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尼亞傳奇:賈思潘王子/凱斯賓王子 The Chronicles of Narnia: Prince Caspian By C·S·路易士 Clive Staples Lewis
第一章 小島
以前有四個孩子彼得、蘇珊、愛德蒙和露茜。在另一本叫做《獅子、女巫和魔衣櫃》的書裡,我們曾經講述過他們的一次精彩歷險。他們鑽進一個神秘的大衣櫃,發現自己來到一個與我們這裡全然不同的世界——納尼亞王國。在那裡,他們成為國王和女王,並且統治了好多好多年。可是,當他們穿過那扇櫃門,重新回到我們的世界來時,這場歷險似乎只是瞬間發生的事情——至少沒人發現他們曾經離開過。而他們除了告訴過一位非常博學的老人之外,對誰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那是一年前發生的事情了。現在,這四個孩子都坐在火車站的長椅上,身邊堆放著大衣箱和用品箱。這是在回學校的路上,他們將在這裡分手。女孩子們準備乘坐很快就要進站的一列火車返回自己的學校,而大約半個小時以後,兩個男孩將乘另一列火車返回他們的學校。這一路上大家熱熱鬧鬧在一起,總覺得仍然是在度假,可是現在,馬上就要握手告別,這使每個人都意識到,假期的確已經結束,天天上課的日子又要開始了。孩子們不由得都情緒低落,誰也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才好。露茜將是第一次上寄宿學校。
這是個空蕩、沉寂的小鎮車站,月臺上除了他們,幾乎再沒別人。突然,露茜輕聲尖叫了一下,仿佛被馬蜂蟄了一下似的。
什麼事,露?"愛德蒙問。可是話音未落,他也"哎喲"聲叫了起來。
"真見鬼…"彼得話說了一半,突然也改變了原先想說的話,"蘇珊,放手!你幹什麼?你拉我上哪兒去?"
誰碰你了!"蘇珊說,"倒是有人在拉我,哎……哎……哎……別拉我呀!"
孩子們一個個臉色變得煞白。
"我也是,"愛德蒙氣都喘不過來了,"好像有人把我拉向什麼地方。這太可怕了——唷,又來了!”
"我也一樣,"露茜喊道,"哦,我支持不住了。"
"快!"愛德蒙喊道,"大家快拉起手來,不要鬆開!這是一種魔力——我的感覺沒錯,快!”
"對,"蘇珊急急地說,"拉起手來。噢,恐怕一時還停不了,噢……”
接著是一陣天旋地轉,行李、長楠、月臺和車站轉眼間都消失不見了。四個孩子手拉著手,氣喘吁吁,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樹林之中——這裡的樹木是那麼稠密,樹枝頂在他們身上,幾乎連一點活動的餘地都沒有。孩子們揉揉眼睛,深深舒了一口氣。
"喂,彼得!"露茜大聲說,"你看咱們會不會是又回到納尼亞了?"
"什麼地方都有可能,"彼得答道,"這麼多的樹,一米之外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咱們得想法找一找,看看外面有沒有空地。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身上多處被樹枝劃破,他們終於走出了樹木最稠密的地區。外面的光線強多了,再往前走幾步,他們突然驚奇地發現自己已站在樹林的邊緣,眼前是一片海灘。離他們不遠處,溫和的海水輕輕地湧上灘頭,激起層層細浪,幾乎一點兒聲響都沒有。這裡看不到田野,天上也沒有雲,眼前只有大海那令人目眩的一片蔚藍。根據太陽的位置判斷,現在大約是上午十點鐘。幾個孩子悄然肅立,沐浴在海洋氣息之中.
"哇!"彼得不禁感歎道,"這兒風景真好啊!"
五分鐘之後,大家都脫掉鞋子走進那清涼透澈的海水之中。
"比起坐在那悶熱的車廂裡回學校去上那些拉丁文、法文和代數課來,這可真是強多了!"愛德蒙說。這以後有老半天,大家都默不作聲,只是踩著水往前走,一邊尋找水中的蝦蟹。
"儘管如此,"過了一會兒蘇珊說,"咱們該認真計畫一下,要不然我們很快就會餓肚子了。"
"不是有媽媽給我們帶在路上吃的三明治嗎?"愛德蒙說,"至少我的一份在這裡。
"我的沒了,"露茜說,"我把它放在小包裡了。""我的也放在那兒。"蘇珊說。
"我的在衣服口袋裡,睹,就在海灘上,"彼得說,"四個人兩份午餐,准不夠吃!”
"我現在並不餓,就是有點渴。"露茜說。
這一說,大家都感到口渴起來。當然啦,在烈日下的海水中玩一會兒之後,誰都要口渴的。
"我們現在的情形就好像船在海上遇了險,"愛德蒙一本正經地說,"書中的遇難者們總是能在荒島上找到清涼甘甜的泉水。咱們也該去找找看口
"你是說,我們還得到那茂密的林子中去?"蘇珊問。
"用不著,"彼得說,"只要有小溪,它們肯定會潺潺而下,流入大海。我們沿著海岸走,!佳能找得到。
於是,他們開始趟水往回走。在鬆軟的沙灘上,他們穿起鞋襪。愛德蒙和露茜曾異想、天開地要把鞋襪都丟掉,光著腳去探險,幸虧蘇珊及時阻止了他們,說那樣做簡直是發瘋。"那樣就再也找不回它們了,可如果晚上我們還要待在這裡,天又冷起來,你們穿什麼?"
他們穿好後,沿著海岸向前走去,左邊是大海,右邊是森林。這裡非常恬靜,只是間或傳來海鷗的叫聲。樹林十分茂密,枝葉纏結在一起,根本看不到裡面,而且,林子深處一片寂靜——沒有鳥兒,甚至連昆蟲的動靜也沒有。,
貝殼、海藻、海葵和那岩石縫裡的小螃蟹,都非常好玩。
可是,在口渴難當的時候,你就對它們不感興趣了。更糟的是,從涼涼的海水中出來以後,他們不久便感到兩條腿又熱又沉甸甸的。蘇珊和露茜有各自的雨衣要拿,愛德蒙的外衣丟在了車站的長椅上,所以現在他和彼得輪流著拿彼得的大衣。
不久,海岸開始向右延伸。大約一刻鐘之後,他們繞過一個石崖。這石崖在前面一個急轉彎,把剛才那片海域拋在了身後。舉目望去,他們看到海峽對面的一片陸地上樹木茂密,與腳下這片土地十分相像。
"那是一個島嗎?或者,沒準兒兩邊很快就連在起了。"露茜說。
"不知道。"彼得懶懶地答道。大家拖著疲憊的步子往前走,誰也不說話。
兩邊海岸越來越靠近。每走過一個岬角,他們就期待著看到兩岸相交,可結果總是使他們失望。終於,他們來到片岩石跟前。爬上岩頂,只見一條小路伸向遠方。"真糟糕!"愛德蒙懊惱地說,"白費了半天勁兒|咱們根本無法到達那邊的樹林——這兒是一個小島!"
千真萬確,從這裡看去,兩岸之間的海峽只不過三十來米,顯然是最狹窄的地方。再往前,腳下的海岸繼續向右延伸,他們可以看到島與大陸之間開闊的海面。看來,他們已經沿著島走了大半圈了。
"看,那是什麼?"露茜突然說,手指著橫臥在海灘上的一條銀色的、長蛇般的東西。
["小溪,一條小溪!”其他幾個齊聲歡呼起來。儘管已經十分疲倦,他們還是毫不遲疑地跳下岩石,向那淡水小溪跑過去。他們知道,上游的溪水才最好喝,便沿著小溪朝上游走去。樹林仍然是那麼茂密,好在天長日久,那小溪沖出了一條通道:彎下身來,在枝葉搭起的天然隧道裡,就能順水而上。他們在第一個水潭邊跪下來,盡情地喝了個夠。然後把臉浸在水裡,再把胳膊也伸進去,一直浸到臂彎處。
"好極了!"愛德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現在,讓我們來點兒三明治怎麼樣?"
"喂,我們是不是該省著點兒吃?"蘇珊猶豫地說,"也許我們以後更需要它們。"
"現在我們已經不覺得口渴了,"露茜說,"我真希望,仍然像剛才口渴時那樣一點兒都不覺得餓。"
"可那些三明治怎麼辦呢?"愛德蒙仍不甘心,"我們可別省著不吃,結果卻把它們放壞了。你們別忘了,這兒氣溫很高,我們把它們裝在口袋裡已經走了很久。"於是他們把那兩包三明治取出來,分成四份。說實在的,誰都沒有吃飽,但這總比什麼都不吃強多了。可下一餐怎麼辦呢?露茜提議回到海邊去捕捉海蝦,可是沒有網。愛德蒙認為最好是去岩石縫裡搜集海鷗蛋,可誰也想不起來曾在哪裡看到過海鷗蛋,再說即使找到,也無法把它們做熟。彼得心想,除非碰上好運氣,否則不用多久,能有生蛋吃就不錯了。當然,他明白沒有必要把這話講出來。蘇珊開始懊悔不該這麼早早地就把三明治一下子吃個精光。孩子們有些沉不住氣了。
最後,還是愛德蒙開口說道
"聽我說,現在我們只能去森林裡面碰碰運氣。探險家、雲遊四海的騎士、俠客以及許多諸如此類的古人,在這種情況下總是想辦法活下來的。他們吃根莖、野果和任何可以充饑的東西。":
"什麼根莖?"蘇珊好奇地問。
"我一向以為那是指樹根。"露茜說。
"出發吧,"彼得鼓勵大家,"愛德蒙是對的。我們必須去闖闖看,這總比傻站在陽光下要強。""
於是,他們站起身來,順著小溪向森林深處走去。行程十分艱難,茂密的枝葉攔在面前,他們不得不彎腰前進,或者從枝幹上面爬過去。他們跌跌撞撞地穿過大片大片杜鵲之類的灌木叢。衣服扯破了,鞋也在小溪裡搞濕了。此時此地,除了小溪流水和他們自己發出的聲響之外,林子裡依然是一片寂靜。正當他們開始感到有些厭倦的時候,突然注意到從什麼地方飄來一股清香。接著,他們看到右上方有一種十分鮮亮的色彩。
"看呀!"露茜叫道,"我說那一定是一棵蘋果樹。"
果然是一棵蘋果樹。他們一鼓作氣爬上陡坡,從荊棘中踩出一條路,來到這棵老樹前。樹上沉甸甸地掛滿了金黃色的、堅實多汁的大蘋果。
"還不止一棵呢。"愛德蒙嘴裡塞滿了蘋果,吐字含糊不清。"看那兒,還有那兒。"
"可不是,瞧,這裡足有好幾十棵果樹!"蘇珊說著,扔掉了於裡的果核,一邊又摘下一個大蘋果。"很久很久以前,這兒一定是個果園。那時候這兒肯定不像現在這樣沒人照看,那些樹木也還沒有長起來口"5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曾經有人居住過的小島。"彼得沉思道。
"那是什麼?"露茜指著前面。
"天哪!那兒有一堵牆!"彼得吃了一驚,"一堵古老的石牆!"
他們推開果實累累的樹枝,走到了牆的跟前。這牆的年代已經很久了,有些地方已經塌下來。牆上覆蓋著苔蘚和那種總是長在牆上的小黃花。牆上有個高大的門拱,這兒肯定有過一扇大門,可現在門拱幾乎被一棵最高的蘋果樹堵1
塞住了。孩子們折斷一些樹枝,爬了進去。牆那邊的光線顯然明亮得多,他們驚愕地發現自己來到一片開闊地。這裡沒有樹,只有平坦的草坪,野花盛開。四周是灰色的圍牆,覆蓋著常春藤。這是一個明亮、寧靜而又神秘的地方,但令人感到有些陰鬱。四個孩子邁步來到院子中間,心裡十分高興。現在他們可以伸伸腰,自由自在地活動一下四肢了。
第二章 古老的寶庫
這不像是個花園,"蘇珊想了想說,"這准是個城堡,我們站的這個地方就是城堡的院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彼得說,"對,那是塔樓的廢墟,那是樓梯,直通頂層。你們再看這些又寬又淺的臺階,一直通往門廊,那門准是通往大廳去的。"
看上去可真有些年頭了。"愛德蒙說。
"不錯,"彼得接著說,"但願咱們能發現當年住在這裡的是些什麼人,以及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我覺得這一切都十分稀奇古怪。"露茜說。
"是嗎,露?”彼得轉過身來,眼睛盯著她,"我也有同樣戶感覺。這是今天這個奇怪的日子裡所發生的最奇怪的事情。我真想知道咱們是在什麼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們一邊交談,一邊穿過院子,走進另一個門道。這裡曾經是個大廳,可是現在,與外面的院子幾乎沒什麼兩樣,屋頂早就沒有了,只見一片荒草和雛菊叢生的空地,不過比較窄,比較短,牆比院牆高一些。在另一端有個平臺,比別處-
大約高三英尺。
"奇怪,這兒以前真是個大廳嗎?"蘇珊說,"那平臺是做什麼用的”
"哎,你這傻瓜,"彼得突然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你還看不出來,那是國王和貴族們坐的地方。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自己就曾經是國王和女王,坐在王宮的高臺上,那檯子跟這個都差不多的。"!
"我們的凱爾帕拉維爾城堡,"提起往事,蘇珊心馳神往,如在夢中,"它就坐落在納尼亞大河的入口處。我怎能忘記呢?"
"這一切若能重現,那該多麼好哇!”露茜說,"乾脆咱們把這兒當作凱爾帕拉維爾。這座大廳和我們過去舉行宴會的王宮十分相似。"
"只可惜沒有宴會。"愛德蒙總是很實際,"天色晚了,你們看,影子這麼長,而且天氣也沒那麼熱了。"
"要是我們不得已在這兒過夜的話,就必須準備一堆篝火,"彼得說,"我有火柴,咱們分頭去找,看能不能搜集些幹樹枝來。"
大家都意識到這是明智的,便立即行動起來。果園裡枯枝並不多,他們只好穿過大廳,從一扇小小的側門來到城堡的另一端去碰碰運氣。這兒像一個迷宮,有許多石堆和空地。他們猜想,以前這些都是連在一起的小房間,可現在早已是雜草叢生,滿目荒涼。再往前去,他們看見圍牆上有一個大豁口。穿過豁口,來到一個小樹林,這兒的樹顏色很深,也很高大。在這裡他們找到了大量的幹枝、朽木、枯葉和冷杉樹的毬果。他們來回搬運,抱了一捆又一捆,在城堡平臺上堆起了好大堆。幸運的是他們還在大廳外面找到了一口井,這口井被埋沒在草叢裡。他們把井邊的雜草清理乾淨,發現那井水清涼、甘甜,水也很深。隨後,女孩子們又跑去摘來一些蘋果,兩個男孩子則弄好篝火。他們用了好多根火柴,篝火終於燃起來。這時候,他們相信世上簡直找不出更舒適溫暖的地方了。接著,他們把蘋果插在小棍尖兒上,試著烤蘋果吃,可是,沒有白糖,烤蘋果的味道實在談不上如何美妙。太燙時沒法兒用手拿著吃,等你可以用手去拿時,它又涼得一點兒都不好吃了。結果,他們只好吃生蘋果充饑。愛德蒙說得不錯,學校食堂裡的晚餐其實並不那麼糟糕——"要是這會兒來一片厚厚的奶油麵包,我倒是沒什麼不樂意。"他加上一句。但是,一股冒險的熱情在激動著大家,誰也沒有真的就想回學校去。8
吃完了最後一隻蘋果,蘇珊又跑到井邊去喝水,回來的時候她手裡拿著什麼東西。
"看,"她的聲音有些異樣,"我在井邊撿到的。"她把那東西交給彼得,然後坐了下來。從她的表情和聲音裡,其他幾個都以為她就要哭出來了。愛德、蒙和露茜極感興趣地彎下身來,向彼得手裡望去——那是個小小的、亮晶晶的東西,在篝火的映照下閃閃發光。
"真是怪事!"彼得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異樣了。他隨手把那東西遞給其他幾個。
現在,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個象棋裡的馬,它的大小與普通棋子沒什麼兩樣,只是分量特別重,因為它是用純金製成的。那馬頭上的小眼睛是兩顆小寶石,說準確些是一隻眼睛,因為另外一隻已經掉了。#
"咦?"露茜吃了一驚,"這像是我們在凱爾帕拉維爾做國王和女王時常玩的!"
"你怎麼啦,蘇?"彼得注意到蘇珊在那兒發愣。
"不知怎麼搞的,"蘇珊喃喃地說道,"這棋子把我帶回了……。哦,多麼迷人的日子。我還記得和小矮人以及那些善良的巨人們一起下象棋時的情景,還有水族的朋友們在海裡歌唱,還有我那匹駿美的小馬,還有……還有……
"現在,"彼得的聲音有些激動,"咱們該認真思考一下了。
"思考什麼?"愛德蒙問。
"難道你們就沒有想想我們是在什麼地方?"彼得說。
"你說呢,你說呀!"露茜急切地喊道,"幾個小時以來,我一直感到這是個神秘的地方。"
"你接著說,彼得,"愛德蒙說,"我們都聽著呢。"
"我們就在凱爾帕拉維爾的廢墟上。"彼得很有把握地宣稱。
"可是,我說,"愛德蒙不停地眨巴眼睛,"你怎麼解釋這一切呢?這個地方在很久以前就給毀壞了。看看那些大樹,它們沿著大門一直長了上去,再看看這些石頭。隨便什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地方幾百年都沒人住過了。"2
"我想過了,"彼得說,"問題就在這裡,我們先把這個擱在一邊,我想把我的根據一條條地擺出來。首先,這個大廳的形狀和大小與凱爾帕拉維爾的那個完全一樣。你們只要想像一下,上方是個穹頂,再把那些草地改成彩色的路面,牆上掛起壁毯。好了,現在咱們已經在宮廷宴會大廳裡了。是不是?"
誰也沒有講話。
第二點,"彼得繼續說,"這城堡的水井與我們的水井位置完全相同,在大殿偏南一點兒,而且,大小和形狀也沒有兩樣。"
其他幾個仍然一言不發。
"第三點:蘇珊剛剛發現的棋子,與我們過去玩的棋子一模一樣。"
還是沒人答話。
"第四點。你們還記得麼——就在卡樂門國王的大使到來的前一天——我們在凱爾帕拉維爾城堡的北門外種了很多果樹。森林裡所有精靈中最高貴的果樹女神波莫娜親自前來,為我們的果園做了祈禱,而動於刨坑的正是那些打扮得十分體面的小睡鼠。你們還記得不記得它們的首領,那個上了年紀的哩哩格拉唔?它靠在鐵鍬上說"請相信我,陛下,總有一天,這些果樹將給你帶來快樂-瞧,真給它說中了。"*
"這一切我全記得,全記得呀!”露茜拍起於來。
"可是你看這兒,彼得,"愛德蒙猶豫地說,"我們不可能緊挨著大門種植果樹——我們不會這麼傻的。"2
"那當然,"彼得說,"可能是後來果園慢慢延伸到大門跟前來了。"
"另外,"愛德蒙說,"凱爾帕拉維爾原來並不是一個小島。"
"對,我對這一點也一直感到奇怪,但那要看你怎麼稱呼它。這裡可能是一個半島,很像一個小島。也許在我們以後的年代,有什麼人挖了一道海峽,使它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等一等!"愛德蒙說,"你說在我們以後的年代,可是我們從納尼亞回來才不過一年時間。怎麼會在短短的一年裡,城堡就倒塌了,巨大的森林形成了,而我們親眼看著栽種的小樹苗都變成了古老高大的果樹?天曉得還有其他什麼奇跡。可這全是不可能的!”*
"我想起一件事,足以證明這兒是不是我們的城堡。"
露茜激動地說,"假如這就是凱爾帕拉維爾,那麼在高臺的這一端應該有一扇門。實際上,這扇門應該就在我們的身後。你們都知道——它通向我們的寶庫。"
"看不出來。"彼得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
他們身後的牆上垂下大片的藤葉。
"我們馬上就能搞清楚。"愛德蒙說著拿起一根準備用來生火的粗樹枝,開始敲打那爬滿青藤的牆壁。嗒,嗒,棍子打在牆上發出堅實的響聲,再打下去,仍然是嗒,嗒,嗒。突然,通,遇,通,敲打聲變了,這是一種打在木頭上的聲音。
"聽!"愛德蒙驚呆了。
"我們必須先清除這些藤。"彼得說。
"哦,千萬別去動它,"蘇珊說,"咱們明天早晨再開這門吧。如果我們今晚要在這裡過夜,我可不願意在身後有扇敞開的大門,裡面黑咕隆咚,往外散發著涼風和潮氣,什麼可怕的東西都可能從洞裡跑出來!再說,天馬上就要黑了。"-
"蘇珊!你怎麼說這種洩氣的話?”露茜責備地瞥了她一眼。兩個男孩子則太激動了,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蘇珊講了些什麼。他們開始用小刀割去青藤口轉眼間,他們剛才的"安樂窩"被搞得一片淩亂。一陣忙碌過後,那扇門完全暴露出來了。5
"肯定上了鎖。"彼得說。
"沒關係,木頭已經腐朽了,"愛德蒙信心十足,"咱們可以毫不費事地把它砸成碎片,這樣我們還可以多些劈柴。來吧。"
事情可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容易。這時,沉沉暮色已籠罩大地,天上出現了幾顆星星。孩子們站在一堆劈得亂七八糟的木片上,向那剛剛打開的陰森漆黑的洞裡望去,不禁一陣微微的顫慄。+
"行了,拿個火把來。"彼得吩咐妹妹。)
"哎呀,現在別下去,"蘇珊急忙阻攔,"愛德蒙說……”
"我現在可沒那麼說,"愛德蒙打斷了她的話,"現在我還沒有弄懂,不過我們會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情的。彼得,你也下來吧?"
"我們大家都下去,"彼得說,"勇敢些,蘇珊。我們現在又回到了納尼亞,像小孩子那樣是沒有用的。你在這裡是女王。而且,不管怎麼說,心裡裝著這樣的秘密,誰也睡不著的。"
他們用樹枝燃起火把照亮,但這辦法不行。燃燒的那一頭朝上的話,火就會熄滅;換一頭的話,火苗就會灼痛手,煙會熏著眼睛。最後他們不得不用愛德蒙的電筒。幸好一個禮拜前愛德蒙生日時得到一隻電筒,電池幾乎還是新的。他拿著電筒第一個走了下去,接著是露茜和蘇珊,彼得走在最後.
"我已經來到臺階跟前。"愛德蒙大聲報告。
"數一下,看有多少級。"彼得說。
一——二——三——"愛德蒙嘴裡數著,邊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一直數到第十六級臺階。"到底了。"他朝身後喊道。
"那麼這裡真的是凱爾帕拉維爾,"露茜說,"以前的臺階就是十六級。"再沒有誰講一句話。直到他們走下最後一級臺階,緊靠著站在一起。愛德蒙打開手電筒,光柱緩緩地移動著。(
"哇!"孩子們立即發出了一陣歡呼。
現在無可懷疑了,這兒就是凱爾帕拉維爾那古老的寶庫。作為納尼亞的國王和女王,他們曾是這裡的主人。房子正中有一條南道(就像暖房裡一樣),兩邊每隔不遠就豎立著一套輝煌的盔甲,猶如衛士在守護著那些寶藏。在南道兩旁的架子上,盔甲之間,擺滿了奇珍異寶——項鍊、手錫、戒指以及純金餐具和長長的象牙,還有成堆尚未鑲嵌的寶石,像石子或者土豆一樣散亂地堆在那裡——鑽石、紅寶石、綠寶石、紅玉、黃玉,還有紫水晶。架子下面放著一個個鋼片鑲邊的標木箱子,上著大鎖。這裡冷得要命,又靜得出奇,孩子們幾乎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那些寶貝上面蓋著厚厚的塵土,要不是他們都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並且又回想起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他們簡直無法相信那些是珠寶。漸漸地孩子們由新奇而產生的興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傷感與惆悵,甚至有些恐怖,因為這裡完全像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就被遺棄的地方。因此足足有幾分鐘,誰也沒有講話。
他們慢慢朝前走去,不時把手邊的東西拿起來仔細看看,就像遇到久違的老朋友,一邊發出陣陣感歎"噢,看!咱們的加冕戒指——你還記得頭一次戴上它時的情景嗎?——咦,這不是那枚我們都認為丟失了的胸針嗎?——瞧,這不是你在孤獨島那次比武大會上穿的盔甲嗎?那還是小矮人們為我特製的呢!——你記不記得我們曾經用那只號來喝酒?——你還記不記得……
突然,愛德蒙停住了腳步"聽我說,不能再浪費電池了,也許以後會更需要它。咱們是不是拿上需要的東西,然後趕緊出去?"
"我們首先得拿上那些禮物。"彼得說。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納尼亞的聖誕夜,他、蘇珊和露茜都得了一些禮物,他們把這些禮物看得比整個王國都珍貴。愛德蒙沒有禮物,因為當時他沒有和大家在一起。(這是他自己的過錯,你在另一個故事裡可以讀到。)
大家都同意彼得的話,於是順著甬道徑直朝寶庫的另一端走去。不出所料,那些東西依然掛在牆上。露茜的禮物最小了,是一個寶石小瓶子,裡面還剩有半瓶多神水:這神水可以瞬間治癒所有的創傷和疾病。露茜十分莊重地、默默地把它從牆上取下來,用背帶斜持在肩上。蘇珊的禮物是一張弓、一壺箭和一隻號。那張弓依然完好無損,旁邊是那只盛滿了羽栩箭的象牙箭壺。可是,號卻不在。
"喂|蘇珊,"露茜問,"你的號在哪裡?"
"唉,真糟糕!”蘇珊想了想說,"我想起來了,我在最後天帶著它,就是我們去圍獵白色牡鹿的那一天。它肯定是在我們回人類世界時給弄丟了。"
愛德蒙吹了聲口哨,深表惋惜。這是一隻神奇的號。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吹響它就會及時得到幫助。
"在這樣的地方,我們正需要這種寶貝。"他說。
"別擔心,我還有弓箭呢。"蘇珊說著從牆上把弓箭取下來。
"弓弦不會已失去彈性了吧,蘇?"彼得問。
可能是寶庫裡的空氣有些奇異之處,那張弓仍然很好用。蘇珊在學校裡是射箭和游泳的好手,她立即拉開弓,輕輕彈了一下弓弦。嗡的一聲。弓弦那震撼人心的聲響,在整個屋子裡回蕩。這輕輕的響聲,把孩子們帶回往日那美好的時光。戰鬥、持獵、歡宴……一幕一幕又都浮現在他們的腦海之中-
隨後,她放鬆了弓弦,把箭壺挎在身邊。
接著,彼得取下了他的禮物——鑲著一隻紅色巨獅的盾牌,和那柄神聖的寶劍。他吹掉劍鞘上的灰塵,在地毯上擦了擦,佩在身旁。然後把那盾牌拿在手裡試一試。開始他擔心寶劍會鏽在劍鞘裡拔不出來。可令他欣喜不己的是,那把寶劍輕輕一拉便出了鞘,在黑暗中發出一道寒光。,
"這是我的寶劍,我用它殺死了那只射狼。"他自豪地說,聲音裡充滿了自信與勇氣。其他幾個這時都覺得面前站著的已不是個普通的男孩子,而是威嚴的彼得國王。大家突然想起,他們必須節約電池了-
他們沿著臺階回到地面,重新燃起熊熊的篝火,然後緊緊地靠在一起,以便互相取暖。地面很硬,很不舒服,可他們太疲倦了,不久便沉沉睡去。
第三章 小矮人
露宿最糟糕的是一大清早你就醒過來了,而且一旦醒來就非得起身不可,因為地面太硬,你覺得很不舒服。可是,早餐除了蘋果之外什麼也沒有,在前一天的晚餐也只是蘋果的情況下,這就更糟。當露茜說這是個燦爛的早晨時(她的話完全正確),似乎沒有什麼別的恰當的話可說了。還是愛德蒙說出了大夥兒的心裡話……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個小島。"
他們在井邊喝足了水,草草地洗了把臉,然後便順著小溪走向下游。他們來到海岸邊,久久地凝視著海峽,正是這海峽把他們與大陸分開了。
"我們只有遊過去。"愛德蒙說口
"蘇沒有問題。"彼得說。(她在學校時就曾獲得游泳獎牌。)……可是,我不知道咱們幾個怎麼樣。"他說的"咱們幾個"其實是指愛德蒙和露茜。愛德蒙至今在學校的游泳池裡遊不了一個來田,而露茜簡直就不會遊。!
蘇珊說"海裡也許有漩渦爸爸說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游泳是危險的。"
"可是,彼得,"露茜說,"在家裡我的確不會游泳,可是在納尼亞我們不是都已學會了嗎?——那時我們還會騎馬,還學會了做其他的事情。你不認為…?
"啊,那時我們都是成年人。"彼得說,"我們治理國家許多年,的確學會了做很多事情。可現在已經時過境遷了。"
"現在我才算明白過來了。""明白什麼了?”彼得問。
"當然是明白所發生的這一切啦。"愛德蒙激動地說,
"你們說昨天晚上最使我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什麼?我們離開納尼亞才不過一年,凱爾帕拉維爾卻好像已經有幾百年沒人住過了。怎麼,還沒明白過來?你們知道,無論在納尼亞住多麼久,對我們自己那個世界來說,都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說下去,"蘇珊說,"我想我已經開始明白了。"
"這就是說,"愛德蒙繼續說道,"一旦你離開了納尼亞,你就失去了那裡的時間概念。我們在英國過了一年,而在納尼亞就可能已經過了幾百年呢!”
"好傢伙,愛德,"彼得興奮起來,"我相信你說得對。
這麼說來,我們住在凱爾帕拉維爾竟是幾百年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我們重返納尼亞,就像是十字軍的戰士,或者盎格魯-撒克遜人,或者古代的英國人重返現代的英國一樣!”
"要是過去的朋友看到我們,該會多麼激動,多麼——"露茜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噓!”“看!”三個夥伴說,因為這時發生了一件事情。
海峽對面,在他們現在的位置稍微向右一點兒,有一隻樹林,他們都確信河口就在那片林子的另一側。這時,從權林後面劃出一條小船,順著海峽朝他們這個方向駛來。船上有兩個人,一個劃槳,另一個坐在船尾,用於使勁抓著一個什麼東西,那東西一個勁地扭動著,好像是活的。那兩個人看樣子是大兵:他們身穿盔甲,滿臉鬍鬚,相貌兇悍冷酷。孩子們從海岸上退回到樹林中,緊張地注視著他們-
"這兒就行。"坐在船尾的那個人說。這時候小船正好停在孩子們對面。
"在他腳上捆一塊石頭怎麼樣,頭兒?"另一個停下了手中的槳。
"混蛋,"船尾那人粗魯地怪聲說,"用不著口再說咱們也沒帶石頭來。沒問題,只要咱們把繩子綁緊些,不用石頭也能淹死他。"說著,他站起身來,提起了那捆東西。彼得這時看清了,那是一個小矮人,他的手腳都被捆住了,但仍在不停地奮力掙扎。突然,彼得聽到耳邊。翁的一聲響,只見那領頭的揚起雙臂,把小矮人摔在小船的底板上,他自己卻翻身落入水中,掙扎著朝對岸遊去。彼得清楚地看到,蘇珊一箭正射在他的頭盔上。他轉過身來,只見蘇珊臉色蒼白,已經把第二支箭搭在弦上了,可這支箭沒有射出去。另一個士兵看到自己的同伴遭到襲擊,立即驚叫一聲,從小船的另一端跳下水去,沒命地一口氣遊到對岸,一會兒便消失在樹林之中。
"快l別讓小船順水漂走了!"彼得喊道。他和蘇珊顧不得脫下衣服便一齊跳進水裡,沒費多大勁兒,他們便把那小船拖到岸邊,把小矮人從船裡抬了出來。愛德蒙忙著用小刀割斷他身上的繩索。(彼得的劍應該說比小刀鋒利,但是長劍在這種情況下很不方便,因為在劍柄以下的部位沒有抓手的地方。)小矮人松了綁之後,立即坐起身來,活動一下四肢,然後大聲說"你們是……不管他們怎麼說,我看你們並不像是妖魔鬼怪。"
和絕大多數小矮人一樣,他矮胖、雞胸,身高不足一來,又粗又紅的大鬍子,使他的臉顯得很小,只剩下一隻山峰一般的高鼻子,和那雙閃閃發光的黑眼睛。
"不管是不是鬼,"他繼續說,"你們救了我的命,我感激萬分。"
"我們怎麼會是鬼呢?"露茜好奇地問。
"這話我可聽了一輩子了,"小矮人說,"都說海岸這邊樹林裡的鬼就和樹葉一樣多。大家一直是這麼傳說的。所以當他們想幹掉誰的時候,就把他送到這個地方來(正像他們對付我一樣),說是把他留給那些鬼怪去”處理。可是,那些鬼怪真會把人活活淹死,或者割斷他的喉嚨嗎?人們對此一直將信將疑。我並不怎麼相信鬼神,可是剛才那兩個膽小鬼卻深信不疑,他們送我去死,而面對死亡時,卻比我更感到害怕!”
"真有意思,"蘇珊笑著說,"難怪他倆逃命時跑得飛快。"
"什麼?他們逃走了?"小矮人有些緊張起來。"是的,"愛德蒙說,"逃到大陸上去了。"
"我射他們,但並不打算傷害他們,你知道。"蘇珊解釋說。她怕別人誤以為她在這麼近的距離還射不中。
"嗯,"小矮人說,"那可不太妙,那意味著今後將會有麻煩,除非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守口如瓶。"
"他們為什麼要淹死你?"彼得問口
"我是一個危險的罪犯,真的!"小矮人不無自豪地說,"那可是說來話長了。不過,我現在腦子裡想的是……也許你們會邀請我共進早餐?你們簡直想像不出來,一個人死裡逃生之後,他的胃口是多麼好。"(
"可是,這兒只有蘋果。"露茜洩氣地說。
"總比什麼都沒有強。當然,能有幾條鮮魚做早餐就更好了,"小矮人咂咂嘴,"看來我只好反客為主,請你們吃早餐口羅。我看見那船上有些釣魚用具。可是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先把小船弄到島的另一邊去,不能讓對面大陸上的任何人看到它。"
"這一點我本該先想到的。"彼得有些慚愧地說。
四個孩子和小矮人一道來到水邊,費了好大力氣才托小船推進水裡,然後一個個爬了上去。小矮人立即老練地指揮起來。船槳對他來說顯然太大了。於是他來掌舵,彼得主槳,小船緩緩朝北駛去。一會兒,他們便繞過小島的拐角,轉向東方。從這裡,孩子們舉目望去,看到了整個海灣和對西海岸的土地。他們原以為舊日的納尼亞總要留下些什麼痕跡的,但那些樹林,那些自他們的時代往後生長起來的松林,使得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在小島東邊的海面上,小矮人開始釣魚。他們釣到了詞多鱔魚,這是一種像彩虹一樣美麗的魚。這使孩子們又回想起在凱爾帕拉維爾的那些日子,那時他們也吃這種魚。當他們認為釣到的魚已經足夠吃了,便把小船逆水劃進一條小溪,拴在一棵樹上。那小矮人十分能幹(儘管小矮人裡有壞蛋,可他們個個都很聰明),他麻利地把魚剖開、洗淨,然後說:!
"好了,現在需要的是一堆篝火。"
"我們已經在城堡裡架起了火堆。"愛德蒙說。
小矮人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果然有一個城堡!""只不過是一堆廢墟。"露茜並沒有介意。
小矮人滿臉疑慮,仔細地依次打量著他們。"那你們究竟是……"他囁嚅著說,但馬上又改口道,"沒事兒,沒事兒,咱們先吃早飯。可是,讓我們先來做一件事:請你們把手放在心口上,然後對我連說三遍’你現在的確還活著。你們真的有把握,我沒有淹死,而你們不是一群鬼?"
他們一齊向他保證,直到這小傢伙放心為止。下面一個問題是,怎麼拿走這些魚。既沒有鐵絲把它們穿成一串,也沒有籠子,最後,他們只好用愛德蒙的帽子,這是他們惟一的一頂帽子,要不是他實在餓得發慌,他是決不會同意的。
在城堡裡,小矮人起先好像渾身都不自在,他不停地東張西望,使勁用鼻子嗅來嗅去,嘴裡不停地嘟囔著,"真奇怪,真奇怪。這味道好像是從鬼穴裡發出來的。"可是當篝火點燃時,他精神來了,指手畫腳地教幾個孩子如何用炭火烤新鮮蹲魚。魚很燙手,沒有叉子,惟一的一把小刀要供五個人用,飯還沒有吃完,幾個人的手指都燙傷了。可是,孩子們早已饑餓難忍,所以對這點兒小小的燙傷並不十分在意。最後,大家喝了些井水,再吃一個蘋果,就結束了這頓美餐.
小矮人不知在什麼時候做成了一根足有他胳膊那麼粗的大煙斗,裝滿煙絲,湊在篝火上把煙點著,愜意地吐出了一口清香的灰色煙霧,心滿意足地說"好了。"
"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好嗎?"彼得說,"然後我們給你講我們的故事。"
"好吧,"小矮人說,"既然你們救了我的命,當然應該滿足你們的要求,才算是公平合理。從哪兒說起呢?首先我該告訴你們,我是凱斯賓國王的信使。"
"誰是凱斯賓?"四個聲音同時問道。
"凱斯賓十世,納尼亞的國王,祝他統治長久!"小矮人極其虔誠而莊嚴地祈禱著,"我是說,他應該是整個納尼亞的統治者,這是我們的希望。可是眼下他還只是我們納尼亞舊臣的國王。
"請問,”納尼亞舊臣-是指哪些人?”露茜插了一句口,
"哦,那就是指我們,"小矮人說,"我們這些被稱為”叛逆-的土生土長的納尼亞人。"
"你是說,"彼得猜測道,"凱斯賓是過去的納尼亞的首領?"
"對了,可以這麼說,"小矮人用手搔搔頭,"可他自己卻是個新納尼亞人,一個台爾馬人。你們能夠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明白。"愛德蒙說。
"我簡直都糊塗了。"露茜說。
"哦,親愛的,"小矮人抱歉地說,"我講得很不好,我想最好還是從頭講起吧——從凱斯賓是怎樣在他叔父的王宮裡成長起來,以後又是怎樣完全站在了我們一邊。可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長些更好,"露茜高興極了,"我們都喜歡聽故事。"
於是,那小矮人坐下來,講了下面的故事。我不準備照他的原話把這故事複述給你們聽,因為,那就要把孩子們在聽故事過程中的提問和插話也都寫出來,篇幅就會太長,情節就會太複雜,而且仍然不得不舍去孩子們只是在後來才聽說的一些內容。不過,故事的要點,與孩子們最終所瞭解的完全一致,是下面這樣的。
第四章 凱斯賓王子的故事
凱斯賓王子從小住在納尼亞中部地區一座巨大的城堡裡,跟著他的叔父和嬸嬸二納尼亞的國王彌若茲,和那個滿頭紅發的普魯娜普瑞絲彌爾王后。凱斯賓王子的雙親早去世了,保姆成了他最親近的人。作為王子,他雖然有許多除了不會講話之外幾乎什麼都會做的非常精緻奇妙的玩具,但是最使他神往的卻還是每天睡覺前的那段時間,每到這時,慈祥的保姆便來給他講故事。
叔父對凱斯賓的成長似乎並不十分在意,不過每週兩次喚他去陽臺上散半個鐘頭的步。一天,當叔侄倆散步閒談時,叔父突然對他說"孩子,我打算派人教你騎馬和擊劍。你知道,我和你的嬸嬸沒有孩子。看來,我過世以後,多半要由你繼承王位。你一定非常開心吧!嗯?"
"不知道,叔父。"凱斯賓回答說。
"不知道-!"彌若茲感到很意外,"那麼,我倒要問問看,一個人除此之外,還想要些什麼?"
"叔父,我的確有一個希望。"凱斯賓認真地說。
"什麼希望?"
"我希望……我希望……我希望生活在過去的日子裡。"(別忘了,小王子這時還只是個年幼的孩子。
到現在為止,國王一直是用一種成年人的令人討厭的腔調跟他談話,這表明他對談話並無興趣,然而這時他突然向凱斯賓投來非常銳利的一瞥。
"嗯?怎麼回事?"他說,"什麼過去的日子?"
"咦,你不知道,叔父?"凱斯賓睜大了眼睛,"那時候,所有一切與現在全不一樣——動物都會講話,有善良的水族仙女和林中仙女:小矮人和那些非常可愛的小羊怪,還有……
"那全是胡說八道,是哄小孩的!”國王嚴厲地呵斥道,"只能講給小娃娃聽,你聽見沒有?你已經長大了,不該再信這些胡言亂語。在你這樣的年齡,你應該對戰鬥和探險感興趣,而不是這類無稽之談。"
"哦,可是那古老的年代裡,也有戰鬥和探險呀!”凱斯賓不服氣地說,"那是多麼奇妙的經歷!那時候,曾經有一個白女巫,她自封為納尼亞國的女王,用魔法使整個納尼亞只有寒冷的冬天,沒有明媚的春天。後來,從什麼地方來了兩個男孩和兩個女孩,他們殺了那女巫,成為納尼亞的國王和女王,他們叫彼得、蘇珊、愛德蒙和露茜。他們統治多年,人民過著非常幸福的生活,而這一切又全都離不開阿斯蘭……
"它是誰?"彌若茲厲聲問道。假如凱斯賓的年齡再稍微大一點兒,他無疑會從叔父的語調中有所警覺,馬上識相地閉上嘴巴。可是,他繼續講了下去。
"怎麼,難道你不知道?阿斯蘭是只獅子,偉大的神靈,正義的化身。"
"你從誰那裡聽來這些鬼話的?"
國王怒氣衝衝地說,並抓起凱斯賓的手。凱斯賓有些害怕了,閉著嘴沒有回答。
"尊貴的王子隆下,"國王彌若茲放開了凱斯賓的手,"你必須回答我!看著我的臉。是誰在向你講這些謊話?"
"保……保姆。"凱斯賓十分躊躇地說,眼淚一下湧了出來。
"聽著!"叔父緊緊抓住他的肩頭,使勁搖了一下,"不許哭!再也不要讓我聽到你談論那些愚蠢的故事,連想都不許想l那些什麼國王和女王,根本就不存在!怎麼可能同時有兩個國王、兩個女王?而且根本就沒有獅子阿斯蘭之類的東西,更不會有什麼說話的動物。你聽見沒有?"
"是的,叔父。"凱斯賓抽泣著說。
"好了,我們別談這些了。"國王打個手勢,恭候在陽臺另一端的侍從快步走過來。國王威嚴地吩咐道:”把王子殿下送回他的房間去,再把他的保姆給我帶來。"
第二天,凱斯賓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保姆被送走了,連向王子說一聲"再見"都不准。他還聽說,他馬上會有一位家庭教師。
凱斯賓非常懷念慈祥的保姆,為此他還哭過好多次。不知為什麼,古老納尼亞的故事反而更為頻繁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每天夜裡都夢到小矮人和林中仙女,還有那些會說話的動物,白天便想方設法要讓城堡裡的貓狗們開口和他說話。可是,那些狗只會搖尾巴,貓也只會沖著他咪咪叫。
凱斯賓深信未來的家庭教師一定非常討厭。出乎意料的是,一個禮拜後,當那家庭教師出現在他面前時,凱斯賓發現他竟然非常討人喜歡。他是凱斯賓見過的最矮也最肥胖的人,長長的鬍子一直垂到肚子上。他那張棕色的臉上佈滿了皺紋,雖然長得很醜,但和善的眼睛裡充滿了智慧。他的聲音十分莊重,他的眼睛卻時常閃爍著詼諧的笑意,所以在對他十分熟悉之前,你很難判斷出他什麼時候是在開玩笑,什麼時候卻是頂認真的。他叫克奈爾斯博士.
在克奈爾斯博士講授的所有課程中,凱斯賓最喜歡的莫過於歷史課了。迄今為止,除了保姆的那些故事以外,他對納尼亞的歷史一無所知。當教授講到皇族是如何遷移到納尼亞並成為統治者的時候,他感到驚訝萬分。
"那是殿下的祖先,凱斯賓一世,"克奈爾斯博士緩緩地說,"他第一個征服了納尼亞,並成為那裡的國王。把你們整個民族帶到納尼亞來的就是他。你們並不是真正的納尼亞人,你們都是台爾馬人,來自西部大山那邊十分遙遠的台爾馬國。正是為了這個緣故,凱斯賓一世被稱為征服者凱斯賓。"
"請問,博士,"有一天凱斯賓問,"我們從台爾馬國來到這兒以前,什麼人住在納尼亞?"
“沒有有人類,或者說極少有人在台爾馬人之前來過納尼亞。"克奈爾斯博士說。
"那麼我的祖先征服的是誰呢?”
"王子殿下,"克奈爾斯博士有意換了個話題,"好像我們該結束歷史課,開始學習語法了。"
"噢,求求你,再等一會兒!"凱斯賓懇求道,"請告訴我,難道沒有經歷戰爭嗎?要是這裡沒人和他打仗,為什麼稱他為征服者凱斯賓?"
"我剛才說了,那時在納尼亞很少有人類。"博士說著,透過眼鏡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這個小男孩。
開始凱斯賓感到有些迷惑不解,但他的心馬上劇烈地跳了起來。"這麼說,"他急切地問,"還有其他的生靈?就像故事裡講的那樣?有……”
"噓!"克奈爾斯博士把頭湊向凱斯賓,"不要再說了,你難道不知道,你的保姆就是因為給你講了古代納尼亞的故事而被打發走了?國王不喜歡這個。假如他發現我對你講這些秘密,你會受到鞭苔,而我就會被殺頭。"
"那為什麼?"凱斯賓問。
"咱們真的該開始學習語法了,"克奈爾斯博士高聲說,"請王子殿下翻開《語法解析》第四頁,語法園地或趣味語法點滴及語言的結構和妙用。"
打這以後,直到吃午飯,老師講的全是名詞呀、動詞呀等等。可我們的小凱斯賓並沒有聽進去多少。他太激動了。他深信克奈爾斯博士要對他講的並不止這些,他遲早會告訴自己更多的事情.
王子沒有失望。幾天以後,他的家庭教師對他說"今天晚上我要給你上天文課,在深夜時分,兩顆神聖的行星塔瓦和阿拉姆畢爾將在相距一度左右的位置上相遇而過。這種現象已經兩百年沒有發生過了,王子殿下今生也不會再見到了,最好你今晚早些上床,兩星相遇之前我會來叫醒你的。"
這和古代納尼亞似乎並沒有什麼關係,凱斯賓真正想要知道的並不是這個。可不管怎麼說,半夜起床總是件新鮮事,他感到十分高興。他原以為會興奮得睡不著覺,可實際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不過,好像才睡了不過幾分鐘,便感到有人輕輕地在推他。
他從床上坐起來,看到屋子裡灑滿了銀色的月光,克奈爾斯博士身上裹著一件帶頭罩的大斗篷,手裡提著一盞燈,站在床邊。凱斯賓馬上清醒過來,他一骨碌爬起身,開始穿衣服。儘管這是夏天,他仍感到出乎意料的涼意。博士給他披上一件同樣的斗篷,又幫他穿上一雙溫暖輕便的高筒靴。有了斗篷和靴子,在黑暗的過道裡就不容易被人看見,而且走起來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就這樣,他們倆離開了房間。
也不知穿過了多少走廊,爬了多少樓梯,最後經過塔樓的一扇小門,他們終於來到外面的平臺上。從這裡朝下看,是幽暗的城堡花園,抬頭望去,是一輪明月和滿天的星斗。他們快步走向另一扇門,這門通向城堡中心巨大的高塔。克奈爾斯博士打開鎖,領著凱斯賓沿塔內的旋轉樓梯向上爬去。凱斯賓開始興奮起來,以前是從來不許他爬這樓梯的。
樓梯很長,也很陡。爬到塔頂時,凱斯賓已是氣喘吁吁。
但他馬上發現再累些也值得。向右邊極目望去,山巒重重,依稀可見:左邊則有一條大河,蜿蜒而去。此時萬籟俱寂,凱斯賓甚至聽得見一英里外海狸大壩的水聲。分辨那兩顆他們想看的星星似乎並非難事它們低垂在南方,明亮得就像小小的月亮,而且相距非常近。
"它們會撞在一起嗎?"凱斯賓對那無垠的宇宙感到神奇莫測,於是不安地問。
"不會的,親愛的王子,"博士輕聲地說,"蒼天那些偉大的星宿太熟悉它們的舞步了,怎麼會相撞呢。你好好地看著吧,它們的聚會是吉祥的,會給苦難的納尼亞帶來巨大的幸福。看啊,勝利之神塔瓦在向和平女神阿拉姆畢爾致敬了,看——它們就要到相距最近的位置了!”
足有兩分鐘克奈爾斯博士一言不發,像一尊雕像矗立在那裡,凝視著塔瓦和阿拉姆畢爾。然後,他深深吐了一口氣,轉向凱斯賓。
"極少有人看到這一奇景,王子殿下是幸運的。現在,我想說的是,我帶你到這裡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凱斯賓揚起頭來望著他,可是博士的斗篷帽子把他的臉遮住了一大半。
"我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克奈爾斯博士說,"是因為我們下面有六間空房子,還有一個長長的樓梯,而且樓梯底下的小門已經上了鎖,沒有人能偷聽我們講話。"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那天你不肯講的事情?"凱斯賓一下子激動起來。
"是的,"博士說,"可是記住,我們絕不可以隨便談論這類事情——除非在這裡。"
"好的,就這麼說定了。"凱斯賓使勁兒點點頭,"你快接著往下說呀!”
"聽著,"博士說,"你所聽到有關納尼亞的每一個傳說都是真實的,納尼亞原本不是人類的領土,它屬於偉大的阿斯蘭。在這個國家裡,有神志清醒的大樹,有機靈活潑的水中仙女,有羊怪,有森林之神、小矮人和巨人,有海狸和人頭馬,還有許多其他會講話的動物。與凱斯賓一世戰鬥的就是它們。正是你們台爾馬人,使得所有這些生靈、樹木和流水都變得沉默不語,是你們屠殺並趕走了小矮人和羊怪,現在甚至想把這一切永遠地從人們的記憶中抹掉。想想看,國王為什麼不允許人們提起這些往事?"
"噢,我多麼希望我的祖先沒有做過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啊!”凱斯賓說,"但使我高興的是所有那些傳說都是真的,儘管它們都已經成為過去。"
"你的同胞們同樣在暗地裡反對你們祖先所做過的那些事情。"克奈爾斯博士說。
"可是,博士,"凱斯賓問,"你為什麼說’我的同胞-?你自己不也是台爾馬人嗎?""
"我像嗎?"
"不管怎樣,咱們是同類呀!”
"是嗎?"博士用更加深沉的聲音重複著,同時把他斗篷上的帽子掀到腦後。於是,凱斯賓借著月光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臉。
凱斯賓恍然大悟——怎麼沒能早些發現這個事實呢|克奈爾斯博士身材那麼矮小,又那麼胖,還有那麼又長又密的鬍子。他的腦子裡一下閃出兩個念頭。"眼前的這個克奈爾斯博士是個小矮人,他把我帶到這裡來,是想要殺掉我。"想到這裡,他禁不住有點害怕。另一個念頭倒很令人高興"果然有小矮人活了下來,我終於親眼見到了一個。"
"我想你終於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吧,"克奈爾斯博士說,"或者,你猜著了。我不是純種小矮人,我身上也有人類的血液。許多小矮人戰後倖存了下來,為了繼續生存,他們剃掉鬍鬚,穿上高底靴子,裝成人的模樣,與你們台爾馬人混在一起,我就是其中的一個,只是個半小矮人。假如我的同胞——純種小矮人——還活在世上的話,他們一定會看不起我的,他們會叫我’叛徒。可是,這麼多年來,我一刻也沒有忘記我的同胞,以及納尼亞那些愉快的生靈,還有那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我很抱歉,博士,"凱斯賓說,"可那不是我的過錯,你知道。"
"我講這些並沒有責備你的意思,親愛的王子,"博士答道,"你倒是應該問一問,我為什麼要對你講這些。我有兩個理由。第一,我這顆衰老的心把這些秘密藏得實在太久了,久得使它隱隱作痛,我要是不悄悄地對你講出來,我就要憋死了!第二,我希望當你成為國王時,你能幫助我們,因為我深信你雖然是一個台爾馬人,但你同樣熱愛過去的一切。
"當然,當然啦,"凱斯賓連連點頭,"可是我能做些什麼呢?"
"你可以仁慈地對待小矮人家族那些可憐的倖存者:你可以召集那些有學問的魔法師,想辦法找到一個重新喚醒樹神的秘訣:你可以找遍這塊國土上的每一個角落,看是不是還有羊怪、會講話的動物和小矮人。他們可能藏在什麼地方默默地生存著。"
"你真的以為在這世上還能找到他們的蹤跡嗎?"凱斯賓熱切地問。
"我不知道……不知道,"博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有時候我也懷疑他們是否還存在,我一生都在尋找他們的蹤跡。有時我好像聽到了山中小矮人們的鼓聲:有時,在夜裡,在森林中,我好像看到了羊怪和林中仙女在遠遠的地方跳舞。可是,當我走過去時,那兒卻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了。我總是感到失望,可隨後又不斷有類似的事情發生,燃起我心中的希望之火。我也不知道究竟這世上還有沒有他們存在,可是至少你可以努力做一位像古代彼得國王那樣的賢明君主,可不要學你的叔父。"
"這麼說,關於國王和女王的傳說也是真的啦?還有那白女巫的故事?"凱斯賓問。
"當然,那都是真的,"克奈爾斯說,"那是納尼亞的黃金時代,這塊土地永遠不會忘記他們。"
"那時他們就住在這座城堡裡嗎,博士?"
"不,我親愛的孩子,"老人說,"這座城堡只是近些年你曾祖父修建的。當阿斯蘭加封亞當的兩個兒子和夏娃的兩個女兒為國王和女王之後,他們就一直住在凱爾帕拉維爾城堡,沒人見過那神聖的地方,或許就連它的廢墟現在也找不到了。可是,我們相信那地方離這兒十分遙遠,在大河入海之處。"
"啊!"凱斯賓吃了一驚,"你是說在那’黑樹林-裡?那個到處都住著鬼的地方?"
王子殿下,看來有人曾經向你講過一些謊話,"博士說,"那裡根本就沒有鬼,那是台爾馬人編出來的一派胡言。你們的國王們對那大海怕得要命,因為他們總也忘不掉有關過去的傳說中,都少不了阿斯蘭會從海外歸來,懲處邪惡,伸張正義。他們自己不敢走近大海,也不希望其他任何人走近它。因此,他們任那裡長起茂密的森林,好把他們的人民與海岸隔開。由於和樹神的衝突,他們害怕森林,所以他們想像出那裡到處都是鬼魂。歷代國王和那些大臣們,由於仇視、懼怕大海和森林,就編造了這些謊言,如果誰都不敢到海邊去看大海,去遙望阿斯蘭的土地和東方初升的太陽,他們就會感到安全一些。"
他倆在寂靜中默默地站了好一會兒,還是克奈爾斯博士先說話"哦,咱們在這兒待的時間不短了,該下去睡覺了。"
"一定要走嗎?"凱斯賓有些依依不捨,"我真想多談一會兒。"
"天快亮了,當心別人發現並四處尋找我們。"克奈爾斯博士說。
第五章 凱斯賓深山探險
從這以後,凱斯賓和他的老師在塔頂上又有過好多次這樣的密談,每一次都使得凱斯賓對古代納尼亞有更多的瞭解,結果他腦子裡幾乎裝滿了對那奇妙世界的憧憬和嚮往,以及對好時光重返納尼亞的渴望。可是,他並沒有多少空餘的時間。因為這時他已開始接受正規的教育了,他學會了擊劍、騎馬、游泳和潛水,以及如何使用弓箭,如何捋獵,還學會了宇宙結構學、修辭學、紋章學、詩體韻律,當然還有歷史、法律、物理、煉金術和天文學;關於占星術,他只學了一些基礎理論,因為博士說實際操作不宜教授給王子。,
"而我自己,"他補充道,"也只是一個很不成熟的占星家,只能做最簡單的試驗。"他沒有上航海課,(“這是一門高尚而又富有英雄色彩的學問。"博士說。)這是因為國王彌若茲反對提到船舶和大海。,
他憑著自己的聰慧敏銳與細心的觀察,還學會了不少其他知識。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不喜歡自己的嬸嬸——普魯娜普瑞絲彌爾王后,現在他明白了,那是因為她不喜歡他。同時他漸漸發現,納尼亞是一個不幸福的國家,
稅收過重,法律嚴酷,而彌若茲更是一個極其殘忍的君王。
歲月如梭,一晃幾年過去了。有一段時間裡,王后好像是害了什麼病,整個城堡都為她忙碌和不安,醫生們往返如梭,全國上下都在議論紛紛。這時已是初夏,一天夜裡,凱斯賓躺下不過幾個鐘頭,便意外地被克奈爾斯博士搖醒了。
"我們要講一點兒天文學嗎,博士?"凱斯賓問。
"噓!”博士低聲說,"別說話,你要相信我,按照我的盼咐去做。穿上衣服,你就要進行一次長途跋涉了。"
凱斯賓感到十分詫異,可現在他已完全信任自己的老師,便立刻照他的吩咐做了。穿好衣服之後,博士遞給他一件什麼東西"我這兒給你準備了一個旅行袋,我們馬上到隔壁房間,從餐桌上取些吃的,把袋子裝滿。"
"那兒有我的僕人,他們總是寸步不離的。"
"他們都睡著了,放心好了,"博士說,"我雖是個微不足道的魔法師,但要使人昏睡還是辦得到的。"
他們一齊來到隔壁。果然,兩個僕人仰靠在椅子上,鼻平聲如雷。克奈爾斯博士迅速地收拾起剩下的涼雞和幾片鹿肉,連同麵包、一隻蘋果等其他的食物,以及一小瓶好酒一齊放進那旅行袋裡,讓王子背在身上。
"寶劍帶上了嗎?"博士問。"帶著呢。"
"那就快披上這件斗篷,把寶劍和旅行袋都遮住。嗯,好。咱們現在到塔頂上去,我有幾句話對你講。"
這時已是深夜,塔頂上漆黑一片,寒氣襲人,仿佛籠罩在不祥的恐怖之中,點兒也不像他們一起來看塔瓦星和阿拉姆畢爾星相會那天晚上的樣子。克奈爾斯博士說,
"親愛的王子,馬上離開這個城堡,到廣大的世界裡去尋求你的幸福吧。在這裡你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為什麼?”凱斯賓驚愕地問。
"因為你是納尼亞真正的國王:凱斯賓十世——凱斯賓九世的親生兒子和繼承人。陛下萬歲——"說著,這小人兒突然跪下一條腿來,吻了一下他的手,這使凱斯賓大吃一驚口.
"博士,你怎麼啦?我都糊塗了。"
"你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博士說,"為什麼作為凱斯賓國王的兒子、法定的繼承人,你卻不是納尼亞的國王。除了你以外,人人都知道彌若茲是個篡位奪權的小人。他開始統治的時候,並沒有以國王的身分出現,他稱自己是君王的保護人。後來,你的母后去世了。她是一位賢慧的王后,也是惟——位待我仁慈的台爾馬人。接著,所有那些剛正的大臣,那些對你父親忠心耿耿的人,也一個個相繼死去,或者失蹤了,而且都死得很奇怪,沒有一個是正常死亡。無疑是心狠手辣的彌若茲把他們都幹掉了。比如,伯力沙和猶威拉思在一場捋獵中被箭射死了,說是失手誤傷:他還把所有伯薩瑞德的望族都派到北邊戰場上,與巨人作戰,直到他們一個個戰死疆場,阿康和艾瑞蒙還有其他的十幾個人,被他以莫須有的叛國罪處決了,海狸大壩的兩兄弟也被他作為瘋子關了起來。最後,他說服了台爾馬人中惟獨不怕大海的七位爵爺,航行到東海彼岸去尋找新大陸,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樣,他們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終於,能夠替你說話的人一個都不剩了,在他的指使下,那些阿諛奉承之輩便出面請求他做納尼亞的國王。當然,他欣然接受了這請求。"
"你的意思是他現在又想除掉我嗎?""毫無疑問。"
"可是為什麼要等到現在?要是他想這麼幹,早就可以下手的。我做了什麼傷害他的事情?"
"兩個小時前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你的命運——王後生了個兒子。""
"我不明白那與我有什麼關係。"凱斯賓迷惑不解地說。
"還不明白!"博士叫道,"我給你上的那些歷史課和政治課,就沒有讓你更加聰明一些嗎?聽著,在他還沒有自己的兒子時,只好由你來繼承王位,雖然他並不愛你,但他寧可把王位傳給你,而不願傳給一個外人。現在他有了兒子,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子來繼承王位。這時你就變得礙事了,是吧?他當然要把你這障礙除掉。"
"他真的那麼壞嗎?"凱斯賓感到震驚,"他真的會謀害我?"
"他已經謀殺了你的父親!”克奈爾斯博士回答。凱斯賓心裡十分難受,半天沒開口。
"我可以把整個事情的經過告訴你,"博士說,"但不是現在,時間來不及了,你必須趕緊離開這裡。"
"你和我一起走嗎?”
"不行,那會使你的處境更加危險。兩個人比一個人的目標更大。親愛的王子,親愛的凱斯賓國王,勇敢些!你必須一個人走,馬上就走口設法越過南部邊境,找到阿欽蘭國的國王奈恩。他會仁慈地接待你的。""
"我再也見不著你了嗎?"凱斯賓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衷心希望我們還有再見的那天,親愛的國王。"博士也有些神色黯然,"在這蒼茫大地上,除了陪下你,我已沒有其他朋友!我會一些小小的法術,可是現在速度就是一切。你走以前,請收下我這兩件微不足道的禮物。這是一小袋金子——啊,這個城堡裡所有的財寶都理應是你的財產。這兒有一件比金子珍貴百倍的東西。"
說著,他把一件東西放在凱斯賓的於上。凱斯賓看不清楚那是什麼,但憑觸覺他知道那是一隻號。
"這是納尼亞最寶貴、最神聖的一件東西,為了找到它,我忍受了種種的恐怖,念了無數遍的咒語,那時候我還很年輕。這是蘇珊女王的一隻神號,是在納尼亞消失之前她留在這裡的。據說,無論是誰吹響了它,這號角都會帶來神靈的説明——誰也說不出那將是怎樣的幫助,也許它能把女王露茜、國王愛德蒙、女王蘇珊和至尊王彼得召喚回來。他們將為我們這片苦難的土地伸張正義。也許這只號甚至能把阿斯蘭喚回來。帶著它吧,凱斯賓國王!但是,記住|不到最緊急的關頭不要使用它。趕快走吧,快!高塔底層那扇通往花園的小門沒有鎖,在那裡我們就必須分手了。"
"可以帶著我的馬戴思特里爾嗎?"凱斯賓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全都準備好了,它正在果園邊上等著你呢。"
一邊走下那長長的旋轉樓梯,克奈爾斯一邊又輕聲講了許多指示和建議的話。凱斯賓心亂如麻,可是他努力把這些話全都記在心裡。不久,他們呼吸到了花園裡新鮮的空氣,小道上傳來戴思特里爾的蹄聲和親熱的嘶叫聲,老少兩人終於依依不捨地告別。就這樣,凱斯賓十世離開了他父親的城堡。當他回過身來時,他看到天上升起無數的禮花,那是在慶祝新王子的誕生。
在他所熟悉的土地上,他整夜馬不停蹄地奔向南方。開始他只敢走小路或便道,後來,當他確信沒有伏兵時,索性縱馬在大路上飛奔起來。戴思特里爾對這不尋常的旅行同樣激動萬分,而凱斯賓儘管在同克奈爾斯博士告別時眼淚汪汪,現在則勇氣十足,甚至感到有些快樂,因為他獲得了真正的自由,並且將像傳說中的那些遊俠騎士一樣,在探險的路上披荊斬棘,一往無前。黎明時分,天上落下一陣毛毛細雨,凱斯賓勒住馬,四下望去,只見周圍都是陌生的森林、茂密的野菊和青色的群山。看到這世界是這樣的遼闊壯觀,他感到自己是這樣的渺小,心裡不禁有些緊張。"
天光大亮後,凱斯賓離開大路,在森林中找到一片草地,打算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他卸下戴思特里爾身上的鞍子,讓它在一旁吃草,自己則坐下來,吃些冷雞,喝點兒酒,然後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地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他實在累極了。一覺醒來,天色已近黃昏,他草草吃了點兒東西,便又上路,依然是朝著南方。穿過大片荒蕪的原野,不久便來到一片山地。這兒道路崎嶇,時上時下,而且仿佛上山的路比下山的路要多。每登上一個山脊,他便注意到前面那些山巒顯得越來越近,色調也越來越深。當夜幕降臨時,他已經走在那座大山的山坡上了。突然,天上刮起了大風,接著便是雷聲隆隆,暴雨如注。戴思特里爾變得焦躁不安起來。這時,他們走進一個漆黑一團、似乎沒有盡頭的松樹林。凱斯賓一下子想起了他曾聽過的那些故事。故事裡的樹林對人類總是很不友善。他的家族曾經到處砍伐樹木,還和所有山林家族打仗,濫殺無辜。雖然他本人和那些台爾馬人不同,可樹木哪裡知道這個?8
它們的確不知道。風越刮越猛,狂風暴雨搖撼著整個樹林,發出一陣陣呼嘯。突然一聲巨響,一棵大樹倒在他身後的路上。"安靜些,戴思特里爾,安靜些!"凱斯賓拍拍馬的脖子,可自己卻難以克制地哆嗦起來。他慶倖自己從死神手裡逃了出來——因為只差那麼一點兒,那棵大樹就會把他們都砸死。天上的閃電令人目眩,一聲巨大的響雷好像要把天空劈成兩半,戴思特里爾拼命地奔跑起來,凱斯賓是個很不錯的騎於,但此時他卻無法拉住韁繩。他緊緊地貼在馬背上,心裡明白這樣瘋狂地奔跑對他是多麼危險。黑暗中,一棵接一棵的大樹向他迎面撲來,又從身邊一閃而過。突然,他感到前額被什麼東西猛擊了一下,以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5
醒來之後,他發現自己躺在明亮溫暖的篝火旁,胳膊和腿上傷痕累累,而且頭痛得厲害。這時,身邊傳來低低的講話聲。
"現在,"一個聲音說,"在他醒來之前,我們必須商定一個處置他的辦法。"
"幹掉他!"另個聲音說,"咱們不能讓他活著,他會出賣我們的。"
"咱們本來就該當場下手幹掉他的,或者是放他過去。"這是第三個聲音,"可是我們把他帶了回來,給他包紮好頭上的傷口,並細心地照料他,現在卻要殺他,這算怎麼一回事啊。"
"先生們,"凱斯賓說,聲音很微弱,"你們怎樣對待我都可以,只希望你們能仁慈地對待我那匹可憐的馬。"
驚愕中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我們發現你的時候,那匹馬早就跑掉了。"第一個聲音說——這聲音沙啞而憨厚,聽起來有些古怪。
"別聽他對你甜言蜜語,"這是第二個聲音,"我還是堅持……
"尼克布瑞克!"第三個聲音高聲說,"咱們決不能殺掉他,真可恥!特魯佛漢特,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先給他喝點兒水。"又是第一個聲音,也許是特魯佛漢特。一個黑影朝床邊走來,凱斯賓感到有一條胳膊輕輕渭到他的肩上——但願這是一條人的胳膊,但不完全像。俯向他的那張臉似乎也不對勁,那是一張毛茸茸的臉,正中一隻長長的鼻子,兩頰上還有古怪的白斑。"這准是一種特殊的口罩,"凱斯賓思忖,"要不然就是我發燒產生的幻覺。"一杯又甜又熱的東西放到他的嘴邊,他一口氣喝了下去。這時,篝火被撥得更旺了一些,凱斯賓幾乎失聲叫起來,因為他借著篝火的光亮,一下子看清了正對著他的那張臉。那不是一個人!那是一隻灌。儘管它遠比他以前見過的任何一隻灌都大,卻更加友善,也更加聰明。而且可以肯定,剛才一直在講話的就是它。他還看出,自己是在一個山洞裡,正躺在用石南草鋪成的床上。在火堆旁邊,坐著兩個長著長鬍鬚的小個子,他們比克奈爾斯博士更顯得粗胖矮小,毛髮也更濃密粗硬。他立即斷定他們是小矮人——真正的純種小矮人。凱斯賓意識到,他終於發現了古老的納尼亞。激動之中,他又感到一陣眩暈。
以後的幾天裡,凱斯賓漸漸熟悉了他們的名字:那灌叫特魯佛漢特,年紀最大,也最忠厚,主張殺掉他的,是一個脾氣很壞的黑小矮人,他的頭髮和鬍鬚都是黑色的,像馬鬃一樣,又粗又硬,他叫尼克布瑞克:另一位是個紅小矮人,長著狐狸般火紅的頭髮,他的名字叫杜魯普金。
"無論如何,"在凱斯賓能夠坐起來說話的第一天晚上,尼克布瑞克對他的同伴們說,"我們要商定一個辦法來處置這個人。你們兩個攔著不讓我殺他,還以為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我看,這件事情的最終結局,是我們不得不把他囚禁終身。我決不讓他活著離開這裡——回到他的同類那裡,把我們的秘密都洩露出去。"
"嘿,嘿,嘿!尼克布瑞克!"杜魯普金皺了皺眉頭說,
"你為什麼講話這麼粗野?這傢伙的頭撞在了我們洞外的樹上,但這並不是他的過錯。我看他不像是個奸細。"
"在決定放不放我之前,"凱斯賓說,"你們首先應該搞清楚,我是不是想走。說實話,我並不打算離開這裡。假如你們允許的話,我想和你們在一起。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尋找你們。"
"說得好聽!"尼克布瑞克咆哮起來,"你是一個台爾馬人,人類的一分子,對不對?你怎麼會不想回到你的同類那裡去呢引"
"可是,即使想回去,我也回不去了,"凱斯賓憂鬱地說,"我是因為逃命才撞在了你們的樹上。國王想殺掉我,假如你們把我殺了,那正是幫他做了件好事。"
"在我們這裡,"特魯佛漢特安慰道,"你不必害怕!"
"嗯?"杜魯普金很感興趣地問"你說什麼?你做了什麼錯事,小小年紀就成了彌若茲的對頭?"
"他是我的叔父。"凱斯賓話音未落,尼克布瑞克已經跳了起來,右手握住了他的寶劍。
"好哇!"他叫道,"不僅僅是一個台爾馬人,而且是我們最大敵人的侄子和繼承人。你們現在還發傻嗎?還想留這傢伙一條活命嗎?"多虧灌和杜魯普金及時擋住了他,使勁把他推回到他的座位上去,否則,凱斯賓也許當場就被刺死了。+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尼克布瑞克,"杜魯普金咬牙切齒地說,"你要是再不老實,我和特魯佛漢特就要一齊懲罰你了!"
尼克布瑞克悻悻地坐了下去。於是,另外兩個開始要求凱斯賓把他的經歷全部講出來。當凱斯賓講完了他的故事,山洞裡出現了一刻寂靜。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怪事兒。"杜魯普金說。
"我不喜歡這故事,"尼克布瑞克說,"想不到在人類中,還有那麼多關於我們的傳說。其實,他們知道得越少越好,那個多嘴的老保姆,應該綁住她的舌頭!而那個什麼博士更是把事情都搞得亂七八糟,該死的混血小矮人!我憎恨他們!我恨他們勝過恨那些人類!你們記著我的話,這些人將給我們帶來無窮的後患!”
"你不要再不懂裝懂了,尼克布瑞克,"特魯佛漢特說,
"你們這些小矮人和人類一樣健忘,讓人捉摸不透。我是個動物,一隻灌而已。我們從不朝三暮四,總是一如既往。我認為事情發展下去,將對我們大有好處。在我們前面的是納尼亞真正的君主,一位真正的國王。他回到了真正的納尼亞,儘管你們小矮人已經忘記了,可我們動物們卻依然記得:只有亞當的兒子做國王,納尼亞才能得安寧。"
"喂,特魯佛漢特!”杜魯普金冷笑道,"你是想把這個國家拱手送給人類吧?"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灌回答說,"這不是人類的國家(這一點我比誰都知道得更清楚),但這是一個要由人來統治的國家。我們灌有足夠的記性來記住這一點,不是嗎?上蒼保佑,那至尊王彼得不就是個人嗎?"
"難道你真的相信那些古老的傳說?"杜魯普金問。
"告訴你,我們動物堅信不移,我們動物!”特魯佛漢特提高聲音,"我們沒有忘記過去,我們相信曾經在凱爾帕拉維爾治理納尼亞的至尊王彼得和其他幾個人,正如我們相信阿斯蘭一樣,決不動搖!"
"恕我冒昧,"杜魯普金尖刻地說,"恐怕當今世上相信阿斯蘭的只有你一個了吧!”
"我也相信,"凱斯賓激動地插嘴道,"也許從前我只是半信半疑,但現在我相信了。那些嘲笑阿斯蘭的人同樣也從來不相信關於會講話的動物和小矮人的傳說。有時候,我的確也感到迷惑,世上到底有沒有這麼個阿斯蘭,有沒有你們這樣的生靈。瞧|你們就在這裡。",
"說得對,"特魯佛漢特說,"千真萬確,凱斯賓國王,只要你忠實於古老的納尼亞,你就是我的國王,不管別人說什麼,國王陛下萬歲!"
"你真讓我覺得肉麻,灌。"尼克布瑞克哼哼說,"不錯,至尊王彼得和他的弟妹是人,可他們是不同種類的人,我們面前的卻是一個該詛咒的台爾馬人。他們曾經把圍獵屠殺我們當作遊戲。老實說,你有沒有過?"他猛地把身子轉向凱斯賓。!
"好吧,說實話,我是那麼做過,"凱斯賓誠實地說,"可那些完全是普通的不會講話的動物。"
"反正全一樣。"尼克布瑞克說。
"不,不,不,"特魯佛漢特爭辯說,"那可不一樣,你明明知道,先生!如今生活在納尼亞的動物與我們是不同的,那不過是些可憐的啞巴,毫無理性的生靈。這樣的動物在卡樂門和台爾馬,以及在世界各個地方都不難找到。它們個子比較小,長相、顏色也不相同,與我們之間的差距,比起混血小矮人與你們的差距真是大多了。"
他們就這樣爭論了很久,最後致決定讓凱斯賓留下來。他們甚至還答應,一旦他完全康復,便馬上領他去見其他那些"自己人"。顯然,在這荒山野林之中,納尼亞的老住戶們至今還躲躲藏藏地生活著-
第六章 隱居者
凱斯賓最快樂的日子開始了。夏日清晨,青草上還掛著露珠,他已經同灌和兩個小矮人一道,穿過樹林,越過高高的山脊,來到陽光明媚的南山坡上。在這裡,你居高臨下,可以把阿欽蘭那綠色的世界盡收眼底。
"咱們先去找那三個胖子大熊。"杜魯普金說。
他們來到一片林中空地,這兒最醒目的是一棵四周長滿了青苔的空心標樹。特魯佛漢特用爪子在樹幹上敲了三下。半天也沒有回答。於是它又使勁地敲,就聽見從樹裡傳來一陣模糊不清的抱怨"走開,天還早著呢。"特魯佛漢特只好又敲第三遍。終於,一陣響動之後,樹幹上的一扇門被打開了,從裡面慢吞吞地走出三頭肥胖無比的大棕熊,一邊不停地眨巴著它們的小眼睛。不出特魯佛漢特所料,聽完了客人的故事,它們異口同聲地表示,贊成亞當的兒子做納尼亞的統治者,並且親吻了凱斯賓——一種濕乎乎的抽鼻子式的接吻——以表示敬意。它們取出貯藏的蜂蜜來款待貴賓。凱斯賓並不喜歡在早上這時候不吃麵包光吃蜂蜜,但出於禮節他還是客氣地伸手接下了。後來他花了老半天才把那粘乎乎的蜂蜜擦乾淨。
告辭了大熊,他們繼續往前走,不久又來到一片山毛樺
樹林中,特魯佛漢特高聲叫道:
"佩蒂威格!佩蒂威格!”轉眼間,一隻漂亮得驚人的紅色松鼠從樹梢上一級一級十分靈巧地跳下來,停在離他們最近的樹枝上。它比凱斯賓偶爾在城堡花園裡見到的那些普通的、不會講話的松鼠要大得多,你一看見它那張聰明、懂事的臉,馬上就能判斷出它會講話。果然,佩蒂威格十分健談。很快他們就發現要想讓它住嘴可真是件難事。它當即表示歡迎凱斯賓國王的到來,並殷勤地問他是否願意吃點堅果。凱斯賓謝謝它並表示十分樂意吃一點)L。就在佩蒂威格蹦蹦跳跳去取果子的時候,特魯佛漢特在凱斯賓的耳邊低聲說"別盯著看,把臉轉過去。對於松鼠來說,假如你注意看它去倉庫,或者東張西望,好像你想要知道那倉庫的秘密,那是很不禮貌的。"一會兒,佩蒂威格帶著果子回來了,等凱斯賓吃完之後,佩蒂威格又問要不要它給朋友們捎個信。"我可以到任何地方去,腳都不沾地的。"它驕傲地說。特魯佛漢特和小矮人們都認為這個主意不錯,於是寫了好多張便條給許多名字聽起來稀奇古怪的動物,邀請它們二天之後的午夜來跳舞草坪參加盛宴和政務會。"別忘了通知那三隻大棕熊,剛才我們忘記提這事兒了。”杜魯普金補充說。
告別松鼠後,他們又走訪了薩德森林七兄弟。杜魯普金領著大家翻過山脊,順著北山坡朝東邊走,最後來到岩石和松樹之間一個肅穆莊嚴卻有些昏暗的地方。凱斯賓突然感到大地在顫動,好像有人在地下用錘子不停地敲打。杜魯普金走上一塊扁扁的大石頭,用腳跺了幾下,然後站在一邊,顯然是在等待什麼。過了老半天,那石頭被什麼人從下面移到了一邊,露出一個洞口,隨著一股熱氣和一縷青煙,洞口裡冒出一個小矮人的腦袋,很像杜魯普金。他們在洞口談了很久,那小矮人似乎比松鼠和大熊的疑心大多了,可最後還是邀請大家"進屋裡說話"。凱斯賓沿著漆黑的臺階往地下走去,也不知走了多遠,突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火光。那是煉鐵爐發出的光亮。原來,這裡是小矮人的鐵匠工廠。兩個小矮人在風箱旁賣力地幹著,另一個用鉗子夾住時子上一塊燒紅的鐵塊,第四個小矮人正在上面丁丁當當地敲打著,還有兩個在一塊油膩的布上擦擦那滿是老繭的子,走上前來迎接客人。特魯佛漢特費了不少口舌,才使他倆相信凱斯賓是朋友而不是敵人。一旦明白了這點,他們便齊聲高呼"國王萬歲!"一邊捧來他們的禮物:三套富麗堂皇的盔甲和三柄寶劍。凱斯賓、杜魯普金和尼克布瑞克各自得到了一套,而那灌本來也可以有一套的,可是它說,它是個動物,假如它的爪子和牙齒無法保護自己,給它再好的裝備也是白搭。毫不誇張地說,那些軍械的做工比凱斯賓見過的任何軍械都強到不知哪裡去了。相比之下,他原來的那把劍簡直單薄得像個玩具,粗糙得像根棍子。所以他很高興地收下了這些禮物。同時,七兄弟(他們都是紅小矮人)也高興地接受了去跳舞場赴宴的邀請。
往前不遠,在一個乾燥而遍佈岩石的溝壑裡,他們找到一個山洞,那裡住著五個黑小矮人。初見面時,他們望著凱斯賓,日光裡充滿著戒備和疑慮。可是後來那位老大說,"假如他反對彌若茲,那我們就擁立他為王。"老二也友好地問道"要不要我們送你一段路?那邊的山崖下住著幾個食人怪,還有一個巫婆。我們可以把它們介紹給你,喏,就在那兒。"
"不必了。"凱斯賓說。
"我看也大可不必,"特魯佛漢特說,"我們不要那些傢伙混入我們的陣營。"尼克布瑞克不同意這話,但杜魯普金和獾駁倒了他。凱斯賓聽說故事裡那些牛鬼蛇神也有後代活在世上,不由感到十分震驚。
"要是我們收容了這些壞蛋,阿斯蘭就不會做我們的朋友了。"當他們從黑小矮人的山洞裡走出來的時候,特魯佛漢特說。
"哼,阿斯蘭!"尼克布瑞克似乎很不服氣,"你們要是沒有我這個朋友,那才不得了哩!"
"你不相信阿斯蘭嗎?"凱斯賓問尼克布瑞克。
"哈!我相信隨便什麼人,隨便什麼東西,"尼克布瑞克高聲說,"只要他能打垮那些可惡的台爾馬暴徒,把他們趕出納尼亞,隨便什麼人還是什麼東西,不管他叫阿斯蘭,還是叫白女巫,我都奉若神明!你明白了嗎?""
"你給我住嘴!”特魯佛漢特聽到這裡不由得火冒三丈,"簡直是胡說八道。白女巫是比彌若茲及其同類更加危險的敵人,你知道嗎?"
"對我們小矮人來講,她不是。"尼克布瑞克說。
下一站的訪問比較令人愉快。他們順著山坡往下走,來到一個寬闊的幽谷,穀底流過一條湍急的河,河邊的空地上是大片的毛地黃和野玫瑰,蜜蜂嗡嗡地往返奔忙。特魯佛漢特高聲喊道"格蘭斯托姆!格蘭斯托姆!"一會兒工夫,凱斯賓聽到一陣馬蹄聲,越來越近,連河谷都顫動起來。突然,他們看到幾個動物衝開灌木叢跑了出來。這是凱斯賓平生見到的最珍奇、最高貴的動物了——人頭馬格蘭斯托姆,後面跟著它的三個兒子。它那強健的馬身發出栗色的光澤,高貴的人頭瀟灑地揚起,一生咎金紅色的鬍子在寬闊的胸前飄揚。它是位預言家,又是位占星家,完全瞭解客人來訪的日的。
"國王萬歲!"它呼嘯而來,聲如洪鐘,"我和我的兒子們隨時準備參加戰鬥。咱們什麼時候開始?"
直到現在,凱斯賓和其他幾個都還沒有認真想過打仗的事兒,他們只有一些仍然是模糊不清的設想。比方說,襲擊農夫和獵人——假如他們膽敢到這片野樹林中來騷擾的話。他們只希望隱居在森林中、洞穴裡,建立起一個隱蔽的、傳統的納尼亞,別無奢望。格蘭斯托姆的這句話,使大家茅塞頓開。
"你是說,發動一場正義的戰爭,把彌若茲徹底趕出納尼亞?"凱斯賓問。
"對!"人頭馬說,"隆下身穿盔甲,佩掛寶劍,難道不是為了這個?"
"能成功嗎?"灌將信將疑。
"時機已經成熟,"格蘭斯托姆說,"我們看過了星相,灌老弟,觀察星相是我的本行,正如牢記歷史是你的本行一樣。塔瓦和阿拉姆畢爾兩顆行星在天空的大殿裡相會了,而在大地上,亞當的兒子將重整旗鼓,召集並指揮納尼亞人民,為自由而戰。聽聽啊,時鐘敲響了,我們在跳舞場舉行的會議,就是這場戰爭的動員大會。"它的話裡充滿了信心和勇氣,使凱斯賓和其他的朋友都躍躍欲試。他們意識到,這將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正義戰爭,而且勝利一定屬於他們!
已是中午,於是他們坐下來與人頭馬父子共進午餐,人頭馬請大家吃的是燕麥餅、香草和乳酪。
下午去拜訪的地方雖然不遠,但他們不得不繞一個大彎,以避開有人類居住的地區。他們來到河岸附近一個洞口前,特魯佛漢特又呼喊起來。喊聲未落,從洞裡突地一聲跳出個什麼東西來。凱斯賓怎麼也料想不到,原來那是只會說話的老鼠。毫無疑問,它比普通的老鼠要大得多,後腿一站,足有一尺多高,兩隻大耳朵和兔子的一樣長(可是更寬一些),它叫雷佩契普,是個快活而又英勇的小傢伙。只見他腰間佩著一柄小巧鋒利的寶劍,不時撚動著它那寥寥可數的幾根長鬍鬚,神氣十足。"我們一共十二員鼠將,陸下,"它畢恭畢敬,迅速而優美地鞠了一躬,"我的全軍人馬將無條件地聽候陛下調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凱斯賓看它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直想笑,雷佩契普和它的全軍人馬,可以毫不費勁地給放在一隻菜籃子裡,讓隨便什麼人拎回家去。
那天他們會見了許許多多的朋友,要把這些朋友一加以描述,那可就太費時間了——有打洞專家睡鼠,鋼口利牙的灌家族,野兔卡梅羅,還有刺猜豪格爾斯道克等等。最後他們來到一口井邊,決定休息一下。井旁是一片柔軟的草坪,四周都是榆樹。這時,投在地上的樹影已經很長,太陽已開始落山。雛菊花合攏了,白嘴鳥也要飛回家睡覺去了。他們坐在草坪上取出帶來的食物,準備進晚餐。杜魯普金則點燃了他的大煙斗,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現在,"特魯佛漢特說,"咱們要是能喚醒這裡的樹神就好了,那樣我們這一天可就真是功德圓滿啦。"
"咱們辦不到嗎?"凱斯賓說。
"辦不到,"灌歎了一口氣說,"咱們無能為力,自從人類遷移到這塊土地上之後,他們砍伐樹木,污染河流,使樹神和水神引退很久了,誰也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顯靈。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很大的損失呢l那些台爾馬人最怕這樹林,一旦大樹們憤怒起來,他們就會發瘋似的四處逃竄,飛快地逃出納尼亞。"
"你們動物的想像力簡直太豐富啦!"杜魯普金根本不相信這話,"可是你為什麼只講到樹和水,就不往下說了?假如石頭全都能夠自己飛起來,砸向老彌若茲,那不是更妙嗎?”
灌對這話只是哼了一聲,表示不屑回答。這以後是很長時間的沉默,凱斯賓倒在軟軟的草地上,漸漸進入夢鄉——了一天,他真有些疲倦了。
忽然,他仿佛聽到身後的樹林深處傳來了一陣低沉奇妙的音樂,開始他以為這是幻覺,翻個身打算繼續睡,可是當他耳朵剛一靠近地面,他馬上聽到,或者說感覺到一陣微弱的敲打聲。他抬起頭來,那打擊聲馬上弱下去,可音樂聲又響起來,而且這一次更加清楚,好像是笛子的聲音。他看見特魯佛漢特坐起身來,兩眼盯著樹林。這時夜幕已經降臨。天上一輪明月,發出校潔柔和的光。凱斯賓似乎已經睡了一大覺。他使勁搖搖頭,側耳傾聽聽——音樂聲越來越近了,那是一種粗礦而又令人精神恍惚的旋律。終於,伴隨著輕捷的腳步聲,一群翩翩舞動著的身影從樹林裡來到月光下——這些年來一直縈繞在凱斯賓心頭的正是這些身影。他們不比小矮人高多少,可身材苗條,體態也優美得多。他們拳曲的頭髮上伸出兩隻角來,淡淡的月光映出他們赤裸的上身,可他們的腿和腳都與山羊的一模一樣。
"羊怪。"凱斯賓跳起身,叫出聲來。羊怪們立刻友好地把他圍在當中。他們的心似乎是相通的!幾乎沒說多少話,彼此便產生了理解和信任。他們當即鄭重宣告,承認凱斯賓為他們的領袖,說完又繼續跳舞。他們跳得那麼專心,那麼熱烈,不由得吸引了凱斯賓和他的同伴。杜魯普金步履沉重,搖搖擺擺,也隨著跳了起來,連特魯佛漢特都使出渾身解數,不停地蹦著,扭擺著。只有尼克布瑞克一動不動地待在一邊,沉默地看著。羊怪們用他們纖細的腳圍著凱斯賓跳呀跳。他們那古怪的面容,會兒顯得悲哀,一會兒又顯得十分快樂。與他們為鄰的還有幾十個小矮人,曼蒂猶斯、奧本蒂納斯、達姆納斯,這時都被喊了來,向新國王致敬。
第二天早晨,凱斯賓一覺醒來,對夜裡發生的事記憶猶新。他簡直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草地上分明佈滿了羊的足跡。
第七章 危險籠罩著古老的納尼亞
他們遇見羊怪的草坪,正是著名的跳舞場。經過商量,凱斯賓和他的朋友們決定留下,等待那盛大集會的來臨。他們唱井水止渴,吃野果充饑,晚上就露宿在滿天星斗之下口這一切對凱斯賓來說真是新鮮極了。雖然早已習慣了掛滿壁毯的臥室,溫暖柔軟的被褥,以及山珍海昧、奴僕成群的王宮生活,王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快活,晚上從來不曾睡得這麼香甜,胃口也從來沒有這麼好。他已經變得堅強起來,不論氣質還是儀錶都儼然是一國之君的樣子。
那輝煌的夜晚終於來臨了。明月當空,灑下一片皎潔的光芒,凱斯賓的那些形形色色、奇形怪狀的臣民們三五成群地陸續來到跳舞場。看到這麼多朋友,聽著他們的歡歌笑語,凱斯賓不禁心花怒放。與他見過面的朋友全都來了,大棕熊、紅小矮人和黑小矮人,還有腰鼠、灌、兔子和刺猜,另外還有一些沒見過面的朋友,如五個毛髮火紅的大猩猩,貓頭鷹,甚至還有一群渡鴉。老鼠大軍全副武裝,踏著尖厲的喇叭聲列隊走來,真是威風凜凜。走在最後面的是和人頭馬一道來的巨人韋姆布威熱。他巨大的身材使凱斯賓驚得目瞪口呆。巨人身後背著滿滿一筐子易暈船的小矮人,他們接受了他好心的提議,由他背了來。可是現在,他們一個個被顛得暈頭轉向,都後悔說,這一路還不如自己走的好。
大狗熊們最關心的是舉行宴會,它們提出把政務會延遲一兩天:雷佩契普和它的老鼠大軍則建議暫緩舉行盛宴和會議,當天夜裡就直搗城堡,襲擊彌若茲,打他個猝不及防,以佩蒂威格為首的松鼠們說,邊吃邊談最省時間,為什麼不能同時開始?眼鼠們鄭重提議先在跳舞場四周挖出一道防禦嚎溝,以防不測,然後再做其他事情,羊怪們認為最好先隆重地跳一次集體舞:老渡鴉卻表示同意狗熊們的意見,說要把整個會議開完了再吃飯(忙亂中它把程式說反了!),同時它還請求允許它先向全體朋友簡短致辭。可是凱斯賓、人頭馬來口小矮人們不同意所有這些提議,堅持立即召開一次關於戰爭的會議。)
大家終於被他們說服,圍成一圈坐了下來。然後他們又費了好大勁兒,才使佩蒂威格閉上嘴——它來固不停地奔跑,嘴裡叫著"靜一靜,靜一靜!請諸位安靜,國王要演說了。"凱斯賓站起身來,心裡有點兒緊張。"納尼亞的臣民們!"他開始講話了。可是當他剛要往下說時,兔子卡梅羅突然豎起耳朵,警覺地做了個手勢"噓|有人來了!"
這些樹林裡的動物早已習慣了獵人的追捕,所以,它們立即都把鼻子轉向卡梅羅示意的那個方向,一個個像雕塑一樣,一動也不動。
"聞起來好像是個人,可又不像是純種的人類。"特魯佛漢特悄聲說。
"他走過來了。"卡梅羅撒腿就想跑,被身邊的小矮人及時拉住了。
"兩隻猩和你們三個小矮人把弓箭準備好,輕輕地走過去,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凱斯賓果斷地命令道。
"我們去把他幹掉!"黑小矮人說著,把一支利箭搭上。
"如果只有一個,就不要射他,"凱斯賓說,"抓活的。""為什麼?"小矮人問。
"執行命令。"格蘭斯托姆瞪了他一眼。
三個小矮人和兩隻灌貓著腰,快步向跳舞場西北部的那片樹林走去,其他人則靜靜地等候在草坪上。沒多久,那邊響起了小矮人尖聲的叫喊"站住,不許動!"接著是一陣急步。過了一會兒,傳來一個凱斯賓很熟悉的聲音"別!別那麼凶!我沒帶武器。你咬住我的手腕好了,可敬的猩老弟。不過別把我的手咬破啦。我要和國王說話。"
"克奈爾斯博士!"凱斯賓高興地叫了起來。他快步迎上前去,抱住他那上了歲數的老師,大家把他們團團圍了起來。
"旺!"尼克布瑞克說,"一個變節的小矮人,四分之一的血統!要不要我一劍刺穿他的喉嚨?"
"別多嘴,尼克布瑞克,"杜魯普金說,"沒有誰能選擇自己的血統。"
"這是我最忠實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凱斯賓鄭重地說,"誰要是不喜歡他,那麼,就請離開我的部隊,馬上離開。"說完又轉向老師。"最親愛的博士,我真高興又見到你。你是怎麼找來的?"
"不過施了一點小小的法術,陪下。"博士說。由於走得太快,他現在還日子哧呼哧地喘個不停。"可是,現在沒空說這個啦,你們得馬上離開這裡,有人出賣了你們,彌若茲已經率領大軍撲過來了,午夜之前這裡就會被包圍的。"
"出賣?"凱斯賓說,"是誰出賣了我們?"
"准又是一個變節的小矮人,沒錯。"尼克布瑞克對混血博士仍然耿耿于懷,馬上插嘴說。
"是你的馬,"克奈爾斯博士說,"那可憐的畜生別無選擇。在你被摔下來之後,它只好回到城堡中自己的馬底裡去了。後來,你逃走的消息傳了出去。我當然不想被彌若茲抓住,於是也逃了出來。我觀察星相,算出你們大致的方位。可是,就在這時我看到彌若茲的搜索大隊正從城堡出發,進入了森林。昨天,我又聽說他的軍隊也出動了。我發現你的部下,那些……嗯……那些純種小矮人,沒有多少森林知識,到處都留下了痕跡,太粗心大意了!就是那些痕跡使彌若茲發現,古老的納尼亞並沒有像他所希望的那樣徹底滅亡。於是,他開始行動了。"
"哼!"一個尖細的聲音在博士腳邊響起來,"讓他們來好了。我請求國王把我和我的勇士們派到前線去!”
"這是誰的聲音?"克奈爾斯博士問道,"隆下怎麼把螞蚱——要不就是蚊子——也收編到你的隊伍裡來了?"說著,他彎下腰,透過眼鏡,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憑阿斯蘭的名義起誓,"他發誓說,"這肯定是只老鼠。老鼠先生,我希望能和你交個朋友,我很榮幸遇到你這樣一位英勇俠義的朋友。"
"我們會成為朋友的,博士先生。"聽到這樣的稱讚,雷佩契普十分滿意,立即尖聲答道,"今後,在我們的隊伍裡,如果有誰膽敢對你不禮貌,我就用這把劍來教訓他。"
"還有時間說這些蠢話嗎?"尼克布瑞克說,"我們打算怎麼辦?戰鬥,還是各自逃命去?"
"如果有必要,那就戰鬥。"杜魯普金說,"可我們現在還沒有做好戰鬥的準備,而且這裡的地形對我們也不利。"
"我不同意逃跑的主張。"凱斯賓說。
"不同意,堅決不同意!"三隻大狗熊齊聲響應,"不管怎樣,我們不能跑,尤其是在吃飯之前,剛吃完飯也不行。"
"主動撤離和逃跑,完全是兩碼事。"人頭馬說,"為什麼我們不主動選擇地形和時機呢?我們一定要爭取主動,伺機與敵人決一死戰,陸下以為如何?"
"這是明智的,陛下。"特魯佛漢特立即表示支持。"可是我們到哪兒去呢?"幾個聲音同時間道。
"隆下,"克奈爾斯博士說,"還有各位朋友,我認為我們必須向東轉移,沿著河流往下游走,到那大森林裡去,台爾馬人最仇恨那個地區,他們一向害怕大海,害怕大海對面的那塊土地。因此,他們讓那樹林成長起來,作為一道屏障,自以為這樣就安全一些。那個地區有許多朋友,對我們非常有利。更重要的是阿斯蘭堡壘就在那裡。""
"阿斯蘭堡壘?"幾個聲音一齊問,"什麼是阿斯蘭堡壘?"
"在大森林邊緣一個神秘的地方,有一個大土丘,大土丘上曾經有一塊被稱為大石桌的巨石。後來,我們的祖先在那土丘上挖了許多南道和洞穴,那塊巨石就放在土丘中心那個洞穴裡,那兒足以容納我們所有的人員與儲備。我們當中那些最需要隱蔽和習慣於地下生活的夥伴,都可以住進去,其他人則可以住在森林裡。在緊要關頭,我們全體(除了巨人閣下)都可以撒到土丘裡面去,在那裡只要有充足的糧食儲備,我們就算擺脫了所有的危險。"5
"有這麼一個博學的人在我們中間,這真好。"特魯佛漢特滿意地說。可它聽見杜魯普金私下嘟噥著"鬼老頭兒!我希望大夥兒少去想這些老婆婆的故事,多想想糧食和武器方面的問題。"最後商議的結果是,克奈爾斯的建議被採納了。半小時後,他們就出發了。日出之前,他們全部來到了阿斯蘭堡壘。4
這是個僻靜的地方,一個饅頭狀的綠色土丘,坐落在小山頂上。在大樹的濃陰下,有一條蜿蜒的小道,直通土丘的中心。堡壘裡面結構複雜,對不熟悉它的人來說,簡直是個迷宮。裡面四壁全是用光滑的石頭砌起來的。借著昏暗的光線,凱斯賓看到石壁上刻著一些奇形怪狀的文字和蛇形花紋,還有許多有關獅子的圖畫。這一切都在向他表明那個古老而又神秘的納尼亞確實存在著。
他們在堡壘安頓了下來,沒想到彌若茲的探子很快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於是,大批軍隊跟蹤而來。敵人的兵力比他們估計的要強得多,看到敵軍一隊接著一隊開過來,凱斯賓的心直往下沉。儘管彌若茲的士兵懼怕這大森林,但他們更怕彌若茲的淫威。在他的指揮下,士兵們開進森林深處作戰,有時甚至打到堡壘的大門前。凱斯賓和他的部將們也曾向平原發動了幾次反攻,但被動挨打的時候較多。戰鬥多半是在白天,有時晚上也打。總的形勢對凱斯賓一方很不利。,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傍晚時分總算停了下來,但氣溫驟降,寒冷襲擊著每一個人。次日清晨,凱斯賓部署了最猛烈的一次攻擊,他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這場戰鬥上了。他率領大部分小矮人在黎明時分撲向彌若茲的右翼,當右翼陣地上雙方殊死拼殺的時候,巨人韋姆布威熱、人頭馬和一部分#
最兇猛的動物從隱蔽的地方衝殺出來,奮力切斷敵人的增援部隊。可是這一仗又打敗了。凱斯賓不知道巨人秉性憨厚,卻並不聰明。儘管可憐的韋姆布威熱像獅子一般勇猛(在這一點上他不愧是一個真正的巨人),可因為他進攻的時機、地點都不合適,結果使得他的隊伍乃至凱斯賓的隊伍都吃了敗仗,而敵人卻沒有受到什麼損失。最有戰鬥力的一隻熊掛了彩,人頭馬傷勢嚴重,凱斯賓的部下大多數都受了傷。戰鬥結束時已是黃昏時分,他們擠在大樹下面,分食那少得可憐的晚餐。冰涼的雨水穿過濃密的樹葉滴在身上。饑寒交迫的戰士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士氣低沉。)
最傷心的是巨人韋姆布威熱,他知道這都怪自己粗心大意,考慮不周。他一聲不響地坐在那裡,大滴大滴的眼淚彙聚在鼻子尖上,然後濺落在老鼠們的營地上——它們剛剛覺得暖和一點,正在昏昏欲睡。老鼠們一下子全都跳了起來,一邊抖掉身上的水,使勁擰乾它們的小毯子,一邊用尖銳而憤怒的語調質問巨人"你還嫌我們濕得不夠,是不是?”它們的叫喊聲把別人都給吵醒了,紛紛責備鼠勇士們"你們到軍隊裡來是當偵察兵的,不是來當合唱隊的!"並強烈要求它們立即安靜下來。韋姆布威熱攝手攝腳地離開大家,想去找一個能夠安安靜靜獨自悲傷反省的地方。可是它不留神又踩著了誰的尾巴,惹得那傢伙轉身咬了它一口,原來那是只狐狸。結果,又是一陣爭吵,大家都發脾氣了。$
這時,在堡壘中心那個最為隱蔽而又富有傳奇色彩的洞穴裡,國王凱斯賓、克奈爾斯、灌、尼克布瑞克和杜魯普金正在開會。幾根年代久遠的大柱子支撐著洞穴的屋頂,屋子正中央擺著那塊石頭——一張石桌。石桌從中間斷為兩截,上面刻滿了誰也不認識的文字。在那石桌被搬進洞穴之前,由於長年的風吹雨淋,上面的字跡都已模糊不清,難以辨認了。他們沒有在那石桌旁開會,因為他們認為這張石桌是個神聖的物品,不可隨便使用。他們坐在離石桌不遠的木頭上,圍著一張粗糙的木制桌子,桌上放著一盞簡陋的泥燈,燈光照著他們蒼白的臉,並在牆壁上留下了他們長長的身影。
"假如陸下想要使用那只神奇的號,"特魯佛漢特說,"我想應該是時候了。"凱斯賓幾天以前曾向他們講起這個寶貝,所以大家對它都寄予很大的希望。
"我們的確非常需要援助,"凱斯賓說,"可是很難確定我們是不是已到了最困難的關頭。假如還有更糟的情況出現,而我們已經用過了那號,又該怎麼辦呢?"
"要是這麼說,"尼克布瑞克說,"陛下,那就一直別用它,直到形勢壞得不可收拾時再用。"
"我同意這個想法。"克奈爾斯博士說。"你怎麼想,杜魯普金。"凱斯賓問。
"噢,要讓我說,"紅小矮人一直以一種漠不關心的神情聽著,"陸下知道,我認為那號角和那塊斷裂了的大石頭,還有你們偉大的先王彼得,以及所謂的雄獅阿斯蘭,全是海市屋樓,或者是水裡的月亮——看得見,摸不著,是些頂靠不住的東西。陸下什麼時候吹那號,我都無所謂,因為我覺得吹不吹都一樣。我只請求陸下對我們的部隊不要講起這件事情,免得大家對那些虛幻的東西抱有希望,結果卻大失所望,這樣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那麼,以阿斯蘭的名義,我們就吹響蘇珊女王的號角,看看會發生什麼奇跡。"凱斯賓說。
"有一件事情,陛下,"克奈爾斯博士說,"或許應該先辦。我們誰都不清楚號聲將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援助,也許那號角聲能喚來海外的阿斯蘭,可是我以為,更可能的是喚來納尼亞的先王彼得和他的鼎力相助。然而,無論是哪種情況,我想我們都不能指望這援助會直接降臨到我們的眼前。"-
"這才是句實在話。"杜魯普金插嘴說。
"我以為,"這位知識淵博的人繼續說,"他們有可能先回到納尼亞某個聖地,比如說,咱們腳下的這個地方便是其中之,而且最富魔力。所以我想,那援助有可能會在這兒出現。可是還有其他兩處地方。一個是燈柱野林,在河的上游,海狸大壩的西邊。據傳說,王室的孩子們就是從那兒來到納尼亞國土上的。另一個聖地在下游,河的出口處,是當年王宮凱爾帕拉維爾城堡的所在地。假如阿斯蘭親自來,那是迎接它的最好地方。因為根據傳說,它是偉大的海外皇帝,它將橫渡大海而來。我提議向這兩個地方——燈柱野林和河口——派出使臣去迎接我們的救星。"
"我以為,"杜魯普金嘟噥說,"這愚蠢的行為不僅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好處,反而會使我們失掉兩個戰士。"
"你打算派誰去,克奈爾斯博士?"凱斯賓問。
"要穿過敵人的封鎖區,又不會被擒,松鼠最合適不過了。"特魯佛漢特說。
"我們的這些松鼠(雖然為數並不很多),”尼克布瑞克說,"大多十分輕浮,多嘴多舌。我以為,此次行動關係重大,我們惟一可以信託的是佩蒂威格。"
"那麼就派佩蒂威格去,"國王凱斯賓說,"可誰來做我們的第二個使臣呢?我知道你會去的,特魯佛漢特,可是你的速度不夠快。你也不行,克奈爾斯博士。"
"我可不去,"尼克布瑞克說,"有這麼多人和動物在這裡,我要留下來,保護其他的小矮人不受欺侮。"
"混帳東西!"杜魯普金勃然大怒,"你就這麼對國王講話嗎?派我去吧,陛下,我去!"
"你不是不相信那號嗎,杜魯普金?”凱斯賓說。
"我現在也不相信,陛下。可那有什麼關係?死在徒勞無益的行動中和死在這裡,結果是一樣的。你是我們的國王,提出忠告是我的本分,而執行命令卻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你已經聽到了我的忠告,現在該是我執行命令的時候了。"
"我將永遠忘不了你的這番話,好杜魯普金。"凱斯賓感動地說,"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吹號?"
"我主張等到黎明,隆下,"克奈爾斯博士說,"這是號角發生效力的最佳時刻。"
幾分鐘之後,佩蒂威格應召而來。凱斯賓簡單扼要地給它佈置了任務。佩蒂威格一如既往,渾身充滿了勇氣和活力,國王的話音未落,它就急於出發了。凱斯賓派它去燈柱野林,而杜魯普金的旅程近一些,到河口去。兩個隨身帶了點吃的,還帶著朋友們的感謝、祝福和期望,同時上路了。
第八章 號角的魔力
"就這樣,"杜魯普金說(讀到這裡,你該知道了吧,坐在荒蕪的凱爾帕拉維爾大殿的草地上給四個孩子講故事的,正是小矮人杜魯普金)——"就這樣,我往口袋裡塞了兩片麵包,卸下身上的武器,只帶一柄短劍,便踏著朦朧的暮色,向林子深處走去。我低頭向前走了很久,突然聽到一種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那令人難忘的聲音,響徹天空,經久不息。它明快優美,像拂過水面的春風,但又強烈得足以震撼森林。我對自己說”假如這不是那號角的話,就叫我變成一隻兔子”我納悶,他為什麼不早點兒吹……
"那是什麼時候?"愛德蒙問。
"大約在九點到十點之間。"杜魯普金說。
"那時候我們剛好在火車站裡!”破子們異口同聲地說,眼睛裡閃爍著激動的光。
"請講下去!"露茜對小矮人說。
"好吧,聽到號聲,我立即感到信心倍增,便繼續奮力向前走,整整走了一天一夜。後來,在破曉時分,我做了件蠢事——我為了不去繞那條河道,冒險抄近路穿過一片開闊地,結果被他們捉住了。抓住我的不是軍隊,而是一個高傲的老傻瓜。他駐守在一個小城堡裡面,那是彌若茲在通往海岸的路上設下的最後一個關卡。我不必表白自己,但他們的確從我嘴裡一句實話也沒有得到。可是,我是個小矮人,這已經足夠給我判罪了。哈,感謝上帝!那個管事兒的老傻瓜真不錯,換了別人一定當場就把我幹掉了。可是,他認為只有把我送到”鬼-那兒去,才是最解恨的懲罰。結果,承蒙這位年輕的小姐救了我(他沖蘇珊點了點頭)。遺憾的是我身上的盔甲都沒有了,被他們拿走了。"他磕一磕手裡的煙斗,又裝上一鬥煙。
"好傢伙,"彼得說,"這麼說,是那號角——你的那只神號,蘇——昨天早上把我們大家從月臺的座位上給拽到這兒來的!我簡直不敢相信,可這一切都確確實實地發生了。"-
"不相信l為什麼不相信。"露茜說,"好多故事都講到,魔力能使人們離開某一個地方,或者離開某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去。比方說,《一千零一夜》故事中的法師一念秘訣,魔鬼馬上便會出現在他的面前。我們突然回到納尼亞,也正是這個原因。"
"不錯,"彼得說,"奇怪的是故事裡喊”魔鬼快來-的總是我們世界裡的什麼人,誰也沒有認真想過,”魔鬼-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現在我們知道了,這和”魔鬼快來-是同一道理。"愛德蒙笑了起來,"天啊!拿起號角就那麼一吹,我們便不由自主地被呼來喚去,這真讓人覺得有點兒不自在。"
"好在我們都願意到這兒來,不是嗎?"露茜說,"要是阿斯蘭想要我們來呢?"
"可是我們現在怎麼辦?"小矮人說,"我想我應該馬上返回,向國王回稟,告訴他並無援助可指望,必須另謀良策。"
"沒有援助?"蘇珊說,"可那號角不是已經把我們召來了嗎?"
"這個……這個……是的,當然囉,我已經看出來了。"
小矮人吞吞吐吐地說:他的煙斗好像給堵住了,他低下頭,似乎忙著清理那煙斗。"可是…好吧…我是說…”
"你現在還不知道我們是誰嗎?”露茜叫道,"你真笨。"
"我猜你們一定是古老傳說中的四個孩子,"杜魯普金說,"當然,我很高興見到你們。當然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可是……你們不生氣吧?"——他又猶豫起來。
"快說吧,乾脆些!”愛德蒙有點兒不耐煩了。
"好吧,那麼……你們可別生氣啊,"杜魯普金不安地說,"你們知道,國王、特魯佛漢特和克奈爾斯博士都在期待……嗯,你們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他們在期待著強有力的幫助,換句話說,我想他們一直把你們想像成高大健壯、能征善戰的勇士。可是,你們都是些孩子,在這樣的時刻,在戰鬥中……你們又能幹什麼呢?我相信你們是能理解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全無用處?"愛德蒙臉紅了。
"請千萬別生氣,"小矮人打斷了他的話,"我向你們保證,我親愛的小朋友……。”
“’小朋友’!這,這簡直太小看我們了!"愛德蒙跳了起來,"我想你不會相信是我們打贏了柏盧納戰役的吧?好吧,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好啦,我知道…”
"現在發脾氣有什麼用?"彼得打斷了他的話,"咱們先給他配備一套盔甲,我們也必須立刻武裝起來,別的話以後再說。"
"是不是先商量一下……"愛德蒙沒有動。可是露茜在他耳邊悄悄地說,"咱們先按彼得說的去做。你知道,他是咱們的首領。我想他心中有數。"愛德蒙點點頭,拿起手電筒,領著大家,包括杜魯普金,又一次沿著臺階來到那漆黑寒冷而又佈滿灰塵的寶庫。;
看到架子上那些寶貝,小矮人的眼睛直放光(儘管只有髒起腳尖才能看得到),嘴裡喃喃自語道"千萬可別讓尼克布瑞克看到這些,千萬!”孩子們很快就為他找到了一套合身的鎖子甲、一頂頭盔、一把寶劍、一塊盾牌、一張弓和滿滿的一壺箭,這些都是專為小矮人們製造的,不僅大小合適,而且做工精良,材料也屬上乘。那頭盔是銅制的,鑲嵌著寶石,劍柄則是純金鑄成。杜魯普金一輩子沒見過,更不曾擁有過這麼貴重的東西,一時高興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孩子們也穿上了盔甲。愛德蒙挑選了一柄鋒利的寶劍,一塊皮制的、靈巧的盾牌:露茜挑選了一張弓:彼得和蘇珊早已佩掛好了他們各自的寶物。當他們順著臺階走出寶庫時,身上的鎖子甲丁丁當當地響著,看上去全然是納尼亞的勇士,再不是只知道讀書玩耍的小學生了。兩個男孩走在後面,很快就制定出一套行動方案。露茜聽愛德蒙說"不,讓我來,要是我勝了,他的失敗顯得更慘。萬一我輸了,我們也不至於太丟臉。"
"那麼好吧,愛德。"彼得答道。
他們重新回到陽光下。這時,愛德蒙彬彬有禮地把身子
轉向小矮人,對他說"我有個請求,希望你不要拒絕。你知道,我們這樣的小朋友並不常有機會遇到你這樣偉大的勇士,你願意和我比試比試劍術嗎?這樣才合乎禮儀。".
"可是,年輕人,"杜魯普金說,"這些寶劍都很鋒利,碰在身上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知道,"愛德蒙說,"我絕不可能碰到你一點兒,而你卻可以輕而易舉地解除我的武裝,又不傷我一根汗毛。"
"這可是個危險的遊戲,"杜魯普金說,"既然你已經提出來了,我就陪你一兩個回合吧。"
霎時間,兩把寶劍都抽了出來,另外三個孩子一齊跳下臺來,站在一旁觀戰。這是一場真刀真槍的較量,絕不像戲臺上用木頭道具打給人看的花架子,甚至運動會上的擊劍比賽也無法與之相比。這是戰士間的格鬥。最精彩的就是用寶劍去劈對方的腿和腳,因為這部分沒有盔甲防護口當對方用劍劈來的一刹那,你就必須迅速跳起來,他這一擊便從你腳下一掠而過。這當然對小矮人有利,因為愛德蒙個子高得多,只好不時地蹲下身子進攻對手。如果是在二十四小時以前和杜魯普金比賽,愛德蒙就很難獲勝了。可自從他們來到小島上之後,納尼亞的一切對他起了潛移默化的作用,使他回想起從前的戰鬥,他的胳膊和手指也恢復了從前的力量和技藝。他現在又是當年的國王愛德蒙了。兩個鬥士打了幾個回合,蘇珊(她怎麼也沒法喜歡這種事情)不停地高聲喊著"噢!千萬當心!"突然,愛德蒙翻腕使了一個花劍,把小矮人的劍打飛了。只見杜魯普金望著那只空空的右手,不知所措地眨著眼睛。
"沒有受傷吧,我親愛的小朋友?"愛德蒙微微喘著氣,把自己的寶劍插進劍鞘。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杜魯普金乾巴巴地說,"你會的這個花招我沒學過。"
"太對了,"彼得插了進來,"世上最好的擊劍手都可能被一個他所不熟悉的絕招給解除武裝。再給你次機會,咱們換一種武器再比試一下,那才算是公平合理,是不是,朋友?你樂意和我妹妹比賽射箭嗎?射箭是沒有花招可耍的,這你清楚。"
"哈,你真會開玩笑,你!”小矮人說,"從她今天早上救了我以後,我就知道她的箭術有多高明了。不過,那也沒關係,我可以試一試。"他裝出不高興的樣子,但眼睛裡卻發出欣慰的光來,因為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陣營裡來了不可小看的生力軍。
他們五個一齊來到院子裡。
"拿什麼做靶子呢?"彼得問。
"我看樹枝上掛的那只蘋果就行。"蘇珊說。
"行,"杜魯普金痛快地說,"你指的是靠近樹權的那只黃蘋果嗎?"
"不,不是那只,是上面那只紅的——在高處的那只。"小矮人的臉色沉了下來,嘴裡嘟嚷著,"看上去簡直像顆櫻桃嘛,這蘋果是怎麼長的!”
他們投錢幣來決定由誰先射(杜魯普金大感興趣,他從來沒有玩過這種把戲),結果是杜魯普金先射。從大殿到花園有一段臺階,他們必須選好角度,才能射中蘋果。從小矮人選擇位置和拉弓的姿勢,大家都看出來他是個內行。
只聽嗖的一聲,箭射出去了。這一箭射得很漂亮。箭到之處,小蘋果擺了一擺,旁邊的一片樹葉飄然而落。下麵輪到蘇珊。她走到臺階上,拉開了弓。她對這場比賽並不感興趣,這倒不是因為她對射中那只蘋果沒有信心,而是因為她心地善良,不願意再去傷害一顆已經受到傷害的心。小矮人仔細觀察著她如何把箭杆拉向耳邊。刹那間,一聲輕響,那蘋果掉落在草地上,蘇珊的箭插在正中間。
"好哇!射得漂亮,蘇!"其他幾個孩子歡呼起來。
"我並非真比你射得好,"蘇珊安慰小矮人說,"你射的時候我覺得好像有一陣風。"
"不,沒有風,"杜魯普金誠實地說,"你不必安慰我,我明白我已經被你們徹底打敗了。可我對你們不好明說,剛才我肩膀上的傷很痛………
"怎麼,你受傷了?"露茜問,"快讓我看看。"
"小姑娘,你看也沒用。"杜魯普金話一出口,立刻感到不妥當,趕緊檢討說,"對不起,我又像個傻瓜一樣講話了。你的哥哥是一名出色的擊劍家,你的姐姐是一名了不起的射手,我猜你可能是位偉大的醫生。"他坐在臺階上,解開身上的鎖子甲,脫掉貼身的小襯衫,露出那水于一般多毛而又肌肉發達的胳膊。他肩膀上有一塊包紮得十分馬虎的繃帶。解開一看,只見繃帶下面有一條很深的刀傷,傷口已經發炎了,周圍紅腫得很厲害。"嘖嘖,可憐的杜魯普金,"露茜同情地說,"太嚇人了。"說著,她細心地從手中的小瓶裡倒出一滴神水,滴在那傷口上。
"喂,你幹什麼呢?"杜魯普金說。可當他轉過頭來,不由得大吃一驚,"咦,我的傷怎麼沒了?"只見他擺動著小鬍子,斜著眼看來看去,然後又把那條胳膊上上下下摸了個遍。最後,他舒展幾下胳膊,活動活動肌肉,跳起來大聲叫道"嗨!傷口治好嘍!我的胳膊像新的一樣!"接著他大笑起來,說"唉|我怎麼這麼蠢,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你們都別生我的氣,我向各位陛下致敬——雖然是微不足道的敬意。感謝你們救了我的命,治好了我的傷,以及那豐盛的早餐——還有使我瞭解了你們。"
四個孩子一齊說,那都不算什麼,不值得一提。"現在,"彼得說,"假如你已經信任我們……"當然。"小矮人說。
"我們必須馬上起身,儘快與凱斯賓國王會合。"
"而且越快越好,"杜魯普金說,"由於我的愚蠢,已經耽誤了將近一個鐘頭。"
"從你來的路走,大約要花兩天時間,"彼得說,"因為我們不能像你們小矮人那樣,日夜兼程。"說著,他轉向他的弟弟妹妹,"杜魯普金說的阿斯蘭堡壘顯然就是那個大石桌。你們還記得吧,從那兒往下走到柏盧納渡口大約要走半天時間。"
"柏盧納大橋,我們都這麼叫它。"杜魯普金說。
"在我們的時代,那兒沒有橋,"彼得說,"那時候從柏盧納到這兒大約要一天時間,我們通常在第二天吃晚飯時就能到家。要是走快點,也許我們一天半能趕到那兒。"
"可是你別忘了,現在到處是森林,"杜魯普金說,"而且還要避開敵人。"
"聽我說,"愛德蒙講話了,"我們只能選擇我們親愛的小朋友來時走的那條路嗎?"
"別叫我小朋友啦,陛下,給我留點面子吧。"小矮人臉又紅了。
"那麼好吧,"愛德蒙說,"我可以管你叫我們的DLF嗎?"
"喂,愛德蒙,"蘇珊說,"別這樣,幹嗎老抓住人家不放。"
"沒有什麼,小姑娘——我是說,隆下,"杜魯普金笑著說,"開開玩笑,不要緊的。"(從那以後,他們常親切地叫他DLF,到後來,這戲稱的真正含義幾乎都被忘掉了。)
"我剛才是想說,"愛德蒙繼續說,"咱們不必走那條道,我們可以乘船向南,先到清水灣,然後逆流而上,這麼走可直達大石桌的後山。我們在水上會比較安全一些。要是馬上出發,在天黑之前就可以到達清水灣的入口,然後睡幾個小時,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和凱斯賓見面了。"
①DLF是英語DearLittleFriend的縮略語,意思即"親愛的小朋友"。"
"問題是我們必須知道沿岸的情況,"杜魯普金說,"我們不清楚一路上的地形和敵情。"
"食品問題怎麼解決?"蘇珊問。
"哦,我們可以吃蘋果充饑,"露茜說,"咱們快點走吧,兩天過去了,我們什麼事兒還沒做呢。"
他們用一件雨衣做成一隻袋子,裝了不少蘋果,又一齊來到井邊喝足了水,因為在到達清水灣之前很可能再也找不到淡水了。然後,大家登上小船,望著將要離開的凱爾帕拉維爾,孩子們心裡不禁一陣惆悵。儘管那兒已成為一堆廢墟,可他們還是覺得十分親切,仿佛那就是他們的第二故鄉。
"DLF,你來掌舵,"彼得說,"我和愛德蒙劃槳。雖然路不遠,咱們最好還是脫掉這身鎖子甲,免得劃不了多久,就熱得受不了。你們兩個女孩子坐在船首,給DLF指示方向,因為他不知道路。"
不久,那被密林覆蓋的綠色小島就被他們遠遠地拋在了身後,小船隨著海浪上下顛簸著。周圍的海域越來越遼闊,向遠處望去,藍藍的海水一望無邊,近處是小船蕩起的碧綠的波浪,浪花在船邊翻滾。空氣中充滿了海水的鹹味。海上安靜極了,只聽到海水撞擊船舷和船槳拍打水面的嘩嘩聲,以及槳架發出的嘎吱聲。天氣開始熱了起來。
露茜和蘇珊坐在船首,開心極了。她們從船邊彎下身,試著把手伸到海水裡去,可總是夠不著。但她們能清楚地看見海底那極純淨的月白色沙子,有時候還可以看到一塊塊紫紅色的海藻。
"真好像又回到了過去,"露茜說,"你們還記不記得我們航行到特裡賓西亞……還有卡爾馬……還有七群島……還有孤獨群島?”
"當然記得,"蘇珊說,"還有我們的大船‘輝煌海爾蘭號,船頭上鑲著只天鵝頭,那雕刻的天鵝翅膀直達船的中部。"
"還有綢子做的風帆和船尾巨大的燈籠。""還有甲板上的盛宴和那些樂師。"
"你們還記不記得,有位樂師爬到帆纜上吹笛子,那樂聲聽起來就像來自天邊。"
就這樣,他們一邊走-邊回憶著。當蘇珊換下愛德蒙時,他們已經走了一大半路程。前面的海岸不遠了——他們想起當年這裡曾是一片開闊的平原,是許多好朋友聚會的地方,現在卻長滿了野樹雜草,顯得十分荒涼。觸景生情,孩子們心中不由生出許多感慨。
"噓!這還真是個累人的活兒。"彼得已是汗流浹背。"我來劃一會兒吧?"露茜說。!
"不行,你太小。"彼得簡短地回答,這並不是他光火了,而是因為他沒有精神說話了。
第九章 露茜看到了什麼
繞過最後一個海岬,開始向清水灣逆流而上的時候,蘇珊和兩個男孩都已經筋疲力盡了。露茜也由於海水反光對眼睛的剌激感到有些頭疼。連杜魯普金都感到疲憊不堪,盼望這航行快些結束。船尾他一直坐著的那個座位原不是為小矮人準備的,所以他的兩隻腳懸空在那裡,一點兒也使不上勁,不難想像那是多麼不舒服。隨著疲勞感的增加,大家的情緒也漸漸低落下去。開始,他們一心想的是如何儘快找到凱斯賓,而現在他們開始懷疑,即使找到了他,就憑這麼幾個小不點兒的小矮人和森林裡的動物,怎麼能夠打敗一支成年人組成的軍隊。
當他們慢慢劃過清水灣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隨著海岸一點點靠近,暮色也越來越濃,河岸上伸出來的樹枝不時碰到頭上。大海的聲音在他們身後漸漸消失了,這裡非常安靜,甚至能聽見潺潺的小溪從森林裡流向清水灣。,
他們終於登陸了。誰也沒有力氣去拾柴點火,更談不上去捕獵充饑,他們寧願再吃一頓蘋果,儘管蘋果已經吃得太多,絲毫不能引起他們的食欲。他們默默地嚼了一陣蘋果,
便縮作一團,躺倒在四棵高大櫟樹下麵那層厚厚的枯葉上。
除了露茜以外,其他人倒下便睡著了。露茜沒有那麼累,所以翻來覆去,怎麼躺都覺得不舒服。更糟糕的是,杜魯普金鼻平聲大作,簡直像在打雷。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勉強去睡。於是,她睜開雙眼,漫無目標地朝前望去。透過樹枝的空隙,她剛好看見河裡的一道清水。翻過身來,她又看見了一片星空,不由得激起她對往事的回想。她曾經是多麼熟悉納尼亞的星星,因為作為納尼亞的女王,晚上何時睡覺,從來不受別人管束。這時,從她躺著的地方,至少可以看到三個夏日星座:輪船星座、鐵錘星座和豹子星座。"親愛的老豹子。"她輕聲呼喚著,好像與老朋友久別重逢。
這麼一來,她不僅全無睡意,反而更精神了——那是一種奇怪的、只有夜間才有的夢幻般的清醒。海灣亮如白晝,她知道月亮已經升起了,儘管看不見它。忽然,她感到整個森林都像她自己一樣蘇醒了過來。出於一種莫名的衝動,她迅速站起身,悄悄離開了宿營地
夜晚的空氣涼爽、清新,帶著幽微的花香。不遠處有一隻夜鶯在歌唱,它時唱時停,悠然自得。前面的光線比較明亮,露茜信步走過去,來到一個樹木稀疏的地方。恬靜的月光與樹木的陰影交織在一起,使人辨不清周圍的景物。這時,那夜鶯終於定準了調子,開始引吭高歌起來
露茜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這裡的光線,她便仔細打量起身邊的一草一木來,因為她心裡充滿了對過去那些歲月的懷念。那時,納尼亞的樹木不僅會講話,簡直是能說會道。她深信這些樹木都有靈性,而且能化作人形。看那棵銀樺,它應該有清脆圓潤的嗓子,長得像一位苗條的姑娘,肩上披散著棕色的長髮,舞姿極其優美。再看那棵老棟樹,它該是二位慈祥並充滿智慧的老人,鬚髮蒼蒼,由於上了年紀,手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還有身邊這棵山毛櫸,美麗、端莊、高貴、安詳。啊,你這森林的女神!
"哦,樹神,我的老朋友們!"露茜不由自主地輕聲呼喚起來,"你們醒醒,醒醒啊|你們真的睡熟了嗎?你們把我忘記了嗎?林中仙女,水族仙女,出來吧,到我這兒來吧,"
雖然林子裡一絲風也沒有,那些樹卻在她身旁一齊擺動起來,樹葉沙沙地響,仿佛在低聲訴說著什麼。說來奇怪,那只夜鶯這時也靜了下來,好像也在側耳傾聽。露茜覺得她隨時都可能聽懂樹木在說什麼,結果她失望了。沙沙聲漸漸消失,夜鶯又重新開始了它的歌唱,這使露茜感到茫然若有所失。是自己來得不合時宜,還是做錯了什麼事,或者說錯了什麼話?她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她感到有些累,於是轉身走向營地,依偎在蘇珊和彼得當中,幾分鐘之後便進入了夢鄉。
清晨,涼氣襲人。一覺醒來,大家都感到渾身乏力,打不起精神。森林裡透過一縷灰濛濛的晨曦(這時太陽還沒升起),到處都顯得潮濕、髒亂。
"來呀,吃蘋果,又香又脆的大蘋果!”杜魯普金怪腔怪調地喊著,一邊拿起一隻蘋果,皺著眉頭看了看,又把它放下了。
孩子們懶懶地站起身來,使勁搖搖頭,使自己清醒起來,然後向四周望去。樹林很茂密,朝哪個方向都望不出很遠。
"我獵各位一定很熟悉道路吧?"小矮人問。
"我不熟悉,"蘇珊說,"從來沒見過這些樹林。實際上我一直在想,我們應該順河而上的。"
"你當時怎麼不說?"由於心情不好,彼得的話有些尖刻。
"喂,別聽她的,"愛德蒙說,"她總是讓人掃興。彼得,你帶著那個袖珍指南針了吧?好,那我們就不怕了,我們只要一直朝西北方向走,穿過那條小河,你們叫它什麼來著,拉什河?
"柏盧納渡口,是那條小河與大河匯合的地方,"彼得說,"或者按DLF的叫法,柏盧納大橋口"
"對,我們走過橋去,一直往山上爬,九點鐘以前就能到達石桌,也就是阿斯蘭堡壘。我相信凱斯賓國王將款待我們一頓豐盛的早餐!”
"但願如此,"蘇珊說,"我怎麼對這裡的地形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呢?"
"女孩子最糟的就是這個了,"愛德蒙對彼得和小矮人說,"她們的腦袋瓜裡根本沒有放地圖的地方。"
"那是因為我們的腦袋瓜裡裝著別的東西。"露茜反駁道。
開始,似乎一切都還順利,他們相信走的是正確的路線。可是,假如你對森林有些起碼的常識,那你就會知道走在森林裡的人們常常會被想像出來的道路所迷惑。因為,過不了幾分鐘,腳下的路便消失了。於是,你的眼睛馬上轉向另一條路,希望這是剛才那條路的延續。走不多遠,這條路又不見了。你最後將發現,原來腳下根本就不是路。好在兩個男孩子和那小矮人都在森林裡走慣了,所以也沒有繞多少彎路。
他們吃力而緩慢地向前走了大約有半個鐘頭(他們中間有三個由於昨天划船,直到現在還渾身酸痛),突然,杜魯普金悄聲說"停!"大家立刻緊張地停下腳步。"有什麼東西在跟蹤我們,"小矮人把聲音壓得很低,"或者說它在與我們平行前進——就在左邊那兒。"孩子們緊張地站在原地,眼睛盯著小矮人於指的地方,半天也不見有什麼動靜。"我們倆最好在弓上搭一支箭。"蘇珊對杜魯普金說。小矮人點點頭,表示贊成。當兩張弓都箭在弦上後,大家才多了些安全感,又繼續向前走。
他們十分警覺地在一片較為開闊的林子裡又走了幾十米,然後來到一個灌木茂密的地方。猛然間,隨著一聲呼嘯,一隻什麼野獸從灌木後面猛撲過來。露茜猝不及防,一下被撲倒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她在跌倒的一刹那,聽見嗒的一聲弓弦響。當她清醒過來時,看到一隻面曰猙獰的大灰熊,躺在地上,已經氣絕身亡。熊的大腦袋上還插著杜魯普金的一支箭。
"在這場射箭比賽中,DLF可是把你打敗啦,蘇。"彼得勉強笑了一下,試圖緩和這場虛驚造成的緊張。
"我……箭放得太遲了,"蘇珊說,那樣子很窘,"我真怕那會是一隻,你們知道——只有靈性的熊,一隻會講話的熊。"還有一句沒有說出口的話,那就是她不願意傷害任何一條生命-
"這就麻煩了。"杜魯普金說,"不錯,有些納尼亞的後代至今仍活在世上,可大部分動物都是啞巴,都是敵人,你很難分辨出來。"
"我想到了老布魯恩,"蘇珊說,"你當時就沒有想到會是布魯恩嗎?"
"不是,"那小矮人說,"我看到了那張臉,也聽到了那聲呼嘯,它只不過是想要這小姑娘做早餐。剛才你說,你指望凱斯賓國王能款待你們一頓豐盛的早餐,我真不想掃你們的興。說實話,營地裡的肉少得可憐。聽我說,朋友們,熊肉的味道肯定不錯。我們要是不帶上點兒熊肉,那可太遺憾了。怎麼樣,咱們頂多耽誤半個鐘頭。我敢說,你們兩個小夥子——對不起,我該說國王陛下——該知道怎麼剝熊皮的吧?"8
"咱們到別的什麼地方坐一會兒,"蘇珊對露茜說,"我知道那活兒有多麼髒,多麼噁心。"露茜打了個哆嗦,立即站起來隨姐姐走開,一邊說,"蘇,我腦子裡閃過一個非常可怕的念頭。"
"什麼?"
"要是有一天,在我們自己的世界裡,有人野蠻地向你沖過來,就像這兒的野獸,可樣子卻仍然是人,你也搞不清他是人是獸是敵是友,那不是很可怕嗎?"
"我們在納尼亞麻煩已經夠多的了,"蘇珊非常現實地說,"你不要幻想那樣的事情了。"
剝熊皮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馬上又要出發了。他們盡可能多地帶上切割下來的熊肉。口袋不好裝,他們便仔細地把肉包在新鮮的樹葉裡面。經驗告訴他們,待會兒走累了,肚子餓了的時候,這些又濕又軟、令人反感的小包包會有大用處的。
他們繼續艱難地向前走。直到旭日東昇,小鳥又開始歌唱,他們在一條小溪旁停了下來,仔細洗乾淨了三雙沾滿熊血的手。不知不覺中,昨天划船引起的渾身酸痛完全消失了,大家的情緒又振奮起來。
"咱們的方向沒錯吧?”一個鐘頭之後愛德蒙問道。
"我們並沒有向左邊去得太多,我還看不出來現在的方向會有什麼不對。"彼得說,"要是咱們走得太靠右邊,充其量不過是浪費一點時間;因為那樣我們就會過早地靠近河邊,從那裡到河灣的路會難走一些。"
於是,他們繼續往前走,誰也不說話,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和衣服的慧翠聲。
"這可恨的河口在什麼地方?"過了老半天愛德蒙說。
"我剛才滿以為這會兒就該到了,"彼得說,"可現在只有繼續向前走,別無選擇。"他倆都發覺那小矮人正憂心忡忡地望著他們,便沒有再說什麼。
他們不停地走呀走,身上的盔甲開始變得沉重起來,使他們感到十分悶熱。
"這是怎麼回事?"彼得突然停下腳步。
不知不覺中他們來到一個懸崖的邊緣,從這兒居高臨下,可以看到一條峽谷,以及穀底的河流。對面的峭壁要離得多。除了愛德蒙以外(也許還有杜魯普金),誰也不曾在岩石上攀登過。
"真糟糕,"彼得說,"我們迷路了,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這個地方。對不起,這都怪我。"
小矮人輕輕吹了聲口哨。
"唉,要不咱們返回去,從另一條路走吧,"蘇珊苦著臉說,"我早就知道在這些樹林裡我們要迷路的。"
"蘇珊!”露茜責備地看了她一眼,"別那麼說,彼得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你也別這樣對蘇珊講話,"愛德蒙在一邊打抱不平,"我想她的話是對的。"
"嘖嘖嘖!”杜魯普金抱怨道,"要是我們迷了路,怎樣才能摸回去呢?況且,即便咱們又回到島上,一切從頭開始——假設那是可能的話——咱們可就把什麼事都給耽誤啦。因為那樣的話,不等我們到達那裡,彌若茲就已經把凱斯賓打垮了。"
"你認為我們應該繼續往前走?"露茜問。
"不知道,"杜魯普金聳聳肩膀,"隆下,你肯定咱們已誤入歧途?你能斷定這裡不是河口嗎?"
"因為河口不在峽谷裡。"彼得說,竭力忍住沒有發火。"隆下,是不是應該說:‘過去不在峽谷裡?"小矮人仍不死心,"你所熟悉的是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以前的納尼亞。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它就不會改變?一次大塌方,就完全可能把那座山削去一面,留下光禿禿的岩石,成為峽谷那邊的峭壁。以後,年復一年,端急的河流不斷地衝擊河槽,結果在這一面又形成了我們腳下的懸崖。我們還可以設想,這裡曾經發生過地震之類的事情。"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些。"彼得說。
"無論如何,"杜魯普金接著說,"即便這不是河口,可它涓涓流向北方,勢將匯入那條大河口來的路上我似乎曾經走過這個地方。因此,假如我們朝下游走,再往右拐
"看!快看!你們快看!"露茜突然叫了起來。
"哪裡?什麼?"大家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獅子,"露茜激動不己,兩隻大眼睛閃閃發光,"就是阿斯蘭,你們沒有看見嗎?U
"你是說——阿斯蘭?”彼得頓時睜大了雙眼。"你以為它在什麼地方?"蘇珊不大相信。
"不是以為,"露茜使勁跺著腳,"千真萬確,我真的看到了阿斯蘭!”
"在哪兒,露?"彼得問。
"就在山頂上,那些按樹之間。不,在峽谷的這一邊,往上看——它想要我們到它那兒去,與你選擇的方向正好相反。"
"你怎麼知道它想要我們去?”愛德蒙問。
"它……我……反正我知道,"露茜說,"從它的臉上可以看出來。"
大家迷惑不解地互相望一望,誰也不講話。
"露茜女王隆下很可能真的看到了一頭獅子,"杜魯普金插嘴說,"這些樹林裡當然有獅子,而且肯定不止一頭,這我太知道了。但它未必是一頭友好的、會講話的獅子,就像剛才那頭熊一樣。"
"噢,別傻了,"露茜說,"你以為我看見了阿斯蘭會認不出來嗎?"
"它現在該是一頭老態龍鍾的獅子了,"杜魯普金說,"假如它就是你們的那位老相識,老朋友l再說,如果是它,誰又能夠擔保這麼多年之後,它不會像許多其他的動物一樣,變野變蠢呢
露茜一下子臉色通紅,要不是彼得把一隻手放在她肩膀上,她簡直會撲向杜魯普金。
"DLF是不明白的,他怎麼會呢?"彼得一邊安慰露茜,一邊轉向小矮人,"你記住,杜魯普金,我們才真正瞭解阿斯蘭,你不可以再那樣談論它了。現在必須搞清楚阿斯蘭是否真的在那裡。"
"我發誓,剛才就是在那兒的。"露茜說,眼睛裡充滿了淚水。
"或許是的,露。可是只有你看見了它,我們都沒有看見。"
"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大家表決吧。"愛德蒙說。
"好吧,"彼得回答道,"你年紀最大,DLF,你投什麼票?往上走,還是往下?"
"往下,"小矮人毫不遲疑地說,"我對阿斯蘭一無所知,可我確實知道倘若咱們向左拐,再順著峽谷往上走,那可能得走一天才能找到一個可以過河的地方;可是如果往下游去,再往右拐,咱們肯定能在兩個小時之內到達大河。再說,要是附近真的有獅子的話,咱們應該避開它們,而不要走近它們。"
"你怎麼說,蘇珊γ-
"你別生氣,露,"蘇珊說,"我真的認為我們應該朝下游走,我累極了,咱們趕緊離開這可惡的森林,到露天的空地去吧。我和大家一樣,希望看到阿斯蘭。可是,除了你一個人之外,我們大家什麼都沒看見。"
"愛德蒙?"彼得說。
"嗯,是這樣,"愛德蒙講得很快,臉色微微發紅,"一年以前,咱們第一次發現納尼亞的時候——也許是一千年以前,這個不去管它——是露茜首先發現了這個奇妙的國度,而我們都不相信她。我表現最糟了,這我知道。可事實證明她是對的,這一次我要支持她,也算向露茜表示歉意。我投票贊成向上游走。"
"噢,愛德蒙!"露茜緊緊抓住他的手。
"現在輪到你了,彼得,"蘇珊說,"我真希望——"
"嘿,別說!讓人家自己思考,"彼得打斷了她的話,"我想我最好不參加投票。"
"你是至尊王。"杜魯普金莊重地提醒道。
"向下。"沉默許久,彼得終於說,"我知道露茜很可能還是對的,但是……我沒有別的辦法,兩者之中我們必須選擇其一。
就這樣,他們沿著右邊的懸崖,朝下游出發了,露茜走在最後面,哭得好傷心。
第十章 獅王歸來
沿著峽谷在懸崖邊上行進並不輕鬆口沒走多遠,這一行人便被茂密的小杉樹叢擋住了去路,只好彎下身來,撥開樹葉,緩慢地向前移動。他們很快意識到,照這樣走下去,一個小時也走不了半裡路。於是他們向後轉,退出叢林,並做出新的決定-繞道而行。他們向右邊繞得很遠很遠,看不見峭壁,也聽不到水聲了。大家開始擔心是不是整個路線都搞錯了。誰也不知道確切的時間,但氣溫已經是一天中最高的了。
他們終於繞回到峽谷邊上時(差不多已經是在他們出發地點下面一英里處),發現腳下的峭壁低下去許多,塌裂也更加嚴重。不久,他們找到一條通向下游峽谷去的路,就繼續往前走,沒人再提起和凱斯賓共進早餐甚至共進晚餐的話了。
這是一片古老的、沒有人跡的森林,裡面沒有一條直路。大叢大叢根本進不去的荊棘,倒了的大樹,沼澤地,以及茂密的低矮林叢,不時在前面擋住他們的去路。這地方真可謂路途艱難,更何況他們又是些匆忙趕路的人;如果是漫步郊遊,走累了在這裡野餐,那麼倒是不錯。這裡的景致應有盡有轟鳴的大瀑布、銀光閃閃的小瀑布、深深的琥珀色水潭、覆蓋著青苔的岩石,還有岸邊厚厚的泥沼,不小心走上去,會一下子陷到腳踩。此外,各種蕨類植物和寶石般的蜻蜓舉目可見;頭頂上時而掠過一隻寶善,甚至偶爾可以看到雄鷹在空中朝翔。當然囉,他們此時想要儘快看到的,是前面的大河口,是柏盧納,是通向阿斯蘭堡壘的道路。
下面的路越來越陡,他們行進得也越來越艱難,越來越慢——有時甚至要冒險在滑溜的岩石上攀行,身下是可怕的黑暗深淵,湍急的河水洶湧澎湃。
就這樣,他們緊盯著腳下的峭壁,一邊努力搜尋著任何一個縫隙,任何一個可攀爬的地方。險道無情,令人惱火,可是大家咬緊牙關繼續向前走,相信一旦走出峽谷,再穿過一段平緩的山坡,就會到達凱斯賓的指揮部了。
這時,男孩子們和小矮人主張找個平坦些的地方,架起篝火,烤些熊肉充饑。蘇珊卻不同意,她堅持要"走下去,走到底,走出這可憎的地方"。露茜這時已經疲憊不堪,什麼意見也不想提了。其實,這一路上,根本看不到平地和乾柴,所以主意再好也是白搭。兩個男孩肚子裡咕咕直叫,開始懷疑生肉是否真如想像中的那樣髒,那樣難以下嚥。:
"哇!總算走出來了!”蘇珊如釋重負地說。"哦,太好了!"彼得也喊道。
峽谷到了盡頭,河水在這裡轉了個彎。從崖頂望去,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嶄新的天地——開闊的平原一直向前延伸,仿佛與天空渾為一體。橫在大平原與他們之間的河水,就像一條寬寬的銀色緞帶,緩緩流過。有一處河面格外寬,河水也格外淺,孩子們一下子都認出來那就是柏盧納渡口,惟一不同的是現在那裡架起了一座長長的多孔橋。再向前望去,橋的另一端通向一個小村落。
"天哪,"愛德蒙說,"我們就是在那個地方打贏了柏盧納戰役!"
沒有什麼更能使男孩子們振奮、昂揚的了。當你故地重遊,回到你曾經取得輝煌勝利獲得巨大光榮的戰場,你就會不由自主地感到非常驕傲,勇氣倍增。回想往事,彼得和愛德蒙津津樂道,忘記了一路上的勞累和渾身的酸痛,也忘記了身上盔甲的沉重。小矮人更是聽得睜大了眼睛,臉上顯出無限的欽佩和神往。
休息片刻後,這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大家加快腳步。道路也好走了-些。雖然左邊還有峭壁懸崖,右邊的平地卻漸漸開闊起來,不久,他們進入了一片茂密的叢林。
突然,"嗖——"什麼東西從他們頭頂飛過,然後打在樹幹上,那聲音就像啄木鳥在樹上啄了一下。孩子們還在納悶曾經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類似的使人感到不舒服的聲音,就聽杜魯普金喊了一聲"臥倒!"同時使勁把身邊的露茜按倒在灌木叢中。彼得本來正朝上面看,想瞧瞧有沒有松鼠,結果卻看到一支銳利無情的箭,剛好掠過頭頂深深紮進身旁的樹幹。他急忙拉了蘇珊一把,讓她臥倒。自己剛剛彎下身,另一支箭已經射了過來,擦著他的肩頭,紮在身邊的地上。
"快!快!向後撤!趴到地上!”杜魯普金喘著粗氣說。
他們轉過身,在灌木叢的掩護下,在成群蒼蠅令人厭惡的嗡嗡聲中,往山上爬去。一支箭射在蘇珊的頭盔上,迸出了火星。他們加快爬行的速度,片刻間便一個個大汗淋漓,氣喘吁吁。過了一會兒,他們索性站起身,貓著腰跑起來。男孩子們跑在後面,手裡緊握著寶劍,以防敵人追上來。
這奔跑太累入了——全是上坡,沿著他們剛才走過的路。終於,他們感到實在跑不動了,便一下子癱倒在瀑布旁一塊大石頭後邊,呼哧呼哧喘個不停。當他們漸漸平靜下來,四下一望,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跑到這麼高的地方,不由感到十分驚奇。)
杜魯普金側耳聽了半天,沒有跟蹤者的動靜。
"這下不要緊了,"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們沒有搜索森林,看樣子是些哨兵。但這至少表明,彌若茲在那裡設有一個前哨基地,真是可恨!"
"我真該死,把大家帶到這條路上來。"彼得內疚地說。"陛下,你說錯了,"小矮人眨巴眨巴眼睛,"那不是你,而是你尊貴的弟弟,愛德蒙國王。他提議我們順著清水河走的。"
"DLF記得不錯。"愛德蒙說;起先他忘記了這一點,現在想了起來。
"可話又說回來,"杜魯普金繼續說,"要是走我來的那條路,我們很可能會直接走進敵人新設的前哨陣地,或者在試圖繞開時遇到類似的麻煩。其實我認為,我們選擇的仍然是一條最有利的路。"
"這樣看來剛才的事情不是禍,反而是幸運。"蘇珊說。"表面上不是,實際上是。"愛德蒙說。
"也許我們只好沿著峽谷重新往上游方向走了。"露茜說。
"露,你真了不起!”彼得說,"你本來完全可以指責我們當初沒有聽你的忠告。好,咱們立即動身,往上游方向走。"
"我們一到上面森林裡,"杜魯普金堅定地說,"不管你們說什麼,我都要點起火堆做飯了。當然,我們必須先離開這裡。"
雖然他們在返回的路上吃了許多苦頭,可說來也怪,大家反而情緒高漲起來,身上仿佛又充滿了活力。"過一會兒就有飯吃"這個念頭起了奇妙的作用。
來到杉樹林的時候,天色還早,他們在一塊空地前停下來,準備在這兒露營。揀枯枝是個單調的活兒,可是當篝火熊熊燃起的時候,那真是令人高興。他們開始動手收拾那些濕乎乎油膩膩的熊肉。對那些足不出戶、飽食終日的人們來說,這肉的樣子真讓人倒胃口。小矮人在烹調上有很多高招,他把蘋果切成小塊,然後用肉裹起來——就像蘋果餡餃子,只是個兒大得多,而且是用熊肉不是用麵粉來做餃子皮——然後插在一根削尖的樹枝上,用火來烤。蘋果汁滲出來,沾滿了熊肉,仿佛塗了一層蘋果醬。有一種食肉的熊,它的肉很粗,一點兒也不好吃,另一種以蜂蜜、水果為主食,它的肉則細嫩可口,味道好極了。眼前的熊肉就屬於後者。這簡直是一頓極其精美的晚餐,而且飯後用不著洗碗——大家各自選個舒適的位置,往樹上一靠,伸開疲勞的雙腿,漫不經心地望著杜魯普金煙斗裡冒出的縷縷白煙,隨便聊了起來。每個人都覺得,明天就能找到凱斯賓國王,並且在幾天之內准能打敗彌若茲,誰也說不出這信心來自哪裡,可的確都有這種感覺。
沒有多久,他們便一個個進入了夢鄉。
突然露茜從香甜的沉睡中驚醒過來,她仿佛聽到一個十分親切的聲音在呼喚她的名字。開始她以為那是爸爸的聲音,可不太像;接著她想到那是彼得,仔細再一聽,似乎也不是。她不願費心去猜想了,這並不是因為她感到很累——相反她休息得非常好,渾身酸痛全都消失了——而是因為她感到極度的幸福和舒適。他們露營的地方比較開闊,她抬頭朝天上望去,那輪納尼亞的明月比我們世界的月亮要大,繁星點點令人陶醉。
"露茜。"那聲音又一次在呼喚她,不是爸爸,也不是彼得。她坐了起來,激動得微微發抖,但絲毫也不感到害怕。月光亮極了,四周森林的景象清晰可見,像在白天一般,儘管看上去顯得十分荒蕪。她身後是杉樹林,右邊遠遠的地方聳立著峽谷對面的峭壁險峰,正前方大約二十米開外,開闊的草地伸向樹林中的一片空地,露茜的目光突然停了下來。
"咦,那些樹在移動?"她驚訝地自言自語道,"它們好像在走路。"
她站起身來,心怦怦地跳著,慢慢朝那個方向走去。在那片空地上似乎有什麼響動,雖然這時一點兒風都沒有,可是樹木卻發出了沙沙聲。當然,這絕對不是樹林通常發出來的那種聲音。露茜感到那沙沙聲隱隱伴著-種旋律,可她辨不出那是怎樣的旋律,正如前天夜裡她聽不清那些樹的竊竊私語一樣。可至少她聽得出有-定的節奏,再往前走近一些,她覺得自己的雙腳隨著那節奏不由自主地竟想要跳舞了。這時,已經不必懷疑,那些樹真的是在動——往來交錯,像是一場挺複雜的民間舞蹈。這時她幾乎是置身於它們之間了。"
她遇到的第一棵樹看上去像是個巨人,長著粗亂的鬍子和蓬鬆的頭髮。她一點兒不害怕,反而感到老友重逢的喜悅。那巨人在笨拙地擺動著,你看不到它的腳,或者說樹根,因為它移動的時候,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在土裡蹬來踵去,就像我們走在水裡一樣。她望望別的樹,全是這樣。它們時而呈現出友善、可愛的巨人形狀,像被施了魔法,時而又恢復了樹的本來面曰。當它們現出樹的形狀時,看上去是非常奇特的人形樹;而當它們現出人形時,那樣子又很像奇特的生著枝葉的樹形人。那奇異的節奏和歡快的沙沙聲一直在響著。2
"它們快要蘇醒過來了。"露茜喃喃地說。她明白自己此刻是完全清醒的,比任何人都清醒。
她毫無懼色地走到它們中間,一邊不停地跳來跳去,免得被這些高大的夥伴碰倒。露茜此時並不想跳舞,她匆匆走過婆婆多姿的樹群,去尋找別的什麼——正是從樹林的另一邊,傳來那親切的聲音,一聲聲把她呼喚-
她很快就穿過樹林(搞不清她是用手臂把樹枝推開的呢,還是拉住了那些高大的向她彎下腰來的舞蹈家的手),從那可愛的光和影的不斷交替所造成的迷惑中走了出來。
在她的眼前是一片平整的草坪,周圍是深顏色的大樹在舞蹈。啊,阿斯蘭|它在那兒|那威風凜凜的巨獅在月光下巍然不動,地上投下它一大片黑黑的身影。
要不是它的尾巴擺了一下,你簡直看不出那是一個有靈性的血肉之軀。露茜毫不遲疑地向它跑去,根本就沒有停下來想一想,這會不會是一隻兇惡的、吃人的獅子。她激動萬分,只覺得稍一放慢腳步,那顆火熱的心就會從胸腔裡跳出來。在一片興奮的迷茫中,她記得自己用雙臂緊緊地摟住阿斯蘭的脖子,不停地呼喚它,親吻它,並且把自己的臉埋進它那美麗而有光澤,像緞子般柔軟光滑的鬃毛裡面。
"阿斯蘭,阿斯蘭,親愛的阿斯蘭,"露茜哽咽著,"終於見到你了。"
這只巨獸側身躺下來,露茜也隨著俯下身去,半靠在它兩條前腿之間。阿斯蘭把頭伸過來,用舌頭輕輕舔舔她的鼻子,它那溫暖的氣息立刻遍佈了她的全身。她抬起頭來,眼望著那巨大的、充滿智慧的臉。
"歡迎你,孩子。"它說。
"阿斯蘭,"露茜說,"你又長大了。"
"那是因為你的年齡增長了,小傢伙。"它回答道。"你沒有增長嗎?"
"我沒有,但是你一年年長大,你也會發現我的個子越來越大。"
露茜高興得簡直不知說什麼好了。還是阿斯蘭打破了沉默。
"露茜,"它說,"我們不能在這裡呆很久,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呢。今天已經浪費掉不少時間了。"
"是的,浪費了那麼多時間,真急人!"露茜說,想起白天那一幕來。"我看見你在山頂上示意我們上去,可他們都不相信我的話,他們都那麼——"
阿斯蘭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對不起,"露茜馬上明白了雄獅的意思,"我並不想說別人的不好,可那不是我的錯,對嗎?"
獅子直視著她的眼睛。
"噢,阿斯蘭,"露茜說,"你不認為那是我的錯吧?我怎麼能——我不能離開別人,獨自一人爬上山來找你,我怎麼能夠呢?別那麼看著我……噢,好吧,假設我能夠,是的,跟你在一起,我不會感到孤單,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阿斯蘭沒有說話。
"你的意思是,"露茜的聲音低了下去,"那樣形勢就會有所不同——多少好一些?告訴我,阿斯蘭!那會發生什麼事情?"
"想要知道可能發生卻未能發生的事情嗎,孩子?"阿斯蘭深沉地說,"告訴你又有什麼用乃至是讓我們想一想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吧。立即回到夥伴們的身邊去,喚醒他們,告訴他們你又見到了我,然後立刻起身跟我走——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想你能猜得出來。"
"你是說,要我馬上去做這些事情?""是的,小傢伙。"
"我這就帶他們來見你?"
"暫時還不要,"阿斯蘭想一想說,"晚一些吧,時機還不成熟。"
"可他們不會相信我!"
"不必擔心。""
"噢,親愛的阿斯蘭!找到你,我真高興,我原來以為你會讓我留在你身邊的;我還以為你會大吼一聲,把敵人都趕走的——-就像上次那樣。可是現在,我感到有些害怕!”
"對你來說,這的確很困難,我的朋友,"阿斯蘭說,"可事情永遠不會以同樣的方式發生兩次,在這以前,我們大家在納尼亞都吃了苦頭。"
露茜把她的頭埋在巨獅的鬃毛裡,不去看它的臉。阿斯蘭的身上一定有什麼魔力,她清楚地感到,獅子的力量漸漸傳到她自己的身上。她突地一下坐了起來。
"請原諒我一時的軟弱,阿斯蘭,"她勇敢地說,"現在,我一切都準備好了。"
"孩子,你已具有獅子的勇氣和力量了,"阿斯蘭說,"從現在起,整個納尼亞將要恢復它往日的尊嚴。來吧,我們不能浪費時間了。"
它站起身來,邁開莊嚴、有力的步伐,無聲無息地向舞蹈著的樹林走去。露茜穩步走在它的身邊。大樹為她們閃開一條路來,而且有秒鐘,完全顯示出它們人的模樣。露茜瞥見了高大、可愛的森林仙子和仙女們。她們一齊向阿斯蘭鞠躬致敬。轉眼之間,她們又恢復了樹的形狀,可依然在鞠躬,樹枝和樹幹優雅地擺動著。她們的敬禮實在也就是一種舞蹈。
"好了,孩子,"她們走過樹林後阿斯蘭說,"我等在這裡,你去喚醒他們幾個,一齊跟著我。假如他們不相信,那麼,至少你自己要跟著我。"
把四個熟睡的人從夢中喚醒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況且他們都比你年長,又都十分疲勞。尤其困難的是,你只不過為了要告訴他們一些他們很可能不相信的話,要讓他們去做一件他們肯定不情願做的事情。"我不能想那麼多,我一定要努力做好這件事。"露茜暗自下定了決心。
她先走到彼得身邊,搖搖他的肩膀。"彼得,"她在他耳邊小聲叫道,"醒醒,快,阿斯蘭在這兒。它讓我們大家馬上跟它離開這兒。"
"好吧,露,這就走。"彼得回答得很痛快,真是出人意料,這使露茜很受鼓舞。沒想到彼得翻了個身,一眨眼工夫又睡著了。第一次努力毫無結果。
接著她又去喊蘇珊。蘇珊倒的確是醒過來了,卻只是用她那令人討厭的大人腔說"你又說夢話了,露茜,快躺下來接著睡吧!"
露茜只好又去搖愛德蒙。叫醒他真難。好一會兒,愛德蒙才坐起身來。
"嗯?"他不高興地問,"你說什麼呢?"
她又重複了一遍。這真是她使命中最艱難的一部分。剛才發生的事情,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什麼?"愛德蒙跳了起來,"阿斯蘭!在哪兒?"
露茜轉過身來,她看得見阿斯蘭等在那裡。"在那兒。"她用手指著。
“哪兒?"愛德蒙瞪著眼望了半天,又問。
"那兒,那不是叮爾還沒看見?就在樹林的這一邊。"
愛德蒙又使勁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說,"沒有,那兒什麼也沒有。你肯定是在月光下看花了眼,給弄糊塗了。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的,你知道。有那麼-瞬間我也覺得仿佛看到了什麼,結果,那不過是一種幻覺。"
"我一直都能看到它,"露茜說,"它一直在看著我們呢。"
"那為什麼我就看不到它?"
"它說了,你們也許看不到它。""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那是它說的。"
"哎,真是的,"愛德蒙說,"我真希望你這不是得了什麼毛病。不過我想,最好還是把他們幾個都叫起來。"
第十一章 雄獅長嘯
終於,其他四個人都醒了過來。露茜不得不第四遍重複要講的話。隨之而來的長時間沉默,使她感到很沮喪。
彼得盯著前面的樹林,把眼睛都看酸了。"我什麼都沒看見。你呢,蘇珊?"
"沒有,當然什麼也看不見。"蘇珊說,聽上去她有些不高興。"因為那兒根本什麼都沒有,她是在說夢話。露,快躺下睡覺,聽話。"
"我真希望你們大家和我一起去,"露茜的聲音有些顫抖,"因為——因為不論你們來或不來,我必須隨它而去。"
"別胡扯,露茜,"蘇珊說,"毫無疑問,你不可以獨自離開。彼得,別讓她去,她故意胡鬧!"
"假如她執意要去,我將跟她一塊兒去,"愛德蒙說,"她一直是對的。"
"這我知道,"彼得說,"而且很可能她現在還是正確的。顯而易見,從下游走出峽谷這條路行不通,更何況在夜裡這個時候。再說,阿斯蘭為什麼不讓我們看到它呢?它過去從來不是這樣,這不像它的為人。DLF,你怎麼想?"
“我沒什麼說的,”小矮人回答道,“要是你們都去,當然,我也一起去。要是你們分成兩路,我將跟隨至尊王尊敬的彼得陛下,因為這是我的本分。然而,假如你問我個人的意見,這個嘛——我不過是個頭腦簡單的小矮人,我以為在白天都找不著路,夜裡找到它的希望更小。況且,對那法力無邊的獅子,我也不喜歡——它會講話卻不肯講話,非常友好卻不給我們以幫助,戰無不勝卻又沒人能看到它。這就是我想說的話,不起作用,請大家不要見笑。”
“瞧,它用爪子拍打著草地,是在催我們了。”露茜望著前面焦急地說,“咱們必須馬上動身。你們不走,我可要走了。”
“你沒有權利這樣勉強我們大家聽你的胡話。現在是四比一,你又年齡最小。”蘇珊說。
“嗨,快些行動吧,”愛德蒙有些不耐煩了,“我們只有去一趟,別無選擇,呆在這裡將會是無休止的爭吵。”他有心全力支持露茜,卻又因為被打攪了美夢而不很高興,結果表現得似乎在與大夥兒慪氣。
“那麼走吧。”彼得一邊說一邊懶懶地穿上盔甲。如果換個其他場合,他都會對露茜說些鼓勵或安慰的話,因為她畢竟是他最喜愛的小妹妹。他心裡清楚,此時露茜一定十分難過,而且不論剛才發生了什麼,都不是她的過錯。然而,他也不由自主地對她有點兒惱火。
最不高興的要數蘇珊了。“我要是像露茜那麼蠻不講理,我現在就賴在這裡不走,不管你們上哪兒去!我真想這麼做!”
“請服從至尊王,尊敬的女王陛下,”杜魯普金說,“我們這就上路吧。如果不能繼續睡覺,我寧願少講話,多走路。”
一行人終於出發了。露茜走在最前面,她咬緊嘴唇,把一肚子想對蘇珊說的話咽了下去。說也奇怪,她抬眼看到阿斯蘭,便一下子把那些抱怨的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阿斯蘭在他們前面大約二十米開外,不慌不忙地領路。其他人只有跟著露茜。他們不僅看不到阿斯蘭,也聽不到它的聲音。它那貓爪一樣的巨爪落在草地上,悄然無聲。
孩子們在阿斯蘭的引導下,從舞蹈樹林的右側走過。誰也不知道那些樹神是否仍在翩翩起舞,因為露茜緊盯著阿斯蘭,其他人又緊盯著露茜,加上峽谷近在咫尺,誰也不敢大意。“上帝保佑,上帝保佑!”杜魯普金嘴裡不停地嘟噥著,“但願這瘋狂的舉動不要以跌下懸崖粉身碎骨而告結束!”-
阿斯蘭領他們沿著懸崖峭壁走了很長一段路,然後來到一個地方。崖邊長著一些小樹。它轉個彎,消失在小樹叢中。露茜一下屏住了呼吸。怎麼,要從這懸崖跳下去?可是她必須跟緊阿斯蘭,不能失去它的蹤跡。來不及停下來細想,她加快腳步,一下子也消失在小樹叢中。朝下望去,她看到一條陡直的羊腸小徑,通向那夾在黑壓壓巨大岩石之間的峽谷底部,阿斯蘭正沿著小路往下走。它忽然轉過身來,用滿意和鼓勵的目光看著她。露茜拍拍手,隨它而下。這時身後傳來其他人的喊聲:“喂,露茜,當心!上帝呀!你就在懸崖的邊緣!快回來——”可是緊接著又傳來愛德蒙的聲音:“不,她沒錯,這兒是有一條往下去的小路。”
愛德蒙在半道追上了露茜。他激動地大聲說:“看!在咱們前面的那個黑影是誰?”
那就是它的身影。”
“我們相信你是正確的,露。可奇怪的是,原先我怎麼就看不見那身影呢?現在它在什麼地方?”
“當然和影子在一起囉。你還看不見它?”
“我想剛才是看見了一下。光線太暗了。”
“快走畦,愛德蒙國王,快走。”身後傳來杜魯普金的催促聲。接著,再往後,在靠近崖頂的地方,傳來彼得的聲音:“蘇珊,勇敢些,把手伸給我。瞧你,小娃娃也能走到這裡來,別嚇成那個樣子。”
沒有多久,他們便都來到了峽谷的底部,湍急的河水發出很大的響聲。阿斯蘭在露出水面的大石頭上貓一般靈巧地跳躍著,幾下便跳到小河中部。它停住腳步,低頭喝水。當它昂起那粗毛蓬鬆的頭時,又轉過臉來看一看孩子們。這下愛德蒙看見它了。“噢,阿斯蘭!”他一邊大聲叫著,一邊向前撲去。可阿斯蘭倏地轉過身,縱身躍到彼岸,沿著河開始向上游走去。
“彼得,彼得,”愛德蒙喊道,“你看到了嗎?”
“我看見了什麼?”彼得說,“在月光下,什麼也看不清楚。繼續走吧,我這會兒並不感到怎麼累。現在,讓我們向露茜歡呼致敬。多虧了她。”
阿斯蘭毫不遲疑地領他們向左邊上游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大家都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在做夢——那奔流的河水、濕潤的草地、隱約的峭壁,還有走在前面那威嚴卻一直默默無語的雄獅。此刻,除了蘇珊和小矮人,別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阿斯蘭了。
不久,他們來到另一條陡峭的小路前。這條小路一直通向崖項。與剛剛走下來的河對岸的山崖相比,這邊高多了,也險多了。值得慶倖的是,這時月亮恰好懸掛在峽谷的上方,把兩岸山崖都照得雪亮。
當阿斯蘭的身影在崖頂上消失之後,露茜差點兒泄了氣。她鼓足最後的勇氣,奮力登上崖項。這時她已是兩腿發顫,上氣不接下氣了。自從離開清水灣以來,他們歷盡了千辛萬苦。這時她狂喜地看到,目的地就在眼前。一段不陡的坡地從容地向前延伸,直到數百米以外的一個小山丘,山丘上覆蓋著綠色的樹。露茜知道,那就是石桌所在地。
隨著盔甲的丁當聲,其他人一個接一個登上了崖頂。阿斯蘭仍然默默地走在前面,領大家向小山丘走去。
“露茜。”蘇珊輕聲喚道。
“哎,什麼事?”
“我現在看見它了。我向你道歉。”
“沒關係。”
“你不知道,我比你想像的更糟。昨天,就在你第一次提醒大家,說阿斯蘭警告我們不要到下游杉樹林去的時候,我就相信你准是見到阿斯蘭了。而且今天夜裡你把我們喚醒時,我內心深處也是相信你的。可我一心想儘快離開樹林,而且……唉,我也說不清楚是怎麼搞的。現在,讓我怎麼向阿斯蘭說呢?”
“你不必說這麼許多。”露茜建議道。
不久,他們便來到樹林跟前。透過樹木的間隙,孩子們看到了阿斯蘭堡壘,那是在他們統治的時代之後建築在石桌上方的。
“我們的人警戒並不十分嚴密,”小矮人低聲說,“否則早就該向我們進攻了。”
“噓!”孩子們立刻制止了他。他們看到阿斯蘭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默默地望著他們。那目光仿佛有種強大的魔力,使他們又高興,又有些膽怯。兩個男孩率先向它走去,露茜緊隨其後,蘇珊和小矮人走在最後面。
“阿斯蘭!”國王彼得第一次走到雄獅面前,單腿下跪,拿起一隻巨大的獅爪在臉頰上親了一下,“見到你我高興萬分。我很抱歉,領大家走了這麼多彎路,耽誤了很多時間——尤其是從昨天早晨以來。”
“我親愛的兒子,”阿斯蘭親切地說道,轉身迎向愛德蒙,“你幹得不錯。”它誇獎道:沉默了一會,它又用那深沉的聲音呼喚道:“蘇珊。”蘇珊沒有回答,別的孩子都感覺到她在哭泣。“你幾乎被恐懼所征服,孩子。過來,讓我幫助你。”阿斯蘭說著,向走近身邊的蘇珊吹了口氣。“忘記過去吧。現在,你是否又恢復了勇氣?”
“有一些了,阿斯蘭。”蘇珊答道。
“現在!”阿斯蘭轉而提高了聲音,尾巴拍打著自己的身體,“現在,請你們告訴我,那位矮小的小矮人,著名的劍手和騎士,那位不相信我阿斯蘭的朋友,他在哪裡?到這兒來,大地的兒子,過來!”最後兩個字簡直就是吼出來的,帶著撼人的威力。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唷呵呵……”由於極度的敬畏和緊張,那小矮人嘰裡咕嚕,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什麼。孩子們都很熟悉阿斯蘭,看得出它十分喜歡杜魯普金,所以都讓到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杜魯普金此刻的心情卻大不一樣。他從未見過獅子,更不曾單獨與一頭獅子呆在一起。好在他沒有慌忙逃走,而是戰戰兢兢地向獅子挪過去,這倒是明智的。
阿斯蘭猛地一撲,一口把他咬住,翻身又是一躍。你可曾見過貓媽媽銜著小寶寶跳躍的情景?現在就是那樣的場面。
杜魯普金被阿斯蘭銜在嘴裡,嚇得縮作一團,一副可憐的樣子。阿斯蘭把頭一擺,小矮人身上的盔甲便發出丁丁當當的響聲,十分悅耳。接著,只聽獅子嘿的一聲,眨眼間小矮人已被拋到空中。大家都明白小矮人像躺在家裡一樣安全,惟獨他本人在心裡說:“完了!”當他從空中落下來時,阿斯蘭用它巨大柔軟的爪子輕輕地一接,再穩穩當當地把他放在地上。
“大地的兒子,讓我們做個朋友,好嗎?”阿斯蘭問。
“好……好吧。”小矮人大口喘著氣,驚魂未定。
“孩子們,”阿斯蘭說,“月亮就要下去了,看看身後,東方已經露出晨曦。我們不能浪費時間了。你們三個,亞當和大地的兒子們,立即進入堡壘,看看那裡面是怎樣的情形。”
小矮人仍然一言不發,兩個男孩誰也不敢開口問阿斯蘭是否隨後就來。三個人抽出寶劍,一齊向阿斯蘭行個禮,然後轉過身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露茜注意到他們臉上毫無倦意,只有男子漢一往直前的堅毅和果敢。
兩個女孩緊靠在阿斯蘭身邊,默默地注視著他們三個人的背影。這時光線起了變化,在低垂的東方,阿羅維爾,那顆納尼亞的晨星像一輪小小的月亮,發出明亮、柔和的光芒。星光下的阿斯蘭顯得特別高大。它昂起頭,擺動著鬣毛,放聲長嘯起來。
那聲音深沉、有力,仿佛風琴從低音奏起,音調越來越高,音量越來越大,直到大地和空氣都隨之震顫。那吼聲從他們腳下的小山上發出,很快向四面八方傳去,震撼了整個納尼亞。彌若茲的軍隊被驚醒了,士兵們一個個面無血色,茫然不知所措,老半天才想起去抓自己的武器;大河的下游,在這清晨最寒冷的時刻,樹神揚起了頭,水神也從河裡探起身來。更遠的地方,在每一塊田野上,每一片樹林裡,窩裡的兔子豎起了耳朵,熟睡的小鳥兒也把腦袋從翅膀下面伸了出來;各種動物的叫聲匯成一支奇妙的交響樂。在城鎮,在鄉村,母親們把孩子更緊地抱在懷裡,睜大了眼睛聆聽著。男人們則跳下床來,伸手去抓獵槍。連院子裡的狗也忍不住汪汪叫個不停。在北部邊陲的山上,巨人們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出黑黑的山洞,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露茜和蘇珊看到大片黑乎乎的什麼東西從四面八方向她們擁來。猛一看像是掠過地面的黑影,再看又像風暴中的黑色海浪,一浪壓過一浪,滾滾而來,勢不可擋。眨眼再去看時,又好像整片的樹林在朝她們移動,似乎全世界的樹都朝阿斯蘭擁來。可是當它們來到跟前,樹形居然漸漸消失,那些擺臂歡騰的,竟都是些人!秀美白皙的白樺姑娘高高揚起了頭;楊柳姑娘們把長髮束在腦後,以便更清楚地看到阿斯蘭;有著皇后般尊嚴的山毛櫸姑娘亭亭玉立,向阿斯蘭行注目禮;鬚髮叢生的櫟樹老人也用它們的最高禮節,俯首以示敬意。所有樹神都高聲呼喚著“阿斯蘭!阿斯蘭!”喊聲此起彼伏,像大海的波濤,久久不息-
聚集在阿斯蘭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歡樂的舞蹈也更加熱烈,這使露茜感到有點兒不可理解。她從未經歷過如此激動人心的場面。一個年輕人,身穿樹皮,鬈髮之上戴著一隻樹葉編織的草環,要不是臉上充滿了野性,就會漂亮得簡直不像個男孩了。你從這張臉上可以看出,正如愛德蒙幾天後見到他時說的那樣:“這個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身邊有許多女孩子,和他一樣充滿了野性的活力。每個人都在歡呼,在雀躍。最出人意料也最引人注目的是位極其肥胖的矮個子老人。他騎著一頭毛驢。那毛驢確信這是大顯身手的最好時機,決定給大家表演後腿行走。結果胖老人一次又一次給摔下來,馬上又被身邊快樂的人們扶上去。老人高興地在驢背上扭擺著,嘴裡不停地喊:“來點兒喝的!來點兒點心!”不知誰送來許多好吃的東西,大家也顧不得禮儀,下手就抓。一邊吃,一邊跳,一邊嬉笑,一邊高聲喊叫著:“嗚依——嗚,嗚依……依……依嗚!”
突然,大家同時意識到狂歡和宴會該結束了。於是紛紛坐到草地上,仰望著阿斯蘭,聽它將要說些什麼。
這時太陽剛剛升起。露茜忽然眼睛一亮,悄悄地對蘇珊說:
“聽我說,蘇,我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了。”
“誰?”
“一臉野性的那個青年人是巴庫斯,騎毛驢的老人就是塞利努斯。你記不記得,圖姆納斯先生很久以前給我們講過他們的故事。”
“當然記得。可是,露——”
“什麼?”
“要不是有阿斯蘭在,我會覺得和巴庫斯以及他的那些野性姑娘們在一起是不安全的。”
“我並不這麼想。”露茜回答道。
第十二章 反叛
這時候,杜魯普金和兩個男孩已經來到了通往堡壘內部的那個黑暗、狹窄的門廊。兩隻負責守衛的獾跳起來,一邊露出雪白鋒利的牙齒尖聲問道:“誰在那裡?”
“杜魯普金,”小矮人回答,“我把納尼亞的先王們從遙遠的過去帶到這裡來了。”
獾衛士低下頭來聞一聞孩子們的手。“終於來了,謝天謝地!”
“給點兒光亮,夥計們!”小矮人親切地招呼著。
那身材比較高大的獾從門後取出一支火把。彼得將火把點燃後交給杜魯普金。“請DLF在前面領路,”他說,“我們不熟悉這裡的地形。”
杜魯普金接過火把,領頭向黑暗的通道走去。這是個陰冷、黑暗、潮濕的地方,到處都是蜘蛛網,偶爾還會飛過一隻蝙蝠。孩子們自火車站的那個早晨起就一直在室外,這時不由感到好像正走入一個陷阱或者監獄。
“彼得,”愛德蒙小聲說,“你看石牆上那些壁畫,是不是好多年以前的?可咱們的年齡比它還大!咱們上次來的時候,這兒連石牆都還沒有呢!”
“不錯,”彼得說,“這使人想起了許多往事。”
小矮人繼續往前走,然後向右拐,又向左拐,下幾級臺階,走一段又向左拐。這時,他們看到了前面有一線光亮——門下透出的微光。同時,他們聽到有說話的聲音。小矮人告訴他們,堡壘的中心到了,屋裡傳出的講話聲好像十分憤怒,由於聲音太高,屋裡的人沒有注意到外面有人走來。"
“我不喜歡那樣高聲講話,”杜魯普金輕聲對彼得說,“咱們停一下,聽他們在說些什麼。”於是,他們三個人一動不動地在門外停了下來。
“你知道得很清楚,”一個聲音說,(“這是國王。”小矮人輕聲說。)“你問為什麼那天早晨太陽升起時沒有吹響號角,難道你已經忘記,杜魯普金剛剛動身,彌若茲的軍隊就向我們撲來了?為了生存,我們浴血奮戰,連續三個多小時。剛有喘息的機會,我就吹響了那支神奇的號。”
“這個我當然沒有忘記。”這是那憤怒的聲音,“那時我的部下戰鬥在最危險的地方,每五個小矮人中就有一個倒下去了。”“這是尼克布瑞克。”杜魯普金小聲說。
“真不害臊,矮子!”一個粗啞的聲音說,(“這是特魯佛漢特。”)“我們大家和小矮人們同樣賣力,而誰都比不上凱斯賓國王陛下。”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好了,”尼克布瑞克忿忿地說,“問題是,那號吹得太遲了。要不然就是它根本沒有什麼魔力。反正至今我們沒有得到絲毫的幫助。你,你這偉大的教士,萬能的術士,你這無所不知的傢伙!你現在還指望我們對阿斯蘭、對彼得國王和其他的一切抱什麼希望?”
“我必須承認——我無法否認——我對那神號的效力深感失望。”有人回答道。(“那是克奈爾斯博士。”小矮人說。
“說穿了,你的寶貝沒用,你的預言失靈,你現在已是山窮水盡、無計可施了。”尼克布瑞克尖刻地挖苦忠厚的博士,“那麼,你最好站到一邊去,看別人怎麼幹。這就是為什麼我要——”
“憑阿斯蘭的名義起誓!我們一定能夠得到神靈的幫助。”特魯佛漢特說,“耐心些,學學我們的樣子。那幫助會來的,沒准已經在門口了。”
“呸!”尼克布瑞克根本聽不進去,“你們這些獾就知道讓我們等待,等待,耐心等待,一直等到天塌下來,大家同歸於盡。我告訴你們,我們不再等了。食物眼看就要吃光了。每次戰鬥我們都付出沉重的代價,我們的軍隊開始有人開小差了。”
“為什麼?”特魯佛漢特說,“我來告訴你原因吧:這是因為戰士們紛紛傳言,說我們已經召喚古代君王請他幫助卻毫無結果。杜魯普金臨行前說(那可能就是他的遺言了),假如你們不得已吹響那只號角,不要讓部隊知道其中的原委,也不要讓大家知道我們的期望。結果怎樣呢?就在當天晚上,一切秘密已盡人皆知。”
“閉上你的臭嘴!”尼克布瑞克惱羞成怒了,“你膽敢暗示我洩露了機密!把話收回去,否則——”
“你們兩個聽著,別吵了!”凱斯賓國王打斷小矮人的話,“我倒想要知道,尼克布瑞克一直在暗示的是什麼。你認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尼克布瑞克?不過在你發表高見之前,請你先告訴大家,你帶到我們指揮部來的,一直豎起耳朵卻緊閉嘴巴的這兩個陌生人是幹什麼的。”
“他們是我的朋友,”尼克布瑞克說,“你本人若不是杜魯普金和獾的朋友,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還有那個穿著黑袍子的混血老傢伙,要不是你的朋友,他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這兒?為什麼惟獨我不可以帶自己的朋友來呢?”
“陛下是一國之君,別忘了你發過誓要效忠於他。”特魯佛漢特嚴肅地提醒他。
“對,對對,君臣之禮不可逾越嘛。”尼克布瑞克嘲笑道,“可是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山洞裡,我們的談話還是坦率些好。你知道——當然,他也很清楚——如果我們一周內再不設法幫助他逃出這個險境,那麼這台爾馬小子還想當誰的國王?哼!那時候,他將什麼也不是!”-
“或許,你的新朋友們願意自己說些什麼。”克奈爾斯說著,轉向那兩個陌生人,“喂,你們是誰?幹什麼的?”
“尊敬的博士,”這是一個尖細的、哭腔哭調的聲音,“我是個可憐的老婦人,我對可敬的小矮人閣下以及他的真誠友誼感激萬分。國王陛下,讚美上蒼賜予你這張英俊的面孔。你完全可以不必提防我這樣一個因患嚴重風濕病身子已縮成一團、必須借助拐杖才能行走的老婦人。我會幾樣微不足道的小法術——當然無法與您相比,尊敬的博士——如果在座各位允許的話,我很樂意念幾段咒語,以抗擊我們的敵人。因為我恨他們,相信我,沒有誰比我恨得更加厲害了。”
“非常有趣,而且——呃——很令人滿意。”克奈爾斯博士說,“我想現在我知道你是誰了,夫人。尼克布瑞克,也許你的另一位朋友也樂意做一番自我介紹吧?”
一個呆板的聲音響了起來,彼得身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饑餓,我口渴,一旦咬住了敵人,我死也不鬆口。即便我那樣英勇戰死,也只有把我嘴裡那塊肉從敵人的身上割下來,與我一同埋入墳墓。一百年不吃不喝,我也死不了:在冰面上躺一百個通宵,我也凍不壞。我還能一口氣飲下血水匯成的河流,肚子也撐不破。告訴我,你們的仇人在哪裡。”
“你特地帶這兩個人來宣佈你的計畫,是這樣嗎?”凱斯賓問。
“不錯,”尼克布瑞克說,“我想在他們的幫助下實施這個計畫。”
下麵的一兩分鐘裡,杜魯普金和兩個男孩只聽到凱斯賓和他的朋友們低聲商量什麼,具體內容卻聽不清楚。又過了一會,凱斯賓大聲說道:
“好吧,尼克布瑞克,我們就來聽聽你的計畫。”
接著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直到孩子們開始懷疑那小矮人是否還打算講話。這時,尼布瑞克開口了,他把聲音壓得很低,似乎連他自己都不太喜歡將要說出來的一席話。
“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我們大家誰都不知道古老納尼亞究竟是真是假。杜魯普金根本不相信那些傳說,我當初倒想試一試。於是我們吹響了那只神奇的號角,結果怎樣呢?假設這世上真有國王彼得與他的弟妹,那他們要麼聽不到我們的求援,要麼無法前來,要麼已經變成了我們的敵人——”
“沒准他們正在路上呢?”特魯佛漢特打斷他的話。
“這話你可以一直說下去,直到彌若茲把我們大家都捉去喂他的狗。正如我方才所說,我們已經用古老傳說中的一件寶物做了試驗,結果全無用處。情況就是這樣。俗話說,寶劍折了,還有匕首;古老傳說中除了國王和女王,還有別的勢力存在。我們為什麼不試著求助於別的勢力呢?”
“假如你是指阿斯蘭,”特魯佛漢特說,“它和古代君王們是連在一起的。他們是它的奴僕。如果它不肯派他們來——我相信它會的——它會不會親自來呢?”
“阿斯蘭和諸王是連在一起的,這一點你說對了,”尼克布瑞克說,“他們一同行動。那麼,阿斯蘭要麼已經死了,要麼不站在我們一邊,或者,某種更強大的力量使它無法前來。就算它真的來了,我們又怎麼知道,它肯定會是我們的朋友呢?在許多古老的傳說中,它與我們小矮人的交往並不是十分友好,對有些動物來說也同樣如此,不信問問野狼。話又說回來,據我所知,阿斯蘭到納尼亞只來過一次,而且呆的時間很短。我們可以不必考慮阿斯蘭。我想到了另一個人。”
沒人回答,足有好幾分鐘屋裡沒有一點聲音,愛德蒙幾平可以聽到獾的呼吸。
“你說的是誰?”凱斯賓終於問道。
“我是說那個比阿斯蘭威力大得多的人物。假如古老傳說都是真的,那麼她這個人物曾經統治了納尼亞許多許多年。”
“白女巫!”幾個聲音同時驚呼道。根據屋裡的響聲,彼得判斷有三個人忽地跳了起來。
“不錯,”尼克布瑞克緩慢地、一字一頓地說,“我說的這個人就是女巫。坐下來,別像小孩一樣,聽到這個名字就給嚇壞了。我們需要有能耐、有本事的人幫助,而這個人又必須站在我們這一邊。說到能耐,古老傳說不是早已告訴過我們,女巫曾經打敗阿斯蘭,把它捆作一團,就在這塊大石頭上把它殺掉了嗎?”.
“可傳說又告訴我們,阿斯蘭為了解救愛德蒙甘願受縛,而且後來又復活了。”獾尖銳地說。
“不錯,是這麼說的,”尼克布瑞克答道,“可是你有沒有注意到,從那以後就很少有關它的消息了。它銷聲匿跡、不知去向了。這點你作何解釋?是不是很可能它根本不曾復活?以後的傳說不再提起它,那是因為已經無話可說了,是不是這樣?”
“一個取得了輝煌勝利的英雄完全可以自立為王,用不著別人幫忙。”尼克布瑞克說。這時特魯佛漢特發出一陣被激怒了的低沉的咆哮。
“再說,國王及其統治的結果又怎麼樣呢?”尼克布瑞克接著說,“他們也消失了。女巫的情況則大不一樣了。傳說她統治了上百年——上百個嚴冬。可以說,那就是能耐!那就是她與眾不同之處。”
“可是,天地可以作證,傳說中她從來是我們最兇惡、最危險的敵人。”凱斯賓說,難道她不是比彌若茲可怕、可憎十倍的暴君嗎?”
“也許是的,”尼克布瑞克冷冷地說,“對你們人類來講,或許她是的,假如那個時代有你們人類的話;對一些動物來說,多半也是如此——我相信,她把海狸家族打翻在地,又踏上一隻腳,至少今天的納尼亞你是見不到一隻海狸了。可是,她與我們小矮人關係一直不錯。我是個小矮人,我當然站在自己人的立場上說話。我們不害怕女巫。”
“但是你已經加入了我們的陣營。”特魯佛漢特說。
“不錯,可這對我的人有什麼好處?誰被派遣去執行最危險的任務?我們小矮人。糧食不夠吃,誰的身材變得越來越矮小?還是我們小矮人!誰……”
“胡說!全是胡說!”獾大叫起來。
“因此,”尼克布瑞克毫不理會,他把聲音提到最高,“假如你們無法幫助我的人民,我就將投奔一個有這種本事的人。”
“你這是公然反叛!”凱斯賓說著抽出了寶劍。
“收起你的寶劍,凱斯賓,”尼克布瑞克毫不示弱,“想在開會的時候搞謀殺,嗯?我警告你別幹蠢事!你以為我怕你?你們有三個,我們也是三個。”
“那就來吧!”特魯佛漢特狂怒地咆哮起來,可他的話立即被打斷了。
“慢著,慢著,”克奈爾斯博士說,“你講得太快了。女巫已經死了,所有的傳說都證實了這一點。尼克布瑞克還在打算向女巫求救,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呆板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哦!真是這樣?”
那尖細、哭腔哭調的聲音接著說:“哇!上天保佑那顆小小的心吧,小陛下別為白夫人的生死而擔憂——我們都尊稱她為白夫人。可敬的博士說那話時,一定是在和我這可憐的老太婆開玩笑吧?我親愛的博士,學識淵博的博士,女巫難道會死嗎?她隨時都可能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呼喚她吧,我們已準備好了,”呆板的聲音說,“劃一個圓圈,再準備一堆藍色的火。”
隨著獾那越來越響的怒吼,隨著博士大聲喊出的“什麼!”屋內響起了凱斯賓雷鳴般的聲音:
“這就是你的計畫,尼克布瑞克!用黑色的魔法去召喚那受世人詛咒的魔鬼!現在我認清你的同伴了——一個巫婆,一隻人狼!”
門外的三個人接著聽到裡面一陣混亂,有尖聲的嗥叫,還有金屬的撞擊。孩子們和杜魯普金破門而入。彼得一眼看見一隻面目猙獰的灰色龐然大物,一半兒是人,一半兒是狼,正瘋狂地撲向一個年紀與自己差不多的少年;愛德蒙看見一隻獾和一個小矮人廝打著,在地板上滾作一團;杜魯普金則一下來到巫婆的面前。巫婆尖尖的鼻子和下巴難看地伸出面部許多,活像一把鉗子,她骯髒的頭髮散亂地披在臉前,雙手剛剛扼住了博士的脖子。杜魯普金揚手就是一劍,巫婆的醜腦袋應聲滾落在地。接著燈也被打翻了,屋裡一片漆黑,只聽見一陣劍擊聲、咬牙聲、拳打聲、腳踢聲,大約持續了六秒鐘,然後是死一樣的沉寂。
“你沒事吧,愛德?”
“我——我想沒事,”愛德蒙松了一口氣,“我逮住了那個混蛋尼克布瑞克,他還活著。”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這是杜魯普金生氣的聲音,“你怎麼坐在我的身上,你!還不快點起來,你簡直重得像一頭大象!”
“唷,是DLF?對不起,這樣好些了?”
“哎,哎哎……你把靴子伸到我嘴裡了!一邊去吧,你!”身下的杜魯普金使勁地蠕動著。
“凱斯賓國王在哪裡?”彼得問道。
“我在這兒,”一個微弱的聲音答道,“我被咬了一口。”
這時,大家聽到有劃火柴的聲音,是愛德蒙。小小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臉,蒼白而且很髒。他四下摸索著,找到一支蠟燭(這兒早就不用油燈了,因為點燈的油都被吃了個精光)。愛德蒙把蠟燭點燃,放在桌子上,屋裡頓時明亮起來。地上的人們歪歪斜斜地站起身來。六個人在燭光下互相打量著。
“看來敵人一個也沒跑掉,”彼得看看地上說,“那是巫婆,死了(他趕快把目光掉向一邊)。這是尼克布瑞克,也給幹掉了。哈,我猜這傢伙就是人狼吧。很久沒看到這東西了。狼頭人身,這意味著它曾是個犯下殺頭之罪的囚犯,在行刑的一刹那,超生變成了狼,結果就成了這樣的一個怪物。而你,如果我猜得不錯,便是凱斯賓國王?”
“是的,”對面的少年回答道,“但我卻不知道你是誰。”
“他就是至尊王彼得陛下。”杜魯普金趕忙介紹說。
“歡迎你,陛下。”凱斯賓誠懇地說。
“也同樣歡迎你,陛下,”彼得微笑道,“你知道,我不是來取代你的王位,而是來幫助你取得王位的。”
“陛下。”彼得身邊響起一個畢恭畢敬的聲音。他轉過身去,看到面前正是那只勇敢忠誠的獾。彼得伸出手,擁抱了它一下,又親了親它那毛茸茸的面頰。彼得這個舉動絲毫沒有女孩子的嬌柔,因為他是至尊王
“你是好樣的!在最困難的時刻也不曾失去信心。”
“陛下過獎了,”特魯佛漢特謙虛地說,“我們動物是不會變心的,何況我還是只獾。我們一如既往。”
“對尼克布瑞克,我感到十分惋惜,”凱斯賓說,“儘管第一次見面他就仇視我。長時間的苦難和仇恨扭曲了他的心靈。假如我們在短時間內就取得決定性的勝利,那麼在和平時期他會變成一個很好的小矮人。”
“你在流血。”彼得望著他說。
“是的,我被那狼咬傷了。”
清洗包紮傷口花了不少時間。這一切都做完了之後,杜魯普金說,“好啦。先不要幹別的事,咱們先吃早點吧。”
“別在這兒吃。”彼得趕緊說。
“對,不能在這兒吃。”凱斯賓望著地上的屍體,不由一陣噁心,“我們必須叫人來把這些屍體搬出去。”
“把那兩個傢伙隨便扔在一個坑裡埋掉,”彼得說,
“把小矮人的屍體交給他的部下,讓他們按自己的習慣來埋葬他。”
半小時之後,他們總算在隔壁房間裡坐下來開始用早餐。面前的食物並不誘人:每人一小塊冰涼的熊肉、一小條堅硬的乳酪、一隻洋蔥,還有一缸子白開水。可是,從他們那狼吞虎嚥的樣子來看,誰都會以為他們吃的是千載難逢的美味佳餚呢。
第十三章 決鬥
吃過早餐,彼得開口說話了:“朋友們,阿斯蘭和兩個女孩子,也就是蘇珊女王和露茜女王,就在附近。我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開始行動。自然,它深知如何把握戰機,但與此同時,它希望我們也能看準時機,有所作為。凱斯賓,你看我們有沒有足夠的力量與彌若茲的部隊進行決戰?”
“恐怕我們的力量不夠,陛下。”凱斯賓答道。他非常喜歡彼得,可與他在一起時,又總覺得自己笨嘴拙舌。兩個年代相差很遠的國王坐在一起,凱斯賓尤其感到陌生和新奇。
“那麼好吧,我向他挑戰,一對一與他較量。”彼得從容地說。這主意,在場各位還沒有人想到過。
“讓我來吧,”凱斯賓說,“我要為父親報仇。”
“不行,你負傷了。再說,他不會介意你的挑戰,或者他會嘲笑你的。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大家都親眼目睹了你作為國王和勇士的丰采。可是在他的眼裡,你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可是陛下,他會接受你的挑戰嗎?他很清楚自己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說話的是獾,它緊挨彼得坐著,一直默默地注視著他。
“是的,他很可能拒絕我。但可能性還是有的,即便他真的拒絕應戰,我們也將照樣派出使臣與他周旋,這時阿斯蘭就會不失時機,給敵人以致命的打擊。我們也可乘這個時機檢查部隊,加固工事。我一定要發出挑戰,我這就寫。博士先生,你這裡有沒有紙筆?”
“一個學者從來不缺這類東西,陛下。”克奈爾斯博士答道。
“好極了,我來口述。”
博士忙著鋪開紙,削尖了筆。與此同時,彼得靠在椅子上,微閉雙眼,回想著在遙遠過去納尼亞的黃金時代,他下令寫這類戰書的措詞
“就這樣寫。”他終於睜開眼睛,轉向克奈爾斯,“你準備好了沒有,博士?”
博士提起筆,俯身在紙上,默默地一字一句記下了彼得口述的戰書:
“彼得,憑著阿斯蘭的賦予,憑著人民的選舉,憑著古老的傳統,憑著赫赫的戰功,謹以如下名義——納尼亞的至尊王,孤獨島與凱爾帕拉維爾的統治者,阿斯蘭帳下的無畏騎士,向凱斯賓八世之子,一度為納尼亞的護國公,現自封為納尼亞國王的彌若茲閣下,致意。博士,你記下來沒有?”
“彌若茲閣下,逗號,致意,”博士口中喃喃地重複著,一邊揮筆疾書,“好了,陛下。”
“下面另起一段。”彼得吩咐道,“我受眾人愛戴的阿斯蘭的派遣,遊歷到此,現已證實:第一,凱斯賓王子是納尼亞王位的法定繼承人。第二,閣下犯有雙重大罪——謀殺親兄凱斯賓九世,篡奪王位並實行恐怖統治。為此,我代表納尼亞的正義勢力向閣下宣戰。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為了避免這場戰爭可能引起的太多傷亡及種種不幸,我本人向閣下發出挑戰。如閣下願意同我刀槍相見、一決雌雄,本人將不勝榮幸。
“遞交戰書者是我尊敬的兄弟愛德蒙,納尼亞歷史上的國王,石桌大騎士。對閣下就決鬥所提出的各種條件,他有權代表我作出全部決定。此戰書寫于阿斯蘭堡壘,凱斯賓十世元年元月十二日。”
“這樣就行了,”彼得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現在,我們要挑選兩名衛士與愛德蒙同行。我想巨人可以算一個。”
“他?你知道,他並不十分聰明。”凱斯賓說。
“那倒是,”彼得說,“可是任何一個巨人,只要閉上嘴巴保持沉默別人就得注意他。再說,委之以重任,會增加他的榮譽感和責任感。另一個派誰去?”
“依我的看法,”杜魯普金說,“假如要找一個用目光就能殺人的勇士,那麼老鼠將軍雷佩契普最合適不過了。”
“從有關它的那些故事來判斷,它的確能做到這一點。”彼得說著笑了一笑,“要是它身材再高大一點兒就好了,敵人還沒有走到它眼前就得完蛋了。”
“派人頭馬格蘭斯托姆去,”特魯佛漢特建議說,“從來沒有誰取笑過它。”
一個小時之後,在敵人的防線上,彌若茲的兩個貴族軍官哥洛和索皮正在陣前,一邊溜達,一邊用火柴棍兒剔著牙齒,看來早餐吃得十分愜意。他們無意中抬起頭來,一眼發現人頭馬和巨人從樹林裡向他們走來,不由吃了一驚。戰鬥中他們早已領教過這兩個龐然大物的厲害,可走在中間的那個人是誰,卻一時難以分辨。的確,愛德蒙在與阿斯蘭相會並受它仙氣點化之後,從外表到氣質都變了許多,變得更加成熟,更加英俊,渾身洋溢出一股活力,一股凜然正氣。就是他的同學們此時見到他,恐怕也不能一下子認出他來。
“他們幹什麼來了?”哥洛說,“想搞突然襲擊?”
“我看像是使節,”索皮揣度著,“你看,他們手持綠色的樹枝,很可能是來投降的。”
“走在巨人和人頭馬中間的那人臉上,看不出要投降的意思。他是誰?不像是凱斯賓那孩子。”
“當然不是他,”索皮說,“我敢說,那是個兇猛的鬥土。不知叛賊們從哪兒把他找來的。咱哥兒倆在這兒說說,這人比彌若茲可氣派多了。瞧他那身盔甲!咱們的鐵匠哪有這個手藝!”
“我敢打賭,他是來下戰書的,絕不可能是來投降的。”哥洛說。
“怎麼?”索皮大惑不解,“我們已經把敵軍攥在手心裡了,彌若茲不會愚蠢地放棄我們的優勢,去和一個不知底細的人決鬥。”
或許是他們引誘他,或者迫使他這麼做。”哥洛壓低了聲音說。
“小聲點,”索皮警覺地四下望了一望,“咱們往一邊挪挪,別讓那些放哨的聽見……現在,你能不能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假如國王接受挑戰,和敵人首領單獨決鬥,結果會怎樣?”
哥洛向同伴耳語道,“要麼他把對方殺掉,要麼被對方所殺,對不對?”
“不錯。”索皮點點頭。
“如果他幹掉了對手,我們就打贏了這場戰爭。”
“那當然。可是如果……”
“如果國王被幹掉了,沒有他咱們照樣可以戰勝敵人。這就不必多說了,大家心裡都清楚,彌若茲並非一個頂天立地的英明君主。到那個時候,我們打了勝仗,卻沒有了國王……”
“閣下的意思是說,沒有國王,我們可以更方便地統治這片國土?”
哥洛的面孔變得十分醜惡起來。“別忘了,把他推上國王寶座的正是我們。這麼多年來,他享盡榮華富貴,而我們得到了什麼好處?他向我們表示過多少感激之情?”
“別往下說了,”索皮打斷他的話,“你瞧,有人來傳我們到國王的帳篷裡去。”
他們兩人來到國王帳前,看見愛德蒙和兩個衛士正坐在帳篷的外面享用由奴僕們端上來的美酒糕點。顯然,他們已經把戰書遞了上去,國王正在考慮如何答覆。這兩個貴族軍官在這麼近的距離細細打量對手,不由感到一陣心悸。
在帳篷裡他們當然也看見了彌若茲。只見他眉頭緊鎖,臉色通紅,顯然動怒了。
“喏!看看這是什麼!”他咬牙切齒地說,一邊從桌子的另一端向他們扔過那份戰書來。“看看我的寶貝侄兒給我送來了什麼!”
“啟稟王上,”哥洛說,“假如我們在帳外見到的那個青年就是信中提到的愛德蒙國王的話,我認為這是個危險的騎士,萬萬不可輕視。”
“愛德蒙國王?呸!閣下是否也相信老太婆嘴裡那些有關彼得、愛德蒙之類的無稽之談?”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陛下。”哥洛回答道。
“哼,你這話毫無意義,”彌若茲不滿地說,“至於如何答覆這個挑戰,或許我們持有相同的意見?”
“我的確認為是這樣,陛下。”
“你說說看。”
“斷然拒絕。我想這是最為明智之舉,”哥洛說,“因為儘管從來沒有人稱我作懦夫,但坦白地講,在一場生死搏鬥中與那樣一個青年人交手,我的內心是不會平靜的。假如,而且十分可能,他的哥哥,那個至尊王,比他更加勇猛危險,那麼,為了您寶貴的性命,還是別惹他為妙。”
“放肆!”彌若茲叫了起來,“這不是我想聽到的忠告,不是的!你以為我在問你,我是不是應該懼怕這個叫彼得的人(而且有沒有這麼個人還很難說)?你以為我怕他?我不過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在目前我們處於優勢的情況下有沒有決鬥的必要。”
“陛下,我惟一的忠告,便是拒絕挑戰,”哥洛說,“那陌生騎士的臉上有一股殺氣。”
“你又來了!”這時,彌若茲已完全被激怒了,“你是不是想讓我表現出與你同樣的怯懦?”
“任憑陛下怎麼說。”哥洛謙卑地退在一邊。
“哥洛,你講話簡直像個沒見識的鄉下老太太!”彌若茲說著把身子轉向索皮,“愛臣索皮,對這件事你有何高見?我們該如何答覆這封戰書?”
“不予答覆,陛下。”一直默默地站在一邊的索皮開口了,“這就是最好的策略,不予答覆!既然陛下沒有明確拒絕敵人的挑戰,別人也不會對陛下的榮譽和勇氣表示任何懷疑。”
“活見鬼!,”彌若茲一邊大聲叫嚷,一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今天也中了邪嗎?你以為我在為拒絕挑戰而尋找藉口嗎?你還不如當面叫我懦夫。”
眼看達到了目的,兩個大臣裝做恭恭敬敬的樣子,不再吭聲了。
“我明白了,”瞪著眼盯了他們半晌,彌若茲終於說道,“你們是兩個膽小如鼠的傢伙,卻把我也當成與你們一樣無用的東西!找拒絕的理由,找不戰的藉口。好畦,你們還是不是軍人?你們還是不是台爾馬人的子孫?你們還算是男子漢嗎?假如我拒絕挑戰(儘管我有充分的理由這麼做,而且我的經驗、我的感覺都告訴我應該這麼做),你們就會認為,並且使別人相信,我是由於膽怯才拒絕挑戰,對不對?”
“以陛下這般年紀,拒絕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鬥士的挑戰,沒有人會稱之為怯懦的。”
“這麼說,我已經半截入土、行將就木了,是嗎?”彌若茲咆哮起來,“我要讓你們親眼看一看,我的閣下!你們這種婆娘式的勸告,結果適得其反!我原打算拒絕這挑戰,可現在我宣佈,我正式接受它。你們聽清楚沒有,我接受了!應該感到羞恥的是你們!”
“我們為陛下的安全深表……”哥洛的話還沒有說完,彌若茲早已疾步走出帳篷。他們聽到他大聲對愛德蒙宣佈應戰的決定,互相擠擠眼睛,無聲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只要把他激怒起來,他就准會接受挑戰。”哥洛說,“可是我不會忘記,他把我叫做懦夫!他將為此付出代價的!”
使者帶回的消息不脛而走,在阿斯蘭堡壘引起一陣激動。愛德蒙和彌若茲手下的一個隊長共同劃出了決鬥的場地,並打下界樁,用繩子圈了起來。雙方將各派三個人站立在決鬥場的兩端,作為決鬥的助手和公證人。這時候,彼得正忙著給凱斯賓鼓氣,使他相信自己絕非孤軍作戰,因為他們進行的是一場正義的戰爭。突然,他們身邊響起了一個帶點兒睡意的粗嗓子:“陛下,能聽我說一句話嗎?”彼得轉過身來,看清那是一隻年長的大棕熊。“陛下,是我大棕熊,陛下。”
“我認得你,而且知道你是好樣兒的,對此我深信不疑。”彼得友好地對它說。
“不錯,我是一隻善良的熊,”大棕熊頓了一下,繼續說,“我想提醒陛下,決鬥的助手向來是由我們家族來擔任的,想必你早有安排了吧?”
“別派它去當助手,”杜魯普金小聲對彼得說,“不錯,它秉性善良,但是派去當公證人,它會給我們丟臉的。它會在決鬥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呼呼睡大覺。它還會吮它的爪子——當著敵人的面這麼做!”
“哈!真沒辦法,”彼得說,“可是它的話一點兒不錯——熊家族是有這個特權。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對此印象很深,而對過去其他許多事情早都記不得了。”
“請陛下恩准。”棕熊又說。
“這是你們的權利,”彼得說,“就委任你做助手吧。不過你要記住,不可以在那種場合吮爪子。”
“當然不。”棕熊美滋滋地答應著走開了。
“瞧,它又吮上了!”杜魯普金指著棕熊的背影對彼得說。棕熊趕忙把爪子從嘴裡抽出來,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去看它在決鬥場上的位置。
“陛下!”一個尖尖的聲音從附近什麼地方傳來。彼得四下看了半天,才發現地上仰頭站著鼠將軍。
“啊——是雷佩契普,有事嗎?”
“陛下,我的生命可以隨你支配,但我的榮譽只屬於我自己。”雷佩契普講到這裡,眼裡流露出一絲憂傷。“陛下,我的部下中有我們大軍惟一的吹鼓手。本來我以為會被挑選去下戰書的,結果我失望了,我的部隊也因此而士氣大落。如果這次你能選我做決鬥的助手,我的部下想必會安下心來。”
這時,在他們上方突然響起一陣雷鳴般的聲音,這是巨人韋姆布威熱那傻乎乎的笑聲。直到雷佩契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即閉上嘴,憋出一臉苦相。彼得皺著眉頭回答鼠將軍說:
“這恐怕不行,有些人害怕老鼠……”“這我注意到了,陛下。”
“這樣對彌若茲不大公平,”彼得繼續說,“我們不能在決鬥場上故意安排一名可能影響他情緒和勇氣的助手。”
“陛下真是誠實的化身。”鼠將軍姿勢優美地鞠了一躬,“在這件事情上,我的考慮有欠周全……剛才我聽到有人在笑。假如在場諸位中有誰想拿我開心,那麼我隨時恭候——我這把劍可不是吃素的。”
雷佩契普這充滿火藥味的宣言,帶來了一陣沉默。最後,還是彼得先開口:“巨人韋姆布威熱、棕熊和人頭馬格蘭斯托姆將作為助手隨我參加決鬥。決鬥下午兩點開始,十二點準時開飯。”
第十四章 解放
兩點鐘不到,杜魯普金、獾和整個部隊坐到樹林的邊緣;遠遠地望著幾十米以外彌若茲的軍隊。兩軍中間有一塊平坦的草地,已經圈了起來,準備用作決鬥的戰場。一邊的兩個角上站著手持寶劍的哥洛和索皮,站在另外兩個角上的是巨人韋姆布威熱和大棕熊。儘管同伴們再三警告,那大熊還是不停地吮爪子,那傻乎乎的樣子十分可笑。彼得已經向愛德蒙和博士握手告別,此時正朝決鬥場走去。場上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阿斯蘭怎麼還不來呢?”杜魯普金擔心地自言自語道。
“我也這麼想,”特魯佛漢特說,“可你往身後看。”
小矮人轉身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我的老天!那是些什麼人?巨人、仙女——哇!成千上萬地從後面擁了過來……她們是誰?”
“她們是林中仙子、水族女神……阿斯蘭把她們全召來了!”
“噓!”小矮人做了個手勢,“這下可不怕敵人玩什麼鬼花招了。可是,萬一在決鬥中彌若茲技高一籌,那麼援兵也無法把國王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獾沒有再講話,因為這時彼得和彌若茲已從兩端步入場中,都是披盔戴甲,全副武裝。只見他們彼此行禮,還說了幾句話,只是距離太遠,聽不清說的是什麼。轉眼間,兩把寶劍同時拔出了鞘,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決鬥開始了。擊劍聲開始還清晰可辨,但很快便被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之中。兩軍的呐喊助威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簡直像世界足球大賽中的啦啦隊那麼熱鬧。
“打得好,哈,彼得,打得好!”看到彌若茲連連後退,愛德蒙不禁大聲喝起彩來,“繼續攻擊,攻擊呀!”
彼得果然乘勝進攻,有一刻簡直就要打贏了。不想彌若茲搶得一個喘息的機會,馬上抖擻精神,捲土重來。他充分發揮自己身高體重的優勢,步步緊逼。“彌若茲,加油!國王,加油!”敵軍瘋狂地呼喊著,戰場上的形勢轉而開始對彼得不利了。一直緊張觀望的凱斯賓和愛德蒙頭上冒出了冷汗,臉色也變了。
“彼得下殺招了!”愛德蒙說。
“快說,現在怎麼樣了?”雷佩契普個兒小看不清楚,不停地打聽著戰況。
“雙方退到邊線,想喘口氣。”愛德蒙說,“看,他們又開始了。現在雙方都比較謹慎,繞場,僵持,守住門戶以免被攻破。”
“我看那彌若茲劍術精湛。”博士小聲嘀咕著。他話音剛落,突然聽到身邊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掌聲、叫聲、跺腳聲。“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
“彼得刺中了他的臂彎!”凱斯賓一邊拍手,一邊說道,“劍從鎖子甲關節處的空隙裡紮了進去,彌若茲流血了。”
“不好!”愛德蒙突然緊張地說,“彼得使盾牌的手看起來很不靈便,他的左臂一定受傷了。”
果然,大家都注意到彼得手裡的盾牌歪歪斜斜,有些拿不穩。台爾馬陣營中的加油聲一下增強了一倍。
“你經歷的戰鬥比我多,”凱斯賓小聲問愛德蒙,“我們還有希望嗎?”
“還有一線希望。我看彼得正在尋找時機,這要看運氣了。”
“唉,這場決鬥完全可以避免的!”
雙方陣營裡的喊叫聲突然一齊停了下來。愛德蒙愣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
“看樣子,交戰雙方已同意暫停,休息片刻。跟我來,博士,咱們去看看能為彼得做些什麼。”
說著,他倆朝決鬥場走去。彼得跨過繩索,朝他們迎了過來。他臉色通紅,汗流滿面,胸脯急驟地上下起伏著。
“你的左臂是不是負傷了?”愛德蒙焦急地問。
“不能真正算負傷。他把整個肩膀的重量都壓在我的盾牌上——簡直像一堆磚頭那麼沉重——而盾把手的邊緣緊卡著我的手腕……我相信手腕沒有折,但肯定是扭傷了。只要用手絹緊緊地紮起來就可以了。”
愛德蒙一邊給他包紮,一邊擔心地問:
“你有把握嗎,彼得?”
“這傢伙不大好對付,”彼得說著,擦擦臉上的汗水,“如果我能使他不停地移動,把他壓在我身上的重量轉移為他自己的負擔,我就能夠取勝。不然的話,老實說,十分危險。愛德,假若他把我打倒,請告訴家裡每一個人,我愛他們。瞧,他上場了。再見,老朋友。再見,博士!記著,愛德,好好安慰杜魯普金,他一直是可信賴的朋友。”
愛德蒙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他心情沉重地和博士一起回到自己的陣營裡。
令人振奮的是,第二個回合形勢有所好轉。彼得已經能夠比較靈活地使用盾牌,腳步顯然也靈活多了。只見他不停地在場上移動著,一邊進攻,一邊使自己與對手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彌若茲便不得不跟著他滿場轉。
“懦夫!”台爾馬的士兵開始起哄了,“你怎麼不停下來和他打?害怕了嗎,呃?原以為你是來決鬥的,原來你是來跳舞的呀,哈哈哈……”
“千萬別聽他們的!”凱斯賓連忙喊。"
“放心吧,他不會的,”愛德蒙安慰他說,“你不瞭解他——哎呀!”
彌若茲終於得手,在彼得的頭盔上猛擊了一下。彼得一個踉蹌,單腿跪在地上。台爾馬人頓時如潮水洶湧般叫起來:“好畦,彌若茲!再來一下,快,幹掉他!”那陰謀篡位者不需別人提醒,已經撲向地上的彼得。眼看著劍閃寒光向彼得刺去,愛德蒙把嘴唇都咬破了——彌若茲這一劍兇狠毒辣,看樣子他決心要彼得的命。感謝上帝!那一劍劈在彼得的右臂上,萬幸那鎖子甲非常堅固,沒有被劈開。
“好樣的!”愛德蒙大叫起來,“看——他又站起來了!彼得,殺死他!”
“我看不清楚,”博士連聲催問,“他怎麼樣了?”
“彌若茲的胳膊落下來時,被彼得抓住了。”杜魯普金一邊講,一邊興奮得跳起來,“彼得!彼得!為古老的納尼亞,站起來吧!”
“你們看,”特魯佛漢特說,“彌若茲失去耐性了。這是好兆頭。”
戰鬥這時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每一擊都那麼沉重,仿佛打到身上便能置人於死地。陣前觀戰的雙方軍隊隨著激動和緊張感的增加,呐喊聲反而漸漸消失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那場面既可怕又壯觀。
古老納尼亞的軍中突然一陣沸騰,原來彌若茲絆在一簇叢生草上,臉朝下重重地摔了一跤。彼得向後退去,等他爬起來。
“嘿!真是多此一舉!”愛德蒙氣惱地跺一下腳,“這節骨眼上還講什麼紳士風度!那個兇殘的傢伙站起身來,就會——”
然而,那兇殘的傢伙再也沒能站起來了。他的寵臣哥洛和索皮早有陰謀。他們看到彌若茲摔倒在地上,馬上跳入場內,大聲叫嚷著:“陰謀!陰謀!我們尊敬的國王無助地躺在地上時被納尼亞的陰謀家殺死啦!台爾馬的勇士們,準備戰鬥!”
彼得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他看到彌若茲那兩個身材高大的助手持劍撲來,接著,第三個台爾馬人也從左邊跳入決鬥場。“納尼亞,準備戰鬥!這是陰謀!”彼得終於喊起來。假如那三個台爾馬人一齊向他進攻,也許他就不會有發號施令的機會了。哥洛徑直沖到彌若茲的身邊,一劍置他於死地,嘴裡還狠狠地說:“這一劍為了你早上對我的侮辱!”彼得轉身對付索皮。他一劍劈在索皮腿上,緊接著又是一劍,麻利地結果了他。愛德蒙此時已飛奔到哥哥的身旁,嘴裡大聲喊著:“納尼亞,納尼亞!偉大的雄獅!”這時候,整個台爾馬軍隊向他們撲來,而這邊的巨人已及時趕了過來,低低地彎下身子,用他手中的大棒掃向敵人。人頭馬奮勇出擊,杜魯普金則率領一群小矮人跟在它左邊殺了過來——霎時間一片刀光劍影,殺聲震天,兩軍打作一團。!
“雷佩契普,到後面去,你這小傻瓜!”彼得喊道,“這不是你們老鼠呆的地方,你們會被踩死的!”可那些發了瘋似的小傢伙根本不聽命令。它們揮動著手中的短劍,在兩軍之中上躥下跳,奮力拼殺。那天真有不少台爾馬士兵突然感到腳上一陣鑽心的疼痛,不得不一邊大聲詛咒著一邊單腳跳著往後撤,不少人跌倒在地。在亂軍中一旦摔倒在地上,那就沒命了。不是老鼠便是其他的納尼亞人會趕上來,一劍結果了他。
古老納尼亞的戰士們正殺在興頭上,卻發現敵軍士兵突然間失去了抵抗,臉色煞白,驚怒萬狀地盯著他們的身後,然後紛紛扔下武器,尖叫著:“樹林!看那樹林!世界末日來臨啦!”
片刻之間,敵人的驚叫聲和武器的撞擊聲便被一陣強烈的、海嘯般的樹聲給淹沒了。不計其數的被阿斯蘭喚醒的樹神繞過彼得的軍隊,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台爾馬士兵撲了過去。你可曾在深秋的夜晚站在樹林旁的山崖上感受那強勁的西南風?那勁風掠過樹林,呼嘯著,毫無遮攔地向你刮來。想像一下那聲音!再想像一下那樹林突然間變成了無數巨人撲向你。那些台爾馬士兵當時的感覺就是這樣。甚至在古老納尼亞的軍隊看來,這情景也觸目驚心-
幾分鐘之後,彌若茲手下倖存的士兵便所剩無幾,他們順著通往大河的那條路倉皇逃命去了。他們打算越過柏盧納大橋,佔領那裡的小村鎮,然後堅守不出。
逃兵們來到河邊,卻找不到柏盧納大橋!原來那橋昨天就神秘地消失了。在極度的恐懼和絕望中,他們只好繳械投降。
大橋是怎麼回事呢?
那天淩晨,露茜和蘇珊經過幾小時酣睡之後醒了過來。她們睜眼看到阿斯蘭正站在她們身邊,對她們說:“起來吧,孩子們。今天將是我們的節日。”她們揉揉眼睛,看看四周。樹神們已經離去,不過依然看得見它們黑壓壓的一片,朝阿斯蘭堡壘的方向移動。巴庫斯帶著他那群充滿野性的姑娘留了下來,塞利努斯也和他們在一起。露茜感到精力充沛,一下子跳起身來,大家也頓時清醒過來,空中立即又響起了歌聲、笑聲、口笛聲和打鬧聲。各種各樣的動物——都是些不會說話的動物——被這歡快的場面吸引,紛紛從四面八方向他們圍攏過來。
“過來,孩子們!”阿斯蘭高聲叫道,“上來,坐到我的身上來。”
“哇!太棒了!”兩個女孩歡呼著,像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次一樣,爬到阿斯蘭溫暖的、金黃色的背上。在阿斯蘭的帶領下,他們這一行人出發了。巴庫斯和他的野姑娘們一路上不停地奔跑、跳躍、翻跟頭;塞利努斯騎著毛驢跟在後面。
他們向右轉個彎,沖下一個陡坡,來到柏盧納大橋跟前。他們正要過河,突然水中冒出一個水淋淋的、鬚髮叢生的大腦袋,上面戴著一頂亂蓬蓬的草環。它望著阿斯蘭,用非常低沉的聲音說道:
“大王,請鬆開我身上的鎖鏈。”
“這是誰?”蘇珊小聲問。
“我猜它是河神,別講話。”露茜說。
“巴庫斯,”阿斯蘭吩咐道,“給它解開鎖鏈。”
“可能是指那座大橋。”露茜暗忖。果然,巴庫斯和他的部下濺著水花來到一片淺水區。一分鐘之後,非常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碩大、堅實的常春藤纏繞著橋墩飛快地長了起來,卷著每一塊橋石。轉眼間橋身變成了山楂樹籬笆,迅速地分裂、瓦解,然後整個兒垮了下來,在河面上濺起了沖天的水花。野姑娘們使勁兒拍打著水面,尖聲叫著,高聲笑著,有的嬉水,有的游泳,還有的索性在河崖上跳起舞來。“啊,這又是當年的柏盧納渡口了!”女孩們激動地回想起往事。
過了河,大家朝小鎮走去。
大街上的行人見到他們都嚇得紛紛逃散。他們首先來到一所女子學校。這裡的女孩子一個個紮著僵直、難看的小辮兒,豎起的衣領緊緊地卡在脖子上,既不美觀,又不舒服。這裡正在上歷史課,內容是彌若茲統治下的納尼亞,淨是些胡說八道,枯燥無味極了。
“格溫多倫!假如你再不注意聽講,繼續往窗外看的話,我將記下你的名字,扣你的分數!”嚴厲的女教師威脅一個女學生。
“可是,老師……”格溫多倫想開口申辯。
“你沒有聽見我的話嗎,格溫多倫小姐?”
“可是,普蕾萊夫人……外面有一頭獅子!”
“胡言亂語,擾亂課堂,扣兩分!”夫人威嚴地宣稱,“下面,讓我們——”她的話被一聲獅吼打斷了。常春藤從窗外爬了進來,轉眼間佈滿了牆壁和屋頂,給教室帶來了勃勃生機。普蕾萊夫人突然發現自己站在林中的草地上,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去扶桌子,以免摔倒。不料那桌子一下子變成了一簇玫瑰。一群她怎麼也想像不出來的野姑娘正向她團團圍過來。接著她又看到阿斯蘭,立刻尖叫著逃開了。她那一班又矮又胖、一本正經的小姑娘也隨之一哄而散,惟獨格溫多倫猶豫著沒走開。
“可愛的小姑娘,願意和我們在一起嗎?”阿斯蘭問她。
“我可以嗎?謝謝你,太謝謝你了!”格溫多倫臉上綻出開心的微笑,馬上和身邊兩個野姑娘拉起手來。她們毫不遲疑地幫她脫下那身既不舒服又不好看的校服,教她跳起歡快的舞蹈-
他們走到哪裡,類似的情況就發生在哪裡。多數居民逃開了,有一小部分加入了他們的行列。離開柏盧納鎮時,他們的隊伍擴大了不少,也更顯得興高采烈。
他們越過平原,沿著河的北岸走去。每過一處農莊,就有不少家畜跑來入夥。從未有過歡樂的憂傷老驢突然變得年輕;看家狗第一次擺脫了束縛它們的鎖鏈;馬兒踢碎了套在身上的大車,尥著蹶子在隊伍旁邊來回奔跑著。
在一座院落的井旁,他們看到一個男人正在使勁抽打一個男孩。他手裡的棍子突然變成了一支花。惶惑中他想扔掉那花,卻怎麼也丟不掉。漸漸地,他的胳膊變成了樹枝,他的軀體變成了樹幹,他的腳在地上紮了根。剛才還在流淚求饒的孩子破涕為笑,蹦蹦跳跳地和他們一齊向前走去。
通往海狸大壩的路上有個小鎮,這裡是兩條河交匯處。他們走進另一所學校,教室裡一位滿面倦容的姑娘正給一群男孩上數學課。那些男孩子一個個呆頭呆腦,愚蠢得像豬一樣,一點兒靈氣也沒有。那姑娘從窗戶望出去,看見一個野姑娘邊唱邊跳地沿街走來。她的心情一下子愉快起來。阿斯蘭來到窗前,直直地望著她。
“噢,不,不!”姑娘說,“我想和你們去,可我不能。我不能離開崗位。再說孩子們看見你會被嚇壞的。”
“嚇壞我們?”一個蠢孩子說,“她在和窗外什麼人講話?我們去報告校長,說她在教我們讀書的時候與窗外的人說話。”
“我們去看看那是誰。”另一個孩子說。於是大家一齊擁到窗子跟前。他們那遲鈍呆板的小臉剛從窗戶上露出來,便聽到巴庫斯一聲大叫,嚇得他們掉頭就跑,互相推搡著,踐踏著,一時間哭聲喊聲亂成一片。據說打那以後(不知是真是假),再沒有人見過那幫蠢小子,而那一地區卻出現了一些十分聽話的小豬。
“沒問題了,親愛的姑娘?”阿斯蘭微笑著向教室裡望去。那姑娘歡快地跳出窗戶,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他們在海狸大壩再次渡河,然後沿南崖往東走。不久,他們來到一座農舍跟前,門外一個小孩正在啼哭。阿斯蘭上前問道:“你為什麼哭呀,小朋友?”那孩子顯然不知道獅子為何物,所以並不懼怕。"
“姨媽病得十分厲害,她就要死了。”他哽咽道。
阿斯蘭想要走進那小屋,無奈房子太小,進不去,他只好把頭伸進門去,這下子露茜和蘇珊都從它身上掉了下來。只見阿斯蘭肩膀一抬就把那房子掮了起來,再一抖,房子稀裡嘩啦頓時變成一堆廢墟。大家看到,露天的床上躺著一個弱小的老婦人(她顯然是小矮人的後代),已經奄奄一息。當她虛弱地睜開雙眼,看到阿斯蘭那毛茸茸的、碩大的頭顱時,並不感到驚訝和恐懼。她說:“啊,阿斯蘭!我知道這是真的。我一生都在等待。你是來接我的吧?”
“是的,可憐的好人,”阿斯蘭輕聲答道,“這是一次長途跋涉。”說話問,好似雲開日出,一片紅暈浮上了老婦人那蒼白的面頰,她的目光也明亮起來。只見她坐起身說:“我感覺好多了,我覺得今天可以吃些東西了。”
“吃點兒東西吧,母親,”巴庫斯說,然後從附近的井裡提來一桶水,遞給了她,奇怪的是桶裡的水已經變成了最香醇的美酒,像草莓那麼鮮紅,像蜂蜜那麼甘甜,像牛肉那麼耐饑,像晨露那麼清涼
“這井水怎麼這麼好喝?哦——准是你在水裡施了法術,真是太好了!”老婦人喝了幾口後詫異地說,一邊翻身跳下床來。
“我們十分願意下來活動活動。”蘇珊說。於是,大家繼續趕路。
就這樣,一路唱著,跳著,她們終於來到河邊,正好看到彌若茲的敗兵紛紛丟下武器舉手投降。彼得的部隊站在一邊,手持武器,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喜悅。突然,老婦人從阿斯蘭的背上跳下來,朝凱斯賓奔去。兩人見面抱在一起,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原來她正是凱斯賓的老保姆。
第十五章 阿斯蘭打開一道天門
看到阿斯蘭,台爾馬士兵們頓時嚇得面色如土,魂不附體,不少人癱倒在地上。他們從不相信獅子的傳說,於是,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恐懼感一下子佔據了他們的心靈。雖然紅發小矮人們知道阿斯蘭是自己的朋友,這時也驚訝得張大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尼克布瑞克部下那些黑小矮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退到一邊去了。絲毫不感到驚慌和恐懼的倒是納尼亞的老居民,那些會講話的動物。它們把阿斯蘭團團圍住,歡樂地叫著、跳著,或沖著它搖頭擺尾,或親熱地在它身上摩擦,或用鼻子輕輕地拱它親它,或在它的身下、腿間鑽來鑽去。這時,彼得領著凱斯賓擠進重圍,來到阿斯蘭的面前。"
“這是凱斯賓王子,偉大的阿斯蘭。”他介紹說。凱斯賓單腿跪下,親吻了雄獅的巨爪。
“歡迎你,王子!”阿斯蘭說,“你有足夠的信心治理好納尼亞王國嗎?”
“我——沒有十分把握,陛下。我還太年輕,沒有經驗。”
“好,”阿斯蘭滿意地點點頭,“假如你自以為很有把握,那其實只能證明你的不成熟。現在,你就要繼我們之後成為納尼亞的國王、凱爾帕拉維爾的統治者、孤獨群島的君主。只要你的人民仍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你和你的繼承人便將對他們負起責任。你將戴起王——哈!讓我們看看,那邊抬過來的是什麼——”
就在這時,一支小小的隊伍緩緩走了過來——那是十一只老鼠。其中六隻抬著一個樹枝編的擔架,看不清上面放著什麼。鼠勇士們身上全是泥漿和血跡,一個個愁眉苦臉,耷拉著耳朵,低垂的鬍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連尾巴也無精打采地拖在草地上。它們的領隊用短笛吹奏著一支憂傷的曲子。隊伍來到近前,大家這才看清擔架上有一小堆濕漉漉的東西,那便是雷佩契普。它身上傷痕累累,一隻爪子被踩得粉碎,尾巴也不見了,眼看已經奄奄一息。+
“露茜,該看你的了。”阿斯蘭說。
露茜馬上取出她的鑽石小瓶子。雖然每個傷口只需一滴藥水,但是,在一片焦急的期待中,她用了很長的時間才給雷佩契普上完藥,因為它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了。最後一滴藥水剛剛點上,老鼠將軍便翻身從擔架上跳下地來。只見它一手放在劍柄上,一手撚一撚鬍鬚,風度翩翩地向阿斯蘭鞠了一躬。
“你好,阿斯蘭!”場地上又響起它尖細的聲音,“我非常榮幸地——”說到這裡,它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有什麼驚人的發現。
事實上,雖然傷口都已經痊癒,它現在仍然沒有尾巴——也許是露茜忘了治療這一部分,要不然就是她的藥水雖然可以治癒傷口卻無法使身體失去的部分重新長出來。雷佩契普鞠躬時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變化,不由失去了平時的鎮定。它越過右肩向身後望去,沒有看到自己的尾巴。於是,它又把脖子使勁向後伸去,直到整個身子和臀部都跟著扭動起來,結果仍然看不到自己的尾巴。就這樣,它反復看了好幾次,終於確信了那可怕的事實。
“我真該死,”雷佩契普對阿斯蘭說,“在你面前表現得如此不冷靜。偉大的阿斯蘭,我這副不體面的樣子出現在你面前,請你千萬原諒我。”
“小傢伙,你這樣子沒什麼不好。”
“我的尾巴……如果能想想辦法,讓它再長出來才好。”雷佩契普突然對露茜行了個禮,“也許女王陛下……”
“可是你要尾巴有什麼用呢?”阿斯蘭問道。
“陛下,”鼠將軍說,“沒有尾巴,我可以照樣吃,照樣睡,照樣為你去戰鬥,去犧牲。然而,尾巴是一隻老鼠的榮譽和驕傲。”
“朋友,有時我不禁想,你對你的榮譽是否考慮得過多了?”阿斯蘭打趣說。
“至高無上的君主,請允許我提醒你,命運賦予我們老鼠這樣小的體形,假如我們不努力保護自己的尊嚴,那麼有一些以身材來衡量價值的傢伙,就會不恰當地尋我們的開心。這就是為什麼我要不厭其煩地告誡人們,如果不想嘗嘗寶劍的滋味,就別在我面前說‘老鼠夾子’、‘老鼠藥’、‘上燈檯、下不來’這一類的話。無論他是誰!個子再大也不行!”雷佩契普說到這裡,狠狠地瞪了韋姆布威熱一眼。可是,像屏障般擋在大家身後的巨人此時並沒有注意到腳下的朋友在談論什麼,自然也沒有在意鼠將軍話裡的含沙射影。
“你的部下為什麼都把寶劍抽出鞘來?”阿斯蘭詫異地問。
“稟報至高無上的君主,”名叫雷佩希克的老鼠副統帥回答說,“假如我們的頭兒無法恢復它的尾巴,我們將集體割去自己的尾巴,以分擔它的不幸。”
“哈!”阿斯蘭高聲叫道,“你們用高尚的心靈說服了我!雷佩契普,你將重新得到你的尾巴,不是為了你的尊嚴,而是為了你與同伴之間的友愛,更為了你們對我的幫助。還記得嗎,是你們在大石桌咬斷了綁在我身上的繩索,也就是從那時起,你們學會了講話。”
阿斯蘭話音未落,雷佩契普就長出了一條新尾巴。接著,按阿斯蘭的指示,彼得授予凱斯賓雄獅騎士封號。凱斯賓當即封特魯佛漢特、杜魯普金和雷佩契普為護國將軍,封克奈爾斯博士為大法官,並且確定棕熊為決鬥公證所所長。這些任命引起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那些被俘的台爾馬士兵被押解過河,囚禁在柏盧納,每天發給他們牛肉、啤酒,以維持他們的生命。過河費了很大的勁兒,因為那些士兵就像害怕森林一樣,也特別仇視、害怕奔流的河水。所以在膛水過河時他們一個個大呼小叫,驚恐萬狀。不管怎樣,該做的事情都做過了。於是,大家開始了這一天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露茜坐在阿斯蘭身邊,感到說不出的愉快。突然她注意到那些樹神,不知它們在那兒幹什麼。開始她以為它們是在舞蹈。只見它們圍成兩個圓圈,緩慢地移動著;一個圈從左往右,另一個圈從右往左。這時露茜注意到,它們不停地往圓圈的中心拋擲著什麼。那些東西剛一落地,馬上就變成了乾柴。這時,三四個紅發小矮人拿著火柴走上前去,點燃了地上的乾柴。先是點點火星,很快燃成了熊熊火焰,大家紛紛在火旁圍坐下來。
這時候,巴庫斯、野姑娘和塞利努斯開始翩翩起舞。那是十分奇特的舞蹈,不僅舞姿優美,而且簡直是在變魔術——他們的手足所及之處,立即冒出各式各樣的美味佳餚:一盤盤烤肉散發出令人饞涎欲滴的香味;各式各樣的蛋糕、餡餅和五光十色的糖果更是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還有奶油、蜂蜜、鴨梨、葡萄、草莓、蜜桃、哈蜜瓜……接著,每人面前的草地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木杯或木碗,裡面醇香的美酒不時變換著顏色和味道,而且總是喝不完。
阿斯蘭就以這樣的盛宴款待著納尼亞的臣民,直到夜幕降臨,天上星星眨起了眼睛。巨大的篝火像一座燈塔照亮了黑暗的山林。宴會還在繼續,但喧鬧聲漸漸低了下去,大家一個接一個垂下腦袋,或躺在草地上,依偎在好朋友中間,沉沉地進入了夢鄉。終於,篝火旁一片安靜,只有不遠處傳來柏盧納渡口潺潺的水聲。此時,只有一個身影清醒地伏在草地上,默默地仰望著天空皎潔的月亮。那是阿斯蘭。6
第二天,信使們(主要是松鼠和小鳥兒)被派往全國各地,向逃散的台爾馬人——當然包括柏盧納的那些俘虜——宣告:凱斯賓已經成為納尼亞的國王,因此這個國家不僅屬於人類,它從此也同樣屬於所有會講話的動物、小矮人和巨人。任何樂意在這塊土地上繼續生活下去的人都可以留下來,但絕不勉強。阿斯蘭將把那些持不同意見者送往他們新的家園,但這些人務必在第五天中午前到柏盧納渡口集合。不難想像,新法令使許多台爾馬人大傷腦筋。他們當中有許多人,主要是年輕人,像凱斯賓一樣自小聽到過許多關於古代納尼亞的傳說,他們為那美好時光的來臨而高興,並且已經開始和動物們交朋友了。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決定留在納尼亞。可多數上了年紀的人,尤其是那些在彌若茲統治下有權有勢的人卻悶悶不樂。他們無法想像,一旦失去了權勢,生活還會有什麼意義。他們說:“和那些無知的動物生活在一起!還有小矮人、巨人、人頭馬之類的幽靈鬼怪!嚇死人了,我們可不幹!”還有人持懷疑態度:“我無法信任那獅子和它的屬下,它不會讓我們過安穩日子的,等著瞧吧!”他們同樣不相信阿斯蘭會給他們新的家園:“它很可能會把我們帶回山洞,一個個吃掉!”類似的交談使他們更加憂心忡忡,疑慮不安。可是在指定的那一天,半數以上的人還是來了。
在一片林中空地上,阿斯蘭已經讓部下豎起兩根一人多高的木棍,間隔一米左右,又把另一根比較輕一些的木棍橫綁在那兩根木棍的頂端,看來就像個門框。阿斯蘭站在離這門框不遠處,左邊是彼得,右邊是凱斯賓,環繞他們站著愛德蒙、蘇珊、露茜和其他眾人。孩子們和小矮人們穿上了貴族的盛裝。這些華麗的衣服來自彌若茲城堡,當然,現在它已經成為凱斯賓城堡了。連動物們也戴上了名貴的首飾。可是,沒有誰顧得上去注意和欣賞這些。阿斯蘭那充滿活力並發出金色光芒的鬣毛令他們目眩。.還有許多納尼亞臣民分立在空地兩旁。遠處站著那些台爾馬人。這時陽光明媚,旌旗在微風中飄揚。
“台爾馬的百姓們,”阿斯蘭莊嚴地開始說話了,“願去新的土地上重建家園的人們,請聽我說。我將把你們統統送回你們自己的國家,只有我知道那個地方。”
“我們不記得哪兒有這個國家!”“誰知道那裡是什麼樣子……”台爾馬人七嘴八舌地咕噥著。
“你們從台爾馬來到納尼亞,但你們並非祖祖輩輩都居住在台爾馬。你們自己的國家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幾百年前,你們屬於另一個世界,也就是至尊王彼得的那個世界。”
聽到這兒,許多台爾馬人開始坐不住了。“看看,我說得不錯吧!他就要把我們統統殺死,把我們從這個世界上消滅掉!”但是,另外一些人則挺起了胸,高興地拍拍彼此的肩膀,小聲說:“怎麼樣!我們早該猜出來,實際上我們根本不屬於這片土地,不該與這些奇形怪狀的傢伙為伍。我們有著高貴的血統,等著瞧吧!”這時候,甚至凱斯賓、克奈爾斯和孩子們也都吃驚地向阿斯蘭望去。
“靜一靜!”阿斯蘭用一種低沉的、近乎吼叫的聲音說。大地似乎輕輕顫抖了一下,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一下子閉上了嘴巴。
“凱斯賓國王,”阿斯蘭說,“你應該知道,只有像納尼亞的歷代君王一樣,身為亞當的兒子,並來自亞當的兒子們的國家,才有資格成為納尼亞的真正國王。你正是亞當的兒子。很久以前,就在那世界上被稱為南海的地方,一船海盜被風暴吹上一座小島。他們以海盜特有的方式,殺盡了當地的男人,強迫當地的婦女為妻。島上有自製的椰子酒,他們便終日狂飲,常常喝得酩酊大醉,睡倒在椰子樹下,醒來後便互相爭吵,甚至自相殘殺。一次,其中六個人受到同伴的追殺,帶著他們的女人逃到小島中部的山頂上,躲進一個山洞藏身。沒想到那是個魔力山洞,是兩個世界之間的通道。古時候曾經有許多類似的通道把兩個世界連接起來,可惜如今絕大多數已自動封閉了。他們恰巧鑽進了其中的一個。結果,他們飛快地往下沉,或者往上升去。再睜開眼時,他們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個陌生的國度——台爾馬國。當時這片土地還沒有人類的蹤跡。這六對男女從此在台爾馬定居下來,生兒育女,世代相傳,漸漸形成一個兇猛而又驕傲的民族。許多年過去了。有一年,台爾馬發生了饑荒,他們便去侵略納尼亞,佔領並統治這個國家直到昨天。凱斯賓國王,這些話你都記下了嗎?”
“我將牢記在心,陛下,”凱斯賓說,“我一直以為自己出身於一個更體面的家族。”
“你的祖先是亞當和夏娃,這足以令最貧困的乞丐驕傲地挺起胸膛,也足以令最偉大異邦的君主自愧不如。青年人,可以知足了。”
凱斯賓深深鞠了一躬,表示回答。阿斯蘭轉過身去,說:
“那麼現在,你們這些台爾馬的男人和女人們,你們願意重返你們祖先世代生活的那個人類世界嗎?那是個很好的地方。原來那個島上的海盜家族早死光了,那兒一直沒人居住。你們會有水源旺盛、水質甘甜的水井:肥沃的土地可以耕種,充足的木材可以造房,還有環礁水域中捕不盡的魚蝦。人類至今仍然沒有發現那個小島,世界通道也依然為你們開放。可是,我必須提醒你們,一旦你們從那通道返回人類世界,天門將永遠關閉起來。”
一陣沉默。隨後,台爾馬士兵中一個粗壯、體面的人走上前來,說:
“那麼好吧,我願意接受這個安排。”
“明智的選擇,”阿斯蘭說,“你敢於第一個做出決定,將得到神靈更多的幫助,你的命運會比別人更好。現在,請你往前走。”
那人臉色微微發白,邁步朝前走去。阿斯蘭和它的人往兩旁退去,閃出一條路來,一直通往木棍架起的那個孤零零的門框。
“走過去,我的孩子。”阿斯蘭說著探起身子,用鼻子在那人的鼻子上輕輕碰了一下。接觸到阿斯蘭的氣息,那人的神色隨之一變,仿佛一下子增添了無窮的勇氣。只見他聳聳肩,從容地走向那門框。
在場的人都緊緊盯著他。同時,人們清楚地看到那三根木棍和木棍那邊的草地、樹林和納尼亞的天空。他們看著那人一條腿跨過門框,然後——眨眼之間,他消失不見了。
空地的另一端,其餘的台爾馬人齊聲驚叫起來:“天哪!他怎麼了?難道你想謀殺我們嗎?我們不去!”
這時,一個聰明的台爾馬人站出來說:“從這門框望過去,我們根本看不到另外一個世界。如果要我們相信它的存在,除非派你的部下先走過去。為什麼你的朋友們一個個都遠遠地避開那門框呢?”
那人話音剛落,雷佩契普挺身而出,向阿斯蘭鞠了一躬。“假如我的榜樣能說服他們,尊敬的阿斯蘭,你一聲令下,我將帶著我的十一名兄弟,毫不遲疑地走過去。”
“不,小傢伙,”阿斯蘭把毛茸茸的爪子輕輕放在鼠將軍的頭上,“在那個世界裡,他們會虐待你們的。讓別人去吧。”
“快,該我們上了。”彼得突然對愛德蒙和露茜叫道。
“你要幹什麼?”愛德蒙迷惑不解地問。
“從這條路回家呀!”蘇珊搶著回答,似乎對將要發生的事一清二楚。“但我們必須先換下這身衣服。”
“為什麼?”露茜問。
“要是穿這身衣服出現在火車站裡,那還不惹得別人都來看我們呀!”
“可是我們所有的行李都放在凱斯賓城堡裡了。”愛德蒙說。
“沒有。行李都在這裡——今天早晨送來的。這早已安排好了。”彼得說。
兩個年紀小的孩子更加驚奇了。露茜忍不住問道:
“今天早晨阿斯蘭對你和蘇珊談的就是這個嗎?”
“是的——還有一件事,”彼得說著臉色變得莊重起來,“我無法全部講給你聽。有些事情它只想要我和蘇珊明白,因為我們將不會重返納尼亞了。”
“永不回來?”愛德蒙和露茜一齊叫起來。"
“哦,你們倆還會回來的,”彼得回答說,“至少從它的話裡,我相信你們倆總有一天會回到這裡來。可我與蘇珊卻不會了。它說我倆都長大了。”
“彼得,這真是不幸!”露茜憂傷地望著哥哥,“你怎麼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想我能夠的,”彼得說,“我的思想已經有了許多改變,總有一天你也會這樣的。好了,讓我們行動起來,行李送來了。”
孩子們很不情願地脫下華麗的貴族服裝,穿上原先那身學生服,就聽見有幾個台爾馬人在吃吃地笑。而所有的朋友們都起立歡呼,向至尊王彼得、神號女王蘇珊、愛德蒙國王和露茜女王致敬。大家戀戀不捨地互相道別——小動物們的親吻、大棕熊的擁抱,以及與杜魯普金長時間的握手。凱斯賓要把神號還給蘇珊。蘇珊猶豫了一下,然後鄭重地把號送回凱斯賓的手上,以作紀念。最後,他們以非常複雜的心情向阿斯蘭告了別。然後,四個孩子在前面領路,後面跟著一長隊台爾馬人,依次向門框走去。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天旋地轉,孩子們似乎同時看到三幅圖畫:第一幅是一個山洞口,看出去是太平洋上一個無名島嶼。台爾馬人將從門框直接來到這裡,開始他們新的生活;第二幅是納尼亞,他們在瞬間看到了小矮人和動物們的笑臉,看到了阿斯蘭深邃的目光;第三幅圖畫很快取代了前面的兩幅,那是鄉間火車站那個灰濛濛、陰沉沉的月臺和月臺上那條長凳,周圍堆放著箱子和玩具盒。孩子們很快站穩並清醒過來,面對周圍熟悉的一切,想到即將開始的校園生活,不由產生一種非常親切的感覺。
“怎麼樣,”彼得說,“我們度過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
“糟糕,”愛德蒙突然叫道,“我的手電筒丟在納尼亞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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