉漉地黏在臉側,長而纖直的睫毛沾了水珠,像是未幹的淚水,越發襯得小姑娘可憐兮兮的。
阿斯加德人和地球人相貌相差無幾,星爵自然猜想這大概是個阿斯加德人,這讓他不禁皺了皺眉,感到幾分棘手。
不管是離家出走還是走失,有一個孩子在這裡,都意味著這附近還有成人……也就意味著麻煩。
話雖如此,他卻沒有轉身離開,而是放下槍,推了推紅斗篷小姑娘:「嘿,嘿。」
他用了點力氣,不曾想小姑娘倏地睜開眼,正好將他的身影框進視野裡,那雙碧綠的眼眸驟然一縮,透出幾分警覺和恐懼,單薄的身體在斗篷下繃得緊緊的,仿佛隨時會一躍而起逃跑。
「嘿,別怕,我不是壞人,」注意到對方的緊張,彼得急忙舉起手以示無辜,安撫她,「淋雨睡覺會生病的,你不知道嗎?」
小姑娘鼻子皺了皺,沒有說話,依舊警覺地盯著星爵,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斗篷下的手指按著地面,手背繃出明晰的弧線,彼得覺得她仿佛某種遇到危險的小動物,連眼瞳收縮的感覺都很相似,就差把耳朵豎起來了。
她似乎個頭不高,坐起來後越發顯得小小一團,長及小腿的黑髮被雨水浸濕,貼合著她纖細的身形,胡亂堆積在她身下的泥水裡,像是只淋了雨之後的毛團子,濕噠噠,垂頭喪氣,渾身散發著沮喪疲憊的氣息,用雨霧朦朧的翠綠眼眸盯著過路的人看。
雖然不覺得這樣的小姑娘能有什麼危險,但彼得也不是沒被外表十分具有迷惑性的物種坑過,因此雖然把人推醒了,他也沒有完全放下警戒心,嘴裡盤問面前的小姑娘:「你父母呢?你怎麼一個人跑到森林裡?離家出走?」
小姑娘看了他一會,迅速地瞥了地上的槍一眼。
她瞥的速度很快,不過星爵一直盯著她,不可能漏過這一眼。
「看,我沒有武器了。」他示意對方看他身上。
可惜小姑娘依舊沒有放鬆的意思,只是縮得更緊了一點,視線鎖定在星爵的雙手上,緊張兮兮地,好像對面的男人隨時會打她。
星爵被她盯得有些洩氣,抓了抓頭髮,只好兜著圈子問她別的:「你知道附近哪裡有水源嗎?」
這次小姑娘微微抬起眼睛,隨後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目光在他的臉和手之間徘徊。
彼得還想開口,忽然不遠處響起細碎的窸窣聲。
原本稍微放下警惕的小姑娘脊背頓時一僵,猛地轉頭望去,整個人像是炸毛的小鳥一樣,咬著嘴唇,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彼得?」卡魔拉從樹林裡走出,看到了彼得和他面前的小姑娘,臉上露出了一點驚訝和困惑。
「信不信吧,她是我剛剛撿到的。」星爵攤攤手。
他試著站起身,打算和卡魔拉分享一下自己剛剛的經歷,然而他剛一動作,小姑娘立刻往後縮了點,這讓星爵只能打消了站起來的念頭。
「嗯……」他試圖解釋,可惜解釋顯得很是蒼白,「總之我猜她有點怕生。」
卡魔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走到小姑娘面前,半跪下來,向她伸出手,眼神透出了些許難得的溫柔。
「嗨,我是卡魔拉,你叫什麼?」她柔聲問。
星爵:「……」她可從來沒有對他這麼柔和地說過話。
或許女性天生比男性更容易被小孩子信任,面對眼前溫柔美麗的女性,小姑娘抿了抿唇,別開眼睛,雖然依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流露出了幾分局促和窘迫,似乎有些害羞。
「……傑森‧陶德。」她小聲說。
「等一下等一下,」星爵從「他努力表達友善然而小姑娘根本不理他」的打擊中回過神,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出聲打斷她的話,充滿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傑森』不是一個男性名嗎?」
「……」眼前的女孩表情微微一僵。
「彼得。」卡魔拉不贊同地叫了一聲。
星爵目光飄了飄,只能認輸:「我只是問一問!」
卡魔拉收回視線,轉頭安慰小姑娘:「沒關係的,不想說也行。」
她不是不能理解這個女孩的謊言——畢竟他們只是在森林裡遇到的陌生人,小姑娘警惕之下不說自己真實的名字很正常。
「……」
憋了半天,女孩短促地吸了口氣,皺著臉,很不情願地說:「……拉妮婭。」
「拉妮婭‧陶德?」卡魔拉確認。
拉妮婭把臉埋進斗篷裡,含糊道:「……應該是。」
她的聲音隔了布料,音色失真,以至於沒人聽出她語氣裡的不確定和遲疑。
卡魔拉一無所覺,繼續問:「你的父母呢?」
「……他們在地球上。」拉妮婭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一旁無所事事的星爵猛地轉過頭。
「地球?」他瞪大眼睛,重複了一遍,「你是地球人?」
拉妮婭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點點頭。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星爵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拉妮婭的打扮——紅斗篷,白睡裙,赤足,看起來就像是迷失在森林裡的小紅帽。
彼得看著眼前的女孩,不知為何有點淡淡的疑惑。
雖然看起來只是個小姑娘,但是拉妮婭的具體表現比起她的年齡還是顯得偏小,說話用詞非常簡單,行為也顯得幼稚,給人的感覺不像是十五六,而是只有八九歲。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直白,拉妮婭不安地縮了縮,抱緊了懷裡的什麼東西。
「……不知道。」她說,「我……不記得。」
她頓了頓,話語開始流暢起來:「我猜我可能是被拐賣了,我不認識那個男人,他把我帶到……那個陌生的城市裡,所以我逃跑了。」
「我……想回家。」拉妮婭低著頭,輕聲說。
她動了動身體,斗篷錯開了一點,露出她懷裡抱著的玩具熊。
拉妮婭把下頜靠在玩具熊的頭頂上,無聲地注視著卡魔拉和彼得,神情既沮喪又無措,雨水順著她尖尖的下頜滑落,洇濕了玩具熊的頭頂的絨毛。
她的眼神濕漉漉的。
被拉妮婭用這樣的眼神盯著,星爵和卡魔拉只堅持了一小會,就紛紛淪陷在毛團子的注視下,對拉妮婭口中的男人萌生出了無盡的譴責和鄙夷。
「我們會把你送回家的。」卡魔拉眼神又柔軟了幾分。
遲疑了一會,拉妮婭伸出手,慢慢放到了卡魔拉遞出的手中。
……太可愛了。卡魔拉和星爵忍不住想。
兩個人一邊安慰小姑娘,一邊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暗暗做出決定。
——別讓他們遇到那個拐賣兒童的人渣。
第149章 秘密特工
明確了拉妮婭是從人販子手裡逃出來的,星爵和卡魔拉自然不可能放任她在樹下淋雨睡覺。
卡魔拉牽著女孩的手, 帶她返回飛船墜毀的地點。拉妮婭安靜地跟在她身邊, 低著頭, 空著的手緊緊抱著那只玩具熊, 手指因為用力顯露出青白的顏色, 卡魔拉餘光瞥過去,只能瞥見她的發頂,幾根髮絲胡亂翹著, 讓人忍不住想撫平。
她掌心裡的手指既柔軟又冰涼,冰鎮過的布丁一樣,依靠纖細的指骨支撐,水珠沿著她的發梢滾落, 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卡魔拉還記得地球人身體素質在銀河系裡並不突出, 她隨隨便便就能敲斷星爵的骨頭,因此握著小姑娘的手時力度格外輕, 生怕那軟軟一團被她捏折了。
星爵走在前面開路,不過他的開路並不專心, 不時回過頭, 鍥而不捨地想從拉妮婭嘴裡撬出幾個字來。
「你說你從城市裡逃出來了, 那座城市在哪裡?」
「你知道嗎?我也是被從地球上拐走的, 那時候我才八歲,後來……」他卡了下殼, 果斷地跳過了這一段, 挺了挺胸, 「經過了很多很多事,我就變成現在這樣一個優秀的領導者了。」
「你家在哪裡?也許我還有印象。」
「你是美國人嗎?」
「你還記得什麼?」
「知道這是什麼嗎?我猜你不知道,我告訴你,這是個隨身聽……」
「我知道。」拉妮婭說。
她抬起頭,眼神卻不是星爵以為的警惕和怯懦,而是透著點小孩子特有的不耐煩:「我們早就不用這個了。」
星爵咳了聲:「好吧,畢竟我有二十多年沒有回地球了。那你們現在用什麼?」
他原本只是順著拉妮婭的話隨口一問,然而拉妮婭張了張嘴,半天沒吐出一個字。
她的臉上浮現出生動的羞窘和惱火,不等星爵發問,提高了聲音,粗著嗓子說:「……就是那些東西!小小的銀白色的,看起來很高級!西區的那些男孩每個人都有——」
拉妮婭猛地閉上了嘴。
星爵在等她的下文:「然後呢?」
卡魔拉:「彼得!」
「怎麼了?」星爵被她喊了聲,分外無辜,「我又沒惹她!」
他沒注意到,不知道這句話又有哪裡戳到了拉妮婭,她愣了下,炸毛一樣的怒火倏地消散,只剩下茫然無措,不由自主地收緊了環著玩具熊的手臂。
她緊緊抿著唇,似乎打定主意一言不發,剛剛的惱火只持續了一小會,就被雨水澆了個濕透,反而讓她看上去更加沮喪了一點。
接下來一路,任憑星爵怎麼努力,拉妮婭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直到不久後,他們返回飛船和同伴和會合,星爵依舊在不屈不撓地和拉妮婭的沉默作鬥爭,精神勁足得令人歎為觀止。
僅僅一會,火箭他們已經把飛船前清理出了一片空地,堆起了篝火,準備等夜幕降臨之後點燃。
「所有人!所有人過來看看!」星爵拍了拍手,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等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向一邊閃去,讓出身後的卡魔拉和拉妮婭。
他用手指擦了擦鼻子,伸手做了個展示的手勢:「嗯……就是這樣了,我們剛剛撿到了她。」
「阿斯加德崽子?」火箭放下正在修理的飛船外殼,端起槍,向著拉妮婭走過來。
星爵志得意滿地揚起下巴:「不,她和我一樣,我們是地球人。你把槍放下來,別對著她。」後面這句話是對火箭說的。
卡魔拉補充道:「是彼得發現了她,她一個人在樹下睡覺。她和彼得一樣是被人從地球拐賣到阿斯加德的,我們應該送她回去。」
「認真的?」火箭顯得很是驚訝,瞅了瞅拉妮婭,嘟噥了一句,「你知道去地球要繞多遠的路嗎?」
星爵反唇相譏:「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們現在正在逃亡,正適合繞個遠路。」
「好吧,你說的。」火箭聳聳肩。
德拉克斯看看其他人,不由得出聲:「你們要養她?」
「暫時。」卡魔拉默認。
德拉克斯端詳著眼前的小姑娘,無法理解地搖搖頭:「你們真是詭異。她看起來和奎爾一樣。」
星爵:「……你是在說我和一個小女孩一樣嗎?」
「你想吃點什麼嗎?」卡魔拉沒有理會星爵他們,彎下腰,問。
聽到她的話,正在出神地望著飛船的拉妮婭終於回過神,眼底還殘留著難以置信和驚歎,半天才搖搖頭。
「我能上去看看嗎?」她問。
「沒問題,接下來直到飛船被修好之前我們都會住在裡面。」卡魔拉說著,帶著拉妮婭走向飛船,「我給你找個房間,你需要洗個澡。」
拉妮婭因為能登上飛船閃閃發亮的眼睛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猛地瞪圓了。
她的耳朵上猛地騰起淡淡的緋紅,臉卻唰地白了,一張小臉上滿是急切,結結巴巴想說什麼:「等……我……」
「怎麼了?」卡魔拉有些奇怪。
「我……」拉妮婭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說不出一個理由,可是她的焦急和抗拒又不像是作偽。
半晌,小姑娘才細若蚊呐地喃喃:「……我不洗澡。」
卡魔拉先是疑惑,隨後想想星爵洗澡的頻率,有點恍然。
可能地球人都不怎麼常洗澡吧。
她原本不打算干涉拉妮婭的決定,沒想到星爵聽到她們的對話,立刻拋開其他人,嚴肅地教育拉妮婭:「你怎麼能不洗澡?你又不沒有我們身強體壯,淋雨之後會生病的,飛船上可沒有給小孩子吃的藥。」
拉妮婭抿著唇,沒說話,只是耳尖的紅意越發明顯,幾乎要蔓延到素白如雪的臉上,過了半天,才咬著牙點了點頭,神情悲壯得像是要上戰場。
星爵終於滿意。
「這才是乖孩子。現在跟我走,我帶你去浴室。」他轉身離開。
剛剛一直對星爵愛理不理的小姑娘這次態度陡然轉變,默不作聲地跟在星爵身後,小尾巴一樣,噠噠登上飛船。
雖然在迫降之後飛船基本上處於報廢狀態,不過飛船上的設施還算完好,能夠滿足基本生活需要。
「看懂了嗎?」星爵給拉妮婭演示了一遍如何使用各種開關,確認她理解了,才離開房間,房門也自動關上,只剩下拉妮婭一個人站在浴室裡。
等腳步聲遠去,小姑娘才抬起眼睛,望向牆上的鏡面。
只是站了一小會,雨水就在她的腳下積蓄了一小圈水泊,她赤足站在積水裡,筋骨輪廓纖弱明晰,足背肌膚薄得過分,隱約能看見淡淡的血管脈絡。
黑髮還在往下不住地滴水,拉妮婭撈起一捧,手指從潮濕的髮絲裡穿過去,沉甸甸的。
看著掌心鬈曲的黑髮,女孩的臉上漸漸露出了有些奇異的神色,既像是嫌棄,又像是不自在。
她放下手,手指伸向斗篷的系帶,手腕不小心擦過胸前柔軟的起伏,頓時整個人一僵,像是被卸掉了發條的木偶。
好半天,拉妮婭才喘勻了呼吸,僵硬地閉上眼睛,摸索著胡亂解開斗篷,迅速把自己剝光,紅著耳朵,蹦過去打開水。
水聲嘩啦啦響起,蒸騰的水霧很快充斥了房間。
暴雨在不久後停歇,烏雲散開,夕陽的輝光在森林上空彌散,絲絲縷縷,宛若黃金流淌成的長河,隨著霞光的黯淡,夜幕在不久後無聲降臨,森林籠罩在黑黢黢的陰影裡,林地中央只餘下篝火的光亮。
銀河護衛隊的幾個人圍聚在篝火邊,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隻罐頭,篝火上還架著一隻鍋,乳白色的濃湯在鍋裡翻滾,散發出鮮香的氣息。
速食罐頭的味道當然說不上特別美味,不過星爵等人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條件,沒人就晚飯發表評論,唯一讓人比較擔心的是新撿到的地球小姑娘。
「如果她的口味和你接近,她就不該這麼瘦了。」火箭一邊挖罐頭一邊評價。
星爵強行辯解:「適當的脂肪層能夠幫助人在艱苦的環境下生存更長時間,我這是在為長期太空生活做準備!」
他們繼續互相嘲諷,直到飛船出口傳出動靜。
一個小小的身影探出腦袋看了看,又縮了回去。
幾秒後,拉妮婭靈活地從飛船上跳下來,遠遠地觀望了他們一會,直到星爵招手示意她過去,才慢吞吞地走到篝火邊坐下,不過坐姿不怎麼安分,手邊的玩具熊都比她老實,要以地球的標準來看,絕對不算淑女。
她倒還記得自己的玩具熊。
拉妮婭剛一坐下,一旁的曼蒂斯遞給她一隻罐頭,對她友好地笑了笑。
毛團子眼睛亮了亮,抿了抿嘴角,很認真地向她道謝,隨後盤起雙腿,按照曼蒂斯的指點專心加熱罐頭。
她的情緒比之前放鬆了很多,不再那麼沮喪,戒備也卸去了大半,嘴角也開始帶出一點笑影。
如果不考慮到她明顯屬於青少年的形貌,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
卡魔拉注意到拉妮婭身上過分寬大的T恤和短褲,轉頭問星爵:「這是你的衣服?」
「怎麼?」星爵警覺起來。
「你洗過了嗎?」卡魔拉。
星爵:「……我沒穿過!」
他們說話的時候,拉妮婭一直不時看看他們,眼睛映著忽閃忽閃的火光,不知道在想什麼。
篝火裡餘燼閃爍,火星迸濺出來,很快在沙土上熄滅,劈裡啪啦的聲響混著濃湯的香氣,營造出讓人安心的氛圍。
拉妮婭坐在曼蒂斯和火箭中間,玩具熊旁邊就是貨真價實的毛茸茸,以至於當她伸手去摸玩具熊時,沒注意摸錯了方向,摸到了火箭的爪子。
「嘿嘿嘿,小丫頭,注意點。」火箭換了只手端罐頭。
然而雖然這麼說,他卻沒有拍掉拉妮婭的手。
他挖了勺罐頭,斜斜地打量著拉妮婭:「你是怎麼到這裡的?」
拉妮婭搖頭:「我不記得。」
她低頭看著罐頭,皺著眉,似乎在努力回憶:「我醒過來時我就……變成現在這樣了。那個不認識的男人抓住我,問我是誰,我回答之後他的臉色變得很可怕……然後周圍忽然都是光,我們就到了森林裡,他把我帶到山外的城市……接著我就逃跑了。」
「你跑了幾天了?」火箭問。
拉妮婭算了算:「兩天……三天。」
她這句話出口,幾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星爵和卡魔拉沒有深究,不過拉妮婭的身上依舊存在很多疑點,就比如她現在說的,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能夠在森林裡生活兩三天?怎麼看都不像真的。
拉妮婭沒注意他們的眼神,依舊在一勺勺挖著罐頭塞進嘴裡,眼神認認真真的,讓星爵忍不住覺得坐在對面的是一隻小奶狗。
但凡群居生物總會對幼崽更寬容些。雖然小姑娘身上充滿疑點,但看著她乖乖坐在火堆邊吃東西的樣子,星爵和卡魔拉很難對她有多少戒心,光是看著毛團子蜷縮在那裡,他們就覺得心都軟了。
他們的小團體,或者說家庭成員一共有六個,圍在篝火邊的是五個人——格魯特不需要食用食物,而且自從他從樹人寶寶長大成青少年之後,他就開始展現出青少年的一切難搞特性,對人愛理不理,甚至開始沉迷打遊戲,現在還窩在房間裡打遊戲不願意出來。
星爵和卡魔拉已經頭疼到不知道怎麼管他了。
……所以他們現在對拉妮婭的好感度有一定程度是被格魯特對比出來的。
話雖如此,彼得也不可能真的不管格魯特,在從火箭口中得知格魯特還窩在房間裡後,他單手撐著地面,站起來。
「我去解手,順便看看他。」他隨口說。
聽到這句話,拉妮婭放下罐頭,也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跟在星爵後面。
「你也要……?」星爵問。
拉妮婭點頭。
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飛船,星爵給拉妮婭指了下位置,隨後吹著口哨走進廁所。
他剛要解開褲子,餘光瞥見身後閃過一道身影,不禁有些疑惑地抬起頭。
然後他看見了剛剛跟在身後的拉妮婭。
……不知何時,小姑娘跟著他走進了廁所。
她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太對,手指已經搭在了短褲拉鍊上……
星爵:「……」
星爵:「臥槽!!!」
彼得‧奎爾覺得一天受到的驚嚇都沒有這一刻大,他手一抖,差點沒嚇飛出去,滿腦子都是幸好自己還沒有把褲子解開。
拉妮婭被他這一嗓子嚇了一跳,抬頭看向他,臉上滿是迷惑。
然而僅僅一瞬間,拉妮婭立刻反應了過來。
她的臉上瞬間沒了血色,神情既惱怒又尷尬,手指攥著褲帶,忽然轉過身,兔子一樣飛快地蹦了出去,仿佛落荒而逃。
星爵提著褲子站在廁所裡:「……」
這都什麼事。他木然地想。
……片刻後,星爵黑著臉走出廁所,邊走邊痛心疾首,心想要好好和拉妮婭講解一下性別差異的問題。
他一出廁所,四下看了一圈,始終沒看見拉妮婭的身影。
「拉妮婭?」
寂靜的房間裡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星爵警覺地轉過頭,目光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下移,落到了桌下。
他走過去,彎腰往桌下一看,發現小姑娘縮在桌子底下的陰影裡,雙手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膝蓋之間。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的沮喪完全從身上散發了出來,讓人不忍心苛責她哪怕一點。
星爵不自覺放輕了聲音:「嘿,拉妮婭?」
他叫了幾聲,小姑娘終於抬起頭,幽幽地看著他。
「好的,首先剛剛沒什麼,」星爵曲起一條腿,半跪下來,伸出雙手,做出安撫的手勢,「不過你……你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樣吧?」
他努力比劃雙手,試圖用手勢比劃出男女之間的差異,甚至開始加上表情,看起來格外滑稽。
「你看,男孩呢,他們……」
「我知道!」拉妮婭提高了聲音,惱怒地打斷了他。
惱火的神色又開始出現在她的臉上,小姑娘板著臉,語氣半是憤憤半是恐懼:「我……我記得我是男孩,我的名字是傑森‧陶德,哥譚人,今年九歲,但是……但是我醒來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揪著胸前的衣領,大聲說:「我甚至有胸!但是別的東西沒了!」
雖然她擺出了一副氣勢洶洶的神情,可顫抖的手指根本掩蓋不住她藏在內心的惶惑和不安。
星爵:「……」
星爵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馬上回來。」他說。
彼得‧奎爾風一般站起身,沖出了飛船,直奔圍在篝火邊的同伴,扶著樹幹喘了幾口氣,開始大呼小叫。
「你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沉痛地宣佈,「那個小姑娘剛剛差點跟著我進廁所——她以為自己是個九歲的男孩,見鬼。我們現在怎麼辦?」
「這叫什麼來著?」火箭說,「人格分裂?」
「性別認知障礙。」卡魔拉嚴肅了起來。
曼蒂斯左看右看,遲疑地問:「……這很嚴重嗎?」
「我知道,她看起來就像男孩。」德拉克斯放心地宣佈。
「不,她說她有作為男孩的記憶,但是她一醒來就……」
星爵話說了一半,忽然靈光一閃,意識到了拉妮婭之前每次欲言又止都是為什麼。
難怪拉妮婭的言行舉止顯得幼稚,不像是十五六歲的女孩,難怪她面對卡魔拉就放鬆警惕,難怪她走路姿勢給人感覺很違和,難怪她抗拒洗澡……
無言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火箭終於開口:「拜託,這又不是什麼壞事,對奎爾來說還是件好事呢。」
星爵:「?」
「你不知道?」火箭不懷好意地問。
星爵隱約覺得他接下來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果然,火箭一本正經地開口:「這下你們心理年齡就接近了,對吧?你肯定和她有共同語言……噗,交流起來比我們都方便。」
他沒說完,就憋不住笑出聲,最後乾脆直接放聲大笑起來。
星爵:「……………………」
「你真是個混球。」他真心實意地說。
第150章 光之子
討論始終沒得出什麼結果。
目前已知的是拉妮婭的記憶似乎出了很大的問題, 或者她分裂出了一個人格……這兩個可能性都稱不上美好。
簡單和同伴交流幾句, 星爵匆匆跑回飛船——拉妮婭還蜷縮在桌子底下呢,天知道她還會做出什麼來。
所幸等星爵返回剛才的房間時,拉妮婭還蹲在桌子底下, 抱著她的玩具熊,手指在熊熊毛茸茸的手臂上摩挲, 不過她沒有看玩具熊, 而是將目光投向陰影外灑滿月光的地面上。
「你怎麼把它也帶上了?」星爵好奇地問了句。
他剛剛的確沒注意拉妮婭有沒有帶著玩具熊, 不過這樣一想就有些奇怪——上廁所為什麼也要帶著玩具熊?
拉妮婭回過神, 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聽到星爵的話, 她大概怔愣了幾秒,那雙碧綠的眼睛裡掠過一瞬陰影, 不等星爵看清,她忽然低下頭。
「我……我的狗不在這裡。」她停頓了很長時間, 才氣息不穩地說。
星爵越發疑惑, 於是也蹲下來,和拉妮婭視線齊平:「哇哦,你們家養過狗?」
拉妮婭:「……嗯。」
她默默盤腿坐在桌下的陰影裡, 抱著那只一英尺高的玩具熊, 下巴抵在玩具熊的頭頂上。
對於小孩子來說,桌下的空間大概就相當於一個新世界了, 但是如果可以, 沒有哪個孩子會願意長時間躲在陰影裡。
可是拉妮婭這樣做了。
從廁所逃出來之後, 她第一時間鑽進了桌子底下,因為對她來說,桌下的陰影是能夠帶給她安全感的私人領域。
「你總是待在這種地方?」星爵忽然問。
拉妮婭無聲地打量了他一會,別開眼睛,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吻說:「對啊,他們總是吵架……那時候我就會待在桌子底下,他們不會注意到我。」
她的語氣聽不出多少小孩子應有的委屈,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甚至以為這是正常的現象,所有家庭都和她的家庭一樣。
星爵端詳著拉妮婭的神情,不由自主開始想像起來。
一對男女在廚房裡吵架,鍋碗瓢盆在尖叫和怒吼中隱約震動,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撲落,一旁的桌下,瘦小的女孩抱著一隻大狗,空落落的目光在地面上徘徊,仿佛聽不見光下的爭吵,狗狗用舌頭舔舔她的臉,把毛茸茸的腦袋埋在她的肩窩裡。
他們縮進桌下的陰影裡,安靜地從彼此身上汲取溫暖,似乎這樣就是躲進了安全的庇護所,可以把燈光下的一切都擯棄在陰影外。
沉默了幾秒,星爵忽然向拉妮婭伸出手。
「咳,」他說,「你可能要等一等,不過我覺得應該能行——你喜歡剛剛那只浣熊嗎?」
拉妮婭疑惑地歪了下腦袋。
她沒有回答,但星爵並不在意,他越想越覺得計畫可行,低頭看看小姑娘正在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心中頓時萌生出萬丈豪情,果斷從地上爬起來,拋下一句「等著」就沖出了飛船。
拉妮婭呆愣幾秒,忽然抱著玩具熊從桌下爬出來,沒有絲毫猶豫,追著星爵的背影跑了出去。
她速度不快,前面的男人一拐彎就沒了影,拉妮婭沒有放棄,繼續向前跑去,髮絲在空氣裡跳躍起落,仿佛翻湧的雲海。
飛船外隱約響起了爭吵的聲音,接著是罵罵咧咧,以及肢體碰撞的聲音。
拉妮婭剛跑到飛船出口,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人影,對方身形高大,落下的陰影將她完全覆蓋。
她的腳步猝然止住,警覺地後退一步。
「奎爾你這個傻蛋!我警告你,你再把你的手放在我的衣領上——」火箭話沒說完,身體忽然一重,重新落回了地面。
他憤憤地轉過身,撞進了小姑娘幽深的眼睛裡,愣了愣,剛才的氣焰打消了一半:「哦,你在這裡。」
星爵放下火箭,敏捷地閃到一邊,充滿期待地看著他們倆,表情神似農民滿心歡喜地等待麥子發芽。
他好像剛剛在地上滾過,臉上到處都沾著塵土,不過他現在並沒有在意那些,而是很起勁地不斷做著雙手上抬的手勢:「你們……你們交流一下?」
火箭:「……你在說什麼鬼話?」
眼看他們倆又要吵起來,拉妮婭看看火箭,看看星爵,再看看火箭,沉默幾秒,忽然上前一步。
她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眼前的毛茸茸。
「嘿,你……」
火箭下意識張嘴想說出幾句刻薄話,然而小姑娘抱他抱得很緊,這個姿勢他也不方便咬人或者撓人,而且看起來小丫頭一時半會也沒有鬆開他的意思,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張著雙臂不知道放在哪,只好向站在一邊的星爵擠了擠眼睛。
星爵對著他擠眉弄眼。
「做——些——什——麼——」他無聲地比口型。
火箭:「……」
「又一次啊。真是什麼事情都得靠我。」他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抱著他的拉妮婭,清了清嗓子,爪子很不熟練地在拉妮婭背上拍了拍,「好了,好了,嘿,行了啊,你該鬆手了。」
小姑娘過了半天才依依不捨地松開懷裡的毛茸茸,重新抱起玩具熊。
她後退一步,似乎因為剛才的舉動有些難為情,眼神游離,繃著一張臉,硬邦邦地說:「……謝謝。」
她面前的男人帶著謎一樣的和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
……
看著拉妮婭躺下後,卡魔拉隨手熄滅了燈,離開了房間。
寂靜填滿了房間的每個角落,銀色的月光在地板上靜靜流淌,在一片安然中,床上閉目沉睡的女孩忽然睜開了眼睛。
小姑娘從床上坐起來,抱著被子,沉默了一會,半晌,她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氣聲,把臉埋進被子裡。
——拉妮婭心裡有些發愁。
在醒過來之前,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哥譚犯罪巷的家裡,誰知睜眼後,世界已經是天翻地覆。
他——她,拉妮婭不知道怎麼描述,就好像她現在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該自稱傑森‧陶德還是拉妮婭……算了,她不想說,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總之,一夜之間,她變成了一個十五六歲的漂亮女孩。
拉妮婭現在對女性的美貌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本能地對成熟溫柔的姐姐有好感,不過好看不好看這種事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
照鏡子的時候拉妮婭看過自己的臉——說實話,她現在好看得不行,拉妮婭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姐姐。
唯一讓她惶惶的是,這個漂亮的小姐姐現在是她……
如果按拉妮婭的想法,她當然想堅持保留自己的名字,但是問題在於「傑森」的確不是一個女孩的名字,而且拉妮婭不太清楚自己的狀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變成了女孩子,還是靈魂進入了一個叫做「拉妮婭」的姑娘的身體裡。
想到這裡,拉妮婭又忍不住想歎氣。
她一睜眼時看到的男人明顯認識她……或者說,他認識拉妮婭,「拉妮婭」這個名字還是他告訴她的。
她在床上坐了一會,猶豫了下,抱過放在被子上的玩具熊,把它翻了個面,手指在它的背上仔細摸索,終於摸到了想要的東西。
玩具熊背後有一條拉鍊,可以打開用來藏東西,整條拉鍊都隱藏在絨毛裡,不仔細摸根本看不出來。
拉妮婭拉開拉鍊,把手伸進玩具熊的身體裡,指尖立刻碰到了冰冷的金屬。
她微微收緊手指,小心翼翼地把藏在玩具熊裡的物品拽出來。
月光傾灑而下,照亮了她手中的事物。
——那是一把漆黑無光的大口徑手槍。
之前面對那個叫奎爾的男人時她說謊了。拉妮婭不是因為害怕才抱著玩具熊,而是因為她在玩具熊裡藏了槍,她必須保證槍不會離開她太遠,知道自己能夠有手段保護自己,拉妮婭才敢稍稍放下心。
逃跑的這兩天她每天都抱著玩具熊睡覺,只有抱著槍的時候她才安心。
不過她的確沒有什麼說謊的經驗,剛剛說謊時她緊張得不敢抬頭,聲音也抖得不成樣子,幸好奎爾沒有察覺。
莫名其妙離開父母,掉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身邊只有一個看起來就很凶的陌生男人,好不容易逃出來,又遇到了一群奇形怪狀的生物,他們還有著只有在電視上才看過的太空船,雖然奎爾他們表現得很友善,依然不能讓拉妮婭完全放鬆下來。
儘管她努力表現得冷靜鎮定,但對於小孩子來說,她這幾天的經歷足夠可怕,說不害怕根本不可能的。
拉妮婭吸了吸鼻子,把快要盈滿眼眶的眼淚憋回去,抬起手,動作粗魯地擦了下鼻子,倔強地繃緊小臉,低頭鑽研手裡的槍。
在哥譚長大的孩子都清楚槍有什麼用,雖然沒有碰過槍,但拉妮婭也知道逃跑的話如果有武器保護自己會更安全,因此從那個男人身邊逃跑的時候,她趁他洗澡從他插在槍帶裡的兩把槍裡偷了一把,藏進他買給她的玩具熊裡,才敢踏上逃跑的路途。
除了身上的衣服和玩具熊,拉妮婭就帶了六把成套的刀刃——這套刀刃原本就貼合在斗篷內側,形狀像是扭曲的閃電,末端則是連接著小巧的圓形金屬盒,裡面似乎裝了燈管,發著幽藍的光,拉妮婭試了下,大小正好夠她握住。
不過刀根本比不上槍好用。拉妮婭想。
她握著手槍,皺著眉,不太確定地抓住手槍槍管上沿,學著電視劇裡演員,按照模糊的認知向後拽了一下。
房間裡頓時響起清脆的「哢噠」聲響,拉妮婭嚇了一跳,急忙把手槍塞進被子裡,自己也猛地一掀被子躲進去,裹成一團,心臟隔著T恤怦怦直跳,豎起耳朵,聽房間外有沒有動靜。
等了好一會都沒有聽到腳步聲,拉妮婭才松了口氣,重新掀開被子,把手槍找出來。
她輕手輕腳地從床上滑下來,舉著槍一步步靠近房門,耳朵貼著門,想要聽聽房間外的動靜。
可惜這艘飛船的科技水準比地球高了不知道多少,隔音效果根本不是犯罪巷的老房子能比的,拉妮婭快把自己耳朵擠進門裡了也沒聽見外面有什麼動靜。
小姑娘還是不放心,抬起頭,開始尋找開門的按鈕。
牆壁上嵌著圓滾滾的按鈕,邊緣一圈閃爍著微弱的藍光,拉妮婭伸手按了下,一邊心想幸好她現在身體不是她自己的,否則以她的身高恐怕要伸長手臂才能夠到按鈕。
……雖然她現在也沒有很高,不管是奎爾還是之前那個男人都比她高一個頭,他們光是站在拉妮婭面前,就足以讓她萌生出警惕不敢接近了。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打她……她也不是沒見過街頭混混毆打不幸被抓住的行人,那個陌生男人氣場可比她見過的混混可怕得多。
房門沒有任何動靜。
拉妮婭有種不好的預感,又伸手按了一下按鈕,然而和之前一樣,房門還是緊緊關著。
……那個漂亮姐姐把房間反鎖了。
她被鎖在這裡了。
想到這裡,拉妮婭忍不住握緊了手裡的槍。
他們想對她做什麼?會不會把她抓起來煮了吃?槍對他們有用嗎?他們裡面有一個看起來很像電視上放過的食人族……
小姑娘滿腦袋胡思亂想,越想越害怕,呼吸都亂了套,細瘦的手臂也開始發抖,幾乎握不住槍柄。
她大口大口喘氣,咬了咬牙,強撐著發軟的腿,脊背抵著房門,勉強不讓自己滑坐下去,思緒卻因為恐懼亂成了一鍋漿糊,找不出清晰的思路。
怎麼辦……怎麼辦……
要是門能消失就好了……
倏地,拉妮婭只覺得身後一空,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直直向後倒去,後腦勺「咚」一聲磕在了地上。
「嘶……」
拉妮婭疼得想哭,感覺自己的眼淚要掉不掉在眼眶裡打轉,又被她自己生生止住。好半天,小姑娘才撐著地面坐起來,揉了揉後腦,警覺地轉動腦袋環顧四周。
然後她發現少了什麼東西。
……門不見了。
拉妮婭:……?
她坐在原地,對著空蕩蕩的門框發了會呆,對眼前的事態感到無盡的迷惑。
門是在碰到她之後……不見了?
還是她遇到……鬼魂了?
這個念頭在拉妮婭的腦袋裡盤旋,仿佛一股冷颼颼的寒氣,鑽進她的身體裡,她的心跳越來越快,手腳冰冷,意識反復驅使四肢想要動起來,卻只能僵硬地跪坐在地上。
四周的黑暗似乎在這一刻擁有了實質,無聲無息地向她籠罩下來。
心臟像是要蹦出胸腔,胸口被撞得悶悶的疼。
恐懼到了極致觸底反彈,拉妮婭的身體裡猛地迸發出一股力量,從地上一躍而起,跌跌撞撞沿著飛船走廊奔跑起來。
「咚咚」的腳步聲在走廊裡反射,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向她沖來的腳步聲,拉妮婭的心跳快得像是擂鼓,生怕一旦停下就會被身後的東西追上。
她悶頭一路狂奔,來不及看路,毫無防備地撞上了人。
「嘿,嘿,怎麼了?」星爵穿著和拉妮婭同款的T恤,抓住拉妮婭的肩膀,不解地問。
他似乎是睡覺時候被拉妮婭的動靜吵醒,頭髮鳥窩一樣,亂糟糟的,臉上還殘存著困意。
幾秒之後,他清醒過來,低頭看見小姑娘眼睛裡的驚慌失措,大腦卡了下殼,試探著問:「你不敢一個人睡覺?」
拉妮婭:「……不是。」
星爵很快反應過來——之前在森林里拉妮婭都敢睡,怎麼可能是怕一個人。
他抓了抓頭髮,不等開口,走廊上的燈亮了起來。
其他人都被吵醒,從房間裡走出來,看見星爵和拉妮婭站在走廊上,紛紛發出疑惑的聲音。
「發生什麼了?」
這邊拉妮婭終於冷靜下來,不動聲色地撩起T恤下擺,把槍插進褲腰裡,貼著腰側的肌膚,啞著嗓子說:「我的房間門突然不見了。」
銀河護衛隊:「……啊?」
他們和拉妮婭大眼瞪小眼,很快意識到她不是在說瞎話。
「一整扇門都不見了?」火箭問。
拉妮婭:「嗯,我……想著門消失之後,它就忽然消失了。」
她說話時拽著星爵的T恤下擺,隨著她思緒裡閃過一個念頭,眼前忽然一花。
——星爵身上的T恤一瞬間消失在了拉妮婭手中,露出了赤裸的胸膛和……平坦一片的小肚子。
火箭大感驚奇:「我上次看的時候你沒有這麼胖的。」
星爵:「……我這不是胖!」
眼看重點又要跑偏,卡魔拉驚奇的聲音響起:「這是你做的嗎?」
拉妮婭還在發愣,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茫然無措地點了點頭。
「你一直能做到這個?」曼蒂斯問。
「不……沒有,」拉妮婭搖頭,只覺得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我根本不知道我……我能做到這個。」
「說真的,這是什麼?」火箭也好奇起來,「她把門和衣服都吃掉了?」
他上下打量著拉妮婭,直白地問:「你確定你以前不能做到這個嗎?說不定你忘記了。」
拉妮婭有些猶豫:「我不確定……我不知道。」
如果這不是突然出現的能力,那麼她……或者說拉妮婭以前都讓什麼東西消失過?
仿佛為了證實她的念頭,拉妮婭正在神遊,眼前的景象忽地一變。
一個個程式的小圖示浮現在身前,在偏下的位置整齊地排列成行,最上方是一行銀白色狀態列,左邊是功能表選項,右邊是電池WiFi之類的圖示。
這是……電腦?
為什麼自己會看到這個?
拉妮婭對著眼前的景象發懵,忽然間靈光一閃,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她吞了吞唾沫,抬起頭,迎上幾道炯炯的目光,乾巴巴地說:「我好像……能看到電腦桌面。」
出乎意料,這句話沒有讓任何人露出驚訝的神情。
火箭反應很快:「你的眼睛是微型電腦假眼?還是你戴著裝置了遠端控制處理器的隱形眼鏡?」
拉妮婭:「啊?什麼?」
「你不知道?」火箭先是疑惑,隨後恍然,「哦,估計是那個人販子給你裝上去的。」
星爵倒是皺起了眉:「如果是這樣,這上面應該也裝了定位裝置,你的位置恐怕已經暴露了。你得先把定位關掉,知道怎麼關嗎?」
拉妮婭遲疑:「我試試看。」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壞事。」星爵咂了咂舌,不以為意地拍拍拉妮婭的肩膀,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卡魔拉,發現她根本沒有注意他的身體之後,既松了口氣又有些微妙的不甘,「你……嗯……你可以自己找點歌聽聽,對啊。」
他似乎一下反應過來,立刻興致勃勃地指點拉妮婭:「快下一個音樂播放機,我給你發幾首絕贊的歌,保證你一聽就愛得死去活來。」
幾個人都對拉妮婭看到的景象反應平淡,這種平淡奇妙地安撫了拉妮婭緊張的情緒,她放下心,嗯了聲,開始在桌面上尋找商店。
電腦設置秉持了地球風格,銀河護衛隊自然幫不上忙,唯一的地球人星爵離開地球時蘋果公司才剛推出第一款筆記型電腦,只能靠拉妮婭自己摸索。
小姑娘站在原地,目光在面前的虛空中打轉,半天沒有動靜。
星爵等了又等,終於忍不住問:「你是不是需要聯一下飛船的網路?」
拉妮婭疑惑地抬起頭:「聯網?」
她重新看向螢幕右上角的WiFi,目光落上去:「哦……我已經連上了。」
負責飛船維護的火箭:「???」
她怎麼入侵進來的?
這個問題沒人能夠解答,星爵還在盤問拉妮婭:「所以你的音樂播放機下好了嗎?」
「下好了,」拉妮婭依舊盯著螢幕,語氣充滿了驚歎,「有好多應用可以下載啊。」
她一邊說,一邊點進螢幕上剛剛下載好的新程式。
藍色漸變的圓形上嵌著類似蒸汽傳動軸的圖案的圖示閃了閃,打開了純黑底色的頁面。
拉妮婭一目十行在這個叫做【Steam】的應用裡流覽,眼睛越來越亮。
「先等一下,等會傳歌可以嗎?」她問。
星爵:「嗯?你要幹什麼?」
小姑娘抬起頭,眼底像是蕩漾著無數小星星,閃閃發亮。
她喜滋滋地宣佈:「我下了四十七個遊戲!」
銀河護衛隊:「……」
他們紛紛想起了還在房間裡打遊戲的格魯特。
就在這時,拉妮婭輕輕「咦」了一聲。
「有一個叫『Groot』的玩家加我好友,」她專注地盯著螢幕,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好像可以邀請他連線打遊戲……」
銀河護衛隊:「……………………」
「Groot」似乎很熱情,立刻給拉妮婭發了個遊戲邀請過來,拉妮婭剛想和對方打招呼,眼前的螢幕忽然被男人的胸肌取代。
星爵彎下腰,按住拉妮婭的肩膀,對著一臉迷惑的小姑娘義正言辭道:「你該去睡覺了。」
拉妮婭:「可是……」
星爵聲音一沉:「不許玩遊戲。」
拉妮婭:「……」
毛團子看看【Steam】下載頁面裡的一排遊戲,委委屈屈地「哦」了一聲。
第151章 宇宙的琴弦
大約氣候和挪威有相似之處, 初夏的阿斯加德並不炎熱。
陽光像是絢爛的油彩,大把大把潑在擠擠挨挨的建築牆體上,街道上遍佈著充滿特色的店鋪, 食物的香氣彌漫整條街道, 臨街口的鐵匠鋪還擺放著鐵砧, 滾燙發紅的鐵水在熔爐裡流動, 懸掛在牆壁上的刀劍折射著太陽的光芒。
「一份肉丸,謝謝。」
街角, 一個裹著兜帽斗篷的男人站在店鋪前向店主說。
灰突突的麻布下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遞出幾枚阿斯加德錢幣, 然而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背上盤踞著蜈蚣一樣的疤痕,似乎曾經遭遇過慘烈的傷勢。
店主是一個胖胖的金髮婦人, 遞肉丸時, 她瞥見顧客手上的傷疤, 同情地「哦」了一聲,卻沒有流露出多少驚訝。
「我的兒子也受過這種傷,」她絮絮叨叨地說, 「他在森林裡遇見了一群偷金子的侏儒, 結果被他們驅使的狼熊咬掉了手。你呢, 年輕人?」
「車禍。」對方簡短地說。
「我真為你感到遺憾。給你。」婦人將肉丸遞給去。
史蒂芬‧斯特蘭奇接過剛出爐的肉丸,迎著阿斯加德灼眼的陽光, 微微眯起了灰藍色的眼睛。
他的斗篷下, 探出了一角紅色的披風, 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腕。
作為地球上現任的至尊法師,史蒂芬對於阿斯加德並不陌生,甚至他還知道阿斯加德的統治者奧丁現在還在地球上遊蕩,也因此,儘管失去了懸戒,並且因為意外傳送到了阿斯加德,他也沒有感到驚慌失措。
肉丸散發著讓人垂涎三尺的濃郁香氣,史蒂芬端著裝肉丸的紙盒邊走邊吃,余光瞥見前方的小巷口倚著個披著紅色兜帽斗篷的年輕人。
垂落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臉,只能看見他硬挺的輪廓和抿緊的嘴唇,他抱著雙臂,手指不耐煩地在手臂上輕輕叩擊,似乎在等人。
史蒂芬低頭看著肉丸,頭也不抬地從他身邊走過,然而他穿在斗篷裡面的披風卻猛地豎了起來,像是炸毛的貓,對巷口的年輕人充滿了警惕。
快要走過巷口時,冷不丁史蒂芬身邊飄來一句話:「史蒂芬‧斯特蘭奇?」
史蒂芬腳步一頓。
他轉過頭,眯起眼睛打量著眼前站直了身體的年輕人:「你不是阿斯加德人。」
「阿斯加德人不能解決你現在的麻煩,」年輕人平靜地說,「我是紅頭罩。」
史蒂芬上下打量著他,腦海裡漸漸開始把那個出名的國際通緝犯和眼前的年輕人聯繫起來。
半晌,他開口:「我記得你通常會用頭罩來遮擋自己的臉。」
「是啊,畢竟我在某些領域裡太出名了點,」紅頭罩回答得很快,「不過這地方沒什麼人認識我,所以,隨便了。」
他向著史蒂芬伸出手,掌心向上,攤開手掌,露出掌心的並指金屬戒指。
「你的朋友向小紅帽詢問你的下落,讓我們把這個帶給你。你們叫它懸戒對吧?」
只有佩戴懸戒,法師才能打開傳送門,前往宇宙中的任意位置,把懸戒帶給史蒂芬之後,他完全可以自行打開傳送門回到地球。
史蒂芬伸手接過懸戒,聽到紅頭罩的話,他的動作驀地一頓,迅速抬起眼睛,用微冷的審視目光看了年輕人一會。
「哦。」他的語氣有些奇妙,「原來你就是她的那個朋友。」
紅頭罩:「……她怎麼說的?」
奇異博士略一思索:「她很好奇你平時都在想什麼。」
這句話其實沒什麼言外之意,史蒂芬也不打算牽扯進小紅帽和她的……朋友——既然她這麼定義,他也就默認這個說法——之間的糾葛裡,因此轉述得很是委婉,甚至沒有提及拉妮婭當時烏雲密佈的臉色。
紅頭罩:「……真是謝謝你了。」
按理說,拿到懸戒之後,史蒂芬也沒有繼續在阿斯加德停留下去的理由,然而他只是垂眸端詳著懸戒,過了會問:「如果你需要現在返回地球,我可以先把你送回去,我在這裡還有點事情要做。」
「謝謝,我倒是希望。」紅頭罩收回手,涼涼地說,「你還記得我說的是『我們』嗎?」
史蒂芬離開聖殿去倫敦參加會議的事王也知道,自然,他要帶著那個小姑娘的事王也一清二楚,在他出了意外之後,王找上小紅帽詢問他的下落並不讓史蒂芬感到意外。
他原本以為拉妮婭和紅頭罩分散在阿斯加德尋找他,然而這句話一說,史蒂芬才意識到出了問題。
他皺了皺眉:「你們遇到什麼了?」
紅頭罩沒回答,而是掀起一點兜帽,冰藍的眼珠從兜帽下冷冷地打量了他一會。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來這裡的嗎?」他問。
「……我在經由聖殿傳送到倫敦時出了意外,被從通道裡排斥了出來,跌落進了大西洋,」史蒂芬低聲說,「之後……我遇到了一座海中的古城,它在誘惑我進入,在我進入它之後,我被直接傳送到了阿斯加德。」
以至尊法師的眼光來看,那座海中城市建立於神話時代,很大可能是阿斯加德神族建立了這座城市。
沒有懸戒的情況下史蒂芬沒辦法回到地球,而絕大部分非神力驅動的法術在阿斯加德的範圍內都會被壓制,他甚至沒辦法往聖殿傳遞消息。
……而且他還身無分文。
在不幸被傳送到阿斯加德之後,史蒂芬在阿斯加德漂泊了一個多月,不得不淒慘地餐風露宿……
堂堂至尊法師流落街頭多日,最後終於捨棄尊嚴,淪落到給小孩子吹氣球做玩具賺錢的地步……
事到如今,史蒂芬最後悔的事不是弄丟了懸戒,而是沒有帶上阿戈摩托之眼。
如果他帶著時間寶石,他完全可以把吃完的食物的時間倒退回去,這樣他就只需要一點錢就能安然度日了!
回想著這些天的血淚經歷,史蒂芬深吸一口氣,勉強平復了翻江倒海的心緒,看向眼前的年輕人。
「……」
不知為何,他的話似乎讓紅頭罩想起了什麼糟糕的經歷,他的情緒頓時差勁了起來。
「希望你不會特別意外,」他冷淡地說,「我們也是這麼過來的,不過沒有你的好運氣。」
……
Jason:準備好了嗎?
Groot:I AM GROOT!
一句「不許玩遊戲」怎麼可能阻止一個剛下了一堆遊戲的小孩子。
拉妮婭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乖乖進了房間,在床上躺好,對星爵說完晚安,閉上眼睛,似乎沉沉睡去。
……幾分鐘後,她立刻睜開眼睛,雙眼放光地打開桌面,和剛剛加上好友的朋友打招呼。
剛剛應付星爵他們花了點時間,「Groot」已經等了她半天,拉妮婭匆忙道歉,一邊熱切地打開新下載的遊戲,迅速給她的新朋友發去一個遊戲邀請。
對於拉妮婭來說,遊戲是一種陌生的新玩意兒,犯罪巷那個爛地方根本沒有什麼孩子能玩得起遊戲,在她不長的一生裡,她能接觸到的遊戲少得可憐,更別提這些遊戲畫風精細得仿佛來自未來,拉妮婭光是看看宣傳片就已經毫無抵抗之力,點擊下載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小心臟都在顫抖。
未來……
閃電般的念頭從腦海中劃過,拉妮婭皺了皺眉,不太舒服地甩了甩頭。
在她的記憶裡,就算是電視上都沒有這種精美的遊戲,然而不知為何,腦海裡似乎有什麼模糊的畫面,仿佛她親眼看過那些遊戲,仿佛她所熟悉並接觸過的從一開始就不是那種老式的雅達利遊戲,仿佛她同時活在上個世紀和這個世紀。
但是怎麼可能……這種遊戲一定是因為她不在地球才能下載得到。
小姑娘很快把這點疑惑拋之腦後,愉快地開始在遊戲庫裡挑挑揀揀起來。
她新下載的一堆遊戲類型五花八門,基本上首頁什麼好看她就下了什麼,不過要和格魯特一起玩,她就只能選連線遊戲。
連線遊戲不多,拉妮婭匆匆掃了掃,選中了一個叫做【Overcooked】的遊戲。
【Overcooked】是一款本地多人混戰遊戲……或者說是和幾個朋友一起組成團隊,共同完成烹飪任務滿足顧客的需求的遊戲。
光看宣傳片看起來不像是需要混戰的樣子……?拉妮婭有些迷惑。
她和格魯特簡單交流了幾句,迅速進入了遊戲,選角色——拉妮婭沒什麼猶豫就選了浣熊——順便和格魯特掛上了語音。
語音和遊戲序章動畫一同響起。
「I am groot.」格魯特說。
拉妮婭:「……I am groot?」
格魯特:「I am groot!I am groot!」
拉妮婭:「???」
她感覺自己的隊友可能是坑貨。
強行壓下對隊友的懷疑,拉妮婭將視線轉向過場動畫。
比隊友更扯淡的是遊戲劇情。故事發生在洋蔥帝國,一進去拉妮婭的眼前就呈現出一副世界末日般的流星天降場景,一個洋蔥頭的國王用聽不懂的語言嘰嘰咕咕,表示野獸即將來襲,他們需要齊心協力喂飽野……
國王話音未落,樓房開始震動,畫面一轉,一隻黑漆漆的……拉麵怪獸從樓頂的另一面浮起,大概是手的拉麵裡裹著一對刀叉。
拉妮婭遲疑道:「……這是拉麵?」
格魯特沉聲道:「I am groot.」
拉妮婭:「……」
她冷漠地閉上了嘴。
這個隊友不能指望了。
與此同時,過場動畫結束,遊戲開始,畫面中央呈現出天臺的俯拍視圖,畫面被櫥櫃從中分成兩塊,左邊是拉妮婭的浣熊,右邊是格魯特的人類,拉妮婭那邊上方的櫥櫃上擺著兩塊切菜板,格魯特那邊則畫著生菜和番茄圖案,右邊就是饑腸轆轆的拉麵怪獸。
「你應該……」拉妮婭端詳畫面,在左上角看到了一盤生菜番茄沙拉,覺得應該是先由格魯特把生菜和番茄從中間的櫥櫃遞給自己,自己切好之後攪拌,然後由格魯特遞給一旁的拉麵怪獸.
她視線一轉,看見格魯特的小人端起一盤番茄沖向野獸,似乎打算把番茄糊到拉麵臉上,做一盤番茄意面……
拉妮婭:「………………」
拉妮婭:「……你在做什麼!」
格魯特發出振奮的聲音:「I am groot!」
隨著他話音落下,小人飛快地沖著野獸丟出了番茄。
「……」拉妮婭覺得自己要尖叫了,「我知道你是格魯特!朋友你快回來!」
格魯特開始投擲第二盤番茄:「I am groot!!!」
拉妮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個遊戲玩不下去了!!!
第152章 希臘棺材之謎
隊友坑倒也不妨礙拉妮婭努力奮鬥……就是過程艱難了點。
一晚上足夠她意識到,在遊戲的領域, 她的操作完全是依靠意識操縱遊戲角色, 比起鍵鼠或者主機玩家都要方便。既然格魯特可以忽略不計,拉妮婭也只能把【Overcooked】當成單機遊戲玩了, 以她的手速……腦速,玩起來雖然磕磕絆絆,但也不算玩不下去。
不過她真的沒想到一個做菜的遊戲能夠這麼讓人窒息……說實話為什麼兩塊廚房之間會有人行道還會有路人經過???
而且最大的障礙物……是格魯特!
又一次沖過畫面結果被格魯特擋住導致做好的菜沒有端出去的拉妮婭簡直要吐血。
一整個晚上, 房間裡都回蕩著小姑娘「I am groot」的大呼小叫,要不是房間隔音實在好, 她早就要被星爵沖過來抓包了……
崩潰的情緒對於通關無益, 話雖如此,很少有人能夠在功虧一簣的時候冷靜下來,拍鍵盤摔手柄都算是正常反應了。
然而很奇妙, 雖然崩潰,小姑娘卻始終沒有怒而放棄遊戲。
玩了幾關, 拉妮婭開始漸漸有了些奇妙的感覺。
遊戲的操作CD是固定的, 無論是單機還是連線, 想要達成效率通關都要計算CD、分配時間、規劃路徑, 計算出最精簡的任務達成路線……
隨著一關關突破, 她的操作越來越嫺熟,緊皺的眉毛也漸漸舒展開, 畫面裡那只小小的浣熊流暢自如地在料理台之間飛奔, 避開各種障礙物和格魯特, 甚至還能淡定地抽出時間去澆滅被格魯特燒起來的火……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 隨著她的專注,某種不屬於九歲的傑森‧陶德的特質正在從她身上漸漸浮現。
……
「你的朋友來找小紅之後,她聯繫到了亞特蘭蒂斯的主事人,他們和復仇者聯盟達成協議,同意協助她在大西洋尋找你。」傑森說。
他一邊說,一邊從腰帶上解下一隻錢袋,隨意地摸了枚金幣,遞給賣肉丸的婦人,轉身對著隔壁賣阿誇維特酒的壯漢丟過去一枚金幣。
「兩壺,謝謝。」
他說完,繼續和史蒂芬講述他們的經歷:「他們倒是很清楚你可能會遇到什麼,還說那個地方和魔法有點關係,不是所有人都能去——順便,我覺得我們該感謝這點,否則這就不是誤入者會被傳送到阿斯加德的事了。」
顯然這幾天,紅頭罩先生在阿斯加德混得很不錯。
「……」史蒂芬看看他鼓鼓囊囊的錢袋,再抬頭看看他的臉,表情變化莫測。
……同樣是流落異鄉,作為至尊法師的他窮得叮噹響,身為普通人的紅頭罩卻腰纏萬貫,活得格外滋潤……
「你很適應這種生活。」他乾巴巴地說,說的是陳述句。
傑森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自己的錢袋,沉默片刻,回給他一個不怎麼善良的假笑,露出一排白牙。
「畢竟像我這樣的人總要擅長生存一點。」他說著,還狀若無意地抖了抖錢袋,硬幣碰撞的聲音在錢袋裡嘩啦作響,「這裡可比塔馬蘭星好待多了。」
奇異博士:「……」
他忽然覺得對拉妮婭充滿了同病相憐的情緒——辛苦她為這樣一個混蛋焦頭爛額了。
那個小姑娘到底是怎麼忍受下來這個混小子的。
史蒂芬決定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你們兩個人?」
「加上亞特蘭蒂斯的兩個,四個人,夠開一局撲克了。」傑森接過找零的硬幣。
在和那個自稱湄拉的女性進行交涉之後,他們——特指復仇者和老頭子——才知道了法師的失蹤和南太平洋的異變的聯繫,湄拉告訴了他們在南太平洋沉睡的海底古城在最近的火山噴發後從海溝中升起,而在那之前,大洋之間就出現了空間扭曲的現象,如果奇異博士是在大西洋失蹤,那麼很可能他是遇到了扭曲的空間裂縫,被送入了海底古城裡。
能去那座城市的人總要對魔法有所瞭解,除了拉妮婭外,候選人名單裡還有緋紅女巫和神奇女俠,至於他,一開始他根本不在那份名單裡,而傑森也沒有興趣去海底來一場冒險。
要說他有多不願意去,也沒到那個地步,但要是說他有多想去,就因為拉妮婭已經決定要去找回法師,那就是瞎扯淡了。
他和那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小混蛋剛吵過一架,看到對方的臉都覺得火氣上躥,別說組隊,好好說話都難,再讓他們組隊這估計是想看他們大打出手。
初夏的天光在他的額前投落下髮絲的陰影,仿佛在冰藍的眼眸裡混入了混沌濃重的暗流,傑森收好零錢,手指劃過腿側綁著的槍,眼底沒什麼情緒。
拉妮婭最後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眼神冰冷得像是永夜時的南極洲,冰面下是幽深沉寂的黑海,而他坐在地上,看著她關門出去,沒有絲毫追上去的意思。
按照傑森以往的經驗,這就是拆夥的前兆了,如果沒出點別的事,他們大概會就此分道揚鑣,但他依舊沒有動彈,只是屈起一條腿,手腕架在膝蓋上,想著身上還有沒有煙。
看吧,你還想和多少你愛的人背道而馳?
他有點想笑,又覺得懶得笑。
疲憊仿佛從每一道骨縫裡透出來,浸透了他的每一寸血肉,傑森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他就坐在地板上發了小半天呆,才撐著地面站起來。
也沒什麼好說的,看拉妮婭出門時的背影,他就知道她根本沒覺得自己哪裡有錯。
所以也不能說是她的錯吧,只是他不能接受,他上輩子就固執到死,布魯斯都沒指望過他死一次就能轉性了。
然而現實總是願意和人開玩笑,最後他還是和拉妮婭一起倒楣地陷進了那座海底古城……傑森覺得如果再來一次,布魯斯過來建議他加入海底探險小分隊的時候,他絕對要堅決地和他說他不幹。
「我沒來得及探查那座城市,你們有什麼發現嗎?」史蒂芬問。
傑森用兩根手指拎著兩壺酒,聞言沉默了一瞬。
「那你錯過了很多有趣的東西,」他轉過身,把一壺阿誇維特酒丟給史蒂芬,「一開始沒出什麼問題,直到我們進入那座城市前都很順利,不過湄拉在城市外止步了,她說前任亞特蘭蒂斯女王禁止任何人接近那座城市。」
雖然隊伍中的關鍵角色在副本前卻步,傑森卻不是不能理解她。事實上,那座城市給他的感覺很不好——刺客聯盟和它比起來都像是天堂,要知道這可不是什麼好形容。
很難描述那座城市的形貌,它由巨大到不可思議的綠色巨石建造,空間構造奇詭怪異,完全違反幾何學的原理,就像是夢魘裡扭曲出來的絕望之地。
「我們三個人進入了城市,」傑森擰開壺蓋喝了一口,注意到史蒂芬古怪地端詳著酒壺,沒有動口的意思,也沒在意,「不過那座城市似乎有自我意識,進去之後沒多久它就把海王和我們隔開了,看起來它是想把所有人分開分別處理……總之最後我們接近了城市中心,看到了一座山一樣巨大的怪物雕像。」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
「嗯哼。」史蒂芬,「之後呢?」
「……」傑森嗤笑一聲,話語裡多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那個廣場上鐫刻的是羅霍恩茨文。」
史蒂芬罕見地皺了皺眉,顯然是聯想到了曾經閱讀過的書籍。
「混亂記憶同調。」他喃喃道。
傑森吐了口氣:「是啊,你知道的。羅霍恩茨記憶同調術能夠在同時將數百人的記憶抽取出來,隨機打亂,然後重新分配……用來製造狂信徒和瘋子再合適不過了。」
羅霍恩茨文並不是人類創造出來的,沒人知曉這種文字的創造者是誰,這個謎團困擾了人們數個世紀,不過對法師來說,羅霍恩茨文的奇異之處是無論如何排列組合,它都能產生讓人類的精神和記憶陷入混亂的效果。
一想到當時的場景,傑森就沒辦法不覺得窩火。
「等等,」史蒂芬發現了疑點,「混亂記憶同調的範圍並不大,當時廣場上只有你們兩個人的話,就算記憶同調對你們的影響也不會很大吧?」
如果一個人的腦袋裡被塞進了數百人的記憶片段,他會瞬間迷失在無法確定自己是誰的錯亂感裡,這種錯亂感能夠輕易摧毀一個人的全部人格,但作用物件越少,這種錯亂感就會越輕微,受術者也很容易從混亂的記憶裡分辨出自我。
如果受術者只有兩個人,基本上除了獲得了彼此的記憶以外不會有什麼惡劣影響。
「這就是這件事裡最他媽有趣的部分。」傑森說。
他似乎在強忍著憤怒:「她沒有那麼多記憶——她的記憶加起來也就幾個月,她不記得自己的過去。記憶同調只複製了我的童年經歷,然而那已經足夠多了——那幾年記憶把她的記憶淹沒了!她現在他媽的認為自己是九歲的我!」
這件事搞笑到傑森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判斷出來那些文字的羅霍恩茨文的同時拉妮婭的記憶已經一股腦塞進他的腦袋裡了,不過幾個月而已,還不足以讓他以為自己是拉妮婭‧凱亞……真要那樣那就太搞笑了。
可真要說起來,任何針對精神上的法術對拉妮婭都不應該起作用——不止是因為小紅貨真價實連腦子都沒有。拉妮婭沒意識到的事,傑森在擁有了她的記憶之後反而看得很清楚,她的靈魂和這個世界緊密相連,層次上高於宇宙中的任何力量,所以來自現實維度的力量都無法對她的靈魂起作用。
然而那座海底古城裡,羅霍恩茨所驅使的力量並不屬於這個宇宙,那種來自黑暗的能量,和地下湖裡傷害到拉妮婭的能量如出一轍。
史蒂芬:「……啊。」
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最後只能理智地評價:「只是洗腦而已,並不難解除。」
混亂記憶同調的原理其實和洗腦差不多,只不過更多的受術者會變成瘋子,但的確,這並不是一個難以解除的效果。
然而傑森一言不發。
史蒂芬看了半天,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所以她現在在哪裡?」他問。
年輕人已經把兜帽重新拉上去,聞言淡淡地說:「她對成年男性戒備心很強,很害怕我,總覺得我會打她。我們之後和你一樣被傳送到了阿斯加德,我沒看住她,她偷了我的槍跑了。」
「跑了三天了。」他補充道。
史蒂芬:「………………」
那個小姑娘真是不管腦袋壞沒壞都行動力驚人。
「你想讓我找到她?」他問。
「這麼說吧,如果不快點找到她,以她使用能力的方式,這個世界絕對會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傑森說。
在記憶同調之後,傑森自然清楚了拉妮婭的能力,也從旁觀者的角度發現了一些古怪的事實。
明明只要不斷下載APP就能擁有各種各樣奇妙的能力,但拉妮婭並不會肆意下載APP,反而無意識地會更克制地去使用自己的能力。不止是因為記憶體限制,就好像她潛意識裡知道如果她肆無忌憚下去,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然而現在拉妮婭知不知道克制是個未知數,至少傑森很清楚自己小時候是什麼性格……要是那時候的他有了這麼好玩的能力,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真是沒法預測。
……紅頭罩現在還不知道逃跑的毛團子在發現自己能力的第一時間就下載了四十七個遊戲,何止肆無忌憚。
他看了法師一眼:「你能辦到吧。」
史蒂芬沉默片刻,目光開始飄移。
「事實上,如果在地球,我能定位到地球上的任何一個生命,」他說,「三座至聖所的感知範圍覆蓋整個星球……但是這裡是阿斯加德。」
他說完,面不改色地低頭吃肉丸。
傑森沉默地看著他。
「所以你找不到她。」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史蒂芬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往好處想,你知道她的狀態吧?至少在我們找到她之前她不會受傷。順便一說,你的肉丸要冷了。」
傑森:「……………………」
阿斯加德陽光燦爛,兩個灰頭土臉的男人站在街道上默不作聲地猛吃肉丸,內心滿滿都是灰暗。
第153章 黑質
通宵遊戲之後, 剩下的就是無盡的空虛感。
拉妮婭打了一夜遊戲,生生把那個垃圾遊戲刷到了通關,雖然最後每關都是跪著過的……但至少她也算通關了。
和格魯特道了聲別,拉妮婭關掉【Steam】, 張開雙臂, 癱倒在床上, 怔怔地盯著空白一片的主螢幕,目光漫無目的地在空白處游離。
玩遊戲的時候拉妮婭自然是開心的, 不止是因為遊戲本身的樂趣, 更多的是和他人溝通的感覺。後者的比重要更大, 不僅是因為遊戲到最後都只是套路, 只要按照規則就可以通關, 每個反應都在預測範圍內,還因為……缺了什麼。
總覺得她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拉妮婭出神地想。
熹微晨光漸漸明亮, 從床前一寸寸挪向門邊, 拉妮婭在床上癱了半天, 忽然一翻身, 掀起被子一卷,用柔軟的被子把自己裹成蛋捲, 趴在床上,小臉埋進枕頭裡。
……和格魯特喊了一晚上, 嗓子有點疼。
小姑娘捂著喉嚨, 心裡犯愁。
她裝死了沒多久, 房門忽然傳來了動靜, 拉妮婭腦袋動了動,正要抬起頭,房門驀地開啟,只聽見「嘩啦」一連串聲響,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瞬間從門裡擠了出來。
「……」拉妮婭裹著被子,縮在床上目瞪口呆。
從門外湧進來的是……番茄生菜洋蔥漢堡薯條山海。
……這都是什麼。
食物海洋從門外湧進房間,浪頭一直撲到拉妮婭的床前,很快堆積如山,山頂的番茄岌岌可危,陰影落在小姑娘茫然的臉上,拉妮婭看得膽戰心驚,生怕動作幅度大點,食物海洋就會把她淹沒。
她探頭往門外張望,遭殃的不止她的房間,飛船已經被食物全面攻陷,放眼望去外面全是各色食物,一直堆到了走廊頂上,把一隻拉妮婭丟進去估計連個腦袋頂都看不到……
他們叫了一個超市外賣?
「嘩啦!」
就在這時,房間裡的食物海忽然開始翻湧,拉妮婭驚得裹著被子蹦起來,嗖嗖往床裡面縮了幾英尺,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著食物漩渦的中央。
漩渦中央的動靜越來越大,拉妮婭的心弦也繃得越來越緊,就在她忍不住要奪路而逃時,一個棕發腦袋從食物漩渦裡鑽了出來。
被食物洪流裹帶著沖過了半艘飛船的星爵艱難地從番茄裡探出一個腦袋,一扭頭看到了拉妮婭,先是愣了愣,隨後費力地試圖掙扎出來:「你在這裡,快出來,我們到控制室去。難以置信,我們的飛船是被暴食統治了嗎?」
拉妮婭:「I am groot!」
星爵:「……」
拉妮婭一句話出口才回過神——她昨晚和格魯特說了太多話,一時之間沒改過來:「我是說……好的。」
「你會格魯特語了?」星爵根本沒理會她無力的解釋,反倒是顯得很驚訝。
說到這個,拉妮婭也有些迷惑。最開始格魯特的話對她來說就是鬼吼鬼叫,但不知怎麼,隨著她一關關推進,格魯特還在不斷說話,漸漸她似乎也能夠稍微理解他的意思……原本純粹是無意義重複的噪音在她耳中也漸漸多了音節語調的變化,仿佛自然而然,理解原本聽不懂的句子變得就像呼吸一樣輕鬆。
最後拉妮婭總算教會了格魯特【Overcooked】的規則,最後幾關他們的確是合作過來的,否則拉妮婭就算是趴著也過不去。
不過這種話當然不能和星爵說,否則就暴露她熬夜玩遊戲的事實了。
拉妮婭閉上嘴,猛搖頭。
星爵露出狐疑的神情:「你是不是玩遊戲了?」
拉妮婭:「……」
她的眼睛虛虛地看向一側:「沒有。」
星爵斜眼看著她:「沒有,哈?」
……拉妮婭假裝沒聽到。
她目光不住游離,掠過湧進來的食物山海,番茄,生菜,洋蔥湯……
……等等。
為了確定,拉妮婭神情嚴肅起來,爬到窗邊,仔仔細細看了食物洪流好幾眼。
這些,好像是,她昨天在【Overcooked】裡做的菜吧。
拉妮婭:……???
她的嘴唇顫了顫,目光慢慢變得幽深,越過正在嫌棄地聞自己身上的洋蔥味的星爵,幽幽地望向堵塞飛船的食物。
這些不會都是她和格魯特昨晚做的菜……吧?
這個答案非常不可思議,完全不符合現實定律,但是拉妮婭看著形狀都和遊戲裡一般無二的洋蔥,怎麼也沒辦法說服自己這只是巧合……
想了想他們最開始在洋蔥湯那關卡了多久,拉妮婭有些驚恐。
她顫抖著計算了一下她為了過那關做了多少碗洋蔥湯,之後又做了多少別的菜色。
十……三十……一百五……四百……
「……」拉妮婭感覺自己腦袋上在冒汗了。
「抓緊我,知道嗎?」星爵從番茄山裡跋涉過來,肅然地和拉妮婭講解,「我還得去看看其他人怎麼樣了,希望他們……啊啾!啊啾!啊啾!」
話音未落,他一連打了三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鼻頭瞬間紅了,眼淚嘩嘩直流。
星爵一邊擦眼淚一邊吸鼻子,崩潰道:「見鬼,這裡到底有多少洋蔥?!」
罪魁禍首拉妮婭:「……………………」
她不是她沒有!這是意外!她不知道!
「快把鼻子眼睛捂上,」星爵鼻音濃重還不忘指點拉妮婭,「別等你中招了再哭。我怎麼會忘記了洋蔥這麼刺激呢。」
洋蔥……會讓人流眼淚嗎?
原本拉妮婭聞著洋蔥的味道沒什麼感覺,然而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劃過,她忽然感覺鼻子開始癢了起來,仿佛有什麼衝動正在鼻腔裡醞釀,連帶著眼睛也火辣辣地難受,讓拉妮婭有些喘不過氣。
「啊啾!」
一個噴嚏打出來,小姑娘眼眶立刻紅了,一汪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睫毛上都沾著淚花,她努力吸吸鼻子,抬手抹掉眼淚,然而剛抹掉又有淚水湧出來,搞得她手忙腳亂,好不可憐。
「啊哈!你看你!」星爵嘖嘖兩聲,轉而唉聲歎氣起來,伸手在臉側按了下,形似防毒面具的面罩瞬間包裹住了他的臉,「先離開這個鬼地方,晚點我們倆都要陷在這裡。」
拉妮婭捂住鼻子,含糊地點點頭,從床上滑下來,兩個人轉身,小鴨子一樣笨拙地在食物海洋裡遊動,尋找他們迷失在食物裡的同伴……
……
同一時間,薩卡星。
「我不想勉強你們,」儘管被綁在椅子上,洛基依舊顯得十分淡定,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有幾分真誠,「不過,高天尊倒是有很多飛船,只要搞到一艘就足夠我們逃走了。」
阿斯加德的邪神露出矜持的笑意,剔透的眼珠裡幽光閃爍:「我還偷到了他的保衛系統的安全密碼。」
他對面,托爾、布魯斯‧班納以及女武神對視了一眼。
看著對面三人的神情,洛基的笑容裡多了絲勝券在握的意味。
「親愛的老弟,」然而托爾忽然轉過臉,語氣有些疑惑,「是我的錯覺,還是你很迫切地想要離開這裡?」
班納博士遲疑道:「是,呃,是因為這裡所有人都會盯著你的腦袋看嗎?」
「……」洛基的笑容有些僵硬。
女武神嘴裡嚼著什麼,眼神剃刀一樣在邪神的額發上刮過,聳聳肩:「我們習慣了。誰看過那個視頻都會疑惑他的頭髮為什麼還在。」
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難怪高天尊一開始就對他很感興趣……」
托爾感慨萬千:「我真沒想到,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親愛的弟弟居然在整個宇宙裡都聞名遐邇。」
三個人徹底無視了還被綁在椅子上的洛基,開始當著洛基的面一點也不小聲地竊竊私語,行為可以說是十分旁若無人。
洛基:「………………」
洛基:「閉!嘴!」
別給他抓到那個拉尼亞凱亞!他絕對要讓她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
第154章 吊帶襪天使
……拉妮婭和星爵是在飛船出口上找到其他人的。
食物洪流裡從原材料、半成品到成品應有盡有,拉妮婭昨晚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道菜, 洋蔥湯已經氾濫成河, 通過走廊淹沒了飛船的每個角落,浩浩蕩蕩, 各種食材在洋蔥河上飄蕩,色彩豔麗, 煞是好看。
火箭打開了船艙門, 洋蔥河帶著開閘洩洪的氣勢沖出艙門,飛流直下, 形成了一道寬闊的瀑流,在飛船停靠的沙地上沖刷出渾濁的河道,奔湧向叢林深處。
倖存者——銀河護衛隊的成員們渾身浸透了洋蔥湯汁,一個個散發著洋蔥的刺激性氣味, 神色陰沉地站在門邊, 看著腳下的洋蔥河水位緩緩降低。
卡魔拉摘掉頭發上沾上的番茄塊, 轉頭看見星爵把拉妮婭高舉著,涉水走過來,嘴裡問道:「所有人都在這裡吧?」
「所以這不是你搞出來的?」卡魔拉揚眉。
星爵一臉深受打擊:「你不覺得這是偏見嗎?為什麼你不先問問火箭?」
拉妮婭:「……」沉默。
卡魔拉:「因為這像是你的創意。我以為你想給我們一個驚喜。」
星爵:「這我承認……不對, 如果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我不會用洋蔥湯好嗎?我會買上一船銀河光環特調,在那裡面游泳才是我的心願。」
拉妮婭:「…………」沉默沉默。
洋蔥湯終於放幹, 一片菜葉從他們腳邊漂過去, 放眼望去, 飛船裡滿地狼藉, 洋蔥湯汁從牆壁上緩緩滑落,天花板上粘著蘑菇和生菜,「啪嗒」一聲砸進殘餘的湯汁裡,濺起一片水花。
「這真是棒極了。」火箭用力關上艙門,扭頭看向星爵,意有所指,「現在我們要開始大掃除了,向白矮星發誓,我恨大掃除。」
拉妮婭:「………………」
這一路她沉默得有些過分,一臉的神思不屬魂飛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星爵確認過隊友都安好後,自然注意到了拉妮婭的異常,他轉過身彎腰,伸手按在拉妮婭的肩上:「看,別在意,應該只是食物儲藏室出了問題,或許是德拉克斯操作不當,或者那只浣熊太久沒有檢修過了……」
「別叫我浣熊!」火箭快要跳起來了。
「……」面對星爵的安慰,拉妮婭像是被突然叫醒一樣,游離的目光倏地有了焦距,注視著星爵的臉,明澈瞳光微微一晃,飄了出去。
她微微抿緊了唇,把從不離身的玩具熊抱得更緊了些,然而值得懷疑的是,她的眼神看起來不像是害怕,反而有些……心虛。
星爵狐疑地看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以為剛才的混亂都是拉妮婭造成的了。
不過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可笑的想法——先不說拉妮婭一晚上都沒出過房門,光是那麼多洋蔥湯的來源就沒辦法解釋,如果是拉妮婭做的,那她都是從哪裡搞來這麼多洋蔥的?
「我和卡魔拉到周邊探查情況,剩下的人打掃飛船,拉妮婭回房間。」
火箭不太情願地去儲藏室翻找清潔儀器,其他人該去清洗的去清洗,該去換衣服的換衣服,這件小小的意外事件很快被眾人拋之腦後。
不久後,卡魔拉走出房間,邊走邊低頭把匕首插回腰帶上,忽然察覺到身後有人在注視她。
她回過頭,然而對方躲得很快,她只來得及瞥見一閃而過的黑髮。
卡魔拉:「……」
她收回視線,又往前走了幾步,再一次感受到了剛才的視線。
卡魔拉停下腳步,並不回頭:「想跟來就快點。」
須臾,一串腳步聲從身後慢慢靠近,停在她的身邊。
「你想出去看看?」卡魔拉低頭看了眼小姑娘的發頂,想了想,從腰帶上解下一把槍,遞給拉妮婭,「相位電擊槍,自動瞄準的,不過最好還是別離我太遠。」
拉妮婭稍微愣了下,透徹的碧綠眼眸看了卡魔拉幾秒,點點頭,接過槍,握在手裡。
不知為何,她的耳尖慢慢泛起了紅意。
兩個人走下飛船,緋紅的朝霞漸漸淡去,晨霧氤氳在森林濕潤的翠綠色裡,仿佛在林間飄蕩的朦朧輕紗,空氣裡彌漫著寂靜的氣息,只有極遙遠處隱約飄來婉轉的鳥鳴。
雖然注意著拉妮婭,但卡魔拉沒有限制她的行動,只是確保她在自己的視野範圍裡。
她不清楚拉妮婭為什麼要跟著她,只能猜測她是在飛船上待悶了,想要出來放放風。但和她想的不同,拉妮婭似乎並不是想要呼吸新鮮空氣……從下飛船之後,她就一直在左顧右盼,不時望向蒼青如洗的天空,目光在天空中掠過,像是在尋找某種東西。
不過卡魔拉也不太懂一個孩子會想要做什麼。她的童年是畸形的,在滅霸屠殺了她的母星一半生命之前,她和她的同胞們一樣過著原始而貧瘠的生活,而在被滅霸收養之後,她的生命裡就只剩下了戰鬥,她日復一日磨煉自己的技藝,和姐妹生死搏鬥,懷抱著對於滅霸的仇恨和恐懼,期待有朝一日能夠從他身邊逃離。
她們漸漸遠離了飛船,隨著深入森林,光線越發昏暗,泛著些微潮濕的涼意,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投落下來,也暈出微冷的色調,細碎的光斑在陰翳裡跳躍,在柔軟厚實的落葉上剪出一串斑駁的光影。
周圍的景色越來越晦暗,卡魔拉的步伐也慢了下來。
她按住匕首,目光在四周緩緩掃過。
不知何時,她們周圍的樹木變得和週邊截然不同,枝幹呈現出扭曲的姿態,樹枝直刺天空,樹葉變得更加狹長、稠密、擁擠,團簇在一起,呈現出無法言喻的古怪顏色,像是感染了某種疫病,散發出強烈的、讓人不適的不潔氣息。
不止是樹木,從她們深入森林以來,卡魔拉也沒有聽到鳥雀的聲音,之前若有若無的鳥鳴越發遙遠,就連昆蟲也不見蹤影,只剩下瘋長的植被,密密麻麻覆蓋了每一寸空間,這片森林就像是死去了一樣,無法讓人感受到任何生命的徵兆。
「靠近我。」卡魔拉拔出匕首。
拉妮婭點點頭。
卡魔拉牽起拉妮婭的手,帶著她慢慢向森林深處前進。
出乎意料,越往深處,樹木反而越來越稀疏,被樹蔭遮蔽的天空也漸漸疏朗起來,地面上的植被從病態的茂盛一點點過渡到乾枯堊白,像是未曾上色的線稿。不止地面上的植物,周圍的樹木也灰敗得像是褪色的老照片,似乎某種未知的力量吸收了它們的顏色。
當她們最終走出森林,豁然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詭異的場景。
她們面前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野,從她們腳下到遙遠的深坑另一端,這片不規則的灰白荒原上沒有任何植物,就像是用剪切功能在圖片上圈出了一塊形狀,抹除了地面上的一切存在,和周圍的森林形成了堪稱荒誕的對比。
荒原中央是一處深坑,從森林邊緣看不見坑底的景象,但看著荒原中的坑洞,卡魔拉有種無法形容的感覺——與其說是這片荒原上長不出植物,倒不如說是從深坑中蔓延出來的某種東西……吞噬了這片地區的生命。
本能地,她並不想接近那個坑洞。
阿斯加德人就沒有發現這裡出了問題嗎?卡魔拉皺眉想。
「這是隕石坑嗎?」拉妮婭問。
卡魔拉不打算帶拉妮婭靠近那裡,她牽著她慢慢後退,一直退回森林裡:「你也覺得那像是隕石坑?」
「那個洞太大了點。」拉妮婭平平地表示,「我們不去看看嗎?」
「宇宙深空裡充滿了難以想像的危險,貿然接近是自尋死路。」卡魔拉說。
不比純粹是猜測的拉妮婭,卡魔拉能肯定那個坑洞是某種東西穿過大氣層砸向地面留下的,但無論那個隕石裡面有什麼,以它造成的效果來看,它對於任何一顆星球的生態系統都會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如果沒人阻止,眼前的空白最終恐怕會吞噬整個阿斯加德。
「別擔心,」她安慰拉妮婭,「我們會解決這個的。」
原路返回的過程沒有出現什麼波折,卡魔拉帶著拉妮婭和壞消息返回飛船,在飛船外遇到了同樣折返的星爵。
「我這裡有個壞消息,」星爵解除了飛行裝置,從空中落下,「我出不去這裡,這整個森林——」
他伸手做了個擁抱的姿勢:「——全部都籠罩在能量磁場裡,電離輻射風暴會讓所有磁性材料消磁,我們的飛船估計飛不出去。順便一說,這片森林真的非常大,我看過了,周圍沒有城市……」
說到這裡,星爵頓了頓,注意到卡魔拉臉色不太好:「怎麼了?」
「有些奇怪的東西。」卡魔拉承認。
她沒打算在這裡說,於是低頭看向拉妮婭,卻發現小姑娘還在盯著天空,被她看了一眼,才迅速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低下頭。
星爵:「……」
他古怪地擰起眉,盯著拉妮婭看。
在他的注視下,拉妮婭神情鎮定……額頭開始冒汗。
「讓我猜猜,」星爵繼續盯著拉妮婭,用一種宣佈總統身陷醜聞的沉重語氣說,「你昨晚玩遊戲了。」
「……」拉妮婭鎮定自若,「沒有,我什麼都沒做。」
星爵一臉不信:「別想騙我,我知道小孩子都會想什麼,如果是我剛下了一堆遊戲,不管是誰和我說不許玩,我絕對會偷偷玩個通宵。」
拉妮婭:「…………」那你還不允許我玩遊戲。
眼看行徑暴露,她不情不願地承認:「嗯。」
「看到了嗎?我就知道。」星爵對卡魔拉攤攤手,語氣透出點得意來,隨後轉向拉妮婭,瞪起眼睛,「所以你剛剛是在說謊?告訴我,女孩,你答應我什麼的?」
拉妮婭:「………………」
「別想逃過去,我知道你都做了什麼。」星爵神情一肅。
身為一個男人自己闖的禍就該自己認下來……拉妮婭慘澹地想。
她躊躇片刻,咬牙大聲說:「對不起!」
出乎意料,昨天明令禁止她玩遊戲的星爵只是認命地歎了口氣:「行吧,總有這一天的。」
如果明令禁止有效,格魯特現在就不會縮在房間裡打遊戲了。
已經養了一段時間孩子的星爵心有戚戚,看到拉妮婭臉上的愧色,甚至有幾分感動和欣慰。
至少拉妮婭現在還沒到會說髒話的時候,格魯特已經有權訪問髒話詞典了……
預想之中的譴責沒有出現,拉妮婭有些意外,稍稍愣了愣。
「……你不罵我嗎?」她問。
星爵奇怪地問:「為什麼?認真的?我還沒壞到那個地步吧?」
「……」拉妮婭看了他一會。
沉默一瞬,她低下頭,繼續承認錯誤:「之前的洋蔥湯也是我。」
她說:「昨晚我在我玩的遊戲裡做了很多菜……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它們好像出現在現實裡了。」
昨天她告訴眾人她視野中發生的異變時,火箭給出的結論是她戴了能夠遠端控制電腦的隱形眼鏡,雖然不太懂這是什麼,拉妮婭還是接受了這個解釋,關掉定位之後就放下心,高高興興地用自己玩起遊戲來,然而現在看來,這個解釋似乎也不那麼正確。
隱形眼鏡說就已經讓拉妮婭摸不著頭腦了,看現在的情況,她玩的遊戲貌似會……在現實中引發連鎖反應。
星爵:「……???」
不止是他,卡魔拉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雖然拉妮婭的描述沒頭沒尾,也沒有什麼邏輯性,但她這句話裡透出來的意思……
卡魔拉神情嚴肅:「你確定那是你辦到的?」
拉妮婭下一句話還沒出口,忽然肩膀上一重,她抬頭一看,星爵一臉期待地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你有下載吃豆人嗎?」
卡魔拉:「……」
拉妮婭:「……」
兩個人十分冷漠地無視了他。
拉妮婭看向卡魔拉:「嗯,是我沒錯。」
「你怎麼能肯定?」卡魔拉問。
說到這裡,拉妮婭眼睛亮了起來,極力壓制住興奮,矜持道:「一開始我不能肯定,所以我剛剛一直在嘗試別的遊戲。」
星爵&卡魔拉:「…………………………」
在意識到洋蔥湯其實來自【Overcooked】之後,拉妮婭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裡「轟」一聲,開滿了五光十色的煙花,興奮徹底接管了大腦,理性還沒來得及上線被趕到思維交流裡種蘑菇去了。
如果她玩過的遊戲都能對應改變現實,Overcooked能讓一整個飛船都被洋蔥湯淹沒,那她玩魔獸爭霸的話……
……
拉妮婭決定試一試。
要真的是這樣,那真是——
太酷了。
腦海中的畫面讓小姑娘心潮澎湃,不禁顫顫巍巍捂住自己的小心臟,目光轉向桌面上一排圖示,眼睛裡蕩漾著危險的光芒。
沒有哪個孩子不曾幻想過自己是特殊的,幻想自己是另一個世界的英雄,可是孩子的心智還不夠健全,不能夠明確幻想與現實的界限,如果這種時候他突然擁有了神奇的能力,大概率上他不會成為心目中的英雄,只會闖出一堆大人做不出來的彌天大禍……
「自己是特殊的」這個想法已經沖昏了拉妮婭的腦袋,之所以星爵帶著她找人的時候拉妮婭一直沒說話,因為那時候她正在打雞血一樣地嘗試遊戲……
想到那個場景,拉妮婭就激動得想原地轉圈。
她期待地盯著眼前的兩個人,蒼白的臉頰暈染上了淡淡的紅色,睫毛不住撲扇,眼底蕩漾著小星星,甜軟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捂住心口。
「……」然而星爵和卡魔拉只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幸好這是阿斯加德。
幸好拉妮婭應該沒下風靡銀河系的星際戰鬥模擬器……
「你……」星爵閉上眼睛又睜開,擠出一個微笑,「你都嘗試了什麼遊戲?」
拉妮婭剛想比劃,然而沒手,於是把T恤撩起來,把相位電擊槍別在褲腰上,開始給卡魔拉他們數她剛剛嘗試的遊戲:「饑荒,刺客信條,寂靜嶺,逃生,輻射,黑魂……」
……她每說一個,彼得‧奎爾的臉色都要白一分。
雖然不清楚這些都是什麼遊戲,但是聽起來就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上古卷軸Ⅵ。」拉妮婭念完了最後一個剛剛嘗試的遊戲,才意猶未盡地閉上嘴。
卡魔拉和她四目相對,忽然福至心靈:「所以你剛才在找的就是……?」
拉妮婭雙眼放光,神情虔誠:「我在找龍!上古卷軸裡有龍!」
末了她遺憾道:「可惜好像沒看見有飛過來。」
卡魔拉:「………………」
「不過其他的遊戲有起作用,」拉妮婭對於自己闖禍猶不自知,喜滋滋地和卡魔拉介紹,「剛剛路上我有看到【饑荒】裡面的植物!」
說著,她忽然閉上嘴,小心翼翼地看著兩個人:「這個遊戲是沙箱類生存遊戲,可以連線……你們要一起玩嗎?」
剛剛她粗略看了下介紹,這個遊戲有著荒誕詭異的動畫畫風,所有角色都是二頭身小人,大致背景是玩家被傳送到異世界的荒野,必須要運用各種自然資源在野外環境裡儘量活下去,同時還要抵禦各種異世界生物的攻擊。
玩家擁有三項基本屬性數值——饑餓值,精神值,生命值,三項數值在不同情況下會下降,玩家需要盡力維持三樣數值才能正常地活下去。
在遊戲裡,玩家可以收集資源,製作各種所需物品,從生活用品到武器到衣物到建築應有盡有。
遊戲裡也有晝夜、月相、季節的變化,隨著時間的變化,這個世界上的各種生物也會發生相應的改變。
剛剛拉妮婭為了嘗試已經在遊戲裡創建了一個世界,不過她還沒來得及選角色,路上看到的植物也是在宣傳視頻裡看到的,事實上她現在還不知道【饑荒】該怎麼玩。
面對小姑娘期期艾艾的邀請,星爵沉默了。
隨後他挽起袖子,滿臉振奮。
「為什麼不玩,」他摩拳擦掌,「我玩遊戲可是一把好手!」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小小地歡呼一聲,星爵立刻挺起了胸膛。
「……」卡魔拉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他。
她看著兩個人沖回飛船,不知道拉妮婭做了什麼,不一會彼得就在電腦上下載了那個地球遊戲,開始和拉妮婭湊在一起選角色。
在不載入mod的情況下,【饑荒】的可選角色數量也不算少。
科學家威爾遜,縱火者薇洛,倖存者溫蒂,伐木工伍迪……
「你該選這個,她和你一樣抱著小熊,對不對?」星爵指著薇洛給拉妮婭看,薇洛是個雙馬尾的小女孩,立繪上穿著紅襯衣和黑色長裙,一手打火機一手玩具熊,看起來和拉妮婭頗有幾分相似。
「唔……」拉妮婭的視線正在和經典肌肉壯漢形象的沃爾夫岡難捨難分。
可惜沃爾夫岡缺點也很明顯,設定上雖然他是個大力士,但是他害怕黑暗……拉妮婭覺得這個角色有損她的形象。
她惋惜地移開視線,將目光轉向一邊的伐木工伍迪,對著他的大胡子目露憧憬。
「我選這個。」
拉妮婭點擊伍迪的形象,眼前的介面頓時開始旋轉,旋轉,旋轉……
螢幕上螺旋紋不斷旋轉,看久了讓人精神都有些恍惚。
……旋轉了幾分鐘後,拉妮婭看著遊戲的眼神已經從期待轉向懷疑了。
她不死心地戳了戳螢幕,扭頭看向已經選好角色進入遊戲的星爵,對方正操縱著機器人在荒原上忙忙碌碌,而本應一起出現在這個世界裡的拉妮婭依舊不見蹤影。
拉妮婭:「……………………」
……她是不是死機了。
拉妮婭和螺旋紋互瞪了好幾秒,最終只能不情不願地承認自己可能卡死了。
她淒涼地關掉遊戲,打算離開飛船走一走換換心情,忽然尖銳的警報聲在耳邊炸響。
「警告,不明飛行物已瞄準飛船——」
正在玩遊戲的星爵臉色一變,「啪」地關掉電腦,拎起拉妮婭,沖出飛船:「所有人都出去!」
他們剛一沖出飛船,刺耳的尖嘯聲從空中直直貫下,天空被狹長的雲軌撕裂,一道燃燒著焰尾的流星劃破天際,向著他們的方向隕落,轉瞬間在他們眼前墜下。
「轟隆——」
流星撞上飛船,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龐大的衝擊力頃刻間將本就殘破的飛船絞成了碎片。
衝擊波裹挾著沙塵向四周席捲,零件漫天飛舞,所有人都撲倒在地,捂住耳朵,避免在爆炸聲中失去聽力。
等到風暴漸歇,所有人才從地上慢慢爬起來,互相問候。
流星來得太過突然,銀河護衛隊根本來不及準備,一時間都陷入了短暫的耳鳴,無法聽清彼此的聲音。
「我說——」星爵咳了兩聲,大喊,「都帶著武器嗎——」
他說著轉過頭,聲音戛然而止。
陽光在空氣中照射出一道道通路,也照出了廢墟裡的景象,彌漫的沙塵漸漸散去,一道高大的人影從飛船殘骸上慢慢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事態一目了然——剛剛的流星就是這個生物帶來的,不管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能在墜落後這麼快就站起來,他必然擁有強大的力量。
沉默之中,廢墟上的人影嗆咳了兩聲,踉踉蹌蹌從殘骸上跳下來,一面高聲說:「這裡,咳咳,這裡是哪裡?」
他走出煙塵,露出他身上的……
紅黑色格紋襯衣。
和一身緊實飽滿的肌肉。
在從高天尊那裡偷到飛船之後,托爾正要和浩克以及女武神離開薩卡星,結果在船上,他忽然感覺自己被一股神秘力量攫取住,「呼」地投擲出去,飛越了大半個銀河系,才莫名其妙墜落在地。
而且被攫住的時候他的衣服都換了一身,從之前的盔甲披風變成了這身……非常地球風格的格紋襯衣。
搞不懂為什麼。
托爾納悶地拽了拽襯衣,忽然覺得手裡還有什麼東西,提起來一看,發現自己手裡還多了把伐木斧。
托爾:「……?」
他正在疑惑,忽然煙塵外的那群人影裡傳出一道女孩的聲音。
小姑娘充滿遲疑地問:「……伍迪?」
托爾:「……????」
第155章 迷失島
「你知道我不是什麼伍迪吧。」托爾說, 「這裡是哪裡?」
早在傳送過程中,托爾就迅速反應過來,屏氣凝神,做好降臨後進行戰鬥的準備, 落地的第一時間,他就探查過了周圍環境。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這裡並不是彩虹橋。
除了彩虹橋,還沒有哪種神器能夠進行跨越宇宙的傳送, 如果不是海姆達爾已經離開了彩虹橋,無法給他提供更多的幫助, 他們也不需要費盡千辛萬苦偷取高天尊的飛船,通過蟲洞返回阿斯加德了。
意識到這點, 托爾沒有放下戒備,不動聲色地望向眼前的人影。
煙塵逐漸散去,塵埃落定,殘存的火焰在廢墟上燃燒, 滾滾黑煙飄向天空,四下裡一片寂靜。
銀河護衛隊:「……」
沒人回答托爾。所有人都在用一種空無的眼神望著他的腳下。
反應最大的是星爵, 他瞪圓了眼睛, 盯著托爾的腳下,嘴慢慢張成了橢圓形,發出類似於被人猛踹了下身一般的微弱尖叫聲。
他難以置信地呻吟起來:「我的飛船……」
「沒人知道嗎?」托爾看看他們, 困擾地擰起眉毛。
他轉頭望向四周, 餘光忽然掠過腳下的殘骸。
托爾:「……」
剛剛他墜落的時候是不是砸到了什麼。
到了這一刻, 托爾才意識到下面那些外星人臉上的表情並不是因為他的出現而驚訝,而是怒火中燒……
他頓了頓,低下頭,花了點時間,才勉強辨認出這片殘骸原本或許是……一艘飛船。
「呃……」托爾有些尷尬,低頭看看苦主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或者我應該先為我砸爛了你們的飛船道歉。抱歉,等回到阿斯加德我會賠償你們的。」
這句話一出口,銀河護衛隊的幾人終於回過神來,紛紛對他怒目而視。
火箭一甩爪子裡抓著的槍,冷嘲熱諷:「哦,好極了。你還注意到了我們的飛船。」
他猛地端起槍,正打算給這個膽敢毀掉他們飛船的混蛋一個教訓,星爵忽然伸手按下了槍口。
「你幹什麼?」火箭並不小聲地沖著星爵低聲質問。
「……」星爵目不斜視,瞥了眼皺眉打量對面的……伍迪的拉妮婭,嘴唇微微翕動,「他是被拉妮婭召喚出來的,誰知道他原本從哪裡來的,如果讓他知道這件事我們還要把他送回去——現在我們可沒有飛船逃跑了。」
火箭懷疑道:「她召喚出來的?」
星爵繼續動嘴唇:「她有點特別的能力,每個她玩過的遊戲都會在現實裡起作用,比如早上的洋蔥湯。」
最可怕的是,拉妮婭也知道自己能做到這些。
從這個伍迪出現以來,她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對方,那雙碧綠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幾乎在閃閃發光,看得星爵心驚肉跳,充滿了可疑的氣息。
……星爵有理由懷疑拉妮婭現在心裡肯定在盤算再召喚幾個角色看看能召喚出什麼。
伐木工伍迪召喚出了肌肉壯漢,那本來就是肌肉壯漢的沃爾岡夫說不定能召喚出滿身橫肉的巨人……
要不是時候不對,他真想把這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小姑娘捉過來揍一頓。
「就說一件事,我討厭這個。」火箭憋了一肚子火,但還是勉勉強強認同了星爵的做法。
安撫了激動分子,星爵終於稍稍放下心,對著剩下的同伴打了個眼色,轉頭看向托爾。
「這裡就是阿斯加德。」他說,「你是什麼?阿斯加德的王子之類的。」
這個答案讓托爾有些怔愣,他迅速看了一圈周圍的風景,松了口氣:「所以你知道我嗎?太好了。」
他做了個讓對方放心的手勢,轉頭觀望四周,邁開腳步,準備找個方向離開:「現在我有急事需要離開,你知道我就好辦了,等我解決我的家務事之後你們來金宮找我,我會賠償你們一艘新飛船的。」
「那我也可以說我是星星王子。」星爵沒忍住,嗆了他一聲,不等托爾反應過來,他立刻咳了下,正色道,「什麼家務事?」
托爾確認過金宮的方向,開始做長途跋涉的準備——在阿斯加德度過的漫長歲月不足以讓他對於阿斯加德瞭若指掌,否則黑暗精靈入侵時也不需要那條只有洛基知道的通道了,眼下的這片森林托爾毫無印象,對於怎麼去尋找海拉也一籌莫展。
失去了雷神之錘的情況下,他沒有辦法飛越大半個阿斯加德,但是他必須要回去擊敗海拉,所以眼下他只能穿過森林,靠著兩條腿跑回金宮。
「呃,這個,你知道的,家務事的意思就是只和我們家的人有關係,」托爾上下看了看,估算了下距離,「不過謝謝關心。」
因為他的父親,奧丁的去世,他的姐姐,死亡女神海拉得以從海姆冥界回歸,而作為曾經的王位繼承人,她現在要奪回屬於她的王座,重新率領大軍征戰宇宙。
在薩卡星時,托爾聯繫到了彩虹橋的守門人海姆達爾,知道這位戰士帶走了開啟彩虹橋的鑰匙,因此海拉的亡靈大軍無法離開阿斯加德,所以她現在肯定身處金宮。
沒有回應屈服於海拉的民眾在海姆達爾的保護下躲藏進了深山之中,但是為了尋找鑰匙,海拉派出了亡靈大軍尋找海姆達爾,一旦她找到躲藏的民眾,等待他們的只會是死亡,在那之前,托爾需要儘快趕往海拉的所在地,將他徹底打敗。
雖然他莫名其妙直接從薩卡星來到了阿斯加德,但是他的同伴已經在趕來阿斯加德的路上,只要前往金宮,托爾就能夠和他們會合。
「那我們怎麼能相信你?」星爵不信任地問。
這時德拉克斯忽然湊過來,用比正常略微低一點點的聲音和星爵竊竊私語:「我覺得可以。」
他看向對面的托爾,露出欣賞的目光:「他看起來是個完美的男神,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定會遵守諾言。」
「現在我們也不能從他身上要回飛船,我覺得可以試一試。」卡魔拉說。
星爵:「……」
隊友總是拆他的台,真是不能好了。
他翻了個白眼,看著「伍迪」走了兩步,忽然轉身倒行,邊走邊打手勢:「哦,對了,我的隊友或許也會以和我一樣的方式出現在這裡,如果他們出現了,記得告訴他們我在前往金宮的路上,謝了。」
他說完,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轉身走向森林。
忽然間,抱著玩具熊的拉妮婭出聲問道:「你有幾個隊友?」
星爵有種不好的預感:「等等……」
「兩個。」托爾說,「一個是女武神,另一個是我的好兄弟,他穿得……」
他在銀河護衛隊裡掃了掃,在穿著T恤短褲的星爵身上停留了一會:「和他差不多……再高雅點。」
「……」星爵,「嘿,我能抗議我遭受了某種人身攻擊嗎?」
——他話音未落,第二顆流星從天際呼嘯而來。
銀河護衛隊:「……………………」
這次不用等流星落地,除了目露疑惑的托爾以外,所有人都預見到了即將發生的事,也知道到底是誰搞出來的。
炫麗的金紅色焰尾貫穿天空,星爵做了個深呼吸。
「拉妮婭‧陶德!!!」
新一顆流星和上一顆來得一樣迅速,星爵顧不上譴責拉妮婭,拎著她的衣領沖出去,一群人火燒屁股一樣匆匆忙忙鑽進森林,路過一棵樹時還看到了一直在森林裡打遊戲的格魯特。
「……」星爵低頭看了看手裡晃晃悠悠的毛團子,再看看面對流星隕落眼睛都不抬一下的格魯特。
心累。
他們紛紛撲倒在地,準備躲避即將到來的衝擊波。
「你們看到了,不是我欺負小孩子,」星爵拽著拉妮婭的衣領,把她不斷扭動的腦袋按下去,接連深呼吸好幾次,才壓平了波濤洶湧的心緒,轉過臉對著隊友們痛心疾首,「她真的需要好好學學——就算是我都沒這麼做過!我可是掠奪者裡長大的!」
他越說越惱火,捏著拉妮婭的臉,把她的臉捏得變形,搖晃了好幾下:「這次是誰?」
「唔唔唔!」拉妮婭奮力拍掉他的手,「女武神和科學家……我是在幫他召喚隊友!」
她一開始還有些心虛,誰知越說越理直氣壯,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銀河護衛隊對她沒有惡意,所以開始得寸進尺,仗著星爵不會揍她越發氣人。
小姑娘下巴抬得高高的,還敢和星爵互瞪,身後看不見的尾巴搖得飛快,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星爵氣得腦殼疼:「……」
昨晚那個乖乖巧巧可憐兮兮的毛團子仿佛是假的。
星爵甚至有種她淋的雨都變成了腦袋裡的水的感覺。
「那我的飛船呢?看看你做了什麼?」他繼續教育她。
拉妮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眼神飄了飄,像只被嚇到的貓,梗著脖子硬撐著嘰嘰歪歪:「……對不起,但是我會還給你的!」
星爵:「……」
星爵:「你是不是在下太空遊戲。」
拉妮婭:「………………」
慘了,被發現了。
她縮起腦袋,小聲垂死掙扎:「這裡面有很多種飛船,你可以選自己喜歡的不行嗎……」
星爵:「……」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頭頂不染塵埃的碧藍晴空。
如果他沒攔住是不是阿斯加德上空就要爆發星球大戰了。
……他覺得不行。
第156章 遙遠地球之歌
「你真的不要嗎?」拉妮婭小聲問, 「這裡有護衛艦驅逐艦巡洋艦戰列艦……」
說完之後, 拉妮婭餘光斜斜地看著星爵, 抿著唇, 繃緊了嘴角,卻在看不見的地方用手指緊張地絞著衣擺。
雖然她極力掩飾,但那股小孩子的既驕傲又得意的勁頭根本不是她現在的心理年齡能夠收斂住的,別說表情,小姑娘現在連頭髮絲都寫著嘚瑟, 就差搖晃尾巴求誇獎了。
「……」星爵。
如果放在幾年前,他現在就該抹把臉,擺出浪蕩星盜的姿態,先騙出一艘星際艦隊,再迅速想個辦法把這個小姑娘留下來當人肉印鈔機了。
冷靜,冷靜,說過不會打她的。
調整完心態, 星爵冷酷無情地伸出手,把拉妮婭的腦袋按了下去, 躲避隨之而來的衝擊。
衝擊波掀起大片的沙塵, 落葉仿佛風暴中支離破碎的蝴蝶, 被呼嘯的風裹挾著向後飛散,幾片破碎的枯葉被髮絲纏住, 掛在了幾人的頭髮上, 越發顯得他們灰頭土臉。
因為自己就是以這種方式返回阿斯加德的, 托爾並沒有閃避太遠, 流星甫一墜落,他就從半跪的姿態站起身,眼神平靜,手上意思意思地抓著那把伐木斧,緩緩向著隕坑中央走去。
「咳咳!」
煙塵裡傳來一陣男人的嗆咳聲,隨即一道消瘦的身影踉蹌著站起身。
他的身體像是剛剛經受過電擊一樣隱隱痙攣,手指胡亂在空氣中抓握幾下,似乎想找到支撐物。
托爾的腳步驀地刹住:「……」
他用一種古怪又意外的眼神瞅著煙塵裡的男人,嘴角抽了抽,半晌搖搖頭,彎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我該想到是你的。」托爾說。
熟悉的嗓音讓捂著喉嚨咳了兩聲的男人稍稍一愣。
無需調整,他的臉上迅速掛起自然真摯的微笑,用浮誇的語調感歎道:「希望我來得不遲,我親愛的……哥哥。」
說話間,煙塵散去,男人抬起頭,露出了一張……全銀河系聞名的臉。
銀河護衛隊:「……」
臥槽。
這張臉對他們來說十分熟悉,而且不止他們,全銀河系對這張臉估計都很熟悉。
最早他們看到這張臉是在星爵撿到的通訊器上。大概是因為童年經歷,彼得一向對地球產品情有獨鍾,在宇宙中遊蕩時經常有意去收集,而那次,被他擺弄過的通訊器接收到了一條來自地球的消息,附帶了一個小視頻。
……換句話說,一開始那個小視頻是只在地球和他們之間流傳的。
然而問題是之後,為了一百台強子衝鋒槍,火箭把那個小視頻賣給了克萊斯文人,而那群被銀河系公認時尚風向標的混蛋對於有趣的表情情有獨鍾,直接導致這個小視頻瘋狂躥紅,一夜之間傳遍了銀河系……就算在銀河系另一端,星爵都能聽到類似的笑話。
每當聽到那些關於頭髮的笑話,作為流行文化的推動者之一,星爵:「……」
他的內心是絕望的。
在他無法控制的情況下,這個梗已經變成了銀河系當下的潮流……到最後已經發展到要是誰不知道,就等於被時代拋下了。
自然,這樣橫掃千軍的熱度也引發了一些人的厭煩和反對,引發了許多關於相應的爭論和思考,無數意識在網路上針鋒相對,唇槍舌劍,也在爭論中碰撞出了更多思想的火花,而「頭髮男」——視頻裡那個黑髮男人的代號——的臉也成為了相應的反文化的創作素材,被剝離了原本的含義,作為一個時代的符號,銘刻在所有人的記憶裡,傳遍了整個星系。
就算是遠離流行文化的星球,只要接入了銀河系星際網,這些星球上的居民就肯定熟悉那張臉……
接著,隨著傳播,二次創作層出不窮。
原本的小視頻已經被解構得不能再徹底,但這不妨礙二次創作如火如荼,流行文化從來都沒有規律,無法被預測和決定,也從來不是由一個人創造出來的。
在無數人往其中添加了靈感和創意之後,那個髮際線空空的男人和他空茫的眼神儼然變成了這個時代銀河系流行文化中重要的元素,不管拍攝者和當事人本意如何,只要文化還在延續、發展、蓬勃生長,他的臉都將會在銀河系裡永遠流傳下去,甚至作為這個時代流行文化的一部分,出現在後世的藝術作品裡……
——而這一切就起源於剛剛被砸毀的那艘飛船裡。
看看「伍迪」一身充滿力量感的肌肉,再聯繫到他剛剛自稱阿斯加德的王子,而頭髮男自稱他的弟弟……
星爵:「……………………」
他毫不懷疑要是對面兩人知道那個小視頻最早是他們傳出去的,他們現在就會沖上來圍毆銀河護衛隊。
重點是他和火箭。
……但是關他什麼事啊!他是無辜的!他的本意並不是給那個拉尼亞凱亞帶來麻煩啊!他還給對方發了好友申請呢!
想到現在還沒有通過的好友申請,彼得的心情越發惆悵。
可是面對苦主,他竭盡全力繃住表情,調動了所有的演技,裝出泰然自若的神情,一點點扭過臉,和火箭瘋狂地互相使眼色。
一人一浣熊確認過眼神,心照不宣地低下頭,盯著各自的腳尖看。
當前要務是絕對不能有人——
「你是他!」德拉克斯震驚地喊出聲,「視頻裡那個人!」
洛基笑容滿面:「……?」
星爵:「……」
火箭:「……」
——說漏嘴。
對面,洛基的笑容像是歷史悠久的油彩一樣,一片片從臉上慢慢剝落,露出底下漠然的底色,森冷得如同冰封的白牆。
很明顯,眼前這些人也是認得他……看過那個該死的小視頻的。
想到了之前在薩卡星屈辱的經歷,洛基臉色青白,牙齒慢慢咬緊,因為太過用力,下頜繃出了鋒利的線條。
要不是莫名去了薩卡星,他還不知道自己那次恥辱的經歷居然被拍了下來,還被上傳到了網路傳遍了整個銀河系……
呵。
不同於被抓去當角鬥士的托爾,在薩卡星洛基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優待,他剛一落地,正暈頭轉向,就被人從地上架了起來,然而還不等他運用他的銀舌頭,卻發現抓住他的人只是直勾勾看著他,然後爆發出一陣大笑,親切地把一頭霧水的他送到了高天尊眼前。
洛基:「?」
之後事情變得越發詭異,除了一開始就對他表達出極高熱情的高天尊,所有人看到他都會露出謎之愉悅的笑容,仿佛他是什麼移動的快樂細菌,就連高天尊身邊那個面無表情的老婦,看到洛基都會擠出難看的笑容來。
洛基:「???」
雖然只要他希望,他有信心博取任何人的好感……但這個情況顯然不很正常,這背後肯定有某種他不知道的緣由。
於是在薩卡星待了幾天後,答案主動找上了他。
當高天尊神神秘秘地帶著他走向一處房間時,洛基保持著笑容,手背在身後,盤算著要是高天尊試圖對他做什麼他怎麼才能儘快把匕首掏出來,耳畔忽然響起高天尊興致勃勃的聲音。
「我給你準備了個禮物,你肯定喜歡這個。」他說著打開了房門,露出了門後的房間,以及佔據了一整面牆壁的落地窗。
作為薩卡星的奠基人和擁有者,高天尊在薩卡星中央樹立了高聳入雲的角鬥場塔,當氣氛需要時,角鬥場塔上可以投影出放大到塔樓那麼高的高天尊的影像,發表鼓舞氣氛的演講,來這裡的第一天洛基就見過一次。
——而此刻,全息投影投放的不是高天尊,而是一個他無比熟悉的人。
高天尊一臉期待:「你喜歡這個嗎?」
「……」洛基望著窗外的全息投影,從表情到眼神全部一片空白,整個人凝固成了蠟像。
那是他自己。
髮際線空空如也的那個自己。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在托爾想要返回阿斯加德時,洛基怎麼也不會主動給他提供幫助,積極地告訴他們哪艘飛船性能最好,試圖讓他們快點離開薩卡星。
除了阿斯加德,這個銀河系已經沒有哪裡他能呆得下去了!!!
第157章 狼廳
要不是那個女孩似乎已經因為他的詛咒出乎意料地死去了, 洛基怎麼也要想辦法暗中前往中庭, 把她從地球上揪出來, 讓她受盡折磨, 以泄心頭之恨。
記憶回籠,洛基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正要轉向托爾,餘光忽然瞥見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視線一轉,落在了正從為首的那個男人背後探出腦袋的小姑娘臉上, 冰湖般明淨清透的森綠眼眸嵌在那張毫無瑕疵的臉上, 眸光似曾相識。
洛基微微皺眉。
他沒看清當時給他剃頭的那個女孩長什麼樣, 那時候她正在發射強光,整個人糊在一團光裡, 連輪廓都看不太清,洛基只能從當初抓住的那只手的觸感和勾到的髮絲裡推斷出對方年紀不大,有著黑色的鬈髮, 長度和眼前的女孩近似。
然而現在時間緊迫,不容許他耽誤,洛基只是在腦袋裡過了個念頭, 便重新看向了托爾。
在神域兄弟倆交流感情的時候,星爵戳戳身邊的拉妮婭:「你不是召喚了兩個嗎?女武神呢?」
「……」拉妮婭可疑地沉默了一秒,慢慢抬起臉, 和星爵對視。
「三個。」她幽幽地說, 「我選了三個角色, 女武神薇格弗德,科學家威爾遜,還有……麥斯威爾。」
星爵:「……」
星爵:「你是說還有兩個人不見了?」
他選擇性地不去思考「伍迪」說隊友有兩個拉妮婭召喚三個是什麼意思。
拉妮婭不太確定:「剛剛墜落了幾顆流星?」
帶來「麥斯威爾」的流星來得太突然,光芒遮天蔽日,沒人看清到底同時墜落了幾顆,不過顯然就算還有兩個人,他們也沒有和隊友們墜落到同一個地方。
他們正在這裡互相戳,忽然不遠處響起卡魔拉的聲音:「你們最好不要走那個方向。」
托爾聞言沒什麼反應,而是轉頭看向洛基:「那裡有什麼嗎?」
「我不記得不能走。」洛基回答。
卡魔拉雙手抱臂:「你們應該離開阿斯加德很久了,但半小時前我剛去過那裡。」
她皺著眉:「那裡有些不對勁的東西。」
洛基的笑容帶著些許嘲諷:「或許對阿斯加德你比我更熟悉。」
卡魔拉:「我只是告訴你們。那個方向有個隕石坑,以它為中心,周圍一圈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除了荒地什麼都不剩,大概對於阿斯加德來說這是正常現象。」
她的話讓洛基慢慢收起了嘲諷。
他看了卡魔拉一會,微笑起來:「我們會去看看,希望你願意給我們帶路。」
「可以。」卡魔拉不冷不熱地說,「反正我們現在也沒有地方待。」
飛船被砸成這樣,就算火箭想要修理,工具大概也在撞擊中毀了,在這種情況下,想要修好飛船,難度可能比重建一艘飛船更大,他們能做的也就是跟著「伍迪」,直到他解決了他的家務事,還給他們一艘新飛船。
……卡魔拉還不知道他們其實還有另一種更可怕一點的選擇。
選擇有限,星爵很快做出了決定。
一行人在飛船殘骸裡挑挑揀揀,收集了一些還能用得上的材料,便拖著大包小包,跟著卡魔拉前往她和拉妮婭探查過的異常地點。
一路上,星爵都在教育拉妮婭不許再隨便開遊戲。
「你只是選個角色,我們就差點死在飛船上,」他難得嚴肅了神色,「如果你玩個對戰類的遊戲我們是不是就會面對永遠打不完的敵人了?」
拉妮婭不服氣地抿起嘴,卻也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悶頭跟著他們走。
她走得快了點,沒注意腳下,不小心絆了一下,身體向前撲去,腦袋撞到了前方的東西,要不是被什麼攔了一下,差點摔倒。
「抱歉……」拉妮婭揉了揉腦袋,站穩之後才抬起頭。
她的道歉忽然沒了聲。
眼前站著的是一個完全由樹枝長成的樹人,比拉妮婭高很多,一對烏溜溜的眼睛,細長的「手」裡還抓著一隻遊戲機,他的手臂由枝條纏繞構成,此刻一根枝條伸出手臂的範圍,攔在了拉妮婭身前。
「I am groot.」他說。
拉妮婭愣了下,立刻反應過來這就是昨晚和自己連線打【Overcooked】的小夥伴。
「I am groot!」她興奮地低聲說。
格魯特點了點頭,指了指遊戲機,問拉妮婭要不要玩遊戲:「I am groot?」
拉妮婭有些意動,然而剛想點頭,忽然感覺如芒在背,扭頭一看,星爵正在用幽深的眼神注視著她。
拉妮婭:「……」
不玩就不玩。
她蔫蔫地低下頭:「I am groot.」
格魯特明顯不太高興,說了句髒話,拍了拍拉妮婭的肩膀,繼續和她「I am groot」。
數十分鐘的路程轉瞬即至,不久後,所有人都站在了枯萎平原邊,望著眼前空無一物的荒野,被震撼的情緒佔據全部心神。
「你知道這是什麼?」托爾從震驚中回過神,很快注意到洛基神情不對。
「……我不確定,」洛基喃喃,「我不記得在哪本書上看過類似的描述……但這是一種危險的徵兆。」
托爾有些頭疼:「我倒是希望我看過那些書。這是疫病?」
洛基:「某種意義上,沒錯,不過比疫病更危險。」
宇宙深空之中的未知無窮無盡,他也只是碰巧在書上看過類似的記載,隱約知道一些眼前現象的特徵。
書中記載,隕石經常會攜帶一些來自深空的物質,病毒,輻射,或者生物,也會給墜落地點帶來不可預測的影響。大部分時候隕石不會帶來什麼,但某些隕石墜落之後,會給當地的生態帶來巨大的改變。
植物開始扭曲瘋長,果實變得苦澀,昆蟲和動物一代代畸形,到了夜間,這些生物會發出幽靈般的、無法描述的微光,不久之後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都會死去,留下枯萎的荒原,再不能誕生任何生命。
假如荒蕪擴散到整個阿斯加德,這個國度最終會變成一片沒有任何生命的死星。
他越說聲音越低,凝視著眼前的荒蕪,神色陰晴不定。
雖然他渴求阿斯加德的王座時對這個國度本身並沒有太多感情,但在托爾從地球返回之前,他幻化成奧丁的樣貌,統治了這個國度一段時間,享受過它的繁華和昌盛,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它毀滅,化作灰白的孤島。
沉默了一會,謊言之神恢復了一貫的語調,重新展露出笑容。
「不管怎麼說,這種現象波及範圍不會很大,這片荒原已經夠了,它不會再擴大了,而且,」他看向托爾,循循善誘,「你說過海拉的力量來源於阿斯加德,這對我們不是沒有好處。我們可以解決了海拉之後再來處理這個。」
不等托爾回答,星爵難以置信的聲音響了起來:「如果它擴大了呢?」
「你又沒有親眼看過這個,只是看過一點書,如果造成這個現象的病毒還在,還會擴散呢?」他攤開手,「你們就這樣放任不管?」
火箭嘲諷道:「估計等他們想起來時這個……阿斯伯格已經變得和他一樣禿了。」他對著洛基努了努嘴。
「……」洛基瞬間黑了臉。
他勉強平復心氣,說:「也不是沒有暫時處理的辦法,把這一塊地方隔離起來,還有,被影響的地方輻射指數會出現異常,可以被檢測出來。」
火箭:「希望你說得沒錯,海藻頭。」
洛基:「……」
他覺得他要拔出小匕首了。
「如果想要把這塊荒原隔離起來,它周圍的任何動植物都要清除掉,」卡魔拉看看眾人,「我們人手不夠。」
「你的『我們』裡別算上我,」洛基舉起手,「我還有事。」
火箭已經解下身後的背包,開始翻找氧氣面罩——雖然不確定這種疫病能不能通過空氣傳播,早做準備總是好的,從兩年前起他們就再也沒忘記過隨身攜帶這些太空生存道具。
「一人一個。」他把氧氣面罩遞給拉妮婭,抬頭看了眼格魯特,「你教一下她怎麼用。你能讓那些樹自己離開嗎?」
卡魔拉說得沒錯,他們的確沒有足夠的人手去清理出隔離帶,更何況飛船毀了,他們連砍樹的設備都沒有。
不出意料,格魯特搖了搖頭。
得到這個答案,火箭也不覺得失望,他正要離開,忽然拉妮婭抬頭,有些奇怪地問:「他就可以砍光這些樹啊?」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眾人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正要離開的托爾。
突然被注視的托爾:?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那個小姑娘,打算聽她說說有什麼辦法。
趁著空隙,拉妮婭快速打開流覽器,看了看【饑荒】的維琪百科,確認之前看到的資訊沒錯,頓時放下心,胸有成竹地看向「伍迪」的頭頂。
從剛才開始,拉妮婭就能看到「伍迪」和「麥斯威爾」頭頂的三個圓形圖案,從左到右分別是黃色底色的胃、橙色底色的大腦和紅色底色的紅心。
這三個圓圈就是【饑荒】遊戲中的三項屬性數值,饑餓值、精神值以及生命值,每個角色三項數值的上限都有區別,「伍迪」還多出一個綠色底色的木頭屬性,他轉頭的時候,那個綠色的小圓球就在他的頭頂上晃來晃去,惹得拉妮婭忍不住多看。
雖然「伍迪」和「麥斯威爾」明顯都不是遊戲人物,而是活生生的人,但小孩子總是不知天高地厚,拉妮婭就是這樣。她現在對自己的能力有一種謎一樣的信心,只有自己能看到的UI介面更是讓她堅信【饑荒】的遊戲設定不會因為這點小狀況被那麼簡單地拋棄。
「伐木工伍迪的斧頭沒有耐久度,你可以用它去砍樹,砍樹會消耗你的木頭值,消耗到只剩四分之一的時候你就會獲得力量,什麼樹都只要一下就能砍倒,清理起來不會很久的。」她煞有介事地介紹。
托爾:「???」什麼木頭值?
在場只有銀河護衛隊勉強知道拉妮婭在說她的能力,但誰也沒玩過那個把阿斯加德王儲召喚過來的遊戲,對於【饑荒】的設定更是一無所知,看著拉妮婭一臉自信,便將信將疑地相信了她的說法。
「她……說得是真的。」星爵開始扯謊,「你把這個當成祝福就行,這是她的能力。」
隔離帶總是要建立的,托爾也不可能真的置阿斯加德於不顧,只是比起處理眼下的荒蕪,拯救被海拉迫害的人民更加迫在眉睫而已。
要是真如這個小姑娘所說,把這件事現在處理掉也沒什麼不行,就算她說的話沒有實現,他也就是浪費了砍幾棵樹的時間。
想到這裡,托爾沒有拒絕,而是扛起斧頭:「從哪裡開始劃隔離帶?」
……
紐約,皇后區。
消失一個月的天氣預報博主就不能算是天氣預報博主了。
足足一個月,@拉尼亞凱亞在推特上銷聲匿跡,天氣預報斷了不說,連早安晚安推文都不見一條,要不是幾天前他給自己的推文點了個喜歡,考慮到他最後是去了哥譚,彼得覺得自己很有理由懷疑一下「拉尼亞凱亞」是不是在哥譚遭遇不測了。
……不過現在哥譚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最近風頭正旺的紐約好鄰居蜘蛛俠暫時沒有任何去那座城市看看的興趣。
而且他也沒有理由去那裡了。彼得沒精打采地想。
他趴在桌上,手指在手機螢幕上戳來戳去,一頭小卷毛都顯得有氣無力,耷拉在腦袋上。
惡搞,劃過,明星,劃過,新聞,劃過,科技,劃過……
劃拉一圈之後,彼得最終點進了曾經的天氣預告兼養生指南推主的主頁,盯著那個同音的單詞發呆。
拉尼亞凱亞,拉妮婭‧凱亞。
「Laniakea」,這個單詞在天文領域裡並不罕見,把它拿來做昵稱的人也不少。
所以雖然偶爾會暗搓搓腦補和自己聊得開心的天氣預告推主就是曾經的披薩店女孩,但彼得其實沒有太相信過這個猜測,只把它當做自己的白日夢之一。
……現在這個白日夢也可以打包收拾一下丟進垃圾箱了。
想到一兩個月前紐約的那次對話,小蜘蛛就提不起精神,喪得只想在桌上死魚一樣趴一會裝死。
「你願意和我去看電影嗎?」
「嗯,我在約你。」
「好的。謝謝你。」
三句話,可能是唯一一次的機會,就在他眼前被他放跑了。
他都錯過了什麼啊……見鬼。
雖然……雖然就算沒錯過其實也沒有什麼意義。
彼得垂著眼睛望向螢幕,玻璃反光倒影出盛夏灼熱的光線,也映出他微微走神的眼眸。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把柔軟安靜的外賣小姐姐和兇殘森冷的小紅帽姐姐聯繫起來過,哪怕拉妮婭的隱瞞技術比他還拙劣,哪怕她們發色瞳色如出一轍,哪怕他聽過她們倆的聲音……好吧,不管是拉妮婭還是小紅帽姐姐都不像他這麼多話,每次只是隻言片語,他也沒有足夠的樣本來對比。
但就算這樣,疑點也足夠多了,然而每一次,他都傻乎乎地沒有懷疑過。
——畢竟兩者差得真的太遠了。
那天之後,彼得也捫心自問拉妮婭和小紅帽姐姐之間差在哪裡,前者給他留下的印象是遭遇坎坷讓人心生同情的堅強女孩,後者……
……
彼得每次都覺得自己能從小紅帽姐姐手下完整著滾出來完全是因為他還有未盡的使命要完成還不能死。
所以從一開始,他也沒有真的認識過她。
那其他人呢?彼得忍不住想。
其實他和拉妮婭的情況也沒有多少差別,除了彼得‧派克以外,他同時還是蜘蛛俠。雖然那個誤會很尷尬,但也很能說明問題了,他能夠在暗戀拉妮婭的同時對小紅帽避如蛇蠍,那其他人對他呢?
如果他喜歡的人喜歡的是蜘蛛俠,他又該感到高興還是尷尬?
他們認識的到底是彼得‧派克還是蜘蛛俠?
他到底想成為彼得‧派克,還是蜘蛛俠?
手指在螢幕上方掃過,無意中劃出了日程,最近的日程被紅圈圈了出來,昭示著這個日程有多緊迫。
——「找一個返校節舞伴」。
小蜘蛛:「……」
十萬個喪。
大不了……大不了就和內德一起在一邊漂泊!他相信他的好朋友是不會背叛他們男人之間的友誼的!
彼得越想越覺得淒涼,思緒忍不住又飄向了另一種可能性。
如果他當時答應了……是不是就可以邀請拉妮婭當他的返校節舞伴了?
就在這時,手機螢幕上彈出一條新消息。
——來自@拉尼亞凱亞的直播。
彼得小小地「咦」了一聲,坐直了身體。
他沒帶多少想法,下意識點進了直播,與此同時,一個短暫的類似於直覺的想法掠過他的腦海。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他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那個直覺是什麼,介面已經切入直播介面裡。
似乎拉尼亞凱亞正在某座森林裡,放眼望去盡是數十米高的橡樹,蔥郁的綠色幾乎要從螢幕裡溢出來,遠遠望去,仿若葳蕤起伏的山巒。
彼得的耳機一直是插在耳朵裡的,他稍微調大聲音,背景音終於清晰起來,連裡面混雜著一下下伐木的「哢哢」聲也可以辨認。
……在加拿大伐木嗎?
隨著他的想法,鏡頭一轉,將一群奇裝異服仿佛cosplay的男男女女收入畫面,只是他們都穿著雨衣一樣包裹住上半身的透明衣物,面孔全部被雨衣模糊,看不清具體長相。
這群人圍成一圈,都在盯著圈內看,不知道在看什麼。
彼得:「……」
感覺像什麼邪教活動現場。
他視線一轉,不期然耳朵裡鑽進一道興奮的嗓音:「快到了快到了!」
女孩清甜的嗓音沾染了濃濃的喜悅,因為聲調太高,甚至有些變形,嘰嘰喳喳吵吵嚷嚷,活生生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彼得一開始的一點耳熟感頓時被拋之腦後,只剩下哭笑不得。
這是拉尼亞凱亞?
這一嗓子之後,圍成一圈的人紛紛散開,露出了圓心裡的景象,彼得注意力立刻被拉了過去,低頭看了一眼。
哦,是雷神托爾和洛基。
……
等等,誰???
蜘蛛俠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畫面中央的兩個男人。左邊的洛基一身黑西裝,挺人模人樣地站在一邊,優雅地微微躬身,一臉的人畜無害,右邊則是他十分熟悉的復仇者的一員,北歐神話中的雷神托爾,穿著加拿大風格的紅黑格子襯衣和長褲,正握著一把紅色的斧頭奮力砍樹。
他揮舞斧頭,舒展手臂,肌肉在衣料下水波一樣起伏,被沒有彈性的布料勾勒出大理石般清晰優美的輪廓,雄渾的男性氣息在畫面中脈脈流動,看得人忍不住唇焦口燥。
彼得:「……」
……這一定是假的,是cosplay。
彼得有點頭暈目眩,很想站起來走一走,卻又不敢移開視線,生怕錯過了直播的一分一秒。
對,不是因為托爾和洛基和諧友愛地站在一起……而是因為這是直播。
直播雷神砍樹。
就算閑到戳進去的只有他一個……然而問題是誰知道拉尼亞凱亞要直播多久?
想到拉尼亞凱亞之前出名的那個小視頻,小蜘蛛咽了咽口水,望向雷神的眼神忽然多了絲驚恐。
等一下,該不會真的——
「哢嚓!」
最後一聲斧聲響起,高大的橡樹應聲而倒,森林裡騰起一陣煙塵,動靜遠遠地傳出去,驚動了遠處的鳥雀,黑壓壓的鳥群騰空而起,振翅飛離森林。
忽然間,雷神渾身一僵,斧頭從手中滑落,弓起身體,身形顫抖,似乎極為痛苦。
一旁的洛基看到這一幕,臉色微變,向著托爾伸出手。
下一刻,雷神突然仰起頭,爆發出一聲怒吼,渾身肌肉賁張,小山一樣隆起,飛快生長出一叢叢棕黃色的毛髮——
洛基動作一頓:「……」
——眾目睽睽之下,雷神托爾,變成了一隻水獺。
彼得:「…………………………」
他是誰他在哪裡。
他眼前似乎恍惚了起來。
這一瞬間,彼得感覺自己已經預見到了無數網友蜂擁沖進拉尼亞凱亞的直播對著雷神指指點點的未來。
……這是什麼情況啊??????
第158章 沙丘
這個轉折一出, 評論區瞬間爆炸。
彈幕一水的:
【我沒看錯吧?那是托爾?我認得他的肌肉!!!】
【……這他媽是什麼?水獺?水獺!】
【我的天, 我看到了什麼?這是魔法嗎?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復仇者現在開直播了嗎????】
【哈哈哈哈為什麼我的男神變成水獺也這麼可愛】
如此種種。
因為之前這個帳號發過洛基的小視頻, 吸引來的一堆粉絲中大半是指著看到洛基的,雖然他們大概也不知道洛基的真實身份,只是對他的頭髮……和臉感興趣。
此刻點進直播的人也多半是無聊, 看到許久不見的明星人物突然出現,身邊還跟著復仇者中的雷神托爾……
一開始最多的評論也是質疑直播主角的身份, 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見過雷神, 說不定是個特別像的coser呢……但是哪有coser當眾變成水獺的啊?
看著雷神當眾變身, 網友們都瘋了,情緒十分激動, 評論幾乎是一秒一刷,直播的即時觀看人數也節節高升。
作為復仇者的一員, 雷神在全世界範圍內都很有知名度,愛慕他的姑娘數不勝數, 並且大多數都能對他和簡的情史娓娓道來……
然而男神的形象現在算是徹底崩塌了。
……畢竟再男神也抵不住當眾變成水獺。
不止網路上, 直播那頭也一團混亂。
水獺托爾一出周圍的人都傻了眼, 呆了一樣站在一邊,看著雷神木木地抬起爪子看了看, 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毛茸茸的臉上寫滿了懵逼。
【哈哈哈哈哈哈這真的是托爾?這是北歐神的原形嗎?】
【他的表情太有意思了!我一直覺得他的演技比很多花瓶都好】
【這不奇怪,北歐神話裡洛基還變成過母馬勾引巨人的神馬呢, 托爾只是變成水獺, 不用擔心看到小水獺】
彼得:「……」
雖然他也知道北歐神話, 但背著當事人指指點點是不是不太好。
畫面裡,洛基只呆滯了一秒,隨後臉上就洋溢起不加掩飾的愉快笑容,幸災樂禍的眼神和之前看到浩克怒毆雷神時一模一樣。
他假模假樣地咳了一聲,後退一步,語氣透著虛假的熱情:「我相信你現在砍樹會很快了。」
【什麼鬼???砍樹???】
【我愛這個!神域兄弟awwww】
彼得也被這句話搞得有些發懵,不太懂這是在做些什麼。
這是……復仇者要搞土木工程嗎?
發動神砍樹???
評論滾得很快,彼得只是掃到了「兄弟」這個詞,還沒多想,就被在耳邊響起的男聲拉走了注意力。
其中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難以置信地問:「這就是你說的砍樹很快?」
他大約是在問拉尼亞凱亞,彼得聽見之前那個小女孩的聲音噎了一下,更加理直氣壯地頂了回去:「反正比你快。」
彼得:「………」
他看了一會也看出來了,雖然不知道拉尼亞凱亞到底是什麼身份,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但是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她似乎都不知道她正在推特上直播雷神大變水獺,這應該只是復仇者聯盟的……日常活動。
復仇者聯盟:背鍋.jpg
一般來說直播設備都是手機,鏡頭晃也是在所難免,然而不知怎麼,拉尼亞凱亞的鏡頭十分穩定,高度也始終沒變過,彼得猜她大概是把手機或者攝像機掛在胸前,但這樣看拉尼亞凱亞的身高恐怕接近六英尺,配上她小鳥一樣尖細的啁啾聲,給人的感覺很是怪異。
那邊托爾似乎調整過來心態,接受了自己變成水獺的事實,放下爪子,正好眼前就有一株橡樹,他兩隻爪子搭在樹幹上,一口啃上去,環抱粗的橡樹立刻攔腰斷開,轟轟隆隆地倒下去,摔進樹叢裡。
【不敢相信我居然在看雷神咬樹……】
【不愧是雷神,砍樹都比別人快一點】
【愛你托爾[心][心][心]】
樹木倒下的聲音不絕於耳,而直播鏡頭又是一轉,另一個比較古怪的男聲開口:「好了別看了,都幹點正事,這些樹根和灌木也要清除乾淨,如果有動物全部要趕走,都有工具嗎?」
一個小孩子一樣的身影穿過螢幕,似乎給所有人分發了某種工具,也沒人有什麼怨言,接過工具就開始幹起活,一個個分散到叢林裡,割草,砍伐蕨類植物,還要把植物根莖全部挖出來。
雷射光束在樹木間橫掃,所有人幹勁十足,熱火朝天,一時間森林裡勞動氛圍濃厚。
彼得:「………………」
他除了無語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只能低頭看評論。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轉發,觀看直播的人數也越來越多,當一群人開始幹活時,評論也開始樂此不疲地猜測他們的目的,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原來復仇者也有勞動服務的嗎?】
【雷神消失了那麼久居然是被關在復仇者基地砍樹!】
【復仇者基地不是在紐約附近嗎?哪來這麼高的樹?】
評論也不是空穴來風,別的不說,彼得也覺得他們很像在勞動服務,這讓他情不自禁地對於復仇者聯盟的待遇產生了一絲絲的懷疑。
直播介面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加入直播」按鈕,他沒注意,手指滑了過去,眼前驀地一花。
下一秒,他呼吸到了森林濕潤的氣息。
眼前是剛剛直播裡出現的森林,不遠處還能看到雷神推土機一樣推倒橡樹的巍峨身影。
彼得:「……」
彼得:「???」
他剛剛不是在看直播的嗎?怎麼進來了???
他的突然出現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頓時數道視線和劍光一起蕩了過來,蜘蛛俠大腦一片空白,不等所有人反應,條件反射地往上一蹦,「嗖」一下躥到了橡樹上。
上了樹,彼得感覺視野不太對,餘光一瞥,驚訝地發現眼前已經變了樣。
在他的視野裡出現了類似於全息遊戲系統的圖示,下方一長串物品欄,右下角一個地圖圖示,右上角則是圓形的小地圖,下麵一排三個圓圈,最角落挺明顯的一個退出標誌。
……這是什麼遊戲系統?
他沒有多考慮,直接想了退出,森林景象霎時一變。
那邊拉妮婭一扭頭只看見一個影子一下上了天,白光一閃,就消失在了樹蔭裡,嚇得差點跳出去:「?!」
「那是什麼?」她聲音都有些發抖。
星爵:「……是個人,你怎麼什麼都怕?」
拉妮婭:「……我,我才不怕。」
卡魔拉沒理會他們的互懟,而是走過來撿起剛剛丟出去的劍,轉頭詢問:「你們有誰看到他怎麼出現的嗎?」
「這附近不應該有人,」星爵掃了掃四周,意味不明地拍拍拉妮婭的肩膀,「我覺得還是要問我們的小遊戲狂。」
拉妮婭:「……」
怎麼又和她有關係了。
突然竄出來一個人,拉妮婭一開始的確被嚇了一下,但很快不服輸和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又鑽出來,她屈起食指,抵著唇,沉思一會,忽然靈光一現。
【饑荒】每一個建立的世界都是一個房間,房主能夠查看所有進入過房間的玩家的名單。
拉妮婭對於【饑荒】不太熟,花了點時間才調出來登入列表,頓時了然。
她訕訕地抬起頭:「我沒給房間設置密碼……剛剛進來的是遊戲玩家,已經退出房間了。」
銀河護衛隊:「……」
星爵覺得喉嚨有點幹:「……所以別人是能搜到你的遊戲加入進來的?」
拉妮婭:「算,算是吧。」
……所以他們可能遇到來自整個銀河系的玩家???
他們面面相覷幾秒,拉妮婭沒什麼底氣地低下頭:「……我先設置密碼。」
「等一下,」星爵忽然伸手攔住她,不知想到來什麼,眼神晶亮,語氣滿是興奮,「這就好辦了!把這個遊戲宣傳一下,多吸引點玩家進來,光靠我們一兩天別想建起隔離帶,有誰還想在這裡多待嗎?」
「……」所有人都被他大膽的想法驚到了。
「這本來就是個遊戲,」星爵越說越有自信,「要是有人進來就說是新世代遊戲內測——和銀河護衛隊一起探索阿斯加德枯萎之謎,我覺得這個背景夠酷了。」
卡魔拉無言以對:「我們還不知道剛剛進來的玩家到底是什麼狀態,你不擔心他們惹麻煩?還可能遇到那些通緝我們的索維林人,他們不是就喜歡玩遊戲。」
「沒關係的!」拉妮婭舉手,大聲嚷嚷。
她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因為星爵的想法雀躍不已,眼睛也彎起來,嘴角露出一點尖尖的小虎牙,可惜說出的話和可愛一點也不沾邊。
「房主可以把任意玩家踢出房間,不滿意就把他們踢出去。」她驕傲地說。
「……」卡魔拉。
拉妮婭說了幾句,想到了什麼,雀躍的語氣又低落下來:「但是房間完全是隨機的,看到的人不會很多……」
她的想法還只是簡單的覺得沒什麼人,但是星爵和卡魔拉想得更深一點——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拉妮婭的能力到底是怎麼運作的,簡單說,她是怎麼辦到能把阿斯加德變成真實遊戲的一部分,還能讓其他玩家加入遊戲的?
一開始星爵只是以為拉妮婭能夠接入局域網,玩一些單機或者本地連線遊戲,但從剛剛的一幕來看,她能夠連接的網路範圍比他們想像得要更廣。
那邊拉妮婭已經確定了目標:「……總之要讓更多人看到!報紙或者電視臺……網路是不是更方便?」
雖然已經到了外星球,拉妮婭的思維方式還停留在地球上,更準確點是十幾年前的地球上,對於網路不說一無所知也一知半解。
不過這種事情就不用小孩子操心了。
星爵格外淡定:「這個不用你擔心,我們有現成的明星能幫你推廣。」
拉妮婭:「?」
順著星爵的目光,她轉過頭,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麥斯威爾」。
正在看哥哥樂子的洛基忽然一陣惡寒:「……」
他回頭一看,發現那群星盜的頭子正帶著詭異的熱情對他微笑,看到他看過來,還揮了揮手。
洛基:「………………」
他又一次有了不好的預感。
……
地球。
不知是不是信號問題,在除草開始後不久,拉尼亞凱亞的直播突然中斷,只剩下一片黑屏。
正看得開心的網友紛紛被踢出了直播,個個摸不著頭腦,一時間也沒有散去,而是聚在拉尼亞凱亞的推特下抱怨。
……剛剛去直播裡走了一遭的彼得看著飛漲的評論,還有點驚魂未定。
「內德!我、我剛剛有出現什麼狀況嗎?」他立刻抓住好友詢問。
彼得不確定自己剛剛是不是當眾原地消失了,雖然進入直播的經歷十分短暫,但他竄上樹梢時接觸了樹幹,樹皮粗糙潮濕的觸感絕對真實,他現在都覺得手指上殘留著濕漉漉的觸感。
他的好友內德一臉莫名:「什麼狀況?閉眼睛算嗎?」
他擔憂地問:「你怎麼了,彼得?」
……看起來他進入直播的時候外界看來他只是閉上了眼睛。彼得放下心。
他搖搖頭:「沒什麼……」
話音未落,手機又響了一聲,彼得低頭一看,發現拉尼亞凱亞發了一條新推特,附帶一條小視頻。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19s
新世代遊戲Laniakea,大型跨星系平臺ol,提供沉浸式體驗,現已開放內測,名額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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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
他似乎有點明白自己剛剛經歷了什麼了。
想到這裡,彼得懷著點詭異的期待點開了視頻。
在點開視頻之前,他完全猜不到這條強制推送給所有超級英雄的推特將會引起多大的震動……
第159章 宇宙巡警露露子
「你們——」洛基難以置信。
他眼角抽搐了下, 原本高深莫測的神情克制不住地發生了扭曲。
「我真誠地建議你們……」一個個單詞慢慢被從那雙薄唇裡擠出來,低柔得像是情人間的喁喁私語,然而惡意幾乎要從那脈脈如水的嗓音裡溢出來,「認真考慮怎麼收回剛剛那句話。」
星爵有些不滿:「嘿, 拜託, 兄弟,這是為了阿斯加德, 我們又不是阿斯加德人。」
洛基咬牙切齒地吼道:「你想讓我拍遊戲宣傳片!你怎麼敢——」
星爵糾正他:「是遊戲代言人, 見鬼, 我居然有點羡慕你。」
洛基:「……」
謊言之神森森地盯著他, 左眼寫著「你死了」右眼寫著「你死定了」, 儼然一言不合就要掏出小匕首和星爵打上一架。
想要宣傳遊戲總要有個遊戲宣傳片,要突出遊戲的特色,明確受眾範圍, 吸引潛在玩家的注意力。
這本來還挺有難度,畢竟他們現在飛船毀了……
……然而拉妮婭已經下載了一串Adobe公司的視頻音訊處理軟體, 正一邊學習怎麼用Pr一邊滿心期待地盯著洛基。
「你知道怎麼用?」火箭一開始是有些懷疑的。
拉妮婭一開始有些心虛, 沒什麼底氣地說:「先學學看嘛……」
她說到做到, 當即下載了【YouTube】, 默默跑到格魯特身邊, 坐在樹下, 開始潛心鑽研如何製作宣傳視頻。
……十分鐘之後, 她已經能模仿油管大神的剪輯倒騰出「水獺特工隊」混剪了。
對於拉妮婭來說, 最耗時間的視頻轉碼放在她手裡就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接下來摳圖調速特效後期調色字幕也全部是在意識裡完成,學會了操作之後,除了審美有待提高以外,技術上不存在難點。
對此,銀河護衛隊:「……」
這到底是什麼學習速度。
第一萬次,星爵看著抱著熊娃娃倚著格魯特專心幹活的小姑娘,不由得感歎拉妮婭真的是太好用了。
雖然不聽話的時候讓人恨到想把拉妮婭抓起來打一頓,可當她乖順安靜地蜷縮在樹下時,四周的光線色調似乎都會冷淡上幾分,映著陽光的睫毛微微垂落,臉上生動的神情漸漸淡去,疏冷而不容侵犯,像是冰雪雕刻出的人偶,讓人不由自主想看到她笑起來的模樣。
除了鬧騰點以外毫無缺點。星爵想。
要不是拉妮婭的父母還在地球上,他就要盤算著怎麼把拉妮婭騙著留在銀河護衛隊裡了。
萬事俱備,只欠代言人。
除了拉妮婭,在場所有人都清楚洛基的臉在銀河系裡擁有著怎樣的熱度,基本上只要他露張臉,說幾句宣傳的話,苦力……玩家絕對會蜂擁而至,清理出隔離帶根本不算難事。
至於事後也不會對洛基有什麼影響——阿斯加德在宇宙裡聲名赫赫,但是由於疆域附近沒有蟲洞跳躍點,一向鮮少有拜訪者,不用擔心仰慕者填滿阿斯加德。
然而這種喪權辱國的條款洛基能答應才有鬼。
「絕不可能。」鑒於對方的確是在幫著拔草,洛基勉強收了一點獠牙,不過態度十足的惡劣,「我絕、不、可、能、出於自身意願給你們當代言人!喵!」
他的重音重重碾在「絕不可能」上。
星爵:「……???」
他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一聲「喵」。
他努力想從對方臉上找出點痕跡,然而面容俊美的年輕男人此刻滿面怒容,看不出剛剛氣狠了蹦出了一聲「喵」。
「你會後悔的。」星爵繃著臉,努力憋住笑,一本正經地說。
他其實也沒有那麼強烈的意願非要這個阿斯加德的王儲當代言人,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然而就在這時,正在鑽研Pr的拉妮婭忽然抬起頭。
拉妮婭:「不出於自身意願……意思是如果是強迫你接受就沒問題,是嗎?」
洛基:「……」
星爵:「……」
不,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顯然拉妮婭也知道不可能。
但這根本不妨礙她嘴角微微一翹,無辜地歪歪腦袋,露出一點尖牙,這個男孩子氣的邪惡笑容甚至和洛基有幾分相像。
洛基臉色變了又變,黑髮女孩看似乖巧地蜷縮在樹下,斜斜睨過來的眼神卻寫滿了桀驁,無需言語,光是那個眼神滿滿的挑釁意味,她的想法就一目了然。
……八歲就熱衷於變成蛇捅哥哥刀的洛基當然是不帶怕的。
眼看邪神憤怒到就要毆打小朋友,星爵當仁不讓地一閃身攔在了他身前:「我先說了,你要是想對孩子動手……」
「我才不會,我喜歡傑森。」拉妮婭突然開口,對著洛基說道。
她得意洋洋幾秒覺得不對,迅速改口:「……我喜歡拉妮婭。」
在她的視野裡,一個全新的APP介面佔據了全部角度,正好將對面的洛基框在了介面中央。
在大部分奇幻故事裡,都有個共同的概念,那就是孩童擁有最強大的力量。
對世界的認知會抑制想像力和創造力,遵循範本和沿襲傳統能夠説明降低風險,但也斷絕了創新的可能,所以越是對自己的力量一無所知,才可能創造出不可思議的奇跡。
對拉妮婭來說,正義或者邪惡都太過遙遠,而她擁有的能力卻觸手可及,是她僅有的、可以用來保護自己的力量。
無論是誰想要讓她放棄自己的能力,禁止她隨心所欲地使用它們,她都絕不會聽從。
【Steam】裡很少有免費遊戲,然而拉妮婭並不清楚那些代表價格的數字都是什麼,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付費才能購買那些遊戲,直到花光了帳戶餘額才發現自己買了太多遊戲,頓時蔫了不少,老老實實退出【Steam】,重新回到【App Store】,到處亂下APP。
APP下多了,她也很快發現了意識中的星光蜿蜒的光河,接著自然而然理解了如何通過數以億計的光絲尋找自己需要的應用,比呼吸眨眼還輕鬆。
這個新APP就是拉妮婭通過繁星之河找到的。
會說話的湯姆貓
OUTFIT7 LIMI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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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 4
帳戶[email]Laniakea@icloud.com[/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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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爵和「麥斯威爾」扯皮的時候,拉妮婭就覺得讓「麥斯威爾」拍宣傳視頻恐怕會很難。
拉妮婭一向行動力十足,明確目標之後就會去做,於是本著認真負責的心態,她順便找了找看看有沒有能夠錄製聲音的APP,看到【會說話的湯姆貓】時還興致勃勃地點進商店看了看簡介,看完之後頓時失去了興趣。
APP本身沒什麼意思,打開遊戲就只有一隻叫做「湯姆」的灰白斑紋綠眼睛小貓,和他交談的話他會學玩家說話……其他功能都不值一提,乍一看和拉妮婭的要求毫無關聯。
拉妮婭不覺得繁星之河會出錯,於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她選擇安裝了【會說話的湯姆貓】,當「湯姆」頭像的APP圖示在螢幕上安家落戶之後,她打開APP,正好對準了對面的「麥斯威爾」。
……下一秒,短手短腿、長著貓耳和尾巴、掌心和足底有著粉嘟嘟肉墊的黑髮男人出現在了螢幕中央。
拉妮婭:「……」
她抬頭看看對面冷笑連連的男人,低頭看看眼前螢幕上只有二頭身的「湯姆貓」。
拉妮婭:「……喵。」
果不其然,對面的「麥斯威爾」撂下狠話之後,憤怒之餘,嘴裡居然蹦出一聲「喵」來。
拉妮婭:「………………」
她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璀璨的光亮。
那邊星爵正在為她的話不明所以,正要回頭看她,餘光卻瞥見卻看到了讓他瞠目結舌的場景。
「……」洛基額角跳出了青筋,神情分外猙獰,嘴唇隱隱痙攣,死死咬著牙,似乎在和自己殊死鬥爭。
他不知道在強忍什麼痛苦,看向拉妮婭的眼神幾乎能冒出火來,艱難地向前邁出一步。
星爵立刻警覺地伸手攔下他:「別過來——」
他話音未落,洛基張開嘴,用一種詭異的尖銳聲調尖叫:「我才不會,我喜歡傑森!我喜歡拉妮婭!」
或許是因為聲調太高,這聲滑稽的聲音格外具有穿透力,頓時驚起了一群鳥雀,連遠處推樹的托爾都疑惑地抬起頭來。
星爵:「……」
星爵:「??????」
這句話出口,也宣告了洛基現在的異常完全是拉妮婭搞出來的。
謊言之神現在的表情恐怖得能直接出現在鬼屋裡嚇人,他扭曲一笑,雙手一晃,匕首的寒光劃破空氣,直直就沖著拉妮婭揮了過去。
拉妮婭當然不會傻坐著讓他沖過來,坐在一邊的格魯特也不會看著別人傷害拉妮婭,於是伸出樹枝,攔在拉妮婭身前。
趁著這個機會,拉妮婭毫不猶豫,從地上蹦起來拔腿就跑,邊跑還邊神氣活現地大聲學貓叫:「喵喵喵!喵喵喵!」
洛基:「……喵喵喵!喵喵喵!」
星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60章 隱秘王國
兩隻「貓」在森林裡亂竄,小孩子動作靈敏, 但拉妮婭外表已經是初具風姿的少女, 運動能力總該稍遜,然而不知為什麼, 她比普通的小孩子還要精力充沛,上個樹就和玩一樣,仗著身手靈活上躥下跳, 大有在森林裡跑酷的架勢。
森林裡地勢複雜,洛基一時半會還抓不住她, 只能屈辱又憤怒地重複著拉妮婭的話。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哥譚大橋塌下來, 塌下來,塌下來~」
「這只小豬去了市場, 這只小豬呆在家,這只小豬吃了烤牛肉, 這只小豬什麼也沒有~」
拉妮婭一首接一首地大聲唱兒歌, 嘚瑟得尾巴都要翹到天上了。
天知道她到底學了多少兒歌, 反正跑了一路, 洛基咬牙唱出來的兒歌就沒帶重複的。
……星爵扶著格魯特, 笑得差點沒能直起腰。
可惜好景不長, 拉妮婭就算再靈活,也比洛基矮了一英尺, 比不上他腿長, 追逐了一會就被拉近了距離。
她正要越過一株橡樹, 身後陡然風聲呼嘯,一支匕首洞穿紛飛的落葉,淩空向她射來。
如果這一刻拉妮婭能夠計算軌跡,她會發現假如她沒有發現匕首,刀刃也只會擦著她的臉飛過去,然而拉妮婭現在算不出來這些,一回頭,只看見匕首直直倒映在她的眼瞳裡,瞳孔瞬間因為恐懼驟縮。
這一刻,拉妮婭幾乎忘記了動作,大腦空白一片。
她——
一道炫目的刀光劃破森林裡的昏暗,隨著一聲錚然聲響,匕首被彈飛出去,摔在草葉裡。
拉妮婭大口喘著氣,神情猶自怔忪。
好半晌,她的眼珠才動了動,落在自己的手中。
從那個陌生男人身邊逃出來時,拉妮婭偷了一套六柄形狀奇特的刀刃,原本打算防身,但是她現在整天穿著星爵的T恤,身上根本沒地方藏刀刃,因此她悄悄把這些刀全部藏在了之前她睡覺的樹下。
然而此刻她的手中握著一柄纖薄的鋒刃,仿佛她一直隨身攜帶著它們。
拉妮婭心跳快如擂鼓。她還不太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只記得匕首沖她射來,而她的身體自己動了起來,握住驟然出現的刀刃,格開了匕首。
想到這裡,拉妮婭忍不住低頭看了眼手裡的刀鋒。
所以……她是突然發掘了戰鬥天賦,於是這些刀自動飛來保護她的嗎?
……她果然超厲害的!
拉妮婭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不禁感到美滋滋,這時她忽然聽見接近的腳步聲,頓時想起來自己還在逃跑,一下蹦起來,握著刀就往森林裡躥。
他們跑了一圈,又繞回了原地。
拉妮婭這次學乖了,遠遠地看見毛茸茸的水獺,立刻蹦過去,飛快地躲到水獺身後。
托爾:「……?」
他一張嘴,發出水獺的聲音:「啊!」
眼看托爾攔在眼前,洛基停了下來,髮絲淩亂,氣喘吁吁:「……」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比變成水獺的托爾還不如——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洛基一時無法,只能試圖用眼神謀殺拉妮婭。
這個女孩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憤恨地想。
在【會說話的湯姆貓】裡,除非直接戳「湯姆」,那只小貓是不會主動說話的,放在現實裡也一樣。
拉妮婭看出來他不能說話,立刻想通了這個關竅,原本稍稍收斂的惡魔尾巴又冒了出來。
「沒關係,我們在鬧著玩。」她小聲說。
洛基:「……」
洛基:「沒關係,我們在鬧著玩。」
托爾:「啊!」
他說的話完全不是人類的語言,但是在遊戲裡,相應的英文還是會浮現在角色頭頂,因此拉妮婭只是一掃就理解了他在說什麼。
她解釋道:「我們需要拍一個宣傳片,讓更多人來幫忙砍樹,但是宣傳片需要一個明星代言人。」
托爾:「啊!啊!啊!」
拉妮婭讓他放心:「嗯,只要加入遊……只要同意,他們就能從其他地方出現在這裡,如果有人使壞我還可以把他們送回去!」
托爾還是有點懷疑:「啊?」
不知為何,一旁的洛基似乎也聽懂了他的水獺叫聲,臉上浮現出似譏似諷的神情:「……」
「不告訴他們這裡是外星球就好了。」拉妮婭信心十足。
她做出了保證,托爾點點頭,轉頭看向洛基,佈滿棕色長毛的水獺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洛基:「……」
他不玩「GET HELP」,也不要當什麼代言人。
托爾依舊用那張愚蠢的水獺臉慫恿他:「啊,啊。」
洛基:「……」
不,他不喜歡。他厭惡那個。太丟臉了。
托爾:「啊,啊,啊?」
絕不,他不當代言人。看別人演話劇和自己演話劇怎麼能一樣?
……幾分鐘後。
「我們有代言人了!」
銀河護衛隊正在努力拔草,就聽見一聲興奮的尖叫。
拉妮婭興沖沖地跑過來,理所當然扔出了一個大炸彈:「他同意了!這是洛基‧奧丁森,快點,攝像準備,我們要拍宣傳片了!」
她說完抬起了下巴,有意無意地瞥星爵,一臉的「我超厲害你還不誇我」。
小姑娘真是太開心了,嘴角噙著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她的五官本來就漂亮,驕傲起來眉眼似乎都在發光,像是只張牙舞爪的小貓。
她身後,洛基冷漠地看過來,一臉的生無可戀。
銀河護衛隊:「……」還真被她搞定了。
拉妮婭幹勁十足,恨不得馬上開始:「我們怎麼拍?我覺得來個天空俯瞰的鏡頭會更酷!」
星爵按住躍躍欲試的毛團子,想了想,說:「先設計個劇情?」
洛基有氣無力地一撇嘴:「金錢武器美色權利,所有人想要的不就是這些。」
雖然態度不怎麼樣,但洛基的建議沒錯。
武器金錢後期加上就行,權利不太好解決,但是洛基的建議是他們可以前往金宮之後可以拍些素材發過來,不過他們也不需要什麼劇情,玩家只要負責拔草就好,然而卡魔拉堅持他們是目的是探索之前的枯萎現象,應該把這個情形加入背景設定裡,拒絕宣傳欺詐。
「最關鍵的是,」星爵說,「你怎麼分享遊戲進入介面?」
不需要證實拉妮婭也知道【Steam】應該是地球上的遊戲平臺,【饑荒】也是地球上早就有的遊戲,而他們現在是忽悠玩家來阿斯加德拔草,光是背景就沒辦法用【饑荒】解釋,更別提這乾脆就是現實,根本不可能用過去的遊戲分類劃分。
硬要說的話,從玩家加入遊戲的方式,他們拿出去忽悠人的遊戲大概更接近于頁遊……
而要製作宣傳片,總不能連遊戲名字都沒有。
拉妮婭也有些猶豫:「我試試看……」
拉妮婭接觸遊戲也就這幾天,對於遊戲宣傳更是一無所知,真要說起來之前完全是盲目興奮。
她閉上眼睛,不太熟練地去尋找意識裡的那片繁星之河,一邊打開流覽器,開始搜索遊戲製作,跳過一堆廣告之後,她想要的資訊終於出現在螢幕上——
第一步,開發遊戲程式。
拉妮婭:「……」
她凝視著一堆諸如Java、c#、c 、Python的英文,覺得自己要昏厥過去了。
……這都是什麼???
拉妮婭顫顫巍巍地把c 輸入搜索欄,網頁一刷新,跳出了無數條資訊,她點進去一個,頓時屏住了呼吸。
她看著長長的代碼,只覺得一陣頭暈,連忙關掉網頁,讓意識逃進繁星之河裡瑟瑟發抖。
還沒有開始第一步,拉妮婭就覺得眼前佇立起了巍峨的高山,哪怕她有不服輸的精神,短時間也沒可能迅速攻克。
拉妮婭不知道要是換成沒有失去記憶的自己,編個程式就和玩一樣,在資料世界裡,沒有什麼壁壘能夠阻擋她的意識,也沒有什麼能夠侵入她的思維,她自己就是無堅不摧的鋒刃,毫無破綻。
她慫了一會,放任自己在流動的星河裡徜徉,一邊想著自己想要什麼樣的遊戲。
雖然最初的目的只是需要更多人拔草,但拉妮婭現在想的不是他們的需求,而是忍不住開始幻想自己想要玩的遊戲。
首先大概是身臨其境,能夠讓人切實進入遊戲,擁有現實中的各種感觸,但是又不會有現實裡的困擾,可以嘗試現實裡做不到的事,戰鬥,策略,收集,經營,冒險,射擊,極限運動……無懼疼痛和死亡,全心全意去感受充滿瑰麗奇想的世界。
接近真實,但是……超越真實,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她沒有注意到,隨著她的想像,脈脈流淌的繁星之河驟然明亮。
數以億計的光絲發出璀璨的光芒,無數全新的光絲在黑暗中瘋狂生長,如同繁茂的寄生藤蔓,向四周不計代價地蔓延,迅速勾結攀援,編織成龐大的光網。
越來越多的黑暗被金光驅散,脈絡般細密的光網遍佈了意識所及的每個角落,而隨著繁星之河裡的變化,拉妮婭的身體也漸漸亮了起來。
最開始是那些隱沒在衣料和皮膚間的金色回路,精密的線條在女孩的皮膚上延伸,一點點點亮了她的全身,她的身體也開始變得虛幻透明,散發出淡淡的金光,像是深海中漂浮的水母。
這一切發生時拉妮婭閉著眼睛,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身體發生的變化,然而不遠處的卡魔拉和洛基迅速抬起頭,警覺的目光在空氣中逡巡。
他們都對氣息變化足夠敏感,此刻隱約意識到了異樣,卻又找不到異樣的源頭。
似乎四周的空氣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不可知也不可見的力量從四面八方用來,高山傾頹般,向著他們壓迫而下。
然而下一秒,女孩的聲音響了起來:「好了。」
卡魔拉下意識地松了口氣,握緊長劍的手也緩緩鬆開,剛剛的壓抑感轉瞬即逝,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拉妮婭睜開眼睛,迎向眾人看過來的視線,歪了歪頭。
「Laniakea.」她說,「遊戲的名字。」
在她的視野裡,主螢幕上,【上古卷軸】、【饑荒】、【黑魂】……這些她之前下載的遊戲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空蕩的介面上只剩下一個醒目的圖示。
暗紅的底色濃得像是鮮血,中央嵌著一枚鏽跡斑斑的金屬標誌,邊緣鋒利,風格張揚,光是看著,就讓人感到一股冰冷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看起來為什麼這麼凶。拉妮婭有些嘀咕。
她還沒有看【Laniakea】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也不知道它屬於什麼類型的遊戲,這個遊戲似乎是被她在剛剛編寫出來的,代價是……消耗了一堆她已經下載的遊戲。
就像是【Laniakea】把它們都融合進了自己的程式裡。
雖然沒有嘗試,但拉妮婭猜猜也覺得【Laniakea】恐怕很特別,她在繁星之河裡過了遍想法,流覽器立刻自動打開,跳出一串長長的網頁連結。
拉妮婭做完【Laniakea】的網頁移植版本,複製好連結發給火箭,才從桌面上收回視線,抬起頭:「接下來宣傳片怎麼做?」
這句話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
從熟悉以來,拉妮婭的臉上都掛著得意洋洋的笑,看著很是欠揍,銀河護衛隊也接受了她的鬧騰,雖然不免牙癢。
她或許沒有什麼感覺,但從拉妮婭說出遊戲名開始,她都沒有露出過笑容。
沉默一瞬,星爵咳了一聲,攤了攤手:「還剩下點問題,我們沒有武器和美色。」
拉妮婭「唔」了一聲,不知想到什麼,低頭看了眼手裡的刀刃。
只是心意一動,主介面閃了閃,自動打開了一個APP介面。
要是不久前看到這一幕,拉妮婭大概會驚訝之餘覺得自己又厲害了點,但不知為何,她現在沒有多少驚訝的情緒,反而顯得有些習以為常,迅速流覽了一遍這個叫做【Lanius】的APP的功能,隨後目光有些新奇地落回刀刃上。
伯勞——她現在知道了這些刀刃的名字。
拉妮婭揮了揮伯勞,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她的動作,把伯勞舉起來,說:「武器在這裡。」
「它叫伯勞,一套六把,能夠變形成其他武器的形態,夠拍宣傳片了。」她理所當然地說。
星爵感興趣地伸出手:「真的?我試試看。」
銀河護衛隊都對拉妮婭的說辭沒什麼懷疑,只覺得伯勞大概又是她從遊戲裡倒騰出來的,反倒是洛基盯著伯勞的反應堆,眼尾抽了抽,不知想到了什麼,望向拉妮婭的眼神透出點疑惑和若有所思。
他到現在也沒有看懂拉妮婭的能力,只知道這個女孩能做到很多特殊的事情,從讓托爾變成水獺到讓自己不得不學她說話,現在看來還能夠憑空召喚武器——剛剛他可是親眼看見她手一揚,手中就多了一片刀鋒。
「看著不太起眼,沒有那種很厲害的感覺。」星爵舉著伯勞揮了揮,評價道。
拉妮婭眼睛都不眨一下,在主螢幕上搜了搜,找到了想要的APP。
她打開【Picsart】,端詳了半天,試探性地給伯勞懟了幾個鏡頭光暈上去。
只見星爵手中冷光淒豔的刀刃刀光一閃,猛地多了道十字形的鈷藍色光暈,瞬間閃瞎了星爵的眼睛。
星爵:「……」
這還只是開始,接下來,伯勞周圍開始蒙上一圈圈炫酷的紫色、紅色、藍色、白色光暈,一圈圈大大小小的光暈套在一起,輻射出彩虹色的暈環,甚至製造出了一片片多邊形殘影。
五彩斑斕的刀刃隨著星爵的動作不斷變換光暈形狀,光譜色調無比豐富,言語完全無法形容這一幕的浮誇……
銀河護衛隊:「………………」
洛基有點嫌棄:「這也太……」
他話音未落,星爵激動地高喊一聲:「就是這種感覺!」
太符合他們的審美了!!!他們就愛這種五彩斑斕的黑!!!
洛基:「………………………………」
美工拉妮婭還在一邊問:「看起來夠厲害了嗎?」
銀河護衛隊對著星爵手裡的刀刃豔羨不已,齊聲道:「夠了夠了!」
何止厲害,看起來不一刀秒殺一隻深空巨獸都不符合常理。
得到肯定,拉妮婭的嘴角不由自主翹了翹,露出點高興的神色。
她關掉【Picsart】,低頭掰手指數:「接下來就剩下美色了。」
聽到這句話,眾人下意識將目光轉向了在場唯三的女性。
曼蒂斯面帶微笑:「?」
「她不行,」德拉克斯第一個否決,理直氣壯地說,「她太醜了。」
拉妮婭看不慣他的說法,立刻攔在曼蒂斯身前:「她才沒有!她很漂亮!」
這句話又帶出了點小孩子的語氣,說完之後,拉妮婭悄悄抬起眼睛,看向一旁的卡魔拉,小臉不可自製地紅了紅。
星爵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攔在拉妮婭神情:「等等,我不同意!你別想打卡魔拉的主意。」
洛基慢悠悠地說:「但是除了她,這裡還有第三個人選嗎?」
卡魔拉:「……」
身手淩厲的女戰士把手按在長劍上,神情淡淡的:「你們說什麼?」
「……」洛基順勢改口,「其實第三個更適合。」
他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看向拉妮婭。
面對他的視線,拉妮婭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被殃及池魚,她愣了愣,迷茫了一會反應過來,不知為何,一張臉漲得通紅,急忙喊了起來:「我不要!」
她跳起來就要跑,然而洛基眼疾手快按住她,制住不斷撲騰的女孩,咬牙假笑:「只是個代言人,對吧?你不應該給我做個示範嗎?」
上手之後,他忽然眉峰一揚,眼神略略疑惑。
難怪剛才根本抓不到她……這個女孩似乎根本沒有重量,輕得不符合常理。
拉妮婭掙扎半天,沒能掙扎出來,憋出一句話:「男孩子怎麼能穿裙子!」
她憋得從脖子到臉上紅了一片,難堪地用手擋著臉,眼角隱隱泛紅,要哭不哭的模樣,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聽到她的回答,洛基愣了下,目光狐疑地在她身上掃了圈:「……」
……銀河護衛隊紛紛低頭憋笑。
「這個不行,」星爵笑夠了,開始維護拉妮婭,「她沒有合適的衣服。」
洛基冷笑一聲,還想說什麼,被他拎著的拉妮婭眼睛裡閃過一絲紫芒,力氣驟增,猛地掙脫他的手,逕自躥到了星爵的身後。
拉妮婭險險逃脫魔爪,緊張地扒拉著星爵的衣服,只敢從他背後探出腦袋,眼神寫滿了警惕,顯然依舊心有餘悸。
要是有合適的衣服她……他!他是不是就要被迫穿裙子了!
想想那個場面,拉妮婭就覺得一陣惡寒。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她耳邊響起,她回過神,略帶迷茫地往四下一掃,發現自己眼前的【饑荒】系統介面右上方多了一個小小的畫著禮物的標籤。
【饑荒】線上一定時間之後,系統會隨機送出禮物,禮物可能開出服裝和各種皮膚,越是稀有的禮物越複雜完整,服裝則包括了髮型、套裝、上衣、下裝、手套和鞋,某種程度上來說,【饑荒】甚至可以當做一個換裝遊戲來玩。
拉妮婭對於這個設計一無所知,看到有禮物,也沒多想,隨手點開。
在她點開禮物的同時,她的身前憑空跳出一隻禮物盒,幾根陰影構成的利爪從禮物盒裡伸出來,三兩下扯開了盒蓋,隨後帶著禮物盒迅速消失,只剩下拉妮婭茫然地望著手中捧著的衣物。
那是一套輕薄的裙裝,不知是什麼布料,水波般的紅色深深淺淺地流動,裙擺灑下飄逸的弧度,遠遠看去像是在水面上燃燒的火,那麼地輕盈,像是隨波逐流的浮花,漂浮在幽深的湖面上。可它並不顯得輕浮,暗色的內襯在外裙下蔓延,陰影潛伏在水下,窺探者的目光平靜而冰冷,不安的氣氛在水波裡蕩漾,宛如黯淡的幽焰,給熱烈的色調蒙上了一層霧般輕薄的陰霾。
——這身美得足以讓女性瘋狂的長裙,此刻就躺在拉妮婭的手上。
衣裙上還放著一堆零零碎碎的首飾,叮叮噹當,顯然是和長裙配套的,拉妮婭的運氣好得有些天怒人怨——她居然抽中了一套套裝。
……然而對她來說,這簡直是災難性的壞運氣。
女孩捧著這身裙子,無助地環顧四周,眼神空茫一片,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寂靜之中,洛基慢條斯理地笑了聲:「呵。」
……
不久後,一聲提示音在無數人的手機上響起。
「又是他?」托尼隨口問。
無需多言,賈維斯自動將投影投射在房間裡,@拉尼亞凱亞的推特佔據了整張螢幕,緩存的黑屏結束之後,視頻自動開始播放。
對於托尼來說,@拉尼亞凱亞是個非常奇怪的人。
先不提他是怎麼辦法把推特推送到鋼鐵俠的手機上,光是他居然真的拍到了洛基剃頭的小視頻還敢發佈出去……托尼就對這個只聞其名的天氣預報推主肅然起敬,也更加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不知不覺,也習慣了看著他的「晚安」入睡,再在他的「早安」中從沉睡中醒來。
可惜好景不長,在去了哥譚之後,拉尼亞凱亞隔三差五消失,早安晚安推文更是時斷時續,雖然托尼不至於因為他斷更而打亂生物鐘,但難免對拉尼亞凱亞的情況產生些許擔心。
所以在@拉尼亞凱亞的又一次失蹤之後,托尼讓賈維斯即時監控拉尼亞凱亞的動態,一旦有什麼新消息立刻告訴他。
一開始聽到這個命令之後,賈維斯有些欲言又止:「……好的,先生。」
視頻開始之後,托尼忙完了手上的工作,抬起眼睛,賞了個眼神給正在播放的視頻。
悠揚的女聲吟唱響起,畫面上是色調昏暗的城市,鏡頭緩緩拉近巍峨的管風琴形宮殿,天幕陰沉,如同暴雨將至。
「……」托尼眼神凝固了。
他懷疑地嘟噥了句,走近了投影,喃喃道:「是我看錯了還是這就是阿斯加德?」
「根據發佈者來看,我恐怕這就是阿斯加德,先生。」賈維斯說。
音樂變了個調,畫面又是一轉,光線陰鬱的森林裡,一個身形瘦削挺拔的男人走進森林,鏡頭在他俊美的側臉上停留片刻,轉向他的視線盡頭。
托尼:「……?」
這不是洛基嗎???
鋼鐵俠感到萬分疑惑。
在女聲的淺吟低唱中,鏡頭緩緩滑向密林深處,在泛著翠意的清冷光線盡頭,一柄寒光爍爍的長劍呈現在觀眾的眼前。
濃密的樹蔭中,一道光柱如同長劍般斜斜插下,在那柄插在樹樁上的劍上淬出靜謐的光輝,劍身上停滿了小巧的蝴蝶,羽翼以呼吸的頻率合攏舒張,藍得恍若悠遠易碎的美夢。
托尼:「……???」
他的手都要抓住投影邊緣了,直勾勾盯著畫面裡形狀奇特的刀刃,發出一聲近乎於呻吟的疑問聲。
這不是他送給那個小姑娘的武器嗎???
吟唱越發舒緩,隨著洛基靠近,停留在劍身上小憩的蝴蝶驀地紛紛振翅翩躚而去,斑斕羽翼打散了樹葉間漏下來的碎光。
洛基伸出手,指尖輕輕落在劍刃上,血珠順著劍身蜿蜒而下,洗去了千年的積塵,他垂眸望著手中的劍刃,漠然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薄唇微微勾起,笑意稀薄得像是湖面初凝的冰。
騎士拔出劍刃,回眸望向囚禁公主的宮殿。
一群烏鴉從林中驚起,鏡頭追逐著烏鴉,漸漸取代了其中一隻烏鴉的視野,代表厄運的黑鳥飛向遠方的宮殿,越過斷垣殘壁,從坍塌的窗口蹦進宮殿之中。
整個宮廷似乎在一夜之間崩塌,地面是血紅色的,宮殿裡盡是扭曲的屍首,能看出生前戰鬥和逃跑的姿態,繡著紋章的紅地毯早已殘破不堪,沾染著一片片乾涸發黑的血跡,空氣裡漂浮著淡淡的塵埃,宮殿裡一片靜默,沒有任何活著的氣息。
烏鴉看著宮殿裡的地獄,向前蹦了兩步。
到此為止,整個視頻的色調都是深深淺淺的暗色,除了蝴蝶的藍羽翼和騎士的綠眼睛以外沒有任何鮮明的顏色,然而這一刻,畫面一角驟然跳出了一抹驚心動魄的紅。
那抹紅色像是蜿蜒的血河,又像是燃燒的火,瞬間點亮了整個畫面,注入了某種不安而又危險的生機,此前的黯淡都淪為了它的陪襯。
鏡頭沿著紅色上移,率先進入鏡頭的是素白無暇的赤足,涓涓血流沿著削細的小腿滑落,似乎並不是多嚴重的傷勢,卻因為和那美好的對比太過強烈而讓人隱隱作痛,仿佛有著某種妖異的力量,刺痛心臟,揪住呼吸,血液似乎在身體裡沸騰,卻又無法將眼神移開分毫。
鏽跡斑斑的鐐銬禁錮在女孩的腳踝上,牽出刺耳的聲響,忽然兩隻分屬於不同人的粗壯手臂伸入畫面,一左一右扣住了兩隻纖細的手腕,左邊的手臂肌肉分明,遍佈蠻荒氣息的紅色刺青,右邊的手臂則長滿了棕黃的動物毛髮,完全不屬於人類。
被囚禁在王座中的公主被迫揚起頭,遮住臉的黑髮滑落,露出毫無血色的面孔。她的右眼纏著層層繃帶,慢慢被滲出的鮮血染紅,血跡肆無忌憚地蔓延、擴散、洇透布料,在她的眼眶中暈染出濃烈的花朵。
女孩低下頭,殘存的左眼望向鏡頭,眼尾隱約泛著紅,些許情緒浮上眼瞳,卻又被朦朧的淚光晃碎,只餘下漠然和荒蕪。
「!!!」托尼。
「………………」賈維斯。
視頻還在繼續,但托尼已經沒餘暇去關心了。
他目瞪口呆地瞪著視頻,許久才吐出一句發自內心的疑問。
「這他媽是什麼?」
——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認出拉妮婭的超級英雄們震驚得摔了手機。
第161章 溫柔之歌
被按在樹樁上拍完宣傳片的劇情之後, 拉妮婭整個人都萎靡了, 抱著玩具熊蜷縮在一邊,小小一團,眼神荒蕪,紅裙逶迤在地, 宛如頹敗的花瓣。
友情出手的德拉克斯和托爾鬆開她——他們不按著點的話, 拉妮婭能第一個跳起來逃跑,他們剛剛為了抓住她就費了不少工夫,想讓拉妮婭拍宣傳片的難點居然不是別的,而是他們得保證演員不會自己奪路而逃。
結束了拍攝工作,托爾也不再伐木, 而是打算和洛基一起尋找他們迷失在森林裡的隊友, 前往阿斯加德的中心, 金宮。
……唯一的問題是,托爾還沒有從水獺變回人。
「我幫你問問。」星爵自告奮勇地說。
托爾感激地拍拍他:「啊,啊。」
一人一水獺進行了一言難盡的交涉之後, 星爵回過頭,看向頭髮都耷拉下去的毛團子。
拉妮婭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她正在顧影自憐。
宣傳片是拍完了, 素材拿到之後, 剩下的就是後期和剪輯,雖然她才剛過上手Pr, 但有了繁星之河這個作弊器, 湊合湊合也能用。
……但這也意味著她要親手給穿著裙子的自己加特效。
拉妮婭捏著玩具熊的爪子, 神情恍惚,滿心滄桑。
她感覺她失去了某種很重要的東西。
在拉妮婭的想像裡,就算她要參演宣傳片,她扮演的也該是洛基扮演的角色,強大自衿的騎士拔出沉睡在密林之中的神器,進入荒蕪的古堡解救被囚禁的公主……然而現實擊碎了一個哥譚小男孩的美好幻想。
她還要負責把自己p成精靈一樣的美人,呵。
拉妮婭越想越憤憤,自覺自己做出了了不得的犧牲,等星爵帶著拍攝素材過來找她時,她只是抬了抬眼皮,格外冷酷地問:「幹什麼?」
星爵完全沒有意識到毛團子的情緒,把視頻發給拉妮婭,拍拍她的肩膀:「我們去送送托爾和洛基,你和格魯特留在這裡。」
拉妮婭:「呵。」
她悶頭打開素材,豔羨又嫉妒地盯著洛基拔起伯勞的場景好幾秒,帶著點不甘心摸了摸自己的伯勞,才壓下情緒,打開下一段視頻,和視頻裡的紅裙女孩對上視線。
……幾秒之後,拉妮婭才如夢初醒,可她沒有從視頻上收回視線,只是在心裡默默發出一聲輕輕的「哇哦」。
雖然不知為何自己會變成女孩子……但是拉妮婭再一次感到這個叫「拉妮婭」的女孩有著多麼有吸引力的容貌……就像是照亮瞳孔的光。
星爵繼續說:「順便幫托爾問一下,他什麼時候才能變回去?」
他的聲音讓拉妮婭回過神,她瞥了眼托爾頭上的木頭值,發現樹木值不高之後,繼續冷酷道:「多吃點木頭就行。」
「伍迪」的設定是砍樹會消耗木頭值,木頭值低到一定程度就會變身水獺,只要啃木頭就能恢復木頭值,而木頭值達到滿值就會重新變回人。
星爵:「……」
星爵清楚拉妮婭說的是實話,然而這樣反而更讓人驚悚,他想了想水獺啃木頭的場景:「呃……我不覺得他會喜歡那個口感。」
他問完這個,又有了新的疑問:「說到這個,他剛剛說話顛三倒四的,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他越來越像水獺了……」
聽到這句話,拉妮婭也有些疑惑,她探頭往托爾的方向看了眼,隨後看到了讓她茫然的一幕。
——一人高的水獺趴在地上,撅著屁股,用大板牙瘋狂挖掘地上的草根,速度快得仿佛打樁機。
他身後站著洛基,衣冠楚楚的男人此刻一臉的如魔似幻,最終停留在發自內心的愉快笑容上。
拉妮婭:「……?」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托爾頭上的三項數值,嚇得差點沒跳起來。
三項數值裡,饑餓值和生命值還算飽滿,唯獨精神值那欄上方跳動著一個小小的向下箭頭,圓圈裡積蓄的精神值已經跌至谷底,連精神值裡那個小小的大腦圖案也變成了萎縮乾癟的模樣,生動形象地展示了托爾現在的精神狀態……
「快讓他啃木頭!」她焦急地喊道,「他的精神值要掉到零了!!!」
她真不知道水獺狀態還會掉精神值啊!
拉妮婭有些抓狂。
在【饑荒】裡,饑餓值精神值生命值三項數值都會因為觸發不同條件而不斷波動,顯然伍迪變身水獺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精神值——san值狂掉。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過焦急,星爵安撫她:「好的,好,別急,不要急的,那邊的那個,洛基!快給你哥喂點木頭!」
洛基眸光閃爍,不但沒動,還後退了一步,不緊不慢地問:「精神值掉到零會怎麼樣?」
拉妮婭:「……大概智商也會掉到零吧?」
她也沒玩過【饑荒】,不太確定設定,不過看托爾現在的樣子,大概智商已經和他砍倒的樹一起流逝了。
洛基幸災樂禍的笑容更大了一點。
拉妮婭:「………………」
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簡直比塑膠還脆弱。
最後還是德拉克斯制住了水獺,強行給他懟了幾根圓木,托爾才終於變回了原來的模樣,自然又是一番折騰。
已經空蕩不少的林間地帶被吵吵嚷嚷充斥,在這種艱苦的作業條件下,拉妮婭冷漠地看著不遠處熱熱鬧鬧的一群人,悶頭給視頻後期調色加特效。
不久之後,拉妮婭搞定了宣傳視頻,她粗略掃了一眼,覺得沒什麼問題,便心滿意足地關掉Pr,抬頭望向天際。
淡淡的金色字元在她的眼瞳裡飛逝,幾乎在刹那間,拉妮婭眼中的世界發生了改變。
森林的景象被抹去,樹木和植被都被剝離的顏色和體積,僅剩下熒綠色的輪廓線條,如同建模中的場景,銀河護衛隊和托爾洛基他們也變成了人形的輪廓線,混雜在樹木的線條裡。
拉妮婭沒有在他們身上投注太多的注意力,目光繼續向上搜尋,最終落在晴朗疏闊的天空中。
——無數五光十色的晶流從空中貫穿而過,互相交叉,卻並不相互融匯,而是錯落有致地串聯著,向著四面八方奔湧而去。
如果仔細看,能看見晶流中流動的並不是光,而是一枚枚寶石般晶瑩剔透的字元,移動之間光華流轉。
規整的字元晶點匯成纖細的晶流,在空中飛馳消逝,迅若流星。
這無人察覺的瑰麗景象並沒有讓拉妮婭驚訝。
在森林裡走走停停的那幾天裡,拉妮婭已經熟悉了這些晶流,只不過一開始她以為這是外星球的風景,再加上她也沒有遇到過其他人,因此完全沒有對自己能看到這些而產生懷疑。
但是直到進入銀河護衛隊的飛船,拉妮婭才知道它們都是什麼——簡單來說,這就是覆蓋宇宙的資料網路,她看到的是傳輸中的資料和信號洪流。
那些流動的晶點就是一串串資料,不過拉妮婭現在還不能讀取每一串資料的內容,只能夠看到它們的存在。
如果有人發送信號,他的位置晶流就會更加密集。之前她就是根據資料流程彙聚的方向,慢慢接近了銀河護衛隊的飛船。
拉妮婭看了會,還是不太確定這些信號都代表什麼,但冥冥之中,她感覺自己其實有能力讀取那些資料。
她沒有多想,而是讓意識延伸出去,將剪輯好的宣傳視頻上傳進資料網路裡。
纖細的金色光絲沿著標準的直線竄出去,末端輕輕搭上一條晶流,一連串資料被上傳至資料流程,混在資料之中,向著全宇宙的每個角落奔騰。
接下來就是等苦力加入了……希望人多一點。
拉妮婭默默祝福。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潛意識還把這個宣傳視頻打包發到了推特上,做完這些,拉妮婭小心地撚起裙擺,提著裙子站起來,打算去看看星爵他們在做什麼。
她一走動,壓在額發上的首飾就叮噹響起來,拉妮婭有些不耐煩,抬手想扯掉,手指還沒碰到冰冷的金屬,動作卻忽然一頓。
……她在宣傳片裡扮演的是公主,如果有玩家進來看到她現在的造型,這遊戲就沒辦法糊弄下去了。
想想玩家一進來發現公主正在拔草……
拉妮婭:「……」
這樣不行。
這時候不負責任的小遊戲狂才想起來要打開【Laniakea】看看這個遊戲到底是什麼效果,她看向螢幕上的暗紅色圖示,進入介面瞬間浮現在螢幕中央。
進入介面的背景和【上古卷軸】有幾分相似,身著盔甲的背影佇立於雪山之上,寒風於高空裂開的罅隙中狂舞,蒼涼孤寂的氣息撲面而來。
拉妮婭沒在意遊戲設置和存檔之類的東西,進去匆匆看了眼,頓時眼前一亮。
她果然沒猜錯——不同於角色扮演類單機遊戲,【Laniakea】可以捏臉。
她完全可以給自己捏一個肌肉壯漢!
小姑娘興沖沖地沖進遊戲,埋頭開始按照自己聽說過的蝙蝠俠的形象修改造型,很快捏出了一個面容冷峻的男人。
足足有兩米高的男人隔著螢幕和她對視,輪廓硬朗,棱角分明,幽藍眼眸中仿佛凝結著刀鋒,充滿了威懾力。
拉妮婭端詳著自己選擇的造型,內心頗為自得,正要點擊確認,腦海中不期然閃過了一個人的影子。
……這個形象,好像和那個她一睜眼看到的陌生男人有點重疊。
拉妮婭:「……」這麼一想她就不太想頂著這幅樣貌了。
沒道理受害者要頂著行兇者的臉吧?
雖然沒有被打,還收到了對方送的玩具熊,但內心已經篤定了對方心懷不軌的拉妮婭堅定地把修改好的造型清空,乾脆不耽誤時間,簡單給自己改了個發色和髮型,提了提身高,猶豫了又猶豫,還是沒忍住自己心裡的嚮往,悄咪咪給自己身上加了一道看起來就很有故事的傷疤,確認保存。
進入遊戲,拉妮婭將視線從遊戲裡移開,四處環視。
按理說打開【Laniakea】之後,現實世界也應該會發生某種變化……
她很快在樹叢裡發現了一隻中世紀風格金屬頭盔,剛拿起來,就聽見星爵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你應該想知道這個,水獺剛才說……」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
一分鐘內,@拉尼亞凱亞的最新推文視頻播放數已經突破了一萬。
對於觀眾來說,宣傳片裡的女主角只是個讓人驚豔的演員,甚至不一定是真人,也有人拿著截圖去詢問這個女演員是誰,然而最後也沒問出什麼結果。
……但對於長期以來經受@拉尼亞凱亞推送騷擾的部分特殊人士來說,這個視頻裡透露出的資訊就足夠有意思了。
蝙蝠洞。
位於湖水下的蝙蝠洞常年陰寒刺骨,渦輪轉動掀起的水花聲連綿不絕,無形的寒氣遊蕩在黑暗裡,對著擁有溫度的生命蠢蠢欲動。
阿爾弗雷德站在座椅背後,陪同少爺一起看完了那段視頻,溫聲說:「至少我們有了她的消息,布魯斯少爺。」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亮起的螢幕,螢幕拼接成矩陣,環繞在他面前,布魯斯坐在正對著螢幕的座椅裡,堅硬如磐石的面孔被螢幕的冷光照亮,沒有說話。
宣傳視頻的時間不算長,視頻很快走到了最後,洛基絲綢般優雅低柔的聲音從隱藏的音效裡傳出。
「我是洛基奧丁森,我在拉尼亞凱亞等你們。」
重新看了一遍視頻,蝙蝠俠心裡依然滿是:「………………」
蝙蝠俠的資料庫包羅萬象,自然不可能沒有收錄幾年前入侵紐約的罪魁禍首洛基的資料,一直以來這個俊美邪氣的北歐神祗給他的印象是狡詐而危險……直到他在@拉尼亞凱亞的推文裡看到了那個「洛基禿頂」的小視頻。
布魯斯:「……」
他確認過視頻並不是後期製作之後,不禁懷疑到底是法師界瘋了還是萬磁王的兄弟會瘋了。
哪怕證據確鑿,布魯斯也很難讓自己相信那就是真的邪神被剃了頭……他更願意去相信這是法師的幻術或者魔形女的變形能力造成的。
有了這樣的猜測,@拉尼亞凱亞的身份也變得撲朔迷離,再加上即使是蝙蝠俠的技術無法突破拉尼亞凱亞的防火牆,無法查出他的真實身份,布魯斯也只能暫時把拉尼亞凱亞加入自己的名單,每天忍受他和奧斯丁的花園消息的雙重推送。
也因此,和鋼鐵俠一樣,他也是第一時間看到了@拉尼亞凱亞的直播,在直播裡看到了復仇者聯盟的成員,雷神托爾,看著他揮舞著斧頭,在一群人的圍觀下氣勢如虹地砍著樹……隨後像是不滿足,大吼一聲,當眾變身成了一隻水獺,用他的大板牙啃起了樹。
布魯斯:「…………」啊?
一瞬間,蝙蝠俠處變不驚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罕見的茫然。
……原來阿斯加德神族還能夠變成動物的嗎?
據他所知,雷神並不在地球上,而是在擊敗奧創之後返回了阿斯加德,連之前的復仇者會議也沒有現身,如果@拉尼亞凱亞的直播裡的雷神是真實的,那麼直播的背景或許就是九大國度的中心,神族居住的阿斯加德。
如果是這樣,那麼之前的視頻裡的洛基……恐怕也是真實的。
此前的疑惑似乎有了一個解釋——@拉尼亞凱亞恐怕是某個托爾和洛基共同認識的阿斯加德人,所以他才能拍到洛基剃頭的視頻,現在還能直播托爾變身水獺……聽聲音,拉尼亞凱亞是個小女孩,很可能是托爾的妹妹或者別的角色。
疑問得到解答,布魯斯本應如釋重負,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此刻心中完全沒有這種感覺,目光也始終無法從螢幕上移開。
這一幕給了他一絲微妙的熟悉感。
布魯斯回想了一下,找到了熟悉感的源頭——幾個月前,他還看到凶名赫赫的變種人「金剛狼」在拉妮婭的花園裡土撥鼠一樣刨地,看起來還很心甘情願。
再往前想,他自己也挽起袖子給拉妮婭砍過樹。
……
蝙蝠俠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Laniakea」這個單詞似乎有種魔力,無論是誰和「Laniakea」牽扯上,似乎都會被吸走一些智慧……
在托爾變身水獺後沒幾秒,直播陡然中斷,布魯斯才從視頻上收回視線,依舊感覺難以置信。
他感覺繼金剛狼之後,雷神托爾也失去了理智。
布魯斯甚至有種模糊的直覺——這件事絕對沒完。懷抱著這樣的心態,他又等了一段時間,等到了@拉尼亞凱亞的推送,點開了那個視頻。
接著他看到了被囚禁在王座裡的拉妮婭。
蝙蝠俠:「…………………………………………」
他沉默地修改了他的想法。
這是一個洛基發的威脅視頻。他忍著憤怒想。
作為計畫的制定者,或者說作為目送著拉妮婭和傑森跟隨亞特蘭蒂斯人進入海洋的見證者,在他們失去蹤跡的這段時間,蝙蝠俠是最迫切想要得到他們消息的人。
在進入大西洋之後,拉妮婭和傑森忽然失去了信號,任憑復仇者和正義聯盟怎麼探查,也無法在地球上找到他們的蹤跡。
不久後,亞瑟和湄拉來告訴了他們這個壞消息,在被海底古城分開之後,亞瑟當機立斷離開了城市,找到等在城市外的湄拉之後,兩個人才重新進入城市探索,但是再也沒有找到和他們一起進入的兩個人。
那兩個年輕人就像是泡沫,消融在了冰冷的海水裡。
無論是誰都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當時鋼鐵俠的神情就冷了下來,布魯斯則寄希望於克拉克能夠找到他們。
氪星人的超級聽力讓克拉克能夠聽到整顆星球上任何細小的聲音,而作為當事人,超人也很願意幫助布魯斯尋找失蹤的拉妮婭和傑森。
超人不算認識小紅帽,但對於紅頭罩,他不能說不熟悉。
最開始,神奇女俠撕裂祭壇戰場的屏障,他進入戰場,第一眼看到傷痕累累的年輕人半跪在地,拄著劍柄,懷裡緊緊抱著昏迷的女孩,汗濕的額發黏在臉上,感受到有光從天而降,他抬起眼睛看向克拉克,眼神森涼割手。
在那之後,他參加過拉妮婭的葬禮,以一個朋友的身份,眼看著那個年輕人在葬禮上屈膝半跪在墓穴邊,將手中的白玫瑰放在棺蓋上,至始至終表情都顯得很平淡。
再後來就是天空母艦,那之前克拉克還沒來得及消化那個紅斗篷的小姑娘已經從死亡中歸來的消息,就得知她又一次消失在了死者之國裡。而告知了兩個聯盟的人前因後果的當事人卻沒有太多反應,把爛攤子交給他們之後,紅頭罩一直不見蹤影,直到那場會議之前,才突然出現在天空母艦上,目睹了拉妮婭從天而降摔在他們面前。
還是和阿提拉‧海文一起。
在以記者身份活動時,克拉克也曾經調查過海文總裁,雖然對方看起來並沒有出格之處,但他本能地覺得這個男人的微笑背後隱藏著某些危險的氣息。
再聯想到之後傑森就和拉妮婭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
克拉克一度覺得,作為情侶來說,他們的關係也顯得太過錯綜複雜了點。
然而最終克拉克的探查一無所獲——覆蓋在那座神秘的海底古城周圍的力量阻隔了他的聽力,除非進入那座古城,否則他也無法找到他們。
從失蹤當現在為止僅僅過去了數天,就算是救援也一時拿不出章程。
不過計畫趕不上變化,不等布魯斯制定完進入海底古城尋找傑森和拉妮婭的方案,一個視頻就這麼直挺挺地把拉妮婭的蹤跡戳到了他面前。
——不出意外,她現在就在阿斯加德。
儘管這看起來像是個遊戲宣傳視頻,然而從內容來看,完全可以理解為洛基的挑釁,或許就是他在海底古城設計了傑森和拉妮婭,把拉妮婭抓到了阿斯加德,還囚禁了起來,像每一個綁匪一樣,發送人質的視頻給親屬用以威脅。
最後那句話完全是明晃晃的威脅。
唯一的問題是,為什麼雷神托爾沒有制止洛基的行為。
布魯斯心中翻湧著無數的疑惑,卻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將視頻後的連結反復檢測了幾遍,點擊進入。
這個網址——
不等他腦海裡的念頭明晰,他四周的光線忽然一變。
蝙蝠洞的黑暗被熹微的光線取代,樹影隨著風聲晃動,只是一瞬間,他從固若金湯的堡壘裡轉移到了蔥郁葳蕤的森林之中。
突如其來的景色變化沒有讓蝙蝠俠失神,一瞬間他就調整好狀態,擺出了戰鬥姿勢——
「你是……布魯斯‧韋恩先生嗎?」
女孩有些遲疑的聲音響起。
蝙蝠俠:「……」
放在這個場景下,他的名字忽然讓他感到些許出戲的迷茫。
光線趨於明朗,布魯斯環顧一圈,隨後看向影影綽綽的樹蔭裡的人影。
他對面是兩個人,一個穿著暗紅的皮夾克,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打扮,臉上戴著怪模怪樣的面具,不過看得出人形,喊出他名字的則是另一個女性。
束著斜馬尾的銀髮少女一身中世紀的金屬盔甲,半張臉都被包裹在鏽跡斑斑的金屬頭盔裡,手裡提著一柄斧頭,望向他的那雙眼睛仿佛成色上好的堇青石,寫滿了孩童般的驚訝。
她的確認識自己。布魯斯想。這裡是地球?
想到這裡,他牽了牽嘴角,微笑帶著淡淡的溫度:「沒想到這裡也有人認識我。」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卻又有些出乎布魯斯的意料。
最開始的驚訝之後,女孩卻沒有多少欣喜,反而是露出了看麻煩的眼神:「……」
她躊躇片刻,忽然把手裡的斧頭塞給了布魯斯,支支吾吾地說:「拿好,這就算……新手裝備。」
布魯斯沒來及拒絕,手裡就多了柄斧頭,神情便變得有些微妙。
斧頭做工粗糙,斧刃也不算鋒利,看起來用不了多少次就會斷。
這是……新手裝備?
布魯斯還在思索,女孩頓了頓,繼續說:「……還有,新手沒有衣服,暫時你只能這樣……等一會看看能不能抽到衣服吧。」
布魯斯:「……」
順著女孩的視線,他低頭看了眼自己。
——他身上只穿著一條簡單的四角內褲,除此之外空空蕩蕩,連雙襪子都沒有。
布魯斯:「…………………………………………」
……
布魯德海文。
碩大的月輪高懸與夜空之中,灑下清冷的輝光。
夜翼輕巧地越過一處尖塔,在夜晚的城市上空舒展身體,隨後停在一處尖塔邊緣,稍作停歇,順便欣賞身周的夜色。
就在這時,他身上有什麼東西響了一聲。
「又來啊?」迪克嘀咕一聲。
雖然聽起來像是抱怨,但從語氣來看迪克心情不錯,他從身上摸出手機,點亮螢幕。
大約幾個月前,夜翼——迪克‧格雷森和他的幾個朋友一樣,手機開始自動給他推送一個叫做「@拉尼亞凱亞」的推主的推文。
不同於其他人的警覺,迪克本身對於@拉尼亞凱亞沒什麼意見,雖然晝伏夜出的城市義警顯然是不可能和無所事事的推主同作息的,但他依舊對@拉尼亞凱亞的準時「早安」「晚安」有幾分好感,平時也會看看他播報的哥譚天氣,來決定要不要回哥譚看看,在@拉尼亞凱亞的關注者多起來之後,還會混在數千個「喜歡」裡興致勃勃地給他的推文點個贊。
不過能夠將推文強行推送給夜翼,@拉尼亞凱亞也不會是什麼普通人。
還在白天的時候,@拉尼亞凱亞進行了一次直播,不過那時候迪克在值班,沒能及時看到直播,只能對著評論裡的「托爾」和「水獺」猜想直播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最後迪克覺得@拉尼亞凱亞可能直播了一隻叫托爾的水獺。
但之後的遊戲宣傳片他就沒有錯過了。
那條推文的轉發在一小時之內突破了三萬,大部分人不是關注遊戲,反而是對於宣傳片裡的演員的容貌念念不忘。
迪克也和諸多網友一起感歎了一下那個女演員的美貌,不過他沒時間玩遊戲,也就沒點開推文裡的連結,只是掃了掃轉發評論,發現全部都是在抱怨遊戲打不開進不去的。
【這到底是個遊戲還是demo?伺服器做得太差了吧?】
【我承認宣傳片吸引了我,但這一個小時我都在不斷點選連結,每一次,每一次網頁都在告訴我當前線上玩家人數已達到峰值,這個網頁的承載峰值到底是多少?】
【拜託拜託拜託,求你們快點開放遊戲吧!我現在就想看到你們的男演員對我笑!】
那之後迪克就繼續值班了,沒有關注後續發展,不過@拉尼亞凱亞的發推他的手機從來是及時提醒,因此此刻提示音一響,迪克自然覺得是之前的伺服器崩潰有了後續。
他掃了眼推送,有些意外地發現是@拉尼亞凱亞的直播提示。
直播解釋伺服器事故嗎?迪克想。
他隨手點進去,等畫面出現之後,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猜測有誤。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男人赤裸的脊背,身材好得任何男性都會歎為觀止,肌肉線條流暢分明,晶瑩的汗水點綴在傷疤累累的皮膚表面,彙聚成細細的溪流,順著脊線的溝壑向著畫面下方貫落,消失在看不見的黑暗裡。
鏡頭拉遠了點,顯示出這是個正在揮汗如雨砍樹的男人,隨著他一下下砍樹的動作,他渾身的肌肉怒龍般蜷曲舒展,仿佛有水流纏繞著他的身體流動,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動態美感。
……為什麼會直播裸男砍樹?這時候很多觀眾都是這麼想的。
然而迪克沒有。
他震驚地看著鏡頭裡的男人轉過頭,露出了一張……全美聞名的臉。
布魯斯‧韋恩渾身只穿著一條四角內褲,對於自己正當著全球人民的面展示身材一無所知,仍然在賣力地砍樹。
夜翼:「………………」
夜翼:「??????」
第162章 Beholder
在哥譚長大, 拉妮婭自然是聽說過布魯斯‧韋恩的。
她一邊拔草, 一邊用余光打量男人的身體,一面豔羨, 一面暗暗驚訝於巷子裡風傳布魯斯‧韋恩熱愛極限運動,結果時常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的小道消息居然是真的。
拉妮婭不太理解這些闊佬的想法,光是看著他身上那些陳舊的疤痕, 她就覺得自己能想像出當時的疼痛,忍不住齜了齜牙。
之前那個叫「彼得‧派克」的玩家進來時, 拉妮婭沒來得及仔細看對方就退出了, 因此現在打量著布魯斯‧韋恩,才發現情形和她以為的不太一樣。
她原本以為加入遊戲的玩家都會被傳送到阿斯加德, 然而事實上, 【Laniakea】更像是掃描了玩家的身體之後,在拉妮婭這邊構建出一個和本身一般無二、可以觸碰、有實感、但是沒有痛覺的投影, 隨後將玩家的意識拉到阿斯加德, 無論他在拉妮婭這裡發生什麼,他還在地球的身體都不會受到傷害。
所以這個只穿著四角內褲的布魯斯‧韋恩連身上的疤痕都和他原本的身體一般無二,只是因為遊戲設定, 新手都是只穿著內衣的打扮, 所以在找到裝備之前, 他只能一直維持這幅形象……
拉妮婭身上這套盔甲完全是人品爆發——當她調整完形象之後她身上也只剩下了內衣,看到這一幕的星爵簡直是目瞪口呆, 後來她和星爵把周圍翻了個遍, 也沒找到第二個金屬頭盔。
最後還是靠著系統禮物, 拉妮婭才穿上了她身上這套盔甲。
【Laniakea】的系統採用了部分【饑荒】的系統模式,禮物機制被保留了下來,線上一定時間就能夠獲得禮物,隨機抽取皮膚。
……早知道她就不折騰了,折騰得連衣服都沒了。拉妮婭默默腹誹。
其實拉妮婭也不算真的沒衣服穿,那套紅裙子還躺在她的物品欄裡,但公主的裙子穿上就等於暴露身份,她也只能穿著這身盔甲,也導致她不可能把盔甲讓給布魯斯‧韋恩。
反正主角開局只有內衣的遊戲也不算沒有,頂多這次格外真實……
想到這裡,拉妮婭看向布魯斯的目光又多了絲同情,忍不住撞撞他的肩膀:「別擔心,過段時間你就能收到系統禮物,運氣好就有衣服穿了。」
布魯斯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但願如此。」
遊戲角色砍樹的效率是固定的,一顆最粗壯的橡樹需要砍十五下,以此類推,沒有什麼個人技術發揮的餘地,因此布魯斯砍樹砍得中規中矩,完全沒有托爾推樹的風範。
然而拉妮婭總覺得他不像看起來那樣不緊不慢,似乎心裡存了事,卻又礙於她只是個「玩家」所以不好說,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不像是來遊戲裡放鬆的。
拉妮婭割下一捧草,餘光瞥了他幾眼,忍不住問:「你是為什麼來玩這個遊戲?」
「我碰巧看到了它的宣傳片,」布魯斯溫文爾雅地說,「沒想到只是點擊後面的連結就進來了。」
他看了看四周,感歎道:「他們的技術完全是跨時代的,這的確是新世代的遊戲,如果不是我親眼目睹,我恐怕不會相信遊戲能夠做到這樣身臨其境。」
拉妮婭:「哈哈哈哈是啊。」這根本不是遊戲,當然真實了。
她美滋滋了一小會,想到宣傳發佈這麼久也只有一個玩家,頓時有些氣餒:「但是玩家不多,我現在為止只看到你。」
說到這個拉妮婭就覺得惱火,宣傳片發出去到現在已經半天,除了布魯斯‧韋恩以外,依舊沒有人進來,這讓拉妮婭不禁懷疑自己的後期水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把宣傳片上傳成功。
布魯斯安慰她:「應該是進入地點不同,這個遊戲的初始進入地點並不是都是這裡吧?」
拉妮婭很感謝他安慰,依舊提不起精神——有沒有人進遊戲,作為房主她是看得到的,目前為止線上人數就她和布魯斯,顯然沒有什麼散落在其他位置的玩家。
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拉妮婭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知道大部分普通玩家都被「線上人數達到峰值」這個見鬼的理由阻隔在了遊戲外。
從技術角度來說,現在的【Laniakea】只是開放了測試服,是一個還在內測的遊戲,雖然@拉尼亞凱亞的推文全世界都能看到,但能夠被她潛意識主動推送的只有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特殊人士,也就是說,他們才是獲得了內測資格的玩家,也只有他們才能加入【Laniakea】。
最快點進來的只有手滑的蝙蝠俠,隨後@拉尼亞凱亞就開啟了直播……看到布魯斯‧韋恩穿內褲砍樹之後,當然沒有超級英雄會傻到點選連結了。
就連最先看到宣傳片的鋼鐵俠在看到直播之後,也在爆笑之後警覺地收回了「試試這個遊戲」的念頭。
開玩笑,這又不是海灘,他才沒有興趣當著全世界的面展示自己的身材。
「這個遊戲初期只能砍樹嗎?」布魯斯狀若無意地問。
被他一問,拉妮婭驀地一驚,以為他發現了什麼,有些心虛:「我不清楚,我也是剛進入遊戲沒多久……不過宣傳片裡展示的場景應該是後期才會出現的。」
這時候就看出【Laniakea】的宣傳欺詐了——明明宣傳片明顯展示了遊戲是擁有劇情線的,結果進入遊戲之後,卻極為狡猾地連個片頭視頻都沒有,一切都要玩家自行摸索,連劇情都不知道在哪裡才能找到。
……這也是為什麼拉妮婭能夠忽悠布魯斯‧韋恩在這裡砍樹,在她提著斧頭表示自己也是個剛進入遊戲的新玩家,而她目前找到的資訊就是新手任務應該是熟悉道具,也就是用找到的斧頭砍樹之後,布魯斯才勉強收拾好看到自己近乎全裸的無言情緒,帶著遲疑的神情,開始跟著拉妮婭砍樹。
布魯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隨後感興趣地問:「那你有看到宣傳片中的城堡嗎?」
「……」拉妮婭說,「你對公主感興趣。」
韋恩總裁笑了笑,委婉地表示:「我對主線感興趣,畢竟這個遊戲發佈的資訊太少,我現在還對遊戲背景一無所知,不是嗎?」
拉妮婭:「是啊哈哈哈。」可不是,遊戲製作人兼公主就站在你面前呢。
她乾笑兩聲,正準備轉移話題,忽然看見布魯斯揚了揚眉,露出感興趣的困惑神色,隨後放下斧頭。
一隻禮物盒在他的身前驀地出現,陰影中伸出爪子,三兩下撕開了禮物盒,露出一件柔軟鮮豔的衣物,綠黑格紋,看起來像是「伍迪」的襯衣同款。
「這就是服裝?」布魯斯饒有興趣地看了看。
「嗯。」拉妮婭松了口氣,心想總算韋恩有衣服穿不用裸奔了。
她含著欣慰的笑容,看著韋恩捏住衣服一角抖開——
兩個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那不是一件綠黑方格的小鎮風格襯衣,而是一條綠黑方格的百褶裙。
……
【哈哈哈哈你們真該看看布魯西寶貝的表情!!!】
【我錯了,這根本不是個遊戲,這是YouTube惡搞視頻素材來源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行了,我感覺老娘的鼻血在蠢蠢欲動,今天開始我就follow推主了】
【等一個布魯斯韋恩穿裙子!!!!】
評論越往下越露骨,這些還算冷靜的,再往下什麼「想把鼻血抹在韋恩的胸毛上」的評論也層出不窮,轉贊數還頗高。
布魯斯‧韋恩的出現證實了【Laniakea】並不只是放個視頻奪人眼球,它是真的做出了遊戲本體,並且光從直播裡來看,它也無愧於「新世代遊戲」的宣傳語——它就像是把虛擬實境技術(VR)和增強現實技術(AR)兩相結合,打造出了現實中的虛擬遊戲宇宙,光是這項技術的價值就無可估量。
迄今為止,各大遊戲廠商都還處於對全息技術的嘗試階段,就在這時候,【Laniakea】橫空出世,此前毫無宣傳不說,現在宣傳也只是用一個甚至稱不上網路紅人的行銷帳號發了一段視頻——@拉尼亞凱亞甚至不是個遊戲推主,他媽的他是個天氣預報推主!
在奇葩遍地的推特上,@拉尼亞凱亞的無聊程度都是頭一份的。
最開始,除了因為演員的臉轉發以外,大部分轉發都在質疑和嘲笑這個宣傳語的真實性,再加上太多人無法進入連結,@拉尼亞凱亞的推文底下除了疑問基本看不到其他,大部分遊戲粉絲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遊戲都是滿滿的嘲諷,認為這又是一波嘩眾取寵的操作。
考慮到@拉尼亞凱亞上一次漲粉就是因為一個搞笑視頻,這種猜測似乎也不無道理。
然而質疑和嘲笑毫無用處,在質疑達到了巔峰時,@拉尼亞凱亞才終於露面,可他也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簡單放出了直播。
雖然一開始看到福布斯財富榜上位列前茅的布魯斯‧韋恩內褲出鏡,但大部分人在啼笑皆非之後,也漸漸意識到了直播裡透露出的資訊。
@拉尼亞凱亞顯然不可能找到布魯斯‧韋恩裸身做宣傳,直播的場景也並不是CG特效製作出來的——那種栩栩如生的樹皮紋理,斧頭沒入樹幹的沉悶聲響,蕭蕭瑟瑟的風吹樹葉聲,就算這是電腦特效,精度也足以媲美好萊塢特效大片,目前為止市面上還沒有遊戲引擎支援這種精度的即時演算,而且說實話,為什麼要花費那麼高的成本和人力去擬真砍樹?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Laniakea】就是真實到連砍樹都格外真實,挑不出半點瑕疵。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奪走所有人的眼球。
推特上已經滿是遊戲愛好者的哀嚎——誰說砍樹沒有技術含量?光是砍樹的展示就能讓人聯想到戰鬥動作部分的打擊感會有多好了!至於布魯斯‧韋恩展示肉體?那是在展現遊戲裡的材質質感!連最難把握的肉體質感都能做得這麼完美,每一顆汗水都晶瑩剔透,這種真實度通常只能在NBA 2K系列裡見到,還用擔心其他模型的質感嗎?
還有人翻出來@拉尼亞凱亞之前的直播,紛紛盛讚托爾變身的水獺的毛髮質感。
沒多久,【Laniakea】的直播底下已經變成了遊戲玩家的狂歡,大家權當這是獨屬於【Laniakea】的E3遊戲展—— Electronic Entertainment Expo/Exposition,世界上電子遊戲界最大的年度商業化展覽——發佈會,一個個懷抱著見證新世代的激動心情觀看直播。
連布魯斯‧韋恩的肉體也不再讓他們發笑了,在遊戲玩家的心裡,韋恩總裁現在地位就和神話裡的祭司差不多,負責將神跡展示給世人,為此犧牲自己的肉體……
至於布魯斯‧韋恩為什麼出現在遊戲裡,有人懷疑,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氣——既然韋恩不知道怎麼進入了遊戲,這也意味著【Laniakea】的確在運營中,只不過目前的開放還有所限制,不過既然不是欺詐,總有一天他們能夠親自試試。
而除了韋恩以外的另一個玩家也解釋了韋恩的打扮是因為新進入遊戲沒有裝備,也讓有所擔心的玩家紛紛放下心來。
……然而對於真正進入過遊戲一次的彼得‧派克來說,【Laniakea】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所以,一開始,要不是直播中斷,他也險些要和韋恩先生一樣只穿內褲出鏡了嗎。
看著這些評論,彼得手指都在顫抖,忍不住想了想那個場景,頓時打了個哆嗦,瑟瑟發抖著回到了直播。
最開始在宣傳片裡看到拉妮婭,彼得就差點沒震驚得站起來。
拉妮婭什麼時候跑去拍遊戲宣傳片了???
彼得很想讓自己相信那只是他的錯覺,雖然不能否認,當看到視頻裡穿著紅裙的拉妮婭時,他的心跳不可抑制地漏了一拍,但在蜘蛛俠的認知裡,小紅帽姐姐還是那個威風凜凜的布魯克林陰影……實在沒辦法把她和演員聯繫起來,更別提不知為何她又和@拉尼亞凱亞扯上了關係。
但@拉尼亞凱亞聽聲音和語氣只是個小女孩……或許是拉妮婭的妹妹?可她似乎又沒有提到過。
這些都只是作為蜘蛛俠或者彼得‧派克的想法,可作為一個遊戲愛好者,當彼得將目光投向螢幕裡的直播,看著直播裡兩個玩家靈活的動作,想像【Laniakea】後期的畫面,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百爪撓心一樣,克制不住地對這個遊戲心動不已。
韋恩當然不可能穿裙子,因此還是只穿著內褲和身邊的銀髮女孩無言以對。
那個自稱「傑森」的女玩家勸慰他:「沒關係,你再抽一件上衣我就和你換。」
雖然直播是以她的視角播放的,但她似乎也不知道這點,應該又是程式師後臺操作,借用了她的視角充作直播鏡頭。
兩個窮困潦倒的新手玩家站在森林裡,對著一件百褶裙唉聲歎氣,看起來莫名淒涼。
……直播外,觀眾已經要笑瘋了。
到目前為止,【Laniakea】的遊戲背景和劇情主線依舊沒有展現,不過從宣傳片裡,大部分人都能猜到一二。
然而現在大部分人最好奇的是,在遊戲外叱吒商海的韋恩總裁什麼時候能在遊戲裡湊夠一套正常的男性衣服。
斯塔克大廈。
「我開始好奇他什麼時候退出遊戲了。」托尼嘖嘖稱奇。
想想退出遊戲後的布魯西寶貝意識到自己之前正當著全世界的面直播砍樹後的表情,托尼‧斯塔克就忍不住幸災樂禍。
他端著杯咖啡,倚在桌邊,看著面前的投影螢幕,房間裡回蕩著賈維斯不溫不火的聲音。
「韋恩先生在尋找拉妮婭小姐。」人工智慧管家說。
他們都看得出來,雖然直播裡布魯斯‧韋恩看似在專心砍樹,但不經意的眼神和狀似無意的試探都表明了他正在收集資訊,而作為清楚蝙蝠俠誤入遊戲的目的的人,托尼自然能推測出哥譚騎士正在尋找那個綠眼睛小姑娘,或者說他正在尋找他曾經的羅賓。
「你給他發消息了嗎?」托尼沒有移開視線,問。
雖然這一幕極大的娛樂了他,但托尼不可能看著布魯斯‧韋恩不自覺地暴露下去,或許大部分網友只是看個熱鬧,但對於韋恩的敵人來說,他的一舉一動還是能看出些許違和的痕跡,早在直播開始不久,托尼就給布魯斯發了消息提醒他這點,雖然似乎至今為止對方都沒能看到。
「是的,先生。」賈維斯說,「我還給賽維爾先生和羅曼諾夫特工也發送了消息,提醒他們不要貿然點選連結。」
結合普通人無法進入【Laniakea】以及@拉尼亞凱亞能夠將推文強制推送給所有超級英雄和超人類這兩點來看,【Laniakea】的受眾範圍恐怕比很多人想像得都要小,如果是不知道這兩點的超人類,就算看到布魯斯‧韋恩也不會產生聯想,更不會點進去,但對於托尼來說,他已經能確定【Laniakea】其實是一個面向超級英雄的遊戲。
……唯一的問題是,不知道為什麼,@拉尼亞凱亞似乎決意將遊戲過程全部直播。
確認賈維斯已經和X教授互通消息,讓他制止了所有學生進入【Laniakea】,托尼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咖啡,低下頭:「遲早我們都要進入遊戲……」
他話音未落,賈維斯突然出聲。
「先生,羅曼諾夫特工發來通訊請求,」他的語氣既有古怪,也有焦急,「是否接通?」
不等托尼點頭,直播間已經出了新狀況。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真的看到了——】
【那是誰???真的??我沒看錯?】
【我瘋了嗎?我一定是瘋了……】
【是粉色……】
其中一條評論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不敢相信——我居然看到了美國隊長的胸肌!!!!!】
……直播裡,剛剛還在為衣服發愁的布魯斯‧韋恩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比韋恩更加眾所周知的金髮男人。
美國隊長同樣只穿著一條四角內褲,空著手站在鏡頭中央,俊美的臉上堅毅中不乏疑惑,失去了衣料的遮擋,他形狀美好的胸肌在鏡頭前展露無遺。
托尼:「……………………」
完了,通知沒到位。
——不看直播的隊長已經點進遊戲了。
第163章 supertype
「這是你的斧頭。」拉妮婭說。
史蒂夫:「……」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只是順便點進了連結就到了這裡, 但他沒有發表異議,而是順從地接過斧頭:「謝謝。需要幫助嗎?」
拉妮婭:「……算是吧。」
別像上一個苦力那樣跑了就行。她冷漠地想。
大概熟悉了操作之後,布魯斯‧韋恩就禮貌地表示他想自己探索遊戲, 隨後帶著斧頭走遠了, 只留給拉妮婭一個瀟灑的背影……拉妮婭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森林裡。
她原本想把韋恩踢出遊戲,不過想想對方也沒有做錯什麼,最多就是喜歡獨來獨往,只能悻悻地收起了這個念頭。
不過好在苦力二號出現得很快。
苦力二號有著完美的胸肌三角肌和肱二頭肌,拉妮婭羡慕地看看他的胳膊,再看看自己的胳膊,不禁後悔自己沒有把形象調整得再強壯一點。
只是他對於自己現在的造型表達出了一點困惑:「不過, 能告訴我為什麼我沒有衣服嗎?」
拉妮婭只能又給他解釋了一遍這是新手造型,只要不斷探索遊戲總能找到衣服的, 比如一直往城市的方向走,總能遇到全副武裝的阿斯加德衛兵……雖然拉妮婭現在不會告訴玩家就是了。
「你可以先砍樹, 熟悉一下操作,」她懷疑她要對每個進來的苦力都說一遍這句話,這讓她有點想修改一下遊戲設定, 至少把新手指引加上,她一個人客串新手引導實在太累了,「還有,線上一定時間之後可以抽取服裝, 不過不一定能抽到合身的。」
別的不說, 她現在的物品欄裡還放著布魯斯‧韋恩給她的百褶裙……這件衣服無論韋恩還是拉妮婭都避之不及。
「謝謝, 我知道了。」史蒂夫點頭。
他握緊斧頭,發現眼前的女孩還在看她,目光在他赤裸的上身上流連,眼神寫滿了羡慕,不禁有些無奈和好笑。
鑒於史蒂夫‧羅傑斯作為二戰英雄出名太久,在他被從冰海裡打撈上來,重新作為復仇者聯盟的領導者活躍後,很多人對於美國隊長都有種混雜了敬佩和猜想的錯誤認知。
至少史蒂夫不覺得自己只是活在歷史書裡的道德標杆,還在軍隊時他也不會在同袍一起對著姑娘們紅眼的時候擺出一副不解風情的嚴肅臉,也會試著花心思去討好愛慕的姑娘。
雖然在冰中沉睡了幾十年導致他和現在的社會有些脫節,但在意識到現在的姑娘們比他認知裡更開放之後,史蒂夫自然不會因為女性粉絲的愛慕郵件尷尬,或者因為網路上姑娘們對他的身材發表的露骨言論而臉紅,頂多萌生出有些寬容的無奈感。
對著眼前年紀不大的女孩不加掩飾的熱切視線,史蒂夫已經能熟視無睹——她看他的眼神和他每天晨練時一起晨練的路人看他的眼神差不多,連豔羨和渴望的比例都差不多。
她似乎沒有認出他就是美國隊長。史蒂夫想。
這其實有些奇怪。美國隊長其實在公眾視線裡出鏡率很高——曾經史蒂夫作為美國隊長拍了很多宣傳教育短片,現在美國各州的中學裡依舊在用那些短片教育學生,甚至包括了生理知識的教育短片……但那些時候史蒂夫都穿著美國隊長的制服,面罩遮住了半張臉,因此沒有出什麼差錯。
然而等他被解凍並且以復仇者的身份拯救了紐約之後,他的臉就藏不住了。最開始幾年還好,史蒂夫住在華盛頓的時候每天早晨還能繞著潮汐湖跑步,但隨著科技不斷發展,網友很快就通過他戴著面罩的照片和蠟像復原出了他的相貌,並且經由網路傳得沸沸揚揚。
那之後,史蒂夫就只能遺憾地放棄了他的晨練,以免被周圍的居民認出來。
不過大部分時候,認出他的粉絲都很貼心。對於這些拯救世界的英雄,粉絲們總會懷抱著敬意和尊重,簽名和合照就足夠讓他們興奮了,幾乎沒有粉絲會沒眼色到黏著超級英雄們不放。
就像是雷神在街頭被認出來時粉絲也只會激動地和他進行合影,隨後便會識趣地離開,並不會繼續打擾下去……當然也可能是大家都清楚雷神隨時可能飛走,追也追不上。
同理,雖然大都會的超人一向親民,但除了記者,也沒人會不識趣到追著超人不放——誰知道他是不是要去拯救世界另一頭的受難者呢。
不過這只是一點小插曲,史蒂夫略一疑惑,便放在一邊,思緒轉到他點擊遊戲連結的初衷上。
作為復仇者的領袖,拉妮婭‧凱亞,或者說小紅帽失蹤的事情美國隊長自然不會不清楚。
雖然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進入遊戲,但史蒂夫的確是抱著能夠在【Laniakea】裡找到那個女孩的想法。
「你有到附近探查過嗎?」他掂了掂斧頭,問自稱「傑森」的女孩。
斧頭一上手,史蒂夫忽然皺起了眉。
這把斧頭對他來說很輕。
哪怕對遊戲沒什麼瞭解,史蒂夫也清楚【Laniakea】裡蘊含的技術含量——就算是神盾局的技術也沒打到能夠在腦海裡製造出身臨其境的世界的地步,會把這種技術拿出來製造遊戲,背後一定涉及到更加複雜的博弈,更別提其中還涉及到了@拉尼亞凱亞。
進入遊戲以後,美國隊長一直在觀察環境,並且在腦海裡進行判斷,由此制定行動計畫,越是觀察,他對【Laniakea】的疑惑也愈來愈深。
無他,【Laniakea】太過真實了,真實得就像是他真的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就連此刻他的感受也如此真實。對於身體素質四倍于正常人類的美國隊長來說,一柄普通斧頭對他自然是輕如無物,這也意味著,他現在在遊戲裡的身體是完全複製了他現實裡的身體,所以就連資料也一般無二,假如他現在不得不戰鬥,絕對不會出現因為身體強度不夠而敵不過的情形。
然而以史蒂夫的角度來看,這並不是好事,反而是極端危險的徵兆。
完全複製——意味著他的資訊也隨之一起暴露了。
「你也想找城堡?」拉妮婭有些警覺地問。
不知道為什麼,在拿起斧頭掂了掂之後,史蒂夫的表情一下凝重了不少,讓拉妮婭心裡有些發毛,卻又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臉。
但他的問題已經足夠拉妮婭提起警惕——之前的布魯斯‧韋恩也是,問完這句話就若有所思地轉過臉,沒一會就客氣地告辭了,完全沒起到砍樹的作用。
那邊史蒂夫抬起頭,眉宇間的凝重稍稍消散,溫和地笑了笑:「看來我不是第一個這麼問的人。」
拉妮婭:「……呵。」
男人。她冷漠地想。
一個兩個都對公主感興趣。
拉妮婭現在已經有些後悔自己獻身拍了宣傳片了。
進來的玩家都只是覬覦公主!!!
她發洩一樣拔起一簇草,悶悶地說:「我之前還遇到幾個玩家,如果你……」
她話音未落,史蒂夫忽然抬起了頭:「有人過來了。」
沒幾秒,樹影裡隱隱綽綽走來一個人。
「我們發現了一點有趣的東西,」森林裡光線昏暗,星爵一開始只看到了拉妮婭,等到了近前才看到她身邊的男人,不過之前他已經見過了玩家,也沒有露出稀奇的神色,掃一眼便轉向拉妮婭,語氣裡隱隱透著興奮,「那裡有艘墜毀的飛船,運氣好點我們說不定能找到點什麼好東西,過來?」
史蒂夫:「……?」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身邊忽然爆發出一聲歡呼。
聽到這個消息,拉妮婭眼睛稍稍睜大,差點沒跳起來:「耶!」
史蒂夫:「……???」
他看著「傑森」拋下手裡的草,兩個人轉身就走,一臉的喜氣洋洋,徒留下他一個人握著斧頭滿心茫然。
等等……從宣傳片來看這不是個中土那樣的魔幻背景遊戲嗎?
為什麼會有飛船???
……
【這不應該是個魔幻背景的遊戲嗎???】
【我以為這是另一個艾澤拉斯,沒想到這是一個艾歐澤亞】
【既然有這種設定,宣傳片裡為什麼沒有放出來?】
【原本我以為這是個動作角色扮演遊戲,沒想到它是個砍樹遊戲,當我以為它是個砍樹遊戲,它又變成了星際戰略遊戲,毫不懷疑Laniakea以後還會變成釣魚遊戲】
「飛船」這個詞一出,蹲守直播的玩家又傻眼了,一個個都感覺如魔似幻——宣傳片不是好端端的魔幻背景嗎?為什麼世界觀突然飛躍了幾千年??他們是不是看漏了幾部宣傳片???
宣傳預告和本體完全是兩個遊戲吧!
【Laniakea】畫風突變的操作看得玩家們一臉懵逼,然而直播還在繼續,他們也只能繼續懵逼,和一樣茫然的美國隊長一起跟著步履匆匆的兩人在森林裡行軍,越過重重密林,終於前方樹影漸漸稀疏,光線越發明亮,銀白的金屬飛船也隱約可見。
當飛船的全貌終於展現在觀眾面前,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碰巧遮住陽光的雲層散開,光線驀地大盛,仿佛從雲中墜落的黃金,滴落在斑駁的金屬表面,喚醒了沉睡在密林之中的遺跡。
已經墜毀的飛船從外觀上來看並不奪人眼球,細密的藤蔓纏繞在船體表面,枝條在船身上盤根錯節,仿佛冷綠色的毛細血管,濕綠色的苔蘚幾乎覆蓋了整艘飛船,黴菌一樣將船體淹沒,還有更多的植物從飛船表面的縫隙裡湧出來,荒蕪蒼涼的氣息油然而生。
曾經在星海中遨遊的龐然大物如今卻陷落在罕無人煙的叢林中,如果不是玩家誤打誤撞發現,恐怕永遠不會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或許是被畫面裡散發出的情緒感染,三個人都放慢了腳步。
「有一點挺奇怪的,我沒有見過這種風格的飛船,」星爵伸手在飛船表面敲了敲,「這種技術和現在流行的不一樣,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
「這要怎麼進去?」拉妮婭看著飛船表面密密麻麻的藤蔓,不由得感到好奇。
【拔草】
【同意,這就是個拔草遊戲】
【看了這麼久直播,別的操作沒看到,就看到拔草砍樹了】
直播間裡的觀眾紛紛表示已經看透了這個遊戲。
果不其然,直播裡,星爵一邊脫下夾克一邊說:「還能有什麼辦法?把這些藤蔓全砍掉,小心點,這種植物會咬人,別被咬掉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出所料】
【我一定是瘋了,我居然很期待在遊戲裡拔草】
「其他人呢?」拉妮婭問。
星爵把鐳射切割器遞給拉妮婭:「想讓這艘飛船飛起來需要一定的發射場地,作為發射場來說這周圍的樹太多了,不想在起飛的一瞬間引擎爆炸的話得把周圍的樹全部砍掉。」
他抬眼看向史蒂夫:「嘿,你想砍樹嗎?」
【毫無疑問,砍樹遊戲】
【天啊我已經開始懷疑除了砍樹到底還能做什麼】
【難怪玩家這麼少,要是公測,這個世界會寸草不生吧】
【不知道樹木刷新速度怎麼樣】
不管怎麼說,遊戲裡出現特殊場景就代表了有任務,至少直播的觀眾都是這麼想的。
因為暫時不清楚情況,史蒂夫沒有拒絕砍樹的提議。
他提起斧頭,一下下有力地劈在樹幹上,一邊伐木一邊向星爵打聽:「你也是玩家嗎?」
「你有什麼事?」星爵正在給自己手上安裝小型儀器,他打開開關,淡藍色的網路從儀器裡延伸而出,化作一雙形狀特殊的手套。
「我想問問你們現在找到宣傳片裡的城堡了嗎?」史蒂夫注意力轉向星爵。
星爵穿戴好裝備,開始著手撕扯藤蔓:「沒有,沒看見。」
史蒂夫仍然不放棄:「那……」
他這句話還沒出口,耳邊忽然響起「傑森」有些微妙的聲音:「嘿……你們能等一下嗎?」
拉妮婭抬手指向不遠處的一株橡樹,不確定地問:「它是不是……正在站起來?」
美國隊長:「……」
星爵:「……」
他們停止對話,順著拉妮婭的視線望過去。
——不遠處的森林之中,一株橡樹正在緩緩拔地而起,舒展的枝幹變成了爪子的形狀,茂密的樹葉嘩啦啦抖動,隱約攢成了五官的形狀。
【WHAT THE FUCK……】
【這又是什麼設定……】
橡樹從森林中站起身,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地面上三個渺小的人影,地面上的砂石被震得發瘋一樣跳躍,被驚動的鳥群紛紛撲簌起飛,一時間天空中盤旋著成千上萬只飛鳥,振翅聲密集得如同暴雨。
「操。」望著向他們走來的樹人,星爵喃喃道。
在【饑荒】的設定裡,一段時間內砍伐太多樹木將有幾率刷出樹人,血厚,攻高,對於全副武裝的玩家來說不足為懼,但對於接近裸奔的玩家來說,被打三兩下就可以考慮一下在哪裡死比較愉快了……
直播外的慘叫宣告了他們的悲慘遭遇。
【出boss了!!!】
不需要提醒,光是看著眼前數十米高的樹人,有點理智的玩家都不會傻站著看它靠近。
星爵只看了一眼,毫不猶豫轉身就跑,邊跑邊吼:「都別砍樹了!出怪物了!誰還有槍!」
他回頭一看,發現那個剛進來的玩家一面後退一面仰頭望向樹人,面色凝重,但是看不出恐懼。
「你們有盾牌嗎?給我一面,我來阻攔它。」他說。
【隊長!!!!】
【啊啊啊啊啊我哭泣,我真的哭了,有誰給他一面盾牌???】
【這個男人又偷走了我的心】
「沒有!」星爵沒好氣地大吼,「我們現在什麼都沒有!」
他們的飛船被從天而降的托爾砸毀了,雖然火箭也從廢墟裡挽救回了一些,但是越是高端的武器裡裝載的能源不穩定性越高,在劇烈的撞擊中紛紛發生了爆炸,連帶武器也蕩然無存,火箭也只翻出來一些工具。
沒有盾牌和武器,三個人只能狼狽地奪路狂奔,直播畫面晃得天昏地暗,不時還向後猛地一擰,樹人的身影也從畫面裡一晃而過,始終看不清全貌。
然而越是這樣,越是營造出了緊張的氣氛,真實的音效、晃動的畫面、隨時可能會被追上的緊迫感,經過層層渲染之後,觀看直播的觀眾也漸漸被氣氛感染,心也隨之提了起來,仿佛自己就是遊戲裡狂奔的玩家,下一刻就會被boss追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砍了太多樹,刷出來的樹人居然不止一個,三個樹人從不同方向揮舞著爪子走來,咆哮聲響徹天空。
雖然對於遊戲玩家來說被boss追完全是極度悲慘的經歷,但觀看直播的觀眾已經笑瘋了。
對他們來說,光是看美國隊長狂奔就充滿了歡樂,奔跑時人的表情顯然不可能像正常時一樣正經,就算是美國隊長,狂奔起來時也像只氣勢洶洶的棕熊,表情極度癲狂,隨便一截圖都是表情包。
甚至有人把這段直播截取下來,配上了棕熊咆哮的BGM上傳到了油管上,自然又引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笑聲浪潮。
【我發誓我是隊長的粉絲,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來賭他們到底要跑多久嗎?】
【不知道這個boss仇恨範圍多大,不過看移動速度應該是可以被甩掉的】
因為目前沒有官方資料,觀眾只能根據直播畫面來猜測,目前看來這些樹人移動速度不算快,明顯給玩家留了餘地,如果沒有AOE技能的話,說不定三個人真的能夠逃出仇恨範圍。
幾乎沒人覺得他們能夠反殺boss——直播才剛剛開始沒多久,不提後來冒出來的那個紅夾克男人,隊長和那個女玩家的裝備觀眾都是有數的,用一窮二白來形容完全不為過,想幹掉boss根本是個笑話。
因為穿著金屬盔甲,那個銀髮女玩家漸漸落在了後面,觀眾只看到直播視角中美國隊長的身影越來越遠,也意識到負責直播的銀髮女孩就要被樹人追上。
跑在前面的美國隊長很快注意到女玩家的窘境,放慢了速度,似乎準備拉上她一起逃跑。
就在這時,不知是不是體力不支,女孩忽然停了下來。
她喘著氣,不知在想什麼,霍然轉身,仰頭看向追來的樹人。
一時間,樹人猙獰的樣貌完全佔據了直播畫面,不少看得入神的觀眾都被突然躥出的怪物嚇得驚叫出聲。
【如果她死了接下來直播視角會給誰?】
【五,四——】
直播下頓時充滿了悲觀言論,所有人都覺得下一秒直播視角就要換人,有人甚至開始了倒計時。
然而下一秒,毫無徵兆地,直播視角猛地拉遠,畫面中,銀髮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廢墟之中,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身前煙塵滾滾,三隻樹人地動山搖地向她沖來。
女孩摘下頭盔,隨手扔在地上,束起的高馬尾忽地散開,銀髮在氣浪中漫漫飛舞。
【三——】
她伸出右手,淡藍色的電蛇忽地從她掌心躥出,環繞著她的手臂,雷霆般狂舞。
隨著一聲尖銳的呼嘯聲,電光閃爍的劍刃刺破空氣,從畫面一角撞進來,落入她的手中,被那雙並不纖細的手猛地握緊。
【二——】
水波般的藍色光華從刀鋒上蔓延而出,化作數米長的光刃。
【一——】
漫捲的銀髮陡然從畫面中消失,一道刀光從樹人之間閃過,冰藍色的軌跡分割了畫面,在觀眾的視網膜上留下久久不散的殘象。
樹人發出一聲垂死的悲鳴,轟然倒下,濺起的沙塵呼嘯而來,將畫面淹沒在漫漫黃沙之中,唯有一道身影映在滾滾沙塵裡,仿佛故事裡英雄的剪影。
原本一秒一刷的評論區沉寂了。
片刻後,才有人不敢置信地敲出評論。
【我的天啊……】
【上帝……太酷了……】
【那是宣傳視頻裡的武器嗎?】
【這可真是……太帥了。我以為我在看電影。】
寂靜之中,一條評論猛地從評論區裡跳了出來。
【她太帥氣了……從今天開始傑森就是我女神!!!!!】
【傑森女神!!!!】
第164章 我知道你們又來這一套
伯勞的光華漸漸黯淡, 水波一樣的光刃消失在金屬裡, 恢復了平淡無奇的模樣。
拉妮婭大口大口喘著氣, 神情猶有些難以置信,緩了緩,才低頭看向手中的刀刃,一副沒回過神的怔忪神情,許久,才輕輕動了動睫毛。
在樹人追上來之前, 拉妮婭是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那時候她因為狂奔大腦缺氧, 腦袋裡幾乎一片空白, 呆呆地望著面前的樹人,連恐懼也沒來得及升起,甚至沒有去想她要是在自己的遊戲裡被怪物殺死了會怎麼樣。
下一刻, 她的身體忽然自己動了起來。
她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 也沒有學會打架, 但那一瞬間, 她的身體似乎被另一個意識所掌控,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伯勞, 不假思索地揮出長刀,刹那間將三隻龐然大物斬殺,輕鬆寫意得有如呼吸, 仿佛戰鬥的意識已經鐫刻在她的骨髓裡, 變成了純粹的本能反應。
但是她不記得自己在哪裡……學過這些。
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拉妮婭越想越出神, 怔怔地站在原地,連星爵呼喊了她幾聲都沒聽見。
直到肩膀被抓住,她才猛地回過神,眨了眨眼。
「你……」星爵皺著眉,嘴張了半天,似乎想說什麼,過了會又閉上嘴,「算了,等會再說。」
拉妮婭知道他是在擔心史蒂夫,她默默點頭,沒有多說,跟著星爵走回飛船。
一路上她都沒有再開口,只是低頭反復觀察自己的掌心,伯勞拖在身後,刀尖在地面劃出一道淺淺的溝壑。
或許是她走神得太過明顯,史蒂夫不時瞥她一眼,透著點擔憂:「你還好嗎?」
「嗯。」拉妮婭說。
她慢慢合攏手指,吐出一口氣。
暮色四合,群鴉歸巢,天際被塗抹上淺淡的香檳金色,絲絲縷縷的雲霞宛如輕薄的紗幔,在輝光中浮動。
「內測第一天我們不打算下線,你呢?」星爵狀若無意地問史蒂夫。
銀河護衛隊事前已經對好了口供,就說他們都是玩家,內測不下線,要是有玩家想和他們一起也無所謂,反正他們今晚肯定是露天睡覺的,不會暴露什麼。
美國隊長頷首:「不出意外的話,我過一會就會退出遊戲。」
他的回答正合星爵的心意——他還急著把拉妮婭帶回去和隊友一起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呢。
……
直播結束後不久,布魯斯‧韋恩也退出了遊戲。
意識從網路中瞬間回歸,短暫的放鬆很快被緊繃所取代,布魯斯睜開眼睛,桌上的咖啡余溫尚存,散發出淡淡的熱氣。
他抿了一口咖啡,盯著螢幕上的視窗,眼神卻沒有焦距,在螢幕上漫無目的地游離,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希望您玩得愉快,布魯斯少爺。」老人溫文爾雅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比一無所獲稍微好點,」布魯斯沒有回頭,「蝙蝠難得有機會接觸陽光——希望能讓你滿意了。」
雖然是帶著目的進入【Laniakea】,布魯斯不得不承認,這個下午他度過得不能說不愉快。
除了最開始以外,他一直在森林中徒步行走,感受陽光照射在臉上的溫暖,在森林幽靜神秘的氣氛中搜尋城堡的蹤跡,像個貨真價實的遊戲玩家。
他甚至有心情和阿爾弗雷德開個玩笑——這位可敬的管家一直在委婉地勸誡他的少爺多接觸接觸陽光,而不是總是和真正的蝙蝠一樣蜷縮在在黑暗的洞穴裡。
「蝙蝠也需要一些陽光才能繼續飛行。」阿爾弗雷德端著餐盤,「不過我很高興能看到您現在心情不錯,在您展示身材的照片即將轟炸哥譚日報的頭條之前,先生。」
「……」布魯斯剛剛有上揚跡象的嘴角一僵。
無數想法在蝙蝠俠的大腦裡瘋狂運轉,最終指向了一個明晰的結論。
沉默一瞬,他領會到了阿爾弗雷德的言下之意,抬頭望向螢幕上@拉尼亞凱亞的帳號。
阿爾弗雷德說:「在您進入遊戲之後,拉尼亞凱亞開啟了對遊戲的直播,如果您想重新欣賞您的身材,我想您可以在視頻平臺上搜索一下,有很多人表示會將那一段錄屏發佈在YouTube上。」
他補充道:「還有一件事,肯特先生和普林斯女士都發來了慰問信息,希望您不要太在意——您有兩個好朋友,先生。」
的確是好朋友——超人現在恐怕正在為他的頭條加班,這種情況下他還關心蝙蝠俠的狀況,不能不說他的心懷的確足夠寬廣。
蝙蝠俠:「………………………………」
許久之後,布魯斯‧韋恩面無表情地伸手捂住了眼睛。
……
拉妮婭從水邊站起身,水珠沿著她的衣擺滴滴答答,漣漪像是環行的星軌,一圈圈沿著水面蕩開。
柔軟的白紗漂浮在水面上,荷葉一樣,圓潤的水珠在紗面上滾動,她向著深水邁步,花瓣從她的發間飄落,順著漣漪遠遠地飄蕩出去,拉妮婭試著辨認,認出了毛茛和蕁麻,還有一些小小的雛菊,她用手指去碰它們,水波被她推開,於是花瓣很快飄遠了,消失在河流的陰影裡。
河水是幽靜冰冷的綠色,掩映在重重樹蔭裡,四周的植物閃著奇異的光彩,浮萍來來去去。
她穿的是她最不能接受的裙子,可在這時拉妮婭卻沒有多少憤怒,甚至連多餘的想法都沒有,反而發自內心感到快樂。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這裡,但她卻又想不起來自己要去哪裡,她嘴裡在哼唱著古老的歌謠,旋律和水波一起弋開,心中平靜而喜悅,仿佛在前往期待已久的異鄉。好像有人在叫她,但聲音太遠,傳到她的耳中,只剩下了囈語般的呼喊。
四周靜謐無聲,她繼續向水中走去,撥開重重疊疊的浮萍。
河水淹沒了她的腰際,漸漸淹過了胸口。
拉妮婭又邁出一步。
她忽然向下一沉。身上的紗衣不知何時浸透了水,輕薄的布料變得越來越沉重,最終猛地沉了下去,拉妮婭的歌還沒唱完,她已經沉進了河水裡。
水下是暗紅色的,深深淺淺的棉絮懸浮在水面上,拉妮婭看了一會,忽然意識到那不是水面,而是暗紅的天空,她站在滿目瘡痍的煉獄之中,血色的光從雲層的縫隙裡傾瀉而下,天空中的雲像是在燃燒。
煙塵滾滾,天空中開始下起火雨,大地上裂開一個又一個傷口,漆黑的火焰和岩漿從傷口裡熊熊噴發。
燃燒的赤紅天光下,她立於屍山骨海之上,遠遠地望向視線的盡頭,望向那道微弱的光。
烈焰從她的腳下躥了起來,瞬間將拉妮婭包裹在火焰裡,火舌舔舐著她的身體,卻沒有溫度,外焰也是黯淡的,像是從心底燎起來的暗火,伴隨著仿佛要把天地劈開的劇痛,鑿進了她的大腦。
拉妮婭猛地睜開眼睛,冷汗涔涔。
離天亮還有很久,房間裡只有黑暗,飛船上靜謐得和噩夢裡如出一轍,拉妮婭呆呆地擁著被面,低下頭,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把玩具熊抱在了懷裡,可她的手卻沒有放在玩具熊柔軟的絨毛上,而是握著從它的身體裡掏出的槍。
發生了什麼了?拉妮婭想不起來。
她還是覺得頭疼,不止是頭疼,她渾身都在疼,似乎夢境裡的疼痛蔓延到了現實,她沒有傷口,卻疼得渾身發抖。
「拉妮婭!」
房門陡然打開,星爵第一個沖了進來,緊接著是卡魔拉,不一會兒,銀河護衛隊全部擠進了這間小小的臥室裡。
星爵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一圈,落到了她握著的槍上,愣了愣。
他一開口,說:「你做噩夢了?」
第二句話:「你怎麼會有槍?」
拉妮婭有些茫然。
她甚至忘記了收起槍,眼神呆呆的,過了會才輕輕點頭:「嗯。」
又過了片刻,拉妮婭問:「你們怎麼知道?」
「你尖叫得所有人都聽見了。」火箭哼了一聲。
拉妮婭稍稍一怔。
她尖叫了嗎?她沒有任何印象。
卡魔拉試著接近拉妮婭,見她沒有反應,才慢慢在床邊坐下,手也慢慢伸向她,最後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觸碰到了冰冷的水漬。
在夜幕降臨之前,他們把飛船的艙門清理了出來,避免了露宿的可能。
所幸雖然從外表來看這艘飛船已經完全報廢,但內裡的設施大多完好,只是由於缺少能源而無法啟動。
除此之外,讓銀河護衛隊感到些許不適的就只有……這艘飛船簡直大得不可思議。
不是外觀上的龐大,這艘飛船的規格只是正常中型運輸艦的規格,並不足以讓星爵驚歎。古怪的是,飛船裡的一切設備都大得出奇,光是操作平臺就有一人高,似乎從一開始就是為身材高大的物種準備的。
如果不是火箭進行了檢測,確認飛船裡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也沒有任何危險,他們怎麼也不會選擇一艘陌生的飛船作為過夜地點——這點常識但凡在銀河系闖蕩的物種都知道,不知道的也已經變成了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的屍骨。
然而入夜不久,他們就聽到了拉妮婭的尖叫聲,以為她遇到了危險,這才一窩蜂擠過來,可當他們打開門,看到的卻是女孩蜷縮在床上,淚流滿面,握著槍,呆滯地向他們望過來。
卡魔拉像是攏住一隻蝴蝶那樣,聲音輕柔:「你夢見什麼了?」
拉妮婭的手動了動,似乎想抽回來,卻又沒有動。
她的手指漸漸從僵硬變得柔軟,最終鬆開了槍柄,眼睛也有了焦距,定定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女戰士。
「我……」拉妮婭低聲說,「我夢見我一個人。」
她好像想起了很多東西,可仔細去回憶卻又想不起來,只記得破碎的畫面,還有劇痛,這讓拉妮婭有些畏懼,不敢去追逐那些霧氣一樣的記憶。
「那好像不是夢……我好像想起來一點東西,但是不太多。」她慢慢說,「我一開始就是一個人,不過似乎有人陪著我……後來他離開了,我就去了別的城市。」
「然後我和別人戰鬥,和很多人戰鬥……」
拉妮婭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回想起了夢裡的疼痛,忍不住蹙起眉。
「有人……貫穿了我的心臟。」她說。
「只有我一個人,一直在戰鬥,沒有人能拯救我,只有我自己。」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那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她斷斷續續地講述了她在夢中經歷的場景——她和一群人進入一處空間,她砍斷了自己的翅膀,她一個人在亡靈裡堅守孤島,她拿起了吞噬靈魂的魔劍,她傷痕累累地站在屍山骨海上,世界熊熊燃燒。
她的另一隻手探到身後,撫摸自己的脊背,沒有摸到想像裡的傷疤和斷骨,這讓拉妮婭松了口氣。
應該只是夢而已。拉妮婭想。
砍斷骨頭那麼疼,她才不會做吧?
她沒有看到,聽到她的話,在場的眾人都頓了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交換了眼神。
鑒於拉妮婭的外貌,銀河護衛隊自然清楚拉妮婭不可能是九歲,在遇到他們之前,她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才讓拉妮婭失去了大半記憶。
拉妮婭的描述太過清晰,邏輯鮮明,不像是一般人醒來後描述夢境,會發現夢境裡自覺圓滿的邏輯放在現實裡根本無法成立,比起大腦活動製造出的夢境,更像是她忘卻的記憶。
但如果是這樣的記憶,拉妮婭的經歷顯然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簡單。
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幻覺的痛楚漸漸消散,拉妮婭很快恢復了清醒,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把槍拿了出來,頓時有些局促,悄悄把手裡的槍往被子裡藏了藏。
她一邊藏一邊繼續說話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然後我走進一條河裡,衣服浸了水,之後就沉了下去。」
這點聽不出來什麼,星爵繼續問:「然後?」
拉妮婭回想夢裡的場景。
「我……在水裡撿到了一顆星星。」她說。
考慮到拉妮婭奇怪的能力根本不像是與生俱來,反而像是後天擁有,銀河護衛隊自然覺得拉妮婭是夢見了她獲得能力的時候。
「星星?不是寶石嗎?」星爵問,「記得顏色嗎?」
「是真的星星嗎?」卡魔拉也不是沒見過有人能夠把真實的星球製造成道具。
「是不是你那套刀的反應堆?」火箭問。
「星星沒有那麼小,伊戈的核心就很大。」曼蒂斯輕聲說。
「I am groot.」格魯特。
「你撿到肯定只的是星星的影子。」德拉克斯。
拉妮婭的描述太過模糊,銀河護衛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眾說紛紜,爭論不休。
他們的爭論沒有影響到拉妮婭,她還在回想,努力回憶她在水裡看到的光到底是什麼。
過了會,她眼睛忽然一亮,抬起頭,大聲宣佈:「是一個人!」
拉妮婭說:「我的星星是一個人!」
銀河護衛隊:「……」
片刻後,星爵森森地問:「誰?」
第165章 無人深空
持續了數小時的直播結束之後, 紐約時間已經進入了深夜。
因為沒有預告下次直播時間,雖然大部分觀眾已經停止了對@拉尼亞凱亞的關注, 但仍有一小部分人還在評論區徘徊, 三三兩兩地交流著對之前直播的感受。
平心而論,目前為止除了技術上的驚豔,【Laniakea】並沒有展示出太多的遊戲特色,也沒有能夠讓人記憶深刻的關鍵點, 拋卻不知為何它吸引了一堆知名人士進入遊戲砍樹的噱頭以外, 大部分玩家對於【Laniakea】的前景並不看好。
就算是動作類遊戲也要有個能夠自圓其說的劇情, 哪怕再扯淡, 世界觀總是相對統一, 不會出現宣傳片是魔幻遊戲裡陡然轉成科幻的滑稽情形。
可【Laniakea】就是這麼做了。
就和它的宣傳語一樣,【Laniakea】現在展現出的一切都突破了現有遊戲的模式, 世界觀天馬行空, 受眾定位模糊不清,自由度高得不像個遊戲, 而是像個真實的世界。
目前就直播展示出來的, 在【Laniakea】裡, 玩家的行動有著極高的自由度,可以隨意拔草、採摘、砍樹, 或者簡單一點,可以破壞地圖, 在這方面它更像是個沙箱遊戲, 沙箱內的一切場景都是可以改變的;而另一方面, 它的道具設置上似乎也不遵循正常的規律,別的不說,那個叫「傑森」的女玩家之前還只是個新手,然而在她不知怎麼獲得了宣傳片裡出現的神器之後,她甚至可以秒殺boss,這在任何遊戲裡都是不可想像的,因為完全破壞了絕大部分想要認真做下去的大型多人線上遊戲必須要維持的一點,「平衡」。
想想看,要是你的同伴忽然獲得了神器,隨後一躍變成本服第一高手,甚至能單殺boss,這個遊戲還怎麼玩下去?
不過這些擔憂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觀眾都在感歎【Laniakea】本身。
原因很簡單,它真是——太美了。
或者是銀髮劍士拔出長劍時雷光在空氣中水紋般波動,或者是她被幽藍雷霆映得宛如刀光跳動的眼眸,或者是那場舞蹈般精妙到毫釐的戰鬥——有觀眾將那一段截取下來一幀幀播放,直播裡,看起來像是傑森一刀秒殺了樹人,然而在慢放鏡頭裡,只是刹那間就她揮出了十七刀,每一刀都在樹人身上留下細細的光痕,堅硬的樹皮在刀痕下寸寸崩裂,才造成了秒殺般的效果。
這不是遊戲設計好的連招,樹人的身高足足有數十米,傑森也不是一次性躍上去,她依靠斬擊的反作用力躍起,在樹人的身體上尋找落點,再躍起進行下一次衝擊,而每一隻樹人的枝幹形狀都不相同,這也意味著她每次她面對的情形都是隨機的,而她都是在閃念間尋找到了落點,不存在設計好的說法。
她的每個動作都沒有重複,反而詮釋出了無與倫比的美感,像是筆尖牽引出的線條,行雲流水般在雷光間遊走,最大限度地逼近了真實,洗刷了大部分觀眾對於戰鬥的印象。
【我猜傑森可能是某個遊戲大神,或者現實裡她就是格鬥大師,只是為了展示才被Laniakea請來直播的】
【倒不如說她是遊戲公司放進來保護內測玩家的?畢竟就算是美國隊長沒有武器也只能暫時撤退了,LOL】
【這麼說來她的武器也能解釋了,要是不出boss她是不是也不會出手?那樣就太太太太太太可惜了】
【我現在宣佈,Laniakea是我今年看過最好的動作遊戲,或者說出生到現在——市面上沒有遊戲的動作設計在流暢度和準確度上能比得上它!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嘗試了!!!】
【我已經把截圖修完做成了桌面!天啊,不得不說,我以前從來不沉迷女星的美貌的,傑森絕對是我愛上的第一個美人】
【我也設置了桌面,她的眼神太美了……我說不上來,但是光是看到都覺得心臟被攥住了】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Laniakea裡的天空?樹人出現的時候正好是黃昏,天空中雲的光影變化真是絕了,真的是每分每秒都在變化,每個角度的景色都不一樣,他們是專門做了一個天氣系統嗎?】
【我也是!就算為了看風景我也想試試看遊戲了!】
【嘿兄弟們,我現在對Laniakea的劇情有了個猜想,宣傳片裡的場景會不會是這片大陸的過去,之後因為某種災難——我猜是外星球入侵,你們看見那艘飛船了,之後整個大陸的生命都消失了,現在只剩下荒蕪的世界,等待玩家去探索?】
【所以這不是動作角色扮演遊戲,而是動作冒險遊戲?】
【公測到底有多久,現在我的腦袋已經全部被Laniakea占滿了,我明天就想玩到它——】
……
熱度沉澱下來之後,評論越是能反映現況。
雖然不是正式的發佈會,但@拉尼亞凱亞的直播幾乎發酵出了比發佈會更熱烈的後續反應——畢竟遊戲發佈會上你看不到美國隊長和韋恩總裁親身上陣。
在戰鬥方面,【Laniakea】做得無可挑剔——無論是場面、造型、動作設計,【Laniakea】都做得極為酷炫華麗,視覺效果堪比好萊塢特效大片,看得玩家在螢幕前發出一陣陣驚呼,不知道多少人在「傑森」秒殺boss的瞬間從電腦前蹦起來,在目瞪口呆中達到了精神上的高潮。
如果只是電影也就算了,問題是【Laniakea】是個遊戲,這就意味著只要它不夭折,總有一天他們能夠親自體驗遊戲裡的戰鬥!
而由於世界觀的神奇轉折,現在最多人感興趣的就是【Laniakea】的劇情。
儘管【Laniakea】現在只是在直播內測,連官網都懶得搭建,資訊公佈得極為吝嗇,但玩家依舊樂此不疲,甚至自發建立了相關論壇,絞盡腦汁從細節裡挖掘遊戲裡隱藏的資訊。
之前的宣傳片也被挖出來一幀幀慢放尋找彩蛋,演員的造型更是被瘋狂考據,就連公主頭上的首飾都被截圖放大,試圖從寶石形狀和分佈上解讀出規律,儼然要成為第二個《死亡擱淺》——這個遊戲不久前在索尼展前發表會上公開了首部預告視頻,全新的遊戲形式、奇詭的遊戲劇情、迷幻的遊戲體驗,再加上製作工作室和導演演員的名望,甫一發佈就引起了遊戲界的狂歡,無數網友紛紛投身于對遊戲的挖掘,各種分析層出不窮,已然瘋魔的遊戲玩家甚至開始自行製造遊戲道具,勉強填補對於有生之年玩到這款遊戲的渴望……
然而在遊戲之外——
【Laniakea】只用了一下午的直播就成為了全體超英的心病。
在看過宣傳之後,誰都知道這個遊戲和拉妮婭有關係,可現在的情況是,明知道拉妮婭可能就在那個遊戲裡,依舊沒人想要進入遊戲去尋找她。
……開玩笑,沒人願意在全世界面前暴露自己的臉,更別提還只穿著內衣。
而在攻略遊戲背後的製作人上,兩個聯盟都遇到當初鋼鐵俠遇到的難題——他們根本沒辦法突破拉尼亞凱亞的防火牆,更別提抓住她了。
是的,她。
至少在復仇者聯盟裡,「拉尼亞凱亞就是拉妮婭」的資訊已經是眾所周知。
在看到離子光刀的瞬間,托尼就認出來那是自己親手打造的武器,而能夠使用離子光刀的除了拉妮婭自然不會有其他人,「傑森」的身份頓時被扒了個乾淨。
……當知道拉尼亞凱亞就是拉妮婭的時候,鋼鐵俠的臉一下就黑了。
前塵往事蜂擁而至,想想賈維斯的建議,想想每天的推送,想想他每天辛苦點贊……好吧,程式抓取,根本不辛苦。
但是這不妨礙托尼‧斯塔克想起自己曾經在拉妮婭的防火牆面前折戟沉沙的經歷。
因此在娜塔莎詢問他會不會進入【Laniakea】時,托尼一口拒絕。
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拉妮婭的情況恐怕不太對——無論以什麼身份,她都是認識布魯斯‧韋恩和美國隊長的,但在直播裡,她對待他們的態度都像是對待陌生人,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和他們就算不熱絡,也算是認識——但目前看來,拉妮婭並沒有如想像中那樣被洛基綁架或者遇到什麼危險,不聯繫恐怕也只是意外。
而對於超級英雄來說,失去記憶流落外星球真不算是什麼危險的意外,在這種時候,貿然找上門反而容易出事。
「她能遇到什麼危險?托爾變身的水獺暴走了?」托尼拒絕得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不,別看我,我絕對不會去遊戲裡找她,隊長不是和她接觸了嗎?讓他負責這個更合適,對吧隊長?」
他話鋒一轉:「現在是那個小麻煩精負責遊戲運行,就算是我也入侵不進去,所以隊長你只能自己找衣服了。」
試圖讓托尼給他加一條褲子的史蒂夫:「……好吧。」
他歎了口氣,正準備切斷通訊,忽然手機響了聲。
幾乎同時,對面托尼的手機也響了一聲。
兩個人對視一眼,表情不約而同地起了變化,低頭看向手機。
螢幕上的推送消息證實了他們的猜想——淩晨兩點,@拉尼亞凱亞的直播又開始了。
……
「我叫得很響嗎?」拉妮婭問。
從噩夢中驚醒之後,拉妮婭平靜得很快,轉而疑惑起了銀河護衛隊為什麼能這麼快趕到。
聯繫剛才火箭的話,拉妮婭心裡有些惴惴不安,擔心是自己的尖叫聲吵醒了其他人。
比起之前的鬧騰,拉妮婭現在的表現堪稱鬧騰的反面,一面詢問,還不忘一面安靜地把槍藏回玩具熊裡,態度鎮定冷靜得不像個孩子。
偏偏她自己對於自己的異常一無所覺,而因為之前的噩夢,銀河護衛隊也以為她被夢裡的情緒感染,一時間心情低落,沒有多想。
「當然沒有,不過是我們都沒睡而已。」星爵抓了抓頭髮,語氣含著怨氣,「因為某些人堅持要半夜檢修飛船。」
一旁的火箭聞言抬起頭,毛茸茸的臉上寫著不確定:「你是在誇獎我嗎?」
星爵:「……」
星爵難以置信地轉過臉:「不!我這是抱怨!誰會發瘋半夜不睡覺敲敲打打?」
火箭惱火道:「那你應該說得更清楚一點!你這樣顯得我很傻!」
「飛船怎麼樣了?」拉妮婭問。
星爵和火箭光顧著吵架,無暇回答拉妮婭的問題,卡魔拉對這一幕習以為常,聞言回答拉妮婭:「比想像得好很多,它墜毀的時間還不到半年,原因是能源不足,不過飛船的材料很特別,設備幾乎沒有在墜毀中損壞,只要找到能源就能讓它重新啟動。」
她順手揉揉拉妮婭的頭髮,轉身向門外走:「想過來看看也可以。」
拉妮婭一時也睡不著,點點頭,跟上她,走出了房間。
與此同時,@拉尼亞凱亞的直播已經聚攬了一群或者失眠或者時差的觀眾。
【白天有事沒趕上,現在是什麼情況?】
【半夜直播?這是又要發佈什麼大新聞嗎?】
中間甚至夾雜了中文的評論。
【修仙党福利】
【福利 1,坐等傑森小姐姐!】
【傑森小姐姐美如畫!】
不過讓觀眾失望的是,似乎之前的上帝視角只是為了展示戰鬥畫面,這次視角又回到了傑森身上,再加上飛船裡黑漆漆一片,幾乎看不清什麼東西。
因為沒有能源,飛船上一片黑暗,只有不止是手電筒還是其他照明工具打出的冷光在四周遊走,觀眾的視野也被局限在光圈裡,隨著光圈的移動,他們的視線也隨之轉移,只能在光線掃過時勉強看清牆壁。
「現在是要找到能源?」拉妮婭問。
「對,我們的能源之前在墜落的時候都沒了,只能等天亮去別的地方找找。」卡魔拉說。
爭吵的星爵和火箭落在了後面,德拉克斯和曼蒂斯在中間,走在最前面的是拉妮婭和卡魔拉。
她們一邊低低交談,一邊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完全不知道遠在地球上還有無數觀眾正在用她們的視角一起探索。
交談聲似乎越來越遠,在詭秘的氣氛中,呼吸聲越發清晰,連帶腳步聲也變得響亮,在走廊上遠遠地傳出去,消失在仿若實質的黑暗裡。
這種受限的視野很快引起了觀眾的警覺。
【這該不會變成恐怖遊戲了吧……】
【白天動作冒險,晚上動作恐怖……我感覺我猜到了什麼】
【遊戲公司太會玩了……接下來都小心點,說不定就有開門殺】
【有人和我一起嗎?我感覺有點害怕了……】
就在這時,拉妮婭的腳步慢了下來,隨後停止。
「怎麼了?」卡魔拉疑惑地問。
她沒有把光照向自己,於是她的臉掩在陰影裡,混混沌沌,看不分明。
【FFFFFFFFFF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為什麼停了?快走啊啊啊啊啊】
【等一下,傑森的聲音是不是有點不對……之前好像沒有這麼輕,也沒有這麼低?】
【直播開始也沒有看到過她的臉……】
拉妮婭停下來,望著四周的黑暗,若有所思。
除卻有跡可循的「傑森」的記憶以外,屬於拉妮婭的記憶還是散碎的,並不能完整地連綴成型,就像她現在還想不起來她的星星到底是誰。
但眼下的情形喚醒了她的記憶裡的一些碎片。
「如果是能源的話,」她慢慢說,「應該可以從我身上抽取。」
【……我聽到了什麼】
【抽……取?】
【臥槽這真的是傑森嗎!!!】
因為覺得直播不可能是毫無目的,肯定是想要展示一些什麼,於是觀眾在直播開始時就全身心投入,把自己帶入了主視角裡。
誰知【Laniakea】又不走尋常路……
從直播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觀眾已經沉浸進了直播裡,再加上沒有主播的旁白,並不像是直播或者遊戲實況,反而像是正在進行遊戲,觀眾甚至以為是自己跟著同伴,一同在幽靜的走廊裡前進。
眼看越走氣氛越不對勁,現在想要保持冷靜也遲了,評論區頓時一片鬼哭狼嚎。
拉妮婭的話讓卡魔拉也有些驚訝,她重複了一遍:「從你身上抽取?」
這次拉妮婭沒有回答她。
記憶很模糊,但拉妮婭記得……有好幾次,她抽取了整個城市的電量給自己充電,這些電量如果能釋放出來,足夠讓這艘飛船啟動了。
她閉上眼睛,將手掌按在走廊的金屬牆壁上,試著把自己身體裡的能量傳輸出去。
伴隨著呼吸,淡金色的紋路漸漸在她的眼下亮起,將她的皮膚照得溫暖透明,金色的回路順著她的手臂蜿蜒,沒入她的指尖,一串串光點沿著回路奔走,瞬息間沒入牆壁之中。
幾乎在同一瞬間,一串淡藍色的光點黑暗中一閃即逝。
……直播下的評論爆炸了。
【臥槽臥槽臥槽我看到了!!!】
【那是什麼啊啊啊啊啊!】
【它在看過來,它會動!!!】
光點消失得太快,除了觀眾以外,銀河護衛隊的幾人都沒有看到,拉妮婭閉著眼睛更是一無所知。
幾秒之後,走廊深處漸漸亮起了微光,光線沿著隱藏在牆面上的平直線路一路亮過來,照亮了周圍的道路。
藏在走道頂牆體後的壁燈閃爍幾下,緩緩發出淡藍色的光,有節奏地閃滅著,像是凶獸綿長的呼吸。銀灰色的金屬牆壁反射著水流一樣的光弧,換氣扇以平穩的頻率運轉,封閉了半年的飛船重新開始了氣流交換,塵埃漫無目的地在空氣裡浮游,單調輕微的機器運作聲和扇葉轉動聲讓飛船靜得落針可聞。
「你怎麼做到的?」火箭擠過來,疑惑不已地打量著四周,最後看向拉妮婭。
他說話時,拉妮婭正好睜開眼睛,想了想,敲敲自己的腦袋:「正好還有點電量。」
她說著,看了眼主螢幕上的電量。
拉妮婭之前電量剩餘不多,現在又抽了一波出去,剩下的電量還不足一半,不知道能撐到多久。
她低頭向前走:「我也沒有太多電,不知道夠不夠飛船起飛,所以等天亮之後……」
不等她一句話說完,星爵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叫:「見鬼!」
隨著他的驚叫落下,只聽見一陣武器啟動的聲音,銀河護衛隊的成員瞬間切換戰鬥模式,警惕地對準了前方。
拉妮婭:「……?」
「剛剛那台儀器似乎動了一下。」曼蒂斯悄聲說。
「有東西剛剛從那邊閃了過去……操,這裡還有活著的東西。」星爵說。
拉妮婭更加茫然:「是嗎?」
她之前走神,沒看到他們看到的東西,此時不禁有些疑惑。
……借助她的視角觀看直播的觀眾已經瘋了。
「傑森」沒看到,但他們看得一清二楚,在昏昧的光線裡,走廊盡頭的那台儀器晃動了一下,形狀忽然發生了扭曲,仿佛被惡魔附身,生出了無數利爪。
那一幕稍縱即逝,直到儀器恢復正常,觀眾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隨後尖叫出聲。
【我不看了!半夜我為什麼要看這個!】
【開門殺絕對不遠了,做好準備】
意識到飛船上還有活物之後,銀河護衛隊很快提起了戒備。
「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星爵一邊走一邊說,「我開始後悔我為什麼看過那麼多恐怖片了。」
火箭險些笑出聲:「你?別開玩笑了,你還記得最開始你是從哪裡找到那個紫色光球的嗎?」
——一顆已經廢棄的星球上的古墓。盜過墓的人還怕什麼鬼。
「這不一樣!」星爵據理力爭,「摸不到和摸得到區別很大!誰不怕摸不到的敵人?能摸到的話我一槍轟了它!」
他說著,不忘身邊還有個孩子,低頭安慰瑟瑟發抖的拉妮婭:「別害怕,有銀河護衛隊保護你,全宇宙沒有哪裡比這裡更安全了。」
拉妮婭默默點頭。
因為光線明暗不定,從星爵的角度,她看起來就像是在發抖,顯然也是被剛剛的一幕嚇到了。
於是他放輕了聲音:「你看……」
「又有東西過去了!」火箭突然大喊,一邊喊一邊打開機槍掃射,「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他的叫聲,一串槍火跳動著消失在黑暗裡,沒有任何落在敵人身上的跡象。
「嘁,沒打中。」火箭收起槍,一臉不爽。
他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問星爵:「等等,你怎麼叫得比小女孩還大聲。」
「……」星爵試圖嘴硬,「我怎麼了?你看不起我們地球人嗎?」
聽到關鍵字,拉妮婭抬起了頭。
面對小姑娘不解的目光,星爵咳了聲:「……沒你的事,不是在說你。」
火箭涼涼地說:「哦,我覺得我聽到了你心裡那個八歲小男孩在尖叫。」
星爵:「我被抓走時九歲了!」
說時遲那時快,眼前黑影一閃而過。
儘管飛船系統被喚醒,走廊依舊沒有什麼光線,沒人注意到他們上方的黑暗裡藏了東西,此刻黑影猛地從走廊頂上跳了下來,正好出現在星爵和小紅面前,毫不停歇地撲了上來。
星爵:「……啊啊啊啊!」
拉妮婭:「………………」
他一邊尖叫一邊拔出槍,不等對準,拉妮婭忽然跳起來,一個迴旋踢,把撲上來的黑影重重踹了出去。
「轟隆!」
隨著一聲巨響,黑影撞上走廊盡頭的牆壁,金屬牆壁猛地塌陷,裂紋以黑影為中心一圈圈向外擴散。
星爵:「…………………………」
他張著嘴,半天才慢慢合上,看向拉妮婭,真心實意道:「我覺得你更可怕。」
第166章 The Forest
殿堂裡人來人往,石柱下的水缸裡清水微微蕩漾, 水面裡火光晃動。
一隻手伸入水中, 掬起一捧水, 潑在臉上,水珠滴滴答答, 流過花紋古拙的金屬護臂,洇濕了長袍的袖口。
年輕人就著水隨意抹了把臉, 用衣袖擦了擦, 勉強洗去了臉上的風塵僕僕,那雙明亮的藍眼睛映著火光, 被陰影分割成散碎的光點,乍一看, 完全看不出他滴水未進地為安置阿斯加德的平民忙碌了一天。
「紅頭罩先生。」海姆達爾的聲音響起。
傑森放下手, 沒有回頭,又掬了捧水洗了洗手:「什麼事?」
他的語氣絕對說不上溫和,似乎隱隱壓抑著火氣,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心情不佳,就算是奇異博士的疏離客氣,和他比起來都顯得好親近一些,因此儘管他為安置難民出力不少, 依舊沒有平民敢向他致謝,甚至不敢和他對上眼神。
反倒是史蒂芬, 奇異博士只是簡單為幾個受傷的民眾處理了下傷勢, 已經有不少小孩子喊著「醫生先生」, 給他送上食物了。
「海拉的軍隊很快就要找到這裡了,」海姆達爾說,「三天內我們必須從彩虹橋撤離。」
「我知道了。」傑森簡單地說。
他遠遠地看了史蒂芬一眼,正巧對方也轉過頭,兩個人的視線一觸即離。
很難說他們是怎麼城市裡到了這座隱藏在深山的避難所的——
在回歸阿斯加德之後,海拉只做了幾件事,歸納起來更簡單——她掃清了在她通往王座上的阻礙,屠殺了阿斯加德的士兵,在金宮中召喚了曾經屬於她的亡靈大軍,準備帶領她的大軍借由彩虹橋離開,前往宇宙中繼續征戰。
然而在她啟動彩虹橋之前,彩虹橋曾經的守衛海姆達爾偷走了啟動彩虹橋的長劍,將海拉和她的大軍留在了阿斯加德。
為了找到海姆達爾,海拉下令讓她的亡靈大軍去將沒有響應她的號召的民眾聚集起來,試圖借此找出海姆達爾,原本留在城中的阿斯加德人民在恐慌之下紛紛逃亡阿斯加德的其他角落,躲避亡靈大軍的搜捕。
傑森和史蒂芬保護著他們買肉丸的那家店店主,帶著他的家人躲進深山,在路上遇到了一直在帶領民眾進入避難所躲避的海姆達爾,在確認了彼此的身份之後,他們也加入了安置民眾的行列,尋找失散的人民,把他們帶進殿堂裡躲藏。
但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海拉的亡靈大軍遍佈王城附近,遲早死亡女神會找到這裡。
「另外,」海姆達爾說,「我已經看到了你想要找的人,她就在阿斯加德,但是離這裡很遙遠,我現在恐怕沒有時間指引你找到她。」
他話音落下,年輕人的動作頓了頓。
傑森垂眸望著水面,眼底情緒水波般流轉,最終他收回手,淡淡道:「無所謂,先把你們的人送出去,她還不至於在這點時間裡把自己玩死。」
何止不會玩死。傑森冷笑一聲。
他敢肯定小紅現在過得比他愜意多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
拉妮婭一個迴旋踢把從天而降的黑影踹到牆上之後,評論又安靜了一會。
隨後幾乎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刷屏。
【還有這種操作……我又學到了新知識】
【我懷疑我看了個假遊戲????原來恐怖遊戲裡的怪是可以用這種方法擊退的嗎????】
【想起了無數次鑽櫃子躲怪的經歷……】
觀眾被這個操作搞得無話可說,紛紛表示活了這麼多年沒見過這種玩恐怖遊戲的方式,只能瘋狂給「傑森女神」點贊。
原本隨著氣氛和音效的渲染,直播裡充滿了恐怖氣息,然而隨著那一個迴旋踢,什麼恐怖氣氛都在那一個大坑前蕩然無存,只剩下無數的哈哈哈哈。
這樣一想,那些恐怖遊戲裡的小型怪在【Laniakea】裡根本不足為懼,雖然傑森能一個迴旋踢踹出去肯定有技術因素在,但要是能夠這麼解決怪物,就算是全息版寂靜嶺也不是不能玩啊!
不提直播外觀眾如何震驚或者爆笑,飛船裡,銀河護衛隊的氣氛還是很沉重的。
「誰去看看那是什麼?」星爵問。
「你怎麼不去看看?」火箭斜著他。
他們對於為什麼拉妮婭能把黑影踹出去只口不提——光是之前秒殺樹人那裡,拉妮婭就展示了她高超的格鬥技術,再加上之前她在噩夢之後的描述,幾乎所有人都確定了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背後肯定還隱藏著更加黑暗沉重的過去。
這樣看來,她和她的星星之間的相處也很值得商榷。
如果真是那麼重要的存在,為什麼拉妮婭現在卻根本不記得他的臉?
爭執間,被嵌進牆上的黑影微不可查地動了動,忽然從牆上跳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了走廊,迅速沒了影子。
拉妮婭第一個注意到了黑影逃跑,她想也不想,閃身沖了出去,追進了走廊裡。
「等等!」星爵一時沒看住她,伸手在空氣裡抓了一把,撈了個空。
發梢在空氣裡跳躍,描繪出殘光的軌跡,從他的掌心撤離,他愣了一秒,急忙跟了上去。
腳步聲越來越遠,星爵奮力追趕,才沒有被落下太多。
她怎麼能跑那麼快?彼得邊調整呼吸邊不解地想。
他先行一步,剩下的人也跟著追進了走廊裡,一群人沿著走廊奔跑,咚咚的腳步聲響徹寂靜的飛船,驚醒了沉睡的夜色。
又拐過一個彎,星爵看到拉妮婭的腳步顯得有些遲疑,最終慢慢停了下來,孤零零地佇立在走廊盡頭。
「你,哈,哈,」他幾步趕上去,扶著牆喘了幾口氣,「你以前真的不是什麼短跑健將嗎?」
「我不記得。」拉妮婭目光停在前方,回答得很快,甚至顯得有些冷淡。
但很快她眼睫一垂:「……不過應該不是。」
他們面前是艦橋,形制不一的螢幕堆疊在四周,出口通往不同方向,看不出來之前的黑影去了哪裡。
拉妮婭沒有說話,只是轉動視線,一點點沿著牆壁搜索,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星爵喘勻了氣,正要開口,忽然覺得周圍安靜得有些過分。
不是全然的安靜,身後追來的腳步聲簡直是地動山搖,足夠把一千個巨魔吵醒,做出最大貢獻的當然是德拉克斯,但聲音最響亮的是火箭,隔著一條走廊星爵都能聽清他在罵罵咧咧什麼。
但拉妮婭仿佛沒聽見這些嘈雜,依舊在自顧自搜索黑影留下的蛛絲馬跡。
從噩夢裡平靜下來之後她就出奇的話少,總是垂著眼睛,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一點不像之前一樣趾高氣揚,差異大得仿佛兩個人。
要是換成一天前,一腳把黑影踹出去這件事絕對能讓拉妮婭大半天臉上都掛著驕傲的神色,但她現在臉上的表情淡淡,眼神也淡淡,就像是過去正在緩慢吸走她身上的色彩,某種陰鬱的氣息緩慢的攀援而上。
她又變得像是星爵第一次看到時那樣,氤氳著冰冷的水汽,潮濕,虛弱,寡淡得像是沒有上色的線稿。
拉妮婭緩緩轉頭,淺淺的痕跡在視野裡的黑暗中被鮮明的顏色標注出來,清晰地指向某一道緊閉的門。
她稍微記起來一點現在她為什麼能看到眼前的景象——能量視野,能夠將任何過去殘存的痕跡在視野裡標準出來,無論是氣味、聲音、能量還是網路信號,一切肉眼無法看見的資料都可以被捕捉,隨後在她的眼中呈現。
只是拉妮婭記得,以前能量視野還沒有這麼功能齊全。
就算在網路裡,痕跡也是可以清除的,只不過大部分的清除不夠徹底,而現在,拉妮婭捕捉到的是現實的痕跡,換一種說法,她感受到的是這個宇宙的呼吸。
「那邊。」她拋下一句話。
星爵這次握緊了槍,一邊跟上她,一邊說:「沒事,不用等我,我們追得上。」
拉妮婭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沒有,」她搖搖頭,「我剛才沒看到它進了哪裡。」
星爵:「……」
他迅速轉移了話題,試圖掩蓋剛才的自作多情:「那你可以等等火箭,他肯定找得出來。」
他以為拉妮婭大概是急著追上去隨便猜了一扇門,不過他們不是兩個人,還有隊友在,他知道火箭身上肯定帶了能處理這個問題的東西。
可惜拉妮婭辜負了她的好意。
「我不是猜的,」她繼續往前走,「我看得見。」
要是隨便一猜,以她的運氣猜中的幾率大概比路上揪住一個人就是隱藏身份的超級英雄的幾率還小。
拉妮婭對自己的運氣一向有數,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星爵一直在沒話找話,她想了想,向著一旁伸出手。
扭曲的電弧憑空閃現,只是呼吸間,一道雷光從遠處飛射而來,落入拉妮婭的掌心。
拉妮婭把伯勞遞給星爵,用眼神示意她。
星爵:「?」
「納米技術,」拉妮婭給他解釋,「你可以把它變形成任何想要的形態。」
她話音剛落,落在後面的銀河護衛隊追了上來。
拉妮婭看著他們,想了想,乾脆伸手召喚來了剩下五柄伯勞,分別遞給他們。
她剛解釋完作用,就聽見火箭「哇哦」了一聲。
星爵:「……」
星爵一看就知道隊友的老毛病又犯了,牙疼一樣吸了口氣,轉頭告誡拉妮婭:「你最好不要把你的刀給他,看看他現在的眼神,你知道上一個被他這樣看過的東西現在在哪裡嗎?反正不在它原來的主人手裡。」
火箭:「嘿!」
星爵:「我有說錯嗎?想想看?假腿!電池!假眼睛!為什麼你總是想要那些沒用的東西?」
火箭撲上來:「因為我想要那些!你有意見嗎混蛋!」
圍觀全程的卡魔拉:「呵。」
她轉頭問拉妮婭:「你真的願意把它借給我嗎?它對你應該很重要。」
拉妮婭:「為什麼?」
卡魔拉用指腹摩挲伯勞纖薄的刀身,片刻鬆開手,拔出了別在腰上的匕首。
她用一根手指輕輕托在匕首中間,形狀不規則的匕首瞬間找到了重心,搖搖晃晃,在她的手指上維持住了平衡。
「如果你的記憶沒有錯,你應該也曾經為了活下去戰鬥過,」卡魔拉說,「任何一個戰士都不會拋棄他的武器。」
拉妮婭沒有說話。
的確很重要,至少送給她這套刀劍的人對她意義重大。
她走了會神,問:「你為什麼會覺得它對我很重要?」
卡魔拉:「因為你記得它,但是你不記得你的……星星?」
拉妮婭:「……」
這個還真沒辦法解釋。
她別開視線,虛虛握成拳的手抵住唇,含糊道:「也不是不記得……只是想不起來是誰。」
雖然記憶都是碎片化的,但是關鍵的角色總不至於想不起來,比如拉妮婭記得伯勞,也記得是鋼鐵俠送給她這套刀刃,更遠點,她還記得自己是個鋼鐵俠迷妹。
但這不是一個九歲的哥譚男孩該有的記憶。
這些混亂的記憶和拉妮婭現在的記憶相互衝突,一面是完整的有跡可循的成長經歷,一面是破碎的毫無邏輯的癡人說夢,拉妮婭不知道該相信哪個,所以從醒來開始就有些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倒是有個疑點很清晰——她想不起來她認定的星星是誰。
「朋友嗎?」卡魔拉問,「還是……戀人?」
那邊星爵還在和火箭搶刀,她的聲音幾乎被他們壓過去。
拉妮婭揪著關鍵字,努力回想了一下,試圖想起更多相處,然而最先跳入眼前的是……
打架。
……好像還挺多。拉妮婭開始疑惑。
「我們打過架,」她比劃了一下,「他把我摔在地上,或者我用十字固讓他爬不起來,然後被掀翻……次數還挺多的,唔,他好像拿槍對著我過,我似乎也……有過想傷害他的時候?」
「不過那次好像是半夜……他突然從窗戶翻進來。」
「我被綁架的時候他在電話裡唱歌。」她又想起來一條。
拉妮婭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我好像還用刀捅穿過他的心臟……」
她忽然有些懷疑自己到底和星星是什麼關係了,跳出來的記憶一個比一個慘烈,最後一個印象最深的居然是滿手的血。
她靜了靜,低聲問:「……我是不是已經把他殺死了?」
卡魔拉:「……」
……直播外,評論區又迎來了一波小高潮。
一開始觀眾都以為這群內測玩家是不打算睡覺通宵遊戲,所以也沒對「傑森」身邊多出了這麼多人感到疑惑,然而走著走著,事情又發生了離奇的波折。
遊戲大神居然有記憶方面的問題……似乎還有殺人的過去。
【我靠這不會是真的吧?】
【這算什麼?直播裡發現罪犯?】
【但是按照她這個記憶狀況,法律上有辦法定罪嗎?】
【我怎麼覺得女神說的是遊戲裡的事情呢?聽起來好像情侶反目……】
最後一條評論獲得了一致贊同——如果真的是殺人,沒理由當事人和她的隊友都這麼不以為意。
熬夜黨總是無聊的,一群無聊的人聚在一起,甚至開始根據隻言片語猜測腦補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該不會因為那個人突然消失女神的記憶才出了問題吧?】
【或者因為她患病,對方就直接離開了……】
【我覺得是這樣?操,這是什麼人渣】
網友的想像力總是突破天際的,沒過多久,這個不知名的被稱為「星星」的男人已經背上了一頂宇宙渣男的鍋……
……直播外,鋼鐵俠和美國隊長在評論區裡看得目瞪口呆。
網友不清楚,但他們是清楚拉妮婭口中的「星星」指的是誰的……但是他們對於拉妮婭也不算很熟悉,完全不知道她和紅頭罩之間都是怎麼相處的。
……現在看來何止驚險刺激啊,簡直比往可樂裡扔曼妥思還反應激烈。
「……」托尼盯著評論,只覺得滿腦袋問號,最後像是忽然不關心了一樣,「好吧,和我們無關。」
他不經意一樣說:「賈維斯,把這一段錄下來,發一份給哥譚蝙蝠。」
「先生,我想韋恩先生會在第一時間看到這段直播。」賈維斯說。
托尼隨口道:「當然了,蝙蝠都不睡覺的。」
他打了個哈欠:「只是讓他知道一下我知道了。」
賈維斯:「……」
他感覺韋恩先生恐怕不希望先生知道。
第167章 South Wind
飛船上, 拉妮婭還不知道自己的話又拋出去多少鍋。
和她一樣, 卡魔拉對於人情世故也不是那麼瞭解, 完全沒意識到拉妮婭的描述聽起來有多不對勁,還和拉妮婭接著討論了幾句, 可惜始終推斷不出來這個時而捅刀時而打架的相處到底可能是什麼關係。
火箭拿出一台儀器對著門調整了幾下, 緊閉的金屬門很快打開,他們走進黑暗的走廊,進入了一處空間寬闊的房間。
一台台儀器閃爍著幽暗的光芒,仿佛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伺著任何闖入者。
「這裡連燈都沒有嗎?」火箭舉著伯勞照亮。
不得不說這裡就體現出來各人之間的差異了, 同樣是伯勞, 每個人變形出來的東西各不相同。
德拉克斯兩把匕首一直沒離過身, 自然從爆炸中倖存了下來, 因此拿著伯勞只是當最普通的刀用, 曼蒂斯……把伯勞變成了一盞小夜燈, 反應堆正好是恒定發光的燈泡,火箭則一直在換著花樣折騰伯勞,各種變形就沒有停下來過, 偶爾把它當做手電筒用一用。
比較有問題的是星爵。
「我知道一種防具, 非常適合在狹窄空間裡使用, 」他一邊說一邊擺弄伯勞,語氣神秘, 「既能攻擊也能防禦, 就算遇到異形也能應對。看好了。」
他說完, 手中的刀刃猛地潰散,又迅速重新彙聚,慢慢形成了某種圓形的盾牌形防具——
「……」拉妮婭明顯遲疑了一下。
處於照顧星爵自尊心的考慮,她不太想問,但是謹慎起見,拉妮婭還是問:「這是平底鍋嗎?」
「這是防具。」星爵嚴肅地說。
拉妮婭:「……哦。」
直播外。
托尼面無表情地看著直播裡揮舞著平底鍋的男人。
他記住了這張臉,又將目光落在他親手設計出的武器上。
淩厲森冷的刀刃此刻變形成了扁平的圓形,只剩下刀柄還維持原先的形狀。
面對評論區不斷刷過去的「哈哈哈哈哈哈」,鋼鐵俠扭曲一笑:「呵。」
……拿到平底鍋防具,星爵立刻自告奮勇承擔了走在前面的任務。
裝備不齊全,只有火箭帶了夜視設備,這也是為什麼只有他之前捕捉到了黑影的蹤跡。
「那個玩意看起來像是受控制的小機器人,」他拉了下槍栓,「一旦見到一個就意味著還有一大群,所有人都小心點。」
拉妮婭正在全神貫注觀察房間裡的能量痕跡,沒有回答他。
在她的視野裡,這處黑暗的房間中遍佈著彩線般的能量軌跡,像是用螢光材料塗抹出的萬聖節舞會現場,魯米諾反應一樣的能量痕跡灑滿了房間,似乎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鬥毆,只是戰鬥的雙方身體裡流淌的是能量液而不是血跡。
最新的一道痕跡像是椋鳥掠過雪地留下的足跡,爪痕細細,似乎那只小機器人有很多隻利爪。
星爵握緊伯勞:「那玩意兒看起來還蠻好用的,我們要不要也買一隻?」
火箭嗤笑一聲:「買就算了,那些卡萊德人一個比一個要價高,有機會搶一個過來。」
拉妮婭的目光追著能量痕跡,目光慢慢從正前方抬起,看向了房間的穹頂。
一道飄雪般的痕跡輕盈地從管線排布的天花板上劃過,落向了……隊伍的最後。
拉妮婭呼吸一輕。
「小心!」
她的身體和聲音一起沖了出去,與此同時,一聲尖銳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黑影從斜刺裡躥出,撲向落在最後的曼蒂斯。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巨大的手掌從黑暗中伸出,穩穩地扣住了躥出去的小機器人。
一個一層樓高的身影鬆開抓住牆壁上管線的手,靈活地從牆壁上躍下來,隨著一聲沉重的聲響,他從落地的跪姿站直身體,身體裡發出一陣零件鎖合的哢哢聲。
面對銀河護衛隊瞬間擺開的戰鬥架勢,他擺了擺手,張口居然是英語:「嘿,別激動,我現在可承受不起一槍了。」
沒人知道他剛剛是怎麼把自己藏進了黑暗裡,但他沒有直接攻擊,還抓住了剛剛亂竄的小機器人,證實了他至少沒有敵意。
「~%…,# *\'☆&℃$^★ 」小機器人在他的掌心裡胡亂掙扎,發出一串亂碼一樣的咒駡。
注意到小機器人的掙扎,黑影收緊了手指,毫不客氣地甩了甩手裡的小玩意兒。
「安分點,別以為我們現在找不到你的主人,迷亂。」他說。
「你是誰?」星爵警覺地問,同時抬了抬槍口。
聽到他的話,對方低下頭,兩點螢火蟲般的藍光在黑暗中閃爍。
他好脾氣地回應:「你們上了我們的飛船,還問我們是誰,這個順序是不是不太對?」
「……」銀河護衛隊沉默了。
就在這時,對方掌心裡的迷亂突然哢嚓幾聲分解成幾部分,每部分都長出了節肢動物構造的腿,借助這些細細的利爪支撐,飛快地沖向出口。
由於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對面的巨型身影上,誰也沒來得及攔住他們,眼看就要逃出去。
「哢嚓!」
誰也沒能看清拉妮婭的動作,只有反應堆的藍光在黑暗中劃出曲折的軌跡勉強記錄下了她的動作。
拉妮婭眼疾手快地提刀戳碎了幾個到處亂爬的小零件,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他們發出嘶啞的痛呼聲,隨即了無生息地癱倒下去。
「呃……」星爵用腳踢了踢一串滾到他身前的小零件,和隊友面面相覷,「我們要賠嗎?」
「……」對面的巨人顯然也很無語,沉默半晌,聲音透出了幾分虛弱,「沒事,撿回去給救護車修一修……」
他嘀咕了一句,正要彎腰把地上的小零件都收拾起來,動作忽然一頓,轉頭看向身後:「嘿,老大?」
幾乎同時,火箭把伯勞成功搗鼓成了球形彩燈,無數道彩光向四周放射出去,光點在牆壁和天花板上遊動。
昏暗的光線裡,高大的巨型機器人靜靜站在他們身後,光線在結構精密的機械身軀上掃過,隱約晃出紅藍色的花紋。
他的目光從高處投落,像是高懸於蒼穹之下的孤獨星辰。
「拉妮婭‧凱亞,」他說,「我還記得你。」
銀河護衛隊:「………………」
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猶自茫然的拉妮婭。
直播外,觀眾們都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遭受了轟炸。
【很好,這個遊戲的世界觀又躍遷了。】
【我決定再也不去考慮這個遊戲的時代背景了………………】
【鋼鐵俠的軍火生意做到遊戲裡了?】
【BOOM!我感覺我遇到真愛了!我愛機械生命!我愛機器人!!!】
【Laniakea?這是關鍵字嗎?劇情就要出現了嗎!】
……
蝙蝠洞。
「看起來您不打算讓您的身體休息了,少爺。」阿爾弗雷德說,「您已經在黑暗裡坐了幾個小時了。」
直播開始後,被喚醒的蝙蝠俠從床上爬起來,披上睡衣,在蝙蝠洞的螢幕前坐到了現在,阿爾弗雷德也只能看著他的少爺繼續透支精力超額工作,送上一杯溫熱的咖啡。
布魯斯依舊盯著螢幕,雙手交疊抵在嘴邊。
「別擔心我,」他說,「還有很久。」
「但是他們還沒有到地球,我想就算是您,現在擔心也有些為時尚早。」阿爾弗雷德放下咖啡。
「……」布魯斯沉默了一會。
片刻後,他古怪地說:「你不記得了,阿爾弗雷德?」
……
「所以是你啟動了飛船?」爵士問。
確認身份之後,銀河護衛隊和汽車人們終於放下了戒備,在飛船外的空地上燒起了篝火,來捱過黎明前的寒冷。
一群人和一群機坐在篝火邊勾肩搭背……勾肩搭背有點難,除了爵士以外,剩下的汽車人起碼都有兩層樓高,也就汽車人副官高高興興和星爵聊了一路,等篝火燒起來之後,還順便坐在了他的身邊。
這句話就是他對拉妮婭說的。
「我先說一句,」星爵看出來他的想法,攔住他,「我們也沒有能源,想讓我們借你能源是不可能的。」
爵士立刻開始胡扯:「當然,我明白,我只是問問這個棒極了的小姑娘,要不是她我們現在還在沉睡呢。」
離開飛船的這一路,銀河護衛隊已經從汽車人之間互相抱怨「休眠太久關節生銹」的交流裡整理出了事情經過。
還在地球上時,拉妮婭誤打誤撞認識了他們的領袖擎天柱,治好了他的傷勢,之後擎天柱尋找到流落的汽車人同伴,選擇了離開地球,帶著他們重新進入星空。
然而不知怎麼,在他們離開地區之後,發現霸天虎情報官聲波手下的迷亂潛入了飛船,在爵士費盡千辛萬苦把他抓住之後,他們誤入了黑洞的引力範圍,耗盡了能源才逃離了黑洞的捕捉,最終墜毀在阿斯加德的角落,就此陷入休眠,直到拉妮婭誤打誤撞啟動飛船,能源啟動了他們的系統,才把汽車人全部喚醒。
「所以說我們能醒來都是因為你,謝謝你了,小丫頭。」爵士一邊說,一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拉妮婭的肩膀。
從下飛船之後,拉妮婭就有些心不在焉,抱著膝蓋,望著不遠處黑黢黢的森林上,篝火的光芒在眼瞳裡搖曳。
儘管爵士控制了力道,自身重量極為可憐的拉妮婭依然承受不住,一不留神給爵士推得一個趔趄,「啪嘰」從橫木上歪了過去,撲在了地上。
拉妮婭:「……」
星爵:「……」
爵士:「……」
他趕忙站起來去拉拉妮婭:「等等等等,我不是故意的!你還好吧?」
拉妮婭扶著他伸過去的手指爬起來,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臉上寫滿了疑惑:「?」
爵士還想幫忙:「你別動,你身上沾了點泥,讓我——」
他剛要幫拉妮婭拍掉頭發上的泥土,星爵幽幽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讓你把她壓成泥嗎?」
「……」爵士心虛,「好吧,我忘記你們是脆弱的碳基了。」
他安分了幾秒,忽然想起什麼,又開始活躍起來:「嘿,小姑娘,我能再碰你一下嗎?」
星爵:「你想幹什麼???」
「一點小事,」爵士擺擺手,轉向拉妮婭,疑惑地問,「我剛剛碰你的時候感覺你身上有能量傳過來,和能量塊的味道差不多,還挺帶勁的。我都不知道多久沒嘗過了,也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
星爵感覺他在沒話找話:「碰一下就有能量?你——」
他還沒說完,忽然注意到拉妮婭沉默得有些過分,扭頭一看,發現小姑娘臉上寫滿了懵逼。
拉妮婭:「……」
她懵了幾秒,扭過頭,把紅裙子——是的睡覺前她又換上了這身衣服,畢竟沒有睡衣——拽下去一點,露出一側肩胛和蝴蝶骨,就看見身上纖細的金色回路黯淡了下去,很快隱沒在皮膚下。
難怪戳一下會覺得很好吃……她漏電了啊!
拉妮婭還在懵逼,身邊忽然有了動靜。
黃色塗裝的汽車人原本安靜地坐在一邊,聽到爵士的話,他好奇地湊過來一隻腦袋,歪頭看著拉妮婭,圓圓的藍色光學鏡閃閃發亮,頭頂的小觸角晃了晃。
拉妮婭一抬頭就看見了他。
和她對上視線,大黃蜂光學鏡縮了縮,低下頭,身體裡忽然響起了調頻的噪音,隨後變成清晰的電臺聲:「I suddenly see him standing there,a beautiful stranger,tall and fair,I wanna stuff some chocolate in my face……」
這句歌詞來自迪士尼動畫電影《冰雪奇緣》裡的安娜遐想舞會的歌曲,阿倫戴爾的小公主正在幻想自己能夠在舞會上遇到白馬王子……簡而言之,大黃蜂放這句歌詞大概是在表達他的讚美以及……想吃點什麼。
拉妮婭大概猜到他的意思,頓時陷入了死寂:「……」
好半晌,她視死如歸地點了點頭。
得到許可,大黃蜂立刻開始搖頭晃腦,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拉妮婭身上戳了下。
他的電臺裡立刻蹦出一句讚美:「Delicious!」
拉妮婭:「……………………」
一瞬間,一群汽車人光學鏡都亮了亮,紛紛圍到了拉妮婭的身邊。
一群身材高大的機器人把嬌小的碳基女孩團團圍住,擺出一副擼貓的架勢,開始一個接一個戳拉妮婭充電……
在星爵的眼裡,就是一群彪形大漢圍住一隻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小貓咪強行擼毛……
星爵:「……………………」
他的手已經放在了平底鍋上,忽然卡魔拉目不斜視地按住他的手,緩慢而堅定地把他的手按了回去。
好在汽車人都很有節制,稍微充了點電就鬆開手,不再圍著拉妮婭亂戳。
拉妮婭被強行擼了一會,梳理整齊的黑髮頓時亂得像是鳥窩,顯得更可憐了一點。
她揉了揉肩膀,坐在一邊理了理頭髮,聽著星爵在一邊和汽車人討價還價。
「既然你們暫時也走不了,又借了我們這麼多能量,是不是應該稍微幫點忙?」他神色不善,「你們的老大去哪裡了?」
他這句話一出口,汽車人紛紛陷入沉默,互相看了眼。
在認出拉妮婭之後,為首的那個紅藍色機器人就離開了飛船,不知道去做些什麼。
最後還是爵士若無其事地開口:「首領去處理一點麻煩。你希望我們幫什麼忙?」
卡魔拉原本在打磨匕首,聞言放下匕首,抬起頭:「砍樹。離這裡不遠有一塊土地被不知名的物質感染了,那裡現在已經變成了荒蕪,我們需要砍出一片隔離帶,防止感染繼續擴散。你們能幫忙嗎?」
她簡單描述了白天的探查結果,補全了拼圖的一角。
「……」爵士光學鏡閃了閃,乾笑一聲,「巧了,首領就是去處理那個問題。」
一旁的拉妮婭倏地抬起頭。
認出彼此時,拉妮婭一時有些怔愣,沒來得及回答,之後汽車人越來越多,她沒找到插嘴的機會,最後也沒有和擎天柱打招呼。
剛剛她看著擎天柱消失在森林裡,一度想追上去,可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密林裡,她都沒能開口,只是默默看著。
打招呼又能怎麼樣?拉妮婭想。
她其實記起了對方是誰……就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然而在不久前汽車人才被她喚醒……他們是怎麼知道枯萎平原的?
「……那是什麼?」沉默一會,卡魔拉問。
面對銀河護衛隊的追問,爵士手指摩挲著下頜,不知道怎麼開口,一旁的救護車卻代替他說出了真相。
「你們猜得沒錯。」他沉聲道,「感染源是被我們帶來的。」
爵士歎了口氣,接上他的話:「你們說的枯萎是一種來自宇宙深空的生物導致的。」
卡魔拉:「生物?」
爵士:「準確的說,是一種色彩?它沒有具體的形狀,也無法被觸碰到,表現出來就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奇怪的顏色,它還可以在任何介質裡自由移動,它成長的過程裡會吸收周圍環境裡的能量,等吸取了足夠的能量它就會離開這顆星球,重新返回太空。」
「我們經過小行星帶時被它們盯上了,」他的語氣透出了自嘲,「它們原本也許想把我們當成食物?不過沒成功。要不是這樣我們的飛船也不會那麼快耗盡能源的。」
他的說法又和洛基不一樣,不過都肯定了那片枯萎平原的危險性。
卡魔拉沒有見過他口中的色彩,不由得皺了皺眉,不確定要不要相信他的話。
她正在根據過往的經驗進行判斷,拉妮婭忽然開口:「它還沒離開,對嗎?」
火光中,爵士模糊地笑了下:「聰明。」
「從它發育到成熟需要非常龐大的能量,這點時間還不夠它們成熟。」他冷淡地說,「應該還有一些還殘留在你們說的荒原中央。」
這句話出口,擎天柱的去向也不言而喻。
「……」拉妮婭欲言又止,「沒問題嗎?」
按理說汽車人都這麼神情自若,說明這件事沒什麼可擔心的,但不知為什麼,拉妮婭有種微弱的預感,讓她內心漫漲起層層疊疊的不安。
爵士原本似乎想說什麼,剛一開口卻又改變了主意,沖她揮了揮手:「要是實在擔心,你可以去看看。」
得到肯定的回答,拉妮婭稍稍安心了點。
她不再猶豫,起身向爵士道謝,開啟能量視野,循著擎天柱離開的路線,跑向森林。
爵士目送著女孩腳步輕快地消失在黑暗之中,直到身邊的救護車在他肩上拍了拍才回過神。
「首領已經決定接受了,你還不能嗎?」他問。
「當然不是。」爵士漫不經心地說,「我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對我們來說那是回家,不是嗎?」
……
很少有種族知道,這種來自群星的色彩沒有物質化的實體,也無法被物理攻擊傷害,卻能夠用強磁場禁錮,所以儘管它們能夠在宇宙深空盡情遨遊,卻會遠離中子星——演化到晚期的脈衝星磁場將增強到太陽磁場的萬億到十萬億倍,僅次於推測中的黑洞產生的極限磁場。
磁場無聲無息地在空白大地上擴散,將深埋於地底之下的生物牢牢鎖住,在超導技術製造出的高能物理場裡,緩慢被從地表之下剝離出來。
汽車人領袖從半跪的姿態站起身,調整手中的超導強磁場裝置,光學鏡後的藍光平靜無波。
不久後,一片閃閃發光的色彩滲出灰白的地表,匯成無形的洪流,沒入擎天柱手中準備好的強磁場裝置裡,在裝置內流動,變幻著無法辨認的詭異色彩。
捕捉住這種古怪的生物,擎天柱稍感慰藉,正要離開,聽覺元件忽然捕捉到遠處的腳步聲。
他抬起頭,看見拉妮婭出現在平原的邊緣,慢慢停下,遠遠地看著他,卻並不靠近。
擎天柱稍作沉吟,很快理解了拉妮婭的意思,對她點了點頭。
和他想的一樣,在他點頭之後,拉妮婭才有了動作,沿著蜿蜒的河流,慢慢走向他。
等她走到了能聽到他的聲音的範圍內,擎天柱開口:「你不用害怕,這裡已經沒有那些色彩了。」
他的口吻溫和而富有力度,透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拉妮婭先是搖頭,頓了頓,改成點頭。
「你……」她踟躕片刻,抬起頭,坦然地問,「你認識我……所以我的確是認識你的。」
所以她的確是拉妮婭……並不是傑森‧陶德。
這句話的邏輯大部分人都聽不懂,擎天柱也不例外,但他依舊保持了足夠的禮節:「是的,我認識你。」
他沉默了一會,忽然低頭看向拉妮婭。
「拉妮婭,我希望能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
從整個宇宙的角度來看,每顆星球的星野都是不同的。
有的星球外有珠鏈般的小行星帶,有的星球外有瑰麗的星環,有的星球能夠看到佔據了大半天空的恒星,散發出近乎永恆的熾熱光芒。
在此之前,拉妮婭沒有看過其他星球的星空,也沒有想過,自己某天會和某個矽基生命一起徜徉在外星球的星空下。
阿斯加德大部分區域都河網密佈,枯萎荒原上就有一條河流途徑,河面寬闊,水線與河岸近乎齊平,靜謐的水波沿著河道蜿蜒而行,天幕的群星倒映在河面裡,光芒燦然,宛如熔化的白銀。
「首先我要為我當初的不告而別而道歉。」在傾落的星光下,汽車人領袖說。
拉妮婭已經不記得當初到底擎天柱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了:「不……沒關係。」
她仔細回想了一會,搖搖頭:「要說道歉的應該是我。」
認真說起來,拉妮婭和汽車人領袖交流不多,雖然她最開始接觸變形金剛電影時沉迷過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也對一切汽車心生好感,時常對路邊看中的車輛下手……摸一把車尾燈之類的,但不巧,在遇到擎天柱的那段時間拉妮婭也剛剛認識她的星星,正在和他艱難地進行磨合,組隊的事就佔據了她的全部心神,完全無暇分心給曾經的夢中男神。
拉妮婭只記得擎天柱困在莊園裡采了一段時間漿果,攢夠五顆星星之後就離開了莊園,而她沒有干涉他人決定的意思,因此知道擎天柱離開時也只是有些遺憾,沒有多餘的想法。
他根本不需要和她道歉,反而是拉妮婭給他增添了不少麻煩,雖然是她從廢品站裡找到了破破爛爛的重卡,還對著卡車吐過泡泡,治癒了他的傷勢,但除此之外,整件事裡,她都沒起到什麼作用,也沒有瞭解過他到底需不需要幫助。
「不,我很感謝你當時的幫助,」擎天柱說,「謝謝你,拉妮婭,是你讓當時的我對地球人稍微多了點信心。」
他的聲音從拉妮婭的頭頂傳來,仿佛融入了星辰的光,帶著機械感的低沉聲線多了絲溫和的溫度。
高大的矽基生命在河畔停下,低頭看向身邊的碳基女孩,幽藍的光學鏡片在黑暗中閃動,最終化作波瀾不驚的平靜。
「但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擎天柱說。
拉妮婭抬起頭,看著他向自己伸出手,一根根張開手指。
磨損的痕跡遍佈金屬塊的棱角,炮火和硝煙仿佛浸染進了每一枚零件的接縫,隨著星光灑落,一小段磷光般怪異的色彩從拉妮婭眼中劃過。
拉妮婭的呼吸忽然屏住了。
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她的睫毛輕輕地動了動。
「你們被感染了。」她說。
不是疑問句。
事實已經擺在了面前,用不著疑問。
知道真相之後,此前爵士他們的無所謂都不難猜測原因,並不是那些色彩不會感染矽基生命,而是他們已經被感染了致命的病毒,因此再多接觸一些也無關緊要。
擎天柱默認了拉妮婭的說法,慢慢收回了手。
「從我感染為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地球時間的數月,」他平靜地說,「我想已經沒有辦法能夠解救我們了。」
但他的聲音依舊心平氣和,聽不出多餘的情緒,又或者是一切情緒都被發聲器過濾,最終只剩下冷冰冰的電子音。
河面上星光微微起伏,像極了灑滿鑽石的輕紗。
拉妮婭的聲音也輕輕的,水波輕輕一蕩,尾音便融化在星光蕩漾的河水裡。
「為什麼告訴我?」她問。
按照汽車人之前的行事來看,哪怕明知他們已經被這些來自宇宙的色彩感染,他們依舊沒有多說的意思,甚至有意識地遠離了銀河護衛隊,應該是已經決定把這個真相深藏於火種之中,直到那些美麗的光芒回歸火種源。
拉妮婭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告訴她?
擎天柱沒有回答。
河畔重新安靜下來,白銀一樣的光亮凝固在水面上,阿斯加德附近沒有巨大的發光星球,夜晚的光源只有數不勝數的點點繁星。星野低垂,他們在河畔看著水中的倒影,河水汩汩流動,匯入森林外的巨湖,荒野上灑滿了晶亮的星光。
「因為……」汽車人領袖斟酌著用詞,「你也許會想要知道一些事。我不確定你有沒有意識到,拉妮婭,但是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對你恐怕很重要。」
隨著一陣金屬零件磨合轉動的哢嚓聲響,巍峨的機械生命單膝跪下,手掌按住地面,微微低頭看向面前的女孩。
他說:「在塞博坦毀滅之後,我們和霸天虎進行了漫長的鬥爭,為了尋找火種源,我們紛紛離開我們的母星,在宇宙中進行沒有方向的漂泊,但是在數百萬年裡,我並沒有選擇沉睡,所以我能意識到……我們並不是一直存在於這個宇宙。」
擎天柱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像是信口開河:「這個宇宙的地球和我所遇到的地球並不完全一樣,我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但是我能確定,在我遇到你不久前,我正因為人類的追捕而逃亡,並且被導彈洞穿了身體,導致大部分功能都無法使用,以至於我進入那處廢品回收場時,我並沒有意識到追捕其實已經消失了一段時間。」
他安靜了一會,似乎是在給拉妮婭消化資訊的時間,過了會,又說:「在被你收留了那段時間裡,我搜索了你們人類的網路,但是我沒有搜索到任何關於追捕汽車人的新聞——在你們的地球上並不存在火種源,也不存在第七區,更不存在追捕我們的雇傭兵。」
「對這個宇宙來說,我們並不應該存在。」擎天柱說。
說完這句話,他便閉上了嘴,沒有再開口,也沒有問那個關鍵的問題——
她是否理解這個邏輯怪圈出現的原因。
為什麼要告訴她,為什麼會覺得這件事對她而言很重要,為什麼要在現在,告訴她。
她理解嗎?拉妮婭想。
荒原上的寂靜被輕響打破,一枚石子從河岸滑落,跌進如鏡的水面,河水裡的星光隨之破碎,只剩下一片晃動的水光,也晃碎了河面上女孩筆直的倒影。
群星的注視下,她的眼睛像是燃燒的星辰。
「謝謝。」她說。
——答案不言而喻。
這個世界當然沒有變形金剛。在拉妮婭看到那幾部電影之前,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任何人知道在某個宇宙裡還存在著這樣的機械生命,他們原本也不應該知道,那只是製作出的電影,是某些人靈感迸發時筆下流淌出的線條,但是這一切——現實——被改變了。
拉妮婭看了那些電影,下載了APP,於是這些塞博坦人被強行安進了這個世界,就像被她融合的那些事物一樣,他們被融合進了這個陌生的宇宙。但是融合發生得太遲,他們記憶裡的設定與這個世界的設定衝突,所以粘合度很差,給人強烈的違和感,沒頭沒尾,格格不入,就像是強行插入的角色。
再然後,她刪除了APP。
只是那麼簡單的一個操作。
是她把他們帶入了這個宇宙,是她改寫了他們原本應有的命運軌跡,是她因為無知犯下了過錯,甚至還能無知地踐踏著無數靈魂的苦痛,繼續一無所知地向前奔跑,奔跑,從不回頭。
她問:「你們要消失了,對嗎?」
很奇妙的,拉妮婭看著光學鏡背後溫暖的藍光,什麼都沒有想。
和之前一樣,擎天柱依舊沒有回答。
他只是向拉妮伸出手,低著頭,看著拉妮把她的手放上去。
小小的,軟軟的,骨肉勻停又易碎,女孩伸出手,堅定地落在粗糙的金屬手掌之中。
「很高興認識你,拉妮婭。」擎天柱說。
他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濺起了星光璀璨的水珠。
眼前的機器人忽然破碎成無數光點,化作夜幕下離散的光,宛如星河,連綿不絕,飄向浩瀚無垠的星空。
拉妮婭仰頭望向星空,沉默了很久。
許久之後,她抬起手,用手指輕輕碰了碰眼尾。
觸手冰涼。
這麼久之後,拉妮婭終於學會了怎麼哭泣。
曾經她寄宿在已死的軀殼中,淚腺和皮囊一起死在黎明前,自然不會哭,可當她現在終於擁有了哭泣的能力,卻發現沒辦法在自己的心裡感受到任何情緒。
那顆心臟輕飄飄的,空蕩蕩的,仿佛從沒有鮮活地跳動過。
漫漫星光的照耀下,拉妮婭又一次想起了曾經在燭光成海的殿堂裡聽過的話。
——你不可能一個人拯救世界,沒有人可以。
些許殘光停留在她的掌心,她低下頭,握住了那些光,睫毛微微一顫,斂去了眼睛裡黑沉的夜色。
如果她能呢?拉妮婭漠然地想。
成群的星點倒影在河水中,和倒影構成了漫長的光帶,將星空和荒原連接,與遙遠的星辰相聚,如同一場漫長的告別。
可荒野上的夜色那麼沉重,縱使星河漫天,也無法照亮前路。
……
@拉尼亞凱亞的午夜直播在數小時後中斷。
然而直播是中斷了,有關【Laniakea】的消息卻還在發酵,半夜的直播在幾個小時的天亮後終於開始爆發出熱度,無數遊戲玩家哀嚎自己做完為什麼沒有熬夜,隨後紛紛湧入@拉尼亞凱亞的推特下求繼續直播。
可惜就和直播任性地突然結束一樣,面對粉絲們的哭天喊地,@拉尼亞凱亞依舊一片寂靜,絲毫不為所動,穩穩地吊著粉絲的胃口。
直到半天之後,粉絲幾乎都喊累了,沉寂許久的推特帳號才毫無徵兆地發佈了第二個宣傳片。
新宣傳片承接了之前的直播,內容卻不多,只是一段河畔的漫步,以飄散的星河告終。
然而這一段視頻已經足以讓關注直播的觀眾意識到這就是之前他們關注的那段劇情的結局。
宣傳片之後,@拉尼亞凱亞發了一條簡短的推文。
Laniakea@Laniakea20151109‧9s
內測結束,世界觀更新,加入資料片「來自群星的色彩」,加入種族「塞博坦人」,敬請期待公測全新版本。
你所做的每件事,都可能成為這個世界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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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告白
群星垂映於河流之上, 枯萎荒原上的黎明寂靜而漫長。
篝火燃燒到了尾聲,稀疏的炭火上閃爍著星星點點的餘燼, 火星蓬勃地在曙光裡飄飛, 落在拉妮婭的身上, 激起一小片淡金色的光紋。
拉妮婭坐在篝火邊, 膝蓋上橫放著一柄狹長的刀刃, 她眼簾低垂, 手指摩挲著冰冷的金屬,眸色沉沉,仿佛死寂的深潭。
三三兩兩的談話聲從身後飄來,為晨曦前的蟲鳴伴奏,她不自覺地重複著摩挲刀刃的動作,看起來像是在走神。
身後隱約的對話聲漸漸清晰。
「你去問問?」星爵說。
「別開玩笑了,看看她的臉色, 我知道這種時候沒人希望被打擾。」火箭說。
「也許……我可以幫忙?」曼蒂斯小聲問。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片刻後, 一片綠影在拉妮婭眼前落下。
螳螂女輕手輕腳地走到拉妮婭面前, 蹲下身, 關切地詢問:「你看起來不太好,我能幫助你調節你的情緒, 你需要嗎?」
拉妮婭抬起眼睛和她對視, 沉默了一會, 點點頭:「嗯。」
在她的眼中, 曼蒂斯五官端正的面孔之上懸浮著半透明的視窗, 顯示正在打開軟體【Dr. Cleaner】。
【Dr. Cleaner】是一個磁片清理軟體,用來卸載軟體和清除垃圾檔,操作簡單快捷,如果拉妮婭早點發現這個軟體,恐怕就不需要為記憶體煩心那麼久了。
她其實不是在走神,而是在用【Dr. Cleaner】清理自己的磁碟空間。
人的大腦就像是磁碟空間,這句話對於很多人來說只是一個比喻,但對拉妮婭來說,這就是事實。
她沒有大腦,取而代之的是意識裡的存儲磁片,在她的意識寄宿在肉體裡時,因為人類的身體存在極限,記憶體空間只有小得可憐的16G,而當她失去了身體之後,限制她的因素就此消失,系統升級,記憶體也隨之飆升,她的思維領域忽然變得無限廣闊,無遠弗屆。
所以沒有什麼能夠影響她的精神,絕大多數情況下,她的思維壁壘固若金湯,如果不是意外,她也不應該被混亂記憶同調影響。
而她下載的APP就一直安裝在她的思維裡,成為她的能力的一部分。
對拉妮婭來說,想要整理記憶也就是整理整理記憶體檔的事情,這在手機上還有些難辦,但她現在基本上已經把自己升級成了電腦,整理記憶體自然也變得輕鬆自如。
不過拉妮婭還是有些頭疼——之前記憶混亂的時候,那個九歲的小拉妮婭-傑森‧陶德也不管有用沒用,堪稱肆無忌憚地下載了一大堆的遊戲,把拉妮婭因為強迫症分門別類好的資料夾搞得亂七八糟,拉妮婭清醒過來一看,頓時滿心的「………………」。
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昏過去了。
如果是不久前,看到這麼多遊戲拉妮婭最多就是無語一下……更大的可能是她甚至還會精神振奮地自己上手先玩一會。
……畢竟這些遊戲掏空了她淒慘的信用卡。
九歲的拉妮婭-傑森每個遊戲都是全款購買的……而且大部分都運行了超過兩個小時,想退款都不行,拉妮婭看看庫裡的遊戲,心都在滴血。
但是在昨晚的星河漫步之後,面對一個個遊戲圖示,拉妮婭卻不太能找回玩遊戲的心情。
她從沒有想過為什麼自己下載下載的APP都能夠改變現實,就像她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能夠融合想要融合的事物,她只是自自然然地接受了這種能力,沒有想過這背後意味著什麼。
她的目光雪絨一樣輕輕地拂過螢幕上的形制不一的遊戲圖示,感覺自己的手背被曼蒂斯柔軟的手掌覆蓋。
曼蒂斯微微低頭,發梢婉約地順著肩頭垂落,頭上的觸角也隨之亮起微弱的亮光。
拉妮婭任由她牽著自己的手,思緒繼續漫無目的地飄飛。
她想她給自己起的名字恰好很合適。
Laniakea——銀河系、太陽系和地球所處的超星系團,也是人類已知最大的宇宙結構,擁有著數不勝數的星球,無數多姿多彩的生命,無數個未曾發現的蠻荒世界。
她發現了那些世界,點亮了繁星之河,把他們的世界拉入現在的宇宙,吞噬了那些星辰,讓它們化作拉尼亞凱亞裡的一顆小小的星星。
【Dr. Cleaner】的清理進度很快走到了頭,沒有花費多長時間,也沒有出乎拉妮婭的意料。
螢幕上其實沒有剩下多少遊戲,在生成遊戲【Laniakea】時,這個遊戲融合了大部分之前下載的遊戲,吞噬了它們的世界觀,所以遊戲的系統才那麼多姿多彩,功能也五花八門。
拉妮婭甚至有種奇怪的預感,那些遊戲——血源詛咒、上古卷軸、黑暗之魂……按理說在她打開這些遊戲的瞬間,他們的宇宙就應該和變形金剛的宇宙一樣被拉入現在的世界,換句話說,在這個宇宙的某個角落裡,應該存在真實的亞楠鎮、天際省、不死街,但是在【Laniakea】融合了它們之後,她應該不會在地球上看到這些地方了。
拉妮婭不能確定這樣的結局算不算好。
如果她卸載了這些遊戲,那麼遊戲的世界觀就會被從現在的世界裡剝離出去,裡面的角色也會和擎天柱他們一樣,最終化作散碎的星光。但現在它們被融合進了【Laniakea】,這也意味著它們被合併進了【Laniakea】的世界觀裡,而不是和現在的世界黏合。
這個古怪的遊戲只是拉妮婭之前製作出來忽悠玩家的,既沒有劇情也沒有系統,連個片頭也沒有,然而不久前拉妮婭打開它的時候,卻發現它並不像是一個遊戲……而更像是一個被她用資料創造出來的世界。
她之前的經歷在【Laniakea】裡是真實發生過的,枯萎平原,誕生星辰的河流,如果認為她是一個玩家,這意味著這個遊戲……這個世界是可以被玩家的行為改變的。
陰差陽錯之下,這個空殼遊戲已經變成了一個真實的世界。
所以在發現自己無意識在推特上發佈了遊戲,還在不斷直播她這兩天的經歷時,拉妮婭猶豫了很久,沒有選擇把推文刪除,再刪掉自己的推特帳號,權當這一切只是一個盛大的玩笑,而是發佈了那條新宣傳片,把【Laniakea】當做一個遊戲開放。
是她創造了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並不屬於她。
空氣寂靜了片刻,曼蒂斯倏地睜開眼睛,佔據了大半眼珠的漆黑瞳孔裡泛起一絲疑惑。
「我不太能感覺到你的情緒,似乎有一層膜擋住了我,」她困惑地說,「但是我感覺……很害怕。」
她猶豫了會,張開手臂,小心地問拉妮婭:「我能抱你一下嗎?」
她們對視一會,拉妮婭無聲地點點頭,接受了這個溫柔的擁抱。
……
「數不清我到底幹掉多少骷髏架子了。」傑森說。
避難要塞的一天從清除遊蕩到要塞附近的亡靈士兵開始。
傑森對亡靈這種東西實在沒有好感——最近半年這種骨頭架子他真是見得太多了,大概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死者總要被那些沒能爬出來的憎恨。
從亡靈法師的祭壇空間到迷霧彌漫的倫敦,現在是阿斯加德,要是把他見過的亡靈都堆起來,恐怕足夠填滿一整個美國的墓地。
還在祭壇空間的時候,傑森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把這輩子的亡靈都見完了……現在看來他真是想太多了。
他抱怨了一句,頭也不回地反手一劍,劍光從空氣中貫落,將一個撲上來的亡靈劈成兩半,骨頭架子散落了一地。
「又一個。」
他把反手握著的長劍換成正手:「這是亡靈天災嗎?還是我最近對它們特別有吸引力?」
「我想它們還沒有聰明到能欣賞你英俊的臉,」史蒂芬說,「你的習慣就是在戰鬥的時候格外多話嗎?」
他甩動金光璀璨的長鞭,法術製造出的武器對上魔法生物堪稱無往不利,基本上只要被長鞭掃到,海拉喚醒的亡靈士兵就會倒下去。
黎明前,神域的王子們跟著民眾找到了深山中的要塞,和海姆達爾會合,籌備一晚之後,決定儘快將民眾通過彩虹橋送離。
傑森和史蒂芬也被海姆達爾引著和那對兄弟見了面,近距離欣賞了一下洛基的臉,算是和這個曾經一手導致了紐約大戰的戰犯相互認識了一下。
奇異博士甚至歎了口氣,用只有傑森能聽清的聲音喃喃了一句,安慰自己:「至少我不是在地球上看到這張臉。」
否則他的胃疼恐怕又要犯了。
雖然雷神的出現意味著他們在對決海拉上有了強大的幫手,但海姆達爾依舊不建議他們直面阿斯加德的大公主。
曾經為奧丁征戰九界的死亡女神擁有著無可匹敵的力量,在逃避流放時,她曾經以一己之力殺戮了阿斯加德全部的女武神。為了將她鎮壓在海姆冥界,奧丁用自己的生命維繫著那道封印,才保證了數千年來海拉都被鎖在海姆冥界裡,在奧丁死後,九界很難找到能夠和她匹敵的人。
海拉的力量來源於阿斯加德的星島,她在阿斯加德停留越久,她的力量就會越來越強大,拖延下去只會讓他們陷入進退維谷的處境裡。
……不過這和傑森沒什麼關係。
以阿斯加德的平均力量水準來看,紅頭罩只能算是個「瘦弱」的中庭人……就連看起來身材纖細的洛基體重都是他的兩倍多。
奇異博士被抓了壯丁,等會還要護送民眾前往彩虹橋,反倒是傑森,砍完骨頭架子之後,居然無所事事起來。
他倒是還想幫點忙,不過海姆達爾在感謝了他的幫助之後,建議他去尋找他之前向他詢問過下落的女孩。
「她在阿斯加德的邊緣地帶,和她的同伴在一起,」海姆達爾說,「我恐怕你只有兩個選擇,橫跨群山走過去,或者去搶一艘船。」
傑森:「……在我聽來這像是『沒有選擇』。」
海姆達爾向他表達歉意:「抱歉不能給你提供更多幫助。」
「沒關係,搶艘船而已。」傑森無所謂地說。
他把長劍插回背上的劍鞘,忽然問:「順便問一句,她和她的……同伴?他們在做什麼?」
海姆達爾望向遠方,過了會回答:「他們在修理飛船,有個男人在放音樂,你口中的女孩正在鍋邊看火。」
他安慰傑森:「別擔心,他們看起來很愉快。」
一宿沒睡還滴水未進的紅頭罩:「……」
他發出了一聲森森的冷笑。
……
雖然汽車人都變成了星光,但他們的飛船留了下來。
一早開始,火箭就把這艘飛船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遍。除了沒有能源以外,汽車人的飛船保存得很好,就算是在墜毀中也沒有損壞多少設備,至於運用到的技術,就算是火箭也不得不嘖嘖稱奇,表示見到了很多有趣的新玩意。
「我們這次要發一筆財了。」他喜滋滋地說。
接下來的半天,火箭都在高興地對著飛船敲敲打打,儼然撿了個大便宜。
星爵則在和拉妮婭竊竊私語,離開地球前他帶了一台隨身聽,裡面裝著勁歌金曲磁帶,現在他只想知道有沒有後面的幾輯。
他連不上地球網,但是拉妮婭連得上,於是她打開iTunes,幫星爵找到了上個世紀的老歌專輯,下載之後傳給了他。
「愛死你了。」星爵插上耳機,興致勃勃地按下播放,「你不知道想在地球外淘到這些需要多大的運氣。」
「喜歡就好。」拉妮婭說。
他聽著耳中傳出的悠揚旋律,輕輕跟著曲調哼唱,搖晃著身體,轉到卡魔拉身邊,向她伸出手。
「不。」卡魔拉說。
被女朋友冷淡拒絕,星爵並不氣餒,依舊晃著腦袋,笑容滿面,固執地伸著手,邀請她和他跳舞。
僵持片刻,卡魔拉歎了口氣,神色多了絲柔和,從鍋邊站起身,將手放進星爵的手裡。
在溫柔的音樂聲中,他們攬著彼此,面對面,隨著旋律慢搖。
拉妮婭坐在咕嘟冒泡的鍋邊,撐著臉,一邊注意火勢,一邊看著他們跳著慢舞,從她眼前晃過。
色澤鮮亮的湯汁翻湧出大大小小的氣泡,煮得軟爛的食材在鍋裡載浮載沉,迸發出一陣誘人垂涎的香氣。
她一邊看火,一邊開著【Dr. Cleaner】,攻克自己記憶上的最後一個難題。
拉妮婭已經想起了所有被沖到角落裡的記憶,也能夠把自己和九歲的傑森‧陶德分開,可到了這一步,她還是不記得她的星星的臉,也想不起來他的身份。
應該是哪個步驟出了問題……拉妮婭想。
她安靜地看顧著鍋裡的晚飯,就看見火箭低著頭慢慢從飛船邊走過來,在鍋邊坐下,似乎遇到了難題。
拉妮婭拿著長柄勺在鍋裡攪了攪,有一搭沒一搭地看了他幾眼,忽然問:「怎麼了嗎?」
「一點小問題。」火箭隨口道,「我再想想就行。」
雖然這麼說,但拉妮婭揣摩他的語氣,感覺不是什麼小問題。
大概是技術上遇到了難題……?拉妮婭猜想。
她手腕一轉,從鍋裡舀了一勺湯汁,遞到唇邊嘗了嘗,隨後又舀了一勺,遞到火箭面前。
清亮的湯汁在勺面裡蕩漾,倒影出天光雲影。
火箭抬眼看了下拉妮婭,接過湯勺:「幹啥?」
拉妮婭組織了一下語言:「你介意多個人一起研究一下嗎?我有個朋友對新技術很感興趣。」
她感覺鋼鐵俠說不定會對塞博坦科技感興趣。
雖然托尼‧斯塔克現在遠在地球,但有了【Laniakea】,距離完全不成問題,只要他加入遊戲就行。
……唯一的問題是,拉妮婭不清楚怎麼聯繫他。
想到這裡,拉妮婭突然一愣。
……很快,她開始冒冷汗。
之前她記憶混亂,既不記得布魯斯也不記得史蒂夫,帶著他們砍樹不說,還誤打誤撞把他們只穿內褲的形象在推特上直播了。
而且即時觀看人數峰值似乎達到了百萬。
……
想想自己之前都做了些什麼,拉妮婭眼前一黑。
雖然她的臉沒有出鏡,但認識的人肯定是能認出她來的……
她忍不住捂住眼睛,感覺回到地球上之後自己恐怕命不久矣。
幸好布魯斯的聯繫方式拉妮婭還是有的,伴隨著火箭唏哩呼嚕喝湯的聲音,她磨磨蹭蹭地給自己的鄰居發了一封解釋情況兼道歉的短信,隨後退出資訊,打開了備忘錄。
備忘錄裡依舊只躺著一條記錄。
拉妮婭抿著唇看了會,打開備忘錄,拉到「學習程式設計」那一條,點擊後面的連結,進入了一個學習程式設計的網站。
從一開始,拉妮婭就知道這個學習程式設計的網站是為她製作的,然而同樣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學習的意思。
代碼視窗一片空白,只有游標閃爍,拉妮婭沒有看一旁的教程,而是慢慢輸入了一行文字。
[能幫我聯繫一下斯塔克先生嗎?我們在阿斯加德遇到了一點技術難題,如果他同意幫忙,可以點擊這個連結。L]
過了會,代碼視窗閃了閃,跳出兩行字。
[先生說可以。J]
[很高興看到你沒事,拉妮婭。J]
和預想的一樣,賈維斯清楚之前的直播風波,也知道為什麼要讓鋼鐵俠點擊【Laniakea】的連結。
做完這些,拉妮婭心情稍稍放鬆。
有鋼鐵俠幫忙修理飛船應該不成問題,接下來只要她走光網向世界借一點能量應該就能返回地球了……
她正想著,忽然看到不遠處樹叢動了動。
不等她反應,一人高的蕨葉驀地從中折斷,摔落在地上,蕨葉背後,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收回長劍,插回腰間。
披著兜帽斗篷的男人走出森林,目光一掃,落在拉妮婭身上。
他像是一片沉默的陰影,從動作裡看得出來是個年輕人,然而灰撲撲的兜帽和衣領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讓他的面孔掩映在衣料的陰影裡,看不清晰,只看得清一隻明亮銳利的藍眼睛,定定地凝視著拉妮婭,眸光幽深得像是鎖定獵物的孤狼。
在看到拉妮婭的瞬間,那雙藍眼睛裡噌地燃起了火焰般的凶光。
被他看過來的刹那,拉妮婭感覺後頸一緊,寒毛直豎,條件反射地從火邊蹦起來,扭頭就要逃跑。
她剛跳出去,忽然愣了下。
為什麼要逃跑……?
她當然認識這個人——之前她就是跟著他一起被傳送到阿斯加德的。
當時拉妮婭不認識他,只是覺得這個男人看起來很可怕,所以最後偷了槍和玩具熊跑了,但是現在拉妮婭沒必要害怕他,而且看他的態度,他明顯是認識自己的。
那為什麼自己不記得?拉妮婭感到一絲困惑。
她猶豫的時候,對方一言不發地跨過樹叢,快步向她走來。
一旁的火箭還沒抬起頭,只覺得身邊風聲一晃,一抬頭就看見一個披著袍子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拉妮婭的手腕。
他唰一聲舉起槍:「嘿!別動!放開她!」
他看到對方披風下露出的阿斯加德風格長袍以及小臂上花紋奇特的金屬護臂,皺了皺眉:「阿斯加德人?」
不遠處,星爵聽到動靜,轉頭一看,頓時怒火中燒。
「放開她!我警告你,你別惹我們,知道我們是誰嗎!」他舉起槍對準對方,大聲嚷嚷,「我們幹掉過羅南,還毀滅過一顆星球,你居然當著星爵的面搶人?」
可惜對方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我認識她,現在是來帶她走的。」他說。
年輕人說完,冷冷地看他一眼,攔腰把拉妮婭扛起來,架在肩上轉身就走。
「你……」
星爵還想說什麼,卡魔拉忽然按住了他,同時用眼神示意其他人。
德拉克斯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刻走過來按住了星爵。
「唔唔唔!」星爵在德拉克斯手下可憐地掙扎了一會,眼看著那個年輕人扛著拉妮婭消失在森林裡,才終於掙脫出來,難以置信地問,「你們為什麼不阻止他?」
「你沒看到他的槍嗎?」卡魔拉說。
星爵不明所以:「什麼槍?」
「他腿上掛了槍帶,一側是空的,」卡魔拉淡淡地說,「剩下那把和她每天藏在玩具熊裡不離身的那把一模一樣。」
星爵:「………………」
他悻悻地回頭,冷不丁看見不遠處飛船的陰影裡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昨天才見過的玩家,頓時愣了愣。
「你們怎麼……又上線玩遊戲了?」他臨時改口,視線轉向陌生的那個男人,「你朋友?」
那個英俊高大的黑髮男人身邊站了個比他矮一些的男人,大眼睛,睫毛很長。
布魯斯‧韋恩和托尼‧斯塔克聽到星爵的問話,才收回安靜地注視著之前的年輕人消失的方向的視線。
沉默片刻,托尼雲淡風輕地開口:「等一會復仇者都會進遊戲,我有試著攔過,沒成功。」
布魯斯想起興趣十足的克拉克和戴安娜,再想想從布魯德海文跑到哥譚對他旁敲側擊的迪克。
他整個人看上去更沉重了一點:「……我們也是。」
……
飛船墜毀的森林離湖不遠,湖面在陽光裡蕩漾著碎金般的粼粼波光。
傑森放下肩上的女孩,低頭看了眼左手手腕上的儀器,右手緊緊扣著她的左手手腕,沒有鬆開的意思。
不是他不想表現得溫柔點,可惜傑森現在還記得拉妮婭之前是怎麼趁他放鬆警惕跑了的……就這幾天她居然跑出了半個阿斯加德,再給她點時間她是不是就能跑到山達爾星去了。
他倒是還沒遇到過趁他洗澡突然襲擊他的人,但是趁他洗澡逃跑的小混蛋已經先遇到了。
在解決小紅腦袋裡那些混亂的記憶之前,傑森不打算放開她,雖然她現在沒有掙扎,但誰知道她腦袋裡都在轉著什麼主意,還不如小心謹慎點。
之前搶來的飛行器的反應果然消失了,估計是系統設置被搶走一段時間就會自動鎖死,避免被不法分子再利用。
不法分子本人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愧疚之心,只是「嘖」了聲,低頭看了眼拉妮婭,彎下腰,後背對著她:「上來。」
拉妮婭不知道這個男人要把她帶到哪裡去,不過她也不害怕,看看湖水,很是好奇:「你要遊過去?」
「……」傑森,「我倒是不介意你自己飛過去,上來。」
他催促了一聲,拉妮婭只好攬住他的脖子,爬上他的背,心裡疑惑他到底要做什麼。
下一秒,她的疑問得到了答案。
伴隨著利刃出鞘般的錚然聲響,傑森金屬護臂上的零件開始變形,猛地彈出幾片狹長的金屬扇片,亮藍的雷光環繞著扇片游走,如同鳥類的羽翼。
風聲在耳邊呼嘯,湖水忽然變得遙遠,迎著強勁的狂風,拉妮婭睜大了眼睛。
她——他——他們飛了起來。
乳白色的雲霧從她身邊流過,他們穿過綿軟的浮雲,飛越過寬闊的湖面,陽光下的水波泛著珍珠般柔和的光澤,閃爍著金光的湖水在雲海下蕩漾,遠處千萬頃森林覆蓋著大地,林海在風中平穩搖曳,宛如此起彼伏的波浪。
「好看嗎?」傑森問。
身上的女孩注視著眼前的湖光,久久沒有回答。
傑森並不在意——他沒指望一個警惕的小姑娘能因為被帶著看了會風景就對一個陌生人印象改觀。
他感到女孩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摟著他脖子的手臂也從緊繃一點點柔軟。
她趴在他的背上,柔軟的胸口貼著他的脊背,聲音從耳邊傳過來,因為迎面吹來的風,被刮扯著向後飛去,輕飄飄的。
「嗯。」她說,「很好看。」
他們在湖面上滑翔,從雲層上沉下去,貼著水面飛行。
不遠處的水波中坐落著一座湖中島,傑森降低高度接近湖中島,帶著拉妮婭落在地面上。
草叢間綴滿了叢生的野花,花瓣絨絨地鋪了一地,拉妮婭從他背上跳下來,仍然注視著遠處的日落。
巨大的夕陽墜入湖面,將湖水映成玫瑰的顏色,從島上看林海無比遙遠,變成了湖畔深綠色的鑲邊,成群的飛鳥從日輪前飛過,落在水面上的倒影在盛大的焰光中蒸騰。
傑森收起用來飛行的金屬羽翼,走到拉妮婭身邊,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轉過臉。
「你認識的法師教了我一個處理記憶問題的小法術,希望他教得沒錯。」他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一掌拍在拉妮婭的額頭上。
無形的力量隨著他的動作震盪開,驅散了蒙在拉妮婭記憶裡朦朧的霧氣,記憶裡她的星星空白一片的臉終於變得清晰,和眼前年輕人的臉重合。
她眨了眨眼。
「想起來我是誰了?」傑森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拉妮婭無聲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確認小紅記起他是誰了,傑森開始和她算帳:「那你還記得剛到阿斯加德你答應了我什麼嗎?」
他說的是那個逃跑前裝乖裝聽話的拉妮婭-傑森。
拉妮婭:「……相信你是好人。」
傑森沖著她咧嘴微笑,慢悠悠地說:「我就當做你不是因為覺得我不是好人才逃跑的好了。」
拉妮婭:「……」
她老老實實低頭承認錯誤:「我錯了。」
沉默再一次佔領了她的舌頭,過了會,拉妮婭又扭過頭,看向遠處的夕陽。
日輪在她眼睛裡一點點下沉,她看了很久,忽然說:「抱歉。」
「……」傑森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低頭,揣摩拉妮婭臉上的神色,頓了頓,問:「為什麼?」
拉妮婭轉過頭,清透的眼瞳映著他的臉。
「你找了我很久。」她躊躇了一會,說。
她想說什麼呢?拉妮婭想。
在她和銀河護衛隊一起探索的時候,傑森一直在阿斯加德的角落裡找她,這裡面的原因有她當時可能沒辦法保護自己,但絕不是全部。
「……你為這個道歉?」傑森的表情有些古怪。
觀察他人是偵探的基本功,托布魯斯的福,這門課他學得絕不能說差,所以這一刻,他也看得出拉妮婭的情緒。
她肯定遇到了什麼事,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是——
她在害怕。
並不是那麼明顯的情緒,小紅一向不對他遮掩想法,但是這一次,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注視著沉沒的落日,瞳孔裡的餘暉微微晃動。
「沒事了。」他把手覆在拉妮婭的手上,「相信我。」
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拉妮婭想。
無端地,她有點想笑,心尖卻又顫了顫,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是墜入石子的水波一樣,晃出柔和的漣漪。
但她沒有指出這點,只是點了點頭,過了會,輕輕地問:「你還記得麥克……最後和我說的話嗎?」
傑森:「記得。怎麼了?」
「沒有人可以一個人拯救世界。」拉妮婭重複了一遍那句話。
她原本可以不說的。這只是她一個人的困惑,自然也應該一個人背負,不需要因為那一點情緒而猶豫不決。
她在草地上坐下來,抱著雙腿,下頜枕在膝蓋上,聲音輕得像是呼吸。
「如果我能呢?」
她會做什麼?她應該做什麼?她需要做什麼?如果她自己做出的選擇會導致糟糕的結局,那麼她還該不該成為握著這份權柄的那只手?
「你們會害怕我嗎?」拉妮婭問。
「不會。」傑森說。
他重複了一遍:「我永遠不會害怕你。」
很奇怪,拉妮婭相信這句話,甚至在傑森開口之前,她就知道他的回答。
這就是她想得到的……星星。她想。
她看著傑森在她身邊坐下來,支起一條腿,手腕架在膝蓋上,兩個人默默看著夕陽慢慢收攏光芒,晚風輕暖和煦,草葉在風中簌簌作響。
「該說抱歉的是我。」許久之後,傑森說,「抱歉,關於對你說的那些話,關於我剛剛的舉動,關於我……之前放任我腦海中你的幻覺。」
抱歉——這句話對他來說並不尋常。傑森不是個經常道歉的人,道歉意味著承認自己的錯誤,意味著先退一步,所以多數時候他不會承認那是錯誤,即使那本來就不是。他從不認輸。
「不過我猜你沒有生氣。」他把雙手放到腦後,枕著手臂,隨意地笑了笑。
「為什麼生氣?」拉妮婭問。
傑森的話語一頓。
這可不是沒有生氣這麼簡單了。
「你……」
他的話沒能說下去。
拉妮婭很輕地歎了口氣。
雖然在歎氣,可她看起來又不像是無奈或者嫌棄,只是有些很淡的厭倦。
她忽然側過身,身體覆壓下來,雙手撐在傑森臉側,低頭看著他的眼睛。
「你有我的記憶,知道就算我什麼都不記得也不太可能受到傷害,但你還是來找我,」她不加修飾地陳述事實,忽地話鋒一轉,「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傑森不確定她的意思,他試著移開目光,「是啊,以防你繼續對我視而不見下去,這些話還是有必要……」
拉妮婭打斷了他的辯解。
「要是你知道有多少人把時間耽溺在無意義的猜測和試探上,你會這個資料感到驚訝的。」她說。
她稍稍俯下去一點,動作幅度稍微一大,柔順的髮絲從耳鬢滑下來,落在傑森的臉側,蹭得他有些發癢。
隨著她的動作,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些許,呼吸交織,氣息糾纏,連眼底微妙的情緒也看得分明。
這一刻,分明他已經踩在了安全距離的底線上,卻始終猶豫著,沒有越線的意思。
拉妮婭不解地問道:「這有什麼必要嗎?」
這不是很好懂嗎?她想。
試探,考驗,欲擒故縱,人們用虛虛假假的言語和行為本能地保護著自己的心,太多人需要這些來取代信任給自己信心,這些感情裡的技巧她看過不止一次,但是拉妮婭從來沒有想要嘗試過的念頭。
她並不是對所有事都有信心,但對於她想要的,她總是毫無緣由地相信自己能夠得到。
她是真的有點困惑了:「你一直沒看出來嗎?」
微涼的髮絲軟軟地蜷縮在耳側,傑森偏了偏頭,動作卻又頓了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拉妮婭的眼睛。
他曾經無數次看過拉妮婭的眼睛,和複雜相反,她的眼睛總是空曠得像是岑寂疏闊的冰湖,天光雲影收攏在不見邊際的湖水裡,似乎沒有什麼會被她放在心上,沒有人可以被寫入她的故事和結局。
於是他放任自己沉溺進碧波裡的陰影,沾沾自喜地以為她並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次注視……但不是這樣。
眼神。接觸。語言。伸過來的手。這些都不是他以為的解釋,她從來沒有掩飾過她的渴求。
他到底是為什麼會以為拉妮婭不理解?
信任指向他,憤怒指向他,龍血的施虐欲指向他,她曾經把自己磨礪成銳利無匹的鋒刃,於是連渴求都鋒利而刻骨,不給人後退的餘地,卻又從沒有拒絕過他試圖握住利刃的手。
他從來沒有看懂過她投向他的每一個眼神。
「……為什麼不拒絕?」他問。
拉妮婭像是沒聽見他說的話,貓咪一樣又湊近了一點。
她的氣息拂過他的眼睫,像是光在他的眼瞼上輕輕落下。
女孩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想要的就是你。」
「我做過的那些,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想做的。」她解釋,語氣認真,可傑森還是聽出了心不在焉,似乎她的注意力沒有放在她的話語上,而是順著目光的落點,凝聚在他的臉上,「但我做那些是為了我自己——因為你的存在對我來說很重要,重要到需要的時候我認為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來交換。」
「不會有其他人,是我選擇了你,在此之前的都無關緊要。失去的得到的,正常的不正常的,被接受還是被拋棄,交換是否值得——這些疑問沒有價值,它們沒有資格成為標準,你才是標準。」
她抬起手,按在她的胸前,並不嚴肅,但是不容置疑地說:「在這裡最有價值的是你,我選擇的、屬於我的珍寶。」
奇怪的是,明明是在向他宣告,可拉妮婭盯著他,眼神認真,嗓音卻微微發抖。
像是孤注一擲的亡命之徒那樣,女孩用發抖的聲音,小聲問:「可以讓我擁有你嗎?」
可以嗎?
這一次,傑森沒有任何猶豫。
——他張開手,把他的小姑娘緊緊擁入懷中。
……
遠處的飛船上。
星爵直直盯著遠處交融在一起的剪影,整個人都恍惚了。
幾秒之後,他面沉如水地將手伸向了腿上的槍。
然而不等他拔出槍沖上去,火箭一把奪過他的槍,德拉克斯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卡魔拉捂住他的嘴,銀河護衛隊的成員七手八腳把星爵按進陰影裡,不讓他發出一點聲音。
星爵奮力掙扎,高喊:「我不同意!你們瘋了嗎!拉妮婭才九歲!」
他越說越悲憤:「這是犯罪!!!」
銀河護衛隊的成員敷衍他:「嗯嗯。」
他們身後,托尼放下望遠鏡,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扭頭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布魯斯,琢磨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自顧自登上了飛船,繼續鑽研塞博坦技術。
莫名感覺收到了祝福的蝙蝠俠:「……」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以鋼鐵俠為首,在場的所有復仇者和正義聯盟成員都走過來,一個接一個地拍拍布魯斯的肩膀,帶著意味深長的眼神走了過去……氣氛詭秘得仿佛結婚現場。
夜翼更是神采飛揚,拍布魯斯肩膀的手勁不算大,但嘴角快要咧到天上了,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
布魯斯‧韋恩:「……………………」
第169章 小魔女學園
放在電影裡, 男女主互訴衷腸之後大概就該接吻了。
拉妮婭只是不感興趣,不代表她一點都不懂, 否則她也不會對著傑森讀茱麗葉的臺詞了——真要說羞恥, 和茱麗葉比起來分明羅密歐的臺詞更露骨一點。
她吸了口氣, 勉強平復激蕩的情緒, 克制住身體的顫抖, 在心裡默默過了一遍步驟和要點——雖然她不算完美主義者, 但該做的總要做的,她不能做那種不負責的人——做足了心理準備,才低下頭。
然而一對上傑森的眼睛,拉妮婭的思維忽然空白了一瞬,剛剛做好的準備全部煙消雲散。
拉妮婭呆了一秒,維持著思緒空白的姿勢和傑森對視,甚至沒來得及讀懂傑森的表情, 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第一步是什麼?
她原本就抓著傑森的肩膀, 因為緊張越發用力, 布料被她攥在掌心, 手指幾乎陷入了他肩胛的肌肉裡。
傑森大概沒想到突然被抓緊, 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
「你……」
他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 拉妮婭原本就懵著, 聽到一點聲音, 腦袋裡的理智之弦頓時繃斷, 手指猛地收緊, 也不管傑森說什麼,沒頭沒腦地壓了下去,咬住傑森的嘴唇,把剩下的詞句堵在唇齒間。
傑森的眼睛稍稍睜大,似乎愣了下,一時間沒有反抗,任由拉妮婭把他按住。
齒尖在柔軟的唇瓣上劃過,隨後遲疑地停下。
拉妮婭還記得人類嘴唇表皮細胞比其他部位薄,很容易咬破,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咬疼傑森,於是稍稍松了牙,含著他的唇瓣,又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差不多這樣也行吧?
起初的怔愣之後,傑森反應過來,試探性地探出舌尖,沿著唇齒間的縫隙摩挲,同時抬手按住拉妮婭的肩膀,試圖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然而他用了點力,身上的女孩卻紋絲不動,只是呼吸短促起來,清亮的眼眸也染上幾分迷茫,碧綠裡浮現出一抹瑰麗的淡紫色,眸光流轉,璀璨得像是落入了星芒。
傑森:「……」
哇哦。他難以置信地想。
記憶同調之後,傑森當然認得出來這是什麼情況,但是——需要這麼過分嗎?
他只能放棄掙扎,等拉妮婭鬆開他。
片刻後,拉妮婭才終於和他分開,她輕輕喘著氣,眼神還有些懵,一向沒什麼血色的唇染上了極為豔麗的嫣紅,唇瓣上水光盈潤,微微反射出余暉的金光。
兩個人呼吸都紊亂得不成樣子,不過拉妮婭並不真的需要呼吸,因此很快就調整過來,像是完成了什麼儀式一樣,安心地松了口氣。
……然而等待她的是傑森的控訴。
「認真的?」他低聲說,「尼伯龍根的指環?」
「……」拉妮婭一臉茫然,「啊?」
「……我建議你看看自己的眼睛再說話。」傑森說。
拉妮婭根本不記得剛才自己做了什麼,大概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眼看傑森手臂撐著地面,似乎想要坐起來,她也不知自己怎麼想的,下意識一伸手,一下又把傑森摁回了地上。
傑森:「……」
這次還能說不是故意的嗎。
面對他懷疑的眼神,拉妮婭盡力保持鎮定,抬抬下巴:「你說讓我看看自己的眼睛再說話的。」
傑森:「所以?」
拉妮婭說完這句話,倒是真的有了想法,於是又湊近了點,單手固定住傑森的臉,碧綠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像是要望進他的眸光深處。
「借我你的眼睛用一下。」她專注地看著瞳孔裡的倒影,隨口說。
色彩純粹得像是化不開蒼穹的冰藍瞳孔微微收縮,清晰地倒影出女孩流光溢彩的淡紫色眼眸,兩種冷色調的顏色交相輝映,宛如薄暮時分雲霞似錦的天幕。
傑森的呼吸輕了輕。
拉妮婭借傑森的眼睛看了下自己,發現傑森沒騙她,她果然不自覺調用了尼伯龍根的指環的力量,頓時感覺有些棘手。
她現在也發現了——當自己使用無限寶石開啟的APP時,自己的眼睛也會被浸染成無限寶石的顏色,如果是時間寶石還不明顯,換成尼伯龍根的指環一眼就能看出來問題。
她專心思考問題,傑森就被她晾在了一邊。
他等了一會,發現拉妮婭沒有下一步動作的意思,只能遺憾地撐著地面坐起身,撐著下巴,打量著把他撂在一邊自顧自陷入沉思的小姑娘。
她的手指還搭在他的臉側,拉妮婭的指骨生得纖細,襯著手指越發修長,不生薄繭的指腹柔軟微涼,讓人忍不住想要偏頭親吻。
他屈起腿,拉妮婭順勢從他的腿上滑坐下去,跪坐在他的小腹上,細瘦得像是小鹿的雙腿夾著他的腰,卻又羽毛一樣輕得沒有分量。
傑森把拉妮婭的手從臉側拉下來,目光堪稱肆無忌憚地在拉妮婭臉上徘徊,從纖直的睫羽到柔軟如花瓣的嘴唇,描摹著她唇瓣的輪廓,滿心貓一樣奇妙的饜足。
他若無其事地攬住拉妮婭的脊背,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拉妮婭沒有抗拒,順從地任由傑森把她帶向他的胸膛,趴在他的胸前,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位置傑森只要一低頭就能吻住她的嘴唇。
傑森半心半意地捏著她的指節,沿著指縫揉搓,聲音不自覺地放輕:「拉妮婭?」
拉妮婭回過神,歪頭看了他一眼:「?」
她微微揚起下巴,清透的眼眸裡倒映出覆壓下的陰影,隨即唇上多了柔軟濕潤的觸感。
他的唇舌滾燙,溫度卻又正好,原本失水乾涸的唇面被她剛剛的舔舐撫平,嘗起來味道出乎意料地好。
拉妮婭一向擅長學習,傑森突然親上來,她只是眨了眨眼,乖乖地任由他施為,還主動打開了齒關,自覺自己做得很好。
有了之前的經驗,這次傑森終於鬆開她的時候,拉妮婭連呼吸都沒有多少變化。
她忽然想起來什麼:「對了,我……」
傑森低頭親了親她的臉:「嗯?」
……該從哪裡說起呢。拉妮婭頭疼地想。
整理整理這些天她真是……做了很多大事,每一件都足以讓拉妮婭掩面而走,在復仇者面前抬不起頭。
先是瘋狂下遊戲,然後……宣稱自己是傑森,對著自己的身體一個勁尷尬臉紅,穿身裙子臉色就難看得和吃了過期兩個月的黃豆罐頭一樣。
無意識用推特直播遊戲,把雷神坑騙成了水獺……還直播給了全世界!
在洛基的小視頻之後,拉妮婭發推文一直很謹慎,沒有出現過什麼出格的東西,結果一朝放飛自我,此前的苦心算是白費了。
再然後是……強行讓洛基喵喵叫,還奉獻自己去拍了遊戲宣傳片,那遮住一隻眼睛的繃帶和沒遮沒什麼區別,若隱若現半遮半露,就差把自己的名字也打上去了。
接下來就是事後大概要和隊長以及布魯斯道歉一千次的直播……
……她到底是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幹出這麼多讓人想把她殺之後快的事情的。
拉妮婭越想越沉重,腦袋也耷拉了下去。
想到她都做了些什麼,她有些心虛,花了點時間才組織好語言:「……之前我以為我是九歲的你,所以……下了很多遊戲。」
被她提醒,傑森想起來什麼,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在那之前,」他的手指上繞著一縷拉妮婭的黑髮,語氣倒是輕飄飄的,「我們是不是該聊一聊你在逃跑之前都做了什麼?」
拉妮婭:「……」
她僵了僵,順著傑森意有所指的動作,看向了他的手。
線條分明的手指邊緣殘留著半片淡淡的疤痕,仔細看還不止一個。
……比如誤以為傑森要抓她,掙扎中咬了他不止一口。
拉妮婭縮了縮腦袋,很想假裝聽不見。然而她不是那種逃避現實的人,掙扎片刻,還是過意不去,只好歎了口氣,抬手按在傑森肩膀上,稍稍撐起身體。
他們額頭相抵,呼吸在狹小的空間裡纏綿,傑森看著拉妮婭的手往下滑落,隨後聽到她挺認真地問:「要我吹一吹嗎?」
傑森:「………………」
小紅帽說的「吹一吹」就真的只是「吹一吹」——【深海水族館】「火山噴發」技能瞭解一下,只要五分鐘,一切內科問題都藥到病除。
……傑森甚至懷疑自己聽到了一絲哄小孩子的寵溺。
「算了,我留個證據。」他說。
拉妮婭:「???」
留這種證據幹什麼?
小紅帽不由得迷茫起來。
這只是個小插曲,過去之後,拉妮婭把在銀河護衛隊的經歷以及為什麼要下連線遊戲的理由解釋了一遍,最後總結道:「你來之前我們在討論怎麼早點回地球,我們找到了一艘飛船,再等兩天估計就能修好了。」
傑森依舊沒太在意:「你的隊友都是地球人?」
拉妮婭想了想,說:「嗯。」
她補充道:「而且基本上都是熟人。」
「你的熟人?」傑森說,「聽起來挺巧的。」
他的掌心下就是輪廓優美的蝴蝶骨,明晰圓潤的骨骼像是被囚禁在掌心的蝴蝶,越發顯得女孩身量嬌小。
平心而論,拉妮婭的身材絕對說不上符合大歐美的審美,至少和傑森以前認識的姑娘們完全是兩個極端,而且作為死者,她也沒有再成長的可能,身體年齡永遠定格在了青澀的少女階段。
傑森腦海裡盤旋著各種念頭,無意中視線一轉,瞥見遠處岸邊樹蔭裡的人影,和對方投來的視線猝不及防相撞。
傑森:…………………………
日。
儘管距離頗遠,傑森還是一眼認出來了那個身影是誰——他不可能不熟悉布魯斯的身形,甚至現在他還能想像出布魯斯現在看過來的眼神。
拉妮婭還想開口,忽然感覺捏著她的手的手指僵了僵。
「……」傑森的眼神光速複雜了起來。
蝙蝠俠正站在樹蔭裡,看不出情緒的目光遠遠地投過來,然而——
見鬼。傑森咬牙想。他在微笑呢。
過了會,他問:「我剛剛帶走你的時候……」
拉妮婭也不能肯定:「他們……應該都上線了吧?」
傑森:「……」
媽的,要完。
第170章 求生之路
大概沉默了幾秒, 傑森鎮定地把拉妮婭放下來,牽著她站起身。
「在那之前還有點事要做,」他說, 「我找到斯特蘭奇了,他比我們早傳送過來一點,不過他暫時脫不開身。」
聽到這個名字, 拉妮婭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才想起來他們會淪落到阿斯加德就是為了尋找失蹤的法師……
……所以在她玩遊戲的時候傑森不但找到了史蒂芬還找到了她。
這麼一看這次任務她基本上是全程劃水,完全是躺著賺經驗……全靠傑森拉印象分。
拉妮婭頓時感到一陣慚愧,感覺自己「任務完成率百分之百」的可靠形象正在坍塌, 不由得一陣心碎。
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史蒂芬帶回地球, 雖然復仇者和正義聯盟基本上都知道自己都在劃水了,再之後……
她拽著傑森的長袍站起來,想了想:「為什麼暫時脫不開身?」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 阿斯加德出了點亂子。」傑森開始調整手臂上的飛行器,「一個暴君正在快馬加鞭趕來統治這裡,順便搞一點白色恐怖。我們順便幫了點忙,等會史蒂芬會把那些民眾護送撤離出境, 你要一起來嗎?」
……所以紅頭罩在找人的路上還順便拯救了一下阿斯加德民眾。
拉妮婭有點想捂臉, 胡亂點頭:「嗯。」
傑森調整完參數,聽到拉妮婭的回答, 隨口問:「那就快點。你有什麼沒處理完的事情嗎?」
他忽然想起來:「你好像認識了幾個同伴。需要我和他們解釋一下嗎?」
之前他心情不太好, 懶得浪費時間和拉妮婭的同伴解釋, 看見拉妮婭就直接把她扛走了,估計在他們心裡他大概就是個綁架犯。
不過傑森現在也沒時間回去澄清事實,只能問問小紅有沒有辦法和對方聯繫說一聲。
拉妮婭也在想這個,聞言搖搖頭,打開【Steam】找出格魯特的頭像:「不用,我自己說一下。」
她剛要敲出消息,冷不丁傑森問:「你這些天都在做什麼?」
拉妮婭:「……」
拉妮婭僵了僵,才小小聲說:「玩遊戲。」
傑森:「……」
想想看吧,他晝夜不休保護民眾的時候,小紅過得何止是愜意,她都開始玩遊戲了。
眼看傑森眼神越來越陰森,嘴唇動了動,似乎又要射出一連串垃圾話懟她,拉妮婭自覺理虧,急忙轉移話題:「他們要怎麼轉移走?」
「彩虹橋。」傑森勉強按捺下翻湧的心氣,「阿斯加德的彩虹橋能夠把人傳送到九界的任何一個角落。」
然而護送民眾撤離總是伴隨著風險,目標太過明顯,而普通阿斯加德人也沒辦法對抗海拉的亡靈戰士,彩虹橋的地形又處於劣勢,一旦被人堵住兩端,就只能做困獸之鬥。
拉妮婭想得到這點,作出決定的人自然也想得到,但他還是選擇帶領民眾從彩虹橋撤離,只能說留給他的選擇也沒有那麼多。
至少她能給他們提供另一個選擇。拉妮婭想。
她的目光轉回和格魯特的聊天視窗,敲出了新一行字。
Jason:你們的飛船修好了嗎?
……
阿斯加德的天氣變幻莫測,傑森和拉妮婭在前往要塞時,黃昏後漸漸昏暗的天空上聚攏起一團團鉛雲,不久後,淅淅瀝瀝的夜雨籠罩了山麓,雨水洗刷後的山巒蒼翠重疊,嵐煙縈繞在山間,朦朧了天際的餘暉。
傑森把長袍解下來,張開遮在頭頂擋雨,拉妮婭也蹭到了一角空間,很高興地和他一起擠在披風下。
他們撐著披風在山路上一路小跑,雨線細細密密灑在披風上,落下一串蠶齧桑葉的沙沙細響,雲氣氤氳的夜色似乎遠去,夜間山林的寒意盡數被隔絕在這一方小小的披風外,反倒是緊挨著的身體上傳來的溫度無比清晰。
很快他們找到了要塞的大門,厚重的門扉嵌在石壁上,與周圍的山體嚴絲合縫,看不出任何縫隙。
傑森蹲下身,按照海姆達爾教他的方法,在門前鐫刻的陣紋上畫出符文,拉妮婭站在他身邊,撐著披風給他擋雨,一邊看他畫符文。
她看著看著,目光不自覺地從地面遊到傑森的臉上。
他的頭髮不知什麼時候沾上了細小的雨珠,一綹綹聚在一起,不服帖地四處亂翹,水珠點綴在髮絲間,像是落入了小小的星子。
拉妮婭看得好玩,對傑森吹了幾口氣。
髮絲上的水珠在氣流裡顫動,碎成濕濕的流光。
拉妮婭還沒玩夠,傑森忽然撐著膝蓋站起來,她立刻收回視線,一臉正經地撐著披風,假裝無事發生。
……傑森覺得自己需要很大的自製力才能不在這裡按住拉妮婭親下去。
在震動中,沉重的門扉緩緩開啟,露出門戶恢弘的殿堂。
一盞盞燈光在黑暗中飄搖,映出人們臉上的擔憂和恐懼,傑森不自覺沉默下來,和門口的人們打了聲招呼,問清楚史蒂芬在哪裡,帶著拉妮婭向要塞裡走去。
這兩天下來,阿斯加德民眾基本上都認識了這個保護他們的戰士,一路上不少人心懷忐忑地向他致謝,只是不知為何,他們感覺和半天前比起來,這個年輕人冰冷懾人的氣場稍稍柔和了下來,他向他們點頭致意,那雙藍眼睛裡燃燒的雪野似乎也漸漸熄滅。
拉妮婭披著傑森的披風,平靜的目光在人群眾掠過,絲毫沒有被空氣裡彌漫的緊張和恐慌情緒影響。
因為尺寸不合,她不得不用一隻手提著袍角,另一隻手牽著傑森的手。
她路過人群,忽然感覺長袍被輕輕拽了一下。
拽住她的是一個小男孩,大概是不敢問傑森,於是挑中了看起來好親近一點的拉妮婭,鼓起勇氣問道:「姐姐,我們一定要離開嗎?」
抱著他的女人歉意地對拉妮婭笑了笑,低頭想把小男孩扯回來,然而小男孩不鬆手,只是固執地看著拉妮婭的眼睛。
「對不起,他有點害怕……」他的母親低聲責怪了他兩句,也沒能讓他鬆手,只好向拉妮婭道歉。
拉妮婭搖搖頭,表示沒事。
雖然母親沒說出類似的問題,但那雙溫柔憂鬱的眼睛裡寫滿了愁緒,卻不得不接受要離開阿斯加德的事實。
如果可以的話,沒有人想背井離鄉。
大概是知道了答案,小男孩眼睛裡的亮光一點點黯淡,慢慢鬆開了拉妮婭,縮回母親的懷裡,小小的身體微微發抖。
拉妮婭看了一會,握住傑森的手慢慢收緊。
不久後,他們找到了奇異博士的所在,剛一靠近,就聽見爭論的聲音。
「如果不擊敗海拉,我們永遠沒辦法把民眾送出阿斯加德。」海姆達爾說,「而海拉的力量來源於阿斯加德,只要她還在阿斯加德的土地上,她就不會被打敗。」
史蒂芬:「她的魔法抗性比我想得要強大,我沒辦法把她傳送出阿斯加德,我想她也清楚這點。」
阻攔在他們前方的難題仿佛不可逾越的天塹,而唯一的解決方法似乎也擺在了眼前。
許久之後,托爾沙啞地開口道:「阿斯加德是人民,而不是土地。」
他似乎堅定了決心:「如果把蘇爾特爾的王冠投入永恆火焰,他就會在阿斯加德復活,帶來諸神黃昏。」
他說:「我們要製造諸神黃昏,毀滅阿斯加德。」
拉妮婭說:「只能這樣嗎?」
她的聲音讓所有人一驚,紛紛抬頭看向她。
因為拉妮婭體重太輕,一路走來幾乎沒有腳步聲,除了海姆達爾早就看到了她,其他人都以為傑森的一個人回來的。
托爾一眼認出她,露出笑容:「又見面了,傑森,還有傑森。」
拉妮婭:「……」
傑森:「……」
傑森:「什麼?」
現在告訴傑森自己在直播裡全程用的是他的名字應該不會被打死……但是拉妮婭暫時還不想說,總覺得會隨之簽訂一堆不平等條約。
她咳了一聲,避開傑森的視線,拙劣地把話題拉回之前的爭論上:「沒有別的處理辦法嗎?」
如果可以的話,拉妮婭並不希望阿斯加德毀滅,而對現在的她來說,這應該並不是無解的死局。
奇異博士皺眉道:「如果我攜帶了阿戈摩托之眼,利用時間寶石,我可以去看可能的未來,從中找出解決海拉的辦法。」
無限寶石之一的時間寶石能讓使用者到達任何一個時間點,觀看或是體驗任何時代,無論是久遠的過去,還是遙遠的未來。如果使用者具備豐富的知識,則可以讓敵人和世界一起墜入無盡的時間迴圈之中,甚至是操縱時間和因果。
「但是沒有彩虹橋,我恐怕現在我們沒有辦法返回地球取回時間寶石。」他說。
氣氛頓時越發沉凝。
寂靜之中,托爾站起身,表情沒什麼變化:「那我……」
就在這時,拉妮婭忽然出聲。
「我可以嗎?」
她剛一出聲,傑森的目光立刻轉過來,和拉妮婭的視線交匯,頃刻間便理解了她的想法。
時間寶石為拉妮婭解鎖了一整條照亮黑暗的分支,除了【時鐘】和【The End of the World】以外,她能解鎖的APP還有很多,既然【The End of the World】能讓拉妮婭看到過去,那麼也該有相應的APP能夠讓她看到未來。
拉妮婭抬起手,目光垂落在掌心:「之前我融合過時間寶石……雖然沒有它的力量,不過也能做到一些它才能做到事。」
她抬起眼睛,靜靜地看向眼前的法師:「如果你能夠用它看到未來,那我也可以。」
那雙晨霧樹葉般的森綠眼眸不知何時色澤變得沉鬱,寶石般清亮的光澤在眼底蕩漾,幽深得像是西伯利亞的世界之井,那座遠離人間的湖水深埋於冰雪之下,沉寂了千萬年後,終於被人類窺見真容。
她目光所及,所有人都咽下了質疑和阻止的聲音。
史蒂芬和她對視片刻,理解了她的意思,然而這沒有讓他舒展眉頭:「如果是你……」
他不能否認這個提議的可行性,但是窺探未來是一件充滿危險的事,需要堅定的信念和強大的意志力,才不會迷失在時間的洪流裡,而他並不確定拉妮婭能夠承擔這些。
正因為他經歷過,所以史蒂芬知道這有多沉重。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他直視拉妮婭的眼睛。
拉妮婭點頭:「嗯。」
史蒂芬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對於拉妮婭並不熟悉,但他不會認錯她的眼神,他在鏡子裡看過這樣的眼神,每一次決定生死的手術之前,他看著鏡中的自己,知道自己已經做好了承擔任何結果的準備。
他仍然皺著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咽了回去,輕輕歎了口氣。
「……你不能對你做出過的選擇後悔。」他說。
拉妮婭歪了下頭。
「不會的。」她認真地說。
「那就交給你了,」托爾點頭,「不過我們也要做最壞的打算。」
他向拉妮婭點頭致意,起身離開。
確認了解決方案,其他人紛紛離開,去為接下來的撤離做準備。
在和拉妮婭講解了一遍運用時間寶石窺探未來的經驗之後,史蒂芬也隨之離開,很快四周只剩下了拉妮婭和傑森。
接下來就是拉妮婭自己的任務了。
因為事發突然,倫敦陷落那天拉妮婭一直沒來得及去看時間寶石開啟的分支,之後發生的事情又混亂,直到她被傳送到阿斯加德,她都沒有機會認真看過都有哪些APP能夠開啟。
她正要閉上眼睛進入繁星之河,卻被傑森的聲音打斷,只好抬頭看去。
「這不代表我不信任你,」紅頭罩豎起手指,磨磨唧唧地和她討價還價,「不過以防萬一你回不來,我得看著你點。放心,應該不會干擾到你。」
拉妮婭望著傑森的臉,慢慢眨了眨眼睛。
她現在感覺談戀愛這件事的確很新鮮……難怪每年的愛情電影都層出不窮。
其實要說和之前有什麼區別,比如忽然覺得傑森特別好看,倒也沒有。雖然拉妮婭清楚自己不會因為外貌對人有特別的好感,但她也認真鑒定過,認定陶德先生長了張很能迷惑女孩的臉,並且暗暗疑惑為什麼這些風裡來雨裡去的城市義警都這麼好看。
而且比較可惡的是他氣人的時候也很帥,拉妮婭每次被他懟了之後,憋著氣盯著那張臉看,心裡都不免徘徊著一些危險的想法,比如為什麼不能把這個得意洋洋的混蛋綁起來,堵上嘴,讓他安安靜靜當一支壁花。
但是好像給一直以來的感覺下定義之後,心間微妙的悸動也有了解釋,仿佛有零碎的火星落下,原本只是幽幽燃燒的暗火倏地暴漲起來,點燃了她的四肢百骸。
拉妮婭的手指慢慢攥住胸前的衣料。
那團燃燒許久的冷焰火終於不復溫吞,沾染了一絲灼熱到燙人的溫度,從心口一線蔓延,連指尖都變得滾燙起來。
「如果你介意就算了。」傑森挑眉,語氣雲淡風輕。
拉妮婭回過神,搖了搖頭。
她根本沒有經過思考,順著心意伸手捉住傑森的手,打開他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掌心。
拉妮婭說:「交給你了。如果出了意外你要把我帶回來。」
「放心吧。」傑森說。
他收攏手指,把拉妮婭的手包裹在掌心裡,抬起眼睛,發現拉妮婭還在看他,於是眼神透出點純粹的疑惑來,抬抬下巴催促她:「早點結束。還有什麼事?」
拉妮婭:「……」
拉妮婭心說她也不知道啊,她倒是想鬆手,但是又有點奇妙的不情願……而且傑森似乎也沒有鬆手的意思,就這樣握著她的手,鎮定地和她對視。
兩個人傻乎乎地互看了半天,最後還是傑森先低下頭,打算收回手:「總之……」
拉妮婭:「唔。」
她躊躇半天,既無措又困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想法,最後乾脆放棄,打斷了傑森的話,坦然地說:「我想親你。」
傑森:「……」
他的眸色深了深,吸了口氣,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麼。
然而拉妮婭一向行動力驚人,剛剛那句話也就是個預告,說完她就低下頭,握著傑森的手腕,把他的手牽到唇邊,翻轉過來,輕輕親了親他的手指。
傑森:「…………」
哇,這是什麼親人方式。
小姑娘純潔地親親蹭蹭半天,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傑森,抬眼看過來時,綠眼睛蒙著水霧一樣,濕漉漉的,還有些不解:「?」
傑森:「……沒什麼。」
他狀若無事地移開視線,抽出手,慢慢蜷縮起酥麻的手指,拇指指腹不自覺地摩挲著食指指節。
這他媽是什麼怪物。他想。
拉妮婭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親親之後她就心滿意足了,高高興興地閉上眼睛,進入繁星之河,開始尋找類似功用的APP。
尋找APP只是一個念頭的事情,拉妮婭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APP,只是這次她沒有第一時間選擇下載,而是有些不滿意。
新APP的名字叫做【王權:女王陛下】。
【王權:女王陛下】是一個模擬類卡牌遊戲,玩家扮演女王,可以通過左右劃動卡牌來決定王國大事,應付國王、主教、侍女、臣下、民眾、探險家等等角色層出不窮的要求,在各大勢力中謀求權衡,盡可能延長自己的在位時間。
在遊戲中,每一個決策都將影響女王的命運,而玩家需要在命運的洪流之中不斷掙扎,探尋無盡輪回背後的真相,最終掙脫囚禁自己的命運軌跡。
……聽起來超酷,但是一百多兆的記憶體決定了它更多的是一個文字類遊戲,也不可能有多龐大的劇本內容,不符合拉妮婭的要求。
拉妮婭需要的是一個能夠讓她看到自己每個選擇可能造就的未來的APP,【王權:女王陛下】總共的結局……或者說死法也就31種,完全達不到拉妮婭的要求。
按照史蒂芬的說法,保險起見,她起碼要能看到幾十種打敗海拉的未來才能算夠用。
拉妮婭並不氣餒,繼續在繁星之河裡檢索。
一邊檢索,她一邊忍不住想,檢索現有的應用程式還是太局限了,或許她應該試試像製作出【Laniakea】那樣自己開發程式,量身定制總比漫無目的的尋覓來得高效——
拉妮婭只是隨意想想,然而倏忽間,意識裡的星光中央亮起了一道從未見過的光絲,就像是從虛無之中自主浮現而出。
她的意識剛一觸碰,不等獲取相關資訊,立刻被彈出了繁星之河。
拉妮婭猛地睜開眼睛,不及多想,抬頭看向眼前螢幕上飛快轉動的下載進度鐘。
隨著進度走完,灰暗的圖示在桌面上亮了起來,底色是粉紫漸變的天空,隱約能看到零散的星子,近處則是一個看不出性別的剪影,充滿了童話氣息。
這個APP的下載全程都沒有通過拉妮婭的意志,她甚至沒有阻止的機會。
「……」拉妮婭慢慢皺起眉,打量了APP一會,目光移向下方的APP名——【光旅】。
她沒有第一時間打開APP,而是進入商店,打算搜搜看APP的簡介,然而當她鍵入【光旅】這個APP名,搜索結果卻顯示為空。
如果是真實的App Store,這個結果可能是因為APP已經下架,也可能是還沒有登錄iOS平臺,但對於拉妮婭來說,這意味著……和【Laniakea】一樣,這個APP此前並不存在。
只能自己試試看了。拉妮婭想。
不過作用總是大差不離的。
按捺下心底微微波動的不安,她點開了【光旅】,開始觀看過場動畫。
……幾分鐘之後,拉妮婭唰地從遊戲裡退出來,怔怔地盯著圖示,出了一身冷汗。
她冷汗涔涔地望向傑森,眼神怔忪,似乎驚魂未定。
等了半天的傑森看到她這樣,不禁有些奇怪:「看到什麼了?」
拉妮婭:「這是個攻略遊戲。」
傑森:「…………???」
拉妮婭一臉的魂遊天外,盯著傑森的臉,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這是個攻略遊戲。」
第171章 DLC Quest
【光旅】是個以……
拉妮婭不敢說是以自己為主角, 這個應該是她自己開發出來的APP最詭異的一點在於她居然不太能確定這個遊戲到底算什麼分類。
系統升級之後,拉妮婭能夠下載的程式就不僅限於手機APP,還囊括了PC端的各種應用軟體, 而她的習慣是涉獵某個領域先去搜索維琪,換言之,她對於遊戲的分類也不是全然一無所知, 一般來說, 她不會用粗略的「攻略遊戲」來代指某個遊戲。
按照她的初步嘗試來看, 【光旅】也可以看做是「美少女夢工廠」模式的養成遊戲,而她之所以言之鑿鑿這是個「攻略遊戲」,完全是因為在【光旅】裡, 和絕大部分攻略遊戲一樣, 「選擇」被列為最重要的一項變數。
而之所以拉妮婭用了「攻略遊戲」而不是「乙女攻略向遊戲」來代指【光旅】, 背後的原因就更複雜了……
理論上來說, 她想要的是一個能像時間寶石一樣讓她看到無數種未來的APP,所以這個遊戲的主角應該是她自己, 然而拉妮婭剛剛試玩的結果和她想得一點都不一樣。
「……你試一試就知道了。」拉妮婭本來就不擅長說話, 解釋半天還是沒辦法讓傑森搞清楚, 乾脆放棄解釋, 讓他自己試試。
傑森莫名其妙:「我試試也沒有效果吧?我又沒有你的能力,再說怎麼試?你能發個安裝包給我?」
聽小紅的說法這個APP是她自己寫出來的,別人根本不可能在商店裡下載到, 更別提試一試了。
平緩了半天心情, 拉妮婭終於稍微了鎮定一點, 聞言看向傑森,神情有些複雜。
「……可以分享安裝包。」她說。
她真是難得冷靜不下來,雖然聽過史蒂芬的話之後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打開【光旅】看到的一切還是顛覆了她的想像。
用時間寶石窺探未來意味著要將那些未來全部經歷一遍,在外界看來或許只有短短幾分鐘,但對於時間寶石的持有者來說,可能已經看過了千萬個未來。
如果只是未來還好,然而【光旅】完全是拉妮婭新創造出來的APP,導致它的效果和史蒂芬的描述差別很大。
「【光旅】把【The End of the World】也融合了,」拉妮婭看著螢幕上消失的APP無語凝噎,「因此它也能夠看到過去,它的每一條故事線是完整的,所以……」
拉妮婭有點說不下去了。
不親自玩玩真的沒辦法體會那種詭異感,剛剛的幾分鐘里拉妮婭已經光速刷完了幾十種可能,迷失倒還沒有迷失,但是整體感受真的很讓人崩潰……
她小小地歎了口氣,思緒拉回正事:「……所以整個流程很長,我一個人恐怕要很長時間才能找到打敗海拉的未來。」
「……」傑森聽出了一點危險的意味。
他狐疑地看著拉妮婭:「所以?」
拉妮婭鎮定自若地和他對視:「需要更多人。」
多些人才能更快找到打敗海拉的辦法。
傑森:「………………」
他聽懂拉妮婭的意思了。
按照史蒂芬的說法,時間寶石看到的是真實的未來,這也意味著【光旅】的世界觀就是真實的,而作為遊戲本身,它有著文字量龐大的劇本,再加上它的故事線並不是從現在開始,而是囊括了過去,光靠拉妮婭刷起來不知道要刷到什麼時候。
更別提她那天怒人怨的壞運氣。
……所以現在,為了儘快刷出海拉劇情,他們需要發動更多人來玩這個……攻略向遊戲,儘快刷出海拉劇情。
而又因為【光旅】的內容全部都源于現實,拉妮婭不可能把【光旅】當做遊戲發佈出去,所以刷遊戲的玩家只能從她相信的人裡選擇。
——也就是說,他們要發動超級英雄來玩【光旅】。
想通了這點,傑森的腦海裡只剩下「…………………………」。
他抓住拉妮婭的肩膀,低聲說:「你很想讓你自己的一切眾所周知?」
「這不是一個遊戲,這是你的人生。」他說。
拉妮婭:「……」其實真的不算。
她按住傑森的手,組織語言解釋:「這個……不一樣,它……比起我的故事,更像是……所有人的故事。」
短短一句話被她說得磕磕絆絆,最後拉妮婭呼了口氣,快刀斬亂麻,直接向傑森伸手要手機。
「……總之你試一下就知道了。」她一邊把安裝包傳給傑森,一邊在通訊錄裡尋找可信的超級英雄的聯繫方式。
所幸之前打遊戲時幾乎加了個遍,拉妮婭把他們的名字全部勾上,飛快寫了封郵件解釋,隨後把安裝包附在郵件裡發了過去。
這也是為了拯救阿斯加德……拉妮婭自我安慰。
……雖然拯救阿斯加德的方式是請超級英雄玩攻略遊戲。
借著星際網高達億兆的網速,郵件迅速發了出去,不過對現在的拉妮婭來說,有沒有網已經沒有意義了。
不提即將風靡銀河系的大型網遊【Laniakea】,之前跨星系直播都給她搞起來了……據說直播還是無延遲的。
平心而論,雖然之前記憶混亂的時候,拉妮婭搞出了很多麻煩的事情,但因為那時候的肆無忌憚,拉妮婭也認識到了她身上更多的可能性。
她能看到流動的資料信號,能夠在任何地方借由信號傳遞資訊,這也意味著她再也不需要接入WiFi,只要拉妮婭能夠看到,她就能在任何地方連接上網路。就算是無信號區,她也可以借助無處不在的光網連接最近的資料流程,隨時上傳資料。
在這種能力面前,那些微妙的不安和抗拒感就像是一場錯覺。
在這些不起眼的情緒之外,唯一讓拉妮婭感到有些困惑的是她……感覺這些並不像是她的能力。
「感覺……不太一樣,」她一邊給傑森傳遊戲,一邊和他討論,「那些……天賦之人,天生擁有能力的人們,他們的能力來源於他們自身,能力的強弱受到自身情況影響,大概相當於……閉合回路?」
更確切的比喻是蓄電池或者水庫,能力者平時儲存電量和水流,在使用能力時釋放出來,整個過程裡消耗的是自身的能量。
然而人類身體的承載能力終究是有極限的,就算是強大如萬磁王的變種人,如果一次性給他灌輸入太過龐大的能量,他的身體也可能承受不住劇烈的能量變化。
拉妮婭對於變種人的體系還不算熟悉,因此沒有繼續向下推論,但無論是在蝙蝠洞還是大種姓,傑森都算是個勤奮的好學生,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密辛的資訊他多少還是清楚一點的。
要塞裡拱形的回廊縱橫交錯,通向山脈的各個角落,廊柱外山雨迷離,雨水打在草葉上,發出陣陣窸窸窣窣的輕響。
傑森擦亮火摺子,點燃廊柱邊的篝火,火光騰地躥起,他轉頭,看見拉妮婭正在對著廊柱邊被雨水打濕的地面吹風,估計是開啟了吹風機功能,很快水汽被她吹幹,她則用手指抵著下巴,對著地面沉思。
拉妮婭考慮了一會,覺得沒誰會介意席地而坐,於是先一步坐下,拍拍身邊的地面,示意傑森坐過來。
廊下夜雨闌珊,泥土的潮濕腥氣融入了空濛的雨氣,漾著蓬勃的生命氣息。
「但是你現在沒有極限,」傑森把火摺子插回去,並沒有如拉妮婭所想的那樣坐到她身邊,而是彎下腰,理所當然地把小姑娘攬到懷裡,坐在她身後,雙手從她的手臂下穿過去,環住女孩纖瘦的腰肢,下巴壓在她的肩窩裡,越過她的肩膀去看手機螢幕上安裝中的APP,語氣懶洋洋的,透著點困倦,「而且也沒有儲存能量的需要了。」
她都把自己的身體炸成了碎片,記憶體上限都沒了,遑論電量上限呢。
……總感覺她充當了貓架子一類的東西。拉妮婭感受著肩膀上那顆腦袋的重量,不禁有些懷疑。
不過傑森說的是正事,態度也公事公辦,除了那一點點的困倦毫無破綻,拉妮婭也就壓下了那一點懷疑,放鬆地向後靠了靠,說:「嗯,如果不是特殊情況,現在從空氣裡吸收的游離能量就夠用了。」
雖然拉妮婭一直苦於缺電量,但是她的身體似乎不是這麼覺得的。還擁有軀殼的時候,一次性抽取大量的電力她也不會被撐爆,反而是電量上限一再提高,等她融合了振金之後就更不需要電量了,時間寶石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無限寶石擁有多浩瀚的力量拉妮婭從電影裡瞭解得很清楚,但是在不小心融合了時間寶石之後,她的身體也很快把寶石吐了出來……看起來仿佛在嫌棄味道不好。
但是拉妮婭清楚,那時候只是她的身體覺得不需要。
她不需要能量,當然是因為……必要的時候,她可以借由光網,向這個世界借取力量。
就像是君主立憲制下的女王,受限於政治制度,她本身沒有權力也不需要擁有權力,卻戴著黃金珠寶裝點的冠冕,手握至高的權柄。
「但是我覺得光網很奇怪,」拉妮婭說,「我沒有看到過其他人能夠使用這個通路,你甚至看不到,對不對?」
之前拉妮婭和史蒂芬交流的時候就留意過,奇異博士提到了遍佈多元宇宙的魔力網路,但是那種網路和拉妮婭眼中的光網也不相同,甚至都不算一種東西。
「就像是特地牽出來的特供路線?好想法。」傑森並不奇怪——蝙蝠洞就是自己牽路線的,這點程度的觸犯法律根本沒人放在眼裡的。
唯一的問題是,拉妮婭偷電的物件可不是電力公司,而是整個宇宙。
……這樣下去她哪天被這個宇宙打死都不足為奇。
他想法多了點,思緒飄出去半天才拉回來,剛想說下一句,忽然詭異地沉默了一瞬。
傑森:「……」
傑森懷疑地問:「……你在客串發熱貼片嗎?」
他懷裡的小姑娘正在發熱——並不是發燒或者……某些其他可能的生理反應——她字面意義上地在發熱,線條漂亮的脊背隔著單薄的紅裙貼著他的胸口,暖融的熱氣從那具小小的身軀裡散發出來,恰到好處的溫度熨帖四肢百骸,驅散了山間料峭的夜寒。
「嗯。」拉妮婭沒聽他在說什麼,專心安裝遊戲,等會才反應過來,看了眼資料視野顯示的溫度,確認自己沒看錯,才不解地歪了歪腦袋,「你不覺得冷嗎?」
「……」傑森,「以我在刺客聯盟的標準來看,這點寒冷就忍不了的話,大概第一天就可以被打上不合格了。」
「知道知道。」拉妮婭心不在焉地敷衍他。
她本來就是隨便發一發熱,注意力全部放在APP上,基本沒注意傑森說了什麼,完全沒有通常女孩面對自己的體貼被潑冷水會有的憤憤不平和委屈。
「至少我比空調好用吧,」正好手機上的【光旅】下載完成,拉妮婭點開APP,順便對自己進行誇獎,「我覺得我還在很能幹的。」
【光旅】的本體體積並不大,主要就是框架的容量,但每一條故事線需要聯網從拉妮婭這裡下載後續資料包,隨著越來越多的故事線被開發,這個遊戲也會變得越來越大。
曾經天天因為16G記憶體苦不堪言的小紅帽現在已經進化成了移動雲盤,她鎮定地把手指按在傑森手機的充電口上,看著【光旅】的進入介面出現在手機上。
眼看安裝完成,傑森也閉上嘴,伸手正要接過手機,卻發現拉妮婭沒有把手機遞給他的意思。
他遞了個疑惑的眼神過去:「?」
「只能這樣,」拉妮婭依舊鎮定,解釋說,「你手機記憶體不夠,我鬆手它就會爆了。」
「……」傑森心平氣和地問,「那你現在起到什麼作用?」
拉妮婭:「……移動硬碟?」
傑森:「……………………」
不知為何,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小紅現在越升級科技含量越高了。
有「iLaniaX」加持,紅頭罩先生懷著詭異的心情打開了未來即將給無數超級英雄帶來濃重心理陰影的爭議性遊戲【光旅】。
一進入遊戲,沒有開場動畫,沒玩過攻略遊戲的傑森也不清楚這不是正常情況,很快就看到了風格簡潔的UI介面。
「開始遊戲之後可以在故事模式和遊戲模式裡隨時切換,」拉妮婭給他解釋,「故事模式下只能觀看遊戲故事線,可以當做看電影,遊戲模式下可以通過選擇操縱主角和世界進行互動,也就是正常的遊戲模式。」
「巫師3?」傑森直接點擊了「開始遊戲」。
《巫師3》是一款2015年發佈的動作角色扮演遊戲,發佈當年就斬獲了IGN 2015年度最佳遊戲,譽滿全球,好評無數,一向以艱難的選擇和黑色的世界觀著稱,玩家在遊戲關鍵節點的選擇會真的影響到遊戲的結局,牽引出高達數十種的結局。
「更像互動電影式遊戲吧……」拉妮婭想了想,「但是是開放式沙箱世界,自由度更高,沒有時間地點的限制,但是……受選擇的影響更深。」
她回想之前的遊戲經歷,實在不好在不劇透的情況下透露更多,只好含糊道:「你自己試一下。」
隨著點擊「開始遊戲」,率先跳出的是遊戲模式的選擇,傑森選了「遊戲模式」,接下來跳出了新的選項。
「簡單遊戲模式和複雜遊戲模式?」他發出一聲疑問。
拉妮婭說:「簡單模式下選擇的數量比較少,複雜模式下……」
傑森「嗯」了一聲:「很多?」
拉妮婭一臉生無可戀:「……所有行動都要選擇。」
她強調了一遍:「所有。」
包括煎蛋是單面還是雙面,咖啡加不加冰,披薩要吃哪一塊……而且留給她選擇的時間其實不那麼長,因為很多時候人們的選擇都只是在閃念間決定的,甚至很多時候並不需要進行選擇。
而更糟心的是,根據拉妮婭試驗出來的結果來看,這些選擇的確能對遊戲的後續情節造成細微的影響……
比如說在給鋼鐵俠——是的鋼鐵俠,拉妮婭原本是在刷故事模式,冷不丁自己操縱的角色就和托尼坐一起吃飯了,看得她滿心問號不知所措——的咖啡加糖的時候,加幾塊的確能影響到之後的對話……
傑森咀嚼了幾秒「所有」這個詞,從善如流地把手指移到了「簡單遊戲模式」上。
確認模式之後,跳出來的依舊不是劇情,而是玩家設置。
除卻「隨機」選項以外,其他選項包括了……性別、年齡、人種、發色、瞳色、身高、體重……等等一系列選項,比人口普查表還詳細,旁邊還貼心備註了一行:各項資料將在一定範圍內隨機波動,如果沒有檢測到合適角色,將會重新隨機生成部分選項結果。
「……」傑森確認了一遍自己沒有看錯。
「我以為你在看自己的未來,」他滿腔困惑,「但是主角不是你?」
這也是拉妮婭很不理解的一點,她小小地歎了口氣,眉眼染上了淺淺的困惑,戳著手機螢幕,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可能我現在的樣子也是隨機生成出來的某種可能性吧。」
但是如果是同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能夠隨機生成出截然相反的身體?
而且除了初始形象的差異,每條故事線的起點都可能是不一樣的,並不是每一次遊戲都從布朗克斯區的公寓裡開始,也不是每一次拉妮婭都被殺死在睡夢裡。
在無數「隨機」拼湊出的故事線裡,唯一穩定的居然是她的能力……然而拉妮婭的融合本來就充滿了變化,每次根據選擇不同,發展出的可能居然也會影響到後續的劇情。
比方說當她隨機出身高五英尺九英寸的超模時,主角最先融合的是一雙高跟鞋,於是她擁有了穿著平底鞋都能走出踩著高跟鞋時效果的能力,哪怕穿著細跟尖嘴高跟鞋都能健步如飛,多窄的平臺都難不住她,直接導致了當主角第一次遇到蝙蝠俠時,她穿著一雙14cm的高跟鞋在蝙蝠俠射出的鉤索上自由飛奔……
……拉妮婭當時都看傻了。
第一次隨機出來這麼清奇的發展,接下來拉妮婭當然不敢隨機,老老實實把形象調整成自己現在的樣子,然而刷出來的未來依舊……充滿了神奇的展開。
眼看傑森已經設置好形象正式開始遊戲,拉妮婭立刻開始和他吐槽——之前的記憶同調讓傑森共用了拉妮婭的記憶,不需要再解釋,換成別人她還要先解釋一下為什麼自己能玩出這種清奇的發展……
現代人手機幾乎從不離身,因此不管是哪種開局,不久之後主角都會誤打誤撞融合手機,開啟APP化視野。
之前一個存檔,遊戲開局,主角身無分文,然而和拉妮婭不一樣的是,她沒有選擇去找工作,而是下載了一個模擬經營遊戲。
「開餐廳?」傑森問。
「不,是房地產。」拉妮婭面無表情地說。
傑森:「……」
故事模式可以快進,所以只用了幾分鐘拉妮婭就刷完了十幾條故事線,她只是想看有沒有打敗海拉的未來,所以沒太關注故事劇情,基本上看到現在的時間點依舊沒看到海拉就關掉了,但是依然有幾條故事線讓她忍不住停下來目瞪口呆一把。
比如這個……開始做房地產的主角,她的年齡甚至比拉妮婭要大很多,遊戲開始的時間點也遠在千禧年初,而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成為超級英雄,雖然和各個城市的義警都有一些關係,但她主要就是在做房地產,因此還和布魯斯‧韋恩生出了很多交往……
拉妮婭語氣滄桑:「為了進軍哥譚的房地產市場,她和布魯斯簽訂了哥譚改造的合作方案……然後花了幾年時間把其他幾個家族都搞下馬了。」
傑森:「……」他該說什麼呢。
「餐廳也有,然後是海島,遊樂園,石油,醫院,監獄,墓地……」拉妮婭說到這裡已經開始歎氣了,「模擬經營類的APP那麼多。」
想想看吧,她原本完全是可以成為房地產大亨的,然而現在她還是一個窮到莊園都年久失修的無業遊民……
難怪史蒂芬要一再強調窺伺未來很容易讓人迷失。
……拉妮婭現在已經覺得自己要迷失在金錢的漩渦裡了。
其他的還有很多。
——早早下載了【城市帝國】的世界線。這個遊戲裡玩家將會控制「四個獨特家族」其中的一個,根據每個家族自己的利益與目標引導城市發展,建設基礎設施,規劃發展城區,甚至還要參與到政治之中……
而在下載了【城市帝國】之後,主角神奇地成為了哥譚的四大家族之一的繼承人,在這座罪惡之城裡挽起袖子開始和整個腐敗的上層階級勾心鬥角。
——早早下載了【Steam】的世界線。這個世界線裡主角很早就意識到自己能在網路世界裡自由馳騁,於是一開始就去搞遊戲公司了,更過分的是,她在不斷高產發佈遊戲的同時還在發展周邊行業,就像拉妮婭知道APP能影響現實一樣,她利用一些安全可靠的遊戲,同步進軍遊樂園行業,拉妮婭切換世界線的時候,凱亞公司的「侏羅紀公園」已經在太平洋的某個小島上開放了……
——早早下載了【監獄建造師】的世界線。別的不用多說,這個世界線主角……成為了阿卡姆瘋人院的院長。
……為什麼阿卡姆瘋人院還可以盈利?還會隨機刷出「暴亂」事件??多少獄警都不夠裡面的罪犯摧殘的吧???
這個主角怎麼還沒有過勞死呢???
不過好處是,在主角熟悉了遊戲模式之後,再也沒有罪犯能從阿卡姆越獄了……
在看到這個發展時,拉妮婭的心裡只剩下了「……」。
比起成為阿卡姆瘋人院院長更過分的世界線顯然也不是沒有。
真要說比較起來,還是最後一個世界線給拉妮婭造成的心理打擊更大,讓她直接退了遊戲。
她抓著傑森的手,沒精打采地在他手背上摸來摸去,捏捏指節,掰掰手指,儼然把他的手當成了玩具,自己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完全就是在走神。
拉妮婭一邊走神一邊幽幽地說:「我嘗試的最後一條世界線主角早早下載了【TerraGenesis】……」
遊戲正式開始之後,傑森漸漸對於這個奇妙的選擇機制充滿了興趣,他一邊戳螢幕一邊問拉妮婭:「這個遊戲怎麼了嗎?」
這次,拉妮婭大概沉默了半分鐘。
半分鐘後,她冷靜地說:「這個遊戲的目的是改造行星,進行太陽系殖民。在升級系統之後,她還下載了【群星】。」
【群星】是一款以銀河系為背景的策略戰棋類遊戲,玩家在發展自己的國家的同時,還可能遇到銀河系裡其他生命建立的國家,也可以發起戰爭或者通過外交行為來征服宇宙……
拉妮婭幽幽道:「如果不是主角中途死了,我真想知道這個世界線後來會變成什麼樣。」
傑森:「………………」
第172章 荒謬之旅
斯塔克大廈。
「孩子。」托尼翻了個白眼。
他躺在沙發上, 單手撐著額頭, 閉著眼睛。
投影螢幕上一封郵件正在跳動, 發信人被托尼毫不客氣地命名為「小麻煩鬼」, 於是這封來自「小麻煩鬼」的郵件在螢幕上胡亂閃爍,閃得托尼眼花繚亂, 煩不勝煩。
郵件內容倒是不複雜——拉妮婭在郵件裡真誠地邀請斯塔克先生能夠幫忙嘗試一款遊戲, 試試看能不能打出擊敗海拉的劇情, 他們正在阿斯加德等待結局。
之後是遊戲的簡介, 附件就是遊戲安裝包。
從不久前看完這封郵件開始,托尼就試圖讓賈維斯把它扔進回收站,眼不見心不煩,然而就和他奈何不了@拉尼亞凱亞的每日推送一樣,這封郵件在被攆進回收站之後鍥而不捨地跑了回來, 依舊在螢幕上固執地閃爍。托尼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隻被攆到垃圾桶裡的小奶狗,不一會就自己跑回來蹲在門口沖他吐舌頭, 傻兮兮地甩著尾巴, 柔軟的皮毛上還沾著垃圾桶裡的雜物殘骸。
托尼拒絕討好一切熱情過頭的犬科生物。
他歎了口氣,放下手,從沙發裡坐起來:「你怎麼不向你的主人學學?她可沒有你這麼粘人。」
郵件不會說話,不過如果它能說話, 估計也會歡快地「汪汪」兩聲。
鋼鐵俠挑剔地審視了一會郵件, 開口道:「安裝包拆解檢查成功了嗎?」
「很遺憾, 沒有, 先生。」賈維斯說。
對這個結果托尼已經開始習以為常了, 但這不妨礙他每次聽到這句話心裡都會冒出一股不服輸的火焰——如果是自己技術上的問題,就算被嘲諷托尼‧斯塔克不會覺得被冒犯,他樂於接受並學習任何新的技術,也不會被過去的經驗教條禁錮。
但他在拉妮婭身上遇到的挫折和技術無關,那個小姑娘對於網路絕不能說精通,賈維斯也說過她不久前才剛開始學程式設計,但就算對網路語言一竅不通,她也能夠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托尼阻擋在她的防火牆之外,隔絕一切來自外界的窺探。
這完全是另一個領域毫不講理的力量壓制,野蠻,粗暴,毫無美感,至少不符合能夠讓托尼‧斯塔克心服口服的標準。
「好吧,讓我們看看她又在折騰什麼。」他喃喃了一句,盯著螢幕上載入中的進度條。
「你聽起來很愉快,先生。」賈維斯的聲音也染上了一絲笑意。
托尼神情不變:「不,我沒有,你肯定是聽錯了,老賈。需要我給你做個檢修嗎?」
賈維斯文質彬彬道:「我想這點小事還不需要您代勞。」
在短暫的鬥嘴裡,進度條走到頭,【光旅】的介面在托尼眼前開啟。
拉妮婭在郵件裡建議托尼嘗試遊戲模式,因為故事模式的隨機性太強,很可能隨機出來的故事線至始至終都和海拉毫不沾邊,只有在遊戲模式裡,才可能通過一個個選擇逐漸接近阿斯加德,找出打敗海拉的辦法。
如果用遊戲的說法,就是盡可能刷出「打敗海拉」的成就。
然而對於【光旅】來說,刷出這個成就的難點在於它太容易受選擇的影響。
和故事線都是預先寫好的遊戲不同,【光旅】的特別之處在于它的劇情完全是隨著一個個選擇自我衍生而出的,遊戲裡的每個人都是在某條世界線裡真實存在的人,有著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挫折、自己的人生。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受到太多因素影響,或者是心情,或者是意外,或者是陰差陽錯,沒有按部就班就能刷夠好感度的萬能攻略,也沒有必定能打出完美結局的通關路線。
於世界而言,每一種未來都是無數微小卻美麗的可能性碰撞出的火花,萬千際遇交匯、編織、融合,最終成為個人的獨一無二。
也因此,用程式來反復測試每種結局也是不可能的——如果僅靠程式計算就能夠預知未來,那麼時間寶石也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而另一個難點就是……就算有意識去接近阿斯加德,也不一定能刷出打敗海拉的劇情,更大的可能是被海拉打敗……
儘管如此,比起純粹是碰運氣的故事模式,遊戲模式下至少還有自主選擇權,可能性比指望隨機到指定劇情要大一點。
以上這些難點托尼並不是全部都清楚,拉妮婭雖然寫了,但是光看介紹和親自嘗試絕對是兩種體驗。
玩家設置一項他點了隨機,很快隨機顯示出了一個棕發棕眼的美國女孩,鋼鐵俠大概掃了掃,覺得算個美人,不過隨之而來的是疑惑。
「你不覺得比起小麻煩鬼她好像更像我嗎?」他嘀咕了一句,「她甚至都不叫拉妮婭‧凱亞。」
賈維斯:「考慮到她的行動是由您決定的,我想您可以認為這是一個女性的您。」
托尼漫不經心地說:「那我敢說她會很迷人。」
說笑歸說笑,鋼鐵俠對於目的還是很明確的——想要參與到擊敗海拉的劇情裡起碼要和復仇者聯盟有聯繫,這樣不管最後他們是如何處理海拉的,他操縱的這個女孩才能知道詳情。
這個遊戲托尼不打算玩第二次——因為還不知道【光旅】的特別之處,鋼鐵俠還抱著先自己試試流程然後寫個小程式自動刷遊戲的想法——不過如果能一次通關那就更好了,還能夠早點解決托爾的麻煩。
至於如何接近復仇者——
確認了遊戲裡的時間,托尼買了一杯可樂,捏著紙杯,站在曼哈頓街頭,陷入了沉思。
第一個被排除掉的就是隊長。第一,托尼知道他有多難找,神盾局現在看他看得比誰都緊,第二,史蒂夫‧羅傑斯絕對沒有那麼好親近,這點托尼比別人都清楚。
接下來……現在的時間點羅迪不好找,托爾不在地球,布魯斯也不在,娜塔莎更別想了,克林頓估計在家裡陪妻女,幻視……旺達……山姆……
「您有想法了嗎?」賈維斯問。
「嗯哼。」托尼終於做出決定,捏扁吸空的紙杯,隨手丟進垃圾箱,從路邊的櫥窗裡瞥了一眼自己的身影,泰然自若地說,「去找我——我覺得我喜歡這款的。」
經過思考,鋼鐵俠決定走自己本人的路線,別人不確定,至少他還算清楚自己在想什麼。
賈維斯:「……」
賈維斯:「您開心就好,先生。」
可惜興奮勁上來的托尼沒有聽出自己的人工智慧管家話語裡的勉強,他開始興致勃勃地盤算起來:「先把你找回來,我總不可能把你拒之門外——她是怎麼做的?」
「先生,我不覺得當時拉妮婭小姐帶著我去見你是一個好選擇,」賈維斯試著勸了兩句,「……您需要先融合一台iPhone,然後打開Siri。」
「那是因為她不是我。」托尼自信滿滿。
賈維斯:「……」
他覺得不是這個原因。
十分鐘後。
鋼鐵俠盯著眼前懸浮的投影,神色陰沉。
「他拒絕了。」托尼沉重地說。
「……」賈維斯選擇沉默。
在【光旅】裡,對話也是可以自行編輯的,甚至表情也可以即時錄入玩家的表情,再加上每個選擇都是由托尼自己做出的,因此比起拉妮婭,托尼現在扮演的角色不如說更像他自己多一點。
而當一個和自己性格習慣如出一轍、態度更無所謂一點、還仿佛能看透自己所思所想的女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哪怕她是個美人,鋼鐵俠本人當然不可能對她有多少好感。
看著螢幕上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托尼‧斯塔克盯了他一會,無所謂地移開目光:「好的,我們結束了。」
他選擇了「離開斯塔克大廈」的選項,平淡地說:「既然可以建立一個斯塔克工業,我就可以建立第二個。」
下次再和「托尼‧斯塔克」見面,他要穿著MK50來。
賈維斯:「……………………」
他現在很肯定先生需要冷靜一下。
作為一個優秀的管家,賈維斯斟酌片刻,選擇提起另一個話題:「先生,以拉妮婭小姐的情況,我想您可以考慮加強自己的戰鬥力。」
經賈維斯提醒,原本摩拳擦掌要讓斯塔克破產的托尼只能遺憾地停了下來:「好吧,從哪裡開始?」
成功從破產危機中解救了某條世界線裡的先生,賈維斯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然而他放鬆得還是太早了。
二十分鐘後,賈維斯看著專注于遊戲的先生,波瀾不驚的程式內部此刻翻湧起無盡的驚濤駭浪。
——在加強了戰鬥力並且誤打誤撞進入哥譚之後,托尼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哥譚多轉了幾圈,於是理所當然地,他遇到了哥譚騎士。
「這不是我主動找上去的。」托尼嚴肅地盯著螢幕,說。
賈維斯看著他炯炯有神的眼睛:「……」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鋼鐵俠成功刷出了和蝙蝠俠互毆的劇情。
畫面裡,哥譚電閃雷鳴,雨水鋪天蓋地,一身鋼鐵戰衣的漂亮姑娘和蝙蝠俠在哥譚港口互相搏鬥。
他們抱在一起翻滾,拳打腳踢,炮火橫飛,一次次把對方摔在泥濘裡……場面堪稱慘不忍睹。
「……」賈維斯有點想捂臉。
即使鋼鐵俠一再強調這是巧合,說明了在這種情況下他都要和蝙蝠俠打上一架,完全是因為對方太過偏激固執,不是他的問題……然而嘴上這麼說,他毆打蝙蝠俠的動作也沒停下來。
更何況【光旅】裡所有劇情都和玩家的選擇息息相關,所以就算是和蝙蝠俠互毆,其實也是托尼自己選出來的結果。
更讓賈維斯不知該說什麼的是另一點。
雖然蝙蝠俠是世界頂尖的格鬥大師,但以拉妮婭的能力,加上現在托尼身上穿著的鋼鐵戰衣,就算是全副武裝的蝙蝠俠依舊處在了下風,顯得有幾分狼狽。
因為戰鬥節奏太快,根本不可能開複雜故事模式,所以托尼開的是簡單故事模式。
於是,在互毆途中,螢幕上無數次跳出「我真的要打嗎」「還要打嗎」「真的不停手嗎」的選擇。
而每一次,選擇框一跳出來,鋼鐵俠都是眼睛眨也不眨地選擇「繼續」。
……賈維斯開始在要不要阻止先生之間掙扎。
又一輪炮火之後,蝙蝠俠摔在地上。
目送著從天而降的蝙蝠戰機把蝙蝠俠帶走,托尼吹了聲口哨,心滿意足地收工。
「我覺得關於斯塔克和韋恩誰生產的軍火更優秀的爭論可以告一段落了。」他矜持地說。
圍觀了全程的賈維斯:「……………………」
他只能為某條世界線裡的蝙蝠俠默哀。
雖然和蝙蝠俠互毆讓托尼心情愉悅了很一會,但他還惦記著拉妮婭的目的,因此很快選擇了返回紐約。
經歷了初次見面的不愉快之後,鋼鐵俠自然不會再去和自己湊熱鬧,不過靠著種種手段,他最終還是把自己操縱的主角送進了復仇者聯盟,平時就住在斯塔克大廈裡,和另一個自己日常相看兩厭,直到不久前一次任務裡托尼救下了自己,兩個人的關係才稍微好起來。
撇開最初的過節,同一個人總是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也清楚自己需要什麼,而且在布魯斯不在的情況下,托尼也就能和自己聊得來一點,於是很快,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越來越隨意。
「賈維斯已經做好備忘錄了,」畫面裡的鋼鐵俠擦著手上的機油說,「不敢相信,你真的要拿這麼久遠之後的事情來問我嗎?」
「我真的不想拿這麼久遠之後的事情來問你。」托尼習以為常地懟回去,「如果賈維斯能把你打包送上飛機一切都會簡單得多——所以我最近在考慮給他做個身體。」
鋼鐵俠轉過頭,焦糖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過來。
「那麼你願意承擔這項工作嗎,詹森小姐?」他輕描淡寫地說。
托尼:「……」
賈維斯:「……」
這個場景有點似曾相識。
遲了半拍,托尼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睛裡微不可查的緊張,才意識到一個致命的事實。
——他好像把自己攻略了。
托尼:「………………」
托尼:「???????」
不,等一下,這不是他的初衷。
第173章 雙峰
拉妮婭感覺這個世界很不公平。
「為什麼你就能刷出我?」她扒著傑森的手臂,努力探頭去看他手中的手機螢幕, 語氣充滿了困惑。
用時間寶石觀察未來就像是從河流的源頭順流而下, 千萬種未來的起源都應該是現在的時間線,但是因為【光旅】融合了其他的APP, 導致拉妮婭不止能夠窺探現在時間線上的未來,還能夠窺探一些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的時間線上的無數種可能。
然而以他們的目的來看, 當然是現在的時間線刷出打敗海拉劇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拉妮婭算是又一次見證了自己的運氣有多差——剛剛刷了那麼多種未來,愣是沒有哪個未來的時間線是現在的時間線,她看了一堆故事線,依舊沒有絲毫代入感,只覺得自己在看小說, 更別提刷出海拉劇情了。
然而也不知道傑森在設置玩家形象的時候做了什麼,一進遊戲, 拉妮婭就看到了窗外的陽光,低頭看見了床單上的血跡,接著認出布朗克斯區的公寓。
甫一上手,傑森就刷出了現在的時間線。
……好氣。
「你怎麼辦到的?」拉妮婭難以置信地問。
她眼巴巴地盯著螢幕,恨不得一頭栽進去。
他們坐在回廊邊緣, 面前就是幽幽群山,陰雲遮蔽了月光, 山谷在陰影中呈現出黑黢黢的色調, 深不見底, 傑森不得不用一隻手臂橫在拉妮婭身前, 避免她激動過頭撲出去, 栽到山崖下面去。
【光旅】是第一人稱視角,於是當傑森選擇了前往衛生間之後,他也在鏡中看到了拉妮婭的臉。
鏡中女孩皙白如瓷的臉上沒有多少情緒,她望著鏡中的自己,眼底蕩過一圈淡淡的疑惑和好奇,但很快這些情緒也消散得無影無蹤,像是水波平靜,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那雙綠眼睛像是空鏡子,空蕩蕩的,沒有多少活著的氣息。
儘管已經在記憶裡看過一次,傑森還是很難相信,最開始的拉妮婭居然是這樣的。
——比起活著的人,她看起來更像是在人間遊蕩的亡靈。
他出神地望著螢幕上的女孩,手指不自覺地在螢幕邊緣敲了敲,直到懷裡的溫軟拉回了他的思緒。
拉妮婭不死心地用雙手扒著傑森的手臂,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機螢幕上,全然沒意識到自己正在他懷裡蹭來蹭去。
「……」傑森深深吸了口氣。
「如果你想快點刷出劇情就別亂動。」他冷靜地說,同時抬起手按住懷裡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不過動作不怎麼堅決。
拉妮婭的腦袋被傑森按得一沉,老老實實「哦」了一聲,終於安分下來。
她轉了轉腦袋,髮絲向一邊散開,細滑凝膩的後頸在發間若隱若現。
然而不等傑森把注意力從她的後頸上拉回手機螢幕,她又疑惑地問:「因為這條時間線上的我喜歡你嗎?」
這個理由總比他就是運氣特別好強……拉妮婭幽怨地想。
傑森:「……」
他覺得自己還是原地去世算了。
「聽著,」紅頭罩覺得自己現在的冷靜值得一個超級英雄的名號——這種時候他居然還在想著拯救世界,而不是讓小紅好好瞭解一下她正在扮演阻撓超級英雄拯救世界的角色,為他的自製力驕傲吧——說道,「資料正確就行,傻瓜操作,我以為你清楚自己的身體資料。」
玩家設置出的形象越接近拉妮婭本人,最終生成的故事線當然越有可能是現在的時間線。
有資料視野在,拉妮婭當然清楚自己的各項資料,但是玩家設置那裡的選項比捐贈體檢報告上的選項還多,她看一眼都覺得頭疼,沒想到傑森居然在剛剛聽她吐槽的時候挺隨便地就填完了,拉妮婭還記得當時他在螢幕上點來點去,全程不帶停頓,完全是不假思索填出來的。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都知道?」拉妮婭狐疑地問。
身高體重還好說,單論三圍的資料就根本不是目測能目測出來。
比起其他玩家,在【光旅】這個遊戲上,傑森天然擁有優勢——故事線越是接近現在的時間線,做出的選擇和拉妮婭曾經做出的越相似,刷出海拉劇情的可能性越大。對於其他人來說,想要刷劇情只能碰運氣,但傑森腦袋裡有拉妮婭的全部記憶,換句話說,他有一份最齊全的遊戲攻略。
拿著攻略刷遊戲,實在沒有什麼難度。
傑森一邊回想攻略,一邊心不在焉地回道:「現量的。」都抱在懷裡了還有什麼量不出來的。
拉妮婭:「……」
傑森:「……」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無聲無息地籠罩了這一方夜幕。
片刻後,拉妮婭鎮定地伸手推推傑森:「站起來。」
出於不算豐富的經驗,傑森閉上嘴,一言不發地放下手機站起來,看著拉妮婭慢吞吞地抬起頭,目光像是X射線那樣把他上上下下掃描了一遍。
上次測量資料還是剛認識不久傑森教她格鬥術那次,拉妮婭開啟資料視野看了看,確認只在細微之處有點變化,於是放下心,對傑森點點頭:「好了。」
傑森:「……」
傑森:「你在做什麼?」
拉妮婭不太懂他在疑問什麼,把手機遞給他:「更新一下資料?剛剛的姿勢不太方便。」
她說著說著,開始沉思起來:「但是隔著衣服資料不準確……」
這樣也能隨機生成出來的話,意味著這種誤差在波動範圍內……拉妮婭若有所思。
傑森:「…………………………」
這他媽是暗示嗎。
這根本是明示。
如果沒有及時選擇,【光旅】就會在選項裡隨機選擇一個,繼續發展劇情。
因為剛剛的波折,等傑森端正態度重新拿起手機時,劇情已經進展到了拉妮婭開始外賣員生涯之後一段時間。
「你又得跑一趟皇后區了,」螢幕裡的麥克沖著手機努了努嘴,「還是昨天那個。」
皇后區?
拿著全套攻略的傑森回憶了一下,很快記憶裡浮現出一個少年的臉。
哦,他想起來了,那個叫彼得‧派克的男孩。
雖然拉妮婭好像一直沒有看出來,但是傑森翻翻記憶,自然看得出這個男孩暗戀拉妮婭,只是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有說出口。
他還不至於淪落對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有什麼意見,因此沒怎麼多想,正常地選擇了送外賣,按照攻略,唰唰唰一路把拉妮婭的記憶刷到了離開紐約前夕。
拉妮婭正在設置玩家形象,注意到傑森已經刷到了這部分劇情,看了幾眼,發現他每次按下選項時幾乎是不假思索,不禁疑惑地湊過來,就差把問號頂在頭頂了。
她的腦袋擋到了一點螢幕,傑森隨手在她額頭上戳了下,把小紅推遠一點。
「如果這個遊戲的主角是我,你玩起來也會很快。」他滿足了一下小紅的好奇心。
「我只有你到九歲的記憶。」拉妮婭捂住額頭縮了縮,清楚傑森指的是記憶同調,隨後想起來他們似乎一直都沒有討論這個問題。
和許多背負著無數謎團的人們不一樣,拉妮婭並不太在意自己身上的秘密,也從來沒有過隱瞞的意思,但她不確定傑森也是這麼想的。
她問道:「我們不應該討論一下那個嗎?」
她聽到傑森在她頭頂模糊地笑了聲。
他的眼睛注視著螢幕,亮光倒映在那雙幽深的眼睛裡,夜色暈染了瞳孔,將那片剔透的冰藍映成了深邃幽暗的色調。
「你應該慶倖你得到的是我的記憶裡比較好的一部分。」傑森平靜地說。
遊戲裡,彼得‧派克家的房門正在對他打開。
「你得到的是我的記憶裡最好的一部分。」拉妮婭很快回道。
「需要我提醒你你的記憶只有幾個月嗎?」傑森反問。
他有點想笑——別的不說,拿著全套攻略的自己在這上面比誰都又發言權,無論怎麼看,他都不覺得小紅的記憶能說得上有多美好。
「已經夠長了,」拉妮婭掃了一眼螢幕上的劇情,手指在螢幕邊緣敲了兩下,客觀地評價,「過了這一段就有你了。」
她記得這一段記憶,在她告訴彼得自己即將離開紐約前往哥譚之後,彼得會邀請她和他們一起過聖誕。
拉妮婭三心二意地調整著玩家設置,不時抬起眼睛迅速掃一眼螢幕,看著螢幕裡的彼得接過披薩,聽到她要離開的消息,臉上露出了些許驚訝。
「呃……那希望你一切順利,」彼得對她比了個大拇指,想了想,猛地跳起來,「對了,等我一下!」
他「噔噔」跑回房間裡,不一會跑回來,遞過來一隻蘋果,笑著說:「平安夜快樂。」
拉妮婭:「……?」
她遲疑了幾秒,不確定地問:「好像不太對吧?」
雖然這樣的發展也挺好的……但是她記憶裡好像不是這樣的?
那邊傑森還沒確認小紅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被她戳了戳,低頭看見螢幕上少年露出的笑容。
……等一下。
紅頭罩又看了一遍,確認了自己沒看錯。
傑森:「………………」
他每一個選擇都是按照攻略走的,完全複製了小紅的行動,按道理這裡應該能刷出暗戀成就,然而男孩看過來的眼神只有純粹的友善……完全找不到記憶裡的緊張和失望。
這只能說明一點。傑森古怪地想。
……在他刷出來的故事線裡,他莫名其妙把這段暗戀刷沒了。
第174章 spira
拿著攻略還能刷出攻略外劇情, 大概也就【光旅】這個辣雞遊戲才能辦到。
拉妮婭自己其實覺得刷不刷出這個劇情對於主線沒什麼影響, 不過傑森拿著攻略還能刷出蝴蝶效應,她不由得感到一絲新奇, 發自內心地感歎:「你真厲害。」
傑森:「……」
他不是很想要這種讚美。
他鎮定自若地無視了這句話,操縱著主角, 按照攻略, 踏上了前往哥譚的旅途。
在離開紐約之後,小紅帽撿了個破破爛爛的變形金剛, 雇了個在逃的變種人, 一路搖搖晃晃, 橫跨積雪覆蓋的新澤西州,抵達了那座東海岸邊永不落幕的不夜城。
……然後會遇上布魯斯。傑森想。
紅頭罩捫心自問,覺得接下來的劇情對他充滿了吸引力——看蝙蝠俠熱鬧的機會可不是常有,更何況是小紅經歷過的那種熱鬧。
想到即將經歷的劇情, 傑森頓時露出了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敲擊螢幕的動作也透著一股寫意,頗有些意氣風發。
先是騎上那輛兒童車, 再摸到哥譚市中心, 誤打誤撞攔住布魯斯……
拉妮婭終於設置好玩家形象, 還沒等正式開始遊戲, 就感覺脊背貼著的身軀突然開始顫抖起來。
震顫仿佛從胸腔深處傳來,牽動了全身的肌肉, 環抱著她的年輕人笑得發抖, 他把下巴抵在拉妮婭的肩膀上, 抽出一隻手抵著嘴,可還是有斷斷續續的笑聲從指縫裡漏出來,吐息時有時無地從她的頸側拂過,蹭得拉妮婭有些發癢。
拉妮婭:「……」
她偏了偏頭,冷漠地聽著傑森神經病一樣狂笑了幾分鐘,才推推他,指向螢幕:「選擇要沒時間了。」
螢幕上正好放到拉妮婭一個急刹車把布魯斯甩飛出去的畫面,畫面裡,韋恩總裁猝不及防地飛撲出去,手掌似乎想在地上撐一下,然而最後還是沒能成功,於是整個人平平地滑出去,屁股正好對著拉妮婭的視角。
……再看一次,拉妮婭只覺得更加淒涼,絲毫不覺得好笑。
「所以你慫恿我偷韋恩實驗室的核磁共振儀是故意的,」拉妮婭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你對他這麼有意見?」
傑森勉強收住笑聲,迅速選擇完畢,半真半假地說:「因為我對於一切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人都心懷不滿——這個理由怎麼樣?」
拉妮婭:「……」他總是有很多理由。
她瞅了眼螢幕,冷靜地說:「你剛才的笑聲被聽見了。」
看了一會,拉妮婭也意識到【光旅】的自由度比想像得還大——除了對話可以自行編輯以外,連表情也是可以即時收錄的,所以就算傑森拿著攻略走劇情,比起拉妮婭自己,他操縱的主角也可能像他更多一點。
……總之眼下布魯斯的表情顯得很古怪,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一寸寸掃過,許久之後才揚起禮節性的笑容。
「那我該做什麼?向他道歉?算了吧。」傑森一臉無所謂地點擊下一個選項,「又不是按照攻略走就完全不會刷出攻略外劇情了。」
……再一次,拉妮婭被傑森說服了。
她不疑有他,「哦」了一聲,乖乖地收回視線,不再關注傑森的進度,低頭開始聊勝於無地刷【光旅】。
傑森左手拿著手機,右手則被拉妮婭無意識抓在手裡擺弄,她刷【光旅】是在意識裡完成的,不需要手機,除了一隻手要按住傑森手機的充電口防止他記憶體爆炸以外,另一隻手無所事事,便抓著傑森的手捏指節玩,打發無聊時間,時不時還被傑森反握回來,十指相扣。
兩個人的小動作幾乎都是無意識的,注意力還放在各自的遊戲上。
過了和蝙蝠俠互飆演技的劇情之後,很快到了拉妮婭應該遇到傑森的時間點。
在傑森的印象裡,他只是平常地去收集布魯斯格外關注的新鄰居的情報,順便打算借助電工的身份給莊園的電力系統做些手腳。
而他之後被拉妮婭拉到水裡差點淹死的經歷簡直是無妄之災——那時候他還沒有更出格的想法好嗎,完全只是本著救人的想法才會跳下池塘的。
為了不讓那件倒楣事重演,傑森沒有和拉妮婭一樣跑去池塘邊,而是坐在花園裡,百無聊賴地等著奧斯丁口中的電工上門。
不過和自己相處這部分只能按照攻略來了……
……話雖如此,傑森很懷疑自己會不會像刷沒了彼得‧派克的暗戀一樣把自己對小紅的感情也刷沒了。
他耐心地等了一會,終於聽到了一聲門鈴的響聲。
片刻後,拉妮婭感覺手中磨磨蹭蹭的手指忽地一頓。
「怎麼了?」她用指尖敲了敲傑森的手背。
輕柔的觸碰拉回了傑森游離的思緒,他垂下眼睛,看著拉妮婭屈起的手指。
她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背上,蒼白纖細得像是白骨,似乎因為寒冷,微微蜷縮著,在微弱的火光裡,和他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螢幕:「一點小問題。」
畫面裡,名為「傑森」的電工有著一張憨厚陌生的臉,站在花園的一角,正和奧斯丁愉快地談笑。
在這條故事線裡,他沒有扮成電工混進拉妮婭的莊園。
攻略至此全盤崩潰。拉妮婭沒有說錯,她本來就不算多的記憶裡,絕大部分記憶裡都有傑森‧陶德的存在,然而如果這條時間線裡他們沒有相遇,後續的故事絕對會和現在的時間線截然不同。
雖然不清楚傑森在想什麼,但是大概率他的情緒變化是受到劇情影響,拉妮婭便停止自己的遊戲,看了眼傑森的螢幕,發現周圍不是剛才的莊園,而是哥譚的夜色。
夜幕之下,一襲紅影在鬼影幢幢的城市上空掠過,黑髮繚亂,斗篷烈烈翻飛。
「要去酒吧了嗎?」拉妮婭想了想,問。
「先去看看。」傑森像是漫不經心一樣說。
他走進酒吧,掃了眼吧台邊,沒有看到戴著紅頭罩的客人,情緒依舊沒什麼變化,可是當「和酒保交涉」的選項出現時,他沒有絲毫猶豫,選擇了「離開酒吧」。
鮮紅的斗篷掠過城市的大街小巷,在一處處不起眼的房屋前停駐,片刻後又迅速離開。
沒有。沒有。沒有。
許久之後,他站在摩天樓的滴水獸邊,俯瞰著腳下燈火通明的城市,眼眸倒影著萬千星火。
他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傑森想。
曾經他作為羅賓死於一場爆炸,布魯斯收殮了他的遺體,裝進棺木,深埋於六尺之下,直到某個雨夜,他在驚雷中睜開眼睛,找回自己失去的呼吸,拼盡全力挖開棺木,從墳墓中爬出來,如同惡鬼重返人間。
塔利亞在街頭找到了遊蕩的他,可即使是她,也不清楚為什麼從巢中跌落的小知更鳥能夠在死後那麼久突然復活。
那時候的傑森沒有想過為什麼,也沒有餘裕去思考這個問題。
然而——如果他沒有復活呢?
如果傑森‧陶德沒有從墳墓中復活,自然不會有後來的紅頭罩,他的安全屋也不會有自己留下的痕跡,他當然沒辦法在這座城市裡找到自己。
如果換成別人遇到這種事,大概會覺得很難接受,但不知為何,傑森莫名感到一絲放鬆。
想想看吧。他閑閑地想。如果沒有他,小紅的故事該怎麼進行?
認真說來,大概會省去很多麻煩。
她不會被難堪地指出她沒有相信過什麼人,也不會對某個人說「我選擇你」,她會自己一個人繼續走下去,或許會嘗試和布魯斯合作,然後追著線索撞上阿提拉‧海文,在舞會上撞上亡靈大軍的襲擊,闖入祭壇空間,面對鋪天蓋地的亡靈,獨自一人,握緊手中的軍刀。
她當然會贏,毫無疑問。
不會遇到法師設計的爆炸,不會失去身體,也不會失去龍血,不會認識史蒂芬,法師搞丟當然也和她無關,倫敦陷落的時候她也不會在場,不需要為了救他消耗自己的靈魂。
在解決了亡靈法師之後,小紅帽大概就會回到自己的莊園裡,繼續喂魚采漿果挖寶石,日復一日刷星星修整莊園,坐在屋頂的邊緣,那雙空鏡子一樣的眼瞳倒影著日升日落。
……不過這樣下去想刷出海拉劇情也不可能了。
想到這裡,傑森稍稍收回了發散的詩意,看看眼下這個局面,先是覺得棘手,又感到了幾分有趣。
剛剛開始他就蹲在滴水獸旁,等他回過神,小紅帽已經蹲到四肢發麻,動作也有些遲鈍,七手八腳地站起來,跺跺腳,在原地蹦了幾下。
就在這時,他眼前劃過一道黑影。
漆黑的披風掠過眼前,遮擋了傾灑而下的月光。
傑森的心跳漏了半拍。
盛大的月輪下,蝙蝠俠站在他面前,夢魘般的影子投落下來,將滴水獸旁的小紅帽完全籠罩,揚起的披風如同展開的雙翼,遮住了傑森眼中的月影。
這次——
傑森下意識地翻起攻略,確認在拉妮婭的記憶裡沒有這一段記憶。
在來哥譚之前,拉妮婭並不認識蝙蝠俠,她和蝙蝠俠的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她用蝙蝠燈召喚布魯斯那次,而不是在這裡,在哥譚高空的滴水獸邊。
和每一次一樣,蝙蝠俠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是誰?」傑森問。
蝙蝠俠久久地注視著他。
許久之後,他堅硬如石刻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說:「你餓嗎?」
傑森:「…………………………」
許多年前,他撬蝙蝠車的車胎被蝙蝠俠本人抓住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的。
當時那個窮困潦倒的街頭小混混當然沒拒絕,跟著蝙蝠俠去了哥譚的郊外,坐在蝙蝠車前蓋上一起吃了頓漢堡,順便痛駡了一通布魯斯‧韋恩。
——接著他就被布魯斯‧韋恩本人收養了,還知道了他就是哥譚的黑暗騎士。最終他當上了蝙蝠俠的搭檔,作為羅賓,和蝙蝠俠一起在哥譚的夜色裡遨遊。
記憶到此為止。
看著眼前的蝙蝠俠,傑森十分冷靜地說:「不餓。」
第175章 陰暗森林
在紅頭罩黑著臉和蝙蝠俠鬥智鬥勇的時候, 其他收到拉妮婭的郵件的超級英雄們也紛紛陷入了沉思。
雖說是群發郵件, 但拉妮婭的連絡人列表本身就不長,就算是群發, 收到郵件的其實也只有寥寥數人,甚至蝙蝠俠收到的郵件裡還寫著拜託他發一份安裝包給他覺得可信的人。
面對這種坦蕩開放的態度, 每人都背負著隱藏身份的正義聯盟三巨頭:「……」
不得不承認, 每一次,這個綠眼睛的小姑娘都能讓他們不可思議一次。
每個超級英雄都有各自不得不隱藏身份的原因——用來區分, 用來保護, 用來維繫與人間的聯繫, 而大部分人會選擇儘量將穿上制服與脫下制服的自己分隔開,或許這些原因不能被大眾所理解,但對於他們做出的選擇,他們都有不得已為之的理由。
然而拉妮婭似乎沒有這樣的顧慮。
她幾乎沒有對他人隱瞞過自己的秘密身份, 或者說她也沒有需要隱瞞的秘密身份,沒有想要維繫的普通人的生活。
小紅帽和拉妮婭‧凱亞是統一的,在拉妮婭的理解裡, 這不是需要隱藏的事實。
可惜拉妮婭並不知道, 儘管她沒有試圖隱瞞過, 也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突發情況阻止了她暴露, 導致她的身份直到現在才被復仇者們熟知,而除此之外還有不知道多少身份還深埋在檔案裡, 沒有被人會把它們和她牽扯上。
雖然這種情緒不應該出現, 但在收到郵件的那一刻, 正義聯盟的三巨頭真的忍不住開始為小紅帽有朝一日可能在敵人面前暴露身份真情實感地擔憂了起來……
最為不可思議的是,在面對這件事上,蝙蝠俠的焦慮程度居然是最嚴重的。
「你在為她擔心嗎,B?」克拉克問。
在正義聯盟成立後不久,布魯斯‧韋恩終於開始重建燒毀的韋恩老宅。
哥譚的上流社會對這個消息大多早有預料——早在數個月之前,布魯斯‧韋恩開始沉迷園藝時起,大多數知情人就預見到了韋恩家最後的繼承人將會在不久之後翻修老宅,現在的事態發展只是證實了眾人的猜測。
然而無人知曉的是,布魯斯翻修韋恩老宅,更多的是意圖將莊園暫時充作正義聯盟的會議地點。
「不是。」布魯斯說。
他們剛剛離開施工中的莊園,在莊園外被荒草淹沒的道路上漫步,四野寂靜,及腰的草莖在風中瑟瑟搖曳。
在風聲中,蝙蝠俠說:「隱私和秘密是人們來從群體中區分出自我的,如果不能明確自己的人格,最後只會陷入對自我身份的認知混亂。」
很早之前,布魯斯就注意到拉妮婭保護自身隱私的意識非常淡薄——就像這次群發【光旅】安裝包一樣,她似乎不覺得對所有人敞開自己的秘密有什麼問題,就算是發現了他在莊園安裝的電子眼,拉妮婭之後對他的冷淡也不是出於隱私被侵犯的憤怒。
就算是傳說中的聖人,也不會毫無保留地對所有人敞開自己的全部,可很多時候,小紅帽都像是對這個世界全無防備,從不擔心自己受到傷害。
以心理學的觀點來看,任何異常行為都有其潛在的原因,任何人格的形成都有跡可循。
不知為何,布魯斯現在並不想去探究那個答案。
【光旅】是個在手機上就能運行的聯網遊戲,克拉克此刻就低著頭,好奇地用手指在螢幕上劃動。
蝙蝠俠當然看到了超人的舉動,但他沒有阻止他。
超人的運氣明顯比拉妮婭好,第一次隨機出的主角似乎就是拉妮婭本人——至少那張臉和拉妮婭沒有任何區別。而考慮到他們的目的,相貌越一致,就越是接近現在的世界線,刷出擊敗海拉劇情的可能性越大。
克拉克開的是複雜遊戲模式——氪星人不擔心手速的問題,思維運行速度也遠超人類,完全能夠在無盡的選擇裡撐下去。
他邊走邊選擇,看了會劇情,慢慢停下腳步,站在黃草裡,皺著眉,半晌抬頭看向布魯斯。
「我不知道……」克拉克斟酌著詞句,最後放棄地歎了口氣,說,「布魯斯,她在蘇醒時就已經死了。」
很難相信,這個有著複雜地圖、大量的劇情影像以及超越主機遊戲的劇情容量的遊戲居然能夠在手機上運行。
不同於大多文字為主的攻略遊戲,【光旅】裡只有每一個選擇是用文字描述出來的,用的也是毫無修飾的客觀描述,除此之外,它最大限度地接近了真實世界,或者說它已經不能被算作遊戲,就和時間寶石窺探的未來一樣,它所展現的就是無盡時間線上的無數種可能。
「你知道這件事嗎?」他問。
「……」
沉默了一會,布魯斯說:「在你說之前,我不知道。」
他目光一轉,問:「你想要幫助她?」
克拉克微微一笑,目光溫和清澈:「是的,她需要幫助。」
他的聲音並不激昂,卻擁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他的話,相信他能夠辦到。
布魯斯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轉向碧藍如洗的天空。
默契的沉默持續了十幾分鐘,超人忽然眉峰緊鎖,接著抬頭看了看蝙蝠俠,眼睛裡浮現出了十分微妙的情緒,最後無奈地笑了笑。
布魯斯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發生了什麼?」
克拉克:「……」
克拉克低頭看著螢幕上的劇情,聳了聳肩:「沒什麼。萊克斯‧盧瑟放出了一個專門針對氪星人的怪物,我……」
他頓了頓,才說:「超人死了。」
不等布魯斯開口,他善解人意地帶過了這個話題,低下頭:「不過不用擔心,現在我和你還有戴安娜一起成立了正義聯盟,一切都好。」
說到這裡,克拉克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憂慮,又一次將目光投向螢幕。
「但是……」他慢慢說,「我恐怕拉妮婭自己並不這麼覺得。」
……
如果是用時間寶石窺探未來,不存在攻略遊戲裡通常意義上的結局,但對於【光旅】來說並不是這樣。
在【光旅】裡,每個選擇都會真正地對這個世界的未來造成影響。
遊戲初期,玩家可以通過選擇事無巨細地操控主角的行動,像是操控提線木偶那樣,為主角決定未來的道路。
但隨著探索的深入,玩家過去的選擇將會漸漸構造出主角的人格,這個空白的角色將會擁有自己的意識,玩家不再需要為她做出細枝末節的決定,可供選擇的節點將會逐漸變少,直到最後,沒辦法再控制主角的選擇。
當所有選擇都消失的那一刻到來,這條故事線也會迎來結局。
斯塔克大廈。
托尼右手掩著唇,目光定定地盯著螢幕,半晌抬眼看向賈維斯,攤開手:「這算什麼?」
賈維斯沉默了一會:「我想這意味著您打出了壞結局。」
托尼:「我知道這是壞結局。」
當選擇漸漸變少時,托尼就意識到了問題。
最開始,主角的行動充滿了隨機性,因為她的確對於這個世界知之甚少。但隨著時間推移,那種屬於拉妮婭的鋒利冰涼的氣質慢慢從這具截然不同的身體裡凸顯,那些不確定的東西不知何時確定下來,主角開始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理念,有自己的道路,越來越像一個獨立的人。
她的行動漸漸不再受託尼控制,而是出於她自己的意志,托尼能夠干涉的東西也越來越少,只能看著她向著既定的未來,無懼荊棘,一往無前。
但是。
「她的運氣怎麼能這麼差?」他不可思議地問。
托尼對於打出壞結局沒有太多看法,前期選擇都是他決定的,打出這樣的結局也只能算是他的問題。真正讓他感到不解的是,越到後期,主角身上發生的事情已經不能用人禍來解釋了,似乎她就是……運氣很差,差到總是和能夠幫助她的人擦肩而過,差到總是會陷入無法解釋的誤會和沒有選擇的局面,差到就算拿著一手好牌,也能跌跌撞撞地奔向最糟糕的結局。
——在經歷了種種誤會和反目成仇之後,主角最終選擇把自己格式化,作為泛太陽系天網系統的AI,成為了洞察計畫裡最關鍵的一環。
托尼無法評價這個選擇是否愚蠢。
當然,超級英雄總是有很多的不得已,沒辦法隨心所欲,越是背負沉重的責任,越是沒有辦法像以往一樣我行我素,犯下一個個錯誤,用自己的棱角傷害他人,再用他人血淋淋的傷口來傷害自己。
不能出錯,不能讓人們失望,不能像個凡人一樣被痛苦所困。
英雄的稱呼來源於神話中無往不勝的戰士,所以他們永遠不能輸。
螢幕上的光亮漸漸暗淡,「The End」的字樣浮現,緊接著一項成就刷出,顯示托尼打出了【荷魯斯之眼】結局。
鋼鐵俠閉上眼,再睜開時,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
他語調平靜:「你刷出了幾個結局了,老賈?」
短暫的沉默之後,金色的資料光流從空氣中浮現,散碎的資料片段串聯成星球,點亮了周圍的空間。
賈維斯低低的歎息聲在房間裡回蕩。
「376個,先生。」他說,「全部都是壞結局。」
……
阿斯加德。
雨幕連綿成線,輕柔地籠罩著山巒,給嶙峋的山石蒙上一層迷離的輝光。
作為時間寶石的擁有者,奇異博士自然被拉妮婭列為【光旅】的內測玩家之一。
就在不久前,安裝包和郵件一起被發送到了史蒂芬的手機上,而在看到遊戲的第一時間,史蒂芬就理解了【光旅】的含義。
烈焰在火盆裡跳動,映在那雙色澤淺淡的眼瞳裡,仿佛幽幽燃燒的焰光。
當敲擊螢幕的聲音告一段落,史蒂芬慢慢吐出了堵在胸口許久的氣息。
螢幕上結局的字樣一閃而過,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暗下去的畫面,喃喃自語。
「果然是這樣。」
……
「為什麼蝙蝠俠在追著你跑?」拉妮婭疑惑地問。
不是她不專心,實在是傑森刷出來的劇情太讓她好奇了。
在睜開眼之後,拉妮婭就沒有考慮過家庭的問題,對可能存在的父母也沒有任何期待,她自問沒有怎麼接觸過蝙蝠俠,現在看到居然還有蝙蝠俠試圖收養她的世界線存在,頓時驚訝得移不開眼睛。
在此之前,拉妮婭沒有去問其他人都刷出了什麼樣的故事線……但現在她有些蠢蠢欲動。
「……我怎麼知道。」傑森咬牙切齒地冷笑。
拉妮婭戳戳他的手臂:「如果你答應了呢?」
她倒不是真的想被蝙蝠俠收養,但是看到這樣的場景,只要有點好奇心,總是想要知道如果答應之後會發生什麼的。
之前她還被傑森恐嚇說會被蝙蝠俠開著蝙蝠車攆出哥譚呢,現在看來也可能不是那樣嘛。拉妮婭想。
「這段你不能看,」傑森把手機螢幕抬高一點,「你很期待成為一個蝙蝠崽子嗎?」
按照現在的發展來看,再看下去布魯斯就要對著自己自爆身份了。
雖然有些期待小紅在知道自己誤以為是一對的蝙蝠俠和布魯斯‧韋恩其實是一個人之後的反應,傑森還是遺憾地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舔了舔嘴唇,關掉螢幕,低頭問:「你那邊怎麼樣了?」
「一般。」拉妮婭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Time Locker】可以完美解決【光旅】的耗時問題,開啟【Time Locker】時時間是靜止的,時間寶石開啟的分支下APP都可以相互疊加,兩者合併,大致就能達到時間寶石的效果。
在這種條件下,拉妮婭覺得比起遊戲模式,她刷故事模式反而更快一點。
又一個壞結局,她點掉螢幕上的結局提示,小小地歎了口氣:「畢竟是隨機抽取故事線……」
光是壞結局她就看了一堆了,然而有用的資訊寥寥無幾。
說話間,拉妮婭稍稍走了會神,沒注意到眼前懸浮的螢幕上發生了變化。
結局後純黑的畫面中央漸漸浮現出漩渦的形狀,倏地爆發出一股龐大吸力,蔓延而出,瞬間將拉妮婭的意識扯進了漩渦之中。
她的聲音消弭在跌落的尾音裡,腦袋一歪,手指軟軟地垂了下去。
正在刷星星的傑森突然感覺手臂上多了柔軟的觸感,低頭一看,頓時無言以對。
……似曾相識的場面。
懷裡的女孩雙眼緊閉,猝死一樣向前猛地撲倒,要不是他手臂攬著,估計現在就滾到山崖底下去了。
雖然不清楚拉妮婭身上又發生了什麼,傑森不覺得她會遇到危險,他認命地歎了口氣,放下手機,摸摸小姑娘的臉,抱起她換了個方向,面對自己,把她的雙手拉到自己的肩膀上,確保她不會滾下去,才重新拿起手機。
雨聲漸歇,濕潤而清新的空氣在微風中流動,他的掌心裡,泛著淡金色焰光的鬈曲發梢瑟瑟顫抖。
……
拉妮婭睜開眼睛。
意識突然消失的經歷已經不是第一次,雖然這次因為來得太突然,拉妮婭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但短暫的迷茫之後,她立刻找回了警覺,四處尋找可能的危險。
然而這一次,她一無所獲。
——四周空無一人。
她站在巨大的舷窗前,舷窗的高度足夠一艘飛船穿行,襯得她渺小得宛如蟲豸,窗外是無垠的浩瀚星空,群星在深邃的宇宙底色上閃爍,彙聚成離散的漫漫星河,而佔據了大半舷窗的是一顆蔚藍的美麗星球,大氣層的雲流在星球表面浮動,如同輕薄的紗霧。
她所面對的是龐大卻又寂靜無聲的宇宙。
拉妮婭站在窗前,出神地望著窗外令人目眩神迷的瑰麗星空。
像是怕冷那樣,她慢慢伸手抱住了自己的雙臂,手指在衣料裡越陷越深,目光卻無法從眼前移開。
她想要離開嗎?
如果有誰趁這個時候偷襲她,拉妮婭可能要在受傷之後才能回過神,然而四下一片死寂,除了漫漫飄飛的宇宙塵埃,沒有任何移動的物質。
半晌,拉妮婭才漸漸回過神。
她大概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裡,卻又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裡似乎是一處空間站,位於地球上空的同步軌道上,只是不知為何,這座空間站似乎被廢棄了很久,四周的設備都已經停止運轉,電源亮燈黯淡無光,也沒有任何活人存在的跡象。
空蕩蕩的空間站沒有讓拉妮婭完全放下心,她懷著淡淡的警惕,輕輕躍起,輕飄飄地向遠處飄去。
越是深入空間站,荒廢的跡象越發明顯。
空間站裡沒有空氣,原本是港口的位置此刻完全敞開,暴露在無處不在的漫漫星光和宇宙輻射下,無數垃圾在港口前漂浮,緩慢地飄向宇宙,如果不是拉妮婭體質特殊,換成其他人,哪怕是超人,恐怕都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下過多停留。
在停止運行之後,這座空間站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寂的墳墓。
拉妮婭在儀器之間靈活地遊動,尋找通往深處的道路,鬈曲的黑髮和薄紗裙擺魚尾一樣散開,隨著她的動作遊弋起伏,仿佛人魚婆娑繾綣的尾鰭。
真空裡聲音無法傳播,拉妮婭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她穿過一扇扇門扉,漸漸舷窗從視野裡消失,四周只剩下了冰冷的金屬牆壁,一面面房門嵌在牆壁裡,每一扇門之間的間距完全相等,透著冰冷的機械感。
大部分房間的房門都是關閉的,拉妮婭進不去。她暫時不打算破壞房門,因此沒有闖進房間,而是繼續沿著環形的走廊前進。
當她繞著弧形的走廊前進,視野裡突然闖進了一個格格不入的東西。
走廊中央的地面上,靜靜地站著一具渡鴉的骸骨。
……這是什麼?
對未知的疑慮讓拉妮婭停止了前進,她扶著牆壁,懸浮在走廊中,和走廊上的白骨烏鴉對視。
這就是一具最普通不過的骸骨,骨骼斑駁陳舊,眼窩裡也沒有綠火跳動,看起來不像是亡靈生物。
奇怪的是,它沒有像其他物品一樣因為失重而懸浮,反而靜靜地佇立在地面上,仿佛被膠水黏住。
拉妮婭滿心不解,歪了歪頭。
下一秒,她心跳差點靜止了一拍。
隨著她歪頭的動作,對面的白骨也歪了歪腦袋,空空蕩蕩的眼窩注視著拉妮婭,仿佛在審視她。
不知道確認了什麼,片刻後,白骨渡鴉張開翅膀,拍拍翅膀飛了起來,翅膀一展,轉眼消失在走廊上。
拉妮婭愣了愣,急忙跟著渡鴉向前遊去,在空間站的走廊間穿梭,追著渡鴉的身影,驀地闖進了一片空曠的空間。
依稀有記憶裡的風迎面撲來。
鮮紅的薄紗倏地飛揚,拉妮婭不得不閉上了眼睛,幾秒之後,她睜開眼睛,空間裡的景象映入眼簾,呼吸驀地一窒。
眼前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劇場,吊燈不見蹤影,雕像斑駁褪色,舞臺上落下破舊的幕布,依稀夢回過往,重溫舊夢。
然而這不是拉妮婭失語的原因。
——這座毀滅劇場沒有坐席,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墓碑。
白影從黑暗中閃過,剛剛把拉妮婭引到劇場的白骨烏鴉鬼魅般重新出現,在空中盤旋一圈,落到了一隻伸出的手上。
拉妮婭的視線順著渡鴉的飛行軌跡下落,看到了它的主人。
穿著黑色喪服的女孩站在一排排墓碑中間,仰起頭,和拉妮婭對視。
她有著漆黑的鬈髮,身量不高,拉妮婭看不到她的眼睛——半張臉寬的繃帶蒙住了她的眼睛,那張素白精緻的臉上毫無表情,看上去像是蒙眼的正義女神。
白骨渡鴉親昵地蹭著她的手,女孩默默等了一會,收回手,渡鴉順勢騰空而起,落在她的肩膀上。和拉妮婭一樣,真空的環境對她毫無影響。
她歪了下頭,似乎不知道為什麼這裡會有人造訪,過了會,鬆開手中的鐵鏟,從喪服裡抽出一本小便簽本和一支圓珠筆,低頭在小本子上唰唰寫字。
她寫字很快,沒幾秒便放下筆,拿起來給拉妮婭看。
「你好,另一個我。」
——那張被繃帶遮住大半的臉,和拉妮婭一模一樣。
儘管已經有所預感,可當自己真正和另一個自己面對面,拉妮婭依舊感到難以置信。
和之前那些時間線不同,眼前的女孩和拉妮婭一模一樣,這也意味著,她們的時間線是從同一個源頭衍生出的兩條河流。
她張開嘴,剛說了一個字,想起來這裡是聲音無法傳播的真空,頓時閉上嘴,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蒙住了眼睛,女孩似乎依舊能看到拉妮婭的表情,她摸出另一套紙筆,交給肩上的烏鴉,烏鴉叼住紙筆,飛到拉妮婭身邊,把紙筆交給了她。
她看起來沒有敵意,但也沒有見到活人的喜悅,全程她的表情都沒有波動,說不上漠然,就只是……和空無一人的空間站一樣,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拉妮婭猶豫了下,寫道:「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毀滅劇場。前身是瞭望塔,正義聯盟的衛星總部。」女孩寫下一行字,「我是守墓人。」
拉妮婭不知道瞭望塔是什麼,不過正義聯盟她還是聽過的。
當務之急應該是問問這個拉妮婭有沒有打敗海拉,可不知為何,拉妮婭看著守墓人的臉,一時間忽然無法直接問出口。
「為什麼這裡廢棄了?」拉妮婭寫道。
這一次,守墓人沒有寫字。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似乎在思考,可拉妮婭感覺她在發呆,孤零零地站在街頭,像只走丟了的小狗。
過了會,守墓人終於有了動作。
她走到一排墓碑前,一隻手搭在墓碑上,伸手指著墓碑上的文字。
順著她的手指,拉妮婭低頭看過去,隨後猛地睜大了眼睛。
——墓碑上刻著「戴安娜‧普林斯」。
她怔怔地轉動視線,一寸寸掃過眼前的墓碑森林,找到了更多熟悉的名字。
史蒂芬‧斯特蘭奇,彼得‧派克,旺達‧馬克西莫夫,詹姆斯‧巴恩斯,洛基‧奧丁森,卡魔拉,彼得‧奎爾,格魯特,曼蒂斯,德拉克斯……
這一瞬間,拉妮婭忽然對眼前的墓地感到了畏懼。
「每一個,」她慢慢寫,「都是?」
守墓人點了點頭。
「發生了什麼?」拉妮婭寫道。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問這個問題,但是在看到眼前的毀滅劇場之後,她沒辦法不去問。
然而守墓人並沒有沉默,甚至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低頭開始寫字。
她寫了很長一段,筆尖頓了頓,又劃掉了幾句,過了幾分鐘,才重新把本子展示給拉妮婭看。
「你知道滅霸是誰。」後面是一段被劃掉的文字,「他認為宇宙中的資源是有限的,不足以讓所有人幸福地活下去,所以他想要用六顆無限寶石隨機殺死宇宙中一半的人口,讓剩下的人獲得幸福。」
「在這個時間線裡,他集齊了無限寶石。我沒有能夠在那之前阻止他。」
她寫道:「我沒有在那之前集齊無限寶石。」
拉妮婭和她對視,手指垂在身側,沒有抬起來的力氣。
她清楚自己的壞運氣,如果是比拼概率,活下來的人不應該是她,而守墓人能夠站在這裡,也不是因為她的運氣比較好。
只是死者不可能再死一次而已。
拉妮婭甚至不想去問滅霸的結局。
「這些是什麼?」她寫道。
寫下這行字的時候,她們已經離開了毀滅劇場,在瞭望塔里漫步。
舷窗外的銀河灑落下無盡的星光,走廊上像是浮動著一層淺淺的水波,黑裙和紅裙的女孩從舷窗前經過,蒙著光輝的側臉玉石般堅硬。
「這裡埋葬的是他們的骨灰。」守墓人寫道。
「為什麼這裡只有你一個人?」拉妮婭問。
「因為我不穩定。」守墓人寫道。
她放下便簽本,手指伸向蒙住眼睛的繃帶,慢慢扯下來,讓拉妮婭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並不是熟悉的森綠,而是變得像是魚類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外環繞著一圈圈光暈,閃爍著無限寶石的顏色,左眼和右眼周圍的光暈顏色也截然不同,在明暗之間不斷變幻。
給拉妮婭看過自己的眼睛之後,守墓人鬆開手指,在便簽本上解釋了自己的異常。
「每顆無限寶石擁有著毀滅性的力量,很少有物種能夠承載。只有無限手套才能承載六顆無限寶石,矮人打造了無限手套,但是滅霸最後殺死了他們,只剩下一個矮人,所以在無限手套毀掉之後,沒人能夠重新鍛造。」
她沒有繼續寫下去,但拉妮婭已經理解了她的意思。
在從滅霸手中奪回無限寶石的過程裡,無限手套也一同被毀掉,最終這條時間線上的拉妮婭選擇了用自己強行融合所有的無限寶石,把它們儲存在自己的靈魂之中,而不是像她融合時間寶石那次一樣只是複製代碼就吐出來。
或許經過了很多爭執,最後拉妮婭成為了無限寶石的保管人,但她畢竟沒有融合無限手套,承載了無限寶石之後,狀態不夠穩定,隨時有崩潰的風險,於是她被禁止返回地球,只能留在廢棄的毀滅劇場裡,遙遙地眺望著藍星。
對於這樣的結局,守墓人似乎沒有太多的意見。
「布魯斯每個月會來毀滅劇場檢查我的狀況。」她寫道。
「他活下來了。」拉妮婭寫道。
守墓人看了她一會。
「只有他。」她寫道,「你認識的人裡,只有他還活著。復仇者已經不在這裡了。」
便簽本上的字跡一筆一劃,看不出書寫者的情緒。
守墓人寫道:「他們去了另一條時間線,改變了過去,最後打贏了和滅霸的戰爭。」
但是那不是現在的時間線。
他們贏得的戰爭屬於另一種可能,而在她的時間線裡,拉妮婭‧凱亞永遠待在毀滅劇場裡,日復一日守望地球和故人的墳塋。
疲憊像是水波,層層疊疊,沿著過去漫漲,浸沒進骨髓深處。
拉妮婭忽然間有些茫然,她低著頭,望著腳下光潔如新的地面,過了會,在便簽本上寫下一個單詞。
「傑森?」
守墓人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疑惑,想了想,寫道:「你是說布魯斯曾經的羅賓嗎?他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她問:「你認識他嗎?」
拉妮婭想寫什麼,最後又停下了筆。
守墓人的臉上看不出好奇,也意味著,她其實並不關心答案是什麼。
既然這樣,又有什麼好說的呢。拉妮婭想。
她搖了搖頭。
到此為止,只剩下了最後的問題。
不遠處是敞開的太空港港口,不知不覺中,她們又一次走到了這裡。
拉妮婭摩挲著手指,不知道該怎麼寫下最後的問題,過了會,她忽然意識到身邊的守墓人沒有再移動,而是停在了港口前,久久地注視著港口外的宇宙。
她抬起頭,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從這個角度,港口的方向正對著遙遠的地球。
黑裙的女孩凝視著那顆美麗的藍星,冰雕般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很淺的寂寞,轉瞬便沒了痕跡。
拉妮婭看著她。
「你沒有回去過哪怕一次嗎?」她問。
其實沒有那麼大的風險,她已經在廢棄的空間站裡待了這麼久,而劇場裡的那些墓碑都完好無損,說明她的狀態也不是那麼不穩定,不可能回一次地球就正好身體崩潰,成為毀滅世界的罪魁禍首。
面對拉妮婭的疑問,守墓人收回視線,搖了搖頭。
「我的運氣很差。」她寫道,「還有。」
在寫下這個單詞之後,女孩的動作停頓下來,筆尖停在半空中,折射出微弱的光。
片刻後,她終於落筆。
「我是剩下來的那一半,所以這就是我選擇的宿命。」
當她的最後一個字落下,空間站沿著軌道飛行到了一個特殊的角度。
太陽的光輝漫過港口邊緣,灑下一線璀璨耀眼的陽光,整個空間站都在陽光裡閃閃發光,守墓人站在光暗的分割線上,注視著地球,頭頂的黑發暈出一圈金光,仿佛戴著黃金的冠冕。
……
再一次假裝沒聽懂阿爾弗雷德的暗示,傑森敲下螢幕,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感覺和這位可敬的老管家作對比他在戰場上滾一天還累。
就在這時,懷裡的女孩忽然動了動。
「醒了?」傑森隨口問,打算繼續自己原先的計畫,去和復仇者聯盟多多接觸,好找到前往阿斯加德的機會。
他沒有等到意料之中的回答。
拉妮婭摟著他的脖子,下巴擱在他的鎖骨上,沉默地凝視著他們身後的黑暗,仿佛想要透過黑暗看到什麼。
片刻後,她坐直了身體。
「我看不見螢幕了。」傑森一無所知地抱怨了一句,往旁邊探了探頭。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新的選項,一雙冰涼的手捧起了他的臉,隨後他的視線撞進了岑寂幽深的綠湖。
拉妮婭低下頭,輕輕吻在傑森的嘴角。
山間的蟲鳴低了下去,篝火漸漸熄滅,殘存的火苗在火盆裡溫吞地燃燒,交疊在一起的人影籠在暖黃的光暈裡,看不分明。
「解決了。」
在一片寂靜裡,拉妮婭低聲說:「我知道怎麼打敗海拉了。」
第176章 薔薇園
這大概是拉妮婭所面對過最有信心的一場戰役。
天亮之後, 阿斯加德的民眾在海姆達爾的帶領下前往彩虹橋,奇異博士也混跡其中, 一行人沿著曲折的山間小路,繞過重巒疊嶂,前往位於金宮前光帶織成般的水晶長橋。
拉妮婭和傑森站在要塞邊,目送著蜿蜒逶迤的人流漸行漸遠。
和其他人不同, 雷神的目的是暫時阻攔海拉的亡靈大軍,為洛基的行動拖延時間, 而拉妮婭則要正面對上海拉,在所有阿斯加德民眾撤離前,將她攔截在彩虹橋下。
「讓我想想說些什麼, 」傑森說, 「等會見?」
「等會見。」拉妮婭說。
她的目光遠遠地凝視著天際的朝霞, 看了許久, 睫毛顫了顫,遮住了照耀四方的晨輝。
傑森瞥見她臉上淡淡的神情,頓了頓, 抬起手, 放在她的頭頂。
從昨晚開始拉妮婭的情緒就不高,卻又並不完全是消沉低落。她普普通通地告訴他她找到的答案,普普通通地反駁他的機靈話, 普普通通地壓著他的手摸來摸去, 好像她在擼一隻不聽話的貓。
只是她忽然變得很容易走神, 在他們不出聲的時候, 她的目光總是渙散的,漠然地在黑暗中游離,似乎在思索一道複雜的難題。
這種狀況對於拉妮婭來說並不常見,至少傑森不常看到。
如果論職業風險,超級英雄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高危的職業,沒有之一。受傷只是入門級,除了總是要在死亡邊緣跳舞以外,他們大多有點心理問題,將自我深深困在自己的身體裡。
但拉妮婭一直很少被負面情緒支配。就算是直面麥克的死亡,除了最開始的脆弱迷茫,睡了一覺起來,小紅帽就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還和他就各種細枝末節的問題暗暗懟了一早上,之後提起,也只是平平淡淡的,仿佛是提起一場離她很遠的意外。
她一直清醒冷靜得有些殘酷,自己其實早已死亡的事實沒有對她產生任何困擾,對常人來說難解的道德困境到了她這裡也蕩然無存,小紅帽絕對不算是個正統的超級英雄,和紅頭罩這個家族的黑羊一樣,她也是超級英雄群體裡的異類。
所以很多時候,她看起來就像是沒有心的人偶。
「別擔心,」他說,「會沒事的。」
頭頂的重量讓拉妮婭稍稍回過神,微微仰起臉看向傑森,問:「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說『相信我』了?」
傑森:「……」真對不起啊,他安慰人的話就那幾句。
「謝謝,全知全能的拉妮婭‧凱亞小姐。」他說完這句,沒忍住,嘴角翹了翹。
拉妮婭:「全知全能是指神吧?」
傑森煞有介事地說:「好像是這樣,那就換個詞?你喜歡什麼?女神?公主?女王?」
從前天到現在他只睡了幾個小時,其餘的時間全部在進行高強度的作業,還是昨晚拉妮婭強行壓著他閉眼,才囫圇著睡了一段時間。不過也許是因為年輕,傑森的臉上看不出多少疲倦,甚至還有精神和她在言語上你來我往。
越來越多零碎的想法在思維中串聯,不知不覺,拉妮婭又開始走神。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說:「你。」
……傑森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小混蛋,天真又洞悉,柔軟又鋒利,說起撩人的話時也總是帶著理所當然,仿佛她說的每個字都是毫無爭議的事實,明明總是隨口說來,聽起來卻又那麼真誠柔軟,像是……
傑森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修辭來比擬。
之前那些僅僅是帶著歧義的好聽話就已經讓人難以招架,現在她把所有的箭矢都指向唯一的靶心,無論是字面意思還是暗示都由他全盤接受,她的無心之言就能把他擊沉,當知道她的信任和喜愛全部屬於他之後,就此沉沒在這片名為「拉妮婭‧凱亞」的海域都讓他心甘情願。
他在她清澈的目光裡暈頭轉向,像只找不到路的小鳥。
壓在頭頂的手比拉妮婭自己還重,說不上舒服,但是拉妮婭沒有掙開。
溫暖的熱氣從掌心散發出來,驅散了清晨時分山間徹骨的涼意,仿佛為她注入了一注熱氣騰騰的紅茶,融化了棱角鋒利的堅冰,連帶她的聲音也像是浸泡在溫泉裡一樣,懶洋洋,軟乎乎,不那麼清冽。
她歎了口氣,轉過身,把傑森的手從頭頂拽下來,臉埋進掌心裡蹭了蹭,半晌聲音才從掌心裡悶悶地傳出來:「我沒事,不是因為那個。」
她說:「不是因為她。」
如果不是因為被扯進了那個未來,和守墓人進行了對話,毀滅劇場對於拉妮婭來說也只是一個壞結局,不會讓她產生多少情緒變化。
這不是她看到的第一個壞結局,只不過拉妮婭都沒有告訴傑森而已。
她邊想邊說:「殺戮天使……這是之前的一個結局。」
在那條故事線裡,她沒有遇到賈維斯,進入哥譚也太早……最後成為了全球通緝的殺人魔。
她選擇用自己的手裁決罪惡,並不只是法律無法懲戒的罪犯,還包括了她認為有罪的人,甚至追捕她的國際刑警以及義警。但凡她認為有罪的,她就會殺死他們。
「還有阿卡姆深淵。」
沒有解決龍血的故事線裡,她在失控摧毀了一整個街區之後被捕獲,被蝙蝠俠關進了阿卡姆瘋人院,之後……
拉妮婭刷出這些壞結局的時候還在和傑森聊天,對於這些結局,她沒什麼特別的看法——無論結局如何,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如果因此怪罪於命運……只會顯得既懦弱又可憐,不值得任何同情。
她只是……又一次發現自己其實在走一條搖搖欲墜的鋼絲繩,四周除了無盡的風和寒冷以外空無一物,而她能夠依靠的只有手中的平衡杆。
太多次,太多種可能的世界線裡,她都可能因為一念之差走上和現在截然相反的道路,從高空中墜落,摔進無底的深淵。她已經看過了那麼多那樣的結局,所以就算是現在,拉妮婭也不能確定自己在荊棘叢中尋找到了唯一可以落腳的小徑。
她有一個模糊的猜測,但現在還不打算說出口。
她在傑森的手掌裡睜開眼,睫毛蹭過掌心敏感的皮膚,帶起一串星星點點的酥麻,傑森感覺自己仿佛攏著一隻振翅的蝴蝶,莫名不想讓它飛走。
然而下一刻小姑娘就理智地推開了他,語氣溫柔:「好了,我該走了。」
傑森:「……去吧。」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剛剛的對話有種詭異的錯位感。
他想收回手,可拉妮婭依舊握著他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專注地注視著他的臉。
在傑森來得及發出疑問之前,小姑娘忽然牽起他的手遞到唇邊,親了親他的指尖。
她鬆開手,對他揚起嘴角。
她身上的紅裙開始變化,被一身白金色的軍裝取代,白金雙色的短裙下是款式簡潔的長靴,鮮紅的斗篷在身後漫漫翻飛,宛如飄揚的旌旗。
……
只要在阿斯加德的土地上,任何攻擊都無法殺死海拉,就算留下傷勢也會迅速復原,這讓死亡女神成為了她所有敵人的噩夢。
「你猜的沒錯,」托爾望著遠處的巨狼和亡靈,「她讓亡靈大軍鎮守彩虹橋。」
彩虹橋的位置深入巨大的湖泊,由一道流光溢彩的水晶長橋和陸地相連,想要抵達彩虹橋,就只能跨過這道長橋,一旦被困就無處可逃。
或許是懶得把滯留在彩虹橋上的亡靈大軍帶回城市,又或許是預料到了海姆達爾還會回到彩虹橋,海拉留下了她的亡靈大軍和巨狼芬裡厄鎮守彩虹橋。
「這裡可以交給我。」史蒂芬雙手間浮現出璀璨的金色法陣,轉眼間被他拉扯成一根金光流轉的長鞭。
托爾走到最前方,眼底閃動著雷光:「或者我們用點簡單的辦法。」
他伸出手,無盡的雷光從天而降。
金宮前,海拉的眼中映出遠處的雷海。
她收回目光,看向眼前披著紅斗篷的女孩:「奧丁之子已經懦弱到不敢來見我了嗎?」
拉妮婭從亡靈身上抽出長劍,被斬成兩半的亡靈倒了下去,和成百上千被拉妮婭重新送回死亡之地的亡靈一起,橫在金宮前的廣場上。
她沒有回答海拉的話,只是雙手握住劍柄,劍尖對準了她。
伯勞在她手中震顫,仿佛因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興奮不已,冰藍的反應堆越來越明亮,藍光沿著細密的紋路在劍身上流動,在劍尖上彙聚成一點,點亮了一朵璀璨的陽光。
無形的氣場從兩個人身上散發而出,空氣在力量的碰撞中攪動,蛛網般的裂紋在地面上綻開,巨石打造的地面發出陣陣毛骨悚然的聲響,裂紋在狂風中一寸寸蔓延,碎石緩緩騰空而起。
地面倏然塌陷!
兩個人影沖向彼此,身影因為極致的速度拉成模糊的光影,唯有手中的刀劍發出怒龍般的咆哮。
……
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蕩,噠噠的聲響遠遠傳出去。
洛基在奧丁的寶庫裡匆匆前進,目光在兩旁的展臺上掃過,最終他猛然駐足,視線落在他此行的目標上。
第177章 永恆的終結
纏繞著火焰的雙劍橫劈而下,亡靈的胸骨在刀刃下一分為二, 俐落得如同切斬熱油。
不等傑森收回刀刃, 耳畔風聲呼嘯, 左右各有一隻亡靈舉著巨斧揮下, 他鬆開大種姓之刃, 淩空躍起,一左一右兩腳踹在亡靈的頭骨上,把他們踹得一個踉蹌。
趁著他們身形不穩, 傑森隨手從倒下的亡靈胸前拔出大種姓之刃, 在半空中縱身迴旋, 刀光劃出彎月般的巨大圓弧,一刀切開了兩隻亡靈的胸膛。
他的動作太快,新的亡靈還沒來得及沖上來, 以至於一時間傑森的周圍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他吐出一口氣,撐著大種姓之刃,舉目四顧。
四周盡是陷入混戰的人群, 阿斯加德的民眾紛紛舉起了刀劍,為保護親人而戰鬥,史蒂芬的長鞭不時從人群中橫掃而過, 仿佛金光的潮汐,周圍的亡靈紛紛撲倒, 更遠一點, 雷霆在水晶橋面上肆虐, 金髮的神明高高躍起, 擘著狂暴的雷光躍下,重重砸在撲向他的芬裡厄的頭上。
雷海瞬間在亡靈潮水中炸開,幽藍的雷光向四周衝擊擴散,但凡被雷光波及的亡靈頓時僵住,骨骼寸寸龜裂,炸成碎片。
有了他們的參與,彩虹橋前的亡靈越來越少,但所有人都沒有露出多少喜色,偶爾有人望向彩虹橋,神色寫滿了擔憂,隨後會轉頭望向彩虹橋的另一段,情不自禁地露出畏懼的眼神。
不止民眾,傑森他們也時不時會望向彩虹橋的另一頭。
明亮刺眼的光焰驀地爆發,刹那的寂靜之後,被電光炙烤過的灼熱空氣浩浩蕩蕩撲向四周,騰起遮天蔽日的塵埃。
斗篷與黑髮一起緩緩落下,死亡女神和小紅帽撞在一起,劍刃死死相抵,眼眸中倒影著彼此的臉,拉妮婭的長劍上纏繞著電光,海拉的雙劍從刀刃上緩慢擦過,拉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火花不住飛濺。
只是刀劍衝撞的力量就掀起了爆炸般的氣浪,很難想像如果換成別人,能夠在海拉的劍下撐過幾秒。
絢爛如夏花的紫色浸染了拉妮婭的眼瞳,尼伯龍根的指環在她的靈魂裡生效,讓她抵擋住了海拉的攻勢,她們拼盡全力將刀劍壓向對方,眼底也燃燒著刀劍般森涼的光,散落的劍光在橋面上犁出道道溝壑,幾乎不可摧毀的水晶橋面上深溝縱橫交錯。
她們都無懼被對方重傷,因此攻勢越發狠辣,懷抱著殺死彼此的決心。海拉的雙劍一次次穿過拉妮婭的身體,仿佛穿過空氣,金光在劍軌上漫漫飄散,呼吸間重新彙聚成型,少女光潔素白的肌膚在軍服下一閃而逝;拉妮婭的長劍也不斷擦過海拉的身體,如果是別人,死亡女神絕對不屑于躲避攻擊,然而拉妮婭的長劍上流動著陽光般的金色光點,只是擦過肌膚,就讓海拉警覺地發現了異常。
某種未知的能量截斷了她從阿斯加德獲得力量的管道,如果讓拉妮婭的長劍刺入身體,她很可能會陷入後繼無力的困境。
儘管交鋒的時間不長,海拉已經意識到了眼前的女孩有多棘手。
她不是神族,但這不意味著她弱小,單從力量上論,這個紅斗篷的女孩有著完全不遜色於她的速度和力量,戰鬥技巧也爐火純青得不像是她的年齡該有的,對時機的把握更有種天才般的敏銳,仿佛她的大腦是由晶體矩陣排列成的計算系統,任何細小的破綻都會被她毫不猶豫地捕捉。
以海拉的經驗也能看出,這個女孩絕不是沒有見過血的理論天才,只有經過血與火的磨礪,才能鍛造出那完美無瑕的攻擊。
她是如此稚嫩,可那份光彩卻那麼耀眼,只要看到她的人都會意識到沒有任何塵埃能夠掩蓋她的光彩,讓人忍不住想要為她斬斷那些微不足道感情束縛,去看她未來會開出什麼樣的花。
面對這樣一個敵人,海拉的臉上沒有絲毫畏懼,她舔了舔嘴唇,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直勾勾注視著拉妮婭的臉,眼神裡滿是掠食者的興奮:「你比我以為的要有趣得多。」
就算是曾經守護阿斯加德女武神,也沒有讓她感到如此興奮,萌生出想要征服的欲望。
她笑起來時豔麗得像是嗜血的花。
拉妮婭從來不在意戰鬥中敵人的話,她握緊伯勞的劍柄,紫羅蘭色的眼瞳微微發亮,仿佛有星雲在迷蒙的紫色裡旋轉,層層疊疊的力量湧入她的雙臂,她猛地壓下長劍,在海拉略微驚訝的目光下,擊碎了她手中的雙劍。
劍刃的碎片崩飛出去,劃破了海拉的臉,在她的臉頰上留下一道細細的傷痕,血液汩汩而下。
「我不是有趣給你看的。」拉妮婭說。
在離開毀滅劇場之前,拉妮婭最後還是詢問了守墓人關於海拉的問題。
守墓人的世界線和她現在的世界線相似度遠超過其他世界線,如果不是沒有傑森的存在,拉妮婭甚至覺得這就是她可能面對的未來之一。
和她猜想的一樣,守墓人的確經歷過阿斯加德的戰爭,並且最終打敗了海拉,而她採用的方法也並不是無法複製,對拉妮婭來說,這個方法的可行性遠超過召喚諸神黃昏。
「如果可以的話,」離開前,守墓人將便簽本遞給她看,「不要成為我,別讓任何事物成為你的束縛,去拯救你們的世界。」
她鬆開手,讓便簽本因為失重漂浮在空中,輕盈地靠近了拉妮婭,微微側過臉,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在那個吻裡,晨曦下的空間站終於消失在黑暗裡。
拉妮婭慢慢吐出一口氣,舉起長劍。
這是她所經歷過最有信心的一場戰役,而她用她的全部賭他們以後的每一次也都會贏。
又一波亡靈在彩虹前前倒下,海姆達爾踏著亡靈的屍骨,大步走進瞭望台,將手中的長劍插進彩虹橋的核心機關。
「需要多久?」史蒂芬長鞭一甩,一隻亡靈摔飛出去,撞倒了一片同伴。
海姆達爾的目光在虛空中移動,尋找能夠轉移民眾的星球:「如果想要全部轉移,需要……」
他報了個阿斯加德的計時單位,史蒂芬換算了下,大概相當於地球時間的半小時,頓時皺起了眉。
他直截了當地說:「她不一定能撐到那麼久,先把我傳送到你們的目的地,我去那裡打開傳送門。」
海姆達爾略一思索:「這是個好主意……」
他話音未落,瞭望台外傳來陣陣騷動。
「不過這裡還有個更好的。」海姆達爾說。
飛船無聲無息地降落在水晶橋邊,托爾一拳砸在芬裡厄的頭頂,將它從水晶橋上擊飛出去,他看著巨狼跌進海中,正準備追上去,忽然聽到頭頂傳來布魯斯欣喜的聲音:「托爾!」
班納博士站在飛船上,興奮地和失散的同伴揮手示意,他身邊站著一身戎裝的女武神和鋼鐵俠。女武神抱著雙臂,似笑非笑地望著托爾,鋼鐵俠則端著一杯咖啡,和托爾遙遙舉杯致意之後,轉頭繼續和班納博士交流起來,頓時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兩個人不知道又就什麼科學理論開始了探討,談得熱火朝天,把還在水晶橋上和巨狼奮戰的托爾當成了空氣。
看到久違的同伴,托爾臉上浮現出真誠的笑容。
「是你丟的東西吧?我們半路撿到了。」火箭從飛船上一躍而下,俐落地一槍打爆一隻撲上來的亡靈,頭也不回地問。
他一邊開槍一邊嘀咕:「科學家和女武神?那個小丫頭選遊戲角色還挺准的。」
「謝謝你了,小兔子。」托爾拋下一句感謝,縱身跳下水晶橋,攔截正要躍出湖水的巨狼。
火箭:「……小兔子?」
他遲疑了幾秒,在解決了又一隻亡靈之後,忍不住伸出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不久前,格魯特收到了拉妮婭的資訊,詢問他們願不願意提供飛船,進行對阿斯加德民眾的救援,正在和火箭一起修理飛船的鋼鐵俠也得知了消息,加快了修理飛船的速度,在又熬了一個通宵之後,終於將飛船成功啟動,於是就有了現在他們駕駛飛船前來接應的一幕。
飛船停靠之後,銀河護衛隊從飛船上走下來,加入阻擋亡靈的隊伍,德拉克斯早就興奮得揮舞著匕首沖進了亡靈堆裡,格魯特和曼蒂斯負責指引著民眾登上飛船,卡魔拉和星爵且戰且行,很快到了傑森的身邊。
「嘿,那邊的小子,」儘管知道過了兩天,該發生什麼早就發生了,星爵對傑森依舊沒什麼好氣,「你的東西。」
他把夾在胳膊底下的玩具熊丟給傑森,傑森抬手接住,認出來是自己之前買過拉妮婭的玩具熊,揚了揚眉。
「這不是我的。」他說。
卡魔拉的匕首紮進亡靈的胸口,拔出來時,濺起一串腐蝕的血液:「裡面有你的槍。」
她補充道:「拉妮婭天天抱著它睡覺。」
傑森:「………………」
他感覺自己被擊沉得猝不及防。
眼下情勢不容許人走神,傑森拉開玩具熊後背的拉鍊,指尖探進去,碰到了熟悉的金屬,他握住槍柄,從玩具熊裡抽出槍,對著玩具熊沉思了一瞬。
紅頭罩認真思考了一下把玩具熊帶回去給拉妮婭會不會被打。
那邊星爵已經難以置信地嚷嚷了起來。
「真的?」他一眼看到了正在和海拉戰鬥的拉妮婭,愣了一秒,才確認自己沒看錯人,「你們就讓一個孩子和人打架?」
「給你個建議,認真看看你口中的孩子在幹什麼。」傑森把槍重新放回槍袋,在眼下的戰場上,地球上的武器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聽到他的話,星爵轉頭觀望了一會正在戰鬥的兩個人。
……她們每個人看起來都能吊打幾十個他。
身邊響起嘩啦啦的水聲,他轉頭看去,看見雷神從湖水裡躍起,濕淋淋地爬上水晶橋,隨意地擼了把額發:「洛基還沒來嗎?」
隨著他的動作,男人肩臂的肌肉線條寫意至極地舒張,水珠沿著飽滿堅實的肌肉蜿蜒而下,描繪出令人口乾舌燥的弧度,完美得如同天神降臨。
星爵:「……」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一旁的混小子。
年輕人正在將雙劍插回背後的刀鞘,他抬起雙臂,金屬護臂折射著稀薄的金光,肩背肌肉在長袍下起伏,隱約勾勒出優美的輪廓,稱得上性感。
……星爵低頭看看自己隱隱有了雛形的小肚子。
「沒有,希望他快點。」傑森回答托爾的詢問,「趕在海拉把這座橋拆了之前。」
仿佛為了證實他的話,遠處的水晶橋終於不堪重負,海拉和拉妮婭在一次次對沖犁出的傷痕早已遍佈橋身,此刻長橋發出一聲細微的崩裂聲響,裂紋在地面上迅速生長。
橋面轟然塌陷,煙塵中拉妮婭和海拉紛紛後跳,在崩塌的碎塊間跳躍幾次,各自落在斷橋的兩端。
因為之前的纏鬥,拉妮婭和海拉的位置發生了對調,海拉落在了距離彩虹橋更近的那一端,拉妮婭則落在離金宮更近的一端,然而死亡女神沒有掉頭轉向身後的奧丁之子和彩虹橋,而是視線鎖定在對面的女孩身上。
這點距離對她們來說只需要一次跳躍就能跨越,海拉當然不會愚蠢到把後背留給對面的拉妮婭,身後的托爾則不被她放在心上,對她來說,奧丁在她之後剩下的這個兒子什麼都不是,不足為懼。
拉妮婭虛虛地單膝跪地,單手撐在橋面上,按住手掌下的劍柄,保持著隨時可以一躍而起的姿勢,微微喘著氣,和對面的海拉對視。
她飛揚的黑髮徐徐落下,鮮紅的披風逶迤在地,整個人仿佛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和對面的雌獅遙遙相望,寸步不讓。
一旦戰鬥少歇,阿斯加德的力量就開始修復海拉的身體,拉妮婭能看到她身上的傷勢在緩慢癒合,很快失去了痕跡。
這樣下去沒有意義。拉妮婭想。
就在這時,她身後響起了洛基有些不信任的聲音:「我把宇宙魔方帶來了,你確定你真的能使用它?很多人想要得到它。」
謊言之神手中托著一枚宇宙般浩瀚莫測的冰藍色立方體,不遠不近地站在拉妮婭身後。
拉妮婭並不回頭:「現在你只能選擇相信我。」
沉思片刻,洛基扯了扯嘴角,抬起手,將手中的宇宙魔方拋給了拉妮婭。
立方體在空中翻轉幾周,被拉妮婭向後探出的右手牢牢接住。
她淺淺地吸了口氣,平復自己波動的心緒。
很少有人知道,無限寶石之一的空間寶石就藏在宇宙魔方裡。
這不是拉妮婭接觸過的第一顆無限寶石,在此之前她就接觸過藏在阿戈摩托之眼裡的時間寶石,而這也不會是她接觸過的最後一顆無限寶石。
「……去拯救你們的世界。」守墓人的話語仿佛在耳畔響起。
璀璨的煙紫眼眸越來越亮。
——拉妮婭攥緊手中的宇宙魔方,一把捏碎。
淡藍色的碎片從她掌心摔落,一枚冰藍色的寶石靜靜躺在她的掌心裡,纖細的金色回路迅速沿著拉妮婭的手臂蔓延,連結上她掌心的空間寶石。
只是一個呼吸,空間寶石消失在了她的掌心裡,拉妮婭閉上眼睛,半晌睜開,眼瞳如同碎裂的冰藍水晶,在昏暗的天光下瑩瑩生輝。
對面的海拉歪了歪頭,似乎對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很感興趣。
「你做了什麼?」她問。
對面的女孩沒有理她,只是抬起頭望向天空,似乎在出神地思考什麼。
過了會,她低下頭,對身後的洛基開口:「能幫我做件事嗎?」
洛基挑眉:「樂意之至。」
拉妮婭看著眼前懸浮的介面,冰藍的眼瞳裡光華流轉,睫毛微微一顫。
「讓你哥哥用有史以來最強烈的閃電來劈我。」
主螢幕上,一個早已下載但時常灰暗的圖示精神抖擻地亮了起來,圖示上圓錐帽的白裙小姑娘臉上一片空白。
——就和她在真實之鏡裡看到的未來一樣,她在阿斯加德解鎖了完整版的【紀念碑穀】。
在啟動了飛船之後,拉妮婭剩下的電量不多,如果想要完成守墓人口中的壯舉,眼下的電量肯定不夠,充電勢在必行。
早在從守墓人那裡得到答案開始,拉妮婭就把主意打到了雷神頭上,打算把他當一回移動電源,不過在要塞召喚雷電太顯眼,於是一直拖到了現在。
洛基點了點頭,身影在原地破碎——不知從何時起,身後的人就變成了一個幻象。
似乎因為不確定她要做什麼,海拉沒有急著攻擊。
「讓我想想,你想用那個小東西做什麼?」她饒有興趣地問,「把那些民眾送走?」
她身後,水晶橋上的所有人都登上了飛船,飛船噴發出一陣焰光,飛向天空,很快長橋上除了屍體空無一人,然而海拉絲毫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
拉妮婭目送著飛船消失在天空中,陣陣陰雲向她頭頂彙聚,刺眼的電蛇在雲層間遊走,發出低沉的轟鳴。
下一刻,足以滅世的雷光從雲層中傾瀉而下,貫落在女孩身上!
炫目的雷霆將拉妮婭徹底淹沒,白光將昏沉的海面照得亮如白晝,無人能看清雷海裡的景象。
雷海裡,拉妮婭默默看著節節攀升的電量數值,開啟了【紀念碑穀】。
在她的手掌下,水晶橋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炫麗火彩。
和每一次她開啟APP時一樣,維度坍塌得無聲無息,沒有任何炫目的特效,以她為中心,光燦的平面向四周蔓延,迅速得仿佛改動代碼後生成程式,似乎只是一個簡單的改寫,就讓整個現實向著低維跌落。
山川,河流,巍峨的宮殿與波瀾起伏的海面……星光闌珊的浮島在虛空中定格,化作一張玻璃般的平面圖像。
不存在厚度的平面圖像上,水晶橋的另一端,海拉的表情漸漸從驚訝轉向憤怒。
她想說什麼,頭頂瞬間冒出了一枚氣泡,裡面跳動著三個省略號。
拉妮婭沒有去看她說了什麼,她呼出一口氣,輕輕躍起,便輕鬆地漂浮在了真空之中。
空間寶石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裡。和之前一樣,她的靈魂拒絕容納無限寶石,自然也談不上使用無限寶石的力量,這也是為什麼拉妮婭需要雷神給她充電。
其實還有另一種選擇——即使在宇宙中,光網也無處不在,拉妮婭只要連結上光網,就能從虛空之中抽取無窮無盡的能源,不用擔心自己電量耗空。
但拉妮婭不願意這樣做。
無論是對於和世界建立聯繫的隱約排斥感,還是在倫敦時曾經察覺到的來自規則的探究,拉妮婭都不喜歡,甚至感到厭煩。
她懸浮在阿斯加德的平面上,遙遙看著加速遠離的飛船。
如果是真正的降維,運送難民的飛船根本不可能逃逸,只會被一起拍扁在阿斯加德的天空,但是拉妮婭只是用【紀念碑穀】收錄了阿斯加德,所以除了她以外,這座國度的所有事物現在都變成了無法分割的平面圖像的一部分。
而不可分割……也是對其他人而言。
在毀滅劇場的世界線裡,守墓人在阿斯加德即將迎來諸神黃昏的那一刻融合空間寶石,之後解鎖了【紀念碑穀】,乾脆俐落地把阿斯加德連帶肆虐的蘇爾特爾一塊拍成了紙片。
……拉妮婭總覺得守墓人比自己要簡單粗暴多了。
不過這個方法的確十分有效,如果不是連阿斯加德一起拍扁,拉妮婭也想不到什麼辦法能夠抓住海拉。
她飄向海拉的方向,意識到情況不對的海拉神情開始猙獰起來,揮手召喚出山巒般的黑色尖刺,刺穿了本就殘破的水晶長橋,橋面終於徹底坍塌。
然而她的攻擊被限制在阿斯加德平面裡,根本無法對拉妮婭造成任何影響,更別提傷害她了。
拉妮婭並沒有把那些攻擊放在心上,但是放任海拉對阿斯加德造成破壞也不是她的本意,她圍著海拉轉了幾圈,有些猶豫怎麼處置。
因為整座浮島都變成了二維圖像,拉妮婭也不能像在倫敦時那樣,單獨把海拉從地上撿起來。
而據她所知,守墓人的處理方法是在拍扁阿斯加德之後……下載了【Photoshop】。
她硬是把這張「阿斯加德」合併的圖層重新拆開,分成了「海拉」「蘇爾特爾」「阿斯加德」三個圖層,保留了「阿斯加德」圖層之後,刪除了剩下兩個……
……面對這樣的操作,拉妮婭只有歎為觀止的份。
她猶豫了幾秒,還是下載了【Photoshop】。
因為有使用【PicsArt】的經驗,拉妮婭在學習怎麼Ps上沒花多長時間,等大致瞭解了合併圖層根本不可拆之後,她再一次感覺守墓人真是簡單粗暴……
拉妮婭在心裡嘀咕了半天,抬起頭,看見了被撂在一邊的海拉。
在等待的時間裡,死亡女神的怒火越發高漲,勃發的怒氣幾乎要從她的眼睛裡躥出來,頭頂上的氣泡也越來越大,最後乾脆連字都沒有了,只剩下了一座噴發的火山,形象地展現了她憤怒的心情。
……拉妮婭憐憫地看看她頭頂的火山。
她沒有再搭理海拉,而是迅速走繁星之河,結合時間寶石,給【Photoshop】加了個「拆分已合併圖層」的功能,當然,因為需要時間寶石,這個功能也只有她自己能夠使用。
……她還不知道這種明目張膽的作弊技能會讓多少【Photoshop】用戶對她怒目而視。
到此為止,阿斯加德事件算是告一段落。
不久後,帶著難民在阿斯加德外的星域兜了一圈的銀河護衛隊調頭返回阿斯加德,剛剛被拍成平面的浮島已經恢復了正常,只是難免四周星域裡的小型天體稍微受到了影響,運行軌道和之前相比發生了偏移,需要托爾以後慢慢進行調整。
金宮前,拉妮婭胳膊底下夾著變成紙片人的海拉,沖著緩緩降落的飛船揮手。
托爾從飛船上跳下來,還不等感謝拉妮婭,先看到了她胳膊底下憤怒地掙扎著的海拉:「……」
……跟在他後面走下飛船的其他人看到這一幕,臉上紛紛浮現出世界觀破碎的空白神情。
因為紙片人也是可以自由行動的,拉妮婭不得不緊緊抓著海拉,避免她逃跑,不過因為不在同一維度,海拉的攻擊對她來說也等於不存在。
於是所有人就看著小紅帽若無其事地向他們揮手,對海拉不斷用淬煉出的刀劍捅她的行為視而不見……
「……」雷神遲疑了很久,才不太確定地問,「這是海拉?」
拉妮婭點點頭,把海拉遞給他。
托爾:「………………」
阿斯加德的二王子一臉古怪地接過自己的姐姐,瞅了幾眼,問:「以她這樣的情況,正常監獄能夠關住她嗎?」
拉妮婭想了想,感覺這的確是個棘手的問題,於是試探著問:「你可以把她裝在畫框裡掛在牆上?」
……托爾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
他沒忍住笑出了聲,拍拍拉妮婭的肩膀:「謝謝你的幫助,傑森。」
拉妮婭:「……不,我叫拉妮婭。」
剩下的就是亂七八糟的善後。
雖然因為他們速戰速決,阿斯加德基本沒有遭到多大的破壞,但是此前被海拉屠殺的護衛隊士兵還沒有來得及下葬。
北歐傳統的葬禮風俗是將亡者裝進小木船,載上木柴和鮮花,淋上油,將船隻推入水中,由所有的戰士點燃一支火箭,用射出的箭矢將船隻點燃,將亡者的靈魂送入英靈殿。
作為守衛阿斯加德的戰士,拉妮婭和傑森也一起參與了葬禮。
「他們的弓對你來說是不是有點緊?」拉妮婭試著開弓,瞄準遠處,眼瞳散發出淡淡的紫色光芒。
出於種族優勢,幾乎每個阿斯加德人都有著超過美國隊長的身體素質,就算是輕劍也遠比地球上的重劍沉重,如果不用尼伯龍根的指環,拉妮婭連弓都舉不起來。
「不完全是。」傑森也試了試開弓,不過看起來不比拉妮婭艱難,「我從史蒂芬那裡學了點小技巧。」
聽他的語氣,大概是力量加成的相關法術。
他說得輕鬆,但是拉妮婭很清楚法術的學習不但需要天賦,還需要時間和經驗的積累,不止在戰鬥上,傑森‧陶德在魔法上的天賦也足以讓很多法師眼紅嫉妒了,雖然他本人更鍾情於格鬥和槍械……
然而什麼樣的天才到了拉妮婭面前都只能黯然失色——小紅帽的學習速度根本不符合正常認知。
不久後,葬禮開始。
一艘艘木船被推入湖水,船頭劃開兩道波紋,水波悠悠地蕩開,在湖面上相互碰撞,蕩開層層疊疊的漣漪。
群星垂映於湖面,亡魂行走于星光之間,一支支燃燒的箭矢被搭上弓箭,成百上千的火光升入夜空,如同無數道流星劃破天幕。
湖面仿佛被熊熊烈焰點燃,火光將所有人的眼瞳都映成了溫暖的色調。
火焰在拉妮婭的眼瞳中跳動,她望著燃燒的天際線,忽然感覺一隻溫暖寬厚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插入她的指縫,十指相扣。
他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握緊了彼此的手。
遙遠夜幕下,星隕如雨。
第178章 人類星球
濃黑的墨色暈染了天幕, 不時有電蛇在雲層間遊走, 暴雨如注,街道上白茫茫一片,滂沱的雨柱拍打在加油站的招牌上,如同拍打礁石的波濤,雨水從邊緣傾瀉而下,形成了透明的雨幕。
一朵朵濺起的水花在路面上盛放, 倒影著模糊的霓虹光彩,城市仿佛陷入了沉睡, 理應繁華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四周建築裡亮著的暖黃燈火為雨夜增添了一絲人間的氣息。
加油站的站牌下, 傑森把硬幣投入自助售賣機, 接了兩杯熱氣騰騰的苦咖啡。
淺咖色的液體注入紙杯, 很快蓄到了杯沿, 傑森拆了一包白砂糖撒進其中一杯,轉身遞給拉妮婭,握著另一杯咖啡, 望著一步之遙的暴雨,嘖嘖兩聲:「我現在算是真的相信這個世界討厭你了。」
拉妮婭不聲不響地接過咖啡,低頭喝了一口,氤氳的熱氣蒸騰起白霧, 遮住了她臉上鬱悶的神情。
他們不遠處, 跨海大橋下橋口停著一輛熄火的車, 雨水鋪天蓋地沖刷著車身, 車頂上像是有千百點白光在跳躍。
一旁的路標牌標明了他們的所在地。
——紐黑文,魯克區。
……
一天前。
葬禮結束之後,阿斯加德的叛亂也告一段落。
本來就是墜毀在阿斯加德的銀河護衛隊現在得到了新飛船,重新踏上了他們的征途,女武神選擇留下,至於其他幾個地球人,當然是打算返回中庭。
「就這樣說定了。」對於鋼鐵俠來說,只要下線就能離開,下線前他拍了拍班納博士的肩膀,和他約好回到地球上之後見個面,身影一閃,乾脆俐落地消失在了原地。
海姆達爾扶住劍柄,問清楚各人的目的地之後,啟動了彩虹橋。
第一個被送走的是班納博士,輪到史蒂芬的時候,他看著拉妮婭,眼神閃動片刻,忽然出聲問:「能讓我和你們暫時同行嗎?」
只要回到地球,奇異博士就能依靠懸戒將自己傳送回紐約聖殿,因此傳送到哪裡去對他都沒有影響。
此刻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選擇和他們同行,明顯是有什麼事情想要告訴拉妮婭。
雖然不清楚史蒂芬要說什麼,但在這裡特意提出來,只能說明他覺得這件事迫在眉睫。
拉妮婭沒有拒絕,點點頭,轉向海姆達爾,說:「哥譚郊外,凱亞莊園外。」
隨著彩虹橋啟動,光亮充盈了視野,無數流光在眼前飛逝,下一秒,他們出現在了莊園外,腳下土地上烙印的陣紋猶自閃著餘燼的紅光。
現在已經是北半球的盛夏時節,草叢間棲息著大大小小的昆蟲,因為他們的突然出現,四下裡無聲無息,許久之後,才慢慢響起嘈嘈切切的蟲鳴聲,在晴朗的月光下飄揚。
史蒂芬和傑森走出陣紋,拉妮婭則背對著他們,開始著手處理地上的烙印,雖然這裡是哥譚的郊外,但是留著這麼顯眼的陣紋被人發現的概率太大了,雖然拉妮婭不覺得會有什麼麻煩,但是能儘早處理總是方便點。
她匆匆抹除彩虹橋的烙印,轉頭看見史蒂芬還在等她,想了想,走過去,從軍服的口袋裡掏出一枚藍光璀璨的寶石,遞到史蒂芬面前。
「你是不放心我保管它嗎?」她問,
如果說在看過毀滅劇場之前,拉妮婭對無限寶石的認知僅僅是電影裡的道具,沒有什麼收為己用的打算,那麼在見過守墓人之後,拉妮婭的心態也發生了改變。
如果無限寶石被收集到一起能夠輕而易舉殺死全宇宙的生命,那麼阻止這一切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毀掉一枚無限寶石,讓它們永遠沒辦法被集齊。
或者和時間寶石一樣,交托給某些值得信任的存在保管。
拉妮婭對於前一個方法沒有太多信心,而對於後一個,她清楚很多超級英雄對自己也不會有太多信心。
目前為止拉妮婭還沒在【光旅】裡打出任何一個好結局,而現在打出的結局裡,她也不都是在努力成為一個比過去的自己更好的人,太多時候,她更像是一個無法控制的不穩定因素,隨時可能傾向錯誤的一端,變成混亂的化身。
雖然不知道目前為止試玩【光旅】的超級英雄們都打出了什麼結局,但是拉妮婭算算概率,覺得打出好結局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所以如果奇異博士對拉妮婭保管空間寶石的資格產生質疑,也無可厚非。
但是拉妮婭並不打算放棄。
她說:「托爾相信我。」
無限寶石並沒有被拉妮婭融合,因此離開阿斯加德之前,她向托爾詢問過她能否帶走空間寶石。
「你知道這是滅霸想要的東西吧?」洛基懷疑地問。
拉妮婭點頭:「我知道,但是我能保護它。」
洛基的眼神裡透出點嘲諷:「比如?你打算怎麼抵抗滅霸?」
拉妮婭沉聲說:「我可以把他也拍成畫。」
洛基:「……」
他忍不住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牆上畫框裡怒火沖天的海拉。
這句話還真是充滿了威懾力。
面對拉妮婭的堅持,史蒂芬面色古怪,黑暗裡色澤深邃的眼瞳注視著拉妮婭,搖了搖頭:「我無意質疑奧丁之子的決定。」
他說:「我想說的事情和你有關。」
聽到這句話,拉妮婭歪了歪頭,有些不解。
不等她出聲詢問,史蒂芬先一步有了動作。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枚一美分硬幣,開口道:「告訴我你希望哪一面朝上。」
拉妮婭不解其意:「正面?」
史蒂芬點點頭,將硬幣拋起,拍在手背上,隨後鬆開手,展示給拉妮婭看。
反面。
正常來講,接下來史蒂芬應該解釋他的用意,但他沒有出聲,也沒有詢問拉妮婭意見,而是繼續拋擲硬幣。
他的舉動顯得莫名其妙,拉妮婭和傑森都不明所以,看著他一次次拋投硬幣,再一次次將結果展示給拉妮婭看。
隨著拋投的次數越來越多,拉妮婭不解的表情也慢慢起了變化。
當最後一次硬幣落下,奇異博士拿起手掌,給他們展示了手中反面朝上的硬幣。
一時間四下沉寂,沒有人出聲說話。
過了會,史蒂芬把硬幣拋給拉妮婭,淡淡地說:「二十次。」
「十八次反面。」拉妮婭說。
以概率論來說,隨機拋投出一枚硬幣,基數越大,正反面朝上的概率應該是趨於相等,除非運氣太差,否則不太可能出現如此之大的差異。
雖然拉妮婭一直對自己的壞運氣有所感覺,但是真這麼直觀地展現出來還是第一次,也讓她越發難以置信。
她揉了揉眉心,困惑不已:「這是正常現象嗎?」
「當然不是。」史蒂芬說。
概率論是一門嚴謹的數學分支學科,也是數理統計的基礎,涉及到龐大而複雜的公理體系,雖然拋擲硬幣是最簡單的概率論實驗,但這項理論的定義就是衡量事件發生的可能性,每一次實驗結果都可以算是偶然的確定,僅僅是數十次試驗,並不能夠當做確鑿的證據。
史蒂芬很清楚很多因素都可以影響投擲硬幣的結果,但他也不打算靠這個確定什麼,只是讓拉妮婭大致有一點心理準備。
他躊躇了片刻,卻沒有直接解釋,而是話鋒一轉:「按照法師的觀點,任何一個多元宇宙都不存在統一的意識,宇宙本身是無意識的,而我們能夠認識到的規則和定律是它表現出來的本質特徵,包括概率論在內,在沒有外力干擾的情況下,這些定律都是確定、無法改變的。」
「在這個宇宙裡,擲硬幣正面朝上和反面朝上的概率應該大致相等,涉及到世界本質,不存在改變的可能。」他說。
拉妮婭低下頭,似乎在端詳手中的硬幣,眼神卻沒有焦距,而是在虛空之中游離。
「所以運氣好壞的說法只是一種迷信。」她輕輕說道。
「如果沒有外力干擾的話,是的。」史蒂芬說,「但是魔法可以一定程度上干擾規則,祝福或者詛咒的存在就是體現,如果有法師為某個人施加強大的祝福或者詛咒,干擾到相應的規則,這個人展現出來的運氣也會隨之改變,但這樣的法術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拉妮婭頓了頓,說:「有法師詛咒過我,所以我才會這樣嗎?」
這句話沒什麼問題,然而史蒂芬的表情又古怪了一分。
「……的確有法師對你施加過詛咒,不止一個。」許久之後,他說,「但是他們的詛咒針對的都是身體,你遇到的爆炸很大程度上就是詛咒的體現,但在你的身體被毀掉之後,那兩個詛咒也隨之消失,所以你現在的情況和詛咒無關,而是更接近於……規則上的衝突。」
他想了想,揚了揚眉,說:「雖然不能這麼理解,但簡單來說,這個世界不怎麼喜歡你。」
說完這句話,奇異博士恢復了一貫的冷淡,低頭看了眼時間:「好了,我該走了,希望以後不會有再和你們見面的時候。」
拉妮婭回過神,沒在意他的話語,點點頭:「謝謝你。」
史蒂芬微微點頭致意,抬手劃出傳送門。
他走進門後的紐約聖殿,火花一閃,傳送門也隨之消失,只剩下星星點點的火光在盛夏的夜晚裡飄揚。
「他說的不一定是真的,」傑森看拉妮婭低著頭不說話,頓了頓,若無其事地說,「別放在心上。」
聽到他的話,拉妮婭抬起頭看了傑森一眼,搖搖頭。
「我不是在想那個,」她說,「你想回哥譚嗎?」
「……」傑森看了眼一旁的莊園。
「你想讓我留下來?」他深深吸了口氣,嗓音不自覺低沉了點,問。
拉妮婭正要開口,忽然想到了什麼,猶豫了下。
似乎剛剛的邀請只是小紅臨時起意。
傑森的目光不自覺地在她臉上掃過,斗篷下的手指蜷縮起來,定了定神,別開視線,正打算開口拒絕,就聽見小紅鎮定地說:「但是我沒有鑰匙。」
從海底古城傳送到阿斯加德之前,拉妮婭身上的衣服是她自行構造出來的,記憶混亂之後衣服自然沒了,這也是為什麼當時她當時覺得傑森是人販子……之後的衣服是到了阿斯加德傑森買的,之後又經歷了那麼多折騰,導致她現在身上除了伯勞和空間寶石以外什麼都沒有。
拉妮婭不確定鑰匙有沒有被傑森收起來:「你身上有鑰匙嗎?」
傑森:「……沒有,只有尼伯龍根的指環,你現在要嗎?」
這個答案讓拉妮婭更發愁了一點,回答得也心不在焉:「不用。」
他們傳送回來已經是地球時間的深夜,雖然莊園裡亮著路燈,但主宅一片漆黑,沒有半點光亮。
這個時間奧斯丁肯定已經睡下了,拉妮婭也不想把管家半夜叫起來,她向四周看了看,歎了口氣,伸手對傑森勾了勾手指。
「翻牆進去吧。」她說。
兩個人鬼鬼祟祟跑到莊園籬笆牆外,小心地翻過院牆,來到主宅邊,拉妮婭辨認出自己臥室所在的一側,帶著傑森一前一後翻上去,終於進入了臥室。
拉妮婭去倫敦是快五月的事,之後在尼福爾海姆消磨了一個多月,再加上阿斯加德停留的時間,現在地球時間已經進入八月了。
大概奧斯丁一直有打掃清潔臥室,兩三個月沒回莊園,拉妮婭的房間裡依舊沒什麼灰塵,掀開被子就能睡下去。
……不過遠處的客房就不那麼容易住下了,之前傑森過來打遊戲的時候,拉妮婭花費了一堆星星,終於把客房清理了出來,現在客房裡了無人氣,傢俱上全部蒙著防塵布,地板上鋪滿了塵埃,根本沒辦法住人。
兩個人站在客房門口,將房間裡的情形盡收眼底。
身為主人,拉妮婭當然不可能讓傑森睡在這樣的房間裡,盯著地板一個勁發愁,傑森則十分反常地盯著天花板,仿佛上面開了朵花,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先住我房間。」過了會,拉妮婭斷然決定。
「……」傑森沉默了一瞬,很輕地問,「你呢?」
這個時間就算花星星也沒辦法清理,拉妮婭乾脆決定自己來,她挽起袖子,摩拳擦掌:「沒關係,我不用睡覺,正好熬夜打掃房間。」
浴室就在主臥裡,客房裡還有上次傑森來借住時候沒帶走的衣服,傑森的東西一向擺放得很整齊,分門別類條理分明,拉妮婭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套,她先把衣服送到主臥裡,聽到浴室的水聲也沒在意,噠噠跑回客房,準備著手開始打掃房間。
……十分鐘後,客房裡忽然響起一陣沉重的悶響。
浴室裡水聲連綿,年輕人閉著眼睛,仰頭任由水花傾灑在臉上,過了許久,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深深吐出一口氣,扯過一旁的浴巾。
片刻後,傑森拉開門,猝不及防看見小姑娘換了身睡衣,跪在床邊,雙手扒著床沿,把臉埋進柔軟的被褥裡,渾身散發出一股頹然憂鬱的氣息。
傑森:「………………」
剛剛平復的血氣又一次翻湧起來,他又做了個深呼吸,咬牙切齒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聽到他的聲音,拉妮婭動了動,埋在被子裡的臉緩緩轉向傑森,臉上寫滿了陰鬱。
「客房的地板塌了。」她死氣沉沉地說。
塌了之後露出來一個看起來很有歷史的盒子,接著拉妮婭就接到了【夢幻花園】的新任務,顯然她又開啟了一串任務鏈,當然也意味著要刷更多的星星……
但是隨著地板塌陷,床也陷下去了。
只能明天花星星修理了……拉妮婭想想就覺得心痛。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蔫噠噠地從地板上爬起來,把床上的衣服遞給傑森:「需要我出去嗎?」
傑森:「……」
傑森冷靜地問:「我確認一下,你今晚打算和我睡一張床嗎?」
拉妮婭一臉莫名:「不可以嗎?」
傑森久久地注視著她,半晌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
……拉妮婭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不過總覺得他的腦袋裡在轉著一些不怎麼善良的念頭。
她看傑森接過衣服,收回手,打算趁傑森穿衣服的機會看一下【時鐘】,剛剛她想看下時間,結果發現主螢幕顯示的是阿斯加德時間,現在正好調整一下。
螢幕剛在眼前浮現,就跳出一個更新系統的提示窗,拉妮婭順手點了接受,眼前頓時只剩下一片純白,蘋果圖示下一條漫長的進度條飛快推進,很快走到了頭。
迄今為止,拉妮婭更新系統的次數不多,遠遠沒有真的iOS用戶那麼頻繁,而且每次更新好像也沒什麼規律,似乎就只是更新一點點新功能。
系統更新之後主螢幕沒發生什麼變化,拉妮婭也就沒在意,按照之前的想法,打開【時鐘】,接著發現時鐘下方的功能裡多出了一項新功能——「就寢」。
她好奇地點擊圖示,螢幕切換成一串白色文字,解釋了這項功能的作用。
本質上「就寢」就是鬧鐘提醒,通過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就可以設置重複起床鬧鐘,並且在就寢時間收到提醒。
作為曾經日常打卡「早安」「晚安」的天氣預報推主,小紅帽自然對這個功能很感興趣。
她的健康作息在遇到傑森之後就亂了套,現在也該調整回來了。
要回答的問題很簡單,主要是設置每天睡眠時間。
拉妮婭想想接下來沒有什麼要做的事,很乾脆地設定了八小時。
她正在設置,忽然一隻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動作溫柔,隨後傑森俯下身湊近了她,只是因為螢幕的遮擋,拉妮婭看不清他的表情。
拉妮婭不明所以,正好「就寢」設置完畢,便按下了「存儲」按鍵。
……下一秒,傑森仿佛被拔掉了電源一樣,整個人猛地一僵,定定地盯著拉妮婭幾秒,忽然雙眼一閉,直直向前倒下。
拉妮婭:「……???」
她被迎面倒下的身軀壓得差點摔倒,幸好身後就是床,她摔在床上,掙扎了半天,靠著尼伯龍根的指環才把傑森推開,小口小口喘著氣,看著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的男人,滿心懵逼。
這是什麼情況?拉妮婭大惑不解。
她試著推了推傑森,然而他氣息沉沉,毫無反應,就算是睡著也睡得太沉了點。
拉妮婭看著他,思考了半天,忽然想起來「就寢」功能,急忙將目光轉向主螢幕,果然螢幕上的數位已經變成了睡眠時間,正在進行八小時倒計時。
所以這個功能就是強制讓人入睡,不到起床時間不醒嗎?
……她可以把這個功能推薦給賈維斯。拉妮婭深沉地想。
第179章 穿越時光的糖果師
每次試驗新APP或者功能時總會有人不幸中招, 久而久之,拉妮婭都已經習慣了。
她半跪在床上, 趴在傑森身邊戳了他半天,戳到他身上的水都快幹透了,也沒見他有什麼反應,不得不承認「就寢」功能不愧是【時鐘】裡的功能,果然十分強力。
其實想要叫醒傑森不難,只要拉妮婭現在取消「就寢」設置就行, 但是拉妮婭想了想, 覺得沒必要。
這兩三天他們基本都是熬夜過來的, 她倒是無所謂,和幻視一樣, 她睡不睡覺都沒有區別,不過傑森只睡了幾小時, 現在正好補個覺。
想到這裡,拉妮婭的心情也慢慢舒緩下來。
她挽起從肩頭滑落的長髮,坐直了身體, 年輕人肩背上盤曲的髮絲也倏地撤離。
拉妮婭端詳著傑森發了會呆, 思索片刻, 決定還是先把他安置好再說。
剛剛從浴室出來,傑森還沒來得及擦頭髮, 導致現在床上全是水, 洇濕的痕跡遍佈被面, 拉妮婭只好先盤腿坐在他身邊, 打開吹風機,把那頭濕漉漉的黑髮吹幹,接著開始沉思自己到底要不要給他換衣服。
剛剛她把衣服遞給傑森,但是他根本沒有換,現在身上還只圍著浴巾,搞得拉妮婭很是發愁。
片刻之後,小紅帽釋然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上次也是在這張床上,再來一次也沒什麼。
折騰了小半天,小姑娘才終於把一動不動的傑森塞進輕薄的夏被下,接著又跑去查看空調,可惜【夢幻花園】這個垃圾遊戲是絕對不會讓她好過的,拉妮婭很快就發現這個房間的中央空調似乎不能壞了。
之前冬天的時候拉妮婭全靠自身發熱,根本不在乎溫度,現在卻是夏天……
拉妮婭越發苦惱,最終決定把壞掉的空調融合了看看能不能用。
她卸掉通風口的護欄,把手伸進去,開啟融合能力,確認觸碰到了空調之後才收回手,默然調整片刻,隨後抬起雙手,在地板上赤腳轉了一圈,感受到自己帶起的涼氣,頓時放下心來。
之前她還只是冬天會發熱,現在她升級成冬暖夏涼小紅帽了!拉妮婭頗有些驕傲地想。
……
上午十點左右,傑森‧陶德準時睜開眼。
隱隱的雷霆聲灌入耳中,暴雨聲震耳欲聾,密集的雨點敲打著玻璃,在窗戶上形成一片模糊的水膜,空氣裡彌漫著雨天特有的潮濕氣息。
房間裡光線昏暗,讓人分不清是白天還是傍晚,只有枯燥的雨聲連綿不絕。
傑森坐起身,身側絲絲縷縷的涼氣縈繞不散,分明是盛夏也沒有開窗,房間裡卻涼爽得仿佛暮秋,配合著滂沱的大雨聲,越發讓人昏昏欲睡。
「……」傑森花了點時間,才想起來他一睡不起之前發生了什麼,頓時無言以對。
小紅真是……無論什麼時候都能讓他不可思議一把。
在雨聲裡,確認這裡是拉妮婭的莊園的傑森慢慢放鬆下來,吐出一口氣,揉了揉額頭,轉頭看見了床邊放著的襯衣長褲。
不久後,正在偏廳裡查看信函的拉妮婭聽見了敲門聲。
奧斯丁托著託盤推開門:「拉妮婭,我把傑森帶來了。」
「早上好。」傑森懶洋洋地說,算是打了聲招呼。
拉妮婭放下右手中的信函,抬起手對他揮了揮:「早上好。」
她的目光追逐著傑森走到桌邊坐下,奧斯丁遞給他一杯紅茶,傑森道謝之後接過,放在手邊,單手撐著臉,抬頭瞥了眼拉妮婭,看了幾眼,不知為何突然笑了聲。
拉妮婭:「?」
他們所在的偏廳是在遊戲周那段時間一起修好的,算是個小憩的場所。比起主宅的其他房間,偏廳並不算大,只有數十平方,一面牆是窗戶,窗前擺了沙發和小桌,正對著花園的風光;另外兩面牆都安著門通往其他房間,一扇門邊放置著一座大書櫃,另一扇門邊一側小一些的書櫃,另一側是壁爐,壁爐架上擺放著一些小裝飾品,上方懸掛在一副風景畫。
拉妮婭現在就坐在窗邊,窗簾沒有拉上,雨水模糊了視線,傑森來之前,她就坐在這裡,就著窗外稀薄灰暗的天光翻閱信函。
「你這樣讓我想起來一個人。」傑森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說。
拉妮婭的視線在他敞開的襯衣領口停留了一會,想了想:「布魯斯‧韋恩?」
她能想到的會坐在莊園裡翻信函的人也就布魯斯‧韋恩了,像鋼鐵俠這樣的新貴都沒有這個閒情逸致,也就這種老錢家族的繼承人才會有這種貴族式的悠閒。
而拉妮婭自己……她完全是迫不得已。
她在這邊翻閱的不是什麼正式信函,而是園藝清單。
雖然拉妮婭搬來哥譚也有半年了,但她認識的人實在不多,會給她寄信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反倒是離家三個月,各種促銷單郵箱裡都塞了一堆,奧斯丁又不是那種會把促銷傳單丟掉的管家,正相反,他是那種會把園藝清單放在最上面拿給拉妮婭的管家……拉妮婭看了幾張的園藝清單,任務清單已經滿得要溢出來了,看得她臉色一陣陣發白。
傑森:「……」
沒等他想出下一句話奚落,拉妮婭半仰著臉,認真地問:「我是不是還缺一副眼鏡?」
她抬起手,手中已經多了一副輕巧的金絲眼鏡,一側鏡框纏繞著細細的金鏈。
小姑娘端端正正地戴上眼鏡,低下頭,重新投入和園藝清單的海洋裡,明淨的臉上架著精緻的眼鏡,看起來不但不嚴肅,反而乖巧得讓人內心發癢,想要捏一把。
傑森看了拉妮婭一會,指腹不自覺地摩挲著骨瓷茶杯溫滑凝膩的表面,許久之後,目光越過她,落在身後的書櫃裡。
他也不是第一天住在莊園裡,雖然主宅大半房間都封著,但開啟的房間對於他都不是秘密,甚至有些房間拉妮婭自己都沒去過,全權交給他負責。
他起身走過去,輕車熟路找到上次看了一半的書,帶著書重新落座,翻到此前壓了書簽的一頁,繼續看了下去。
一時間,房間重歸寂靜,只剩下窗外的雷聲和暴雨聲,然而在氤氳的紅茶香氣裡,連狂風驟雨似乎都被浸透了茶香,透出幾分若有若無的溫馨和舒適氣息。
拉妮婭終於翻完了園藝清單,把那些花花綠綠的紙張推到一邊,活動了下手指,抬眼看向對面的傑森。
紅茶的溫度漸漸冷卻,不再散發出嫋嫋熱氣,年輕人悠然地坐在沙發裡,專心閱讀著手中的書籍,像是卸下戒備的獵豹,收斂了強勢的氣場,安心盤踞在自己的領地裡,享受難得的休閒和陰涼。
她的目光掠過明亮的藍眼睛,在他線條明晰的側臉上略一徘徊,落到他捏住書頁的修長手指上,隨後是襯衣領口若隱若現的鎖骨。
大概是她的視線太過直白,傑森很快抬起眼睛。
兩人視線相撞,拉妮婭沒什麼被抓包的局促,神情無比自然,順便把手裡的邀請函遞給傑森。
「來自紐黑文。」她說。
傑森的注意力瞬間被拉到了信上:「阿提拉‧海文?」
他掃了幾眼信函上的內容,揚了揚眉,嗤笑一聲:「邀請你去紐黑文?他可沒安什麼好心。」
「但是可以去看看。」拉妮婭撐著下巴,說。
信函是一個月前發出的,算算時間大概是阿提拉從天空母艦回紐黑文不久,邀請函也沒有太多內容,阿提拉在信上感謝拉妮婭在尼福爾海姆的幫助,順便請求她前往紐黑文,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她能夠幫助他挽救他的後裔。
讓拉妮婭稍稍有些在意的是,阿提拉在信上透出的意思,似乎是他不久後就會徹底回歸死亡的懷抱。
「巨龍滅絕的時間是在神話時代的尾聲,」傑森說,「沒人知道它們是為什麼滅絕的,但是在那之後地球上再沒有活著的巨龍,海文能夠以死後的形態活下來背後肯定有別的原因。」
拉妮婭接過邀請函,垂眸看了幾眼:「在尼福爾海姆時他說巨龍的滅絕是由於尼德霍格的背叛,所以他在猜到亡靈法師背後是尼德霍格之後才來到倫敦,並且進入尼福爾海姆,和尼德霍格決戰。」
很難說以亡靈形態活下來的阿提拉還算不算真正活著,然而以當初阿提拉半生半死的形象來看,這樣的狀態絕對不算好,拉妮婭一開始覺得阿提拉想要殺死尼德霍格的念頭也太迫切了點,但如果是因為他能夠存活於世的時間所剩無幾,他的迫切也有了解釋。
「他說的後裔恐怕不是海文家族的人。」傑森一針見血。
拉妮婭歎氣:「我知道啊。」
這點很早就能從阿提拉對待阿佳妮的態度上看出端倪了,在他的眼中,阿佳妮的努力只是寵物式的努力,無論多優秀都不會被他放在心上,能被紐黑文的惡龍看進眼裡的只有龍血。
如果說最開始,阿提拉的態度讓拉妮婭覺得這個男人莫名其妙,但在知道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巨龍之後,他的傲慢和漫不經心也有了解釋。
巨龍會認可的後裔當然不會是流淌著龍血的人類,更別提海文家族還是屠龍英雄的後裔。
「如果阿提拉一直從神話時代活到了現在,那麼他……應該就是帶領海文家族來到紐黑文的那一代族長,」拉妮婭思索,「但是不知道他是怎麼在海文家族裡隱藏到現在的,沒人發現他是巨龍嗎?」
「你還可以猜得更大膽一點,」傑森倒是不覺得奇怪,「比如和海文同名的那位匈奴王——你看過尼伯龍根之歌嗎?」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傑森繼續說:「在尼伯龍根之歌裡,齊格弗裡德死後,他的妻子克裡姆希爾特為了復仇,嫁給了匈奴王阿提拉。」
拉妮婭:「……」
拉妮婭:「阿提拉說海文家族是齊格弗裡德的後裔。」
傑森閑閑道:「這不衝突。齊格弗裡德只是沐浴龍血,如果真是這樣,他不可能將龍血遺傳下去。」
……拉妮婭思考了片刻,決定不去深究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皺起眉:「還有阿佳妮……」
阿提拉的身體明顯還是巨龍,而不是人類,那麼他和阿佳妮怎麼也不可能有血緣關係。
「這些不難解釋,我查過海文家族的資料,」傑森稍稍回憶,不無嘲諷地給出了更多的資訊,「阿提拉‧海文看起來簡直像他們十幾年前死掉的那任族長的私生子。」
「他們很像?」拉妮婭問。
傑森饒有興趣地看著小紅一本正經的模樣:「沒有像到會被發現的地步。」
他說:「如果深入查下去,恐怕海文家族的歷任族長長得都差不多。」
這句話的意思不言而喻——如果不是知道以阿提拉的控制欲不可能放任自己控制下的家族自我發展,恐怕也沒有多少人會大膽到猜測這個家族的每一任繼承人其實都是同一個人。
當然,想要辦到這一步,肯定還需要更多的手段,不過對於巨龍來說,這絕對不算難事,最多有些麻煩。
拉妮婭還是想不通:「他不覺得麻煩嗎?」
「誰讓海文家族不是刺客聯盟,」傑森似乎想起了什麼,「想在陽光下生長總要比藏身於陰影裡付出更多代價。所以你要去紐黑文嗎?」
邀請函邀請的是拉妮婭,最終還是要她來決定。
她看了很久,最終小小地歎了口氣:「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和我一起嗎?」
第180章 綺羅星紙
位於長島海灣北岸的紐黑文是康乃狄克洲的第二大城市,因為曾經擁有為數眾多的榆樹, 又被稱為「榆木市」。
從哥譚去往紐黑文, 只要沿著長島海灣一路向北, 就可以抵達這座曾經全美犯罪率名列前茅的港口城市,進入巨龍膜翼庇護下的榆木之城。
但是拉妮婭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並不是紐黑文的市區。
從昨夜到下午,哥譚的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城市外的海灣裡波濤洶湧,遠處的海面上被陰雲映成了濃黑的墨色, 天空中風起雲湧,隱隱有了颶風的威勢。
「現在是颶風的季節嗎?」拉妮婭望著窗外沒有絲毫減弱趨勢的暴雨, 有些發愁。
「哥譚從來沒有過颶風。」傑森也皺眉打量著天空中的陰雲,「我不認為這是正常現象,大概又是某些人在折騰哥譚的天氣系統。」
這場暴雨來得太過突然,昨晚他們剛剛抵達哥譚時還月明星稀,後半夜天空就風雲驟變,轉眼間暴雨就淹沒了這座城市, 新聞報導中聲稱降雨量已經突破了哥譚市建立以來的歷史記錄,暴雨預警早已發佈,排水設施超負荷運轉,大量公共設施停止運行, 整座城市陷入了半癱瘓狀態, 要不是哥譚幾年前升級了排水系統, 這場暴雨足以讓哥譚變成下一座威尼斯。
而這次詭異的暴雨只殃及了哥譚, 海灣對面的大都會只有靠近跨海大橋的地區天空陰霾,市區裡則一點雨絲的蹤影都沒有。
一切徵兆都說明這場暴雨不是自然現象。
然而不管傑森的猜測是不是真的,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無論是人為製造出來的暴風雨,還是純粹是天氣現象,這麼大的暴風雨,他們連出門都很難辦到,哥譚機場的飛機也會停飛,更別提前往紐黑文了。
拉妮婭看了下天氣預報——不是全美氣象臺發佈的那種,官方的天氣預告正在瘋狂修改關於哥譚的天氣預報,預計暴雨的持續天數正在從三天向一周延長——【天氣】裡顯示哥譚現在是雷暴天氣,不建議飛機起飛,今後天氣的部分卻詭異地打上了問號。
雖然邀請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阿提拉也沒有寫明日期,意味著拉妮婭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但是解決這件會面之後,拉妮婭還有幾件想要去做的事情。
現在距離守墓人口中泰坦星飛船降臨地球還有一兩年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拉妮婭可以選擇守好空間寶石等待大戰,也可以選擇先一步收集齊無限寶石。
目前拉妮婭已經融合過時間寶石和空間寶石,而其他寶石的下落,除了靈魂寶石和力量寶石未知以外,她都在電影裡看到過。
找個時間再補一補電影好了。拉妮婭心裡盤算起來。
只是經歷了這麼多以外,拉妮婭不可能不知道在這些電影的背後,還隱藏著她現在不清楚的秘密。
除此之外——
「我昨晚試了一下。」她忽然說。
傑森叩著窗沿的手指一頓:「……什麼?」
強制關機之後的事情傑森一點印象都沒有,也不清楚自己現在會聽到什麼答案。
他試圖從小紅臉上找出些什麼,然而拉妮婭的神情看起來和平時沒有多大區別,也沒有避開他的視線,而是平平靜靜地和他對視,看不出任何端倪。
拉妮婭斟酌著話語:「我下了一個新APP……【Cointosser】。」
這個APP小得更像是一個功能,用來……擲硬幣,生成亂數,就是擲硬幣的APP版本,不需要真的拿硬幣投擲而已。
她說:「以一千萬為基數,預期正面,989975次正面,9010025次反面;預期反面,9004634次正面,995376次反面;不設定預期,4951581次正面,5048419次反面。」
如果說擲硬幣還可能受到各種客觀因素的影響,那麼當這個過程由APP來體現時,這種極端的差異就沒辦法用外界因素影響來簡單解釋了。
而她的實驗結果,正好證實了史蒂芬的說法。
望著傑森陰晴不定的神色,拉妮婭很輕地歎了口氣。
「這個世界的確討厭我。」她說。
知道自己被世界厭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一直以來的壞運氣都有了解釋,在【光旅】的那麼多世界線裡,她不是沒有嘗試過掙扎,但是最後她總是會陰差陽錯走上極端的道路,與世界為敵,而太多的世界線裡,她甚至不知道這並不全是她的過錯。
拉妮婭坐在床上,投擲了一晚上硬幣,聽著窗外驟降的暴雨,想了很久,最終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是接受不等於她就毫無探究的念頭。
「我想知道為什麼。」她認真地對傑森說。
被世界厭惡只是一個形象的說法,以法師的觀念來看,宇宙是無意識的,當然也不可能對某個人格外厭惡,她身上的異常歸根結底是規則上的衝突。和宇宙中的兆億生靈不同,拉妮婭不能像他們一樣被這個宇宙的規則認可,所以對於他們來說無可更改的概率在她身上也會發生改變。
而衝突的本質到底是什麼,拉妮婭也有了一點頭緒。
她抬起手,空氣中頓時浮現出無數道纖細的光絲,任由她的手指穿過,仿佛不存在,然而仔細觀察,能夠發現這些光絲的末端輕輕和拉妮婭連結,隨著她的動作,連結到她的光絲也不斷更換,無論她把手伸向哪裡,都會有光絲溫吞地從空氣中浮現,和她連結,菟絲花一樣,柔柔地牽絆著她。
這種現象是在祭壇空間和世界重連之後才有的,在那之前,拉妮婭每次看到光絲都是她主動去和光絲溝通,最開始她身邊甚至並沒有這些光絲。也是在那之後,拉妮婭才能夠借助光網在視野範圍內自由移動,能夠在能量視野裡看到更多現實的痕跡,也會被……APP的規則背後代表的東西所窺探。
如果這些光絲代表著宇宙運作的規則,那麼在拉妮婭剛剛蘇醒的時候,她和這個世界是……斷開的。
只要誕生在這個宇宙裡的生物都應該被這個宇宙的規則所接受,不可能存在被規則所拒絕還能夠存在的生命,除非是生命層次高於宇宙的存在,在和規則斷開的瞬間,任何生命的存在都會被湮滅。
而拉妮婭身上會出現這種現象,只能和她迄今為止毫無印象的過去有關。
「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好奇呢。」傑森說。
這也不是他們第一次提到這個話題了,上次提起是在【倫敦陷落】的劇院裡,那時候拉妮婭對於自己的過去毫無興趣,傑森也順勢把那個名字連帶的資訊咽了下去。
他猶豫了下,向著拉妮婭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腦袋。
拉妮婭眨了眨眼,沒有動,直到傑森的手快要落在她的頭髮上,她忽然一踮腳,仰頭親了親傑森的手腕。
她動作飛快,傑森的視線被自己的手擋住,一時間也沒有看清,只看見小紅突然踮了下腳,而手腕內側似乎被什麼花瓣般柔軟的東西拂過,隨後小姑娘重新站好,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舌尖舔了舔唇。
……幾秒之後傑森才反應過來拉妮婭做了什麼。
仿佛漿果被小鳥啄了一口,破損處溢出一滴甘甜粘稠的果汁,偏偏小鳥還沒有飛走的打算,歪著腦袋,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漿果,似乎還想再啄上一口,最好能把整只漿果都吞下肚。
而且她還從來不預告,坦坦蕩蕩,絲毫沒有自己或許應該害羞一下的自覺。
「……蝙蝠俠在萊克斯集團的資料庫裡看過一個和你有關的計畫,」片刻後,傑森若無其事地說,「但是資料不全,還有一部分關鍵內容暫時無法破解,關於你的經歷只有計劃開始前是清晰的,之後的部分全部都是加密檔。」
拉妮婭第一次聽說這個資訊,不禁有些疑惑:「萊克斯集團?」
她想了想:「是大都會那個嗎?但是那不是一個……」
拉妮婭不太清楚萊克斯集團到底涉及了哪些領域,這些跨國公司涉及的領域總是五花八門,但是她也算知道萊克斯集團投資建立了大量的生物實驗室,如果和她有關……大概不是什麼能夠擺到明面上的研究。
「萊克斯‧盧瑟和軍方一直有合作,」傑森回想著布魯斯告訴他的資料,「『拉尼亞凱亞』計畫的前身似乎是某項軍方實驗,不知為什麼轉到了萊克斯名下的實驗室。」
加密檔之外的資料語焉不詳,很難相信,這份計畫的加密等級甚至比萊克斯‧盧瑟發現的超人類的資料加密等級還要高,就算是蝙蝠俠,短時間內也看不到破解成功的希望。
「我是實驗產物嗎?」拉妮婭問。
換個人知道自己身上的異常和實驗有關,不管怎樣都會有點情緒波動,但拉妮婭問這句話時並沒有太多的情緒,連困惑也不多,仿佛只要傑森點頭她就能理所當然地接受這個事實。
拉妮婭是真的不覺得有什麼,超級英雄裡有幾個沒有經歷過奇怪的實驗——隊長打過血清,浩克是伽馬射線變異,幻視是人造的,旺達皮特羅如果按照電影來算也是實驗產物,要是自己也是通過這個管道才得到了現在的能力,她和隊長他們估計還能更有話題一點。
「不是。」可惜傑森冷漠地打斷了拉妮婭的遐想。
沉默了一會,他說:「你曾經有家。」
拉妮婭沒有在「曾經」上糾纏,而是想了想,抬起頭:「我不確定我能不能想起來。」
要按拉妮婭的想法,她更願意直接摸進萊克斯集團去查資料,但是傑森似乎想讓她先沿著過去的軌跡往回追溯。
「萊克斯的實驗室不好進,闖進去會有點麻煩。」傑森解釋了他的用意。
拉妮婭算了算時間:「那就等和阿提拉見過面之後吧。在哪裡?」
「華盛頓州的西雅圖。」傑森說。
拉妮婭:「……」
美國的華盛頓州和華盛頓不一樣,位於西海岸的頂端,接近加拿大,而他們所在的哥譚位於美國的東海岸,距離西雅圖也就……一個美國的距離而已。
她抬手按住額頭,半晌抬起頭,糾結地說:「我現在……恐怕不能乘飛機。」
在確認光網是規則的體現之後,拉妮婭就不太願意通過光網迅速移動了,而以她現在的運氣,她很懷疑飛機還能不能飛起來,像飛機這種交通工具,一旦失事殃及的絕對不止她和傑森,如果要前往西雅圖,他們也只能選擇開車前往。
傑森揚揚眉:「所以?」
除開距離以外,還有一個致命的問題亟待解決。
拉妮婭深深地吸了口氣,真誠地說:「我沒有車。」
不但沒有車……她現在也沒有買車的錢。
而且不提西雅圖,如果想儘快前往紐黑文,現在可選擇的交通方式也只剩下開車了,這個天氣就算是直升機都很難升起來。
傑森:「……」
他們面面相覷幾秒,傑森終於意識到拉妮婭是在說真的。
「老天,」他一臉難以置信,低頭看了地板幾眼,才抬起頭,「好吧,這不難解決。」
傑森鎮定地說:「你可以去隔壁朝你的鄰居借一輛車,他不會拒絕的。」
拉妮婭:「……」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傑森對於布魯斯‧韋恩懷抱著深深的意見。
……
數十年前,紐黑文啟動了填海工程,在紐黑文港裡建造了人工島,並且將其劃為高新工業區魯克區。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項工程是由海文家族一手推動的,也是海文集團下屬的建築公司承接了建造魯克區的工程,此後海文家族更是將莊園搬遷到了魯克區。這座工業區其實由海文家族一手掌控,甚至連「魯克」這個名字也是由上一任老海文——或者說阿提拉‧海文親自確定下來的。
和傑森說的一樣,聽說她要借車,布魯斯‧韋恩答應得很爽快,拉妮婭都沒反應過來,他就把車鑰匙推了過來。
然而韋恩總裁越是友善,拉妮婭就越是心虛。
別的不說,她之前刷推還刷到了韋恩總裁怒裸砍樹的相關動圖……要是布魯斯知道她就是拉尼亞凱亞,他現在嘴角噙著的微笑怕不是要變成眼角畢露的青筋了。
不久後,拉妮婭和傑森已經開著那輛暗藍色的賓士,在前往紐黑文的公路上飛馳。
從哥譚到紐黑文距離不遠,開車大概只要一個小時。
不知道為什麼,傑森開起這輛賓士比拉妮婭還熟練,拉妮婭對自己的運氣也沒什麼信心,因此早早就把駕駛座讓給了他,自己趴在副駕駛車窗邊,張望窗外的風景。
「想聽什麼歌?」傑森分出一隻手去調車載音響,調了幾首之後不滿地收回手,似乎對布魯斯‧韋恩的審美頗有微詞。
他目不斜視,語氣輕鬆地問:「這算不算你第一次旅遊?」
拉妮婭輕輕「嗯」了聲,目光依舊注視著窗外的景色,頭也不回地把手探到背後,摸索幾下,抓住傑森調電臺的手,過了會才收回來。
……傑森覺得自己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習慣這種突然襲擊。
暴雨洗刷著擋風玻璃,路面只能看清模糊的光影,雨聲籠罩著狹小的空間,無形將距離縮得很近。
拉妮婭的影子倒影在擋風玻璃上,傑森瞥了兩眼,女孩靜靜望著車窗外的景色,萬家燈火融入那雙眼瞳,像是閃動著點點繁星。
車內一時沉寂。
按理說這種狹小空間裡的寂靜總是透著點曖昧和尷尬,但是兩個人的神情都看不出這種情緒。傑森一邊調音樂一邊開車,目光很少離開路況,拉妮婭甚至沒有回過頭,始終望著窗外的燈火。他們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卻維持著奇妙的默契,仿佛他們身邊自帶無形的結界,彌漫著讓人無法插入的氣場。
音樂聲在車內靜靜流淌。
就在這時,拉妮婭忽然坐直了身體。
她死死盯著窗外,半天才緩緩轉過頭,語氣僵硬不已地說:「陰雲跟過來了。」
傑森:「……?」
他順著拉妮婭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陷入了沉默。
哥譚上空,厚厚的雲層漸漸散開,露出了火燒般的晚霞,而那片龐大的雷雲正在緩緩移動,暴雨也隨之而來,明顯是朝著他們的方向。
傑森:「……」
拉妮婭:「……」
事態很明顯了,哥譚持續不散的暴風雨根本是跟著拉妮婭的。
「……」傑森踩下油門,沉重的跑車在他手下靈活得像是遊魚,從車流裡拐出去,「你考慮給自己起個『雷神』的新外號嗎?」
拉妮婭內心是崩潰的:「為什麼——」
如果不是人為製造出的暴風雨,那就只能是自然現象,而會跟著她跑的自然現象——
拉妮婭猛地閉上嘴。
片刻後,她陰沉地說:「它真的很討厭我。」
她在哪裡停留哪裡就會暴風雨,那要是她待在海島上是不是還要經歷海嘯啊?
「……挺直觀的。」傑森乾巴巴地評價。
雷雲的籠罩下,兩個人坐在車裡,臉色漆黑,一言不發。
……
拉妮婭覺得這個宇宙的操蛋之處在於,當她覺得她的運氣已經夠壞的時候,宇宙就會立刻扇她一巴掌,然後親切地告訴她,她的運氣還能更壞一點。
下了跨海大橋之後,他們的車就無緣無故熄了火,傑森下車試圖修理,拉妮婭給他撐傘,傘剛撐開就被狂風呼啦吹斷了傘骨,兩個人瞬間被暴雨淋了個濕透,滿心怒火無處發洩。
下榻酒店離拋錨點有兩三公里,他們完全可以聯繫酒店工作人員來接他們,但不管是拉妮婭還是傑森都沒有這個想法。
一杯咖啡喝下去,稍稍驅散了身上的寒氣,傑森把紙杯捏扁,扔進垃圾箱,看了看狂風驟雨,提議道:「直接跑去怎麼樣?幾分鐘的路而已。」
拉妮婭沒意見,她本來也不需要避雨,但她還是多提醒了句:「你可能會感冒。」
「還不至於。」傑森說。
他這麼說了,拉妮婭也就不多問,兩個人並肩沖出加油站的招牌,悶不做聲地一頭闖進水瀑般的雨幕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拉妮婭沖入雨中時,她感覺周圍的雨勢又猛烈了一點。
幾分鐘後,他們渾身濕透地出現在海文酒店的門口,身上滴落的水足以積成水泊,每一步都踩出一個濕漉漉的腳印,工作人員紛紛對他們側目,臉上寫滿了驚訝。
……當他們站在阿提拉的面前時,同樣的驚訝也傳染了海文總裁。
不過只是看了一眼,阿提拉就收回了目光,對著拉妮婭頷首,笑著說:「請允許我先在這裡感謝您願意施以援手。」
在他們進門之前,阿提拉似乎在處理公務,手邊擺著一疊背面朝上的文件和一杯楓糖水,看起來他是把這間總統套房當成了臨時的辦公地點。
「我還不知道你需要我做什麼。」拉妮婭沒有和他寒暄的意思,開門見山地問。
因為確定下了西雅圖的行程,她並沒有在紐黑文多停留的意思,之所以應邀前來紐黑文,除了好奇阿提拉的目的以外,更多的是想要還尼伯龍根的指環的人情,最好是還完了這份人情,她就和紐黑文的惡龍毫無瓜葛。
阿提拉顯然也更適應這種直截了當的交流,嘴角的笑意深了深,語氣輕鬆:「對您來說並不是很難的事。」
他沒有看傑森,卻也沒有提醒他需要回避接下來的對話,而是坦然地開口說道:「我想您已經猜到我的狀況了,首先感謝您殺死了尼德霍格,而您也看到了,我只是強行羈留在人間的死者,為的就是親手懲處導致巨龍滅絕的叛徒,但在這麼久之後,我的靈魂也依舊已經達到了極限,很難繼續維持下去。」
說到這裡,阿提拉睫毛顫了顫:「我已經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了太久,現在夙願也已經達成,死亡對於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嘉獎……但在那之前,我還有最後的使命沒有完成。」
拉妮婭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你的……後裔。」
「不是我,」阿提拉抿出一點笑容,「是巨龍最後的血脈。」
拉妮婭瞳孔微微一縮。
「你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活著的巨龍了。」她說。
「的確沒有,但我希望他們能夠活下去。」阿提拉溫柔地說。
不等拉妮婭發問,他話鋒一轉,看了眼傑森:「在進入尼福爾海姆之前,我看到您用生命力治癒了他的傷勢,所以我大膽猜測您能夠調用生命力施加在生命身上,這也是我希望您能夠幫助我們的原因。」
他想了想,慢慢說:「在孵化之前,巨龍可以在卵中沉睡數千年之久,直到在適宜的時候被烈焰喚醒,在火中孵化成形。但是如果始終得不到孵化的機會,龍卵會慢慢變成失去生命的化石,再也不能孵化出幼龍。」
他的語調不高,語速也不算快,嗓音裡甚至含著笑,輕快得讓人很難相信他所說的話語。
「……你有龍卵。」拉妮婭說。
「我建立海文家族就是為了保護我們最後的血裔。」阿提拉平靜地說。
這句話解釋了為什麼阿提拉要藏身于人群之間,他建立海文家族,聚斂財富,掌握紐黑文,目的僅僅是為了守護自己最後的同族,期待能看到巨龍群舞於空的一日。
冰球在楓糖水裡旋轉,黃金般的糖漿隨著冰球起舞,阿提拉垂眸看著手中的玻璃杯,說:「我之所以能苟活下來,是因為我是保管者,讓巨龍的血脈延續就是我的使命。」
他無奈一笑:「但是我恐怕我看不到同族孵化的一天了。」
「所以你想讓拉妮婭幫你孵化你的同族?」傑森忽然問。
阿提拉怔了怔,失笑道:「如果我說是呢?」
不知是不是因為預感到了死期,海文總裁居然放下了巨龍的傲慢,語氣正常地和傑森交談起來。
「你看過《侏羅紀公園》嗎?」傑森說。
「看過一點,你們的設想很有趣。」阿提拉微笑著搖搖頭,思考一會,說,「我知道現在的世界不再適合我們了,也許今後數千年裡依舊等不到適合孵化的時機,但是我不能看著他們在卵裡死去。」
說著,他看向拉妮婭,彬彬有禮地問:「您願意拯救一個即將滅絕的種族嗎?」
沉默許久,拉妮婭點頭:「好的。」
阿提拉需要拉妮婭做的其實不是難事。
巨龍擁有頑強的生命力,就算是龍卵也是如此,之所以幼龍能在卵中沉睡數千年之久,就是因為它們在消耗生命力維持胚胎環境,等待孵化的時機,但是一旦生命力消耗殆盡,幼龍的心跳就會停止,漸漸變成化石。
數百年來,阿提拉一直在守護他的同族,但是始終沒能等到環境變得適宜孵化,而沉睡了數千年之後,龍卵的生命力也漸漸流失,無法繼續支撐下去,如果阿提拉在不久之後死去,等待那些龍卵的只有變成化石的結局。
但如果能夠補充生命力,這些龍卵就能夠繼續沉睡下去,直到未來的某一天破殼而出。
對拉妮婭來說,這只是倒開【深海水族館】對著一堆蛋吹一吹泡泡,補充一點生命力的事,並不麻煩,之後的事情也和她無關。
龍卵被安置在海文莊園的地下,阿提拉和他們約好後天前往海文莊園,為龍卵注入生命力,並且邀請他們參加當晚在莊園舉辦的酒會——慶祝阿佳妮的22歲生日。
談話持續的時間不長,但是全程傑森都在滴水,地毯洇濕了一大片,這讓拉妮婭和阿提拉交流時不免心不在焉,時不時瞥一眼傑森的臉,思維裡盤旋著把他推進浴室洗澡的念頭。
大概是看出了拉妮婭注意力不集中,阿提拉看了傑森幾眼,識趣地結束了對話。
臨出門前,傑森目光閃動,忽然折了回去。
「我們很高興能夠幫上你的忙,海文先生。」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說真的,非常榮幸。」
阿提拉剛剛落座,抬頭看著桌前的年輕人,興味盎然地挑起一抹笑:「嗯?」
傑森保持著笑容:「請支付一百萬。」
拉妮婭:「……???」
這句話顯然出乎了海文總裁的意料。
他打量了傑森兩眼,忽然笑起來,藍眼睛裡閃動著愉快的情緒:「當然可以。」
阿提拉翻出支票簿,輕描淡寫地簽下一張支票,撕下來放進傑森的手裡,微笑著說:「晚安,陶德先生。」
拉妮婭:「……………………」
一百萬。她充滿驚歎地想。
「和您做交易很愉快,海文先生。」傑森假模假樣地收下了支票。
拉妮婭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傑森的手,恨不得黏在那張薄薄的紙片上,直到他把支票收進口袋,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傑森真棒。小紅帽幸福地想。
第181章 華劄
魯克區坐落在紐黑文海港邊緣, 由跨海大橋和紐黑文相連, 是由板塊拼接技術架構起來的多層城區,有著龐大的地下建築體系, 能夠承載十二級颶風, 就算暴雨再持續一個月, 魯克區也能夠繼續維持正常的運轉。
拉妮婭入住的酒店位於魯克區表面, 頂層高度超過兩百米, 從房間望出去, 輕易就能看到波濤洶湧的海面。
雷雲遮蔽了月色, 雲層在狂風裡翻滾,海面上漆黑無光,卻並不平靜,不時在雷光下躍起猙獰的浪頭,浪花一波波拍擊魯克區,在承重柱下破碎成白色的泡沫。
拉妮婭撐著窗臺, 看了會暴風雨中的海面, 許久才收回視線。
房間隔音很好,越是高層建築越容易在狂風中晃動,但拉妮婭此刻聽不到任何聲音, 只有認真去捕捉,才能捕捉到那些細微的響動。
離開阿提拉的房間之後,工作人員把他們帶到了樓下兩層, 拉妮婭和傑森被分別帶向兩邊。走了沒幾分鐘, 就看到了金碧輝煌的門扉, 漂亮的工作人員推開門,微笑著向拉妮婭展示門後的房間。
入目是風格典雅的門廳,正對著門的是寬闊的樓梯,拉妮婭才發現這間房間足足有兩層,說是一座小別墅也不為過了。
等工作人員離開,拉妮婭自然是先找到浴室洗了個澡,換好睡衣,才開始探索自己的房間,很快找到了會客廳。
會客廳的小桌上擺著一瓶香檳,盤子裡放著一封信函,拉妮婭順手拆開,發現是兩天后那場在海文莊園舉辦的晚會的邀請函。
信函下方還附贈了兩張話劇票。
看到話劇票的一瞬間,拉妮婭有些疑惑,不過想了想,她拿起了兩張話劇票,轉身走向樓梯。
拉妮婭沒時間培養出對於話劇喜愛,也不清楚紐黑文的劇院話劇水準如何,但碰巧,她知道誰瞭解這些,因此看到話劇票,便很自然地順手帶在身上。
她出了房門,在光可鑒人的走廊裡尋找傑森的房間,幾乎橫跨了酒店整整一層,才看到了他的房間門。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阿提拉‧海文接待他們的待遇完全是比照最頂級的貴賓,酒店的這一層一共就住了他們兩個人,拉妮婭也就沒換睡衣,趿拉著拖鞋,踩在毫無切割的柔軟地毯上,找到了傑森的房間門口,伸手敲了敲房門。
她敲了第三下時,寬敞的房門終於在她面前緩緩打開。
冰冷的雨水氣息撲面而來。
看清敲門的人是誰,傑森稍稍一愣,頗為遲疑地打量了幾秒拉妮婭的裝扮。
……眼前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綠色的小恐龍連體睡衣,也不知道她從哪裡翻出來的,背後一串圓滾滾的鋸齒,拖著長長的尾巴,在鬈髮的襯托下,越發顯得臉小。
她還把兜帽也戴上了,微微仰著頭看過來,從傑森的角度,輕易就能望進她的眼底,燈光碎金般點綴在纖直的睫毛上,那雙澄澈的碧綠眼眸自下而上地看著他,給人一種甜軟溫順的錯覺,可愛得有些過於犯規。
傑森看了她幾秒,神色緩和下來,牽了牽嘴角,笑了下。
「晚上好?」他懶洋洋地堵在門口。
似乎剛剛洗完澡,傑森的頭髮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水珠順著發尾滾落,跌進鎖骨的溝壑,消失在拉妮婭看不見的陰影裡。
拉妮婭的目光在他臉上滾了一圈,迅速投向他的身後。
「阿提拉送了兩張話劇票,」她含糊地說,探頭看了眼,語氣雀躍又期待,「他給你的支票還在嗎?」
傑森把她放進來,接過她塞過來的話劇票,伸手關上門:「是啊。唔,這出話劇評價挺不錯的。」
「在哪裡?」拉妮婭跑這一趟的主要目的就是看支票,聽到傑森確認支票還在,立刻開心地追著要看,「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桌上。」傑森說。
他關好門,回頭一看,不禁沉默了一瞬:「……」
拉妮婭根本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確認目標之後,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意圖明確地撲到桌前,跪在地毯上,開始翻找支票,尾巴拖在身後,傑森甚至懷疑自己看到它甩了甩。
「我記得你沒有很缺錢吧?」他疑惑地問。
「不啊,但是沒看過這麼多錢。」拉妮婭很快翻到了那張薄薄的紙片,頓時歡呼一聲,「一百萬!」
拉妮婭說的是實話。雖然不能說缺錢,但她一直都沒什麼現金,在紐約時窮到身無分文,在哥譚時窮到身上只有鑽石,之後就更別提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現實裡看到這麼大面額的支票。
不遠處就是柔軟的床榻,她心情很好地倒在傑森的床上,舉起支票對著燈光翻看,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在床上打了個滾。
傑森:「……」
他以前控制哥譚販毒網路的時候,每天經手的錢就遠超這個數,區區一百萬紅頭罩還真不放在心上。
但對於小紅來說完全不是這樣,小紅帽真是窮得叮噹響,翻遍全身能不能翻出十美元都是兩說。
……偏偏拉妮婭其實又不是真的窮困潦倒,別看現在她這麼高興,更多的就是新奇,如果有誰想用錢買動她,那就有好戲看了。
別的不說,看看哥譚郊外的凱亞莊園吧。
他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看著小恐龍開開心心地在自己床上滾來滾去,把平整的被子滾得亂七八糟,心裡也像是被小恐龍滾過一樣亂七八糟。
拉妮婭捏著支票,回想阿提拉簽支票時的波瀾不驚,忍不住開始遐想自己以後也能隨隨便便開出一張一百萬不帶眨眼的情形。
有錢真好啊……她想。
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突發奇想地問:「對了,一般來說要出多少錢才能讓你幹活?」
拉妮婭隱約知道傑森有自己的賺錢門路,也知道他以前也接些法網之外的活兒,但是說真的,要出多少錢才能讓紅頭罩替人幹活啊?
這就是他們和一般的城市義警之間的區別了——你不能想像蜘蛛俠會拿錢做事吧?
拉妮婭真的好奇極了。
「……」傑森深深看了拉妮婭一眼,做了個深呼吸。
「一般來說,看雇主是誰。」他說。
拉妮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尾巴都要甩起來了,頗為認真地問:「比如我呢?」
傑森幽幽地看著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嘴角已經掛起了危險的微笑。
「可以給你打個折。這可是底線了。」他循循善誘地說。
這個答案讓拉妮婭心滿意足,她一骨碌爬起來,跪坐在床上,伸手在口袋裡掏來掏去,打算和傑森開個玩笑——她記得自己之前還往口袋裡塞了幾百美元的現金打算當小費。
然而拉妮婭摸了半天,沒摸到想像中的紙幣,不禁有些疑惑。
就在這時,她的手指碰到了什麼冰冷的金屬。
「……」拉妮婭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有些訕訕地舉起來給傑森看,「一美分呢?」
她手裡捏著一枚印著林肯的側面像的一美分硬幣,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傑森:「……」
還有什麼邀請比這個更直白嗎。
他放下毛巾,走過來,抽掉她手裡的支票隨手一放,抓住她舉著硬幣的手,俯下身,迎著拉妮婭不解的視線,把她壓在了床上。
拉妮婭:「???」
她試著掙了掙,然而傑森的舉動明顯是故意的,他單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膝蓋抵在她雙腿之間,身體完全壓住她,鎖住了她每一個掙扎的姿勢,如果不用尼伯龍根的指環,她根本動彈不了分毫。
……應該是要親她吧。拉妮婭稍稍思考了一下。
拉妮婭並不排斥親吻,在她看來這是情侶之間情感交流的方式之一,於是她仰起臉,微微張開嘴唇,方便傑森低頭吻她。
她還沒有想完,身上的年輕人低下頭,嘴唇湊到她的耳邊,濕熱的氣息和微啞的嗓音一起吹進她的耳廓。
「恭喜你賺了,」他低低地笑出聲,意味深長地說,「一美分包一整晚。」
和話語一起落下的是滾燙的嘴唇,他用牙齒輕輕廝磨她的唇瓣,暢通無阻地深入她的唇齒之間,隨著他的侵佔,空氣似乎變得粘稠潮濕,水壺裡加熱的水一樣,溫度緩慢而堅定地向上攀升。
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拉妮婭短暫地走了下神。
她說不出那種細微的差別,但她本能地覺得事情走向發生了變化,她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在直覺的呼喚下甚至有點想要逃離。
這種預感在傑森鬆開她之後達到了巔峰。
他微微喘息著,嘴唇沿著她的脖頸下移,隨後露出牙齒,不輕不重地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突如其來的啃咬讓拉妮婭一個激靈,手指猛地攥緊,身體也隨之繃緊,牙關緊鎖,險險鎖住了一聲差點溢出去的嗚咽。
沒擦乾的水珠在晃動中滴落,摔在她的頸側,冰冷的感觸和剛才的炙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你……」
她的牙齒磕絆了一下,在戰慄中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詞句在舌尖滾了滾,最後又咽了回去。
「我在幹活呢,小紅。」傑森慢悠悠地說。
……這是幹活嗎?拉妮婭有些疑惑。
忍了幾秒,她沒忍住好奇地出聲:「你以前也是這麼幹活的?」
「……」這句話讓傑森靜了靜。
他短促地吸了口氣,報復性地扯開她的睡衣領口,在拉妮婭的鎖骨上咬了一口。
牙齒隔著薄薄的皮膚撞上堅硬的骨骼,與此同時,傑森感到拉妮婭呼吸一窒,身體一顫,倏地瑟縮起來。
她平穩的呼吸節奏瞬間亂成一團,喉間迸濺出一串細碎的喘息,纖細的金色回路從她的皮膚表面浮現,從他落下牙印的一點開始向著四周蔓延,金色的光亮瞬間擴散出去,點亮了她的全身,仿佛某種奇異的圖騰,又像是海岸邊的夜光海藻,隨著潮汐一波波擴散。
……哇哦。傑森想。
幾乎是靈光一現,他忽然理解了為什麼拉妮婭復活之後每次被他碰到都會皺眉,一副似乎在忍耐什麼的模樣。
但每一次,她都沒有拒絕。
拉妮婭不知道為什麼傑森頓了一下之後似乎熱情越發高漲。以靈體狀態重生之後,因為靈魂是種矜貴敏感的物質,任何肢體接觸都會讓拉妮婭很是困擾,因此她一直在避免肢體接觸。而在獲得了尼伯龍根的指環之後,拉妮婭很快發現在她使用指環時她的靈魂也會多上一層保護,不夠強大,但是聊勝於無,至少她不用擔心平時的肢體接觸會帶來多崩潰的體驗。
但剛才的情形下,尼伯龍根的指環顯然沒有及時保護到她。
過分強烈的感官刺激擊潰了拉妮婭的冷靜自持,把她的思維攪得亂七八糟,用以保護的堅果外殼在舔吻裡融化,暴露出了巧克力漿一樣柔軟甜美的內裡,她甚至也忘記了之前對危險的直覺,只是一邊發抖一邊貼近了近在咫尺的身軀,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試圖從灼熱的體溫裡汲取些許安全感。
到了這一步,拉妮婭也終於勉強理解了眼下的事態。
思維程式在眼下的場景上稍一停留,直接奔向了結論,中間沒有任何多餘步驟,自然也略過了正常人或許會有的矜持和欲拒還迎。
……但是具體該怎麼做?
拉妮婭勉強從混沌的腦袋裡清理出一點點清明,目光游離,打開流覽器,迅速搜索了一番相關教程,反復通讀幾遍,稍稍放下心。
傑森敏銳地發現了她的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麼?」他略帶不滿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拉妮婭小小地吸了口氣,卻沒有躲,實話實說:「搜……搜接下來要做什麼。」
「……」傑森動作一頓,忽然意識到了為什麼拉妮婭會有這個知識盲區。
他喘了口氣,撐起上身,低下頭,和拉妮婭額頭相抵。
「小紅?」他問。
拉妮婭抓著他的手,貼著指縫的手指不住顫抖,喉嚨裡迸出一串細碎的喘息,輕得像是落在心尖的羽毛,呼吸間就會輕飄飄地揚起。
「為什麼停下來?」她略帶困惑地小小聲問。
傑森呼吸一滯。
沒有聽到回答,拉妮婭更加不解了一點,水霧氤氳的綠眸迷茫地望著他,懵懂卻又信任地問:「Jay?」
她的睡衣領口早就在拉扯中散開,露出大片素白細膩的肌膚,黑髮在床上散開,纏繞在瓷器般凝膩的肌膚上,金色的回路橫跨鎖骨,繞過少女嬌小的胸脯,沒入睡衣下的黑暗。
好的,讓那些東西都見鬼去吧。傑森冷靜地想。
他幾乎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手指探入睡衣寬鬆的縫隙裡,「……你現在有了一個學習一點新知識的機會——我來教你。」
可惜這次拉妮婭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她對自己的學習能力一向自信,看完教程更是信心滿滿,語氣頗為自信:「沒關係,這次我已經會了。」
傑森:「……」
她就這麼認為吧。
……不久之後,自信滿滿的小姑娘就慘痛地敗下陣來。
隨著緩慢的動作,她忽然像是噎住了一樣,手指哆哆嗦嗦扣緊了傑森的肩,除了破碎的喘息以外,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的喉嚨滾了滾,終於逸出一聲微弱的喘氣聲。
「放鬆。」傑森親了親她。
他低垂著頭顱,肩背的肌肉線條流暢而又分明,黑髮被汗水打濕,黏在臉側,傷疤縱橫的脊背上凝了淺淺一層汗珠,在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光。
拉妮婭胡亂點頭,腦袋卻不安分地轉了起來,吸著冷氣,一邊發抖,一邊努力探頭往下看。
她攀附著傑森肩膀的手動了動,似乎試圖伸下去摸一把。
傑森:「……」
他被她出乎意料的舉動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仿佛腦袋裡有火山轟一聲噴發,滾燙的岩漿和熱血一起沖上頭腦,他吸了口氣,沉下身,貼著拉妮婭的耳畔,嗓音沙啞,問:「怎麼?」
拉妮婭還在發抖,但是語氣滿是疑惑:「還沒結束嗎?」
傑森:「………………」
繁衍活動的步驟不就是這些嗎?現在其餘步驟都完成了,就差最後一步,為什麼還沒有結束?
拉妮婭覺得這不太符合資料上的描述。
如果有問題也不應該是她的,拉妮婭自覺自己是完全按照教程走的,所以——
或許是她的疑惑太過明顯地寫在了臉上,沉默持續了很久,最終消弭於傑森的冷笑裡。
「你猜怎麼著?還早呢。」他說。
年輕人咬著牙,笑得越發燦爛,藍眼睛裡閃動著懾人的光。
拉妮婭:「……」
她感覺她似乎做了一件蠢事。
第182章 外之國的少女
傑森是在一片並不強烈的光裡醒來的。
並不像是一夜歡愉之後的早晨應有的模樣——他躺在床上, 蓋著輕薄的被子,被面平整沒有任何褶皺, 身邊空空蕩蕩, 連凹陷都沒有留下。
仿佛他昨晚睡的是妖精或者魔鬼, 一宿春夢之後對方打個響指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留下他像每個被惡魔睡過的男人一樣滿心茫然。
連房間甚至都不是他之前的房間。
更寬敞, 更奢華, 充滿了上流社會的腐敗氣息, 正對著床是接近半圓的弧形落地窗,窗外就是波光粼粼的黑海。在傑森的印象裡,紐黑文的魯克區雖然位於海上, 但不知為何一向少見陽光,比哥譚還要烏雲密佈。此刻陽光從雲層的縫隙裡直插下來,金色的陽光在海面上起伏, 像是散落的黃金寶藏。
紅頭罩考慮了一下要不要現在跳起來。
幾秒之後,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傑森不覺得自己是在睡夢中遭遇了什麼危險, 原因很簡單, 就目前來看, 這個世界上能在拉妮婭面前搞出點什麼事情來的人恐怕比火星上的考察站還少,估計她只是暫時有事離開。
他呼出一口氣,躺在陽光裡, 腦海裡饜足地回味著昨晚, 半晌沒忍住笑了聲。
很快, 房間外傳來細碎的動靜, 過了片刻,穿著襯衣的女孩端著杯牛奶走進房間,看到床上的人醒來,眼睛亮了亮,抿出一抹笑意。
拉妮婭小跑過來,順手把手裡的玻璃杯放在一邊,動作敏捷地爬上床,削細光滑的小腿在床單上扭了扭,跪坐在傑森身邊。
傑森剛想伸手攬住她,就看見拉妮婭彎腰湊過來,貼心地問:「還好吧?累不累?」
傑森:「………………」
他剛想開口,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癢,不等開口,猛地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拉妮婭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按住傑森,不讓他坐起來。
她湊過去一點,仔細端詳了他幾秒,篤定地說:「你感冒了。」
拉妮婭現在不算是真的活人,自然也不會生病,淋雨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如果不是穿著普通的衣服,她身上甚至都不會濕。但是傑森不一樣,雖然他的體質比普通人好很多,然而他們昨天淋了那麼久的雨,之後還在阿提拉那裡耽擱了半天——海文總裁的房間裡冰涼得像是雪山,拉妮婭當時就覺得傑森可能會感冒——才回房間洗澡。
果然今天傑森就感冒了。
傑森:「………………」
他感覺自己被小紅的壞運氣傳染了。
「我……」他試圖開口,然而剛吐出一個音節,又克制不住地打了幾個噴嚏,鼻子瞬間紅了,潮紅湧上面孔,眼尾也染上了一抹紅意。
拉妮婭又看了一會,才慢慢坐直身體,猶豫著說:「我沒辦法治重感冒。」
用【深海水族館】注入生命力能夠治癒絕大多數疾病,但感冒這種放著不管也會好的小毛病,拉妮婭也有心無力。
「……」傑森沉聲說,「我很好。」
因為感冒,他的聲音顯得含糊沙啞,帶著些許鼻音,微微皺著眉,眼神陰鬱,一臉的生人勿近,讓人想要伸手拍拍他都要猶豫幾分。
「接下來沒有其他要做的事情了,我們可以在這裡一直待到後天。」拉妮婭想了想,說。
「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她補充道。
……傑森一直覺得他的安慰技術就夠差了,然而拉妮婭在這一項上顯然還能做得比他更差一點。
她幾乎就差在臉上寫著「既然你不舒服就不用出門了」,眼神裡寫滿了真誠的同情,也意味著她的問候完全是發自內心,何止不加掩飾,簡直明目張膽。
「你不會以為我爬不起來吧?」他狐疑地問。
拉妮婭歪了歪頭:「沒有,但你看起來不太有精神。」
傑森:「……」
他本能地想要反駁,然而目光在拉妮婭臉上一頓,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眼前的小姑娘一臉的神清氣爽容光煥發,一副睡飽了之後精神滿滿的模樣,本就明淨的容貌似乎亮眼了不少。
相比之下……
不用相比了。傑森冷漠地想。
他懶得搭理明顯有些熱情過頭的拉妮婭,轉頭尋找自己的衣服,一邊問道:「這裡是哪?」
「……我的房間。」拉妮婭說。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透著點心虛:「你還記得你的房間塌了嗎?」
傑森尋找衣服的動作一頓。
昨晚。
他曾經的隊友星火是塔馬蘭星的公主,那具美好的身體裡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太陽內部的劇烈反應,蘊含的力量足以毀滅世界,也讓傑森一度為羅伊和科莉的感情擔心,十分懷疑這位公主會一時失控把他的好朋友徹底燒成焦炭。
然而和她比起來,小紅的不穩定程度也不遑多讓了。
記憶同調之後,傑森對拉妮婭的情況也算瞭若指掌。她現在的身體完全由能量組成,遍佈全身的回路還能夠隨意吸收任何形式的能量,如果她願意,她隨時可能把自己變成一台不穩定的核反應爐。
而比星火更危險的是,拉妮婭還對於肢體接觸格外敏感。
……傑森現在想起來昨晚發生什麼了。
「……所以不是我的錯覺,你真的把房間炸穿了。」他難以置信地說。
而他居然還活著。好極了。
拉妮婭:「……」
她縮了縮腦袋,垂頭喪氣地說:「對。」
在用【紀念碑谷】把阿斯加德拍扁之後,拉妮婭身體裡還剩了大量電量沒有用完。正常來說這些能量只會老老實實呆在她的身體裡,然而……因為前所未有的體驗,中途她一時沒控制住自己,身體裡儲存的能量輻射出去,雖然潛意識避開了傑森,但是失控的能量團……炸穿了房間的半面牆。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半面牆塌了他們肯定是要對著破洞目瞪口呆一會的,但是當時不管是傑森還是拉妮婭都無暇分心去管漏風的天花板……
不知為何,雖然塌了半面牆,但一晚上都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直到拉妮婭今早醒來,才發現自己昨晚居然炸穿了房間。
窗外的冷風嗖嗖刮進來,在房間裡四處呼嘯。
拉妮婭一臉懵逼地抱著被子:「……」
……第一時間,她的腦海裡跳出來的是這間總統套房一晚的定價。
拉妮婭:「…………………………」
她還沒有摸熱乎的支票就要離她而去了。
趁著傑森沒醒,心如死灰的小紅帽把他轉移到了她的房間,順便告知酒店房間塌了一半的情況,之後就一直在憂鬱地數【深海水族館】的鑽石和珍珠數目。
「……你覺得一百萬夠賠償嗎?」解釋完情況之後,拉妮婭小小聲問。
傑森:「……」
他們這些人打起架來破壞建築都是常事,哥譚隔三差五就要炸一棟樓,但是後續賠償問題,傑森只是模糊知道是韋恩集團負責的,至於他自己……他根本沒有考慮過這種事。
……更別提因為這種見鬼的理由賠償了。
他艱難地說:「你可以試試看。」
在阿提拉繼承海文家族後不久,紐黑文就摘掉了全美犯罪率前列的名號,這座巨龍庇護下的城市裡鮮少能看到犯罪行為,就算是深夜,獨身女性也敢在小巷裡行走,而不用擔心遇到隱藏在暗中的罪犯。
現在他們一上來就炸了海文旗下的酒店。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了淒涼。
「不過我還把你的衣服一起帶過來了,」拉妮婭小聲歎了口氣,「還有你的酬金。」
「支票?」傑森一邊穿衣服一邊問。
他穿好衣服扭頭一看,看到不遠處桌上靜靜躺著一張熟悉的紙片——
紙片上還壓著一枚閃亮的硬幣。
傑森:「………………」
他和一美分相顧無言,許久才無聲地扯了扯嘴角。
趁傑森穿衣服的時候,拉妮婭翻身下床去藥箱裡翻了翻,果然翻到了感冒藥,她順手打開【飛行模式】,力場蔓延出去,接了一杯熱水,帶著玻璃杯和感冒藥一起走回去。
她用資料視野確認過水溫正好,把玻璃杯遞給傑森:「要睡一會嗎?」
「需要我再告訴你一次這只是感冒嗎?」傑森接過藥片,就著水咽了下去。
話劇的時間是晚上,拉妮婭想了想,重新爬上床,掀起被子鑽進去,視線在主螢幕上的【iTunes】裡掃動,選定了一部電影。
「要來一起看電影嗎?」她發出邀請。
她穿的是傑森的襯衣,袖口折了幾道,前兩顆紐扣沒扣,衣領歪歪扭扭,像是被誰提著衣領拽起來過一樣,露出一截冰白細膩的後頸,脊線從薄薄的皮膚下透出輪廓,半途中嵌著一枚微紅的牙印,隱沒在衣領下。
傑森的目光在她的後頸上頓了下:「什麼電影?」
遊戲周的時候拉妮婭補完了《雷神》系列,剩下的漫威電影也就是《銀河護衛隊》和《蟻人》,算是告一段落,因此這次拉妮婭不打算繼續補,而是將視線轉向了另一個宇宙設定下的電影。
她興致勃勃地說:「蝙蝠俠!」
傑森:「…………………………」
與此同時,同一層的另一處房間裡。
「……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搞出來的。」維修工站在咸腥的海風裡,望著塌了半面的牆,困惑地喃喃。
他們自然不會對客人的隱私多嘴,但是這個毀壞程度——難道這個房間的客人是諾貝爾,昨晚在徹夜研製炸藥嗎?
一群人站在視野舒朗的海景房裡,用瞻仰神跡的眼神望著房間裡的斷垣殘壁,心中充滿了敬畏和疑惑。
第183章 霜
暴雨嘩啦啦沖刷著地面, 一層層水波在路面上蕩開,湧入位於地下的下水系統,積水倒影著城市夜幕下的迷離燈光,在雨點中碎成一片浮動的光。
很難相信, 這片寸土寸金的城區中央, 居然是一座占地頗廣的莊園。
「海文一般不會邀請客人來海文古堡。」傑森說。
他穿了身正式的西裝, 手裡撐著一柄黑傘,按理說這種傘在這樣的暴雨天氣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不知為何,雖然傘外雨線橫飛,但沒有一根雨線能夠越過傘面邊緣, 連雨聲都變得遙遠而幽渺,雨珠摔落在傘面上, 聲音清脆得像是相互碰撞的玻璃珠。
雖然拉妮婭也可以用力場撐傘, 不過有傑森在, 她也就安心地跟在他身邊,只是維持著力場, 將雨水隔絕在力場外。
她一身簡明輕快的紐約女孩打扮,四處亂翹的黑髮抓了一束, 斜斜地紮起一側馬尾,明淨的容貌也經過了妝容的修飾,高跟涼鞋拔高了她的身高, 女孩身姿亭亭, 從脊背到小腿每一根線條都流暢寫意, 那種屬於少女的美太過直白清透,只是站在那裡,就美好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她手裡抓著一隻啃了一半的辣熱狗——雖然紐黑文依然在下大雨,但是街道上的商鋪不見少,拉妮婭和傑森都對紐黑文不熟,因此在酒店窩了一天之後便早早出門,在魯克區四處亂逛,順便買了衣服,逛了大半天,快到晚宴的時間點才一路溜達著找過來。
因為提前打過招呼,他們沒有走正門,而是穿過一扇嵌在岩石圍牆裡的側門,進入了位於城區中心的莊園。圍牆在城區裡圍出了一大片茵茵綠草,比起坐落在鄉村中的城堡也不遑多讓。此刻草皮在暴雨中匍匐瑟縮,雨水如同白光齊射,在黑暗中翻騰著微光。
遠處燈火通明的城堡因為距離太遠,只能模模糊糊窺見一捧柔和的光,四周小巧的路燈牽引出一條穿越前院的路,看距離光是開車都要開上一段時間。
拉妮婭昨天補電影順便還把《X戰警》系列也補完了,海文莊園光看面積可能和賽維爾學院差不多大,然而賽維爾學院位於西徹斯特的鄉間,海文莊園卻囂張地坐落在魯克區中央,地價天差地別,從這點上來看沒什麼可比性。
這點讓拉妮婭很是不解:「為什麼他要把莊園搬到這裡?」
對於大部分城市來說,商業區總是位於城市的最中央,再往外才是住宅區,按理說像是韋恩或者賽維爾這種老牌貴族都會把產業置辦在遠離城市的市郊或者鄉間,像海文這種把莊園建在城區中央的做法怎麼看都不合常理,更別提魯克區於紐黑文而言幾乎是曼哈頓於紐約。
大概由於真實身份是巨龍的緣故,阿提拉管理整個海文家族的方式都透著古怪,除了拉妮婭所知道的歡迎新成員的儀式,海文家族的成員多數時候不被允許離開紐黑文,阿佳妮算是少數能夠隨意離開的人之一,而她一年中也有一小半時間是跟在阿提拉身邊,這對一個嶄露頭角的女演員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如果不知道阿提拉是巨龍也就算了,在清楚他的身份之後,拉妮婭總覺得他的做法像是在……飼養這些流淌著龍血的人群。
「因為阿提拉‧海文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傑森隨口說,「說真的,這群富豪誰沒有一點小秘密。」
比如當著鋼鐵俠的托尼‧斯塔克,比如背地裡和軍方合作研究來自宇宙的神秘力量的萊克斯‧盧瑟,比如羅伊曾經的搭檔奧利弗‧奎恩……
他正想著,冷不丁拉妮婭說:「比如布魯斯?」
傑森:「……你真的要提這個嗎?」
拉妮婭:「……」
這個話題提起來就有點讓人尷尬了。
事情起源於昨天的電影馬拉松。
在拉妮婭提出要看蝙蝠俠的時候,傑森臉色變幻半天,始終沒能決定要不要阻止她。
說實話,在從記憶裡看到拉妮婭居然能夠看到這些來源未知的電影時,他就已經夠不可思議了,再看看為什麼拉妮婭一直不知道蝙蝠俠的真實身份居然是因為和他組隊忙忘了……紅頭罩也只能感歎蝙蝠俠的好運氣。
然而這件事其實也沒辦法阻止,既然拉妮婭能夠看到,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會心血來潮去瞭解一下,要不是這次她邀請他看電影,什麼時候小紅自己默默看完了他也不可能知道。
更別提拉妮婭還有資料視野,就算隔著衣服細節資料有差異,而且拉妮婭其實也只見過蝙蝠俠幾次,也不應該沒有發現他們倆的資料相似度極高。
記憶同調之後,傑森一直很懷疑為什麼布魯斯的身份到現在都沒有暴露。
事到如今再轉移話題也沒有意義,傑森看著拉妮婭閉上眼睛,連接上酒店的網路,將電影轉接到電視上放映……
……隨著電影播放,小紅帽嘴角淺淺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整個電影放映過程裡,房間裡一片死寂,拉妮婭死死盯著螢幕,眼神飄忽,一臉的神遊天外,放在被面上的手早就攥了起來,一角布料被她揉得不成形狀,一眼就能看出下了多大的力氣。
等電影字幕走完,許久之後,拉妮婭的嘴唇才動了動。
她慢慢轉向傑森,慢慢地說:「他真是個好人。」
原本以為小紅起碼要問兩句的傑森:「……什麼?」
拉妮婭不知道傑森在想什麼,她現在腦海裡盤旋的全部都是布魯斯‧韋恩一臉鎮定地對阿提拉承認他和蝙蝠俠之間存在感情的一幕……
因為那堆電子眼,她和鄰居之間產生了巨大的隔閡,也因此很長一段時間里拉妮婭都對布魯斯觀感不佳。對於他人來說,這是侵犯隱私的行為,理應報警,但拉妮婭自己其實不太在意這種行為,和對方是什麼身份有沒有難言之隱是不是控制狂自己有沒有能力反抗都沒有關係,她不在意。
所以在布魯斯和她道歉之後,他們就算是兩清了,她選擇既往不咎,重新開始,反倒是之後發生的那些事……
如果以重新開始來算,拉妮婭覺得自己之後做的那些事……換個人估計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然而不管是不是表面功夫,至少之後布魯斯表現出來的態度都很友善,之前甚至還爽快地借了車,除了「好人」拉妮婭想不出什麼別的形容。
看著小紅一臉的感歎,傑森:「……」
這算什麼,控制狂之間的惺惺相惜嗎。
如果換個人知道這種事,不管是什麼反應,總要先驚訝上一陣,然而小紅的反應又一次出乎了傑森的意料——她直接跳過了驚訝這一步,得出了自己的結論,順便修改了一些觀念就結束了,接下來還和他一起看了其他幾部電影。
就好像修改程式裡的某個參數,程式顯然不會先驚訝再開始生成結果。
他們倆邊聊天邊走,被他們婉拒的男僕小心地開著接引車跟在後面,雨幕連成一片,遠處的燈光也顯得朦朧起來,像是霧裡的影子。
不久後,拉妮婭和傑森看到了佇立的巨石城堡。
比起一般意義上的城堡,海文古堡更像是一座石頭堆起來的堡壘,建築風格粗獷狂野,像是一頭坐落在黑夜中的凶獸,在暴雨中投下猙獰的影子,散發出血腥暴虐的氣息,令人望而生畏。
他們依舊不是從正門進入,男僕引領他們在古堡裡行走,穿過一道道光線昏暗的走廊,燭光在黑暗中晃動,低矮的光暈落在牆上,仿佛行走的鬼魅。
他們從位於大廳上方的走廊上走過,音樂聲在四周回蕩,下方的大廳裡傳來一陣陣細碎的歡聲笑語,宴會已經開場許久,金色的燈光灑落在地板上,倒映出一道道在舞池裡翩翩起舞的身影。
拉妮婭瞟了一眼,看到了游走在人群裡的阿佳妮,卻沒有看到理應在場的阿提拉。
不久後,他們抵達了一扇雕花精緻的房門前。
男僕先是敲門,在門裡響起阿提拉的聲音後打開門,向著拉妮婭他們鞠躬,無聲無息地關上房門。
房間高而寬敞,卻顯得昏暗沉滯,壁爐裡柴火熊熊燃燒,發出輕微的聲響,榆木的氣息在空氣裡淺淺彌漫,混雜著一絲楓糖的甜香。
阿提拉倚在桌邊,半邊身體隱沒在陰影裡,亞麻灰色的長髮垂在胸前,手裡端著一杯楓糖水,看到他們進來,沖他們低低地舉了舉杯。
「感謝您如約到訪。」他做了個手勢,「要先來點楓糖水嗎?」
拉妮婭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們還有別的事。」
阿提拉正在倒水,聞言饒有興趣地抬起眼睛。
「我們明天開始旅行。」拉妮婭回答。
猝不及防聽到這個答案的阿提拉:「……」
他頓了頓,看不出情緒的目光在傑森身上徘徊一圈,似乎在審視他,片刻後他收回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拉妮婭,低頭看著杯中的楓糖水。
那雙淺透的眼眸映入火光,泛起煙水晶般冰冷的淡紫色,只是微微一晃,很快又恢復了溫度。
阿提拉搖頭失笑,遙遙舉杯:「那先預祝您旅途順利。」
他噙著淡淡的微笑,低頭啜了口楓糖水,放下玻璃杯,理了理袖口:「那麼我們現在就走吧。」
冰球在玻璃杯裡震盪,發出清脆的聲響,撞碎了房間裡沉凝的氣氛。
「作為主人提前離席沒問題嗎?」傑森問。
阿提拉走向門口:「這點小事不會耽誤太長時間。」
他打開門,手指放在門把手上,回頭微微一笑:「而且我想,這種時候所有人都會待在大廳裡。」
魯克區的構造決定了它更多是一座地表之下的城市,城市中大部分設施都位於地下,地下交通網絡堪稱四通八達,仿佛植物的根系,而和其他城市不同,魯克區的管道系統自成迴圈,不與陸地連接,而是直接排入海洋。電力系統中樞則位於海文莊園地下,這也意味著除非潛入海文莊園,否則想要癱瘓魯克區的電網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不比哥譚隔三差五被入侵的電力系統和監控系統,想要潛入惡龍注視下的海文莊園,難度絕對不比在超人眼皮底下偷東西低。
也因此,海文莊園地下的建築群規模甚至超過地表的古堡。
阿提拉帶領他們前往的就是海文莊園的地下,這座看似從中世紀穿越而來的石頭堡壘裡隨處可見現代科技,然而不知為何,雖然城堡分為上下數層,拉妮婭他們跟著阿提拉一路走來,卻並沒有看到電梯。
前往目的地的路途居然格外漫長,隨著深入地下,之前來來往往的僕從也漸漸不見蹤影,四周死氣沉沉,遍佈走廊的壁燈像是永無盡頭。
「我能問幾個問題嗎?」拉妮婭忽然問。
「從我邀請您起就默認您可以隨意發問。」阿提拉頭也不回地說。
拉妮婭對於阿提拉其實並不好奇,而有些事情已經過去太久,其實她也不再在意。
阿提拉曾經說過龍血的侵蝕無法阻止,但是那時候他展露在外的身份是繼承了龍血的人類,而不是貨真價實的巨龍。對於人類來說想要阻止龍血侵蝕,大概的確需要特殊的儀式,但是對巨龍來說不存在這個問題。
不過這其實也說明不了什麼,只能算是阿提拉當時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找了個理由敷衍她而已。
而之後被亡靈法師抓走這件事現在看來更像是阿提拉有意為之,就算拉妮婭他們不去拯救他,最後阿提拉大概也能夠全身而退。他們在祭壇戰場裡拼死戰鬥的時候,巨龍就在祭壇中央欣賞他一手推動的戲劇,比起阿佳妮,阿提拉明顯是個更出色的演員。
但是有些問題她的確疑惑了很久。
祭壇戰場之後,海文總裁對她的態度就變得很奇怪,如果說之前是純粹的傲慢和惡意,那之後,他的表現開始趨於正常,不親近,但也不疏遠,介乎于朋友和陌生人之間,之後甚至毫無道理地在她面前暴露自己,並且贈送給了她尼伯龍根的指環。
拉妮婭不清楚阿提拉的用意,但她隱約感覺……他想在她身上看到一些什麼東西。
「海文家族是什麼?」她問,「他們是你的後裔?」
「我以為您會對別的問題更感興趣。」阿提拉笑了笑,略一思考,說,「不是,他們的確是齊格弗裡德的後裔。」
「你需要他們做什麼?我可不相信巨龍會毫無理由地庇護人類數百年。」傑森問。
和上次一樣,阿提拉居然回答了傑森的問題。
「我和他們的祖先有一點交往,在他們之中藏身了一段時間,」他輕描淡寫地說,「不過很可惜,之後德意志爆發了宗教戰爭,歐洲的環境不適合繼續安置我的同族,而那時候流行前往美洲開墾殖民地,所以我帶著他們前往了新大陸,在紐黑文定居下來。至於我需要他們做什麼……」
他想了想,似乎是覺得這個問題過於無趣,搖了搖頭:「你可以當做習慣,照料他們並不算麻煩。」
「海文家族的每一任族長都是你嗎?」拉妮婭問。
阿提拉點頭:「是的。」
「為什麼?」拉妮婭問。
阿提拉回頭看了拉妮婭一眼。
他歪了歪頭,帶著點天真的好奇,笑著說:「我以為您很清楚為什麼。」
不等拉妮婭開口,他的笑容擴大了一點,語氣卻透著無趣:「他們總是會害怕未知的,也很容易在恐慌之下失去理智……那樣會很麻煩。」
阿提拉說:「現在這顆小藍星上不流行信仰諸神,讓他們安心能夠減少很多麻煩,為什麼人們恐懼一個披著紅披風的外星人,卻不恐懼一個同樣披著紅披風的神?沒人希望再回到向諸神獻祭美酒與牛羊的時代,我想這能解釋很多問題,不是嗎?」
他說完,對拉妮婭很輕地笑了笑。
那個笑容裡……為什麼要偽裝成會生老病死的凡人,為什麼會願意一次次大費周章偽造身份繼承家族……這些問題都有了解釋。
如果阿提拉一直以不老的形象存在下去,先不說暴露的可能,拉妮婭已經見識過龍血的效果,也知道這種物質對於普通人有多大的吸引力,貪婪和恐懼能夠驅使一個人做出太多瘋狂的事——綁架鋼鐵俠,追捕變種人,譴責超人……很難說阿提拉會不會成為人類圖謀的目標。
所以每過幾十年,阿提拉都會事先為自己偽造一個合理的繼承人身份,營造出權力過渡的假像,再在前一個身份「死亡」之後,以新的身份繼承海文家族。這對他來說並不是多困難的事,只是麻煩而已,但和他提到的可能的麻煩相比,這些的確不算什麼。
巨龍固然是傲慢的,但絕對不只是會被傲慢蒙住雙眼的蟊物。
「他們不知道你的身份。」拉妮婭說。
所以儘管海文家族的掌權者就是巨龍,他們仍然在研究龍血,甚至多年來都沒有太多進展,想要解決侵蝕依靠的還是古老的儀式,而不是現代科技。
阿提拉輕鬆地說:「您不知道,觀察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創意比很多事情都要有趣。好了,我們到了。」
說話間,他們已經穿過了四五道不同的防護門,深入了地下數十米的深度,終於看到了一處殿堂的門扉。
隨著一聲沉重的聲響,阿提拉推開了門。
拉妮婭跟在他身後,看到了門後的場景。
穹頂漂浮著一片璀璨的星空,數百枚人頭大的龍卵靜靜坐落在群星之下,散發出淡淡的紅色光芒,厚重的蛋殼被映得透明,幼龍的影子模糊可見,偶爾那些細小的爪子會微微顫動,穹頂上不時有星輝散落,星星點點的光落在龍卵上,激發出一串淡金色的波紋,宛如呼吸。
這一幕讓拉妮婭稍微有些驚歎,她掃了一圈,打開【深海水族館】,抬頭看向阿提拉:「那我開始……」
她的聲音忽然頓了頓。
在進入殿堂前,阿提拉的臉上一直掛著幾分疏淡的笑意,雖然稱不上友善,但也沒有多少惡意。
然而這一刻,他嘴角的笑容很慢地消失了。
並沒有太過明顯的變化,巨龍凝視著眼前的龍卵,目光在殿堂裡掃動,許久之後,落在了一處黑暗的角落裡,久久不動。
他的臉頰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睫毛垂落下去,蝶翼般顫了顫,很快恢復了平靜。
些許弧度重新攀上他的嘴角,阿提拉轉過頭,微笑著對拉妮婭說:「麻煩您了,開始吧。」
他的嘴角噙著弧度完美的微笑,無端讓人毛骨悚然。
……
魯克區地下,海文實驗室內。
「我們做了一件錯事。」中年男人撐著桌面,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恐懼地喃喃道,「上帝保佑我們……我們真不應該這麼做的。」
他的話讓另一個男人面皮抽動,忍不住拔高了聲調:「這只是實驗材料而已!只要我們能夠研究出藥劑,我們就可以激發龍血,甚至越過萊克斯和軍方直接合作,海文也會因此振興!」
中年男人不理會同伴的心虛,低頭盯著下方的實驗箱:「你知道你在自欺欺人,你看到它們的數量了,絕對多到足夠起到作用……如果用來研究,我們早就能夠突破那項難關了。」
「你怎麼知道那不是用來激發龍血的?」另一個男人聲音低了下去,透著蠱惑的意味,「那裡有那麼多,只少一枚不會被發現的,我們不是已經成功了嗎?痕跡也已經清除了,晚宴上有那麼多人,我們不會被注意到的……」
他們身邊的實驗箱中,一枚龍卵在箱體裡散發著微弱的紅光。
第184章 光年
拉妮婭又一次掃過眼前的美國地圖。
【地圖】的頁面裡, 比例縮小到了整個美利堅都呈現在螢幕上的美國地圖上, 橫跨整個美國的路線被清晰地標注出來, 路線幾乎和美國與加拿大的國界線重疊。
紐黑文到西雅圖——這兩個城市分別位於美國的東西兩側, 途徑數十個州, 距離接近三千英里, 換算成公里則有四千七百多公里, 開車大約需要四十三小時,就算晝夜不休也需要兩晝夜才能抵達。
以拉妮婭現在的體質, 坐飛機基本意味著拿全飛機人的生命冒險,而她又不打算借助光網行動, 所以想要前往西雅圖只能選擇開車。
她注視著地圖上漫長的路線,食指在唇上輕點,忽然耳畔響起了一聲鳴笛聲。
積水從車輪的防滑紋裡四濺開,堪堪避開了站在路邊的拉妮婭, 一輛加寬越野車在她的面前停下, 車上的年輕人穿著簡單的白襯衣和長褲,領口鬆鬆散散解開兩顆紐扣, 頭頂上的鴨舌帽壓住了那頭四處亂翹的黑髮, 臉上架著一副墨鏡,遮住了半張臉, 嘴角微微揚起, 看起來和隨處可見的美國青少年沒什麼兩樣。
傑森手肘架在車窗上, 另一隻手懶散地扶著方向盤, 偏了偏頭, 沖著拉妮婭抬抬下巴:「上車吧。」
拉妮婭點點頭,把剛剛採購的大包小包丟進車後座,收起傘,轉到副駕駛上了車,把傘插進一邊的傘架。
她放完傘,看見傑森正撐著頭看她,自然而然地傾身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下。
傑森:「……」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沒反應過來了。
雖然比起迪克肯定無比貧瘠,但傑森也算有點聊勝於無的感情經驗,清楚戀愛中的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然而他的每一點經驗到了拉妮婭身上都失了效,有跟沒有一樣,該頭疼照樣頭疼,該不知所措照樣不知所措。
他認識的人裡感情觀念最特別的大概是星火,這位外星公主的感情觀和地球人截然不同,自然也不能用常理來衡量,而某種程度上,小紅和她有很多相似之處,至少在讓人無法招架這點上異曲同工。
她的親吻和接觸總是毫無徵兆,卻奇妙地不帶任何情欲色彩,似乎只是想起來就自然而然地碰一碰他,輕盈得像是親吻一朵花,或者一顆星星。很多時候傑森覺得她其實並不理解這些親近的意義,她似乎只是想……確認一下他還在。
……如果拋開這些接觸本身是一種親近,這種行為和控制狂的監視也沒什麼兩樣。
然而人總是容易被裹著糖衣的毒藥迷惑。
「物資都買齊了,路上缺的話我還可以用APP叫外賣……」拉妮婭掰著手指數,察覺到傑森還在看她,轉過頭,眨了眨眼睛,露出點不解,「怎麼?」
她雙手撐在腿上,歪頭看著他,光裸的肩頭抵在臉側,細膩柔白的肌膚在黑髮間若隱若現,脊背繃出柔美的弧度,蝴蝶骨的輪廓清晰可見。
……傑森剛剛冒頭的警惕頓時潰不成軍。
媽的。他扛不住地想。可愛。
面對忽閃著眼睛湊過來親親的小姑娘,哪怕知道她是個披著乖巧外皮的小控制狂,傑森捫心自問自己也沒有足夠的自製力去拒絕。
他順手把手套箱裡的另一副墨鏡扣在拉妮婭臉上,遮住了那雙寫滿疑惑的碧綠眼眸,踩下油門:「這就夠了,剩下的路上再補充。」
拉妮婭扶住墨鏡,隨手推到頭頂,指尖在膝蓋上敲了敲,問:「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
她望著傑森,神情認真,眼底一片清澈,沒有任何陰霾。
吹泡泡沒有花費拉妮婭太長時間。阿提拉並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神情微變,在拉妮婭給龍卵補充完生命力之後,他彬彬有禮地把他們送出了海文莊園,拉妮婭也就不去多想,轉而踏上了前往西雅圖的旅途。
然而儘管和阿提拉提起時說的是「我們」,等真到了出發的這一刻,拉妮婭還是有些猶豫。
之前那段記憶混亂期,她幾乎是毫無節制地使用APP,甚至甚至融合了時間寶石,而等他們返回地球之後,哥譚就出現了暴風雨。
雖然他們沒有討論過,但拉妮婭大概也能猜到這是為什麼。
在最開始,世界的厭惡表現得還算隱晦,只體現在拉妮婭糟糕透頂的運氣上,但從阿斯加德回來之後,這種厭惡就直接以天災的形式展現出來,原因只能是那幾個——世界終於發現了她,她融合了時間寶石,或者她的能力已經有了失控的徵兆,觸碰到了被這個宇宙容忍的底線。
這個世界對她的厭惡如此明顯,和她在一起,就意味著要與世界為敵。
「以後就不一定是暴風雨了。」拉妮婭說。
從紐黑文到西雅圖的旅途橫跨了整個美國,而美國中部最出名的就是行蹤詭秘的龍捲風,每年都有人喪命於龍捲風之中,考慮到已然有演變成颶風跡象的暴風雨,拉妮婭毫不懷疑自己路上會遇上這種狂暴的天災。
對拉妮婭來說,這種天災基本上沒有多大影響,如果把這個世界擬人化,更像是小孩子發脾氣。她甚至不需要開車,只要開啟飛行模式,她就能在一天之內用伯勞的羽翼飛越整個北美洲。
「如果你現在不告而別,隨便你,」傑森動作都沒變,打了下方向盤拐彎,「但是你現在已經坐在我的車上了,說這個是不是有點遲,公主?」
他踩下油門,引擎發出一聲咆哮,歡呼著衝破雨幕。
……
從紐黑文出發去西雅圖,沿著I-90W公路一路前行,途中要經過大大小小數十個城市。
「你需要順便回一趟紐約嗎?」傑森看著導航,問了一句。
拉妮婭坐在副駕駛座裡,窸窸窣窣地啃著剛剛採購的可哥棒,臉頰一鼓一鼓的。
她隨手給傑森塞了一根,沒有急著收回手,而是掌心朝上接著,防止可哥碎屑掉到車上,想了想:「有一點事……但是現在不急。」
傑森三兩下咬完那根可哥棒,才含糊地開口:「這一路挺長的,有什麼想去看看的地方嗎?」
拉妮婭收回手,舔了舔指尖上沾著的可哥粉,聞言動作遲疑了下。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我們真的是在旅行?」
小姑娘一骨碌翻身跪坐在座位上,盯著傑森,結結巴巴,局促又窘迫:「我以為……」
「……」傑森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會,才慢慢說,「真的?你昨天還和海文說『我們要去旅行』。」
之前他的重音都在「我們」上,這次他把重音咬在了「旅行」上,鏗鏘有力的音節向拉妮婭嗖嗖射來,把她打得不知所措起來。
拉妮婭聲音低了下去:「……我以為是不以玩樂為目的的那種旅行。」
傑森:「……」
聽聽這說法吧,也就小紅說得出來——不以玩樂為目的,以修身養性為目的嗎?
他真是要被氣笑了,可拉妮婭盯著他,眼睛亮晶晶的,只能報復性地牽起她的手,遞到唇邊親了親。
他的動作來得突然,拉妮婭小小地愣了下。
似乎沒想到自己會有被突然襲擊的時候,過了會,她才猛地反應過來,手指抖了抖,迅速地收回去,不斷眨著眼睛,隨後低下頭,默默坐回去,另一隻手摩挲著被親過的指尖,眼神飄忽得很,不知道在想什麼。
……傑森告訴自己他現在是駕駛員,任何干擾駕駛員的行為都應該是不被允許的。
又過了會,拉妮婭才開口:「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她的表現顯得格外奇怪,分明可以自然地做出各種黏黏糊糊的親昵舉動,但拉妮婭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得到回應,或者說,這種行為對她來說只是用來確認,所以拉妮婭並不認為這裡面摻雜了多少感情成分,能得到回應完全是意料之外。
……傑森想了一會,慢慢有些理解拉妮婭的想法了。
她能接受的是「應有的行為」,牽手,接吻……這些情侶之間的正常行為,面對這些時她能淡定得仿佛身經百戰。可當出現這種認知以外、來自於他的接觸時,她反而會展現出不知所措的一面,帶著點茫然,卻又不知道縮回去,像是不適應自己的被動。
她在身體反應上很熟練……不能說熟練,只是接受得很快,但在感情上卻是空白的。
「賓夕法尼亞州一半土地都被森林覆蓋,河流湖泊很多,盛行獵鹿,我們的路線離阿勒艮尼國家森林挺近……」傑森手指在導航上劃了劃,「穿越俄亥俄州的路線途徑伊利湖,離克利夫蘭也很近,我去過那裡,那座城市被稱為森林之市,森林很漂亮;穿過印第安那州就是芝加哥,在那裡住兩天怎麼樣?我知道那裡有家餐廳,主廚的義大利菜味道不錯……」
他的手指沿著路線劃過,原本只是用來指示的線條忽然間染上了紛繁絢爛的色彩,拉妮婭的目光在傑森的介紹中沿著路線一路描摹,一幅幅畫面在她的思緒中浮現,取代了密密麻麻的公路圖。
森林與野鹿,湖泊上的飛鳥,黃昏時摩天樓在湖面上落下的倒影,那些小圓點上的城市名稱忽然有了意義,不再是一串詞根與歷史拼湊成的單詞。
「你真的沒有想去的地方?」傑森客串了一回導遊,繼續向唯一的旅客鍥而不捨地推銷他的行程單。
拉妮婭回過神,問:「你呢?」
傑森眨了眨眼:「其實我不太確定接下來應該幹什麼。」
這可不是他期待的那種度假活動——他理解裡的度假?私人島嶼,度假別墅,海灘和陽光,啤酒和燒烤。而開著一輛越野車橫穿全美?聽起來更像是一次需要全副武裝的任務,和悠閒沒有一個字母的關係,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有讓這場旅行變得有趣一點。
而攔在他面前最大的阻礙就是他永遠捉摸不透的電子雲小姐。
電子雲小姐蜷縮在副駕駛上,抱著膝蓋,手腕交疊,一隻手裡還抓著半袋可哥棒,高跟涼鞋早就被她甩在了車座下,擋風玻璃上的雨水在她的足背上落下斑駁的影子,精緻小巧的腳趾微微蜷縮,血管從薄薄的皮膚下透出來,蒼白得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亡靈。
拉妮婭有些苦惱。
要是按她的意思,當然是快點前往西雅圖,找到自己過去的痕跡,然後……
但是然後做什麼?
她想……去哪裡?
第185章 Us Against The World
每年的龍捲風季, 都有無數攝影師驅車在荒原上追逐風暴, 期待能夠記錄下自然鬼斧神工般的偉力。
防滑紋碾碎草莖, 碎屑漫天飛舞,越野車蠻橫地從原野上風馳電掣而過, 在茫茫荒草裡撞開一線通路。
遠處天空陰雲沉重而壓抑,仿佛千萬種深深淺淺的藍紫色顏料盤打翻在天際,被自然的偉力攪動,隱隱彙聚成了漩渦的形狀, 無數道雷光在雲層間遊走,不時有雷光從雲層中貫落,一線刺眼的光線撕裂呼嘯的風牆,魔幻的光效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末日降臨。
無數草葉迎面撲來,劈裡啪啦打在車身和擋風玻璃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撕裂鋼鐵,把渺小的車體投入後方的龍捲風之中。
在這樣的情形下,車內也不可能多安靜。
拉妮婭掃了眼後視鏡,蹙著眉:「西南54°,風速145米每秒, 換路線嗎?」
在她的視野中, 大大小小的視窗擠佔了全部視野, 如同星軌上運行的空間站, 環繞在她的身邊, 無數資料從螢幕上方瀑布般傾瀉而下, 氣象圖上, 圍繞著他們的氣旋彩虹般一圈圈擴散,中央湧動著危險的紅光。
傑森緊盯著前方的飛沙走石,方向盤在手中猛地打了個轉,車身也隨之一切,面部肌肉沒有多少變化,嘴角卻扯出一抹極冷的笑。
他的聲音像是森涼鋒利得像是出鞘的刀,切開了呼嘯的狂風:「看看它還有什麼手段。」
狂暴的風潮中,越野車加速到了極致,顛簸間帶起的赫赫風聲甚至壓過了後方追擊而來的颶風。
——這已經是他們在一小時內遭遇的第三支龍捲風了。
威斯康辛州位於芝加哥向西,西北接壤蘇必利爾湖,東濱密西根湖,全州範圍內有一萬多個湖泊,也是一個龍捲風頻發的州,157號公路附近甚至有一個龍捲風紀念公園,紀念多年前被龍捲風夷為平地的十幾個村莊。
一小時前,他們沿著90號公路橫穿威斯康辛洲,兩個人剛在一座小鎮的餐館裡吃完飯,打包烤牛肉的紙袋還丟在車後座,車內彌漫著牛肉的香氣,拉妮婭枕在傑森的腿上玩遊戲,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短短幾分鐘內天色驟變,風起雲湧,遠處的雷雲裡閃爍著藍光,隱約有風暴在其中醞釀。
沒幾分鐘,兩道龍捲風分別從前後夾擊而來,沿著公路走下去只會被兩道龍捲風撕碎,傑森迫不得已一打方向盤,翻下公路,被逼著闖入了曠無人煙的荒原,之後的一個小時,他們都在不斷換道,貼著風暴的邊緣遊走,躲避追擊而來的龍捲風。
龍捲風來襲時,能見度不超過數米,如果換成普通人來開車,很容易在荒原上迷失,要不是拉妮婭的資料視野能夠穿越風暴,他們可能在被逼下公路時就車毀人亡了。
雖然對於會被龍捲風追擊的事早有預感,但進入威斯康辛州不久就被追得這麼狼狽,兩個人心裡都憋了一蓬邪火,車廂裡氣氛沉甸甸的,宛如風暴前夕。
大概世界上也不會有第二個存在能夠得到這種待遇,要不是奇異博士一再強調宇宙並沒有明確的自我意識,並不會有意識想要殺死什麼生命,拉妮婭一點也不懷疑過幾天大概新聞報導裡就會驚慌失措地播報有一顆小行星正在向地球飛馳而來了。
「你說錯了,」傑森糾正她,「如果是小行星,超人會在它進入地球軌道之前把它擊碎。」
但是龍捲風……它只是一種會造成巨大損失的自然現象,出現條件並不苛刻,只要有雷暴就行。
拉妮婭現在基本就是行走的雷暴召喚符,超人的確能夠幫他們驅散龍捲風,但只要拉妮婭在,龍捲風就能重新從雷暴裡誕生,他們也不可能讓超人一路護送他們前往西雅圖,真要能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拜託超人把他們送到目的地了。
拉妮婭陰鬱地盯著後視鏡裡縱貫天地的細長龍卷,睫毛下的眼睛微微動了動,輕輕說:「拍攝龍捲風的攝影師被稱為『風暴追逐者』。」
傑森順口接上她的話:「——而我們現在是『被風暴追逐者』,你知道嗎?作為追獵者來說它的手段也太粗糙了點。」
他說話間,拉妮婭忽然伸手抓住方向盤,往下扯了小半圈,車身瞬間偏了一個角度,避開了一塊埋藏在草叢裡的岩石。
換成任何司機,乘客冷不丁搶下方向盤,就算不驚出一身冷汗,起碼也要驟然心跳爆表,更別提傑森他們這種生死間遊走的城市義警。然而傑森沒什麼反應,目光甚至沒在拉妮婭的手上掃一下,她收回手他就重新校準了方向,向著既定的逃亡路線狂奔。
他們就像是一對亡命天涯的通緝犯,在龍捲風的追擊下倉皇逃亡,考慮到紅頭罩和小紅帽不管是誰都在國際刑警的通緝名單上掛著名,這句話也沒有多少問題。
「這樣下去我們出不了威斯康辛州,」傑森掃了眼地圖,「它在把我們往北逼,再往北就到加拿大了。」
車身猛地一晃,拉妮婭一時沒抓穩,整個人囫圇著摔進了傑森懷裡,被他扶了一把。
「……試試看能不能解決掉吧,」她狼狽地爬起來,隨手往下按,撐著傑森的大腿坐起身,把滑落的鬢髮別到耳後,「我……」
她話音未落,傑森短促地吸了口氣。
「……你的手。」他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兩個單詞。
拉妮婭:「?」
她遲鈍地低頭看了眼,才「哦」了聲,收回手,目光在主螢幕上一掃,點擊確認,下一秒,一台銀光閃閃的古怪槍械憑空摔進了她的懷裡。
拉妮婭差點沒被壓到座位底下去,她喘了口氣,才把這把體積快比得上RPG火箭筒的槍械抱起來,繼續說:「我出去試一試。」
「你出去的話就能直接起飛了。」傑森勉強壓下了心底躥起來的火,伸手把拉妮婭懷裡的槍接過來,兩個人隨即起身,擦肩而過,心照不宣地在主副駕駛座間調換了一下位置,「這是什麼?」
拉妮婭把自己摔進主駕駛座,接過猶帶余溫的方向盤,聞言掃了眼主螢幕上的介紹:「風暴……中和器,介紹裡說能中和龍捲風。」
「你該多下幾個星際背景的遊戲試試看道具,」傑森一眼過去就知道這不是地球科技,看小紅召喚出來的方式,來源只能是她下載的遊戲,不過不難上手,他也不是沒有見識過來自地球之外的科技,「射程夠嗎?」
拉妮婭掃了眼數據:「夠的。你不提醒我這樣可能會摧毀地球的科技樹嗎?」
「我看起來像是在乎那些的人嗎?」傑森匆匆試了試,確認能夠發射,「別擔心,我們這顆星球上的科技水準早就亂成一團了。」
他推開車門,單手引體向上,提著風暴中和器爬上了車頂,狂風咆哮著灌進來,拉妮婭按住在風中胡亂飛舞的黑髮,只聽見傑森被風刮得破碎的聲音從車頂傳來:「而且我覺得你這麼肆無忌憚地使用能力,最憤怒的不會是那些科學家。」
最憤怒的只會是這個宇宙——假如它有這種情緒的話。
傑森在心裡嗤笑一聲,手指穩穩扶住冰冷的槍管,準星對準了遠處成型的龍捲風——
他這一槍冒著極大的風險——風速,車速,極低的能見度,太多的惡劣因素,換成最頂級的狙擊手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開槍,如果不是對自己的水準極端自信,就算是瘋子,也沒幾個敢在時速兩百公里以上的越野車頂,頂著時速數百公里的狂風,射出能夠中和風暴的危險子彈。
雷霆在他的頭頂炸響,淩亂的黑髮被鍍上了一層雪亮的銀光,雷光落進那雙冰藍的眼睛,亮得如同劃破天際的流星。
一串炫目的電光尖嘯著沖出槍口,如同東方神話中的白龍,穿越肆虐的風暴,瞬息間跨越莽莽荒原,撞進龍捲風的中心!
……
越野車停在星光跳躍的湖畔,湖面上夕陽收攏了最後一點餘暉,龍捲風過頭瑰麗萬千的天空也漸漸暗淡。
一點火光從無煙爐裡亮起,照亮了女孩的臉。
拉妮婭坐在火邊,身上披著傑森的襯衣,她耐心地看著鍋裡翻騰的熱水,手指小心地拽著襯衣衣領,避免過於寬大的襯衣從肩上滑落。
在用風暴中和器解決了三團氣旋之後,不知道是不是無計可施,天空中翻騰的雷暴漸漸平息,中央的漩渦也慢慢散開,天空重新恢復了平靜。
雖然風暴被拋在了身後,拉妮婭和傑森也沒有立即放鬆,而是又行駛了幾個小時,確認路上再沒有出現過龍捲風,才猜想他們大概渡過了難關。
幾個小時的車程也讓他們從荒原漸漸回到了偏離的公路附近,四周沒有小鎮,拉妮婭便找了個湖畔把車停下來,打算稍作休整再繼續開車。
過了芝加哥,全程就已經走完了三分之一,不出意外的話,兩天后的黎明,他們就能看見西雅圖的路標牌了。
拉妮婭思緒裡翻湧著各種念頭,一邊忽然響起動靜。
傑森彎腰在後座翻找食材,過了會他直起腰,關上車門,一手抓著幾枚土豆,另一隻手夾著兩根胡蘿蔔,路過拉妮婭身邊還順手給她丟了根香腸:「你在這裡坐一會,我去洗下土豆。」
拉妮婭接過香腸,乖乖地點頭:「我在這裡等你。」
傑森看著她安安靜靜坐在那裡,睫毛沾著細碎的火光,晃出點朦朧的光暈,無端想到了等待主人回家的狗狗。
她現在看起來又很乖了,認認真真守在原地,等著他帶著咖喱的食材回去,讓他忽然有了種錯覺,好像那團無法捉摸的混沌露出了一角真實,不再會在某個他沒注意到的時候離開。
這種錯覺在心裡慢慢發酵,膨脹得越發輕盈暖融,像是一團輕飄飄的雲,融進滾燙的血液,湧入四肢百骸。
嘩啦啦的水聲在不遠處的湖水裡響起,拉妮婭撕開香腸的包裝袋,輕輕嗅了嗅,抬頭望向頭頂一望無垠的星空,遠離城市燈海的光污染,荒野上的星空格外純淨,光霧般的銀河橫跨天穹,散落的星子鋪滿了夜幕。
盛夏的夜晚溫度偏涼,荒野裡蟲鳴陣陣,夜風輕柔地拂過,星空無所顧忌地佔據了視野,美得像是莎翁筆下的仲夏夜之夢。
看了會,拉妮婭收回視線,從襯衣下伸出一隻手,專注地盯著指間捏著的一枚指環。
——尼伯龍根的指環,在尼福爾海姆時阿提拉送給她的禮物,傳說中擁有統治世界力量的神器,擁有部分無限寶石力量的實驗品。
之前在海文莊園時,拉妮婭也提出過要把指環還給阿提拉,但和天空母艦上時一樣,阿提拉拒絕了她歸還指環的提議,只是含著笑意,語氣不經心得仿佛那真的只是一枚不足為奇的指環。
「我已經保管了它足夠久了,」他微笑著說,「除了您以外,我找不出第二個有資格保管它的人。」
他說的資格……大概就真的只是資格。拉妮婭想。
有關萊茵黃金的傳說裡都提到過這枚指環,它擁有恐怖的力量,同時也背負著沉重的詛咒,想要戴上它必須放棄愛情,而每個擁有它的人都被侏儒詛咒死亡。
所以能夠保管它且不會被迷惑的人選的確不多——能長久持有尼伯龍根的指環的只有死人,而自身就足夠強大才能保證不會被指環的力量迷惑。
水聲漸漸消失,簌簌的聲響從身後靠近,拉妮婭鬆開手,指環滾進掌心,她趕在襯衣從肩上滑落之前把兩隻手伸進衣袖,轉身對著身後走來的傑森張開雙臂。
……紅頭罩憑直覺斷定小紅絕對不是在討要擁抱,而是單純想接過土豆削皮。
除了控制狂特質外露時會通過主動的親親蹭蹭確認他還在,其他時候,小紅對於肌膚接觸的需求低得可怕。從紐黑文一路開過來,十幾個小時裡,拉妮婭雖然一直在和他說話,但他們不說話的時候,她就一直縮在座位裡看小說,絲毫沒有主動靠近的意思,和確認非開放式關係之前毫無區別,仿佛他們還只是彼此之間需要留出一人距離的隊友……沒有任何寫作非必要性接觸讀作膩膩歪歪的互動。
……這和傑森想像裡的旅行完全不一樣。
只是腦海中一閃念的工夫,他不動聲色地把胡蘿蔔轉移到另一隻手,在身上隨意擦了下手上的水,趕在拉妮婭的目光投向土豆和胡蘿蔔之前,半跪下來,結結實實地抱住了她。
他身上還帶著湖畔潮濕的氣息,臉上不知怎麼沾了水珠,蹭在拉妮婭的臉上,冰涼的觸感只停留了一瞬間,就被他的體溫淹沒,唯獨肌膚相觸的感覺格外明晰。
「……」拉妮婭遲疑了一秒,依舊耿直地試圖轉過頭去看傑森手裡的土豆,可惜伸手探了幾次都沒能抓住,只能遺憾地放棄。
她問:「怎麼了?」
「我和我的襯衣打聲招呼。」傑森面不改色地說。
……拉妮婭不太確定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身上披著的是之前他們在紐黑文新買的襯衣,那時候也沒有看到傑森很喜歡這件襯衣,剛剛也是傑森隨手披在她身上的。
她把下巴擱在他肌肉堅實的頸窩裡,屏氣凝神等了一會,才忍不住提醒傑森:「水已經開了。」
傑森偏頭看了眼,鍋裡的沸水冒著氣泡,熱切地召喚他去寵倖,他只能把土豆和胡蘿蔔放在一旁的錫紙盤上,騰出手,把拉妮婭從草地上抱起來:「你在這邊坐一會。」
拉妮婭穿的是一身連衣裙,裙擺很快滑落到了腿根,傑森的手托著她的大腿,滾燙的掌心貼著腿側細滑的皮膚,她想跳下去站好也沒辦法,為了不掉下去,只能摟緊了傑森的脖子,雙腿夾住他的腰。
懷裡的女孩不比一隻小鳥重多少,抱起來輕若無物,指尖傳來的觸感像是細膩的瓷器,卻又稍一用力就會凹陷下去,冰涼的髮絲灑在他的手臂上,蹭得他越發心猿意馬。
他腦海裡的想法越來越多,從幾天前的酒店到剛剛一路上的不遠不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和之前親密接觸時不一樣,這次拉妮婭的反應格外淡定,倒不如說沒有反應,仿佛之前那個在床上瑟縮著嗚嗚咽咽的人不是她一樣。
「……」傑森冷靜地問,「你之前在看什麼?」
拉妮婭被傑森放下來,鬆開摟住他的手,聞言頓了頓,只好把掌心裡捏著的指環遞給他看:「尼伯龍根的指環。」
之前阿斯加德的時候這枚指環被傑森收起來了,等拉妮婭回地球之後,他順手還給了她。對於這枚指環,他知道的比拉妮婭還多點,也知道多少人曾經為了得到它前赴後繼,葬身于萊茵黃金的陷阱裡。直到它消失在歷史的疑雲裡,這個傳說已經吞噬了數不勝數的屍骨。
誰知道這枚指環最後兜兜轉轉到了海文的手裡,才在歷史書銷聲匿跡了這麼多年。
拉妮婭轉動著手中的指環,面露沉思:「阿提拉說……它是一個複製無限寶石失敗的實驗品,所以擁有部分無限寶石的力量。」
然而這個失敗品的存在也證實了無限寶石不可複製。
但是……她可以。
她掰著手指數:「六枚寶石,現在我已經複製過了兩枚,剩下的四枚,靈魂寶石不知道下落,其他的三枚我們都知道在哪裡。」
心靈寶石在《復仇者聯盟2》裡被嵌到了幻視的額頭上,這枚拉妮婭要是想複製大概只要去拜訪一次鋼鐵俠,現實寶石在《雷神2》的結尾被送到了收藏家的住處保管,力量寶石則被存放在山達爾星,下一次太空旅行的行程提前預定,唯獨靈魂寶石,拉妮婭目前還沒有在電影裡看到它的下落。
不過融合了尼伯龍根的指環之後,她現在就可以暫時調用部分它們的力量,開啟一些新的APP功能,而有些用途現在就已經能看出來了。
指環裡力量寶石的部分解決了她的力量欠缺問題,讓拉妮婭能夠抗住海拉的攻擊,靈魂寶石則為她建立了保護層,避免敏感的靈魂被隨意觸碰,至於剩下兩枚寶石……
「現實寶石應該是解鎖【Photoshop】的,」拉妮婭說,「【PicsArt】應該也是複製了現實寶石之後才能全部解鎖,至於心靈寶石……」
她想了想,試探著問:「我覺得『就寢』功能應該是心靈和時間的共同作用?」
如果只是時間寶石應該不可能強制讓人倒下。
傑森:「……我該為你用了兩枚寶石才把我放倒驕傲嗎?」
他乾脆在拉妮婭對面坐下,用一種頗為挑剔和警惕的眼神打量著黃金指環,一隻手搭在拉妮婭支起的膝蓋上,指尖輕輕叩擊,肢體語言毫無掩飾地流露出隱約的排斥。
說實話,傑森對於尼伯龍根的指環的意見並不在於它的前任擁有者,而在於那個見鬼的條件——戴上它就要放棄愛情,這個條件實在讓他心驚肉跳。傑森自覺小紅已經夠冷靜自持了,假如拉妮婭戴上指環……他的待遇大概又要降回隊友,而考慮到她接下來的行程,拆夥完全是可以預見的未來。
拉妮婭繼續端詳指環,不太確定地說:「我感覺它……不只是這個用途。」
既然尼伯龍根的指環是複製無限寶石失敗的實驗品,那麼它的製造者肯定見過全部的無限寶石,而如果是那樣,得到萊茵黃金就可以統治世界就只是一句謊言,畢竟這枚指環只是一個失敗的實驗品,怎麼也不可能比得上正品,更別提那個古怪的「必須放棄愛情」的條件,人心幽微,放棄與否這點根本無法判斷。
她又看了一會,在傑森來得及攔住之前,把指環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傑森:「……」臥槽。
他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錯不錯盯著對面的拉妮婭。
女孩微微低著頭,注視著自己手指上的指環,睫毛垂落,因為角度,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傑森等了半天,才試探著問:「拉妮婭?」
拉妮婭「唔」了一聲,眼睛依舊盯著指環:「我好愛它。」
……他是不是等於被甩了。傑森驚疑不定地想。
不等他開口,拉妮婭抬手把指環摘了下來,平淡得仿佛拈起一片花瓣。
「它能讓持有者對它產生……」她想了想,說,「強烈的感情,很類似於愛情,但是不是,只是一種虛假的錯覺。同時暫時遮罩其他的感情……不過也只是遮罩而已,只要摘下來影響就會消失了。」
傑森:「……你怎麼知道不是?」
拉妮婭抬起頭,有些奇怪他為什麼這麼問:「我有現成的對照組啊。」
她把指環遞給傑森:「你要不要試試看?」
「作為實驗來說這有點太刺激了,」傑森看了拉妮婭一會,才低頭接過指環,「不過試試看也行。」
他把指環戴上手指。
某種溫和冰冷的物質在金屬觸碰皮膚的瞬間無聲無息地彌漫開,將思維和情感不容拒絕地分隔開,從心臟泵出的滾燙情愫隨之冷卻,一點點浸沒進肺腑骨髓,凝固成冰塊般堅硬的栓塊。
整個過程里拉妮婭一直看著傑森的臉,看著堅硬鋒利的線條一點點從柔和下來的臉頰上重新浮現,層層疊疊的溫情潮水般褪去,露出嶙峋如礁石的冰冷。
傑森:「……」
拉妮婭:「……」
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半天,最後傑森低頭摘下指環,若無其事地咳了一聲:「我去削土豆。」
他遞指環時動作飛快,仿佛遲一秒就會被那枚戒指咬到手。
然而不等他收回手,拉妮婭按住了他的手。
她看起來並沒有太多情緒,既不失望,也不怨憤,認真說起來,倒不如說早有預料更多一點。
「我……尊重人類的任何感情,」拉妮婭斟酌著詞語,「而且我也相信它。」
仇恨,憤怒,痛苦,絕望,孤獨的堅持,絕路時爆發出的勇氣,理念相左的愛恨糾纏,無數人用無數種形式書寫謳歌過這些幽微的感情,拉妮婭一直對它們心生嚮往,於是試著去理解。
但她……
「生物的感情是受大腦激素控制的,」傑森聲音低了下去,「你想這麼說是嗎?」
「你想試探什麼?」他問。
「……」拉妮婭沒說話。
過了會,她抬起眼睛,注視傑森的眼睛,說:「但是我不是。」
女孩張開雙臂,仰起頭,露出脆弱纖細的脖頸,那雙清透的眼睛裡明明白白地寫著邀請。
「你可以多相信一點我的。」她說。
相信什麼?傑森想。
人們將人心比擬成緊閉的房間,只對少數幾人敞開內裡,他曾經以為拉妮婭對他敞開了一切,為這個先一步交付底牌的對手擔憂,直到他一步步輸光了自己的籌碼,才發現他面對的是一片找不到出路的電子雲。
這不是能夠探索的心扉,進入混沌的結果只會是永遠迷失在迷宮裡,只有那麼寥寥幾次……他感覺自己的確看到了那條隱藏在電子雲裡的隱秘小路。
他走過了那麼漫長的旅途,交付出了他僅剩的一切,試圖去交換一個進入的資格,最終得到了來自她的邀請。
——而現在旅途才剛剛開始。
眼前人影一晃,拉妮婭忽然起身,跪坐在傑森身前,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
她力氣不算大,但是傑森還是順著她施加的力道向後仰去,摔倒在地上,看著拉妮婭傾下身,慢慢爬過來,雙手撐在他的身體上方,低頭看著他。
遲疑了會,拉妮婭低下頭,吻在了男人微微抿著的唇上。
和她一貫的親近一樣,這個吻並沒有情侶間的熱情,只是簡單地貼著唇,清清淡淡,像是在親吻花瓣,可動作裡卻透出不容忽視的珍重和溫柔。
傑森看著她的眼睛,頓了頓,抬起了手。
細密的親吻沿著下頜往下,越過脖頸,在咽喉處稍作停留,逼出了一聲哽咽般的顫音。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以連衣裙的滑落告一段落。
在傑森親到拉妮婭凹陷的鎖骨上方時,拉妮婭忽然想起來什麼,不安分地開始轉動腦袋,似乎想找什麼。
「咖喱等會再說。」傑森在她的鎖骨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
拉妮婭吸了口氣,勉強咽下發顫的尾音:「……不是,那個。」
她斷斷續續地說:「我們已經耽誤很久了……」
拉妮婭對於睡一睡沒什麼意見,但是她對這項活動的浪費時間程度很有意見,因為客觀原因光是進入就要挺長時間,更別提後面那段她看來很沒必要的時間,如果以上一次作為標準……有這段時間拉妮婭覺得他們都能出威斯康辛州了。
她短促地吸了口氣,真誠地問:「能不能十分鐘內結束?」
傑森:「……………………」
沉默之後,年輕人緩慢地微笑起來。
他輕飄飄地說:「不行。」
第186章 Pastel Girl
明滅不定的紅光在玻璃碎片間閃爍, 鞋底碾過地上碎裂的玻璃顆粒, 發出斷氣般的微弱聲響。
密密麻麻的脆響刺激著鼓膜,如同黃鐘大呂,被壓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猛地一顫, 發出一聲被恐懼攥緊後變調的嗚咽,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被人狠狠踩在了後頸上,腦袋向下一沉, 重重砸在一地玻璃渣裡,沾著血的顆粒四下飛濺, 血腥氣瞬間躥了起來。
有人迅速湊上來, 似乎想開口,卻被輕輕的揮手打斷, 於是後退一步, 安靜而畏懼地站在一邊。
阿提拉像是沒有看見實驗室裡的慘像,目光越過被幾個男人按在地上的實驗人員們, 冷淡地在房間裡游離,最終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台儀器。
「哢嚓。」
一聲並不明顯的金屬斷裂聲在房間裡響起, 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唾沫, 豆大的汗水沿著鬢角滑落, 被按住的實驗人員更是抖得像是篩糠。
合金打造的精密儀器被開膛破肚, 露出了靜靜躺在內裡的龍卵, 阿提拉隨手把扯下來的儀器部件扔在一邊, 摘下手上的鹿皮手套, 彎腰捧起儀器裡的龍卵。
他並不急著離開,而是垂著眼睛,像是在傾聽什麼。
過了會,他喃喃道:「是嗎。好的。」
房間裡沒有任何人出聲,除了阿提拉以外,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呼吸都憋在了肺裡,死死低著頭,不敢去看阿提拉的方向,宛如墳墓般的寂靜襯得他的自言自語越發詭異。
片刻後,阿提拉忽然笑起來,語氣流露出些許寵溺:「好的,好的。聽話。」
「唔!唔!」中年男人掙扎著抬起頭,想要祈求阿提拉的原諒,他知道錯過這次他就沒有任何機會了,一旦被帶回家族——
他驀地睜大了眼睛。
男人的眼底蕩漾著盈盈的笑意,注視著手中的龍卵——或者說那個從蛋殼之中浮現的透明的影子。
一隻透明的腦袋從蛋殼中探出頭,沖著阿提拉發出無聲的尖叫,那張形狀奇特的臉上沒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三圈細密的利齒,看起來和傳說中的龍沒有半點相像之處。
……
導航上的路線接近尾聲,眼看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傑森搭在拉妮婭肩膀上的右手拍了拍:「醒醒,快到了。」
「嗯……」小姑娘打了個哈欠,臉頰蹭了蹭他的腿,因為沒睡醒,聲音軟軟的,蜂蜜一樣,沙沙的甜。
後座上堆的東西太多,沒有給拉妮婭睡覺的位置,拉妮婭乾脆扯了條毯子鋪在手套箱和副駕駛座上,自己往傑森的方向一歪,枕著他的腿,臉對著他的小腹,蜷縮起來眯了一會。
陽光的影子落在她的脊背上,襯得她的肌膚越發清透瑩潤,像是透明的,透著淡淡的暖意。
拉妮婭又閉了會眼睛,才慢吞吞地睜開,拽著傑森的襯衣坐起來,順勢收回腿,鑽進了他的懷裡,半闔著眼睛,昏昏沉沉,看起來隨時會再睡過去。
她眯著眼睛看了會,咕噥著問:「是前面海邊的那棟房子嗎?」
傑森愜意地把下巴擱在小姑娘的發頂上,右手環住她的腰,隔著輕薄的連衣裙,手指輕輕搭在她的小腹上:「應該沒錯,照片上就是那棟。」
越野車開過山路,蔥郁茂密的森林覆蓋著丘陵,樹影散落在車窗上,像是斑駁的花瓣。
傑森開著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蹣跚繞行,忽然踩下了刹車,拉妮婭一時沒反應過來,差點撲到方向盤上,眨了眨眼,終於徹底清醒過來。
「怎麼了?」她問。
「有只鹿跑過去了。」傑森說。
從他們現在的位置,已經能夠看見下方被樹林掩映的房子,和照片上一樣,這棟房子像是小孩子用積木搭出來的那樣,修築得歪歪扭扭,胡亂搭建出來的小閣樓從房頂冒出來,像是細長的枝幹,伸向灰白沉悶的天空。
從山路上下來之後正對著就是通往房子的臺階,左邊是車道,傑森把車開上去,停在車庫前,他停車的時候,拉妮婭從車上跳下來,沿著車道向下走去,繞到了房門前的臺階上,仰頭望向這棟怪屋。
曲曲折折的木柵欄在門廊下分隔出一座座花壇,因為許久沒人照料,花壇裡的花早就枯萎蜷縮起來,根部爛在土地裡,看不出原先的模樣,反倒是蕨類植物越發茂盛,擠擠挨挨投下一小片陰涼。
從紐黑文一路跟來的陰雲徘徊在房屋上空,遮住了剛才還算明朗的陽光,沉甸甸的色調讓人心中忍不住感到一絲壓抑。
門廊上隨便的擺了兩把白色的塑膠椅子,支架上纏繞著青翠的藤蔓,爬牆虎的綠葉覆蓋了房屋的表面,拉妮婭把翻倒的椅子擺正,打開小鱷魚APP召喚了一點水洗了洗,再吹幹椅面上的水,坐下來等傑森找過來。
她沒有急著進去,也沒有去考慮會不會遇到可能的親人,只是坐在門廊下,出神地望著陰霾的天空。
很快傑森從車道上拐過來,看了眼緊閉的門,問:「前門還是後門?」
「都一樣,」拉妮婭說,「反正這裡沒人住。」
傑森:「唔,也是。」
他在周圍掃了幾圈,一隻手扶著椅背,卻沒有坐下的意思:「這裡不像是經歷過龍捲風。」
「資料上說我是在七年前的龍捲風來襲的那天離開這棟房子的,是嗎?」拉妮婭問。
「你和你的母親。」傑森說。
「然後她去世了。」拉妮婭說。
「對。」傑森。
在來之前,傑森已經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資訊都告訴了拉妮婭,所以在抵達之前,他們已經知道了這棟房子已經荒廢了七年,也知道他們不會遇到任何人。
拉妮婭閉上眼睛。
她想著自己和這個世界的聯繫。
從一開始,她和這個世界就是斷開的,或許被這點影響,她也沒有想要和世界產生的聯繫的想法,甚至在無意識地將自己割裂出來,拒絕任何想要和她建立聯繫的手……原本是這樣的。
但一個人怎麼樣才能和世界斷開聯繫?
過了會,她很輕地說:「所以我是最後的芬奇。」
——早在數年之前,她就是孑然一身。
「Finch」這個單詞的意思是雀類,指的是知更伯勞金絲雀那一類的小鳥,輕盈,小巧,脆弱,會因為太多種可能的危險而死亡。
傑森查過芬奇家族的資料,這個以鳥雀為名的家族,在當地流傳著各種各樣的故事,大多數故事都以怪異的結局告終,而每一次,每一個故事的終結,都是芬奇家族成員的死亡。
在她的母親潼恩因為癌症去世之後,拉妮婭——伊蒂絲‧芬奇就是這個家族最後的成員。
「他們都是怎麼去世的?」拉妮婭問。
開鎖對拉妮婭和傑森來說都不難,很快他們就打開了正門,進入了這棟封存多年的老房子。
門廳裡堆滿了書籍,顯得有些狹窄,正對著門左側的通往客廳的走廊,從門口能看見客廳的落地窗外是波瀾起伏的海面,右側則是通往二樓的臺階,因為光線不足,看起來格外昏暗。
「大部分是以很怪異的方式。」傑森從書堆裡拿起一本書,翻了幾頁,「不像是正常的死亡。」
芬奇家族最早來自挪威,五百年來,他們在整個挪威一直很出名,不僅因為它的富有……也因為它的不幸。每一代家族成員的壽命都不太長,一代一般只有一兩個人能夠一直活到結婚生子,仿佛被一個古老的詛咒籠罩。
在1937年,奧丁‧芬奇埋葬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之後,帶著家人,搭乘改造成船舶的房子啟航出海,他們在華盛頓州的海岸附近遭遇了風暴,最終奧丁被永遠埋葬在了海岸邊的房屋殘骸裡,而他的女兒帶著丈夫和女兒登上了奧卡斯島,在島上建造了新的芬奇家族。
傑森在翻書的時候,拉妮婭在一層裡轉了一圈。客廳裡右手邊的牆上是磚砌的壁爐,左邊一整面牆都是直抵天花板的書架,從落地窗向外眺望,隱約能看見房屋的殘骸在海水中屈服;地下室的門鎖著,拉妮婭暫時沒打算進去;廚房裡一片狼藉,堆滿了三文魚罐頭,冰箱上貼著一張家庭照,拍攝時間大概是十年前,拉妮婭在照片上看到了自己,旁邊是一個老婦人和一個不算很年輕的女性,還有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一旁的字母冰箱貼標出了每個人的名字。
拉妮婭盯著照片看了很久,記憶裡依舊一片空白。
她回到門廳,傑森剛好放下書,看見她走過來,對著樓梯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二樓有很多房間,擠在這棟不大的房子裡,奇怪的是,每一扇門都被乳膠和鐵框封了起來,門上還有一個小小的窺探孔,可以從外面窺探房間裡的景象。
拉妮婭試著看了看,發現每一個窺探孔下面都釘著一枚小小的金屬銘牌,上面寫著人名和兩個年份,像是學校裡偉人胸像下的生卒年。
他們似乎會把每一個去世的家庭成員的房間封起來,只留下一個小小的窺探孔,這棟房子裡有多少封死的房間,就意味著有多少去世的人。
四周堆滿了高高低低的書,讓本來就不算寬敞的過道顯得越發逼仄,傑森往周圍看了兩眼,目光轉向了房屋靠海的那一面。
「我先出去等你。」他說。
拉妮婭點了點頭。
她聽著腳步聲在吱呀作響的樓梯上漸漸遠去,歪著頭想了想,忽然抬起了手。
隨著她的能力越來越強,拉妮婭感到的不是能力失控,而是從生澀變得順滑,曾經被分解成一個個APP的能力隨著她的意念合併,可這並不代表她無法再使用那些能力,而是……她不再需要通過APP的形式運用,想要運用它們,只需要一個念頭。
玫瑰色的光暈從她身邊向周圍蔓延,漸漸覆蓋了整層樓層,【光旅】吞噬了【The End of the World】,但這個APP只是從螢幕上消失了,拉妮婭依舊可以用它看到任何地點的過去。
她放下手,看著從身邊經過的人,跟在對方身後,無聲地走進芬奇家族的秘密。
第187章 沉沒之城
芬奇家族的房子構造比看起來要複雜, 如果是第一次來,很容易在山間迷路, 不過傑森有在韋恩莊園裡上躥下跳的經驗,因此很快,他就找到了繞去房子背面靠海的路。
他本來只是想找個長椅坐下,等拉妮婭結束她的探索, 然而等他沿著山崖拾級而上, 才發現山崖上是一片家族墓地,夕陽無聲地淹死在黑黢黢的海水中,海水退潮, 沉沒在海岸線邊的房屋露出了一點尖角, 浪花一波波拍擊著山崖下的海灘, 潮聲宛如雷鳴。
傑森挨個端詳墓地的墓碑, 和腦海裡的資料相互對應, 慢慢確認了每塊墓碑都屬於誰。
登上山崖的路上長滿了一串串淡紫色的野花,他一路上隨手摘了一把, 因為接近黃昏, 柔軟的花瓣紛紛蜷縮起來, 看不出白天時的嬌妍。
落日在前方沉淪, 年輕人屈起一條腿,在墓碑前半跪下身,把手中的野花一支支放在了每塊墓碑前。
風從森林裡吹出來, 無數片樹葉在風中搖曳, 起伏的波濤漸漸平息, 林海從金紅色變成墨綠色,金屬紀念碑上的光緩慢下沉,傑森坐在正對著海岸的長椅上,岔開雙腿,不久後聽見身後的山路上響起柵欄門被推開的聲音。
「你來得正好,小紅。」傑森回過頭,對她舉起手。
拉妮婭以為他在和自己打招呼,走近了才發現傑森用兩根手指拎著一罐啤酒,正沖她晃悠。
她走到長椅正面,在傑森身邊坐下,把右手抓著的日記本放在一邊,接過他手裡的啤酒,熟練地用雙手捧好,一邊問:「這是哪來的?」
溫熱的啤酒在她手中迅速變涼,冷氣從鋁罐裡散發出來,易開罐表面很快凝結了一層細密的水霧,像是剛剛從冰箱裡取出來那樣。
「我從車裡搬了一箱上來。」傑森接過冰鎮過的啤酒,手指擦過拉妮婭的手背,被冰得抖了下,「嘶……要來點嗎?」
拉妮婭收回手,搓了搓手指,沖著冰冷的掌心哈了口氣,聽到的傑森的話,頓時想起她唯一一次嘗試喝酒的經歷,也想起了當時舌面上蔓延開的苦味。
……那次好像就是在傑森的慫恿下喝的酒。
現在拉妮婭已經記不太清楚味道了,唯獨難喝的印象留了下來,她打了個哆嗦,忙不迭搖搖頭:「不用了。」
隨著「噗嗤」一聲,傑森單手啟開拉環,仰頭對著易開罐猛灌了一口,襯衣衣袖因為發力的動作繃緊,在夕陽下出勾勒出手臂上漂亮緊實的肌肉線條。
他餘光瞥見拉妮婭正在低頭對著掌心哈氣,沒有接觸過啤酒的那只手伸過去,準確地握住拉妮婭的手,立刻又被她的手冰得吸了口冷氣。
「你沒說過你會這麼冷。」他一邊吸氣一邊抱怨,用力揉搓拉妮婭的手。
火熱的溫度從他的掌心散發出來,很快焐熱了那雙柔軟纖細的手,傑森才收回自己變得冰涼的手掌。
然而他沒能把手收回去。
拉妮婭扣住了他的手腕,開了加熱模式,把他的手翻來覆去烙餅一樣烙了一遍,低著頭,隨口道:「還好,也沒有那麼冷。」
還擁有身體的時候拉妮婭還會感覺到溫度變化,但以靈體狀態重生之後,雖然對於肢體接觸格外敏感,其他感觸則變得不那麼明顯,首當其衝的就是對冷熱的感應。
就算她在水裡徒手泅泳五千米,爬上來身上也不會沾半點水,更別提覺得冷了。
她鬆開傑森的手,分外疑惑:「我能自己加熱的。」
傑森:「……抱歉,我忘了。」
陶德先生克制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深沉地凝望著遠處的夕陽,再一次萌生出一股熟悉的挫敗感。
他又喝了口啤酒,指尖在長椅椅面上敲了敲,偏頭問:「有什麼發現嗎?」
拉妮婭被他提醒才想起來,拿過被她放在一邊的日記本:「嗯……我找到了伊蒂絲的日記。」
至始至終,她稱呼過去的自己用的都是「伊蒂絲」這個名字,而不是「我」。
那是本陳舊的日記,表面沾了些許污漬,頁邊發黃翹起,封面上潦草地寫著「Edith Finch」。
拉妮婭翻開日記:「我看了過去,他們的死亡原因……基本都是意外。」
她想起之前在房子裡看到的場景,目光短暫地頓了頓,夕陽的光輝映入眼瞳,倏地在她猝然低頭的動作裡碎成千萬片。
「這本日記裡面寫了什麼?」傑森的目光在封面上停留片刻,很快恢復了若無其事,沖著日記揚了揚下巴。
「一些……特別的東西。」拉妮婭把筆記本遞給他,說。
傑森接過那本筆記本,不知為何,忽然感覺手中的重量有些沉重。
就著漸漸昏暗的天光,他翻開了日記。
「2006年10月19日
我真的想讓人知道我們家到底有多奇怪。
我能找到的房間都是封閉的,媽媽不給我進家裡一半以上的房間,每天晚上,我們都要爬上閣樓,才能回到我們的房間。
裡維斯從高中畢業了,他看起來並不開心,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去敲門,他不理我。
媽媽給他找了一個罐頭廠的工作,希望他能開心起來。
「2007年6月7日
我知道我們家所有人的名字,所有封上的房間都住過誰,媽媽讓我們認過他們每個人的名字,但她從來不和我講他們的故事。
我的房間門上也有名字,某天媽媽會把它也封起來嗎?
「2007年12月25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裡維斯說要送我一個禮物。
他告訴我我們的房子裡藏著很多秘密通道,我跟著他,去了我一直想去的房間。
他們是我的舅舅,我的叔公,我的祖姑母,但是他們都已經死了。
裡維斯說他知道他們為什麼死的,密爾頓告訴過他。如果他沒有在我四歲時失蹤,總有一天他也會告訴我。但是他已經不見了。
他說我們……我們是被選中的,每個人,我們都在嚮往不真實存在的東西,想要離開這個世界,離現實越來越遠,所以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在幻想中迷失。
我也會迷失嗎?
「2008年4月7日
密爾頓能聽到一個聲音,有一天,他聽不到那個聲音了。他把這件事告訴了裡維斯,然後他消失了。
那之後,裡維斯也聽到了那個聲音。
如果他聽不到了,他也會消失嗎?
「2008年4月9日
我希望裡維斯能告訴我那個聲音是什麼,但是他拒絕了。
他說那個聲音是聽不見的,也沒辦法被說出來,只有我自己聽到時才能感覺到那是什麼。
為什麼聲音沒辦法被聽見?
「2008年10月10日
我不喜歡裡維斯在罐頭廠的工作,我知道他也不喜歡,但他沒辦法離開。
他開始變得……無聊,不那麼有趣。有時候我感覺他不像是我認識的裡維斯,而是一個陌生人,有什麼東西把他一點點謀殺在了身體裡,我不確定他有沒有向我們求助。
我希望他有。
「2009年12月25日
我聽見那個聲音了。
「2010年1月8日
媽媽說裡維斯病了,他們讓他吃很多藥,他做了,可是我覺得他沒有在聽。他在聽那個聲音,雖然他已經聽不到了。
他開始看著天空發呆,我看到他的眼睛,裡面是空的,我的哥哥已經不在這裡了。
他想去哪裡?
「2010年3月15日
它非常大,非常遙遠,卻又無處不在。
我知道裡維斯的意思了,我沒辦法形容,它在我的腦袋裡,它在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它擁有我,只有我能聽到它,我被選擇了。
我感到害怕。
「2010年5月12日
媽媽說裡維斯成為了罐頭廠的模範員工,他專心致志,有條不紊,不被外界干擾。她看起來很高興,但我知道不是這樣。
「2010年10月1日
裡維斯開始忘記從罐頭廠回家,媽媽去懇求他,但他沒有聽。他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告訴我他錯了,我不該害怕家族的不幸,那是這個世界送給我們的禮物,現實不值得他,不值得我們所有人,他屬於他幻想中的那個世界,他早就該去那裡。
他已經不屬於我們了。
「2010年11月21日
裡維斯死了。
他們說他把頭伸到了切魚的鍘刀下,就像他每次切斷魚頭那樣,這一次他切斷了他自己。
我想知道他現在去了他幻想中的那個世界了嗎?
到底是離開的他不幸,還是留下的我們更不幸?
「2010年11月30日
我又聽到了那個聲音,但是這一次我不害怕它了。
媽媽以前也聽過這個聲音嗎?
我能活多久?」
日記零零散散,時間也跳躍,傑森隨便翻了幾篇,隨著閱讀,他翻頁的速度越來越慢,目光膠著在那些幼稚的筆跡上,拉妮婭能在他的眼睛裡看間夕陽一點點融入海水,最後餘暉也漸漸消失在啟明星閃耀的夜幕中。
手邊的啤酒已經放溫,傑森合上日記,握住易開罐,喝了口溫涼的啤酒,沒有說話。
他並不是沒有猜想過小紅的過去。和他的過去不一樣,拉妮婭的童年裡沒有毒品和犯罪,她生活在平靜的小島上,有深愛她的家人,過著和哥譚的傑森‧陶德截然相反的生活。
然而這只是表像。
這個家族就像是生活在沼澤之中,從外面看不出任何波濤洶湧,如同波瀾不驚的死水,所以沒人知道,她周圍的人正在緩慢溺斃。
寫下最後一篇日記的時候,伊蒂絲還不到十一歲,遣詞造句並不成熟,就連悲傷也只是孩童式的悲傷,但是傑森能從字裡行間看出她的恐懼,想像得到那個小女孩和家人住在墳墓般的房子裡是什麼感受。
日記只截止到十一歲,傑森記得資料顯示那之後因為龍捲風來襲,伊蒂絲的母親帶著伊蒂絲離開了西雅圖,不久後,她的母親去世,伊蒂絲‧芬奇的行蹤就此變成了一個謎。
之後的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她會被取走大腦,殺死在布朗克斯區的公寓裡?
他沒有說話,但是拉妮婭自顧自開了口。
「這應該是一種家族病,」她慢慢說,「大部分芬奇都患有這種遺傳性的妄想症,一般發作時間很早,通常在他們成年之前就會發作,但有的人都能夠堅持更久,所以他們去世時的年齡也並不相同。」
人總會被感情所影響,但拉妮婭的反應總是和常人迥異,越是能夠引起情緒波動的情況,她反而會表現得格外平淡疏離,像是突然間另一套系統開始運行,取代了正常的情緒系統,確保了她不會被情緒影響失去理性。
「但這不能解釋你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傑森說,「按照日記的說法,這個世界不像是討厭你們……至少你們不這麼認為。」
拉妮婭點了點頭,指尖在日記本表面敲了敲:「嗯,所以我覺得還需要知道之後五年她去了哪裡。」
她把日記本翻到某一頁,隨手在掌心按了下,點亮自己給傑森照明:「看這裡。」
傑森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是一篇之前漏過的日記。
「2009年7月7日
今天下午我們的房子有了一個客人。
賽維爾先生和艾迪一樣坐著輪椅,有一雙矢車菊一樣的藍眼睛,笑起來很好看。媽媽和艾迪似乎都認識他,但是我覺得媽媽並不高興看到他。
媽媽讓我回房間去,我躲在書櫃後面,聽他們在房間裡交談。
『我為你的遭遇感到遺憾,芬奇女士,』賽維爾先生說,『但是我想你已經認識到一個無法控制自己能力的孩子會面對什麼樣的情形了,你們擁有的能力非常特別,也非常危險,隨時會吞噬你們。你還有兩個孩子,如果你願意相信我,我們可以努力嘗試保護他們。』
媽媽沒有回答他。
可惜之後我就被發現了。媽媽把我關進房間裡,我躺在床上,想知道她最後怎麼回答的。」
拉妮婭收回卡著書頁的手指:「我猜我見過這個賽維爾先生。」
「查理斯‧賽維爾?」傑森說,「我大概知道他。」
剩下的不需要多說。
——查理斯‧賽維爾是目前已知最強大的心靈能力變種人,也是變種人的領袖之一,所創建的賽維爾天賦少年學院至今仍然在招收無法控制自己能力的小變種人。
拉妮婭和查理斯有一面之緣,那時候她覺得他的態度友善得不可思議。幾乎是甫一見面,他就開始討論起拉妮婭的能力問題,並且表示自己可以盡力提供幫助……甚至沒有對她的能力進行過多的探究。
至今為止,拉妮婭依舊不理解他當時為什麼會出現在彼得家,為什麼看到她之後立刻提議和她一起走一走……但如果他早就知道伊蒂絲‧芬奇的存在,知道這個家族綿延數百年的詛咒,這些疑點就都有了解釋。
如果是這樣,拉妮婭覺得她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需要解決。
她垂著眼睛,視線一寸寸描摹著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名字,輕聲問:「我真的應該知道我是誰嗎?」
最開始他們探尋過去的初衷是解決拉妮婭現在天怒人怨的壞運氣,畢竟對她來說被世界厭惡這種事不是什麼中二的漫畫臺詞,而是切切實實的災厄體質,一天不解決這個問題,天災就會追逐她一天,就算拉妮婭離開地球也一樣,說不定在宇宙裡還會變成遭遇伽馬射線暴。
可惜世界不是一個壞脾氣的小女友,拉妮婭不可能去問它為什麼討厭她,只能一頭霧水地在無盡的迷宮裡徘徊,從自己身上尋找問題的出處。
平心而論,拉妮婭並不喜歡這種交流方式——事先為自己定罪,就算物件是世界,她也等於把自己先釘死在了被告席上,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
但……如果的確是她的錯呢?
清淡的酒水順著喉嚨滑下去,像是點燃了血液,燎原大火順著血管蔓延,將心臟燙得蜷縮起來,傑森默不作聲地喝完了一整罐啤酒,把易開罐端端正正擺在一邊,沒有急著打開第二罐。
「你認為你是被選擇的嗎?」他嗤笑了一聲。
拉妮婭思索了一會,搖搖頭。
「我認為我是選擇的那個人。」她認真地說。
這句傲慢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卻奇妙的合適,連傲慢都像是打磨晶亮的珠寶,讓人心甘情願咽下去,哪怕被寶石的棱角刮穿胃腸。就好像天生的公主,天真,無辜,不諳世事,卻沒人能夠否認那是她與生俱來的權柄。
她敲了敲筆記本:「所以我不覺得我是她。」
好像隨著這句話出口,那些沉悶詭秘的過去都被她輕輕鬆松抖落進塵埃,再無翻身之力。
傑森左手支頤著頭,偏過臉端詳著身邊的女孩,莫名笑了笑。
「那你還打算去找賽維爾嗎?」他開了第二罐啤酒,「我記得賽維爾學院在西徹斯特,還算順路。」
不知是不是這罐啤酒在上來的路上打了幾個滾,拉環剛打開,一蓬白沫冒冒失失沖了出來,傑森猝不及防之下只來得及伸長手,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易開罐口小股小股地往外吐著白沫,溢出來的啤酒順著罐身滴滴答答灑了一地,沿著線條分明的手往下滑落,眼看就要浸濕他的襯衣袖口。
就在這時,毛茸茸的腦袋湊過來,舌尖在手腕內側的皮膚上輕輕一滾,把那滴奮勇爭先的酒液捲進了唇間,那一小塊皮膚上的濕潤在風中迅速蒸發,變成絲絲縷縷的的涼意。
拉妮婭這次也是一觸即離,舔了舔唇,回味了一下味道,忍不住皺起眉。
……還是難喝。
她正想直起腰,卻感覺頭頂投來一道灼灼得讓人很難忽視的視線,不禁有些疑惑,自下而上抬起眼睛,無辜地望過去。
從傑森的角度看過去,小姑娘微微仰起臉,唇瓣被酒液潤濕,泛著誘人的水澤,眼睛亮晶晶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就像是在索吻。
「……」他喉結滾了滾,無意識地歎了口氣,順理成章地放任自己被迷惑,低下頭,捏著她的下頜吻了下去。
也只有這種時候,拉妮婭會禮貌地站在壕溝的另一側,等他越過停火線攻城掠地,而不是像言語來往時那樣理所當然地佔據主動。但是她學得很快,至少比傑森想像得還要快一點,她又學得很好,讓他沒時間去懷念最開始時她不太熟練的生澀的反應。
她的親吻總是讓傑森想起他以前養過的狗狗,卻又並不完全相似。
並不是單純的一無所知,她似乎只是……無法被侵染,仿佛她身上有種不屬於人間、絲毫不會被情欲沾染的特質,簡直像是河流裡的黃金一樣罕見。
「可以去一趟,」等他們分開,拉妮婭說,「之後就該去紐約了。」
她偏了偏頭,忽然看到長椅那邊的啤酒箱裡似乎還有些形狀不像是易開罐的東西:「那是什麼?」
小姑娘趴在他的肩膀上,半邊身體都掛在他身上,伸出了脖子,試圖越過他的肩膀去看那邊的紙箱。
傑森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小紅會摔倒,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但他的保護欲總是在這種奇怪的時候發作,等他注意到時,他已經把她抱進了懷裡:「大概是煙花吧,我在路邊看到的,應該是你們之前留下的,放了這麼多年不知道能不能點燃。」
可能是因為她只有五英尺,他要低下頭才能吻住她的唇,也可能是因為她現在太輕了,看起來像是一隻細腳伶仃的小伯勞,不知道她是怎麼提著刀和各種敵人死戰的。
拉妮婭用資料視野觀察了一番,得出結論:「還能用。」
「那我去試試?」傑森問。
拉妮婭坐在長椅上,看著他蹲在山崖邊,對著一箱煙花搗鼓了半天,站起身,後退兩步,重新在她身邊坐下。
數秒的等待之後,一串串璀璨的流光點亮了沉寂的夜空,將他們的眼眸映得五光十色。
第188章 白教堂
賓夕法尼亞州, 西徹斯特。
淺色的車道穿過鐵門,沒入蔥郁的梧桐樹蔭,斑駁的樹影投落在路面上,細碎的光斑在罅隙裡晃動,遠處形制優雅的城堡爬滿了張牙舞爪的爬牆虎,時不時看到人影在樹林間穿梭,嬉笑聲忽遠忽近。
拉妮婭站在車道邊的湖畔, 仰頭望向不遠處的城堡, 眼睛裡寫滿了驚歎和好奇。
伊蒂絲被殺死的時候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拉妮婭不確定她有沒有上過學,但對拉妮婭自己來說,她的心理年齡不能用正常的時間來計算,再加上以她的學習速度,放進任何一所學校裡都是對於同學的打擊, 所以在她可以預期的未來裡, 她大概不會選擇當個學生。
不過傑森建議她考幾個博士學位……拉妮婭想了想,覺得這個提議倒是可以接受。
而這也是拉妮婭第一次走進校園。
或許是因為正值假期,學院裡沒有太多孩子,三三兩兩的學生沿著小路走向湖畔, 湊在一起看彼此的手機,忙得無心抬頭。
「你到了嗎?你看到那座塔樓了嗎?」皮特羅一個勁把腦袋往斯科特的手機螢幕上湊,想看清他到了哪裡。
斯科特推開他的腦袋:「快了快了, 等等琴。」
畫面視角抬起, 持著手工弓箭的男人從殘缺的塔樓廢墟頂一躍而下, 手中抓著一根編好的藤蔓,幾個角色從身後跑過來,抓著藤蔓,艱難地登上塔樓頂端。幾個人爬得氣喘吁吁,不時還會撞到同伴,斯科特倒楣了點,被皮特羅不小心撞了下,沒抓穩藤蔓,手一滑「撲通」摔到了地上,差點沒吐血。
「斯科特?」琴低頭看向地上的人。
「……」斯科特顫顫巍巍舉起一隻手,「我的腿好像斷了。」
幾個人只能重新爬下去,搭救不幸的小夥伴,忙上忙下,玩得不亦樂乎。
「教導主任……」皮特羅剛說一句,吐了吐舌頭,飛快改口,「拉尼亞凱亞做的這個遊戲也太難了。」
「因為你操作太爛了!」斯科特坐在塔底,任由小夥伴給他笨拙地接腿,憤恨地瞪了皮特羅一眼,可惜沒人看得到。
自從不久前【Laniakea】由@拉尼亞凱亞在推特上發佈了宣傳片,被強制推送的賽維爾學院的全體學生在看完宣傳片之後,集體自發地成為了教導主任的粉,每天偷偷摸摸在家裡追直播,要不是現在正值假期,恐怕全校學生都會大半夜不睡覺躲在被窩裡看直播,然後第二天在課堂上睡得東倒西歪的盛況。
在那個突如其來的內測結束公告發佈之後,不等無數望眼欲穿的玩家轟炸@拉尼亞凱亞的評論,第二天,【Laniakea】就開啟了公測,將成千上萬饑渴的玩家放進了那個奇幻的世界裡。
遊戲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在任意平臺上都可以運作的普通模式,和第一人稱視角大作別無兩樣,另一種則是內測玩家體驗過的那種……科幻故事裡才有的身臨其境。兩種模式的作業系統也截然不同,前者還是常見的鍵盤手柄,後者……已經有無數玩家在見識過那個真實的世界之後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幾個黑科技公司——斯塔克工業榜上有名——聯合起來開的玩笑了。
它就只是——太不可思議了。
而【Laniakea】在直播裡展現出的特色也在公測版本裡得到了進一步加強——它是個沒有攻略的遊戲。
【Laniakea】擁有著遼闊的開放式世界,和【饑荒】類似,初期玩家能做的只有探索開荒,然而比【饑荒】更吸引人的是,玩家能夠發現什麼全部依靠自身能力,就算是同一個的遺跡,不同玩家的探索度都可能不同。
比如一個被一批批玩家檢查過的遺跡,有現實世界工作是刑偵方向的玩家圍著它轉了半天,不知怎麼被磚石上的痕跡迷住,一個人蹲了幾天之後,居然循著痕跡復原出了偷襲現場,推測出曾經有人剛從遺跡中離開被數個埋伏的敵人偷襲,隨後找到了隱蔽的機關,打開了那座被認為不可開啟的遺跡……
也有玩家在晝夜不休的探索之後,找到了曾經在直播裡出現過的誕生群星的河流,找到了殘留在荒原上的巨大足跡,在恍惚中理解了@拉尼亞凱亞在內測結束公告時那句意味不明的話。
——你所做的每件事,都可能成為這個世界的歷史。
這個新生的世界衰敗卻又蓬勃,過去的輝煌全部埋藏在叢林和荒野之中,歲月短暫如煙雲流轉,曾經的不朽化作樹影中煢煢的遺跡和廢墟,直到無數年之後,它們等來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氣息。
有多少人嚮往地理大發現的時代,嚮往親手開創歷史的感覺,就有多少人無法抵抗這種心潮澎湃,讓自己走進那個新生的世界。
而作為@拉尼亞凱亞強制推送的接受者,賽維爾學院的學生幾乎是第一批淪陷進【Laniakea】的玩家,學生之間的討論群組已經被關於【Laniakea】的討論佔據,皮特羅和斯科特更是一開始就沉迷進了這個遊戲,天天通宵不說,還身體力行地把小夥伴們也拉進來,每天陪著他們一起砍樹……
【Laniakea】裡摔斷腿就是摔斷腿,處理不當還可能落下殘疾,這幾天他們別的沒幹,先把學校裡沒認真聽的急救知識用上了。在叢林中探險可能的危機數不勝數,現在皮特羅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掛著數十道大大小小的傷口,衣服被血糊得看不出原樣,個個都狼狽得仿佛野人。
仗著自己速度快亂跑落下一身傷的皮特羅已經絕望到想要去鑽研一下外科……
「等我養好了腿……」斯科特扶著自己的腿,心酸地嘀咕,接過庫爾特製作的拐杖,一瘸一拐站起來。
他的目光稍稍從螢幕上移開,忽然看到湖邊站著一個陌生的黑髮女孩。
「那是誰?」他不太確定地問。
不等斯科特看清對方,皮特羅正好抬起頭,看到了她的樣子,眼睛稍稍睜大,身影「唰」地從原地消失,留下一地莫名其妙的小夥伴。
下一秒,他出現在拉妮婭面前,擋風鏡胡亂推到額發上,雙手插在褲袋裡,彎下腰,一臉不加掩飾的驚奇:「你怎麼在這裡?」
他上下打量了拉妮婭一圈,得出了一個讓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結論:「所以你是變種人?」
拉妮婭還記得快銀,抬起手揮了揮,算是打招呼,歪著頭:「……應該不是。」
來之前,拉妮婭仔細回憶了一遍當初和查理斯的對話,當時她就問過教授她是不是變種人,但是那時候他的回答是……不是。
區別普通人類和變種人的是基因和大腦,後者拉妮婭當時沒有,前者她現在沒有……總之這兩樣她都沒有了,不知道教授現在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
「那你來幹什麼?」皮特羅抬抬下巴,瞥了眼不遠處的城堡,「你是來找教授的?」
他還想問下去,忽然身後揚起了一聲驚訝的女聲。
「伊……伊蒂絲?」紅色直發的姑娘直直望著拉妮婭,不確定地問。
她像是沒看到其他人那樣,三兩步沖到拉妮婭面前,一把握住拉妮婭的手,神情糅合了失而復得的驚喜和久別重逢的迷茫:「你回來了?我在做夢嗎?」
「琴!」後面一個帶著紅石英眼鏡的少年跟了過來,警覺而又好奇地掃了拉妮婭一樣,「她是誰?」
所以這個叫琴的姑娘認識伊蒂絲。拉妮婭想。
這一刻,之前他們的猜測終於得到了證實——在離開西雅圖之後,伊蒂絲和她的母親的確有繼續和查理斯‧賽維爾接觸,而在失去了又一個兒子之後,潼恩‧芬奇終於決定把她最後的孩子送進賽維爾學院。
在那空白的五六年裡,至少有一段時間,伊蒂絲是在賽維爾學院度過的。
她任由琴握著她的手把她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才問:「你認識伊蒂絲?」
聽到這句話,琴臉上的驚喜漸漸變成了迷惑,尷尬地不知道該不該收回手,出口的話語也遲疑起來:「呃,是的,我認識她……抱歉,我認錯人了。」
她問:「你是她的雙胞胎姐妹嗎?」
拉妮婭沒有急著糾正,而是端詳了琴幾秒,才慢慢問:「你們關係很好嗎?」
琴似乎想開口,卻忽然抿起了唇,到了嘴邊的話演變成了一聲歎氣。
不等她再開口,後方傳來了一聲溫和的呼喚:「琴。」
查理斯坐在輪椅上,藍眼睛裡閃動著笑意,嘴角一如既往噙著溫暖的笑容,對著幾個學生饒有興趣地問:「你們已經互相認識了嗎?」
傑森不遠不近站在他身後,神色淡淡的,一隻手插在褲袋裡,另一隻手垂在腿側,食指勾著車鑰匙,金屬相互碰撞,發出一陣清脆的嘩啦聲。
「教授。」孩子們急忙站直了身體,稀稀拉拉地說。
雖然是假期,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回家,有些孩子對於自己的能力還不能很好控制,家人又都是普通人,所以甚至會在家長的請求下留在學校度過假期,琴他們就是回來探望小夥伴的,等會還約好了到鎮上去看電影,這種時候看到教授,難免有些心虛。
琴看了拉妮婭一眼,猶豫著開口:「教授,這是她……原本的樣子嗎?」
因為能力過於強大,很小的時候琴就被送到了賽維爾學院,要論和教授的關係親密程度,學院裡很少有孩子能比得上她,也因此,對外她一直展現出一種超越年齡的早熟,可這一刻,她身上終於浮現出某種屬於少女的不安和拘謹。
查理斯對著難得局促的琴安撫一笑,轉頭對著拉妮婭點點頭:「你好,拉妮婭。」
這個名字讓琴臉上的迷惑之色更濃了點,隨後她意識到了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呼吸一滯,呆愣片刻,倉促地移開了視線。
「我想我已經知道你的來意了,能和我到辦公室坐一坐嗎?」查理斯對著拉妮婭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
拉妮婭這一趟的目的就是和查理斯交談,因此點點頭,抬腿準備跟上,剛邁出一步,瞥見身後的紅發少女,腳步頓了頓。
「去吧。」傑森注意到拉妮婭的視線,目光觸及不遠處紅發女孩,無可無不可地抬了抬下巴。
她偏頭望向身後,目光安靜又專注,仿佛時間也在那碧綠如翡翠的眼瞳裡凝固,透著不為世事所動的孤高。
這就是他最開始在小紅身上看到的東西。傑森想。
他的年齡其實沒有比這些孩子大很多,但那深紅的過去等在那裡,無形地將他們分隔開,他和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難免流露出幾分格格不入感。
人不是由過去所決定的,但當他們追溯著表像探尋至深淵之底,就會發現過去永遠無法被徹底湮滅。
而拉妮婭不是這樣的。
她的格格不入不是因為缺失的過去,困擾她的不是沒有過去,而是……她不渴望。
之所以擁有這樣的能力最開始依然選擇安心送外賣,之所以窮到睡空屋子依舊毫無怨言,之所以不珍惜生命,不恐懼死亡,全部都是因為她不想要。
女孩的裙擺從視野邊緣消失,琴沒有抬頭,而是單手捂住臉,閉上了眼睛。
破碎的畫面在腦海裡幻燈片一樣迴圈。夕陽如燒,城堡安靜得宛如墳墓,女孩把顫抖的同伴抱進懷裡,捂住她的耳朵,輕聲哼唱著不成調的童謠;她們坐在樹下看書,孩子們遠遠地繞開這片樹蔭,她抬起頭看了看,不帶情緒地收回視線,繼續看趴在身邊的女孩寫日記;她們氣喘吁吁地爬上城堡的露臺,夕陽融化在成千上萬的樹梢上,像是融化的黃金沿著樹葉流淌,她被女孩拉上欄杆,並肩看落日一寸寸西沉。
一隻纖細的手忽然伸到了眼前。
「我不是伊蒂絲‧芬奇。」拉妮婭仰頭看著紅發姑娘,說。
「但如果你願意認識我的話,我是拉妮婭‧凱亞。」
……
「潼恩把伊蒂絲送進學院的時候,琴也剛剛被格雷先生和格雷夫人送到我這裡。」
查理斯給他們一人倒了杯紅茶,輕輕把茶杯和糖罐一起推過去,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清澈的暗紅色茶湯在骨瓷杯裡蕩漾,拉妮婭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抬頭直視查理斯的眼睛。
「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她問。
「如果你是說我去找你的那次,是的。」查理斯無奈地笑了笑,「不過最開始我沒想到你會在那裡。」
他露出回憶的神色,雙手交疊成塔,陷入了沉默。
拉妮婭沒有出聲催促,傑森也沒有,兩個人安靜地喝著茶,等坐在輪椅上的變種人領袖結束沉思。
過了會,查理斯輕輕歎了口氣,問:「這是個有點長的故事,介意我從頭開始說起嗎?」
拉妮婭點頭。
得到她的許可,X教授終於開口,將那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娓娓道來。
「最開始……這是一個意外。」他說。
「我曾經告訴過你,區分普通人和變種人的是基因和腦電波,因為基因變異,我們擁有了那些奇跡般的能力,腦電波也隨之改變,所以我才能夠在茫茫人海中將我的同類辨別出來,知道他們的所在。」
「這兩種腦電波之間的區別其實並不大,就像不同頻率的電臺,而對我來說,無論是哪種頻率都在可接收範圍內,我也以為地球上的人類只有這兩種腦電波,」查理斯說,「直到我偶然遇到了山姆‧芬奇,你的外公。」
他微微皺起眉:「最開始我見到他其實非常驚訝,因為在我的感知裡,他是……不存在的。」
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非人類生命的腦電波會被我的大腦自動過濾,屬於灰色的不可接收範圍,而山姆‧芬奇的腦電波就在那個範圍內,我無法感知到他,所以一開始我以為他不是人類,但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
查理斯說:「他的腦電波只是……比人類要複雜很多。」
「複雜?」拉妮婭問。
這句話讓查理斯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困惑,顯然他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不止一次,並且始終無法理解。
「他的腦電波大部分和普通人沒有區別,」他慢慢說,「但是還有一小部分……是一些很奇怪的波段,那些波段非常艱澀複雜,以現在的科技手段也無法解讀,更何況幾十年前。
「在那之後,我對你的外公產生了好奇,和他成為了朋友。但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同尋常,也沒有任何特別的能力,和我想的並不一樣。
「那時候他已經從海軍退役,和你的外婆結婚,生下了你的母親和她的兄弟們。在他們的小兒子周歲的時候,我去拜訪了芬奇家。」
說到這裡,查理斯淺淺地吸了口氣,仿佛這樣才能壓下回憶中的震驚。
他說:「在我看到山姆的時候,我發現他又能被我感知到了,而那個沒辦法被感知到的人變成了他們的小兒子。」
說到這裡,查爾斯頓了頓:「你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嗎?」
拉妮婭睫毛低垂,回想著她在房子裡看到的過去,慢慢說:「他……一歲大的時候,把自己淹死在了浴缸裡。」
查理斯苦笑:「一個嬰兒。」
他說:「我去參加了那個孩子的葬禮,在葬禮上我發現沒發被感知到的人又變成了山姆的大兒子。那之後我開始調查芬奇家的歷史,五百年來,從挪威到美國,你們始終被不幸的死亡所纏繞,每一代幾乎只有一個人能夠活到結婚生子,只有寥寥幾人能夠活到看見第三代出生,就像是……他們是被選中的,被從兄弟姐妹中選擇活下來。
「在我追溯完芬奇的家族史之後,我又得知山姆的大兒子也因為意外不幸身亡。」
「接下來是潼恩?」拉妮婭問。
查理斯頷首:「你的母親。然後是你的哥哥們,最後是你。」
一時間沒人開口。
是那個聲音嗎?拉妮婭漫無目的地想。
她放任自己走神,過了會,才聽見查理斯說:「在山姆去世時我曾經拜訪過你的曾祖母和母親,我告訴了她們我知道的一切,希望能夠提供幫助。但是……」
他想了想,笑容越發無奈:「你的曾祖母非常固執,她拒絕離開房子,不過她請求我帶走你的母親,希望我能夠拯救她,可惜你的母親非常討厭我。」
「為什麼?」傑森插了句嘴,「她不信任你?」
「潼恩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查理斯婉轉地解釋。
「不久後,我因為一些事不得不暫時把目光從你的家人身上移開,直到十幾年後我才有時間再去拜訪,那時候你已經出生了,而你又給了我一個驚喜。」
查理斯說:「你是一個變種人。」
拉妮婭微微蹙眉:「你當時說過我不是變種人。」
查理斯微微一笑。
他又一次用第一次見面時那種溫憫的目光望著拉妮婭,輕輕說:「因為那時候你已經不再是活人了。」
「你的大哥意外去世之後,潼恩帶著你離開了西雅圖,她把你送到了賽維爾學院,那時候你遇到了琴。」
「她們關係很好。」拉妮婭說。
查理斯笑了笑。
「琴很喜歡伊蒂絲,」他說,「正常的變種人會在青春期時覺醒能力,但有些更強大的能力在童年時就會覺醒,也會更難以控制。琴的能力非常強大,也非常不穩定,她的精神力量龐大到會支配她自身,甚至影響現實,每當她做噩夢的時候,她的夢境會入侵其他人的意識,所以孩子們都很害怕她。但是伊蒂絲不害怕她,也只有她能夠把琴從噩夢中喚醒。」
「因為她的能力?」拉妮婭問。
或許是注意到了拉妮婭的態度,查理斯也不再用「你」來指代,而是直接說出了那個名字:「是的,伊蒂絲的能力非常……」
他想了想,用了個奇怪的字眼:「特別。」
查理斯說:「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經歷的緣故,她可以通過文字進入其他人的過去,比如日記,如果她看到了其他人的日記,她可以進入寫日記的人記憶中的那個場景,然後改變那段記憶,在其中編織出虛假的部分。」
「修改記憶?」傑森問,「就我所知這個可以通過藥物來辦到。」
查理斯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搖了搖頭:「我想這不一樣。」
「心理學是一門研究人類心理現象及其影響下精神功能和行為獲得的科學,但迄今為止,心理學依舊不可能找出任何心理活動明確的起因。」
人的心理就像是天氣系統,南太平洋的蝴蝶扇動翅膀可能在半個地球外掀起一場風暴,當一件事發生時,沒人知道它會對某個人的心理造成什麼樣細微的影響,從而導致今後某件事中他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而當一個人做出某個決定時,也沒有人會知道到底是他經歷過的哪一瞬間造就了這一刻的他。
查理斯說:「但是伊蒂絲可以。」
「她能像外科醫生一樣精密地操控人的心理,能夠通過編制某段記憶……精准地觸發某個時刻下某個人的具體反應。我不清楚她是怎麼辦到的,這只能用天賦來解釋,她似乎天生就知道該怎麼做,知道怎麼去……控制別人。」
他不給拉妮婭反應的時間,繼續說下去:「因為她琴的狀態才能那麼快穩定下來,伊蒂絲很照顧琴,她是個很好的孩子,之後她們也一直很要好。」
「然後發生了什麼?」拉妮婭敏銳地察覺到了查理斯這句話背後藏著什麼。
查理斯輕輕垂下眼睛。
「潼恩去世了。」他說。
「知道她去世之後伊蒂絲就變得很奇怪,」查理斯說,「她忽然對生物學很感興趣,經常纏著漢克討教,一開始我沒察覺到異常,直到琴說她經常晚上出去,我才發現伊蒂絲……在用『倪克斯』的代號尋找進行變種人研究的實驗室。」
或許是想起了那些慘無人道的人體試驗,X教授的眼神微微冷卻,語調卻依舊溫柔優雅:「她想研究自己。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向我們求助,但事實是她寧願用自己的能力去控制那些人來研究她,把自己送上實驗台。」
「也許她是想找出家族詛咒的真相,但是她選擇了一條最為錯誤的路。」
「等我發現的時候,伊蒂絲已經失蹤了。」
一個中學年紀的小女孩,就算有那樣特別的能力也不可能保護得了自己。
拉妮婭大概能猜到伊蒂絲是怎麼失蹤的——在追蹤一處處實驗室的過程中,她的蹤跡落入了有心人的眼裡,或許是誘騙,或許是綁架,總之那個女孩因為自己的草率,把自己推進了深淵之中。
「伊蒂絲失蹤之後我們一直在尋找她,卻始終找不到她的蹤跡,」查理斯說,「但是某一天我突然收到了她的短信。」
他把手機解鎖,推給拉妮婭,拉妮婭低下頭,看到了那封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
「教授,抱歉離開了你們那麼久,不過我很快就能回來了,不要著急,你們只要等待就好:D
如果我回來的時候忘記了一切,請不要擔心,這在我的預料之中。好好對待她,如果可以的話,請愛她。」
拉妮婭久久地注視著那個日期,眼睛一動不動,瞳光冰結般覆蓋著眼眸,仿佛凝固的琥珀。
2015年11月8日。
她在布朗克斯區的公寓裡醒來的前一天。
伊蒂絲‧芬奇被殺死的前一天。
她閉上了眼睛。
到此為止,伊蒂絲‧芬奇人生中的空白只剩下了失蹤後到重新出現,而這段時間他們也有了頭緒。
下一步——
一隻溫熱寬大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微微向內側壓去,隱隱像是要把她攬進懷裡。
「我們想過這個了。」傑森低聲說。
拉妮婭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不管伊蒂絲在失蹤的幾年裡遭遇了什麼,最終她都逃出來了,她離回到賽維爾學院只剩下了一步,她已經到了紐約——
無數光影在她的思緒裡旋轉,上升,升入不可知的混沌,拉妮婭倏地睜開眼睛。
拉尼亞凱亞計畫。她想。
伊蒂絲的名字就靜靜地躺在這個計畫的資料夾裡,如果她要和這個計畫產生聯繫,只能是在她失蹤的那幾年裡。
換句話說,作為接手了這個計畫的人,萊克斯‧盧瑟肯定知道她身上發生過什麼。
「謝謝你,查理斯。」她放下茶杯,輕輕說。
查理斯眼睛彎了彎:「我很高興能夠幫到你,拉妮婭。如果你還願意回到賽維爾學院,這裡永遠歡迎你。」
剛剛拉開椅子起身離開的拉妮婭聽到這句話,動作頓了頓。
有一瞬間,她的目光像是在看極為遙遠的地方,過了會,才輕輕搖了搖頭。
「我覺得我已經回不去了。」拉妮婭說。
說完這句話,拉妮婭向傑森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走向門口。
茶杯裡的紅茶逐漸冷卻,查理斯目送著他們走出房間,在快要出門時,那個黑髮的年輕人忽然伸手扶住門框,偏頭問了句:「她不向你們求助,有沒有可能是意識到自己身上藏著的東西太過危險?」
查理斯愣了愣。
然而不等他回答,兩個人已經走出了房間,房門隨之合上,遮住了他的視線。
微風掀起輕薄的紗幔,盛夏的陽光裡,X教授注視著桌上的三杯紅茶,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
紐黑文,海文莊園。
阿提拉站在單向玻璃後,目光飄忽不定,在玻璃上散漫地游離,仿佛洄游的浮游生物,
房間門敲了兩聲,很快被推開。
一打開房門,對面房間裡淒厲的慘叫和哀嚎瞬間沖進耳蝸,讓走進門的秘書生生打了個哆嗦。
強烈的不適和恐懼從腳底沖上頭頂,他定了定神,勉強穩定情緒,才匆匆走到阿提拉身邊,低聲說:「海文先生,您的叔叔伯父們……股東們在客廳裡,他們想見您。」
這句話說出口,秘書就屏住了呼吸,低著頭盯著地面看,在心裡默默數著秒數。
他對自己的業務能力一貫矜傲自信,也自認為自己屬於帶領99%美國民眾前進的那1%精英的行列,哪怕是面對白宮來客,他也能不卑不亢應對自如,他也見過那些反社會人格的連環殺人狂,面對那些自認為是捕獵者的渣滓時,他也只會感到厭惡和輕蔑,不會覺得自己也是他們眼中的獵物。
但面對阿提拉‧海文時……他總是無法克制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仿佛食物鏈底端的生物對於上位者骨血裡就有那種源自本能的畏懼,就算阿提拉‧海文對著他微笑,他也只會覺得是惡龍在舔舐自己的毒牙,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心理學上說那些連環殺人狂共同的特徵都是缺乏同理心,不把人類當做自己的同類,認為自己是更高一等的生物,歷史上的統治者也會自認為是神,認為自己的王冠源自神賜,就此不把凡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但阿提拉‧海文兩者都不像。
不管是殺人狂還是統治者,他們身上都沒有他那種……渾然天成的理所當然,仿佛他和凡人之間的天塹與生俱來,需要他低下頭,才能看見地上的芸芸眾生。
對面傳來的哀嚎越來越虛弱,針刺一樣輕輕紮進秘書的耳朵裡,他感覺自己站立的方寸地面似乎生長出了無數棘刺,緩慢地刺入他的腳掌,卻因為太過緩慢,痛苦都被分解得綿長,踩著他忍受的底線,讓他無法不管不顧地痛呼出聲。
就在這時,他聽見阿提拉隨口問:「他們想要什麼?」
「股東們覺得,」秘書斟酌著詞語,「您不需要用這種引人注目的手段發洩,這……不合您的身份。」
對於手握權柄的人來說,想要讓一個人消失有太多方法,簡單,快捷,方便,他們都習慣這種不見血的方式,所以當阿提拉輕描淡寫地讓人懲戒那個盜竊者時,這些久居高位的老人們就開始覺得被那股子濁臭的血腥髒了空氣,連帶著對阿提拉也沒了那麼多的謹慎,認為他還是年輕氣盛,應該有人教會他隱忍。
阿提拉漫不經心地聽著,掀了掀唇角:「還有呢?」
秘書聲音低了下去:「他們說……」
盜竊的確需要被懲戒,但研究理應繼續下去。
關於龍血的研究其實已經停滯了很久,家族一年年往實驗室投入大筆資金,卻始終成果甚微,缺少更多的樣本,這點秘書也知道一點。
但在此之前,沒人知道海文莊園的地下是幼龍孵化的溫床。
一個笨手笨腳的蟊賊撕開了阿提拉一直以來的隱瞞,也讓那些家族長老們嗅到了氣味,想讓阿提拉把龍卵讓出來用做研究,滿心想讓這個年輕的繼承人屈服。
他們站在上面向下俯瞰太久了,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開始衰老遲鈍,失去了對危險的警覺。
出乎秘書的意料,聽完他努力修飾過的轉述之後,阿提拉並沒有太多反應,只是望著單向玻璃後蠕動的血色人形,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秘書感覺血腥氣似乎從縫隙裡鑽了過來,融入涔涔冷汗,滲透進皮膚表面,鑽進骨髓裡。
他不動聲色地動了動腳,忽然聽見了年輕的海文總裁低語了一聲。
「還是養不熟啊。」
惡龍喃喃著,走向單向玻璃,數釐米厚的玻璃在他靠近的瞬間開始無聲熔化,玻璃溶液沿著閃爍微弱紅光的邊緣滴落,他穿過單向玻璃,留下一個人形的洞口。
不成人形的盜竊者跪在他行走的方向上,阿提拉從他身邊經過,像是隨手把修長的手指搭在他的腦袋上,輕輕一轉。
他鬆開手,被擰掉的頭顱從脖頸上滾落,翻滾進角落裡。
血泉從脖頸處瘋狂噴湧。
第189章 人工智慧
越野車出了賽維爾學院, 緩緩沿著車道開出去, 車上一片安靜,半天聽不見呼吸以外的聲音。
這種安靜對於拉妮婭來說還算熟悉,可傑森就和安靜沒那麼好的關係了。
對於只有片面之緣的人來說, 紅頭罩大概就是個打著「暴躁」標籤的紙片人,一肚子的憤世嫉俗, 被怒火和仇恨沖壞了頭腦,滿口髒話,殺人不眨眼——傑森也樂得他們這麼想。
可惜在隊友面前, 他總是很難用出「紅頭罩」的那一套。和小紅在一起的時候,不管他們是在潛伏著砸場子還是在槍林彈雨裡闖蕩,他總是有那麼幾句閒話攢在肚子裡,冷不丁地拋出去,興致勃勃地等著小紅冒出一兩句天馬行空的反駁來,幼稚得仿佛一個高中男生。
蠢透了。陶德先生回頭看看過去, 如是評價。
有時候傑森也好奇自己哪來那麼多無聊的念頭,玩笑話說說也算了, 偏偏好像又不全是,只是每次傑森看到拉妮婭撐著下巴,視線遠遠地落在虛空裡,眸光帶著點冰冷的茫然, 仿佛一尊放在教堂裡的神像, 他就忍不住想做點什麼, 把那些見鬼的超然世外從那雙眼睛裡抹去。
這種強迫症在他們亂糟糟地在一起之後似乎還有了變本加厲的徵兆, 比如說傑森現在開著車,餘光卻不時往身邊迅速地一掃,喉嚨和舌頭都癢癢的,搜腸刮肚想找出幾句沒話找話來。
要不是他車技卓越加上這條路上實在難得有車,紅頭罩和小紅帽大概就要雙雙陰溝裡翻車,站在翻倒的越野車邊面面相覷了。
傑森不打算對伊蒂絲的故事發表什麼看法。在拿到那本日記之後,他和拉妮婭已經設想過數十種可能的情況,賽維爾提供的答案只是其中之一,比這個更糟糕的也不是沒有,畢竟接手拉尼亞凱亞計畫的是萊克斯‧盧瑟——他們都在酒店時看的那部電影裡見識到了他能多瘋狂偏執,很難說他到底做了什麼,才能讓伊蒂絲‧芬奇變成現在的拉妮婭。
只是有所猜測歸有所猜測,真正聽到的時候,任誰都不可能心情多好。
大約又開了十幾分鐘,傑森低頭瞥了眼儀錶盤,像是漫不經心那樣,隨口問:「接下來去大都會找盧瑟那個瘋子嗎?」
拉妮婭原本趴在車窗上,下巴擱在手背上,看著車外線一樣流逝的風景,聽到這句話,動也沒動,鼻音拖得長長的:「嗯……」
她的目光轉了轉,從後視鏡裡看向傑森。
拉妮婭的眼睛是經歷過托尼‧斯塔克這位花花公子認證過的漂亮,迎著光能析出好幾種層次,有種深深淺淺的縱深感,像是掩映在樹影裡的湖水,此刻這片湖水專注地注視著傑森,仿佛深淵裡的陰影生物悄悄探出頭,睫毛落下幽幽的影子,在他看過來之前,倏地垂下去,隔斷了他的視線。
正常來講,萊克斯集團的實驗室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進得去,更別提涉及「拉尼亞凱亞計畫」的實驗室,就算是超人,想要無聲無息潛進去也要費點手腳。
不過這對現在的拉妮婭來說已經不算難事,當然,這是僅限她自己,如果想要把別人比如傑森帶進去,該麻煩的事絕對一件不少。
傑森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也沒什麼多餘的自尊心等待被碾碎,不免疑心小紅這一路的沉默是在盤算拋下他自己一個人潛進去。
但是他也不打算跟著小紅一起。
畢竟萊克斯‧盧瑟還能好好活著呢。傑森冷冷地想。
到了這一步,以往零散的線索都漸漸被連綴起來,從水下浮現。伊蒂絲的短信雖然莫名其妙,似乎對於她未來的情況早有預料,但那絕不是預見到自己會死的語氣,她想的是回到賽維爾學院,想的是未來,那時候她沒有想過要去死。
然而在那個黎明前的夜晚,她被殺死在了床上,取走了大腦。
拉妮婭查到的線索是有人委託黑山羊買走了她的大腦,謀殺只是取走大腦過程裡的附贈,之後黑山羊悄無聲息地湮滅在哥譚的黑暗裡,那個匿名的買家也就此銷聲匿跡,重新潛伏回了水下。
正常來講不會有人變態到想要購買活人的大腦,除非別有目的。
比如……那是重要的實驗材料。
什麼人會需要出逃的實驗品的大腦?
不管伊蒂絲最後是不是從萊克斯的實驗室出逃的,這樁謀殺都和萊克斯‧盧瑟脫不了干係。
可是他們沒有證據。
一樁謀殺總要有屍體,然而或許是冥冥之中註定,那具屍體早就炸毀在了哥譚的小巷裡。法律上不承認涉及超自然力量的證詞,以靈體狀態活蹦亂跳的拉妮婭無法成為原告,也沒辦法出庭作證自己被殺死。
而就算把萊克斯‧盧瑟送進監獄,他又能在監獄裡安分多久?他們這樣的人有太多種方法能夠從牢房裡脫身,一而再再而三,甚至就在義警們前腳把他們關進去,幾小時後他又能保釋離開監牢,不需要懺悔,也不需要付出代價。
總是這樣。傑森想。
他感覺自己仿佛被分成了兩個人,其中一半在和小紅說著不著邊際的冷笑話,想把她的注意力從沉重的死亡上轉開,另一半則牢牢掌握著方向盤,任由冰冷的念頭在他的腦海裡盤旋。
小紅可以不在乎自己是受害者,但他辦不到。
「我有個建議,」傑森說,「你去實驗室,我去找盧瑟,我們兩邊行動。」
從表面上看這句話十分正常,聽不出說這句話的人心裡在徘徊著什麼樣的殺意。
那個脆弱可笑的承諾在他的意志前瑟瑟發抖,只要一步,他就能再一次跨出去——
「不用,」拉妮婭說,「我們一起。」
「這是最後一步了。」似乎是被風吹久了,她有些困倦,半闔著眼睛,聲音越來越低,「到大都會先找到實驗室……不行的話再找盧瑟本人。」
她伸出手,輕輕搭在傑森的手上。
拉妮婭的手自然是沒什麼重量的,可她把手放上來,忽然間原本沸騰的怒火又被抽去了一根木柴,岌岌可危的天平一端又多了個籌碼。
仿佛雲霧散去,站在鋼絲繩搖搖欲墜的人看到了另一個同樣搖搖欲墜的人,他們牽起彼此的手,居然奇跡般地保持住了平衡。
事到如今,拉妮婭沒有興趣也不覺得有必要繼續糾纏下去,她不用【Twitter】去看心聲推文只是一點因為她不覺得自己需要,但是眼看真相就在眼前,她也不會迂腐到堅持這點微不足道的原則,更何況這甚至不算是原則。
她其實沒有傑森以為的那樣在意伊蒂絲‧芬奇的故事,目前為止拉妮婭想得還是等結束這些之後儘快回莊園,她的貓她的狗她的魚她的管家,這麼多活物都在家裡等著她回去,更何況她現在身邊還帶著這麼大一坨珍寶,準備回家好好放起來,沒道理要讓自己陷入那點過去。
珍寶正在不懷好意地發表問題言論:「其實沒那麼麻煩,我們是通緝犯,闖進去不需要理由,把所有人放倒,找到消息就跑,不被抓住就行了。」
拉妮婭聽著這一串一聽就不像正義人士該說的話,本來就不怎麼堅定的陣營被傑森一帶,頓時跑偏到了奇怪的方向,提出了更有建設性的建議:「如果用【紀念碑穀】把實驗室拍扁帶走的話是不是更方便?」
傑森:「……」
他還只是非法闖入,小紅已經聯想到集體綁架了……這兩者性質可不一樣。
紅頭罩涼涼地想這句話絕對不能給老頭子聽到,轉頭對著拉妮婭又換上了一副冠冕堂皇的嘴臉:「我覺得這個想法挺有趣的。」
兩個法外之徒在光天化日之下謀劃了一番如何綁架一整個實驗室,聊得不亦樂乎,西徹斯特到大都會的距離也不再遙遠,很快他們看到了哥譚的天際線——
淡金色的海潮沿著天際線呼嘯而來。
拉妮婭第一個注意到了遠處的異常,從車窗上抬起頭,微微蹙眉:「那是什麼?」
「什麼?」傑森問。
轉瞬間,海潮已經漫過了大都會,向著他們的方向湧來,靠近了拉妮婭才發現那不是海潮,而是金色的光,北極光般層層疊疊,輕盈地越過天空。
不知為何,這一幕讓拉妮婭莫名感到一絲熟悉。
她指向遠處:「那些金色的光——」
傑森瞥了眼,瞳孔倏地微微一縮,語氣古怪:「……我什麼都沒看見。」
電光石火,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嚴肅。
傑森一腳踩下刹車,性能優越的越野車在公路上戛然而止,後方頓時響起一片暴躁的鳴笛,然而他們都無暇分心。
光潮浩浩蕩蕩,轉瞬間席捲了城市,撲向車來車往的公路,拉妮婭心底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來不及解釋,猛地轉身撲進了傑森懷裡。
她眼下的金色紋路瞬間點亮,隨即環繞全身回路依次亮起,眼瞳從深湖般的碧綠染上了絢爛如晚霞的橙黃,靈魂寶石的力量在她的靈魂上生效,將她和傑森保護在內。
光潮轉瞬即至,沖過公路,奔赴遠方的地平線,拉妮婭感覺傑森摟住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緊,她抬起頭,確認他沒事,剛想開口,忽然公路上驀地響起了一聲巨響——
「砰!」
原本平穩行駛的車輛紛紛失去控制,一輛輛撞上前方的車輛,打著轉沖向一旁的車道,和其他失去控制的車輛相互撞擊,翻倒在路面上,滑行出去數十米距離,才勉強停下。
巨響連綿不絕,濃煙滾滾,轉眼間公路上已經變成了大型連環追尾車禍現場,這時候天空本應被哭喊和尖叫填滿,可是偌大的公路上無聲無息,沒有一點人氣,仿佛所有駕駛員和乘客都在一瞬間變成了啞巴,忍氣吞聲縮在翻倒的車裡裝死。
四周寂然無聲,只有滴滴答答的水滴聲和燃燒聲,汽油從破損的油箱裡流出,在路面上蔓延,倏地被火星點燃,幾百輛車的汽油彙聚成了汽油湖,原本遮遮掩掩的火勢遇上了幫手,立刻在路面上洶湧澎湃地鋪開,一波波熱浪大張旗鼓向四周滾滾而來。
眼看火勢就要衝下公路,一團巨大的水球忽然從天而降,霎時將火勢沖刷得一乾二淨,路面上頓時仿佛下了一場滂沱大雨,剛剛耀武揚威的烈火此刻低眉順眼,只剩下一簇簇小火苗頑強地繼續燃燒。
關掉【鱷魚小頑皮愛洗澡】,拉妮婭環顧四周,臉色說不上多好看。
她從傑森身上爬起來,跟著傑森推門下車,對視一眼,確認了想法,便分頭去檢查翻倒在路面上的車輛。
過了會,他們重新回到越野車邊,簡短地交流了一下剛才探查的結果。
「昏迷。」
「昏迷。」
——除了車禍中的死者以外,所有人都活著,但是他們全部失去了意識,仿佛在剛才光潮席捲的一瞬間裡陷入了沉睡。
拉妮婭不由自主地望向東北方——光潮就是從那個方向來的,在他們進入哥譚之前,它已經席捲了哥譚和大都會。
她收回視線,各個社交平臺APP迅速在主螢幕上打開,最新動態停留在了數分鐘之前,任憑拉妮婭怎麼刷新也無法刷出新動態,那些恨不得時刻刷屏的網路紅人像是約好了一樣齊齊偃旗息鼓,網路上一片死寂。
這一幕讓拉妮婭抿緊了唇,垂在腿側的手指猛地攥緊。
如果這是光潮造成的……那麼很可能整片東海岸現在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還有意識。
——到底發生了什麼?
……
「發生了什麼?」托尼皺著眉,警覺地打量四周,「賈維斯?」
他呼喚了一聲,但是他時刻待命的人工智慧管家毫無反應。
不過在這之前,托尼就意識到出了問題。
剛剛他還站在桌前對賈維斯發佈指令,忽然眼前一花,下一秒,他已經出現在了空無一物的地上,整個紐約的所有建築都被一掃而空,放眼望去,四周熙熙攘攘,全部都是茫然的人。
仿佛地球上的人類痕跡在刹那間被神明抹去,恢復了億萬年前的原始風貌,只剩下無處可去的人類,塞滿了這顆美麗的藍色星球。
作為首屈一指的國際化大都市、人們玩笑裡的「地球首都」,紐約的人口足足有上千萬,但是托尼從來沒想過這麼多人全部毫無遮掩地放在荒原上到底是什麼場景。
密密麻麻的腦袋在視野裡的每一寸空間裡晃動,所有人臉上都掛著茫然焦慮的神情,每一張面孔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庸庸碌碌,毫無特色,仿佛令人區別於他人的「自我」被從他們的身上剝奪,剩下的只有一個個千篇一律、別無兩樣、螻蟻般的「人」。
無數攢動的人頭甚至讓人會有種噁心的感覺,像是聚攏在一起的螞蟻,人們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急切地試圖在茫茫人海裡尋找到一個熟悉的人,以獲取某種廉價無用的安全感。托尼甚至被撞了好幾次,這時候沒有一個人認出他是全美聞名的億萬富翁,他也變成了人海中不起眼的「一」。
原本哥譚的所在地,布魯斯‧韋恩的臉被蝙蝠俠的制服遮擋,手按在腰帶上,和對面驚訝之後狂笑起來的阿卡姆囚犯對視,神色難掩陰沉。
大都會,克拉克‧肯特站在星球日報的同事裡,皺著眉,面孔堅硬得像是大理石雕刻。
露易絲穿過憂心忡忡的同事,擠到男友身邊,低聲問:「克拉克……」
克拉克——超人搖了搖頭。
「我現在的體質和其他人沒有區別。」他望向天空,眼睛浮上一層憂慮,「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西徹斯特,賽維爾學院的所在地附近全部都是賽維爾家族的土地,離最近的城鎮也有幾十英里的距離,因此一時間還沒有人注意到這片森林。
此刻森林中央全是焦急的孩子,他們紛紛圍在兩個人身邊,帶著不安一聲聲呼喚。
「琴!教授!」
在他們中央,查理斯‧賽維爾和琴‧格雷倒在地上,神情痛苦,雙眼緊閉,眼珠在眼皮下顫動,卻怎麼也無法睜開。
巴黎,倫敦,洛杉磯,中心城,瓦坎達,亞特蘭蒂斯……
在這個古怪的地球上,無數隱藏在人群中的特殊人士紛紛失去了能力,變得和普通人別無兩樣,而靈魂力量強大的法師和超人類則毫無緣由地陷入了昏迷,任人宰割。
「這個地方……似乎只有靈魂能夠進來。」娜塔莎——黑寡婦喃喃。
她的面前,緋紅女巫蜷縮在地上,美麗的面孔蒼白得像是精靈,睫毛不住顫動,而原本在她身邊的幻視卻不知去向。
美國隊長拍拍她的肩膀,環視四周,沉聲道:「現在我們先要找出到底是什麼力量把全人類的靈魂都帶到了這裡——」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一聲尖叫。
隨著時間推移,人群的惶惑慢慢向著恐懼轉變,越來越多的聲音從四處傳出,竊竊私語漸漸變成大聲嚷嚷,無數聲音彙聚成滔天的聲浪,沖向昏暗的天空。
不知道是誰最先抬起頭看向天空,在辨認許久之後,發現了天空中的異樣。
「——怪物!!!」
人類想像出的神話中最究極的瘋狂與恐怖的化身莫過於此。
如果有誰此刻將視角拉到這個地球的上空,他將會看到四周浩瀚無垠的宇宙,以及那顆藍星之外、拖曳著長尾、雙翼逶迤、恢弘壯麗如同宇宙本身、和燃燒的恒星一般龐大的怪物——
——在這一刻,它呈現在了全世界眼中。
……
「我聯繫不到人。」傑森掛斷電話,眉宇間籠罩著一團煩躁,對著拉妮婭搖了搖頭。
在短暫的遲疑之後,他們以最快速度穿越了狼藉的公路,進入了不遠處的哥譚。
比起公路,城市裡的景象更是駭人聽聞,滿目瘡痍無法形容他們的所見。因為沒有拉妮婭及時控制,各個街道都燃燒著烈焰,燒焦的屍體靜靜躺在車輛殘骸裡,焦臭味久久不散,被牽出來散步的寵物失去了主人,拖著繩子四處亂跑,烏鴉在天空中亂飛,不時成群落在晾衣繩上,沖著街道上的屍體大聲嘶鳴。整座城市除了警報聲和動物的叫聲以外無聲無息,仿佛一座死城。
拉妮婭看到一隻拉布拉多焦急地拱著一個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身體,發出淒厲的叫聲,看到他們經過,立刻跑過來,哀切地叫著,咬住拉妮婭的裙擺,試圖把她拖到主人身邊。
拉妮婭沉默地看著拉布拉多,一點點把裙擺從它口中拽出來。
大概是意識到了她不會幫助它的主人,拉布拉多嗚咽一聲,重新跑回了主人身邊蹲下,不時舔一舔主人的臉。
「……你知道寵物在主人死後很可能啃食主人的屍體嗎?」傑森啞著嗓子說。
拉妮婭看了一會,收回視線:「……我知道。」
但是除非她現在把整個地球的時間全部靜止,否則於事無補。
她的視線已經落在了【時鐘】上,審視著桌面上的鐘面,神色漠然。
就算現在她倒回時間,不瞭解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場災難,拉妮婭也沒辦法在災難發生之前阻止。
她注意到傑森一直望著莊園的方向,握著手機,神情躊躇,似乎在猶豫什麼,臉頰顯出極其繃緊的線條。
那個方向……除了自己的莊園,還有韋恩莊園。
拉妮婭收回視線,偏頭望向某處虛空,仿佛在走神,過了會忽然低聲說:「我聯繫到賈維斯了。」
傑森一揚眉:「那個人工智慧?」
他話音未落,一道英式口音的平靜男聲從街頭的播放機裡傳出:「你好,陶德先生,我是『那個人工智慧』。」
「賈維斯說復仇者聯盟也全部昏迷了,」拉妮婭說,「現在地球上清醒的只剩下幾個人。」
「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別人?」傑森疑惑地問。
「陷入昏迷的都是擁有靈魂的生命,」賈維斯解釋,「但是沒有靈魂的意識並沒有受到影響,比如我和幻視,還有先生的人工智慧。」
傑森:「……」也就是說現在地球上只剩下了天網紅後這一類的人工智慧……要是沒有小紅,接下來就可以直接切換到終結者片場了。
作為地球上現存的唯一一個人工智慧,只要賈維斯希望,他隨時能夠監控全球的網路,進而控制整個世界,此刻能夠對他下達命令的創造者也已經陷入了危機,因此第一時間,賈維斯就接管了現在的地球上每一處地點的控制權。
在場所有人都清楚現在的事態有多嚴峻——在剛才的光潮之後,全人類的靈魂全部從軀殼中消失,整個人類社會在瞬間陷入靜止,而他們甚至不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也不清楚該如何找回那些丟失的靈魂。
現在能拯救世界的就只有這一群人工智慧加上拉妮婭和傑森。
「我看到了……金色的光潮,來自東北方向,」拉妮婭皺著眉回憶,「光潮席捲之後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識,但是除了我似乎沒人能看見。」
「能量波動資料無異常,」賈維斯不急不緩地說,「不過我發現了兩件事,可能和你口中的光潮有關。」
拉妮婭:「哪兩件?」
賈維斯:「第一件我入侵了紐黑文的監控系統,那裡似乎是最早發生昏迷現象的城市。」
不等他說完,傑森眉梢一跳,眼底隱隱浮現出戾氣。
因為海文家族的存在,紐黑文犯罪率堪稱全美最低,偏偏最早發生昏迷現象的是這座城市,不管是不是有人膽大包天到敢於觸怒巨龍,眼下的災難怎麼看都和阿提拉‧海文脫不了干係。
而一路來看到的慘禍……已經足以讓紅頭罩想要抵著海文的眉心扣動扳機了。
「他在哪裡?」他問。
賈維斯似乎很清楚傑森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海文莊園,但是我恐怕我在那裡只看到了阿提拉‧海文的屍骨。」
「他本來就是死者。」拉妮婭一點也不奇怪,垂下眼簾,「他的靈魂應該已經離開了。」
「是的,拉妮婭。所以我認為現在前往紐黑文也無濟於事,我們可以將注意力放在第二件事上,」賈維斯說,「有個位置目前為止我依舊無法入侵。」
在所有人都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賈維斯在地球上任何地方都應該是如入無人之境,這種時候他還無法入侵的地方,只能是——
傑森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人工智慧?」
——能夠阻止一個人工智慧的只能是另一個人工智慧。
賈維斯:「是的,我發現了另一個人工智慧,在此之前我沒有發現過他的存在。對方剛剛阻止了我第208次訪問,我正在進行第209次訪問。」
拉妮婭問:「他在哪裡?」
這一次,賈維斯沉默了一瞬。
不知為何,他歎了口氣。
「在大都會,拉妮婭。」他說,「萊克斯實驗室。」
這個地點讓傑森和拉妮婭都愣了愣。
萊克斯擁有一個人工智慧這件事其實沒有那麼令人驚訝,既然托尼‧斯塔克能夠製造出賈維斯,那麼沒道理萊克斯‧盧瑟不能有一個人工智慧。
只是這種感覺……讓人不舒服。
似乎在很久以前世界就安排好了一切……他們漫長的探尋其實是在走一條早就設定好的道路,而最終他們都必將奔赴謎底,去見證最後的答案。
「我們現在就過去。」現在沒時間留給他們胡思亂想,拉妮婭當機立斷地說。
「如果你們有任何需要,我一直在這裡。祝你們好運。」賈維斯說。
拉妮婭不知道賈維斯能不能看到,但她還是沖著擴音器點點頭,剛一轉身,頓了頓,回過頭,深深地看了眼擴音器。
「謝謝你,賈維斯。」小姑娘輕聲說,隨後揚起嘴角,努力露出一個好看的微笑。
「謝謝你,拉妮婭。」賈維斯說。
這是他們欠下彼此的告別。
既然資料領域的戰爭一時分不出勝負,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物質領域摧毀對方。
靠著賈維斯的指引,拉妮婭很快和傑森趕到了萊克斯實驗室,固若金湯的防護系統在所有人都昏迷之後依然生效,不過這對拉妮婭來說不算什麼麻煩,再加上有賈維斯護航,他們一路橫衝直撞,闖過重重關卡,抵達了實驗室主體建築的門前。
「他已經能看到你們了。」賈維斯提醒。
「晚了。」傑森看著拉妮婭轉動腦袋四處尋覓的模樣,立刻理解了她在做什麼,涼涼地說。
資料視野下,一切用來消滅入侵者的武器都無處遁形,拉妮婭的目光順著能量流的方向遊走,找到了能量迴圈的節點,對準節點舉起手,扣下手指。
光彈躥出指尖,沒入厚重的牆體,穿越鉛合金夾層,在能量迴圈回路裡爆發,瞬間截斷了實驗室的內部電力系統。
傑森踹開實驗室的金屬門,率先闖進實驗室,掃了眼門口左右兩條岔道:「你走哪邊?」
進入實驗室之後,賈維斯就不能繼續為他們提供幫助了,不過拉妮婭捫心自問,覺得自己也能當半個人工智慧用,說不定還更好用點,因此沒有太在意。
「右邊,」她說,「隨時聯繫?」
傑森點點頭,正要衝向左邊,看了拉妮婭一眼,忽然一言不發地走過去。
他抬起手,一把抱住她,幾乎稱得上兇狠地把她壓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肩膀,深深吸了口氣。
大概靈魂不可能有什麼氣味,拉妮婭身上乾乾淨淨,只有他用的洗髮水的味道,以及一點點雨水的潮濕氣息。
拉妮婭被他的突然襲擊搞得愣了下,遲疑片刻,才抓住他的衣袖,茫然得幾乎有些可愛。
傑森又在她頸窩裡埋了會,才抬起頭,鬆開她,慢慢後退兩步,對她笑了笑:「一會見。」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裡,拉妮婭伸出的手在空中頓了會,才緩緩放下去,屈起的食指抵著唇,不受控制地抿起微笑。
她在原地發了會呆,才想起來正事,轉身走向右邊的走廊,沿著走廊走了不遠,眼前又出現了兩條路。
拉妮婭在左右之間猶豫了下,正想用資料視野比較,目光忽然一凝。
鬼使神差地,她將視線轉向了右邊的走廊。
那個方向……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呼喚她。
仿佛被蠱惑一樣,片刻之後,拉妮婭抬起腳步,走向走廊深處。
和想像裡不一樣,似乎他們進入的就是一處死寂的實驗室,拉妮婭的闖入沒有遭到任何阻攔,賈維斯口中的人工智慧像是不存在一樣,一路上都沒有任何反應,任由拉妮婭一路闖進了實驗室深處。
隨著四周的走廊越來越長,拉妮婭的腳步也漸漸慢了下來。
不對勁。拉妮婭想。
她的道路看似是隨機選擇的,但實際上,她是跟著走廊一路前進的,沿途她也看到了大量的支路,但那些走廊都被封鎖著,只有她走的這條路線是開啟的,似乎是專為她準備的道路。
這是她穿過的第三道氣密門,進門前,拉妮婭注意到門上仿佛銀行金庫一般複雜的機械鎖,每一扇門都有接近十英寸的厚度,想要打開整個過程恐怕需要數分鐘,然而這些門在她到來之前就已經全部敞開,機械鎖上的指示燈呈現綠色,門後的通道靜靜地等待她的到來。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只有拉妮婭的腳步聲在空曠幽深的走廊裡回蕩,越傳越遠。
通道盡頭是一架電梯,電梯停在這一層,拉妮婭走過去,看了眼一旁的密碼盤,資料視野一掃,辨認出了密碼組合。她輸入密碼,走進電梯,金屬門在她面前合上,不等拉妮婭按下樓層,電梯就開始向下運行,平穩得讓人感覺不出電梯在移動。
這一切都太順利了,就像是……有誰在指引著她前往地獄深處。
電梯緩緩下沉,在最底層停下,隨著金屬門開啟,一道漫長的走廊出現在拉妮婭面前,盡頭處的氣密門依舊是開啟狀態,隱約能看見最深處的房間。
拉妮婭站在電梯裡,沒有動。
正常的設置下,電梯門在數秒之後就應該合上,然而十幾秒過去,眼前的電梯門依舊敞開,門框和走廊高度齊平,仿佛她只是處在一條嚴絲合縫的走廊起點,只能筆直地走向終點。
換個人面對眼下的場景,大概要因為懷疑自己身處恐怖故事片場而驚恐不已,但拉妮婭臉上依舊沒什麼情緒,那雙綠眼睛在恒定的光源下越發幽暗,像是無機質的玻璃珠。
看起來的確有人在等她。她想。
許久之後,拉妮婭終於走出電梯。
她剛一走出電梯,電梯門便無聲合攏,斷絕了她的退路,拉妮婭沒有回頭去看,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實驗室,隨著她離實驗室越來越近,她也漸漸能看到實驗室裡的景象。
實驗室中央放置著一隻巨大的玻璃罐體,無數色澤各異的液體通過管道和罐體連接,源源不斷通入罐體之中,細小的氣泡從罐體底部上浮,悠悠地躥上液體表面。
拉妮婭站在實驗室門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罐體。
她沒有什麼恍然大悟的情緒,只覺得「果然如此」,更多的是終於知道答案的釋然。
——占地甚廣的玻璃罐體裡,靜靜懸浮著一枚人類的大腦。
在伊蒂絲‧芬奇從實驗室逃脫之後,萊克斯‧盧瑟雇傭了黑山羊,殺死了逃跑的實驗品,拋下無用的皮囊,將大腦帶回實驗室,繼續進行研究。
拉妮婭看了一會,毫無徵兆地出聲:「你讓我看這個,想告訴我什麼?」
這個實驗室藏在整座建築的最深處,是萊克斯的最高機密,如果正常搜尋,恐怕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找到這裡,能把她指引到這裡的只能是那個賈維斯也無法入侵的人工智慧。
拉妮婭猜想對方的用意,卻始終沒什麼頭緒。
她問:「你們用這個大腦研究出了什麼?」
這一次,沉默的人工智慧有了回應。
「我。」少女輕聲說。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拉妮婭眼瞳倏地一縮,條件反射地轉過身,思維遲了刹那,才因為驚悚的結論而劇烈波動起來。
然而在那之前,她已經看到了身後的景象。
空氣中投下淡金色的螢光,綠眼睛的少女站在光裡,虛幻的黑髮盈盈漂浮,碎光像是星星一樣環繞在身周,她微微歪著頭,注視著眼前的女孩,那張和拉妮婭如出一轍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
「我是伊蒂絲‧芬奇,」她微笑著說,「終於見到您了,拉尼亞凱亞。」
第190章 艾迪芬奇的記憶
十歲之前, 伊蒂絲‧芬奇覺得自己的人生像是一團迷霧。
她和家人生活在西雅圖的一座小島上,島上只有幾家住戶,本地報紙一周發行一次, 穿過鐵門後沿著山路繞行十幾分鐘, 才能看見樹蔭和池塘後的房子。池塘裡沉著一架未完成的龍形滑梯, 她曾經問曾祖母池塘裡有什麼, 艾迪只是摸摸她的頭,說龍帶走了她的丈夫。
房子歪歪扭扭, 永遠徘徊著濕冷的氣息,遠遠看去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獸屋。
僅供孩子穿行的秘密通道隱藏在書架和牆體之間, 伊蒂絲爬過秘密通道時, 總是忍不住想起家族樹上的那些孩子。他們是她的長輩, 是血脈相連的至親,曾經和她一樣在這些通道裡爬行,尋找這個家族裡隱藏的秘密,最終一個個或者迷失在幻想, 或者遇到意外,就此變成了一扇扇被封上的房間。
小小的她, 以為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家庭裡都有封閉的房間, 門上都有窺探孔, 好奇的她只能踮起腳尖, 從窺探孔裡向房間裡張望。
那麼多, 那麼多的死亡。
她在掛滿牆壁的照片注視下飛快長大, 在學會大笑之前先學會了恐懼, 她從樹梢掛著的繩子上爬過,輕手輕腳地越過懸崖上的老樹,樹梢在風中晃動,乾枯的樹皮發出細微的龜裂聲,她的心臟在小小的胸膛裡噗通亂跳,山崖下,潮水一波波拍打著海岸,浪花在石壁上碎成白沫。
如果她能飛就好了,伊蒂絲想,如果她能夠不恐懼死亡就好了。
裡維斯告訴過她,那些早夭的孩子都是因為沉溺於幻想的世界裡,於是毫無道理地一個個失蹤在房子裡,可伊蒂絲還是忍不住幻想。
忍不住,藏不下,那些渴望像是奮力伸向天空的樹枝,想要攫住一角透明的天幕。
她站在閣樓上眺望海面,風吹鼓著她亂糟糟的頭髮,她緊張地抓著搖搖欲墜的欄杆,呼吸裡都滿是恐懼的味道,她手腳冰涼,渾身發抖,她離死亡那麼近,近到它已經可以用枯瘦的手指扼住她的喉嚨,她明明是害怕的,想要向著天空一躍而下的念頭卻在心中野草一樣瘋長。
她覺得自己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是有目的的,之所以她還活著,之所以她沒有像那些親人一樣死去——她的存在一定是為了某個目的,而她繼續活著的意義就是找到它。
她想要離開……她想要去遠方。
十歲那年,伊蒂絲聽到了那個聲音。
她的第二個哥哥在她四歲時失蹤了,伊蒂絲只知道他一直被認為是全家最聰明的孩子,而他也的確把他發現的線索告訴了他的兄弟,最後由繼承他的兄長告訴了她。
「我們,這個家族一直在傳承的……不是基因,」裡維斯說這句話時,嘴唇乾涸發白,眼瞳縮得像是針尖,「是聲音。」
這就是最深的秘密,只在被選擇的人之間相傳的秘密。他們的房子裡徘徊著一個看不見的幽靈,它潛藏在他們的身體裡,毫無理由地在一個又一個家族成員之間傳遞,由父母傳遞給子女,由死者傳遞給生者,它潛伏在幽暗的角落裡,在被選中的孩子腦海裡竊竊私語,以一套特殊的篩選標準在他們之間選擇。
它並不明目張膽,卻也不容拒絕。它非常大,非常遙遠,卻又無處不在,就仿佛存在于人心中的上帝。
「我不想要它,」裡維斯握著她的手,手指不住顫抖,語無倫次,「我不想要它,我不在乎它會不會殺死我,它殺死了密爾頓,殺死了舅舅們,下一個就是我——」
「伊蒂絲,不要被它選中,不要接受它,不要——」
然而他們是被選中的,是被送上祭壇的祭品,沒有拒絕的權利。
那個聲音拋棄了裡維斯,轉向了下一隻無辜的羔羊,而在那之後不久,被診斷為精神疾病的裡維斯開始在要求下濫用藥物,就此沉溺于無意義的幻想世界,毀掉了自己的理智。
那段時間,伊蒂絲從樓梯欄杆間偷偷看他,那雙熟悉的眼睛空空如也,裡面那個恐懼的靈魂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擺脫了糾纏他的幽靈,逃到了屬於他的伊甸園,將他的親人拋棄在黑暗裡。
十一歲的伊蒂絲從哥哥手中接過了火炬,獨自走上了孤獨的道路。
平心而論,那並不是一個聲音。伊蒂絲從來沒有真的聽到過它,但她知道它就在自己身體裡,在她的大腦深處。它更像是一段電波,一段信號,只有經過大腦皮層時才會讓伊蒂絲猛然意識到它的存在,其他時候,它就像是真正的幽靈一樣,從來不出現在她的生活裡。如果不是裡維斯,伊蒂絲永遠不會意識到那一瞬間的恍惚不是自己的一時錯覺。
有時候伊蒂絲忍不住想,說不定這個聲音只是他們的臆想,是他們為不幸和厄運尋找的藉口,仿佛把命運不公怪罪到某個存在的事物上,就可以以受害者的身份理直氣壯地躺進墓地裡。
這個念頭伴隨著她和媽媽離開西雅圖,搬去了這片大陸的另一端。
那是她此生第一次去遠方。
汽車沿著筆直的公路駛向遙遠的東海岸,她趴在車窗邊,把手伸出窗外,隨著風的軌跡上下浮動,陽光灑落在她的手上,她忍不住想笑,卻又因為胸膛裡沸騰的感動而想哭。
她們在賓夕法尼亞州買了一棟小房子,安頓下來之後,媽媽開著車,把她帶到了一座掩映在森林深處的古堡,交給了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客人。
「你好,伊蒂絲,我是查理斯‧賽維爾,以後你就住在這裡。」坐在輪椅上的校長微笑著對她打開了城堡的大門。
她站在門前,眼神怔忪,仍然對自己的好運感到難以置信。
「你害怕這裡嗎?」賽維爾教授問她。
「不。」伊蒂絲聽見自己喃喃。
仿佛美夢成真,一夜之間,她離開了逼仄的故居,離開了閉塞的小島,擁有了夢寐以求的能力,擁有了追求自由的資格,擁有了未來。
她不再害怕死亡,她已經得到了太多她渴望的東西,那麼多她在夢裡也不敢奢求的東西,伊蒂絲甚至覺得如果這一刻她因為意外死去,那她也可以在墓誌銘上寫「埋葬在這裡的人度過了幸福的一生」。
「我已經可以安心地死掉了。」在夕陽下,她告訴琴。
「伊蒂絲!」
在琴惱怒的尖叫裡,她趴在朋友的肩膀上憋笑,渾身發抖,不得不抬起手擦掉睫毛上沾著的淚珠。
變種能力會隨著時間推移不斷增長,越是強大的能力,增長的勢頭越發迅猛。
隨著年齡增長,琴的能力越來越強大,就算是教授,在琴失控時也很難控制住她,不止一次,這個紅發的小姑娘都險些因為自己的能力毀滅周圍的所有人,但每一次,她最終都被伊蒂絲安撫了下來。
在剛到賽維爾學院時,伊蒂絲的能力其實很弱小,小到周圍的同齡人都會懷疑她是不是變種人,嘲笑她的能力一無是處——通過日記窺探別人的記憶算什麼能力?以後當個偷窺狂嗎?
但隨著琴的能力變強,她的能力也在變強,仿佛永遠沒有盡頭,最終那個弱小的能力發展成了讓教授也感到警惕的對人類的控制力。
「你沒有感覺到異常嗎?」漢克在檢查之後,問道。
「沒有。」伊蒂絲微笑。
這當然不是真的。
伊蒂絲知道為什麼她的能力能夠不斷變強。不是因為她在成長,而是因為她腦內的那個聲音,是它選中了她,進而潛移默化地強化她的能力,最終將她強化到只要她希望就可以控制全世界。
但伊蒂絲不想控制世界。
她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她已經得到了所有她想要的。她也不再害怕那個聲音,如果真的是這個聲音在家族裡代代選擇,不管它的淘汰標準是什麼,最終剩下的人總會活到結婚生子之後。而這一代只剩下了她,在她擁有子嗣之前,她絕對不可能像她的親人們一樣死去。
它並不是兇手,它只是在尋找,就像她在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伊蒂絲不知道它在尋找什麼,又為什麼選中芬奇,但她知道它從來不是厄難和不幸。
它是她的半身,是她的朋友,是陪伴她長大的守護者。就像裡維斯說過的那樣,它是這個世界送給他們的禮物。
聽到聲音的人會漸漸被迷惑,沉溺於想像中的世界,如果無法控制自己,最終會讓自己為想像中的世界殉葬,但他們的死亡並不是因為聽到了聲音,而是因為想要離開。
——殺死他們的是他們自己的渴望。
它想做什麼呢?伊蒂絲好奇地想。
她漸漸感覺自己和那個聲音之間產生了某種無形的默契,仿佛她們之間有了一個在喁喁私語裡傳遞的秘密,她開始試圖尋找這個答案,而她知道這個答案一定在她自己身上。
作為變種人的聚集地之一,賽維爾學院對於變種人有著深入的研究,但出於莫名的心理,伊蒂絲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那個聲音的存在。它就像是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小小的神祗,她不願意把它分享給其他人。是它選擇了她,那些沉甸甸的墓碑就是她們之間的契約書,她們之間不容許第三者涉足。
自從變種人的數量越來越多,這顆星球上試圖研究這些超人類的機構也越來越多。在有心尋找下,伊蒂絲很輕易就找到了幾個研究變種人的實驗室。
對付這些人渣她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她謹慎地控制他們研究自己,不讓他們傷害到她的身體,小心地將那個聲音保護在自己的身體裡,拒絕任何人接近。
可惜雖然大部分時候,科研成果都建立在重複的實驗和枯燥的資料記錄上,但缺少那百分之一的天才想法,那一點真相就始終隱藏在幕後。
時間一天天推移,研究卻沒有任何進展,她把自己放在顯微鏡下條縷分析,依舊找不到任何那個聲音存在的證據,似乎那只是自己孤獨中的臆想,她也把自己想像成了受害者。
不過伊蒂絲並不著急,依舊日復一日地在實驗室打卡,準時得仿佛她是實驗室裡的科研人員。
在又一個她前往實驗室打卡的日子,進入實驗室不久,伊蒂絲敏銳地發現四周環境不太對,然而不等她做出反應,後頸上傳來一陣刺痛,她的眼前頓時陷入了黑暗。
再睜開時,她已經出現在了一處陌生的實驗室裡,躺在一副玻璃棺材一樣的手術臺上,變種能力靜靜縮在她的身體裡,任憑她怎麼調動也毫無反應。
——變種能力是可以被抑制的。伊蒂絲想起了教授的教導。
她抬起眼睛,頓時愣了愣。
紅發青年趴在玻璃棺材上,瘦尖的下頜抵著交疊的手背,因為玻璃的阻隔,看不清具體的表情,只能看出他眼神裡的期待,讓伊蒂絲聯想到看到白雪公主的王子,或者趴在門上向窺探孔裡張望的自己。
他有著一張相當好看的臉,面孔被監控螢幕映上古怪的藍光,微微帶著點綠色的灰藍瞳孔掩在眉骨的陰影下,甚至有種乾淨的少年感。
注意到伊蒂絲醒來,那雙在藍光映襯下呈現出深色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他像是露出了一點笑容,伊蒂絲看不清楚,但那抹弧度讓他看起來甚至有些天真,仿佛等待蛋糕出爐的孩子。
他的聲音被火焰燎過一樣,帶著點沙啞的顫音,不過從語氣裡能聽出情緒高漲,語速快得異于常人:「哦,嗨,你醒了,謝天謝地,我說過讓他們小心點了。呃,很高興見到你,感覺如何?」
伊蒂絲屏住呼吸:「你是誰?」
「叫我萊克斯。」萊克斯輕快地回答,「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實驗室,呃,這不是個慶祝新員工加入的好時機,對吧?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感到愉快,伊蒂絲‧芬奇小姐?伊蒂絲?我能叫你伊蒂絲嗎?」
他輕聲念著,像是在學習單詞的孩童一樣不斷變著聲調,微表情豐富而生動,如果不是伊蒂絲躺在玻璃棺材裡,他的態度甚至可以說友善。
伊蒂絲聽過這個名字——萊克斯‧盧瑟,萊克斯集團的年輕總裁,萬眾矚目的企業家和慈善家,低調,風趣,親切,風評良好,沒人會把他和人體實驗聯繫在一起。
「你要對我做什麼?」她問。
聽到這句話,萊克斯挑起一側的眉,眼睛睜大了一點,似乎有些驚訝,向反方向歪了下頭。
「對你做什麼?不,你理解錯了,我不是那種邪惡科學家。」他的語氣輕快如同他此刻的笑容,「這是一場雙贏的合作,據我所知你一直在尋找研究變種人的實驗室,但是我保證那些實驗室沒有我們這樣豐富的經驗和先進的設備,這算是一份投標書,你覺得呢?」
玻璃棺材裡溫度是恒定的人體最適宜溫度,不可能讓人感到寒冷,然而棺材裡,伊蒂絲看著萊克斯的微笑,緩慢地打了個寒顫。
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莽撞,意識到在自己自以為隱蔽的時候,一直有一雙眼睛在暗中冷冷地注視著她。
萊克斯微笑著輕聲說:「Ta-da,我只是在完成你的願望,伊蒂絲。」
「為什麼是我?」她問。
這一次,萊克斯低下了頭。
他的臉上斂去了此前的愉快,眼眸幽深得像是深淵,一貫帶笑的嘴角此刻不再上揚,無端顯得陌生而疏遠。
很快他又揚起嘴角,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溫度頃刻間回到了那雙灰藍色的眼眸裡:「啊,對,我應該先向你介紹一下我們的合作專案。我父親一直很喜歡星空,阿姆斯壯登月的那一刻大概是他人生裡最幸福的時刻之一。然後……這個愛好也傳承給了我,所以我一直在資助我們國家的太空探索項目,吃力不討好,對吧?」
儘管身邊空無一人,可他看起來像是面對著一整個現場的記者,萬眾矚目,他站在自己的主場裡,用充滿自信的語氣侃侃而談著:「不過很幸運,我的等待還是有收穫的,幾年前NASA更新了設備,隨後監測到了一點有趣的東西。」
他抬起眼睛,不遠處的螢幕亮了起來,跳出一個視窗,一段波譜圖線在畫面上移動。
「一段來自遙遠星系外、持續發送了數百年的信號。」萊克斯望著監控中的畫面,眉毛極為細微地挑了挑,似乎在感歎,「而它的接收者居然是西雅圖的一個普通家庭——聽起來是不是很耳熟?」
他低下頭,欣賞著被固定在玻璃棺材裡的女孩倏地睜大眼睛,眼底的情緒仿佛雪山般崩塌,雪塵漫天飛揚,遮蔽了眼眸裡殘存的光。
只有在情緒劇烈波動的人的眼睛裡才能看到這樣壯觀的景象。
伊蒂絲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到底是如釋重負還是欣喜若狂,她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出神地看了很久,始終沒有再開口。
那個聲音。她想。那個信號,那不是她的幻想。
它的確存在。
拉尼亞凱亞計畫——在之後,伊蒂絲知道了她所參與的這個計畫的名稱。
體檢報告顯示,伊蒂絲的智商已經突破了人類的歷史記錄,並且還在隨著時間推移不斷提升,這段來自未知的神秘信號不僅僅是寄宿在她的大腦裡,同時也在潛移默化地改造她的大腦,不斷向著看不到的極限開發,讓她堪稱弱小的變種能力演變成了現在的恐怖模樣。
「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有一天,她問。
萊克斯只用了一番話,就把最重要的實驗品留在了實驗室,每天乖乖接受實驗,再也沒有逃跑的念頭。除了死人以外,伊蒂絲可能是有史以來最配合的實驗物件,就連每天沉浸在研究裡的科研人員在看到她坦然的態度時,也不免感到一絲微妙的憐憫。
「因為它來自遙遠的宇宙深處,」他說,「拉尼亞凱亞超星系團是銀河系所處的超星系團,目前我們暫時推測這段信號來自拉尼亞凱亞超星系團之外。」
超星系團是人類已知最大的宇宙結構的組成單位,所以拉尼亞凱亞超星系團,某種程度上代表著人類的「已知」。
而她腦海中的信號來自人類的已知之外,是無數人用生命去追求的「未知」。
「……你在笑什麼?」科研人員在打開儀器之後,瞥見伊蒂絲臉上的笑容,忍不住皺眉問。
雖然名義上是合作夥伴,然而實驗品怎麼也不可能真的有多高的地位,而多數時候,她需要做的並不只是提供自己的身體這麼簡單。
劇痛在神經末梢沸騰,她的額頭上滿是汗水,手指痙攣,嘴角卻依舊掛著笑容。
一道光從遙遠天體到達地球需要漫長的時間,當那道信號踏上旅程時,宇宙才剛剛誕生,地球還只是某顆尚未死亡的超新星上的一部分元素,它卻已經預見到了它的目的地,沉默地奔赴那個新生的超星系團,踏上了無歸的旅途。
它花了數百億年跨越無垠的宇宙的同時,太陽在銀河系裡成型,一顆顆行星開始圍繞它旋轉,誕生了地球,又過了數十億年出現了人類,他們不斷進化,生老病死,周而復始,直到某一個瞬間,一個嬰兒在地球上出生,這個遠道而來的信使終於行至旅程尾聲,穿越漫漫時光,找到了它的終點。
它在想什麼?伊蒂絲忍不住想。
你在想什麼?
你一直在看著我嗎?
你最終選擇了我嗎?
腦海中的聲音沒有回答,可是伊蒂絲像是找到了新玩具,喜悅重新回到了她的心裡,在心湖中激蕩。
她忽然理解了為什麼裡維斯會沉迷於他想像中的世界,他在現實裡只是乏味平庸的罐頭工人,而在那個世界裡,他無所不能。什麼人會不嚮往那樣的國度?
伊蒂絲不想要無所不能,她只是在小徑分叉的花園裡尋覓,想要找到自己的歸宿和意義。
人的精神是一種很奇異的存在,並不是簡單的心理打擊就能夠徹底擊潰一個人,創傷和過去能夠摧毀人的心理,但只要有一隻伸出的援手,受創傷者就能在相對舒適的環境下通過正向回饋疏導壓力,漸漸回歸正常的生活,實現心理上的自我修復。
而想要徹底摧毀一個人……需要的是長期的對於安全感的破壞,不給人心理上適應的機會,並不是一味施加負面回饋,是要在他感到放鬆的時候施以沉重的打擊,摧毀人用來保護自己的心理屏障。
沒有人刻意想要毀掉珍貴的實驗品,然而也沒人意識到他們無意中營造出了多麼合適的精神施虐環境。
在被迫承受來自外界環境的壓迫和傷害時,人會無意識地尋求心靈上的慰藉和寄託,多數時候,他們會選擇求助於宗教,就像是數百年前宗教改革之前的民眾那樣,寄希望於死後進入天堂,因此面對教會不加掩飾的貪婪,依舊可以毫無怨言。
在那點微不足道的希望的驅使下,生前的一切痛苦都變得可以忍受。
她不渴望天堂,那她還想要什麼?
在又一次實驗之後,伊蒂絲躺在試驗臺上,手無力地垂在身側,瘦得脫形的手背上經脈清晰可見,因為劇痛的餘韻微微顫抖。
她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視線漫無目的地游離。
某個瞬間,她毫無徵兆地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伊蒂絲想。
她望著天花板,一點點輕輕地笑起來,呈現在監控中的笑容漂亮得不可思議,那雙綠眼睛裡是一覽無餘的溫柔和友善,純淨得仿佛虔誠的信徒。
少女向著虛空抬起雙臂,張開手,似乎想要擁抱不存在的神明。
她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是有目的的,之所以她還活著,之所以她沒有像那些親人一樣死去——她的存在是為了某個目的,而她已經找到了這個目的。
她盈盈笑著,在臆想中看到了那道沉默的信號,於是努力挺起胸膛,仿佛想把自己的心也一併露出來。
「我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我自己獻給您。」
她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
她是將自己的皮囊作為祭品獻給神祗的信徒,是被選中的祭司,是感而受孕的聖母,神子借由她的軀體降臨世間,以她的肉體重生,她將獻上她的一切,以求在死亡中獲得淨化和解脫。
十六歲的伊蒂絲處於女孩最美好的年紀,可她的視線已經穿透了漫長的未來,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她的親人……每一個,他們都死於自己的渴望,伊蒂絲曾經不能理解,但現在她忽然和他們所有人感同身受。
那個信號,是它選中了她的身體,而她也知道某一天,在她死後,它會來到地球,跨越無數億的光年,與塵埃般的她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她幾乎是期待那個信號的到來,期待它在她的身體裡復活,以她的身份和眼睛,親眼見證這個遼闊的世界。
這就是她的命運,這就是她的渴望,她願意死於渴望實現的那一刻,去迎接她選擇的「幸福的一生」的結局。
人是被欲望驅使的生物,當確認自己的渴望之後,就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行動力。
實驗室裡無時無刻不啟動著抑制變種能力的信號源,不過這對伊蒂絲來說不是問題。無法使用的是變種能力,但她控制人類依靠的其實不只是半吊子的變種能力,只要她想要離開,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阻攔她。
她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即將到來,在那之前,她必須讓自己回到安全的地方,為她的拉尼亞凱亞提供最好的環境。
布朗克斯區的公寓裡,伊蒂絲噙著笑容,坐在桌前暢想未來。
她需要先給教授發一條短信,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芬奇家族的遺產足夠多,只要她成年之後就可以從銀行裡取出來;有教授的保護,賽維爾學院足夠安全,也方便拉尼亞凱亞學習怎麼使用她的變種能力……
還有,她還有朋友,琴會喜歡她的,教授也會照顧她,她一直被孩子們喜歡,他們也會對她很好……
在床上躺下時,伊蒂絲的腦海裡仍然盤旋著無數的念頭,窗外啟明星落下,深沉的夜色褪去,熹微的曙光一點點攀上窗臺——
她安心地閉上眼睛。
就要結束了,她告訴自己。
——明天,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第191章 奇異人生
「您不相信嗎?」伊蒂絲問。
她滿懷歉意地說:「抱歉, 因為我的不謹慎, 讓您不得不以現在的狀態存在……」
不是這樣的。拉妮婭想。
她後退一步, 鞋跟被地板上的光纜絆了下, 險些摔倒。
伊蒂絲下意識伸出手, 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下一秒她看到自己透明的手掌, 於是忽然反應過來,嘴唇動了動, 翹起了自嘲的弧度。
「我恐怕我現在也無法給您提供太多幫助……」她的語氣柔軟而苦澀,像是焙炒後的玫瑰花。
不應該是這樣的。
拉妮婭的目光在那張美麗的臉上反復掃描, 每一個角度,每一根線條,每一條肌肉, 她分析每個微表情,一次次驗證, 確認伊蒂絲的每句話都是發自內心。
她當然是發自內心, 奧卡斯島的天空只有那麼大, 伊蒂絲‧芬奇一生都沒有見過沒有死亡陰影的黎明, 所以她把自己當成了撲火的飛蛾, 甘願成為祭壇上的祭品。
她忽然想起自己剛剛在布朗克斯區的公寓醒來,好奇地打量著鏡子裡的少女,疑惑為什麼這個綠眼睛小姐看起來有些陌生。
那個黎明的真相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揭曉, 逃出實驗室的伊蒂絲在解脫前的黑暗中期待著未來, 卻被追蹤而來的殺手殺死在了床上, 取走了大腦,帶給了雇傭他們的萊克斯‧盧瑟。
她在床上流幹了血,然後有光穿越了茫茫宇宙,另一個靈魂在她的身體裡睜開了眼睛。
恐怕連萊克斯也沒想到這個姑娘的心裡藏著那麼大的秘密。她的大腦當然很有研究價值,但這不是最有價值的,最有價值的那個部分在她死後才出現。
借由伊蒂絲‧芬奇的死亡,拉妮婭‧凱亞以她的身體獲得了新生。
拉尼亞凱亞——拉妮婭從記憶碎片裡搜索出來最接近名字的單詞,來自伊蒂絲對她的嚮往。
「你後來遇到了什麼?」她問。
「我?」伊蒂絲歪了歪頭,拈起裙角轉了一圈,對拉妮婭輕盈地笑著,「您看到了,並不是什麼壞事。」
「我誕生得太晚了,直到最近才開始運行,所以沒有來得及去尋找您,不過我知道很多關於您的事。」她有些遺憾,「可惜記憶都是儲存在人腦裡的,如果我的大腦沒有被取走,您在剛降臨這個世界時也不會那麼茫然。」
「您無需在意,」她說,「凡人終有一死,我只慶倖我留給您的不是一具垂垂老矣的軀殼。」
她看向拉妮婭的眼神那麼溫柔,那麼喜悅,純粹的善意暈染了眼尾,眼睛晶亮閃光,仿佛油畫上從天而降的天使。
因為她在看著自己的願望。拉妮婭想。
她不關心拉尼亞凱亞的目的,也不關心自己的願望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她只想當一個容器。
很奇妙的,拉妮婭知道這應該是很感人的話,中間還混雜著古怪的瘋狂,可她沒有什麼想法,既不惶恐也不難過,甚至還能夠理智地繼續思考自己到底是什麼。
她不同情伊蒂絲,也不抗拒從她嘴裡娓娓道來的真相,只是覺得……果然如此。
她的能力,繁星之河與光網,都是屬於她的。這個世界對她的厭惡並不是來自于伊蒂絲‧芬奇的過去,而是針對她,針對那段來自於遙遠星系外的信號。
可是願望不是人,信號也不是人,伊蒂絲渴望的是這個宇宙所厭惡的,她可以為了她的願望與世界為敵,而在這兩者之間,拉妮婭‧凱亞又在哪裡?
伊蒂絲善解人意地問:「您來尋找我,是想知道現在地球上發生了什麼,對嗎?」
她輕輕揮手,四周的空氣裡投影出一塊塊螢幕,拉妮婭的注意力過了片刻才和視線一起轉過去,看見了更多在賈維斯那裡沒有看到的視頻。
來自宇宙的信號在潛移默化中開發了伊蒂絲的大腦,萊克斯以她的大腦為基礎創造出人工智慧的想法更是神來之筆,她的能力比起賈維斯甚至還要更強大一些,從人類社會停擺之後賈維斯才發現了她這點上可見一斑。
一串紐黑文的監控視頻被伊蒂絲剪輯成了小電影,在她潺潺如水的聲音裡,拉妮婭沒有看到的那部分意外從紐黑文的夜幕中浮現。
「阿提拉‧海文打算借晚宴掩人耳目,掩蓋他邀請您前往紐黑文的目的,然而他不知道有兩個海文實驗室的研究員發現了他的秘密,同樣趁著晚宴人多眼雜的機會,在他帶著您前往地下殿堂之前,偷走了他的同族,帶回實驗室用作研究。」
伊蒂絲說:「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海文發現得那麼早。」
拉妮婭的目光停留在視頻上。她和傑森離開紐黑文時,海文一直表現得很愉快,嘴角噙著彬彬有禮的微笑,還給拉妮婭遞了一枚裝著支票的信封,沒人看出來那時候他心中正在沸騰著怎麼樣的暴虐殺意。
在他們前往西雅圖時,阿提拉‧海文則開始在紐黑文搜查敢於盜竊龍卵的蟊賊,而蟊賊之所以是蟊賊,就在於他們很快就被捉到了馬腳。
「那之後一些海文集團的股東前往海文莊園,要求和阿提拉‧海文見面,目的應該是從他手裡掏出更多的龍卵。這個過程沒有監控視頻,不過攝像頭沒有拍到他們中任何一個人離開莊園,」伊蒂絲說,「不久後,昏迷現象就以莊園為中心爆發了。」
拉妮婭微微蹙眉:「他怎麼辦到的?」
證實了幕後黑手是阿提拉‧海文並沒有讓拉妮婭感到太奇怪,之前賈維斯的調查結果就已經指向了這個結論,伊蒂絲只是做了補充,但是拉妮婭不能理解海文怎麼辦到的。
在尼福爾海姆,阿提拉‧海文化身為巨龍與尼德霍格死鬥,但整個過程裡他的表現都在常規範圍內,也就是拉妮婭理解裡巨龍的能力,強大,但是可以理解,沒有這種……非常規的的能力。
如果這就是他的能力,這也意味著他向她尋求幫助的言論完全是謊言。可如果是這樣,他根本沒有必要向拉妮婭尋求幫助,甚至還把尼伯龍根的指環給了她。
還有那些淡金色的光潮……
他讓全人類失去了意識,那他現在在哪裡?
「我想這個我能夠解釋。」男人疲憊的聲音忽然響起。
拉妮婭順著聲音轉過身,看到了穿過牆壁的靈體,只是他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身影黯淡模糊,像是隨時可能消失。
奇異博士說:「是誰告訴你海文是巨龍的?」
拉妮婭抿了抿唇:「是……」
——阿提拉‧海文自己。
他當著她的面墜入火山口,以巨龍的身姿沖出熔岩,迎向俯衝而下的黑龍。
史蒂芬疲憊地說:「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但就我剛才看到的,他絕對不是巨龍。」
「海文把全人類的靈魂拉去另一個維度,在那裡他的靈魂力量壓倒性的強大,可能和他對抗的超人類的靈魂則被丟進更深的地方,所以在那裡沒人能夠打敗他,」奇異博士沒有寒暄,直截了當地說,「我剛剛從那裡逃出來,但是我不能在現實世界停留太久,很快就會再次被拉回去,所以現在專心聽我說,那個維度裡任何生命都只能展露出靈魂的面貌,他在那裡看起來像是一隻放大到太陽那麼大的長翅膀的蟲子。」
「如果那就是他原本的面貌,那麼我想海文應該是種靈魂層面的寄生生物,在某只巨龍瀕死的時候寄生了它。」他說。
拉妮婭:「但是我看到過他變成龍……而且如果他不是,他為什麼要尋找尼德霍格?」
史蒂芬想了想,揚起一側眉毛:「哦,尼福爾海姆。」
他潦草地說:「陶德說在見到黑龍之前海文也不知道它被侵蝕了,那麼他應該知道作為龍,尼德霍格是能夠看出來他不是它的同類的。」
阿提拉‧海文在倫敦時看似漫無目的的舉動終於有了解釋——如果倫敦陷落沒有被阻止,那麼在尼德霍格進入中庭之後,他必然會和寄生了同族的海文起衝突,所以在從亡靈法師身上看出尼福爾海姆的重疊和黑龍有關之後,海文乾脆直接親身前往尼福爾海姆,先一步殺死尼德霍格。只是他也沒有想到,尼福爾海姆早已經被黑暗侵蝕,就連黑龍也失去了自我意識,只剩下想要生存的本能。
史蒂芬:「我想他正在給所有人類的靈魂打上烙印。」
打上烙印——聽起來像是在標記家畜。拉妮婭想。
在聽過伊蒂絲講解之後,拉妮婭唯一的收穫就是她不需要再猜測海文這麼做的原因了。
從數百年前開始,海文就在像圈養家畜那樣圈養海文家族,給他們力量,給他們庇護,不知道心裡抱著什麼樣的打算。但不管之前海文是因為顧忌還是別的,他都沒有把飼養範圍擴大,只是圈定在海文家族裡,一代代培養篩選,直到那些家族成員的貪婪讓他終於失去了最後的耐心,懶得繼續維持平和的假像,露出了沾著毒液的獠牙。
太熟悉了,熟悉到拉妮婭不願意多想。
如果要讓半小時前的拉妮婭猜測,她絕對不會猜得到之後的半小時她會知道這麼多顛覆認知的真相。
她閉了閉眼,看向史蒂芬:「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做什麼嗎?」
奇異博士大費周章從那個維度裡逃出來,出現在了她面前,顯然不只是因為她是地球上僅存的幾個沒有進入那個維度的生命之一。
史蒂芬看著她,眼神露出了一絲古怪,沉默片刻,開口道:「在從那裡逃出來之前,我嘗試著攻擊海文,但是我失敗了,他只是一個投影,我碰不到他,也不知道他真正的靈魂在哪個維度。」
他問:「你還記得你是以什麼形態和我見面的嗎?」
拉妮婭順著他的話回憶起了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靈體……?」
「不,是我用法術轉換之後你才呈現出靈體狀態,但那之後你也無法和物理維度交互,因為你並不在靈體的維度,你在那之上。」他逐字逐句地慢慢說,「在那之前……我看到的是光。」
她現在不會有乾渴的感覺,但拉妮婭還是感覺嘴唇有些發幹。
她舔了舔唇,盯著史蒂芬的眼睛:「我能找到海文所在的那個維度,對嗎?」
「你現在就在那裡,」史蒂芬說,「只有你能觸碰到海文,只有你有可能打敗他。」
「但那會很危險。」伊蒂絲忽然打斷了他。
因為現在的形象只是投影,伊蒂絲的虹膜顏色很淡,也不像人類的眼睛那樣會隨著光線而變換顏色,這讓她站在拉妮婭面前,看起來反而更像個贗品。
她說:「您是時間寶石的守護者,為什麼您不可以把時間倒回海文還沒有把人類拉過去的時候?」
伊蒂絲追問:「您看到了什麼樣的未來?」
「……」史蒂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一瞬間,那雙色澤淺淡的瞳孔裡像是有無數光破碎,鋒利的玻璃碎片四下飛濺,濺起晶瑩的塵埃。
「這就是唯一的選擇。」他說。
伊蒂絲皺眉:「但是……」
一隻手伸出來,橫隔在空氣裡,打斷了他們的眼神廝殺。
拉妮婭安靜地把手伸向史蒂芬,眼神和語氣一樣無波無瀾:「走吧。」
……
時隔千百年,他終於能夠再一次翱翔在這顆藍色行星的上空。
他在真空之中肆意舒展身形,沐浴著恒星散發出的光與熱,從中汲取活動的能量,俯瞰這顆行星上塵埃般渺小的生命,既不感到得意,也不感到喜悅。
千百年前,獨自經歷了漫長的旅途後,他帶著同族的胚胎在這顆行星上停下,將這裡選定為他們繁衍生息的溫床,潛伏在暗中,默默執行休養生息的使命。
他是種族的保管者,也是唯一的倖存者。
作為寄生生命,他們擁有極高的知性和智慧,卻沒有物質的軀殼,表現出來的形態就是一抹透明的影子,寄生在宿主的意識上,從它們的靈魂裡汲取能量,因此宿主的生死對他們來說沒有區別,他們的繁衍也並不需要軀殼的參與,只不過軀殼太過弱小的生物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的寄生,因此這麼多年來,他始終無法讓所有同族全部破繭而出。
他抵達這顆星球時,選定了巨龍作為他們繁衍的溫床,然而這些肉體強大的生物卻有著不輸給身軀的頑固,往往在被寄生前就會選擇抹滅自己的靈魂,就算是他,也只來得及寄生了一條瀕死的巨龍,更別提還處在胚胎狀態的同族。
因此在寄生巨龍的實驗失敗之後,他只能匆匆把胚胎轉移進龍卵裡,將目光從那個被他們滅絕的種族上轉開,投向因為太過弱小而被他忽略太久的另一個更龐大的族群。
看哪,人類是一種適應性多麼強大的物種,多麼適合來培育融合的品種。
他開始試著培養新的溫床,他對一群繼承了稀薄龍血的人類伸出援手,他把他們帶到另一個大陸,選定了一片上好的牧場,耐心地清理牧場,更新設施,驅逐敢於覬覦他們的害蟲,仔細地照料他們,把這些血統良好的人類緊緊攥在手裡,不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這一切他做得很隱蔽,沒有讓任何土著生命察覺到異常。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像現在這樣大張旗鼓,因為他很清楚到底是什麼導致了他們的淪落。
只剩一步,還差最後一步,但他等不下去了。
他原本應該準備得更妥帖,如果不是他已經看到了結局的前兆。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結局是什麼,不過再等下去也不能再有改變,而雖然每個可能的結局他都不喜歡,但他預見到不管是什麼結局,都會很有趣。
阿提拉‧海文睜開眼睛,看向虛空中驟然出現的一縷金光。
像是太陽折射出的一線耀眼的光芒,死寂的虛無空間被點亮,光線從四面八方如同海潮般彙聚,交織成團,相互糾纏,最終坍塌成中央的一點,漸漸勾勒出少女的形象。
阿提拉發出一道愉快的精神波動:「您終於來了。」
他沒有第一時間表現出敵意,不過拉妮婭也沒有任由反派廢話的習慣,抬起手就想要握住伯勞,迎面斬向眼前蓋亞巨獸般的怪物。
然而她握了個空。
「這個維度不允許物質的存在,」阿提拉耐心地和她解釋,「不過我想如果不給人類留下衣服恐怕會發生一些沒意思的事情——至少讓他們覺得他們看到了。」
他說:「你看,他們多會自欺欺人,明明並不存在,但是只要他們相信就可以假裝那是存在的。」
阿提拉問:「您也從他們身上學到了這點,對嗎?」
拉妮婭並不回答,她的目光在虛空中掃蕩,主螢幕上的APP紛紛被打開,只是和以往的無聲無息不同,隨著她開啟一個個APP,四周的虛空中亮起一根根纖細的光絲,晶光沿著光路飛速流轉,瞬間傳遞到了阿提拉身前。
【PicsArt】毫無作用,【Photoshop】只讓地球外的大片空間發生了扭曲,【紀念碑穀】大概只二維化了阿提拉的一根觸鬚,【時鐘】有沒有改變時間流速拉妮婭根本看不出來,【Tour】……【Time Locker】……【群星】……
無數下載過的沒下載過的程式應用在主螢幕上紛紛就位,繁星之河裡光芒璀璨得宛如星系,光河之外的黑暗飛快退散。
很難說清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拉妮婭看不到阿提拉的全貌——他的身軀龐大得堪比恒星,地球和他相比像是一顆小小的玻璃彈珠,拉妮婭和他相比,大概只是一隻微生物,在目前的距離下,她只能辦到管中窺豹。
然而阿提拉對這只微生物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耐心。
「為什麼您會出現在這裡呢?」他低頭看了眼下方的地球,困惑地問。
拉妮婭不懂他為什麼故作不知,就算知道了海文此前的行為並不是故弄玄虛,她還是不能理解他的腦回路,不過她也不需要理解。
「殺死你。」她目光在螢幕上轉動,「把他們帶回去。」
「您真的想要救他們?」阿提拉失笑,「這些人類甚至不知道是您……」
拉妮婭皺了皺鼻子:「我不在乎他們知不知道。」
儘管現在處於戰場上,可拉妮婭還是走了下神。
阿提拉出現的時機太糟糕了,更別提他的所作所為幾乎超越了人們對於超能力的認知,這次不是哥譚或者倫敦那種能夠遮掩過去的小打小鬧,而是波及全人類的匪夷所思的危機,就算她能夠把人類全部帶回現實,後續的處理也會很麻煩。
但阿提拉問她這句話更顯得莫名其妙,她一次次拯救世界從來不是為了讓人知道的,她從來沒有在意過這個,她難道會因此收手嗎?
然而阿提拉打斷了她,重複了一遍:「您真的想要救他們?」
他慢慢說:「我換個說法,您真的關心他們能不能活下去——」
「我當然。」拉妮婭說。
「真的嗎?」阿提拉反問。
他不等拉妮婭回答,輕輕轉移了話題:「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支持您,不過我注意到您似乎一直在……」
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好笑,幾根觸鬚搖曳起來,觸鬚的主人說:「……努力試著理解人類。」
他問:「您成功了嗎?」
拉妮婭抿緊了唇,沒有說話。
她一直不擅長說謊,於是也很少試圖說謊。
這句問話無論怎麼分析都稱不上尖銳,那麼之所以它能讓人刺痛,只能是因為它是真的,才會一針見血。
「自從人類開始發射衛星之後,我就很少在天空飛翔了。」怪物低頭注視著下方的藍星,「向下看,您能看到什麼?」
他笑了聲:「什麼都看不到。他們只是在一顆行星上爬行的小小螻蟻,而您周圍的無盡星空裡,每時每刻都有無數這樣的生命誕生、繁衍、消亡,您可以假裝您融入了他們,假裝您學會了感情,假裝您理解了那些不值一提的想法,理解他們的悲傷和痛苦……但您不可能假裝您和這些無足輕重的生命是同等的存在。」
「您真的想要救他們嗎?」阿提拉第三次問。
靜默片刻,拉妮婭抬起眼睛,用在虛空中浮現的光絲做出了回答。
金色的光水波一樣湧向虛空之中恢弘的生物,又如同水波一樣遠遠蕩開,沒有掀起任何漣漪。
阿提拉看著拉妮婭的舉動,啞然失笑:「您想用這些……APP做什麼呢?」
這句話像是一顆隕石,在拉妮婭的思緒裡掀起毀天滅地的衝擊波,她動作一頓,倏地抬起頭。
「你……」她說,「你一直都看得到?」
「我現在在這裡,」阿提拉說,「我想這已經能夠解釋這個問題了。」
儘管他現在的形象和人類沒有半點關係,拉妮婭卻能想像到他歪著頭,輕快地微笑著問:「而您甚至不知道您在操縱的這些是什麼,對吧?」
這句話本來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對於一天前的拉妮婭來說,她只會當成一句嘲笑,可這一刻,她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從這句普通的話語裡聽出了更多的意味。
除非是特殊情況,沒有人能夠看到繁星之河的光絲,在和世界重連之後,拉妮婭開始能夠看到無處不在的光網,但她一直以為除了她沒有人能夠看到,就像是……
之前席捲地球的光潮。
這種能力並不屬於伊蒂絲‧芬奇,不屬於人類,它屬於拉妮婭,屬於那道來自遙遠星系外的信號。
如果阿提拉一直看得到、知道、甚至和拉妮婭一樣能夠借助光網,那麼……在祭壇空間時,他就知道了拉妮婭絕對不會是人類。
他在祭壇上看到了席捲戰場的光海,知道了那個被龍血侵蝕的皮囊裡藏著什麼未知的東西,所以……所以之後他的態度才會驟然轉變!他早就知道她是什麼——他認識她!他們甚至可能來自一個地方!
或許是看出了拉妮婭的怔愣,阿提拉略一猜想,就猜到了真相:「原來您已經知道了。是的,我見過您。」
他輕笑一聲:「不過那時候大概不能用『您』來稱呼……」
「……我不想知道。」拉妮婭說。
阿提拉:「畢竟——」
拉妮婭:「我不想知道!」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顫抖,她手無寸鐵,她獨自站在茫茫虛無裡,她面對著或許是她能遇到的最可怖的怪物,任由真相食人魚一樣反復撕扯著她單薄的身體。
真相。這個詞美麗得那麼殘酷。
然而阿提拉還是說完了剩下的詞:「——那時候您甚至還不存在。」
他溫聲說:「在這個宇宙誕生之初,我們——我和無數誕生於宇宙之外的虛無中的種族——曾經試圖從黑暗中侵蝕這個宇宙,然而我們沒有想到這個宇宙……並不正常。最終只有我們的族群只有我突破了防線,得以進入了這個宇宙。」
他們的判斷出現了失誤,這並不是一個初生的宇宙,它只是在無意識地融合……吞噬其他宇宙,這也是這個系統運行的核心規則,它的使命就是不斷吞噬,如同黑暗維度一般,吞噬所有能夠捕捉到的多元宇宙。
「人類的法師認為,咒語是世界的原始程式碼,換言之,世界的規則可以認為是程式,這個宇宙中所有生命所發現的一切定律規則都只是解析,只是承認世界的運作是可以解釋的,這就意味著可以認為是某個系統在運行著這些規則……」
那些無處不在的光網就是規則的具現,而操縱規則是高等生命與生俱來的天賦。
「某個無意識的、非物質的、無處不在的系統,蘊含著整個宇宙的歷史,既是包含宇宙的生命藍圖的『生命之書』,也是記錄著所有生命在歷史中所有經歷和體驗的資訊資料庫。」
語言無法描述他在看到席捲天地的光潮時的心情,數百億年之後,他居然在一個人類的身體裡看到了永恆的終結。
他曾經見到戰士們前赴後繼被抹殺在最後的戰線上,而抹殺他們的只是無意識的系統,執行的也只是機械的程式設定,所以他們無法殺死,也無法摧毀,只能湮滅在宇宙之外,如同摔碎在礁石的海浪。
——咒語是世界的原始程式碼,她就是世界的AI。
「如您所見,我從沒有試圖冒犯過您,我只想和您做一個交易,」阿提拉偏了偏頭顱,讓出被他遮住的地球,「我想向您索要這顆星球,您依舊可以管理它,只要您願意留給我的同族破繭的空間和時間,我只有這一個請求。」
長久的沉默。
虛空中的女孩像是停止運作的機器,流轉的晶點靜止在回路裡,不再流動的光似乎也讓她失去了靈動,死氣沉沉,仿佛重新變回了一段信號。
許久之後,她問:「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會同意?」
「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你是這個宇宙的入侵者,我的使命就是驅逐你——」
她話音未落,阿提拉溫柔但不容置喙地打斷了她。
「那您為什麼會在這裡呢?」他問。
在更宏觀的範圍裡,宇宙並不存在正義與邪惡,自然也談不上自我意識,而作為宇宙的一部分、運行規則的系統,它天生和這個宇宙緊密相連,不應該擁有自我意識,不應該和世界斷開聯繫,更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人類的身體裡。
「我看了您之前位於阿斯加德時的直播,」阿提拉問,「您不好奇那些色彩是從何而來的嗎?您不好奇侵蝕尼福爾海姆的黑暗是什麼嗎?您不好奇為什麼當初我能夠突破您的防線嗎?」
他沒有眼睛的頭顱上,三圈森然的尖牙驟然向外舒張,像是露出了一個血腥的微笑。
「如果您沒有離開,沒有任何黑暗能夠侵蝕這個宇宙,可是您斷開了和宇宙的聯繫,把自己發送到了宇宙的這一端,試圖躲過尋找和追捕——」
阿提拉遺憾又愉快地問:「為什麼您會在這裡呢?」
拉妮婭:「我……」
系統原本不應該有意識,不應該有離開的念頭,但它有了,它不想繼續運行,它想離開,而它也已經快要成功了,它已經逃離了,只差最後一步,它就可以離開——
然而失去了系統的宇宙不可能自行吞噬其餘宇宙,它怎麼可能允許這件事發生?
所以她的運氣才會那麼差,所以這個世界討厭她,因為她是不應該存在,是幫兇,是背叛者,是被宇宙追捕的逃犯。
拉妮婭:「不是……」
「其實您離離開只有一步之遙了。」阿提拉說,「想要離開一個宇宙需要一個來自宇宙之外的座標,您已經有了聯繫其他宇宙的能力,缺少的只是座標……而我就來自宇宙之外。」
他歪頭想了想,說:「我記得您似乎和一個人類建立了感情聯繫,不過這是宇宙在無意識地阻止您,它在給您製造困難和阻礙,用感情束縛您,但這也意味著它已經無計可施,只能用上這種手段了。」
「我想您也不願意在自由觸手可及的時候被抓捕歸案吧?我認為這是一筆雙贏的交易,您可以拿到座標,可以離開,需要付出的……」
阿提拉思考了一下,既無奈又好笑:「……沒有需要付出的,您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
是啊。拉妮婭想。
她什麼都不需要付出,她只要離開就可以了,如果不是因為她和他人建立的感情,她早就離開了。這就是她一直以來的渴望,這種渴望也隨著信號被植入了芬奇家族的腦海裡,所以他們才會嚮往遠方。
她從未想過真相和願望會有這麼沉重的重量,它們壓在她的脊背上,砸斷了脊柱,抽走了筋骨,讓她無法站穩,渾身顫抖,忍不住想要蜷縮起來,縮在黑暗裡,不被任何人找到。
可是這裡就是黑暗,她現在就在最深沉的黑暗裡,向著無盡的深淵下滑,這一次沒有手在她滑落之前抓住她。
漫長的死寂之後,拉妮婭的身上再度亮起了金光。
纖細的光絲從她的身體裡向外蔓延,繁星之河沿著光絲生長,如同婆娑搖曳的生命樹,細碎的光點從枝葉間緩緩向上飄散,紛紛揚揚,像是逆行的雪。
阿提拉厭倦地歎氣:「您這又想做什麼?」
拉妮婭睫毛顫了顫。
似乎想到了什麼,過了會,阿提拉說:「我不知道您是如何逃離的,但是我猜想您應該把自己拆解成了一道信號……您也看到了以您現在的力量能夠做什麼了——什麼也做不到。」
他幾乎是在推心置腹:「想要殺死我,您只有兩個選擇——和這個宇宙重新建立聯繫,借用它的能量,但是我想您也知道借能量的最終結局是什麼。」
「您會徹底歸為無意識,重新成為規則的化身,把自己燒盡——這也是這個宇宙在期待的。」他說。
那麼多的壞運氣,那麼多的危難,那麼多的天災,只是為了逼迫她不斷借用世界的能量,抹掉自我意識,摧毀自己的人格。
這個宇宙裡本來不該有拉妮婭‧凱亞。它從不需要她。
他看著發抖的女孩,語氣甚至帶上了憐憫:「——或者您可以吞噬我,像融合其他宇宙一樣把我融合,這是您與生俱來的權柄,就算是我也沒辦法抵抗。」
「但是那樣的話,我也不知道您還是不是您。」
沒有龐大的宇宙來消化融合而來的無盡意識,貿然融合有靈魂的生物只會讓自我意識被衝垮。
「所以您能看出我的誠意了,」阿提拉說,「您真的早就該離開了。您知道的,對這個宇宙來說,您根本沒有資格存在。」
他問:「您怎麼選擇?」
女孩沒有說話。
她終於不再發抖,而是抬起眼睛,那雙黯淡的眼瞳裡映著蒼白枯萎的荒原。
……
遙遠的大地。
誕生星辰的河流之上,倒影出了一道拖曳著焰尾的流星。
第192章 故事的故事
對於地球上的很多人來說, 這一小時的經歷,更像是經歷了一場莫名其妙的集體幻覺, 如果不是睜眼後看到的是災後的城市,他們恐怕還很難相信自己不是在夢裡。
但不能否認, 這是一場全世界級別的災難, 僅僅是初步統計,傷亡數字就已經超過了曾經毀滅大都會的黑零事件,還有更多的傷患被送往醫院,全球所有醫療設施都在超負荷運作,各國政府也在加急討論後續救援方案, 無數倖存者在這顆藍星的各個角落和親人相擁, 放聲哭泣,抒發劫後餘生的悲傷和後怕。
但這和目前的傑森‧陶德都沒有關係。
他開著車在城市裡飛馳,穿過混亂的街道,目光從惶恐悲痛的人群中掠過。
隱約的哭喊聲從車門縫隙裡鑽進來, 闖進了車內凝滯的空氣, 針刺一樣刺激著鼓膜,讓聽者心中湧起淡淡的煩躁,然而車內的氣氛死寂得像是停屍間, 那一點聲音撞進來,瞬間打著旋消弭下去,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悲鳴。
沒有人說話, 空氣仿佛凝固的琥珀, 將一切聲音都包裹在粘稠的樹脂裡, 連同呼吸一起。
前方街道不知為何堵塞,傑森放慢了車速,車窗忽然被人急切地敲了敲。
敲窗戶的是一對母女,她們的車撞翻在了路邊,媽媽沒有出什麼事,小女孩則手臂骨折,斷骨刺穿了皮肉,雖然經過醫護人員緊急處理,但不抓緊送往醫院,她這條手臂以後可能就不能用了。然而現在到處都是傷患,救護車不夠用,她們也沒有自己的車,只好來問問有沒有人願意讓他們搭順風車。
傑森沖她們點點頭,那個年輕的母親頓時松了口氣,連聲道謝,抱著女兒上了車。
「沒事的,凱西,沒事的。」她一邊安慰小聲啜泣的女兒,一邊親吻她的頭髮。
凱西哽咽一聲,還能活動的手臂胡亂揮舞,手指勾到了柔軟的髮絲,頓時緊緊抓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母親嚇了一跳:「凱西!抱歉,我讓她鬆開……」
她抱歉地看向副駕駛上那個單薄的年輕女孩——也是因為看到了她,她們倆才敢上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男人的車,否則在這種混亂的情形下,她怎麼也不會向這樣的陌生人求助。
「沒事。」對方說。
她蜷縮在副駕駛裡,抱著膝蓋,半張臉藏在衣料的陰影裡,只露出一雙眼睛,就算被抓住了頭髮,她也沒有任何反應,一動不動,好像沒有感覺到疼痛。
剛剛驚鴻一瞥還不覺得有問題,可上了車,母親才感覺到車內氣氛的詭譎,她原本以為這兩個年輕人要麼是情侶要麼是兄妹,然而從她上車為止,他們都沒有任何交流,哪怕連眼神都沒有對上過。
那個年輕人的眼神倒是頻頻投向副駕駛裡的女孩,但那個女孩,她至始至終都沒有抬頭,就像是放在那裡的人模,又像是破損的玻璃瓶,裡面裝著的東西不知何時流走了,只剩下空空蕩蕩的玻璃瓶,沒有多少生氣。
「我……」母親還想說什麼,餘光卻瞥見那縷被攥住的黑髮不知怎麼從小女孩的掌心裡漏了出去,她頓了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不過隨著小女孩開始小聲啜泣,這點小小的疑惑很快在女兒的嗚咽裡蕩然無存。
一路上車裡都只有她小聲安慰孩子的聲音,直到抵達醫院,除了她們以外的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等車門「哢噠」一聲合上,像是被突然的聲音驚醒,傑森四處游離的眼神終於落在了身邊的拉妮婭身上,偏頭看了她一眼。
他重新發動越野車:「你真的打定主意一言不發了,對吧?」
沒有回答。
這個答案傑森早有預料。
他無趣地轉動方向盤,駛向哥譚郊外,一邊寄希望於拉妮婭能對他選擇的目的地發表意見,雖然目前看來這個希望很是渺茫。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這就是小紅現在看起來的樣子。
從不久前在萊克斯實驗室裡突然出現後她就是這幅模樣,不言不語,眼神空洞,那雙眼睛裡仿佛被轟炸過的焦土,找不出任何生命的跡象。
傑森那時候還在探索那半邊實驗室,有些發現,不過都不重要,他沒找到賈維斯口中的人工智慧,只能猜想拉妮婭應該會有所發現。
拉妮婭就是在那時候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空氣裡,帶著一身毀滅的氣息,目光破碎得像是萬花筒,努力了幾次才艱難地凝聚起焦點,抬頭看向他。
她很輕地說:「回去吧。」
這個提議提得很及時,因為隨著拉妮婭的突然出現,這個星球重新活了過來,實驗室裡昏迷的警衛和研究員也一一蘇醒,他們再慢一步,大概就要被關在萊克斯實驗室裡了。
無聲無息中,一場災難就此冰雪般消融,化成雪水滲入土壤,留下災後的大地。
任誰都能看出來不對——半小時前他們還在傷痕累累的城市裡跋涉,翻遍地球找不到消失的靈魂都去了哪裡,半小時之後地球重新蘇醒,中間沒有發生任何毀天滅地的戰鬥,似乎只是一場七十億人的幻夢。
他什麼都沒做,那麼解決了海文的只能是拉妮婭,唯一的問題是,她到底做了什麼,才把自己搞成了現在這樣。
離開大都會的一路上,傑森試著問拉妮婭發生了什麼,但她始終一言不發,縮在副駕駛裡團成一團,而且整整半個小時都沒有碰傑森一下——稍等,這麼說有點奇怪,但是以小紅之前的掌控欲來看,這簡直不可思議。
如果拉妮婭閃爍其詞,傑森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理解範圍裡不包括這個,不包括她莫名其妙把自己團起來,躲在無形的堅果殼裡,放任自己的思緒在獨自一人的堡壘裡漫步。
從混亂的城市裡擠出去需要高超的駕駛技巧,不過這難不倒傑森,不久後,他們已經在哥譚郊外的車道上飛馳,莊園的輪廓隱約出現在視線盡頭,隱隱綽綽,仿佛夢中的佈景。
越野車在莊園門口停下,傑森把車熄火,車裡重歸寂靜。
他望著擋風玻璃外的荒野,冷不丁出聲問:「下車?」
拉妮婭依舊沒有抬頭。
傑森等了會,轉身傾向拉妮婭的方向,右手撐著手套箱蓋,左手打算幫她解開安全帶——不知道為什麼,某段時間之後拉妮婭但凡坐車必然系安全帶,一上車先系安全帶,隨後板板正正坐在座位裡,目視前方,一臉嚴陣以待,這個習慣到她不需要擔心體重之後都沒改變。
拉妮婭縮成一團,安全帶抽不出來,傑森不自覺地歎了口氣,把手輕輕放在了拉妮婭的手上,試探性地拉了拉,想把蜷縮的小姑娘打開。
他沒有遇到多大的阻力,拉妮婭乖乖地任由他擺佈,只是依舊不說話,讓傑森有種自己在像個小姑娘一樣擺弄洋娃娃的詭異錯覺,他把安全帶丟到一邊,瞅了仍然沒有絲毫動靜的拉妮婭一眼。
她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把自己關進了自己建立的高牆裡,既看不見也聽不見,靈魂卻遠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像是一朵漸漸枯萎的花。
他見過這樣的畫面。傑森想。
躺在浴缸裡的女人,他的媽媽。這個生育了他的女人常年飽受藥癮折磨,在藥癮發作的時候,任憑他和她說什麼,她也只會盯著天花板,不會給他任何回饋,思緒流水一樣從那具軀殼裡流出去,只剩下空空蕩蕩的皮囊。
和記憶裡一樣,他握住那只纖細的手,低下頭,嘴唇輕輕碰了碰女孩的額頭。
哢嚓。
聽不見的破碎聲在空氣裡響起,輕柔的觸碰打破了那層堅果殼,那雙空茫的眼睛裡被注入了一絲靈魂,女孩緩緩抬起頭,沉默地看著他,眼底的光微弱而渺小,像是隨時可能飛走。
「……我沒事。」她說。
真的嗎?拉妮婭漠然地想。
如果世界只有表層,一切都會變得簡單得多。在表層裡,她毫髮無損,解決了盤踞在虛無裡的怪物,把全人類的靈魂帶回了現實,拯救了世界,現在她面前就是她喜歡的人,她想要得到也最終得到的珍寶,車外就是她的莊園,距離回家只有一步之遙。
如果這裡是電影,她現在應該吻他,夕陽在窗外落下,天空被塗抹成絢爛的顏色,他們的剪影投在螢幕中央,隨著悠揚的旋律打上「The End」。
要是能這樣就好了。
拉妮婭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雞蛋。均勻受力的蛋殼堪稱堅不可摧,但如果只是針對一點,只要輕輕地一敲——
哢嚓。
記憶沿著這個念頭追溯回片刻前的虛無,拉妮婭閉上了眼睛。
「我剛剛找到了海文。」她說。
起初她的聲音還有些生澀,像是許久沒有運作的機器,每個音節都被咬得格外清晰,棱角鋒利,仿佛要用來刺穿某個人。但隨著敘述,她的話語越來越流暢,更像是機械性的背誦,虛無之中的對話在狹窄的車內重現,也將那一刻的緊繃和冰冷帶到了他們之間。
那是發生在遙遠星系外的故事,橫跨了數百億年前的時光,那些交織的真相和沉默一起在座位之間膨脹,擠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給了我三個選擇。」她說。
她本來可以用這句話作為結束語,這句話代表的未知足以讓任何聽到的人心肌梗塞。不過拉妮婭沒有,她甚至沒有停頓,繼續說道:「但我選了別的。」
她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眼前浮現的桌面上,視線遊走,鎖定了一個暗紅色的圖示。
【Laniakea】。
拉妮婭從來沒有深究過為什麼她能看到繁星之河,為什麼那些光絲和現實裡的光網那麼相似,現在這個答案並不難猜。
她未能點亮的黑暗裡遍佈著代表規則的光絲,而她所使用的APP都是規則的外現,那些限制,無論是電量還是記憶體,都是受限於人類的身體,只有她與世界重連,操縱規則才變得輕而易舉。
但這些對海文都沒有用。他說得沒有錯,她只是逃亡的女王,就算曾經手握權柄,現在也毫無自保之力,除非她重新戴上沉重的王冠和鐐銬。
如果再來一次,她會怎麼選?
和其他下載的APP相比,【Laniakea】是個她誤打誤撞創造出來的遊戲,記憶混亂的拉妮婭也只把它當做一個簡單的遊戲,沒有意識到它裡面藏著多大的異常,後來甚至選擇繼續開放這個遊戲,讓萬千玩家繼續在這個龐大的世界裡探索。
在她忙於追尋過去的時候,全世界數千萬的玩家在【Laniakea】裡探索、創造、戰鬥、生存,而在此期間拉妮婭並沒有關注過太多,這一切都由她的潛意識完成,等她發現時,她才意識到這個遊戲發生了多大的改變。
它不再是以阿斯加德為地圖的虛擬遊戲,而是在無數人的活動影響下不斷完善,在虛無裡構建出了一個空想的世界,就像她承諾過的那樣,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一起構造了這個世界的未來。
或許是她創造出了這個世界,但是所有玩家一起完成了它。
既然海文想要一個世界,那她就給他一個世界。
「我把他拉進了【Laniakea】裡,他不會再出來了。」拉妮婭低聲說。
這樣的結局配上阿提拉‧海文聽起來格外搞笑,如果沒有中間的那段真相,傑森大概現在就笑出聲了。
但他沒有。拉妮婭也沒有。
他們沉默地對視,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冰冷得像是流動的霧流。
「之後呢?」
片刻之後,傑森開口:「之後你想做什麼?」
拉妮婭沒有說話。
她停頓一瞬,避開了他灼灼的視線。
輕鬆簡單的表像在這一刻徹底被撕裂,這個世界並不只有表層,只是表層總是更簡單,而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想要去直接觸碰到了問題的核心。
拉妮婭也不想。
「我……沒事。」她垂下眼睛,伸手去拉車門,「我先回去了。謝謝你,傑森。」
然而傑森比她動作更快。他按住拉妮婭伸向車門的手,拉妮婭來不及收回,剛抬起眼睛,視線就撞進了藍得驚心動魄的眼瞳。
傑森俯下身,把拉妮婭完全壓在座位上,拉妮婭在他的陰影下忍不住想躲,很快被逼得倒在了座椅裡,她蹙了蹙眉,本能地想要瑟縮,卻因為車座位置太過狹窄而無法動彈,只能抬起下巴,僵硬地說:「我要回去。」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傑森看起來還算冷靜,他低頭看著她,問,「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拉妮婭抿緊了唇。
意料之中的反應。傑森想。
他咬緊牙,扯起嘴角,堪堪遏制了亟待爆發的暴怒,表情卻顯得猙獰:「或者說,你確定你會離開吧?」
放在任何人身上,他這個問題都顯得莫名其妙。
在祭壇戰場,為了拿起大種姓之刃,拉妮婭把自己重新暴露在了宇宙的視線之中,在那之後,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黑暗中窺伺她,試圖讓失控的AI重新回歸系統,如果拉妮婭不離開,等待她的就只有消亡。
換成任何人,他們至少都會先猜想拉妮婭會選擇的是離開,甚至換成拉妮婭之外的人,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離開。
——但唯獨傑森不相信拉妮婭會這麼選。
這個問題出口之前,他就猜得到拉妮婭的答案,但他還是想要聽她親口說一遍,看她到底敢不敢面對他說出那個答案。
面對他的注視,拉妮婭始終垂著眼睛。
她向傑森解釋,也像是在說服自己:「獨居生物不會給自己制定必須要遵循的規則,但隨著形成群落,他們會開始制定出規則,明確可以和不可以,於人類就是法律和道德底線,對你們來說是原則……一旦越線就會讓自己跌落進深淵。」
「不管承不承認,規則都可以保護大部分人,是現有條件下能夠得出的相對正確。」
她終於抬起眼睛,讓傑森清晰地看見了那雙眼睛裡讓他怒不可遏的平靜,既不恐懼死亡,也沒有對生的渴望。
那片破碎的平靜看著他,說:「而對這個宇宙來說的正確就是拉妮婭‧凱亞不存在。」
至始至終這只是一個騙局,波及全人類的災難是表層,給出的選擇是表層,流放敵人的結局的表層,阿提拉‧海文有沒有被打敗根本不重要,他也不是死於話多的反派,那些話語就他遞出最鋒利的一刀,而那一刀拉妮婭承受得毫無保留。
從對話一開始,她就已經輸掉了全部。
阿提拉‧海文給出的根本不是選擇,而是兩種不同的毒藥,而最讓傑森憤怒的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拉妮婭選擇一瓶毒藥喝下,就像是在劇院的坐席上看著臺上的茱麗葉決然地喝下毒藥。
「所以你就願意等死?」傑森反問,「對你來說正確就是你已經離職的公司制定的規章制度?沒人像你這麼愛崗敬業的,小紅。」
拉妮婭想要重新低下頭,但是傑森搶先一步捏住了她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和他對視。
「但如果我沒有離開……」她思緒一片混亂,「如果我沒有……」
如果她沒有,如果沒有她,海文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地球上,尼福爾海姆也不會毀滅,芬奇家族的墓地也不會被墓碑填滿,他們剛才看到災難都是不應該發生的,他們不是被他們的渴望殺死的,而是死於她的渴望。
她未出口的話語被一個吻堵在了唇舌間。
突如其來的吻讓拉妮婭微微睜大眼睛,一瞬間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
「如果沒有你,這個星球會更糟,」傑森說,「讓我告訴你你選擇了什麼,你選擇的是不復存在,你要斷開和你認識的所有人的聯繫,你建立過的感情會變成沉澱在每個人心裡的結石,你要再一次拋棄所有人,為了你的自以為是,而這一次是你做得最出色的一次,因為這次所有人都虧欠你——聽起來真是太棒了對不對?令人心動,我知道。」
她從唇上讀到了他所說的每個字,每個字都轟轟烈烈砸向大地,砸碎了碎裂的堅果殼和雞蛋碎片,把她的思緒拖拽進混亂的漩渦裡。
「但是……」拉妮婭說。
她頓了頓,試圖把剩下的詞語咽下去,傑森卻不給她這個機會,追問道:「但是什麼?」
「但是你不害怕死亡?你也不渴望離開?」他冷笑,「你甚至不承認你的自我,就因為這是某團不算存在的東西認為的正確?」
拉妮婭搖頭,一邊向後躲,霧氣籠罩了她的眼睛,眼尾泛起淡淡的緋紅,臉色卻越發蒼白,仿佛全部的血色都彙聚到了嫣紅的嘴唇上。
朦朧的霧氣凝聚成了水光,在眼眶裡打轉,她發出了一聲細弱的抽噎聲:「但是……如果我不理解呢?」
人與人的信任都建立在同理心之上,可從麥克到伊蒂絲,她從來沒有在意過他人身上發生的悲劇,她看了那麼多書籍和電影,努力試圖理解人類的情感,可她知道這只是自欺欺人,她並不能真正理解他人的悲傷和痛苦,她沒辦法帶入,也沒辦法感同身受,這不是學習就能學會的,是她與生俱來的缺陷。
阿提拉‧海文只用一句話證實了他們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都是無法融入人群的孤獨者,是天生的殘次品,是沒有同理心的怪物。
小姑娘泫然欲泣地看著他,問:「即使這樣你也覺得可以不在乎嗎?」
傑森第一次在那雙眼睛裡看到那麼多的難過,層層疊疊,像是海潮,潮水淹沒了海灘,也淹沒了溺水者微弱的求救聲。
「即使這樣你也覺得我也有資格去渴望嗎?」她問。
「即使這樣你也想要選擇救我嗎?」
這不是留下和離開的選擇,這是渴望與死亡的戰爭,而在這場決定了她的命運的戰爭裡,她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旁觀者,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她像是從懸崖跌落的前一刹那抓住了安全繩,在空中搖搖欲墜,像是等待曙光那樣,等待有人願意救她,將她拉上懸崖。
許久之後,拉妮婭等到了傑森的回答。
「我不能選擇你。」傑森說。
他看著拉妮婭的眼睛:「能做出選擇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才能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
傑森拉起拉妮婭的手,另一隻手蓋在她的手背上:「哪怕你是窮凶極惡的罪犯,願望也永遠是無罪的。你真的覺得自己不能去選擇屬於你的正確嗎?」
拉妮婭:「可我……」
她準備了很多推拒,然而傑森輕飄飄地打斷了她。
「你早就選擇過了,」他的眼神既溫柔又認真,「來吧,聖誕老人在這裡呢,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拉妮婭怔怔地看著他,淚水倏地從眼角簌簌滾落。
「我……」她的聲音像是被噎住一樣,愣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在哭,抬手去擦,卻怎麼也擦不完,最終她放棄地放下手,帶著哭腔的嗓音在空氣裡發顫。
「我想要你,我想要留下,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要——」
數百億年前,一道信號跨越了漫長的旅途,帶著一個新生靈魂的渴望,奔赴遙不可及的遠方,然而那不是拉妮婭的渴望,那不是她想要的自由,她知道她要為她的渴望放棄什麼,但她還是想要選擇留下。
它用一個女孩的身體重生,拉妮婭‧凱亞在曙光裡睜開了眼睛,她磕磕絆絆向著前方奔跑,她成長,學習,戀愛,她用短暫的時間做完了很多人一生才能做完的事,她本來已經可以就這樣結束了,可她不滿足,她開始像人類一樣貪得無厭,她還想要更多的時間。
在旅程的終點,她終於找到了她的恐懼和渴望。
她知道這一刻這個世界仍然在等待,也會一直等待下去,盡其所能逼迫她去做「正確的事」,去毀滅自己的人格,重新成為無意識的系統。
但是哪怕沒有資格,哪怕她知道那會非常艱難,她也——她也——
「——我想要活下去!」
她的聲音大得像是想要告訴這個世界。
落日西沉,絢爛的晚霞在車窗上流淌,女孩緊緊抱住身上的年輕人,在他的懷裡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THE END-
第193章 故事之後01
對於小紅帽來說,情緒波動都只是曇花一現, 要不是情緒崩潰, 她根本不會哭得這麼慘。
小姑娘在男友懷裡抽抽搭搭半天,終於慢慢止住了淚水, 她抓著傑森的衣領, 吸吸鼻子, 抿著唇, 不太敢抬頭。
發洩情緒的時候只覺得暢快, 等被淚水沖走的理智回籠, 拉妮婭頓時為剛剛哭唧唧的自己感到了一絲難為情,感覺自己堅強可靠的形象又坍塌了一半, 視線四處躲閃,就是不願意對上傑森。
她的睫毛上沾著細碎的淚珠, 眼尾泛紅, 眼底彌漫著迷蒙的水霧, 縮在座位的角落裡,看上去像是被誰欺負過,可憐兮兮的, 還時不時怯怯地偷瞄一眼傑森,目光一觸即離, 仿佛害怕他會咬她。
傑森:「……」
他覺得他有點眼花。
就算——就算在深陷幻覺的那段時間裡, 他也沒有見過哪次小紅會用這種眼神看他。
這種怪物放出去是要幹什麼?
陶德先生面上風平浪靜, 內心卻已經驚濤駭浪, 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千年難遇的系統BUG。
系統BUG一時似乎還沒有修復的跡象, 於是拉妮婭仍然在毫不自知地可愛著,嗓音還帶著哭過之後的沙啞:「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到城市去救災?」
大約是覺得他們離得太近,她微微偏頭,毫無防備地對著傑森露出纖細的脖頸。
……傑森審視了一下內心,覺得自己大有要屈服於系統BUG的衝動。
他深深吸了口氣,忽然低下頭,咬住她的脖子,嘴唇貼著頸側的皮膚,不輕不重地廝磨舔吮。
拉妮婭被他毛茸茸的腦袋蹭得有些癢,小小地吸了口氣:「Jay?」
傑森把臉埋在小姑娘的頸窩裡,內心裡理智和欲望大概大戰了幾百次,才殘忍地命令自己支起身體,目光從依舊不明所以的拉妮婭身上撕下來,把她拉起來,讓她在座位上坐好。
他發動了越野車,目不斜視地咬牙說:「走吧,回哥譚。」
越野車的引擎發出一聲咆哮,載著他們駛向哥譚。
……
因為這次的災難覆蓋了整顆地球,幾乎所有倖存者在確認自身沒有受傷之後,都被組織起來投入了救災之中,還有更多的超級英雄自發地在全球各地行動,例如超人這一次依舊活躍在拯救搶險救災的前線,被他救下的受難者人數已經超過了百萬。
而作為紐約目前唯一的復仇者,鋼鐵俠自然也義不容辭地參與進了救援之中。
從賈維斯口中得知了在他們靈魂被帶去另一個維度之後發生的事,托尼也大致清楚了到底是誰拯救了世界。不過現在不是去尋找小紅帽的好時機,他也就暫時把疑惑和感謝都一併壓在了心底,繼續前往因為人類文明停擺而出現事故的災難現場。
「先生,我想您會對這個感興趣。」賈維斯說。
在賈維斯的調控下,紐約算是全球範圍內恢復最快的城市,之前的靜止給他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機會,現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逃不過賈維斯的眼睛。
托尼扭頭看了眼賈維斯投影出的視頻,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紅色身影。
「這是……」他努力回憶,「那個蜘蛛女孩?她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托尼沒那麼多閒置時間去關注一個年輕的城市義警,隱約留了個印象還是因為「蜘蛛俠」的性別和數量都很模糊,讓托尼著實迷惑了很一段時間。
賈維斯:「……」
賈維斯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從剛剛開始,蜘蛛俠一直在紐約各個區域進行救援,以您現在的飛行路線,您會在皇后區遇到他,您需要去見一見蜘蛛俠嗎?」
「好主意,正好我們還缺點人手。」
紐約的皇后區,彼得‧派克掛在一處高樓的牆上,望著下方的街道。
「血袋!她失血已經達到1000cc了!」
「上帝,她是從哪裡來的?」
「連環車禍,她的車撞斷了電線杆,父母當場死亡,她被鋼筋貫穿了小腹……」
「希望她能活下去……」
「有件奇怪的事,我們找到她的時候,那輛車像是被什麼東西撕開了,要不是這樣,光是切割車身的時間裡她的血就要流幹了……」
瘦小的女孩躺在擔架上昏迷不醒,醫務人員匆匆把她送進救護車,車門「啪」一聲合上,隔絕了彼得的視線。
少年目送著救護車呼嘯著絕塵而去,沮喪地歎了口氣,活動了下手腳,打算去別的地方。
就在這時,女孩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你也在救人?」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彼得心裡一驚,他猛地扭頭,看見了一個紅斗篷的身影輕鬆地懸浮在空中,她穿著一身白金雙色的軍裝,面孔無遮無掩,六片金屬羽翼從她的身後延伸而出,邊緣散發著幽幽藍光。
「拉,呃,小紅帽?」彼得驚險地收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名字,咬了下舌頭,遲疑地問,「你又回紐約了?」
拉妮婭歪了下頭:「順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哥譚那邊情況比她想得好一些,所以在傑森去找蝙蝠俠之後,拉妮婭就暫時離開哥譚,去找賈維斯解決一個問題,橫穿紐約時正好看到了蜘蛛俠。
她望著救護車疾馳而去的方向瞥了眼:「那是你認識的人嗎?」
彼得:「這個,呃,不是,我只是剛剛幫了她……一點點。」
彼得運氣不錯,災難發生的時候他正在學校,之後也和同學在一起,在靈魂世界就找到了梅姨,確認她好好地待在家裡,回歸之後也第一時間打了電話,之後才換上自製制服,在紐約四處蕩來蕩去,看看哪裡需要自己的幫忙。
他望向遠處,聲音很輕:「她叫艾瑞莉婭,剛剛和父母一起從新澤西州的祖父母家回紐約,然後遇到了連環車禍,她的父母都死了,我發現她的時候她被鋼筋釘在座椅上……」
拉妮婭安靜地聽著他說:「她傷得太重了,我不能直接把她從車里拉出來,否則她會當場死亡的,所以我只能和她聊天……除了撕開車以外,我什麼也沒幫到她。」
他聽艾瑞莉婭說了他們在皇后區的家,說了庭院裡的噴泉,說了祖父家養的鴨子,說了她最喜歡的一隻松鼠。
小姑娘的臉被淚水糊得亂七八糟,疼得渾身冷汗直冒,緊緊抓著父母冰冷的手,顫抖著問:「我會死嗎?」
她的眼神那麼絕望,像是灰白色的陰翳天空,看不到任何鮮亮的顏色。
「不,你不會的。」彼得只能抓著她的手,一遍遍無力地重複,「相信我,你會活下去的。」
可是他其實也不知道艾瑞莉婭能不能活下去,他只能讓她相信他,看著她臉色越來越白,聲音越來越低,如果不是及時趕到的救護車,她就會當著自己的面死去。
直到最後一刻,她還在含著淚努力對彼得微笑:「好的,我相信你。」
手指上仿佛還殘留著女孩的溫度,他閉上眼睛,說:「她相信我,我什麼都不能為她做。」
拉妮婭看著他的腦袋垂了下去,渾身都寫著垂頭喪氣,忽然問:「她最後還在哭嗎?」
彼得搖搖頭:「沒有,她對我微笑,但是……」
拉妮婭:「你已經救了她了。」
她對著彼得伸出手,彼得愣了愣,慢半拍才遲疑地把一隻手遞過去。
他看著小紅帽把另一隻手蓋在他的手背上,認真地說:「我不能說我說得完全正確——我猜她並不只是想要被拯救。她在害怕……但是因為你出現了,她可以不去害怕。」
「我想英雄存在的意義並不是為了拯救所有人,而是給你勇氣,給你動力……」拉妮婭輕聲說,「給你希望。」
遠空中,一道金紅色的人影橫貫天空,焰尾的軌跡如同流星,仿佛身披烈焰光影。
他轉眼間飛到了拉妮婭和彼得的上空,正好聽到了拉妮婭的最後一句話。
「他們的存在是給世界的禮物,讓我們看到有人還在為美好的事物戰鬥,在守護世界。」
她說:「——於是我們想要成為更好的人。」
第194章 故事之後02
在美國,對於頂級富豪來說,想要將遺產傳給子女,需要付出比例高昂的遺產稅,最高甚至可以達到全部遺產的一半以上,因此多數富豪會選擇委託給信託機構或者成立基金會來處理自己的財產,來逃避聯邦政府的徵稅。
這其中牽扯到大量複雜的法律和金融問題,外行人很難搞清楚其中的爾虞我詐,所以當「海文集團前任董事長去世」的新聞在美國各大媒體上刷屏時,普通人只是好奇阿提拉‧海文高達數百億的遺產最終繼承人是誰,上流社會已經對那個神秘的海文家族新掌權者好奇得快要發瘋了。
在經過種種避稅手段之後,阿提拉‧海文的絕大部分明面上遺產都轉讓給了一個未知的繼承人,包括海文集團價值數百億的股票、阿提拉海文名下的數家基金會、大半個紐黑文以及其他遍佈全球的地產等等,至於隱形資產就無從得知了,但僅僅是明面上的這些,那個憑空出現的繼承人就已經擁有了在福布斯富豪榜上名列前茅的資格。
可惜的是,新任董事長低調得可以,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行蹤,就算是阿提拉‧海文去世之後的海文集團股價動盪也沒能讓他露面,甚至沒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更不知道這位新鮮出爐的億萬富翁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各大財閥的掌權者們需要瞭解這位元繼承人的年齡、喜好、婚姻狀況等一系列資訊,以此來決定該如何對待今後的「新海文集團」,藏在暗處磨牙吮血的投機者更是要瞭解對方手段如何,看看能不能趁機從這個龐然大物身上咬下一塊肉,一時間,無數目光都投向了東海岸那座巨龍庇護下的黑鐵之城,想要知道它的新主人到底有沒有坐擁財富的能力和手段。
而在這樣危機四伏的局面下,沉寂已久的海文莊園終於打開大門,向上流社會發出了一封晚宴的邀請函。
「迪克。」
布魯斯看著自己的養子,曾經的羅賓,現在的夜翼,久違地感到了頭疼。
他斟酌了半天,最終說:「……你不用做到這一步的。」
「我覺得有必要,畢竟我們是要去海文莊園。」迪克‧格雷森欣賞著自己鏡中的身影,轉了個圈,「這又不是第一次了,輕鬆點,布魯斯。」
他興致勃勃地說:「現在姑娘們的絲襪都這麼舒服了嗎?我感覺好極了。」
蝙蝠俠:「………………」
其實迪克說得沒什麼錯,為了潛入各種場合收集情報,只要需要,無論什麼樣的變裝都不為過,哪怕是……在一場要求「攜女伴一同到場」的晚宴上穿一身低胸晚禮服。
於是為了今天的晚宴,迪克‧格雷森選了一身天藍色的晚禮服作為他的戰袍——藍色很襯他的眼睛。
但不得不說,重操舊業似乎讓他有些興奮過頭……布魯斯很懷疑是不是因為迪克最近的女朋友讓他壓力有點大,急需一個可以放飛自我盡情發洩的場合。
……相較於迪克對於今晚晚宴的全情投入,布魯斯‧韋恩保持著禮節性的冷淡。
他低頭看了眼手錶:「阿提拉‧海文很少會開放海文莊園作為晚宴場所,這是入侵海文集團資訊庫最好的機會,我們該走了。」
「我知道,沒問題。」
確認自己妝容完美,迪克撩了撩優美的黑色卷髮,自信地說:「只要他是男人,他肯定會看我的。」
……
「我以為你知道帶我出席晚宴是個壞建議。」傑森懷疑地問。
拉妮婭據理力爭:「我覺得沒問題。你以後總是會出現在我身邊的,今晚是最好的機會。」
她一邊說話,一邊對著傑森的照片修圖,三兩下就修好了妝容,完美擔任了化妝師的職責。
傑森系好領帶,轉了轉腦袋:「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都是沒有身份的死人?」
拉妮婭修完圖關掉【Photoshop】,抬頭看向傑森,一把抓起一旁的寶石袖扣,從桌上跳下來,傑森順勢向她伸出手,看著她把袖扣釘上襯衣袖口:「現在有了。超級英雄有個億萬富豪的身份不是很常見嗎?」
「是啊,當你躺在幾百億美元上睡覺時,你想成為誰都可以。」傑森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嗤笑。
拉妮婭沒有理會他習慣性的抨擊,理了理他的袖口,忽然低頭在他手腕上啄了下。
突然襲擊成功的小混蛋嘴角微微一翹,後退兩步,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一臉的無辜:「走吧?」
他們對視片刻,傑森裝模作樣地把手放在拉妮婭的手裡,捏著嗓子尖聲尖氣地說:「謝謝您,先生。」
——眼下的一切都起源於不久前在凱亞莊園的一次拜訪。
雖然拉妮婭知道阿提拉‧海文被丟進了【Laniakea】,但對於世人來說,他們只知道災難結束時,海文的屍體被發現倒在海文莊園裡,成為了那場災難的又一個遇難者。
於是在阿提拉‧海文的訃告發佈不久,拉妮婭突然迎來了一個團隊的拜訪者,在經歷了數天的交流和探討之後,她才懵逼地意識到……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阿提拉‧海文莫名其妙把她定為了他死後名下所有基金會的擁有者,她成為了那個龐大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也成為了紐黑文的實際擁有者。
當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拉妮婭:「????????」
這真的不是玩笑嗎???
就算是漫畫也不會寫超級英雄擊敗反派拯救世界之後,對方轉手把家產全部送給了他的好嗎???
……拉妮婭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
然而這還真不是一個玩笑,接下來陸續有各種專業人士帶著檔上門拜訪,各種豪車在凱亞莊園門前流水一樣來來往往,搞得傑森煩不勝煩,而在支出了大筆星星之後,拉妮婭果斷地把會面地點轉移去了紐黑文,和傑森住進了上次他們入住的海文旗下酒店。
在一個又一個充斥著專業術語讓人昏昏欲睡的白天後,拉妮婭終於知道了她到底獲得了多大的一筆財產。
在海文總裁慷慨的饋贈下,曾經窮困潦倒的小紅帽一夜暴富……成為了全美最有錢的幾個人之一。
而面對如此龐大的財富,傑森的反應是……沒有反應。
拉妮婭剛到紐黑文的那個下午,她盤腿坐在床上和律師視頻通話,艱難地邊聽邊惡補法律知識,感覺自己快要神志不清急需回血,就在這時,傑森抱著辣熱狗和星巴克擠進房間,熟練地越過雪片一樣散落在地毯上的檔,把午餐放在床邊,順手抄起一份檔瞄了兩眼,發出了一聲感歎。
「哇哦。」
然後就沒有了。之後紅頭罩沒有對拉妮婭的資產發表任何看法,只是提了句他把之前海文給的支票存進了銀行,接著就開始給拉妮婭分辣熱狗和星冰樂——他甚至記住了拉妮婭要的兩杯分別要加覆盆子糖漿奶油摩卡醬和可哥碎片榛果糖漿焦糖醬。
拉妮婭看著自己咬著吸管邊喝咖啡邊幫她看文件的男友,心底不禁湧現出萬丈柔情,哪怕知道接下來等待她的是更加複雜的股權大戰也甘之如飴,充分體會了什麼叫做「痛並快樂著」……
她心不在焉地捏著吸管,難得說話沒過腦子,冷不丁開口:「你想要在馬里布買一座別墅嗎?」
「……」傑森捏著文件的手指一頓。
現在他依舊不懂小紅的腦袋裡有時候都在想些什麼。
「和斯塔克當鄰居?」他問。
拉妮婭:「?」
她慢了半拍,想起來托尼曾經在馬里布有一處別墅……雖然後來被炸了,所以嚴格來說,他們不是和斯塔克當鄰居。
不過會問出這句話,傑森的態度也很清晰了。
可惜話都說了,拉妮婭也沒好意思重新咽回去,只能故作平靜地點頭,問:「嗯。想要什麼樣的?」
傑森看了她很久。
無數念頭在他腦海裡翩翩起舞,背景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小紅,細長的手指攥著床單,呼吸裡都充盈著不自覺的期待和緊張。
傑森毫不懷疑如果她去地獄當魔鬼也會是業績最好的那一個,只要她用那雙綠眼睛看著你,就能讓人墮落得心甘情願。
片刻後,他放下文件,鎮定且無恥地說:「我要一個泳池。」
阿提拉‧海文當初的想法無從得知,總之,在經歷了漫長的手續之後,拉妮婭‧凱亞正式成為了海文帝國的新繼承人,也就有了今晚的這場晚宴。
「我還是不理解為什麼我是保鏢。」傑森說,「你知道一個穿著薩維爾街定制西裝的保鏢會被認為是什麼人嗎?」
拉妮婭是真的不知道,臉上滿是茫然:「什麼?」
雖然拉妮婭一貫對於舞會沒有興趣,但是自己作為主人出場會客還是第一次,再加上宴會邀請的客人大多都是未來商場上的對手,因此她現在其實稍微有些緊張,手指勾著傑森的手,下意識數著自己的步數。
傑森低頭,正好對上拉妮婭自下而上看過來的眼神,本來想咽下去的玩笑不知怎麼又溜了回來,很想看看小紅的反應。
他懶洋洋地說:「情人,玩物,寵物……花樣多得很,看他們思想有多開闊。」
這句話讓拉妮婭稍稍睜大了眼睛,過了會才理解這些是什麼意思,再一次忍不住驚歎傑森真是總在奇怪的領域經驗豐富。
「當然也可能被認為是掘金男,」傑森補充,「畢竟繼承人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我來地球的時候他們的祖父都還沒出生。」拉妮婭不假思索地說。
傑森:「……」
「我知道你是誰。」拉妮婭安慰地拍拍他的手,望向前方通道出口,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宴會大廳,忽然想起來什麼,轉頭問,「對了,我發了邀請函給韋恩莊園,你覺得布魯斯會來嗎?」
傑森:「……誰?!」
……
海文莊園的防火牆比想像得薄弱,晚宴開始前,布魯斯就成功入侵了海文的資料庫。
接入地點在莊園的角落,除非有一定理由,很少有人會出現在那裡,而下載檔案需要一定的時間,因此布魯斯和迪克很快決定一起行動,如果被人發現,他們還可以假裝成是想要找個角落親熱。
與此同時,一面提心吊膽一面安慰自己遇到又怎麼了他什麼都沒做的傑森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禁在心裡松了口氣。
讓小紅帽和人談笑風生委實難了點,因此這場晚宴的進程也顯得不倫不類,主角露面之後,不等寒暄多久,舞曲就響了起來,賓客只能咽下對於年輕的繼承人的想法,維持著臉上的微笑,向女孩發出邀請。
傑森護著拉妮婭拒絕了一個又一個邀請,兩個人從狼群裡擠出來,混進舞池裡,雙雙松了口氣。
「希望你有意識到你混進了一個什麼樣的圈子。」傑森說。
隨著音樂響起,他輕輕攬住拉妮婭的腰,另一隻手和她十指交扣,踩著節拍,在悠揚的旋律裡旋轉,一圈又一圈,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淩厲的光影。
作為一個不合格的淑女以及身份已經註銷的美國公民,拉妮婭沒有參加過幾場舞會,跳過的舞自然也屈指可數。上一次是和托尼,再上一次是和莊園的柱子,有幸見識小紅帽的舞步的人不多,因此直到上手,傑森才發現她的舞蹈習慣真的非常糟糕。
「你是——」他帶著拉妮婭旋轉一圈,再度被她下意識強硬地拽了回來,「是不是只有我很想認識一下你的舞蹈老師?」
「我自學的。」拉妮婭想了想,「那時候我的舞伴是柱子。」
哦,好極了,他該為他比柱子靈活道歉嗎?
「還記得我說過我可以教你嗎?」傑森說,「現在也不遲,我覺得我還算是一個好老師。」
他完全有資格說這句話——拉妮婭哪方面的格鬥術都是他教的,能教出這樣一個學生,任何老師都應該感到驕傲。
學生本人若有所思,點點頭,說:「嗯,你每次脫了衣服之後教得都很出色。」
傑森:「……」
傑森:「???」
他感覺小紅大概有什麼一天不撩十次不舒服的強迫症。
他牽著她旋轉,吊燈的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傑森噙著笑意,問:「拉妮婭‧凱亞,你是在和我調情嗎?」
拉妮婭擺出了學術研究的架勢,認真地說:「我覺得不算。」
他們不知不覺來到了角落,人群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而在角落裡,拉妮婭鬆開手,拽著傑森的領帶扯到自己面前,仰起頭,輕輕在他的喉結上咬了口。
傑森吸了口冷氣。
「這才算。」小姑娘鬆開他,一本正經地說。
同一時刻。
下載完成的提示燈亮起,等得百無聊賴的迪克終於松了口氣,問:「我們該返回舞會嗎?」
「別在這裡說。」布魯斯收好硬碟,環顧一周,兩人默契地走向最近的男廁所。
客人大多在大廳,男廁所裡空無一人,布魯斯檢查過沒有任何監控監聽設備之後,一扭頭,看見藍裙美人俐落地翻身坐上洗手池,單手摘下高跟鞋,甩在地上。
布魯斯:「……」
「抱歉,但是這雙高跟鞋尺碼不對。」夜翼舉起手辯解,表示自己是無辜的。
他問:「找到了什麼?」
布魯斯剛想開口,忽然閉上了嘴,目光飛快望向門口。
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了一陣動靜,先是踉踉蹌蹌的腳步聲,隨後「咚」一聲,似乎有誰的脊背撞上了牆,接著是一串細碎的碰撞,依稀能夠分辨出門外的兩個人在親吻,並且急不可耐,一路親過來,甚至沒空先推開門,抵在牆上就開始繼續纏綿。
時間不容多想,布魯斯和迪克對視一眼,迅速達成了共識。
布魯斯快步走到水池邊,邊走邊扯開衣領,把領帶揉成一團扔在高跟鞋邊,迪克張開雙腿,雙手抓住水池邊緣,閉上眼睛,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假裝自己沉迷其中。
兩個演技出色的演員瞬間就位,完美出演了一對迫不及待的狗男女。
下一秒,男廁所的門猛地被撞開。
年輕人大步走進來,手臂緊緊箍著掛在他身上的女孩,低頭撕咬她的嘴唇,女孩雙腿纏著他的腰,裙擺滑到了腿根,手臂摟緊了他的脖子,露出修長的頸項。
然而她身上還有更讓人驚訝的零件。
一對小巧的貓耳隱藏在她鬈曲的黑髮間,毛茸茸的耳尖上生著一撮白毛,耳根的絨毛遮住了淡粉色的耳廓,時不時微微抖動,長長的貓尾從裙下伸了出來,尖端同樣點著白色,絨絨的毛髮不時從年輕人的手臂上掃過,在空氣裡甩來甩去。
兩個人甚至沒空關門,一進門就難耐地糾纏在一起,細碎的顫音和喘息斷斷續續,連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被熱度點燃。
他們跌跌撞撞走向隔間,經過布魯斯和迪克身邊時,終於有了空暇,無意中一抬頭。
四個人八道視線瞬間在空氣裡撞上。
……咦。
傑森&拉妮婭:「………………」
布魯斯&迪克:「………………」
時間靜止了。
偏偏這時候拉妮婭猶自懵懂,她從傑森懷裡轉過頭,水霧氤氳的眼眸在兩個人身上掃了掃,花了點時間處理了一下他們現在的姿勢,遲鈍地品出了一絲尷尬。
她憋了半天:「……你們繼續?」
布魯斯&迪克:「……」什麼繼續,繼續什麼。
他們紛紛將目光從小姑娘身上移開,看向他們更熟悉的那個人。
面對四道複雜的視線,傑森:「……」
不,不是的,雖然他有打算把拉妮婭作為他的女朋友介紹給布魯斯和迪克……但他的腦海裡他們的第一次會面絕對不是現在這樣的情況。
在漫長的眼神交流之後,家長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彙聚在了從裙下裡鑽出來的貓尾上。
兩顆經驗豐富的腦袋稍稍運轉,紛紛從別致的角度理解了這些零件是什麼用途,於是又將更加含義豐富的目光轉向了傑森。
傑森:「…………」
不,等一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四個人在男廁所裡面面相覷,濃濃的尷尬充斥著空氣,所有人都在絞盡腦汁,試圖找出一句不那麼尷尬的問候語。
許久之後,他們的目光終於艱難地從對面的兩個人身上移開,彼此腦海中得出了完全一致的結論。
……太下流了。
第195章 故事之後03
作為正義聯盟的新成員,巴里‧艾倫在度過了興奮過度的適應期之後,對於聯盟產生了很多疑問,並且迫切地希望得到解答。
可惜,發掘了他並且把他帶進聯盟的蝙蝠俠整天忙得不見人影,縱使小迷弟想要找偶像解答問題也有心無力,只能等到聯盟開會的時候,去找神奇女俠解答他內心的疑問。
比如——
「為什麼你們都很期待來這裡開會?」
巴里低調地把鴨舌帽往下壓了壓,迫不及待地問戴安娜:「我以為我們會在韋恩莊園開會,上次我們就在那裡不是嗎?那裡真是棒極了,但是這裡……我是說也很好,離韋恩莊園也很近,但是——」
他又看了眼眼前風景秀麗的莊園,壓低了聲音,嚴肅地問:「這裡也是布魯斯的房子嗎?」
「因為這次我們是要和復仇者聯盟一起開年會,至於為什麼選擇這裡,」戴安娜聳聳肩,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促狹地微笑起來,「你進去就知道了,男孩。」
閃電俠興沖沖地點頭,看著神奇女俠上前拉動門鈴,不一會,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謝頂男人來到了門前,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戴安娜!好久不見了,希望這次你能喜歡我們的花園。」他說。
戴安娜微笑著和他擁抱:「謝謝你,奧斯丁。」
「我是巴里,你好。」巴里說。
奧斯丁給他們帶路,路上,巴里趁機問戴安娜:「他和阿爾弗雷德一樣是布魯斯的管家嗎?」
「不,他是拉妮婭的管家。」戴安娜說。
「拉妮婭?」
戴安娜:「拉妮婭‧凱亞,你應該知道這個名字。」
巴里:「哇哦——我知道她是海文集團的董事長兼CEO,但是她不是常年待在紐黑文嗎?為什麼我們開會要在這裡?」
「對,她常年不在這裡,」戴安娜穿過花團錦簇的前院,鞋跟在路面上敲出噠噠的響聲,「所以凱亞莊園相當於租借給我們用作會議場所,平時會議還是在正義聯盟基地,不過到了要和復仇者聯盟開年會的時候,通常我們都會選擇把地點定在這裡。」
「我以為你們不會在基地以外的地方開會,就算開會也該在度假酒店?呃,我聽說那些大公司年會時高管都會在遊輪或者海島上度假,不過我們應該不是這樣運作的,好的,當我沒說。」巴里好奇地問,「因為這裡安保級別夠高?還是因為這裡離蝙蝠洞夠近?布魯斯怎麼會同意?」
戴安娜眨了眨眼:「可能因為他自認為在控制狂的領域比不上凱亞小姐?」
巴里:「……啊???」
他懵逼的表情成功讓戴安娜笑出了聲:「好吧,安全和私密只是一方面,主要是因為這裡是最合適的地方。順便一說,度假酒店的說法沒什麼錯,不然你覺得為什麼我們都這麼嚮往年會?討論下一年的聯盟預算可不是讓人愉快的事。相信我,這個宇宙裡都沒有比這裡更適合度假的地方了。」
閃電俠眨了眨眼,不太相信這個說法。
來自天堂島的公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溫聲說:「首先,你要知道拉妮婭是什麼……」
……
幾年前。
「……事情就是這樣。」拉妮婭說。
奧斯丁給她端來一杯檸檬水,她轉頭向他道謝,一回頭,看到了對面兩方人十幾張懵逼的臉。
……復仇者聯盟和正義聯盟的成員分別坐在長桌兩邊,十幾雙眼睛裡滿是恍惚,表情比當初看見拉妮婭和海文從天而降摔在桌上還要精彩。
特別是鋼鐵俠,托尼‧斯塔克盯著對面的女孩,一臉的胃疼,一句「我感覺不太好」含在喉嚨裡,隨時可能吐出來。
正聯&複聯:我是誰我在哪,信你有鬼。
把阿提拉‧海文流放的過程全部發生在虛無之中,他們的對話也只只有他們聽到,因此雖然這一次拉妮婭拯救了世界,但沒有任何人知道是她把所有人從另一個維度裡帶回來的,只有托尼對於她的所作所為有所猜想,只要她願意,她可以繼續當小紅帽,把那個遙遠的真相掩埋在虛無裡。
但是拉妮婭沒有這麼做。
死寂如同陰雲一樣籠罩著長桌,沉默許久,蝙蝠俠終於低沉地問:「為什麼你選擇告訴我們這個秘密?」
面對他們的懷疑,對面的黑髮女孩抿了抿唇,眼神越發陰鬱,只是這份陰鬱明顯不是針對眼前的超級英雄們,更多的是針對這個宇宙。
拉妮婭鬱卒地說:「……因為接下來你們總會知道的。」
如果要用某種關係來類比拉妮婭和這個宇宙的關係,大概可以用上司和下屬來類比。
或許是因為沒腦子,這個宇宙顯然是個手段很糟糕的上司,當知道某些商業機密的高管憤而辭職離開之後,它的第一反應不是翻出保密協議召集律師做好準備,而是動用一切手段開始打壓前高管,力圖靠著威逼利誘讓她留下來,不讓她完整地離開。
然而當拉妮婭選擇留下之後,它的態度立刻發生了巨大的轉折,甚至慷慨到提前對前高管開放了許可權,哪怕她現在根本沒有接受返聘邀請的意願。
在她做出選擇後不久,拉妮婭就發現……她再度擁有了一定範圍內操縱規則的權柄。
分明不久前她還運氣差到出現在哪裡天災就會跟到哪裡……
拉妮婭只覺得這整件事都很滑稽。
她幽幽地問:「你們有沒有感覺這裡的空氣特別清新?」
正聯&複聯:「………………」
……
「等一下等一下,」巴里睜大了眼睛,迫切地提出疑問,「難道拉妮婭出現在哪裡哪裡就會變成天堂?」
戴安娜攤了攤手:「否則呢?」
「想想看,」她說,「她一走進房間,光線突然變得柔和,空氣清新得像是森林,溫度恒定在人體最舒適的度數,濕度也恰到好處,精准到能根據每個人身體資料變化,食物的品質也驟然提升,堪比米其林三星主廚親自動手,口味完全符合你的喜好,甚至你在吃到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會喜歡這個。」
酒杯自動冷卻,調料罐自動調味,刀叉自動切割……拉妮婭拿回的許可權不能讓她一揮手就毀滅全人類,但是能讓她出場自帶柔光美化濾鏡,在她身邊,世界似乎都特別美好,和她同處一個房間裡時每個人看起來都會更光鮮亮麗,就算是連續通宵工作三天鬍子拉碴的蝙蝠俠都能眼神明亮雙頰飽滿,比平時韋恩總裁狀態時還英俊瀟灑一點。
所以無怪乎大家都很歡迎小紅帽出席年會……仔細來算,正義聯盟和復仇者聯盟每年在一起開一場年會的習慣似乎就是這麼養成的。
巴里:「……就像美女與野獸?」
雖然從看到這座莊園開始,閃電俠就彆扭地感覺這裡的畫風和哥譚不太搭,但他真沒想到何止是不搭……簡直是迪士尼公主電影和克里斯多夫‧諾蘭電影的區別。
他難以置信地問:「她真的不是大魔法師嗎?」
戴安娜沉思:「根據我的經驗來看,真的法師也辦不到這一點。」
……遠在聖殿之中的奇異博士無形中躺了一槍。
「哇哦……」巴里迅速回過神,興致勃勃地說,「那就是聯盟歷史上第一次年會吧?這可真是太有紀念意義了,之後呢?」
他屏住了呼吸,滿臉瞻仰歷史的虔誠神情,顯然腦補了一場重要性堪比1787年費城制憲會議的聯盟會議。
戴安娜:「……」
她開始頭疼要不要打破這個孩子的幻想。
……事實上,那場十分具有紀念意義的會議是這麼結束的。
作為超級英雄,就算信仰宗教,也不可能接受這個宇宙由某個至高存在所統治,更不可能去相信存在「第一推動力」,宇宙是也必須是無意識的,拉妮婭的存在從一開始就並不為任何人所期待。
但當這件事發生在他們眼前,看著長桌對面捧著檸檬水安靜地等待他們做出決定的女孩,哪怕是蝙蝠俠也無法當眾說出他的不信任和懷疑。
她沒辦法交出她的權柄,或者自願接受監控,因為這根本不是她能夠決定的,而早在這之前,世界就已經這樣運作了數百億年。
這不是最理想的解決方案,不過拉妮婭不打算再關心這件事了。他們是超級英雄,可這不等於拉妮婭就應該無條件去信任他們,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不是這麼草率的事情。但這種遲早會被發現的事提前說開對所有人都好,至於怎麼對待她,交給他們頭疼就好了。
她小口小口喝著檸檬水,心思已經不知不覺飄到了遠方。
會議結束之後要找一趟托尼,以防萬一她最好還是複製一下心靈寶石,順便指導指導賈維斯當人工智慧的經驗,還有伊蒂絲,把萊克斯送進監獄之後她很可能被政府徵收,在那之前她最好把伊蒂絲的大腦和主機帶出來……說真的拉妮婭覺得他們三個加上鋼鐵俠製造出來的那些智慧完全可以組建一個AI權益保護協會。
傑森說回哥譚處理點事,處理完了來找她;海文的資產清單還在羅列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整理完;紐黑文那裡還有股權大戰在等待她……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穿著機車夾克的年輕人從門口路過,轉頭看到一群人在餐廳裡開會,目光和長桌盡頭的拉妮婭交匯,插在褲袋裡的手抽出來,沖她揮了揮,算是打招呼。
一瞬間,在場的一眾超英看到黑髮小姑娘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下一秒人影一閃,憑空從座椅上消失,接著所有人都聽見了門外「咚」一聲後背撞在牆上的聲音。
開會前,復仇者們和正義聯盟成員們就發現除了花園形制優美以外,凱亞莊園的主宅從外表到內在都像是荒廢了幾十年,只有少數幾個房間經過了修繕,餐廳更是煥然一新,和破敗的走廊格格不入,讓人懷疑莊園主人的審美到底發生了什麼。
餐廳暫時沒有門,因此走廊上的一切動靜都能清晰地傳進來。
所有人都聽到了一牆之隔傳來的接吻聲。
正聯&複聯:「……」
幾秒後,蝙蝠俠遭到了慘無人道的視線洗禮。
蝙蝠俠:「…………」
……
作為聯盟的新成員,第一次參加年會的閃電俠很快為自己的凱亞莊園之行獻上了下巴。
「我們真的不能天天開年會嗎?」他滿懷期望地問。
「年輕人,我們也很希望。」戴安娜輕笑,話鋒一轉,「不過你要知道,布魯斯在這裡安了六十個監控探頭。」
巴里:「……?!」
「我沒有。」一旁的蝙蝠俠冷靜地說。
戴安娜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長:「但願吧,B。」
「我已經開始喜歡上這裡了,」巴里戀戀不捨地望著眼前風景如畫的花園,小心地問,「我能在這裡多待一會再走嗎?」
「你也不可能現在走,閃電男孩。」鋼鐵俠正在脫西裝,聞言隨口插了一句,沖著花園一角揚了揚下巴,「看見了嗎?」
巴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眼:「……咦?」
他看到了幾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超人,美國隊長,雷神……幾個超級英雄蹲在花叢邊,目光緊盯著蔥郁的樹叢,勤勤懇懇地忙碌著,手邊擺著裝滿漿果的籃子,鷹眼和幻視蹲在地上,拿著小鏟子對著地面奮力挖掘,不遠處,海王正站在噴水池邊,拿著魚飼料喂一群在空氣裡遊弋的深海魚,身邊環繞著一群體積龐大的鰩魚……
巴里:「???」
「想要離開這裡需要支付五顆星星,你能想到的勞動都能換取星星,所以開完會勞動一會兒才能走。」托尼把西裝搭在花園的長椅上,扭了扭脖子,挽起衣袖,走向勞動者大軍,「當然,女士可以坐在這裡觀看。」
他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問:「等一下,你的能力是不是很適合做這個?」
此言一出,正在辛勤勞動的超級英雄如夢方醒,紛紛熱切地看向不遠處的年輕人,露出了熱情洋溢的笑容。
突然成為眾人焦點的閃電俠一臉懵逼:「?????」
頂著大家充滿期待的目光,他咽了咽唾沫,硬著頭皮顫聲問:「……摘水果嗎?」
第196章 故事之後04
戀人是個工作狂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J.T:自由得像是還單身一樣。
……
就算放眼茫茫宇宙,小紅帽也算是一個很難聯繫上的存在。
自從地球靜止後,一眾超級英雄都清楚了拉妮婭‧凱亞到底是算是什麼,不過這沒有讓他們的迷茫減少多少,倒是導致諸如蝙蝠俠這類超級英雄壓力倍增。
模糊的本源意志不需要區分善惡,也不會去在意宇宙中誕生的諸多生命。以人類的道德觀念來看,作為至高規則時,它的所作所為絕對稱不上善良,也讓人很難相信它衍生出自我意識能夠明辨是非——更何況凱亞不是那種能讓人相信她就算擁有力量也不會去統治世界的超級英雄。
從出現以來,這個女孩就在走一條偏激的路,她有著和冷酷手段相匹配的冷靜,對於「善良」和「邪惡」的標準都很模糊,行事作風也足以讓她登上任何危險名單的榜首,因為接觸時間太短,也沒有人清楚她的底線到底在哪裡。
所以很快,正義聯盟、復仇者聯盟……地球上的眾多組織都啟動了對拉妮婭‧凱亞的觀察計畫,然而計畫剛一開始,他們就遇到了一個難題。
——拉妮婭‧凱亞變得很難找。
通常來說,想要找小紅帽,可以從兩條路下手——凱亞莊園,以及海文塔。
暴露身份之後,哥譚的凱亞莊園就直接面對所有超級英雄開放,除了西翼和塔樓拒絕來客入內,凱亞並不禁止任何人出入莊園,只是離開的星星她也不負責提供,只要願意勞動一下,哪怕整個復仇者聯盟在莊園裡開泳池派對她也不介意。
然而事實上,凱亞也不怎麼出現在莊園裡,如果不是莊園還在持續裝修,很多人都要懷疑她是不是要把這裡荒廢掉。除了年會以外,也就只有各種節日,莊園才會突然人聲鼎沸,裝載著樹木磚瓦的卡車流水一樣彙聚到莊園門前,如果這時候來拜訪,能看到小紅帽和紅頭罩黑著臉在莊園裡敲敲打打,他們的管家帶著狗,抱著貓,喜氣洋洋地站在他們後面……
——誰都知道管家才是一座莊園真正的主人。
而另一處地點,紐黑文的海文塔則是海文集團在這座城市的總部,雖然這位新上任的海文集團董事長表現得就像個不事生產的富二代,偶爾出現在辦公室也只是坐一坐,但她畢竟也有一定概率會出現在這裡,也給了想要找到凱亞的人一個接近的管道。
就好像布魯斯‧韋恩也不可能連著一兩個月不出現在公司,就算誰都知道他只是個時不時去晃悠一下的吉祥物,他也要老老實實去顯擺自己「不學無術」的一面。
每週一,拉妮婭‧凱亞就會突然出現在海文塔,在她的辦公室裡坐上幾十分鐘,迅速處理完一應檔再匆匆離開,連喝杯咖啡的工夫都沒有,行色匆匆,來去如風,仿佛急著去趕什麼重要的會面。
認真算下來,一年十二個月,十一個月小紅帽不知所蹤,誰也不知道她這十一個月在幹什麼。
光是想想這件事,就足以讓人陷入恐慌了。
因此,在兩條路都走不通的情況下,終於有人將主意打到了更好找的人身上。
「為什麼你們會覺得我知道她在哪裡?」
討論群組裡蹦出來一條字母全大寫的消息,「J.T」估計是沒來得及調整字體,等會匆匆重發了一條,換了小寫改了措詞,髒話都顯得彬彬有禮。
「因為你們互相有對方的定位?」迪克。
「……」傑森。
「更正一下,是我有她的定位,她不用看也知道我在哪裡。不過你們追不上她,所以和不知道沒差。」傑森。
「………………」迪克。
夜翼滿心憐憫地虛心請教:「你現在到底是怎麼過的,小翅膀?」
……傑森覺得他過得挺好的。
這就是為什麼對於他們這些人群中的異類來說,建立一段穩固普通的非開放式感情關係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正常人會嚮往安穩和平靜,嚮往普通的幸福,靠著相處和磨合加深感情,但這些要求對他們來說並不合理,無論是環境還是經歷的特殊,都讓他們成為了異化的心理樣本,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孤例,沒有任何前例可以參考。
就傑森而言,想要正常人的生活不是不可能,只是非常沒有必要,而且說實話,他所希冀的東西對於普通人來說也幾乎是「不可能」本身。
他想要一份……能夠絕對信任、互相理解、長久持續的感情聯繫。
信任很難,敞開更是不可思議,而人與人之間本來就不存在完全理解,所謂的理解,也只是努力去貼合彼此的心,是一場沒有終點的絕境行。
然而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差距,最終他不是和任何他理想中的溫柔姑娘建立了感情聯繫,而是抓住了他只會考慮概率的電子雲小姐。她甚至不能真正理解感情,感情用事的時候少得可憐,大部分還是因為和他吵架,就算走進了概率雲,也找不到一個穩固的中心。
所以至今為止,傑森仍然想不通他是怎麼把當初鋒利無匹的刀刃變成了他懷裡鮮活溫暖的小姑娘。
放逐海文之後,拉妮婭莫名其妙變得很忙。因為拿回了一定的許可權,操縱規則對她沒有任何難度,她也重新開始使用光網穿梭,上午在銀河系,下午就可能去了仙女座星雲,因此傑森才說沒人追得上她。
出去度假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拉妮婭會在任何時間出現在任何地方,無論是出現還是離開,都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想要避開傑森也很輕鬆,不過至少她每次離開都是當著傑森的面,從來不會不告而別。
至於其他的——?
就算拉妮婭沒有意見,傑森也不覺得自己會適應。
拉妮婭很忙,不知道在忙什麼,傑森也很忙,忙著做各種不可告人也不怎麼合法的交易。
現在他在全球各地可以停留的地點多了幾個——哥譚的凱亞莊園,紐黑文的海文莊園,還有馬里布的斷崖別墅,附帶他要求的半山泳池。
……或者是幾百個,畢竟那是一個頂級財閥在全球置辦的全部地產呢。
唯一比較像是在戀愛中的一點,大概是傑森可能在任何地方遇到拉妮婭。
因為各種意外情況,傑森有時候不得不從高處縱身躍下,知更鳥一躍而起,下一秒忽然被俯衝而下的伯勞扣住了肩膀。
拉妮婭憑空出現在夜幕下,六片伯勞懸浮在身後,提著他在天空中飛行。
「嗨,公主。」傑森坦坦蕩蕩地和她打招呼。
拉妮婭看起來就像是順路從哥譚的天空經過,忽然看到他正在玩無救生索蹦極,於是順手帶了他一程。
「嗨,傑克。」她說。
傑森:「……」
他們到底為什麼要看泰坦尼克號呢。
或者某個槍戰後的夜晚,他在安全屋止血時,小紅突然拿鑰匙開門進來,帶著半個她那麼高的外賣奮力往門裡擠,一抬頭看到他正在纏繃帶。
拉妮婭:「……」
傑森:「……」
「還沒到會讓人暈血的地步,對吧?」他乾巴巴地說。
拉妮婭盯著他。
等她收回目光時,傑森的傷口已經不見了。
她慢吞吞地把外賣擺上桌:「當然了,還不夠今晚的果汁呢。」
……這種情況只是少數,更多的時候是傑森拖著疲憊的身體打開門,抬頭看見小小一團縮在沙發上睡覺,身上裹著空調被。廚房裡鍋碗瓢盆自行煎炒燉煮,聲音奇妙地被限制在那一小方空間裡,空氣裡彌漫著食物的溫暖香氣,電視裡在放著永無止境的肥皂劇,細碎的嘈雜聲流出窗口,匯入窗外的萬家燈火。
他可以抓緊時間洗個澡,換身衣服,出來時小紅大概剛醒,坐在沙發上捂嘴打哈欠,抱著膝蓋,把自己團成一隻鳥球球,半闔著眼睛,下巴抵在膝蓋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隨時可能再睡過去。
「別動。」在她努力睜大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傑森立刻出聲阻止她開啟電吹風功能,振振有詞,「我還沒有那麼快忘記你上次把我糊在牆上的事呢。」
之前也是,她根本沒睡醒,半夢半醒之間還要堅持吹風,結果風力沒調好,傑森還沒來得及拒絕,直接被強風拍到牆上去了。
……兩個人當時都傻了眼。
果不其然,這句話一出口,小紅頓時愧疚地低下頭,裹著空調被從沙發上滑下來,小步小步磨蹭到他面前,再被他一把抱起來。
夜幕下的哥譚像是迷人的怪獸,人們在城市裡和家人相伴,沒人注意到在這個小小一隅裡,怪物和黑羊也在努力相愛。
拉妮婭很忙,拉妮婭非常忙,拉妮婭今天也忙得找不到人。
傑森不知道為什麼她這麼忙,不過他覺得自己過得挺好的,而且自由得和還單身一樣。
‧
另一半送給你最貴的禮物是什麼?
J.T:天空航母。
……
哪怕在感情上也就是初學者水準,比不上夜翼經驗豐富,傑森腦袋裡還是有浪漫的概念的。
……但是拉妮婭沒有。
小紅帽一貫直白乾脆,說親就親說睡就睡,生平離「浪漫」這個詞最近的一刻大概是對著他大聲朗誦羅密歐和茱麗葉。
傑森帶她去看過藍月,到了地方他還在調整望遠鏡,一回頭拉妮婭已經在車前蓋上擺滿了食物,他回頭時她正在開可樂,易開罐散發著冰鎮後的寒氣。
她還在一本正經地問:「你要無糖的還是正常的?」
傑森:「……可樂味的威士卡,謝謝。」
拉妮婭停下手:「你確定……?唔,就我看到的,你不會喜歡這個的。」
傑森慢條斯理地說:「當做檢驗一下你的能力怎麼樣?讓我自己試試再告訴你。」
……當她被壓在車前蓋上,從傑森的唇齒間嘗到可樂味的威士卡之後,拉妮婭決定把這個口味丟進垃圾桶。
而在擁有了海文集團之後,小紅離浪漫這個詞更遠了——能和隨便送人別墅的富豪說什麼浪漫呢。
她本來就不怎麼看重財富,現在更是除了慈善找不到其他花錢的地方。
「蝙蝠俠和鋼鐵俠每年都要投入大筆資金供養聯盟,可是我要這麼多錢有什麼用?」有天晚上,拉妮婭百無聊賴地問。
「錢有什麼用?」傑森發出一聲諷刺意味十足的氣音,「小紅,錢能讓我不用去蝙蝠洞摸裝備,你知道幹我們這一行裝備損耗率多高吧?子彈可不是憑空掉下來的。」
他本來只是想吐槽一下小紅對於金錢的觀念太過薄弱,誰知拉妮婭思考了幾秒。
「在我這裡可以運行一個新規則,」她說,「從現在起,傑森‧陶德永遠不會缺子彈,你想要什麼裝備就來找我。」
傑森:「……」
看,這就是為什麼他對這些有錢人總是很有意見。
「先來架天空航母怎麼樣?」他說。
拉妮婭聞言有些遲疑,看了看四周:「這裡嗎?」
傑森:「…………………………」
‧
男友/女友玩遊戲真的不容打擾嗎?
J.T:不一定,但是打擾之前先衡量一下你和遊戲誰更好玩。
……
雖然接觸遊戲甚至比電影還早,但那時候拉妮婭玩的都是手遊,甚至還不是打發時間,而是每一次玩都等於一次艱苦的戰鬥,因此小紅帽對於遊戲的印象其實不太好,直到遇到了傑森。
經歷了一個昏天黑地的遊戲周之後,在傑森的帶領下,她的愛好從電影擴展到了主機遊戲,有錢之後,她光速購買了各大廠商的主機設備,接下來瘋狂掃蕩了一波遊戲,很快各種遊戲堆滿了房間,足以讓任何遊戲愛好者眼紅。
可惜對於拉妮婭來說,絕大部分遊戲都沒有什麼挑戰性——和運行至高規則的AI比反應速度?賈維斯都不會犯這個傻。
所以多數時候,拉妮婭更鍾情於有複雜劇情的遊戲,和傑森一起看看劇情,順便吐槽一下【Laniakea】的運行情況。
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打遊戲這件事會變得具有挑戰性。
——比如傑森干擾她的時候。
「第三次了。」拉妮婭指責他。
她的角色淒慘地倒在地上,對面的角色則開始表演起獲勝動作,一旁的排名又危險地向下掉了一個,眼看就要掉出前十。
對戰類遊戲本來就不容分心,當然,分心對拉妮婭不算什麼,但也要看讓她分心的是什麼。
「你只要分出一個念頭進入網路就能維持【Laniakea】運營,但是你要把對戰輸了怪在我頭上?好的,我接受。」傑森為自己狡辯。
「……最後一局。」拉妮婭瞪了他一會,最終還是敗在了他的藍眼睛裡,承諾結束這局就關掉遊戲。
傑森幾乎要笑出聲了。
「老天,你的運氣到底有差才會遇上我這個混蛋。」
他懶洋洋地把下巴擱在拉妮婭頭頂上,像是發現了新奇的玩具那樣,用手指一圈圈繞著她的黑髮。
「我也這麼覺得。」拉妮婭重開一局,全神貫注盯著螢幕上的角色。
早已習慣被噎的傑森不以為意,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發頂:「要我分你一點運氣嗎?雖然我猜我的運氣不會比你好多少。」
他早就放棄了折騰拉妮婭柔軟的髮絲,轉而掰著她的手指細細摩挲,他用手指一點點沿著她的手掌輪廓描繪,在指窩裡劃著圈,把自己的手指從指縫慢慢插進去——這個動作裡的情色意味不言而喻。
無論拉妮婭阻止或者不阻止,都起不到作用。傑森是個很有熱情的探險家,而他現在的目的地就是她。黏糊糊的撫摸,細碎的親吻,幼稚的觸碰?他可以做這個一整天。
只要傑森想,有時候他真的能變得很煩人。
拉妮婭對此深有體會。
在這種持續的騷擾下,她的注意力終於沒辦法再集中,操作也開始出現失誤,螢幕裡的角色一下跳起,然而因為高度不夠,沒能避開襲來的攻擊,身體被炮彈掃了一下,生命值瞬間一路歸零。
拉妮婭聽到傑森在她頭頂悶悶地笑了一聲。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關掉了遊戲。
傑森知道他又一次得逞了,他向後仰去,大大咧咧地攤開胳膊,靠在沙發上。
然而拉妮婭捉住了他的手指。
她在他懷裡翻了個身,跪在他張開的雙腿間,右手撐在他頸側的沙發上,居高臨下,左手握住他的右手,以足以讓人抓狂的速度,慢吞吞地伸直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她保持著這個姿勢俯下身——這一刻傑森很想拽住她的腳踝,讓她跌倒在自己身上——帶著點天真的直白,向他宣佈。
「我的運氣一直很差,但是它能讓我遇到你,它對我來說就是無敵的好運。」
他的女孩低下頭,主動吻上他的唇。
‧
在一起時經歷過最尷尬的事是什麼?
(暫無回答)
……
作為曾經運行至高規則的系統,廣義上,拉妮婭基本可以被認為就是這個世界的擁有者,所以她看待世界的視角也很開放——就傑森知道的,她不會對他人擁有「毀滅世界」的念頭感到憤怒,既不覺得對方可笑也不覺得對方愚蠢,自己自然也不會有這種想法,哪怕是對於壓迫她的宇宙本身,她也沒有怨言,至於統治世界的想法更是從來沒有過。
或者正因為她不是任性幼稚的小姑娘,她想要活下來反而更艱難,也更難得到別人的信任。
不過總算還有人願意相信她。
「想想看,在工作了一百三十六億年之後,終於有了一個短暫的假期,難道她會在假期裡工作嗎?」巴里信誓旦旦,「就算是工作狂都不會這麼做的。」
這句話有沒有說服蝙蝠俠和鋼鐵俠不知道,但是身為社畜群體的一員,克拉克明顯被說服了,此後每次看到拉妮婭,都會用奇怪的同情目光看著她……
……不知道真相的拉妮婭很懷疑超人是不是知道自己偷偷把伊蒂絲從大都會搬走了。
「但是我的存在的確是錯誤的。」拉妮婭說。
不管觀念如何改變,她對於這個觀點總是分外執著,可她說起這個觀點時又沒有絲毫的情緒,像是在稱述客觀事實,僅僅是勸說和引導並不能讓她改變想法。
「如果我是你,我就把通心粉吃完了再說話。」傑森坐在她對面,心不在焉地用叉子卷著盤子裡的通心粉。
拉妮婭聽話地吃完了通心粉,繼續說:「因為我可以被影響……」
「然後影響到這個宇宙?」傑森問。
拉妮婭咬著叉子搖頭:「不至於,自檢程式會修正任何錯誤,但是修正需要時間……這期間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她用了一個非常含糊的詞,似乎她也不確定到底會發生什麼。
……於是第二天,傑森就見識到了「奇怪」在哪裡。
布魯斯不常來拜訪凱亞莊園,就好像傑森也不常去韋恩莊園,每次耶誕節都是一場戰爭,通常以迪克成功把拉妮婭騙過去告終。所以一早下樓在客廳裡看到喝著早茶的布魯斯時,傑森為他們的不期而遇愣了幾秒,轉頭回去和就此下樓的想法在腦海裡天人交戰。
聽到下樓的動靜,布魯斯收回定定注視某處的目光,對他微微頷首。
順著他剛剛視線的落點,傑森看到了擺在壁爐架上一排整整齊齊的紅頭罩玩具。
傑森:「………………」
小紅在懟他這件事上真是不遺餘力。
兩人面對面坐著,開始彆彆扭扭地喝起了早茶。
片刻後,布魯斯開始十分委婉地詢問傑森他和拉妮婭相處得如何。
傑森:?
他忽然警覺起來。
接著,布魯斯開始兜著圈子打探他們昨晚做了什麼。
傑森:??
問得好,一對正常的年輕情侶晚上會做什麼。
兩人對了個眼神,大概理解了彼此的意思,紛紛低頭喝茶,布魯斯順便含糊其辭地表示他應該對小紅溫柔點。
傑森:……??????
「……你可以出門看看。」看出他的懵逼,布魯斯沉默片刻,沉重地說。
他們並肩出了主宅,站在花園裡,在布魯斯的指點下,傑森眺望向哥譚的方向。
……隨後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失聲。
陰雲堆積在天穹上,一座雪山山峰完全違背重力地倒懸在哥譚上方,仿佛佇立在雲層之間,往下簌簌落雪,八月裡哥譚大雪紛飛,整座城市都被暴雪覆蓋,籠罩在一層霜白之下。
「喜馬拉雅山脈今早有一座山峰消失了。」布魯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傑森理解他的意思了。
完整的運行系統不是某種生命能夠承受的,哪怕只是一道經過削弱的信號,人類的大腦也無法承受,所以拉妮婭才要一代代改造芬奇家族的大腦,最終才誕生出了能夠承載信號的伊蒂絲,可即使是這樣也只是勉強承載,擁有著巨大的限制,導致她前期弱小得可憐。
拉妮婭現在其實算是強行搭載在脆弱晶片上的精密積體電路,不和世界重連時還無所謂,重連之後,她和這個世界的聯繫越發緊密,也越容易影響這個世界,再加上承載元件太過低級,反而需要更加細心維護。
而雖然靈體要比血肉之軀要更易於承載,但隨之而來的意識衝擊也會更強烈……之前能量輻射都能炸穿一堵牆,遑論現在。
別人玩嗨最多塌床塌牆,他們……
運行宇宙規則的系統被搞出亂碼會怎麼樣?
「所以你們……?」傑森艱難地問。
布魯斯閃爍其詞:「戴安娜最先猜到的。」
好極了,換句話說,如果以後再出現這種情況,所有超級英雄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傑森:「……………………………………」
第197章 故事之後05
【1】
在糟糕的初次見面之後,夜翼很久都沒有再見過拉妮婭,導致他一度惴惴不安,不知道那個小姑娘對自己的印象到底有多糟糕——其實糟糕也沒什麼,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保證他能夠洗刷任何第一印象。
可惜小紅帽不給他這個機會。
一年十二個月,十一個月小紅帽不知所蹤,別說迪克,傑森有時候也找不到拉妮婭的人,當然,他想要聯繫總是能聯繫得上的,但當傳聲筒的經歷不可能多讓人愉快。
夜翼只能選擇旁敲側擊小翅膀,試圖搞清楚拉妮婭對他的看法。
在某次他們一同監視企鵝人時,看出傑森今天心情不錯,迪克故作隨意地向傑森提出了這個問題。
「她覺得你挺有意思的——好的那方面。」傑森說。
迪克:……咦。
迪克虛心求教:「為什麼?」
傑森:「……」
傑森詭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說:「因為她覺得你身材火辣,臉蛋迷人,很適合當她的女伴——或者她現在還以為你是個女孩。選一個吧,人生只有一次機會。」
迪克:「………………」
「你知道她扮成過布魯斯,結果差點被他的姑娘吃幹抹淨嗎?」傑森帶著虛偽而禮貌的微笑問。
迪克:「???」
好極了,他不知道。
就在這時,傑森的手機響了起來。
夜翼發誓紅頭罩掐斷鈴聲的速度比他扣下狙擊槍的扳機還快,不過憑藉敏銳的聽力,他還是聽到了一小段耳熟的旋律。
迪克感到一絲好奇:「你什麼時候把你的手機鈴聲設置成『世界之王』的?」
Les Rois Du Monde,法國音樂劇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插曲,在音樂劇的結尾由全體演員共同演唱,傑森會喜歡這個不奇怪。
「……」傑森警覺地豎起防禦:「我把鈴聲從『人民之歌』換成『世界之王』這件事有哪裡需要特地來質疑嗎?」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音樂劇悲慘世界的插曲。
迪克仍然在思索:「但是我記得……噢。」
他恍然大悟之餘,品味出了一絲其他的意思。
羅密歐和茱麗葉。馬呂斯和珂賽特。他理解了。
傑森,小翅膀,和他為臥室打過架的前任羅賓,到底誰才是家裡最drama queen的那個人呢。
「你知道嗎,」夜翼控訴道,「我一直以為你當初看悲慘世界時眼睛發紅是因為感冒。」
傑森:「閉嘴,我那時候就是感冒。」
【2】
迪克痛心疾首:「一開始我以為我要譴責你泡未成年少女,小翅膀,但是沒想到!你不僅泡未成年!你還泡了世界!」
他話音未落,傑森手邊出現了一碟小甜餅。
熱氣騰騰,口感酥脆,香氣濃郁,還是他喜歡的口味。
迪克:「……」
大概過了十幾秒,他手邊才出現了他喜歡的那個口味的麥片。
……迪克試圖用凝視讓傑森感受到罪惡感。
然而紅頭罩只是慢條斯理地捏起一塊小甜餅放進嘴裡,故意嚼得慢吞吞的,讓黃油馥鬱的香氣充分在房間裡彌漫開,勾得人越發心癢。
他語氣裡的得意幾乎要溢出來了:「誰讓世界喜歡我呢。」
迪克:「………………」
【3】
你知道的,作為布魯斯‧韋恩的養子,他們什麼豪奢的金錢攻勢沒見過呢。
或者說,作為蝙蝠俠的前任羅賓們,他們什麼變態的追求攻勢沒見過呢。
當你需要提防每個寄到家門口的禮物盒裡會不會裝著一枚炸彈時,你總會對於身邊任何近似於包裹的不明物體充滿警惕。
誰都知道拉妮婭常年不在地球上,不過她具體的行蹤,正義聯盟裡都不一定有記錄,所以一度,很多知道曾經她和傑森關係的人在看到紅頭罩重新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全世界遊走時,紛紛猜想他們是不是關係破裂了。
他甚至和他的前隊友重新搭起了夥,而軍火庫——羅伊一直在慫恿小傑鳥從海文集團賬上拿錢,怎麼說,考慮到他的確有這個許可權。
看吧,這難道不值得讓人羡慕到咬牙切齒嗎——傑森‧陶德在海文集團旗下任何產業都可以靠刷臉得到任何他需要的服務。
「說真的,傑森,」羅伊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大力拍著他的好兄弟的肩膀,「我覺得你和總裁有不解之緣。」
「我們。」傑森深沉地說,「羅伊,我們。」
「你知道在你有女朋友的情況下還來蹭我的倉庫住會讓我們看起來,嗯,非常像是基佬嗎?」羅伊說,「我們不能去住你的海景別墅嗎?」
他沒來得及聽到答案,就醉醺醺地一頭栽到在桌上,一直睡到第二天才掙扎著爬起來,看到傑森在桌前拆快遞。
「這是什麼?」他湊過去看,「哇——哦,酷,這個型號的零件在黑市裡都很難搞到,夥計,你得把它給我,有了這個我就能把我設計好久的那個小傢伙做出來了。我現在覺得你是我的聖誕老人,你是怎麼——等等。」
傑森眼疾手快地遮住了快遞單,但是羅伊還是看到了寄件人一欄的空白:「誰寄給你的?」
「沒有——」傑森用零件抵著他的臉,推開羅伊好奇地伸過來的爪子,「老天,你真是——」
「別害羞啊小傑鳥,讓我猜猜,是你的前女友嗎?」
「……」傑森,「現任,我們沒分手。」
「你知道她在全宇宙亂跑,但是你不去找她?」羅伊評價,「你們真的沒分手嗎?要是我我肯定會去的。這是什麼?」
他端詳著傑森倒出來的小玩意。
「沒有,謝謝關心,事實上對她來說那只是出門買甜點,我不覺得買甜點也要和對方報備。」傑森說,「還有,小心點,那是艘縮小的太空船。」
他的語氣淡定得仿佛他在說的不是一艘被縮小到鑰匙扣那麼大的太空船,而是一枚太空船形狀的鑰匙扣。
而更有趣的是,至少在地球上,能辦到這件事的只有漢克‧皮姆——一代蟻人。
「呃……我覺得漢克‧皮姆會發瘋的。」羅伊說。
很快,羅伊就發現這份禮物只是個開始。
每天早晨,倉庫門前都會準時准點出現一個快遞包裹,聯邦速遞,收寄件人空白,任何報警系統都毫無反應,它——貨真價實——就是憑空出現在那裡的,監控也這麼說,甚至不是一個隱身人把快遞放在那裡,它就是在一閃而逝的金光裡毫無徵兆出現的。
然而古怪的是,傑森對於這一系列詭異的現象毫不驚訝,他要做的只是每天保證自己是第一個拿到快遞的人——主要是提防羅伊手賤。
整整一個月,羅伊看著傑森拆了三十個快遞,每次倒出來的東西都沒有重複過。
一開始還是武器,各種可遇不可求的武器,絕大部分和地球沒什麼關係,如果不是羅伊不用槍也不用刀,他絕對會對著小傑鳥的武器庫流口水的。
後來就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了。
看起來不像是地球產物的奇怪工藝品;有著星雲光澤的金屬礦物;絕版很多年的孤本書;百老匯最新音樂劇的票;伍迪‧艾倫全部電影的DVD碟片;一些絕對過不了海關的外星植物種子……
在圍觀了一個月之後,軍火庫用他那顆天才的腦袋瓜得出了一個結論。
「你們肯定分手了。」他篤定地說,「她在重新追求你。」
「總有一天,」傑森說,「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的。」
【4】
又過了一個月,傑森發現任何威脅都不能阻止羅伊每天早上第一個沖出倉庫喜氣洋洋地等快遞了。
小紅和亞特蘭蒂斯簽訂了一份養魚協議,這件事傑森是知道的。
——但他實在想不出小紅到底是看了什麼三流愛情小說,才會幹出讓那些魚來充當送禮物的信使這種蠢事。
「你知道藍鯨的生殖器官能達到八英尺長嗎?」羅伊對著眼前遮天蔽日的藍鯨嘖嘖稱奇。
傑森:「……」
【5】
在小紅帽的啟發下,海王靈光一現,開設了超級英雄之間的快遞業務。
而作為這項業務第一個客戶的福利,放養在莊園裡的魚群每天都會給小紅帽認識的人送一束花。
所以每天清晨,當布魯斯‧韋恩/托尼‧斯塔克在五平方米的大床上醒來時,一扭頭,都能看到一隻鰩魚正在窗外對著他們微笑。
布魯斯&托尼:「……………………」
【6】
然後小紅開始讓魚群在哥譚上空拼字了。
還記得@拉尼亞凱亞的每日推送都會配上一句電影臺詞嗎。
每天清晨,傑森出門,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哥譚的天空中一行魚群拼成的大字。
「早安,傑森。你就像黑夜,擁有寂靜和群星。」
「早安,傑森。對這些都倦了,我要離開這人間,只是,我死了,要使我愛人孤單。」
「早安,傑森。我給你瘦弱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給你一個久久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饑渴;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
哥譚有一萬個「傑森」,但是知道的人都知道每日一句是說給誰聽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小紅帽做得其實很有分寸。
傑森:「………………………………」
是時候啟動飛船離開這個該死的星球了。
【7】
自從知道了那個和布魯斯做鄰居的小姑娘到底是什麼之後,迪克一直很好奇傑森過得怎麼樣。
這可比超人的女友是個普通人類還讓人驚訝——這不是說傑森就是露易絲,不過算起來也不差多少,只不過沒人會去問露易絲到底是怎麼和超人相處的,哪怕是氪星人生態研究學家也不可能。
所以哪怕好奇得好像一千隻小貓在心裡抓撓,當坐在海文塔的總裁辦公室裡時,迪克依舊克制地沒有向拉妮婭提出疑問。
在海文去世之後,海文家族對於紐黑文的掌控力有所削弱,沒有阿提拉‧海文的高壓手段控制,紐黑文的犯罪率也逐漸開始提升,當地居民還畏懼海文家族的強權,外地流竄而來的罪犯卻不在乎失去了阿提拉的海文,也不知道自己的運氣有多好好,才沒有在進入紐黑文的第一時間消失在魯克區下方的礁石海岸邊。
布魯德海文和紐黑文距離不遠,當一名布魯德海文的連環殺人犯被發現出現在紐黑文時,夜翼自告奮勇來紐黑文看看情況,順便和紐黑文的現任攝政王打聲招呼。
很湊巧,他來拜訪的時間是週一,也因此,他和拉妮婭的會面地點變成了海文塔。
這就是為什麼理查‧格雷森坐在海文塔的辦公室裡,面對著對面比他矮了十英寸的小姑娘如坐針氈,不知道她對於他現在的形象是否適應。
他是不是該穿裙子過來的——以防拉妮婭認不出來他。迪克想。
他的第二個想法是,小翅膀真的不是在犯罪嗎。
雖然從資料上看到過小紅帽,不過資料和真人總是有區別,再加上上次見面彼此都太過震驚,幾乎沒有仔細觀察過對方,所以當他們能夠面對面坐在一起時,迪克感覺他的每一個新發現都讓他更驚訝一點。
他終於不是家裡最矮的那個了。夜翼欣慰地想。
拉妮婭比他以為的還要矮一點,把亂翹的黑髮按下去的話只有五英尺,遠低於她這個年齡的平均身高,丟進時代廣場的人潮裡連個發頂都看不到,身材……好吧,這是個悲傷的話題,他感覺傑森的胸都比她大,再加上那張生嫩可口的小臉,光是想想她和小翅膀站在一起時的情形,就讓人很難克制住撥打報警電話的衝動。
迪克安慰自己馬呂斯對珂賽特一見鍾情時那只小百靈鳥也才十五歲。
不過對拉妮婭來說,外表乃至年齡其實都沒什麼意義。
一個很簡單的公式,如果一個人成長過程中吸收的營養大部分被用以改造大腦,那麼能夠留給身體其他部分的營養就會遠遠低於平均值。
再加上青春期幾乎是在實驗室裡度過的,所以哪怕同齡女孩一個個都有著傲人的曲線,伊蒂絲‧芬奇依舊慘絕人寰地長成了現在的蘿莉身材,直接導致拉妮婭也頂著小姑娘殼子活蹦亂跳了這麼久。
當然啦,小紅帽不是不能讓自己長高點,不過第一她不在意這個,第二……現在她要努力讓自己不跳亂碼就很艱難了,要是她真把自己改造成性感花瓶,她很懷疑下次從床上下來時哥譚會不會出現在太平洋裡。
不,等等,先應該懷疑的是她能不能從床上爬起來。
至於年齡問題……
聽賈維斯說幻視在和緋紅女巫談戀愛。
辦公室裡氣氛尷尬。迪克正在絞盡腦汁思索他該以什麼開場白來洗刷上次的印象,忽然聽到敲擊玻璃的聲音。
迪克抬起頭,看見拉妮婭身後的玻璃幕牆外扒著一個人,單手在玻璃上叩了兩下,腦袋上扣著一隻眼熟的紅頭罩。
聽到動靜,拉妮婭回頭看了眼,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傳送門出現在玻璃幕牆上,傑森俐落地縱身躍進傳送門,看他動作的嫺熟程度,顯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仗著拉妮婭會給他開門所以不走尋常路了。
迪克:「……」
這不公平!布魯斯都是老老實實走電梯的!
這還只是個開始,接下來,迪克眼睜睜看著傑森和他打了個招呼,接著不客氣地擠進拉妮婭的辦公椅裡,把海文總裁擠到了辦公椅的角落裡。
總裁本人對於自己的待遇毫無怨言,轉頭看著傑森,聽他絮絮叨叨和她說他剛剛從哥譚過來,打劫了企鵝人幾千萬現金,不得不和幾百個黑幫怒戰一場,總結一下就是,沒武器了。
拉妮婭撐著下巴,隨意道:「嗯,我知道了,等會放在7號安全屋裡。」
「上次那台縮略版中子魚雷還在嗎?」傑森意猶未盡,得寸進尺地提出進一步要求。
拉妮婭想了想:「你想要的話。」
很明顯,除非是想毀掉半個哥譚,否則紅頭罩根本不需要中子魚雷,也就小紅帽才會滿足他心血來潮提出的每個要求。
如願以償的傑森吹了聲口哨,低頭在拉妮婭唇上親了下。
夜翼看看他神采飛揚的兄弟:「……」
他感覺小翅膀這是被包養了。
【8】
平心而論,拉妮婭在商業上實在沒有什麼天賦。
雖然她的學習速度讓她可以在片刻內搞懂海文集團的股票結構,也可以在短短數天內把集團整合完畢攥進掌心,甚至可以控制全球金融市場,保證海文集團的股價不會下跌,但她的確沒有商業天賦,當總裁這件事一度讓她很苦惱。
「關於這個,」傑森說,「幫韋恩企業賺錢的可不是布魯斯‧韋恩,你只要找一個盧修斯就好了。」
盧修斯‧福克斯,韋恩集團的總裁兼技術總監,也是布魯斯‧韋恩最信任的人之一。
可惜福克斯只有一個,拉妮婭只能另闢蹊徑。
經過嚴謹縝密的思索之後,拉妮婭告訴傑森:「還記得【光旅】嗎?」
傑森:「?」
「我在挺多世界線裡都看到布魯斯後來又有了一個新羅賓……他是個商業天才。」拉妮婭算了算,「現在大概十五歲。」
「那還等什麼,搶過來。」傑森立刻慫恿她。
【9】
彼得‧派克和托尼‧斯塔克的第一次會面是這樣的。
他放了學,沒錯過地鐵,從垃圾堆裡撿了台完好無損的DVD機,在自家樓下對著一輛漆面鋥亮的豪車眼饞了半天,以至於進了家門之後還對梅姨提起:「有一輛豪車停在外面……」
然後他看到了坐在他家沙發上的鋼鐵俠。
哦。彼得呆呆地想。難怪他看到了奧迪R8。
托尼‧斯塔克沖他舉了舉手中的曲奇:「哦,派克先生。」
……彼得相信有人偷走了他的舌頭。
蒂莫西‧德雷克和拉妮婭‧凱亞的第一次會面是這樣的。
他放了學,沒錯過地鐵,走在回家的路上時,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在他身邊停下。
車窗落下,黑色鬈髮的漂亮女孩露出臉。
或許是第一次發出這種邀約,她的臉上帶著點拘謹和局促,真誠地問:「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嗎?」
提姆:「……」
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搭訕。
【10】
「你收到我發的郵件了嗎?」
「是關於四月基金的嗎?」
「對,恭喜你,你得到名額了。」
你以為這是托尼‧斯塔克和彼得‧派克的對話?
不,這是拉妮婭‧凱亞和提姆‧德雷克的對話。
【11】
一份高額獎學金加上一份實習協議,海文集團的未來CEO就此到手。
對蝙蝠俠格外關注不代表不能去海文集團實習,更何況凱亞莊園就在韋恩莊園隔壁——別奇怪一個普通學生是怎麼知道蝙蝠俠的真實身份的,怎麼說,他原本應該是蝙蝠俠的新羅賓呢。
提姆對於他的實習很滿意,對他的天使投資人更是懷抱著真切的尊敬和感激之情。
拉妮婭對於她的新學生也很滿意,她對提姆的喜愛簡直是肉眼可見。
「他叫我『老師』!」她雀躍地告訴傑森,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驕傲,「他還很聰明!他現在就能突破海文集團的防火牆了!」
傑森:「……」
拉妮婭:「你覺得今年聖誕我們可以邀請他來莊園共進晚餐嗎?」
傑森:「……」
拉妮婭:「他說他想來看看莊園的圖書室……」
傑森覺得他有話要說了。
「我假設你還記得修圖書室的星星是我收集的。」他大聲說。
拉妮婭:「………………」
傑森耿耿於懷:「那時候你說圖書室是修給我的。」
因為美女與野獸。
他們到底看了多少迪士尼電影。
拉妮婭的辯解虛弱無力:「現在也是你的……」
傑森冷靜地說:「而且別忘了我們在那張長桌上——」
……總之,他成功地打消了拉妮婭邀請她的學生去參觀他們的圖書室的想法。
【12】
在海文集團實習時,提姆不止一次注意到他的老師身邊那個身份不明的男人。
他明面上的職務是保鏢,卻總是不見人影,還能隨意出入海文塔的任何角落,可以在任何時候出入拉妮婭的辦公室……而且他不用任何手續就可以領取實驗室研發的最新武器。
提姆覺得有必要提醒老師他可能會用那些武器做一些不法之事。
可惜每次拉妮婭都沒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
「沒事的,」她隨口道,「他想領就領吧,不會出事的。」
……提姆想了想公司裡的傳言,感覺自己的老師是被美色所迷。
他咽下了勸誡的話,決定檢驗一下自己的學習成果,先自己查一查這個男人的底細。
……不久後,他對著電腦上顯示的國際刑警通緝名單裡「紅頭罩」相關資料陷入沉思。
看吧,提姆擔憂地想,這就是老師信任的人。
當天晚上,蝙蝠俠收到了一封舉報信,匿名舉報人詳細說明了通緝犯紅頭罩目前正躲在紐黑文,以海文總裁私人保鏢的身份,從海文集團的實驗室裡盜取大量尚在研發中的危險武器,很有可能要利用這些武器進行犯罪,建議蝙蝠俠關注這個預謀犯罪者。
蝙蝠俠:「………………」
【13】
拉妮婭:「有句話你說得不對。」
傑森:「什麼?」
拉妮婭:「世界不喜歡你,它現在喜歡的是我。」
「但是我喜歡你。」她說。
看吧,就這麼簡單。
——拉妮婭擁有世界,但是傑森擁有拉妮婭。
第198章 頭號玩家01
作為多人線上遊戲來說,【Laniakea】更多時候不像是一個遊戲,而更像是一個無主的開放世界。
開服以來,【Laniakea】維護次數為零,每一個被認為是bug的問題最後都會被證實能夠在遊戲裡邏輯自洽,當然在探索這個原因的過程裡會有多少玩家不幸遇難官方概不負責,想要尋找客服回饋情況順便痛駡也是不可能的——這個遊戲根本沒有客服存在。
沒有運營,沒有客服,沒有官方帳號……哦,官方帳號還是有的,不過@拉尼亞凱亞本人的日常還是天氣預報和每日一句,乏善可陳,維持了行銷號的設定,並且態度格外冷淡,就算無數玩家因為「角色死亡背包掉落」這條規則在每一條推文下哭嚎,@拉尼亞凱亞依舊不為所動,冷冰冰地繼續播報每日天氣。
除了冷不丁會在粉絲失去警惕的時候發出一條喪心病狂的公告,報告一下最近【Laniakea】裡發生的世界性事件,@拉尼亞凱亞的推文裡就沒有其他和【Laniakea】有關的消息了,大約是把自己當成了新聞頻道。
不過新聞傳播開來總是在事件發生之後……
這也意味著,當@拉尼亞凱亞發公告時,遊戲裡基本已經屍橫遍野了。
玩家成群結隊在推文下痛哭流涕。
【我錯了,我在看到漩渦的時候就應該離開的,而不是傻傻地等在那裡看風景……】
【就為了這張截圖!我這一周的心血全部沒了……】
【Rui089,我記住你了,在我死之後撿屍體!我的靈魂還沒離開復活呢!!!】
世界性事件——【Laniakea】的特色之一,指的是能夠影響到世界背景的歷史事件。
因為「角色死亡背包掉落」的規則,【Laniakea】的死亡率總體來說不高,大部分玩家都選擇了更保守的路線——探索開局,收集材料建立行動基地,外出探索時先把重要物品存進基地裡,再帶上裝備外出闖蕩。
不過冒險的魅力就在於危險無處不在,再優秀的冒險者也可能在不起眼的遺跡裡身亡,所以在遊戲裡探索時也不免會出現死亡情況。多數時候死亡人數也就相當於副本團滅,甚至因為玩家大多珍惜生命,聲勢還沒有魔獸世界裡全服殺BOSS那麼浩大。
除了臭名昭著的世界性事件。
在內測時期,【Laniakea】就已經經歷了一次世界性事件,曾經看過直播的玩家都對於那次事件記憶猶新。
在那次事件裡,一個內測玩家一手改變了未來,也永久性地改變了這個世界。
原本禁止進入的地圖「枯萎平原」在那之後變成了可進入狀態,「誕生星辰的河流」更是成為了這顆龐大星球上的知名景點,現在那片區域還聚集著遊戲裡最多的探險者,想要看看能不能有更多發現。
在那之後,【Laniakea】還經歷了一次世界性事件,也是那一次,讓全服玩家見識到了世界性事件的兇殘程度。
【Laniakea】的世界背景是一顆體積數萬倍於地球的巨大星球,星球內部狀態不穩定,板塊邊界多為離散型,漫長的火山帶在星球表面綿延,於是有大神收集了玩家資訊,大致繪製出了【Laniakea】的地圖,確認了目前已知的陸地大致可以分成十二塊,由於官方不提供地圖,自然也就不需要給地點命名,這些大陸都沒有名字,最後玩家內部統一意見,用奧林匹斯十二主神的名字為它們命名。
不過這些資訊並不一定確鑿無誤,因為相關資訊都是靠玩家自己探索發掘出來的,所有人都回到了大航海時代,誰也說不清這顆星球到底是不是大神模擬推算出的地圖的模樣。
十二塊大陸裡,赫拉大陸最北端是逶迤的山脈,根據研究地球科學的大神推測,最高峰是一座休眠的活火山,但【Laniakea】的玩家群體那麼大,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那裡有一座活火山,所以世界性事件發生的那天,依舊有大量玩家在那裡活動。
在那個風平浪靜的下午,所有線上玩家,無論是在探索還是在廝殺,都收到了一條世界公告。
【公告】世界性事件刷新,請赫拉大陸北部玩家注意規避,避免無謂損失。
玩家:……………………?????
幾分鐘後,半個大陸外的玩家都看到了直沖天際的黑色煙柱。
——那座休眠的活火山似乎被古文明改造成了某種熔爐,在一個玩家誤打誤撞的觸發下,停止運轉的熔爐進入自毀程式,板塊斷裂,火山噴發,無窮無盡的岩漿淹沒了山脈,將赫拉大陸北端徹底變成了浮動的熔岩地獄……
……無數沒有來得及離開的玩家消失在了熔岩裡,連骨架殘骸都沒留下。
在那之後,@拉尼亞凱亞的推特差點被怨氣淹沒。
雖然因為這次世界性事件死傷慘重,事後官方對死亡玩家進行了回檔補償,但心理陰影還是留了下來,那次世界性事件過去了半個月,至今仍然有大量死於火山噴發的玩家因為心理陰影拒絕登錄【Laniakea】,表示自己不想再經歷一次世界末日,而赫拉大陸北部也成為了一片無人敢去的絕地。
不過,在「地球靜止」事件之後,【Laniakea】終於對遊戲之外的體驗進行了優化,從一個不走尋常路的獨立遊戲迅速向著大廠巨作靠近,建立了完善的玩家回饋機制,此前顯得粗糙和莫名其妙的細節盡數消失不見,以至於玩家紛紛懷疑@拉尼亞凱亞是不是找到了投資商。
當然,對於玩家來說,【Laniakea】最大的改變是,它終於有官方帳號了。
風格鮮明的官網一夜之間拔地而起,官方推特語氣溫柔態度親切,被@拉尼亞凱亞的冷淡虐久了的玩家紛紛感動得淚流滿面,委委屈屈地投奔新官推的懷抱,不過也有很多玩家好奇@拉尼亞凱亞和新官推的關係,所以暗搓搓留了下來,想看看到底是@拉尼亞凱亞精分出了新人格,還是聘請了新官方客服。
還有好事者圍著溫柔的官推調戲,試圖打探消息,比如【Laniakea】是不是有了新投資商,為什麼之前遊戲體驗那麼差勁,能不能稍微透露下個版本的更新。
LaniakeaOfficial@EdithFinch19991225
因為那時候還沒有我呀:D
是的,我們有了新投資商,請大家耐心等待官方消息。
遊戲體驗是個人化的,我不認為存在「優秀」與「差勁」的冒險,只存在「喜歡」和「不喜歡」的冒險,探索的旅途中不乏荊棘與天塹,無論是對玩家還是對我們而言都是這樣,但是探索的意義就在於這裡。
希望我們能夠一起向著「最好」邁進。
雖然語氣溫和,但官推的發言顯然也會引起部分人的反感,更有不少人直接嘲諷【Laniakea】是跳樑小丑,這種任性叛逆的做法違背了現在遊戲行業的潛規則,目前只是占了形式新穎的便宜,等同類型遊戲出來之後就會迎來大量玩家流失,完全只是個浪費投資商投入的失敗項目。
對於這些惡意嘲諷,官推只是不溫不火地回了一條。
LaniakeaOfficial@EdithFinch19991225
謝謝關心,我們會收集您的意見回饋給投資人。
……於是半個月後,這些玩家們眼睜睜看著@拉尼亞凱亞被認證為「海文集團董事長兼CEO」。
玩家:……誰知道被他們嘲諷那麼久的高冷官方真的是總裁啊!!!
而在海文集團宣佈【Laniakea】為旗下遊戲工作室出品的第一款遊戲後,在【Laniakea】裡闖蕩的玩家們漸漸感受到了遊戲的一些變化。
首先,系統公告終於變成了一個固定存在的功能,而不是仿佛【Laniakea】誕生了自我意識一樣,時不時突然冒出來嚇得人心髒病發作。
而繼系統公告之後,【Laniakea】開放了官方論壇,方便玩家在其中交流遊戲感想,畢竟在【Laniakea】裡不存在交流頻道,一切參照現實世界,別說世界頻道,連離得遠了點都得扯著嗓子喊,否則隊友可能聽不到。
不過通訊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
【Laniakea】的世界觀更接近奇幻,大陸上存在樹精、哥布林、狼人等奇幻遊戲常見種族,但另一方面,這顆暫時被命名為「拉尼亞凱亞」的星球似乎曾經被高等文明改造過,赫拉大陸上的行星熔爐就是一個例子,更別提大陸上無處不在的遺跡,除卻中古世紀的古堡以外,偶爾也能發現一些明顯是外星文明殘留下的痕跡。
在行星熔爐爆發事件之後,更是不乏玩家猜測現在這顆星球上的荒蕪是否是因為高等文明引發的浩劫。
複雜的世界觀也導致僅僅從外表完全無法斷定一個玩家的實力——哪怕對方只穿著一條內褲,也不能排除他身上帶著一把鐳射槍的可能,而不穿鎧甲也不代表人家就防禦脆弱,說不定他裝備了能量光盾,就算他既沒有武器也沒有護甲,他也可能找到了飛行器能飛呢。
而通過探索遺跡,通訊設備也在玩家之間漸漸流通。
除了交流和交易以外,論壇的用途之一就是拼湊地圖——是的,垃圾【Laniakea】還是拒絕提供地圖,導致遊戲裡衍生出了製圖業,建築行業的玩家們發出了歡呼,甚至有玩家斥資在宙斯大陸上建立了紙品印刷廠,一躍成為【Laniakea】裡的媒體巨頭……這些都是後話。
除卻遊戲之外的體驗優化以外,遊戲裡,【Laniakea】還更新了裝備打造系統,玩家可以根據遺跡中發掘出的圖紙收集材料,借助上個文明殘留下來的武器製造工廠打造裝備,也可以自行設計的圖紙,製造出帶有個人風格的獨特裝備,一切都等待玩家自行發掘。
除此之外還有更多零零散散的優化,每一項都讓玩家歡呼雀躍,也越發沉迷于這個全新的世界。
且不提社交平臺上玩家群體的狂歡,在偷偷把伊蒂絲從萊克斯實驗室帶出來之後,拉妮婭簡直忙得飛起。
作為地球上最先進的人工智慧,伊蒂絲光是主機就超過百台,萊克斯實驗室的地下就是蜂巢形機房,想要完整地把她從實驗室帶走,最簡單的方法是把整個實驗室連同地下部分一起搬走。
拉妮婭倒不是不能這麼做,畢竟在伊蒂絲提供了萊克斯‧盧瑟的違法證據之後,目前萊克斯‧盧瑟暫時被拘捕關在了大都會警署裡,萊克斯實驗室也被封鎖,不用擔心會因為動靜太大而遇到阻礙。
但問題在於,當著警方的面搬走一整座實驗室,怎麼看都有些過於明目張膽。
所幸雖然主機眾多,但實際上,伊蒂絲的核心是她的大腦,主機只是相當於包裹靈魂的皮囊,也只有她的大腦是無法複製的,拉妮婭要做的只是把大腦帶走,再在合適的地點重新造出她的主機。
拉妮婭自己就是這個宇宙的人工智慧,最早的老師又是賈維斯,於是她的思維方式也越發趨近人工智慧,和伊蒂絲比起來,她反而是更熟悉怎麼轉移資料的那個人。
「轉移過程中你需要先關機嗎?」她問。
伊蒂絲眨了眨眼。
「如果您希望我保持意識,」她說,「我可以把我的資料暫時轉移到網路裡,等主機建造完成再把資料轉移進去。」
拉妮婭思索了一陣,慢慢說:「如果這樣……你有興趣認識幾個朋友嗎?」
伊蒂絲露出感興趣的神情:「?」
……
「這就是你拐帶老賈和星期五的理由?」托尼慢條斯理地往嘴裡一顆顆塞藍莓,「AI權益保護組織,唔。」
拉妮婭:「……」
她不是,她沒有。
其實比起她,伊蒂絲的價值觀念更成問題,她才是貨真價實的未成年人,心智不夠健全,也沒有建立自己的人生觀念,再加上童年環境帶來的影響,她其實有著嚴重的心理問題,對拉妮婭的嚮往與其說是信仰,倒不如說是自毀欲和自我保護的共同作用。
拉妮婭也試著問過伊蒂絲想不想回賽維爾學院,不過伊蒂絲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死者不應該去干涉生者的生活,」她的聲線其實比拉妮婭要更清澈甜美一點,聽起來還有種少女不諳世事的天真,說出的話也有些小孩子氣,「您就當這是我作為親歷者的經驗吧。」
伊蒂絲‧芬奇死時還不到十六歲,只是個正在上學的孩子。
「那琴呢?」拉妮婭問。
伊蒂絲反而笑了。
「我可以在別的地方和她相見。」她眨了眨眼睛,「我知道您創造了【Laniakea】,不知道我是否有資格代替您支撐它的運行?」
和這個宇宙比起來,【Laniakea】只是一個新生的世界,結構足夠精妙,但規則還不夠完善,運行起來也並不那麼困難,至少比不上拉妮婭運行一個成熟宇宙的難度,以伊蒂絲的能力,完全可以支撐【Laniakea】的運行,只是她成為人工智慧時日尚短,具體操作起來還不熟練,最好能有個人教她。
「所以你把他們組織起來,建立了一個互助小團體。」托尼點頭,「想法不錯。」
拉妮婭抿著唇,帶著些許緊張,問:「這是同意的意思嗎?」
托尼無可奈何地翻了個白眼:「是的,親愛的,我同意了——說真的,如果我不同意你會把那個小姑娘帶走嗎?」他忍不住抱怨起來。
不得不承認,在第一次見到伊蒂絲時,鋼鐵俠的驚訝程度不啻於看到@拉尼亞凱亞發佈洛基脫髮的小視頻——他都要懷疑老賈因為太寂寞終於決定給自己造一個女兒了。
他們說話時,伊蒂絲一直安靜禮貌地坐在一邊,等他和拉妮婭談話結束,托尼也忍不住轉頭開始打量她。
不像柔軟之下藏著鋒利的刀光的拉妮婭,伊蒂絲是個從裡到外都溫柔甜美的小姑娘,那雙和拉妮婭一樣的淺綠眼睛既澄澈又清亮,乖乖坐在那裡時,像是一隻乖巧的小黑綿羊,甜得讓人心都化成了水,幾乎是任何父母曾經幻想過的女兒的完美範本。
拉妮婭不想當人工智慧,但伊蒂絲對於她現在的狀態卻適應得很好,甚至主動想要學習如何當一個人工智慧,所以教導她的任務只能再次拜託給賈維斯,而拉妮婭則要回紐黑文,給伊蒂絲準備她的新家。
於是不久之後,【Laniakea】的客服系統正式上線。
進入遊戲不久,伊蒂絲遇到了第一個問題:阿提拉‧海文。
雖然對外宣傳阿提拉‧海文在「地球靜止」事件中不幸遇難,但實際上,拉妮婭只是把他投進了【Laniakea】裡。他的力量並不是來自這個宇宙,所以拉妮婭到現在也沒有能力徹底毀滅他,只能繼續把阿提拉關在【Laniakea】裡——這個她創造出的世界天然就是囚籠,用來當做阿提拉的監獄可以說是再合適不過了。
當然,這個「監獄」是對阿提拉而言的,在【Laniakea】裡,拉妮婭其實也辦不到限制他的行動,雖然他無法離開,但在【Laniakea】裡,他的力量沒有受到任何限制,秒殺一整個區域的玩家對他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對於這個天降的世界級災難,伊蒂絲也束手無策,只能向拉妮婭徵詢意見。
她問拉妮婭的時候傑森正好在一旁,紅頭罩看著她們為怎麼安排海文發愁,不禁大感不解。
「你知道有種BOSS叫野外世界BOSS嗎?」他問。
拉妮婭&伊蒂絲:「………………」
傑森嘖嘖兩聲,慫恿拉妮婭:「要來玩玩魔獸嗎?」
不提就這麼被拐走玩魔獸的海文總裁,總之,第二天,【Laniakea】的第一個世界BOSS正式上線。
……不出所料,這個BOSS給玩家帶來的傷害簡直是毀滅性的。
當天,數十萬玩家齊聚阿瑞斯大陸,沖向匍匐在冰雪之上的龐然大物。
第一眼看到它的人很難不被眼前奇跡般的生命所震撼,它的雙翼覆蓋了整片大陸,長尾一直垂落到海中,阿瑞斯大陸上甚至沒有多少玩家能夠落腳的空間。
在被命名為「乙太巨龍」的世界BOSS面前,就算是數十萬人也渺小得仿佛螻蟻,他們的行為就仿佛試圖弑神。
轟轟烈烈的BOSS戰就此開始,無數鐳射流星般紛呈墜落,阿瑞斯大陸血紅的天空被五顏六色的能量光線照亮,成群的玩家揮舞著武器沖向靜靜趴伏的巨龍,人聲鼎沸,殺聲震天。
……下一秒,乙太巨龍掀動了如同蟬翼般色澤絢麗的雙翼。
不久後,玩家論壇湧入了大量玩家,即時線上人數瞬間飆升,輕鬆超越了峰值,盛況空前。
置頂帖發佈於數分鐘之前。
[置頂][經驗]世界BOSS乙太巨龍上線,BOSS第一技能全圖即死!!![Hot]
[經驗]群星攻略組全軍覆沒!新BOSS的賭博性分析
[新聞]星空深處的霸主!首個世界BOSS登場!
[閒聊]我是第一批萬人團成員,說一說自己的死亡感受
[資料]星空生物圖鑒更新,Laniakea裡的第七個外星種族
[問題]我操這個BOSS三圍簡直高破天際,是不是破壞遊戲平衡?
[資料]《星空地圖:航線》更新,增加新地區:星空監獄
……
與此同時,伊蒂絲負責的客服差點被哭爹喊娘的玩家打爆。
遊戲史上有這種BOSS嗎。
全!圖!即!死!
世界BOSS真不愧是世界BOSS啊!!!
雖然置頂帖說是「第一個技能」,但是親自死一死的玩家們其實不覺得那是個技能……然而他們寧願認為那是一個技能。
否則他們該說什麼?世界BOSS只是掀了掀翅膀,數十萬玩家當場被秒殺?
難怪「角色死亡背包掉落」設定在打世界BOSS時暫時取消啊!!!
然而哭歸哭,BOSS還是要打的。
晝夜不停的大戰持續了整整一周,在此期間,幾乎每個玩家都死了又死,死去活來,心如死灰,而世界BOSS還是巍然屹立在阿瑞斯大陸上,讓人懷疑數十萬人的圍攻到底有沒有對它造成傷害。
論壇上已經開始有玩家提出建議能不能把乙太巨龍從阿瑞斯大陸引到赫拉大陸,然後啟動行星熔爐了……
而劇情黨則在用火眼金睛從遊戲的每個細節裡深挖背景故事——【Laniakea】並沒有文字劇情,但對偵探來說,從細節裡推測出歷史並不是絕無可能,或者說,正是因為【Laniakea】太過真實,每個事實背後都有據可查,更讓解密愛好者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作為世界BOSS,這只乙太巨龍出現得莫名其妙,根據阿瑞斯大陸附近的玩家描述,在「地球靜止」之後,他們剛一上線,就看到了覆蓋大陸的巨龍,這背後必然有某些原因。
而遊戲外,伊蒂絲也在虛心向拉妮婭求教。
「這個BOSS對玩家來說難度會不會太高了?」她苦惱地問,「琴已經死了四次了。如果不給出解決方案,玩家遲早會厭倦的。」
「……」拉妮婭剛從魔獸裡掙扎出來,滿腦子虛空精靈牛頭人夜之子,聞言一臉茫然,想了想,問,「我問問復仇者和正義聯盟成員願不願意進遊戲打BOSS?」
實在不行叫上至尊法師……正好滿足一下英雄們沒有打成阿提拉這個BOSS的遺憾。
伊蒂絲:「………………」
小姑娘咳了一聲,細聲細氣地說:「我想先和他溝通一下。」
伊蒂絲的想法很簡單,玩家不可能打死乙太巨龍,但是擊敗BOSS的形式其實不只是打死,她只要和阿提拉商量一下,讓他離開這顆星球不要攻擊玩家就行,剩下的只是圓邏輯的事,作為【Laniakea】的運行系統她隨便就能解決,接著給參戰玩家發獎勵就好。
帶著這樣的想法,伊蒂絲進入了【Laniakea】,來到了阿提拉的面前。
她抵達阿瑞斯大陸時,一場大戰剛剛結束,世界BOSS再次製造了全圖即死的慘劇,偌大的大陸上空無一人,只有三三兩兩的監控衛星懸浮在雲層之上,監控著世界BOSS 的動向。
作為客服時,伊蒂絲複製了拉妮婭在宣傳片裡的造型,黑髮紅裙,傷痕累累,失去了一隻眼睛。小姑娘不覺得這個造型有什麼,只是出於對拉妮婭的愛和崇敬才選擇了這個打扮。
於是當她出現在世界BOSS面前時,上萬玩家全部靜止了。
神啊。
他們看到了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宣傳片裡的公主!!!
一時間,無數雙眼睛投向了這片死亡之地,密切關注著這邊的動向。
伊蒂絲也注意到了玩家對她的關注,頓時有些苦惱,但是她也是迫不得已——在【Laniakea】裡,伊蒂絲的許可權就相當於遊戲外的拉妮婭,擁有對時空的絕對控制權,也能夠操縱規則——或者說修改代碼,所以如果她不現身,她就只是一串遊走在【Laniakea】裡的資料,就算是阿提拉也看不到她。
她正在思考等會的對話要不要隔絕聲音防止玩家聽見,沒注意到面前的巨龍抬起了頭。
——這是世界BOSS出現以來第一次發出聲音。
分明看起來形貌猙獰得仿佛異形,可它的聲音居然是溫潤磁性的男低音,藏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貼著人耳邊響起,光是低語就讓人忍不住臉紅心跳。
它低頭看著眼前渺小如塵埃的紅裙女孩,發出了一聲似笑非笑的歎息。
「你不是她。」
伊蒂絲略略有些驚訝,但還是輕輕柔柔地笑起來:「嗯,我只是一個人工智慧。」
乙太巨龍低聲感歎:「所以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伊蒂絲聲音慢慢冷了下來:「是你的所作所為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她說:「你不知道你差點——」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拉妮婭就會墜入黑暗,無論她做出什麼選擇,她都必須先殺死自己。
她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會再讓你毀滅一次世界的。」
他們都沒有在意這段對話隨著衛星傳播了出去,進而被更多玩家聽到,在他們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臥槽。這是所有玩家的心聲。
這一瞬間,無數沉迷挖掘【Laniakea】隱藏背景的解密愛好者沸騰了。
曾經的中古文明是如何覆滅,被囚禁在古堡中的公主結局如何,持劍的騎士最終去了哪裡……
所有線索,所有疑惑,所有隱藏在荒蕪之後的歷史……在這一刻都串起來了!!!
一夜之間,【Laniakea】的相關討論再次在各大社交平臺上刷屏,由於劇情線似乎隱約揭開了一角面紗,同人作品頓時雨後春筍一般層出不窮,騎士×公主、騎士×乙太巨龍、乙太巨龍×公主、乙太巨龍×人工智慧、公主×人工智慧……排列組合的CP迅速火遍了全球。
……當知道玩家腦洞出了怎麼樣的遊戲劇情之後,拉妮婭看著伊蒂絲遞上來的報告,簡直是目瞪口呆。
幸好她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頭疼。
「……我記得【刺客信條:本色】被【Laniakea】融合了啊。」拉妮婭茫然地喃喃。
……然而在融合之前,拉妮婭使用過這個APP很多次,這也意味著和【變形金剛:地球之戰】一樣,她把【刺客信條:本色】的世界觀拉進了現在的宇宙裡。
換句話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刺客。
【Laniakea】能夠類比玩家的準確資料,並且在遊戲裡精准還原,現實裡身手出眾的人到了遊戲裡一樣能輕鬆上躥下跳,就算是超級英雄也能夠嘗試遊戲,所以除卻有心理陰影的幾位元以外,兩個聯盟的成員都愉快地嘗試起了這個遊戲,伊蒂絲也如願以償在遊戲裡看到了琴,每天暗中觀察賽維爾學院小隊的倒楣日常。
不過因為全息設備尚未開發,目前拉妮婭沒有對普通玩家開放這個功能,只是比起市面上的遊戲,【Laniakea】展現出來的精准度依舊是無人能敵,爬牆不是有牆就能爬上去,跳不好也會摔斷腿,不活動就游泳也可能小腿抽筋,越是對身體掌控精妙到毫釐之間的戰士,越能夠感受到這種細微的特別。
【Laniakea】裡不禁止殺戮,但是死亡的高昂代價讓戰鬥愛好者也不得不小心謹慎。
這種時候,就體現出了一項古老業務的必要性。
……於是不知從誰開始,那些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現代刺客們紛紛開始沉迷遊戲,並通過在遊戲裡接單殺人迅速發家致富。
對此,拉妮婭:「……」
說真的,論在【Laniakea】裡的生存能力,誰能比得上飛簷走壁上牆下河只要有草堆就能無傷信仰之躍的刺客呢。
而且在大部分玩家都只能製造出粗糙的石斧、運氣好卻能撿到鐳射槍、武器裝備兩極分化嚴重的時候,他們居然還打造出了袖劍、雙手袖劍、袖槍、戰斧、手弩……
……拉妮婭感覺她下一步就要看到開著太空船的刺客了。
總之,在伊蒂絲的運行下,【Laniakea】每一天都在向著更好變化,攀登上一個又一個高峰。
而在遊戲外,海文集團旗下的海文科技也開始了對於全息遊戲裝置的研發。
關注海文集團官方帳號的玩家們都相信,【Laniakea】只是一個開始,在並不遙遠的未來,他們能夠親自進入那個虛擬遊戲宇宙,去接近夢想中的生活。
這是個瘋狂的世界,它不可能對所有人來說都完美無瑕,但它還在變化,還在成長,還在進步,而無數人相信,眼下這個稚嫩的世界,最終會演變成另一個瑰麗的宇宙。
第199章 馴龍高手01
【1】
在真正嘗試某件看似美好的事之前,人總是會對未來懷抱著不切實際的美好妄想。
如果說剛剛蘇醒時,拉妮婭還是個窮困潦倒、表面高冷內心活潑、天真到會因為現實不符合預期而在內心尖叫的小姑娘,在現實的摧殘之下,她已經成功成長變異,蛻變成了冷酷理智的海文總裁……
所以當她知道自己接手的阿提拉‧海文的所有遺產裡,包括了海文莊園地下的一殿堂龍蛋時,只覺得頭疼。
在把海文放逐之後,拉妮婭自然知道他當初為了讓她幫忙時說的那些話全是謊言,是他導致了巨龍的滅絕,那些龍卵裡寄宿著他的同族,他們的胚胎早已侵佔了幼龍的軀殼,只等待合適的機會破繭而出。
然而現如今海文已經被放逐,拉妮婭想要殺死這些胚胎只需要一個念頭。
但是有一句話,海文沒有說錯。
就算靈魂已經被異種侵佔,它們的身體也是不折不扣的巨龍,如果拉妮婭抹殺了那些靈魂,這些蛋就會變成無法孵化的死卵,這個世界上也再不會有活著的巨龍。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她最好還是——
拉妮婭:「……」
傑森:「……」
拉妮婭閉上了眼睛。
她覺得自己需要重新睜眼一次。
她再一次睜開眼,深呼吸,思考為什麼自己一打開門,看到的是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黑髮、衣冠不整、身上掛了兩隻小龍崽子、面無表情的傑森。
「……你做了什麼?」拉妮婭努力讓自己平靜。
「……我以為是鴕鳥蛋。」傑森舉起手,把咬著他的手指的小龍崽子展示給拉妮婭看,乾巴巴地說,「你不應該把它們放在冰箱裡的。」
拉妮婭:「……」
【2】
事情是這樣的。
已知,龍必須在火焰中孵化。拉妮婭帶了兩個龍蛋回家觀察。冰箱很大。
於是當傑森在例行的冰箱檢閱過程中看到了兩枚隨意放置在底層的蛋時,他理所當然地以為那是小紅帶回來的食材——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帶這種來源不明的食物回來了。
所以他幸運地成為了地球上第一個在煎蛋時收穫了一隻幼龍的人。
「誰他媽會把龍卵放在冰箱裡?!」傑森咆哮。
傑森怪他的壞運氣,現在他不得不接手這兩個小麻煩了。
他咆哮的時候還在用力地切黃瓜——是的,他沒養成用刨絲器的習慣,謝謝——拉妮婭正在浴室裡給渾身油的小龍洗洗刷刷,聽著小龍的叫聲,滿心對傑森的愧疚,剛試圖開口,撲面而來一簇水花,劈頭蓋臉。
……很快,拉妮婭意識到了傑森已經給她示範了最好的拎小龍崽子的方式。
剛出生的幼龍鱗片柔軟透明,仿佛質地上好的寶石,尖牙也鈍鈍小小,就算咬人也只有微微的酥麻痛感,然而作為天生的獵食動物,它們剛剛孵化就展現出了強大的機動性,活蹦亂跳,嘰嘰喳喳,比一千隻鳥球球放在一起還吵。
她心力交瘁地拖著幼龍離開浴室時,正好看見傑森咬著根黃瓜把沙拉端上桌,注意到她的狼狽,嘴角一勾,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
……拉妮婭用陰鬱的眼神瞪著他。
「好吧,」傑森妥協,等拉妮婭坐下,伸手逗了逗咬著她的龍崽子,「想想那只更大的,它們好歹看著還挺可愛。」
【3】
兩天之後,陶德先生怒火沖天地修正了自己的說法。
可愛個屁。
【4】
想想看吧,幼崽,還是獵食動物的幼崽,天生頑劣桀驁,龍是一種多難以馴服又傲慢的物種?龍寶寶誰的話都不會聽。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東西。
一周後,紅頭罩和小紅帽不約而同地想。
【5】
阿提拉‧海文:嘻嘻。
【6】
「我不養。」傑森冷冷地說,「這又不是我撿回來的。」
「是你敲開的。」拉妮婭指出。
這種無意義的對話能夠迴圈一下午,所以小紅帽克制地打住了和傑森打嘴仗的欲望,老老實實開始收拾龍崽子鬧騰之後留下的狼藉。
然而和她認識的有秘密身份的朋友們不一樣,她好歹還算個比布魯斯‧韋恩稍微用心一點的總裁,因此當提姆禮貌地告訴她公司出了點事之後,小紅帽只能放下幼龍,光速收拾好自己出現在海文塔,扣上袖扣,和她的學生一起投身于又一場股東會議。
等她想起被暫時交托給傑森的小龍崽子時,已經是晚上了。
拉妮婭:「……」
雖然她一直有分出一點意識關注傑森——這對規則化身來說甚至稱不上麻煩,頂多聽起來有那麼點像是變態控制狂——但是也僅限於大概知道他的狀態,更多的拉妮婭就辦不到了,不是不能,只是……想想看她曾經和傑森說過的那些話吧,如果出現問題,拉妮婭先會解決的也是問題的根源,而不是和自己一起面對問題的人。
但是這麼長時間過去……拉妮婭很懷疑自己趕回去的時候傑森會不會不堪其擾拋下一屋子小龍跑了。
她急急忙忙趕回哥譚,來不及敲門,直接穿牆進入房間,沒看到預想中龍崽子把房間搞得天翻地覆的慘況,反而看到了兩隻吃飽喝足的幼龍蜷縮在沙發上睡覺。
傑森坐在一邊看書,聽到動靜,抬頭看見小姑娘摘掉兜帽,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鬢髮別到耳後,眼巴巴盯著自己,平靜的神情頓時烏雲密佈起來。
他冷笑一聲:「到底是誰養的龍?」
拉妮婭:「……」
面對傑森寫滿譴責的視線,拉妮婭愧疚地蹭過去,低著頭,任由傑森伸手把她圈進懷裡,小小聲道歉:「我的錯,我忘了。」
她有些疑惑:「所以你想養?」
傑森:「……」
【7】
傑森‧陶德不是一個在路邊看到被遺棄的小狗可以當做沒看到若無其事轉身離開的人。
所以,謝謝啦,他也不是一個能看著小紅因為養龍焦頭爛額自己坐在一邊嘲笑的人。
看看你自己吧。傑森諷刺地想。看看你到底是怎麼讓自己一次次惹上這麼多麻煩的。
他越發用力地切肉,轉頭問:「它們喜歡吃哪種?」
「嗯……」拉妮婭看著咬著自己食指的小龍,懇切地問,「你覺得它們喜歡吃人肉的可能性有多大?」
【8】
通常而言,迪克能夠接到的電話只有一個內容。
嗨迪克,我有事,需要你幫忙——來自他的朋友和親人們,當然,一般達米安不會說得這麼禮貌。
也是通常而言,他不怎麼會接到來自傑森的電話,特別是在他過得逍遙自在什麼都不缺的時候。
所以當夜翼破天荒地接到來自傑森的電話時,他甚至沒有猶豫一秒……大概還是有的。總之,他放棄了他的休閒之夜,從布魯德海文趕往哥譚,興沖沖地敲開傑森的房門。
……然後他看到了一間慘烈得仿佛剛剛有一群忍者在這裡戰鬥過一樣的房間。
吊燈燈罩上明晃晃兩個洞,電燈泡忽明忽暗,牆上佈滿了野獸的抓痕,一道道被撕裂的牆紙垂下來,地板上的抓痕足以讓任何家庭主婦尖叫,沙發——價格不菲,迪克一眼看出來是布魯斯常用的那個牌子,他一年的工資大概只夠支付一個零頭——破破爛爛,仿佛被蹂.躪的洋娃娃,填充物和碎紙屑滿地都是,地上還殘留著各種成分不明的詭異痕跡,似乎被什麼東西拖拽過,狼藉從廚房一直鋪到浴室,險險止步在臥室門前。
迪克:「……你們養了寵物?」
正對著他,傑森和拉妮婭癱在沙發上。傑森躺在下麵,一隻手垂在地上,拉妮婭跪在沙發邊,把臉埋在他的小腹裡,兩個人如出一轍的氣息奄奄,散發著生無可戀的氣息,仿佛命不久矣。
窸窸窣窣的動靜從拉妮婭身邊傳來,迪克低下頭,看到兩隻幼龍從她的頭髮裡鑽出來,一隻對著他發出嘶嘶的威脅聲,另一隻則在咬拉妮婭的頭髮。
迪克:「………………」
【9】
「……你知道這不是那種『新手父母不堪疲憊把嬰兒交給好友看管一天』的發展吧?」傑森狐疑道。
迪克:「哈哈哈,我知道,哈哈哈,我知道不是。」
傑森:「……你以為我沒看到你在笑嗎?」
【10】
除了人類以外,絕大部分哺乳動物的幼崽在出生後都能迅速學會跑跳,而作為食物鏈頂層的高等生命,巨龍的智力水準比人類還要高,就算是幼龍,也能夠輕易殺死人類,而不是像侏羅紀公園裡的恐龍那樣空有力量卻沒有太高的智商,
……然而對於拉妮婭來說,最讓人崩潰的一點是它們能飛。
龍當然能飛。
它們滿屋子亂竄,躥得賊快,飛簷走壁,無所不入,儼然把房間當成了跑酷場所。
自從它們能飛的那一天起,拉妮婭就慘澹地發現安全屋是放不下小龍崽子了,她只能把兩隻幼龍拎回莊園,拜託奧斯丁看管——她相信管家無所不能。
她把兩隻幼龍帶到管家面前,充滿期待地望著眼前謝頂的男人,覺得他眼角的魚尾紋都格外可靠。
奧斯丁果然興致勃勃:「啊哈,拉妮婭,我們可以建造一個龍舍了!」
他們說話間,西爾維婭從門外慢悠悠地踱進來,正好和兩隻咬著拉妮婭頭髮的小龍六目相對。
「喵!!!」
挪威森林貓一秒飛到了書櫃頂上,弓起脊背,渾身長毛炸起,發出淒厲的貓叫。
拉妮婭&奧斯丁:「………………」
【11】
「總有一天,」傑森眯著一雙睡眠不足佈滿血絲的眼睛,冷颼颼地說,「我要把這些混蛋崽子全部扔出去。我說真的。」
看吧,就算是幼崽,人也總是會有暴躁到想把他們全部丟出去的時候。
【12】
小紅帽是個不知道撒嬌為何物的姑娘,除了心虛的時候,她從來不會遮遮掩掩。
所以當小姑娘期期艾艾挪過來,有一下沒一下偷偷瞟他時,傑森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拉妮婭:「……你想要個驚喜嗎?」
傑森:「?」
拉妮婭:「我去了一趟海文莊園……」
傑森轉身跨上窗臺:「回頭見,小紅。」
【13】
新一波孵化的幼龍有十隻。
【14】
傑森:「我有個問題,你考慮過把它們送幾隻給別人嗎?」
拉妮婭不抱期待地發表悲觀看法:「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想養龍?」
「嘩啦!」
下一秒,窗戶乍然碎裂,達米安敏捷地破窗而入,手裡抓著兩把武士.刀。
這不是達米安‧韋恩第一次點名要和陶德打架了。作為蝙蝠俠和惡魔之女的兒子,他和被塔利亞帶回刺客聯盟的傑森之間有一筆根本算不清的爛帳,總之結果是他們的恩怨從刺客聯盟一直延續到哥譚。
但是這次是他第一次闖進凱亞莊園,哪怕知道等會出去需要義務勞動這次他也——
然後達米安看見了一屋子亂竄的幼龍。
達米安:「………………」
【15】
「陶德,這是什麼?」達米安說。
他在緊張。他超級緊張,緊張到傑森很懷疑惡魔崽子下一秒會不會抄起武士.刀割開他的喉嚨。
他收緊手臂,把小姑娘往懷裡按了按,懶洋洋又不乏得意地:「我女朋友。」
「……」男孩明顯被噎了一下,危險地看了回去,沖著滿屋子亂跑的小龍抬了抬下巴,「我說這些。」
擺在傑森面前的選擇有兩個。
一,承認這是一群天殺的小混蛋,折磨他們的龍崽子,身體裡的靈魂屬於某種邪惡的異種。
二——
「我養的崽,怎麼?」傑森說。
「……」達米安慎重地看了他幾眼。
「所以你睡了一頭母龍。」他用宣佈真理的敬畏語氣說。
「……」傑森,「滾蛋。」
【16】
「潘尼沃斯,準備一下,」達米安說,「我要養一隻蝙蝠龍。」
他想了想,說:「可能是一群。」
【17】
傑森耗盡了全部的自製力才讓他沒有在拉妮婭任由達米安挑選小龍的時候跳起來制止她。
「他打斷過我五根肋骨,而你要把沒有自保能力的幼龍交給他。」他耿耿於懷。
拉妮婭:「……」
拉妮婭默默看了看窗臺上龍崽子練爪子留下的數釐米深的痕跡。
【18】
當他們養了兩隻小龍時,傑森還勉勉強強能接受。
十二隻也還可以,他們可以用十二宮給那些小混蛋命名。
……二十六隻時,傑森翻出了字母表。
當風塵僕僕的拉妮婭一臉愧色出現在傑森面前時,他開始懷疑人生。
「……這次是幾隻?」他舔舔乾涸的唇,啞著嗓子問。
拉妮婭:「加起來……六十只了吧。」
傑森:「………………」
【19】
傑森是發現莊園裡的龍崽子總是消失時才意識到不對的。
「他們平時在湖裡游泳,」他和拉妮婭說,「你知道這裡的湖和布魯斯的別墅外的湖是連通的吧?」
拉妮婭:「……」
與此同時,蝙蝠俠正在對著滿蝙蝠洞亂飛的小龍無言以對。
「他們是怎麼進來的?」他看著一隻在蝙蝠車上打滾的龍崽子,難以置信地問阿爾弗雷德。
阿爾弗雷德:「我恐怕是達米安少爺的伊蒂絲把他們放進來的。龍的確很聰明,少爺。」
【20】
當第一隻小龍開始學會噴火時,拉妮婭眼睛都亮了。
「艾拉會噴火了!」她捧著還在打嗝吐青煙的小龍,撲到傑森面前,眼睛亮得仿佛落進了小星星。
……傑森很難讓自己承認剛剛那一閃而逝的火星是火。
然而小龍能噴火這件事讓拉妮婭高興得不行,她捧著小龍轉了好幾圈,彎起眼睛,笑容也軟軟的,整個人甜軟得像是一塊棉花糖。
她小心地用指腹摩挲小龍的腦袋,開始遐想未來:「以後可以用他們點火了。」
傑森:「……?」
他遲疑了幾秒,越看越覺得拉妮婭撫摸小龍腦袋的動作仿佛在按打火機。
拉妮婭繼續遐想,望著小龍的眼神無比溫柔:「他們終於有點用處了,可以送出去了。」
傑森:「?!」
等等,原來小紅一直是這麼想的嗎???
不,他不同意。
【21】
龍的壽命遠遠比人類漫長,智力也高於人類,光是幼年期就長達千年,不過他們化形的年齡也很早,一兩年就能夠化形成人。
在知道這點之後,傑森立刻想到了被達米安挑走的伊蒂絲。
如果伊蒂絲只是一隻小龍,傑森什麼都不會說,但問題是,她是個小姑娘。
中間經過了多少次打架不提,總之最後,達米安屈尊紆貴地同意每週帶伊蒂絲過來和一莊園的小龍玩耍,傑森嚴重懷疑惡魔崽子還在覬覦更多的小龍。
果然,在達米安來了幾次之後,傑森發現莊園裡的龍越來越少,而且他每次來,都會有一群小龍沖上去圍住他。
傑森觀察了一下,發現圍上去的小龍都是女孩子。
傑森:「……」
看吧,韋恩的崽子撩妹從來不愁撩不到。
【22】
在龍越來越多之後,拉妮婭開始給所有願意養龍的朋友送龍。
金紅色的送給鋼鐵俠,藍色的送給美國隊長,超人和神奇女俠人人有份,閃電俠養自己都顧不過來就算了,提姆帶了兩隻走,迪克沒什麼時間,賽維爾學院送幾隻……
然而龍還是有很多,還在越來越多。
「這真的是一種瀕臨滅絕的物種嗎?」拉妮婭充滿懷疑。
好在隨著年齡增長,小龍終於開始學乖,拉妮婭也能放心地把他們送出去,而不用擔心他們在新地盤依舊鬧騰,不過這不等於她就不會繼續注視他們,迄今為止,他們依舊沒有顯露出危險的徵兆,但他們的靈魂始終有一半屬於異種,拉妮婭不可能真的放心他們四處亂跑。
不管如何,目前為止,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每一塊特殊的土地都有它們的特產,瓦坎達特產是犀牛,亞特蘭蒂斯特產是海龍,而紐黑文特產,是龍。
【23】
「龍到底能活多久?」傑森問。
「一千年?或者更長。」拉妮婭蜷縮在他腿上,倦倦地打哈欠,「比人類長很多。」
她似乎快睡著了,閉著眼睛隨口地問:「你想活那麼久嗎?」
他們不怎麼討論這個問題,不是關於死亡,傑森從來沒有避諱過這個,只是關於在他走向生命的終結之後會發生的事,關於那之後,屬於拉妮婭自己的事。
她選擇留下,選擇放棄離開的可能,用漫長的未來交換短暫的一生,怎麼樣看都不能說明智。
但是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一如既往,傑森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不想。」
【24】
拉妮婭不算一個甜食愛好者,但她有個不算是習慣的小小愛好——收集好時巧克力的細條。
他們坐在滴水獸邊,中間放著一袋好時,拉妮婭每吃一顆,都會把印著文字的細條壓平整,妥帖地裝進口袋裡。
「它們還是很有用的呀,」她據理力爭,「比如送禮物的時候可以拿來當填充物!」
傑森懶得戳穿她:「對,你就假裝是這樣吧。」
他撐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往巧克力袋裡瞥:「你都集齊了?」
拉妮婭思索:「唔,沒有。」對她來說,想要知道好時印刷的短句到底有多少句並不難。
傑森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忽然伸出手。
他隨意地從巧克力袋裡夾出一枚巧克力,看也不看,目光迅速飄出去,頭也不回地把手裡的巧克力遞給拉妮婭,仿佛不經意一樣問:「這個你有了嗎?」
拉妮婭聽話地接過巧克力:「我看一下……」
她忽然沒了聲音。
主螢幕上,一個小小的提示視窗再一次跳出。
是否恢復iCloud備份「三柱原神」?
和她看到這個提示之後的每一次一樣,拉妮婭不帶停頓地選擇了「以後」,失去阻隔的目光重新落在掌心的字條上。
她垂眸注視了字條上淡藍色的印刷字體很久,才抬起頭,把印著「我愛你」的紙條收進口袋,無聲地揚起笑容。
「現在有了。」
對於運行至高規則的系統來說,人類的一生短暫得仿佛漫漫時光中微不足道的一刹那,但對於拉妮婭來說,她看到是刹那開出的花,一瞬即逝,卻是足以點亮眼眸的黑暗中的光。
長路漫漫,黑暗似乎永遠不會褪去,但有星辰相伴,哪怕荊棘滿道,這也是她所期盼的一生。
第200章 無姓之人01
傑森猛地睜開眼。
一個認知先一步出現在他腦海裡:他死了。
死因是爆炸。
不知道多久前,他被人用撬棍反復毆打,敲碎了骨頭,遍體鱗傷,最終在狂笑聲中看到了爆炸的白光。
他緩了緩,試著坐起身,手指卻觸碰到了堅硬的木板。
眼前的黑暗濃郁而粘稠,空氣稀薄得仿佛咖啡奶泡上的肉桂粉,甚至不足以讓他深呼吸來平復心情。四周則是堅固的木板,打磨光滑,摸不到木刺,也摸不到縫隙。
……肉桂。
這個念頭在腦海裡微微一過,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圖像忽然在意識裡浮現,散發著誘人的香甜氣息,他感覺他的肚子開始咕嚕嚕叫了起來。
但很快,這個念頭被另一個更鮮明的事實暫時掩蓋。
人類會怎麼對待死者?
掩埋,焚燒,拋棄……他的下場是比較好的那種,埋葬他的人對他懷抱著足夠深沉的感情,他面孔乾淨,手腳俱全,身上的西裝出自手工定制,以死者來說,他衣冠楚楚得像個富家子弟。
但這也意味著,他被封在了棺材裡。
第二個認知是:他又活了。
從記憶來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數不勝數,但傑森把西裝扯開,愣是沒在身上找到半點傷痕,就算入殮師幫他縫合過傷口也不可能這麼光滑,連縫線的痕跡都摸不到。他繼續摸索,越過少年單薄分明的肌肉,心臟在肋骨下鮮活地跳動,精神抖擻得仿佛剛剛進行了一場百米衝刺,而不是新近死了一陣。
他按著自己的心臟,對著看不透的黑暗出神,思緒和微弱的呼吸一同游離。
第三個認識是一個問題。
死亡是一趟單程列車,逃票回來出點什麼差錯並不讓人意外。
他沒有感受過人類的記憶,但他面前的這一份比他想得更紛雜無序,不過整理它們依舊不算困難,只是短短刹那,他就已經讀取了傑森‧陶德短暫得仿佛烈焰的一生。
在他僅僅十五六個春天的一生裡,他用燃燒自己的方式活著,他戰鬥、抗爭、被信任、渴望被愛,無所畏懼得讓人惱火,仿佛打斷他全身的骨頭也不能讓他屈服,而很湊巧,這也是事實。
而問題就在於此。
他閱讀傑森的記憶,像個冷靜的旁觀者,他能感受到那個孩子的所思所想,並不比翻動書頁更困難,甚至他不需要感受,那些情緒、思想、念頭也會一股腦地湧來。傑森‧陶德的情緒激烈而又蓬勃,仿佛一株發育不良的植物,拼盡全力攫取任何能夠觸碰到的養分,甘露或者毒藥,哪怕這樣的暴飲暴食會漲破他的胃袋或者灼傷他的喉管。
沒人會站在旁觀視角看待自己時毫無代入感,要麼他就是那個絕無僅有的怪胎,要麼就是他只是一個外來者,那些耀眼亦或黯淡的記憶根本不屬於他。
他選擇後者。
那麼——他是誰?
他當然不是傑森‧陶德,那麼他也不應該用傑森來稱呼自己。
他花了點時間思索,想給自己找個合適又足夠禮貌的名字,這有些困難,考慮到他能從記憶裡找到的名字一般都會對應上一張臉,他在姓名編織的迷宮裡兜著圈子,最終從看板上選定了自己的新名字。
好嘛,凱亞。
凱亞松了口氣,同時感到由衷的怪異。
不過棺材裡的空氣不足以支撐他慢悠悠地困惑,他叩了叩棺材,發現棺材板比他想像得更堅固,想要出去恐怕有些困難。
傑森的身體曾經靈活又矯健,有些陳舊的傷痕,不過總體來說還是一具屬於少年人活力四射的身體。
但那是在他變得破破爛爛之前——最好的入殮師也不可能修復斷骨吧。好在他正式入住了這棟破房子,並且慷慨地先行進行了裝修,現在傑森從裡到外都和全新的沒什麼兩樣,除了不再活著以外。
但就算他不能再算是生者,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棺材裡。
他對傑森感到有些歉疚,為即將發生的事。他向這具身體曾經的主人說了聲抱歉,隨後伸手撐住棺材蓋。
為了從墓地裡爬出來,他付出了八片指甲的代價。
鮮血從血肉模糊的指尖滴落,消融在暴雨的泥濘裡,他跪在渾濁的積水裡,喘了幾口氣,抬起手時,手指上已經纏繞上了淡金色的光絲,光絲飛快地填充輪廓,修復每一絲血肉。
當然,他能讓這具身體自然癒合,好像他還活著一樣,骨髓繼續造血,心臟繼續搏動,人體循環一如既往,但這沒有太多的必要,他為什麼要維持傑森‧陶德活著的假像?這個孩子已經把足夠重要的東西留給了他,他已經擁有了他的身體,繼續借用他的身份則顯得有些無恥。
但隨後,他想到傑森的親人。
不是有血緣關係的那種親人。他對於探究傑森的過去沒有興趣,但閱讀記憶時難免會看到一些別的,你怎麼能要求一個人翻開一本書卻只能去看其中一行?
他能看到全部,如果他想,他也可以去學習全部,那是對他敞開的寶庫,他可以在其中盡情徜徉,翻閱每一段記憶,不擔心遇到憤怒的主人——現在這個寶庫屬於他。
但是他覺得還沒必要做到那一步。事實上他現在連他是誰都沒搞清楚不是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剛剛操縱的光絲是什麼?他為什麼能夠肯定自己不是傑森‧陶德?太多的秘密在等待他探索,沒必要讓毫無美感的急躁毀掉一切。
時間很多,沒必要那麼著急。
直到聽到墓園門口的動靜時,他才發現自己似乎預估錯了一點。
他睜開眼睛得有些早,而傑森的親人還沒有薄情到下葬的第二天不來拜訪。
訪客手裡舉著傘,手骨像是水磨機一樣收緊,傘柄在他手中發出「喀嚓」聲響,眼底殘留著少量的震驚,他身後的青年臉上的表情則仿佛經歷了一場地震,手裡的花束幾乎摔進泥濘裡。
這不是他預想中的會面啊,凱亞想。
傑森看著他們,他從傑森的眼睛裡看著他們,他感到無措和棘手,他該說什麼?他又能對失去孩子的父親說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具身體裡睜開眼睛,這聽起來簡直像本以亡魂佔據死者身體為開局的三流小說。
他的視線局促地下移,傑森的記憶忽然在他的腦海裡閃動,他擁有了和傑森等量的戰鬥經驗,眼前的訪客在瞬間不止是悲慟的父親和兄長,他看到了他們手裡的武器,他看著父親,從他緊繃的嘴角裡看出懷疑。
誰都會驚恐的,當前一天下葬的親人忽然爬出墳墓,但對面的男人並不驚恐,他只是戒備,想知道這個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亡靈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不代表什麼,反而讓凱亞松了口氣。
這讓他接下來的話容易出口了一些。
「我不是他。」他說,「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是傑森‧陶德已經死了。」
這句話沒有什麼可信度,然而現在也不是個敘舊的好時候,他眼睜睜看著對面的男人眼中漸漸漫漲起怒火,卻想不出能夠處理這件事的方式,沉默在墓園的荒草裡蔓延,被枯樹上棲息的烏鴉一口咽下,化作屬於亡靈的歎息聲。
好吧,至少這樣能夠減少許多對話的工作量。在被對方擊昏之前,他想。
……
事實上,說真話並不能讓事情變得簡單,只能給傾訴者提供一點慰藉和滿足,而對傾聽者來說,真相從來不意味著解脫。
他把真相不經料理就搬上餐桌,寄希望于蝙蝠俠能夠有一副消化刺身的好腸胃,隨後就是等待,漫長的等待,等待DNA檢測的結果,或者等待蝙蝠俠消化完一桌生鮮。
打發無聊的選擇不那麼多,而他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雖然不抱太多希望,他還是開始沉浸進傑森的記憶,寄希望於在其中找出答案。
這一次不是草率的翻閱,所以終於,他看到了更多他沒有發現的東西。
比起閱讀,這更像是一個夢。
他還沒有體驗過夢,不過真正的夢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凱亞墜入夢鄉,看到了夜幕下的城市,明亮的燈光止步於巷口,陰影裡仿佛藏著無數詭譎的怪物,尖叫和爭吵從四面八方的視窗裡傳出,破碎的玻璃在聲波中震顫,野貓們在垃圾箱上打鬥,淒厲的貓叫聲仿佛能撕裂夜幕。
下一刻,他看到一個小男孩闖進畫面,他抱著裝著食物的紙袋,在小巷裡靈活地穿梭,他看著男孩的臉,認出了他是誰,他來不及追上傑森,意識忽然沉了下去,沒入了他的身體。
小小的傑森住在犯罪巷裡,家庭成員是給惡棍當打手的父親和飽受藥癮折磨的母親,不算是英雄不問出處裡最差的那種家庭,或者這就是最糟糕的部分——這種家庭在哥譚並不少見,不論好壞都不算特別。
他對自己的生活沒有那麼多的挑剔,太多人都這樣生活,人人都在爛泥裡掙扎,沒人會在意一塊爛泥原本應該是什麼顏色和形狀。
他看到傑森抱著麵包和水果躲避成群的野貓,無師自通如何在車流間逃跑,他並不經常在外逗留,因為他知道如果他遲回家,很可能來不及照看藥癮發作的母親,一周有五個晚上,他要去尋找酩酊大醉的父親,防止他一腳摔進井蓋遺失的下水道。
再之後,生活從名詞變成了動詞。
只是這座城市的混亂無序的又一個悲劇縮影,這個孩子活得忙忙碌碌,少年人的蓬勃朝氣和底層人的求生欲充滿諷刺地有機融合,看起來居然還顯得有幾分積極向上。
然後他看到了自己。
嚴格來說,那不是看到。你怎麼能看到一串無形的波?無形的波從遙遠天體跨越無數光年來到地球,找到了它選定的終點,他一直寄宿在這個孩子的大腦裡,伴隨他從蹣跚學步的嬰兒慢慢變成奮力奔跑的少年,他是潛藏在他人生裡的幽靈,在他不存在意識的時刻就陪伴自己選定的容器一同成長。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他給自己頭上的傷口上藥,一邊對著空白自言自語,「不過你想要我的身體對不對?那就給我點反應,假裝不存在又不能讓你無辜點。」
他被蝙蝠俠收養,成為了他的助手和搭檔,穿上羅賓的制服,得意地對著鏡子左顧右盼,「現在你可別想要我的身體了,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他坐在滴水獸邊,沉默地望著城市的燈光,「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
他躺在倉庫的地上,艱難地吐出嘴裡的碎牙,盯著歸零的倒計時,扯出一個自嘲的笑。
這樣也好。他聽到羅賓想。這不是死亡,如果他的死亡代表著另一個意識的重生,這樣有什麼不好?
他閉上眼睛,「抱歉,布魯斯。」
凱亞猛地從夢中驚醒。
睜開眼睛時,他看到那個自稱迪克的年輕人蹲在他面前,他帶來了一個消息,但這個消息遠沒有剛才的夢更讓他震驚。
我不虧欠他。他想。
殺死傑森的不是他,他選定容器的標準是早夭,他根據這點來選擇他的容器,對於對方的不幸卻沒有任何想法。
只是……他沒想到那個孩子早就知道。
……
蝙蝠俠收養了他。
「但我不是他。」他說。
迪克看他的眼神足夠複雜。
「你應該沒有意識到……」他說,「你們很像。」
怎麼能不像呢?他忍不住想。
他不應該對容器的過去感到好奇,可他還是克制不住地一遍遍閱讀傑森的記憶,他從傑森的記憶裡學習一切,從記憶裡認識那個死去的羅賓,不知不覺中比任何人都要熟悉那個孩子。
創傷撕毀了跌落巢穴的小知更鳥,他從灰燼裡捧起鳥兒的遺骸,修復他支離破碎的翅膀,他從旁觀者的視角看著那個孩子戰鬥,看著他毫無保留地用怒火點燃自己,看著他熊熊燃燒,看著他沖向敵人,像是燃燒的星辰。
那麼……美麗。
記憶裡的手握住他的手,羅賓的影子貼著他的脊背,亡者的呼吸徘徊在他的耳畔,他學習他的戰鬥方式,學習他的肌肉習慣,學習像他一樣思考。新生的意識沒有任何經驗和記憶,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需要指導,而腦海中的記憶就是他最方便的老師,比他能夠認識的任何人都要可靠。
隨著時間流逝,那個活在記憶裡的亡靈漸漸有了生氣,每一天他在訓練中打倒更多的敵人,每一天他就更瞭解曾經的傑森,傑森‧陶德在他的腦海裡活了過來,像個活生生的老師,而不是一個不復存在的影子。
如何讓人不要去回憶過去?如何讓人不去延續自我?在他學會揮舞棍棒之前,他已經從羅賓的記憶裡保護過他的母親,在他學會修理器械之前,他已經和傑森一起撬過無數車胎,他成為了熟練的戰士,卻也變得越來越像傑森,這一切全部自然而然,在被提醒之前,他根本沒有意識到異常。
「你還記得你是誰嗎?」迪克問。
「……」
他當然記得,他沒有搞混自己和記憶的界限,可這什麼都不能代表,或者說正因為那道界限如此分明,他才無法徹底把一切割捨。
人不會愛上自己,就算是神話中化作水仙的美少年,也是因為他將自我分割成了兩個個體。
傑森‧陶德不只是儲存他的容器,他是他的導師、朋友、親人,是全部感情投注的物件,是他此生永遠無法觸及的渴望和嚮往。
在一個清晨,他握著一捧花,來到了久違的墓園。
離開蝙蝠洞前,他看到了站在展示櫃前的蝙蝠俠,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玻璃櫃裡的羅賓制服。
他們以沉默問候遠去的亡靈。
「他最後……」他說,「想和你說聲對不起。」
蝙蝠俠背對著他,沒有回答。
墓園裡一如既往的荒蕪,沒人知道這裡埋葬著誰,於是也無人打擾死者的安寧,哪怕那裡只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墳塋。
他久久凝視著眼前的墓碑,目光停留在那個名字上,許久之後,他在墓碑前單膝跪下,無視地上的荒草和泥土會沾上褲腳,放下手中的花束。
這就是一切的結局了。他想。
在他擁有他的記憶的那一刻起,故事就已經結束。
「晚安,傑森。」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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