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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養成了一個病弱皇子 By 明桂載酒

陳小小の小註記:宿溪×陸喚;穿書;養成;結尾有點草率

文案︰
宿溪自小衣食無憂,成績優異,是人人喜歡的三好少女。
陸喚自小顛沛流離,苟延殘喘,在成為帝王前備受欺辱。
某天宿溪下載了一款戀愛養成游戲app,發現游戲小人漆黑眼眸陰郁漂亮,完全按照自己的審美捏成,立刻喜滋滋開啟了養崽模式。
“崽崽屋里怎麼沒有炭火,是不是要氪金給他買?”
“崽崽穿雪白色更好看嗷嗷嗷,買買買!”
“崽崽怎麼出個門身上就有腳印的痕跡了?是不是支線任務,要去處理掉欺負他的人?!”
宿溪玩養成游戲玩得不亦樂乎。

而陸喚從小生活在泥沼與血腥里,他以為活著不過是熬過一天,又一天。
直到他心情復雜地發現——
他屋子里偷偷被送進來了溫暖的炭火。
他破了洞的舊衣服被悄悄換成了新的。
欺負他嘲笑他的那些世子們不知道被誰教訓了,鼻青臉腫不敢出門。
他漫漫孤寂的長路上,竟多了一個前來渡他的女菩薩。

內容標簽︰ 古穿今 甜文 穿書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宿溪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不知為何,宿溪最近倒霉透了頂。

  走路差點被車撞,喝白開水都能嗆到。

  這也就罷了。

  三日前,她在運動會上參加長跑項目,好不容易快要沖到終點,迎來第一名的光輝時刻,卻一下子莫名奇妙地被一塊小石頭絆了一下,當著看台上全校同學的面,摔了個狗啃屎。

  不止如此,她站起來時便感覺到腳踝一陣刺骨的疼,一身冷汗地被同學扶著一瘸一拐去了醫務室,才知道,她的右腳踝就這麼骨折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宿溪不得不躺進了醫院。

  此時正值高二,雖說宿溪在班上有兩個玩得極好的朋友,但她們也不可能放下課業經常來看她。

  而宿爸爸和宿媽媽更不必說,年底為了廠子的事情忙得團團轉,自顧不暇,只能讓宿溪自個兒待在醫院,他們下班後再來探望。

  宿溪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將社交軟件全都刷了個遍,用中性筆把石膏畫得烏漆麻黑,無聊得長吁短嘆。

  她打開app store,打算下載兩款游戲來玩玩,一下子劃過去,突然被一款叫做《帝王之路︰病嬌皇子獨寵你》的古風畫面游戲吸引了注意力。

  臥槽,這游戲名字有點羞恥啊,看起來就很粗制濫造。

  但吸引宿溪的是這款游戲的介紹——

  “想轉運嗎?想獲得錦鯉嗎?想成為生活當中運氣最好的人嗎?那就來玩這款游戲吧!獨一無二的體驗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皇子的恩寵!特殊的經驗回饋讓你成為好運錦鯉!”

  宿溪眼楮頓時就亮了。

  倒不是她迷信,只是她從小到大的確都比較倒霉。

  雖然從小衣食無憂,成績優異,一家人的生活還算安穩,但大小災禍不斷。

  大到骨折,小到轉鉛筆割破手,隔幾天就要來一回。讓宿溪簡直都要懷疑人生了。

  而最近更是,都躺進醫院了。

  宿溪忍不住點開了游戲下載,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游戲很快就下載完畢了,所佔用的手機內存也不大,只有幾兆,但很快加載完後,卻讓宿溪愣了愣。

  幾兆的游戲居然能制作這麼精良的嗎?這屋檐——連幾片瓦都能數清楚,看起來簡直和真的一樣,到底要累死多少原畫手啊?!

  率先出現的游戲界面是一間屋子的屋檐,上面有積雪,瞧起來是寒冷無比的冬日,屋檐處還破了個洞,有些漏著寒風。

  宿溪將視角轉到屋子里頭,才發現這屋子其實很破舊,而且只有巴掌大小。里面只有一張木板床,木板床上鋪了一些稻草,一張單薄的被褥,一看就讓人凍得哆嗦。

  而除此之外,便只有一扇櫥櫃,是關著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麼。

  整間屋子,竟然沒有桌子凳子,這麼冷的天,柴門虛掩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宿溪戴上耳機,心道,這木門被鵝毛大雪刮得呼嘯作響的聲音未免也太真實了吧!

  她不知道這個游戲從何玩起,在界面上左戳一下,右戳一下,試圖找到有什麼做任務的按鍵。

  就在這時,柴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單薄的粗布衣服的小人扛著幾剁柴火,濕漉漉地回來了。

  雖然是簡筆畫,但看得出他似乎很累。

  他放下柴火時,挽起袖子下露出一截蒼白羸弱的小臂,有幾條不知道是鞭傷還是什麼的東西。

  宿溪看不太清,想點大看一下,但游戲界面立刻彈出——

  “若想看清楚皇子的容貌,需要消耗20金幣,您目前賬戶余額只有10金幣,請充值後消費。”

  宿溪頓時︰“……”

  奸商!游戲主角的臉都不給看一下!還要充值?

  不就一卡通小人嗎,能驚若天人到哪里去?

  我不看了!

  只見小人放下柴火後,又立馬拖著疲倦的身子走出屋外,去院子外面砍柴去了。

  他烏黑的頭發還淌著水珠,隨著他往前走,在地上留下水跡。

  這大冬天的,這小人怎麼弄得這麼狼狽?

  宿溪試著戳了一下那小人的頭頂,以為按照一般游戲來講,應該可以點開小人,給小人取名字的,可誰知再次彈出一個框框——

  “若想獲取皇子的真名,需要消耗2金幣,您目前賬戶余額還有10金幣,請問您想要花費2金幣來獲取他的真名嗎?當然,您也可以修改昵稱,系統為您推薦數個霸氣側漏的名字,例如,龍傲天、葉良辰、軒轅……”

  宿溪︰“……不不不,本名就好。”

  就在她說要,右上角她的金幣被扣了2,而左上角多出一個人物簡介來。

  宿溪呆了一秒︰……

  這游戲還能語音控制的嗎?里面有AI系統?類似Siri 那種?

  宿溪很快將注意力又放在了小人身上。

  游戲主角小人叫做陸喚,底下有兩條線,上面一條是生命線,下面一條是體力線。

  很明顯,游戲小人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了,線條變成了蒼白的百分之十。

  並且,隨著游戲小人不停忙碌地干活兒,體力一直持續性下降。

  宿溪一開始還膽戰心驚,生怕下一秒他的體力就下降為零,然後就嗝屁了,但沒想到,他雖然體力僅剩這麼多,卻頑強地撐了很久。

  他還繼續爬上屋檐去修補屋頂。

  接著又出去了一趟,只是宿溪暫時無法解鎖其他地圖,能看到的只有這一間小屋,于是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但見他回來時,後背的衣服似乎破了些,多了兩道和手臂上有些相似的血痕。步履也更加蹣跚,總之顯得很是狼狽。

  宿溪大約能根據游戲簡介猜到,這陸喚是寧王府的庶子,不受待見,遭人輕侮,自己的主線任務是同他一道成就帝王霸業。

  但此時此刻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游戲怎麼玩,宿溪卻仍然摸不著頭腦。

  游戲里的時間流動似乎比現實要快,一眨眼游戲里就天黑了。

  宿溪見游戲小人還在忙忙碌碌,而游戲界面哪里都戳不動,不由得覺得有些無趣了,正好這會兒護士喊她吃中飯,于是她丟了手機,一瘸一拐地去醫院食堂了。

  醫院的飯菜倒是很香,宿溪吃了兩碗飯,回來睡了個午覺,醒來後看見手機還亮著,這才想起游戲來。

  她本來已經覺得無聊了,打算刪掉這垃圾游戲,可是卻突然一頓。

  只見,游戲里已經是深夜了,白天一直忙碌的小人此時躺在那張硬板床上一動不動,單薄的被子阻擋不了寒風,門板被吹得呼嘯作響。

  他怎麼不動——?

  宿溪戳了戳他,但他翻了個身,皮膚比白天更加蒼白了幾分,看起來一點血色也沒有。

  怎麼回事?

  不是吧,什麼辣雞游戲,主角睡大覺給我看?

  但很快宿溪就發現是為什麼了,只見左上角的生命條竟然只剩下百分之三十的血紅色,而體力條從白天的百分之十則徹底掉落至了百分之一,接近于無。

  宿溪頓時慌了。

  游戲小人生病了?發燒了?!

  白天那麼累那麼折騰,渾身濕漉漉地還干那麼多活兒,能不倒下嗎?

  宿溪一下子覺得這辣雞游戲竟然做得挺符合邏輯的,她眼睜睜看著左上角的生命條一點點變少,有點急,這還沒開始玩呢,主角就要死了,這小皇子也太嬌弱了吧!

  她忍不住左戳戳右戳戳,試圖看看有沒有什麼隱藏的風寒藥什麼的,可是在屋子里翻箱倒櫃找了一圈,什麼也沒找到,倒是看到衣櫃里兩件破舊的洗得發白的單薄袍子。

  這皇子也太——窮了。

  宿溪沉默了下,點開地圖,試圖去別處找找,但和上午一樣,地圖尚未解鎖,不過,倒是有一處亮著燈光,應該是目前已經解鎖了的院子。

  她迅速點開,發現這是一處小橋流水、假山曲廊,十分別致的富貴院子,與主角小人所住的柴房截然不同。院內燭光燈籠都很亮,有兩個下人的對話傳來。

  “那狗東西,二少爺白天算是給了他一個教訓!他不是個病鬼嗎,那就讓他進冰冷刺骨的池子里多泡泡,早點渡他去死,也算是積德!”

  “我說,你可悠著點兒,這庶子雖然是庶子,但瞧他今天反抗管家鞭子那狠勁兒,只怕日後要翻身。”

  “翻身,就他?呸,我看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大段大段的文字浮現在界面上,宿溪看得臉色抽搐,什麼鬼,這是哪兩個背後嚼舌根的下人?原來主角今天渾身濕漉漉差點傷寒,就是他們害的。

  自己要是游戲嗝屁了,也怪他們!

  宿溪義憤填膺,想戳過去看看這是哪兩人,但地圖尚未解鎖,她沒法看見,只得悻悻回了柴房。

  听見那兩人對主角的捉弄和輕慢後,宿溪再回去看見游戲小人面白如紙地躺在床上,因為寒冷而蜷縮起四肢,縮在牆角,像是失去了意識,她心底便不由得對自己的游戲小人產生了點兒同情和愧疚。

  按道理說,白天她應該好好看顧游戲小人的,應該有什麼隱藏的方式阻止他繼續強撐著勞作的,這樣現在也就不至于生病發燒了。

  出于愧疚,宿溪繼續在屋子里翻找起藥來。

  但依然沒找到。

  她忍不住又戳了戳小人。

  就在這時,她的小人腦袋頂上冒出一個白色氣泡。

  “水。”

  陸喚張了張干涸蒼白的嘴唇,因為發燒嗓子里火燒火燎。

  他勉強睜開眼楮,手背按在眼眶上,片刻後,竭力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下床時體力不支,一下子滾了下去。

  宿溪試圖去扶,但是手指戳到小人的背,反而一下子把陸喚給戳得趴下了。

  她︰“……”

  宿溪不敢再動,而游戲小人顯然不知道是有外力,只以為是自己生病虛弱。

  他爬了起來,踉蹌著走到窗台邊。

  界面彈出︰“是否要用3金幣換取水存放的位置?”

  換尼瑪——宿溪簡直怒不可遏,劃掉這個界面,她自己能找到。

  水水水!趕緊倒水!她知道這是任務來了,趕緊在屋子里找水,幸好她還記得白天陸喚是打了水的,果然,只見角落里放著水桶,而窗台邊放著的茶壺空空如也,她試著拖動水桶——

  臥槽,拖動了!

  宿溪心中一喜,感覺自己快找到這游戲的玩法了,于是她費力地將水桶拖到茶壺邊上,往其中灌入水。

  水灌入其中的那一剎那,系統彈出消息︰

  “恭喜獲得5金幣獎勵,由于任務較為簡單,獲得0點數獎勵。請繼續再接再厲,從技能、人際關系、外在、身體素質、主線等五大方面協助主角成就帝王之路,每得到10個獎勵點數可兌換一只錦鯉。”

  什麼獎勵?

  錦鯉?

  宿溪這時候還沒放在心上,以為只是游戲的胡謅。

  她還在思考這個水的問題。

  雖然是冷水,但應該是白日里陸喚打來的泉水,可以喝,就是冰了些。

  但讓生病的小人喝冰水,怎麼看都怎麼可憐吧。

  宿溪這邊琢磨著這游戲里該怎麼燒熱水,陸喚那邊卻是怔然一愣。他拿起簡陋的茶壺,喝了兩口,緩解了喉嚨的火燒火燎之後,才慢慢地將茶壺放回原先的位置。

  怎麼回事?

  陸喚疑竇地盯著自己的茶壺。

  他分明記得,自己因為陸文秀的刁難,從三里之外的山下打完水回來後,便渾身乏力,直接躺著休息了一會兒,之後並沒有往茶壺中注入水。

  可現在,茶壺里怎麼會有水?

第2章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陸喚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他蒼白著臉色,拎起茶壺便推開柴門往外走。

  搖搖欲墜的柴門本來就擋不住什麼寒風,這下風雪頓時灌進屋內,將本就破舊的屋內床鋪上的稻草吹得四散。

  他卻顧不上太多,硬撐著出去,拿著茶壺在院牆的一處停住腳步。

  寒風將他單薄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宿溪納悶兒地看著游戲小人的反應,什麼情況,怎麼喝了口水突然跑院子外面來了?

  不冷嗎?

  快回去行不行?!我好不容易幫你漲起來的體力條等下快被你折騰掉了啊喂!

  而只見游戲小人伸手在雪地里找了找,忽然找出來幾只看起來像是椿象的小蟲。

  他將茶壺中的水倒在地上,將那幾只蟲丟進去。

  然後去看那幾只蟲子的反應。

  只見那幾只蟲子在水里拼命掙扎,但很快,便游了出去,甩了甩身上的水,躲進了地下,並沒死。

  游戲小人雖然沒什麼動作,但宿溪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他松了口氣。

  他呼出的白氣凝結成霜,然後神色疲倦地抹了把臉,轉身回了柴房。

  宿溪︰……

  宿溪明白了,這游戲小人是怕茶壺里的水被人下了東西,他方才腦子昏昏漲漲直接飲下了,等飲下之後才清醒過來、勃然變色,把幾只小蟲丟進水里,見蟲子沒死,他才放下心來。

  ——臥槽,要不要這麼聰明啊?!

  宿溪一瞬間驚到頭皮發麻,她下載游戲時還覺得這游戲粗制濫造呢,但萬萬沒想到人物反應這麼生動的,完全不像是紙片人啊!

  而只見游戲小人回到柴房之後,緊緊關上門。

  他一張臉毫無血色,全是病容,他立在窗台邊,將茶壺放了回去,並端詳了那茶壺片刻。

  陸喚仍然頭重腳輕,腦子里沉甸甸的,仿佛在被火燒。

  他的確覺得奇怪,他不曾往茶壺里倒水,可為何茶壺里會有水——莫非是昨日的忘記倒掉了?

  大約是自己燒糊涂了。

  不過往水里下毒、下瀉藥捉弄自己的這種事情,那兩位可沒少做。

  陸喚漆黑的眼里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厲,他皺了皺眉,扶著牆回到了床上。

  見他終于重新躺回了床上,宿溪終于松了口氣,只要躺著,體力條就不會掉,還會回升。

  但宿溪注視著屏幕里蓋著單薄被子,蜷縮成一團的少年,倒是產生了好奇,以及些微的心酸感,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怎麼這樣警惕?

  她本來打開這游戲只是打發時間,直接跳過了前面的開篇動畫,也就是人物幼年經歷。

  但現在卻有些探索的欲望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宿溪趁著游戲小人睡覺的時間,忍不住回過頭去調開了開篇動畫。

  開篇並無這游戲小人的身世,想來他的身世應該是要在後面作為解密,但既然系統都說這游戲小人的真實身份是皇子,那他肯定就是遺落在外的皇子了。只是不知道怎麼變成了寧王府的庶子。

  動畫鏡頭切換得飛快,但宿溪依然從寥寥無幾的場景里看出了這單薄少年充滿苦難的幼年。

  寧王府院牆宮深,主母嘴上不說什麼,但常年缺衣短食,來苛待陸喚。

  半大的少年正在長身體,吃不飽睡不暖,像是在暗不見天日的陰溝里東躲西藏,只能偷偷幫底下的下人干一些苦活兒,來換取一些干糧。

  寧王府的二少爺陸文秀最為囂張惡毒,經常指使下人捉弄輕侮陸喚,陸喚稍有不慎,得罪了這人,便會得到十幾道鞭傷,以至于長年累月,他身上烙印無數。

  而寧王府的大少爺陸裕安表面正直仁義,實則虛偽假善,同寧王一樣,對這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除此之外,寧王府還有個姨母,帶著一個女兒,軟弱無能,也同樣被欺負,反而還需要陸喚救助一二。

  數個畫面飛逝而過,宿溪的游戲小人不是渾身染血,就是死死咬牙撐住。

  宿溪看得有些難受,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可能是這游戲做得太過逼真,以至于讓她覺得像是真的存在這樣一個流落寧王府、備受折磨、只等待有朝一日羽翼豐滿、登上呼風喚雨生殺予奪的九五至尊之位的游戲主角一樣。

  不過幸好只是游戲,宿溪又朝游戲小人看了眼——柴門外寒風凜冽,幸好只是游戲,否則真的人處于這種惡劣的地方,肯定會活活凍死。

  不過,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

  宿溪瞅了瞅,加上方才的獎勵,自己還有13金幣。

  系統立馬彈出來︰“主角目前物質極度缺乏,建議你可以先從改變他的物質條件開始哦。”

  宿溪︰“行吧行吧,小可憐稍微給他改善一點也沒什麼。”

  說完,立馬彈出商城。

  擺在第一排的是各種錦衣玉袍,第一件是狐狸皮裘制成,金絲暗紋一看就非常華貴,下面價格是13000金幣。

  系統道︰“換算成RMB只要130塊錢哦。”

  宿溪︰……

  “再見,就當我剛才沒說過那話,就讓小可憐繼續凍著吧。”

  “……”系統像是有點無語,又將頁面往後劃,給宿溪看。

  最後面的一件名為“沒有破洞的普通暖和衣袍”價格是30金幣。

  “只要30金幣哦,換算成人民幣也才三毛錢,這年頭買杯奶茶都得十五塊呢。”

  系統拼命暗示,但宿溪像是完全看不到它的暗示,無情地徑直將商城往下劃。

  開玩笑,她的零花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氪金在游戲里?這只是一個游戲好不好,她可不會失去理智!

  終于劃到最後,宿溪挑挑揀揀,從商城里選擇了——

  “用稻草修好漏風的柴門”和“將最最單薄根本無用的被子換成非常單薄但還能勉強保暖的被子”兩項,前者消耗8金幣,後者消耗5金幣,加起來13,剛好可以將注冊時系統送的金幣、以及剛剛倒水得到的獎勵金幣花干淨。

  系統似乎對宿溪的摳摳索索無話可說,等她選擇後,就關上了商城。

  游戲里的小人還在睡覺,對游戲外的世界一無所知。

  宿溪百無聊賴地瞧了會兒他睡覺的樣子,有些好奇小人醒過來後的反應,畢竟這游戲做得這麼逼真,他的反應肯定會很有趣。

  但一時半會兒等不到小人醒過來,宿溪便無聊地關了手機,起身隨著護士去做腿部復健了。

  而復健之後,宿溪的同班同學也放學了,帶上作業來探望她,一看見作業,宿溪哀嘆一聲,和幾個伙伴一起刷了會兒作業,然後幾人一邊吃零食一邊聊天,說說笑笑,一時之間倒是將游戲暫時拋諸腦後了。

  ……

  宿溪這邊吹著空調,戴著airpods搖頭晃腦和同學聊八卦,破舊的柴屋里卻是從天黑到天亮,天寒地凍。

  陸喚因為傷寒,這一覺睡得有些沉,等醒過來時,背上全是冰冷黏膩的汗水。

  他閉著眼,抬手擦了擦額頭,感覺到沒有再發燒,終于松了口氣。他身子骨一向賤,再疼痛都是睡一覺就好了。

  不過嘴里還是發干。

  他硬撐著從硬板床上坐起來。

  門外幾個下人似是見到辰時陸喚還沒出現,在門外不客氣地大聲議論︰“還真把自己當少爺了,日上三竿了也不起。”

  另一人道︰“可惜有少爺的心思卻沒少爺的命。”

  陸喚眼里流露出厭煩與冷漠,並未理會,他掀開被子,正欲要下床,可手指觸摸到被子時,卻猛然一愣,眼里劃過一絲不可思議——

  這被子分明變厚了,像是有人連夜趁著他睡著了填充過一樣。

  難不成是他的錯覺?

  說起來昨夜的那壺茶水也是。

  陸喚同時還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今日起來似乎沒那麼冷了,寒風滲進來的少了很多,他下意識朝門窗看去,卻見,破舊的柴門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被緊密的稻草包裹住,這樣一來,能夠讓寒風鑽進來的縫隙便大大減少。

  昨晚當真有人闖入自己房間?!陸喚心生警覺,登時從床上跳下地面。

  他自然不會覺得這寧王府中有誰會對自己施加善意。

  他頭還有些暈,唇色也發白,但他勉力站穩,將被子從床上一把掀起,用力抖了抖。

  他神情冷厲,試圖抖落出什麼針之類的東西。

  但是足足抖了有片刻,卻什麼也沒落下來,反而是明顯被填充過的被子落下來幾片棉絮,雖然稱不上什麼柔軟舒適,但到底是干淨的,而且,的確比先前暖和太多了。

  怎會如此?

  陸喚不由得一時之間有些怔愣。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我才不會氪金。

  宿溪︰(啪啪啪)對不起我打臉了,真香。

第3章

  他面色嚴肅,先在屋子里細細查看了一番,可只見屋子里空蕩蕩,無論是門口還是窗邊,都沒有留下一個腳印,的確沒有被闖入過的痕跡。

  何況,他一向警惕,即便是發燒昏睡,也不可能完全睡死過去,叫有人進來了而無從察覺。

  柴門也是,填充的稻草結實而細密,瞧起來也再正常不過,完全沒發現有什麼故意惡作劇的東西。反而還真能阻擋幾分寒風。

  這實在匪夷所思!

  陸喚一時之間懷疑是否自己仍在發燒,產生了幻覺,可抬起手摸了摸額頭,額頭卻是冰涼一片。

  又或者——是他昨夜實在燒糊涂了,半夢半醒之間爬下床將門修補了?他早就打算趁早將柴門上透風的縫隙補牢,只是近日太過疲憊,所以一時耽擱了而已。

  可無論怎麼想,還是說不通。

  陸喚盯了眼床褥,又盯了眼明顯被修補過的門,漆黑的眸子里警惕戒備一片,不過暫時沒發現更多可疑的東西,他也只能暫時作罷。

  只是走到衣櫥處,從中破舊的衣服最底下翻出了一把用石頭磨成的尖銳形狀的匕首,暗自放在了床底下的牆壁縫隙里。

  門外再次響起兩個下人的催促聲。

  今日是寧王府子弟家眷去祠堂祭拜先祖之日,陸喚所居住的這破院子與下人為伍,一大清早鑽入耳中的全是殺雞宰羊的嘈雜之聲。

  他雖然是庶子,但先祖祭祀卻不得不去,以免又留下話柄。

  陸喚用冷水洗了把臉,令傷寒發燒的余韻從腦門褪去少許後,才轉身出門。

  一路上各種下人的目光,他早已習慣,便不躲不避。

  寧王府祠堂的雪水結了冰,寒冷刺骨。

  庶子不得入總府祠堂,于是他只能在大門外跪著。他總共就為數不多的三兩件衣衫,都很單薄,不止打了補丁,還因為少年拔節生長的修長骨節,而小了許多,袖口和腳踝處都露出他一截蒼白的肌膚來,被地上的泥水與雪水沾濕,在寒風中被凍得發白。

  過了足足半個時辰,兩抬朱漆銀頂的藍呢帷轎才姍姍來遲,在祠堂正殿處停下來。

  兩個比陸喚大上幾歲的年輕人衣服華貴,踩著下人的背下來。

  稍矮的那個是陸文秀,他朝陸喚看了眼,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

  昨天找個由頭教訓了陸喚一番,以為他今天會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來,結果沒想到這硬骨頭倒是硬朗得很,還是爬起來了。

  他一下轎子見到陸喚那挺得筆直的脊背,便已十分不順眼。

  而盯向陸喚,竟然見那少年雖然衣衫單薄,臉頰凍得發白,卻也抬著頭,一躲不躲地回視自己時,他立刻更加怒從心起,走過去就要接著昨天,繼續給這個三弟一個教訓。

  但還未擼起袖子走過去,被大哥陸裕安按住了肩膀。

  “文秀,這里是祠堂。”陸裕安搖了搖頭,低聲呵斥︰“不可胡來,有什麼事回去再做。”

  陸文秀摔了袖子,狠狠瞪了陸喚一眼︰“昨日放他回去,真是便宜了他。”

  接著又跟來了一抬牡丹鳳轎,從上下來一位貴婦人,攏緊了身上的金釵狐裘,對陸裕安兄弟二人道︰“還不快進去?”

  待那兄弟二人進去之後,寧王夫人轉身進入偏殿之前,睨了祠堂外的陸喚一眼。

  陸喚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抬頭漠然地回視了她一眼。

  寧王夫人一向視陸喚為眼中釘,若是這眼中釘能拔掉,她早就拔掉了,可偏偏這十來歲的少年命硬得很,頑強得很,竟然還活到了現在。

  兩個下人拎著食盒過來,給祠堂外的一些侍衛發放食物。

  輪到陸喚時,寧王夫人抬手制止。

  她對陸喚綿聲道︰“外面天寒地凍,喚兒你不吃點,我擔心你餓壞了肚子,但祠堂祭拜之日,不能飲食,下人並非陸氏一族,可以不守規矩,但你與你兩位兄長卻得以身作則,所以還難為喚兒你且先忍一忍,回去了再吃。”

  “你們兩個,把三少爺的飯菜送到他的住處。”

  那兩個下人連忙點頭哈腰,掉了頭。

  “我會讓廚房做一些你喜歡的。”寧王夫人還在外人面前維持著主母的虛假面目,但她面前的單薄少年顯然沒耐心與她虛與委蛇。

  陸喚雖饑腸轆轆,可脊背挺拔,冷冰冰的臉上面無表情,一聲也懶得應一下。

  什麼喜歡的?無非糠菜饅頭罷了。

  寧王夫人面色稍僵,笑了笑,被丫鬟攙扶著進了偏殿,進去之後,臉上才立刻浮現幾分慍怒。

  大雪旋轉飄落,轉眼就將祠堂外的深深巷子掩埋,陸喚跪在朱牆綠瓦外頭,身上、肩頭全堆滿了雪,成了小小的一座雪人。

  祠堂里時不時傳來歡笑聲。

  祠堂外卻是深巷死寂幽冷。

  少年一動不動地跪在原地,垂著眸,听著耳邊呼嘯的凌厲寒風,感受著無窮無盡的刺骨寒冷,日復一日,十四年了,他心中爬上陰郁與恨意。

  ……

  宿溪和同學們一塊兒做完作業,送走他們之後,宿爸爸宿媽媽也來了。

  一進病房,宿媽媽手里的保溫桶散發出的烏雞湯的香味就立刻四溢到整個房間。

  宿溪一下子饞得要命,驚喜地叫道︰“媽,你怎麼知道我想喝你炖的湯!”

  宿媽媽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把掉在垃圾桶旁邊的兩個零食袋子撿起來扔進垃圾桶,怒道︰“不是讓你別吃零食,吃了還怎麼喝得下我炖的湯?!”

  宿溪吊著石膏腿,樂呵呵地移到床邊,迫不及待地盯著保溫桶︰“我的胃夠大,還能喝得下!”

  宿爸爸給病房打掃衛生,宿媽媽拉來一張椅子坐下,把雞湯舀到碗里,遞給宿溪。

  她還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張小桌子,放在床上,讓宿溪把雞湯碗擱在上面,免得燙︰“那就給我全喝完。”

  喝完雞湯,又吃了點兒飯,宿溪打了個飽嗝,胃里暖暖的。

  宿爸爸宿媽媽又陪著她嘮嗑了會兒,給她收拾了下。

  看著她躺下來睡覺,給她掖好被子,夫妻二人才輕手輕腳離開病房。

  宿溪是個夜貓子,這會兒當然睡不著,突然听到手機響了一下,她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才想起來自己差點把游戲里的小人給忘了。

  她趕緊上線,一打開游戲界面,就彈出來好幾條消息。

  是她幾小時前兌換“修補柴門”和“單薄被子”所獲得的獎勵。

  “恭喜物質基礎初步改善成功,獲得金幣獎勵+8,外在環境改善點數+1!”

  外在環境改善點數?

  是先前系統所說的累積10個點數可以兌換一只錦鯉的那玩意兒?

  宿溪手忙腳亂關掉消息,正要研究一下這什麼東西,就听見一陣腳步聲。

  此時她尚未解鎖其他界面,屏幕只能停留在游戲小人的破舊柴房里。

  而柴房里空蕩蕩,被褥被疊得整齊,游戲里已經過了一天,是傍晚了,不知道游戲小人又出去干什麼去了。

  不對——宿溪發現柴房里好像多了一個簡樸的食盒,放在衣櫥上。

  她伸手戳了戳。

  這食盒並沒有淌著熱氣,一看就冷冰冰的讓人沒食欲,不知道里面有什麼吃的。

  柴門外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三秒之後,門被推開。

  鬼鬼祟祟地探入腦袋的卻不是宿溪的游戲小人,而是兩個穿著粗布衣裳的下人,左邊腦袋上頂著一個“路甲”,右邊腦袋上頂著一個“路乙”。

  宿溪︰……

  這游戲取名是不是有點,太隨意了。

  路甲和路乙同樣也是卡通紙片人,但能很明顯地看出來身材不咋地,胳膊粗壯得跟蓮藕似的,頭大腿還短。

  這兩人是來偷什麼東西的?但游戲小人的屋子里都窮苦成這樣了,能有什麼被偷走的?

  宿溪正一頭霧水時,就見路甲直接走到那食盒旁邊,伸手將食盒拎了下來,對路乙賊眉鼠眼地道︰“既然是拜祭時的飯菜,還是夫人專門讓廚房送過來的,這小子應該吃得比咱們好吧?”

  路乙露出口水都要掉下來的饑餓樣子,說著兩人就把食盒打開了。

  一打開,兩個紙片人就傻了眼。

  屏幕外的宿溪也傻了眼。

  只見食盒里哪里有什麼好的,全都是一些剩飯剩菜,幾根瘦不拉嘰的青菜沒了顏色,聳拉在最上頭,下面都是一些干巴巴的米糠和饅頭。

  宿溪還沒來得及對自己的游戲小人心生憐憫,就見路甲伸手抓了一根青菜,放在嘴巴里嚼了一嚼。

  他差點難吃到吐出來︰“真他媽難吃。”

  見他這樣,路乙都不想偷吃了,悻然道︰“本來以為能從這小子這里撈到一點兒好吃的呢,誰知道拜祭這天他的伙食也這麼慘,真比咱們還過得窩囊。”

  路甲道︰“咱們拎到廚房去倒給豬吃算了,誰叫今早那小子對咱們漠然不睬的,明顯是瞧不起咱當下人的,也算給他個教訓。”

  路乙立刻拍手贊同︰“成!”

  宿溪瞪大眼楮,簡直怒不可遏,這都不好吃成這樣了,還不給她的游戲小人留下?還要故意倒掉?

  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

  這倆憨批!

  她怒不可遏,本想把兩人面前的柴門狠狠關上的,但動作慢了一拍,還沒關上,兩人就已經消失在了屋內。

  宿溪有點兒急,想跟著轉動界面追出去。

  可界面紋絲不動!

  但系統立馬彈出消失︰“當前僅僅只解鎖了陸喚柴屋,若想解鎖廚房,累積點數必須在3個點以上。”

  宿溪氣得毫不猶豫︰“三分錢是吧,扣扣扣!”

  系統︰“……不是,點數不能用rmb兌換,必須靠做任務積攢。”

  “比如說。”系統彈出商城,給宿溪推銷“修補屋頂”的商品,道︰“昨天主人公修補屋頂時,還有最後一點縫隙沒完成,你幫他完成,會得到外在基礎環境改善帶來的點數獎勵。”

  “奪錢?”宿溪一看價格。

  20金幣!兩毛錢,四舍五入可以買塊口香糖了。

  宿溪有點猶豫。

  系統︰“……”見過摳的沒見過這麼摳的。

  可那兩人在宿溪眼皮子底下,偷走了宿溪的游戲小人的飯菜,這和當著宿溪的面搶劫沒什麼兩樣,她心里怒得不得了,也顧不上自己“絕不氪金”的發誓了。

  她眼楮一閉,狠狠心︰“氪氪氪!”

  系統立馬喜笑顏開,從宿溪這里摳走20金幣,快速修補完屋頂。

  “完成修補屋頂任務,恭喜獲得金幣獎勵+3,外在環境改善點數+2!”

  右上角點數累積為3。

  “ 嚓”一聲,廚房解鎖了。

  宿溪迫不及待追去廚房。

  只見那兩個做賊的下人悠哉悠哉地在廚房轉來轉去,此時寧王府的人可能都去舉行什麼大型拜祭了,廚房里沒人,外面也听不到什麼響動,以至于這兩人肆無忌憚。

  路乙在角落里翻找有沒有吃的。

  而路甲在案板上將宿溪的游戲小人的食盒蓋子打開,然後轉身去拿喂豬的飼料,打算摻一摻。

  他一轉身,宿溪冷笑著用手指在屏幕上一劃,便拎起蓋子,重新蓋回了食盒上。

  路甲听見響動,回身,愣了一下。

  這蓋子——他剛才不是打開了嗎?

  他晃了晃腦袋,覺得有些錯愕,又走過去打開,然後轉身去夠飼料。

  可是當他從高處抱著飼料,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時,卻又見到,見到,這蓋子他媽的又合上了!

  “見鬼了吧?!”路甲手里飼料差點砸到腳。

  他匪夷所思地走近,伸出一只手重重將蓋子掀開。

  宿溪翹著腿躺床上,和他杠上了,用一根手指頭狠狠把蓋子關上。

  “啪嗒!”

  路乙都被驚了一下︰“怎麼了怎麼了?”

  路甲面色已經青白。

  他戰戰兢兢地再一次將蓋子撥開。

  可下一秒,蓋子就當著二人的面,騰空而起,在空中轉了一圈,差點削到他們脖子,還跳了個八拍,最後啪嗒一下,紋絲密合蓋到食盒上!

  兩人︰???

  打開,合上。

  打開,合上。

  移開,整個食盒一下子被空中無形的手拎起來,跳回原先的位置。

  兩人︰……………………

  飼料砸了一地,兩人面如土色,腦袋踫腦袋,撞了個暈頭轉向。

  兩人從地上一身泥地爬起來,匆匆朝廚房外跑去,邊跑邊鬼哭狼嚎︰“媽呀!見鬼了啊!!!”

  宿溪听見兩人淒厲的叫聲,以及被外面的管家吼道︰“發什麼失心瘋!”

  她心里才爽了。

  嘻嘻嘻,叫你們偷我的東西。

  系統又彈出消息︰“恭喜成功對主角的人際關系進行協助與處理,恭喜獲得金幣獎勵+3,人際關系點數+1!”

  這樣也能賺取金幣?

  宿溪頓時見錢眼開。

  她在地圖上,見到那兩人無頭蒼蠅似的亂跑,居然一下子跑到了游戲小人陸喚的柴屋院子里去,她頓時樂壞了,界面跟著調過去。

  那兩人氣喘吁吁,撐著膝蓋,面比紙白。

  路甲哭喪著臉道︰“剛廚房里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路乙喘著粗氣,膽子快飛出來了︰“我,我怎麼知道?”

  而就在這時,他們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宿溪曲起食指扣在拇指上,對著路甲的屁股狠狠一踹,力道太大,路甲登時飛了出去,砸在院牆上,一個人坑。

  路乙驚呆了,還未來得及思考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情,臉上就挨了一巴掌。

  而宿溪踹完兩人,扇完巴掌之後,響起金幣落入兜中的聲音。

  金幣+2,+2。

  宿溪︰真的有金幣拿?

  她摩拳擦掌,啪啪又是兩腳。

  只見屏幕上飛快彈出個不停+2+2+2+2……

  宿溪兩眼被$$充滿,玩得不亦樂乎,對系統道︰“這個環節設計得不錯,跟馬里奧頂蘑菇似的,一直頂一直有錢出來。”

  系統︰……

  屏幕上閃過一行,“請不要貪得無厭”,接著,就不再掉落金幣了。

  宿溪看了眼右上角,見金幣累積23,點數累積4,頗有些意猶未盡地撇了撇嘴角。

  而那兩人奄奄一息地在地上嚎哭了會兒,不一會兒,被另外幾個以為他們瘋了的下人拖著帶走了。

  寧王府很大很大,寧王府之外想必還有更大的京城,但現在宿溪能解鎖的只有游戲小人的柴屋和廚房這兩個小角落。

  這兩個地方很快空下來,不再有人,她便覺得有些無聊了。

  不知道游戲小人干什麼去了,什麼時候回來。

  宿溪忽然想到他的食盒還落在廚房,于是快速切畫面到廚房。

  可是看到食盒中那面黃肌瘦的青菜,宿溪都有點想吐,她看了眼自己床頭邊香噴噴的雞湯,深深地覺得這青菜米糠怎麼能是人吃的東西呢?

  系統察覺她的心思,及時雞賊地跳出來︰“請問需要從商城里花5金幣購買食物嗎?”

  “不不不。”宿溪仍秉持著絕不氪金的原則,說︰“我先在廚房里找找有沒有吃的。”

  話音落下,她就在蓋著的灶里找到了一道香噴噴熱乎乎的梅菜扣肉。

  宿溪︰“看,這不就省錢了?”

  系統︰……

  算你狠。

  宿溪將食盒中的飯菜倒進廚房院子右邊的豬圈里,然後將那香噴噴的不知道是誰藏在這里的梅菜扣肉撈起來,取而代之放進食盒里,再拿回去,放回她的游戲小人屋內的衣櫥上。

  拍了拍手,她十分滿意。

  游戲中的時間過得飛快,宿溪這邊才一個白天時間,這游戲里好像就已經到了第三天晚上了。

  霜寒降下,月色升起,游戲小人才回來。

  宿溪第一反應是抬頭去看左上角的生命條,只見生命條仍百分之三十,體力條又是瀕臨于無的百分之五。

  宿溪皺眉。

  他又去做什麼了?怎麼膝蓋髒兮兮的,袍子下面全都濕透了,而且臉色也凍得蒼白。

  當然,因為宿溪摳門,沒有兌換游戲小人的長相的緣故,現在游戲小人在她這里還是個Q版的短胳膊短腿的紙片人形象。

  不過他外形雖Q,但走路的步子卻非常穩重沉甸,神情也冰冷冷的,以至于有種令人恍惚的反差萌。

  他走進來後,似乎嗅到空氣中味道不太對勁,鼻尖動了動,眉宇擰了起來,朝衣櫥看去。

  宿溪觀察著他,見到游戲小人面部細微的表情,心中簡直有些恍惚——

  這游戲也做得太生動了吧,有幾瞬簡直讓她沒把這游戲小人當紙片人了。

  陸喚神情冷冷的,走到衣櫥旁,將食盒拿了下來。

  今天的食盒似乎氣味有點不對,重量也比平日里重,不過他並未在意。

  他隨手掀開食盒的蓋子,打算隨便倒到外面的哪個草叢里時,神情卻登時愕然。

  食盒里放著一道梅菜扣肉,晶瑩油亮,香氣撲鼻。

  下面還有潔白的米飯,光聞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

  陸喚瞳孔凝住。

  匪夷所思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後廚給自己一向是送糠菜饅頭,今日怎會在那女人的特地授意之下,還特地送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他到底是,燒糊涂了,還是在做夢?

  作者有話要說︰  設定是,宿溪這邊一天,陸喚那邊三天。

第4章

  陸喚自小到大,在寧王府的處境一直很艱難。

  若只是因為庶子的緣故,恐怕還不至于如此遭人欺凌。京城但凡是達官顯赫的府邸,大多都會有幾個姨娘幾個庶子,但那些人至少可以吃飽穿暖,不至于如他這般遭受針對。

  五歲那年,他才從下人口中得知,寧王待他刻薄,輕易不允許他出這道府門,且縱容寧王夫人與兩個嫡子對他惡劣,還有別的緣故在里頭。

  听說,他的生辰八字與當今東宮那位相沖撞。

  陸喚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對自己的身世也並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間出生的,萬萬沒想到就因為生辰八字撞了當今陛下的忌諱,擾了寧王的官運,而在這院牆高深的寧王府中,被丟棄在陰冷潮濕的柴房度過了十四年。

  陸文秀不過是個沒長腦子的蠢貨,不足為懼,他真正提防的是笑里藏刀的寧王夫人。

  後廚房也全是寧王夫人的爪牙,這些年來故意對他殘羹冷炙相待,逢年過節更是奚落般的減少份量,故意餓著他。

  而今日送來的飯菜卻突然一變,居然變成了正常的熱菜熱飯!

  在陸喚眼中,自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宿溪趴在床上,手掌托腮盯著屏幕,就等著游戲小人見到熱氣騰騰的美味的梅菜扣肉,興高采烈地開始動筷子。

  可就連她都快被那道梅菜扣肉饞得流口水,游戲小人卻怎麼還立在原地皺眉盯著?

  而且臉色還愈來愈冰冷了?

  想啥呢,動筷子啊!

  宿溪剛要戳他一下,讓他快點吃,就見游戲小人從他那簡筆畫衣袖里掏出了一個東西,捏在兩指之間,軟糯Q彈的包子臉異常嚴肅。

  宿溪︰?

  不是,你不吃飯掏出一根針干嘛?

  這游戲小人真的是很不按常理出牌。

  下一秒,就見游戲小人微微俯身,將銀針探入食盒當中,刺進梅菜扣肉當中。

  然後拿起來,用清水涮洗兩下,注視著銀針的顏色變化。

  似乎是見銀針顏色居然沒有變黑,他眉心擰成一個川字,有些詫異。

  接著,他又將銀針仔細刺入米飯當中,觀察銀針。

  可仍然沒有變黑,他更納悶了。

  不過游戲小人仍沒有放松警惕,他反復多次往食盒中刺入銀針,極其的謹慎警惕。

  宿溪張著嘴巴,都懵了。

  崽崽這是,懷疑飯菜里有毒?

  不是吧,戒備心居然這麼重?這游戲未免真實得太過頭了吧?!

  你說別的什麼游戲,旅行青蛙什麼的,給游戲小青蛙氪了好吃好喝的,它們不都興高采烈沖過去大吃一頓嗎,怎麼到了這個游戲里,這麼的——

  宿溪被游戲小人的反應給弄得有點風中凌亂。

  就在她以為不過是游戲編程比較嚴謹,等游戲小人用銀針測試過沒有毒之後,他就會開始吃的時候。

  卻見游戲小人突然面如冰霜地拎起那食盒,朝著柴門外的馬廄走去,看起來像是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倒掉。

  宿溪︰???

  她如遭雷擊。

  我他媽好不容易弄來,你就給我倒了?

  飯菜里竟然沒有毒或者瀉藥,陸喚心頭的確也有些詫異,但後廚陡然送來這麼一道熱氣騰騰的飯菜,必定有異常。

  一定是那女人或是陸文秀又有別的什麼心機。

  他寧願餓著,也不會動一筷子。

  他拎著食盒走到門邊,欲要拉開柴門。

  宿溪見狀,趕緊用手指把屏幕上的柴門簡筆畫死死摁著︰崽,浪費糧食可恥。

  柴門發出咯吱咯吱的受力不均的聲,門框竟然好像是莫名卡在了牆壁縫隙里,陸喚居然一下子沒拉動。

  他眼中劃過一絲匪夷所思。

  風把門嵌入牆內了?

  陸喚站穩,扣住門框,猛然用力,他分明傷寒還沒全好,可力道竟然大得很,屏幕外的宿溪居然沒能摁住!

  柴門都快被兩人給一里一外掰壞了!

  宿溪迫不得已移開手指頭,陸喚這才開了門,拎著食盒走了出去。

  還不忘回頭莫名奇妙地看了眼這門,不過這柴門年久失修,有些異常也算不得奇怪。

  “……”

  于是,宿溪眼睜睜地看著陸喚拎著食盒,走到馬廄處,用鏟子挖了個坑。

  她正頭疼自己的游戲小人太過警惕,這樣不吃不喝自己還怎麼養他嘛,就听見遠遠的幾道凌亂凶悍的腳步聲,其中夾雜著叫囂著“給我找小偷”的聲音。

  她听到了,陸喚自然也听到了。

  他神情一變,似乎陡然意識到什麼,漆黑的眸子劃過一絲陰郁,手中動作更加的快。

  但是還未來得及將食盒里的飯菜倒進去,那幾個人便氣勢洶洶地沖進來了。

  在那些人沖進來之前,他只來得及匆匆將食盒蓋子蓋上,扔在馬廄角落。冷著臉轉過身,對視過去。

  陸文秀趾高氣揚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路甲和路乙,後廚總管和一大堆人。

  嘩啦啦的屏幕突然熱鬧起來,聚集了一群人。

  畫面如下。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只見陸文秀這穿著紅色大氅,矮得像花生米的簡筆小人囂張跋扈地走到陸喚面前。

  本來是十分盛氣凌人的走姿,但因為簡筆畫過丑,被宿溪立在那里沉穩如水、身形頎長出眾、一動不動的游戲小人一襯托,看起來就像畫壞了的草稿。

  “本少爺今早吩咐廚房想吃梅菜扣肉,後廚特意做好了,卻不知道是被哪個饞嘴的賊給偷了!”陸文秀斜著眼楮嚷嚷道︰“至于麼,是餓死鬼投胎麼,連一道菜也要偷,若是被揪出了那人是誰,就等著被全寧王府恥笑吧!”

  宿溪愕然睜大眼楮。

  屁!死花生米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大!

  梅菜扣肉是你的個鬼!

  她當時分明是見廚房能吃的都被吃完了,只有梅菜扣肉沒人要,以為是剩下的,才弄來給崽崽的。

  現在陸文秀帶著一群人來,分明就是沒事找事,借機發揮,為了報復之前的事情找由頭!

  但無論如何,宿溪也意識到了自己好心辦了壞事。

  只見陸文秀一群人盛氣凌人,而她的游戲小人孤身一人。

  他髒兮兮的袍子上還有未干的雪水,被寒風卷起,猶如隨時會被扯碎,他漆黑的眸子里隱隱有幾分憤怒,身側的拳頭也不易察覺地握起,但仍按捺住沒有動。

  宿溪突然就心尖被扎了一刀,竟然對一個游戲人物產生了愧疚的情緒。

  路甲捂著屁股,跟著幫腔道︰“對,而且當時我二人將食盒落在後廚了,怎麼現在跑到你這里來了?肯定是你自己取來的,見到二少爺的菜,犯了饞偷走了。”

  路乙也揉著青腫了的臉,牙齒漏風道︰“二少爺,現在您的美味佳肴指不定已經進了他的肚子。”

  陸喚冷冷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自己心里清楚。”

  果然如他所料,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說怎麼後廚會突然送來一道熱氣騰騰的飯菜,原來是陸文秀要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

  前幾日朝廷考官來查,他雖然是庶子,但也被召過去一道參加,結果勝了陸文秀與陸裕安兩人,陸文秀顏面掃地,這之後便想盡辦法找茬子。

  前日還沒鬧夠,今日竟然又想出了一招栽贓嫁禍!

  宿溪見到游戲小人難看的臉色,也同時想到,剛才要不是自己擋著門不讓游戲小人出來把飯菜倒掉,這會兒這道惹禍的梅菜扣肉早就被倒進隔壁馬廄了,陸文秀這些憨批找不到什麼證據,還怎麼冤枉人?

  就因為她——

  可是,這游戲真是變化多端,誰能想得到啊?

  到底哪個辣雞程序員編出來的?!

  宿溪有點急,手肘撐在床上有點酸疼,也不敢移開視線,上午她還說不會沉迷游戲,這會兒她完全宛如網癮少女!

  “哼,你敢不敢打開你身後的食盒讓我們二少爺看看。”後廚總管道︰“若是在你這里找到了,你就得承認你是個偷東西的賊!”

  後廚總管確定無比,那道菜肯定是陸喚偷走的,因為在廚房發現梅菜扣肉不見了,而地上撒了一地的糠菜饅頭,不是陸喚調換了那能是誰?

  而即便陸喚沒有偷,是哪個下人偷的,梅菜扣肉不見了,也能推鍋到他身上,就說是他吃了。

  反正,陸二少就只是想找個由頭教訓看不順眼的眼中釘陸喚,並不在乎梅菜扣肉真的去了哪兒。

  陸文秀贊賞地看了一眼後廚總管,他給自己找了個好由頭。

  而陸喚神情難看,臉色沉郁,漆黑瞳孔里浮動著幾絲冷鷙。

  他已足夠警惕,但卻不知道怎麼近來匪夷所思的事情頻繁發生,今日自己到底是燒糊涂了,動作慢了一步?還是放松了警惕,竟然中了陸文秀的圈套。

  見他這副神情,陸文秀愈發覺得那道梅菜扣肉就在他身後的食盒里。

  現在自己只需要親手過去將食盒掀開,便能叫陸喚這個不肯跪下的庶子變成小偷,折辱他的名聲!

  陸文秀心情大悅,得意洋洋地勾勾手指頭,讓路甲將陸裕安和寧王府其他下人全都叫過來。

  這熱鬧嘛,當然是要越多人看著越好玩。

  ……

  沒過一會兒,陸裕安還真被請來了,跟在後面的還有一大堆下人,幾乎整個寧王府的下人都跑過來看熱鬧的。他們平時不敢正大光明看熱鬧,這次可是二少爺特意吩咐他們過來的。

  陸裕安比陸文秀還要年長上幾歲,看起來沉穩許多,擰著眉,說著場面話︰“究竟怎麼回事?寧王府中偷竊一事可不是小事,文秀你可有什麼真憑實據?”

  後面一群下人竊竊私語,對陸喚指指點點。

  一個下人湊過來,在陸文秀耳邊對他小聲道︰“少爺,那道梅菜扣肉肯定在他身後的食盒里,我方聞到了味道,您只管揭穿。”

  陸文秀得意極了,對陸裕安道︰“我自然有證據。”

  接著,他對身後的一眾下人道︰“你們可都睜大眼楮看看,到底誰是寧王府中連本少爺的一道菜都要偷的人!如此偷吃行徑,連乞丐都不如!若是實在饑餓,可以求本少嘛,何必偷呢?”

  他字字惡意,瞥向陸喚。

  “給我把他身後的食盒打開!”

  寒風凜冽,陸喚漆黑眼底像是結了一層冰霜,他死死盯著陸文秀,抿著唇一聲不吭。

  劍拔弩張,氣氛繃得不行。

  陸文秀哼笑一聲,推開後廚總管,親自走到那食盒前,將食盒拎起當著眾人的面晃了一圈,動作故意放得極慢,然後將手按在上面。

  而與此同時——

  宿溪動了一下屏幕。

  “嘩——”陸文秀故弄玄虛得不行,足足吊足了陸裕安和所有下人胃口,才陡然掀開食盒蓋子。

  他面露得意,惡聲惡氣道︰“怎麼,這可是當場抓獲啊!”

  可,空氣卻一片死寂。

  食盒內,哪里來的他所說的美味佳肴,分明是——

  冷掉了的米糠饅頭!

第5章

  方才對陸文秀信誓旦旦說食盒里有梅菜扣肉的下人悚然失驚——怎麼回事?!見鬼了?!

  剛剛明明有的,為什麼突然就被換成了米糠饅頭了?!

  被叫過來看熱鬧的不止是寧王府的下人,還有一些食客和暫居的文人,雖然他們都知道庶子與嫡子的尊卑有別,寧王府中的庶子過得不會太好吧,可現在這情況……

  這也太慘了吧。

  平白無故被誣賴?

  而且誣賴他的二少爺陸文秀好像還是個蠢貨。

  真是尷尬。他們都恨不得替陸文秀找個地洞鑽進去。

  一時之間極其寂靜。

  陸文秀面前的一眾下人與後廚總管等人瞪大眼楮,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陸裕安神情漸漸變得難看,盯向陸文秀,宛如看著一個智障,呵斥道︰“文秀,你又在胡鬧什麼?”

  陸文秀莫名奇妙,這才意識到了什麼,他放下食盒看了一眼,登時臉色漲紅。

  不,不是,怎麼回事,剛才自己的下人分明說這里面有梅菜扣肉的香氣的,可現在里面怎麼變成干巴巴的米糠饅頭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自己上躥下跳口口聲聲說陸喚偷了自己的菜,結果現在,根本沒偷?

  還被眾人看到後廚房如此苛待陸喚?!

  陸文秀只覺得自己一下子變成了個小丑。

  他惱羞成怒,脖頸漲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惡狠狠踹了旁邊的後廚管家和那個告知自己確認梅菜扣肉在陸喚食盒里的下人兩腳。

  “你們是傻逼嗎?沒經查證的事情告訴本少爺干嘛?”

  後廚和那下人傻了眼,爭辯道︰“我們明明——”

  “明你個頭!”陸文秀顏面掃地,氣得冒火,又一人踹了一腳。

  眾下人紛紛尷尬無比,不敢說話。

  場面一度十分令人腳趾蜷縮。

  陸喚見到食盒當中的米糠之後,瞳孔也不動聲色地猛縮了下,驚詫至極,只是他沒表現出來分毫。

  而就在這時,廚房傳來一陣 里啪啦的動靜,有個下人捧著那盤梅菜扣肉出來,訕訕地跑過來,對後廚總管道︰“總管,找,找到了,在你放材料的壁櫥里。”

  後廚總管驚愕之際︰“怎麼可能?”

  剛才他搜遍了後廚,分明沒找到,才確定是被人偷走了的啊。

  簡直見鬼!

  難不成是他老眼昏花?剛才沒看到?!

  話音還未落下,陸文秀就氣急敗壞地給了他一個耳光︰“給我滾!”

  周圍被叫過來看熱鬧的食客文人用有幾分難以言說的目光看著陸文秀,目光透著想笑又不敢笑的尷尬。

  陸文秀自然能感覺到,臉上宛如被扇了一個巴掌,火辣辣的。

  陸裕安臉色越來越鐵青︰“好了,別胡鬧了,到底成何體統!”

  “都散了!”陸裕安甩袖就走。

  陸文秀氣得臉紅脖子粗,回頭惡狠狠地指了指陸喚,然後狠狠踹了總管一腳,打算撤了。

  “走!”

  可就在這時,他不知道是被什麼絆了一下,登時尖叫一下,腳底板沖了出去,接著,當著所有人的面摔了個狗啃屎。

  “啊啊啊”他整張臉一下子砸進院門口的泥土里面去,抬起頭來時,鼻孔里全都是泥巴!

  終于有下人忍不住捂住了嘴。

  陸文秀鼻青臉腫,氣急敗壞,爬起來對著後廚管家和自己的下人就是幾個耳光。

  “沒長眼楮嗎,敢絆倒我?”

  他的心腹臉都被他扇腫了,憤憤不敢言。

  ……

  而屏幕外,宿溪幸災樂禍地收回手指,搓了搓,順便從床頭拿來一包薯片撕開。

  這就是壞人自有壞人磨。

  宿溪完全就是想替游戲小人出一口惡氣,卻沒想到系統飛快地彈出消息。

  “恭喜協助主角對人際關系進行處理,金幣+8,+2,+2+,2,人際關系點數+3……”

  “點數已經達到7點,可以選擇寧王府內一個新的角落進行解鎖。”

  媽耶,一下子就7點了!

  接著,地圖就出現在了宿溪面前。

  屏幕上獎勵的消息彈個不停,宿溪都看不見游戲小人,于是匆匆將消息劃走,道︰“先不急著解鎖板塊,我需要考慮下解鎖哪里。”

  系統︰“好。”

  消息被清空後,只見屏幕上的擠擠攘攘的下人們都已經散了。最後走的兩個穿粗布衣裳的少女甚至回頭同情地看了她的游戲小人一眼,眼中寫著——

  二少爺居然蠢到栽贓嫁禍都栽贓不成功,也是為難三少爺了。

  人群散後,柴院空蕩蕩,只有寒風呼嘯。

  這場鬧劇以極其詭異的方式結束。

  陸喚走過去,彎下腰,撿起砸在地上的食盒端詳,眉心擰成川字。

  “……”

  別說陸文秀等人震驚了,就連他也匪夷所思,明明親眼看到了食盒里有熱氣騰騰的梅菜扣肉,可怎麼一瞬間忽然又變回了冷冰冰的米糠饅頭?

  如果說茶壺一事是他燒糊涂了。

  柴門和被褥一事是他夢中所為。

  那麼難不成現在這麼詭異的事情,也是他眼楮花了嗎?

  這簡直已經超過了常人所能理解的範圍,不由得讓人懷疑自己精神失常。

  陸喚忽然想起什麼,定了定神,緩緩走到屋檐下,朝著屋頂漏了的那一塊看去,方才進屋後沒有細瞧,這會兒,便見到屋頂剩下的那一小塊竟然也不知何時被修補完成了。

  “……”

  陸喚面色一瞬更加的難看與古怪。

  而宿溪只見游戲小人腦袋頂上白色氣泡,一串省略號……

  他仰著頭仿佛在思考人生。

第6章

  宿溪“ 嚓 嚓”嚼著薯片,瞧著游戲小人皺起來的嚴肅冷厲的卡通包子臉,簡直樂不可支,越來越覺得她的游戲小人好萌。

  不過,這寧王府要想栽贓嫁禍,成本是不是太低了點?僅憑幾個下人的指證,那位二少爺就能不問青紅皂白地帶著一大群人闖進柴院來?實在過分!

  這樣的事情先前肯定經常發生。而這次陸文秀在她的游戲小人這里吃了個大虧,被當場打臉,肯定也更加記恨在心,接下來還不知道要怎麼找她的游戲小人的麻煩。

  宿溪看著游戲小人髒污的膝蓋,就知道今天傍晚自己沒上線的時候,肯定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劇情,他說不定被罰跪過。

  可是自己又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在線玩游戲!

  所以,有沒有什麼辦法,至少讓陸文秀和那些下人不能隨意進入這柴院?否則栽贓嫁禍的事情肯定會再次發生。

  宿溪想著,主動打開了商城,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能購買的。

  根據她的想法,系統立馬彈出來一個商品列表框。

  最上面從左到右的是︰“暗中保護的絕世高手”、“暗中保護的武林高手”、“暗中保護的錦衣衛”、“暗中保護的高手侍衛”、“暗中保護的普通侍衛”、“暗中保護的手無縛雞之力的菜雞”。

  宿溪眼楮一亮,興奮搓手手。

  這個好啊,買一個給她的游戲小人,陸文秀再敢來挑釁,就直接把他打趴下。

  但當宿溪看了一眼下面的價格後——

  “……”

  她差點沒暈過去。

  “什麼鬼,定價怎麼這麼高?絕世高手是10000000金幣,就連手無縛雞之力的菜雞也要100000金幣?!”

  絕世高手換算成人民幣就是十萬塊,宿溪當然不可能為一個游戲氪金十萬塊人民幣。

  而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菜雞,也要一千塊人民幣——這他媽買了有什麼用?都說了是菜雞了,擱在游戲小人身邊拖後腿?

  “無良商家,收費系統簡直喪心病狂。”宿溪怒道。

  系統冷漠無情︰“買不起就閉嘴。”

  宿溪︰“……”

  接下來還有一些可以買給游戲小人防身用的銀色長劍、毒藥之類的,但價格都是宿溪踫不起的。

  當然,就算不考慮價格,她覺得暫時也用不上這些。

  按照她的游戲小人目前的處境,身邊突然多出來一個侍衛,或者手上突然多出來一包毒藥,是想被送去大理寺調查嗎?

  宿溪將框框往下拉,發現技能兌換欄還有一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技”、“劍法”、“騎射”、“畫技”之類的技能。

  應該是可以通過氪金,提高她的游戲小人這方面的技能。

  但目前,這些技能全都是灰色的、鎖住的。應該是目前的劇情和世界觀未進展到那一步,暫時兌換不了。

  宿溪只得作罷。

  系統提示道︰“你需要給主人公找一個靠山。”

  宿溪頓時有所領悟。

  目前寧王府外的劇情還未解鎖,沒有人知道她的游戲小人的真實身份是皇子,也還未上升到權斗層面。

  現在她的游戲小人就只是一個在寧王府中生存艱難水深火熱的庶子,要想避免陸文秀和寧王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的確需要一個比寧王夫人更厲害的靠山。

  想到這里,屏幕上彈出一條信息。

  “請接收主線任務(初級)︰獲得寧王府老夫人的賞識。”

  之前的人物介紹中並未提過這位老夫人,而至今為止的劇情中,老夫人也沒有露過面。宿溪不由得有些摸不著頭腦,該怎麼幫助游戲小人獲得老夫人的賞識。

  連她的喜好、身份、背景自己都不知道。

  這簡直無從下手。

  宿溪點開寧王府的地圖,發現老夫人所居住的梅安苑位于正殿後方,後山旁邊,整個院子居然有三分之一的寧王府大小,幾百個崽崽的柴院大小!光從這居住面積來看,都能知道這老夫人是個人物了!

  宿溪摩拳擦掌問︰“能解鎖老夫人的梅安苑嗎?”

  系統道︰“解鎖老夫人的梅安苑需要累積30個點數以上,而你目前累積點數只有7。”

  宿溪偃旗息鼓︰“……”

  好吧。

  宿溪暫時想不到要怎麼完成這個主線任務,正要切換屏幕,去看看游戲小人在做什麼。手機忽然跳出來一個來電,上面顯示著“姑姑”。

  她趕緊將游戲關掉了,接通了電話。

  “喂,姑姑。”宿溪縮在被窩里,腳有些冷,不由得團成一團。

  她以為是自己骨折住院,姑姑特地打電話來關心的,于是還沒等姑姑說話,就趕緊笑哈哈道︰“姑姑,我腿沒事,就是運動會折了一下,醫生說再養一陣子就能回去上課了。”

  可誰知那邊躊躇了一下,道︰“溪溪啊,你沒事姑姑也就放心了,不過你有空能不能幫姑姑催催你爸媽,讓他們盡早把十萬塊還我了,這都快過年了,姑姑也急著給你表弟交新學期的學費……”

  “十萬?”宿溪有些懵,爸媽什麼時候借了姑姑的錢,她怎麼完全不知道?

  “對,本來是說好讓你爸媽明年開春再還的,但姑姑這兒不是也有急事要用錢嘛。”

  姑姑的語氣一陣尷尬。

  宿溪也有些難堪,畢竟被催債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她咬了咬嘴唇,道︰“好,放心吧,姑姑,我問問。”

  掛上電話,宿溪握著手機呆了會兒。

  爸媽所在的廠子出了什麼問題嗎,怎麼突然借錢?

  宿溪家里雖然稱不上富裕,但也算衣食無憂了,從小到大父母並沒有讓她為錢的事情操過心,零花錢給得雖然不是同學中最多的,但絕對也不少。各種輔導班興趣班也全都讓她愛上什麼上什麼。

  因此宿溪陡然听到爸媽找姑姑借了錢,不由得有些心慌起來,怕出了什麼事。

  她也藏不住事,趕緊打了電話給老爸。

  “你怎麼這麼晚還沒睡?”老爸起身道︰“你媽都睡了。”

  宿溪道︰“剛剛姑姑給我打電話,讓我催促你們年底之前還錢。”

  宿溪爸爸頓時皺眉︰“這事兒她給我們說就行了,怎麼還去找你一個小孩子?”

  宿溪問︰“爸,我怎麼都不知道你們借錢了?”

  宿溪爸爸猶豫了下,這才解釋了一番。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也就是年底廠子出了點問題,有筆款周轉不開。

  夫妻兩人和朋友一起開廠,那朋友掏得多,宿溪爸媽算是半個合伙人半個打工的關系。本來爸媽手上有十來萬的存款,但上個月很倒霉催的踫上儀器折損,是老爸的責任,于是掏了八萬賠償出去。

  然後這個月又踫上宿溪骨折住院,雖然醫藥費能報銷,但住院費七七八八加起來也花了小一萬了。

  事情都堆一塊兒發生了,手頭一下子變得很緊,于是臨時找姑姑借了十萬塊錢來周轉。

  “本來你姑姑答應,等到今年年底過去,明年開春我和你媽的薪水和分紅發下來了,我們就立刻還她錢的,可誰料她剛借給我們還不到半個月,就開始催債了。”宿爸爸為難地嘆了口氣。

  欠債還錢,的確是天經地義。但他們一家手頭還算寬綽時,幾萬幾萬地借給姑姑一家,可從來沒催過。

  宿溪頓時有點愧疚,還很擔憂,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她的倒霉體質,從小到大三天兩頭往醫院跑。

  這回住個院,做一大堆檢查。

  她以為爸媽還有存款,所以沒怎麼在意,可沒想到,爸媽這會兒也是年底比較困難的時候。

  “你也別擔心了,誰家沒有個難度過的時候呢,等明年開春就好了。”宿爸爸咳嗽兩聲。

  宿溪有點急︰“爸,你是不是又沒披外套就在客廳打電話?等下感冒了怎麼辦?”

  宿爸爸安慰她,道︰“你也是,快點睡,別想了,你姑姑那里我去周轉一下,大不了多還點利息。”

  “實在不行,我先去找朋友借了給你姑姑,明年開春再還給朋友。溪溪,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

  姑姑大約是借了錢給他們家後,就後悔了,覺得利息少了劃不來,所以才催債。

  宿溪“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攏緊被子,但仍然心事重重。

  她簡直能想象得到了,要是這筆錢沒還上,過年時姑姑肯定要逢人就說,她們家欠了她好大一筆錢。

  姑姑可不會給她爸媽留面子。

  可是宿爸爸又哪里去找朋友借這麼大一筆錢呢?

  唉。

  想到這些,宿溪覺得要是自己沒住院,至少爸媽也不會這麼捉襟見肘了。

  自己閑著也是閑著,要不找班上同學,幫他們寫作業,多少賺點兒?

  可是那也太杯水車薪了。

  這下,她也半點兒玩游戲的心思也沒有了,把手機扔在枕頭底下開了飛行模式,心事重重地直接睡覺。

  ……

  而與此同時,陸喚將食盒收拾好後,神情冷肅地回到了屋內。

  陸文秀今晚發生了這一茬,羞憤欲絕,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來尋他的麻煩了。

  周圍吵哄哄的下人也安靜下來,終于夜深人靜。

  屋外飄著大雪,陸喚一如既往擰干衣袍,懸掛起來,然後吹熄了燭光,躺上床蓋上被子。只是他伸手摸了摸,將放在牆壁縫隙中的匕首捏在了掌心里,壓在身下,比以往更加的警惕。

  從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被修補過的屋頂。

  那處因為被大風刮走了一些瓦片,積雪又過重,所以壓塌了一小塊。陸喚前兩日從外面找了些稻草和石塊回來,進行了修補。

  但他清清楚楚記得,當天晚上因為發燒無力,並沒有修補完,還留了些縫隙,打算等天氣晴了再爬上去補完,可現在——

  那一處竟然是半點縫隙也沒有,遠遠要比他修補得更加干脆利落!

  不是錯覺。

  連日以來發生的種種奇怪的事情,都不是錯覺。

  以至于現在,屋頂被修補過了、柴門被稻草填充過了、被子變厚了,屋子外頭寒風呼嘯,而屋子里頭竟然出現一絲久違的暖和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喚神情冰冷,他自然是不信怪力鬼神的,他認為必定是有人在搗鬼。

  但寧王府中不止是下人無數,就連食客文人、擅長武功的侍衛,都有幾百人,要想猜到是何人所為,並不是件易事。

  陸喚暫時無法分辨對方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雖然就目前一系列奇怪的事情而言,對方似乎還未干出對他不利的事,但無論如何,陸喚不可能掉以輕心。

  他在寧王府待了十四年,最清楚不過的就是不要寄希望于任何善意,那根本不存在。

  鵝毛般的大雪落滿了柴院,食盒中的米糠饅頭動也沒被動過。

  萬籟俱寂。

  漆黑中,陸喚蹙著眉,緊緊捏著匕首,閉上眼楮,半睡半醒,一整夜都未放松警覺。

  ……

  翌日陸喚照常在雞鳴之前便起了床,傷寒已經撐了三日,總算是徹底從他身上根除,頭重腳輕的感覺終于消失。

  雖然臉色仍有些發白,但陸喚重重吐了口濁氣,起身去山下挑水。

  他臨走時不動聲色地將柴門和窗戶都留了一點點只有他能察覺的縫隙。

  並在屋頂和柴院各處、床邊,都灑了幾顆豆子,亦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覺的細微痕跡。

  若是又有人偷偷潛入,他就能發現,甚至能粗略知道對方的腳印尺寸。

  不知道是誰,做出這些又有什麼目的。

  或許又是新的陷阱。

  陸喚漆黑的眼里浮現一絲冷意,他必須盡早把人揪出來。

  大約是被陸文秀狠狠教訓了一頓,路甲走路時一直捂著屁股,走得磕磕絆絆的,而路乙一直捂著臉,拿開手時還能看到清晰的紅色巴掌印。

  這兩人向來喜歡找陸喚麻煩,但是被教訓之後反而安分不少,輕易不敢去陸喚的柴門和廚房,一湊近就像是見了鬼一樣,露出驚恐萬狀的神情,加快步子離開。

  陸喚沒有功夫去管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他在寧王府和下人一道干活,挑水劈柴的事情都得做,因此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到自己的柴院。

  他回到柴院,放下柴垛,先去各處查看。

  然而,今日屋子里卻空蕩蕩的,並無異常,沒有多出什麼來,也沒有什麼東西被移動或是被修補過。

  自己特地布下的一些痕跡,也沒有被動過。

  是發現了自己有所布置,所以對方才沒有輕舉妄動?

  還是只是因為,今日沒有舉動?

  陸喚自然沒有放松警惕,接連三日都布下了痕跡。

  但是,和這日一樣,接下來的三日,卻都再沒有什麼異常。

  陸喚稍稍松了口氣。

  ……

  而宿溪這邊因為姑姑的一通電話,愁得要命,哪里還顧得上游戲的事情。

  她打電話給幾個平時玩得比較好的朋友,問她們知不知道哪里有代寫作業賺生活費的。

  “你干嘛,怎麼突然缺錢?”顧沁下課期間溜到走廊上和宿溪視頻︰“我哥的培訓學校需要家教老師,但是得上門做家教,你這腿現在也移動不了啊。”

  宿溪問︰“有沒有那種線上的?”

  一旁的霍涇川從走廊上路過,笑嘻嘻地將腦袋湊過來,道︰“宿溪溪,你能靠顏值為什麼要靠才華?追你的人都快排到對面高中了,不如我幫你去校園論壇發個帖子,五百塊錢約會一次,錢嘛,很快就賺來了。”

  這哥們兒一向不正經,宿溪回了句“滾”。

  掛掉電話,宿溪愁眉苦臉,將臉埋進枕頭里。

  對于高二的學生來講,錢還真不是那麼好賺的。十萬塊的大數目,宿溪倒也沒指望自己能幫爸媽分擔多少,但她瞧著自己腿上的石膏,總覺得自己是個“敗家貨”,三天兩頭進醫院。

  雖然不知道宿溪為什麼借錢,但顧沁和霍涇川覺得她家里可能遇到什麼麻煩了,她不說,他們也不好多問,但既然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哪能坐視不理?于是又叫了幾個玩得好的朋友過來。

  顧沁道︰“咱們商量商量,給宿溪湊點兒?能湊多少湊多少唄。”

  這邊,宿溪還不知道朋友們在商量借錢給自己。

  因為宿爸爸宿媽媽有點忙,所以今天沒來,她獨自拄著拐杖,一蹦一跳去醫院食堂吃完飯,然後孤零零地回到病房寫作業。

  寫完作業,她視線忍不住瞟了手機上的游戲app一眼。

  一整天沒上線了,也不知道她的游戲小人怎麼樣了,有沒有挨餓受凍,她居然有點淡淡的思念。可是,她可沒錢氪金,還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吧。

  游戲而已,不能沉迷。

  宿溪晃了晃腦袋,竭力把想打開游戲的沖動拋諸腦後,拿過教材繼續看。

  但就在這時,系統從屏幕彈出一條消息。

  “你現在去買張彩票。”

  宿溪瞥了一眼手機,有些莫名奇妙︰“買彩票?我買彩票干什麼?”

  系統道︰“點數累積到10,可以兌換第一只錦鯉,你就快累積到了,確定要現在功虧一簣?”

  “我不信。”宿溪才不信什麼錦鯉不錦鯉的,系統的嘴,騙人的鬼,肯定是游戲策劃弄出來的噱頭。

  而且彩票這玩意兒,哪里是想中就能中的?那概率,比她考上清華北大還低!

  與其寄希望于買彩票中獎,還不如寄希望于她們家突然被拆遷。

  系統突然彈出來了句︰“試一下你又不會死,窮逼都是你這個想法。”

  宿溪︰“……”

  我操,有話好好說,破系統siri不要精準人身攻擊行不行!

  大約是一整天沒上游戲,的確有點心癢癢了,宿溪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打開了熟悉的《帝王之路︰病嬌皇子獨寵你》app,並順便在護士小姐姐進來時,眨巴眨巴眼楮拜托她去樓下便利店幫自己買一點水果和一張彩票。

  宿溪頭發烏黑,皮膚雪白,長相乖糯沒有攻擊性,就連護士姐姐也扛不住。

  護士小姐姐人很好,很快就幫忙買回來了。

  一張兩塊錢的彩票拿到手,宿溪抱著反正試一下又不會死的想法,隨手塞進了褲兜,然後啃著隻果,進入游戲界面。

  游戲里這會兒又是白天了,天上飄著雪,柴屋空蕩蕩,她的游戲小人又不在。

  宿溪有點惆悵,該死的寧王府,怎麼整天壓迫她的小人,她好不容易上線了游戲小人居然不在。而其他地方尚未解鎖,宿溪不知道游戲小人在哪里,自然也沒辦法找過去。

  右上角金幣數37,點數7。

  宿溪托著腮琢磨了下。

  按照系統所說,可以從技能、人際關系、外在外形與環境、身體素質、主線這五個方面獲取點數。

  現在第一個主線任務(獲得寧王府老夫人賞識)還八字沒有一撇,技能尚未解鎖,她當然只能從改善游戲小人所居住的環境著手。

  宿溪點開柴屋內,再次意識到這屋內實在是簡陋。雖說門和屋頂被修補好了,不再漏風吧,但這空蕩蕩的屋內,桌椅瓢盆什麼都沒有,床鋪硬邦邦的,一看就很冷——

  就連後廚房都有炭火,她的游戲小人屋內居然沒有!

  小白菜,命真苦。

  宿溪心酸不已,想也沒想,點開商城,劃到基礎物品那一欄,打算挑一盆炭火出來。沒想到系統商城商品非常的豐富,就連炭火也有好多種,一排貨架上七八十個。

  冷淡的系統一見到她開始采購就興奮,立馬熱絡地推薦︰“親,看看這個鎏金異獸紋銅爐呢,只要999999金幣——”

  消息還沒彈完,被宿溪冷漠無情地劃走︰“給我爬開。”

  她直接劃拉到最後,選了個最最普通的“一盆木炭”,耗費8金幣。

  挑選完炭火,宿溪用指頭在屏幕上上下移動,將炭火放在了較為通風的角落,這樣比較暖和還不容易一氧化碳中毒。當然移動完她就反應過來,這是游戲世界,不存在一氧化碳的吧!自己是不是太入戲了!

  屋子里還缺少桌子、椅子、茶杯。

  宿溪將商城里最便宜的一套買了,雖然是簡陋的木條拼接成的桌子,但能用就行,相信崽崽不會介意。

  這樣瘋狂消費,右上角的金幣余額很快就只剩下7金幣了。

  宿溪簡直心疼,辛酸地在商城里翻翻找找,看看還有沒有什麼便宜貨能撿回去。

  她手指忽然一頓,發現了一雙干淨簡單的黑色長靴——剛好7金幣。

  剛好,宿溪心中一喜,她昨晚就注意到她的游戲小人不知道是在哪里跪了一整天,靴子都磨破了。穿破了的靴子想必很冷,正好換雙新的。

  宿溪喜滋滋地將所有金幣花了個一干二淨,然後將靴子整齊擺在屋內床鋪旁。

  這樣一來,屋子里添了桌椅和炭盆,竟然看起來有幾分人氣了。

  宿溪興高采烈地問︰“我對環境進行了改善,你看看可以加幾個點數?”

  系統彈出︰“恭喜對外在基礎環境改善成功,獲得金幣獎勵+3,點數獎勵+1。”

  宿溪︰“???為什麼才1個點數獎勵?”

  系統道︰“因為對你的行為判定為不勞而獲,任務太簡單,只是簡單粗暴地花金幣,不足以獲取更多點數。而且改善環境本身獲得點數就不多,要想獲得更多點數,請嘗試從人際關系和主線任務上下手。”

  宿溪︰……

  正當宿溪心中瘋狂mmp的時候,外面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在門口時,略微一頓。

  陸喚注意看了眼門外的痕跡,發現自己的布置依然沒有被動過,今日應該也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發生。

  因此,他走到院子角落,將背著的簍子放下,推開門,走了進去。

  然而,當他漫不經心的視線落入屋內時,他瞳孔卻猛然凝住。

  門窗分明沒被人動過,也就意味著沒人從門窗處進來,可——

  為何屋內會憑空多出這麼多東西?!

  多出了能夠置物的桌子,茶壺被從窗台移到了上面。

  多出了能夠坐下來的椅子,被擦得干干淨淨。

  角落里還多了一盆炭火,雖然用的不是什麼貴重爐子,但的確令整個屋內空氣都暖和起來。

  陸喚一身風雪,衣袍都裹著一些寒霜,修長干淨的手腕肌膚被凍得發白,可熱氣撲面而來,竟然融化了他衣角的寒冷,並溫柔地纏繞著他失去知覺的肌膚。

  他極少取暖。

  因此這絲絲暖意落于他眼角眉梢時,陌生得令他眉梢都神經質地跳了跳。

  陸喚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思考,臉色仍冷,而床邊的一雙黑色長靴上撞入他視線時,他更是驚愕。

  他擰眉快步走過去,拿起黑色長靴。

  只見,針腳密密麻麻做工粗糙。

  但的確是一雙干淨的、新的、里頭沒藏著針或是其他東西的靴子。

第7章

  八歲那年,陸裕安的生辰宴,庶子不得入內,陸喚只在烏青的院牆外面,蹲在結了冰的稻草堆上,同下人一道領取一些打賞。

  當時雪下得很大,他的手凍得通紅,像是腫脹的胡蘿卜。

  他從主宅回來時,曾見到過四姨娘給陸裕安縫制靴子的場景。

  四姨娘算是府中為數不多待陸喚還算多幾分照顧的人,只是她也自身難保,大多數時候只能跟在主母身後做牛做馬、曲意逢迎。

  她正披著大氅坐在湖心亭中,一針一線抱著懷中的靴子縫制。

  遠遠的,八歲的陸喚的視線一直忍不住落在那雙靴子上。

  只見四姨娘細致地用三塊上好的皮子包裹住靴底、靴面前部、靴後,並在靴面正中用紅線條繡上金雀,然後,她用一些從寧王夫人那里討來的金色羽線,捆扎成金雀的羽毛,令那靴子看起來無比精美。

  那靴子裹著獸皮,鞋底厚實,一看就很暖和。

  八歲的陸喚還很小,眼巴巴看著,下意識蜷縮了一下凍得沒有知覺的草鞋里的腳趾頭。

  可他身後的下人立刻不耐煩,推了他一把,催促他快點往前走。

  陸喚踉踉蹌蹌往前,卻仍情不自禁地繼續朝湖心亭那邊看去。

  就見四姨娘又拿起另外一雙鞋子。

  她繡工極好,給陸裕安縫制好靴子之後,還剩下一些皮革材料,被寧王夫人允許用那些剩下的皮子給她未出生的孩子做一雙繡花鞋。

  這時候,她臉上神情不再緊繃緊張、生怕出錯,而是充滿了柔和慈愛。

  她期待著生的是個女兒,于是將那鞋子繡得小巧精致,仿佛在期待想象著她的孩兒穿著她做的鞋子,一年一年長大。

  陸裕安乃寧王府嫡子,出生便應有盡有,不稀罕那一雙金雀長靴。

  而四姨娘的女兒雖同樣是庶女,日子過得簡陋,但無論如何有四姨娘相護。

  可對于陸喚而言,卻從未收到過長靴。

  自然也從未有這麼一個人,等待著他一年一年長大。

  ……

  此刻,他盯著手中匪夷所思出現在此的笨重長靴,眼眸晦暗,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緊。

  鞋面上粗糙磨礪的質感傳上他的指腹,叫他心中涌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可隨即,他立刻松開來,冷冷地將長靴扔回地面上,臉色冷厲地朝整間屋子打量去。

  門窗都沒被動過,那麼,那人到底是如何潛入他屋內的?

  到底是誰,想干什麼?

  陸喚心中前所未有地警惕,他眼神宛如一只被動了巢穴的狠戾的幼狼,充斥著懷疑與不安,他回想起前幾日那道同樣突兀的熱氣騰騰的梅菜扣肉,想必是同一個人所為——可對方到底意欲何為?

  陸喚當然不會以為突然有人對自己暗中相助。

  這天底下可沒有無緣無故的雪中送炭,或是好心的善意。倒是想盡辦法的欺凌、陷害、剝奪應有盡有。

  又是什麼陷阱嗎?

  陸喚下意識地就摸向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

  可他立在屋內,屋內卻靜謐一片,外頭只听得到大雪紛紛落下的聲音,里面只听得到炭火輕微 里啪啦的聲音,沒有別人,這里只有他。

  緊繃了片刻之後,陸喚也沒有松懈下來,他擰著眉,臉色仍舊很難看。

  他又環視了一眼屋內多出來的東西,他暫時搞不清楚潛入自己屋內的人是誰,也搞不清對方目的是什麼,于是只能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這樣想著,陸喚冷著臉色,將那雙長靴扔進了衣櫥里頭,便轉身出了門,趁著太陽還沒完全下山之前,去燒水回來。

  而屏幕外的宿溪卻對他的一系列反應完全摸不著頭腦——

  先前給崽崽送熱飯熱菜,他警惕萬分地查看是否有毒也就罷了,為什麼現在氪金給他布置房間,他看起來也很不高興?這桌子椅子靴子總不可能有毒吧?

  還把她送他的長靴直接扔進了衣櫥角落?!

  不是,7個金幣呢,你不多瞅瞅?

  不穿著在雪地里跺兩腳踩個“謝謝金主爸爸”?

  這游戲給主人公設置的脾氣真古怪。

  宿溪有點不能理解,正要調轉畫面,看她的游戲小人怎麼又出門了,是去哪里了,就見他已經回來了,還扛著一只木桶,木桶里的水敞著熱氣。

  他面色平淡地進來,用腳後跟將柴門關上,放下木桶,將布巾擱在木桶邊沿上。

  他將束發的那根淺色的布條摘下來,烏黑如瀑布的長發落下,然後就開始——

  就開始脫衣服???

  宿溪︰?

  等等,不是,游戲小人還要洗澡的嗎?

  崽崽雖然在屏幕里還只是個卡通奶團子的形象,但好歹是個男性少年角色,意識到這一點,宿溪臉色莫名一紅。

  就在她臉色漲紅的功夫,屏幕突然一黑——

  宿溪︰???

  “你干嘛?”宿溪氣得差點捶桌子,狂按手機解鎖鍵,手機倒是亮了,但游戲界面就是黑屏的。

  系統彈出︰“游戲主人公洗澡乃氪金場景,需要1000金幣才能觀看。”

  宿溪︰“……”

  我他媽褲子都脫了你和我說這個。

  宿溪漠然臉︰“要花錢?那算了。”

  系統︰……

  這一黑屏,就是足足黑了半個小時。

  宿溪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游戲小人洗個澡要洗那麼久。別問,問就是潔癖。

  她等了一會兒,還沒見到屏幕亮起來,就趁著這個功夫,也去洗漱了一番。

  宿溪一邊刷牙一邊盤算著,要不早點出院得了,她的腿雖然骨折了,但是已經固定好了,借助拐杖一蹦一跳,也能走動,老這麼住院,也的確不是個事兒。功課落下是小事,關鍵是燒錢。

  等她磨磨蹭蹭洗好回來,游戲界面已經亮起來了,不過看游戲里的時間,似乎已經到了半夜。

  宿溪以為游戲小人應該已經睡了,打算關掉游戲。

  可就在這時,她微微一愣。

  屋子里的燭火已經熄滅了,只從窗戶那里透進來一點雪地里反射的月光,游戲小人躺在床上,閉著眼楮,闔黑的眼睫在蒼白的肌膚上落下一層烏青的陰影,可是靠牆的左手卻緊緊抓著什麼東西。

  若不是宿溪用這個視角看他,絕對發現不了他渾身緊繃警惕。

  他抓著什麼——?

  宿溪嘗試轉動畫面,放大他的左手那處。

  只見,那是一把匕首。

  “他怎麼了?”宿溪愕然,又觀察了他十幾分鐘,卻見他一直抓著那把匕首,也一直沒睡著。

  他整夜都處于防御狀態,像是在警惕什麼人貿然闖入屋內一樣。

  宿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內多出來的桌子椅子和炭盆,突然意識到什麼——游戲小人難不成是,認為屋內潛入了賊,平白無故送了這些東西給他,是要害他?!

  這倒也是,換了她家里莫名奇妙多出來許多東西,她也會嚇得報警。

  可是,不是,這——

  這不是只是一個游戲嗎?

  這是一個游戲人物該有的思維嗎?對于新出現的道具不應該想也不想地直接使用嗎?

  宿溪再次被這個游戲里面的主人公近乎真實人類的有血有肉的思維給驚呆了。

  她恍惚了一陣,只能歸結于這游戲策劃太神。

  但既然崽崽都對她送這送那警惕萬分了,她要是再送,崽崽只怕更加抵觸。

  宿溪想了想,動了動水壺,想著有沒有可能在地面上用水跡寫字,寫出“我沒有惡意”幾個字。

  但系統道︰“你點數不夠,目前無法通過此方式進行交流。”

  居然真的還可以這樣交流?宿溪一喜,問︰“需要多少點才可以?”

  系統︰“至少100點以上。”

  宿溪被冷冰冰的一盆水澆滅︰“得了,遙遙無期。”

  宿溪暫時斷了這個念頭,替她的游戲小人把門窗掩了掩,確定沒有風滲進去之後,就關掉游戲下線了。

  睡前她把剛買的彩票拿出來瞅了瞅,居然剛好是三天後開獎的一張彩票。

  雖然打從心底里不相信系統所說的什麼錦鯉之類的屁話,但宿溪到底是沒有把彩票扔掉,反而鄭重其事地夾進了書里。反正三天後,就能知道到底什麼情況了。

  而這三天里,她得盡快把點數提升到10點以上。

  ……

  宿溪睡了一覺,醒來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機,打開游戲界面。

  一打開界面,發現柴院里兩個下人,說後廚房缺水,催促她的游戲小人快點去提水。

  這會兒游戲里是下午,天上沒下雪了,但地面結冰,仍然很滑。游戲小人似乎剛忙完回來,衣衫單薄,被風卷起,但他白皙的額頭上卻仍凝結著一層細細的汗水。

  他冷漠地看了那兩個下人一眼,並沒多吭聲,拎著兩只水桶朝水井那邊去了。

  他一轉身,宿溪就見那兩個下人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直覺是不是陸文秀那狗雜種安分了幾天,又讓人來刁難她的游戲小人了。

  而就在這時,界面上突然彈出來一條︰

  【提示,進入主線任務︰獲得寧王府老夫人的賞識,請迅速做好攻略準備。】

  宿溪︰我操?!這麼突然。

  【任務獎勵為50金幣,6個點數。】

  臥槽槽槽這麼多?!

  宿溪兩只眼楮看到$,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

  她抹了把臉,趕緊單腳跳下床,一手舉著手機,一手刷牙,對系統激動地道︰“他提著水桶往哪里去了?”

  系統道︰“水井池那邊。”

  宿溪含了口水,含糊不清道︰“快快快,幫我把水井那一塊的地圖解鎖了。”

  地圖上頓時又多了一塊地方被點亮。

  幸好之前宿溪留著點數,沒急著隨便解鎖哪個角落,不然今天就沒辦法跟著過去。

  界面切換到水井板塊,只見是寧王府西邊的一條溪流順延而下挖的水井,從水井里取水挑到後廚房距離倒是不算遠,但是此時此刻,水井那里竟然摞著上百個水桶。

  密密麻麻,令人頭皮發麻。

  陸文秀上回失了顏面,怎麼想都怎麼滿肚子怒火,這回索性不玩栽贓嫁禍那一招,索性直接故意刁難。

  兩個下人給他搬了把藤椅放在溪邊,他大喇喇地胯腿坐在藤椅上,身邊牽著一個約摸三四歲的小女孩——那是四姨娘的庶女。

  那小女孩驚恐萬分地睜大眼楮,想哭不敢哭,已經尿了褲子。

  遠處的陸喚走過去,冷冷地將水桶扔在地上。

  陸文秀知道四姨娘平日里對陸喚還算有幾分照顧,陸喚對四姨娘僅剩下的一個女兒不會見死不救,因此今日特地讓人把四姨娘調開,把她女兒抱來了。

  他得意地看著陸喚,道︰“你今天要是不搬完這一百桶水,我就把四妹推下去,這大冬天的,掉進冰水里,可保不齊凍出個風寒什麼的。”

第8章

  一圈下人圍攏站在一起等著看笑話,還有下人雞賊地替陸文秀拿來了小火爐和狐狸皮裘大氅,討好地替他披上,逢迎地笑道︰“二少爺,這一百桶水搬到後廚房可有點兒費力,現在已經晌午了,只怕搬到月上梢頭也搬不完。”

  陸文秀更加得意了︰“那就給我搬到明天,什麼時候搬完,什麼時候才可以帶四妹離開!”

  听到這話,他身邊的小女孩回頭看了眼薄薄一層的冰面,嚇得腿都軟了,咧開嘴要嚎啕大哭,但是被陸文秀身邊的一個下人一把捂住。

  陸文秀呵斥道︰“不準哭!吵死了,哭什麼,好歹也是寧王府的庶女,這點兒膽量都沒有?”

  小女孩被捂得臉色發白,快要窒息,只勉強來得及喊了句“娘,救——”

  聲音戛然而止,被陸文秀的下人拎著衣服,半個身子懸空在河面。

  陸文秀這才回頭,挑著眉,蹺著腿,笑嘻嘻地對陸喚道︰“怎麼樣?反正你不是力氣大麼,上回在朝廷考官面前露了一面,挽弓厲害得很,想必一百桶水對咱們三少爺來說也完全是小事一樁吧。”

  陸喚冷冰冰地盯著他,漆黑的眼底一片陰影,冷漠的表情令人心底生寒。

  陸喚雖然不答話,但陸文秀知道,他肯定會去提,因此陸文秀得意揚揚地往後一靠,等著看好戲。

  果不其然,陸喚朝庶妹看了眼,一聲不吭地走到那一百只水桶旁邊。

  一百只水桶林立,每只水桶有一人合抱那麼粗。

  寧王府的水桶都沒這麼大,這是陸文秀特地讓下人弄來的大水桶,一只足足有半個水缸大小,倘若裝滿了水,就連兩個下人都只是勉強能拎得動。

  這十幾年來,寧王府給陸文秀、陸裕安兩兄弟請了教四書五經和劍法的老師,陸文秀游手好閑,什麼也沒學到,卻沒料到被偷偷爬上院牆的小陸喚給偷學了去,要不是上回朝廷考官來查,陸文秀竟然還不知道陸喚這小子有兩把刷子。

  他自己不學,但是見陸喚會騎射,會寫文章,心里卻十分嫉妒,于是愈發的刁難他。

  他知道陸喚力氣還算大,拎起一只裝滿水的大水桶雖然會吃力,但咬咬牙也能搬到廚房那邊去。

  但是連續不停地來回搬運一百趟,他就不信累不死陸喚!

  只怕到第三趟,陸喚就該趴下了!

  眾人瞧著陸喚站到第一只水桶旁邊,也看熱鬧似的,等著陸喚露出痛苦的表情。

  可是——

  卻只見陸喚單手拎起一只水桶,像是根本感覺不到有什麼重量似的,拎著在手心里上下提了提。

  眾人︰?

  他皺了皺眉,另一只手又直接再拎起了一只,似乎仍然感覺不到什麼重量。

  眾人︰??

  他穩穩當當地拎著左右兩只水桶,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

  眾人︰?????

  接著,他衣袂輕飄,健步如飛地朝著廚房去了。

  臥槽,等等?

  方才還嘈雜的水井邊頓時死寂一片。

  眾人盯著陸喚,目瞪口呆,這,不是,這水桶難道沒裝滿嗎?分明裝滿了呀?!

  方才他們兩個下人還嘗試過,非得兩個力氣大的壯漢才能抱起來一桶水。

  可陸喚怎麼這麼輕松——?

  陸文秀氣得直接站了起來,呵斥道︰“你們水到底都給本少爺裝滿了嗎?”

  “裝滿了呀,少爺您看。”兩個下人嚇得跪了下來。

  陸文秀臉色鐵青,但同時也驚疑不定。

  什麼情況,陸喚剛才那麼輕松的樣子到底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輕松?這麼重的水,他怎麼會那麼舉重若輕?

  眾人還沒狐疑完,只見陸喚就已經送完了兩桶水,他走回到水桶旁邊。

  這回,他似乎覺得還是不夠重,左手兩桶,右手兩桶,一次性拎起了四桶水,朝著廚房那邊走去。

  眾人︰“………………”

  四桶水,只怕得八個壯漢同時拎,就這麼一滴不灑地被他拎著,輕快得像是沒有任何重量一樣。

  下人們驚奇得像幾十截木頭一樣,齊刷刷地張大嘴巴。

  “三少爺怎麼那麼輕松?”

  “上回朝廷考官來,的確夸他拉弓如神。”

  有幾個並非陸文秀院子里的小丫鬟甚至忍不住悄悄地臉紅,小聲說著悄悄話。

  陸喚幾趟一來一回,竟然一眨眼已經搬了二十桶!

  根本不需要幾柱香的功夫,就可以完全搬完了,這和先前陸文秀打算刁難他,讓他搬到明日清晨的打算完全不符!

  就連溪邊四姨娘家的庶女都停止了抽噎,睜大眼楮看著陸喚。

  陸喚眨眼又回來了。

  陸喚心中也感覺匪夷所思,忍不住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水桶,明明是裝滿了水的,但是為何他感覺不到絲毫的重量,就像是底下有東西在托著一樣。

  只是他自然不能表現出來,只是快速地又拎起了四桶水。

  而陸文秀從完全呆住的狀態中反應過來,頓時怒從心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氣急敗壞地走過去,道︰“這水桶肯定有問題!陸喚,你別給我耍什麼花招!”

  說完,他便從陸喚手中搶過一桶——

  可陸喚手里的水桶一到了他手里,卻一下子重若千鈞!他一只手根本拎不住,整個水桶都砸到了他腳面上!

  眾人︰……

  水全從水桶里潑了出來,潑了一大半他還提不起來,他從手背到手臂到太陽穴青筋暴起,咬牙切齒,齜牙咧嘴,也沒辦法提起來分毫。

  那只水桶像是被一直腳在上面死死踩住一樣,快將他腳背壓斷了。

  眾人︰“…………呃。”

  對比實在慘烈,被陸文秀尷尬得頭皮發麻。

  “啊啊啊痛痛痛!”陸文秀忍不住了,嚎叫聲頓時宛如殺豬,“愣著干什麼,快點給本少爺把水桶拎起來!”

  幾個下人跑過來,顫顫巍巍地給他把水桶拎走。

  他這才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面若游絲。

  真的好痛,那桶里面裝的不是水,是鉛鐵吧。

  而此時此刻,溪邊上方的長廊上立著兩個雍容華貴的人,寧王夫人陪著老夫人出來賞梅,卻不料就見到了這一幕。

  老夫人︰“……”

  寧王夫人︰“…………”

  老夫人不忍直視地怒道︰“丟人現眼的玩意兒!連一只水桶都提不起來,說出去是要讓別人笑掉寧王府的大牙嗎?!”

  寧王夫人尷尬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試圖辯解道︰“文秀前幾日生了病,今日許是還沒好,所以沒什麼力氣。”

  老夫人氣得心髒病都快犯了,又唾了句︰“丟人現眼!氣死我了!”

第9章

  寧王府是武將世家,世世代代就沒有不擅長騎射的。即便從當今的寧王開始在朝廷任了文職,也不意味著徹底將騎射放下。

  就是老夫人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能舞刀弄槍的。

  可這陸文秀卻——辣雞!

  老夫人此時此刻的確氣昏了頭,萬萬沒想到陸文秀居然能草包成這樣!連一只水桶都提不起來,還怎麼上戰場?!

  況且寧王還特意請了禁軍教頭來教他和陸裕安兄弟倆,卻怎麼教成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

  老夫人近些年隱居梅安苑,極少出來,而每逢壽宴出來,這陸裕安陸文秀兄弟倆都會表演刀劍逗她開心,她還真道陸文秀雖然不及陸裕安,可好歹也算是有點出息,不至于太敗壞寧王府的顏面。

  可現在偶然撞見溪邊這一幕,才知道,她被騙了!

  每次壽宴,陸文秀表演的那些花拳繡腿,全都是臨時抱佛腳,根本沒點真本事。

  否則,又怎麼會現在拎個水桶都氣若游絲、面色慘白得跟個廢人一樣?

  老夫人臉色難看至極,將懷里的金爐子往身後的丫鬟手里一擱,快步朝那邊走過去,寧王夫人面色也不大好,盯著陸喚看了眼,皺了皺眉,也急匆匆跟著走過去。

  身後一群丫鬟蜂擁。

  溪邊眾人沒意料到老夫人居然會出現在此,登時紛紛嚇了一跳。

  下人們跪了一地︰“老夫人。”

  陸文秀捂著腳,吃痛不止,但見老夫人來了,瞳孔一縮,也趕緊爬了起來︰“奶、奶奶。”

  不中用的東西。老夫人上下掃了他一眼,見他雙腿都在抖,心中十分看不上。

  老夫人厭煩地轉過了頭,視線落在一旁沉默行禮的陸喚身上。

  反而是陸喚,叫她有些詫異。

  嫡子才能繼承家業,因此禁軍教頭來教,便只有陸裕安與陸文秀兄弟倆能參學。可他們學了這麼多年,卻連個什麼也沒有的庶子都比不上。

  老夫人的臉色與神情,寧王夫人和陸文秀自然也看在眼中。

  寧王夫人神色難看,而陸文秀頓時便幾分委屈幾分慌張地看了自己母親一眼,同時又忍不住狠狠瞥了一眼陸喚——若不是他,自己又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出丑?

  “奶奶,我們是在同三弟四妹做游戲。”陸文秀道,身後的手急促地擺了擺,讓人把庶女放開。

  老夫人才不管陸文秀是否在欺凌兩個庶子,她厭煩道︰“游戲做夠了,便回去念書吧,一群人圍在溪邊咋咋呼呼,成何體統?!”

  陸文秀急切應道︰“我這就回靜室念書去。”

  說完,他招招手,讓跟自己來的下人趕緊跟著自己走。

  陸文秀此次就是為了刁難陸喚,因此叫來了一大群人,方才老夫人來了,這一大群人跪了一地,又不敢離開,因此這會兒全都站起來朝長廊那邊走,竟然有些擁擠。

  陸文秀瞥了陸喚一眼,腦子里突然冒出個念頭。

  方才那一幕肯定叫老夫人瞧見了,陸喚害自己在老夫人眼里變成了個廢物,真是該死,自己不扳回一成,難不成還真要讓他獲得老夫人的賞識?

  他臉上浮現出一絲毒辣,對身邊的心腹耳語兩句。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時間內,屏幕里的一干人等無從察覺,而屏幕外的宿溪卻是一下子放下了牙刷,無語地看著屏幕上彈出的那行陸文秀對心腹的悄悄話︰

  “你想辦法把陸喚一推,讓他推老夫人進溪里,我倒是要看看,他犯了這麼大錯誤,老夫人還能對他青眼有加不成?”

  不是——

  秀兒,You are being watched,說悄悄話也沒用啊。

  正當宿溪緊盯屏幕時,溪邊的亂象發生在一瞬間!

  陸喚正要越過幾個下人,去溪邊將四姨娘家的庶女牽走,而老夫人與寧王夫人就站在溪邊。

  忽然一個賊眉鼠眼的下人,在陸喚經過老夫人時,突然伸出了手——

  陸喚一向警覺,自然不可能沒意識到,他听見來自背後的細微的風動,眸子一動,便閃開了身。

  這下人一愣,眼瞧著自己沒害成陸喚,就要推到老夫人了,于是迅速縮手。

  可就在這時!

  不知為何,他的手腕像是憑空被空中一道力量給捏住了一樣,然後死命拽著他往另一個方向。

  這下人臉色剎變白了,什麼鬼——?!!

  手手手,他的手怎麼不听使喚了?!

  他拼命想將手縮回來,可那道詭異的力量比他的大多了,死命地拽著他,讓他的手一下子推向陸文秀的肩膀。

  而陸文秀正扭頭打算看好戲,卻陡然被從斜右方一推,他一個站立不穩,下盤虛浮,下意識抓住了身邊的老夫人的衣領——

  接著,他抓著老夫人掉進了冰冷的溪水里。

  “…………”

  “撲通!”薄薄冰面破裂,驚起的雪水冰冷徹骨,濺起在溪邊眾人身上。

  眾人︰“………………”

  !!!

  畫面停滯了一秒,然後伴隨著寧王夫人的尖叫,亂成一團。

  寧王夫人和幾個丫鬟慌亂叫喊著讓趕緊救人︰“救人!全都愣著干什麼?!!!”

  而下人們大驚失色之余,卻紛紛遲疑了下,可此時沒有會武功的護衛在,這麼冷的天,跳進去就免不了傷寒,他們又不是世子也不是老夫人,又沒有火爐取暖朝廷大夫救治,跳下去把人救起來自己就是個死。

  刺骨的溪里,陸文秀驚慌失措、臉上剎那凍得毫無血色,拼命掙扎,卻差點溺水。

  反而是老夫人有點底子在,冷靜地攀住一塊石頭,試圖站起來,但還沒站穩,便被陸文秀這個蠢貨拼命折騰,差點再次拽下水。

  老夫人嘴唇凍得發烏︰“……”

  屏幕外的宿溪盯著她的游戲小人,不知道為什麼,這大好的機會,她的游戲小人卻也冷眼旁觀了幾秒鐘,他抱著三歲庶女立在一邊,臉上神情冷冰冰的,仿佛在作壁上觀。

  他頭頂白色氣泡還出現個字︰呵。

  宿溪︰…………

  崽崽你這是見死不救!

  正當宿溪猶豫著要不要推動任務,把崽崽也推下去,強迫他救人時,他才終于動了。

  他放下庶女,躍入溪內。

  片刻後,老夫人與陸文秀都被救了起來。

  陸喚也一身濕透,烏黑的發緊貼著單薄的衣衫,嘴唇凍得發白,踏上岸來。

  老夫人與陸文秀那邊都有下人和寧王夫人趕緊圍過去,遞上大氅和火爐,幫他們擦干身上的冰水,而他身邊卻孤零零的沒一個人。

  他面無表情,看不出是什麼情緒,垂下眸子將衣袍的水擰干。

  那邊,老夫人從徹骨寒冷中緩過神來,渾身發著哆嗦,對著身邊也哆嗦個不停的陸文秀就是直接一巴掌扇過去,勃然大怒道︰“蠢貨!廢物!你給我去閉門思過一個月,不許出來!”

  陸文秀本來就快凍得失去知覺,又被扇了一巴掌,差點倒地上沒起來,他發著抖跪在地上,哭著求饒道︰“奶奶,我不是,我沒有,我——”

  他忽然惡狠狠地瞪向心腹,氣急敗壞道︰“是他推我!你他媽剛才推我干甚?!”

  那心腹已經被剛才撞鬼事件嚇破了膽,哪里還顧得上陸文秀在說什麼,他臉色發白地跪在地上。

  寧王夫人臉色難看,也急忙讓人把那心腹帶過來,道︰“你好好說說,方才是怎麼回事?”

  可老夫人全然沒心思理會陸文秀的狡辯,在她心里,已經認定了這個嫡子是個沒用的廢物。

  她視線轉向一邊角落的陸喚,視線定了定。

  方才自己墜入水中,竟然是這個庶孫第一個緊張地跳下去把自己給救上來的。

  老夫人沉了口氣,忽然對陸喚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陸喚將衣袍角擰得差不多不再淌水,但渾身仍然濕透,他亦嘴唇凍白,但和哭爹喊娘趴在地上的陸文秀氣度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沉默著朝老夫人走過去。

  而直到這個時候,也還沒人給他遞過去一塊擦拭的干布巾。

  宿溪見老夫人這個態度,知道自己大約是初步完成了“得到老夫人賞識”的任務。

  ……可是她瞧著溪邊這亂糟糟的一幕,心里卻不知道怎麼不是很開心。

  她放下牙刷,看著渾身濕漉漉的崽崽一步一個水腳印地朝廊下走去,心里竟然對一個游戲人物多了幾分心疼的情緒。

  宿溪手指動了動,忍不住用大拇指去揉了下屏幕上濕漉漉的、從頭發絲到腳都散發著冰冷寒氣的崽崽。

  分明只是一個游戲,可她卻忍不住與游戲角色共鳴。

  甚至產生了,想要快點完成更多任務,幫助崽崽早日登上九五至尊之位,這樣就再也沒人會忽視他的想法。

  ……

  而宿溪不知道的是,陸喚正要抬腳踏上長廊的那一瞬,他腳步頓了頓,莫名忍不住抬頭。

  他方才感覺到被冰水濕透的身上好像溫暖了一瞬,宛如披上了一件柔軟的大氅,這是這世間從未給過他的溫柔——

  不過那感覺稍縱即逝。

  陸喚只是皺了皺眉,便繼續朝老夫人那邊走過去。

第10章

  老夫人身後六個丫鬟團團轉,兩個忙著給老夫人擦干頭發,兩個匆匆拿來棉被蓋在老夫人身上,兩個用布巾裹著熱鵝卵石給老夫人按揉胳膊,這才令老夫人凍得發白發紫的臉色稍稍好轉。

  她緩了口寒氣,抬眼看向陸喚︰“你救了我,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老夫人這話一問,寧王夫人臉色便不大好。

  今日她邀請老夫人出來賞梅,本意是討好老夫人,可誰知跟撞了鬼一樣,竟然發生這種意外!文秀遭到老夫人厭惡與遷怒也就罷了,竟然還叫陸喚佔了便宜,得了老夫人青睞!

  老夫人在寧王府中說一不二,就連寧王都有些畏懼他這位武將世家的母親,若是叫陸喚得到了老夫人的賞識,那以後自己的日子還能順心麼?

  可有什麼想要的——他一個庶子還能有什麼想要的?自然是想要與兩個嫡子平起平坐了!

  寧王夫人心中惱怒,卻不敢表現出來分毫,只關切地立在老夫人身邊,對陸喚柔聲道︰“既然老夫人想賞賜你,你便大膽地說吧。”

  而老夫人心中自然也有所考量。

  她雖然不經常出梅安苑,但看人一向很準。

  寧王府這三個孩子當中,陸裕安雖然還算成熟穩重、但實在是過于平庸,毫無亮點銳氣!而陸文秀就不必說了,今日看來完全就是個廢物點心!

  偌大寧王府,竟然只有這個庶子能力出眾,遠遠勝過那兩位。

  況且今日他還跳下那寒冷刺骨的冰水中救了自己,于情于理,自己都應該給他以嘉獎。

  只是,老夫人心里也很清楚,嫡庶有別,陸喚提出別的錢財要求也就罷了,若是想和兩個嫡兄長平起平坐,那便未免太過貪心了。

  她正這麼想著,便听陸喚開了口。

  “陸喚喜靜不喜鬧,希望我的住處今後不可有人隨意進出,望老夫人答應。”

  寧王夫人與老婦人俱是訝然——

  老夫人愕然︰“就這?”

  少年的嗓音清冷,沒什麼情緒︰“就這。”

  一旁跪在地上的陸文秀則臉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陸喚他什麼意思,喜靜不喜鬧,是在暗諷前幾日自己率領眾人鬧哄哄地去栽贓他嗎?難不成他要趁機當著老夫人的面算這筆帳?!

  老夫人萬萬沒想到陸喚的請求如此簡單,就只是想要一處安靜的住所嗎?

  但隨即想到,陸喚所居住的柴院確實與下人們的住所混雜在一起,魚龍混雜,難免吵鬧。

  即便是庶子,被如此苛待,也實在是過分了。這些事情一向由總管處理,而總管背後有誰在指使亦一目了然。

  可是先前老夫人根本無心管這些閑碎的事情,從來都和寧王一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以至于此時才陡然意識到自己這庶孫在府中生存處境之艱難。

  能不艱難嗎。她今日剛出梅安苑,就有所耳聞了,前幾日陸文秀跑到陸喚那里去,胡亂栽贓陷害,卻陷害不成,鬧出了個大笑話。

  想必陸喚提出這個要求,也是因為煩透他這嫡二哥的百般找茬。

  老夫人一時之間心情略微復雜。

  自己已經給了這庶子要什麼給什麼的賞賜承諾,他卻只提出了這麼個微不足道的要求,當真什麼也不貪圖嗎?

  老夫人思量片刻,便對身邊的嬤嬤吩咐道︰“去對總管說,我給了陸喚一片宅院的賞賜,讓住在他周圍的那些下人統統搬走,今後不得任何人隨意靠近他的住處!若是膽敢違背,便自行去領罰!除此之外,每月給喚兒加三兩銀子。”

  寧王夫人和陸文秀臉色都有些難看。

  就連四姨娘都沒有一整片宅院,都是和一些丫鬟共住,現如今,倒是陸喚先有一整片宅院了。

  還有每月三兩銀子,雖說不多,可至少也足夠他打點一些下人了,比起他先前處處受到苛待的情況,可是好了很多。

  而周遭跪在地上的下人也是眼觀鼻鼻觀心,心里也有了計較。

  先前他們紛紛輕侮陸喚,是因為整個寧王府不會有人在意陸喚死活。可現在,陸喚救了老夫人,恐怕日後不能再待他輕慢成那樣了。

  這天,好像變了一些。

  “至于你。”老夫人轉頭看向陸文秀,臉上嫌惡毫不掩飾,“你還不滾回去給我閉門思過一個月?!還跪在這里礙眼干什麼?”

  陸文秀又氣又委屈,還想爭辯,道︰“奶奶,你怎麼可以給陸喚一座宅院,就連我都——”

  話還沒說完,老夫人氣得又是一腳踹了過去,孬種,廢物,不先瞧瞧他自己都干出了什麼事,居然還不識趣地在自己跟前嫉妒陸喚

  “若不是陸喚,我這把老骨頭今日就被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給拖累得交代在溪水里了,你還抱怨什麼,沒罰你去祠堂跪下就是好的了!”

  寧王夫人生怕自己這蠢兒子再說出什麼話激怒老夫人,連忙攔住,對兩個丫鬟道︰“還不快帶二少爺回去閉門思過?!”

  陸文秀被兩個下人帶走之前,咬牙切齒地瞪了陸喚一眼。

  陸喚亦抬頭直視著他,一雙眼楮冷冷的。

  老夫人不再多說,急著回去取暖,寧王夫人和一群人簇擁著她離開,廊下人群終于散了。

  陸喚烏黑的頭發上還在淌水,他轉身牽著庶女,將她先送回四姨娘那里。

  而宿溪這邊,系統彈出一條消息。

  “恭喜︰主線任務(獲得寧王府老夫人的賞識)已完成1/2,主人公得到賞地一塊,獎勵金幣+25,點數+3。”

  見到任務初步完成,宿溪這才松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主線任務只完成了二分之一,但想來應該是後面還有什麼地方會與老夫人發生關聯。

  系統道︰“點數累積11,可以再解鎖一個地方,你要解鎖哪里?”

  宿溪毫不猶豫,當然是解鎖老夫人賞賜給陸喚的那塊地了。

  雖然得來的過程有點曲折和辛苦,但是崽崽終于是有一座宅院的人了,再也不是只擁有一個小柴屋的崽崽了。

  宿溪都有點兒為游戲小人激動,咱有地有宅院,離稱霸紫禁城還遠嗎?!

  外面的護士敲了敲門,宿溪用毛巾擦干淨臉,一蹦一跳地去病房門口接過護士送來的早餐,笑眯眯地說了聲謝謝。

  護士小姐姐納悶兒︰“26床什麼事一大早上這麼高興?”

  宿溪笑了笑,拎著早餐回到床邊。

  她吃了幾口早餐,調轉游戲屏幕,先津津有味地打開地圖,看了看老夫人賞賜的這塊地的全貌。

  說是一座宅院,但自然比不過寧王夫人和陸裕安他們居住的雅梅軒、雅心安那麼雍容華貴,到處都是曲折游廊、蔥蘢花木。

  而僅僅就是一塊什麼也沒有的光禿禿的空地而已。

  可是——

  好大啊!

  宿溪心情雀躍,好大一塊空地!

  大空地上只有幾間大的柴院,除此之外,就是一片竹林,此時落滿了積雪。

  但宿溪依然很高興,這麼大一塊地,雖然簡陋了些,但如果再沒有下人和陸文秀沖進來打攪的話,她隨便幫崽崽開開荒、養點雞鴨魚、種點白菜土豆什麼的,崽崽都可以過上很好的日子了!

  最起碼,不會再缺衣縮食。

  簡直一切都有了新希望啊有木有!

  而很顯然,屏幕里的游戲小人也是這樣想的,雖然渾身濕透,但漆黑的眸子透亮,回去的步伐都輕松了許多。

  柴院周圍原本住著的那些下人此刻正在被管家驅散走,走之前,小聲地議論紛紛,回憶自己先前有沒有得罪過這位三少爺。

  甚至有幾個雞賊的下人在商量要不要上去道歉,否則風水輪流轉,到時候這個庶子真的成了老夫人眼前的紅人,那他們這些故意針對過他的人豈不是沒有活路?

  不過陸喚對這些一概置之不理。

  他回到柴院,便去燒水,渾身冰冷徹骨,若是不早點給身子回一回溫,只怕會傷寒。

  ……

  拎起水桶的時候,他回想起方才在溪邊那一幕,忍不住皺了皺眉,當時混亂,他也沒看清那下人是如何讓陸文秀將老夫人帶下溪水中去的。

  雖說陸文秀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近日陸文秀的運氣未免也太差了些。

  難不成又是和上次飯菜事件一樣,有人在幫助自己?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隨即就令陸喚心中產生了一些細微的、飄忽不定的情緒——

  他察覺到自己的情緒,臉色立刻一沉。

  暗中幫助自己?自己這種像是有些渴望一樣的念頭未免太過可笑。

  自己身上並沒有什麼利益可圖,又怎麼會有人不求回報地相助?

  他幼時倒是還對人殘存著一點信任,幫助過一個下人,可接下來那下人便立刻倒戈,害他被寧王夫人抓住把柄,毒打了一頓。那幾日他奄奄一息,鮮血淋灕,身邊人來人往,唯獨沒有人扶他一把,他身上留下的一些疤痕至今未愈。

  從出生到現在,若不是他命硬,恐怕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人命卑賤、命如螻蟻。

  在這寧王府中,他的生存比旁的人遠遠要艱難一百倍一萬倍。

  他深知,這世界上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至于一直在暗處的那人——

  陸喚視線落在角落里那盆仍然未熄滅的炭火上,手指神經質地蜷了蜷。

  他竭力去忽視那點可憐的溫暖,那點落在自己凍得發僵的肌膚上、悄然順著血液蔓延上心髒的細微感覺,冷漠而嘲諷地移開了視線。

  在暗處便在暗處,總會露出馬腳,被自己揪出來。

  雖然暫時不知道對方目的為何,但總會被自己知道。

  相信這世上會有人對自己好,是陸喚寧死也不會去做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我有地了!!可以種土豆了!!!!

  多年後同學聚會。

  同學︰我男朋友有三套房。

  宿溪︰我男朋友有一座皇城。

  同學︰???

第11章

  那些下人完全搬走之後,整片地方立刻清靜了下來。

  這幾乎是這十幾年來陸喚所處的最寧靜的時刻,天地之間只有雪落下的聲音。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眉宇間放松了許多。

  陸喚換上一身干爽的衣袍後,片刻功夫也沒有歇息,從柴院角落找了把鋤頭,先圍著老夫人賞給他的整片地方轉了一圈,考察片刻後,最後在竹林後方的一塊空地上停住了腳步。

  這里積雪松軟,隱隱冒出一些嫩芽和竹筍,說明適于種植。

  現在是冬天,沒辦法種些什麼,但是可以先開荒……

  陸喚動作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將土地先翻了一遍。

  然後去另外幾間下人撤走後空了的柴院,將那些院子里的籬笆圍欄暴力地拆掉了,扛著籬笆圍欄來到開荒處,扎下去。

  每隔幾日給土地翻一翻,來年會更適宜于種植。

  種出來的菜可以自己吃,也可以賣——無論如何,今後的生計是不成問題了,自食其力比先前處處掣肘可要好得多。

  做完這個,他又熟練地把剩下的籬笆捆扎起來,在自己的柴院外繞成一圈,做成了個小型的養雞屋,並且就地取材,從另外幾間柴屋中東拆西拆,拆來了很多木頭,輔上稻草,不假思索地做成了冬天母雞防寒的窩。

  宿溪在屏幕外為他打call,快,買母雞回來,是時候多吃點雞蛋補補了。

  不遠處就是下人的小廚房,之前是一些值夜的下人晚上用來煮點夜宵的,老夫人將這塊宅院賞賜給他之後,那些後廚房的人也不得不搬走了。

  這小廚房雖然簡陋,比不上寧王府的後廚房大,但是灶台柴火什麼的卻也一應俱全。

  陸喚額頭上一層汗水,但片刻不歇,又拿著工具去將簡陋的小廚房收拾了出來。

  飛快地做完這些,天都快黑了,但他還沒停下來,一鼓作氣地拿著銀子,健步如飛地朝寧王府的偏門走去。

  顯然是打算拿著剛拿到手的三兩銀子,上街市去買一些工具和雞鴨之類的。

  而屏幕外的宿溪咬著包子,簡直看得津津有味!

  自己就吃個早飯的功夫,簡筆畫的崽崽在畫面上不停地到處跑動,一會兒這里一會兒那里,雙手不停地勞作。

  籬笆圍欄跟城牆一樣飛快地就扎起來了,地也翻得更加松軟了,雪地里到處都是崽崽走來走去的腳印。

  宿溪簡直嘆為觀止!

  ——嗚嗚嗚她家崽崽怎麼這麼棒!不止勤勞還行動力極強,活兒干得飛快還話不多,這麼會生活!

  還看什麼李子柒直播,以後就看崽崽種田好了!

  宿溪倒是想跟過去,看看寧王府外的古代街市是怎樣的,她簡直好奇得要命,會不會有雜耍小販、糖人挑燈之類的。

  但是因為暫時無法解鎖,所以只能目送游戲小人消失在這片地方之外。

  “每次積累的點數都只能解鎖一個地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全部解鎖嘛?!”宿溪被留在空蕩蕩的空地界面,意猶未盡地用紙巾擦了擦手。

  系統道︰“請努力完成主線任務,隨著任務難度的增大,獎勵點數也會隨之增多。”

  宿溪隨口問︰“下一個主線任務是什麼?”

  系統彈出︰“請接收主線任務二(初級)︰幫助主人公使糧食產量達到兩千公斤,並順利結識京城首富萬三錢,得到萬三錢的支持。”

  “難度四顆星,金幣獎勵為100,點數獎勵為8。”

  不是——

  什麼鬼???宿溪作為一個數學十分不好的文科生,迅速打開百毒頁面,查了下兩千公斤到底是多少產量。

  看了眼,差點沒暈過去。

  “游戲小人就一個人,你讓他一個人在這種破土地上種田種到兩千公斤產量?那得種到什麼時候?還當不當皇帝了?”

  系統機械地道︰“所以難度是四顆星。”

  “而且游戲背景是古代吧,沒有挖土機沒有任何現代設施,就連肥料都沒有被發現太多種類,別的商賈畝產量能達到幾百公斤,就已經驚動京城了,你要求我達到兩千公斤產量?!”

  系統復讀機道︰“所以難度是四顆星。”

  宿溪懷疑地問︰“難度評級總共多少,不會是十顆星吧?”

  系統沉默了一下,道︰“總共是一百顆星。”

  宿溪︰“……………………???”

  這游戲真尼瑪變態,這才第二個主線任務,宿溪完全想象不到後面還有什麼任務在等著自己。

  不過她倒是躍躍欲試起來了。

  很顯然寧王府中全員惡人,就只有老夫人能成為崽崽的支撐。

  但老夫人這人性格淡漠,頂多是給崽崽一些幫助和好處,不可能徹底站在崽崽這一邊、維護崽崽。

  若崽崽想強大起來,還得借助于寧王府外面的人——或者說,逐漸招兵買馬,培養自己的勢力。

  再簡單點來說,就是收小弟。

  試問若是萬三錢成了崽崽的小弟,寧王府這群人臉色會如何?

  宿溪看了下萬三錢的資料,發現這位京城首富混得很是不錯,和京城的宰相、禮部尚書、刑部侍郎等各個層級的官職都有所來往。

  傳言中他比國庫還要富裕,富可敵國。

  有錢能使鬼推磨,在游戲里也是一樣。

  所以下一步目標是︰幫崽崽種出個什麼古代沒有的新型水稻?風靡全京城?

  系統︰“……”少女好思路。

  不過現在還不急,還得一步步慢慢來。

  寧王府中只怕接下來不會太風平浪靜,陸文秀雖然被關了閉門思過一個月,但寧王夫人可是還在想辦法整游戲小人。

  自己還得防著點兒。

  宿溪正百無聊賴地等著游戲小人從外面回來,病房門忽然被推開。

  她的好朋友兼同桌顧沁探進腦袋,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零食袋子︰“宿溪溪,我們來看你了!”

  宿溪驚喜地道︰“你們怎麼來了?”

  在醫院一直打游戲,雖然崽崽很可愛,但還是快憋出病來了,需要見見活人。

  “想你了唄,今天數學考試了,難度特別大,班主任今天還念叨著讓我們把試卷帶給你。”顧沁道,走進來在床邊坐下,將零食袋子攤開放在宿溪面前,道︰“給你帶了薯片。”

  宿溪毫不客氣,拆開薯片包裝︰“謝了啊。”

  霍涇川跟著顧沁走進來,手里捏著一個小錢包。

  宿溪問︰“那什麼?”

  “你上次打電話不是說缺錢?”霍涇川揚眉道︰“哥們兒幾個用零花錢給你湊了湊,但是湊不到多少,也就一千多,看看能不能解決你的燃眉之急。”

  他和顧沁還以為宿溪又是倒霉催的,撞壞了哪里的商品或是玻璃展架之類的,需要賠錢。

  畢竟這種倒霉事,宿溪經常發生。

  他和顧沁簡直從小見證了宿溪倒霉到大,從一開始的匪夷所思到現在都快淡定得一批了。

  “你們——”宿溪看了看顧沁,又看了看霍涇川,吸溜了下鼻尖,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沒想到,自己就是打電話提了句缺錢,兩個好朋友立刻給自己湊錢來了。

  一千多塊對高中生來說可不是小數目。

  這兩人八成是從家里偷偷拿了些,然後搜刮了些其他同學的飯錢。

  “又不是不讓你還,你等腿好了再周末去打工還給我們。”顧沁道。

  “對。”霍涇川嘴賤道︰“或者你干脆去追理科班的那個富二代校草尹耀,追上了還怕缺錢用?”

  宿溪好不容易積攢的鼻尖酸酸、心頭感動,頓時破功。

  她一包果凍砸過去︰“閉嘴。”

  宿溪捏著小錢包里的一千多塊,倒是並沒打算要。

  主要是,就算接受了,這一千多塊也是杯水車薪啊,現在家里可是欠債了十萬塊。

  等等——

  宿溪陡然想起一件事,她差點都忘了,她前幾天是不是買了彩票,今天不就是開獎的日子嗎?

  宿溪忽然從床上單腿跳下來,對顧沁道︰“顧沁,你扶我下樓,我三天前買了張彩票,今天開獎,我要去兌獎。”

  “什麼鬼?”顧沁被逗樂了,推了宿溪腦門一下︰“你是不是住院住傻了,誰買彩票都可能中獎,就你這衰神附體的體質?絕對不可能。”

  宿溪自個兒心里也不信,但是她總覺得這游戲有點兒玄乎,這兩天她問了護士小姐姐要不要玩這個游戲,但是那些護士小姐打開手機,在app store里根本找不到這個游戲,換句話說,只有她手機里出現了。

  這代表什麼?這太邪乎了。

  而且,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窮逼要抓住每一線希望。

  她拽著顧沁的胳膊,一蹦一跳就下樓了。

  霍涇川也跟著下樓,他手里還抓著一包小浣熊干脆面,跟看傻子似的看著宿溪,但既然宿溪來興致了,非得鬧,他就陪著宿溪鬧︰“別蹦噠了,我背你吧。”

  兩個女生一個男生離開住院部,走到醫院大門口外的彩票店里。

  里面一群彩民緊張地盯著屏幕,等著開獎。

  霍涇川背著宿溪擠了進去,宿溪掏出前幾天自己買的那串號碼,遞給彩票店老板。

  她一方面覺得自己腦子有病,居然相信一個游戲系統的話,但一方面心髒又快跳出了嗓子眼。

  她十分緊張地叫了聲︰“老板,看看這串號碼。”

  老板指了下牆上的屏幕︰“待會兒中獎號碼就會出來。”

  他眼神從眼鏡下面,漫不經心地瞟了宿溪一眼,接過彩票,念叨著︰“小姑娘一看就是第一次買彩票的吧,緊張成這樣?看手心里全是汗?”

  “老板告訴你啊,平常心,這中獎概率太低了,可不要把自己的零花錢全賠進去——”

  話說到這里,突然戛然而止。

  老板瞳孔猛縮,呆若木雞,死死盯著屏幕上那串數字,又低頭看了眼宿溪給他的彩票紙,跟被雷劈了一樣。

  他又去看屏幕上的數字︰“臥槽,你——小姑娘你——”

  “啪嗒。”霍涇川手里的小浣熊干脆面掉在地上,灑了一地。

  他剛才隨意瞥了眼,將彩票號碼記下來了。

  這他媽,宿溪溪的彩票數字和屏幕上的一等獎中獎數字一模一樣啊!

  一等獎獎項是——三百萬???

  他眼珠子瞪得快掉了下來。

  這世界瘋了……宿溪都能買彩票中獎……她是積攢了十六年的霉運一次性否極泰來吧?

  彩票店里的彩民們都意識到什麼,一片愕然,朝宿溪看來。

  宿溪立在地上,快站立不穩,血液一股勁兒往腦袋上涌。

  她沒看錯吧……還是在做夢?

  三百萬????

  啊啊啊三百萬!!!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這怎麼花得完?!

  她風中凌亂,腦子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等等,她是不是能為崽崽氪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摩拳擦掌)︰打臉賺銀子收小弟開後宮快快快!興奮.jpg

  崽崽(臉色一冷)︰後宮?你很希望我開後宮?

第12章

  某乎︰彩票中獎幾百萬是什麼體驗?

  宿溪︰謝邀,就是很暈乎,就是覺得在做夢,全家人都覺得在做夢!而且不可思議的是,中獎的運氣居然是玩一款游戲玩來的,簡直太玄乎了!

  宿溪作為一個高二的學生,一輩子都沒見過三百萬那麼多錢,更不知道怎麼去兌獎、怎麼去納稅,于是只好抖著手打電話給了宿爸爸宿媽媽。

  而在宿爸爸宿媽媽一番呆若木雞、震驚激動到語無論次之後,總算能稍微理智冷靜一點,去處理彩票的事情。

  彩票繳稅後,落到宿家的銀行賬戶的總共是2,400,000塊。

  這筆錢對于宿家而言,可以說不僅僅是一筆意外橫財,更是一筆解決燃眉之急的救急錢了。

  宿爸爸宿媽媽激動之後,迅速對這筆錢進行了分配,兵分兩路,由宿爸爸拿了十萬塊零五千去找姑姑,一鼓作氣地還了姑姑的錢,並且將欠條拿了回來!

  宿溪的姑姑簡直驚愕至極——前幾天不還在說能不能寬限幾日嗎,怎麼這就一下子還清了?!

  十萬塊可不是小數目,宿溪爸媽是從哪里湊的?而且還多還了五千塊利息?

  難不成是工廠突然有了起色,賺了一筆?

  宿爸爸還錢時什麼也沒說,但宿溪姑姑面上卻訕訕。

  畢竟,她這錢才借出去不到半個月,就一直催著宿溪家還。

  本來她是覺得宿溪家根本還不上的,也就故意催一催,見著宿爸爸宿媽媽愁眉苦臉到處籌錢的樣子,她有種暗暗的爽感,快過年了也有談資。

  但萬萬沒想到,宿溪家卻說還就還上了!

  還有二十萬交給宿媽媽拿去工廠救急了,解決廠子里囤貨過多,資金無法周轉的問題。

  而剩下的兩百一十萬中,宿爸爸與宿媽媽直接存了兩百萬起來,打算下周就去買房。

  他們一家三口現在住的是三環邊上的一處70平米的兩室兩廳的小戶型,有些吵鬧不說,離宿溪的學校還很有些遠,每天早上宿溪乘坐公交都要四十多分鐘。

  宿溪沒法多睡一會兒,夫妻兩個心里頭很不好受。

  他們拼命攢錢,早就想快點換一套離宿溪學校近的大房子了——可沒想到,宿溪的氣運居然否極泰來,一下子中了這麼大一筆獎!

  宿爸爸宿媽媽從醫院里出去,互相攙扶著,激動到快要爆炸,商量著把現在這套賣了,房價兩萬一平,能賣到140萬,再從200萬存款中拿出160萬,加在一起直接去買大學旁邊的300萬135平的三室兩廳!

  那樣還能給宿溪弄一個書房!

  剩下的40萬便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夫妻兩個寧願多存款,也不肯多花,只拿了十萬出來,作為目前的家庭可流動資金。

  而七算八算,落到宿溪手上的,作為她買到彩票的獎勵,竟然只有五千塊。

  宿溪︰………………

  爸,媽,這是不是有點兒,太苛待我了。

  不過宿溪倒也不貪心,知道這筆錢交給爸媽再合適不過,他們比自己會理財。而她自己的小錢包突然多出來一筆五千塊的橫財,對高二的學生來說,已經是小富婆一個了。

  知足常樂,宿溪激動地搓著手打開游戲。

  突如其來的彩票事件讓她和全家人都處于做夢似的恍惚當中,以至于整整一整天,她都沒空登陸游戲。等她稍微平靜下來,再登陸游戲時,游戲里已經過了三天時間。

  宿溪打開游戲時,還激動難忍,對著屏幕道︰“崽,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崽,系統爸爸,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親爸爸!”

  系統︰“……不要如此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少女,三百萬算什麼,你在做的可是扶持一代帝王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大事情!

  屏幕里游戲小人還沒回來。

  這三天,他又做了更多的事情。柴院外面又多了幾道用籬笆圍起來的柵欄,里面已經多了一只昂首挺胸、英姿勃勃的大公雞,和三只還算肥碩、羽毛豐厚的母雞。

  雞們正在院子里走來走去,雪地里留下密密麻麻的小腳印。

  崽崽顯然很聰明很會挑,這幾只母雞一看就很能生。

  而院牆外面有幾個草編袋子,不知道里面是什麼,似乎是一些種子、蘿卜土豆糧食和肥料之類的。

  還多了一些生活用的工具。

  先前游戲小人在寧王府處境艱難。時常受到陸文秀和寧王夫人想盡辦法的刁難、受到下人們的故意苛待也就罷了。

  更艱難的是冬日寒冷至極,所居住的柴院環境惡劣,以及缺衣少食,衣裳單薄打滿了補丁,廚房送來的糧食不是米糠就是干巴巴的饅頭。

  而現在,短短三日內,他顯然讓他這環境煥然一新——

  小廚房已經清掃干淨,堆滿了他拾來的柴火,還放了一些蔬菜原材料,吃的今後完全不愁了;

  衣櫥里掛了兩件動物毛皮,似乎是打算留著縫制衣服,雖然看起來有些粗糙簡陋、像是用盡可能少的幾文錢換來的,但是好歹要比單薄衣衫能抵御風寒多了;

  除此之外,柴屋也再次修葺過,牢固結實了很多;

  竹林里挖出來了一個池塘,似乎是等著積雪消融後養魚。

  宿溪在界面上劃來劃去,都有些不大認識了。

  這是先前的那一片荒蕪的空地嗎?

  她簡直嘆為觀止,無法想象一個人怎麼可以在短短三天之間內完成這麼多事情!

  而且三兩銀子怎麼可以做到這麼多——?

  不過顯而易見,崽崽花得很省、很精打細算,幾乎每一文錢都花在了刀刃上,沒有浪費哪怕一個銅板。

  但是宿溪將界面轉到水井和廚房那邊去,見到一些下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比崽崽好——至少沒有打補丁。

  更別說管家級別以上的下人了,都能穿上非常暖和的夾袍外氅了。

  她心中便不那麼是滋味。

  三兩銀子,能買個什麼鬼,老夫人未免也太小氣了些。

  雖說上次送木炭盆和桌椅,有些嚇到了崽崽,但宿溪現在有錢了,就十分控制不住自己剁手的心。

  別人都有,她的錦鯉王親親小崽不能沒有。

  系統迅速給她打開商城︰“請。”

  宿溪猶如打開了淘寶,看到什麼都想買。

  首先,養成一只可愛的崽崽就是要給他買衣服——貨架上的錦衣玉裘簡直太多了,有用狐、虎、豹、熊、羊、鹿、貂制成的,各種款式,無論是大氅還是披風,長袍還是獵裝,全都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大紅色的成年男子婚服。

  宿溪看得直流口水,悄悄將幾款婚服收藏起來,心想著等崽崽長大成人,到時候給他選秀成婚時穿。

  而現在——她先挑了三件一看就非常暖和的狐裘,雪白色的。

  崽崽穿雪白色最好看了,一定非常英姿颯爽,買買買!

  買了這三件也才花了三十幾塊rmb!

  好便宜!

  宿溪腰桿子筆直,和先前的摳門樣判若兩人!

  衣服買完,宿溪自然而然地將屏幕劃到男子頭飾上,有玉冠、玉釵等物,但是考慮到崽崽根本不會佩戴,她也就理智地沒有剁手。

  總之,現在有錢了,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于是宿溪打量了柴院一圈,見到什麼不足,就給游戲小人補充了什麼進去。

  三只母雞怎麼夠?即便一只隔一天生一個雞蛋,也太少了,于是宿溪瘋狂下單,往雞圈里又扔了二十幾只母雞進去。

  除此之外,她還買了更多的糧食種子,一袋一袋整整齊齊排列在崽崽屋外。

  似乎還少點什麼——

  宿溪左思右想,在院子里放置了一座假山、一個葡萄藤架、一方石凳石桌,這樣一來,總算是有點生活氣息,不比陸文秀他們的雕梁畫棟差多少了。

  宿溪做完這一切,心中美滋滋。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見游戲小人還沒回來,她便先下線去吃晚飯了。

  ……

  而這三天對于陸喚而言,是較為罕見的三天清靜時光。

  下人們搬走之後,他一個人佔據這片地方,馬不停蹄地對這片地方進行修整,想著至少能溫飽,在寧王府中站住腳跟。

  他有計劃地將一文錢掰成三文錢花,因為看到了希望,所以並不覺得辛苦。

  除此之外,柴院外他布置下的一些痕跡和陷阱這三天仍然沒有被動過,而屋子里也沒再莫名奇妙地多出什麼東西,這讓他松了一口氣。

  最好是不要有人突兀地來接近他。

  不過,大約是三日前從冰冷的溪水中上來後,沒有及時取暖,渾身在冬日寒冷的空氣中凍得僵硬,一路從溪邊走回到住處,導致吹了冷風,這三日他一直覺得身子有些沉重。

  本來就算受了風寒,捂著被子睡一覺應當全好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這三日他披星戴月、辛苦勞作,積累成病的原因,這會兒他扛著一捆柴火回來,竟然覺得腳步發軟,渾身有些寒顫。

  陸喚咬了咬牙,竭力撐住,推開了柴門。

  他剛要將背上的柴火放下,視線就陡然凝住——

  只見院子里的四只雞憑空變成了二十六只!吵哄哄一片,快要擠出本就不大的籬笆圍欄去!

  除此之外,整個院子變得不像是他的院子了,不知道被誰送來了糧食,還送來了葡萄藤架和假山!

  又來?又有人偷偷溜進來了?

  陸喚心頭重重一跳,臉色陡然變得難看,扔下柴垛,快步走到屋子里頭,巡視一圈,走過去打開衣櫥,只見,衣櫥里齊刷刷一片多出來的新的衣袍,一看就華貴至極。

  若是前幾日他還能不動聲色,等著暗處那人自己露出馬腳,被自己揪出到底有何目的的話,那麼今日整個院子面目全非,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分明他只是寧王府的一個庶子,毫無利用價值,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送這些東西來——難道不知道若是被寧王府的別人發現,在幫助他,也會一道被寧王夫人毒害嗎?難道不怕嗎?

  到底為什麼?到底圖什麼?

  更何況,每回都趁著他不在的時候,悄悄潛入,還不知道是用何種辦法潛進來的,難不成是什麼高手不成?難不成並非寧王府的人?可是寧王府外,又有誰會知道寧王府中有自己這麼一個卑賤的庶子呢?

  這種被侵入巢穴的感覺,讓陸喚心頭憤怒而緊繃,也就讓他忽視了心底掀起的那一絲,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異樣漣漪。

  他鐵青著臉,漆黑的眸子里滿是不信任與防御。

  他踏出屋外,攥緊拳頭,對著空蕩蕩的柴院喊道︰“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三番兩次送東西與我?”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若不是為了害我,若真是想幫我,又為何一直不現身,只在背後偷偷做事?

  ——可難不成,當真沒有惡意嗎?

  可是在陸喚聲音落下後,整個柴院仍是寂靜無比,甚至能夠听得見雪花落下的聲音。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吸了口氣,或許是血液上涌,叫他連日以來的傷寒快要撐不住,一陣頭重腳輕,面色隱隱發白。

  他退回屋內,重重將門關上。

  ……

  宿溪手機沒電了,並不知道在自己吃飯的這段時間里發生了什麼,她在醫院食堂飛快地吃完飯,才在護士的幫助下,快速回到病房里。

  一回到病房,就趕緊掏出手機充電。

  護士小姐姐見狀,搖了搖頭,又是一個網癮少女。

  而宿溪只顧著開機登陸游戲,她想要見到游戲小人的心情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比先前更加迫切。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有錢了,她可以氪金看看她家崽崽不是簡筆畫的時候,到底長什麼樣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她一上線,就見到柴院外寂靜一片。

  界面切入屋內,只見床上的崽崽縮在牆角,小小一團。

  他簡筆畫的手蓋在額頭上,細細密密一層冷汗。

  露出來的臉蛋蒼白無比,毫無血色,嘴唇干燥起皮,分明是一副病容。

  怎麼回事?!

  這可比第一次見面還燒得厲害,像是失去了意識,已經暈了過去。

  連被子都掉落在了地上!

第13章

  界面不斷彈出幾條消息——

  “玩家您好,恭喜解鎖主人公第一次重病狀態!”

  “您的主人公目前狀況十分不妙!血條30%,體力條0%!床都下不了!是由于感染風寒後這三天沒有得到任何休息,導致的昏迷性虛弱!”

  “注意——寧王府中目前有幾個下人剛好感染了瘟疫,被辭退回到鄉下去了!若是您處理不當的話,極有可能令你的主人公在虛弱狀態下也被感染瘟疫!”

  “目前您的主人公還是安全狀態!但一旦生命條低至5%,就會自動進入病入膏肓狀態!到時候就會無力回天!”

  “對了,是否要了解古代風寒、瘟疫的死亡率介紹?”

  “是、否”

  辣雞游戲彈出“無力回天”四個大字一下子閃瞎了宿溪的眼,她原本就很擔憂,被辣雞游戲這麼一搞,就更加緊張了,簡直心髒怦怦直跳,生怕下一秒養了這麼多天的崽就嗝屁了!

  誰不知道古代醫療不發達,風寒很容易死人啊!

  她趕緊劃開“是否”的選項,跟無頭蒼蠅一樣在屋內亂翻了一下,但是顯然,屋內不可能有任何藥。

  她將屋內界面放大,然後伸手戳了戳床上的小小一團。

  昏迷中的崽崽面色蒼白,毫無意識,軟綿綿的,動也不動。

  宿溪的手指頭戳在他被子上,不知道戳到了他哪里,可能是腰的位置,他難受地發出一聲輕哼,雙眼緊緊閉著,眉心蹙了起來。

  放大一看,漆黑眼睫上還掛著隱隱的可憐兮兮的水光,他燒糊涂了。

  左上角的生命條猶如沙漏,不停地均勻降低,就這麼會兒功夫,已經降至28%了——!

  宿溪抬頭看了眼,嚇了一跳,趕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想怎麼辦。

  她先把地上的被子拎起來,沿著屏幕劃動,蓋到床上的崽崽身上去。

  但是陸喚渾身發燒,猶如處于火爐當中,身上猛然被蓋上了被子,更加覺得火燒火燎,于是緊緊閉著眼,難受地皺眉翻了個身——

  頭頂冒出個白色泡泡︰“熱。”

  宿溪剛要把屏幕切到廚房去,就見被子又被床上的崽崽給踢掉了。

  她迫不得已又把屏幕轉回來,兩根手指頭掐著小小一張被子,重新蓋了回去,這次還用手指頭把四個角一掖。

  陸喚處于昏沉睡夢當中,只覺得有什麼壓在自己身上,呼吸越來越燙越來越急促,狠狠擰起眉頭,又想將被子重重踢掉。

  宿溪見到的就是小小一團的崽崽拼命蹬被子。

  頭頂緩緩冒出個焉不拉嘰的泡泡︰“不要。”

  “……”嬌弱的小皇子怎麼這麼作?!

  宿溪抬眼一看生命條都降至25%了,她心髒都跳到嗓子眼了,再顧不上和游戲小人作斗爭了,直接拎起屋子里頭的兩張椅子和兩塊墊腳的磚頭,分別壓在四個被角,重重壓著。

  這樣一來,虛弱的崽崽抬了抬手,抬了抬腿,卻無論如何都掀不掉被子了。

  宿溪沒照顧過生病的人,迅速打開百度搜索了下“小孩子發燒三十九度九怎麼辦”,百度回來後,馬不停蹄地拿起兩塊布巾,切換到院子里。

  她取了院子里的兩塊積雪,用布巾包著,切回屋內,將自制的退熱貼貼在了崽崽的小額頭上。

  冰涼刺骨的雪派上了用場,游戲小人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似乎發燒灼熱的感覺有所緩解,眉宇緩緩松展開來一些。

  宿溪又從外面捏了幾團柔軟的雪,塞進游戲小人的手心里。

  她這麼做果然有效果,左上角的血條上漲了1%。

  還遠遠不夠。

  病成這樣,肯定要請大夫的。

  宿溪下意識就打開地圖,想把界面切換到寧王府外的集市上去,但是根本切不動,這才想起來,自己目前點數只有11,還沒辦法解鎖集市,那怎麼請大夫?!

  系統道︰“目前無法解鎖集市,無法解鎖大夫,想要解鎖下一個版塊,需要點數累積到15。”

  踏馬的,太嚴格了吧!

  宿溪吸了口氣,打開商城界面,飛快地調出“藥物”那一欄——

  幸好商城應有盡有。

  古代治療風寒的藥全都是一包包的草藥,旁邊還附贈了煎藥的瓦罐之類的,可是——

  宿溪不忍直視道︰“這一包藥煎好,至少得半個時辰吧,他撐得住嗎?!沒有白加黑或者維C銀翹片嗎?”

  系統︰“古代怎麼可能有這些東西?!”

  宿溪也顧不上吐槽了,飛快地買藥結賬,飛快地沖去廚房,飛快地氪金燒起柴火,然後飛快地將草藥倒進瓦罐里,手指利索得一氣呵成!

  這期間又不停切回去,換布條,繼續幫崽崽退燒。

  不過藥煮好的時間倒是比她想象得更快,她在廚房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只碗和湯匙,盛了黏糊糊一大碗黑色的湯藥。

  這熬出來的湯藥光是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苦澀的味道。

  宿溪最怕喝藥,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但是接下來最為艱巨的是,到底怎麼把這藥灌進昏迷不醒的崽崽的嘴巴里。

  ……

  宿溪剛捧著藥碗進入屋內,系統就嘀嘀嘀提示生命條只剩15%了!

  她捧著手機緊張得出了一身汗,迅速單手掐住床上游戲小人的上半身,一下子就將崽崽給拎了起來。

  失去了意識的陸喚︰“……”

  但是崽崽臉色虛弱,嘴唇蒼白,東倒西歪,因為宿溪的過于粗魯,差點栽下床去。

  宿溪趕緊用左手握成一個弧度,貼在屏幕上,讓屏幕里的游戲小人靠在了自己掌心,如此一來,游戲小人總算是被扶著坐了起來。

  他烏黑的長發傾瀉下來,腦袋虛弱地靠在宿溪手指尖上,小得可憐,腰肢也盈盈一握。

  宿溪松了口氣,將碗放在一邊的桌子上。

  用另一只手摁住湯匙,舀起湯藥,小心翼翼地朝崽崽的嘴巴湊過去。

  雖然撬開崽崽的嘴巴有些艱難,但宿溪還是費力地,一口一口給他灌進去了。

  ……

  一碗苦不堪言的湯藥就這麼喝完,臉色蒼白的崽崽被折騰得臉色更加慘淡了。

  而屏幕外的宿溪也累了個半死。

  她肩酸脖子疼,手一松,一不小心崽崽就重重倒回了床上。

  他腦袋砸到有些硬邦邦的枕頭上,發出一聲輕響。

  宿溪頓時心疼︰……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不過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似乎是湯藥起了作用,左上角幾乎快跌至8%的生命條倒是逐漸有了回漲的跡象……

  宿溪又拿起布條換了一次,繼續貼在崽崽的額頭和掌心上。

  界面彈出︰“恭喜您的主人公已恢復安全狀態!”

  宿溪見到生命條漲幅終于回到了35%,這才重重地松了口氣,心中大石頭落地。

  不得不說玩這個游戲真的很累,但是看到小小床上的小小崽呼吸終于均勻了一點,眉心終于展開了一點,看起來似乎沒那麼難受了,臉色也稍微好一些了,給宿溪帶來的成就感和滿足感還是非常大的——

  任憑誰親手養大一只可愛的小生物,一天一天相伴,看著他成長,也會對這只游戲中的崽崽產生出一些感情來。

  盡管崽崽不是活生生的人,但仍然希望他更好,希望他無病無災,希望他不再受人欺負。

  宿溪又多從商城中多買了幾包藥,放在了床頭邊上,等著到時候崽崽自己醒過來,可以自行煎藥喝。

  而就在這時,宿溪忽然瞥到崽崽長袖下的胳膊……

  她第一天打開游戲的時候,就發覺游戲小人胳膊上似乎有受傷的痕跡,但當時沒法拉近距離,沒看仔細。

  這會兒她放大視角,小心翼翼掀起被子,將崽崽的胳膊拉出來。

  給他擼起袖子,才發現……他胳膊上竟然有無數條鞭傷痕跡!

  已經是陳年舊傷了,只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淺淺的印記,但是仍可以想象得出當時皮開肉綻、痛得宛如被撒鹽的場景!

  宿溪倒吸一口冷氣,猶豫著要不要再看看崽崽的身上——

  反正崽崽的衣服應該被汗水浸濕了,也必須換上一件。

  思索了片刻,她還是輕手輕腳將被子掀開來,小心翼翼地解開崽崽衣袍的扣子。

  隨著她的動作,游戲小人難受地蹙了蹙眉,長發如瀑布般落在肩頭。

  而果然不出她所料,崽崽背上全是鞭傷!

  縱橫錯亂、觸目驚心。

  怎麼會這樣……宿溪心里頭有點兒憤怒,心尖上還有點酸楚。

  明知道這是游戲,明知道只是一個常年被輕侮欺負的庶子設定,但她還是止不住的,心口一疼。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她不再笨手笨腳了,直接將崽崽扶了起來,然後從商城里買了些祛疤膏,一一涂在游戲小人身上的那些鞭傷上。

  好在這些傷痕都是他小時候留下的,這些年隨著他長大,應該沒再給寧王府的那些人欺負他的機會了。

  涂完藥之後,宿溪給他換了一件外袍,至于褲子,覺得太麻煩,便沒換。

  而且她總覺得這游戲小人的反應太過真實,等下自己扒了他褲子,他還指不定有多大反應。而外袍可是不得不換,因為濕透了,不換一件干淨的等下傷風加重了可不好。

  做完這些,宿溪才徹底松了口氣,揉了揉眼楮,困得手機砸在臉上,睡著了。

  ……

  而這一夜對于陸喚而言,格外的漫長,他渾身沉重疲憊無比,渾身浸在滾燙的熱水中,上下浮沉,直到額頭和掌心似乎被貼了什麼冰涼之物之後,才稍微疏解了痛楚。

  他拼命想要醒過來,但由于傷風太重,眼皮子一直掙扎不開。

  于是直到第二日,院中的公雞打鳴,他才猛然從夢中驚醒。

  睜開眼後,陸喚仍覺得渾身沉重。

  他睜著眼盯著帷幔片刻,下意識想伸手摸摸額頭是否還發燙。

  可就在這時,他一抬手,才發現,身上的被子極其沉重,仿佛被什麼壓住一樣……

  而隨著他的動作,被子上壓著的椅子滾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陸喚微微抬頭,心頭重重一跳,面色遽變——

  他穿的衣服被換過了!

第14章

  雖然燒糊涂了,但他也記得,他昨夜陷入昏睡之前,便已經出了一身冷汗,燥熱黏膩十分難受,可因為發燒昏迷的緣故,身子沉重,神志不清,無法起來更換。

  可現在,他穿著的分明是一身干爽的衣物!

  衣扣被系得整齊熨帖,而原先的那件衣袍被扔在了床腳。

  ……而不止如此,陸喚驚疑不定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枕邊,有兩塊冷冰冰的布巾被折疊成了布條,上面還有水漬,似乎是融化後的雪。

  陸喚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額頭,竟然已經退燒了!

  如果說此時此刻陸喚還未意識到何事發生的話,待他的視線移至床頭邊的湯藥碗上時,他的瞳孔陡然一縮,猶如看到了什麼驚愕之事,半晌沒能反應過來——

  一只空碗。

  空氣中還散發著苦澀的藥的味道,包括他的唇齒之間,也殘留了藥香。

  這是?

  他喝完剩下的湯藥?

  昨夜竟然有人闖入,強行喂服了藥給他?!

  陸喚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便掀開被子,跳下床去,因為還未完全恢復精神,有些站立不穩,扶著床頭才勉強立住。可是他警惕地屏住呼吸,查看自己身上一周,卻發現——

  毫無被下毒的痕跡?!也根本沒有任何不適的跡象。

  ……反而,比起昨夜來,已經全然退了燒,渾身也覺得利索了很多。

  陸喚又轉身,俯下身去查看那幾包還沒拆開的藥包,似乎是特意留下來,讓他服用直到傷寒徹底痊愈的。

  他一包一包打開,嗅了嗅,用手指抓取其中藥材看了看,卻只見,全都是滋補溫養或者治療傷寒的藥物,並沒有一味不好的藥。

  “……”

  怎麼會……?

  有人闖入,卻不是為了害他,而是特意送來藥——甚至還照顧了他一夜嗎?

  陸喚震驚至極,抓著藥包,手指不由自主攥緊,腦子有些空白地立在屋內。

  垂眸朝床邊的地上灑下的一些藥物殘渣看去,他心中輕輕一顫,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柴屋的窗戶照進來,落在他濃黑的睫毛和略有些蒼白的臉色上,這一剎那,他一貫冷漠的面上難得出現了幾分不屬于他的茫然。

  ……

  陸喚今日本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碌。

  三兩銀子並不多,能購買一些東西,但並沒有辦法維持長久的生計。

  他昨日從集市上買來了一些韭菜根和早春西葫蘆,這些是冬季農作物,只要精心伺弄,便能盡快取得收成。除此之外,母雞下的蛋也能賣個好價錢。

  這片地既然已經屬于他,他便得好好利用,趁著寧王夫人沒有下一步動作之前,維持自己的衣食的同時,賺取一些銀兩。

  如今京城限制雜耍舞劍,陸喚不可能通過此方式賺銀,更何況他是寧王府庶子,被允許進出的次數也並不多,每回進出都被當成賊一樣防著。

  因此他思來想去,便只有多種植一些東西,通過賄賂側門的看門侍衛,讓其幫忙悄悄賣掉,來換取銀兩。

  有了銀子,陸喚才能改變自己目前的困境——

  陸裕安與陸文秀是嫡子,平日可以與皇子們一道在太學院上學、在馬場習武,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條件,這二人卻不知道珍惜,尤其陸文秀,整日偷雞摸狗地曠課。

  而庶子出生的陸喚,卻從小到大困于柴院一隅,出寧王府的機會都不多,更別說有自己的老師。

  他雖然在禁軍教頭被請到寧王府來時,在院牆外跟著偷學了一二,已會騎射和四書五經,但他知道,這遠遠不夠。

  他的野心與報復不僅如此!

  他深知必須讀書知理,才能達兼天下。他需要銀子去買書、買彎弓長箭。

  甚至,如若有了更多銀兩的話,就可以偷偷溜出去找私塾,遠離寧王府。

  可現在——

  那個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人,顯然稍微打亂了他的計劃。

  陸喚立在屋檐下,看著滿院子撲騰不已的公雞母雞。

  又看著被昨夜的雪蓋住的葡萄藤架、靠在牆根邊上的各種農作物種子。

  他走過去將飼料灑在籬笆內,二十六只雞頓時興奮地圍了過來,在地上一啄一啄。

  陸喚走到母雞窩邊一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雞實在太多,昨夜居然已經有母雞開始下蛋了,他伸手一摸,摸出來了兩個熱乎乎的雞蛋。

  對于從小被寧王夫人苛待、幾乎沒吃過熱飯熱菜的陸喚而言,一枚雞蛋顯然是逢年過節時,才能從好心的四姨娘那里得到的美食了。

  可此時在那人的幫助下,自己手中竟然捏著兩枚圓潤光滑的熱雞蛋了。

  ……

  陸喚心中不由得涌起一種難以形容的心情,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復雜……

  難不成那人當真並無惡意?

  如果真的有惡意的話,那人在柴院內來去自如,昨夜自己又正值發燒昏迷,那人大可以一把匕首捅下來,自己毫無反抗的余地!

  其實不止是昨夜,其他時間,那人也完全可以對自己下手,而那人卻一直按捺不動,只是送來各種自己需要的東西!

  可是,若不是有所圖謀的話,那人三番兩次送東西來,目的到底是為何呢?難不成真的是想要幫助自己,好心地對自己雪中送炭?

  可是——可是怎麼會——?!

  他從出生開始,便沒感受過這種善意,寧王府中沒人會幫自己一把,不阿諛奉承地隨著陸文秀踩自己一腳就算好的了,即便是四姨娘,也只是明哲保身的對自己投來憐憫的眼神。寧王府內沒有,寧王府外更沒有!

  怎麼會突然有人,一次一次地不現身,卻對他濟困解危?!

  ……他想不出來誰會這樣待他好。

  陸喚盯著手中的雞蛋,掌心仿佛還有攥過布巾退燒後的余下的冰雪感,他心中泛起的漣漪越來越大。

  倘若真的有那樣一個人……

  倘若真的有,他心里竟然隱隱有些緊張起來,心髒怦怦直跳。

  ——以及,喉間澀然,出現了幾分連他自己也察覺不到的隱秘的希冀起來。

  可陸喚立馬便覺得自己的想法荒唐,甚至可笑。

  倘若不是呢,倘若那人雖然並無加害他的意思,也並非設下什麼陷阱等他跳,但卻也沒有什麼他所以為的關心他之意,而僅僅只是把他這麼一個院牆之內的庶子當成什麼好玩又可憐的玩物一把,耍弄于股掌之間呢?

  畢竟,他身世明了,的確是寧王和外面妓女所生,不可能有什麼隱秘的身世。

  也就不可能有別的親人對自己暗中相助。

  那麼,除了那種無聊的把戲、施舍性的捉弄——

  陸喚實在想不出來,有誰會毫無目的地對自己這麼一個庶子好。

  ……

  思及此,頭頂一盆諷刺的冷水登時澆了下來。

  陸喚抿了抿唇,竭力遏止住自己的那些胡思亂想,將所有的期待和渴望先掐滅。

  他眼神變得冷靜下來。

  無論如何,先以不變應萬變。

  ……

  這一日,他喂完所有的雞,取走雞蛋,便將購買來的冬季農作物開始種植。

  先前沒有動過那人送來的衣物東西,是因為懷疑那人居心叵測,但經過昨夜風寒,陸喚雖然仍不知對方目的為何,但多多少少卸下了一些防備,暫時認定對方並無惡意。

  于是他便將對方放在牆根處的農作物分了分。

  將現成的土豆胡蘿卜等物分成二十三袋,全都搬去了廚房。

  將其他的種子繼續留在原地,能夠種下的當日種下,暫時無法種下的,便在柴院隔壁收拾出一間屋子當做庫房,用一些辦法存儲了起來。

  做完這些,陸喚去了廚房。

  陸喚劈柴挑水全都會做,烹飪煮面自然也擅長,否則在這偌大的寧王府中,只怕這些年來無法生存。

  他點了灶火,挽起袖子,露出干淨修長的小臂,將胡蘿卜和土豆切成碎,和入面粉,然後攤開在鍋內。白色熱氣騰騰,火光昏黃之中,很快一張面餅便做好了。

  他食指大動,眼眸也不禁亮晶晶了幾分。

  第一回 吃到熱乎乎的東西,而非冷掉的殘羹冷炙。

  ……

  陸喚幾口咽下面餅,隨便裹腹之後,又切了更多的胡蘿卜和土豆泥,將柴火燒得更旺。

  他又做了一張更大,聞起來更香、更誘人的面餅。

  卻並沒吃,而是裝在一個碟子里,放在灶台上,借著灶火余下的暖氣熱著。

  ……

  他動作停下來,不確定地看向廚房外面。

  已經入夜了,天上飄著些許雪花,萬籟俱寂。

  那人……今晚會來嗎?

  他將做好的面餅留在這里,那人能看到嗎?會喜歡嗎?

  陸喚有幾分緊張。

  可是——他隨即又想到,如果那人真的只是玩弄性地對自己施舍……

  ……見到自己眼巴巴地做好面餅待人來,那人會不會笑話自己,是個得了點善意就不顧一切抓住的可憐蟲?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我吃吃吃吃吃想吃快快快(可是吃不到qaq

  ——

第15章

  陸喚心中一刺, 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緊, 看向做好的面餅, 臉上情緒有些亂糟糟。

  片刻之後, 他皺著眉將已經做好的面餅弄亂,扔進了灶火里,並將裝過面餅的碟子清洗干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

  宿溪昨晚玩游戲玩到有些晚,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醒, 而她和游戲里有時差, 因此她上線的時候, 游戲里已經過了兩天一夜了。

  宿溪登陸游戲, 又是晚上, 她第一反應就是先把界面切換到屋內, 看看前天晚上還在發燒的崽崽情況如何。只見左上角體力條已經恢復了百分之八十, 說明,崽崽風寒基本上全好了, 再多休養幾日, 就可以恢復活蹦亂跳了。

  自己昨晚的手忙腳亂不是沒用的,宿溪十分有成就感地微微一笑, 去看床上的崽崽。

  游戲里正是子時, 外面月亮高懸, 寂靜一片,本以為游戲小人應該正處于熟睡當中,但沒想到, 卻只見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睜著眼,似乎是心緒煩亂,睡不著覺。

  簡筆畫的小短腿曲起,將被子拱成一個小山包。

  眉宇蹙起,包子臉也皺著,讓人十分想戳一下。

  ……怎麼了?

  是為種植農作物和母雞下蛋的事情煩心嗎?

  他既然醒著,宿溪就不敢在屋內亂來,怕一不小心戳到他,他等下以為有鬼,會嚇個半死。

  因此,宿溪把界面切換到屋子外頭,在柴院附近看了一圈,不由得吃了一驚——

  崽崽未免也太勤快了吧!

  雖然還生著病,但昨天應該是也勞作了!

  柴院外居然已經栽種滿了一排排的韭菜苗和早春西葫蘆種子,還有些別的農作物,排列整齊,井然有序!

  宿溪還以為玩這種游戲,一切農作物種植都要靠自己這個玩家來,卻沒想到,崽崽這麼上進,自己根本幫不到什麼用嘛!

  不過,有個很困難的問題是,現在是冬天,天寒地凍,即便種植的是冬季農作物,但短期時間內也沒辦法有任何收成。

  而且冬季氣溫低,晝短夜長,母雞產蛋量也會很低,甚至是干脆停滯。

  主線任務二恐怕是很難完成。

  “主線任務有完成時限嗎?”宿溪問。

  “那倒沒有,主線任務可以同時進行,全都沒有時限。但完成的主線任務越多,獲取的點數就越多,等到點數到了100,就可以和游戲主人公溝通,你難道不想嗎?!”

  宿溪想啊,當然想啊,這可是氪金都氪不來的場景!

  她頓時有了干勁兒!

  她先將界面切換到柴院旁邊的雞舍,盯著一群躲到最里頭,互相依偎著取暖的雞們,其中一只雞的雞冠都凍裂開了,雖然不至于生病死掉,但是這天氣肯定會對雞蛋產量有影響。她思索了一會兒。

  然後打開百度︰“冬天怎麼養雞?”

  ……宿溪懷疑到時候爸媽看到自己手機的百度搜索,神情會非常的古怪。

  百度還算靠譜,給出了一系列解決辦法,但是很顯然,很多溫控箱、日照燈之類的辦法,在游戲里面的古代根本就沒辦法做到。

  宿溪機智應變,先從商城里買了木桿、樹條、板皮之類的材料,然後按照圖紙,在屏幕上用手指頭拼拼湊湊起來,這個過程跟拼積木一樣,還挺有趣,她一下子就入了迷。

  等拼好之後,再用油氈紙鋪上,最後,再買來生石灰倒在上面,可以防鼠防蟲。

  ——這樣一來,一個很大的防寒棚就做好了!

  先前崽崽用籬笆圍欄做的那個對于古人來講已經足夠完美和心靈手巧,但是宿溪利用最好的材料,按照圖紙做成的這個,顯然現代化了一大截!

  她做好之後,無聲無息地將防寒棚立在了原先崽崽做的籬笆圍欄里頭。

  那些母雞們似乎是感覺到溫度漸漸發生了變化,沒那麼冷了,有幾只抖了抖羽毛,站起來去找飼料吃,還有兩只也舒展開來,往里頭鑽了鑽,似乎是覺得可以下蛋了。

  而不止如此,宿溪還喪(急)心(功)病(近)狂(利)地在商城里搜索了一圈母雞催產素,瘋狂地在飼料上方抖一抖,讓這些母雞們全都吃掉,反正商城里的東西不可能沒用!

  等安排好雞棚,宿溪又動動手指頭,將崽崽種好的地全都翻了一翻,同樣的也撒下一些從商城購買的促生長的東西。

  如此一來,總算是大功告成!

  七花八花一下子花掉了200多金幣,不過換算成rmb,也就兩塊錢,現在的宿溪財大氣粗,氪金氪得絲毫不心疼。

  她做完這些,右上角多出一個小小的收成欄。

  上面顯示︰“目前已收成︰雞蛋2/500,糧食0/2000公斤。”

  任務二的進度條八字還沒一撇。

  不過宿溪並不著急,她見游戲里崽崽翻來覆去大半夜後,好像剛睡著,便先去吃了個早飯,等吃完早飯,游戲里還沒天亮,她就又上線玩了會兒,東晃西晃,發現廚房里有生過火的痕跡——

  哇,崽崽是做什麼吃的了嗎?

  她饞了。

  宿溪扒拉了下灶台,有些感興趣,她玩這個游戲以來,就沒見過崽崽吃東西,肚子整天扁扁的賊可憐,但是想來他在寧王府中生存這麼多年,應該會做飯?就是不知道做出來的味道如何。

  不過宿溪扒拉了一番,除了煙灰之外,什麼也沒扒拉到,只好作罷。

  其他地方尚未解鎖,她打開溪邊,溪邊沒人,她就只能回到柴院。

  屋內,床上的小小一團安安靜靜沉睡,眉宇仍蹙著。

  宿溪輕手輕腳打開衣櫥,見自己扔在里面的幾件雪白色的袍子根本就沒有被動過!而先前游戲小人自己從外面街市買回來的兩件劣質獸皮倒是被動過——

  宿溪放大一看,發現其中一件邊緣有些小孔,像是崽崽想自己縫到現在的衣服上,但是不擅長針繡,笨手笨腳戳破了衣服,也沒縫上去,于是只好又把線給拆掉了。

  宿溪趕緊去拎起床上的游戲小人的手指頭,放大看了眼。

  他軟乎乎的小手上果然有針刺的小小血洞痕跡。

  宿溪忍不住“噗嗤”一笑。

  臥槽,笨不笨啊——還以為崽崽是萬能的呢。

  雖然每天晚上睡覺去了沒上線,但是一上線就能找到蛛絲馬跡,發現崽崽在自己沒上線的時候都干了什麼。

  宿溪想象一下簡筆畫的游戲小人坐在床上,嚴肅地盯著手中的衣服試圖穿針,但是一針一線還是搞砸了那場面,她就樂壞了,覺得特別好玩。

  她迅速打開商城,花了20金幣購買了個“針線活”。

  接著,不出一會兒,兩件劣質的獸皮就縫制到了崽崽先前的衣服上,誰叫崽崽不肯穿新衣服。不過獸皮雖然劣質了點,但是也還算是防寒防凍。

  宿溪放下了心,暫時先放下游戲去寫作業,讓系統有事“叮咚”自己。

  ……

  天還未亮,陸喚便醒了,昨夜睡得不是很好,他睜開眼,沒什麼表情地盯著帷帳。

  自從那夜送來了傷風的藥包之後,那人便整整兩日沒有出現了,今天已經是第三天。空無一人的院子自始至終空蕩蕩,只有大雪落下的聲音,寂寥得只有他一人。

  他出去時不斷回望,回來時,遠遠地還走在竹林里,便豎起耳朵听這邊的動靜。

  但是,都很安靜,唯有漫天的風與雪。

  他昨日和前日都格外注意柴院里的東西,甚至是一花一草。

  但是沒再有什麼東西被動過——

  換句話說,那人的確沒再潛入進來。

  按道理說,這場突然闖入他死氣沉沉的日子中的意外,陡然消失掉,他應該和先前警惕萬分時那樣,松下了一口氣才對,甚至慶幸才對,可不知為何,他心里卻……不那麼是滋味。

  就好像已經掀起的漣漪,便再也無法平靜。

  陸喚臉上劃過些許復雜煩躁的情緒,他起了身,一如既往地更衣。

  本打算去雞舍那邊看看,但是剛打開屋門,便听見老夫人那邊有下人來喚︰“三少爺,老夫人讓你去一趟正院。”

  先前下人們看碟下菜,可不會稱一聲“三少爺”,但自從發生上次在溪邊那件事之後,下人們見寧王府有最大話語權的老夫人對陸喚青睞幾分,便紛紛都不敢再用先前的欺負態度對待他,雖然也不至于有多好,但到底是收斂了幾分。

  陸喚凝眉。

  老夫人那邊來催,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心中所想的事情相關。

  半月後在秋燕山上有一場世子們之間的圍獵。

  二皇子也會參加,寧王府站隊站的就是二皇子,只是近些年來寧王府勢力衰敗,入不了二皇子的眼。

  所以寧王和老夫人一直想辦法將陸裕安和陸文秀兩兄弟往二皇子身邊湊,還將兩人送入了太學院,只可惜陸裕安性格平庸,陸文秀又太蠢,二皇子不屑與其往來。

  先前還動過收養義女,將義女往二皇子枕邊送的心思,但可惜寧王夫人擅妒,還沒等那義女送到二皇子身邊,便以為那義女和爹有一腿,先將那義女害死了。

  陸喚對寧王府中這些彎繞一清二楚,只是不曾參與,明哲保身。

  而現在陸文秀被關禁閉,老夫人應當是動了別的心思。

  他權當不知道,面上半分不顯山露水,徑直跟著那下人朝正院去了,因為老夫人叫人叫得匆忙,他沒來得及去雞棚和廚房那邊看一眼。

  走之前,順勢帶上了兩包傷寒的藥,待回來之前,去一趟四姨娘那里,遞給她。

  ……

  而宿溪寫完作業再次上線時,就見柴院內崽崽已經不在了,不知道去干嘛了。

  而界面上突然彈出一條任務︰

  “請接收主線任務三︰請于秋燕山圍獵中,結交二皇子!並順利進入太學院。”

  “難度六顆星,金幣獎勵為200,點數獎勵為12。”

  宿溪頓時懵了,一頭問號,崽崽到底在干嘛,怎麼她去寫個作業的功夫,一下子多出條任務?!

  這些主線任務自然是主人公接觸到相關的信息,才能觸發。她這里彈出了任務,就說明主人公內心有這個算計和想法,或者是下一步想去做的事。

  宿溪打開地圖,看了眼崽崽的位置,見崽崽正在老夫人的梅安苑里,足足有半個時辰沒有移動——

  在交談什麼?

  雖然不知道交談了什麼,但宿溪大致能猜得到。

  系統解釋道︰“上次的事情過後,老夫人對陸文秀看不順眼,覺得他成不了大事,有意把主人公往二皇子跟前送一送,希望主人公有能力獲得二皇子賞識,成為二皇子的伴讀。”

  二皇子雖然不是東宮,但也相當有勢力,一旦成為伴讀,至少是侍郎之職。到那時,即便是庶子出身,也不容小覷。

  寧王夫人再不敢輕舉妄動、加以謀害。

  除此之外,也有機會進入太學院。

  宿溪整理衣櫥的時候,除了破舊的衣服,便見到的全都是書,便知道,恐怕崽崽倒是不在意結交不結交什麼二皇子,而是十分想要進入太學院上學!

  他尚且十四歲,衣櫥里放的四書五經就全都已經翻閱爛了,去寧王府外普通的私塾根本學不到什麼,要想學到更多東西,還得進入所有皇子都會進入的太學院,學習經世治國之道。

  何況之前宿溪還在背景介紹中,看到太學院有位相當有名的太傅老師。

  所以與其說這個任務是結交二皇子,不如說是借二皇子,進入太學院。

  雖然這游戲的最終目的就是扶持主人公登上帝位,但之前崽崽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宿溪差點忘了他的抱負,現在主線任務一步步朝著目標接近,宿溪才隱隱看到崽崽的野心來。

  有野心是好事啊!

  “那到時候登基了是不是就可以開始選妃了?!”

  系統︰“……”

  宿溪想到那麼多個民間美女擱自己這個太後面前,被挑起下巴,眸光盈盈如秋波,等待被自己挑選的那一幕,頓時激動起來,也急著趕緊增加點數。

  昨天晚上她修葺了雞棚、翻過了土地,算是改善了外在環境,系統給她加了兩個點數,現在點數已經有13——

  但是距離解鎖下一個版塊還是遙遙無期啊!

  不行,崽崽在搞事業,阿媽怎麼可以松懈。

  趁著這功夫,宿溪瘋狂地在游戲小人的這片宅子里找還能改善的地方,見通往外面的那片竹林東倒西歪,她干脆一鼓作氣地將歪掉的竹子全都扶正了一遍,手指點得快廢掉了,總算又多了一個點數!

  接著,她又跑到廚房,將所有的柴垛、凌亂的鍋碗瓢盆全都洗涮一遍——

  幾乎是能做的活兒全給做了!

  ……

  點數這才慢悠悠地加到了15。

  終于可以再解鎖一個板塊了,宿溪癱軟在床上,松了口氣,立馬問系統︰“他現在在哪兒?”

  系統︰“已經從老夫人的梅安苑離開了,此時在四姨娘的院子里。”

  宿溪立馬讓系統把四姨娘的院子給解鎖了。

  四姨娘的院子很小,一解鎖,旁邊的一些下人的院子,以及其他姨娘的院子也解鎖了。

  這對宿溪而言是個陌生的地方,青灰色的磚石路上鋪著雪,不過比起崽崽的院子要好一點,還有下人將雪掃到一邊,免得人滑倒,可見,寧王對待他這個四姨娘要比對待崽崽好多了。

  崽崽見到有多余的傷寒藥,擔心當日四姨娘的庶女感染風寒,將藥送了來。

  可這四姨娘卻始終明哲保身,見不得對崽崽有幾分好。

  宿溪心中立刻有點忿忿,不過知道這是游戲設定,很快將不平壓了下去。

  她在四姨娘的院子中劃動界面,沿著長廊往前,很快,視野中就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穿著舊袍的白色身影。

  正是崽崽,他立在長廊那里,似乎是已經送完了藥,打算往回走。

  但是不知為何,在長廊盡頭那里,稍稍駐足了腳步。

  在看什麼?

  宿溪順著他的視線切換視角,只見屋檐下有個嬤嬤,正捧著一碗做好的桂花糕,讓另外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模樣的小丫鬟吃。

  那嬤嬤滿臉慈愛地摸了摸小丫鬟的頭,低聲道︰“慢慢吃,今日你生辰,不急。”

  界面上慢悠悠浮現二人的名字。

  嬤嬤甲,丫鬟甲甲。

  宿溪︰…………

  這游戲取名字能不能不要這麼隨心所欲喪心病狂?!

  但是宿溪理解了,這嬤嬤和這丫鬟應該是母女,嬤嬤在寧王夫人身邊當值,上次在溪邊看到了。

  而這小丫鬟被送到四姨娘身邊來,八成是被寧王夫人派來盯著四姨娘的。

  但是無論夫人和姨娘之間如何勾心斗角,小丫鬟的生辰,還有她母親記著,冒著危險跑過來送一口熱的。

  宿溪再朝長廊下的崽崽看去,卻只見那一道白色舊袍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宿溪︰?

  宿溪突然問︰“主人公生辰是哪天?”

  系統調開背景介紹再給她看了一遍——

  赫然就是今天!

  她這個豬腦子看背景動畫時根本沒記住!

  文字背景介紹說︰

  【庶子陸喚出生時日與當今東宮太子為同一天,時辰卻相沖,出生那一刻,寧王在宮中沖撞了皇帝,差點罷黜官職,自那以後,寧王認定陸喚擋了他的官路,對其異常冷淡,將其難產的母親草草安葬了事,且不允許寧王府中有人記住陸喚的生辰。】

  怪不得宿溪剛剛發現院牆外一片喜慶,張燈結彩,甚至隱隱傳來奏樂之聲,原來是當今東宮太子生辰,全京城慶祝。宮內大擺筵席,街市上也熱鬧非凡。

  而相同的這一天,崽崽的柴院卻冷清寂寥,他獨自一人走出來的腳印都被風雪覆蓋。

  ……

  宿溪心中有些漲漲的,不是滋味,忽然想到什麼,她飛快地將畫面切回到柴院!

  她問系統︰“崽崽還有多久回來?!”

  系統估算了下︰“已經走到溪邊了,還有三分鐘的腳程。”

  夠了!

  宿溪飛快地點開商城,飛快挑選。

  商城里面生日禮物特別多——全是一些古代凡間的禮物,兔子燈籠、糖人、字畫什麼的,但是宿溪沒功夫挑選了。

  她找了半天,找到了長壽面那一欄。

  然後仔細挑選出一碗看起來最為熱氣騰騰的長壽面。

  她動作迅速地將那碗面放在了廚房的灶台上,面一落入灶台上,白色霧氣便升騰而起,被灶台里隱隱的火光映照著,顯得格外好吃。

  宿溪還格外給面里放了個糖心蛋。

  而就在這時,竹林那邊響起了腳步聲。

  宿溪怕游戲小人回來後直接去睡了,沒來廚房,就看不到這碗面。

  她一緊張,又抓緊最後的功夫,切到廚房外頭,在廚房屋檐上掛了一盞搖搖欲墜的兔子燈。

  ……

  陸喚一路回來,穿過竹林,自然也听見了寧王府外整個京城熱鬧的盛況,他抿著嘴唇,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情。事實上,每年今日對他而言,都不過如此,他也的確習慣了。

  只是,那人……

  已經連續三日沒再出現了。

  ……是不會再出現了嗎?

  還是說,果然如自己之前所料,偶爾送點東西過來,不過是對方的一時興起。雖然對自己並無加害之心,但也只是在捉弄自己,又或者是短暫而稍縱即逝的同情?否則,自己區區一個庶子,讓對方大費周折,豈不是很奇怪麼?

  陸喚垂著眸,心中劃過一絲諷刺。

  他攥了攥拳,竭力讓自己不再去想,無論對方如何,他置之不理便可,切莫不可動搖心緒,如此便中了對方下懷。

  他隨即加快步子,朝柴院那邊走去。

  可是就在他路過廚房時,他像是陡然意識到什麼,不經意間抬了頭。

  那一瞬,雪花緩緩落在他肩膀上,他腳步登時頓住,眼神亦怔住,盯住那一處屋檐。

  身後一片清冷竹林,一串獨自走來的腳印,眼前柴屋三間,與平時似乎並無不同,唯獨多了——

  檐下一盞明黃色的兔子燈。

  那燈被風刮得搖搖晃晃,細碎飄搖的光亮穿透黑夜與大雪,落入他漆黑眼底。

  “……”

  這是——?

  他呼吸漏了一下,方才心煩意亂的一顆心,因這仿佛迎他回家般的搖曳燭光,而陡然重重跳了一下。

  接著,“撲通”,“撲通”,越跳越快。

  他疾步朝廚房內走去——

  空無一人。

  寂靜無比。

  陸喚眸子里不易察覺地劃過一絲失落。

  ……直到,他轉過身,看到了灶台上的那一碗長壽面,正熱氣騰騰地升騰起溫熱。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到時候登基了本太後是不是就可以開始替崽崽選妃了?!!

  崽崽︰呵,吃了幾顆花生米醉成這樣?

第16章

  生辰對于陸喚而言, 不過是無數個冷清寂寥的日子之一, 並無任何特殊。

  寧王府中沒有一個人會記得, 就連四姨娘也沒放在心上過。今日陸喚去送藥, 四姨娘拉著庶女淚水漣漣,連聲道謝,但是並未想起今日是陸喚的生辰。她想不起,也很正常,寧王早就勒令全府禁提陸喚的生辰八字, 她即便想起了, 也不能為陸喚做什麼。

  于是, 陸喚也權當沒有這一天。

  反正, 若不是每逢這一天京城里必定張燈結彩為東宮慶祝的話, 他自己恐怕也早就不記得了。

  生辰生辰。

  陸喚識得的這二字, 卻全是從書卷中看來, 以及,從東宮太子的壽慶和陸裕安的生辰宴中得知。

  每年陸裕安的生辰宴上, 府中熱鬧萬分, 廚房都忙碌不已。

  寧王夫人會特意為嫡長子陸裕安準備兩樣東西,一是長壽面條, 一整根面條疊成滿滿一碗, 吃後飲湯, 寓意綿長的福壽。

  另一個是長壽之桃,頂部被紅紙染成紅色,寓意躲避厄運。

  而這個時候, 陸喚大多都只能和下人一道待在烏青的院牆下面,等待領取打賞。

  ……

  從來沒人記得他的生辰,他便早已習慣,因而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從風雪中歸來,居然也能看到灶台上靜靜放著一碗長壽面——

  在灶台余下的火光中,碗里的面條縴長潤澤,湯水濃厚,上面還有個溏心蛋,紅白的顏色快要溢出來,點綴著些許蔥花,熱氣騰騰。

  ……有些虛幻到不真實。

  陸喚喉間一緊,下意識走過去,緩緩將長壽面碗捧起來,暖熱頓時從掌心傳遞而來,令他眉梢輕輕一跳——竟然並非做夢!

  可是,這長壽面,真的是做給他的……麼?

  ……怎麼會有人記得他的生辰……

  ……怎麼會有人特地為他慶祝……怎麼會有人特地賜予他這些好?

  到底目的為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陸喚心中紛亂,強迫自己有些亂的呼吸平穩下來。

  可是他雙手緊緊捧著人生中頭一回得到的這一碗長壽面,卻忍不住越捧越緊,感受著暖熱落在冰涼掌心上的感覺,半晌都沒能放下……

  片刻後,他吸了口氣,逼迫著自己冷靜下來。

  他抬眸看向廚房四處,又微微一怔。

  方才看見那盞檐下的兔子燈和這碗長壽面,太過驚愕,導致此時才注意到——

  前幾日他丟在廚房角落的亂七八糟、可能會絆腳的柴垛,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整整齊齊地堆好了,就放在角落里。

  以及,因為自己前幾日傷寒,並未來得及清理干淨的灶台上面的些許污垢,也全都被清理過了,甚至鍋碗瓢盆都煥然一新,疊放在一起。

  整個廚房不知道被誰打掃過,食物被串起來掛在牆上,看起來竟然比起寧王府的大廚房也不差多少。

  陸喚像是預感到什麼一樣,手心捧著長壽面,轉身走出去,將檐下搖搖欲墜的兔子燈取下來,挑燈在手心,朝著整個柴院走去。

  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竹林外圍一圈,有可能會絆倒他的一些突出來的橫枝都被處理過了。雞棚那邊多了個防寒棚,今早自己離開得匆忙,沒有去那邊,竟然沒有發現。

  除此之外。

  陸喚挑著燈,捧著面回到屋內,試圖找出更多那人來過的痕跡,果然被他發現,一打開衣櫥,發現衣袍被縫過。

  針腳細細密密,獸皮貼合地被縫在原先的衣袍上,看起來極為暖和,似乎是發現他試圖縫制但未成功,所以那人特意幫助了他。

  陸喚漆黑眼睫輕輕一顫。

  一樁樁,一件件,到底為何?

  做好一碗面並非易事,掛上兔子燈更像是別出心裁地對他好。除此之外,那人竟然還如此細心,從廚房到竹林,到衣袍,為他做了如此之多。人生頭一回有人待他這樣……

  他坐到桌邊,心中情緒復雜紛涌。用袖子仔細擦了擦兔子燈,端詳了上面栩栩如生的吃草的兔子片刻後,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邊。

  他將長壽面擺在面前,拿起筷子,盯著長壽面凝視許久。熱氣落在他臉上,是一種真實而又溫柔的觸感。

  這些好是他從未得到過的。

  他的人生中從未遇到過這種運氣。

  雖然完全無法理解那人目的為何、為何會饋贈自己這些、為何從不露面、為何直到現在還沒表露出任何索取的意圖。

  到底是出于捉弄之心、還是另有它意。

  到底是否等自己一點點墜網之後,那人才會窮圖匕現。

  ……但這一碗面對他這冷清寂寥的十四年而言,仍然,意義重大。

  因此這一回,他也就沒辦法像上一回那樣,不為所動地將長壽面倒進馬廄。

  他盯著這碗長壽面,一如既往地從懷中掏出銀針,再次試了下是否有毒——

  無毒。

  看到銀針上沒有任何變化,他面上雖沒什麼表情,可漆黑的眸子卻幾不可察地閃耀起了些許細碎的光。

  他將面碗捧在手心里,慢慢低下頭,喝了口湯,然後,用筷子挑起面條,終于吃了一口。

  溫暖入腹中,他眼里的光多了幾分光華流轉。

  ……

  屏幕外的宿溪並不知道游戲小人心情有多麼的復雜和紛亂,在她這里看來,就是崽崽在廚房被驚呆了!

  然後出去,又被竹林和雞棚的變化給嚇呆了!

  回到屋子里後,又雙� 皇奩ひ屢鄹鵓 裊艘淮巍  br />

  他驚呆的時候,整個畫面都是凝住的,小小一團身影攥著拳頭一動不動!十分的不知所措!

  宿溪︰噗哈哈哈哈快被萌死了。

  隨即,宿溪又看到崽崽坐在桌邊,這一回雖然仍然警惕地用銀針試探了下是否有毒,但和上次的梅菜扣肉不同的是,這一回,他終于吃了。

  只見屏幕里的小小人捧著腦袋那麼大的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吸溜面條,包子臉鼓鼓漲漲起來。

  吃得非常的香!

  宿溪內心土撥鼠尖叫——啊啊啊這游戲角色制作也太萌了!

  ……

  此時柴屋外風雪一片,柴屋內黃色兔子燈一盞,門未關上,小小人獨自一人坐在桌邊,捧著碗吃長壽面。宿溪在屏幕外捧著臉,也安靜地看著,忍不住截了個屏。

  她心里忽然就有種很滿足的感覺。

  這種滿足感並非來源于看著崽崽從開始的被下人欺負,到現在終于有了一片院子,並且能穿暖吃飽的獲得感——

  當然,這種從無到有的獲得感也讓宿溪挺滿足的。

  但是更讓她沉迷的是,親眼見著崽崽從一開始像是一只警惕萬分、渾身是刺的刺蝟,到現在終于把他自己展開一點點,對自己產生了那麼一丟丟的信任……

  這讓她鼻尖酸澀。

  當然,刺蝟崽崽還是諸多顧慮,諸多防備,柔軟的肚皮不可能一下子被自己rua到,但宿溪並不心急,來日方長,這游戲她可以一直玩下去!

  ……她覺得,因為這個獨一無二的游戲小人,她對這游戲上癮了。

  ……

  陸喚吃完長壽面,又去查看了一下被改造過的雞棚,不得不說,被那人暗中相助改造之後,雞棚的確暖和多了,那些雞肉眼可見地活潑許多。

  而陸喚則回到屋內,暗暗記下了這個日子——

  他總覺得,那人出現的時間似乎有跡可循,每一回好像都是每隔兩日一夜出現一次,而且每次出現,都是在自己睡著了,或者外出的時間。

  換句話說,對方似乎並不想正面見到自己?

  陸喚盯著被喝光的面碗,他其帶回了屋內,放在床頭邊——他知道自己這樣實在太被動了。

  對方出現得很隨意,可自己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甚至連對方出沒的時間都不能清晰確定,更加無法理解對方是如何在不觸踫到自己設下的痕跡的情況下,在寧王府中來去自如的。

  對方實在是神秘。

  可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找出那人是誰。不僅僅是因為不知道對方身份和目的,這種被動感讓陸喚心生危機。

  更是因為,這一夜,他從對方那里得到的,此生難忘的這一碗長壽面。

  他空蕩蕩的人生里,頭一回得到這樣的饋贈。

  他想知道那人是誰,想見到那人,無論那人有何目的,是何身份。若是利用和玩弄自己,自己便……

  陸喚眉梢輕輕一跳。

  寂靜無聲的夜里,他攥緊了手中被縫制過的,溫暖的衣袍。

  他忽然翻身下床,穿著單薄的中衣走到桌案邊,攤開筆墨紙硯,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你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突然闖入他一潭死水般的人生里。

  寫完,他將字跡吹干,用墨汁壓著,使得不被風吹走。

  他抬頭看向窗外漫無邊際的黑夜和大雪,面上神情在燭火下晦暗不清。他不確定,那人再來時,是否會看到,是否會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你到底是誰?

  宿溪︰灰王子的神仙教母。

第17章

  寧王府中沒有不透風的牆, 陸喚被老夫人叫到梅安苑去一事, 很快便傳入了寧王夫人耳朵里。

  她咬了咬牙, 重重地將茶盞往桌上一擲, 茶水齊齊潑出來,令前來稟報的下人眼線嚇了一跳。

  下人倉皇跪下︰“夫人息怒!”

  寧王夫人對身邊的嬤嬤甲氣急敗壞道︰“老夫人到底在想什麼,難不成就因為上次在溪邊的事情,真的對那庶子青睞有加了麼?!”

  “文秀被她罰閉門思過整整一個月,待出來, 半月後的秋燕山圍獵的黃花菜都涼了!原來她竟是想讓那庶子代替文秀去!”

  嬤嬤甲見寧王夫人大發雷霆, 也急忙跪下, 道︰“只要夫人您不想讓那庶子去, 他難道還真能去得成麼?”

  寧王夫人冷笑道︰“秋燕山圍獵, 幾位皇子, 京城各大世家子弟都要去, 這種場合,一個區區庶子怎麼上得了台面?竟然還哄得老夫人讓他取代了文秀的席位!你有什麼辦法?”

  嬤嬤甲道︰“距離圍獵還有半月時間, 夫人多的是辦法讓他那日不能出現, 又何必心急?但凡出現一點意外,讓他連寧王府都出不了, 連馬都上不了, 又怎麼參加秋燕山圍獵?”

  听到此話, 寧王夫人臉色稍稍好看了一點。

  ——的確,一個庶子而已。

  雖然這庶子格外堅韌,生命力頑強, 導致自己這些年都沒能弄死他,但自己若是真的動起真格來,讓他消失在寧王府,還不是易如反掌?

  她神色凌厲,又問了那下人幾句,陸喚近來在干什麼。

  自打老夫人吩咐過將那片宅院賜給他,並不許下人們去打擾之後,便當真沒有下人敢靠近那偏僻的舊柴院了。畢竟連寧王也怕老夫人,這府中沒人敢違抗老夫人的命令。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那庶子花掉了三兩銀子,購置了許多干活工具、種子、以及一些雞,開始在院內種植一些菜,養起雞來。

  寧王夫人听此,嘲諷地笑起來,還以為他要用那點銀子打點下人,做出什麼大事呢,卻沒想到他只是圖個穿暖吃飽,在他那一方狹隅內養養雞種種菜。

  罷了,這小可憐胸無大志,自己倒是對他過于警惕了。

  ……

  寧王夫人這邊稍稍放松了戒心。

  而陸喚那邊從第二日起,便等待著那人回他的字條。

  清晨睜開眼,他心緒便一陣緊張,未來得及穿外袍,就跳下床去,穿著單薄的中衣走到桌邊,懷著復雜而難以形容的心情拿起紙張,朝上面看去——

  可正面只有他穿透紙背的墨跡孤零零地在上面,並沒有第二人的墨點。

  “……”

  陸喚不死心,又翻動紙張,看了眼反面。

  然而,反面也是空白一片。

  陸喚輕輕垂眸,漆黑的眸子里劃過一絲連他自己也察覺不到的失望……

  不過他很快抬起頭來,將紙張放回桌面上,繼續用墨汁壓著,並且,將那盞燈油已經燃盡的燈籠放在一邊,使其更加顯眼一點。

  他想,按照那人出現的規律來看,昨夜那人應該並未出現,沒看到自己留下的字跡也實屬正常。

  再等三日。

  屋子外頭公雞打鳴,陸喚今日打算外出,用一些糧食換取一把弓箭,為半月後的秋燕山圍獵做準備。

  只不過,街市上小商販售賣的弓箭全都是普通獵人用的劣質弓箭,弓臂的張力不足,箭頭也不夠鋒利,若想得到一把好的弓,還不如購買樺木和翎羽,自己來雕制。

  樺木和翎羽都是一些稀罕材料,要想買回來,至少需要五兩銀子。

  這五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寧王府管家的月銀,一個月也才三兩。

  陸喚皺了皺眉,暫時先不去想。

  他穿上自己的舊袍子,低頭摸了摸上面被那人縫制上去的獸皮,指尖立刻感覺到一陣粗糙磨礪。

  但想起有人一針一線地縫制,針腳密密麻麻,他一貫沒什麼表情、甚至冷漠的眼角眉梢還是不由自主流露出幾分柔和——

  無論多粗糙,暖和就夠了。

  他又掃了眼衣櫥內那人送的過于華貴的狐裘,雖然雍容華貴,但他沒有絲毫觸踫的心思,更沒有因為缺錢,就將其拿去當鋪換錢的想法。

  他走出屋外,和前幾日一樣,先走進雞棚里,看看是否有新下的蛋。

  那些雞一見到他走進,便撲騰著飛起。

  陸喚打量著那人給他雞棚安置的防寒棚——所用的油氈紙等物他倒是識得,但是整個防寒棚的木料搭建方式,卻是奇怪無比,他從未在任何古書、或是養雞的人家里見過這樣的構造。

  可是奇怪的是,在這個古古怪怪的新奇的防寒棚之下,里頭的溫度明顯比外面天寒地凍的暖和很多。

  也就是說,這個防寒棚是非常新奇有用的,甚至是至今並沒有什麼富貴人家用過的。

  可那人又怎麼能制造出來——?

  陸喚心中疑惑無比,帶著好奇的心情,走近母雞窩,伸手一探,登時愣住。

  他神情無法抑制地露出幾分震驚來——

  因為方才那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不止數枚雞蛋,簡直像是有幾十枚似的!

  窩里有點太暗,陸喚回去取油燈,再匆匆回來照著亮,一枚一枚地將雞蛋拿出來。越是往外拿,他心中越是吃驚,因為僅僅是一日之間,這二十幾只母雞下的蛋的數量簡直超乎他想象!

  等全部拿出來了,地上的稻草上已經快鋪滿了。

  陸喚凝眉數了數,大約有——六十八枚雞蛋。

  ……被堆成了個小山丘。

  那些母雞無辜地看著他,然後紛紛圍在飼料旁邊瘋狂地啄起來,仿佛那些飼料里面有什麼催生劑一般。

  他︰“……”

  陸喚從古書中得知,一般情況下,一只母雞一日是只能下一枚雞蛋的。

  何況現在又是極其嚴寒的冬天,很多地方顆粒無收、霜凍災害,母雞下蛋的數量更是會大大減少,外面街市上那些養雞的商販全都愁眉苦臉,擔心撐不過這個冬天。

  可自己這里怎麼——?

  自己這些母雞怎麼瘋狂下蛋?!

  還下個不停?

  就在自己進來時,還有母雞溜進去下蛋?!

  他神情古怪地再次打量了眼那些飼料,以及那人安置在這里的防寒棚,心中只覺得異常復雜。

  ……若是先前,他恐怕會以為其中有詐,不會輕易相信那人,但經過這幾日之後,他暫且認定那人並無害他之心,既然如此,這些雞蛋應該是沒問題的。

  想到這里,陸喚白得像雪一樣的臉上,被他手中的油燈蒙上一層暖暖的光。

  他垂眸瞧著這些雞蛋,片刻後,輕輕翹了翹嘴角,找來了籃子,像個小孩子一樣席地而坐,將雞蛋挨個裝了起來。

  ……

  宿溪在醫院里已經待了十來天,到了快出院的時候了,因此一大清早,宿媽媽就來醫院,陪她做最後一遍的復查,等到復查結束之後,明天就可以出院。

  宿媽媽現在不為錢的事情發愁了,整個人神清氣爽,走路帶飄,還特別大方地給宿溪買了兩個煎餅果子,微信轉了她兩百當這周的零花錢。

  宿溪叼著煎餅果子感動得眼淚汪汪。

  這麼耽擱了一上午之後,游戲里就已經過了整整三天。宿溪按捺不住,還在排隊做檢查的時候,就掏出了手機登陸游戲。

  她再上線的時候,難得崽崽沒有外出,而是在院子里忙碌——而且還穿上了自己給他準備的縫制了獸皮的衣服。

  如果說原先的崽崽是穿著白色舊袍的清瘦風簡筆畫的話,那麼獸皮的毛發就使得現在的崽崽變成了短手短腳的獵戶風,看起來像是一只在屏幕上忙來忙去的小豹子!

  宿溪排著隊,鼓起腮幫子憋住笑,心髒都萌化了!

  她現在知道那些給游戲人物氪金買皮膚的玩家是什麼心理了——

  換了她,她也想看崽崽穿各種各樣的衣服啊。

  ……只可惜這只崽崽比較傲嬌,不肯輕易換她送的衣服。

  不過,崽崽在忙什麼呢?

  宿溪見他往返于雞棚,仔細放大他手中籃子,一看,也嚇了一跳——臥槽,怎麼這麼多雞蛋?這才三天,這些母雞就下了這麼多蛋?!

  從商城購買的催生素作用這麼恐怖的嗎?!

  “也有防寒棚的功勞。”系統道︰“商城里所有的商品的作用都是百分之百的,所以傷寒藥的恢復效果也比較強,確定不再多氪氪嗎少女?”

  宿溪雖然有了錢,但也絕對不是會亂花沒有節制的女生,她沒理會系統,一臉姨媽和藹地盯著界面上跑來跑去的崽崽看了會兒,然後將界面切換到他屋子里,打算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收拾的。

  于是,就在這時,她瞥見了桌岸上的筆墨紙硯,和那幾個字。

  ……

  ——“你到底是誰?”

  字跡力道很大,寫得很快但並不潦草,可見崽崽寫下時復雜紛亂的心情。

  宿溪頓時一愣,這難道也是游戲設計的一個主人公和玩家互動環節嗎?

  她當然也很想互動啊,可是她嘗試著拽動桌岸上的毛筆,在紙張上歪歪扭扭拖動時,卻一點墨水都出不來。

  被限制了,還是沒辦法和崽崽進行任何的溝通。

  必須氪到100點——這到底得做任務做到什麼時候啊?!

  宿溪無能為力地扔了筆。

  她對系統道︰“目前兩個主線任務都還八字沒有一撇,那除了主線任務之外,還有沒有辦法盡快增加點數?”

  系統道︰“上回已經介紹過,除了主線之外,還可以通過增強你的主人公的技能、人際關系、外在環境、外在形象、身體素質來為他鋪路,這些也可以增加點數。”

  外在環境是宿溪玩游戲以來氪點數最多的一個方面,而其他的,除了人際關系打了兩次臉、增加了點數之外,幾乎再沒有別的增加了點數。

  身體素質——

  是想辦法哄騙崽崽做俯臥撐之類的鍛煉麼?但是自己沒辦法和他溝通,暫時肯定沒辦法讓他主觀去做這件事。

  技能——

  正當宿溪打算研究下怎麼在這方面下手時。

  系統彈出了支線任務︰“支線任務一︰請在主人公即將制作好的弓箭上,親手綁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完成支線任務也有獎勵。”

  宿溪︰…………

  ???

  這什麼詭異的任務?難道崽崽雖然一臉清冷孤傲,但實際上是個內心喜歡蝴蝶結的嬌弱小皇子?

  她問︰“還有別的目前可以做的支線任務嗎?”

  系統彈出︰“寧王府有一位後廚師傅,名為師傅丁,對春耕秋收十分精通,他前幾日受了管家誣賴、忍受了屈辱、正打算辭職回鄉下。他日後能夠成為主人公在外面用化名購買田地、進行商賈交易的得力助手,請找到他,並讓其為主人公所用。”

  這兩個支線任務都有點超前,宿溪暫時先記下來。

  她關掉支線任務界面,轉到院子里,去看崽崽那里進行到哪一步了。

  ……

  院內,陸喚正將所有的雞蛋全都裝在一只木桶里,上面用一件舊衣袍包住,去了寧王府側門。

  這三日,這些母雞都在溫度暖和的雞棚里,保持著每只母雞一天兩到三枚的下蛋數量。

  而直到此時,他將所有的雞蛋數了數,一共竟然有了一百九十二枚雞蛋。

  這麼多雞蛋十分重,若不是陸喚從小偷偷習武,力氣大,恐怕要沉得提不起來。而替他去寧王府外交易的那名侍衛接過之後,直接沉彎了腰,嚇了一跳。

  側門靠近四姨娘的院子,上次宿溪已經解鎖了,所以她跟著調轉界面,看著崽崽將雞蛋交給那名侍衛。

  那名侍衛頭頂冒出的泡泡全都是︰

  ????!!!

  侍衛丙打開木桶上方的衣袍,見到里頭數量如此之多的雞蛋之後,下巴快掉了下來,整個人已經呆若木雞了!

  寧王府中下人都知道三少爺從老夫人那里得了一整片宅子的賞賜之後,就開始種點蔬菜養點雞,這無可厚非,畢竟三少爺又不像是另外兩位嫡少爺那樣每月有二十兩月銀,他雖然如今處境比先前好了很多,但也相當于被流放,在吃穿上只能自給自足。

  所以他收了陸喚的錢,答應幫陸喚去寧王府外交易,也以為陸喚不過是每月賣出去一點東西,來換取一點食物。

  可哪里料到——

  三少爺才買了幾只雞的第幾天,就一下子讓母雞下了這麼多蛋?

  這麼多蛋?!

  媽耶!

  侍衛丙算了下銀子,都快暈過去了。

  外頭一斤豬肉三十文錢,一枚雞蛋六文錢,這一百九十二枚雞蛋,就是一千一百五十二錢,都有一兩多銀子了。

  若是三少爺光養雞三天就能養出一兩多銀子,那再加上其他種植的,一個月豈不是比那兩位嫡少爺還要富裕多了?!

  這……

  侍衛丙咽了下口水,忽然覺得從寧王府辭了職跟著三少爺混也未嘗不可。

  他偷偷摸摸替陸喚拿出賣,而陸喚則從側門往回走。

  陸喚當然沒想過要一直待在寧王府內,靠著這一小片宅院的土地種些東西來自給自足。

  他需要銀子,便需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手,而那人送來的那新奇特殊的防寒棚——若是自己能弄懂其中原理的話,或許可以復制出許多個來,在外面利用化名,弄上一片農莊。

  一旦有了農莊,銀兩便源源不斷了。

  不過這些想法對于陸喚而言,並非當務之急。

  他的當務之急是,已經第三日黃昏了,那人……是否有看見他留下的字條?

  想到這里,陸喚腳步匆匆,快步穿過竹林,往回走去。

  以往,他每次回到這里,都一片冷清,心中也並無波動,只覺得天地之大,可好像並無他的歸處一般,可如今,他心里頭竟然生出了一些連他自己也覺察不到的隱隱的希冀來。

  ……無論那人是戲耍,還是捉弄,他竟然,都荒唐而卑微地希望那人繼續、不要突然消失……

  陸喚抿了抿唇,漆黑眼眸微垂,竭力不讓自己眼里的些許亮光被發現,懷揣著復雜難言的心情,竭力裝作淡定地回了屋子。

  然而……

  他快步走過去,屏住呼吸看了眼字條,卻仍是——

  只有他自己的字跡。

  可是,陸喚視線陡然一凝——紙張旁邊的毛筆分明被動過,雖然被動過的痕跡很細微,但他覺察力驚人,還是察覺到了。

  那麼,也就是說,那人來過!

  ……只是,並無回答。

  為何?

  不屑理睬麼?

  還是——認為沒有必要?

  寒風從窗外輕輕吹進來,將陸喚手中薄薄紙張吹得拂動,他默了默,將紙張揉成一團,扔掉了。

  ……

  而屏幕外的宿溪只能眼睜睜看著,崽崽垂下了他的包子臉,眼里的亮光稍縱即逝地落寞了下來。

  她︰……

  手里的煎餅果子一瞬間都不好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一個字都不回復我。

  宿溪︰嗚嗚嗚嗚阿媽也無能為力啊只能努力氪點數了!(爾康手

第18章

  不得不說這游戲真的很會調動玩家情緒, 如果說之前宿溪還打算不緊不慢一步步玩, 那麼現在她氪金解鎖點數的沖動簡直一瞬間達到了最高峰!

  試問誰能扛得住崽崽立在桌前沉默片刻, 走到柴屋門檻前拂衣坐下, 手肘擱在膝蓋上,撐著他那張包子臉,獨自一人望著寂靜空蕩的大院子,夕陽西下,一臉落寞的場景——?!

  宿溪心都碎了, 真的。

  她迅速切換到寧王府中廚房師傅們居住的那一片地方去, 決定能完成多少支線任務, 就盡快完成多少, 累死累活也要盡快解鎖到100點。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 陸喚坐在屋門前, 面上並無多余情緒, 只是在蹙眉沉思。

  那人此次前來,雖然並未回答他的問題, 但是至少可以說明一件事, 對方出現的時間的確是有規律的。

  若是自己能把握住這個時間規律,多少能佔據一點主動性。

  但是, 當然了, 陸喚知道, 那人異常警覺,若是自己假裝出門、再中途陡然返回,恐怕待自己剛出現在竹林那邊, 那人就已經快速消失了。

  這並非一個好的辦法。

  除此之外,陸喚察覺到,對方至今為止,所做的事,都是有明確目的的。

  無論是修補屋頂也好、送來生辰壽面也好,似乎都是在關心他,且對他有益。而這種回復他問題的事情,仿佛被對方認作無意義的事,所以對方才沒有理會。

  ……當然,這些也都只是陸喚的猜測而已。

  那人實在太過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留下的痕跡又非常少。陸喚很難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只能通過每一絲蛛絲馬跡來猜測。

  ……

  所以,現在自己要想得知那人的身份,要做的便是——想辦法讓那人留下蛛絲馬跡。

  那人雖然不會回復他的字條,可若是用別的方式試探呢?

  他想要找出那人。

  他亦不知道為何自己的念頭如此強烈。

  究竟是因為對方在暗而他在明,這種被動性讓他心中毫無安全感。

  還是因為——他就只是想知道,那個在他傷寒時的風雪之夜照顧了他、贈與他貧瘠人生中頭一份生辰賀禮、從木炭長靴到為他縫制獸皮衣袍、給了他種種之多的人,到底是誰、長什麼樣子、穿著什麼衣服、佩戴什麼、有什麼喜好……

  又抑或只是因為,他內心深處害怕對方只是隨意而來,過不了多少時日,便會如飄渺青煙一般匆匆而去。

  倘若對方某一天忽然就消失了,再也不會來,而他卻只能等到那一天,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那他……

  陸喚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緊。

  他望著檐下被自己倒進新的燈油、重新掛上去的兔子燈,眸子在燭光下晦暗,許多隱藏起來的情緒,深不見底。

  宿溪在地圖上找到了支線任務【讓師傅丁為主人公所用】中的師傅丁。

  側門往溪邊是四姨娘的其他幾位姨娘的宅院,而中間隔了幾道牆和一處花園,再往右邊,便是稍微有頭有臉的下人們所居住的地方,幸好上回都解鎖了,宿溪可以直接點進去。

  這是幾位後廚師傅的房間,通鋪上,只躺著師傅丁一個人。

  他是個長得干巴巴瘦癟癟的火柴人,奄奄一息地側躺在床上,看起來氣色很不好。

  他旁邊放著一碗藥,地上還灑了很多湯藥水。

  宿溪點了他一下。

  界面上立刻彈出來。

  “人物︰師傅丁。當前狀態︰血條20%,體力條5,正處于重度傷寒之中,由于古代醫療不發達,一旦傷寒過于嚴重,幾乎無藥可救,只能等待死亡。”

  這確實是,傷寒在古代是相當嚴重的,世子夫人們可能還好,可以請御醫來。

  但是這個師傅丁渾身穿的衣服就破破爛爛,喝的那點兒藥一看就是請的江湖郎中看的,可能為了看個郎中,還花光了在寧王府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積蓄。

  外面忽然進來兩個廚房的下人,走進來見師傅丁還躺在床上,罵道︰“你這瘟貨怎麼還沒走?管家大人不是讓收拾東西趕緊滾蛋嗎?!”

  師傅丁干瘦得青筋都暴了出來,氣若游絲地道︰“我沒偷管家的東西,即便我藥辭職回鄉,在那之前,也要讓他先還我一個清白!”

  “什麼清白不清白的,趕緊滾滾滾,否則你這癆病傳染給了我們怎麼辦?我們也他媽的上有老下有小啊!”那兩個下人大步跨上前來,猛然拽住師傅丁的胳膊和腿,大力一拉,竟然就直接將他扔出了屋子外頭。

  師傅丁摔在雪地里,劇烈咳嗽,跟條快死了的狗似的,爬都爬不起來了。

  這一段猶如支線背景介紹似的,快速在宿溪面前播放,宿溪驚呆了,都沒來得及扶這位老人一把。

  那邊從側門處就飛奔而來一個人,迅速將師傅丁扶了起來,義憤填膺地盯著那二人︰“你們不會有好報應的!先前你們還是學徒,我義父對你們諸多照料,你們現在竟然如此忘恩負義!”

  正是先前替崽崽出去賣雞蛋的侍衛丙。

  原來這二人是義父子。

  師傅丁咳嗽著搖頭,道︰“別惹事,先扶我去你那里。”

  侍衛丙特別壯碩憨厚的一游戲小人,隔著衣服都能看到六塊腹肌。

  可這猛漢見自己的爹咳出的血一口一口的,急得都快哭了,抹了把眼淚,道︰“好,爹,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的,上次那個郎中不行,咱們就換一個郎中。”

  師傅丁苦笑道︰“唉,可是,咱們兩個人這麼多年在寧王府的積蓄都快花光了,哪里還有錢醫治呢……”

  侍衛丙扶著師傅丁往另一處院子走,愁眉苦臉了一會兒,忽然道︰“不如,我們去找三少爺想想辦法!”

  “爹,你可知道,三少爺今日拖我出去賣的那些雞蛋,其中竟然出了好幾個雙黃蛋!導致賣出去的價格都比平時多好幾文!”

  “雙黃蛋?!”

  雙黃蛋寓意大富大貴,在京城幾乎全都提供給了皇親貴戚,賣的價格比普通雞蛋貴多了。

  師傅丁听了侍衛丙說的話,很是驚愕了一番。

  他對整個京城的農貨了若指掌,因此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現在是冬天,天寒地凍的,外面的所有農場的雞死的死、病的病,京城里僅有的一些雞蛋全都送到了貴人們府中去了,可以說雞蛋產量非常的低,幾乎買都買不到!

  價格也因此逐漸從六文錢漲到了快八文錢左右——

  可三少爺只不過是買了幾只雞,隨便在他那柴院里養養,怎麼可能幾日就養出一百九十多枚雞蛋?!

  這可也太天方夜譚了!

  而且兒子還說那些雞蛋里頭,出了雙黃蛋!

  “我今日將那些雞蛋總共賣了三兩銀八十文。”侍衛丙苦澀地道︰“我這輩子都沒一次性見過這麼多銀子!爹,要是我們養雞,也能生這麼多雞蛋,又何愁沒錢買藥?”

  父子二人一邊嘆氣,一邊回到了侍衛丙的住處。

  宿溪在旁邊看著這兩人可憐巴巴的,也替他們嘆氣。

  不過,她瞧著師傅丁劇烈咳嗽不已,倒是一下子想到了怎麼完成這樁支線任務,替崽崽將這兩人的人心收攏。

  她打開了商城,悄悄在侍衛丙的住處留下了一包東西。

  並且,模仿了崽崽給自己留的那張字條上的字跡。

  ……

  而待父子兩人回到屋內,侍衛丙剛要扶著義父坐下,給他倒水,忽然就看到桌子上不知道誰送來了幾服傷寒的藥。

  他嚇了一跳。

  旁邊還壓著一張字條,上面詳細寫著煎服之法,卻並未署名。

  而那字跡——侍衛丙是讀過書識一些字的,只覺得字跡龍飛鳳舞,很有章法,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留下的字,絕對不是普通下人能寫得出來的。

  侍衛丙驚呆了,這幾服藥加起來可得半兩銀子了,怎會有人如此好心?自己正愁沒錢買藥給爹治病,就有人送來了藥,難不成爹有治了?

  他喜極而泣,去搖晃師傅丁︰“爹,你看,這是不是哪個好心人送來的?”

  “這是?”師傅丁打開其中一包藥,聞了聞,赫然就是治療傷寒的藥,他頓時愣住了,哆嗦了下︰“咱們父子兩個一窮二白,無依無靠的,怎麼會有人伸出援手?”

  ……

  宿溪這邊倒騰完,還沒來得及去崽崽那邊看一眼,檢查的隊伍就排到她了。

  護士在催促,宿溪趕緊先放下手機,進去做檢查。

  而陸喚這邊,卻是萬萬沒想到,這些母雞接下來幾天,下蛋的數量居然比先前只多不少。

  他第一次讓侍衛丙拿去賣掉時,賺了三兩八十文回來,他只將三兩銀子放入荷包中,另外八十文給了侍衛丙。畢竟,若想讓人賣力辦事,也得給他一些好處才行。

  這侍衛丙先前因家中父親生病一事,垂頭喪氣,但之後好像是父親病情忽然有所緩解,他精神好了許多,跑腿起來也更加機靈賣力。

  而接下來幾天,照樣繼續取雞蛋去賣,並借著冬日緣由,提高了價格,重復幾次,陸喚手中已有十兩銀子。

  這才短短幾日?

  他將這些銀兩放入荷包當中,只待先借助這些雞蛋攢夠第一筆錢,便去寧王府租一處農莊。

  而除此之外,陸喚精心侍弄的韭菜西葫蘆等農作物,也開始有了生長的跡象,他不知道是否那人替自己翻種農作物那一晚,在那一小片籬笆地里留下了什麼,竟然叫這些植物生長的速度遠超自己想象。

  這幾日,寧王夫人那邊暫時風平浪靜,似乎在等待圍獵之日。

  陸喚點了點手中銀兩。原有三兩銀子,購買材料工具種子之後,所剩無幾,然而現如今只是靠著賣雞蛋,便賺取了十兩。他原本打算花五兩銀子去買來樺木與翎羽,但這日,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上了一趟街市,買了些別的東西。

  ……

  宿溪和宿媽媽一起辦理出院手續,收拾病床上的東西,花了一些時間。等她拄著拐杖,在宿爸爸的扶著下,上了出租車之後,她就迅速打開了游戲界面。

  坐在副駕駛座的宿媽媽一看她天天玩游戲,氣不打一處來,劈手就搶走了她手機︰“溪溪,在車子上還玩游戲?傷眼楮知道不?”

  宿溪無語凝噎,只好下車再玩。

  下了車,宿爸爸宿媽媽拎著東西進單元樓,她拄著拐杖,一蹦一跳跟著進電梯。

  上次彩票的錢拿到手後,宿爸爸宿媽媽就打算換新房子了,這件事已經提上日程。宿溪心想,他們要是知道能住新房子,都是她玩游戲玩來的運氣,那還能制止她玩游戲?!

  回到家,宿溪總算不用聞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了,輕松了許多。

  她往沙發上一躺,打開手機。

  一打開屏幕,宿溪直奔崽崽屋內而去,辦醫院手續的時候,她時不時登陸一下,因此也知道崽崽這幾日行蹤。

  右上角雞蛋收成數量一直飆升,說明崽崽一直在辛勤勞作。

  而那侍衛丙和師傅丁可能太蠢了,還沒意識到幫助他們的恩人是誰,宿溪打算上線提點一下。

  除此之外,她發現崽崽在想辦法制造弓箭,她打算氪金給他買一把。

  屋內崽崽又不在,應該是出門了。

  可就在宿溪打算切換界面時,突然發現,這一回,屋內的桌岸上,又多了一張字跡穿透紙背的字條——

  她頓時有點急,不是吧,崽崽又發短信?!那自己這次依然不能回,他豈不是又要不開心?

  但宿溪還是忍不住湊過去看看這一次上面寫了什麼。

  ——“我擇了禮,望你喜歡。”

  字跡在最後微微停頓,似乎是在沉思什麼。

  禮?什麼禮物?

  宿溪眼楮“唰”地一亮,激動得要命,這什麼?崽崽賺第一份錢了給老母親買禮物了?她突然就有了種被回饋的感覺——就像是玩游戲本以為完成任務只會得到金幣和獎勵,但萬萬沒想到,突然氪出秘密藏寶一樣!

  而且,崽崽這一行字寫得也太甦了,她怦然心動,在學校里被臭男生送奶茶都沒這麼期待。

  她按捺住手抖,在桌岸上一翻,果然就看到,筆墨紙硯旁邊,擺著兩個精致小巧的雕花盒子。

  其中一個盒子內擺著一條散發著淺淺光澤的明珠腰帶,應該是男子才會用的。

  另一個盒子里擺著一枚精致的鏤空銀釵,在屋外雪地里反射進來的光下,光華流轉,異常美麗,是女子才會用的。

  ……臥槽啊啊都好好看啊!

  宿溪激動不已,淚流滿面,手指按在兩份禮物上,選擇猶豫癥都快犯了!!為什麼這禮物只在游戲里沒法拿出來?

  不行,帶不走她也要想辦法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我倒是要看看你是男是女。

  宿溪︰沉浸在崽崽第一份工資全給老母親花了的喜悅當中無法自拔……

第19章

  宿溪第一反應當然是更喜歡那只做工精細的銀釵, 沒有女孩子會對好看的首飾有抵抗力吧!何況那只銀釵古香古色, 鏤空圖案異常精美, 馨香白雪的花樣完全就只是古代所有, 放在現代,看起來都像是古董了!

  她幾乎一瞬間都快忘了這是游戲,興奮地在沙發上坐直了身體,伸出手指頭就去摳——想把銀釵摳出來。

  但是很顯然,這下意識的動作實在是太傻, 游戲里的東西怎麼可能摳得出來?!

  宿溪捧著屏幕, 怨念不已。

  不知道是該怪游戲原畫師將這只銀釵畫得太漂亮了, 還是怪崽崽送的禮物太甦到老母親的一顆少女心了。

  想要, 卻拿不到手。

  她之前檢查過, 游戲界面是沒有背包系統的, 只有一個崽崽的收成欄。但是顯然, 這份禮物不屬于收成里面。

  她想要像別的游戲那樣將這份禮物放進背包里,是做不到的。

  ——那麼, 這還怎麼取走啊?!

  宿溪用手指頭撥動桌岸上的銀釵, 听其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心里癢癢, 卻一時之間拿這只銀釵毫無辦法。

  ……可是, 即便不能帶走, 也不能將這份禮物丟在這里置之不理。

  否則等崽崽回來,看到禮物原封不動,肯定會非常失望, 又要和上次一樣獨自坐在夕陽下,流露出黯然的表情……

  宿溪一拍大腿︰有了!

  雖然有點舍不得,但是也只能這樣了。

  她用手指頭按著屏幕,將那只銀釵移動了起來。銀釵從桌岸上被拿起,登時被從窗戶外面照進來的光照著,顯得銀如月色,更加美麗了。

  宿溪原本只打算取走銀釵,可是視線又忍不住落到桌岸上那條同樣精致的男子用的腰帶上——

  貪婪大概是人類的本能欲望。

  她一個沒忍住,將腰帶也拿了起來,隨後懷揣著撿到了寶的興奮心情,將界面切換到柴屋外的遠處的竹林里——

  她打算找個地方,先將這兩件禮物給埋起來。

  這樣的話,對于崽崽而言,就是禮物她已經收下了。

  從商城里兌換後買了個挖坑填坑的操作,宿溪將兩枚匣子小心翼翼放了進去,然後蓋上了土。

  雖然有點可惜,但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宿溪留戀地看了會兒被自己埋起來的禮物,記住了周圍幾棵比較有特征的竹子,打算等到時候崽崽離開寧王府,換地圖的時候,自己再挖出來,帶著跟他一塊兒走。

  因為氪出了這份突如其來的禮物,宿溪心里激動,一下子放不下手機,她將界面切換到屋內,繼續想辦法制造崽崽需要的弓箭。

  商城里自然是應有盡有,從貴到便宜分別有“月牙狼骨箭”、“烏龍鐵脊箭”、“鳳羽箭”、“樺木翎羽箭”、“木羽竹箭”、“木樸水箭”、“獵戶箭”、“普通弓箭”、“破爛弓箭”等。

  各種圖片列出來,最貴的一看就格外結實凌厲!

  要是先前沒中彩票的宿溪,零花錢就那麼點兒,摳摳索索的,肯定頂多只能買最普通的弓箭了。

  但現在她只想氪金,給崽崽最好的,于是手指毫不猶豫地移到了最貴的2000金幣的“月牙狼骨箭”上去。

  但是剛觸及,下面就彈出來信息——僅為皇室所用。

  原來上面刻著皇室圖騰。

  世子們能夠用的最好的,也就是鳳羽箭。

  為了避免給崽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宿溪只好暫時舍棄,先買下了一把可選擇範圍內最好的鳳羽箭!

  很快,一把形狀優美、圓如秋月的鳳羽箭被放在了桌岸上。

  宿溪想起支線任務,又興致勃勃地從商城里挑了一根大紅細絲綢,認真地綁在了弓頭。

  這支線任務倒是道送分題,可能是用來調劑游戲節奏的,十分簡單,不過隔著屏幕綁蝴蝶結頗費力氣,還是花了宿溪好半天的時間。

  等好不容易歪歪斜斜地綁好之後,系統彈出任務完成的獎勵︰

  “支線任務一已完成,獎勵金幣+50,點數+2。”

  系統問︰“目前點數已達到17點,可以選擇一個版塊解鎖,請問需要解鎖哪里?”

  每次解鎖一個新的版塊,宿溪都有些激動,因為整個游戲里面的風景細節都非常精致,青石路、長廊屋檐,異常精美。

  地圖上每多一個版塊亮起來,就像是她一步一步去探尋整個古代京城,甚至是整個燕國一樣。

  有種非常新奇的感受。

  宿溪道︰“先看看崽崽在哪兒?”

  地圖彈出,寧王府外的京城十分偌大,總共分為皇宮、內城、外城、護城河這四個版塊。宿溪暫時先沒看具體劃分,反正就和內環線、一二三環線差不多的概念。

  在靠近護城河的位置,有一座看起來像是寺廟的建築,崽崽的光正一亮一亮。

  “那是哪兒?”宿溪訝然,她還是第一次見崽崽跑這麼遠。

  系統解釋道︰“京城內的永安廟,太後曾經來上過香,因此香火十分旺盛。但是今年冬天發生了霜凍災害,接連幾月都大雪紛飛,京城之外餓殍千里,流民失所。京城內也有許多百姓感染風寒,無藥可醫,于是圍聚永安廟那里,指望遇見個什麼達官貴人,討個說法。”

  宿溪感覺是不是有新劇情即將解鎖,立馬道︰“幫我解鎖永安廟。”

  ……

  陸喚今日上街市,原本是打算拿買完銀釵和明珠腰帶剩下的銀兩,去置辦樺木和翎羽的,但是這些材料普通市集上找不到,因此他離開內城,往外城山上而去。

  可是萬萬沒想到,一路上,竟然所見到的全是因感染風寒、找不到大夫,而奄奄一息等死的人!

  大夫都去哪里了呢?

  原來前段日子他感染風寒的那幾日,京城中爆發風寒,像是一場瘟疫般迅速傳染,寧王府中也有十幾個下人因此被辭退趕走。

  京城當中的大夫自然是全都被達官貴人們匆匆請走,前去醫治了。

  而這些普通百姓,若是手里有些積蓄,倒是還能請一下郎中,若是一窮二白,那麼便只能等死了。

  這些人不甘願等死,于是紛紛朝永安廟聚集而來,試圖討個說法。

  外城一路走去,全是咳嗽風寒的人,有幾個好心擺攤的郎中鋪子外頭,烏泱泱的一片人群等待著救濟,觸目驚心。

  他越往前走,眉頭越是擰成了川字。

  ……

  宿溪打開永安廟這個全新的地圖版塊,首先就在人群中鎖定了崽崽。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崽崽外出時的裝扮,只見他身上穿著獸皮長袍,頭上特意戴了個黑帽斗篷,以防被寧王府的人認出來。

  小小一只奶團子混跡人群中,負手前行,一臉冷肅,比平時的萌更多了幾分颯爽。

  宿溪正要覺得好笑,忽然就被永安廟躺了滿地的烏泱泱的病重百姓給嚇了一跳——

  滿地都是人!

  因為風寒而無藥可醫,病怏怏地倒在牆角,像是下一秒就會死去!

  有滿臉皺紋的老人,有還處于襁褓中被母親抱著的孩子,還有青年壯漢,得了這個病,全都一樣,渾身乏力,高燒不退,體寒發冷。

  雖然游戲屏幕上這些人全都只是卡通火柴人,但是還是讓宿溪覺得觸目驚心,于心不忍!

  原來,古代風寒引起的瘟疫這麼可怕的嗎?!

  簡直就是一場災難,這個冬天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而那些郎中雖然盡力診治,但很顯然醫術有限,只能用草藥土方子救一些病得還比較輕的人,有的高燒已經連日不退的人,臉上幾乎毫無血色,都已經被那些郎中給放棄了。

  宿溪萬萬沒想到,就這種對于現代而言,非常普通的病毒性感冒,在游戲的古代里能死這麼多人。

  當天自己可是只購買了一副藥,崽崽只喝了一次,就迅速恢復了啊!

  ——那豈不是,自己從商城里購買的藥,能救下這滿地的人?!

  宿溪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陸喚巡視著滿地觸目驚心的痛苦不迭的人,眉宇緊蹙,也在思索同一個問題。

  他當日風寒也極其嚴重,可是只過了一晚就幾乎痊愈了,那人給他服下的風寒藥竟然如此有效?!

  那人似乎總是有很多新奇的東西,包括那自己從所未見的防寒棚。

  不知道那藥里面成分是什麼,若是能辨認出成分,是否可以采抓藥材,來救這些婦孺老幼?

  內城官員為了掩飾太平,怕被皇宮里頭的人知道,竟然已經開始將這些害了瘟疫的百姓往京城外趕了。

  百姓寒苦,哭天搶地。

  而城內官員卻日夜笙歌,歌舞升平。

  陸喚回身,視線在一名約莫八歲、雙手凍得通紅、足不著履的奄奄一息的孩童身上微微頓了頓。

  他眸子晦澀,片刻後才逼著自己移開視線。

  就在此時,宿溪的界面上也跳出了新的主線任務︰

  【提示,請接收主線任務四︰輔助主人公制作出有奇效的治療風寒的藥物,成為京城中不知姓名的神醫,收買數千百姓的人心,並靠風寒藥在十日內賺取銀兩五十兩。】

  【任務獎勵為500金幣,6個點數,難度八顆星。】

  等等,五十兩——?

  宿溪先是嚇了一跳,但隨即看到點數獎勵幾個字,立刻被激起了斗志!

  不過,就算沒有這個任務,她剛才看崽崽立在原地,遙遙地看向那清貧小孩的眼神,也覺得,這件事情,崽崽已經下定了決心去做。

  崽崽在想什麼她不知道。

  但是她看見過崽崽衣櫥中堆著的那些書卷里,被他翻閱得最多的,起了毛邊的,是一副河清海晏,時和歲豐的清平天下圖。

  ……

  而與此同時,寧王府內,寧王夫人在陸文秀的房中走來走去,不停地撥動手中佛珠,卻是急昏了頭。

  先前從溪邊被救上來之後,陸文秀就一直發燒咳嗽,她以為不過是風寒,請大夫來看看,按時日喝藥即可。

  可萬萬沒想到,這都多少日子了,一直沒好!

  而且文秀甚至三日前徹底惡化,完全下不了床,文秀整個人都高燒不退,失去了神智。

  皇宮里來的御醫甚至都搖了頭,道︰“二少爺本就體虛,墜入冰湖之後,更是激發了寒氣,現在別無他法,只能期待吉人自有天相了。”

  這話說得隱晦,可意思就是回天乏術了。就連御醫都沒辦法,還能上哪里去請更加高明的大夫?!

  寧王夫人萬萬沒想到自己正計算著如何在秋燕山圍獵上將那庶子害死,自己的兒子就先因為數日前的那場自作孽的墜湖,而病入膏肓!她心中一陣絞痛,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老夫人一直習武,身體硬朗,且被救上來之後立刻有火爐取暖,沒有發病也就算了。

  可為何那庶子,竟然也連日進出寧王府,健康無虞?!

  寧王夫人又急又恨,又心疼陸文秀,幾乎快咬碎了牙。

  ……

  陸喚購買樺木與翎羽的計劃再次擱淺,這並非當務之急,普通弓箭他也有把握勝出,而這些百姓的性命卻是耽誤不得。

  他心中有了打算之後,便立即去做,當即回城,進了一間藥材鋪。

  陸喚熟記百草,當日那人留下的藥包他拆開看過,里面並非磨好的藥粉,而是嚴格按照劑量包好的各類需要煎熬的藥材,陸喚當時粗略一看,便將那些藥材熟記于心。

  他當時為了以防萬一,給四姨娘送去一些風寒藥之外,還留下了一包放在衣櫥內。

  現在,他只需要將這些藥材挨個買一些回去,然後對照著之前的那包藥,靠著稱重計算出那人送來的神藥的藥方。

  只是,卻不知道那人是否願意,讓自己用那些藥來救人。

  ……

  陸喚買好藥材之後,思緒沉沉地回了自己的柴院。

  穿過竹林時他大步流星,可推開門時,他動作卻又稍稍疑遲了下。

  即便上一回留下字條,而那人卻沒有給任何應答,他心中有些失望,可這一回,他心中仍是不死心地升騰起一些隱隱的希冀來——期盼能得到對方的答復。

  ……只是,若是這一回,那人還是不理會他呢?

  陸喚攥緊手中的藥包,竭力遏止住自己心中荒唐到過了頭的期待。

  他斂起神情,走了進去。

  整理了下思緒,他才朝桌案上看去,而這一回——

  “……”

  陸喚並不想如此,可他眸子里的色彩還是一瞬間亮起來。

  他整個人立在窗子處,被外面淺淺的夕陽照著,一貫冷淡的臉上多了幾分名為欣喜若狂的東西。

  這是……他十四年來頭一回臉上露出少年人應有的神情。

  可似乎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他盡力面無表情,盡力板住臉。

  他快步走到桌前,竭力裝作自己眼里根本就沒有某種亮晶晶的東西。

  桌岸上,禮物被取走了。

  兩份都被取走了。

  那人終于看見了,並且終于,有所回應了。

  雖然不知道,那人是否因為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不願告訴自己性別,所以才兩份一並取走的。

  但陸喚心緒仍是蕩起了漣漪。

  ……畢竟,之前都是自己單方面接收來自那人的東西,而現在,至少代表自己與那人能夠有所互動交流了。

  他抿了抿唇。

  而除了禮物被取走之外,桌岸上還多了一件東西。

  他的視線落到那張綁了奇特結帶的鳳羽弓上,微微一怔——那弓十分精巧,弓身以名貴的楊木所制,短箭以鳳羽所制,頭大尾小呈極其鋒利之狀,是大多數世子們才能夠用得上的利弓。

  ……

  除了鳳羽箭之外,別的更好的都只能為皇室所用。

  他所想要的無非是一張樺木翎羽弓,而那人,卻好像是盡可能地,給了他更好的。

  意識到這件事情,陸喚拿起弓,心中輕輕一顫。

  ……

  而屏幕外的宿溪一直跟著崽崽從廟里回來,就是期待著他看到自己送他的弓箭時的神情。

  她喜滋滋地等待著崽崽露出驚喜的表情,卻只見——

  崽崽一張臉面無表情、十分冷淡、喜怒半分不顯。

  宿溪︰???

  不是,收到了夢寐以求的弓箭,難道一點開心的表示都沒有嗎?知道崽崽你不夠活潑,不求你跳起來給阿媽一個擁抱,但好歹也笑一下啊!

  可就在宿溪毫無成就感,氣迭時,屏幕上,崽崽的腦袋頂上,緩緩出現一個白色氣泡。

  白色氣泡里,一顆小小的心。

  像是害羞一樣,那顆開心的小心心冒了個泡,就飛快地縮了回去。

  宿溪︰…………

  宿溪心髒萌得一顫,丟下手機,撲倒在沙發抱枕上,捂住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

  崽崽︰= =(>/////<)

第20章

  宿溪暫時放下手機, 去吃了個晚飯, 待到吃完晚飯後, 便迅速回了房間, 打開游戲界面。

  而就在她吃晚飯的這一段時間,勤勞刻苦的崽崽已經做了非常多的事情。

  除了每日都會去收成一次的雞蛋,每日料理一次的西葫蘆等農作物之外,他還花費了點功夫,想辦法將之前宿溪給他的那包藥, 稱重出了其中黃連、黃柏、干姜、附子、細辛等各味藥材的配比。

  他回到屋內, 在桌案前攤開紙張, 袖口微微挽起, 神情專注, 露出來的手腕線條干淨修長, 有一份少年人的清朗堅韌。

  ……當然在屏幕外的宿溪看來, 就只是短手短腳的卡通崽崽立在桌前,神情凝重地……露出了一小截白乎乎的手臂。

  不過看到他筆下流暢寫下的藥方, 宿溪相當驚愕, 作為一個成績一般般的文科生,她對這種精細到毫克的計算, 是完全一頭亂線的, 她問系統︰“崽崽的配比沒弄錯吧?!”

  系統道︰“分毫不差。”

  “……!”宿溪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欽佩起一款游戲的主人公!

  ——你說崽崽他起早貪黑、勤勞認真、聰明伶俐、過目不忘, 雖然出身寒微,但仍胸懷抱負、憐憫百姓,他還有做什麼是不能成功的?!

  宿溪肅然起敬, 不過她隨即又問起另外一個問題︰“他這樣按照商城的藥的配比抓出來的藥,也能起作用嗎?還是必須從商城購買的原汁原味的藥才能起作用。”

  系統道︰“商城的藥有百分之百的效果加成,他抓出來的藥自然沒有商城的藥效果好。不過按照這個一比一配方,至少能有百分之八十的效果,也足夠治好那些病重的人了。”

  也是,宿溪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要知道,在古代,那些郎中開的草藥,可能幾乎沒什麼用,就連皇宮里的御醫要想完全治療好一個人的傷寒,也得十天半個月的時間。

  不過,既然自己的藥效果更好,那晚上自己再多從商城氪一些,給崽崽送來。

  這樣想著,宿溪就見到崽崽速度極快地寫好了藥方,然後將用那五兩銀子買來的一大堆藥材分別鋪開,一味一味地抓取,很快,就配好了十五副藥方。

  由于現在城中正是傷寒高峰期,藥價漲價了,他的五兩銀子買不到多少藥材,所以最後只配出了這麼多。

  按照這個劑量,只能救治十五個百姓。

  ……

  不過崽崽似乎另有打算。

  他抓好藥之後,暫時放到了一邊,又走到了桌案邊上。

  只見他提起了毛筆,微微凝眉,似乎是在斟酌要寫什麼。

  宿溪一看他開始寫字就有點緊張,就跟眼睜睜看著對方發短信,而自己沒辦法回復似的,但又好奇他會寫什麼,于是忍不住拉近屏幕,放大他和桌案上的紙張。

  ……

  陸喚盯著一邊的系了大紅色結帶的鳳羽弓箭,沉思許久。

  這鳳羽弓箭,無論如何都不是普通人能夠買得起、或者說,制造得出來的。而除此之外,那人送來的衣袍也全都是華衣錦裘,這些都十分貴重,且,更像是皇宮內的人或是京城中其他有身份的人才能接觸到的東西。

  從這些已經能夠推斷出,那人必定身份不凡。

  除此之外,造型新奇的防寒棚、此前幾乎從未听說過此種配方的傷寒藥,從這些則可以推斷出,那人應當精通機關藥術。

  再加上一條,那人來去自如,應當武藝高強。

  陸喚在心中細細分析,京城中到底有什麼人能同時滿足這三個特征。

  可一時片刻,也實在摸不著頭腦。

  他第一回 留下字條,直接問那人是誰,那人卻根本不回復,說明並不想告知他身份,倒也是,若是願意告知,也不會這樣每回都避開他行事了。

  但是第二回 ,他留下兩件禮物,那人卻願意取走,說明,雖不願意透露身份,卻還是願意與他交流的。

  既然如此,何不想辦法多知道對方的一些信息?

  ……

  宿溪看著屏幕里的崽崽沉思了很久,終于在紙張上落筆,寫下一行字來。宿溪生怕他又問什麼自己沒辦法回答的問題,渾身一激靈,趕緊放大看看他寫的什麼。

  這一回的字跡卻並不如前兩次呼之欲出,昭示著崽崽迫切的心情,而是有些收斂,有些含蓄,有些猶豫。

  ——“上次的生辰面很好吃,但可否做一道你最拿手的家鄉菜與我?”

  寫完,陸喚提起筆來,漆黑的眸子里有幾分不確定。

  若是那人願意像上次做生辰面一樣,做一道最拿手的家鄉菜,那麼自己可以通過對方做的什麼菜色、加鹽加糖多少,基本上可以判斷出對方的家鄉位于何處。

  可是,這樣要求,會不會太過唐突。

  自己想知道那人到底是誰,為何會出現在自己一潭死水的人生里,到底想做什麼。

  但是對方若是只是把自己當作消遣時的玩物,那麼自己這樣做,只怕是會令對方索然無味、意興闌珊。

  若對方因此而不再出現……

  陸喚思及此,漆黑眼睫輕輕一抖。

  ……

  宿溪正盯著崽崽寫下的字吃驚,等等——可憐沉默又委屈的崽崽想吃家鄉菜,她很樂意做,但是現在什麼情況?

  到底是她在玩游戲,還是這游戲在玩她?

  她怎麼感覺自己越來越被動了?是她的錯覺嗎?

  宿溪半天沒回過神來,為何崽崽會有這個請求,就只見,崽崽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劃過些許煩躁而復雜的情緒,接著,他皺了皺眉,將那張提出要求的字條捏成一團,扔在了一邊,似乎是放棄這個請求了。

  陸喚一時片刻沒思考好這張紙條上該寫什麼。

  ……因為仍不知道那人的真實目的,所以他仍害怕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捉弄他而已。可即便如此,他心中還是隱隱有一些荒唐可笑的想法……

  ……即便是一場捉弄,他也忍不住去希望,那個人陪在他身邊再久一點。

  因而,若是自己這樣請求,會招致那人的不耐煩。

  那麼……

  陸喚攥緊了筆,最後在紙上落筆的是︰

  宿溪看過去,只見崽崽斟酌一番後改成了……

  ——“雖不知道你是何人,但,我很歡喜。”

  這寥寥幾字,字跡在傍晚的夕陽與大雪投射進來的光下暈染開來,顯得有幾分繾綣靜謐的意味。

  ……宿溪頓時老臉一紅,當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紅了臉就是了——臭崽崽這什麼意思,意思不就是說“謝謝老母親你出現在我生命里”唄?

  宿溪正開心,結果就見,崽崽又擰著眉頭,糾結地盯著那張字條,並不滿意。

  修長指骨將字條又捏成了一團。

  “倏——”扔了。

  宿溪︰“……”

  接著,他將那張字條改成了——“雖不知道你是何人,但謝謝你的弓,我很歡喜。”

  宿溪︰????

  不是,多了五個字,怎麼就感覺一下子毫無意境了?一下子就變成單純的“噢謝謝您的弓謝了哈”這麼、這麼疏離謹慎地道謝了?

  好像突然從親子關系變成了慈善家被救助者的關系?!

  陸喚盯著終于落筆的第三張字條,總算覺得妥當了。他悄然松了口氣,揉了揉眉心,才將第三張字條一如既往地擺在桌案上。

  今日他用了一個木盒裝起來,沒蓋上蓋子,若那人來,必定會看到。

  他轉身開始收拾起東西,用一件衣服包裹起十五副藥,打算出門。

  ……

  宿溪看著崽崽做完這一切,然後背著小包袱出了門,他一旦外出,必定會穿上斗篷戴上黑帽,好不引人注目。先前覺得他穿雪白色最好看,但現在大概是阿媽眼里出崽崽,覺得他穿黑色也異常可愛。

  宿溪還在想剛才那三張紙條的事情,郁卒不已,第二張字條還沒來得及截圖做個紀念,就被崽崽捏成一團,在燭火上燒掉了。

  宿溪搞不清楚為什麼崽崽會連燒兩張,留下最後一張,只以為,崽崽提出了想吃家鄉菜的請求,但是可能怕麻煩到自己,所以才撤回了這個請求。

  既然如此——

  宿溪袖子一擼,盯向崽崽柴院里的小廚房……她就偏要給他做道特別的菜讓他看看!

  不過此前當務之急,還是趕緊跟著他去永安廟那邊,輔助救人。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旅行青蛙會寄明信片,你會什麼?

  崽崽︰我……(強顏歡笑.jpg)

第21章

  永安廟災民泛濫, 病重的人一直從廟內排到了廟外, 將一百多層的青石台階都堵得水泄不通。

  陸喚再次抵達時, 只見廟內更加擁擠, 有人擺起了台子,向災民施舍米粥。

  他眉梢微蹙,略微有些詫異,因為自從霜凍災害以來,許多百姓都處于饑餓當中已經很久了, 而並不見京城官員有什麼措施。

  現在怎麼會有人好心地施舍布粥?

  他稍微打听了一下。

  而宿溪這邊就了解了一小段劇情, 原來——

  【正在大發善心施粥的是一個叫做仲甘平的人物。】

  【仲甘平︰在京城經營絲綢、農產品、客棧等, 擁有良田萬傾, 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小人物。京城富商排行第十名。】

  【他好不容易才老來得子, 對兩歲的寶貝兒子珍視得不得了, 可就在幾日之前, 他寶貝兒子也感染上了治愈不了的風寒,花了關系請了最好的大夫來看, 也無法救治!他焦灼痛心之下, 一夜之間白了頭!給小兒子準備好了棺材的同時,也實在受不了這個結果, 于是讓家中下人來永安廟施舍給這些平民百姓一些粥食, 希望能積德祈福。】

  宿溪以玩游戲的直覺就感覺這個仲甘平應該是什麼關鍵npc, 否則名字應該就是商戶甲才對。

  就在崽崽打听完,思索片刻,走到永安廟主持那里, 向他借熬藥的爐子時,宿溪在場景中找起了這個叫仲甘平的人。

  果不其然在廟內找到了他,他正在廟內一處靜室中,心事重重地跪拜,旁邊有個穿黃色錦繡大氅的中年女子,不停地抹著眼淚,手中抄寫著經書。

  這對夫妻正在為久病不愈的小兒子抄經祈福。

  仲甘平正含淚道︰“菩薩保佑,我仲甘平活了大半輩子了,也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好不容易就這麼一個兒子!若是他救不回來,我夫妻二人指不定也就跟著去了!求您開開眼,一定渡我兒過了這道鬼門關吶!”

  宿溪見到屏幕上彈出的他的懇求,頓時靈光一閃,有主意了。

  她手指摁到屏幕上,動了動。

  只見,仲甘平面前的觀音菩薩便輕輕動了個方位。

  仲甘平頓時瞪大眼楮,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又朝著靜室內看去,就只有自己和夫人待在這里,門窗也沒開,不可能是風,這,這……

  他擦了擦眼楮,再度朝觀音菩薩看去。

  可是,就見、就見——

  這觀音菩薩再次當著他的面動了個方位!

  不,他沒看錯,不是幻覺,菩薩真的動了!!!

  民間沒讀過書之人本身就極信鬼神,更何況現在仲甘平之子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他已經渴求菩薩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菩薩顯靈?!”

  仲甘平登時又驚又喜地跳了起來,但是又怕驚擾到觀音菩薩,又連忙“撲通”一下重重跪了下來。

  這一跪,都差點把宿溪給驚呆了,只見這商人也是極其用力,膝蓋都跪出了血!

  他連磕三個非常響亮的頭,一把辛酸淚道︰“菩薩我求求您,一定保佑我兒!”

  仲甘平的夫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驚恐地朝他看來,以為他失心瘋了。

  可仲甘平迅速拉著她一道來跪,激動得泗涕橫流︰“菩薩既然已經顯靈,還請給我一個指使,到底如何才能救我兒啊!”

  宿溪正要琢磨,如何才能將這條線索引導崽崽身上,就發現廟內似乎起了沖突,不停地彈出一些氣泡消息。

  她顧不上管仲甘平,連忙將界面切換了出去。

  只見,崽崽已經用向主持借來的爐子熬好了湯藥,這里的柴火太嗆,他白淨的包子臉上被弄髒了,多了幾道灰不溜秋的灰塵,衣裳也因為廟內病人太多,而被擠得亂糟糟的。

  但是他身邊圍著的那些火柴病人,卻沒有一個人接過他的藥喝,而是紛紛用懷疑和不信任的眼神盯著他。

  “這位少年,你說你的藥對治療風寒有奇效,可這怎麼證明呢,萬一喝死人了怎麼辦?”

  “莫非又是個江湖騙子?!”

  廟內掃地的和尚也勸道︰“對啊,少年,你就別湊熱鬧了,這里病人多,趁著還沒被傳染,趕緊回家吧。”

  有一個咳嗽著的中年男子怒道︰“要是江湖騙子來招搖撞騙的話,我可就報官了!”

  宿溪沒想到這個任務竟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些簡筆畫百姓小人還有自己的警惕之心,不肯輕易喝下崽崽的藥。

  她正在想辦法,推動劇情一把,就見,崽崽的目光掃視了這些人一圈,拿起一碗藥,仰頭一飲而光,放下碗,對這些人道︰“若是我先喝下,你們還覺得有毒?”

  崽崽這麼做了之後,那些百姓驚訝地睜大眼楮,態度稍稍發生了些改變。

  只是,廟內已經有仲甘平仲大人請來的三個郎中免費為大家看病了,雖然大多數重病之人在那幾個郎中那里取的藥根本沒見著效果,可那三人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郎中!

  而這穿著黑衣斗篷的少年,瞧起來不過十幾來歲,忽然說他有救命的奇藥,誰會信?

  怕不是哪家的小孩子溜出來捉弄人,撿了些烏黑的土塊泡成水,糊弄人喝下去惡作劇吧?!

  那幾個郎中也覺得被砸了招牌,面上無光,吩咐身邊的人來趕人︰“哪里來的少年,快走,不要礙事!”

  其中一人朝陸喚推搡而去。

  宿溪看得有點生氣,怎麼救你們你們還這麼不識好歹,她正要將那人推向崽崽的手掰開,崽崽就已經先她一步,退後一步,冷冷地將那人的手腕扭開了。

  那人萬萬沒想到一個小小少年,居然力大無窮,揉著手腕,驚了一下。

  陸喚松開他的手,嗓音清冷,對那些人道︰“這里還有一碗藥,可有人願意一試,待第二日看看是否如我說言,徹底痊愈。”

  他這麼一說,人群中倒是有人猶豫了起來,反正都這樣了,不如死馬當成活馬醫——

  就算這少年隨便弄點藥糊弄人,但是能比現在病入膏肓的情況更糟糕嗎?

  于是,有個面黃肌瘦、咳嗽不已的年輕人站了出來,對陸喚道︰“我可否……可否一試。”

  陸喚將藥遞給了他。

  他拿著碗,分作幾口,忐忑地喝下了。

  喝下後一時之間也並無感覺,仍然在劇烈咳嗽,甚至咳出血來。周圍一堆半是好奇半是不屑的人,登時失望,四散著離開,罵了句︰“就知道這小孩是糊弄人,竟然還有人信?!”

  陸喚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因此黑紗帽下的臉上也並沒什麼情緒。他本來就只煎了兩副藥,待那年輕人喝下之後,他便收拾起包袱,徑直走了。

  宿溪見他一走,也迅速切換界面,跟著他回去,切換界面之前看了眼,仲甘平還在靜室內瘋狂磕頭。

  宿溪︰……對不住了富商老十。

  ……

  陸喚這晚回去,字條還在桌岸上靜靜躺著,不過他知道大約是還沒到那人出現的時間,因此也並不心急。

  他晚上找來一塊木頭,斜靠在床頭,開始雕刻些什麼。屋檐下燭火搖曳,透過窗子落在他臉上,蒙上了一層淺淺的光。他看起來十分地專注。

  宿溪有些好奇他這是在雕刻什麼。

  因為此前崽崽做的所有事,包括挑水種地、上街采購,全都是為了生計。這還是宿溪第一次瞧見他做一些無關緊要、甚至看起來有些閑情雅致的事情。

  崽崽雖然做針線活不太擅長,但是雕刻起來卻非常靈活,拿著尖刀的小手上下翻飛,不一會兒床頭邊的地上就堆了一些木屑。

  雖然暫時看不出來崽崽在雕刻什麼,但宿溪還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忍不住跛著腳去冰箱里拿來一罐肥仔可樂水和一包薯片,繼續看。

  游戲里很快就到了深夜,等見到崽崽終于放下雕刻的木柱,熄滅燈睡覺了之後,宿溪才從商城里兌換了一些藥,放在了他桌岸上。

  商城里有各種各樣的藥。

  宿溪看了下,治療瘟疫的、箭傷的、天花的,不過藥比起其他商品來講,要稍微貴一點。風寒藥是20個金幣一包,也就是一包兩毛錢了。

  宿溪自從氪金以來,錢包急速縮水,不過好在最近做任務,系統里贈送的金幣加起來也有好幾百了。

  于是她兌換了五十包藥,又整整齊齊摞在了桌上。

  並且,她猶豫了下之後,將那字條拿走了。不拿走可惜了,崽崽的字跡這麼好看。

  還是老樣子,埋在了先前的竹林里的秘密基地。

  特地等到崽崽睡著了才做的這些,宿溪這邊也晚上了,宿媽媽來催她睡覺,她打了個哈欠,也暫時先下線去睡了。

  睡前她還在想做菜的事情,但是宿溪本身不會做飯,上回做的生辰面還是直接從商城里兌換的。

  但這一回,她打算認真思考之後,做一道比較特別的菜。

  畢竟,按照這游戲的尿性,說不定不同的菜會觸發不同的關鍵劇情。

  ……

  而翌日,永安廟內,卻是炸開了鍋!

  昨日喝下那少年的藥的年輕人名叫長工戊,本是來京城找些生計的,卻不料感染了風寒,被客棧老板趕了出去,因此只好流落在永安廟內,靠著接濟度日。

  他一窮二白,沒錢看病,可以說已經在等死了,可誰料——一夜過去,他的風寒卻全好了!

  不僅頭重腳輕的感覺緩解了,而且不咳嗽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精神了數倍!

  永安廟內的郎中震驚至極,替他摸了下脈,也確定,他的確一夜之間,風寒陡然痊愈了!

  長工戊感激涕零,在廟內差點激動得暈過去,他本來以為自己要死了,想著遲早要死,才喝下那神秘少年的藥的,可萬萬沒想到,那藥居然真的是神奇妙藥!

  永安廟內許多人都是親眼見到了昨日那一幕的,一時之間驚愕不已。

  除此之外,昨日因為懷疑那少年,而沒去接那碗藥的人,紛紛後悔到肝髒都在疼。

  他們中有病得重的,也有病得輕的。

  病得輕的還好,覺得自個兒還有機會再遇到那少年,再討來一碗神藥,但是病得重的眼看著氣若游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歸西,簡直後悔到眼皮子一翻,快暈了過去!

  這件事情在永安廟內迅速傳開。

  幾百號難民都知道了此事。

  仲甘平救子心切,一線希望都不肯放過,再加上昨日又在靜室見到菩薩顯靈,幾乎是立刻便相信了這少年便是菩薩給他的指示!他道出昨日菩薩顯靈一事之後,廟內百姓及其親人更加激動,難不成,他們真的有救了?!

  可是第二日上午,那黑衣黑袍的少年卻並未再來。

  整個永安廟內的百姓都急了,開始瘋狂向菩薩磕頭,而仲甘平更是如此!

  他在靜室走來走去,心急如焚,後悔昨日听見外面的騷動沒有出去看一眼,竟然就讓那菩薩派來的少年走了!而且唯一的一碗神藥居然還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長工?!

  那自己兒子怎麼辦?

  仲甘平吩咐下去,急切地想盡快找到昨日的那位少年神醫。

  這樣一來,這件事情便不止是廟內百姓知道了,很快就傳開了來。

  寧王府中也有不少人知悉,經常在外頭街市上東奔西跑賣雞蛋的侍衛丙也听說了,回去對他的義父師傅丁一說,兩人猜測,會不會那少年神醫就是當日悄悄給他們送來風寒藥的人?若是如此,當真是救了他義父的性命,是天大的恩人了!

  那仲甘平想找到那少年神醫,師傅丁也想找到,救命之恩,豈能不報?

  只不過,找到了,又能怎麼報答呢?

  父子兩人犯起了難,他們的積蓄都在之前治病時花光了,現在雖然還有一些替三少爺跑腿賺來的銅板,但是也並不足以報答那人啊。

  侍衛丙深深地惆悵起來,現在歲末寒冬,即便是上街砸碎石賣藝,也賺不了幾個錢,現在最賺錢的就是糧食了!

  他忽然便想到三少爺的那些母雞——

  那些雞能生那麼多蛋,三少爺有那麼多只,若是自己借走其中一只,他是否會發現?他保證,他只是借走一陣子,多生幾次蛋,等賺取一點銀兩之後,就迅速還給三少爺。

  侍衛丙本不是會雞鳴狗盜之人,但是此時考慮到那無法報答的救命之恩,他腦中這個念頭還是一閃而逝。

  ……

  永安廟內有個風寒到快死了的人,被一碗湯藥救活的事情,很快也傳到了寧王夫人耳中。

  她焦灼如焚的心中這才燃起一絲希望,幾乎是立刻便強勢地吩咐下去︰“一定要將人給我帶來!三日之內,必須給我找到那少年,必須將良藥端到文秀面前!”

  周圍的下人眼觀鼻,鼻觀心,紛紛在心里想——偌大的京城,要想三日內找到一個沒露過臉的人,哪里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這王妃終日表面端莊,實則做了不知道多少欺壓人的事情,這二少爺自溪邊回來後就一病不起,可真是報應吶……

  當然,沒有下人敢將這些說出口,都趕緊出去找人了。

  寧王夫人連日以來急火攻心,憔悴了不知多少,此時坐回床邊上,握住陸文秀的手,稍稍松了口氣……

  既然有人被治好了,說明那少年神醫還真的有兩把刷子,只要找到,文秀便有得治了。

  ——她此時還以為,事情只是找到一個人那麼簡單。

  ……

  此時永安廟內正你一句我一句,病重的百姓紛紛埋怨昨日那幾人。

  ——“若不是你出言不遜,昨日那少年神醫又怎麼一言不發,收拾起東西便走?都怪你,害得我們沒了藥醫治!”

  ——“這能怪我麼?你們昨日不都是不相信,以為那少年在誆騙人?!”

  ——“現在可怎麼辦?找不到神醫大人,我們還是得等死!”

  而陸喚醒來之後,便打算今日提前將剩余的藥煎煮好,再倒進水囊中帶去,以免和昨日一樣,要在擁擠的廟內,借用主持的火爐煎藥,那樣會浪費很多時間。

  除此之外,他還打算花了一些時間,將昨夜沒有雕刻好的東西繼續雕刻好。

  因此上午便沒有去永安廟內。

  但他萬萬沒想到,清晨時就看到桌案上多出來五十包藥。

  自己屋內、院子里突然多出東西,陸喚已經漸漸習以為常了,並沒有第一回 見到猛然被換掉了的被褥那樣吃驚。

  不過這些藥可當真是及時雨。

  莫非,那人知道自己昨日去了一趟永安廟,知道自己的所為?

  這種一直被關注著的感覺,令陸喚心中有些復雜。

  對他而言,是從未嘗過的感覺。因為從小到大,沒人關心過他,沒人在意他是死是活,更別說這樣在意他的一舉一動了……

  可他隱隱中覺得自己,好像並不排斥——

  甚至,不知何時,他似乎開始期盼那人的到來,和那人進行溝通了。

  除此之外,桌岸上自己表示謝意的字條也被對方取走了。

  雖然那人仍然並未留下任何回復,但是陸喚發現,先前那人總是三四日才來一次,而昨日,好像是頭一回,一連兩晚都出現。

  這意味著,在他開始留下字條之後,那人與他的交流溝通開始變得愈發頻繁。

  不知為何,光是知道了這一點,陸喚心中竟然就多了隱隱的雀躍。只是,他面上分毫不顯。

  思及此,陸喚今日又在桌岸上留下了一樣東西和一張字條。

  ……

  而宿溪為了跟上游戲中的劇情,特地定了凌晨三點半的鬧鐘,就是為了看看永安廟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三點半還是深夜,她掙扎著醒過來,摸出手機,迷迷糊糊地上線。

  一上線,就捉住了崽崽正在往桌案上放東西。

  只見——

  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雕兔子,大約巴掌大小,小巧玲瓏,木紋漂亮精致,在崽崽窗前清晨的晨曦照亮之下,竟然隱隱有種玉的光澤,十分精美討喜。

  大概是因為上回得了她的兔子燈,所以特意雕刻了一只兔子送給她?

  宿溪根本沒見過這種好東西,頓時驚喜得清醒了過來,支撐起手肘,認真地盯著桌案前的崽崽。

  又是送她的?

  宿溪昨天心中還吐槽旅行青蛙那款游戲每天都送明信片,而這款游戲卻什麼都不送,崽崽就一而再再而三地送她東西了。

  今天還是親手制作的!

  老母親欣慰幸福到眩暈!

  而崽崽立在桌案前,繼續寫字條,今天寫的是。

  ——“今日天晴,無雪。我在街市上撿到了一只便宜的木兔,作為燈籠回贈。”

  寫完之後,他提起筆。

  他似乎,雖然不知道該寫些什麼給那個並不知道身份的人,但是,還是想寫些什麼。想一直和那人保持聯絡下去。

  因為他總是獨自一人。

  白晝也好、深夜也罷,春去秋來,冬逝夏走,他都是一個人。

  唯獨那人出現後,他的漫漫長夜里,“啪嗒”燃起了一小簇火光。

  即便是訴說天氣,以前也從未有人與他說過。而現在,他也想像尋常人那樣,隨意地道幾句天冷花開。

  ……

  宿溪在屏幕外快要笑死——等等,崽崽,你這不是睜眼撒謊嗎?什麼在街市偶然撿到了一只木兔子啊,還特意強調便宜兔子?分明就是雕刻了一晚上,好不容易雕刻出來的!

  原來游戲小人也會撒謊!

  宿溪樂不可支,隨即看向他的神情。

  小崽子負手立在窗前,眉眼潤澤,眼神沒了平日里的冷肅,而只是平靜的怔忡。

  一瞬間倒像是,不再是那個滿腹心緒、性格冷郁、身世成謎的庶子了,而只是一個思考于如何寫信的、無憂長大的少年了。

  ……

  宿溪隔著屏幕瞧了他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雖然崽崽不明說,也沒表現出來,但實際上,他好像對于自己的出現很眷戀。

  幾乎是一直期盼著自己的出現。

  他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自己只要有一點回應,他便很開心。

  宿溪這樣意識到之後,猶豫著,在心里做了個決定。

  以後,每天定鬧鐘,每隔八小時就上線一次,這樣的話,可以讓崽崽每夜都發現自己去了一回,而不是每隔三天才能眼巴巴地等著自己去一趟。

  定完鬧鐘之後,宿溪也頭疼地發現……

  她,是不是對這游戲過于沉迷上癮了?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我撿到了一只木兔,隨手送你吧。

  宿溪︰你放屁。

第22章

  寧王府時時刻刻有人盯著, 陸喚不便露出真面目, 因此依然是穿著黑色斗篷, 將臉遮了起來。

  加上那人送來的, 他此時總共有六十三包風寒藥。

  他花了些功夫,將其中五十包藥分成五等份,每一份煎熬好後,灌入一個水囊當中。

  如此,便有五個水囊裝滿了湯藥。

  其余十三包藥他並未熬制, 而僅僅只是磨成了粗糙的粉末, 用藥包重新裝了起來。

  之所以這樣, 他心中自然有他的考量。

  做完這些之後, 他並未直接去永安廟, 而是先找到了昨日的那位長工戊。此時此刻永安廟內必定炸開了鍋, 他一出現, 定然會被圍堵起來,到時候只怕難以抽身。

  永安廟附近的偏僻巷子里。

  此處由于天氣寒冷、沒有遮風擋雨之物, 而空無一人。

  長工戊驚愕地看著再次出現的那位少年神醫。

  他的風寒完全治好之後, 今日一大早便去街市上尋找可以干的活兒了,但大約是他過于面黃肌瘦, 以至于空手而歸, 在回永安廟的路上被人拍了下肩膀, 隨即便被帶來了這里。

  萬萬沒想到,竟然能再次遇到救了他的命的恩人!

  他背井離鄉來到京城,又被騙了錢又得了重病, 本以為就要在這個寒冷的冬日,客死異鄉,誰知竟然絕處逢生,喝了這少年的一碗藥,便陡然身體健朗起來!這也讓他對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

  想到這些,長工戊嘴唇哆嗦著,流著淚,“撲通”一下給眼前的少年跪下了,道︰“您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讓我跟著您吧。”

  他雖然沒什麼見識,但是也能瞧出來,這少年器宇不凡,不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就是什麼不世出的高人的弟子。

  他撿回了一條性命,與其繼續在京城四處流浪,倒不如跟著這少年,說不定能找個落腳處。

  陸喚端詳了這人片刻,這人長得瘦弱,性格謹小慎微、但是手指上全是薄薄的繭子,應該是個勤快踏實、任勞任怨的老實人。

  他便問︰“你擅長什麼?”

  長工戊生怕被嫌棄,趕緊答道︰“恩公,我老家是做木工的,我對此道也懂得一二,但是除此之外,種地劈柴,縫衣做飯,我全都會!”

  陸喚道︰“你先幫我做一件事情。”

  長工戊最怕的就是自己派不上用場,因此听到少年恩公要派給自己活兒干,立刻激動地道︰“恩公只管吩咐,我一定做牛做馬!”

  陸喚將五只水囊,以及另外十三包藥遞給他,道︰“這五只水囊,每天倒一壺進入仲甘平施舍的粥里,確保永安廟內所有災民都可以喝到,五日之後,這些人都可以痊愈。”

  “除此之外,這十三包藥,賣給京城里除了寧王府之外的達官貴人們,十兩銀子一包。賣出十二包,留下最後一包,先不要輕舉妄動,等仲甘平來找你。”

  長工戊踏實肯干,腦子卻有點轉不過彎來,小心翼翼地問︰“……可,為何?”

  陸喚淡道︰“人性本貪,若你說出你手中有藥,必定會遭到哄搶,有的人喝了一碗還不夠,還想將所有的藥全都佔為己有。因此你只需將湯藥倒進粥里,廟里眾人喝下之後,病情自會恢復。至于仲甘平,你便別問了,照做就是。”

  長工戊哪里還敢再問,連忙感恩戴德地應下了。

  他機緣巧合之下,被恩公救了一命。他沒讀過書,腦子愚笨,這少年恩公卻願意將如此重任交給他,且費口舌同他解釋!雖然他听不懂,但他心中感激又多了幾分,發誓一定要好好完成任務!

  陸喚將這件事交給長工戊之後,暫時先回了寧王府。

  寧王府中因為陸文秀久病不愈的事情,亂成一團。

  寧王夫人近日以來沒有心思打理內務,將事情全都交給了陸裕安和管家去做,而這兩人,一個平庸一個無能,于是一時之間寧王府的進出管理松懈了許多。

  並且不止如此,府中大多數侍衛都被派出去打听那位出現在永安廟的少年神醫的下落去了,府內人手一下子空了許多。

  陸喚將這些看在眼里,卻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一如既往地喂雞種西葫蘆,給那人回信。

  宿溪毫不猶豫地拿走那只木雕的小兔子之後,他察覺到那人似乎很喜歡他送的這些禮物,于是幾乎每一日,宿溪一打開游戲,他屋內的桌案上,都會出現各種稀奇古怪的栩栩如生的木雕小玩意兒。

  每一只都快要融化掉宿溪的老母親的小心髒。

  並且無一例外,全都是“撿來的”便宜玩意兒。

  宿溪內心一邊吐槽崽崽你可真會撿,一邊興沖沖地照收不誤。

  她還特地從商城里買了一個大的木箱子,將這些禮物全都放了進去,然後,將木箱子像是埋寶藏一樣埋了起來。

  ……

  時間飛逝到五日後,永安廟內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些久病不愈、面若土色的病人,竟然陸陸續續全好了!

  這件事情幾乎大半個京城都傳得沸沸揚揚。

  早在第三日的時候,便有病重的百姓發現粥里居然有湯藥的苦味,差點還以為這粥是餿了。

  而這時候,長工戊不得不出來解釋,說是當日那位少年神醫交給自己五個水囊,讓自己每日倒一壺入粥中,足足喝完五日,便能痊愈。

  這簡直玄乎其玄,跟話本里出現的那些傳說一樣!若不是眾人親眼所見長工戊僅僅一夜之間就完全擺脫了病痛,可能還不會相信。

  但現在長工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這群治病心切的人哪里還能不信?!

  于是長工戊話音剛落,整個永安廟內,炸開了鍋,那些稀粥便遭到了哄搶!

  甚至,差點導致了踩踏事件!

  就連外面一些達官貴人們听說之後,都匆匆趕來,讓家中下人搶粥!

  長工戊生怕自己弄砸了那位少年恩公的事,但好在,前面三日,永安廟內所有人已經都喝過了粥,後面兩日,雖然有人沒有搶到,但是也肉眼可見地有了痊愈的跡象。

  而那些搶破了頭,拼命地喝了十幾碗的壯漢,則是當天喝完,當天夜里渾身就輕便了,半點沒有發病時畏冷出汗、頭重腳輕的痛楚之感了!

  永安廟內發生的這一樁稀奇事,陡然成了坊間奇事。

  可是,五天的粥喝完了,好了的全是那些草民百姓,反而達官貴人們家中感染風寒的人卻是遲來一步,還找不到神藥可醫!

  于是,包括寧王府在內的達官貴人們,恨不得立刻將長工戊揪過去,質問他,那能治病的少年到底是誰?

  長工戊如同受了驚嚇的小雞,被各家達官貴人爭相恐後地邀請,簡直戰戰兢兢,分不清東西南北!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少年恩公到底是何身份呢?

  更何況,那少年是他的恩公,既然掩去面目,便是不想讓人發現身份,他又怎麼可能泄露恩公的線索?

  因此,長工戊編造了一番,只說自己手中還有十二包藥,是有人從天而降丟給自己的,對自己隔牆吩咐了一番就離去了,自己區區一個卑賤的草民,怎麼可能認識那位神醫?

  ——想想也是,他的確看起來愚笨,達官貴人們也套不出什麼信息。

  唯一的辦法,便是高價購買他手中剩下的這些藥。

  但長工戊謹記陸喚的話,並未貪心地賣出高價,于是,第四日的時候,他只用這十二包藥換了一百二十兩銀子……這樣一來,倒是叫京城里這些達官貴人們更加訝異,難不成那位神醫並非為了錢財而來?

  京城關乎少年神醫的傳說,越來越甚。

  ……

  與此同時,寧王府這邊,寧王夫人眼見著陸文秀病情越來越重,她越來越焦灼如焚。

  听說了永安廟的事情以後,她就迅速派人去把長工戊帶過來。

  但是帶過來的時候,長工戊手中已經沒藥剩下了。

  她簡直氣急敗壞,顧不上維持形象,痛斥手底下的侍衛︰“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隨時關注永安廟的動向的嗎?怎麼遲了一步,讓別人把藥全都買走了?!”

  侍衛們也很委屈。

  京城中患病的可不止寧王府一家,包括戶部侍郎家的小女兒,便也高燒多日不起。

  早在他們去將長工戊帶過來之前,戶部侍郎和另外幾座府邸便先截了胡。

  他們總不能追上去大打出手吧?

  何況,即便是打,也打不過人家啊。

  寧王夫人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寧王府雖說是王爺府,可是得到的封賜僅僅是因為老夫人而已,現在王爺在朝廷里根本就沒有個一官半職,在這京城里,寧王府早就敗落了,就連戶部侍郎也敢不將他們寧王府看在眼里!

  越是清楚這些,她就越是怒不可遏。

  現在那個結結巴巴的長工手里又已經沒了藥,而那個只出現過一次的少年神醫又根本尋覓不到蹤跡——

  難不成文秀就要這樣一直被病痛折磨,直到無力回天了麼?

  寧王夫人過去握住陸文秀的手,望著陸文秀發黑的臉色,她心里備受折磨,簡直在滴血,鬢邊都急得生出了幾根華發……

  ……

  而仲甘平可以說是此事中最著急的人了,他想不通,明明菩薩給了他指示,可是怎麼一轉眼就將湯藥灑于粥當中,普渡別人去了?

  當他第四日听說此事,趕緊去搶的時候,搶到了一點粥水喂給病重的小兒子,可是這麼點藥卻全然不夠將小兒子從鬼門關口帶回來。

  眼看著小兒子依然虛弱,飽受病痛折磨,他心急不已。

  但就在這時,長工戊找上了門來。

  ……

  宿溪再上線的時候,發現崽崽正在永安廟往外數十里地的一處偏僻長亭里,這一塊兒連在一起,上次都被解鎖了,因此宿溪將界面切換過去。

  就見亭內,仲甘平正聲淚俱下地向崽崽道謝,而崽崽依然一身斗篷,將他扶起來。

  宿溪上回動觀音菩薩像,起了作用,現在仲甘平看眼前的少年的眼神,完全就像是在看菩薩座下童子,被派下來普度眾生的。

  而他,何德何能——?!

  昨日那名長工戊上門來找他,告訴他,那少年神醫為了答謝他在永安廟內施粥賑災的善心,留了最後一包藥給他。他震驚過後,簡直喜極而泣,迅速將長工戊給他的藥,毫不懷疑地煎煮之後給小兒子喝了。

  接著,他和夫人二人,在小兒子床頭邊守了一晚上。就見,昏迷了數日的小兒子,第二日清晨,竟然真的醒了過來,睜著一雙黑不溜秋的大眼楮,喚他二人“爹娘,我好餓。”

  仲甘平登時就老淚橫流,抱住寶貝兒子痛哭起來!

  這不是老天爺賞賜給他的恩德是什麼?

  他激動過後,找到長工戊,千懇萬求,希望能見到那位菩薩派來的少年神醫一面,當面感謝。原本以為,那少年神秘,不會答應見他,然而沒想到,今日卻能在長亭見上一面。

  仲甘平拍著胸脯道︰“恩人,您對我小兒的恩情,沒齒難忘,您有任何需求,只管向我提出,我仲甘平別的什麼沒有,但是經商多年,倒也能在京城富商中排上名號,哪怕您想要我的一半家財,我都能毫不猶豫給您。”

  陸喚之所以選中仲甘平,一個是因為他賑災濟民,能夠想到這個辦法來祈福,顯然不是什麼壞人,除此之外,他在京城中名聲也不錯,白手起家,勤懇豪邁。自己幫了他,他一定會有所回報。

  “既然如此,我便索要一些東西了。”陸喚道。

  仲甘平︰“您只管說!”

  陸喚想了下,道︰“銀兩五十,一處外城的院子,一片農莊。”

  仲甘平愕然,問︰“就這?”

  這對于他的財產而言,完全就是九牛一毛,而且,這少年為何要外城的院子,為何不要內城的,京城內城的院子價值千金,豈不是更……

  可是他心中覺得這少年神秘,又因為菩薩那件事,怕沖撞了什麼,于是並不敢多問,迅速一口應承道︰“這有何難?!今日我便將這些全都備好奉上!”

  宿溪這邊屏幕上不斷彈出崽崽與仲甘平的交談,她看得都激動萬分,心若擂鼓——

  臥槽,銀兩五十,現在加上長工戊賣出去的那些藥,加起來是不是一共一百七十兩銀子啦?!

  她和崽崽一下子變得好富有!

  這個本應該十天完成的任務,卻被崽崽在短短五日內就十分成功地完成。任務告一段落,伴隨著“ 啷”一聲錢幣落兜的聲音,界面彈出︰

  【恭喜完成主線任務四!獲取金幣獎勵+500,點數獎勵+6!】

  接著,宿溪看到右上角出現一個當前狀態的框框。

  【錢財資產】︰170兩銀子、一處院子(外城)、一片五公頃農莊、農作物若干、雞與雞蛋若干。

  【人才手下】︰長工戊。

  【結交英雄】︰仲甘平(京城富商第十名)

  【名聲威望】︰獲得“不願透露姓名的神秘少年神醫”稱號。

  按照這個意思,長工戊應該以後就徹底听崽崽調遣了?

  也就是收下了這個小弟的意思?

  屏幕里的崽崽好像只是做了一件計劃中的事情,听到仲甘平贈送給他的那些財產,情緒也看不出來什麼波動。

  但是屏幕外的宿溪卻是激動得在床上打滾,差點踫到受傷的腿!

  宿溪可能有倉鼠般存儲東西的癖好,她忍不住又把崽崽現在擁有的財產清點了一遍,就連目前擁有26只雞、492個雞蛋都數得清清楚楚,數完這些財產,她就有種一步一個腳印慢慢發家致富了的滿足感。

  這就是玩游戲的意義所在啊!

  ——眼睜睜看著崽崽從泥沼般的困境里往上爬,變得越來越好!他所擁有的小天地也越來越富足!

  ……

第23章

  而待到崽崽和仲甘平辭別, 回到街上去, 找一處錢莊將那一百七十兩銀子存起來時, 宿溪更是有種自己賺了錢, 在銀行開戶頭的激動感!

  現在點數已經有了23,她讓系統給她又解鎖了兩個版塊。

  一個是京城長街,她早就想一睹熱鬧的京城盛況了。

  另一個位置宿溪還沒想好,為了避免浪費掉解鎖版塊的機會,她暫時先將這機會留了下來。

  于是她便能看著崽崽走進錢莊, 將大部分的銀兩換成銀票存起來, 手中只留下了一些現銀, 放進荷包之中。

  他走出來, 長工戊還一直跟著他, 依依不舍。

  原本崽崽總是孤身一人, 現在身後多了個瘦弱的火柴小人, 看起來像是主僕二人。

  宿溪正在替他開心,卻見屏幕上一襲黑色斗篷的團子崽崽轉過身, 神情淡漠地對長工戊道︰“別跟著我, 你走吧。”

  宿溪︰臥槽,無情!

  長工戊都快哭了, 差點又要跪下來︰“恩公, 我無處可去!讓我跟著您吧!”

  崽崽見他這樣, 皺了皺眉。

  思索片刻後,給了他一些碎銀,讓他去替自己守著外城的院子和京城外的那片農莊。

  長工戊小人像是一下子有了歸宿感般, 吸溜吸溜鼻涕,這才千恩萬謝地離開了,並肩負使命地替崽崽守農莊去了。

  崽崽這才壓了壓帽檐往回走。

  長街上已近黃昏,落日緩緩落在朱牆綠瓦的盡頭,許許多多的小人來來往往,而崽崽小小的身影被夕陽拖得很長。

  他黑色的衣裳快要和灰色的影子融為一體。

  周遭很是喧鬧,賣糖人的、賣紙畫的、賣熱氣騰騰的糕點的,但是崽崽卻仿佛融入不進去。

  他似乎也沒有多看的心思,目不斜視,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宿溪本來以為崽崽從小一人獨自在寧王府中艱難長大,若是身邊出現了別人的陪伴,崽崽應該很歡喜的。

  ……但,崽崽好像卻並不需要長工戊、或者別的人待在他身邊?

  換句話說,在他心中,只有自己才令他產生期盼和眷戀。

  這種獨一無二令宿溪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喜的是每天眼巴巴等自己上線的崽崽真可愛,憂的是,他一直這樣沒朋友可怎麼辦……

  ……

  而陸喚從錢莊回到寧王府後,一路上便見下人又帶著御醫匆匆忙忙地往陸文秀的院子趕。少年神醫找不到,自然只能先找御醫來看。

  這御醫已經來過好幾回了,但是開的藥卻令陸文秀反反復復、嘔吐發燒不已……

  本來當日在溪邊,陸文秀被他救起來之後,就迅速有下人圍過去,替陸文秀擦拭水珠,倘若陸文秀身體結實一點、當真常年習武的話,被御醫救治這麼久,早就應該有好轉的跡象了。

  可怎奈陸文秀草包一個,外強中干,平日里走路下盤都是虛浮的,更別說墜入冰溪之後身體能有什麼恢復能力了。

  陸喚已經摘掉了黑色斗篷,穿著普通的平日里穿的衣服,天色已黑,下人們從他身邊匆匆經過,也沒有察覺有任何異樣。

  柴院屋檐下兔子燈被風吹得搖曳,亮起的燭光仿佛在等他回家。陸喚遠遠地還在竹林中,看見那一小簇燭火,心中便淌過幾分暖意。

  以前屋子總是一片漆黑的,但是自從那人送了他這一盞兔子燈之後,他每日出門之前,都會特意將燈籠的燈芯捻長、點燃。

  ……這樣,傍晚回家,就多了一盞守候。

  他回到柴院,快步走進屋內,第一件事情自然便是去看桌案上的木雕。這幾日他雕刻一些小玩意兒贈與那人,而那人都不出意料地全都收下了。

  雖然那人仍沒留下只言片語,但是兩人之間的互動你來我往,至少讓陸喚確定——那人還在,還沒突然消失。

  今日也一樣,昨夜他雕刻的小東西被收下了。

  所以,昨夜那人也來過。

  在燭火的映照下,陸喚看著木雕被拿走的桌案一角,干淨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暖光,冷冷清清的眼里也柔和幾分。

  ……可是隨即想到什麼,他眼里的零星亮光又倏爾即逝。

  他有些沉默地看著桌案那一角。

  雖然仍能確定那人還在,可是,已經過去了十一日了,他卻仍然沒能找出太多有關那人的信息。

  他仍不知道那人為何出現在自己身邊,為何一直這樣陪伴著自己。

  不知道那人身在何處、喜好為何、身世樣貌。

  更不知道——那人哪一天會突然不再出現。

  除此之外……大抵人心總是貪婪的。

  他第一回 發現那人取走他送的明珠腰帶與銀釵時,心中甚是驚喜,可現在,他卻希望不僅僅只是如此。

  他送禮物,那人回以更多,卻從不留下任何言語。

  而他卻——貪婪地想要溝通更多,哪怕對方永遠不露面,只是字條交流,也好……

  否則,若是永遠如此,那人豈不是隨時能消失,像是從來沒來過,而自己也永遠找不到那人?

  陸喚思緒沉沉,眸子里有幾分黯然,只是被他小心翼翼遮掩,不叫人瞧出來。

  ……

  而屏幕外的宿溪注意力卻不在崽崽身上,在院外一道黑影上——只見就在此時,柴院外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朝這邊靠近,自從老夫人吩咐過不讓人打擾崽崽之後,就沒有下人趕過來,現在是怎麼回事?

  宿溪生怕又是寧王夫人鬧什麼⼳蛾子,趕緊把界面切換到院內。

  那道黑影是個穿著侍衛衣服的小人,正貓著腰,沿著牆根,悄悄朝雞棚那邊摸過去。

  宿溪放大屏幕,拉近距離,一看,這個鬼鬼祟祟的小人居然是侍衛丙?!

  當然宿溪是不認識這些長得十分路人的小人的臉的,何況這小人還蒙著布巾,之所以認出來,是因為這人頭頂寫著“侍衛丙”三個大字而已。

  他想干什麼?

  只見侍衛丙慌慌張張地躍入雞棚之內,飛快地捏住了一只母雞的嘴巴,制止它出聲,然後打算飛快地溜走。其他雞一直待在這里,完全喪失了警覺,竟然也根本沒叫。

  臥槽,偷雞?

  怎麼會是這樣子?

  宿溪這兩天忙著跟主線任務,差點忘了侍衛丙和師傅丁那邊還有條支線任務,他們還不知道是崽崽幫助了他們。

  她剛打算捏一下其中一只雞的屁股,令那只雞發出聲音,引起崽崽警覺,就見,崽崽已經從屋內走出來了。

  宿溪頓時放心,果然,崽崽就是警覺。

  接著,只見崽崽三下五除二,在侍衛丙還沒爬出高牆去之前,抓住了他的腳踝,一下子把侍衛丙那個腹肌大塊頭小人摔在地上。

  侍衛丙被摔蒙了,頭頂金星直冒。

  此時雞們才撲騰著翅膀飛起來,尖叫著跑進窩里躲起來。

  侍衛丙算是寧王府中武藝比較高強的侍衛了,本以為就算這些雞吵鬧起來,自己也能在三少爺發現之前溜走,畢竟三少爺的屋子離這雞棚可還有一段距離呢!

  可萬萬沒想到,三少爺竟然早就在自己來時就听到了動靜!只待自己溜走時,一把將自己抓獲嗎?

  陸喚俯下身猛地摘掉侍衛丙臉上的黑色布巾,皺眉道︰“是你?”

  侍衛丙沒偷成雞,還被當場抓獲,不僅慚愧不已,還很害怕。

  要是以前也就罷了,但現在老夫人對三少爺很有幾分看重,若是三少爺告訴老夫人,那自己肯定會被趕出去!

  他心中一慌,立刻跪下來,認錯道︰“三少爺,我全是鬼迷心竅,你放了我吧!”

  外面怕隔牆有耳,陸喚讓他將雞放下,帶他進屋,才回身,冷冷地問︰“為何偷盜?”

  侍衛丙只好一五一十地說出口,道︰“三少爺,我也實在沒有辦法。你可知這陣子京城沸沸揚揚的神醫?前陣子我義父重病,那神醫特地送來了藥,放在我義父床頭邊!”

  “我義父喝了藥,重病立刻好了!若不是那神醫,只怕我義父此時都在棺材里了,你說如此大恩大德我們怎能不報?”

  “只是我和義父所有的積蓄都早就因為重病花完,義父又要被管家趕出去,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報答那神醫,因而我愚笨無能,才想出偷雞的法子……”

  侍衛丙抽噎著絮絮叨叨,可是卻只覺得頭頂的三少爺面色越來越難看。

  陸喚立在原地,攥著拳,指骨隱隱有幾分用力,臉色在燭火的背面,看不清楚晦暗神色。

  他沉默了下,緩緩地問︰“那人,也幫助了你?”

  不知為何。

  他心中竟然生出幾分難以形容的沉郁來……那人若並非出于玩弄,而只是出于善意幫助他的話,那麼,那人還會幫助別人,這再正常不過……

  對那人而言,無論幫助他還是幫助眼前的侍衛,都像是對一只狼狽流浪的獸一般,施舍一些同情罷了。甚至很有可能,在那人眼中,自己和眼前的侍衛並無不同——

  況且,他既然已經得了那人的好,便沒有理由要求那人只對他一個人好……

  可他仍是,在得知那人也悄悄將藥放在這個侍衛的床頭邊的這一瞬間,心中剎那烏雲蔽日……就連悄悄放藥的動作都如出一轍,那人該不會也同樣照顧了這個侍衛的父親吧?!

  這種想法令他心中一刺。

  他心中陡然涌起一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名為什麼的情緒來……

  佔有欲?

  心中猛然冒出這個詞,陸喚眼皮子跳了下。

  ……

  宿溪在屏幕外義正言辭地指責這個侍衛丙,崽崽每次都給他一些錢,讓他照顧他義父,他怎麼還能不識好歹地來偷雞呢?!

  而只見崽崽負手听著侍衛丙的話,沉著一張包子臉,很顯然是被他偷雞的事情氣得不輕。

  ……頭頂都緩緩冒出了一個氣泡,氣泡里一朵陰沉的烏雲。

  宿溪︰…………

  這好像氣得不止是不輕啊,原來崽崽這麼小氣的嗎,一只雞都不能少。

  “對,多虧了那位神醫,我義父才能恢復健康!”侍衛丙也絲毫沒意識到三少爺在想什麼,只以為三少爺因為他偷雞的事情,怒不可遏。

  他感覺到頭頂的視線越來越寒冷,後脊背一個哆嗦,愈發加快語速道︰“三少爺,求你不要將這件事情說出去,我以後一定會協助你賣出去更多的雞蛋!”

  可卻听三少爺問︰“那位幫助你的人呢,你沒了雞,又打算怎麼報答?!”

  侍衛丙道︰“那人讓我怎麼報答,我便怎麼報答,做牛做馬,以身相許都可以!”

  侍衛丙話音剛落,宿溪就見崽崽冷冷盯著侍衛丙,雖然仍然面無表情,可胸膛猛然起伏了下,頭頂的烏雲登時說多就多,一下子變成了三朵!

  齊刷刷一排!陰沉沉的!風雨欲來!

  宿溪︰……

  “罷了,你走吧。”崽崽攥緊拳頭,像是不想再理會這個侍衛丙,一張臉面若冰霜。

  而就在此時,侍衛丙注意到三少爺桌案上的紙張,那上面還有一些字跡——他頓時睜大了眼楮。

  等等!三少爺的字跡同那人那天留下來的字跡是一模一樣的啊?!

  侍衛丙陡然意識到什麼,難不成——他現在正是在偷盜救命恩人的雞?!

  天吶,他是在做什麼?!

  頓時,他面如土色,“撲通”一下跪下來,掏出懷中那張珍藏了許久的藥房字條。

  他抖著聲音道︰“三少爺,我錯了!原來是你幫助了我和義父,我們竟然如此忘恩負義!”

  他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了。

  陸喚皺眉朝他手中紙條看去——

  那紙條上的字的確是他的字跡沒錯,可他,並未寫過,也並未有閑工夫做什麼送藥之事。

  可是……

  片刻後,陸喚突然反應過來——

  所以,那人其實不是在給這個侍衛和他父親送藥,而是在幫自己收服侍衛丙和師傅丁的人心?!所以才會留下藥,又以自己的字跡留下字條?

  那人做事一向有目的,也是,師傅丁的確擅長農耕,自己也早有所耳聞,所以是因為這個?

  那人根本就是為了自己?

  “……”

  陸喚聲音突然平和了許多,垂眸看著侍衛丙,道︰“起來吧,雞送你了。”

  侍衛丙︰……???

  而屏幕外的宿溪只見,崽崽的心情變得比翻書還快。

  剛才頭頂的三朵烏雲,猛然消失,他頭頂重新冒出了一顆小小的太陽。

  那顆小太陽一動不動地蹲在他腦袋頂上,像是個發光的燈泡,有點小雀躍,有點小驕傲,還有點小得意。

  侍衛丙小心翼翼抬頭,只覺得三少爺好像沒方才那麼生氣了,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三少爺嘴角分明飛快地劃過一絲弧度,看自己的眼神也是用一種“我有而你沒有”的有些驕傲的神情——

  侍衛丙忍不住問道︰“三少爺,你很開心?”

  宿溪只見,崽崽平靜地道︰“不,我沒有在開心。”

  可是,他頭頂的太陽,分明一下子變成了兩顆。

  侍衛丙︰……

  宿溪︰………………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旅行青蛙出去結交一大群朋友,可我的崽不交朋友怎麼辦?!是不是該把選兒媳提上日程?

  崽崽︰……

第24章

  侍衛丙回去和師傅丁說了這件事情。

  父子二人又驚愕又感慨。

  他們和三少爺稱不上有什麼交情。此前侍衛丙幫三少爺去集市上賣雞蛋, 也不過是想跑個腿掙一些銅板罷了。

  可萬萬沒想到, 在他兩人落難的時候, 師傅丁的那兩個學徒將他的被褥都掀了、一副張牙舞爪的做派, 而侍衛丙的那些侍衛朋友也沒有一個掏出銅板幫忙的、反而還冷嘲熱諷。

  最後,竟然是三少爺默默地幫助了他們!

  那天留下藥包之後,旁邊還特地留下煎服之法,要不是被侍衛丙發現,字跡就是三少爺的字跡, 可能三少爺幫助了他們, 還不打算說!

  “若不是那包風寒藥, 我現在只怕已經躺進棺材里啦。”師傅丁嘆道︰“這便是患難見人心腸!想那管家, 明知道我一身重病, 還誣賴我偷盜, 想借此逼著我卷鋪蓋走人!反而竟是三少爺救了你我。”

  “我前幾日咳出血, 這兩日卻已經全好了。”

  “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侍衛丙慚愧得不得了,懊惱地揪著頭發, 道︰“可我今夜居然還不識好歹地去偷三少爺的雞, 唉,我真是無地自容了。”

  師傅丁苦笑道︰“想來三少爺年紀雖輕, 但為人大度, 應該不會與你計較這些。他對我們恩重如山, 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

  侍衛丙忙不迭點頭。

  父子二人得知三少爺便是最近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少年神醫,比得知三少爺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還要更加驚愕。

  但是震驚過後, 又覺得似乎在情理之中。

  畢竟,無論是上次溪邊挑水、上上次朝廷考官來測騎射,三少爺都遠遠要比寧王府中另外兩個少爺厲害多了。

  三少爺熟讀四書五經,熟記本草綱目,能夠寫出治病救人的藥方,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而現在,三少爺既然不想讓人知道他便是那少年神醫,還特地叮囑,父子二人一個粗神經,一個忠厚老實,自然也不會宣揚出去。

  不過,經過這件事之後,父子二人倒是有點激動。

  畢竟,師傅丁雖然擅長農耕,在府中卻多年無用武之地,還要處處受到管家的欺負。而侍衛丙空有武力,卻無頭腦,也只能守著寧王府側門,拿一些微薄的薪水度日。

  但是三少爺這樣聰明,日後必定飛黃騰達,成為人中龍鳳,他父子二人若是跟著三少爺,難不成還能愁吃穿嗎?

  這樣一合計,父子二人翌日就去找了陸喚。

  ……

  宿溪再上線,見到侍衛丙和師傅丁期期艾艾地來找崽崽,就知道,自己的支線任務應該是完成了。

  果不其然,界面上彈出一條提示︰【恭喜完成支線任務二!獲得金幣獎勵+30,點數獎勵+2!】

  接著又彈出兩條。

  【侍衛丙與師傅丁成功加入隊伍。】

  【當前人才手下︰長工戊、師傅丁、侍衛丙。】

  宿溪看到右上角的人才欄里,崽崽後面排隊著三個簡筆畫小人,長工戊瘦弱勤懇、師傅丁經驗老道、侍衛丙小人有六塊腹肌,頭腦簡單,但是力氣很大。

  可以說這三個小弟各有所長,初步組成一個小小的團隊了。

  她有點兒開心,正情不自禁思考怎麼支配這三個小人的職業規劃問題,就見崽崽穿著外出的斗篷,帶著侍衛丙與師傅丁去了外城的那處宅子。

  完成支線任務後,宿溪總共已經有25點了,還能再解鎖兩個版塊,于是她讓系統給自己把外城崽崽名下的宅院、以及那片農莊給解鎖了。

  她將界面切換到崽崽的外城宅子。

  昨天宿溪太困了,差點忘了好好轉轉崽崽的新宅院,此時她拖動著畫面,到處東看西看,心里跟自己新買了一套房子似的,興奮得不行。

  仲甘平雖然不是京城的什麼大人物,但好歹也在富商中排得上名號,對救命恩人自然不可能太小氣。

  因此這棟宅院雖然在外城,但整個院落卻非常的精致玲瓏,亭台樓閣、曲折回廊、粉牆環護、山石點綴,總之,比寧王府中嫡長子陸裕安的院子還要更加富麗堂皇!

  宿溪激動不已,又去京城外的那片屬于崽崽的農莊看了一下。

  雖然只有五畝地,但是看起來卻非常大,因為處于山坡上,一眼看不到頭。

  積雪覆蓋住地面,皚皚潔白松軟一層,等到春天,勢必是一塊非常好的土地。

  她將整個農場看過之後,才回到宅子里,繼續轉悠,直到崽崽的身影出現。

  而長工戊一直眼巴巴地等著崽崽來,見到崽崽出現,非常開心,大老遠地迎了過去。

  接著,宿溪瞧見界面不停彈出——

  “長工戊殷勤地給您的主人公泡了杯茶。”

  “侍衛丙匆匆去搬凳子,購買牌匾,讓您的主人公為這片宅院題字。”

  “師傅丁年邁,干不了太多活兒,但是找出掃帚開始打掃庭院。”

  之前崽崽都是獨自一人。雖然是寧王府的第三位少爺,可因為庶子出身,再加上寧王夫人克扣,他凡事都親力親為,極少使喚下人做什麼。

  而現在,不僅僅是這片宅院、這片農場,這三個簡筆畫小人也算是他的資產了。

  誰玩游戲不希望自家崽崽越來越好呢,因此宿溪看到這一幕,吸溜吸溜鼻子,滿足地心想,自己也算是幫崽崽踏上了第一步台階。

  但是顯然崽崽並非在意這些之人,他沒讓三個簡筆畫小人繼續做那些無謂的事情,而是將三人叫過來,吩咐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下去。

  人在其位,物盡其用。這三人雖然都是草民出身,但並不代表他們沒有一技之長。

  長工戊性格懦弱,但是細心精細。

  陸喚這兩日將柴院中那人制成的防寒棚的各處構造,一一拆解,並用毛筆在紙張上畫了下來,他拿出一張畫得十分細致的草圖,交給長工戊,讓他著手依樣畫葫蘆,從今日起,嘗試在那農場上用木材搭建起幾個新的防寒棚。

  侍衛丙頭腦簡單,但是干活兒賣力,擅長跑腿。

  陸喚便將粗活兒重活兒全都分配給他,同時交給他一些銀兩,讓他去購買較為實惠的木材和繩子。除此之外,這片宅院和農場的守衛工作也交給他。

  師傅丁畢竟年長,沒有體力,干不了重活兒,但是對于農耕且別的事情有自己的經驗。

  于是陸喚將宅院管家之職交給了他,且讓他有空去街市,將數年來每樣農作物的價格波動統計回來,記錄在紙上,交給自己。

  這樣一分配,清清楚楚。

  宿溪見到界面上不斷彈出的崽崽對幾人的交代,張大嘴巴,看得津津有味。

  長工戊不太明白少年恩公的想法,若是想要賺取銀兩,直接向那位仲甘平富商索要不就行了嗎?為何還要自己從一片宅院、一座農場開始經營生計。

  但是宿溪卻能明白,所謂的生財之道,絕對不是借著救命之恩相要挾,一直索要銀兩。

  這樣總會有個盡頭。

  而只有自己發家致富,成為京城乃至燕國最大的富翁,富可敵國,才是一樁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宿溪想到那一步就很激動,腦海中響起戰火擂鼓聲!

  ……當然,現在只是開了個頭。

  三個小人迅速分頭忙碌了起來。

  侍衛丙因為還有寧王府侍衛之職,所以跟著陸喚一前一後回了寧王府。

  而此時,陸文秀的院子里,一片混亂,傳出了下人丫鬟們的啜泣聲,寧王夫人摔茶盞擲杯子的響聲。

  那御醫拎著藥箱離開,一直搖頭,看起來就像是……即將準備白事了。

  御醫嘆著氣與陸喚擦肩而過。

  宿溪看到這一幕,非常的爽,誰叫這陸文秀作惡多端?

  這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了。

  但是,她又覺得,就這麼讓陸文秀死了,豈不是很可惜?都沒來得及好好折磨他一番,讓他也感受下挑一百桶水是什麼感覺。

  她正這麼想著,系統忽然跳出來一條消息,道︰“陸文秀現在還不能死。”

  宿溪問︰“為什麼?”

  系統︰“陸文秀現在死了,寧王府肯定要準備白事,至少七天,那樣的話,五日後主人公的秋燕山圍獵就不可能參加。任務三便不可能完成。”

  說完,便跳出了支線任務三︰“用神醫之名救活陸文秀。”

  宿溪懂了,也就是說,在這個環節中,必須得救活陸文秀,否則會對任務造成影響。

  她不由得老爺爺地鐵看手機.jpg

  不過陸文秀對現在的崽崽來說,已經不算什麼威脅了,就當大發善心,隨手一救吧。

  只但是,崽崽似乎沒有要救的意思——

  只見,崽崽臉上神情冷冰冰的,漫不經心地打量了陸文秀宅院那邊一眼,一張包子臉十足的冷漠,隨即腳步停都不停一下,徑直走掉了。

  崽崽雖然有河晏海清的理想,但是對待仇人起來,無情得一批!

  那麼,自己怎麼才可以讓他去救陸文秀?

  宿溪有點犯難。

  她上回給侍衛丙和師傅丁留下的字條,是在商城兌換的煎服之法方子,在兌換時,修改了方子的屬性,將字跡改成了崽崽的字跡。

  ——所以才能留下信息。

  但是除了兌換這些之外,她目前是沒有辦法寫字條和崽崽溝通的。

  或者,像是上回救師傅丁一樣,直接留下一包藥?

  可是這麼做,宿溪又覺得心不甘情不願,她才不願意白救陸文秀。

  宿溪思考了一下之後,倒是想到了一個辦法。

  ……

  這天晚上,宿溪在陸文秀的房中留下了一個紙包,但是紙包里面卻沒有藥。

  除此之外,她還從系統里兌換了一張寧王夫人的畫像,一張三叩九拜的圖,以及一張城外樹林的圖,一並留在了陸文秀的房中。

  翌日,整個寧王府便炸開了鍋!

  陸文秀二少爺屋子外頭、院子外頭都有侍衛在守著,連一只蒼蠅也進不去,怎麼可能有人能進去放東西?!

  不止如此,寧王夫人還在二少爺房中連夜照顧呢,頂多小憩了一會兒而已,怎麼會憑空多出來兩張圖和一個藥紙包?

  莫非是那位神醫?

  現在京城有關少年神醫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都快傳成神話了,寧王夫人自然也一下子想到了。

  她頓時一喜,還以為陸文秀有救了!

  只是,為何這藥包是空的,而且這畫像這兩張圖又是什麼意思——?

  這兩張圖……

  她請來的府中文人不約而同地猜道︰“這,這幾張圖連起來的意思只怕是,讓您三叩九拜,去樹林取藥。”

  說完那文人便不敢再說話,閉上了嘴巴。

  而寧王夫人臉色剎那間鐵青︰“你這說的什麼鬼話?!我堂堂寧王妃,讓我三叩九拜?!給一個江湖郎中?!”

  可是,床上的陸文秀咳血不止,昨日來的御醫說,頂多再撐一日,便可能就一命嗚呼了,甚至暗示她盡早準備後事。

  寧王夫人思及此,臉色由青轉白,手指掐進了掌心里。

  ……

  而陸喚這邊清晨一起來,也听說了這件事。

  那人如此做——是想要替他出一口惡氣嗎?

  讓堂堂千金之軀的寧王夫人三叩九拜,的確是能十足地折辱寧王夫人,令她成為京城的笑話了。

  陸喚雖然知道自己有朝一日總會離開這寧王府,也知道自己會將曾經輕侮他的人踩在腳下。

  但此時他腦中一心想的只是早日在京城中站穩腳跟、變得強大一些,再強大一些,屆時再來秋後算賬,他暫無心思與寧王府這些人計較。

  而那人卻好像比他更生氣、更討厭這些人。

  不知為何,陸喚心里像是被什麼不輕不重撞了一下。

  ……這些年來,從來沒人會為他的處境打抱不平,他也早已習慣獨自一人咬牙強撐,對孤寂和冰冷習以為常。

  他從未想象過有朝一日,有人會為他用手段去報復寧王夫人。

  更沒想過,有人會堅定地站在他的這一邊。

  雖然如此報復,手段有些幼稚,更像是孩子氣般地刁難,可——

  可他心中仍是無法抑制地淌過一絲暖意,這暖意流過他冰冷眉梢,令他一貫如遠山上皚皚白雪般冷漠的眼角眉梢,竟多了幾分消融之色。

  陸喚走到桌前,想到了另外一種與那人溝通之法。

  他輕輕抿起唇,心情極好,在紙上落下筆來。

  ……

  宿溪等著他發短信。

  就看到,崽崽今天寫的是︰

  ——“你需要我救下陸文秀,是麼?若回答是‘是’,你可否將毛筆放于紙硯左邊,若回答‘否’,放于右邊。”

  宿溪看得驚呆了,臥槽,雞賊!她怎麼就沒想到這種溝通辦法?

  雖然不能回復字條,但是還可以這樣啊!

  崽崽在游戲中現在的年齡不是才十四嗎,為什麼這麼聰明?

  她再抬頭去看崽崽。

  只見崽崽小小一只、軟萌可愛,穿著中衣在桌案前負手而立,漆黑眉梢上挑,嘴角似有若無噙著一絲弧度。

  頭頂白色氣泡還出現兩個字︰幼稚。

  宿溪︰…………????

  等等,小屁崽子你在說誰?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喂,我幼稚?你才幼稚,你全家都幼稚。

  崽崽︰第一,我不叫喂。

第25章

  寧王夫人也算是出身名門。

  其父親是太學院的太傅之一, 其幾位兄長也分別在朝廷當職, 雖然現如今寧王府沒落, 但寧王夫人仍一直養尊處優、錦衣玉食。

  可以說, 她自出生以來,從未受過如此折辱!

  可現在,那個所謂的神醫竟然要她三叩九拜去取藥?這不是故意羞辱是什麼?!更別說,坊間傳聞那神醫還只是區區一個少年,讓她去向一個年紀只有自己兒子般大小的毛頭小子磕頭?簡直荒謬!

  還有, 為何永安廟那些賤民都可以白喝一碗粥, 京城中一些達官貴人們也可以只花區區十兩銀子便買走一包藥, 到了自己這里, 卻是如此被刁難?

  難不成, 那少年神醫是寧王府的仇人?或是與她的仇人有交情?

  會是誰呢?可是, 寧王夫人一時半晌完全猜不到是誰——

  京城里各位達官貴人們的夫人自有一個圈子, 她與其中幾位交好,就勢必會與另外一些人結惡。看不慣她的人很多, 表面與她情同姐妹、但背後說不定隨時會插上一刀的人, 更是數不清。

  因此,她又哪里能找到半點關于那少年神醫到底是誰的線索?

  寧王夫人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但看著病床上陸文秀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她咬了咬牙, 最後面色屈辱地決定……照做。

  她聲色俱厲地命令了一眾下人與文人,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嘴巴,此事絕對不可傳出去, 若是在外面听見了半點關于此事的風聲,回來就削了他們的嘴!

  此時寧王夫人也顧不上自己溫婉大方的形象了,氣急敗壞地將人全趕了出去,然後命兩個丫鬟來替自己準備。

  可是,此事即便尚未傳出寧王府外,寧王府內,卻是人盡皆知了。

  下人們議論紛紛,平日里受到過寧王夫人苛待的下人,心中都有些幸災樂禍。

  老夫人在梅安苑靜養,老爺上回被派遣到窮僻柳州,尚未回來,沒人敢讓消息傳到他二人耳朵里。

  而陸裕安從太學院回來,听說了此事,臉色頓時難看萬分,迅速起身去阻止寧王夫人。二弟病重事小,若是這種丟人的事傳出寧王府,還叫母親的顏面往哪里擱?!

  寧王府就這樣亂成了一團糟。

  陸喚雖然不知道那人為何要讓他救下陸文秀,但是那人做事必定有那人的目的,救下陸文秀于他而言,也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更何況,他也思及五日後的秋燕山圍獵,若是寧王府突然辦喪事,那麼他定然去不成了。

  因此,略一思考之後,他讓長工戊帶上了一包藥,前去那片樹林,將藥掛在了樹梢上。

  寧王夫人換上十分不引人注目的黑色斗篷,身後只跟著心腹嬤嬤,從最偏僻的那條路出發了,並且事先,提前讓寧王府中侍衛將路上可能有的百姓給清理掉,以免讓人看到她奇恥大辱的一幕。

  泥濘小路上,她每走幾步,都必須跪下來一次,膝蓋被寒冷的雪給凍得發紫,被堅硬的地面給磨得出血。

  幾乎才走了十幾步的路,她這嬌生慣養的身子就快受不住了。

  ……只是,又怕那神醫在不遠處盯著,若是沒有按照他的要求行事,只怕去了,拿不回來藥。

  因此,寧王夫人死死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前挪。

  還要提心吊膽害怕這條路上會有人出現。即便已經讓府中侍衛駐守在附近,但她仍然恨不能鑽進地洞里去,生怕被人瞧見。

  就這樣心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寧王夫人半走半跪,足足花了幾個時辰的時間,才走到了那畫上所說的樹林里。

  等抵達的時候,她頭發凌亂,斗篷污垢,看起來就像是個村婦,而完全看不出是平日里心機深沉、儀態高貴的寧王夫人了。

  ……

  寧王夫人前去取藥,陸喚沒興趣親眼見到她落魄的場景,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但是屏幕外的宿溪卻專門用最後一次點數解鎖機會,解鎖了那條樹林小道,一邊吃爆米花一邊看,看到寧王夫人三叩九跪到面色發白氣若游絲,差點栽進一個溝里,尖叫著讓嬤嬤趕緊把她拉出來,忍不住哈哈大笑。

  宿溪心里爽快得酣暢淋灕,她總算是替崽崽出了一口惡氣!崽崽身上的那些鞭傷,還沒讓這寧王夫人還回來呢!

  她和崽崽也算是說到做到,等寧王夫人千辛萬苦地到了那片樹林之後,就讓她發現了那包藥。

  樹林中空無一人。

  寧王夫人身邊還帶了侍衛,原本在心中憤怒地想,若是那什麼少年神醫在樹林中等候,絕對逃不過她手掌心!可沒想到樹林中只有藥,沒有人。

  寧王夫人倒也早料到那人對寧王府做出了如此捉弄之事,自然不會讓自己輕易找出他是何人,只是,她受了此等奇恥大辱,卻報復不得,宛如一拳頭砸進了棉花里,心中一口悶氣堵著出不去。

  她氣急敗壞,趕緊讓等候自己已久的轎子滾出來,要快些打道回府。

  ……“此仇必報。”她被人攙扶著上了那頂轎子,手指屈辱地攥緊了那包藥,咬牙切齒道。

  ……

  這藥拿回去之後,寧王夫人讓府內大夫看過,確定是風寒藥,心中憤怒這才稍稍轉為欣喜,趕緊讓下人煎好,喂了陸文秀服下了。

  這藥非常苦,陸文秀還在昏迷當中,就差點吐出來。

  寧王夫人鬢角青筋直跳,生怕他浪費了一滴自己千辛萬苦取來的藥,于是配合著下人掐著他脖子,強行灌了進去。

  這藥喝下之後,翌日陸文秀病入膏肓的風寒之癥就有了緩解……只是,喝了這藥之後,不知道為何,他風寒癥狀雖然逐漸好轉,卻開始不停拉肚子,足足拉了三天、不停闖茅房。

  再加上他的病拖的時間太久,身體就變得非常的虛弱。

  幾乎是走幾步喘一下,簡直像個廢物。

  之後御醫來看過,說是只怕他今後半年不能下床,都必須慢慢調養了。

  寧王夫人听了,臉色頓時煞白,這諸多事情加在一起,令她看起來像是老了十歲。

  ……

  當然,這些都只是後話。

  ……

  第二日,長工戊得了一封信。

  這信上,京城的戶部侍郎邀請少年神醫前去一聚。

  這戶部侍郎非常聰明,不知道從哪里听說,那少年神醫最先在永安廟露面,而那永安廟賑災濟粥的又是仲甘平,心里猜測就仲甘平可能有什麼線索。

  而仲甘平拿了信,也不知道要如何聯系到那不知身份的少年神醫,便只好找到了長工戊。

  中間轉了幾道彎,少年神醫的身份卻始終不被人知曉。陸喚從長工戊那里拿了信,展開來看時,宿溪這邊收到了系統的第五個主線任務。

  “請接收主線任務五(初級)︰請結交戶部侍郎,成為其信任的幕僚之一。”

  “難度三顆星,金幣獎勵為100,點數獎勵為2。”

  宿溪看到這個點數獎勵只有這麼點,就知道這個任務比較簡單了。

  畢竟早在之前,崽崽的那十三包藥里,救了的就有戶部侍郎的小女兒。這小女兒是戶部侍郎的心頭肉,能被救活,他自然是千恩萬謝。

  崽崽幾乎不用做什麼,只要去赴約,就可以結識這位戶部侍郎了。

  宿溪點開戶部侍郎的資料看了下,發現這位戶部侍郎,居然還是寧王府的老對頭。

  原因無他,多年前寧王看上了刺史之女,這刺史之女生得花容月貌、名動京城,可之後這位刺史之女卻成了戶部侍郎的夫人,寧王心中憤懣,與戶部侍郎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而寧王妃長得不如那刺史之女美,自然也因此而格外嫉恨。

  這樣一來,這兩座府邸,便結了怨。

  可是偏偏,近年來寧王府一直走下坡路,而戶部侍郎卻春風得意,前些日子在朝廷中升了正一品的尚書,不止如此,他送進宮的大女兒還成了聖上如今最寵愛的貴妃。

  因此,在朝廷中,無人不敬戶部尚書一頭。

  ……總結來說就是,這戶部尚書如今官從一品,背後還有五皇子和貴妃這個靠山,算是京城中十分牛逼的人物了。

  他在信中千恩萬謝,以尊稱相待,十分看重傳說中的少年神醫。

  去結交一番,自然對崽崽沒有壞處。

  宿溪是這麼想的,而很顯然,拿到信的崽崽眉頭緊鎖片刻後,將信疊起來燒了,也是那麼想的。

  他回到柴院中,吩咐侍衛丙趁著府上正亂的時候,趁夜將他院子里的這些雞與農作物搬到城外的那處農莊去,然後就換上了出行的斗篷,遮住臉,打算去赴約。

  戶部侍郎為表誠意,將見面地點定在了仲甘平家中,並不帶一個侍衛和下人。

  宿溪在屏幕外見到崽崽去赴約,正要想跟過去,可屏幕切不動——

  仲甘平的府邸她沒有解鎖!

  而且已經沒有剩下解鎖機會了,她為了看好戲,把最後一次解鎖機會浪費在了城外的那片小樹林里!

  系統冷不丁道︰“誰讓你這麼幼稚,還要親眼看到寧王夫人三叩九跪。”

  宿溪︰“閉嘴。”

  宿溪欲哭無淚,沒辦法跟著去仲甘平的府邸,看看崽崽都和戶部尚書談了些什麼,便只好先下線,等晚上崽崽回來了再上線。

  下線之前,她切換到了崽崽的屋內。

  在其中一只桌腿中間鏤空、不易察覺的地方找了找,找出一個非常小的盒子來。

  這柴院雖然自從老夫人下了命令以來,就沒人靠近過,但是崽崽還是非常警惕,擔心二人溝通會被人發現,于是之前某一次寫紙條,和她約定將字條藏在這桌腿里面,外面還有木條擋板,不會被人輕易發現。

  而崽崽自從昨夜發現用那種問問題、放筆在不同地方的方式可以和她溝通之後,就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恨不得一次性問她幾百個問題。但可能是還得保持矜持,他並沒問那麼多。

  此時留在小盒子里的紙張上的問題有兩個。

  ——“我如約救下了陸文秀,雖此舉並非我心中所願,但你高興就夠了。

  你若是高興,可將毛筆放于紙硯左邊。”

  宿溪心里犯嘀咕,什麼時候起崽崽都開始在意她高不高興了,在意她的情緒,這不該有吧?還是說,崽崽這是在求表揚——?

  宿溪腦海中迅速浮現,崽崽那日從溪邊救下四姨娘的庶女,可是卻沒得到一聲夸贊,他面上倒是沒什麼表情,只是皺著一張悶悶的包子臉獨自回到柴院。

  ……也是,他從小到大,無論做什麼,無論做什麼都比陸裕安、陸文秀要杰出百倍,但仍然是從來沒人夸獎過他。

  宿溪不忍細想,飛快地將崽崽桌案上的筆全都掏了出來,還從商城里買了一把毛筆,全都扔在紙硯左邊。

  一共摞著十二只筆。

  高興高興阿媽非常高興!高興x12!

  第二張紙條的問題是。

  ——“此問題若你覺得為難,可不必回答。但若我沒料錯,你能識字也能寫字,也願意與我交流,可因為某種原因,無法留下文字來回答我,是麼?”

  這字條是崽崽今早寫下,看得出來字跡很慢,似乎是在字斟句酌,沉思什麼。

  宿溪看到這個問題,眼皮子頓時一跳。

  ……崽崽這都快猜到八九不離十了!這種人工智能仿真化的程度,令宿溪心驚肉跳。

第26章

  宿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在她心里, 游戲人物陡然意識到自己只是個游戲人物這種劇情, 放在國產片可能是AI生死戀, 但是放在美國可就是末日型大片了!

  當然, 可能就只是游戲編程比較聰明,給了崽崽一個幾乎逼真到完全真人化的思維。玩游戲玩到了這一關,主人公會問出這個問題而已。

  而且,崽崽的這個猜測很合理,畢竟, 一直以來她很積極地和崽崽溝通, 但是卻從未留下過只言片語。

  而這個問題, 她要是回答“否”的話, 恐怕崽崽會很傷心——若不是因為某種原因才不能留下文字, 那麼為何這麼久以來, 從不與他對話?

  想了一會兒之後, 宿溪將桌案上的書冊倒了過來,表示——“是。”

  回答完之後, 崽崽暫時沒回來, 宿溪便先下了線。

  之前系統告訴她,每多累積10個點數, 就可以兌換錦鯉一次。第一次她中了三百萬的彩票, 而第二次宿爸爸宿媽媽的小廠子終于起死回生, 宿溪覺得是錦鯉起了作用。

  現在點數為25,馬上累積到30,又可以兌換一只錦鯉, 不知道還會有什麼好運氣。

  這樣想著,宿溪心里有點兒小激動,她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宿爸爸打來的電話。

  之前宿爸爸宿媽媽一直在看房,這兩天好像是決定從最後幾套現房中定主意了,電話里叮囑宿溪在家把拐杖準備好,等他們回來,接她一塊兒去看房。剛好,下周一宿溪就要回學校去上學了,趁著上學之前看一下。

  電話里宿爸爸的激動還掩飾不住,一個勁兒地說新房多麼多麼棒,只可惜交房時間是年後,還有一段時間,不能馬上搬出去。

  宿溪听得都心若擂鼓,恨不得飛過去看一下新家。

  下午,宿溪被宿爸爸宿媽媽帶著看了房。之前一家三口住小兩室,小倒也不小,就是離宿溪學校特別遠,而且沒那麼隔音。

  但新房是一套三室兩廳的,主臥有一個大大的衣帽間,是爸媽的。而宿溪一人獨自擁有次臥和書房,畢竟快高三了,宿爸爸宿媽媽二人也希望宿溪能專心學習。

  宿溪看著樣板間各種精致的裝修,開心得淚流滿面——所以,她一定要對崽崽更好點!以後不能那麼吝嗇,該氪金的地方就使勁兒氪!

  她晚上再登陸游戲時,雖然沒跟著崽崽去仲甘平家中,親眼見到崽崽和戶部尚書的談話。

  但是系統彈出一些信息,給她復述了主要的點。

  【現在城中風寒流行,病倒一片,還不是此次霜凍災害帶來的最大影響。】

  【除了京城之外,整個燕國今年冬天都十分糟糕,無數百姓活活餓死,因為糧食產量減少,而不得不去啃樹皮,京城往北有個地方樹皮都快被啃干淨了。因此現在朝廷最愁的還不是風寒瘟疫,而是霜凍災害帶來的舉國無糧。】

  【要是再這樣下去,再不解決每年到了冬季便霜凍災害的問題,只怕燕國的兵力會越來越弱,鄰國虎視眈眈,遲早帶兵來犯。】

  【所以,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增加農作物產品的產量,讓百姓們溫飽?】

  京城中將這位少年神醫傳得神乎其神,許多御醫也沒辦法解決的病癥,居然被他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因此,在戶部尚書眼中看來,這少年年紀輕輕卻能有如此本領,必定是什麼世外高人的徒弟!因此談話間,自然會談一些憂國憂民的話題!

  這位戶部尚書雖然大腹便便,仰仗著貴妃大女兒和五皇子在京城中橫著走,但實際上卻是個忠心愛國、為了黎民百姓的官員。滿腦子聲色犬馬的寧王不可以和他相提並論。

  更何況,談話的時候,五皇子也在幕後。

  “五皇子?”宿溪不由得問道。

  “對。”系統彈出一張現在京城的勢力劃分。

  現在皇宮里權勢比較盛的皇子一共有四位,分別是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

  太子年歲三十四,名聲忠廉,但是性格較為懦弱,站隊有皇後以及他的一些皇親國戚。

  二皇子年歲二十二,看似低調、不太出風頭,有個不爭不搶、顧全大局的名聲,站隊有鎮遠將軍以及寧王府。

  三皇子年歲十八,名聲最差,傳聞中經常出入聲色之地,和那些世子紈褲們沒什麼兩樣,但反而受到皇帝寵愛,認為他這是真性情,于是在朝廷里也有一黨。

  這位五皇子年歲十七,反而是坊間傳言中名聲最好的一位,去年賑災、疏通河道,幾件大功都是他做的,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反而不受皇上喜愛。

  幾位皇子公主的頭像在宿溪的界面上亮著,而唯獨最後一個小皇子——九皇子的頭像是灰的。

  宿溪頓時有了什麼直覺,點進九皇子的資料。

  【與東宮太子相差二十歲,還未出生便夭折了。其他信息︰無】

  ……該不會崽崽就是這九皇子吧?

  宿溪是這麼猜測的,但這一時半會兒游戲劇情還沒有浮出水面,她也不確定,因此暫時將幾位皇子的人物介紹關掉了。

  崽崽從戶部尚書那里回到柴院,穿過竹林的時候,思緒沉沉,眉宇擰著,兩只小手負在身後,兩只小短腿大步流星走得飛快,仿佛在想戶部尚書說的那些關于霜凍災害導致百姓饑餓、四地無糧的話。

  宿溪無論什麼時候一看到心里就被萌得一軟,就想戳戳他的臉,但此時界面跳出兩條消息︰

  “恭喜完成主線任務五(初級)︰結交戶部尚書!獲得金幣獎勵+100,獲得點數獎勵+2。”

  這個任務果然比較容易,見一面就好了。

  想來以崽崽的本事,今天這番談話,應該已經獲取了戶部尚書和五皇子的青睞和贊賞。

  宿溪正要高興累積點數27了,就收到了新的任務。

  “請接收主線任務六(初級)︰治理災荒,養活一方百姓,名動京城,得到‘不知名的神商’稱號,初步引起皇帝注意。”

  “此任務難度九顆星,金幣獎勵為1000,點數獎勵為10。”

  這個任務和產量兩千公斤、結交萬三錢的任務二並行,是目前出現的任務里,難度最大的一個,但是一旦引起皇帝注意,也就代表著即將出現的風起雲涌了。

  宿溪有點兒激動又有點兒擔憂,情不自禁喝了口水。

  而屏幕上,崽崽已經快步回到了屋內。

  ……

  陸喚第一眼就看到桌案上,硯台左邊亂七八糟的十二支毛筆。

  他愕然了下,隨即淡漠的神色融化,眸子里不由得出現一些細微的笑意。

  ……是代表“十二分高興”的意思麼?

  起初陸喚以為那人別有居心,十分警惕,後來陸喚以為那人必定是什麼身居高位、高深莫測之人,待那人也始終存有一分戒心。

  可日益接觸,他卻漸漸覺得……那人行為跳脫、又有一絲純真,好像是個性情活潑的人。

  這樣一點一點的日益了解,像是溫柔的陪伴。仿佛在陸喚冰凍三尺的心底,漸漸融化開了一個洞,藏進了一些只有他與那人才知道的秘密,更藏進了一些,他除了冰冷與漠然之外,同其他活著的人一樣會有的正常的情緒……

  ……喜怒哀樂,他漸漸有了這些。

  兩個問題,那人都回答了。

  第二個問題,那人回答的是——“是。”

  陸喚不由得凝眉,果然如他所料,那人因為某種原因,不能留下只言片語。

  可,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他細細想了下,正要提筆回信,柴院外面侍衛丙來告訴他。他先前安排好的防寒棚等物,他們三人已經按照他的圖解,初步做了個模子出來,長工戊還將農莊清理了一遍,現在積雪已經沒有了。

  問他可否今夜去看一下,看看農莊該如何布置,再吩咐交代給三人。

  陸喚思緒被打斷,便暫時先放下筆,又趁夜出了一趟門。

  宿溪也想看看農莊現在怎麼樣了,也趕緊跟著崽崽一起切換過去。

  只見,清理掉山坡的雪之後,果然大變了個樣!

  崽崽還雇人在農莊修了處木頭屋子,這樣日後就方便長工戊守夜!這小小的屋子里茶水床板桌椅都有,一應俱全。

  而那些原本在崽崽院子里的防寒棚和公雞母雞、農作物,也全都被搬運到了農莊中,這樣一來,農莊從今天開始就可以運作了!

  宿溪眼睜睜看著白手起家的第一步就從這里開始,心里非常激動。

  她將界面切到農莊小屋旁邊的防寒棚里,盯著那些陪了崽崽快一個月的雞看了一眼——太少了。

  她要送崽崽一份大禮。

  她打開了商城。

  ……

  這邊,听說三少爺今晚會來,長工戊和師傅丁都十分激動,畢竟三少爺才是他們的主心骨,接下來很多事情都要听三少爺吩咐。于是大老遠的,一老一少就跑到農莊門口去迎接。

  陸喚和侍衛丙到達農莊後,徑直往里走。

  侍衛丙是個話嘮,一路上嘰哩哇啦宿溪的界面上彈出一堆消息。

  而崽崽微微皺起了眉。

  走到農莊小屋的時候,四個小人忽然听見旁邊的防寒棚嘈雜無比。

  接著,一道風吹起來,無數雞毛鋪天蓋地。

  那場景在傍晚十分壯觀,襯著夕陽,跟紛紛揚揚飛起了鵝毛雞雪似的。

  長工戊驚了一下,趕緊著急地跑過去看,頓時眼珠子瞪大︰“雞棚里一下子多了好多雞……足足有——至少有、有兩三百只!”

  侍衛丙和師傅丁小人也跑過去看,這一看,下巴快掉了下來,差點沒跪下來。

  “我的天!”

  什麼情況?他們前腳離開這里去接三少爺,後腳這些雞就雞生雞,從二十六只變成了兩三百只?!

  他們震驚得不知所措,而他們身後,陸喚遙遙看向那些飛起來的襯著落日的羽毛,俊朗的面孔仿佛也被夕陽浸泡著,一雙一貫黑沉沉的眼楮此時終于璀璨如星。

  ……

  他們當然不知道,但陸喚知道,這是那人送來的禮物。

  他第一次賺到銀兩,第一次在寧王府外擁有一處家、第一次從泥沼中爬出來,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這些瞬間,無人分享喜悅,只有那人相伴。

  若那人能在、若那人能在……

  ……

  屏幕外的宿溪也被漫天飛舞的雞毛給驚呆了,同崽崽一起,看向那邊的夕陽和雞毛。

  二人在不同的時空,看著同樣的景色。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這些雞……?

  宿溪︰別問,問就是有絲分裂。

第27章

  崽崽的整個農莊大約有五畝地, 並不算很大。位于京城外的一處村莊, 距離京城還有些遠, 騎馬過來還頗要費些時間。

  因為靠近京城, 所以周圍幾乎沒有還未開墾的田,全都是正在種植中的土地或者農莊,這些土地大多數都是一些富商的,包下來後才轉租給一些百姓去種植。

  只是,此時正是天寒地凍的冬季, 燕國正在發生霜凍災害, 因此從崽崽的農莊往外看去, 只見那些土地全都被大雪覆蓋, 散落布滿黃鼠狼的凌亂腳印, 稻草人被推倒了也無人來管, 不是荒田, 也比荒田還要更慘了。

  現在包下農莊的確不是一個好時機。

  因此仲甘平在听說崽崽的要求時,才那樣驚訝。

  只不過崽崽想要種植、想要盡可能多的增加農作物產量, 現在已然不全是為了賺取銀兩了。

  長工戊老家是做木材的, 他也算是個有點小本領的木匠,被神醫救下之後, 心里一直很忐忑, 擔心自己腦子笨, 派不上用場,被神醫大人嫌棄。

  因此他這幾天幾乎是不眠不休,按照之前陸喚給他的防寒棚分解圖, 割木綁繩,依樣畫葫蘆又新制了一個棚子出來!勤勞程度簡直令人咋舌!

  宿溪看著界面上,長工戊小人的眼楮上掛著兩個熊貓一樣的黑線圈,他本來就瘦弱,這下子更加瘦小了。

  這個小人一點兒也不怕苦,崽崽走到哪里,他就趕緊眼巴巴地跟到哪里,恨不得掛在崽崽後面當個鼻涕蟲,崽崽說什麼,他整個跟恨不得沐浴焚香再虔誠聆听的模樣……

  雖然有點夸張,但說是迷弟也不為過了!

  宿溪頓時對長工戊的好感陡生,在心里把他當做頭號小弟。

  相比之下,侍衛丙和師傅丁雖然也對崽崽非常感激,但是就沒有像是長工戊這樣,把崽崽當成救命的天神一樣了。

  宿溪跟著崽崽去驗收了一下長工戊制造出來的防寒棚。

  只見,這個棚子還只是試驗,為了盡可能節省木料,做得並不大,只有一兩平方米。雖然沒有完全一比一還原宿溪的防寒棚,但也算是能用的贗品了。

  宿溪對長工戊小人有幾分好感,心里是十分滿意的。

  但是顯然崽崽要求更嚴,他轉了一圈之後,指出了幾個地方,讓長工戊回頭繼續修改。

  宿溪正要覺得崽崽未免太苛刻,就見長工戊一臉喜極而泣地趕緊應下了。

  宿溪︰……

  盡量不要在游戲里搞個人崇拜!

  這樣一來,防寒棚的事情基本上是解決了,後續就是長工戊對防寒棚更加完善之後,開始雇佣人手,來投入更多的防寒棚來生產。

  ……

  現在農莊總共有了三百只雞,農產品和種子若干。

  宿溪這邊屏幕上飛快地彈出崽崽對三個小弟的吩咐。

  崽崽打算規格標準化,先造出來五個雞棚,每個雞棚為六方,按照每方十只雞的容量,每個雞棚可以容納下六十只雞,總共三百只雞完美容納。

  這樣一來,這些雞的生存空間便充裕了,不會出現方才那樣撲騰起漫天雞毛的慘狀。

  除此之外,就是農作物的產量問題了。

  現在霜凍災害嚴重,光靠著雞蛋肯定是不能治理災荒的,必須要有其他產量極大的農作物。

  陸喚見那人送來了土豆,土豆雖然能十足飽腹,但是種下之後,以當前的霜凍天氣來看,至少需要五個月才能收獲。而現在正值災荒,五個月的時間實在太長,除此之外,其他冬季農作物也因為天氣過于寒冷的緣故,產出十分低下。

  若是,要有什麼類似于防寒棚一類的設施,在這些設施里面種菜就好了。

  崽崽想到這一點,宿溪頓時也立刻想到了,她靈光一閃,這還不簡單嗎?溫室大棚啊!現成的能夠利用的現代技術!

  只是溫室大棚的原理又和防寒雞棚不一樣了,宿溪還不知道借用商城里的材料和圖紙,自己能不能做出來一個。不過她打算回頭試一下!

  要是能夠制造出來用在崽崽的農莊,那崽崽的農莊還不得遙遙領先于整個古代所有的農莊?

  宿溪越想越興奮。又見屏幕上崽崽拿了十兩銀子交給師傅丁,讓他開始著手物色雇佣一些人手來,倒是不需要找多麼有才干的,盡量找一些吃苦耐勞踏實沒心眼的人來。

  師傅丁畢竟年紀大,活得久,看人準,這事兒交給他沒問題,翌日他就去街市上物色人了,還不到一日便找好了,農莊陸陸續續來了十來個壯丁。

  崽崽因為身份特殊,並不出現在那些下人面前,也不常去,若是農莊有事,再讓侍衛丙送信過來。

  因此,這些壯丁對從未出現過的神秘老板好奇得很,但是師傅丁和長工戊全都不透露……

  這樣一來,人、地、物,算是全都齊全了。

  宿溪右上角的資料里,【人才手下】那一欄頓時多了一連串小人“工人x13”。

  這些小人們在長工戊和師傅丁的帶領之下,養雞的養雞,開墾荒田的開始開荒,忙忙碌碌個不停。

  在宿溪的界面上看來,是非常好玩兒的,十幾個小拇指大小的小人在屏幕上蹦來去,耕種不停,她像是養了一群員工一樣。她看得樂不可支,心里還非常的滿足。

  這樣一來,農莊的布置就暫時告一段落了,接下來就等溫室大棚和雞蛋收成了,這是個長時間的事情,急不得。

  ……

  而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寧王妃磕頭求藥的事情,即便再怎麼嚴格把控下人的嘴巴,也不可能一點兒風聲都不走露!

  寧王夫人待陸文秀病情稍微好轉之後,難得有心思出去參加一場賞梅會,結果那些夫人全都在底下悄悄議論,看她的眼神也是三分譏諷三分憐憫四分想笑。

  寧王夫人登時意識到了什麼,面上一陣青一陣白,這梅花也沒賞完,便急匆匆回府了。

  她怒火攻心,差點臥床不起,更是催促府中侍衛盡快查出那侮辱捉弄自己的神醫到底是何身份!

  陸裕安這邊,倒是听說了一點兒線索。他听說五皇子和戶部尚書特地大費周章邀請到了那位少年神醫見了一面!

  這便說明,五皇子和戶部尚書是非常看重這位神醫的了。

  這倒也是,這位神醫不僅救了戶部尚書的小女兒,而且此前在京城風寒遍布的時候,救了永安廟數千人的性命,此事雖然不至于引起皇上的重視,但是京城都早就傳開了!

  這位神醫進入了達官貴侯們的視野,自然遲早會成為達官貴侯們爭相邀請相結識的人。

  二皇子今日在太學院的時候,也提過此人,言語中頗為贊賞。

  陸裕安立刻想到,自己何不找到此人,引薦給二皇子?那樣豈不是大功一件?!

  寧王府近些年來敗落,雖然站隊在二皇子這邊,可是二皇子卻對他們寧王府不屑理睬,老夫人一直希望自己成為二皇子的伴讀,但自己進入太學院後,卻一直連與二皇子攀談幾句的機會都沒有!正因如此,也讓老夫人瞧不上。

  ……若是,自己這次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將那位在百姓中已有聲明的神醫拉攏到二皇子這邊來,那麼何愁二皇子不對自己另眼相看?

  陸裕安起了這個心思之後,便也多方打听那位少年神醫的下落。

  而與此同時,寧王府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老夫人早些年就患上了風濕,每逢下雨下雪,膝蓋便疼,原本也就是疼一疼,對性命無憂,年紀大了挺過去就好了。

  可誰知,上回被陸文秀那個蠢貨拽入冰冷的溪水當中後,這風濕就加重了!這些日子以來幾乎不能下床!

  這也是為何陸文秀病重,她卻連看都沒去看一眼。

  宮中御醫來看過之後,只開了些艾灸,讓老夫人靜養,畢竟,這種常年病痛,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緩解的。

  但問題在于,老夫人听說了這陣子京城中出現的那位神醫的事情之後,就動了將神醫請來看一看的心思,她好歹也是鎮遠將軍的一門親戚,怎麼就請不動那位神醫了?

  老夫人心里這麼想,但問題是,她派出去的人,根本請不到哇!

  這樣一來,光是寧王府就有三撥人到處找那位神醫。

  宿溪一邊看著這群人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找,一邊看著崽崽一如既往地回到柴院,將衣袍脫下來換洗,心里有種“我有大寶貝藏在家但誰也不知道”的爽感。

  不過,她很快想起了主線任務一,得到老夫人的青睞,之前只完成了一半。

  現在又出現了和老夫人相關的劇情,是不是意味著,完成剩下一半的機會來了?

  于是當天晚上,她給崽崽留下了幾包藥,照例是從商城兌換的治療風濕病的藥。風濕這種病痛幾乎是治療不好的,只能緩解,但是商城里百分百效果的藥,肯定要比古代宮中御醫強得多。

  ……

  陸喚翌日就看到了那藥,打開藥包,看了下里面的藥材之後,便判斷出來了這是風濕藥。

  陸喚自然也知道近日以來老夫人因為風濕臥床不起的事情,他一下子便猜出——那人這是,讓他去醫治老夫人?

  為何?

  陸喚在寧王府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是獨自在泥沼中踉蹌著掙扎,從年幼長成如今少年模樣,全靠他自己一人。

  年幼時寧王夫人想辦法將毒藥灌進他嘴里,令他半夜高燒不起,奄奄一息,差點喪命時,寧王府中幽深寂靜,沒有一人問津。老夫人也不曾。

  頂多只有四姨娘事後來問候幾句。

  老夫人並非不知道這些事情的發生,她只是懶得過問而已。

  因此怪不得陸喚冷心冷情,即便熟讀醫書,通曉的知識未必比一般的御醫少,也知道艾灸之法能讓老夫人病痛緩解,但也根本連梅安苑都沒去過幾回,也沒將老夫人的病痛放在心上過。

  他冷漠至極,並不關心老夫人生死如何。

  可現在那人讓他救下老夫人……既然是那人想做的,他便為那人去做。

  這段日子以來,那人為他做了許多事情,除了關懷與溫柔之外,陸喚倒是漸漸判斷到了那人的目的——

  那人助他施藥救人,在京城中樹立名聲;

  助他結交富商官員,鋪下道路;

  而助他發展農莊,應該是為了解決霜凍災害的危機,進一步助他在京城中獲取威望。

  而現在,讓他救下老夫人,必定也是有所目的,應當是讓老夫人以及她身後的鎮遠將軍這一脈,被他拉攏……

  那人所做的這一切,莫非是——

  有意讓他卷入京城權勢的爭斗?!

  除了這個緣由之外,沒有別的解答。

  陸喚眉梢跳了跳,一時神色有些復雜晦暗。

  他自然不甘心做任何人的棋子。

  若是先前,他對這人尚存戒備之心,他必定會對這人的要求置之不理,且想辦法將這只一直推動他的手找出來,揪出來此人到底目的為何。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人的目的對他而言,已經不再是最要緊的事。

  對他來說,最要緊的事反而變成了,那人是否能一直這樣,陪伴在他身邊。

  他已經獨自一人在風雪中走得太久了。

  他固然心中一直存有疑慮,擔心所得到的一切的好不過是自己的貪念,待到善意與陪伴消逝之後,便迎來更加見血的打擊。

  但事到如今,這些疑慮已經敵不過他的渴望和貪念。

  不管那人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不管那人是為了什麼才會來到自己身邊,他都已不在乎了。他在乎的只是,這樣的陪伴能久一點、再久一點,永遠都不要消失。

  他在乎的,只是那個人而已。

  ……

  陸喚思及此,一如既往地平靜地在桌案上平攤開紙張,用毛筆蘸取了墨汁,只是,並未問出心中的任何疑慮。

  畢竟,倘若他真的是一顆棋子,當一顆棋子問出下棋的人,“為何”二字時,就意味著這場棋局快要結束了。

  他不會容忍這一絲可能的發生。

  有九成的可能,那人只是單純地待他好。若是這樣,他固然歡喜。

  但倘若有一成的可能,那人將他當做棋子,利用他,對他的好只是附屬,若是這樣……他便,將這一成變成上面的九成。

  反正,來日方長。

  他心里想的,屏幕外的宿溪當然根本不知道,她能看見的就只是屏幕上的崽崽立在桌案前,微微垂著包子臉在沉思。那樣子跟幼兒園的小朋友對著眼前的1+1=?發呆沒什麼區別。

  宿溪懷著期待,看他今天會給阿媽寫什麼,就見,崽崽今天在紙上寫下的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個要求︰

  ——“我答應你去診治老夫人,但你可否答應我一個條件。”

  喲呵,宿溪一樂,還開始提條件了,崽崽膽子變肥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崽崽提筆,沉吟了一下,在紙上繼續寫下。

  ——“秋燕山圍獵之時,山上有棵早開的梨花樹,我在梨花樹下等你。”

  崽崽再次提筆,這回停頓的時間有點長,且微微抿了抿唇,但似乎猶豫了一番之後,還是一鼓作氣寫下四個字。

  他臉上難得褪去一貫的冰冷與淡漠,而是捎上幾分少年人想要見到最重要的人的那般忐忑與希冀,耳根甚至微紅。

  不過他定了定神,很快便將流露出的這些情緒克制了下去。

  ——“我想見你。”

  陡然看到紙上出現這四個字,讓屏幕外的宿溪頓時心驚肉跳。

  等等,見、見面?

第28章

  屏幕外的宿溪已經呆了, 這要怎麼見面?難不成到時候捏個和崽崽同樣大小的紙片小人往他面前一送, 告訴他, 喏, 這就是你的老母親嗎?

  話說這游戲有這種捏人功能嗎——宿溪還真的在界面到處找了起來,但是,沒有,並沒有創建角色的項目。

  而且,那樣顯然不是崽崽要的見面。

  而崽崽想要的見面, 她根本辦不到。

  這游戲通關到100個點數, 也僅僅只是能和崽崽交流罷了。

  想見面?白日做夢!崽崽我看你是在為難你的老母親。

  宿溪撓了撓頭,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只好盯著崽崽將那張紙條疊起來, 和以往一樣放進了小盒子里, 塞入桌腿當中。

  現在宿溪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好期待崽崽記性不要太好,反正距離約定的秋燕山圍獵還有兩天, 說不定到時候崽崽就忘了。再不濟, 到時候再想辦法,借口有事去不了。

  這樣想著, 宿溪心里頭雖然有點撓心撓肺的, 但還是暫時先把這件事放在了腦後……

  而陸喚留下這句話之後, 立在桌案前,低垂著漆黑睫毛沉思,一言不發, 心中也有些忐忑。

  一方面,他覺得那人必定不會前來赴約,畢竟認識這麼久,那人一直相當神秘,連字跡都不曾留下,更是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讓他去調查,又怎麼會突然現身呢?

  因此他其實並不抱太大希望。

  但另一方面,或許是心中渴盼太甚,他仍是抱著僅有的一絲希冀寫下了這封信。

  凡事都有萬一。

  他已運氣不好太久,那人出現在他生命里,是他迄今為止最好的一樁運氣。

  那人便是他的那件“萬一”。那麼這一次,萬一那人也真的會來赴約呢……?

  陸喚放下筆墨之後,雖然十分想知道那人答復,但仍然忍住不去看,如此過了一日。

  ……

  翌日,他被老夫人叫去了一趟。

  天氣好不容易放晴,朝陽落在積雪消融的湖面,一片波光瀲灩,微風習習。

  老夫人因為風濕的緣故在梅安苑大半個月沒出來了,現在天晴了,才在湖心亭溫酒小坐,讓府中大夫來給她針灸緩解膝蓋疼痛。

  陸喚到時,寧王府嫡長子陸裕安也在湖心亭,正立在老夫人身邊說著些什麼。

  陸喚走過去,剛好听見,老夫人驚喜地問︰“安兒,你當真有辦法請來那永安廟的神醫?你可別讓我白高興一場!我膝蓋近日以來疼得受不了,這府中大夫和御醫半點用沒有,看了也是白看,京城傳言那神醫很有點本事,若是他肯來,說不定我這老寒腿還有點希望!”

  陸裕安忙躬身道︰“當然,奶奶只管放心,我已打听到他的居所,今日下午便啟程去請,即便三顧茅廬也要把那性格古怪的神醫給奶奶您請過來!”

  老夫人高興得很,一向嚴厲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連連夸贊陸裕安不似他那胞弟陸文秀,是個孝順的人才。

  陸喚見陸裕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訝然地瞧了他一眼,心情有些古怪。

  已經打听到他的住所——?何時?

  但陸喚大約也能知道,這陸裕安目前能知道的關于自己的信息無非只是,自己認識仲甘平,與戶部尚書、五皇子見過面。就這點線索恐怕也是他花了大力氣大價錢從京城中一些人脈手里挖到的。而他還以為僅憑借這點線索便能找出自己。

  陸裕安與陸文秀不同,並沒有陸文秀那樣繡抱枕頭不中用,但也頭腦平庸,並無什麼多余才能,雖然一直都在想辦法討好老夫人,朝著二皇子那支靠攏,但是卻一直沒有得到二皇子青睞的機會。

  陸喚稍微一想便知道了,此次大哥陸裕安應當是想借找到神醫一事,將神醫引薦給二皇子和老夫人,一箭雙雕得到兩者的另眼相看。

  只是他未免太過心急,還沒找到自己人,就迫不及待地先來老夫人面前邀功表現了。

  陸喚心中明鏡似的,並未說話。而老夫人見他來了,對他道︰“陸喚,你听見了,你也去請一請,看能否請到那神醫。”

  陸喚道︰“是。”

  陸裕安一听,有些急了,只是竭力按捺,努力平穩地道︰“奶奶,他能有什麼用,他整天在那片院子里種田養雞,足不出戶,能有什麼人脈,此事你交給我不就成了?干什麼還要讓三弟摻和一腳?”

  老夫人卻道︰“你們分頭去請,兩邊把握!”

  倒不是老夫人不相信陸裕安能請到那位神醫——不過,她確實不怎麼相信,自從上次溪邊一事之後,她對寧王妃生的陸文秀失望至極,連帶著對陸裕安這個嫡孫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那位神醫行蹤如此隱秘,京城無一人知曉他身份,自己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陸裕安又哪里得來的線索能找到?!

  不過,孫子有這麼一份孝心,她自當鼓勵的。

  但不知為何,她心里隱隱有種感覺,自己這嫡孫做不到的事情,自己這庶孫能做到……

  她抬眼看向陸喚,這孩子一身雪白色沉默地立于一邊,身上雖然還有幾分少年未褪的青澀,但看起來冷靜堅定,成熟且漠然,眉宇間隱隱有幾分能成大事的氣象。

  因此老夫人又道︰“好,此事就這麼定下了,誰能先找到那位少年神醫來給奶奶治病,奶奶必定有重賞。你們先退下吧。”

  陸裕安心中不快,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表現出來,率先帶著一干下人離開了湖心亭。

  而陸喚孤身一人,也從長廊上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停住了腳步,只見陸裕安正等在長廊檐下,皺眉看著他。

  陸喚抬起眸來,神情亦冷冷淡淡︰“有事麼?”

  陸裕安以居高臨下的態度,負手在身後,拈下檐下一片梅花,嗅了一下,這才悠然道︰“三弟,你方才應當拒絕老夫人的,否則到時候無功而返,得多丟人。你在京城又沒什麼人脈,怎麼可能找得到那位神醫?屆時別說當哥哥的欺負你了。”

  陸喚並未說話,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便繞過他,走掉了。

  陸裕安還算成熟穩重,卻也被他這冷漠無視的態度激怒,將手中梅花花瓣捏成一團。不過陸裕安很快調整了過來,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甩袖帶人離去了。

  陸裕安作為嫡子,應有盡有,原本對陸喚並沒那麼深的憎惡,只是上回胞弟陸文秀因為陸喚的緣故,風寒高燒,一病不起,至今還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他心中多少對這個庶子有了遷怒。

  母親又多般提醒自己,秋燕山圍獵萬萬不可讓陸喚前去,以免他搶了自己的風頭,他心中自然對陸喚多了幾分針對。

  這晚回去,他就將此事告知了寧王夫人。

  寧王夫人待他走後,臉色有點焦灼,對身邊的嬤嬤甲道︰“後日就是秋燕山圍獵了,若是明日還不能做點什麼讓他無法同去的話,那麼便真的沒有機會了!你快點給我想辦法!”

  ……

  宿溪這邊因為骨折修養了大半個月,落下的功課一堆,不僅是她自己急了,宿爸爸宿媽媽和班主任也都急了,畢竟現在正處于高二關鍵時期,落下的課要是多了,就沒那麼容易補回來了。

  因此這天是周一,宿爸爸便開車送她去了學校。

  顧沁和霍涇川在校門口等著,見到宿溪綁著石膏腿拄著拐杖下車,就趕緊上來扶著她去教學樓。

  宿爸爸十分不放心,對他倆道︰“麻煩你們了啊,改天來叔叔家里,阿姨做可樂雞翅給你們吃。”

  “麻煩什麼呀。”顧沁乖巧地笑著道︰“叔叔放心好了,溪溪交給我們了。”

  可等宿爸爸一走,宿溪就迅速被兩人火急火燎地拉到了小賣部去︰“宿溪,快!你上回中了那麼大的彩票,快請我們吃零食!中午火鍋走起!”

  請客肯定是要請的,但是宿溪一摸錢包,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以後還是得省吃儉用,因為得給一款游戲氪金。”

  顧沁和霍涇川都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她︰“你給游戲氪金?得了吧,誰不知道你,有零花錢都買學習用的教材了。”

  宿溪此前是成績優異的三好少女,這毋庸置疑,幾乎從來不玩游戲,可現在——

  宿溪心中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今天因為要來上學,沒時間打開游戲看一眼崽崽的情況,她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迄今為止她一晚上加上半個白天沒登錄游戲了,崽崽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應該不會有事,能有什麼事?

  這才多久,在游戲里也就過去了兩天而已!

  ……自己就是老母親心太泛濫了。

  但是請完客,被兩人扶著往教學樓走時,宿溪還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機,打開熟悉的界面。

  她從系統那里看了一遍自己不在的時候的劇情之後,就先將界面切換到崽崽的柴院,見崽崽正換了出行的衣服,不過今日倒是沒有穿不引人注目的黑色斗篷,而是一身白色束袖便服。

  他穿戴好後穿過竹林往外走,像是一只白白糯糯的團子正穿過一片青色荷葉一樣。

  宿溪還是第一次看他穿這一身,萌得心肝一顫。

  她正要將界面切換回屋內,看看昨天晚上自己沒來,崽崽有沒有寫什麼新的紙條,忽然就听見馬廄那邊傳來些許的響動。

  崽崽在竹林里,是听不到很遠的馬廄的聲音的,但是宿溪俯瞰整個寧王府,一下子就能輕而易舉看到馬廄發生了什麼。

  只見,是寧王夫人身邊的那個嬤嬤甲!

  宿溪剛從系統那里得知了,老夫人要讓崽崽和陸裕安都出去找神醫的事情,看到他們在馬廄,就頓時警覺,放大屏幕看看她在使喚另外兩個下人做什麼——

  那兩個下人正在一匹棗紅色的馬的飼料中倒進去什麼白色的藥粉,那馬吃了以後,眼皮子有些聳拉,沒精打采的。

  宿溪嚇了一跳,她沒記錯的話,這是崽崽的馬,他們倒進去什麼?安眠藥之類的東西嗎?

  但是似乎怕馬的跡象太明顯,嬤嬤甲又讓這兩個下人拍了幾下馬頭,讓馬振奮起精神來,緊接著,似乎是怕如此還不夠害到崽崽,又將馬鞍給割斷了一些,痕跡十分不明顯,手腳做得還相當利落,輕易絕對不會發現。

  宿溪眼睜睜看著他們這些齷齪手段,氣得血液沸騰。

  在這匹馬的旁邊的馬廄還有兩匹黑色的駿馬,看起來比那匹棗紅色的馬要肥碩健壯許多,一看就是陸裕安和陸文秀的馬。

  寧王府雖然落魄了,但是怎麼可能缺少買幾匹好馬錢?但寧王夫人偏偏要處處對崽崽進行苛待,還要做出一副這些都是管家失職,她並不知情的樣子。

  宿溪雖然之前就知道崽崽在寧王府中過得很糟糕,看到他身上的那些幼年時期的鞭傷就知道了,但是現在看到連幾匹馬也要為難他,宿溪心里還是很難受。

  她沒有猶豫,等嬤嬤甲認為萬事俱備,帶著那兩個下人離開的時候,迅速將棗紅色的馬所吃的飼料,抓了一把,丟在另外兩匹駿馬的飼料槽中。

  可能是這藥里有什麼誘劑,那兩匹馬迅速吃了起來。

  吃完之後,可能是因為比棗紅色的馬身體要強壯一些,也出現了一些昏昏欲睡的癥狀,但是沒有棗紅色的馬明顯。

  宿溪還想一不做二不休地也照著嬤嬤甲所做的,割斷黑色駿馬的馬鞍,但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那邊就來了侍衛,要牽著兩匹馬出去。

  陸裕安的黑色駿馬與崽崽的棗紅色的馬都被牽走了。

  牽到了正門口。

  宿溪現在的點數已經有了27點,還有一次解鎖機會,因此她迅速解鎖了寧王府正門牌匾以及外面幾條街,跟著過去。

  正門處。崽崽和陸裕安都站在那里,似乎是都打算外出,去請那神醫來。

  兩匹馬被牽到了他們面前。

  陸裕安在侍衛下人的簇擁下走到那高大駿馬前,回頭看了崽崽一眼,眼里有幾分譏嘲。

  他身邊的下人也小聲對他嘀咕道︰“不知道老夫人怎麼想的,三少爺哪里來的本事能請來那全京城都遍尋不到的神醫?還讓他與大少爺您一起去尋。若是大少爺您都尋不到,他更不可能了。”

  “烏鴉嘴。”陸裕安皺眉教訓︰“我今日便去仲甘平那富商那里一問究竟,定要問出那神醫下落!”

  他已經在老夫人面前夸下了海口,今天是請不來也得請來了。

  否則他這嫡孫子的臉面往哪里擱?

  宿溪看了他和他身邊的下人嘀嘀咕咕在界面上彈出來的話,表情如老爺爺看手機.jpg,他們還不知道立在檐下的崽崽就是他們要找的人,這也太……尷尬了。

  而不知道崽崽是不是和她一樣的想法,看著那兩人小聲嘀咕,他面無表情,但頭頂白色氣泡冒出一串“……”

  陸裕安翻身騎上那匹黑色駿馬,回頭對崽崽得意地揚聲道︰“三弟,我便先去了,你可不能跟著我,你自己去尋找吧,找不到可別回來哭鼻子。”

  而崽崽並未說話,視線落在自己面前那匹棗紅色的馬上,拿起了韁繩,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幽深。

  宿溪生怕他騎了上去,正要想辦法。

  但是只見他下一秒,扯了下嘴角,嘲諷地對陸裕安道︰“若你我同樣騎馬,我未必比你慢,你不怕嗎?”

  陸裕安果真被激怒,臉上浮現出一絲怒意,但是更多的是被陸喚看穿心思的惱意。

  是了,他心中的確有所顧慮,他這三弟雖然是個身份卑賤的庶子,但的確是個勁敵,不僅騎射處處勝過他和二弟文秀,上回還因溪邊一事得了老夫人的青睞。

  他十分忌憚,生怕這次這個庶子三弟又做出什麼驚人的事情來,將他比下去,讓他顏面無存。

  他的黑色駿馬高大威猛,雖然比那庶子的馬更加好,但是誰知道那庶子會不會什麼特別的馭馬技巧,比他先到達仲甘平處,甚至是先找到神醫呢?

  陸裕安可無法容忍自己被比下去。

  此時反正就只有陸喚和自己的一些親信在門前,為何不奪走他的馬,讓他無馬可騎?看他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淡定!

  思及此,陸裕安冷哼道︰“若是三弟當真有信心,便不要騎馬!”

  陸喚看起來像是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說,眉梢輕輕一跳,上前一步護住自己的馬,急道︰“不行,我需要這匹馬。”

  陸裕安見他這樣,心中更加得意,他與陸文秀不同之處在于,陸文秀極蠢,當著眾人的面也毫不掩飾,而他在眾人面前卻穩重得多,但是此時又沒有別人,即便自己奪走了陸喚的馬,也沒人能嚼舌根子出去。

  況且,陸喚就只有這一匹馬,馬廄里還有其他馬,馬廄侍衛是母親的人,也不會讓他騎,他沒了馬,必定遠遠落後于自己。

  所以,既然能欺負這個庶子,又為何不欺負呢?

  難不成還等著他真的快馬加鞭先自己一步找來神醫?!

  而還沒等他有所動作,他身邊的親信立刻會意,走過去將陸喚手中的韁繩,一把奪走,惡聲惡氣道︰“謝謝三少爺的馬!”

  說罷,跨坐了上去。

  陸裕安要抓緊時間,最後神色得意地居高臨下地看了陸喚一眼後,便帶著人揚長而去。

  ……

  而在他走後,寧王府門前空空如也,沒有多余的人之後,陸喚才收起臉上的被奪走了馬的失魂落魄的表情,沒什麼表情地朝陸裕安疾馳而去的方向看了眼,一雙眸子冷得猶如遠山上冰冷的雪。

  ……

  屏幕外的宿溪全程被崽崽出神入化的演技給驚呆了——

  等等,他難道知道他的棗紅小馬被做了手腳嗎?

  陸喚此時也並未轉身回府,而是慢慢朝城外走,決定去找一個能扮作神醫的人穿上黑色斗篷,來替代自己出現在老夫人面前。

  他一向警覺,又哪里會不知道秋燕山圍獵之前,寧王夫人必定要動一些手腳?這幾日他一直提防戒備著,別說今日馬鞍上出了問題,他一眼便看出來了,便是寧王夫人用了別的手段,他也必定能躲過。

  這些年來,寧王夫人的伎倆用來用去,無非那些。

  愚蠢得可笑。

  寧王夫人做許多事情不會與陸裕安說,大約是還想讓她最疼愛的嫡子的手干淨一點,但偏偏陸裕安的弱點便是爭強好勝、嫉妒心強,自己只需抓住他弱點激將兩句,他比陸文秀那草包強不了多少。

  這棗紅馬陪伴他多年,如今只用來換一條陸裕安親信的性命,可惜了。

  陸喚因為不急,朝著外城走。

  但是宿溪看著崽崽的背影,心里卻是很不是滋味的。

  她從第一次登陸游戲開始,就知道寧王府對崽崽缺衣少食。但今天或許是那三匹馬在馬廄中,兩匹高大,一匹瘦弱的對比太過強烈,讓她心中對崽崽更加心疼了起來。

  有的時候人的心理就是這樣,自家孩子沒吃上好飯,可能還不至于多麼心疼,可是一旦有了別的小朋友做對比——

  看到別的小朋友用著精美的飯盒、吃著愛心便當、用著好看的書包、騎著嶄新的山地自行車。

  而自家小朋友這麼多年來卻都只是啃饅頭、用著洗白發黃的袋子當書包、從泥濘的小路上走路上下學,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的小朋友的自行車……

  便心中一下子泛酸起來了。

  如果說這個游戲就是個幼兒園,宿溪一點也不想自家孩子羨慕別人,她想讓自家崽崽擁有最好的。

  當然,崽崽可能並不是很在乎他的那匹馬是否有陸裕安陸文秀兩兄弟的好——

  也可能更不在乎他所得到的衣食住行處處都不如那兩兄弟。

  但,宿溪作為一個老母親,就是被自己的腦補給心酸出了一把淚。

  別的小朋友有的她家的小朋友也必須有。

  雖然崽崽現在已經擁有農莊、銀兩、小弟、工人了,未來也會越來越好。

  但他過去所經歷的、所匱乏的,卻永遠得不到補償。

  于是宿溪打開了商城——

  還說什麼,氪金啊!

  陸喚離開京城人多的地方,剛走到一條小道上時,就忽然听到前面有馬蹄聲。

  他下意識抬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的那棵樹下,栓了一匹馬,這匹馬渾身雪白,沒有一點雜色,毛發流瀉披在背上,勻稱高大,皎潔漂亮,頭抬得很高,雙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匹日行千里的寶馬。

  是那人……?

  陸喚已漸漸習慣那人在他失落過後,送來慰藉。

  他比旁人少了一匹馬,那人便贈與他一匹馬。

  他望著那匹馬,神色變得柔和,快步走了過去,輕輕撫摸著馬背,過了半晌,把臉埋在了馬背上的白鬃中,臉頰貼著這馬兒柔軟的毛發,感受到一絲暖意抵達自己的皮膚。

  他像是獨自一人在黑夜中踽踽獨行走了許久,終于找到了令他心安的唯一一處光亮。

  ……

  而此時正在府中等待消息傳來的寧王夫人正坐著喝茶,听嬤嬤甲說事情已經準備妥當,必能使陸喚在秋燕山圍獵之前摔斷半條腿,她才稍稍松了口氣。

  只不過確切的陸喚受傷的消息還沒傳過來,她沒辦法徹底落下心口一塊大石……

  可誰也沒想到,當夜。

  是陸喚帶了一名穿著黑衣斗篷的神醫回到寧王府,那位神醫給老夫人開了一包治療風濕老寒腿的藥!

  整個寧王府嘩然!

  而就在她氣急敗壞地扔了茶盞的時候,又一條消息傳來——

  陸裕安在離京去找那位仲姓富商的路上,摔斷了腿!

  陸裕安此時正躺在路上動彈不得,兩個侍衛慌忙派了人回來傳消息,請求迅速請大夫和轎子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崽崽好像很喜歡我送的小馬。(興奮.jpg)

  崽崽︰小馬?你看著高大威猛的千里馬再說一遍。

  宿溪︰就是不知道崽崽短手短腿好不好爬上去。

  崽崽︰……(什麼也沒說,默默挽起袖子露出修長的小臂線條)

第29章

  陸喚此次著實驚到了眾人, 尤其是老夫人, 她派出去請那位神醫的人全都無功而返, 甚至根本找不到那位神醫的下落, 怎麼陸喚卻真的請到了?!

  她雖然想過陸喚這少年能力出眾,比兩個嫡孫不知道要強多少,可也萬萬沒想到,這行動力未免也過于驚人!

  這實在令她喜出望外!

  而那神醫帶來的藥,老夫人立馬激動地令府中大夫看過之後去煎藥, 煮好後她立刻喝下, 並按照神醫所說, 將藥渣敷在膝蓋上。結果不出所料, 果真有奇效!

  當天晚上體內的寒濕便如同被抽絲一般, 一分一分被抽走, 暖融融的感覺從膝蓋傳遞而來, 順著經骸四處游走,讓她極為熨帖!

  老夫人多年受到病痛折磨, 每逢下雪下雨膝蓋便痛得深入骨髓, 這還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回 感受到不那麼痛苦,簡直要喜極而泣!

  據陸喚所說, 他找來神醫完全是機緣巧合, 或許下回便找不到了, 但老夫人仍然是對這孩子刮目相看——

  怎麼就他能機緣巧合找到,而那陸裕安嫡孫子卻沒用地在路上摔下馬來?!

  老夫人活到這個歲數,最怕的便是病痛。

  上回被陸喚所救, 心中就已經對陸喚青睞幾分,而這次更是認可了這孩子的能力,看這孩子比上一次更加順眼。

  她當即從自己的積蓄中拿出一百兩銀子,賞賜了陸喚,並讓陸喚還有什麼需要,只管告訴她身邊的貼身嬤嬤。

  這會兒宿溪已經放學了,她在公交車上打開手機,戴上耳機,只听見“嘩啦啦”銀兩落入兜里的聲音,右上角的財產又多了100兩。

  這陣子農莊購買各種木材、雇佣下人,花了大約二十多兩銀子,但是現在又有了收入,結余一下子反而變多了,變成了250兩!宿溪見錢眼開,高興得不行,就期待著老夫人還賞賜崽崽點兒什麼。

  但是老夫人敷藥之後,有點乏力,先睡下了,對崽崽說,讓他改日再來。

  此時老夫人對崽崽的神色肉眼可見地和藹多了,簡直有了幾分正常奶奶對孫子應有的的疼愛之情。

  不過崽崽並未在意,返身便走了。

  宿溪︰……崽崽真無情。

  梅安苑這邊喜氣洋洋的時候,陸裕安的院子卻是雞飛狗跳。

  御醫深更半夜地被請了來,為他診治,他的右腿摔斷了,雖然不至于落下殘疾,養幾個月就能好,但是此次秋燕山圍獵卻是徹底去不成了。

  寧王夫人一連兩個兒子都躺在了床上,她簡直恨得指尖出血。

  待御醫走後,她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嬤嬤甲的臉上,厲聲道︰“你怎麼做事的,分明讓你對那庶子的馬下手,為何墜馬受傷的變成了我兒?!”

  嬤嬤甲迅速跪了下來,淒慘地哭道︰“我,我也不知啊,听說是大少爺臨時起意,讓自己的侍衛騎了三少爺的馬,但是他的馬又怎麼會——”

  寧王夫人道︰“當天陸喚可曾去過馬廄?”

  “沒,絕對沒有!”嬤嬤甲道︰“我們讓人守著了。”

  可陸喚既然沒有去馬廄,那麼裕安的馬怎麼會出問題的?怎麼下在他馬的飼料里的藥,也被裕安的馬給吃了,導致發生這樣一場禍災?難不成,寧王府中還有幫助那庶子的人?!

  寧王夫人急得上火,對下人們道︰“快,將今日去過馬廄的人,統統給我叫來,全都杖斃!”

  幫助陸喚的人,必定全都出在這些人里頭!

  ……

  寧王府中發生的這一連串的插曲,叫寧王夫人及陸裕安陸文秀兩兄弟鎩羽而歸,損兵折將。這兩兄弟都躺在床上,痛苦叫喚,便是想去秋燕山圍獵,也去不了了。寧王府就只剩下陸喚一人能去。

  而寧王夫人這邊想再對陸喚下手,就困難多了,因為老夫人經過此事之後,對陸喚十分看重。

  她仿佛是看穿了陸裕安與陸文秀二人無用的事實,開始將視線放在一個庶子身上來了。

  雖然陸喚身份是庶子,但是在燕國,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庶子繼承家業的。若是嫡子們太過無能,與其讓家業在無能之人手中散盡,倒不如交給一個有能力的人——

  除此之外,就算現在不能確定繼承寧王府的人選,但她這庶孫也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花一些精力來培養,又能怎麼樣呢?

  老夫人心中暗暗有了別的打算之後,秋燕山圍獵這一日清晨,便親自挑選了跟隨自己多年的四個武力值不錯的侍衛、四個下人,讓自己的貼身嬤嬤送到了陸喚的院子里。

  嬤嬤對他的態度都溫和多了,輕聲細語地道︰“三少爺,這些人之後便跟著你了,你就是他們的主子。老夫人說,你若是想換到更干淨更好的院子,等秋燕山圍獵回來,便派人為你換。”

  除此之外,還送來了一些好弓好箭、華貴衣裘,畢竟今日陸喚要去同世子們一起圍獵,代表的是寧王府的顏面,不能叫人覺得寒磣。

  整個寧王府的下人的態度,自然是跟著老夫人變化,他們一邊干活兒一邊交頭接耳,眼瞧著現在老夫人越來越器重三少爺,他們中的部分不禁打了個寒噤——

  這可怎麼辦,他們當中有些人可是曾經給過三少爺臉色看的?

  而那些之前還算尚存善心,並未太過于對三少爺苛待的人,則暗暗竊喜——

  幸好,他們之前沒有狗眼看人低。

  不管怎麼說,這寧王府的天,的確變了。

  宿溪對這樣的情節非常喜聞樂見,尤其是听到主線任務一(獲得老夫人的賞識)的剩下那一半終于完成,金幣+25,點數+3,她更加心若擂鼓了,現在點數已經飛快闖關到了30了,距離100點還遠嗎?!

  她先用新得到的點數解鎖了即將去的秋燕山。

  除此之外,崽崽的收獲欄里也多了很多東西。

  這四個武力高強的侍衛、四個下人也出現在了崽崽的【人才手下】這一欄里,只是不像是之前的長工戊等人那樣頭像是亮的,這些人的頭像是半亮不亮的。

  宿溪猜測這是因為,這些人現在只能听崽崽調遣,但是並未真正成為崽崽的人,還算是寧王府的人。

  但無論如何,以後崽崽也是身後有侍衛隨從的小少爺了。

  宿溪心中激動,晚上就忍不住多玩了會兒游戲,替崽崽把他現有的財產全都清點了一遍。

  可崽崽似乎對此並不是很在意,甚至不大喜歡自己清淨的柴院有人打擾,將這八個人全都派出去守著院門,不要讓寧王府的其他人進來了,弄得這八人一頭霧水。

  陸喚心想︰……反正那人並非從院門進來。

  宿溪昨天晚上送來了一身紅黑色的獵裝,袖口束起,腰間墜飾上是一小撮雪狼的白毛,她覺得崽崽穿上會非常的英姿颯爽。

  而此時此刻,就見崽崽全然沒理會老夫人送來的那些華貴衣裘,將屋子掩上,開始換上她送去的衣服。

  換好之後,宿溪看著屏幕里的崽崽,心頭一甦。

  ……!

  她錯了,誰說崽崽最適合雪白色的,這種勁裝分明也非常適合他。他穿上之後,就像是錦衣玉食的小公子,意氣風發的小團子。

  商城里兌換的這些衣服都太好看了。

  崽崽似乎也對這一身極為滿意,騎上馬,拿上鳳羽弓,便帶著侍衛出發了。

  秋燕山是一處皇家圍獵山,不允許普通百姓進入,此時冬季末尾,秋燕山山峰上仍是白雪覆蓋,但山腰卻霧氣朦朧,有幾分早春的景象。而山腳下冰泉融化,皚皚白雪旁邊,有幾只小鹿探頭探腦地跳出來。

  宿溪雖然有些困,明天還要考試,但是她怕秋燕山的劇情崽崽會出現什麼危險,于是強撐著將這一關打完。

  而她將界面切換到秋燕山的全景,便立刻看到了崽崽所說的那一棵梨花樹。整座山上,此時就只有那一棵樹開花了,細白晶瑩的梨花被輕風吹著,在空中紛紛揚揚。

  就在宿溪要拉近距離去看的時候,忽然听見屏幕右側有動靜!

  她順著動靜將屏幕拉過去,就見——雪地草叢里竟然有幾個身上扎著稻草,潛伏在此的刺客。那些刺客虎視眈眈,正盯著遠處山谷的一條小路,仿佛只待刺殺對象從此路過。

  什麼情況?宿溪嚇了一跳。

  這是進入到什麼劇情了?!

  而界面上迅速跳出一條消息︰“請接收支線任務四︰二皇子遇刺,請出手相救。任務獎勵金幣為20,點數為2。”

  原來這些刺客等待的竟然是二皇子。

  系統解釋道︰“這些刺客是五皇子派來的,這位五皇子算是幾位皇子中最有心機的一位,他認為太子過于平庸,三皇子過于流連酒色,都不是他的勁敵,唯有這二皇子平日沉默寡言,實則深藏不露,所以對二皇子諸多提防。”

  “而現在剛好因為霜凍災害,附近很多起義兵糾集了一些土匪,想要發起暴亂,于是五皇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制造一場來自于‘土匪’的刺殺。即便刺殺不成功,此次也能讓二皇子獵不到任何東西,無功而返,在皇帝面前敗壞印象。”

  一般這個游戲讓自己完成的支線任務,大多都是對接下來的主線有所推動,非得完成不可。比如說之前的收服師傅丁,救治陸文秀。而現在這個支線任務應該也是和後面的主線任務有所關聯。

  果然,系統又道︰“目前太學院幾位皇子當中,就只有二皇子的陪讀去年不慎墜馬去世後,便再沒有新的陪讀。按照燕國的規定,庶子進入太學院,只有成為陪讀這一條途徑。因此,二皇子此時不能死,你才能在後續的任務中,幫助主人公成為他的陪讀,借此身份進入太學院。”

  宿溪理解了,一切都是為了進入太學院,正式卷入朝廷紛爭。

  支線任務一般都比較簡單,雖然這些刺客看起來凶悍,但是二皇子身邊有皇宮侍衛,宿溪猜測待會兒自己只需要搭把手就可以了。

  因此她不以為意,先將界面切換到崽崽那邊去。

  此時此刻,秋燕山腳下,一眾皇子、世子聚集在此,高頭駿馬後頭,全是侍衛與下人,圍獵的排場十分大。

  崽崽年紀雖然小,但氣場驚人,一襲紅黑勁裝,高大白馬,雖然全身上下沒有多余墜飾,但仍是讓一些世子們紛紛側目。

  這次圍獵還有不少達官貴人們的小姐來,許多少女不由自主朝崽崽這邊瞥來。

  一個是此前沒怎麼見過寧王府的三少,另一個是因為崽崽的容色吸引人。

  宿溪見他們這樣,都有點按捺不住氪金給崽崽換臉了,但是她又怕氪金換了以後,換不回現在這個奶凶奶凶的簡筆畫小團子了。

  本來她還能忍得住,但是現在見屏幕上這麼多少女情不自禁朝這邊看過來——她實在忍不住了。

  系統︰“20金幣。”

  宿溪咬了咬牙︰“氪!”

  就在金幣扣除的那一剎那,屏幕上的畫質一下子變成了超清24k畫質,她終于看清了奶團子崽崽真正的臉。

  騎在高大駿馬上的少年皮膚極白,近乎雪一樣干淨,面容冷淡,眉目如畫,發色烏黑,衣衫被輕風微微拂動。

  讓人忍不住想起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明艷與少年意氣。

  但明艷的容貌之下,卻又是寒冷如塞外積雪不化的寒山的氣質。

  雖仍有少年之氣未褪,可眉宇間冷沉成熟,隱隱已有了銳氣與鋒芒。

  這——

  宿溪驚呆了,老臉一紅,這游戲原畫師月薪百萬吧?

  崽崽的容貌也太好看了!

  但是還沒等她多看幾秒,屏幕上“啪”地一下,一團霧氣之後,俊美少年又一下子縮小,軟趴趴地坐在馬上,變成了簡筆畫的奶團子,正挺直了脊背,面無表情地皺著一張包子臉,朝山上看去。

  系統道︰“20金幣可以兌換三秒鐘原畫,如果還需要切換原畫模式,請繼續氪金。”

  宿溪︰…………???

  無良奸商!

  宿溪飛快算了下,也就是說三秒鐘需要兩毛錢,如果她一天玩三小時游戲的話,一直維持崽崽的原畫臉,需要七百二十塊錢?!

  告辭,再見。

  宿溪氣得不行,但是屏幕上切回奶包子崽崽之後,她倒也能繼續湊合著接受。不接受還能咋滴。

  太子出來說了幾句話之後,圍獵便開始了。此次圍獵的規則是,每位世子各自執二十支箭,最後看誰獵取到的獵物最多,天黑之下必須下山在營地集合。拔得頭籌者會有皇帝的獎勵。

  隨即,皇室的人便開始擂鼓。

  待到鼓聲落下,諸位世子猶如離弦的箭一般,頃刻間飛了出去。

  陸喚也騎馬躍出,一瞬間不見蹤影。

  ……

  秋燕山上獵物眾多,從鹿、野兔,到狼。整個山上有且僅有一只雪狼王,殘忍肆虐無比,若是獵到了,直接便是頭籌,可以面聖得到頭籌者的獎勵。

  雪狼王就在梨花樹附近的山洞中,可這些世子們並不敢接近雪狼王的地盤,只怕前來圍獵一場,沒獵到什麼,反而送了個死。

  但陸喚卻徑直朝著雪狼王的地盤去了。

  他策馬飛奔過秋燕山第一棵開花的梨花樹下時,眼珠漆黑透亮,決心此次拔得頭籌,除此之外,見那人時,提著雪狼王去見。

  那人送了他許多禮物,包括那夜的生辰面,此生難忘……可他所擁有的卻十分貧瘠,不知道拿什麼去回報。

  所有的木雕小玩意兒都過于簡陋,他希望,能送那人一份好的大禮。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揮手絹.jpg)

  崽崽︰喏,雪狼王。(興高采烈跳過來)

  宿溪︰(被嚇暈)

第30章

  宿溪下意識就打算跟著崽崽過去, 看他射獵, 但她瞥了眼右上角的小地圖, 卻見到二皇子的小點點周圍已經開始有一群小點點暗搓搓地圍了過去——刺殺這就開始了?要不要這麼快?!

  宿溪不知道那些刺客什麼時候下手, 她怕自己支線任務失敗,導致後面的劇情崩壞,于是顧不上先去找崽崽,先將屏幕切換到了二皇子那邊。

  此時二皇子正帶著身邊十幾個隨從,全神貫注地拉開弓, 盯著一只兔子, 那只兔子十分機警, 听到了人群的動靜, 便迅速一蹦一蹦地跳走了。于是, 二皇子迅速帶著侍衛隨從追了過去。就這麼一路從山腳下追到了山腰的叢林中。

  宿溪又看了眼那群埋伏的刺客, 已經從山谷兩側漸漸地朝著二皇子的方向逼近。只是秋燕山上不止有二皇子和他的人, 還有很多別的皇子世子隨從們,雖然秋燕山很大, 綿延看不到盡頭, 但也有一定被別人撞見的概率,于是這些刺客異常的小心, 動作非常緩慢……

  宿溪從剛開始的神經緊繃, 到後來要死不活地癱坐在公交車座椅上。

  到底刺不刺殺, 搞快點!她還等著救完人回去看崽崽射獵呢!

  公交車到站,她背著書包,一只手拿著手機, 仍然戴著耳機,拄著拐杖瘸著腿朝家里的小區走去。時不時拿起手機看上一眼,就等著那些刺客出現。

  而那些刺客足足熬了兩個多時辰,才讓二皇子徹底進入他們的視野當中,找到了一個比較好的刺殺地點。

  就在山林腹地,周圍非常安靜,只有樹葉被風吹過的沙沙聲。

  二皇子及其隨從追著獵物來到此地。

  宿溪已經坐在書桌前了,正一邊攤開作業本復習,一邊將手機放在左邊,等著那些刺客出現,突然,她听到“咻咻咻”爆發出一陣亂箭聲,有人喊道“刺客——”。

  她趕緊扔了筆,拿過手機,盯著屏幕上的二皇子。

  屏幕上已經一片混亂。

  穿著黑衣蒙著面的刺客跳了出來,二皇子身邊的十幾個侍衛被剛才那一陣亂箭已經射死了三個,剩下的將二皇子圍在中間保護。

  那群刺客顯然也是雇的好手,武力高強,和這些侍衛打斗成一團。

  這些侍衛方才在亂箭中很多都受了傷,明顯不敵,邊打邊退。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又出現了一波黑衣人,從地勢較高的地方站起來,再次拉弓射來了一陣亂箭。

  這些刺客準備充分,而二皇子這邊寡不敵眾,眼看著好多侍衛都被亂箭射成篩子了,而剩下的幾個流著血勉強護著二皇子撤退。

  有一支箭十分準,筆直地朝著慌忙撤退的二皇子背後撤去。

  宿溪趕緊伸出手指,抓起附近枝頭的一只鳥,將那只箭給擋住了,鳥慘叫一聲落在地上。

  二皇子逃過一劫。

  宿溪松了口氣。

  僅剩下的幾個侍衛將二皇子一推,對他道︰“殿下,快回營地中去,我們將這些人攔住!”

  這些人將刺客攔住,而二皇子從山坡上滾下去,騎上一匹拴在路上的馬,飛馳逃走。

  眼瞧著追不上二皇子,這些刺客心中憤怒,與二皇子的侍衛搏斗起來。

  而宿溪有些疑惑,怎麼二皇子都已經安全沒有受傷地逃走了,自己這邊還沒跳出來支線任務完成的提示,總不會還有一波刺客吧?

  她趕緊跟過去,卻見,二皇子騎著馬離開那些刺客追得上的範圍之後,卻沒有回到營地,而是在距離營地還有一段距離的溪邊停了下來。

  停下來做什麼?

  這位二皇子是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小人,因為比較低調,身上只簡單墜著一枚玉佩,剛才在山腳下出發之前,宿溪都沒怎麼注意他。

  只知道幾位皇子中性格最軟包子的是太子,最花枝招展招蜂引蝶荒淫無度的是三皇子,而最有心計鋒芒畢露的是五皇子。

  至于這個二皇子,和另外幾個比起來,的確一點風頭也不出,而且仿佛開了低調buff一樣,在任何大場合下都不怎麼起眼。

  而就在此時,只見,下了馬的二皇子手中還握著一只方才從那些刺客手中奪來的箭,他低頭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確認無毒,確認了這一點之後,他突然——

  突然毫不猶豫地狠狠朝著他自己的胸口捅去——!

  一瞬間,血濺三尺!

  傷口非常之深!

  二皇子倒在了地上。

  屏幕外的宿溪都驚呆了!

  系統跳出提示︰“支線任務失敗告警,請好好完成支線任務。”

  “如果二皇子重傷,長則半年、短則三月臥病不起,不需要新的伴讀,主人公進入太學院的劇情便要一刀切,或者另外尋找別的辦法。”

  “但尋找別的辦法要繞遠路,又會產生很多支線任務,非常有難度。”

  宿溪︰“……”

  她說怎麼剛才幫二皇子擋了那一箭,但游戲卻遲遲沒跳出支線任務完成的提示音,原來在這里等著自己啊!

  這二皇子看起來低調,實際上是扮豬吃老虎啊!

  他該不會是早就料到有人要來刺殺自己,所以也干脆帶著侍衛追著獵物去山林里的地方吧,但誰知道那些刺客沒刺殺成功,所以他干脆往自己身上捅一箭。

  如果只是死了幾個侍衛的話,這次秋燕山刺殺為了皇家顏面,可能就不了了之。

  但是如果受傷了的是他這個皇子的話,一來皇帝會徹查,二來——二來最近霜凍災害引起民怨,皇帝正在挑人去邊遠北地賑災,他受傷病重了,皇帝肯定就不會讓他去,他不去的話,另外幾個皇子中的任何一個離開了,都會讓京城勢力出現新的布局。

  宿溪簡直要懷疑第二波刺客是二皇子自己安排的了。

  不過劇情里沒說,她也不知道猜測的對不對。

  這劇情超乎宿溪的意料,她有點凌亂。

  但是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補救。

  二皇子已經受傷了,這游戲又沒有倒帶功能,那就只能想辦法讓他傷勢在短短半月內就好起來,最好是幾天就能好,這樣的話,也不會耽誤主線任務。

  這樣想著,宿溪先打開商城,買了一管子迷藥。

  她將迷藥用一片樹葉兜著,從空中往下撒。

  二皇子流血過多,正跌跌撞撞地往營地走,原本他腦子還是清醒的,只要再走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就可以看到營地駐扎的太子,那麼他就安全了。

  屆時,便能營造出身邊侍衛全被殺了,他重傷逃出的景象。

  但誰能想到,有人暗搓搓對著他身上灑迷藥,他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

  暈過去之前的二皇子︰……?

  待二皇子暈了過去之後,宿溪看了下地圖,確定周圍沒人後,飛快地從商城打開金創藥那一欄。

  效果最好的金創藥上面顯示,三日之內便能讓普通箭傷恢復痊愈,效果也是百分之百。

  但是二皇子對自己心狠手辣,這扎的傷口這麼深,宿溪很怕他傷口拖個十天半個月才好,耽誤崽崽的大事,于是一口氣從商城買了三瓶金創藥,全都倒在他胸口上的傷口上,並且全都抹勻了。

  這樣一來應該萬無一失。

  宿溪又拖著二皇子,往營地那邊去,但是她肯定不能直接把人從天而降丟在山腳下的營地里,于是她將二皇子丟在距離營地兩百多米的雪地上。

  這樣之後還沒完,宿溪故意在這邊弄出點動靜,想裝作跑過去的野獸,引起那些在營地駐扎大口吃肉喝酒的侍衛們的注意。

  可誰知道,她撞了好幾下樹,那些醉醺醺的侍衛壓根沒听到。

  宿溪忍不住大力拍了一下屏幕!

  二皇子附近的樹木齊齊一震,樹葉紛紛落了下來,那些侍衛這才听到,慌忙站了起來,抽出劍朝著這邊過來。

  但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侍衛小人們來到這附近,查看了一圈,又發現沒什麼異常,便又笑著回去了,其中一個甚至從地上趴著的二皇子的不遠處直接走了過去。

  宿溪︰“……”

  這二皇子穿著黑衣,的確是不怎麼起眼,但是這麼大個活人躺在這里都沒辦法被注意到,到底是天太黑了還是這些侍衛小人眼楮太瞎了?

  宿溪只好又拍了下樹,然後在二皇子的旁邊隨手丟了只燈籠。

  她還心思好不容易細膩一回,怕和之前給崽崽送東西一樣,引起什麼懷疑,特地從商城買的最最普通的燈籠,稻草扎的、獵戶用的那種。

  秋燕山上常年有侍衛軍駐扎,這些獵物也是山上獵戶所養,所以會有人踫見受傷的二皇子,將他救了起來送到這里,也再正常不過。

  除此之外,秋燕山崇山峻嶺,綿延起伏,雖然有侍衛駐守,但是偌大一座山,連邊界都沒有,有別的草民百姓不慎進入山中,也不足為奇。

  那些侍衛小人回到營地後,發現這邊亮著燭光,于是去而復返來檢查,這才發現地上的二皇子,頓時大驚失色,趕緊將地上的二皇子扶了起來︰“二皇子,醒醒,醒醒!”

  “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遇刺受傷了!”有人嚇得面無血色地去稟告太子。

  宿溪這才徹底松了口氣,直到這時,界面上才終于彈出支線任務完成的提示,“恭喜支線任務完成,金幣+20,點數+2。”

  支線任務既然提示完成,說明二皇子的傷勢在她的金創藥的作用下,沒什麼大礙了,至少不會影響到後面的劇情。

  這個支線任務有驚無險地完成後,宿溪迅速將界面切換到崽崽那邊去。

  ……

  界面一切過去,宿溪見到梨花樹下那邊的場景,呼吸就窒住。

  ……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周圍空曠而寂靜,偶爾有幾片梨花被寒風吹著飄下來,像是細細屑屑的小雪。

  崽崽小小一只,包子臉上面無表情,抱著膝蓋坐在樹下。

  像是等了很久,他肩膀上堆了一片白色,眼里的期待也已經在寒風中熄滅了。

  他穿的是紅黑色的衣袍,倒是看不出血跡來,只是衣袍顏色變暗沉了,髒兮兮的,只有白淨的脖子和臉上有些許濺上去的血,烏黑的長發也微亂。他右手邊的箭囊還剩七支箭,他左邊有一顆白色狼頭,看起來猙獰可怖但又有種絕對力量的美。

  附近山洞洞口的痕跡有些凌亂的痕跡。

  寒風吹來,往他脖子里灌,令他衣袍獵獵振動,但他仿佛感覺不到,仍等在那里。

  他這是,等了多久?

  宿溪雖然知道崽崽充滿忐忑與希冀地向自己提出見面的請求,然而自己根本辦不到,最後就只能是這麼個結果……

  但是當真的看到崽崽斬殺了狼王,抓緊時間來到樹下等待自己,可眼睜睜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根本沒人出現,他眼里的興奮與亮意一點點暗下來,最後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會到來,徹底化作一潭平靜的湖水時……

  ……她看著這一幕,心里還是非常不好受。

  這游戲顯然已經超出了普通游戲能辦到的範疇了。宿溪雖然被綁定了系統,但是她先前也就把這游戲里的所有人物當成火柴人,以為只不過是編程過于智能真實化的主人公而已。

  可現在,看到眼前這一幕,宿溪卻覺得,崽崽是處于另一個時空的有血有肉的真實人物了——而越是這麼想,沒辦法赴約,她心里便越是愧疚。

  他在冷風中等了自己那麼久,臉上的血跡都被凍得凝固了,本來那麼期待,但期待逐漸變成忐忑,最後又變成了失望——

  自己不該讓他等的,早知道這樣,就該留下什麼圖,告訴他自己不能來了……

  宿溪只是沒想到,崽崽會執拗地等這麼久。

  而且,她也沒想到,自己鴿了一個游戲小人,心里會這麼澀澀的。

  ……

  宿溪在屏幕外沉默著,屏幕里的崽崽也十分沉默。

  ……

  本來還有一炷香左右的時間,才是圍獵回營的時間,但山腳下因為二皇子遇刺事件,提前吹起了號角。

  于是那些世子們陸陸續續往營地去了。

  此處偏僻,又靠近雪狼王山洞,沒什麼人來,因此還是死寂一片。

  宿溪以為崽崽等到這時候,還沒見到人來,也該死心了,往山下走了。

  山腳下營地亂成一團,傳來大聲呼救,他也听見了。

  可誰知道他還是動也沒動,還在等。

  直到這一炷香的時間徹底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黑得透透的了,烏漆墨黑的了,他意識到那人不可能來,眼底殘余的小火苗終于“啪嗒”一下徹底沒了,這才緩緩扶著樹站起來。

  他又站了一會兒,朝著無盡的茫茫夜空看了會兒,才拎著雪狼王的頭,走過去將馬的韁繩解開,牽著馬朝著山下走去。

  宿溪看著崽崽小小的身影走在寒夜里,一顆老母親心都快被戳成篩子了,要不是怕他以為見了鬼,都想把他拽回來,告訴他自己其實來了的。

  ……

  陸喚牽著馬,拎著雪狼王朝山下走,低垂著睫毛,微微抿著唇,沒什麼表情。

  那人,到底還是沒來。

  那人最終還是不會來,其實早在他的意料之內。從一開始,那人避開他給他送東西,便已經說明了那人不想暴露身份。

  見上一面的要求,著實是他強求了。

  ……他不過是以為,經過這陣子的交流,那人會見不得他難過,會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願意滿足他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但今日從白日等至天光昏黑,那人卻始終半點痕跡未曾出現……

  看來,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陸喚雖然在今日之前,對這一場赴約充滿渴盼與希冀,但現在沒等到那人,他倒也不至于宛如一盆冷水澆下來般失魂落魄。雖然胸中的確有些失落,但也稱不上太難過。

  畢竟,他早就做好了空等一日的準備。

  更何況,那人雖然沒來,但不代表那人就此離開他身邊。

  只要那人還在,見不見得到人,便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想到這里,陸喚凝了凝心神,努力平了平因為失望而有些下垂的嘴角,快步朝山腳下營地走去。

  ……

  此時山腳下的營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皇子在圍獵中遇到刺殺,可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宿溪跟著將界面調過去,見到崽崽拎著雪狼王出現時,眾世子們大驚失色。

  崽崽旁若無人地從眾人中走回去,將雪狼王的頭遞給他帶來的寧王府中的侍衛,讓侍衛作為戰利品呈交上去,至少有一大半的人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過來……

  還有世子前來向崽崽祝賀,宿溪心里這才好受一點。

  崽崽剛剛在梨花樹那邊情緒低沉,但現在看起來似乎要好些了,雖然仍是面無表情,但眉宇間的澀意褪去了一些。

  宿溪這才稍稍放心下來。

  她玩游戲不知不覺已經七點了,房門外宿媽媽來敲門︰“溪溪,復習完了嗎,來吃晚飯。”

  宿溪猛然抬頭,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桌上的復習書,臥槽,她差點忘了明天要考試!

  宿溪趕緊放下手機先出去吃個飯。

  ……

  宿溪下線之後,營地里皇子世子們全都圍到了負傷的二皇子身邊,二皇子受傷的傷口非常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被人抹了金創藥,以至于他此時已經從昏迷當中醒了過來。

  太子正神情嚴肅地派人去查今日刺殺之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何人所為。他底下的侍衛亂成一團。

  篝火旁邊,五皇子關切地坐在二皇子身邊,對二皇子道︰“二哥,你可嚇死我了,你沒事就好,你可看清了那些刺殺你的人的臉?”

  而三皇子站在御醫旁邊,則端詳著那只多出來的燈籠,不正經地調笑道︰“二哥,這是有人救了你啊,不知道是哪個山中獵戶或者侍衛之女,或許能成一段佳話呢?”

  二皇子掙扎著靠著侍衛坐起來,皺了皺眉,虛弱地道︰“你怎知道是女子,這山上可沒幾個女子。我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被從溪邊拖拽到了營地附近,女子可沒這麼大的力氣。”

  “也是。”三皇子頓時悻然無趣。

  “也有可能是哪位世子家中的下人或者隨從,不管如何,救了我二弟,我必定會報答。”太子肅容吩咐道︰“讓那些世子們過來看看,這是誰家的燈籠。”

  世子們便挨個過來。

  這燈籠再普通不過,稻草扎成,里面廉價的油燈,便是他們府上的下人也不會用。

  只不過這燈籠的柄上倒是有一小串蠅頭小字,皇子世子們仔細瞧了瞧,發現根本看不懂。

  這一行蠅頭小字的形狀彎彎曲曲,像是蝌蚪,十分奇怪,像是外族文字,又像是隨手用竹刀雕刻下,並無任何意義。

  這一行小字是︰“Made in the game mall”

  什麼意思?

  皇子世子們考究不出來,便當做是毫無意義的圖案,沒再理會了。

  但是這燈籠落至陸喚手中時,陸喚盯著這燈籠,漆黑眼睫卻是神經質地抖了一下。

  他目光有些錯愕地落向二皇子胸膛上敷上的藥粉,定了半晌,沉沉的目光又落回這燈籠上……還沾著些許血污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這串毫無意義的蠅頭小字,那人給他的那盞兔子燈上,也有。

  他每日清晨將兔子燈從檐下取下來,每日黃昏時點了燭火掛上去,日復一日將兔子燈歡喜地放在手中打量,燈籠的長柄都快被他摩拭得掉了漆,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只是他以為是長柄上的花紋而已。

  卻沒想到,這稻草燈籠上也有。

  所以,這燈籠,是那人的……

  二皇子,也是那人救下的……?

  是了,這藥粉效果極好,是那人才拿得出來的藥。救下二皇子卻不透露身份,也是那人會做的事情。

  陸喚立在原地,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神色晦暗,並沒什麼動作,只死死盯著手中的燈籠。

  上回那人幫助師傅丁,是為了自己,但這一回,那人救下二皇子,應當是與自己無關了。

  那人為何要救下二皇子,又是有別的什麼籌劃嗎?

  這並非什麼對不起陸喚的事情,事實上,他根本沒權利干涉那人做什麼。

  他若是因為心底那些隱隱冒出頭的、令他不敢承認、別扭又無理的佔有欲,而怪罪那人,未免也太過可笑。

  可是此時此刻,他大腦一片空白,不停閃過“原來,那人並不只是對他一個人好麼”這樣的念頭,他便完全無法去想別的,他挑著燈籠的手指仿佛都一點點變涼了。

  ……

  他以為那人根本沒來。

  但原來,那人也來了此地,只不過,沒赴他的約,而是,去救了二皇子麼?

  陸喚睫毛顫了顫,臉上也漸漸沒有血色了。

  作者有話要說︰  “Made in the game mall”商城制造。

  宿溪︰臥槽……我不知道這破游戲買個燈籠還有標簽啊……

  崽崽︰心死了真的。那人一定很在意二皇子,千辛萬苦救他。

  二皇子︰媽的,不知道是哪個狗逼救了我,沒心沒肺的,還拽著我在地上拖,屁股都快拖爛了。

  五皇子︰二哥沒死,好可惜。

第31章

  圍獵因為這一場刺殺意外, 而變得一片混亂。

  皇子世子們在營地中吩咐侍衛們去巡邏, 紛紛戒備起來。而世家小姐們則害怕地瑟縮成一團, 仿佛刺客下一秒就要從山上跳下來似的。

  還有幾個貴女試圖往太子懷里沖, 借此機會表現自己柔弱的一面,搞不好能擠掉現任太子妃,成為新的太子妃呢。

  太子一柱香的時間里頭,接住了三個摔倒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十分無奈, 只好叫來五皇子, 讓他配合自己清點人數, 整頓侍衛軍。

  老三是個花天酒地的, 靠不住, 老二還算低調正常, 但現在重傷躺在敞篷里, 幾個皇子中,唯有老五最為精明能干。

  五皇子便知道自己的太子大哥平庸到一遇到這種事情便手忙腳亂、焦頭爛額, 于是他微微一笑, 給太子斟了杯茶︰“大哥忙碌了一整日,頭疼不已也實在正常, 神明都無法連軸轉成這樣。何不歇一會兒, 讓五弟代勞呢?”

  太子這才松了一口氣︰“如此, 便有勞五弟了。”

  五皇子離開帳篷,臉上的笑容立刻變淡。他行事利落,傳令下去, 誰再敢大呼小叫,擾亂人心,便一律按罪處罰。並將侍衛軍分成三列,一列上山調查刺客痕跡,一列護送世家小姐們先各回各府,一列留下來守衛。再派了幾人去皇宮稟告此事,很快便將混亂的營地整頓了一番。

  隨即,他叫來一個隨從,問道︰“今日獵取到雪狼王的那位小公子,是哪家的?”

  隨從回答道︰“回五殿下,是寧王府的第三子。”

  五皇子的視線看向篝火旁的那一眾世子,視線一下子便鎖定了穿黑紅窄袖獵裝的那個少年。

  原因無他,那少年氣質出眾,鶴立雞群。

  周遭世子嘈雜不已,像是十幾只雞在驚慌失措地撲騰翅膀一樣,唯獨他立在人群中,連眼皮也不抬一下,看起來鎮定而冷淡。

  如此模樣,瞧起來倒半點不像普通世子,反而有幾分皇家子弟的雛形了。

  五皇子不由得多看了那少年好幾眼。

  五皇子走了過去,對陸喚笑道︰“恭喜,英雄出少年,若我沒記錯,寧王府第三子才滿十四,現今才十五歲 。”

  陸喚將稻草燈籠遞給別人,抬眼,道︰“五殿下過獎了。”

  他並非第一次見這五皇子,上回以永安廟神醫的身份去赴戶部尚書之約的時候,他看見五皇子的馬在仲甘平府上的馬廄里,便猜到五皇子也在屏風後頭。

  此次二皇子遭到刺殺,看似迷霧重重,不知是土匪所為還是起義軍所為,但陸喚猜到,恐怕都不是,而是——不是五皇子所為,便是二皇子自己賊喊捉賊。

  當然,以陸喚對五皇子的猜測,這五皇子雖然只比自己大上幾歲,在皇子中年紀最輕,看起來一派天真,但實際上心機深沉。他不應該想不到,若是刺殺不成功,第一個被懷疑的便應該是他。因此,他恐怕另有打算。待到二皇子將調查引向他時,他再拿出證據來,讓皇帝認為是二皇子自導自演、栽贓弟兄。

  當然,到時候到底是誰更棋勝一著,就和陸喚沒關系了。

  京城中幾位皇子之間暗潮洶涌,局勢凶險,他根本無意參與這些事情,可是那人——

  那人是一個來去自如、精通機關算術的世外高人,今日為何突然要救下二皇子?

  是……站隊二皇子那一邊麼?

  還是哪邊的勢力都不站,單單只是出于好心救下了人?

  若是站隊二皇子那邊,想扶持二皇子上位,那麼,這些日子以來,這樣幫助自己,難不成是為了培養自己,讓自己在京城中站穩腳跟,而後因為恩情助二皇子一臂之力?

  是了,那人鋪墊這麼多,讓自己以神醫之名在京城獲得威望,不應該是毫無目的才對。

  可若是如此想的話,那人所做的別的很多事情,又完全毫無目的可言啊……譬如那碗生辰面,譬如照顧自己……

  又或者說,今日救下二皇子,並非有什麼籌劃,而只是隨興所至罷了。那人出于善心,見到二皇子受傷倒地,便出手相救……

  可是,二皇子胸膛上那傷口,那藥粉被抹得那樣勻——

  陸喚想起便心中細細一刺,眸子里劃過一絲郁色,只是隨手一救?為何又要那樣關切地倒那麼多金創藥?用手抹的麼?還是用什麼抹的?都扒拉開二皇子的衣袍抹在他的肌膚上了……!

  還生怕二皇子流血過多而死,留下燈籠讓侍衛盡早發現?

  這分明就不是隨手一救!而是有些關懷備至!……不亞于那夜照顧自己,讓自己退去高燒了。

  ——那麼,接下來還會有別的人麼?

  原來,那人的目光並不只是在自己一人身上嗎?

  ……自己並非獨一無二,而只是其中之一麼?!

  陸喚並不知道那人的目的為何,可無論那人救下二皇子,是因為前者還是後者,他心里頭,都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之後,又被搶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有些喘不過氣來……甚至因此而感到焦灼與妒忌。

  陸喚神色沉郁之際,五皇子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幾眼。方才這少年抬眼的那一剎那,五皇子竟然覺得他有些神似自己那位英俊冷峻的父皇。

  但是,怎麼可能呢?

  五皇子懷疑是不是營地里太過昏暗,自己看錯了,他笑了笑,道︰“待刺客事件結束後,十日後父皇應當會為秋燕山圍獵賜賞,在那之前,你可要好好想想要什麼賞賜。”

  說完,便轉身去對其他世子道賀了。

  圍獵就此結束,寧王府中有人去報喜,說是陸喚拔得頭籌,整個寧王府驚呆了,完全都沒想到,陸喚居然能直接在秋燕山圍獵中殺出重圍,獲得第一!

  想要獵取到雪狼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三少爺才剛滿十四,還是個十足的少年。之前寧王府中眾人雖然都知道他比大少爺二少爺強出許多,提水桶時便力大無窮、考官來考時也百步穿楊,可因為也沒有別的對比,且也沒有讓他射獵的機會,並不知道他竟然還可以獵取到雪狼王的首級!

  ……不過老夫人是出自鎮遠將軍府,鎮遠將軍年輕時平定邊塞,英勇善戰,難不成三少爺這是繼承了鎮遠將軍的血脈?

  老夫人自然也是這麼想的,之前覺得自己這三個孫子,沒有一個繼承了鎮遠將軍府的武力值,可現在……她頓時喜出望外,激動不能自已。

  她原本送陸喚去秋燕山圍獵,自然是指望他與二皇子搭上線的。可今日據侍衛回來傳報,說是陸喚在秋燕山圍獵中,完全沒與二皇子有任何交談,她還大為失望,心里責怪自己這庶孫過于有稜角,不懂朝廷結交那一套!

  但萬萬沒想到——這庶孫所辦到的,遠遠超出自己所料,竟然直接拿到了頭籌!

  ……這樣一來,便不只是能結交二皇子了,甚至賞賜之日,能得皇上青睞也說不定!!

  老夫人大喜過望,若不是不能太過張揚,叫別的府邸瞧了去,以及她風濕暫時還不能下地,她都想為自己這庶孫擺上一桌了。但即便如此,她還是立馬讓自己身邊的嬤嬤,又給陸喚送去一些衣物賞賜,並代為表達了老夫人的祝賀。

  而寧王夫人與躺在床上的陸裕安、陸文秀兄弟倆自然又是一番氣急敗壞。

  不過,這都是另話。

  ……

  陸喚將馬廄牽到院內系在木樁上,情緒低落地喂完了馬,然後回到屋內。

  他昨晚一如既往地在桌腿的小木盒內留了字條和新的木雕,可那人今日去了秋燕山,費盡心神救下了二皇子,甚至都沒時間去梨花樹下告知自己一聲,自然沒工夫理會自己的小字條和小木雕,是不是?

  雖然這麼想著,但他垂眸盯著桌腿片刻,抿了抿嘴唇,還是將小木盒抽了出來。

  可是,卻見——果真沒有被動過。

  ……

  陸喚心中仿佛被一只手擰了擰,毫無理由的妒忌與焦灼纏繞上他的心頭……

  他明知自己不該如此,不該如此貪心,既想要見到那人,想要知道那人長什麼樣子、有什麼音容相貌,還想要那人只有他能踫到、接觸到、見到、擁有到,更還想要那人對他做過的事,就只對他一人做過。天底下哪有他這麼貪心的人?!簡直貪婪到讓人厭惡了!

  ……可他就是……就是控制不住那些佔有欲的想法……就是很難過……

  就好似,自己並非獨一無二的了。

  陸喚吹了一整日的冷風,此時渾身肌膚也極冷。

  他看著空蕩蕩的桌案,沉默了下,不知道今日該留下什麼字條——

  問那人為何沒有赴約?此事,還有問的必要麼?若是問了,指不定會惹人煩。

  揭開這件事,裝作沒發生過,留下別的話麼?

  陸喚竭力凝了凝神,將紙張在桌案上攤開來,提起筆,蘸了蘸墨水,在紙張上寫下︰

  ——“今日你似乎沒來,不過無礙,我亦沒等多久。

  出了些事情,我便中途離開了。抱歉。”

  寫完,陸喚看著這字條,抿了抿唇,又不大滿意,他有些心煩意亂,將紙張揉成一團,在燭火上燒掉了。

  他今日不知道該寫些什麼,心里許多事情想問,可又知道那人不會給任何回答……

  他心里從未如此般一團亂麻,不由自主望向屋檐下的那盞兔子燈,可腦海中又立馬想起那人救下二皇子之後,留下的相同的稻草燈。陸喚眼睫顫了顫,心中被他也無法控制的妒意纏繞,他閉了閉眼楮,索性放下了筆,去將臉上和身上一身血污洗掉,隨即早早地上了床。

  ……

  宿溪吃飯速度可以說是非常快了,但洗完碗之後,照例要洗碗,她被媽媽推進廚房,臉上頓時怨念一片︰“媽!怎麼又是我洗碗,還不如在醫院待著呢。”

  “這種話別胡說。”宿媽媽立刻虎著臉教訓她,催促道︰“快點洗完碗,回房間再復習一會兒,明天不是要月考嗎?”

  宿溪只好跛著腳進了廚房,花了十來分鐘飛快地洗完碗,才急吼吼地回到房間,打開手機。

  ……這會兒崽崽應該睡覺了。

  果然,她上線時,床上被子已經拱起了小小一團,像是一個小小的山丘,宿溪今天鴿了崽崽,心里還有幾分愧疚,正琢磨著送點什麼東西彌補他。

  但首先,先看看他留下了什麼字條,說不定有埋怨自己為什麼沒來……不過以崽崽的性格,即便心底失望,留下的字條肯定也是——“唔,沒來,沒關系,反正我也沒去呢。”崽崽一向口是心非又死鴨子 嘴。

  這樣想著,宿溪被自己逗樂了,輕手輕腳地撥開桌腿。

  但是,她立刻就怔住了,眼里劃過一絲不可思議。

  沒有——?

  桌腿里沒有字條?!

  崽崽今天沒有寫字條?!!

  臥槽!!這可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沒有留下任何字條給自己!這是因為自己沒有赴約,而在鬧脾氣嗎?!不是,這也太幼稚園小朋友了吧?!

  宿溪頓時哭笑不得地看向木板床上,崽崽正朝著牆壁睡覺,一只手抱著頭,一只手擱在眼皮上,看起來睡得十分不安穩,眉宇還蹙著,心事重重的樣子。

  宿溪將界面放大,見到崽崽脖子上還有些細微的傷口,在白皙的脖子上十分顯眼,應該是今天圍獵時傷到的,只是下午時被血污擋去了自己沒發現……

  她的愧疚登時x20。

  宿溪想干點兒什麼。先給他脖子上抹點兒藥,然後留下什麼“負荊請罪”的圖,道個歉——就是不知道崽崽知不知道這個典故。或者從商城里兌換點兒別的什麼小東西,讓崽崽開心一下。但就在她坐在床上,剛要打開商城時,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宿媽媽問︰“溪溪,你怎麼還沒開始搞學習?”

  宿溪嚇得手機都摔在了地上,趕緊七手八腳撿起來,但剛撿起來,就被宿媽媽一把拿走了,媽媽道︰“在醫院天天玩游戲也就算了,反正算是因病休息,但現在都已經回學校了,就別天天玩了。更何況,你明天還要考試呢,你復習完了嗎?”

  宿溪伸手去搶,但宿媽媽一下子將手機舉了起來,嚴厲道︰“你還跟我搶起手機來了,我看你是沉迷游戲了!”

  宿溪臉都委屈皺了︰“媽,十分鐘,讓我再用十分鐘手機。”

  “考完試再說。”宿媽媽拿著她手機就往外走,道︰“考不進班上前三……算了你這陣子落下不少功課,那就考不進前十,手機永久沒收。”

  宿溪嚇了一跳︰“媽——!”

  宿媽媽已經關上門出去了,在外面吩咐宿爸爸待會兒送杯牛奶進來。

  宿溪急得撓了撓頭,但她看了眼桌上還沒動過的卷子,又看了眼牆上的掛鐘,也知道自己該復習了。再這樣下去,不僅是宿媽媽會為她擔心,她自己一直沉迷游戲,她自己也要擔心自己了。她一向很有定力,成績也很好,但現在的確將太多精力花在游戲上了,如果成績下降,馬上就高三了後果不堪設想。

  可她也的確很擔心崽崽。

  不過考試也就兩天半,還好,游戲里不過七八天,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現在農莊正在順利運轉當中,秋燕山圍獵的劇情已過,崽崽順利拔得頭籌。寧王府中,因為老夫人的重視,寧王夫人和陸裕安、陸文秀兩個家伙暫時也鬧不出什麼⼳蛾子。再加上崽崽冰雪聰明,自己沒有必要太為他擔心。

  等到考完試,再找他。

  這樣想著,宿溪定了定神,先到書桌邊上打開了復習書。

  ……

  這一夜陸喚翻來覆去,並未睡好,翌日,窗外又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應當是寒冬里的最後一場雪了,院子里的草長出來了一些,現出些許春意來到的跡象。

  他睜開眼後,下意識便朝著桌案看去,臉上混雜著些許復雜的神情。

  昨夜,他沒給那人留下任何字條,但不知那人會不會主動留下些什麼……或許是留下一些暗示,告訴他與二皇子有關的事情?

  陸喚並不指望那人會對未曾赴約一事做出解釋。畢竟,那人也並未答應過他要赴約的。他等了一日,沒等來人,也怪不得那人,是他……強人所難了。

  冷靜了一夜之後,陸喚亦知道自己昨夜因為心煩意亂,因那人來到秋燕山、卻是去救了二皇子而沒來見自己,因那人細致地給二皇子抹勻傷藥、留下和給自己一樣的燈籠而賭氣,而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妒忌心緒,實在是有些太過可笑了……

  換句話說,這些日子以來,與那人用紙條溝通,得到了那人的陪伴、善意與溫柔……這些是他從出生到至今從未得到過的,以至于他有了種那人只可以陪在他一人身邊的錯覺。是他太得寸進尺了。

  陸喚定了定神,心里想著,若是昨夜那人留下了什麼東西,他今日便徑直問一問,救下二皇子是為何。若是那人仍一如既往不肯回答,那麼便不肯回答。只要那人還在,這些倒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心里那些沉甸甸的、陰暗的佔有欲,也該稍稍收斂一番了……

  他穿著中衣,走到桌案邊上,心里仍是抱著些許期待的——

  他凝神,附身將桌腿里的小盒子抽了出來。

  若是那人又留下了什麼東西,他便——他便不計較那人未曾赴約一事了。

  陸喚將小盒子拿在手中,幾乎有些不敢打開了,他眸子里隱隱藏著些許希冀與忐忑,頓了好半晌,他才抱著某種像是晚受刑不如早些受刑的心思,打開了手中盒子。

  可是,就見,盒子里仍然空無一物。

  “……”

  陸喚眼睫一抖,一瞬間有些手腳冰涼,他又將盒子翻轉過來倒了倒,又朝著桌案看去,呆了一會兒之後,他快步走出屋外。

  可是,院子里空蕩蕩的,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下,死寂一片。

  雪地白茫茫的,院子里沒有像以往一樣多出什麼東西,更沒有什麼有人來過的痕跡——那人昨日沒來赴約,昨夜竟然也沒有留下任何信息嗎?

  這還是頭一回,二人斷了聯系。

  陸喚呆立好半晌,就連雪花浸透肩膀的單薄衣服,也沒察覺。

  他心中忽然一陣緊張。

  這些日子以來,那人每夜都會拿走他的字條,和他交流的,即便不留下只言片語,也會留下一些痕跡,表示來過。從不間斷,可是昨晚竟然——

  難不成是因為自己先沒留下字條,那人也生氣了不成?

  不,不對,那人不像是會生氣的人,那人替自己做了很多,乃至于報復寧王夫人,自己從這些事情當中竭力揣測那人的性格,可從未捕捉到那人生氣的情緒。那麼,或許只是昨夜有事,沒來罷了?

  陸喚心髒宛如綁了一塊大石頭,直直墜落,這下他顧不上任何別扭的情緒,快步回到屋內,攤開紙張,快速寫下字條。

  ……

  第三日,他幾乎是一夜未睡,待到天亮,便迅速跳下床,等那人回應。

  可是——

  仍沒有。

  和第二日一樣,沒有任何東西留下來,也沒有任何有人來過的痕跡。

  ……

  第四日。

  第五日。

  ……

  整整過了八日。

  陸喚寫了許多張字條,有些被他心神不寧地捏成一團在燭火里燒掉了,有些放在小盒子里等待那人回應,但是,整整八日過去,那小盒子里他放進去了什麼東西,便有什麼東西。除了他之外,再無人動過。

  那人仿佛,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了……

  陸喚早就想過有朝一日那人可能會突然消失,再不留下任何蹤跡,讓自己無論用什麼辦法也遍尋不到。因此他先前才急于通過字條交流,找出那人的身份。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日竟然來得如此之早。在他還不知曉那人是誰之前,那人便已經悄然不見。

  陸喚頭兩日還出門,可到了第八日,他已經枯守在院中了,他一夜未眠,坐在屋前的門檻上,眼中有些紅血絲,不知道為何,那人便突然消失了。

  ——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那人消失了。

  “你滿意了?”陸喚對自己喃喃道。

  必定是他貿然提出相見,叫那人厭倦了陪伴在自己身邊,才陡然離開,音訊全無。又或者,那人轉移了目標,不再出現在他身邊,而去對二皇子、對別的人好了。他那夜從秋燕山上回來,竟然還因為使小性子,沒有留下任何字條,以至于,是他主動切斷了二人的聯系。

  若那人再也不出現——他該怎麼辦?

  陸喚在此處枯坐了一整日,從晨露到天黑。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地看著院外,並不固定看著某個地方,而仿佛只是在放空,在等著人來。天徹底黑了,他起身將兔子燈點著了,又繼續回身坐下。

  他回想起那人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應當是——自己的身後的這道柴門突然被修好了?還是更早的時候?

  後來,那人數次送來各種東西,一會兒是做工細致的長靴,一會兒是炭火,一會兒又是糧食,他心中驚愕不已,懷疑是寧王府中什麼人對他下的陷阱,可那一晚,他重病高燒不起,迷迷糊糊中,又被那人所救。他又驚又疑之余,心中漣漪層層。後來,那人贈與他一碗生辰面,那是陸喚從出生到現在,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再到後來,他開始用字條與那人溝通,而那人竟然也開始回應他,他也是第一回 ,有了可以傾訴之人——

  ……可現在,那人再也不會來了。

  陸喚眼里死氣沉沉的,檐下的燈光也落不到他眼底,他垂著眸子,有些茫然地看著地面。

  是他哪一步走錯了麼?

  ……

  宿溪考完試是兩天半之後。中午考完最後一科文綜,她填寫完答題卡,就飛快地交了卷子。足足兩天沒上線,宿溪心里是非常擔心的,雖然知道游戲里不會發生什麼大事情,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快點回去見到崽崽。幸好考完的這個下午放假,她可以早點回家。

  之前只把游戲當成游戲,可隨著越來越覺得里面的游戲小人有自主情感之後,她便越發覺得,自己不在的這兩天,崽崽會不會生出難過的想法……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宿溪多想了。

  總之,她顧不上被顧沁她們叫著下午去逛街,沒在食堂吃飯,便直接上了公交車,飛快地回家了。

  手機就在爸媽房間里,宿溪宛如做賊一般,打開爸媽房門,將自己手機拿到了手。

  回到房間,充電——

  然後,打開屏幕。

  宿溪心髒砰砰直跳,想到即將可以看到崽崽,她眉開眼笑。但是,當她上線,將界面切換到屋內之後,她的笑容立刻戛然而止。

  等等,屋內的地上怎麼全都是揉成一團的紙張——?

  這些字條應該是這段日子以來崽崽寫的,但是得不到她的回應,原來竟然寫了如此之多嗎?那他豈不是一直在等自己?

  宿溪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沒上線,而主人公會一直等著自己,她頓時心頭一澀,顧不上去看這些字條,直接將界面切換到了院子內,去找崽崽。

  而界面一到院內,她便見到,崽崽正坐在屋門門檻前,微微抬著頭,注視著檐下那盞搖晃的兔子燈。

  此時游戲里已經天黑了,燭光落在他臉上,明明滅滅,讓人看不出他的神情,他似乎也沒什麼神情,只是包子臉上一片陰影與晦暗,眼眶有些發紅。

  怎,怎麼了?

  完全不知道崽崽腦補了什麼的宿溪正要將屏幕拉近,就見,崽崽的頭頂彈出一大片白色氣泡——

  簡直像是這段日子以來都沒彈出來的,現在積攢到一塊兒,一次性彈出來一樣,密密麻麻的快將屏幕淹沒了。

  ——“你對我,只是利用嗎?”

  第一條蹦出來的是這個,宿溪眼皮一跳,下意識要否認,崽崽又在瞎幾把想什麼,但緊接著,立馬跳出來更多條。

  彈幕齊刷刷。

  ——“你是不是不會再來了?”

  ——“對不起,我那日不該提出想見面的。你必定覺得困擾。”

  ——“若你不願,今後一個月出現一次也沒關系,但可否……”

  ——“……不管你對我是利用,還是出于憐憫,我……我都不在意。”

  ——“我認了。”

  ——“對不起,我那夜並非故意不留下字條,我只是……我只是嫉妒……對不起,我不該……我不該太貪心……無論你是誰,無論你為何出現,又為何消失……你……出來和我說句話好不好。”

  ——“我很孤單。”

  接著,那些一條接一條的氣泡緩緩消失了,只留下最後四個字,在屏幕上慢慢猶如水蒸氣一樣消散,但卻令宿溪呼吸窒住。

  屋門門檻前的小人孤零零坐在那里,只有被泛黃燭光照在地上的影子陪著他,也是小小一團,落在他腳下。

  他什麼也沒說,這些白色氣泡只是他心里的話。

  他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那盞兔子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可是他心里說——

  他很孤單。

  宿溪看著崽崽,忘了呼吸,然後,眼楮慢慢地有些酸澀起來。

  她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沒上線的時候,崽崽都在干什麼。她以為,可能是在忙于種田,也有可能是在忙于籌劃別的事情。可她唯獨沒想過這個問題——崽崽會因為自己沒上線,而覺得自己不要他了嗎?自己沒上線的時候,崽崽會不會想自己,會不會很孤單。

  可現在她知道了,她不在的時候,小人很難過。

  宿溪看著崽崽,心里忽然揪得很緊,這是她第一回 ,有了如此強烈的思念情緒,竟然是因為游戲里的一個小人。她想告訴崽崽,自己回來了,可是又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

  于是,她打開商城,左右挑選,手指不經意在一束煙花上抖了一下。

  接著,下一秒,屏幕上猛然綻放了一朵煙花。宿溪嚇了一跳。

  而屋門前的陸喚看著無盡的夜空,倏然見不遠處一聲爆炸聲,天際驟然升騰起一串煙花,流光溢彩,一瞬間像是銀河傾瀉,落入他院中。

  ……這等場景,並不像是普通人能辦得出來。今日並非什麼節日,街市上也根本沒有這樣的煙花。

  他頓時一愣,接著,心髒快跳出喉嚨里。

  他猛然站起來,朝著院中寄走幾步,仰頭用力望向夜空,臉上有不確定的狂喜——是那人回來了嗎?

  ……

  宿溪見到了他臉上的表情變化,鼻腔更加一酸。

  她心酸地伸出手指,拂起一陣風,輕風吹過柴院,將陸喚單薄衣袍溫柔地輕輕掀動——崽,我在這里。

  一直。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為何要那樣關切地倒那麼多金創藥?用手抹的麼?還是用什麼抹的?都扒拉開二皇子的衣袍抹在他的肌膚上了……!

  宿溪︰……不用手抹藥還用什麼抹啊啊啊,不然我脫下二皇子的襪子蘸著往他身上抹?!!

  崽崽(沉思)︰……可以。

第32章

  陸喚在院中仰著頭, 喉嚨發緊地看了許久的煙花。

  那些煙花一簇接一簇, 流光溢彩, 放了許久還沒停下。

  寧王府外的街市上的百姓似乎也有些疑惑, 紛紛上街看這是怎麼回事。嘈雜從隔了幾道院牆的街市上傳來,還有下人驚喜地叫道︰“看,是何人在放煙花?”

  這些喧鬧的聲音漸漸將陸喚從狂喜之中拉了回來……他像是大夢一場,環顧四周,只見空蕩蕩的黑夜, 院落中空無一人, 仍只有自己……他幾乎快要涌到頭頂的血液稍稍冷卻下來。

  他忍不住俯下身, 撿起一塊石子, 朝著不遠處的院牆丟去。

  傳來的, 只有片刻後石子落地的聲音。

  連回聲也沒有。

  他極度雀躍的心髒慢慢僵硬起來。

  煙花只是街市上有人放的……難道, 不是那人回來了麼?

  可是方才、方才他分明有了那樣一種直覺。每回那人來時, 他都會有種直覺……

  難不成自己方才直覺錯了嗎?又是在胡思亂想?

  陸喚注視著夜空,吹著冷風, 狂喜過後, 便是宛如被兜頭潑下一盆冷水般的寂寥。

  他呆呆地在院子中站立了好半晌,陡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亦知道自己可笑, 但他轉過身後, 仍然是沒有往屋內走, 而是慢慢地朝著竹林走去。

  可笑便可笑。他想,萬一不是自己的錯覺呢,萬一那人真的要回來了呢?

  那人不想見到自己, 那麼,自己先去竹林避開,給那人回字條的時間,自己再出來。

  只是,陸喚走得極慢,他垂著頭,手腳有些冰涼。

  他盯著腳下的石子,心里想,如果那人沒來,即便自己在竹林待上一晚,那人也不會留下任何字條回復的。

  ……

  宿溪不知道為什麼放完煙花之後,崽崽卻並不怎麼高興,臉上的神情又重歸黯然,並且沒有回屋,而是沉默片刻後,朝著竹林那邊走了——他是要去干什麼?

  宿溪猜不到他的想法,但是就見,他走到竹林盡頭,快要出這片柴院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他找了個地方,慢吞吞地坐下來,然後和方才坐在屋門口一樣,微微垂著頭,發著呆。

  小小人的身影坐在小石頭上,顯得空蕩寂寥。

  ……這是怎麼了?

  為什麼大半夜的要去竹林吹冷風?

  宿溪鼻腔還酸著呢,就見到崽崽這一系列令她摸不著頭腦的動作,但是方才她放的那煙花,好像並沒讓崽崽知道自己回來了。

  她得趁著崽崽不在屋內,趕緊留下點什麼信息,告訴崽崽自己一直都在。

  這樣想著,宿溪顧不上去管崽崽想什麼,趕緊先切換到屋內。

  她這回該送什麼才能讓崽崽開心點?

  找個借口,說自己外出了好一陣子,今日才回?而並不是丟下崽崽不管了?

  還是直接投其所好,送崽崽喜歡的東西?

  宿溪躺在床上揪住了頭發,深深地感覺到幼稚園老師哄孩子的難辦之處。

  那麼,崽崽到底想要什麼,送什麼會讓他開心?

  事實上,宿溪並不知道崽崽的喜好,他從未表現出過對什麼明顯的在意——除了,那次,他頭一回對自己提出的家鄉菜的要求。

  宿溪並沒有忘掉這件事,她一直在想做什麼家鄉菜會比較特別,但是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什麼比較有特色的菜。畢竟很多21世紀才有的菜,在商城里是兌換不來的。

  但今晚,是時候給崽崽兌現這個心願了。

  宿溪打開商城,在菜品那一欄仔細翻了翻,商城里菜很多,但是她立刻被其中一道吸引了目光——桂花鱸魚。

  宿溪格外喜歡吃魚,這道菜的圖片上,桂花細細碎碎地落于魚腹白上,黃白相間,看起來清新美味。而且現在游戲里是深冬初春的季節,九月的桂花肯定是沒有的,所以這是一道比較特別的菜。

  而且也算是宿溪的家鄉菜了。

  宿溪飛快地買了個食盒,將桂花鱸魚裝了起來,然後又左挑右選,選了些別的。

  ……

  陸喚一直在竹林的小石頭上坐著,他心里忐忑、害怕,而失落,他看著方才綻放煙花的夜空,現在已經空蕩蕩的只剩黑夜,幾乎快要篤定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居然因為一場煙花,就以為是那人回來了。

  但他心髒直直墜落的同時,又忍不住生出那麼一絲絲期待——

  難道真的沒可能,是那人來了嗎?

  陸喚心煩意亂,胡思亂想著。

  就在這時,他听見屋門那邊傳來了些許動靜。

  竹林此處已經和屋門那邊隔得極遠了,但大約是四周太過安靜,並且陸喚一直豎起耳朵,所以這麼一點輕微的動靜,他也立刻听到了。

  ——或許是院中的一些枯枝被吹動發出動靜呢?

  可是,幾乎是立刻,陸喚就站了起來,他顧不上去管待會兒會不會失望,胸腔中方才還死寂的一顆心髒立刻重新怦怦怦跳動了,他大步流星朝屋門那邊跑過去,然後,飛奔起來,衣角在寒風中被掀起。

  他沖回屋內,烏黑的長發被吹得亂七八糟,他見屋內沒人,是空的,強忍住心頭一閃而逝的澀意與失落,努力鎮定地朝著桌案上看去。

  桌案上……

  時隔八日,桌案上再度多了東西。

  陸喚心髒狂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那人回來了……

  那人回來了?

  那人回來了!!!

  他還以為那人再也不會回來了,但——原來剛才的煙花他沒猜錯,果真是那人放的嗎?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一向對那人出現有種莫名準確的直覺!

  陸喚像是個丟失了寶貴糖果之後,又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孩子,此生從未如此高興過。

  他灰蒙蒙的眼眸也一剎那亮起,像是“啪嗒”一下于黑夜中有燈塔被點燃一樣,變得漆黑透亮。

  他心髒快跳出嗓子眼,整個人臉上的神采瞬間有了顏色,眼眶發紅,快步朝桌案邊上走去。

  宿溪在屏幕外見到崽崽臉上幾乎毫不掩飾的狂喜與激動,她吸了吸鼻子。

  而不知是不是久別重逢,近鄉情怯,今日那人送來的東西,陸喚明明恨不得死死攥在手心,不松開,但就在手邊,他竟然有些不敢打開了。

  他就怕今日送來了東西之後,那人又要消失很久……

  桌案上一共有三個木制盒子。

  陸喚強忍住心頭瘋狂跳動,定了定神,打開第一個盒子。

  里面裝著煙花。

  煙花形狀十分獨特,並不是街市上能夠買得到的普通尋常煙花。

  陸喚心中歡喜,雖然想竭力忍住,但今夜實在忍不住,反正左右四下無人,他便也毫不掩飾,終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

  第二個盒子。

  陸喚打開得比第一個更慢,大約是存著些許的不舍之情。

  慢慢打開來後,他發現里面是一包種子,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似乎是——梨花樹的種子?

  那人是何意?

  八日前沒能來赴約,沒能見到那棵梨花樹,所以讓他自己種下一排梨花樹嗎?

  陸喚雖然不解那人用意,但心中仍然開心,像是觸踫什麼心愛之物一般,眸子宛如黑曜石。

  他將梨花種子拿在鼻尖下嗅了嗅。

  ……

  還剩下最後一個盒子。

  陸喚像是個拆心愛禮物的小孩,拆到最後一個,愈發舍不得拆了。

  他瞧了盒子好幾眼,努力忍住不讓開心之色從自己眼角眉梢流露出來,他迅速攤開紙墨,用毛筆蘸了一些墨水,筆尖落在紙張上。

  陸喚用左手揉了下臉,讓自己冷靜了些之後,才開始寫字條。

  但是一邊寫,他的嘴角還是忍不住飛揚而起。

  宿溪在屏幕外頭一次見他這麼完全克制不住激動和開心,也忍不住捧著臉,一臉姨媽笑。

  然後,就見他寫的是。

  ——“八日不見,你應當是出了一趟遠門吧,我猜到了,便耐心等你回來,並未著急。”

  宿溪︰…………

  ???

  你說你猜到了?

  你說你耐心等我?

  你說你並未著急?

  崽崽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剛剛坐在門口的小哭包是誰?

  寫完之後,小哭包本人似乎對這個說辭還算滿意,將紙條折疊在一起,按照慣例塞入桌腿的小木盒中。

  他忽然想到什麼,回過身去,趕緊將地上一堆亂七八糟的紙條收了起來,抱在懷里一張張在燭火下燃燒掉,臉上掛著幾分難為情……那人,應當還沒看過……

  宿溪還真的沒看過,她急了,剛才忙著準備禮物去了,還沒看一眼崽崽這些天都寫了些什麼呢。

  可惜一眼都沒看到,全被燒掉了。

  她︰“……”

  等將這些紙條全都燒掉之後,陸喚松了口氣,他似乎是還有話要說,又在紙張上寫——

  ——“不過,日後若是要離開很久,可否……”

  還沒寫完,他似乎覺得這樣有些不妥,揉成一團燒掉了。

  陸喚望著空白的紙張,有些怔忡,他想讓那人日後不要突然消失,不見任何蹤影,可是他又害怕這回提出什麼要求的話,和上回提出見面的請求那次一樣,令那人不耐煩。

  無論如何,這些等日後再說,在他還沒頭緒那人是誰之前,在他還沒把握讓那人永遠不消失之前,他寫的字條需要慎重。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盒子沒打開了。

  ……

  雖然不舍,但陸喚眼角還是有著細微笑意的,他將手按在那盒子上,過了片刻之後,才打開了那盒子。

  打開之後,便是一些菜香撲鼻而來,騰騰的熱氣從里面散發出來。

  漂亮的白瓷盤,魚肉雪白,蔥花嫩綠,桂花點綴其中,鵝黃誘人。

  陸喚面上表情愣了愣。

  是……一道菜?

  他腦中電光火石想起一件事,自己那日,提出家鄉菜的要求後,分明寫完就立刻將字條燒了。

  那人,又是怎麼……

  那人竟然……難不成……

  陸喚渾身僵硬,腦中忽然閃過自那人出現之後的細節。

  拋開每夜來無影去無蹤地給自己送來東西不談,拋開神通廣大、精通機關醫術不談,還有很多細節。

  諸如,那道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梅菜扣肉,溪邊水桶那日莫名變輕,因為某種原因無法留下文字。

  這些細節慢慢交疊在一起,陸喚望著眼前的這一道菜,呼吸慢慢急促起來。

  ……

  他一向不信怪力亂神的,認為那些全是虛妄之談。

  可那人莫非、莫非——

  宿溪見桌案前的崽崽呆滯了很久,接著,仰起了他的包子臉,臉上帶著一些疑惑。

  他腦袋上冒出的白色氣泡上有個巨大的問號。

  道出了他內心的想法。

  ——“你……是鬼怪嗎?還是,神明?”

  宿溪眼皮子一跳,頓時嚇得快從床上掉了下來,等,等等,崽崽這是,已經快無限接近她的身份了。

  臥槽,她視線落向那道菜,也陡然意識到問題所在!崽崽那天的字條並未留給自己,自己卻看到了,他肯定會懷疑啊!

  該不會被嚇到吧?

  可是只見,崽崽臉上雖有疑慮,可是卻並無半點惶恐之情,反而——

  反而眼角眉梢隱隱閃耀著一些喜悅。

  他望著無盡的漆黑夜空,抿了抿唇,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握緊,眸子里的細微光芒就像是,得知了那個人,別的人都看不到、踫不到,而唯有他,擁有著、接觸著、佔有著……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八日不見,你應當是出了一趟遠門吧,我猜到了,便耐心等你回來,並未著急。”

  宿溪︰你又放屁。

第33章

  這八日, 二皇子遇刺的事情已然在皇宮內傳開。

  這種事稱得上是宮廷丑聞, 要麼是因為災害導致的暴亂, 要麼便是有人蓄意謀害皇子, 無論刺殺原因為何,皇室都不希望消息傳出去。

  但怎奈當日秋燕山圍獵前去的世子小姐們實在太多,雖然明面上全都三緘其口,不走漏任何風聲,但私底下卻都已經傳開了。

  皇上對此感到震怒, 加快了速度派御林軍去查, 並派了太醫給二皇子診治。

  太醫在診治的時候, 用手指蘸取了一些二皇子胸口上的藥粉, 放在鼻子底下仔細聞了聞, 心底覺得十分疑慮, 面上也有難言之色。

  二皇子在床上躺了幾日, 胸口上幾乎穿心的傷口竟然都好得差不多了,但他仍然一副虛弱的樣子, 問︰“徐太醫, 可是有什麼發現?”

  徐太醫道︰“殿下,不瞞您說, 這藥粉和太醫院的金創藥成分應當差不多, 都是芙蓉葉、冰片等物制成, 但是卻不知道為何這金創藥有如此神效,竟然讓您的傷勢恢復得這樣快!”

  “臣從來沒見過有此等恢復效果的藥,想來這藥粉里必定還有什麼別的秘方, 只是臣無能,分辨不出來。”

  “那位替您醫治的,必定是一位神醫!”

  就算他不說,二皇子也覺得奇怪極了,他自己用箭扎的那一下,已經深深捅進了血肉里,再深一點,他恐怕就要去見閻王爺了,按照他原本的計劃,這傷口至少要三到五月才能痊愈。

  可現在,竟然因為那秋燕山上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救了他的草民,他這才幾日,就能下床了!

  二皇子計劃被破壞,心中固然有些惱怒,但更多的是疑慮。

  救他的那人是誰?為何要救他?能拿出這種神藥的,可不是什麼普通人。

  “徐太醫,你見多識廣,是否能猜到這金創藥是出自何人之手?”

  徐太醫道︰“臣慚愧,毫無頭緒。不過前段日子听說京城內有人在永安廟救治百姓,許多風寒的百姓竟一夜痊愈,臣覺得,莫不是和永安廟救人的那位神醫是同一人?”

  二皇子也听說了此事,但是僅僅憑著這一瓶金創藥,並不能將救下自己的人和永安廟那位聯系在一起。

  他皺了皺眉,對徐太醫叮囑道︰“你先退下吧,對了,我已經差不多痊愈的事情,先不要聲張出去。”

  徐太醫是二皇子的黨系,一口應下,隨後退了出去。

  二皇子躺在床上告病,而皇帝的議事廳內則吵翻了天。

  朝臣們正在為北界邊境的霜凍災害一事而爭吵。

  今年年末的霜凍災害遍布整個燕國,京城還僅僅只是糧食價格上漲,並未影響到民生,而北洲本就嚴寒,再遭遇這樣的災害,更是雪上加霜。

  不止如此,昨日駐守北洲的士兵又匆匆快馬來報,稱因缺少糧食、三月未曾下雨、旱災等等,導致集結起義的暴軍越來越壯大,若是再不處理,恐怕暴軍當真要逼近北洲駐守府。

  皇帝焦頭爛額,一時之間倒是先將二皇子遇刺的事情擱在了後頭。

  目前的危機是——北洲霜凍災害、旱災、暴亂三危加急,誰去處理?如何處理?

  戶部尚書與五皇子一派,自然站出來推薦五皇子去。而皇後的派系見狀,立刻站出來推薦太子去,太子冷汗涔涔,想到那些暴亂軍就害怕,拒絕三連,氣得國舅吹胡子瞪眼楮。除此之外,鎮遠將軍是二皇子的派系,二皇子如今告病,他也不願讓五皇子又立了這個功,于是自己主動站出來請纓。

  皇上見這些人各懷心思,卻沒一個是真正想要治理災害,為了黎民百姓的,他被吵得頭疼,不由得怒道︰“都閉嘴,到底誰去,待朕抉擇一番再做決定。”

  如此,一番混亂之後,退了朝。

  皇宮里發生了許多事情,寧王府中這幾天倒是一片消停。

  老夫人這幾日忙著挑選衣服首飾。兩日後在皇宮內有為秋燕山圍獵舉行的宴席,到時候斬殺了雪狼王的陸喚將能面聖。老夫人和寧王妃作為家眷,也會一道入宮。

  這可是近些年來,寧王府這個異姓王府沒落之後,老夫人第一次能進宮參加宴席,她自然心情大悅,不僅又讓身邊的嬤嬤給陸喚送去許多布置,還賞賜了寧王府中的下人。

  ……

  這些劇情發生在這八天內,宿溪沒上線,因此系統主動調出來,讓她快速看一遍。

  但她這會兒看著屏幕上的崽崽,完全沒心思去看這八天皇宮里和寧王府中又發生了什麼,于是將這段動畫劃到屏幕右上方,縮小起來。

  而此時此刻,陸喚自然也顧不上去思考那些。

  他望著那人留下的盒子里的菜,熱氣騰騰緩緩升起,在冬夜里白霧繚繞,真實而溫暖,提醒著他,這一切並非做夢。

  他心中浮現出那個猜測之後,他的心髒便跳動得很快,全身血液也奔涌得很快——並非是害怕,而是因為,他似乎終于撥開一層層的雲霧,接近了那人的真實身份……

  這對他無比重要。

  陸喚按捺住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竭力冷靜下來,在心中細細梳理了一番那人出現在他身邊之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

  早從那人能夠不知不覺地往自己的屋子里送各種東西,長靴、炭盆、縫補好的衣袍,往自己院子里送雞、農作物、防寒棚時起,自己就應該猜到的。

  但那時陸喚只以為,那人是什麼頗有權勢、來去自如、武藝高強的世外高人。

  而之後,永安廟用風寒藥救人,他從仲甘平那里得到宅院和農莊,他與戶部尚書見面,他受老夫人之令前去秋燕山圍獵,這些種種事情,那人竟然也像始終待在他身邊一般,知曉得清清楚楚!

  可那時自己心中雖有疑慮,但不願意往怪力亂神的方面想,只以為那人消息來源極其廣泛,在京城遍布眼線,對京城內所發生的大小事情了若指掌。

  除此之外,那人一夜之間往農莊送去兩百多只雞,神不知鬼不覺在寧王夫人的房間留下圖案捉弄她,亦是普通人無法辦到的事。

  ……現在細細想來,即便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做到這些,凡人完全無法做到的事。

  所以……

  那人,當真是神明鬼怪麼?

  而他每夜留下的字條,那人雖有所回應,卻始終不留下只言片語。他詢問那人是否因為某種原因,無法留下文字,那人說‘是’——原來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

  鬼神原來無法留下字跡麼?

  ……

  陸喚將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回想了一遍,又望著眼前這道菜,血液竄到頭頂,幾乎能夠徹底確定心中的這個猜想了。

  那人竟是出現在他身邊的鬼怪神明……

  等等——

  那麼,那人,莫非現在還在自己身邊?!

  陸喚腦子里冒出這個念頭之後,漆黑的眸子頓時凝了凝,手指下意識攥緊。

  少年渾身緊繃,眼珠漆黑透亮,劃過一些細微的,連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來是什麼的情緒,興許是欣喜、期待、忐忑、緊張——他下意識朝四周看去,不過屋內空蕩蕩的,檐下兔子燈也安靜地亮著燭火,似乎沒什麼人在他身邊,可,萬一呢?

  萬一那人就在屋內呢?

  陸喚喉嚨有些發干,強忍住心頭復雜的情緒,他抬起頭,亦不知道看向何處,視線只好落在那盞搖曳的燈上,輕聲開了口。

  “你……還在嗎?”

  這一次不是冒出的白色氣泡,不是崽崽的內心想法,而是彈出的對話框。

  屏幕外的宿溪眼楮睜大,心中已經被“臥槽”兩個字刷了屏——

  臥槽臥槽臥槽崽崽在和她對話?!

  屏幕上的崽崽抬頭透過窗子看著檐下,視線分明不是落在自己身上,但宿溪就覺得,他好像是隔著屏幕看向自己似的。包子臉上的一雙眼楮黑白分明,漂亮清澈。

  宿溪一瞬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是真的產生了,這已經不再是個游戲,而是隔著一塊屏幕的兩個時空交匯的感覺了。

  宿溪的心跳得很快。

  而幾乎不等她做出反應,屏幕里的崽崽又連聲問道。

  “你是否在這里?”

  “若是你還在……可否讓我知曉……?”

  一行一行的字幕在屏幕上彈出,宛如直接和宿溪對話。

  他屏住呼吸,渾身繃緊,望著無盡的夜空,燈火落在他臉上,明明暗暗,宛如兩個時空交匯的痕跡。

  他臉上的神情有著一些希冀和渴望的痕跡,但這似乎只是冰山的一角,他內心澎湃洶涌的情緒,只能從他緊緊攥住、幾乎發白的身側的手指看出來。

  等了半天,仍然無人應答。

  陸喚又張了張嘴,輕聲道︰“你無法出聲,是不是,若你還在,牽一下我的袖子,好不好?”

  他的聲音落下後,他便垂下頭,緊張地等待著自己的袖子被撥動。

  自己雪白色的袖子被燭光照著,在地上落下一角影子。

  可是那影子安安靜靜的,沒有絲毫動靜。

  過去了一秒。

  兩秒。

  三秒。

  ……

  陸喚心頭無法抑制地劃過一些失望的情緒,他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心想,難道,那人——不對,或者說他的鬼怪此時不在嗎?那麼,下一回來又是什麼時候呢?

  宿溪在屏幕前只是遲疑了一下,崽崽膽子真大,真的不怕嗎?那自己真的可以在他清醒的時候踫踫他嗎?

  猶豫了一下下後,宿溪伸手去動了動崽崽的手指頭。

  陸喚仍盯著自己的袖角。

  可就在這時,他垂在身側的手指仿佛被輕輕觸踫了一下。

  陸喚︰“……”

  那是種非常輕柔、前所未有的感覺,沒有肌膚的觸覺,沒有溫度,而是像一陣細微的風,踫了一下他的手,又稍縱即逝。

  但接著,那風似乎是在努力把控力道,好不傷害到他,又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踫了踫他的手背——

  再踫一下,又收回去。

  陸喚呼吸一點點變得急促起來。

  他死死盯著自己的手,啞聲道︰“不疼,無礙,你力道不大。”

  于是,那風稍稍放松了一些,圍繞著他的手纏繞起來,撥了撥他的手指頭,像是牽著他的手,輕輕晃了晃。

  陸喚的右手落在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晃了晃,看起來是一個人的手在動。

  但陸喚知道,那是兩個人,那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分明只是沒有溫度、沒有形狀的風。但卻親昵而溫柔,落在陸喚手上的肌膚上,宛如一道電流,順著陸喚的指尖,一路火花帶電地落至他心髒。

  他指尖輕輕跳躍一下,他的心髒也重重跳動了一下。

  陸喚眼圈隱隱發紅。

  果然是出現在他身邊的鬼怪。原來自己竟然一直被陪伴著麼?

  四周萬籟俱寂,大地安靜一片,陸喚靜止不動,低頭垂眸盯著自己的手,只能听到自己胸膛中的心髒劇烈跳動。

  時間幾乎有些靜止了。

  他竟然終于感受到了那個人的存在……

  他難以言說他此時此刻心中紛涌的情感。他自小到大,孤寂長大,活著便很好了,從未奢望過有人會出現在他身邊,陪伴他、與他交流、給予他善意。什麼玩伴、親人、朋友,他從不貪念,也不大在乎。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生命里會出現一個人,提著一盞幽幽的兔子燈,將他四周昏黑、不見天日的霧氣緩緩撥開,前來渡他,不似塵間世人。

  ……那人原來一直在他身邊麼?注視著他?陪著他?

  那人……不,不是人,可即便是鬼,也是獨屬于他的,唯一的鬼。

  陸喚安靜地垂著頭,脖頸肌膚冰涼白皙,但心中血液卻瘋狂奔涌,一雙眸子宛如黑曜石,閃耀著細碎的,從未出現過的神采。

  他感受著指尖的風,想竭力按捺住自己的欣喜若狂,但仍是無法抑制,于是眼角眉梢都是鮮亮的神情。

  ……像是在黑夜中踽踽獨行走了許久,一直望著光,而今終于觸踫到了那束光。

  他想起一些事情,便抬頭,看向空蕩蕩的身側,輕聲問道︰“怪不得你那日沒來赴約,不是不想來,是無法出現對麼?”

  “若是‘是’,你便牽一下我的左手,若是‘不是’,你便牽一下我的右手。”

  陸喚含蓄地道,不知為何,耳根有些微紅。

  屏幕外的宿溪萬萬沒想到還可以這樣溝通,那豈不是可以解釋清楚,自己當天為什麼鴿了崽崽了?!

  她興奮起來,當然是立刻牽了一下崽崽的左手。

  ——軟綿綿的小手,雖然摸不到,但是戳一下,老母親的心髒也都化了啊!

  果然,屏幕內的崽崽一掃之前坐在屋門門檻前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憂郁狀,整個人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雖然他竭力想忍住,也竭力繃著臉,但他頭頂卻“piaji”一下,冒出了一顆亮晶晶的、小小的心。

  陸喚咳了咳,又問︰“所以,你並未怪我突然提出想見面的請求,是嗎?”

  他的左手被溫柔地撓了撓。

  陸喚吊起來整整八日,不得安寧的一顆心髒終于落下地來,他心頭稍稍松了一口氣,又再接再厲地問——

  這個問題問出口之前,他頓了頓,竭力裝作不大在意,隨口一問的樣子。

  “唔,為何救下二皇子,是想助他一臂之力嗎?”

  他的右手被扯了一下。

  否。

  陸喚心頭一沉,聲音又有點啞,猶豫了下,才問︰“那麼,便是出于好心?二皇子的確人中之龍——”

  可話還未說完,又是右手。

  宿溪快把崽崽的右手拍飛。

  陸喚被那人力道之重給愣了一愣,他心中忽然有一個猜測,這個猜測乍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的眼眸便亮了一亮,接著,越來越亮。

  “那是因為……”陸喚沒說下去。

  但只見,桌案上的毛筆突然憑空轉了個方向,簡單粗暴地指向了他——

  “是因為我?”陸喚的聲音落了下來。

  桌案上的筆被大力拍了兩下,啪啪,就是因為你,沒毛病。

  陸喚此前並未想到,與自己有關。因為他雖然想進入太學院,可他從未與那人說過。但莫非,那人,不對,他的鬼猜到他心中的想法,所以救下二皇子,只是因為想要不耽誤他進入太學院?

  竟然,全是為了他——

  陸喚竭力繃住神情,用力繃住、拼了命地繃住。可是嘴角卻越來越上揚,越來越抑制不住。

  屏幕外的宿溪就見到,屏幕上突然多出一排小心心,在崽崽的頭頂跳動得像是快爆炸了。

  崽崽超級開心,屏幕外的宿溪終于解釋清楚了,也捂著臉,超級開心。她這這該死的姨媽心!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等等,我洗澡的時候難不成你也——

  宿溪︰阿媽窮,沒氪金。

  崽崽(失望)︰哦。

  宿溪︰???

第34章

  ……

  陸喚心中其實還有許許多多的疑問, 諸如——為什麼會來到我身邊?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為什麼陪著我?

  為什麼剛好是我?是希望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麼, 亦或是讓我去卷入京城權勢爭斗, 好替你完成什麼事嗎?

  可是, 此時此刻,他感受著那人在他身邊,輕柔的風纏繞著他……這些問題便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他更在意的是——

  能長久地留在他身邊嗎?

  以後的某一天,會離開嗎?

  也曾對別人這般好嗎……而以後,可以不要別人、不要任何人, 只看著他嗎?

  他心中卷起無數細微的情感, 希冀、喜悅、不安, 一層一層, 宛如細浪拍打岸邊……而伴隨著他的心髒跳動, 這些在他心中聒噪不停的聲音卻漸漸都紛紛落下, 最終便只剩下了一個最重要、最篤定的想法——

  出現在他身邊的這只鬼神, 來到他身邊,是他這輩子最好的事情。

  他別的全都不害怕, 他只怕對方的突然消失。

  ……

  思及此, 陸喚便想起了對方這八日以來的杳無音訊。像是突然中斷了聯系一般,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直枯守在院內, 可是看了八天的日出日落, 卻什麼也沒等到。

  ……若是今後再出現一次,他恐怕仍然不知道去哪里尋找對方。

  陸喚雖然不想表現出自己這八日都在眼巴巴等對方來的樣子,但他又實在想知道, 于是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脫口而出地問︰“你消失的這八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落在宿溪眼中,屏幕內的崽崽就像是被落在幼稚園里整整八天一直沒被接走的小朋友,滿臉淒苦、滿臉幽怨,好不容易等到她來了,趕緊牽著她的手,仰著包子臉,急切地非得問出她到底去哪兒了,為什麼沒來接他不可。

  追問也就罷了,還非得裝出一副漫不經心、就是隨口問問的樣子……

  宿溪中箭倒地,簡直快被萌化了。

  她覺得自己可能中了游戲的毒,嗷,為什麼崽崽做什麼她都覺得可愛?!

  可是,她要怎麼解釋自己去考試了?!

  還一考就是兩天半,手機也被沒收了?!

  宿溪撓了撓腦袋,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然後,隔著屏幕翻開崽崽桌案前的書卷,隨後拿起毛筆,在桌案上擺出書寫的畫面,最後將毛筆一丟,將書卷卷起。

  開窗,用風卷起書卷,作出終于溜出去的畫面。

  她試圖告訴他——在她這邊,也是要上太學院,也是要考試的,而且他們考了班級前三,還不能進京當狀元,還得繼續上大學讀碩讀研,總之非常苦逼。

  但是這麼一長串顯然解釋不清楚。

  崽崽盯著身前的風將書頁吹得亂七八糟,又將窗戶開來關去,半點也不介意,反而眸子有些亮,猜測著問︰“你的意思是否——這幾日,你的魂魄被拘在地府了,地府中亦要考查,查完過關才能出來?”

  在桌案上書寫——考查。

  打開窗風出去——逃出。

  宿溪听到崽崽的話,差點沒從床上下來,她哭笑不得,什麼鬼啊,什麼地府啊?!崽崽這是把她當成什麼女鬼了嗎?!

  但是拋開鬼的這個身份不說,其他的倒是猜得八九不離十。學校可不就是和地府沒什麼兩樣嗎?考完試才能放學。

  反正也解釋不通,就讓他這麼理解著吧。

  宿溪唇角揚起促狹的笑意,拽了拽崽崽的左手——是。

  陸喚此前從不信怪力亂神,但今日卻不得不信。更何況,只怕鬼神也有鬼神的法則,雖然有著超過凡人的力量,但是和他們人間一樣,卻也有規則要遵守……

  他腦海中漸漸構造出了一個地府的模樣,魑魅魍魎,光怪陸離,開始猜測,那麼,他的這只鬼神來到他身邊,是否因為地府那邊派了什麼任務,讓它不得不完成呢?

  畢竟,這只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鬼神,除了對自己溫柔之外,做的許多事情也是有著目的的。

  或許是有什麼獎勵懲罰機制。

  ……令它不得不通過自己,或者說借助自己,去完成一些事情。

  這樣的話,許多的事情便可以解釋得通了……

  即便猜想到這些,陸喚的心緒也並未產生多大的波動,他眼角眉梢仍是鮮亮。無論它是什麼目的,至少,陸喚早就確認了一點,它對自己全無害心,且始終對自己溫柔以待。

  它是他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亦是他最想要接觸到的那一束光。

  “原來如此。”陸喚輕聲道。

  他看向燭火下被自己全都燒掉後,只留下一片灰燼的那些字條,自嘲道︰“這幾日,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

  屏幕外的宿溪看著崽崽,崽崽淡淡垂著眼簾,包子臉上很是平靜,可宿溪的一顆老母親的心陡然很是愧疚。把你一個人丟在幼兒園我也不想的……

  她看著崽崽,忍不住做了一直以來都很想做的一件事情——伸出兩根手指頭,捏住了崽崽的包子臉,輕輕地掐了掐。

  雖然完全感覺不到指尖是什麼感覺,但是看著簡筆畫崽崽的包子臉被輕輕揪起來,光是想一下那軟綿Q彈的觸感,宿溪都快陶醉了。

  啊啊啊捏到崽崽的臉了!讓她死吧!阿偉死了!

  而屏幕內崽崽很是震驚,猶如五雷轟頂,被劈了,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地感覺到那輕柔的風落在自己臉頰上,還沒等他耳廓慢慢薄紅,那風就捏他的臉——

  那人摸他臉?!

  陸喚整個人都僵硬成石板,他從未見過如此輕薄之事!下意識想要打開落在自己臉上的那人的手,可是又琢磨不定那人在何處,怕傷害到那人。

  于是他只能立在原地,滿眼驚愕地不動,任由右邊臉頰被扯了一下,又彈了回來。

  陸喚︰“……”

  雖然他與那鬼神認識已經許久了,可這未免也太、太輕佻——不過那鬼神性格速來跳脫,或許不覺得此事有什麼大礙。

  它送了自己那麼多東西,待自己那麼好,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想輕薄一二,便、便由它去了。

  風捏了下他的臉之後,似乎還沒走,還流連地摸了一下。

  陸喚耳廓上的紅色一瞬間染到了脖子上。

  直到宿溪撤了手,他還脖頸通紅。

  “……胡鬧。”他憋了半天,憋出兩個字。

  雖然這麼說,但燭火映照著少年的臉,照亮了他紅得像是天邊雲霞的俊臉,他眸中卻分明無半點不悅,而全是細微的笑意與亮意,一貫冷清得宛如白玉的臉上,因為過于紅,而添了三分艷。

  不過這樣一來,陸喚心頭的那些低沉的情緒卻完全是一掃而光了。

  他看向身側,嘗試著略微得寸進尺一些,對他的鬼神道︰“你既佔了我的便宜,便要答應我一件事。”

  宿溪心滿意足地收手,拍了一下桌子,意思是︰什麼事?

  陸喚抿了抿唇,竭力裝作只是隨口一提,道︰“日後,不要再突然消失。”

  他提出要求之後,便渾身繃緊。

  但那人卻飛快地同意了,拽了拽他的左手,意味著“好。”

  陸喚心中陡然升騰起狂喜,但他竭力按捺,又約定道︰“日後你來時——”

  他視線落到桌案上的梨花種子,想到了一個主意,飛快地道︰“日後你來時,放一片梨花花瓣在我手心,你離開時,將花瓣從我手中拿走,可否?”

  屏幕外的宿溪看著崽崽的要求,雖然很想感嘆他的聰明,可是,等等,怎麼她突然和崽崽發展成上下線必須打招呼的網友關系了?她不是在玩游戲嗎?!

  宿溪有點風中凌亂。但還是拽了拽崽崽的左手,表達“好。”

  這樣也好,以後上下線都說一下,崽崽就不會枯等了。

  約定完這些,陸喚臉上神情顯而易見地更加鮮亮,他又趕緊一股腦兒地問了許多事情,問宿溪沒變成鬼之前的家在何處,宿溪沒辦法回答,只能說是很遠的地方。崽崽還問了許多別的事情,宿溪雖然都給不出什麼具體的回答,但是全都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他聊天。

  崽崽似乎並不介意得到了多少訊息,而是在努力地,在腦海中試圖構建出她的音容相貌和身形。

  ……

  此前陸喚從未想過能得到這麼多信息,而現在,雖然觸踫不到對方,但是無論如何,比之前只能單方面字條溝通時要好上太多。

  陸喚立在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此生有史以來第一回 ,眸子璀璨如星,他仿佛長途跋涉干渴至極的人,終于獲得了一汪清泉,心靈得到熨帖。

  不過,陸喚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他遲疑著道︰“你今日是何時來的,我傍晚時坐在屋門口……你也看到了嗎?”

  左手被盤了一下。

  陸喚︰“…………”

  他登時血液上涌,臉色漲紅!

  所以說,自己失魂落魄坐在門口,以為對方再也不會來了,全都被看到了?而他方才還寫字條,口是心非地說他這幾日並未著急,說他並不在意,也全都被對方看到了——?!

  還有,“那些木雕——”

  陸喚未曾說出口,但是想想也能知道,他每日雕刻那些小玩意兒送給對方,卻在字條上說是自己在街市上隨手撿的,這些對方必定也全都知道了!陸喚臉上的紅頓時四散,令他脖子都染上一片紅暈。

  屏幕外的宿溪看著崽崽無措地垂下眼睫,心跳急促,整個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一樣,差點被樂壞了。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誰讓崽崽之前那麼口是心非!

  陸喚又想到此時此刻,自己臉紅,那人也能看得到,他心中頓時更急,急忙快走幾步,走到一邊去,把臉狠狠一搓揉,道︰“你且先轉過頭去。”

  宿溪哈哈笑著勾了勾他手指頭,表示自己轉過頭去了,但屏幕外仍然笑呵呵地盯著崽崽看。

  小小一只奶團子促狹到無路可逃,站在牆角努力揉臉,讓自個兒冷靜下來,嗚嗚嗚可愛死了!

  ……

  過了好半晌,陸喚才稍稍冷靜下來,他竭力忘記剛才發生的事情,竭力鎮定,裝作若無其事。

  他回過身去,走到桌案前,拿起第一個盒子里的梨花樹,道︰“你既然贈與我這些梨花樹的種子,我便在這里和農莊那邊都種下一些,你和我一塊兒出門種嗎?”

  他眼里有些期待,畢竟,從未與那人一同做過什麼事情。

  宿溪拉了拉崽崽的小小左手,表示同意。

  陸喚便推開門去,特意稍稍等了一下,像是等鬼神跟著他一塊兒出來後,才掩上了柴門。

  他走到先前挖開,準備等春天到來,弄成魚塘的那一小塊土地那里,拿起鏟子蹲下去,開始將梨花樹的種子埋進去。

  宿溪就看著小小人在那里種樹。

  但現在和先前不一樣,先前雖然也是看著崽崽做事,可是不能和他溝通,怕突然有什麼東西飛起來,嚇到他。

  但是現在——宿溪也拿起牆角的水桶,水桶憑空飛起,往崽崽種好的地方倒了一些。這樣一來,宿溪的參與感就更強烈了。

  而陸喚抿著唇,眼楮亮晶晶,唇角忍不住上揚。

  他總是一人吃飯睡覺,一人挑水砍柴,做所有的事,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身邊會多出一個人陪伴他。

  雖然這人是鬼神,看不見摸不著,但是他知道那人在便夠了。

  種好了樹,還差最後一個埋土的過程,天上忽然細細屑屑地下起了小雪。

  這雪越下越大,慢慢變成鵝毛大雪。

  陸喚對身側解釋道︰“這應當是燕國最後一場雪了,可惜京城下雪,北地卻是干旱。”

  雪下大了,他忍不住看了眼身側,站起身來,跑回屋內拿了把油紙傘出來。

  他將油紙傘撐開,立在地上,對身側的風道︰“你進來,蹲在這里吧。”

  鵝毛大雪落在油紙傘上,很快就在傘面上積了一層,悄無聲息,像是一層潔白的厚厚的月霜。

  宿溪化作風,鑽進傘下,裝作自己進去了,但是她有些奇怪——之前京城一直下雪,她可從來沒見過崽崽打傘的,這把油紙傘放在柴門後頭,她都沒見過崽崽用。

  而且她一個鬼,有什麼好打傘的。

  宿溪有些想笑,但就見屏幕上彈出崽崽的話,崽崽蹲在旁邊,一邊埋土,一邊解釋道︰“雖然你家住何處、是哪里人、姓氏名誰、長什麼樣子,全都沒辦法告知于我。但你性情純真,生前必定有一個幸福溫暖的環境,有著寵愛你的家人,若是他們,必定不會讓你淋雪生病。”

  頓了頓,他抬頭看著身側的傘,仿佛注視著傘下的少女,輕聲道︰“現在你來到我身邊,便換我來做這些。”

  “我不想委屈了你。”

  大雪紛紛揚揚,少年神色無波,可表情異樣認真。

  沒有月色,只有遠處檐下燭光,隱隱將他面上照亮,他白得像雪一樣的臉蒙了一層光。

  “……”不知道為什麼,宿溪心髒忽然就被輕輕撞了一下。

  雪地里,崽崽小小一團蹲在雪中,傘放在身側,並不顧及他自己。他出生在一個並不好過的環境,說是艱難惡劣的泥沼也不為過,但他,他對自己卻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胡鬧!輕佻!浮薄!

  宿溪︰那我以後不摸了!

  崽崽︰……不,那個,其實……笑容漸漸消失.jpg

  ……

第35章

  兩人一道將梨花樹種下, 院中很快多了幾個小土堆, 宿溪看著屏幕上的小土堆, 嘴角飛揚, 心中充滿了期待,在游戲里種樹可比在外面種樹有成就感多了,因為游戲里時間過得快,能夠想象得到來年幾棵小樹苗茁壯成長、被風吹著搖晃的樣子。

  本來梨花樹對于宿溪而言,就只是普通的、和別的樹沒什麼區別的一種樹木而已。

  但現在, 好像因為崽崽, 梨花樹在她心中被賦予了更多、更飽滿的意義。

  崽崽看到手中出現梨花花瓣, 就會期待她的到來。而她走在街上, 如果看到哪里有一棵盛開的梨花樹, 便也會想到游戲中的那個口是心非的小團子。

  宿溪握著手機, 情不自禁彎了彎眼角。

  種完樹, 院中大雪已經落了一層。宿溪這邊還只是下午四五點,但游戲里已經到了子時, 正是夜里最冷的時候, 宿溪見到崽崽白皙干淨的皮膚都被凍得有些蒼白,她忍不住用手指頭推著崽崽的腦袋, 把他往屋子里頭趕。

  小孩子正在長身體, 該睡覺了。

  “是趕我去睡覺麼?我不困。”陸喚好不容易能感受到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那個鬼神的存在, 心中激動又歡喜,自然半點睡意也沒有,恨不得多和鬼神說說話。

  哪怕一直都是他在說在問, 鬼神只能用“是否”來回答。

  不困個屁,宿溪在屏幕外分明看到崽崽眼楮都熬紅了,還悄悄地用袖子掩著打了個哈欠,她的一顆姨母心像潮水般泛濫,只覺得天吶,包子臉的崽崽打哈欠都這麼萌。果然還是不要氪金成原畫了!

  陸喚回到屋內,洗了下手,用布巾擦干,又望向屋內虛空的位置,眼角眉梢都是亮意,又問道︰“不過,你們鬼神需要睡覺麼?”

  一般神仙鬼怪都是不需要睡覺吃飯的,但是宿溪怕自己說自己不需要,此刻滿臉都是好奇的崽崽就更不想睡了,于是她拽了拽崽崽的左手,表示——對,鬼神也要睡覺。

  只見崽崽神情立刻嚴肅起來,道︰“你定然是困了,怪我,纏著你問了太多問題。”

  宿溪心中一樂,這麼乖的嗎?

  崽崽說完這句話之後,便環顧四周,思索了會兒,然後轉身去了隔壁屋子,對鬼神道︰“跟我來。”

  柴院里屋子倒是不少,而且前些時間崽崽全都修補過一番,看起來有模有樣的。

  他將他隔壁的那間屋子推開,然後抱了一床新的被褥鋪上去,仔細地整理出一個干淨的房間來。

  不過房間里沒什麼桌椅,只有一張床。

  他用指尖輕撓額角,有些歉意地對身邊的鬼神道︰“不知你平日是怎麼睡覺、在哪里睡覺的,但日後便不要風餐露宿了,我怕別的大鬼欺負你,你若不嫌棄,先在我這里住下,這間屋子里還缺少許多物件,我明日去采辦,你今晚先住在我的房間。”

  屏幕上一字一句彈出這話,而崽崽包子臉上神情滿是認真。

  屏幕外的宿溪快要笑死,完蛋了,崽崽真的把她當成鬼了。

  還大鬼欺負她咧。

  為什麼這麼可愛啊。

  不知道崽崽到底把她腦補成什麼樣了,方才崽崽問東問西一大堆,她便告訴了崽崽自己的性別,崽崽臉紅了好半天。而且,如果是看不見的鬼的話,住一間屋子也不是什麼問題吧,但崽崽知道她的性別之後,竟然開口就是兩間房。

  宿溪簡直又控制不住自己想捏他臉的邪惡心思了,但怕他又和剛才一樣,臉紅半天,因此努力忍了忍,還是把沖動憋了回去。

  ……不過剛開始玩游戲時,崽崽一直冷冰冰的,宿溪倒是沒想到,崽崽對外人警惕防備,但對內卻保護欲極強,而且還是個非常細心的崽崽。

  她怕自己今晚不去住崽崽的房間,崽崽要惆悵得睡不著了。反正崽崽又看不到鬼神到底去了哪里,那她干脆遂了崽崽的心意好了。

  于是宿溪拽了拽崽崽的左手,笑著表示︰“好。”

  那道桂花鱸魚都被兩人給忘了,已經在冬夜里變得冷冰冰的了。陸喚回到自己屋子,將那三個盒子收起來時,準備將桂花鱸魚的菜碟拿到隔壁臨時收拾出來的房間。

  宿溪立刻拽住他衣角——崽,乖,咱家已經不窮了,冷掉的咱不吃。

  陸喚見走不動,就知道鬼神的意思,是在擔心菜已經冷掉了,他吃了會不舒服麼?

  陸喚心中淌過一道暖流。雖然只是極細小的一件關心,但對他來講,卻仍是彌足珍貴……畢竟,從小到大,連關心他是否餓肚子的人都沒有,就更沒有在意他是否吃冷掉的東西的人了……

  只可惜她不能與自己一同吃。

  他回頭對身後的風道︰“放心罷,我拿去放在廚房,明日可以溫一溫。”

  宿溪這才松手。

  陸喚拿著食盒踏出門檻,回身幫她將門關好。

  屋門掩上時,他忍不住稍稍駐足,看向屋內。

  屋內仍然空蕩蕩,雖然看不見她,但是心底知道,她就在這里。或許是坐在床邊,或許是立在窗前,又或許是蹲在他面前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陸喚想到這些,便對明日的太陽的升起都充滿了期待,以往他總是獨自一人,日子死氣沉沉,但現在,他心中宛如被點亮了一盞燭火,搖曳著充滿了希冀。

  “明日見。”陸喚望著虛空,星眸璀璨。

  宿溪還是第一次得到崽崽的“明天見”三個字,就像是每天都要見面的約定似的,讓人心里暖融融的。

  她看著屋門前小小一只的崽崽,忍不住伸出手指頭,充滿愛憐地揉了把他的小腦袋。

  “……”陸喚的神情卻有些奇怪,這鬼神為何待他像待孩童一樣,他已過了十四生辰,十五歲許多人已經上了戰場,已然不是小孩子了。

  而屏幕外的宿溪自然不知道崽崽內心的想法,她滿臉慈愛地看著崽崽回屋睡覺去了,就打開了商城。

  ……

  反正已經考完了,閑著也是閑著,抓緊時間把溫室大棚做出來好了。

  任務二是要求糧食產量兩千公斤,任務六是要求治理災荒,養活一方百姓,都和糧食產量有關,必須得把溫室大棚弄好。

  考試之前她就打算做好送到崽崽的農莊的,但是一直耽擱了。

  宿溪分科之後就直接選擇了文科,對物理化學生物什麼的一點研究都沒有,要不是玩這個游戲,她根本不會百度“溫室大棚的原理”這樣的問題。

  她一邊埋頭自學一邊感嘆,說出來還真讓人不信,游戲督促她搞學習!

  現代溫室大棚的功能已經很齊全了,但是降溫系統、自動控制系統那些,顯然是游戲里古代條件完全無法做到的,宿溪就直接將這些一刀切除了。

  而對于目前天寒地凍的燕國環境來講,對糧食產量有著最大影響的自然是保溫系統和灌溉系統。

  宿溪按照上回摸索防寒棚時那樣,從商城里兌換了簡易版本溫室大棚的圖紙,然後用木材和燭光等拼拼湊湊。

  像是拼積木一樣,這一回比上次更加難一點,足足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勉強拼出個簡易版溫室大棚來。

  宿溪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但是先放在了崽崽的院內,然後將從商城里兌換的圖紙也直接放在了崽崽屋內的桌案上。

  崽崽這麼聰明,說不定看了自己的溫室大棚之後,能有所啟發,改善成更好的。

  做完這些,宿溪就期待滿滿地下線了。

  ……

  陸喚躺在隔壁屋子,實則一夜未眠,他斜斜靠在床榻上,望著窗外春日到來之前的最後一場大雪,大雪紛紛揚揚,他輕輕抿著嘴唇,眼里是透亮的神采。

  ……

  翌日清晨,他便看到了院中多出來的像是用木頭和油紙布做出來的小屋子,形狀與先前的防寒棚有些類似,但樣式又要更加新奇一點,莫非又是她弄來的什麼新鮮的有助于種植的東西?

  陸喚嘴角抬起來,半天都壓不下去。

  他走到隔壁屋門前,不知道她是否還在,于是敲了敲門,不過,無人應答——是有事回地府了麼?

  陸喚和那鬼神做了約定,以後出現時便往他手里塞一片梨花。因此現在見她不在,心里雖然生出一些失落,但並無先前那般患得患失,而是多少得到了一些安定,大概是有事去了,她會再來的。

  他隨即推門進去,齊整的床鋪並未被動過,而桌案上多了一張圖紙,以及昨夜他放進去的那張字條也被拿出來了。

  陸喚一看到那張字條,便想起自己做的丟臉事,頓時快步走到桌案前,耳廓發紅地將字條給燒掉了。接著,他視線落到了那張圖紙上——

  圖紙似乎繪制著什麼建築物的原理,陸喚拿起來,凝眉細看,越看越吃驚。

  他總覺得,自己身邊的這只鬼神所來自的地府,仿佛已經比自己所處的朝代領先了數千年。

  她交給自己的東西其中原理陸喚認真思考一番,便能理解,但她若是不曾將這些東西拿出來,陸喚這一朝代的人,便是想也想不到,總之全是些非常新奇的東西和理念。

  和上回的防寒棚一樣,這回的新棚子必定也非常有效。

  陸喚顧及到此刻燕國霜凍災害舉國無糧刻不容緩,而現在鬼神又不在,自己不如趁此時間去一趟農莊。

  于是他換上外出的斗篷出了門。

  農莊內,自從上回陸喚安排之後,便一直在師傅丁等三人的帶領之下,井井有條地運作著。

  雞棚已經全都建造好,還趁著冬日行情差,將別的農莊里生不出雞蛋、或是產雞蛋量極其少的母雞低價買了很多回來。

  農莊現在加起來已經快一千多只雞了,因此,雞棚也比原先計劃的多建造了一些,仍然按照每個雞棚六十只雞的容量。

  別的養殖雞蛋的農莊現在幾乎已經產不出雞蛋了,但是達官貴人們即便在冬日,也需要以雞蛋做菜,甚至是放進羹湯里。

  因此這段日子以來,集市上流通售賣的雞蛋幾乎已經陸陸續續全都產自陸喚的農莊,相當于趁著嚴寒冬日佔領了市場。

  只是他特地吩咐師傅丁安排那些工人,分成不同的商販去賣,以至于集市上無人發現罷了。

  除此之外,還將雞蛋分成三六九等,達官貴人們不在乎銀兩,且虛榮心強,見到雞蛋被分成優劣,自然不惜多花一些錢去買好的雞蛋。

  但實則,好一些的雞蛋也就是被工人們搭理得更加光滑一些、包裝上一些廉價絲綢罷了,稍稍套以一個盒子,卻賣出比普通雞蛋十倍的價格。

  賺取了達官貴人們的銀兩之後,也並未敲普通老百姓的竹杠,將一些雞蛋抹上泥巴,仍按照原價售出。

  以及每日剩下的一些雞蛋,陸喚讓長工戊拿去發放給一些懷孕或是家中有孩童的難民。

  這樣一來,雞棚井井有條地運轉著,陸喚手中銀票宛如從一塊小雪子滾起來的雪球一般,越來越多,短短數十日,加上原先的兩百五十多兩,扣除支出,便已有五百多兩了。

  這一日陸喚來,則是交代在工人們種植的農作物上方安扎新型的棚子的事情。

  長工戊先前制造完防寒棚之後就一直很惆悵,一個是恩公許久沒來了,另一個是自己木匠出身,除了幫著工人翻翻地,再派不上什麼用場了。

  但現在——他雖然並不懂這新棚子又有何用,可他對恩公信任無比,陸喚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因此他迅速宛如接到了什麼重大任務一般,激動地又開始去割木頭制造新棚子了。

  將這些安排下去之後,陸喚便離開了長工戊駐守在農莊的小屋。

  他來時一身黑色斗篷,去時亦然,在農莊里工作的工人們大多數沒瞧見他,有的瞧見了,也不知道他是誰,只覺得農莊背後的東家異常神秘。

  而與此同時,京城也有些傳言開始甚囂塵上,說先前那位救治了永安廟數千百姓的少年神醫,如今在暗地里救濟難民,有些人蒙受恩惠,窮苦的家門口多出一些雞蛋來。

  只是,要想查證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陸喚從農莊回來,脫掉身上的斗篷之後,先前被他派遣到院子外頭去的侍衛便來稟告。

  告訴他,老夫人風濕已經好轉許多,能下床行走了。

  今夜在梅安苑擺了一桌,祝賀他秋燕山圍獵得勝而歸,讓他前去。

  稟告這件事時,侍衛旁邊的幾個下人低著頭,心中都暗暗吃驚。

  按照以往來講,老夫人的宴席,庶子是不得上桌的,這和姨娘無法上桌一樣,但現在,老夫人竟然壓根不計較這些,特意讓他們這些下人來三請四請——

  老夫人現在這是,經過一系列事情之後,將三少爺當做嫡子看待了麼?

  幸好三少爺為人雖然冰冷,但似乎並非什麼睚眥必報的人,這十幾日以來,雖然得勢,可並未對府中曾經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們做出什麼報復行為。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沒將他們瞧在眼里、懶得費那個功夫而已……

  但不管如何,曾經怠慢過他的下人,現在心情都非常復雜,提著腦袋做人。

  還有些蠢蠢欲動地,動了些阿諛奉承的心思。

  ……

  老夫人的宴席,寧王夫人和陸裕安、陸文秀兄弟倆自然也是要上席的,陸喚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但他也大致猜得到老夫人的心思,先前陸文秀、陸裕安兩兄弟百般找他麻煩,老夫人看在眼里,今日擺這一場宴席,就是為了敲打那兄弟倆,讓他二人不要再阻礙自己——

  當然,陸喚心里也門清,老夫人這樣做,是突然長輩慈愛之心發作了嗎?突然對自己關心起來了嗎?

  不,當然不可能是。

  老夫人只是經過秋燕山圍獵一事之後,將籌碼壓在了自己身上。

  她希望自己專心進入朝廷,自然不想讓自己再為兩個蠢貨嫡兄長分心。

  換句話說,老夫人只是以為她和自己是一條繩上的,此時略盡綿薄之力為自己排除一些麻煩罷了。

  陸喚面上有些冷淡,並沒多說話,徑直換了身衣服,隨那下人去了。

  ……

  他這里過去了一天一夜,宿溪那邊也剛好睡醒了。

  宿溪醒過來,剛好是周末,太陽照進了窗戶,她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機,就听見手機彈出一條提示︰

  系統︰【請接收主線任務七︰明日皇宮內為秋燕山圍獵擺的宴席上,請幫助主人公解決鎮遠將軍的刁難,並後續輔佐幫助主人公得到更好的武藝、兵法、以及體力,最終獲得鎮遠將軍的隱形支持。】

  【任務難度︰九顆星,獎勵金幣為500,獎勵點數為10。】

  宿溪一看到就立刻醒了,下意識打開游戲。

  獲得鎮遠將軍的支持——?

  她稍微分析了下,這鎮遠將軍是個非常嚴苛的人,對軍營中兵卒非常苛刻,但也因此,有著剽悍英勇的威名,現在已經年近古稀,可是卻煢煢孑立,後繼無人。

  寧王府的老夫人算是他的遠房親戚,按道理來說,他應該對寧王府較為重視,多多提攜的。

  但他大約是十分瞧不起寧王那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因此一直對寧王府的陸裕安他們順帶著也瞧不上。

  崽崽現在身世沒有揭開,還是寧王府的庶子,因此更加被他瞧不上了。

  ……他明天還不知道怎麼刁難崽崽,看來明天有重要的任務要完成了。

  不過今天還不急,這樣想著,宿溪就把界面切換到崽崽所在的位置。

  只見,他正在朝著梅安苑走去。

  先前宿溪因為解鎖不了梅安苑,一直沒見過梅安苑里頭是什麼樣子,但上次秋燕山圍獵,她完成了救二皇子的支線任務,還有2個點數,可以再解鎖一個地方。

  因此,她直接選擇解鎖了梅安苑。

  梅安苑是老夫人住的地方,風景比寧王府別處都更加美,昨晚最後一場大雪已經下過了,現在整個院子里大片的梅樹上壓著細白晶瑩的雪花,放眼望去,猶如一片梅花雪海。

  崽崽穿著一身雪白色的大氅,走在青石小路上,身後跟著幾個下人,已有隱隱的貴冑之象。

  只是他眉宇微擰,看起來似乎在想什麼。

  宿溪找半天沒找到哪里有梨花樹,于是飛快地把畫面切換到秋燕山上,從那棵約會的梨花樹上拽了一片梨花下來。

  害,梅花不行嗎,非得梨花。

  可崽崽的儀式感,得滿足他啊。

  然後界面切回來。

  屏幕內的陸喚只覺得身邊一陣微風拂過,他微微一怔,心髒失跳,下意識地就抬起頭,下一秒,他微微攥緊的掌心被撥開,一片梨花被風卷著落在他掌心——

  “你來了。”陸喚輕輕喃道。

  他方才還緊蹙的眉間驟然舒展開來,漆黑眸子里多了細微溫柔的笑容。

  像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雖然菜冷掉了,但是沒忍住趁夜吃掉了。

  宿溪(再次上線發現菜已經不見了)︰……

第36章

  陸喚雖然沒有表現出來, 但這整整一日, 他都是期待著鬼神再次到他身邊來的。

  此時見她終于來了, 而別人都不知道, 只有自己知道……

  他像是懷揣著什麼隱秘的喜悅、不願意與任何人分享的秘密一般,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翹。

  他忽然想到什麼,朝跟在自己身後的幾個下人掃了眼——青石小路很窄,兩側梅樹木枝伸展出來,只能容一人通過, 她若是跟在他身後, 必定會從這些下人身體里穿過。

  陸喚心中忽然生出幾分因佔有欲而不虞的情緒來。

  他突然!不著痕跡地大步流星了起來, 將身後下人甩開一段足夠她行走的距離。

  他身後下人︰……?

  三少爺突然走那麼快干什麼?

  他身後幾個下人本來就在琢磨怎麼討好他, 現在陡然見被他甩開, 頓時以為三少爺對他們幾個走得太慢不滿, 也急了, 額頭流汗,趕緊小跑著追上去。

  陸喚︰“……”

  而屏幕外的宿溪見到的就是, 崽崽對著掌心中的梨花花瓣開心了一下, 忽然就邁著小短腿走得飛快!忽然就和身後的下人競走起來!而且像是強迫癥一樣,非得和身後的下人隔開一段距離!

  見下人追上去, 他不滿地皺著一張包子臉走得更快了, 直到徹底將幾個下人甩開。

  ……???

  宿溪一臉懵逼。

  陸喚不是第一次踏入梅安苑, 但這次絕對是所有下人和嬤嬤最恭敬的一次。

  尤其是一些陸文秀帶過來的下人,站在朱牆綠瓦的正廳外,見到他, 渾身打了個哆嗦,彎下腰,恨不得將頭埋進土里,像是生怕他因為以前的事情報復似的。

  而陸裕安和陸文秀兄弟倆,一個摔斷了的腿上綁著木棍,一個因為風寒拉稀而病如癆鬼,見到這一幕,心情都非常的復雜。

  老夫人坐在上座。

  當著老夫人的面,寧王夫人和陸裕安還能勉強維持住表情。

  但陸文秀完全按捺不住自己心頭的嫉恨!臉上的表情異樣的難看,咬牙切齒地盯著陸喚從進門到入座。

  自己一向學藝不精,輸給這庶子也就罷了,為何大哥也輸給了他?!

  還叫他真的把神醫給找來了,替老夫人治了病,從此得了老夫人的另眼相待!

  而不止如此,居然還讓他撿了便宜在圍獵上獲得頭籌?!那雪狼王是也感染了風寒才被他瞎貓撞上死耗子吧?!要是自己和大哥去了,還有他什麼份兒?

  這小子未免運氣也太好了,像是老天爺都在幫他一樣,竟然讓他短短幾月,從一個庶子變成了寧王府中讓人不可忽視的存在了!

  陸文秀臉色發著青,陸喚冷眼無視,權當沒看見,入座時特地往身邊看了一眼,坐在了圓桌邊稍稍離其他人較遠的位置。

  他讓跟隨自己的下人呈遞上來一件東西︰“老夫人,這是圍獵時獵取到的狼牙,送給您,今日立春,求個闢邪的吉兆。”

  老夫人頓時展露笑容,拿過錦盒里的狼牙仔細瞧看,道︰“不錯,喚兒有心了。”

  老夫人最重權勢,之前想盡辦法將兩個嫡孫往二皇子身邊送,也是為了越過鎮遠將軍,直接攀交二皇子。

  陸喚送她的這狼牙,是一種秋燕山圍獵頭籌的勛章,明顯比送任何金銀首飾更令她高興。除此之外,也可以時刻提醒她秋燕山圍獵她這庶孫嶄露頭角,堅定她捧陸喚上位的心思。

  宿溪在屏幕外看著,倒是發現,崽崽的心思籌劃其實很是深沉,倒也是,在寧王府這種環境下長大,他若是不多幾個心眼,早就被寧王妃弄死了。

  只是,畫面上的簡筆畫崽崽坐在那里猶如雕琢玉砌的雪白湯圓,外表總讓她忘了這一點。

  宿溪忍不住笑了笑,捧著臉繼續看,但就在這時,她發現了一點不對勁——這幾人吃飯吃菜,怎麼都不踫崽崽面前的那道雞蛋羹啊!老夫人素來不喜雞蛋羹的淡淡清腥味,所以從來不食用,但寧王夫人和陸裕安兄弟倆也都不吃,這就奇怪了。

  宿溪難免就懷疑,這雞蛋羹里是不是下了什麼瀉藥之類的?

  寧王妃和陸裕安面上表情都看不出來什麼,還在老夫人面前對崽崽寒暄幾句,但陸文秀這蠢貨臉上表情就有些憋不住了,他時不時盯著崽崽看一眼,臉上表情有些異樣。

  宿溪的懷疑立刻變成了篤定——陸文秀這家伙又找死!

  陸文秀則壓根不知道有人在屏幕外盯著自己,他一邊扒飯一邊盯著陸喚看,听說陸喚被老夫人賞賜了一片院子之後,第一件事情是喂雞?真是可笑,丟了寧王府的顏面,但難不成這庶子很喜歡吃雞不成?

  陸文秀很是單線條地想,既然如此,便將瀉藥下在他面前的那道雞蛋羹,以及他的酒水當中。

  嘿,他即便不吃雞蛋羹,總不可能不踫酒水吧?!

  陸文秀風寒好後,不知為何竟然還瀉了半個月,都快拉脫肛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瘦成了病鬼,他心中恨意滔天,覺得是那神醫的藥有問題,但是又不敢和母親說,于是便怪罪到——居然能替老夫人找來神醫的陸喚頭上。

  無論怎麼說,也要讓他嘗受一下自己遭過的罪!

  陸文秀自然知道現在老夫人重視陸喚,可那又怎樣,他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他整蠱陸喚,又沒整死,只是區區瀉藥而已,老夫人頂多是罰自己再面壁思過個三月半年,總不可能讓自己這嫡孫去死!

  陸文秀這樣想著,便一直盯著陸喚看,心中有些緊張,怎麼還不吃?!

  屏幕外的宿溪已經對陸文秀無語了,她都快熟悉陸文秀這副犯蠢的樣子了。

  她看向崽崽,但只見崽崽從頭到尾,就沒動過面前的雞蛋羹,漆黑眼睫抬也不抬,完全無視陸文秀的樣子。

  宿溪頓時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她聰明的崽。

  但陸文秀當然不會死心,他突然站了起來,拿起面前的酒杯,對崽崽道︰“三弟,先前溪邊的事是我不懂事,這次風寒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我懂事不少,希望那件事,你也不要再計較了。”

  他這行為突如其來,宿溪第一反應就是酒水中也有什麼藥物,頓時下意識繃緊,看向崽崽。

  崽崽淡淡垂眸,神色無波,听到陸文秀的話之後,抬起眸來,朝他看了一眼。

  宿溪心想,崽崽這麼聰明,一定也能發現,用不著她操心……

  但隨即就見,崽崽亦站了起來,伸手朝著面前的酒杯而去,像是打算拿起來,和陸文秀一道一飲而盡似的。

  宿溪︰!

  等等,崽崽沒發現酒水中有毒嗎?!

  宿溪不知道酒水里面有什麼,但知道肯定有異樣,不然陸文秀那麼緊張干嘛。

  她眼睜睜地瞧著崽崽拿起了那杯酒,端到嘴唇底下,她頓時急了,顧不上什麼,將界面切換到正廳外,“啪”地一下一手朝屋檐剁下去。

  于是 里啪啦,老夫人的正廳外的屋檐突然碎掉了一地的瓦片,聲響巨大,令老夫人和陸文秀等人都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去。

  就在這個功夫,宿溪飛快地擰了崽崽的手一下,奪過他手中酒杯,將他酒杯中的酒和陸文秀面前的杯子飛快替換了。

  待到老夫人和陸文秀等人回過神來,老夫人吩咐下人去看看是否院牆年久失修,而陸文秀繼續盯著陸喚,逼他喝下這杯酒時——

  陸喚仰頭將手中的酒杯飲盡了,抬眸看他︰“請。”

  陸文秀心髒都快竄到嗓子眼兒了,見陸喚酒杯空了,這下子頓時變成了狂喜,也趕緊將自己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只是,喝完之後就見陸喚輕輕勾了唇角,瞥向身側,不知道在看什麼,眉角眼梢有幾分繾綣,像是極為開心似的。

  陸文秀︰……

  ⺪,喝杯瀉藥而已,開心個鬼啊!待你回去看拉不死你!

  陸文秀心頭痛快了,就等著陸喚這幾日丟丑,听說他明日還要同老夫人一道去皇宮里參加宴席,看他如何去!

  老夫人的這頓家常飯很快就在陸文秀喜滋滋的幻想中結束了。吃完飯後,老夫人將陸喚叫到書房里,叮囑了幾句話,又賞賜了他一些東西,陸喚才轉身離開了梅安苑。

  他前腳剛離開,陸文秀就沖進了茅房,一臉吃了屎的表情——為何,他前幾日拉肚子不是好了嗎,怎麼今日又開始了?!

  不過陸文秀想著陸喚也會同他一樣痛苦,他就沒那麼咬牙切齒了。

  ……

  陸喚照例沿著青石小路,從梅花雪海中原路返回,他揮了揮手,讓跟著自己的下人退走,然後獨自一人負手回柴院,步子踱得不快不慢,像是同誰在散步一般。

  先前每次崽崽回柴院,穿過竹林,要麼大步流星、步履匆匆,要麼便是心里懷著事情,思緒重重,還從來沒有臉上露出這種輕松愉悅的神情,宿溪在屏幕外看著,心情仿佛也一道變得好了起來。

  等回到柴院內後,陸喚才輕聲問身邊︰“你還在麼?”

  宿溪拽了拽他負在身後的小手,陸喚感覺到指尖被風纏繞,一片酥麻,立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松開了手。

  “今日立春,你知道麼?”屏幕上的崽崽抬頭朝著院子上方的夜空看去。

  宿溪順著他的視線,也朝著傍晚的夜空看去。

  昨夜是燕國最後一場大雪,今天雖然沒有出太陽,但是傍晚有了些星星,細碎地掛在天上。

  就見崽崽伸出小手,指著其中的幾顆星星,認真解釋道︰“立春時分,萬象更新、大地回春,斗柄回寅,你看天上那七顆星星,是不是宛如一只勺子,那是北斗七星,今日勺子指向了寅方。”

  宿溪雖然听不懂,但是心里覺得崽崽仰著一張包子臉,十分可愛,于是卷起一片樹葉飛在他面前,樹葉尖上下點了點,告訴他自己听懂了。

  又听崽崽道︰“立春這日,百姓會拜神祭祖、納福祈年,街市上會十分熱鬧——”

  頓了頓,他竭力繃住神情,假裝隨口一提,淡淡道︰“你若今夜無事,便多待一會兒。”

  “你雖然不能吃東西,但 面十分有趣,我們可以一起 面……若不做這個,我們也可以一道去逛集市,今夜必定有許多漂亮的燈火會,若是集市嫌人擁擠,你可想騎馬出京城瞧瞧?郊外的雪還沒融化,定然有一片雪海草原。”

  說完之後,崽崽垂下包子臉,負著手,裝作十分隨意的樣子。

  但腳尖無意識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像是有些期待同她一道做一些事情,但又怕她拒絕。

  而屏幕外的宿溪眼楮一亮,靠,听起來每一件都好吸引人啊!早知道能一塊兒做這麼多事情,她一早就不該怕嚇到崽崽,而不現身了。早就該裝鬼跳出來了!

  不過恐怕那時候崽崽還沒對自己產生信任,自己變成鬼跳出來,恐怕更難接近他。

  她有選擇猶豫癥,在屏幕外撓了撓頭,半天不知道該選哪一項。

  就听崽崽道︰“若選擇不定,便今日去看燈火,明日騎馬,後日煮面。”

  他仍垂著包子臉,雖然竭力裝作若無其事,但耳廓仍悄悄地染了薄紅。

  作者有話要說︰  陸文秀︰真的不知道陸喚在高興個什麼鬼。

  崽崽︰她一心護我,這份心思從未改變,我甚歡喜。

  宿溪︰我只是一個陪幼稚園小朋友看燈火騎馬煮面條的老母親.jpg

第37章

  宿溪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上回崽崽和長工戊在錢莊外分開, 獨自一人穿過街市回來, 小小身影被夕陽拖得很長的場景……

  他獨自一人在寧王府長大, 沒有人可以說話, 身邊從無陪伴,即便是身處熱鬧喧嘩的街市當中,也是瞧著別人的熱鬧,孤零零的融入不進去。

  自己雖然不能真的在崽崽的世界,和他說話, 牽他的手, 揉揉他的腦袋。

  但是如果能陪他去看一場熱鬧的燈火會, 日後他走到那條街上, 看見別人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熱鬧團聚, 他至少會想起自己陪伴他的這一晚上。

  他至少, 能擁有一些快樂的回憶。

  便不至于去羨慕別人, 也不至于孤獨地快步從街市穿過,面無表情, 頭也不抬。

  往後回想起來, 人生里便不全然都是苦楚。

  這樣想著,宿溪幾乎是毫不猶豫, 飛快地拽了拽崽崽左手的袖子, 積極激動地表示︰好!先去看燈火!

  ——反正今天也是周末。

  ……

  而陸喚看著自己在風中獵獵作響、快要被拽脫線了的左邊衣袖, 有些驚訝于鬼神的熱烈響應,但也因為如此,他心底終于悄悄松了口氣。

  他其實怕她覺得這些都十分無趣, 不想同他一道去做。

  她先前給予了他那麼多,但她看不見摸不著,陸喚不知道自己如何去做,才能讓她也得到開心……

  現在見她欣喜,陸喚心中亦滿滿當當,他唇角翹起,眸子里添了幾分色彩,眉眼潤澤地望著虛空,道︰“我們收拾一番便前去。”

  ……

  而所謂的收拾一番便是換上出行的便服,畢竟街市上都是粗布衣衫的老百姓,若是穿著錦衣玉裘,未免太過顯眼。

  自打請回神醫救治老夫人一事之後,崽崽在寧王府中的日子就好過了不少,單薄的補丁衣裳早就換下了。不過被鬼神縫補過的那幾件舊衣袍被他好好地疊了起來,細致妥帖地收藏進了箱子里,像是存放什麼寶物一樣。

  他進了屋子,拿了一件普通的淺灰色袍子出來。

  拿了出來,卻遲遲沒有脫衣服換衣服,而是捏著衣服,問道︰“……你還在屋內嗎?”

  屏幕外的宿溪看著簡筆畫二頭身的崽崽躊躇地站在衣櫃前,包子臉上一片難為情,頓時心中一樂——怎麼著,還以為誰對你軟趴趴的小手小腳,奶白湯圓一樣的身體很感興趣嗎?

  笑話歸笑話,但宿溪還是吹了吹門,表示自己已經出去了,不會看他。

  屋內的陸喚確定鬼神已經出去——她一向信守承諾,說不看便應當不會偷看——他耳根薄紅稍稍褪去,這才飛快地換了身衣服。

  宿溪從柴院抵達街市,只能靠畫面切換,中間這段路是沒辦法同崽崽一道走的。

  因此陸喚從寧王府側門出去,穿過狹窄的小巷,抄著近路朝最熱鬧的街市燈火會那邊走去,時不時看向身側,心中有些奇怪,怎麼出門之後,鬼神立刻安靜得像是離開了一樣。

  但等他走到街市上,身邊立刻吹起細微的風,有風勾了勾他的手指頭,他心里這才安定下來——還在自己身邊。

  長街上果然熱鬧,兩側擺滿了賣燈籠的小攤,還有賣糖人的、賣字畫的,甚至不遠處還有拋繡球招親的。

  京城外城有很多百姓較為清苦,但內城一般一般都是達官貴人所在之地,因此繁華無比。今夜是燈火會,兩邊掛起來的售賣的燈籠格外多,還有猜字謎的。

  隔著屏幕,一切都細致真實無比,像是放大在宿溪眼前的另一個世界一般。

  宿溪被深深吸引,不停將屏幕拉近,仔細去看一些小攤上售賣的漂亮的胭脂盒之類的,嘖嘖稱奇,眼楮都亮了。這各種顏色,不和口紅色號一樣嗎?!媽耶,左側下方的那個珊瑚色好好看!

  但是崽崽不移動,她屏幕也不好切換,怕把崽崽丟出自己的視野範圍之外。

  因此她牽起崽崽的手,拉著他去自己想去的攤位前面。

  陸喚見到周圍人潮如此之多,忍不住微微張開手臂,給自己身側撐出一點距離。他剛要問身側︰“你想去那邊瞧瞧麼?”就感覺身邊的鬼神像是十分興奮,徑直拽著他的手腕,橫沖直撞地往前走。

  很快便帶著他在一處賣胭脂的攤位前停下來。

  陸喚低頭看向那些各種形狀的小鐵盒,里頭裝著差不多的紅色,心里好笑地想……世間女子大抵都喜歡這些,她也不例外。

  宿溪見屏幕上那小攤攤主擠眉弄眼地問崽崽︰“小公子是為家里長姐挑選,還是為長輩挑選,還是為心上人挑選?這其中門道可大大不同。”

  崽崽垂眸看向那些鐵盒子,像是分辨不出來有什麼不同,腦袋兩個大。

  屏幕外的宿溪︰呸,沒想到崽崽也是個直男,我自己挑。

  她先用手指頭撥了撥左側下方的那個珊瑚色,但是琳瑯滿目的胭脂盒,每一個都很精致,她完全無法取舍,于是她又忍不住撥動了另外幾個,但是阿媽會不會花了崽崽太多銀兩——?她有點舍不得話太多,朝著小攤右上角掛的木牌上看去,只見——

  二兩銀子一個胭脂?!!!

  搶錢呢這是?!

  宿溪頓時放棄想買的想法,反正買了她也用不上,她拽著崽崽的袖子就想走。

  落在小攤主眼里就是有些奇怪的景象了,先是見到自己攤上的胭脂有好幾個莫名被風吹得動了動,今夜哪里來的風?他忍不住看了看天邊。但是接著又見面前的這位長相英俊的小公子衣袖竟然被風吹得拽了起來——

  這這這?

  還沒等小攤主懷疑自己是不是見鬼了,就听那小公子道︰“總共十二種麼?每樣都拿一盒。”

  小攤主頓時喜極而泣,大客官?!

  他生怕這小公子後悔,急忙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將十二款胭脂每個都拿了一盒,用布袋子包起來,遞給小公子。

  屏幕外的宿溪驚呆了,忍不住去算錢,等等,二十四兩銀子啊,崽崽不要這麼大手大腳!好不容易才脫貧!

  她見崽崽掏出白花花的銀兩遞給了那小攤,心中十分肉痛,快要滴血,但是銀兩已經遞了出去,已經來不及了。

  宿溪更加用力地拽著崽崽的袖子,而崽崽拎著布袋子,繼續往前走,街市兩邊熱鬧的燭火落在他臉上,蒙了一層明黃暈亮的光,他見身側的風仍然將他袖子拽得死緊,便小聲道︰“不必心疼,我願意的。”

  “但凡喜歡的,便不應該錯過。”

  “雖然用不上,但擺在那里也是好看的,況且你生前——”

  陸喚似乎想說什麼,但頓了頓,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宿溪的確有點心疼崽崽的銀兩,但是見到崽崽眼角眉梢有著淺淺的笑意,好像比自己還要開心一些一樣,就也隨他去了。

  崽崽雖然出生在寧王府那樣的困境中,但卻並沒有長歪,一向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自己之前給他送這送那的,他雖然嘴上沒說,但心里一定很想回報回來,要是自己不讓他做點什麼,他可能還要糾結。

  小孩子家嘛,都是這樣,小心思可可愛愛的。

  宿溪這麼一想,就不心疼崽崽的銀兩了,不過接下來她打算慎重一點兒,不能再表現出對什麼的瘋狂喜愛了。

  雖然街市兩邊的各種小紙片兒剪紙、小木馬,全都精致無比,讓人很想擁有。但是為了孩子的錢包,老母親必須節省。

  但陸喚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十二盒胭脂,心里頭欣喜之余,卻又摻上了幾分別的情緒。

  自己身邊的鬼神這樣喜歡這些東西,若是她能夠用上,必定更加開心。

  但她沒有自己的身體,也無法被別人看見,只能終日這樣游蕩,還不能開口講話……

  雖然跟在自己身邊,但是連姓氏名誰、以前家住何處都無法告訴自己,她又何嘗不是孤零零的呢?

  自己看不見她,若是有別的鬼欺負她,自己也——自己也派不上用場。

  何況,自己也永遠觸踫不到她。

  陸喚盯著青石路上,自己的影子,旁邊是擁擠的百姓人潮,而沒有她,他眉宇間染上些許黯然。

  宿溪不知道崽崽垂著一張包子臉在想什麼,只知道他剛才還負手昂藏地往前走,神情很是開心,這會兒又像是思緒沉沉一樣。難不成是看著邊上這些抱著孩子出門看燈火會的夫妻百姓,想起他根本不知道姓氏名誰的母親,有些情緒低落?

  她忍不住想帶崽崽做些事情來轉移崽崽的注意力,便用指尖推了推崽崽的背。

  陸喚緩過神來,輕聲問︰“還有別的想買的麼?”

  宿溪握著他的手,拽著他進了前面的一家成衣鋪子。

  剛才宿溪已經切進去看過了,鋪子二樓有少年人的衣服,還有束發的玉簪和玉冠,以及腰帶、玉墜配飾什麼的。

  宿溪看著就有點激動,除了這款游戲之外,她唯一玩過的游戲就是奇跡暖暖,但是給平面卡通人物打扮起來,遠遠沒有打扮崽崽來得快樂。

  陸喚有些茫然,不知她帶他來這間男子成衣鋪子是要做什麼。

  他先轉身給了老板一些碎銀,讓老板去樓下等著。

  然後,他剛一轉過身來,面前便飄了件白色的錦緞衣袍、一條瓖嵌著象牙白玉石的少年腰帶,一根殷紅的錦緞束發、一塊淺白色晶瑩剔透的玉石——這幾樣東西在他面前飄來飄去,劇烈抖動。

  陸喚揣測鬼神的心思道︰“你想讓我換上?”

  屏幕外的宿溪趕緊拍了拍他左手,對,聰明。

  然後就見崽崽臉上神色有些古怪,像是疑惑,為何她這麼樂此不疲地對他進行裝扮一樣。

  但是既然是她的要求,崽崽沒有太猶豫,便將東西從空中取了下來,走到角落里去換。

  脫衣服之前,照例耳廓微紅,對宿溪道︰“你可否閉上眼楮?”

  屏幕外的宿溪翻了個白眼,崽崽難不成還以為她饞他的身子嗎?火柴人簡筆畫有什麼好饞的啊。

  何況,古人穿得厚實,崽崽脫了外袍,這不還有中衣嗎?

  崽崽穿得很快,穿好之後,便走了過來,渾身緊繃,有些局促地抬頭看向虛空,像是不確定宿溪要干什麼一樣。

  宿溪隔著屏幕捏起他的手,替他掖了掖沒有牽扯平熨的胳膊肘,並替他抖了抖衣袍下擺。

  她做這些的時候,只知道崽崽渾身僵硬無比,但並沒看到崽崽臉上神情。

  ……

  陸喚目不斜視地看著成衣鋪二樓的窗外,死死盯著屋檐那處的一些積雪融化,看著那融化的雪中的雨水,順著屋檐淌下,墜入搖搖曳曳的燈籠里,听著街市外喧鬧嘈雜的聲音,假裝心神鎮定……但少年人的心音早已急促一片。

  撲通、撲通。

  從未有人為他做過這些——

  他那夜風寒高燒病重,已經昏迷不醒,神志不清了,她那夜也是這樣替他換下被汗水浸濕的衣裳的嗎?

  ……

  給他整理好衣服,屏幕外的宿溪看著崽崽,心頭忍不住狂叫,啊啊啊太好看了啊!

  簡直想把這些衣服全買回去,一天讓崽崽換一套給自己看!

  還玩什麼奇跡暖暖,崽崽換衣秀她就可以玩一整天!

  宿溪之前給游戲小人送衣服,就是想看他穿不同的,但是讓他換上,比自己親手給他換上,感覺當然不同。

  而且崽崽好乖,就這樣站著一動不動,讓她擺弄。

  換好衣裳後,宿溪又讓崽崽轉了個身,用手撥了撥他烏黑的青絲,古人所說的瀑布長發便是這樣了。

  她將崽崽用來束發的低調的灰色麻布布條給摘了,然後將方才挑好的那支上好的白玉木蘭花簪斜插進他的黑發當中——

  再轉過來,少年黑眸烏亮,簡直宛如既貴冑又遺世的少年仙人了。

  宿溪心血沸騰,順手又給崽崽整理了一下長發,屏幕外一顆老母親的心簡直要泛濫。如果不是要完成這游戲的任務的話,她可以跟著崽崽逛街逛到燕國改朝換代!

  她的所作所為,落在陸喚身上不過清風一縷。

  這清風分明沒有任何溫度,也沒有任何觸覺,但是落在陸喚發頂,將他微亂的頭發輕輕撥整齊時,他渾身僵硬得宛如一塊石板,動彈不得,心髒跳得快要發出聲響了。

  鬢邊肌膚宛如觸了電,酥麻的感覺一下子抵達四肢。

  陸喚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褻瀆神明麼?

  腦子里猛然冒出這個念頭,陸喚眼皮重重一跳,只覺自己有幾分不堪。

  他心髒一下子被一些說不明道不清的、隱隱滋生起來的、他尚且還未察覺的東西,給緊緊纏繞了起來……

  他有些害怕鬼神听見他莫名其妙跳得像是快竄出來的心跳,急忙往前走了幾步。

  他站到窗邊去,感覺冷風吹在自己臉上,心慌意亂的感覺才稍稍鎮定了些。

  這冷風,與鬼神的冷風,又不是相同的風——他能感覺得出來。

  ……

  宿溪見包子臉的崽崽立在窗邊,包子臉漲紅,攥著小拳頭不敢回頭,以為崽崽害羞了。

  她忍俊不禁,去拉了拉崽崽的手,要朝著成衣鋪外面拉,看看晚上還逛些什麼地方。

  但就在此時,陸喚忽然瞧見,成衣鋪樓下來了個穿著黑色道袍的算命先生,正張著旗幟,張羅著算命。那張算命幡上書寫著幾行字︰算卦問卜、法事超度、托胎問靈。

  陸喚忽然想到了什麼,神色之中立刻多了一絲狂喜和渴望。

  這些出現在他臉上,竟讓他顯得隱隱有幾分瘋狂。

  倒不是這個算命先生有什麼名聲,而是,他忽然想到,若是當真有什麼托胎轉世的辦法呢?身邊的她,若是能擁有一副身體呢?

  從前他全然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但現在,他好似但凡有一線希望,便必定要去嘗試!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握拳)︰我可以給她找到合適的身體,有朝一日總可以見面。

  宿溪︰……完了。

第38章

  這個周末宿溪還有事, 她腿上的石膏差不多可以拆了, 雖然走路還得注意著些, 但是慢慢行走已經沒問題了。爸媽不在家, 她和顧沁還有霍涇川約好了,先去拆石膏,然後再去逛街,要買一些資料書,不能玩游戲太久。

  于是逛完燈火會, 她就打算要下線了。下線之前, 她踫了踫崽崽的小手, 從屋檐下抹了一點雪, 抹在崽崽的鼻尖上, 逗了他一下。

  陸喚感到鼻尖一片冰雪的涼意, 伸手揩掉, 莞爾道︰“別鬧。”

  可隨即,他意識到什麼, 嘴角雖然還噙著笑意, 可眸子里陡然染上幾分惶然的情緒。

  他眼睫不安地抖了抖,抬眸望著虛空, 低聲問︰“……是有事要走了麼?”

  宿溪踫了踫他左手。

  他怔了怔, 臉上的神情像是熱鬧沸騰過後的人走樓空一般, 有幾分寂寥之感,但他竭力不讓自己的失落被看出來,仍微笑道︰“那麼, 明日見,注意行事一切小心。”

  宿溪算了算時間,自己逛街回來,游戲里應該剛好是第二天晚上了,剛好可以趕上皇宮夜宴的劇情。那樣的話晚上還可以再陪崽崽一會兒,于是她又踫了踫崽崽的左手,便抬手打開系統,退出游戲。

  這游戲退出時,不是直接叉掉的,而是畫面緩緩淡出回到主界面。

  先前崽崽不知道宿溪的存在,所以宿溪每回上下線,他也都不知道。

  但這一回,宿溪退出游戲時,卻愣了愣。只見到漸漸變得暗淡的屏幕里,崽崽小小的一個小人,仍然立在那窗前,因為不知道她從何處離開,所以視線也不知道該目送何處,仍落在虛空中。

  他似乎是不確定她走了沒有,在她最後一次踫了他左手之後,仍然傻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

  屏幕上彈出對話框——他又問了一句︰“已經離開了嗎?”

  沒得到回答,他頭頂緩緩浮現出白色氣泡——“那麼,明日什麼時候見呢?”

  仍沒有任何回音。

  他被留在那里,看著虛空。

  白色氣泡——“已經離開了啊。”

  他垂下了眸。

  ……

  屏幕徹底淡出之前,崽崽還是等在那里。再沒等到任何反應,確定她已經走了之後,他才緩緩轉過身去,從窗子那里看著下面仍舊熱鬧的街市。

  只是此時,他負手而立,背對著宿溪,就已經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了。

  宿溪︰……

  為什麼,她只不過是退出個游戲而已,為什麼被游戲小人弄得像是生離死別一樣?!

  崽崽這樣,搞得宿溪都有種重新上線的沖動了!但是顧沁打來了電話,催促她快點出門,她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怕約會遲到,便趕緊單腳蹦下床換衣服去了。

  ……

  而這邊,陸喚又在成衣鋪待了一會兒,看了會兒街市上的萬家燈火,才懷里抱著她給他挑選的衣袍,以及那一布包的胭脂,從成衣鋪里下了樓。

  喧鬧的燈火之中,他從人群百姓中穿過,獨自回了寧王府。

  他固然知道鬼神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永遠待在自己身邊……可或許是因為她看不見摸不著的緣故,他心中便半點安全感也沒有。

  就像是面對著一團虛無,只能被動地等待著,既不知道她何時會出現,又何時會悄然離開。

  若是有朝一日,發生了什麼意外的事情,和上一回一樣,整整八日——乃至是更久、永遠都不再出現,那麼他又能如何……?

  陸喚心里想著這些,面上卻沒表現出來,他照例從側門回了柴院。先前老夫人提出將西邊一處新休憩的院子給他,讓他搬過去,那處院中有小橋流水,假山清泉,比起陸裕安陸文秀兄弟倆的宅院也不輸一二了。

  但陸喚拒絕了。

  寧王府到底不是久留之地,他從來沒想過一輩子待在這里,除此之外,這柴院中也有太多他與那人的回憶。

  他抬眸,看著檐下搖晃的燈籠,眸子里染上一層暖意。

  ……

  宿溪換上了一件粉紅色的衛衣,和顧沁挽著胳膊,慢慢走在人行街道上。霍涇川在兩人身後百無聊賴地給兩人拎著書,已經到了中午,三人打算在商場找個地方吃飯。

  “說起來,你有沒有覺得你最近運氣變好了?”顧沁看了眼她順利拆了石膏的腳,道︰“自從彩票中獎之後。”

  先前宿溪可以說是倒霉至極,喝口涼水都會塞牙的那種,和她一塊兒走在街上,顧沁和霍涇川兩個發小從來不敢讓她走在靠車流的那一邊,生怕突然發生什麼車子撞上花壇,掃到宿溪的事情。

  但自打她從醫院出來之後,這種倒霉的事卻幾乎沒再發生過了。

  “……的確變好了。”宿溪是感覺最明顯的人了,尤其是這次大型考試,她居然沒有發生涂卡筆中途斷裂之類的事情,簡直老天開眼,讓她順利地考完了一場考試。

  顧沁吐槽道︰“你年年都穿紅內褲,完全不起作用,怎麼現在突然轉運了?”

  宿溪當然沒辦法說是因為一款游戲的事情,說了好朋友們也不會信,可能還覺得她腦子有問題。畢竟他們的手機里都找不到這款游戲。

  三人找了一家川菜餐廳坐下。

  顧沁和霍涇川決定狠狠薅宿溪一把羊毛,多點了幾道菜。

  三人一邊聊著學校里的事情,一邊開吃,等剩下的菜上齊。一個服務員端著一盤敞著熱氣剛出爐的魚湯來了,對宿溪道︰“美女把菜往里面挪挪,我好把魚湯放下——”

  但就在這時,服務員話還沒說完,她腳底忽然滑了一下。

  她手中看起來極燙的魚湯眼瞧著就要往宿溪肩膀上砸下來,顧沁嚇呆了,尖叫了一聲︰“小心!”

  霍涇川也頓時站起身。

  宿溪瞳孔猛縮,心髒也跳到嗓子眼,慌忙往另一邊躲開。

  那服務員也快嚇死了,手忙腳亂地試圖挽回。

  可是。

  “ 當——”魚湯火鍋卻砸到了地上去,雖然湯水濺了一地,卻沒有半點潑到宿溪身上去。

  地上熱氣直敞,這一幕發生在短短一剎那之間,別的服務員都來不及反應。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後,顧沁趕緊站起來,跑到宿溪那邊去,問︰“宿溪,你燙到了沒有?”

  霍涇川有些生氣,抬頭看向那服務員︰“姐姐,你怎麼搞的啊?!”

  宿溪驚魂不定,但搖了搖頭。

  剛才那一瞬間,那魚湯真的看起來就像是要砸在她身上似的,但是又好像有外力一下子將它掃開了。倒霉的事情發生在宿溪身上發生得太多了,但這還是第一次,倒霉事在發生之前,被力挽狂瀾——是系統所說的那些錦鯉帶來的運氣?和自己的倒霉抵消了?

  顧沁松了口氣,說︰“你這也太倒霉了,幸好沒發生什麼大事。”

  端湯的服務員嚇得快哭了,連連道歉︰“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經理過來調解,說︰“幾位客人沒事吧?”

  霍涇川見宿溪沒事,黑著臉道︰“幸好我朋友沒事。”

  宿溪見那服務員也不容易,擺擺手,道︰“再上一鍋,小心點就行了。”

  ……而且,說不定發生這個事,不是她的問題,而是自己的倒霉體質的問題。

  她拍了拍心口,也悄悄松了口氣,這一大盆,要是砸在自己肩膀上,雖然自己穿得很厚,不至于燙傷,但是萬一有點油濺到自己脖子上,那也得起幾個水泡啊。

  本身被綁定系統,遇到幾乎宛如真實世界的一款游戲,中了彩票,就已經是很神奇的一件事了,現在再發生什麼,宿溪都已經淡定了。

  吃完飯,她便和顧沁、霍涇川分別回家。

  游戲里還沒到皇宮夜宴的時間,但宿溪還是忍不住看看崽崽在做什麼。便翻開資料書,一邊做作業,一邊打開了游戲。

  只見寧王府中下人正忙忙碌碌,正是為今日老夫人和寧王夫人前去皇宮赴宴做準備,女人嘛,哪個朝代都一樣,參加夜宴之前都要沐浴更衣打扮上幾個時辰。

  而崽崽這邊,雖然老夫人也派了人來為他更衣,但他將那些下人丫鬟趕了出去,一切都自己來。

  宿溪在屏幕外見崽崽嚴肅地繃著包子臉,不近女色的樣子,忍俊不禁。

  香軟溫柔的妹子們多可愛啊,崽崽是不是還沒長大?看那些丫鬟的眼神竟然和看路邊的石頭沒什麼區別?!

  ……不過現在專心搞事業也好,等到劇情進展到恢復了九皇子的身份,還不是想要多少美人就有多少?

  到時候她要好好比較,多挑一些美人,除了燕國的之外,還要把異域美女也選一些來!

  宿溪之前見顧沁玩過一款名為《妃子大選計劃》的游戲,她在後邊看著顧沁玩,簡直急昏了頭,她最喜歡的那個額頭貼了金箔的美人,顧沁竟然不收入後宮!這誰能忍?!現在這游戲里的美人們只會比那款游戲里更多而不會少,到時候說不定會挑花了眼!

  宿溪想想就有點兒激動,簡直熱血沸騰,恨不得劇情快點進展到那里去。

  不過現在,還是老老實實陪著崽崽長大。先立業,後成家,暫時不為他考慮娶媳婦的事情。

  她見崽崽忙碌,便暫時沒打擾他,而是一邊寫作業,一邊開著游戲放在一邊,時不時抬頭瞅他一眼。

  游戲時間轉到申時。

  三頂轎子來了,兩頂紅緞垂纓的載了老夫人和寧王夫人,後面一頂厚呢青色的來到崽崽的院子,載他進皇宮。

  宿溪本想撩起崽崽的轎帷,告訴他自己來了,跟他一起進皇宮,但是就在這時,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皇宮的地圖她沒有解鎖啊!

  目前點數有三十二點。這游戲的解鎖規矩是,每逢2、5、7、8、10可以解鎖一個新版塊,版塊按照大小劃分,而皇宮那麼大一塊版塊,要想解鎖,肯定至少還需要6個點——也就是點數攢到38。

  可自己這一時片刻的,上哪里去完成什麼任務,得到6個點?

  但是,按道理來說,按照游戲設定,每一個版塊的解鎖,都應該跟著任務在走,難不成她有什麼任務沒能完成?

  她忍不住問系統︰“是哪一步走錯了嗎?還是游戲有bug?”

  系統︰“問題出在主線任務三上面。”

  “主線任務三是‘主人公在秋燕山圍獵上結交二皇子,並進入太學院’。一共獎勵12個點數。主人公只要在秋燕山上和二皇子搭上話,就能完成1/2的任務,得到6個點的獎勵,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主人公在秋燕山上和五皇子說話了,卻對二皇子十分排斥。所以這二分之一的主線任務算是失敗。”

  系統又提示道︰“而且主人公對二皇子好感度-60。”

  宿溪︰……???

  宿溪驚呆了,沒想到還能這樣。

  為什麼,崽崽為什麼要討厭二皇子?二皇子那個小人在她印象里還挺低調,沒做什麼讓人討厭的事情啊?!

  難不成是因為她救下了二皇子,崽崽不高興?

  那麼,這樣豈不是,她因為去做支線任務,一不小心影響了主線?

  宿溪問︰“那如果那天不救二皇子呢,劇情會怎麼樣?”

  系統道︰“必須救下二皇子,沒有如果。因為主人公要進入太學院,只能通過成為皇子陪讀這一條途徑。救下了二皇子之後,皇子們之中就有了一個陪讀的空缺。而主人公不一定會成為他的陪讀,有可能會成為別的皇子的。”

  宿溪明白了,崽崽討厭二皇子,所以沒有主動去結交——結交任務失敗。

  但是二皇子又不討厭崽崽,反而因為秋燕山崽崽嶄露頭角一事,二皇子和另外幾個皇子都對崽崽有了印象——成為陪讀一事會成功,進入太學院的任務應該也會成功。

  只不過現在,因為自己的失誤,暫時解鎖不了皇宮版塊,沒辦法跟著崽崽進皇宮了。

  ……

  宿溪有點兒可惜,便停下了去掀起轎子帷簾的手,以免讓崽崽知道自己來了,但又沒辦法跟著他進皇宮,空歡喜一場。

  她在長街,目送著崽崽的轎子進了宮門。

  游戲里的天空烏沉沉的,皇宮極其雄偉壯觀,殷紅的宮牆琉璃的屋檐,在黑夜之下宛如盤踞在此處的雄獅,氣勢恢宏、森嚴肅穆。崽崽的轎子緩緩消失在宮門內,宛如終于徹底一腳踏進了京城的旋渦。

  在這巨大旋渦里,一個沒落王府的庶子顯得何其渺小。

  ……

  與此同時,陸喚也掀開轎子帷簾一角,一路進入皇宮,兩邊院牆高深,只能仰頭看見一條狹窄的漆黑的夜空。

  他神色之間,多了幾分凝重。

  ……

  宿溪沒有跟著崽崽進皇宮,暫時也不能知道皇宮里發生了什麼,但她開著游戲等著,並繼續寫一下作業。

  今晚宴席的劇情里,有鎮遠將軍出言刁難崽崽的劇情,自己沒辦法跟進去,就沒辦法幫他了。

  不過宿溪覺得以崽崽的聰明才智,也能應付,自己不用太擔心。

  她在這邊花了四十多分鐘寫了一張卷子,游戲里足足過了兩個時辰。

  徹底入夜,宮門終于打開,陸續有參加夜宴的轎子出來。

  宿溪一眼發現了崽崽的轎子,而就在這時,屏幕上也彈出了剛才的大致劇情——

  【夜宴上,鎮遠將軍嘲諷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對老夫人一直擠破了頭想要攀交二皇子、把孫子往二皇子身邊送的行為十分輕蔑,若是寧王府的男丁有點出息,他還能高看寧王府一眼,但偏偏寧王府從寧王到陸裕安陸文秀那兩個小子,全都是成不了大器的,現在也完全是爛泥扶不上牆罷了。】

  【听說此次秋燕山圍獵上,是寧王府的一個庶子斬獲頭籌,他也不以為然,他對老夫人的手段司空見慣,以為又不過是老夫人從中作梗,想辦法讓自己的孫子出這一場彩。因此,連帶著的,他對主人公的印象也不怎麼好,在席間,主人公對他敬酒,他屢次置之不理,給人難看。】

  宿溪看得捏住了筆,這鎮遠將軍怎麼這樣?!

  好歹崽崽也是他遠房親戚,怎麼還用有色眼光看人?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席間五皇子主動提出,二皇子一直以來沒有陪讀,也不是個事,他想要主動將他的陪讀送給二皇子。接著,又趁著皇上賞賜主人公金銀珠寶的時候,向皇上提出,想要讓主人公成為他的陪讀。】

  【二皇子與他爭了一番,但此時皇帝心里猜疑二皇子在秋燕山上被刺殺,是自導自演,對二皇子心生不悅,于是偏袒了五皇子,竟然答應了他這無理請求。】

  【主人公本次夜宴獲得兩箱金銀賞賜,並即日起能成為五皇子的伴讀,進入太學院學習。】

  系統︰“恭喜完成主線任務三(初級)(1/2)︰秋燕山結交二皇子失敗,獲得點數獎勵0,金幣獎勵0,但進入太學院成功,獲得點數獎勵6,金幣獎勵100。”

  宿溪︰……?

  宿溪被這場夜宴上的不動聲色的爭鋒給看得愣了愣。

  五皇子對崽崽生出幾分看重,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在秋燕山上,五皇子的心思就表現出來了。

  這個五皇子一向鋒芒畢露,不怕得罪人,無論什麼人才都想要爭奪到手上,上回听說戶部尚書見那位神醫,就趕緊也去相見——他這樣行事,也是正常的。

  但這位二皇子,怎麼好像因為自己做了那個支線任務,導致他的形勢變慘了?

  如果自己不救下他,他至少三個月都會躺在床上,傷勢這麼慘,皇帝就不會輕易懷疑他。

  但是他突然受傷,又突然被治好,短短十來天就恢復了,還稱病不上朝不去北地邊境,這就讓皇帝心生不悅了。

  宿溪︰……二皇子對不起。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樣一來,還是順利完成了‘進入太學院’的任務。

  ……只是,因為完成支線任務時,沒能阻止二皇子刺向他自己的那一箭,變成了等他自刺了之後救下了他,導致主線稍微有點偏,崽崽成為的不是二皇子的伴讀,而是五皇子的。

  宿溪不知道主線偏向這里,會有什麼後果,但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會好好護著崽崽。

  想到這里,宿溪稍微凝重了些,她拽了片梨花花瓣,去和崽崽打招呼。

  她先將視角切換到轎內,簡筆畫的視角下,崽崽短腿不著地,一只短手揉著眉心,包子臉皺著,月光從偶爾被風拂起的簾外灑進來,在他臉上偶爾掃過,也看不出來他怎麼了——是席間飲酒了?

  宿溪第一回 見崽崽喝酒,有點好奇他喝完是怎樣的,忍不住氪金一分鐘。

  屏幕切換成原畫。

  少年靠著轎子一角斜坐,微垂著眸,眸子冷清如許。月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眉梢擰著,白皙玉面上有一層緋色,這緋色也顯得冷淡。

  他飲酒之後,比平時更加安靜,神色無波,不知道在想什麼。

  宿溪心想,看來崽崽酒量不錯,這種宮廷夜宴應該會喝很多,但是他看起來沒醉。

  正這麼想著,屏幕上一團霧氣“啪”地一變,霧氣散開,又變成了短手短腳面無表情的小團子。

  宿溪︰……強顏歡笑.jpg。

  習慣了就好。

  她拂起一道風。

  屏幕內的陸喚今日已經被無數的風掠過了,每一道風吹拂過他身上時,他心中都稍稍一跳,下意識去想,是否她來了,但每一道都不是。

  直到此時,白瑩如玉的梨花落至他眉心,從他鼻梁上劃過,落至他掌心。

  他眉宇一瞬間從冷淡到融化,眼睫欣喜抬起,宛如等候已久,放下懶散支著的手腕,正襟危坐起來︰“一日一夜未見了。”

  屏幕外的宿溪笑了笑,崽崽未免掐時間掐得太精細了。

  “你今日去做了什麼?”陸喚忍不住低聲問。

  昨夜在街市燈火上分別,今日入了夜才相見,已經過去整整十二個時辰了,她是有什麼事情去了麼?見了什麼人?做了些什麼?但他卻完全沒辦法知道。

  宿溪心想,這我哪里能回答?

  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對方無法回答,陸喚莞爾,道︰“依然是以‘是否’提問,你來回答我好不好?”

  宿溪發現崽崽以前從不笑的,自從發現可以接觸到自己之後,他笑容好像變多了一些——當然,仍然不算多。

  陸喚低聲問︰“你今日,是去玩了麼?開心麼?”

  宿溪勾了勾他的小小左手。

  他便又問︰“可是見了什麼人?”

  當然見了,不見人出什麼門?不見人洗頭都不用。宿溪笑著在屏幕上繼續勾了勾他的左手。

  只見屏幕上的崽崽看了眼他自己的左手,似乎也被她歡快的動作感染了,眸中笑意深了些,但他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只是隨口一問的樣子,輕聲問︰“所見之人是男是女?”

  宿溪勾了下他左手——但還沒等他有所反應,又勾了下他右手。

  今天見到的顧沁和霍涇川可不就是有男有女嗎?

  屏幕上的崽崽頓了下,又問︰“是你的朋友……你很喜歡他們?”

  他的左手被勾了勾。

  這樣一問一答,宿溪覺得還挺好玩兒,還等著崽崽繼續問,可誰知就見,屏幕上的崽崽不知道在想什麼,雖然竭力繃住神情,但包子臉還是皺了起來。

  頭頂也冒出一片焉了吧唧的葉子來,葉子上下著雨。

  宿溪︰……???

  宿溪剛要繼續和崽崽交流,就見屏幕上陡然彈出來一些劇情對話。

  原來轎子正路過鎮遠將軍的將軍府,便自然而然地出現了接下來和鎮遠將軍有關的劇情提示。

  鎮遠將軍正在將軍府中的書房與兵部尚書深夜低聲談話。

  兵部尚書壓低聲音道︰“今日夜宴上,暗潮涌動,皇上似乎對二皇子有些不滿。”

  鎮遠將軍擰著眉頭,沉聲道︰“本將軍之所以支持二皇子,無非認定他懂得在其他幾位殿下爭搶之時,避其鋒芒,是位低調能忍、能成大事之輩!但此次北地暴亂,該他出頭的時候,他卻仍然低調不爭,甚至稱病躲避!若他心中有百姓,便該知道此時北地百姓受苦,便不該如此!他這樣,倒還不如冒進爭功的五殿下呢!”

  兵部尚書又道︰“此時皇上還未定奪到底由誰去北地鎮亂,若一旦定奪,兵權必定要交與那人。”

  鎮遠將軍嘆息道︰“若我還寶刀未老,此次必定親自帶軍前去,可惜,皇上已經嫌棄我老了。”

  兵部尚書低聲勸道︰“大將軍,難道您還不明白嗎?這次皇上之所以不肯讓您帶兵前去,並非覺得您老了,派不上用場了,而是想借此機會,收回多年以來掌控在你手中的兵權哇!”

  鎮遠將軍眉梢輕輕一跳。

  兵部尚書知道鎮遠將軍忠心耿耿,但也不得不提醒道︰“功高震主,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若是您將兵權交出來,將軍府恐怕真的大勢旁落,任由宰割了,但若是兵權還在您手上,將軍府上下三代,皇上還是動彈不得。”

  “因而,您必須早日尋到可替您去北地鎮亂之人!”

  鎮遠將軍道︰“這又談何容易?我多年征戰,膝下無子,唯一的女兒也病死了,如今煢煢孑立,信任的人都不多,又上哪里去找到接我衣缽之人?”

  談話間,鎮遠將軍白發蒼蒼,嘆惋怔忡。

  而就在這時,系統彈出了消息︰

  【請接收主線任務八(中級)︰在完成任務七後,成為鎮遠將軍繼承人,並前往北地鎮亂,立下軍功。】

  【任務難度十五顆星,金幣獎勵2000,點數獎勵12。】

  宿溪看這個任務看得眼皮子一跳,前七個任務都是初級,到了這個任務,已經變成中級任務了嗎?

  而怪不得上個任務是改變鎮遠將軍對崽崽的看法,得到鎮遠將軍的支持,原來是要為接鎮遠將軍衣缽做準備。

  如果想在朝廷立足,立下赫赫戰功的確是最快的辦法。

  但是……

  宿溪看了眼屏幕上精雕玉琢的小團子,是真的沒辦法想象他去帶兵打仗!不禁想象不出來,而且還心疼無比。

  上戰場的話,肯定會受傷的吧?

  不過有自己在的話,應該還好。

  而且這個任務雖然這時候彈出來,但是距離完成它,至少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想到這里,宿溪稍稍安下了心。

  ……

  轎子緩緩進了寧王府。

  陸喚垂著眸子,沒有再問問題。

  他雖然知道,鬼神可能要去見別的鬼神,她的世界里還有許多別的事情,不只是只有他,這再正常不過。可他仍是——仍是心中細細密密地產生了一些焦灼與類似佔有欲的情緒。

  若是能看見她就好了,若是能觸踫到她就好了。

  若是……

  更多的陸喚不敢去想,怕冒出的想法太過貪婪。

  但她身邊的那些鬼神是否都能看到她呢?自己不是她的同類,所以,才看不見摸不著……真是嫉妒她身邊的那些人……

  雖然知道她陪在自己身邊,已經是自己此生以來所擁有的最幸運的一樁事情了,可大概人心總是貪婪的,從她身上得到了那些溫暖和善意之後,竟然又想要知道她的音容相貌,時時刻刻將她放在眼楮里。

  那樣的話,她便不會輕易跑掉,有一日突然消失不見了吧。

  ……

  看,就像現在,分明知道她在自己身邊,卻不知道她臉上神情,也不知道她站在自己哪一邊。

  更不知道,她沒有勾住他手指頭的時候,是否還在。

  他宛如一個盲人一般,所看見的世界里沒有她。

  ……

  陸喚這樣想著,面上卻半點不顯。

  他明白自己過強的佔有欲與不安,實在不對,若是顯露出來,恐怕會嚇到她,因此竭力按捺,不讓那些陰郁的情緒表露分毫。

  但宿溪關掉任務發放界面之後,就看到屏幕上的崽崽頭頂還掛著那一片淒涼的葉子。

  他的包子臉垂著,眼睫也垂著,一副小白菜地里黃的模樣。宿溪頓時被逗樂,揉了揉他的頭,又捏了下他的臉。

  她希望他能明白,她喜歡她的朋友,但也很喜歡他,否則就不會整天上線打游戲,把時間分給他了。但是這些話的意思太長,太復雜,無法表達。

  屏幕上的崽崽被她揉亂了頭發,又捏紅了臉之後,耳廓染上一層薄紅,頭頂上那片淒涼的葉子終于消失了。

  ……

  回到柴院之後,崽崽急匆匆進屋將身上大氅脫了,又急匆匆穿著衣袍出來,急匆匆伸出手,掌心立刻被輕輕捏了捏,他這才確定她還沒走,安心下來,眸子亮晶晶地對空中輕聲道︰“今夜按照昨日之約, 面?”

  宿溪握了握他右手,表示︰不。

  今晚還有別的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打開商城,發現之前一片灰色的一些技能欄已經被解鎖了,也是,現在點數已經38了,這些技能也是時候解開了。

  任務七是掌握更好的武藝、兵法、體力,獲得鎮遠將軍的賞識和支持。

  崽崽的武藝是跟著偷學的,雖然因為天賦,已經在京城少年里出類拔萃,但完全還可以再進一步。

  除此之外,點數里除了主線支線任務、人際關系、外在環境之外,還包括技能、身體素質這兩個大類。

  培養技能,達到一定精通程度;增強體力,少年身形茁壯成長,也能獲取點數。

  昨晚玩耍了,今晚還是得學習會兒,老母親把崽崽安排得明明白白。

  宿溪打開了商城。

  而一秒之後,陸喚發現自己面前憑空懸浮了幾本書,《孫子兵法》、《六韜三略》、《百戰奇略》、《算無遺策》、《劍法圖解》。

  見崽崽臉上空白了一秒,宿溪以為他不想搞學習,鼓勵性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並還從商城兌換出一個糖人,在空中晃了晃,暗示崽崽,乖乖學完就可以吃糖人。

  陸喚︰“…………”

  他面色有些古怪,先前永安廟一事,她想辦法替他贏取京中名聲,他便猜測她是有意讓他卷入京城紛爭。而現在,將這些給他,是督促他學習上進麼?這倒也罷了……

  還拿小糖人誘惑……陸喚有些哭笑不得。

  他身形頎長,手臂修長有力,已然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郎了,在她眼中,卻怎麼……像是把他當成孩童一般?可先前一問一答,她分明又只有十六七歲。

  但陸喚並未多想,只是莞爾,攤開手,那幾本書便 里啪啦往他懷里砸,他抱著那一摞書卷,無奈地看向面前的空氣,打算進屋挑燈夜讀。

  可在他要坐到桌案前時,宿溪又攔住了他。

  按照主線任務,遲早要求帶兵打仗了,老母親擔心得很,提升計劃刻不容緩。

  不如一邊做俯臥撐一邊讀書?

  于是陸喚茫然地任憑身邊的輕風將書卷都抱走,擱在了桌案上,接著,那風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他︰!

  屏幕上崽崽頭頂白色氣泡里冒出個感嘆號,宿溪在屏幕外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後將崽崽輕輕放在屋內的床上,而這時,崽崽不知道在想什麼,臉色已經紅成了天邊的雲霞,他連呼吸都屏住了,但宿溪要做的,只是將床上的奶團子像是翻湯圓一樣,翻了個面兒。

  讓他背朝上,趴在床上。

  崽崽頭頂冒出了一串省略號︰……?

  宿溪又輕輕將崽崽身體抬起來,將他手臂微微壓下去,然後一根手指頭按在他背上,讓他慢慢往下,這樣一來,一個俯臥撐做完了。

  被她折騰一番的陸喚也明白了,她是想讓自己做這個動作,來鍛煉身體?

  但是壓在自己背上的重量……

  莫非她坐在了自己背上?

  屏幕外的宿溪並不知道崽崽想到了什麼,只知道他一張包子臉莫名緋紅,緋紅漸漸染到了脖子根,然後,他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一樣,跟學校里的臭屁男孩一樣,突然一上一下飛快地做起了俯臥撐!

  一瞬間做完了幾十個!

  速度之快、力氣之大、動作之輕松!令宿溪咋舌!

  作者有話要說︰  五皇子︰對寧王府庶子好感+30。

  二皇子︰對寧王府庶子好感+10。

  崽崽︰對二皇子好感度-60。

  宿溪︰……二皇子對不起……

  崽崽︰對二皇子好感-200!

第39章

  崽崽做俯臥撐的時候, 宿溪將一本《百戰奇略》移到他面前, 從第一頁開始翻開, 讓他一邊做俯臥撐一邊看書。

  從商城中兌換出來的很多書, 顯然是古代有,但游戲里燕國那個背景沒有的,崽崽之前從未見過,這些書冊對他而言便十分新奇。

  他很是認真好學,不一會兒就沉迷進了那些兵法詳解里面去了, 他博聞強記, 看得也很快, 做幾個俯臥撐就往後翻了一頁。

  而與此同時, 屏幕外的宿溪把手機充著電, 擱在桌上, 也攤開試卷, 沙沙沙地寫起作業來。

  宿溪的房間十分安靜,除了隔了會兒宿媽媽進來送杯牛奶, 宿溪手忙腳亂地用試卷將手機蓋住之外, 就沒有別人來打擾。

  陸喚的柴院也非常安靜,只有外面寒風刮過發出的細微的聲音。

  二人隔著屏幕, 做著相同的事情, 互相陪伴著彼此。

  宿溪喝了口牛奶, 下意識抬頭看一眼屏幕里的崽崽,忽然就忍不住會心一笑,她定力不強, 要是她一個人寫卷子的話,可能會因為覺得很無聊,時不時刷刷微博什麼的。

  但是崽崽志向遠大、動心忍性,做起事情來聚精會神、全神貫注,仿佛無形中給了她激勵一樣,而且有人陪著自己寫作業,也不會覺得太孤單。

  而屏幕里的崽崽也時不時抬起頭,朝著虛無的空中張望一下,像是想要確定她是否還在。

  沒等崽崽問出口,宿溪便揉了揉他的簡筆畫小腦袋,表示自己還在陪著他,如此一來,他臉上神情才浮現出幾分安寧,勾了勾唇角,低下頭去繼續看書。

  陸喚的修長指尖落在書頁上,翻過一頁,心思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側的鬼神上,他抬起眸子,看了眼檐下在風中搖搖曳曳的暈黃明亮的燈籠,那燈籠落下的剛猶如溫暖的長河,不僅落在書頁上,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萬籟俱寂。

  他眸中不由得有了安寧的笑意。

  她還在。

  這好像是頭一回,寒風柴屋,他挑燈夜讀的時候,有人陪伴在他身側。

  雖然不知道她此時在屋子里做什麼,或許是斜靠在床上打瞌睡,又或者是在發呆,也有可能是也攤開了一本書,看著鬼神世界的書——但她的存在,對他而言就已經是足夠的慰藉。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身邊會有一個人,令他心中某個空蕩蕩的地方,不再貧瘠陰冷、不再淒風苦雨,而是被安寧和溫暖填滿。

  這一刻空氣粘稠而暖融融,讓人心中生出眷戀之感,想要讓時光就此停下來。

  ……

  接下來每隔一日的夜里,兩人都會以這種互相陪伴的方式,開始各自的學習。

  宿溪刷卷子,而屏幕里的崽崽似乎是明白了鬼神想讓他干什麼,開始做俯臥撐、舉水桶、對準靶心拉弓射箭、練劍,同時一本一本地看鬼神給他的那些書。

  他過目不忘,一目十行,看書看得非常的快,宿溪不得不一股腦兒地又從商城里兌換了一大堆的書給他。

  那些比較重要的看過之後,接下來的各種工程營造、屯田水利、官吏任免考核、科舉司法等等屬于兵部吏部的學識範圍,便大當涉獵,有所了解。

  除此之外,商城里還有很多雜書,是燕國根本不會有的書冊,涉及一些游記、別的朝代的風土地域人情等。

  宿溪見崽崽實在看得太快,便不得不將這些也氪金買來了給他,而這些他也看得精精有味,甚至還開始看起了一些畫本。

  似乎是有些好奇來自地府的畫本是怎樣的,想要了解宿溪所生活的世界。

  宿溪︰……

  崽崽除了穿上斗篷去農莊,探視溫室大棚和農作物的情況之外,這幾日便閉門讀書,廢寢忘食,練劍打木樁,早起貪黑。

  如此一來,簡直進步飛快。

  宿溪一顆老母親心得到了莫大的慰藉,還有什麼能比親眼看著自家的崽孜孜不倦地讀書、進步,更加滿足呢?

  只不過,崽崽這麼努力了,系統那里的技能和體力那里的點數卻還沒增長。

  系統︰“俯臥撐、舉鐵、練劍、打樁,每樣都必須做一萬次,才計算一個點數。”

  宿溪︰????

  打樁一萬次都要變成打樁機了,我看你就是在刁難我的崽。

  不過既然這方面點數這麼難漲,宿溪倒也不心急,反正本來就不是為了點數才讓崽崽做這些,而是為了讓他之後征戰北地的任務里,能夠不受傷。

  而崽崽看起來似乎也有自己的打算,他雖不知道宿溪這邊的任務,但他是最懂得苦心志勞筋骨,方能成大事的人。

  就這樣游戲里過了十天。

  十日後,太學院春學開始。

  太學院一共七位學士,除了太傅之外,另外六位學士分別傳授禮、樂、射、御、書、數。

  太學院算是整個燕國學識最高的地方了,但無論這些太傅學士多麼見多識廣,所見所聞也不過來自于燕國歷代歷史,以及他國游歷見聞。

  而宿溪從商城里兌換出來的許多古書,卻是這些學士都從所未見的。

  十歲出頭的陸喚最想要踏入之地便是太學院,但是對于博覽群書之後的十五歲的陸喚而言,太學院所傳授的這些東西,便都乏善可陳了。

  崽崽入學第一天,老夫人派人送來了許多東西,而宿溪則從商城里兌換了一個結實的布袋子做書包。

  老母親看著崽崽第一天上學,比崽崽自己本人還要興奮,當天特意早早沖回家,專心致志送崽崽上學。還給他大小狼毫筆、宣紙硯台等各來了一份。非常大方地擺在崽崽的桌案上。

  這日清晨,朝陽初露,陸喚看見桌案上這些東西,眉梢便仿佛也落了一道暖陽。

  雖然極有可能用不到,但他還是將這些東西一樣一樣地裝入自己的布袋子里,半點也不嫌棄重,畢竟,那是她的一番心意。

  他還是寧王府中終日被迫挑水干重活兒,一不小心便要挨打被栽贓的庶子的時候,也想過有朝一日要憑借自己的力量踏出這片泥沼,踏進太學院的大門。

  但他當時心中滿是刺骨冷意、陰郁恨意,以為自己即便踏出了寧王府的這道大門,心中也不會有什麼快樂,仍然是孑然一人,孤寂無依罷了。

  無人為他溫酒,無人為他高興。

  他那時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身邊會陪著一個人……

  陪他每夜讀書寫字,听雨聲沙沙,陪他從寧王府一腳踏入皇宮與京城,面對接下來的旋渦與暗潮……

  陪他實現他小時候進入太學院的夙願,並為他感到激動和高興,提前為他準備好筆墨紙硯與裝書的布袋子——她盼著他好,甚至比他自己還要開心興奮一些。

  陸喚心里仿佛有了歸處。

  他望向屋內的虛空之處,眉目潤澤,低聲道︰“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

  屏幕外的宿溪正吃完晚飯,等崽崽清晨起來去上學呢。

  見崽崽背著布袋子,穿上伴讀從九品的飛鳳殷紅錦衣,大包子臉烏黑的眼珠十分可愛,還不去上學,還在這里瞎幾把念叨什麼。

  便伸手推了推他,示意︰快上學了,等下遲到了。

  陸喚倒是被她的突然出現給吃了一驚,因為她最近一向都是夜里才來。而今日陡然清晨出現,不禁讓他喜出望外。

  “你今日是得了空麼?”屏幕上的崽崽頭頂彈出對話框。

  宿溪拉了拉他右手。

  陸喚便立刻了然,她今日清晨是沒空的,但大約是不想錯過自己第一次入學,所以特地趕來陪著自己。

  陸喚心頭動容,看向虛空的眼珠漆黑透亮。

  入學前兩日因為天氣晴朗,授的是射箭,在太學院硯水湖旁,皇子世子們站成一排,被騎射少師要求射中池塘里胡亂游竄的魚兒和天上的飛鳥。

  陸喚先前在秋燕山上出了一次風頭,進了太學院之後,作為五皇子的伴讀,便避其鋒芒,竭力保持射中次數少于各位皇子。

  但是,雖然少于各位皇子,卻比那些世子們遠遠要厲害得多。

  五皇子性格爭功冒進,對他十分滿意,越發覺得他比自己先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整天之乎者也的伴讀要強得多,于是又隨手賞了陸喚一些東西。

  陸喚漫不經心地收下賞賜。

  待皇子世子們簇擁著下學後,他將地上散落的箭支撿起來,隨意往前走了兩步,信手一丟,精準無誤地將那把箭丟入了硯水湖中碑亭里的箭簍里。

  太子已經過了上太學院的年紀,且有專門的太師教導他,因此這太學院便只有其他幾位皇子,以及一些王府侯府的嫡世子們。

  世子們和伴讀們紛紛巴結著皇子,而互相之間則暗流涌動。

  京城勢力劃分較為復雜,這些讀書的雖然還都只是少年,但也已經有了些心眼。

  先前寧王府的陸裕安和陸文秀兩兄弟雖然也有進太學院入學的資格,但是兄弟倆一直都只能在學堂後邊旁听,當不上伴讀,又爭不過其他世子們,便根本沒有和幾個皇子結交的機會。

  現在二人一個腿瘸了,一個風寒修養,都沒辦法來上學,正躺在寧王府中對陸喚恨得牙癢癢。

  本來陸文秀是最不喜歡上太學院的,能告病多久便告病多久,但現在見陸喚能進太學院了,他反而又氣得捶床起來。

  當然,現在這兄弟二人已經不是陸喚需要在意的事情了。

  他收拾好布袋子,朝著太學門走去的時候,忽然听到角落的鐘樓里有幾聲挨揍聲。

  他警覺地看過去。

  屏幕外的宿溪正開著手機屏幕,在桌前寫作業,听見這動靜,也抬起頭看了眼。

  只見是幾個世子領頭,帶著幾個侍衛,正在揍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

  那少年在屏幕上看起來白白胖胖,快要把衣服撐破了,但是看起來卻非常窩囊,頭發凌亂,鼻青臉腫,哭著求饒,被幾個比他瘦多了的小人圍在一起用拳頭打用腳踩。

  咋回事?太學院霸凌?

  宿溪的界面上很快彈出人物介紹。

  原來這個正在挨揍的是太尉的小兒子,名為雲修龐。

  【雲修龐︰太尉幼子。作用︰暫無。智謀︰暫無。武力︰暫無。背景權利︰暫無。】

  【在燕國,太尉是掌管樞密武院的文職,為一品大官,但是三個月前,雲太尉瀆職,犯了大過錯,被皇帝發落到柳州當刺史,此職暫時空缺。而雲太尉的一家人仍然留在京中,他的兩個兒子便成了落水狗,被人欺負。】

  【雲修龐可以發展成主人公的朋友,如果上前救援,會開啟支線任務,請問要接下這個可選擇的支線任務嗎?】

  等等,這個小雲胖子什麼都沒有,武力值和智謀全都為零,救了他除了惹上那群世子,能有什麼好處啊?!自找麻煩嗎?!

  但是這小胖子突然有了名字,而不是朋友甲,令宿溪覺得他會不會是個關鍵人物。

  要不還是悄悄地救一下?

  想到這里,她推了推崽崽的手。

  陸喚知道鬼神在自己身邊,應該也看到了這一幕,便壓低了聲音問︰“你希望我救他?”

  宿溪踫了踫他左手。

  陸喚倒是沒拒絕,而是快步走到太學院門口,隨手撿起地上的幾塊石子,然後反手一拋。

  只听見鐘樓里頭兩個世子侍衛哇哇大叫,疼得罵娘,片刻後捂著腦袋沖了出來。

  但是陸喚已然大步流星消失了。

  待救了那小子,陸喚走到了街市上。

  他固然也覺得那小子可憐,在鬼神沒開口之前,就動了幫他一把的心思。但是他身邊的鬼神先開了口,卻讓他心頭有點兒說不出來的悶悶的……

  他也意識到自己極為自私——她幫助了他,便也可以幫助任何人,她這樣好,做這些都是應當的。

  可他心中滋生出的那些佔有欲,卻讓他像是無理取鬧一樣,不願她看向別人,不願她將任何視線和情緒給了別人,哪怕是同情。

  這些心思,陸喚也覺得丑陋,他怕讓她憎惡,不敢流露分毫。

  不過她同自己一道出來了,還纏繞在自己身邊,這讓他心中的那些佔有欲得到了一絲疏解。

  他繼續往寧王府走。

  今日因為陸喚回得晚,此時天已經黑了,街市上酒樓開張。

  兩個從太學院回來的世子正勾肩搭背地朝著青樓進去,認出了他,頓時笑嘻嘻地打招呼︰“陸喚,五皇子的陪讀麼,來同我們一道麼?”

  陸喚在太學院也認識了些人,雖然稱不上朋友,但與京城中各位世子、達官貴人之後全都混了個臉熟。

  他剛要拒絕,卻只覺身邊的鬼神興奮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陸喚︰……

  屏幕外的宿溪已經放下筆,眼楮亮得不行,緊緊盯著青樓上“煙花三月”的招牌了,媽耶,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得到里面有多少美人,如果能進去的話,待會兒氪金幾分鐘,看看原畫,簡直是視覺盛宴!

  但是,崽崽怎麼死死釘在原地,不進去?

  她拽了拽崽崽的袖子,拽得快脫線,崽崽還是動也不動。

  十五歲了,古代應當可以進青樓了吧,就算不做什麼,去長長見識不行麼?

  宿溪忍不住繼續拽他。

  崽崽微微垂下頭,注視著他的袖子,臉上表情很平靜,低聲問︰“你是想進去瞧瞧麼?”

  宿溪瘋狂拉他左邊小手,快,帶阿媽進去長長見識!

  崽崽卻微笑著,十分體貼,十分溫柔地低聲道︰“我不便進去,你若想去,便飄進去,我在外面等你,一炷香時間出來便好。”

  這對話框彈出來,宿溪就打算松開他的袖子,自己把畫面切進去看看里頭都有哪些美女了。

  但是就見此時,屏幕上跟刷屏般飛快彈出大片的白色泡泡,直接把屏幕淹沒。

  ——“你敢。”

  ——“你敢。”

  ——“你敢!”

  宿溪︰“……”

  滿屏偌大兩個字,震得宿溪手一抖,她想進青樓的心頓時被嚇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撒潑打滾)︰我要選妃!

  崽崽︰這里有三個崽崽,金崽崽,銀崽崽,銅崽崽,請問你要選哪個?

  宿溪︰……

第40章

  老夫人先前對陸喚從不過問, 但自從陸喚進了太學院, 成了五皇子的伴讀, 從九品之後, 老夫人卻每日傍晚急切地讓陸喚過去請安。

  問的自然全都是陸喚與各位皇子的結交情況。

  寧王府沒落已久,近些年在朝廷中無人,早就成了京城中各位官員根本不想與之來往的府邸。多年以來門可羅雀,無人問津。

  這對于曾經出身于輝煌家族的老夫人而言,自然是根本無法忍受的一件事情!

  現在她好不容易從陸喚身上看到了些希望, 便難得開始裝作關心庶孫學業的好長輩起來了。

  甚至還特地在寧王府中開闢出一處園子, 名為靜園, 賞賜給陸喚作為他的書房。

  老夫人的心思, 寧王夫人和陸裕安兩兄弟全都看在眼里, 暗自氣急敗壞, 妒火攻心, 但卻拿陸喚無可奈何。

  不過,在寧王府中有老夫人的看重, 在寧王府外, 可沒有。

  這日,寧王夫人見屋檐下開始下雨, 正是初春雨水連綿的季節, 便問身邊的嬤嬤甲︰“父親前段日子奉命去雲州監督行宮, 這幾日可已經回來了?”

  “回夫人,上官學士昨日剛回,因回來得晚, 便沒有派人通知您,今日一大早去朝廷面聖去了,現在想來應該已經去太學院上課了。”

  寧王夫人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神色流露出幾分得意,指甲掐進掌心里,冷冷道︰“馬車給我備好,今晚我要回父親那里一趟。”

  宿溪陪著崽崽在太學院讀書上課。除了給五皇子磨硯豎箭靶之外,崽崽這九品伴讀當得還算輕松。

  就這樣過了十幾日的太平日子。

  崽崽異常勤勉,除了每天晚上練功讀書到深夜之外,還抓緊其他時間學習。早晨五更,天還沒亮時,他便起來了,繼續看昨夜未看完的書。

  直到朝陽初升,才匆匆梳洗,從院外下人手中拿幾個饅頭,邊走邊吃,飛奔到太學院繼續上學。

  之前的十來天,宿溪還不知道他每天清晨五更雞還沒叫的時候就起了。

  只是每次上線都看見他書卷又被翻爛了一些,又多出來許多密密麻麻的批注,覺得很奇怪。

  明明昨晚崽崽還只看到這書的三分之一的部分,怎麼今晚突然就看完了!

  夢游的時候看完的嗎?!

  而崽崽像是怕她擔心,也一直沒告訴她,直到宿溪這邊到了周末,在游戲里的清晨時間,搞了個突然襲擊,才知道崽崽竟然勤勉到這個地步!

  簡直讓老母親自愧不如!

  宿溪不知道崽崽為什麼這麼努力,只是感覺得到,這十幾天以來,崽崽的奶團子簡筆畫明顯清瘦很多,已經變成了個瘦奶團子了。

  這天晚上,她就忍不住讓崽崽停下來放松一下,先別學習了,去城外騎馬吧。

  陸喚感覺那縷風停留在自己眉宇之間,她仿佛是想給自己按按楮明穴似的,便不由自主放下書卷,紅了紅耳根。

  此前陸喚一心想獲得更多學識,無非是想早日擺脫自己在寧王府的困境。

  但現在他廢寢忘食,卻更多的是為了早日變得更強。有能力、且有辦法為她找到合適的身體,讓她有朝一日不必這樣飄來飄去。

  除此之外,京城水深,四處明槍暗箭,他要有足夠的自保能力,日後才能護得了她。

  他清晨起來看的那些書之所以瞞著她,因為全是一些講述鬼神寄身之法的書。

  在還沒有找到辦法之前,陸喚想先不告訴她,等找到了那個辦法,再給她一個驚喜。

  宿溪當然不知道游戲里的小人已經想得那麼長遠了,她寫作業的間隙,還在思考怎麼去完成那個獲得鎮遠將軍的賞識和支持的任務七。

  她趁著崽崽練功的功夫,去皇宮外的街市上轉了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突破口。

  而就在這時,突然看見長街上的通告欄附近,圍著一群卡通小人,正在對通告欄上張貼的字張議論紛紛。

  宿溪借著玩游戲的優勢,直接將通告欄放大來,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張貼的是什麼。

  原來是最近北境因為霜凍災害和旱災而生出暴亂,鄰國又虎視眈眈,燕國兵力不夠,鎮遠將軍府正奉命招兵。招兵既是給鄰國一個警告,也確實是為了前去鎮壓而做的準備。

  這招的兵進了軍隊,顯然就只是小兵小卒了,壓根接觸不到鎮遠將軍。

  崽崽已經不是昔日的寧王府庶子了,現在好歹也是個從九品的五皇子伴讀,肯定沒必要通過這個渠道進入軍營。

  但宿溪還是趁著那些圍在那邊的小卡通人們不注意,撕了一張通告紙張,將畫面切換到崽崽屋內,急匆匆地將通告“啪”地一下拍在他桌上給他看。

  崽崽停下正在寫批注的毛筆,掃了一眼,道︰“我昨日下學時,也听聞鎮遠將軍府招兵的消息了,近日北境禍事頻發,我如果想建功立業,的確應該前去,這是最快的在朝廷中立足的辦法。只是,通過招兵進入兵營的辦法不大可取,過于繞遠路了。”

  宿溪和他想的是一樣的。

  宿溪正有點頭疼,這任務七根本無從下手嘛。

  就听崽崽又道︰“不過,前幾日我听說兵部員外郎之職有個空缺,此職位從五品,倒是十分適合。但鎮遠將軍與兵部尚書對寧王府的印象都不大好,若是無人舉薦,要想進入兵部,很困難。”

  宿溪沒想到崽崽進入太學院的這十來天,根本沒閑著,已經通過太學院內的世子們,把朝廷官員之間的關系都大致摸清楚了。

  她不由得很佩服,太省心了,這還要自己輔助什麼?

  “你不必擔心,我已有了辦法。”陸喚望著空中的虛無,眸中有著淺淺笑意,“你只需陪——”

  似乎是意識到‘陪’之一字,太過溫情繾綣,少年突然耳廓微紅,聲音也戛然而止。

  他換了個字眼,道︰“跟在我身邊便好。”

  宿溪雖然還不知道他有什麼辦法,但是永安廟那件事,自己也只是從旁輔助,主要的事還都是崽崽自己完成的。

  所以宿溪對崽崽非常信賴。

  她見到崽崽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老母親的驕傲之心頓時油然而生,心里也陡然燃起了戰鼓。

  崽,快點搞事業!

  ……

  京城連日大雨,農莊的溫室大棚開始起了作用,所種下的農作物開始迅速發芽。

  而宿溪時不時將界面切換過去,幫著隨手翻翻土,從商城中兌換一些效果百分百的肥料等物丟進去。

  長工戊每天都在驚愕為什麼大棚里的農作物比其他農莊的長勢都要更加驚人,于是不得不又找陸喚討要了一些銀兩,將雇佣的十三個工人增加成了二十六個。

  農莊這邊運作良好,而陸喚這邊,因為下大雨,無法出去騎射,太學院所傳授的科目也有了調整,這日所授的是宮廷禮儀。

  這一門課十分無聊,除了低調且循規蹈矩的二皇子,和不得不來上課的世子們之外,貪玩好淫的三皇子和自視甚高的五皇子一向都是翹掉這門課的。

  五皇子雖然沒來,但作為五皇子的伴讀的陸喚卻必須來,將功課記錄在書卷上,到時候給五皇子。

  來上課了的世子們和達官之子們也都在睡大覺,反正寧王府的陸喚那里有筆記。

  這段日子以來,太學院的幾位學士都非常喜歡五皇子的這位伴讀,因其勤勉聰慧,無論什麼都對答如流。

  但今日情況卻似乎略有不同。

  幾個正在睡大覺的世子們忽然听到講台上被猛地拍了一下,傳授禮儀的上官學士臉色鐵青,道︰“陸喚,你給我站出去!”

  正在寫作業的屏幕外的宿溪也被嚇了一跳,發生什麼了?

  她拽了拽崽崽的袖子。

  陸喚垂眸,朝自己左袖處看了眼,示意無礙。

  他抬起眸來,望向講台上的那位上官學士,漆黑眸子里有幾分冷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倒也沒反駁,徑直走出廣業堂外。

  外面可還在下著大雨啊!

  幾個世子不知這突然是怎麼了,有一個沒睡著的對身側的人交頭接耳道︰“上官學士方才說陸喚交上去的是白卷,所以勃然大怒,罰他出去淋雨。”

  “這怎麼可能,你我都交白卷,陸喚也不可能交白卷。若他作答,試卷必定是完美無缺。”

  另一人古怪地嘀咕道︰“先前來太學院和我們一道听學的那兩位寧王府世子一個平庸一個愚蠢,他們的三弟雖是庶子,但卻聰慧過人,寧王府的智商大概全都點在這個庶子身上了。”

  有一個琢磨出了一點兒門道,腦子轉得比較快的,夠長了脖子對前兩人低聲道︰“你們有所不知,上官學士是寧王妃的父親——”

  “哦。”前兩人這才反應過來了。

  這原來,竟是家事。

  怪不得今日上官學士進來時就一直盯著坐在後頭的陸喚,眼神像是恨不得將他剝了一樣。

  世子們雖然最近抄陸喚的作業抄得十分歡快,但是對上這種事,也不好說什麼。誰讓陸喚自個兒沒投好胎,投成了個庶子呢?

  唉。再朝外看去,見陸喚一人孤零零地被趕了出去,上回喊他去青樓的那兩人都有些心生不忍。

  廣業堂外屋檐極其狹窄,怎麼站都會被淋濕一半身子。

  但是此時卻沒有一滴雨落到陸喚身上。

  他抬頭看了眼,就見頭頂莫名其妙多出來一片巨大的葉子,像是一把傘一樣,掛在屋檐上,剛好將他頭頂的雨全都擋住。

  雨滴順著巨大葉子淌下去,連成了珠線。

  陸喚心中生出一股踏實的暖意。

  他接過了巨葉,壓低了聲音對虛空解釋道︰“前兩日寧王妃回了一趟娘家,而這位上官學士正是她的父親。你不要舉葉,手酸,也不要淋雨,進來一道。”

  寧王夫人對陸喚得到老夫人的重視一事,一直咬牙切齒,想找機會報復,她暫時找不出法子針對陸喚,便讓她的父親來。

  宿溪牽了牽崽崽的左手,示意,哦,知道了,自己也在葉子下蹲著了。

  但她心里有點郁悶,崽崽那麼乖,怎麼總有人想著辦法要欺負他。今天要不是自己剛好一邊寫作業一邊上線,崽崽肯定又要淋雨了。

  她有點心疼,但是見到屋檐下,崽崽頭微微仰著,望向瓢潑大雨,一張包子臉上卻好像並沒有什麼郁色,而是悠然和安寧。

  陸喚此前十五年淋過無數的雨,但說出來有些荒謬和可笑,今日淋的這場雨,卻讓他感到快樂。

  他感到鬼神還在他身側,但是似乎因為他被欺負了,而感到郁卒,都沒拉他的手了。他便低聲道︰“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回去與你說。”

  有個屁的辦法,屏幕外的宿溪將界面切換到廣業堂內,見到上官學士那個老頭子還在講台上一本正經地講什麼禮儀之道,就覺得肚子里一肚子的火,不管崽崽有什麼辦法,她要先教訓這個老頭子一頓。

  上官學士正要傳授下一部分的內容,忽然眉梢動了動,感覺頭頂有什麼發出了“吱嘎”一聲。

  他下意識抬起頭,卻頓時瞳孔猛縮,只見頭頂的瓦片不知道是被連日的大雨給壓得搖搖欲墜還是怎樣,總之好巧不巧,他頭頂的橫梁突然承受不住瓦片的重量。

  “砰——”琉璃瓦片 里啪啦陡然落下,他快嚇死了,大叫一聲往旁邊躲開,但是被絆了一跤,避之不及,砸了個滿頭包。

  瓦片掉下來之後,外頭的大雨登時鋪天蓋地砸下來,一瞬間將他身上的瓦片灰塵沖刷掉,又將他淋成了個落湯雞。

  他差點被砸暈了過去。

  這下,廣業堂內昏昏欲睡的世子們再也睡不著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有人匆忙叫道︰“快傳太醫!上官學士暈過去了!”

  廣業堂內亂成一鍋粥,外頭的陸喚仍立在那里,即便不進去,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竭力繃住自己想笑的神情,但是仍然快憋不住,于是眼角眉梢都是亮意。

  他自己早已習慣了這些刁難,也並未覺得屈辱,而是已經想好了別的法子,除去後患。

  但她似乎每回都格外心疼他,格外替他憤怒,立刻就想要替他報復回去。

  現在想來,此前寧王府中兩個下人稱廚房鬧鬼一事,陸文秀莫名其妙推老夫人掉入溪中一事,恐怕也都是她在替他教訓那些人。

  陸喚心中滋生出一些暖意,不禁低聲問︰“你在我的左邊,還是右邊?”

  屏幕外的宿溪處理完那欺負崽崽的老頭子,才把屏幕切換到廣業堂外,見崽崽這麼問自己,她就隨便扯了下崽崽的左手。

  然後就見崽崽將那片巨大的葉子從右手換到了左手,並且往左邊送了送,像是二人真的在傘下站立一般。

  她︰“……”

  可憐的崽,老母親並不在傘下啊。

  崽崽朝左側看來,仿佛凝望著虛空並不存在的人。

  不知怎麼,似乎是覺得靠得太近,他耳廓漸漸染上幾分紅色。

  于是他繃了繃神色,小腳悄悄挪動,往右站了一點。然後昂首挺胸,竭力讓自己側邊更英俊一點。

  宿溪︰“……”

  這樣一來,崽崽一不小心就有半邊袖子淋在雨中,但他並不在意。

  宿溪心里有些犯愁,之前一問一答的時候,她不小心誤導了崽崽,讓他以為自己是陪在他身邊的鬼了。

  原先宿溪覺得沒什麼,反正自己也的確一直都在他身邊陪著他,屏幕內外,和鬼神也沒什麼區別。

  但是直到最近,宿溪悄悄發現,崽崽開始翻閱一些《卜卦問靈》的書籍,似乎是想找到替她寄身的辦法……

  宿溪看到的時候,就嚇了一跳。

  他現在開心,是因為心里還有寄托,以為有朝一日能夠讓她出現在他面前。

  可一旦,有朝一日他發現這根本不可能,他會不會所有的渴望全都碎裂?

  宿溪有些不安,但是竭力先不去想這件事,目前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這上官學士和寧王妃串通一氣,只怕不會就此罷休,而崽崽想要獲得鎮遠將軍賞識的任務七也暫時還沒有著落,還有一大堆事情亟待解決。

  她等崽崽放學,撐著油紙傘回到柴院內,就趕緊將桌案上的筆墨紙硯攤開,然後拽了拽崽崽的袖子,意思是問他在太學院說他有辦法,是什麼辦法?趕緊說給她听。

  陸喚在紙張上落下“上官”、“柳州”、“雲州”幾個字,對身側道︰“你可知上官學士前段日子並未來太學院任職,是去做什麼了?”

  宿溪不知道,她打算打開系統查一下,但是就見崽崽繼續道︰“他本是工部主事出身,前三個月,皇上想看雲州的雪,命他去雲州監督建造行宮去了。”

  “雲州本身就是常年積雪之地,要想建造行宮,用不了三個月。而他回京之時,命人送了一些雲州特產來寧王府,給寧王夫人。”

  宿溪滿頭霧水,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關系,但是仍繼續听著屏幕上的崽崽分析。

  崽崽的對話框繼續跳出來,他道︰“他去建造行宮,本身就是大事一樁,在朝廷有賞,過陣子可能還要加官進爵,他回來時若是招搖一些,送來一些貴重的首飾珠寶,反而還符合寧王夫人娘家的作風。但他卻只是送來了區區一箱雲州菌菇特產。”

  宿溪明白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崽崽下了定論,道︰“只有一個原因,他從雲州行宮工程中,必定有所貪污,斂獲錢財,這才不想招搖行事。雖然不知貪污多少,數目不知大小,但上官方絕對不干淨。”

  可是,宿溪心想,即便有這個揣測,又怎麼借著這件事,在朝廷上把上官方給弄死呢。

  仿佛是猜出她心中的疑惑,崽崽又道︰“此事自然不能借由我的手,我若是去告知五皇子,以五皇子擅功的秉性,必定會立刻去告知皇上去查。我若是告知二皇子,以二皇子彎彎繞繞的性格,此事必定會拖上數月。那樣一來,遲早會讓人知道是我最先猜疑上官府。我們必須借一個急需立下大功翻身的人的手。快、狠、準。”

  宿溪心想,崽崽和幾個皇子相處不過數日,倒是將各位皇子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

  而這件事的確不能和崽崽牽扯上半點關系,必須要一個人發現這件事。

  崽崽又指了指紙張上的“柳州”二字,對身側微微一笑。

  他道︰“柳州與雲州很近,前段日子被貶的太尉正是被貶到柳州當刺史。他若是開始猜疑此事,必定會去查,去往雲州,來回不過兩日,三日之內,此事便能有結果。”

  “但雲太尉無故絕對不會去往雲州,且貿然書信告知,以他猜疑的性格,也不會相信。還需要一個辦法將他引到雲州去。”

  “比起他來,他的小兒子雲修龐倒是沒什麼頭腦,若是書信一封,先誘雲修龐去往雲州,再讓雲太尉知道自己兒子抵達了雲州,他必定會前去接人。”

  “屆時,只需要讓行宮稍稍坍塌一些,便能讓他自己發現此事。”

  “他一旦發現此事,為了這份功勞,為了官復原職,必定會快馬加鞭回京稟告此事。若無遺漏,屆時雲太尉將官復原職,上官學士會被貶。”

  “待到雲太尉官復原職,他回想起來,或許這時才會疑慮起為何雲修龐會被一封假冒他之手的書信叫到雲州去。但那時他已得了我的好處,他即便知道了是我們所為,也不會如何。”

  宿溪听得眼楮冒光,但她知道,崽崽選擇雲太尉,絕對不會只是一箭雙雕!

  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果不其然,又听崽崽道︰“除此之外,雲太尉是樞密武院的一品官員,掌管兵部任職一事,他能找出一百種由頭,將我安插進兵部員外郎這一空缺職位當中。屆時他官復原職,我們亦得到我們想要的,豈不兩全其美?”

  這樣一來,宿溪所糾結的,怎麼讓崽崽完成任務七,接近鎮遠將軍的事情,也有了初步的解決辦法!

  她在屏幕外簡直想給崽崽鼓掌!

  崽崽的籌謀布局比她想象的還要完美很多。

  宿溪這會兒有點兒搞大事搞陽謀的激動感了。

  先前收獲農莊和宅院,她還只是有了種倉鼠囤物般的滿足感,但現在更是有了玩游戲時的刺激感,一旦成功,崽崽的人才結交那一欄,搞不好就有雲太尉。

  日後崽崽恢復皇子身份,雲太尉應該不出意外,會站在崽崽身後。

  她心若擂鼓,和崽崽商量好對策後——當然,幾乎全都是崽崽分析,她听著,並時不時做做筆記——

  她就和崽崽分頭行動了。

  ……

  她已經解鎖了皇宮版塊,弄來了雲太尉之前上書時留下的奏折字跡。崽崽模仿雲太尉的字跡,寫了一封交給雲修龐,稱雲太尉想見他,讓他盡快前往雲州的書信。

  接著,她在雲修龐上太學院時,將信放入了雲修龐的書袋之中。

  現在宿溪明白為何前些天會有那條救下雲修龐的支線任務了。顯然,當時崽崽如果露了面,自然會得到雲修龐的一些關于雲太尉的情報。

  但換來的可能就是崽崽被那兩個世子記恨上。

  可顯然,崽崽很聰明,即便沒有從雲修龐那里得到什麼信息,他也能想出游戲為他設定好的辦法。

  這段時間以來,崽崽連夜挑燈夜讀和練功,練功體力方面已經累積了一個點數,武藝兵法方面也已經累積了一個點數,這兩個點數讓宿溪的累積點數達到了40,她剛好將雲州解鎖。

  雖然崽崽已經讓長工戊私底下買了人,讓人在兩日後雲太尉抵達雲州時,想辦法在建造完成的行宮弄出一點岔子來。

  但宿溪依然不放心,她特地將畫面切換到雲州,幫了一把手。

  而接下來……

  宿溪興奮地搓了搓手,就等著事情出結果了。

  ……

  五日後,宿溪正放學,而陸喚正在太學院作答考卷時,朝廷中傳來了一件大事。

  說是——前任雲太尉從柳州快馬加鞭回來,與皇上密談之後,舉報了雲州督公上官學士貪污枉法、中飽私囊,皇上徹查之後發現果然確有此事。

  皇上震怒。

  一朝之間,雲太尉立下大功,官復原職,而上官學士下獄,其兩個兒子受到連累,被貶往邊遠州郡。

  而其女寧王妃因已經出嫁多年,受到皇上寬恕,暫未受到懲罰。

  這件事的消息傳來,太學院還在考試的學子們震驚失色,議論紛紛。

  窗外大雨瓢潑,陸喚面不改色,繼續作答。

  但是剛放學的宿溪在公交車上卻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大事搞成功了!她參與感極其強烈!迅速打開屏幕,激動地拽了拽崽崽的後領子。

  陸喚還在答考卷,突然感到領子被拽了一下。

  他嘴角露出無奈笑意。

  他停筆,漆黑眼珠透亮,抬起頭,望向虛空的窗外,仿佛望向身側之人。

  雖然一切都按照計劃順利進行,令他歡喜,但更令他歡喜的是,他身側之人的高興。

  長路漫漫,孤寂且看不到盡頭,陸喚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盞明燈作陪。

  而今……他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等她不在的時候,讓我琢磨一下我左邊帥一點還是右邊帥一點。>///<

  宿溪︰???不都是包子臉嗎有什麼區別嗎?

  崽崽︰……

第41章

  宿媽媽最近對宿溪非常欣慰。

  她家宿溪先前成績雖然好, 但並不屬于非常用功的類型, 反而, 每天放學後還要看電視劇看到很晚。

  但是最近宿溪不知道是怎麼了, 每天放學後不出去逛街了,也不賴在沙發前看電視了,而是拎著書包一回來,就沖進房間攤開作業本開始寫作業。

  頭幾天宿媽媽還擔心宿溪是關起房門打游戲,中途數次借著送牛奶, 推門進去查看。

  但每次推門進去, 都發現宿溪還真的是在認真寫卷子……!她疑惑之余, 心頭不由得十分寬慰。

  除此之外, 宿溪雖然先前因為骨折落下了一段時間的功課, 但是上次考試卻仍保持住了班級前三名, 宿媽媽去參加家長會回來後便喜笑顏開, 又多給了宿溪一點零花錢。

  而宿溪在宿媽媽關上門之後,就悄悄松了口氣, 將壓在手機屏幕上的試卷拿開。

  手機屏幕正開著, 停留在游戲界面上。

  屋內的崽崽正站起身來,將快要燃盡的燭火重新點亮, 絲毫不知道屏幕外發生了什麼。

  不得不說, 宿溪玩這款游戲, 覺得崽崽給了自己莫大的激勵。

  他的勤勉程度讓宿溪望塵莫及,宿溪也就不好意思每天只是完成學校里的作業,便又買了一些課外的資料書來做。

  而除此之外, 和崽崽隔著一塊屏幕,一個在春雨綿綿的柴屋內,一個在窗明幾淨的公寓房間里,一塊兒用功,也是一件非常讓宿溪感到身心愉悅的事情。

  ……就好像有了陪伴自己並肩戰斗的人,對于將來的高考便沒有那麼焦慮了。

  雲太尉官復原職沒過幾天,就通過雲修龐,邀請了陸喚前去太尉府,說是他與雲修龐同窗,希望他能為雲修龐慶生。

  陸喚當時在那封給雲修龐的書信中留下了一些線索。

  雲修龐是個單純的少年,沒什麼腦子,但雲太尉能爬到一品官員的職位,可不是什麼心思簡單的人,必定能聯想到什麼。

  于是這日,太學院下學後,陸喚收拾好書冊,便同雲修龐一道前去了。

  ——這些都在他和宿溪的預料當中。

  只是,宿溪悲催地發現點數不夠用了,雲太尉的太尉府也沒辦法解鎖,她就只能目送崽崽一個人去了。

  宿溪倒是很想跟去,看看太尉府長什麼樣。

  這整個游戲和真實世界沒什麼兩樣,燕國江山風景如畫,她前幾天將界面切換到雲州的時候,就被雲州那高聳入雲、宛如仙境的崇山峻嶺,以及建造好的飛閣流丹、畫棟飛甍給驚艷了一下,四處轉悠,把每個角落都逛完,才干完正事兒回來。

  ……要是之後等崽崽恢復了皇子身份,有了閑暇之後,她倒是很想帶崽崽一塊兒去游歷一番。

  不過,她雖然不能去,但是系統很快彈出了太尉府中大致發生的情形。

  【雲太尉認為主人公年僅十五,不可能籌謀到這一切,甚至將他這個為官數十載的太尉算計了進去。他疑心主人公背後有人,于是對主人公進行了為難和考驗。但主人公全都對答如流。很快便令雲太尉刮目相看,心中對這少年生出了一些細微的提拔的想法。】

  宿溪在屏幕外非常的驕傲,太學院這一群應該是京城中世家子弟中最聰穎的一批少年們了,但是在她看來,全都不如崽崽。

  何況,崽崽年紀還比他們小。

  【雲太尉和丞相之間一向冤家路窄,是矛盾重重的政敵。他上次瀆職被貶一事,丞相在背後脫不了干系。但丞相是當今聖上的國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絕非什麼能夠輕易扳倒的紙老虎。雲太尉此次雖然官復原職,但是仍然和丞相府之間有著恩怨,即便暫時保持著表面的和平,可太尉府與丞相府之間的矛盾遲早會加劇。】

  【他將此化作一個委婉的故事講述,把他和丞相化名為偏遠郡縣中的兩個爭功奪權的下屬,想听听主人公有什麼解決之道。】

  宿溪心想,能問出這考驗,說明雲太尉已經對崽崽有幾分重視了。

  【主人公的回答是,下屬甲此時雖然暫時處于下風,但這卻也能成為他的優勢。下屬乙現在處于風光之中,但這卻也剛好是他的劣勢。畢竟下屬乙功高震主,而沒有一個郡縣縣長不怕自己位置被奪走的。下屬甲不妨借此,對郡縣縣長暗示,‘坊間都傳言下屬乙立下了許多功勞,郡縣廟小,難免下屬乙自視甚高,起了反心,不如想什麼辦法對其進行牽制,除了郡縣夫人之外,再娶進來另外一位專寵的妾室,對下屬乙‘老丈人’的身份進行削弱。’如此一來,下屬甲乙之間的博弈,便變成了三人博弈,分散掉下屬乙的精力。待到扶持第三人上位,令下屬乙與郡縣縣長之間有了裂隙後,下屬甲再休養生息,以逸待勞。】

  屏幕外的宿溪︰“……!”

  她宛如在看史書,但她仔細讀了一番這行文字,就能明白崽崽的算計。

  無非攪亂這攤渾水,然後趁水摸魚!

  正所謂欲實東先擊西嘛。皇帝整天想著怎麼馭臣,肯定也害怕國舅功高震主,往宮中送去美人,看起來是在分散掉皇後在後宮的寵愛,但實際上卻是在培養另一個國舅,分散掉丞相國舅的勢力。

  等局面成了一灘渾水了,三足鼎立,便有了機會,總好過雲太尉現在單方面挨打。

  【雲太尉對主人公的回答感到眼前一亮,不可思議主人公年紀輕輕,卻能有這些心智。于是當夜叫來自己小兒子雲修龐,希望小兒子既然與主人公是同窗,今後便能和主人公多走動。】

  宿溪心想,果然,就算之前那個支線任務沒有完成,雲修龐也要成為崽崽的朋友的。

  不過,崽崽如果真的能結交到第一個朋友,倒也是好事。

  ……

  而這段劇情過後,翌日,寧王府中竟然來了一道聖旨!

  不知道雲太尉進宮和皇上說了什麼——

  也可能只是隨口一提,畢竟現在雲太尉剛立下大功,皇上滿足他的一點建議也不是什麼大事。

  況且兵部員外郎這個職位是從五品,算不上什麼大官,更算不上什麼肥差,本來也是一些王侯世子們當職的。

  再加上皇上對上次秋燕山圍獵第一的崽崽也有點印象,便隨手下了一道聖旨。

  但是——這對于沒落已久的寧王府而言,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要知道寧王府中已經多久沒有接過聖旨了!

  自從寧王被派去邊遠地區之後,寧王府只剩下婦孺老幼,在京中是一天不如一天。

  老夫人這些年來急著將孫子們往朝廷里送,便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生怕自己還沒死,寧王府就徹底凋零了。

  但萬萬沒想到,這才剛進入太學院多久?她這個庶孫便得到了舉薦,一下子從九品伴讀之職升遷為從五品的兵部員外郎!

  雖然是從五品,連上朝都不必,暫時還只是個小官,可是此舉卻讓老夫人看到了希望。

  老夫人的激動自然表露無遺,但這幾天寧王府中,寧王妃和陸裕安、陸文秀兩兄弟卻是宛如焉了的茄子一般,喪得抬不起頭來。

  畢竟,寧王妃的娘家上官府直接倒台,這意味著,寧王妃便再無仰仗了。

  她原本在老夫人面前就要低人一頭,現在更是不敢見到老夫人,夾起尾巴做人。

  寧王府一件悲事,一件喜事,寧王府上上下下也議論紛紛。

  ……

  宿溪因為心情激動,特地等著聖旨來的這一幕。她現在的心情就像是親眼看見,崽崽在她的輔導作業之下,從幼兒園小班末尾,變成小組長了。以後就可以開始收作業了!阿媽能不高興嗎?!

  聖旨來之後,崽崽又被賞賜了些東西,還有許多老夫人讓嬤嬤送來的東西。

  這些賞賜之物,已經擺滿了半間屋子,放了幾個箱子,算進他的家財的話,已經遠遠勝過那兩個嫡子許多了。

  陸喚不以為意,但是他轉過身,听見身後的箱子里頭的珍珠項鏈之類的珠寶發出被撥動的細微的響聲,眉梢便忍不住流露出些許的笑意。

  ……她一向對這些亮晶晶的東西很感興趣。

  燕國普遍入朝為官都是二十來歲,最早的也不過十七歲的世家公子們。

  十五歲入朝為官,且升任從五品,已經是較為罕見了。

  不過,因為從五品只是個小官,倒是也沒在京城中引起太大的矚目。只是寧王府中上上下下心情復雜了一番,以及太學院的學子們悄悄議論了一番罷了。

  ……

  等到這一番聖旨下完,陪老夫人吃過晚宴,陸喚回到柴院,開始收拾起行李來。

  官從五品,是要搬去兵部住的。

  陸喚從幼年起,便時常想象,有朝一日自己得以離開寧王府,究竟會是以何種方式。

  現在,這個地方,他終于要離開了。

  他立在屋檐下,宛如擺脫了什麼困縛自己多年的泥沼一般,深深地舒了口氣。他抬頭看向更加廣闊的天空,夜里月朗星稀,天高地遠。

  雖然離開寧王府是他長久以來的夙願,可是,他卻十分舍不得這處柴院。

  柴院處處都是她留下的痕跡,東倒西歪被她扶正的竹林、被收拾整齊的廚房、檐下這一盞暈黃明亮的兔子燈、還有修補過的屋門和屋頂——這些全都是陸喚先前不願搬去老夫人賜給他的靜園的原因。

  他沒有什麼行李,所要帶走的,全都和她有關,炭盆、燈籠、衣服、長靴、那些來往過的被他悉心收藏的紙條。

  他將燈籠取下,將這些好好地收進了箱子里,打算隨身帶著去兵部任職。

  宿溪去吃了個晚飯的功夫,游戲里就天黑了。

  她再次上線,只見崽崽又坐在屋門前的門檻處,望著虛空的地方,仿佛耐心地等她來。她先進屋子瞅了眼,發現崽崽把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不由得心里也生出了一點悵然,雖然寧王府很討人厭,但是這柴院她和崽崽的確住過很久誒——當然,是崽崽一個人住,她時不時上線。

  現在終于要離開了。雛鷹要離開起始點,變為雄鷹,振翅高飛,飛向更加廣闊的天地。

  她固然為崽崽感到高興和喜悅,但心頭的確有一點復雜的情緒。

  她將界面切換到屋門處,在崽崽腦袋上點了一下。

  崽崽方才還安安靜靜的神情,立刻因為她的到來,而變得欣喜。

  每次她上線的時候,崽崽都這樣,雖然竭力控制住喜悅,但眸子里剎那間亮起的光,卻是騙不了人的。

  這讓宿溪心頭不由得有點愧疚。

  可是……崽,我這不是你接聖旨的時候才上線過嗎?到現在也不過游戲里的半天時間!怎麼整得跟一秒不見如隔三秋一樣?!

  崽崽乖乖坐在門檻上,雙手放在膝蓋上,仰著頭,對她道︰“我明日出發去兵部,在那里會有住宿,你仍會跟著我麼?”

  廢話。

  宿溪戳了戳他的左手。

  他垂下頭去看自己的左手,微微抿了下唇角。

  他知道她會跟著他去往兵部,兵部和寧王府都在京城,只不過隔著幾條街的距離而已。

  只是,大約是因為太過在乎,所以害怕出現什麼變動,所以仍然不確定,想要問出口,想要得到確切的回答,如此,心中才能踏實下來。

  過了會兒,崽崽像是極力鼓起勇氣,垂著頭,又問︰“日後,無論我去哪里……你都會在我身邊嗎?”

  宿溪被崽崽那副小媳婦樣兒給逗樂了,心想,這可未必,崽崽你去茅房,阿媽就不方便一塊兒了。

  陸喚沒得到她的回答,立刻繃緊了身子,茫然地看向空中。

  ——是沒辦法做出承諾嗎?

  他心中直直下沉,張了張嘴巴,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左手又被拍了一下。

  陸喚︰“……”

  他的一顆心髒這才停止墜落,平安無事地落至了地面上。

  所以,若是她始終跟著他一起,天大地大,在哪里並沒有什麼區別,在柴院不過待了三月之久,在別的地方說不定會待個半年之久,而有朝一日,他們會尋到一處住處,安下家來。家里面要擺滿了她所喜歡的珠寶和胭脂。

  屏幕外的宿溪不知道崽崽在想什麼,只見他莫名其妙的,雙眸中就生出一絲明亮的向往,包子卡通臉也微微發紅。

  宿溪︰“……”

  孩子傻了,兵部不是苦差事嗎?有那麼令人向往嗎?!

  宿溪沒有忘記竹林里還埋著自己先前放在里面的木箱子,木箱子里全都是崽崽送給自己的寶貝。既然要搬家了,那這些也要搬走。于是她拽了拽崽崽的袖子。

  陸喚不解地看向自己的袖子,見自己袖子被朝著竹林方向拽去,心想竹林里應該是有什麼,便跟著她一道過去。

  宿溪從廚房抓起一把鐵鍬,塞進崽崽手里。

  之前她是從商城兌換挖坑的操作,但現在既然崽崽在這里,這點兒苦力活兒就讓他做好了。

  陸喚立刻領會,莫非她有什麼東西埋在這里?他立刻挽起袖子,修長手臂露了出來,拿起鐵鍬開挖。

  很快,宿溪埋在這里的箱子便露了出來。

  陸喚打開,見到里面所裝之物後,頓時愣了一愣。里面整整齊齊收藏的,全是他那段日子送給她的小木雕之類的小玩意兒,後來他為她買的胭脂盒,他一直不知道她放哪兒了,原來也埋在了這里。

  里面還有一些被疊好的小紙條。

  月光鋪灑下來,這些木雕栩栩如生。

  ……

  陸喚抬頭朝虛空中看了一眼,仿佛在眼中描摹了她的身形,心頭微微動容。

  他一直以為。

  她的出現與存在,對他而言,是茫茫灰霧中的唯一一束亮光,也是他所得到的最大的幸運與饋贈。但自己對她而言,可能只是興之所起,所救贖的一個人而已。

  自己無時無刻不在等待她來,但她卻是興之所至,隨時來,也隨時可以離開。

  陸喚一直知道這一點,但從不敢表露半點苛求,因為怕有一日,她與自己打招呼離開後,便再也不來了。

  可現在看到這些東西,被她仔仔細細地收藏起來……

  陸喚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澀意……他沒有想過,他也被她珍之重之著。他也被她在乎著,惦記著。

  即便這些分量,可能只是她的世界的十分之一。

  但那樣對陸喚來講,便已經是他拼命奢求都想要的東西了。

  他有了真真切切被在意著的感覺,心頭便好似被什麼一點點填滿,他望向空中,不確定她在哪個方向,便抬起手。

  宿溪見崽崽沉思了好半晌之後,眼眸似水地抬起頭——雖然不知道他想干什麼,但他這包子臉上亮晶晶的眼神就像是“好開心要抱抱”一樣,確實,好不容易晉升幼兒園小組長了,又半夜吭哧吭哧挖箱子,是該鼓勵一下,于是宿溪牽了牽他的左袖。

  然後猶豫了下,用另一根手指往他懷里蹭了下。

  最後安撫性地拍了拍他後脖頸。

  一個非常草率簡陋的來自老母親的敷衍的擁抱就完成了。

  屏幕上的崽崽頭頂冒出個︰……?

  陸喚不可思議地睜大眼楮——

  他方才怎麼感覺那道風鑽進了自己懷里?

  ……是他的錯覺嗎?他方才,是不是被抱住了?

  可是因為她只是一道看不見的風,他也並不確定自己是胡思亂想,還是方才確有此事。

  他竭力裝作若無其事,俯下身去搬箱子,可耳廓仍是難以控制地紅了起來。

  但他將箱子放在一邊時,仍然忍不住在想此事,于是頭頂問號變成了兩個︰??

  宿溪拽著他袖子往回走,見他腳步飄忽,耳根微紅,不知道在想什麼,頭頂的問號不知何時變成了四個︰????

  而等他走到屋門前,進了屋子後,頭頂的問號已經一大堆佔據了整個屏幕︰????????????

  宿溪︰…………

  你他媽怎麼還在想?

  這一夜,宿溪陪著崽崽收拾好東西,便一如既往地勤學苦練,等到夜深了,崽崽睡下了,她才扔了片梨花給崽崽,告訴崽崽自己走了。

  但實際上,她還沒走,她這邊才晚上七點多,她一邊繼續寫作業,一邊繼續開著屏幕,看崽崽睡覺。

  ……

  翌日,太學院中許多人也听說了此事。

  但是這些學子們道听途說,且不知道其中緣由,所以為的便是,寧王府的庶子巴結了雲太尉的小兒子,這才令雲太尉進宮替他討了個官職。

  五品員外郎雖然不算什麼大官,但是陸喚一無什麼背景,二又是個庶子,直接從九品跳到了從五品,還是很讓這些學子們眼熱的。

  雖然明知道,肯定會出現這些言論,但是見到太學院那些聚集在一堆,交頭接耳的卡通小人,宿溪就有點兒生氣。好好的時間不做正事,天天討論她的崽干啥呢。

  陸喚倒是習以為常,低聲對她說︰“讓他們說,這種流言于我反而有利。”

  畢竟,他如今確實沒什麼靠山背景,如果過于嶄露頭角,反而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反而在眾人心中成為靠著朋友走後門的無用之人,對他更加有利。而待到他真的立下實功,有了立足的根本,到時候這些流言便可不攻自破了。

  宿溪見崽崽彈出這麼一段話,心頭怒火稍稍平息了。

  而自從雲太尉讓雲修龐和崽崽結交之後,這雲修龐倒是十分听他爹的話,一下課、一放學,就黏著崽崽。

  這天放學後也是,一直跟著崽崽,從廣業堂走到太學院門口。

  崽崽像是有些不耐煩,十分冷淡,但這小胖子卻眼巴巴地一直跟著。

  宿溪能明白雲修龐為什麼這麼跟著崽崽,因為雲修龐一直在太學院受到欺負和霸凌,即便現在雲太尉官復原職了,那些人有所收斂,但也沒有停止對他的嘲笑。而崽崽雖然年紀比他小,可是氣場卻攝人得多,他本能地想跟著崽崽,以為能受到保護。

  宿溪想著完成上次沒完成的支線任務,讓雲修龐成為崽崽的朋友。

  除此以外,她看著屏幕上一前一後兩個小包子。前面一個面容漠然,氣場冷冽,後面一個宛如肉球,跌跌撞撞跟著,就像看見幼兒園兩個小朋友,其中一個想和另一個做好朋友一樣,難免心中就生出了幾分老母親的慈愛之心。

  崽崽也應該交到一個朋友了。

  這樣的話,自己偶爾不在,崽崽也不至于太孤單。

  長工戊年紀二十多了,雖然和殘忍,但就是門不當戶不對,和崽崽肯定是談話不到一起的。

  而這個雲修龐雖然愚笨了點兒,但卻是個老實巴交的小胖子,再加上又是太尉之子,長大以後絕對是京城官員,他適合和崽崽做朋友。

  老母親這麼安排著,于是在崽崽走到街市上時,推了推他的手,示意向旁邊的糖葫蘆。

  陸喚以為身側之人想吃糖葫蘆,眼角眉梢融化了一些,從懷中掏出一些銅板,遞給賣糖葫蘆的小攤販,道︰“兩串。”

  買完之後,他打算拿回去,雖然她不能吃,但是她可能十分喜歡糖葫蘆,擺著看看也是好的。

  但宿溪隔著屏幕突然抓住了他的其中一只胳膊。

  崽崽︰?

  接著,宿溪抬起崽崽的胳膊,朝著跟著過來的雲修龐舉了起來。

  屏幕上的小胖子頓時喜出望外,抹了把眼楮,感動得快哭了︰“喚弟——不,陸喚,這是給我的嗎?”

  崽崽頭頂︰……

  陸喚眼睜睜看著雲修龐把自己買給她的糖葫蘆一把拿走,當場開始啃了起來,心中不大愉快,死死盯了他一眼,拿著剩下一串,扭頭就走。

  雲修龐不知所措,趕緊跟了上來,他一邊小跑,一邊吃糖葫蘆,那糖葫蘆的糖油看起來十分香甜,他吃得滿嘴都是。

  見陸喚回頭望過來,他似乎是很想結交這個朋友,于是撓了撓腦袋,努力逗這個朋友笑,便一口氣將糖葫蘆全都咬進了嘴里,登時嘴里鼓起來好幾個包,鼓鼓囊囊,看起來十分好笑。

  這小胖子其實挺有意思的,屏幕外的宿溪被他可愛到了,下意識拽了拽崽崽的袖子,讓他多看幾眼,別老嫌棄人家。

  可崽崽望向身側,心情好像越來越糟糕。

  他陰晴不定地看著雲修龐,轉身繼續往前走,手上拿著那一串糖葫蘆,情緒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他冷著臉咬下一個糖葫蘆來,鼓鼓囊囊到臉頰邊。

  然後側過頭,沒什麼表情地朝著左邊宿溪的方向看了眼。

  宿溪︰?

  宿溪正沒摸清楚崽崽這是在干什麼,忽然就見屏幕上,他頭頂跳出個氣泡,那氣泡有點急,趴在他頭頂。

  ——我也可以。

  宿溪︰…………

  作者有話要說︰  身邊的風一直繞著雲修龐。

  崽崽︰我發燒了。

  宿溪瞥了左上角的體力條一樣,屁,明明還是百分之百。

  崽崽︰我額頭有點燙。

  宿溪︰哦,是嗎?

  崽崽悶不做聲,轉身去沖了個冰水澡。

第42章

  屏幕外的宿溪簡直快要笑死, 但是崽崽顯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都變成氣泡一條接一條地蹦了出來。宿溪也就裝作不知道孩子爭風吃醋的小心思了。

  眼瞅著崽崽目前對雲修龐還是很排斥, 宿溪是個支持交友自由的老母親, 就沒有強行逼著兩人做朋友。

  但是根據系統的判定, 方才自己抓起崽崽的手送給雲修龐的那一串糖葫蘆,已經被判定為主人公在主動示好了,于是屏幕上很快彈出來消息——

  “恭喜完成結交到第一個朋友的支線任務五,任務獎勵金幣+200,點數+2!”

  這樣一來, 宿溪這邊順利地有了42個點數!她的目標是盡快氪到一百個點數, 到時候和崽崽溝通就不必通過拉袖子來進行了。

  而且根據系統的提示, 到時候商城還會解鎖什麼大禮包!現在已經走了二分之一的路了, 想想還有點兒小激動!

  寧王府中的下人侍衛替陸喚將行李搬到兵部的官舍之後, 陸喚正式去兵部走馬上任。

  從五品的兵部員外郎的服飾是深青色長袍, 上面畫萸朱紋繡深褐色青虎。

  宿溪看見崽崽將殷紅色的九品伴讀服換下來, 穿上這一身,還很有點兒可惜, 畢竟伴讀服的顏色實在是很好看。

  不過真的等崽崽穿上新的一身官服之後, 宿溪又立刻真香了。

  人靠衣裝都是假的。崽崽居然穿什麼都很好看,有著不同的風采。

  穿九品伴讀服像是精雕玉琢的小公子, 穿上從五品的武官服又更添幾分銀槍雪劍的清雋。

  陸喚去官衙的第一天, 他這邊辰時, 宿溪這邊已經晚上了,本來到了快睡覺的時間,但宿溪臨時前靠在枕頭上, 決定再玩會兒游戲,送崽崽第一天報到。

  于是她用支線任務換來的兩個點數解鎖了兵部四部的版塊。

  兵部老大是兵部尚書,二把手是兵部侍郎,這兩位統管兵部下設的四個部門。一部主管武官承襲兵吏選拔,二部主管戰備物品采購與收管,如馬匹武器等,三部涉及軍功賞罰,四部則涉及兵書軍報傳達。

  每個部門又有正職——正五品的兵部郎中,副職——從五品的兵部員外郎,底下從屬的有十來個主事,每個主事手底下又有一些辦事的官吏。

  陸喚所要任職的是兵部二部。

  他現在這個職位,就相當于兵部二部的二把手了。

  宿溪花了點兒時間將這些從系統的官員背景介紹里捋清楚之後,就非常期待崽崽第一次當朝為官是怎樣的畫面了。

  這從五品的兵部員外郎雖然只是個連上朝都不用的小官,但是手底下好歹也掌管著二部的十來個主事,應當挺有官威的吧。

  但萬萬沒想到,崽崽這第一天當官,便被兵部二部的主事們給了個下馬威。

  崽崽出現在官衙大門的時候,這些主事們還聚集在一塊兒交頭接耳,聲音也很大,完全不顧及當事人已經來了,仿佛就是說給陸喚听的。

  屏幕上彈出大段大段不屑的文字。

  “真不知道那小子怎麼就得了雲太尉的賞識,竟將他安排進這里!這種走後門的方式,真叫人不齒!”

  “對,區區一個寧王府的庶子罷了,此前沒有任何功勞,也就同那些世子哥兒們在秋燕山圍獵了一次,憑什麼壓我們一頭?”

  “我們這些主事,雖說並非全都是高官之家出身,但好歹也都是正兒八經一步步升遷上來的。主事甲是戎洲郡守之子,主事乙還是三年前的探花郎呢!我本以為員外郎的職位空缺之後,會是你二人中的一個升遷至此位置,可誰料竟然來了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

  一堆人中間,頭頂上有主事甲和主事乙名稱的兩個人,表情尤其古怪。

  一個面露憤懣,握緊了拳頭,一個倒是將情緒隱藏得很好,連忙擺手道︰“不不不,主事丙兄,我考取探花郎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現在自然長江後浪推前浪,不如京城中年輕的世子們了。”

  宿溪頓時就覺得這個探花郎主事乙心眼挺多的,果然,他這麼自謙一句之後,主事們立刻更加覺得不公平了。

  紛紛道︰“我們最是看不起那些子承父蔭的人了,世子又如何?京城中誰人不知,寧王府已經沒落了,何況新任員外郎還只是個下賤的庶子!能成什麼大事,恐怕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烏泱泱的十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口口聲聲寧王府低賤的庶子,將崽崽貶得一文不值。

  ……

  宿溪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心里十分不好受。

  但這種情況,倒也正常,畢竟這些主事們還以為新任的員外郎會從他們中間挑選,可誰知突然來了個天降,他們不陰陽怪氣的才怪。

  只是接下來,崽崽的處境恐怕不會太好過。

  還不知道這些人要怎麼刁難崽崽。

  陸喚身後跟著兩個寧王府的侍衛,替他拎著包袱,他將這些人的諷刺一字一句听在耳朵里,但神色卻並無波動。

  他腳步在官衙門口稍微頓了頓,讓兩個侍衛先進去替他收拾桌案,才低聲對身側道︰“你還沒走麼?”

  宿溪剛才給崽崽打過招呼,她快要走了,只是洗漱完後,才又忍不住在床上打開了屏幕。

  宿溪悶悶地扯了下崽崽的右手,心里一陣苦澀。

  雖然這段時間以來,崽崽已經很努力了,從永安廟到秋燕山,到雲州行宮一事,終于擺脫了寧王府中的困境。

  但是似乎還不夠,在這些人眼里,他還只是個可以任由欺負的沒落異姓王府的庶子。

  在太學院里也是,那些學子們雖然表面上與崽崽交好,抄他作業,但背地里還是覺得他只是個寧王府的庶子。

  而這些成年官員,欺負起一個少年來,就更加不遮不掩了。

  ……她現在都不指望游戲中盡快出現有關崽崽身世的劇情了,只希望崽崽能早日出人頭地,不再被這些人小瞧。

  陸喚雖然看不見身側之人的表情,亦看不見她的動作,但僅僅只是她拉他手的這一個動作,他就能分辨出,她似乎情緒不太高昂。

  陸喚想了想,猜出了為什麼,便對她道︰“你去休息,先睡上一覺,待你再來,我答應你,再听不到這些人說這樣的話。”

  而宿溪這邊的屏幕上也突然彈出了第六條支線任務——

  【支線任務六︰將兵部二部收拾服帖,解決二部歷年來頭疼之事,初步引起鎮遠將軍與兵部尚書的注意!任務獎勵2個點數!】

  即便這不是新的支線任務,也必須要幫崽崽收拾這幫兔崽子一頓啊!

  宿溪勾了勾崽崽的左手,示意他自己這就下線。但是她看著屏幕上崽崽朝官衙里頭走進去,而那群主事跟沒看見似的,自顧自地走開,心頭還是忍不住一團火。

  她一時半會兒想不到這些人該怎麼收拾,便打開商城翻了翻,搜索兵部關鍵詞,找來找去,只找到一本往年的戰備物品的精簡賬本。

  這精簡賬本是二部的東西,應該會有用。

  于是她扯著崽崽走到官衙後邊,將賬本先交給崽崽,再下線了。

  宿溪也實在困得不行了,心里還琢磨著這個支線任務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才能完成的,眼皮子就開始聳拉,沉沉睡意襲來,一會兒就睡著了。

  ……

  而陸喚這邊,見他的侍衛給他收拾好了桌案,那群主事們抬起眼皮子瞧了眼,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陰陽怪氣的冷哼。

  陸喚掃了這些人一眼,視線很快便鎖定這些人中的主事甲和主事乙兩人。

  其他主事似乎是以這兩人為中心的,這兩位應該身份比較突出。

  但這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又不大好,一人桌案在一邊,離得遠遠的。

  陸喚心下了然,不再言語,轉身進了官衙幕布里邊自己的位置。

  見他進去了,這些主事才不再死寂,又開始交頭接耳,稱這少年官威好大,不知道到底有什麼真本領起來了。

  陸喚開始翻看二部往年的賬本。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外頭忽然一陣嘈雜與吵鬧,似乎是有官吏來報告,說是出了事情。

  所出的事情有兩樁。

  一個主事負責采辦的馬匹,在兵營中看守的官吏沒看守好,跑掉了幾十匹!

  另一樁是,近些日子以來鎮遠將軍府招兵,導致對武器的需求增加,二部不得不增加了采買長槍銀劍等武器的數量。

  但是問題來了,將武器從鍛造處運輸到武器庫的途中,遭到了老百姓的抗議,稱運輸時板車嘈雜擾民。

  除此之外,武器運輸時官吏辦事不當,途中也丟了許多武器——燕國是禁止草民私人采辦武器的,就怕京城中有歹人將這些兵營的武器撿了去,為非作歹。

  這兩樁問題不算小,外頭的主事們焦頭爛額,議論紛紛,吵成一團。

  陸喚裝作沒听見。

  片刻後,二部的郎中來了。

  這郎中心里早就想把自己兒子安插進員外郎的副職了,但怎料還沒來得及安插,這個位置便先被雲太尉給舉薦了。

  他心里頭也十分不滿,生出了些齟齬。但是他畢竟比那些主事們要圓滑得多,況且他在雲太尉手底下當差,怎麼著也要給雲太尉幾分薄面,因此,是不敢當面給陸喚難看的。

  不過,現在既然出了問題,倒不如叫新上任的這小子出來解決。

  到時候解決不了,可就不是他們刁難這小子了。

  他讓人把陸喚叫出來,問︰“不知新上任的員外郎對這兩樁急事有什麼看法?”

  陸喚抬眸,問︰“我若給出對策,主事們便必定去執行嗎?”

  主事們心中輕蔑。這少年,分明還只是個少年,即便穿著官服,身段再好看,臉龐再俊美,也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罷了。

  底下的主事們不知道是誰低聲不屑地說了一句,“不過是個走後門進來的庶子罷了,太學院都沒上過幾天,能有什麼妙計?”

  二部郎中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立刻呵斥道︰“休要胡言!”

  他對陸喚溫道︰“請說。”

  “解決這兩件事,很好辦。”陸喚道︰“第一件,馬之所以會跑,全是看守方的失職,原本只要揪看守之人的錯即可。只是如今看守的乃三部兵營的人,我們二部勢弱,不便與之起沖突,所以這才成了一件頭疼的問題。”

  “那麼只需要與三部談妥,減少看守馬匹的兵吏,增加雇佣的馬夫即可。兵吏不擅長管理馬匹,還經常擅離職守。但馬夫是用銀兩雇佣來的,且全是平民,不敢在兵部眼皮子底下瀆職。如此可保證這種事情不再發生。”

  來自戎洲的主事甲冷笑一聲,駁斥道︰“你又怎知三部會同意我們這麼做?”

  陸喚神色平靜,道︰“你恐怕沒有注意此次鎮遠將軍府招收新兵的公文,招收的兵吏中,有一些是要送到三部去的。說明此時三部明顯缺人。給他們減少人手,他們又怎會不同意?何況,雇佣馬夫的銀兩從我們二部出便是。”

  探花郎主事乙面露難色,委婉地道︰“但是,這些銀兩又是一筆支出,豈不是增加了我們二部的財政支出……”

  陸喚掃了他一眼,與他算了一筆賬︰“雇佣一個馬夫一月半兩銀,五個馬夫一月也才兩三兩銀子。”

  “而我剛才翻了翻二部歷年來頻發的事件,發現馬匹逃跑這類事件,大大小小,一月至少兩次。每回耗費兵吏去抓,且賠償給馬匹搗毀的田地損失,便已經十幾兩銀子。哪個更增加二部的財政負擔,你算不清楚嗎?”

  探花郎主事乙登時面色訕訕。

  主事們雖然並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這少年的對策言之有理。

  “那第二件事情呢,莫非你這天才少年也有了對策?”主事甲環視了身側一圈,見有些主事臉上竟然流露出贊同之色,心中更加怒火中燒,不甘心地嘲諷道。

  陸喚不理會他言語中的不遜,轉身對二部郎中分析道︰“第二件,擾民、丟武器,本就是運輸的官吏的失職。可為何會這樣?運輸本身並非一件難事,竟然還會弄丟如此多武器嗎?未免令人奇怪。若深究起來,無非運輸途中大小官吏層層中飽私囊,到了底層官吏,掏不出這油水來,便拿了武器去變賣,變賣了武器,還稱之為‘丟了’罷了。”

  探花郎主事乙為難地道︰“這些貓膩我們並非不知,只是二部底下官吏人數眾多,且層層環扣,若是當真追究起責任來,只怕是好大一樁事情,會耗費數月去調查。如今二部尾大不掉,並沒有精力去挨個懲罰這些官吏。何況若是鬧大,鬧到聖上面前,我們還會被追究瀆職的責任。”

  郎中雙眉緊蹙,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件事情牽扯甚廣,他問陸喚︰“你可有什麼辦法?”

  陸喚言簡意賅道︰“不如讓京城中的貨商接手此事。一來,節省二部兵吏,裁去部分冗雜兵吏,減少開支。二來,貨商常年運輸物資,比半桶水的官吏更加懂得如何安全運輸,可減少路上造成的損耗,避免百姓投訴。”

  “三來,也可以減少官吏中飽私囊的環節,避免有朝一日皇上調查起來,問責此事。四來,對貨商們進行考估,京城貨商不下數十位,讓其各自拿出誠意來,挑選出最合適的貨商來接手,良性競爭,也能令負責此事的貨商更加嚴謹慎重。”

  官民合作,這在燕國此前並非沒有,兵部二部也有權如此做。

  只是這辦法,底下的這些干事們卻從沒想到過!

  他們先前考慮此事時,一直都在頭疼于如何告誡中飽私囊的那些人,可萬萬沒想到,換一個思路想問題,視野頓時開闊了起來!

  陸喚的對策一說出口,有幾個干事臉上的神色立刻不一樣了。

  其余人心中也大為吃驚,覺得這少年所提出的對策全都並非紙上談兵,而是直接對癥下藥,解決了他們二部目前的困境。

  可是,這少年只不過區區十五歲,又是如何想到這些解決之道的?!

  二部郎中雖然有心讓自己兒子上這個位置,但此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兒子絕對沒有眼前這少年這般能干。

  若是按照他所說的去解決,二部長久以來一直困擾的事情說不定真的可以迎刃而解!

  郎中臉上頓時顯出喜出望外的情緒。

  底下許多干事其實心中已經服了,怪不得這太學院是燕國第一學院,教導的是各位皇子,太子之師也出身于太學院,教出來的學生果然不一般。

  這少年雖然年紀尚輕,但果真並非什麼繡花枕頭,而是有真才實干,見識謀略也令人敬佩!

  但是,心中有些服氣了,臉上卻仍然不太能拉下面來。

  他們一個二個都是二三十的青年人,甚至還有四五十的為官者,讓他們听一個少年調遣?!

  主事甲看了眼周圍,見大家都不出聲,一副不得不贊同的模樣,有些冒火,忍不住道︰“你了解往年情況嗎?便提出這樣的建議,若是解決不了目前的困境,你當如何?”

  桌案後的少年睨了他一眼,反問道︰“你又了解往年的情況嗎?去年馬匹多少?官吏多少?武器多少?”

  “……”主事甲自然全都答不上來。

  而只听陸喚卻對答如流道︰“前年馬匹三千二百,去年無戰亂,馬匹僅為五百匹。前年二部官吏一百二十三人,去年增加許多,為一百六十三人,其中有一些大約是買了官進來的。前年武器兩庫房半,去年有許多生了銹,足足兩庫房。”

  這些賬本足足有十幾本,且被探花主事乙記載得凌亂無比,只有探花主事乙自己能看懂,可為何他來二部不過半日,在這樣短短的功夫內,竟然能全都記下來?!

  這是何等的天才記憶?!

  這一下,底下全都大驚失色,噤了聲!

  陸喚心想,也不知道她從哪里翻找來的,弄來的那本賬本倒是剛好派上了用場。

  他方才粗略一番,發現全是精簡過的有用數字,便在短短時間內一目十行地掃完,全都記了下來,此時能拿來唬人,還有她的功勞。

  而二部郎中盯著陸喚看了許久,神色一變再變。

  片刻後,他揮了揮手,對底下的主事道︰“便按員外郎說的辦。”

  ‘員外郎’三個字一叫出口,便是他已經認可陸喚這個從五品的員外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怎麼回事?睡一覺支線任務已經被崽崽自己完成了?!這是款自動游戲嗎?!

  崽崽小腿邁開,揚起了臉,腦袋上冒出個氣泡——等待夸獎。

第43章

  三日後, 陸喚所說的兩個辦法果然見效!

  三部本來就缺人, 能精簡用在二部事務上的官吏, 自然是求之不得, 何況三部還抱著落井下石的想法,以為二部此次將事情攬過去,必定會處理得焦頭爛額,到時候更加亂成一鍋粥。

  但萬萬沒想到,二部另聘了馬夫來對馬匹進行管理。

  並讓人從中斡旋, 暗示馬夫們兵民合作, 這乃是鐵飯碗。

  那些馬夫訓練有素, 從二部得到的月銀雖然不算多, 但馬夫們自以為是自己在吃國家飯, 于是並不在意所發的俸祿少了一點, 反而還十分高興!

  這樣一來, 二部不僅完美解決了此事,長此以往, 竟然還將減少許多財政支出。

  而武器之事, 也很快地順利得到了解決。

  二部的消息放出去之後,京城中許多貨運的富商便蠢蠢欲動了起來。

  陸喚讓主事們先將合作之事炒起來, 讓富商們以為會是一塊肥油差事, 暗自心中較量角力。

  待到富商們想盡辦法、擠破了頭想要攬這差事時, 再適當壓縮克扣給予富商們的利潤空間。

  如此一來,成功解決此事之余,還大大減少了二部人力物力財力。

  這兩件事一向讓兵部二部頭疼不已, 每年招兵,這兩件事都需要好些個主事去處理。

  有的走訪京城中百姓進行安撫,有的焦頭爛額地去追蹤武器去向,總之是手忙腳亂。

  但新的員外郎走馬上任之後,卻迅速解決了二部的兩個病灶,堪稱雷厲風行,績效有功了。

  經過此事之後,二部的主事們心底對陸喚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

  原本以為這少年是憑借著雲太尉和寧王府的關系才進了他們的官衙的,但現在看來,這少年多謀善斷,確然有過人之處。即便是不和他們比較,在這京城中的世家子弟中,也絕對是不可多得、出類拔萃的人才。

  眼瞧著頭疼之事就此解決,二部郎中深深舒了口氣,對自己新上任的這個少年副官終于多了幾分青睞。想來若是這少年一直留在自己這里做這個員外郎,還愁二部每年的績效嗎?還愁自己不能升官嗎?先前自己還想著將他弄走,讓自己兒子任職這個職位,但現在想來,這麼做恐怕太因小失大了。

  二部郎中陡然變得親切起來,還特地命幾個主事給陸喚屏風後的桌案上多擺幾盆綠植,多放一些炭火,多灑水打掃。

  主事們將正五品的郎中的態度看在眼里,眼觀鼻鼻觀心,自然對陸喚的態度也發生了改變……

  ……

  等到宿溪第二天再上線的時候,游戲里只不過過了三天,可是她睜大了眼楮,怎麼感覺崽崽所在的兵部二部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只見,崽崽坐在屏風後的桌案後看書,時不時提起筆,蘸取墨汁批注一些什麼。

  墨汁剛好沒了,崽崽正要起身去庫房拿。

  外頭卻突然沖進來一個主事小人,熱情地道︰“員外郎,您坐著,我剛好無事,來給您研磨!”

  說完也不管崽崽反應,興沖沖地提起袖子,就賴在崽崽桌案邊上不走了,殷勤地給崽崽研起墨來。

  崽崽頭頂︰……

  宿溪︰……

  這是巴結態度表現得非常明顯的主事丙。

  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崽崽撐起油紙傘,打算回到官舍時,有個主事小人又快步邁著小短腿走過來,也在崽崽旁邊把傘撐開,友好地道︰“員外郎,不如我們一道回去吧。”

  此人還在眾主事議論紛紛時替崽崽說了話,維護了崽崽。

  這是敬佩態度表現得非常明顯的主事丁。

  此次二部的麻煩事被崽崽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之後,大部分主事都對崽崽有所改觀,並改變了態度。

  但仍然有一撥人,仍然陰陽怪氣地覺得崽崽不過是從太學院偷學了一些治理之法,便拿來兵部班門弄斧,並沒什麼厲害的,此次事件得以解決,但並不能說明崽崽能解決今後兵部所有的事情。

  這些還不服氣的人仍然以主事甲和主事乙為中心,時不時地對崽崽冷哼一聲,且多次議事時,也故意稱病不到,給崽崽找麻煩。

  主事甲性格沖動,是明著給崽崽臉色看、找不痛快。

  而主事乙明面上對崽崽和平友好,背地里卻是多次用言語挑撥,還裝作置身事外的模樣。

  宿溪看著這兩個游戲小人的嘴臉,就恨不得伸出一身手指,替崽崽把這兩人摁進泥巴里揍一頓。

  這兩人帶頭擾亂兵部二部的這潭水,即便上回崽崽解決了難題,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欽佩,但是若這兩人一直攪混水,長此以往,這兵部二部仍然會不受崽崽管轄。

  崽崽讓她稍安勿躁,隨後便做了一件事情。

  他先讓自己從寧王府中帶來的侍衛去查清楚主事甲與主事乙每日傍晚離開官衙之後的行蹤,得知主事甲常去賭局場所,而主事乙則流連詩友會。

  接著,頭一日,在主事乙從街市上路過時,他讓自己的侍衛給主事甲送去一些金銀珠寶,讓侍衛表現出鬼鬼祟祟的樣子,可剛好被主事乙瞧見。

  主事乙瞧見了,臉色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翌日,在主事甲遲到大半天來到衙門之時,讓主事甲剛好撞見他在屏風後與主事乙密中交談,並贈送給主事乙一本詩冊。

  主事甲無意中撞見此事,臉色頓時一青。

  這樣做了之後——

  不出三日,竟然真的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主事甲和主事乙之間的關系越發緊張起來,而對崽崽卻是陡然一改往日不配合的態度,變成了竭力想要與崽崽結交的樣子!

  主事甲和主事乙都開始配合工作了,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其他主事哪里還能給崽崽再搗什麼亂?!

  宿溪起初還有點不明白崽崽當天到底讓侍衛給主事甲送了什麼,又和主事乙談論了什麼,怎麼這兩人忽然就開始爭先恐後地在崽崽面前爭寵起來了!

  這日從官衙中離開,路上,崽崽對她解釋道︰“實際上,頭一日,我讓侍衛帶著金銀只是在主事甲的府門口流連了一會兒,並沒有真的將東西送到主事甲手上。而第一日,我和主事乙也只不過是在隨意談論天氣,並未談論什麼結盟之事。”

  宿溪牽了牽他的左袖,示意自己在听。

  崽崽眉眼溫和地望向左側,又道︰“但是,主事甲和主事乙一向爭鋒相對,生怕對方搶先一頭,做者無心,瞧者卻遐想連篇。”

  “我只需利用這二人的心理,給其中一個人好處,另一個人看著,便急眼了。”

  “主事乙懷疑主事甲暗地里被我收買,生怕主事甲若是與我站在一隊,會給他為難。而主事甲亦怕主事乙先一步與我結交,到時候與我一道將他踢出兵部二部,那他便完了。”

  “而這二人積怨多年,長年累月的仇恨和較量可不是輕易能化解的,二人不可能聯手,因此只會有一種對策,便是爭先恐後地來巴結我。這樣一來,我在兵部二部想要做些什麼,不就順利了麼?”

  屏幕外的宿溪听明白了,不僅听明白了,還忍不住發出驚嘆,她的崽為何這麼聰明?!

  她有點懂崽崽的做法了,不就是老師講的博弈論里所提及的囚徒困境嗎?

  自古以來,帝王的馭臣之道,也是講究一個平衡,讓臣子們內斗,而帝王則從中左右逢源。

  崽崽現在雖然只有十五歲,但是他顯然已經精通此道,雖然他自己此時可能還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但是屏幕外的老母親見他初步顯出帝王的雛形,心中還是欣慰又感慨。

  陸喚撐著油紙傘,街市上的人都以為他獨自一人走在青石路上,一人打傘,卻仍淋濕了半邊肩膀。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在他身邊。

  他有時候並不想讓她看見亂成一團的兵部二部,那些前日還嘲諷輕蔑、後日便曲意逢迎的人心,這樣的人心太丑陋,若是可以,他希望不要髒了她的眼。

  可兩人一道走在這漫漫長路上,一道迎刃解決難題的感覺,又如此之好。好到讓他希望,這條路看不見盡頭,永遠不會走完。

  這綿綿的細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陸喚感覺到被拽住的袖子,眉角眼梢柔和一片,心中想——希望待這雨停時,他能找到辦法,讓她也能和常人一樣,擁有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雙腿,想嘗什麼便嘗什麼的嘴,擁有能看見這世間的眼。

  他必須找到辦法。

  ……

  兵部二部的亂子就這樣告一段落,一時之間,兵部二部上上下下,被崽崽收拾得服服帖帖。

  宿溪這邊的【收服兵部二部人心】的支線任務也顯示已完成,又增加了2個點數。

  現在宿溪還沒想好新的點數要解鎖哪里,就興奮地暫時先存著。

  而崽崽除了在兵部二部任職之外,還要繼續去太學院上學。

  上官學士已經入獄,崽崽在太學院中繼續清閑地讀起書來。

  趁此機會,對知識非常渴望的崽崽又趁機在藏書閣看了很多書,昏天黑地地看起來。

  有幾次宿溪下線之前,拽著他袖子催促他回去睡覺,他也答應,待宿溪消失之後便轉身回去。

  但結果第二天宿溪再上線的時候,發現崽崽又在藏書閣睡著了。

  看著草草在地上鋪了張席子、和著便衣服睡著了、手中還握著書的崽崽,她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養的孩子太愛學習了怎麼辦?!包子臉都給學瘦了!

  宿溪不忍心打攪崽崽,反正官衙那邊崽崽都是二把手了,遲到一會兒沒什麼,于是她從商城里兌換了一張羊皮的毛毯,輕手輕腳打算給地上的小小一團蓋上。

  蓋上之後,宿溪又費盡地從崽崽手中將那本《治國之道》拿走。

  可就在這時,《治國之道》的書皮下面竟然又掉下來一本書,“啪”地一下差點砸在地上,把崽崽弄醒,宿溪連忙一下子用手接住。

  她在屏幕外有些好笑,崽崽也和她們上課時一樣,語文課數學課封皮下面包裹著一本小說嗎?真是可可愛愛。

  可隨即,宿溪看到那書皮下面是什麼書之後,便沉默了。

  ……

  那是一本快被翻爛了的《召靈回生》。

  ……

  屏幕外的宿溪將手機屏幕放在桌上,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外。

  窗外月亮高高掛著,高樓林立,鱗次櫛比,因為還沒搬到新家去,樓下隱隱約約還能听見來自三環車流的響聲。回頭看向房間里,空調、電熱毯、電腦,因為開著正發出細微的嗡嗡聲。

  這一切都提醒著她,即便崽崽不是游戲里的人物,她和崽崽也是兩個世界。

  既然在兩個世界,又怎麼可能站在一起呢?

  崽崽對于能夠見到她,似乎懷著魂縈夢繞的渴望,但又不想讓她知道,于是一直在偷偷查閱各種辦法。但這事兒根本不可能做到,她又不可能進屏幕里。崽崽所以為的鬼神寄身托胎,也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

  崽崽現在有多希冀,將來的某一天發現所期待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就會有多失望。

  宿溪打開游戲的第一天,見到那個背著柴回到小破屋子、渾身是傷的游戲小人時,心里沒有任何波動,只覺得好笑又可憐,她那時也沒想過,自己一天天陪著他,會逐漸對他生出割舍不開的感情,到現在,光是想到之後他會很難過很難過,她心里竟然也有些揪著。

  崽崽從小到大,已經夠苦了,宿溪不想自己成為讓他苦的事情之一。

  ……

  因此在太學院里,雲修龐再來找崽崽的時候,宿溪看著這個小胖子,心中就更加生出了,一定要讓崽崽在那個世界擁有朋友親人的想法。

  這樣的話,有人陪著崽崽,她會放心得多。

  這樣的話,即便有朝一日,崽崽終于發現自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與他隔了永不可能見面的距離,而並非什麼能夠接觸得到的鬼神的時候,他應當也不會那麼難受。

  但是這麼一想,宿溪心里反而有點酸澀起來。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自己親眼看著崽崽成家立業,有了親近的人,自己不再是他最重要的那個人。他的時間分給了別人,不再每日眼巴巴地等待自己出現,不再每次孤零零地送自己下線……自己真的會開心嗎?

  自己的開心與否不重要,宿溪又心想,崽崽在那個世界過得好就行了。

  雲修龐想和崽崽一塊兒走,崽崽見這小子又跟上來了,簡直頭疼,趕緊收拾布袋,飛快地從太學院側門溜了。

  但是他已經溜了好幾天,雲修龐也沒那麼傻,今天居然從側門跟上來了,跑得氣喘吁吁︰“陸喚,你等等我,走那麼快干什麼?!我爹說了,讓我多與你一道!”

  屏幕上的崽崽頭頂一串省略號︰……

  陸喚正要再加快腳步,將他甩開,身側的風卻突然跳出來,拉了拉他的袖子,定定地拉著他,不讓他走。

  陸喚︰“……”

  他腳步倒是如宿溪所願地停下了,但臉上神情卻有點不大開心。

  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遠處的雲修龐,用靴子踢著腳下的石塊,悶聲道︰“你又想和那小胖子一起玩麼?”

  屏幕外的宿溪生怕他誤會自己更加在意小胖子,趕緊拽了拽他的右邊袖子,又在他背上一推,把他往小胖子那邊推了一下,著急地表達出一系列的意思。

  崽崽冰雪聰明,卻是立刻理解了,道︰“你是希望我和那小胖子一起玩?”

  屏幕外的宿溪簡直要給崽崽豎起大拇指,崽崽你這簡直就是讀阿媽機嘛!

  可崽崽看起來仍然不是很開心,他垂著眼睫,半晌,悶悶地道︰“知道了。”

  雲修龐好不容易追了上來,抹著額頭上的汗水,氣喘吁吁道︰“你,你為何,走,走那麼快,我今日也要去官衙一趟,能與你一道嗎?”

  陸喚瞧了他一眼,倒是難得沒有扭頭就走,而是道︰“隨你。”

  雲修龐立刻激動起來,和陸喚並肩走在了街市上。

  他因為性格懦弱的緣故,在太學院也沒什麼朋友,還受人欺負,現在走在陸喚身邊,他感覺終于和這人成了朋友,心中有了踏實興奮的感覺,于是不斷問陸喚今日學士所講的那些問題。

  陸喚全都一一解答了,神情中也並無不耐煩。

  雲修龐一面喜出望外,一面又有些感動。

  而屏幕外的宿溪看著,也有了種老母親的欣慰感。

  待到把雲修龐送走,崽崽回到官舍內。

  他坐下沏了壺茶,狂飲了兩口,像是與雲修龐說話說得太費力,口干舌燥。

  宿溪頓時有點兒愧疚,崽,帶一個學渣,為難你了。

  接著,崽崽半天沒說話。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頭頂不停地冒出“……”,像是在斟酌著什麼,可是卻遲遲開不了口。

  傍晚游戲里的光線漸漸昏暗,官舍院子里的夕陽從薄薄紙窗透進來,落在他眉宇之間,他看起來眸子里有幾分澀意。

  宿溪拍了下他的頭,示意——怎麼了?

  崽崽垂著他的包子臉,抿了抿唇,沉默了好半晌,才忍不住問出口。

  “你……你是否覺得雲修龐與我曾經的處境相同,對他起了憐憫之心,把他當成第二個我,這才讓我、讓我……”

  話說到後面,他說不下去了,像是有些難堪,眼睫顫了顫,站起身來往院中走。

  院中夕陽落在崽崽身上,崽崽小小一只,影子也小小一團。

  ……宿溪呆了呆,萬萬沒想到崽崽會這麼想。

  原來他以為,自己一直讓他對雲修龐多照顧一點兒,是因為把小胖子當成第二個他,同情小胖子嗎?這誤會可就大了啊!

  宿溪迅速把界面切換到院中,想方設法解釋,這游戲太犯規了吧,崽崽對自己說話就有對話框,自己還要到一百點才能對他說話!玩完這款游戲,宿溪覺得自己都快成了只能比手畫腳的啞巴了!

  小團子還在院中繼續悲傷,她撓了撓頭,看到角落里有一堆柴火,立刻拽著崽崽走到那堆柴火面前。

  崽崽頭頂冒出個憂傷的問號︰?

  宿溪從柴火中抽出一根,丟在崽崽面前,意思是——看到沒有,這麼多柴火,阿媽只要一根。

  崽崽像是並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一樣,臉上仍然沒什麼表情,眉宇間仍然有幾分哀傷。

  宿溪急了,把剛才那根放回去,又從柴火堆中抽出兩根,一根高瘦柴,一根粗胖的柴,立在崽崽面前。

  然後,“pia”地一下把胖的那根拍飛,意思是——看到沒有,阿媽不要小胖子,只要瘦包子。

  崽崽嘴角像是飛快地上揚了一下,但下一秒,又皺著眉心,負手立在那里,包子臉上一片憂傷,問道︰“我不懂你是何意。”

  屏幕外的宿溪快要抓狂了︰“啊啊啊啊!”

  她撓了撓頭,又在崽崽左邊放了一根柴,右邊放了兩根柴。然後,讓左邊的一根金雞獨立,把右邊的兩根柴丟出了院外。

  這一回,崽崽眉梢動了動,似乎是懂了,揣摩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問︰“你的意思是,我獨一無二?”

  宿溪瘋狂拉他左手。

  屏幕里的崽崽站著不動,但揚起的嘴角卻怎麼也平不下來,他耳廓微紅,眸子比夕陽還璀璨,淡淡道︰“哦,是嗎?”

  他這麼淡淡地說著,可頭頂卻跳出一個充斥著快樂小心心的白色氣泡——“我就知道。”

  宿溪︰……………………

  崽,你是不是有點過分戲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我我我我我獨一無二!(耳根紅了一晚上)

  宿溪︰這孩子瘋了。

第44章

  說開之後, 崽崽顯而易見地對雲修龐不再抱有敵意, 也不再排斥雲修龐放學後一直跟著他, 兩人一道走在路上, 他還會好心地替雲修龐講解一下授課時學士們所講的那些知識點。

  雲修龐自然是受寵若驚,卡通小胖子的臉上都開心到開出了花兒,兩只小眼楮都眯縫在了一起。

  而屏幕外的宿溪看著崽崽常年獨來獨往,身邊總算是多出一個非常有存在感的小胖子朋友,也是非常的欣慰, 早就該這樣嘛!

  陸喚在兵部二部上任一月有余, 解決掉的兵部二部的陳年麻煩問題不只兩樁。

  兵部二部上上下下很明顯地風氣有所改善。

  先前的兵部二部仿佛排列無序的一堆散沙, 雖然主事甲與主事乙, 以及其他主事都各自有各自的長處, 可卻都並沒有用在刀刃上, 反而整日因為一些芝麻蒜皮的治安問題亂成一鍋粥。

  而現在井井有序, 各司其位,秩序和效率都高出往日不少。

  二部的郎中看在眼里, 便和兵部尚書說了這件事情。

  ——二部郎中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陸喚這少年有能力是不爭的事實, 二部的各位主事都看在眼里,根本沒辦法抹掉他的功勞。

  況且, 二部積攢的難題這麼多年都得不到改善, 新任員外郎一上任, 便樁樁件件清理干淨,上頭又不是傻子,肯定也知道怎麼回事。

  與其等上頭問起, 不如由自己主動上報陸喚的功勞。

  如此一來,自己還能落得個“能人善用、舉薦下屬”的好名聲。

  兵部尚書統管兵部四個部門,每個部門頭疼的問題都許多,他每日一睜開眼想著這些問題,便腦袋都大了。而這些問題在皇上看來都是小事,自然不可能在上朝的時候提出來,只能勒令四個部門的郎中和員外郎去解決。

  四個部門每月都會送來兩次賬本,哪個部門做出了績效,一目了然。

  兵部尚書自然也發現了,二部從這個新的員外郎上任以來,竟然一馬當先、一騎絕塵地領先了其他三個部門。

  他眉梢不由得深深凝起。

  思索片刻後,特意讓人去取了這少年的資料來。

  兵部尚書便是上回宿溪和陸喚從皇宮夜宴中回來,宿溪所听見的,對鎮遠將軍談及“盡快找到繼承衣缽之人”的那位官員。

  這些臣子們的性格各有不同,鎮遠將軍常年征戰沙場,武將一名,為人刻板頑固,一旦對誰留下了什麼印象,便很難改變,

  而兵部尚書是軍中的文職,多年之前承蒙鎮遠將軍提拔,因此一直為鎮遠將軍出謀劃策,算是鎮遠將軍留在朝廷中的一名軍師。他為人脾氣較為溫和,看事情也更加深謀遠慮、全面到位。

  他統管兵部四部多年,還從未見過有誰能在短短一月之間,既解決了兵部數件難題,又能將人心籠絡在手的。

  這說明,新上任的這位員外郎還當真很有能力——不只是刻板地解決問題的能力,更具有駕馭屬下的能力。

  一個人若是只能做事,不能馭人,便只能成為一個兵卒。而一個人若是只能馭人算心,無法伐謀,便只能成為一個說客謀臣。

  唯有兩者皆備,方可成為將領以上的人物。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少年居然才年方十五,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謀算,日後必定並非池中之物。

  待下屬送來了兵部尚書所要的陸喚的資料之後,兵部尚書這才發現,此人竟然就是那日在夜宴上,面對鎮遠將軍的刁難,不卑不亢的那少年。

  當時那少年獲得秋燕山圍獵頭籌,他便覺得那少年不俗,而今看來,更加證實了他當日的第一眼印象!

  兵部尚書大喜,心中閃過一些念頭。

  只是,到底由誰來繼承衣缽,還得鎮遠將軍他親自說了算。

  不過,他倒是可以為這少年創造一些機會,接下來運氣如何,便看這少年自己的了。若當真蛟龍得雲雨,並非池中之物,他必定也能憑借他自己,扭轉鎮遠將軍對寧王府的既定的糟糕印象!

  想到這里,兵部尚書讓下人去給鎮遠將軍府送了封信,邀請鎮遠將軍翌日一道前往軍營視察,又同時給二部郎中送了封信,讓他明日帶新上任的那位員外郎陸喚一道前往軍營。

  猶豫了下,兵部尚書又讓自己未出閣的小女兒蒙上輕紗,翌日也在城外守候。

  他總覺得自己看人眼光不會出錯,若這少年當真將來能一飛沖天,那麼……

  ……

  翌日。

  宿溪上線的時候,陸喚正在官衙里。郎中讓他換上騎馬裝束,一道前往軍營視察。

  郎中對陸喚並不算親近,先前視察,一向都是帶他的兒子前去,今日突然帶陸喚前去,其中必定有什麼緣由。陸喚隱隱猜到了什麼,但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回了官舍換衣服。

  宿溪這邊幸好上次的支線任務還沒解鎖,剛好,這下可以給軍營的版塊解鎖了。

  宿溪想想還有點兒期待,畢竟不知道古代的軍營到底是什麼個場景,應該會有帳篷和篝火。

  她和崽崽打了個招呼,崽崽早就左顧右盼想著她怎麼還不來了,此時臉上的表情都有幾分鮮活起來,他一邊將腰帶扣好,一邊問道︰“你要和我一道去營地麼?”

  營地應該有長得比較帥的卡通兵卒?少將軍之類的?說不定可以切換到原畫看看。宿溪想了想,立刻有幾分期待,並非常潦草地給崽崽扯了扯衣領,表達一下老母親的關愛。

  陸喚並不知道她的想法,嘴角還在上揚。

  二人上了轎,和兵部二部的郎中一道抵達城外營地駐扎的地方。

  馬車在城外停下來,有兩個營地的兵卒小人前來迎接,將二部郎中迎下去之後,又來到崽崽的馬車前,彎腰在地上,讓他踩著下來。

  崽崽掀起帷簾垂眸,並未踩在他的背上,而是直接跳了下去。

  少年一席紅色勁裝,英姿颯爽,面容冷漠,眉眼如遠山冰雪。

  停在城外的一輛馬車上,兵部尚書的小女兒輕輕掀開簾子,視線落到他身上,登時小臉便紅了,多了幾分少女心事。

  當日秋燕山圍獵,她自然也去了,當日京城中的世家小姐們便忍不住朝那年輕少年看去。只是他身份略微有些低卑,只是個沒落王府的庶子,因此這才沒有多少少女上前說話。

  可昨夜不知為何,爹爹竟然對自己說此人將來或許可成大事,讓自己若是有意,大可結交一番。

  少女甲想到這里,面上露出幾分窘迫的嬌羞。

  陸喚跟在郎中後頭,一心一意快點抵達兵營,專心致志地巡視兩道營帳,自然根本沒注意後頭馬車上還有個少女。

  而屏幕外的宿溪是上帝視角,卻一下子將這些全都盡收眼底。

  她心中一個咯 ,崽崽這是……被人看上了?!

  系統在屏幕上,給宿溪解釋了來龍去脈。

  原來,崽崽最近在兵部整治二部的事情,傳到了兵部尚書耳朵里,他對崽崽刮目相看,便動了一些心思。

  投資嘛。誰能比崽崽更值得投資?

  算這個兵部尚書有眼光。

  宿溪頓時放大屏幕,去看看那兵部尚書的小女兒長得怎麼樣。

  她切了原畫一看,立刻就十分滿意,這小臉俏生生的,說是眉目如畫也不為過了,年齡也和崽崽相仿。

  ……古代是不是十五六歲就可以談婚論嫁了?

  崽崽這個年紀,說小,倒也不是很小了,也可以考慮起來了。

  當然,也不是現在就得談婚論嫁,但是如果能培養出點兒感情,崽崽身邊以後能有人陪伴,老母親也不至于太擔心。

  而且這樣,他就不會整天惦記著自己快點出現了,也不會自己超過三天沒出現,他就悶悶不樂、魂不守舍了。

  這樣一想,宿溪心里雖然有點兒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翅膀總有一天會硬,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的惆悵心情,但總體來說,還是很為崽崽高興的,而且,還有一丟丟的來自于老母親的八卦的激動。

  她見崽崽這個鋼筋直男還在一臉漠然地往前走,忍不住拽了拽他袖子。

  陸喚以為她有什麼事,眉眼溫和地垂頭,落後兵部尚書半步,對身側發出一個輕輕的鼻音︰嗯?

  宿溪把他的袖子往後拽,示意他轉身回頭看。

  陸喚便听話地轉過了身。

  他一眼就見到遠處那兵部尚書之女的馬車,那少女還在掀起簾子朝他臉色羞紅地看,見他回眸看過去,立刻害羞地將簾子放了下來。

  陸喚起先不明白身邊鬼神的意思。

  見鬼神拽著他的手指頭,細微地小幅度地激動地擺動,他感覺到那微弱而激動的風,眸中還忍不住流露出些許笑意。

  可當他再看了眼遠處那馬車,再垂眸去看自己激動飛舞的袖子時,他剎那間明白了鬼神的意思——

  他登時渾身僵住。

  ……

  周圍靜悄悄的,兵卒似乎奇怪員外郎為何駐足,僵硬猶如石板。

  陸喚許久沒說話。他這麼久以來,心頭逐漸升騰起的一些細微的、被他極力按捺的、強烈到了可怕、甚至有些病態的情感,在這一刻,猶如被猛然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下來,讓他登時渾身冷透。

  他心里直直墜落,砸得四分五裂。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所思所想的,可能只是他一人的執念。而她對他,有愛護之心,有關懷之意,但卻唯獨沒有、沒有——

  陸喚咬了咬牙,不甘心地問︰“你是覺得那女子不錯,想讓我看一眼?”

  他的聲音沉沉的。

  左手被高興地拉了拉。

  ……

  “你莫非,想給我說媒不成?”他的聲音中有些幾不可察的僵硬。

  屏幕外的宿溪感覺崽崽像是有點不太高興,但是——這有什麼好不高興的,她讓雲修龐和崽崽做朋友,崽崽吃醋她能理解,畢竟雲修龐是個男孩子。可是這兵部尚書的小女兒生得貌美如花,可是個女孩子啊,崽崽總不能以為阿媽一個鬼這麼好色,男女通吃吧?!

  她倒是沒有繼續拉崽崽的左袖。

  但是屏幕上的崽崽不知道怎麼了,忽然一張臉上血色盡褪,甩袖就走。

  宿溪︰“……”

  第一回 見他生氣。

  ……

  可是走了兩步,他腳步又頓了頓。

  少年身形在枯木營地里,像是極為難過似的,只是抬起眉眼時,竭力不顯。

  他袖下的手指緊緊攥住,像是極力在克制什麼,又對身側低聲道︰“我,我沒生氣,你跟上來吧,不要走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唉。

  宿溪︰黑人問號???

第45章

  接下來這一路, 兩人之間氣氛有些僵硬。

  當然, 應該是宿溪單方面的感覺僵硬, 崽崽雖然說他沒生氣, 可接下來這一路,他卻一聲不吭,十分沉默,垂著一張包子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屏幕外的宿溪有些無措,覺得他還是在生氣, 但又懷疑是自己的錯覺……畢竟屏幕上的崽崽腦袋上也沒冒出什麼表達心情的白色氣泡, 而且他還時不時朝左袖看一眼, 示意自己快跟上去。

  見屏幕上的崽崽小小一團, 走在營地帳篷之間, 前方的路非常狹窄, 他一個人的背影在其中走出了幾分孤獨的意味, 宿溪臉上一片空白,腦袋上緩緩冒出了幾個黑人問號……

  她不懂, 她做了什麼嗎?她不過是拽著崽崽的袖子, 讓他看看漂亮姑娘。

  退一萬步講,即便崽崽不喜歡人家姑娘, 也不願意現在就提及談婚論嫁的事情, 那看一眼有什麼?又不會少塊肉。

  少塊肉的是人家姑娘好不好?

  難不成是害羞嗎?可是看起來不像, 崽崽沒有臉紅。雖然小人垂著頭不說話,但宿溪能分辨他的情緒。

  那難不成是覺得她多管閑事嗎?

  宿溪想起了自己放學回家,在小區樓下, 听見她媽一邊跳廣場舞,一邊和阿姨聊天,將她和霍涇川扯在一起,說什麼青梅竹馬以後剛好成親家,她心情也會很煩很糟糕,覺得她媽在扯淡,這都什麼八字沒一撇的事兒。

  宿溪這樣將心比心地一想,立刻也覺得自己剛才多事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個道理被老師教了多少年,她還不懂嗎?

  她心想,還是暫時不要再提這個事了,順其自然吧。

  崽崽人中之龍,將來三宮六院,還怕缺媳婦兒嗎?

  雖然這麼自我檢討了一番,但宿溪心里還是有點惆悵。

  她現在有點兒理解,每回她媽和霍阿姨興致勃勃地談論她和霍涇川青梅竹馬,她頭也不回地對她媽扔下一句‘別給我說媒了,沒結果,你女兒一心學習,不到三十堅決不結婚’時,她媽的心理感受了……

  就和她現在一樣,有種淡淡的‘孩子長大了太有主見了’怎麼辦的悵惘感。

  宿溪不再提及這件事了,但陸喚緊緊抿著唇,臉上發白,心中也仍然沒能緩過來。

  此前,他心中雖然早已滋生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獨佔欲,可他從未多想,或者說但凡冒出一點念頭,便被他竭力遏制住,不敢去深思。

  畢竟,她能出現在他身邊,陪著他走在這條泥濘艱難的路上,對他而言已經是一種救贖了。他再有妄想,便只是她能永遠不消失、永遠不離開、永遠一直待在他身邊,以及,有朝一日能幫她找到合適的身體寄居——

  這些都已經是奢望了。

  可是見她如此激動地讓他去看別的女子,如此興奮地想要給他說媒,他心中仍是像卡了一根刺一般,上不去下不來。

  他垂眸看著自己足下的長靴,心想︰

  她這麼開心地想要把他推給別人,是因為對他從來都只有同情和善意嗎?

  她對他,不像他一樣恨不得將她藏起來,而是沒有分毫的佔有欲嗎?

  若是有朝一日,她發現他心中這些被他小心翼翼隱藏起來的陰郁心思,會待他如何?——是會離開,還是——

  陸喚思及此,眼皮輕輕一跳,幾乎有些無法呼吸。

  他喉嚨里一片澀然,垂眸去看自己被小心翼翼拽了拽的左袖,心里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在沒能幫她找到身體,沒辦法確保她永遠不會消失之前,不得泄露半分心中的那些心思。

  ……

  兩人就這樣想法南轅北轍地到了營地。

  ……

  京城外駐扎的營地是前段日子招收的一些散兵,正駐扎在此,等待將軍府和兵部的去向安排。因而這些兵卒都並非訓練有素,而是有些亂糟糟的,四處帳篷都亂成一團,外面一些未燃盡的篝火堆。

  陸喚定了定神,確保身邊之人還跟著自己之後,隨著二部郎中前往了射箭場。

  此次雖說是來巡視,但陸喚知道,恐怕並非那麼簡單。

  兵部尚書之女出現在城外絕非偶然,恐怕兵部尚書也隨之來到了這個地方。那麼,目的為何?

  陸喚抬起烏黑的眸子,似是漫不經心,朝射箭場不遠處的高台樓閣掃了眼,那高台樓閣上分明有一塊屏風——不知道何人在後頭。

  二部郎中讓他在射箭場上稍稍等候一會兒,隨後被一兵吏叫走,離開片刻後,再回來,身後跟著四個身著玄色深衣軍中頭目打扮的大漢。

  其中三個身後背著箭簍,拿著弓箭,氣質低斂寡言,陸喚此前雖然從未見過,但他一眼掃去,只見這三人玄衣上分別紋繡豹、熊、狼,在軍中職位應當分別是三品中領軍,四品武衛軍,六品護衛軍。

  而另一人體型剽悍,也是格斗好手,為四品中郎將。

  這些人在鎮遠軍中,已經稱得上是軍營中的核心,今日竟然全都被派過來,陸喚眸中意味不明——鎮遠將軍和兵部尚書倒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四人死死盯著陸喚,在射箭場上一字排開,郎中笑著對陸喚道︰“听聞員外郎少年奇才,一月前在秋燕山獵殺了雪狼王,得到皇上的賞賜,這四位兵大哥便想來向員外郎請教一二,不知道員外郎敢不敢較量一下騎射與槍法?”

  陸喚還未應答,屏幕外的宿溪已經驚呆了,這這這不是欺負人嗎?

  這四個壯漢壯得都快從屏幕里擠出來了,一拳掄死一個小朋友的那種,雖然其中三個身高都還沒有崽崽一個小孩高,但是論起寬度,崽崽在他們面前看起來就非常的單薄啊!三十幾歲的壯年男子還要和十幾歲的小朋友比騎射和槍法?要不要點臉?!

  宿溪雖然知道自己在屏幕外可以幫崽崽一把,但是這個郎中還沒說到底怎麼比,于是她不由得有點兒擔心,下意識勾了勾崽崽的手指頭。

  今天這一場兵營之行,就是考驗崽崽的鴻門宴啊。

  陸喚感受到她抓住自己的手,似乎在為自己緊張和擔憂,方才在營地外,心頭的那點兒郁意才稍稍疏解半分。

  他扯了扯嘴角,對那四人道︰“請。”

  屏幕外的宿溪兩腿一蹬,得了,這一場比試是躲不過了的。

  要與他比試騎射的那三人,是自己帶了兵卒,兵卒牽來了馬,且拎著上好的鳳羽弓的。包括箭支,也是銳利無比。

  但是陸喚此次前來,並未提前料到屏風後的人對他有此考量,因而只帶了馬匹,而並非帶弓箭和劍。

  郎中笑吟吟道︰“無礙,我早有準備。”

  說完他拍拍手,不一會兒有兩個兵吏送來三支箭,一柄長劍。

  宿溪和崽崽一道看向那三支箭和長劍,頓時沉默︰“……”

  這一場比試,刁難的意味未免太濃。

  若是當真是想考驗他的話,怎麼會送來的三支箭,只有一支是完好無損的利箭,而另外兩只,一支缺了尾部的羽毛,一支箭頭極為鈍重,只怕射出去不足五十米,便要因為重量而掉在地上。

  而那長劍,與其說是長劍,倒不如說是一根沒有卷刃開鞘的扁棍。

  屏幕外的宿溪有點著急,這可怎麼比得過?!

  而那四位站在對面虎視眈眈的軍中將領一直盯著崽崽,其中那位四品中郎將冷嗤一聲,道︰“京城中世子們大多細皮嫩肉,不敢與我們比試,也實屬正常。不過,既然生得嬌貴,便不要來軍中摻和粗魯之事,直接去朝中當無用的文官好了!”

  這虎背熊腰的中郎將看起來對文人十分輕蔑。

  這箭是鎮遠將軍那邊安排的,兵部二部的郎中也沒想到,居然會刻意刁難至此。看來那些有關鎮遠將軍對寧王府看不大順眼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他見了這三支粗制濫造的箭的模樣,都有幾分頭疼,張了張嘴,剛打算打個圓場,畢竟,怎麼說陸喚也算是他的得力部下,若是今日在此顏面受損,他這臉上也掛不住。

  但是他還未找到台階下,他身側的陸喚便已接下那三支箭和那柄長劍來。

  陸喚如同實質般的銳利目光落在那四人身上,直截了當地問︰“怎麼比?”

  那四人也有些詫異這小子竟然毫不膽怯,不由得對視一眼。

  其中一人道︰“我們三人與你比射箭,需得騎馬,在移動中騎射,誰更中靶心,便是誰贏。而這位中郎將用銀槍,你用長劍,你二人比試武力。”

  “四場比試下來,你若是能贏兩場,便算你贏。”

  說完,那位虎背熊腰的中郎將走到一邊,從兵吏手中拿起重若千鈞的銀槍,威風凜凜地耍了兩把,看得旁邊的二部郎中替陸喚抹了一把冷汗。

  “行,就這麼辦吧。”陸喚點了點頭,過去牽自己的馬。

  屏幕外的宿溪有點憂心忡忡,她想了想,先從商城兌換了一些東西。

  包括外傷藥,飛鏢、暗器。以防不時之需。

  而此時此刻,方才出現在城外馬車上的那位兵部尚書的小女兒也出現在了射箭場外,她身後有兩個丫鬟替她拎著裙角,撐著油紙傘,朝著遠處的高台上走去,似乎是打算觀戰。

  宿溪朝這個兵部尚書的小女兒看了眼,見她這會兒還在咬著嘴唇,臉頰緋紅,顯然是打算看一出精彩的比拼了。

  ……宿溪這個老母親突然就對這個兒媳不滿意了起來。

  這都啥時候了也不去找兵部尚書父親勸阻一下,崽崽一挑四容易麼?

  她心里不太舒服,有種崽崽在這里累死累活比武,台上的人輕輕松松看戲,崽崽被當成猴看的不爽感。

  算了,兵部尚書之女是少女甲,沒有姓名,可見並不是游戲給崽崽安排的良人。

  以後肯定還會出現全心全意對崽崽好的人。

  這樣想著,宿溪又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崽崽和對面幾人即將開始的比拼上。

  而陸喚也不得不注意到了朝高樓看台上走去的那位兵部尚書之女——並非他想注意,而是那少女身後跟著幾個下人,走得實在太高調。

  他蹙了蹙眉,感覺身側的風這會兒沒了動靜,不知道她又在想什麼。

  難不成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位兵部尚書之女身上,還在琢磨怎麼做媒?

  陸喚心中不痛快,漆黑的眸子里也劃過一分郁色。

  他抿著唇,走到一邊,從兵吏手中拿過箭簍,將那三支箭撥了撥,把箭簍放到馬背的一邊,然後提起長弓,一掀衣袍躍上馬背,衣袖獵獵,面容沉沉。

  他雖可以按捺住,不對她表現出過分偏執的情感,可她若是再隨意給他覓選別的女子,他怕他終有一天會忍不住了。

  身側的風忽然拉了一下他的手指。

  屏幕外的宿溪是想說,一切當心,萬事有阿媽。

  但崽崽卻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壓低聲音對自己沉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要再提了,我不會成家立業,我就要孤獨終老。”

  屏幕外的宿溪︰……啊???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完了,崽崽是個不婚主義者,懷疑不…舉。

  崽崽︰……我恨你是塊木頭。

第46章

  射箭場上, 與崽崽比拼射箭的三位也縱身躍上馬。

  三匹馬同時鳴叫, 急促地盤旋在場地上, 馬蹄發出“噠噠”的響聲。

  這馬蹄聲猶如擂鼓, 宿溪立刻被勾去了注意力,她緊張地朝那邊看去。

  只見,那三人中最先出列的是那位玄衣上紋繡著豹子的三品的中領軍,這人身材粗獷,目若懸星, 不止官階是三位弓箭手當中的最高, 看起來也似乎是三位弓箭手中最厲害的一位。

  率先派出最厲害的一個, 說明這三人對崽崽還是有些警惕的。

  這人不苟言笑, 朝崽崽這邊掃了一眼, 當即便雙腿一夾馬腹, “喝”的一聲從馬背上一躍而起, 隨即輕松地立在了馬背上,身形穩穩當當。

  屏幕外的宿溪︰……

  古代將領射箭花招式都這麼多的嗎?!

  只見三品中領軍的馬飛奔而去。

  與此同時, 他站在馬背上, 眯起一只眼楮,死死盯著百米開外的靶心, 拉開了弓。

  只听利箭“倏——”地在空中發出一聲銳利的響聲。

  毫無意外, 正中靶心。

  不知何時在射箭場外聚集起來的一些兵吏小人頓時發出狂熱的歡呼。

  不得不說, 能在馬匹快速移動、且以站姿立在馬背上重心不穩的情況下,百步穿楊,的確有兩把刷子。即便宿溪是崽崽這邊的, 也要承認這位中領軍很有些本事。

  不過,要是沒本事也不可能在軍中當上三品的武將了。

  那中領軍一箭正中靶心之後,立刻調轉馬匹,回過頭來看向崽崽。

  另外兩個弓箭手也朝著崽崽看來,眸中嘲諷意味不言而喻。

  這種情況下,宿溪根本沒辦法幫忙。

  眾目睽睽之下,她總不可能托著箭飛到靶上去,那樣的話只怕整個軍營都要目睹見鬼了,而且還會給崽崽帶來不好的後果。

  她見著崽崽不緊不慢地夾了馬腹,讓雪白的馬匹緩步上前,然後拉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視著這一幕。

  宿溪也心髒狂跳,都快跳出喉嚨了。

  她見崽崽面色鎮定,漆黑雙眸平靜,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但下一秒,從崽崽長弓上飛出去的箭,還不到五十米,在空中打著擺,就“倏——”地一聲,頭重腳輕地栽在了地上。

  “…………”

  宿溪︰……???

  等等,崽崽你,難道不是胸有成竹嗎?

  明知道箭會掉在地上,那方才還不疾不徐拉弓射箭,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的樣子是怎麼回事?!只是做給阿媽看的嗎?!

  射箭場上愣了一下,然後爆發出一陣諷刺的嘲笑。

  那四個將領紛紛朝崽崽瞥來,輕蔑地勾了勾唇角。而射箭場外的那些兵吏,本來是不敢嘲笑從五品的兵部員外郎的,但是這第一場比試落差未免太大了一點,他們便實在忍不住捂嘴狂笑。

  難不成這少年根本手無縛雞之力,先前秋燕山圍獵的頭籌只是鑽了空子?其實根本沒有真材實料?!

  宿溪臉都漲紅了,但崽崽還神色無波。

  宿溪忍不住去看掉在地上那支箭,只見,剛才崽崽用掉的是那支箭頭極為鈍重的破箭,這支箭任憑力氣再大、能挽弓射雕的弓箭手,也不可能射出太遠的距離。可以說是三支箭中最糟糕、最沒有贏面的一支箭了。

  宿溪原本以為崽崽要按照三支箭的缺少程度,用最鋒利的那支和三品中領將比拼,用次等的沒有羽毛尾巴的箭支和那位四品武衛軍比拼,用這支鈍箭和那位六品的護衛軍比拼。但沒想到崽崽卻反其道而行之。

  宿溪立刻反應過來崽崽的用意了︰!

  這不是田忌賽馬嗎?

  燕國的歷史上是沒有這一段歷史的,這些軍中的武將大字都未必識得幾個,肯定更加意料不到。

  看來那段日子的苦讀,崽崽是真的把《史記》給翻爛了,熟練掌握了很多上兵伐謀的手段。

  宿溪剛才還擔心得不得了,但這一下又立刻覺得她崽這邊勝券在握。

  而遠處的高樓上,屏風後,鎮遠將軍臉色都青了,對一邊的兵部尚書怒道︰“這就是你所說的認為適合的人選?!連挽弓的力氣都沒有,還如何帶兵打仗?!”

  兵部尚書被鎮遠將軍吼得抹了把臉上的唾沫星子,無奈地坐遠了一點。

  他遙遙地朝著陸喚那邊又看了眼,搖搖頭,嘆氣道︰“大將軍,若非你的部下刻意刁難,交給他的三支箭全都是一些無用的廢棄之箭,恐怕他未必會輸。”

  鎮遠將軍怒道︰“三支箭中分明有一支完好無損,他卻在第一場就落敗下來!”

  兵部尚書雖然看不清遠處的射箭場陸喚到底用了哪支箭,但是見另外幾個將領正被射箭場旁邊的兵吏包圍著吹捧之時,那少年卻仍安靜地在馬背上搗鼓剩下的兩支箭,心中不知為何,便覺得這少年今日必定不會輸。

  他忍不住駁斥鎮遠將軍,道︰“大將軍,在下今日和你打賭,若是我兵部的這位員外郎贏了,你可得采納我的建議。”

  “若是輸了呢?!”鎮遠將軍冷哼一聲︰“我倒是也听說了這少年將你的兵部二部治理得井井有條的事情了,確實有些計謀,但是此人恐怕只適合留在朝廷,玩弄一些權謀之術。戰場上刀劍不長眼,並非寧王府之輩能去耍小手段的。老夫倒是不知道為何你對寧王府的這第三子如此重視,今日竟然還喚了函月前來!”

  兵部尚書的小女兒函月坐在後頭,略微失望地瞧著射箭場上,並沒听見她爹和鎮遠將軍的對話。

  兵部尚書思索了一下,笑道︰“若是今日我賭輸了,書房的字畫任由大將軍挑。可若是大將軍賭輸了,也需得一言九鼎。”

  遠處高樓屏風後的對話,射箭場上自然是听不到的,但是宿溪面前的屏幕上全都彈了出來。

  她本來就很緊張,而見到這次的輸贏還將決定任務七是否能完成,就更加緊張了。

  就在屏幕上所有卡通兵吏等著看好戲,紛紛圍著那四位將領,而崽崽騎著馬,孤零零地在一邊時,第二場比試開始了。

  第二場比試出列的是這三位弓箭手中的六品護衛軍。

  大約是因為方才那位三品中領軍贏了,所以那邊那幾人肉眼可見地松懈了下來,直接讓三人中最末等的弓箭手來秒殺崽崽。出列的這位六品護衛軍也是十分地掉以輕心,眼神輕蔑地朝崽崽看了一眼,眸中得意不言而喻。

  他一鞭子甩在馬屁股上,縱馬而去。

  而與此同時,崽崽也終于開始動了,勢如奔馬,幾乎策馬與這人並駕齊驅。

  這人不以為然,拉起長弓時,還分心朝身側的崽崽看了一眼,他的箭射出之時,屏幕內的所有卡通小人,和屏幕外的宿溪一道,屏住了呼吸,這支箭若是沒有意外的話,應當能中靶。但是朝著箭支行跡看去,應當不能完全刺中靶心——

  不過,此六品護衛軍的實力也不容小覷了,若是在行軍打仗時,也是能準確地射中敵人要害了。

  可是,就在此時,畫面上的場景陡然生變。

  只見,凌空之中陡然飛來一道凌厲的箭矢,那箭缺少羽尾,也就導致射過去得又急又快。

  雖然員外郎這支箭與方才第一支箭所射出時看起來全然不同,精準程度增長了數倍,但是眾人仍以為這支箭又是抵達不了靶心。

  可誰知,這支箭在凌空之中,與方才六品護衛軍的那支箭撞到了一起——

  接著,“倏——”橫腰攔截掉六品護衛軍的那支箭,從那支箭尾部三分之二的位置刺穿了過去!

  而等兩支箭分開之後,陸喚的那支箭的尾上,竟然多了羽尾!

  而護衛軍的箭,卻是腰段之後,連同羽尾一道被齊齊砍掉奪走。

  眾人神情頓時凝住——媽耶還可以這樣?!

  護衛軍的箭,失去了羽尾,又被撞偏了過去,沒射出多遠便斜斜刺中了地面。

  而另外一支箭卻宛如流星,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正中靶心。

  第二場比試之後,全場靜默。

  宿溪見到崽崽將用來粘雞棚模具的膠水扔進馬背上的囊袋里,她︰“……”

  這一場比試過後,屏幕內的各方神色全都發生了變化,兵吏小人是拿不準接下來情勢會如何,而那三位弓箭手卻是神色微變,全都嚴陣以待起來。

  方才他們光顧著輕視那小子去了,卻沒發現,那小子竟然在三品中領軍出場時,用了最糟糕、最不可能勝出的那支頭重腳輕的鈍箭。而在六品出場時,用的是那支沒有羽毛尾巴的殘箭。

  也就是說,那小子現在手上剩下的那支箭,是那支完好無損的,利箭?!

  這樣一來,他與四品武衛軍之間,便沒有箭支上的優劣,而僅僅只是拉弓射箭上的技巧勝負了。

  方才那一箭穿箭的舉動太過驚人,最後一個還沒出場的四品武衛軍心中已然有些慌亂,但是他竭力不顯,仍趾高氣揚地站出來,對陸喚道了句“請”。

  而這邊,高樓之上,鎮遠將軍眉梢一抽,神色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

  最後一箭。

  四品武衛軍再次慘敗。

  當沒有了箭支上的故意搗鬼時,眾人才真正看清了這幾人與陸喚之間的懸殊。

  六品護衛軍自不必說,落後陸喚數百倍,早就是手下敗將。

  而這四品武衛軍,雖然亦中了靶心,但是他旁邊的少年郎挽弓射箭,輕飄飄一箭,卻是真正的百步穿楊,穿透靶心。

  敗得毫無懸念。

  ……

  直到此時,樓閣上的鎮遠將軍神色一變再變,他和兵部尚書也都知道了這場比試中,射箭場上的那名少年的不動聲色的謀略。

  以下對上,以中對下,以上對中。

  第一局表現得如此草率,直接讓三位將領掉以輕心,而第二局,直接強勢猛攻,借助外力,奪走了敵人的箭羽。到了第三局,勝負便已成定居!

  這三位將領全都是鎮遠將軍的軍隊里的好手,每一位拿出來都可以獨當一面,卻敗在這少年的手下!

  若是今日純粹只比了幾場箭法,那麼鎮遠將軍可能只認可這少年是個絕佳的弓箭手,可是這少年卻還展露了過人的謀算與才智,他心中已經對這寧王府的庶子刮目相看了,可是臉上卻——鎮遠將軍臉色有些不大好看,道︰“老夫輸了。”

  兵部尚書雖然沒和這位寧王府的世子接觸過,但不知為何,從近一兩個月他整治兵部的手段,便覺得他絕非池中之物。因而今日的結果,兵部尚書倒是沒有那麼意外。

  他撫了撫胡子,神色有些調侃,對鎮遠將軍道︰“昨晚的提議,大將軍意下如何?”

  鎮遠將軍又朝著射箭場上的陸喚看去,心中喜悅,但面上仍然心不甘情不願,咳了聲,十分勉強地道︰“罷了,就按你說的,此子可以培養一二。”

  ……

  最後一箭比完,幾乎不用再和那第四人比較第四場了,若是按照鎮遠將軍最初所說,能勝過兩場,便算陸喚贏的話,那麼今日,陸喚已經大獲全勝了。

  那第四人的處境現在十分尷尬——如果不比,很丟面子,如果比,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比了下去,那豈不是更丟面子?!

  好在,很快,高樓上有人來請,對陸喚道︰“還請寧王府家世子上座。”

  陸喚垂眸看了那人一眼,這才收弓,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烏黑長發落在背後。他將馬交給隨著自己前來的一個侍衛,讓那人好生照應,這才隨那人前去。前去之前,還不忘朝四周看了眼,像是示意誰跟上去。

  待他走後,射箭場上才發出此起彼伏的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

  宿溪的屏幕上不斷彈出各種甲乙丙丁的對話框。

  “方才第三場實在勝得太快,我都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真正令人愕然的是第二場,陸公子怎會直接將咱們護衛軍的箭尾截斷的?!”

  “完了,護衛軍他們臉都青了,今日回到營中,恐怕又是一頓操練。”

  “方才誰將員外郎叫走了,兵部尚書嗎?我听說兵部尚書未出閣的小姐來了。”

  ……

  宿溪看著幾個將領神色難看,而那些兵吏小人七嘴八舌,對崽崽瘋狂彩虹屁,在屏幕面前,笑得臉都傻了,心中老母親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今天這個任務,她可是全程沒有幫崽崽。

  看來這一兩個月崽崽沒日沒夜的打樁射箭練劍做俯臥撐起了很大的作用,崽崽的武藝好像比秋燕山時又要進展不少。

  她還打算多享受一會兒這些卡通兵吏的驚嘆,但那邊已經隨著侍衛走到高樓長梯上的崽崽,卻忍不住頻頻朝身側看,漆黑眉梢擰起,似乎是在琢磨她為何還沒跟上來。

  宿溪只得把屏幕拉過去,拽了拽崽崽的袖子。

  崽崽眉梢這才松展開來。

  她因為目睹了崽崽大獲全勝的全過程,所以還處于非常興奮激動的狀態當中,拽完了崽崽的袖子,還忍不住扯了扯崽崽右手中的長弓。

  她養的崽真帥!

  崽崽似乎是揣測到她為何如此激動,嘴角略微有些得意地翹起,但是在她看過去時,崽崽嘴角又飛快若無其事地壓了下來。

  高樓之上的亭台樓閣,就不屬于兵營的範圍了,宿溪暫時還不能解鎖。

  她把崽崽送進去之後,就讓界面停留在長堤上等著。

  ……

  從雲州除去上官學士,到進入兵部整治二部,到今天射箭場上的較量,她和崽崽打了這麼久的怪,幾乎全都是為了任務七做鋪墊,現在崽崽終于得以接近鎮遠將軍,宿溪覺得崽崽肯定會很快搞定。

  而果不其然,宿溪這邊沒過十來分鐘的時間,屏幕上就飛快地彈出信息︰

  【恭喜完成主線任務七︰掌握更好的武藝、兵法、體力,並獲得鎮遠將軍的賞識和支持!】

  【恭喜獲得金幣獎勵+500,點數獎勵+10!】

  臥槽,這個任務完成,點數一下子加了10?!屏幕外的宿溪差點沒跳起來,她迅速看了一下目前的點數,已經54了,新得到的點數還可以解鎖5個版塊。

  而屏幕上也再次提醒式地跳出一個當前狀態的界面︰

  【錢財資產】︰皇上賞賜與老夫人賞賜若箱,外城宅院、兩處農莊。

  【人才手下】︰長工戊、侍衛丙、師傅丁、工人x30。

  【結交英雄】︰仲甘平(京城富商第十)、戶部尚書(灰色)、老夫人(灰色)、鎮遠將軍、兵部尚書、五皇子(灰色)。

  【結交好友】︰雲修龐。

  【名聲威望】︰神秘少年神醫、九品伴讀、從五品員外郎。

  【可擴展後宮】︰兵部之女函月。

  宿溪激動地一行一行地掃下來,結交英雄里灰色的應該就是互相利用、但不能完全站在崽崽這一邊的人,而沒有灰色的,應該就是徹底站在了崽崽這一邊,可以當成自己人了。

  除此之外,這次的狀態還比上次多了一行——可擴展後宮。

  什麼?!屏幕外的宿溪眼楮一亮,這游戲還真的可以收後宮的嗎?!

  她陡然興奮無比。

  但是隨即想到崽崽射箭之前,對她說的“要孤獨終老”,她又頓時萎了,算了,這種事兒還是隨緣吧。

  ……

  游戲界面里太陽快要落山了,崽崽才帶著兩個侍衛出來。宿溪雖然沒跟著他進去,但也知道里面大致發生了什麼。

  只是,他出來時,身後有個同樣包子臉的卡通少女急著出來相送,不知道是不是在鎮遠將軍和兵部尚書的對話中出現過,這會兒少女甲已經有了姓名,變成了函月二字。

  函月擰著手絹,不敢抬頭,羞澀地小聲問︰“不知道陸公子如何回城?”

  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可否一道回去了。屏幕外的宿溪雖然方才對這個兒媳不太滿意,但是此時夕陽西下,場景十分美麗,她像是看卡通偶像劇一樣,屏幕外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老母親的會心一笑。

  她正想看看崽崽會怎麼回答,會不會臉紅,結果就見——

  一身勁裝的包子臉崽崽凝神,視線全都在遠處被侍衛牽著過來的那匹馬上,等那匹馬一過來,他就趕緊大步流星地下台階,沒一會兒就消失得沒蹤影了,而等函月再抬起頭來,身邊已經空蕩蕩的只剩冷風了。

  函月風中凌亂︰“……”

  崽崽沒听到——

  他是真的沒听到——

  他翻身上馬後,著急地朝著身側虛空之處望去,低聲問宿溪︰“你還在嗎,方才怎麼沒跟進來?”

  宿溪恨鐵不成鋼︰……

  崽,你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張包子臉上有沒有寫著“不解風情”四個大字?!

  宿溪拉了拉崽崽的袖子,陸喚這才松了一口氣。

  雖然知道她想將他往尚書之女身邊推,他心中也異常惱恨,但他是做不出來拿無關緊要之人來氣她的事情的。除她之外,他眼里容不下第二個人。

  更何況,她也未必會生氣——不僅不會生氣,可能還真心實意為他高興。

  陸喚思及此,抿了抿唇,便又兜頭被潑了盆冷水……

  不過,今日鎮遠將軍對他態度大為改觀,言語中似乎有意要舉薦他進入軍營,遠赴北境,這與他和她之前所計劃的目標,又接近了一步,宿溪激動地在桌子前計算點數,陸喚心中也是開心的。

  二人一道回了官舍。

  路上人多口雜,不方便說話,待回了官舍之後,陸喚斟了杯茶飲下解渴,才琢磨著如何與她開口寄身之事。

  她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查閱了很多書籍,找到了一些辦法,只是目前不知道是否可行,是否可行,還得帶她前去找那位術師……

  而宿溪當然不知道崽崽這邊已經進展這麼快了,竟然已經找到辦法了,她還在琢磨著崽崽之前說的“孤獨終老”的話,到底是叛逆期到了還是真的打算當“寡人”,總之是個非常令人頭疼的問題。

  陸喚望向虛空之中,心中情緒翻涌——若是當真能讓她出現在他面前,那麼有朝一日,或許他心中那些欲念並非那麼難以啟齒。

  他所求所想,不過是有生之年能見到她一面。

  他正要開口,外頭忽然有人來喚,道︰“員外郎,有人給你送東西。”

  陸喚思緒被打斷,皺了皺眉,對身側的鬼神道︰“我去拿一下,你等等我,不要走了。”

  他起身出門,出門前,又遙遙回望,不放心地再次叮囑了一句︰“我去去便回,半炷香時間,你不要走了。”

  宿溪好笑地掃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快去,不走。

  陸喚站在門口回望著她,眉眼中有幾分無奈與怔忡,停了半晌,才出了門。是了,他心想,他之所以如此渴望讓她以實體出現在他身邊,無非,他看不見她、摸不到她、踫不到她,亦不知道她何時會消失,這樣的感覺像是一場患得患失的折磨,永遠沒有盡頭……

  宿溪在屋內等了一會兒,沒忍住,跟著去了院外,只見崽崽面前站著兩個面生的下人,手里拿著東西,說是兵部尚書家的小姐送來的親手縫制的香囊——

  宿溪︰!!!

  然而下一秒,崽崽把院門一關,像是十分不耐煩,冷著眉眼,將這兩人拒之門外。

  宿溪︰……

  宿溪暗自吐槽,崽崽這門一關,只怕是徹底斷了他和兵部尚書之女的緣分了。

  果不其然,她打開屏幕右上角的狀態看了看,發現後宮那一欄,“函月”正漸漸變暗,然後在那一欄消失。

  崽崽的後宮又被他親手抹殺,成了空空蕩蕩的空白欄目。

  宿溪︰……

  崽崽關了院門往回走,像是也察覺到她出來了,冷漠的神情稍稍卸下來,朝虛空看過來,檐下燭火落在他眉梢,顯得安寧柔和。

  宿溪看著崽崽的包子臉上的神情變化,忽然就感覺,崽崽似乎是只在自己面前才能卸下心防,她這樣想著,心里忽然就一片柔軟,也懶得吐槽崽崽鋼鐵直男了,過去牽了牽崽崽的手。

  陸喚牽著她往回走,知道她方才見到了那一幕,或許是心中不死心,他看向左側微微被風吹起的袖子,猶豫了下,仍是問出了口︰“你……我已經拒絕,此時你仍是想讓兵部尚書之女與我在一起嗎?”

  那姑娘很好,但崽崽明顯不喜歡。

  宿溪便拉了拉崽崽的右手,不喜歡就別勉強。

  崽崽似乎心情終于好了一些了,微微勾起唇角,問︰“為何?為何不想讓了?”

  他的聲音里有幾分期待之意,但這麼一長串的表達,宿溪怎麼表達得出來。

  于是宿溪︰……

  知道她無法表達出口,陸喚又問了一個問題︰“若是再出現個別的什麼之女,你還是想說媒,把我往那邊推嗎?”

  屏幕外的宿溪頓時覺得這小崽崽是不是太記仇了點,自己今天也就多管閑事了一次,難道他還要阿媽承認錯誤不成嗎?

  她非常嫌棄地打了一下崽崽的右手,表示︰不了,再也不管你的婚姻大事了。

  崽崽的手被她沒輕沒重地拍得有點紅,但崽崽抬起手來注視著手背,嘴角的笑容更加抑制不住了點。

  他竭力忍住,但眸子里仍是漏了幾分亮意。

  他負起手,站在院中,飛揚著眉梢,繼續拷問宿溪︰“是因為听我說了要孤獨終老的話,不再強求,還是……”

  崽崽像是略微有些緊張,視線移開,垂了下去,腳尖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塊,耳根微紅,小聲問︰“還是有別的原因?”

  宿溪拽了拽他的左袖,表示是第一個原因。

  陸喚身形僵了僵,心頭升騰起的一些希冀陡然被冷水澆滅,他難免有些失望,勉強抬了抬嘴角,望著虛空之中——他甚至都不該朝哪里看,他看不見她。

  他啞聲道︰“是嗎?”

  “那若有朝一日,我遇到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女子,我若心儀于那人,你還是希望我能成家,與別的人白頭偕老嗎?”

  宿溪當然希望這樣,可是,她覺察到崽崽又有些失落的樣子,不知道這個問題他到底是希望自己回答“是”還是“否”

  ——不是,為什麼這個崽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拋出一大堆致命題給自己?

  她沒回答,陸喚便默認了她的回答是“是”。

  他扯了扯嘴角,肩膀塌下來,眼中亮意也飄散了,沉默地朝著屋內走去。

  宿溪看著小團子失魂落魄的背影︰……

  又不高興了?又不高興了?!

  崽,你最近來大姨夫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函月少女,請留步!我覺得我崽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崽崽︰……等後宮冒出來一個,就被我親手掐消失一個,你就明白了。

第47章

  宿溪覺得, 自從軍營之行回來之後, 崽崽的情緒就莫名波動得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幾日她上線, 崽崽還是一如既往地會眼前一亮。但是當她像個老母親一樣給崽崽掖一下被子, 在崽崽看書時抓起一件外袍扔在他身上示意他不要著涼,時不時從兵部的廚房偷兩個雞蛋扔在崽崽桌上讓崽崽補補身體時,崽崽看起來卻並沒有那麼高興,反而眉宇間一片復雜……

  雖然仍神情柔和地望向她,對她道謝。

  ……可垂下頭時, 嘴唇卻抿著, 像是有什麼堵在心口, 卻晦澀難言, 開不了口。

  宿溪見到他從鎮遠將軍那里回來後, 官服下擺好像被樹枝掛了個洞, 他自己沒注意。要是別的衣服也就罷了, 反正現在崽崽已經不是過去的崽崽,他已經有錢了, 直接換一件就是了, 但這可是官服。

  于是宿溪趁著夜里他睡著了的時候,從商城里兌換了縫補技能, 喜滋滋地給他補上了。

  第二天起來, 崽崽就發現了。

  宿溪上線時有些得意, 等著看到崽崽的包子臉上流露出喜悅之色,畢竟先前她這麼偷偷送溫暖,崽崽臉上都像是淌過一道暖流一般, 神色變得柔和起來。但是這一次,她卻見到崽崽穿著白色中衣,手里拿著被縫補過的官服,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眸色也一片晦暗——

  宿溪︰……?

  崽崽不知道在想什麼,總之看起來並不是很開心,反而還有幾分失魂落魄。他用手指摸了摸官服上被縫補過的地方,自嘲一笑,那神色有些澀然。

  接著,這一日早上,他沉默了很久,才穿上官服,去官衙了。

  還沒和他打招呼說自己已經上線了,于是全程目睹了他臉上的細微表情的宿溪︰……???

  宿溪不明白她的游戲小崽怎麼了,要是換作之前,自己這麼做,他肯定會很高興,眼楮亮晶晶地注視著自己,但現在——他這是已經厭倦了老母親的陪伴了?!

  該不會,在她還沒玩膩這款游戲之前,她的游戲小崽就已經厭倦這樣的陪伴了吧?!

  宿溪宛如天打五雷轟!

  她關掉屏幕之後,腦子里一片空白,反復思考自己最近做錯了什麼——除了多管閑事了一回,讓崽崽去看那位兵部尚書之女之外,也沒做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吧?

  那為什麼從兵營回來之後,崽崽和她之間就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別扭感……

  這幾日她一如既往地殷切地提醒崽崽多加衣服的時候,崽崽總是渾身一僵,她還以為只是她的錯覺,但是親眼目睹崽崽收到她縫補後的衣服後並沒有那麼高興的一幕之後,她終于意識到,這幾天的別扭感,並非她的錯覺了。

  宿溪琢磨不透,心情也有些低落。

  她知道,這可能是因為,每次上線時,無論她做什麼,崽崽總是眼眸漆黑透亮地等待著她,這樣一來,便讓宿溪也生出了一種被需要、被在乎的感覺。但這幾日崽崽一直不知道在想什麼,情緒古古怪怪的,和她之間也僵硬無比。她便感覺渾身不舒服了。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宿溪不明白,難道真的是到了叛逆期嗎?她到了這個年紀,也是不想和她爸她媽交流的,反而更喜歡和顧沁還有霍涇川待在一塊兒。所以,崽崽難不成也是這樣,現在更寧願和朋友待在一塊兒了嗎?

  房間外面宿媽媽在喊宿溪吃飯,宿溪下線之前,把界面切換到太學院去,就見雲修龐果然跟在崽崽後頭。

  崽崽這幾天對她總是晦澀難言、欲言又止樣子,但對雲修龐倒是十分坦然。

  兩個小團子坐在廣業堂外面的台階上說著話,雲修龐頭頂不斷冒出對話框,崽崽擰著眉宇,雖然沉默寡言,但是也沒有打斷他,兩人看起來交流了十分多的樣子。

  宿溪︰……

  宿溪看著這一幕,心口一痛,頓時生出一種兒大不中留的滄桑感。

  雖然她心里是希望崽崽多交一些朋友,免得她三天沒出現就魂不守舍的樣子的。

  但是真的感覺到了崽崽有心事不和她說,而去和別的小朋友說,她心頭還是難免一酸。

  想到這里,宿溪頓時覺得,自己平時一放學就埋頭沖進房間寫作業玩游戲,在學校就只和好朋友玩,接到她媽打來的電話沒說兩句就要掛掉,實在是太傷害她媽的心了。

  于是她關了手機進了廚房,眼淚汪汪地對宿媽媽道︰“媽,下午你別去打牌了,我陪你去逛街吧?”

  宿媽媽一臉懵逼,端著菜往飯廳走,不耐煩地揮開她︰“去去去,找你朋友玩去,多大的人了還纏著我,我下午約了人打牌的。”

  宿溪︰……

  宿溪游戲內外都在被嫌棄,今天剛好是周末,她索性約了顧沁去圖書館自習去了。

  而太學院這邊,雲修龐一直巴不得多說一點話,來引起陸喚的注意,可是他身邊的陸喚卻一直擰著眉宇,眉弓下有幾分郁郁寡歡之色,像是神游在外,根本沒听見他說什麼似的。

  ……

  以前陸喚覺得,鬼神若是能夠長久地這樣永遠陪著他,便已經很好了。

  她每回出現在他身邊,給他送來什麼,叮囑他什麼,他都很開心。

  他是如此貪戀被她陪伴時的溫暖,貪戀她的善意與關懷。

  可是漸漸的,當陸喚察覺到自己心中涌現的不該有的佔有欲、妒忌、保護欲,甚至是一些不堪的想法時,當他不知何時少年人的心音急促成一片時,她卻仍是……

  她待他只是如同親人一般。

  因為待他像親人,所以會對他好,會關心他,會叮囑他天冷加衣,會悄悄給他縫制衣裳。

  但是永遠不會像他這樣,宛如執念般地期待兩人見面的那一天;更不會讀懂他患得患失、妒忌她那個世界的朋友的糟糕情緒;亦不會和他一般,對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甚至衷心地希望他有朝一日能遇到別的女子,好好地成家立業。

  他的世界只有她,但她的世界還有很多別的人、別的東西。

  她似乎也並不希望他的世界只有她,而是希望他能將視線落到別的人身上,不要過于在意她。

  喜歡一個人並非這樣。

  因此,她並不喜歡他,對他只是有一些親情罷了。

  陸喚心頭沉沉,渾身一直浸泡在冰涼的冷水里,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

  宿溪迎來了這個學期的期中考試。

  這次考試之前,為了避免出現上次的情況,她提前和崽崽打了招呼,想辦法讓他讀懂,自己這次有一件大事要去做,可能又要好幾天不上線了。

  崽崽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叮囑她萬事小心,但神情明顯地黯然了一些。

  宿溪告訴他自己走了之後,還沒完全關掉屏幕,就看見慢慢的淡出視野當中,崽崽他獨自坐在官舍院子中的台階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副幼兒園小朋友眼巴巴地目送阿媽遠去,還不知道阿媽方向,也就不知道該往哪里看,黑漆漆的眸子澀然一片的模樣,頓時把宿溪的心髒捏了一把,她差點兒又控制不住自己跑回去捏一把崽崽的臉了。

  但是,考試嘛,才三天而已,游戲中也才八天,分別八天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更何況,崽崽他不是有了別的小朋友了嗎?

  想到雲修龐,宿溪唏噓一聲,崽崽終于交了朋友了,她應該高興才對,可這幾天見到崽崽有什麼心事都不和自己說,她心里怎麼這麼不是滋味呢?

  宿溪晃了晃腦袋,決定正事要緊,這三天,她主動把手機給了她媽,專心致志地考試。

  這次期中考試難度比上次要大一些,宿溪心里本來應該沒什麼把握的,但是最近和崽崽一起學習,她刷過的題目反而比先前更多了一些,這就導致,這回考試的時候,居然有好幾個題型都是晚上做作業的時候見過的,考試的過程中,宿溪有些驚喜,趕緊刷刷刷地把題目做了。這樣一來,她覺得自己這回成績應該也不會太差。

  考完最後一科,宿溪拿著考試袋,隨著人群走出考場,終于呼出一口濁氣。

  出考場之後,人一向是最多的時候,有些同學趕著回家,一直念叨著“借過”往前擠。

  宿溪走在樓梯上,就被身後推推搡搡的人群給推了一把。她從小到大已經摔過無數次的跤了,因此當熟悉的失重感涌過來時,她頓時睜大了瞳孔,心頭有了不詳的預感。但是這一回,她前面卻剛好有個學生把她給擋了一把,令她腳一崴,勉強在樓梯上站穩了。

  居然站穩了?!宿溪不可思議地看了腳下一眼。

  她以為,按照自己的倒霉體質,這一下不是崴腳就是摔到哪里。

  宿溪只覺得是自己運氣開始漸漸變好了的原因,吸了口氣,趕緊順著樓道上的人群飛快地回到教室去了。

  這八日,陸喚這邊也異常忙碌。自從兵營一事之後,鎮遠將軍便有意對他進行提拔,數次派人來請他去將軍府,兵部尚書也在旁。鎮遠將軍與兵部尚書商量本次去北地出征,該如何進行準備,議事時讓他旁听,並偶爾詢問他有何見解。除此之外,兵部二部的事務也繁多,太學院隨著春學即將結束,也留下了一系列課業。

  老夫人數次派家丁來請,希望陸喚能回去一聚,陸喚心中冷淡,知曉老夫人此時遲來的慈愛只是因為希望時刻控制自己,掌握自己在朝廷中的動向,因此他每每都找借口推脫掉。

  除此之外,城外的農莊已經逐漸被他擴展到了五處,每一處農莊都擁有工人四十名,溫室大棚與防寒棚十來個。師傅丁和長工戊將這些人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侍衛丙,也在年後趁著寧王府辭退一些人的功夫,從寧王府中徹底辭職,成了一名農莊專屬的侍衛。幾處農莊都在順利進展著,隨著春日即將過去,種植出來的農作物逐漸流向市場。

  先前陸喚與鬼神溝通之中詢問過,鬼神幫助他擴建農莊,目的似乎是希望農莊的總產量達到一個數字。

  兩千公斤。

  鬼神掰著他的兩根手指頭告訴了他這個數字。

  雖然不知道為何鬼神一定要讓農莊的農作物達到這個產量,但是這與陸喚的想法不謀而合,若是農莊能盡量產出更多的農作物,無論是運輸往北地前線,還是流向貧窮百姓的市場,都是一件可以養活百姓、有意義的事情。

  因此近日以來,鬼神沒出現,陸喚心中寂寥,便多去了幾趟農莊巡視。

  他苦苦地等到了第八日晚上,原本是打算留在官舍內,專心等她來的,但今日是浴蘭節,街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難免會有百姓打架斗毆的事情發生,臨時官衙那邊出了事,讓他過去一趟。陸喚想著迅速處理完,趕緊回來,便先在官舍屋內桌案上留下了一張告訴她自己去向的字條,然後隨著官衙衛去了一趟。

  宿溪考完試,興奮地沖回家,第一件事當然是趕緊掏出手機上線。

  這一回,她一上線,還沒來得及看看崽崽給她留了什麼字條,屏幕上就彈出了新的主線任務。

  【請接收主線任務九(中級)︰請找到長春觀一名在後院中灑掃的尼姑,從她口中得知主人公的身世。】

  【任務難度︰八顆星,金幣獎勵300,點數獎勵12。】

  宿溪看到屏幕上的“身世”二字,頓時一個激靈,要來了嗎?終于要來了嗎?!關于崽崽的身世問題!

  她打開了右上角的系統,看到系統中關于九皇子的頭像和資料仍然是空白一片的,但是顯然,因為點數已經到了54,已經過半了,所以主線任務逐漸開始涉及崽崽的身世了,待到完成這個主線任務九,這里的資料應該就可以填補上。

  宿溪心里有點激動,她從玩這款游戲開始到現在,也對崽崽是怎麼流落到寧王府的非常好奇,背後肯定有一個非常復雜的故事。

  這個任務看起來也就是找人,應該沒那麼難。

  宿溪恨不得立刻揪住崽崽,先去一趟長春觀。

  只是,她陡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如果崽崽的身世,背後有什麼丑陋的陰謀,是他根本接受不了的呢——

  那麼崽崽還想知道嗎?

  宿溪如果只是在玩一款游戲,當然恨不得早一點知道真相,但現在她已經不是用玩游戲的心情在陪伴著崽崽了,她心里忽然有些擔心,知道真相後的崽崽,會不快樂。

  宿溪心里忽然有點不安,不過她暫時按捺住,決定先不去想。

  她看過崽崽留在桌案上的字條之後,就將屏幕切換到官衙去找崽崽,但是轉了一圈,只見到幾個主事小人在大廳內議事,沒見到崽崽,想著崽崽可能已經離開了官衙了,便將屏幕轉到街市上去。

  此時此刻,街市上十分熱鬧,有一些舞獅的在街市上竄來竄去,周圍很多百姓小人圍觀,還有人給這些舞獅的丟銅板。

  宿溪看著那些舞獅的驚險萬分地踩在刀尖上,也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興致勃勃地看了好一會兒。

  過了會兒,她見到街市另一端似乎有些擁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才想起來自己要找崽崽,于是順著街市把屏幕移動,挨個從人山人海的小人頭里,找到她的崽。

  她一眼就看到,崽崽正從那片格外擁擠的人群中穿過來,眉宇擰起,像是急著回來。

  而這一片人群之所以擁擠,是因為高樓上有拋繡球的。

  拋繡球的應該是哪位京城的富商之女,借著浴蘭節街市上人多的機會,尋找乘龍快婿。

  宿溪從沒見過燕國的拋繡球,于是先過去拽了拽崽崽的袖子,然後視線興奮地放在高樓上準備拋繡球的蒙紗女子身上。

  整整八日,陸喚覺得如同過了八年那麼久。此時,他感覺熟悉的感覺回來了,呼吸一窒,心中爬上暖意,大石落地,正要對身側之人說話,問她她所要辦的事情辦完了沒有,結果就感覺身側之人的注意力似乎全都在拋繡球的女子身上——

  還下意識地興奮地拽著他往人群中擠。

  隨後不知道是哪里來的一道輕佻的風,像是快忍不住了,躍躍欲試,興奮地吹起了那樓上的小姐的白色面紗。

  底下得以窺見那女子面紗下的半邊容貌的一些男子眼楮一亮。

  而陸喚身側的風也更加激動了,像是恨不得吹個口哨一般。

  陸喚︰“……”

  宿溪沒注意到人群中的崽崽沉著一張包子臉,郁悶得快可以擰出水來。

  她剛才忍不住切了原畫看了下面紗女子的容貌,只覺得這拋繡球的女子好漂亮,比先前的兵部尚書之女還要漂亮,簡直可以用花容月貌來形容了!不知道接下來會便宜哪個狗男人!

  而就在此時,高樓上的女子將繡球一把拋出。

  底下的無論是少年,還是成年男子,都像是瘋了一般,瘋狂地去搶,畢竟,無論這女子容貌如何,她可都是富商萬三錢的女兒啊!娶了她,那就是直接成了燕國第一首富的乘龍快婿!

  那繡球卻宛如一道拋物線一般,朝著人群中的陸喚而來——

  宿溪也嚇了一跳,不知道這繡球拋得是有意還是無意,畢竟崽崽在這一群人中的確看起來最為亮眼,任憑誰站在樓上,都下意識地想要朝著他身上拋。

  難不成這里要發生支線劇情?

  宿溪正這麼想著,就見崽崽陰沉著臉,眼疾手快地一躲,那繡球便直接從他身側飛了出去,落在了他身後的瘸子身上。

  還在看熱鬧的宿溪︰……

  屏幕上,剛冒出了個頭的支線任務︰“請接收支線任務七︰接下繡球,借此機會認識萬三錢。”也卡了一下,緩緩消失,直接變成了——

  “支線任務七失敗!!!”

  宿溪︰……???!!!

  而屏幕右上角,宿溪打開了當前狀態再次看了下,果不其然,後宮那一欄,還沒來得及出現的首富之女,就已經被埋葬了。

  她︰……

  死崽崽根本不知道他錯過了什麼,朝著拽著他袖子的宿溪的方向看了眼,就冷著臉大步流星地擠出了這群人當中。

  宿溪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剛上線,什麼也沒做,他心情又不好了,她跟著把屏幕往崽崽那邊拉。

  街市兩邊熱鬧非凡,崽崽像是氣惱到了,兩條小短腿走得非常快。

  宿溪決定不和他計較,過去拽了拽他袖子,崽崽這才頓住腳步,胸膛劇烈起伏一下,定定地立在那里,臉色不大好看,忍了忍,才問她︰“那繡球眼見就要落在我懷里了,你只是站在一邊看熱鬧麼?”

  宿溪心想︰崽你情緒越來越變幻莫測了,你這話問得古怪……我不站在那里看熱鬧,還能坐在那里看熱鬧嗎?

  “八日不見,你——”崽崽咬了咬牙,像是想問什麼,但又活生生把話吞了回去,“這八日,你還好麼?”

  宿溪拉了拉他左手,意思是我還好。

  但她又忍不住回頭去看一眼剛才那掉在那瘸子身上的繡球到底怎麼樣了,後事到底如何,于是又將屏幕往那邊拉了一點。

  不知道為什麼,屏幕里的崽崽分明不知道她在屏幕外的一舉一動,但就好像是能察覺得到,她心思還在那拋繡球上似的,于是臉上郁色更加明顯了幾分。

  宿溪看著那邊,首富萬三錢的幾個家丁慌忙地從樓上跑下來,從那瘸子手中把繡球搶走,現場一片混亂,她看戲看得想笑。

  但是屏幕上突然彈出來崽崽硬邦邦的一句話︰“我無事,你去看吧,看完了回來找我。”

  這話實在太耳熟,上次宿溪想進青樓,就听崽崽說過差不多的話,她眼皮子頓時一跳。

  而屏幕上的崽崽攥了攥拳頭,見她許久沒反應,忽然像是有些傷心又有些生氣似的,直接往前走了。

  宿溪笑容逐漸僵硬。

  不是吧,崽崽可從來沒敢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後頭的,現在是翅膀硬了?!

  ……

  但是,崽崽剛背影冷漠地走出幾步,他頭頂便急急地跳出一大串白色氣泡。

  ——她不會真的走了吧?

  ——她跟上來了嗎?

  ——我要不要回頭,可回頭也瞧不見她是否跟上來了。

  ——整整八日未見,她竟然急著去掀別人的面紗!

  這堆氣泡充斥了屏幕,讓宿溪什麼拋繡球的畫面都看不到,她看這個崽就是故意的!

  崽崽心亂如麻一大堆,而這些心理活動最後變成了可憐巴巴的一句︰

  ……我是不是惹人厭了?

  宿溪︰……

  她心髒忽然被戳了一下。

  她看著崽崽默默放慢腳步,一點點往前挪,頭頂上聳拉著一片下雨的葉子。

  她剛剛好像沒意識到,她這邊只是過去了三天,但崽崽那邊卻是過去了八天,自己一上線,第一時間注意力卻全在別人身上,崽崽好像很難過……算了,拋繡球這種事,也不是什麼很要緊的事。

  這堆氣泡將屏幕上的畫面全都蓋住了,霸道自私地不讓宿溪看,可卻叫宿溪明白,雖然從兵營回來後,崽崽古古怪怪的,但是自己在他心中應該還是第一沒有變。

  確認了這一點之後,她之前的那點兒小失落便陡然消失無蹤了,甚至還忍不住嘴角上揚。

  她過去牽了牽崽崽的手,示意——沒走呢。

  崽崽眼睫一抖,頭頂委委屈屈的葉子明顯變成了終于多雲轉晴的小太陽。

  可他卻還要目不斜視,裝作根本不在意,輕輕地哼了一聲︰“哼。”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八日不見,一出現就視線黏著別人。

  宿溪︰……看女人也不行?!!!

  崽崽︰還掀別人面紗。

  宿溪︰……不然崽你也戴個面紗看看?

  崽崽︰不過我什麼也沒說,她立馬就跟上來了(沉浸在自我治愈中的崽崽有點開心)

  宿溪︰……你那叫什麼也沒說嗎?都把屏幕全都蓋住了!!!!

第48章

  陸喚心里也明白, 這樣別扭下去不是辦法, 自己若是一味強求, 反而總有一天會將人推開。

  至少, 現在人還在自己身邊。

  目前當務之急並非胡思亂想,而是找到那位據說可以通靈的世外高人。

  但是憑借陸喚目前的力量,即便听說了有那麼一位術師的存在,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人到底在哪里。他已經無法忍耐慢慢看去找了,要想早點找到, 就必須借助一些力量。

  鎮遠將軍的軍營中走南闖北的兵吏眾多, 將軍府上的眼線也遍布整個燕國, 或許能幫他盡快找到。

  思及此, 這日送宿溪離開之後, 他又去了一趟鎮遠將軍府,

  近日以來, 鎮遠將軍有意栽培陸喚,每回與兵部尚書議事時, 都叫上這少年一道。

  而最近, 鎮遠將軍有一件非常頭疼的事情。

  耗時兩月有余的征兵已經結束,出征在即。可近年來燕國的國庫空虛, 人力有了, 國庫卻承擔不起大軍的糧草。

  鎮遠將軍亦知道皇上的為難之處, 外憂內患,若是這筆糧草必須從國庫中出的話,今年難免要加重田賦徭役。

  燕國的稅賦本就不輕, 甚至從去年寒冬起,都開始征收鹽稅了。

  若是再頒布政令繼續加重,只怕會愈發加劇暴亂,民不聊生。

  而這些糧草若是從那些油水豐厚的百官口袋里掏的話,又難免會動一批京城勢力。

  下什麼決策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實在是左右為難。

  他揉了揉眉心,對兵部尚書、陸喚以及軍營中另外幾個謀臣道︰“今日上朝時,金鑾殿上吵成一團,丞相那群人生怕觸及他們的利益,堅決不同意百官募捐,如今朝中丞相一家獨大,皇上難免偏向太子那一邊。老夫倒不是怕與他繼續爭執下去,而是怕時間拖得久了,北境便真的阻擋不住了,屆時後果不堪設想!”

  幾個謀臣也是憂心忡忡。

  陸喚思索了下,問道︰“將軍,目前軍中糧草還夠支撐多久?三月足夠嗎?”

  北境那邊是一場長久戰,自古以來就沒有三個月結束戰亂的,此次要想徹底將虎視眈眈的鄰國來犯,前去的大軍至少要駐守一年半載,因此鎮遠將軍等人才如此頭疼糧草的問題。

  兵部尚書答道︰“目前還有一些民間義士送去糧草,加上原本有的,大概撐上四個月沒問題。”

  那麼也就是,要在四個月內,至少籌集到下四個月的糧草。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燕國雖然有很多富商,但這些富商還與鄰國來往,並不會輕易施出什麼善舉。

  且很多富商發的就是戰亂財,巴不得燕國戰火繚亂。

  陸喚心里估量了一下自己與鬼神的那幾處農莊,如今是六月,待到今年秋季,總產量必定早就超過兩千公斤了,這幾處農莊倒是可以短時間內養活一方百姓,但是對于戰亂時期的軍隊糧草補助而言,還是太滄海一粟了。

  若是想解決燕國北境軍隊目前的困境,就必須找到能夠承擔得起這些糧草的富商,與之進行以物易物的交換。

  但是那些富商已然富可敵國,又有什麼是他們需要的呢?

  這日將軍府議事結束之後,其他人轉身先走,陸喚多留了片刻,他告訴鎮遠將軍,他想試一下,看是否有法子能弄來糧草,但想與將軍交換一事,勞煩將軍替他去找來一個人。

  鎮遠將軍如今對這少年已經刮目相看,認為他的確足智多謀,是自己先前太有偏見了。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陸喚不可能憑借一己之力辦到如此天方夜譚的事情。

  不過少年人嘛,有雄心壯志是好事情。

  他心中反而更添了幾分贊賞,拍了拍陸喚的肩膀,道︰“你所求之事,老夫會差人去辦,不過軍中難題,你盡力而為即可。”

  鎮遠將軍雖然有幾分武官剛愎自用的臭脾氣,但為人還是一言九鼎,答應陸喚的事情之後,當即便派人去找陸喚所說的听聞可以召靈回生的那位道長。

  只是,能不能找到,他和陸喚心里都沒什麼底。

  ……

  宿溪發現崽崽陡然忙碌了起來,像是藏著什麼心事,急切地想要去辦到一般,比先前更加勤勉刻苦數倍。

  先前他就整天邁著小短腿往返于官衙、太學院和官舍之間,而現在更是忙得喝水吃飯的功夫都沒有,宿溪上線的時候有一大半,他不是在農莊就是在官衙。

  經常宿溪下線的時候他還在挑燈翻閱案卷,而宿溪上線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了,他還沒睡,床鋪上也沒有被展開過的痕跡。

  宿溪不知道他根本目的是什麼,還以為他是在忙于籌集糧草的大事,還感嘆崽崽果然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孩子。

  宿溪覺得他有抱負有理想是好事情,也不打擾他,就是有些心疼他眼下的青黑和眼眸里的紅血絲。

  而且有一次宿溪發現崽崽連軸轉忙碌得兩日未睡,下巴上竟然出現了淺淺的一些青茬——

  宿溪︰……

  宿溪受到了驚嚇。

  等等,不是卡通畫風嗎,要不要這麼寫實?!

  不過很快崽崽換上官服出門,將青茬剃去,又恢復了那個軟萌奶糯的包子崽了,宿溪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這邊過了大半個學期,而游戲里已經快過了一年了。

  自己先前在寧王府的那晚陪伴崽崽過了十五歲生日,而再過幾個月,眨眼間崽崽又要過十六歲生日了……不知道這第二年的生日,崽崽想要什麼驚喜。

  不過,令人欣慰的是,從兵營回來後的那幾日,崽崽和她之間的那股別扭勁兒終于消失了。

  宿溪沒能想明白那幾日崽崽為何情緒陰晴不定、變幻莫測的,只能將其解釋為每個月都會有那麼幾天,心情不好。

  她是這樣,崽崽也是這樣,很正常嘛。

  好在只是幾天之後,崽崽就恢復了正常。

  宿溪興致勃勃地又開始給崽崽縫縫補補,給崽崽把被子從春天換到了夏天的涼席,秋天到了,又給崽崽換成了秋天的厚一點的被子,總之,非常記掛著不要讓崽崽著涼。

  崽崽心底還是高興的,望著她,眼眸漆黑透亮,只是偶爾眸子里有一些復雜的、渴盼更多的晦暗之意,又令宿溪有些看不懂。

  ……

  宿溪這邊的時間過得沒有游戲里快,對她來說,只是又養了一個月的崽而已。

  她每天放學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線給崽崽打個招呼,然後一人一崽,隔著屏幕,一個認真學習,一個勤勉忙碌。

  宿溪學得累了,就拉著崽崽去街市上逛逛,崽崽雖然在官衙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但凡事都以她為先,但凡她想去玩,崽崽便將一切撂在身後,這樣看來,崽崽倒也不算一個完全的好官。

  宿溪覺得自己有了崽崽的陪伴,學習的時候也更加認真了,期末還沒到來,她就已經將這個學期的幾個科目的作業本給刷完了,當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宿溪簡直有點愕然。

  唯獨游戲里的主線任務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

  解鎖崽崽身世,找到長春觀尼姑的任務,不知道是還沒到時機還是怎樣,宿溪拉著崽崽去了兩次長春觀,將長春觀里里外外、每一塊青石地板磚都翻遍了,也沒找到可能是npc的那個尼姑。

  系統對此的解釋是,前面還有其他的主線任務沒完成,要等到任務二和任務六完成之後,任務九才會展露眉目。

  于是宿溪只好先作罷。

  而糧食兩千公斤的任務二已經從去年做到了今年,算是一個長期累積任務,急也急不來,宿溪估計崽崽不斷擴大的那幾個農莊在今年秋收之後,應該就可以達到這個目標。

  至于結交萬三錢——

  她正盤算著怎麼靠著其他的渠道認識這個燕國首富第一。

  原本按照游戲里規劃的路線,那天在街市上拋繡球,崽崽在那個支線任務中就可以接觸到萬三錢了。

  但天殺的!那個支線任務活生生被崽崽給扼殺了!

  也就導致直到現在為止,萬三錢還沒出現在她和崽崽的視野當中。

  宿溪有點風中凌亂,不知道為什麼崽崽那麼排斥接近他的後宮,他既然最後要登基為帝,拿的肯定是龍傲天劇本啊,可崽崽他活生生把龍傲天活成了靜心禁欲的少年和尚。

  這件事急也急不來,于是宿溪放平心態,先陪崽崽在農莊官衙太學院三處連軸轉。

  ……

  這日,陸喚從官衙回來,一如既往地在檐下等了許久,等到熟悉的風纏繞住他的指尖時,他近日以來清減許多的臉上才浮現出一絲柔和之意,他對身側之人道︰“我想與你商量一件事情。”

  宿溪拽了拽他的左袖,示意他直說無妨,莫非是提前幾個月就惦記著今年的生日禮物?小孩子嘛,宿溪這麼想著。

  但崽崽要說的是一件更重要的事。

  崽崽這幾個月以來,不斷擴張農莊的生意。他任職兵部二部員外郎一職之後,開始有了俸祿,且先前得了皇上的賞賜,又從老夫人那里拿了許多銀兩,並不缺銀兩,就是農莊有些缺人手,因此他才連軸轉得這樣忙碌。

  農莊逐漸擴至八處,除了在京城外,他在寧縣、豐州、山都也分別設了一處農莊。

  宿溪隨著他把那三處都解鎖了,還瞧著崽崽親自去了那三處一趟,挑選雇佣了人對那些農莊進行看管。

  他在每一處農莊,利用溫室大棚與防寒棚的便利,讓工人們春耕秋收。如今已經到了秋末,糧食產量自然早已遠遠超過兩千公斤。

  而這些遠遠超過其他農莊和種植地產量的糧食,他令工人們以不露姓名的方式,施舍給燕國遍地的窮苦百姓。

  從去年冬天的霜凍災害開始,燕國許多百姓就流離失所,吃不上一口熱飯,餓死了很多人。

  現在這些糧食雖然不足以解決太多百姓的困境,但也足以讓其中一部分人挨過去。

  這也算是積下的善功一件了。

  且正因如此,坊間逐漸開始流傳起了有個“不知名的善心富商”的流言,對這位接濟百姓卻不出風頭的富商感恩戴德。

  這話此時還尚未傳到皇上的耳朵里,但是京城大部分官員卻都听說了此事,這倒是和去年冬天永安廟那位救了數千百姓的不露面的神醫有著相似之處,難免讓人將兩件事情聯想到一起。

  但崽崽這幾個月忙碌于這些,目的肯定不止于此。

  在整個燕國糧食價格高漲,所有種植農作物的農莊的產量都奇差無比的情況下,他和宿溪所經營的農莊的產量卻能一如既往,甚至比往年畝產量最高的記錄還要更高——

  自然會引起一些人的注目。

  萬三錢、仲甘平以及京城中其他一些富商都想方設法打听過,甚至還有心懷不軌之人偷偷潛入城外的農莊,試圖弄清楚防寒棚與溫室大棚是什麼原理。

  但是圖紙只有宿溪和陸喚這里有,這些富商即便找到手藝活巧奪天工的木匠,也無法分辨其中早已凝結成粉末的煤油燈以及牛皮紙厚度、木料等的控制量,搞不好就會弄巧成拙。

  也就是說,防寒棚與溫室大棚,這兩樣先進于燕國這個朝代的東西,給作物種植帶來了巨大的便利。卻相當于一個專利技術,只有宿溪和崽崽這里有。

  而若是想要更加擴大農莊規模,進行量產,養活更多百姓,就需要更多的人力外力了。

  于是,崽崽打算招攬一個下手。

  他一說宿溪也就理解了,其實也就是想要將擁有溫室大棚和防寒棚的農莊連鎖化,並且找到一個不會背叛的合作之人。

  崽崽考慮的人選是仲甘平。

  仲甘平這人,白手起家,從當日接觸來看,並非什麼狡詐奸滑的人。何況,永安廟一事之後,他的小兒子為崽崽所救,崽崽對他一家還有救命之恩,他應該是萬萬不會以怨報德的。因此,此人還是可以信任的。

  宿溪立刻拉了拉崽崽的左袖,表示自己舉雙手贊同。

  崽崽看人的眼光非常精準,決策也從來沒出過錯,宿溪對他放心得很,除此之外,系統里仲甘平在【結交英雄】的那一欄,也是完完全全實心實意歸順于崽崽的,就更說明不會出什麼問題。

  其實這一年以來,崽崽飛速成長,宿溪這個養崽的,越到後面,越是幫不到崽崽什麼了。

  所有問題崽崽都能自己搞定。

  盡管如此,崽崽卻每回有問題,還是要拉著她一道商量,大概是想要確認她一直陪在他身邊。

  宿溪想到這里,看著站在檐下,清瘦許多的崽崽,心中淌過一道暖意,忍不住又伸手,揪了一下崽崽的包子臉。

  包子臉瘦了很多,都沒以前Q彈了,宿溪心中怨念。

  崽崽頓時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後,揉了揉臉,耳根有些紅。

  但是片刻之後,他像是實在忍不住,對著虛空,一字一頓道︰“我即將滿十六歲,已然不是小孩子了,你——”

  他像是有些惱恨,又有些無奈,咬咬牙,道︰“你不要把我當小孩子看待了。”

  見他頂著一張碩大的包子臉,說這種話,屏幕外的宿溪忍不住捧腹大笑。

  但是屏幕內的崽崽好像察覺到她被他逗笑了似的,蹙眉望著虛空之中,沒有說話。

  他抿了抿唇,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映照著檐下明明滅滅的燭火,涌起復雜、晦暗、執拗、難言之意。

  ……

  先前崽崽在街市上躲過繡球,錯過了那個支線任務,但是令宿溪驚喜不已的是,秋收後,萬三錢卻主動找上了門來。

  萬三錢和宿溪想象中的不太一樣,竟然是個有些瘦小的小人,但是,盡管身材瘦小,臉上表情卻一看就很精明。

  他找上門來,為的,自然是防寒棚與溫室大棚的事情。

  崽崽每回去農莊,行蹤都極為隱蔽,至今京城乃至豐州三洲傳言四起,都知道有位救世濟人的富商,但卻不知道那富商真實身份為何。

  畢竟崽崽神龍見首不見尾,且之後數次交代給師傅丁事情,都是以字條的方式。

  但是這位萬三錢既然能成為燕國第一首富,顯然也是有兩把刷子的,他雖然還沒查出來崽崽身份,卻摸到了崽崽行蹤。

  于是這日,崽崽在外城宅院的時候,萬三錢親自過來了。

  為了表現出誠意,萬三錢並未帶什麼人,只是帶了一個貼身的家丁而已。

  他是想要重金購買宿溪和崽崽的防寒棚以及溫室大棚的圖紙技術,開出的價格是幾萬兩黃金,這價格簡直讓宿溪咋舌,兩只眼楮里頓時充斥了$$!

  不愧是富可敵國的首富!

  但是宿溪知道,今天這圖紙技術要是給了他,他拿走之後必定會利用這技術賺更多甚至是翻倍的銀兩,到時候,還是燕國甚至別的國家的百姓被薅羊毛。

  這就是他和仲甘平之間的區別,戰亂時期,仲甘平老老實實賺點銀子,然後接濟百姓,而萬三錢卻是趁機大斂戰亂橫財。

  倒也不能說這萬三錢不行,只能說他精明,是十足有野心的商人罷了。

  崽崽自然不可能把圖紙交給他,但是卻仍然打算與他合作。

  以仲甘平和崽崽之力,要想改善整個燕國目前的缺少糧食的困境,還是力量太薄弱,且來得太慢了。

  整個燕國,只有萬三錢有這樣的財力物力。

  更何況,崽崽還需要支持北境戰火的那三萬石糧草。

  于是崽崽和萬三錢談判一番,要求防寒棚和溫室大棚由仲甘平那邊來運作,而萬三錢出資農莊、人工、農作物雞鴨以及原材料。這種模式便相當于萬三錢出資投資,待利潤出來之後,按照利潤點分紅了。

  萬三錢此刻處于被動之中。

  因為听說仲甘平那邊有了那個運作最先進,產量遠遠超出其他農莊的農莊的技術之後,京城乃至整個燕國的富商都趨之若鶩,想要投資進來,分一杯羹,萬三錢若是不干這一票,崽崽也不缺他這一票。

  宿溪一邊開著屏幕做作業,一邊看著屏幕上不斷彈出的崽崽與萬三錢的利潤談判,忍不住會心一笑,覺得這崽即便到了現代也是個商業小能手啊,這圈投資的能力杠杠的。

  合作很快達成,萬三錢雖然沒能拿到他想要的,但是他也懂得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個道理。

  此人與仲甘平的技術即將為燕國所有農莊種植帶來改新換代。

  即便此人根本目的似乎是為了燕國子民,但是他預料得到,不久之後,此人必將成為燕國富商中的新貴。

  此時此刻他參與進這資本當中,絕對是百利而無一損的。

  萬三錢走後,宿溪屏幕上彈出完成任務的消息。

  【恭喜完成任務二︰糧食產量達到2000公斤,並結識首富萬三錢。】

  【恭喜獲得點數+8!】

  這個任務算是拖得最久的一個任務了,但是種植以及收成,本來就需要一年的時間,因此宿溪感覺進展得還是十分順利。

  她看著目前已經62的點數,心中微微有些激動。

  但是很快,任務六也即將完成。

  任務六是治理災荒,名動京城,獲得“不知名的神商”的稱號,初步引起皇上的注意。

  這個任務本身就是和任務二是並行的。

  這幾個月以來,崽崽一直夜以繼日地擴張農莊,雖然目的是為了籌到北境大軍的糧草,但是也剛好走在主線的路上。

  作為投資注入、玩這一票的進入門檻,翌日,萬三錢就按照崽崽的要求,主動雇佣鏢局,將糧草押往北境前線。

  讓鎮遠將軍等人心急數月,一直懸而未決的四個月後的糧草,竟然就這麼解決了。翌日金鑾殿上,此事炸開了鍋。

  ……

  皇上簡直神采飛揚,龍顏大悅,對鎮遠將軍道︰“大將軍果然是國之棟梁,若不是有你,朕還當真不知道此次一仗該如何是好!”

  丞相、太子,以及另外幾個官員臉色都不大好,顯然是沒想到鎮遠將軍居然真的解決了這件事。

  鎮遠將軍心中也震驚無比,三月之前,陸喚對他說有辦法說服萬三錢自動將糧草送上門來,他還以為這少年在夸下海口,不怎麼知道天高地厚!

  可萬萬沒想到,就在這三月里,他率領其他將士,千方百計只籌到了幾千石的糧草的時候,陸喚卻真的說服了萬三錢往前線送了糧草過去,這一送還就是幾萬石,今年一整年的糧草竟然都後顧無憂了!

  鎮遠將軍簡直欣喜若狂,心中更加確定了當日兵部尚書的推薦。

  想到這里,他打算替陸喚那孩子要一個職位。

  “陛下,老臣此次能順利解決糧草困境,還多虧帳下一人,老臣想為他謀個晉升。”

  若是在朝堂之上,說出此事全為陸喚所為,只怕陸喚會樹敵無數,倒不如暫且先讓他在自己麾下,待到羽翼徹底豐滿,再謀其他。

  皇上此時輕松愉悅無比,听鎮遠將軍說麾下有人有功,以為是此次游說萬三錢有功,自然毫不猶豫地給了賞賜。

  在听到鎮遠將軍說是陸喚時,他還不由得笑著隨口稱贊了句︰“這少年我有些印象,先前太尉也在我面前夸贊過,年紀輕輕便能得大將軍和太尉二人賞識,應當確為賢才,改日朕要見見。”

  當然,雖然這麼說,但皇帝此時心里哪里能記得住一個小官員的名字。

  ……

  當天晚上,兵部二部的官衙就立刻來了聖旨,封陸喚為騎都尉偏職,掌監羽林騎,從四品。

  二部的諸位主事都驚呆了,先前見他們員外郎經常往鎮遠將軍府上跑,以為不過是替鎮遠將軍辦理一下雜事,畢竟鎮遠將軍那人是看不上他們這些在兵部之中,處理的卻全都是一些勾心斗角的文人的。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才時隔數月,陸喚又一次升遷了!

  年僅十六,便已從四品!

  二部主事們艷羨不已,即便是二部郎中,也有些眼紅,眼瞧著這陸喚連升兩職,現在官階比他還要高了。

  鎮遠將軍府中,鎮遠將軍難得開懷,替陸喚擺了場宴席,挨個對雲太尉等好友敬酒,讓他們照顧提攜陸喚一二。

  鎮遠將軍膝下無子,對寧王府的一個庶子這樣,難不成是打算過繼?

  寧王府的老夫人算是鎮遠將軍的遠房親戚,若是過繼,與他勉強有幾分血緣關系的這少年倒的確是最佳人選——

  可是,往日里,鎮遠將軍可是最瞧不上寧王府的啊!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對這個一年來在京城連番嶄露頭角的少年不由得高看一眼,日後,恐怕要以鎮遠將軍的得力部下相待了。

  于是,紛紛過去敬酒。

  先前的主事和郎中,還得叫一聲陸大人。

  與此同時,寧王府中也炸開了鍋,陸喚已經搬離寧王府數月有余,而短短數月之間,他竟然得到了鎮遠將軍的青睞,晉升兵部從四品?!

  老夫人激動不已,本想讓下人快點去全請陸喚回來,但是想到此時陸喚在鎮遠將軍府中應酬,便竭力按捺住激動。

  她這時還未意識到陸喚已經決心與寧王府劃清關系,還以為這是她的英明決斷,送這個庶子入朝為官,否則這個庶子哪里會有今天!

  而自從娘家倒台,便一蹶不振的寧王夫人那邊,听說了這消息,心情自然又是痛恨無比。

  此話暫且不提,宿溪的屏幕上飛快地彈出一條消息︰

  【恭喜完成任務六︰治理災荒,名動京城,獲得“不知名的神商”的稱號,初步引起皇上的注意。】

  【恭喜獲得點數獎勵+10!】

  宿溪心中臥槽,崽崽這幾個月忙昏了頭,瘦了這麼多,這兩個並行任務一下子直接一塊兒完成了,現在點數——

  她數了數,頓時眼楮都激動得亮了起來,點數一共有72了!

  騎都尉偏職,從四品,掌監羽林騎,官服是絳色的,上面紋繡著獅子,宿溪看著也非常喜歡,至今為止,崽崽已經攢到三件官服了,她看著就非常有成就感。

  今天晚上崽崽本來應該是在鎮遠將軍府應酬,但不知道為什麼,中途忽然回來了一趟,身後跟著一個鎮遠將軍府的人,像是剛給他稟告了什麼事情,讓他激動至極。

  他並不確定宿溪在不在,但是還是立刻從將軍府沖了回來。

  宿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崽崽這麼高興,簡直高興得眉角眼梢都亮了起來,隱隱透著欣喜若狂——他這幾個月以來忙得日以繼夜,清瘦了很多很多,仿佛就是為了這一刻。

  是因為升官了嗎?

  宿溪心里有點好笑,她以為崽崽對升官發財應該都淡定了才是。

  崽崽從寧王府的那間小柴院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十分不容易,她每次都替崽崽開心到爆炸,反而是崽崽自己,總是榮辱不驚的樣子。

  今天倒是反過來了,阿媽看他升官就像是看著他又考了一次好成績,都已經習慣了,但他自己卻快步如飛,像是朝著月亮奔去一般。

  宿溪見他進來就關上門,將外面的侍衛攔在外面,就知道他應該是在找自己。

  于是拽了片梨花,塞在他手心里。

  十六歲的少年郎是闖過街市,狂奔回來的,白皙的額頭還蒙著一層薄薄的汗水。

  他氣喘吁吁地低頭望了眼手中雪白的梨花,嘴角不自覺帶了笑意。

  隨即,他望著虛空之中,眸子里閃耀著狂喜,像是高興得快瘋掉了。

  而在宿溪的眼中,崽崽包子臉上就是前所未有的激動,頭頂也趴著好幾行小太陽——到底怎麼了?

  宿溪被他的激動和興奮給渲染,忍不住也眉開眼笑,拽了拽他的頭發,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後就听崽崽竭力按捺住欣喜若狂,深呼吸了一下,對她道︰“我找到了能幫你寄身之人!”

  似乎是太過激動,他聲音都有幾分發抖。

  他眸子里全是希冀︰“我們今夜便去見那人,可好?”

  宿溪︰……

  她呼吸窒了一秒。

  她萬萬沒想到這幾月以來,崽崽雞鳴而起,夜以繼日,甚至飯都來不及多吃幾口,清瘦成這樣,眼眶經常熬得發紅,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她近日見崽崽沒再研究那些問靈的書籍,還以為崽崽終于放棄了,心中還松了一口氣。

  可竟原來——

  崽崽的執念,遠遠要比她想象的更加深刻。

  ……

  宿溪看著這樣的崽崽。

  她看著還不知道前面會發生什麼、雙眸充滿渴望和希冀的崽崽,心髒忽然一下子高高吊了起來。

  還未發生什麼,可她卻眼楮一酸,心里痛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卡通臉也需要刮胡茬,我驚嚇了,原來崽崽真的是個少年!

  崽崽︰‘不要把我當小孩子’罰抄100遍……(算了我自己抄qaq)

第49章

  崽崽要帶宿溪去見的人是燕國很有名的一位雲游道人, 出身于百年前的長春觀, 听說已經年過百歲, 曾經被幾個國家的皇帝接見過, 還留下了許多將已通往轉世輪回的靈魂召喚回來的事跡傳說。

  這位雲游道人近十幾年來此人游歷于各個國家,根本尋覓不到蹤影,因此,崽崽才花了數月,通過鎮遠將軍找到了此人。

  崽崽以前是斷然不相信神鬼之說的, 但是將她誤認為鬼神之後, 卻是開始相信此道。

  雖然不知道這個雲游道人先前流傳下來的那些事跡是真是假, 但是燕國的許多有關于問靈召生的書籍, 的確都是他以及他門下弟子編纂的。

  因此, 無論如何, 找到他便相當于找到了一線希望。

  而若是從這位雲游道人身上也得不到希望, 那麼普天之下就更沒有能讓宿溪現身的辦法了。

  此時此刻,鎮遠將軍手下的人正將那位雲游道人帶往長春觀, 他們只需要前往長春觀等候, 便能見到那位聞名遐邇的雲游道人。

  ……

  宿溪在屏幕外頭,看著崽崽欣喜若狂地命令人備馬, 打算立刻前往長春觀, 充滿了希冀的樣子, 心情不由得一陣復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找個借口,說自己今晚有事, 沒辦法跟他去長春觀?然後幾天不上線,剛好錯過這位雲游道人?

  這個念頭在宿溪腦海中一冒出來,就被宿溪趕緊否決了,不不不,這樣做太對不起崽崽了,也太不負責任了。

  而且,這次沒見到這位雲游道人,崽崽肯定還會想辦法,下一次再帶她去這位雲游道人面前。

  ……這件事情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既然遲早有一天,崽崽會知道,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可以陪著他到老,但卻永遠不可能出現在他面前。那麼,還不如就今夜讓他知道。他雖然會難過,但是宿溪心想,他還有他自己的野心,現在也有他自己的朋友、恩師、同盟了,他不會有事的。

  ……

  宿溪心中七上八下,猶豫了很長時間,還是拉了拉崽崽的左袖子,示意,好,我和你一道去。

  不過就在此時,可能是即將前往長春觀觸發了新的任務,屏幕上彈出了一條信息︰

  【請接收主線任務十(中級)︰為主人公尋覓一位在朝廷中具有威望的、至少正二品以上的官員,讓他下定決心站在主人公身後,扶持主人公登上帝位。】

  宿溪正覺得這個任務根本無從下手,現在朝廷中賞識崽崽的大官倒是已經有幾個了,但是崽崽的皇子身份尚未揭明,他們再賞識崽崽,也不可能去扶持一個寧王府的庶子登上帝位吧,這就變成了謀朝篡位了!

  這個任務按理來說應該是崽崽恢復身份之後才能觸發的任務。

  而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屏幕上跳出了提示。

  【提示︰此任務與主線任務九並行,乃是主線任務九的附屬任務,點數獎勵為8。】

  原來如此,宿溪頓時明白了,也就是說,在找到長春觀那個道姑,讓崽崽知道他自己身世的同時,也要弄來一位正二品以上的官員,讓崽崽九皇子的身份也為那人所知——!

  那麼,現在跳出來這個任務,就說明,今晚去長春觀,會同時觸發任務九和任務十?!

  宿溪本來還沉浸在崽崽無法見到自己的淡淡憂傷當中,但一接到任務,就立馬緊張了起來。

  此時崽崽正策馬飛馳,前往長春觀,時不時朝身側看一眼,眸子熠熠生輝,叮囑她快點跟上來,而宿溪安撫性地拽了拽他衣袖,示意自己跟著呢,但實際上,早就暗戳戳地把界面調到別的地方了。

  朝廷中正二品以上的官員很多,但是目前來看,能滿足任務十的情況,在知道崽崽身世之後,就會開始動扶持崽崽上位的心思的,卻只有三個。

  雲太尉、鎮遠將軍、兵部尚書。

  這三個人的官階分別為,正二品、正一品、正二品,全都滿足。

  宿溪先打開將軍府的版塊,發現今晚主人公已經不在了,但是將軍府還是燈火通明,許多官員喝得爛醉,鎮遠將軍難得高興,也多喝了一點,此時正醉醺醺地打醉拳,這種狀態,沒辦法把他叉到長春觀去,只能放棄他。

  當屏幕切換到鎮遠將軍這里,屏幕上突然跳出︰

  “恭喜完成任務八(1/2)︰成為鎮遠將軍心里的繼承衣缽之人,並在北地鎮亂時初步立下軍功。已經完成前部分。獲得一半點數獎勵+6。”

  看來,這是說明,經過這幾個月,崽崽已經徹底取得了鎮遠將軍的賞識和信任了。

  鎮遠將軍心中,已經決心帶著崽崽前往北境進行歷練了。

  宿溪頓時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喜的是任務完成一半,點數增加,崽崽也如願以償官升從四品。憂的是,等到去了北境平亂時,任務難度搞不好會越來越大,崽崽難免會受傷。

  不過多想無益,先把當前任務解決。

  其次是雲太尉,宿溪將界面切換到太尉府——他不在。

  他今晚似乎有事,正在皇宮里見皇上。

  宿溪有點急,生怕這三個人都有事,都沒辦法完成這個任務,但是好在此時兵部尚書正齊齊整整地坐在席位上,勸身邊的另一個官員少喝點,他看起來是清醒的。

  就他了。

  宿溪得想個辦法,把兵部尚書盡快弄到長春觀去。

  眼瞅著崽崽已經騎著馬一路狂奔,抵達了京城城門口,宿溪一陣頭禿,崽崽這也太心急如焚了吧?!待會兒長春觀的劇情已經結束了,自己還沒能把兵部尚書弄過去!

  等等,有了,宿溪忽然想起出現在崽崽後宮欄里的第一位,那位兵部尚書之女函月姑娘。現在想起來,怪不得函月有了姓名,原來她是個能派上用場的關鍵人物。

  宿溪趕緊將界面切換到兵部尚書府。

  此時此刻,夜已經深了,函月在她的閨房里,已經睡下了。

  宿溪迫不得已從商城里兌換了一些催眠藥粉,灑在她房間里,然後用被子將她卷了卷,卷成一個蛋卷,捏在手上。

  隨即推開窗,故意發出非常大的一聲“ 啷”響聲——

  等到昏昏欲睡的丫鬟們反應過來,就只見房間空空如也,窗戶大開。

  一個丫鬟迅速尖叫起來︰“有刺客,小姐被綁架走了!”

  另一個丫鬟沖到院外去找侍衛,對他道︰“老爺呢,趕緊去將軍府告訴老爺,小姐被刺客綁走了!”

  而桌上,被風吹動的,是宿溪留下的一張圖,上面畫著長春觀,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筆擺在上面。

  這個兵部尚書很聰明,肯定能理解到,這是讓他一個人孤身前來,否則就撕票的意思。

  做完這一切,宿溪又慢慢將界面一點點挪,直到挪到長春觀,找到一間尼姑的空房間,將還在昏睡的兵部尚書之女函月好端端地放在了床上,並給她蓋好了被子。

  她做得輕手輕腳,長春觀很大,沒人發現。

  宿溪松了口氣,接下來,就是等崽崽和兵部尚書一前一後地趕到了。

  ……

  長春觀在距離京城幾里的一座山上。秋日的深夜空氣干燥,滿山是桂花的清香。山峰上遠遠可見到一些昏暗的燈火,正是來自長春觀,勉強將山路中的青石板台階照亮,四處冷冷清清的。

  崽崽只帶了那個傳訊的侍衛前來,二人的馬到了山下,就不能再往上了,于是崽崽翻身下馬,讓侍衛把兩匹馬都拴在山下的樹上。

  他踏著青石台階往上走,衣袍卷起台階上枯黃的落葉。

  他眼楮亮得驚人。

  這一夜,大約只有屏幕外的宿溪知道,即便崽崽付出了幾個月的艱辛努力,最後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結果。

  她心頭微酸,但仍是硬著頭皮看著崽崽大步流星、不知疲憊地爬上了山,抵達了長春觀。

  雲游道人還沒有來。

  不過長春觀已有兩個道長知道這件事情,鎮遠將軍派去找人的下屬提前知會他們了,因此入了夜他們也沒睡,還在觀門口等著迎接。

  見到崽崽和侍衛衣袍略帶寒意清霜地出現在觀門口,他們急忙行禮。

  屏幕外的宿溪嚇了一跳,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現在崽崽已經是朝廷從四品的官員了,這些道人自然要行禮。

  ……自己養的崽突然擁有了權勢,真讓人反應不過來呢。

  “請騎都尉先去側殿稍作休息,待道祖來了,我們會派人來請。”其中一位道長說道。

  陸喚心中急切,也顧不上講究這些什麼禮儀,便點了點頭,快步朝著偏殿走去,走了幾步,他扭頭對那兩位道長以及身側的侍衛道︰“你們不必跟來了。”

  若是跟來,他便不能與鬼神說話了。

  陸喚獨自一人朝偏殿走去。

  先前宿溪一個人將界面切換到長春觀時,根本找不到那個能觸發身世真相的灑掃道姑npc,但是此時,她的屏幕右上角卻不斷傳來“……”的對話框。

  宿溪心情一陣激動,拖拽著屏幕四處轉動,終于在後院看見了兩個小人,其中一個年老的手里拿著戒尺,正在呵斥另外一個拿著掃帚掃地的中年道姑。

  不斷彈出的對話是——

  “你別以為你在宮里當過丫鬟,就比別的道姑高一等了,就可以偷懶了,我告訴你,不要拿膝蓋疼當借口,再不好好掃地,便將你掃地出門!長春觀也不是什麼可以白吃飯的地方!”

  “就你,听說今晚新上任的騎都尉要來,還眼巴巴地想出去見面,做什麼夢呢你,難不成想巴結上達官貴人嗎?”

  這對話信息量有點大啊,這道姑曾經是皇宮里的丫鬟,今晚還拼命想見到崽崽,看來,任務九中所提示的灑掃道姑就是她了!

  宿溪趕緊去偏殿,揪住崽崽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走。快快快。

  崽崽在等雲游道人來,心情焦灼,根本坐立不安,正在偏殿走來走去,見衣袖被她拽住,有些不解地問︰“你想帶我去哪里?”

  幸好雲游道人還沒來,宿溪心想,要是來了,崽崽還能顧得上去後院將那個道姑?趁著這機會,趕緊把崽崽拽過去!

  于是,她更加用力地拉扯。

  陸喚衣袍都要被她揪破,不由得好笑,道︰“好,我跟你去,別急。”

  崽崽從偏殿移步去了後院,他一出現在後院,那名惡聲惡氣教訓人的老道姑登時閉嘴,而另一名道姑瞧著他,面上出現激動,張了張嘴巴,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但是又一聲不吭,漸漸地,眼圈都紅了。

  陸喚也瞧出來了,這道姑有話要對自己說,鬼神將自己拽到這里來,莫非是想讓自己听听這道姑說什麼?

  他便對那老道姑道︰“慧淨道長,能否讓我與她單獨聊幾句?”

  慧淨道長訕訕地離開了。

  後院中,便只剩下了崽崽與這中年道姑兩個人。

  崽崽瞧著這道姑,道︰“你是有話要對我說?請長話短說,我還有重要的人要見。”

  這道姑心里知道,這恐怕是唯一的能對他說出那件事的機會了,今夜不說,恐怕日後再也沒辦法說。于是,她定了定神,開口講了一個故事。

  宿溪的屏幕上,也終于彈出了崽崽的身世始末——或者說,這道姑所講述的崽崽的身世。

  【宮中所有宦官、侍衛、宮女,甚至包括皇子們都知道,皇宮里有一個忌諱,那便是不要在皇帝面前提及還未出世,便已經死在卿貴人腹中的九皇子。二十多年前,皇上有個最寵愛的妃子,乃雲州知府之女,皇上對她一見鐘情,將她帶進了宮,從此專心致志地寵幸她,不再將其他妃子看進眼里。】

  【可是如此一來,卿貴人便樹敵無數,她娘家又並非什麼強橫的家族,也無法為她提供什麼靠山,她在宮中,只能靠著皇上的寵幸度日。只是,雖是帝王,卻保護不了自己最心愛的人。卿貴人懷胎八月有余,不知道是意外還是巧合,跌入池塘當中,被救上來之後,一尸兩命。】

  【皇上痛不欲生,抱著卿貴人的尸身整整恍惚了三日,才不得不將她厚葬在皇陵。此前他無比期待卿貴人腹中的九皇子出生,但這事之後,宮中便沒人敢在皇上面前提及死去的卿貴人的九皇子,一旦提及,便被皇上滿門抄斬。卿貴人家中原本就只有雲州知府孤寡父親一人,在得知此事之後,深覺此生無望,便在家中自縊,這樣一來,卿貴人一家,徹底斷了血脈。】

  【但沒人知道的是,早在墜塘之前,卿貴人便在一天大雨的夜晚,將那孩子早產了出來,只是卿貴人知道自己處于深宮之中,沒有能力保護這孩子,這孩子未必能平安長大,于是托她曾經幫助過的一名年滿二十五即將出宮的宮女,在深夜想辦法將孩子帶了出去。】

  【站在主人公面前的這尼姑,便是當時的那宮女。她知道自己無法將孩子養育長大,況且,她從宮中出來,突然有了孩子,難免引起那些害死卿貴人的人的懷疑,必須得想辦法將孩子送到一處安全的地方。】

  【而就在這時,寧王府中的一個姨娘正好即將生產,可卻沒料到生產之後,生出來的是個死胎,姨娘害怕自己生出死胎,被寧王府覺得晦氣,從而驅逐,于是央求身邊的奶媽,替她找到一個嬰兒來瞞天過海。】

  【就這樣,主人公通過這個尼姑和當年的那個奶媽,進入了寧王府,成為姨娘所生的一個庶子。姨娘在生產之後沒過多久便死于寒冬,而奶媽勉強將主人公養到稍微大一點,便也去世了。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真相的最後一人,便是主人公面前的這位曾經的宮女。】

  ……

  講述的過程中,宿溪時刻注意著觀門口,待到兵部尚書急切地出現,便用一些輕微的響聲,將他引到後院。

  ……

  這道姑低聲講述完這些,已是淚水漣漣,對她而言,卿貴人是她的恩人,卿貴人所生的九皇子自然也是她的恩人。

  她原本打算將此事埋葬在腹中老死,但是近日又听說新任的那位騎都尉竟然就是自己當年從宮中帶出來的那個孩子。

  她雖然不知道當年害死卿貴人的是誰,但是卻害怕陸喚未來輔佐的君王與害死卿貴人有關系,于是這才千方百計想要找到騎都尉,說出當年真相。

  ……

  宿溪雖然早就猜到了崽崽的身世有可能是類似這樣的情況,畢竟深宮之中,一個妃子要想好好地活到老,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此時此刻,見到這道姑滿臉的淚水,她心頭還是微微酸楚……

  但崽崽臉上卻露出了懷疑,十分煞風景地,冷淡地打斷了這哭哭啼啼的道姑,問道︰“你可知你今夜胡謅的這一通,是要殺頭的罪名,你有什麼證據能證實你所說的話?”

  宿溪︰……

  那道姑便詳細說出了當年將崽崽養大的寧王府中的那位奶媽的外貌特征,還說有奶媽留下的信物

  崽崽看了信物,的確是那位奶媽的東西,然而崽崽還是不信︰“這些並不能說明什麼,或許只是你撿到了奶媽的東西,然後編出這麼一個故事來。”

  那道姑萬萬沒想到騎都尉竟然不信,最後,只好拿出了一塊玉佩,交給崽崽,道︰“這是當年卿貴人隨身的東西,從娘家帶來的,應當只有陛下和少數幾個皇宮內參加過那晚娘娘入宮時的夜宴的官員見過,若是殿下您交給陛下,必定能恢復你的身份!”

  崽崽掃了那玉佩一眼,似乎是在斟酌她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宿溪急了,恨不得替崽崽將那玉佩收下,這可是證明九皇子身份的信物!崽崽你不想恢復殿下身份了嗎?

  崽崽接下了玉佩,放入懷中,但臉上看起來並無波動,對那道姑道︰“此事我自會查明,若你對我有恩,我定會報恩。但今夜之事,不要有第三個人知道。”

  道姑連忙激動地點了點頭。

  崽崽接下這件信物之後,宿溪的屏幕上就跳出了任務九完成的消息——

  【恭喜完成任務九︰從長春觀灑掃道姑那里得知主人公身世!獎勵點數+12。】

  宿溪還沉浸在這尼姑所講述的往事里沒能抽離情緒,下意識打開右上角的當前狀態看了眼,只見,點數已經有了90,而人物介紹中,九皇子那一欄,也終于出現了崽崽的頭像——等等。

  宿溪心思一下子跳到別的地方,這頭像用的竟然是原畫。她都快打半年沒氪金看崽崽的原畫了,猛然一看,都有點被俊得愣了一下。

  ……

  而與此同時,立在牆角,無意中听見了這一切的兵部尚書神情凝重。

  他便是二十年前夜宴時,見過卿貴人的那塊玉佩的官員之一。那玉佩獨一無二,下面垂著的瓔珞也由卿貴人親自所繡,陸喚可能不相信這道姑所說的話,但是無意中听見此事的他,卻是信了八分。

  怪不得,當年卿貴人被從池塘里救上來,斷出胎兒已經死于腹中的那位太醫,沒隔多久便辭職回鄉,原來也是替卿貴人隱瞞了胎兒早已早產生下的真相嗎……

  兵部尚書與鎮遠將軍在朝中並沒有完全對任何皇子站隊,二人一心為百姓著想,考慮到自己的私利的一面卻是極少。此前鎮遠將軍認為幾個皇子當中,太子太過平庸,三皇子太過荒淫,五皇子太貪大好功,都並非明君,也就二皇子低調誠懇,听得進建議,將來若是輔導他,他倒也能成為一位利國利民的好帝王。

  但是先前北地暴亂一事,卻又展露了這位二皇子的一些自私自利的缺點,他明知道百姓處于水火之中,卻因為擔心走了之後,京城中勢力有變,竟然稱病故意不去北境。當時鎮遠將軍便對二皇子非常失望!

  而現在,若他與鎮遠將軍一致認為出類拔萃的這少年,就是當年夭折的九皇子殿下的話,那麼……

  一瞬間,兵部尚書心里閃過多道想法。

  ……

  崽崽轉身離開後院,快步回到偏殿,而宿溪也看到兵部尚書快步離開此地,去將找到了的小女兒連同被子一道扛起,頭疼不已地帶下山去,就知道,兵部尚書全都听見了,任務九的連鎖任務十應該也完成了。

  果不其然,屏幕上跳出︰【恭喜完成任務十︰讓一名正二品以上的官員站隊主人公!任務獎勵+8!】

  右上角的點數一下子跳到了98!

  這可能就是厚積薄發吧,崽崽管理了一年的農場,花了無數心思拿到三萬石糧草,得到兵部尚書與鎮遠將軍的賞識,因此此時才能快速地接二連三完成好幾個主線任務。

  宿溪還記得系統說的一百點時能與崽崽交流,以及一個大禮包,不知道大禮包會是什麼,她有點兒激動,想著接下來再努力完成一個支線任務,便能快速開啟一百點後的新地圖!

  崽崽回到偏殿當中,又將那塊玉佩拿出來仔細端詳了一下,低聲問宿溪︰“你相信這道姑今夜所說的麼?”

  他面上有很多疑惑。

  他是不相信的,這道姑所說的一切,都實在匪夷所思。

  他相信的是身側的鬼神,她將自己拉到後院去,就必定是希望自己知道這一切,那麼,難不成……

  宿溪拉了拉他的袖子,表示自己是相信的。

  崽崽笑了一下,將玉佩重新放入懷中,搖搖頭,道︰“這些信物,完全可以捏造出來,我目前並不相信,不過,無論事情如何,總會有個水落石出。”

  宿溪本來以為崽崽知曉他自己真實身份,其實是九皇子,應該會開心的,任誰從一個寧王府的庶子變成皇宮中的九殿下,都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何況,除此之外,崽崽也終于知道了自己生母生父的情況。

  可是,崽崽看起來神色卻沒什麼波動。

  宿溪不由得拽了拽他的手。

  而他望著虛空之中,想了想,對宿溪道︰“對我而言,生父生母是誰,我——我固然想知道,但卻也不知道,是否該知道。”

  “一世為官,造福一方百姓,做一些有意義的事,雖然是我的願望,但至于其他的,我沒有想過。”

  崽崽漆黑雙眸很澄澈。

  他望著虛空之中,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嘴巴,只靜靜地注視著,他所想象的宿溪的樣子。

  宿溪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雖然踏入了京城的權利旋渦當中,但實際上,從來沒有過做皇子、甚至是做帝王的想法。或者說,他有野心,有抱負,但是野心和抱負不在于權勢,也不在于爭名奪利。

  宿溪一時之間不知道崽崽的想法是好是壞。

  帝王高處不勝寒,崽崽也許並不願意去做,但是有的時候,人的命運一出生就已經決定了。

  她頭一次听崽崽對她說這些,一時之間心里也有點亂。

  但是還沒等宿溪多思考些什麼,那邊就傳來兩個道長的聲音︰“騎都尉,雲游道人來了。”

  ……這,這就來了?!

  崽崽激動地朝門口快步走去,前去觀門口相迎。

  而宿溪心髒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第50章

  崽崽很快就將雲游道人帶到了偏殿。

  從觀門口到偏殿的一路上, 崽崽已經迫不及待地對雲游道人說了前因後果, 當然, 他沒有提及身邊的鬼神與他之間相處的那些事情, 他只隱晦地說,認為自己身邊有非人之物,希望雲游道人能幫忙,讓他見上她一面。

  雲游道人踏進偏殿的門時,宿溪硬著頭皮朝他看去, 只見, 是一個白發蒼蒼, 仙風道骨的道士, 面相清 , 雙目有神, 看起來的確有幾分洞悉萬物的感覺。

  那雲游道人進來以後, 徑直朝著空中看來,從宿溪的角度看去, 就像是, 他在和自己對視一樣。

  宿溪頓時後脊背一涼,有幾分被這仙風道骨的雲游道人看出了她並非他們世界中人的感覺。

  陸喚走到桌案邊上, 去替雲游真人斟茶, 他見雲游道人定定地看向空中某個方向, 不由得也朝那邊看去。

  她……是在那邊嗎?

  他心髒狂跳,喉嚨間也萬分干澀,渾身仿佛繃緊了一根弦, 緊張萬分——他此生從未如此緊張過。

  他想象過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與她相見時會是如何場景,但是當數月的努力,最期待的一剎那鋪陳在眼前時,他卻忍不住屏住呼吸,一動不動,任憑心髒砰砰地快要跳出胸腔。

  見雲游道人許久沒有開口,陸喚艱澀地問︰“……道長?”

  雲游道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道︰“陸公子,你所求之事我已知道了,只是——”

  陸喚心髒一下子高高吊了起來,屏住呼吸。

  “只是,你與你想見之人,並不在同一個世界。”

  陸喚覺得有點手腳發冷,他不太能理解地,十分艱難地,啞聲問︰“不在一個世界……這是何意?”

  雲游道人只是搖搖頭,目光中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憐憫,對他道︰“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一花一葉一世界,在你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有千千萬萬個宇宙,即便花中之人可以看見葉中之人,可花葉枯敗不在一個輪回,又怎麼可能聚首在一起呢?”

  屏幕外的宿溪驚愕地看著這位年歲已經過百的雲游老人。

  而陸喚臉色煞白,仍是不死心,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

  那位雲游道人卻又道︰“你所思所想,並非尋常鬼魂,本道辦不到,天底下也無人能辦到,放棄吧,陸公子,你想要的,得不到。”

  他說完,搖搖頭,也沒去喝崽崽給他斟的茶水,徑直轉身離開了。

  宿溪忘了呼吸,去看屏幕上的崽崽,崽崽立在那里,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了。

  他不知道在想什麼,像是一剎那被剝奪走全部希望一樣,看起來有些茫然,找不到東南西北的方向。

  ……是嗎?終其一生無法相見嗎?

  陸喚渾身血液都凍住了,宛如墜入冰窖之中。

  他幾乎無法去思考什麼。

  他轉身,似乎是想找到身側鬼神的方向,但是袖袍無意將桌案上的茶杯給帶翻,“砰——”地一聲四分五裂地砸在地上。

  這聲猛烈的響聲,這才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陸喚死死抿著唇,嘴唇有些發白,蹲下去撿茶杯碎片。

  ……

  宿溪看著屏幕上這一幕,心里也有些難受,她拽了拽崽崽的袖子,想說,崽,其實也沒多大關系的,反正我這不是還陪著你嗎?

  ……

  崽崽失魂落魄,但是沉默了片刻,像是竭力打起精神來一般。

  反而望向虛空之處,安慰宿溪道︰“你不要害怕。即便你永遠是這樣,沒有實體,我也會陪著你的。”

  宿溪︰……QAQ

  “你想要什麼,便讓我知道,即便你不能吃到那些好吃的,用上那些胭脂,但凡是你想要的,都盡管與我說……”

  崽崽努力鎮定地道,但是聲音還是有些啞,眼圈也有些紅。

  他忽然又像是下定決心般,忽然道——

  “我上次與你說的絕不娶妻生子一事,我是認真的。”

  宿溪︰……啊?

  怎麼又突然提起這件事了?

  崽崽凝視著虛空之中,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發紅的眸子也晦暗不明,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只是對她解釋道︰“若是我娶妻生子了,你覺得有人陪著我了,便要走了,是麼?既然如此,我不願意。”

  “……”屏幕外的宿溪眼眶酸澀,該死,竟然被游戲小崽弄得心頭一酸又一熱,想扯起嘴角笑,又鼻腔酸溜溜的想哭。

  崽崽低頭去撿那些碎片,又道︰“不過,這位雲游道人雖然听聞十分厲害,但今日一見,不能解決你的事,倒也不過如此嘛,你放心,我會找到別的辦法……”

  剛剛感動得心窩酸澀的宿溪頓時一個激靈,手機差點從手上滑出去——

  不是吧,崽,你還沒死心?還要想辦法?!

  崽崽提及這些,死寂的眸子又努力啪嗒,補充了一點亮光進去,他見身側的鬼神一直沒動靜,以為她也在難過,便抬起頭,對她安撫地笑了一笑。

  宿溪︰……QAQ

  啊啊啊崽,別笑了,阿媽心髒疼。

  ……

  雲游道人行蹤不定,等到崽崽不死心地想要追出去的時候,雲游道人已經消失了。

  這一夜,回來的路上,崽崽與去的路上判若兩人。

  去時他策馬飛馳,眸子里全是希冀之意,像是京城里趕著飛奔去見心上人的少年,但是回到官舍的路上,天際已經露出魚肚白,他卻讓侍衛先行一步,他在後頭將馬騎得非常慢。

  宿溪知道他心中難過,眼眶的紅一直沒有褪去,可是他還是在不停對宿溪說一些話,想要安慰身側的鬼神,即便沒有身體也無礙,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宿溪第一次見他這般話嘮,見他頭頂不斷冒出對話框,有些想笑,但是心中又有些苦澀。

  待到崽崽回了官舍,天就已經徹底亮了。

  他意識到,鬼神已經陪了自己整整一夜了,早就到了她素日會離開的時間,于是對她道︰“你定然累了。”

  宿溪捏了捏他的臉。

  他一貫有些嫌棄被當小孩子對待,此刻也不例外︰……

  宿溪又抓起他的手,再一遍確認那些茶杯碎片沒有傷到他的手,而他以為人在他身前,于是對身前彎了彎眉眼,低聲道︰“去休息罷,明日見。”

  宿溪見他沒有受傷,自我調節能力也比較強,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再加上,宿溪這邊也到晚上了,她也有些困,于是最後揉了揉崽崽的頭,才下線睡了。

  ……

  待她走後,陸喚臉上的笑容再也強撐不住,他沉默地走到床邊坐下。

  此時已經辰時了,該換上官服去官衙了,可他渾身力氣被抽干了一般,手指也抬不起來。

  門庭外冷冷清清的,屋內死寂一片,他靜靜地坐了許久,心里有一股綿長的痛楚。

  一夜之間,所有的希望完全破滅,他雖然料到,想要見到她絕非什麼易事,不要抱太大期望,可是雲游道人所說的話,卻是將他所有的希冀全都踏入了地獄里。

  “我所要的,得不到。”他喃喃地重復著雲游道人的那句話。

  ……

  宿溪睡著了,所以也就不知道,游戲里又悄悄地新增了兩個點數——

  是來自于這三四個月以來,陸喚每日勤勉學習練劍騎射的,+2。

  他每天雞鳴而起,辛勞無比,本應該增加4個點數的。

  但是由于體力與武藝方面的點數是呈邊際遞減效應,所以盡管這幾個月比先前那一個月,陸喚所付出的遠遠要更多,但系統仍然只是評估為2個點數。

  此時,系統彈出一條消息︰

  【恭喜完成十個初級中級主線任務,點數達到100!即將開啟大禮包——】

  【大禮包倒計時——三——二——】

  【一——】

  在這條消息彈出之後,游戲屏幕里陸喚周遭的空氣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但又似乎什麼也沒變。

  只是,陸喚身前憑空多出了一塊半透明的——類似于懸浮的空氣之類的東西。

  陸喚正神情低落,卻一瞬間察覺到了什麼,登時警惕地抬起頭,便見到了那塊莫名其妙憑空出現的東西。

  他瞳孔猛縮,怔然了一下,陡然站了起來︰“何物?!”

  然而,屋子里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回答他。

  陸喚拿過床頭的劍,朝那懸浮在半空中的屏幕走去,他拔劍砍了一下,但是卻徑直穿了過去。

  而就在這時,屏幕上緩緩出現一個畫面,畫面中似乎是一間屋子,可是里面的東西卻是陸喚從未見過的,正中間的似乎是一張床,可是那床的花紋未免也太——太令人眼花繚亂了些,畫著不知道什麼鬼玩意兒,像是熊,又像是——

  陸喚眼皮子一抽,正要仔細看,但還沒等他看清,懸浮的那物上便跳出了一行字,將那個畫面蓋住了。

  這行字竟然是陸喚所能讀懂的文字。

  “想見到你所思之人嗎?想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嗎?玩這款游戲,成為一個為國為民,胸懷天下的明君,便能實現你心中所想!”

  陸喚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在做夢,可是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又如此真實——

  他如同利箭般的目光牢牢鎖住那半透明之物上面的第一句話“所思之人。”

  接著,沒等他作出反應,那塊半透明之物上又彈出一句︰

  且伴隨著機械的聲音,響起在陸喚耳邊。

  “崽崽你好,歡迎來到刺激的一百點之後的游戲世界。”

  陸喚臉色一瞬間有些古怪,他顧不上去考慮這匪夷所思的一切,一字一頓反問出了口︰“你叫我什麼?”

  屏幕上彈出兩個字︰崽崽。

  而那機械音也用解釋的語氣念道︰“z-ai-zai,z-ai-zai(三聲),zaizai(三聲)。”

  “……”

  陸喚的表情一瞬間精彩紛呈。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

  第二天上線的宿溪︰崽,你咋了崽?

第51章

  陸喚今日本應該去官衙將兵部二部的事務交接給幾個主事, 直到下一任員外郎上任, 然而, 他卻告了病假。

  他一向勤勉, 從未請假,這幾日甚至玩了命地處理官務,因此,陡然請假,實在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听說昨晚陸喚不知因什麼原因出了一趟城, 想來是回來的路上吹了風著了涼, 因此現如今已經比他官階低一級的二部郎中十分爽快地告了他的假。

  而此時, 兵部尚書正愁眉不展, 不知道昨夜所听見的關于九皇子的身世真相, 是否應該告知鎮遠將軍。

  算了, 鎮遠將軍略微有些武人的莽撞, 此事還是先不要告訴他,還是先派人去查明真相, 待到事情有個水落石出, 再找大將軍商談。

  昨夜若不是函月又玩離家出走那一套,竟然跑到了長春觀去睡大覺, 只怕他還不能誤打誤撞地知道此事。

  這樣想著, 待家丁來說函月已經睡醒了後, 兵部尚書便決心教訓她一番。

  可誰知,函月卻一頭霧水,道︰“爹, 昨夜我早就睡下了,睡下之後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可能是我自己跑到長春觀去的呢?”

  函月任性,先前也不是沒玩過假裝被綁架的花招,昨晚見窗戶大開,而屋內沒有絲毫掙扎痕跡,兵部尚書還以為又是函月自己跑去了長春觀,留下線索假裝被綁架,心中無奈至極,配合地去了長春觀將她帶回來。

  可誰知,她說沒有——?

  兵部尚書頓時神情一變。

  這一日,兵部尚書府中上上下下氣氛嚴肅警惕。

  當然,這是另話。

  ……

  此時此刻,陸喚還在官舍屋內,盯著那塊憑空出現的半透明的詭異的幕布——

  他暫時不知道這究竟是何物,于是先用幕布來稱呼。

  他從院中叫了幾個灑掃的下人進來一趟,但沒隔一會兒就讓他們出去了。

  通過這幾個下人的茫然的反應,陸喚很快便確認了三件事情︰

  第一,現下這一切並非做夢。

  第二,這塊莫名其妙出現的幕布,別人都看不到,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第三,幕布可以從右手邊拉出,也可以隨意關閉。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若是讓別人知道,別人恐怕會以為陸喚精神出了問題。

  陸喚盯著那塊古怪的半透明的東西,面色難看,心中也有此懷疑,可是幕布彈出來時的那句“想見到你所思之人嗎”卻又一直縈繞他心頭,使他凝了凝神,告了假之後,關上屋門,仔細研究起來。

  懸浮在半空中的幕布上,當那幾行文字消失之後,便露出先前陸喚所見到的那間屋子來。

  陸喚眉頭緊蹙,用審視的目光掃視著這間屋子里的一切。

  他沒猜錯,正中間的的確是一張床,只不過和自己所處朝代的雕花床完全不同,而是一種非常古怪的、讓陸喚難以形容的風格,床頭的兩個枕頭也很古怪,非常膨,里頭像是填充了棉花,無論是民間還是宮廷,都從未有過這種枕頭。

  床的旁邊,是一面非常大的類似于銅鏡的東西,寬約三尺,可是又比銅鏡要光可鑒人多了,其中倒映出房間的另一邊——陸喚姑且懷疑這是面鏡子。

  窗戶也非常奇怪,陸喚知道那是窗戶,因為隱隱可以見到外面透進來灑在地上的陽光,可是他卻從未見過那窗戶邊框的材質,像是一種銀,但又不全然是。

  以及,地面,桌案,椅子,全都給陸喚帶來一種視覺上的沖擊。

  他大約能猜到那些都是什麼東西,可是落在他眼里,就像是見到天上的月亮突然掉下來那般新奇。

  陸喚仔細地考察完這些之後,發現這個屋子外頭,還連接了正廳——正廳也沒有多大,但是他立刻又錯愕了一下。

  那是什麼?

  正廳里有一塊掛在牆上的,橫長方形的黑色東西。

  所有的東西對他而言,都是全新的存在,他努力去分辨那些是什麼東西。然後,在轉完了整個屋子之後,下意識地想要看到更多的地方。

  可是,幕布上立刻彈出新的文字——

  【抱歉,崽崽,目前點數不夠,無法解鎖新的版塊,請盡快完成主線或者支線任務,從而解鎖你想去往的版塊。】

  這句話同時用機械音讀了出來。

  陸喚听見“崽崽”二字時,眉梢抽搐,竭力去忽視這讓他臉色精彩紛呈的稱呼。

  他讀懂了這句話的意思,問︰“什麼任務?”

  幕布上出現文字——

  【目前主線任務已經完成十個,第十一個暫時未開啟,請完成支線任務八︰離開之前,將所有兵部二部的事務處理完,贏得主事們的敬佩。】

  這些雖然讓陸喚感到匪夷所思,且天方夜譚,但或許是他心中見到鬼神的執念實在太深,因此竟然也顧不上去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便徑直收了幕布,匆匆騎馬去到官衙!

  他掀起衣袍在桌案後方一坐,半個時辰內,將所有累積下來的兵部二部的卷宗上的難題揮筆寫下解答之策!

  然後,在那些主事們錯愕的視線當中,又來無影去無蹤,飛奔上馬,騎上馬便回到了官舍,氣喘吁吁地從右袖中拉出幕布。

  幕布似乎對他的速度感到震驚,略微卡了一下,才又出現新的文字和機械音——

  【恭喜完成支線任務八,獎勵點數+2,目前崽崽你可以選擇開啟一個新的版塊。】

  陸喚盯著那塊幕布。

  下一秒,幕布上跳出一張圖,似乎是一座城市的地圖。

  陸喚看著那地圖上的各種新奇的名詞“學校”、“醫院”、“CBD大廈”等等,只覺得世界觀受到了沖擊,他微微張大了嘴巴,表情空白了幾秒。

  他試圖將那些名詞與自己所理解之物對應起來,學校,意思是私塾麼?

  至于那一串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CBD”,他便全然猜不出什麼意思了。

  可是,等等,陸喚猛然想起鬼神贈與自己的那盞燈籠上的那些蠅頭小字,其中有幾個小字竟然和這三個小字有些像。

  他趕緊走到檐下去,將燈籠取下來,對照著這地圖上的一些彎扭如蟲的小字,竟然發現,當真有一些對應得上!

  陸喚心頭狂跳,血液上涌,昨夜失落了一夜的心思,在此刻,一剎那死灰復燃。

  他強忍住激動,先將燈籠放在一邊的桌案上,然後攥住拳,繼續抬頭去看那幕布。

  他暫時不知道應該解鎖哪塊版塊,但是想來,這幕布陡然出現的畫面是那間屋子,那間屋子必定有什麼特殊之處。

  于是,他選擇解鎖的是那間屋子周圍的地方。

  幕布上很快就出現了新解鎖的版塊畫面。

  那是——

  陸喚的世界觀再次受到了沖擊!

  他仰著頭,看見長街之上,竟然有四個輪子的扁平馬車以飛快的速度竄了過去!

  而長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所穿衣著也異常古怪,女子都衣不蔽體,男子頭發非常短,大部分人手中還拿著一個小長塊的黑色板磚,在對著黑色板磚嘀嘀咕咕些什麼。

  陸喚心頭疑惑重重,但是他想起昨夜雲游道人所說的那句話“你與你想見的人,並不在同一個世界。”

  他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莫非——

  這就是她所在的世界?

  那些豎起的高樓,竟然像是要沖到天上去,讓人恍若可以摘星。

  如此高的樓宇,在自己的朝代絕無可能做到,即便是行宮里的觀星台也不可能!

  那些速度極快的四個輪子的代步馬車,飛馳的速度說是真正的一日千里也不為過,再好的寶馬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那些行人手中所持之物,竟像是傳說中的千里傳音之物一般,他看見其中一個人對著那黑色板磚說了什麼,很快,長街對面就有另外一個人朝那人招了招手。

  陸喚又想起鬼神贈與自己的防寒棚、溫室大棚的圖紙,那些圖紙其中所含的內容也十分的新奇,不只是在燕國,在整個四洲,也從所未聞。

  難不成,她所在的世界,是改朝換代不知經年後的……未來?

  陸喚將與鬼神相遇之後,所經歷的種種事情從頭到尾回想了一遍,血液竄到頭頂,後脖頸上也起了一層細細的電流,他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確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測。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幾步,就激動地想從那半透明的幕布進去,追過去。

  但是,他這一步,卻是徑直穿過了幕布,走到了屋內的另一邊,撲了個空。

  幕布上也同時跳出一行文字——

  【崽崽你好,點數還沒到達200,無法解鎖下一個大禮包,請勿心急,請多多完成主線任務和支線任務,盡早提升點數。】

  陸喚臉色一下子刷白,自己無法去到她的世界麼?

  他雖然不明白點數是什麼,但是大約也明白,必須得像是方才那樣做一些任務,才可以累積到一個數字,才可以去她的世界見到她。

  想到這里,陸喚認為還是有一線希望的,于是揉了下臉,鎮定冷靜下來。

  他繼續了解這個全新的未來的世界。

  只是……

  陸喚看著長街上的那些人,他不明白,為何這些人全都像是侏儒一般,手腳短小,畫風奇特,一張張臉猶如包子一般。

  幕布︰【崽崽,請問是否要氪金,切換到原畫品質,一文錢可以維持原畫一個時辰。】

  陸喚不太理解“氪金”、“原畫”這些字眼到底都是什麼意思,于是觸踫了幕布上“是”的選項,很快“啪”地一下,霧氣之後,整個幕布上的長街上的行人,全都恢復了正常模樣,不再是短手短腳的丑陋的包子臉形象。

  他便大致弄明白了幕布方才那句話的意思。

  但是因為這長街上的人數眾多,一會兒便耗費了許多銀兩,陸喚懷中直接少了一張銀票。

  秉持著節約的原則,陸喚又讓幕布恢復了之前所有人都短手短腳的模樣。

  今日所見之事已經夠古怪,夠匪夷所思,夠震驚世界觀的了,因此再見到銀票憑空消失,陸喚也不怎麼吃驚了。

  只是,幕布里的這個世界看起來非常大,他要去哪里找她?

  他暫時先將畫面調轉到一開始的那間屋子里——陸喚一切都摸索著來,但他十分聰穎,發現這塊幕布居然是可以觸摸到,並且一觸摸,上面的畫面便會隨之浮動的,于是他很快地摸索著學會了切換界面。

  正在他這麼想的時候,這間屋子的大門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陸喚頓時屏住呼吸,喉嚨有些發干,緊緊盯著那扇鐵門處,是她麼?他幾乎有種近鄉情怯的情緒,像是即將要見到日夜所思的心上人的少年一般,心髒跳動得非常快。

  接著,門打開了。

  一個可愛的短手短腳的包子臉小姑娘走了進來,似乎是剛從外面跑步回來,她額頭上掛著晶瑩的汗珠,睫毛濃密卷翹,白皙的臉頰微微發紅,很小一只,小短腿在地上飛快邁動,走進洗浴室拿了一條毛巾,擦掉額頭上的汗水。

  她小小一只,頭發束成一束,是陸喚從所未見過的發型。

  ——是她嗎?

  不知為何,陸喚心中隱隱有一些預感,可是仍然不確定。

  然而,下一秒,他就見到那包子臉小姑娘一屁股在正廳的一個長方形的軟塌上坐下來,翹起了二郎腿(陸喚︰……),然後從兜里掏出一支長方形的黑色大屏幕板磚,像是打算用板磚做些什麼。

  “你是她嗎?”陸喚不禁問出了聲,有些茫然。

  可是,她好像沒辦法听見他這邊的聲音,只是在軟榻上斜躺下來,臉上掛著亮晶晶的笑意,打開了她手里的那塊板磚。

  她手里的板磚突然亮了起來,令陸喚眼皮子一跳。

  而下一秒,她手里亮起來的板磚上,出現的畫面,竟然是——從陸喚這個角度剛好看得清——竟然是他居住過的寧王府的那間柴院?!

  陸喚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是她。

  雲游道人所說的兩個世界——

  她手里的那塊板轉,應該與自己眼前的半透明幕布無異,這麼久以來,她便是通過她手里的那塊小幕布看到和接觸到自己的。

  她並非什麼鬼神,而是來自于千年之後的另一個世界的女子。

  而現在,或許是自己執念太深,自己這邊竟然也出現了能看到她的幕布。

  ——是她!

  陸喚雙眸陡然發紅起來,他凝望著她,讓幕布開了原畫,于是,幕布上的卡通包子臉小姑娘,陡然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少女,皮膚雪白,頭發烏黑,額頭上還有些許的汗水沒有擦干,眸子很亮,鼻梁挺翹,嘴唇微微抿著,很認真地盯著她手里的板磚。

  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

  陸喚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她,可是卻覺得異常的熟悉。

  就像是,她每一根頭發絲,都如他所想象的那一般。

  隔著千年的光陰,他立在這間屋子里,任由木窗外的日頭漸漸西斜,眼眶通紅地注視著半透明的幕布上的她,他的心髒宛如落了一道電流,重重地跳動。

  他從未想過,老天當真眷顧,讓他見到了她。

  這一瞬,他屏住了呼吸,只覺得時間都靜止了一般。

  ……

  陸喚暫時還未弄明白,她到底是如何通過一塊幕布,跨越千年的光陰,陪伴了自己一年之久的,他腦子里有些空白,充斥著終于見到日夜所思之人的喜悅,還有微微的近鄉情怯的不知所措和羞赧。

  可是,她卻似乎並不知道他終于也能見到她了,還在專心致志地在她那塊板磚上按來按去。

  ……

  今天是周六,宿溪早上起來去幫宿媽媽買了菜之後,就去晨跑了一會兒,心里惦記著昨天晚上崽崽情緒低落的樣子,于是也沒多跑,就趕緊沖回家,打算上線了。

  這游戲每回上線都在初始界面,因此宿溪還得切換,才能找到崽崽。

  這會兒游戲里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她本來以為崽崽應該在官衙,可是卻听兩個主事頭頂彈出對話框,說是崽崽今天因病告假?

  宿溪嚇了一跳,不會吧,昨天著涼了?她趕緊又將畫面切換到了官舍。

  然後就見,崽崽站在官舍的屋內中央,望著虛空之中,一動不動,兩只烏黑的大眼楮發著紅,像是委屈,又像是驚喜,總之各種欣喜若狂、驚愕狂喜的神色交雜在他臉上。

  可是他一動不動,讓宿溪以為游戲卡殼了。

  于是宿溪切換到院子中,看了眼外面,見外面一些下人還在走來走去的打掃,沒有卡啊。

  ……

  而此時此刻的陸喚,看著另一個世界的她,手里的那塊板磚上的畫面,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

  只見她屏幕上,院子里那些走來走去的人全都是小人,和自己先前所見到的她那個世界的短手短腳的小人並沒什麼兩樣,而且頭頂還頂著名字︰主事甲,主事乙,主事丁……

  而自己——

  她屏幕切換到屋內後,立在中間的那個分明是自己,那個同樣也短手短腳,仰著一張碩大包子臉,表情空白呆住的,分明是自己!

  陸喚︰……

  為何自己在她屏幕上看起來這樣蠢?!

  而自己的頭頂碩大兩個字︰

  崽崽。

  陸喚︰……………………

  陸喚終于知道,為何這幕布管自己叫崽崽了。

  如果和自己這邊一樣,必須消耗一些銀兩才能切換成正常人的畫面的話,那麼她肯定是。

  沒,有,花,錢。

  意識到這一點的陸喚︰“……”

  ……

  而宿溪確定沒卡之後,又把畫面重新切換屋內去,就見崽崽還是沒動,呆呆站在那里,一張包子臉上流露出了十分精彩紛呈、一言難盡的表情。

  怎,怎麼了?

  宿溪被他莫名其妙到了。

  她正準備拽一拽崽崽,示意自己來了,但就突然發現,右上角的點數到了102——

  ???!!!

  宿溪陡然受到了驚嚇,怎麼回事。

  她差點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崽,你昨晚干了什麼?怎麼突然就一百零二點了?!”

  該不會是昨晚狂做了幾十萬個俯臥撐吧?!

  她吼出這句話之後,就見屏幕上的崽崽眉梢抽搐一下。

  接著,他做了一個動作,似乎是上前一步,在面前的空氣上按了下。

  然後,宿溪就一頭霧水地發現,“啪”地自己屏幕上一團霧氣過後,卡通臉的崽崽突然變成了原畫,成了那個十六歲的俊美的少年,凝視著空中,眸子隱隱發紅。

  她︰……

  游戲今天怎麼了?突然卡成了原畫?她還沒氪金,崽崽就變成了原畫了?而且,還這麼持久,足足半分鐘過去了,還是個少年模樣。

  宿溪當時叫得順口了,就順便氪金給崽崽把姓名從“陸喚”二字改成了“崽崽”。

  而此時,正當她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只見屏幕上又“啪”地一下,崽崽頭頂的姓名,突然變成了一行新的名稱——

  “十六歲在燕國已經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陸喚。”

  宿溪︰……????

  這破游戲絕壁是出bug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我不服!為什麼我氪一秒要三毛錢,你氪一個時辰才一文錢?

  十六歲在燕國已經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陸喚︰別問,問就是通貨膨脹。

第52章

  宿溪不知道游戲出了什麼問題, 但是立刻想到, 莫非這就是系統所說的一百點之後的大禮包, 就是可以不用氪金直接看到原畫?!

  可是為什麼只有崽崽變成了原畫, 外面院子里灑掃的下人主事們還是卡通小人的模樣?!

  宿溪不由得心里吐槽,這算什麼大禮包嘛,太小氣了吧,有本事把整個燕國的人都切換成原畫啊!

  不過,即便只有崽崽變成了原畫, 她也還是挺驚喜萬分的。

  雖然短手短腳的包子臉崽崽萌吐奶, 她很舍不得, 但是原畫的崽崽也俊美無比, 讓人忍不住一直盯著看。

  可是, 看習慣了短手短腳小崽的畫風, 陡然變成這樣, 宿溪還有點兒不習慣。

  她在屏幕上摸索了一下,看能不能變成原來的簡筆畫畫風。

  她很快在系統界面找到了之後, 就立刻高興地切換了過去。

  ……

  但是——

  還沒切換兩秒鐘, 又“啪”地一下一陣霧氣,屏幕上的崽崽又重新變成了原畫!而崽崽臉上的神情似乎有點不滿。

  難不成, 這還是強制性的大禮包嗎?!

  算了, 宿溪心想, 反正不用氪金,那就讓崽崽原畫著吧,原畫還賞心悅目一些。

  同時, 宿溪也發現一百點之後,游戲的時間流速稍稍發生了變化。

  先前游戲的時間流速和現實的時間流速是3:1,包括宿溪玩游戲時也是,屏幕上的一切畫面幾乎都是很快的三倍速,不過對于經常三倍速看電視劇的宿溪而言,這種速度剛剛好。

  但是,點數到達一百點之後,她關掉游戲時,游戲的時間和現實的時間流速比例似乎變成了2:1,這也是為什麼她這邊過了一夜,而游戲里過了一天一夜。

  而她打開游戲後,這個比例似乎又變成了1:1。所以剛才她打開屏幕後,見到一向邁著小短腿動作飛快的崽崽站在屋內一動不動,才會覺得游戲是不是卡住了。

  宿溪心中倒是沒有生出太多的疑惑,只將這理解為游戲過了一百點之後,到達第二階段,可能難度更大了,所以時間流速稍稍變慢。

  現在最讓她激動的,莫過于先前系統所說的,達到一百點之後,可以和崽崽交流的問題。

  到底怎麼交流?!

  宿溪早就不把崽崽只當成是游戲里的人物了,而更傾向于是另一個世界真實存在的人。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生活中的游戲為自己和崽崽架起了橋梁,雖然的確匪夷所思,但是既然系統說能交流,宿溪便相信必然能辦到。

  可是——

  整個界面上沒有可以輸入文字的對話框啊。

  宿溪摸索來摸索去,也沒有發現哪里新增了可以在線聊天的對話框。

  難道可以直接語音嗎?

  宿溪戴上耳機,清了清嗓子,嘗試著說了句話——“喂,喂喂,喂喂喂。”

  而就在她說完之後,她手機屏幕上,竟然當真出現了一個漂浮在空中的對話框!將她所說的話轉化成了文字!宿溪睜大了眼楮,只覺得心髒狂跳,血氣上涌——哇靠,系統說的是真的!

  那麼,她所說的話,能傳達到崽崽那邊嗎?

  她又很傻乎乎地繼續戴著耳機,竭力讓自己聲音好听點溫柔點——“崽,喂,你能听到嗎?”

  屏幕上的崽崽臉上流露出幾分愕然和震驚。

  ……是听到了?

  宿溪呼吸都快靜止了,下一秒,就見屏幕上的崽崽臉上閃現出欣喜若狂的神色,頭頂彈出一個對話框,“我在。”

  宿溪一瞬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攥緊了手機,震驚得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忘了怎麼呼吸。

  天吶,這他媽也太神奇了!

  她本來以為一百點之後,游戲程序會多出一個輸入框,會讓她打過去的文字轉化成字條,落在崽崽桌案上,她以為系統所說的溝通是通過這種方式溝通的,但萬萬沒想到,竟然是直接語音了!

  不,也不完全算語音,她還是听不到崽崽的聲音,崽崽所說的話還是和以前一樣,變成了對話框從頭頂冒出來。

  但是,此刻的崽崽是不是終于听到了她的聲音?!

  是不是以為鬼在和他講話?!

  ——幸好早就讓崽崽以為她是鬼,鬼突然會講話發出聲音了,就和問靈、招魂、起死回生一樣,應該還算崽崽的世界觀里能接受的範圍,

  宿溪又興奮又激動,眼淚都快流下來,同時還有種非常新奇、異常震驚、被顛覆世界觀的凌亂感——總之,她一時之間心髒狂跳,突然卡了殼,不知道該說什麼。

  ……

  而陸喚這邊,也是同樣震驚地看著他面前的幕布。

  就在方才,幕布上的她忽然往耳朵上戴了兩個圓形的白色小東西,接著張嘴說了什麼。

  陸喚本以為,自己這邊听不到她那邊的聲音,所以也是沒辦法知道她說了些什麼的,心中正微微有些失望。

  可是卻沒想到,下一秒,他面前的幕布上,她的頭頂就跳出來一個長方形的框框!

  框框里跳出了一行文字。

  ——“喂,喂喂,喂喂喂。”

  陸喚瞳孔猛縮,她方才的嘴型似乎正是這個,所以,這一行文字,是她方才所說的話嗎?!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陸喚的世界觀徹底碎裂,他萬萬沒想到,幾千年後的技術竟已經發展到了如此地步,憑借著一塊幕布,竟然可以跨越千年進行對話!

  但是想來,那雲游道人所說的“宇宙”二字,指的是空間與時間。既然如今靠著一匹汗血寶馬可以日行千里,在空間上進行快速的移動,那麼幾千年之後的未來,發現了在時間的隧道里進行自由穿梭與通訊,也未必不可能。

  而就在這時,她又在千年之後,對他說了第二句話。

  依然是變成了陸喚面前她頭頂幕布上跳出來的長方形框框,框框里浮現第二行文字。

  ——“崽,喂,你能听到嗎?”

  這一瞬,陸喚的心髒都要跳出喉嚨里,他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和她進行對話。

  雖然,此時的一切與想象中都不同,她不是什麼鬼神,而是來自千年之後的人。也並未成功地如陸喚所願,幫助她塑造一副肉身。

  但是,陸喚反而覺得更加幸運了些,至少,知道她在千年之後好好地生活在一個看起來富饒和平的朝代,與她見面的那一日也終有了指望。

  他喉嚨艱澀,聲音沙啞無比,回應她︰“我在。”

  ……

  隔著千年的光陰,通過一大一小兩塊屏幕,二人終于有史以來第一次能夠成功進行對話,而並非以前那樣,比手畫腳,你問我答。

  宿溪屏住呼吸,只覺得這一切都不可思議,內心化作了尖叫雞。

  陸喚亦如是,他立在屋內中央,完全感知不到窗欞外漸漸變成橙色的昏暗夕陽,心髒瘋狂地跳動著,眸子里是熠熠生輝的神采,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欣喜若狂。

  ……

  而且,陸喚發現,在她那邊的屏幕上,自己所說的話,似乎也是變成了對話框出現在自己頭頂的。

  原來如此。

  陸喚嘗試著去理解,這跨越時間將他二人連接起來的媒介的邏輯——

  怪不得她先前能听到他說了什麼,但卻無法說話,也無法留下任何訊息,只能靠著“是否”的方式來回答他。

  那時候,應當是只有她那邊有一塊媒介,只有她能看到自己,而自己當時沒有媒介,所以才看不到她。

  所以自己就想當然地,將她誤以為是鬼神了。

  而她或許是不知道如何解釋——畢竟,千年之後所在的朝代,無論怎麼解釋都讓人匪夷所思,所以她便選擇默認了。

  ……

  根據目前所見到的這兩塊媒介的特征。

  他的很大,半透明,而她的較小,但是比較袖珍,能夠握在掌心。介質是差不多的。

  他所說的話轉化成了,她屏幕上的長條的框框。而她開口說話,也變成了他面前的幕布上的長條框框。對話方式是差不多的。

  他所見到的她那個世界的人一開始全都是短手短腳的小人,需要銀兩,才能變成正常的樣子。而她那邊也一樣。

  也就是說——

  這兩塊媒介,上面所具有的功能都是一模一樣,且共通的。

  ……

  那麼,據此可以推測出很多東西——

  自己方才需要完成一個任務,才能解開千年之後的地圖上的一個新的所謂的“版塊”。

  她那邊應該也一樣。

  所以她才會經常突然消失,而在自己從寧王府離開,穿過巷子,抵達賣花燈的長街後,她又突然出現。

  現在想來,應當是,她沒有解開自己所在朝代的地圖上的“長巷的那個版塊”。

  但是後來隨著她完成的任務越來越多,她能夠陪著自己去的地方越來越多。

  ……

  只是,任務。

  陸喚很早之前便猜到,鬼神是因為什麼目的,才來到自己身邊的。

  他當時以為,大約是受他死去的親人所托,才來陪伴他、幫助他、讓他卷入京城的紛爭、幫他得到更多的權勢。

  但是直到此時,陸喚才知道,並不存在那些,她來到自己身邊,大約是為了解鎖那些版塊,才幫助了自己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換句話說,她那邊也有一個古古怪怪的機械音,讓她去做一些事情。

  知道她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原因,或許僅僅只是因為任務,陸喚心頭說不微微失落,自然是假的。

  只是,他與她已經相處了近一年的時光。

  他早就知道,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她一開始的目的為何且不說,至少,她對他的關心、在意,她給予他的溫暖、善意,全都是真的。一日一日的陪伴,那些繾綣的時光,是什麼也無法抹去的。即便她一開始懷著什麼目的,陸喚也並不願意去心存芥蒂。

  ……

  而除此之外,陸喚還揣測出,此前兩邊的時間流動應當是不一樣的。

  她既然不是鬼神,那麼自然便需要睡覺吃飯,以及做一些別的事情。而之前,她出現的時間十分不定,有時候是在自己這邊的清晨,有時候又是在深夜。現在想來,應當是兩邊時間不一致的緣故。

  ……

  陸喚在心中細細回想著這一切,漸漸地也將這些事情理解了。

  至于其他的,這幕布還有什麼更加新奇的地方,陸喚還不知道,他打算再觀察觀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隔著千年光陰,兩人都非常激動。

  激動過後,宿溪就見屏幕上的崽崽按捺著欣喜若狂的神色,迫不及待地問了第一個問題。

  ——“我該如何喚你?”

  陸喚想知道她的姓名,姓名對于一個人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存在,若是知道了她叫什麼,日後他去尋她,便不會找不到她。

  宿溪見崽崽的頭頂彈出這麼一個對話框,頓時內心充斥了和網友面基的羞恥感。

  天惹,崽崽要問阿媽姓名了。

  養了崽崽這麼久,崽崽還不知道阿媽姓名。

  幸好一百點之後只是開啟了語音對話,崽崽還只能听到她的聲音,只把她當成是鬼神突然可以說話了,不然,崽崽要是知道屏幕前的她什麼樣子,她豈不是要臉紅滴血,羞恥欲絕?!光現在這樣就讓宿溪面紅耳赤、喘不過氣了。

  她先咳了咳,努力鎮定地解釋道︰“我昨晚到處飄蕩,遇見了一個有法術的大鬼,就讓那個大鬼施了法,讓我能夠說話啦!”

  宿溪感覺自己胡謅得很不錯,否則怎麼解釋崽崽突然能听到自己說話,崽崽听到半空中傳來聲音,不會覺得很驚悚嗎?

  但是,崽崽臉上露出精彩紛呈、欲言又止的神色是怎麼回事?!

  宿溪有點一頭霧水,又繼續道︰“我的名字叫宿溪,你可以叫我——”

  她還沒說完,又覺得有點不大好,于是喜滋滋地閉上了嘴,看崽崽有啥反應。

  ……

  而陸喚一臉錯愕地看著,幕布上,她頭頂的對話框彈出“我的名字叫宿溪,你可以叫我——”那句話之後。

  她頭頂又冒出一大堆別的橢圓形的白色氣泡——

  氣泡——“我的名字叫宿溪,你可以叫我——阿媽,噗哈哈哈哈!”

  又一個氣泡——“awsl崽崽臉上呆愣的表情好可愛!!”

  全都是氣泡……

  ——“崽崽問阿媽姓名了!崽崽怎麼無論干什麼都萌吐奶,阿媽每天都被崽崽萌死!”

  ——“阿媽愛崽崽一輩子!”

  ——“嗚嗚嗚我名字不太好听,要不編個好听一點的陌上花開什麼的網名?或者x什麼骨?作為鬼神好歹得仙風道骨一點不能太沒面子搞得崽崽總以為我是會被別的鬼欺負的小鬼吧!”

  ……

  陸喚臉上的表情逐漸崩裂︰“……”

  ?

  阿媽?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我覺得我應該告訴崽崽我叫璃瑩殤‧安潔莉娜‧櫻雪羽 靈‧血麗魑‧魅‧J‧Q‧安塔利亞‧傷夢薰魅‧海瑟薇‧薔薇玫瑰淚‧羽靈‧邪兒..

  十六歲在燕國已經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陸喚︰讓我緩緩……

第53章

  陸喚雖然不知道那些冒出來的白色氣泡是什麼, 但是她分明只說了一句話, 卻冒出來這麼多, 很顯然, 長方形的黑色框框是她所說的話,而橢圓形的白色氣泡應當是她內心的想法了。

  陸喚眉梢都在抽搐,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他現在知道為何她總是將他當成小孩子了,他先前還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

  原來自己在她面前的樣子一直都是幕布里的那種短手短腳小身子大腦袋的小孩子模樣……

  對著小孩子模樣的自己看了一整年,她能不把自己當成幼崽嗎?!

  回想起先前她摸自己腦袋的行為, 陸喚越想臉色越難看……

  他咬了咬牙, 忍不住走到桌案前拿了支長毫毛筆, 蘸取墨汁之後走到牆邊, 背貼牆站著, 然後用毛筆在自己頭頂劃了道線。

  隨後拿來長尺, 將自己標記的橫線量出來, 給幕布那邊的她看,十分嚴肅地道︰“小溪, 我身長八尺二, 你是不是還不知道?”

  該死,萬萬沒想到自己在她幕布上一直都是那種侏儒的模樣。

  宿溪有點懵, 不知道為什麼崽崽突然炫耀起了他的身高, 她很認真地算了一下, 燕國的一尺似乎等于22.3厘米左右,那麼,崽崽豈不是有一米八幾?

  ……夭壽了, 小孩子家家的為什麼長這麼高?自己從商城里給他兌換的雞蛋不會含有激素吧?!

  不過之前確實因為一直都是卡通畫風,人物除了胖瘦略微有區別以外,高矮都是看不出來的。所以在自己眼中崽崽一直都是個小團子。

  而現在,游戲強制性給開了原畫之後,宿溪才發現,崽崽的確已然是個長身玉立的俊美少年了。

  但是,還沒滿十六歲長這麼高……宿溪想到那些快脫肛的母雞,頓時有點心虛,咳了咳,對崽崽道︰“崽,我現在知道了。”

  陸喚見屏幕上的她完全什麼都沒意識到,眉梢不由自主狠狠跳了兩下,恨不得解開衣服給她看看,自己真的並非什麼幼崽了!

  但此舉太過失禮,他自然做不出來。

  只是無論怎麼想都十分的懊惱,相處的這一年,自己在她眼中竟然是那種大頭小身子的模樣,走得稍微快一點就要蹦起來,那般丑陋——她連自己的臉都不想要看清楚……

  陸喚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咬牙切齒。

  最終,揉了揉眉心,懊惱地對宿溪道︰“……不許叫我崽。”

  宿溪權當崽崽在撒嬌,笑眯眯地道︰“哈哈哈知道了。”

  陸喚︰“……”

  先前兩人其實也已經能用“是否”來交流了,但現在顯然交流得更通暢了點。

  陸喚從宿溪頭頂的那些白色氣泡聯想到,難不成此前自己的一些內心想法,也通過此種方式,被她知曉了嗎?

  陸喚腦子里冒出這個想法,頓時面紅耳赤,可是,從小溪的反應來看,她應當是不知道他內心的那些關于佔有欲的陰暗想法的才對,否則她就不會對他一如既往了……

  這樣想著,陸喚稍稍安下了心。他還要說什麼,卻只見他和宿溪的幕布上同時彈出了相同的文字,是一條任務頒布︰

  【請接收主線任務十一(高級)︰燕國皇帝即將前往雲州行宮,在雲州會遭遇刺客,請及時救下皇帝。】

  【任務難度為二十顆星,金幣獎勵為1000,點數獎勵為15。】

  陸喚的視線立刻通過自己的幕布,落在小溪手中拿著的小塊屏幕上,只見她看到彈出的任務文字後,像是早就習慣了一般,將其劃到一邊。

  陸喚心想,果然,他之前的猜測沒有錯,她那邊早就出現了幕布,也正是因為幕布的一系列任務,自己才會與她相識。

  而現在,自己這邊亦有了幕布,她卻還不知道。

  陸喚正欲開口,可是,卻見那邊宿溪將新任務暫時關閉之後,她手中的板磚上方彈出了一個綠油油的長方形條。

  她將那長方形條往下一拉,整個小幕布便被另外一個界面佔據,似乎是,有人發來的消息——

  還未等陸喚下意識回避她的隱私,那消息便已經映入了他的眼簾。

  顧沁︰溪溪寶貝兒,周末了也待在家里嗎,出來嗨呀。

  寶貝兒?

  有人叫她寶貝?

  陸喚眼皮子一跳。

  接著,就見幕布上的她隨手抓了一包薯片,笑了笑,在她手中的板磚上用指尖飛快敲敲打打。

  然後她手中與那人的長方形框便多了一條訊息︰親愛的我沒空,作業還沒寫完,mua親親你~

  親愛的?

  她還叫別人親愛的?

  雖然這兩個詞的含義陸喚並不能完全理解,但是“親親”二字他又怎能不懂?!

  在燕國,只有有了婚約的男女,才能發生親昵之事……

  陸喚盯著幕布,看著幕布上的她一臉開心的笑容,他如遭雷擊,臉色一剎那都白了。

  這——成何體統!

  他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或許,千年之後的文化與燕國並不一樣呢,未成婚之人,也可以做出比較親昵的事,互相將彼此稱呼為較為親昵的稱呼。

  只是,原本以為,自己的世界里,她最重要,而在她的世界里,自己雖然不是唯一,但卻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的陸喚,在看到她十分隨意地就把幕布關掉了,去回復別人的訊息,還喊別人“親愛的”——

  而且她打開的那個綠色的界面上,似乎一條條的,還有很多她與別人的對話。

  光是界面上能夠看見的,就有七八個不同的人了。

  這一瞬間,心中難免生出一些夾雜著焦慮的陰沉情緒。

  陸喚看著幕布上,她還沒來得及切換回與自己見面的那個界面,她的小板磚便又亮了,這次屏幕左邊一個綠色的弧形小按鈕,右邊一個紅色的弧形小按鈕。

  她用手指劃了下左邊,然後走到靠近窗戶的地方去,將板磚按在耳邊,而不知道是誰說起了話來。

  陸喚這才發現,方才自己全然沉浸在能夠見到她、能夠順利與她對話交流的欣喜當中了,完全忘了自己對她的世界一無所知。

  自己現在還僅僅只是能辨認出那些高樓應當是類似于他這個朝代的廟宇之類的建築,而那些長街上飛馳的四個輪子的東西應當是類似于他這個朝代的馬車之類的東西。

  他僅僅只能認出這些。

  他連那些彎彎扭扭的蠅頭小字都看不懂,而那些小字又出現在了她的內心想法氣泡中,還出現在了她方才與別人的交流之中。

  除此之外,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生活是怎樣的,平日里會吃些什麼、做些什麼、會去上學堂麼、有沒有交好的朋友、她的父親母親在哪里、她放在她屋內桌案上的那些厚厚的書籍,又是什麼……

  以及,方才叫她寶貝的那人,是她……心悅之人麼?

  自己宛如一個老古董,無法懂得她那個全新的未來世界。

  ……

  陸喚方才還激動到上涌的血液頓時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稍稍冷卻下來。

  他仰頭看著幕布里的那個世界,發現,即便看得到她,可她依然離自己很遙遠。

  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些密密麻麻的,說不清道不明的低落情緒,或許是妒忌方才那人,也或許是恐慌自己對她的世界一無所知。

  ……

  宿溪接完宿媽媽給自己打完的電話回來,就立刻又打開了游戲界面,發現崽崽正在屋內收拾行李,剛才還一臉雀躍的神情,這會兒好像變得有點兒失落了。

  她有點兒疑惑,不由得戳了戳崽崽的肩膀,問︰“怎麼啦?我剛剛有點事,離開了一會兒會兒。”

  陸喚本來打算告訴她,自己也能看到她了,但是此時又改變了想法。

  他想,自己目前對她的世界一無所知,必須得早日學會她那邊的那種彎彎扭扭的文字,以及,早點了解那些新奇迥異的馬車等物都是怎麼個用法,等自己默默摸索清楚這一切之後,再告訴她。

  而到那個時候,若是真如幕布所說,積攢到了兩百個點之後,就可以有機會去往她那個世界見到她的話,自己也不至于猶如千年之前的老古董,在她那邊彷徨無措,還需要她幫助。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也是因為,陸喚害怕自己一旦告訴她,自己這邊也出現了一塊她那邊那樣的幕布,同樣可以看到她之後,她會感到害怕,會不願意讓自己參與到她的世界當中,不願意讓自己見到她身邊的別的人……

  他暫時不清楚為何自己這邊會陡然出現這樣一塊幕布。

  只能先將其歸因為,哪里出了差錯。

  而這種跨越千年光陰的幕布是她那個世界制造出來的東西,換句話說,主動權完全在小溪手里。倘若小溪想要關掉自己這邊的幕布,就能直接關掉。

  而自己這邊卻是十分被動的。

  對自己來說,她是最重要的唯一。但她卻身邊很多人。對她而言,自己或許就只是來自于千年之前的一個玩伴——或者按照她內心的那些想法而言,只是她養的一只崽。

  倘若她得知,這個來自千年之前的舊物,想要了解她所在的世界,想要真正地面對面地見到她、擁抱到她,甚至還對她生出了獨佔欲……她會想要逃開,會單方面地切斷他這邊與她的聯系嗎?

  陸喚心里有些低落,又有些復雜。

  不過目前當務之急只有兩件事,一件便是早些完成那塊幕布上所提示的一系列任務,若他沒料錯,那些任務全都與他的身世有關。

  而另一件便是早些理解她那個朝代的新奇之物。

  想到這里,陸喚定了定神,仍如往常一樣,假裝以為她是身側的鬼神,對身側笑道︰“鎮遠將軍的大軍即將前往北境,我不日便要隨軍出發了,趁著這幾日從兵部二部卸了職,便先將行李收拾一番。”

  宿溪在屏幕外頭點點頭,也是,剛才彈出來的主線任務十一已經是高級任務了,看來崽崽的帝王之路已經走了至少一半,前往北境的路上要經過雲州,正好可以救下在行宮遇刺的皇上。

  這一回應該是他和皇上頭一回正面接觸——大半年前在夜宴上人那麼多,皇上又喝了酒,想來都沒怎麼看清崽崽的樣子。

  而這一次皇上和崽崽這個九皇子見面,應該會發生點什麼。

  她就趕緊將屏幕拉到衣櫃那邊,把衣櫃里的厚實的衣服全都拿出來,往崽崽的床鋪上扔,絮絮叨叨地道︰“北境天寒地凍,馬上又要到冬天了,得多帶點兒暖和的衣物去。”

  陸喚看著屏幕上的那行字,以及身邊匆匆從衣櫃刮來,又刮向衣櫃,忙得手忙腳亂幫他收拾衣服的風,心中淌過一道暖流。

  他抿唇笑了笑,繼續折疊衣物,聲音低柔︰“好。”

  崽崽收拾東西是一把好手,宿溪隔著屏幕其實幫不上什麼忙。

  她見崽崽又走到屋檐下,去將那盞燈籠取下來,然後將她之前埋在地下的那個箱子也放入行李堆中,不由得睜大了眼︰“行軍打仗,這也要帶上嗎?”

  陸喚終于能和她說更多話,而不是只能問問題、她回答是否,他心中也歡喜很多,便道︰“從四品的官員的俸祿又多了很多,我打算在內城置辦一處宅院,將這些帶過去,日後便是我們的家了。”

  先前從寧王府到兵部的官舍,要麼寄人籬下,要麼行事匆匆,全都不算是真正的家。而外城的那宅院,因為在外城,也只是提供給長工戊和工人們等人住宿的地方。

  所以,現在崽崽打算置辦的宅院,總算可以稱得上他們擁有的第一處家了。

  宿溪心中也涌上溫暖的感覺,她隔著屏幕,笑盈盈地打算伸手揉一下崽崽的頭︰“也好。”

  可是,指尖剛要落到屏幕上,卻一下子下不了手了。

  以前的崽崽小小一團,在屏幕里跟個湯圓奶包子一樣,讓人無時無刻都想揉一揉搓一搓。

  可現在的崽崽卻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變成了個俊美得令人發指的翩翩少年了。

  似乎感知到她要伸手,他微微側過頭,俊朗的眉目如同融化的雪,眸子被燭光映照出幾分瀲灩的神采來,竟然讓宿溪心里頭不爭氣地跳了一下。

  要落到他頭頂的指尖,也一下子落到了他肩膀,驚慌失措地重重地摁了一下。

  屏幕里的崽崽的胳膊差點被卸掉︰“……”

  宿溪連忙道︰“對、對不起,力氣一不小心大了點。”

  隔著屏幕,她總是用不好力。

  陸喚抬頭,看著幕布里她莫名有些發紅的臉頰……心情忽然就一下子變好了。

  “沒事,力氣不大,多大我都能受得住。”他翹起嘴唇,裝作專心致志地收拾衣物。

  而屏幕外的宿溪一頭霧水地看著崽崽突然頭頂冒太陽……什麼情況?差點被卸掉肩膀他反而還特別高興、甚至神情還有點兒小䱇瑟是怎麼回事?

  ……

  兩人好不容易能溝通了,忍不住就聊了很多,尤其宿溪,簡直變成了個話嘮,一下子嘮嗑下雲修龐,一下子嘮嗑下先前的繡球的事情……眼見著崽崽臉越來越黑,她哈哈笑著趕緊轉移了話題。

  不過宿溪一大清早從外面運動回來,還沒來得及洗澡就坐在沙發上陪崽崽玩了半小時,這會兒也感覺渾身汗透了有些不舒服了,于是打算先下線洗個澡。

  下線之前和崽崽說了聲。

  “我還有點事,那我先走啦,晚上來找你玩兒,崽——”宿溪想起崽崽不喜歡自己管他叫崽崽,忍不住咬唇笑了笑,換了個名字︰“小喚,明天見。”

  陸喚對這個新的名字也有點不滿,但是總要比先前那個名字好得多,于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對宿溪道︰“你隨我一道去北境嗎?”

  “廢話,當然一起去。”宿溪毫不猶豫地說。

  見崽崽勾了勾嘴角,一副定心丸咽進肚子里的模樣,宿溪笑了笑,又伸手——她迅速打了下自己的手,決定糾正自己天天想要揉崽崽腦袋的習慣——她轉而輕拽了下崽崽的袖子,道︰“我走了,拜拜。”

  陸喚雖然不知道後面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但大致能猜得出來和“再見”的意思差不多,于是也學著道︰“拜,拜拜。”

  屏幕外的宿溪狂笑不已,終于把手機關了。

  她將手機扔沙發上,打開網易雲放了首音樂,然後拿著毛巾起身走向浴室。

  而這邊,還沒關掉幕布的陸喚,一臉震驚地看著被她落在長榻上的板磚,那板磚竟然還能唱歌?!

  陸喚坐在床上,揮袖將幕布移到身前來,然後摸索著放大了幕布,試著觸踫了下那塊長榻上的板磚,只見,板磚立刻亮了,提示“指紋解鎖”四字。

  陸喚深深地覺得千年之後的文明實在是太過新奇,他暫時還沒弄明白這塊板磚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長街上有人拿來做傳音符,有人拿來放歌,她還能將板磚當成幕布使用。

  陸喚見宿溪走進了其中一個較小的屋子。

  先前那間小屋子他還沒有進去過,便嘗試著將界面切了進去。

  只見,小溪還在那光可鑒人的銅鏡面前往臉上抹什麼泡沫之類的東西,這小屋內,陸喚從屏幕上瞧了瞧,發現旁邊有一個白色的類似于馬桶之類的東西,但是又像是水井。

  燈籠竟然被安置在屋頂上,千年之後照明似乎已經不需要用蠟燭了?

  他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打算仔細瞧瞧,可就在這時,卻見到小溪突然開始脫衣服——

  陸喚臉色頓時漲紅,在什麼也沒看清之前,就急匆匆地將幕布關了。

  他心髒跳得飛快,走到桌案前,深吸一口氣,罰自己抄寫了一百遍“非禮勿視,非禮勿動”,才堪堪冷靜下來。

  ……

  陸喚東西收拾得很快,鎮遠將軍的大軍兩日後便啟程了,他騎上馬,同上回在射箭場見過面的幾個人一塊兒押送著萬三錢提供的新一批糧草,一道前往北境。

  行軍路途遙遠且艱辛,當他以為宿溪是鬼神的時候,他原本打算讓宿溪別隨自己跑那麼遠,但是現在得知她只是需要解鎖版塊,便能直接抵達之後,他才安下了心。

  大軍行了幾日,在一處村莊安營扎寨時,陸喚獨自回到帳篷里,將帳篷布簾緊閉,才打開了幕布。

  這幾日都在趕路,他只能晚上單獨在帳篷的時候才和她說說話。

  此時此刻,她那邊似乎是清晨。

  陸喚盤膝坐在稻草鋪上,一邊拿起她家正廳長榻上的兩本冊子——似乎被她稱作雜志——隔著屏幕,認真翻看起來,努力多從這些雜書上記住一些她那個朝代的新的詞匯,一邊等待著她起床。

  太陽初升,她家里另外一間屋子的門忽然被打開,走出來兩個中年卡通小人。

  陸喚微微一笑,這幾日已經見過了,這兩個小人是宿爸爸宿媽媽。

  他無聲地對宿爸爸宿媽媽打了聲招呼,不過這二人不知道他的存在,這二人打著哈欠吃完早飯,在長桌上給宿溪留了一份,就拎著包出門了,應當是去做事了,同自己趕赴官衙一樣。

  陸喚起身將自己這邊的燭火添了一些,又等了等,可是宿溪的房門卻一直沒有開。

  他因為擔心出現上回在洗浴室出現的那種情況,所以一向是不敢輕易將界面切換到小溪的屋內的。

  但是今日是她要去學堂的時間——陸喚從冊子上學到,她們那邊,管學堂叫做學校。

  她卻遲遲沒起。

  陸喚皺了皺眉,感覺桌上的雞蛋與粥快要涼掉了,于是將粥在幕布上拎著,不太熟練地將界面弄到廚房去,將這兩樣東西放進了一個黑色的盒子里。

  這玩意兒叫做微波爐,他前日從冊子上看到了這玩意兒的廣告,隨即便摸索了一番,發現很簡單,上手很快,千年之後的科技果然便利。

  一會兒之後,將塑料盒裝著的粥拿了出來,重新放回桌上。

  這下應該是熱的了,陸喚松展了眉梢。

  但是,小溪仍然沒出來。

  陸喚眼看著正廳里牆壁上的掛鐘,已經超過小溪平時匆匆穿鞋去上學的時間了,忍不住眸子里劃過一絲擔憂之色。

  他沉吟了兩秒,還是將界面切換到了她的房間內。

  然而就見,她滿頭大汗地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緊緊閉著眼,臉色蒼白,捂著肚子,蜷縮成一團。

  陸喚眼皮子一跳,頓時心揪成一團,豁然從草垛上站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十六歲在燕國已經可以娶妻生子的陸喚︰第一,我不叫崽崽……

  宿溪︰so?要帶你去美特斯邦威嗎?

  十六歲在燕國已經可以娶妻生子的陸喚︰……???

第54章

  宿溪打小就有這毛病, 體質有點寒涼, 痛經一旦痛起來簡直是痛不欲生, 恨不得在床上打滾。

  她難受地皺著眉, 勉強支撐起上本身,將床頭櫃抽開,但是發現放在里面的止疼藥早就吃完了。

  她只好又虛弱地躺了回去,蜷縮成一團。

  她手腳冰涼地躺了一會兒,額頭上全是冷汗, 處于半夢半醒之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忽然感覺腳下多了一個暖乎乎的東西, 像是暖寶寶。

  宿溪有些當機的大腦劃過一絲迷茫……昨晚充好的暖寶寶不是早就涼透了嗎, 怎麼突然又變熱了?

  ……

  幕布外的陸喚亦是頭一回面對女子來月事時腹痛之事, 不免有些手忙腳亂。

  他在藥理書上學到過如何用玄胡、五靈脂等熬制止疼湯, 但是那是他這個朝代的辦法, 在她那邊無法施展。

  她那邊應當有更加有效的藥才對,然而陸喚此刻解鎖的版塊便只有她家以及她家周圍, 這方圓半里找不到一家藥房, 即便找到了,陸喚也無法用銀兩購買。

  陸喚在帳篷中走來走去, 眉心緊鎖。

  寒性痛經癥狀應當需要補充熱源, 陸喚想著, 便隔著幕布,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她腳邊的被子,將那圓形的物體移至廳堂, 找來一根長長的黑色的線,將其與廳堂一角的名為“插座”的東西連接起來。

  待到圓形物體上發光的紅色圓泡暗下去之後,應該就熱乎了。

  然後,陸喚又輕手輕腳地拿了回去,趁著宿溪雙眼緊閉之際,將圓形物體塞進了她腳邊的被子里。

  這幾日每夜陸喚都見到宿溪上榻入睡之前,會這般做,他雖然不知道這圓形物體是何物,但是大約也能揣測得出來,應當是類似于可以抱在懷中取暖的炭火一類的東西。

  他記性好,過目不忘,學得便很快,已能熟練使用這個。

  眼瞧著他將那物放進去之後,床上的宿溪痛苦的神情總算有所緩解,翻來覆去的次數少了一些,他才松了口氣。

  ……

  陸喚又將幕布切換到了廚房去,在櫃子中找到了一包紅糖。

  千年之後的朝代,任何東西對陸喚而言都是異常新奇的。

  他不太喜歡正廳牆壁上掛著的那塊長方形黑屏幕,因為一旦被宿媽媽打開,里面便會有一大堆人吵吵鬧鬧,要麼跳一些稀奇古怪的舞,要麼便是唱一些很刺耳的歌。

  不過被宿溪打開的時候,里面經常會有另外一些不認識的小卡通人上演愛恨情仇,宿溪抱著薯片看得哈哈大笑,幕布外的陸喚一邊在帳篷內處理一些軍務,一邊也時不時抬頭看一眼。

  他將其理解為,真人皮影戲。

  倒是挺好看的。

  他目前已經陪著宿溪看了好幾集,正努力去理解其中的人物關系,並跟著那些真人皮影戲學習一下千年之後朝代的新奇詞匯。

  但陸喚最喜歡的還是廚房,發現廚房里超出自己理解範圍外的東西更多,那件立在牆壁旁的高盒子,竟然能儲存新鮮蔬菜,打開之後,便有一股寒氣飄出來。

  他試圖在里面找到姜塊。

  但是發現最後一塊姜昨晚被宿媽媽用完了。

  陸喚微微皺了皺眉,若是只有紅糖,而無姜塊,恐怕熬制出來的湯水沒什麼大的效果。

  不過,近日陸喚摸索出來,發現這塊幕布上有個名為“game mall”的按鈕,打開之後,可以用銀兩購買一些基礎物品。

  于是他熟練地打開,從中找到了姜塊,任由懷里碎銀憑空消失一些,之後,幕布上的廚房砧板上就多出一塊黃色的姜塊。

  他在幕布上飛快地劃動,快速地操縱著菜刀將姜塊切碎,把水燒開,然後找到一只干淨的玻璃器皿,將兩者扔了進去用開水沖開。最後,還學著前日盯著宿媽媽做飯時學來的手法,抽出一根筷子,將紅糖姜茶攪了攪。

  ……

  宿溪又昏睡了一會兒,听見了一些輕微的響動,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結果發現,腦袋旁邊的床頭櫃上居然多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糖姜茶?!

  她驚了一下,懷疑自己在做夢,爸媽不是走了嗎?還是她記憶出現了差錯?

  她虛弱地問了句︰“爸,你回來了?還是老媽?”

  沒人應答。

  宿溪痛經起來腦子渾渾噩噩的,也沒多想,勉強撐起腦袋,將紅糖姜茶小口小口地喝下。

  喝下之後,立刻感覺從胃到小腹暖洋洋的,這才舒服了一些。

  她松了口氣,將被子蒙住腦袋,又繼續睡覺,今天只能請一上午假了。

  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有人觸踫了一下她的額頭,那力道十分溫柔,令宿溪拿臉在枕頭上蹭了蹭。

  ……

  陸喚這邊夜已經深了,他帳中燭火卻仍燃著。

  他抬眸看著幕布上少女的睡顏,心中饜足無比,能以這種方式陪著她,便已十分幸運。

  陸喚已經知道,可以通過完成幕布上的主線任務和支線任務來增加點數,除此之外,他勤勉于軍務,也能緩慢地增長點數。雖然不知道為何幕布通過這種方式逼迫著自己勤勉,但他為了早日見到宿溪,比先前便更加努力了數倍。每夜所睡的時間也以極限壓縮。

  他每日除了夜里的一點時間之外,沒有片刻閑散著,忙于替鎮遠將軍批閱公文、解決行軍路上糧草事宜,進帳听前方來報、與軍中其他官員共同議事,堪稱嘔心瀝血。

  大軍路上的其他人不知道陸喚目的為何,見他一連半月都如此的鞠躬盡瘁,這連軸轉的程度簡直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而且也根本裝不出來,便都漸漸地對他多了幾分欽佩,認為他年紀輕輕,卻有一番赤子之心,志在為國效忠,實在值得結交。

  鎮遠將軍見陸喚不知不覺中便和軍營中的兵吏、以及自己的幾位下屬部下打成一片,遠遠地不禁撫著胡須露出笑意。

  對此,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而此時,陸喚在幕布上找到了沒有自動彈出來的、卻可以去完成來增加點數的支線任務。

  他頓時心中一喜,將那支線任務打開——

  幕布上沒有任何提示,直接進入了一些畫面,上面提示“一些可攻略過往”。

  過往?莫非這幕布猶如馬車可在空間上平移一般,它也能在時間上平移?

  陸喚還沒來得及思考,這畫面便啟動了。

  一開頭便是宿溪家樓底下,宿溪的父母拎著裝飯菜的食盒,似乎急匆匆要往哪里去,大約是因為走得太急,宿溪的母親完全沒注意到腳下的香蕉皮,一腳踩在上面,差點劃倒。

  幕布外的陸喚下意識抬手扶了一下,沒想到,他扶的這一下起了作用。宿溪的母親一臉疑惑地朝身後看了眼,勉強站穩了,但是因為急著去某個地方,所以也沒有多想。

  而二人彈出對話︰

  “溪溪在醫院不知道怎樣了,得快點去,這保溫桶保溫效果有點差,待會兒雞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醫院?

  幕布外的陸喚已經了解了數日的宿溪的那個朝代,自然已經能听懂醫院是何處了,心中登時有些心急。

  他見自己方才幫助了宿溪母親一把之後,右上角的點數增加了兩個點,便直接將醫院解了鎖。

  這一解鎖,幕布界面切換到醫院去,便見到放下手中板磚之後,神情有些難過的宿溪。

  ——怎麼了?

  她穿著藍白格子的衣服,腿上綁著東西,看起來似乎是腿受傷了?

  陸喚頓時去查看她的腿,但是隔著屏幕,卻幫不了她。

  陸喚心中微微懊惱,但想到她那邊醫術發達,她在醫院,應當已經有最好的大夫為她瞧過了,這既然是過往,而她現在的腿又是好的,說明已經恢復了。

  接著他就見到幕布上的宿溪又拿起板磚,按了幾下,然後和另外的人通訊起來。

  從彈出的對話看來,似乎是……借錢?

  陸喚立即掏出懷中銀票來,但是這塊幕布無法進行物體傳送。

  他若是想幫她,只能通過別的方式。

  于是,他見到她拜托人買彩票時,便花了數十張銀票,從商城里兌換出了一張名為“中獎券”的東西,讓她如願以償地中了獎。

  看到那家小店,宿溪帶著兩個朋友,興奮大叫的模樣,陸喚這才彎起了眉眼。

  只是,她身邊的那個男卡通小人一直試圖去扶她,陸喚忍不住一巴掌將對方的手拍掉。

  第二件事做完之後,右上角又多了兩個點。

  他隨著幕布上宿溪提及自己要去商場,又解鎖了第三個地方,商場。

  這一回,見到那熱氣騰騰的魚湯即將潑上來,他瞳孔猛縮,將其掀飛。

  這是第三件事。

  陸喚想了想,用新增的點數解鎖了宿溪最常去的她的學堂。

  到了這里,陸喚也發覺,宿溪好像運氣一直不大好,這一天,她拼命趕一輛很大的馬車,卻在即將要趕上去的時候,那馬車突然就打算開走了,她一臉崩潰地跟在後面狂追。

  而她前面的那個人剛好上車,陸喚皺了皺眉,讓那人用一張小小的卡片刷卡時,抓著那人的手,放慢了速度。

  正在馬車車夫打算催促時,宿溪滿頭汗水地沖了上來,扶著膝蓋狂喘氣。

  她拍了拍胸口︰“好險,差點趕不上公交了。”

  陸喚在幕布外笑了笑,這才松開她前面那人的手,那人臉色愕然地看了看四周,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扭了扭手腕,朝著馬車後面走去。

  這是第四件事。

  第五件,陸喚剛解鎖了宿溪的學堂,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便見她從其中一間屋子走出來,長廊上到處都是卡通小人。

  原來她們朝代的學堂,竟有如此多的學子嗎?

  陸喚感到微微震驚,將她前後左右的人稍微撥了撥,不想讓那些人擠到她。

  站在宿溪右邊的人只感覺自己莫名其妙被一道風推了一把,她下意識以為是自己左側的人推的,于是瞪了宿溪一眼。

  莫名其妙被瞪的宿溪︰“……”

  幕布外的陸喚︰……

  他心虛地摸了摸鼻尖,沒再繼續撥開人群。

  然而在下台階時,卻見到宿溪差點被人推搡摔跤。

  他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

  目送宿溪順利離開這棟高樓,他才松了一口氣。

  ……

  這五件支線任務做完之後,幕布上又恢復到了此時此刻宿溪正躺床上捂著肚子的畫面,而右上角的點數終于達到了一百一十二點。

  陸喚突然想到,這兩天宿溪和他聊天,說能接觸到他之後,運氣就變好了,他當時還以為是讓他歡喜的話,沒太放在心上,但此時卻有什麼電光火石地浮現在腦海中。

  原來,當時是他影響和插手了小溪那邊的過往?

  陸喚隱隱覺得這幕布出現在他二人之間應當並非偶然,但一時片刻又想不到究竟為何。于是只能暫時作罷。

  他在幕布上繼續找到什麼可以完成的任務,好盡快增加點數到兩百,早點見到她,但是一時半會兒,幕布上卻沒再出現新的任務了。

  陸喚想了想,替床上的她掖了掖被子,然後將畫面拉到她窗前的桌案上。

  他從中找到了一本封面上全是彎彎扭扭蠅頭小字的書籍,攤開最後幾頁,根據那些蠅頭小字和中文的對應,記憶起了蠅頭小字的含義。

  燭火一直燃燒到了天明。

  ……

  宿溪喝過紅糖姜茶水,痛經就好多了。

  上午請了假,下午還得去上學的。

  她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爬起來,收拾書包,就發現桌子上的英文課本昨晚居然沒放進書包?

  她也沒多想,直接放了進去,就背上書包出門了。

  而她此時要是打開游戲看一眼的話,她會震驚到宛如天雷轟頂。

  只見游戲里,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帳篷中的少年用毛筆在紙張上抄寫了整整五大頁英文單詞。

  他正眉心緊蹙,拿著紙張在帳中踱步,努力理解這種蠅頭小字與燕國語言完全不同的顛倒語法。

  或許是一夜未睡,略微有些疲憊,他揉了揉眉心,斟了一杯苦茶提神。

  作者有話要說︰  見面後。

  崽崽︰hello。

  宿溪(風中凌亂懷疑人生)︰……?????????

第55章

  宿溪不知道雲州行刺會在什麼時候發生, 擔心剛好發生在大半夜自己的睡覺時間, 要是一不小心任務沒完成, 導致皇帝嗝屁了, 那可就完了。

  于是便提前告訴了崽崽,說自己飄到雲州的一些巷子,發現有人在謀劃刺殺皇帝,讓崽崽注意著一些。

  陸喚看著她一本正經地胡謅,說她能穿牆, 能一拳一只小惡鬼, 心中覺得好笑。他強忍住沒笑出來, 十分配合地嚴肅地點點頭︰“唔, 謝謝小溪, 此事我自當戒備。”

  ……

  幾日後, 皇帝前腳抵達雲州行宮, 大軍後腳便也抵達了。大軍舟車勞頓,在城外暫時駐守, 而按照燕國例律, 帶領大軍的幾個官員是要進城面聖。

  于是,皇帝和另外幾個官員在行宮擺了宴席, 為鎮遠將軍送行。

  此前關于誰去北境平定暴亂一事爭執不休。

  皇上本來最屬意二皇子去, 畢竟二皇子低調老實, 因為母妃出身寒微的緣故,在朝中並無什麼人脈,將兵權交給他最合適不過, 也能趁機奪回鎮遠將軍的兵權,平衡一下朝中局面。

  五皇子原本就在朝中積極結黨營私,皇上雖然喜歡他的母妃,可是卻看他不慣。他野心勃勃,再加上在民間民聲又極好,皇上恐怕他危及太子的地位,因此兵權是萬萬不能交給他的。

  可誰料老二宛如一條咸魚,听說要去北境就一病不起。先是因箭傷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月,待鎮遠將軍這邊糧草都已經集結起來了,他又以偶感風寒告病,再次拖延下去。

  皇帝有意扶持他,他卻如此爛泥扶不上牆。

  皇帝氣急敗壞。

  于是最終,前往北境平亂之事,還是交給了鎮遠將軍。

  兵權落在鎮遠將軍這樣一個外姓人的手上,皇上根本不可能放心!但幸好鎮遠將軍膝下無子,後繼無人,即便有什麼謀逆之心,恐怕也是力不從心。

  皇上如此謀劃著,可萬萬沒想到,在雲州宴席上,他察覺鎮遠將軍似乎對一名騎都尉有些特殊。

  朝中文武百官數千人,光是三品以上的官員便已上百,皇上自然不可能對每個小官有印象。但他卻對這名年歲不過十六的少年很有些印象。

  雖然只在一年前的秋燕山圍獵夜宴上見過一面,但是印象深刻,當時便覺得他有幾分像故人,只是當時皇帝微醺,只當自己喝醉了酒,沒有太過留意。

  而之後雲太尉與鎮遠將軍接連為他舉薦,也稍稍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原本舉薦一事,皇上難免會多心這二人是想在朝廷中安排他們自己的人。但是因當晚夜宴對那少年印象不錯,所以皇上竟然都同意了,反正左右也不過是四五品的小官罷了。

  但今日雲州送行宴上,皇上並未喝多,神志還保持著十足的清醒,在白日烈陽下見到再見到這少年,竟然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只覺得他的容貌似乎隱隱與那人有幾分相似——倒不是五官相似,而是某些細微的神情,只有與那人朝夕相處過的皇帝才能辨認。

  可皇帝又立刻嘲笑應當是自己的錯覺,這普天之下,誰不是兩只眼楮一只鼻子?有些相似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此子是寧王府的庶子。自己與那人在雲州相遇之後,便直接將那人接進了皇宮,封了妃,那人為自己在皇宮中蹉跎了歲月,在深宮中從芳華到枯萎,連寧王的面都沒見過。

  自己莫不是老糊涂了?

  于是席間,他難免多看了這少年幾眼。

  如此一來,就發現鎮遠將軍老狐狸,沒有表現出來什麼,但鎮遠將軍部下的幾個人,卻明顯地對這少年尊讓幾分。

  這說明,這剛升任騎都尉的少年在軍中地位不低。

  鎮遠將軍有意識地尋找繼承人,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皇上心中警鈴大作,不動聲色地又注視了鎮遠將軍與那少年幾眼。

  陸喚自然也察覺到皇上的視線,他能猜到皇上的全部心思,于是假裝若無其事地低頭飲酒,竭力泯然眾人之中。

  只是,向皇上敬酒時,他視線不由得在這位九五之尊的五官上多停留了一秒。

  在沒有听過那個道姑口中所謂的他的身世之前,他自然壓根不會想到他與當今聖上有什麼牽連,但是在听過之後,他雖然根本不信,覺得那道姑是在胡謅,可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模樣似乎與席上威嚴貴冑之人有那麼幾分相似。

  陸喚斂了眸子,眉心微蹙。

  這場宴席從白日一直持續到晚上,觥籌交錯,許多官員喝得酩酊大醉,鎮遠將軍也難免多喝了幾杯。陸喚也喝了一些,不過始終保持清醒。

  那任務十一上所說的宴會上會有刺客,想來應當就是今夜了。

  他若是提前通知行宮加強戒嚴防守,難免會引人猜疑,因此陸喚什麼也沒做,只垂著漆黑的眸子,盯著眼前的酒杯,靜靜等待行刺的到來。

  行刺之人的身份也很好猜。

  上回秋燕山圍獵刺殺二皇子的不是暴民,而這回雲州行宮行刺,卻必定是暴民了。

  雲州常年積雪,已然靠近北境。現在北境民不聊生,戰亂頻發,而皇帝居然還選在這個時候來行宮,他此行雖然是為了祭奠那位卿貴人,但是在北境起義軍的眼里,皇上這便是昏庸無道的行為,自然咽不下這口氣,趁著行宮戒備沒有京城森嚴,想要一鼓作氣將皇上拿下。

  問題在于,怎麼救。

  陸喚隨著鎮遠將軍和另外幾個武官踏入這行宮之時,便大致記住了這行宮的地圖。

  皇帝在明,那些刺殺之人在暗,在那些刺殺之人還沒行動之前將他們揪出來,幾乎沒有可能。

  只能等那些人行動。

  陸喚心中分析,若是他想要從重重戒備中,殺了中心圈的九五之尊,他會如何做。直接包圍行宮,殺退守衛軍,再接近皇上,自然不可能。因為即便行宮的守衛軍不敵,也還有鎮遠軍駐扎在雲州外,一聲信號彈便能前來將其圍剿。唯一的辦法便只能由一些好手喬裝打扮,混入行宮之中,采取聲東擊西之法,趁亂取皇帝首級。

  如此一來,待會兒應當有某處會突發大事,調虎離山。

  果然,宴席下半夜,所有官員酒過三巡之時,行宮一處名為“卿蘭苑”的地方突然火光沖天!所有官員慌亂站起,而最為緊張的竟然是皇上,他立刻對禁衛軍怒道︰“愣著干什麼,快去救火!若是卿蘭苑有所損毀,便問你們的罪!”

  禁衛軍首領知道卿蘭苑中珍藏的全是那位貴人的畫像,今日若是搶救不出來,若是燒毀了半張,只怕他們真的腦袋不保了,于是驚慌失措地趕緊帶著人去救火。

  場面登時一片混亂。

  皇上趕至卿蘭苑,鎮遠將軍等人緊隨其後,陸喚心想,應當正是此時,那些人要趁亂下手了。

  果然,下一秒場面陡然生變!只見先前是雲州刺史的人,把臉上面皮一扯,和皇上身邊的幾個侍衛陡然靠近皇上,從手腕中扯出針線,那針線雖然普通,可由訓練有素的兩人一頭一尾捏著,逼近速度飛快時,卻能削肉如泥,不比任何鋒利的刀刃差。宴席上不允許佩劍帶刀,能使用的武器便只有這個。

  周遭的官員包括鎮遠將軍在內完全沒有預料到,登時瞳孔猛縮,大聲呼救︰“救駕!”

  若非早有預料,此時險象,恐怕還真要叫皇帝受傷。

  幸好陸喚已有所準備,他速度極快地撿起幾根房梁燒斷之後,在地面上熊熊燃燒的門框木棍,擲了過去。

  鋒利無比的細線在未接觸到皇帝發絲之前,被火把燒斷。

  ……

  宿溪匆匆放學回家,她倒不怕任務十一沒有完成,而是怕崽崽救皇上時發生什麼意外,會受傷。但是萬萬沒想到,她一上線,屏幕上便彈出︰【恭喜完成任務十一(高級)︰于雲州行刺中救下皇上,此任務獎勵金幣+1000,點數加15。】

  這麼快就完成了?崽崽未免也太棒了,宿溪一臉驚喜。同時她見到,總點數上次還是102,可現在卻陡然變成127了!

  怎麼回事?宿溪頓時一臉愕然,除去這個剛完成的任務所增加的點數,還有10個點是從哪里來的?!即便是崽崽這幾天瘋狂批注書冊,瘋狂做俯臥撐,也不可能突然多出這十個點啊?

  宿溪滿頭問號,懷疑是不是游戲系統再次出了bug,自動完成了什麼任務,多送了十個點。

  不過不管怎樣,點數漲得越快宿溪越高興,因為按照這游戲的尿性,在兩百點的時候應當又會有什麼大禮包。

  她在行宮找到崽崽的時候,那幾個喬裝打扮的刺客已經被抓了起來,正由皇上親自審問。崽崽和鎮遠將軍等人在殿內立在一邊。

  宿溪心想,崽崽英勇無比地救了皇上一次,應該已經讓皇上另眼相看了吧。但是崽崽似乎沒有要將那玉佩拿出來,讓皇上看見,恢復他身份的意思。

  他應當還是在懷疑那道姑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但是屏幕前的宿溪知道,那道姑所說的話不可能有假。

  崽崽無心恢復九皇子身份,宿溪也就開始猶豫起來,不知道自己這里應不應該幫崽崽一把,故意把他的玉佩弄出來,讓皇上看見。

  要是放在以前,宿溪為了完成游戲的最終目標,讓游戲主人公登上帝位,肯定會按照游戲任務這麼做的。但是她能察覺到崽崽似乎並不願意參與皇位之爭——

  這就讓宿溪為難了起來。

  目標固然重要,但她不願意違背崽崽的意願。

  她很糾結地看了會兒屏幕里的崽崽,又看了會兒皇帝,最後還是沒有自作主張地將崽崽的玉佩故意弄掉出來讓皇上發現。

  只是宿溪沒有想到,血緣關系這東西很奇妙,即便沒有那玉佩作為證據,可今日陸喚救下皇上的時候,皇上卻一瞬間屏住了呼吸,那一剎,倒不是因為恐懼即將割斷脖子的繩線,而是愈發強烈地從陸喚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皇上審問刺客的時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視線頻頻落到陸喚身上。

  最後連賞賜都忘了給,臉色有些不大好,揮了揮手讓人把刺客帶回京城交給大理寺處理,便讓眾人散了。

  ……

  陸喚同鎮遠將軍等人從行宮回到城外駐扎之地,但是在回去之前,他卻先去了城外的一個地方。那日從長春觀出來之後,他便讓人去打听了,原來卿貴人的出生之地正是這雲州。皇上當時將她葬在了皇陵,但是因為思念成疾,在雲州給她立了一個衣冠冢。

  衣冠冢也有重兵把守,陸喚仗著一身好武藝,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進去。

  夜色很涼,雲州靠近北境,天氣嚴寒,地上已經結了一層霜。衣冠冢看起來前幾日才有人來過,放了一盒女子喜歡的首飾,應該是那位自以為痴情的九五之尊。但即便如此,周遭冷清清的,仍是無邊的寂寞。

  陸喚垂眸靜靜看著衣冠冢,神色有些復雜。

  宿溪拽了拽他袖子,他這才回神,神情轉而柔和︰“你來了。”

  宿溪覺得,崽崽雖然打從心底里不相信那道姑所說的話,但是關于他親生母親卿貴人的事,應當還是讓他心里有所觸動。畢竟,他出生之後對生母就沒有印象,別說是卿貴人了,就連寧王府的那位卑賤的姨娘,他都不知道長什麼樣子。他在寧王府中長大,雖然有身份,但其實連孤兒還不如。

  宿溪心頭憐憫,聲音也就放得很輕,問︰“你在想什麼?”

  崽崽注視著衣冠冢,道︰“我在想,她應當是個很好的人,可惜天子無情。我連她的面也沒見過,听聞宮中畫像全都被燒了,今日卿蘭苑又起了火。”

  卿貴人死後,皇帝有段時間發瘋,讓人把卿貴人所居住的地方全燒了。

  但是燒完之後,卻又失魂落魄,痛苦無比,又在雲州為已故之人建立行宮。其中復雜的天子的情感,真讓人看不懂。

  宿溪忍不住嘆了口氣,想了想,說︰“不要難過,至少有我陪著你呢。”

  陸喚抬眸看著漂浮在夜色中的那行字,蹙起的眉心松展,笑了笑︰“嗯。”

  鎮遠大軍翌日就繼續上路了,而雲州行宮這邊,皇帝一夜未眠,心中卻是起了疑,他隱秘地召來了人,吩咐下去︰“給朕隱秘地查一查當年卿貴人一事,當年為她診斷流產的太醫給我找來,重新拷問。”

  ……

  北境太雪紛飛,情況危急,鎮遠將軍帶著大軍抵達時,邊境正抓住了鄰國來犯的奸細。

  而鄰國已悄然帶軍城下,戰火一觸即發。

  還未抵達北境之前,陸喚便已經忙碌無比,而抵達北境之後,更是分身乏術。

  頭兩天宿溪還只是看到屏幕里的北境路邊餓殍成群,尸體堆如山高,原本是客棧、酒肆的地方,此時都已經成了亂葬崗,連年愈發嚴重的災害、暴亂,使得這里宛如一座人間地獄。

  觸目驚心。

  而到了第五日,鄰國派來的探子殺害了兩個平民百姓,被燕國軍隊抓住,鎮遠將軍憤怒無比,親手將前幾日俘虜的鄰國一位世子吊在城池之上,活活凍死。以牙還牙,表示燕國絕對不會退讓!

  由此為導火線,戰亂徹底開始。

  宿溪和陸喚這邊同時都接到了任務十二︰【平復暴亂,立下軍功,逼退敵軍,獎勵金幣為2000,獎勵點數為18。】

  但此時此刻,面對邊境這樣一座人間地獄般的城池,兩人的注意力都已經無法放在任務上了。

  宿溪還是頭一回看到這樣血流成河的場景,她眼皮子直跳。

  完全不是那些摳圖古裝劇演出來的地上扔了幾具尸體的那樣,而是到處都是腐爛的兵吏和百姓的尸身肉骨,雖然北境嚴寒,但仍然生出了蒼蠅和蛆蟲,在那些尸身中飛舞和爬走。

  城內百姓抱成一團痛哭流涕,而遠處戰火繚亂,燕國旗幟飛揚。

  要不是宿溪沒有氪金,所看到的全都是死去的小人模樣,只怕她當真會嘔吐出來。

  崽崽生辰當天,宿溪來不及陪崽崽一起過,他換上了盔甲,帶兵離開了北境,直接前往了前線,戰火緊促,他大多數時間都在馬背上,能和宿溪溝通的時間不多。

  他想要讓宿溪這段時間就不要再打開她那邊的板磚幕布了,不要看到他這邊血流成河的場景。

  但是宿溪每天提心吊膽的,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養到這麼大的崽在戰火中受什麼傷,反而打開手機的頻率比之前更高了。

  陸喚與鎮遠將軍在帳中一道議事,陸喚出了許多計謀,以至于這一個月以來,燕國屢勝,鄰國退了數座城池。

  但是目前出現了一個新的危急問題。鄰國在退之前,綁了數百名老幼婦孺,一道退至回雁山峽谷當中,以此脅迫鎮遠軍撤退。

  此時若是不乘勝追擊,只怕鄰國又會借著這段時間修生養息,再繼續來犯。

  但若是乘勝追擊,那一百多名老幼婦孺必定會被直接斬首示眾。他們全都是燕國普通百姓,他們親人正被大軍護送回城內,若是棄這一百多人的姓名于不顧,這場大戰,即便鎮遠軍勝了,今後恐怕也會在燕國徹底失了人心。

  為今之計,只有一條路,便是讓一支隊伍,秘密潛入回雁山峽谷,將那一百多人救出來,再將敵軍一網打盡。

  可是深入敵營,這相當凶險。

  ……

  帳中,陸喚盯著桌案上的地形圖,心事重重。燭光在他側臉上落下一道陰影,搖曳明暗。

  還沒來北境之前,宿溪就知道行軍打仗肯定很辛苦,所以陪著崽崽打了很久的木樁,練習功夫。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凶險。

  刀槍不長眼,雖然崽崽武藝已經很好了,沒受什麼大傷,但是身上皮膚難免被劃破了幾道。

  他白淨的臉上沾著一些泥土和血痕,因為不知道號角何時就會奏起,因此也來不及處理,胳膊上前幾日被箭擦破了一道口子,只匆匆包扎了。

  宿溪每天看到他離開帳篷,心里就突突的跳,只有他留在帳中時,心里才稍稍安定一些。早知道會這樣,當時應該千方百計把主線任務往另外一個方向扭轉,無論如何都要避開北境這一塊的任務的。

  宿溪忍不住唉聲嘆氣,坐在桌子前捏著筆,卷子上的一道題都看不進去。

  陸喚將地形圖記下來,朝著幕布看去,就見她一臉擔憂,反而更為她擔憂。小溪好幾天從學堂回來之後,就沒怎麼做卷子,一直緊張兮兮地盯著自己了。這樣下去,學業不會落下嗎?

  可陸喚又不能明說,他對宿溪溫聲道︰“你早些休息,我不會有事的,此次帶人去救人,我已想好對策,未必會是我帶兵去救。”

  宿溪根本不信,她覺得鎮遠將軍那老東西肯定會讓崽崽帶人去。

  她長吁短嘆︰“早知道就不來這破地方了。”

  對宿溪而言,雖然她已經見過了那血流成河的場景,但或許是因為那些百姓尸體全都被系統化成了卡通小人的模樣,所以她雖然憐憫,但是卻並沒有那麼義憤填膺的感覺。她更在意的,當然是自己陪了快一年半,連十六歲生日都因為在戰火中,沒能幫他過的崽崽。

  但是陸喚親眼見過了那血肉模糊的場景,想要早日結束戰亂,還北境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的心情自然要比她更加急切。

  陸喚笑了笑,並沒有怪她不大能理解自己所處的朝代。

  本來他們便相隔了千年的時光,所有的東西,無論是文化、語言,還是思想,都很不一樣。他在接觸她那邊的一些知識和文化之後,發覺自己所處的朝代,有很多封建文化十分腐朽,反而是她那邊更加和平,戰亂在她那邊幾乎不會發生。

  所以她根本無需理解他這個朝代的落後封閉,由他去融入她那個朝代便好了。

  他十分想隔著幕布觸踫一下她,但是又覺得自己突然抬手,她會覺得奇怪,于是承諾道︰“應當不出三月,這場戰亂便會結束了,屆時我們回京城中去,新買的宅院還沒帶你瞧過。”

  宿溪這才高興了一點︰“嗯。”

  陸喚又催促了一遍︰“快些去睡覺罷。”

  宿溪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崽崽,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一百點之後,崽崽變回原畫之後,俊美是俊美啦,但是對自己說話的語氣總是像個老父親。就是那種姨媽痛的時候趕緊手忙腳亂去買藥的老父親。

  她晃了晃腦袋,覺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時間的確也晚了,她也得下線了,于是她又和崽崽說了遍晚安,就緩緩下線。

  陸喚雖然催促宿溪去睡覺,但是心中其實是非常不舍的,他待在帳中的時間不長,這段日子不是在行軍打仗中,就是在埋伏當中,很少有時間能同她說說話。而且因為軍中兵吏實在太多,沒什麼隱私,他受了傷只能自己處理,也不能像以往一樣她幫他處理。

  他心里也在想,到底何時才能從北境回到京城去。

  他想著這些,抬眸又朝著幕布上看去。

  然後就見,小溪逐漸淡去的幕布上,自己的腦袋上冒出了一堆氣泡。

  “唉,說離開就離開了,我受了傷也不多陪我兩秒。”

  “唉,昨日我臉上掛了彩,小溪來了之後居然沒有注意到,關心也只關心了兩句就完事了,唉,早知道受點更重的傷了。”

  “唉,想回京城。”

  “唉……”

  陸喚表情頓時空白,這一堆氣泡——他腦子里竟然有這麼多想法?他怎麼不知道?!他分明就沒有想這些——!他怎麼會婆婆媽媽地想這些?!

  陸喚臉色紅欲滴血,匆忙捂住了腦袋,但是那些氣泡還在冒個不停,但幸好沒一會兒宿溪那邊幕布就黑了。

  而幕布上,只見宿溪正盯著那一堆氣泡,拍桌狂笑。

  拍著桌子一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杯震起來了。

  陸喚臉都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翌日︰

  宿溪上線,決定滿足孩子的心願︰我的天吶!崽崽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痛不痛!阿媽心都要碎了!哈哈哈哈!

  十六歲在燕國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陸喚(臉又一次黑了)︰……

第56章

  陸喚不明白這氣泡出現的機制, 只是猜測, 應當是在內心情緒比較紛涌的時候出現。

  宿溪剛剛看到自己頭頂冒出氣泡, 拍桌狂笑, 一點也不震驚,而是習以為常的樣子,看來,自己頭頂早就冒出過不知道多少次氣泡了。

  ……也不知道每次氣泡都冒出了什麼古古怪怪的想法。

  陸喚想到這些,臉色愈發地難看。

  他簡直生無可戀。

  就和天底下所有心頭住進了心上人的少年一樣, 他心中其實隱隱期望小溪能知道他心中那些輾轉反側的心思。

  但同時他又害怕她知道。

  他怕她一旦知道了, 就會因為覺得別扭、覺得奇怪, 而再也不打開她手中的那塊板磚, 來找他了。他的朝代和她的世界跨越了千年之久, 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她的走失。

  而且, 到時候兩人之間, 恐怕連現在的輕松溫馨的氣氛都無法維持。

  ……

  不過從目前小溪仍舊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塊幕布里的卡通小人的態度來看,自己頭頂冒出的氣泡, 應當從未言說“喜歡”、“心悅”幾字。

  這樣想著, 陸喚雖然心情復雜,但還是稍稍放下了心。

  但每次她打開板磚來找自己的時候, 自己心中都難以克制地生出歡喜來, 她沒來找自己的時候, 自己心里也控制不住地思念,她來了又要去睡覺的時候,自己雖然催促她睡覺, 可是心里卻也有千萬個不舍……與她相關的情緒實在太多,根本難以控制。

  陸喚就怕哪天一個不小心,自己頭頂的氣泡不慎替自己泄露了自己不能言說的心思。

  于是,接下來小溪再來找他的時候,他都深呼吸一口氣,竭力專注于眼前的事以及與她說的話,盡量讓自己的內心情緒不要過于波動。

  ……

  宿溪也不是什麼傻子,很快就發現崽崽有點奇怪。

  平時隔三差五他頭頂的氣泡都會冒出來一次,即便氣泡里沒有文字,也會冒出小太陽、小紅心、淒涼的小樹葉之類的來表達他的心情,但是自從上次冒出了一回“想回京城”的想法之後,卻很久都沒再冒出氣泡了。

  這還不是最古怪的地方。

  以前他因為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方向,所以和自己說話時,都是下意識地看向虛空之中的。但是最近,他看向的方向卻都十分固定,全都是抬頭看著正前方——即便正前方是張桌案。難不成他認為自己會站在桌子上和他說話?

  不只是這樣,還有的時候他的表情也會有些異樣,比如說自己那次拍桌狂笑的時候,他應該看不到自己才對,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有些生無可戀的僵硬。

  宿溪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識地就將這些解釋為,崽崽可能有什麼瞞著自己的秘密,不想讓自己知道,所以才怪怪的。

  自己和他之間無話不談,能有什麼秘密?

  是關于皇上和他的身世那邊又有什麼新的進展了?他不好直接告訴自己?還是北境的災情又嚴重了,導致他憂心忡忡,分不出心思去想別的?還是說,讓他不好意思對阿媽說的早戀?可他在軍營中,周圍都是長胡子的卡通兵吏,哪里有什麼機會早戀?!

  ……宿溪想得腦瓜疼,決定不去亂揣測了。

  但是這樣一來,她打開游戲之後,視線就忍不住長時間地停留在崽崽身上。

  之前可能東張西望地去打量屏幕里的其他走來走去的小官員,現在就情不自禁盯著崽崽的臉,看崽崽到底有什麼異樣。

  可看多了之後,宿溪心中居然漸漸生出一種——“崽崽好像已經不再是個崽了”的感覺。

  之前從寧王府到兵部,她的畫面一直都是卡通畫面,崽崽在她眼里一直都是個短手短腳的奶團子形象,無論做什麼動作,做什麼表情,都萌吐奶。

  即便是生氣,在宿溪這邊也是一張包子臉氣鼓鼓,完全看不到什麼威嚴。

  但現在的崽崽,每天頂著“十七歲在燕國已經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陸喚”的頭餃在她面前——沒錯,不知為何他十六歲生辰一過,這個頭餃立馬隨之改動,游戲系統智能到可怕。

  再加上他身披一副銀色鎧甲,腰間金獸束帶,前後兩面青銅護心鏡,鎧甲長靴經常來不及脫,于是總是發絲微亂、臉頰帶血的戰損模樣,完全是個任誰看了都移不開眼楮的俊美少年。

  再加上他之前還特意強調了他八尺多高的身高,導致宿溪現在都不開俯視視角了,而是開平視視角。

  這就導致,每次宿溪都要被他頎長的少年身高嚇一跳,而周圍還沒開原畫的卡通小人更是被他襯托得像是侏儒一樣。

  崽崽一直保持著少年模樣的原畫,他偶爾的蹙眉、一顰一笑,落在宿溪眼里便真實無比,她都忍不住捂著心髒想,怪不得兵部尚書之女那天跟出來想要相送了。

  而他與鎮遠將軍等人議事,對著布陣圖沉思時,一舉一動更是有種無法形容的古人的氣度在里頭。

  現在的十七歲少年英俊無雙,與先前那個不到宿溪膝蓋高的奶團子,完全判若兩人。

  宿溪看久了他的這種模式,都快恍惚了,每次心中叫“崽崽”的時候都要卡一下殼,總覺得有點叫不出口。

  但是拜這辣雞游戲所賜!她想要切換到原來的卡通人模式,這游戲居然還不能切回去!

  難不成這就是強制性的“由奢入儉難”嗎?!

  宿溪心里有點郁悶,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崽崽有一天突然“啪”地一下長大了,她對著少年那張俊美的臉,根本叫不出來崽崽二字。

  之前崽崽還沒過十六歲生日,還比宿溪小的時候,宿溪還能笑嘻嘻地叫一聲“小喚”。但現在,眼睜睜地看著崽崽已經十七歲了,按照時間都要比自己大上三個月了,她連“小喚”二字也叫不出口了。

  有這種身高一米八幾還能當崽的嗎?

  這種違和又復雜的心情原本只有一丁點兒,畢竟她每天都和崽崽見面,是不會生出什麼陌生感的。

  但是這一丁點兒的不自在,卻在這天,她一上線就撞見崽崽正脫下鎧甲與外袍的時候,瞬間達到了頂峰!

  宿溪根本來不及閉眼楮,就見到了帳內少年光裸的上半身!

  他剛帶兵巡邏完,從外面馬背上下來,讓兩個士兵在帳篷外守著,然後立在床邊,背對著宿溪將鎧甲卸下,外袍也褪去了一半,拿起桌案上的金創藥開始敷在傷口上。

  少年皮膚猶如刷了一層白釉,光滑,線條優美,在近一年的鍛煉與征戰之後,擁有著薄薄的並不夸張的肌肉,透著一種介于少年的青澀與成年男子的沉穩之間的感覺。他肩膀上似乎多了一道箭傷,滲出血來,猶如撕裂一般將美好破壞,多出一種戰損的美感。

  宿溪︰淦!

  宿溪在崽崽還是奶團子的時候,幫他換濕透了的衣服時見過他的身體,但那時包子臉的身體也是白花花軟綿綿的,根本看不到什麼。

  她根本沒想到實際上崽崽的身材非常有料!

  她就這麼猝不及防將崽崽看光了!

  宿溪雖然對崽崽心無雜念,但她平時一不看小黃圖,二沒什麼機會看電視劇里的親熱戲,腦子里還是比較單純的,沒有裝過別人的肉體的,萬萬沒想到,頭一次看的居然是游戲小崽的!她臉上頓時情不自禁地火燒火燎的。

  宿溪揉了把臉,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還受著傷呢。

  她趕緊從商城里兌換了百分百作用的金創藥,扯了下崽崽垂在一旁的外袍,焦灼地道︰“怎麼又受傷了?”

  陸喚但凡不在戰場上,就會一直將幕布開著,他一抬頭見她也打開了她手里的板磚,嘴角露出笑容,道︰“擦傷罷了。”

  宿溪放大屏幕落在他胳膊上,見的確只是擦傷,問題不大,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擦傷在胳膊後方,崽崽自己包扎有些困難,但宿溪隔著屏幕也有點笨手笨腳,不好操作,她怕自己給崽崽弄得疼,于是也沒主動提出來幫忙包扎。

  不過好在崽崽手腳麻利,很快就熟練地包扎好了,然後低頭去穿上外袍。

  他一低頭穿外袍,烏黑如瀑布的長發便落在光潔而有力的肩胛骨上,宿溪眼楮都不知道看哪里。

  宿溪心中欲哭無淚。

  為什麼,這游戲為什麼不能變回原先的奶團子模式,現在她臉上莫名其妙發燙,界面根本不敢再停留在帳篷里。

  她急匆匆將界面切換了出去,並對崽崽咳了咳,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急事,待會兒再來。”

  陸喚心中有些失落,他還打算與她商量一下別的事情,但沒想到她來了不到半秒鐘便又要走,但是想來應該確有什麼急事,他也不便阻攔。

  于是他點了點頭,竭力不讓自己的失落流露出來,笑著道︰“好,待會兒見。”

  宿溪火速關掉了屏幕,剛才不小心撞見少年脫衣服的那一幕還在腦子里揮之不去。

  她晃了晃腦袋,跳下沙發,十分狂躁地對著空氣做了一套廣播體操,然後認為自己已經消耗了脂肪了就不怕了,從電視櫃里拿出兩包薯片“ 擦 擦”地吃起來。

  而以為她真的會有什麼急事急著要出門的陸喚︰“……”

  ……

  陸喚也發現宿溪近來有些奇怪,明明說是有事才匆匆關掉了幕布,但是又仍然繼續待在家里,百無聊賴地吃薯片,看起來並不像是有事情的樣子。

  陸喚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導致她不像以前那麼想見到自己。

  陸喚本想抽時間好好與她談談,但是軍事緊急,營救那一百多老幼婦孺的任務迫在眉睫,他便只能先將這件事放一放,等這邊的戰況稍微沒那麼緊急的時候,再問問她怎麼了。

  回雁山峽谷易守難攻,若是直接率軍逼近,只怕那些人質會立刻被屠殺。

  為今之計,只有智取。鎮遠將軍決定將此事交給陸喚,讓他挑了十個人,組成一支十一人的隊伍,假裝前去刺探、不慎落網,被敵軍俘虜。

  如此一來,才可以深入敵營,解救那些人質。

  雖然危險,但是這是唯一的辦法。

  敵軍已然認識陸喚的臉了,陸喚被俘虜之後,定然會受到報復,這報復不可能只是一點皮肉傷那麼簡單。因此他們趟入敵營之後,必須盡快帶那一百多人脫身,否則安危難測。

  此行異常凶險,正因為凶險,所以陸喚不大希望宿溪會看到自己受傷的過程,她必定會心驚肉跳。

  他想了想,將行動的時間定在一日大雪的深夜。

  北境軍營寂靜無聲,只有城中傳出來一些百姓痛失親人的哀嚎。陸喚以及鎮遠將軍的幾個部下,喬裝打扮穿上敵軍鎧甲之後,繞過山林,朝著回雁山峽谷去了。

  陸喚低聲吩咐下去︰“盡快成事,被俘虜之後想辦法燒了對營的糧草,最遲不可超過明日此時。”

  與他一道的其余十人俱是嚴肅地點點頭。

  陸喚算得很清楚,此時她剛剛睡下,而明日她要去學堂,待從學堂回來之後,才會打開她的幕布。那麼自己這邊按照兩倍的時間流速,應當剛好是兩夜一日。

  待到明日這個時候的深夜,自己便可回到帳中。

  敵軍已經退至回雁山,此時雖然筋疲力竭,但也正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的時刻,對進出回雁山峽谷的所有士兵全都嚴格把控。

  敵軍自然也擔心燕國軍隊會從回雁山的背後繞過來,直入腹地,因此他們將所有的人質全都集中押至峽谷,使得峽谷變成一個銅牆鐵壁。

  陸喚等人喬裝打扮潛入的時候,很難不被敵軍發現。

  敵方已有人發現,但不動聲色,只待他們靠近峽谷,再一網打盡。

  但是殊不知,這正是燕國軍隊的圈套。

  一切如計劃中進行。十一人的小隊很快便被俘虜了,俘虜到峽谷的只有十個人,但敵方並不知道出發的其實一共是十一人,此時看守峽谷的頭目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陸喚以及鎮遠將軍的直轄下屬中郎將等人的身上了。

  這幾人他認得,全是此前戰役中英勇的好手,尤其是一名據說可能是鎮遠將軍繼承人的姓陸的騎都尉,若是一道砍了頭帶回去,或者活抓,上面一定重重有賞!

  然而,就在這邊陸喚等人在峽谷被用鞭子抽了上百道刑訊逼問時,那邊,峽谷腹地的敵方的糧草處卻突然火光沖天!

  敵方被這一出調虎離山給弄得措手不及,匆匆調遣兵力去滅火。

  陸喚和另外的九個人則趁機松了綁,去牢地救人。

  一切行動都必須速戰速決。

  待把人救出來,敵方不再能以這些人的性命威脅燕國軍隊之後,回雁山上猛然沖出來上好的弓箭手,箭上帶火,萬箭齊發,並用大石封路,將困守在回雁山的人一舉剿滅!

  待陸喚等人帶著一百多名婦孺老幼逃出回雁山峽谷時,外面早就已經有鎮遠將軍的人接應,鎮遠將軍大喜過望,親自帶人前來接應。

  這一百多人大多都是城內百姓的親人,他們的親人早就隨著大軍等候在城外,見到遠處有隊伍歸來時,百姓們幾乎控制不住激動,紛紛涕泗橫流,沖過去接人。

  然而,到底是沒能救出所有人,有些本就十分虛弱的人質在這段時日的敵軍的折磨中,並沒有撐到鎮遠軍去救她們。

  此時也有很多人是撐著最後一口氣,回到城內之後,便昏迷不醒暈倒在地,于是城中大夫紛紛手忙腳亂地照應了起來。

  剩下的還算清醒的被救回來的百姓跪成一片,紛紛磕頭感謝鎮遠軍的救命之恩。

  城外火光沖天,城內亂成一片,但無論如何,今日之後,北境的戰火多少將會熄滅很多,敵方損失慘重,暫時不敢輕舉妄動,至少半個月內,大軍可以稍作休息整頓。

  “騎都尉!”有軍營中的大夫拎著藥箱要過來為陸喚看傷勢,但此時城中大夫緊缺,陸喚便讓他去看別人的傷勢了,何況陸喚也不太習慣身體被旁人接觸,他匆匆向鎮遠將軍告退,便回到了自己帳中,想在她來之前,將傷勢處理好。

  陸喚身上倒是並未增添什麼嚴重的傷勢,只是假裝被俘虜之後,背上和脖頸上多了數道鞭傷,這些鞭傷對他而言,也並不是什麼難忍的事情,但是落入回雁山駐守的敵軍的手中之後,敵軍為了撬開他們的口,得到北境的地形圖,又在他們傷口上撒了鹽。

  這就導致,傷口鮮血淋灕得有些可怕。

  沒有脫下中衣之前,還只是能見到白色的中衣被血染了,脫下之前,便能見到皮開肉綻的傷口。

  陸喚讓人打來水,熟練地將傷口沖洗一番之後,涂上金創藥。雖然身上皮肉痛得有些麻木,但陸喚心中卻是隱隱高興的,此次任務成功完成之後,應該又會新增十幾個點數,那樣一來,離他能見到她的那一天,便越來越近了。

  這樣想著,手上沒注意好力道,肩膀上的傷口重新崩裂開來,陸喚不由得皺了皺眉。

  他本想速戰速決,可奈何身上鞭傷太多,以至于動作不得不稍稍放慢,見到宿溪家牆上的鐘轉到五點半的時候,他就匆匆穿好衣服系好腰帶,將地上染血的繃帶收起來,命令帳外的人扔掉。

  他坐到桌案前,開始謄寫軍情,除了脖子上多了一道傷口難以掩飾之外,全然看不出重傷過的模樣。

  ……

  宿溪平時總是一放學回到家,就趕緊掏出手機上線的,但是自從上回一不小心撞見了陸喚的裸體之後,她再上線,就比較謹慎了。

  她打開游戲之後,先捂住眼楮,悄咪咪地睜開一只眼楮,露出一條縫,先看一下崽崽是不是又在洗澡,見到他衣裳完好地坐在桌案前,宿溪才松了口氣,徹底把捂著眼楮的手放下。

  她心里的感覺怪怪的……主要崽崽一下子變成了“十七歲可以娶妻生子”的俊美少年了,這就導致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沒羞沒臊的。古人不都很在意自己的名節嗎?崽崽肯定也很在意,他以後還要娶媳婦兒,清白可不能被自己玷污了。

  宿溪過去和崽崽打了個招呼︰“你在寫什麼?”

  她看了眼,發現崽崽在謄寫上奏的軍情,崽崽的字一如既往的漂亮。

  陸喚被她方才捂著眼楮的舉動弄得心生奇怪——她怎麼了,是眼楮不舒服嗎?但是陸喚又不好問,只好盯著面前的幕布看了半晌,確定她眼楮沒什麼問題,還是一如既往的烏黑明亮,這才放下了心。

  陸喚對她笑道︰“你來了,我想過不了幾月,駐扎在北境的大軍便要班師回朝了,屆時……”

  陸喚話還沒說完,便被宿溪打斷。

  宿溪猛然把界面拉大到他的脖子處,驚道︰“陸喚,你脖子怎麼了?”

  陸喚發現她似乎終于不再脫口而出管自己叫崽崽了,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下意識按住脖子,但是傷勢藏不住,便輕描淡寫道︰“昨夜我們去將那些人質救了出來,我受了點輕傷,但並無大礙。”

  並無大礙個屁。這是行軍以來宿溪見過的他受的最嚴重的傷勢了!宿溪又急又氣,急的是見他衣服穿得整整齊齊,長發也束得一絲不苟,顯然剛剛洗過澡,為什麼要洗澡?肯定是傷勢很重,不想讓血浸透衣袍被自己發現。氣的是,早就說了如果要行動的話,提前叫自己,結果他又趁著自己睡著了去完成任務!

  宿溪咬著牙不說話,手忙腳亂地在商城里匆匆翻找百分之百效果的金創藥。

  這金創藥陸喚也能從商城買到,但是每回見到她心急如焚從商城里購買時的模樣,陸喚都有種被在意著的感覺,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因此他並沒有親自取金創藥,而是每日都用她買的。

  他笑著看著她選中金創藥,嘩啦啦用了一大筆銀子。

  宿溪一抬頭,見崽崽眼角眉梢還有笑意,忍不住怒道︰“笑個屁,站過來!”

  陸喚︰“……”他突然發現了小溪凶巴巴的一面。

  宿溪讓陸喚去把帳簾拉緊一點,然後湊過來。他不肯脫衣服讓她看一下傷勢,她便自己來。

  這下宿溪完全顧不上男女授受不親什麼鬼話了,心急如焚地扒拉開崽崽的衣袍,視線落到那些灑了鹽的傷口上時,頓時倒吸一口冷氣。簡直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這麼嚴重的傷勢,他剛剛是怎麼還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謄寫軍情報告的?還對自己笑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宿溪眼圈一紅,十分想說要不咱去向鎮遠將軍告病,先回京城吧,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鼻子酸酸的,嘆了口氣,又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用金創藥往陸喚身上倒了一遍,直到他那些傷口鋪了厚厚的藥粉之後,才讓他重新纏上繃帶,穿好衣服。

  宿溪心里不太好受,不僅是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崽崽,更是覺得,隨著時間的遷徙,崽崽好像不再需要自己了。

  他有勇有謀,能治理好兵部,得到將軍青睞,也能帶兵打仗、穩定軍心,更能輕而易舉阻止刺殺皇帝的陰謀。

  即便受了傷,也瞞著自己不讓自己發現。

  如果他不再需要自己了,那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呢?總不能真的每天就上線和他嘮嗑嘮嗑吧,那樣的話,等他娶妻生子了,他肯定就會開始厭煩了。

  不被需要=無用的人。

  而且他最近也怪怪的,頭頂的氣泡也不再冒出來了,像是不再對自己打開心扉一樣。

  宿溪不知道該怎麼辦,揉了揉眼楮,假裝無事發生,對崽崽道︰“下次受傷了要對我說,不然我要生氣了。”

  陸喚道︰“好。”

  他穿好衣袍,系好腰帶,帳外忽然有兵吏來傳︰“騎都尉大人,被救出來的百姓中,有一民農女稱自己是前太醫之女,擅長醫人,想要報答您的救命之恩,因此為您帶來了煎煮好的內服傷藥,能助你早日康復。”

  陸喚倒並不在意什麼傷藥,畢竟,宿溪的金創藥就已經有神奇妙效了。

  不過拿來之後分給那日隨他一道深入敵營的同僚也未嘗不可,于是他對宿溪低聲道︰“我去去就來。”

  宿溪︰“嗯。”

  前太醫之女?宿溪浸淫游戲這麼久,頓時有了某種預感,于是打開右上角的系統看了眼,果然,就見到“後宮”那一欄,新增了個“前太醫之女柳如煙”。

  她︰……

  這破游戲還真是見縫插針,都行軍打仗了還不忘給崽崽安排後宮!

  宿溪趕緊調轉界面,調到帳篷外,果然就見崽崽對面站了個女子。

  她氪金開了原畫看了下那名女子,見那女子雖然眉目清淡,沒有兵部尚書之女的嬌俏,也沒有萬三錢之女的傾國傾城,但是別有一番溫婉的味道在里頭。

  至少,開了原畫之後,和崽崽是非常相配的,身高才達到披著大氅的崽崽的胸膛那里,非常的嬌小伊人。

  她將熬好的藥包拿出來,不知道對崽崽說了什麼,反正宿溪也沒注意彈出來的對話框。

  就見崽崽收下了那藥包,隨手遞給了身後的兵吏。

  宿溪心里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酸溜溜的——明明之前都沒有的,之前見到崽崽跟躲鬼一樣躲過那繡球,她還十分恨鐵不成鋼,認為崽崽鋼鐵直男沒救了。

  但現在崽崽不再直男了,沒有將這女子趕走,而是收下了她的藥包。

  宿溪心里卻不那麼是滋味了。

  可能是因為,以前崽崽還是個奶團子,宿溪以看戲的心態,期待著他能喜歡上誰,自己好看著樂呵樂呵。

  但是現在,她發現崽崽越來越喜歡什麼事都瞞著自己,也不再需要自己,仿佛漸漸長大了一般,她心中便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再見到崽崽的後宮又出現了一名時,更加的令人難受了。

  畢竟,崽崽的確已經達到了成親的年紀。現在還沒成親,都已經不太對自己表達他心里的想法了,等到成親之後,肯定和自己之間就更加回不去那種無話不談的狀態了。

  宿溪抬眼看了眼崽崽頭頂的那行“十七歲在燕國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那行字,只覺得更喪了。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心里亂糟糟的,她不應該這樣的,但是莫名其妙的心里便不太好受。

  ……崽崽是不是越來越不需要自己了?

  見崽崽回到帳中之後,她便定了定神,將界面調轉回帳內。

  陸喚重新坐回桌案後,問︰“你還在麼?”

  其實這話不必問,他一抬頭,便看見幕布上的小溪不知道在想什麼,總之有點懨懨的。

  她沉默了會兒,才道︰“還在。”

  陸喚瞧出來她好像有點低落,但不明白為何,莫非自己剛剛關掉幕布離開帳篷的這一會兒,她那邊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于是陸喚忍不住問︰“怎麼不說話,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宿溪撓了撓頭,說︰“沒有啊。”

  她忍不住又打開右上角的界面看了一眼,發現之前函月和萬三錢之女都是剛出現在這一欄,就直接消失了,但是這個被崽崽救回來的農女卻仍然待在這一欄,並未消失。

  這意思是不是說,比起前兩個,崽崽對這農女的好感要多一點?

  說不定這次回京城,就可以直接將人帶回去。再發展什麼以身相許的戲碼。

  雖然應該為崽崽高興的,但是一想到剛剛崽崽受傷了都不和自己說,還得自己去發現。她心里就酸溜溜的。

  呵呵噠,崽,反正你有別人幫你煮湯藥了是不是?用不著老母親了是不是?

  宿溪正這麼腹誹著,而陸喚分明覺得幕布里她情緒有些低落,卻又瞧不出來原因為何,看來看去,只看到她嘴唇有些干燥起皮,大約是在她們那邊的叫做空調里的東西待太久了,這樣的話,容易感染風寒。

  陸喚想起她上回痛經到打滾的模樣,忍不住一陣擔憂,想了想,叮囑道︰“多喝開水。”

  宿溪︰“……”

  宿溪更加不爽了,忍不住瞪了屏幕上的崽崽一眼。

  但說話還是要非常親切︰“哈哈哈好,我會的,你早點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陸喚聞言,放下毛筆,問︰“你是又有什麼事要離開嗎?”

  宿溪沒什麼事,她只是腦子里亂糟糟的,看著陸喚頭頂那“娶妻生子”四個大字,眼皮子一跳,情緒就更加低落。

  她道︰“嗯,有點事,我先走啦,拜拜。”

  陸喚心中失落,只好道︰“拜拜。”

  宿溪抓了抓頭發,關了屏幕。

  她其實挺害怕崽崽有一天就不再需要自己的,因為雖然一開始只是當做游戲在玩,但是時間長了,她對他感情也很深的。

  她分不太清楚這種感情是什麼,是一天一天的陪伴積攢起來的無話不談,還是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溫暖的感覺,還是一點一滴互相了解、逐漸成為不可或缺的朋友的那種感情。

  所以她幾乎有些害怕他長大了。

  但比起害怕他長大,宿溪想,她更害怕的是,有一天他真的娶妻生子了,身邊多了個能陪著他的人,他就漸漸把自己忘了。

  而自己在這邊,只能遠遠地看著。

  宿溪一方面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但另一方面又因為方才崽崽和那農女交談了那麼久而感到有些不安。

  她從書桌前站起來,倒頭扎在床上,然後抽出枕頭,瘋狂砸枕頭,不停對自己施法︰“別想了別想了!!”

  一直盯著幕布,想看看她到底怎麼了的陸喚︰“……”

  怎麼了,陸喚心想,她的葵水期明明已經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七歲已經可以結婚生子的崽崽︰她真是個直女,完全不懂我的心思。

  宿溪︰崽崽傻直男!多喝熱水,你自己喝去吧

第57章

  一百多名老幼婦孺的人質解救出來之後, 燕國軍隊乘勝追擊, 終于將鄰國逼至退無可退。

  朝廷中捷報頻傳, 皇帝大喜過望, 宣稱待大軍歸來之後,便為大軍所有人加官進爵。

  北境這一場戰亂長達將近一年時間,終于有了戰勝結束的曙光。

  北境城中休養生息,也逐漸從戰亂時的民不聊生開始漸漸恢復,老百姓的臉上也顯而易見地不再那麼慘白和面黃肌瘦, 親人的尸體該埋的埋, 活著的人只能繼續好好活下去。

  陸喚和宿溪兩邊的系統同時彈出︰【恭喜完成任務十二︰平復暴亂, 立下軍功, 逼退敵軍!獲得金幣獎勵+2000, 點數獎勵+18。】

  這樣一來, 總的點數就有一百四十五了!

  而沒等這條通知消息消失, 兩邊的界面上就又同時連連彈出了新的任務︰【請接收任務十三(高級)︰請讓全京城得知‘永安廟神醫’、‘調遣萬三錢籌措糧草的神秘富商’背後是誰。金幣獎勵為1500,點數獎勵為12。】

  【請接收任務十四(高級)︰請順利恢復九皇子殿下的身份, 並讓皇帝接納。金幣獎勵為2500, 點數獎勵為18。】

  宿溪對這兩個連續任務的理解是,當年永安廟治病救人一事, 已經傳為了一段佳話, 萬三錢籌措糧草送往前線一事也是, 但燕國百姓們只知道是鎮遠軍中有人有勇有謀,忠心耿耿保護了整個燕國,還在豐州等地開糧賑災, 卻不知道他們口耳相傳的神醫和神商到底是誰。

  此時若是用點手段,讓百姓們知道那人就是崽崽,百姓們必定會對崽崽感恩戴德。

  這樣一來,崽崽恢復九皇子的身份就是順理成章的了,還有助于皇室的名聲。

  但問題就在于,這是崽崽想要的嗎?先前和崽崽聊過,他似乎並不是很想被卷入皇子之間的斗爭。

  而且,一旦恢復了九皇子的身份之後,似乎距離這游戲的最終任務也就不遠了……

  畢竟,隨著一樁樁任務的完成,游戲已經漸漸地在民心、軍隊、官員等方面為崽崽鋪好了路。

  而至于皇帝那邊,他但凡知道了崽崽是卿貴人的兒子,都不會成為崽崽的阻礙。

  再加上,燕國是沒有必須立長子為東宮的規矩的。若皇帝執意改立東宮,再加上民心所向,接下來要完成的任務並不會很多。

  無非到時候會經歷一場政變,遭到太子和五皇子的政黨的駁斥而已。

  也就是說,一旦崽崽回京,完成了這兩個任務,那麼,游戲的最終章就近在眼前了。

  宿溪心中難以自制地生出了些許悵惘的感覺。就像是她每回打游戲,前面都憋著一口氣想要盡快通關,但是真的到了最後一關,反而眷戀不舍起來,看一部電視劇,前面都激動地想要快些看完,可是當進度條拉完,看到只剩下幾集的時候,心中卻無比悵然若失。

  而且,最近崽崽又真的長大了,凡事都可以處理得盡善盡美,不怎麼需要她的幫助了。

  她忽然不那麼想盡快看到這個游戲的結局了。她寧願從寧王府的那間小柴屋開始,再陪著崽崽把這一年半的人生重頭走一遍。

  宿溪下意識地拖著,希望最後幾個任務完成得慢一點,崽崽晚點凱旋回京。

  而陸喚見到總點數已經一百四十五了,心中卻是充滿了希冀。仿佛長跑跑了一大半,能見到她的那一日近在咫尺,因此他幾乎是不眠不休,沒日沒夜去了解整個燕國的地貌地形,往年賦稅徭役、各種措施,從中學得更多治國之道。

  他越是這麼做,越是離一位能夠治理天下的明君近一些,幕布上給他增加的點數就越是多。

  于是,即便這半年都在北境帶兵打仗,但系統上的總點數在武力治國等方面,依然緩慢地再次增加了七個點數。

  而等宿溪一上線,發現一百四十五不知道為什麼又一下子跳到了一百五十二,她簡直心如死灰!這破游戲怎麼回事,到了後期還會作弊,自動給玩家增加點數嗎?!

  陸喚先前的確從來沒想過要恢復身份,無論是九皇子也好,還是寧王府的一個庶子也好,對他而言,都只是外人的眼光,而他真正在意的那個人,卻並不在意他的身份。

  因此在長春觀時他收起了那枚玉佩。因此在雲州阻止那場刺殺時,他心中雖然對那道姑所講述的他的身世已經相信了大半,但仍然沒有將玉佩呈到皇帝面前。

  可是當見到任務十四和任務十五,是要求他必須恢復身份時。他為了能盡快滿兩百個點數,還是決定去做。這皇子之位,他可以輕輕拿起,到時候也可以輕輕放下。

  當時雲州刺殺之時,陸喚便感覺皇帝應該已經對自己的身份起了懷疑,這半年以來,應該也已經查出了些什麼,但之所以還在按兵不動,應該是在等待自己隨著鎮遠大軍一道班師回朝時,再進行最後的身份確定,可能是滴血認親,也有可能是想從自己身上找到玉佩等能確定身份之物。

  陸喚想了想,也暫時什麼都沒做,只書信一封,讓人快馬加鞭送回去給長工戊。

  書信中什麼也沒寫,甚至署名都沒有,只問及近來農莊事務進展如何。

  做完這件事之後,陸喚便暫時不再去管,靜靜等待事態發展。

  ……

  可能是受一些輕傷對于陸喚而言已經宛如家常便飯,再加上從商城里兌換的金創藥有奇效,因此他的傷勢愈合得很快。

  宿溪每回上線,看著崽崽在軍中越來越得人心,也逐漸有了除了雲修龐之外的其他的能夠交談軍情的朋友,一方面十分欣慰,但另一方面,仍然會生出一些到了游戲後期崽崽就逐漸不再需要自己了的惆悵感。

  不過她覺得這個問題在于自己,或許,她該改變一下老母親般的想法了。

  ……

  宿溪這邊期末考試臨近,她也不得不暫時把注意力集中到期末考試上。

  她這一學期以來,除了第一次兩天半的月考沒有和崽崽提前說好,就直接消失掉,害得崽崽以為自己從此再也不會出現了,之後的每一次考試都會提前和崽崽打招呼。這一次也不例外。

  但是令她奇怪的是,之前她每次說她要離開幾天去處理事情,崽崽臉上都會露出些微失落和焦灼的神情,而且還會不停追問她到底要去做什麼。

  可這次,她說的時候,崽崽臉上雖然有幾天見不到她的失落感,但是卻沒再追問她消失這幾天是要去做什麼。

  宿溪︰?

  陸喚見到幕布上的她正一邊收拾書包,一邊開著她的小幕布與自己對話,便知道她應當是和上次一樣,要去參加她的世界的學堂的考試了,她們那個世界學堂考試恨頻繁,自己這邊每隔三個月,她那邊便會考一次。

  先前陸喚不知道她每回突然消失八天左右,是去做什麼了,于是總是忍不住問很多,“去做什麼了”、“什麼時候回來”、“回來的時日能早些嗎”連連發問,但現在陸喚既然已經知道她是去做什麼了,心中放下了心,知道她不會突然消失,自然便不必再問。

  可宿溪卻覺得沒被崽崽問,哪里都有點不舒坦。

  她忍不住又強調了一遍︰“我可能整整八天不能過來哦。”

  崽崽批閱著軍情,筆尖頓了頓,臉上有些許失落,但到底沒說什麼︰“嗯,我會等你回來。”

  等等……宿溪感到匪夷所思,恨不得沖進屏幕里去晃崽崽的肩膀︰崽你怎麼不和之前那樣像幼兒園小朋友等不到家長來接一直反復追問我到底要去哪里回來為什麼要為了別的事拋下你……了?!

  崽崽不再追問了,宿溪這個以前還笑話崽崽盯得太緊了的老母親卻無所適從了。

  她心頭再一次悵然。她的崽,果然不再是個崽了。

  看,對她都不再依賴了。

  她悻悻地關上了手機屏幕,收拾好書包和筆袋,打算去考試了。這場期末考試持續四天,因為不僅要考文化課,還要考美術音樂和體育之類的,尤其是體側,還要跑八百米,宿溪想想就覺得很痛苦。她給自己打了打氣,這才拎起書包去學校了。

  而陸喚一抬起頭,便能看到幕布上的她已經坐著四個輪子的大馬車抵達了學堂,正進入一間學堂內,翻開了面前的白色卷子。

  她那邊筆尖唰唰唰地考試。

  陸喚也跟著拿出一張空白的紙張來,測試一下自己行軍這半年來,所學到的她那邊的蠅頭文字。

  听力因為宿溪戴著耳機,所以陸喚這邊是听不到的,他直接跳過,等到宿溪翻到完形填空和閱讀理解的時候,他再熟練地將幕布拉大,然後和她一塊兒做。

  畢竟從她的那幾本課本上所學到的單詞有限,再加上半年時間也太短,他寫卷子的速度比她稍微慢一點,但是,卻要比那間考場里絕大多數的人都要更快。

  而接下來的歷史地理考卷,他也隨著大當涉獵,了解一下她那個朝代的歷史也是好的。

  這半年的時間,陸喚已經學會了很多東西,有時候宿溪那邊已經睡著了,而他將幕布切換到大街上,開始觀察那些乘坐四個輪子的馬車的人是如何刷那張卡,“滴”地一下就能上車的。

  交通、人文、醫療等方面,他雖然還沒完全摸透,但是也不至于一竅不通。

  若是有朝一日過去她那個朝代的話,也不至于在大馬路上被扭送進警察局。

  陸喚將寫滿了答案的考卷換了一張,繼續陪著宿溪一道答題。

  而宿溪這邊,這兩天也感覺到有些怪怪的。先前的魚湯事件、樓梯差點摔跤事件,她都只以為是因為游戲的緣故,自己運氣變好了,但是這兩天,她卻感覺哪里好像有點不對勁。

  她考完前兩科,在本班上晚自習的時候,晚上老師進來上課,她因為發了會兒呆,所以沒听見老師講什麼,被點起來回答問題。正在她不知道老師問了什麼,該回答什麼的時候,忽然一道風吹來,像是從窗戶那邊吹來的一般,突兀地翻動了她面前的教科書,直接翻到了老師問的那一頁。

  她目瞪口呆了一會兒,才磕磕絆絆地回答了。

  而她和同學們一起搬桌子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搬哪張桌子哪張桌子就特別輕,像是有人往上托一樣。

  導致她和顧沁將考場的桌子搬回原位置時,顧沁累得直喘氣,而她卻完全感受不到桌子的重量。

  不止如此,第四天體側,跑八百米的時候,也感覺身後吹來的風像是有推力一般,推著她向前,以至于讓她覺得特別痛苦的八百米竟然頭一回被她輕輕松松跑完了!

  宿溪抵達終點,將手腕上計時的腕表摘下來的時候,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過了一會兒顧沁才氣喘吁吁跑到她身邊,愕然地道︰“宿溪,你這次可以啊,怎麼跑這麼輕松?”

  宿溪也覺得神奇得要命,她忍不住再去跑半圈,但是這下很快就覺得累了,難不成是剛剛狀態好?

  回到教室換下運動服的路上,宿溪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對勁。

  她是已經經歷過游戲的神奇的人了,她當時接觸游戲里的人的時候,對游戲里的人而言,她也像是一道風一樣。而當時她突然拽起水桶,崽崽也是感覺水桶匪夷所思地變輕,就和她現在一樣。

  宿溪很快就被自己腦海中冒出來的一個念頭嚇得不輕……該不會,也有人在玩她這款游戲吧?

  這樣一想,越發覺得連同上次痛經時,床頭櫃邊上莫名多出來的一杯紅糖姜水,也不像是她老爸老媽那麼粗心的人給她倒的。

  臥槽……

  宿溪忽然想到了什麼,再聯想起崽崽最近奇奇怪怪的表現,她腦海中的猜測更加具體了——莫非,崽崽那邊也能看到自己,也能觸踫到自己了?!

  所以,他才沒有問自己離開八天是要去做什麼,所以,那天洗完澡之後上線,才見他不敢抬頭看自己,耳根紅得滴血,桌案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堆“非禮勿視”的字跡???

  宿溪越想呼吸越急促,臉色越發通紅,那麼,豈不是這些天自己坐在沙發上沒形象地倒成一條吃薯片的樣子,為了不洗頭好幾天都戴鴨舌帽上學的樣子、甚至晚上睡覺有可能說夢話的樣子,都被看去了?!

  宿溪簡直要抓狂。

  她面紅耳赤,越想越覺得羞恥play,但這只是自己的猜測,她還得和崽崽確認一遍。

  不過腦海中涌現了這個想法之後,她心中這段時間的那點兒悵然倒是稍稍褪去了一些,她還以為崽崽不再需要自己了呢,但是這樣看來,崽崽還是暗搓搓地送了紅糖姜茶,陪自己跑完了八百米嘛。

  宿溪心中很快就變得暖暖的。看來是老母親多想了,她吸溜吸溜鼻子,從書包里掏出了手機。

  她這邊已經夏季了,有些熱,她脫了校服,穿著短袖找了個空座位坐下來,提前打開了游戲。

  宿溪手中的游戲界面打開之後,一如既往首先是寧王府中那間柴屋的初始界面。

  她眉開眼笑地隨意看了下,發現自從崽崽離開寧王府之後,寧王妃等人一日更比一日憔悴,或許是寧王妃的娘家已經徹底敗落了,寧王妃已經很久都沒有去赴過京城的一些貴婦之間的宴席了,此時她坐在湖心亭中發呆,鬢邊居然生出了華發,而她的兩個兒子也顯得十分頹然,半點沒有一年前趾高氣揚的模樣了。

  寧王府中大概只有老夫人還在撐著等崽崽回去,還在堅定地認為,崽崽能夠給寧王府帶來轉機。他當上朝廷命官之後,就會帶著衰敗的寧王府再一次重現輝煌。

  宿溪沒有多在界面停留,直接轉去了北境的崽崽所在的帳篷。

  但是轉了一圈,卻沒找到人。

  于是宿溪在軍營到處都找了一下,卻仍然沒見到崽崽的身影。

  她將界面縮小,看看崽崽到底在哪兒,結果就看到崽崽的紅點點出現在了地圖的北境的河邊——崽崽去那里干什麼?宿溪有點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于是趕緊將界面切過去。

  可是只見,哪里是出了什麼事。

  河邊,有些兵吏小人走來走去,正在拆帳篷,打算班師回朝了,而積雪楊樹後頭,崽崽正和前幾天見到的叫做柳如煙的民間女子站在一起,不知道正在交談什麼。

  宿溪是不知道他們正在說什麼,因為沒有涉及劇情的對話,是不會隨隨便便變成對話框彈出來的。

  但是這幅場景的確很美,楊柳河畔,俊美少年與柔弱農女。

  而且——宿溪又打開右上角看了眼,發現這名農女還在後宮那一欄里。

  興許……一年前崽崽毫不猶豫地拒絕掉函月、躲避繡球,是因為還沒開竅,而現在開竅了?也是,也該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了。

  而一開始,宿溪最希望的不也是崽崽能在那個世界擁有親朋好友,陪伴著他嗎?現在,終于見到他有了朋友,可能也有了喜歡的人,距離恢復九皇子的身份、完成游戲最終章的目標也不遠了……這些都是她一開始的心願,她應該開心激動才是……可為什麼,她心里卻有了種曲終人散的悵然若失的感覺?

  宿溪又朝著那邊看了眼,心想,還是不打攪了,待會兒再上線。

  她關了手機屏幕,將校服塞進書包里,開始收拾起書本來。

  ……

  而這邊,陸喚詢問了這位前任太醫之女,女子來葵水時心情不好應該怎麼調節之後,一條一條認真記在了心中。

  柳如煙覺得這種問題有些尷尬,陸喚倒是並不在意。

  他覺得最近小溪情緒波動有點大,但是又不知道原因,而且上次見她痛得那麼厲害,應該是每次來都那麼痛,便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他通過她學會了用平板百度,她的平板密碼他已經知道了,是六個零,迫不得已,他解鎖了一次,搜索了下對應之策,但是卻發現她那個世界對于女子痛經,並沒有什麼好的措施,只能吃所謂的止疼藥。

  而陸喚這邊的朝代,也沒什麼好的對策,他翻閱了中草藥書籍,只查到了幾種草藥煎服之法。

  他認為前太醫的後人同樣是女子,應該會有什麼比較特別的調節辦法,因此在班師回朝之前,先來問上一問。

  柳如煙想同這位年紀輕輕的騎都尉一道回京城,于是待回答完他的問題之後,羞赧地啟唇道︰“騎都尉大人,既然是您救了我的命,不知道可否——”

  可話還沒說完,這人卻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以身相許之類的話似的,毫不猶豫地打斷︰“不可,京城路途遙遠,沒辦法帶你,你想去京城,另尋他法吧。”

  柳如煙︰“……”

  說完陸喚就趕緊轉身走了。

  柳如煙︰“……”

  陸喚回到帳中,先將柳如煙方才所說的那幾條可以在葵水時期改善心情的方法記下來,準備下回等宿溪情緒莫名其妙的時候,再試一下。然後他看了看外面的日頭,見已經是第八日傍晚了,按照時間,她應該已經考完了,可不知為何還沒來。

  陸喚一直等不到人,于是打開了幕布,從她家里的起始頁面,切換到她的學堂里。

  因為不知道她在哪一間教室,所以陸喚一間一間地找過去,但是找遍了教學樓,卻沒看到她。

  陸喚便將幕布又切換到草坪操場、實驗室,以及其他地方,她最常去的是學堂門口賣零食的地方,或許會在那里。剛好可以看一下她平日里都喜歡吃什麼,前太醫之女說女子葵水時期心情不佳嘗一些美食也會有所改善。

  這樣想著,陸喚很快便在學堂門口一群人中發現了她。

  他漆黑的眸子微亮,將幕布拉了過去。

  但是就在這時,他見到小溪和她身邊那個名叫顧沁的朋友站在那里,對面還站了一個人。那人頭上頂著的頭餃是“校草”。

  校草——?這是何意?

  陸喚有些不解。

  下一秒,就見那名叫“校草”的人,從口袋里掏出來兩張小小的長方形的票據之類的東西,將其中一張遞給了小溪。校草什麼也沒說,臉上酷酷的,另一只手還插在褲兜里,斜靠著校門。

  而校門旁邊圍著很多人,似乎都在看熱鬧,其中還有人捂著臉,發出起哄的聲音。

  陸喚努力去理解眼前這副場景。他見到小溪臉上倒是沒什麼變化,但是她旁邊的顧沁卻滿臉通紅,突然便明白了這個叫校草的小子是在做什麼。

  陸喚臉色陡然僵硬了。

  ……

  宿溪膚白貌美,雖然整天穿著肥大的校服,扎著馬尾辮,十分低調,但在學校人氣並不低。

  先前家里缺錢的時候,霍涇川說她在校園論壇發個帖子,五百塊錢約會一次,立馬可以賺得滿盆金缽並不是假的。

  可她比較宅,整天不是刷卷子搞學習,就是玩游戲,雖然性格很隨和甚至有點神經大條,可很多同學們卻都認為她很高冷,因此,追她的人並沒有那麼多,很多都不敢上前來,只是悄悄遞一下情書。

  此時站在她和顧沁面前,遞出了電影票,想要和她一塊兒去看電影的是先前霍涇川經常在她耳邊嘮叨的那個校草尹耀。

  說是校草吧,有錢是真的,但其實帥也沒有多帥,中上水平,還沒有霍涇川帥。

  但或許是因為有錢,經常捐助學校里的元旦晚會之類的節目,所以導致知名度比較高,就成了校草。

  見過了崽崽俊美的原畫之後,宿溪覺得學校里最帥的人和崽崽的原畫一比,都瞬間被秒成了渣渣。

  而且崽崽上戰場大半年,那可是有腹肌的,肩能抗腰能提,學校里的這些男孩子們都讀書讀傻了,一水兒的溜肩,站都站不直,根本沒法比。

  顧沁瘋狂錘她的背,恨不得替她接過那張電影票,而她看著面前額頭上長了一顆小小的青春痘,但還稱得上帥的校草,卻有些神游在外。

  校草很快有些不滿,說︰“想和我看電影的人都排到對面學校了,宿溪,你要是不願意的話,可沒有機會了。”

  周圍很多人起哄,覺得校草這樣斜靠著學校大門,說這句話,特別酷。

  宿溪這會兒沒心情打游戲,但更沒心情看什麼電影。她是打算和顧沁去逛街的。可是周圍這麼多人,她要拒絕,也得想個好點的措辭。

  于是宿溪盯著校草,沉吟了下,開口道︰“我……”

  可是話還沒說完,不知道哪里吹來的風,突然暴躁起來,尹耀伸在空中的手忽然被重重打了一下。

  他捏不住電影票,電影票一下子掉在地上。

  而他靠著的大門也突然“吱呀”一聲,突然被卸掉了一根螺絲,尹耀嚇了一跳,斜靠著學校鐵門的姿勢一下子沒撐住,往前一撲,摔了一跤。

  宿溪︰……

  這場突如其來的見鬼操作,讓周圍的同學們都呆滯了一下。

  尹耀揉著胳膊,心中罵了句娘,覺得流年不利,他正要繼續對宿溪說剛才的話題,可是卻見宿溪忽然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樣,鼓起腮幫子像是控制不住想笑,然後掏出手機拉著顧沁走遠了。

  顧沁還在身邊嘮叨,宿溪則已經打開了游戲。

  ……

  如果自己的猜測是對的話,那麼剛才的那一幕,肯定是陸喚做的沒錯了。

  宿溪強忍住笑意,戴上耳機,在綠化帶內一邊走一邊打開屏幕,調轉到帳內,神清氣爽地對崽崽道︰“我來了!”

  崽崽正在桌案後謄寫軍情,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頭也不抬︰“哦。”

  宿溪見他裝得若無其事,越是篤定剛剛搗亂的肯定是他。宿溪心里想笑,將界面拽來拽去,拽到桌案後頭,果然就見崽崽放在桌案下方的那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拳頭,骨節分明。

  而他似乎是察覺到她正在轉動屏幕,眼皮輕輕一跳,突然松開了手。

  宿溪又想笑了,心中的失落感也稍稍減退了一點。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情緒總是莫名波動很大,她也不想這樣,但有的時候……總之,心里有種很在意的感覺,很在意隨著游戲漸漸完成最終目標,他和她是不是就不能一如既往了。

  她說不清楚這些感覺。她仿佛哪里有病灶,但是隔著衣服去撓,猶如隔靴搔癢,找不到那個重點在哪里。

  她不知道說什麼,而屏幕里的崽崽也一直沉著臉,繼續謄寫軍情,情緒不太高漲的樣子。

  宿溪忽然想起來,陸喚總共就沒對自己黑過幾次臉,而上一次這樣沉著臉,還是在兵部院子中,他質問自己“娶妻生子”一事。

  宿溪心中隱隱冒出了一點猜測,像是飛蛾一般快要破土而出,讓人心髒癢癢的,可是那念頭又稍縱即逝,她沒能捕捉到。

  她想來想去,只覺得自己最近很在意的一件事情,必須問出口。

  于是她脫口而出︰“那個誰,柳如煙,要隨你們一道回京嗎——”

  可是她話音未落,與她同時問出口的是桌案後少年沉悶的聲音︰“街市上有皮影戲,你要不要去——”

  兩人同時問出口,分別見到幕布上對方的文字,都是齊齊一愣。

  ……

  接著,空氣靜了幾秒。

  兩人面色都莫名地有些紅。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七歲已經可以結婚生子的陸喚︰電影有什麼好看的,還沒皮影戲好看(扎小人)

  宿溪︰我突然有一個很大膽很危險的想法,我懷疑十七歲已經可以結婚生子的陸喚是不是暗戀我。

第58章

  ……

  過了半晌, 陸喚看了她一眼, 率先低低開口, 解釋道︰“她想去京城, 自己有腿,與我無關。”

  宿溪︰“哦。”

  宿溪也飛快地瞄了一眼屏幕上的他,在他抬頭時,立刻裝作看向別處︰“……電影我都看膩了,所以沒答應, 可皮影戲……我還沒見過呢。”

  “呵, 是嗎?”陸喚扯起嘴角, 皮笑肉不笑。

  他懷疑方才他若是不阻止, 小溪便要接受那人的邀請了。

  宿溪︰……???崽, 你最近是不是太猖狂了點?!

  屏幕里的少年扯著嘴角, 面上似乎仍有一些輕微的妒意, 只是被他隱藏得很好,于是並沒顯露出什麼。他漆黑雙眸定定地直視著前方, 仿佛跨越千年凝望著自己。

  宿溪低頭看著屏幕, 有一瞬間竟然有與他對視的感覺——

  宿溪頓時呼吸一窒。

  ……

  她幾乎可以篤定他那邊已經能看到自己了!否則這段時間以來,頻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八百米, 魚湯等事件無法解釋。

  何況, 她方才調大屏幕去看他桌案後方的另一只手,他也像是有所感覺一樣,漆黑眼睫幾不可察地輕輕一跳。

  他應該是不僅能看到自己, 還能看到自己手中的手機屏幕?

  宿溪早就漸漸意識到這不僅僅只是款游戲了,而其實是通過一款游戲來連接兩個真實的世界。

  她應該想到,為什麼一百點之後,崽崽就莫名其妙從一個奶團子的形象強制性變成少年形象了,或許這可不是什麼游戲的大禮包,而是崽崽自己花了銀兩切換成這樣的。

  ——也就是說,所謂的一百點的大禮包,會不會其實是崽崽那邊也有了一塊能看到自己的手機屏幕?!

  ……

  之前宿溪根本沒想過,崽崽那邊可能也已經能夠看到自己了,所以偶爾屏幕剛好切到他的正前方,與他的視線對上,也不以為意。

  但是現在,當腦子里一直反復萬馬奔騰地奔過“或許他早就開始可以看到自己了”的念頭,宿溪再和他對視上,便一瞬間猶如觸電一般,電流 里啪啦順著血液涌上大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置身于車水馬龍的現代,而他置身于兵荒馬亂的燕國。

  他的眼神深邃而專注,他正在與自己對視——原本隔著一塊屏幕的游戲感陡然消失,他就像是下一秒便要穿過這道屏幕,破壁而出,來到她面前一般。

  宿溪心髒突然跳得有些快,仿佛被他耳廓的紅色給傳染,漸漸的,宿溪臉上也火燒火燎起來,她有些抓狂地將視線移開了去。

  該死,宿溪心想,這個崽也太會瞞了,一百點之後的這段時間,他肯定在心中嘲笑了很多遍自己不洗頭的樣子!

  想到這里,宿溪頓時沒了勇氣質問。

  身邊的顧沁挽著她的胳膊,也沒注意她玩手機是在干什麼,因為顧沁自己也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人書,一邊看一邊痴漢笑。

  宿溪朝她瞅了一眼,看清楚她到底在看什麼之後,頓時臉色“唰”地一白,登時將自己的手機屏幕“啪”地關上。

  陸喚︰“……”

  然後,宿溪火速將顧沁手中畫著兩個小人脫衣服的小黃書一合,飛快丟進她的書包。

  隨即看了空中一眼,面紅耳赤。

  顧沁一臉懵逼︰“干什麼,期末考試考完了還不準我看會兒小黃——?”

  話還沒說完,被宿溪一把捂住嘴巴,抓狂道︰“以後在我身邊不要看。”

  顧沁無法理解,“溪溪,你上次不是還找我借,我沒借給你,你就不許我——”

  宿溪繼續捂住了她的嘴。

  宿溪兩眼一抹黑,心想,完了,老母親的面子全都沒了。她通過屏幕看到的崽崽無論何時都勤勉讀書、孜孜不倦、儀容一絲不苟、端正有禮、能文能武。

  而崽崽從那邊看到的自己可能就是個——不出門就不洗頭、在家穿睡衣躺在沙發上毫無坐相、瘋狂吃薯片毫無節制、和閨蜜一塊兒趴在床上看耽美漫畫看得一臉血的宅女。

  顧沁還愛看小黃漫,要是哪天崽崽心血來潮仔細瞅瞅顧沁看的是什麼,那可就完了,燕國堂堂未來的一國之君,那可就要被她給帶壞了!

  宿溪心如死灰,都沒勇氣再打開手機屏幕了。

  而一道去北境街市上看皮影戲暫時沒能實現,因為宿溪關了手機屏幕之後,陸喚這邊就收到了一道從京城快馬加鞭來的聖旨,讓打了勝仗的大軍盡快班師回朝,宮中將為其舉辦慶功宴。

  這道聖旨早就在意料之內,因為打了勝仗的將軍,皇帝是不可能放任其擁兵在外的,自然是心急地要將大軍召回去,先拿回兵符再論功行賞。

  但是此時,又從京中傳來了一些流言。

  說是,皇上有位九皇子,因為從小體弱多病,一直住養在宮外的長春觀,先前很多治國有道的事情便是這位九皇子干的,包括京城永安廟救人,豐州等三地開糧賑災,以及此次大戰之前的籌措糧草,並且這位九皇子如今就在鎮遠大軍之中,還立下了汗馬功勞。

  這消息現在才傳到北境來,但是在京城卻已經甚囂塵上了。

  而事實上,這消息自然不是陸喚傳出去的,他做了的唯一的一件事情便只是給長工戊寫了一封書信而已。

  只是,他猜測雲州刺殺事件之後,皇帝一面令人去查明他的身世真相,一面應該也派人在軍中盯著自己。所以這信,送到長工戊的手上之前,必定會在皇上手上轉了一道手。

  皇帝知道自己其實就是那些農莊背後的主人之後,肯定會以此大作文章。

  第一,現在北境戰亂大獲全勝,百姓將其記為鎮遠大軍的功勞,與皇室沒什麼關系,這位皇帝難免擔憂鎮遠將軍借此得了民心,因此此時此刻,必須讓皇室中人做出什麼讓百姓感恩戴德、銘記在心的功勞來。

  先前陸喚所做的永安廟、豐州賑災、籌措糧草等幾件事剛好符合,此時揭露出來是九皇子所為,多少能平定民心,告訴百姓,皇室並非毫無作為。

  第二,先前皇帝一直戒備鎮遠將軍找到了繼承人,擁兵謀反。

  而當發現鎮遠將軍的繼承人其實也是皇室中人之後,他反而心中大喜,認為此時將流落在外的陸喚以九皇子的身份接回來,必能讓鎮遠將軍措手不及。

  鎮遠將軍再去尋找另一個繼承人,便沒那麼多時間了。

  第三,朝廷中如今太子與五皇子,一方靠皇後與國舅,一方靠自己奔走縱橫,形成了博弈的局面。

  皇帝一直想扶持二皇子上位,形成三足鼎立的穩定局面,方便自己操縱,但是二皇子卻始終扶不起來,于是皇帝其實需要一個新的有能力的皇子填充進來。

  剛好,雲州刺殺事件讓十六七年都未曾謀面的九皇子自動送到了他面前。

  出于這種種原因,陸喚所需要做的其實不多。他只需要揣測好當今聖上的心理,將當今聖上想要的送到他面前,還要讓當今聖上以為是他自己聰明發現的,讓他以為他自己才是下棋者,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等待事情塵埃落定。

  而現在,消息吹到了軍營,應當也是皇帝的一種試探。對于——陸喚是否已經知曉自己身世、陸喚對九皇子的身份甚至是對龍椅的位置有幾分想法、陸喚的野心到底有多大——的試探。

  因此,陸喚听見了這些消息,便流露出了自己應有的反應。

  他喝止了那些小聲議論的兵吏,並負手蹙眉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帳內。

  他這種表現,對于皇帝來說,是一種“藏不住事、城府不高”比較好操控的表現,皇帝才能對他更加信賴,而他也才能更加接近自己的目的。

  此時陸喚心中的算計,宿溪那邊全然不知。

  當官的時候治理部下還好,陸喚喜歡和她一道共進退,但是涉及到這些陰謀算計之事,陸喚卻並不希望她見到太多。

  畢竟,她在她家里,與她的父母看起來那樣和睦,她的父母雖然喜歡吵嘴,可是看起來卻溫馨無比,對她也無比的疼愛。

  她若是見到他所在的朝代,兄弟鬩牆,父子之間互相猜疑,便如同見到了陰暗面,陸喚不希望她看到那些。

  當日接到聖旨之後,大軍便就此回京。

  北境仍在飄雪,萬里白茫茫的一片,戰亂之中活下來的百姓長街相送,一路跪到了鄞州。

  宿溪再上線的時候,發現後宮那一欄,柳如煙已經消失了,難不成那天她在河邊看到崽崽和她說話,其實是說了什麼告退之類的話?

  宿溪猜測到崽崽那邊可以看到自己之後,渾身的細胞都繃緊了。

  她回到家換好鞋子,同手同腳地走到沙發上,將書包放下,然後在沙發上坐得筆直,打開電視,一本正經地看起了——法制節目。是的,她必須洗掉自己在崽崽心目中愛看小黃書的糟糕印象。

  沒一會兒宿爸爸宿媽媽就回來了,見到宿溪跟太陽打西邊出來似的居然挺直腰背坐在沙發上,簡直嚇了一跳。

  宿溪走過去幫她老媽把外套拿下來,笑容宛如機器人︰“媽媽,我幫您拿,爸爸,我給您倒了茶,趕緊歇一會兒吧。”

  以身作則,一定要扭轉自己的形象。

  宿爸爸見到茶幾上果然有茶水熱氣騰騰,登時受寵若驚,而宿媽媽狐疑地盯著宿溪,上前一步摸了摸她額頭,“你這孩子沒發燒吧,怎麼跟得了失心瘋一樣?”

  宿溪︰“……”

  宿溪臉快笑僵了,她轉過身,進浴室去洗頭。

  剛打開水龍頭,宿媽媽一臉不可置信道︰“溪溪,你昨天不是剛洗過頭嗎?怎麼今晚又洗?明天是周六你不用出門啊,你平時不出門不見人從來沒見你洗頭洗得這麼積極——”

  卡了下殼,宿媽媽忽然意識到什麼,猛然脫口問道︰“溪溪,你是不是早戀了?”

  宿溪被這句話砸得七葷八素,腦子頓時當機。

  幾秒之後,她一下子像被踩到尾巴一樣,關上手中水龍頭離開浴室沖進房門,做賊心虛地大喊︰“早戀?怎麼可能?媽你想太多了吧,我服了您了,我只是忘了昨天洗過了,我不洗了!”

  宿溪靠在房門背上,心髒狂跳,面紅耳赤,早戀,什麼鬼?她怎麼可能?

  沒早戀就不能天天洗頭了嗎?這什麼邏輯?

  她只是感覺被人看著,表演欲莫名就來了,總不可能在崽崽眼底下被貼上“不愛洗頭”、“看小黃書”、“五谷不分四體不勤八百米都跑不完”的標簽吧!

  听見老爸老媽在外面笑,宿溪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木著臉拿出手機,心里非常狂躁地祈禱剛剛崽崽沒看見自己丟人的那一幕。

  可是,一打開屏幕,切換到崽崽那里,便見到,正在野外駐扎帳中的少年竭力繃住臉,但還是沒能忍住腮幫子有些鼓,眼楮亮晶晶地看著自己。

  宿溪︰……

  宿溪抓狂道︰“陸喚,我知道你能看到了,你再笑我,我就再也不上線了!”

  屏幕里的陸喚神色一凜,臉上快要繃不住的笑意頓時收斂得一干二淨,並起兩指,嚴肅地發誓道︰“我剛剛什麼也沒瞧見。”

  宿溪冷不丁發問︰“我洗澡你也什麼都沒看過?”

  陸喚的確什麼也沒看到過,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差點便撞見的一幕,他努力定了定神,可因為巧合之下差點撞見過,說話便有些磕絆︰“沒。”

  看一身紅色勁裝的少年一副恨不得再去抄寫三百遍“非禮勿視”的樣子,宿溪氣得不行,還以為他真的看到了什麼,她忍不住低頭看了眼自己並沒有什麼料的身材,心里更加抓狂了。主要是,能看見她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她?這樣的話,她好歹也洗個頭換身衣服啊,她天天在家里穿睡衣吃薯片,這副樣子太不美觀太討人厭了吧?!

  形象全沒了。

  宿溪欲哭無淚,冷靜了一下之後,報復性地對崽崽道︰“扯平,反正我也不止一次看過你沐浴了。”

  她以為崽崽會如遭雷擊,臉色慘白,畢竟被奪走了清白,誰知——

  屏幕里的少年臉色“啪”地一下子陡然漲紅,像是有點喘不過氣來,不敢再看她,默默背過了身去。

  “胡鬧。”

  接著,他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小心從頭頂緩緩冒了出來。

  宿溪︰……

  不是,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我不止一次看過你沐浴了。

  陸喚︰胡鬧。

  宿溪︰那我以後再也不看了。

  陸喚︰胡鬧。

  宿溪︰???

  (陸喚掏出小本本默默記下,原來在她那個朝代,天天洗頭,便是有心悅之人的意思。)

第59章

  “你那邊出現幕布之後, 也能接到任務了?等等, 你那邊的初始界面居然是我家?你一開始看到的我也是短手短腳的卡通人形象?……不是, 你說清楚, 這段時間你已經學會了英語?我$#^Y$#!!”

  “你先別說,讓我緩緩——”宿溪詳細地問了陸喚那邊的情況之後,整個人徹底風中凌亂。

  本來以為手機里出現一款可以連接古代燕國的游戲就已經非常匪夷所思了,但現在更加令人大腦當機的來了,崽崽那邊出現的被他叫做“幕布”的東西, 分明就是自己這邊放大的手機屏幕嘛!

  也就是說, 這系統其實是雙面的, 崽崽那邊的系統擁有的功能和自己這邊的完全沒什麼區別!甚至, 還要更高級一些——畢竟他那邊的幕布是透明的, 自己看不到!

  雖然體測完之後, 就猜到崽崽那邊應該是可以看到自己了, 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情況。現在,這游戲或許已經不能被稱作游戲了, 而是連接起兩個朝代的系統橋梁。

  宿溪一屁股在床上坐下來, 目瞪口呆了很久,才慢慢捋清楚這前後的邏輯。這些事情對別人講出去, 別人肯定都會覺得天方夜譚, 誰會相信, 她宿溪一開始只是為了打發時間,點開了一款將主人公送上皇位的手機游戲,後來手機游戲就變成了一個真實世界, 而現在,在崽崽那邊的世界里,也出現了同樣一款設備。

  但從一開始,這款游戲只能出現在宿溪手機中,而無法從別人的手機里下載,就已經是一件非邏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所以現在無論發生什麼,宿溪在震驚過後,都能自愈能力極強地消化了。

  等接受了這件事情之後,宿溪再看向屏幕里的面容俊俏的崽崽,就覺得——這哪里還是在玩游戲啊,這已經變成了視頻聊天吧?!

  宿溪一邊覺得十分魔幻,一邊還很不服氣,對崽崽道︰“你把英語試卷拿出來,我倒要看看你能得多少分。”

  陸喚先前擔心被宿溪知道自己這邊能夠看到她,會被她當成是一種負擔和不自在的事情,從此便不理會自己了,因此並不敢讓她發現。但現在小心翼翼瞧著她的神情,發現她雖然震驚,可並沒有想要切斷二人聯系的意思,于是這才放下心來。

  他轉身從行李中抽出前幾日用來答題的紙張,攤開在帳中的稻草上,好笑地問︰“你要給我評分麼?”

  “對,別高興得太早了,說不定不及格!”宿溪理直氣壯地潑崽崽冷水。

  崽崽不以為意,負手望著幕布後的她,笑道︰“其他科目我亦做了答,你為我算一下分數,或許可以擠入你們學堂的年級前十呢。”

  ……宿溪再次風中凌亂︰“你連年級前十的意思都知道?!”

  崽崽微笑不語,又從行李中翻出這半年來通過自學所學到的她的朝代的知識的筆記。許多詞匯他都已經理解是什麼意思了,只是有些習慣還拗不過來,譬如說下意識將“學校”說成“學堂”。

  他將厚厚一沓字跡整潔的筆記放在草垛上,抬眸看向宿溪,漆黑眸子很亮,神情中有些微驕傲、求夸獎之意。

  這魔幻場景劈得宿溪整個人都不大好了,她腦袋當機地先去批改崽崽的英語作業。

  考完試之後,各科老師就把答案發下來了,讓他們周末回家先自行對一遍答案,所以她對照著“ABC”的答案批改起崽崽的英語作業,速度很快。

  等算出最後分數之後,宿溪站在自己的書桌面前,整個人都呆若木雞——

  一百五十分的卷子,听力三十分,作文二十五分,除了這兩部分崽崽沒有作答之外,其他的填空題等崽崽都作答了,而他的答卷居然有九十五分!

  也就是說,他作答了的,全都對了?!!

  ——連她都沒能全對,完形填空錯了兩道。

  宿溪驚恐萬分地看向屏幕里的崽崽。

  見她看過去,崽崽狀似不經意揚起了腦袋,勾起了唇。

  宿溪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又一次崩坍和重塑了!

  雖然之前陪著崽崽卷入朝廷官場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崽崽很聰明了!

  但是這幾個月以來,他軍務那麼繁忙,自己每次上線都看到他忙到飲一口茶水的時間都沒有,他到底是怎麼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擠出時間來學會自己這個世界的英語歷史等科目的??!!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天選之子?!

  ……宿溪心中又感嘆又酸溜溜,故意冷落掉崽崽求夸獎的亮晶晶的神情,喝了口可樂壓壓驚。

  “你喝的是何物?”終于不用掩飾自己這邊也能看到她那邊之後,屏幕里的少年的求知欲非常強。

  宿溪晃了晃手中的汽水,含糊不清地道︰“可樂,一種碳酸飲料。”

  陸喚思索片刻,問︰“我今日見你與你朋友放學之時,她手中的書本也出現了這個詞,‘買可樂’是何意?”

  宿溪差點沒一口可樂噴出來,她怒道︰“以後不要看顧沁看的那些書!”

  “……為何?”崽崽愣了一下。

  宿溪心里已經小人瘋狂抓頭發,決定找個機會對顧沁好好說說,讓她和自己待在一塊兒的時候不要再看小黃書,並讓霍涇川也收斂收斂,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不要口無遮攔。崽崽是古人,含蓄內斂、干淨有禮,等下要被那兩人給帶歪了!

  可即便不是自己的兩個好朋友——宿溪想到現代社會無處不在的網吧、游戲廳、KTV等聲樂場所,以及電視劇上卿卿我我的肥皂劇,都感到頭疼無比。完了,崽要是長時間被這些東西浸染,還能是那個一塵不染的崽嗎?!

  她對崽崽道︰“我這邊的朝代的文化有好有壞,你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顧沁那些書就是糟粕!”

  陸喚還要說什麼,宿溪立刻道︰“這就好比你不讓我去青樓,如果你再看顧沁的那些書,我就趁著你不注意,去青樓!去兵部澡堂!”

  “你敢!”屏幕上崽崽臉立馬黑了。

  宿溪嘿然一笑︰“你看我敢不敢。”

  陸喚︰“……”

  隔著一塊幕布,無法阻止她干什麼,陸喚有些郁悶。

  而宿溪視線又落回那厚厚的字跡密密麻麻的關于現代文明的字跡上,她隔著屏幕翻了翻,發現崽崽記載得很詳細。

  包括——《公交車使用辦法》、《水龍頭、取暖燈等家用物品記載》、《地下馬車路線詳解》等等。

  這些“公交車”啊、“取暖燈”啊,光是這些名詞,對于崽崽而言,便已經是全然陌生的東西了,更別說這些東西的使用辦法,以及復雜的城市地鐵的交通路線了。

  可是,崽崽卻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點著蠟燭,對此一點一點地仔細研究。

  怪不得那段時間宿溪每次上線,都覺得崽崽仿佛很久都沒睡過覺了,眼底總是有一片青。

  他研究這些,應當是為了能和自己更好的溝通吧。

  他面對自己這邊全新的世界,明明應該非常惶恐才對,可他做的卻不是去排斥,而是努力融入。

  宿溪心頭有些柔軟……

  雖然心照不宣,但是她想要在同一個時空見到崽崽,崽崽也想要在同一個時空見到她,兩人是擁有著相同的心願的吧。

  或許這個心願永遠都無法實現。

  但是當她看見她還一步未動,他卻已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用盡最大力氣,朝她走出了九十九步……她心湖還是情不自禁泛起了漣漪……

  宿溪不由自主看向屏幕里還在為她方才說要去兵部偷看男子洗澡而抑郁不已、甚至有些氣鼓鼓的陸喚,忍不住笑了笑。

  陸喚不知她為何而笑,可幕布里,台燈的光落在她的側臉上,勾勒出她柔和的五官輪廓,陸喚便難以自控地將視線落在了她臉上,漸漸地,仿佛受到感染,他漆黑眸子里的郁色也逐漸褪去,眼角眉梢染上了幾分莫名的愉色。

  這是兩人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對視。

  兩邊都安安靜靜的。

  宿溪關上房門,只有手機音樂靜靜流淌,陸喚那邊是深夜,月上枝頭,營地帳篷外只有風聲。

  這種感覺很難言說,兩邊的月亮好像沒什麼不同,可又仿佛有著千里之遙。兩人恍惚之間像是同處一個時空,觸手可及,可又清醒地知道,所謂的觸手可及只是鏡花水月,近千年的時光不可能那麼跨越。

  ……

  不知道對視了多少秒,宿溪逐漸感覺空氣變得怪怪的。

  ……

  她耳根莫名有點發燙,忍不住撓了撓頭,移開目光,中止這場莫名其妙的互盯,咳了下,干巴巴地道︰“我得寫作業了。”

  陸喚面色也有些紅,他點了點頭,道︰“我也一道,還有軍務未處理完。”

  ……

  十分鐘過去,兩人看起來都沒進入狀態。

  宿溪怎麼坐在椅子上怎麼覺得別扭。

  以前開著手機屏幕和包子臉的崽崽一塊兒用功,她在台燈下寫作業,崽崽在燭光下讀孫子兵法,感覺溫馨無比。

  可現在怎麼感覺渾身緊張,一會兒覺得臉上發燙忍不住揉揉臉,一會兒走神覺得房間太亂被瞧見太丟人了要不要收拾一番——

  而屏幕里的陸喚亦然,她雖然在幕布里,可是看起來就近在咫尺,還時不時抬頭看一眼他。

  他面前的軍情半天都沒翻動一頁。

  ……

  宿溪覺得口干舌燥,以前崽崽看不到她也就算了,現在,她到底為什麼要一邊和陸喚視頻一邊寫作業——?

  她忍不住道︰“要不我下線了?”

  經過宿溪的解釋,陸喚早就已經知道“下線”就是離開之意。

  屏幕上的少年手指一頓,抬頭,抿了抿唇,好脾氣地說︰“隨你。”

  可是這話說完,他眼里卻立刻出現了三分幽怨七分失落的扇形圖。

  宿溪︰……

  這下都不用他頭頂出現什麼淒涼的葉子,她就能看懂他的意思啊,摔!

  ……

  宿溪知道崽崽能看到自己這邊之後,就不由自主地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第二天是周末,宿溪按照慣例是要出去和兩個發小吃飯的。

  顧沁和霍涇川是和她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熟得不能更熟了,要是以前,她可能直接戴個鴨舌帽,穿件最簡單的白T恤去了,但是今天她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突然就想穿條好看點的裙子……

  這樣,陸喚那邊的自己也不再是整天肥大的校服……

  宿溪趕緊打住自己的想法,拼命告訴自己,穿好看的小裙子只是為了自己心情愉悅,和另一個時代的可能根本不懂現代審美的少年有什麼關系?!

  可是,身體仍然很誠實地跑去打開衣櫃,精心挑選,拿出幾條裙子在身前比劃。

  昨夜宿溪睡了,陸喚還挑燈許久。而今日宿溪這邊才上午,陸喚那邊卻已經夕陽西下了。

  他見到她在那面鏡子前挑選衣裳,下意識想起古書上有雲,女為悅己者容。

  他眼皮不由自主重重一跳,問︰“小溪,你今日出去是要見什麼人嗎?”

  宿溪沒打開手機游戲,看不到他的問題。

  但是宿溪的手機上卻收到了一條短信,宿溪走到書桌邊上將短信劃開來。

  她抬頭看了看空中,覺得崽崽這會兒應該在趕路,應該是沒時間上線的,她啪嗒嗒回復老媽發來的短信。

  宿媽媽︰“中午我們家和霍涇川家一塊兒去飯店吃飯,媽媽就不回家做飯了,你記得換身衣服,待會兒把地址發給你,你自己來。”

  宿家和霍家住在一個小區,宿媽媽和霍媽媽是好姐妹,兩人從小就把宿溪和霍涇川這對青梅竹馬當做一對。

  隔幾個月兩家例行一塊兒吃飯,這也是宿溪和霍涇川都習以為常的了。

  宿溪發短信︰“可我和顧沁都約好了。”

  宿媽媽︰“你倆要買什麼明天再去唄,今天要和你霍叔叔一家吃飯,听說下學期開始有的學校就會自主招生了,今天商量一下你和小川讀哪個城市哪所大學,暑假好對癥復習。我和你阿姨打算讓你倆一塊兒參加一些學校的自主招生,你倆成績差不多,以後考上同一所大學也有個照應。”

  宿溪心想,她媽又來了,又來了,她和霍涇川每次被兩人的老爸老媽強行拉郎配,就都想翻白眼。

  偏偏霍涇川還每次都雞賊地不反駁,將皮球踢給她。

  宿溪快速回復︰“干嘛非要我和霍涇川讀一所大學?”

  宿媽媽︰“如果外省讀大學,你身體也不大好,從小老是倒霉催的生病,有人照應不好嗎,咱們兩家知根知底。”

  宿溪不知道該回什麼,這種話她和霍涇川從小到大都听過無數百遍了,兩人的老媽是閨蜜,一腦熱地給兩人定了娃娃親。等兩人長大後,宿媽媽和霍媽媽見兩人彼此嫌棄,都有點急。

  她將衣服扔回床上,什麼也沒回,但宿媽媽又叮囑了一條︰“準時來。”

  宿溪皺了好一會兒眉頭,只好給顧沁打了通電話說明今天自己家里有事,掛了電話後,嘆了口氣,去玄關處換鞋。

  ……

  而幕布那邊,陸喚的臉卻是“唰”地全白了。

  他還未表白,也還未完成全部任務盡快積攢到兩百個點數,甚至,她對他還只是抱著養崽的感情,半點開竅的跡象也無——她那邊,她的母親便要為她安排相親了?!

  是相親麼?

  陸喚拿不準方才宿母所說的話的意思。

  而不止宿母的態度如此,小溪還特地為那小子打扮……?方才還滿臉期待地在鏡子前轉來轉去。

  陸喚攥住拳頭,只覺得耳畔嗡嗡地響,心頭落下鋪天蓋地的危機感。

  定了定神,陸喚躍上馬背,一面吩咐身邊兵吏,讓其去向鎮遠將軍進諫盡快回京,他必須盡快完成任務。一面,他從幕布中打開宿溪父母所任職的位置,了解二位喜好起來。

  見到宿母正在和一個好友在街市上買水果,似乎說了句“現在車厘子怎麼這麼貴。”

  陸喚忽然福靈心至,掏出銀票,從商城里兌換了最最新鮮的十籃車厘子,送至宿母的工作位置。

  他神情凝重,決定兩邊都要抓,還要硬抓,小溪父母這邊也該提前著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她穿漂亮衣裳去給別人看。

  宿溪︰自從發現被崽崽死亡凝視之後,我決定天天洗頭,天天都穿好看點,稍微收拾打扮一下。(握拳!)

  崽崽︰!!不想活了,她天天穿漂亮衣裳給別人看!!

  宿媽媽︰我喜迎第二春?

  宿爸爸︰……!隔壁老王給我出來!

第60章

  宿溪打了個車去吃飯。一進包廂, 就只有霍涇川旁邊的位置空著了。霍媽媽親切地對她招手︰“溪溪, 來這邊坐, 你們兩個小孩子坐在一起。”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還稍微打扮了一下?”霍涇川上下打量了宿溪一番,一臉震驚,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媽往背上打了一巴掌,教訓道︰“怎麼說話呢?不知道起來給女孩子拉椅子嗎?有沒有點兒紳士風度?”

  霍涇川被他媽打得虎軀一震,只好笑嘻嘻地站起來給宿溪將椅子拉開︰“請。”

  宿溪看包廂里和樂融融的氣氛, 腦殼有點疼, 說了聲“謝謝阿姨”, 過去坐下了。

  接下來, 她和霍涇川兩人宛如餓死鬼投胎, 瘋狂夾菜悶頭吃飯, 而兩家父母把手言歡, 從她和霍涇川小時候過家家、尿床的那點趣事,聊到即將到來的高三, 以及自主招生考試和大學就讀哪座城市。

  兩家人住在一個小區, 父母又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互相照應了十幾年, 早就親得猶如一家人一樣了。小時候宿溪爸媽來不及回家做飯, 她都是去霍涇川家蹭飯吃, 同樣的,霍涇川幼兒園的時候經常被他爸忘了接,也全都是宿爸爸捎帶著把兩個孩子接回去。

  所以, 這樣的聚餐隔幾個月來一次,每次聚餐兩家父母胡侃的內容也完全沒變化,天南海北地聊,最後都要笑著扯回到宿溪和霍涇川倆人干脆青梅竹馬以後結婚得了。

  這些話宿溪和霍涇川都听得耳朵要起繭子,從來都不當回事。

  兩人瘋狂扒飯的同時,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宿溪用碗擋著臉,貓著腰,低頭小聲對霍涇川道︰“事先說明,大學讀哪所我會自己根據成績選,萬一不幸又和你同校,絕對不是我要跟著你去,我看你和看顧沁沒區別,對你毫無興趣。”

  霍涇川也用大瓶橙汁擋臉,壓低聲音道︰“你以為我不是被我爸媽強行拽來的啊?我還不是一樣?看你跟看我右手沒什麼區別。”

  宿溪抓狂道︰“那你以後好歹也和你爸媽反駁下,把這話對你爸媽說下啊!不要總將皮球踢給我!”

  霍涇川有點疑惑,看著宿溪道︰“他們嘮叨這些話都嘮叨多少年了,听听當耳旁風不就得了,你以前也沒有這麼激動啊,怎麼最近格外介意……我去!宿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前幾天那校草——”

  話還沒說完,被宿溪面紅耳赤地打斷︰“不是,閉嘴。”

  兩家父母見兩個小朋友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笑得更開懷了,尤其是霍媽媽,用那種“果然是青梅竹馬,我兒媳婦有著落了”的高興眼神看著兩人。

  兩人抬起頭來,頓時壓力山大︰“……”

  兩人互相把椅子一挪,坐得能有多遠便有多遠,竭力撇清關系。

  宿溪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接下來一整天,她腦子里都忍不住翻騰霍涇川的這話。

  是啊,她和霍涇川被兩人的父母強行拉郎配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她早就習慣到耳朵長繭子,能做到當做根本沒听見了,可為什麼今天尤其在意?甚至還沒出門,接到老媽短信的時候,就有種背叛了誰的感覺……

  宿溪腦海中不由自主跳出崽崽幽幽的神情——還是兩個崽崽。左邊的包子臉垂著臉,肩膀塌下來,泫然欲泣,而右邊的少年神色幽幽的,極力克制著,對她微笑著說“我沒生氣”。

  ……她感覺本來脖頸就被空調吹得有些發涼,這下更是打了個寒噤。

  她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空中,有些擔心崽崽把自己這邊兩家父母的開玩笑全都听見去了——

  可是,她隨即又覺得自己很不對勁——不是,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心虛?她又不欠誰什麼!

  ……

  而宿溪沒有猜錯,陸喚的確將包廂里兩家大人的對話都听了去,當宿溪和霍涇川腦袋湊在一起小聲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更是恨不得將霍涇川的腦袋盯出個洞來。

  盯著那兩顆腦袋越挨越近,十分刺眼,陸喚幾乎想要動手將二人扒拉開。

  曾經不知道她是誰的時候,他最大的願望便是每日能和她字條交流不中斷。好不容易知曉了她是誰,得了她的陪伴,他卻又想見上她一面。當終于擁有幕布,知道她音容相貌,也終于能和她面對面說話時,他卻又發現,她的世界何其廣闊。即便他花了半年時間,學得她那個世界的語言、文化、生活方式,可卻又發現,看似近在咫尺,可卻始終水中撈月。

  他亦想要走在她身邊,同她呼吸同一片空氣,同她面對面,可以感受到她的溫度,而不是終日只能隔著上千年的光陰,隔著冰冷虛無的幕布相對。

  陸喚按了按自己心頭的渴望與欲念,定了定神,愈發加快處理自己這邊的事情。

  京城中本就已經流言四起,不知道何時冒出來一個九皇子,而有官員在朝堂上狀告皇帝此事時,皇帝卻轉移了話題,並未反駁。

  此事在燕國百姓這里是一件茶余飯後的樂事,而在京城各撥勢力當中,可就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了。

  尤其是五皇子與太子那邊。

  五皇子听說消息之後臉就黑了,在金鑾殿上自薦去捉拿散布謠言之人,而太子那邊的丞相與皇後亦是臉色不大好看,只是沒有五皇子那麼沖動,暫時先按兵不動。

  這九皇子——或許近些年來新入宮的官宦不知道,但各位皇子和多年入朝為官的官員們卻是一清二楚的。當年不是听說那位卿貴人落入池塘之後,被救上來,滿池塘的血,還發現了未完全成形的死嬰,算是一尸兩命麼?在那件事情之後,皇宮里對“卿貴人”與未出生的“九皇子”全都噤若寒蟬,不敢再提及。

  可為何十七年過去,居然有人舊事重提,還說,那九皇子其實沒死,而是被皇上好端端地在長春觀養大?

  眾人不知道這消息正是皇上本人吩咐貼身官宦散布出去的,只覺得匪夷所思。

  但是在金鑾殿上見到皇上听聞那傳言的態度,文武百官中有些人倒是猜到了,莫非,皇上為了平衡朝中幾位皇子局面,還真的弄了個九皇子來?還是說,當年的事情真的有貓膩,那九皇子當真沒死?!

  總之,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還不知道,但京城中已經因此而滿城風雨。

  唯有知道一些真相的兵部尚書,此時才打算寫信告知鎮遠將軍,讓他回京之後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等自己去他府邸中議事。

  ……

  宿溪晚上回去上線的時候,京城,甚至整個燕國關于九皇子的事情就已經流言四起了。

  陸喚放出消息一事,並沒和宿溪商量,宿溪還是在初始的寧王府界面,看到陸文秀哼哼唧唧地對寧王夫人提及此事,她才知道的。

  她愣了一下。

  知道九皇子真實身份的目前就只有她和崽崽、長春觀的那道姑、兵部尚書,以及猜到了的皇上。

  而這流言應該是皇上讓人散布出去的。但是宿溪猜,背後肯定有崽崽的推波助瀾。

  她有點不太懂,在長春觀的時候,崽崽對她說並不想卷入京城紛爭,對皇子之位沒有太大興趣,可是為什麼現在又這麼做,像是決心要取下這皇子之位似的?

  她當時還因此有點糾結,因為,如果繼續按照游戲安排的去完成任務,那麼就違背崽崽的意志了。

  但現在崽崽卻自己改變了想法。

  是為什麼——?

  是因為他那邊也出現了最新的那兩個任務嗎?他為了完成任務,改變了他最初的想法?還是說,他其實是為了點數?

  一百點之後,兩人之間出現了新的溝通的橋梁,兩百點之後,系統所說的大禮包,應該會是……更進一步的見面?

  宿溪心中陡然冒出一個猜測,難不成兩百點之後可以穿越不成?!不然為什麼自從一百點崽崽那邊能看到自己之後,他就開始主動完成任務,甚至瘋狂用功讀書、帶兵打仗,是為了……見到自己嗎?

  若是兩百點之後真的能見到的話——宿溪心髒頓時砰砰直跳起來,激動之感難以言喻。

  她在一百點之前拼命完成任務,想做的也是能盡快和崽崽溝通。而之前,她見到游戲逐漸走向最終章,心里悵然若失,也是因為怕一旦最終章了就再也見不到崽崽了。

  認識那麼久,一道逛過街市過,一道深夜學習過,也一道聯手解決很多棘手的問題過,可是二人,卻始終是處于兩個時空之中的。

  能說話,能見面,卻沒有溫度。

  所以她和崽崽的心情是一樣的,她亦想見到他。

  可她同時心里又隱隱的有點不安,且不說兩百點之後他到底能不能來到自己這個時空。

  假如能來,他來了,可然後呢,他會後悔嗎?

  自己陪著他這一年半以來,親眼見到他從寧王府艱難的處境,一點點掙脫出去,收拾寧王妃與陸裕安兩兄弟,讓上官家倒台,治理兵部,管轄農莊,取得鎮遠將軍與兵部尚書等人的賞識,讓他們站到他的身後,帶兵打仗,渾身傷口無數,總算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這一步……皇子之位唾手可得,人心已收,部下已治。

  只差臨門一腳,便可去親手實現他最初的河清海晏、盛世太平的理想。

  他努力這麼久,辛辛苦苦獲得了這一切,如果來到自己的世界,豈不是要一切從零開始嗎?

  ……自己值得嗎?

  宿溪心中的激動漸漸被不安給澆滅。

  她猜到崽崽是為了見到自己才違背一開始的意願,決定接受任務恢復皇子之位後,她甚至有點坐立不安。

  ……但是現在也不確定到了最終章之後會發生什麼,或許,兩百點之後,大禮包根本就不是見面呢——畢竟,橫跨時空進行聯系也就罷了,穿越這種事未免太玄乎,根本不可能做到。

  宿溪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渴望與崽崽見面,但另一方面又不想他因為自己而失去他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

  不過,或許兩百點之後的大禮包根本不是穿越呢,自己現在也不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也不用提前杞人憂天。這樣想著,宿溪便先不去想這件事,既然崽崽做了決定,她就陪著他走完剩下的路好了。

  ……

第61章

  此時京城的月亮高高掛在城樓之上, 燕國又是一年春末, 秋燕山的梨花已經漫山遍野了。

  街市上張燈結彩, 熱鬧非凡。

  因為北境喜訊頻傳, 听說大軍打贏了勝仗,這一年許多地方的霜凍災害、百姓饑餓少糧的情況也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于是百姓們比起去年,都歡天喜地許多,家家戶戶出來放河燈, 希望能一直安家樂業下去。

  宿溪看著熟悉的京城, 其中甚至有很多卡通小人的臉是她記得的, 還有賣胭脂的那小攤, 依然和去年一樣在街市上擺了攤。

  她心中生出很多感慨。

  去年燕國舉國上下還不是這樣的, 因為處于內憂外患當中。外面臨著鄰國來犯, 內面臨著天災地害, 即便是天子腳下的京城,也餓死了不少人。

  雖然街市上百姓人很多, 但大多數都處于一種惶惶然的步履匆匆之中。

  而現在, 這些百姓小人由內而外都放松許多……

  這其中,崽崽的功勞真的很大。

  所以, 除開游戲一心一意非得送崽崽上帝位的目標之外, 崽崽也適合登上那個位置, 為燕國帶來一國平安。

  宿溪這樣想著,又去瞅了下仍在勤懇勞作的長工戊等小卡通人,隨著崽崽的農莊逐漸發展到一些州郡之後, 長工戊也愈發繁忙起來。

  長工戊打下手十分給力,但是卻做不了管理者,好在崽崽離開京城之前,就已經有先見之明,將總的管理事務交給了仲甘平。

  于是此時,農莊逐漸擴展到了幾十處,新奇的防寒棚與溫室大棚的技術也逐漸在燕國扎根起來,初步解決了舉國因為災害無糧的事情。

  當然,種植糧食改善土地,這還得一步步慢慢來。

  這會兒听說鎮遠大軍即將回京,長工戊等人在京城外的宅子里也點了燈擺了慶功宴,喜氣洋洋地等著陸公子回來。

  兵部那些曾在崽崽手底下任職過的主事們雖然臉上沒表現出來,但是也不由自主地議論起陸喚在軍中立下大功這件事來,討論著他這次回來,只怕會真正地加官進爵。心中不由得五味雜陳,有嫉妒,但卻也有真正的欽佩。

  雲修龐也十分激動,正在府中左顧右盼,不停問下人為何鎮遠大軍還不進城。

  宿溪掃過這些認識的人,心中由衷地為崽崽自豪和高興,從寧王府的庶子一路到現在,真的很不容易。

  崽崽的這些朋友也是宿溪的朋友,只不過他們不知道宿溪的存在罷了,宿溪之前上線都直接將界面切換到北境,現在也算是陪著崽崽回京了,所以難免忍不住挨個看看這些熟悉的小人。

  順手從街市上偷了串糖葫蘆,宿溪興沖沖地調轉界面,去找崽崽。

  這會兒大軍剛剛抵達京城,正在城外駐扎,需等皇上召見之後,才能進城。

  宿溪在大軍駐扎的帳篷中找了一圈,卻沒找到陸喚,他應該是去了什麼別的地方。宿溪便打開地圖,找了下,結果發現,陸喚正在皇宮中,皇帝的養心殿內。

  自己一下午不在,發生了什麼?

  宿溪驚了一下,下意識地以為皇帝想拿陸喚怎麼樣,于是趕緊將界面切過去。

  剛切到養心殿,就發現養心殿所有的太監官宦都被派遣開了,殿內只有兩人的身影,是皇帝在和崽崽談話。

  崽崽應該是剛剛隨著大軍抵達京城外面,便被皇帝的人帶到了這里。

  宿溪進去,見燭光之中,崽崽站在皇帝對面,安全無恙,她才稍稍安下了心。

  皇帝年歲不過才四十幾,還未老去,可是望著崽崽的眼神卻很是滄桑。

  偌大的養心殿,仿佛空曠無邊,崽崽的身形已然比他要更高、更挺拔了。

  他雖然是九五之尊,可是坐在那寶座之上,卻也是一種束縛,以至于此時燈火搖曳,宿溪竟然從他晦暗莫測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些孤獨。

  宿溪很少見到這位皇帝臉上流露出除了威嚴、怒意、高深莫測之外的情緒,雖然她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麼,但是覺得他像是想要向崽崽走近兩步。

  只是崽崽站在他對面的距離,卻是十分安全疏離的君臣距離,于是他攥著拳頭,又強行克制住了。

  皇上定定地盯著陸喚看了一會兒,才終于開口︰“你很像她。”

  陸喚沉默。

  他對卿貴人毫無記憶,朝廷眾人對卿貴人諱莫如深,自然也打听不到什麼。

  因為沒有記憶,所以這段突如其來的身世對他而言,就像是風中的浮萍,縱然在他心頭劃過漣漪,可也無法留下什麼太深的感觸。

  皇帝盯著陸喚,眼中復雜情緒紛涌,頓了片刻之後,對他道︰“翌日上朝,我會恢復你皇子的身份,雖無法護你母妃無憂,但必定護你無虞。”

  皇帝這話說得鄭重,幾乎是一字千金的承諾。

  可陸喚心中有些嘲諷,上半句或許是真的,可下半句卻信不得。

  護他?皇上雖然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可連最心愛的女子都護不住,又怎麼可能護得了他?

  若是全力相護,當年卿貴人也不會那樣冷冰冰地慘死。

  更何況,現在恢復他的身世,皇帝心中也有別的算計,不是嗎?

  對他而言,這一路上,唯有在他寒微之時,提來一盞明黃暈亮的燈盞的那一人。

  陸喚神色無波,道︰“謝陛下。”

  皇帝張了張嘴,似乎仍想說什麼,可見這少年那張淡漠的臉,卻一瞬又有些恍然,他靜了靜,背過身,揮了揮手,道︰“罷了,你退下吧。”

  陸喚告退轉身。

  待他轉身之後,宿溪看見這皇帝嘆了口氣,獨自一人立在養心殿許久,身影有些孤獨。

  當年的往事宿溪並不清楚,但是這一瞬間,她覺得,這皇帝當年應該是真的很喜歡崽崽的母妃的吧。

  可是無論上一代糾葛如何,都已經過去了,被遺落在寧王府,從小受盡輕侮的是崽崽,皇帝的心頭即便可能有幾分歉疚,但他沒親眼見過崽崽在寧王府中的泥沼處境,永遠也不能感同身受。

  看,雖然已經決定認回崽崽了,可是卻連崽崽在寧王府中受過苦楚都不知道。

  或許知道,但是他對外所說的是將九皇子從小養在長春觀,為了不打臉,所以不可能去以“虧待皇子”的名義對付寧王府。

  這樣一想,宿溪心頭酸楚,還是覺得無辜的崽崽最可憐。

  崽崽已經從養心殿出來,穿過御花園,宿溪跟上去,拽了拽他袖子。

  陸喚似有所覺,打開了幕布,通過幕布望著她。一打開幕布,便見她扁著嘴巴,擔憂地看著他。

  陸喚因她去相親,因她與別的人腦袋湊在一起而產生的妒意頃刻間全消了。

  即便認回了父皇母妃,也得不到絲毫的親情。

  他只有她。

  他的人生有兩面,陰暗與負累的一面,猶如他的根,光明和善意的一面,猶如將他拽上去的稻草。而那一面,全都是她。

  宿溪不知道陸喚在想什麼,但是想安慰他一下,于是想了想,絞盡腦汁,對他道︰“往好處想,成了皇子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以後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地去太學院了,還可以在陸文秀那兩個家伙面前耀武揚威,而且還能穿更華貴的衣服了。皇上說他會護住你,以後萬一有什麼爭斗,應該多少會偏向你一點。”

  陸喚笑了笑,淡淡道︰“天子說的話,能信幾分呢?”

  他在夜色下悠然走著,抬眸凝望著宿溪,道︰“一國之君,擁有的太多,受到的誘惑太多,便漸漸失去了初心。或許當初初見卿貴人時,有一剎那的驚艷,而後也有陪伴依偎之情,但若是卿貴人還在,也許和其他妃子一般,早就成了糟糠之妃,正是因為她去了,皇上沒得到,沒能護住她,這份愧疚才讓卿貴人成了皇上心頭永遠的白月光。”

  見他年紀輕輕看得這麼通透,宿溪覺得有些好笑︰“說得頭頭是道,那你呢?”

  一國之君,天子無情。崽崽選擇了繼續完成任務,朝著這條路走下去,那麼這個詞,又何嘗不是崽崽接下來的歸宿呢。

  宿溪心中有些復雜。

  她這話只是隨口一問,但沒想到,陸喚卻頓住了腳步,在石子小路上,滿園梨花中朝她看來。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他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我和他不一樣。”

  陸喚低聲道︰“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我只要那一個。”

  “若是求不得,便誰都不要。”

  ……

  他努力清晰地將這句話的意思傳達到宿溪耳中。

  他凝望著宿溪,漆黑眼眸在夜色中仿佛蘊含著千萬種說不出口的難言情緒,這凝望的目光,通過幕布,跨越千年光陰,定定地落在宿溪臉上。

  仿佛逼迫宿溪直面這個問題一般,他漂亮的眼楮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半分也不移開,像是一道深邃的漩渦,令宿溪莫名面紅耳赤起來。

  她只覺得,他們之間像是有一道窗戶紙,好像被他頭一回戳了一下。

  等等——

  宿溪忽然想起,先前從兵部營地回來的那幾日,還是個團子形象的陸喚那時十分別扭,情緒變幻莫測。

  當時在兵部院中,檐下燭光明黃搖曳,他對自己說︰“若有朝一日,我遇到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女子,我心儀于那人,你還是希望我成家,與別人白頭偕老嗎?”

  當時宿溪看著他亮意漸漸飄散的眼眸,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

  ……可現在,或許是心境已經悄然發生改變,她今夜重新回想起來,終于注意到他當時那句話里的“別人”二字。

  宿溪呼吸都陡然急促了起來,心若擂鼓。

  而陸喚凝望著她,不肯移開視線,仿佛執拗地非要等個結果不可,哪怕等到地久天長。

  雖然竭力鎮定,不顯分毫,可袖中的修長手指卻緊張地攥了起來。

  ……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等等,為什麼一年前的話今天理解,含義感覺完全變了!

  陸喚︰因為你一年前把我當侏儒!(淒涼扎小人)

第62章

  當夜, 城外帳內, 兵部尚書與鎮遠將軍正在密談。

  早在回京的路上時, 京城內的一些關于九皇子的傳聞就傳到了鎮遠將軍耳朵里。他欲要進城問兵部尚書這謠言從何而來, 卻沒想到兵部尚書先急匆匆地來到城外找到他,對他說明了當日在長春觀親眼目睹的那件事情。

  若那時那道姑所言是真,那麼此時散布出消息的,非皇帝本人莫屬了。

  否則,若非皇上縱容, 這種傳言又怎麼可能在天子皇城腳下愈傳愈甚?!

  兵部尚書當日在長春觀偶然得知陸喚的身世真相後, 一方面不動聲色地派人去調查此事, 另一方面暫時按兵不動, 將這消息封鎖起來, 且暗地里派人將那道姑保護起來。

  但萬萬沒想到, 還沒等他的籌謀有所施展, 皇上便已在雲州刺殺事件之時,開始有所猜測了。

  皇上的心思雖然高深莫測, 但此時卻有跡可循, 他先是放出傳言,今夜又深夜召陸喚進宮, 只怕是已經決定好明日在金鑾殿上昭告天下了。

  兵部尚書心情有些復雜, 道︰“明日上朝, 這天恐怕要變了。”

  他與鎮遠將軍都知道,皇宮里憑空冒出一位皇子——或者說,恢復一位皇子的身份, 對整個朝局的影響有多大。

  現在朝中但凡選擇站隊的,要麼站在太子那邊,要麼站在五皇子那邊,二皇子那邊原先也有一些人站,但是打從二皇子接二連三稱病,避開北境戰事,表現出毫無野心、只求自保的樣子之後,他的存在感便愈發的暗淡了。

  而皇帝的心思一直令人捉摸不透,他施行平衡之術,無論皇子中的哪一位稍稍突起,他便進行打壓,而若是哪一位皇子掉了隊,他又大力扶持。叫文武百官完全看不透他心中的皇位繼承人。

  可現在,橫空出世了一位年紀最小的九皇子,竟然是當年那位令整個皇宮噤若寒蟬的卿貴人的孩子,從皇上接二連三的舉動來看,皇上對這位九皇子較為偏袒。

  今夜皇上雖然是秘密召見他進宮的,但京城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兵部尚書這里能收到消息,必定也有別的官員收到了消息。

  因此,到了明日,恐怕便立刻會有文武百官去與陸喚套近乎了。

  九皇子橫空出世,動搖了太子之位,蓋過了五皇子在民間的名聲,這兩位心中必定會很不舒服,而其他皇子雖未處于棋局中心,卻也會受到十分大的影響。

  因此京城這棋局怕是要重新洗牌了。

  到時候不知道又要牽扯、動搖進哪家的勢力、哪家的人頭。

  鎮遠將軍是個常年征戰沙場的武官,不擅朝廷中的彎彎繞繞,所思所量比兵部尚書要簡單得多,他從兵部尚書口里听說,騎都尉陸喚便有可能就是當年卿貴人留下的九皇子,心中固然震驚萬分,但隨即滋生的是欣喜。

  “你何必杞人憂天?百姓常年疾苦,只要是有能力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便值得我們去輔佐!此前老夫正愁雖然找到了他繼承我的衣缽,但是作為臣子,即便他再有才干,日後也逃不過和老夫一樣被皇帝猜忌的下場,最終不是戰死沙場,便是死在皇上的手上。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九皇子,如此,他日後能為百姓做到的事,倒是比我這一介武夫可做到的多得多了!”

  兵部尚書為鎮遠將軍一心為民的意志所折服。只是,他反復思量,仍然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他對鎮遠將軍道︰“我亦很欣賞騎都尉,九皇子是他再好不過。只是,近幾月我查了下他入朝為官的這一年半以來的所作所為,發現無論是永安廟救濟病民,開封農莊,還是行軍打仗、籌措糧草,直至後來被聖上發現他的身世,未免都過于順利了些。”

  “就像是——”兵部尚書擰著眉頭頓了頓,道︰“就像是背後一直有只手在推動這一切一般。”

  是了,一樁樁,一件件,仿佛從一開始就是要送他回到九殿下的這個位置一樣。

  而且思慮十分周到。

  先是永安廟假借少年神醫的身份,救治難民,先得民心。再通過秋燕山圍獵進入太學院,通過雲太尉入了兵部,通過治理兵部與射箭場上展露騎射才藝,先後得了自己與鎮遠將軍的賞識,並前後完成了籌措糧草,開設農莊,賑災三州等數件收獲民心的大事。有了這些鋪墊以後,雲州刺殺便顯得不那麼像是一個意外,而像是——早就知道,並借此機會接近皇帝,讓皇帝發現他的身世一般。

  一環套一環,得了民心、也有了富可敵國的財富,還有了自己與鎮遠將軍,以及萬三錢這樣的支持者。

  再揭開身世,便像是什麼都準備好了,只等揭幕一般。

  此時在皇上眼中,他也不僅僅只是卿貴人留下的孩子、九皇子一個身份這麼簡單,而更多的還是“當年永安廟救濟百姓的少年神醫”、“開糧賑災得到百姓感恩戴德的不知名神商”,以及“從戰場上歸來,立下赫赫大功的年輕騎都尉”。

  試問,如此多的政績相加,皇上又怎會不急著恢復他的身份,借此樹立皇家的名聲,聚攏燕國民心?

  而若是沒了這一切,早在一年半以前,他的身份還只是寧王府的庶子的時候,有人讓皇帝知道他就是當年卿貴人的那個早產子,只怕皇帝根本不會相信,還要治他一個大罪!而即便相信了,恐怕也不會如此輕易地為他恢復九皇子的身份。

  這其中無論哪一環,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可能只是陸喚一個人辦到的。即便他年少天才,可是逐漸在燕國興起的那種植技術、溫室大棚,是怎麼回事?莫非也是他發明的嗎?

  所以,也就是說,從永安廟與秋燕山之時,陸喚以及他身後的人便設計好了這一環環?

  可是當時在長春觀,陸喚得知他自己身世時的驚愕,又不似作偽,兵部尚書是親眼所見的,所以陸喚在那之前,是完全不知曉他的身世的。

  那麼,從一開始,到底是誰在推波助瀾……?

  兵部尚書百思不得其解,又無法找到任何陸喚身後有人的蛛絲馬跡,于是只好將疑問按捺在心中,暫且不提。

  ……

  而此時此刻的御花園內,宿溪被陸喚的那雙眼楮看得十分慌亂,臉上猶如煮熟了的鴨子一般燙到不行。她移開視線,想轉移話題,可是陸喚仍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以至于她大腦當機,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宿溪的手機突然屏幕一黑,沒電自動關機——

  宿溪︰!

  屏幕黑掉,再看不見陸喚執拗的神情與那雙讓她心慌意亂的眼楮了,她反而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宿溪趕緊站起來拍了手機一下,十分夸張地叫︰“沒電了?天吶,沒電了,糟糕,居然沒電了!”

  “崽,你還看得見我嗎?!”她朝空中揮了揮手,非常遺憾地道︰“我手機沒電了,看來只能先下線了,嗚嗚嗚你從皇宮回去注意安全!”

  仍站在御花園的陸喚︰“……”

  充電器就在你的右手邊。

  觀察她那個世界久了,他發現她經常用一根白色的線將她的板磚與插座連接起來,他漸漸地便也學會這些東西的叫法了,很多電器都需要充電器,熱水袋是這樣,手機也是這樣。

  宿溪把手機丟在一邊,沖進浴室,擰開水龍頭,用涼水拍了拍發燙的臉頰。

  而陸喚在御花園中又站了許久,直到夜晚的涼意從脖子里灌進來,他才松開攥得幾乎有些泛白的手指,沿著石子彎曲小路,朝著宮外而去。

  他已渴盼、按捺、克制了太久。

  他花了半年時間,對她那個未知的世界有了一些把握,再加上兩百點近在咫尺,他必定能見到她,在這一點上,他不會允許出任何意外……也或許,是近段日子她身邊出現了那麼多別人,堵在門口的“校草”、塞進她抽屜的書信,以及與她相識相知的竹馬,這些所帶來的危機感,讓他清醒地知道——

  他無法再徐徐圖之了。

  他方才亦十分緊張。見到她關掉屏幕後松了一口氣的神情,他心中無奈而失落……可無論如何,陸喚是從不懂得退縮為何物的人,哪怕是等到天荒地老,他也要等。

  ……

  宿溪這一晚上都沒睡好,翻來覆去,莫名的面紅耳赤,她又怕自己睡不著的樣子被開著屏幕的陸喚給看見了,于是將被子扯著拉到腦袋上頭,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不亂動,不顯露自己亂七八糟的心緒。

  這樣的後果就導致第二天她眼楮上兩個黑眼圈,宿溪對著鏡子看了一眼,都嚇了一跳。

  期末考試已經考完了,宿溪回學校去拿一下期末考試的試卷和暑期作業,暑假就正式開始了。她平時除了考試的那一段時間,總要隔幾個小時上線瞅瞅崽崽那邊情況怎麼樣的,但是昨晚御花園談心之後,宿溪臉頰發燙,就不太敢隨隨便便上線了。

  她出校門的時候,霍涇川和顧沁從小賣部那邊朝她走來,霍涇川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下意識要勾住她脖子︰“一起回家啊溪溪。”

  平時宿溪也就掀飛他的胳膊,無情地讓他快滾了,實在擋不過,也就任由他勾著自己肩膀了,反正他們三打小一道長大,完全沒有性別之分。但是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見霍涇川就眼皮子一跳,朝空中看了一眼,莫名心虛,于是飛快地跳開一米遠的距離,警告道︰“別對我動手動腳的。”

  霍涇川︰“……你沒發燒吧。”

  畢竟在古代男女授受不親,陸喚雖然已經開始學習現代文化了,但是思想觀念肯定還沒完全轉變過來,要是讓他看到霍涇川勾著自己肩膀,肯定臉都黑了……說不定還要眼眶一紅,頭頂烏雲……

  “沒發燒。”宿溪謹慎地避開霍涇川,防止他的咸豬手靠近自己。

  就這樣在霍涇川的無語,顧沁的懵逼,和她的警惕當中,三人各自抱著暑假作業回了家。

  宿溪進玄關換鞋,听見老媽正在和朋友打電話,說最近經常有人給她送禮,水果燕窩保健品什麼都送,還每次都放在門衛那里,留下字條說讓她收,老媽納悶兒又欣喜︰“那字還怪好看的,還是毛筆字,清雋得不像話……”

  宿溪沒怎麼在意,抱著作業回了房間,將書桌整理了下,打算先幾天將暑假作業全都消滅掉,然後接下來的一兩個月就可以完完全全輕松了。

  她磨磨蹭蹭的,隔幾分鐘看手機一眼,像是在等誰消息一樣,最後沒忍住,還是充電上線。

  今日上朝的時候,皇上果然如他在養心殿對陸喚所言,對文武百官宣布了他決定將養在長春觀、如今已經十七歲的九皇子接回皇宮,恢復九皇子的身份。

  這話一出,震驚眾人,金鑾殿上猶如炸開了鍋一般,而等到陸喚換上皇子的裝束,踏進殿內之時,文武百官更是驚駭無比。

  鎮遠大軍回到京城外,皇上第一個悄然召見的竟然不是鎮遠將軍,而是大軍中的一個騎都尉,當晚便引起許多知悉消息的大臣的猜測了,有聰明的已經猜到了這一點,而更多的此時卻是滿臉震驚。

  陸喚此前雖未上過朝,但是文武百官中也是有許多認識他的,尤其是五皇子等人,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為何先前分明只是寧王府的庶子,這下卻被父皇說是當年卿貴人的孩子。雖然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必定是當年卿貴人的死有蹊蹺,她不僅悄悄將孩子生了下來,還讓這孩子悄悄被送出了宮去——可是為何事隔十七年後,父皇竟還要將老九認回來?!

  而且先前京城中還那麼多關于九皇子為國為民的傳言?難不成,都是為今日金鑾殿上做鋪墊嗎?

  幾個皇子臉色都有些難言,五皇子更是,盯著陸喚,臉色難看至極。

  有一名丞相國舅的黨羽忍不住在金鑾殿上提出質疑︰“皇上,皇子身份並非小事,可有證據表明,若是有人膽敢欺君罔上,可是大罪啊!”

  皇帝冷笑道︰“證據?朕便是證據,愛卿是在質疑朕嗎?”

  話音落下,這官員便被人拖了出去,直接下獄。皇帝是以此種果斷的方式令滿朝文武百官閉嘴。

  皇上又令太史令來,先編卷軸,再擇日昭告天下。

  木已成舟,這件事雖然掀起軒然大波,可是卻在皇上的執意之下,一錘定音。而令文武百官驚愕的是,不知何時,鎮遠將軍、兵部尚書、雲太尉等人已經悄然站到了九皇子身後,要說朝廷中最難啃的骨頭莫過于鎮遠將軍和兵部尚書,這兩位持有兵權在手,並不結黨營私,也不是哪個皇子送去幾箱禮物美人便能拉攏的——可這九皇子,眾人皆以復雜的眼光看向他,到底是如何做到這一步的,剛剛恢復身份,便讓這幾位打定主意站在他身後。

  這樣一來,文武百官眼觀鼻鼻觀心,心中便悄然發生了變化……

  朝廷中驚濤駭浪,京城中勢力更是陡然發生巨大變數。

  而宿溪上線的時候,此事已經發生大半日了。她在地圖上找到崽崽,發現崽崽正在之前前往北境前購下的那一處宅院里,當時匆忙之間先購下了,但是還未精心置辦。

  此時似乎被皇帝封了皇子府,管家與御林軍正在為他搬東西。

  今夜要舉辦一場夜宴,皇上也會前來。

  這會兒府邸的門檻已經快被踏破了,京城中無數官員前來送上賀禮,祝賀九皇子回來。

  京城中便是這樣,巴結權勢,捧高踩低,先前與崽崽有過交集的人正處于巨大的震驚當中,萬萬沒想到,近些日子傳得沸沸揚揚的九皇子一事,原來真有其事,而且還是此次在北境戰役中立下汗馬功勞的鎮遠將軍部下的少年騎都尉!

  識時務的官員才不管崽崽先前在哪里做什麼,只知道他如今是皇上金口玉言的九皇子,那麼便是九殿下,紛紛趕著上來逢迎。

  九皇子府正門熱鬧非凡,官員紛紛道喜,而宿溪找了一圈,卻發現崽崽在側門那邊,似乎是在解決什麼棘手的事。

  她將界面切過去一看,只見——

  側門處有幾個御林軍攔著稍顯狼狽的老夫人,老夫人用銀杖敲地,面露憤怒︰“陸喚,你忘恩負義,是我送你入朝為官,你明明是我寧王府的庶孫,怎麼就成了皇子了?”

  寧王府的人今日听到從金鑾殿上傳來的消息,心態就已經崩了,明明是寧王府的庶子,為什麼皇上說將他從小養在長春觀?他為什麼突然就變成了九皇子?

  寧王妃和陸裕安兩兄弟現在回想起當時對付陸喚時,不僅沒成功,反而還數次失敗,他背後像是有人在保護他一般,不禁都瑟瑟發抖,感覺天塌下來了一般。

  他們得罪的如果真的是九皇子的話,那麼他們完了!現在想來,莫非,上官家倒台也和陸喚有關系?!

  寧王妃等人又恨又急,可現在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根本沒什麼能力再去對付已經成了九皇子的陸喚了。

  而其中,更加覺得眼前一黑、一片暈眩的是老夫人。

  她從陸喚入朝為官開始,就一直指望著寧王府的這個庶子能出人頭地,為寧王府再次帶來榮耀。可萬萬沒想到,到最後陸喚的確是身份尊貴了,卻是轉身變成了千金之軀的九皇子殿下,而她還指著為寧王府帶來利益的棋子,卻頃刻間沒了。

  她氣得暈了過去,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就想倚老賣老來找陸喚討個說法。

  但此時的陸喚今非昔比,身邊已然有了御林軍,她連他面都見不上一面,于是她氣昏了頭,開始破口大罵,這才得陸喚出來一見。

  九皇子府的管家是皇上親派,他盯著撒潑的老夫人,怒道︰“寧王太妃,你可知當眾辱罵皇子是殺頭的死罪?你的庶孫已經戰死了,皇上自會善待寧王府,但若是你再哭鬧,便要全家問斬了。”

  老夫人一口淤血卡在嗓子里,死死盯著陸喚,和陸喚同歸于盡的心思都有了,她拼命擠過去,差點被羽林衛扔出門外。

  陸喚抬了抬手,讓羽林衛住手。

  老夫人便拼命擠上前,揪住他衣服,狠狠掐著他,睚眥欲裂︰“是我送你入朝為官,你才有的今天!”

  宿溪見老夫人掐崽崽的那一下,崽崽明顯皺了皺眉,顯然是被掐疼了。

  她都有點憤怒,崽崽在寧王府的頭十四五年,這老夫人從來沒有過問過,哪怕崽崽死了,這老夫人也不會在意。崽崽自己從秋燕山拿到頭籌,踏入官場,這些都是崽崽自己爭取來的,和老夫人有什麼關系?!

  老夫人從頭到尾給過崽崽的無非那一片柴院,可那也是崽崽自己舍命將老夫人從冰冷的溪水中救出來換來的!

  她現在居然還來指責崽崽忘恩負義?她到底給過崽崽什麼恩情了?!

  要不是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根深蒂固,宿溪這會兒都要把老夫人從崽崽身上扯開了。

  “你與我沒有生恩也沒有養恩,何來忘恩負義一說?若不再鬧事、不再貪心妄想,寧王府不會有事,但若再來,休怪我不客氣了。”

  陸喚漠然地看著老夫人,緩緩將老夫人拽住自己衣袍的手扯下去,吩咐旁邊的下屬道︰“送她回去好好頤養天年吧。”

  老夫人看起來全部的希望都破滅了,頭發也白了,為何,她的另兩個孫子全都是一無是處的廢物,而好不容易以為可以靠著陸喚,重振寧王府當年輝煌,陸喚又根本不是寧王府的血脈!

  都是當年生下陸喚的那個賤人!

  老夫人已經失去理智,還要破口大罵,卻被羽林衛捂住了嘴,直接從側門拖了出去。抬著轎子送老夫人來的寧王府的下人見狀,都瑟瑟發抖,丟下轎子跑了。

  ……

  九皇子府前門一片熱鬧,而側門卻是一地狼藉。陸喚低眉看了眼自己被老夫人揪壞的衣袍,皺了皺眉,轉身回去換。管家便匆匆吩咐羽林衛將整個府邸守好,不許再有人來撒潑鬧事。

  陸喚進了屋,先捋起袖子看了眼,宿溪發現他胳膊全被老夫人給掐青了,他對這點小傷習以為常,倒是沒什麼感覺,但宿溪眼里卻有些心疼。

  沒有血緣關系的老夫人當初對他好一點,不過是利用他。有血緣關系的皇帝對他好一點,卻也還是承載著算計與利用。

  宿溪見他一只手不方便,給他捋了捋袖子,說︰“我來了。”

  陸喚擰著的眉驟然如同見到太陽一般,被撫平,松展開來,他笑著打開幕布︰“你來了。”

  宿溪一看他望過來,腦子里就閃過御花園那晚他灼灼的眼神,頓時又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就只是看著她。

  “……”

  兩人一下子又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氣氛。

  宿溪好不容易壓住的臉紅心跳,莫名又克制不住地臉有些燙,她咳了咳,說︰“疼不疼,你剛才怎麼不躲開?”

  “疼。”陸喚幽幽嘆了口氣,他在床榻上坐下來,抬起頭來,對宿溪道︰“肩膀後側似乎還有一處,青紫了,疼得厲害,可我自己揉搓不開。”

  宿溪眼皮子一跳,啥,啥意思?要讓她幫他揉的意思?

  陸喚站起身來,解開外袍,穿著一身雪白中衣猶如雪松,他將中衣右臂袖子卷起,卷至肩膀處,露出線條干淨凌厲的修長胳膊來,肩膀處的肌膚宛如刷了一層白釉。

  宿溪︰……!

  宿溪差點以為他要脫衣服,但幸好他只是卷起右邊袖子。

  他看向宿溪,將肩膀後的淤青給宿溪看,再度重復了一遍︰“疼。”

  宿溪望著他干淨有力的胳膊,臉紅心跳,結結巴巴地說︰“自己揉搓不開,府上不是應該有丫、丫鬟什麼的嗎?你也知道我隔著手機力道沒輕沒重,幫你揉不好的。”

  陸喚定定看著她,幽幽嘆了口氣,又坐下來,垂著胳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我風寒不起時,你……”

  他似乎思及往事,有些惆悵,再度重重嘆了口氣。

  宿溪︰……?

  不是,以前你是個白花花的團子,全看光了也沒什麼……但現在,怎麼看一眼修長有力的胳膊都叫人心驚肉跳呢。

  “你前幾日那夜問我皇上,我說皇上天子無情,見異思遷。”陸喚抬起漆黑的眼睫,幽幽地道︰“小溪你如今行徑,與天子也沒什麼區別了。”

  宿溪被他念得腦子嗡嗡響,見他揚起頭,還要幽怨地繼續說什麼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宿溪頭皮都僵了,急忙道︰“打住,打住!揉,我給你揉還不行嗎?”

  陸喚抬起胳膊,耳根微紅。

  宿溪認命地戳上他胳膊,戳了戳,然後又從商城里弄了點活血化瘀的藥,點上去。

  不知道為什麼,以前這人還是個崽子的時候,做這些覺得再自然不過,但是現在光是看著他露出來的白皙肩膀,宿溪都有點發燒。

  “唉……”陸喚見她遲疑,又要嘆氣。

  宿溪咬牙切齒道︰“唉個屁,在揉了!再唉下線!”

  陸喚視線移開,雖然竭力忍住,但眸子里仍是漏了幾分亮意。

第63章

  鎮遠大軍凱旋而歸, 浩浩蕩蕩地進了城, 京城百姓敲鑼打鼓, 普天同慶。喜悅之意猶如雨後春筍, 傳遍燕國的土地。待論功行賞之後,皇宮里慶祝的宴席也大擺了兩天兩夜。

  皇宮里觥籌交錯、各懷心思的同時,坊間也正傳遍有關九皇子的豐功偉績。

  百姓是不知道寧王府庶子與九皇子有什麼關系的,皇上下令禁止文武百官再提及寧王府曾有一個庶子,將事情真相強行洗腦成, 九皇子從小體弱多病, 承蒙皇帝喜愛, 從小被養在長春觀中, 熟讀四書五經, 通曉治國之道, 直到一年前才下山, 回歸政務。下山之後,便立下大功數件, 永安廟救濟病民, 豐州開倉賑災,從燕國富商手中謀得萬石糧草, 並隨大軍出征, 立下汗馬功勞。

  百姓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他們就說,永安廟救人的那少年神醫為何不肯透露姓名, 原來竟是皇家貴冑!而開糧賑災、籌措糧草等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原來是不世出的九皇子殿下所為。

  此時民間紛紛樂道,當時在永安廟見過事情經過的人也都事後馬屁精地回憶道,當時便覺得那少年氣質貴冑,非尋常之人了!

  ……

  皇帝此舉,是借陸喚做的那些事情,拉攏民心。

  陸喚雖然被利用了一把,但是對此倒是並沒什麼看法,畢竟此舉有利于穩定民心。此前燕國各地暴亂頻出,這消息散布出去之後,多少安撫了一下民心,暴亂都減少了許多。再加上北境又打贏了勝仗,一時之間,燕國前所未有的民心所向。

  ……

  這幾日,京城茶余飯後的話題全都是橫空出世的九皇子,因為神秘,且年輕,陸喚一下子風頭無兩,直接超過了其他幾位皇子,一躍成為在民間名聲最好的一位殿下。

  如此一來,自然會引起五皇子和太子、二皇子等人政黨的警惕。

  尤其是五皇子,在府中走來走去,握著拳頭臉色鐵青。

  那時在秋燕山他便覺得陸喚眉宇之間和父皇有幾分相似,只是當時根本沒多想——誰能想到陸喚竟然就是十七年前令整個皇宮提起便噤若寒蟬的卿貴人的遺留下來的孩子?!若是早知道,當時別說讓他做自己的伴讀了,早就應該趁著他羽翼未豐,直接讓他消失!

  而現在,他身後已經不知不覺有了整個鎮遠大軍,以及朝中幾個一品大官的擁護。

  勢力不崛起則已,陡然崛起,竟然一鳴驚人。

  只怕是個無比強大的對手。

  之前五皇子明面上與太子十分友好,但是五皇子的黨派與太子那邊的丞相黨其實始終是在明爭暗斗的。

  但是自打陸喚恢復九皇子的身份之後,這兩派的人反而暫時化干戈為玉帛,不約而同地開始將彈劾重心放在了鎮遠將軍、兵部尚書、雲太尉等人的身上。只是鎮遠大軍剛剛打贏勝仗歸來,此時要想找出鎮遠將軍的錯子,卻是十分不容易的。于是這幾位皇子的黨派只能在心中暗暗焦急。

  而至于雲修龐、長工戊等人,以及在太學院認識陸喚的人,此時的震驚也難以形容。

  這些暫且不提。總之此時百姓普天同慶,而朝廷上卻是風起雲涌。

  太史令正式編纂九皇子的朝史之後,宿溪和陸喚這邊就同時彈出了兩條任務完成的消息。

  【恭喜完成任務十三(高級)︰請讓全京城得知‘永安廟神醫’、‘調遣萬三錢籌措糧草的神秘富商’背後是誰。獎勵金幣+1500,點數獎勵+12!】

  【恭喜完成任務十四(高級)︰順利恢復九皇子殿下的身份。獎勵金幣+2500,點數獎勵+18!】

  這兩個主線任務一完成,點數瞬間從一百五十二漲到了一百八十二。

  宿溪和陸喚都有些激動,當然,激動的方向不同。

  陸喚默默算了下還需要多少才能到兩百點,並且在幕布上找了下,看下一個任務是什麼,便提前見到下一個還未頒布的任務十五是“六月承州即將洪水決堤,請治理大水,讓百姓安居樂業,點數獎勵為18。”

  承州堤壩乃工部去年承辦的最大的一個項目,怎麼會決堤?若是真的按照任務所說,決了堤,那麼豈不是會有數百萬百姓流離失所?!恐怕又是工部哪一環貪贓枉法罷。

  陸喚皺了皺眉,心里罵了句工部的蛀蟲,繼續翻找,幕布上卻不肯出現下一個任務了,也就是說必須先完成任務十五才能繼續往前。

  可是,此時才五月初,即便提前做好防止決堤的措施,這任務也必須要等到六月才能完成,那麼豈不是,至少要再等一個多月才能見到她?

  宿溪則是趕緊打開當前狀態,就見到當前狀態已經變成——

  【錢財資產】︰九皇子的家財、農莊一百四十五處(已經相當于三分之一個‘萬三錢’,富可敵三分之一燕國)。

  【政黨擁護】︰鎮遠將軍、兵部尚書、雲太尉、兵部官員無數、朝中部分官員。

  【名聲威望】︰坊間傳言,九皇子俊美無雙,心懷天下,乃治國奇才。

  宿溪看到名聲威望那一欄對崽崽的評價,頓時一樂,要知道她可是陪著崽崽從一間柴院發家的,花了僅兩年時間走到現在,可真是不容易,她心里有種搭積木一點點搭成功的成就感,臉上也就情不自禁出現了笑容。

  陸喚抬頭看她,或許是受到她的笑容感染,他心頭的迫切與焦灼終于稍稍散開。無論如何,也就一個多月了,但願在這一個多月內不要出現任何意外。

  ……

  燕國大姓為衍,九皇子按照排行,字清。但是普天之下除了皇家的人之外,自然沒有人敢直呼皇子姓名的,于是衍清這個名字並沒有什麼人叫,官員都畢恭畢敬地尊稱陸喚為九皇子殿下。

  翌日,馬轎與一列御林軍在外等候,等著九皇子前往永安廟。

  永安廟被陸喚救下的那些人從永安廟跪了一路,請願見九皇子一面,磕頭謝恩,于是皇帝也決定借此機會,讓陸喚以九皇子的身份出行,去一趟永安廟禮佛,也相當于除了太史令以及諭旨之外,正式昭告天下了。

  陸喚對身份的改變接受得十分坦然,但宿溪見到外面威風凜凜的御林軍,卻是有些恍惚,以前崽崽無論何時出門都是獨來獨往,現在作為九皇子,無論去哪里都有攆轎皇傘相隨,這陣仗,太貴氣了吧。

  她對陸喚各個層級的官服都很感興趣,而現在,陸喚換上的皇子服束比先前任何一件都要高貴精致,玉衡金簪,袞冕九章,肩背袖口都以明黃的金絲繡了栩栩如生的龍,腰間綴金飾朱纓,他寒眉星目,膚白如玉,俊美得不像話。

  即便宿溪已經看習慣了他精致的長相,但是每回他抬起眉梢朝自己看來的時候,她還是會不自覺地被驚艷到。

  這就是開了原畫的壞處了。他的臉很容易讓人無心劇情。

  要是一開始就開了原畫,宿溪只怕根本不會一直心無旁騖地潛心研究怎麼去完成那些任務。

  陸喚從府邸坐上攆轎,前往永安廟的這一路,宿溪都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的臉發呆,陸喚察覺到這一點,雖然耳根略紅,但是仍然強裝出鎮定的樣子,撢好衣袍,整理好衣冠讓她瞧。

  天底下沒有男子希望自己容貌過于出眾,而導致別人忽視自己其他,只注重自己容貌的。若是別人一直盯著陸喚瞧,恐怕他心中早已十分不悅,要黑了臉了,但唯獨她——他希望她繼續瞧下去,多瞧一會兒。哪怕有一絲絲的可能性,因為他的臉而更加在乎他呢,那也是好的。

  永安廟百姓激動,高呼九皇子千歲千千歲。

  這些彈出來的對話框密密麻麻裝滿了屏幕,宿溪才陡然回神,媽耶,她剛才盯著崽崽拂袍上轎,一路盯到了現在。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移開視線。

  陸喚踏進廟內,潛心禮佛。

  香爐緩緩燃起的白霧氤氳上升,他睜開眼,調整呼吸,忽然朝著隔了一塊幕布的這邊的宿溪看來,眼里含著些微的光,對宿溪彎起嘴角︰“小溪,你可知我剛剛求了什麼?”

  宿溪看他耳根染紅的這樣子就覺得大事不妙,眼皮子一跳,生怕他又要說什麼讓人臉紅心跳的話,趕緊飛快地道︰“不,不知道——”

  可話還沒說完,陸喚便盯著她,緩緩道︰“我求了一段姻緣。”

  他漆黑眸子水潤光澤,霧氣升騰,幽幽地看著宿溪,仿佛宿溪一旦說什麼重話,他頭頂就立刻能冒出一片淒涼的葉子來。

  宿溪心若擂鼓,臉色又紅了——最近的崽真的很不對勁啊!可怕的是,最近的她也很不對勁,有事沒事臉紅個什麼勁啊!他說求姻緣,又不是說求和你的,你有什麼好心跳加速的啊,說不定是求和之前河邊私會的柳如煙的呢?!

  陸喚定定看著她,張了張薄唇,似乎還要繼續說什麼,宿溪嚇得全身一激靈,飛快地退了游戲︰“告辭,我突然想起來我碗還沒洗!”

  陸喚︰“……”

  宿溪躲進浴室里,愁眉苦臉地朝鏡子看去,卻看見自己一張臉紅成了猴屁股,她︰“……”

  陸喚那邊永安廟禮佛之後,一切應該就已經塵埃落定了,接下來就是鎮遠大軍的一些軍務等著他去處理,以及燕國各地一百多處農莊仲甘平也要和他通氣。他剛立下大功歸來,百姓感恩戴德,皇上偏袒之心也很明顯,即便朝廷上其他幾個皇子想要爭奪皇位,暫時也沒辦法輕舉妄動,也就是說,目前他那邊沒什麼大事了。

  大事不好的是宿溪這邊。

  她不敢在家待了,只要待在家,就會想到這段日子以來,陸喚抬眸看向她的眼神,陸喚所說的那些話,陸喚的一些細微小動作……

  ……氤氳的白霧里,他漆黑水潤的眸子揮之不去,讓她心里亂成一團麻線,靜不下心,什麼作業都寫不了。

  于是,她抱著暑假作業,拿起手機,去了顧沁家寫作業。

  陸喚不知道顧沁家在哪里,應該還沒解鎖。

  顧沁母親準備好了西瓜和空調,讓兩個人待在家里寫作業,她和顧沁老爸繼續上班去了。于是顧沁家里就只剩下了顧沁和宿溪,兩人寫會兒作業吃會兒零食。宿溪竭力把這段時間以來心中涌出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拋諸腦後,也的確和顧沁一塊兒高高興興地看了會兒電視劇,但大半天過去之後,她心中卻又有種許久沒見到誰,空蕩蕩的感覺。

  她心不在焉地吃薯片,手伸進了顧沁的袋子里。

  “你干嘛?心不在焉的。”顧沁把她手拿開︰“吃你自己噠。”

  宿溪忽然正襟危坐,嚴肅地看著顧沁,說︰“我向你取個經。”

  顧沁噗嗤一笑,瞥了她一眼︰“說,你早戀了?”

  “不是。”宿溪推了她一把︰“正經點兒,是這樣的,我在玩一個游戲,古代的游戲,最近很奇怪啊,突然舍不得打到最終關了,而且當發現游戲人物沒那麼依賴我了,還很難過,不僅這樣,看到游戲人物和別的游戲角色走得近了一點,心里還很不舒服……明明剛開始不是這樣的,剛開始還特別期待給他選妃呢……”

  顧沁將薯片嚼得嘎吱嘎吱響,說︰“正常,很多人打游戲都是這樣的,說明你喜歡上一個紙片人了。”

  “喜歡?!怎麼可能?!”宿溪悚然一驚,差點跳起來,過了會兒又面紅耳赤地盤腿坐下來,喃喃道︰“那假如,游戲是真實世界,不是一個紙片人呢。”

  “朋友之間是不會有佔有欲的。”顧沁摸了摸她額頭,說︰“溪溪,你肯定發燒了。”

  她憐憫地看著宿溪,說︰“才期末考試完幾天,你就打游戲打到走火入魔了?”

  宿溪︰“……”

  “不會吧。”宿溪還在執著于顧沁說的“喜歡”兩字,她心跳得很快,但低頭盯著空蕩蕩的薯片袋子,卻忍不住道︰“頂多也就是當成養崽,當成朋友吧……”

  何況,兩個世界的人,能夠隔著屏幕見面,就已經是很神奇的事情了,其他的,宿溪簡直想都不敢想。

  即便她敢想了,也不能怎樣吧。

  那個世界由霜凍災害、百姓流離失所,到舉國歡呼,逐漸出現了一些新的生機。百姓在北境跪了一地、在永安廟跪了一地,宿溪看過他們的眼神,他們看向陸喚,都帶著崇敬,像是看著救世主。按照既定的游戲主線,他以後要成為一國之君,好不容易得來這一切,他更想做的應該是努力實現他百姓安居樂業的理想才對。

  去往另一個世界,一無所有,是她根本沒勇氣做的事情,所以她也沒有勇氣要求他這樣做。

  當然,這些只是亂糟糟地縈繞在宿溪的腦中,顧沁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也沒辦法和顧沁討論。

  她嘆了口氣,惆悵地揉著空的薯片袋子。

  ……

  陸喚這邊下著大雨,他站在府邸的檐下,沉默地看著雨珠連線似的往下墜,夜里的燭光被風刮得搖搖欲墜,明明滅滅。

  他看著幕布上她對她朋友欲言又止的神情,看著那行彈出來的文字——“頂多也就是當成養崽,當成朋友吧……”

  他抿了抿唇,雖然竭力令自己不要失落,但心中仍是如同墜了石塊,沉沉地落地。

  又在檐下立了許久,袖袍微微被打濕,他緩緩回過神來,垂了眉眼,裝作並沒有那麼難過,收起幕布,回了屋內。

  ……

  宿溪因為心中很亂,所以隔了兩天,這天吃完飯後才上線。

  她上線之後就發現自己送崽崽的燈籠被他掛到了新的府邸的他的寢殿內,她那些用來放胭脂之類的小玩意兒的箱子也一並被搬了過來,崽崽這是走到哪里搬到哪里……她頓時莫名心虛。

  這會兒陸喚已經下了朝,脫掉了朝服,正穿著尋常衣袍坐在書房桌案後處理事務。

  宿溪不確定他打開幕布沒有,能不能看到自己,于是偷偷摸摸地摸進去,盯著他看了會兒。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兩天沒上線,他就清減了很多,難道當了皇子以後,政務還那麼多嗎?宿溪立刻有點為崽崽打抱不平,剛恢復皇子身份,皇上干嘛壓那麼多活兒他身上?

  她瞧了會兒,打算暗搓搓溜走的時候,屏幕上陸喚卻倏然抬頭,道︰“你來了。”

  宿溪嚇了一跳,趕緊打招呼︰“呃對,我來啦,看你在忙就沒打擾你。”

  她生怕陸喚又要像前幾次那樣,說一些讓她腦袋當機的話,但沒想到今天的崽崽卻什麼也沒說,只眉眼溫和地望著她,道︰“這兩日沒來,是不是趕暑假作業去了?”

  宿溪連忙道︰“對!作業超級多的!”

  陸喚笑了笑,道︰“我幫你寫嗎?”

  宿溪被他逗得一樂,緊張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崽,你先處理你自己的軍務吧。”

  听到她脫口而出的“崽”,陸喚握住長毛筆的修長指骨一頓,默然不語,垂下眉眼,雖然竭力不顯,但神色之間仍是有幾分落寞。

  宿溪心頭一揪,恨不得打自己兩嘴巴。

  沉默了會兒,宿溪竭力語氣輕快地對他說︰“我繼續去寫會兒作業,明天來找你。”

  陸喚望著她,欲言又止。

  宿溪喉嚨發緊,以為他要說什麼,但他卻只是抿了抿唇,繼而彎了彎眉眼,笑著道︰“我這邊已經五日未見你了,可否不要明日,今夜無事便也來看看我?”

  宿溪松了一口氣,飛快地允諾︰“好,沒問題。”

  她一邊拿起碗筷朝著廚房走去,打算洗碗,一邊將界面切出崽崽的書房,正要下線,卻突然看見府邸進來的花園那邊有兩列從皇宮里來的太監,手中拿著聖旨,為首的太監正對守在九殿下府的羽林衛說什麼——

  看這架勢,是京城中發生了什麼大事,皇帝又要交給崽崽去處理嗎?

  宿溪有些擔憂,左手將水龍頭擰開,右手將界面切過去。

  然後就見為首的太監對羽林衛道︰“皇後昨日對皇上提議,九皇子已經年歲十七了,卻連一位打點府上的妾室也沒有,終日由管家來打點,身邊也沒有一個貼心的人,實在不好,因此今日派我送來了一些貴女的畫像,想讓九殿下挑一挑。”

  皇後?

  宿溪頓時想到,皇後是太子的人,現在太子和五皇子都較為針對崽崽,只是暫時沒辦法輕舉妄動而已,而送貴女來崽崽身邊,是目前來看最容易施行的辦法。

  也就是說——臥槽!她以前總是期期艾艾的選妃,終于來了……?

  可她為什麼一瞬間感覺手指有點冰涼?

  宿溪愣愣地看著羽林衛听完太監說的話之後,讓開來,于是那太監總管便帶著人朝著殿內去找陸喚了。

  “……”

  宿溪以前總覺得這一幕應該非常讓自己激動的,那麼多鶯鶯燕燕,肯定會替陸喚挑花了眼。

  但是這一幕真的發生的時候,她站在洗碗池前,卻四肢僵硬,大腦一片空白,腦子里嗡嗡響,也听不到水聲。

  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啪嗒”一下,她手機掉進了水池子里。

  宿溪頓時魂飛魄散,趕緊手忙腳亂把手機撿起來,慌忙用吸水紙將手機上的水擦干。

  但是手機屏幕卻已經黑了,怎麼按都開不了機。

  ……

  而與此同時,陸喚皺了皺眉,仿佛有預感一般,察覺到似乎有點不對勁。

  他停下書寫的手,抬起頭來,朝著一直沒有關掉的幕布看去。

  卻陡然發現,幕布閃了一下,接著,消失了。

  就這樣——消失了?

  陸喚面白如紙,登時站了起來,虛空試圖抓住那幕布。

  而空中卻再無幕布痕跡。

  他慌亂之下,朝幕布的方向大步跨去。

  卻帶得他身前桌案一晃,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而他仍然孤零零地被留在殿內,他這個世界當中。

第64章

  陸喚此前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幕布竟然陡然消失掉了, 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一般。他跨過摔裂的桌案, 環顧四周, 陽光從雕花木窗照進來,只看得見空中的塵埃。

  他心頭慌亂狂跳,下意識試探著對空中道︰“小溪,小溪……?”

  他喚了數聲,一聲比一聲急促, 然而屋子里頭墳墓一般死寂, 就連經常拂動他袖袍的風, 也不再出現。

  沒有任何應答。

  ……

  陸喚面白如紙地看向四周, 懷疑自己是不是處于夢魘當中。

  這是他數次做噩夢時才會出現的場景。

  正因為不確定她什麼時候就會陡然消失, 所以從一開始他便急切地想要知道她的身份, 想要見到她, 想要去到她的那個世界,只有她待在他身邊, 他心中才會踏實下來。但萬萬沒想到, 他最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他心頭仿佛有某種預感,這一次和那次整整八日她不曾出現, 並非同一種狀況。這回若是自己找不到她, 那麼今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可是, 為何會陡然這樣?!

  她那邊遇到什麼狀況了嗎?還是這段日子自己把她逼得太緊了,所以她……不要自己了……主動將聯絡的方式給關掉了?

  陸喚渾身如墜冰窖。

  方才桌案“砰”地一聲倒地,驚動了外面的守衛, 有兩個守衛慌忙沖進來,便見到卷軸散亂一地,被九皇子殿下踩在腳下,忙問︰“殿下,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陸喚定了定神,竭力冷靜下來,沉沉道︰“無事。”

  現在幕布已經完全消失掉了,她那邊也完全無應答,不知道這樣的情形會持續多久,若是自己只能這樣等待下去的話,未免太被動了。

  何況,他擔心她那邊發生了什麼突發狀況——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幕布消失之前給出的任務十五,用盡快的速度去完成。

  想到這里,陸喚也顧不上滿地筆墨紙硯的狼藉,疾步往外走。

  邊走邊對身後的侍衛道︰“備馬,我要去承州一趟。”

  而宮中來的太監從雕花長廊那邊匆匆過來,卻沒趕上,只能看見九皇子衣袂消失在了皇子府。太監們面面相覷,也不知道九殿下有什麼事情這麼火急火燎。

  ……

  宿溪蹲在家里用吹風機吹了半小時的手機,但手機依然開不了機。

  于是她找出去年被自己淘汰掉的一只舊手機,花了二十多分鐘勉強充進去一些電,接著打開了舊手機里的app store,可是,在舊手機里卻根本找不到這一款游戲,無論搜索游戲里的哪個字,甚至是英文,都出現不了半點有關聯的東西。百度也一樣,什麼都搜索不出來。

  宿溪開始有點慌了,她倒不怕手機壞掉,她就怕聯系不上崽崽那邊的世界了。

  “應該能修好……”宿溪心慌慌地安慰自己,隨即拿好鑰匙和兩只手機,換鞋出門,打算趕緊去手機維修店。

  外面的大太陽十分毒辣,宿溪也顧不上拿把太陽傘什麼的,走到小區門口,剛好遇見打籃球回來的霍涇川,霍涇川見她急匆匆地騎著自行車往外走,把她攔下︰“宿溪,外面這麼熱,你去哪兒呢?”

  宿溪見到霍涇川,趕緊道︰“你把你手機借我用一下。”

  “手機壞了麼?”霍涇川這才注意到她拿著黑屏的手機,于是從褲兜里掏了掏,將手機給她遞過去。

  宿溪照例在他手機上操作一番,想要找到這款游戲,可卻仍然如醫院那次一般,在他手機上根本搜索不到——這游戲猶如人間蒸發了一般。

  ……該不會,只有自己壞掉的這部手機能有這款游戲吧?!

  宿溪心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將手機扔回給霍涇川,也來不及解釋,心急如焚地踩著自行車飛奔出了小區門。

  兩條街外就有一家手機維修店,但因為晌午天氣太熱,宿溪騎著自行車過去,發現並沒開門,于是她只好在舊手機上搜索了一番,發現再騎兩條街還有一家。

  她想也沒想,頓時飛快地騎車過去。

  幸好店里沒什麼人,不用排隊,宿溪將自行車扔在店外,滿頭大汗地進去,急切地將手機遞給老板︰“老板,您看看這個能盡快修好嗎?”

  “要看損壞的程度。”老板從櫃台後抬起頭,接過手機。

  遞給老板之後,宿溪快速地在櫃台面前擺著的幾部試用機上搜索了下,發現都找不到那款游戲。

  也就是說,只有修好一個辦法,否則——

  她簡直心髒都揪了起來,屏住呼吸看向老板︰“怎麼樣?”

  老板用工具搗鼓了一番,皺了皺眉,對宿溪說︰“不太能確定你這主板壞了沒有,要是主板壞了,大概率是修不好了。而且,即便能修好,你手機里格式化的一些數據也是找不回來了,我盡量啊,試試吧。”

  “大概率修不好了?”宿溪愣了。

  “對。”老板道︰“做好心理準備。不過現在手機也便宜啊,再加幾千,買款新上市的……”

  他後面說什麼話宿溪全沒听見,她手腳冰涼地從手機店里出來,推著自行車沿著馬路往回走,走著走著,眼淚就忍不住“啪嗒”掉下來了。

  太陽毒辣辣的將地面曬得滾燙,宿溪穿過長橋的時候,眼楮面前都模糊了,她忍不住將自行車停下,在馬路牙子邊上坐了下來,揉了揉眼楮。

  不是一部手機的事。

  幾萬塊的手機里沒有聯系那個世界的途徑,對她而言也沒有任何意義。

  萬一,萬一就因為自己把手機掉進水池子里了,就從此切斷了和他那邊的世界的聯系,怎麼辦?

  萬一再也見不到他了,怎麼辦?

  而最後一次見他,自己還表現得那麼糟糕,還說了讓他不開心的話。

  分明沒有不想見到他的,只是這些天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所以才沒用地逃避,卻讓他誤以為自己不是很想見到他——

  他還讓自己今晚無事也去看看他,可是,自己沒辦法守承諾了。

  宿溪心中提心吊膽,萬一這部手機再也修不好了,那麼,自己與那個世界的初見、初識、陪伴,逐漸形成的依賴,是不是都要在這個夏天沒頭沒尾地劃上一個句號?

  這一切簡直讓她覺得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一般。

  她惶然地盯著地面,害怕得想哭。

  ……

  老板說至少三天才能確定修不修得好,于是宿溪只能先回到家,陷入了惶惶不安的等待當中。

  宿爸爸宿媽媽回家之後听說她手機進水了,見她窩在沙發神色懨懨的樣子,以為她不開心,于是打算拉著她再去買一只,但是宿溪半點沒有出門的心思,只說︰“再等等吧,萬一能修好呢,這段時間我先用舊的。”

  宿媽媽納悶兒︰“不就是一只手機嗎,壞了再買唄。”

  宿溪大口大口扒飯,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她從沒覺得三天時間過得這樣漫長。

  到了第三天,她迫不及待地給老板打去電話,卻被告知,手機還在維修中,主板有一定程度損壞,已經沒用了,店里的技術人員正在嘗試,看能不能把之前的數據轉移出來,這樣的話,能放在新手機里使用。

  “已經沒用了?”宿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掛掉電話,一個人待在房間里,腦子嗡嗡響,難過到了極點。

  都怪她不小心……

  這幾天,她這邊也毫無反應,看來是她這邊的手機死機之後,陸喚那邊的幕布也應該消失掉了。否則,他不會不來找她。

  宿溪抱著膝蓋,將臉埋進膝蓋里,大腦一片空白。

  她腦海中涌現出很多場景……她第一次移動寧王府柴屋內茶杯時,還是個簡筆畫小人的陸喚警惕萬分,懷疑是不是鬧鬼,想到那些,宿溪忍不住笑了笑。

  還有他頭頂第一次冒出小心髒的時候,她驚訝萬分,後來就忍不住經常戳戳他,看他頭頂會冒出什麼氣泡。

  他最開始把她當鬼的時候,還試圖給鬼撐傘遮雪……後來他那邊也擁有了幕布之後,就強制性把她這邊能看到的卡通畫改成他自己的原畫了。

  宿溪雖然很懷念那張包子臉,但不想讓陸喚不高興,于是都沒有切換回去過,還想著來日方長,等哪天他不注意了,就悄悄切回去……

  可現在……都沒有來日方長了……

  宿溪眼淚濡濕了膝蓋的那一小塊。

  時間一天天的過,看起來像是她在陪伴著他,可其實,哪天晚上她熬夜寫卷子,不是他在陪著她度過呢。

  擁有的時候她渾然不覺,失去了,驚覺已經有了那麼多的共同回憶,而這回憶在今天就要戛然而止,今後,無論是崽崽還是陸喚,都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了……她才難過得像是心中被剜走一塊似的。

  ……

  宿溪這邊過了七天,她雖然也照常吃飯,但是整天無精打采的。

  宿媽媽不由得有點兒擔心,這天吃完飯後,就摸了摸她額頭,說︰“沒發燒啊,溪溪你怎麼臉色看起來很差,明天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沒事。”宿溪愣了一下,扒拉了口飯,道︰“可能就是暑假在家睡太久了。”

  宿媽媽還是不放心,對宿溪道︰“明天我和你爸都有事,也抽不開身,讓涇川和小沁陪你去趟醫院,看一下門診。”

  宿溪欲言又止,但是怕爸媽擔心,于是點點頭答應了。

  手機已經壞了,修不好了,昨天她去買了新的手機,送到老板那里,讓老板幫忙做數據轉移。

  宿溪盯著那只老手機,最後一絲希望都沒了。

  她一方面覺得心里難受,再也見不到崽崽了,一方面又想,至少自己消失之前,他已經恢復皇子身份了,接下來娶妻生子,實現他的理想,也能很好地度過一生,雖然這會兒可能和自己一樣有點傷心,但時間久了應該就把只出現在那個世界才兩年的自己給忘了,這樣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局……

  可無論怎麼安慰自己,還是心中空蕩蕩的十分意難平,手機進水實在太突兀了——以至于最後答應崽崽晚上去看他,都沒能做到。

  宿溪心里懊惱得想撞牆,可是沒有別的辦法,她已經盡力了,手機壞了就是壞了。

  ……

  第二天,宿溪穿好衣服,洗完臉涂了下防曬霜,精神了點兒,這才出門去醫院。

  她這幾天郁郁寡歡的,霍涇川和顧沁都不知道她怎麼了,剛好這兩人也要趁著暑假做體檢,就干脆將時間往前挪了,陪著她一塊兒去醫院。

  宿溪覺得自己可能有點熱感冒,腦袋的確有點昏昏沉沉的,于是掛了個門診,等待檢查血常規。

  霍涇川坐在她左邊打王者榮耀,顧沁坐在她右邊看小說。

  大夏天的,醫院里人多,吵嚷嚷的,熱得不行,她昏昏欲睡,腦袋一點一點,等待結果出來。

  她不知道,就在這時,她壞掉的手機待在櫥櫃里,突然掙扎著亮了一下。

  就在這麼亮的一瞬間,死機之前還沒來得及關掉的游戲屏幕彈出了新的消息︰

  【恭喜完成任務十五(高級)︰治理承州洪水決堤,獲得點數獎勵+18,至此,總點數一共累積為200,正式開啟第二個大禮包——】

  【倒計時,三——二——一——】

  ……

  手機亮了幾秒之後,便黑屏了。

  而就在手機亮的那幾秒鐘,正處于承州官衙的陸喚的眼前,毫無征兆的,陡然重新出現了那塊消失已經十四日的幕布。

  他眼睫一跳,瞳孔猛縮,呼吸陡然急促,顧不上還在等幾個官員前來回話,便毫不猶豫如當日一般,朝著幕布撲過去。

  上一回,在兵部的官舍內,他撲了個空。

  而這一回,陸喚眼前白光一閃,只覺得轉瞬之間,眼前場景陡然一變。

  他屏住呼吸看向四周,只見周遭場景十分熟悉,熊本熊的床,玻璃窗,正是他每回打開幕布時的起始界面——宿溪家里。

  這不是做夢麼?

  陸喚試探著蹲下來,摸了摸地上的地板,隨即又觸踫了下宿溪桌子上還沒寫完的試卷。

  當手指觸踫到實體的觸感時,他才相信……竟然,不是在做夢,兩百點之後,他竟然真的來到了她的這個世界!

  陸喚心頭狂跳,眼眶漸漸地發紅了,是為狂喜。

  這十四日,他抱著別無他法,只能試一試的想法,策馬奔往承州,在大水還沒決堤之前,便先揪出了承州當日修補大壩的幾個蛀蟲官員,並提前令承州主事戒備下去,將即將到來的洪水損失降低到最低。

  這樣做的同時,他心里卻一點底都沒有,因為做完了之後,幕布仍然沒有如之前一樣出現。

  陸喚此時也意識到宿溪這邊恐怕真的出了什麼事,否則她絕對不會整整十四日都不聯絡自己。

  他心中便更加迫切,愈發緊急地督工。

  ……

  承州那邊的官員發現自己不見了,必定會慌亂地去尋找,但是此時此刻陸喚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他心髒砰砰直跳,只想立刻見到她。

  陸喚在宿溪房間里站了一會兒,他一身明黃皇子衣袍,和這間房格格不入,他不敢輕舉妄動,怕被當成賊。

  但這會兒宿溪家里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應該是沒人在家,白日她父母都去任職去了。

  陸喚躊躇了會兒,這才走到房門邊上,將房門打開。

  客廳——他已經很熟悉了。

  陸喚等狂喜過後,很快就尷尬地發現,自己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要是一直待在這里等的話,等到晚上要是她父母先回來,自己好像沒辦法解釋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憑空出現在她家里。

  他摸了摸腦袋,走到冰箱那里,他對她一家人都很熟悉了,知道她家里有什麼事都會在冰箱上貼一張備忘錄。

  陸喚一眼就看見,星期一,溪溪去醫院檢查。

  為何去看大夫?

  陸喚心頭一緊,立刻以為這陣子她和幕布一塊兒消失,是因為得了什麼病。他眼皮子頓時直跳,強行按住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便直接拉開大門,沖了出去。

  陸喚走到電梯面前,盯著鐵盒子看了半晌,雖然之前研究過,但這還是第一次使用,還很不熟練。

  過了會兒有兩個鄰居爺爺走到電梯前,也要去一樓,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穿的衣裳,問︰“小伙子,拍戲呢?咱們這里沒有影視基地啊,你從哪個劇組出來的?”

  陸喚警惕地看了二人一眼,抿起嘴唇不答話。

  但是緊隨兩個老爺爺身後,順利地到達了一樓,他松了口氣。

  接下來——

  陸喚大步流星地朝著小區門口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吸引了整個小區來來往往的阿姨奶奶們的視線。

  有兩個愛看電視劇的阿姨簡直驚了,互相道︰“快看,那個是不是演員啊,身上穿的戲服?演的是皇子吧?!這戲服好逼真啊!現在的小年輕演員真的帥啊,我看他好俊啊我的天,該不會住這里吧?!”

  陸喚心中急切,充耳未聞,跑到小區門口的公交車站。

  他仔細研究過怎麼上車,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一個很頭疼的問題,他並沒有這個世界的錢幣,他摸了摸懷中,發現只有幾張銀票。

  為了輕便,他身上連銀子也無。而且事出突然,他也未來得及準備。

  猶豫了下,等公交車停下來時,他隨著前面的人一塊兒上了車,將銀票遞給司機,禮貌地問︰“可否用這個相抵?”

  一車子的人都用驚艷的視線盯著他,炸開了鍋︰“演員?”

  司機大爺看了眼他遞過來的銀票,有點風中凌亂,懷疑附近是不是有攝像頭,等四下掃了眼,發現沒有隱藏的攝像頭後,對他揮揮手︰“拍戲沒帶錢吧,想用道具抵?你咋想得這麼好咧,別耽誤我開車了。”

  似乎是當地方言,陸喚稀里糊涂地有點兒沒听懂,但謹慎起見,還是往後退了幾步,下了車。

  公交車揚長而去,一車子的人都回頭來興奮地朝他看,還有人拿起手機對他拍照。

  陸喚心中估量了下醫院的路線,于是開始……跑。

  ……

  宿溪這邊還在排隊取結果,壓根不知道這會兒醫院外頭那條街已經炸開了鍋,都傳到醫院門口了,說是有個穿著皇子龍袍的年輕演員帥得人神共憤,正在馬路上跑馬拉松(大霧……)。

  一圈兒的人圍在路上拍照,還有人對他鼓氣加油。

  陸喚按捺住心頭的不悅,沖進了醫院。

  宿溪听見走廊那邊吵吵嚷嚷,喧鬧嘈雜的時候,正好從昏昏欲睡中醒過來,听見有護士叫自己的名字,揉了揉臉,打算起身去拿結果。

  護士叫的這一聲,雖然不輕不重,一整條走廊如開水般沸騰,但陸喚卻偏偏听見了。

  “宿溪”二字。

  陸喚呼吸漏了一秒,猛然定住尋找的腳步,他心髒狂跳,屏住呼吸,緩緩朝著那邊看去。

  他看到宿溪穿過人群,打了個哈欠,一步步朝著窗口那邊走去。

  是她。

  一瞬間,陸喚心髒快要跳出喉嚨口,周遭的一切他都听不見了,一切萬籟俱寂,他血液涌上了頭頂,眼角眉梢發紅,全是狂喜。

  宛如做夢一般,但陸喚清晰地知道這不是夢。

  他定了定神,擠開擁擠人潮,朝著宿溪大跨步走去。

  越走越快。

  ……

  宿溪從窗口取了報告,走到一邊,沒什麼精神地低頭看了兩眼,發現血常規里的確有點白細胞升高,應該是流行感冒,怪不得雖然沒發燒,但是最近有氣沒力的。

  去門診取點兒藥,回家蒙著被子睡幾天應該就好了。

  這樣想著,宿溪听見身後的一個小姐姐驚呼了一聲什麼,也沒太注意,拿著報告往回走。

  但卻突然感覺身前人群好像散開不少,接著,她前額猛然抵上了一個胸膛。

  宿溪正要說抱歉,可視線里出現的衣角,卻是明黃金絲衣袍,腰間綴金飾朱纓,黑色長靴也很是熟悉,衣袍上栩栩如生的龍,滔天貴冑……

  宿溪的呼吸一點點急促起來︰……

  頭頂的少年是跑過來的,呼吸略微有些粗重,宿溪聞到了他身上的淡淡的好聞的清霜氣息——

  等等。

  宿溪心髒卡到了嗓子眼,不敢置信地猛地抬起頭來。

  視線里便撞進了一張寒眉星目、膚白如玉的臉。

  是一個出現在這里,簡直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人。

  下一秒,陸喚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她擁住了,眼圈發紅,低聲道︰“是我,我來見你。”

  “你那日不知為何沒來,我等了十四日,沒忍住來找你……抱歉……我不該……”

  陸喚想說當時自己不該讓宿溪覺得為難,可張了張嘴,又覺得此時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

  宿溪腦子簡直當機,一片空白。

  而周圍倒吸一口涼氣。

  霍涇川和顧沁眼睜睜地突然冒出一個穿著戲服的少年將宿溪死死抱在懷里,頓時站起來,跑過來試圖把他拽開︰“臥槽!你誰?”

  陸喚眼眶更紅了些,像是好不容易找回了心愛的寶物,死死不肯撒手。

  宿溪當機立斷對兩個好友道︰“別拽!”

  她臉上當機的表情慢慢回過神來,隨即就變得激動和狂喜——做夢嗎,不是,好像不是做夢,天,崽崽怎麼可能出現在她面前!手機不是壞掉了嗎!即便沒壞掉也不可能……

  宿溪腦子嗡嗡響,運轉速度不夠快,又快要死機,她決定先不去想這個。

  見到兩個好友還在試圖把崽崽拽開,拽得陸喚皇子袍都快要壞掉了,她頓時心疼,一把反抱回去,猶如護崽的老母雞,對目瞪口呆的顧沁和霍涇川道︰“別踫他!”

  顧沁&霍涇川︰……?

  作者有話要說︰  陸喚︰我懷疑我在做夢(不管了先死纏爛打地抱)

  宿溪︰我也懷疑我在做夢(不管了先抱一會兒)

第65章

  醫院人實在太多, 周圍的人都在盯著他們看, 當然, 主要是用驚艷的眼神盯著陸喚看。

  宿溪一手攥著報告, 一手牽著陸喚的袖子,帶著他走到沒什麼人的禁煙樓道去。顧沁和霍涇川覺得突然冒出來的這小子古古怪怪的,放心不下,也趕緊跟著過去。

  四個人站在樓道之後,宿溪放開陸喚的袖子, 轉身面對面地看著他, 還感覺這一切都十分不真實。

  她像是踩在雲朵上一樣, 腦子暈暈乎乎的——這種奇幻的感覺跟突然見到叮當貓出現在自己面前也沒什麼區別了……

  同時還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她差點就要以為, 再也見不到崽崽了。

  她摸了摸自己額頭, 沒發燒, 也沒吃毒蘑菇。

  又伸手去摸崽崽的額頭——抬手居然發現只能踫到他的脖子。他比自己想象的個子還要高,于是宿溪又尷尬地再抬了幾分, 這才摸到了他的額頭。

  冰涼的, 出了些微晶瑩的薄汗的,是真實的肌膚觸覺。

  宿溪微張嘴巴, 呆呆地抬頭看了他一會兒, 媽耶, 崽崽真的從手機屏幕里跳出來了?

  而陸喚漆黑的眼楮也一瞬不瞬盯著面前的宿溪,像是又想擁抱住她,但是竭力克制。片刻後, 他沉聲問︰“對了,你來看大夫,是哪里不舒服麼?”

  旁邊的霍涇川“噗嗤”捧腹笑出聲︰“大夫哈哈哈,大夫,兄dei,你怎麼文縐縐的,拍完戲還沒緩過來?話說,你哪個劇組的,身上這衣服還怪像的。”

  他忍不住上下其手去摸陸喚的皇袍。

  陸喚看了他一眼,臉都黑了,擰住他的手腕。

  陸喚沒用什麼力道,但霍涇川一瞬間感覺手腕都快斷了,他臉色變形,連忙道︰“放開放開,宿溪我手快斷了——!”

  宿溪趕緊安撫道︰“好了,崽崽你力氣輕一點,我們這里的人骨頭比較脆,經不住的。”

  陸喚有點委屈,沒說什麼,輕輕放開了霍涇川。

  霍涇川瞪了陸喚一眼,但被陸喚看過來,他又心中一怵,趕緊揉著手腕躲到顧沁身後去,抱怨道︰“宿溪你這上哪里交的朋友,練過武吧,身上的戲服很貴嗎,踫都不讓踫一下。”

  陸喚認出霍涇川就是那天他在幕布里看見的,被宿溪父母帶著,去飯桌上與宿溪‘相親’的那小子。他臉色頓時有些不大好看。

  但宿溪一看過來,他立馬收起神色,抿了抿唇,垂下眸︰“我只是不喜外人觸踫。”

  宿溪本來就失而復得,恨不得死死抓著崽崽的手,生怕他丟了,現在見他委委屈屈的樣子,宿溪頓時心髒都皺巴巴的,連忙道︰“好,不踫不踫。”

  霍涇川&顧沁︰……

  “不過,你到底怎麼過來的?”宿溪把陸喚拉到一邊,低聲問。

  她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靜,覺得驚嘆無比,本來以為通過一塊手機屏幕能夠連接兩個世界就已經是神奇到不行的事情了,萬萬沒想到,還真的發生了穿越這種事,崽崽真的大變活人一樣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陸喚簡單扼要地解釋了一下任務十五,以及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道白光,他過來之後,就出現在了宿溪的房間里,接著看到冰箱上貼著今日要來醫院的備忘錄,于是便匆匆尋來了。

  宿溪听得眼楮睜大,原來她真的沒猜錯,兩百點之後的大禮包真的是這個!但是問題來了,崽崽過來了,可手機壞掉了啊,那怎麼回去呢?

  總不可能不回去吧,他在這邊又沒有身份證!

  ……但現在想這個問題也是徒勞,先不去想,等明天拿到數據轉移後的新手機再說。

  宿溪眼楮忽閃忽閃地盯著眼前的陸喚看,心中不可思議極了。

  陸喚見她嘴唇干燥發白,像是正在處于病中,于是也忍不住探手去摸一下她的額頭。

  但是立刻被宿溪打斷︰“別動。”

  她瞪大眼楮,忍不住踮起腳用手摸了下身前少年的頭發,陸喚的頭發濃雲一般,用金簪束起,宛如瀑布。

  雖然之前在手機屏幕里看都看習慣了,但是陡然真實地出現在她面前,還是讓人不敢置信。

  宿溪輕輕拽了下陸喚的烏黑長發,內心瞬間化作尖叫雞,天吶!竟然是真的頭發!崽崽頭發好長!

  她又摸了下陸喚的臉,踫了踫他精致到不像話的眉眼,指尖落到他睫毛上,然後落在他臉上——宿溪快控制不住自己興奮的表情了,⺪,臉上也有溫度,是真的!

  她把陸喚從頭摸到手,還蹲下來摸了下他的衣袂,和長靴,順便踫了踫他的膝蓋——終于可以徹底確認,是活的崽!嗚嗚嗚她快哭了!

  宿溪一臉激動,陸喚耳根微紅,垂眸看著她,任由她跟新奇地捏玩偶似的。

  等她踮起腳摸到他耳根時,他渾身一顫,猶如過電一般,終于忍不住輕輕握住她的手,低聲問︰“小溪,你是在我身上找什麼嗎?”

  霍涇川和顧沁都沒眼看,⺪,大庭廣眾之下摸來摸去成何體統,簡直不想承認宿溪是他們朋友了!

  不過霍涇川也注意到這小子的頭發怎麼這麼逼真,不太像是頭套,他忍不住慫恿顧沁上去摸一下,說︰“那小子是拍戲的吧,但是怎麼感覺沒戴頭套?而且他頭上那個簪子,怎麼跟真的一樣?”

  顧沁已經被帥暈了,她囁嚅道︰“八成是附近劇組來的龍套小演員,但是太不科學了吧,這張臉——就這麼帥得人神共憤的臉還沒火?”

  “你們女生就只知道臉,他性格有我好嗎。”霍涇川很不服氣,小聲道︰“宿溪怎麼認識這人的?”

  顧沁抓狂道︰“我怎麼知道?!看這樣子認識都不止一天兩天了……居然一直藏著掖著不告訴我們!”

  ……

  等宿溪和陸喚徹底從見面的喜悅中回過神來之後,半小時都過去了,這半小時霍涇川和顧沁就一直看著宿溪摸摸摸,那小子耳根染紅還要竭力繃住神色假裝神色無波……

  霍涇川都快被逼瘋了,忍不住提醒道︰“宿溪,還取不取藥了啊,再磨蹭下去醫院要下班了!”

  宿溪這才想起來正事,于是笑眯眯地對陸喚道︰“我去取藥,你等我一下。”

  陸喚道︰“我去罷,你們世界的許多事,我已經學會了,你瞧瞧。”

  他拉著宿溪回到走廊上,找了個走廊上的位置讓宿溪坐好,然後拿了宿溪手中的藥單,抬頭對了一下,便準確無誤地走向了西藥窗口。

  陸喚穿著一身金絲明黃朱纓貴冑的長袍,導致很多人都以為他是附近拍戲的年輕明星。

  但他實打實地練過武上過戰場,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全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這年紀的少年偶像可以比的。

  于是他走到哪里,便立刻吸引了一大片驚艷的視線,以至于人群都不自覺稍稍為他散開,並且議論紛紛。

  而宿溪眼睜睜地看著他排隊,守規矩地往前挪,順利地從窗口拿到了藥,心中臥槽,沒想到復雜的醫療流程崽崽都已經搞清楚了,他那厚厚的筆記不是白做的!

  當然,宿溪眼中的驚嘆,落在霍涇川和顧沁眼中就是十分懵逼——取個藥而已,有什麼很厲害的嗎?!瞧宿溪那滿臉‘崽才三歲就可以自己打醬油’的激動樣兒!他們看宿溪是瘋了!

  這麼一直被圍觀也不是個事兒,宿溪就怕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比如說陸喚被發現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沒有身份證,是個黑戶口,被抓走。

  所以在能想辦法讓他回去之前,還是得找個地方讓陸喚安頓下來。

  自己家肯定是不可以的,雖然還空著一個房間,但是突然帶一個男孩子回家,家里肯定要炸了!

  宿溪福靈心至,忽然用手肘戳了戳霍涇川︰“霍涇川,你爸媽最近是不是出國玩去了,家里就你一個人?”

  霍涇川看宿溪這樣兒,眼皮子就猛地一跳︰“你想干嘛?”

  宿溪︰“讓我朋友去你那里住幾天……”

  話還沒說完,霍涇川就立刻拒絕︰“我不!”

  宿溪︰“上次誰說想要高達來著……”

  霍涇川口水都掉下來了︰“成交!但是話說在前面啊,他不能打我!”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總覺得這家伙對他有敵意。

  “他干嘛要打你?”宿溪立刻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霍涇川,滿臉都寫著“我們家崽那麼乖那麼溫柔那麼聰明簡直毫無缺點怎麼可能打你”!

  霍涇川︰……

  ……

  陸喚取好了藥,將幾盒子藥放進窗口後的工作人員遞給他的白色塑料袋里,微微低下頭,對工作人員問道︰“二位好,可否告知我這藥如何服用?”

  工作人員眼前一晃,一臉驚艷,結結巴巴地告訴了他。

  等他拎著藥袋子走後,兩個工作人員忍不住道︰“我天,為什麼剛剛那帥哥穿古裝也就算了,說話還跟古人一樣?醫院是在拍什麼穿越劇嗎?”

  ……

  宿溪和陸喚商量了下,這幾天就先讓陸喚住在霍涇川家。

  陸喚心里知道自己貿然從那個世界過來,給宿溪和她身邊的朋友都添了許多麻煩。

  再加上他默默觀察了下,發現宿溪與霍涇川這小子之間雖然親昵,可卻十分坦蕩,似乎真的只是鐵哥們兒一樣的關系。

  于是他看霍涇川的眼神總算溫和許多,想了想,將自己腰間香囊瓖嵌著的銀片遞給霍涇川,道︰“多謝霍兄。”

  霍涇川看著那塊銀片,整個人都有點不太好了,他怎麼感覺這是真的銀子?這年頭還有人把銀子帶在身上?而且掂量一下,少說也得幾千塊了吧?!

  “給,給我?”霍涇川結結巴巴地問︰“陸兄你這也太客氣了吧?!”

  他學著陸喚叫他,也這麼叫陸喚。而且他發現宿溪這朋友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似乎不是在拍戲,而是真的把自己當成從古代穿越過來的人。

  陸喚隨著他和宿溪到了他家門前,負手看他開門,頷首道︰“不必介意,薄禮而已,我身上並未隨身帶太多,若你想要,下回帶一箱與你。”

  霍涇川都快跳起來了,開了門趕緊把陸喚迎進來,然後把宿溪拉到一邊,激動地道︰“臥槽,溪溪,你這認識的朋友是哪里的大款?玩古代皇子cosplay的吧,還真的給我銀子啊?!”

  他咬了咬陸喚給他的銀片。

  宿溪一臉無語,但是解釋不清楚,因此姑且就讓霍涇川這麼以為著吧。

  霍涇川這下對待陸喚比對宿溪還要熱情了,把家里空調打開,並拉開自己的衣櫃,建議陸喚先換一身衣服,然後讓兩人先待一會兒,他下去買零食和可樂。

  既然霍涇川都收了陸喚的銀子了,還坑了宿溪的高達,宿溪也就毫不猶豫地拉著陸喚走到霍涇川的衣櫃前。

  “我們這邊已經是八月酷暑了,天氣太熱啦,阿喚你把身上的衣服換一下……你一米八三,霍涇川一米八,他的衣服你稍微小了點兒,但是應該也差不多。”

  宿溪一邊從衣櫃里拿短袖出來比劃在陸喚身前,一邊道︰“先將就一下,明天我帶你去商場買。”

  陸喚任由她比劃,心中只覺得溫馨,撢了撢袖袍,笑道︰“無礙。”

  宿溪被他笑容一晃,心中失而復得的滿足感便靜靜流淌,她這段時間眼楮都哭得有點腫,還以為徹底失去了自己的游戲小崽呢,但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出現在了她的世界。

  她這段日子心中空蕩蕩的感覺總算是稍稍好了一些。

  在醫院看到他的時候,宿溪驚愕無比,同時心里還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他就這麼過來了。

  面對一個一無所知的世界,如果是自己的話,沒有萬全的準備,根本不敢過去,也無法舍棄下身邊的親人和朋友。但是他卻毫無顧忌地,就這樣來尋自己了。

  或許是差點失去,才讓宿溪明白,有些差點被自己當成了習慣的人和事,在自己心中地位究竟有多重要。

  她心里有些酸澀,又有些難以名狀的悸動。

  宿溪挑來挑去,給陸喚挑了一身霍涇川買了後還沒拆的短袖和長褲。可能大了,所以霍涇川還沒穿過,但是陸喚穿應該剛剛好。

  但是問題來了,陸喚的頭發太長了,在燕國洗澡都是用浴桶,烏黑的長發若不想打濕,可以放在浴桶後方,但霍涇川家里是淋浴,他長發披肩,肯定要弄濕。

  宿溪愁苦地皺了皺眉,讓他在自己面前蹲了個馬步,然後扯下一根橡皮筋,把他頭發扎了個高馬尾。

  陸喚︰……

  “確定要如此麼?”陸喚進浴室照了照鏡子,臉有點黑。

  宿溪抄起手機給他拍了兩張照,憋笑憋得肚子疼,推他進去,給他解釋熱水器怎麼用,說︰“免得頭發打濕嘛。”

  陸喚想解開,但看她一臉笑容,還是無奈地認了。

  浴室里很快升騰起氤氳的霧氣,陸喚先前通過幕布看過這個世界的神奇之處,但當真的觸及水龍頭,發現一擰開便可有熱水或者冷水涌出來時,還是覺得奇妙萬分,于是在浴室里研究了一會兒,才開始沐浴。

  宿溪坐在沙發上把電視機打開,翻看剛剛給陸喚拍的扎頭發的照片,烏黑長發的少年臉色難看,扎了高馬尾畫面簡直了,宿溪笑得快喘不過氣來。

  她等了半天沒見陸喚出來,就先喝了點兒感冒藥。

  本來宿溪在醫院就有點兒昏昏欲睡了,這下喝了感冒藥更是沒一會兒就頭一點一點的。

  ……

  陸喚將頭發擦干,穿上不大合身的短袖與長褲出來之後,便見到沙發上的少女睡著了。

  他走了過去,放輕了呼吸,怕打攪到她。

  他在她身前蹲下來,視線靜靜地落在她臉上,勾勒著她的輪廓。

  以前陸喚做夢都在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而當她真的就躺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的時候,他心髒跳得比誰都宛如擂鼓,卻渾身僵硬,只敢靜靜地望著她。

  就像是捧著一件寶藏,生怕碎掉了一樣。心中狂喜而覺得不真實。

  是真實的吧。

  陸喚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輕輕踫了一下她的鼻尖。

  宿溪覺得鼻子有點癢,皺了皺眉。

  有溫度,是真實的。

  陸喚放下心來,像小孩子守著糖葫蘆一樣,就這樣守在一邊,眼巴巴地看著她。

  ……

  陸喚想了想,她去醫院買藥應該是有些感冒,不可以再著涼了。而且霍涇川家的沙發有點硬,睡得很不舒服。

  他站起來,俯下身,輕手輕腳地將一只手從她的脖頸後方穿過去,另一只手勾起她的膝蓋彎,輕輕松松地將她打橫抱起。

  陸喚這才發現小溪很輕,連他拎起的水桶的重量都不如。

  他以前沒有抱過別的女子,所以也不知道,都說世間女子柔軟似水,原來是真的。他一將她抱起,她便自動滑落到他懷里,令他渾身一僵。

  陸喚心旌微亂,定了定神,竭力不弄醒她,一步步朝著臥室走去。

  可就在這時,宿溪也感覺自己身體好像突然騰空了起來,她本來就沒怎麼睡著,這下便立刻睜開了眼楮。

  一睜開眼,她嚇了一跳。

  陸喚已經洗完了澡,換上了現代的短袖和長褲,如畫的眉目中的古韻與貴冑之氣終于被沖淡些許,但因為長發青絲如瀑,仍是有種混亂的俊美感,

  四目相對。

  陸喚一張俊臉頓時猶如滴血,懷里還抱著她,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他道︰“我並非故意輕薄,我——”

  本來被公主抱不是多大件事,但大概陸喚從小受到的禮儀教導是男女授受不親,且非禮勿視。因此他俊臉這麼一通紅,宿溪本來沒多驚,也被他弄得有些臉紅心跳了。

  慌亂之中,他飛快地轉移話題,雙臂掂量了下,道︰“小溪,你大約有兩只水桶重。”

  宿溪的臉紅心跳一剎那終結︰……

  作者有話要說︰  陸喚︰不對,說錯話了,女子都不喜歡被人說重,應該是沒有一只水桶輕。

  宿溪︰……我謝謝你了。

第66章

  陸喚來到這個世界, 所有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很新奇, 宿溪很想多帶他去幾個地方, 看看現代世紀的文明, 吃一吃現代的好吃的。要不是現在放暑假,學校門都鎖了,還可以帶他去學校旁听一節課,肯定很有意思。

  但是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搞清楚穿越的機制。

  陸喚這次穿過來,到底是滿足了什麼條件?是因為滿了兩百點嗎?以及, 什麼時候會穿?還能回去嗎?

  回去了之後, 下次還能過來嗎?

  還有, 他從那邊消失之後, 那邊承州的官吏發現九皇子殿下不見了, 肯定亂作一團, 現在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如果兩百點之後時間流速比例還是二比一的話, 那麼他在這邊多耽擱一日,他那邊就流逝兩天。

  消失超過三日以上, 必定就要鬧大, 驚動京城里的人了。到時候再回去,便很難解釋。

  所以, 還是得先解決這些問題, 否則這些始終像是大石頭壓在宿溪心上, 宿溪總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不見了,也沒什麼心思帶著他閑逛。

  ……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能出現在宿溪面前, 對宿溪而言,已經是一場終生難忘的奇跡。

  ……

  當天晚上宿溪不得不先回家,而陸喚先住在霍涇川家里。

  等走了之後宿溪就有點後悔沒有給陸喚買個手機,這下都聯系不上了。萬一穿越機制突然啟動,他忽然就消失了怎麼辦……

  但等宿溪剛回到家,她家里的座機就響了,是霍涇川的手機打來的,不過撥打的人卻是陸喚。

  宿溪心中一喜,匆匆換了拖鞋就趕緊跑過去接電話。

  宿爸爸宿媽媽回家了宿溪還在煲電話粥,不過這會兒已經暑假了,宿媽媽以為她在和班上哪個女同學聊天,也就沒管,但等到飯都做好了,宿溪還坐在沙發上眉開眼笑地和電話那頭的人聊天,宿媽媽就有些忍不住了,喊道︰“溪溪過來吃飯,和誰聊呢?”

  宿溪怕她媽听到電話那頭是男生的嗓音,于是低聲道︰“我得吃飯了,先掛了啊,晚上讓霍涇川帶你下去吃飯,不要餓著。”

  陸喚微笑道︰“小溪不用擔心,我已經會用廚房里的用具了,晚上不必麻煩霍——”

  可還沒說完,听筒里便傳來“嘟嘟嘟——”的斷線聲音。

  陸喚皺眉,拎著座機去臥室找霍涇川︰“霍兄,這東西怪異地叫,恐怕是壞了。”

  霍涇川︰“我家用了五年都沒壞,怎麼可能你一用就壞了?”

  他往電話上拍了一下。

  見狀,陸喚以為這是什麼治療手段,便依樣畫葫蘆也要往電話上拍一下。

  掌心還沒落下去,被霍涇川一把攔住︰“你別拍!你一掌拍下去我家電話機都要爛了!”

  陸喚蹙眉︰“質量竟然如此糟糕。”

  霍涇川︰“……”媽的,還嘲諷他家座機質量差!

  霍涇川拿起電話隨便撥了個號碼,結果听見里面傳來“嘟嘟嘟您的電話已經欠費”的聲音,他頓時欲哭無淚︰“什麼壞了?是欠費了啊!我說陸兄你都給宿溪打了三小時電話了,我家電話都被你打欠費了!有那麼多話要說嗎,有什麼話不能明天再說嗎?!”

  陸喚瞧他哭喪的模樣,也大約理解了“欠費”之意。

  想了想,他走回自己的床鋪,從自己換下來的衣袍上,將明玉銀紋腰帶輕輕一掰,掰下來一顆小小的珍珠,走回來,遞給霍涇川︰“夠麼?”

  霍涇川差點從游戲椅上摔下來,目瞪口呆道︰“你家暴發戶嗎?這珍珠,怎麼感覺像是真的。”

  陸喚見他財迷模樣,變得理直氣壯︰“我需要通訊。”

  “給給給。”霍涇川激動地掰著珍珠,掏出自己手機給他︰“前段時間才充了一百點話費,陸兄你省著點兒打。”

  陸喚接過手機,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不過,沒再打電話了,而是打算給宿溪發條短信。

  中途霍涇川推門進去問他明天要幾點起來,發現他盤膝坐在床上,脊背猶如武人一般挺拔,氣勢若孤松,十分攝人,但走近一看,卻發現……他發短信都發得十分困難,一邊發,還一邊百度該如何使用九宮格……

  “晚安”二字,他花了半小時才發出去。

  霍涇川︰……

  霍涇川緩緩退出門去,整個人的表情宛如老爺爺看手機……他真的懷疑,這小子是從古墓里出來的小龍男吧。什麼年代了,打字都不會?!

  ……

  在霍涇川的風中凌亂中,終于到了第二天早上。

  一大清早,宿溪就拎著外賣過來找兩人了。她自己已經吃過了,買了三碗餛飩拎過來,霍涇川還在睡懶覺,于是她把兩碗半都倒進陸喚碗里,對他道︰“多吃點,我們這里這種做法你都沒吃過吧。”

  陸喚先前半年在行軍打仗中度過,吃飯一向很快,在時間上能省則省,但即便如此,吃相看起來卻仍是很好看,舉手投足間都有種古代少年將軍的氣度在里頭,即便已經脫掉了昨天的明黃色龍繡長袍,穿著簡單的短袖與長褲,但看起來仍然很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當然,不知道他來歷的人只把這當做他渾然天成的貴氣。

  宿溪坐在茶幾旁邊的小凳子上,笑眯眯地托腮看著他吃飯,感覺光看這個都可以看一整天,果然長得好看,去做吃播都可以火。

  陸喚放下碗筷,一抬起頭,看見她盯崽一般的欣慰眼神,心中便十分無奈。

  不知道到底要何時,才能徹底從她腦中,將自己先前那侏儒形象挖走。

  想到這里,陸喚從正襟危坐到站起來,垂下頭,對宿溪道︰“小溪,借過,我將這些收拾扔掉。”

  宿溪仰頭看他︰“啊?”路這麼寬,還要借過?

  不待她反應過來,陸喚便緩緩俯身逼近,將她的凳子,連同她,一塊兒騰空,搬到旁邊去——他雙臂用力時,少年的薄薄的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便出來了,卻並不夸張,而是有種介于少年與成熟男人之間的力量感,以及皮膚白皙的美感。

  他在空中刻意停頓了下,垂眸看了眼宿溪。

  宿溪雙眼瞪大,就這麼被他輕輕松松地搬到了一邊放下︰……

  ???干嘛,是在炫耀力氣大?真的好臭屁!

  可不得不說,陸喚這麼逼近,近在咫尺的胸膛緩緩靠近,屬于少年荷爾蒙的清香氣息撲面而來,便讓宿溪完全沒辦法將眼前這個一米八幾的頎長少年,與那張包子臉聯系起來了。

  陸喚等到她臉頰慢慢變紅,才老神在在地收拾了塑料碗筷,踱步進了廚房。

  而等睡完懶覺起來後,發現宿溪帶過來給他的那碗餛飩中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兩個的霍涇川︰……

  淦!

  ……

  昨天從醫院回來是打車回來的,而維修手機的地方離宿溪家不算遠,所以宿溪是推自行車過來的。

  她本意是看自己能不能載得動陸喚,但萬萬沒想到,陸喚坐在後座上之後,她就完全推都推不動,更別說騎了——這再一次讓宿溪有點凌亂。

  她看了眼身後的俊眸皓齒的修長少年,發現陸喚坐在後座上,兩條長腿完全是委委屈屈地蜷縮起來,才不至于拖在地面上。

  ……為什麼這麼高啊?!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陸喚故意等到宿溪充分認知到了“他是一個能文能武的快要成年的男子,而並非只到她膝蓋的團子崽”之後,才假裝對宿溪的懊惱一無所知,微微一笑,站起來道︰“我來罷,小溪你坐後面。”

  宿溪撓了撓頭,不太信任地將自行車把手轉交給他,走到後座去,嘮叨道︰“你小心點,之前沒騎過——”

  可話還沒說完,陸喚抬腳,將自行車在原地一停,然後握住她的腰,輕而易舉地將九十幾斤的她放上了自行車後座,接著,跨上自行車便帶著她騎了兩條街。

  宿溪的後半句話消散在空氣中︰“……小心抓不住把手。”

  坐在後座的宿溪七葷八素,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陸喚的腰側的衣服——為什麼這麼熟練?這和她想象的也完全不一樣?!

  陸喚的聲音傳來,道︰“騎馬與這個大致相同,腿長的人恐怕更好駕馭。”

  宿溪默默低頭看了眼他的腿,又看了眼自己的,終于勉強將腦海中在屏幕里一直用兩只小短腿蹦的團子崽劃掉,換上少年的長腿。

  即便騎著自行車,兩人在非機動車道上也十分引人注目,一路上經過的人都忍不住朝陸喚看去,待到自行車已經掠過之後,才如夢初醒地收回驚艷的目光。

  宿溪瞧著滿大街的女孩子,心情有些郁悶,怎麼已經把皇子長袍換下來了,換成了普通的短袖長褲,還這麼多人盯著崽崽看——肯定是他一頭瀑布頭發太長的緣故。

  宿溪從隨身帶著的包里翻了翻,翻出兩頂帽子,將白色的反手戴在自己頭上,然後微微靠近陸喚的後背,將黑色的鴨舌帽按在他頭頂。

  “戴上這個,防曬。”宿溪才不會說自己有別的小心思。

  陸喚倒是挺開心,等紅燈的過程中,回頭看了她頭頂的帽子一眼,又將自己頭頂的帽子摘下來反復看了會兒,最後興致勃勃地戴回頭頂。

  若是他沒記錯,這樣一黑一白的兩頂帽子,在她這個世界,應該叫做“情侶帽”。

  宿溪壓根不知道他在開懷什麼,只是見他眉目飛揚,神采奕奕……要是她知道崽崽在想什麼,肯定得一臉無語︰一個是漁夫帽一個是鴨舌帽,情侶帽個鬼啊崽崽!

  ……

  等到取到手機之後,宿溪才知道,為什麼陸喚會穿過來了,只見,舊的手機雖然已經進水主板報廢了,但是在徹底報廢之前,數據的確都被維修師傅盡心盡力轉移進了新手機里面。

  因此,新手機一打開,竟然找到了游戲的圖標。而游戲圖標打開之後,界面上赫然停留在,已經到達兩百點、即將開啟大禮包的系統通知上。

  她擔心了整整七天!就怕這款游戲從此消失在自己手機里,此時見到它恢復在了新手機里,宿溪心情激動,簡直恨不得給維修師傅多加幾百塊錢。

  “你穿過來之後,直接到了我家,那麼要想回去,也只能從我家回去。”宿溪分析道,拉著陸喚往回走,道︰“所以我們現在還是回一趟我家,把穿越機制研究出來。”

  “今日麼?”陸喚一愣。

  他皺了皺眉。

  他穿過來算是一場意外。目前從系統給出的關于兩百點的信息上並沒辦法看出,大禮包是能夠穿一次,還是多次來回穿——萬一,他這次回去了,以後卻再也無法過來怎麼辦?

  ……小溪難道不擔心這一點嗎,今日便急著催他回去?

  陸喚看了眼宿溪。宿溪心里也有些說不出來的慌,誰也不知道這穿越時效是多久,萬一這一試,把崽崽送回去了,他就再也過不來了怎麼辦?但她即便有這種擔憂,也不可能說出“要不你別走了”這種話,于是只好硬著頭皮催促陸喚︰“快,趁著我爸媽還沒回家,我們趕緊先回去試試怎麼把你送回去。”

  “嗯。”陸喚跨上自行車,表情與來時的唇角飛揚截然不同,他抿著唇,沉默不語。

  陸喚其實有些不大願意回去。

  然而,他亦知道,這個世界終非自己的歸宿,自己在這個世界並無身份憑證。何況,那邊承州洪水過後還有一大堆事務要處理,河海未清,朝政雖不至于漏得像個篩子,但六部上下,蛀蟲無數。

  鎮遠將軍等人對自己寄予了厚望,燕國自北境勝仗之後也總算有了點起色,若是自己就此一去不回,很多事便沒有別的人來做。

  他若是為了一己之私,留在這個和平的朝代,便對不起燕國的百姓。

  ……

  將自行車停在小區單元樓下之後,陸喚將單元樓的門推開,與宿溪一道往電梯里走。

  本來一整天都開開心心的,但一談到離別,兩人都變得有些沉默。

  宿溪確認家里沒人之後,掏出鑰匙,帶著陸喚進去。

  之前通過幕布已經看過不下百次她家,但今日與她一道站在這屋內,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家。

  陸喚心弦微動。

  來到宿溪房間,兩人並肩在床上坐下。

  宿溪打開手機屏幕,將界面調到陸喚穿過來之前的承州屋內,外面有很多小人跑來跑去,九皇子殿下突然消失,承州當地官員害怕出什麼事,暫時不敢上報,私下趕緊加派人手尋找。于是外面一片混亂。

  宿溪咬了咬唇,看了眼身側沉默不語的陸喚,問︰“決定好要回去了嗎?”

  “對。”陸喚抬起眸,似是承諾,對她道︰“但我還會想辦法回來的。若是有兩全其美之策,能自由穿梭于兩邊,便再好不過。”

  宿溪看他這樣承諾,心中多少安下了心,笑道︰“回來?說錯了吧,是‘回去’才對,你府邸在那邊……”

  陸喚望著她,卻低聲道︰“府邸不過安身之所,于我而言,我沒有別的親人了,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宿溪呼吸一窒,猛然听見他這話,心里面一下子顫了顫,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

  而就在這時,外面大門忽然響了一下,宿爸爸宿媽媽的大嗓門兒老遠傳來︰“溪溪,你已經回家了?怎麼門口還有男生的球鞋——霍涇川來我們家了?”

  宿溪陡然驚嚇得跳了起來,跟即將被抓現場似的,慌忙把陸喚往桌子底下推︰“完了,我爸媽回來了,讓他們看到你我倆就完了!”

  陸喚狼狽不堪躲進桌子底下,修長的個子委屈巴拉地蜷成一團,道︰“不能出去與你父母——”

  “不行!”宿溪斬釘截鐵,臉紅心跳地將外套脫了,蓋在腿上,努力將陸喚擋住。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還沒到見父母的時候!

  陸喚︰這話細細思考一下,怎麼讓人有點高興?

第67章

  宿媽媽听見房間里有的聲音, 疑惑地走到房門口敲了敲門︰“溪溪, 在嗎?”

  宿溪慌不擇路地將椅子往左邊挪了挪︰“在。”

  宿媽媽一把推開房門, 就見房間里只有宿溪一個人, 宿溪正老老實實地坐在書桌前寫作業,可能是房間里空調溫度開得太低了,還在膝蓋上蓋了件外套,這丫頭倒是知道在空調房里不要穿短褲了,一到夏天就在空調房里穿短褲, 等老了鐵定老寒腿。

  宿媽媽覺得很是欣慰, 走過去看了眼宿溪正在寫的卷子。

  宿溪心驚肉跳, 暗搓搓用余光瞟了桌下一眼, 緊張得手心都在出汗。

  她的書桌靠窗, 兩側都有櫃子, 站在門口和側邊是看不見桌子下蹲著的少年的, 但是如果走到她身後,肯定能看見。

  萬一當著老媽的面, 被發現房間里突然多了個俊俏的男孩子, 那早戀+往家里帶人的帽子肯定要扣下來,她可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但好在宿媽媽懶得多走幾步, 就只是隨意看了眼她的作業, 問︰“我看到玄關處有男生的鞋子, 還以為小霍來了,怎麼他不在?”

  宿溪在草稿紙上亂畫,裝作在演算, 道︰“哦,他下午是來玩過,已經走了。”

  “走了?怎麼不留下來吃晚飯?”宿媽媽轉身出門,隨即又覺得不對︰“他走了,那怎麼鞋子還在我們家?”

  宿溪心里捏了一把汗,裝作若無其事地道︰“可能忘了吧,他應該是不小心穿著我們家拖鞋走了。”

  宿媽媽︰“……”

  “現在的孩子整天打游戲,精神都恍惚了,小霍怎麼也這樣粗心大意的……”宿媽媽沒多想,嘀咕著給宿溪關上門,去廚房做飯去了。

  房間里這才恢復安靜。

  宿溪砰砰直跳的心髒宛如經歷了一次過山車,她拿掉膝蓋上的外套,膽戰心驚地溜到門邊,朝門外看了眼,見老爸老媽並沒有懷疑,這才松了一口氣,把房門反鎖上,回到桌旁。

  她蹲下來,小聲道︰“陸喚,好了,我媽媽走了。”

  卻見,桌子底下,陸喚抱著膝蓋,頭靠著抽屜櫃,漆黑的眼睫闔著,睡著了。

  宿溪蹲在他面前,不由得停止了叫他。

  雖然陸喚對于承州洪水一事只是一筆帶過,但宿溪知道,他為了盡快達到兩百點,應該又是許多天不眠不休,疲憊不堪,來到這里之後又是完全換了個陌生的環境,昨晚在霍涇川家也未必能睡著,所以才這麼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宿溪心中心疼,想讓他再眯一會兒,便輕手輕腳地將手機關了靜音。

  她席地而坐,手肘撐著膝蓋,托腮瞧著他。

  桌子上的台燈照不到下面來,只在陸喚的下巴處有些許的光亮。

  他的五官是隱在陰影之中的,俊俏的眉宇,挺拔的鼻梁,是個冷漠的艷麗長相。

  他闔著眼的時候安安靜靜的,讓人不由自主放輕了呼吸,怕打擾到他。

  他濃如鴉羽的長睫不自覺輕顫,在眼瞼上落下一片陰影,也掃得人心中發癢。

  隔著這樣近的距離,宿溪認真地看著他,心中不由得再次感嘆,崽崽長得真是好看啊……

  和學校里主要運動就只是打籃球的男孩子不同,他胳膊上的肌膚有著一些淺淺的疤痕,因為是穿著短袖,于是這些便全都露了出來,右邊胳膊上疤痕較深,是一道不起眼的箭傷。

  他抱膝坐在那里,都像是靜謐的覆蓋了皚皚白雪的松柏,若不是桌子略微矮了一些,他即便不小心睡著了,脊背也是挺直的。

  可能是太安靜了,宿溪只听見自己竭力放輕的呼吸聲,于是心跳慢慢地快起來。

  ……

  她忍不住腰身向前輕,伸出手去,摸了一下他右手胳膊上的那塊淺淺的疤痕。

  當時在軍營里包扎的時候,這塊傷口是血肉模糊的,宿溪就十分心疼,但好在商城里的金創藥效果很好,兩個月的時間就恢復了。只是,在少年過于白皙的肌膚上,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

  冰涼的手指觸及他的胳膊,宿溪撫摸到了一些略微凹凸不平的傷痕。

  宿溪輕輕地吸氣,有些犯愁他是不是疤痕體質,這些陳年舊傷得到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消失呢。

  ……

  宿溪感受著指尖傳遞過來的觸感,听著近在咫尺的陸喚落下的細微呼吸聲,看著他被空調的風輕輕拂動的額前的幾根發絲,再一次深深地感知到,他在她面前,是活生生的人,有著血肉。

  可以擁抱,可以牽手,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她打橫抱起來。

  ……喜歡嗎?

  喜歡上一個紙片人,或者說另一個世界見不到面的人,宿溪是不敢想象的,但是現在,他就這樣真實地睡在自己面前,有著真實的呼吸,真實的血液的流淌,真實的溫度……

  那麼,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畢竟,抱著膝蓋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長得這樣好看。

  宿溪都能想象得出他睜開眼,看向自己時的樣子,神情必定宛如初雪消融。

  事實上,宿溪與他互相陪伴了那麼久,幾乎能想象得到他任何時候的樣子……

  還沒開原畫還是個團子的時候的警惕模樣,看向別人時眼眸微帶幾分漠然的樣子,仰頭通過屏幕注視自己時滿腹心緒的樣子……

  開了原畫後穿著鎧甲渾身血跡的樣子,處理軍務行事冷厲的模樣……見自己來眸子里壓不住的璀璨模樣……

  崽崽很溫柔。無論對待別人如何,漠然陰郁,還是冷若冰霜……也無論他情緒如何,高興還是發怒,對待自己卻永遠都是溫溫柔柔的,仿佛可以擰出水。

  所以,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原本在他還沒來到自己這邊之前,宿溪心中還不確定。她不知道自己情緒為之牽動,那是怎樣一種感情,或許更偏向于陪伴兩年的感情?但是顧沁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友情是沒有佔有欲的。

  只是,她仍然下意思地想要逃避,畢竟跨越時空對宿溪而言,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當陸喚在那邊努力學習現代文明,想要盡早融入的時候,她也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可以真的這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但現在,他的確就在她眼前,她的手指,正觸踫著他的肌膚,他的肌膚下是流動著的滾燙的血液……他的眼睫輕輕顫動,一下一下,落在宿溪飛快跳動的心髒上。

  他已經走完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了。

  而她……

  宿溪看著他好看的臉,腦子里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漿糊。

  ……

  而就在這時,陸喚似乎是感覺到肩膀上冰涼的指尖的觸覺,眼珠轉了轉,倏然睜開眼來。

  宿溪還傾身向前,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這坐姿就像是什麼痴漢一樣。

  兩人距離實在太近。

  就好像,彼此的呼吸一下子落到了彼此的臉上一樣。

  ……

  宿溪嚇了一跳,同時陡然面紅耳赤起來。

  她慌忙想要站起來。

  慌亂之下,完全忘了頭頂是桌子,腦袋猛然撞了上去,但好在她頭頂即將“砰”地撞上桌板之前,陸喚眼疾手快地用手擋了一下,于是宿溪只將他的掌心撞出一聲悶響。

  宿溪一屁股坐在地上,緊張地去握住陸喚的手︰“你沒事吧?疼不疼?”

  “無礙。”陸喚眸子里隱隱藏著一些璀璨之意,瞧著她,剛要說話,忽然听見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

  陸喚的嘴猛然被宿溪捂住。兩人頓時雙雙住嘴,屏住呼吸。

  房門被宿媽媽敲了兩下︰“吃飯了溪溪。”

  宿媽媽奇怪地看了眼門把手,道︰“好端端的鎖門干什麼?”

  宿溪的心髒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也不知道是被門外的老媽給嚇的,還是因為近在咫尺的屬于朝氣蓬勃的少年的呼吸,有些熱,落在了她掌心。

  兩人實在挨得太近了,只听見“撲通”“撲通”跳得很快的心髒聲,但卻分辨不出來到底是誰的。

  “我馬上就來!馬上!”宿溪趕緊揚聲道。

  宿媽媽這才走開︰“快點,等下飯菜冷了哦。”

  等宿媽媽走後,宿溪這才松了一口氣,她坐在地上,慢慢松開捂住陸喚嘴巴的手,臉頰有些發燙。

  陸喚不知道在想什麼,耳根也有些紅。

  片刻後,他站起來,將地上的宿溪扶起來,他壓低聲音道︰“抱歉,我剛剛是不是打盹了。”

  “你回去之後好好休息。”宿溪生怕外面的爸媽听見,用氣聲說話︰“我先出去吃飯,不然待會兒我媽又要來叫了。”

  “好。”陸喚給她關了空調,笑了笑︰“去吧。”

  本來是想讓陸喚沐浴完,換上來時的衣服再回去的,但沒想到宿爸爸宿媽媽提前回來,現在陸喚顯然沒辦法出房門去衛生間。而且他還沒吃晚飯。

  宿溪心里一面很忐忑,怕被爸媽發現,宛如做賊,一面又很心疼陸喚沒吃好也沒睡好。

  她走到房門口,不放心地回過頭。

  陸喚立在房間里,望著她,眉目宛如干淨的初雪。

  宿溪听見外面父母在說話,心驚膽戰,定了定神,拉開房門。

  ……

  可出去之前,她卻又再一次定住了腳步。

  她再一次回過頭。

  ……

  陸喚仍然站在那里,望著她的背影,眼眸里有些不舍,似乎是想等著她出房門後,再去動手機,再離開。

  但沒想到她一步三回頭。

  不由得揚了揚眉,示意她︰怎麼了。

  宿溪望著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自己讓他很失望的那一幕幕。

  京城城外兵營那一次。

  兵部院子里那一次。

  御花園那一次。

  ……

  每一次,他都是目送自己離開,就像是現在這樣,等自己先下線。緩緩淡出的屏幕上,他竭力不讓失落的神色顯露出來——就像現在這樣。

  以前就知道他等自己上線等得很辛苦。但現在,卻因此而隱隱有了些心疼的感覺……

  喜歡是心疼麼?

  不想讓他不開心,也不想讓他等太久。

  那麼,喜歡應該也是勇氣才對。

  總不可能,他做了那麼多,自己卻什麼也不做,無動于衷看著他宛如奔月,不顧一切地來到自己的世界。

  宿溪忽然又輕輕關上了門,快步走回陸喚身邊。

  陸喚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宿溪拽住他短袖衣角,低聲道︰“你來之前,皇後那邊不是要給你選妃嗎?你是怎麼解決的?”

  此前宿溪從不在意這個,從不在意他身邊是否有別的女子,甚至,陸喚以為,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娶妻生子,她只怕會拍手稱快,比自己還興高采烈。

  因此,此時听到宿溪問這個,陸喚下意識以為,她要勸他回去之後不要抗旨。

  他手腳冰涼,心頭無邊的失落齊齊涌來,一時之間心中有些抽痛,但定了定神,努力壓抑住,只啞聲道︰“為何問這個?即便你……”

  即便如她那日所言,她只把他當朋友、當崽,可他眼里,卻也無論如何都無法容下除她以外的任何人。

  已經知道了這一點,她居然還要勸他娶別人嗎?

  從她口中听到這樣的話,無論何時于陸喚而言都不亞于一場凌遲。

  他想讓她不要再這麼說。可即便再怎麼惱怒,重話也對她說不出口。

  然而,陸喚話還沒說話,卻听宿溪小聲道︰“不準選。”

  陸喚愕然,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懷疑自己听錯了。

  他垂下眸倉促地盯著她,有些茫然。

  宿溪微微仰著頭,看著他,有些緊張地再次重復了一遍︰“回去以後不許選妃,不準。”

  ……

  陸喚宛如听到了什麼石破天驚的話一般,直愣愣地看著她。

  等到腦子慢慢運轉,將她說的這話理解過來是什麼意思之後,他窒住的呼吸一點點急促起來。

第68章

  宿媽媽還在催, 宿溪生怕老媽催得不耐煩, 突然進房間來揪人, 只好快速沖了出去。

  陸喚看著她關上門出去。

  過了好久, 他都仍然定定地立在她房間里,滿腦子都是宿溪剛才那句話,心髒狂跳。

  他想問個明白,她到底是何意,可听到外面她父母的聲音以及電視機打開的聲音, 也知道此時實在不是時候。

  宿溪在餐桌邊拉開椅子坐下, 拍了拍自己有些滾燙的臉頰, 這才端起碗筷來。

  房間里藏人, 玩的簡直就是心跳!

  知女莫如母, 宿媽媽覺得宿溪怪怪的, 但具體哪里怪又說不上來, 瞧了她兩眼,問︰“你下午干嘛啦?玩了一下午游戲嗎?”

  宿溪扒了一口白米飯, 心猿意馬地道︰“出去取手機了。”

  宿媽媽又問︰“怎麼臉上這麼紅?”

  宿溪驚了一下, 簡直不敢抬頭,竭力鎮定地道︰“下午太陽太大, 曬了會兒。”

  宿媽媽狐疑地看了她兩眼, 但也看不出來有什麼異樣, 于是給她夾了兩筷子菜,道︰“多吃點兒。”

  ……

  陸喚前天消失時,正站在承州的官衙議事廳的屏風後, 等承州刺史與另外兩個下屬前來回話。

  一路上承州刺史將阿諛奉承、感恩戴德的話在肚子里打了無數腹稿,背得滾瓜爛熟,正要去對九皇子磕頭謝恩,可誰料,推門進去,卻發現——議事廳空無一人!

  通知他們帶著督公與賬本前來的九殿下本人居然並不在。

  而議事廳外的守衛又說,九皇子進了議事廳之後,就沒出來過。

  九皇子難不成憑空消失了?

  承州官衙上上下下頓時心急,生怕這位如今在京城正當勢的九皇子在他們承州這里出了個三長兩短,那麼,可就不只是滅九族的事了!

  陸喚來承州時,帶了一列羽林軍。承州刺史生怕保不住自己的項上人頭,于是並不敢告訴他帶來的這些下屬,只敢一邊拖延,一邊暗中派人趕緊去找人!眼看著快要瞞不下去了,承州刺史急得團團轉,這才突然听見官衙那邊來報,說九皇子查事情回來了。承州刺史提起的腦袋這才放回脖子上,忙不迭去拜見了。

  于是又是一番人仰馬翻。

  多虧了承州刺史的隱瞞,因此知道陸喚無故消失的也就只有其余幾個守衛。陸喚回來之後匆匆換了身衣服,這才開門傳人,對承州刺史道自己是去查事情了,這些守衛便以為是自己眼花,九殿下明明出去過,他們卻打盹兒沒看見。

  于是,這事便就此揭過。

  “回來便好,回來便好。”承州刺史抹了把冷汗,道︰“殿下今後有什麼想查的,何必親力親為?只管使喚下屬便是。您兩日不在,臣差點急昏了頭!”

  陸喚問︰“兩日?”

  承州刺史問︰“對,整整兩日了。”

  陸喚頓了頓,道︰“沒別的事了,你先退下吧。”

  承州刺史這才松了一口氣,退了出去。

  將人都遣出去,屋內空無一人之後,陸喚在桌案後坐下,和原先一樣打開幕布,而這一次,時隔十幾日,幕布終于再次出現了。且界面上的所有東西與之前一樣,沒什麼大的出入。陸喚這才放下了心。

  不過,如承州刺史所言,他才不在了兩日。那麼也就是說,兩百點之後,他和小溪的那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比似乎又發生了變化。現在,應該是徹底變成了一模一樣的時間流動了。

  陸喚心中有些高興,他先前還思考過,若是自己這邊的時間瘋狂流逝,小溪那邊的時間卻流淌得極慢,那麼豈不是小溪還正年輕,自己卻已經垂垂老矣了?但現在看來,當兩百點之後兩個世界的通道徹底打開之後,兩個世界的時間便也終于變得一致了。

  最後一個問題便是,今後再如何去往她的那個世界——

  四下無人,陸喚不由得起身,朝著幕布走去。

  以前他試圖穿過幕布的時候,都會直接撲個空,可現在,陸喚訝然地看著幕布仿佛變成了一道無形的門,他一腳踏進去,便回到了她的房間里。

  而此時此刻,外面的客廳里還傳來她家電視機的聲音,洗碗的聲音,以及她母親說話的聲音。

  這些聲音如此的鮮活真實,他清楚地知道她就在一牆之隔的客廳里。

  陸喚心中陡然狂喜!

  他轉身再次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後又轉身,又一腳踏入她的世界。

  來回數次,終于確定,之後只要幕布不消失,便可以輕而易舉地來到她的這個世界!

  這一切對于陸喚而言都是莫大的幸運,他心中對這連接了他與她二人的世界的幕布感激不已,便又點開了任務系統,想看看兩百點之後,是否還有什麼任務。

  就見界面上飛快地彈出一行文字,並伴隨著熟悉的機械的語音。

  【請繼續接收任務十六(高級)︰請促進燕國完成輕徭薄賦的法例。金幣獎勵為3000,點數獎勵為15!】

  燕國近些年來國庫較為空虛,但無論是賑災還是打仗都需要金銀糧草,于是先前皇上曾數次頒布聖旨,加重征收各類稅負,如此一來,民怨積累,哀聲哉道,惡性循環。

  若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將層層中飽私囊的蛀蟲官員揪出來。

  可這樣一來,又勢必牽扯各類勢力,牽一發而動全身,就怕因此而引來造反。

  更何況,燕國地域廣闊,除京城外一共七十個大州,每個州底下又有十幾個小縣,光是入朝為官的官員便有幾千人,若是一一查起來,也不知從何查起。

  這系統所頒發的任務倒是層層遞進,為國為民。

  不過,陸喚心中詫異的是,竟然還有任務麼?那麼,是否完成三百個點數之後,將會有第三個禮包?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幕布上又跳出一行文字︰【‘十七歲已經可以娶妻生子的陸喚’請努力完成任務,三百點之後將會有第三個大禮包,穿越通道將會變成雙向。】

  雙向?

  意思是,此時只有他可以從他的世界去往她那邊的世界,但是若是達到了三百點,她便也可以來到他的世界嗎?

  陸喚心情澎湃,迫切地想要告訴她,下意識便從幕布進了她的房間。

  但是房間里空蕩蕩,她似乎剛吃完晚飯,還在客廳。忽然听到她房間外響起她母親的腳步聲,陸喚便又趕緊回到了自己這邊。

  ……

  承州地處燕國腹地,是連接九州之地,一向富庶,但是正因為靠近長江,所以夏季雨水旺盛的時候極容易洪水泛濫。

  此次若不是陸喚提前得知,上書一封,匆匆趕來承州。在洪水還未釀成大患之前,提前部署官員沿河檢查,維修加固堤防。事後疏散人口,引水灌溉。恐怕承州要遭受更大的天災人禍。

  因此,陸喚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

  此時承州感恩戴德,京城中也為此議論紛紛。

  先前陸喚急著來承州,錯過了那道要為他甄選皇子妃的聖旨,既然是錯過,便不存在抗旨不尊,反而是太監遲來一步,回宮之後恐怕要被皇後數落。

  但現在他在承州的事情已經大致結束了,下屬送來了召他回京的書信。

  等到回了京之後,皇帝龍顏大悅之下,勢必又要提起甄選皇子妃一事。

  到時候,再找由頭拒絕,那便是真的抗旨了。

  ……

  除了宿溪之外,陸喚離別的女子從來都是離得遠遠的,就連府上皇後送來的丫鬟,他都為了眼不見心不煩,找個由頭直接打發到看不見的地方了。

  他反而更怕宿溪開原畫,興致勃勃地盯著那些稍微俊一點的羽林衛、稍微貌美一點的丫鬟瞧。因此他巴不得自己身邊都是丑人,都是侏儒,就只有自己一人玉樹臨風。

  他自然從來都沒想過娶妻納妾一事,更別說甄選皇子妃了。

  皇後竭力促成的這次為他選妃,在宿溪什麼也沒說之前,他便已經打算想辦法拒絕掉了,便是抗旨,也要想出法子來。

  因而前幾日還未去到她那個世界之前,他便已經修書一封,讓較為信任的一名羽林衛快馬加鞭帶回京城遞給兵部尚書。

  當時陸喚的出生時辰,除了長春觀那名道姑,便沒有別的人知曉。他需要兵部尚書找到那名道姑,讓那名道姑將他的生辰八字稍稍改動一番,再散布出去。而皇上年歲已高,較為信道。他自會命宮中道長算出陸喚的命格,在二十歲弱冠之前,不宜娶妻。如此一來,此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近三年皇後都沒辦法以此事做文章。

  若不是更加凶煞的命格會惹起朝臣非議,被算成孤獨終老、終生無法娶妻的命格,他也無所謂。不過他已然做了萬全的安排,待到三年後,皇後那邊便未必有能力在他面前插手此事了。

  ……

  但他沒想到,在他回來之前,小溪對他說了那話。

  她說,不準他選妃。

  陸喚心中回味著宿溪的話,心中充斥著緊張與忐忑……她的那話,到底是何意,是他所想的那般意思嗎?

  他是否該問一下,問得更清楚一些?

  可若她說那話,僅僅只是不希望他受到皇後擺布呢?她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思,他若是弄巧成拙,豈不是丟人?

  陸喚腦中胡思亂想,一會兒全身滾燙,一會兒又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反反復復,心情上上下下,片刻後,他忍不住推開門,到庭院之中看著月光空明灑在青石磚上,吹了會兒冷風。

  ……

  不過無論如何,現在兩個世界已經連通,他可以自由去往她那個世界,這便已經足夠令他狂喜了的。

  陸喚定下心神來後,心中想著,若是今後經常去往她那個世界的話,在那邊便必須要有立足的根本。

  用她那邊的話來說,便是“必須有房有車”。

  他已發現,他這邊的銀票在她那邊完全無用,她那邊有著另外一套紙幣當做貨幣。但是,兩個世界的金銀珠寶等物卻是通用的。

  他府邸之中的銀兩大多是官銀,若是出現在她那邊,恐怕會被人發現是來自于千年以前,因而,只能將一些普通的金銀帶去她那邊,兌換成她那邊的貨幣。

  有錢可使鬼推磨,在她的那個世界應該也不例外。自己下回去,應當想辦法弄來一張她那個世界被稱之為“身份證”的卡片了。

  ……

  這兩日陸喚不在,要處理的政務堆積下不少,他點了蠟燭,一冊一冊地處理掉了。

  等到將最後一冊堆上去,窗外的月亮已經高高懸掛。

  陸喚放下毛筆,坐在床榻上,打開了幕布。

  此時,宿溪那邊也是深夜了,她已經穿上了柔軟舒適的棉麻睡衣,在空調被里蜷縮成一團。

  陸喚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有些紛亂的思緒終于得到了幾分安心。

  他見宿溪在床上動來動去,似乎睡得有些不安寧,一腳便將被子踹開了去,小腹和腰都露在了外面。睡衣稍稍掀起了一個小角,露出一些白皙的皮膚來。

  陸喚耳根微紅,不大敢看,但抬眼看了眼正對著她吹著冷氣的空調,便忍不住踏進她房間里。

  他走到她床邊,俯下身,輕輕為她掖了掖被子。

  掖好被子,陸喚放下心來,轉身欲走,可寬大的衣袖卻被人拽住。

  ……

  宿溪吃完晚飯洗完澡之後,就打開游戲,看到系統界面彈出一系列消息,知道了兩百點之後,陸喚應該是可以自由來到自己的這個世界了,心中興奮得根本睡不著。

  本來想找陸喚說話,但見他在專心致志處理政務,便想等他處理完後再說,可誰知就這麼歪在床上睡著了。

  不過因為睡得不太沉,所以很容易就醒了。

  “你來了。”宿溪裹著空調被,坐起來,揉了揉眼楮,目光灼灼地看著陸喚,有些激動,壓低聲音︰“我看到系統上提示三百點之後,三百點之後的禮包什麼意思?會不會是我也能去你那邊?”

  陸喚被她拽得在她身邊坐下來,莞爾道︰“應該是。”

  宿溪頓時更加興奮,喜上眉梢。

  房間里也不算烏漆墨黑,窗簾拉開著,外面的月光流淌進來,因此兩個人靜悄悄地小聲說話,這麼近的距離,還是可以將彼此看得一清二楚的。

  陸喚視線落在宿溪披散在白皙脖頸上的烏黑長發上,她睡衣是長袖的,但是很薄,她一手拽著他,一手撐著床,畫了小兔子的睡衣便將她的身材勾勒出來。

  陸喚喉嚨發緊,幾乎不敢再看,倉促地移開了視線,看著地板。

  但宿溪怕房間里說話,主臥的爸媽听見了,于是在床上用膝蓋挪了挪,又湊得離陸喚近了點兒,跟做賊似的小聲問︰“我還沒來得及問你,選妃的事你怎麼處理的?”

  陸喚聲音有點啞,解釋了下。

  宿溪听完心里一陣難受,小聲說︰“可是這樣的話……以前在寧王府的那個生辰就不是你真正的生日,現在好不容易恢復了身世,又沒辦法過真正的生日……”

  陸喚心中動容,這個世上,大概就只有她會在意自己冷冷清清的生辰了吧。

  他抬起眸來看她,兩人小聲說著話,就像是在夜深人靜說什麼秘密一樣,但距離實在太近了,少女柔軟的身子近在咫尺,于是陸喚渾身有些燙,又倉促地去看地板。

  宿溪覺得奇怪,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關心地問︰“你老看地板干什麼,我房間里的地板有什麼嗎?”

  陸喚簡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匆匆站了起來,說︰“我先回去了,小溪,你好好休息。”

  陸喚有些懊惱自己深夜將她驚醒,原本深夜突然闖進女子的閨房,便是他唐突了。

  但古人這些禮義廉恥的東西,在宿溪眼里根本不存在,所以她有些莫名的看著陸喚,不知道他怎麼說話說得好好的,突然要走。

  “別啊。”宿溪有些不滿,抓住他袖子︰“我都睡不著了,不能說會兒話嗎?”

  陸喚望著跪坐在床上的她,心中像是燒開了翻滾的燙水,反復思量著她的那句‘不準選妃’,不得安寧。她以前……不是極力撮合他和別人的嗎……?

  或許是心中隱隱藏著某種奢望,他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地低聲問道︰“小溪,我回去之前,你……為何說那句話?”

  宿溪恍然了一下,突然想起來,是了,自己心里糾結一番之後,主意定了,以為說了那句話就算挑明了,但是他卻好像還不篤定,還在患得患失——

  或許是,自己一退再退,讓他不敢確定吧。

  她忽然有些心疼,因為這份心疼,便忍不住大膽一點,更加有勇氣一點,給他一個更加肯定的答案。

  ……

  宿溪忽然跳下了床,站在了陸喚面前。

  她踮起腳,湊到他臉頰旁邊,輕輕啄了一下,笑道︰“我都這種程度輕薄你了,你還不懂嗎?”

  柔軟的觸感在臉頰上稍縱即逝。

  陸喚陡然睜大眼楮,瞳孔里閃過一絲不敢置信,一瞬間懷疑自己是在做夢還是什麼。

  他怎麼會得到他一直以來渴望的東西呢。老天從來沒這麼眷顧他過……

  可是月光落在她臉上,又分明是真的。

  他怔怔看著宿溪,眼里漸漸染上一些壓抑的狂喜。

  半晌,他啞著聲,半是哀求,半是克制,道︰“我不懂……小溪,你把話說得再明白一些。”

第69章

  ……

  宿溪臉頰很燙, 心中抓狂, 她難道說得還不夠明白了嗎?還要怎麼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難不成要拿個大喇叭廣而告之嗎?!

  可是事已至此, 還不如一鼓作氣。

  宿溪兩只手抓著睡褲, 豁出去了般小聲道︰“意思就是……陸喚,我覺著我也喜歡你!”

  ……

  陸喚屏住呼吸,終于听到了她的這話,他腦中轟隆一聲,炸開了。像是等了很久很久, 缺水到嘴唇干裂的干渴之人, 終于等來了他的綠洲。

  他眼眶不自覺的發著紅, 但嘴角卻不自覺的上揚。

  ……

  世間感情很少會有對等, 多的是求不得, 陸喚一向懂得這個道理。

  因而他雖然輾轉反側, 渴望有朝一日能離她更近一點, 但是心里也清楚,絕對沒有他心悅她, 她便要對他付出同等感情的道理。

  她將他當做一個游戲里的虛擬人物也罷, 將他當做陪伴許久的朋友也罷,他雖然失望, 雖然難過, 但卻從來都不可能有催促的心思, 更不可能去怪罪。

  他只是想,只要他足夠耐心,一天一天地等待下去, 有朝一日,總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那天幕布消失之前,見到她有意躲避自己,他心中便有些慌張。

  他這幾日也有話按捺在腹中,沒來得及對她說——本來想對她說,他已想辦法拒絕掉了皇後安排的選妃,但只是因為他暫無娶妻生子的想法,希望她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

  但沒想到,她此刻站在他眼前,對他說,她也喜歡他。

  ……

  陸喚宛如眼巴巴等了許久,終于等來心愛的糖的小孩一般,雙眼發紅地直勾勾地盯著宿溪,忍不住乞求更多一點︰“是你亦心悅我的意思嗎?”

  宿溪怪不好意思地低著腦袋,小聲道︰“是。”

  陸喚又問︰“是以後你不會再和霍涇川之輩去相親,也不會接受除了我之外的男子的電影票的意思嗎?”

  宿溪覺得哪里怪怪的,但抬眸,看陸喚眼巴巴的,便還是答應道︰“……是。”

  陸喚喜上眉梢,竭力繃住神情,然而眼角眉梢的歡喜與璀璨卻是根本抑制不住。

  他啞聲問︰“是以後會成為我的皇子妃,並且不許我多看別的女子一眼的意思嗎?”

  宿溪︰“……”九殿下,你是不是有點、太得寸進尺了?

  而且,到底為什麼那麼執著于逼著我成為妒婦?!

  宿溪忍不住解釋道︰“陸喚,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們這邊法定結婚年紀女生是二十歲,跟你們那邊不太一樣……”

  陸喚眼眸一下子暗淡下來︰“我明白小溪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心悅我,但日後卻不願意嫁給我。”

  “那麼,這和你們世界的‘玩弄’‘pua’有什麼區別?”

  宿溪︰……???

  宿溪風中凌亂地問︰“pua誰教你的?”

  陸喚道︰“霍涇川。”

  宿溪簡直想打死霍涇川。

  眼見面前的少年越來越失落,肩膀都塌下來,一副被玩弄了的失魂落魄的樣子,宿溪只好趕緊道︰“嫁嫁嫁,但是,但是怎麼著這種事也得以後再說吧,現在誰能說得準……”

  然而陸喚看起來像是只听進去了前面三個字。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宿溪,歡喜快要將他的胸腔填滿︰“我們那邊的人一旦許諾,便是一生,小溪,你不可反悔。”

  宿溪幽幽地道︰“不反悔——但打個商量,你那邊那麼多女子,街市上走的遍地都是,我要是不讓你多看一眼別的女子,豈不是要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宿溪沒想到她說完這話之後,陸喚卻看起來心中的煙花都快要炸開了來。

  近在咫尺,宿溪都能听見他狂跳的心髒聲了。

  他倉促地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稍微冷靜一點,才回過身來,啞聲道︰“若你是真的因吃醋想挖,我很開心。”

  宿溪︰……

  宿溪剛要討價還價,那麼以後她都不能和霍涇川一塊兒去看電影了嗎?霍涇川應該可以排除在男性生物之外吧,但還沒來得及說,忽然听見主臥的開門聲——

  宿媽媽半夜想上廁所,但卻听見宿溪房間里傳出來小聲說話的聲音,她忍不住走過來敲了敲門︰“溪溪,你還沒睡嗎?你是不是又半夜熬夜看電影?”

  宿溪渾身一激靈,生怕宿媽媽下一秒就要開門進來,她睡覺前也沒鎖門,這要是進來了,桌子底下完全藏不住,自己總不可能大半夜的坐在桌前,櫃子里也全是衣服——

  她心髒狂跳,宛如做賊,到處一看,慌亂之下,只能將陸喚往床上一推。

  陸喚配合地蜷起來,抓起角落里的一大堆被子,往身上一蓋。

  然後宿溪光著腳,輕手輕腳地抓了個熊在床頭,制造成堆起來的一大堆被子里全是熊的樣子。

  “溪溪?”听見沒聲,宿媽媽又站在房門外問了句︰“還在看劇?”

  “沒。”宿溪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跳上床,對房門外用迷迷糊糊剛醒來的聲音道︰“沒,我睡了,媽你听錯了,可能是樓上傳來的。”

  宿媽媽有些狐疑,但也懷疑自己出現幻听了,她對宿溪叮囑了句︰“趕緊睡,就快要開學了,高三了別熬夜。”

  然後轉身去了衛生間。

  老媽居然沒推門進來?!宿溪松了一口氣,忙道︰“好!”

  宿溪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被壓在被子下的陸喚同樣也屏住呼吸,听著宿媽媽從衛生間里出來,回到房間去,關上了主臥的門之後,兩人才同時松了一口氣。

  但接下來,房間里陷入了心髒狂跳的死寂。

  ……

  宿溪的床不算大,一米四乘兩米,她一伸手,就踫到了陸喚的身體。

  陸喚剛才被她推倒在床上,混亂之中顧不上別的,一身長袍被壓得皺巴巴,他緩緩將蒙在臉上的被子拿開,抱在懷里,朝宿溪看來。

  也是到這時候,宿溪清晰地意識到,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同的。

  她平時躺在這床上,覺得已經很大了,怎麼翻身都不會掉下去,但是陸喚抱著被子躺在她身邊,盡管少年身形修長,薄薄肌肉精悍而並不顯得壯碩,可床卻仍然一下子小了起來……

  也是到這個時候,宿溪才意識到,身邊的少年不止個子很高,肩膀也是很寬的,他能拉得動長弓,躺在自己旁邊一下子侵略性十足,自己怎麼還一直把他當短手短腳的幼崽——實在是游戲系統誤人!

  再加上,臉頰發熱,不知道是她還是陸喚的心髒砰砰砰快要跳出來的聲音,就導致這床顯得更小了。

  ……

  古人雲,發乎情,止乎禮,更何況小溪這邊的世界要到二十歲才能談婚論嫁。陸喚的理智告訴他,應當迅速起身,趕緊回去了,可是他又怕今晚宿溪對他說的那一切,像是一場美好的夢境一般,待他回去了,這夢就醒了。

  宿溪也從來沒有和男孩子躺在一張床上的經驗,盡管衣服都穿得好好的,但是仍然讓人心驚肉跳。

  她的理智告訴她,應該一腳將陸喚踹回他那邊的寢殿去,但是大約是一旦情竇初開,便會生出許多依依不舍的心思。

  她竟然半點都不覺得困,還想用被子蒙著腦袋,和陸喚聊聊天什麼的。

  陸喚翻身下床。

  宿溪卻忍不住攔住他,小聲說︰“你要走了嗎?我們在被子里說說話吧,小聲一點兒,裹著被子,我媽媽不會听見的。”

  “我不走。”陸喚蹲在床邊,眸子璀璨地看著她,小聲道︰“你沒趕我走,我才不離開。”

  宿溪這才高興了。

  陸喚伸手給她把枕頭熨了熨,給她把被子蓋上,壓低聲音︰“你躺下睡覺吧。”

  宿溪躺下了,把手放進被子里,扭頭看向他︰“那你呢?”

  “我就在床邊。”陸喚單膝跪在床邊,手肘撐在床上,撐著腦袋,又重復了一遍︰“我不走,可以嗎?”

  這正合宿溪的心意,她高興地道︰“好。”

  少年個子很高,即便蹲在床邊成一團,也是很大的一團。

  月色從窗戶透進來,落在他臉上,雖然烏黑長發如瀑,長袍如仙,但光看臉上神情,他倒不像是穿過千年光陰而來,而只是朝氣蓬勃的陷入了戀愛的年輕男孩子。

  他看著宿溪,宿溪也歪著腦袋看著他。

  宿溪忍不住爬起來,趴在床上,將被子扯過肩頭,蓋住自己腦袋,也蒙住床邊的陸喚的腦袋。

  宿溪和陸喚距離挨得很近,呼吸落在彼此的呼吸上。

  陸喚耳根有些紅,像是要滴血,低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感覺很神奇。”宿溪小聲道︰“別看我爸媽老是把我和霍涇川編排在一起,但要是知道我真的早戀了,肯定要打死我。”

  陸喚道︰“十七歲在你們這邊,原來竟是早戀,燕國十七歲的那些世子們早已妻妾成群。”

  宿溪說︰“你還說,你看看人家,人家十七歲妻妾成群,你呢,你還在強制別人不許你多看其他的女子一眼。”

  陸喚笑了笑。

  他注視著宿溪,忽然道︰“小溪,我想一直與你在一起,一直陪著你……”

  “無論今後會發生何事。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有什麼,光陰也好,困難也好,我只要你一個。我固然放不下燕國,但若當真要做出選擇,我仍然會來到你的世界……”

  ——即便很自私。

  他想說的話很多很多。

  他明白,對宿溪而言,他並非這個世界的什麼經常在操場上打籃球的男孩子,也並非可以請她去看電影的校草之類的男生,和那些人談戀愛,定然會輕松很多,不必去思考兩個世界的事情,也不必去擔憂對方有一天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

  但他也想說,若她喜歡,他也會學習著,如同這個世界的普通男孩子一般,去考駕照,開著那種有著四個輪子的馬車,從後備箱拿出一束花,對她提出看電影的邀約……

  和他在一起,或許會出現一些挫折,但無論出現什麼困難,他都會用跑的,來找到她。

  他別的什麼都不怕。

  唯獨怕有一天讓她覺得為難。

  怕有一天,他和他的那個世界,成了她想要逃避的東西。

  被子蒙著兩人的腦袋,有些熱,也有些面紅耳赤的灼熱感。

  陸喚話沒說完,可宿溪卻理解他所有的不安。

  她心里軟軟的,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他挺拔的鼻尖。

  她將被子拽了拽,小聲說︰“無論發生什麼,我會陪你一起的。你還不明白嗎,這是我因為終于意識到自己喜歡你而做出的選擇,並不是你逼迫我的。”

  再度從她口中听到“喜歡”二字,陸喚宛如吃到了最心愛的蛋糕,心中一片饜足。

  他心想,他想要將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給她,但是這話他可不能說出來。

  宿溪近距離地瞧著陸喚,些許月光從被子的縫隙中照進來,讓他俊美無儔的臉龐近在咫尺。

  宿溪盯著他的眉毛、眼楮,一路下滑,落到他嘴唇上。

  宿溪不由自主地變成了一只快要昏古七的顏狗。

  她想到了什麼,忽然捂著臉美滋滋地道︰“等弄好了身份證,你出現在我學校一次吧。”

  陸喚伸手將宿溪被被子壓得亂七八糟的頭發撥了撥,低聲問︰“怎麼?”

  他還以為小溪是希望他同這個世界的男生一樣,去接她放學,但——

  只見宿溪眼楮放光地道︰“來自古代的男朋友長得這麼好看,我不炫耀,太虧本了。”

  陸喚︰……

  陸喚心中幽幽地想,他恨不得全世界的人眼楮都瞎了,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她,或是將她帶回燕國藏起來,誰也瞧不見她。

  可她卻像是完全不介意別人看他一般。

  但好在“男朋友”三個字,令陸喚稍稍振奮了起來。

  無論如何,被承認的男朋友總比不被承認的男朋友好。

  “好。”陸喚允諾道。

  他將被子從宿溪頭頂輕輕扯下來,讓她躺下。

  給她掖了掖被子︰“睡吧,我守著你。”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不知道陸喚十八歲生日有什麼願望。

  陸喚幽怨︰觀音,我許下唯一一個願望,便是讓小溪吃醋,多吃醋,再吃醋一次(她總是不吃醋)

  宿溪听見陸喚的願望之後,回到家擰掉瓶蓋,往杯子里灌了一杯醋喝下,喜滋滋地對陸喚道︰“看我好不好,滿足你的願望了!”

  陸喚︰……別欺負古代人,誰不知道那是可樂不是醋。

第70章

  宿溪以為陸喚在自己身邊, 自己無論如何都是睡不著的, 畢竟得注意形象, 但萬萬沒想到, 或許是心中安心的緣故,竟然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一夜好夢。

  翌日,她醒來的時候,見到窗簾被拉上了,陽光便沒有曬在自己臉上, 只溫和地從窗簾中透進來些許。

  桌子上的草稿本上留下了一行字。

  陸喚寫道︰我今日從承州啟程回京, 回京之後來找你。

  他用慣了毛筆, 不習慣用中性筆, 因此這字跡沒有平日寫得好看。可即便如此, 仍然是一撇一捺, 很有風骨, 和學校里的臭男生很不同。

  宿溪盯著桌上的字條看了很久,又看了眼窗外的艷陽晴天, 心中像是快要溢出來的溏心蛋, 暖洋洋的。

  她將草稿本放進抽屜里,伸了個懶腰, 換上運動裝束, 出門去晨跑順便買早飯。

  戀愛使人心情好, 在小區門口遇到遛彎的大爺阿姨們,宿溪都笑吟吟地主動打了個招呼,但是排隊買餛飩, 一轉身遇到隊伍後面打著哈欠的霍涇川的時候,她想到昨晚的事,忍不住瞪了霍涇川一眼。

  霍涇川被瞪清醒了,伸手來搶宿溪買好的餛飩。

  宿溪將餛飩拎得老遠,讓他踫不到。

  霍涇川擰眉問︰“你干嘛?一大早上的吃炮仗了?”

  宿溪拎著餛飩往回走,對他道︰“你別教陸喚那些有的沒的,他還沒受到網絡社會的浸染,還很干淨。”

  “干淨?我看是空白吧。我還想問你呢,你那朋友長得跟個大明星似的,怎麼給人感覺像是從山溝溝里來的一樣。”霍涇川笑了︰“他家里剛村通網嗎,我問他有沒有微博賬號,他竟然還問我微博是什麼,我問他知不知道石澤x美是誰,他一本正經地跟我說他只知道宿溪是誰。”

  宿溪快被霍涇川給氣死了︰“你讓他了解這些干什麼?!”

  古代的那些個後宮也就罷了,被崽崽親手掐死在腹中了,但是二十一世紀的漂亮女明星可多了,萬一崽突然覺得哪個漂亮呢?

  “不僅是這個,還有籃球,現在即便是山溝溝出來的暴發戶男生也會打籃球的吧,為什麼他連幾個球星都不知道?”霍涇川道。

  宿溪听不得霍涇川嘲笑的語氣,不由自主護犢子︰“他騎射很厲害,帶兵打仗很厲害,你要和他比嗎?”

  “帶兵打仗?”霍涇川納悶地問︰“游戲里他玩將軍號?”

  宿溪︰……

  宿溪什麼也不想說了,扭頭就走,然而霍涇川十分無聊,追上來對她道︰“附近球場被我們班上幾個男生佔了,但是這幾天一直缺人,你要是有陸兄聯系方式,讓他來打籃球唄,他一米八幾的身高,不打籃球真的可惜了。”

  宿溪才不想讓陸喚去和霍涇川他們打籃球,男孩子們打籃球總是會發生踫撞,膝蓋撞得青一塊紫一塊,想想就讓人心疼。霍涇川皮糙肉厚也就罷了,陸喚皮膚那麼白,擰一下都能淤青,打籃球肯定容易撞壞。

  但宿溪又想,陸喚他未必不願意,他或許比自己想象中的還更要迫切于融入這個世界。

  于是她想了想,對霍涇川說︰“好。”

  霍涇川很是高興,扭頭往餛飩攤那邊走,一邊走還一邊發微信,給籃球群里的幾個男生說拉到人了。

  男生們的友誼十分容易建立,打一場籃球就是生死之交了。

  宿溪懷疑他追著自己說了這麼多,只怕壓根就是想要到陸喚聯系方式,好約他打籃球……

  要怪只能怪陸喚太招人……但是很快想到能文能武這麼招人的俊美少年是自己一個人的,宿溪又高興了起來。

  ……

  吃完晚飯,宿溪洗完碗,掏出手機打開了購物軟件。前幾天陸喚來得匆忙,先借了霍涇川的衣服穿,但是如果以後他會經常來到自己的世界的話,還得先給他準備一些衣服和日用品。

  宿溪的審美還行,買女孩子的衣服還不錯,但是買男生穿的衣服,卻有些摸不著頭腦——主要是她不知道陸喚的具體身高衣碼。

  擔心買了之後退換貨很麻煩,宿溪便先選中了一些款式,但沒剁手。

  白日她打開手機游戲,只見屏幕里的陸喚一直在趕路,馬匹日行千里,倉促奔忙,便也不好打擾。

  夜里,陸喚和一列羽林衛在贛州一間客棧夜宿,他沐浴完後,穿著中衣坐在床上,遲遲未眠。他想過去找宿溪,但又怕去得實在太頻繁,打攪了宿溪。畢竟昨晚已經去過了,若是今晚再去——可終究忍不住,陸喚心想,只打開幕布看一看,並不過去。

  可誰料,他剛打開幕布,宿溪就等著他了,對他勾勾手指頭︰“過來。”

  陸喚迅速起身穿好外袍,束好腰帶,裝作若無其事,並沒有眼巴巴地等待著的樣子,一腳踏入宿溪房內︰“小溪,怎麼?”

  這會兒爸媽還沒回來,宿溪為了以防萬一,還把房門鎖上了,對他道︰“把外袍脫下來。”

  陸喚︰“……”

  陸喚耳根紅欲滴血,遲遲未動。宿溪有點不解,問︰“怎麼啦?脫一下。”

  陸喚努力讓自己心無雜念,背過身去,將剛剛束上的腰帶解下來,放于一邊的桌上,隨後開始脫外袍。宿溪生怕待會兒量尺寸量到一半,爸媽回來了,于是不停催促︰“快點兒。”

  還忍不住踮起腳,幫陸喚把外袍扒拉了下來。

  古代的衣服和現代的並不同,比現代的要寬松松垮很多。大約是她過于心急,動作粗魯了些,再加上陸喚在客棧也剛沐浴完,中衣只穿上,並未束腰帶,以至于被她這麼踮起腳一扒拉,半邊肩頭便滑落了下來。

  于是猝不及防的,陸喚的肩膀到鎖骨,以及半邊胸膛,裸露在了宿溪面前。

  宿溪︰……

  陸喚︰……

  上一次見到還是隔著一層屏幕,這一次卻是直接帶著溫度的,視覺沖擊力非常的大,宿溪清心寡欲了十七年,別說看到男生的胸膛了,就連男生的手都沒牽過——!平時跟著顧沁開黃腔,其實都是吹牛而已,實際上她連小黃漫都沒看過!

  眼睜睜地看著衣袍散落後,面前少年線條優美的薄薄的肌肉露了出來,宿溪臉上的猴急還沒收拾起來,頓時慌張,臉頰燙得不行,七手八腳地給他把衣服拽上去︰“我不是故意的。”

  “無礙。”陸喚在她頭頂紅了耳根,微赧,靦腆地道︰“如今你想看就看。”

  宿溪︰……

  雖然不懂“顏控”為何物,但是陸喚早就發現,宿溪喜歡“美人”。

  不只是喜歡盯著他的臉看,還喜歡去看拋繡球的那種美女,更喜歡去煙花之地尋覓美女。上回看到萬三錢之女,雖然當時看不到宿溪的表情,但是光從宿溪的反應,陸喚便知道屏幕前的她必定是兩眼放光。

  對于宿溪的這個喜好,陸喚心中有些咬牙切齒。

  燕國俊男美女那麼多,若非她一直沒開原畫,恐怕她早就在萬花叢中迷了眼,可能根本不記得自己了。

  不僅是燕國,她的世界,英俊之人也很多。霍涇川拿著幾張女明星的照片來問陸喚,認不認識她們的時候,陸喚才意識到,這個世界有一種職業,以外貌謀生,好看的人不比燕國少。

  陸喚心中的危機感x2倍。

  他讀古書時,見到“以色伺人”的古例,素來會皺起眉頭,然而,他如今卻有些理解那些“以色伺人”之人的心理了。

  被別人盯著瞧,他會心生不悅。可唯獨在宿溪這里,他希望宿溪多盯著他瞧一會兒,只盯著他瞧。別人覺得他俊美,他只覺得渾身疙瘩快要起來了,可小溪說他好看,他心中卻砰砰直跳。

  他看著宿溪不敢抬起的腦袋,定了定心神,道︰“即便你是故意的,也無妨。”

  宿溪︰……

  宿溪心中抓狂,要怎麼解釋她不是動不動就扒拉人衣服的色情狂魔?!她雖然是顏狗,但也是一只頂天立地的純潔的好顏狗!

  “快穿好衣服!”宿溪吼道。

  陸喚慢吞吞地穿好了中衣︰“好了。”

  宿溪這才抬頭,看他衣衫整齊,松了口氣,掏出長卷尺來,給他量尺寸。踮腳量完了胳膊,去量胸圍,然後將他上身中衣微微掀起,從他腰間量到腳踝。陸喚穿著一身雪白中衣,立在原地很挺拔,乖乖讓她搗鼓。

  宿溪將量好的尺寸記錄在小本本上,這才松了一口氣,抬頭對陸喚道︰“好了,需要你的事情做完了,你走吧。”

  她腦子里剛才那一幕揮之不去,需要靜靜。

  陸喚︰……

  陸喚委屈巴拉地看了她兩眼,但見她沒有留他的意思,便只好回去了——初始界面在她家里,實在諸多不便。

  不僅要時刻擔憂她父母何時回來,而且這樣,始終不符禮儀,虧待了她。

  陸喚心想,必須早日在她的那個世界買下一處住宅了。

  承州水患成功治理而歸,京城官員對此諸多嘉許,上奏表彰。

  皇上下旨,讓陸喚盡快回京,不過,陸喚回京當日已經是夜里了,于是最早也得等到翌日才能進宮面聖。

  因而,當晚,他趁著這個時間,去了一趟京城外的農莊,見了仲甘平等人一面。

  陸喚當初以別的戶名寄存在錢莊的銀兩如今已經猶如雪滾球一般,越滾越多。皇宮中賞賜的官銀不可典當,但是民間的一些碎銀卻是可以用出去的。

  他取了一些這些碎銀,又取了一些珊瑚鎮紙之類的古董,換上那日霍兄的衣物,來到宿溪這邊。

  宿溪正在熟睡,他並未打擾,大步流星地拎著包袱,去了宿溪這個世界城中的一處小巷。

  他用霍涇川的手機查了一些資料,得知這個世界的身份信息需用“加密算法”等現代科技,雖然不擅長網上沖浪,不過他也甄別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從中篩選出一個應該能幫得上忙的人的聯系方式。

  至于身份,登記上一張孤兒的身份信息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名字便用“衍清”二字。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酸溜溜)︰長澤x美認識嗎?

  陸喚(更加酸溜溜)︰這麼長的名字你都能記住,那我的真實姓名你記住了嗎?

  宿溪︰……

第71章

  有鎮遠將軍等人的支持, 陸喚在朝中處境並不艱難, 反而勢頭漸起, 逐漸成為了除了太子和五皇子之外的新的勢力。

  他尚未去承州之前, 便已有許多門客想方設法投入他的府中,待到他又立下承州的大功,在金鑾殿上讓龍顏大悅之後,每日登門拜訪的官員更是踏破門檻。

  這些人送來的大禮也是千奇百樣,送雲霧毫尖、金雕珊瑚珠寶的也就罷了, 竟然還有送來匠人, 想要替他改造皇子府的。陸喚喜靜, 自然不喜歡一大堆人天天往府里搬假山, 于是將這些人統統拒之門外了。

  皇上倒是對此樂見其成, 燕國並無必須傳位于長子的法例, 一向是能者居之, 新出來一個老九,激起太子與五皇子等人的斗志, 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能讓太子更加專心于朝政,不再認為碌碌而為就可以輕松坐擁天下。

  而陸喚通過兵部尚書對皇上傳達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之後, 皇後在皇上那里吃了個閉門羹, 知曉若是再試圖通過選妃一事朝陸喚身邊安排人進去, 恐怕會惹怒皇上,于是只好暫時作罷。

  陸喚恢復九皇子身份之後,京城中的官員上門議親的也不在少數, 但皇後和太子那邊沒動靜之後,這些踏破九皇子府門檻的,也漸漸消失了。

  ……

  陸喚在府中,總算可以清淨一段時間。

  趁此機會,他處理了許多政務,又抓緊時間在系統中接收了新的任務。

  最近京城中發生了幾起流寇作亂導致的偷竊搶劫事件。

  原本這些若是發生在各州,只算是普通的民事案件,但因為發生在天子腳下,且在前幾日太後前去禮佛時剛好撞見,差點受到驚嚇暈厥過去,所以皇帝對眾官員責令下去,盡快處理此事。

  將幾個流寇抓進大牢,倒只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京兆尹派幾個人便可以。

  但若是想要從根本上解決此事,卻還得徹查京城各大賭坊與煙花之地,胡商來往極多的東西市,以及管理混亂的外城、京城外。頻頻作亂的流寇大多藏匿于城外。

  範圍不可謂不大。

  可即便徹查這些地方,在流寇還未作亂之前,也分辨不出來到底誰是普通百姓,誰是歹人。

  一來二去,刑部和京兆尹拿不出主意,在金鑾殿上吵作一團。

  而短短兩日,京城中再度發生了兩起命案。

  系統發布的任務十七便是有關于此︰【請接收任務十七︰京城中命案頻發,引起百姓惶恐,請盡快想到辦法,降低犯案率,並推行至各州!獎勵金幣+3000,獎勵點數+15。】

  陸喚接收下這個任務之後,一時倒也沒有輕舉妄動。先讓屬下去大理寺將近段時間來,犯下命案的被抓進大牢里的犯人的檔案卷冊取來,查看一下原因為何。

  近段時間五皇子有意和他爭搶,這件事明面上皇帝已經交給了五皇子去辦,他明面上是不能去查案的,因此他特地讓下屬去兵部尚書府中,轉了個道才弄來了卷冊。

  等到卷冊被呈上來,陸喚花了一晚上功夫,將其翻閱了一遍,大致有了些頭緒。

  天亮之前,他讓人將卷冊送了回去,同時對底下吩咐了一些事情。

  ……

  宿溪打開手機見到他在處理政務,也知道他大概是在調查任務十七。

  宿溪懶洋洋的,都不打算參與了。反正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會處理得很好。以前宿溪事事都很緊張,都要幫襯著,是因為老母親的心態,總覺得對崽崽不放心,怕他受傷。但自從北境一戰之後,宿溪發現他在這些事情上已經不怎麼需要自己了。

  尤其現在是在京城,即便五皇子和太子等人看崽崽不爽,也不可能在天子腳下刺殺。而玩心計,他們哪里玩得過崽崽,指不定是誰弄死誰呢。因此更沒有宿溪操心的機會了。

  她在北境的時候還為此難過郁悶過,覺得崽崽不再需要自己了,但是現在宿溪已經很順利地親媽粉調節到了女友粉的心態——男朋友有能力有擔當不需要自己操心還不好嗎?!多舔舔顏不香嗎?!

  而且實際上,看宮斗政斗電視劇宿溪看得很樂呵,但是真讓她參與進去,她是一臉懵逼腦子不太夠用的,因此反正家里另一半腦子聰明,她這一半就咸魚躺了。

  ……

  陸喚這邊的事情還需等待,他亦不是每日都需要上朝,因此這日白天,他上午處理完政務之後,便給自己下了班,交代給外面的守衛不要讓人進來,自己打算小憩,但一轉身,就來到了宿溪這邊。

  宿溪爸媽都不在家,宿溪正在房間里悄悄拆快遞,見到陸喚來,眼前一亮,對他神秘兮兮地道︰“快來,幫我拆包裹。”

  陸喚拂起衣袍在她身邊蹲下來,將面前的一個箱子轉了一下,看了眼發貨地址。發貨地址是兩個省之外的地方,距離宿溪家幾乎有幾千公里了,他不由得感慨道︰“前日購入,今日便到,竟然如此之快。”

  宿溪放下手中的剪刀,看向他︰“陸喚,你怎麼知道我前天買的?你又偷看我!”

  雙向視頻就是這點不好了,隨時隨地可以看到對方。

  宿溪剛知道陸喚只要一打開幕布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時候,臉頰發燙得不行,一連堅持洗了好幾天的頭,每天在沙發上規規矩矩地坐著,竭力做個精致girl。

  但是還沒堅持四天,她就堅持不住了……維持形象真他媽太累了……她還是恢復了躺在沙發上吃薯片的懶散樣子。

  為此,她逼迫陸喚不要隨時隨地打開幕布看自己,要是看,一定得提前和自己說,至少讓自己沖進衛生間往臉上抹點化妝品吧!

  陸喚沒想到自己一不小心說漏嘴,頓時語塞。

  宿溪氣成球︰“而且還是在上朝的時候!”

  她給陸喚買了衣服,想給他一個驚喜,不想讓他在幕布里看到,所以特地挑了他上朝不可能打開幕布的時候下的單。

  陸喚一邊將面前的快遞徒手撕開,一邊抬眸,有些委屈地道︰“金鑾殿上朝廷百官吵來吵去,實在是讓人頭疼。”

  吵得他腦子嗡嗡響,他只想打開幕布看看她在做什麼,圖個清靜。

  宿溪將快遞包裝扔在一邊,將里面的十幾件衣服拿出來,懊惱地說︰“可這樣就完全沒辦法給你驚喜了。”

  陸喚看著她拿出衣服,頓時意外地睜大眼楮,露出喜上眉梢的表情,驚喜地問︰“小溪,這是買給我的嗎?!”

  宿溪︰“……”

  宿溪被他故作亮晶晶的眼神給逗笑,往他肩膀上捶了下︰“好了,別裝了。”

  陸喚見她笑了,這也才笑起來。

  他見到宿溪一直蹲在地上,忍不住將她拉起來,說︰“坐床上,小心腿麻。”

  他不說宿溪還沒覺得,一站起來果然覺得兩只腿都麻了,便一屁股在床上坐下來,但是越是坐下來,從腳趾到膝蓋更是猶如布滿了麻點點一般,宿溪忍不住吸了口氣。

  “果然麻了麼?”陸喚又扶著她站起來,讓她走兩步,等她恢復了一些之後,才讓她在床上坐下,順勢在她面前蹲下來,左手按著她的腳踝,右手將她的拖鞋摘了,輕輕揉起她的腳掌上的涌泉穴來。

  宿溪有點兒不好意思,但他力道不輕不重,被按得很爽,仿佛連她多年痛經的毛病都能緩解一般,她不由得別開了臉。

  過了會兒宿溪抽出小腿,對他道︰“你快試試。”

  陸喚扭頭看了眼一地的衣服,心中動容,回頭問她︰“原來那日你給我量尺寸,是為了這個。”

  “不然是為了什麼?”宿溪笑著道。

  陸喚依然蹲在她面前︰“我還在寧王府的時候,忽然有一天見到破舊的衣櫥里多了一排大氅,那時我便想,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幫我。當時我無論如何想不到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也想象不出來你的容貌。”

  他說這話,宿溪的視線就忍不住落在了他的衣襟處露出來的一小片鎖骨上,那里還有淺淺的鞭傷疤痕。宿溪笑著道︰“胡說,你以為當時我不知道你的心理活動,你明明是警惕萬分,覺得給你送東西的人是大壞蛋。”

  陸喚听她這話,莞爾了一下。

  宿溪見他好看的笑容,心神蕩漾,但同時又有些酸楚,她張開手,對陸喚道︰“抱一下。”

  宿溪太跳躍,陸喚沒反應過來,耳根陡然一紅︰“為何突然要抱?”

  宿溪惱羞成怒︰“搞快點,抱不抱,不抱算了。”

  她話音未落,陸喚就陡然站起身來,俯下身擁住了她,宿溪坐在床上,被他壓得微微往後仰,腰脊有些難受,發出了一聲輕哼。

  陸喚感覺得到,于是翻了個身,在床沿坐下來,掐住宿溪的腰,輕而易舉地將她放在了自己膝蓋上。

  他緊緊抱著宿溪,將腦袋埋在宿溪脖頸處。

  宿溪感覺貼著自己的少年的胸膛里的一顆心髒的跳動,感受到他的快樂和慰藉,無關乎任何欲望,他就只是單純地擁抱他的唯一罷了。宿溪的手放在陸喚的脖子上,說︰“都過去了。”

  陸喚搖搖頭,道︰“不必安慰我,我並不覺得那時苦。”

  宿溪︰“為什麼?”

  陸喚道︰“前十四年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苦罷了,而且我現在都已經快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了,我感覺我的人生開始的地方是從有一天風雪之夜,我的茶壺里突然多了水開始。那之後喜怒哀樂才開始清晰了起來。至于先前——先前寧王府中有多少下人,長什麼樣子,我半點也沒留心。不過,要是可以的話,幕布早點出現在我面前就好了。”

  宿溪不解,從陸喚的胸膛里將腦袋抬起來,看著他。

  陸喚也抬起頭來,垂眸看她,莞爾︰“想多幫你跑幾次八百米,偷偷往你口袋里塞零花錢。”

  “零花錢?!”宿溪頓時眼楮亮了︰“說話算話!我給你買衣服花了好多錢,快窮了。”

  陸喚將手伸入懷中掏了掏,忽然掏出一張建設銀行的卡來,遞給她。

  宿溪一頭霧水。

  陸喚︰“我有身份證了,開了戶,這是銀行卡,里面應該有——”

  陸喚讓人幫忙倒賣了一些銀兩和辨不清楚年份的寶石,賣來的人民幣全都打進了這張卡里,他不大記得有幾位數,但是應該在六位數以上。

  他道︰“應該有一些錢,密碼是你生日,你改天去看看。”

  宿溪頓時從他身上跳起來,兩只眼楮興奮地刷滿了$$,對啊,她怎麼沒想到,陸喚隨便從古代帶點什麼過來,都能賣好大一筆錢了——游戲系統是他的親爸爸吧,憑什麼兩百點是他能夠穿過來,而自己還要等三百點才能過去啊!

  “買手機!”宿溪拽著陸喚往外走,興沖沖地說︰“有錢了咱們去買個手機吧,我先教會你手機的更多功能,你別跟著霍涇川學了,我怕他把你教壞。”

  陸喚笑了笑,無奈道︰“先換衣服。”

  “對對對。”宿溪已經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橫財沖昏了頭。

  她美滋滋地捏著卡,道︰“你快換,我轉過身去!”

  “穿哪一件?”陸喚看著地上的一堆還沒拆封的衣服,這些短袖衛衣在他眼中看起來差不多,也分辨不大出來衣服款式。

  “今天好像降溫……”宿溪轉過身去,給他挑了一件黑色骷髏騎士衛衣,一條淺色的褲子,然後一雙白色運動鞋。她興致勃勃地遞給他,然後就關上房門出去了,在外面催促他趕緊換,宿溪有點兒興奮——又到了她最愛的環節,看男朋友變裝的環節。

  過了一會兒,房門開了。

  陸喚將地上那堆包裹收拾了下,放在床腳,然後將快遞包裝壓縮成一堆,拎著走出來。

  “換好了?”宿溪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他烏黑頭發宛如瀑布一般,實在太長,這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剪短,畢竟還得回到燕國去處理政務。于是只能從包裹中拿了頂鴨舌帽,戴在頭頂。幸好他鼻梁又高又挺,一張英俊的臉讓人不會錯認性別。

  宿溪第一次看陸喚這樣穿,一米八五的身高穿著加大大碼的衛衣,和干淨的白色運動鞋,寬肩長腿,看起來就像是機場走秀的年輕偶像一樣,無論往哪里的人群中一站,都絕對鶴立雞群。

  “怎麼?”陸喚見宿溪目不轉楮,有點局促,他到底是不怎麼穿得慣這個朝代的裝束,尤其是胸前閃閃發亮的兩個大骷髏,不知道是什麼審美,但偏偏是宿溪買的,他不能表現出偏見。

  “好帥。”宿溪眼楮發光。

  陸喚心知她喜歡自己有一半大約是因為自己的臉,自然願意在她面前將臉露出來。

  但他不喜歡被外面的人圍觀,于是微微皺眉,考慮是否出去買一只口罩。

  但這話還未問出口,就見宿溪忽然雀躍地朝他懷里奔過來,一下子撲進了他懷里。

  “嗚嗚嗚好帥,我好喜歡。”宿溪抱著他的腰不撒手,腦袋在他懷里蹭來蹭去。

  陸喚︰“……”

  他方才要說什麼來著,他已全然忘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看著陸喚︰好帥!

  陸喚(飄飄然)(揚起了下巴)

  宿溪看著電視劇男主︰窩草好帥!

  陸喚︰……

第72章

  不像是陸喚的燕國那邊, 約會還可以逛胭脂鋪看花戲放河燈的, 現代社會情侶們約會無非吃飯看電影KTV三部曲, 無聊至極。

  平時班上同學約宿溪出去做這些, 宿溪都沒什麼興致,覺得還不如宅在家里睡懶覺。但現在她才知道,不是這些事情太無聊了,而是一起玩耍的人實在是太常見了,宛如天天都要吃的白米飯, 在學校里天天朝夕相處也就罷了, 放假了還要約出來, 哪里讓人提得起興致?

  但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點什麼, 那感受就完全不一樣了啊。

  宿溪拉著陸喚去商場, 在自動扶梯前, 兩人止住了腳步。

  陸喚雖然已經花了半年時間, 對現代文明有了些研究,但是畢竟時間不夠充裕, 大廈里面的事物都只是匆匆掃過的, 還沒仔細研究過這種竟然能載人緩緩向上的扶梯。

  他不由得單腳踏上去,過了幾秒之後, 另一只腳才也踏上了上去。

  他眉梢上挑, 對自動扶梯的動能饒有興趣。

  宿溪光是看他這副樣子, 都覺得可愛,都覺得看得津津有味、興致盎然。

  還哪里會覺得無聊?只恨時間不夠用,他到時候又要回燕國上班, 不能跟她去學校。

  大約是由于工作日的緣故,商場人不太多,但是兩人所經之處,櫃姐與顧客們忍不住紛紛朝著陸喚和宿溪看來。只覺得這兩人鶴立雞群,男孩子高大俊美,女孩子膚白可愛,站在一起非常吸引人的目光。雖然男生鴨舌帽下的長發有些突兀,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女生站在他身邊,眼眸彎彎的,便奇妙地中和了這種突兀感。

  自動扶梯上去了,宿溪和陸喚並肩朝一家x雪的茶走去。

  宿溪想讓來自古代的陸喚也嘗一嘗她這邊現代的美食,第一大特色當然是各種好喝的奶茶。

  走在他們前面的看起來也是一對從學校里出來的情侶,那兩人可黏糊多了,還穿了情侶兜帽衫。陸喚抬手壓了壓帽檐,盯著那兩人一大一小號的衣服看了會兒,又看了眼宿溪,眼里閃過疑惑,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畢竟燕國的服飾男女之間涇渭分明,從來沒有男子與女子穿著一大一小同樣的衣裳的。

  宿溪被他求知欲十足的眼神逗得心中一樂,忍不住朝他挨得近了點兒,然後扭開頭,假裝若無其事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確認了關系之後,牽手擁抱分明應該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但大約兩人都是青澀的新手,導致第一次做起來,一切都像是放了慢動作一般——

  這一瞬空氣中的氣味、周遭路過的店鋪、所穿的衣服,都因此而變成了記憶里鮮活的一道。

  “……”陸喚同手同腳了一下,才努力恢復正常行走。

  他砰砰的心跳聲在胸腔和耳膜里咚個不停,方才在家里宿溪突然撲上來抱住他,只是抱了一下下,他便已經花了這一路來平復心情了,而現在,宿溪還直接用兩只手宛如無尾熊抱竹子一般拖著他胳膊,可能、大概——應該會抱很久?

  陸喚修長的手指垂在身側,緊張地捏了捏,震顫和歡喜隨著血液抵達頭頂,猶如過電。

  他咳了下,竭力讓自己自然一點。

  就是平日里平衡極好上能騎馬帶兵下能力挽長弓的四肢居然有點不對付起來,走得不太順暢。

  以及……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宿溪也有點兒緊張,畢竟大庭廣眾之下嘛。但是礙于身邊的九殿下繁文縟節太重了,分明很想和自己親近一點兒,都快想瘋了,但卻硬是一直生生忍著,自己要是不主動一點兒,什麼時候才能和別的情侶一樣晃手手。

  她也毫無經驗,但是即便外強中干,也要若無其事地裝出很熟練的樣子。

  于是她將陸喚胳膊抱得更緊了。

  陸喚胳膊被掐得有些疼,但漆黑的眸子極亮,心中宛如艷陽晴天。

  兩人心照不宣,耳朵紅紅、竭力裝作很自然的樣子,走進了奶茶店。

  宿溪指了指幾個招牌飲品,對應著圖片,對陸喚介紹道︰“這是珍珠,這是椰果,這是奶蓋,都是一些可以加在奶茶里的東西。奶茶倒也不完全是牛奶加茶,總之你可以理解成一種調料手法比較特殊的飲用之物。你想喝什麼,這菜單上很多圖片,你瞅瞅。”

  陸喚看著她︰“你想喝什麼?”

  宿溪毫不猶豫道︰“霸氣芝士草莓。”她百喝不厭的也就這個了。

  陸喚轉頭對服務員道︰“兩杯霸氣芝士草莓,一杯低糖無冰,另一杯隨意,多謝。”

  宿溪忍俊不禁,來這個世界久了,連怎麼點奶茶他都學會了。

  兩個服務員都是男生,抬起頭看他,有些被他大約一米八五的身高驚到——其實這身高也不算突兀,畢竟現代營養好,長得高的男孩子一大把。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櫃台外面這位穿著黑色衛衣戴鴨舌帽的男孩脊背格外挺拔,渾身有種說不出來的馬背挽弓滿月長劍的氣質,以至于讓人感覺他格外的高,而且盡管他神情溫和,眸帶笑意,但他往那里一站,無形中便已有了壓迫感。

  兩個服務員將小票遞給宿溪,還沒從中反應過來,陸喚便拉著宿溪在角落的一處坐下了。

  因為人不多,兩杯芝士草莓很快便好了。

  陸喚去拿了來。

  “這是吸管。”宿溪耐心地教他。

  這些細節之物,即便陸喚此前沒見過,可初次見到,還是能夠一點就通。他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宿溪面前那根吸管的白紙套子摘掉了,利落地插進那杯低糖無冰的芝士草莓飲品中去,隨即遞給她,感嘆道︰“科技改變生活。”

  宿溪懶洋洋的用手托著腮,看著他︰“啊。”

  陸喚遞到她嘴邊。

  宿溪喝了一口,笑眸彎彎。

  雖然被伺候周到的是宿溪,但陸喚神色看起來比她還要高興,精神振奮,像是恨不得沖到櫃台邊上,再買一千杯,一杯一杯地幫她放進吸管似的。

  “你快喝呀。”宿溪捧過自己的那杯,慫恿他。

  陸喚這才嘗了一口。

  宿溪期盼地看著他,問︰“怎麼樣?”

  “第一次嘗,有些甜,沒什麼果味。”陸喚評價道︰“不過我很喜歡。”

  宿溪高興道︰“估計你喝不下了,下次來再帶你嘗嘗別的味道,還有,我們這里好吃的好喝的可多了,還有火鍋、烤肉、壽司、自助餐——你全都沒吃過吧,都可以挨個去嘗了。”

  這些對于陸喚來說的確全都是新奇之物,不過他素來對美食佳肴沒有過多的欲望,因此听見這些神色一直如常,他只是喜歡和宿溪一道做些事情罷了,無論所做之事為何。

  而宿溪自己都把自己說得有些饞了,她看陸喚一直笑意璀璨地瞧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角。

  以前听別人說談戀愛的時候無論做什麼小事都覺得快樂,宿溪還嗤之以鼻,可現在卻發現原來真的是這樣。

  來商場買杯奶茶坐下來喝,原本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因為做這件事情是同陸喚一起,于是再平凡的事情,都讓她覺得很快樂。

  心里像是住進了一只莽撞的貓,她看著陸喚的時候,拿尾巴撓一撓她的心尖,讓她心尖癢癢的,其他的時候又慵懶地趴成一灘,讓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種擁有著的饜足感。

  喝完奶茶原本打算看電影,但是宿溪見到今天也沒什麼好看的電影上映,于是取消了這個計劃,反正等有好片子上映,再把陸喚從那個世界拽過來,也來得及。

  于是兩人散步往回走。

  剛好一路上宿溪可以對陸喚介紹各種城市建築物,美術館、手工店、人行道、紅綠燈之類的。

  上次陸喚來得匆忙,且不確定穿越機制,宿溪心里掛著事情沒心情閑逛,但現在一切塵埃落定,知道他隨時可以來到她的世界,她就變得悠悠然了。

  陸喚也一樣,雖然仍然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很多戀愛技巧他也不懂,但他見到飛速飛過去的汽車,便下意識走在了靠近汽車道的那側,將宿溪護住內側。

  等到有綠化帶的地方,他帶著宿溪走在里面。

  這些完全是無師自通的東西。

  夏末秋初,天上蔚藍無雲,天氣涼爽不熱,剛剛好,不過散一會兒步也容易覺得累。

  陸喚忍不住停住腳步,轉頭看著宿溪,宿溪拿著還沒喝完的草莓奶茶,喝了一口,問︰“怎麼了?”

  “距離家里還有一段距離,我背你嗎?”雖然是問句的語氣,但陸喚耳廓微紅,眸子里是期盼之意。

  他早就想這麼做了,還在另一個世界——宿溪讓他做俯臥撐的時候,他就想這麼做了。

  後來才知道,他壓根沒有背過宿溪,當時壓在背上的不過是宿溪的一根手指頭,他在宿溪眼中還是個短手短腳的侏儒……

  光是這麼想想,陸喚就覺得有些氣竭。

  他竭力不去想這些丟臉的事情,沒等宿溪反應過來,便抱住她的腰,將她提起來放在一邊的綠化帶台階上,然後轉身在她面前蹲下來,撐了個氣定神閑的馬步。

  陸喚非要背她,那她恭敬不如從命了。

  宿溪笑嘻嘻地跳上他的背︰“接穩我了啊!”

  她跳上去,重量也不算輕,但陸喚下盤極穩,晃都沒晃一下,兩只手握住她的膝蓋彎,將她穩穩當當地背在了背上。

  接著,少年大步流星,健步如飛。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一樣,走得極快極穩。

  宿溪拿著飲料和他的帽子,下意識用兩只手臂圈住他脖子,他脖頸一僵,呼吸漏了一秒,這才宛如繞來繞去地達到什麼目的般,稍稍放慢了腳步。

  宿溪趴在他背上,悶笑出聲。

  俯臥撐那次沒能把“速度、力氣、動作”三位一體的炫成功,他肯定要想辦法炫回來的,還是熟悉的臭屁男孩配方。

  “笑什麼。”陸喚听著宿溪的笑聲,耳廓不由得也有些紅。

  莫非她發現了他從她看的那些肥皂劇里學來了這一招?他見那些男子騎摩托車騎得飛快,就能讓身後的女子摟腰。他便記在了心里。

  宿溪摟著他脖子,用空著的那只手捏著他通紅的耳朵,哈哈笑道︰“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可愛。”

  陸喚不大樂意︰“堂堂九尺男兒怎可用‘可愛’形容?”

  還不如像之前那樣用‘帥’形容,‘可愛’二字未免過于娘炮,他不愛听。

  “夸你就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宿溪笑著道︰“你不是剛學會了百度嗎,你去百度下,一個女生形容一個男生可愛,表示什麼?”

  陸喚單手撈著宿溪的雙腿,另一只手騰出來,掏出剛買的新手機,茫然地百度了下。

  他學習速度很快,第一次用手機,打字非常費力,但是現在打字速度已經可以和中老年人比拼一下了。再熟練之後,應該就可以變成霍涇川他們的這種飛快速度。

  他笨拙地摁著手機,查了下。

  只見百度上說︰

  “形容一個人可愛,通常是非常非常喜歡那個人,喜歡到了極點,才會這麼說。”

  陸喚看到這行字,心里轟隆一下,幸福得不知所措。

  ……

  他面紅耳赤又激動,想了想,腳步稍稍放緩。

  最後他立在原地,微微扭頭,對身後的宿溪用十分認真的口吻道︰“可我認為,你才最可愛。”

  宿溪自認為心里的小鹿撞了好多天之後,已經練就了鐵腦袋功了,但是猝不及防撞見他漆黑溫柔的眼眸,趴在他肩膀上,感到他耳廓擦過自己臉頰……

  她心里的小鹿還是重重地,砰砰砰撞出了一臉血。

  這一刻,宿溪心中想,天啊,她都想要親親他了。

第73章

  陸喚查閱完近來京城中發生的幾起搶劫與斗毆傷人事件之後, 便直覺這些案件有些異樣。

  若是真按照大理寺已經捉拿歸案的那幾人來看, 這些案件應該毫無共同點, 只不過幾個亂民在不同時間點不同地方忽然起亂罷了, 這誰預料得準下一起又會發生在什麼地方呢,要說有什麼對策,便只能是提醒一下百姓注意安全罷了。

  看似毫無聯系,但其中有一個細節卻有些突兀,引起了陸喚的注意——其中兩起案件犯事之人按照大理寺記錄的卷冊, 家中處境貧困潦倒, 可犯事的地點卻在內城西市。

  京城內有兩大集市, 分為東西市。

  西市因擁有一條漕運之河, 素來與胡商貿易良多, 久而久之, 西市所售之物幾乎全都是一些奇珍異獸、金銀寶器這類開出天價, 只有皇宮內的人以及達官貴人才能買得起的東西。

  而東市一條天街貫穿,才是城內百姓采購交易、舉辦燈會、熱鬧聚集的地方。

  西邊的土地也是高價, 只有朝廷重臣的府邸才能安置于此。先前陸喚在寧王府中, 因寧王府沒落,府邸也只是在較為偏僻的東邊。

  換句話說, 尋常百姓大多都在外城買物美價廉之物, 即便手中還算有點銀兩, 算是京城中的半個富人,頂多也只是去往東市,采辦一些物資。畢竟西邊來來往往的大多都是貴官子弟, 若是不小心沖撞了,沒有命來賠的。

  因此,這兩個犯事之人分明家徒四壁,可卻在西市犯了事,便很奇怪了。

  犯事那日他們去西市是干什麼呢。

  陸喚讓手底下的兩個人去秘密查了查。查的卻不是案件發生當日,西市周遭酒肆以及煙花之地的老板們的說辭。這些大理寺應當是已經查過了,才能將犯事之人捉拿歸案的。而這些人也極容易被收買,再問一遍也是白費功夫。他讓人查的是幾起案件發生當日,西市所有進出人員。

  西市人流量眾多,管轄並不算嚴格,這一點極為難查,需要戶部的人配合。因而過了兩日陸喚才將卷宗拿到手。他讓部下將幾次案件發生當日,都在西市的人挑選出來。這樣一篩漏,便從來往的幾萬人中挑出了一百九十八人。

  這一百九十八人中,有幾個人引起了陸喚的注意。

  其中有一個尖帽長袍、神鼻高目的胡商,是兩月之前運送樹木與地毯來到京城的西域商人,來了京城多達數次,近兩月卻沒有任何交易記錄。

  陸喚去了兵部尚書府上一趟。西域來的人踏入燕國疆土之時都必須有通關文牒,且要經過由駐守將士進行的評估,若是容易作祟者,輕易不會放入燕國疆域類。因此這胡商的評估兵部尚書應該收到過。

  兵部尚書忙不迭帶他去了庫房,讓兩個下屬花了許久的功夫,才從積壓成山的通關文牒中,找出這名胡商的評估記錄。只見北境將士對其的評估是性情暴躁,但雙目如鷹隼,鑒賞能力極強。

  ……

  兵部尚書知道陸喚最近在暗中調查此事,見他合上通關文牒副本,便轉身關上門,問他道︰“九殿下,如何?”

  “恐怕這事不是大理寺查到的那般簡單。”陸喚道。

  這樣一番調查之後,他心底對近來京城中流寇作案一事,幾乎有了完全不同的推測。

  他擰了擰眉,對兵部尚書道︰“那兩個此前從未去過西市,卻偏偏在西市玷污並殺害兩名女子的商販,應當只是替死鬼。”

  兵部尚書听了,道︰“天之腳下犯罪不同于州郡犯罪,辦案的人本就是提著腦袋辦案,更何況前些日子太後被沖撞,皇上勃然大怒,勒令盡快查清此事,捉拿犯人入獄。若是有人膽敢包庇,可就是欺君罔上的罪名了。風口正緊,有誰敢那麼大的膽子?!”

  陸喚看了兵部尚書一眼。

  兵部尚書這話雖然是個問句,可他心中已然轉過彎來了。

  這事兒在京城中鬧得沸沸揚揚,目前是五皇子和大理寺在查。現在大理寺已經將犯案之人全都捉拿歸案,上報給了朝廷,但其實只是抓了個替死鬼來頂罪。皇上那邊還以為事情解決了,暫時龍顏大悅,覺得大理寺辦事十分有效率。

  但是若是深查一下,肯定就能發現抓錯了人,那胡商背後有人在包庇。皇上已不惑之年,雖然疏于朝政,但也不是什麼愚笨之人,否則也坐不上這個位置,被他發現只是遲早的事。而即便他過了半月還沒能發現,必定也會有人捅到他面前去,讓他發現。

  到時候這件事要麼是大理寺過錯疏漏之下抓錯了人,要麼是大理寺被買通包庇那胡商構陷無辜百姓。

  五皇子也難辭其咎。

  皇上盛怒之下,應當會革大理寺的職,禁五皇子的足。

  但若事情真的那麼簡單,反而就奇怪了。

  陸喚道︰“我查了下這名胡商,見他近兩月沒有在京城有過任何交易,關系很干淨,幾乎查不出他是誰的人,只是太子去年生辰時,他剛好路過太子府,便抬著奇珍異寶進去給太子賀了壽。若非得查,便只有他和太子這層關系了。”

  他能查出這一層,皇上也能查出來。

  兵部尚書道︰“您的意思,莫非是太子連同這胡商一道構陷于五皇子?可太子沒那麼多心眼,這種事情,若非丞相那邊所為,反倒更像是五皇子使的一出苦肉計,將自己設計進去以此來扳倒太子。”

  “你的猜測沒有錯,但目前證據缺乏,誰也不能確定這胡商是誰的人,給誰辦事,說是皇宮里的另外幾人也未嘗不可。”

  兵部尚書道︰“二皇子一向低調,不大與人往來,三皇子雖然聲色犬馬,卻也同樣叫人看不穿心思,說是這兩位,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如今——”

  兵部尚書倒是被提醒了,陡然一個激靈,如今樹大招風的不正是陸喚嗎?!若是到時候按照他二人的推測,皇上開始調查起此事,這胡商突然一口咬定是陸喚所為,那麼事情便大了!這實在是很有可能。太子雖然是唯一與胡商有直接關系的,但朝廷皇子們中,卻只有陸喚一個人在皇宮外還有著一層富賈身份,說是這胡商在北境之地與陸喚有什麼聯系,也能生搬硬造出來一些。

  到時候,無論查出來這胡商是誰的人——或者說這胡商一口咬定,他是誰的人,那麼那位皇子都會變成借刀殺人,構陷太子、推鍋五皇子之人。

  到時候就不知道皇上會信誰了。

  兵部尚書如此一想,冷汗涔涔,說道︰“我竟還沒想到區區一件京城流寇作案,竟能引出這麼多。如今也沒有太多的證據,也查不出來是誰設下此計。”

  仔細想去,竟然感覺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這幾位都有可能。而若不是他與鎮遠將軍了解陸喚的秉性,恐怕會覺得陸喚嫌疑最大,畢竟,一石二鳥地將太子和五皇子拖下水,剩下的他便是京城名望最大之人,這樣看來,他會是受益最大者。

  他會這麼想,只怕到時候皇上也這麼想。

  雖沒有證據表明這件事是沖著陸喚來的,但是陸喚算了算,他回京已經四月有余了。除了太子與皇後那邊想借選妃給他身邊安插人沒成之外,另外幾位皇子恐怕也曾試圖安排眼線進他府中,只是他府中駐守的都是一道從北境歸來的羽林軍,眼線根本擠不進來。四個月過去,藏在暗中的人一開始不敢輕舉妄動,但到現在,怎麼著也該開始按捺不住動手了。

  陸喚對這些爭來斗去倒盡了胃口,深覺無趣,但既然兵來,將自然要擋。

  他對兵部尚書道︰“暫且先不去管是誰設下此計,只管破局便可。”

  他讓兵部尚書翌日上朝時,在金鑾殿上提出幾項舉措——將東西市劃分更清晰的區域方便管理,並試行宵禁,待到太陽落山之後,由大理寺牽頭,六部每部派出人手,在京城內巡邏。若是在宵禁之時,抓到可疑犯案之人,輕則打板,重則殺頭。

  除去先前流寇作案一事,京城內偶發犯罪也著實不少,此舉可以一定程度降低犯案率。

  若是此舉在京城內試行後發現可行,還可推行至各州。

  金鑾殿上兵部尚書提出此舉之後,有官員贊同,覺得此舉可極大程度維護治安,也有官員大力呵斥,認為宵禁影響民生,暫時還沒辯論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暫時不管,陸喚翌日拜托雲太尉,讓其帶幾個官員去西市談事——或者說,裝出談事的樣子。

  雲太尉與丞相是政敵。雲太尉一旦前往,丞相那邊必定會想方設法打听他與那幾個官員在密謀何事。

  這破局的重任,便落在了太子政黨中,唯一頭腦還算清醒的丞相身上。

  ……

  陸喚安排了一些事之後,靜待事情發展。

  除了此事之外,先前的任務十六,推進輕徭薄賦的法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事的事情,還需要一個契機。陸喚想早些達到三百點,于是在政務上越發的宵衣旰食。

  不過宿溪這邊正在放暑假,等過一陣子她高三了去上學了,兩人約會的機會可就不多了。

  于是陸喚每日快速地處理完政務之後,都會直接穿到宿溪這邊來。

  夏末,漫長的暑假快要過去了,最後幾天格外炎熱,知了在宿溪的小區、在陸喚的府邸,都是同一個音調的聒噪地叫著。霍涇川央求了宿溪好長一段時間,宿溪沒抗住他的軟磨硬泡,把陸喚叫來和他們打籃球了。

  籃球場在學校,放假之後,教學樓沒法進去,但是學校還是可以進的。

  霍涇川見到陸喚就眼楮一亮,過去打招呼︰“陸兄,我可想死你啦!”

  他們球隊前段時間有個隊員腳崴了,一直缺人,導致班上幾個男生半個多月都打不成籃球。老早就想叫別的球隊的人來,但是相互之間不熟悉,容易發生沖突。

  而陸喚簡直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他個高,能夠震懾住對面球隊的人,但是打籃球他又是新手,不會蓋過自己的風頭——

  霍涇川這麼暗搓搓地想著,還一邊朝操場周圍逐漸聚集起來的女生們看了眼,心中小算盤打得叮當響。

  陸喚大帥哥長著一張俊臉,可以吸引來好多漂亮女生,但待會兒開始打籃球了,那些女生就會發現,這人雖然長得帥,但是打籃球完全就是個菜鳥,還不如長得僅次于他,但是打籃球技術比他漂亮多了的高二十六班的霍涇川——本人。

  這樣一來,那些女孩子的目光定然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霍涇川這麼得意洋洋地沉浸在自己的美夢里,看向陸喚的眼神也就更加熱絡。

  陸喚將烏黑長發扎了起來,戴著頂鴨舌帽,穿著宿溪給他挑的蠟筆小新短袖,圖案是野原廣志,露出線條優美、白皙結實的胳膊。

  雖然穿得有點幼稚,但臉上的表情又冷又酷,一下子就吸引了操場附近很多回學校拿東西的女生們。

  很多人圍到籃球場邊上,還發短信給自己朋友尖叫。

  霍涇川雖然和陸喚同齡,但霍涇川溫室長大,哪里比得過陸喚這種在政斗中長大的小狐狸。

  陸喚大致能猜到霍涇川的心思,心中覺得有些好笑。不過霍涇川對宿溪平時諸多照拂,陸喚在確定了他並非能威脅到自己的人之後,便對他也有幾分善意。

  他對霍涇川點了點頭,道︰“霍兄,給我講解規則罷,麻煩了。”

  霍涇川已經習慣了他文縐縐的說話方式,給他講解起來三分球、投籃、犯規等。而另外幾個隊員都用看新大陸的眼神看著他。

  宿溪穿著短袖短裙,抱著外套擋在身前,守著一箱礦泉水站在操場旁邊。顧沁就站在她身邊。

  宿溪有點兒緊張,上次見到商場里有人穿情侶衛衣之後,陸喚就讓她刷他的卡,買兩件。

  軟磨硬泡了好久,宿溪就買了兩件蠟筆小新的,自己身上是美伢。

  陸喚雖然不認識這兩個卡通人物,但是眼眸很亮,顯然高興得不得了,宿溪見他這麼開心,也就隨他去了,跟著他一塊兒穿了情侶衫出來。

  但是萬萬沒想到今天操場這麼多人,宿溪做賊心虛,臉頰發燙,用外套將身前的圖案擋著。

  那些女孩子盯著陸喚眼楮發亮,議論紛紛,但顧沁已經見過陸喚好幾面了,免疫力提升了上去,就沒那麼移不開視線了。

  她在和宿溪小聲說放假之前的八卦︰“听說校草給你遞過電影票的第二天,就故技重施約隔壁學校的女生看電影了。”

  “是嗎?”宿溪一邊因為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緊張,一邊盯著球場,怕陸喚第一次打籃球,磕到踫到,就沒怎麼听進去顧沁的話。

  顧沁比他義憤填膺,翻著學校里的八卦,說︰“現在的男生怎麼都這樣,我看那根本不是喜歡,只是消遣吧,幸好溪溪你當天沒和他去看電影,要不然得成笑柄了。”

  說著說著,顧沁的視線忽然落到操場邊上的一個穿針織衫長裙的女生身上,突然揪住了宿溪的胳膊︰“臥槽宿溪你快看,那個女生好漂亮。”

  比起剛才的話題,宿溪顯然對這個更感興趣,她緊張的注意力稍稍被轉移,眼楮頓時“唰”地就亮了,反手握住顧沁的手,問︰“哪里哪里?”

  “那邊。”顧沁伸手指了下,道︰“不知道她裙子哪里買的,顯得身材好好,我估計是穿不出來,溪溪你倒是可以嘗試下這種風格,不要整天休閑風了。”

  宿溪目不轉楮地盯著那個姑娘,贊嘆道︰“確實漂亮,黑長直可真好看啊,以前怎麼沒在咱們學校見過啊,是不是隔壁學校的……你去打听一下……”

  她這話還沒說完,不知怎麼感到身上一股涼颼颼的冷氣。

  她下意識從制冷來源看去,就見籃球場上還未開始,其他人都在熱身,陸喚一邊熱身,轉動胳膊,一邊幽幽地看著自己。

  宿溪︰……

  她突然想起來陸喚行軍打仗,耳力目力都極好,就這麼十來米的距離,他都能听見。

  宿溪話到嘴邊,陡然變成瘋狂的彩虹屁︰“不對!身材是好,但沒有陸喚好!長得是很好看,但我覺著還沒有陸喚好看!”

  顧沁︰……?

  陸喚表情舒展開來,但接下來的熱身,一直有意無意擋著宿溪看向那小姐姐的視線。

  宿溪︰……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我太難了。

  陸喚︰我太難了,防男還要防女。

第74章

  霍涇川是真的不知道陸喚從哪個山疙瘩出來的, 居然連三分球罰球這種規則都是第一次听!他抱著敷衍的想法, 草率地講了一下之後, 發現陸喚竟然還听得非常認真——難不成陸喚說他‘不會打籃球’其實不是自謙, 而是真的不會嗎?!

  自己的確是想叫個不怎麼會打籃球的帥哥來襯托自己,但不是想叫個拖後腿的啊!

  霍涇川的表情頓時十分的難以言喻。

  他看著陸喚,忍不住問︰“我有個問題很早就想問了,你是不是從哪個朝代穿越過來的?”

  陸喚看了霍涇川一眼,不慌不忙地從褲兜中掏出自己的身份證。

  霍涇川見他跟掏什麼寶貝似的掏出一張卡片來, 不禁湊過去看了眼, 陸喚在他頭頂氣定神閑地道︰“本市人, 童叟無欺。”

  霍涇川︰……

  他心中︰我信了你的邪!哪里有本市人方言都听不懂的?!

  吐槽歸吐槽, 籃球賽還沒開場, 霍涇川和一群隊友圍著陸喚, 讓陸喚先試著投個籃試試看——看看待會兒戰略性地將他安排在哪個位置。

  陸喚已然明了規則, 無非在敵軍包圍下,將籃球擲入那個框內。他接過籃球, 只覺得實在過于輕, 里面像是充盈了什麼氣體一般,捏在手里毫無重量感。比起長纓槍、重石箭等, 堪稱輕若無物。

  這樣的話, 需要將力道放輕, 否則只怕會一舉扔到校外去,惹人非議。

  這樣想著,陸喚朝後走了兩步, 將籃球捏在掌心里。

  他胳膊垂著,可籃球仿佛有什麼吸引力一般,緊緊扣在他手中。

  霍涇川身邊的隊友道︰“你帶來的帥哥看起來不像是不會的樣子啊!單手捏籃球可不是誰都能做到!你就做不到。”

  “……”霍涇川抱著胳膊,面子有點掛不住︰“奶奶的,我也懷疑他在驢我……”

  話還未說完,陸喚手一抬,手指輕輕一點。

  投球了。

  那枚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準確無誤的拋物線。

  還沒砸進籃筐里,籃球場上的人便都知道這枚球十分的準。

  場外的人也睜大眼楮,剛要喝彩︰“好球——”

  可誰料喝彩的話剛說出口,那枚球進籃筐了倒是進了,可砸在地上反彈起來後,徑直將籃筐砸飛了出去!籃板上的螺絲釘都松了, 里啪啦四顆掉在地上!

  過了零點零幾秒,“ 當”一聲,籃球框也掉在了地上!

  ……

  籃球在地上竄了幾個來回,宛如殺傷力極大的武器,周圍的人紛紛驚恐躲避,終于,它才彈回著飛進遠處的草坪去了。

  有人撿了起來,舉起來對霍涇川這邊的人說︰“裂了。”

  籃球它裂開了。

  籃球場上的眾人︰……

  籃球場外的圍觀者︰……

  宿溪︰……

  霍涇川倒吸一口冷氣,沖過來對宿溪道︰“你從哪里認識的這種可以倒拔垂楊柳的人物啊?手輕輕一抬,籃球都被砸裂了!這籃球是咱們班體育委員帶來的,一百多塊!”

  宿溪︰“……”

  陸喚看了眼自己的手,微微皺了皺眉,也意識到自己力道還是大了。原因很簡單,無論是挽弓還是勒馬,或是在校訓場上擲出長槍,都需要千斤石的力氣,他這幾年來已習慣成自然。方才分明已經竭力將力道放輕了,可沒料到這球狀物和籃筐簡直如風中徐柳,不堪一擊。

  這話說出來自然十分招打,因而陸喚主動道歉︰“這球我賠。”

  眾目睽睽之下,他負責任地去教學樓搬來一張桌子,放在籃板下面,隨後撿起籃筐和幾個釘子,徒手將籃筐裝了進去。

  還用力擰了擰。

  被他擰過,原本微微有些松動的籃筐立刻固若金湯,只怕是學校倒了籃筐都不會掉。

  宿溪哭笑不得,對霍涇川道︰“你體諒一下,陸喚天生神力,以前又沒打過籃球,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再給個機會。”

  霍涇川不太信她,很怕接下來他們打籃球,陸喚打他們。

  幸好打籃球的男孩子們都不是很計較這一個籃球,反而驚嘆至極,圍著陸喚想看一下他的胳膊怎麼長的——明明也沒有太多夸張的肌肉啊,白皙修長又好看,甚至比他們中的兩個大個子清瘦多了,可為什麼能有砸壞籃板的爆發力?

  有人提議道︰“陸兄,你走遠一點,投個三分試試看,說不定遠一點就能輕松投中了。”

  陸喚又撿了個籃球,走到三分之外。

  這一次他微微斂了斂神,將力道放得更輕,幾乎是用手指彈出去的。

  一道優美流暢的拋物線之後——

  “ 當!”籃球果斷進框。這一回力度控制得剛剛好,從地面上回彈的籃球依然帶著勢若破竹的力道,但是在空中加速度減至了零,在快要接觸到籃筐時,速度也變為了零,重新落回地面。

  操場上看到這一幕的人都驚呆了。

  長的帥的人果然不走尋常路。一分二分球不屑投,還得投三分才能投得中。

  陸喚眉心松展開來,感覺自己基本上已經知道該用何種力道了,他饒有興致地撿起籃球,對霍涇川等人道︰“可以開始了。”

  說實話,霍涇川內心是不信陸喚能擔當後衛或者前鋒任何一個位置的,畢竟他連投籃都是現學——

  可萬萬沒想到,接下來的半場賽,陸兄一頓操作猛如虎。

  無論是防守還是猛攻還是剛練會的投籃,他幾乎沒有死角。

  但凡他站在防守位,對方球隊幾個人帶球沖過來都沒辦法突破的,反而還被他輕而易舉地伸手一撈,球給搶走了。

  而但凡他猛攻,連自己這邊的隊友都不需要,他一個人就可以沖破對方球隊好幾個人的防守線,三分命中。

  半場球賽打下來,霍涇川听著場外激烈的喝彩聲,神情恍惚。

  他跑來跑去,球都沒摸過,懷疑自己不是來打籃球的,而是來跑步的。這他媽根本不需要自己吧,陸兄一個人一個球隊就夠啦。

  中場休息。他和眾人跑得氣喘吁吁,大汗淋灕,陸喚額頭上一點汗水都沒有,清清爽爽,看起來也不累,還要走到宿溪身邊去擰礦泉水。

  霍涇川看著場外已經完全被陸喚吸引走目光的女生們,愁得吐血。

  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嘛!

  球場上的其他男孩子心思也一樣,他們專門來學校打籃球是為了什麼啊,為了听女孩子們給一個不認識的帥哥加油?這樣還不如在小區附近的破爛籃球場打呢。他們想攛掇著霍涇川,讓霍涇川去跟陸喚商量下,下半場就別讓這高富帥上場了吧。不然還有他們什麼活路。

  不過霍涇川還沒攛掇,陸喚看了眼天色,就主動跟他說換人了。

  他道︰“天色已晚,我得把小溪送回家了。”

  晚了的話宿溪父母回來,兩人就不好進宿溪房間了。

  霍涇川這才松了一口氣,頭一回感覺宿溪有點用處,對她道︰“快快快,把你家大力水手領回去。”

  宿溪白了他一眼︰“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你自己軟磨硬泡讓我們陸喚來打籃球的。”

  她扭頭問顧沁︰“要一起回去嗎?”

  顧沁心思完全在場外一些好看的漂亮小姐姐身上,對她敷衍地道︰“你們先回吧,我再看會兒。”

  剛好宿溪也怕和顧沁一塊兒回去會露餡,待會兒顧沁發現她居然直接將陸喚領進她家的門,那可就尷尬了。

  她拉著陸喚往校門口走。

  陸喚好知好問︰“大力水手是何物?”

  宿溪對他說︰“是一個動畫片,主人公吃了菠菜,力氣就會變得很大。”

  陸喚莞爾︰“如此看來,你是菠菜。”

  宿溪一下子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和他並肩朝著校門口走了幾步之後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不在他不會打得這樣認真,就不至于狂進幾十個球,一個都沒漏給霍涇川等人,結果被隊友趕走了。

  宿溪頓時臉頰一熱。

  陸喚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

  宿溪有些好笑,說︰“帥的。除了第一個球把籃筐砸壞了,後面打籃球都打得很帥!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帥的!”

  陸喚這才心滿意足。

  以陸喚這種級別的顏值,在學校里走一圈,沒有人大著膽子上來要微信,是絕對不可能的。兩人從操場走到校門口,這短短的一路,跑過來要微信的已經好幾撥人了。

  即便陸喚視而不見,但次數多了也夠煩人的。

  宿溪心中吐槽,她明明就站在陸喚身邊啊,為什麼這些妹妹們都視若不見,都當她死了嗎?!她忍不住將擋在身前的外套丟給陸喚,氣勢洶洶道︰“幫我拿著。”

  情侶衫一祭出,果然,前來要微信的人都消失了。周圍驚艷的眼神變成了對宿溪的艷羨,以及若有若無的可惜。

  宿溪︰……

  ……

  雖然霍涇川說是再也不找陸喚打籃球、活活受虐了,但是他口嫌體正直,接下來幾天又央求宿溪把陸喚叫過來了幾次。

  只不過打籃球的地點不再是學校,而是小區附近。

  被一群中年大叔阿姨圍觀,霍涇川和另外幾個男生菜得理直氣壯,終于可以享受由陸喚帶著他們虐殺對方隊友的爽感了。

  ……

  話分兩頭。京城中平靜的湖水之下暗流涌動。

  丞相得知雲太尉與幾個官員下朝後私下去了一趟西市的醉花樓,雲太尉與這幾個官員府中近來也沒有婚嫁喪宴等大事,無故在府外聚首,行蹤還故意不為人知,不知是要密謀什麼事情。丞相放心不下,于是叫府中眼線去盯著。

  然而這一盯,卻叫丞相盯出了件大事情。

  他的眼線告知于他,醉花樓附近的茶坊底下有間私人開設的賭棧,有位胡商的脾氣大得很,贏了便將錢通通攬于懷中,若是輸了便對贏他錢的人拳打腳踢。

  這一回是踢了郴州知府在京讀書的次子。

  這郴州知府的次子也不算什麼無名無姓之人了,按照道理說應該是要鬧大,將這胡商捉拿起來的,但不知為何,這胡商一介草民,背後竟然像是有靠山相護,以至于郴州知府走投無路,連夜逃出了京城。

  官商勾結的事情在京城並不少。朝廷里有官員想要洗錢,便會通過一些商人。

  而這些商人中,又屬從西域來的胡商是上好的人選。

  因為這些胡商來去自如,辦完事情之後,一紙通關文牒便可離開京城,讓人捉不到任何證據。

  因而,有些胡商靠上了這樣的大靠山,便以為自己在京城能橫著走了,不將京城百姓的性命當回事。

  丞相听了眼線所說之事,第一反應便是這胡商有貓膩,從他順藤摸瓜地查,說不定可以揪出什麼貪贓枉法的官員來。

  而且這事說不定與五皇子及大理寺近段日子正在處理的京城流寇傷人一事有關。

  若是查出來五皇子包庇之罪,剛好可以趁此機會削弱他在京城中的力量,而即便查出來與五皇子沒什麼關系,也是一件功勞,可以順水推舟地記在太子那邊。這兩年太子雖然被封了東宮之位,但是地位實在不穩,比起老五和被皇帝帶回來的老九,太子可以說是毫無政績,丞相也怕長此以往,動搖東宮地位。

  于是,他派人秘密地去查了。

  卻沒料到,查來查去,那胡商竟然只和太子有些關聯。

  難不成在背後庇佑胡商,借胡商和賭棧之手洗錢的,暗中下手將郴州知府次子趕出京城的,是太子不成?

  ——這怎麼可能?

  丞相是萬萬不會相信的。他倒不是不信太子忠廉無雙,不可能干出貪贓一事,而是不相信以太子草履蟲般的腦子,畏手畏腳的優柔寡斷的性格,會周全萬分地將郴州知府次子趕出京城,還處理得干淨利落,嫁禍給大理寺捉到的那幾個人。

  這事,必定是有人打算對太子下手,陷害太子了。

  丞相如此一分析,坐不住了。

  他先讓親屬傳信去東宮,信中隱晦提及此事。

  太子當夜回信,聲稱自己絕對與此事無關,舅舅不要誤信小人謠言。

  丞相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他怕到時候皇帝也查到此事,治太子與胡商相勾結的罪。太子的確與此事無關,但難保有人要嫁禍于他啊!于是丞相當晚便進了宮,決定先發制人地將此事告知皇上。無論是誰下的這盤棋,先將太子摘出來就是。

  這事,陸喚借由丞相之手,終于捅到皇帝那里了。

  郴州窮鄉僻壤,缺吃少穿,郴州知府次子在功名和金銀之間選擇了後者,帶著仲甘平給他的一包銀子,連夜離開了京城。必須讓他這樣的人與那胡商對上,卻戰戰兢兢地示弱,丞相才會起疑,才會去查。他是陸喚拋出的一道餌。

  這晚,皇帝震怒。

  震怒之一是居然有人膽敢在天子腳下勾結胡商大量洗錢吞私。震怒之二是五皇子與大理寺查案,沒捉到真正傷人的人,卻捉了幾個替死鬼回來,竟然有人膽敢在皇城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換柱。震怒之三是此事顯而易見並非那麼簡單,肯定涉及皇子們之間的廝殺陷害。

  皇帝先革了五皇子與大理寺調查此事的權限,令自己身邊的御林軍首領親自去查。

  本來只是一件小事,卻陡然牽扯出這麼大的一件事來,一時之間,京城官員人人自危,生怕站錯了邊。尤其是五皇子政黨的人。即便胡商背後的不是五皇子,但五皇子查案不力的罪名是躲不了了。

  五皇子在金鑾殿上臉色不大好看。

  但此時正觸皇帝霉頭,沒有官員敢上前寬慰。

  ……

  皇帝這邊查著案,京城中有些官員摸著風聲,忍不住偷偷摸摸地上門拜訪陸喚。

  畢竟,先前覺得最有希望登上那個位置的,不是太子就是五皇子,但這件事情一出,卻讓人衡量之下覺得不動聲色的九殿下可能才是希望最大的。

  即便不能如鎮遠將軍等人一早便站了他身後,但臨時抱佛腳、或是亡羊補牢地去逢迎一二,或許也能起到作用呢。

  只是九皇子府一律不見。

  陸喚對此事置身事外。除了上朝、處理政務,便是待在寢殿內去宿溪那邊。

  而每每此時,對外宣稱自然是倦了早些歇下了。

  或許是他睡覺的次數實在太多,不知怎麼的,京城逐漸傳出來九皇子從小被養在長春觀,身體虛弱,面色蒼白,再加上在北境負傷未愈,終日氣力不足……

  這消息傳出去,京城中打著陸喚主意的貴女們,也紛紛退了幾分……再怎麼天潢貴冑,未來夫君也不好是個不行之人啊。

  雖說這些傳聞亂七八糟、荒唐至極,但既然為陸喚提供了便利,陸喚也就讓下屬們對這些謠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他將這事對宿溪說了,宿溪笑得肚子疼。

  宿溪忍不住視線向下看了眼。

  陸喚臉有點黑︰“……我行。”

  ……

  十日之後,京城中陡發了一件大事,令文武百官震驚不已,沸騰議論。

  原來是半月前的流寇一案水落石出。

  背後牽扯官員眾多,其中以太子為首,竟與胡商勾結,在府中斂財無數!

  這胡商在西市數次狐假虎威地傷人,卻沒有官員去捉拿,因太子幫忙偷梁換柱,讓大理寺誤抓幾個替死鬼。

  五皇子查案不力,當真誤抓了幾個清白之人。如今京城腳下民怨沸騰,請願之一︰讓大理寺放了無辜的替罪羔羊;請願之二︰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皇帝為了平息民怒,將那胡商及其從西域帶來的人格殺勿論,並奪了太子的掌印,勒令其禁足思過,五皇子辦案無作為,罰去俸祿一年!其他有貪污斂財行為的官員,情節嚴重者抄了九族,情節較輕者削了官職。

  這些官員大多與太子、丞相一族有所牽扯。太子黨損失慘重。

  而丞相被念在主動上告此事,免過查家一劫。

  ……

  這件事在金鑾殿上由皇上派去的查案的御林軍首領告知,水落石出之後,丞相根本不敢相信。他在金鑾殿上大呼︰“太子性情忠廉,絕非斂財之人,此事必定是栽贓陷害!”

  主要他不相信太子那頭腦簡單的腦子能做出洗錢斂財、偷梁換柱這一系列滴水不漏的事情來。

  更何況那晚他抓緊時間進宮之前,分明還讓親衛去東宮傳信過,太子對此事一問三不知。

  可皇帝震怒,將供詞證據以及去年災害時缺少的賬簿摔在他面前︰“證據確鑿,丞相還要為太子說話嗎?!”

  丞相翻完那些賬簿,腿都軟了。

  ……

  京城下了場大雨,天色陰沉沉,因了最近這件事,無人敢去觸皇上的霉頭,幾個太子黨甚至告病不出,竭力減少存在感。

  物證俱在,御林軍從太子府查繳到了去年賑災時他趁機攬獲的金銀財物,已經翻不了案了。丞相走出金鑾殿之後,與皇後以及其余的太子黨產生了深深的嫌隙——畢竟,是他深夜進宮,告發此事。這怎麼解釋?

  丞相無法解釋,他憋著一口郁氣,一氣之下病倒了,躺在床上整整三日沒去上朝。

  他始終不信太子能以一己之力,干出這些事情。

  即便斂財之事是太子做的,可後面的偷梁換柱、找來替死鬼、陷害五皇子辦事不利又是怎麼回事?

  皇上也不想想,太子蠢里蠢氣的,有這個腦袋嗎?

  背後必定有推動之人,可是誰呢——老五?老二?還是九皇子。

  丞相直覺自己那晚與太子之間的信,恐怕根本沒傳到太子手上,他恐怕是被誰陰了一把。此時太子已經被禁足,沒人能去東宮,他沒辦法去問太子。

  不過還有那名親屬——他這才想起來將傳信的親屬叫過來,可卻沒料到,下人面色蒼白地沖進來跪在他面前,說那名親屬昨晚失足,巡邏時淹死在河渠里了。

  丞相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線索就此中斷。

  ……

  雨珠宛如連線一般, 里啪啦地砸在京城各地,洗去西市死掉的人血。震驚整個京城的事仍在官員之中發酵,只是無人敢明面上討論。

  這日深夜,九皇子府的側門小道停了一頂低調的青簾小轎。

  九皇子府的下人原本遵從陸喚命令,無論誰人前來,一律不見,也不與通傳。

  可當青簾小轎里的人露出一只手,拿了腰牌出來之後,門口那幾個下人頓時猶豫,過了會兒後,匆匆進去稟告了。

  可半炷香後,下人回來,誠惶誠恐地對轎中人道︰“殿下睡了,二殿下,您還是請回吧。”

  轎中的人微笑的嘴角頓時有些僵住,隨後眸光微冷。

  片刻後,青簾小轎打道回府。

  ……

  這件事從頭到尾,說簡單也很簡單。

  陸喚去見兵部尚書那日便猜到了。

  胡商前後與自己,與太子,與五皇子都有沾連,唯獨徹底不見蹤影的是誰?

  這件事起因于京城幾個平民百姓深夜接二連三無辜被殺,其中一次,有一具尸體躺了一夜,剛好沖撞了微服禮佛的太後,使得太後受驚,一病不起。皇上這才發怒,讓五皇子和大理寺去徹查此事。

  五皇子可不是什麼蠢人,早就查到了這件事應該與太子那邊有關。但他選擇按捺不動,而是按照太子那邊拋出的線索,放過了胡商,將幾個替死鬼捉拿歸案。

  他並非放過太子,而只是在等這件事發酵,等民怨鬧大,到時候再將真相引出,告到皇上那邊去,將太子及其部分黨羽斂財一事告發。

  否則,只是死了區區幾個人,怎麼能扳倒太子呢?皇上只怕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勢必要民怨沸騰,謾罵到天子腳下,朝廷無法交代了,皇上才會大發雷霆。

  只是五皇子沒想到,還沒等他將此事收尾,斜里突然冒出來個深夜進宮的丞相,讓東窗提前事發。

  五皇子臉色難看,這樣一來,他就什麼功也沒立下了。還啞巴吃黃連,變成了“腦袋糊涂、抓錯了人、辦事不力”的蠢貨。

  皇上罰了他的俸祿。

  不過令五皇子心情好的是,太子這麼一禁足,還不知何年何月能重返朝政。連太子印都被剝奪了,看來皇上怒氣很重。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丞相一向站在太子那邊,為何突然反水?

  他不明白,皇後以及太子其余黨羽也全都不明白,因此而和丞相幾乎斷絕了往來,有了隔閡。

  ……

  然而,這件事,丞相在金鑾殿上說中了一點,太子腦子平庸,是不可能這樣完美的善後的。

  太子貪財,二皇子低調,三皇子貪色,五皇子好功。

  去年趁著災荒之時大量斂財,這件事的確是太子所為,御林軍翻出來的賬簿也證據確鑿。開了春之後,太子按捺不住聯絡了胡商,借由胡商之手洗錢,也確有其事。

  只不過,接下來的一切事情,便與太子無關了。

  二皇子查到太子斂了財這一點之後,籌謀了一個很久的局。胡商進城之前,他秘密綁了那胡商的妻兒,讓胡商听從他的派遣。這件事追溯到胡商進城之前,胡商沒有行蹤,根本查不出來。那胡商明面上是被太子選中洗錢,但實際上是二皇子送到太子跟前的。

  太子蟄伏了一個冬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洗錢的突破口,再加上這胡商辦事能力極強,便在幾月前的那宴席上,與之合謀。

  太子只做了這一件事。

  接下來找到身家清白的替死鬼、尸體沖撞太後一事,全是二皇子暗中所為。原因無他,和五皇子一樣,是為了激起民怨,等到民怨足夠之時,再一舉揭發此事,這樣太子才能死得更快。

  原本在他的計劃里,挑破這件事的要麼是五皇子,要麼是陸喚。

  若是五皇子挑破,他便能讓太子倒台,五皇子與太子黨結下血海深仇。

  若是陸喚挑破,他不僅能讓太子倒台,還能讓五皇子落下個辦事不力的壞名,還能讓陸喚與太子黨結下仇恨。

  無論如何,鷸蚌相爭,他都能坐享其成。

  然而他將別人當棋子的時候,卻沒料到,陸喚先他一步。

  陸喚將丞相的眼線引到西市醉花樓,將這把刀轉移到了丞相手中。

  陸喚其實也只做了這一步,還是相當于自保的一步。他見過皇帝,其實很了解皇帝的秉性,要說眼線,哪個皇子府的眼線都沒有皇宮里的那位的眼線多。在京城里,無論做什麼,都不可能瞞過皇帝。

  因此,半路換了丞相的信的,其實是皇宮里那位。

  太子本人可能不信,一門心思想讓丞相倒台,削弱丞相與太子黨之間聯系的,其實是皇帝。

  皇帝見陸喚將丞相送上門來了,順勢推舟,將告發此事的帽子安到了丞相腦袋上。之後太子無論如何,太子黨與丞相之間的嫌隙算是大了,極大程度地將太子、丞相、皇後、太子黨這股繩給沖得四分五散。

  ……

  不過,在二皇子那邊,大約以為最後補刀的是陸喚,因此今夜特地前來,想看看是否有聯盟的余地。

  二皇子、五皇子、丞相、太子那邊全都看不清全貌。

  皇上和陸喚這邊大約是唯二知道事情始末的。

  皇上倒是沒動二皇子,陸喚大約可以琢磨到他心中的考量,倒不是因為不舍,而是此事牽扯已經夠大,若是再牽扯進一位皇子進去,只怕皇族顏面損失太重。

  陸喚在這邊默默揣測著聖意的時候。

  皇上在大明宮里,對著卿貴人的畫像,也同樣覺得老九深不可測——這件事中陸喚做了什麼嗎?他什麼也沒做,若是細細剖析起來,甚至無法治他的罪。因為他無非是對雲太尉傳了一句話︰听聞醉花樓的酒好喝,雲太尉不如邀幾個官員去嘗一嘗,銀子本殿下付了。

  能因這麼一句邀請,治他的罪嗎?

  但就是用這樣一句邀請,他卻四兩撥千斤地將老二和老五試圖卷到他身上的是非給撥了出去,也將刀子送了出去。

  甚至,皇上懷疑他揣測到了自己的意思,所以才會選中的丞相。

  大明宮里,皇上眸色不明。

  ……

  就在這短短幾日,京城發生了許多大事。太子被禁足三日後,受到驚嚇的太後在坤寧宮崩逝了。舉國哀悼。

  京城中連下多日大雨,宗親提議應有人前去為太後守皇陵。

  皇上在一眾人選中,選中了陸喚。聖旨降下來,稱唯有九皇子如今沒有妻室,且九皇子大孝大仁,特此破了燕國皇子弱冠之後才能封號的例,封為燕清王,守孝一年。

  旨意降下來之後,滿朝文武震驚,為何會是派近段日子以來在京城中聲望威重的九皇子去守皇陵?這不是被貶嗎?

  鎮遠將軍與兵部尚書在朝堂上極力勸阻,稱九皇子年少,應另派宗親前去守皇陵。

  皇上卻執意如此,讓陸喚七日後便隨靈柩出發。

  鎮遠將軍與兵部尚書並不知曉,守皇陵一事,是陸喚主動對皇上提出。他的想法很簡單,一年而已,這一年宿溪高考,自己要想考上那個世界的大學,最好是去她身邊讀一年書。這一年內如果政務繁多的話,恐怕就不能順利讀完高三了。

  除此之外,上回自己為了完成任務十七,恐怕遭到了皇上的一些警惕,這個時候暫避鋒芒是好事。

  這一下,皇上就猜不透陸喚的想法了,但是他心中覺得,老九去守孝一年也是好事。

  太子、二皇子、五皇子之間的斗爭暗潮涌動,不是一會兒能結束的。老九回京之後,局面更加混亂。老九簡直將另外幾個兄弟全都玩弄于鼓掌之間。等老二和老五反應過來了,肯定會聯起手來,對付他了。

  皇上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任何人覬覦自己的位置,一方面他又知道必須要選出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他一邊覺得衍清在幾個皇子之間,再合適肩負天下不過,但一邊又有些忌憚這個十幾年後才認回來的兒子。

  而現在陸喚主動提出守皇陵一年,無疑讓皇帝稍稍松了口氣,立刻同意了。

  ……

  守皇陵的事情還在爭執之中,宿溪這幾天趕作業去了,沒有時時刻刻打開手機屏幕,還不知道。

  炎熱的暑假即將結束,她在為另一件事情頭疼。

  昨晚她的班級群里彈出來一條通知,說是按照傳統,高三統一要住校了。

  【還有三天開學,請各位同學們做好家長的工作,等到開學當天,帶上一些行李和日用品來學校,班主任會在教室等待同學們,統一分配住校寢室/微笑】

  這的確是宿溪學校的傳統,只是放暑假之前,老師說今年政策可能有變,不一定住校,于是宿溪和顧沁她們沒怎麼在意,但沒想到,暑假快結束了,學校想清楚了,還是得住校。

  宿爸爸宿媽媽有點不放心,工作回來後,不滿道︰“干什麼突然要住校啦,學校食堂營養能跟得上嗎?都高三了,萬一營養不良怎麼辦?”

  宿溪倒是對住校這件事充分理解,說︰“可能就是因為高三了,學校想抓緊時間吧。”

  宿爸爸宿媽媽一想,這倒也是,即便他們後來買的這套房子離學校只有幾條街,不再像三環那套那麼遠,但宿溪每天上下學,花在路上的時間的確很長。而且家里有電視機有wifi,專心學習也不太現實。

  他們商量了一番之後,把字給簽了。宿媽媽趁著還沒開學,去給宿溪采辦日用品去了。

  住校這事兒宿溪沒有異議,她只愁一件事兒——

  她去學校住了,那陸喚每次怎麼過來呢,起始界面要還是她家里的房間的話,那陸喚遲早得被自己老爸老媽抓包。

  這個起始界面,有沒有辦法改掉?

  但是要改掉的話,改到哪里去?她去住校了之後,肯定和班上另外三個女生住在一間宿舍的,沒有單間,總不可能讓陸喚憑空出現在自己學校宿舍吧——

  問題大發了。

  開學的前一晚,夏蟬在小區樹上知了知了地叫個不停,十分聒噪。

  宿溪的暑期作業已經寫完了,在網上下載了幾套高三的資料,在小區下面的打印店打印出來,慢慢地往前預習。

  氣溫已經漸漸變得涼爽,她沒有開空調,而是打開了窗子,十點多的涼風習習,將卷子卷起來。

  宿溪用手肘壓住卷子,有點浮躁,半天沒看進去預習的內容。

  她還在琢磨住校了之後,陸喚怎麼辦的問題。

  除了這個之外,高三了,自己肯定也不能頻繁用手機了,即便宿爸爸宿媽媽不太管,但是宿溪為了對自己負責,還是得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回到學習上。

  她倒是可以每天中午吃飯的時間,和陸喚見一面。

  只要給陸喚一套自己家中的鑰匙就可以,那會兒爸媽也不在家,陸喚可以直接通過自己房間出入。

  但是——唉。

  宿溪覺得,那樣的話見面機會可就少多了。這還沒分別呢,她就已經感覺到淡淡的不舍的滋味了。

  宿溪之前也沒考慮太多和陸喚之間以後的問題。

  也不能這麼說,她其實也思考過一些……她本以為,她這邊順利通過高考,讀完大學以及研究生,應該會找一份工作,偶爾回回家看望父母。而陸喚那邊上朝處理政務,和上班也沒什麼區別,等到她和他都下了班,可以一塊兒做很多事情。

  經濟上也不用擔心,他那邊隨時可以將一些銀子帶出來。而即便有一天他帶不出來了,自己也可以賺錢養活他。

  但是突如其來的住校讓宿溪發現,自己還是想得有些簡單了。

  自己先前的計劃,相當于完全將陸喚劃為那個世界的人了,他在這個世界的作用只是待在自己身邊、陪伴自己。

  但事實上,陸喚如果生活在這邊,也會需要這邊的朋友、人際往來。他出去後,會有人問他做什麼工作,從哪里畢業。如果他這些經歷完全空白的話,那麼和自己的這個世界就會永遠存在格格不入的隔閡感……

  更重要的是,到時候自己爸媽那邊怎麼說呢?

  宿溪咬著筆尖,有點頭禿。

  她喜歡陸喚,像那天晚上她承諾的那樣,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和他分開。爸媽不同意?那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嗎?他沒有這個世界的學歷?那也不是什麼問題吧,只要兩人在一塊兒,慢慢解決就行了。

  這樣想著,宿溪放下筆,決定先不寫卷子了,她打開手機,打算趁著爸媽已經洗完了澡進了臥室,把陸喚叫過來小聲商量下。

  結果仿佛心有靈犀一般,陸喚忽然出現在了她房中。

  宿溪嚇了一跳,壓低聲音︰“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你明天快開學了,我想帶你去個地方。”陸喚也壓低聲音道。

  他熟門熟路地去宿溪的床底下拉出一個紙箱子來,里面裝著他的一些這個世界的衣服。

  “現在?”宿溪看了眼手機︰“都快十一點啦。”

  陸喚身上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束發的布條也是白色,宿溪反應過來,應該是兩天前太後死了,他還在守孝,晚上才能回一會兒皇子府,也不知道今天守孝一整天,餓著沒有。

  宿溪立刻道︰“你餓不餓,我去下點面條吧?”

  “不餓。”陸喚摸了摸她腦袋,道︰“只是今日白日里實在抽不開身,所以只能這會兒來。”

  他拿著衣服,看了宿溪一眼。

  宿溪立刻臉頰發燙,轉過身去,什麼也不看。

  現在爸媽都在主臥,自己出房門得弄出動靜,陸喚就不好換衣服了,反正自己轉過身也一樣的。

  宿溪問他︰“去哪兒?不會回來太晚吧?”

  陸喚道︰“就一會兒。”

  宿溪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又看了眼房門外,有種做賊的雀躍感。她小聲說︰“可是我們怎麼出去,從房間到大門,得走出聲音來的。”

  陸喚從椅背上拎起她的外套,像給小孩子穿衣服一樣給她穿上,宿溪順從地伸長手。

  “這樣就不會發出聲音了。”陸喚俯身,撈起她膝蓋彎,將她打橫抱起。一回生二回熟,第一回 公主抱陸喚耳廓紅遍,還十分的忐忑,怕唐突了宿溪,但現在儼然駕輕就熟,湊到宿溪耳邊道︰“我走路很輕。”

  宿溪緊張又刺激,點了點頭。

  陸喚果然走路很輕,除了關門時發出了一點點的響聲,幾乎讓人察覺不到,更別說睡在主臥里鼾聲震天的宿溪父母。

  他熟練地拿了鑰匙,揣進自己口袋里。

  兩人出了小區。

  陸喚攔了輛出租車,一路前開。

  宿溪發現他竟然讓司機開到了自己學校對面。

  學校對面是一片高檔小區,本來因為地段好,就很貴,更因為學區房而漲價許多。如果宿溪沒記錯的話,這里應該在三萬一平了。

  宿溪心里隱隱預料到什麼,越來越激動。

  陸喚帶著她進去,按了其中一棟單元樓的電梯,然後站在一套公寓面前,從另一只口袋里掏出鑰匙,開了門。

  門一開,玄關處的燈光應聲而亮,是一套窗明幾淨的美式裝修的公寓。

  宿溪有點怕踩髒了地面,也不敢大聲說話,興奮地驚呼道︰“你什麼時候租下來的?”

  “是買。”陸喚揚起眉梢,有些得意,但同時又有些忐忑,怕宿溪拒絕,想了想,他道︰“還有件事想告訴你。”

  宿溪轉過身來看他,覺得他說得十分認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生怕他說出什麼再也來不了之類的話,但卻沒想到。

  陸喚接下來的話讓她一下子對接下來的生活期待到了極點。

  他眉眼灼灼地注視著宿溪,道︰“我要作為轉學生,去你們班了。”

  宿溪愣了兩秒,覺得十分的不真實,忍不住上前兩步,捏了捏他的臉——是真的。可是怎麼說出來的卻是胡話。

  陸喚頓時莞爾,一下子將她抱了起來,在空中轉了一圈,等宿溪氣息不穩地被放下來後,他低下頭輕輕吻了下宿溪的眉心,雙眼注視著她,道︰“我明白你的顧慮。我在那邊向朝廷提出了守皇陵一年的請求。”

  “可是守皇陵,會不會很清寒?電視劇里的守皇陵不都是青燈苦佛……”宿溪頓時心尖一酸,說不出是感動還是心疼。

  她將陸喚抱得更緊了點。

  陸喚心說,不能經常見到你才清寒呢。

  但他沒說,他心滿意足地感受著宿溪因為心疼,將他緊緊抱住,細軟的長發掃在他脖頸,柔軟而溫暖。

  萬籟俱寂,萬家燈火,又添了一家。

  以前陸喚未曾感受過家的滋味,但他想,現在他有了。無論是在這個世界,還是在那個世界。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作者有話要說︰  陸喚︰要上大學才行啊,沒有大學文憑岳父岳母肯定會拒絕我進門。

  宿溪︰即將校園早戀,突然緊張.jpg

第75章

  陸喚買房過戶之前認真地查閱了一下這個世界的資料, 發現並不如燕國只要出具銀兩和戶部的公文便可購買一塊土地和府邸那樣簡單, 竟然還需要層層審核, 十分的繁瑣。

  于是他上個月中旬便已提前開始準備。

  有兩天他趁著宿溪睡午覺的時候, 通過中介,過來看過幾次房。

  這個地段的新樓盤全都是期房,要想買下來一套,就只能買二手房。本來陸喚心中對二手房十分不喜,但沒想到卻十分順利地找到了一套裝修風格非常干淨, 宛如全新的房子。

  距離宿溪的學校很近, 她中午可以過來午休, 不用趴在桌子上睡覺了。

  陸喚這樣一想, 覺得這房子十分合適, 便迅速準備好了錢。

  若是未成年的話, 無論是買房還是開設銀行賬戶都需要監護人, 很是麻煩。為陸喚弄來身份證的中間人倒是說可以將陸喚前十幾年的履歷安置在本市的福利院,隨後還能為他找到一名姓陸的老頭, 只要給一筆錢, 那人便可以成為他的監護人。

  然而陸喚在燕國便沒什麼親人,在這個世界, 他希望他的戶口本上只有宿溪一個人。

  于是陸喚在辦理身份證的時候, 索性將年紀往後撥了幾個月, 直接弄成了剛成年。

  如此一來,干淨利落,省去了很多麻煩。

  中介見到這少年竟然是全款, 而非向銀行貸一部分款,簡直驚呆了。先前的房東生怕陸喚反悔,也很配合,因此事情很快便處理完了。買房前後辦理手續都沒有超過半個月。

  在還沒塵埃落定之前,陸喚擔心出什麼意外,便沒有和宿溪講。

  等一切事情都辦好了,今晚他就想帶宿溪過來,給她一個驚喜。

  宿溪確實是驚喜到了,她在公寓里轉了轉,興奮地打量著每一個角落,滿腦子都是這一塊兒要怎麼布置。

  公寓里前業主搬走之後,陸喚已經熟練地從五六同城上下單了保潔,讓人來打掃過,因此現在公寓里干淨整潔,就是沒什麼家具。

  宿溪走到廚房拉開冰箱看了眼,興奮地說︰“明天放學後可以去超市一趟了,買些吃的把冰箱全都填滿!”

  她已經能充分想象和陸喚一塊兒癱在沙發上吃薯片刷微博打游戲的生活!

  陸喚跟在她身後,道︰“還有床榻、桌案、燈這些家具,改天去置辦吧。”

  “還有!”宿溪猛然轉身,地上剛上完了蠟,很滑,她身子往後一仰差點摔跤,陸喚眼疾手快地將她拉住。宿溪的激動卻使她完全顧不上其他的了,她仰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陸喚︰“我可以在你這里養貓嗎?!”

  哪個女孩子不想養一只軟萌漂亮的小貓咪呢,宿溪每回逛街,看到街邊的貓咖和寵物店都邁不動腳,但宿媽媽十分潔癖,是不可能讓她養的,她軟磨硬泡了十幾年都沒用。

  但宿媽媽萬萬沒想到,你不讓你女兒養,自然有別人買房讓你女兒養啊!

  宿溪心潮澎湃,猛地抱住陸喚的腰,手腳並用地纏住,仰頭盯著他︰“陸喚,讓我養貓吧!”

  陸喚心髒跳得飛快,完全招架不住。

  他想也沒想,直接就要答應了,但話到嘴邊及時剎住了車——她要是養了貓,是不是就有新的崽崽了?到時候還能分出視線給自己嗎?

  陸喚心中很是懷疑。

  他總感覺宿溪對自己的喜歡很不靠譜,真的是那種女孩子對男孩子的喜歡嗎?莫不是把游戲養崽的心態轉變為現實養崽了吧?

  宿溪擰了下他的背,問︰“你怎麼回事?還想不答應?”

  “你衣服穿好。”陸喚伸手將宿溪松松垮垮的外套下的睡衣拽了下,擋住她的鎖骨。

  他喉結動了下,看向別處,臉上故意露出猶豫的神色︰“唔,這個我得考慮下。”

  “還考慮?”宿溪氣不打一處來,說好的有求必應呢,難道崽的翅膀硬了?!

  “那怎樣你才可以答應?”宿溪問。

  陸喚道︰“第一,讓貓睡客廳或者陽台,不可以鑽你被窩。”

  宿溪心想,養貓不就是為了從被子里薅出一只軟綿綿的小可愛,不讓貓鑽被窩這簡直喪盡天良!陸喚你喪盡天良!

  但是管他呢,先答應著,到時候陸喚還能沖進她房間把貓咪丟出去不成?

  于是她笑眯眯地道︰“那當然,沒問題,我懂,你怕貓掉毛,我洗床單時弄髒了洗衣機,連累到你的床單。”

  陸喚︰“……”

  他心說,不,你不懂。

  宿溪問︰“還有什麼條約嗎?第二和第三呢?”

  陸喚理直氣壯︰“第二和第三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找你兌現。”

  宿溪有點無語,懷疑陸喚最近用新買的手機看了倚天屠龍記,學起周芷若了。但眼看著小貓咪近在咫尺,她也就一並答應了下來。反正陸喚還能提出什麼要求?好壞不過是過生日了要她送禮物,要吃她親手做的飯菜。

  這晚,宿溪被陸喚送回家之後,懷揣著興奮和期待,在網上搜索了大半夜的正規貓舍,打算盡早去接一只軟綿綿的小貓咪回來。

  接一只貓回來可多事情了,還得買貓窩、貓抓板、貓糧等等,于是宿溪刷完了貓舍,又立刻去逛淘寶,還喜滋滋地把一大堆營養品加入了購物車。

  陸喚換上來時的白綢白冠,回到皇子府歇下之後,忍不住打開幕布看了眼她那邊。

  當見到她凌晨四點還在盯著手機屏幕上的貓一臉痴漢笑之後,他︰……

  雖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但陸喚真真實實地後悔答應這件事了。

  ……

  陸喚前往守皇陵之前,去拜訪了鎮遠將軍與雲太尉等人,與其商量交代了一下接下來的事情。

  如今太子已經被禁足,丞相一派生了間隙,四分五散,外戚勢力不再如之前那般強大,正稱了皇上的心思。二皇子先前蟄伏許久,現在野心也漸漸露出水面。他與五皇子之間,勢必還要有所較量。

  京城並不會風平浪靜,情勢只會愈演愈凶。

  陸喚這一年待在皇陵,雖然是他自己所請願,但外人皆不知道,皆以為他是被皇上貶輟,這倒是其他幾位皇子對他的警惕稍退。

  這樣一來,在這些人爭斗之際,他反而可以另外去做許多事情,不受到干擾。

  其中一件便是還未完成的任務十六,推進燕國的徭役賦稅改革。

  陸喚與兵部尚書商討過,現在一時半會兒想要減輕徭役賦稅、削減百姓壓力,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

  上奏折給皇帝,也會直接被扔回來。

  畢竟,得從實際情況出發——燕國並非什麼富饒之地,國庫也並不空虛。前腳已經擊退的北境外敵近些年雖然暫時不會來犯,但是燕國卻還是需要養好兵力,以防萬一。這些,全都是需要燒錢的。

  要想做到這一點,前提條件是燕國國庫先富裕起來。

  正所謂開源節流。一方面得大力推動燕國農戶種植技術,加強生產力。另一方面也得從貪污的官吏身上著手。正如先前查出來東宮太子斂財無數,朝廷里這樣的大貪小貪的蛀蟲還不知道幾多,一一去查,也需要耗費一些時間,還不能打草驚蛇。

  陸喚前往皇陵,正好借著這一年的時間,暗中派遣身邊下屬完成這些事情。

  ……

  至于任務十七,在皇上采納了宵禁這個舉措,並讓各州試行之後,陸喚這邊就已經彈出了恭喜完成的信息︰【恭喜完成任務十七︰查明京城中命案一事,降低犯案率推行各州!金幣獎勵+3000,點數獎勵+15。】

  宿溪和陸喚都發現,到了兩百點之後的任務,全都變得非常的難,幾乎全都與改善整個燕國的政策有關。

  怪不得宿溪一開始做那些替陸喚獲取老夫人的賞識的任務的時候,系統說難度只有幾顆星,到後來的官升從四品,難度也才二十幾顆星!

  原來難的在後面!

  現在的任務十七,難度都已經四十五顆星了!

  更別說減輕賦稅推進改革的任務十六,難度已經達到六十五顆星。

  就這,還沒滿格。

  宿溪十分懷疑達到一百顆星難度的任務到底是有多變態。

  ……

  任務十七完成之後,總的點數才達到215,由于難度變大,進度開始變慢。陸喚又再接再厲地讓系統趕緊彈出任務十八。

  任務十八是︰【燕國在外貿、外交往來上一向沒有章法,請整頓來往交易的西域胡商,設立外貿監察機構。獎勵金幣為4000,獎勵點數為18。】

  燕國這些年尾大不掉,皇上也算不上昏庸,但的確無法照顧到燕國的經濟民生、軍隊外御等方方面面。

  于是許多從異國來的商人以非常低廉的價格從燕國買走了許多珍稀的木材、藥材,而與之交換的呢,卻是一些看似美麗,實則沒什麼用的寶石。

  就連許多官員都被騙過,將寶石買了回來,卻發現落地即碎。

  外貿交易市場非常混亂,燕國因民間藥材大量被薅走,國庫想要充實之時,反而不得不從異國購入。這樣長此以往,燕國自然越發貧窮,而異國卻逐漸富饒。

  用宿溪那邊的說法便是,需將燕國的局勢逆轉為貿易順差,以強民生。

  陸喚收下了第十八個任務,但是這個任務也是個長期任務,還得讓一些官員去皇上那邊遞遞奏折。

  暫時也急不得。

  ……

  鎮遠將軍等人原本以為陸喚去守皇陵,是被皇上貶輟,但是經由陸喚解釋之後,他們倒是理解了。

  陸喚所下決策的確沒錯。目前京城中的幾位皇子都想要得到皇位,原本這些野心可能還能稍稍按捺住,但是當陸喚以九皇子的身份回京之後,二皇子與五皇子便紛紛都沉不住氣了。若是陸喚留在京城,接下來必定要接下他們的明槍暗箭。

  對此陸喚倒是覺得不足為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即可,但是若是一直如此,便抽不開身去做別的事情了。比起與他們纏斗,爭奪九五之尊之位,倒不如將時間耗在一些有助于黎民百姓的事情上。

  他們想爬上皇位,這份野心本身沒錯,但即便將對手一個個斗倒台,做了皇帝,燕國百姓還是處于水火之中。人心亦不會歸順。

  京城七日喪事已過,滿城白綾。

  大雨停歇之後,皇宮里派來兩列御林軍,賞賜給了陸喚,護送他一路前往皇陵。

  畢竟是皇子,守皇陵也不可能真的那麼清寒,相反,陸喚所居住之地名為台山行宮,與京城中的皇子府差不了多遠,但就是清冷了些,除了駐扎的御林軍和他從北境帶來的一些羽林衛部下之外,再看不到京城繁華熱鬧的街市。

  沒了官員絡繹不絕地登門,陸喚將人派遣出去,身邊只留下了一個信得過的照應的下人,開始清閑幽靜地閉關,按照守皇陵的例律,抄寫起了一些經文。

  ……

  而這邊,宿溪開學報名有三天,她索性等到陸喚抵達台山行宮住下之後,再等他一塊兒開學。畢竟很多事情陸喚還不清楚,也沒怎麼去過她學校,宿溪怕他迷了路。

  這天早上六點多,陸喚過來了,宿溪等他換好衣服之後,拉著他一塊兒出門,去做開學之前要做的第一件事——

  剪頭發!

  陸喚這麼長的頭發肯定進校門都進不了,教導主任鐵定要將他攔住。

  “確定要剪短嗎?”宿溪伸手摸了把陸喚的烏黑長發,看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覺得自己比他還肉疼。

  她問︰“那你那邊怎麼辦?燕國男子全都是玉冠長發,被發現你頭發這麼短,會不會很奇怪?”

  陸喚道︰“台山行宮冷清,幾乎沒人去,我身邊都是心腹,無礙,若是要下山,我戴上輕紗帽即可。待到明年回京,頭發應當已經長長了。”

  宿溪還是不太舍得,讓陸喚走遠一點,給他長發的樣子拍了幾張照,存在手機里,這才帶他一道去了一家自己提前預定好的網紅店。

  兩個人進了店,早上八點多,網紅店剛開門,沒有別的顧客,就只有造型師一人。

  托尼老師見到陸喚驚為天人,表情十分夸張︰“帥哥,想剪個什麼樣的頭?”

  陸喚道︰“問她。”

  宿溪從手機里搜出自己最喜歡的年輕小鮮肉愛豆的照片,讓造型師按照這個剪︰“這種能剪嗎?”

  托尼老師連忙道︰“當然能呀,而且你朋友剪出來應該比照片上的這人好看多了!”

  陸喚也看了眼宿溪手機里的那張照片,心中醋壇子打翻,冷冷道︰“我不要與這人相提並論,給我隨意剪個平頭罷。”

  宿溪笑噴了,將他按在椅子上︰“你比他帥!”

  陸喚表情稍霽。

  托尼老師開始給陸喚剪頭發,宿溪趁機去外面吃了碗小餛飩。

  等吃完逛了一圈回來,一走進去,陸喚剛好扯掉蓋在身上的圍布站起來。

  宿溪視線落在他臉上,驚艷得愣住。

  陸喚長發時已經足夠俊美,舉手投足間還帶著一股古人的氣度。但是剪了干淨的短發之後,似乎完全變了一種感覺。一雙眼楮漆黑凜冽,不自覺地透著一股涼意,站起身來的那一剎那,挺拔得猶如風里的白楊。

  褪去了幾分千年光陰的氣質之後,他看起來就像是所有學校里永遠鶴立雞群的那種干淨大男孩。

  然而又比所有長得好看的人,更增添了幾分清冷挺拔的氣度。

  宿溪懷疑他一進校門,就會登上各大學校論壇,成為本市市草。

  再夸張點,說不定會有人投稿給微博的@顏值之巔bot。

  宿溪開始想把他藏起來了。

  陸喚覺得脖子涼颼颼,沒有頭發披肩,十分不習慣,忍不住摸了摸刺蝟腦袋。

  他朝宿溪走過來,問︰“我現在像你們這里的人了麼?”

  大長腿朝自己一邁,宿溪要眩暈了。

  宿溪顧不上回答他,眼見就連托尼老師都忍不住直勾勾地盯著陸喚看,趕緊拽著陸喚的手離開網紅店。

  ……

  頭發剪短了,兩人回到小區樓下,陸喚在樓下等,宿溪偷偷摸摸上去,把陸喚的衣服等物用箱子裝起來,拿下去給他。

  這些東西放在宿溪房間,她總覺得像是定時炸彈,生怕哪天被打掃衛生的老媽發現,現在讓陸喚帶到那邊的公寓去,她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

  接下來,兩人兵分兩路。

  陸喚去處理轉學手續的事情,宿溪回家收拾東西,宿媽媽下午送她去住校。

  宿溪想到以後在學校就能見到陸喚,說不定還能讓老師把她和他安排個同桌,心中就異常雀躍,只覺得天氣明媚,腳步都十分輕快。

  宿媽媽幫她收拾東西,見她還在哼歌,心中覺得匪夷所思,哪次開學宿溪不是喪著腦袋,怎麼今天這麼興奮?!

  宿媽媽問︰“你高興個什麼勁兒呢?”

  宿溪臉不紅心不跳地答道︰“想到即將可以投入到沒日沒夜廢寢忘食的高三學習中,我心潮澎湃!”

  宿媽媽︰……

  宿媽媽十分欣慰,中午獎勵宿溪多吃一個雞腿,下午讓宿爸爸回來開車送兩人去學校。

  學校不能進車,宿爸爸還有事,于是先走了。

  宿媽媽與宿溪去教室報完名,听班主任夸獎了幾句之後,領了鑰匙,拖著行李箱去寢室樓。

  臨走的時候宿溪暗搓搓地往班主任的登記表上看了眼,但是沒看到陸喚的名字,還想翻個頁看一眼,但班主任放下茶杯轉過頭來,她就做賊心虛地趕緊放下了登記表。

  寢室樓一共好幾棟,分為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

  人來人往的全都是家長和學生,一眼分不清誰是誰,有些混亂。

  宿媽媽拉著行李箱,宿溪拎著書包,往寢室樓棟走,但是走到樓下,宿媽媽看著台階,傻眼了︰“你們寢室在幾樓?”

  宿溪看了眼鑰匙牌號︰“506……五樓。”

  她趕緊上前一步拎自己的行李箱︰“我來吧,媽你腰不好,悠著點兒。”

  “還是我來,我來,溪溪你放下。”宿媽媽心疼女兒,不滿道︰“怎麼你寢室這麼高的樓層,爬上爬下不得累死?你快放下,別折騰,我來。”

  宿媽媽要去拎行李,宿溪已經兩只手費力地拎了起來,挪上了幾階台階。

  就在這時,宿媽媽忽然听到從身後傳來一個清沉好听的男孩子的聲音︰“宿溪,我幫你們吧。”

  宿媽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身形頎長高大,面容俊朗到全小區的阿姨廣場舞都不跳了的男孩子大步流星走了過來,他將宿溪手中的行李箱單手拎了過去,十分輕松的樣子,看了眼宿溪背上的書包後,他隨手又將宿溪的書包給摘了下來。

  他抬起頭來,看向宿媽媽,露出笑容,溫潤有禮︰“您好,您是……宿溪的姐姐嗎?我是她班上的同學。”

  宿溪︰……

  戲精!

  她心中瘋狂吐槽,回頭看了眼自己老媽,只見,自己老媽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老媽將頭發捋到耳後︰“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乖巧,哪里是姐姐啊,我是溪溪媽媽。”

  陸喚像是唐突了她一般,立刻變得有些局促︰“阿姨好,抱歉。”

  話還沒說完,宿媽媽理解寬容地道︰“沒事,我的確長得比較年輕,那同學,就拜托你了,太感謝了,你叫什麼?”

  陸喚看向宿溪,漆黑的眸子里幾分只有宿溪才看得懂的得逞的笑意︰“陸喚。”

  他拎著宿溪的箱子,往樓梯上走,走得十分輕松,但出于禮節,始終在宿溪與宿媽媽前面幾步,還時不時停下來等宿媽媽兩下。

  宿媽媽在後面看著,忽然捅了捅宿溪的胳膊,美滋滋地道︰“看來我是真的年輕了,是不是最近做的頭發顯年輕?不過你這個同學,看起來學習成績就很好,有空讓他去咱們家做做客。”

  宿溪︰………………

  母親,你的原則呢?

  什麼叫看起來成績就很好?看臉看的嗎?

第76章

  宿舍是四人間, 兩個下鋪已經有人放了行李, 但是人不在, 應該是去食堂吃午飯去了, 于是宿溪只好選擇上面的一個上鋪。

  其實將東西搬過來,住校也只是走個過場,學校對面有公寓,還有陸喚,她回宿舍睡的次數估計不會太多。

  但她總不能和老媽說自己打算高三一年去陸喚那里睡覺吧?

  老媽只怕會氣得心肌梗塞。

  因此宿溪老老實實地挑選床鋪。

  宿媽媽在寢室走了一圈, 皺起了眉頭︰“水池有點髒, 我去樓下小賣部買掃把和拖把來, 給你打掃一下, 你先收拾下東西。”

  宿溪點點頭︰“好。”

  宿媽媽一走, 寢室里只剩下宿溪和陸喚兩人, 宿溪松了口氣, 問︰“你手續都辦好了嗎?”

  “嗯。”陸喚下意識往懷里掏去,但是掏了個空, 這才想起來自己今日穿的是這個朝代的長袖衛衣與長褲。

  他從褲兜里掏出來兩張卡片, 遞給宿溪︰“一張是食堂的飯卡,已然充值一千, 一張是公寓的門卡, 若是卡掉了, 密碼是你的生日,也能開門,你拿好。”

  宿溪心中充滿了期待, 興奮地看了陸喚一眼,陸喚垂眸看她,眼角眉梢也有幾分壓抑不住的神采,兩人像是背著大人偷偷早戀一樣,都有些心虛。

  尤其是宿溪。她忍不住把陸喚往外推,小聲道︰“好了,你快走啦,不要在我媽面前找存在感。”

  幫忙拎個行李沒什麼,要是繼續待下去,媽媽肯定要起疑。

  陸喚個子有些過高,站在狹窄的寢室過道里,顯得寢室很小,再一次把宿溪心中短手短腳小包子的形象劃得淡了些。

  他巋然不動,看了眼單薄的上鋪板床,道︰“我來時去過樓底下的超市,采購的人非常之多,伯母去了沒有半個小時無法回來。你爬上爬下諸多不便,我替你把床鋪好再走。”

  宿溪拗不過他,只得隨他去了。

  宿溪將行李箱打開,把里面的部分衣物收拾進衣櫃,做個樣子,等待會兒老媽回來好交代,剩下的一部分她打算直接拎到學校對面的公寓去。

  陸喚動作飛快地將她那張床鋪的欄桿的螺絲全都擰了一遍,然後從口袋里掏出一卷粉紅色的裹纏在鐵梯上的泡沫卷,挨個細心地纏在上面。

  那泡沫卷上還畫著粉紅的熊本熊。

  宿溪看見這一幕有些凌亂,就跟看見征戰沙場的少年將軍突然掏出一只粉紅芭比一樣,她湊過去問︰“你這從哪里買的?”

  陸喚道︰“淘寶。”

  宿溪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你啥時候學會的淘寶的?”

  陸喚不以為然道︰“此物極其方便,想要采購什麼便直接下單,翌日自會有人送貨上門,還算簡單,若有不會,百度即可,我一試便會。小溪你可有想買之物,放入購物車,我隔幾日替你清空一次。”

  宿溪攤手︰“你手機給我,我看看你都買了些什麼?”

  陸喚將手機遞給她。

  宿溪拉了把椅子坐下來,翻了翻陸喚的訂單,發現他竟然還是個敗家子,從淘寶上買了窗簾冰箱等物不說,還買了很多刀槍鐵劍什麼的,除此之外,還將很多毛茸茸的玩偶加入了購物車,忍不住問他︰“你買這些干什麼?”

  陸喚道︰“武藝不可丟。”

  宿溪︰“我是說這些玩偶!”

  陸喚遲疑了下,看向她︰“我以為,你會喜歡。”

  宿溪哭笑不得,但又有點感動。

  逐漸學會去使用手機,對于陸喚而言就已經是較為艱難的事情了。

  他雖然說用淘寶用得很輕松,但是對于從未接觸過這些新奇事物的他而言,其實還是有些吃力的。

  他這是在努力融入自己這邊的世界。

  所以,雖然他買的這幾只毛茸茸她沒什麼太大的興趣,但是她喜歡他。

  “你猜中了,我很喜歡。”宿溪莞爾道。

  陸喚這才松了一口氣,眸子里露出給她買了胭脂之後如出一轍的些許驕傲神情來,嘴角輕輕一勾,十分霸道總裁地道︰“我就知道。”

  臭屁!宿溪快笑死了,把他脖子猛地一勾︰“過來。”

  陸喚幸好腰力極好,否則被宿溪帶一個趔趄,他微微俯下身,就感覺宿溪在他左臉頰上親了一口。

  陸喚睜大眼楮,耳根迅速紅了,他眼楮很亮,飛快地拿過手機,又下單了幾個,然後側過身,用右邊臉頰對著宿溪,悶不吭聲。

  宿溪︰“……滾啊!”

  誰想要直男審美的死亡芭比色玩偶啊!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有人來了,宿溪心頭一跳,趕緊一把將陸喚推開。

  進來的是一個穿長裙的女生,她視線落在兩個已經被佔據了的下鋪上,不高興地皺了皺眉。

  宿溪報名時在班主任那里看過寢室名冊表,506四個人,三個是她班上的,另外一個是別的班上的,因為奇數不好分配,所以被分到她們寢室。

  宿溪主動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宿溪。”

  那女生點點頭︰“你好,于霈。”

  陸喚給宿溪鋪好床,順便給她把蚊帳掛上,現在還是夏末初秋,如果宿溪中午懶得出校門,想在寢室午休的話,有蚊帳會舒服得多。

  上鋪距離天花板有些近,他個子太高,蹲在上面顯得有些難受,于是很快鋪好後他便跳下來了。

  于霈眼楮一亮,注意力頓時全被這男生給吸引過去了,她從沒在學校見過長相這麼優越,氣質這麼鶴立雞群的男生。

  “你哥哥?”于霈忍不住問宿溪。

  宿溪笑了下,“我班上的同學。”

  于霈的表情頓時更加熱絡︰“新轉學來的?不然我不可能沒印象啊!”

  她實在太熱情了,宿溪心說不好,這不會是看上我們家崽了吧。

  陸喚則有些不滿于宿溪的敷衍,更正道︰“男朋友。”

  于霈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陸喚也看了眼于霈,見于霈不是什麼能吸引到宿溪移不開眼的漂亮小姐姐,長相還算普通,他放下心來,拿了宿溪的開水瓶,轉身出去給她打開水去了。

  他出了寢室門,于霈還在盯著他的背影看。

  宿溪見到這一幕,心中嘆了口氣,這下完了。

  陸喚留長發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戴著鴨舌帽,所以見到他臉的人不算多,但自己帶他去剪了個頭發之後,他不用戴帽子了,完全露出他那張俊美得不像話的臉,要真的在她學校讀上一年書,還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要給他遞情書。

  禍害啊禍害。

  宿溪手機響起來,宿媽媽在樓下買好了東西,拎不動,讓她下去接一下。她和于霈說了下,轉身下樓去了。

  沒過一會兒陸喚拎著兩瓶開水回來,又從宿溪的行李里找出一條抹布,去水池那邊打濕後擰了擰,給宿溪把書桌和椅子上的灰塵擦干淨。

  于霈看著他,連自己行李都不想收拾了,想搭話但是又不知道從何搭起。

  盯著他看了會兒,于霈臉頰有些紅,小聲問︰“打開水的地方人多嗎?”

  陸喚還沒意識到她是在和自己說話,抬頭看了眼發現宿舍里就只有自己和她。

  他答道︰“不多。”

  “你叫什麼?”

  陸喚皺了皺眉,沒理她。

  于霈又道︰“帥哥,我還有一個箱子在樓下,實在太重了,還沒拎上來,你可以幫我個忙嗎?”

  宿溪剛好提著老媽新買的拖把和掃帚上來了,剛要推門,就听見這話,頓時以女孩子的第六直覺敏銳地覺得自己這新室友對陸喚動了心思。她登時有點不爽。

  但是崽崽估計感覺不出來,畢竟現代女孩子和古代女孩子截然不同,古代女孩子動不動就羞澀萬分,而現代女孩子表達好感的方式是直接套近乎。

  他分辨不出來,說不定會答應。

  宿溪又覺得自己有點兒小氣,搬個東西也沒什麼,女孩子的確力氣小,崽崽一向與人為善,自己有什麼好吃醋的。

  要不自己進去讓他幫于霈搬一下吧。

  宿溪剛推開門,就見陸喚慢悠悠抬起頭,掃了于霈一眼︰“你無手無腳嗎?”

  宿溪︰……

  于霈︰……

  宿溪心說,她錯了,她是產生了什麼錯覺,竟然認為陸喚與人為善。

  于霈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將行李扔在床上,奪門而出。

  宿溪估計被這麼一嗆,她不討厭崽崽都算好的了,哪里還對崽崽喜歡得起來?

  她風中凌亂地走進去,看了陸喚一眼,一米八五的男生反坐在凳子上,見她來了,立刻站起來眼楮亮晶晶地邀功︰“桌椅全都擦好了。”

  宿溪覺得他站姿有點怪怪的,和自己說話不正面對著自己,而是側身站著……她抓狂道︰“……陸喚,你干嘛用右邊臉對著我?!沒有了!不親了,別惦記了!”

  陸喚幽幽地看著宿溪,有些失望,原來一次只親一邊臉頰的嗎?

  宿媽媽馬上就要上來了,陸喚也不便久留,他飛快地給宿溪把地板一拖,就從另一邊的樓道下了樓。

  宿媽媽進來之後,被宿溪的執行力吃了一驚,她才下去采購半小時不到,宿溪居然已經把床給鋪好了,衣服收拾好了,甚至桌椅擦過了,水池子全洗過了嗎?!

  宿媽媽欣慰至極,覺得宿溪在做家務上終于能獨當一面,而宿溪心虛無比。

  宿媽媽叮囑一番就離開了,開學就這樣在打掃衛生中度過。

  開學前兩天都只是報名,不上課,于是宿溪和陸喚一道去了一趟家具市場和大型超市,將公寓里缺少的一些東西全都補足。

  公寓兩間房,她和陸喚一人一間。兩人非常忙碌,但是十分的充實。

  忙完這些,宿溪在貓舍定了一只棕虎斑的扁臉異短,心情激動地等待著半個月後貓咪打完疫苗後,被貓舍送過來。

  九月五日,班上正式上課。

  陸喚轉校過來之前的身份是在福利院長大,因此班主任不知怎麼的對這名長相俊美的少年莫名有幾分同情,還特地要去給他申請補助,被陸喚溫和拒絕之後,班主任才作罷。

  因為這一點,陸喚提出想和宿溪坐在一塊兒的請求,班主任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他說他在這個城市只認識宿溪,班主任听這孩子這麼說,心都碎了!

  因為早就和霍涇川、顧沁說了陸喚要轉過來,因此兩人都沒有太大的吃驚。

  然而不出三人所料,陸喚踏進班上的這一天,他們班上頓時炸開了鍋。

  一米八五的大帥哥!比霍涇川還帥!活的!班上的同學興奮極了,紛紛圍了過去,像是看到動物園里的珍稀動物一樣。

  女生表現得很明顯,第二天齊刷刷的全都洗頭了。

  宿溪︰……

  好氣。

  全班的女生都非常的羨慕宿溪,居然一開學就可以和轉學生成為同桌。

  陸喚剛開始參加學習,著實有點難以適應,尤其是數學,雖然已經學過九章算術等,但一些特殊的符號他畢竟從未接觸過,從頭開始還是非常生澀艱難。

  英語先前已經自學過,除了口語要從頭學起之外,其他的已經有了些基礎。

  至于歷史地理等,他倒是上手的非常快。

  而最快的莫過于語文。

  語文老師引經據典,發現國策論上的一些東西,竟然只有陸喚能和他對答如流,于是語文老師簡直像是挖到了一塊寶一般,對陸喚愛得不行。

  開學一周之後,陸喚一直調整著自己,讓自己盡快適應這種校園生活。

  下課後,宿溪趴在桌子上,問他︰“你感覺怎麼樣?”

  比起周圍瞌睡蟲上身,趴成一片的同學,陸喚簡直神采奕奕,他一邊抄寫著單詞,一邊道︰“這里沒有權勢等級,爾虞我詐,我覺得很不錯。”

  在燕國,無論是誰人來與他結交,都或多或少抱有目的。

  長工戊等人投奔于他,是希望從他這里得到庇護。萬三錢仲甘平等人與他合作,是希望從他這里獲得利益,而兵部尚書等人自不必說,君君臣臣,鴻溝如天塹。

  但是身邊這些十七八歲的同學們,心思卻單純得令陸喚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有的靠近他就是因為他長得帥,有的就是為了抄他作業,還有的就更加純粹了。

  人與人之間無上下之分,無利益牽絆。

  自由而平等。

  宿溪莞爾,也由衷地為陸喚感到高興。

  她先前還有點忐忑來著,害怕陸喚因為自己而來到這個世界,但是卻對這個世界的印象並不好。但現在看來,除了自己,他還是能從這個世界得到更多有益的東西。

  “開學一周了,今晚叫上霍涇川和顧沁,去咱們家吃火鍋吧。”宿溪道。

  陸喚笑道︰“好。”

  之前的三人黨儼然因為陸喚的出現,正在變成四人黨。

  對此顧沁非常樂見其成,雖然不是自己的,但是整天看著帥哥養養眼也好啊,可霍涇川就不是那麼爽了,總覺得有種朋友被陸喚奪走的感覺。

  陸喚將門卡給他倆,隨後和宿溪一塊兒去超市買火鍋食材。

  霍涇川和顧沁按著門卡進了公寓,在兩人的公寓里看了眼,霍涇川懷疑道︰“我總懷疑陸喚富二代,這房子即便是租的,一個月也好多錢吧?而且他還走讀,放著宿舍那麼好的地方不住,居然在外面租房子。”

  顧沁擰了擰其中一間臥室的門把手,發現擰不動,奇怪道︰“難道他是和別人合租?我看到衛生間有女生的東西。”

  霍涇川沒有顧沁那麼敏銳,道︰“可能是他親戚的?”

  兩人打開電視機,百無聊賴地等宿溪和陸喚回來。

  超市里。

  陸喚推著車,將食材放進車里,宿溪走在他身邊,抓緊時間打開手機看最近水果台的電視劇。

  陸喚不得已牽著她。

  宿溪完全不用看路,心中美滋滋,這要是和她媽一塊兒逛超市這樣,她媽肯定得一巴掌把她手機打掉!有男朋友就是好啊!

  陸喚看了眼她的手機屏幕,見又是愛恨情仇虐來虐去的肥皂偶像劇,不解道︰“為何編劇會這樣編?”

  他因為剛融入這個世界,最近問題很多,宿溪都會認真回答。

  于是宿溪抬頭︰“什麼意思?不這樣編怎麼編?”

  陸喚指了指她手中的屏幕,說︰“這人不是說愛這人嗎?怎麼發生一點誤會就跑了?”

  宿溪樂了︰“不這樣哪里來的沖突啊?”

  陸喚搖搖頭︰“我自幼孤苦無依,小溪于我而言,是唯一的朋友、唯一的親人,也是最珍惜的愛人,若是我,我心悅你,努力離你更近一點、對你更好一些都來不及,可為何這些電視劇里卻要發生這麼多誤會,男女之間動不動便走失、分散在人海中呢?”

  這話換別人來說,宿溪會覺得他未免太自信,但若是陸喚來說,宿溪知道,他字字肺腑。

  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崽崽是個很認死理的人。

  他神情認真,對電視劇里的主人公嗤之以鼻,宿溪抬頭看他,心中一樂,忍不住踮起腳獎勵了他右邊臉頰一個輕輕的吻。

  廢話,因為你比他們都要好。

  陸喚喉嚨一動,可能覺得匪夷所思,自己說這個話竟然可以得到親親?!于是他張了張嘴巴,又要復述一遍。

  宿溪有點風中凌亂,這人,是不是太得寸進尺了?

  她一把捂住他嘴巴,怒道︰“別嘮叨了,看路,買貨!”

  作者有話要說︰  陸喚︰記下了,買禮物、說一大段長話,都可以得到親吻。

  第二天宿溪推開房門,門前坐著一溜粉紅芭比玩偶,以及陸喚,某人坐在門口,期待地看著她。

  宿溪︰…………

第77章

  客廳里有個茶幾, 買來的火鍋食材全都堆在上面, 宿溪之前買了個四人鍋, 將電打開, 將水和火鍋底料倒進去,便可以慢慢放火鍋食材了。

  宿溪之前和陸喚兩人吃過一次,陸喚從未吃過這種形式的食物,拿著筷子眼巴巴看著,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宿溪被他的眼神萌得心肝膽顫, 完全無心回房間寫作業, 這樣還怎麼考上重點大學?!因此宿溪大力喝止讓陸喚不要故意賣萌, 早點從古代來的鄉巴佬進化成新世紀的潮男行不行?!

  這會兒宿溪和霍涇川、顧沁三人圍著火鍋, 將食材挨個拆開, 陸喚進廚房燒菜去了。

  畢竟四個人, 光吃火鍋,不吃飯菜的話, 還是會有些餓。

  霍涇川十分猴急地將魚丸豆腐往火鍋里扔, 宿溪忍不住用筷子打他的手︰“別先煮了,陸喚還沒出來呢!”

  “我們先吃著, 等他出來再煮一輪不就是?”

  “就你那速度, 等陸喚出來你已經全都吃光了。”

  霍涇川不滿了︰“宿溪, 你最近不對勁啊,為什麼胳膊肘往外拐,你和陸兄認識多久, 我們認識多久?你干嘛護他跟護寶貝一樣?是兄弟就讓我先吃!”

  宿溪︰“……算了,吃吃吃,撐死你,我去廚房幫忙。”

  霍涇川這才高興了,哼著小曲把他最愛的魚丸豆腐一股腦兒全都倒進了火鍋里。

  陸喚也愛吃那個,宿溪特地拿了兩包,見霍涇川一次性全都倒了進去,她氣不打一處來,起身去廚房。

  陸喚正在戴圍裙,回頭看了她一眼,眼里全是笑意,他道︰“來者是客,就讓他吃罷。”

  魚丸豆腐雖全被霍兄吃了去,但他心中高興。

  宿溪走到他身後,幫他把圍裙系上,對他道︰“對待霍涇川不用客氣,隨便炒個土豆絲得了,他從小就在我家蹭吃蹭喝。”

  陸喚心中有些羨慕霍涇川,他道︰“你家氛圍一直很好,怪不得霍兄愛去。”

  短短一周時間,宿溪已經教會了陸喚使用天然氣炒菜。

  陸喚在寧王府長大,別人沒干過的粗活兒他全都干過,因此做飯也異常熟練,只是在燕國全都是用灶台柴火燒飯,在這邊還是第一次接觸天然氣。他做出來的菜的味道和宿溪有著一些差別,不過都很好吃,這一周兩人也不愛去食堂吃飯了,放學後就回來研究菜譜。

  洗碗全都是陸喚洗,但宿溪心疼他,會幫他套被子,畢竟這些較為細致的事情他干不來。

  兩人在公寓里,將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陸喚炒好了兩個菜,宿溪幫著端了幾碗飯出來,果然見茶幾旁邊的霍涇川和顧沁已經吃了一輪,正在喝可樂了。

  但是聞到陸喚炒的牛肉,霍涇川鼻子動了動,眼楮一亮,趕緊提起了筷子︰“可以啊!以後誰嫁給我們陸兄有福了!”

  宿溪坐下來,一筷子敲過去︰“吃你的飯,整天小嘴叭叭叭的。”

  陸喚挨著宿溪盤膝坐下來,似笑非笑地瞟了宿溪一眼。

  宿溪心神一漾,趕緊仰頭看天花板。

  火鍋熱氣騰騰,四個高中生吃得滿頭大汗。

  霍涇川抽風似的一拍桌子站起來︰“祝賀高三!祝賀火鍋!”

  顧沁也笑著站起來,用雪碧和他踫了下杯,道︰“過陣子得抓緊時間學習了,我還想考上A市的重點大學呢!溪溪,你想考哪兒?想好了嗎?”

  “目前還沒。”宿溪手肘撐著腦袋,伸長了手,十分懶散地和他們踫了一下,道︰“希望能在一個城市吧。”

  霍涇川低頭問陸喚︰“陸喚,你呢?感覺你成績不咋地啊?”

  宿溪差點笑噴出來,罵道︰“還沒考試過呢,你怎麼知道陸喚成績不怎麼樣?!我告訴你霍涇川,到時候他要是比你考得分數高,你可別哭!”

  霍涇川不服氣︰“我好歹也是年級前一百。”

  陸喚笑了笑,站起來,拿杯子和他們踫了一踫,一飲而盡,道︰“我願在座各位歲歲無憂。”

  “呸。”霍涇川道︰“說話一天到晚文縐縐的,你頭發都剪短了就別魂穿古裝劇了!”

  宿溪哈哈狂笑。

  陸喚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坐了下來。

  對陸喚而言,宿溪帶給他的不只是一盞燈,一碗面,更是一個鮮活的世界。

  以前陸喚從未想過,一個人居然可以這樣活著,身邊有心愛的人,有好友,電視機熱熱鬧鬧地開著,火鍋酸酸辣辣地淌著熱氣,大家說說笑笑,插科打諢,完全不擔憂明日的生計、後日的陰謀。

  他待在宿溪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覺得饜足,覺得自己仿佛在貪婪地從她身上攝取人間煙火的氣息。

  可樂有點嗆,陸喚第一次喝時感覺胃里呼啦啦的狂冒泡泡,怕被宿溪嘲笑燕國來的土包子,都不敢說,多喝幾次,他才習慣這種碳酸飲料。他已越來越融入這個朝代了。

  他喝了一口,見宿溪嘴角有點油漬,眼角莞爾,抽了張紙巾伸長手順手給她揩掉了。

  霍涇川一向遲鈍,還沒意識到什麼,而顧沁看看陸喚,又看看埋頭狂吃的宿溪,只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

  火鍋吃完,照例又是陸喚收拾。

  顧沁也就罷了,還會幫著擦擦桌子,霍涇川完全懶得一批,摸著肚子癱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還使喚陸喚再拿一瓶可樂來。

  宿溪氣得又踹了他一腳。

  陸喚理也不理他︰“男子漢大丈夫有手有腳,終日頹靡不振成何體統,你這樣無人會嫁你。”

  宿溪哈哈笑著幫腔︰“就是!”

  霍涇川︰“……豈有此理!你們兩個人一起擠兌我!宿溪你是我發小還是他發小?!”

  宿溪才不理他,轉身進廚房幫陸喚洗碗了。

  到了晚上八九點,霍涇川和顧沁也懶得回學校寢室了,在沙發前面的地毯席地而坐,往茶幾上扔一堆零食,關了燈,客廳一片漆黑,用平板連了電視機打開投屏,四個人看起了一部韓國的恐怖片。

  宿溪和顧沁坐在中間,陸喚穿上外套,坐在宿溪右邊。

  比起談戀愛的偶像劇,陸喚對一些動物世界、科學探索之類的欄目非常痴迷,對這種恐怖片則一般般了,因為根本嚇不到他。旁邊三個人臉色蒼白,嚇得魂飛魄散,他看著電視機里偷偷鑽進女主人公床下的凶手,一臉木然。

  女主人公半夜發現門把手被晃動,門外有人。

  這邊三個人嚇得“啊啊啊”大叫,顧沁和霍涇川抱頭慘叫,宿溪嚇得抱住陸喚的腰,把頭埋進他的胸膛里。

  陸喚耳根一紅︰!

  還能這樣?!

  他突然愛上恐怖片了。

  陸喚唇角勾起,揉了揉宿溪的腦袋,道︰“假的,有我呢。”

  “別說話!”宿溪努力往他那邊擠,恨不得把他當成個抱枕抓起來擋住自己的視線,陸喚有些哭笑不得,主動抬起手,讓她抓著自己胳膊,只露出來眼楮的一點點,看一丁點屏幕。

  不得不說坐在陸喚身邊看恐怖片,這片子都變得沒那麼恐怖了。

  但是接下來霍涇川冷不丁一句︰“你們看窗戶那邊怎麼有個人影。”

  “啊啊啊霍涇川你神經病啊!”顧沁和宿溪都嚇哭了,魂飛魄散。

  雞飛狗跳了一陣之後,都到深夜了,明天一早還要上早自習,四個人也不能熬太晚,顧沁揉著眼楮洗了睡了。公寓里兩個房間,兩個女孩子一個房間,陸喚一個房間,霍涇川十分矯情地認為兩個大老爺們不能睡在一起,于是佔據了沙發。

  九月下旬的天氣已然十分涼爽,落葉緩緩飄落,宿溪的睡衣已經換成了毛茸茸的針織長袖。

  顧沁可能玩得太嗨,睡覺時發出輕微的咕嚕聲,宿溪沒能睡著,拖著枕頭,赤著腳,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陸喚的房門。

  月光從未拉上的窗簾縫隙照進來,陸喚單手枕在腦袋後,也沒睡著。

  他坐起來道︰“怎麼不穿拖鞋?地上涼。”

  “噓。”宿溪把枕頭扔到他床上,爬上他的床,道︰“他倆睡著呢,別把他們吵醒了。”

  陸喚也穿著睡衣,前段時間宿溪給他買的,從白色的中衣長袍褻褲換成這種卡通的長袖長褲,他一開始還很有點不適應,但現在已經徹底習慣了。

  “睡不著嗎?”陸喚低頭看宿溪。

  宿溪在床的一側躺下來,抱著他的腰,閉著眼軟綿綿地道︰“嗯,可能吃撐了,胃不太舒服。”

  陸喚也躺了下來,隔著宿溪的睡衣,幫宿溪按揉起來。與肩不能扛的學校男生相比,他的手掌十分有力,暖熱的掌心按揉在宿溪的胃部,令宿溪感覺暖融融的,想要發出滿足的喟嘆。

  宿溪睜開眼,發現陸喚側躺著,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她倏然臉頰發燙︰“干嘛這樣看著我?”

  陸喚耳根有些不易察覺的紅︰“我只是想,房間里不是開了空調嗎,可為何這麼熱?”

  宿溪無語道︰“你腦子里別亂糟糟地想些有的沒的,要不然我出去了。”

  “我什麼也沒想。”陸喚並起兩指,自證清白︰“未娶你之前,我不會對你做任何事情。”

  他撫了撫宿溪的頭發,道︰“在我看來,你還小。”

  宿溪整個人都不好了,壓低聲音道︰“別用這種老父親的語氣說話,你還沒穿過來之前,我才覺得你小。”

  “那現在呢?”

  陸喚很不服氣,翻身壓在宿溪身上。他純情而注意分寸,身體並未接觸到宿溪,但光是撲面而來的屬于朝氣蓬勃的男孩子的氣息,就讓宿溪有點呼吸不暢了。她竭力穩住心跳,睜大眼楮看著他。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照在他白皙的俊臉上,也落在他染紅一片的耳廓上。

  男孩子的肩膀原來很寬,撐在自己身側的手臂也很結實。

  他很溫柔,甚至撐在枕頭上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沒有壓住自己的頭發。

  宿溪著迷地看著陸喚,心中忽然充斥了想要擁抱住他,親吻他的沖動。

  以前是沒談過戀愛,對那些電視劇里接吻的男女主角不太理解,上下兩片嘴唇罷了,有什麼好親親的,但是她現在卻像是受到誘惑的夏娃,這一瞬想沖進他懷里,明天不起床了,後天不上學了,就這樣緊緊抱著他。

  原來喜歡是這種感覺啊,宿溪心想,真是十分奇妙。

  宿溪面紅耳赤地別過臉︰“……不小。”

  陸喚看著她,喉結下意識動了動,他生生克制住,在她一邊側身躺下來,一只手抱住了她︰“可以這樣睡一會兒麼?”

  宿溪鑽進他懷里,閉上眼楮,勾起唇角道︰“可以。”

  陸喚緊緊摟著她的腰,發現女子的腰竟然這麼細,雖不至于盈盈一握,但是隔著一層睡衣,仿佛都能感覺到她肌膚細膩的觸感。

  不行,不能想這些,陸喚默念了幾遍色即是空。

  他听見旁邊的宿溪打了個哈欠,問︰“你廣播體操最近學的還行吧?”

  廣播體操陸喚學得有點艱難,畢竟全校同學都是從小做起的,他中途插班進來,還沒做過,這幾天宿溪在家里教了他一遍,好在他過目不忘的本領和身體協調能力很強,看兩遍大致便會了。

  陸喚道︰“大致會了,下一周是什麼內容?麻將嗎?”

  宿溪和他列了個清單,一周教他一項這個世界課本之外的東西。

  “對,我媽喜歡打麻將,以後過年帶你上門,你會打麻將很加分的。”

  陸喚笑了笑,道︰“最重要的,便是考同一所大學了。”

  他也大約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大學機制,等到上了大學之後,便不是這樣整天全日制上課了,而是選修課程,到時候他便可以燕國和這個世界兩頭穿梭。

  如此一般規劃,他和宿溪都對未來充滿了濃濃的期待。

  宿溪睜開眼,與陸喚四目相對,心中覺得很踏實。

  崽崽給人的感覺怎麼說呢,就好像枕在自己腦袋底下的他的胳膊一樣,舒服又暖和,也像是永遠都不會走開的港灣,無論未來有什麼阻礙,他都絕對會是牽著自己的手,死死不放開,帶著自己一道往前走的那個人。

  陸喚也望著宿溪,他背著月光,宿溪剛好迎著月光。淺淺的月光落在宿溪干淨白皙的臉上,她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對著他彎了彎唇角,陸喚心都跟著融化了。

  “還有一件事。”陸喚期待地道︰“未成婚之前,可以如此嗎?”

  宿溪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如此’是什麼東西。

  就見他的腦袋忽然飛快地湊近,分別在她的眉心、鼻尖和嘴唇上,印下蜻蜓點水的三個吻。

  吻完,陸喚臉埋進枕頭,耳根紅得不像話。

  宿溪忽然有點嫌棄,覺得他很沒用,眨了眨眼,問他︰“你難不成沒見過別人接吻嗎?沒吃過豬肉總該見過豬跑吧?”

  陸喚覺得方才那樣已然非常逾距了,可萬萬沒想到宿溪還有點嫌棄。他將宿溪摟緊,茫然問︰“那要如何?”

  她忽然感覺陸喚不行,自己比陸喚行多了,好歹也是看過無數肥皂電視劇的人。

  兩人的鼻息湊近,氣溫陡然升高。

  陸喚屏住呼吸看著宿溪,著迷一般,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句︰“小溪,你真好看,我心悅你。”

  “……我也喜歡你。”宿溪陡然破功,心想算了,讓陸喚知道自己比他更行,他要郁悶好多天了。

  宿溪自認十分善解人意,轉而將頭埋進陸喚的胸膛里,笑道︰“但你可先學會怎麼接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翌日。

  被老婆嫌棄的陸喚沐浴焚香,盤腿坐下,認真地在台山行宮打開了從網上下載的《接吻九十九招》

第78章

  高三開學半個月後, 後面的黑板上就開始高考倒計時, 學校大門口也拉起了“今天你不學, 明天你搬磚”的橫幅標題,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漸漸變得緊張起來的氣氛。

  于是從食堂到教學樓上的學生的步伐變得匆匆起來,很多人午休的時候都不睡覺,就待在教室里面刷題。

  陸喚來到這所學校、這個班級,一開始半個月的確引得話題萬千,很多別班的女生都跑過來看他, 搭訕的也不計其數。

  但是等頭半個月的新鮮勁過去之後, 大家逐漸對這個班上多出一個大帥哥習以為常。

  一來是這所學校是重點高中, 學生們還是以學習為主, 都比較有自制力。二來是, 即便有類似于于霈那樣的借機搭訕的, 陸喚也不怎麼搭理, 他比宿溪還警惕萬分。

  于是半個月後,班上的同學見到陸喚又在幫宿溪值日擦黑板, 都已經淡定了。

  宿溪和陸喚一道上下學, 一個星期教他一件現代的事情,從廣播體操到打麻將, 到狼人殺和滑旱冰, 陸喚學什麼都很快, 再加上除非燕國那邊有什麼事,他都待在這邊,有了充足的時間, 于是漸漸地……

  他終于越來越像二十一世紀的大男生,也越來越融入這個世界。

  剛來這個世界時,他最不習慣的莫過于打車。坐在四個輪子仿佛在地上漂移的馬車上,陸喚整個人的世界觀都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但是當一旦習慣之後,陸喚便忍不住開始研究起來各種汽車的車型。

  這大概是所有男孩子都控制不住的愛好,對機械類的東西有著強烈的熱愛。

  他還網購了掃地機器人和一些模型,用來拆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麼構造。

  周末放松時間,不寫作業的時候,宿溪抱著平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他就在旁邊拆拆拆——宿溪簡直都有點羨慕起他來了,因為此前從來沒接觸過現代文明,所以在他這里,新奇之物簡直太多了。

  有些在宿溪和霍涇川他們眼中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東西,比如說取暖器,他都忍不住將中間的發熱燈絲拆下來瞧一瞧。

  如此一來,宿溪的世界對陸喚而言,有太多可以探索之處。

  在宿溪的陪伴之下,很快地,陸喚已經不再像一開始那樣,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除了說話言行、待人接物,仍然保留著燕國的風俗之外,他走到哪里,街上的人都只會以為他是哪所中學的校草,或是哪里的小明星。

  對此,不得不說宿溪心中是非常踏實的。

  在兩個世界還不能進行溝通之前,她產生過很多的顧慮,可是後來發現,原來她都白擔心了。

  不存在兩個世界永遠無法見面這樣的事情。因為他會努力完成任務來到她的世界。

  也不存在他站在她的世界里,格格不入,最終只好與她分道揚鑣這樣的事情。因為他會努力融入,努力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以正常人的方式生活著。而但凡他去做的事情,最後都會成功。

  陸喚他從來不會讓她患得患失、擔心害怕。

  以前那個小包子一樣的崽崽,從一張紙片人,慢慢地用時間在她心中填充成了一個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

  也是直到他來到她的世界,她才意識到這些……他不只是有心事的時候頭頂會冒泡,高興的時候頭頂會長太陽,不高興的時候頭頂會烏雲密布,更是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是一個擁有著無限美好品質,溫柔坦誠,執拗堅持的少年。

  宿溪每天看到陸喚都覺得心房里暖洋洋的,十分的踏實滿足。

  仿佛既擁有了底氣,又擁有了勇氣。無論未來如何變幻,都不足為懼。

  ……

  這天周末,宿溪預定的異短貓終于到家,貓被用籠子裝著,因為是乘坐出租車來的,大概嚇壞了,嗚嗚地叫。

  宿溪激動得不得了,跟爸媽說自己去顧沁家補作業,其實一早就在公寓這邊等著,她將籠子和貓拎到陽台,陽台上早就準備好了貓砂盆和貓糧碗。

  籠子一打開,胖乎乎的小貓咪警惕地看著四周,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來,小肚子上的肥肉亂顫。

  宿溪心髒都萌化了!rua地一下抱起來,摟在懷里摸摸它的小腦袋看,捏捏它的小肥臉。

  陸喚從外面買完菜回來正看到這一幕,見宿溪把貓抱在懷里又摸又親,就連門邊傳來響聲,他回來了她都沒听到,陸喚換了鞋子走進來,宿溪還在激動地捏貓爪爪……陸喚忍不住咳了一聲,問她︰“我買了蝦,中午吃蝦嗎?”

  宿溪抬頭看他一眼,驚喜地叫他過來︰“快快快,給它取個名字。”

  陸喚把菜放在廚房,走過來,在她和貓面前蹲下,捋起袖子剛要抱貓,卻見那只貓陡然炸毛,膽小地縮回了籠子里去。

  “……”陸喚瞥了它一眼,道︰“取名為膽小吧。”

  “別怕,他人很好的,不凶。”宿溪笑著對貓說。

  她將手伸進去,揉了揉貓貓頭,思考片刻,抬起頭來看陸喚,一錘定音︰“就叫膽大好了。”

  陸喚看了眼籠子里縮成一團的小貓咪︰“……你確定嗎?”

  膽大很快融入了這間公寓里的生活,但不知道為什麼,它有點懼怕陸喚,但凡陸喚出現的地方,它都飛快地夾著尾巴逃竄了,陸喚喊一聲它的名字,它便迅速逃似的躲進宿溪的懷里。

  對此,宿溪和陸喚都相當的迷惑。大概是相處在同一屋檐下的兩個雄性生物之間的不和。

  宿溪讓陸喚多喂喂膽大,和它好好親近一番,可但凡陸喚倒進貓碗里的食物,它一概不沾。最後不得已還是宿溪來喂,陸喚只能鏟鏟屎。

  鎮遠將軍和皇上,以及燕國的百姓,哪里能想到他們的九皇子明面上是去守皇陵,但實際上每天都在另一個世界,紆尊降貴地蹲下去給一只四腳獸鏟屎呢。

  陸喚所預料的果然沒錯,宿溪第一次養貓,一整個星期都處于興奮之中,恨不得將貓抱進房間里一塊兒睡。

  一個星期七天里面有六天,陸喚敲門喊宿溪起床,推開門時,都發現那只肥胖的貓心滿意足地攤開了肚皮,睡在宿溪頭頂。

  肥貓懶洋洋地睜開眼皮,發現又是他這個兩腿獸進來的時候,還瞟他一眼,那眼神非常的炫耀。

  “……”

  陸喚臉都黑了。

  本來晚上一直都是兩個人在沙發上並肩靠著,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這只肥貓來了之後,整整一個星期都佔據了宿溪的大腿,悠然自得地舔著爪子。

  偏偏宿溪還被萌得心肝亂顫。

  陸喚瞥了眼胖得摸不出腰身的肥貓,整個人氣壓都有點低,郁悶地尋思,這究竟有哪里可愛的。

  他實在忍不住,快準狠地捏住肥貓的後脖頸皮,拖住它的屁股,將它趕下沙發。

  肥貓委屈巴拉地跳上茶幾,沖著宿溪“喵嗚”一聲。

  宿溪剛剛還在擼貓的手頓時兩手空空,看向陸喚︰“你干嘛?”

  陸喚比貓更委屈,倒進她懷里,腦袋枕在她大腿上,拿起茶幾上的卷子遞給宿溪,道︰“有題不會。”

  有題不會這可是大事!宿溪頓時嚴陣以待︰“哪一題?!”

  開學以後月考過一次,第一次考試陸喚考得不是很好,畢竟即便他再怎麼天資聰穎,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高中這麼多內容全都學會。

  萬萬沒想到,崽崽在燕國雖然是學霸,但來到這邊還是對各個科目有些不適應,看來老天爺給他開的金手指也沒有太夸張。

  還被霍涇川嘲笑他學渣!宿溪想起來都想捶霍涇川一頓。

  她早就想找個時間,幫陸喚補習補習了。

  宿溪連忙接過卷子和筆,先自己演算一遍再給他講。

  這樣一來宿溪完全將貓拋諸腦後。

  陸喚單手摟著宿溪的腰,對不遠處趴在地上的那只肥貓勾起了唇角。

  肥貓︰……

  有貓病啊。

  兩個月後,陸喚和膽大之間的無形中的爭風吃醋才漸漸好轉,膽大將陸喚每天給它鏟屎看在眼里,終于肯從宿溪膝蓋上跳下來,跳到陸喚的膝蓋上去,稍微和陸喚親近一點了。

  而宿溪也總算從一開始的狂熱心態,轉變為正常的養貓心態。每天對肥貓的親親抱抱不再那麼頻繁,開始分配給陸喚。

  陸喚頭頂才終于多雲轉晴。

  ……

  宿溪教會陸喚在手機上用那些听力軟件、數學講解app之後,陸喚就花了大量的時間在上面。他比任何人都要刻苦,大多數同學包括宿溪到了高三還要睡一會兒懶覺、賴一下床,但他可能是行軍習慣了,從無這個習慣。

  他每日孜孜不倦,點燈刷題。

  自己刷完了一遍,還要監督著宿溪刷一遍。

  于是期末考試的時候,他比起第一次考試,進步簡直有了質的飛躍。

  他考了年級一百一十三名,剛好在霍涇川前面。

  這下霍涇川笑不出來了

  而宿溪本來懶散慣了,成績在年級前五到三十名左右浮動,在他的監督和強迫刷題之下,苦不堪言,但結果是好的,她期末考試竟然考了有史以來的最高成績,考了年級第二。

  她爸媽都驚呆了。

  天氣變冷,雪就下了起來,學校像個象牙塔,無憂無慮,讓陸喚度過了極為難忘的一段時間。

  已經高三了,沒有寒假。

  過年只放七天寒假,這七天宿溪也沒辦法待在公寓,必須得回家。

  陸喚便幫她收拾好了東西,打算送她回去。

  回去之前,他一如既往地每夜回到台山行宮露個面。這半年來他抄寫的經文已經堆成了一摞,他安排了兩個下人抬到另一個殿里放著。

  台山這邊也下了雪,紛紛揚揚,飛檐之上冰天雪地。

  陸喚這半年來沒再剪短頭發,快到耳根的頭發被宿溪幫他扎了起來,回到燕國這邊來之後,剛好可以束冠。他換上繡龍的長袍,打開久久關上的殿門,出去同羽林衛交代事情。

  但還未走出兩步,忽然听到山腰上快馬加鞭的聲音,是從京城里來人了。

  十分突然地,這夜從京城里傳來了一個大消息。

  半年前利用胡商洗錢一事鬧大,當時太子只是被禁足,但是從傳來的消息來看,這半年來二皇子又動了什麼手腳,最後是五皇子力排阻撓,將太子一事公布于眾——

  而剛好一個月前,被太子從中收割了腰包的泰州再次災害,民聲怨懟,一時之間朝廷控制不下。

  朝中竟有人提議,廢太子,以平民憤。

  這封信是兵部尚書讓人傳來的,應當不會是假,陸喚在台山行宮待了半年,消息隔絕,但是這消息傳到他這邊,卻並不算晚。此時金鑾殿上應該正在爭執當中。

  他神色不變,眸色有些晦暗,轉身回殿內,先將信在燭光上燒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上一次在幕布上看到的任務十九是設立教育總盟,推行讀書,對民生進行補助,設立縣郡學堂,促進燕國人民開智。

  而任務二十是——

  踏入宣武門,坐擁太極宮,成為燕國的皇帝。

  作者有話要說︰  連續好幾天的深夜,公寓其中一間房門打開,穿著長袖睡衣的某個被對象稱為【溫柔坦誠】的男孩子悄無聲息地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包給肥貓買的零食(宿溪只讓貓每天吃一塊的那種小魚干)

  他赤著腳蹲在地上,誘哄肥貓過來,手中攤開三個小魚干,壓低聲音對肥貓道︰“打個商量,每晚三個魚干,明天堅持一天不要跳進她懷里。”

  肥貓又饞又怕,快速叼起他手中的小魚干,躲進陽台。

  ……

  為了這個家的和平,肥貓舔著jio心想,明天就把主人讓給這小子一天叭!

第79章

  兵部尚書急切地派人傳信給陸喚, 肯定是希望陸喚盡快回朝, 現在朝局動蕩, 太子面臨被廢, 在民生怨懟之下,皇上說不定為了平息此事,真的將太子廢了!到時候陸喚不在朝中,十分被動,就只剩下了二皇子與五皇子爭這太子之位。

  而一旦讓他們中任何一個人坐上, 將來陸喚再想扳倒他們, 便難了, 畢竟這二位一個能忍一個有勇, 都比縮頭烏龜太子要強得多。

  即便陸喚無心帝王之位, 這兩人任何一個人當上皇帝, 都不會留他。

  他與廢太子不同, 沒了丞相,廢太子便扶不上牆, 但陸喚卻是個強大的威脅, 任憑哪個做了皇帝都不會允許在這種威脅繼續待在京城。

  話里話外之意,陸喚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但, 陸喚現在回去卻是名不正言不順。守皇陵一年, 無詔不得回京, 若是明目張膽地回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只怕又給了二皇子把柄。若是暗地里回了——這倒簡單, 但卻在京城里的下腳之地也沒有,露了面,還是名不正言不順。

  如今之計,只能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再光明正大地回去。

  要想做皇帝,最好是沒有任何污點,才能收服民心,百姓才能歸順。

  若是回信,只怕中途會被有心人攔截,自己即便不回信,兵部尚書為官多年,也會知道該如何自行保全。于是,陸喚這夜並沒回信,而是靜靜等待事情繼續發展,上回讓二皇子漁翁得利了一回,這一次,他決心讓二皇子成為捕蟬的螳螂,竹籃打水。

  燕國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天。

  台山大雪鋪天蓋地,延綿不絕,京城局勢風起雲涌,千變萬化。

  陸喚叮囑兩個較為親近的羽林衛每日將打探來的消息遞入殿內之後,便繼續閉門不出。

  從他這里得不到任何回音的兵部尚書卻是急了。

  兵部尚書一方面覺得陸喚大約有自己的謀劃,他不必為陸喚擔心,但另一方面又難免焦灼于陸喚態度消極,毫無坐擁太極宮之心。

  他和鎮遠將軍一開始並無明確立場,直到陸喚恢復九皇子身份,眾人帶軍從北境回來之後,他與鎮遠將軍才在金鑾殿上,多次站在陸喚那一邊,如今已經完全是九皇子的派系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陸喚不坐上那個位置,他們這些人接下來的命運也不會好過。

  就算是不為這個,為天下百姓,他也希望陸喚能登上那個位置,使得燕國河清海晏。

  朝廷命官都在京城,鎮遠大軍已經回了四方駐守之地,從京城到皇宮,一共明德、朱雀、寒天三道城門,非戰亂時期,大軍入不了京城,一旦入京,便會被以謀逆之罪捉拿。

  兵部尚書擔心京城局勢陡然生變,于是先提前將自己與鎮遠將軍的家眷親屬安排出了城門。

  ……

  宿溪也沒想到補完課之後,燕國發生了那麼大一件事情,她打開手機時,百姓小人烏泱泱的一片,聚集于朱雀門外,向朝廷請命,廢除太子,雖說這件事中間肯定有人挑撥、故意激起民憤,但歸根結底,要不是太子趁著國亂時期中飽私囊,哪里會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現在金鑾殿上騎虎難下,廢除太子動搖國本,不廢太子只怕是民心不穩。

  陸喚從台山那邊回來,在房間里換好衣服出來之後,宿溪忍不住拿著手機去找他︰“你打算怎麼辦?”

  幸好這事兒不是發生在高考前後,不然崽崽連高考都不用考了。

  肥貓在腳底下用背拱著宿溪的腳,宿溪輕輕將它踹開,嘀咕道︰“媽耶,你們燕國的二皇子有毒,我之前還以為他真的是個老實的呢,沒想到藏了一手。”

  “是啊,老謀深算。”陸喚顯然還惦記著當年秋燕山圍獵的那件事︰“這種人設是不是很帥氣?你還留了盞燈給他呢。”

  宿溪︰……

  跟著我看電視劇看多了吧,還知道‘人設’。

  陸喚盯著宿溪的手,幽幽地問︰“你用哪只手幫他抹藥的?抹得那麼勻……”

  “你要干嘛?”宿溪急忙左手抓右手,把自己手藏在背後︰“這種醋你也吃,我又不是為了他才救的他,你不一早就知道我是為了你……”

  話還沒說完,陸喚湊到她身後去抓她的手,宿溪下意識往身後退去,退到牆邊退無可退,被陸喚壁咚了一下,陸喚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胸膛上抹了一下。

  宿溪︰……

  陸喚這才高興起來,道︰“別人有的我也要有。”

  宿溪︰“神經病啊!我在最開始的時候還彈過寧王府中兩個下人的屁股呢,你要不也有一下?”

  說完她真的捏了下身前少年的屁股。

  陸喚臉色一瞬間精彩紛呈︰……

  玩笑話不多說,重點是如今京城的局勢,宿溪很為陸喚擔心。但陸喚算了下時間,現在還沒到時候。

  無論現在二皇子和五皇子誰佔據上風,到時候想要爭奪太子之位,都必須要使得皇上下一道聖旨。皇上不會輕易將太子之位給他們任何一個人,文武百官原本就站在不同的派系,也不會輕易歸順于他們任何一人,那麼到時候他們之中的勝者必定只有一條路——策反。

  陸喚只需要靜待其變即可。

  “等到情況再混亂一點,我再去收拾爛攤子。”陸喚道。

  听他這麼說,宿溪多少放下了一些心,反正不管怎樣,受傷是受傷不了的,還有自己和系統這個金手指呢。

  但該來的還是要來,宿溪得回家過年,整整七天,見不到面。

  喂完了膽大,陸喚拎著宿溪的行李箱,送她回家。其實也就幾條街的距離而已,但不知道為什麼,宿溪異常舍不得,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除夕和初一自己肯定得在家,陸喚只能一個人過年了。他以前每年過年都是孤獨的一個人,宿溪其實很想陪伴他過一個年。

  樓下。天上飄灑著細細屑屑的小雪。

  雖然是白天,但因為天光不太亮,自動路燈還是開著。

  陸喚站在宿溪身前,給她攏了攏圍巾︰“回去打電話給我,明天也要打電話給我,除夕繼續打電話給我。”

  宿溪道︰“明天我應該能跑出來,到時候附近的公園見。”

  “好,我等你!”陸喚眼楮亮了亮,他正想說這話,但又擔心宿溪覺得他太黏人了,見宿溪先脫口而出,他心口像是淌了一片溏心蛋,道︰“你記得多穿衣物,暖和一點。”

  “嗯嗯,過年七天,你記得多刷題,你去那邊京城估計要耽誤一陣子,再開學就只剩下一個學期啦。”宿溪叮囑道︰“還有,喂飽膽大,不要趁著我不在,就克扣它的糧食。”

  陸喚酸溜溜道︰“在那只肥貓那里就是關心它的飲食如何,到了我這里就是督促我學習,其他的都不關心是麼?”

  宿溪看著他,忽然道︰“我真舍不得你,要不跟我回去吧。”

  陸喚驚喜道︰“此話當真,小溪你要承認我了嗎?我現在上去收拾東西——”

  宿溪被他認真的語氣嚇了一跳,話還沒說完,滴滴叫的車子來了。

  宿溪趕緊溜了,宛如一個不負責任的渣男,哈哈笑著對他道︰“別做夢了,等畢業吧,不過初四你可以來我家以同學的身份做客!”

  陸喚有點幽怨,但仍是忍不住笑起來,快速地將她行李箱放進後備車廂,然後跟著上了車。

  宿溪本來以為這就溜了,誰知道他還跟著上了車,悚然失驚道︰“陸喚你干嘛,還真要去見我爸媽嗎?”

  “送你回去。”陸喚無奈道,“我明白,自不會為難于你,見你父母一事等畢業後再說。”

  宿溪這才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

  陸喚握住她的手。

  車子在霓虹燈路下緩緩流動,街道上的過年意味很是濃重,到處張燈結彩,陸喚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的新年,雖然不如他們那邊的元宵節京城街市上的人頭攢動,但各種商店琳瑯滿目,卻是更加繁華。車子開的一路,他朝外看,宿溪給他介紹路邊擺著的一些煙花和鞭炮。

  陸喚猛然想起秋燕山圍獵之後,她消失八日不見,出現時在自己頭頂放的那炫目的煙花,他畢生難忘。

  不知這個世界的煙花又是何等美景。

  這樣想來,他與她還有許多事情未做,等著一輩子去慢慢完成。

  宿溪希望車子開得慢一點,這樣就可以和陸喚多說會兒話,但是即便再慢,也就是幾條街的距離,很快車子就抵達了小區,宿溪不得不推門下車。

  陸喚替她將行李箱從後備箱拎出來,送她到了單元樓附近。

  陸喚對她道︰“晚上見。”

  宿溪錯愕︰“晚上?”

  陸喚指了指她口袋里的手機,道︰“你別忘了,有這個,晚上洗完澡叫我,我去你那里,一塊兒寫作業吧。”

  “啊,我差點忘了!”宿溪還以為至少要兩三天見不到面呢。但是陸喚那邊的幕布可以調整起始界面,之前他就將起始界面調整成了公寓那邊,否則這段時間以來,每次都出現在自己房間,肯定是沒辦法躲過自己爸媽的眼楮的。

  他既然可以調整界面,那麼他在那邊,只需要先回到台山行宮,然後再將界面調整到自己房間,豈不是晚上可以輕松進入自己房間?然後等自己老媽走到門口時,他再突然消失回到燕國——

  還能這麼玩?!

  宿溪驚喜萬分︰“你剛剛怎麼不說?!”還害得她以為好幾天見不到他,怪失落的。

  陸喚本來剛剛就打算說的,但是見到宿溪垂著頭,懨懨的樣子,他才感覺到,宿溪也會因為他的不在,而思念他。

  這下宿溪放心了,美滋滋地道︰“那行,我上去了,晚上見。”

  她邊說邊倒退著走,快走到單元樓下才轉身朝前,但是當推著箱子進了單元樓以後,她又忍不住回頭,卻見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下,陸喚仍然站在路燈下,遙遙地看著她,他雙手插在黑色羽絨服口袋里,因為頭發又長長了,所以戴了頂棒球帽,即便隔了這麼遠,仍能看見他眉目如星,視線只落在自己身上。

  他見自己回頭看,張了張嘴,像是對自己說了句什麼,但是已經隔了一段距離,宿溪听不清了。

  不知道為什麼,宿溪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割舍不開的思念感覺,這還沒分開呢,就已經開始想念了,四下無人,她將行李箱就這麼扔在單元樓下,忽然又往回走。

  推開單元樓底下的門,走著走著,忽然又跑起來。

  陸喚漆黑眸子帶著笑意,在她宛如一枚炸彈沖回來之前,張開了懷抱,于是宿溪砸進他懷里。

  “你剛才說什麼?”宿溪踮起腳,挽著他的脖頸。

  陸喚環抱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對她道︰“我說——”

  宿溪支稜起耳朵,耳廓有些燙,她總覺得剛才那個口型,像是某三個字。

  “我愛你。”陸喚微微垂眸,直視她的眼楮。他說這話也像是有點難以啟齒,耳廓微熱,但他仍死死掐著宿溪的腰不放。

  宿溪臉色紅了個透,她就知道︰“算了我上去了。”

  陸喚︰“好。”

  他用力地抱緊了宿溪,腦袋在她脖頸間埋了一會兒之後,才松開了她。

  宿溪一步三回首地往單元樓里走,直到消失在電梯里,陸喚也沒走掉。

  她拉著行李箱站在電梯里,想起方才陸喚認真的眉眼,嘴角不知不覺笑得咧開了,有個到完垃圾的阿姨跟她一塊兒站在電梯里,奇怪地看了宿溪一眼,問︰“小女孩,談戀愛啦?”

  宿溪陡然害羞,傻笑了兩下,等到電梯停在自己家那一層,連忙拉著行李箱沖了出去。

  住校之後,她平時也會一周回一次家,因此宿爸爸宿媽媽見她回來,壓根什麼表情也沒有,老爸在廚房燒水,老媽在沙發上織毛衣,看了她一眼︰“回來啦?剛好,幫你爸澆澆花吧,他忙不開。”

  仿佛不是親生的宿溪︰“……”

  宿溪放下行李,怨念叢生地拿起澆花的水壺走到陽台上去,她無意往下瞥了眼。

  樓下,確認她回家之後,高大的男孩子雙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那里仍沒走,見她從陽台上出現,他笨手笨腳地學著宿溪喜歡看的電視劇里面,雙手舉過頭頂,對宿溪比了個大大的心。

  宿溪望著他,又抬頭看了眼天上的雪,笑著想,覺得自己大概是中毒了,怎麼會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他一點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主食使貓苗條,零食使貓發胖。

  過年前宿溪發現膽大肚子上的肉一天比一天多,rua起來軟綿綿的,喜不自勝。

  過年後回到公寓,卻突然發現,貓一下子瘦下來了!雖然很勻稱,但是小肚子沒了。

  怎麼回事?

  肥貓盯著陸喚,喵嗚喵嗚控訴——主人走了七天,這貨居然七天都沒半夜給它零食了!喵,兩腳獸人干事?對它只有利用沒有心!

  陸喚︰= =

  宿溪︰它在說什麼?

  陸喚︰大概是在感激我嚴格控制飲食,把它喂得太好了吧。

  ——

第80章

  陸喚也懂了一些這個世界過年時候的人情往來。周一到周三宿溪要和父母一塊兒去親戚家拜年, 到了初四的時候, 他就可以以同學的身份去宿溪家拜年了。

  一個人上門未免會引起宿溪父母的懷疑。于是宿溪打電話強行把霍涇川從被窩里叫出來, 讓他和陸喚一起來。

  門被敲響, 宿媽媽把手上的水往圍裙上擦了擦,從廚房出去開門,就見到兩個穿羽絨服的大男生站在外面。

  其中一個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小霍自不必說。另外一個皮膚白湛,俊美英目,很有些眼熟, 宿媽媽回憶了一才想起來是開學的時候幫忙拎過箱子的男孩子。

  她連忙笑吟吟地讓兩人進來︰“快進來, 在我們家吃中飯吧。”

  “好啊。”霍涇川換了鞋後就大喇喇地走進去, 直接進了廚房, 問︰“宿阿姨, 中午吃什麼呀, 有沒有炒土豆絲?”

  陸喚還站在門口, 對宿媽媽笑了笑,然後將自己帶來的兩個手提袋遞給她︰“阿姨, 一點小禮物, 新年快樂。”

  “怎麼還帶禮物呢?!”宿媽媽嘴上這麼說,但還是下意識地將手提袋打開, 結果表情立刻變得驚喜萬分——其中一個手提袋里居然是一副麻將。

  這麻將的做工十分精致, 每一張牌都十分光滑晶瑩, 摸在手里有一種上好的玉質感,在燈光下還光華流轉。

  宿媽媽一瞬間懷疑這是不是玉雕刻成的,但是又想, 哪有小孩送過年禮物,居然送這麼貴重的。

  而另一個手提袋里是一壺酒,裝酒的容器不太像現代茅台那種玻璃瓶,而像是從電視劇里挖出來的桃花酒之類的東西,總之香味快要溢出來,都吸引得宿爸爸從書房跑出來了。

  宿媽媽可不能收,對陸喚道︰“謝謝小陸同學,但是你這禮物未免也太貴重了吧?!”

  陸喚道︰“不貴不貴,都是一些家鄉特產,我去其他同學家拜年也帶了相同的禮物。”

  宿媽媽听他這麼說,才放下心來。

  扭頭就給他包了一千塊的紅包,說︰“給你。”

  原本宿媽媽給宿溪朋友的紅包都是包個一兩百,意思意思,除了霍涇川和顧沁每年會多一點之外,其他上門拜年的同學數目都比較小。

  但是她覺得陸喚這兩份禮物怎麼說也是一份心意,還不知道價格要多少,她也不太識貨,估算了一下就直接包了一千,現金不太夠,還從宿溪和霍涇川的紅寶里分別抽了幾百塊塞進去。

  宿溪有,霍涇川也有,陸喚也就收下了。

  但是等宿爸爸宿媽媽去廚房忙活去了,三個人湊在宿溪房間把各自的紅包打開一看——

  宿溪八百,陸喚一千,霍涇川兩百。

  宿溪︰……

  霍涇川︰……

  他跳起來一臉怒容地看向陸喚︰“以前你沒來,阿姨都給我五百的,今年你怎麼這麼多?!”

  “你得了吧,每年來我家都蹭吃蹭喝蹭壓歲錢!有這麼多你還不知足?!”宿溪雖然心中也正哀嘆今年壓歲錢怎麼少了好幾百,老媽竟然把自己的錢掏出去給陸喚!但就是見不得霍涇川針對陸喚,立刻站在陸喚那邊,“陸喚上門帶了禮物,一副藍玉做成的牌,每張都是無價之寶,你帶了什麼,你每年就帶一張嘴!”

  “藍玉,還無價之寶?我不信。”霍涇川哼笑道︰“你再富二代也不可能帶古董來吧?!”

  宿溪看了陸喚一眼,會心一笑,陸喚也笑而不語。

  陸喚最拿手的就是雕刻一些小的木雕,能刻得栩栩如生,這些宿溪都已經見識過了,在玉上面雕刻對他而言也不是很有難度,但是因為只有幾天時間,他就沒有親手去做,而是交給了屬下,讓屬下找了幾個雕刻匠人,按照圖紙連夜趕工,這就把一副牌給雕刻出來了。

  “不要動不動就互相對視好嗎,我還在這里呢!”霍涇川簡直沒眼看,恨不得沖進去把兩人分開。

  陸喚淡淡地對霍涇川道︰“倒不是多貴重的東西,一點心意罷了。”

  宿溪︰“就是!你送了什麼?心意都沒有!”

  霍涇川︰“……”

  陸喚又將宿媽媽給他的紅包里面的一千塊全部拿出來,遞給宿溪︰“全都給你。”

  宿溪眼楮一亮,以前每年都是一千二,今年看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被老媽抽走了四百,但是又被陸喚送回來一千,今年居然有一千八!發大財了!

  “……”霍涇川氣了個半死,嘟囔著不要吃狗糧了,扭頭就去看電視了。

  而廚房里頭,宿媽媽一邊擇菜,也一邊笑得合不攏嘴,宿爸爸在一邊倒了一點點酒,聞了聞,也是愛不釋手。宿溪這同學送禮物怎麼那麼會投其所好呢?宿媽媽喜歡打麻將,他喜歡喝點小酒。

  宿媽媽偷偷瞄了眼三個孩子都在房間,忍不住小聲對宿爸爸道︰“我覺著,剛來的那個小陸,像是喜歡我們家溪溪。”

  宿爸爸不太高興自家白菜被拱,把酒罐子放下,道︰“你就知道瞎編排,人家純潔的同學關系不行嗎?”

  “純潔啊,孩子們看起來都挺純潔的,但他看我們溪溪的眼神,明顯不一樣,剛才進臥室之前,我看見那小孩還特地把小霍攔在外面,讓溪溪收拾好東西,才讓小霍進去。”

  “這能代表什麼?”

  宿媽媽神神秘秘壓低聲音道︰“女孩子房間總是有一些散亂的東西要收拾起來才能讓人進啊,這孩子細心啊,而且看起來對小霍進溪溪房間很有意見的樣子。”

  “我服了你了。”宿爸爸接過擇好的菜,開始炒菜,一邊道︰“一個小動作都能分析出這麼多,你當你福爾摩斯啊。”

  “女人總是敏感一些的,我感覺小陸看溪溪的眼神和你當年看我就是一樣的。”宿媽媽看了眼已經人到中年發福了的宿爸爸,找補了句︰“當然,溪溪眼光比我好,這孩子從頭到腳都遠勝你萬倍。”

  猝不及防被扎了一刀的宿爸爸︰“……”

  宿媽媽和霍涇川的媽媽之前喜歡把從小一起長大的宿溪和霍涇川編排在一起。但這會兒宿媽媽仔細對比了下陸喚和霍涇川兩個男孩子,越想越覺得,小霍的確很優秀,但是和小陸比還是不行啊。

  瞧小霍進門那雞窩頭,一看就是在家躺在被窩里不起床打游戲的。但小陸就不一樣了,個高腿長,黑色羽絨服,帽子上一圈毛,干干淨淨。先不提長相小陸要勝出小霍一個量級了,反正男孩子重點不在于長相,光是禮貌程度,小陸都要比小霍禮貌多了。他進門知道送禮物,小霍呢,一進門就往廚房跑——這根本不用指望他幫忙做家務了。

  而且據說,期末考試小陸成績也排在小霍前面。

  這還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小陸簡直完美。

  之前宿媽媽用丈母娘看女婿、閨蜜看閨蜜兒子的眼神看霍涇川,覺得小霍這孩子還算不錯,但大概那時候是因為周圍沒有誰和他比較吧。現在出來了個小陸,樣樣比他強,宿媽媽頓時看在自己家蹭吃蹭喝的霍涇川沒那麼順眼了——

  瞧他還一個人獨佔沙發,緊緊握著遙控器,抓起盤子里的瓜果,盤子一下子就空了。

  不行。

  宿媽媽直搖頭,小霍不行,她倒戈了,小陸更好。

  宿媽媽心里這樣暗搓搓地編排,沙發上看動畫片笑得宛如公雞打鳴的霍涇川根本不知道,壓根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宿媽媽心中從女婿候選人一下子淪落到了宿溪的普通朋友。在房間里的宿溪和陸喚同樣也不知道,只是感覺他們出來之後,宿媽媽熱情到了極點。

  吃飯的時候不停地給陸喚夾菜,讓小陸多吃點。

  比例大概是這樣——給宿溪夾一筷子,給霍涇川夾一筷子,給陸喚夾三筷子。

  平時在宿家都能享受到兩筷子的霍涇川頓時感覺宛如被打入了冷宮,渾身冷颼颼的。

  吃完飯後,一塊看了會兒電視,沙發上的座位分布也出現了明顯的變化。以前霍涇川來宿家,都是和宿溪、宿媽媽一塊兒坐在正中央正對著電視機的長條沙發上,最沒有家庭地位的宿爸爸一個人坐在旁邊離他們老遠的兩人沙發上。

  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年坐在長條沙發上的變成了陸喚和宿溪,霍涇川被趕到和宿爸爸坐一塊兒了。這個位置看春節晚會都要扭過頭去,脖子酸得要命。

  他和宿爸爸互相對視一眼,眼淚都要流下來。

  陸喚卻是十分受寵若驚,大概是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家庭的溫暖,導致宿媽媽不停地給他倒茶,讓他吃橘子,他竟然有點不知所措起來,看了宿溪好幾眼,宿溪讓他快吃之後,他才剝了個橘子……遞給了宿溪。

  宿溪︰……

  宿媽媽︰……

  霍涇川︰……臥槽,這小子太會巴結了,難怪把他在宿家的位置擠掉了!

  先前還不能來到這個世界,只能通過幕布看著的時候,陸喚便覺得宿溪家里和樂融融。或許也只有這樣父母恩愛、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共渡難關的家庭,才能養育出宿溪這樣的性格來。

  那時宿爸爸宿媽媽或許還不認識他,但他已經對宿爸爸宿媽媽十分了解,因此初次見面就覺得非常親切。現在終于可以坐在宿溪家里……陸喚看著熱茶上方緩緩升騰的蒸汽,覺得心中一陣滿足。

  初四拜完年後,宿媽媽就叮囑陸喚多過來玩兒,她非常地熱情,完全不知道這幾天宿溪房門緊閉寫作業的時候,陸喚都在書桌的另一邊一塊兒寫。

  又下了幾場雪,陸喚和宿溪、霍涇川、顧沁一道,在公園里堆雪人打雪仗。

  本來是捏雪球互捶,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演變成誰往宿溪身上砸雪球,陸喚就砸誰。偏偏陸喚擲雪球精準無誤,命中率完全就是百分之百,霍涇川和顧沁都被砸得慘兮兮,滿頭大雪,帽子脖子里也全都是,忍不住怒道︰“喂!陸喚作弊啊,開掛吧?不玩了!”

  宿溪完全被排除在戰局之外,又好笑又郁悶,對陸喚道︰“還讓不讓我參加了?!”

  陸喚只好退出,他一退出,戰局恢復了平衡,三個人又瘋玩起來。

  但少年蹲在花壇上面,羽絨服大帽子蓋著腦袋,漆黑漂亮的眼楮盯著她看,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宿溪又不忍了,主動退出︰“我也不玩了,打來打去有什麼意思,衣服都濕透了,干脆堆雪人吧。”

  “她就知道護著他。”霍涇川都無語了,扭頭對顧沁吐槽道︰“要不我倆也湊成一對,這樣他倆結婚的時候,我們家只用送一份份子錢。”

  顧沁有點慢三拍,愣了一下,頓時滿臉通紅,一腳踹過去︰“滾啊。”

  公園里,並排四個雪人,兩個挨得緊一點,另外兩個老遠。

  因為堆好後,陸喚非要把他的擠在宿溪的和霍涇川的中間,擠來擠去,最後把他的和宿溪的單獨離那兩人老遠。

  漫天飛雪,打打鬧鬧,這個年就過去了。

  這同樣是陸喚所擁有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新年。從前在寧王府看著外面街市小巷張燈結彩的時候,從沒想過身邊有了心悅之人,有了朋友,還有了會關懷自己的長輩,打雪仗堆雪人這些事情雖然尋常,但是對于從未擁有過的陸喚而言,卻具有不一樣的意義。

  燕國京城那邊繼續膠著著,太子一事還沒有徹底下定論。

  陸喚一面繼續等待,一面和宿溪一道,初七就去學校開學了。

  開春後陸喚讓兵部尚書提議的設立外貿監察機構的事情有了眉目,太子身上雖然出了大事,但皇上畢竟是想要保住太子的,于是從上元節到開春以來,想盡辦法地把先前貪污斂國難財的那件事推到從西域來的胡商身上,這樣一來燕國與其他諸國的貿易矛盾便突顯了出來,兵部尚書堅持不輟地上奏此舉,皇帝便順水推舟地同意了。

  和先前的宵禁一樣,外貿監察機構同樣是先選擇幾個州郡開始試行。若想推行至整個燕國,沒有個半年時間無法完成。

  但聖旨一頒布之後,陸喚這邊的系統便彈出來任務十八完成的消息,于是十分順利地,總的點數累積到了233點,距離三百點還有一大截,但是有關于減輕賦稅徭役的任務十六無論再怎麼進展迅速,也至少需要三年時間來完成,因此關于三百點的這方面,陸喚和宿溪都不急,畢竟急也沒什麼用。

  先前陸喚數次措施,都是通過兵部尚書來完成,這一年以來,倒是讓兵部尚書在朝廷和京城積累了不少的威望,先前兵部不過是六部中的一部,但現在卻儼然成了六部之首。

  陸喚保持著每日都從眼線獲取京城消息的頻率,繼續留在這邊讀高三。

  只是上學期隔幾日回一趟台山行宮即可,這學期卻因為京城局勢變幻莫測,不得不每夜回去一次。

  這學期課業又顯而易見地加重,每天堆積在課桌上的卷子夸張一點簡直有好幾斤,宿溪都有點吃不消了,上早自習的時候經常因為睡眠不足而一覺睡過去。

  陸喚卻得益于良好的身體素質,比旁人有著更多的精力,去追趕他們。

  宿溪課桌里面除了書就是塞滿了各種零食,他的課桌里面卻是一些毛毯和枕頭,宿溪實在撐不住犯困了,他就悄悄往宿溪身上蓋一條毛毯,等巡邏的老師來了,再匆匆叫宿溪起來。

  春天下了一整個春天的雨。陸喚這個時候的成績也終于穩定下來,從年級一百多逐漸向前追趕,四月份倒數第三次統考的時候已經考到了年級二十多名。

  這個時候霍涇川叫他出去打籃球,他也不去了,為了和宿溪考上同一所大學,全神貫注一心一意撲在學習上。

  宿溪也一邊鞏固自己的知識,實行了題海戰術,一邊幫他從頭到尾復習一遍。

  宿溪還有點兒得意,崽崽雖然聰明,做許多事都非常厲害,但是用一年學會的知識,還是遠遠不如她這種苦讀了十二年的嘛。但是隨即一想,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啊!他用一年的時間就能考到年級二十幾,自己努力了十二年,最好的名次還是年級第二?!

  宿溪緊迫感在即,也更加努力了起來。

  五月底,同年大燕庚子鼠年小滿,太子遭到的彈劾越來越多,四月廿九,太子被廢,遷出東宮,幽居皇子府。

  民怨散去不少,但金鑾殿上卻更加風起雲涌。

  太子這一退,東宮之位空出,下一任東宮恐怕就要正式監國了。文武百官不得不從二皇子與五皇子之間站隊,大家都還記得台山行宮有位守皇陵的九皇子,但是九皇子卻已經有十個多月沒從台山傳來任何消息。二皇子與五皇子的明爭暗斗愈演愈烈。

  京城消息頻頻傳來,陸喚數夜未睡,都前往燕國部署事情,這就導致即將高考,他身上卻事務繁重。

  宿溪其實很有點擔心,但是這個時候也只能撐著一口氣,將這段時間度過去了,等到高考過後,京城中大局穩定,才是真的可以松一口氣。這個過程的確有點難,但只要他和她一起往前努力就好了。

  夏天炎熱,電風扇在頭頂嗡嗡作響,宿溪與陸喚一道听听力,白色的耳機線兩人一人一只,從脖頸處隱入,外面的夏蟬聒噪不已,但教室里自習的學生卻格外安靜,兩人也十分安靜,只時不時抬手勾一下選項。听力听完之後,陸喚繼續往下刷題,宿溪幫他節約時間,給他把听力一並改了。

  批改完後,宿溪有些驚訝地小聲道︰“你這次居然只錯了一道。”

  “有獎勵嗎?”陸喚悄悄地問。

  他腦袋一靠過來,說悄悄話,宿溪頓時臉色有點紅,催促道︰“快繼續寫卷子,把這一張寫完之後叫我,我幫你對一下答案。”

  陸喚揚唇點點頭。

  隔了會兒宿溪剝了兩顆糖,遞了一顆給他,清涼味的,可以提神,在夏日聒噪的蟬鳴中宛如一陣清風。

  這夜,陸喚前往台山行宮的時候,再一次從兵部尚書那里接到了消息。

  如陸喚所料,二皇子開始動手了。

  一日前,朱雀門陡然封鎖。

  先前皇宮里就傳出來過消息,皇帝在御花園倒下了,不知道是因為中暑,還是因為前段時間太醫判斷出來的有中風的先兆。近半年來皇帝因為太子的事情殫精竭慮,龍體一直不怎麼好,前幾日在金鑾殿上便已有重臣催促快點立新太子輔助監國,然而皇上卻久久未下決定。翌日皇帝便下了一道聖旨,讓守皇陵已經有一年之久的九皇子衍清回來。

  這道聖旨,卻沒能出京城。

  幸好皇上早有所料,擬了兩道聖旨,一道騎馬出京,一道交給身邊宦官,三日後離開皇宮交給兵部尚書。

  而在此之後,朱雀門便封鎖了,御林軍重兵把守,稱是查皇宮里丟失諭旨與對皇上下毒之人,官員全都不得進入。

  京城中許多官員抗議,但是大部分官員的家眷在輕舟節入宮赴宴之後便沒有回來,一時之間眾官員也不敢輕舉妄動。御林軍首領不知何時成了二皇子的人,這幾日在朱雀門外十二時辰輪回巡邏,擅闖者死。

  五皇子顯然沒有料到二皇子居然敢如此膽大包天,直接猝不及防地便起事了,五皇子帶兵與其對峙,然而二皇子卻將五皇子的母妃推于城門之上。

  這便是短短幾日以來,京城發生的巨大變故。

  兵部尚書等人提前未雨綢繆,將家眷送出了京城,此時倒是還未受到掣肘,但是諸多同僚都在御林軍的控制之下,此時必須要有人前往北境,帶兵過來救皇帝。

  然而,這個時候事態嚴重,已經是整個京城都被封鎖起來,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了。

  ……

  陸喚收到信的當夜,便安排當時和自己一道上台山行宮的羽林衛做了一些措施。大部分人仍然留在台山,唯有加上陸喚的六個人穿上黑色斗篷,輕裝上馬,分成三隊人馬,秘密疾速朝北境燕國兵力駐扎之地趕過去。

  然而路上遭到了血洗程度的刺殺。

  這場刺殺早在陸喚的意料之中,京城里二皇子只怕是早就下了命令,從台山上下來的人,一個活口也不要留。這些人跟他下山之前,陸喚已經吩咐過,如果發生什麼事情,不要誓死保護自己,也不要前往北境,直接脫了一身羽林衛服束,混入百姓之中逃過一劫。

  這場刺殺自然是成功了。

  三天後漕河上方漂浮起一具尸體,被泡脹得面目全非,懷中有九皇子的玉牌,稟告到京城之後,整個京城都以為九皇子死了,舉國同喪。

  但那其實是一具身形與陸喚相似的死囚尸體,早在半年前,陸喚做準備的時候,就讓人找來送上了台山行宮,答應安頓好死囚的家人。

  京城中二皇子並不知道這一點,只知道除去了最大的心頭大患之後,皇位終于唾手可得。

  五皇子母妃受到挾持,不得不退讓一步。

  隨即,京城出了詔書,皇帝自稱年歲已衰,二皇子仁愛寬厚,能為燕國帶來福祉,擇日禪位于他。

  先前京城以及皇宮一切封鎖,都只是秘密進行,二皇子完全能撇清關系,但此詔一出,二皇子想要奪得皇位的狼子野心便昭然若揭。當時刺殺之時,馬背上的人的確是陸喚,假裝受傷滾入河中的也是他,只是從這里他便直接回到了宿溪的公寓當中,二皇子再從河中打撈出來的人,便是那死囚犯了。

  唯有等到二皇子出手下此詔書之後,陸喚才可以名正言順地帶兵回京,以護駕之名。

  于是,詔書下了三日之後,京城議論紛紛之際,事態陡變,城外赫然是從北境歸來的大軍,烏泱泱一片,威風赫赫。

  九皇子,也沒死。

  九皇子既然沒死,為何監國的二皇子卻說他死了。九皇子手中明明有皇帝親筆召回的詔書,為何先前尸體找到之前,二皇子卻說他無詔回京。

  只得出了一個結論,二皇子狼子野心,挾持了皇宮中的皇帝。

  陸喚帶領大軍壓境,變得名正言順起來,甚至順理成章地在百姓口中、史書上變成了一記英勇大功。在大軍之下,皇宮里的御林軍毫無抵抗之力,五皇子甚至為了皇宮里的母妃,主動里應外合,開了京城的城門,放大軍入內。庚子年五月初五,朝局動蕩,二皇子入獄,成為了階下囚。

  燕國民心所向,向的是帶大軍救國的九皇子衍清。

  想當皇帝很簡單,殺了寶座上的人的頭顱,篡位即可,但難的是民心歸順,以及長達數十年地守住這皇位。

  第一個想當皇帝的人,是謀逆、是篡位。謀逆永遠名不正言不順,遲早會有人造反。

  第二個人將第一個人趕下來,卻是護國。

  皇帝的確年歲已高,正在等待一個退位的機會,只是二皇子按捺不住,早早地動了手。二皇子也不得不動手,皇帝即便不將皇位傳給陸喚,下面還有高他一著的五皇子,他沒有機會。

  陸喚等了半年,最後見這萍水相逢的二哥還是動手了,便也不得不順水推舟,讓他成了墊腳石。短短數日的風雲,卻令驚慌之中的燕國人民前所未有地擁護起九皇子即位起來。

  燕朔庚子年五月初六,太上皇正式頒布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沿用燕朔年號,九皇子聰慧過人,得天庇佑,朕今傳位,使其登基為帝,望其明君,使燕國百姓安居樂業。普天同慶,減稅三年。

  燕朔庚子年五月初六,是宿溪這邊的六月六日。

  陸喚帶領近衛入大明宮,登基大典于三月內擇吉日另行舉行,一切終于塵埃落定。

  許多事亟待處理,例如尚衣局需要量尺寸趕制新的龍袍,文武百官等待論功行賞,選拔提位,百姓等待二皇子以及同黨謀逆一事給個說法,中風的老皇帝即將遷入行宮。

  百廢待興之時,陸喚在金鑾殿上商議完事情之後,先令燕國大赦三日,三日之後再行上朝。

  這三日京城熱鬧非凡,只知道似乎迎來了一位願意減輕賦稅的明君,卻不知道,翌日,這位明君便火速拎著書包趕往了高考考場。

  ……

第81章

  高考考場就在本校, 教學樓被黃線封起來了, 距離第一科開考還有半小時, 全班同學都在黃線以外等著。

  因為要提前十五分鐘進考場, 所以時間非常緊迫,班主任已經讓霍涇川打電話給宿溪問為什麼她和陸喚還沒到。

  陸喚從大明宮沖進公寓里時,就已經只剩下二十七分鐘了。

  宿溪早就準備好了兩個人的考試文件袋,一邊掐著表看時間,一邊在公寓焦灼地等待著他。

  “小溪, 久等了。”陸喚一過來, 宿溪迅速拽著他往門外跑︰“啊啊啊快等下錯過考試了。”

  跑下樓後, 陸喚忽然將宿溪背起來了, 健步如飛比宿溪跑起來還快。

  他背著宿溪往學校疾走而去, 因為時間緊急, 身上的衣袍也來不及換, 一路上,他一身明黃龍袍簡直成了整個學校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 走到哪里哪個班的老師學生都要倒吸一口冷氣。宿溪將臉埋在他背上, 心中凌亂,忍不住將臉遮得嚴嚴實實, 假裝自己只是個道具人。

  不過幸好, 抵達本班的時候, 距離開考還有二十三分鐘,完全來得及,宿溪松了一口氣。

  正在苦口婆心勸全班同學做完題目後認真檢查的班主任, 視線猝不及防掃到陸喚身上,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怒目而視︰“陸同學!這都高考了你還玩什麼cosplay?!平時又聰明又帥的一小伙子怎麼就這個癖好改不掉呢?!”

  陸喚︰“……”

  宿溪︰“……”

  宿溪攥著文件袋,笑得肚子疼,陸喚轉過身來,無奈地看著她。

  不過好在高考雖然對衣物檢查很嚴格,但是那只限于不準夾帶任何小抄,穿什麼監考官還是沒有權限管的,于是這一天上午考語文的時候,陸喚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穿著龍袍進去考了一場。

  宿溪、霍涇川都和他不在一個考場,沒能感受到考試時整個考場都忍不住盯著陸喚看是什麼感覺。

  但是考完這一科,幾個人一塊兒去食堂吃飯,又一次成了全校最為引人注目的一道風景線。

  由于本身長得清秀白皙,從小到大不乏被人盯著看,再加上和陸喚待在一起一整年,他這張臉走到哪里都要驚艷到別人,因此宿溪早就已經習慣這種小場面了。

  但是霍涇川和顧沁十分不習慣,恨不得在臉上貼張紙條,表示自己不認識這位穿龍袍的。

  穿龍袍來學校也就罷了,關鍵是那張臉,把他們旁邊的人都襯托成貴妃太監丫鬟,這就讓人非常不爽了。

  好在考完第一科,宿溪和陸喚可以回一趟公寓,將長袍換下來,換成一身短袖。

  烈烈夏日實在是太過炎熱,陸喚脫掉長袍去洗了個澡,宿溪也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去冰箱里翻支雪糕來吃。冰涼刺激的感覺殘存在唇齒之間,總算是驅散了夏季暑熱。

  陸喚擦著頭發出來在她身後坐下,宿溪遞給他吃了一口,陸喚問︰“這是草莓味嗎?”

  宿溪點點頭,用炫耀的語氣道︰“這個燕國應該沒有吧。”

  “確然沒有。”陸喚笑著湊過去,就著她的手又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道︰“不過有那種冰棍。”

  他道︰“小溪,不要瞧不起我們燕國,燕國也有許多好玩好吃的東西,待日後三百點任務完成,我帶你過去玩。”

  宿溪立刻在心中盤算了下陸喚還需要完成的任務,登基是系統發布的第二十個任務,也是被系統評級為難度最大的一個任務,點數獎勵是三十,陸喚昨天踏上金鑾殿的時候就顯示這個任務已經完成了,但是現在加起來,總共的點數也只有263。要想達到三百點,還需要完成時間跨度最大的賦稅任務和設立學堂百姓開智問題。

  這兩個任務難度倒是沒有那麼大,但卻是個漫長地改變燕國的過程,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勞。

  “你覺得這兩個舉措推行下去,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完成?”宿溪問道。

  陸喚擦著頭發,思索片刻,道︰“燕國此時實在不是富庶之國,要想完成這兩個任務,起碼得三年時間。”

  他一說完,宿溪立刻暗搓搓地想到,三年之後,自己不是剛好滿二十了嗎,要是到時候能結婚,剛好可以過去燕國玩,就相當于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辦不到的度蜜月了,但是隨即她又想到,不行,陸喚戶口本上可還沒有達到二十二。

  宿溪立刻被自己心中居然有這麼迫切的想法給驚到了,而陸喚居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看向別處,手指捏了捏毛巾,俊臉莫名有些紅︰“我听說你們這邊有個說法,好像是新婚夫婦領取結婚證之後,會去一個地方游玩……”

  陸喚話還沒說話,宿溪立刻跳起來︰“好好準備你下午的考試,別想七想八!”

  她臉色有些發熱,心想,誰答應要嫁你了嗎,話說得這麼早。

  但少年眉間清朗,目光灼灼,盤腿坐在那里,好脾氣地抬頭看著她,她頓時又一百零一次可恥地心動了。

  別的高考的學生頂著大太陽苦不堪言,但幸好兩人在學校對面有公寓,一個來回幾分鐘的時間非常快。

  中午宿溪趴在床上,陸喚躺在沙發上休息了會兒。

  等到下午快要開場之前,陸喚才進去把迷迷糊糊的宿溪叫醒。他弄了條沾了冰水的毛巾,敷在宿溪眼皮子上,稍稍給宿溪退了退暑意,然後在宿溪太陽穴上按揉一番,宿溪這才徹底清醒了。

  如此一來,長達兩日半的高考,終于徹底結束。

  高考結束之後,所有同學都在教室里狂歡,扔課本,還有人依依惜別。宿溪也和陸喚一道去教室收拾東西,對一些同學告別。

  原本宿溪以為到了高三最後一天,她會因為離別而特別難過,但是沒想到真當這一天到來,她的心態卻充滿了積極。大概是因為,最艱難的高三的一整年,有了陸喚陪伴自己度過,而接下來,她和陸喚也有很多時間可以去慢慢蹉跎,最喜歡的人一直都在身邊,就仿佛有了底氣,便不會覺得與其他人的分別那麼令人難過了。

  有陸喚在,宿溪也不用收拾什麼,空著手跟他回公寓就是了。

  許多同學也來和陸喚告別,同窗一年,陸喚也叫的上來這些人的名字了,與這些人說話,嘴角也帶上了一些笑意。

  陸喚將一些課本放在客廳,問宿溪︰“小溪,這些要怎麼處理?”

  宿溪熱得要命,又去廚房拿了兩支雪糕,遞一只給陸喚︰“估計過幾天下一屆的要找我們要筆記,留著吧,賣也賣不了幾個錢,還不如給學弟學妹。倒是你,接下來對我們的行程有什麼計劃嗎?”

  成績還沒出來,高考結束了,放假了,不出去玩一趟實在說不過去,而且陸喚也有很多現代城市沒有去過。

  “燕國百廢待興,還有許多事情亟待處理,最近半月我怕是抽不開身,半月之後,我們一道去旅游。”陸喚道︰“你先不要和霍兄他們一起去,陪我半個月。”

  宿溪好笑地問︰“你這可是央求我,你要拿什麼賄賂我?”

  陸喚走到她身邊,忽然把正在吃雪糕的她給抱了起來,宿溪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陸喚力氣大,但是每次他輕而易舉地將自己背起來或者抱起來的時候她都要驚呼一下。他雙手托著她的腰,就讓她在他的手臂上坐著了。

  少年眉目如星,抬頭看她,道︰“獎勵是這樣抱你一整天行不行?”

  “不行,這樣不是你佔我便宜嗎?!”宿溪手里的雪糕差點掉了,十分不滿。

  “三年後,你當皇後,燕國只有你一個皇後。”陸喚低低地說,像是充滿期待的請求。

  宿溪低頭看他,一年以來,他神情中又成熟了點,面容俊美,有種介于少年飛揚稚氣與男子成熟氣魄之間的感覺,宿溪感受著他的體溫,心里其實已經心花怒放了,但是臉上不動聲色,沖著他微笑了下︰“不行。”

  陸喚顯然沒想到她會拒絕,頓時有些急,抓住她腰的手都用力了幾分,正要問為什麼,忽然听見宿溪道︰“除非到時候你求婚。你沒听說過我們這邊除了蜜月還有求婚的習俗嗎?”

  陸喚一下子有些被幸福沖昏了頭腦,暈頭轉向了一會兒,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越來越上揚的嘴角︰“自然,自然。”

  像是個得到最心愛的寶物不知所措的少年人一般,他傻傻地看著宿溪,重復了好幾個“自然。”

  作者有話要說︰  宿溪︰燕國沒有雪糕,沒有洗衣機,沒有冰箱……啥都沒有,我不要跟過去。

  陸喚︰……(可憐兮兮蹲牆角.jpg)

第82章 正文完(上)

  九皇子即位, 燕國百姓奔走相告, 喜樂一片。

  當九皇子還只是一位民間的皇子時, 便已有了許多傳說……永安廟治病救人、神秘高科技帶領全國農莊發展的傳說, 三州賑災,借糧三萬石的豐功偉績,敵軍峽谷救人凱旋而歸,帶領北境大軍抵京圍困謀逆二皇子的傳說。

  樁樁件件加起來,有勇有謀, 仁厚愛民, 是燕國至今為止, 登基昭告天下時, 最讓百姓喜出望外的一位皇帝。

  新帝本就得民心, 更何況大赦天下之時, 他還宣布了一些減輕賦稅徭役的計劃措施, 這些使得常年苦不堪言的百姓看見了一些新的希望。于是新帝衍清即位以來,整個燕國都處于一片祥和與希冀的氛圍當中。

  文武百官有的站錯了隊, 畏懼至極, 擔心新帝即位後,第一個拿他們開刀, 以謀逆之罪抄家九族, 于是惶恐不安。而另一些原本就跟著兵部尚書等人站在陸喚身後的人, 此時腰桿子總算直了起來,眼巴巴地等待著升官加爵。

  然而,卻沒料到新帝的主張措施與以前的皇帝都不同, 站錯了隊的除非情節嚴重,並無過多懲罰,站在他那邊、早早地開始巴結九皇子府,送去禮物的,他也完全沒有要重用的意思。新帝制定了一條全新的官員選拔制度,唯賢是舉,唯才是用。

  短短半月,官員之間的變動非常大。

  原丞相外戚一黨已因為籠絡御林軍幫助謀逆之罪入獄,兵部尚書升任為現今的皇帝,而當初隨著陸喚從北境歸來的一些將士,則入了兵部。

  二皇子入獄,五皇子倒是覺得自己在陸喚這里,毫無翻盤的機會了,于是識時務為俊杰,申請當一個閑散王爺,但兵部尚書和陸喚一致認為,五哥雖然有些冒進,但在政務上還是十分有能力的,于是將他留在京城,封為賢勤王,要攬的活兒還不少。

  而鎮遠將軍見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決定告老還鄉。他的老家在漳州,主動申請調任為漳州知府,臨走的那天,陸喚親自去送他。相識一場,雖然一開始鎮遠將軍對陸喚諸多刁難,但是在北境的時候,卻也對陸喚有了非常多的提攜,沒有鎮遠將軍和兵部尚書傾囊相助,陸喚登上帝位,也沒那麼容易。

  鎮遠將軍在北境一戰之前,便已經兩鬢微霜了,而如今更是滿頭斑白,他看著陸喚,十分地感慨,想了想,道︰“與吾皇相識已經三年了。”

  陸喚道︰“是有三年了。”

  第一次見面時還是在皇宮夜宴上,陸喚是個從秋燕山凱旋而歸的寧王府不起眼的庶子,鎮遠將軍心中偏見很大,故意不接他的酒杯,不過當時還只有十五歲的陸喚一笑了之。

  回憶起這些,鎮遠將軍不由得感慨時光易逝,對陸喚道︰“還望皇上堅守當日初心啊。”

  他所指的初心,便是在北境的時候,有一日夜里陸喚值守,見路邊有快要凍死了的人,回到帳中,讓將士們將一些能夠御寒的衣物全都分發給那些百姓。包括陸喚自己的,陸喚也一並帶去了。

  那時鎮遠將軍還沒有從兵部尚書那里得知,陸喚就是九皇子衍清的身份,但是心中卻陡然滋生出了扶持他上位的想法。原本以為這會是個漫長的過程,但是得益于九皇子尊貴的身份,繼位倒是變得順理成章起來。現在一切都已經完成,他對新帝又很放心,留著他這把老骨頭監國好像也沒什麼用了。

  陸喚看著鎮遠將軍,凝重道︰“定然不負將軍所望,還望將軍保重身體。”

  鎮遠將軍這便離了京,因為沒有子嗣的緣故,沒有帶太多人馬,也沒有太多家財。

  陸喚以前得到了鎮遠將軍的許多幫助,送走了鎮遠將軍,心里自然也有些悵惘,但是還有一大堆政務亟待處理,也沒時間考慮那麼多。

  將文武百官按功論賞罰,進行了一些思慮良久的調任之後,還有各處知府,皇宮內的侍衛宦官等需要整頓,以及兩個半月後的登基大典也急需籌備,陸喚將其交由戶部尚書去解決。

  這次大軍可以順利進京,雖然是五皇子棄暗投明開的城門,但是其中未必沒有戶部尚書從中斡旋的結果。戶部尚書的女兒當年是由陸喚給救回來的,因而他始終對陸喚存有一分敬意。

  燕國各州大赦,京城熱鬧非凡,雖然是暑熱之日,但是卻繁華得宛如上元節。

  京城中唯一日子不好過的莫過于寧王府,寧王妃一干人等一邊恐懼新帝會找罪尤抄家,另一方面又後悔不迭,若是早知道當初住在柴院的那少年會有今日,一朝登上九五之尊之位,成為燕國的新帝,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苛待于他。

  被貶到偏遠地區的寧王這個時候終于忍不住送信回來,信中全是一些咒罵老夫人與寧王夫人幫不上忙不說,還影響了自己的仕途,簡直婦人無用。原本以為被貶只不過是幾年的事,頂多十幾年吧,這下好了,永遠回不了京城了。

  寧王回不來,老夫人一把老骨頭舟車勞頓可能就死在半路上了,也沒辦法去,想到可能臨死前還見不到兒子一面,老夫人差點雙腿一翹,暈厥過去。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太上皇被送去了雲州行宮,在那里緬懷卿貴人的一生。

  而京城里,史官也正式開始編纂記錄起新皇衍清的政績。

  ……

  兩個月後文武百官和百姓們就發現,燕國多了一位不愛美色、不愛金銀的好皇帝,但凡誰往宮中送美人,不僅要被皇上問責,而且回去的時候莫名其妙脖子上會跟被鬼掐過一樣,仿佛有人在怒氣沖沖地隔著屏幕擰他們。

  而他們送來的美人被擰了,這位新皇反而還仿佛十分開心,面露愉悅,似乎有些得意。

  官員們︰……

  新皇什麼毛病?!

  但是,這位皇帝卻漸漸地被傳聞非常愛睡覺。

  每日離開金鑾殿,處理完政務之後,就遣散眾人,只留下親衛,在大明宮一睡便是一下午到一晚上,連晚膳都不用的。

  這下京城傳得更神乎其神了,紛紛認為,新皇會不會是在修仙。

  但無論如何,新皇上位短短兩月,燕國煥然一新,有了欣欣向榮的氣象,他是燕國歷史上政績最為顯著的一位明君。

  ……

  三月後新帝登基儀式簡單辦過,因為燕國百廢待興,一切都從簡,因此並未鋪張浪費。宿溪雖然不能參加,但是也在屏幕里津津有味地看完了陸喚登基的過程,她還投影到牆上,叫霍涇川和顧沁來看。

  霍涇川和顧沁都瘋了,指著投影儀︰“那個年輕的皇帝怎麼越看越像陸喚?!還衍清,這不是陸喚身份證上的名字嗎?陸喚去拍電視了?”

  宿溪也快笑瘋了,“嗯嗯”道︰“他家里投資給他拍了部短片。”

  霍涇川&顧沁︰……

  果然是富二代,媽的,高中畢業紀念他們頂多拍個校服藝術照,這人都拍上登基大典的紀念短片了。

  等等——

  霍涇川疑惑道︰“為什麼陸喚腦袋頂上頂著一行字︰十八歲在燕國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陸喚?”

  宿溪樂不可支,正要說話,忽然見正在朝著天階上走去的陸喚抬起眸來,似乎是意識到他們在看他,于是十分猝不及防的,陸喚頭頂的那行字忽然變成了——

  “必須要娶到宿溪的陸喚”

  宿溪︰……

  霍涇川&顧沁︰……

  看個短片都要被迫吃狗糧,當宿溪的狐朋狗友真的很不容易。

  宿溪一怔,頓時面紅耳赤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她現在算是知道當時為什麼陸喚頭頂的備注突然從“崽崽”變成“十七歲在燕國可以娶妻生子了的陸喚”了,敢情跟系統壓根沒關系,是陸喚自己改的!

第83章 正文完(下)

  一個多月前, 高考成績就出來了, 宿溪查分數之前心驚膽戰, 生怕自己和陸喚成績相差太大, 最後沒辦法去同一所大學,她從家里出去,拿著準考證號來到公寓,打開陸喚公寓里的電腦。

  一陣白光閃過之後,陸喚也從大明宮過來了, 顧不上去換身上的衣服, 他俯身下來, 目光灼灼地朝著宿溪打開的電腦頁面看去︰“出來了嗎?”

  “完了, 我好緊張。”宿溪輸入準考證號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輸到一半, 忍不住回過頭去看陸喚︰“我們對過答案, 分數應該很接近的對吧?”

  “不會有問題的。”陸喚揉了揉她的頭頂,笑道︰“要不我來查?”

  “快快快, 你來!”宿溪實在太緊張了, 從椅子上站起來,直接把陸喚推到了椅子上。

  她站在陸喚身後, 趴在他背上, 雙手忍不住緊張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將臉也埋在他肩膀上︰“嗚嗚嗚萬一沒辦法報上同一所學校呢。”

  “朕不允許這種可能性的存在。”陸喚斬釘截鐵地道。

  宿溪“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緊張的心情緩解很多,只是仍然不敢抬頭, 心髒跳得很快。

  陸喚左手握住她的手,右手飛快地在鍵盤上輸入準考證號,經過一年的學習之後,他已經對電腦爐火純青了。

  準考證號很快就輸入了進去,但是或許是全國的人民都在查成績,頁面上的菊花轉動得非常緩慢,讓人心情焦灼。

  “出來了。”陸喚忽然道︰“你考了……”

  他話還沒說完,被宿溪一把捂住嘴巴︰“你先別說,你繼續查一下你的,分數接近再告訴我!”

  陸喚莞爾,輕輕親了一下宿溪的手指,繼續輸入自己的準考證號。

  宿溪是真的很緊張,感覺這一天比高考還要緊張,雖然考試之後就對過答案,但是心中總是充滿了不確定的感覺,她將腦袋埋在陸喚肩膀上,猶如一條渾身繃緊的咸魚……

  夏天很熱,到處都是潮濕的,陸喚額頭上也有些許晶瑩的汗水,但十八歲的男生身上又充斥著一種干淨的朝氣,讓宿溪心中逐漸安定下來。

  “網速這麼慢嗎?”就在宿溪摟著陸喚脖子快要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听見耳邊道︰“你六百四十一,我六百三十八。”

  宿溪不敢置信地抬眸,盯著網頁︰“我居然這麼高?!”

  “小溪成績一向很好。”陸喚側頭看她,語氣和漆黑的眸子里都有些驕傲之意。

  宿溪快高興瘋了,趕緊跳起來給老爸老媽打電話,他們接通之後,宿溪啊啊啊地尖叫了會兒,然後又匆匆打電話給霍涇川和顧沁,陸喚笑著看她,心情也十分激動,但是竭力忍住,顯得較為沉穩。

  等宿溪全都通知一遍之後,心髒還是跳動得很快,根本停不下來,她對陸喚道︰“可以去同一所學校了!這下完全沒問題!不同專業分數線不一樣,但是我們分數都挺高的,限制應該不大!”

  “是啊。”陸喚上前一步,忍不住將她抱了起來,朝著客廳走去,試圖勾勒著以後的藍圖。

  “去同一所大學,每日下午可以一道上課了,不過上午的課我抽不開身,若小溪你有空的話,恐怕要勞煩你為我去做一做筆記了,到時候就不要住校了,和現在一樣在大學城外租一處公寓,最好是只有一間房間——”

  話說到一半,陸喚耳廓微紅,覺得自己未免太不正人君子了些,他鼻尖有些癢,忍不住在宿溪懷里蹭了蹭。

  然而萬萬沒想到宿溪比他還興奮,眼楮亮晶晶地看著他︰“我覺得很好啊!”

  陸喚︰“……咳咳。”

  ……

  成績出來之後,宿溪回去和父母商量了下,又和陸喚盤腿坐在地上一塊兒研究了下,最後決定好了要報考的學校,是一所雙一流的重點大學。

  宿溪報的是歷史系,而陸喚報的則是計算機專業,霍涇川成績一向也還行,這次分數只比兩人略低,于是最後也和兩人去了同一所學校,不過讀的是商業管理。

  而顧沁則成績沒有她們那麼好,不過高考發揮也算穩定,最終報考了同一座城市的另一所學校。

  在這個夏日,一切都塵埃落定。

  ……

  大學開學之後,宿溪和陸喚一塊兒,頭上戴著紙帽子,將租好的房子打掃得干干淨淨。

  陸喚一直都有將家當隨身搬著的習慣,現在,除了宿溪曾經送給他的那盞燈,其他東西包括胭脂,他全都搬了過來,放在空的房間里保存妥當。

  宿溪笑話他燈籠不離身,他還羞赧地說這是定情信物。

  宿溪︰……???

  送燈籠給你的時候你只是個崽,並沒有喜歡你好嗎?

  然而這話宿溪只能在心里想想,要是說出來,陸喚又要眼楮紅紅地看著她。

  正式上課之前,霍涇川和顧沁跑過來蹭一頓飯吃,這次輪到了這倆人去買火鍋底料。他們還沒過來,宿溪和陸喚已經打掃好了,並洗了個澡,因為還沒來得及買沙發等物,所以暫時只能坐在地板上。

  夏日炎炎,外面是驕陽烈日,屋內因為有空調,卻是十分涼爽。

  宿溪捏著一根雪糕,在地板上席地而坐,抬頭看著擦拭著頭發的陸喚,問︰“你又給我爸媽送東西了嗎?”

  “一些人參,西域使者進宮時進貢之物,對中老年人身體有好處。”陸喚道︰“何況,時不時送一些東西,待到你父母發現是我送的時候,便可以知道,我日復一日地追了小溪多久,我想,這樣他們應當會放心將你交給我一點。”

  “還有你亂改的名字是怎麼回事?”宿溪好笑地問,有時候早上起來,陸喚就去那邊上朝去了,她得通過手機看一下陸喚在金鑾殿上進展如何,什麼時候下朝,好方便煮飯什麼的,結果一直看到“必須要娶到宿溪的陸喚”一行血紅的大字在眼前晃悠,真是快被晃到精神恍惚了。

  “給我改掉!”

  “頂多字號可以調小一點。”陸喚有點委屈,走到她身後,在她身後席地而坐。

  宿溪朝後靠去︰“真不改?”

  陸喚支稜起一條腿,方便她靠進他懷里,垂眸看她︰“你若是答應了,便可以改掉。”

  宿溪眨眨眼︰“改成什麼?”

  “相公啊,丈夫啊,什麼的,都可以……”陸喚強忍著耳廓發紅,竭力鎮定地道。

  宿溪看他的樣子,快笑死了,倒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自己剛剛要說什麼了,她正要努力去想,忽然听見頭頂陸喚有些發啞的聲音︰“宿溪,我學會了,你抬頭。”

  “嗯?你學會什麼了……唔!!!”宿溪一抬頭,陸喚的頭便低了下來,一個吻落在她的唇齒之間——

  陸喚的唇輾轉蹂躪在她的唇瓣上,輕柔地,溫柔地,緩緩撬開她的嘴唇,有些動情,又有些饜足,朝她攝取而來。

  宿溪的頭不得不朝後仰過去,最後支撐不住倒在他懷里,呼吸微微加速。

  而他繼續低下頭來,長驅直入。

  干淨的柏松氣息落入宿溪的鼻息里,是剛洗過的頭發,是陸喚身上的襯衣,也是她剛吃過的酸甜的冰涼雪糕。

  耳畔盡是夏日的蟬鳴,空調的嗡嗡聲,然而這一切卻漸漸從耳膜中遠去。

  最後只留下將自己抱在懷里的少年的心髒聲,狂跳如初見。

  ……

  ……

  當陸喚還住在那間四面漏風的柴院時,一個看起來很平凡、卻水壺神奇地被撥動了一下的夜晚,那是一切的開端。

  當他穿過竹林,腳步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地回到柴院,看見檐下的那盞燈時,那是心悸的第一個瞬間。

  宿溪有時候會想,如果那年冬天在醫院住院的時候,沒有打開那款游戲,她和陸喚會有怎樣的未來呢?

  但是後來才發現,沒有這種可能性,因為,無論如何兜兜轉轉,她都必定會遇見陸喚。

  而對于陸喚而言,他從不允許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

  在兩人身後,陸喚的幕布不知何時彈出了最後一個任務,也是唯一一個沒有點數獎勵的任務。

  然而,創造出系統的人知道,這個任務即便不給予點數獎勵,陸喚也會拼了命地去完成。

  ……

  【請接收任務二十一︰請于四十年內研究制造出,或者委托科學家研究制造出‘系統001號’,將其送回2020年12月07日,加載在少女宿溪的手機上。金幣獎勵為零,點數獎勵為零。】

  【唯一的獎勵是,她。】

  因為心悅你,所以每一個輪回都想要找到你,每一個平行世界也都要見到你。

  每一個四十年後的我,都給四十年前的自己發布了同一個任務第二十一條。

  那道任務不再有點數、金錢獎勵。

  然而每一個我都毫不懷疑,年輕的我仍會不顧一切地去完成。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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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小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