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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今天還好嗎 By Ventisca part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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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今天還好嗎 By Ventisca part 4

第96章

  讓拉萊耶選的話,她真的不太想現在出現在蝙蝠俠面前,畢竟她現在是索萊達德,而索萊達德出現在這裡總要有個理由……

  眼下索萊達德應該在布宜諾賽勒斯的酒店裡酣睡,而不是在亞馬遜叢林裡被蛇群追殺。但如果拉萊耶不去搞清楚這三個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先不說他們能不能從失落之城的狩獵裡脫身,假如他們的目的和失落之城無關,那麼被牽扯進這件事裡就會耽誤他們的腳步。

  其實要是拉萊耶無所謂一點,她只要不去提醒,就能把蝙蝠俠他們也拖下水,一起面對她現在的困境,只不過這樣的話,拉萊耶尋找失落之城也會很不方便。

  這邊是有客觀因素導致她不能出現,那邊又是為了避免更大的麻煩最好出面。

  「您應該對他們更有信心一點,」樓蘭聽上去像是在為蝙蝠俠他們說好話,但拉萊耶知道他完全就是不想管那幾個人類,「就算被牽扯進狩獵,他們應該也能夠成功脫身。」

  拉萊耶掙扎了半天,終於開口:「那就……」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腦袋裡忽然一陣鑽孔似的疼痛,讓她不由得跌坐回去,捂住頭吸了口氣,眉心緊攢,死死咬住牙關,一言不發。

  耀眼的琥珀金色驀地從邊緣暈染了藍綠如海的眼眸,在拉萊耶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瞳孔驟然拉長成了豎瞳,緊接著豎瞳旋轉,十字形的瞳孔嵌在漸變成血紅色的虹膜中央,隨著拉萊耶眨眼,再度變回了圓形,只是這次她的虹膜也變成了冰藍色,邊緣鑲嵌著一圈仿佛日冕般的銀環,瑰麗得像是天然形成的水晶。

  拉萊耶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也在不斷變化,仿佛屬於人類的基因鏈正在排列重組,勻淨的蜜色肌膚迅速變淡,在蒼白到仿佛白化病患者之後,又向著亞裔偏黃的膚色過渡,黑色素一點點堆積,越過漆黑如墨的階段之後,才重新變回了原本的顏色。

  她在一瞬間經歷了人生的各種階段,皮膚忽然變得比嬰兒還要細膩柔軟,皺紋又不甘示弱地一道道堆疊上去,很快這雙手就變得垂垂老矣,每道溝壑都在說明她經歷的歲月,又在變化的速度放慢之後漸漸恢復原狀。

  仿佛腦海裡有一道鎖輕輕碎裂,頃刻間,拉萊耶深深吸了口氣,理解了在她身上發生的變化。

  一直以來注射的CPH4從來沒有停止過開發拉萊耶的大腦,就在剛才,她的大腦開發程度抵達了一個新階段,現在開始,她能夠隨意調整自己的外貌乃至性別,不需要城市意志的説明。

  理解了自己的新能力,拉萊耶還挺開心,正好疼痛也逐漸消退,她剛想站起身,忽然想起剛剛自己的掙扎:「……」

  拉萊耶很無力。

  剛剛拉萊耶不想出現在蝙蝠俠他們面前的最大原因就是因為她現在是索萊達德,結果這個原因被她自己解決了……

  這都不知道該說運氣好還是不好,拉萊耶現在完全能變成任何人的樣子,大大咧咧找上蝙蝠俠他們,完全不用擔心暴露索萊達德。

  想到這裡,拉萊耶心情複雜地問樓蘭:「附近有其他蛇潮的受害者嗎?」

  樓蘭頷首:「我去看看。」

  雖然能力受到限制,但解封後的失落之城的強大毋庸置疑,很快,樓蘭帶回了一個說不上算不算好消息的消息。

  「有一個探險隊也遭遇了蛇潮,他們在營地裡被襲擊,沒有人生還,只剩下屍骨。」樓蘭說。

  他還帶回了一套衣服以及工作證:「是個由大學教授帶隊的探險隊,這是那個教授的衣服,他的屍骨我已經銷毀了。」

  拉萊耶接過工作證看了眼,照片上是個看上去頗為精悍矯健的中年男人,眉眼間一股橫氣,仿佛隨時會擰起眉找別人的麻煩,不像是大學教授,反而像是野外生存專家。

  不過想想也很合理,普通的教職人員能在亞馬遜叢林裡堅持多久真的很難說……

  拉萊耶記住「馬弗·格里爾斯」以及工作證上的校徽,對樓蘭說:「和之前一樣,接下來也交給你了。」

  樓蘭低下頭:「我會誓死守護您。」

  在沒有城市意志在場的情況下,拉萊耶沒辦法加入城市意志群聊,想要聯繫城市意志只能先登入帳號,所以剛才她匆忙下線之後,一直都沒能聯繫到他們。

  她閉上眼睛,意識突破結界,想想紐約估計還在拉萊耶島上,便登入了雨中女郎。

  剛一上線,拉萊耶就聽到了哥譚的聲音:「你出現了。」

  她似乎松了口氣,才輕笑道:「這次紐約恐怕會生氣很久。」

  就算哥譚不說拉萊耶也猜得到,她掉線之前還在和紐約說話,以紐約貓貓的性格,可不會因為拉萊耶有事就原諒她不打招呼消失。

  拉萊耶無奈地扯扯嘴角,心裡也有些抱歉:「等回去之後我再和他道歉。」

  她說完開始聯繫矽谷,將校徽發給他:「查查這是什麼學校,還有馬弗·格里爾斯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我想知道關於伊格的傳說。」

  哥譚從中察覺到了端倪:「這是你接下來要扮演的角色?你遇到了誰?」

  「蝙蝠俠,超人,還有神奇女俠。」拉萊耶覺得自己運氣實在差,「都不是輕易能夠瞞過的人……希望我運氣好點吧。你知道為什麼蝙蝠俠會去亞馬遜嗎?」

  哥譚搖了搖頭:「抱歉。」

  拉萊耶明白了:「那我去問問大都會和巴黎。」

  矽谷效率很高,拉萊耶還沒聽巴黎講完前因後果,他就給出了結果。

  矽谷:這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校徽,馬弗·格里爾斯是考古學專業的教授,他的探險隊也全軍覆沒了?

  拉萊耶:「……也?」

  矽谷:?你不知道這所大學?你應該聽賽勒姆和波士頓說過啊。密大是麻塞諸塞州的老牌大學,他們的歷史、心理、考古和神秘學專業都是全球巔峰水準,還有世界知名的探險隊……不過比較多災多難,上個世紀的幾次探險都遭到了不明生物襲擊。

  矽谷:哦,他們的學生也很多災多難,經常有因為未知原因出事的,他們的學生在臉書上說每年密大都會穩定輸送一批學生進瘋人院或者墳墓[/微笑]

  拉萊耶:「……」這是什麼魔鬼大學。

  她好奇地問:「我好像沒有見過那裡的城市意志?」

  矽谷:因為密大不在城市裡,它在塞克斯郡的阿卡姆鎮上,那裡沒有城市意志。是不是很耳熟?哥譚的阿卡姆瘋人院的名字就是來自這裡

  拉萊耶:「……」她有點理解密大到底是個什麼地方了。

  矽谷也知道拉萊耶現在時間緊迫,飛快地發了一大串文字過來,和她詳細八卦了一通密斯卡托尼克大學,在他的講解下,拉萊耶迅速對這所傳奇大學有了深入淺出的瞭解……

  至於馬弗·格里爾斯,矽谷也發來了資料,並且給出了自己的評價,表示這個人不太會說話。

  矽谷:他年輕時參過軍,曾經通過了特種兵選拔,以人類來說他的戰鬥力還挺強的,你可以大膽一點。

  拉萊耶匆匆看完資料,對「不會說話」的評語也有了深刻的理解:「……」

  很湊巧,馬弗·格里爾斯研究的就是印第安神話中的蛇神伊格,他們最近正在考察一座神廟,目前來看,那裡可能是舉行給伊格的祭祀的場地。

  她來不及和矽谷解釋自己的遭遇,向哥譚和矽谷道別,便急急忙忙下了線,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不久後,戴安娜揮劍,劍光閃過,從天而降的響尾蛇摔落在地,身體已經斷成了兩截,彈動兩下才沉寂下去,蛇血迅速滲透進厚厚的植被裡。

  「這些蛇越來越多了。」戴安娜皺眉。

  在熱帶雨林裡不方便使用熱視線,克拉克吐出一口寒冷的氣息,幾條蝮蛇還沒撲上來就凍僵成了長棍,「或許這說明我們正在接近目的地。」

  他注意到布魯斯仰頭觀察頭頂的樹蔭,一邊在臂鎧投影出的螢幕上敲擊:「有什麼發現嗎?」

  布魯斯頭也不抬:「剛才這裡有人經過,不清楚是不是探險隊。」

  之所以他們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戴安娜在墨西哥解救一群婦女和兒童時,無意中在牢房裡發現了一個……讓人厭憎的東西,它看上去完全像是蛇,脊背覆蓋著鱗片,頭顱扁平,褐色的皮膚上綴著斑點,卻可憎地有著依稀像人的輪廓。

  起初戴安娜以為那是一個人工製造出的怪物,但根據當地人的說法,這個怪物是被……人類生下來的,而像他這樣的生物在這附近還有很多,他們希望戴安娜能夠去清除這些東西,否則他們會終日惴惴不安。

  「他們的母親是從哪裡來的?」戴安娜問,「為什麼他們會是這樣的?」

  當地的老人顫顫巍巍地指向南方,吐出一個名字:「伊格。」

  帶著種種疑問,戴安娜最終約上了她的兩位好友,一起進入亞馬遜叢林探尋這位印第安人信奉的蛇神的蹤跡。

  而隨著這些蛇群毫無徵兆地出現,三巨頭也相信他們的確找到了正確的方向。

  「普通人沒辦法對付這麼多蛇,」超人望向四周,「如果是探險隊,我們應該找到他們。」

  戴安娜剛想說話,突然握緊了劍,轉頭望向樹叢:「有人來了。」

  三個人嚴陣以待,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後,一個灰頭土臉的男人從樹叢裡闖出來。

  他看上去精神還不錯,衣服上有被蛇牙撕裂的痕跡,但沒有傷到皮膚,顯然是因為他特意避免被蛇咬傷,而身上的裝備也證實了他對於野外生存十分有經驗,各種生存工具一應俱全。

  在看到三巨頭時,男人先是錯愕,繼而是露出逃出生天的釋然神情:「超人?還有這位美麗的女士,上帝啊,得救了……你是誰?」

  面對他的疑惑,布魯斯沒有理會,而是看向克拉克。

  克拉克會意地點頭,看了對方片刻,才伸出手:「是的,你安全了。你是誰?」

  他會伸出手,就意味著他已經用透視視線看過,確認對方身上沒有攜帶危險物品。

  「馬弗·格里爾斯,我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考古學學教授,」馬弗走過來,感動地握了握克拉克的手,「我和我的團隊遭遇了蛇潮,見鬼,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他們簡直是怪物!我們因為蛇群分散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逃脫險境,超人先生,我能拜託你去尋找他們嗎?」

  在馬弗說出密大的名字時,克拉克注意到布魯斯的神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他點點頭:「可以,你還記得你們在哪裡失散的嗎?」

  「營地,」馬弗不假思索,「你有地圖嗎?我只知道營地在地圖的哪個位置。」

  蝙蝠俠調出了附近的地圖,馬弗湊過去,標出了營地的地點,隨後神奇女俠伸手一把把馬弗提了起來,超人則抓起了蝙蝠俠,四個人迅速向著營地的方向趕去。

  路上,克拉克特意落後了點:「他有問題嗎?」

  「暫時沒有,我剛剛查過,他的確是密斯卡托尼克的教授。」布魯斯說,「不過我聽說過那所大學的一些事。」

  超人:「嗯……我明白了。」

  能被蝙蝠俠用這樣的語氣提起,這所大學肯定不像克拉克所知道的那樣簡單。

  在進入叢林之後不久,超人和神奇女俠就發現他們沒辦法飛行了,因此哪怕是氪星人和半神,也只能在叢林間跋涉,導致他們的速度被大幅度拖慢,不過就算這樣,他們也很快找到了馬弗的營地,看到了滿營地的屍骨。

  戴安娜他們都看到馬弗突然安靜下來。

  男人慢慢走到屍骨邊,沉默了許久,眼底劃過一絲哀傷的神色。

  他從每具屍骨上撿了一節指節,裝進密封袋,妥帖地放進自己左胸的口袋裡,才轉頭對超人他們說:「謝謝你們,至少我知道他們的下落了。你們來這裡有什麼事?如果需要嚮導的話,我可以幫忙,只要你們能把我和資料一起帶出去。」

  戴安娜有心幫助他:「你整理一下資料,我先把你帶出叢林。」

  「不,」馬弗固執地搖頭,「你這麼說是因為我只是個普通人?對,我的確只是普通人,但是你們沒有我熟悉這裡,這是我第三次來這裡探索瑪雅文明的遺址,而你們只是外來者。」

  面對他的堅持,三巨頭互相看了眼,超人說:「謝謝你,格里爾斯,我會確保你的安全。」

  馬弗露出笑容:「這才對,來吧,小夥子們,還有這位女士,你們要去哪?」

  「你知道印第安人信仰的蛇神嗎?」戴安娜說,「眾蛇之父伊格,我們想知道這裡是否有他的神廟。」

  馬弗點點頭:「你們問對人了,我主要研究美洲原住民的信仰,我一直認為他們所信奉的良善的羽蛇神有著更古老黑暗的原型,目前看來,很可能就是伊格。」

  他從營地裡翻出一疊檔,打開資料夾,翻出列印下來的衛星地圖,遞過去:「就是這裡……」

  說話間,戴安娜猛地轉頭,一劍橫掃出去,削斷了一團糾纏的響尾蛇。

  「蛇潮來了!」

  超人吸了口氣,冰冷的吐息呼出,蛇群頓時被清空了一大片。

  「格里爾斯——」戴安娜回過頭,想看看馬弗是否安全。

  接著,她看到剛剛言之鑿鑿自己是個普通人的大學教授徒手抓住了一條飛撲來的蛇。

  戴安娜:「……」

  面對蛇潮,馬弗適應良好,神態自若地把蛇丟了出去,還不忘回頭提醒他們:「你們最好不要殺死伊格的子孫,印第安人相信伊格會報復傷害他的子孫的人,既然你們是在尋找他,還是相信一點比較好,像我這樣,抓住七寸,然後丟遠點。」

  他說著一揮手,手中的眼鏡王蛇呼啦飛了出去,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

  三巨頭:「……」

  他們有點明白為什麼整個探險隊只有格里爾斯活下來了。

  接下來,馬弗抓住了每一條漏網之蛇,把它們遠遠地丟了出去,估計一時半會爬不回來,做完這些他仍然氣息平穩,看上去還挺輕鬆,仿佛這些只是熱身,這一系列操作看得三巨頭不禁陷入沉思。

  仔細想想,剛剛從叢林裡闖出來時,格里爾斯似乎也只是看上去狼狽,實際上身上半點傷都沒有……

  雖然三巨頭有些心不在焉,他們還是很快處理完了蛇群,期間還有一條亞馬遜森蚺冷不丁躥出來,猛地纏住了馬弗,而馬弗居然徒手和它搏鬥了幾秒,直到超人把他解救出來……

  嚴格來說,這一系列操作的確還在普通人的範疇內,但是怎麼看又怎麼不太對勁。

  等解決蛇群,四個人重新上路。

  按照克拉克和戴安娜的想法,格里爾斯只是個普通人,他們可能要放慢一點速度,或者直接讓超人帶上他。誰知道上路之後,他們發現馬弗在密林之中健步如飛,跟著他們行軍了幾公里,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甚至還向布魯斯借了裝備,試了幾下很快上手,很是高興地評價:「還挺好用的,比我的多功能小刀還出色,謝了,朋友。」

  布魯斯&克拉克&戴安娜:「……」

  蝙蝠俠:「普通人?」

  馬弗大大咧咧地說:「是啊,像你一樣的普通人。」

  聽到這句話,克拉克差點沒忍住笑,轉頭對戴安娜耳語:「我賭B現在心裡很不爽。」

  蝙蝠俠面無表情:「我能聽到。」

  戴安娜也噙著笑意,饒有興致地問格里爾斯:「你們密大的教授都是這樣的?」

  馬弗感慨:「是啊,畢竟人才輩出阿卡姆。」

  注意到幾人的神情,他補充道:「那是密斯卡托尼克的所在地。」

  「我們知道,不過哥譚也有一個阿卡姆。」克拉克插嘴。

  他原本以為格里爾斯不會知道這個,畢竟他都沒有認出蝙蝠俠,誰知道馬弗歎了口氣:「我也知道,那裡面還有幾個我以前的學生。」

  蝙蝠俠:「………………」

  超人對神奇女俠說:「好了,他更不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老爺:我是普通人。

  格里爾斯:我也是普通人。


第97章

  接下來的一路,蝙蝠俠成功扮演了隊伍寡言的角色。

  出乎意料,雖然說話很是噎人,但格里爾斯和和超人以及神奇女俠都相處得不錯。

  他和兩個人都有話題可以聊。和超人,馬弗就會聊密大的狗,講得繪聲繪色,「每年我們都會養幾隻新的」,超人聽了會就頗為意動,表示自己也挺想養狗;和神奇女俠,他就聊自己最近幾年的考古發現,「上一次來我們發掘出了上百件瑪雅時期的文物」,於是戴安娜也感興趣地和他聊起了南美洲的諸多文明,從文字到花紋,每一根線條都能找出許多值得探討的點;唯獨蝙蝠俠,馬弗基本上不和他說話,而被噎過兩次,蝙蝠俠也不會輕易開口。

  「你真的不知道B嗎?我的意思是,既然你知道哥譚。」超人問。

  三個人走在前面,不過距離蝙蝠俠不遠,以他的裝備,他能夠輕易聽清他們的對話。

  「哦,所以他是哥譚人?」馬弗的疑惑不解不似偽裝,「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要知道他?哥譚是全美最大的城市之一,雖然不太多,但我也在校內見過來自哥譚的學生,不過畢竟那裡離密大比較遠,我也不是新聞媒體專業的,對哥譚沒那麼熟。他在哥譚很出名?」

  看他的意思,比起目前已經有了全球知名度的超人,蝙蝠俠平平無奇……

  超人&神奇女俠:「……」

  這種時候他們也不好介紹蝙蝠俠在哥譚的名聲,只能換個話題,提及馬弗這一路上對蝙蝠俠的忽略。

  被問及為什麼不和蝙蝠俠交流,馬弗十分苦惱:「唉,你的朋友看起來很不好相處。」

  他瞥了眼身後沉默不語的蝙蝠俠,小聲問:「我有個問題,哦,不回答也可以,我能理解,你們都需要保密自己的身份——他是麻省理工還是哈佛的?」

  「……什麼?」

  馬弗聳聳肩:「你們知道的,我們和他們一直合不來,他看我的眼神和那些哈佛人一模一樣。」

  超人&神奇女俠:「……」

  不,這個應該從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兩位超級英雄看向自己的眼神越發複雜,拉萊耶倒是還挺高興的。

  雖然是臨時找的身份,但在看完馬弗·格里爾斯的資料之後,拉萊耶立刻就發現這個身份其實還挺好用。

  對未知保持好奇是密斯卡托尼克人的氣質,從1690年建校以來,密大就有組織探險隊進行探險的傳統。在數百年前,因為科技水準的限制,派出探險隊的頻率還不算高,但最近幾十年,幾乎每隔幾年,都會有密大的探險隊和調查團前往世界各地進行調查,有些是校方組織,有些則是和政府進行合作,偶爾還會有私人組織的小調查團。

  所以儘管身份是考古學教授,格里爾斯卻不常待在學校裡,而是常年跟隨探險隊在全球各地進行考古調查,他曾經在特種部隊服役,積累了許多應對危險的經驗,因此他帶領的探險隊每次都從危險中逃脫,和他的學生一起取得了許多成果,在學術界頗有名氣。

  在看到資料上的描述,拉萊耶有了很多想法。

  和凱文·索瑟斯一樣,這種身份讓拉萊耶可以出入一些特殊場所而不被懷疑——身為偵探,索瑟斯出現在各種危險場所都不奇怪,而作為手下有著一支探險隊的密大教授,格里爾斯當然可以輕鬆出入各種古代遺址。

  假如在尋找樓蘭之前,拉萊耶就拿到了這個身份,那麼她當時完全可以走官方路線,以考察團的名義進入樓蘭遺址。

  拉萊耶想,如果經營好了這個身份,今後尋找失落之城會方便很多。

  出於這樣的考慮,拉萊耶沒打算把格里爾斯這個身份用一次就拋棄,而是決定開始用心琢磨人設。

  不過這樣的話,她就不能在這三個超級英雄面前穿幫。

  問題在於,這次拉萊耶的觀眾中有全世界最好的偵探,而她背後沒有城市意志支援,只有一條小白蛇……

  不用想,這個任務的難度必須是五星。

  拉萊耶:這又是一次對我的演技的考驗。

  不管內心怎麼崩潰,拉萊耶作為演員的素養依舊讓她穩定地繼續自己的表演,好在馬弗現在臉上全是髒汙,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會被掩蓋,就算是蝙蝠俠也不可能通過微表情讀取資訊,穿幫的風險大大降低。

  雖然之前看資料時間不長,但在CPH4的開發下,拉萊耶接收記憶資訊的能力已經堪比電腦,她本來就有記憶宮殿,現在只要一眼掃過去,記下所有資訊不在話下,於是即使神奇女俠提起了格里爾斯的學生,拉萊耶也能面不改色地接下去。

  「你說你有幾個學生在阿卡姆?」神奇女俠問,「我很抱歉提及這個。他們現在還好嗎?」

  「嗯……我也不清楚,」馬弗回想片刻,搖搖頭,「他們……當初都是很優秀的學生,畢竟每年只有七成學生能夠成功從密大畢業,可惜畢業之後他們就接二連三出了事,聽說他們因為精神問題入院我也很遺憾,我真沒想到他們身上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三巨頭:「……」是啊,誰能想到離開阿卡姆就進了阿卡姆呢。

  「七成?」戴安娜驚歎,「這個畢業率可不算高,你們的考試難度到底有多高?」

  馬弗歎氣:「誰讓主考官是命運?不給他們畢業的可不是教授。那三成學生都是因為種種原因精神失常或者死亡的,當然,並不是在學校內,通知他們的父母來帶走他們是每年我覺得最難過的時候。所以之後我向校方申請進入探險隊,不再帶學生了。」

  他沉默了一下:「……不過看起來沒什麼用。」

  克拉克他們都知道馬弗是想起了他的團隊,他們無法安慰這個再度失去學生的教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謝謝你們。」馬弗嗓音有些沙啞。

  他扯扯嘴角,棱角堅硬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苦澀:「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精神失常也不錯,至少我還能再看到他們。」

  超人和神奇女俠都不知道如何開口,蝙蝠俠也移開了視線,就在這時,馬弗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帶著點欣慰:「我這次進入叢林之前,他們還給我寄信邀請我去阿卡姆拜訪他們,說實話,我帶過的學生畢業之後很少有還和我保持聯繫的,要不是那時候行程已經確定了,我真想去哥譚看看他們。」

  三巨頭:「……」

  不,你清醒一下,你不覺得這聽起來很不對勁嗎。

  他們更可能是想讓你也留在阿卡姆陪他們好嗎???

  這些話他們只能放在心裡,沒有說出口,就聽見馬弗繼續說:「如果能成功離開這裡,我一定立刻去看望他們。他們是我帶過最優秀的一屆學生,後面的學生都越來越差,最後一屆居然只有接近一半成功畢業!真不像話!唉,如果不是他們都成長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探險隊員,我是不會推薦他們進密大的探險隊的,不敢相信他們就這樣出了事。」

  三巨頭安慰的話頓時卡在了嗓子眼裡:「……」

  你捫心自問,你的學生會進阿卡姆真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仔細想想,在場唯二的普通人都為填滿阿卡姆精神病院做出了傑出的貢獻,不過蝙蝠俠送進去的是罪犯,馬弗送進去的是瘋子……

  他們邊聊邊走,速度卻不算慢,按照地圖,距離神廟也只有半小時路程。

  在叢林裡跋涉十分消耗體力,而蝙蝠俠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瞭若指掌,為了迎接接下來可能的戰鬥,他知道自己必須保存體力,因此在看到合適的地點時,他停下來,提議道:「我們可以在這裡休息一會,補充體力。」

  「明白,午餐時間。」超人沒有異議地點頭。

  選定野營地點,幾個人分頭行動。

  蝙蝠俠比較方便,直接從萬能腰帶裡拿出了軍用乾糧拆開加熱,不過因為腰帶容量有限,他帶的分量不多,其他人只能自行尋找食物。

  在進入人類世界之前,戴安娜一直在天堂島上長大,狩獵於她而言既是興趣也是生存手段,在亞馬遜叢林裡,亞馬遜人的公主簡直是如魚得水,輕鬆就打到了一堆獵物。

  考慮到隊伍裡的馬弗,戴安娜特意多打了一點,扯了根藤蔓把獵物捆好,架在肩上,扛回了營地。

  「我看到不遠處有香蕉,你覺得它們會好吃嗎?」超人也很快帶著香蕉和魚回到了營地。

  就算不能飛,他的速度也是常人無法想像的,要不是要等待自己的同伴,超人甚至可以獨自前往伊格的神廟。

  他們都沒想過要馬弗獨自覓食。

  「能把烤香蕉的任務交給你嗎?」戴安娜用劍剖開魚腹,問。

  「當然,我和印第安人學過怎麼用雨林裡的材料生火,交給我。」馬弗點頭,絲毫沒有拒絕的意思,坦然接受了關照。

  他一邊俐落地架起火堆,一邊驚喜地感歎:「我還以為我得吃蟲子了呢,剛剛我已經抓了一些無毒的了,其實處理起來很簡單,去掉頭和內臟就能吃,蛋白質含量還很高,但是它們的味道真的不是很好。」

  三巨頭:……

  雖然他們都知道蟲子是可以吃的,並且必要時也能接受,但是這種自然的態度他們真是第一次見……

  馬弗還很遺憾:「亞馬遜叢林裡的食物其實很豐富,不過很多不好對付,像我就不會考慮將野牛視為獵物,不過如果情況允許,我想我會嘗試一下……」

  接下來,他隨口講解了在雨林裡能找到的各種食物,一半以上三個人都覺得自己不會嘗試。

  然而看馬弗經驗豐富的模樣,他大概每一種都嘗試過……

  想想布魯斯,再看看格里爾斯,超人忍不住再度和神奇女俠小聲說:「下次如果有一群饑餓的普通人拿著刀向我走來,我覺得我們應該轉身逃跑,以免被他們吃掉。」

  戴安娜瞥了眼布魯斯,眼底笑意一閃而逝,煞有介事地點頭:「是的,他們太可怕了。」

  普普通通蝙蝠俠:「……」


第98章

  簡單休息了一會,一行人再次上路。

  一路走來,三個人也發現,和預想的不一樣,帶著格里爾斯並沒有拖累他們。

  與其說是沒有拖累,倒不如說是他們幸運地遇到了一個可能是最適合當他們的導遊的人。格里爾斯很適合不得不荒野求生的情況,別說他現在的隊友實力出眾,就算以前他帶領的是普通人,他也把所有隊員都安全地帶了回去,只可惜這次遇到了意外——在伊格的注視下,這片叢林變成了吞噬生命的沼澤,而格里爾斯也又一次失去了他的團隊。

  好在格里爾斯很擅長自我調節,他沒有消沉太久,面上就已經看不出明顯的悲痛,一切情緒都被他和那袋指骨一起妥帖地埋藏進了心底,看起來依舊是那個讓團隊心服口服的領隊。

  有了目標,再加上有超人和神奇女俠開路,他們沒花費多久時間,就找到了馬弗口中的伊格的神廟。

  「繼續前進。」戴安娜拔出了她的劍,劍指前方。

  因為之前考察過,神廟入口附近的植物和藤蔓已經被清除,還能看到格里爾斯的團隊紮營的痕跡。殘缺的神廟掩映在重重疊疊的深綠色陰影裡,隱約間似乎有無數細長蜷曲的影子在扭動,陽光從罅隙裡灑落在地面上,綠葉上鋪著一層碎金,晃動間金光閃爍,仿佛神廟裡藏著一尊神靈,在等待他們的探訪。

  眼看神廟近在咫尺,馬弗忽然停下來,向其他人說:「抱歉,等我一下,我想去看看之前的營地,等我一下就好。」

  「遇到危險就叫我們的名字。」超人說。

  馬弗笑道:「當然。」

  他走向之前營地的方向,克拉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轉頭問一旁的布魯斯:「你覺得這是個陷阱嗎?」

  布魯斯不置可否:「先別進去,等他回來。」

  他們目光的盡頭,拉萊耶伸手抬起蕨葉,四處看了看,伸出自己的手。

  她的視線裡空無一物,然而冰涼的鱗片纏上了她的手臂,隨著拉萊耶切換視野,流動的能量勾勒出蛇的輪廓。

  樓蘭沿著她的手臂盤旋而上,盤在她的肩上,腦袋慵懶地壓著她的鎖骨。

  「辛苦了。」拉萊耶向來不吝誇獎。

  「很高興我沒有辜負您的期待。」樓蘭輕聲說。

  在拿到資料之後,拉萊耶就和樓蘭進行了分工,一人一城各行其是,拉萊耶在超人他們面前表演時,樓蘭也在忙,忙著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和蛇群打架鬥毆,拖住蛇潮的腳步,否則馬弗一出現蛇潮就突然變得洶湧,很容易引發蝙蝠俠的懷疑。

  就算被限制了能力,失落之城去和蛇群鬥毆也是穩贏,不過由於拉萊耶現在的體質不算很強,無法獨自應對蛇潮,所以之前她才沒有讓樓蘭去拖住蛇群。

  總的來說,樓蘭很對得起拉萊耶給他的定位,完美扮演了一個優秀的打手。

  接到樓蘭,拉萊耶轉身走回神廟,發現三個人都在門口等她,她能猜到為什麼,所以只是和他們打招呼,一起走進神廟。

  在遭遇蛇潮之前,馬弗上傳了大量關於神廟的影像資料,因此拉萊耶很清楚神廟內部的構造,再加上環境黑暗,縱使有什麼破綻也能掩蓋過去。

  然而在踏進神廟陰影的刹那,拉萊耶聽到了蛇群騷動的聲音。

  和她一樣,三巨頭也聽到了異常的動靜。

  戴安娜解下了腰間的真言套索,金光燦燦的套索在陰影中光輝得如同太陽:「它們想把我們逼進神廟裡。」

  她話音落下,密密麻麻的蛇群從草葉的縫隙裡湧出來,一團團相互纏繞,巨蟒緩慢碾過枯枝和落葉,來不及逃跑的小蛇被它碾壓在下,很快擠成一灘血泥,群蛇鱗片與鱗片相互摩擦,條紋和斑點花紋急速變幻,讓人看得頭暈目眩。

  看到幾人退入神廟的陰影裡,潮水停在了神廟前,蛇群沒有貿貿然湧上去,反而停在樹蔭裡,不安地蠕動著,卻不敢接近。

  「我們應該進去,」這一幕落入布魯斯的眼中,他思考一瞬,說,「開闊的場地對我們不利,就算這是陷阱,也好過在外面面對蛇群。」

  「不管有什麼在等著我們,我已經做好了面對的準備。」克拉克說。

  統一了意見,他們退入神廟,而蛇群果然沒有追上來,只是遠遠地盯著他們,直到深入神廟,拉萊耶回頭望去,還能看到一雙雙陰冷的豎瞳,注視著他們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

  「接下來拜託你帶路了,格里爾斯。」超人說。

  拉萊耶本來就沒想拒絕,點點頭,走在了最前面,忽然神奇女俠叫住了她,將手中的金色套索交到她手中。

  「你對伊格知道多少?」

  套索纏上了拉萊耶的手腕,她以為神奇女俠給她這個是用來照明的,於是接過套索繞了幾圈,想想格里爾斯的報告,說:「在瑪雅人出現前,他的傳說就開始在印第安人之間流傳,印第安人相信他是真實存在的神明,後來逐漸演變成廣受崇拜的羽蛇神或者庫庫爾坎。在傳說中,伊格也並不是全然邪惡的,他會善待對他和他的子孫懷抱敬意的居民,但是每到秋天,伊格都會變得異常饑餓,這時候他就會變成印第安人心中恐懼的化身。」

  「那你信仰他嗎,格里爾斯教授?」神奇女俠問。

  她的語氣裡多了些……不同尋常的成分,讓拉萊耶稍稍一頓,半晌才揚揚眉,向著眼前的女戰士探出視線。

  「我?我覺得伊格的確存在過,不過信仰?女士,考古學家只信仰歷史本身。」

  拉萊耶對神奇女俠瞭解不多,畢竟巴黎只是讓她送送花,既不需要和神奇女俠打架也不需要掐她的脖子,拉萊耶也就沒機會知道那麼多新鮮知識,直到現在,她才覺得神奇女俠的套索應該有些問題,不過她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再想辦法擺脫又有些可疑,只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好在不管是什麼考驗,她似乎都已經通過了,神奇女俠眉目稍稍舒展,莞爾道:「我喜歡你的觀點。」

  她鬆開握住套索的手,讓拉萊耶舉著套索照明,拉萊耶這才向四周望去,略一打量,便驀地皺起了眉。

  「……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們一些事。」她回過頭,大聲說,「這裡和我之前來時一點都不一樣了。」

  「呃,比如?」超人剛說出這句話,就看見馬弗的腳下突然亮起了古樸的紋路,「小心!」

  不知道誰觸發了什麼,地面上的紋路迅速被點亮,眨眼間蔓延到了他們腳下,耀眼的光柱從紋路之間沖天而起,將他們籠罩在內,四個人猝不及防,被捲入了光柱之中。

  只是一個呼吸,光柱逐漸散去,然而紋路中央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幾道人影。

  ……

  光芒散去的瞬間,拉萊耶睜開了眼睛。

  她向四周望去,思維迅速運作,理清了剛才發生的事。

  剛剛的紋路應該是某種傳送魔法,目的是把他們傳送到……神廟的建立者們費心隱藏的秘地,或者伊格的面前。

  唯一的問題是,為什麼這次拉萊耶他們看到的神廟和格里爾斯見到的不一樣,不過關於這個問題,拉萊耶也有點猜想。

  格里爾斯的團隊考察神廟是在一個月前,那時候南半球還沒有進入秋天,拉萊耶也沒有被失落之城狩獵,從他們之前的話裡透露的資訊來看,只有到了秋天他們才能驅使蛇潮,如果在背後指使他們的就是伊格,那麼可以猜測,伊格的力量恐怕會隨著季節變化而變化。

  等她看清周圍的場景,拉萊耶心裡迅速浮現出些許意外的情緒。

  他們正站在一處開闊的廣場上,看起來像是什麼遺跡,對面則是一座座金字塔,只不過和埃及的金字塔並不一樣,這些金字塔是典型的瑪雅風格。

  然而超人他們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金字塔上,而是望向了塔下。

  塔下坐著一個印第安小女孩,棕色的皮膚,一頭漆黑的鬈髮胡亂打著卷,天藍的眼睛仿佛美洲大陸水洗過的天空,看上去溫順又綿軟,簡直像一隻小羊羔。

  她單手托著小臉,似乎剛剛正用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注意到突然出現的四個人,才抬起頭望過去,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手裡的樹枝也停了下來。

  「我想沒人會對一個普通小姑娘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有異議吧?」超人說。

  「讓我來。」神奇女俠收起劍,「我試試看能不能和她溝通。」

  突然出現在陌生的地方,眼前只有一個人類,就算知道有問題,超人他們也只能嘗試和對方進行交流。

  她走上去,彎下腰,語氣柔和:「你好,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小姑娘抬頭看她,從戴安娜的角度看過去,她的眼神懵懂又濕潤,像極了新生的小動物。

  她張嘴,吐出了一串古怪的語言:「~%…,# *\☆&℃^★ 」

  雖然這種語言被小姑娘說得很好聽,但是就算戴安娜,也沒聽懂她在說什麼,只捕捉到了一些似曾相識的讀音。

  「她說的是土著語言?」克拉克問布魯斯,「你有研究過嗎?」

  「我想是的,」布魯斯微微皺眉,「現在這個世界上會說這種語言的人也不多了。」

  他們交流時,小姑娘又在戴安娜的誘導下開口說了更多的話,這次他們聽到了熟悉的單詞。

  ——「奇琴伊察」。

  「她應該在說她的名字。」蝙蝠俠說,「她叫奇琴伊察。」

  在三巨頭身後,拉萊耶望著眼前的小姑娘,神情很是古怪。

  奇琴伊察使用的語言極其偏僻冷門,但拉萊耶現在自帶翻譯系統,因此她完全能夠聽懂這個小姑娘在說什麼。

  這個自稱「奇琴伊察」的小姑娘認真地問:「你們好,你們有食物嗎?奇琴伊察,很餓。」

  拉萊耶的腦海裡,任務面板上的【失落之城】一欄裡,一個灰暗的名字陡然被點亮。

  ——奇琴伊察(Chi Itzá),瑪雅語中的「伊察的水井口」,又被稱為羽蛇城,也是是古瑪雅文化和托爾特克文化中的遺棄都市。

  這座城市在西元1533年被西班牙人侵佔時就只剩下遺址,在這之前,它已經因為瑪雅人的內戰而沒落。

  無論從什麼標準來看,奇琴伊察都是一座失落之城,所以拉萊耶也曾把它列入自己的考慮範圍,但在發現瓦羅沙的存在後,拉萊耶遲疑了一會,還是把它從列表裡刪去了。

  原因很簡單——奇琴伊察位於墨西哥的尤卡坦州,對它的考察最早始於1841年,1932年起開始全面的研究和發掘,在那之後,無數考古團隊和遊客都曾經拜訪過它,假如它也知道解開桎梏的辦法,那麼這幾百年內,它有足夠多的機會離開奇琴伊察,進入人類世界。

  而眼前這個小姑娘的存在完全出乎了拉萊耶的意料。

  既然奇琴伊察已經佔據了人類的身體,為什麼她還沒有離開?

  奇琴伊察不懂拉萊耶在想什麼,發現眼前的人聽不懂她的話之後,她仔細地看過幾個人,最後視線越過他們,落在拉萊耶的身上,她或許沒有察覺,但她認真地看過來時,那個小眼神軟綿綿的,讓人很想用指尖去勾她的發卷。

  雖然奇琴伊察無法溝通,但她似乎也沒有敵意,神奇女俠和她雞同鴨講地說了幾句,轉身回到朋友之間,「她有些不對勁,不過我暫時沒辦法處理這個,先出去吧。」

  她剛剛轉身,小姑娘忽然從地上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當戴安娜回頭看過來,她歪了歪頭,乖巧地小小聲說:「奇琴伊察,想跟著你們。」

  只有拉萊耶聽懂了她的話,但這不妨礙三巨頭從小姑娘純淨的藍眼睛裡看出期待。

  如果奇琴伊察心懷不軌就算了,可她現在的表現完全就是普通的小姑娘,溫順又軟糯,趕也趕不走,說話也聽不懂,只會歪頭看著人,一副誰都能傷害的無辜模樣,實在不好處理。

  拉萊耶倒是想起之前她喊餓,她給了奇琴伊察食物,可她也不吃,拉萊耶遞過來她就接,接過之後就抓在手裡,盯著拉萊耶看,藍眼睛澄澈得像他們頭頂的天空。

  「先把她帶出去吧。」最終超人無奈地說。

  他們帶著這只小羊羔離開金字塔,一有信號,蝙蝠俠就打開定位查了他們的位置,確認位置後,他微微皺眉,隨即瞥了不遠不近跟在他們後面的小姑娘。

  「這裡是墨西哥的奇琴伊察。」他說。

  「那座古城?」神奇女俠把真言套索掛回腰上,「你想說她是奇琴伊察的意志?不太像。」

  她想了想:「她看起來太天真單純了。」

  奇琴伊察是個對外開放的景點,離開金字塔後,四周很快出現了普通人,有當地的居民,也有遊客,許多遊客認出了他們,頗為驚奇和欣喜地叫出聲,迅速抱著相機和手機貼過來,熱情地詢問他們願不願意合影。

  不管是超人還是神奇女俠,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對粉絲都很友善,面對合影的要求,他們也不好拒絕,只能遞給蝙蝠俠一個歉意的眼神,隨後就被人群簇擁到一邊拍照去了。

  蝙蝠俠和拉萊耶冷冷清清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兩個隊友被遊客呼啦啦綁架走,看看彼此,再低頭看看他們中間夾著的只知道盯著他們看的軟乎乎的小姑娘:「……」

  總感覺他們被微妙地無視了。

  「呃,去問問他們認不認識這個小姑娘的父母怎麼樣?」拉萊耶硬著頭皮建議。

  從馬弗角度來看,奇琴伊察就是個和父母走失的小姑娘,提出這個建議也順理成章。

  當然,如果他不是要和蝙蝠俠一起去給小姑娘找媽媽就更好了……

  顯然蝙蝠俠也不是很喜歡這個建議,哪怕戴著面罩,他的眉頭也緊得能夾死蒼蠅了,半天才點點頭,大概是出於對馬弗和奇琴伊察的不信任,必須自己親自看著他們。

  兩個普通人挺尷尬地組隊,一邊一個,帶著奇琴伊察去詢問當地的居民,但是問了一圈下來,沒人認識奇琴伊察,更別提知道她是怎麼出現在金字塔下的。

  雖然北半球還是春天,但南半球正是秋分,剛到玉米收穫的季節,墨西哥又距離南美洲不遠,附近的市集上就有人賣烤玉米,金燦燦的玉米在他身邊堆成了小山。

  拉萊耶路過烤玉米的小攤,忽然發現身邊的小姑娘落後了一步,她回頭一看,發現奇琴伊察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烤玉米看,踮著腳尖,神情流露出一絲嚮往。

  拉萊耶想了想,走過去給她買了一根玉米。

  「小心燙。」她說。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有些不好意思,乖乖接過玉米,捧在手心。

  「奇琴伊察,喜歡你。」她眼睛亮晶晶的。

  ……遲了一步的蝙蝠俠默默放下了伸向萬能腰帶的手。

  接下來的一路,小姑娘一直在專心致志地啃玉米,一口小白牙勻速清掃著玉米棒,看得四個人心情都有些難以形容。

  「她真是城市意志嗎?」超人第一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知道我沒什麼發言權,畢竟迄今為止我只見過兩個城市意志,但是她看起來真的不像紐約或者大都會,如果奇琴伊察有意志,她應該比他們都要成熟吧?」

  神奇女俠搖搖頭:「她不像巴黎,和布魯德海文也不一樣。很難想像她到底是緘默議會還是舊日法庭的。」

  幾個人想想,緘默議會的共同點大概是剛,舊日法庭則是一個比一個瘋,而眼前的奇琴伊察……怎麼看都不太像是這兩個組織的成員。

  他們交流時聲音很低,特意避開了不遠處的馬弗,好在馬弗注意力全部放在奇琴伊察身上,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竊竊私語。

  這邊,拉萊耶其實也挺想和奇琴伊察聊聊的。

  南美洲這麼多失落之城看下來,最好相處的就是眼前的奇琴伊察了,既然對方自己撞到了面前,拉萊耶打算試試看看能不能把這只小羊羔拐回去。

  至於奇琴伊察現在的外表……失落之城怎麼能算童工呢,不算的。

  但是想要當著蝙蝠俠他們的面和奇琴伊察聊天,必須有個好理由。

  拉萊耶思忖片刻,很快有了想法。

  她自覺這個藉口沒什麼問題,便模仿著馬弗的語氣,抬頭望向幾個人,輕鬆地說:「嘿大家,我有個想法——反正暫時她得跟著我們,我打算教她幾句英語,你們覺得怎麼樣?」

  她話音未落,就看見超人蝙蝠俠神奇女俠齊齊露出了不信任的眼神。

  拉萊耶:「……」

  三個人的臉上明晃晃寫著一句話:被你教教就該出事了。

  拉萊耶:「………………」這才多久,你們就已經屈服于密大教授的威名了嗎!

  她還想再爭取一下,就看到三巨頭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

  「我們是從伊格的神廟傳送到這裡的,這是不是意味著奇琴伊察和伊格有所關聯?」

  「伊格曾經統治過奇琴伊察嗎?」神奇女俠望向遠處的人群,「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出現在這片地域。」

  話雖如此,三巨頭已經開始懷疑神廟的傳送只是為了逃生了——這座城市離神廟的位置很是遙遠,就算抵達奇琴伊察之後他們再沒有再遇到蛇,也不能說明什麼。

  蝙蝠俠回頭凝視剛才的金字塔:「我們應該再回去看看。」

  在知道這裡是奇琴伊察之後,布魯斯自然立刻知道了那座金字塔的名字——卡斯蒂略金字塔,為傳說中的羽蛇神建立的神廟,在各種作品裡,那裡都是一處充滿神秘和未知的地點,他們會出現在那裡,很難說不是因為卡斯蒂略裡藏著的秘密。

  他們交流時,奇琴伊察一直在全神貫注地啃玉米,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很快小姑娘啃完了玉米,她咽下最後的玉米粒,看著乾乾淨淨的玉米棒,神情有些失落。

  「你還想要嗎?」她身邊的密大教授問。

  小姑娘盯著玉米棒看了會,靠著強大的意志力搖了搖頭,放下玉米棒,閉上了眼睛。

  ——羽翼在夕陽下綻開。

  彩虹的光暈從蒼穹落下,沿著羽毛的紋路流動,冶變出瑰麗旖旎的萬千華彩。

  翅膀骨架拉伸,流光溢彩的羽翼從羽蛇神的身上舒展開,光滑堅硬的鱗片被柔軟細密的羽毛所取代,盈盈地漾開一圈圈雨水般柔潤的光澤,那雙淡金色的眼睛環著一圈赤金色的日輪,仿佛落進了一輪小小的太陽,神明的威壓與她的美一樣沉重,璀璨得令人不敢直視。

  夕陽的光輝灑在金字塔上,邊牆映出的影子如同波浪起伏,光影蛇形在地面上飛躍,投入巨蛇的陰影裡。

  舊日的神明從小姑娘的身體裡升起,晚霞在她的羽毛上燃燒,宛如披著陽光織就的華美羽衣。

  奇琴伊察懸浮在半空中,姿容端麗而秀美。

  「城不是地域,城是被創造出來的載體,不是人類創造了城,但是人可以變成城,神也可以和城融合。」

  「在沉睡之前,伊格選擇了這條路,選擇了生與死的交替輪回。」

  「你們在找伊格?」

  羽蛇神說:「奇琴伊察,就是伊格。」

  作者有話要說:

  紐約:???又是蛇??????


第99章

  橘紅色的晚霞在暮色沉沉的天際肆意塗抹,遨遊雲海的神話巨獸低下頭,注視著地面上渺小的人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話給拉萊耶帶來了多大的震動。

  拉萊耶一直以為自己對城市意志已經足夠瞭解了,她是他們行走人間的代理人,她和這些無形之魂朝夕相處,被他們所眷顧,與他們所共鳴,甚至比他們更清晰地察覺到了失落之城的真相——但奇琴伊察只用了一句話,就打破了拉萊耶迄今為止的認知。

  在字典裡,「城」首先是指一片地域,之後才會衍生出文化上的意義,對拉萊耶來說,「城」指的則是她寄託自我和理想的靈魂之地,它可以是主題公園,可以是鑽探平臺,可以是填海工程建設處的人工島……重要的並不是它的形態,而是它屬於自己這個事實。

  可奇琴伊察給出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解釋。

  城是被創造出的載體?是什麼的載體?如果不是人類,又是誰創造的?人可以變成城又是什麼意思?她是指有些城市意志曾經是人嗎?

  對現實來說,城市意志的狀態接近於神,只有在失落之後才能干涉現實,這又和奇琴伊察指的「神可以和城融合」有什麼關係?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拉萊耶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花了點時間才讓自己冷靜下來,抬頭望向眼前的羽蛇神,不期然撞上了奇琴伊察探來的視線,不禁稍微愣了下。

  羽蛇神微微歪頭,這個動作放在小姑娘身上,只讓人覺得她懵懂又可愛,但放在眼前的羽蛇身上,哪怕她美麗莊嚴得仿佛一尊藝術品,依舊無法削弱那種神話巨獸與生俱來的壓迫感,任誰看到蛇首動了動,第一反應都會是羽蛇想要將面前的人類一口吞下。

  「小心點。」超人也是這麼想的,在從目睹羽蛇神降臨的驚訝中回過神,他迅速擋在了馬弗身前,防止他被奇琴伊察攻擊。

  看到他的舉動,拉萊耶才想起來失落之城是可以被人類看見和聽見的,超人他們能看見奇琴伊察,但是他們沒有見過城市意志的本體,也聽不懂奇琴伊察的話,恐怕會對她的意圖產生誤解。

  拉萊耶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傳說生物,倒是不覺得羽蛇歪頭很可怕,反而看出了幾分可愛……

  她直覺奇琴伊察並沒有敵意,她只是在對神奇女俠之前的問題作出解釋,但真相的威力有時候比風暴更加狂暴。

  眼看超人他們對突然出現的羽蛇充滿戒備,拉萊耶這時候也不能繼續裝聽不懂了,否則她還沒來得及拐回去的管理員很可能就要被超級英雄圍毆。

  「嘿,等等,等等,」馬弗看看隊友的表現,急忙拍拍超人的肩膀,「別這麼緊張,她沒有惡意,她只是在回答你們剛才的問題。」

  超人回過頭,很困惑地問:「你聽得懂她的語言?」

  馬弗看起來比他更加困惑:「啊?你們聽不懂嗎?你們的朋友剛剛可沒有提到這個。」

  三巨頭:「……」

  他們回想了一下,在剛見到奇琴伊察時,超人的確問過蝙蝠俠對她的語言有沒有研究,而蝙蝠俠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我還以為你聽得懂,」馬弗看向蝙蝠俠,嘟噥著,「否則你不會在她說餓的時候想給她買玉米……」

  這下蝙蝠俠總算明白為什麼馬弗會突然給奇琴伊察買玉米了,雖然後面跟著他們時很是安靜,但一開始奇琴伊察的確還是說了幾句話的。

  ……然而這句話聽起來還是很欠揍。

  「她能聽得懂英語,但是她不會說這種語言,」馬弗說,「我可以給你們翻譯她的話。」

  他向羽蛇神伸出手,對三巨頭介紹:「她剛才透露了一些很有趣的消息……見鬼,如果能繼續研究下去應該能發現更多的真相。總之,奇琴伊察說她就是伊格。」

  三巨頭:「……???」

  這個情報讓他們都有些懵,忍不住抬頭看看眼前美麗的生物,很難把她和印第安人口中的眾蛇之父聯繫起來。

  「所以是她驅使了之前的蛇潮?」神奇女俠並沒有放鬆警惕,目光依舊鎖定在羽蛇身上,「她的目的是什麼?」

  馬弗還沒有開口,奇琴伊察大概是因為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再度吐出了一連串古怪的音節。

  因為剛剛經歷了蛇潮,幾個人都沒有對自己能聽到城市意志的聲音這件事產生懷疑,他們看著馬弗聽著聽著,嘴角抽了抽,表情一點點變得古怪起來。

  等奇琴伊察停下來,馬弗依舊一臉心不在焉,半晌才抬起頭,對三巨頭說:「嗯……她這麼做的理由可能和我們想得不太一樣。」

  在瑪雅人心中,羽蛇神是帶來雨季的神祗,是良善的聖蛇,代表著死亡和重生,有種說法是羽蛇神給人類帶來了玉米,它的降臨伴隨著雨季,又在收穫的季節飛升,正好與瑪雅人種植玉米的時期重合,這大概也是奇琴伊察喜歡吃玉米的原因。

  但是曾經的形象並不能代表現在的性格,在失落之後,城市意志的形象也會發生改變,就好像樓蘭變成了瘦骨嶙峋的怨龍,奇琴伊察在失落之後由聖蛇墮落成眾蛇之父也不是全無可能……

  「不是奇琴伊察,是伊格。」奇琴伊察說。

  儘管變成了羽蛇的形象,小姑娘依舊很乖巧:「伊格在奇琴伊察裡,他不允許奇琴伊察蘇醒,一年中的三個季節,伊格和奇琴伊察都在睡覺,玉米收穫時,伊格和奇琴伊察才會蘇醒,但是只有秋分是屬於奇琴伊察的。」

  她注視著拉萊耶的眼睛:「伊格想要留下你們,但是今天屬於奇琴伊察,奇琴伊察跟著你們。」

  她似乎不太會使用人稱,說話時也不會使用「我」來指代自己,但拉萊耶依舊聽懂了她想要表達的。

  很顯然,奇琴伊察的失落背後有著伊格的推動,為了某些目的,伊格選擇了和城市意志融合,但他們的融合導致伊格一年之中大部分時候都在沉睡,只有在秋季才能蘇醒。而雖然被伊格融合,奇琴伊察的意識也沒有消失,只不過只有秋分這一天,她才能獲得對身體的控制權。

  至於亞馬遜叢林裡的失落之城,他們畏懼的是眾蛇之父伊格,屈服于伊格的壓迫,代替沉睡的伊格巡視他的領地,所以他們才會說讓拉萊耶等到秋天,因為秋天時伊格會蘇醒,指使他的子孫進行狩獵。

  「你說你跟著我們,」拉萊耶問,「你是一直在這裡,還是跟著我們一起傳送到這裡的?」

  羽蛇眨了眨眼:「奇琴伊察之前跟著你們。」

  所以神廟會發生變化是因為奇琴伊察……或者說伊格當時就在神廟裡?怪不得蛇群不敢靠近神廟……

  「你還記得伊格是怎麼和你融合的嗎?」

  奇琴伊察搖搖頭:「不記得。奇琴伊察只有伊格在奇琴伊察裡之後的記憶。」

  她望向落日的方向:「你們應該離開這裡,奇琴伊察的一天就要結束了,日落之後的時間都是屬於伊格的,伊格並不會饒恕傷害他的子孫的人類。」

  拉萊耶邊想,邊把奇琴伊察的話稍微修改了一點,翻譯給超人他們聽,順理成章地收穫了三個人不約而同皺起眉的難看臉色。

  「因為今天是南半球的秋分,奇琴伊察才會出現,否則之前我們應該在神廟裡面對伊格?」神奇女俠搖搖頭,「聽上去我們的運氣還不錯。」

  超人望向天空:「但是秋分馬上要過去了。」

  他看了眼蝙蝠俠:「如果不能把伊格和奇琴伊察分開,我們就要做好面對神的準備了。」

  聽到超人的話,神奇女俠反而舒展眉頭,勾起笑容:「那樣也好,這又不是我面對的第一個神。」

  他們都不是魔法師,不可能在今天結束之前找到分離伊格的辦法,更何況他和奇琴伊察的融合發生在數百年前,分離他們絕對不是簡單就能辦到的。

  就在這時,蝙蝠俠抬起頭,冷聲說:「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們,伊格現在不是神,他已經變成了城市意志,這意味著他不會死亡。」

  拉萊耶沒有和紅羅賓詳細解釋過失落之城,所以蝙蝠俠也不完全清楚有關失落之城的事,也沒有把奇琴伊察往失落之城的方向想,但他的推論沒有錯,不管是城市意志還是失落之城都不會那麼簡單地被殺死。

  拉萊耶一直覺得城市意志不像是生命,更像是某種工具,好比磁片或者硬碟,而人類就是其中的資料,部分資料的缺失不影響磁片運轉,就算丟失全部資料也只相當於格式化,並不會破壞磁片本身……

  聯繫到奇琴伊察透露的隻言片語,拉萊耶覺得她隱約有了些猜想。

  她把猜想藏好,問超人他們:「所以你們想要留下來和伊格戰鬥還是離開?奇琴伊察說日落之後伊格就會出現,如果你們要做決定,最好快點。順便一說,雖然我只是個普通人,不過如果有需要,我會盡我所能幫忙。」

  「我傾向於速戰速決。」戴安娜偏了偏頭,「你們怎麼想,男孩們?」

  「儘快解決吧,我不介意。」超人說。

  蝙蝠俠不贊同地皺起眉:「我認為我們這次準備不足,不適合直接面對陌生的敵人。」

  他說:「距離伊格沉睡還有半個月,我們可以利用這半個月做好準備。」

  如果拉萊耶現在披著馬甲,她還可以加入超人他們的談話,但很可惜,她現在想幫忙也有心無力,只能泛泛地提一句自己會盡力,接下來就只能百無聊賴地站在一邊。

  三個人都沒有注意拉萊耶,拉萊耶無聊之餘,看看已經從空中落下來的羽蛇,決定和她聊聊。

  可惜有蝙蝠俠在,她暫時沒辦法把這只小羊羔拐回去……

  「您喜歡她的羽毛嗎?」

  拉萊耶正在走神,忽然聽到樓蘭輕聲問。

  雖然看上去都挺像蛇,但是白龍和羽蛇都不是蛇,長得也不太一樣,樓蘭比蛇多了四隻爪子,腦袋也和蛇不太像,而奇琴伊察比起蛇,更像是奇特的鳥。

  「對,她很漂亮。」拉萊耶的目光在羽蛇身上流連,發自內心讚歎。

  樓蘭沉默了下,聲音柔和:「我知道了,我會拔下她的羽毛獻給您。」

  拉萊耶:「……」等會???

  樓蘭的態度讓拉萊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她遲疑著問:「你不喜歡奇琴伊察嗎?」

  「我的意願對您來說不值一提,」樓蘭柔柔順順地說,「如果您最終收服了她,我也會儘量和她和睦相處,絕對不會給您帶來困擾。」

  拉萊耶:「……」

  那如果她沒有帶走奇琴伊察,樓蘭是不是就會去扒小姑娘的羽毛了???

  看看樓蘭是怎麼說話的,短短一句,他既不加掩飾地向拉萊耶展示了他的忠誠,又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的委曲,還顯得格外識大體,不動聲色就把肯定會憤怒跳腳的紐約對比得任性又幼稚……

  拉萊耶:歎為觀止,甘拜下風。

  和奇琴伊察比起來,樓蘭這條龍壞多了!

  拉萊耶和樓蘭的交流比較隱晦,奇琴伊察對於自己差點失去一身漂亮羽毛一無所覺,依舊望著遠處的烤玉米小攤。

  拉萊耶注意到她的視線:「你還想吃玉米?」

  羽蛇點點頭,又搖搖頭。

  「來不及了。」小姑娘輕輕歎氣,低落地說,「奇琴伊察還沒吃夠呢。」

  一年裡屬於奇琴伊察的只有秋分這一天,而她沒有失落之前的記憶,哪怕過了數百年,她的心智也和新生的城市意志差別不大。

  拉萊耶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羽毛,觸手柔軟冰涼:「等明年春天,我會帶著玉米去看你,怎麼樣?」

  羽蛇轉過頭,有些不解:「春天?」

  拉萊耶點點頭:「嗯,你現在在北半球,這裡還是春……」

  拉萊耶:「……」

  等一下,南北半球的季節是相反的,所以伊格蘇醒的秋季到底指的是哪個半球的秋季?

  奇琴伊察茫然地問:「北半球是什麼?」

  「北半球……」拉萊耶說到這裡忽然頓了下。

  她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想到這裡,拉萊耶謹慎地問:「你離開過亞馬遜叢林嗎?」

  奇琴伊察搖頭:「奇琴伊察第一次蘇醒時就在神廟裡。」

  她望向四周,眼底流露出一絲迷惑不解:「這裡很陌生,奇琴伊察沒有來過。」

  拉萊耶:「你知道日心說嗎?」

  奇琴伊察:「?」

  拉萊耶:「你知道地球公轉嗎?」

  奇琴伊察:「?」

  拉萊耶:「你知道地球是圓的嗎?」

  奇琴伊察:「?」

  瑪雅人在天文學、數學、農業、藝術及文字等方面都有極高成就,如果奇琴伊察還有失落之前的記憶,她肯定不至於不知道這些……但誰讓她不記得呢。

  「你說你和伊格只有在秋季才會蘇醒,」拉萊耶語速很慢,「但是現在你在北半球,墨西哥還是春天,你為什麼還醒著?」

  小姑娘十分茫然。

  拉萊耶看看她的表情,感覺他們似乎無意中幹了件很不得了的事……

  她拍拍奇琴伊察,扭頭去找超人他們。

  「就算伊格蘇醒,你們也能離開,對吧?」

  超人點點頭:「是的,怎麼了嗎?」

  確認了這一點,拉萊耶平靜下來,她眼睛閃閃發亮:「我有個想法,關於伊格,想要驗證的話我們得等一會。放心,不需要太久,只要等到日落就行。」

  只是等一會,就算蝙蝠俠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點了點頭,默許了馬弗的提議。

  日落是一個短暫的過程,仿佛只是一眨眼,天際的餘暉就盡數收攏回了地平線下,黑暗從四面八方侵襲,無聲無息地將羽蛇的身影吞沒。

  羽蛇神合攏淡金色的眼睛,安靜地等待伊格重新蘇醒。

  ……十分鐘後,奇琴伊察仍然趴在那裡。

  迎著同伴們疑惑的眼神,馬弗欣慰地打了個響指:「我就知道!」

  他轉過頭,眉飛色舞地介紹:「現在北半球是春天,所以伊格現在還在睡呢。」

  這件事其實挺好理解,伊格就相當於睡前給自己設置了一個鬧鐘,只不過這不是個定時鬧鐘,而是定季節鬧鐘,一到秋天就響。

  想想伊格估計也沒想到奇琴伊察會呼啦一下跑到對面半球,季節驟然變化,恐怕他連反應都來不及反應就被強制沉睡了……

  以前奇琴伊察無法在春夏冬蘇醒是因為伊格不給她蘇醒,現在伊格不在了,小姑娘當然是醒著的。

  三巨頭:「………………」

  他們還在想怎麼面對伊格,結果伊格輸於地理沒學好???

  不同于心情複雜的超人他們,拉萊耶現在心情就很好。

  這下事情就好辦多了!既然伊格用的是季節鬧鐘,那就讓他一直睡吧,等北半球秋天了她可以給奇琴伊察放個季假,讓她到南半球待幾個月,等北半球秋天過了再回來……

  ……

  在得知拉萊耶突然下線只是因為遇到了緊急情況,紐約第一反應就是松了口氣。

  下一秒,紐約貓貓猛地反應過來,立刻開始唾棄自己的反應。

  她根本不值得!

  自己忙忙碌碌的時候拉萊耶在和那條小白蛇不知道幹什麼!上線居然也沒有第一個通知自己!簡直是個冷血的混蛋!

  紐約憤憤地蹲在湖畔別墅門口,生了會悶氣,想到身後空空如也的別墅,豎起的毛又耷拉下去,趴在門前的地毯上,默默安慰自己。

  其實也不是代行者的問題……都是因為樓蘭沒用,保護不了拉萊耶,所以拉萊耶才會臨時掉線,對,都是他的錯,如果拉萊耶在她也會這麼說的,她以前就是這麼和自己解釋的。

  想想拉萊耶以前是怎麼和他解釋的,紐約貓貓心氣慢慢平了,很快自己給自己順好了毛,一面覺得自己應該體諒帶著廢物點心的代行者,一面覺得開始體諒代行者的自己真的是非常寬宏大量。

  他可是紐約,那些失落之城怎麼能和他相提並論。

  帶著這樣的優越感,紐約很快等到了拉萊耶回到主題公園。

  因為拉萊耶這次離開的時間有點久,許多城市意志都有段時間沒有看到她,在布魯德海文的建議下,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的部分成員乾脆在拉萊耶島上舉辦了一次小型交流會。

  拉萊耶找到他們所在的區域時,遠遠就聽見倫敦中氣十足地喊道:「杠!」

  拉萊耶:「……」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交流會是假的,打麻將才是真的。

  她拽了把背包,走近聚眾打牌的一群城市意志,遠遠就看見紐約貓貓不屑和這群不學無術的城市意志一起,很是高傲地蹲在一邊,下巴抬得高高的。

  瞥見拉萊耶的身影,紐約貓貓依舊沒動,顯得很是矜持,完全不知道他垂在身後的大尾巴已經開始呼呼甩了起來……

  拉萊耶對他笑了笑,走向聚在一起的城市意志,和他們打招呼。

  「你去了好長時間。」布魯德海文親昵地抱怨,自然而然地纏了上來。

  拉萊耶也有些歉意:「抱歉,這次出了點意外。」

  「所以你找到你想要的管理員了嗎?」倫敦難得從麻將裡抬起頭,感興趣地問。

  拉萊耶:「嗯……」

  她話音未落,影妖往上游走的身形就是一頓,似乎撞到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在你頭上?」布魯德海文反應很快。

  似乎想到什麼好事,拉萊耶勾了勾嘴角,伸手摸了摸頭上的空氣:「你們應該不記得了,奇琴伊察,瑪雅人最大的遺棄城市之一,她的形象是羽蛇。」

  「羽蛇?」巴黎眼睛都亮了,「羽蛇可是一種美麗的生物。」

  雖然不記得奇琴伊察也看不到失落之城,但是城市意志都知道羽蛇,這種生物的美麗是被公認的,知道有條羽蛇就在拉萊耶腦袋上,他們頓時熱烈地開始討論起來。

  拉萊耶本來還想著紐約,但很快,她就被拉進了熱火朝天的討論裡,一時之間想不起來自己剛剛的計畫,把紐約忘在了一邊。

  原本還等著拉萊耶過來的紐約:「……」

  那原本是自己的位置。

  紐約盯著拉萊耶的頭頂,怒火沖天地想。

  他和冷血長蟲不共戴天!!!

  作者有話要說:

  紐約:我要鬧了!!!


第100章

  為了把奇琴伊察帶回主題公園,拉萊耶也是費了一番功夫。

  瞞過蝙蝠俠他們倒不是問題,只有拉萊耶能聽懂奇琴伊察的話,所以她想怎麼翻譯都行,怎麼都能糊弄過去。只是拉萊耶要預防著蝙蝠俠把奇琴伊察的話錄下來回去分析,所以她儘量還是規規矩矩翻譯。

  得知只要避開秋季伊格就不會蘇醒,三巨頭的神經也鬆懈下來,沒有之前那麼緊繃。

  「我能問問你接下來的打算嗎?」超人問,「你想待在這裡嗎?還是說你想避開人類?」

  他話音未落,馬弗難以置信地轉過頭:「說真的?你要讓這樣一個小姑娘獨自一人待在陌生的城市?我沒有聽錯?」

  ……看他義憤填膺的模樣,超人恍惚了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提出了一個冷酷無情的建議。

  帶著這樣的疑惑,他忍不住轉頭看向一旁溫順的羽蛇。

  確認了伊格不會蘇醒之後,馬弗立刻去買了幾根烤玉米回來,現在奇琴伊察正在歡歡喜喜地啃玉米,她下顎開合,輕而易舉地磨碎了玉米,一口尖牙如同棘刺交錯,閃動著森白的光。

  「……」超人詭異地沉默了幾秒。

  你清醒一點,你口中的「小姑娘」是個能夠輕易摧毀一座城市的城市意志好嗎???

  先不說奇琴伊察的身體裡還沉睡著一位神明,就算伊格沒有蘇醒,能夠隨意帶來毀滅性的災難的城市意志怎麼也談不上柔弱。

  只能說城市意志的外表總是很能迷惑人……

  「你想怎麼做?」神奇女俠問。

  「你們應該給她找個監護人,這是最起碼的。」馬弗說。

  監護人……

  三巨頭陷入了沉思。

  可惜他們還沒決定好到底是把奇琴伊察帶到天堂島還是帶到大都會——哥譚不用想,蝙蝠俠第一個不歡迎其他城市意志入住,不過說實話,超人也對說服大都會沒有什麼信心,他還記得神父對他豎的那根中指呢——馬弗就無情地戳破了他們的幻想。

  他看到幾個人紛紛露出思索的神情,疑惑地左右看看,說:「別告訴我你們是想自己當她的監護人。」

  「呃,不可以嗎?」超人問。

  馬弗神情嚴肅起來:「不是我對你們有偏見——抱歉——不過我覺得你們都不適合。說真的,你們能處理好親子關係嗎?能抽出足夠多的時間陪伴他們嗎?在遇到矛盾時能和他們好好溝通而不是閉口不談嗎?」

  「………………」克拉克和戴安娜艱難地克制住了回頭看布魯斯臉色的欲望。

  還是給B留點面子吧。

  「況且你們理解羽蛇的生活習性嗎?」在三巨頭心裡,馬弗並不清楚有關城市意志的事,一時半會也不會把奇琴伊察往城市意志身上帶,因此在他的理解裡,小姑娘就是一條羽蛇,「這不是養貓養狗,她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條羽蛇,給她建個保護基地都不為過,你們不應該先找找她還有沒有同類嗎?」

  馬弗說完這句話,三巨頭立刻想到了一些被他們有意無意忽略的東西。

  由於伊格,奇琴伊察似乎沒有接觸過同類,也不知道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的存在,舊日法庭就算了,但緘默議會和人類方面是合作關係,他們完全可以把奇琴伊察託付給緘默議會,想必緘默議會帶孩子總要比舊日法庭靠譜。

  對付多疑的人,讓他自己想到某一點遠比直接提醒他更有效。

  拉萊耶沒有點明讓他們把奇琴伊察交給緘默議會,只是從別的方向稍加暗示,不過她相信,這次不用她去尋找,等會蝙蝠俠他們就會把奇琴伊察親自送上門。

  當然,他們還是要詢問小姑娘自己的意願的。

  好在奇琴伊察很配合,在聽超人說出他們的想法,詢問她想不想認識她的同類後,她茫然地想了想,視線落在拉萊耶身上,乖乖地問:「奇琴伊察想跟著你,你希望奇琴伊察怎麼選擇?」

  拉萊耶又開始藝術性加工了:「所以你同意,對嗎?」

  奇琴伊察點了點頭。

  拉萊耶滿意地轉頭對三巨頭說:「好的,小姑娘同意了。」

  三個人都看到奇琴伊察點頭,因此絲毫沒有懷疑她到底說了什麼,況且就算錄下來回去翻譯,小姑娘這句話也說明不了什麼。

  拉萊耶輕輕鬆松把秘密藏好,接著叮囑了小姑娘幾句話,比如讓她乖乖跟著超人他們走,他們會把她帶到她以後的家,再比如等奇琴伊察安置下來,拉萊耶就會去找她。

  在超人他們聽來,馬弗只是在分別之前抒發自己對奇琴伊察的不舍,還叮囑了讓她乖一點,但在小姑娘看來,這是拉萊耶同意了讓自己跟著她,她只要先跟著這幾個人類走,之後拉萊耶就會來帶走她……

  總而言之,這一次拉萊耶也成功維護了自己影帝的名譽……

  接下來,三巨頭和馬弗分手,帶著奇琴伊察尋找最近的緘默議會的成員,拉萊耶要做的只是帶著樓蘭回到亞馬遜叢林,登入緘默議會的帳號,假模假樣地接手小姑娘,至於後面的事情就和超人他們沒有關係了。

  在帶著奇琴伊察回紐約之前,拉萊耶還花了點時間處理馬弗的事,她總覺得以後可能還會用到這個身份,因此需要把可能的隱患都清理一下,好在馬弗人際關係網比較狹窄,處理起來不算難。

  這也是為什麼拉萊耶看過資料後決定這個身份很合適——馬弗從小和家人失散,和寄養家庭關係也不算親近,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孩子,相熟的朋友學生要麼在瘋人院裡要麼在墳墓裡,剩下的也在通往這兩處「學院」深造的路上,這個配置可比索瑟斯好多了,偵探在國際上還有幾個狐朋狗友呢。

  就算在拉萊耶認識的所有城市意志裡,奇琴伊察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小可愛,更別提失落之城了。小姑娘性格綿軟又天真,給一根玉米就能讓她乖乖啃上很久,就算被摸也不會炸毛,只會茫然地眨眨眼就,還很聽拉萊耶的話,像極了跟在媽媽身後的小羊羔,乖巧得總讓人忍不住擔心她會不會受到傷害。

  拉萊耶一直有種感覺,似乎城市意志都很照顧新生或者消亡之後重新孕育的同類,比如大家都挺喜歡矽谷,再比如總是被縱容的紐約,就是不知道失落之城到底會不會因為是另一種東西而無法享受這種待遇,不過現在看來,她不需要有這種擔憂。

  遺憾的是城市意志無法和失落之城交流,所以大家也只是讚美一通,接著繼續沉迷打牌……

  拉萊耶看著這一幕,不禁有些頭暈:「……」

  以前拉萊耶只是隱約知道倫敦是怎麼約牌的——城市意志不可能隨身攜帶牌桌,在沒有拉萊耶之前,為了成功打牌,他們也付出了諸多努力。湊好城之後,他們會找上一片無人區,比如南極或者撒哈拉,接著把以前藏好的牌桌和紙牌翻出來,湊在一起興致勃勃地玩上幾天幾夜——但她從沒想過自己還有親眼看到的一天。

  想想看,要是某一天探險隊踏入這些無人區,遠遠看見冰面上矗立著一張麻將桌……

  拉萊耶:對不起,我果然還想像不出來。

  然而或許是看她站在一邊有些過意不去,拉斯維加斯一邊嫺熟地洗牌,一邊問:「你會打橋牌嗎?」

  這座賭城是一條紅龍,和威爾士的首都卡迪夫很像,但是並不相似。

  威爾士的紅龍身上遍佈陳舊的傷痕,一道長長的傷疤貫穿了他的左眼,而拉斯維加斯則是一條鱗片光鮮亮麗的年輕紅龍,舌頭像蛇一樣分叉,利爪被打磨得閃閃發亮。至於性格,卡迪夫更像是久經沙場的騎士,平時和拉萊耶說話時態度也很嚴肅,而拉斯維加斯……讓拉萊耶來說的話,她覺得拉斯維加斯非常風騷。

  她實在搞不懂拉斯維加斯是怎麼辦到能讓人一眼就能從他捏的馬甲身上看出兩個大大的標籤的——gay,還有脫衣舞男。

  拉萊耶還沒來得及拒絕,聽到拉斯維加斯的話,一旁的倫敦頓時感興趣地探過頭。

  英國國徽上,象徵英格蘭的圖案是金色的雄獅,這個國徽啟用的時間不長,所以目前為止倫敦的形象還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也就是說,他現在是一隻金獅。

  紅龍、金獅、三頭犬、獨角獸圍成一桌,鋒利的指爪、毛茸茸的爪子和堅硬的蹄子一起搭在桌面上,爪子蹄子還抓著一張張紙牌——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抓住的。

  ……拉萊耶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啊,她的眼睛。

  拉萊耶艱難地說:「呃……不會。」

  倫敦:「唉。」

  拉萊耶:「……」你都遺憾得用獅嘴發出人性化的歎氣了啊!

  「但是我可以學。」她立刻補上一句。

  倫敦意興闌珊地點了點頭。

  「嗯,我想沒這個必要,博弈是一項深奧的學問,它和其他學問不一樣,不是你去學短時間內就能速成的,這樣和我們玩起來也沒意思。」拉斯維加斯解釋,「不過學無止境,以後你每天來我這裡,五年內,我絕對能把你教成賭博大師。」

  倫敦歎氣:「這就是我的意思,我也可以教你。」

  拉萊耶:「……」

  既然只是聊勝於無你倒是別點頭啊!

  拉萊耶鬱悶地想,現在自己一天倒是有很多個24小時了,只不過其中的兩個24小時都要去打牌……

  唉。一天要花4時時間打牌,聽起來是多麼頹廢啊。

第101章

  德國,威斯巴登。

  不算漫長的會議結束,會議室的大門無聲打開,與會者們三三兩兩地從房間裡走出來,邊走邊和同伴交流,復仇者聯盟的諸位成員們也混在其中。

  「現在弗瑞找我們開會的理由越來越扯了。」鷹眼左右活動脖子,呼出一口氣,「我以為我已經退休了,當時我們可是有約定,不到需要我拯救世界的時候不要找我——真的,他答應過我的。」

  「是這樣,不過你們的前局長離職前也是這麼說的,」托尼隨口調侃,「你看,他現在又主動回歸我們的視線之中了,不是嗎?」

  「是啊,我們都知道弗瑞不可能真的退休的,」娜塔莎伸了個懶腰,微微皺著眉,手指插進紅發裡理了理,懶懶地說,「只要有什麼事情脫離了他的控制,他就會重新出現,不如奇怪他怎麼會到現在才找上我們。」

  一般來說,復仇者可以通過投影在復仇者大廈遠端參加絕大部分的會議,沒人會對他們的不到場有所異議,不過這次是個例外。

  隨著神盾局解散,尼克·弗瑞放棄了一切職務,消失在了茫茫人海裡,不過沒人相信這位神盾局前局長會就這麼過上在湖畔小屋隱居的生活,因此當弗瑞突然出現時,復仇者們都不覺得多意外,倒不如說,他們反而奇怪為什麼直到現在弗瑞才聯繫他們,而不是在舊日法庭第一次登場時。

  「我們都知道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都有他們的超級AI,就算斯塔克也沒有信心能夠攔住他們,是這樣吧 ?」弗瑞說,「而那些城市意志的視線無處不在,我們現在的對話或許就是在紐約的旁觀下進行的,所以這次我能看到你們動起來嗎?來威斯巴登,我需要見你們。」

  尼克·弗瑞說得不無道理,而他希望復仇者親自前往會議地點,就算考慮到他和復仇者聯盟之間的複雜關係,復仇者們也不會拒絕他的邀請。所以當天美國隊長和黑寡婦就乘坐上戰機,帶上旺達和幻視,接上和妻女隱居的鷹眼,和鋼鐵俠一起抵達了弗瑞提及的目的地,德國的威斯巴登。

  會議地點並不在城市內,原因當然是不確定威斯巴登到底有沒有城市意志,以弗瑞的疑心病,他並不會漏過這種可能,因此他們並沒有在機場降落,而是根據定位,降落在了威斯巴登靠近萊茵河一側的森林裡,接著尋找記號,前往弗瑞通知他們開會的地下基地。

  下了飛機,復仇者們開始在森林裡跋涉。

  「是不是有種熟悉的感覺?」娜塔莎嘴角噙著笑意,「往日重現,隊長。」

  史蒂夫知道她在說什麼——曾經他們也是這樣翻山越嶺尋找弗瑞的——他也笑了起來:「他喜歡這樣的地方。」

  「就像蝙蝠,總是喜歡黑暗的地方,哈啊?」托尼的聲音從他們頭頂響起,戰衣拖著焰光呼嘯而過,「說真的,要不是他不是白人,我真的會以為蝙蝠俠就是他呢。」

  「我只有一個問題,」鷹眼說,「為什麼弗瑞不能派輛車來接我們?希爾在哪裡?以前他讓我來見他的時候起碼會提供摩托車。」

  「因為現在他不是你的頂頭上司了,沒必要為員工謀求福利,你還不熟悉弗瑞嗎?」娜塔莎說,「你這麼問是因為你已經懶得走路了嗎?」

  巴頓立刻反駁:「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說我發胖了?我就知道,你這是羡慕我能夠退休,就是這樣。」

  等待他的是一陣愉快的笑聲。

  雖然突然出現的城市意志讓人沒辦法安心,但不得不說,因為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最近地球上危機爆發的頻率都有所下降,而復仇者也幸運地迎來了一段較為清閒的假期。

  沒有城市意志會喜歡破壞城市的反派,遇到這種事,他們更傾向於自己動手解決這些膽大妄為的城市。

  多少次,復仇者抵達現場時,運氣好還能看見城市意志百無聊賴地等待和他們交接,運氣不好,就只能看到屠殺後的現場。

  前一種情況,超級英雄們還能知道是哪個城市意志做的,後一種情況就讓人頭痛了——說實話,他們很難從作風上區分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議會裡有紐約那樣手段暴烈很少留活口的,法庭裡也有東京那樣笑盈盈通知警視廳來接手罪犯的,區別大概在於緘默議會會在解決前禮節性通知當地政府,而舊日法庭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所作所為會不會被發現。

  通常來說,需要復仇者聯盟的情況本來就不算多,按托尼的話來講,「FBI領那麼高的工資可不是為了把工作都推給我們的」,在城市意志開始干涉人類活動之後,他們的工作更是被搶走了大半,最常見的需要他們出面的情況反而是制止手段過激的舊日法庭成員……

  然而在對方主場戰鬥,結果可想而知,要不是托尼早有先見之明,提出今後復仇者行動最少兩人一組,很多時候他們可能就被舊日法庭留下來了……

  「上次你可是差點躺進再生搖籃裡。猜猜看?弗瑞不就這點大談特談就不是他了。」托尼聽起來還算一本正經,「好好幹,隊長。」

  果不其然,在接下來的會議上,弗瑞坐在椅子裡,十指交疊,盯著他們看了半天,說:「真幸運我還能看到完好無損的你們。」

  雖然在重新出現之前,弗瑞已經對城市意志進行了足夠多的調查,但很多資訊他還是現在才從復仇者們口中聽說——比如托尼和紐約、神奇女俠和巴黎的約會。

  「你沒和我們說過你還去和紐約約會了,」娜塔莎揚揚眉,「還有巴黎?她對你感覺如何?」

  面對娜塔莎的調笑,托尼端起茶鎮定地喝了口:「當然很不錯,事實上我們對彼此都很有感覺,可惜在場的另一位女士分走了我一半的光輝。不過這沒關係,有機會我會邀請巴黎喝茶的。」

  ……理所當然,他們這種打岔的行為遭到了弗瑞的制止。

  「我認為你們的當務之急是聯繫緘默議會,讓他們列一份議會和法庭成員的名單。」弗瑞說,「我們不能連誰可以合作都不知道。」

  他話音落下,眾人紛紛將視線投向端著茶杯的托尼。

  「怎麼?」托尼原本架起了腿,現在腿也放下來了,攤開手,一臉無辜,「我看上去像是能夠擔任這種任務嗎?不,女士們和先生們,這次該換你們了,你們沒看出來那只小烏鴉在躲著我走嗎?」

  「我想這應該是先生的問題。」幻視突然插嘴。

  托尼不幹了:「嘿!」

  這場會議最終在輕鬆的氛圍裡結束。

  等復仇者離開基地,打算返回紐約時,托尼詢問了星期五一句,得到答覆之後,他轉過身:「夥計們,星期五剛才說威斯巴登有個很不錯的溫泉,我沒有嘗試過,不過我想試試,有誰想和我一起嗎?」

  他們所在的這座城市位於萊茵河右岸,是黑森州的首府,早在古羅馬時期就以礦泉著稱,是世界聞名的療養度假勝地,大大小小的溫泉數不勝數。

  這個提議非常不錯,所有人都感興趣地選擇了和托尼同行。

  這次聚會的規模比不上送別托爾的那次,參與聚會的只有部分復仇者聯盟的成員,托爾還在阿斯加德,班納不知去向,不過這一次他們不會搞出第二個奧創,所以相比之下還算不錯,特別是托尼讓人送來了幾瓶堪稱極品的貴腐精選雷司令白葡萄酒——這種貴如黃金的葡萄酒出產於威斯巴登附近的萊茵高地區,也就是托尼·斯塔克才能從當地的酒莊裡拿到他們珍藏的美酒。

  溫泉位於萊茵河畔繁茂如織的森林裡,史蒂夫進入森林時,看到樹葉的倒影映入池水,仿佛翡翠裡朦朧的飄花。

  他端著酒杯,聽著從遠處傳來的音樂聲抿了一口。

  「還是不習慣仲夏夜狂歡?」獵鷹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史蒂夫轉過身,和他碰了碰杯,和他一起聽著音樂聲裡混雜的嬉笑:「我猜這是托尼找來的歌舞團。」

  「是他喜歡的那種漂亮姑娘,」獵鷹說,「想不到德國姑娘跳舞也這麼好看。」

  他沒有問隊長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不過他清楚每次到德國隊長都會走神,於是他換了個話題:「你的那個朋友現在在哪裡?是,我知道他曾經被九頭蛇俘虜,為他們做了很多壞事,不過娜塔莎已經不介意他對她開過槍了吧?我還以為我們會有新成員呢。」

  「不是現在。」史蒂夫笑了笑,「巴基需要治療,我正在為他尋找合適的療養地,他現在不適合出現。」

  獵鷹聞言點點頭,打量四周:「唔,這裡就不錯。」

  史蒂夫也看了看四周:「是……我喜歡這裡,我會考慮的。」

  「如果你的工資不夠全款購買,我可以借你——開玩笑的,」獵鷹大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向著聚會的方向走去,還不忘揮揮手,「別錯過美酒和舞會!」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光影裡,史蒂夫無聲地笑了笑,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打算返回聚會。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森林裡若有若無的歌聲。

  不久後,鷹眼從牆後探出頭,疑惑地問:「你們有誰看到隊長了?」

  正在聊天的幾個人回過頭,齊齊搖頭:「沒。」

  「直覺告訴我,隊長有豔遇了。」鷹眼嘟囔著轉身,「我再去找找。」

  「記得讓隊長把姑娘帶回來!」托尼頭也不回,懶懶地舉了舉酒杯。

  然而他沒有想到,鷹眼再也沒有回到在聚會上。

  兩小時後,意識到情況不對的已經不止消失的鷹眼了。

  「他們肯定遇到什麼事了。」獵鷹放下酒杯,「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幻視說。

  幾個人慢慢收起笑容,目送著兩個人離去,心中卻隱約升起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獵鷹和幻視就像是被森林吞噬了一樣,久久沒有出現。

  這時候,剩下的托尼娜塔莎再也坐不住了,讓旺達留在原地等待之後,他們一起前往了其他人消失的方向。

  ……

  拉萊耶島上,正在教奇琴伊察怎麼躲避遊客的拉萊耶忽然被拉入了私聊頻道。

  「美因茨?」拉萊耶確認了一下,「怎麼了?」

  美因茨乾脆地說:「不是我,是威斯巴登,她這邊有點麻煩。」

  雖然早就知道這兩座城市是隔河相望的雙子市,但相比起挑剔又任性的美因茨,威斯巴登一貫溫柔安靜,很少有找拉萊耶幫忙的時候,拉萊耶對威斯巴登也沒什麼印象,甚至想不起來她的形象。

  不過拉萊耶的服務態度是出了名的好,立刻貼心地詢問:「我知道了,是什麼樣的麻煩?」

  威斯巴登有些不好意思:「嗯……你們美國的超級英雄在我們這邊出了點事。」

  她無奈地說:「事情比較複雜……你知道我是維麗斯吧?」

  威斯巴登這麼一說,拉萊耶立刻想了起來,頓時心裡一突。

  維麗斯(Willis),人死後的幽靈,海涅在《自然界的精靈》和雨果在《東方集》中的《幽靈》裡都提到過這種鬼魂,在被譽為「芭蕾之冠」的浪漫主義芭蕾舞劇《吉賽爾》,維麗斯更是有著重要戲份。而威斯巴登的形象,和拉萊耶在威斯巴登的馬甲形象都是這種熱愛舞蹈的幽靈。

  在傳說中,維麗斯是生前被負心漢遺棄的薄命少女的鬼魂,也有說是在徹夜跳舞狂歡之後因為熱病死亡的美麗西班牙少女,她們徘徊在萊茵河畔的森林裡,成群結隊圍住走近森林的男青年,強迫他們跳舞,一直跳到力竭而亡。

  毫無疑問,在威斯巴登附近,存在著相當多的維麗斯,如果不是她們只會待在森林裡,大概威斯巴登現在已經變成鬼城了……

  「總之,現在復仇者聯盟全部在我這裡的森林裡跳舞……」威斯巴登說。

  拉萊耶:「……」

  別吧,復仇者聯盟可不要因為跳舞團滅了啊!


第102章

  在威斯巴登找上門之前,拉萊耶正在和城市意志嘮嗑,順便讓奇琴伊察選擇她喜歡的區域棲息。

  雖然不在拉萊耶島,但矽谷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和拉萊耶彙報島上的情況,因此拉萊耶對於島上的動態不說瞭若指掌也是了然於胸,也知道紐約貓貓最近一直在島上轉悠。

  在拉萊耶心裡,她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能把拉萊耶託付給紐約,會說出那番話也只是安撫紐約,所以她沒覺得紐約真的能夠管理好拉萊耶島。

  不過該誇獎還是要誇獎的,和倫敦他們商定完學習打牌的相關事宜,拉萊耶轉頭去找紐約,發現他正蹲在湖邊,低頭看著自己在湖水裡的倒影,尾巴垂在地上,不像以前那樣看到拉萊耶過來就開始不由自主搖晃。

  拉萊耶一看,就意識到自己剛才疏忽了紐約,立刻趕緊過來補救,否則還不知道他要怎麼鬧。

  「我聽矽谷說你這幾個月一直在幫我巡視主題公園,」拉萊耶蹲在紐約身邊,放軟了聲音,「這次真是謝謝你,紐約,我沒想到這次花了這麼長時間,回來之前我還在擔心島上會不會出事,多虧你管理得好,要是換成樓蘭,我肯定沒辦法像這樣放心。」

  拉萊耶其實一直知道紐約和樓蘭的矛盾,不過她知道以她的立場,明著站哪一方絕對不行。紐約貓貓雖然敵意比較大,但是也很好哄,樓蘭就不一樣了,拉萊耶有時候覺得當年樓蘭乾涸的水源估計全進小白龍的肚子裡了,不然怎麼滿滿的都是心機。

  如果拉萊耶直接站紐約,樓蘭表面上肯定一派善解人意,背地裡不知道要暗暗坑害紐約貓貓多少次。所以拉萊耶基本不會比較他們,哪怕知道只要她誇紐約比樓蘭棒紐約貓貓肯定能得意上天也一樣。

  然而這次,拉萊耶都打破慣例對比紐約和樓蘭了,紐約貓貓卻連頭都沒回,只是問:「你也知道你離開了很久?」

  拉萊耶:「……」這個回答不按常理出牌啊。

  她歎了口氣:「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拖這麼久,之前幾個月我一直在尋找失落之城,之後又被他們狩獵了一個月……」

  紐約貓貓幽幽地看了拉萊耶一眼,轉身就走。

  然後他就真的走了,一路都沒回頭。

  拉萊耶:「……」

  拉萊耶第一次遇到這種挫折,百思不得其解,轉頭去虛心請教城市意志:「我哪裡說錯了嗎?」

  哥譚很疑惑:「我沒覺得你有說錯什麼。」

  拉萊耶感覺自己找到知己了,剛想點頭,卻聽到大都會輕輕笑了聲。

  拉萊耶:「?」

  「抱歉,我也猜不到紐約的想法,不過我應該可以給你提點建議,」大都會溫聲說,「你覺得紐約生氣了嗎?」

  拉萊耶想了想紐約貓貓離開的樣子:「應該……沒有?」

  這件事回想起來也很奇怪,按照紐約以前的表現,這次他應該氣呼呼好一段時間才對。

  大都會:「很多人類都會養寵物,如果他們的貓有一天對他們說從今往後由貓來養他們,他們會相信嗎?」

  拉萊耶:「不會?」

  「但是貓真的是這麼想的。」布魯德海文甜甜地說。

  拉萊耶:「………………」

  這個問題真的太深奧了,哪怕知道了癥結所在,拉萊耶依舊十分茫然,於是決定暫時不去想,先去處理別的。

  在拉萊耶離開幾個月裡,島上也發生了一定的變化。

  拉萊耶島離紐約不遠,更多受拉布拉多寒流影響,但由於位於海中,四季氣候濕潤,現在島上是春天,和拉萊耶想得一樣,平原區已經被似錦繁花淹沒,星星點點的白花點綴在如茵綠草間,飛鳥沿著平原疾馳,點著黑的翅膀尖劃開隨風起伏的綠草,投入山腳下絢爛如同星雲的花海。

  在和伊格融合之後,奇琴伊察一直待在潮濕炎熱的熱帶雨林裡,因此一到涼爽宜人的島上,小姑娘就飛不動路了。拉萊耶帶她參觀主題公園的過程裡,她的眼睛閃閃發亮,等拉萊耶讓她自己選擇,她立刻歡歡喜喜撲進了花海裡,在草地上打滾,沾了一身花粉和花瓣。

  花瓣紛飛,羽蛇彩虹般光輝燦爛的翅膀和繁花相映成輝,分不清哪裡是花,哪裡又是羽毛。

  拉萊耶一點也不意外于奇琴伊察的選擇,小羊羔喜歡在草原上撒歡不是很正常嗎。

  「先認識下這種球,」拉萊耶給她介紹陀螺代步車,「以後平原上會出現很多這種車,記得避開他們,別讓他們看到你,如果代步車出了故障也別靠近,會有機器人去解救遊客的。」

  在傳說中,羽蛇神司掌生命、豐收、文化和風雨,奇琴伊察的能力也和羽蛇息息相關,她能夠操控風雨,也能夠影響星辰,促使植物生長,但也能帶來災厄和毀滅。

  而是甚至不需要奇琴伊察做什麼,只要她存在,她就能給土地帶來豐收,畝產一萬八不是夢,而且不但產量高,品質也會特別優秀。如果在德克薩斯州或者堪薩斯州這種農業州,奇琴伊察大概會成為農場主們的夢中情蛇……

  在知道奇琴伊察的能力之後,拉萊耶都有點心動,想要在拉萊耶島上開闢出十幾片區域種田……好在她的理智在最後拉住了她。

  雖然十幾片區域有點誇張……不過開墾一片區域還是可以的嘛,畢竟奇琴伊察對玉米念念不忘,讓她自己種給自己吃就好,順便再種點蔬菜水果,這樣島上餐廳的食材也不用天天靠遊輪運送了,完全可以自產自銷。

  相比起奇琴伊察,樓蘭的能力比較粗暴,他的能力範圍涉及沙土和水,可以在任何地形製造出沙塵暴、流沙以及輕微地動,很不適合在島上使用,也就能當當打手,完全比不上奇琴伊察小可愛經濟實惠。

  可惜目前主題公園的管理員還是不夠多,不提樓蘭這個取保候審的,也就奇琴伊察這個職場新人,他們每個城都要負責一大片區域,工作壓力比較大,好在主題公園開放區域還不算多,勉強也能管得過來。

  拉萊耶一邊安排,一邊忍不住遐想今後主題公園所有區域都安排上失落之城後的盛況……

  進入春天之後,鯨群也重新回歸,觀鯨季的到來帶來了新一波遊客,沉寂一冬天的海灘也開始熱鬧起來,海上也出現了一道道白帆,還有衝浪愛好者在附近出沒。

  不過島上變化最大的還是紅杉鎮。

  拉萊耶離開的時候,才剛剛有遊客開始挑戰五星場所,但由於紅杉鎮的熱度,它的粉絲已經在網路上形成了一個群體,他們在推特上自發建立帳號,即時跟進紅杉鎮的攻略進度,話題的活躍度也居高不下,當玩家發現紅杉鎮的時間線居然在隨著他們的參與而流動時,#紅杉鎮是真的#話題甚至登上了推特的美國話題榜。

  而幾個月過去,在全世界遊客的努力下,紅杉鎮背後的故事也逐漸浮出水面。

  古老的冠冕,扭曲的靈魂,消失的居民,遊蕩的芭蕾舞女演員……

  由於這類專案一向禁止拍攝,粉絲基本都是根據文字repo拼湊真相,但在知道紅杉鎮的時間會流動之後,大量粉絲在推特上哀嚎,惋惜沒有辦法記錄下紅杉鎮所有的變化。

  拉萊耶這次回來,聽矽谷說幾個YouTube紅人再度懇請拉萊耶同意他們進入紅杉鎮進行直播,他們表示可以從廣告收入裡分成三分之二給拉萊耶主題公園,劇本也會提前給主題公園審核,並且可以讓管理方全程監管,保證直播裡絕不會出現任何主題公園不希望放出的內容。

  「你怎麼想?」矽谷問,「其實同意他們也沒什麼,紅杉鎮是不一樣的。」

  這些主播在YouTube上大都有幾百萬的粉絲,如果同意他們進行直播,紅杉鎮的知名度和人氣絕對能迎來一波暴漲,相當於給主題公園省下千百萬宣傳費,壞處則是直播會讓紅杉鎮褪去神秘的面紗,好奇心得到滿足的遊客很可能會打消親自遊玩的念頭。

  不過那是對普通的解謎類遊樂項目而言,就和那個話題一樣,紅杉鎮是真的,城市意志讓這個小鎮最大程度接近真實,幽靈和遊客為她注入了生機,他們讓紅杉鎮活了過來,每天這裡都在變化,就算允許拍攝和錄影,遊客也不會預知到第二天紅杉鎮會是什麼模樣。

  換句話說,如果想要直播紅杉鎮,那些主播就要做好在拉萊耶島上長住的心理準備……

  更何況按照目前遊客的攻略進度,接下來紅杉鎮將會迎來一場劇變,如果這一幕不能被記錄留存,拉萊耶也會覺得很可惜。

  「這些人已經經過篩選了嗎?」拉萊耶向矽谷確認了下,得到了肯定答案,「那就回復他們的私信吧,時間定在下周。」

  新項目被添加進待辦事項,拉萊耶掃了眼自己接下來的日程表,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張足以讓普通人膽戰心驚的日程表。

  面對這張日程表,拉萊耶沒有多少畏懼,簡單計算了一下,發現只要熬過這十天,接下來她又可以恢復每天六小時睡眠的作息時間了。

  「接下來是……」她看了眼日程表,發現她需要回一趟紐約。

  回程機票定下來之後,拉萊耶就發資訊和提姆·德雷克預約了商業午餐,商討接下來合作的細節,最終時間定在了今天。

  而威斯巴登就是在這時候找上拉萊耶,表示復仇者聯盟正在她那裡跳舞。

  這個消息實在有點驚人,拉萊耶呆了一會,才讓自己鎮定下來,問威斯巴登:「為什麼他們都在跳舞?」

  復仇者聯盟裡負心漢的比例有這麼大嗎???不是這樣吧?


第103章

  威斯巴登尷尬不已地解釋:「並不是這樣,他們正好撞上了維麗斯的春季舞會,任何過路的男性都會被邀請參加舞會,和有沒有拋棄戀人沒有關係……」

  她停頓了一下,更加尷尬地解釋:「而且那時候我在和美因茨聊天,她在唱歌給我聽……」

  在威斯巴登的講解下,拉萊耶終於理解了這一切的經過。

  每年春天維麗斯們都會在萊茵河畔的黑森林裡舉辦聚會,這時候威斯巴登會和她們一起盡情跳舞,而美因茨也會從萊茵河中浮上來,羅蕾萊坐在萊茵河的礁石上,用金梳子梳理自己的金髮,為幽靈少女們的舞會獻上美妙的歌聲。

  在德國傳說裡,羅蕾萊原本是萊茵河上一塊能發出回聲的懸岩的名字,位於聖·戈阿爾豪森市,最終逐漸在人們口中變成萊茵河上的女妖,金髮的女神坐在礁石上淺吟低唱,奔湧的萊茵河為她的天籟之聲伴奏,漁夫會因為聽到她的歌聲而忘記前方的礁石,最終葬身於萊茵河中。

  她的身邊沉眠著無數屍骨,而她的美麗從未發生改變。

  由於聖·哥阿斯豪森市沒有城市意志,所以美因茨反倒是羅蕾萊,萊茵河上的女妖。而雖然人類聽不到城市意志的聲音,但羅蕾萊的歌聲依舊會對現實造成影響,當她放聲歌唱時,周圍的人類就會被牽引進令人沉醉的幻境,再加上維麗斯們在舉辦舞會,復仇者一時間全部中招。

  最開始還只有美國隊長,但他迷失之後,復仇者接二連三過阿裡尋找,結果很不幸地一個個都淪陷在了森林裡,只剩下唯一有抗性的緋紅女巫,但很可惜,她被托尼留在了外面,根本沒有進入森林。

  復仇者中招的時候,威斯巴登正坐在萊茵河畔,托著腮聽美因茨唱歌,結果一回頭,發現一群人類在森林裡沉迷跳舞。

  當認出他們都是誰時,威斯巴登&美因茨:「……」

  拉萊耶聽完也:「……」

  她無語凝噎半天,最終覺得這件事只能歸於一句話。

  ——請不要再散發你們的魅力了。

  城市意志能夠輕微干涉現實,而由於他們的形象一般是奇幻生物,如果正好領地裡有這種奇幻生物,它們的能力也會得到增幅,所以在威斯巴登,維麗斯的影響力會更大。

  既然威斯巴登出了這種事,拉萊耶只能先登上直升機飛回紐約,轉頭登入威斯巴登的帳號。

  雖然和美因茨關係很好,但和傲慢任性的羅蕾萊不同,威斯巴登還沒有找過拉萊耶讓他幫忙,所以這也是拉萊耶第一次登入威斯巴登的帳號。

  這兩座城市都位於萊茵河畔,是萊茵河上的雙子城,美因茨是德國萊茵蘭-普法爾茨州的首府以及最大城市,位於萊茵河的左岸,正對緬因河注入萊茵河的入口處。威斯巴登則是黑森州首府,位於陶努斯山南麓,萊茵河的右岸,隔河與美因茨相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雙子城的緣故,威斯巴登和美因茨的領域範圍遠比正常城市邊緣要大,一直延伸到了萊茵河邊,兩座城市的領域相互接壤,萊茵河就是兩座城市的交界處,也就意味著,在萊茵河上,拉萊耶能夠同時以羅蕾萊和維麗斯的形象出現。

  不管怎麼說,這對拉萊耶來說是件好事,至少等會解釋起來會方便點。

  是的,雖然還沒有見到復仇者,但拉萊耶已經在考慮怎麼和他們解釋這件事了。

  其實正常來說,威斯巴登沒必要解釋,畢竟是復仇者自己誤入了維麗斯的舞會,按照城市意志的想法,就算他們精盡人亡都只能說是運氣不好……

  可惜威斯巴登情況比較特殊,拉萊耶只能多費點心。

  她在萊茵河畔睜開眼睛,初春的夜晚河畔微風和煦,月光下的森林映出高高低低的剪影,浪花拍打在礁石上,碎成簌簌的白沫,奔騰的水聲跌宕起伏,仿佛月光奏鳴曲的伴奏。

  月影在水面鋪上一層熔化的白銀,銀光粼粼的浪花裡,礁石從河中露出黑黢黢的陰影,沉默地陪伴著坐在礁石上的少女。

  煙霧般的白裙漂浮在水面上,河水的碎光在紗面上跳動,少女的面紗也垂落在水中,面紗被水流牽動,她的面容也在薄紗後若隱若現,顯出朦朧而不真實的美。

  黃金般的金色長髮從她的指縫裡漏下去,每一根髮絲都像是紡錘紡織出的金線,在黑暗中發出光輝而柔和的光,金髮沉入水中,光芒照亮了幽暗的深水,仿佛傳說中萊茵河裡的黃金。

  銀色光霧籠罩在河上,營造出如真似幻的月色,萊茵河上的女妖和森林中的幽靈依偎在礁石邊,羅蕾萊沉在河水裡,背對著礁石上的幽靈少女,而維麗斯側坐在礁石上,手中拿著一枚金梳子,另一隻手捧著羅蕾萊的髮絲,輕輕梳理她柔順光滑的金髮。

  因為本身就是雙子城,所以美因茨和威斯巴登經常在萊茵河上會面,羅蕾萊在月光中歌唱,低柔婉轉的旋律和水波一同流淌,河岸上,維麗斯踏著月光劃開輕盈的舞步,呢喃低語散播在她的身畔。

  一般來說城市意志會根據都市傳說給拉萊耶塑造身體,但是也有處於種種考慮沒有重新塑造的,這時候拉萊耶的馬甲就是他們本身的形象。羅蕾萊和維麗斯本身就是萊茵河畔的傳說,所以拉萊耶在這兩座城市的馬甲形象也是她們自身。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幾個用自身形象給拉萊耶捏帳號的城市意志都有點古怪的喜好。

  就拉萊耶所知,威斯巴登、美因茨、普魯什庫夫,這三座城市的意志相互之間就很關係不錯。但無論在什麼樣的傳說裡,羅蕾萊都是用歌聲讓人迷失的水妖,無數漁夫因為她葬身在冰冷的萊茵河中,維麗斯則是會強迫路過男性和她們一起跳舞的幽靈,無數誤入森林的男性都在晝夜不休的舞蹈之後力竭而亡,倒在清冷的黎明前,納弗卡則是會假扮成美麗少女引誘年輕人進入樹林,再把他們的頭砍下來……

  羅蕾萊 維麗斯 納弗卡,加起來簡直是「玩弄人類真有趣」三城組,三座城市的意志形象各具魅力,風格還截然不同,湊在一起完全是男性的災難。

  只能說幸好今天普魯什庫夫不在嗎,否則現在復仇者恐怕就不只是在跳舞,很可能一個個都已經變成無頭國王了……

  看到拉萊耶出現,威斯巴登放下美因茨的金髮,沖拉萊耶微微點頭,從礁石上站起身。

  「我帶你去找他們。」威斯巴登輕聲說,眼中流露出一絲焦慮。

  相比之下,美因茨就對復仇者不太上心,還不太高興地嘟了嘟嘴:「他們可真討厭,沒人告訴過他們不要在這種美好的夜晚打擾別人嗎?」

  拉萊耶對羅蕾萊更熟悉一點,畢竟她是舊日法庭的成員,之前拉萊耶在柏林建基地時她也在,還提出了需要水池的建議,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威斯巴登和她的朋友並不在一個組織,而是身處緘默議會。

  關於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拉萊耶猜大概是因為羅蕾萊不可能噤聲,而維麗斯不喜歡說話。不過也是因為這點,拉萊耶才不得不先想想該怎麼和復仇者解釋這裡面的複雜緣由。

  她一路思考理由,很快跟著維麗斯來到了森林中。

  「就在前面。」威斯巴登說。

  拉萊耶抬頭望去,頓時失去了言語:「……」

  來之前,拉萊耶猜自己會看到一場森林舞會。在《吉賽爾》中,維麗斯們出場時的舞蹈空靈而又縹緲,如同冰冷月光下游離的影子,假如是她們和復仇者們共舞,這一幕一定美得無與倫比。

  ……結果拉萊耶發現事情完全不是這樣。

  現代科技的發展讓超自然的生靈逐漸無處遁形,於是從幾十年前起,威斯巴登就開始約束維麗斯們,讓她們遠離人類,所以維麗斯們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類闖入她們的舞會,因此根本沒有邀請復仇者跳舞的意思,一個個都在稀奇不已地在一旁圍觀。

  白裙的幽靈少女們圍成一圈,好奇地望向在她們中間的復仇者們,看著他們十分投入地和空氣跳舞。

  美國隊長還好點,他仿佛挽著一位看不見的女士,一手攬著空氣,闔上雙眼,噙著淡淡的笑容慢慢搖擺身體;鷹眼跳得意外標準,舞姿充滿了動感,轉圈轉得乾淨俐落,節奏感十足……

  然而拉萊耶目光一轉,就看見鋼鐵俠正帶著自信的笑容扭來扭去,雙手左右轉圈,身體隨著節奏晃動,接著他風騷地解開西裝紐扣,抓著西裝邊緣拉開,好像周圍全是觀眾一樣,對著左右展示一遍自己的身材,才鬆開西裝,手舉了起來,一邊搖一邊點頭,看起來很是陶醉。

  拉萊耶:「……」

  其他人跳起舞就更不忍直視了,基本上就是英式土嗨,搖來搖去看不出章法,偏偏一個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就差配上一曲勁歌當做BGM。

  拉萊耶畢竟心態平穩,很快收起驚訝,詢問威斯巴登:「他們跳了多久了?」

  通常來說,被維麗斯捕獲的青年們都會在朝陽升起前死去,現在雖然沒天亮,但拉萊耶也不清楚威斯巴登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復仇者在跳舞的,想來也有幾個小時了……

  威斯巴登安慰她:「應該有一段時間了,不過沒關係,他們的體力比普通人要好,跳幾小時沒問題的。」

  拉萊耶:「……」所以說幸好超級英雄體力都不錯,否則他們已經死了是嗎!

  她忍不住將目光投向復仇者們,還沒開口,就聽見美因茨涼涼地說:「看那個美國大兵幹什麼?以他的體力,他能跳一整天。」

  拉萊耶:「……」不,我覺得不可以。

  因為維麗斯只針對男性,所以跳舞的只有男性,黑寡婦有幸逃過一劫。可惜她沒能把消息帶回去,反而被維麗斯們留下,被迫在一旁圍觀同事抽風。

  拉萊耶來的時候,她一臉的慘不忍睹,要不是手不能動,恐怕很想捂住臉……

  聽到森林裡傳來的動機,娜塔莎抬起頭,看見一位美麗的白裙少女從陰森的密林裡飄出來。

  寒風掀起她的面紗,露出一張冰雕般蒼白的面孔,少女走近幽靈們聚會的仙女圈,維麗斯們紛紛散開,低下頭向她致意,而她從她們身邊目不斜視地經過,目光停留在跳舞的復仇者身上。

  只是一眼,娜塔莎就確定了眼前的少女就是這些幽靈的女王。

  少女看了復仇者幾眼,便收回了目光,望向娜塔莎,不等娜塔莎提起戒備,一行螢光閃爍的文字浮現在她的眼前。

  [你的同伴誤入了維麗斯的舞會,不過別擔心,我會讓維麗斯放他們離開的。]

  她抬起手,轉頭看向四周的維麗斯們,娜塔莎忽然感覺身上一輕,仿佛按住她的肩膀的手紛紛收了回去,而一旁沉迷跳舞的復仇者們也漸漸清醒,搖晃的動作慢慢停下,最終幹站在原地,面面相覷,臉上滿是茫然。

  尤其是鋼鐵俠,正在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西裝,目露沉思,似乎在思考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把衣服解開了。

  「……我們遇到了什麼?」史蒂夫揉了揉太陽穴,「我只記得我聽到了歌聲。」

  看到同伴恢復正常,娜塔莎放下心,咳了聲,忍著笑:「沒什麼,你們只不過向我展示了你們動人的舞姿。」

  史蒂夫無助又困惑:「………………」

  「好了,隊長,你大可以繼續做這個一整天,我們不會介意的。不過在那之前,我有個問題,」托尼環顧四周,問,「我的衣服是誰解開的?是這群美麗的德國姑娘們嗎?」

  「如果是呢?」獵鷹調侃。

  托尼面色不變:「那這是我的榮幸,我的德國之行取得了圓滿。」

  一行文字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是你自己解開的。]

  這種交流方式托尼很熟悉,立刻將視線轉向了一旁的少女,娜塔莎更是無聲地松了口氣,微微沙啞的嗓音在空氣裡響起:「你是緘默議會的成員?」

  白裙少女微微點頭提起裙擺,屈起腳尖,以芭蕾的姿勢向復仇者們行禮。

  [是的,我是威斯巴登。]

  復仇者看著眼前的威斯巴登,想想他們之前的遭遇,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見面就把他們全部扣下跳舞,這作風看起來一點不緘默議會好嗎???

  說真的,復仇者見過的緘默議會成員也不少了,但是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這麼……的,要不是威斯巴登沒有說話,說是舊日法庭他們也不是不相信的……

  一旁的娜塔莎站起來,剛想說什麼,眼前頓時閃過一道亮光。

  亮光出現的刹那,娜塔莎就條件反射地向著亮光的方向望去,也遲一拍意識到了那是什麼光亮。

  ——閃光燈。

  一身白衣的金髮美人慵懶地倚著樹幹,手裡舉著手機,注意到娜塔莎的視線,她卷翹的睫毛揚起,不冷不熱地望過來,嘴角卻彎起一點嘲諷的笑意。

  她鼻樑到嘴唇的弧度優美得驚心動魄,嘴唇沾著冰冷的水珠,如同玫瑰般嬌豔欲滴,讓人忍不住想要親吻。水珠沿著她的衣擺滴滴答答,輕薄的衣料貼合著她的身體線條,隔著布料,一身瑩潤如玉的肌膚若隱若現,在黑暗中仿佛在發光。

  羅蕾萊輕飄飄地問:「你們應該不介意我把這一幕錄下來吧?」

  復仇者:「……」

  不,等一下。

  復仇者們望向一旁的白裙少女,卻發現維麗斯的女王臉上浮現出一點無奈的情緒,目光一轉,正好撞上他們的視線。

  [你們能聽見她的聲音?]

  復仇者:「是的。」

  回答的同時,復仇者忍不住想起來聽見城市意志的聲音就等於精神狀態出問題……

  所以他們現在都處於神志不清的狀態嗎……

  這時候威斯巴登的歎氣聽起來就很讓人慌張,她歎了口氣,不再書寫文字,直接開口介紹:「我想你也猜到了,這是美因茨……她屬於舊日法庭。你們之所以能聽到我們的聲音,是因為之前你們聽到了她的歌聲。」

  「她是海妖?」托尼問。

  美因茨懶懶地回答:「不,是羅蕾萊。」

  聽到這個回答,復仇者們頓時恍然。

  傳說羅蕾萊的歌聲會讓人失去神智,之前他們都聽到了歌聲,現在當然不能算精神狀態穩定,能聽見城市意志的聲音太正常了。

  「這樣我們就算認識了,」羅蕾萊優雅地說,「不過我很喜歡這段視頻,所以別期望我會刪掉。」

  她說著,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

  復仇者:「………………」

  他們決定為之前懷疑威斯巴登是舊日法庭的成員這一念頭道歉。

  你們舊日法庭才是真的心臟!!!


第104章

  「她就在你的土地上,你不打算做什麼嗎?」羅德看看羅蕾萊,又看看維麗斯,謹慎地問。

  威斯巴登依舊語氣輕柔:「這麼問是因為你懷疑我背叛了緘默議會嗎?」

  「不,沒人這麼想。」不等羅德說話,托尼搶先回答。

  他這麼做只是為了防止威斯巴登突然撕破臉皮動手,不過這次是他多慮了,威斯巴登只是眨了眨眼,柔聲說:「不,那只是立場問題,而立場遠不能影響我們的友誼。」

  她向著周圍的維麗斯們伸出手:「每年美因茨都會為維麗斯的春季舞會獻聲,我不認為傳統應該為戰爭讓步。我以為你們更能理解這些,那些共通的情感聯繫是能夠跨越人種和國家,時間與空間……淩駕於戰爭和死亡之上的,是這樣,對吧?」

  望著眼前的幽靈女王,托尼他們互相交換眼神,心中莫名地湧現出些許安心的情緒。

  城市意志很少會流露出像人類那樣情緒化的一面,更多時候,他們的觀念都顯得沒有多少人性,所以哪怕緘默議會表現得很是合作,不提政客們的考慮,復仇者們也不太能信任他們。

  雖然這麼說顯得過於冷酷,但人們總會更加信任善良的人,也會更習慣忽略他們的感受……因為他們是好人,哪怕被惡意淩剝削,好人也會繼續善良下去,而不會想要用惡意回報這個世界。

  而對復仇者來說,當他們從威斯巴登身上看到一縷近似于人性的曙光時,不得不承認,他們也更加願意相信她的善意。

  他們依舊和人類相去甚遠,但在遙遠的未來,或許他們真的能夠互相理解,共同生存在這顆美麗的蔚藍星球上。

  注意到復仇者的眼神變化,拉萊耶就知道這一波人設又成功立起來了:「不過這段時間你們還是不要靠近這裡了,畢竟美因茨屬於舊日法庭,在舞會結束前,她會一直待在萊茵河裡。」

  拉萊耶嘴上這麼說,實際原因則是如果不是復仇者運氣好,撞上了跳舞的維麗斯,他們就會直接看到萊茵河上會面的威斯巴登和美因茨……到時候就是真的團滅了。

  「我知道了,我們會儘快離開。」美國隊長說。

  威斯巴登點了點頭,主動說:「和我來,我送你們離開。」

  她率先飄在前面,美因茨瞥了他們一眼,也跟了上去,留下復仇者留在維麗斯之間躊躇不定。

  「我敢說她領路是因為這座森林裡還藏著她的秘密。」鷹眼背起箭袋,嘟噥著拿起弓。

  娜塔莎率先跟上:「良好合作的要訣,首先你要習慣盟友有點自己的秘密。」

  雖然拉萊耶還能在這片森林裡登入帳號,但實際上這裡已經是威斯巴登的邊緣,威斯巴登的感知能力也大幅度下降,只能簡單地指一指路。

  「既然這樣,為什麼你會來這裡?」拉萊耶問。

  「因為這裡是我和美因茨距離最近的一點?」威斯巴登看看四周,「真有意思,這裡我沒來過。」

  「我也是。」美因茨好奇地打量著環境,說。

  拉萊耶:「……」雖然知道這裡已經是城市範圍之外,但你們兩個都這麼新奇也太丟城市意志的臉了……

  她收回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落葉上,看到了一株有些奇怪的植物。

  這株植物孤零零地生長在落葉之間,看起來像是某種菌類或者腐生植物,紅色的網狀結構包裹著瑩藍的核心,外表籠罩著一圈紗網般的蒼綠色物質,顯得很是古怪。

  威斯巴登彎下腰,伸出手指,想要點一點這株植物:「我也沒見過這個。」

  「下一次你是不是要說『我也沒見過你』了?」美因茨說。

  威斯巴登眨了眨眼,抿出一點笑意,她指尖和植物接觸的一點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瑩藍色亮光。

  亮光將森林照得亮如白晝,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植物陡然暴露出了猙獰的真面目,地面震動,包裹核心的紅色網格打開,瑩藍色核心裡躥出一根發光的能量觸鬚,洞穿了威斯巴登的胸口。

  「威斯巴登!」美因茨尖叫一聲。

  聽到她的尖叫,幽靈少女一點點轉過臉,眼底還殘留著猝不及防的茫然,她的嘴唇動了動,還沒出聲,就被能量觸鬚猛地舉了起來,觸鬚的尖端從她的背後穿出,她掛在流淌的光須上,就像是被荊棘洞穿的知更鳥。

  能量觸鬚陡然發亮,源源不斷的光流從幽靈少女的身體裡湧向根部,威斯巴登因為痛楚張開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的身體仿佛繃緊到極致的弓,呈現出讓人心驚膽戰的弧度。

  地面之下轟隆作響,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移動,隨著光流流速越來越快,泥狀的藍黑色物質咆哮著衝破地面,星雲般的幽藍光芒在內部湧動,如同有生命的洪流,向著四面八方湧去,將路徑上的一切吞噬進內部。

  任何人都能看出來,觸鬚正在從威斯巴登的體內汲取能量,來侵蝕四周的土地,要不了多久,威斯巴登就會被徹底掏空。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只是一眨眼,威斯巴登就被發光觸鬚掛在了半空中,被當成了充能的電池。

  「你能解體嗎?」美因茨不顧形象,立刻想要撲上去,卻被威斯巴登一個眼神釘在了原地,咬著牙掙扎一瞬,眼神堅定起來,再度沖了過去,一把抓住威斯巴登的手。

  拉萊耶也迅速飄過去,試圖解救威斯巴登,但能量觸鬚牢牢地捆住了幽靈少女,仿佛和她的身體長在了一起,貪婪地想要攫取她身體裡的每一滴能量,而對於拉萊耶,它卻像是沒看見一樣,絲毫沒有理會。

  為什麼?拉萊耶第一次感到了陌生。

  她從沒見過有什麼東西能夠對城市意志產生威脅,更別提以城市意志為能源,為什麼這種東西能辦到這點?又是為什麼會把城市意志當做目標?它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聽到美因茨的話,威斯巴登閉上眼睛,身形陡然消失,然而發光觸鬚還在不斷吸收能量,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它已經抓住我了。」威斯巴登疲憊地說。

  被抓住的並不是擬態而成的形象,而是虛無縹緲的城市意志。

  「不能?」美因茨喃喃自語,「那能不能替換……」

  她說著,恍若無覺地向發光觸鬚伸出手。

  她還沒有觸碰到觸鬚,威斯巴登倏地重新出現,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了力氣,猛地攥住了美因茨的手腕。

  幽靈少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越過她,落在了拉萊耶身上,用盡全力抬起手指,指向黑暗的森林。

  拉萊耶瞬間理解了她的意思。

  ……復仇者還在後面。

  她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神情已經一片平靜。

  幾秒後,復仇者循著光闖過來,就被迎面而來的光芒逼得後退,在強光刺激下,他們不得不閉上眼睛,視網膜上卻深深烙印著剛剛瞥見的景象。

  鋼鐵俠第一個適應了光線,戰衣迅速調整了目鏡的明暗度,他飛上半空,低頭看著下方向四周蔓延的泥質洪流,隨手發射了一炮,鐳射沒入洪流,瞬間被湧出的藍黑物質捲入其中,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好吧……」托尼注視著洪流,低聲自語。

  森林之中已經沒有了落腳地,一顆顆大樹被奔流不息的洪流淹沒,成排倒下去,消失在洪流裡,成千上萬的飛鳥被動靜驚起,慌慌張張振翅逃離,從復仇者的角度,甚至看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麼。

  托尼四處一看,注意到了洪流中心的發光觸鬚,方向一轉,向著中心飛去。

  「有發現嗎?」史蒂夫一邊跑一邊通過耳機問。

  他跑了幾步,縱身一躍,身輕如燕地躍過樹梢,踩著傾倒的樹幹發足奔跑,和迅速蔓延的藍黑物質競速。

  在樹幹上奔跑終究比不上藍黑物質蔓延的速度,眼看就要被洪流追上,史蒂夫神情不變,只是邊跑邊舉起了自己的手。

  羽翼的影子落在史蒂夫身上,獵鷹從後方俯衝而下,抓住了他舉起的手,帶著史蒂夫飛了起來,在沉沒的森林上空滑翔。

  不會飛的復仇者全部被同伴帶著飛到空中,避開下方不斷侵蝕的怪物,幻視帶上了黑寡婦,羅德帶上了鷹眼,所有人臉上都沒有了笑容,神情嚴肅。

  「有些奇怪的東西,」托尼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就是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那位幽靈小姐現在被一根觸手像醃魚一樣掛起來了,那東西似乎在吸收她的能量,再生產出下面這些工業材料。」

  幻視注視著遠方,眼睛裡流過一串資料的螢光,轉頭說:「以這些物質蔓延的速度,半小時內,威斯巴登就會被覆蓋,在那之前,萊茵河會先一步斷流。」

  「我們必須快點阻止。」娜塔莎說。

  鷹眼:「怎麼做?」

  「我想威斯巴登應該知道。」托尼說著,向威斯巴登的方向飛去,在她身邊停下,掌心對準洞穿她的觸鬚,單粒子衝擊炮驟然開火。

  烈光爆發,光束貫穿空氣,撞上發光觸鬚,卻再無寸進。

  光流構成的觸鬚與單粒子束相抵,衝擊波在僵持中迅速抵消,後繼無力的單粒子束逐漸消失,最終只剩下略微黯淡的觸鬚。

  不等托尼繼續開火,觸鬚驀地鼓脹,更加兇猛地吸取了能量,幽靈少女露出痛苦的神情,唇角溢出一聲悶哼,和再度明亮起來的光流觸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沒用的。」觸鬚吸取能量的速度減緩,威斯巴登才慢慢睜開眼睛,虛弱地開口。

  哪怕承受著這樣的痛苦,威斯巴登的眼睛依舊和剛才一樣溫柔而清亮,當她抬眼看過來時,托尼甚至感到了一絲熟悉。

  他來不及想這一絲熟悉的來源,就聽見威斯巴登低聲說:「你們沒辦法把它限制在城市外,請你們去疏散威斯巴登的群眾,我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你們還有26分鐘。」

  「……美因茨會幫助你們阻止吞噬。」拉萊耶聽威斯巴登說。

  她一字不差地轉述了威斯巴登的話,一部分意識控制著漂浮在半空中的羅蕾萊,向著復仇者微微頷首。

  女妖的金髮漫捲如雲,神情卻冷淡得像是冰雕,幽藍光芒沉淪進她深邃的眼眸,仿佛星星沉入深海,微光被眼瞳深處的風暴吞沒,仿佛她的眼睛裡藏著波濤洶湧的黑海。

  拉萊耶沒有看美因茨。因為復仇者在場,美因茨沒有出現,但拉萊耶知道,如果她在這裡,她的眼神會比自己表演的更加冰冷。

  「謝謝您。」史蒂夫理解了威斯巴登的意思,向她點頭致意。

  托尼看了幽靈少女一眼,飛回他們身邊:「該你下令了,隊長。」

  「有人得留在這裡阻止災難進一步蔓延,」史蒂夫沉聲說,「托尼,你通知威斯巴登的市政府,鷹眼和你一起留下,和美因茨建立防線,盡可能阻止這些物質繼續擴散,爭取到半小時時間,山姆,你去通知旺達,讓她也來這邊幫忙,之後去威斯巴登和我們會合,娜塔莎,羅德,你們和我趕回威斯巴登,儘快幫助當地政府疏散群眾,如果那些東西蔓延到城市,我們就是最後一道防線。」

  鷹眼看向鋼鐵俠:「又要麻煩你捎我一程了。」

  鋼鐵俠點點頭,看向美國隊長:「放心吧隊長,你們沒機會面對這些泥巴的。」

  任務分配完畢,復仇者們各自前往各自的位置,托尼和鷹眼跟著美因茨前往森林邊緣,山姆飛往剛剛舉辦聚會的溫泉,史蒂夫他們則由羅德帶著趕往威斯巴登,一面聯繫威斯巴登的當局。

  當他們趕到市內時,城市已經亂成了一鍋濃湯,威斯巴登的居民已經接到了疏散通知,正在警方的指引下撤離城市,五花八門的車填滿了街道,喇叭聲連成一片,昭示了車主們焦躁而又恐懼的心情。

  中產階級的轎車和破舊的房車擠在一起,黑人和白人臉上的恐慌神情如出一轍,在災難面前,任何階級或者文化上的差距都被強行抹平,隔閡被打破,距離被拉近,剩下的只是掙扎著想要活下去的一個個人,所有人都在最大限度上獲得了平等。

  史蒂夫他們從人群上空飛過,趕往當地的市政廳,儘管速度很快,還是有隻言片語飄進了他們的耳中。

  「為什麼會輪到威斯巴登……」

  「超級英雄在哪裡?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趕到?」

  「新聞不是說之前的那些怪人是……城市意志嗎?威斯巴登的城市意志呢?」

  「為什麼城市意志沒有庇護城市?威斯巴登在幹什麼?」

  「不作為……」

  森林裡。

  早在史蒂夫他們離開時,托尼就將這場無妄之災通報給了德國以及威斯巴登的政府機構,由他們商討疏散方案,接著鷹眼一起跟上羅蕾萊,在森林邊緣停下。

  他們嘗試了一切方法阻止藍黑洪流的推進,可惜收效甚微,無論是托尼的炮火、鷹眼的箭矢還是美因茨的河水,都只能減緩洪流蔓延的速度,無法完全將它阻隔在森林邊緣。

  「只能看看旺達和幻視有沒有辦法了。」鷹眼一邊射箭一邊說。

  他說的也是拉萊耶的想法,直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這些藍黑物質到底是什麼,只知道它會覆蓋地面上的所有事物,淹沒這顆星球的地表。

  這次和紐約大戰不一樣,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沒有留給他們思考對策或者尋找弱點的時間,他們必須立刻阻止這場災難,否則整個地球都會淪陷。

  放在遊戲裡,美因茨更像是法師,所有能力都是法系,所以拉萊耶不需要靠近洪流,只需要和鋼鐵俠以及鷹眼進行遠端攻擊。

  拉萊耶一邊思索,一邊控制洶湧的河水和洪流對撞,耳邊忽然響起了矽谷的聲音。

  「我不確定你會不會知道,不過我覺得你們都應該知道一下。」矽谷語氣不再像以往那樣輕快,而是顯得嚴肅,「就在剛才,美國軍方同意接受柏林方面的請求,在威斯巴登的群眾被疏散之後,他們會往威斯巴登發射核彈,徹底清除這些物質。我想鋼鐵俠馬上也會收到這個消息。」

  他說得沒錯,片刻之後,鋼鐵俠也接到了通訊。

  「……好吧,我會幫你們轉達。」

  在聽完整個計畫,托尼無聲地歎了口氣,對同伴說了聲:「等我一下,我先去找威斯巴登。」

  讓托尼來選擇,他並不抗拒這個計畫。

  這次不同於紐約大戰,他們有一定的時間疏散群眾,投放核彈的地點也不是城市中心,而是遠離城市的森林,最關鍵的是,這次的敵人不想齊塔瑞人那樣可以被傷害,他們至今也沒找到阻止的辦法,只能寄希望于現代武器。

  雖然托尼知道這樣會對威斯巴登造成打擊,但是城市意志不會消亡,布魯德海文已經證實了這種傷害不足以毀滅城市意志,或許威斯巴登之後會陷入虛弱,但和70億人比起來,這是可以接受的代價。

  只是可能的話……托尼希望付出這個代價的是自己。

  鋼鐵戰甲沿著筆直的軌跡劃破長空,曙光為戰衣鍍上耀眼的光輝。

  威斯巴登依舊被觸鬚掛在半空中,她雙眼緊閉,面孔蒼白,四肢軟軟地垂落,比任何時候都更像幽靈。

  聽到引擎的聲音,威斯巴登睜開眼睛,看向緩緩落下的托尼。

  「政府決定往這裡發射核彈,一舉清除這些寄生蟲,」托尼言簡意賅,「你能接受這個決定嗎?」

  聽到這個消息,幽靈少女情緒沒有多少波動,只是眼睫動了動,輕輕垂下去,似乎在想些什麼。

  一瞬的恍惚之後,她輕輕說:「可以。」

  托尼無聲地吐出一口氣:「那麼接下來我也會返回市區疏散群眾,謝謝您,女士。」

  他說完,看到少女微微揚起嘴角,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模糊而美麗的笑容。

  「你真的同意?」拉萊耶注視著鋼鐵俠,問。

  威斯巴登輕輕歎息:「是啊,我同意。」

  她和拉萊耶都很清楚,這枚核彈落下來之後,在威斯巴登身上會發生什麼,但即使面對認真徵詢她的意見的鋼鐵俠,威斯巴登依舊沒有開口。

  「畢竟我屬於緘默議會。」她說。

  「畢竟我屬於緘默議會。」托尼聽到威斯巴登這樣說。

  他收回視線,正準備離開,餘光卻瞥見視野邊緣出現了一道身影。

  「!」

  幾乎在威斯巴登做出決定的同時,拉萊耶忽然感到自己的意識猛地震盪起來。

  如同隕石墜入海面,衝擊波掀起洶湧的海嘯,狂暴的憤怒的絕望不管不顧地沖入拉萊耶的思維,颶風撕裂了天空與海水,將她的理智也砸成片片碎片。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但這次,拉萊耶很快在風暴中找到了錨點。

  一方面是因為拉萊耶已經習慣了同調,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被迫同調的只是拉萊耶的部分意識,而且她清楚地知道這次同調來自——

  一直沉默的美因茨。

  在拉萊耶的視野裡,新的通知一條條跳出。

  【你與美因茨發生了同調,美因茨的意志正在污染你的精神】

  【你更進一步提升了和美因茨的共鳴度,你獲得了心靈控制的能力】

  【美因茨共鳴度:90%】

  【懸賞任務已更新】

  【任務名稱:萊茵女妖之歌】

  【任務難度:???】

  【任務目標:???】

  【任務描述:我不同意。】

  【任務獎勵:???】

  【任務狀態:???】


第105章

  水妖孤零零地站在藍潮上,仰頭默默看著空中的人影,濕漉漉的金髮黏在沾滿水痕的臉上,水珠從白色衣裙邊角滴落,在空氣裡蕩開一圈圈透明的漣漪。

  她憑空站立,卻像是立足於水面之上,盈盈如水的眼眸像是風信子上的露珠,跳動著令人畏懼的光亮。

  我不同意。拉萊耶想。

  和被布魯德海文同調時一樣,美因茨的聲音從剛才起就從拉萊耶的耳邊消失了,就像是融化在水中。但拉萊耶知道,她的意志已經污染了自己的精神。

  水妖從背後輕輕擁抱她,如同水花般融入拉萊耶,她的思想與美因茨共鳴,也理解了美因茨的暴怒和無助。她從美因茨的記憶裡隨意尋找自己需要的部分,與之相對,她也開始以美因茨的視角看待世界。

  別離開我。美因茨想。

  比起上一次,這次拉萊耶能夠清晰地把握住自我,她能感覺到她的自我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換上戲服登上了幕布拉開的舞臺,而另一部分自己只是坐在台下,冷靜地看著臺上癲狂忘我的演員。

  拉萊耶知道那個拉萊耶-美因茨想要做什麼,可這次,她想不到理由阻止。

  「你在這裡?」托尼並不知道水妖身上發生的劇變,問,「森林邊緣的防線已經建立了?」

  美因茨沒有看他,她閉上眼睛,低下頭,輕輕開口。

  憂鬱而柔和的歌聲從紅唇裡流淌而出,傾訴著水妖的戀慕和悲怨,羅蕾萊的歌聲在萊茵河上回蕩,黎明清冷的空氣在歌聲中震盪,萊茵河畔萬物蘇醒,沉醉在美妙得超乎想像的曲調裡。

  歌聲越過長河,一直傳播到河對岸的美因茨,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但凡聽到歌聲的居民,紛紛將目光從新聞上收回,望向萊茵河的方向。

  仿佛有誰在他們耳中低聲呢喃。

  ——來,到萊茵河畔來。

  「沒想到戰鬥時還能有女高音伴奏。」托尼自言自語了一句,視線落在眼前的螢幕上,「嘿,克林頓,你們那邊怎麼樣了?」

  「不太好,」鷹眼說,「旺達和幻視剛趕到,但是美因茨剛剛忽然向著你的方向去了,她在你那邊嗎?」

  「是,她正在這裡唱歌,也許這是什麼阻止藍潮的新辦法。」托尼掃了眼衛星地圖上藍潮的蔓延情況,「我馬上回去,你們先撤離這裡,等會這片森林會被核彈夷為平地。」

  「所以你在和威斯巴登協商?我不認為她會喜歡這個想法。」鷹眼抱怨,「難道除了丟枚核彈下來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托尼想了想:「或者太空兵器,我知道軍方一直在研究這個,只不過用那個恐怕來不及。」

  他正準備飛離爆炸點,史蒂夫的臉猛地出現在了螢幕上。

  「哦,天,這的確離得有點近,星期五說得沒錯。」突然出現的大臉讓托尼吸了口氣,忍不住視線向一側看去,「怎麼了,隊長?」

  史蒂夫神情染上了幾分焦急:「托尼,美因茨做了什麼?現在全美因茨居民都在往你的方向趕去!」

  托尼動作一頓:「什麼?」

  拉萊耶在歌唱。

  共鳴度90%,意味著拉萊耶和城市意志幾乎沒有差別,所解鎖的能力也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語,和美因茨共鳴度達到第三階段,讓拉萊耶擁有了心靈操控的能力,她能夠隨意操縱普通人類的心智,控制他們行動,而同時操控人數的上限是——

  一整個城市的人。

  美因茨的人口超過了二十萬,而現在,二十萬人都被羅蕾萊的歌聲引誘,不由自主地向著森林趕來。

  在核彈即將發射的現在,他們的行為和送死無異。

  乍然接到這個消息,復仇者們紛紛趕回萊茵河畔,試圖阻止這些普通人渡河,但是在二十萬人面前,他們的努力收效甚微。

  「我們在阻止他們,」旺達咬牙彙報情況,「但是沒有用……他們太多了!」

  鷹眼對於被控制心靈深有體會,他和旺達努力阻攔人群,提醒道:「捂住耳朵,別聽她的歌聲……哦,你不需要。隊長?」

  「我知道。」史蒂夫說。

  緋紅女巫的能力本身就和精神有關,而心靈寶石就嵌在幻視的額頭上,他們都不會受到羅蕾萊之歌的影響,但其他復仇者都是普通人,不得不遠離歌聲的範圍。

  森林裡,托尼盯著低聲吟唱的水妖,舉起右手,微冷的藍光在掌心醞釀,戰衣表面裂開一道道縫隙,大大小小的武器從一塊塊裝甲下探出,指向羅蕾萊。

  「你做了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距離威斯巴登太近的緣故,萊茵女妖的歌聲並沒有對托尼造成影響。

  拉萊耶睜開眼睛,沒有理會他,目光在空氣裡游離,輕聲說:「取消核彈發射。」

  矽谷迅速完成指令:「已取消。」

  得到這樣的答覆,拉萊耶的視線才落在了幽靈少女身上。

  水妖眼睛一眨不眨:「你到底要包容他們到什麼地步?」

  「停下,美因茨,」不等托尼開口,威斯巴登陡然拔高了音調,語氣染上了幾分難以置信和焦慮,「你在做什麼?」

  她並不像是在問美因茨為什麼控制居民趕往森林,反而像是在問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儘管不清楚美因茨這麼做的原因,但托尼從她們的對話猜出了一點端倪。

  「你們的同伴和我們說城市意志不會消亡。」他沒有放下手掌,說。

  拉萊耶低下頭,聲音輕得像是水滴:「的確不會——」

  威斯巴登:「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她沒來得及說完這句話,拉萊耶已經抬起頭,望著幽靈少女,嘴角彎起僵硬而古怪的弧度。

  「——但是那時候『你』又在哪裡?」

  「……」這個簡單的問題讓威斯巴登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她閉上眼睛,歎息一般說:「……在記憶裡。」

  這個回答在拉萊耶的意料之中。

  「什麼意思?」她們的對話同時傳到了所有復仇者的耳中,旺達第一個發問,「你會遇到什麼?」

  她沒有得到回答,威斯巴登已經再度開口。

  「……這並不是死亡。」她像是解釋一樣說,「你知道的,就算是消亡,我也能再一次……」

  拉萊耶用歎息打斷了她。

  「這就是你的回答。」她說。

  萊茵女妖平靜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了。所以這也是我的回答。」

  她的身後,萊茵河對岸隱隱傳來了騷動,二十萬人的隊伍正在向著萊茵河推進。

  「我知道,和全世界人口比起來,這幾十萬人類不值一提。」拉萊耶仿佛自言自語一樣,「1和7000000000,天平會向哪一方傾斜並不難猜,對嗎?」

  大多數時候,城市意志的形象都是他們本身最好的映照,他們的性格和傳說生物的習性息息相關。在各地傳說中,水妖都被認為是一種感情生物,羅蕾萊曾為愛人用歌聲引誘敵人,讓他們的船隻在萊茵河上沉沒,以至於遭受諸神的懲罰,但在她們單純冷酷的思維裡,她們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

  純淨的思慕,無法得到的哀怨,水妖的情緒純粹而冰冷,不存在那麼多變幻,也讓她們在人類眼中看起來更像是冷酷無情的怪物。

  拉萊耶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威斯巴登,即使是現在,她也只是望著幽靈少女,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說出了怎麼樣瘋狂的話語。

  她的眼尾浮現出細小的鱗片,貝殼般整潔的牙齒逐漸變長,森然如同食人魚的尖牙:「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是1 200000:7000000000,能不能讓你們在決定之前多躊躇一會?」

  「……阻止她。」威斯巴登低聲說。

  登入維麗斯的拉萊耶看著對面的自己,聽到威斯巴登的話,沉默了下,問:「你真的這麼想?」

  第一眼看過去,威斯巴登更像是會縱容寵溺好友的那一方,總是溫柔地包容美因茨的任性和傲慢……但直到這時,拉萊耶才意識到,威斯巴登冷靜到甚至冷酷的態度,反而更像是城市意志應有的模樣,在她的對比下,無法接受她會消失這一事實的美因茨才是異類。

  「她已經越線太多了。」威斯巴登說,「我不能……」

  觸鬚的吸收功率在這一刻忽然加大,威斯巴登的聲音陡然跌落,消失在黑暗裡,拉萊耶聽不見她的呼吸,只能感覺到她正因為驟然襲來的虛弱無法出聲,光是堅持下去都極為艱難,更別提提起精神應對。

  拉萊耶知道,如果這時候真的讓任何攻擊落下來……威斯巴登絕對會消亡。

  而這就是美因茨拒絕看到的。

  越來越多的市民湧向河畔,但是羅蕾萊說話時,歌聲也隨之停止,蠱惑他們的歌聲消失,美因茨的居民紛紛清醒過來,發現他們莫名其妙出現在森林中,不安的情緒頓時籠罩了人群,有的人困惑地四處張望,有的則在大聲咆哮,發洩內心的恐懼,也有人和周圍人一起向後退去,想要離開森林。

  「別讓她唱歌,」史蒂夫第一時間注意到眼前的情況,對托尼說,「纏住她,不得已的時候激怒她,讓她回答你。」

  「收到,你知道我最擅長這個。」托尼盯著眼前的萊茵女妖,說。

  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被矽谷轉述給了拉萊耶。

  拉萊耶——美因茨聽著耳中矽谷的聲音,嘴角扯了扯。

  她伸出手,一枚黃金球體憑空出現在她的掌心,金色的光輝仿佛北極光,輕柔地散播出去,籠罩在人們身上,被光芒籠罩的市民立刻再度失去了自我,不再試圖逃跑,轉身繼續和二十萬人一起前進。

  【名稱:金蘋果】

  【重量:0.3kg】

  【攻擊力:0】

  【作用:製造幻象,控制人類的心智】

  【評價:好像低配版的心靈寶石,順便,它到底哪裡像蘋果了?】

  巴黎意志加持金蘋果時,拉萊耶就知道金蘋果的功效,不過那時候她還沒想好要在什麼時候使用它,之前去南美洲時,也因為沒有登入帳號無法隨時召喚它,以至於一路上格外艱難。

  和美因茨同調的拉萊耶也能夠使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道具,因此在得知了美國隊長的計畫之後,她毫不猶豫地拿出金蘋果,控制住所有市民,沒有留給鋼鐵俠任何機會。

  「抱歉啊,拉萊耶,我畢竟是舊日法庭的,這次我站在美因茨這邊。」矽谷說。

  ……拉萊耶看著手持金蘋果冷笑的自己,不禁感覺她在精分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

  她能說什麼呢。

  「你們不明白,」美因茨現在的形貌和萊茵河上的女神毫不沾邊,她露出一口利齒,慢慢搖頭,「你們從、來、都、不、明、白。我們是無法被聆聽的聲音,是不應存在的幻影,是應該被控制的威脅,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

  她發出一陣嬌笑聲:「孩子們,你們真覺得那些小伎倆能夠瞞過我們的注視?」

  看到美因茨的模樣,托尼心中微微一沉。

  平心而論,托尼是贊同弗瑞的想法的。就算想盡辦法避開,他也不覺得這顆星球上有多少事能夠瞞過這些城市意志的眼睛,而可笑的是,他們面對的是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伴生物種,是和人類共同分享他們的世界、卻不為人類所知的看不見的陌生人。

  可就算早就猜到舊日法庭一直知道政府的打算,托尼依舊不清楚美因茨口中的「不明白」是指什麼,也不清楚她為什麼表現得如此過激。

  不等他思考出答案,美因茨已經出聲,只是這一次,她的視線終於轉向了托尼。

  「城市意志會死亡,錯誤,城市意志不會受到傷害,錯誤。」她露出一個利齒森然的笑容,「這只是小小的犧牲,你是這麼想的,對嗎?」

  哪怕沒有猙獰的尖牙,托尼也能聽出美因茨話語裡的危險之意。

  他思維飛轉,一邊嘴上說話轉移美因茨的注意力:「嗯……我覺得這可以商量,斯塔克工業會全權負責威斯巴登的重建,只要,我能辦到的,我可以承擔。我想我的承諾還是有點價值的。」

  托尼說著,伸手往下壓,做出安撫的手勢:「冷靜一點,這一切還有周轉的餘地,沒必要把無辜者拉扯進我們的小會議裡。」

  他們對話時,旺達他們仍然在盡力試圖阻攔普通市民靠近。

  因為對方都是最普通的人類,復仇者們反而不能使用傷害太大的手段,只能儘量束縛住他們,但就算被綁起來,這些被迷惑的人類依舊會不斷掙扎,試圖爬向萊茵河的方向,嘴裡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看不出半點屬於人類的理性,如同被本能驅使的野獸。

  看多了普通人被綁起來之後的反應,緋紅女巫停下了手,眼睛裡燃燒著熊熊怒火。

  「她說我們不明白,至少她要說清楚我們不明白什麼,」她望著眼前的人潮,語氣越來越尖銳,「再說,他們不是屬於她的物件!」

  美因茨想要終止核彈發射,旺達覺得她能夠理解美因茨的想法,但就算是她,也不會將如此多的的普通人當做天平上的籌碼來進行交易……不會像美因茨這樣如此理所當然地把她的居民當做她的所有物。

  因為要組織人群,旺達現在就在美因茨的範圍內,她的聲音自然傳到了拉萊耶的耳中。

  萊茵女妖仿佛聽到了可笑至極的話語,捂著眼睛,爆發出大笑:「是啊,人類本來就和我們不是一種生命……所以不會理解。」

  拉萊耶猛地抬起頭,直勾勾盯著托尼。

  她的嗓音在發顫,每個單詞都像是在尖牙上碾碎之後才從牙縫裡擠出來:「這是個試探,不是嗎?他們不相信我們能夠控制住局面,而另一種選擇擺在面前,或許不會成功,不過試一試也沒有壞處不是嗎?試試看核彈會不會對城市意志造成傷害,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們一直想要嘗試這個,如果成功毀滅那種物質,很好,你們阻止了災難,如果失敗了,至少城市意志也不會被傷害,但是如果能夠傷害到她就更好了,這樣那種物質也失去了能源——」

  萊茵女妖噙著嘲諷的笑意:「現在就是個好機會,這麼做是有理由的,為了拯救更多人,少許犧牲是值得的——Bullshit!」

  她憤怒起來時像是燃燒的星辰,充滿惡意的笑容綻放在她的唇邊,如同紮根於腐肉之上的罪惡之花,散發出糜爛到極致的吸引力,沒有人能夠在這時打斷她。

  美因茨語速越來越快:「你以為你這樣做就會得到感激嗎?不,他們只覺得是你引發了災難,是你導致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別墅之城因為你變成了下一個廣島,所以你應該犧牲,這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他們甚至只是讓鋼鐵俠來通知你——但是憑什麼你的犧牲是理所當然的?」

  她輕輕喘著氣,胸脯因為喘息而劇烈起伏,那雙銀藍色的眼睛卻流露出了些許哀傷,並不多,但已經足夠讓人心碎。

  拉萊耶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羅蕾萊一直是傳說中在萊茵河上誘惑人走向死亡的女妖。

  「……」幽靈少女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回答。

  藍潮的光芒越來越亮,寂靜流入曙光下的滾滾長河,轉眼間被浪花吞沒。

  「我想糾正你一點,」托尼緩慢地說,「沒有人的犧牲是理所當然的,所有人都不想死,女士。」

  他閉上眼睛:「天啊,這麼說有點羞恥,不過包括我——」

  美因茨:「閉嘴。」

  「你又是站在什麼立場上來質詢我?」

  她唇邊浮現出冰冷的笑:「做出犧牲的不是你,不是你們,是紐約。」

第106章

  最開始沒人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鷹眼甚至下意識反問了一句:「紐約?」

  但前神盾局特工的反射弧也沒有那麼長,只是一瞬間,他的意識就消化完了這句話,並且和美因茨激烈的態度聯繫了起來,隨即很突兀地愣了下。

  「……Damn.」他喃喃,「紐約。」

  他的反應也是復仇者的反應,哪怕並不完全清楚美因茨口中的「犧牲」指的是什麼,但他們也能夠知道……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紐約身上曾經發生過讓舊日法庭都耿耿於懷的事。

  美因茨沒有看他們,而是再度抬頭看向威斯巴登:「告訴他們這個計畫會對你造成什麼影響。」

  威斯巴登還無法開口,但不需要威斯巴登,拉萊耶也能回答這個問題。

  由於現在基本沒辦法借用威斯巴登的力量,拉萊耶也沒有提高她和威斯巴登的共鳴度,所以雖然用著幽靈少女的形象,但現在的她基本就是她自己,而對面的萊茵女妖其實也不完全是美因茨,則更像是一個站在舊日法庭立場上的自己,即使共鳴度高達90%,拉萊耶也是在以自己的意念發聲,她的意識並沒有被淹沒,只是……現在的她,接受的是美因茨的觀念。

  這種感覺其實還挺奇怪的……因為拉萊耶本身其實沒什麼立場,所以才能隨心所欲地扮演各個城市意志,只有在共鳴度調高時,她才會有如此鮮明的立場。

  「……是的,我們不會死亡,」拉萊耶露出無奈的笑容,「但你們的猜想也沒有錯,如果遭遇了重創,現在的我們會……消亡。」

  旺達遲疑地問:「消亡?」

  「消失,遺忘,不復存在,」美因茨冷笑一聲,壓抑著聲音裡的情緒,「城市意志不會消失,消失的只是現在的威斯巴登,然後,新的意志會被城市重新孕育出,你們還會擁有威斯巴登的意志,就像你們又有了一個紐約。」

  她嘲諷地問:「但是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你的兄弟姐妹和你是一個人嗎?即使你們的DNA相似度超過99%?」

  美因茨說完就抿緊了唇,羅蕾萊柔美的面部線條繃出了堅硬的輪廓,然而托尼知道,之所以她閉上嘴,是因為如果不抿緊,就會被看出來她的嘴唇在顫抖。

  這不是城市意志意義上死亡,但以人類的觀念來看,這和死亡也沒有多少區別。

  「……什麼時候?」托尼問,「紐約大戰?」

  他剛問完,就自己確定了答案,目光從面前的萊茵女妖身上離開,漫無目的地在空氣中游離,「天啊,我居然不知道。」

  鋼鐵俠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氣,閉上他的眼睛。

  那顆天才的大腦全速運轉,一條條資訊從他充斥著公式和圖紙的腦海裡清出一條路,頃刻間,他理清了之前的種種疑惑。

  托尼·斯塔克絕不是遲鈍的人,一顆受困於PTSD的心怎麼也不會無法感受複雜的情緒,他比很多人要更加敏感,也更加痛苦。

  就像他一直很清楚,他……擅長把一切弄得更糟。

  他知道佩珀多年以來留在他身邊的真正原因——說真的,以波茲小姐的能力和履歷,斯塔克工業唯一的優勢大概就是托尼·斯塔克常年放權,也知道哈皮為什麼向他提出升職要求——他記得哈皮不止一次表現出對退休的嚮往,以他的體型,他也的確該享受一下更悠閒的生活了。

  一千個人都會覺得他們之所以留在托尼身邊是因為他們需要托尼·斯塔克,但托尼知道不是這樣。

  需要他們的是他,他們選擇陪伴在托尼身邊,因為他們知道那顆包裹在鋼鐵戰衣裡的心有多孤獨。

  可更多時候,他只是漫不經心地處理著自己的生活,他飛得太快,飛得太高,世界舉手可擷,他的眼睛裡是頭頂的星空,來不及去想周圍的人有沒有因為他而受傷,當他低下頭,他卻又發現自己身處荊棘之中,分不清身上的血屬於他還是被他拋下的人。

  從第一面開始,托尼就察覺到紐約對他的態度總是有些奇怪,儘管他掩飾得很好,但托尼依舊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抗拒,他當時也有過思考,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紐約可能不那麼喜歡他。

  不過這沒關係,喜歡托尼·斯塔克的人數不勝數,討厭他的人也不會比這個數字少多少,托尼並不在意紐約對他的感受,只是不免有些遺憾,不過另一方面,他也近乎自負地相信他會喜歡上自己的。

  但如果……如果他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沒有在事情變糟之前阻止一切。

  「為什麼?」鋼鐵俠追問,「那種程度的損失就足以讓他消亡了嗎?」

  那雙眼睛盯著拉萊耶的眼睛:「告訴我,如果和紐約大戰有關,我有權利知道真相。」

  面對鋼鐵俠陡然強硬起來的態度,萊茵女妖閉上嘴,沒有回答。

  她不回答是因為她不知道當時發生在紐約身上的一切,但拉萊耶知道答案。

  最開始知道時,拉萊耶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和城這件事,是因為她在顧及紐約的情緒。拉萊耶不覺得紐約會願意讓復仇者知道這件事,就像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讓拉萊耶告訴他們他消亡過,哪怕哥譚說過經歷了重生的城市意志和之前毫無關聯,她依舊選擇妥善地藏好這個秘密。

  可這一刻,拉萊耶清晰地意識到,是否要說出這個秘密的選擇權並不在現在的紐約手中。

  ——它只和已經消亡的城市意志以及他犧牲自己所庇護的倖存者有關。

  拉萊耶輕輕歎氣:「不。」

  她說:「之所以紐約會消亡,是因為那時候他消耗了自己……來庇護你們。」

  托尼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瞳孔收縮,震驚滲進眼瞳的每一道紋路,那條靈巧的舌頭也像是被僵硬佔據,半天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單詞。

  「我——」他說。

  「真的,」托尼想要說些什麼,嘴唇動了又動,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因為情緒不穩而提高了聲音,幾乎是焦急地說,「我真的——」

  走馬燈般的畫面在他的眼前閃過,前塵往事紛至遝來。

  托尼忽然說不出一個字。

  ……他記得那一刻。

  他漂浮在黑暗之中,星體將毀滅的光輝灑向他的面孔,浩瀚而冰冷的宇宙在他面前燃燒。

  他背後的世界近在咫尺,而他已經沒有了力氣去觸碰,於是他閉上眼睛,向著地獄墜落,將自己交給虛無縹緲的概率——

  但是,有誰輕輕推了他一把。

  風聲忽然變得迅疾,逼迫他睜開眼睛,去看他眼前的城市。

  他看到紐約在他的視野裡旋轉,流雲飛轉白駒過隙,時間放慢,視角逆轉,黑暗被拋在身後,他向著光明急速飛去。

  ——一座城市墜落,而他正在升起。

  鋼鐵俠閉上眼睛:「天啊。」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托尼。」史蒂夫聲音低沉。

  他的聲音拉回了托尼的思緒,他慢慢睜開眼睛:「我知道……等我們回紐約再說。」

  美因茨已經取消了核彈的發射,但萊茵女妖依舊沒有讓二十萬人停下,托尼知道她是在等待他們的表態——舊日法庭和人類方面沒有合作,也從沒有打算和各國政府進行對話,然而現在險些被核彈夷為平地的是緘默議會的威斯巴登,無論如何,作為緘默議會選擇的合作對象,復仇者聯盟都要表現出他們的態度。

  「你想怎麼做?」托尼問。

  「讓他們帶著他們的想法滾出去,」萊茵女妖冷冷地說,「不管是核彈還是太空武器,我不希望有任何東西對準威斯巴登。

  托尼點點頭:「收到,我去辦。」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飛向天空,推進器的焰光劃過天空,轉眼間消失在遠處。

  拉萊耶目送著他遠去,幾乎同時,她感覺到美因茨的意志從她的意識之海裡剝離,沒有半點殘留,只留下乾淨清爽的餘韻。

  拉萊耶輕輕吐出一口氣,問:「你想怎麼做?」

  和她的神清氣爽不同,美因茨的氣息變得十分虛弱,沉默了一會,才說:「我先讓這些人類離開,接著替換下威斯巴登。」

  拉萊耶:「如果你是——」

  「不是!」美因茨著急地說,生怕拉萊耶不同意。

  以她現在虛弱的狀態,如果不能得到拉萊耶的認同,她沒辦法替換下威斯巴登。

  她沉默了下,有些生澀地說:「你知道我的能力,我對於解決現在的困境沒有任何幫助……但是威斯巴登不一樣。」

  不用美因茨說,拉萊耶其實也注意到她的能力似乎要比威斯巴登弱很多,至於為什麼這樣,她心裡也隱約有了猜測。

  不等她旁敲側擊,美因茨咬了咬牙,說:「我經歷過消亡。」

  「……第二次世界大戰,在戰爭結束時,美因茨80%的建築物都毀於炮火,我是在那之後才……誕生的,那時候威斯巴登就一直在我身邊,她說她答應了過去的美因茨……要照顧我。」

  拉萊耶明白了。

  美因茨是一座有著兩千多年歷史的城市,和威斯巴登建立的時間相差無幾,但眼前的萊茵女妖只誕生了短短幾十年,放在城市意志之間,只是個比矽谷大不了多少的少女。

  她的力量也是在這幾十年裡逐漸恢復的,當然不可能和威斯巴登相提並論,只能說比紐約好上一些。

  「這樣交換是值得的,」美因茨試圖說服拉萊耶,「如果你和威斯巴登的共鳴度達到第三階段,絕對可以消滅這些東西……我能堅持到那時候!」

  拉萊耶聽出了美因茨的堅定和信心,這份信心並不是給她的,而是給威斯巴登。

  她剛要做出決定,就聽見耳邊柔柔的聲音:「那來吧。」

  不知何時,威斯巴登已經從虛弱中恢復了意識,這也意味著最危險的時段被她挺了過去。

  威斯巴登說:「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幽靈少女的身體透明得像是隨時會破碎,她抬起頭,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抓住萊茵女妖伸出的手。

  這一幕的美感是如此強烈,宛如油畫上悲憫的天使伸出手觸碰陷入地獄的凡人,想要從岩漿中拯救他。

  替換在一瞬間完成,幽靈少女輕飄飄地飛了出去,而萊茵女妖撲向發光觸鬚,任由它貪婪地洞穿她的胸口。

  脫離了觸鬚的吸附,威斯巴登感受著自己的狀態,遲疑道:「我現在恐怕無法承受同調的傷害……」

  「沒關係,」拉萊耶溫柔地說,「我理解你。」

  「……」威斯巴登,「我相信你,拉萊耶。」

  她話音落下,便感覺到眼前的軀殼裡,那個獨一無二的靈魂開始調整頻率,幾乎只是在呼吸間,便和她產生了共鳴,隨著波幅和波長的不斷調整,旋律逐漸趨於一致。

  【你進一步提升了和威斯巴登的共鳴度,你獲得了掌控溫度的能力】

  【你更進一步提升了和威斯巴登的共鳴度,你獲得了汲取生命的能力】

  【威斯巴登共鳴度:90%】

  【獲得領域:極寒之地】

  【極寒之地:世間最寒冷的唯有死亡。】


第107章

  正常來講,共鳴度達到第三階段,帶來的不只有全新的權能,還有獨屬於城市意志的領域。

  拉萊耶以前沒有嘗試過主動將和城市意志共鳴度提高到這種地步,這也是她第一次嘗試,不過從結果來看,這個過程並沒有出多少問題。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冰冷的氣息接觸到空氣,立刻氤氳起一團白霧。

  仿佛奇幻電影裡的畫面,以幽靈女王為中心,冷白的冰霜悄無聲息地沿著地面蔓延,細小的霜粒覆蓋上藍潮,幽藍迅速被霜色取代,向著遠處不斷擴散。

  【極寒領域】——看上去這個領域的效果已經被名字暗示了,但拉萊耶知道,這其實並不是一個和冰霜有關的領域。

  不過想要完全擴張【極寒領域】,拉萊耶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進行準備。

  「矽谷,帶我進入資料海,我需要登入電子幽靈。」

  「收到。」矽谷立刻回答。

  他回答時,拉萊耶也從空中緩緩落下,足尖點在藍潮上。

  剛剛初步張開領域讓藍潮上覆蓋了一層薄薄冰霜,面積不大,只夠拉萊耶堪堪落腳,她站在霜花中央,輕輕吸了口氣。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她其實沒有怎麼練習過來著,要是等會出了差錯就糟了。

  拉萊耶一般不會這樣沒有把握,但是這次事發突然,而且面對的又是困難級別的事件,用的還是不算很熟悉的帳號,怎麼樣忐忑都不為過。

  事已至此,容不得拉萊耶多想,她閉上眼睛,雙手自然下垂,手臂彎出天鵝般柔美的弧度,默默等待領域完全張開。

  這邊拉萊耶在為領域打開做準備,那邊拉萊耶又登入了馬甲,去通知鋼鐵俠領域完全張開的時間。

  疏散還在進行,但短短十幾分鐘完全不夠疏散完幾十萬人,所以威斯巴登現在還不能說是一座空城,但托尼知道,能夠管事的那些人肯定早就離開了這裡,所以他沒有再浪費時間去尋找,而是直接聯繫了弗瑞,畢竟他在這附近有一座基地,怎麼也不可能毫無人脈。

  很快,男人的面孔出現在了托尼的面前。

  「我以為你會更尊重人一點,鋼鐵俠先生。」他壓抑著不快,說。

  「不,我很尊重你的,」托尼漫不經心地說,「好了,先生,你是能管事的人嗎?如果不是,找個能管事的來,我有急事。」

  他三兩句就撩撥起了對方的怒火,只是考慮到鋼鐵俠口中的急事,以及他現在還身處抵抗災難的第一線,對方很快調整好情緒:「說。」

  「嗯,我向威斯巴登,也就是你們想要發射導彈推平的城市的意志,傳達了你們的想法,不過這位女士有不同的意見,她說她能解決這次的災難,不需要一枚核彈干擾。」托尼說。

  時間緊迫,他沒有提及美因茨,畢竟要說清楚前因後果需要一定的時間。

  對方狠狠地皺起眉,對托尼的態度感到不虞。

  「這不是玩笑,斯塔克。」他冷聲說,「如果你們不能阻止這場災難,半個歐洲都會在一天內淪陷,我們不可能完全相信城市意志為了自保說出的話。誰為她的話擔保?你嗎?」

  「我。」托尼說。

  「……」對方被噎了一下。

  不等他出聲,托尼又追加了一句:「哦,我懂了,我的信譽度恐怕不夠,不如再加上隊長他們?好吧,讓我問問。隊長?」

  說出這句話時,托尼發現自己的內心意外平靜。

  上天給了托尼·斯塔克遠離庸人的遠見,也給了他強烈的自負和控制欲,更多時候,他只相信自己。在今天之前,他也曾經有過給城市意志安裝上一些制約裝置的想法,或許今天之後他依舊會這麼想,然後繼續著手研究如何用科技來約束這些無形的神。

  ——但今天,他願意相信他們。

  森林邊緣,復仇者們都聽到了這場會談。

  在托尼離開之後,美因茨就收起了金蘋果,河岸邊的群眾也紛紛離去,復仇者們也終於能從阻攔民眾的任務中脫身。

  鋼鐵俠去和柏林方面交涉,剩下的復仇者們則返回了萊茵河對岸,盡全力阻止藍潮蔓延。

  聽到托尼叫他的名字,美國隊長抓住飛回的盾牌,抬頭看向眼前的藍潮。

  「我擔保。」

  鷹眼射出一根根特種箭,箭矢並沒有沒入藍潮,而是落在它前方的地面上,紅光閃爍一秒,爆炸的火光籠罩了地面,藍潮一股腦陷進地面龜裂的裂縫裡,一時之間無法繼續前進。

  「我擔保。」

  娜塔莎向前奔跑,不等她跑到近前,史蒂夫已經默契地轉身舉起盾牌,迎著她的方向,她縱身躍起,雙腳踩上盾牌,史蒂夫同時用力將盾牌上推,推著娜塔莎飛向天空,抓住正好途徑的羅德。

  她搭上順風車,在加油站的電箱附近躍下,手中的長棍捅向電箱,電流從長棍上躥出,沒入電箱之中。

  電箱轟然爆炸,埋藏在地下的電纜也紛紛炸裂,衝擊波將娜塔莎甩了出去,也讓藍潮不得寸進。

  「我擔保。」

  一塊塊被紅色能量包裹的巨石飛上天空,旺達雙手各自籠著一團能量,咬牙讓所有石塊騰空而起,地面上瞬間被她清理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藍黑洪流紛紛湧入其中,仿佛蛋液湧入模具。

  「我擔保。」

  幻視漂浮在半空中,額頭的心靈寶石發射出一道金色的射線,但凡被射線灼燒到的藍黑物質都有意識一般向後退去,不敢越過他劃出的防線。

  「我擔保。」

  羅德舉著卡車飛來,將這輛卡車也丟在藍潮前,和其他車輛一起人工製造出隔離帶。

  「我擔保。」

  獵鷹和美國隊長一起,為隔離帶添加更多的材料。

  「我擔保。」

  「順便說一句,你們還沒注意到核彈發射已經被取消了嗎?」聽著同伴們的聲音,托尼終於正眼看向螢幕對面的漆黑剪影,「哦,這可不是我的要求,我只是在轉達她的決定。」

  他仿佛在開玩笑一樣,輕描淡寫地說:「再說,我就在這裡,你們還要再把一枚核彈丟在我的頭上嗎?」

  對面沉默了許久,才說:「我們會進行商議。」

  托尼不以為然:「下次見,先生們。」

  他關掉通話介面,「接下來呢?」

  星期五沒有回答,一道陌生的電子音取代了她。

  「謝謝你的全力支持,斯塔克先生。」少年歎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初次見面,我是舊日法庭的AI。」

  之前為了解決澤莫,拉萊耶就用電子幽靈的身份和鋼鐵俠會面過,也成功讓鋼鐵俠以為電子幽靈是緘默議會的AI,而她相信,在舊日法庭的登場時,這些超級英雄們應該就猜到了舊日法庭也有自己的AI。

  對於別的城市意志來說,在一座城市里拉萊耶不可能分飾兩角,但矽谷是個例外,網路就是他的領土,他是資料之海裡的無冕之王。

  一開始矽谷就做好了讓拉萊耶分飾兩角的打算,不過為了方便兩邊都能夠提升共鳴度,矽谷建議拉萊耶扮演AI時性格不要偏離他太遠,不過為了有所區分,最好兩邊都各自取一部分。

  拉萊耶:「……不好意思,我能問問你對自己的認知嗎?」

  矽谷滿懷憧憬。

  矽谷:當然是高傲又肆無忌憚的天才駭客,還有無所不知的神秘先知,我覺得其實還可以多想幾個備用……

  「……」拉萊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半晌,她若無其事地點頭:「瞭解。熱愛八卦的戲精群眾,還有只想躺平的鹹魚死宅,你覺得哪個緘默哪個舊日?」

  矽谷:「……」???

  矽谷的抗議在拉萊耶看來十分無力,最終他也只能接受這個設定……不過拉萊耶覺得他抗議得也不很堅決就是了。

  拉萊耶看城還是很准的,矽谷其實對搞事相當沒有興趣,只想躺平吃瓜,平時追追劇玩玩遊戲就行了,讓他毀滅世界……他絕對會第一個高喊著「累死AI了」然後一秒罷工。

  於是戲精群眾的人設被分配給了緘默議會的電子幽靈,現在拉萊耶扮演的則是舊日法庭的電子病毒……一個標準的鹹魚死宅。

  舊日法庭的AI到來,也讓托尼視野裡的螢幕發生了變化。

  星期五已經從戰衣裡下線,不祥的紅光侵佔了托尼視野裡的螢幕,如果不是時間緊迫,托尼一定會很有興趣地和對方聊上幾句,可惜現在不是時候,他也只能問:「什麼事?」

  「威斯巴登的領域正在蓄能,預計會在13分鐘後張開領域,」電子病毒一板一眼地說,「你們能堅持到那時候嗎?」

  「我們看起來像是有問題嗎?」托尼反問。

  他以為這個舊日法庭的AI總要嘲諷幾句,畢竟剛剛美因茨的態度就不算好,而舊日法庭的AI剛剛取消了核彈的發射……

  誰知道托尼就聽見少年仿佛松了口氣一樣,很是欣慰地說:「啊,能交給你們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去答覆他們。」

  托尼:「……」???

  你確定你是舊日法庭的AI嗎?你不覺得你和你的同事們格格不入嗎?還是你想著跳槽很久了?

  在托尼心裡,以舊日法庭的作風,他們的AI就算不像奧創那樣極端,起碼也應該像紅後那樣冰冷——

  結果舊日法庭給他端上了一盤鹹魚。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托尼總覺得舊日法庭的AI渾身散發著一股「我好疲憊哦」的氣息,仿佛下一刻就能躺平在地,開始消極怠工……

  雖然AI沒有上進心是好事,但是也不能這麼沒有上進心吧???

  舊日法庭的AI果然只想躺平,托尼表示他們能堅持之後,他立刻快樂地表示自己這就走,絕對不打擾復仇者們幹活。

  只是離開之前,他像是想起來什麼,忽然說:「對了,記得先給你的AI殺毒,斯塔克先生。」

  托尼皺眉:「你對星期五做了什麼?」

  「呃……我沒有做什麼,只不過我們剛剛有過短暫的接觸,而我不太適合接觸任何系統。」少年說,「畢竟我是一段電子病毒。」

  ——這一刻,他終於展現出了一點舊日法庭成員的獠牙。

  而這個時候,正在美因茨邊緣為解放領域做準備的拉萊耶忽然察覺到氣氛不太對。

  「誰?」她抬起頭,「你們都來了?」

  不知何時,城市意志的視線從世界各地投來,默默關注著萊茵河畔的變化。

  拉萊耶能理解他們為什麼會關注這裡,畢竟一個處理不好,整個地球恐怕都會被藍潮吞沒,這可是關乎全部城市意志的大事,不關注都不行。

  可出乎意料,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你們要插手嗎?」拉萊耶察覺到氣氛不對。

  她能感覺到城市意志的視線籠罩著這片森林,可這一次,他們的目光沒有在她身上,而是看向了美因茨,仿佛蘊含著某種格外複雜的情緒。

  「不,」倫敦說,「我們只是想看看。」

  說完這句話沒多久,一道金紅人形從遠處飛來。

  他只是離開了一會,冰霜的範圍卻已經擴大到了數百米,當推進器的聲響呼嘯而至,幽靈女王從冰面上抬起頭,眼神裡寫著探究。

  「優秀的舞者表演結束時不應該沒有觀眾喝彩。」托尼聳聳肩。

  他看到威斯巴登輕輕笑了下:「你不擔心我會失敗嗎?」

  「至少,」托尼說,「這次我不會一無所知。」

  「謝謝。」威斯巴登說。

  寒氣在這一刻從她身上猛地爆發。

  仿佛演出的樂聲響起,幽靈女王抬起一隻手,揚起下巴,脖頸蒼白修長,她踮起腳尖,足尖點在冰面上,完美的芭蕾起舞姿勢。

  幽靈的歎息散落在寒風之中。

  ——她開始起舞。


第108章

  足尖在冰面上碎碎交錯,蓬鬆的裙擺靜靜停在膝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晃動,她的雙足像是在雲霧上浮動,每一根身體線條都美得驚心動魄。

  幽靈女王抬起腿,指尖劃開完美的圓弧,她在冰面上旋轉,冰面反射著薄薄的光,裙擺飛揚,描繪出透明的風,白霜從她腳下向著四周蔓延,冰上的幽靈遺世獨立,飄飄如仙。

  以她為中心,死亡的氣息席捲了森林。

  城市意志的能力和他們現在的形象有關,而幽靈女王威斯巴登,她的領域並不是帶來冰霜,而是帶來死亡。

  凍結的哢嚓聲響迅速擴散開,寒氣所到之處,還沒有被吞噬的植物在一瞬間枯萎,生命力和色彩一同從枝葉裡流走,褪成灰白,隨後化作細碎的灰燼。

  寒潮沖刷著藍黑洪流,星雲般的藍色迅速黯淡,隨後一點點坍塌,發光觸鬚開始衰竭,光流流動的速度越來越慢,變得斷斷續續,最終一根根消散,露出原本的植物,冰霜沿著植物根部向下,沒入大地,尋找植物寬闊的根系,打算將儲存的能量汲取得涓滴不剩。

  幽靈女王的舞步越發輕盈,巡迴的範圍也越來越大,無法想像這樣美麗的舞姿帶來的卻是死亡,維麗斯是逼迫青年不停跳舞直至力竭身亡的幽靈,可如果他們看到幽靈女王的舞姿,恐怕會心甘情願為她起舞,只為了博取她的青睞。

  寒氣越來越盛,托尼不得不再次提升高度,如果僅僅是溫度變化,他現在的戰衣完全可以抵擋住,但這並不是純粹的寒冷,而是死亡這個概念的具現化。

  他低頭看去,寒冰越過森林,蔓延到萊茵河上,奔流不息的河水在寒潮中凍結,冰層又在河水奔騰中碎裂,雪白的浪花卷著冰屑,飄向下游。

  而森林外,湧動的藍黑洪流漸漸凝固。

  看到藍潮的吞噬停止,復仇者們慢慢停止攻擊,他們站在滿目瘡痍的戰場上,終於意識到戰鬥已經結束了。

  他們勝利了。

  「我就知道,每次我被叫出來都是為了拯救世界。」鷹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放下手,誰知道手中的弓忽然脫手而出,摔在地上,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臂正在隱隱抽搐。

  旺達沉默了半天,才不敢相信地輕聲問:「我們贏了?」

  「你應該習慣,姑娘,以後你還會經常享受這種喜悅,」鷹眼拍拍她的肩膀,轉頭對扶著盾牌調整呼吸的美國隊長喊,「隊長,我覺得我們應該回去繼續泡溫泉,托尼的酒是不是還沒喝完?」

  聽到他的聲音,史蒂夫回過頭,揚起嘴角:「你覺得它們還能完好無損嗎?」

  鷹眼:「……那只能希望他還能找到幾瓶了。」

  他跌坐在地,乾脆向後躺倒,大聲問:「我需要人帶著我飛過去,誰願意捎我一程?」

  「沒人!」山姆和羅德異口同聲。

  鷹眼:「……幻視?」

  幻視倒是無可無不可,不過他正要開口,卻發現山姆和羅德正在瘋狂揮動雙手對他比口型,他停頓了下,改口道:「抱歉,克林頓,剛才我的消耗有點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山姆和羅德開始大笑。

  鷹眼:「……」

  森林裡。

  「哇哦……」托尼望著這一幕,發出一聲低低的感歎。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證城市意志的力量——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寒冷過死亡。

  哥譚和布魯德海文的戰鬥畢竟只有錄影,不是身臨其境,很難感受到那種人類無法企及的自然偉力,或許單獨城市意志的力量並不能和手持雷神之錘的托爾相提並論,可他們並非孤身作戰,他們的同類遍佈這顆星球的大陸,如果將他們看作一個種族,這個種族全民皆兵。

  之所以托尼會出現在這裡,除了他告訴威斯巴登的理由外,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他並不能確定威斯巴登真的能夠解決這次危機,所以在想要見證的同時,他也做好了萬不得已時的準備。

  復仇者們都很清楚,他們會如此乾脆地為威斯巴登擔保,一方面是因為這座城市屬於緘默議會,另一方面是現在他們除了相信以外別無他法。

  好在他們並沒有信錯盟友,最終事情走向了最好的局面——災難被阻止,威斯巴登的意志沒有消亡,而他們的合作關係也沒有因此破裂。

  觸鬚消失時,美因茨也從觸鬚上墜落,萊茵女妖委頓在地,裙擺散開,金髮披散,像是零落在雪地上的金色花瓣。

  隨著冰霜消退,她的身形漸漸潰散成了光點。

  托尼猜想美因茨或許是消耗太大,所以暫時消失,他看看四周的狼藉:「真棒,打掃起來恐怕挺費事。」

  他伸出手,想要收集一些殘存的物質,然而不等他觸碰到這些藍黑物質,厚厚的冰霜迅速蔓延上他的手指。

  「別碰這些。」威斯巴登的聲音很輕,但是透著不容置疑的冷硬。

  托尼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了不同尋常的冰冷,他眨眨眼,頗為遺憾地收回手指:「好吧,我不碰。」

  威斯巴登沉默了下,才柔聲說:「抱歉……我很樂意相信你,但現在我不能信任你的身份。」

  托尼不至於連這個都不清楚:「我懂。」

  雖然他們的合作關係還沒破裂,但緘默議會對他們的信任度也沒那麼高,既然已經知道了這種奇怪的物質能夠吞噬城市意志,威斯巴登當然不會讓托尼帶走樣本回去研究。

  就算是托尼,也很難說到底是一直以來緘默議會對他們都信任有限,還是剛才的矛盾讓威斯巴登對他如此防備。

  而雖然他的好奇心和探究欲讓他現在十分手癢,托尼也知道,如果這些物質被人類收集到,他們幾乎一定會再研究出一批剛才的植物,當做威懾城市意志的「核彈」。

  接下來,威斯巴登開始清理藍潮的殘骸,看樣子是打算在軍隊趕來前全部銷毀。

  而托尼因為是人類,被威斯巴登禮貌地驅逐到了離地三十米的高空,只能悻悻地看著威斯巴登清理森林心癢癢。

  他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你想怎麼清理他們?」

  不是托尼多嘴,實在是他看不出來威斯巴登到底想幹什麼,幽靈女王根本沒有著手銷毀這些物質,而是在沒被藍潮淹沒的城市裡尋尋覓覓,不知道在找什麼。

  就在這時,威斯巴登找到了她的目標。

  她彎腰摘下一株植物,托尼搜索了下,得知這是一株迷迭香,通常用來召喚幽靈。

  幽靈女王持著迷迭香,向四周灑去,很快一個個蒼白的幽靈浮現在森林中,不止是維麗斯,還有更多傳統意義上的幽靈,成千上萬的幽靈呼啦啦出現在森林裡,一瞬間就把托尼包圍了。

  托尼:「……」

  威斯巴登放下手,開始和幽靈們交流。亡靈的語言在生者的耳中像是一陣風,托尼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看到幽靈女王揮手,幽靈們紛紛散開,投入地面,消失不見。

  幾秒後,大地深處隱約響起轟隆。

  轟鳴聲越來越響亮,當聲響抵達地面,一道道巨大的裂縫轟然出現,大口吞下地面上的殘骸。

  等凝固的藍黑物質全部跌入裂縫,大地重新合攏,威斯巴登也像沒事城一樣收回了手。

  托尼:「……」為什麼這一幕感覺這麼像把肥料翻進土裡???

  這種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吞噬地球的東西,就這樣埋下去了?

  托尼木然了半天,才問:「就這樣?」

  威斯巴登奇怪地問:「就這樣。不然你以為呢?」

  托尼閉上嘴:「沒有。」

  雖然這種植物能夠吞噬城市意志,但相對的,這也意味著它能夠被城市意志所吸收,所以拉萊耶也不用特別處理,只要把它們翻進地下,讓威斯巴登吸收掉就行,正好補充她被吸收的能量。

  難得城市意志都在,拉萊耶順便諮詢他們有沒有誰知道這種物質到底是什麼,可惜現存的城市意志很少沒有經歷過消亡的,記憶缺失了很多,要說見多識廣恐怕比不上失落之城。

  然而拉萊耶數數自己手上的失落之城,奇琴伊察根本不記得失落前的事情,樓蘭歷史又不夠長,瓦羅沙建成時間更是在近現代,根本指望不上。

  最後還是耶路撒冷在研究過之後,說:「這應該是……天神的種子。」

  拉萊耶:「什麼?」

  「一種宇宙之中極為特殊的生命,」耶路撒冷解釋,「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顆活著的星球,或者一種星球那麼大的生物。這是它的分身,一株這樣的植物就能吞噬一整顆生命星球,將星球變成它的一部分。不過它的本體已經消亡了,這只是殘存的種子,還沒有重新孕育出自我意識,不然你不可能這樣簡單地消滅它的。」

  這就是為什麼它能夠吸收城市意志?拉萊耶琢磨。

  下一個問題是,如果它的生長需要能量,那為什麼它只吸收城市意志?

  普通人不會去質疑現象的成因,為什麼城市意志會被吞噬根本不重要,他們只需要知道這是事實。

  但拉萊耶不這麼想。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城市意志……是一種天然生長的養料,有著強大的力量卻無法干涉現實,就像樹梢上鮮嫩多汁的果實,只是……並不是所有生命都有那個資格和能力吞噬。

  但在那些有資格的生命眼中,城市意志……是不是就是一種食物?

  拉萊耶忽然想起奇琴伊察說過的話。

  羽蛇神小姑娘說,城市是被創造出來的載體,而載體是物品,是工具,工具創造出來就是為了使用。

  如果不是人類創造了城,那麼……最早是誰創造了「城」這個概念?

  不知為何,拉萊耶本能地覺得,這看似平常的現象裡藏著一個她現在還不能理解的秘密。

  災難結束之後就是災後重建。

  雖然行程忙碌,復仇者還是留下來幫了幾天忙。由於藍潮被他們阻攔在了城市之外,威斯巴登的市區沒有遭受太多損失,市民也很快在政府的安排下返回城市,如同每座從災難中恢復生機的城市一樣,威斯巴登很快找回了往日的活力和安逸。

  會有很多人在災難面前怨天尤人,也會有很多人能在災難之後迅速振作,擦乾血淚,走出痛苦的陰影,感激今後的每一天。

  參與重建工作的復仇者們也收到了許多感謝信和花束,路上還會有市民對他們微笑揮手,對他們說「謝謝你們拯救了威斯巴登」。

  「我該和他們說嗎?」娜塔莎抱著花束,翻開夾在花裡的感謝卡,「拯救這座城市的可不是我們。」

  「如果要讓大眾知道是威斯巴登解決了災難,那麼美因茨的所作所為也很難被瞞住。」史蒂夫說。

  雖然他們其實沒必要為美因茨隱瞞,舊日法庭的名聲本來就不好,但美因茨和威斯巴登牽扯太深,一旦曝光了美因茨原本打算讓二十萬人送死,緘默議會也會被拉進輿論的泥淖,從這個角度,復仇者們暫時不打算公佈這次事件的全部細節。

  「不過她現在在哪裡?」鷹眼問。

  ——幽靈女王在萊茵河畔。

  隨著災後重建的展開,威斯巴登的市民陸續返回城市,拉萊耶看著這一幕,心裡很是欣慰,畢竟人們沒有被拋棄威斯巴登,她也就避免了失落。

  城市意志會消亡的秘密被美因茨暴露了,但是影響不大,畢竟重要的是不能暴露消亡後重新誕生的城市意志力量也會大幅度衰弱這件事,只要這個秘密不暴露,人類也不會傻到毀滅幾座城市來激怒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再說復仇者會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還不一定,畢竟知道這點也沒什麼意義。

  哪怕同步率高達90%,拉萊耶也潛意識掩蓋了這個秘密。

  在拉萊耶看來,這次的任務也完成得十分完美,如果放在遊戲裡,完全能夠拿一個S。

  然而當拉萊耶轉頭去看威斯巴登時,卻發現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會不會被遺棄,而是每天待在萊茵河邊,坐在拉萊耶第一次看到她的那塊礁石上,日復一日地眺望著萊茵河對岸的城市,從清晨到黃昏,從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

  拉萊耶每次登入幽靈女王的帳號時,都能看見真正的幽靈女王坐在河岸邊,手指漫無目的地在河水中擺動,裙擺浸在水裡,仿佛閃光的浮萍。

  「再過不久,美因茨就會徹底失落了。」耶路撒冷說。

  拉萊耶倏地回頭,眼神寫滿了訝異:「什麼?!」

  這句話帶來的衝擊力太過強大,哪怕是拉萊耶,一時間都怔在了原地。

  半晌,她才急切地追問:「為什麼?」

  城市意志失落的條件不是……

  「紐約是這麼和你說的嗎?」巴黎歎了口氣。

  拉萊耶:「……難道不是?」

  「不止。」柏林兩個頭顱不約而同說,「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我們只會因為天災人禍而失落,但後來我們發現,並不只是這樣。」

  「當城市意志有了拋棄人的行為之後,他就會開始失落,」倫敦說,「人是城市的本質,拋棄人就意味著拋棄自身,城市意志拋棄人,就與自殺無異。」

  拉萊耶愣了會,忽然看向了萊茵河對岸。

  「她知道嗎?」她喃喃。

  之前拉萊耶被強制下線萊茵女妖時,她還以為是美因茨太過虛弱,無法維持給她製造的軀殼……但現在想來,失落之城是沒辦法擁有代行者的,那時候,美因茨其實就已經開始失落了。

  「她知道。」柏林說。

  從選擇控制那二十萬居民開始,美因茨就知道自己最終會失落。

  「拉萊耶,我知道你可以釋放失落之城,」倫敦的聲音依舊磁性低沉,「但是這一次,不要這麼做。」

  拉萊耶:「……為什麼?」

  倫敦說:「因為任何選擇都是有代價的。如果你沒感覺到你付出了代價,那麼就是有人代替你支付了。」

  拉萊耶沒有回答。

  她的腦海裡迴響起紐約當初的話。

  最開始是失去能力……接下來消失的是精神影響……再然後是聲音……最後是記憶。

  如果選擇離開,那麼美因茨就不再是美因茨的城市意志,而失去了城市意志的城市,最終會孕育出新的城市意志,城市意志不會消失,消失的只有現在的意志。

  失落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但在這之後的許多天,美因茨再沒有出現過一次。

  她並不想見威斯巴登。

  拉萊耶很清楚美因茨為什麼這麼做,所有城市意志也都清楚,威斯巴登看起來也不像是茫然不解的樣子,然而幽靈女王依舊每天去萊茵河上等待,等待萊茵女妖浮出萊茵河,梳理著她的金髮,輕聲吟唱著空靈的曲調。

  ——或許是因為她知道,那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看到美因茨。


第109章

  紐約。

  晨光越過公寓的窗臺,沿著地板的紋理流淌,指向傳出嘩啦啦水聲的盥洗室。

  似乎有誰關上了水龍頭,沒幾秒,水流的聲音隨之消失。

  拉萊耶對著鏡子抿起唇,輕輕「砰」了聲,確認口紅塗得完美無瑕,才放下口紅,轉身推門出去,在玄關處換上高跟鞋,抓過鞋櫃上的遮陽傘,打開公寓的門。

  窗外,紐約的初夏陽光清亮。

  又是一年夏天。

  距離從美因茨回紐約已經有一段時間,拉萊耶的生活也重新回到了正常的步調上,也就是隔三差五紐約-拉萊耶島往返,平時看看島上情況,瞭解一下各個園區的動態,問問矽谷官方帳號的動靜,考慮一下接下來的宣傳,和韋恩集團主管進行洽談——這是索萊達德·薩拉薩爾的日常。

  而日常的另一面,拉萊耶還要以城市意志的身份解決各種大大小小的麻煩。

  拉萊耶感覺自己現在其實和那些白天社畜晚上義警的超級英雄也沒什麼區別了,區別無非在於她不僅要幹義警的活,偶爾也要幹罪犯的活,最關鍵的是還要幹工人的活。

  就算這些都不用做,拉萊耶還要投身于學業之中,學習扮演各個城市意志需要掌握的技能,比如和倫敦學習如何打牌……

  倫敦的確不負他博弈大師的名頭,在倫敦的指導下,拉萊耶的牌技與日俱進,但是與日俱增的還有她的痛苦……

  倒不是說打牌真的很痛苦,主要是倫敦和拉萊耶約定,為了激發她學習的動力,或者說為了讓拉萊耶這個湊數的牌友早日可用,拉萊耶每在牌桌上輸給倫敦一次,就需要學習一些額外的知識……儼然是什麼知識競賽提高班。

  倫敦在各種博弈遊戲上完全是一座高峰,而拉萊耶就是試圖攀登高峰的登山客,一不留神就會失足摔死,可惜幾個月來,拉萊耶沒有哪次成功登頂,反而她的屍體已經堆滿了山腳,把這座高峰襯托得更加可怖了……

  ……總之幾個月下來,拉萊耶已經對近身格鬥、植物學、解剖學、化學等一系列學問都有了一定的瞭解,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學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只能安慰自己多學點沒壞處。

  對超級英雄來說,如何平衡他們的雙重身份一直是一項難題。拉萊耶還好點,索萊達德這個身份沒有親朋好友,認識相熟的全部都是商業夥伴,完全不需要個人生活,再加上她本質上就是個工作狂,工作以外的事情其實都不太重要,平衡起來也沒有太多難度。

  當她是索萊達德時,拉萊耶只需要本色出演一個專心建設主題公園的年輕總裁——是的,拉萊耶升職了,就在不久前。

  原因很簡單,不給自己升個職,拉萊耶覺得自己沒辦法和韋恩企業的CEO平等交流。

  比如今天這種商業午餐,如果她只是個小小的主題公園園長,來和她會談的可能就不是提姆·德雷克,而是韋恩集團的某個部門主管了。

  參與威斯巴登的災後重建之前,拉萊耶抽出時間回紐約,匆匆忙忙赴了提姆·德雷克的約,初步敲定了接下來的合作,而今天是針對部分合作細節的深度商談。

  拉萊耶很習慣這種忙碌的狀態,當人專注於某件事時,他會自然地忽略周遭的一切,而拉萊耶稍微好一點的地方是她並不會真的進入對外界不聞不問的狀態,就算再忙碌,當城市意志呼喚她時,她都會及時從工作狀態中切換到任務狀態,不會絲毫被打擾的煩躁和不爽。

  不過在災後重建結束之後,威斯巴登再也沒呼喚過拉萊耶。

  對人類來說,城市意志的失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美因茨的失落是註定的,不過短時間內,城市意志也不至於這麼快遺忘她,只是通常來說,他們不會再認為失落之城是他們的同類,就像瓦羅沙也沒有那麼簡單被接納。

  失落之城的意志會被困在原址,直到逐漸被城市意志所遺忘,美因茨也不例外。但只要美因茨不讓拉萊耶解放她,或者像瓦羅沙那樣離開,美因茨就不會誕生新的城市意志,也就不會有另一個美因茨意志陪伴她位於萊茵河對岸的雙子城。

  拉萊耶覺得,這大概就是美因茨不會離開這座監牢的原因。

  「但美因茨不是正常的失落之城,」拉萊耶提出自己的疑問,「美因茨裡還有二十萬人,她卻會被遺忘,等你們徹底忘記失落的城市意志後,你們不會感到奇怪嗎?」

  「那他們大概會被認為是沒有誕生出城市意志的城市。」倫敦說。

  拉萊耶微微皺眉:「所以你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這樣的城市存在。」

  「是的,」倫敦溫和地說,「畢竟關於他們的一切都會被遺忘。」

  拉萊耶沉思:「唔。」

  這也意味著,那些她曾經以為沒有城市意志的城市也不能說絕對安全,會主動拋棄「人」的城市意志怎麼看都不會很正常。

  對於美因茨的選擇,拉萊耶不會干涉,不過關於美因茨失落這件事,她也沒有打算透露給復仇者知道。

  無論是緘默議會還是舊日法庭,都覺得沒必要多此一舉,畢竟布魯德海文就是前車之鑒。在哥譚和布魯德海文的戰鬥之後,血腥瑪麗還只是疑似死亡,布魯德海文就混亂了好一陣,無數罪犯紛紛湧入這座他們以為失去了城市意志的城市,鮮血港灣險些取代哥譚成為新的黑暗之城。

  如果被人類知道美因茨失落了,拉萊耶覺得到時候她很可能會不得不來釋放美因茨,然而這樣就違背了美因茨的初衷,而且威斯巴登也不可能容忍這樣的結果。

  而要是真有那一天,威斯巴登直接真身出現把那些罪犯全部拉入瘋狂的深淵,都不是完全不可能。

  更進一步的話,說不定拉萊耶還需要讓瘟疫醫生告知復仇者幽靈女王激情跳反,帶頭離開緘默議會投入舊日法庭……

  唉,想想看總覺得緘默議會的處境又慘澹了一點。

  直到和提姆·德雷克商討完合作細節,拉萊耶還在頭疼這個問題。

  這恐怕是第一次,紅羅賓和他的調查物件所掌握的資訊完全不對等。

  在提姆眼裡,索萊達德是個幸運兒,雖然長了張掘金女郎的臉,卻是個難得的女強人,工作時既幹練又專業,工作之外卻又明麗動人,就算不看臉,索萊達德也是一位充滿魅力的新時代女性,提姆捫心自問,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對這種類型並不感冒,大概也會欣賞索萊達德這樣的姑娘。

  所以她被這座城市的意志所眷顧愛慕這件事,似乎也不是那麼無法理解。

  然而他不知道,他對面的總裁不但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偏好哪種咖啡,甚至連他最喜歡哪件睡衣都知道——誰讓紐約對紅羅賓挺感興趣,說錯話而被無情冷落的蜘蛛俠已經是過去式,紐約貓貓最近的熱情全部投在提姆身上了。

  「……」

  拉萊耶把這些看在眼裡,莫名覺得彼得實在有點可憐……

  兩個表面總裁風度翩翩地共同進餐,談笑風生好不快活,不久後,服務員端上了甜品,拉萊耶正要下勺,忽然聽到紐約的聲音。

  「快來華爾街!」紐約貓貓簡直氣炸,「自由街33號,這邊有人搶銀行!」

  拉萊耶捏著勺子的手一頓:「……」

  不是,搶銀行這種小事轉接紐約警署就好了吧,實在不行找蜘蛛俠,看看大都會多高冷,成天暗中觀察,相比之下瘟疫醫生已經親民得不能再親民了,連搶銀行都管也太辛苦了吧?

  紐約估計真是氣狠了,連還在和拉萊耶冷戰都忘了,大聲告狀:「他們為了逃跑正在華爾街上橫衝直撞!到處都是火!你快去幫我鎮痛!」

  自從有了拉萊耶,紐約貓貓就一直在被她縱容,平時格外愜意,導致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次這麼疼過了,以至於現在一點疼都不能忍,一出事就著急地呼喚拉萊耶去幹活。

  與此同時,紅羅賓也通過耳中的通訊器得知了發生在華爾街的搶劫案,同時知道了這次的搶匪並不是普通人,而且也不是紐約客,而是來自中心城。

  接到消息,紅羅賓當場就想離開,可是一抬頭,他就看見對面正低著頭品嘗甜品的索萊達德,到了嘴邊的話頓了頓,又咽了回去。

  如果換成別人,提姆大概當場就提出自己有急事需要離開了,但是正常來講,面對合作夥伴,哪怕是出於禮貌,再怎麼著急的事情也該放一放。

  ……很不幸,拉萊耶也是這麼想的。

  兩個人心懷鬼胎,都想要儘快離開卻又不得不坐在這裡,無意中不約而同加快了吃甜品的速度。

  表面上他們衣冠楚楚正在吃飯,背地裡想得全是對面這貨怎麼還不吃完。

  兩份甜品消失得無比迅速,放下勺子,表面總裁們對視一眼,紛紛端出營業笑容,客氣地寒暄幾句,接著迅速而不失禮貌地告別,轉身出門,一個登入瘟疫醫生帳號一個換上紅羅賓制服,投身於他們背地裡的事業。

  片刻後,瘟疫醫生和紅羅賓在華爾街狹路相逢:「……」

  既然打算過來,剛剛坐在那裡裝什麼淡定……拉萊耶心裡滿是省略號。

  提姆倒沒有多想,迅速接受了紐約這個臨時隊友:「各自選好舞伴,怎麼樣?」

  瘟疫醫生掃了眼,一行文字從空氣中浮現。

  [人有點多。]

  提姆:「我通知了我的團隊,等會他們……」

  他話音未落,頭頂忽然響起熟悉的推進器的呼嘯聲。

  鋼鐵俠從空中緩緩降落,他身邊是剛剛落下來的美國隊長和雷神,然後是黑寡婦和鷹眼,以及帶著他們飛過來的戰爭機器和獵鷹,最後是緋紅女巫和幻視。

  復仇者聯盟的成員接二連三落在街道上,排成了一排人牆,聲勢頗為驚人。

  面罩打開,托尼深深望了對面有些驚訝的年輕人一眼,做了個介紹的手勢:「我想你認識托爾,他剛剛回地球,我們決定為他舉辦一場聚會,然後,我突然發現我們好像沒有給你發邀請函……你現在有時間嗎?」

  拉萊耶看了眼復仇者聯盟:「……」

  她總覺得復仇者到得這麼整齊是為了攔住瘟疫醫生不讓他跑的。

  起初的訝異很快褪去,瘟疫醫生遲疑了下,寫下一行字。

  [我需要先解決一夥搶劫犯……]

  不等他寫完,復仇者們紛紛露出友善的笑容:「交給我們就好。」

  ……

  今天,對於這夥來自中心城的罪犯來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天,這是他們抵達紐約的第一天,也是最後一天。

  當他們即將逃出華爾街時,他們發現一整個復仇者聯盟攔在他們面前,把他們團團圍住,每個人看上去都挺著急,導致他們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這些超級英雄們無情地碾了過去。

  等員警趕到時,發現這些罪犯們幾乎是迫不及待往警車裡鑽,一個個臉上寫滿了驚恐,縮在警車裡瑟瑟發抖。

  其中一個神情恍惚地詢問同伴:「這裡不是紐約嗎?我還以為我在哥譚……」

  他的同伴更加恍惚:「不,紐約比哥譚可怕多了,要知道,就算在哥譚,也不會有一群超級英雄圍毆你……」


第110章

  復仇者大廈。

  「如果不是這次運氣好,不知道我們多久之後才能看到你。」娜塔莎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她對面,年輕人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清亮的銀眼睛望著她,聽到這句話,他抿了下唇,唇邊像是浮出了點不好意思的笑影,但是不等所有人看清,就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面具在進門時就已經摘了下來,不過紐約沒有把面具放在桌上,而是在手裡擺弄,看起來倒像是因為坐在這裡而有些拘束。

  不過這也不怪他,畢竟上次瘟疫醫生和這麼多復仇者見面還是在天臺上,背後就是紐約市,如果想要離開,紐約只需要向後倒去,而這次……他被邀請坐進了復仇者大廈,整個房間裡就他一個城市意志,周圍全是復仇者。

  如果被之前那夥不明情況的罪犯看到這一幕,大概會覺得這個年輕人和他們一樣被復仇者包圍了……

  [最近的紐約很平靜。]瘟疫醫生解釋。

  誰都知道,娜塔莎的話其實只是句玩笑,紐約完全能沒有必要解釋,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這句話,而對於他的反應,復仇者也不驚訝。

  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他們也算對紐約有所瞭解,這座城市的意志和他給人的五光十色的印象並不相符,瘟疫醫生性格溫柔又安靜,似乎不會有生氣的時候,總讓人覺得面前的就是一個好脾氣的年輕人,而不是經歷了數百年歲月的城市意志。

  許久不見,紐約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相處,但這段時間裡,復仇者已經見過了許多麻煩的城市意志,回頭再看看紐約安安靜靜坐在這裡,內心不禁感慨了起來。

  肆無忌憚的布魯德海文,危險而冷豔的巴黎,偏激又極端的美因茨,就算這就她們都屬於舊日法庭的緣故,可森嚴如同神明天降的哥譚也沒有給人多溫和的印象,如果換成哥譚或者大都會,他們可不相信能夠輕輕鬆松讓這兩座城市的意志坐到這裡。

  然而紐約只在開始時遲疑了下,隨後便點點頭,跟著他們回到了復仇者大廈。

  只是……在威斯巴登之行之前,他們還只是在和蝙蝠俠交換情報時慶倖他們的城市意志性格好,而現在,復仇者們看著眼前年輕人昳麗的面容,那點感慨有摻入了些許難以言明的複雜,就像是咖啡的奶泡上撒上了可哥,品嘗起來微微發苦。

  同樣屬於緘默議會,事態緊急的情況下,復仇者也願意相信威斯巴登,他們可以為她擔保,可以並肩作戰,可以相信她能扛起拯救世界的重擔,但是這份信任並不是全無保留,如果換成紐約,復仇者覺得他們的處理方式從一開始就會不一樣。

  紐約……還是不太一樣。

  「這是當然的,」托尼端了杯咖啡過來,自然地遞給沙發上的紐約,在對面坐下,「我更新了自檢系統,讓機器人檢修了紐約的全部地下管道和電纜線路,最近有沒有感覺,嗯,輕鬆點?」

  他做了個活動筋骨的動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紐約。

  托尼是看過瘟疫醫生修水管分垃圾的,以他絕無僅有的大腦,只是稍微想想就清楚紐約會這麼做肯定是因為這樣對他有益,再聯想一下,城市就是城市意志的身軀,既然破壞城市會讓城市意志受傷,清理管道這種事肯定也能讓城市意志舒服一點。

  雖然看起來像是個會害羞的年輕人,但紐約其實並不太靦腆內向,就算復仇者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他也沒有避開視線,而是自然地看回去,清澈的銀眼睛仿佛月光下的海面。

  [謝謝你,這給我省去了很多麻煩。]

  紐約認真地向托尼道謝,又直白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但是你還留了一處管道沒有檢修。]

  在看到明亮文字拼成的感謝,托尼的目光渙散了一瞬,飄向遙遠的所在,好在他反應很快,半點沒有被揭穿的尷尬,坦坦蕩蕩地說:「以防萬一,對吧?我想你總會去看看那裡的。」

  「咦。」

  聽到鋼鐵俠這句話,拉萊耶還沒回答,就聽見紐約很是驚奇地「咦」了聲,沉默一瞬,才不確定地問:「為什麼他忽然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的語氣很是遲疑,像是被迎面噴了檸檬水的小奶貓,連滾帶爬一路匍匐縮進角落裡,忽然聞到罐頭的香氣,小心翼翼從角落裡探出頭,警覺地豎著耳朵,不知道該相信這是陷阱還是供品。

  紐約貓貓對復仇者一貫惡聲惡氣,不過拉萊耶知道那都是因為復仇者一向是紐約拆遷大隊的主力,紐約對他們憤怒和不滿大多也是因為這個,拋開這個,他其實並不討厭鋼鐵俠,也從來沒有因為自己在紐約大戰中消亡而遷怒他們過。

  拉萊耶扮演城市意志時,對待不同的人類的態度都是跟著城市意志走的,哥譚看蝙蝠俠不爽,拉萊耶就很是勤快地懟蝙蝠俠,布魯德海文覺得夜翼好玩,拉萊耶就按她的想法吊著夜翼玩,巴黎對神奇女俠容忍度格外高,拉萊耶也就任由巴黎擺弄血新娘,保證見戴安娜時,神奇女俠看到的畫面光影明暗都恰到好處……

  也是因為這點,拉萊耶登入瘟疫醫生時,對待復仇者總是格外容讓,因為要是真按紐約的態度懟復仇者,先不說崩人設,紐約貓貓也只會高興一小會,過段時間就會自己猶豫起來了。

  拉萊耶還是覺得,這就是因為紐約貓貓經驗不夠豐富,看看哥譚,懟蝙蝠俠懟得多得心應手啊,哪怕在意蝙蝠俠,該戳人心窩的時候也沒見她猶豫過。

  現在鋼鐵俠十分上道,主動給紐約貓貓揉肩捏腿——差不多是這個意思——紐約貓貓頓時就放下成見開始疑惑了,簡單來說,好哄得讓人心生羞愧……

  不過紐約的疑惑反而提醒了拉萊耶,她忽然想起來,因為紐約貓貓最近不理她,拉萊耶也沒能上號,也就忘記了和紐約說過美因茨已經暴露了他消亡過這件事……

  「呃……」拉萊耶覺得還是需要讓紐約知道一下這件事的,「是美因茨,之前她同調了我,把你消亡過的事告訴了復仇者聯盟,然後,嗯,他們知道你是怎麼消亡的了。」

  誰知道紐約沒什麼反應,只是「哦」了一聲,過了會狐疑地問:「所以他們不是邀請我參加派對的?」

  拉萊耶:「……派對應該是有的,但是他們現在大概更想確認你是不是真的經歷過消亡吧。」

  紐約又是「哦」了聲,很自然地說:「這和我沒什麼關係,你決定吧。」

  拉萊耶對於他的反應不太意外——和布魯德海文想得一樣,紐約果然不覺得這件事和他有關。

  只不過復仇者大概不這麼想。

  「介意我問你一個問題嗎?」寒暄過後,鷹眼主動問。

  看到紐約點頭,他才說:「你的同伴,嗯,威斯巴登,告訴我們你在紐約大戰時意識消亡過,是這樣嗎?」

  瘟疫醫生看上去,沒有什麼隱瞞的意思,點點頭。

  [是的,我沒有那之前的記憶,不過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大多數城市意志都經歷過這種消亡,但是消亡對我們影響不大,城市意志一直存在。]

  他的回答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也堵死了他們接下來的詢問。

  既然紐約真的不記得,那麼他也不會記得自己為什麼會消亡……他們也無從證實威斯巴登的話的真實性。

  但紐約的態度越是自然平常,復仇者們心中反而升起了更多的複雜之情。

  威斯巴登沒有欺騙他們的必要,既然她這麼說了,那麼很可能,紐約會消亡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他犧牲自己來庇護了他們。

  對他們來說,強大的能力帶來更大的責任,力量是為了保護弱者而存在,每一次都是超級英雄庇護普通人,而每一次人們在感激之餘,也會自然而然地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之所以他們是英雄,就是因為無論何時,他們都會為了説明他人挺身而出。

  但在復仇者不知道的時候,有一座城市為了保護他們而犧牲了自己。

  他們成為了被保護的那一方。

  在紐約突然以緘默議會成員的身份出現時,復仇者對他更多的是防備和警惕,更何況當時紐約還說出了「沒有義務保護每個人類」這種堪稱冷酷無情的話。

  可是現在看來,這句話簡直就是句場面話,紐約說著「沒有義務」,實際上卻已經為了幫助他們而付出了幾乎一切。

  哪怕人類和城市意志的想法終究會有衝突,很難互相理解,但在知道紐約的所作所為之後,復仇者們也對瘟疫醫生保留不起來了,除了深深的自責以外,他們對紐約不由懷抱起敬意。

  他們的情緒並沒有經過太多收斂,因此哪怕是紐約,也很快看出了復仇者們的心態。

  拉萊耶還沒來得及寫字,就聽見紐約的聲音。

  他的語氣和平時截然不同,沒有了趾高氣揚,反而顯得平靜而認真,甚至讓拉萊耶覺得有些陌生。

  「幫我告訴他們,」紐約說,「他們不需要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我。」

  面對復仇者們釋放出的善意,紐約的反應卻是微微蹙眉,隨後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你們不需要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我。]

  他並不因為收穫了復仇者的感激而欣喜或者羞窘,只有置身事外的平靜,就和他身前浮現的文字一樣波瀾不驚。

  [我知道你們想要感激的並不是現在的我,我也知道那就是曾經的我,但是那個我已經消亡了,他的所作所為和我毫無關聯。]

  瘟疫醫生平淡地寫著,而復仇者看到這些字,越發心情複雜。

  [我沒有繼承他的想法和情感,也請你們不要把我當做替代品。]

  這句話讓復仇者們紛紛沉默了下來,托尼更是難得安靜。

  娜塔莎深吸了一口氣,充滿歉意地說:「抱歉,我們會注意我們的態度,這樣對你的確不禮貌。」

  灰白長髮的年輕人搖了搖頭。

  [不,不是因為這個。]

  紐約說:「選擇救你們的又不是我,如果再來一瞬間紐約大戰,我可不一定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這一次,拉萊耶沒有進行任何翻譯加工,而是原原本本地把紐約說的每個字都寫了出來。

  分明紐約現在沒有顯出身形,但拉萊耶恍惚覺得,他似乎就在這裡,看著所有人的眼睛,將他的想法全部說出來。

  說到這裡,拉萊耶聽著紐約頓了下。

  「不過……」他磕磕絆絆地說,「我覺得,過去的我會選擇救你們,大概是因為他……覺得你們值得。」

  拉萊耶和紐約的共鳴率一直居高不下,所以這一刻,她也很清楚,這就是紐約的真實想法。

  無論怎麼心口不一,紐約從來沒有覺得這些超級英雄不值得他的祝福。

  「如果你們覺得愧疚,別把這些情感回饋到我身上,我不接受。」紐約說,「我也不理解為什麼過去的我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托尼看著瘟疫醫生的目光轉向他,他們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年輕人眼眸清澈明亮,沒有任何戰爭留下的陰霾,仿佛所有的光都映在這片銀色的海裡。

  那些光輕輕劃開在他心中盤旋的陰影,照亮了那片只有他孤身一人的屍山血海。

  [所以我會看著你們,看你們如何去證明你們值得這座城市曾經賦予你們的祝福。]

  年輕人輕輕笑起來。

  [但今後的故事,屬於現在的我和你們。]

  ……

  雖然把瘟疫醫生拐去復仇者大廈的理由是派對,但派對總不會是在下午,所以拉萊耶先一步提出了告別,而得知了想知道的答案,復仇者們也沒有過多阻攔她。

  離開復仇者大廈,拉萊耶抬頭看向紐約的天空。

  消亡然後重新孕育的城市意志形象會發生改變,拉萊耶記得她曾經問過哥譚。

  「我看到過消亡前紐約的記憶,他賜予鋼鐵俠祝福時,鋼鐵俠好像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當時她看著在沙灘上賴洋洋曬太陽,一邊嘲笑因為不喜歡陽光所以不過來的布魯德海文的紐約,問,「過去的紐約是什麼樣的?」

  「他的頭髮變成了白色,對吧?」哥譚說。

  拉萊耶:「對。」

  哥譚也望著沙灘上的小動物,語氣淡淡的:「大都會是紐約的白天,哥譚是紐約的夜晚,我和大都會的形象都有鳥類的元素,你覺得紐約會是什麼?」

  拉萊耶想了想,搖搖頭:「可能的形象太多了……」

  「是白烏鴉。」哥譚輕輕笑起來。

  她的聲音穿過了時空,回蕩在拉萊耶的耳邊。

  拉萊耶仿佛看到白烏鴉的翅膀劃過這座城市的天空,影子迅疾地從芸芸眾生身上掠過,被他祝福過的人一無所知地生活在這座美麗的城市裡,一次又一次去拼盡全力拯救整個世界。

  白烏鴉終究是遠去了,但生活還在繼續,沒有人會停下。

  ——而對那些人們來說,這個和他們以及他們的城市有關的故事,也終將翻開新篇章。

第111章

  清晨,拉萊耶主題公園,紅杉鎮。

  通往紅杉鎮的列車每天兩班,一班在清晨六點,一班在中午十二點。通常來說,十二點那班遊客最多,許多遊客可以在飯後乘坐電車穿過樹蔭繁茂的森林,在紅杉鎮消磨一個下午,再在日落時分坐上過山車,俯瞰黃昏時拉萊耶島上的風景。

  至於清晨那班,乘客大多數是有志于逃脫紅杉鎮的解謎遊戲玩家,畢竟如果不想在紅杉鎮過夜,他們就得在天黑前離開,越早的那班列車,能夠在紅杉鎮停留的時間更長。

  但對終於拿到了紅杉鎮直播許可的那些油管網紅來說,他們直播時更願意選擇中午的那班列車,因為那時候觀眾數量會比上午更多,也不需要直播太長時間。

  @Abluelemon也不例外。

  @Abluelemon是個油管上的頗有名氣的主播,本名傑西·溫斯頓,不過他的粉絲一般叫他檸檬,平時主要發發遊戲和生活視頻,在油管上也有幾百萬關注者。

  「好的,這就是傳說中的那輛列車,」傑西壓低了嗓音,瞥了眼螢幕,抽出前方座椅背後網兜裡插著的報紙,嘴裡念叨著,「相信大家都對紅杉鎮有所瞭解了,這幾個月來油管上已經『燒』了太多紅杉,我恐怕是最遲來直播的,是不是?天啊,我感覺我被潮流拋下了。好了,就說到這裡。總之,你們都知道,這是我第一次來紅杉鎮。」

  彈幕從剛才開始就在笑。

  【之前你也在播紅杉好吧?只不過你直播的是做紅杉書架】

  【aw我喜歡你做木工活的樣子】

  【你鍛煉了這麼久的肌肉終於能派上用場了,比如】

  【逃跑】

  【跑快點啊檸檬!別再被鴕鳥追上了!】

  傑西跟著彈幕一起笑,俏皮話一段接一段,內心倒是挺平靜。

  彈幕說的都是傑西以前的直播,鴕鳥那次算是直播事故了,也是那個為他狠狠吸了一波人氣,但實際上,那次直播的流程都是傑西和他的團隊一起編排設計出來。

  在直播行業,這基本算是大主播的基本素養,畢竟無劇本的直播很難保證品質,而傑西覺得保證每次視頻和直播的品質才是對觀眾負責的表現。每次直播,他和他的團隊都會提前研究資料,編排好劇情發展,確保每一個笑點都恰到好處。

  每一次直播,背後都經歷了數十次的彩排,當然,他們的用心也得到了應有的回報。

  這次紅杉鎮直播也一樣,@Abluelemon其實是最早拿到直播紅杉鎮許可的那批主播之一,但是傑西反而是同一批主播裡比較遲開始直播的那個,原因就在於他之前一直在收集資料,為直播做準備。

  在紅杉鎮火起來不久,傑西就注意到了拉萊耶主題公園。那時候紅杉鎮還沒有攻略,只有遊客混亂或者激動的repo,他也就把自己當做普通遊客,買票去體驗了一把紅杉鎮……最後當然是差點腿軟下不來過山車。

  這次體驗刺激歸刺激,也讓傑西瞬間變成了拉萊耶主題公園的忠實粉絲。

  作為一個恐怖遊戲愛好者,傑西覺得他真的有在紅杉鎮爽到。這是第一次他有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的感覺,而不是像很多這類型的專案,需要他反復告訴自己入戲才能帶入其中,而作為YouTuber,離開紅杉鎮之後,他就在考慮如何才能把自己的體驗轉化成視頻。

  早在拿到直播許可之前,傑西就已經在拉萊耶島上消磨了一段時間,單刷了十幾次紅杉鎮,而每一次,紅杉鎮都沒有讓他失望。

  細節變化,場景更新,角色解鎖,每一點新發現都能讓傑西驚歎幾分,他甚至新建了一個帳號,專門做紅杉鎮的攻略,迫不及待想要把他的發現分享給所有人。

  在紅杉鎮,無論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每個人都能讓自己進入體驗者的身份,而因為紅杉鎮的時間是流動的,每個遊客都在改變著場景,所以沒有人能夠知道每一處改變,又因為紅杉鎮不是遊戲,沒有流程實況,一旦沒有體驗,就可能永遠錯過一段劇情,這對收集癖來說簡直是無法忍受的,唯一的解決辦法只能是每天來紅杉鎮打卡。

  要不是還想著自己的職業,傑西真恨不得自己就是一塊口香糖,能長久地黏在紅杉鎮。

  「現在紅杉鎮的攻略已經挺多了,作為一個純粹的新手,我已經看了很多攻略,比如很多攻略上都提過列車上的報紙,上面隱藏了很多解謎資訊,並且這也是紅杉鎮的boss阿比蓋爾唯一一次露臉的時候……」介紹完,傑西收起報紙,「這份報紙我可以帶走吧?攻略上說如果帶上報紙,很可能會觸發一些有趣的劇情……沒什麼難度嘛,我愛攻略。我覺得這次我起碼要通關幾個五星場景才對得起攻略吧。」

  傑西故意裝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引得彈幕紛紛哄笑,也有真正體驗過紅杉鎮的彈幕善意「提醒」他注意事項。

  【就是這樣,沖上去,你可以的,L神!】

  【看到蠟像一定要停下來和他們打招呼,對了,要面帶笑容,否則他們會覺得你不禮貌】

  【胡說,分明是要和蠟像跳舞,他們留在蠟像館那麼久,就需要檸檬這樣的猛男安慰他們的寂寞】

  【千萬,千萬別和蠟像肉搏,他們比施瓦辛格還能打】

  這次傑西看了眼彈幕,頓時被勾起了傷心事,那叫一個心酸——他能不知道蠟像能打嗎!他也是練過幾年巴西柔術的,有次實在逃不過蠟像,還想過暴力解謎,結果剛有這個心思,一具蠟像一拳砸在牆上,「轟」地砸出了一個大洞。

  ……傑西立刻收起了全部心思,特別乖巧地原地抱頭蹲好,等待手環通知他出局。

  在紅杉鎮的設定裡,遊客進入拉萊耶主題公園就會配發的電子手環其實是一樣抵禦黑暗的神器,而遊客遭遇必死情節時,神器會保護他們的性命,讓他們不會「死」在紅杉鎮,但電子手環也會提示神器已經失效,無法抵禦黑暗的侵襲,所以遊客必須立刻離開紅杉鎮。

  如果這時候有遊客死纏爛打拒絕離開,紅杉鎮的安保人員就會出動來「勸說」他們,只不過這些安保人員基本上就只有囫圇的人形了……

  為了迅速將觀眾引入劇情,在列車上,傑西也給觀眾大致講解了一下紅杉鎮的劇情。

  在全世界遊客和解謎愛好者的共同努力下,幾個月下來,紅杉鎮的大部分場景都已經有了大致的攻略,攻略站也會根據粉絲的補充即時更新各個場景的變化,只要拿上一份攻略,雖然可能挖掘不出什麼新劇情,但拿到一枚離開紅杉鎮的條碼是沒問題的。

  而攻略站上也有專門的劇情專欄,粉絲可以提交劇情線索,經過審核後發佈在網站上,由各路大神分析和整理,重現紅杉鎮上發生過的一切,目前為止,紅杉鎮的背景故事已經逐漸浮出了水面。

  一切起源於1918年的秋天,紅杉鎮的伐木隊挖掘了神秘的透明冠冕,接著冠冕被富豪之子買下,送給鎮上的芭蕾舞女演員,幾天後,女演員阿比蓋爾戴著這頂冠冕進行了演出,災難也正式降臨了小鎮。

  演出的觀眾在返回家中後逐漸出現了幻視的症狀,通過日記和信件能夠窺見這些觀眾們當初不安的情緒,不久後,鎮上居民不斷失蹤,壓抑的氣氛籠罩了小鎮,人們開始閉門不出,然而小鎮的居民仍然再不斷失蹤,尋人啟事漫天飄飛,化作了覆蓋小鎮的大雪。

  可當一個世紀後,冒險者們湧入紅杉鎮,才發現了那些居民失蹤的真相。

  肉店店主把他的兒女做成了香腸,卻整日和妻子為失蹤的孩子們以淚洗面;餐廳廚師每天抱怨放在冰櫃裡的食物也會發臭,卻看不到冰櫃裡面孔青紫的女招待;書店的老店主把尋人啟事貼滿了櫥窗,遊客們卻在倒塌的書架下發現了屍骨……

  黑暗侵蝕了小鎮,在冠冕的影響下,人們深陷幻覺之中,不知不覺做出許多瘋狂的事情,他們只知道自己的家人一個個失蹤,卻不記得就是他們就是兇手。

  在瘋狂的氣氛裡,小鎮也逐漸發生異變,逐漸和外界斷開聯繫,最終地震襲擊了紅杉鎮,整個小鎮的居民詭異地全部死亡,屍體也從小鎮上消失,偌大的紅杉鎮只剩下了阿比蓋爾。

  紅杉鎮的boss阿比蓋爾,只會出現在五星場館裡,並且也只有在那裡才能找到關於她的線索。

  她是蠟像館館長的女兒,是夜鶯劇院的台柱,是阿斯加斯畫廊擁有者兒子的戀人,也是那頂透明冠冕的第一個受害者。

  很明顯,那頂冠冕裡充斥著邪惡和黑暗的力量,紅杉鎮也在它的侵蝕下陷入了瘋狂,在冠冕的影響下,阿比蓋爾一天天向著非人異變。

  她的日記記載了她被恐懼折磨的每一天,日記裡沒有明說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只是含糊地寫著「我不再是人類了」「我又在變大」「我看到了湖」,以及亂七八糟的塗鴉。

  在承受著冠冕侵蝕的同時,阿比蓋爾也成為了冠冕污染紅杉鎮居民的中轉站,凡是和她接觸過的居民,最後都無知無覺地殺死了他們的親人。

  在地震後,紅杉鎮上的人們消失了,阿比蓋爾卻沒有死亡,而是恢復了清醒,也成為了紅杉鎮上最後一個活著的東西。

  也是在這時,她看到了銀杉鎮。

  紅杉鎮的居民已經死亡了,但他們的靈魂沒有消散,而是被拉入了銀杉鎮。銀杉鎮是紅杉鎮的鏡像,也是通往正常世界的關口,死者的靈魂被禁錮在其中,整天一無所知地狂歡,而在設定上,遊客只要離開銀杉鎮,就能回到現實世界。

  銀杉鎮的居民不記得他們已經死亡,也不記得生前的一切,阿比蓋爾卻記得一切。她痛苦於自己帶來的災難,也痛苦于居民的死亡,在崩潰和絕望中,她想要救回鎮上的居民,然而銀杉鎮有它的規則,想要換回一個靈魂,她必須獻上另一個靈魂來替換。

  一命換一命,她想要用遊客來替換銀杉鎮的居民。

  在蘇醒之後,阿比蓋爾已經不再是人類,她掌控著紅杉鎮,用她的力量製造出紅杉鎮上的怪物,引誘獵物自投羅網。

  這些是目前為止粉絲們挖掘出的劇情,當然,這裡面還有很多謎團,比如那頂透明冠冕的去向,但最困擾粉絲們的還是如何通關紅杉鎮。

  按照套路,這種遊戲總能打出一個拯救小鎮的HE的,只是到現在,他們都還沒有找出可行的辦法。

  列車不久後在紅杉鎮前停下,傑西帶著報紙下了車。

  雖然這已經是他不知道多少次來刷紅杉鎮了,他還是裝成第一次來的樣子,對著地圖看了半天,最後指向地圖上的五星場館,徵詢粉絲的意見:「三個經典恐怖場景的攻略我都看了,難度都很高,我先去哪裡?」

  彈幕又刷了一片,不過傑西早就做好了決定:「嗯,我想了想,雖然我不想打蠟像,但是我覺得蠟像不會對我手下留情……唔,劇院離過山車車站又太遠了點,那麼就畫廊吧。」

  他邊走邊說:「如果今天我通關不了畫廊,我就留在紅杉鎮過夜。地圖上說這裡有家酒店,不過好像沒有多少攻略提到,等會我先去考察一下,看看今晚能不能住在裡面。」

  【別害怕,上去和蠟像搏鬥!你可是練過巴西柔術的男人!】

  【還是被鴕鳥追得痛哭流涕的男人】

  【在紅杉鎮過夜……太勇敢了,我尊敬】

  【鬼鎮,畫廊,酒店……這三個詞放在一起太不祥了】

  【你再想想啊檸檬!你再想想啊!】

  【啊我還沒做好和你告別的準備,但是我覺得今天之後我大概見不到檸檬了】

  【看到這個檸檬了嗎,幾小時之後,他就會變成切片檸檬了】

  彈幕熱熱鬧鬧,主播也妙語連珠,雄赳赳氣昂昂向著畫廊前進。

  沒人注意到,在他踏入紅杉鎮的瞬間,他手中報紙上,配圖裡的阿比蓋爾的臉扭曲了一瞬,依稀變成了一個金髮姑娘……


第112章 【紅杉鎮劇情】

  開始直播之前,傑西已經單刷過十幾次畫廊場景,如果重複刷場景有經驗值拿,那麼這個場景也快被他刷滿級了。

  單從傑西在小號上發佈的那麼多攻略來看,就知道他不是只是來體驗一把的遊客,而是完全能夠單刷通關的高玩。就算最開始膽戰心驚的那次,傑西也是帶著一枚條碼出來的。

  而單刷了十幾次之後,他已經把畫廊裡裡外外摸熟了,別的不說,穩定通關肯定是沒問題的,甚至他已經在發掘畫廊裡到底有什麼有趣的要素了。

  不過雖然有這樣的技術,傑西的直播走的卻不是硬核攻略路線,而是更偏向于真人秀的那一類。

  這也是無奈之舉,大多數時候,硬核攻略向視頻的點擊量並不算高,路人的興趣大多在遊戲外,技術高超也比不上隔壁主播一路慘叫或者騷操作頻出。

  也是因為這樣,雖然已經把畫廊研究透徹,傑西依舊在直播裡對觀眾說這是自己第一次來,假裝自己按照攻略慢慢走。

  「畫廊的位置就在小鎮廣場附近,跑幾步就能到車站,方便我等會逃跑,嗯,我已經預見到那一幕了。劇院和蠟像館的位置就比較遠了,光看距離的話,單單跑到車站就需要十幾分鐘,」傑西走在前面,「如果路上遇到點什麼,嗯……以我多年的恐怖電影觀看經驗,我非常不建議對自己的體力沒有信心的朋友挑戰這兩處場館。」

  雖然主題公園管理方同意主播們進行直播,但紅杉鎮環境特殊,不方便直播團隊進駐,只能讓主播獨自進入紅杉鎮,而由於主播在紅杉鎮裡還需要不斷轉移,如果是單獨一人,攜帶沉重的專業設備會很不方便,所以這批主播目前使用的都是攝像頭和手機,傑西也不例外。

  中午時分,紅杉鎮光線還不算昏暗,灰白天光橫陳在陰霾的雲層上,偶爾從縫隙裡播灑下道道光柱,可惜對於緩和小鎮上壓抑的氣氛毫無幫助,怪異的明暗對比反而讓人心生不安。

  小鎮廣場上一片死寂,枯死的老樹上三三兩兩站著烏鴉,幾雙圓溜溜的眼睛不約而同盯著傑西看,沉默的模樣看得人心裡發毛。

  「呃……攻略上說我們可能還要爬樹到烏鴉巢裡尋找道具,但是我怎麼覺得這幾位黑衣先生正等著我登門拜訪呢。」傑西搓了搓胳膊,四處看看,嘴裡喃喃,「好像還沒有攻略提到這些烏鴉會攻擊人,不過我家鄉的烏鴉是會攻擊人的,小時候我被他們毆打過不少次,每次我去和我爸爸哭訴,他只會讓我『有男子氣概一點』,最後永遠是我姐用她驚世駭俗的架子鼓聲嚇走他們的……嗯,謝謝姐姐。總之,希望他們沒有過交流吧。」

  他看到不遠處的梯子,眼睛一亮:「看,那裡有架梯子,我想應該就是攻略裡提到的那架。我們應該先記住它,先讓我看看它能不能用。」

  傑西一開始就知道廣場上會有這架梯子,不止他,許多玩家也都用到過。不知道是誰最早發現的,總之之後它一直放在那裡,造福後續的玩家。

  這也算是紅杉鎮有趣的地方之一。所有到訪過紅杉鎮的遊客都像是生活在一個共同的沙箱伺服器裡,每個人都可以留下來過的痕跡,即使今後不再上線,曾經創造過事物也會為後來者提供幫助,不管有沒有起到很大作用,所有人都在為破解這個小鎮的秘密盡自己的一份力。

  梯子傑西昨天就檢查過,因此簡單介紹幾句,他重新上路,很快抵達了他的目的地。

  畫廊門前更是荒涼,入口處鐵門緊閉,只有閘機還在勉強運轉,只是發紅的鏽跡在閘機表面密密結了一層,看上去也不像是還能運作多久的樣子。

  來的路上,傑西已經找到了一些硬幣,此時在售票視窗買了票,檢票之後,閘機亮起綠燈,鐵門緩緩打開,灰塵撲面而來,背後的黑暗像是在向著來客無聲招手。

  傑西打開手電筒:「我沒有找到電池,所以這支手電筒可能用不了很久……天啊,我覺得這是在故意陷害遊客,所以一會手電筒要是突然熄了——」

  他故意拉長了聲音,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我叫得比你們更響,千萬不要奇怪。」

  【明白,丟人主播又上線了】

  【有請大都會歌劇院首席男高音出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這樣,沒人能比得過你的嗓門】

  【上次我看檸檬的直播時把聲音開到最大,結果我家玻璃被震!裂!了!你能相信嗎?我現在還沒換玻璃】

  【最可怕的絕對不是手電筒熄滅之後,而是手電筒重新亮起來的那一刻……】

  @Abluelemon在直播裡慘叫連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一次,他的慘叫非但不能勾起觀眾的同情心或者讓他們也一起瑟瑟發抖,反而會收穫大片的「HAHAHAHA」。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傑西一直以來的形象不說是「猛男」,也是相當英氣可靠,然而每每直播恐怖遊戲時,他總是被嚇得毫無形象,一邊慘叫一邊狂奔;

  另一方面,則是每次慘叫時,傑西的操作水準都會陡然迎來一波提升,經常是一邊慘叫一邊大爆手速,「刷刷刷」把面前的怪全部高速敲死,最後站在一地屍體裡喘氣,對彈幕說「啊剛才真的好可怕」,堪稱毫無人性……

  當然,彈幕對於@Abluelemon的表現也有評價:輸出全靠吼。

  就算現在離開了遊戲,粉絲對傑西也懷抱著詭異的期待,他們十分希望他們的L神在現實時裡也能像遊戲裡一樣勇猛,最好能被恐懼激發出潛能,像個猛男一樣嚶嚶嚶著打通紅杉鎮……

  就和蠟像館或者劇院一樣,畫廊也是恐怖遊戲或者電影裡的經典場景,就算不是畫廊,導演們也不吝在場景裡多放一些人物畫像,烘托周圍的詭異氣氛。

  「現在我們進來了。」

  進入畫廊之後,傑西放低了聲音,手電筒的光從四周緩慢掃過。

  光圈從一幅幅千姿百態的人物畫像上掠過,不知道是不是顏料反光的緣故,畫像的眼睛神光湛湛,一彎光在眼底微微一晃,似乎在隨著光柱移動而轉動,就像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被關進了畫像裡,從另一個世界悄無聲息地窺探現實。

  「進入陌生場景之後,首先尋找工具,消防斧就是個很好的選擇……」傑西一邊說一邊在四周搜索,不久後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消防櫃,「ouch,看起來已經有人把消防斧拿走了。」

  在彈幕的笑聲裡,主播咽了咽口水,故作鎮定地走過去:「嗯,讓我們看看還剩下什……麼……哦。」

  他沉默片刻,從消防櫃裡拎起了一根撬棍。

  彈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撬棍其實也很好用的,這可是物理學聖劍。」拿到這樣一件道具,傑西只能自我安慰,還抓著撬棍揮舞了幾下。

  他強作鎮定的模樣快讓觀眾笑瘋了,沒一會,直播裡就湧進了一群專門來看@Abluelemon揮撬棍的觀眾。

  「好的,我們都知道,畫像發生變化是遊戲電影的基本操作,」拿到撬棍的弱小主播念叨著,「所以不要看,假裝不知道,如果你們看到了什麼也別告訴我,我是不會回頭的——」

  來自手電筒的光線和黑暗交織,從兩側的畫像上流星般迅速劃過,玻璃的反光將畫像的表情襯托得冷淡而詭譎,顴骨下浮著一段深刻的陰影,畫家用心描繪的瞳孔反射著冷冷的光,略一晃神,仿佛能和他們對上視線。

  剛剛狂笑的彈幕已經消失了,觀眾顯然又被帶入了氣氛裡,第一人稱的視角,讓他們產生了一種正在畫廊裡行走的人就是他們自己的錯覺。

  就在這時,傑西說著,猛地一個轉身:「看!」

  直播鏡頭陡轉,彈幕基本上都沒做好心理準備,被傑西打了個措手不及,心臟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一句「哈哈哈」沒發出去,手一抖就變成了慘叫,一時間各種「啊啊啊」層出不窮,更多人甚至看都沒看,就在家裡尖叫出聲。

  「好了好了,抱歉,我的錯,」傑西帶著笑意道歉,鏡頭轉了一圈,「看,什麼都沒有,沒有畫像跟在我們後面。」

  【聽了你描述更可怕了……】

  【啊啊啊啊我的鍵盤!我剛剛跳起來撞翻了可樂!】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鬼!做個人吧!拜託!】

  彈幕情緒很是激動,傑西又是笑了半天,轉回正面,一邊說:「一般來說開門殺也不會這麼快的,怎麼也要等到我放鬆警惕的時候再出現……」

  手電筒的光圈掃出去,一道影子從光線範圍裡晃過。

  直播畫面停頓了一下,窸窸窣窣的聲響忽然消失了,四周仿佛陡然間安靜下來,又像是這裡一直如此,只是當恐懼攫住舌頭,發不出任何聲音時,才能聆聽到這一刻的闃寂。

  靜默之中,手電筒的光一點點上移,照亮了畫框的輪廓。

  不知何時,一幅畫像無聲地出現在了前方。

  畫像上的男人手裡拄著手杖,杖下是野鹿的屍體,血跡從野鹿身下蔓延到畫像邊緣,滲出了畫框,細細的血流越過畫框,沿著地板潺潺流淌,空氣裡回蕩著滴答聲。

  隨著光照過來,畫像上的男人嘴角慢慢裂開猩紅的微笑。

  彈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

  【FucKKKKK】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檸檬!檸檬!說好不會有開門殺的呢!】

  【這畫像看起來仿佛剛剛怒殺一千人檸檬快跑啊!】

  彈幕已經做好了慘叫的準備,然而有人比他們叫得更大聲。

  手電筒剛掃到畫像,觀眾就聽到@Abluelemon大聲「FUCK」了一聲,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一道銀亮的影子劃過黑暗,帶起急促的風聲,向著畫像狠狠砸落。

  在光線掃到畫像上時,畫框後緩緩伸出了兩隻細長蒼白的手,看上去剛剛這幅畫像就是靠著這兩隻白蜘蛛一樣的手從牆上爬下來的,然而它剛剛舉起手,一根撬棍就迎面砸下,兩隻胳膊稍稍愣了下,下意識抬起手去奪,一出空手奪白刃,正正好把撬棍夾在了雙手之間。

  「……」畫像明顯懵了一下。

  然而它的對手不是什麼弱不禁風的普通人,@Abluelemon可是在家裡做個木工活都會有一群粉絲過來舔他的肌肉的實力派主播,幾年巴西柔術也不是白練的,要說起兇殘,傑西在遊戲外其實和在遊戲裡也沒什麼兩樣……

  沒幾秒,畫像就發現對面的主播力氣大得驚人,撬棍被他一點點往下壓,兩條白胳膊被壓得顫顫巍巍,再看眼前人臉上兇狠的表情,大有等會抄起撬棍砸破畫像的架勢。

  「……」畫像又沉默了幾秒。

  幾秒後,兩隻胳膊猛地鬆開撬棍,趁著傑西收手不及向前踉蹌了下,雙手並用,飛一般向著走廊深處狂奔。

  傑西喘了口氣,站穩身形,就看見畫像嗖地竄進黑暗,再慢點連影子都看不見了,愣了一瞬,立刻提著撬棍追了上去。

  畫廊方才的寂靜頓時被激烈的奔跑聲打破,畫像兩條胳膊都快甩出殘影了,恨不得再長出幾條胳膊來,而身後的男人緊追不捨,兩條腿跑得比胳膊快多了,好幾次都差點追上。

  他們你追我趕時,彈幕已經從慘叫遍地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出現了!真正的魔鬼!】

  【冷血主播!欺淩畫像!畫像看到都哭了!】

  【兩條腿的到底能不能跑過兩隻手的……】


第113章 【紅杉鎮劇情】

  主播和畫像的追擊持續了幾分鐘,最終以畫像成功逃脫告終。

  傑西氣喘吁吁地扶著牆,一手拄著撬棍,手電筒掛在手腕上,一晃一晃的,驚魂未定地說:「艸,剛才嚇死我了,真可怕。」

  【……到底是誰比較可怕???】

  【要我是畫像看到檸檬抄著撬棍沖過來我就癱了】

  【畫像:嚇死寶寶了】

  等喘勻了氣,傑西舉起手電筒,向四周掃了掃:「這裡好像是畫廊的F展廳,剛剛跑得有點快。」

  他揉了揉臉,小聲嘀咕:「剛剛叫得臉有點酸……」

  觀眾:輸出全靠吼,證實了。

  好在L神在現實裡還是比較克制的,沒有像在遊戲裡那樣一通高速敲打狂暴清場,那幅可憐的畫像也僥倖逃過一劫。

  等修整完畢,傑西又開始假模假樣地鑽研攻略,看著像是在苦惱於接下來該做什麼。

  關於阿斯加斯畫廊的攻略不多,而且基本上都出自傑西,因此翻騰不出什麼新鮮花樣。

  當然,面對觀眾,傑西只是個拿著攻略一邊慘叫一邊莽的主播,沒人知道他手裡的攻略就是他自己寫的。

  「我記得攻略說F廳就有一枚條碼……我決定有數一點,拿了條碼我們就走。」

  按照攻略的指引,傑西很快帶著觀眾們來到了一幅畫前。

  這幅畫下麵貼著牆擺著一張邊桌,桌上放著一隻素白的花瓶,花瓶裡插著花,只是現在曾經嬌豔的花已經變成了乾枯而惡臭的不明物質。

  邊桌平平無奇,畫像也平平無奇,只不過和一般的畫像比起來,這幅畫像掛得略低,傑西走到桌邊時,人物的眼睛和他的視線齊平,抬起眼睛時,仿佛在和畫中人對視。

  「離得有點近,」傑西開玩笑一樣對觀眾說,「裡面不會伸出手吧?」

  他一邊說,一邊貌似隨手地把手機放在一邊,正對著那只白花瓶,開始在邊桌上翻找。

  在瑣碎的聲響裡,桌上的花瓶突然晃動了一下。

  雖然有攝像頭,但手機對著花瓶,就意味著有半數以上的觀眾還是會不自覺瞥向花瓶這邊,儘管晃動很輕微,還是有不少觀眾注意到了花瓶的動靜。

  眾目睽睽之下,一隻皮肉剝落大半的手緩慢地從花瓶裡爬了出來。

  從觀眾的角度,能看到連著手腕的手臂以非常反人類的角度彎折著,五根細長的手指仿佛蜘蛛的節肢,愜意地輪流舒展一遍,隨後向著傑西的方向迅速爬去。

  觀眾:……!!!

  靜默一瞬,彈幕開始瘋狂刷屏,試圖提醒還在一無所知搜索條碼的傑西。

  觀眾的慘叫仿佛有了效果,傑西若有所覺地轉過頭。

  他轉過頭的瞬間,竹竿一樣的手臂陡然支了起來,白蜘蛛也嗖地縮回花瓶裡,等傑西看過來時,桌上只剩下了微微晃動的花瓶。

  傑西似乎沒注意到花瓶的動靜,拿起手機看了眼,頓時被爆炸的彈幕吸引了注意力,無辜地撓了撓頭:「你們看到了什麼?」

  【沒什麼,就是花瓶裡有個朋友】

  【啊啊啊啊啊檸檬你的撬棍呢!抄起來!別放在一邊!】

  【花瓶裡有個湯姆!】

  在看清彈幕的內容後,傑西的呼吸很配合地急促起來。

  他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一手握緊撬棍:「好吧,讓我們看看到底是什麼。」

  傑西一邊說,一邊慢慢伸出手,輕輕敲了敲花瓶。

  紅杉鎮上的「鬼怪」服務態度都很熱情,傑西早就知道,因此他一聲招呼,花瓶裡的手也很應景地「嗖」一下跳了出來,敏捷得仿佛他的召喚獸。

  彈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只手就像是玩具盒裡突然蹦出的小丑,彈幕仿佛一萬隻慘叫雞被同時捏響,叫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傑西仿佛也被嚇了一跳,好在他條件反射比思考更快,花瓶裡的手剛蹦出來,他眼疾手快,一把握住那只手,十分禮貌地和它握了握:「哎呀,下午好。」

  手:「……」

  猝不及防被如此客氣地對待,那只手也有些茫然,停了片刻,等傑西鬆開手,就緩緩地收了回去。

  彈幕:……

  傑西若有所思:「這只手生前一定是一位紳士。」

  【……】

  【還可以這樣……】

  【不愧是檸檬……還有這種操作。】

  【這是紳士的問題嗎???】

  總的來說,目前為止,傑西一路上都是有驚無險,也讓彈幕大呼主播好運。

  看著手收回花瓶,傑西也在心裡松了口氣。

  花瓶裡的手這關能夠靠握手通關也是他偶然發現的,只不過第一次這只手可沒有現在這麼友善,而是差點把他拽進花瓶裡。

  但隨著傑西幾次來畫廊鑽研,這只手仿佛被訓練出了巴甫洛夫反應,搞得傑西現在也有點疑惑這只手是不是記住了他,否則為什麼現在只要他一伸手,這只手就會乖乖縮回花瓶。

  桌上並沒有條碼,之前傑西發現的條碼不知何時被轉移了位置,應該是工作人員定期調整條碼的位置。

  意識到這點,傑西只能無奈收手,知道這次不能靠經驗混過去了:「條碼不見了,看起來我得去找一枚新的。」

  他說著收起手電筒,轉身走出展廳。

  展廳外的走廊上有一尊金屬雕像,雕像坐在桌邊,對著桌上的杯子目露沉思,傑西走過去,手電筒對著桌面查看,發現浮著一層薄灰的桌面上有放置過其他物品的痕跡。

  「這裡以前放過別的東西,會是什麼?」傑西轉頭打量雕像的裝束和動作,敲了敲金屬杯,「看起來像是酒杯,找一瓶酒過來看看能不能起作用吧。」

  他回到入口處,很快在入口處的招待台裡找到了一瓶只剩下瓶底淺淺一層的白蘭地。

  傑西對著光看了看白蘭地,沉吟道:「都說放得越久的酒越香醇……」

  【???檸檬你再考慮一下,為你的觀眾想想】

  【為什麼我心愛的主播如此喜愛自尋死路】

  【聞一聞,冥河沖你招手,喝一喝,三頭犬為你開路】

  【這個顏色想到了福馬林……】

  可惜@Abluelemon就是如此喜愛冒險,哪怕彈幕再三阻止,依舊不能打消他們的主播「嘗嘗看」的念頭。

  他們眼睜睜看著@Abluelemon喜滋滋翻出了一隻小玻璃杯,帶著白蘭地返回F廳外的走廊,擰開白蘭地,給雕像面前的酒杯滿上,接著坐到雕像對面,把剩餘的白蘭地全部倒給了自己。

  在彈幕默契不已的哀悼裡,傑西端起自己的小酒杯,抿了口白蘭地,露出相當陶醉的神情。

  「味道真不錯,我懷疑這瓶酒真的放了有一百年那麼久。」他放下酒杯,拿起手機,對準自己和旁邊的雕像,「為了紀念我和這位先生一杯酒的友誼,讓我們來拍一張照,來,笑一個——」

  手機攝像頭忠實地記錄下傑西一本正經的神情,如實傳輸到每個觀眾眼前,讓一眾粉絲都無語連連。

  不管怎麼說,在空無一人的畫廊裡旁若無人地和一具詭異的雕像喝酒,他們的L神已經不是心大能夠形容的了……

  就在這時,一直保持安靜的雕像像是被觸發了什麼機關,慢慢抬起頭,望向攝像頭,眼睛閃動著冷冽的銀光。

  彈幕:!!!

  L神你快回個頭!雕像活了啊!!!

  「哦,這裡果然是個機關。」

  這次傑西沒有讓他們失望,很快回過頭,正好看到了雕像抬起頭看過來,他不但不驚慌,反而用一副「果然如此」的語氣自信地對觀眾解說:「攻略上說這個雕像的機關需要酒來觸發,不過最後一點白蘭地被我用掉了,如果下次你們想要體驗畫廊,記得自帶酒水。還有……」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在觀眾們的心全部提到嗓子眼時,才爽朗地笑道:「攻略說絕對不能喝雕像的酒,必須自己倒一杯,否則雕像會伸手擰斷你的脖子,哈哈,我猜沒這麼可怕吧。」

  他說話時,背後的雕像低下頭,十指交叉,活動了下手指,看他動作敏捷的模樣,擰斷幾個腦袋完全不在話下。

  傑西還在哈哈笑:「不知道把酒換成水會發生什麼,下次可以試試看。」

  【檸檬你回個頭吧……求你了……】

  【要麼出局要麼通關,別在邊緣徘徊了,我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為什麼檸檬玩得開心,我卻看得心力交瘁……】

  【傻檸檬,媽媽好擔心你啊[冷漠]】

  好在喝到白蘭地的雕像還是比較守信的,沒有像觀眾擔心的那樣突然擰掉傑西的頭,而是張開合攏的右手,一把小巧的銀色鑰匙從他掌心滑落,摔在桌面上。

  傑西撿起鑰匙,看了眼鑰匙上的標籤:「這是……畫室的鑰匙,唔,既然這樣,我們恐怕要去一趟畫室了。」

  畫室也是傑西嘗試過好幾次的地點,這個關卡被命名為「未完成的畫」,畫室的窗戶正對著紅杉鎮外的湖,大大小小的別墅點綴在蒼翠的湖畔,畫室的窗戶仿佛畫框,將這一幕風景收進窗中,也收到正對著窗口的殘畫畫布上。

  未完成的畫,意味著玩家需要完成這幅畫像,否則看不見的畫家就會暴躁地「殺死」遊客,讓玩家強制出局,對於不會畫畫的玩家來說,這就是一個必死點。

  傑西會畫畫,而且想要離開畫室也不是需要完成整幅畫,只需要在畫上添上寥寥幾筆就行,因此他也來過畫室不少次,每次都是抱著找線索的想法,可惜每次都沒什麼收穫。

  失敗數次之後,傑西也在思索中有了點想法。

  畫室裡不可能沒有線索,否則紅杉鎮的設計師不需要大費周章把玩家引到這裡,只不過,或許要等到這幅畫被徹底完成,一切秘密才能被揭曉。

  傑西不是專業畫手,根據他的估算,他想要徹底補完那幅畫,起碼需要四五小時時間。但直播時間有限,他不可能真的把四五個小時全部消耗在畫畫上,想要節省時間,只能在事前準備裡下功夫。

  截止至直播,傑西已經來過畫室五六趟,每一次,他都會留在畫室裡畫上一段時間的畫,硬是靠著這樣的方式把進度條推到了90%,就等直播開始後,自己再來裝模作樣地補上幾筆。

  「信不信由你們,我畫畫技術還不錯。」他一邊說著,一邊推開畫室的門。

  畫室的門正對著窗戶,門一打開,窗框裡的陰霾天空便躍入觀眾的眼簾,只是為畫室增添了幾分沉悶和淒清,可窗前的畫布卻仿佛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

  不知是誰調和出了這樣純淨的色彩,將湖畔的一個普通午後都塗抹得如此清亮透明,樹影疏疏朗朗映在湖水上,漣漪一圈圈在水面上泛開,天光雲影也隨著漣漪蕩開,將微風與盛夏的陽光一起送往湖岸。

  看到傑西有模有樣地拿起畫板和畫筆,在畫架前站定,觀眾又是一陣沸騰。

  【我就喜歡你明明可以靠實力吃飯卻偏偏靠臉的氣魄LOL】

  【L神這次還抽籤繪當獎品嗎!!!】

  【我是因為搞笑關注檸檬的,現在我居然成了檸檬的畫粉……】

  彈幕的熱情,傑西只是置之一笑,注意力很快轉到眼前的畫布上,筆尖沾了沾顏料,正要在畫布上落下,卻忽然發現畫布和一天前相比似乎發生了變化。

  大致上這還是傑西的畫,但這幅被他完成大半的畫在他離開之後肯定被修改過,細節處的處理更加柔和流暢,倉促的部分被妥帖地重新修飾,就連色彩也仿佛更乾淨了一些,畫布上的湖水折射手電筒的光線,碎光在黑暗中淺淺浮動,仿佛有誰真的將一捧波光粼粼的湖水掬起放進了畫中。

  傑西的畫筆先是一頓,隨後才輕輕落在了畫布上。

  傑西靠著良好的自製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很快為這點異常找到了理由——畫廊並不是只對他開放的,來五星場所觀光的遊客絕不會少,應該是有人在他之後也來過畫室,順便對畫面進行了修改。

  這樣省時間多了。傑西自我安慰。

  「現在我們可以看到,這幅畫畫的是窗外的景色,從這扇窗戶正好可以看到紅杉鎮的別墅區,也就是湖畔的那些建築物。這個房間裡最特別的就是這幅畫,或許完成這幅畫之後這裡會有些變化……」

  傑西一邊解說一邊補完最後幾筆,沒花多久時間,他在畫面上落下了最後一筆,還沒提起畫筆,一陣夜梟般淒厲的風從視窗猛地灌進來。

  房間裡的紙張在風中抖動,發出「嘩啦」的聲響,幾張紙脫離了壓制,呼地隨風揚起,白貓頭鷹一樣在房間裡亂飛,傑西下意識抬起手臂擋在眼前,等風停歇,他才放下手,卻發現眼前的畫再一次變了。

  湖畔植了幾棵枝繁葉茂的綠樹,並不是小鎮外常見的紅杉,而是婆娑的柳樹,這些柳樹也被傑西一筆一劃複製到了畫面上,然而此刻,他發現樹下多出了兩道身影。

  一個金髮的小女孩站在樹下,背對著觀眾的方向,背影看上去格外孤單,她身邊則是一團看不清的黑影,像是隨手塗上去一樣。

  畫框上多出了一枚鐫刻圖案的三角形鎖塊,不知道是用在什麼地方的。

  「呃……我有種不好的感覺。」看著畫面上的小女孩,傑西慢慢地喃喃。

  這一幕變化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也不在傑西計畫的流程裡。之前因為不知道完成了畫之後,紅杉鎮會不會更新出新的空白畫布,傑西從來沒有完成過這幅畫,當然也不知道完成畫像之後,畫面裡會多出新東西來。

  只是,如果說只有在畫像被完成之後,才會出現這樣的變化,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之前掩蓋了畫像裡的金髮小女孩和那團黑影?

  傑西隱約有種感覺,他似乎觸及到了他此前耐心尋覓的新劇情。

  激動的情緒如同浪潮在他的心裡奔騰,傑西花了一番力氣才安撫下自己起伏的心情,切換回專業的主播模式,看了彈幕幾眼,撿了幾個問題,邊回答邊往畫廊外走。

  「沒有……好像沒有畫廊的攻略裡提到這個,我們可能觸發了新劇情。」

  「阿比蓋爾?你說得沒錯,迄今為止我都沒有碰到她……說不定是紅杉鎮的新人福利呢。」

  「哈哈哈,你沒有新人福利?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有時候運氣也是一樣重要的因素……」

  「條碼?其實我們不急……明天找也可以。」

  「為什麼明天再說?」傑西在恢弘的建築物前站住,仰頭看向眼前陰森巍峨的酒店,「關於這個,我看過了紅杉鎮的所有規則條款,事實上,沒有哪一條說不能在紅杉鎮過夜,只不過最後一班過山車在天黑前發車,在夜幕降臨前抵達銀杉鎮,就能趕上那裡的狂歡,但是如果想在紅杉鎮過夜,也不是沒地方去。」

  不得不說,拉萊耶主題公園的服務極為出色,遊客負責選擇,而他們負責確保遊客每一項選擇都能夠獲得舒適的體驗。

  雖然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在入夜前搭乘過山車離開,但他們的確也可以不離開紅杉鎮,前往小鎮一角的幽魂酒店,在那裡住上一晚。

  傑西之前就住過幽魂酒店,說實話,酒店的條件其實還不錯,房間寬敞整潔,隔音效果良好,水電網路徹夜不斷,一次性用具一應俱全,確保就算遊客心血來潮,也不用擔心不得不露宿小鎮廣場。

  穿過淒涼荒蕪的酒店花園,就是酒店的主體建築,枯葉堆積在洗鳥池裡,噴泉更是被雜物填滿,看起來就很像大魚遊戲裡那種需要玩家鑽進去翻垃圾的找物場景,薄薄的苔蘚沿著天使雕像的衣角攀爬,雕像面目陰沉,眼眶下是兩道乾涸的灰綠色污漬,遠遠看去就像是兩道血淚。

  旋轉門靜靜停在原處,傑西推動旋轉門,走進大堂。

  大堂裡寂靜如同墳墓,一千隻烏鴉棲息在黑暗裡,掛鐘早已停止運轉,玻璃上厚厚的污垢讓人看不清指針,應急燈沿著牆壁亮了一串,投落下冷冷的橙黃光芒,像是一隻只沉默的眼睛,地面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雜物,每一處細節都在昭示著這裡廢棄已久。

  酒店前臺當然也沒有服務人員,只有一盞按鈴孤零零地躺在前臺桌面上,旁邊是一本陳舊的筆記本。

  拋開看起來很有氣氛的環境,入住其實並不麻煩,只需要掃電子手環就能登記,房費需要另外繳納,離開紅杉鎮之後,帳單就會發送到電子手環上。在手環上,遊客能自選房間,還看到哪些房間有人住——可選綠色,有人黃色,不開放灰色。

  至於筆記本,則是酒店的另一本登記冊,記錄了酒店裡所有入住人員的名字。

  傑西先選好了房間,記下房間號,才走到前臺,翻開脆弱發黴的紙頁,掃了眼筆記本上的名字,在最後一個名字下一行寫下自己的名字。

  「A……blue……lemon……好了,現在我就是0607號房的住客了,保險起見,我周圍沒有鄰居——全部都是灰色房間,不用擔心鄰居晚上在隔壁激烈打鬥,嗯,我還帶了耳塞,不過我保證,我睡著之後就和死了一樣。」

  說完這些,傑西放下手機,拿出之前搜到的衣架,掰了幾下,掰成一根長鉤,從前臺把鑰匙釣過來,接到鑰匙後瀟灑地一把抓住,「先去檢查一下房間吧,距離午夜還有十小時,時間還是很充裕的。」

  酒店的地圖就在門口,傑西剛才當然也是和觀眾認真商量了半天,等他拎著鑰匙路過,隨意地掃了眼地圖,忽然很驚喜地叫出聲:「哦謔,這家酒店還有地下層!」

  聽著語氣,就知道L神又要興奮地奔赴危險的第一線了。

  跟著直播鏡頭,觀眾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雖然跟著檸檬看他慘叫很好玩,看他奇奇怪怪通關更好玩,但是紅杉鎮的恐怖也是貨真價實的啊!直播可沒有什麼預警,誰不知道酒店場景最恐怖的地方就在地下層啊!眼下檸檬興沖沖往著地下去了,他們是看還是不看呢?

  就這一愣神,鏡頭就從地圖上轉走了,然而轉走前的一刹那,觀眾們還是看到了地圖上貼著一張手寫告示,不知道是不是酒店管理員工留下的,內容倒是一目了然,是明晃晃的警告提示。

  「地下層電路出了點問題,記得通知吉姆來修理,又,修好後記得封死『那扇門』,別搞出上次那種事了。P.S.別和我說地下的動靜!只是幾隻老鼠!拿出你們的勇氣來!」

  【Emm誰還記得閃靈的開頭是什麼?】

  【我一點也不想在這裡複習電影……】

  【往好處想,我們還沒看到打字機】

  【為什麼我感覺檸檬回不來了……】


第114章 【紅杉鎮劇情】

  最終傑西沒有立刻探訪酒店的地下層。

  原因倒是很簡單,轉了這麼久,時間也逐漸滑向了傍晚,紅杉鎮的遊客一個個退出小鎮,還在鎮上遊蕩的人寥寥無幾,大多是沒能找到條碼所以不願意立刻離開的。

  不過他們也停留不了多久,在沒發現酒店的情況下,遊客大多想不到還可以在紅杉鎮上過夜,不多時就會從車站搭乘唯一一趟離開的列車去往銀杉鎮。

  因為緯度較高,夏天的拉萊耶島天黑得比較晚,不等夜幕降臨,紅杉鎮已經門可羅雀,烏鴉在房屋頂排成疏疏落落的一線,幾聲鴉啼混在翅膀摩擦的雜亂聲響裡,單調至極地點綴著暮色下的小鎮。

  等遊客全部離開,傑西終於完全擁有了紅杉鎮。

  對於觀眾來說,@Abluelemon展現出來的又是其他主播不會展現的新鮮東西。目前為止,直播過探索紅杉鎮的主播越來越多,但是傑西是第一個直播日落之後的紅杉鎮的,再加上晚上是觀眾高峰期,頓時就吸引了一批對紅杉鎮感興趣但是白天沒時間追直播的游離觀眾。

  雖然按照設定來說,紅杉鎮是在一個世紀前毀滅的,但有意思的是,一方面,小鎮上的大部分事物都呈現出時間流逝之後的樣貌,一方面,如果把時間當做一個影響量,這些事物所經歷的時間又似乎並不一致。

  有的物品完整經歷了一百年,被時間消磨得看不出原樣,有的物品卻又像是放下它們的人不久前才離開,就算都是食物,也會有剛剛開始腐爛和依舊新鮮的區別。

  紅杉鎮開放這麼久,這一奇怪的現象當然也引起了許多大神玩家的關注。

  如果是別的遊樂專案,玩家們大概只會認為是設計師設計失誤導致的bug,但紅杉鎮的粉絲堅決不認為這是bug,他們堅信這背後還藏著更多的未解之謎,至於現在找不到原因,只是他們還沒發掘出真相。

  而引起玩家注意的另一點,是紅杉鎮上會有很多「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對於很多人來說,十年就仿佛是一道天塹,九十年代出生的人們就已經無法理解八十年代的風尚,上個世紀更是很遙遠的事情,那如果把差距放大到一百年呢?沒人會注意到紅杉鎮消亡的時間到底是七八十年代還是二十世紀初期,那些被時代淘汰的東西在他們看來都是「老古董」,沒有太多區別。

  不過在網路上,考據黨無處不在,很快他們就發現了紅杉鎮上的異常。

  紅杉鎮有著眾多的自動售賣機,然而直到1925年,美國才出現了售賣香煙的自動售賣機,紅杉鎮毀滅於1918年,按照時間來看,除非是bug,很難解釋為什麼鎮上會有這麼多的自動售賣機。

  不止自動售賣機,紅杉鎮上還有更多流行於小鎮毀滅後的事物,而逐漸的,玩家裡也冒出了一種猜測。

  ——會不會紅杉鎮的劇情線還涉及了量子力學平行宇宙時間旅行之類的東西?

  當然,這也算是美劇套路了——遇事不決,量子力學,解釋不通,穿越時空——粉絲們會往這方面猜測並不奇怪。但不同於以往只會在電影電視劇遊戲等作品裡見到這樣的劇情,假如紅杉鎮能夠在現實裡打造出這樣的劇本……這未免太酷了點吧!

  別說挑刺了,要是這個猜測是真的,大部分粉絲只會為此尖叫興奮,就算有bug,他們都可能寬容一點放過去。

  這個猜想會不會是真的現在還無從得知,但紅杉鎮錯綜複雜的時間線率先造福了傑西。

  售賣機裡的食物包裝袋上的生產日期都在幾十年前,不過傑西之前已經詢問過管理方,得知紅杉鎮裡一切看起來能吃的食物都是真的可以食用的,包裝袋上的生產日期只是誤導,確保就算玩家一時好奇真的拆開一袋嘗嘗看,也不會走著進來躺著出去……當然那些看起來就不能吃的東西不在這個範疇內。

  在售賣機裡買了點飲料,去酒店的廚房裡搜刮一圈,接著在血淋淋的廚房裡給自己做了頓飯……傑西的操作果然又是讓觀眾歎為觀止。

  「我覺得紅杉鎮的鬼怪其實挺友善的,」他一邊給烤箱定時一邊說,說完還對旁邊水池來了句,「是吧?」

  水池裡是一池猩紅的水,歪歪扭扭堆疊著一摞髒盤子,聽到傑西這句話,血池開始咕嚕嚕冒泡,過一會伸出來一隻滴血的乾枯胳膊,血水仿佛滲進了皮肉的紋理,每一道皺紋積聚了一線血紅,和蒼白得令人噁心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和寒磣的外表形成對比的還有胳膊的態度,和傑西說得一樣,血胳膊果然很友善,對著傑西比了個大拇指,手臂關節像昆蟲一樣逆折,擰開水龍頭,水龍頭頓時開始嘩啦啦淌血水,還沒放幾秒,就被胳膊擰到對著旁邊水池。

  血水很快流盡,接下來放出來的就是乾淨的水了,血胳膊很講究地對著水流洗了個手,接著從旁邊水池抽了幾隻盤子出來,俐落地洗乾淨,把鋥亮反光的盤子遞到了傑西手邊,重新沉回了血水裡。

  傑西果然也沒辜負對方的一番好意,一會烤雞出爐時,他直接就用了這些盤子來裝……

  看著主播坐在廚房裡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彈幕紛紛吐槽。

  【我以為我看的是恐怖實況,沒想到是美食節目???】

  【啊我也想吃檸檬做的烤雞】

  【雙胞胎小女孩都饞哭了!】

  【完了,紅杉鎮在我心裡的形象崩塌了,原本我絕對不會去找死的,現在我居然有點想去】

  【看起來有點好吃……】

  到此為止,這一切都在傑西的劇本上,不出所料,觀眾們看得也很開心,注意著觀眾反應的傑西也暗自放下心,繼續按照自己的節奏往下走。

  說實話,傑西也只是膽量驚人,不至於真的沒有任何恐懼,不過第一,他很清楚紅杉鎮不可能有會傷害遊客的設施,無論再怎麼栩栩如生,這些蠟像之類的東西也都只是機械裝置;第二,他測試了這麼多天,也大概摸清了這些裝置程式運作的方式,就比如他能夠騙鬼手幫他洗碗,原理也很簡單,是因為他發現這些手會對一些基本指令有反應。

  這樣的設置在紅杉鎮還有很多,屬於通常在攻略上才會出現的捷徑,而作為這些捷徑的發現者,傑西不但不覺得失望,反而覺得驚喜和滿足。

  就像是在遊戲裡發現彩蛋一樣,作為遊戲玩家,他只會覺得振奮,除了想要找出更多的彩蛋,根本不會有其他想法。

  而紅杉鎮這樣的設置,也意味著對於少數玩家來說,或許可以擁有另一種更加有趣的體驗。

  身為「少數玩家」的一員,傑西算是完美地把他的遊戲體驗分享給了他的觀眾,甚至讓他們產生了「紅杉鎮其實也不恐怖」的錯覺……

  可惜事情不總是一帆風順,哪怕傑西準備再充分,不久後,他依舊遇到了一點意外。

  晚餐之後是觀眾觀看直播的高峰期,許多白天沒能來得及追蹤@Abluelemon直播的觀眾湧進了直播間,先是熱熱鬧鬧交流問候了一陣,才想起來詢問直播進度。

  【發生了什麼嗎?】

  【檸檬現在在幹什麼?】

  【為什麼這麼黑,紅杉鎮晚上停電的?】

  【Emm……檸檬在……修電箱。】

  【???】

  【我為什麼在晚間黃金時段看主播修電箱……】

  電箱旁邊,傑西提著手電筒對著電箱研究了一會,最終無奈地對觀眾說:「我有些懷疑這是不是紅杉鎮設計師設計好的——好吧,看起來今晚我們唯一的光源就是手電筒了。」

  他將手電筒的光轉向一邊,在漆黑的走廊地板上晃出了一圈光圈。

  雖然傑西之前在酒店過夜過,但怎麼也不至於來檢查電箱,沒有工具的情況下,哪怕他有這個技術,他也不可能徒手客串電工,最終只能無奈接受今晚恐怕要在沒有電源的情況下探索酒店的事實。

  應該不會出問題……傑西心中有些不安。

  輕薄的窗簾在風中漫漫漂浮,如同飄逸曼妙的煙霧,地板上落下窗格疏落的陰影,傑西快步走過走廊,窗紗纏繞在他的身上,輕飄飄的白影從鏡頭裡飄過,遮住了觀眾的視線。

  「這沒什麼可怕的,往前走,我記得嗯,前面是酒店的大廳,可惜沒有前臺人員……哦,不對,是幸好沒有,畢竟紅杉鎮的前臺人員恐怕不是人。」他輕輕吐了口氣,「當然,我還是建議大家不要學我,探索場景最好還是和同伴一起,否則就會……」

  他說著,忽然捕捉到遠處細微的聲響。

  像是一陣縹緲的低笑聲,又像是幽魂的呢喃低語,如果不是放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下,幾乎可以當做風聲忽略過去。

  傑西閉上嘴,做了個拉拉鍊的手勢,帶著手機,躡手躡腳地向著聲響傳來的方向走去。

  酒店建立的時間似乎離二十一世紀不遠,儘管看起來荒廢多年,地板踩上去卻沒有發出多少聲音,再加上傑西刻意放輕腳步,直到他摸到樓梯旁時,聲音都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清晰,甚至加入了鋼琴的聲音,只不過更像是頑童胡亂敲打琴鍵。

  琴音單調而錯落,間或響起一聲,當傑西踏上階梯時,鋼琴陡然敲下一個重音。

  「咚!」

  琴音打碎了四周凝固的靜默,觀眾的心臟也猛地一跳,幾乎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反倒是主播很鎮定,這次連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下方就是酒店的大廳,傑西記得大廳周邊堆放了許多桌椅,封鎖了四周的回廊,中央水晶吊燈下是一處平臺,鋼琴就擺在上面。

  他猛地舉起手電筒,站在樓梯最上方,一圈光對著下麵掃過去。

  恐怖遊戲裡通常會使用「jump scare」的驚嚇手法來給玩家製造刺激,但紅杉鎮很少設置這種形式的驚嚇,而是更多地通過音效、光線、色調來描繪恐怖的氛圍,層層渲染心理上的壓抑和恐懼感。不過由於紅杉鎮的場景會隨著玩家行動不斷變幻,所以經常會製造出讓人嚇一跳的效果。

  這些傑西都有所瞭解,因此在手電筒的光掃下去時,他絲毫沒有料想到自己接下來會看到的場景。

  成群的幽魂聚在大廳中央,面孔輪廓模糊而蒼白,光線掃過去,一張張不似人形的臉紛紛轉向光源的方向,眼窩裡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面皮不斷往下墜,仿佛緩慢融化的油彩。

  「FucK!」

  儘管只看到了一瞬間,一瞬間之後,光線便掠過了幽魂,但剛才的一幕還是深深烙印在了傑西的腦海裡,他猝不及防之下,腳下一滑,從樓梯上摔了下去,手電筒也脫手而出,在階梯上彈跳幾次,摔進黑暗裡。

  好在手機是掛在胸前的,沒有一起摔下去,但剛才的畫面陡然閃過後,直播間裡已經亂成一團,隨著手電筒摔落,畫面裡的光亮徹底消失,只剩下主播摔下去時身體和樓梯碰撞的沉悶聲音。

  如果一路摔到底,傑西起碼要摔斷幾根骨頭,一片混亂中,他伸出手試圖抓住周圍的護欄,可惜掌心的汗水在光滑的欄杆打滑,他又摔下去幾階,忽然感覺手腕一緊,滾落的趨勢頓時停滯了下。

  傑西趁機抓住欄杆,好容易找到了平衡點。

  他勉強扶著欄杆站起來,想對觀眾開個玩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剛才的感覺他記得很清楚,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手腕,拉了他一把,但是……冰冷得不像是人類。

  「好的,沒事,沒摔斷腿,我還能走,這期直播不至於立刻結束。」

  手電筒摔了下去,傑西只能靠手機照明,他喃喃幾句,將手機對準大廳中央照過去,不出所料,大廳中央空空如也,只有那架孤零零的鋼琴站在平臺上,剛才圍著鋼琴的鬼魂早已消失不見。

  「我剛剛看見了什麼?呃……你們事後看視頻版本吧,我現在有點懷疑自己是眼花。」

  和觀眾聊了幾句,傑西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回想了一下,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剛才那群幽魂……好像在圍著鋼琴打牌……?

  他摸索著走下樓梯,打算去把滾落的手電筒撿起來。

  走了幾步,黑暗中突然「啪嗒」一聲,手電筒的光倏地從牆上消失,大廳裡的光源只剩下了他的手機。

  傑西腳步一頓。

  ……有什麼東西關掉了手電筒。

  這就不能用機關來解釋了。

  在剛才的那一幕之後,傑西輕鬆的心情也一點一滴消磨乾淨,他無暇分心去看彈幕,慢慢走下樓梯,找回自己的手電筒,開關幾次,確認手電筒並沒有壞。

  他的舉動吸引了觀眾的注意力,嘗試幾次,彈幕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手電筒沒有壞?】

  【但是剛才它被關掉了……】

  【Emmmm】

  【是其他遊客嗎?還是檸檬的團隊?】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彈幕在說什麼傑西都沒有關注,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手電筒,腦海裡反復重播剛才看到的一幕,輕輕吐出一口氣。

  久違的激情和驚喜在心底熊熊燃燒,酥麻感一路從心臟躥到頭蓋骨,傑西感覺自己現在不啻於正準備大快朵頤的饕餮客,從手指到大腦都在蠢蠢欲動,叫囂著讓他向著黑暗前進。

  在主播之前,傑西更是一個單純的玩家,他喜愛紅杉鎮,就是因為它帶給他的驚險和刺激,因為每一次回頭都會有新發現,因為就算是老練的玩家,也無法預測下一步會發生什麼。

  酒店的地下層入口離大廳不算遠,傑西之前考察過,這次找到入口沒花多少時間。

  雖然現在事情的走向已經脫離了劇本,但傑西心態還算穩,經過慎重的考慮,他還是按照計畫繼續前往地下層,不過這時候他已經不止是在考慮熱度了,而是完全自發地對接下來的探索充滿期待。

  推開通往地下層的門是長長的樓梯,因為沒有扶手,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地扶著牆,傑西手指從龜裂的牆皮上劃過,摸到了潮濕的水汽。

  「地下層似乎挺潮濕,或許底下會有水池或者鍋爐房。我有點後悔沒有戴手套……希望牆紙沒有發黴吧。」

  傑西一邊說一邊把手電筒向下照去,樓梯的盡頭被淡淡的霧氣籠罩著,光線被空氣中的水霧反射,看不真切。

  他看了幾眼,在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一枚塑膠裝置卡在門上:「稍等,先讓我把門卡上,免得等會門自動合——攏——好了,不用擔心被關在樓下了。現在可以安心往前走了,按照慣例,穿過霧氣應該有特別的東西在等待我——」

  走下樓梯後,霧氣迅速從傑西身邊流走,地下層比樓上要簡陋許多,牆上沒有牆紙,牆壁坑坑窪窪,上面殘留著不明污漬,地板不知被什麼東西刮出了拖拽的痕跡,傑西湊近了觀察,發現色澤比旁邊更深,但不像是血,反而像是石油一類的物質,顏色都已經深深滲進了木材的紋理裡。

  地下層的盡頭是一扇被木板封死的門,不像遊戲裡總是要用血漿裝點,這扇門看起來平平無奇,似乎真的只是因為不宜進入所以被工作人員封死。

  傑西在門前停下:「看起來這就是之前警告裡說的那扇門了。」

  他從背後抽出撬棍,在手裡掂了掂,詢問觀眾:「要進去看看嗎?」

  【先等我喝口可樂冷靜一下】

  【?這個撬棍是什麼時候拿的?】

  【突然從身後抽出撬棍……太兇殘了】

  【我先閉上眼睛……】

  傑西只問了一句,就開始動手拆木板,很快幾塊木板都被撬了下來,散落在一邊,傑西推了推門,發現門鎖是鎖死的,乾脆直接出動撬棍,把門鎖撬開。

  「這就是為什麼我推薦大家來紅杉鎮先搜尋一根撬棍,」他三兩下撬開門,還不忘和觀眾吹噓,「看吧,物理學聖劍名不虛傳。」

  門縫裡隱約漏出幾道光線,傑西推開門,還想說什麼,可一抬頭,他一時間忘記了臺詞:「……哇哦。」

  門後居然是一處類似溶洞的空間,疏朗的月光從上方灑落,照亮了地面上被碎石掩埋的軌道,一直通往深處的隧道之中,月光最亮的位置佇立著一尊女神雕像,沐浴在月色下的大理石面孔瑩瑩生輝。

  傑西舉起手電筒,環顧四周:「這裡應該是廢棄的礦坑,紅杉鎮原來是建立在礦井上的,不過好像沒看到有攻略提到過……」

  嘴上說「好像」,實際上傑西很清楚,的確沒有任何資訊提過採礦業曾經也是紅杉鎮產業結構中的一塊,更沒有誰知道礦洞就在夏日酒店下。

  如果只是因為礦產資源枯竭,礦坑才逐漸被廢棄,那麼怎麼也不應該出現在鎮上幾乎找不到任何關於礦坑的資訊的情況。

  但換個思路,一整個小鎮都在竭力掩蓋礦坑的存在,必然有個合理的理由,比如礦坑裡發生了一些讓人們不得不隱瞞的事……

  望著遠處黑漆漆的隧道,傑西幾乎克制不住他的興奮之情。

  不過現在不是去探索的時候。

  傑西收回目光,轉向月光下的女神雕像,走過去圍著雕像轉了一圈,打算離開時,忽然發現雕像下方的平臺上有一處拼塊機關,機關正好缺少了一塊拼塊,形狀和傑西在畫室裡找到的完全一致。

  到了這一步,該做什麼已經很清楚了。

  拼塊安了上去,隨著「哢嚓」一聲,傑西發現身邊的地面開始震動,他後退兩步,看著雕像前的地面緩緩打開,露出隱藏在地面下方的水池,池中盛滿了黑色液體,粘稠得像是石油。

  儘管地面在震動,液面依舊平靜如鏡,倒影著月光,清晰地映出傑西的身影。

  「Emm……」

  面對這一池黑液,傑西一時之間有些卡殼。

  「……好吧,我們發現了一池胡椒博士。」他勉強說。

  彈幕倒是笑得很開心。

  【是聖杯!快去撈撈看有沒有聖杯】

  【所以那個道具的用處就是解鎖一池黑泥嗎】

  【到底是黑泥還是汽油,我覺得檸檬有必要調查一下】

  面對這樣一池不明物體,傑西不打算伸手,只是站在池邊,伸長提著手電筒的胳膊,對著水面探頭探腦。

  池水表面反光,半點也看不清楚水下的情形,更別提看清水池到底有多深,由於光線問題,甚至給人一種水池深不見底的錯覺,沒人知道水面下的陰影裡到底潛藏著什麼。

  傑西沒有聞到汽油的氣味,只能暫時確定這不是單純的黑水。

  他在黑池邊轉了轉,一邊思考這處機關存在的意義。

  在五星場館裡才能找到的道具,沒有星級的酒店裡才有的機關,最終出現的卻是一池黑水……如果沒有什麼解謎的價值的話,這會是對玩家積極性的嚴重打擊,傑西不覺得紅杉鎮的設計師會如此特立獨行。

  「難道這是要我下去游泳嗎?」他邊思考邊和觀眾開玩笑,「好吧,先說了,深度超過五英尺的話我是不會碰的。」

  在他的插科打諢下,剛剛有些沉悶的彈幕又活躍了起來,紛紛慫恿傑西下去遊兩圈——他們都知道L神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游泳。

  周圍沒有合適的道具,傑西打算先用撬棍測試一下水池到底有多深。

  他低下頭,剛想遞出撬棍,漆黑的液面卻忽然湧動了起來,在傑西的屏息等待下,液面吐出幾枚碩大的水泡,一頂精美的透明冠冕緩緩從池水中浮了出來。

  「!」

  傑西猛地站了起來,一句髒話脫口而出,足以證實他震驚的心情。

  不止他,直播間徹底炸了鍋。

  會關注@Abluelemon直播紅杉鎮的觀眾最少一半以上對紅杉鎮已經有所瞭解,再不濟也會從資訊轟炸裡知道紅杉鎮最大的謎團就是那頂透明冠冕的去向……誰也沒想到無數遊客們苦苦尋覓的冠冕會這樣出現。

  短短十幾秒,數萬觀眾湧入了@Abluelemon的直播,想要看看冠冕的模樣。

  這點時間裡,傑西也反應了過來,猛地撲向水池,伸手想要把冠冕撈上來。

  他剛伸出手,冠冕驀地沉了下去,一張蒼白的女性面孔浮出水面。

  屍體睜開眼睛,對著傑西咧開嘴。


第115章 【紅杉鎮劇情】

  「醒了?」

  陌生的聲音在耳畔炸開,傑西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模糊的場景逐漸清晰,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裡像是有一千台鬧鐘在響,亂糟糟的,想不起來現在是什麼時候。

  「謝謝……」他揉了揉太陽穴,環顧四周,「我在哪裡?」

  「紅杉鎮的醫院。」男人聳聳肩,把傑西從地上拉起來,「嘿,我是搭乘今早那班列車的遊客,我沒在列車上見過你,你記得你怎麼出現在這裡的嗎?」

  他說話時,傑西也清醒過來,迅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只找到了幾處撞出來的淤青,衣物完好,手機也在身上,並沒有被人摸走。

  聽到對方的話,傑西反應過來,猛地轉頭向窗外望去。

  窗外已經天光大亮,怎麼看都不是他昨天昏迷過去的時間。

  「我……」他皺著眉回想,「我摔了一跤,之後的事就沒有印象了。」

  短短瞬間,傑西已經回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

  當那張面孔從黑池裡浮上來時,傑西的心猛地一跳,仿佛有誰對著他的腦袋來了一記重錘。

  但良好的心理素質讓他一瞬間就調整好了情緒,並沒有被金髮女屍影響,而是打算繼續撈冠冕。

  可就在他伸出手的刹那,池水突然開始沸騰,「咕嚕咕嚕」的聲響裡,大大小小的水泡在黑水表面炸開,噴吐出縹緲的霧氣,緊接著水面上漲,很快漫過了水池邊緣,向著傑西的腳邊蔓延。

  正常人都不會讓自己接觸到這種奇怪的液體,傑西後退一步,視線向下掃去,卻發現了讓他眼瞳驟縮的一幕。

  屍體迅速沉了下去,消失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裡,黑液卻如同拍打水池邊緣的浪潮,飛快溢出了水池,溢出水池的液體卻沒有擴散開,而是完全違反物理規則地彙聚成了一小簇,仿佛海葵探出細小的觸手,盲目地向四周摸索試探。

  一小簇觸手幾乎觸碰到了傑西的皮膚,他猛地驚醒,向後趔趄了一步,避開觸手般的黑液,眼前的月光卻忽然被陰影遮蔽。

  傑西抬起頭,水池裡的黑液不知何時全部湧動起來,向著水池外爬去,黑液越來越多,體積龐大得完全不像是一方水池就能容納的,而從它們蠕動的姿態來看,更像是某種活著的生物。

  它們平靜地沉睡在水池裡時,就像是粘稠的液體,可當它們活動起來,卻有了……「肉」的質感。

  漆黑的浪潮前赴後繼爬出水池,在月光下山巒般起伏,沿途上的一切事物都被無情碾碎淹沒。

  在這突破想像極限的一幕面前,傑西一時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這……是什麼?

  「在紅杉鎮他不會被傷害」這個想法已經煙消雲散,觀眾的反應更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傑西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努力不去想自己會不會被追上,他的心臟仿佛加速到極限的跑車,心跳頃刻間飆出了峰值。

  身後的月光一點點消失,洞穴迅速被無形的黑暗吞噬,身後液體晃動的「咕嚕」聲卻越來越近,傑西心急如焚,手指顫抖著想要打開手電筒,腳下卻被什麼絆了一下。

  他向前摔倒,額頭撞上地面,隨即失去了意識。

  ……現在,看著自己的手指,傑西有些恍惚。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昨晚的經歷到底是真實的還是他臆想出來的。

  額頭還有些刺痛,傑西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厚厚的紗布,似乎他昏迷之後還接受了治療。

  ……所以那只是設計好的場景???傑西難以置信地想。

  傑西記得拉萊耶主題公園裡有好幾個醫務室,紅杉鎮上的醫務室就是紅杉鎮醫院,也就是他現在所在的位置。

  看上去像是紅杉鎮的工作人員發現了昏迷的他,於是把他送來醫院進行包紮。

  床邊還有病歷,傑西看了看,他只是摔了一跤,不是什麼大事,現在就可以下床繼續直播。

  休息一晚之後,傑西的狀態已經好了很多,只是手機因為沒電,早已自動關機。

  他向和他打招呼的遊客借了移動電源,一邊充電,一邊和對方聊天:「為什麼你們都會在醫院?」

  病房的門沒關,傑西和男人說話時,交流的聲音不斷從門外傳進來,聽上去人數不少。

  「這不是正常流程嗎?」這位遊客似乎是第一次來,「我們剛剛進入紅杉鎮就被黑泥逼到醫院來了,這是要從醫院按照順序遊玩的意思嗎?」

  傑西調試攝像頭的手指一頓:「黑泥?」

  「外面到處都是,你看看就知道了。」男人說。

  傑西再一次轉頭看向窗外,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覆蓋街道的黑色物質就是他昨晚見過的黑泥。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拍手的聲音。

  傑西和男人走出房門,看到醫院簡陋的大廳裡散落著遊客,中間站著個戴墨鏡的金髮女人,拍手的聲音就是她發出來的,用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好了,大家,現在醫院我們已經檢查過了,也找到了關鍵道具,」她說著,提起手裡寒光閃爍的長劍,「繼續在這裡停留也沒有意義,我們應該逃出去了。」

  她望向醫院門外的黑泥:「它們把我們困在這裡,只能是因為在外面有它們不希望我們發現的東西。」

  金髮女遊客的建議獲得了遊客的一致贊同,他們畢竟是來紅杉鎮體驗的,沒有太多心理負擔,不可能真的一直在醫院待到天黑,就算有人心生膽怯,這麼多人陪同的情況下,也不至於連醫院都不敢離開。

  獲得一致贊同,由金髮女遊客開路,一群遊客們推開了醫院的門。

  傑西的手機也終於充了點電,足夠他開機,開機之後他先打開直播間,沒幾分鐘,直播重開的消息就引來了大量觀眾,有觀看昨晚直播的觀眾,在看到傑西安然無恙後,紛紛在彈幕裡松了口氣。

  【啊啊啊啊檸檬你回來了!昨晚去哪裡了!】

  【直播突然斷了,還在那種時候……天啊,你還好吧?】

  【你現在在哪裡?】

  【昨晚主播突然消失,我做了一晚上噩夢……】

  【什麼?昨天怎麼了?】

  【那玩意兒嚇死我了!我收回我的話,我絕對、絕對不會去紅杉鎮】

  【你摔倒之後攝像頭就全黑了,我什麼都沒看見,所以你……】

  【我昨晚打電話給拉萊耶那邊,他們說已經將你送往醫務室,是這樣嗎?】

  「是這樣,沒錯,我現在在醫務室。」

  看到觀眾對自己的關心,傑西笑了笑,低頭給他們展示額頭上的紗布:「沒關係,一點小傷,已經有護士給我包紮過了。放心,直播不會停的,我現在狀態很好,今天繼續。」

  花了點時間,傑西一一回復了親朋好友,和他們報平安,接著重新聯繫團隊,確認沒必要停止直播。

  期間直播間裡一直在冒出各種鼓勵安慰的彈幕,還有彈幕在問昨晚的黑泥到底是什麼。

  「是什麼?唔,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傑西說著,把手機轉向醫院外的街道,「很幸運,誰昨晚沒看清的?你們可以看個夠了。」

  彈幕:……啊啊啊啊啊!!!

  如果說之前的紅杉鎮還只是個詭異荒蕪的小鎮,在被黑泥覆蓋之後,簡直和裡世界裡的寂靜嶺沒什麼區別了。

  和昨晚不同,黑泥似乎已經失去了活力,呈現出凝固的狀態,單純作為障礙物存在。

  遊客們離開醫院後就發現了這點,有人試著戳了戳,發現黑泥很像是凝固後的瀝青,大部分都已經變得堅硬,只有少數區域還算黏稠。

  紅杉鎮並沒有被摧毀,但是建築物都被包裹在了黑泥裡,像是被封在琥珀裡的小蟲。黑泥從窗口吐出來,沿著牆壁滑落,留下一道道凹凸不平的漆黑痕跡,小鎮仿佛變成了畫家筆下拙劣的油畫。

  黑泥封鎖了小鎮的道路,導致原本的地圖完全失去了用場。

  當傑西他們第三次因為黑泥封路,不得不轉向時,他低頭對鏡頭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好的,目前我們完全被黑泥包圍了,每一條地圖上的路都不存在了,我們正在考慮要不要從黑泥上翻越過去,不過感覺有些地方還沒有徹底凝固,很容易陷進去……做攻略的玩家會哭的。」

  【一夜之間地形徹底變化,厲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誰在做攻略嗎?快來分享一下感想】

  【打遊戲打到一半突然換地圖……】

  【今天有沒有拿著攻略去紅杉鎮的遊客?】

  【啊啊啊啊我的書店,我的餐廳,我的蠟像館,我還沒去過啊!!!!】

  【拉萊耶真是大手筆……】

  【這是不是就是他們宣傳過的劇情更新?】

  【我好羡慕……為什麼我今天沒去紅杉鎮】

  【檸檬加油!多挖掘點劇情!】

  通往過山車和小鎮入口的道路都被黑泥堵塞,高度不算很高,但是坡度十分陡峭,沒有登山工具根本沒辦法翻越,之前廣場的梯子也被黑泥淹沒,遊客們嘗試了一陣,只能無奈地放棄了這兩條路。

  「現在地圖徹底沒用了,不過場景變化之後應該會有別的路離開,」傑西對觀眾說,「真有意思,我還是第一次在現實裡經歷這麼大範圍的場景變化。前面領頭的姑娘很漂亮,就是她在醫院裡找到了關鍵道具,聽說那是一把……神聖的劍,嗯,差不多是這個。或許接下來殺怪的環節就要依靠她了。」

  因為未經同意將他人錄進直播屬於侵犯隱私,傑西很注意地避開了所有人的臉,僅僅靠語言和觀眾描述他的同行者們。

  領頭的就是剛剛醫院裡提議的金髮女遊客,因為墨鏡,傑西看不清她的臉,她一身上個世紀的復古風格打扮,看上去和同行的女遊客們有些不太一樣,不過無可挑剔的身材讓她的裝束顯得沒那麼過時。

  她的一舉一動都顯得輕盈而優雅,體態纖長柔韌,讓人聯想起黃金時代的女演員,雖然風采遠遠不及,卻有種那個年代的古典氣質。

  因為傑西昨晚的經歷,彈幕很多都在猜測紅杉鎮的變化是不是因為傑西的舉動。

  【這些黑泥不會都是從酒店下面那個水池裡湧出來的吧?】

  【這麼看就是L神釋放了詛咒哈哈哈哈】

  【恭喜檸檬成功觸發主線劇情】

  【所以檸檬到底是怎麼從黑泥裡逃出來的……】

  【Emm……】

  對於紅杉鎮的變化,傑西自己也有類似的猜測。

  在那具金髮女屍浮起來之前,他的確看到了那頂透明冠冕,而他想要觸碰冠冕的行為觸發了黑池的變化,這麼看來,觸碰冠冕的行為就是關鍵,只要有人找到了酒店下的水池,主線劇情就會被觸發,小鎮也會發生進一步的異變。

  想到這裡,傑西心裡忽然一動。

  誰都知道紅杉鎮的boss是阿比蓋爾,在紅杉鎮上她無處不在,一直以來,各種攻略都猜測她變成了某種類似幽靈的東西,可單純的幽靈怎麼可能控制得了紅杉鎮上那麼多怪物?

  如果她不是,那她……會是什麼?

  他在水池裡看到的女屍到底是誰?

  傑西沒有敝帚自珍,有了這個猜測,他立刻擠到隊伍前方,關掉手機攝像頭,只保留聲音,和其他遊客分享了自己的經歷和看法。

  恰好隊伍裡就有昨晚看了他直播的觀眾,看到傑西安然無恙,對方也很高興,並且幫忙證實了他的身份。

  「我剛才就在猜測這些黑泥是不是L神你遇到的那個,」對方興高采烈地說,「所以L神你遇到了阿比蓋爾的本體?但是那具屍體好像不是黑髮?」

  「我覺得應該是這樣,」傑西認真地說,「你看過阿比蓋爾的日記嗎?我記得上面她說她在一天天變大,如果她沒有說謊,那麼她現在應該變成了某種非常大的東西……而不應該是我們看到的幽靈。」

  遊客們沉默了一會,過了會才有人艱難地問:「你的意思是……」

  「阿比蓋爾就是這些黑泥。」傑西冷靜地說出了對方沒能說出口的話。

  沉默持續了片刻,有人問:「這麼說,現在的情況是阿比蓋爾被觸怒了,不打算放我們離開,我們必須打倒她才算通關?」

  傑西撓了撓下巴:「可以說是這樣吧……」

  他沒說完,領頭的女遊客突然說:「不,必須拿到冠冕。」

  傑西點點頭。

  阿比蓋爾的力量來源於冠冕,只要拿到冠冕,她就會失去力量,這也符合恐怖解謎遊戲的設置,紅杉鎮怎麼也不可能要求他們殺死阿比蓋爾,哪怕她現在已經不是人類,而是沒有形體的怪物。

  確認了情況,遊客們重整旗鼓,踏上了尋找阿比蓋爾的路程。

  由於劇情的偶然性,非常遺憾,儘管boss戰就在眼前,即將上去打boss卻不是什麼精英團,而是一個混雜了新手、普通愛好者、偽裝新手的高玩的混亂團隊……

  好在有傑西這個名義上的新人實際上的大佬在。

  「酒店是這條路……但是剛才我已經看過,這條路也被黑泥封死,看起來是不打算給我們回去了。」

  「既然這樣,那我們該去哪裡找阿比蓋爾?」

  「所有建築物都被封上了,應該有一條別的路……」

  傑西打開紅杉鎮地圖迅速掃視,聽著周圍遊客的討論,腦海裡則回想著昨晚的一幕幕。

  酒店下的礦坑,盛滿黑泥的水池,位於地下的軌道……

  在沒有黑泥之前,那個水池連接著哪裡?

  傑西倏地抬起頭。

  日記本裡提過的,畫室的畫上出現過的,連接紅杉鎮地下水系的——

  「是湖!」他轉頭對其他人急匆匆地喊道,「紅杉鎮上的湖!阿比蓋爾就在湖裡!」

  在畫室裡,他曾經從窗口看過那片碧波蕩漾的湖,還曾經將它畫在紙上。

  在他喊出這個詞的瞬間,凝固的黑泥仿佛察覺到了什麼,開始緩慢地蠕動起來。

  金髮女遊客率先發現了異變,握緊手裡的劍,對著所有人揮手:「快跑!」

  「我記得去湖邊的路,跟我跑!」傑西一把收起地圖,隨手塞在背包側邊的口袋裡,帶著其他人拔腿就跑。

  黑泥開始移動,遊客們也有些慌不擇路,好在傑西及時出聲,他們立刻跟在傑西身後,狼狽不已地向著湖邊跑去。

  可惜通往boss的道路上總是充滿了艱難險阻,這已經是最後一關,阿比蓋爾也察覺到了他們的目的,因此更是不顧一切地想要阻止他們。

  在她的命令下,紅杉鎮上的怪物紛紛離開原本佔據的建築物,出現在街道上。

  蠟像們從街道一側窸窸窣窣蜂擁而來,黑色的手掌從樹梢上蛇一樣垂落,樹梢上的烏鴉撲扇翅膀,發出刺耳的嘶鳴,紅眼老鼠藏在下水口裡,眼睛和利齒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缺胳膊少腿的娃娃吊在屋簷下,身體隨著風搖搖晃晃,笑聲和哭泣聲一同在風中回蕩。

  前方鼠群攔住了去路,傑西本來想直接動手,動手前,他稍稍猶豫了下,想起來玩家分析過紅杉鎮的所有生物應該都是仿生機器人,如果破壞一個,大概要賠付不少錢……

  這時,所有人的電子手環齊齊響了一聲。

  傑西低頭看去,看到了一條消息。

  【請隨意使用身邊道具保護自己】

  看到這條消息,很多遊客還不解其意,傑西卻已經明白了拉萊耶管理方的暗示。

  ……哇哦。拉萊耶主題公園這麼有錢的嗎。

  沒時間多想,傑西深吸一口氣,餘光掃到路邊櫥窗裡的滅火器,三兩步沖過去,迅速解下滅火器,檢查了一下日期,晃晃滅火器,感覺裡面不是空空如也,轉而將噴頭對準鼠群,按動扳手。

  泡沫噴射而出,如同高壓水柱一般,瞬間橫掃了一整片鼠群,紅眼老鼠們被包裹在泡沫裡動彈不得,尖銳的鳴叫聲不絕於耳,傑西趁機帶著遊客們沖了過去,一邊提醒其他人:「找找周圍有什麼能用上的!」

  被他的行動提醒,其他人如夢方醒,頓時開始四處尋找,而傑西已經看中了他想要的道具。

  木棍,布條,汽油和打火機,當蠟像們不懷好意地暗暗接近他們時,傑西已經製作好簡易火炬。

  他慢慢轉過身,手持點燃的熊熊火炬,露出更加不懷好意的笑容。

  蠟像:「……」

  直播鏡頭已經被重新打開,觀眾們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地發出感歎。

  【快看,檸檬又在殘害蠟像了】

  【他們真應該瞭解一下之前的畫像遭遇了什麼……】

  【別說了,我已經看到L神的撬棍在哪裡了】

  【真可憐,真的,太可憐了】

  【你看旁邊是不是還有消防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檸檬:我得到神奇火炬了!】

  火炬點燃了蠟像,他們的面龐也在高溫中融化,扭曲成瀕死般可怖的表情,肢體也逐漸變形,露出裡面的泥塑,看起來就像是身陷火災的人的殘骸,一具具佇立在火中,身影在繚繞的火焰裡若隱若現。

  看到蠟像的慘狀,四周的怪物們也有些踟躕和退卻。

  紅杉鎮上的怪物數量很多,但早上這一批遊客加起來也有近千人,只是分散到一整個小鎮才顯得人少,現在傑西他們雖然只是一部分遊客,也有幾百人。

  一路上,有不少人掉隊,或者被黑泥淹沒,或者被紅杉鎮的怪物抓走,按以往的情況來看,他們都會被認定「死亡」,工作人員會把他們送出紅杉鎮。

  傑西的同伴越來越少,不過有他揮舞著火炬開路,敢於阻攔他的怪物們也越來越少。

  剛剛留下斷後的女遊客帶著劍追了上來:「前面左轉就是湖。」

  傑西有些意外:「嗯?你也知道?」

  女遊客對他淺淺一笑,輕鬆地說:「剛剛我看過地圖了。」

  傑西點點頭,沉思:「但是那片湖很大,阿比蓋爾應該不可能在湖上等著我們,等會怎麼把阿比蓋爾逼出來?」

  女遊客:「說不定呢?」

  說話間,他們已經沖出小巷,看到了別墅區下方的湖水。

  湖水已經變成了純粹的黑色,鏡面般的湖面沒有一絲波紋,只是看著,就給人一種強烈的厭惡和不適感,讓人不想接近。

  似乎是察覺到人群的接近,平靜的湖水泛起了波紋,漆黑的液體緩緩鼓起,漸漸形成一道模糊的人影。

  黑影不遠不近地站在湖水裡,它的臉上沒有五官,傑西卻感覺它……或者說,她,正在靜靜地看著岸上的人群。

  「阿比蓋爾……」他喃喃出聲。

  四周的風不知何時消失了,紅杉鎮突然間陷入了死寂,一切聲音似乎都被這片幽深的黑色撕咬殆盡,唯有令人焦灼的死寂煎熬著所有人的內心,如同羽毛輕輕搔動掌心,製造出一陣陣難以忍耐的瘙癢。

  「……」

  傑西咽了口唾沫,剛想邁步,腳下卻傳來了黏膩的「咕嘰」聲。

  他低下頭,發現黑泥緩慢地從河岸邊的泥土裡滲出,淹沒了他們的雙腳,還在一點點向上攀爬。

  「我不能動了……見鬼!」

  「噁心,這算是什麼!」

  「我的鞋!」

  不知不覺間,遊客們盡數被黑泥困住,完全無法從黑泥中拔出腳,別說靠近阿比蓋爾,連動一動都很艱難,就連傑西也一籌莫展。

  儘管相信設計師不至於設計不可能通關的關卡,傑西現在也想不出什麼合理的對策,他思緒飛速運轉,最終全部化為唇邊的苦笑。

  就是不知道如果他們在這裡「團滅」,紅杉鎮的劇情該怎麼發展?徹底變成鬼鎮還是別的?但是怎麼解釋他們都還「活著」呢?還是說接下來就會出現一個NPC來拯救他們……

  「唰!」

  一聲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響在傑西耳畔響起。

  異樣的聲音讓傑西抬起頭,卻看到身邊的金髮女遊客用劍切開黑泥,仿佛沒有任何負擔那樣,輕而易舉地站了起來,輕鬆得不像是一個普通玩家。

  金髮女郎摘下墨鏡,丟進黑泥裡,望向湖中的黑影。

  複雜的情緒滲進了她眼瞳的每一道紋路,沿著歲月鐫刻下的深深烙印,流向瞳光深處。

  傑西猛地睜大了眼睛。

  ……他記得這張臉。

  在昨晚……在酒店的地下……她就是他在水池裡看到的那具屍體。

  金髮女郎無視了傑西震驚的注視,她踩著黑泥,提著劍一步步踏入湖中,走向湖中的阿比蓋爾。

  古怪的是,分明她提著劍,阿比蓋爾卻只是無聲地看著她,沒有任何反應。

  她比金髮女郎要矮很多,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必須要仰頭才能看到金髮女郎的臉。

  當金髮姑娘走到她面前,她終於有了動作。

  湧動的黑色液體迅速凝聚出一隻手臂,阿比蓋爾向金髮姑娘伸出手,黑液不斷滴落,能看出她手裡似乎捏著什麼東西。

  傑西遠遠地望著湖面上的兩個人,陡然間覺得這一幕十分眼熟。

  刹那間,他想起了他完成的那幅畫。

  在他完成油畫後,畫面也發生了變化,湖畔的樹下站著的……是一個金髮的小女孩和一團沒有形體黑影。

  他還沒來得及捕捉住那一閃而逝的靈感,就看見金髮女郎嘴唇動了動。

  她微微彎下腰,一手按住阿比蓋爾的肩膀,金髮從肩頭滑落,遮住了她的臉。

  傑西忽然睜大了眼睛:「等一下!!!」

  他的聲音遠遠地沿著湖面傳出去,然而金髮女郎已經先一步行動。

  「……」

  阿比蓋爾看起來似乎有些困惑。

  「……」

  金髮女郎喃喃著什麼,將手中的劍更深地送進阿比蓋爾的身體裡。

  她用力壓下劍柄,劍刃在小小的黑影上剖出一道狹長的傷口,沒有血流出來,傷口不斷延伸,漸漸撕裂了阿比蓋爾的身體,閃光的冠冕從她的身體裡露出了一角。

  金髮女郎鬆開手,從阿比蓋爾的身體裡撈出透明冠冕,另一隻手握住劍柄,慢慢往外抽出劍刃。

  整個過程都是如此的安靜,沒有任何散落的聲音,從岸上看去,湖上就像是在上演一齣拙劣的默片,就連阿比蓋爾的倒下也顯得格外緩慢,慢到能讓傑西看清楚她手中始終捏著……想要遞給金髮女郎的東西。

  那是一朵有些枯萎、但依舊完整的花。

  剛剛消失的風忽然重新呼嘯而來,風聲淹沒了湖面上的聲音,刮得人面皮發麻。

  傑西不得不閉上眼睛,等狂風稍作停歇,才慢慢睜開眼睛,隨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一時失聲。

  他在刹那間回到了一個世紀前的紅杉鎮,四周風景秀美如畫,湖水清澈見底,湖畔枯死的樹木重新煥發光彩,居民們三三兩兩在道路上行走,沒人注意樹下的金髮小女孩和她身邊的黑影。

  傑西試著觸碰周圍的景物,不出意料,他什麼都沒碰到,但這逼真的一切完全不是簡單的投影能夠模擬出來的,應該是全息投影技術的實際應用。

  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至少傑西只聽說斯塔克工業剛剛在發佈會演示了一項被斯塔克命名為「二構」的治療技術,看上去運用了全息投影技術,但只是一年多時間,他就看到這項技術已經被運用在了遊樂項目裡。

  拉萊耶主題公園背後還有斯塔克工業嗎?

  傑西覺得自己有必要查查。

  但現在他的注意力已經放在了眼前的小鎮上。以傑西的遊戲經驗,當然能猜出這一段經歷屬於遊戲裡的過場動畫,是阿比蓋爾或者金髮姑娘的「記憶回溯」,並不需要他進行操作,他只需要在這裡看著就行。

  在他思考時,黑白的小鎮漸漸有了聲音,小女孩的頭髮也一點點填充上了明亮的金色,她坐在湖邊的樹下,默默看著湖水,身邊的黑影蜷縮成一團,靜靜陪伴在她身邊。

  有人喊她的名字。

  「菲尼克絲?」

  聽到自己的名字,菲尼克絲慢慢抬起頭,眼睛裡覆蓋著陰鬱冷漠的灰霾。

  畫面開始迅速流動,短短幾幀變幻,傑西已經理解了菲尼克絲的童年。

  在紅杉鎮上,從來沒有「阿比蓋爾」這個人,只有菲尼克絲,蠟像館館長史密斯夫人的女兒,夜鶯劇院的芭蕾舞演員,阿斯特斯畫廊擁有者獨子的戀人,至始至終,存在的都是菲尼克絲·史密斯。

  然而她並不是一個人。

  從小到大,菲尼克絲身邊都陪伴著一團沒有人能看見的黑影,她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似乎是從她有記憶起,它就一直陪在她身邊,所以即使是小小的菲尼克絲,也不能理解床下的怪物到底有什麼可怕。

  在她的認知裡,那就是一直陪伴著親人,從不是什麼怪物。

  她給黑影起名叫阿比蓋爾。

  阿比蓋爾總是很安靜,最開始,它不知道怎麼發出聲音,是菲尼克絲教會了它自己的名字,教會了它怎麼模仿人類的聲音,教會了它怎樣才能說話。

  「你的聲音太奇怪了,這樣不行……嗯,我同意你用我的聲音,怎麼樣?」

  「……」

  「來,說『阿比蓋爾』。」

  「啊……啊……」

  「阿比蓋爾。」

  「阿比……蓋……」

  「阿比……」

  「菲……菲尼克絲。」

  時間再度流動,男人和女人在房間裡大聲爭吵,責駡自己的女兒,金髮的小女孩憤怒地瞪著他們,像是一枚點燃的小炮彈,隨時可能爆發出龐大的能量。

  摔門聲隔斷了暴漲的怒火,菲尼克絲把自己埋進被子裡,哭聲也一併被她溺死在被子裡。

  在哭聲裡,黑影從床下慢慢探出,凝聚成手的形狀,輕輕碰了碰菲尼克絲的手指。

  小女孩沒有注意到輕柔的觸碰,她抬起頭,把手裡的枕頭狠狠砸向牆壁,哭著說:「我希望他們從此消失!」

  夜晚迅速降下,朝霞覆蓋了夜色,曙光沿著窗臺窸窣爬動。

  光線落在菲尼克絲的臉上,她揉著眼睛,慢慢坐起來,習慣性地喊:「爸爸?媽媽?」

  房門外沒有回答。

  「……爸爸?媽媽?」

  菲尼克絲困惑地擰開門把手,在家裡找了一圈,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父母。

  黑影慢慢貼著地板遊過來,菲尼克絲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它:「阿比蓋爾,你看到爸爸媽媽了嗎?」

  阿比蓋爾聽話地回答了菲尼克絲。

  它感覺自己身上的小手猛地僵住了,當它試圖蹭蹭手指時,那些柔軟的手指彈了起來,用力揮開了它。

  為什麼?它不明白。

  它努力回想自己剛才的回答,依舊想不出哪裡不對。

  ——他們在,阿比蓋爾裡面。

  菲尼克絲希望他們消失,所以阿比蓋爾滿足她的想法。

  日曆一張張被撕下,一身喪服的菲尼克絲面無表情地跟著她的養母走進蠟像館,蠟像館的大門在她身後關上,一切歸於黑暗。

  蠟像館的史密斯夫人收養了菲尼克絲,並將她的性格大變歸結于突然失去父母。

  「可憐的孩子」「被父母拋棄了」「他們會去哪裡」……

  人們在菲尼克絲背後議論紛紛,沒有注意到小女孩轉過頭時充斥著怨毒和憎恨的眼神。

  黑影從她腳下躥出,慢慢從人們的影子裡站起來。

  一年一年過去,菲尼克絲開始變得敏感暴躁,她對每一個欺負自己的人心懷恨意,毫無顧忌地指使阿比蓋爾去傷害他們,她的身體一天天抽條,如同發芽的植物,愈發纖細修長,怨恨的種子也在她的內心生根發芽,隨著她的成長,開出有毒的花。

  她無疑是憎恨阿比蓋爾的,或許更加憎恨曾經全心全意相信一個怪物的自己,可她又無法離開這個怪物,她知道自己需要阿比蓋爾的保護才能一直過著幸福的生活,每一次她讓刀刃指向他人,都在讓棘刺往心臟更深地陷入一點。

  漆黑的液體不斷注入容器,終於在某一天迎來了漫溢。

  當第一次在鏡中發現自己身上發生的異變時,菲尼克絲砸碎了鏡子。

  冠冕讓她往著非人的方向異變,她逐漸失去了人類的形貌,變成了和阿比蓋爾相差無幾的怪物,她越來越大,蠟像館無法塞下她,於是她滑進了湖水裡。

  她的力量也越來越強,整個小鎮都在她的掌控下,她能夠輕易地讓任何人陷入瘋狂,殺死他們的親人卻一無所知。

  他們該死啊。菲尼克絲崩潰地想。

  他們都欺負過她,碧翠絲在她洗澡時燒掉了她的衣服,裘蒂關掉了浴室的燈,鮑勃在她回家的路上等著,想把她拖進草叢,克洛斯太太一直在和別人說她睡了劇院經理才搶走了她女兒的名額……

  她不在乎他們會怎麼樣,這個小鎮就這樣毀滅也無所謂……可她會變成什麼?

  「阿比蓋爾……阿比蓋爾……」她無意識地呢喃,呼喚著那個熟悉的名字。

  「我害怕……阿比蓋爾……」

  黑影默默佇立在她面前,從她的身體裡取出那頂冠冕。

  在戴上冠冕的刹那,它無聲地發出痛苦的尖叫,身形陡然潰散,化作了漆黑的黏稠液體。

  即使是無形的怪物,也沒辦法抵禦冠冕的力量,阿比蓋爾代替菲尼克絲承受了侵蝕,讓她變回了人類,自己也發生了和菲尼克絲一樣的異變。

  她化作黑液,吞噬了小鎮上的所有居民,也將他們的靈魂拉進了銀杉鎮。

  當菲尼克絲終於從昏迷中蘇醒,看到的卻是滿目瘡痍的紅杉鎮,小鎮上只剩下了她一個活人。

  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阿比蓋爾依舊不理解菲尼克絲對自己的憎恨,但是它知道,菲尼克絲不希望人消失,它害怕菲尼克絲知道那些人都在它裡面後會更加憎恨它。

  為了補償菲尼克絲,它決定讓菲尼克絲沉睡,自己找回所有居民。

  它把菲尼克絲放進礦坑裡的水池,用自己注滿水池,等菲尼克絲蘇醒,發現她已經無法逃出黑液的桎梏。

  「阿比蓋爾?放開我!阿比蓋爾!阿比蓋爾!!!」

  「晚安,菲尼克絲。」

  阿比蓋爾說:「等你醒來,一切都會變成原來的樣子。我保證。」

  她最終還是沒有完成自己的許諾。

  劍刃緩緩從阿比蓋爾的身體裡抽出,菲尼克絲終於辦到了這麼多年她一直希望辦到的事情,她殺死了這個什麼都不懂的怪物,它是這麼愚蠢,愚蠢到被她殺死前,還試圖送她花。

  如果……菲尼克絲想。

  「如果……」

  金髮姑娘低聲問:「如果那天我選擇了你,結局……會不會有所改變?」

  阿比蓋爾沒有回答。

  就算她能夠再次發出聲音,她也不會知道該怎麼回答,自始至終,她都不理解這個世界,哪怕她的世界一直只是眼前的菲尼克絲。

  過去的記憶緩慢焚毀,傑西只是眨了下眼,黑湖重新出現在眼前。

  因為阿比蓋爾死去,黑液也失去了生機,化作清澈的湖水,重新滲進地面。

  菲尼克絲跪坐在湖水裡,抱著縮成小小一團的黑影,長劍穿過冠冕,插進身邊的湖水。

  在她的掌心,黑影正在一點點黯淡,影妖的消散總是無聲無息,最終菲尼克絲的掌心什麼也沒有剩下。

  她看著掌心,許久,拎起一旁的透明冠冕,端端正正地戴著自己的頭上。

  她的身體開始融化,黑液從中瘋狂噴湧而出,在湖面上掀起劇烈的動盪,浪花咆哮著拍下,遮擋住了湖上的人影。

  傑西聽到菲尼克絲冷淡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

  「逃吧,這次我不會留下你們。不過只有這一次,下次沒有人能離開紅杉鎮。」

  「這是……我的錯,所以……我會把所有人,都帶回來。」

  沉浸在全息投影中的遊客一個個乍然驚醒,迷惑地轉頭四顧,發現原本堵塞街道的黑泥全部變成了湖水,立刻一個接一個匆忙向車站的方向逃去。

  傑西更早就回過了神,此刻也跟著遊客一起逃跑。

  可最後一刻,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一眼之後,滔天的漆黑浪潮重重撲下,將曾經的人類女孩徹底吞沒。

第116章

  之前每一次離開紅杉鎮時,傑西要麼是帶著輕鬆的心情登上過山車,享受幾分鐘驚險刺激的失重體驗,要麼是腦海裡充滿了設計直播劇本的靈感,靜靜地坐在列車的座椅裡,目光漫無目的地從玻璃窗外的風景上掠過。

  唯獨這一次,直到過山車啟動,他的思緒仍然放在身後的紅杉鎮上,視線也隨之投向遠方,仿佛能越過重重疊疊的房屋,看到被別墅群環抱的黑湖。

  他的眼前似乎還能看到黑液拍落時,菲尼克絲垂眸注視著掌心那朵枯萎的花,握緊右手,將拳頭抵在心臟的位置,蜷起身體,像是要將那朵花按進自己的身體裡。

  如果不是親身體會,在結束之後,傑西或許還會理智地從技術角度感歎一番拉萊耶主題公園對全息投影技術出神入化的應用,甚至在興奮的趨勢下向自己的粉絲激情讚美紅杉鎮,推薦他們所有人來遊覽體驗一番……

  但在剛剛從「死亡邊緣」逃生的眼下,傑西的感覺更接近於觀看了一場酣暢淋漓又感情真摯的電影,他的全部情緒都被電影的聲光視效所調動,全身心投入到電影的世界裡,短短片刻,根本無法從激蕩的情緒裡擺脫出來,更別提去客觀分析紅杉鎮運用到的技術了。

  無論菲尼克絲是什麼樣的人,該如何評價她的行為,她的做法到底正確還是錯誤……這些都不在傑西現在的考慮範圍內。

  淡淡的蕭瑟和落寞最終還是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跡。

  直播一直在繼續,因為菲尼克絲的記憶是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呈現的,觀眾也能夠和傑西一起看到這段過去,瞭解到發生在阿比蓋爾和菲尼克絲身上的故事,只是由於隔著螢幕,他們所受到的衝擊力始終比不上傑西,但這也足以讓直播間裡的彈幕爆炸了。

  傑西沒有看彈幕,他的目光依舊定格在身後的小鎮上。

  灰白的陰霾天空下,紅杉鎮的輪廓在視野邊緣模糊不清,淡淡的陰影潛藏在街道兩旁的建築裡,烏鴉的叫聲響徹雲霄,遠遠地消失在灰濛濛的紅杉林中,連帶著傑西的聲音也染上了幾分孤寂和寥落。

  他沒有刻意斟酌臺詞,而是放任自己的情緒驅使唇舌,說出了昭示著結束的話語,為這場直播畫下句號。

  「終於,我們離開了紅杉鎮。」

  「即使是現在,還有很多謎團沒有得到解釋,過去的面紗還沒有被徹底揭開,紅杉鎮上還隱藏著更多的秘密,但對我來說,這段奇妙的旅程已經告一段落。」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阿比蓋爾想要的結局,也不知道菲尼克絲最後的想法,我們不是往事的親歷者,我們只是命運的見證者,而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看著所有事沿著蜿蜒的軌跡走向既定的道路。」

  「或許未來我們可以嘗試改變這場悲劇,又或者無法改變,等待我們的一切都是未知,但我想沒有人會放棄,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機會,可以拯救這個近在咫尺卻又無法觸及的世界。」

  「就算這些都只是我們的妄想……值得慶倖的是,至少我們還能夠去記住他們。」

  隨著他的最後一個單詞落下,過山車呼嘯著沖向遠方,天空與小鎮都在旋轉中被撕碎,拽進所有人無邊無際的思緒裡。

  ……

  @Abluelemon的熱度本來就足夠高,再加上直播內容又是最近半年熱度居高不下的紅杉鎮,就算中途遇到事故停止直播了一夜,可那個時間段本來就只有另一個半球的觀眾還能繼續關注直播,又有「主播遇險」的懸念吊著所有人的心,因此第二天直播一開,就有大量觀眾湧入直播間,關注了L神逃出紅杉鎮的全過程。

  相比起電影或者電視劇,直播的受眾要求並不算高,追求的更多是真實性,就算追紅杉鎮直播,大部分也只是想看各大主播被各種鬼怪追得落荒而逃或者被嚇得慘叫連連,對劇情其實並不那麼關心。

  可等他們神情恍惚地看著@Abluelemon用低沉的聲線說完總結詞,隨後直播間的螢幕也黑下來,才猛地反應過來,剛才他們居然沉迷遊樂項目的劇情無法自拔。

  分明劇情並不算很出色……等一下?他們在直播裡見證了紅杉鎮的劇情更新???

  ???

  劇情更新這麼大的事情你們拉萊耶都不提前預告的嗎???

  再多的情緒都被突然見證具有紀念意義的一幕的猝不及防沖刷殆盡,觀眾們除了懵,還是懵,恍恍惚惚離開了直播間,便下意識將手指移向了編輯推文的按鍵上。

  通常來說,喜歡公開發表個人意見的觀眾感情相對比較豐沛,這也意味著,他們更容易被帶入劇情。

  誠然,對許多觀眾來說,看完檸檬直播紅杉鎮就和看一集電視劇沒什麼區別,也不會被阿比蓋爾和菲尼克絲的故事觸動,甚至會考慮起邏輯和觀念是否正確,但他們更習慣小範圍分享感想,很少會在網路上發言。

  而那些發言的觀眾裡,一半觀眾的關注點在劇情外,他們在驚歎拉萊耶主題公園的投入,驚歎全息投影技術的應用,驚歎「還可以這樣玩」——一般的遊樂園會花這樣的成本來進行更新嗎?當然,它們可以不斷開放新園區,靠著新鮮感來吸引遊客,但在紅杉鎮精巧的設計面前,這樣簡單的發展模式頓時顯得黯然失色。

  紅杉鎮時間流的設計本來就足夠天馬行空,而這種劇情更新模式更是讓人驚豔得說不出話,這種跳出盒子思考的方式本身就容易激起年輕人的共鳴,而紅杉鎮的受眾本來就不是孩子和他們的家長,而是熱衷於挑戰的年輕人,也不擔心因為出格的內容激起反對和抗議。

  如果是在電子遊戲領域,劇情探索度達到一定程度就可以開啟新劇情的設計並不算新鮮,但搬到現實裡,這就……太讓人難以想像了!誰能想到全息投影技術在生活中的第一步應用就有這樣有趣的開局呢?

  剩下的一半觀眾則是貨真價實被紅杉鎮的劇情所吸引,也是這部分觀眾,和紅杉鎮的考據黨一起,用他們的驚歎和讚美把「#紅杉鎮」這個話題再度送上了推特的話題熱門榜。

  【我的天啊,紅杉鎮的劇情真的是能夠串聯起來的,我根本沒想到這個轉折,這簡直太酷了!】

  【你們誰看懂了劇情?我感覺我的理解和別人可能不太一樣……】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菲尼克絲……是個不值得原諒該下地獄的瘋子,但為什麼我該死的這麼愛這個反派?】

  【迪士尼電影裡我愛的永遠是反派,天啊,那些主角們實在是太無趣了,一個個美貌卻面目模糊的男女,多可怕啊……壞人壞得更真實,我寧願要一個真實的壞人,也不想要一百個只會唱歌的公主。】

  【雖然菲尼克絲和阿比蓋爾都是反派,但她們真好看,我愛了。】

  【我覺得菲尼克絲從來都沒有長大……她們真是一對壞孩子。不過,壞孩子就應該在一起,不是嗎?】

  【小鳳凰到底愛不愛阿比蓋爾?】

  【紅杉鎮的劇情致敬了多少經典?菲尼克絲讓我想到了魔女嘉莉,夏日酒店則是閃靈,還有阿比蓋爾,誰還記得斯蒂芬金寫過的那個關於衣櫃裡的怪物的短篇?】

  【菲尼克絲和我很像,我也遭遇過霸淩……我永遠不會原諒那些婊子和混蛋,還有那些長舌婦,詛咒他們死後要吞下一百磅硫磺。所以我不覺得她又做錯什麼,如果我有阿比蓋爾,我也會讓他們吃到教訓。】

  【阿比蓋爾真的死了嗎?我不相信……】

  【所以以後菲尼克絲就是紅杉鎮的boss了嗎?我不知道……我可能辦不到對她下手,就算她還想著用我去交換紅杉鎮的居民。】

  【如果她不愛她,那麼她為什麼不在被釋放之後離開紅杉鎮呢?】

  直播時間其實不算長,整理出的故事其實也不算複雜。

  目前看來,紅杉鎮的災難就是菲尼克絲帶來的。她被冠冕的力量侵蝕變成了怪物,整個小鎮都被她影響,陷入了瘋狂的氛圍當中。

  她在痛苦中求助於阿比蓋爾,最終阿比蓋爾代替她承受了冠冕的侵蝕,卻因為無法承受,吞噬了小鎮上的居民,最終她把菲尼克絲封印在水池裡,想要把紅杉鎮的居民全部帶回來。

  百年之後,遊客造訪了紅杉鎮,發現了小鎮上隱藏的秘密,接著主播誤打誤撞釋放了菲尼克絲,恢復自由的菲尼克絲卻沒有離開小鎮,而是跟隨遊客找到了能夠殺死阿比蓋爾的神器,親手殺死了自己培養出的怪物,重新戴上冠冕,背負起她早就該背負的罪責,將自我獻祭給黑暗。

  作為紅杉鎮的反派,菲尼克絲最後的行為也不能說是贖罪,反而更像是放棄了一切,徹底屈服於惡,更何況她還殺死了阿比蓋爾。不過反派愛好者們對於反派們總是比較寬容,像菲尼克絲這種有悲慘過去但是根本不打算洗白的反派,更是戳中他們的心坎。

  不少人甚至真情實感地爭論起來菲尼克絲到底愛不愛阿比蓋爾——這不能說完全是狹義上的愛,這兩個女孩都不能說理解這種感情,她們只是模糊地求助於本能,去愛,去恨,去復仇,去吞噬,以最野蠻的形式依偎,就連最後的謀殺都不能說是背叛,反而更像是她們彼此之間的和解。

  背負枷鎖的罪人在黑水中沉淪,鐐銬纏身的女王親手殺死了最後的騎士,在這個死去的小鎮上,她們是帶來毀滅的共犯,或許對她們來說,死亡才是最好的結局。

  但是除了這些劇情黨以外,緊挨著#紅杉鎮話題下面的熱門話題是……

  ——#拉萊耶還我紅杉鎮。

  在這個話題裡,無數雲玩家聲淚俱下地哭訴,他們原本是帶著攻略,興沖沖想要去通關紅杉鎮的,結果到了地方,看看眼前殘破不堪的小鎮,一個個對著攻略傻了眼。

  他們只是把去紅杉鎮的行程推遲了幾天,誰知道紅杉鎮就……整個變樣了呢???

  也有粉絲在理性討論,為了這次劇情更新,拉萊耶到底投入了多少資金來開發——在直播裡,遊客可是直接運用各種工具破壞紅杉鎮的道具,那些栩栩如生的道具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看到蠟像在火中燃燒時,不少蠟像館員工都忍不住抖了下,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進行換算,再看直播,他們看到的已經不是燒蠟像,而是赤裸裸的燒錢……

  粉絲們得出這種結論很正常,畢竟他們是憑藉自身的經驗來推測,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次更新其實不很花錢……

  首先,改變紅杉鎮地形的黑泥並不是像網友想像是某種特殊的可降解材料,而是純粹的超自然力量,因為沒有灌注力量,本身沒有任何腐蝕性,一鍵分解,無毒無害,不會對建築物造成任何破壞。

  而像這樣的超自然力量的應用在紅杉鎮還有很多,花瓶裡的手是變形怪,畫像會動是因為幽靈附在上面,木偶和老鼠不是仿生機器人,只是被幽靈驅使的玩具,在貨真價實的鬼怪的幫助下,紅杉鎮的很多特效本身就不需要很大的花費,就算毀壞,代價也沒有那麼大。

  更何況,很多道具身上的損傷其實可以保留,沒必要修復,比如被主播用火炬焚燒的蠟像,雖然表面的蠟層遭到了破壞,但熔化之後的蠟像反而變得更可怕了,拉萊耶又不是真的開蠟像館,對於一個恐怖主題的場館來說,蠟像當然是越恐怖越好……

  總之在很多地方,拉萊耶都在有理有據地省錢,但粉絲們不知道這點,在他們看來,紅杉鎮的這次更新稱得上是下血本了,精神股東們為拉萊耶心痛之餘,內心也不禁升起嚮往和期待的情緒。

  為什麼那天他們不在紅杉鎮……!

  劇情更新之後,有很多遊客曬出了門票,就差一天、不,就差幾小時,他們原本可以親身體驗紅杉鎮的更新,能夠體驗全新的打怪環節,可等他們進入紅杉鎮時,小鎮裡只剩下戰鬥過後的狼藉,還有讓人不敢靠近的黑湖——其實很多遊客根本不知道紅杉鎮經歷了劇情更新,也不知道這片湖水就是菲尼克絲的化身,在這種情況下,貿貿然觸碰湖水的結局可想而知……

  經歷劇情更新的遊客們更是讓其他人羡慕不已,就算是放出門票訂單的截圖,都能在ins上收穫一大堆的「喜歡」。

  紅杉鎮的劇情顯然是一次性的,這也就意味著,後續的遊客都無法體驗到這次的劇情,這也更讓他們心痛不已——雖然紅杉鎮的模式就註定了無論怎麼樣都會錯過某些劇情,但相比起來,錯過關鍵劇情明顯更讓人心痛。

  這一批遊客無疑是幸運到了極點,也讓無數錯過體驗的遊客們感到不公平,於是紛紛湧入紅杉鎮的官方推特,要求紅杉鎮把這次劇情更新重複幾遍呢,怎麼也要等到所有人都體驗過。

  拉萊耶還我紅杉鎮!

  ……對於這種無理要求,官推的回復也很強硬。

  拉萊耶主題公園致力於為所有遊客提供最好的體驗,但不包括為遊客逆轉時間。

  雲玩家:……………………

  有人還在抗議,更多人已經轉而大聲讚美官推,同時試圖問出點資訊,比如官方帳號能不能放出「菲尼克絲的記憶」作為紅杉鎮的宣傳PV。

  拉萊耶知道這件事,還是矽谷隨口和她說的。

  在拉萊耶的規劃裡,將紅杉鎮這個IP製作成電影、遊戲或者小說推廣的計畫一直在她的計畫表上。這半年多時間裡,各項計畫的進程也在有序推進,雖然電影和遊戲還遙遙無期,但相關小說已經有了眉目,預計下半年作家就能交稿,拉萊耶也聯繫好了出版社,等到校對完成,就可以在社交媒體上逐步展開宣傳了。

  倒是宣傳視頻,讓拉萊耶忽然想起來一件她忽略已久的事情。

  「全息投影技術……」她疑惑地問矽谷,「你是從哪裡得到這項技術的?」

  矽谷理所當然地回答:「從斯塔克手下的一個員工那裡拿過來的。」

  拉萊耶:「???」

  拉萊耶一直沒問過矽谷關於全息投影技術的事,都是直接使用,也沒想到他們居然直接把這項技術運用到紅杉鎮上了,還被主播直接在直播中展示給了數十萬觀眾,更沒想過這項技術就乾脆是矽谷從斯塔克那邊偷來的……

  紅杉鎮的確到了需要更新劇情的時候,既然更新劇情是確定的,怎麼樣讓更多紅杉鎮的粉絲知道這一點就成了問題。

  目前紅杉鎮官方帳號關注者不算多,就算放出宣傳視頻,熱度也不會特別高,所以從一開始,拉萊耶這邊就決定通過直播的方式為劇情更新做一波宣傳。

  @Abluelemon就是最終選出的主播,這個主播成功靠著他的專業精神從一眾主播中脫穎而出,在不知道的時候為自己贏得了一次奇妙的體驗。

  確定了要借助他的手宣傳之後,拉萊耶就提醒了紅杉鎮的幽靈們記得多給他一點提示,平時儘量給人放點水,偶爾幫幫忙也不是不可以,而幽靈員工們更是敬業地向拉萊耶展示了他們的熱情好客——等拉萊耶注意到時,這個主播已經開始琢磨怎麼讓幽靈替他洗盤子了。

  ……對於這種行為,拉萊耶只能說這個主播真的很擅長和幽靈打成一片。

  別的不說,如果不是博得了幽靈的好感,誰會樂意在工作之外幫人洗盤子呢……

  相比起來,還是全息投影技術的來源更讓拉萊耶頭疼一點。

  眾所周知,鋼鐵俠十分重視自己的技術被盜用這類事件。

  「這不是他發明的技術,只是一個他不太重視的項目,」城市意志的道德觀念一向薄弱,矽谷根本不覺得他的行為有什麼,更何況他還是舊日法庭的成員,「再說,我有對這項技術進行改進,有些地方他的團隊處理得還比較粗糙,我已經進行了修正,放心吧,就算他親眼見到也認不出來。」

  拉萊耶:「……」算了算了,她先去和鋼鐵俠談談合作吧。

  她問:「所以有宣傳視頻嗎?」

  矽谷:「當然有,我已經在官方帳號上放出了。」

  聽到矽谷這麼說,拉萊耶就去官方帳號下找了視頻,一邊看視頻,一邊思考接下來的計畫。

  儘管還有半年時間,小說的宣傳已經可以逐步展開了,遊戲企劃的衛星也可以試著放出,拉萊耶倒是不在乎製作遊戲的投入,但是3A大作的製作週期都要以年為單位,有能力製作的遊戲工作室更是寥寥無幾,目前還在籌畫階段,幾年內很難看到成品。

  至於電影更是遙遙無期。讓拉萊耶來評價,紅杉鎮的故事其實不太適合拍攝成電影,如果要拍攝,劇本可能要大幅度修改,至少現在的劇情是不能被接受的。

  相比之下,製作成遊戲可能會好點,畢竟一開始紅杉鎮的設計概念就是放進現實中的遊戲,雖然這樣收益肯定比不上電影,但這也是開發IP計畫其中的一步,拉萊耶並不打算放棄這個領域。

  不過說到這裡,拉萊耶想到了一件讓她有些好奇的事情。

  「是誰設計了這段劇情?」

  有了之前說漏嘴的經歷,之後紅杉鎮所有劇情拉萊耶都事先審核過,確保不會出現自己無意識劇透的情況,菲尼克絲和阿比蓋爾的劇情她現在也是知道的,而不像幾個月以前那樣以為紅杉鎮上有兩個芭蕾舞演員。

  不過由於忙碌,拉萊耶只是看了劇本,沒有去親自體驗全息投影。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她想保持自己的參與度,以拉萊耶的身份和職位來說,現在的她已經沒有必要事無巨細關注主題公園裡每一個專案的推進了。畢竟她的高管是城市意志,相比起人類,他們的專業能力和管理能力絕對值得信任,已經升職總裁的拉萊耶沒必要抓著所有權力不放手。

  也因此,直到這一刻看到「菲尼克絲的記憶」,拉萊耶才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

  如果阿比蓋爾是別的什麼東西,拉萊耶都不會覺得奇怪,可巧合的是,阿比蓋爾是一隻影妖……和布魯德海文一樣。

  紅杉鎮的劇情是城市意志們一起設計的,不過具體哪段劇情的設計師是誰,就需要拉萊耶來詢問了。

  她在城市意志群聊裡提出這個問題,沒幾秒,大都會溫聲回答:「是我,是我做的劇情。」

  眼前的空氣撩起絲絲縷縷的火焰,太陽鳥從火焰中現身,金紅羽毛流溢著炫目的火彩。

  大都會收攏翅膀,優雅地低下頭,寶石般的眼睛注視著拉萊耶。

  「有些意外?」大都會笑著問。

  這個城選的確讓拉萊耶有些意外,她還以為是布魯德海文設計了這段影妖相關的劇情。

  大都會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如果是布魯德海文,她反而不會創造另一個影妖。」

  拉萊耶倒是能理解……雖然看起來任性又瘋癲,但是接觸久了才能發現,布魯德海文內心其實很清醒,她在理智和瘋狂之間玩鬧一樣輕巧地反復橫跳,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接近自負的高傲,所以她反而不會創造出阿比蓋爾。

  「布魯德海文的誕生在我們之後,」大都會忽然放輕了聲音,「那時候這片大陸上的城市都不被看好,哥譚和紐約也無心注意城市之外的事……但我一直想知道還有城市意志是如何誕生的。」

  他的話語在拉萊耶的腦海點亮了一點微光,她稍稍一愣,隨即微微皺起了眉。

  大都會像是對於拉萊耶的神情變化無知無覺,安然地說:「你應該注意一下這種可能了,傳說從未斷絕,瘋狂也從未停止傳染,我想既然以往都有這樣瘋狂的人類存在,在城市意志的存在被證實的現如今,不可能反而沒人狂熱追尋那種可能性。」

  他說得很平靜,仿佛不知道自己在揭露一個怎麼樣的秘密。

  咀嚼出大都會的暗示,拉萊耶深深吸了口氣。

  奇琴伊察的話語在拉萊耶的思緒裡閃過。

  一直以來她關注的都是這句話的後半段,卻沒有關注過最前面那句仔細思考就會讓人毛骨悚然的話語。

  拉萊耶問:「你已經找到了?」

  大都會搖搖頭:「暫時沒有,不過我想,這麼長時間已經足夠很多人想起來了。」

  拉萊耶:「所以布……」

  大都會輕柔地笑了聲,打斷了拉萊耶的話。

  「這只是一個故事,沒有誰會知道,也沒有誰會記得。」他說,「況且還有很多細節和走向是不一樣的——我畢竟還是個設計師。」

  說完這句話,太陽鳥發出清脆的鳴叫聲,展開翅膀,似乎打算離開。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停下,和煦的男低音也在拉萊耶腦海裡響起。

  「還有,我不建議讓布魯德海文知道這個。」

  大都會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笑著說:「如果她知道了,我想她只會第一時間利用這件事來騙取夜翼的同情。」

  拉萊耶:「……」

  想想看還真是布魯德海文會做的事,紐約都沒在意過的事情,以影妖那個性格,不立刻興致勃勃拿出去忽悠夜翼才奇怪……

  總之,紅杉鎮這邊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大都會透露出的秘密給拉萊耶增添了一點壓力,不過不算很多,太陽鳥在這種事情上總是拿捏得很有分寸,拉萊耶的關注重心更多還是放到了哥譚。

  在實驗室接洽完成之前,拉萊耶時刻注意著哥譚的情況——主要是提防W.E.總裁突然把自己搞進重症監護室,導致合作項目不得不擱淺。

  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最近蝙蝠俠正在追蹤哥譚地下世界新出現的控制者「紅頭罩」,忙得抽不出手,紅羅賓也從紐約回到了哥譚去幫忙,紐約貓貓為這件事氣了好幾天了。

  哥譚不很在意蝙蝠俠和紅頭罩的捉迷藏,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知道小丑嗎?」她問。

  拉萊耶當然記得這個名字:「嗯,他怎麼了?」

  「這半年他被關在阿卡姆瘋人院裡,不過這裡一向關不住他,最近他在籌畫著裡應外合越獄。」哥譚語氣不算很好。

  拉萊耶:懂了。交給我。

  蝙蝠俠抽不出手,這種小事哥譚估計也不太想通知他,所以又到了拉萊耶去加班的時候。

  不過由於哥譚發現得早,小丑的計畫還在準備階段,沒有徹底展開,所以拉萊耶要做的事情反而複雜一點——她需要先去阿卡姆,等待小丑和他的同夥行動,再一網打盡。

  「最好別用我的身份,」哥譚微微蹙眉,「如果雨中女郎在阿卡姆出現,他應該會放下所有事立刻趕來。」

  這項要求讓拉萊耶稍微思考了片刻,忽然有了靈感,視線轉向了眼前的透明面板。

  面板上,【角色】一欄裡靜靜閒置的卡牌翻轉過來,露出卡面上身材高大的男人。

  【姓名:馬弗·格里爾斯】

  【性別:男】

  【年齡:38】

  【身高:65"】

  【體重:220lb】

  【身份:密斯卡斯托克大學考古學專業教授】

  【戰鬥力:???】


第117章

  哥譚,阿卡姆精神病院。

  這所曾經的醫院從建成起就命途多舛,之後收治患者的過程裡也意外頻發,經歷了諸多事故後,最終逐漸演變成了收押哥譚市的精神類疾病患者和高危罪犯的場所。

  可惜和它恐怖的名聲一樣響亮的,是它完全關不住犯人的名聲。

  由於罹患精神類疾病的罪犯會被認為是無完全刑事能力人,因此可以逃避絕大部分判決,所以一直以來,哥譚市的高危罪犯們都喜歡給自己偽造上一個這樣的身份,這樣他們就會被關入阿卡姆精神病院,而不是黑門監獄。而哪怕警方明知道他們只是為了逃避隨之而來的刑罰,也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他們被送入阿卡姆,無法辦到更多。

  他們都知道,在不久之後,這些罪犯就會通過種種管道大搖大擺地從阿卡姆精神病院越獄,一次次將他們關進去似乎只能安慰警方內心的正義,卻無法對哥譚的黑暗造成多沉重的打擊。

  或許許多人都失望了,但是還有一個人沒有。

  多年以來,蝙蝠俠以他的一己之力填滿了幾乎半座阿卡姆,一次次阿卡姆暴動和越獄事件,他都會盡其所能去阻止,仿佛永遠不會因為罪犯對他的嘲笑而失望。

  ……而眼下,另一位為填滿阿卡姆做出傑出貢獻的「偉人」,正緩緩踏入了這座黑暗之城。

  跟隨在警衛身後走進阿卡姆,拉萊耶適當地展示了一個正常人應有的好奇,一路上都在左顧右盼,不過動作幅度不算大,為的是避免被警衛認為是想要劫獄的黑幫成員。

  儘管經過多次修整和升級,阿卡姆看起來依舊彌漫著陰鬱和濕冷的氣息,牆壁斑駁而陳舊,陰冷的燈光從角落灑落,天花板上似乎殘留著水漬和血痕,無處不在的攝像頭閃爍著冰冷的光,任誰從下方走過,都會有一種被注視的不適感。

  不過對拉萊耶來說,首先,不管是什麼身份,她都有過極為豐富地出入監獄之類場所的經驗,其次,在扮演雨中女郎時,她也不止一次因為種種原因到阿卡姆巡查過,來阿卡姆就和回家沒什麼兩樣……

  她跟著警衛走了一段,沉穩地辦理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手續,還給討要賄賂的警衛遞了幾張鈔票,又經歷了漫長的等待,終於聽到了一聲呼喚。

  「馬弗·格里爾斯?」

  馬弗·格里爾斯,拉萊耶當初保留這個身份就是以備不時之需,比如需要去合理探索考古遺跡,再比如說……需要合理探訪阿卡姆精神病院。

  如果說凱文·索瑟斯想要進入阿卡姆調查,需要做的事情就多了——他在哥譚警局有個不錯的朋友,通過對方的幫助,他可以直接進入阿卡姆的牢房,拉萊耶以前也這麼做過。

  不過這次不需要這麼麻煩,而且就算是索瑟斯也接觸不到小丑,所以拉萊耶也不打算去研究怎麼找到小丑的牢房,她只要在小丑越獄的必經之路上等著就行。

  而碰巧,馬弗·格里爾斯就有個絕佳的探訪阿卡姆精神病院的藉口。

  他就職的大學,位於小鎮阿卡姆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學,每年會穩定輸送三成學生進入瘋人院或者墳墓……馬弗就有好幾個學生在哥譚的阿卡姆瘋人院「體驗生活」,實現了「從阿卡姆到阿卡姆」的轉變。

  不久前,他們還寫信邀請他們親愛的教授來阿卡姆探訪他們,一起探討他們在阿卡姆隱居過程裡寫的論文。

  拉萊耶一開始知道這個消息時,還暗暗嘀咕了好一陣,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為這種師生情誼感動還是為這些學生在阿卡姆寫論文的精神感動……

  根據馬弗收到的論文影本,拉萊耶讀了讀,感覺要是這些學生能出來,拿到博士學位應該不成問題。

  因為有人叫馬弗的名字,拉萊耶從座位上起身,跟著對方沿著走廊走了幾分鐘,來到了訪問室,玻璃將房間分割成兩半,訪問者這一側光線更明亮一些,只是房間空空蕩蕩,除了馬弗以外沒有第二個人。

  在阿卡姆工作人員的安排下,拉萊耶在這個房間裡又等了一會,才看到玻璃對面有了動靜,幾個臉色難看的警衛推門進來,卻沒有押送任何人,反而是和拉萊耶身邊的人打了個眼色,接著對著貼在嘴側的話筒說了什麼。

  拉萊耶不動聲色地打量身邊的工作人員,他正按著耳機,聽對面的警衛說完話,臉色也一點點黑了起來。

  「上面怎麼說?」他問。

  對面長篇大論回答了一大堆,透過玻璃能看出警衛情緒十分激動,甚至有滔滔不絕的趨勢,似乎上面做出了一件他不理解的決定。

  聽完回答,工作人員露出了非常複雜的神情,低頭看了拉萊耶一眼,深吸一口氣,說:「請您跟我們去接受安全檢查。」

  拉萊耶適時地發出詢問:「發生什麼了?為什麼我不能探訪我的學生?」

  工作人員隱秘地扯了扯嘴角,用古怪的語氣說:「您的學生……他們正在房間裡寫論文,不希望被打擾,所以請求我們同意您直接去房間和他們見面。」

  拉萊耶:「……」哇,這算是對高等人才的優待嗎。

  阿卡姆不愧是密大學生繼續深造的優秀場所。

  看到工作人員吃了臭雞蛋一樣的臉色,拉萊耶原本不打算說話的,但電光石火間,影帝的自我修養提醒拉萊耶反思了一下馬弗的人設。

  她頓了頓,調整出欣慰的語氣,跟在工作人員身後:「真的?看起來他們即使在這裡也沒有放棄對學問的不懈追求,我還擔心他們會因為身份的改變和外界的評價而鬆懈,幸好他們還算有自製力。」

  工作人員:「………………」

  原來是你教出來的啊!!!

  要不是限於阿卡姆的規章制度,工作人員看起來恨不得把馬弗趕出去,拉萊耶只好低調做人,心想這也不是她想說的,這不是她要維持人設嗎……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拉萊耶離開訪問室,在接受了嚴密的安全檢查後,才跟著新的工作人員,沿著曲折的走廊繼續深入阿卡姆。

  不久後,他們來到了阿卡姆對外開放區域的盡頭,一道沉重的安檢閘口坐落在走廊盡頭,將這座精神病院徹底分割成了兩部分——瘋狂的現實世界,以及深淵。

  警衛刷了門卡之後,閘門緩緩打開,冰冷的走廊呈現在了拉萊耶面前。

  接下來就是阿卡姆最危險的部分,護送、或者說看守拉萊耶的人也換了一批,拉萊耶沒什麼異議地跟在後面,從一扇扇門前經過,心想這是不是就是蝙蝠俠走過的路線。

  透過透明艙門,監牢裡的一切都纖毫畢現,除了特殊材料製成的生活必需品以外,基本上是空無一物,為的就是防止囚犯利用物品逃跑,不過也有些囚犯的監牢裡能看到一些格格不入的東西,應該是他們向阿卡姆申請下來排解無聊的玩具。

  不過能拿到這些「玩具」,也是因為他們自身有著極高的價值。

  拉萊耶路過一處監牢時,看到艙門邊緣散落著一堆謎題玩具,每一樣都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她按照腦海內阿卡姆的地圖回想了下,發現這裡關的是謎語人。

  「你們就沒有更有趣一點的謎題嗎?」聽到有人經過的動靜,謎語人在牢房裡慢悠悠地喊道,「還是你們已經找不到能夠提供給我的謎題了?」

  警衛們一言不發,權當沒聽見,拉萊耶也沒說話,路過監牢時,她掃了一眼,看到艙門上貼著一張紙:「不要給謎語人提供謎題了,阿卡姆已經沒有他沒玩過的謎題玩具了。」

  就在這時,謎語人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語氣驚奇:「格里爾斯?你怎麼在這裡?」

  拉萊耶:「……?」

  拉萊耶沒有馬弗·格里爾斯的記憶,因此對於他的學生現在的身份也不是很清楚,此刻聽到謎語人這麼叫他,頓時心裡一個咯噔。

  ……不會他就是格里爾斯的學生吧?

  好在謎語人很快打消了拉萊耶的驚恐:「你終於被密大開除了?還是你也進來當我的獄友了?哈哈哈!我說過的,你們學校的所有人都很適合阿卡姆。」

  拉萊耶:還好還好,只是熟人。

  聽到謎語人的話,警衛們頓時緊張地握緊警棍和電擊器,「嘩啦啦」從拉萊耶身邊整齊退開一步,神情警覺,好像她下一刻就會暴起。

  見此情形,拉萊耶只好閉上嘴,假裝沒聽見謎語人的話。

  看到馬弗很安分,警衛也稍微放下心,繞開謎語人,帶著他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拉萊耶看地圖上顯示前面是稻草人的監牢,路過牢房時,她往牢房裡看了一眼,正好撞上稻草人陰沉的目光。

  「馬弗?」稻草人緩緩抬起頭,語氣透著點驚訝,不太確定地問,「你是來拜訪老朋友的嗎?」

  拉萊耶:「……」???

  怎麼你也認識馬弗啊!聽起來還很熟的樣子???

  「……」哥譚適時插嘴,「稻草人曾經是哥譚大學心理學教授,或許他們是在學術領域認識的。」

  既然是朋友,就不能當沒看見了。

  拉萊耶咳了一聲:「喬納森,原來你在這裡。我是來探訪我的學生的,他們在這裡撰寫論文,之前他們寫信給我,希望能夠得到我的指導。」

  聽到學生,稻草人頓時了然地點頭,低聲笑了笑:「他們的確都是優秀的學生。」

  拉萊耶:「……」不是,你到底瞭解了什麼啊?

  她還沒開口,警衛就用警棍警告地敲了敲艙門,示意拉萊耶趕快走,拉萊耶只好繼續往前。

  又走了一段,拉萊耶又路過了毒藤女的房間。

  還沒走到,拉萊耶已經迅速瞭解了一下毒藤女的履歷,當看到她曾經是哥譚大學的學生之後,她有了種不很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毒藤女從牢房裡抬起頭,露出頗為驚喜和詫異的神情的一刻得到了證實。

  「格里爾斯教授?」毒藤女的嗓音沙啞而性感,嘴角噙著的笑容更是讓她美得像是一株劇毒的花,「沒想到這麼多年之後還能在這裡見到你。」

  拉萊耶:「………………」

  她又看了一遍資料,終於在毒藤女的履歷上看到了「曾經去密斯卡托尼克大學進行交換學習三個月」的資訊。

  很明顯,毒藤女就是在那段時間認識了馬弗,按照時間推算,馬弗那時候還在學校任教,因為對學生的關心和愛護,蟬聯了數年「密大學生最愛戴的教授」排行榜第一名……

  既然有這樣的關係,拉萊耶只好停下來又和毒藤女聊了幾句,越聊越覺得旁邊警衛的神情十分不善……

  有了這三位做鋪墊,接下來的事已經無法引起拉萊耶的情緒波動了。

  之後的路上,他們又路過了許多牢房。

  阿卡姆的囚犯大多閑得發慌,有誰來都恨不得聊上兩句,惡意嘲諷更是必不可少,可好些囚犯在看到拉萊耶之後,到嘴邊的話頓時轉了個彎,開始熟稔地和他打招呼,對比他們犯下的罪行,態度稱得上友善……

  拉萊耶極力低調,點點頭就走,一面在心裡痛苦地問哥譚:「為什麼馬弗會認識這麼多阿卡姆罪犯?」

  哥譚遲疑了會,給出解釋:「可能是因為哥譚不太一樣,會進阿卡姆的罪犯大多擁有極高的學歷……他們應該是哥譚大學和密斯卡托尼克大學交流訪問時認識的吧。」

  拉萊耶:「………………」

  行吧,看起來兩個阿卡姆果然是兄弟單位,關係親密無間的……

  她這哪裡是進了阿卡姆,根本是進了密大分校吧?


第118章

  雖然內心充滿了迷惑,表面上,拉萊耶還是維持了密大教授應有的鎮定形象,沖著罪犯們點頭示意。

  在一片問候聲裡,馬弗神情自若地路過,仿佛他正走在密大校園裡,周圍都是熟悉的教授和學生,完全無視了警衛不時投來的透著畏懼的眼神。

  ……拉萊耶心想不止你們,我現在心情也挺複雜的。

  走了半天,一個年輕的警衛終於忍不住出聲問:「你……到底是誰?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認識你?」

  拉萊耶原封不動地把哥譚的解釋還了回去:「嗯?我只是個普通的大學教授而已,當然是在學校裡和他們認識的。不過真沒想到,我們曾經還在校園裡聊過天,現在他們卻都進了阿卡姆,唉,世事真是無常。」

  「……」警衛們一個個黑著臉,拒絕搭理身邊這個不知道在感慨什麼的男人。

  還是那個年輕些的警衛,他對於馬弗的回答並不滿意,帶著點嫌惡的情緒低聲說:「你知道這裡是阿卡姆,還和他們打招呼?你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麼惡行嗎?」

  他說完這句話,馬弗忽然轉過頭,神色頗為驚訝。

  「你說什麼?」他的表情慢慢嚴肅起來,「我以為這裡只是一所收容精神失常患者的精神病院,難道不是嗎?這裡還收容了什麼人?」

  「你不是哥譚人吧?來之前你應該做些調查。」警衛的聲音裡透著憤怒和嘲諷,「這裡可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精神病院,醫院?曾經是,不過現在這裡關押的大多數是窮凶極惡的罪犯,包括剛剛和你打招呼的那些人。」

  他看著馬弗的臉色一點點難看起來,甚至透著些快意:「怎麼樣?是不是害怕了?還想繼續往裡面走嗎?再往深處走,你就能看到殺手鱷了,想知道他是怎麼撕碎人類的肢體的嗎?還有急凍人,上次他越獄造成了十八名警衛以及醫務人員傷亡,說不定現在他還籌畫著再一次越獄呢;更別提最裡面關押的是小丑……」

  吐出這個名字的瞬間,警衛的聲音戛然而止,仿佛剛剛意識到自己說出了禁忌的名字,臉色白了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同行的警衛眼中也流露出一絲恐懼,對著說錯話的同時使了個眼色,對於這個名字閉口不談。

  然而馬弗對「小丑」這個名字沒什麼反應,反倒是一直皺著眉,不知道在思考什麼,過了片刻,才緩緩說:「這的確是我第一次來哥譚,我對這裡沒什麼瞭解,不過按你們的說法,你們……」

  他頓了下,有些憤怒地說:「你們居然讓這些危險的罪犯和飽受精神折磨的患者關在一起!這是對患者人身安全極大的不負責任!更別提你剛剛說阿卡姆已經發生過多起事故,事故發生時誰來保證普通患者的安全?真不敢相信哥譚的精神病院居然是這樣的運作模式。」

  說完這段話,馬弗收回視線,憂心忡忡地望向走廊深處,喃喃道:「等出去我就聯繫他們的父母,建議他們申請讓自己的孩子轉移到其他符合規範的精神病院……」

  聽他的語氣,完全是把阿卡姆當成了沒有營業執照的黑心醫院,於是真情實感地開始擔憂自己的學生們的生命安全。

  看到馬弗表現的警衛們:「…………」

  說真的,你的學生們在阿卡姆已經住了好幾年了,看他們現在居然都還活著,就說明他們住得挺適應的……

  警衛會這麼想也不是全無道理,從蝙蝠俠開始往阿卡姆一個接一個塞罪犯以來,阿卡姆就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毀壞和重建,可惜雖然每次重建之後,阿卡姆都會更加守備森嚴,但依舊攔不住手段層出不窮的超級罪犯們。

  阿卡姆典獄長的確盡力了,但很多時候,這些超級罪犯的確不是普通警衛就能對抗的,能夠抓住他們的,只有那些在哥譚市里飛來飛去的義警們。

  理所當然,每次越獄和暴動發生時,都會造成大量傷亡,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馬弗·格里爾斯的學生們居然好端端活到了教授來探訪指導他們,甚至在牢房裡潛心寫論文,並且讓阿卡姆管理者都默許了他們的行為……這已經不是普通患者能夠辦到的了。

  ……所以,教導出這樣一群學生的教授,為什麼還在阿卡姆外晃悠。

  馬弗表現得如此正氣凜然,警衛們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看他的眼神越發詭異,十分想知道為什麼這位教授沒有在瘋人院裡待著。

  在這樣怪異的氛圍裡,拉萊耶終於來到了收容馬弗學生的監牢前。

  阿卡姆的監牢都是單人間,不因為病患的危險程度而改變,因此拉萊耶眼前的房間裡只有一個頭髮亂糟糟的男人,正帶著狂熱的神情奮筆疾書,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到來。

  拉萊耶回憶馬弗的資料,調整出溫和的口吻:「嗨,費爾南多,我來看你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沉迷論文的費爾南多終於抬起頭,目光沒有焦距地在空氣裡游離,定格在拉萊耶身上,頓時煥發出驚喜的光彩。

  「格里爾斯教授!」

  他推開面前的論文,猛地撲到玻璃前,撞得玻璃「咚」一聲響,旁邊的警衛立刻條件反射地握緊了警棍,看著眼前的病患像個孩子一樣,興奮不已地和教授交流自己的困惑。

  「教授,我……」談起自己的論文,費爾南多頓時打開了話匣子,話語如同江水般滔滔不絕的從口中流淌出來,看上去和正常的博士生別無兩樣。

  然而拉萊耶聽了一會,就發現了不對勁——費爾南多的描述不但顛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透露出的核心內容更是癲狂錯亂得令人恐懼。

  難怪會進阿卡姆……果然不是標新立異想來瘋人院做研究。拉萊耶暗自想。

  她一邊想一邊解答費爾南多提出的問題,踏踏實實扮演著密大考古學教授,目光偶爾在牆壁上用不知名顏料繪製出的奇異圖案上停留,越發感覺這個在警衛監視下進行學術探討的氣氛有些詭異……

  矽谷給拉萊耶發馬弗·格里爾斯的資料時,哥譚也在場,來之前,拉萊耶也讓矽谷給哥譚重新傳了一份,以城市意志處理資訊的思維速度,哥譚現在對格里爾斯的熟悉程度不亞於拉萊耶,因此她完全能擔任在拉萊耶有所疏漏時提醒她的職責。

  靠著記憶力和哥譚的提示,拉萊耶順利瞞過了費爾南多,並沒有讓他察覺到哪裡不對。而且考慮到有些時候精神病患者反而會在奇怪的細節上異常敏銳,拉萊耶全程都嚴格遵循馬弗的人設,絲毫沒有因為觀眾精神失常就有所鬆懈。

  每個病患的探訪時間只有一刻鐘,一刻鐘後,警衛就提醒拉萊耶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看到教授要離開,費爾南多很是依依不捨。

  「不知道你有沒有留下來的打算,格里爾斯教授?」他突然露出笑容,「如果你留下來,你會發現這裡是完美的工作場地,沒有危險,不會受到外界干擾,除了一直有聲音在腦袋裡低語有點煩……」

  費爾南多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慢慢低了下去:「……我們也可以繼續接受您的指導了。」

  他說完,忽然抬起頭,雙眼直勾勾盯著拉萊耶,慢慢咧開笑容:「我們都希望您能留下來。」

  拉萊耶:「……」哇,「你們」到底有多少人,夠一個班嗎。

  在警衛們充滿同情的注視下,拉萊耶又是安慰了費爾南多一番,才離開牢房,前去探訪下一個學生。

  她並不太著急,雖然距離小丑行動沒剩多少時間,但拉萊耶現在的位置離小丑的牢房不算遠,一旦那邊有什麼舉動,她都可以第一時間把小丑打到嵌在牆裡。

  在拉萊耶悠然的等待中,沒多久,哥譚在她腦中開口:「他要出來了。」

  這句話尾音落下,警報聲刺破了瘋人院的寂靜,不要命一樣聲嘶力竭地拉響。

  「是劫獄還是越獄?」

  警衛們已經被訓練出了經驗,第一時間守住了出入口,按住腰間的武器,強忍恐懼,聽從耳機裡傳出的指示。

  只是短短幾秒,其中一個警衛就慘白著臉通知所有人:「是小丑!他殺死兩個警衛逃出了牢房!」

  他們說話時,拉萊耶緊緊靠在角落裡,全方位展示自己的無辜,腦海裡卻在問哥譚:「我該去他逃離的路徑上等著毆打他還是在這裡等著?」

  哥譚剛想說什麼,忽然停頓了下。

  片刻之後,她冷淡地說:「不用,他幫你選擇了。」

  拉萊耶還沒開口,忽然捕捉到房間裡輕輕響了聲,聲音很輕,完全被刺耳的警報聲壓過,無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但它所代表的意義卻截然相反。

  ——在整齊的「滴」聲裡,阿卡姆精神病院所有牢房的門同時解鎖。

  「數位化管理的壞處。」在隱約的尖笑和歡呼裡,哥譚輕輕歎氣,「以往的阿卡姆可辦不到簡單一鍵就釋放所有囚犯。」

  「是我的疏忽,」拉萊耶主動反思自己的錯誤,「我應該先讓矽谷注意這種可能。」

  「不,正常來說矽谷不會插手這種小事,」哥譚否定了拉萊耶的想法,「他會幫助你,一方面是因為拉萊耶島沒有城市意志,一方面是因為他有點喜歡你……不過這不意味著他會心甘情願幫你做所有事。好了,小丑幫也在行動,三分鐘後他們就會趕到阿卡姆,他放出的罪犯足夠幫助他撐過這段時間了,想要把他碾進牆裡就趕快吧。」

  拉萊耶點點頭,正要行動,忽然聽見房間裡響起了學生的聲音:「格里爾斯教授,這裡太危險了,你快進來我的房間。」

  她抬頭看去,發現這位學生絲毫沒有離開房間的意思,反而坐回了桌前,邊整理稿紙邊對拉萊耶說。

  拉萊耶:「……你不打算逃跑?」

  對方頭也不抬:「為什麼要逃跑?我已經認識到以前的我想法是多麼膚淺了。外界的誘惑會讓人無法潛心鑽研學問,想要追尋真理,就需要擯除外界干擾。等會我還會把門關上,以免被那些瘋子闖進來破壞我的論文。」

  拉萊耶:「……」這是什麼精神,太感人了。

  既然馬弗的學生沒有參與越獄的興趣,拉萊耶也就不打擾對方鑽研學問,雖然她總覺得對方在研究的似乎是什麼邪教……

  她跟隨警衛一起向著安全區域緊急轉移,一行人匆匆逃離危險地帶,跑了幾分鐘,就趕到了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大廳。

  跑了一路,哪怕有腎上腺素刺激,警衛們依舊氣喘吁吁,汗如雨下,反倒是他們身邊的那位大學教授臉不紅氣不喘,仿佛剛剛只是進行了一場熱身,正嚴肅地望向眼前的人群。

  逃到這裡,他們終於遇到了阻礙——逃出監牢的囚犯在大廳和警衛人員狹路相逢,雖然還沒有爆發衝突,但這些罪犯大多數精神不太正常,沒有多少等待的耐心,對峙的時間越長,他們的情緒也越來越起伏,氣氛一觸即發。

  拉萊耶在人群裡尋覓了一圈,並沒有看到小丑,不過她看了眼地圖上小丑的位置,發現對方離這裡挺近。

  這時,哥譚冷不丁開口:「做好準備,蝙蝠俠發現了小丑幫的蹤跡,正在往阿卡姆趕來,以蝙蝠戰機的速度,大概三十秒後就能趕到。」

  這是意外情況。拉萊耶算了算時間:「那他就會在這裡遇到小丑。」

  哥譚:「是啊,這是他算好的。」

  她語調輕柔,像是小提琴奏響的小夜曲:「他的目的就是當著蝙蝠俠的面逃走。」

  現在去切換雨中女郎的話,時間上有些來不及,再加上以蝙蝠俠的戰鬥力,就算現在所有逃出監牢的罪犯都是早有準備……他也能在阿卡姆來個殺進殺出,這點拉萊耶還是相信的,因此她沒有試圖擺脫警衛去登入帳號,而是決定先看看蝙蝠俠需不需要幫助。

  能用馬弗的身份解決最好,為了保證城市意志的格調,拉萊耶現在已經很少登入帳號去處理這種不至於毀滅城市的事了。

  一片紛亂中,蝙蝠戰機的引擎轟鳴聲掠過阿卡姆的上空,兩道人影從戰機上躍下,撞破玻璃窗,冒著玻璃雨滾進大廳裡。

  「哦,沒想到這場舞會有這麼多參與者。」

  剛一落地,夜翼就迅速掃了一圈四周,低聲抱怨了句,從背後解下兩根短棍,和蝙蝠俠站在一起。

  他在人群中尋找熟悉的面孔,沒等得到結果,嘶啞的笑聲不止從哪個角落飄了出來,在大廳裡回蕩。

  「我真喜歡看到你帶著小鳥兒來看我,一隻接一隻,你有了個大家庭,多溫馨啊,是不是?」

  伴隨著這句話,人群不由自主地分開了一條道路,一身囚服的綠發男人從中走出,慘白面孔上塗抹出血紅的嘴唇,嘴角一揚,勾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對於小丑的話,蝙蝠俠和夜翼都選擇不予理會,後者還回了小丑一句:「看起來你很有自信這次能夠逃出去。」

  「不不不,小鳥兒,這不是自信,」小丑搖了搖手指,「這只是因為我瞭解你身後的男人,是不是這樣,親愛的?」

  迪克不打算聽小丑說話,他很清楚小丑這是在激起布魯斯的憤怒,於是轉頭問道:「這不是我不夠自信,我只是覺得或許我們需要一點説明,哥譚警方還有多久才能趕到?」

  「不會很久,但我們現在需要一點支援。」蝙蝠俠說。

  他說完,忽然注意到警衛方向有些騷動,過了會,一個分外眼熟的男人分開警衛走出來,語氣自然和他打了個招呼:「嘿,你在這裡,蝙蝠俠,好久不見。」

  蝙蝠俠:「……」

  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個月,那段亞馬遜叢林裡的短暫經歷依舊給布魯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此刻看到這張熟悉的臉……布魯斯頓時回想起了很多不好的記憶。

  察覺到蝙蝠俠神情變化,迪克看看眼前平平無奇的男人,好奇地小聲問:「你認識他?」

  「我們曾經同行過一段時間。」布魯斯簡單地回答。

  「他為什麼會在阿卡姆?」迪克看看對面一臉放鬆的男人,有些懷疑。

  蝙蝠俠:「……」

  迪克不提還好,一提這個,布魯斯頓時想起了格里爾斯的身份、他進了阿卡姆的學生、他探訪學生的計畫……

  他頓了頓,才說:「他有幾個學生在這裡,應該是來探訪學生的。」

  迪克:「呃……好吧。」

  這裡面的信息量有點大,迪克決定不要深入研究。

  他轉過頭,友好地提醒對方:「好了,先生,我建議你不要繼續靠近了,對面都是些殘暴的惡徒,你可能會受傷,請站在安全範圍外。」

  聽到這句話,蝙蝠俠想起當時格里爾斯在叢林裡是如何徒手抓蛇的,神情又微妙了一些。

  ……他感覺格里爾斯不需要擔心可能受傷這種事。

  「我覺得你們需要幫手,不介意的話,我想我也能幫上忙,」格里爾斯一邊說一邊走近,走到了對面的囚犯都能看到的位置,「你們需要支援?太好了,這裡就有幫兇……不對,幫手。」

  他說著,抬頭看向對面的人群,拍了拍手:「好了,先生們,你們誰願意站到我這邊來?」

  面對格里爾斯的呼喚,小丑沒有什麼反應,反倒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大概想看看有多少人敢於公然反抗他。

  看到格里爾斯的表現,蝙蝠俠先是皺眉,隨後想到格里爾斯說過他的學生就在阿卡姆,猜想他大概是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夠幫助他。

  如果格里爾斯的學生都是和他一樣優秀的「探險隊成員」,那麼或許他們的確能在警方趕來之前提供一點幫助……

  布魯斯剛冒出這個念頭,就看見對面人群後方似乎發生了什麼混亂,就連小丑也側目看去。

  ……只見呼啦啦一大群病人突然站了起來,情緒激動地推開周圍的人,將剩餘囚犯擠得東倒西歪,闖到了人群最前方,充滿熱情地問候對面的格里爾斯。

  「格里爾斯教授!」

  跟隨小丑闖到這裡的大多數是罪犯,佔據了阿卡姆總人數接近二分之一,然而這群站起來的病人數量足足有阿卡姆總人數的三分之一,看上去居然和罪犯的數量差不多。

  再加上他們一個個人高馬大,肌肉分明,如果不是他們主動開口,真的和罪犯們沒什麼兩樣……

  蝙蝠俠&夜翼:「……」

  小丑:「……」

  格里爾斯:「……」

  幾個人都因為這個人數驚呆了。

  為什麼阿卡姆會有這麼多前密大學生???

  這群病人都是曾經的探險隊成員,生存和戰鬥的經驗都極為豐富,而瘋子力氣似乎總是比正常人要大,精神出現問題之後,他們的力量居然都有所增強,沒有力量優勢的普通罪犯頓時被他們推得東倒西歪,就連殺人犯也被推倒了好幾個,摔在地上,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踩了幾腳,看上去十分可憐……

  拉萊耶沒有格里爾斯的記憶,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格里爾斯到底有多少學生在阿卡姆,原本她以為最多也就十幾個……現在看來這個資料真是她想都不敢想。

  她也呆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思緒,迅速調整方針:「為什麼你們沒有留在房間裡?馬庫斯說他要完成論文,你們……哎。」

  聽到教授這麼痛心疾首,學生們都有些愧疚,為首的學生急忙解釋道:「是這樣的,格里爾斯教授,雖然正確的學術態度是自主遮罩外界環境干擾,但直接從根源解決問題更方便一點……」

  為了證實這句話,這個學生轉過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拳砸在身邊的罪犯臉上。

  罪犯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被揍飛了出去,撞倒了好幾個人,半天沒能爬起來……

  有了他做榜樣,其他前密大學生紛紛挽起袖子,開始毫不留情地暴打周圍的罪犯,而這些罪犯身上都沒有武器,完全是赤手空拳,除了少數體格強壯的還能撐一撐,其他人被打得簡直是慘不忍睹,一時間慘叫聲連成一片,可以說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拉萊耶看著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到底誰才是窮凶極惡的歹徒啊?看起來你們更像阿卡姆黑惡勢力好嗎?

  被排斥在外的蝙蝠俠&夜翼:「……」

  所以就算我們不來,你們也打算為了安靜的寫論文環境暴打小丑是嗎???

  不用他們和警衛插手,對面已經混亂一片,罪犯們被學生摁住,這群曾經的密大學生和畢業生們紛紛展現出可怕的戰鬥力,向他們的教授證明了他們就算在瘋人院裡也沒有疏於鍛煉……

  等拉萊耶回過神,立刻發現小丑不見了。

  能夠在哥譚橫行多年屹立不倒,小丑依靠的不止是他的計謀和不可預測,還有他審時度勢的能力。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極限,也清楚什麼時候應該逃跑,絕對不會盲目自大地留下來等待被毆打。

  見勢不好的情況下,他總是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下屬轉身逃跑,就像現在,在發現情勢不對,他立刻趁亂逃離了大廳。

  蝙蝠俠比拉萊耶更早注意到小丑消失,他沒有猶豫,轉身便要去追蹤小丑。

  夜翼也回過神,跑向另一個方向:「我去監控室看看?」

  眼下已經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格里爾斯的學生們完全掌控了局面。

  旁觀的格里爾斯也插了句嘴:「監控室?我可以幫你們去看看,如果發現了你們要找的人,我會用廣播通知你們的,你們一起行動吧。」

  這樣分工也沒什麼問題,蝙蝠俠點點頭。

  誰知就在這時,正在激情痛揍病友的密大學生捕捉到了關鍵字,為首那個學生抬起濺上血跡的臉,露出猙獰的笑容:「格里爾斯教授,你想去監控室?」

  馬弗:「啊?對,不過……」

  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學生們頓時拋下被痛揍的罪犯們:「我們帶你去,格里爾斯教授!」

  這次格里爾斯甚至沒有拒絕的機會,就仿佛被捲入洪水的樹葉,毫無還手之力,被他的學生們前呼後擁地送往監控室。

  幾十個彪形大漢尾隨在他的身後,簇擁著他們的教授,轉眼就消失在走廊拐角,乍一看,格里爾斯好似什麼阿卡姆帝王……

  蝙蝠俠:「……………………」

  再一次,布魯斯發自內心地感到困惑。

  這個教授真的沒問題嗎……?


第119章

  送走了過分熱心的學生們,拉萊耶總算是能松一口氣,拽了張椅子,在監控室裡坐下,將注意力集中到浮現在眼前的地圖上。

  拉萊耶覺得自已以後要謹慎使用馬弗·格里爾斯這個馬甲了——說實話,借用真實存在的身份就是會有這樣的問題,只要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就會和其他人產生聯繫,認識他的人也會越多,關係也會越發錯綜複雜。

  拉萊耶又沒有借用的身份的記憶,要是遇到關係親密的熟人,被發現異常的概率實在是太大了。

  凱文·索瑟斯還好一些,他離開哥譚是很多年前,現在在哥譚人生地不熟,能認識幾個人就差不多了,這也是為什麼拉萊耶現在還不敢用索瑟斯的馬甲去歐洲——最近幾十年索瑟斯的活動範圍都在歐洲,根據矽谷的說法,他在歐洲招惹了不少人,義大利現在還有三個黑幫在通緝他,生死不計。

  索瑟斯這個身份拉萊耶至少還知道有問題,然而馬弗……她是真的沒有想到。

  誰能想得到一個大學教授居然會教出這麼多大有問題的學生?這都快和蝙蝠俠齊心協力填滿阿卡姆了!

  拉萊耶覺得與其說是馬弗有問題,倒不如說是密大這所學校有很大的問題……看看吧,刨除學生和教授,和這所學校扯上關係的這不一多半都在阿卡姆了嗎。

  而且,拉萊耶總覺得這些學生的態度也太一致了點,透出了幾分詭異的氣息。

  倒不是說他們精神沒有問題,只是就算是尊敬教授,尊敬到這個地步也有些太古怪了,拉萊耶捫心自問,覺得他們給自己的感覺倒是和拉萊耶島上的那些藝術家有些相似。

  拉萊耶島上的藝術家也算是一大奇觀了,平時在藝術家沙龍裡,那群藝術家們大多還是衣冠楚楚文質彬彬的紳士,可一旦自己過去,他們就莫名狂喜亂舞,思維邏輯也往著奇詭的方向發展……

  可是那些藝術家至少還沒進瘋人院,這些學生可是貨真價實在瘋人院裡安了家。

  想想看馬弗說不定還有學生隱藏在全國各地的瘋人院裡,拉萊耶就打了個寒戰,決定今後要讓馬弗·格里爾斯遠離瘋人院。

  畢竟看這些學生的熱情態度,他們都快把自己留下來上公開課了……

  哥譚將小丑的位置標記在了地圖上,拉萊耶也沒閑著,根據地圖上的位置,開始在監控裡尋找相應的畫面。

  雖然小丑預先規劃過逃跑路線,但他畢竟是倉促出逃,難免會暴露行蹤,沒花多長時間,拉萊耶就在監控上捕捉他的身影,打開廣播,向著蝙蝠俠通報小丑的位置:「咳……蝙蝠俠,他在D區37號監控螢幕裡。」

  說話間,拉萊耶注意到小丑手裡似乎捏著什麼東西,看上去像是控制爆炸的控制器,微微眯起眼睛:「他手裡拿的是什麼?」

  哥譚還沒有回答,拉萊耶就看見小丑按動了手中的控制器。

  擾人的警報在進來時就被拉萊耶關掉了,阿卡姆一片寂靜,除了遠處傳來模糊的慘叫聲以外,這座龐然大物就仿佛蟄伏的毒蛇,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拉萊耶目光在監視器上掃過,「他做了什麼?」

  她和哥譚都知道,不管看上去多瘋,小丑都不是瘋子——真正的瘋子做事毫無目的,而小丑不一樣,他的行動都有著內在的邏輯和明確的目的,儘管他的邏輯與正常人格格不入。

  「他接管了阿卡姆的水循環系統,」哥譚在狹窄的監控室裡現身,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微微疑惑,「剛剛他通過控制器打開了阿卡姆所有的噴水器……」

  拉萊耶:?小丑想淹沒阿卡姆?

  這個想法當然很快就被拉萊耶否決,阿卡姆又不是完全封閉的建築物,怎麼放水也不至於完全淹沒,更何況以阿卡姆的面積,哪怕只是想要積蓄上淺淺一層水都需要很久。

  地下土層結構被提前滲透了?還是建築結構被提前破壞過?又或者是……

  拉萊耶還在思考,哥譚突然出聲:「等一下。」

  鷹身女妖閉上眼睛,無聲感受著自己的狀況,刹那後,她睜開眼睛,蘊含薄怒的紅色浮現在面孔上。

  「那些水有問題,」她說,「小丑幫往水裡添加了某些物質,現在湧入阿卡姆的水都變成了□□,可以被小丑通過控制器觸發——他想炸毀阿卡姆。」

  哥譚現在絕對不能說好受,小丑的做法就和將一個人部分血管裡流淌的血液替換成汽油一樣,換成紐約,現在大概要憤怒地上躥下跳了,但從鷹身女妖臉上,看不出多少忍受痛苦的痕跡,只能看到冰雪般的怒氣。

  拉萊耶端詳鷹身女妖的神情,開口:「交給我嗎?」

  哥譚低下頭,看了拉萊耶一眼,咬住嘴唇,無聲地點了點頭。

  只是一個呼吸,座椅裡的教授變成了漆黑長裙的雨中女郎,她抬起纖細的手指,凱夫拉雨傘出現在她的手中。

  傘面撐開,血珠沿著她的手指滑落,越過雨傘邊緣,鋒利如刀的傘柄深深刺入了雨中女郎的胸口,留下一道緋紅的血痕。

  撐開的雨傘擋住了噴水器噴灑的水,她輕輕歎了口氣,身影瞬間轉移到了遙遠的走廊上。

  她身後的監控室,隨著她的離開,各項設備紛紛停止工作,房間陷入無邊的黑暗。

  依靠格里爾斯給出的資訊,蝙蝠俠迅速在相應的走廊上堵住了小丑。

  對於自己被蝙蝠俠堵住,小丑並不感到意外,他站在噴水器下,綠發完全被液體打濕,黏在慘白的臉上,襯得他的笑容越發興味盎然。

  當看到蝙蝠俠的臉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水之後,他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高興能看到這一幕……又一次,我們站在了同樣的立場上。」

  「相同的立場?雖然你很喜歡開玩笑,但這個笑話不好笑。」夜翼挑了挑眉。

  「你不這麼覺得嗎?」小丑擺弄著手裡的控制器,似乎不急著逃跑,悠然地反問,「真可惜,這就是為什麼我始終不喜歡你,就像我也不喜歡你的繼任者一樣……你不懂這個世界的規則,但是我明白,你也明白,對不對,我的偵探?」

  他說這句話時,縮成針尖的眼瞳死死鎖定著蝙蝠俠。

  蝙蝠俠孤零零地站在灑落的水裡,像是站在一場暴雨中,他對小丑的話無動於衷,只是冷淡地說:「你瘋了。」

  「你也一樣,越來越瘋了。」小丑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蝙蝠俠,「這就是為什麼我愛這座城市,就像我愛你——哥譚一視同仁,她是位冰冷的心上人,所有追求者都要在混亂和虛無裡祈求她的一瞥……」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她不會偏袒你我之中的任何人,她只會把你我……拉進相同的深淵。」

  說完這句話,小丑陶醉地張開雙手,仰起頭,讓水珠落在他的臉上:「看吧,我們都在淋雨。」

  蝙蝠俠皺了皺眉,目光在小丑手上的控制器上略一停頓,手指動了動,打算先把控制器搶來。

  他剛萌生出這個念頭,頭頂忽然飄來了一片陰影。

  ——雨傘斜斜打在他的頭頂,遮去了上方的雨水,就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雨中女郎從身後走來,雨傘恰好將她和蝙蝠俠遮住。

  城市意志突然現身,無論是蝙蝠俠還是小丑都滯了一瞬——這是在他們以往的對峙不會出現的場面,兩個人都沒有應對的經驗。

  無論跟在蝙蝠俠身後的是誰,小丑都不會在意。夜翼?羅賓?蝙蝠女?他們都只是蝙蝠俠的附屬品,沒人有資格能夠插入他和他的偵探的世界……除了哥譚本身。

  是她製造了他們這對獨一無二的瘋子,是她引誘著他們踏入命運的長河,只有她……是和他們處在同一層面上的。

  可她從不願意理解他們。

  雨中女郎沒有收起傘,只是仰頭看向頭頂的噴水器。

  亮藍的電弧在噴水器上跳躍,隨著一聲小小的爆炸聲,噴水器裡冒出淡淡的煙霧,灑出的水越來越少。

  這只是一個開始,電弧沿著走廊流竄,一個接一個地破壞噴水器,頃刻間,阿卡姆所有噴水器都停止了運作。

  狂風從打開的視窗湧入,貫穿了每一道走廊,積水迅速在風中蒸發,水霧被狂風卷挾著掠過走廊,沖出了窗口,沒有殘留下半點水漬。

  在哥譚範圍內,城市意志所擁有的力量足以毀天滅地,更別提辦到這種小事。

  只是短短片刻,一場災難就消弭於無形之中。

  蝙蝠俠、夜翼以及小丑身上的水也被蒸發,三個人現在都渾身乾爽,但小丑的臉上卻沒有多少喜悅之情。

  蝙蝠俠並不知道那些水的作用,但小丑很清楚他剛才在說什麼,剛剛那一刻,他和蝙蝠俠的確站在相同的立場上——他們身上都沾上了能夠爆炸的水,只要他按下引爆鍵,整座阿卡姆都會被他送上天。

  但他沒有預料到,這座城市的意志居然會親自出手干涉他和蝙蝠俠的爭鬥。

  「謝謝。」蝙蝠俠偏了偏頭,拘謹的對哥譚道謝。

  哪怕不知道哥譚到底做了什麼,但面對城市意志時該用什麼態度,布魯斯還是清楚的。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迪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我還是不能相信,你居然會對人道謝——哦,抱歉,女士,我沒有別的意思。」

  哥譚無聲地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

  「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對面的黑衣女郎,小丑的瞳孔微微收縮,爆發出一陣更響亮的笑聲。

  「哥譚!哥譚!哈哈哈哈!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會來見我……」

  他抬起頭,盯著哥譚:「你不敢見我,是嗎?可我沒有你這麼薄情,畢竟是你一手製造了我,我還是很願意和你說說話的。」

  哪怕身處阿卡姆,小丑也絕對不缺少瞭解外界資訊的管道,看到雨中女郎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看到城市意志出現在這裡,小丑就知道自己的越獄計畫已經宣告失敗了,不過他不覺得失望,反而著迷地盯著對面沉默的雨中女郎——見到她就是自己今天最大的收穫之一了。

  他的偵探宣稱他愛這座城市,但小丑認為,他對哥譚的愛絕不遜色于蝙蝠俠,只不過他的愛……更加疼痛。

  這就是這座城市的化身……

  「製造?」迪克捕捉到了這個詞。

  他不能確定小丑到底是有意說出這句話,但是根據他已知的資訊,小丑的話也不是沒有任何事實支撐。

  聽到城市意志的話語會讓人發瘋,小丑是不是曾經聽到了哥譚的聲音,所以才……

  看著眼前的小丑,拉萊耶表情不變。

  她相信哥譚的話。哥譚說過,小丑並不是因為看見了她才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他經歷了糟糕的一天,但在那個化工廠外,他從沒有看到鷹身女妖,這個噩夢的誕生從來和哥譚無關。

  而這也是最讓哥譚難過的事。

  他自以為的瘋狂……只和他自己有關。

  「……他甚至不是個瘋子。」哥譚低聲說。

  他們說話時,阿卡姆騷亂了起來,小丑幫的成員剛剛趕到,正紛紛湧進阿卡姆。

  槍聲大作,這群全副武裝的暴徒很快衝破了警衛的阻攔,而不管戰鬥力如何,馬弗的學生都是赤手空拳,因此沒能阻攔住小丑幫,只能追在他們身後。

  刹那間,形勢又一次發生了變化,不過蝙蝠俠、夜翼和小丑都清楚,有哥譚在這裡,這些人已經沒有可能救走小丑。

  一時間,小丑幫成員、阿卡姆警衛、馬弗的學生,幾百人浩浩蕩蕩堵住了走廊兩端,將蝙蝠俠他們夾在中間。

  在看到蝙蝠俠旁邊的雨中女郎時,小丑幫成員有些騷動。

  「這是哥譚嗎?」他們低聲詢問。

  「哥譚……」

  「是視頻裡的……」

  「城市意志……」

  「只有瘋子才能聽到她的聲音……」

  黑幫的資訊比蝙蝠俠他們要慢一點,現在對城市意志的認識還停留在「不能聽聽到就說明你瘋了」上。

  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拉萊耶忽然有了個想法。

  雨中女郎不是血腥瑪麗,沒有精神控制的能力,不過……也不是不能操作。

  想到這裡,拉萊耶悄無聲息地調動了能力,製造出一小股風,抽空了小丑耳朵附近的空氣。

  所有人都看到雨中女郎抬起頭,嘴唇微微張開,暴風雨般粗糲的聲音響起。

  「你從來沒有聽到過我的聲音。」

  她的聲音剛一響起,小丑幫的成員們頓時譁然一片。

  他們聽到了城市意志的聲音???

  等一下,他們覺得他們瘋得還沒有那麼厲害,還能挽救一下,為什麼要讓他們聽到——

  就在這時,小丑疑惑地歪了歪頭:「嗯?你在說什麼?」

  所有人:「……」????

  他們看向小丑的視線寫滿了震驚。

  為什麼小丑沒聽到哥譚的聲音???

  別說小丑幫和馬弗的學生了,布魯斯和迪克都聽到了哥譚的聲音,不過他們對自己的心理狀態很有數,突然聽到哥譚說話絲毫不會讓他們驚訝……但是為什麼小丑聽不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小丑臉上,他立刻意識到了異常,再聯繫自己知道的關於城市意志的資訊,以及剛才只看到哥譚的嘴唇在動……

  小丑:「……」

  小丑:「???」

  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他媽才是這裡唯一的正常人嗎???

  隨著小丑的笑容一點點消失,氣氛突然尷尬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地抓過一個小丑幫成員:「她說了什麼?」

  小丑幫成員眼神古怪,卻不敢不回答:「她……她說你從來沒有聽到過她的聲音……」

  這時,哥譚又說了句什麼,小丑依舊什麼都沒聽見。

  小丑盯著眼前的下屬,神情越來越陰沉。

  ……他感覺自己受到了歧視。

  「她又說了什麼?」他輕柔地問。

  小丑幫成員冷汗都下來了,但面對這樣的小丑,他不敢不回答,聲音都在顫抖:「她說……她……她不接受你對她的愛。」

  小丑:「………………」

  他就仿佛還沒告白就當場被拒絕的可憐廢物,連女神說了什麼都是旁人轉告的。

  隨著他們的對話,周圍的小丑幫成員和夜翼的神情越來越古怪。

  如果小丑聽不見城市意志的聲音,只能說明他就是個正常人,根本沒有瘋……

  「那你就不應該待在阿卡姆了。」夜翼說,「看來診斷有誤,你不能用精神失常的理由逃避刑期了,你應該去黑門監獄。」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阿卡姆患者們頓時恍然大悟。

  對啊!小丑根本不是精神病患者!他應該去黑門監獄!為什麼要在阿卡姆占床位!

  特別是馬弗的學生,發現居然還有人強行賴在阿卡姆,剝奪了他們的同學來阿卡姆深造的機會,立刻群情激奮起來。

  「小丑滾出阿卡姆!」

  不知道是誰喊了第一聲,剩下的阿卡姆患者們頓時嚷嚷起來:「小丑滾出阿卡姆!他根本不是瘋子!他不應該在這裡!」

  在一片聲討的浪潮裡,突然被「沒瘋」的小丑站本應在熟悉的阿卡姆瘋人院裡,感受到了一股陌生和淒涼……


第120章

  在哥譚,哥譚意志就堪比一支軍隊,無往不勝。

  因此即使小丑幫已經趕到了阿卡姆,小丑還是很快被蝙蝠俠制服,臨時關進了阿卡姆深處的牢房裡。

  在這個過程中,哥譚意志並沒有插手,只是站在一邊看著,當小丑被壓著從她面前經過時,她望著這個男人,冰藍眼瞳裡難得流露出一絲疲倦。

  「如你所願,我的女士。」

  路過哥譚意志時,小丑的眼珠轉向她的方向,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

  他的耳朵裡緩緩溢出一絲血跡,拉萊耶的目光掃過去,就知道這是因為什麼——抽空空氣造成的氣壓變化對小丑的耳朵造成了損害,以小丑的智商,他現在應該已經反應過來他聽不到城市意志的聲音這件事裡藏著他不理解的變化。

  拉萊耶的做法的確存在漏洞,聲音在真空中無法傳播,所以在雨中女郎開口的瞬間,小丑應該是什麼聲音都聽不見的。

  哪怕只有一秒,這一現象也足夠奇怪了,當然,這可以用城市意志開口時會沉默周圍環境來解釋,但小丑不太可能相信這種說法。

  「你猜得到我不會告訴別人這件事的,不是嗎?」小丑低聲說,「這就是你的依仗,但是沒關係,我會原諒你,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你的確理解我……」

  他露出詭異的笑容:「所以,這就是我們的……秘密。」

  拉萊耶和他對視,看著小丑收回視線,爆發出一陣大笑,任由警衛押著他離開。

  看著小丑離去,迪克忍不住低語:「他真的沒有瘋?」

  雖然他內心傾向于相信哥譚意志,但長久以來小丑留給他的印象從來都和瘋狂密不可分,一時之間他也無法作出準確的判斷。

  布魯斯態度還算平靜:「需要等待重新診斷的結果,通常陪審團不會考慮承認超人類提交的證據,他們不一定會採取哥譚的證詞。」

  對於這樣的結果,布魯斯心裡也有所懷疑,但是據他對小丑的瞭解,如果小丑真的沒有做某件事,他會替自己辯解,宣稱他是無辜的……雖然很諷刺,但這時候,他說得基本都是實話。

  可這次小丑並沒有為自己申辯,反而十分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結果,布魯斯也暫且將懷疑壓在心底,沒有第一時間質疑。

  「所以不一定能把他投入黑門監獄?好吧……我就知道沒有這麼簡單。」迪克嘟噥了句,轉身望向哥譚意志,友好地發出邀請,「嘿,既然您正好在這裡,願意和我們一起……」

  他話音未落,雨中女郎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這個眼神帶來的威懾力完全不遜于蝙蝠俠,夜翼頓時噤聲,舉起手以示無辜,無聲地說了句「期待下次再見」,態度那叫一個殷勤。

  雨中女郎重新撐起傘,一行文字浮現在空氣中。

  [或者你應該先想想布魯德海文現在在哪裡。]

  看到這行字,迪克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色頓時憔悴起來,明智地不再開口。

  他們看著漆黑的傘面微微壓低,遮住雨中女郎的上半身,雨傘旋轉了半圈,帶著持傘的女郎一起消失在空氣裡。

  ……

  離開了蝙蝠俠的視線範圍,拉萊耶心裡也緩緩放鬆下來。

  剩下要處理的事情就只剩下用馬弗的身份探訪剩下的學生,然後在他們動手把自己留下之前離開……這點小事拉萊耶還是不擔心失敗的。

  她身後,鷹身女妖在監控室裡現身,利爪在地面上敲出金石碰撞的聲響,語氣透著淡淡的疑惑:「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剛才拉萊耶出現之後,小丑的計畫就已經失敗了,證偽他的精神疾病完全是多此一舉,沒有什麼好處。

  「嗯?因為我覺得你會喜歡這樣的結果吧。」面對哥譚的疑問,拉萊耶想了想,溫和地說。

  美國各州的法律都不一樣,哥譚所在的新澤西州沒有死刑,這也是為什麼小丑這樣窮凶極惡的罪犯犯下諸多罪行之後依舊能活蹦亂跳的原因之一,再加上小丑被法庭裁定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所以他才能夠待在阿卡姆瘋人院裡享受假期,不需要承擔應有的刑罰。

  但如果醫療鑒定認為他沒有瘋……那麼他就會被認為是普通的罪犯,繼而投入黑門監獄。

  而和精神病人不一樣,囚犯是可以轉監獄的,雖然手續會很麻煩,但如果小丑進了黑門監獄,就可以把他轉交給其他支援死刑的州的監獄裡,到時候完全可以依照法律處死小丑。

  以小丑犯下的罪行,他早就該被判死刑了,雖然蝙蝠俠一直控制自己沒有殺死小丑,但這是因為他知道,只有法律才能真正給予罪犯懲罰,這是他不能逾越的底線。如果能夠通過合法手段讓小丑得到他應得的懲罰,他只會樂見其成,絕對不會有所異議。

  這個過程會牽扯多方勢力的鬥爭,目前看來也不一定會成功,僅僅是有了微弱的曙光——如果這件事真的這麼簡單,小丑也不會活到現在了。

  但拉萊耶覺得,這會是哥譚更希望看見的結果,所以可能的情況下,她也願意多做一些嘗試。

  「……」理解了拉萊耶的言下之意,哥譚沒有說話。

  在哥譚的沉默中,拉萊耶也為馬弗的阿卡姆之行收了尾,在學生們依依不捨的告別聲中,離開了這座帶給她深刻印象的精神病院……

  離開哥譚前,拉萊耶還用索瑟斯的身份回了趟他的家。

  這段時間,之前撿到的小女孩幽靈和狗狗幽靈一直住在索瑟斯的家裡,由於靈魂遭受了損傷,小女孩現在也沒能恢復基本的語言能力,無法回答拉萊耶的問題,只會用純淨的眼睛望著拉萊耶,發出不明所以的「啊啊啊」,看起來就像個小智障。

  反倒是她的大狗,在變成幽靈之後,智力水準似乎有所提升,也承擔了照顧和保護它的小主人的職責。

  每當小女孩開心地「啊啊啊」時,它就默默趴在她的身邊,偶爾伸出舌頭舔舔她的手,眼神寫滿了人性化的溫柔。

  拉萊耶一直在考慮什麼時候把他們帶到拉萊耶島上。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成立這麼久,很多事情都已經走上了正軌,現在她登入雨中女郎的頻率也在逐漸減少,總是把小女孩和狗狗關在家裡也不是解決的辦法。

  可惜小女孩似乎不想離開哥譚,拉萊耶嘗試了幾次,她都會在拉萊耶想帶她走時反應過來,發出焦急的「啊啊啊」聲,眼淚不住往下掉,看起來十分可憐,拉萊耶也只好放棄原本的打算。

  好在他們在索瑟斯的房子裡住得也挺開心,拉萊耶一推門,趴在地板上拼拼圖的小女孩就抬起頭,眼睛也亮了起來。

  「啊!啊!」她開心地對著拉萊耶笑,指著地上的拼圖,期待拉萊耶能過來和自己一起玩。

  她的大狗就蹲坐在她身邊,偶爾咬住睡裙滑落的肩帶,幫她把肩帶提上去,尾巴一晃一晃,輕輕拍打著地板。

  幽靈不需要食物和水,拉萊耶也就是回來看看。

  她在小女孩身前單膝跪下,掃了眼拼圖,精准地找出一塊,拼在連成一片的拼圖邊緣:「嗨,今天感覺怎麼樣?」

  小女孩用力點頭:「好、好!」

  拉萊耶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這麼注意這個小女孩,她又陪她玩了一會,才和他們告別,回到了拉萊耶島上。

  通常主題公園總是會舉辦各式各樣的活動,最常見的是在周年活動,或者吉祥物的生日,拉萊耶主題公園也不例外。

  周年活動已經在幾個月前結束,活動前,官方推特和官網都對活動進行了預告,宣傳也及時展開,只不過在活動開始前,官方並沒有透露周年活動的主要內容就是紅杉鎮的更新,算是給遊客一個驚喜。當然,到底是不是驚喜,這點只能由遊客來判斷……

  除了更新以外,拉萊耶主題公園還開放了新區域。

  本次新開放的區域是海灘8~11區、山區57~59區、峽灣24區、平原46~49區、丘陵64區共計13個區域,加上之前開放的22個區域,拉萊耶島的開放面積終於過半。

  新區域的開放,也帶來了更多嶄新的遊玩項目。

  峽灣24區主要是一片平均高度約為94米的懸崖,峽灣水深超過200米,根據塞壬的探測,水下並沒有礁石存在,卻有巧奪天工的水下洞穴,洞穴內沒有有毒氣體存在,因此成為了許多小型海洋生物繁衍生息的溫床,孕育出了多姿多彩的生態圈,十分適合進行潛泳和水下探索。

  山區原本被森林丘陵以及平原區包圍,目前開放的57~59區屬於高度並不算太高的區域,遊客可以搭乘纜車前往山頂,俯瞰沿途上林海雪原的美景。

  山上還生活著許多草食性動物和肉食性動物,之前沒有一口氣開放全部區域就是因為要合理安置這些野生動物。目前島上已經建立了野生動物收容所,可以即時監控島上所有野生動物的動態,一旦出現非正常範圍內的傷病,相關員工就會迅速前往進行救治。

  不過因為天敵的數量並不算多,沒有形成可以自給自足的生態圈,島上草食性動物的數量還在逐年增加,為了不破壞島上生態平衡,拉萊耶島在特定區域開放了狩獵專案,擁有打獵證的遊客可以遵循本周法律的情況下在森林裡進行打獵,在保證遊客人身安全的前提下,盡力為遊客提供多種多樣的體驗。

  隨著越來越多的區域逐步開放,第一批陀螺代步車也投入了使用,共計五十輛代步車投放進拉萊耶島,就像是灑進花叢的糖果,和島上的風景不分彼此。

  全新的遊覽模式也迅速博得了遊客的喜愛,不少遊客會選擇提前一兩周預定一輛陀螺代步車,和家人搭乘代步車,徜徉在葳蕤蔥郁的密林裡,觀察在枝頭嬉鬧的鳥雀和小型哺乳動物,或者加快速度掠過一望無際的花海,看著花瓣被風卷起,迎著氣浪漫天飛舞,欣賞車外的明媚春光。

  除此之外,島上還舉辦了大大小小的活動。比如在周年活動周,主題公園裡的海洋俱樂部舉辦了衝浪比賽和帆船比賽,海灘上的酒吧無限量供應一種全新口味的啤酒,餐廳也推出了全新口味的夏季套餐,藝術家沙龍的音樂家們受邀舉辦了幾場露天音樂會,所有十八歲以下的孩子都能在銀杉鎮免費領取霜淇淋……

  夏天在這樣熱熱鬧鬧的氛圍裡落幕,時間狡詐地撥快了指針,一轉眼間,清爽的秋風路過了島嶼,山麓上層林漸染,從明亮如火焰的緋紅,到璀璨如黃金的明黃,再到沉鬱如玉石的翠綠,仿佛調色盤打翻在了連綿的山脈上。

  秋季活動開始的第一天,拉萊耶按照慣例留在島上,切身感受活動時客流量的變化和主題公園的氣氛。

  每次活動期間,許多城市意志都會來拉萊耶島上串門,這些城市意志平時的娛樂活動就是呼朋喚友找個地方一起聚會,聚會地點則每次都會變,不過現在有了拉萊耶島,他們也有了一個穩定可以碰頭的地點,遇到活動更是會開開心心套上玩偶服,混在人群裡,隨心所欲,看看人類如何享受假期。

  為了這點,拉萊耶就不打算日後將島上所有區域都對遊客開放,她趨向於留一小片區域給城市意志們聚會,這點權利她還是有的。

  雖然拉萊耶島是拉萊耶的城市,但城市意志行動起來比人類方便,對這裡比拉萊耶更熟,拉萊耶倒也不需要像導遊那樣操心,只不過為了避免可能的事故,她還是和城市意志說了,全程儘量跟在隊伍裡,不要走散。

  「遊客是很可怕的。」拉萊耶認真警告。

  這句話讓亞特蘭大笑出了聲:「拜託,拉萊耶,我也是見過主題公園裡的遊客是什麼樣的,人類怎麼會可怕?」

  拉萊耶看著毛茸茸的亞特蘭大,憐憫地心想不可怕是因為以前你沒有出現在遊客面前……

  帶著這樣的想法,拉萊耶領著一大群城市意志,融入了島上的人群裡。

  愛丁堡最為顯眼,許多遊客都稀奇不已地看著獨角獸站在演奏風笛的樂隊邊搖頭晃腦,蹄子踩著節拍,看上去很是愜意。

  開羅對銀杉鎮的水池很感興趣,金眼黑貓一直蹲在水池邊,饒有興趣地看著水池裡遊動的魚。

  拉斯維加斯一邊用爪子拋硬幣,一邊看小孩子玩遊戲,如果有小朋友輸光了遊戲幣,他還會把手裡的硬幣送給他們,看他一路悠悠閑閑玩過去,手裡的硬幣就沒有少過,不知道他都是把硬幣藏在了哪裡。

  東京比較可憐,九尾狐原本是跟著樂隊其他成員的,結果他看了一會花車上跳舞的姑娘們,一回頭,錯愕地發現倫敦洛杉磯利物浦居然都不見蹤影了……

  另一邊,倫敦他們興味盎然地聽兩個遊客爭論他們喜歡的搖滾樂隊,等兩個遊客受不了三個玩偶在旁邊圍觀匆匆逃跑,他們還意猶未盡。

  利物浦還在和洛杉磯爭辯英美搖滾樂隊的優缺點,忽然回過神:「東京呢?誰看到東京了?」

  洛杉磯:「嗯?他自己去玩了吧,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利物浦點頭:「你說得對,那就不管他了。」

  圍觀了全過程的拉萊耶:「………………」

  因為玩偶的體型都不大,倒沒有遊客懷疑這些玩偶裡藏著工作人員,反而以為是最新的仿生機器人——反正拉萊耶從來不缺少這類機器人。

  只不過一大群形態各異的玩偶搖搖晃晃跟在拉萊耶身後,這一幕很難不吸引遊客的目光。

  熟悉的遊客都知道,拉萊耶主題公園的園長是個漂亮到能當模特的拉丁裔姑娘,運氣好能在島上捕捉到出沒的她,每次出沒時,她身後都會跟著數量不等的玩偶,配合她悠閒的姿態,看起來就像是帶著寵物出遊的名媛千金。

  尤其是到拉萊耶島遊玩的小孩子,這個養著一群玩偶的園長姐姐簡直成為了他們的偶像——她居然每天都可以在這麼大一座遊樂園裡玩!

  拉萊耶還不知道她在小朋友的心目中地位噌噌漲,不少孩子都夢想著成為她……不過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孩子群體裡的受歡迎程度了。

  她正在推測人流量,一個小女孩突然蹦到她面前,因為興奮聲音都尖細了不少,大聲喊:「拉萊耶!拉萊耶小姐!我喜歡你!」

  因為不知道拉萊耶的名字,她乾脆用這座主題公園的名字來稱呼拉萊耶,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這反而歪打正著。

  她的媽媽急忙拉住她,歉意地對拉萊耶笑笑:「抱歉,安潔莉娜太喜歡你了,小姐……」

  「薩拉薩爾。」拉萊耶在口袋裡摸了摸,摸出一枚糖果,遞給安潔莉娜,沖她眨了下眼睛,「等會可以拿糖紙去糖果店兌換一罐銀杉糖,就說是我送你的。」

  「謝謝你,薩拉薩爾小姐。」媽媽微笑著道謝,轉頭拉住高喊著「貓貓」就要去撲拉萊耶身後的紐約的女兒,寵溺地說,「好了,Kitty,我們該去餐廳找你爸爸了。」

  「貓貓……貓貓……」安潔莉娜戀戀不捨地向著她眼中的貓貓伸手,可惜對方揚起下巴,後退一步,冷酷地躲開了她的手。

  拉萊耶聽著這個稱呼,感覺自己學到了一些新東西。

  通常這個意為「小貓」的稱呼會被用來表達親昵和愛意,聽上去也格外可愛。

  「快去吧,Kitty,」她拍拍小女孩的腦袋,「玩得開心。」

  說這句話時,拉萊耶沒注意到身後的紐約貓貓尾巴甩動的頻率漸漸慢了下來。

  等小女孩蹦蹦跳跳離開,拉萊耶收回目光,就聽見紐約幽幽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她根本不像Kitty。」

  拉萊耶:「……?」

  紐約含怨帶恨:「你都沒這麼叫過……」

  拉萊耶:「………………」

  她仿佛明白了什麼。

  拉萊耶咽了口唾沫,試探性地叫了聲:「那,Kitty?」

  紐約頓了頓,才語氣冷淡地說:「好吧,我勉強允許你這麼叫我。」

  接著,拉萊耶就看到紐約貓貓剛剛停下不搖的尾巴又光速甩了起來。

  拉萊耶:「………………」

第121章

  雖然一直用「紐約貓貓」來稱呼紐約,但拉萊耶覺得,紐約的形象和性格更像是貓和狗的結合體。

  外表上,紐約看起來既像是貓咪又像是狐狸,貓科和犬科的特徵都沒有佔據壓倒性的優勢,性格上,他既有貓咪的高傲善變,也有狗狗的單純好哄,並沒有特別傾向於哪一個物種。

  拉萊耶記得哥譚說過,紐約現在還在重新孕育形象的過程中,現在的模樣很有可能並不是他力量穩定之後的形象。她倒也才想過紐約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她原本覺得應該更傾向於貓系,但現在看來,犬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拉萊耶從來沒有把紐約真的當作自己的寵物看待,雖然無傷大雅的情況下,她會滿足紐約的絕大部分要求,但她並沒有覺得……自己應該對紐約所有的想法和決定負責。

  她更喜歡和哥譚的相處模式——輕鬆,愉快,沒有負擔,互相理解。相比之下,雖然紐約對待拉萊耶的態度比許多理所當然將代行者視為自己一部分的城市意志要好很多,但這份忽遠忽近的試探性親近也讓拉萊耶感到些許的棘手。

  在重塑形象的震盪期間裡,城市意志所經歷的一切都可能改變他們的形象,也會影響他們未來的能力方向。拉萊耶原本對這件事不太放在心上,現在看來,她感覺自己可能會影響到紐約最終的形象。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不算什麼嚴重的事情,所以拉萊耶只是略一留意,便暫時把思緒放在了一邊,繼續關注主題公園的客流量。

  由於成功獲得「Kitty」的稱呼,紐約現在正處於莫名的高興狀態中,神氣活現地走在拉萊耶前面,大尾巴甩來甩去,那叫一個歡快,似乎渾身都在散發出愜意的氣息。

  「今天紐約的排水系統沒有堵塞?」布魯德海文的聲音從上方響起。

  影妖纏在樹梢上,悄無聲息地混進樹葉的陰影裡,從樹葉後探出一角。

  以她喜歡無拘無束的性格,布魯德海文並不很喜歡玩偶裝,平時寧願藏在陰影裡暗中觀察,也懶得套上偽裝混進人群,反正她對人類沒有那麼大的興趣。

  至於會不會被人類看見導致他們發瘋,在布魯德海文時,影妖就沒有在意過這種小事,要不是因為這裡是拉萊耶,布魯德海文不敢給拉萊耶惹麻煩,她才不會多此一舉躲在陰影裡。

  出乎她的意料,紐約今天沒有警惕地沖她哈氣,只是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愛理不理地回答:「和你沒關係。」

  布魯德海文本來就喜歡玩,一直以來的欺負物件突然轉了性,她頓時好奇起來,再看看紐約不自覺甩著尾巴,以及濃得幾乎溢出來的得意之情,思緒稍一運轉,便有了猜測。

  她咯咯笑起來:「你有看到奇琴伊察嗎?我記得拉萊耶說最近要送她去澳大利亞,或許還要陪她一段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拉萊耶對於小孩子總是格外有耐心,布魯德海文也是察覺到了這點,面對拉萊耶時才總是模擬成小姑娘的剪影。而就算在城市意志裡,奇琴伊察也是個難得軟乎乎的小姑娘,因此拉萊耶一直對羽蛇神很照顧,布魯德海文看過不止一次拉萊耶幫小姑娘梳理羽毛了。

  影妖當然是不在乎這種事的,不過她注意到每次紐約都很怨念就是了。

  順著布魯德海文意有所指的暗示,兩個城都向拉萊耶的方向看去——她並沒有跟上來,而是正蹲在幾個小孩子面前,耐心地聽他們嘰嘰喳喳表達他們對拉萊耶主題公園的愛意,唇邊噙著溫柔的笑,等他們提出他們的建議,甚至揉了揉他們的頭髮,給他們每人發了糖果。

  布魯德海文感歎:「雖然拉萊耶對我們很好,但她還是更喜歡人類一點吧。」

  聽到這句話,紐約收回視線,尾巴搖了搖,淡定地回答:「這很正常,拉萊耶又不是城市意志。」

  布魯德海文:「?」

  紐約極力抑制自己美滋滋的情緒,擺出一副仿佛不計較的姿態,格外寬宏地說:「再說他們只是人類,不是Kitty。」

  他說完還不在意一樣補充了句:「對了,人類通常用這個詞稱呼他們喜愛到發瘋的對象。」

  就算重新誕生沒幾年,每天都能聽到一整個城市的人類發出的聲音,這種事紐約還是知道的。

  布魯德海文:「………………」

  醒醒啊,城市意志的尊嚴呢?要不要這麼容易哄啊???

  布魯德海文和紐約在這邊爭鋒相對,拉萊耶卻一無所知,正忙著處理另外的問題。

  由於城市意志的形象都是傳說生物,少數形象怪異的還好,那些長得符合人類審美的城市意志就麻煩了,比如說,當一隻毛茸茸的獅鷲蹲在飲料攤前等攤主遞上飲料時,很難有孩子忍住不去撫摸他仿佛陽光和焦糖完美融合一般可愛的絨毛。

  在傳說中,獅鷲是一種兼具力量與美的生物,擁有強烈的榮譽感和忠誠心,一旦選定了主人,就會矢志不渝地追隨在主人身邊,哪怕明知道這是種虛構出來的生物,依舊有無數人為它們著迷。

  它們有著鳥類的腦袋和前肢,黃金色的羽毛璀璨又豔麗,翅膀健壯寬闊,利爪在陽光下呈現出半透明的美妙質感,後半身則像是健壯的雄獅,毛髮溫暖,腳掌寬厚,密羽和絨毛完美過渡,分不出彼此的界線。

  亞特蘭大被一群孩子圍住摸毛時就懵了,差點撲扇翅膀騰空而起,慌慌張張逃出去幾步,躲到拉萊耶身後,心有餘悸地往外張望。

  要不是城市意志無法觸碰到普通人類,亞特蘭大現在肯定直接一翅膀扇上去了,哪裡需要像現在這樣躲躲藏藏。

  拉萊耶看著好笑:「你不知道在人類眼中小獅鷲有多可愛嗎?」

  亞特蘭大很嚴肅:「你在說奇幻小說嗎?我只知道小說裡的人類都很尊敬征服天空的獅鷲,他們說這種傳說中的生物象徵著勇氣。」

  拉萊耶心想那也要看體型啊,別的不說,套上玩偶裝之後,城市意志比大型犬還小點,美國養狗人士可不算少,大型犬完全嚇不到人,可不就是等著被擼嗎……

  獅鷲被人類嚇跑了,九尾狐也沒能逃脫魔爪。

  雖然西方人對狐狸沒有什麼好印象,但九尾狐不一樣。這種傳說生物長得溫順又妖嬈,堇金色的眼珠流動著珠玉似的瑩潤光澤,狹長的豎瞳盈著一泓動人的光,光是一瞥就足以勾魂攝魄,那九條花瓣般展開的大尾巴如同柔軟又勻淨的初雪,再加上東京一向好脾氣到柔順,看起來就很好擼,立刻贏得了許多孩子的喜愛。

  一群小孩子圍住九尾狐,好奇地伸手揉搓他的大尾巴,還把臉湊上去蹭來蹭去,發出驚奇的感歎:「好軟啊……」

  「……」東京抖了抖耳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慶倖這是一群小孩子不是宅男,這裡是美國不是秋葉原,他也不是什麼獸耳娘。

  東京遭了魔爪,愛丁堡也不例外,獨角獸完全是許多姑娘心目中純潔無瑕的化身,就算是小孩子,在小馬寶莉的薰陶下,也對獨角獸充滿了嚮往,一直在盯著愛丁堡的獨角,想知道他會不會魔法,那一身油光水滑的毛皮更是沒能倖免。

  拉萊耶看著,覺得如果這些孩子知道眼前這只獨角獸不但抽煙喝酒樣樣精通還熱衷於打架,不知道會不會哭出聲……

  雖然廣播向遊客解釋了玩偶禁止觸摸,但活動期間主題公園客流量激增,總有那麼些人管不住自己的手,好在目前還沒有遊客惡意破壞玩偶,否則城市意志大概會讓他們瞭解一下什麼叫噩夢。

  沒多久,拉萊耶身後的隊伍就又長了點,剛剛脫離隊伍自己玩的城市意志紛紛乖乖回到隊伍裡,催著拉萊耶快帶他們離開開放區域,再也不提看熱鬧了。

  即使被擼的不是本體,對城市意志來說,這也和被人隔著衣服摸來摸去也沒什麼區別……

  拉萊耶當然不會拒絕城市意志的要求,不過看到城市意志這麼受歡迎,她不禁想起現在已經有模有樣的韋恩-拉萊耶生物科技實驗室,等他們成功「復原傳說生物」,讓羽蛇神和巨龍都可以自由地在天空中翱翔,到時候拉萊耶主題公園的知名度和受歡迎程度肯定又要上一個臺階……

  「下次你應該提醒我們。」走出去很遠,亞特蘭大心有戚戚地回頭看了眼身後,十分嚴肅地提醒拉萊耶,「普通城市意志要遠離開放區域,以免被人類遊客襲擊。」

  拉萊耶:「……」

  現在拉萊耶島開放區域還不算多,集中在島嶼的一角,對城市意志來說,遊客基本上是被關在防護牆外的,就是這樣,亞特蘭大還擔心成這樣,下次是不是要在防護牆上安裝警示牌,寫上「內有兇猛人類出沒請注意」啊?

  不過到了秋天,就有另一件事應該提上計畫表了。

  北半球春天時,拉萊耶從南美洲帶回了奇琴伊察。這座與眾蛇之父伊格融為一體的失落之城原本只有秋天才會蘇醒,但被拉萊耶帶到北美洲之後,她算是擺脫了伊格的壓制,一年三個季節都可以開開心心在拉萊耶島上打滾,只不過每到秋天,她都要去另一個半球度秋假,等到秋天結束再回來。

  秋天開始前,拉萊耶就去了一趟澳大利亞,把奇琴伊察託付給坎培拉,囑咐她要好好聽話,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和她說,她會轉告給坎培拉。

  面對拉萊耶的殷殷叮囑,小姑娘認真點頭,又有些遲疑,似乎想問什麼。

  拉萊耶看看小心翼翼觀察她表情的小羽蛇,有些好笑,溫聲說:「等玉米收割之後,會記得給你留足吃到明年的份的。」

  小心思被看出來,奇琴伊察有些窘迫,但更多的還是心滿意足,軟乎乎地向拉萊耶保證:「奇琴伊察,很聽話。」

  在把奇琴伊察接到島上之後,拉萊耶就在平原50區開闢了一片廣袤的實驗農場,忙忙碌碌投入了大量資金,迅速將農場建了起來,趁著春天播種完畢。

  雖然播種時間有些遲,但對於自帶豐收buff的奇琴伊察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經過兩個季節的茁壯成長,種下的玉米和小麥都迎來了豐收。

  光照可以求助於大都會,太陽鳥只要出現就能讓陰雨放晴,奇琴伊察自己就會帶來雨水,倒不需要其他説明,平時讓鷹身女妖和塞壬離拉萊耶島遠一點,暴風雨也不用擔心了,再加上其他城市意志偶爾來串門,只要趕走那些會帶來乾旱的凶獸,產量的暴增完全在意料之中。

  金黃的玉米棒上整齊列滿了一顆顆飽滿如寶石的果實,小麥麥穗沉甸甸墜在麥稈上,壓得穗柄紛紛低頭,至於隨便種下的甜菜,因為生長週期短,早在夏天時就已經收穫完畢。

  羽蛇神本來就是帶來風雨庇佑豐收的聖蛇,奇琴伊察的buff效果也很簡單粗暴,就是對產量進行了暴擊式加強,還是個長期持續無消耗的buff,導致收穫時,這批甜菜的產量足以震驚任何一個農學家,要不是從播種到收割都是全自動化,偶爾幫忙幹活的還是幽靈,拉萊耶島早就因為這神奇的產量舉世聞名了。

  由於是第一年,拉萊耶主要讓幽靈播種了玉米,其他農作物都是附帶,產量不算大,不過在奇琴伊察的豐收buff加成下,之前播種的甜菜每畝就能製成1.2噸糖,產量和含糖量都高得不可思議,而以現在的制糖方法,剩餘的甜菜渣廢蜜糖分回收率也能達到90%以上,這就意味著拉萊耶現在擁有了大量的糖。

  這個產量已經超出拉萊耶的預計範圍,她現在最苦惱的就是該怎麼消耗這麼多的糖。

  因為產量不算大,想要銷售出去也找不到管道,只能選擇零售,還不一定能找到買家,總體來說既浪費時間又浪費精力,拉萊耶還是更傾向於直接讓主題公園消化掉這些農作物。

  但這麼多糖怎麼消化?

  總不至於主題公園推出的第一款周邊產品是甜菜糖這麼慘吧?

  甜菜的產量都得到了暴擊,玉米和小麥更是不用說,之前建的倉庫居然還有些不夠用,導致在預估了產量之後,拉萊耶又陸續建了幾座倉庫,最後收穫時果然是全部爆滿。

  奇琴伊察的食量的確很大,但拉萊耶算了下,就算她一口氣吃到明年,依舊還會剩下幾十噸玉米無從處理……

  關於這點,拉萊耶想了很久,最終只能無奈地給主題公園添置了幾十台爆米花機,同時消耗玉米小麥和糖,如果自帶非一次性容器,還可以直接免費領取。

  烤玉米也迅速加入了沙灘餐廳的燒烤套餐,並且給出令人心動的優惠折扣,總算又多出了一條消耗玉米的管道。

  由於玉米和小麥收穫得實在太多,就算幾乎是半賣半送,利潤率也十分可觀,所以拉萊耶現在完全是不管收益,可勁地想辦法消耗糧食……

  不過鑒於試驗成果如此喜人,拉萊耶已經決定今後將平原50區和相鄰的森林40~42區全部留作耕種和養殖。

  她現在想好了,森林裡完全可以散養一些豬,雖然享受不到奇琴伊察的加成,但吃得好的話也不會瘦到哪裡去,宰割之後完全可以供應島上的餐廳。

  正好這幾片區域中央就是建立了實驗室的森林39區,本來拉萊耶就沒打算把周圍區域對外開放,現在利用起來也算是好事。

  這只是個開始,一年下來也足夠拉萊耶獲得統計資料了,今後她完全可以根據島上的需求不斷增加農作物和養殖動物的品種,最大程度達到自給自足,降低成本。

  只是想想看,好好一個主題公園,建著建著居然開始種田了,聽起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不管怎麼說,秋季的到來,意味著很長一段時間裡,拉萊耶島都會彌漫著一股爆米花的甜香。

  拉萊耶主題公園在周邊產品這塊肯定比不上老牌遊樂園,所以遊客也不奇怪島上為什麼沒有紀念品商店。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至少島上的食物都很好吃,品質也有保證,倒是發現主題公園居然鄭重其事地推出了特色爆米花和烤玉米時,許多遊客都在好笑之餘,不介意買上一份嘗嘗看。

  斯裡克就是一個這樣的遊客——中產階級,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對零食的興趣一般,不算是拉萊耶的粉絲,但也不是百般挑剔。

  「奇琴伊察烤玉米?」他指著功能表黑板上的文字,好笑地詢問自己的妻子,「為什麼是奇琴伊察?墨西哥風味?還是瑪雅風味?」

  「那就要一份嘗嘗吧?」他的妻子蜜雪兒莞爾道,「剛剛的爆米花就還不錯,味道比我自己做的要好很多。」

  「因為加了玉米糖漿吧?」斯裡克不置可否,「這種東西別多吃,容易讓人長胖。」

  妻子笑道:「當然,你知道我要保持身材。」

  烤玉米依舊是掃手環自選,可以自己烤,也可以讓機器人送過來,斯裡克一家點了三根烤玉米,接著便欣賞起了遠處的海景。

  他們的兒子凱爾早早就抱了一桶爆米花坐在他們身邊,一邊抓爆米花一邊玩手機,給自己的好友發自己p過的照片,手指在螢幕上飛快跳動,將自己度假的經歷整理成文字,向朋友們講述,引得他們發出羡慕的感歎。

  爆米花哢嚓哢嚓消失在凱爾嘴裡,烤玉米也很快上桌,黃油融化的甜美香氣和玉米融為一體,勾動所有人的饑餓。

  在父母愉快交流的背景音裡,凱爾目光始終沒有從螢幕上移開,直到他再次伸手去抓爆米花時,抓了半天依舊什麼都沒抓到,才發現自己已經把一桶爆米花都吃光了。

  「沒了?」他有些驚訝地嘟囔,不死心地探頭望了眼。

  然而奇妙的是,雖然爆米花口味很好,但也沒有好到讓人一口驚豔的程度,可不知為什麼,凱爾現在異常想去再買一桶。

  凱爾猶豫了下,抬頭說:「媽,我去買一桶爆米花。」

  蜜雪兒放下吃完的玉米,訝異不已:「你全部吃完了?天啊,凱爾,那可是霸王桶,足夠我們三個人吃的,你吃得太多了。」

  「我沒有覺得很撐……」凱爾為自己辯解,誰知目光下移,突然愣了愣,「你們怎麼吃了這麼多烤玉米?」

  被兒子提醒,夫妻倆低頭看去,才錯愕地發現垃圾桶裡已經堆滿了玉米棒。

  他們不知不覺吃了這麼多玉米?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難以相信。

  現在想想,他們似乎也沒有覺得烤玉米特別好吃,但是就是停不下來,啃了就沒有停下來的意識,很自然地就叫了下一根,仿佛只是一個沒有注意,他們就每人啃完了七八根烤玉米。

  再看看四周的遊客,但凡是點了烤玉米的,基本上面前都堆著高高的玉米棒,偏偏還沒有人察覺到異常。

  這裡面明顯有問題。

  ……推出「奇琴伊察烤玉米」和「奇琴伊察爆米花」沒兩天,倉庫裡的作物儲量就呈現出可喜的下降,拉萊耶心情也明媚起來,直到樓蘭表示有食品安全監管員來訪。

  「有遊客舉報我們在爆米花和烤玉米裡摻雜罌粟,或者其他會讓人成癮的添加物。」樓蘭說。

  拉萊耶剛聽到這個消息,還有點茫然:「什麼?」

  樓蘭沒回答,安靜又無辜地和拉萊耶對視。

  拉萊耶:」……「

  出了這麼大的事,拉萊耶只好去調查,隨後發現,被奇琴伊察buff加持過的農作物似乎都有點問題——但凡吃了爆米花和烤玉米的遊客都會失了魂一樣,吃了還想吃,吃再多也不撐,一吃就停不下來,啃玉米時還毫無自覺……

  拉萊耶:」………………「

  這算什麼?現實版的「玉米似大【】麻」???

  不久後,面對一臉懷疑的食品安全監管員,拉萊耶誠懇地解釋:「沒有,真沒有,我們沒有在玉米裡添加成癮性添加劑……」

  雖然玉米和糖都沒有檢查出問題,但食品安全監管仍然充滿了懷疑,手裡的筆一直在筆記本上點,不知道到底想寫什麼。

  拉萊耶:「……」為什麼這一幕上如此的熟悉。

  之前她要和員警解釋島上的藝術家沒有嗑藥,現在還要和食品安全監管員解釋島上的玉米沒有添加大【】麻……

  奇琴伊察的玉米的確不是大【】麻,只不過在拉萊耶島上會產生比較強的吸引力,讓人吃完還想吃,但只要離開了拉萊耶主題公園,遊客就會自然而然地擺脫這種影響力。

  這一出搞出來,拉萊耶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賣爆米花和烤玉米了,她原本還想開發出更多消耗玉米的菜式來著,結果只是烤玉米就引出了這麼多問題……

  好在玉米的確好吃,大部分遊客對玉米的接受度還挺高,就算吃多了,也只會歸結於他們沒有自製力,拉萊耶只是嘗試性撤下了烤玉米一天,就有不少遊客提出意見,希望烤玉米重新回到燒烤功能表上。

  不過目前看來,似乎只有玉米會產生這種效果,大概是因為奇琴伊察只喜歡玉米,也讓拉萊耶松了口氣。

  要不是這樣,以後豈不是會出現一大群遊客什麼都不做,就在餐廳裡一盤接一盤進食的可怕景象……

  時間就在這樣平淡的日子裡一天天流逝,拉萊耶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主題公園的管理工作上,只剩下一小部分留意城市意志的需求,這一小部分裡,還有一半要分給倫敦的訓練。

  接受了這麼久的訓練,拉萊耶自覺自己很多技能都得到了提升,也更好奇倫敦這麼做的用意。

  「我以為你對於自己的提升也是樂見其成。」當拉萊耶問起時,倫敦慢悠悠地說。

  拉萊耶承認這一點,開玩笑道:「當然,我覺得我終於能讓凱文·索瑟斯重現人間了。」

  倫敦也笑起來:「你喜歡當偵探?很好。」

  他略略正色:「倫敦最近似乎有個邪教團體在活動,我無法查到更多,到時候大概需要你。」

  這就是為什麼需要訓練她的偵探技能?拉萊耶總算理解了。

  她點點頭:「我會繼續訓練自己的。我先給凱文·索瑟斯辦理簽證?」

  「或許不用。」倫敦意味不明地說。

  可惜老賭棍沒有解釋,惡趣味地保留了懸念,拉萊耶也不好追問,便轉頭去訓練自己。

  所謂的訓練自己,對拉萊耶來說就是披上凱文·索瑟斯的馬甲,去哥譚找找丟失的貓。

  倫敦對拉萊耶的訓練的確卓有成效,索瑟斯的找貓事業蒸蒸日上,現在許多哥譚人都知道,想要找貓,去找索瑟斯就對了,而拉萊耶也接了好幾個找貓的委託,每天都在外奔波。

  這天她剛剛結束工作,回到自己的住處,剛給自己泡了杯咖啡,看著鬼魂小女孩拼拼圖,忽然聽到窗外的貓叫聲。

  「你也很高興見到索瑟斯先生嗎,愛麗絲?」小姑娘在窗外小聲說。

  拉萊耶記憶力很好,聽到這個名字,立刻想起了自己偵探生涯的第一位委託人,推開窗戶,果然看到有些眼熟的小姑娘站在窗外,懷裡還抱著那只凶巴巴的貓。

  拉萊耶端著咖啡杯,對小姑娘舉杯致意:「下午好,甜心,你怎麼會來這裡?」

  聽到男人懶洋洋的聲音,小姑娘抱著貓咪回過頭,臉上瞬間浮現出些許驚喜,緊接著不好意思地捏著愛麗絲的前爪,沖著偵探搖了搖:「您,您好,偵探先生,是這樣的,愛麗絲回家之後一直很不安,總是想回這裡,我不放心她,所以帶她來看看……」

  小姑娘聲音軟乎乎的,目光清澈又純淨,還透著點親昵,配合她捏著貓咪爪爪搖晃的動作,簡直可愛得直擊心靈。

  就在這時,她懷裡的愛麗絲忽然掙扎起來,小姑娘一時沒有抱住,驚呼一聲,看著貓咪躍向窗口:「愛麗絲!」

  雖然掙扎,但貓咪並沒有傷到小姑娘,只是從她懷裡跳出來,盯著拉萊耶看了一眼,沖著房間裡「喵喵」了好幾聲。

  拉萊耶想起來,自己之前找貓時,是連著鬼魂小女孩和大狗一起找到,看起來他們關係不錯,所以愛麗絲才一直這麼惦記……

  她剛萌生出這個想法,身後忽然響起拼圖盒被碰倒的「嘩啦」聲音。

  拉萊耶回過頭,看見鬼魂小女孩站在翻到的拼圖盒子旁邊,怔怔地看著窗外乖巧又禮貌的小姑娘。

  淚水從眼角滑落,小女孩的喉嚨裡溢出怪異的哽咽聲,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

  她纖細的脖頸上忽然間浮現出觸目驚心的淤青,指痕殘留在脖子上,訴說著她死亡時的遭遇。

  鬼魂張開嘴,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聲音裡充斥著無盡的悲愴。

  「抱歉,偵探先生,」窗外的小女孩聽不到鬼魂的聲音,還在認真且苦惱地和拉萊耶道歉,「愛麗絲不知道為什麼不太聽話……她在家的時候還很好的,您能幫我把她帶出來嗎?」

  在拉萊耶耳中,她的聲音被尖叫聲完全淹沒。

  鬼魂小女孩終於能夠吐出完整的語句,淚流滿面地對拉萊耶喊道:「克拉拉!克拉拉!求求你!救救她!」

  「她會被殺死的!求你救救她!」

  她口中的克拉拉聽不到她的聲音,仍然在努力呼喚自己的貓咪:「愛麗絲?愛麗絲?」

  她看不到的是,幽靈大狗正趴在地上,望著自己的小主人,發出悲傷的嗚嗚聲,她的貓咪在大狗身邊轉了兩圈,輕輕「喵」了聲。

  拉萊耶慢慢收回目光,仍然有些怔忪。

  原來不是……是克拉拉。

  她輕聲問:「你養了別的寵物嗎?可能愛麗絲不喜歡別的寵物的味道。」

  克拉拉沒有懷疑拉萊耶的目的,困惑地搖搖頭:「沒有啊,我爸爸不喜歡寵物,自從緹娜搬走之後,我們家附近就沒有寵物了。」

  她眼中流露出一點點落寞:「緹娜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122章

  從之前委託時的情況來看,克拉拉本來就是不太愛說話的性格,羞怯又規矩,很聽爸爸的話,所以一開始才會連名字都不告訴拉萊耶。

  要不是因為拉萊耶幫助她找到了貓咪,小姑娘對她多了點信任,拉萊耶知道她大概不會告訴自己關於她的朋友的事情。

  她站在窗外,窗外一無所知的克拉拉正對著她不好意思地笑,身後屍骨無存的緹娜崩潰地對著她的朋友伸出手。

  能看見這一切的只有拉萊耶,她只能獨自背負這份真相的重量。

  「給你,要是再跑丟直接找我,給你打折。」

  拉萊耶從地上抱起貓咪,遞給克拉拉,看著小姑娘驚喜地接過貓咪,用臉頰貼著貓咪腦袋上的絨毛,語氣一如既往的懶散,聽不出任何端倪。

  這句話和直接說對方的貓一定會跑沒什麼區別了,克拉拉鼓了鼓臉頰,小小聲抗議:「愛麗絲不會真的離開我的。」

  她親親貓咪的頭頂:「你是去找緹娜了,對不對?因為我和你說想見緹娜。」

  愛麗絲乖巧地「喵」了一聲。

  克拉拉一臉認真,對自己的貓咪說:「不過下次別這麼做啦,我現在只有你了,雖然我也很想緹娜,但是爸爸說他們不會搬回來了,所以愛麗絲,別離開我,我們回家吧。」

  小姑娘用綿軟的小奶音一板一眼地教育完愛麗絲,和拉萊耶道別:「再見,偵探先生,我們該回去了。」

  她看到偵探低頭給自己點煙,漫不經心地回道:「希望你的貓能在你回去的路上保護你。」

  等克拉拉離開,拉萊耶放下手,點燃的煙夾在指間,煙頭火星明滅。

  她看了眼手裡的煙,隨手在掌心掐滅,把煙頭丟到一邊。

  為了身體健康,索瑟斯早就戒了煙,不過遇到讓他內心震動的事時,他還是習慣點一支煙,在嫋嫋的煙霧裡思考。

  拉萊耶自然時不抽煙的,不過索瑟斯這個馬甲她也算是很熟悉了,久而久之,就算周圍沒有人,在扮演索瑟斯時,她也會習慣性地帶出索瑟斯的一些小習慣。

  她回頭看向仍然滿面淚痕的鬼魂小女孩:「緹娜?」

  緹娜似乎沒聽到這個名字,無知無覺地望著克拉拉離開的方向,眼神空空洞洞的。

  拉萊耶又試著問了緹娜幾個關於克拉拉的問題,她都沒有回答。

  不過就算緹娜無法提供線索,拉萊耶也大概看出了這件事的輪廓。

  之所以緹娜不願意離開哥譚,就是因為克拉拉。靈魂損傷讓她不記得是誰殺死了自己,但是她本能地記得克拉拉,記得她也會遭遇危險,至於為什麼緹娜會這麼覺得,很可能是因為她認識兇手,知道兇手就潛藏在克拉拉身邊,隨時可能傷害到克拉拉。

  這樣看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那麼嫌疑人範圍可以縮小很多。

  拉萊耶正在思索,身後空氣波動,鷹身女妖無聲無息地出現。

  「你想找出兇手?」哥譚問,「這可能會耗費你很多的時間,事情過去太久了,我只能提供有限的資訊。」

  雖然拉萊耶沒有說一個字,但她的態度從一開始就很清晰,如果不是因為資訊不足,找到緹娜時,她恐怕就會去揪出那個兇手,以哥譚的細心,自然清楚拉萊耶的想法。

  從找到緹娜開始,哥譚就不太重視緹娜的遭遇。於城市意志,這只是這座城市裡罪惡的一角縮影,是她已經可以漠視的周而復始的悲劇,就算受害者只是個孩子,她也沒有多少特殊的感受。

  不過拉萊耶知道,哥譚這麼問並不是因為不贊成,而是在隱晦地表達對拉萊耶的關心。

  拉萊耶輕輕點頭,抬頭問:「你會介意我用索瑟斯的身份去調查嗎?」

  「這個身份早就屬於你了,你可以隨意使用他。」哥譚說。

  得到肯定答覆,拉萊耶吐出一口氣,心想自己居然說中了,剛想著需要更多的訓練,就遇到了需要以索瑟斯身份去調查的案件。

  「稍等我一會,等我從拉萊耶島來哥譚。」她對哥譚說。

  聽到這句話,哥譚稍稍一愣,有些不理解:「你不用我塑造的身體?」

  拉萊耶對她輕輕一笑,解釋道:「嗯,這件事和你無關,是我自己想要找出真相,所以如果你不打算幫助我也沒關係,我能夠理解。」

  哥譚微微皺眉,妍麗的眉眼間閃過一絲薄怒。

  她自然聽得出拉萊耶的疏離。

  一貫的矜持冷淡讓哥譚做不出詢問拉萊耶為什麼突然如此疏離客套的事,不過拉萊耶也沒有讓她更窘迫,緊接著就解釋了自己的動機。

  「相應的,如果我想自行處置兇手,你可以只看著嗎?」

  這句話聽得哥譚怔了怔,略略停頓,明白了拉萊耶的意思。

  由於蝙蝠俠的緣故,即使知道蝙蝠俠對於哥譚你態度會更好一些,不會莫名其妙阻止哥譚殺人,拉萊耶也很少用雨中女郎的雨傘收割生命,就算偶爾殺人,也會確保不會被任何人知道。

  但這一次,她似乎不打算這麼做了。

  「怎麼處置?」哥譚問。

  拉萊耶溫溫柔柔地笑了笑:「我還不知道,或許什麼都不會做,不過就算最後發生了什麼,也和哥譚意志沒關係。你說這個身份是屬於我的,那麼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也只是凱文·索瑟斯的個人行為。」

  哥譚惱火道:「你以為我會在意這種——」

  不等她說完,拉萊耶先一步搶下話頭:「但是我在意。」

  她溫和卻不容置喙地說:」沒必要為了這種人髒了你的手。「

  哥譚和拉萊耶對視,從那雙平靜的藍綠色眼眸裡讀出了決心。

  無論最終拉萊耶決定如何處置那個殺死緹娜的兇手,她都沒打算讓他死得無聲無息,哪怕不得不與蝙蝠俠為敵,她也要把處置過程公之於眾,震懾潛在的罪犯。

  鷹身女妖抿了抿唇,最終說:「首先你要找到他。」

  拉萊耶頷首:「我知道。」

  她低頭看向還在喃喃自語道緹娜,目光轉向一旁的大狗,蹲下去,虛虛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好好照顧她。」

  大狗「汪」了一聲,回應拉萊耶的囑託。

  安排好緹娜和狗狗,拉萊耶原地下線,讓本體離開拉萊耶島,來到索瑟斯的住處。

  不久後,男人從門口的衣帽架上拎起大衣,邊走邊給自己披上,大衣下擺在空氣中甩出圓弧,陽光從門外傾落,紐扣閃動金屬光澤。

  他迎著陽光微微皺眉,隨即眉頭放鬆,瀟灑又漫不經心的笑意爬上眼尾,只是一瞬間,已經死亡的偵探就從這具身體裡睜開了眼,懶洋洋地準備投入自己的下一件委託。

  克拉拉的家很好找,就在哥譚西區一處漂亮的街區裡,每一戶都是獨棟小別墅,自帶前院後院和白籬笆牆,是傳統的美式住宅。

  城市意志關注一個人時,一切秘密都無從遁形,但對於早已搬走的緹娜一家,除了他們的身份和現在的住所位置以外,哥譚的確沒辦法提供太多資訊。

  「緹娜·柯靈頓,洛克·克林頓和克洛斯·柯靈頓的獨女,2015年7月16號失蹤,失蹤時年僅9歲,失蹤那天她的母親讓她待在家裡,等她採購回來,緹娜已經不見了,之後克洛斯精神狀態受到了嚴重的影響,患上了中度抑鬱症。」哥譚說。

  哥譚沒辦法提供太多資訊,拉萊耶便決定看看能不能從緹娜和克拉拉的鄰居那裡獲取資訊。

  她現在已經換上了快遞員的衣服,開著一輛貨車,沿著街區的街道行駛:「柯靈頓夫婦現在在哪裡?」

  「她的父親現在一個人住在公園路附近的小房子裡,整天酗酒度日,她的母親……已經去世了,現在就葬在不遠處的公墓裡。」哥譚輕聲說。

  拉萊耶一邊聽著哥譚的敘述,一邊停了車,從車上搬下快遞,瞥了眼後視鏡裡的自己,壓了壓帽檐,再一次感謝起索瑟斯的好皮相。

  片刻後,于爾根太太聽到了門鈴的聲音。

  她放下手裡的工作,走到門邊,先從貓眼裡確認了來人的身份,才把門打開,隔著防盜鏈問:「你好,怎麼了嗎?」

  「你好,女士,你的快遞。」快遞員用低沉磁性的聲音說。

  說著快遞員抬起頭,露出了一張讓人怦然心動的臉,那雙鐵灰色的眼睛像是飛鳥掠過的天空,嘴角噙著笑,痞氣得格外英俊。

  他把快遞單遞給于爾根太太,自己則偏頭望向于爾根太太家旁邊的別墅,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于爾根太太一邊簽字,注意到快遞員的目光:「漂亮的房子,對不對?」

  快遞員並不吝嗇自己的讚美:「是的,您的花園漂亮得讓我驚歎,相比之下,您的鄰居似乎有些疏於打理花園。」

  美國的快遞一直不太負責,如果家裡沒人,直接把快遞塞在門墊下或者丟到柵欄後也不在少數,難得遇到一個到位的快遞員,對方還又一副好身材和面孔,于爾根太太頓時不介意和對方多聊兩句。

  「因為那棟房子原本的住戶已經搬走了,現在正在出售中。」她把筆還給快遞員。

  「是這樣?」快遞員更感興趣了一點,不時抬頭打量房子。

  「怎麼?你有興趣買下嗎?」于爾根太太看出他的關注,問了句。

  快遞員笑了笑,深邃的灰眼睛看起來格外真誠:「這的確是我的願望,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成為您的鄰居?您知道您的鄰居把房子掛在哪處仲介售賣嗎?」

  「這我恐怕幫不上你,洛克沒聯繫仲介,」于爾根太太感慨地說,「再說,他現在應該沒有心情售賣房屋。」

  快遞員配合地詢問:「洛克先生遇到了什麼事嗎?」

  不久後,拉萊耶和于爾根太太道別時,已經掌握了許多關於緹娜失蹤案件的資訊。

  這件案件早已成為了懸案,卷宗上查不出什麼問題,再加上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年,拉萊耶只能嘗試從卷宗上沒提及的事裡找線索。

  從于爾根太太口中,拉萊耶瞭解到,在女兒失蹤後,緹娜的母親因為嚴重的自責,患上了中度抑鬱症,夫妻間也幾乎沒有了交流,整個房子都籠罩在死氣沉沉的氛圍裡。不久後,緹娜的母親選擇了自殺,她的父親也自此頹廢下去,靠著酗酒逃避現實,甚至寧願在公園路租一個小房子住,也不願意再住在這棟別墅裡。

  而緹娜失蹤前,和附近的一個小姑娘關係很好,還和那個叫克拉拉的女孩一起撿了寵物回家養,緹娜養的是大狗,克拉拉養的是貓咪,兩個小女孩經常帶著寵物一起玩,只不過克拉拉家的門禁比較嚴,她們都只能悄悄碰面。

  緹娜走丟的那天,大狗也跟著消失了,反倒是那只貓不知去向,幾天後才渾身狼狽地跑回家。

  在緹娜失蹤後,克拉拉還偷偷來找過自己的好朋友,最後被她的父親找到,強行帶回了家。

  「她的父親看起來還不錯,不過一個人帶孩子總是比較辛苦,他又沒有請保姆,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什麼工作。」于爾根太太當時這麼說。

  拉萊耶把車停在克拉拉家遠處,望著那棟別墅,問哥譚:「克拉拉的父親是做什麼的?」

  哥譚會意:「我檢查一下她的家。」

  有哥譚幫忙,拉萊耶並不著急闖進去,而是先等待結果。

  過了片刻,哥譚的聲音響了起來。

  「克拉拉的父親應該研究過魔法,有些地方有些模糊,我看不清楚,你得進去探查,」她說,「不過我發現了一些別的東西。」

  哥譚說:「這棟房子的地下室門前曾經灑過血跡。」


第123章

  「為什麼會模糊?」拉萊耶想了想,問。

  在進入克拉拉的家之前,她有必要搞清楚這個問題。

  迄今為止,拉萊耶能夠成功完成任務,依仗的其實不完全是各個帳號的戰鬥力,在她看來,更重要的是城市意志站在她的身後,她借助這些無所不知的眼睛,將戰場納入自己的控制之中。

  無論何時,全知即全能。

  現在哥譚卻說她的感知出現了模糊……

  雖然在這裡翻船的概率不大,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拉萊耶當然不會被情緒衝昏頭腦。

  「法師們經常會這麼做,他們喜歡開闢出隱藏的空間來當作他們的實驗室,」哥譚解釋,「地下室門後已經是另一個空間了,所以我感知不到那裡面都有什麼。」

  像紐約哥譚大都會這種人口千萬的大都市,城市裡總是魚龍混雜,城市意志也只能知道哪裡住了法師,但對於他們在自己的住所裡做了什麼,只能說是一知半解。

  就像紐約當初給拉萊耶介紹奇異博士,也只是驕傲地表示聖殿會把拉萊耶放進去,對於紐約聖殿裡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拉萊耶給車熄火,拔下鑰匙,看了眼不遠處的別墅:「現在有人在家嗎?」

  「克拉拉在家,她的父親現在不在哥譚。」哥譚說,「不過你知道怎麼避開那個女孩。」

  克拉拉在樓上的房間裡看書,地下室的入口在樓梯後,拉萊耶看了看四周,走向別墅。

  透明面板上,【資料】面板裡整齊列著克拉拉的父親的資料,包括了各個角度的照片,拉萊耶簡單掃了眼,五官開始發生變化,等她從車後走出來時,她已經變成了對方的模樣。

  她走到柵欄邊,抬起手,手裡藏著的一截鐵絲微微滑出,按照倫敦教她的技巧,輕車熟路地開了鎖。

  柵欄的合頁有些生銹,這點拉萊耶也早有準備,手腳麻利地給合頁上了油,確保推門時不會發出聲音,才推開柵欄門走進去,用絲線在門鎖上加了個小裝置,確保等會門鎖會自動合上。

  她沒有直接試圖打開正門,而是沿著草坪繞到後院,注意沒有留下腳印,接著就看到了後院的車庫。

  車庫和房屋相連,意味著有門可以進入別墅,車庫一般都有窗戶,拉萊耶看了看,果然找到了換氣窗,只是視窗開合的角度不大,大概只能容許貓鑽過。

  不過這對拉萊耶來說的確不算什麼,由於CPH4,她現在的身體素質並不比登入帳號時差,剛才開門進來只是預防被鄰居看到,不然她完全可以翻越柵欄。

  她左右看看,找了處不會留下腳印的位置,輕輕一躍,幾乎跳上車庫頂,手指觸碰到窗框的瞬間,猛地扣住窗框邊緣,整個人憑藉兩根手指的力量吊在窗戶上。

  拉萊耶從口袋裡翻出工具,單手飛快地卸下窗戶支架,成功把窗戶推開。

  幾乎在同時,伴隨著骨骼發出的輕微響聲,拉萊耶變成了克拉拉的模樣,連身型都相差無幾,鑽進窗戶也沒有那麼麻煩。

  她輕巧地鑽進窗戶,把窗戶恢復原狀,跳下視窗,打開車庫的門,成功進入了別墅。

  別墅是傳統的美式風格,裝飾牆用了大量的木頭,沙發看起來舒適又柔軟,桌上花瓶裡插著新鮮的花,充滿了生活氣息。

  拉萊耶從哥譚那裡知道別墅裡沒有監控,這不奇怪,擁有超凡力量對人總是迷信力量,恐怕克拉拉的父親更相信自己的力量。

  地下室的入口就在樓梯後,拉萊耶在門前停下:「怎麼進去?」

  「想要進入這種空間,你需要知道咒語,或者擁有信物,你兩者都沒有。」哥譚說。

  哥譚說話時,拉萊耶後退了一步,端詳著門,慢慢回答:「或許不需要這麼麻煩。」

  由於經常要攝入CPH4保證身體狀態的穩定,拉萊耶的腦域開發度每天都在緩慢增長,繼能看到能量流動之後,她逐漸也能夠操控空氣中游離的信號和輻射,按照法師的理論,這些就等同於能量。

  在拉萊耶的眼中,能量回流的路線清晰可見,無論這是魔法還是什麼別的,她現在已經看到了能量相互糾纏的節點,想要進入隱藏的空間,這個節點就是關鍵。

  或許應該打破節點?拉萊耶想。

  她對魔法沒有那麼深的研究,只是跟著一些對魔法感興趣的城市意志偶爾學過一點點,只能希望強行打破節點的動靜不要太大。

  拉萊耶一邊想,一邊向著節點伸出手,能量彙聚在她的指尖,散發出璀璨的光。

  在她的指尖即將碰到節點時,節點仿佛感知到了拉萊耶的氣息,能量猛地震盪,四周一瞬間黑暗了下來,緊接著,節點上浮現出了一枚奇怪的符號,像是由兩個問號和一個感嘆號拼接而成,沒辦法從任何已知的符號裡找到解釋。

  符號越來越亮,四周的黑暗裡也逐漸亮起了無法分辨的異族文字,如同一個個會跳舞的小人,連成長長的文字鏈條,圍繞著拉萊耶遊動。

  在看到這個符號的刹那,拉萊耶微微一窒。

  陌生的符號化作印記,拋進了迷霧之中,有什麼模糊的東西從她的腦海裡掠過,像是鱗片粗糙的蛇,留下爬行過的黏膩痕跡。

  記憶宮殿的迷霧忽然湧動起來,霧氣後有什麼龐大的陰影若隱若現,可不等拉萊耶看清,霧氣又濃郁了起來,蛇一樣柔軟的影子也向後撤去,悄無聲息地縮回了迷霧裡。

  「原來……」拉萊耶聽見自己輕聲歎息。

  她仿佛明白了什麼,又仿佛依舊一無所知。

  拉萊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開口,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似乎她的一部分記得……而古怪的是,她也不覺得自己的表現有多詭異,無論是身心都告訴她,這一切沒有問題。

  她的靈魂已經告訴了她該怎麼做。

  拉萊耶伸出手,掌心覆蓋住節點上的印記。

  無形的力量從她的掌心逸散出去,爭先恐後地鑽進印記,等拉萊耶收回手,印記正在緩慢變淡,只掙扎了片刻,就徹底消失。

  拉萊耶收回手,地下室的空間入口已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不是我知道的任何魔法體系。」哥譚像是在自言自語,語氣有些困惑。

  她似乎沒有看到拉萊耶破解印記的過程,拉萊耶揉了揉手腕,想著這些,一邊在腦海裡回答:「一般來說,這種施法者都是怎麼誕生的?」

  哥譚冷靜了一點:「他應該是個邪教徒,信奉某個不為人知的邪神。這種邪神通常來自異空間,也不排除是來自某個平行宇宙,大概又是從哪裡新冒出來的。」

  聽哥譚的語氣,拉萊耶頓時懂了:這種事在哥譚依舊不罕見。

  不過拉萊耶的意見和哥譚相反。她不覺得這是新生的邪神,只是……一直都沒有被發現。

  「我先進去看看,你能留在外面嗎?」她問哥譚。

  哥譚沒有回答,算是默認拉萊耶的安排。

  安排好哥譚,拉萊耶踏進空間入口,轉眼間出現在了被藏起來的地下室裡。

  地下室很黑暗,拉萊耶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點亮,抬起頭,就著打火機的光環顧四周。

  比起地下室,這裡更像是廢棄破敗的劇院,地面上繪製著一枚巨大的黑褐色印記,四周懸掛著黃色薄紗,不知從哪裡吹來了風,薄紗飄飄蕩蕩,陰冷的氣息在大廳裡徘徊,似乎能聽到回蕩的歌聲。

  拉萊耶手持打火機,又靠近了點。幽暗的火光裡,和剛才節點上如出一轍的印記仿佛在晃動,似乎坐實了哥譚對於克拉拉父親身份的猜測。

  祭台坐落在印記前方,拉萊耶走過去,鼻間忽然嗅到了令人厭惡的腐爛氣息。

  她低下頭,忽然發現地上的印記似乎不是繪製出的,而是鐫刻在地板上的溝壑,溝壑裡填充了不知名的顏料,舊有的顏料乾涸後,又導入了新的顏料,一遍遍沖淡稀釋後,色塊分佈得極為不均勻,看起來有種噁心的質感。

  拉萊耶單膝跪下,端詳了一會地面上的印記,心中慢慢有了個猜測。

  她站起身,大步走到祭台邊,將打火機湊近祭台。祭台似乎被某種顏料反復浸沒過,乾涸的痕跡結了厚厚一層,深紅色已經滲入了石料的紋理裡,呈現出斑駁的色澤,剛剛那種噁心的氣味似乎也是從祭台散發出來的。

  拉萊耶將打火機移向中央,看到了石料上仿佛被火焰灼燒過的焦黑痕跡。

  像是孩子的輪廓。

  拉萊耶盯著輪廓看了片刻,合上了打火機。

  「啪嗒。」

  隨著打火機熄滅,祭壇重新陷入了黑暗,茫茫之中,只能聽見越來越平緩的呼吸聲,只是呼吸越是平緩,越像是在緘默之中醞釀著某種不可知的東西。

  緹娜絕對不是第一個受害者,最早的痕跡已經有了很長一段時間。

  住在這棟別墅裡的邪教徒一直在綁架未成年的女孩,在……特殊步驟之後,將她們殺死在祭臺上,用她們的血進行邪教儀式,再用法術毀滅她們的肉體和靈魂,最後將骨灰帶出祭壇丟棄。

  緹娜的骨灰被他撒在了那棟廢棄大宅裡,她的狗狗也沒能逃過一劫,許久之後,殘缺的幽靈從骨灰中誕生,整日在大宅裡遊蕩,想不起來她死前的經歷,只記得幾個破碎的音節。

  不知道克拉拉的父親是怎麼辦到的,最終警方認定他和緹娜的失蹤毫無關係,克拉拉也不知道,她的好朋友曾經就躺在她家的地下室裡,不著寸縷,睜著空洞無神的眼睛,望向她的方向。

  既然他一直在搜羅未成年的女孩,又怎麼會放過一直在精心飼養的祭品?

  先把克拉拉帶走吧。拉萊耶想。

  既然已經確認了兇手就是克拉拉的父親,無論他什麼時候回來,把克拉拉留在別墅裡都不算安全。

  就在這時,拉萊耶在黑暗裡聽到了第二個呼吸。

  液體鼓動的咕嘰聲從拉萊耶身前傳來,迅速蔓延到了她的腳下,想要將她拉進泥沼裡。

  「轟隆!」

  樓上,克拉拉放下自己的書,疑惑地向著門地方向望了眼。

  有什麼響聲從樓下傳來,聽上去不像是愛麗絲撞倒了花瓶。

  小姑娘這樣想著,站起身,噠噠跑到門邊,手指剛剛搭上門把手,又猶豫了一瞬。

  如果是有壞人闖進了家裡呢?小姑娘不安地想。

  她猶豫的時候,樓下又一次響起剛才的轟隆聲。

  「轟隆!」

  岌岌可危的空間入口終於被撞開,無數看不見的幽影沖出地下室的門,對峙的兩個男人卻沒有離開空間的意思,依舊死死盯著彼此,一個衣著淩亂而狼狽,手臂上劃開一道傷口,鮮血沿著手臂汩汩而流,灰眼睛冰冷得像是無機質的玻璃珠,而另一個人一手握著一本看不清封皮的書,一手握緊刀子,喘著氣,笑容透著神經質的猙獰。

  僵持一瞬,前者單手從口袋裡扯出繃帶,迅速給自己包紮傷口。

  「沒用了,你已經被我傷到了。」邪教徒並沒有阻止偵探,喘勻了氣,就提著刀子站在不遠處,意味深長地說,「你不會認為這是普通的刀吧?」

  他聽到灰眼睛的英俊男人「哈」了聲,嘲諷地說:「你也不會認為這是普通的拳頭吧?」

  ——剛剛的黑暗裡,克拉拉的父親突然出現,用祭台邊的匕首劃傷了偵探的手臂,自己卻也被一拳砸中小腹,痛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這句話明顯就是在懟邪教徒,然而配合索瑟斯譏諷的神情,足以激怒任何剛剛被他痛揍了一拳的人。

  至少聽到這句話,邪教徒的面孔扭曲了一瞬。

  嘴上說得爽快,實際上拉萊耶並沒有占到多少便宜。

  她肯定剛剛對方是突然出現在地下室的異空間裡的,而不是早就潛藏在祭壇上,等待她放鬆警惕,應該是他臨時傳送回了實驗室,正好撞上了一探究竟的拉萊耶,於是決定把這個男人殺死。

  只是他還是低估了索瑟斯的棘手程度,他的力量也超乎了拉萊耶的預料。

  他們打開空間時,看不見的影子也跟著從空間裡沖了出來,外面的別墅現在應該已經變成了它們的巢穴。不過有哥譚在,拉萊耶並不太擔心,注意力依舊放在眼前。

  祭壇是克拉拉的父親的主場,拉萊耶每一步都像是在往下陷,無法靠近邪教徒,更別提直接攻擊他,只能在這裡舉步維艱。

  「你是誰?你不是那些奇裝異服的傻瓜。」邪教徒啞聲說。

  他的目光在對方身上游走,想知道這個看起來完全不是魔法師的人是怎麼闖進自己的實驗室的。

  被邪教徒上上下下打量,男人揚了揚眉,冷笑道:「看什麼看?沒見過這麼英俊的偵探嗎?」

  邪教徒不說話。

  血珠凝在他手中刀刃的刀尖,凝聚成圓潤的一滴,滴到地板的印記上。

  突然,身後響起了小女孩的驚呼聲。

  他們打鬥的動靜吸引了克拉拉,小姑娘最終還是按捺住不安離開了房間,發現父親禁止她接近的地下室的門不知怎麼被打開了。

  在好奇之下,她走進了地下室,誰知道看到了這樣出乎意料的一幕。

  她心目中溫柔強大的父親此刻剝去了好爸爸的偽裝,陌生得讓克拉拉心生畏懼,更別提他手中還抓住滴血的刀,而她很有好感的偵探臉色蒼白地站在對面,纏在手臂上的繃帶洇出濃豔的血花。

  小姑娘的大腦無法處理這麼複雜的事情,一時間一片空白,直到她餘光裡閃過一道飄飄蕩蕩的影子,隨後感覺什麼東西將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才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她的聲音驚動了兩個男人,他們紛紛扭頭看向克拉拉。

  小姑娘心跳猛地竄上高峰,手指緊緊攥成拳頭,忽然鬆開手,向著門口跑去。

  眼看地下室的門越來越近,克拉拉腳下忽然被絆了一下,踉蹌一步,向前撲倒,緊接著看到了讓她心臟被恐懼支配的一幕。

  沒有面孔的幽影們從黑暗中竄出來,從袍子下伸出枯瘦的手,將恐懼不已的克拉拉按倒在地,距離出口只有一步之遙。

  她甚至沒能跑出地下室的門,更別提逃出別墅。

  突然遭遇這種事,小姑娘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的父親沒有看自己的女兒一眼,只是關注自己的對手的神情變化。

  看到克拉拉的淚水,偵探臉色沒什麼變化,看向對面的邪教徒:「她不是你的女兒。」

  即使是現在,他依舊試圖套話,邪教徒也看出了他的用意,不過他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不,她的確是我的女兒。」

  他看了小姑娘一眼,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神情,仿佛在看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邪教徒望著他的女兒,充滿癡迷地呢喃:「但是……她也是重要的羔羊。」

  「我找了那麼久,卻只能找到劣等的祭品,所以我決定親手餵養出完美的羔羊,剖開它的胸腔,放幹它的血,將這純淨之血獻給……」

  他說著,嘴角的笑容逐漸扭曲:「……所以你不能離開,克拉拉,沒人能離開。」


第124章

  克拉拉睜大了眼睛,無法相信自己的父親這樣看待自己,圓潤的淚珠不斷從眼尾溢出,打濕了她的衣領。

  拉萊耶卻沒有時間關注小姑娘的情緒。

  從剛才開始,她就感覺自己的狀態正在往未知的方向倒去,明明現在她用的是自己的身體,沒有被城市意志同調,可她卻感覺自己的精神越來越不穩定。

  裝滿水的氣球被絲線懸掛,在重力的牽引下不斷往下墜,隨時會摔破在地上,水花四濺。

  是因為剛才那個印記嗎?拉萊耶想。

  她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別的理由,不過現在也不容許她多想。

  哥譚在地下室外,而看到克拉拉進入地下室後,就算是考慮到拉萊耶的想法,她也不會輕易踏入這片異空間,以免導致克拉拉瘋狂,所以現在,拉萊耶能夠依仗的只有她自己。

  她望向她的對手。或許是認為自己會被發現,邪教徒才選擇了果斷動手,而不是等待索瑟斯離開再弄清楚他的身份,這意味著他接下來也不會猶豫,並且對留下入侵者十分有信心。

  不過就算是面對邪教徒,拉萊耶也不是束手無策。

  拉萊耶深吸一口氣。

  她能感覺到藥物在她的血管內分解,和這具身體的細胞飛速結合,沿著腦神經點亮一個個神經元。

  被城市意志的加護壓制住的進化進程在她身上加速,腦域開發程度進一步加深,拉萊耶抬起頭,望向對面的男人,她能看到他身體表面流動的力量,也能看到他體內螢光閃爍的能量回路。

  幽藍如海潮的流光在偵探眼底起伏,如同群星垂映下的灰白山脈。

  邪教徒還想說什麼,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仿佛有某種力量從體內推動他,剝奪了他對於身體的控制權。

  意識到不對,他的目光立刻釘在對面眼神冷冽的男人身上:「你對我做了什麼?」

  他一邊說著,一邊試圖奪回控制權。

  血管從皮膚表面凸顯,仿佛扭曲的蜈蚣,破裂的毛細血管裡迅速沁出血珠,眨眼間,邪教徒已經渾身是血,然而任憑他怎麼掙扎,他還是身不由己地向後踉蹌一步。

  又是退出一步,他的身體驀地騰空而起,伴隨著沉悶的響聲,重重撞上不遠處懸掛薄紗的石柱,他大口吐血,緊接著就像是被磁石吸附在石柱上一樣動彈不得。

  腦域不斷開發會給人帶來什麼變化?

  儘管不知道最早研究出CPH4的人到底想要用這種藥做什麼,但拉萊耶用自己的身體驗證了它的功效。

  從失去對疼痛的恐懼到擁有不可思議的語言能力,接著是能夠隨意改變外形,能夠看到一切能量的流動到能夠控制信號和輻射只間隔了短暫的時間,再到現在……

  就如同之前接管能量一樣,拉萊耶控制了邪教徒的身體。

  幽影似乎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召喚出的某種東西,儘管邪教徒受到了傷害,束縛克拉拉的幽影依舊沒有消失。

  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拉萊耶都不覺得把克拉拉留在這裡是明智的選擇。

  她三兩步來到克拉拉麵前,感知到她的接近,幽影似乎晃動了下,不過沒有消散,只是收緊手指,皮膚剝落的手指陷進克拉拉白皙的皮膚裡,留下仿佛腐爛的烙印。

  拉萊耶沒有學習過魔法,現在也不是登入帳號狀態,沒有任何施法能力,面對這些幽影,她似乎沒有什麼好辦法應對。

  但不知為何,似乎某種遙遠而模糊的預感在影響著她,讓拉萊耶絲毫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敗。

  腦海裡,對話方塊跳了出來。

  【是否驅散■■■■的住民?】

  【是/否】

  若有若無的低語在四周飄蕩,正在努力掙扎的小姑娘忽然感覺抓住自己的手齊齊消散,沉重的身體也重新輕盈,她下意識翻身爬起來,抬頭望向身後挺拔的男人。

  索瑟斯對她笑了下,語氣輕鬆:「跑快點,出去後先喊人。記得大聲點,對著空氣喊我遇到危險了。記得,是我,不是你,你已經安全了。」

  說出這句話時,他絲毫沒有一個成年人卻需要靠小女孩求援獲救的羞恥,然而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克拉拉驚慌失措的心情卻奇妙地平復下來。

  似乎顛覆船舶的暴風雨在這一句話裡被驅散,洶湧的海水重歸風平浪靜,她不由自主地相信了索瑟斯的話,從他的話語裡汲取了支撐她站起來的信心和勇氣。

  力量重新注入了克拉拉發軟的身體,她不去想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變成這樣,咬著唇用力點頭,轉身向著地下室的出口跑去。

  小姑娘一邊跑一邊擦眼淚,努力透過朦朧的淚光看清前方,漸漸的,她原本慌亂的步伐變得堅定,眼神也專注起來,一直向著前方沖去。

  等一把推開家門,沖向門外的光明,克拉拉來不及調整呼吸,便大聲喊道:「救命!有人需要幫助!有人——」

  她腳下趔趄,猛地摔在地上,瑩潤光潔的膝蓋被粗糙的地磚摩擦,瞬間擦出了血。

  克拉拉怔怔地撲倒在地,保持著向前伸出手的姿勢,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卻無法轉動眼珠,看清自己身上的束縛。

  綢帶般的幽影從她的身體裡噴出,一瞬間纏上她的四肢,隨後唰地收緊,將小姑娘捆綁成了無法動作的人偶。

  羔羊的脖子上總是拴著鈴鐺,她的父親從來沒有因為她的年齡而放鬆警惕,一直以來,克拉拉的身上都帶著提前設置好的法術,一旦他有需要就會觸發。

  眼下法術被觸發,剝奪了克拉拉求救的一切希望。

  她倒下的位置正好被樹籬擋住,從道路上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剛剛的求救聲也不夠響,在這個街道上空無一人的午後,恐怕沒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力,或許過不了多久,爸爸就會從門裡走出來,將她拖進那個地下室裡。

  沒人會來救他們了。克拉拉想。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她還來不及想清楚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所有事忽然間都變了。

  想到剛才爸爸對自己的惡意,剛剛已經止住的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克拉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連一點嗚咽都發不出來,只能任由淚水模糊了視野。

  沒有人,沒有人……

  一切都發生在靜默之中,指針似乎在一瞬間被撥快了無數倍,就連身後別墅裡的動靜也逐漸變小,不再引人注目。

  克拉拉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乾涸的淚痕黏在她的臉上,殘留下黏糊糊的感覺,耳畔的所有聲響都逐漸遠去,只剩下四肢被幽影勒出的痛感。

  就在這時,克拉拉恍惚感覺一隻柔軟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

  「汪汪!」

  隱約的犬吠聲飄入她的耳朵,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聽在克拉拉耳中,不知為何有些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

  不等她反應過來,她身上的幽影忽然齊齊斷裂,像是被利刃一刀割斷,克拉拉一個激靈,身體仿佛被陌生的意志操控,牽著她爬起來。

  看不見的手牽著克拉拉的手,帶著她跌跌撞撞跑出去,克拉拉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手上傳來的感觸讓她莫名熟悉。

  她跑了幾步,牽著她的力量突然消失,變成了後背上的推力,推著克拉拉跑出花園,沖向街道。

  克拉拉忍不住回頭看去,視野裡卻空無一人,一切都像是她的錯覺。

  小姑娘深深看了一眼,回過頭,粗魯地擦了把眼淚,頭也不回地跑遠。

  在她的身後,緹娜抱著大狗的脖子,眼神柔軟又眷戀,目送著克拉拉越跑越遠,跑進明亮的陽光裡。

  不久後,正在附近調查的蝙蝠俠突然聽到了小孩子的呼救聲。

  一串急促的奔跑聲向他靠近,他轉過身,正好看到狼狽的小姑娘從巷口跑過。

  他們的視線對上一瞬,小姑娘愣了下,腳下一轉,向著他跑來,一頭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揪著他的披風,小臉上滿是淚痕。

  她帶著哭腔喊道:「救救他!求你了!先生!求你救救他!」

  儘管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姑娘保持著警惕,但布魯斯對於孩子總是多一分寬容,他沒有推開懷裡的小姑娘,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低聲問:「在哪裡?」

  別墅前。

  黑羽從空中飄落,鷹身女妖扇動羽翼落下,低頭看了緹娜和大狗一眼,回頭望向別墅,眼中浮現出微不可查的擔憂。

  聽到克拉拉的呼救,哥譚就意識到拉萊耶那邊大概出了問題,她打算進入空間時,卻發現這個異空間對她關上了門,哪怕位於哥譚的範圍內,她也無法進入其中。

  她不能出面幫助克拉拉脫困,於是帶來了身處東區的緹娜,順便引來了蝙蝠俠,將克拉拉送到他身邊。

  但她也只能夠做到這裡,最終……還要看拉萊耶自己。

  別墅裡。

  利刃劃開皮肉,濃腥的鮮血噴濺而出。

  劇痛刺激了男人的神經,靠著痛感,他強行奪回了對自身的控制權,從石柱上滑了下來,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看到這一幕,偵探有些驚訝地抽動一側眉毛。

  「需要我為你鼓掌嗎?幹得好,在打擊敵人前先痛擊自己。」他看到邪教徒顫抖著翻開手中的書,「你不會還以為我會給你讀條的機會吧?」

  邪教徒不理會他的話,不顧還在流血的手臂,翻開書頁,嘴唇張開。

  拉萊耶當然不會讓他讀條,在發現幽影可以被她驅散後,她已經沒有了留下對方的意思。

  她邁出一步,打算奪下對方手中的書,然而當她一步踏上地上的印記,沉寂的印記忽然發亮,放出如同極光的光幕。

  幽微的光亮照亮了祭壇,拉萊耶動作頓了下,向後退去,退出了光幕的範圍。

  她剛退出光幕,精神卻猛地渙散了一瞬。

  拉萊耶依稀聽見了鏡面破碎的聲音,某種無形的力量帷幕一般緩慢降下,輕輕碰碎了她的精神,讓她怎麼也無法集中精力,思緒也像是被絲線牽引出去,循著某種模糊的幻覺,追尋星光裡的湖泊。

  幻象在拉萊耶的眼前交替呈現,她的腦袋忽然疼了起來,讓她向後退了一步,恍惚聽見耳邊響起了歌聲。

  歌聲斷斷續續,似乎從很遙遠的宮殿裡飄來,歌詞卻不是任何已知的語言,分不清到底是什麼。

  拉萊耶捂住眼睛,咬牙沒有發出聲音。

  痛到極致的大腦逐漸失去清明,讓她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麼,只是本能地想要解析歌詞的含義,似乎這樣就能將某些東西從腦海中的迷霧裡拖出來。

  是什麼……

  邪教徒低低地笑著:「沒用的,你踏入了遙遠之地,聽見歡宴的歌聲了嗎?」

  說話間,他的身體開始發生變異,不屬於人類的肢體從他的身體裡鑽出,血肉仿佛充了氣一般膨脹,膨脹到極限時陡然炸開,淡黃色的組織液和細小的血肉碎片噴泉一樣噴濺。

  邪教徒吐出混著污濁肉塊的血,一邊抓緊手裡的書籍,瘋癲地大笑著:「你贏了,你找到了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因為你,我不得不提前發動了召喚,但是你也輸了!你想要殺死我,你現在還辦得到嗎?」

  帷幕的幽光在祭壇上波動,他的面孔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五官仍然在膨脹,眼睛卻亮得瘮人,顯得格外猙獰。

  印記的光幕外,男人跪伏在地上,雙手捂住臉,渾身搖搖欲墜一般不住顫抖。

  「你……」他喃喃,「你要她們……做什麼?」

  這兩個人隔著發光的印記癱坐,一個不成人形一個神智不清,無論最終是誰的勝利,都只讓人覺得慘烈。

  「做什麼?你不會理解的。」邪教徒笑聲越來越大,「一個偉大的實驗!像你這樣愚昧的普通人怎麼會理解?這是為那些依附著城市的無形之魂準備的,就算我死亡,只要我的實驗資料還在,就會有兄弟繼承我的理念,將這一切繼續下去。你永遠無法阻止!」

  他的笑聲越來越大,而偵探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他只剩下了喘氣,脊背隨著胸腔收縮舒張不斷起伏,喉嚨裡滾動著野獸般的呵呵聲。

  他的身型緩慢坍塌,寬闊的肩背逐漸縮小,肩胛和蝴蝶骨的輪廓從薄薄的皮膚下透出來,短髮長成鬈曲的長髮,披散在脊背上,硬朗的臉部線條抹去了棱角,柔和得如同大理石雕刻出的女神,捂住眼睛的手指也變了回去,指甲圓潤,指骨細長。

  「……原來這才是你真正的樣子。」邪教徒這時候還有閒心評價。

  他的確活不了多久了,但只要他的秘密沒有曝光,還會有人來接手他的研究資料,而狂信徒從來不懼怕死亡,只害怕無法接近他們信奉的神。

  就在這時,他看到眼前的姑娘慢慢停止了顫抖。

  拉萊耶:「你不值得死亡。」

  她的視野裡,任務面板刷出了一條孤零零的消息。

  這條消息並不是英文,而是由人類以外的文字書就,可拉萊耶一眼掃過去,就理解了這些文字的含義。

  停頓了一瞬,數位開始瘋狂跳動。

  【拉萊耶共鳴度:0%】

  【拉萊耶共鳴度:9%】

  【拉萊耶共鳴度:29%】

  ……

  【拉萊耶共鳴度:60%】

  黑髮姑娘緩緩放下手,從地上站起身,腦袋像是頸骨折斷那樣向後仰去,保持著怪異的姿勢,僵硬地佇立在原地。

  濃烈的瘋狂氣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任誰都能看出眼前的姑娘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理智早已蒸發殆盡,只剩下高濃度的瘋狂。

  極致的恐懼不知何時纏上了邪教徒的心臟,如同纖細的絲線,一圈圈繞緊了他的心,讓他忍不住攥住胸口的布料,面孔被恐懼揉捏得仿佛一張假面具,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

  他話音未落,眼前的怪物低下頭,望向他的方向。

  「看著我。」他聽到對方說。

  她的目光沒有焦距,藍綠色的瞳孔不知何時潰散開來,如同碎裂的鏡面,呈現出破碎的形狀。

  在看到這雙眼睛的刹那,邪教徒不由自主地長大了嘴。

  他感覺自己的精神正在這道視線裡融化,不可名狀的身影從迷霧中漠然地投下一瞥,而凡人完全無法抵擋屈服於恐懼的本能,連移開視線都辦不到,反而沉迷於這無緣無故的惡意。

  口涎從他的嘴裡滴落,他呆呆地望著眼前的拉萊耶,肩膀開始神經質地抽動,最終毫無徵兆地爆發出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狂笑中,他抓住自己受傷的手臂,用力一拽,生生將手臂從肩膀上撕扯下來。

  他將血肉模糊的手臂塞進自己的嘴裡,露出野獸一般的利齒,開始狼吞虎嚥,撕咬著自己的肢體,發出滿足和暢快的低吼,肉末從他口中掉落,如同血雨,在地上形成黏糊糊一片。

  尖牙碾碎骨骼的哢嚓聲在空蕩的祭壇上回蕩,足以聽到的人寒毛直豎,徹骨冰寒。

  啃完自己的手臂,邪教徒依舊不滿足,低頭在自己身上翻找,發出焦急的嘶吼,最終一爪插向自己的小腹,利爪剖開皮膚,掏出其中扭曲的腸子,發出心滿意足的歡呼。

  ——在看到拉萊耶的瞬間,他就徹底瘋掉了。

  而製造了這一幕的拉萊耶對於正在啃食自己的邪教徒視而不見,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仰頭看向無盡的黑暗。

  許久,她閉上眼睛,嘴角慢慢綻放出笑容。

  ……

  等蝙蝠俠趕到時,別墅裡一片寂靜。

  在明知道別墅裡還有人需要救助的情況下,蝙蝠俠也沒時間仔細檢查,簡單掃描了別墅,就要破門而入。

  他還沒有沖出去,別墅的大門忽然被人從裡面打開。

  蝙蝠俠停下腳步,握緊蝙蝠鏢,目光鎖定緩緩打開的門。

  偵探從別墅裡大大咧咧走出來,衣著有些淩亂,但還算完好,除了手臂綁著的繃帶以外,看不出多少受傷的痕跡。

  「……是你。」蝙蝠俠認出了眼前的男人是誰。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布魯斯下意識開始思考。

  聽到他的聲音,索瑟斯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盯著周身氣場冷肅的蝙蝠俠,慢慢舉起手,咧開一個稱得上輕浮的笑。

  「嗨,蝙蝠俠。」索瑟斯漫不經心地說,「先說了,我什麼都沒做。」


第125章

  哥譚警署。

  索瑟斯躺在座椅裡,垂著頭,等待某個人的到來。

  他的手臂已經經過了專業人士處理,繃帶纏得整整齊齊,不過因為手臂受傷,他的風衣也沒辦法穿了,只能搭在椅背上。

  私家偵探懶散地癱在座椅裡閉目養神,四肢完全舒展開,看起來隨時會從椅子上滑下去,兩條長腿心思險惡地伸得老長,如果有人現在推門進來,估計會猝不及防絆上一跤。

  他完全是經歷了一場搏鬥之後的模樣,渾身散發出隨時會睡過去的困倦氣息,不知何處吹來了風,他的額發在風裡一顫一顫,如同倦鳥的羽翼。

  ——蝙蝠俠一進門,就看見嫌疑人擺出了這麼一副不可回收的架勢,一看就是在有恃無恐,等著他過來。

  因為和戈登的關係,布魯斯在哥譚警署裡有點特權,什麼時候出現都不奇怪,還能在嫌疑人被送進監獄之前審訊他們。只不過一般來說,布魯斯更傾向於在警局外完成審訊,畢竟哥譚警署樓層不高,沒有可以讓他提著嫌犯衣領把他掛在高空中逼迫他們開口時落腳的滴水獸。

  不過索瑟斯並不是罪證確鑿的嫌犯,就連他會出現在哥譚警局,也是因為他當時正好在場,所以在警方的要求下留在警局配合調查,否則現在他應該躺在醫院的床上。

  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有對那個邪教徒做了什麼。蝙蝠俠清楚這點。

  聽到推門的聲音,索瑟斯眼皮都沒有動一下,聲音含糊地在舌尖上滾過,飽含著曖昧的倦意:「是我要的咖啡嗎?謝謝。」

  腳步聲來到他的前方,來人坐在對面的座椅上,落座的聲音終於讓索瑟斯掀起眼皮,瞥到視野裡的黑色,「哦,是你。」

  他的語氣透著點遺憾,或許是因為他在等待的是被他花言巧語哄去倒咖啡的女警員。

  「凱文·索瑟斯。」布魯斯說,「你在歐洲的名聲很響亮,有人說你是當代的福爾摩斯,他們一直試圖讓你留在倫敦。」

  他並不奇怪對方對自己無動於衷,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上次是在蝙蝠車前,索瑟斯言之鑿鑿地自稱他見義勇為,趕走了一個想要對蝙蝠車動手的小賊;再上次應該是追蹤雨中女郎過程中的偶遇……不過算起來,這是第一次索瑟斯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沒有穿女裝。

  並不是所有哥譚人都會畏懼蝙蝠俠,特別是一年前才回到哥譚的索瑟斯,他幾乎錯過了蝙蝠俠對哥譚的整個統治時期,或許在他眼裡,蝙蝠俠就是個穿著戲服並且腦袋有點問題的同行。

  對於這個同行,索瑟斯還是給了一點面子。他沒有重新閉上眼睛,反倒是坐直了身體,理所當然地說:「是啊,這就是名氣的壞處了,走到哪裡都有人認識你……哦,扯遠了,看來他們真的很惦記我。」

  他大大方方地向著布魯斯伸出手:「所以這次你知道我是誰了。讓我想想,我應該為此感到榮幸嗎?」

  布魯斯沒有動:「不用。」

  索瑟斯輕佻地笑了一聲:「老天,你對所有同行都這麼冷淡嗎?」

  他掃了眼對面的蝙蝠俠,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看這貴族氣派……我懂了。不用勉強自己,少爺,我不會因此惱羞成怒的。」

  布魯斯表情沒有變化,內心卻因為這句話警覺了一分,默默給索瑟斯打了個記號。

  他沒有回答,索瑟斯卻不依不饒,主動解釋自己的推理過程:「有些英國佬的痕跡,不過和他們的氣質不太像,也不像是其他的歐洲貴族,所以你是美國人?祖先是跟隨五月花號來到美國的那一代?像尼克·卡尼威那樣?當然,你應該比他更有錢,否則可負擔不起你這套行頭的開銷。」

  說著索瑟斯主動伸出手,屈起食指,指節在布魯斯胸前的蝙蝠標記上叩了叩:「看看這材質。」

  他的手腕陡然被攥住。

  布魯斯皺著眉:「你答應了配合哥譚警方,這不是在度假,索瑟斯。」

  索瑟斯:「哦?原來你屬於員警編制,真不好意思,先生,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是配合警方調查的呢。」

  他主動坐直了身體,一臉正色:「那就來吧,警官。他還活著嗎?」

  「還活著,不過最奇怪的也是這點。」布魯斯把照片推過去,「以他的傷勢,他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從聽克拉拉講述完事情經過到趕到別墅,蝙蝠俠並沒有花多長時間,看到從裡面走出來的索瑟斯之後,他立刻闖進了別墅,在地下室的異空間裡找到了別墅的主人。

  然而他看到時,對方已經剖開了自己的小腹,正在專心咀嚼自己的腸子,從腸子裡擠出的排泄物和血水混在一起,在他身邊形成了污濁的血泊。

  面對這一幕,布魯斯也沉默了一瞬。

  跟在後面的索瑟斯慢悠悠走進來:「看到了吧?這可不是我能讓他辦到的事了。」

  這的確不是一個普通人類能辦到的事情,索瑟斯不可能逼迫對方吃掉自己,看起來更像是對方被瘋狂驅使,才做出了自殘行為。

  不久後,姍姍來遲的警方和醫護人員將克拉拉和她的父親分別送上救護車,索瑟斯也厚著臉皮湊上去,到醫院給自己的手臂重新包紮,隨後才跟隨警方回到警局。

  克拉拉還是未成年人,在受到嚴重驚嚇的情況下,警方不可能讓她來警局接受調查,所以最後是索瑟斯先錄了口供,警方也從他的口供裡拼湊出了事情的經過。

  根據索瑟斯的說法,他從克拉拉的話語裡察覺她的父親可能有些問題,又偶然得知她的朋友在兩年前莫名其妙失蹤,於是對克拉拉的父親產生了懷疑,在進行了一些調查之後,決定悄悄潛入克拉拉的家一探究竟。

  當被問及為何他能夠進入被魔法封鎖的地下室時,索瑟斯只是眨眨眼睛:「這個,頂級的偵探總有些自己的門路。」

  而在他潛入地下室後,他發現了許多女孩受害的痕跡,正打算離開報警時,卻撞上了恰好趕回的別墅主人,在一番搏鬥之後,對方不知道觸發了什麼法陣,導致他在反噬之下被瘋狂吞沒,接著開始當著索瑟斯的面咀嚼自己的血肉。

  總而言之,這一切和索瑟斯沒有任何關係,完全是對方自作自受。

  蝙蝠俠在初步檢查之後就離開了,在醫院停留了一段時間,確認邪教徒現在的狀況,才來到哥譚警署,關注案件的進展。

  在前往醫院的途中,克拉拉的父親一直在混亂地囈語,想要從拘束帶裡掙脫,繼續啃食自己的血肉,醫護人員三番五次阻止,勉強阻止了他在抵達醫院前把自己的胃也吃掉。

  蝙蝠俠看到他時,他的腹腔已經空了大半,然而在那樣的狀態下,他居然還十分有精神,不斷揮舞著自己的爪子,甚至因為拘束帶阻止了他抬起手臂,他的手再次變異,變出了鉤狀的指甲,趁著醫護人員沒注意,捅穿了自己的腎臟。

  似乎就算他吃空了自己,他也不會死。

  索瑟斯的證詞布魯斯已經翻過一遍,兩年前的案宗他也看過,地下室裡的證據足以證明那個邪教徒犯下的惡行,而他現在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誠然,索瑟斯大概要因為闖入私人領地被拘留一段時間,不過考慮到他是為了救人,被他救下的克拉拉也會極力偏袒他,陪審團應該也會酌情減輕刑罰。

  沒有證據能證實索瑟斯對躺在醫院裡的邪教徒做了什麼,更何況在知道了對方犯下的罪行之後,沒有幾個員警還想繼續調查。

  索瑟斯也知道這點,所以才顯得這麼淡定,至少從表面上來看,他是個為了保護小女孩不惜以身犯險的英雄,再說不管他到底做了什麼,那個邪教徒現在還活著,他沒有殺人。

  「你想請我喝咖啡嗎?」他攤了攤手,「出門時我好像忘記帶錢包了。」

  他斜眼打量著布魯斯的臉色,突然笑出聲:「我以為你記得你毆打罪犯時記得自己的行為並不合法呢。」

  「我不是因為這個坐在這裡。」布魯斯平靜地說。

  索瑟斯感興趣地揚眉:「哦?」

  蝙蝠俠說:「你和哥譚有關係。」

  他用的是陳述語氣,沒有給索瑟斯留下玩弄文字遊戲的空間。

  聽到這句出乎意料的話,索瑟斯勾起嘴角:「哥譚……」

  「你知道我在說誰,」布魯斯說,「那位女士,這座城市的意志,你我都認識她,一開始你就在為她打掩護。」

  鐵灰色的眼睛裡佻達的笑意散去少許,透出寒冽的色調,索瑟斯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布魯斯,似乎在揣摩他到底對自己的結論有多自信,有沒有否認的餘地。

  房間重歸安靜,時鐘的滴答聲如同水滴落下。

  片刻後,索瑟斯開口:「是啊。」

  他的目光沒有離開布魯斯的眼睛:「看起來你對自己的猜測自信到不需要我的肯定。」

  「但我沒有找到沒有證據。」布魯斯並不否認這句話。

  他問:「你是誰?」

  他問的當然不是索瑟斯明面上的身份。

  短短片刻,索瑟斯就恢復了懶洋洋的姿態,聽到這個問題,他食指點了點下巴:「你想知道?簡單來說,我是那位女士的代行者。」

  蝙蝠俠不動聲色地記下這個陌生的詞彙,「你回到哥譚僅僅一年半時間。」

  索瑟斯笑起來,意味深長地看著蝙蝠俠:「嘿,時間可不是信任的標準。」

  「……」布魯斯沒有說話。

  他們對視片刻,索瑟斯聳聳肩膀:「拜託,不要這麼無趣,只是個玩笑。」

  「你想知道代行者是什麼?其實也沒什麼,那位女士救了我,所以我平時會幫她做點事,比如幫助她擺脫不知情趣的跟蹤狂,女王的騎士,對吧?」

  聽到這樣的回答,布魯斯腦海裡的諸多疑問迎刃而解。

  索瑟斯的說法解釋了很多問題,他身上的疑點也消除了大半,就連這次的事件似乎也有了答案。

  如果這是哥譚的意思,那麼他們的陣營應該是一致,索瑟斯不會成為敵人,反而會是他的幫手。

  布魯斯這樣思考著,卻注意到自己內心升起淡淡的不適應感。

  「好了,我已經解答了你的疑問,哥譚選擇了我,」索瑟斯說,身體前傾,貼近了布魯斯,大有得寸進尺的意思,「現在可以幫我帶咖啡了吧?」

  他忽然笑了:「不過你又是以什麼身份來質問我呢?」

  「……」

  蝙蝠俠動作微微一頓,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身後,偵探悠然地喊道:「記得我的咖啡!」

  ……

  送走了蝙蝠俠,拉萊耶重新坐回座椅裡,保持剛才懶散的坐姿,從裡到外都和凱文·索瑟斯如出一轍,沒有絲毫破綻。

  哥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抱歉。」

  她的語氣有些複雜,這也不奇怪,在看到那個邪教徒的下場之後,雖然不知道拉萊耶是怎麼做到的,但哥譚立刻意識到她引來蝙蝠俠的做法很可能造成拉萊耶暴露身份,因此之後她一直有些擔憂。

  即使看到拉萊耶只用了幾句話就解決了這個問題,她依舊有些不放心。

  「沒關係,」拉萊耶倒是不很擔心,「這就是事實不是嗎?我可沒有說謊。」

  只不過多了點一點藝術性加工。

  在讓超級英雄相信了城市意志確實存在之後,拉萊耶其實已經沒有身份暴露的風險了,沒人會猜到他們看到的城市意志都是由她披上馬甲扮演的,就算是小丑,也只是覺得哥譚意志故意坑他,聯想不到別的上面。

  哪怕出現現在這種情況,真正解決起來也很簡單,反正讓兩個身份互相圓謊就行了。

  給自己當代行者又怎麼了?正常操作。

  哥譚的代行者是凱文·索瑟斯,和她拉萊耶有什麼關係。

  就是以索瑟斯的性格,在被揭穿自己的「隱藏身份」之後,肯定要明裡暗裡擠兌蝙蝠俠就是了,而打擊蝙蝠俠最好的途徑,可不就是「哥譚選擇了別人」這點……

  ……反正拉萊耶是猜不到蝙蝠俠現在心裡在想什麼的。

  「接下來十幾天你恐怕要在這裡度過了,」哥譚說,「主題公園那邊怎麼辦?」

  提到主題公園,拉萊耶眼神有些游離。

  她靜了一瞬,垂下眼眸,笑著回答:「沒關係,萬聖節活動不需要擔心,交給矽谷和紐約吧。」

  「醫院裡的那個人類呢?」哥譚輕聲說,「如果是他知道了什麼……」

  聽到哥譚提起那個邪教徒,拉萊耶不知道想到什麼,嘴角的笑意擴大了點:「沒有,他只是運氣不太好,我沒有做什麼,讓他一直活著就好。」

  出於一貫的信任,哥譚對拉萊耶對說法沒有懷疑。

  事情到這裡結束得差不多了,剩下沒有什麼需要她們插手的地方,只不過拉萊耶現在是用索萊達德的身體變成索瑟斯的模樣,為了避免讓人生疑,直到被釋放前,拉萊耶最好都不要登入帳號,避免索瑟斯陷入沉睡。

  等哥譚的聲音從耳邊消失,拉萊耶才睜開眼睛,目光落在眼前的透明面板上。

  之前的通知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右上角小小的進度條,數值安定地停留在過半一截的位置。

  拉萊耶注視著那根進度條,手指無意識地撚動。

  她的目光無遠弗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思維宮殿深處,濃霧裡似乎有細長的陰影蜿蜒起伏。

  【拉萊耶共鳴度:60%】

第126章

  接下來,拉萊耶就在拘留所裡待了一段時間。

  拉萊耶這幾天在拘留所裡的生活,總結起來就是一個詞,閑極無聊。

  無聊能促進蘑菇生長,她的任務面板邊緣已經冒出一串小蘑菇,看起來好似什麼花哨的皮膚,讓拉萊耶感歎精神狀態具象化還挺方便,不知道下次能不能換個更好看的。

  不能登入帳號,拉萊耶就不能做任務,於是每天除了和城市意志嘮嗑,她就無所事事,平時聽聽城市意志群聊裡開開演唱會聊聊八卦什麼的,也算是打發時間。

  對正常人來說,被拘留絕對不算什麼好事,但對拉萊耶來說,這甚至能稱得上是一個假期,只不過這個假期比較清新自然,電子設備一概沒有,每天只能聽聽音樂陶冶情操……

  可惜作為一個工作狂,拉萊耶對假期沒有什麼嚮往之情,待了兩天,她就開始坐立不安,每天在房間裡翹首凝視拉萊耶島的方向,那個深情款款的眼神紐約貓貓都沒見過。

  哥譚來看她時還提過建議:「維也納說她可以直播奧地利歌劇院的演出,你想聽聽嗎?」

  拉萊耶:「嗯?可以嗎?太感謝了。」

  於是接下來,她花了幾個小時時間津津有味地聽了一場歌劇,結束時還沉醉地哼著裡面的曲調,一邊打響指一邊搖頭晃腦。

  一群城市意志圍觀房間內的男人自嗨:「……」

  ……要是拉萊耶自己當然不會這麼做,但她現在還在扮演索瑟斯,入戲得很,一時半會沒有出戲的意思。

  維也納欲言又止:「其實你不用……」

  她話音未落,舊日法庭的那些城市意志已經爆發出一陣歡呼。

  「來!和我們上臺!你肯定會喜歡演唱會的!」

  接著他們就在群聊頻道裡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搖滾演唱會。

  因為情緒激動,利物浦敲完最後一個鼓點,站起身,一頭撞破鼓面,整個上半身都栽進鼓裡。

  見鬼的拉萊耶——索瑟斯還很配合他們,全程都在房間裡舉著雙手左右搖擺,舉手投足都是濃烈的荷爾蒙,輕佻得那叫一個沒眼看。

  緘默議會:「………………」

  牛津輕輕問哥譚:「之前拉萊耶是不是對蝙蝠俠說她現在這個身份時哥譚的代行者?」

  哥譚:「……」

  別說了,她現在很希望時間倒流。

  幸好能聽到城市意志聲音的是拉萊耶……要是索瑟斯,緘默議會可算完了。

  而另一邊,拉萊耶又接到了倫敦的召喚。

  打牌是一項能增進感情的活動。對人類來說,只要上了賭桌,誰的表現都格外真實,也是個快速瞭解牌友本性的機會。

  不過倫敦不是人類,思維方式也是城市意志的思維方式,所以牌桌上的表現也很淡然,當然,殺起拉萊耶他也沒手軟過……

  拉萊耶和倫敦打了那麼久的牌,對彼此的脾氣也都熟悉了,私下里拉萊耶自己算了算,估算著除了威斯巴登那次以外,她和倫敦的共鳴度可能是所有城市裡最高的。

  也是最有希望突破90%的。

  拉萊耶:「現在還能訓練嗎?」

  條件如此有限,按拉萊耶的想法,倫敦那邊的訓練也該停下來了。

  倫敦:「對別人可能不行,你的話,我認為你能辦到。這是最後一項訓練,等你完成了,你可以來倫敦找我。」

  拉萊耶:「?」

  接著她聽到耳中響起了小提琴的聲音。

  倫敦態度和藹,循循善誘:「之前我們已經初步接觸過小提琴,你也記住了它的所有音調,而你又有記憶宮殿,就算沒有樂器,你也可以嘗試練習,對吧?」

  拉萊耶:「……」

  請問你是什麼品種的魔鬼???

  於是接下來,在看守人員眼中,4號室那個私家偵探繼在房間裡哼歌劇跳舞土嗨之後,還開始憑空拉小提琴,不時還放下手懊惱地說上一句「剛才力道輕了」……

  看守:「……」他覺得這個偵探離進阿卡姆不太遠了。

  另一邊,通過監控眼睜睜看著索瑟斯自嗨的蝙蝠俠:「……」

  他心情忽然變得好複雜。

  布魯斯看監控時,提姆正好回蝙蝠洞,從他身後經過,看到監控上的男人:「他磕了藥嗎?」

  布魯斯注視著螢幕上的索瑟斯,摩挲著自己粗礪的手指,面罩下那雙幽藍的眼睛透著點困惑。

  「這是哥譚選擇的代行者。」他說。

  提姆愣了下,迅速確認這個哥譚指的是那位他未曾謀面的雨中女郎,於是眼神慎重了幾分,轉頭打量螢幕上的男人。

  然而看了十幾秒,提姆:「……」

  他真的覺得這是磕了藥的狀態。

  本著分享情報的想法,提姆把這段監控分享給了迪克和芭芭拉,順便解釋了一下布魯斯關注對方的原因。

  比起沒見過哥譚的提姆,迪克和芭芭拉都是或多或少和哥譚打過照面的,搞清楚代行者這個身份代表的意義,他們都對於這個……某種程度上打敗了布魯斯的男人產生了好奇。

  等他們看完監控,紛紛陷入空前的沉默:「………………」

  哇。

  最終芭芭拉開口:「如果哥譚選擇代行者是看臉的,我覺得布魯斯不應該輸。」

  夜翼:「……嗯,我有點事,等我一會。」

  當晚,拉萊耶被布魯德海文拉去上號,聽夜翼很小心地旁敲側擊了一通布魯德海文到底有沒有代行者,選擇代行者到底是個什麼標準……

  ……拉萊耶感覺聽到這句話,布魯德海文整只影妖都被找到樂子的激動被點亮了。

  等幾天後,拉萊耶終於被允許離開,送走她的員警幾乎是熱淚盈眶。

  「你有興趣搬去布魯德海文嗎?你看,哥譚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布魯德海文至少最近平靜多了,估計都能去競爭下一屆全美最佳宜居城市……」

  拉萊耶邊聽邊琢磨,最終得出結論:

  哥譚警方覺得索瑟斯以後肯定還要進局子,想到還會被折磨,他們自然寄希望于索瑟斯搬去布魯德海文,去禍害那邊的員警……

  對於這個提議,拉萊耶不無惋惜。

  本來她還是有離開的可能的,但現在索瑟斯都是哥譚代行者了,怎麼可能整天不待在哥譚亂跑。

  此處點名某只黑漆漆的夜行動物。

  再說夜翼白天就在布魯德海文警局當個小警員,最近他被布魯德海文折騰得有點可憐——雖然他本人似乎樂此不疲——拉萊耶看著都有點忍心,再把索瑟斯送去布魯德海文折騰他實在有點過分……

  離開警署,拉萊耶最先做的就是用雨中女郎的帳號替換索瑟斯,把她自己送回拉萊耶島。

  走之前,她順便從哥譚那裡瞭解了一下克拉拉的情況。

  犯下那樣的罪行,克拉拉的父親自然被剝奪了監護權,而由於克拉拉年紀已經不太小了,救助機構很難為她聯繫收養家庭,一時間僵持起來。

  好在最終他們發現克拉拉還有一門遠親,解決了這個不小的麻煩。

  在得知克拉拉的遭遇後,她的這位叔叔從紐約趕來,收養了克拉拉,辦理完手續後,他就帶著克拉拉和愛麗絲回了紐約,之後根據心理醫生的建議,帶著小姑娘去了太平洋上的某個小島度假。

  小島上沒有什麼信號也沒有城市意志,拉萊耶也無從得知克拉拉現在怎麼樣,不過看她叔叔對她的關心程度,小姑娘應該會逐漸快樂起來。

  而在確認克拉拉脫離了危險之後,緹娜以及她的狗狗也終於願意離開哥譚,跟隨拉萊耶去主題公園。

  帶著小姑娘和狗狗,拉萊耶終於回到了闊別多日的主題公園。

  一回到主題公園,拉萊耶就發現城市意志又把團建地點放在了島上。

  這次城市意志依舊在瞎搞。

  塞壬的傳說誕生於義大利的墨西拿海峽,這種海中妖精擁有著驚豔的面孔,脆弱如同白瓷的皮膚,嘴唇鮮豔如同珊瑚,眼睛是清透的海水,每一處細節都美到天理難容,而當她們放聲歌唱時,更是連英雄都會忍不住為她們停駐。

  理所當然的,墨西拿的形象就是塞壬,之前幫拉萊耶巡查海域的就是她,水下洞穴的探索全部都是塞壬的功勞,平時見到拉萊耶就會遊過來,興高采烈和她打招呼,用臉頰蹭蹭她的手心,貼心得不行。

  拉萊耶不太懂墨西拿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長了張讓人驚歎的臉,性格卻傻乎乎的,有時候似乎都不知道自己被欺負了。

  比如這次,布魯德海文在海邊釣魚玩,她還很高興地作陪。

  影妖從懸崖上放下釣線,釣鉤消失在碎玉般地浪花裡,不一會,塞壬從泡沫裡浮起,濕漉漉的銀髮披在肩上,像是揉碎的星光紡織成的。

  「我已經把魚趕過來了!」她對布魯德海文喊。

  影妖慢悠悠地趴在遮陽傘下:「那你要小心點,別自己被我釣起來了哦。」

  墨西拿開心地笑出酒窩:「我知道!」

  懸崖邊,開羅和伯恩正湊在一起對塞壬指指點點。

  埃及將貓視為神,作為埃及首都,開羅的形象也就是金眼黑貓。

  伯恩的形象則是熊,這座城市是瑞士聯邦政府的所在地,只是相比起來名聲不如蘇黎世大,伯恩的意思是「熊出沒的地方」,城市附近還出土了與女神阿爾提奧有關的文物——這位古羅馬凱爾特職司森林的女性神祇之一常常與熊相伴隨出現。

  眼下一貓一熊毛絨絨的腦袋並在一起,毛爪子對著懸崖下的塞壬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拉萊耶湊過去聽了下,發現他們在談論什麼魚好吃,頓時:「……」

  偏偏這時候墨西拿還在問:「你們在說什麼?」

  拉萊耶:「他們在討論吃魚。」

  塞壬立刻小海豹鼓掌,眼睛亮得像是透藍的星海:「好呀!我看看能不能幫你們找到!」

  拉萊耶:「……」醒醒啊!你沒有你也有一半是魚的意識嗎!

  拉萊耶果斷把這群欺壓小可愛的城市意志趕跑,一邊問倫敦:「我現在去找你?」

  倫敦:「你先登入帳號吧。」

  通常來說,拉萊耶並不會太在意自己的馬甲長什麼樣,但倫敦避而不談這麼久,拉萊耶早就對倫敦給她塑造的身體起了好奇心。

  她閉上眼睛,意識輕柔地連結上遙遠的城市,感受如絲的牽引,領著她的意識在新的身體裡落地。

  不等睜開眼睛,拉萊耶就聽到了風聲。

  她的登入地點在伊莉莎白塔塔頂,也就是2012年前被命名為大本鐘的鐘塔。

  由於時差,倫敦已經上傍晚,從塔頂俯瞰下方的城市,星星點點的燈光綴在覆蓋城市的夜色帷幕上,泰晤士河在夜幕下蜿蜒,河畔的燈火在河水裡波光流彩。

  可惜倫敦的空氣品質不算好,就算站在伊莉莎白塔塔頂也看不到星空。

  金獅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拉萊耶身側,紳士地抬起前腳掌:「請問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欣賞我的城市嗎?」

  倫敦的金毛柔軟璀璨,眼睛是澄澈的綠寶石,即使在黑暗中,依舊給人看見了陽光的錯覺。

  拉萊耶現在看不到自己的模樣,只知道自己這次的形象依舊是男性,身高大約六英尺,穿著灰色的西裝和大衣,頭上戴了頂氊帽。

  她點點頭,和倫敦一步踏出塔樓,足尖在空氣中一點,輕輕躍上一階,就這樣踩著看不見的階梯,在城市上空盡情漫步。

  就算沒有翅膀,城市意志嘛,在城市裡想飛總沒問題,不過拉萊耶怎麼能飛得起來就很奇怪了。

  倫敦注意到拉萊耶的眼神:「因為這裡是倫敦,魔法傳承與興盛之地,你腳下是無數法師構建出的防護層。」

  他帶著拉萊耶去參觀閉館後的大英博物館,在倫敦西區的劇院欣賞劇碼,徜徉在白金漢宮的走廊裡,欣賞頭頂的壁畫。

  「白金漢宮……」拉萊耶想起來倫敦以前似乎說過這裡很容易炸,「還沒有炸啊。」

  「是沒有,不過也快了。」倫敦淡定地說。

  提起這件事,倫敦的語氣好像白金漢宮爆炸對他毫無影響一樣。

  逛了這麼久,拉萊耶也發現倫敦這是一通刷好感操作猛如虎,只是她想不出原因。

  「我想知道原因。」她說。

  倫敦笑了:「不如你嘗試用你的推理能力來推理出答案?」

  既然倫敦這麼說了,拉萊耶只能低頭思索,「是因為共鳴度嗎?」

  「可以這麼說,」倫敦沒有否認,「我的情況和其他城市意志不太一樣,只有在共鳴度接近滿值時,我才能賦予你權能。」

  聽了這句話,拉萊耶總算明白為什麼倫敦要先花費那麼長時間來訓練她了,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大概就是為了培養默契,從而進一步提升共鳴度。

  一般的城市意志每個階段都能解鎖新能力,第三階段時還能解鎖領域,而倫敦不知道為什麼必須先讓共鳴度達到90%才能解鎖能力,所以要先把共鳴度刷上去,否則就算登入倫敦帳號,也幫不上什麼忙。

  拉萊耶想了想:「我有點擔心達不到。」

  「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我想這就是最後一步。」倫敦說。

  他們在泰晤士河畔落下,拉萊耶低下頭,從河水的倒影裡,看清了自己的樣貌。

  男人看起來頗為年輕,身形頎長,面容清矍瘦削,棱角分明,細長的鷹鉤鼻讓他看起來格外機警,那雙銳利如同鷹隼的灰眼睛嵌在鼻樑盡頭的兩側,深邃如同迷霧籠罩的水晶球。

  望著倒影裡的男人,拉萊耶微微皺眉,有點不清楚為什麼倫敦給她塑造了一個如此普通的……

  她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該不會這是——

  這個念頭足以讓任何人心神震動,拉萊耶也不例外。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這是……」

  她聽到倫敦笑著說:「我親愛的朋友,這座城市裡還有什麼比福爾摩斯更有資格被稱為都市傳說呢?」

  拉萊耶:「……哇。」

  她這次是真的驚訝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算是索萊達德,也清楚福爾摩斯的名聲,這位被柯南·道爾所塑造出來的諮詢偵探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英國的象徵,在誕生百年後,英國皇室甚至授予了這位虛擬人物爵士爵位,足以證實他的影響力。

  幾乎同時,任務面板也開始刷新。

  【你通過了倫敦意志的考驗,倫敦意志認可了你的存在,你獲得了他的眷顧】

  【獲得稱號:倫敦代行者】

  【倫敦代行者】:在倫敦範圍內,你可以獲得城市意志的初步加持,你可以在城市範圍內獲得一切合理的幫助。

  【你更進一步提升了和倫敦的共鳴度,你獲得了讀檔的能力】

  【倫敦共鳴度:90%】

  和其他城市意志比起來顯得孤零零的面板已經足以讓拉萊耶驚訝了,然而更讓她驚訝的是這個能力。

  她有些難以置信:「讀檔?」

  「你可以把這個能力理解成一個buff,」倫敦彬彬有禮,「一旦buff開啟,你死亡之後就不是原地復活,而是返回存檔點,每一次讀檔消耗一次死亡次數——這點你已經知道了。」

  拉萊耶還沉浸在震撼之中:「……」

  哇,讀檔誒。

  這是什麼神仙能力!有這個能力在,就算沒有別的能力也沒問題啊!

  就在這時,倫敦收起了笑意,鄭重其事地對拉萊耶說:「我接下來要講的事,你千萬不要害怕。」

  拉萊耶:?

  倫敦:「為了接下來我要交給你的任務,我給你準備了3067次死亡的機會。」

  拉萊耶:「……?」

  拉萊耶:「???」


第127章

  倫敦:「只是以防萬一。」

  拉萊耶:「……」不,我怎麼感覺你是真的覺得我可能要死到三千次。

  一開始哥譚就說過,只有死亡才能換取死亡,每當城市裡有一個人死亡,她才能獲得一次復活的機會。

  然而哪怕倫敦的人口接近900萬,對倫敦來說,3067這個數字也有些太大了。

  拉萊耶思來想去,覺得倫敦大概是靠著積攢才達到這個數字,比如說,他想辦法延長了一些應死之人的生命,才為拉萊耶攢出了這個讀檔次數。

  只不過想要延長生命,倫敦肯定也要付出代價。

  大概是看出她臉色不好,倫敦也放緩了語氣:「這次的任務事關重大,我想恐怕也會是很長一段時間以內……我唯一會拜託你完成的事。」

  拉萊耶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地笑笑:「……不,不是因為這個。」

  除了最開始,拉萊耶已經很少會去數自己的死亡次數了,1和1000沒有區別,3067當然也不算什麼,拉萊耶覺得自己可以接受這樣的外掛。

  拉萊耶:「現在說說看到底是什麼任務吧?」

  到了這一步,倫敦也沒有故意吊胃口的意思,直截了當地說:「倫敦的商品流通有些問題,每年都有大批貨物會在流入倫敦之後莫名消失,無論從哪裡都找不到它們的去向。」

  拉萊耶被挑起了好奇心:「都是什麼商品?」

  「你大概想不到,」倫敦說,「是食物。」

  食物?只是食物為什麼會讓倫敦覺得有問題?

  拉萊耶隱約猜到了什麼:「數量呢?」

  倫敦含著笑意,歎息道:「足以供養一座小城市。」

  拉萊耶愣了愣。

  一座城市能消耗的食物數量是有限的,這又不是通貨膨脹,食物的價格沒有便宜到哪裡去,就算是一座小城市……這個數量也足夠大了。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存在了很長時間,但是直到最近幾年開始引入數位化管理,才清晰到能被我發現。」倫敦說,「從表面上看,所有數字都很正常,調控這個隱藏市場的人手段值得稱道,可憐稅務部門那些笨頭笨腦的傢伙,也別指望能發現問題了。」

  他的語氣嚴肅了起來:「但這些食品的確消失在了這座城市裡,我肯定這裡藏著一個愛麗絲的兔子洞,就是它在無止境地吞噬這些食物。這已經打破了商品流通的規則,如果不找出這個問題的根源,遲早會變成黑天鵝事件。」

  拉萊耶摸了摸下巴:「你想讓我找出這一切的原因?」

  她覺得這應該是一個比較合理的推論,正好她被訓練出來的技能也能派上用場,只不過拉萊耶記得之前倫敦說過他希望她能處理的事情和邪教有關,似乎和他現在的說法有些矛盾。

  倫敦:「原因我已經找到了。」

  拉萊耶:「……?」

  她聽著倫敦話鋒一轉,提起了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或許你聽說過楔石城。」

  拉萊耶點點頭。

  她在城市意志群聊裡聽中心城聊過他那裡的超級英雄,偶爾也聽他提起過楔石城,這座城市是中心城的鄰市,就像美因茨和威斯巴登那樣,中心城和楔石城也被認為是一對雙子城。

  「幾十年前,有個人來到了楔石城,他被稱為陰影。」倫敦悠悠地講起了往事,「在楔石城,他認識了兩個人類,提琴手和思考者,認識彼此之後,他們決定將各自的能力結合起來,把楔石城占為己有。」

  「他們改變了楔石城的振動頻率,凍結了城市的時間,刪除了這個世界上所有關於楔石城的知識和記憶,楔石城就此從地圖上消失,被隱藏在時間的狹縫裡,就連我們也遺忘了楔石城。」

  拉萊耶皺眉,瞬間聯想到了什麼:「楔石城失落了?」

  倫敦:「並沒有。楔石城是整座城市連同市民都被隱藏了起來,因此他只是被困在了影界裡……不過對他來說和失落的區別也不大。」

  但如果是這樣,拉萊耶也應該不知道楔石城的存在,更別提在地圖上看到這座城市了,因此她想了想,問:「楔石城是怎麼恢復正常的?」

  「中心城的閃電俠發現了楔石城,他進入其中,找到了初代閃電俠,和他一起拯救了楔石城,將他從影界帶了回來。」倫敦說,「大概就在我們發現你之前不久,否則你覺得是什麼讓中心城如此喜愛一個人類?」

  ……拉萊耶大概明白了。

  因為閃電俠巴里·艾倫為中心城找回了記憶,以及記憶裡的雙子城,他帶回了中心城的故友和至親,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對中心城意義有多重大。

  就像是如果有人能為威斯巴登帶回美因茨,她肯定也會將那個人類視為自己最為耀眼的珍寶。

  但倫敦這時候提起楔石城,就意味著——

  「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倫敦笑著,引用了這句出自柯南·道爾筆下的名言。

  拉萊耶望向眼前的城市。星光依舊隱沒在霧霾之後,城市沉睡在迷幻的夜色海下,只是在聽完倫敦的講述之後,這一切都像是一層虛假的帷幕,等待有誰猛然掀開,露出藏在光明下的真實。

  「你覺得倫敦裡還隱藏著另一個城市?」

  「這是唯一的可能性。」倫敦平靜地說,「只有一座城市才能消耗足夠供應一座城市的食物,我認為倫敦之下重疊了一個位於影界裡的城市。」

  從剛才開始,拉萊耶就對倫敦提到的一個名詞很在意,她吐出一口氣,問:「布魯德海文也提到過影界,她說當我和她的共鳴度達到第三階段,影界就會變成血腥瑪麗的領域。」

  布魯德海文提到影界還是威脅要把夜翼丟進去那次,拉萊耶記得那時候她說影界裡沒有食物,這大概能解釋為什麼會有人源源不斷將食物輸送進倫敦。

  但如果這是真的,這就意味著,這座隱藏起來的城市也是被人刻意折疊起來的。

  這麼多年,他們還在試圖供養這座城市,需要付出的代價恐怕龐大到難以想像,更別提他們還能將數額如此巨大的交易在大英政府眼皮底下隱瞞這麼久,這只意味著這個組織擁有著龐大的實力,以及這背後肯定藏著更大的陰謀。

  「或許是同一個影界,」倫敦微微頷首,認同拉萊耶的猜測,「但是布魯德海文自己無法進入影界,就算她能過打開通往影界的通道,離開我們各自的城市後,我們也只是無形之魂,進入影界反而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倫敦抬起頭。他的眼睛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英格蘭綠野,移動城堡噴著蒸汽邁過蔥蔥簇簇的綠草和野花,女巫們騎著掃帚從平原上飛過,風吹過的波紋推開綠浪。

  「但你不一樣。這座城市和我重疊,所以就算在那裡你也可以讀檔,而就算過去了這麼多年,既然那裡還需要食物,就還有人類存活。你需要先找到通往影界的通道,再融入那座城市,找出隱藏城市的罪魁禍首,最後將它從影界裡帶出來。」

  這就是為什麼倫敦為她攢下了3067次讀檔機會,因為她要做的是從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裡解放一座城市。

  倫敦輕聲說:「這會很困難,所以我再問你一次,你能辦到嗎,拉萊耶?」

  拉萊耶把玩著手裡的帽子,想了很久,問:「為什麼你覺得我能辦到?」

  她笑著:「我只是一個能夠聽到城市意志聲音的人類而已。」

  倫敦看著她,一時間沒有出聲。

  拉萊耶也不著急,就這樣等著他的回答。

  風越來越大,過了會,倫敦一字一句斟酌著開口:「不,我們都知道,你獨一無二。」

  一開始,他們的確只把這個女孩當做一個好運氣的人類,他們認為他們是在互利共贏,無論表面上釋放了多少善意,都沒有真正把她當做平等的物件去尊重。

  但不知何時,他們逐漸意識到,這個人類女孩所做的事並不是隨便一個人類都能夠做到的。

  她接納他們全部,理解他們全部,説明他們也保護他們,用自己的靈魂去和城市意志共鳴,不帶任何偏見地包容他們所有的選擇,一視同仁地用溫柔去回應他們的善意或者惡意。

  沒有人會是拉萊耶,她獨一無二。

  拉萊耶聽完倫敦的回答:「我可以試試。」

  【懸賞任務已更新】

  【任務名稱:黑暗維度】

  【任務難度:五星】

  【任務目標:解放陷入影界中的城市】

  【任務描述:來一場刺激的旅程——去另一個世界拯救一座城市!】

  【任務獎勵:無】

  【任務狀態:待解決】

  確認要去拯救城市了,拉萊耶又有了新問題。

  「我記得倫敦還有個聖殿,這邊的法師怎麼了?這麼大的事情都沒發現嗎?」她很是困惑。

  倫敦慢條斯理地說:「斯特蘭奇是歷任裡最出色的至尊法師,他目光敏銳,能力出眾,意志力也讓人驚歎,可惜他並不經常待在倫敦。」

  拉萊耶有些意外,沒想到倫敦居然還會為法師開脫,不過轉念一想,他只讚揚了奇異博士,不就意味著他覺得看守倫敦聖殿的法師都是廢物嗎……

  「你什麼有線索嗎?」

  「你可以收下這張歌劇票。」倫敦微笑。

  為了接下來的行程,倫敦的確很盡心。

  他還給拉萊耶配備了武器,一根手杖劍,挺符合英國紳士的身份,拉萊耶也就收下這份禮物,帶著手杖,開始跟蹤可疑人員。

  在倫敦發現城市的異常後,他就在尋找兔子洞的位置,追蹤每個接觸過運貨車輛的人員,分析他們的路線,尋找路線的交集,最終發現了其中一個交集點。

  英國皇家歌劇院門口,拉萊耶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票,再仰頭看向眼前充滿古典氣質的建築物。

  如果倫敦的情報沒有問題,進入影界的其中一個入口就在這裡。

  運貨的入口肯定會有人看守,就算找到了,進去之後也不好混過去,反倒是英皇這邊的入口倫敦感覺有些古怪,於是讓拉萊耶過來看看。

  雖然有三千多次讀檔次數,但誰知道影界裡是什麼情況,所以在進入影界之前,拉萊耶決定能省就省。

  一身正裝的高個子男人從衣香鬢影間穿過,目光不時在周圍說笑的觀眾身上掃過,鎮定自若地踏上臺階,和其他人一樣向著觀眾席位走去。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掃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不禁微微一頓。

  走廊欄杆邊站著一個高個男人,西裝修身而筆挺,面孔清瘦英俊,一圈小鬍子修剪得格外精緻,深邃的藍眼睛如同天堂般變幻莫測,手腕上扣著一支手錶,表蒙上綻開蛛網般的裂紋。

  拉萊耶:……?

  剛剛和倫敦提到的人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

  在史蒂芬·斯特蘭奇為拉萊耶島構建了安全系統之後,拉萊耶和他就有段時間沒有見過了,至尊法師忙主題公園園長也忙,本來就沒什麼交集,不過每次想起當初史蒂芬還給主題公園除草,拉萊耶就對這位法師充滿了感激和敬意。

  此刻看到史蒂芬出現在這裡,拉萊耶第一反應:

  他是不是拿著從我這邊賺的錢過來看歌劇了?

  倫敦在拉萊耶耳邊說:「唔,你運氣不錯。很湊巧,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留給他的線索,或許你們可以一起尋找通往影界的道路。」

  拉萊耶:「……」

  她怎麼感覺倫敦在想著坑史蒂芬呢。


第128章

  距離開場還有一段時間,史蒂芬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理了理袖口,目光平靜地在四周巡視。

  在成為至尊法師之前,史蒂芬·斯特蘭奇是資產頗豐的外科醫生,有能力為自己的愛好買單,閒暇時經常出沒於歌劇院這一類場所,對英皇也不陌生,因此現在他行走在歌劇院裡,可以說得上是如魚得水,沒有半點局促。

  只不過這都是在史蒂芬接手卡瑪泰姬之前。

  在繼承了至尊法師的名號之後,史蒂芬就陡然發現自己接手的這一大攤子和他想的不太一樣——卡瑪泰姬是培養法師的聖地,為了成為法師治好自己的手,史蒂芬也是先在卡瑪泰姬學習和訓練,如果不是因為天賦出眾於是主動跳級,又機緣巧合撞上了多瑪姆入侵地球的事,現在他大概還是卡瑪泰姬的一個小學徒。

  而名校之所以是名校,就是因為它們擁有普通學校無法提供的優厚資源,通常來說,優厚的資源也意味著高昂的投入,如果沒有國家在背後支持,學校會選擇將這部分投入分攤體現在學生需要支付的學費上。

  問題在於……卡瑪泰姬的資源都是無償對學生開放的。

  史蒂芬在卡瑪泰姬學習沒有交學費,其他學徒自然也沒有。

  也就是說,之前卡瑪泰姬完全是靠著古一法師一力支撐的。

  當知道這件事之後,史蒂芬:「……」

  卡瑪泰姬當然是不能關門的,現任至尊法師是他,所以他必須想辦法繼續供養這座法師聖地。

  而在那之後不久,史蒂芬又發現,自己不但要養一座學校,還要養三座聖殿的法師——法師也是人,需要吃飯,理論上他算是一座公司的老闆,手下的法師都是他雇用的員工,他當然是要發工資的。

  史蒂芬:「………………」淦。

  這就是為什麼明明成為了至尊法師,史蒂芬還會放下身段去接下為拉萊耶主題公園構建安全防護系統的工作了 ……

  總結起來,就是因為索萊達德錢給得多,而且也不是讓他用自己的力量去做邪惡之事,除了麻煩一點以外,史蒂芬覺得還是挺不錯的。

  以至尊法師的能力,自然能夠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然而劇場裡人頭攢動,光彩照人的男男女女在過道間穿行,尋找各自的座位,低低的嘈雜聲響散落在各個角落,看上去和每一場演出開始之前毫無區別。

  因為要觀察全場,史蒂芬訂下的也不是包廂的席位,只是普通的坐席,不久後,一個男人在他身邊的座位坐下。

  有人在身邊落座,史蒂芬也就隨意地瞥了一眼。

  他看上去不到三十歲,以現代人的標準來看,算得上是個年輕人,不過他臉上又能看到現代青年少有的果決和毅力,讓人不由自主忽視他的年齡,那雙灰眼睛總是平靜的,如同不起波瀾的深水。

  此刻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目光落在遠處的佈景上,手指摩挲著手杖的杖首,史蒂芬也不由自主多看了一眼他的手杖,目光在他的手上停頓了下。

  在因為車禍導致雙手粉碎性骨折之前,史蒂芬是一名技術精湛的外科醫生,自然也分辨得出這不是一雙普通人的手。

  落座之後,男人觀察裡一會四周,似乎得到了讓他滿意的資訊,便不再有所動作,和普通觀眾別無兩樣。

  不久後,演出開始。

  雖然史蒂芬的注意力並不在劇碼上,但他也收回了目光,專心於臺上歌唱的歌劇演員。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果想要探查,我想現在就是個好機會,斯特蘭奇醫生。」

  突然被陌生人叫破名字和目的,史蒂芬頓時警覺起來,迅速瞥了旁邊一眼:「你為什麼知道我是誰?」

  「這很平常。」男人說,「現代社會想要判斷這些困難了點,不過還是有跡可循:你有一雙外科醫生的手,雖然你已經許久沒有動用過它們,但那些繭的位置證明了你付出的時間;你的手錶並不是普通人能負擔得起的,只是和你現在的衣服並不搭配,再結合你的手,我認為你曾經是一位醫生。」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當然,這些都顯而易見,而我還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比如你是至尊法師,而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如果說剛才史蒂芬還不太確定,現在他已經徹底警惕起來,藍眼睛裡更是隱藏了一抹震驚:「你到底是誰?」

  史蒂芬的震驚似乎取悅了對方,他的語氣裡多了幾分得意,不過總體來說態度依舊稱得上平和:「關於這個,我認為我的身份能很好的說明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些。」

  說到這裡,男人轉過頭,對史蒂芬微笑:「你好,我是倫敦。」

  史蒂芬:「倫敦?」

  他的語氣染上了濃重的驚訝——在城市意志的存在變得眾所周知的現在,誰都知道,會以城市名自稱的只有城市意志。

  雖然身為至尊法師,但很奇妙,史蒂芬和城市意志接觸不多,甚至不如那些超級英雄。

  一般人都會覺得至尊法師肯定知道城市意志的存在,但很可惜事情並不是這樣,在城市意志現身之前,史蒂芬也只能模糊感覺到城市中醞釀著一股未知的偉力,卻不知道這股力量的來源。

  當知道城市擁有意志時,他的驚訝並不比任何人少。

  知道這一點後,史蒂芬覺得,他好歹是守護紐約聖殿的至尊法師,如果說之前是不能現身,現在紐約意志怎麼也要來和他打個招呼吧,他也只是知道紐約意志的形象是瘟疫醫生,卻從來沒有和對方對話過……

  ……結果一年多過去了,紐約意志仿佛忘了他這個人。

  於是每每看到復仇者聯盟和瘟疫醫生相談甚歡,史蒂芬的心情總是有些微妙,不知道自己被忽略時因為紐約也察覺不到聖殿的存在,還是不想搭理他。

  所以在察覺到倫敦似乎藏著某個龐大的秘密時,史蒂芬只考慮了一瞬間要不要詢問倫敦意志有沒有線索,就把這個念頭揮散了。

  城市意志又不是鬼魂,能夠被隨隨便便的儀式召喚出來,復仇者聯盟想要見紐約都得靠圍追堵截,還是因為他們知道紐約對城市的關注;

  也不是所有城市意志都像哥譚那樣對某個人類感情複雜,看看隔壁大都會,超人每天和大都會打招呼,隔三差五試圖邀請大都會來他家做客,也沒有哪次看到鹿首神父賞光過;

  至於像夜翼那樣送上去給布魯德海文玩也是一種選擇,只是普通人大概也不能讓城市意志感興趣……

  這些隱秘史蒂芬也不知道,不過目前來看,很少有人能夠目擊到城市意志,更別提對他們有所企圖的人類了。

  緘默議會的存在更加隱蔽,平時也很少出面,和政府基本上是單向聯繫,還是因為紐約更容易找一些,否則恐怕連傳遞意向都困難。

  相比之下,舊日法庭倒是更活躍一點,看起來似乎更好聯繫一點……

  然而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這一年來,最活躍的舊日法庭成員基本上都集中在中東,而他們做出的最舉世矚目的事大概是對那場曠日持久的內戰的全面鎮壓。

  在反對派組織和極端組織意圖夷平城市之前,舊日法庭先一步夷平了他們的基地,那一天太陽仿佛墜落在了大地上,隔著一整個海灣都能看到那煊赫耀眼的光芒。

  自始至終,舊日法庭就沒有考慮過和人類交流,也沒有一個話事人出面過,目前政府只大概知道舊日法庭擁有一個議長,但沒人知道這是哪一座城市。

  眼下,倫敦突然出現在了史蒂芬眼前,讓他茫然之餘,忍不住也萌生出一點放鬆和志得意滿。

  史蒂芬記得倫敦似乎不屬於舊日法庭,這就意味著他應該是可以交流的,而且看他現在的態度,倫敦似乎有意為他提供幫助,否則也不會這樣出現在他面前。

  不過表面上史蒂芬的態度還是偏向冷淡:「你怎麼證明自己是倫敦?」

  倫敦不以為意:「我以為至尊法師應該有自己的辦法驗證我的說法。」

  史蒂芬:「……」

  這時候說沒有就失去了主動權,因此史蒂芬只能轉移話題。

  他打量著身旁的倫敦,腦海裡有個模糊的想法正在成型:「你看起來像福爾摩斯。」

  「很遺憾我不是,不過你可以說我和他從事相同的職業。」倫敦說。

  史蒂芬挑挑眉:「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在尋找什麼。」

  「古一法師是位值得尊敬的法師,但是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提防多瑪姆上,沒有發現倫敦的異樣也可以理解。」倫敦淡淡地說。

  ……言下之意大概是史蒂芬沒有發現問題就顯得很失職。

  史蒂芬無言片刻,站起身:「那麼按照你的建議,我去探查歌劇院的後臺,你要和我一起嗎?」

  「線索已經擺在了你的面前,你大可盡情探查,」倫敦慢條斯理地說,「至於我,我還沒決定好要不要先欣賞完這處劇碼。」

  史蒂芬:「真的?」

  他不太相信倫敦就是過來看劇的,思考片刻,主動將自己探查的結果說了出來。

  「我知道在倫敦活動的那個教團的名字,他們自稱隱秘玫瑰,或許前身不叫這個名字,但就算是現在這個教團,存在的時間也已經超過了三百年。」史蒂芬說,「我會發現他們,是因為我的一個敵人在暗中支援他們的活動,以他的眼光不應該對邪教團體感興趣,所以我直覺這個教團有些問題,當我跟蹤他們的足跡時,我發現他們三百年來一直潛藏在倫敦裡,想必你知道他們的巢穴在哪裡?」

  「在影界裡,」倫敦說,「你應該不知道倫敦之下重疊了一座城市吧?這幾百年他們一直藏在那裡,可惜就算是我也沒能儘早察覺。不過現在也不遲,去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麼也好,倫敦下水道裡的老鼠實在太多了點,說出去可是會讓我的朋友們笑話的。」

  平心而論,倫敦看起來並不難相處,只是英國人一貫的含蓄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史蒂芬盯著他看了會,才發現躍躍欲試的情態隱藏在平靜的表面下,很顯然,倫敦對於接下來的行動充滿了興趣。

  兩個人達成一致,便迫不及待起身離開觀眾席,前往劇院後臺一探究竟。

  成功拉上史蒂芬這個隊友,拉萊耶心情也不錯。

  如果只有她自己,要找到影界的入口肯定要費一番功夫,畢竟諮詢偵探除了讀檔以外沒有魔法側的能力,但現在隊友變成了至尊法師,只要和他說要找影界,接下來拉萊耶就可以愉快圍觀了。

  而更有意思的是,拉萊耶很清楚至尊法師很少干涉現實,就算地球發生危機,他們也會任由超級英雄們自行解決,幾乎不會和他們進行交流,所以史蒂芬對於城市意志的瞭解很有限,拉萊耶也就省去了解釋為什麼倫敦能說話為什麼史蒂芬能聽見的工夫。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已經確認影界的入口就在這個歌劇院了,對敏感的法師造成一點精神影響也很正常不是嗎……

  有至尊法師開路,拉萊耶覺得她大概能省下更多的讀檔次數,心情不禁越發舒暢起來,再加上她現在和倫敦的共鳴度高達90%,思維模式更傾向于倫敦的思維模式,對於即將進入陌生的影界,更是摩拳擦掌,翹首以待。

  不過保險起見,拉萊耶還是一路隨時更新存檔點,避免讀檔讀到伊莉莎白塔上去。

  倫敦的讀檔能力很難描述,反正涉及時間的能力總是充滿了時間線上的問題,根據倫敦的解釋,倫敦的讀檔更接近於拉萊耶送去存檔點所在的時間點,因為只有她記得未來的事,所以等她回到存檔點,那條時間線上的事就和拉萊耶毫無關聯,也不需要過多考慮。

  和拉萊耶想得一樣,至尊法師果然是個好隊友。

  得到有關影界的提示,史蒂芬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立刻瞭解了自己在尋找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兩個人在歌劇院裡轉了幾圈,史蒂芬就找到了一處他口中存在異常的節點,並且準備嘗試打開影界通道。

  他們當然不可能直接從入口進去,誰知道入口後有多少人看守,於是史蒂芬後退幾步,走到距離節點稍遠的位置,伸出手,開始對著空氣繪製時空門。

  找到節點後,史蒂芬身上的衣服就陡然換成了法師的藍色制服袍,魔浮斗篷也落在了他的肩上,胸前懸掛的金色吊墜的項鍊隨著動作搖晃。

  他一手在空氣中勾繪出絢爛的火花圓圈,圓圈後逐漸浮現出另一個世界的景象。

  拉萊耶一方面因為有讀檔能力不擔心,一方面她現在扮演的是諮詢偵探,渴望冒險的因數在她的身體裡流淌,於是率先帶著手杖進入了影界。

  史蒂芬落後一步,順手關上通道:「沒必要這麼著急……」

  他話音未落,拉萊耶忽然捕捉到身後急促的風聲。

  風聲來得太快,但如果只是這樣,拉萊耶還來得及躲,可在風聲響起之前,致命的一擊就已經沒入了拉萊耶的後背。

  【死亡次數:1】

  【剩餘生命:3066】

  ……開局殺?

  拉萊耶有些猝不及防,不過也沒有驚怒交加,怔了怔,便安心等待讀檔。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出乎了拉萊耶的意料。

  在史蒂芬眼中,倫敦只是有些驚訝,低下頭,看了眼胸前的血,目光疑惑。

  他踉蹌一步,手杖在地上打滑,讓他失去了平衡,右手捂著被穿透的胸口,無力地向前倒去。

  他想也不想,手指靈活地做出幾個手勢,胸前的阿戈摩托之眼隨之開啟,時間寶石亮起璀璨的綠光——

  拉萊耶只感覺她胸口的傷口開始收縮,兇器從傷口裡擠出,「嗖」地消失在黑暗裡,她倒退一步,站直了身體,毫髮無傷。

  拉萊耶:「???」

  愣了愣,拉萊耶立刻意識到這根本不是讀檔,而是史蒂芬救了她,但問題是——

  她請教倫敦:「這算死亡次數嗎?」

  倫敦語氣有些古怪,不過還是遺憾地告訴拉萊耶:「算,你已經死了一次,就算沒有成功讀檔,你也消耗了死亡次數。現在你只剩下3066次讀檔機會了。」

  身後,史蒂芬收起阿戈摩托之眼,松了口氣,幾步追上來,皺眉打量拉萊耶:「你感覺怎麼樣?」

  拉萊耶深深的看著他:「……………………」


第129章 【影界劇情】

  平白浪費一次讀檔次數,拉萊耶在心裡罵:「Fuck——」

  倫敦:「……」

  拉萊耶剛一出聲,就意識到自己說出口的話不對勁,及時收斂情緒:「不好意思,我不該說髒話。」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倫敦平淡地吐出了一句髒得拉萊耶都重複不出來的粗口。

  說完,他還說:「親愛的,罵得好。」

  拉萊耶:「…………」

  大哥素質真好。

  拉萊耶的脾氣一直很好,不容易生氣,平時對誰說話都顯得客氣,正常來說不可能習慣性吐髒字,她會有剛才的那種想法完全是因為和倫敦共鳴度太高了,英國人對各式各樣的粗口總是情有獨鍾。

  史蒂芬看拉萊耶直起腰,無聲地放鬆了緊繃的肩線,轉向剛才攻擊他們的人,冷聲問:「你們是誰?為什麼攻擊我們?」

  剛才攻擊拉萊耶的是一群穿著厚重大衣的男人,每個人手中都端著一把仿佛步槍的武器,就是這把武器發出的攻擊消耗了拉萊耶一次讀檔次數。

  趁此機會,拉萊耶也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他們現在在一條長街上,兩側建築看上去上維多利亞時期的風格,不太像現代,也找不到多少科技的痕跡。街道上彌漫著淡淡的霧,即使每隔一段距離就亮著一盞路燈,也只能照亮一定範圍的空間,遠處依舊隱沒在濃霧裡。

  路燈的光亮十分有限,不遠處的這一群人又都站在燈光外,看不清面孔,不過史蒂芬和拉萊耶都不太擔心。

  一個是至尊法師,一個是城市意志的代行者,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敵人,他們總不至於沒有一點還手之力。

  聽到他們的聲音,對面的人騷動了下,稍稍放下武器,其中兩個一手提著槍,向著他們走來,嘴裡罵道:「閉嘴,泥腿子,看看你們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

  他們的聲音像是從氣孔裡噴出來一樣,兼具了貓頭鷹的淒厲和烏鴉的粗嘎,聽著讓人很不舒服。

  等兩個人走到燈光下,拉萊耶終於看清了他們的臉,只是這沒有讓她安下心,反而有些驚訝地蹙起眉。

  這些人頭上戴著鐘形的頭盔,臉上則扣著瘟疫醫生的烏鴉面具,只是形制和紐約不一樣,鳥喙的部分更長,幾乎達到了一英尺,曲度也更大,可以想像這會有多沉重,眼睛的部分卻更小,嵌在雪白的面具上,仿佛黑黝黝的洞口。

  他們走到拉萊耶面前,毫不客氣地用槍管砸向他們的腿:「聽話點,把手伸出來!」

  因為角度問題,他們剛才沒有看清史蒂芬救活拉萊耶的一幕,估計還以為是他們打偏了。

  聽到這兩人的命令,史蒂芬本能地皺眉,沒打算聽從他們的話,但是他剛抬起手,倫敦忽然伸手過來按住他,不讓他動作。

  影界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是未知的,在初步瞭解這裡之前,最好行事謹慎點。

  他的態度讓兩個人很滿意,他們從後腰取出兩副手銬,給史蒂芬他們銬上,「跟上。」

  倫敦兩步跟上他們,友好地說:「不好意思,先生們,我的同伴有點太緊張了,不過如果你們願意告訴他你們的身份,他的緊張大概能得到緩解。」

  「我們是誰?」倫敦的態度討好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哼了聲,「我們是員警。」

  員警。

  史蒂芬和倫敦交換了一個眼神。

  既然有員警,就意味著這座城市還有秩序存在,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好消息。

  不過如果知道一進來會撞上員警,他們進入影界肯定會更謹慎點,眼下他們也不好擺脫員警,只能先跟著他們走了。

  拉萊耶想通這一切,不禁感歎起來。

  還不如剛才讀檔回去,至少他們不用像現在這樣被銬著走。

  不過剛才的事情也有點好處,比如讓拉萊耶知道了史蒂芬擁有操控時間的能力。

  她瞥了眼史蒂芬胸前的項鍊,在腦海裡問倫敦:「那是什麼?」

  「阿戈摩托之眼,歷代至尊法師都會拼死守護的聖物,它的作用就和你剛才看到的一樣,藏在項鍊裡的無限寶石能讓至尊法師變成時間的主宰。」倫敦說。

  拉萊耶想了想剛才的經歷:「也就是說和你的能力重疊了?」

  倫敦:「不,你理解錯了,並不一樣。阿戈摩托之眼能夠控制時間的流動,讓它倒轉活著前進,能夠窺探未來的無限可能,但倒轉範圍內所有人的記憶都不會消失,就好像你記得你的時間被倒轉了。」

  拉萊耶懂了:「讀檔則是把我回到過去的時間點,只有我有記憶,史蒂芬也不會記得,是嗎?」

  倫敦:「或許會察覺到,畢竟他是時間寶石的守護者。」

  這麼看來,她和史蒂芬的能力其實不重疊,如果用得好會十分有用。

  拉萊耶決定等到有時間和史蒂芬統一一下情報,解釋清楚彼此的能力,以免以後再出現能力衝突浪費讀檔次數的情況。

  想到這裡,拉萊耶抬頭望向前方的員警。

  往好處想,他們雖然被員警逮捕了,但跟著這些員警,他們就能夠迅速獲取關於影界的情報,比兩個人無頭蒼蠅一樣亂找要好得多。

  史蒂芬也想到了這一層,於是接下來,面對員警的搜身時,兩個人表現得很配合。

  他們都沒帶什麼東西,史蒂芬把阿戈摩托之眼隱藏起來之後,員警沒能從他們身上搜刮下什麼油水,雖然很不滿意,但除了踢了他們幾腳之外,也沒多做什麼,簇擁著他們沿著街道繼續走,不時聊上兩句,完全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

  從他們的話語裡,拉萊耶得知了很多資訊,比如這座城市的名字。

  ——倫底紐姆。

  這座城市由教團所掌控,不過教團平時不干涉城市事務,市民們只知道是教團從影界的黑暗裡保護了他們,因此對教團充滿了感激和敬畏,但沒人知道教團基地的所在地,也不知道教團成員對身份和長相。

  員警們沒有注意到,在聽到這個名字後,他們抓到的的兩個人不約而同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聽起來有點耳熟,是吧?」史蒂芬低聲說。

  拉萊耶無聲點頭:「倫敦。」

  西元50年左右,羅馬人在泰晤士河畔建立了一處聚集點,稱之為倫底紐姆,也就是現代倫敦的前身。

  之後,倫底紐姆又經歷了多次戰爭,不斷因為戰火毀滅,又在戰亂之後重建,再因為羅馬軍隊的撤離而被居民拋棄,最終在一次次興衰中演變成了現在的倫敦。

  不過雖然這座城市沿用了這個名字,但也不能說它就是當初的倫底紐姆,畢竟光看周圍的建築物風格,完全不像是一座西元初的城市。

  除了名字之外,他們還瞭解到了更多關於倫底紐姆的資訊。

  影界裡沒有太陽,自然也不會有白晝,無論何時,城市都被黑暗所籠罩,但奇特的是,倫底紐姆依舊有夜晚的概念。

  城市裡的大鐘會在六點報時,一旦鐘聲響起,所有居民都會緊閉門窗,留在家中不再出門,之後迷霧會彌漫城市,六點之後還留在街道上的居民神智會被侵蝕,如果在某個地方停留太久,理智更是會消失,直接陷入瘋狂,一段時間後身體也會發生異變,變成一種被稱為「影民」的怪物。

  這種怪物隱藏在迷霧裡,以人類為食,力大無窮,迅疾如風,普通人根本無法抵擋,就算是員警也需要成群結隊才能震懾住這些怪物,但要說殺死它們,就顯得有心無力了。

  而由於在街道上逗留的人有可能變成影民,按照法律,倫底紐姆的員警有權利當場擊斃發瘋的人,留在街道上的人則會被強制帶去監獄,直到夜晚結束之後才能被釋放。

  聽到這些,拉萊耶總算知道為什麼他們一進影界就會被攻擊了——這群員警剛剛估計把拉萊耶和史蒂芬都當成了影民,只不過拉萊耶先一步出現,所以替史蒂芬挨了一槍。

  至於這些員警臉上戴著的瘟疫面具,似乎有著避免發瘋的功效,只有戴著這種面具,員警才敢在夜晚巡查城市。

  他們的武器也和外界的員警不一樣,根據拉萊耶的觀察,雖然有著步槍的外形,但看起來更像是半魔法半蒸汽的槍支,破壞力遠超普通槍支,幾乎比得上火箭筒了,完全是為了對付影民而製造的,威力大得不可思議,一發子彈就幹掉了拉萊耶——要知道倫敦塑造的身體可比普通人強韌百倍。

  這個科技樹點得也太歪了點吧?拉萊耶暗自疑惑。

  她端詳著員警們手中的槍支,總覺得有個近乎直覺的念頭在腦海中模模糊糊形成。

  倫底紐姆在千百年前就被藏進了影界,就算能夠和外界溝通,這依舊是一座孤島,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擁有天才的科學家,也不可能研發出這種武器。

  拉萊耶想到這裡,一面把自己在影界看到聽到的一切都轉告了倫敦。

  倫敦沒有跟著拉萊耶進入影界,也看不到影界內的情況,不過因為倫底紐姆和倫敦重疊,他依舊能夠和拉萊耶交流。

  在聽到這座城市的名字之後,倫敦也沉吟起來。

  半晌,倫敦說:「只有員警才能在夜晚的倫底紐姆活動。」

  拉萊耶理解他的意思,勾了勾唇:「是啊,我們需要兩個面具。」

  想要探查出倫底紐姆的秘密,難免需要在夜晚活動,雖然不知道她和史蒂芬這種外來者會不會變成影民,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因為史蒂芬和拉萊耶隨時可能發瘋,員警們決定先分幾個人把他們送回警局,剩下的人繼續巡查城市。

  押送拉萊耶他們的也是熟人,就是剛才那兩個員警,大概是覺得他們只是兩個普通人,這兩個員警讓他們走在前面,自己在後面邊走邊聊,完全無視了他們。

  拉萊耶和史蒂芬也趁機湊到一起,交流彼此的想法。

  「這座城市有點奇怪,它的時間似乎被凍結了。」史蒂芬環顧四周,低聲說。

  「什麼意思?」拉萊耶低頭研究自己的手銬。

  史蒂芬瞥了身邊的倫敦一眼,明白他正在研究如何打開手銬,便不再在意:「我們走過了六個街區,但是不是所有街區的建築風格都是維多利亞時期的風格,有兩個街區的時代要更早。」

  拉萊耶點頭:「我知道。」

  共鳴度90%,拉萊耶也獲得了倫敦的記憶,自然清楚史蒂芬在說什麼。

  她舉目四顧:「雖然我看不清那棟塔樓,不過從影子看,應該是諾曼風格,之前我們經過的房屋則是都鐸風格,看吧,那邊的塔樓應該是斯圖亞特風格,這條街則是再明顯不過的喬治亞風格,再加上維多利亞風格,就算是倫敦也沒有這麼界限分明!要我說,這種情況可不正常。」

  正常來說,一座城市的建築物應該混雜各個時期的風格,但倫底紐姆的各種建築風格分界線太過清晰了,就像是從各個時代的倫敦截取了一個街區,拼合成了眼前的這個弗蘭肯斯坦般的怪物城市。

  「但是沒有現代倫敦,」史蒂芬說,「我沒有看到任何現代科技的痕跡。」

  倫敦笑了笑,輕描淡寫:「顯然我們的幕後黑手也知道那會讓這座城市變得難以控制。」

  他沉吟:「不過就我所知,影界沒有食物存在,所以幕後黑手才會不斷往倫底紐姆運輸食物……」

  史蒂芬眼睛亮了亮,語速也不自覺變快:「只要我們找出是誰在發放食物,就能找到隱秘薔薇教團了。」

  倫敦含笑點頭。

  兩個人在悄悄進行交流,員警們則在後面閒聊,沒有把他們的竊竊私語放在心上。

  就在這時,一段破碎的話語飄進了拉萊耶的耳中。

  「……執政官大人的計畫肯定萬無一失,但是點亮太陽真的能驅散迷霧嗎?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太陽是什麼樣子的,更別提城市意志……」

  乍然捕捉到熟悉的詞彙,史蒂芬怔了怔,迅速看向身邊的倫敦,卻發現他的注意力似乎有些偏移,一言不發地盯著兩個員警手中的槍。

  史蒂芬只能暫且放下心中的疑慮,詢問:「怎麼了?」

  倫敦聚精會神注視著槍,輕聲說:「看那個標誌,我猜是製造商在產品上留下的商標。」

  順著他的指點,史蒂芬向後望去,隨後猛地睜大了眼睛,心神震動。

  ——在那柄制式槍支上,烙印著「STARK」這個單詞。


第130章 【影界劇情】

  為什麼「斯塔克」的商標會出現在這裡?

  路燈的光隨著員警的步伐或長或短,鋼印也忽明忽暗,史蒂芬粗略掃了兩眼,確認了自己沒有認錯字母,便收回目光。

  「不應該是你我熟知的那個斯塔克。」他說。

  倫敦微微頷首:「斯塔克先生對魔法不感冒,他不像是會研發出這種槍械的人,況且這種槍械在倫底紐姆已經普及了許多年了。」

  剛剛他們就注意到,這些用來對付影民的槍械帶有強烈的魔幻色彩——大大小小的黃銅零件緊密咬合,齒輪和機簧蕩漾著清冷的光澤,明顯是符咒的紋路鐫刻在槍管上,流動著奇異的光芒,而倫底紐姆這座城市其實也像是蒸汽朋克小說裡的城市,這種制式槍械放在倫底紐姆毫不突兀,可要是放在現實裡,只會讓人覺得這是某種工藝品。

  當然,用一條命體驗了一次蒸汽步·槍威力的拉萊耶可不會把它當成工藝品。

  光是這點,拉萊耶就覺得這種槍械很大概率和斯塔克沒什麼關係,更別提從員警的熟悉程度來看,這種槍械起碼發明了一段時間了。

  不過「斯塔克」這個姓氏可能代表的東西還很多……拉萊耶想。

  雖然心事重重,但兩個人速度都不算慢,沒過多久,員警就把他們帶到了警局。

  一路走來,拉萊耶也在心裡計算了一下倫底紐姆的大小,說實話,倫底紐姆面積並不算大,大概只和倫敦市區的範圍相當,的確只是一座小城市。

  不過奇怪的是,拉萊耶並沒有聽到倫底紐姆的城市意志的聲音。

  剛剛兩個員警都提到了城市意志,說明在這座拼合而成的城市,城市意志的概念不說眾所周知,應該也不是一個秘密,但拉萊耶進入影界也有一段時間了,她的耳邊始終一片寂靜。

  就算是因為影界沒有其他城市,所以倫底紐姆的意志不喜歡說話……這也有些太過詭異了點。

  對於這古怪的現象,拉萊耶有個自己的猜想。

  很大概率,倫底紐姆沒有誕生出城市意志。

  不出所料,警局內部也充滿了蒸汽朋克的氣息。

  彎曲反光的黃銅欄杆將視窗和走廊分隔開,滑杆軌道陳列在天花板上,不時有奇怪的機械從頭頂的軌道上滑過,走廊牆壁上分佈著一台台升降機,清脆的鈴聲此起彼伏,每當升降機門打開,就會有一隻機械鳥從升降機裡飛出來,飛向警局的各個房間。

  分明是深夜時分,大廳裡卻人來人往,嘈雜喧囂不輸給白天,拉萊耶他們跟著員警穿過鋪著大理石的圓形大廳,徑直走向大廳對面的黃銅電梯。

  黃銅電梯上方的樓層指示表下鐫刻著一副裝飾性的金屬浮雕,浮雕上的怪物栩栩如生,只是雙眼緊閉,當拉萊耶他們走到近前,怪物倏地睜開眼睛,鮮紅的眼珠冷冷地盯著來人,仿佛在考慮要對哪一個下口。

  史蒂芬和拉萊耶心理素質都不錯,怪物突然睜眼並沒有嚇到他們,兩個員警更是見慣了的,不肯能被嚇到,其中一個員警隨意地伸出手,按在電梯旁邊的裝置上,「滴」一聲,怪物的眼睛從紅變綠,深深看了他們一眼,重新闔上了眼皮。

  電梯柵欄「吱吱呀呀」打開,四個人走進電梯,透過柵欄,拉萊耶可以看到對面牆上巨大的機械鐘面,無數齒輪相互咬合,機簧和杠杆共同運作,完全展現出了機械精密複雜的美感。

  進警局前沒有仔細看,現在想想,警局正面似乎就是這面機械鐘,他們現在看到的是機械鐘的背部。機械鐘一側還有一間小房間,大概是維修工的工作間,房間旁邊是一台怪模怪樣的機械,機械連在軌道上,拉萊耶琢磨片刻,大概猜出來這是維修工修理機械鐘時搭乘的工作臺。

  比起現代科技的簡潔輕快,眼前的蒸汽機械的確不能稱得上方便,即使有魔法的力量參與其中,依舊顯得笨重遲鈍。但蒸汽朋克風格讓無數人為之心醉神迷也有它的原因,拉萊耶運氣很好,不同於那些只能在各種影視作品裡窺見他們想像中的魔幻世界的人們,她可以切身感受它的魅力。

  而她的第一感想是,這很美。

  如果是普通人,就算有機會進入這樣一個世界,在感受這令人心神震動的美之後,他們最多只能盡力用語言或者筆觸來描繪自己的經歷,假如他們從事遊戲或者影視行業,或許他們能夠有朝一日在螢幕上重現那份輝煌壯麗——但拉萊耶不一樣。

  距離紅杉鎮開放僅僅過去了一年多時間,對於普通主題公園來說,這遠不到需要計畫開放新園區的時候,畢竟每個新園區的建設都需要大筆的前期投入,如果主題公園帳面上沒有足夠的流動資金,一般不會貿貿然啟動建設項目。

  不過拉萊耶主題公園情況比較特殊……拉萊耶反而必須不斷開展專案,才能維持主題公園平穩運轉,畢竟拉萊耶的建設工程顧問是萬磁王,這是位沒人敢讓他閑著的大人物。

  目前拉萊耶主題公園的建設改造工程都已經告一段落,因此艾瑞克最近都沒什麼事,工作時間經常在園區裡發呆,一到週末就迫不及待帶著妻女到紐約玩,搞得趁著週末來島上的快銀魂不守舍的,拉萊耶每次看到他,都好奇這小夥子到底在想什麼,都快把自己等成石頭了。

  帶妻女去玩還好,前者就讓人有點提心吊膽了。

  畢竟誰知道給這位前變種人領袖時間去思考,他到底是會得出「現在的平靜生活很好」的結論,還是得出「變種人兄弟還在受苦我需要帶領他們擺脫困境」的結論呢……

  總之,就算是查理斯也建議讓拉萊耶給艾瑞克找點事做,他甚至提出可以讓萬磁王去管農場,平時種種玉米開開拖拉機養養豬什麼的。

  拉萊耶第一次聽到這個建議:「……」

  「下次你也可以安排一些學生去幫忙,和以前一樣,你可以根據他們的表現評分,分數會計入他們的課外活動成績。」查理斯微笑著說。

  說完,他猶豫了下,又說:「順便,如果你的農場還需要人手,我可以介紹一些變種人來你這裡工作,放心,他們的工資由我支付。」

  拉萊耶:「………………」

  總覺得這個提議有哪裡很不對。

  她感覺這兩個變種人領袖似乎把拉萊耶島當成了什麼變種人下崗再就業專案合作單位……

  不過目前拉萊耶島上的非人員工就夠多了,有幽靈,有鬼怪,有失落之城,未來還會有奇幻生物,多出一批變種人也沒什麼,只要把變種人員工和其他員工隔離開,保證他們不會被嚇到就好。

  在拉萊耶的藍圖裡,紅杉鎮是以上個世紀初美國小鎮為背景的恐怖主題園區,接下來還有一個類似《納尼亞傳奇》設定的未命名奇幻主題園區,未來或許還會有類似《降臨》設定的未命名科幻主題園區,但現在,在看到影界之後,她又有了一個新想法。

  或許在拉萊耶島上建設一個建立在蒸汽朋克世界觀下的魔幻主題園區也不錯?

  十九世紀的古老城市,蒸汽彌漫的火車站台,鐘聲響徹不同時代的街區,機械鳥穿梭在迷離的霧氣裡,將跨越千山萬水的信件送入人們的手中,黃銅人偶向路人鞠躬敬禮,齒輪的哢嚓聲流入寂靜的暗夜,向著路燈盡頭的黑暗消逝。

  這個想法讓拉萊耶很是心動,不過她也很快冷靜了下來——不管計畫多讓人心動,一切都要等到離開影界之後再說。

  拉萊耶思考的時候,電梯啟動,帶著他們緩緩下降。

  不久後,員警把他們帶入一間拘留室,鎖上房門,便離開了房間。

  等他們的腳步聲遠去,史蒂芬收回視線,看向從剛才起就面露沉思的倫敦。

  「我們需要兩隻面具。」他說。

  聽到他的話,倫敦的思緒似乎也被打斷了,抬起眼睛看向史蒂芬,微微點頭:「你的想法很正確,斯特蘭奇先生。」

  歷史上,瘟疫面具可以說是防毒面具的雛形,最早就是為了過濾空氣而發明的,從員警需要佩戴瘟疫面具才能在夜晚的街道上活動這點來看,很容易得出相應的結論:吸入霧氣會使人瘋狂,他們是為了過濾霧氣才戴上了面具。

  所以如果想要在夜晚活動,史蒂芬和拉萊耶首先需要解決這個問題。

  他們對影界都不熟悉,很難說普通手段能不能過濾霧氣,如果瘟疫面具是因為經過了特殊處理才能阻止霧氣侵蝕,那麼不戴面具就走上街道,不知道還要消耗多少次讀檔次數。

  保險起見,他們最好先設法獲取兩隻面具。

  拘留室的牆壁自然是阻擋不了法師的,史蒂芬抬手劃出火花光圈,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拘留室。

  到了走廊上,倫敦先是回頭,從口袋裡掏出了膠帶,「哧啦」一聲拉開,仔仔細細貼在門把上,複製下了剛才員警開門時留下的掌紋。

  做完這些,他開始抬頭觀察四周,沉默了片刻,突然邁開長腿沿著走廊奔跑。

  他一邊跑,身上的衣服變成了之前員警穿著的制服,手杖也變成了步·槍,看起來還挺像模像樣。

  史蒂芬原本在考慮想辦法從警員口中問出存放裝備的房間在哪裡,一抬頭,看見倫敦仿佛訓練有素的純種大獵犬一樣竄了出去,頓時愣了愣,等倫敦跑出去半條走廊,才急忙追上去。

  「你知道存放面具的房間在哪裡?」

  說話間,史蒂芬也把自己身上的法師袍變成了員警的大衣。

  「可以這麼說。」倫敦邊跑邊說。

  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史蒂芬皺了皺眉,原本想說什麼,忽然想到剛見面時倫敦說的話。

  他猶豫了下,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或許他不只是看起來像福爾摩斯呢。

  地下這層沒什麼人,兩個人跑了一陣,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上回蕩,沒有遇到半個警員,很快,他們跑到了黃銅電梯前。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電梯上方的怪獸再次睜開了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們看。

  倫敦把膠帶貼上感知裝置,掃描到員警的掌紋,怪獸的眼睛由紅變綠,隨後緩緩閉上,電梯門也在響聲裡打開,兩個人立刻一閃身鑽進去,控制電梯向上升去。

  電梯往上爬升,透過柵欄,能看見上方的樓層地板緩緩降下,等候在電梯前到兩名員警也自下而上出現在了拉萊耶他們面前。

  看到兩名員警,拉萊耶和史蒂芬都低下了頭,避免被發現問題。

  新進來的兩個員警有說有笑,隨手按下電梯按鍵,便繼續聊起了瑣事,拉萊耶一邊聽他們聊天,一邊更新了一下存檔點。

  上一個存檔點在進入警局之前,以防一進警局就遭遇危機,不過現在是她多慮了。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員警偶然抬起頭,瞥了眼角落裡兩個高大的男人,鼻子用力嗅了嗅,表情忽然一變。

  「你們不是警局的人!你們是誰?」

  他這一聲脫口而出,一隻手向著電梯壁摸去,刺耳的警鈴聲頓時大作。

  旁邊的員警臉色也變了,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槍,不顧電梯間空間狹窄,開槍有可能跳彈,就要對拉萊耶他們射擊。

  事發突然,史蒂芬也只來得及抬起手,還沒動作,就看見旁邊一道黑影閃過。

  兩個員警只覺得眼前一花,悶哼一聲,不及反應,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用手杖迅速擊昏兩名員警,倫敦瞥了眼史蒂芬:「上面。」

  史蒂芬點頭,雙手一展,拉出一根金光璀璨的長鞭,三兩下切開了電梯間的頂部,飛出了電梯廂,倫敦一手撐住沉重的金屬,也跟著他爬出了電梯廂,來到了地面一層的高度。

  耳畔警鈴聲震耳欲聾,短短片刻,警局就沸騰起來,史蒂芬從電梯柵欄門看出去,只見大批氣勢洶洶的警員向他們沖來,手裡提著警棍,迅速將電梯門團團包圍住。

  這一幕看得史蒂芬有些頭疼,按照他的本意,他可不打算驚動如此之多的員警。

  不過他不是戰鬥時喜歡說話的性格,因此只是瞥了倫敦一眼:「哪裡?」

  「麻煩你稍帶我一程,朋友。」倫敦說。

  他用力拉開電梯柵欄門,史蒂芬立刻飛了出去,一手抓住倫敦的手,魔浮斗篷帶著他們呼啦飛起來,從員警頭頂上掠過。

  在員警的追趕下,他們狼狽地找到了裝備室,一頭紮了進去,飛快關上門,將員警們關在門外。

  至尊法師少有如此狼狽的時刻,城市意志的代行者也是如此。

  員警們在門外撞門,史蒂芬給門施加了加固法術,仍然有些不放心——如果外面的員警對這扇門開上幾槍,他不確定這個法術能不能阻擋這些特殊的子彈。

  這時,他聽到倫敦在身後罵了聲:「該死的!」

  史蒂芬回過頭:「怎麼了?」

  倫敦顯得有些惱火:「我的判斷出了錯,這裡沒有多餘的面具,瘟疫面具是種特殊物資,只有外出巡邏的員警才能配備,每個面具的去向都是確定的,只有損壞了才能向倫底紐姆研究院重新申請新的面具。除非我們去搶劫巡邏的員警,否則沒辦法拿到面具。」

  門外的員警越來越多,史蒂芬無奈地問:「所以現在我們闖出去搶劫兩個員警?」

  倫敦搖搖頭,閉上嘴,原地徘徊了一會,最終說:「不了,我有別的辦法。」

  他從手杖裡抽出利劍:「待會見,我的朋友。」

  史蒂芬:「什——」

  長劍刺下。

  【死亡次數:2】

  【剩餘生命:3065】

  拉萊耶睜開眼睛時,她已經又回到了電梯間裡,兩個員警背對著她說笑。

  她毫不猶豫抄起手杖,兩棍子敲暈了員警,阻止了他們按響警鈴,接著用手杖撬開柵欄門,頭也不回地吩咐史蒂芬:「麻煩稍帶我一程。」

  史蒂芬點頭,他們和剛才一樣從員警上方飛過,只不過這次的方向換成了警局的出口。

  然而眼看出口近在咫尺,身後突然響起了一聲銳鳴,緊接著幽藍電弧織成的電網在空氣中炸開,向他們覆壓而下。

  遠處,一群訓練有素的員警舉著形狀奇特的槍支,槍口對準了他們。

  史蒂芬率先察覺危險,金色法陣迅速在指間成型,撐起一片盾牌,抵擋住了壓下的電流。

  只不過這樣,他也騰不出手替拉萊耶阻擋攻擊,儘管拉萊耶努力閃避,她還是飛快迎來了又一次死亡。

  拉萊耶:「……」

  【死亡次數:3】

  【剩餘生命:3064】

  又一次在電梯裡睜開眼睛,拉萊耶敲暈兩個員警,無視史蒂芬驚訝的神情,抽出手杖中的利刃,三兩下切割開了電梯轎廂的頂部。

  他們不能等電梯升上去,否則被看見兩個暈倒的員警,剩餘的警員依舊會包圍他們。

  「你要去哪裡?」史蒂芬追上來問。

  「搶兩隻面具,然後去找倫底紐姆研究院的院長,是他發明了瘟疫面具。」拉萊耶說。

  從瞭解到瘟疫面具和蒸汽步·槍都出自倫底紐姆研究院之後,拉萊耶就對這個院長格外在意。

  這一次拉萊耶死得比上一次要遲一點,好歹從一隊返回警局的員警手中搶到了面具,只是他們闖出去沒多久,拉萊耶就不幸倒在了影民的利爪下。

  ……

  第五次讀檔,拉萊耶這次避開了上次遇到影民的地點,然而追上來的員警隊伍擊碎了他們的瘟疫面具。

  ……

  第七次讀檔,路過泰晤士河時,從河裡竄出來的影民把拉萊耶拽了下去。

  ……

  第十二次讀檔,史蒂芬擊飛一個影民,回頭看見倫敦一手手杖一手利劍,對著他歎了口氣。

  「下次我們不走這條路。」

  ……

  【死亡次數:46】

  【剩餘生命:3021】

  這一路的經歷讓拉萊耶認識到,和手段繁多的至尊法師相比,只有讀檔能力的諮詢偵探可以說是弱得可以,如果換成瘟疫醫生在這裡,恐怕也是一樣的死去活來。

  好在一路讀檔,他們終於找到了倫底紐姆研究院院長的住處。

  研究院夜晚空無一人,但是院長的住處卻燈火通明,豪宅裡不斷傳出歌舞聲和嬉笑聲,似乎裡面在舉報一場舞會。

  迷離的金色燈光從窗戶裡灑出來,花園裡的植物也披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哪怕是在黑暗的影界,眼前的豪宅依舊充滿了奢靡又頹豔的氣息。

  「研究院院長的薪水挺高。」史蒂芬評價。

  拉萊耶倒不太在意這些,她從窗口望進去,想從人群中找出倫底紐姆研究院的院長,搞清楚為什麼那些槍支上都有「斯塔克」的商標。

  她的目光在場中巡視,掠過一張張歡笑的面孔——

  「Bravo!好了,我贏了。」小鬍子男人舉起雙手高呼一聲,隨手拿過侍者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繼續,別因為我打擾你們尋找樂趣。」

  他英俊非凡的臉上笑意淡淡,一點點無聊和傲慢恰到好處地融為一體,焦糖色的眼眸映著一星燈光,眸光微微一轉,頓時漾開一片迷醉的星海。

  有人擠到他的身邊:「院長大人……」

  他話沒說完,托尼·斯塔克就對他舉杯:「停,現在是下班時間,一切等到天亮再說。」

  史蒂芬:?

  拉萊耶:?

第131章 【影界劇情】

  「我不認識……托尼·斯塔克。」史蒂芬說。

  在看清豪宅主人的面孔之後,他立刻出聲。

  倫敦:「我也不認識斯塔克先生。」

  兩個人對視一眼,對彼此沒出口的話心知肚明:不管裡面這個托尼·斯塔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都沒辦法確認他到底是誰。

  「但是他是倫底紐姆研究院的院長,這點毋庸置疑。」短暫的驚訝後,史蒂芬迅速恢復了鎮定,「不管怎麼說,他肯定和蒸汽步·槍以及瘟疫面具有關……好的,我忍不下去了,只有我覺得斯塔克和研究院院長結合起來很詭異嗎?」

  能和「斯塔克」這個名字聯繫起來的身份很多——花花公子,前軍火商,億萬富翁,慈善家,CEO,未來學家……但很難想像鋼鐵俠會去當研究院院長,聽起來就和「斯塔克教授」一樣奇怪。

  倫敦:「噗。」

  史蒂芬:「……你笑了。」

  倫敦咳了一聲:「的確,這不好笑。先讓我們和他談談。」

  史蒂芬歎了口氣:「是啊,和他談談條件。我需要做些準備。」

  他口中的準備自然指的是利用時間寶石提前準備。

  被他提醒,拉萊耶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和史蒂芬交換情報,於是適時開口:「先等等,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一些事情。」

  史蒂芬略略疑惑地抬眼望過來。

  拉萊耶儘量簡潔地和他解釋了倫敦的能力,重點指出了讀檔和時間寶石的區別。

  等她解釋完,史蒂芬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問:「你可以無限讀檔嗎?」

  「我很想這麼告訴你,但事實是讀檔的次數是有限的,沒有你以為得那麼多。」拉萊耶搖搖頭,透過窗戶看向豪宅內部,正好裡面那個托尼·斯塔克已經端著酒杯離開了人群,「我已經設置了存檔點,現在我們可以去和斯塔克先生談談了。」

  史蒂芬:「在那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先確認他值得信任?魔法有很多奇妙的用途,你不能肯定這個斯塔克到底是什麼,或許他是被教團複製出來的傀儡,又或者是某個變形成斯塔克樣子的人。」

  拉萊耶深以為然。他們也是剛剛發現影界,現在就在影界裡遇到了一個鋼鐵俠,無論怎麼看都讓人生疑,布魯德海文改變自己的形態,說不定這個斯塔克也是某種影界生物變形成的。

  雖然他們身處影界,拉萊耶和倫敦的交流卻不受限制,她詢問了一下倫敦:「能幫我看一下鋼鐵俠在哪嗎?」

  過了會,倫敦回答了拉萊耶的問題:「迪拜。為什麼這麼問?」

  拉萊耶:「唔……問問紐約,能不能看出來外面那個鋼鐵俠是真是假。」

  如果外面的鋼鐵俠是真的,眼前這個斯塔克肯定有問題。

  以紐約貓貓對鋼鐵俠的熟悉程度,這個問題難不倒他,很快他告訴拉萊耶,一副告狀的口吻:「就是他!我知道是誰打的我!」

  拉萊耶:瞭解。

  她抽回思緒,對著史蒂芬點了點頭,史蒂芬會意地劃出火花光圈,將地點定位在了裡面的斯塔克面前。

  傳送門一開,拉萊耶立刻一步邁了進去,史蒂芬慢了一步,落在後面。

  等他從容不迫地走出傳送門,一抬頭,只見諮詢偵探從背後貼近一無所知的「斯塔克」,熟稔地對著他的後腦勺揮下手杖……

  史蒂芬:「………………」

  斯塔克當然想不到自己會在家被敲悶棍,一聲不吭當場暈倒,拉萊耶及時接住他,手指卻在對方胸口碰到了堅硬的金屬。

  ……反應堆?

  這個發現讓拉萊耶疑惑了片刻,沒有猶豫多久,解開了「斯塔克」襯衣的紐扣,隨著衣料剝開,幽藍的反應堆也呈現在了拉萊耶的眼前。

  史蒂芬只是慢了一步,就看到這個斯塔克不僅被一悶棍敲暈,衣服都解開了一半,而始作俑者臉上沒有半點異色,還在對著反應堆戳戳點點,神情不禁複雜了起來。

  他還沒想好用什麼表情面對,就看見諮詢偵探抬起頭,自然地向他發出邀請:「來看看,他的反應堆不像是偽造的,既然教團刻意限制了倫底紐姆的科技發展,應該也不會允許這種東西出現。」

  倫敦的話讓史蒂芬挑起了興趣,頓時拋開多餘的想法,走過來看了看,還在反應堆上敲了敲:「他的心臟有問題,如果沒有這個,他恐怕活不了多久。」

  兩個剛剛殺出警局的凶徒對著昏迷的斯塔克上下其手,卻只發現了更多的疑點。

  想要找出這些疑問的答案,恐怕只能詢問眼前的這個「斯塔克」。

  ……不久後,托尼·斯塔克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

  他看到自己坐在一張椅子上,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扶著椅背,其中一個正低頭觀察他的面孔,看到他睜開眼睛,才直起腰,讓他的臉遠離了托尼。

  托尼:「……」

  他品味了一下這個場景,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就算是對我來說這也有點太刺激了,不知道你們是否贊成這個想法?」

  史蒂芬花了點時間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沉默片刻,拉萊耶發自內心讚歎:「您的思維真發散。」

  短短片刻,托尼已經看到了綁住自己的並不是繩索,而是赤金色的光繩,這讓他目光定格了幾秒。

  不等拉萊耶開口,眼前的托尼抬起頭,直直地望進他們的眼睛裡:「你們來自外面。」

  他的語氣極為篤定,聽不出任何壓抑的憤怒,讓拉萊耶和史蒂芬都有些意外。

  沉默一瞬,史蒂芬問:「外面?」

  儘管只是一瞬的沉默,托尼已經從他們的反應裡讀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笑了起來。

  滿不在乎的神情重新出現在他的臉上,托尼向後仰去,隨意地舉起自己的雙手:「戴著這個可沒辦法聊聊,既然我們同樣被困在了這個見鬼的世界裡,請對你的隱藏同盟友善一點。」

  這句話裡的信息量有些大,甚至推翻了拉萊耶他們的結論,讓拉萊耶有些意外。

  這個托尼·斯塔克認為自己被困在了影界裡?那外面為什麼還會有一個鋼鐵俠……

  拉萊耶心存疑惑,剛想提問,就看見史蒂芬背在身後的手對她比了個手勢,示意拉萊耶這個話題等會再說。

  他抬手解開了法術禁錮,問:「你怎麼知道我們來自外面?」

  托尼挑高眉毛圍觀了整個過程,等法術解開,他揉了揉手腕,頭也不抬地說:「除了那些穿著長袍的傢伙,在倫底紐姆沒人會玩你的小把戲,這種力量和財富一樣只屬於少數人。」

  「包括你研發出的蒸汽步·槍嗎?」拉萊耶問。

  聽到這句話,眼前的男人抬起頭,望著拉萊耶:「Well,在我看來,這依舊是科學。」

  他這句話等於承認了自己就是一手研發出那些奇特的道具的人。

  如果他真的是托尼·斯塔克,那麼他能夠研究出這些東西並不奇怪。

  「你在影界待了多久了?」史蒂芬問,「你還記得你是怎麼進入影界的嗎?」

  托尼隨口說:「大概六年。影界?原來你們這麼稱呼這裡。很遺憾,我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在這個地方了。這麼說你們知道這裡是哪裡?」

  這個答案嚴重出乎了拉萊耶和史蒂芬的意料。

  兩個人對視一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六年前……大概是紐約大戰結束後不久。

  最後拉萊耶向這個托尼解釋:「這裡是時間的夾縫,你所在的這座城市位於倫敦之下,我們認為它在數百年前被控制著做城市的教團折疊進了影界,我們會出現在這裡,是為了將這座城市拉出影界。」

  她伸出手:「我是倫敦。」

  托尼態度不鹹不淡:「名字不錯。」

  「史蒂芬·斯特蘭奇醫生,」史蒂芬說,「既然你是在影界待了這麼多年,那麼你應該很熟悉這裡。我們需要你的説明。」

  想想托尼現在的身份,說對倫底紐姆不熟悉也不可能。

  托尼沒有否認這點,只是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們:「這要看你們能做到什麼。」

  因為開局實在不太好,拉萊耶和史蒂芬花了大量時間,才和這個托尼達成了協定,確認接下來他們將會為了離開影界而合作,共同將倫底紐姆拉出影界。

  拉萊耶對於這個托尼依舊存在一定的懷疑,不過奇怪的是,明明史蒂芬才是提出懷疑的那個人,可現在他看起來似乎並不擔心這個托尼的可信度。

  舞會並沒有結束,但這也不是舞會主人第一次中途離場了。

  他們跟隨托尼前往豪宅的地下室,按照托尼的說法,他把地下室改造成了實驗室,正在嘗試在實驗室裡重新打造鋼鐵戰衣。

  「你們應該來晚一點,那時候我大概已經轟翻那些穿袍子的傢伙,從他們口中挖出離開影界的辦法了。」托尼說。

  以他流落影界的時間來看,他的工作效率似乎有些慢,讓拉萊耶不禁懷疑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她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誰知道托尼沒有否認。

  「因為要避開教團的監視嗎?」

  他們來到了實驗室門口,托尼打開門:「這不算什麼,最大的問題我需要重新打造一整套工具。」

  隨著他推開門,堆積如山的零件映入眼簾,零件山中央,靜靜佇立著一道高大的鋼鐵身影。

  看到這具未完成的鋼鐵裝甲時,拉萊耶和史蒂芬都陷入了沉默。

  倫底紐姆科技水準還停留在十九世紀,單論條件要比鋼鐵俠最開始打造戰衣時還要惡劣,所有機器都需要托尼重新製造,就連提純都是個問題,六年時間僅僅夠托尼一點點配齊所有需要的設備,戰衣還只是個雛形。

  很難想像,托尼·斯塔克是如何在這個落後於時代的古老城市裡,花了六年時間,從零開始,一點一滴打造出了眼前的戰鬥裝甲。

  哪怕條件再惡劣,他也沒有放棄希望。

  既然確定了計畫,他們要做的就是抓緊一切時間,好在托尼已經完成了絕大部分工作,他說得沒錯,如果拉萊耶他們來完一點,他估計已經開著裝甲炮轟執政官宅邸去了。

  趁著托尼尋找零件時,拉萊耶終於找到機會和史蒂芬交流。

  「你知道他的身份?」她問。

  史蒂芬的態度轉變得太快,除了這點,拉萊耶想不出別的理由能讓奇異博士突然決定信任這個鋼鐵俠。

  史蒂芬望著燈光下的小鬍子男人:「看他的腳下,他沒有影子。」

  「倫底紐姆的居民只是普通人,就算在影界,他們也擁有影子,但是他沒有。」他說。

  拉萊耶心念飛轉,可惜她對魔法瞭解不多,猜不出答案。

  不過史蒂芬也沒有遮遮掩掩:「這只是我的猜測——我認為他是托尼·斯塔克的影子,所以他才會和斯塔克沒有任何區別。」

  拉萊耶:「……影子能夠脫離主人存在?」

  史蒂芬搖頭:「通常來說不能,但這裡是影界。有人刻意偷走了斯塔克的一部分影子,把他放在了影界,你覺得會是為什麼?」

  拉萊耶想到了答案:「……武器,他們希望他為倫底紐姆研發武器。」

  在讓鋼鐵俠誕生的那次綁架之後,托尼·斯塔克就不再做軍火生意,轉而研發清潔能源,誰都知道他不可能為人研發軍火,更別提他還是復仇者聯盟的成員,想要對他下手簡直難如登天。

  但影子完全複製了主人的一切,自然也擁有主人的能力,而淪落到影界的影子不記得自己的身份,為了離開影界,他也的確按照幕後黑手的想法,逐步讓自己成為了倫底紐姆研究院的院長,研發出了一件件遠超倫底紐姆科技水準的武器。

  如果不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鋼鐵俠,這個托尼很難察覺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一雙手在幕後引導。

  史蒂芬聲音低了下去:「但他研發這些武器……是為了讓那些員警能夠從影民手中保護自己。」

  拉萊耶能理解他的意思。在托尼研發出蒸汽步·槍和瘟疫面具之前,夜晚的倫底紐姆就是禁區,沒有人敢在街道上停留,影民會無差別攻擊他們看到的所有人,但在這些裝備被發明之後,員警們敢於在夜晚走上街道,救下那些原本會喪命在影民手中的居民。

  而那些幕後黑手利用的就是托尼的善良。

  發現這點的至尊法師心情明顯變差了許多,拉萊耶看在眼裡,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在這裡聊天,托尼似乎發現來他們的消極怠工,抬起電焊面具,揚聲喊道:「嘿,你是個法師,有沒有什麼方便的小法術,比如,嗯,焊接一下這兩片鋼板?」

  史蒂芬冷淡得很:「不好意思,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法師而不是電焊工吧。」

  托尼舉著兩片鋼板,眨了眨眼睛:「真的?」

  史蒂芬和他對視片刻,然後走到他身邊。

  「要焊什麼。」

  托尼滿意地扭頭看拉萊耶。

  拉萊耶:「嗯,我只是個普通的偵探——」

  大概是看出來拉萊耶的確排不上什麼用場,托尼掃了兩眼,收回目光:「那在這裡等一會,好先生。」

  拉萊耶繼續說:「——但是你可以把我當千斤頂用,幾噸以內還是沒有問題的。」

  托尼:「……???」


第132章 【影界劇情】

  雖然說是幫手,不過托尼也就一開始指使他們幹了點活,這些工作沒什麼意義還很繁瑣,拉萊耶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忙碌得團團轉了半天,才覺得這可能托尼故意在指揮他們玩。

  不過想想她之前的所作所為,拉萊耶也沒有情緒,就當沒發現托尼的這點惡作劇心思。

  結果她還沒開口,托尼自己把這點心思戳穿了。

  在影界之外,每當托尼專心于工作時,他會把自己關在研究室裡好幾天,仿佛不會疲倦那樣不眠不休,只有佩珀才能找到人。

  因此很快,托尼就重新沉浸在他的世界裡,對於兩個笨手笨腳的幫手也沒了耐心。

  「我以為你們不可能比小笨手還笨了,不敢相信事實還真是這樣的。」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工作臺上的零件,「就當做好事,到樓上去玩玩,怎麼樣?」

  拉萊耶&史蒂芬:「……」

  他們還真是第一次被嫌棄得如此徹底。

  專業不對口,兩個幫手最終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好灰溜溜沿著零件山之間的小路,小心離開這間實驗室,或者說工作車間。

  關上門之前,拉萊耶望了眼零件堆中央的人影。

  簡陋的燈光從上方灑下來,在托尼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影子在光澤黯淡的零件上起伏,融入周圍的黑暗,隨著她關上門,一點點消失在陰影裡。

  夜晚的倫底紐姆不適合行動,托尼又在專心打造裝甲,史蒂芬和拉萊耶上樓在舞會裡轉了一圈,很快發現他們現在無所事事起來。

  不過這正好給了他們交流的機會,兩個人找了個露臺坐下,開始探討他們接下來的行動。

  在進入影界之前,拉萊耶的確想過一些方案,但在看到倫底紐姆的現狀之後,這些方案都顯得不夠合適,比如到底如何將倫底紐姆拉出影界,解決方案就需要重新酌定。

  拉萊耶原本以為倫底紐姆和楔石城一樣,時間被凍結在了隱藏的那一刻,可進入影界後,她很快發現雖然這座城市是由不同時代的倫敦拼湊而成的,但倫底紐姆的時間並沒有被凍結,所有居民依舊可以自由活動,除了環境詭異之外,和外界沒有多大區別。

  但仔細想想,隱秘玫瑰教團不是倫敦提到的那幾個反派,他們折疊倫底紐姆的方法肯定也不一樣,想要解放倫底紐姆,她首先要找出教團到底是如何將倫底紐姆拉進影界的。

  可惜關於這點,史蒂芬也不能完全確定。

  之所以史蒂芬會關注這件事,完全是因為擔憂影界的威脅。至尊法師是現實世界的守護者,在知道別有用心的人似乎打算利用這個如此貼近現實世界的維度達成自己的目的時,他當然不可能繼續冷淡地當個旁觀者,否則至尊法師的存在也沒有意義了。

  「影界排斥現實世界的事物,這就是為什麼影界生物會攻擊倫底紐姆的居民,但如果只是活人,影界還能夠勉強接納,一座城市……」史蒂芬垂眸思考片刻,搖了搖頭,「正常來說這不可能發生。」

  更別提千百年來教團還在不斷將新的城區折疊進倫底紐姆,按理說在他們把城區拉入影界時,城區就應該被穿越維度的龐大力量碾碎。

  「這種情況可能發生嗎?」拉萊耶詢問倫敦。

  倫敦倒是沒有一口否定,他聚精會神聽拉萊耶描述了影界的情況,說:「並不是全無可能。」

  他思考了一會,和拉萊耶解釋:「把影界想像成一片波濤洶湧的海,倫底紐姆就是海上漂泊的船隻,想要不被海水卷走,只能放下錨,把船隻停在海上。」

  拉萊耶:「你的意思是倫底紐姆被類似船錨的東西定在了影界?」

  倫敦:「否則它不可能在倫敦之下存在這麼多年。」

  「只要打開影界和現實世界的通道,再把船錨拔出來,倫底紐姆是不是就會自己離開影界?」拉萊耶向倫敦確認,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她呼出一口氣,「既然這樣,我們只需要找到錨點。」

  「這只是一個比喻,你們要尋找的東西不一定是錨,想要定住一座城市的方法有很多。」倫敦提醒道。

  比起解放倫底紐姆,倫敦更在意另一件事。

  「如果可以的話,查查看隱秘玫瑰教團。」他說,「這個計畫他們已經執行了千百年,沒有什麼目的的話,他們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

  和倫敦交流的同時,拉萊耶也在和史蒂芬轉述倫敦的意思,提到這個,拉萊耶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們應該問問托尼點亮太陽到底是什麼意思,」拉萊耶一直很在意那兩個員警的話,特別是他們提到了城市意志,「那些員警認為教團不干涉城市事務,但那是他們不知道把這座城市拉進影界的就是教團,如果是這樣,倫底紐姆的執政官應該也是教團安排的。」

  「我想這個問題也不需要去打擾斯塔克。」史蒂芬說。

  他說著,轉頭看向舞會上的男男女女。

  拉萊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明白了史蒂芬的想法——能有資格受邀進入倫底紐姆研究院院長的宅邸的也不會是普通人,知道的總比兩個普通員警要多。

  帶著這樣的想法,拉萊耶乾脆端起酒杯加入了舞會,花了點時間,她總算聽到了一些關於點亮太陽和城市意志的事。

  倫底紐姆被拉入影界是千百年前的事,那之後,這座城市就再也沒有看見過太陽,現存的居民只會在書本上讀到過這個天體的名字,在執政官提出這個計畫時,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太陽是什麼。

  為了讓普通人也瞭解太陽,執政官派人在倫底紐姆各處張貼廣告,於是越來越多的居民也知道了什麼是白天,知道了正常世界的天空中會懸掛著一顆明亮的火球,將無盡的溫暖和熱量灑向人間。

  在執政官口中,只要能夠點亮太陽,夜晚的黑暗就會被驅散,影民也會在陽光下焚燒殆盡,不會再成為市民的噩夢,他們的城市也將變成光輝之城,太陽永遠不會落下。

  最開始,根本沒有多少人敢相信這個計畫,哪怕提出它的人是倫底紐姆的執政官。

  那真的是存在嗎?怎麼會有比一萬盞路燈還要明亮的星星?掛在天上不會掉下來嗎?

  但隨著對太陽的瞭解越來越多,市民們在逐漸開始期待太陽被點亮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對他們的執政官充滿了敬畏和欽佩,點亮太陽的日期越來越近,執政官也聲望日隆。

  拉萊耶來到影界的現在,這一任執政官的聲望已經達到了空前的地步,整座城市都在狂熱地追隨執政官和他的計畫,他們相信他描述的那個未來,相信他能夠將光明帶回倫底紐姆。

  「執政官大人是拯救城市的英雄,我相信他能夠將太陽帶給我們,他許諾我們一個嶄新的新世界。」提起這個話題,一位元男士難掩激動,「城市意志?是的,執政官大人說過想要點亮太陽就需要城市意志,但是他也說過城市意志就是倫底紐姆所有人全部意志的集合,既然這樣,他的意志就是這座城市的意志!」

  拉萊耶試著和許多人聊起這個話題,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過了會,她和史蒂芬碰頭,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那邊的情況也差不多。

  「沒有頭緒。」拉萊耶搖了搖頭。

  「這件事……的確很困難。」史蒂芬說,「但是……」

  「叮咚!」

  一聲門鈴聲打斷了他們的交流。

  舞會還在繼續,但拉萊耶的注意力放在了門廳那裡,她聽到僕人拉開了門,男人語氣冰冷地說:「告訴斯塔克先生我有事找他。」

  「威廉姆斯先生……」僕人惶恐地開口,想說什麼,卻被對方直接粗魯地打斷。

  「做好你該做的事!」他呵斥了一聲。

  僕人不敢說話,從門廳跑過來,想要去告知托尼有客人來訪。

  他經過拉萊耶身邊時,拉萊耶順便叫住了他:「誰找你的主人?」

  「是威廉姆斯先生,」僕人諾諾說,「他是倫底紐姆警察局的局長。」

  拉萊耶:「他不喜歡你的主人?」

  僕人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拉萊耶沒有放他走的意思,他只好看看四周,謹慎地說:「威廉姆斯先生一直在質疑主人有負執政官大人對他的重用和信任,當然,主人的態度沒有任何值得質疑的地方。」

  警察局局長……該不會是因為他們才找上門的吧。

  威廉姆斯堅持在客廳等待,拉萊耶看看客廳的方向,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這時候沒必要和影界居民扯上關係,拉萊耶只是思考了一小會,便做出了決定。

  「我去告知托尼就好,你留在這裡。」

  「告訴他我不在。」托尼說。

  拉萊耶:「……你今晚舉辦了舞會。」

  鋼鐵俠正在沉迷打鐵,頭也不抬地回道:「表現得自信點,冉阿讓,給他展示一下你是怎麼徒手抬起馬車的。」

  拉萊耶:「……」這是自信的問題嗎。

  史蒂芬也來到了工作車間,他沒有碰任何零件,而是說:「他可能是來找我們的,我們剛剛從警局逃出來。」

  托尼毫不客氣地嘲笑他們:「那你們真該把麻煩惹得更大一點,最好讓那個誰沒心情來打擾我。」

  拉萊耶聽出來托尼和威廉姆斯似乎有點矛盾:「他不喜歡你?」

  「或許吧,他總是給我找麻煩。認真的?我真沒想過會有人不喜歡我,」托尼放下手中的工具,煞有介事地想了想,「不過想想看,被一個比弗瑞還刻板的中年英國男人喜歡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事。」

  他越是這麼說,拉萊耶反而更好奇起來。

  史蒂芬:「這麼多年你在倫底紐姆都做了什麼?」

  托尼雙手撐在桌面邊緣,目光在四周搜索:「很多事。你不會要我從頭講起吧?那你需要準備好幾天時間,不過幸好,我沒有這個耐心,你們可以問問其他人,相信這裡每個人都願意替我說點好話。」

  雖然這麼說,拉萊耶和史蒂芬還是簡單瞭解了一下托尼·斯塔克這些年的經歷。

  鋼鐵俠的影子是被教團刻意帶進影界的,在他們的推動下,托尼幾乎是很輕鬆就博得了執政官的關注,執政官為他建立了倫底紐姆研究院,院長的職位自然也落在了他身上。

  教團只希望鋼鐵俠能源源不斷製造武器,但事實上,托尼·斯塔克做了更多研究之外的事。

  影界裡沒有其他城市,倫底紐姆就像是現實世界之外的孤島,發展速度遠遠落後于現實世界,教團也察覺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他們每隔幾百年都會將倫敦的部分城區折疊進倫底紐姆,為的就是不至於讓倫底紐姆和現實世界脫節太多。

  但這種補救也只是亡羊補牢,每一次折疊,倫底紐姆都會迎來一波混亂,舊城區的居民在政府的引導下茫然地向新城區的居民進行追趕,可哪怕跑得踉踉蹌蹌,也很難在短時間內跨越數百年的科技文化差異,反倒是造成了新城區居民對舊城區居民的蔑視和排斥。

  再加上影界沒有食物,所有食物都要依靠從現實世界運輸,因此倫底紐姆的產業結構存在很嚴重的問題,經濟也必須依靠政府調控才不至於崩潰,各個城區的居民之間敵對意識濃重,階級之間更是形成了斷崖般的差距。

  托尼剛來影界的時候,普通人幾乎難以生存。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是工業革命發展得最鼎盛的國家,工廠和機器正在大面積淘汰手工作業的工人,而幾百年的差距讓舊城區的居民完全無法適應這種生產模式,倫底紐姆又無法消化過高的產值,一時間,大量倫底紐姆居民都失去了工作,淪為最底層的無業遊民。

  教團的食物並不是免費的,這座城市也供養不起流浪漢,在倫底紐姆,沒有工作就意味著死亡。

  許多舊城區的居民幾天都不一定能吃一頓飯,可這個時候,新城區的貴族卻可以用牛奶沐浴。

  但這一切都在托尼成為倫底紐姆研究院的院長之後改變了。

  蒸汽步·槍和瘟疫面具又很多零件都無法用機器製造,想要生產裝備就需要大量工人,因此不久之後,執政官下令建立新工廠,招聘熟練工人生產裝備,無形之中,許多失業工人都因此獲救。

  在為普通人創造職位的同時,托尼還捐贈了大量資產建立學校,教導學生各種他們無從得知的外界的知識,明面上的說法則是為了培養跟得上時代發展的工人,因此執政官和教團都沒有對他的行為有異議。

  只有警局局長威廉姆斯認為托尼這樣做是在浪費時間,利用了執政官對他的重視,因此對托尼充滿了敵意,不過托尼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在影界待多久,所以從來沒有把對方放在心上。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他最終在這座城市待了六年。

  聽完托尼的話,拉萊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看得出來,托尼·斯塔克並不認為自己做了多重大的事,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必須這麼做的意義。

  上一次新城區被拉入倫底紐姆已經是維多利亞時期的事情,兩百年時間過去,這顆星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對兩百年前的人來說,影界之外的世界恐怕比神話時代還要不可思議。

  倫敦沒有提解放影界之後的事,但拉萊耶一直在想,她把倫底紐姆拉出影界之後,這座城市會變成什麼樣。

  在地球的角落上,的確存在還停留在原始社會的土著居民,他們恐怕也沒有機會融入現代社會,他們將會一生都生活在人群之中的孤島上,如果倫底紐姆能回到現實世界,這座城市裡的居民也要面對同樣的困境。

  他們已經徹底與現代社會脫節,想要重新融入,需要付出漫長的時間和痛苦的代價,而很多人在這個過程裡或許就會選擇放棄,或許最後他們還會痛恨解放倫底紐姆的人,不理解為什麼他們不能回到影界,回到過去的生活。

  並不是所有的拯救都能夠真正拯救受害的人們。

  拉萊耶一度以為自己要面對的是這樣的局面。

  但是……

  她能想到的事,史蒂芬也想到了。

  「……就算這樣,這些孩子未來想要融入人群也會很難。」他說。

  托尼輕鬆地笑笑:「至少有希望。」

  他說:「過來看看吧,有請我們的鋼鐵先生登場。」

  之前托尼進展緩慢主要是受限於科技水準,但他既然能在沙漠的山洞裡打造出鋼鐵戰衣,在十九世紀一樣可以。

  哪怕幫不上多少忙,有了拉萊耶和史蒂芬的幫助,托尼終於完成了他的裝甲。

  ——鋼鐵戰衣靜靜站立在零件堆的陰影裡,身影看上去仿佛山巒般巍峨。

  只不過……

  史蒂芬打量著眼前的裝甲,半天才說了聲:「哇哦。」

  好在拉萊耶讚不絕口:「蒸汽朋克風格?挺酷的。」

  倫底紐姆的科技水準擺在這裡,托尼手上的材料比他在山洞裡時還匱乏,因此打造出來的鋼鐵裝甲也……非常復古。

  托尼:「……」這能怪他嗎?!


第133章 【影界劇情】

  再一次,鋼鐵俠黑著臉把兩個不懂欣賞的外行趕出了工作車間。

  新的裝甲還需要一段時間調試,短時間內托尼應該是不會離開車間了,拉萊耶和史蒂芬在門外面面相覷,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笑。

  「不管怎麼樣,那位威廉姆斯先生還在等,」拉萊耶很快收拾好了情緒,「我先去向他轉告托尼的意思。」

  史蒂芬對影界的人也沒有多大的興趣,沒有跟上來的意思,因此只有拉萊耶回到了舞廳裡。

  她沒花太大力氣尋找,就在會客室裡看到了倫底紐姆警察局的局長。

  或許是因為不打算久留,威廉姆斯沒有脫掉大衣,他把帽子夾在胳膊底下,背對著門口,仰頭注視牆上的油畫。

  只是一個照面,拉萊耶就大致瞭解了許多關於威廉姆斯的資訊。

  他倒是很像偵探小說裡那些總是針對主角的角色,用來襯托主角的正確,身居高位,堅守傳統,有些刻板和固執,不喜歡出格的行為,但並不一定是惡人。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威廉姆斯回過頭,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眉心的溝壑不禁又深了點。

  「你是斯塔克的朋友?」

  拉萊耶微微頷首:「算是。」

  只是幾句話,威廉姆斯就理解了托尼·斯塔克估計是不打算見他,皺了皺眉,眼底浮現出些許不滿。

  「告訴他,這次我要說的事和他有關。」他冷冰冰地說。

  拉萊耶搖搖頭:「我恐怕這不足以吸引托尼從樓下上來,不過如果你時間緊迫,你可以先講講你遇到了什麼,我會想辦法轉告他。」

  這句話讓威廉姆斯有些惱怒,他打量著拉萊耶,忍住情緒,說:「剛才有兩個和他一樣的外來者在警局製造了一場混亂,你告訴他,我想問問他知不知道些什麼。」

  拉萊耶腦海裡閃過了很多想法,但表面上,她挑起眉毛,生動地表演出自己的驚訝:「外來者?除了托尼以外,倫底紐姆怎麼會有外來者?」

  她說得含糊,威廉姆斯並沒有起疑心,只是冷笑:「既然你的朋友會出現在我們的城市,就意味著的確有出現更多外來者的可能,只不過我現在還不知道這些老鼠都是從哪裡鑽進我的城市的。」

  拉萊耶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點有意思的東西。

  托尼出現在倫底紐姆是因為一個陰謀,但普通市民不知道這點,恐怕在他們看來這件事本身就很詭異,但這也意味著,他們已經開始認識到倫底紐姆之外還有其他的地方。

  不過不是所有人都對外面的世界感興趣,很明顯,這位局長就是這樣的。他熱愛自己的城市,對自己的身份有著強烈的榮譽感,因此對外來者總是抱著有很深的敵意,這樣看來,他針對托尼可能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托尼不屬於倫底紐姆。

  她決定試探一下。

  「我恐怕你的說法不夠客觀,」她說,「威廉姆斯局長,就算那兩個人和托尼一樣是外來者,也不代表他們和托尼有關係,我無意評價你的行為,但希望你的私人感情不會影響到你的判斷。」

  她的話像是細針一樣刺在威廉姆斯的神經上,他的眉毛猛地跳了下,眼中冒出被侮辱的怒火。

  「我不會用來歷來評判一個人,但前提是斯塔克知道約束他的腦子,看清楚他輕率的舉動會對這座城市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如果他認真瞭解理解倫底紐姆的歷史,知道我們對於這座城市的感情,我絕對不會這樣評判他,哪怕他並不屬於這座城市,倫底紐姆也會接納他,但是他一無所知!」

  在威廉姆斯憤怒的話語裡,拉萊耶大概理解了這位局長的立場。

  簡單來說,在保守派的眼中,托尼就仿佛鄉下來的議員,在完全不理解倫底紐姆的歷史文化的情況下就開始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他們當然不知道托尼著眼的是倫底紐姆回歸現實世界之後的事,只認為他是個不切實際的空想家。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空想家,卻因為他的那些空想博得了執政官的青睞,短時間內竄上了高位,更可恨的是,他甚至不把執政官的這份賞識看在眼裡,反而浪費時間和精力去做無謂的事。

  和史蒂芬一樣,拉萊耶自己其實並不太在意影界居民的想法,畢竟對她來說,倫底紐姆只是未來主題公園裡的園區的原型。

  但托尼的話提醒了她。

  解放倫底紐姆只是一個開始,將倫底紐姆拉出影界之後,這座城市會重新成為倫敦的一部分,而那時候,這些問題都會變成倫敦的問題。

  拉萊耶沒有問過在一次次戰爭結束之後,那些城市意志花費了多少時間修復自己,而城市意志們就算提起也總是輕描淡寫,好像只要正義擊敗了邪惡,所有事情就都會變得好起來。

  商業電影總是結束在勝利的一刻,可沒人想過勝利之後,千瘡百孔的世界該如何恢復成過去的模樣。

  如果被拉入影界的不是倫底紐姆,而是拉萊耶熟悉的城市,如果是紐約,如果是哥譚,如果是大都會……


楔石城……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拉萊耶想。

  托尼根本沒有出現的意思,威廉姆斯對著拉萊耶發表完自己的看法,也沒有了停留的意思,轉身憤然離開。

  離開前,他還警告拉萊耶:「告訴斯塔克,如果他的行為對倫底紐姆造成了危害,我會親手擊斃他。」

  ……

  幾分鐘後,拉萊耶在車間裡,把威廉姆斯的話轉達給了托尼。

  而鋼鐵俠給出的回答是:「哦,我等著。」

  他們時間不算緊迫,但也不夠他們悠悠閑閑花上幾年時間內來慢慢找出解決辦法。

  根據史蒂芬的說法,失去影子對影子的主人影響不大,就算影界裡的托尼永遠無法離開倫底紐姆,外面的托尼依舊能生龍活虎。

  但是脫離了主人的影子也存在不了太長時間。

  托尼的影子能夠堅持六年,也是因為他待在影界裡,如果不能在他消失前解放倫底紐姆,未來教團肯定還會繼續竊取鋼鐵俠的影子,反而不如趁現在托尼還能幫忙儘快找出解放影界的辦法。

  「先去尋找錨。」史蒂芬攤開地圖,「為了穩定,錨不肯能位於通道所在的位置,所以可疑的地點不多。」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畫出三個地點。

  倫底紐姆警局,格林尼治鐘塔,以及執政官宅邸,正好一人一個。

  他們等待托尼打造裝甲也是因為有些地方托尼·斯塔克不方便去,畢竟他還是倫底紐姆研究院的院長,倒是穿上裝甲去就沒什麼問題了,認出來裡面是誰也無所謂,畢竟本來就是去搞破壞的……

  史蒂芬和托尼分別去了警局和鐘塔,執政官宅邸則由拉萊耶負責。

  倫底紐姆的執政官每五年一換,不過人選總是把持在教團的掌握裡,執政官宅邸位於城市中央,進入宅邸,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漂亮的花園廣場,湖水中央坐落著雪白的高塔,塔上燈火通明,倒映在湖水裡,如同一湖波光瀲灩的星海。

  從造型上看,這座高塔倒是很像錨。

  潛入莊園沒有給拉萊耶造成太大的困難,大概警局那邊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執政官這邊,因此護衛數量還算正常,也讓拉萊耶成功地一路摸到了高塔下,不過很快,她發現這座高塔並沒有進入的門。

  塔身上倒是開鑿出了許多視窗,但除非有長髮公主放下金髮,否則普通人別想爬上高塔。

  這一情況讓拉萊耶有點意外,想了想,猜測進入高塔的通道應該位於地下,和主宅通過密道相連,這種結構在十九世紀不算罕見,她只需要找到密道的入口。

  不知道為什麼,莊園裡意外地沒有什麼人,直到拉萊耶摸到執政官的書房裡,她都沒有遇到幾個僕從,對此拉萊耶的感想也很簡單——省了幾次讀檔次數,挺好的。

  書房裡沒有人,執政官不知去向,桌上散落著一些文件,拉萊耶挑了幾份閱讀,很快意識到這些檔的內容就是那個「點亮太陽」計畫。

  從檔上來看,執政官似乎只是個愛民如子的領導人,整個計畫也看不出任何不妥,就像它所說的那樣,這個計畫的目的是將光帶給倫底紐姆,研究院會在湖中央的高塔里建造一個發光的人造太陽,再將「太陽」發射到空中,確保它懸掛在天空中,拉萊耶格外關注的高塔也不是錨,只是用來發射人造太陽的發射井。

  文件上還說明了密道的另一端是研究院,建造密道也是為了將人造太陽的零件運輸到發射井,畢竟倫敦的街道寬度有限,從地面上運輸可能需要拆掉不少房屋。

  拉萊耶看完檔,沒有找出什麼問題,沉吟片刻,轉而聯繫托尼。

  史蒂芬在他們之間設置了聯絡線路,方便他們互相交流情報。

  「我在宅邸找到了一些關於點亮太陽計畫的檔,上面說宅邸的高塔是人造太陽的發射井,另一端連接著研究院,你知道這件事嗎?」

  托尼想了想:「好像,抱歉,我記得不太清楚,不過那個誰的確抽調了一些研究員去研究人造太陽,可惜這個專案我沒參與,大概裡面只有20%是我的功勞吧。」

  「……既然這樣,這裡就不可能是錨了。」拉萊耶有些遺憾地歎氣,「你們有什麼收穫嗎?」

  「沒有。」托尼。

  「我這邊也沒有。」史蒂芬說。

  線索又一次中斷,三個人都覺得調查再次陷入了困境。

  「先回我的住處,剩下的等白天再說。」托尼說。

  拉萊耶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只能接受這個結果,先回托尼的住處。

  她把文件放回原位,走到窗前,正準備跳窗離開,忽然聽到走廊上傳來走動的聲音。

  柔軟的地毯吸收了絕大部分聲音,但拉萊耶現在身體的聽覺也遠超正常人,立刻意識到有人接近。

  來人速度不算慢,不久後,房門被輕輕打開,腳步聲來到窗前,檢查過窗戶仍然是上鎖狀態,才回到桌前,接著是座椅被拉開的聲音。

  窗外,拉萊耶小心落地,抬頭望了眼頭頂的視窗。

  剛剛她利用身上的工具簡單製造了一個機關,從窗戶外面鎖上了窗戶,成功躲過了對方的注意。

  她收回目光,腳步輕快地向著莊園的圍牆跑去,路過花園時,拉萊耶抬頭望了眼,看到灌木叢中站著幾座雕像,因為主宅的燈光,即使在黑夜裡,依舊能看見他們的身形。

  當拉萊耶從他們身邊跑過時,她忽然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血液從心臟輸送向全身,氣流沿著鼻腔湧入氣管,一座座鐵鑄的雕像睜開了眼睛,血紅的眼睛在鐵面後發光。

  當他們向拉萊耶撲來時,她才發現這些並不是雕像,而是一個個戴著鐵面裹著長袍的人,剛剛他們就沉默地站在花園裡,既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和雕像毫無區別。

  「滴——」

  與此同時,警報聲也在莊園裡響起。

  「你那邊怎麼了?」史蒂芬意識到情況不對。

  隨著警報聲,越來越多多雕像從四周滴灌木中湧了過來,遠處耶響起了警衛的腳步聲。

  拉萊耶被雕像圍在中央,一手握著手杖,長劍已經抽出手杖半截,劍刃閃動著凜冽的寒光。

  數量太多了。

  直接殺出去或者等同伴來幫忙都能讓拉萊耶擺脫眼前的困境,但拉萊耶經過仔細思考,意識到這樣會很浪費時間,而她有更簡單的解決辦法。

  「沒什麼。」她說。

  她沒有收回長劍,只是將劍尖對準了自己。

  ……讀檔只是一瞬間的事,一瞬後,拉萊耶回到了莊園門口。

  倫敦的能力的確很好用,至少對拉萊耶來說是這樣,只要有意調整存檔點,她就可以回到「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時候」,而要說安全,沒有什麼比這更安全了。

  拉萊耶把存檔點設置在了在進莊園之前,此時莊園還在沉睡,不過她已經檢查過了高塔,沒有必要再進去一趟。

  她轉身離開莊園,同時聯繫自己的同伴:「……這邊沒有結果,你們在哪裡?」

  「謝了,不過不需要。」托尼說。

  拉萊耶:「唔,其實你們也沒有必要探查了,剛剛我讀了一次檔……」

  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

  一點火光在黑暗中明滅不定。

  打火機「哢嚓」一聲被點燃,火苗照亮了威廉姆斯面無表情的臉,以及他身後烏壓壓的員警。

  「我認識所有有資格出入斯塔克的舞會的人,但是我沒有見過你。」

  他咬著煙的嘴角扯出一抹冷酷的弧度:「外來者。」


第134章 【影界劇情】

  【死亡次數:65】

  【剩餘生命:3002】

  又一次讀檔,拉萊耶站在莊園門口,深吸一口氣,望著眼前如同蟄伏在黑夜中的巨獸一般的莊園。

  她的眼前似乎還殘存著剛才的影像——千百發銀亮子彈在空氣中撕裂出一道道彈道,電弧閃動,天羅地網將她圍困在莊園門前,直到子彈洞穿被電流麻痹的身體,噴出的血泉潑灑在大門上。

  即使拉萊耶見識過了那麼多種能力,她依舊覺得讀檔這項能力非常作弊。

  能夠讀檔就意味著一切都可以重來,可以去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可以讓世界變回原來的模樣。

  堵在莊園門口的員警人人帶槍,而剛進入影界時的開局殺讓拉萊耶認識到,就算是倫敦塑造的身體也不能抵擋蒸汽步·槍的子彈,一旦中彈,她就會因為死亡而啟動讀檔,重新回到莊園門前,身陷重圍。

  所以想要逃出生天,拉萊耶不但需要突圍,還要確保自己能閃避掉所有的子彈。

  閃避子彈,這對普通人來說似乎是電影裡才能看見的場景,可擁有讀檔能力的人來說不是一件難事,只要他們耐心地一次次嘗試,去撞出那個微小的概率,總有一次能夠全身而退——

  拉萊耶不這麼覺得。

  三千次看起來很多,但這是倫敦不計代價積攢之下的結果,一旦消耗完了次數,她就會直接消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次進入影界,留下史蒂芬和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消失的托尼在影界奮戰。

  所以拉萊耶並不打算把寶貴的讀檔機會浪費在碰概率這種事上。

  又一次死亡,她站在莊園門口,望著莊園,確認了自己花了十幾次讀檔次數驗證的想法。

  威廉姆斯帶著警員圍出的包圍圈沒有給她留下可以突圍的漏洞,如果想要依靠閃避沖出包圍,她最少要消耗千百次讀檔次數,這還是運氣好的情況下。

  但她不一定非要突圍。

  第一次潛入莊園時,拉萊耶沒有回頭,直接進入了執政官宅邸,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任何警衛,但這不意味著她沒有被發現,那時候威廉姆斯其實就等在莊園外,只不過他知道入侵者不可能安然離開莊園,所以才一言不發,直到拉萊耶想要離開時才現身,封堵她逃離的道路。

  反過來想,只要她進入莊園,至少在她離開之前,這段時間她都是安全的。

  於是這次讀檔,拉萊耶沒有轉身,而是直接潛入了莊園。

  她按照第一次的路線,一路直奔太陽井,一面聯繫史蒂芬他們:「好了,你們不用繼續探查了,剛剛我讀了檔,你們說你們什麼都沒找到。」

  「我收回我之前的話,你的能力相當好用。」托尼感歎了聲,從通訊裡能聽到他那邊裝甲裡的嗡嗡聲。

  倫底紐姆的材料相當匱乏,就算托尼像只圓滾滾的倉鼠一樣小心翼翼撿垃圾攢材料,這件他一點一滴好不容易打造出來的裝甲在能力上甚至還比不上他最早打造出的裝甲——好歹那時候那些人給他提供的材料是用來製造導彈的呢。

  讀檔在獲取資訊上的確很好用,知道拉萊耶能力的兩個人也沒有耽誤,立刻取消了原本的計畫。

  「錨的位置應該在影界節點的中央,這樣才能定住整座城市,」奇異博士很肯定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但是如果這三處都沒有發現錨……那麼或許固定城市的錨並不是我們以為的形態。」

  拉萊耶:「還有別的固定城市的辦法?」

  史蒂芬:「有,比如設置多個錨點,這樣不需要主錨,還可以有效分散敵人的力量。」

  拉萊耶:「斯塔克的燃料還夠嗎?」

  托尼:「至少不會半路掉下去。」

  「那麼尋找錨點就交給你們了,」拉萊耶說,「順便,如果你不算忙,能幫我看看你的研究院附近有沒有埋伏員警嗎?」

  她一邊說一邊奔跑,通往高塔的過道建在湖水上,水波不斷漫上走道,在燈火下漾著月光般銀白的波光,拉萊耶從長長的過道上跑過,足跡蕩開一圈圈漣漪,飛濺的水花從水面上躍起,如同破碎的星光。

  太陽井沒有入口,但拉萊耶覺得設計者應該也沒考慮過入侵者身體素質堪比美國隊長,上次她沒有爬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但不代表她不能徒手爬上高塔。

  威廉姆斯應該不會想到入侵者可以闖進高塔,如果他沒有提前糾集員警埋伏在研究院外,拉萊耶就沿著密道找到研究院,再從研究院直接離開,鑽出威廉姆斯的包圍圈。

  「你被困住了?」史蒂芬察覺到了什麼。

  拉萊耶輕輕「嗯」了聲,「威廉姆斯發現了我們是外來者,現在他包圍了莊園,我沒辦法直接離開,或許等會需要途經研究院。」

  「啊,你記得他的名字,我還以為他就叫『局長』呢。」托尼輕飄飄地嘲諷,一口應下,「行,我替你去看看。」

  拉萊耶對托尼很有信心,她來到太陽井前,沒有停頓,敏捷地開始攀爬高塔。

  隨著時間推移,四周的黑暗越來越濃郁,直到外界的黎明之前,影界都會籠罩在這樣的黑暗裡,影民也會越來越活躍。

  窗口的燈光越來越近,聽不到有人活動的動靜,似乎這座太陽井沒有人看守。

  這個想法讓拉萊耶有些安慰,心想如果真是這樣,還能有時間稍作休息。

  她的手指搭上窗口粗糙的岩石,忽然聽到通訊頻道裡托尼喃喃了什麼。

  「真的?我研發這些武器就是給你們用來打我的?」

  他一句話沒說完整,尾音就被拉萊耶熟悉的槍聲吞沒。

  拉萊耶頓了下:「斯塔克?」

  通訊那邊只有「砰砰砰」的槍聲,以及無數混亂而陌生的金屬碰撞聲。

  過了會,托尼的聲音才響起來:「沒事,我還好。」

  他刻意提高了聲調用來掩飾什麼,語速也很快,像是匆忙之中擠出時間回了句。

  一瞬間,拉萊耶意識到托尼遇到了什麼。

  在她的推理裡,威廉姆斯知道以莊園裡的守備力量入侵者無法全身而退,所以在她進入莊園之後……他也沒有必要繼續圍堵莊園,可以抽出一部分人手去援助其他區域。

  比如她的同伴。

  拉萊耶的反應速度並不慢,但已經太晚了。

  通訊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嘈雜,混雜著史蒂芬的「你必須馬上處理傷勢」,以及托尼的「沒問題先等我找到你醫生」,接著槍聲又壓倒了他的聲音,無從得知那邊的情況。

  拉萊耶閉上眼睛。

  時間寶石可以倒流時間,讓鋼鐵俠的傷勢消失……但史蒂芬和托尼現在不在一起。

  如果在他趕到之前……

  拉萊耶睜開眼睛,對著通訊說了聲:「我親愛的朋友們,待會見。」

  史蒂芬第一個意識到拉萊耶要做什麼:「等一下,你說威廉姆斯包圍了莊園——」

  拉萊耶:「這是為了最後的勝利。」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在她看來,這就是讀檔能力最好的利用方式。

  【死亡次數:66】

  【剩餘生命:3001】

  劍尖帶出血花,莊園大門也再一次出現在了拉萊耶的眼前。

  只是這一次,拉萊耶僅僅是看了一眼遠處的太陽井,便轉身向著反方向離開。

  她走出幾步,打火機的火花在黑暗中亮起,點亮了威廉姆斯的臉。

  拉萊耶停下腳步。

  「外來者,」威廉姆斯冷笑,「倫底紐姆監獄在等著你。」

  ……

  「不敢相信這就是你想出來的好計畫。」史蒂芬說。

  就算入侵者主動放棄反抗,威廉姆斯也不可能相信,因此反而沒有分散警力,提高了警惕,將拉萊耶帶回了警局,得到拉萊耶提醒的托尼他們也成功避開了危險,沒有出現上次的情況。

  拉萊耶倒是很淡定。

  「只是個建議,我覺得劫獄是個不錯的主意。」她說。

  史蒂芬:「因為你有豐富的越獄經驗——別這麼告訴我。」

  他還想說什麼,托尼卻饒有興趣地插嘴:「好計畫,如果是倫底紐姆警局,我也有經驗。」

  史蒂芬:「……你被抓進來過?」

  托尼:「畢竟你們一出現就被認為是我的同夥,不是嗎?」

  現在不是互相擠兌的時候,只是一個來回,兩個人就很理智地收聲。

  史蒂芬客觀分析:「之前我們已經闖出過那裡一次,如果我是威廉姆斯,我會想辦法預防重蹈覆轍。」

  拉萊耶:「這不困難,他很快就沒心情想這些了。」

  她話音落下,就聽到了腳步聲從門外的走廊上傳來。

  史蒂芬:「你在哪裡?」

  拉萊耶注視著房門:「我想應該是審訊室。」

  終於抓到了圖謀不軌的外來者,威廉姆斯當然會來提審她,搞清楚他們入侵的目的。

  ……不過他還不知道等待他的是誰。

  拉萊耶:是時候搞一下他了。

  不一會,房門打開,威廉姆斯走到她的面前,停住腳步,居高臨下審視著她。

  「我說過,」他說,「如果被我抓到你們危害到倫底紐姆,我會親手擊斃你。」

  在威廉姆斯眼中,男人神態閒適得仿佛他舉著煙斗坐在沙發上,而不是背負著沉重的鐐銬,連動一根手指都困難。

  他的態度稱得上彬彬有禮:「是的,我記得,但是我想我長得和斯塔克先生並不相像。」

  「我不想和你玩語言遊戲,」威廉姆斯的聲音冷得像是冰塊,「斯塔克安分了很多年,但是我知道他絕對不會一直安分下去——他是不是一直在等你們來?」

  男人抬起頭,唇角似乎微微勾了下。

  「很遺憾,在進入影界之前,我並不知道斯塔克先生在這裡,他原本不在我們的計畫之內……哦,抱歉,你恐怕不知道影界是什麼吧?」

  不等威廉姆斯開口,他就慢悠悠地說:「你們的執政官計畫著點亮太陽,因為影界只有黑暗,在你們看來,太陽是因為某些變故突然從天空中消失的——」

  他的目光沉靜而銳利:「但在我們看來,消失的是你們。」

  威廉姆斯瞳孔微微一縮。

  他沉默一瞬,說:「像這樣的空想,我每天都能從那些怨天尤人的泥腿子嘴裡聽到一打。」

  「如果你真的覺得這是空想,那你現在應該已經解下皮鞭給我一鞭子了,我的朋友。」男人笑著說,「為什麼每隔幾百年都會有新城區併入倫底紐姆?這些城區都是從哪裡來的?你們的食物難道是從黑暗中來的嗎?教團的說法能夠解釋倫底紐姆形成的原因,但是你內心相信這種說法嗎?」

  一個個疑點被他一一點明,從威廉姆斯刻意遺忘的角落裡升起,發出明亮的光芒,讓他無法再一次忽略。

  他的思緒一片混亂,對方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被困在影界的是你們,就算點亮一百個太陽,也不能掩蓋你們身處黑暗的事實。」

  「荒唐!」威廉姆斯怒斥,「是教團從影民手中保護了倫底紐姆——」

  他的聲音徹底被眼前的囚犯壓過:「保護倫底紐姆的是斯塔克的發明,你很清楚,你只是畏懼他口中那個陌生的世界,寧願躲在日不落的倫底紐姆!」

  威廉姆斯說不出話,只能憤怒地瞪著眼前的男人,眼白裡遍佈血絲,仿佛染血的蛛網。

  他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座城市——」

  「轟!」

  爆炸的聲響打斷了威廉姆斯的話。

  審訊室的天花板陡然發出龜裂的聲音,緊接著轟然一聲,牆體被掀開了一大塊,黑暗趁虛而入,湧入了房間內。

  警局局長錯愕地抬起頭,披著流焰光輝的鋼鐵人形從黑暗中緩緩落下。

  「城市可不會說話,局長,」男聲從裝甲裡傳出來,「所以如果你想聽感謝,你應該這樣說——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這座城市裡的所有人。」

  鋼鐵俠降落在諮詢偵探面前,伸出手,輕輕鬆松捏碎了他身上的鐐銬:「你真的覺得對他們說出真相有用嗎?順便,要是我我就不會挑選這樣一個物件。」

  沉重的鐐銬落地,諮詢偵探撐著椅子站起來:「有嘗試的價值。」

  拉萊耶也沒指望能過能用幾句話說服一個意志堅定的成年人,她只是想用真相牽扯威廉姆斯的注意力,確保托尼的劫獄計畫能成功。

  眼下威廉姆斯也來不及阻止他們了,不過留著他也很麻煩。

  拉萊耶看了眼威廉姆斯,和托尼提議:「把他抓走?」

  托尼:「——不了,我可不想把他關在我的工作室裡。」

  焰光再度明亮,鋼鐵俠重新起飛,帶著拉萊耶消失在夜幕裡。

  ……

  經歷了混亂的一夜,史蒂芬和托尼都有些疲憊。

  這種疲憊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再加上他們最終也沒能休息幾小時,以至於來到客廳時,兩個人眼下都浮現出濃濃的青黑,站在門口互相看看,好似兩個人並肩在排隊上浪了一夜。

  當他們走進客廳,卻看到倫敦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微微皺著眉,似乎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對拉萊耶來說,這一夜其實非常漫長,加上讀檔的時間,她其實已經奔波了接近一天,不過拉萊耶現在用的是倫敦塑造的身體,再加上她已經習慣了這種過勞狀態,反而沒什麼特別的感受。

  聽到兩個人進來,她抬起頭打招呼:「早上好,通緝犯先生們。」

  史蒂芬:「通緝犯?」

  拉萊耶口吻漫不經心:「經歷了昨夜之後,我想你應該對我們會在這座城市出名有心理準備了。」

  她合上報紙:「執政官已經在全城範圍內懸賞我們的資訊,包括斯塔克,看起來你的面罩沒有什麼用。」

  托尼給自己倒了杯水:「看起來有些東西是不會被一塊金屬面罩遮蓋住的。」

  史蒂芬懶得理他,只是問拉萊耶:「既然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藏身地,他們為什麼不發動員警來包圍這裡?」

  拉萊耶把報紙遞給他:「因為他們有比員警更有力的軍隊。」

  「執政官懸賞我們的賞金是食物。」她走到窗邊,把窗簾掀開一條縫,「我猜這座城市的所有平民都在這裡了。」

  窗外,路燈的光下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頭,人們沉默地抬頭望向別墅,死死盯著緊閉的窗簾,眼中閃動著餓狼般狂熱的光。

  別墅前擠不下這麼多人,於是更多的人站在了街道上,街道上有許多低矮的房屋,屋裡屋外也全部是人,屋頂上一個個人頭攢動,視窗裡一道道眼神閃爍,放眼望去,但凡能夠擠下一條胳膊的地方,都被居民的肢體擠滿。

  他們並沒有發出聲音,也不敢接近別墅,誰都知道倫底紐姆研究院的院長將他的豪宅打造成了堅不可摧的堡壘,但這不妨礙他們站在這裡,用目光一寸寸刮過房屋。

  托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帶著他的水杯坐回沙發上:「放心吧,至少午飯之前他們不敢闖進來。」

  史蒂芬正從窗簾縫隙裡觀察外面的人群,聞言意外地看了一眼托尼。

  「這不是第一次了。」他說。

  托尼眼皮都沒抬:「是啊,上次是因為我告訴他們這座城市是如何形成的,那次他們的耐心比現在更差一點。」

  他沒有看拉萊耶,但拉萊耶忽然想起了昨夜托尼的不置可否。

  「他們不相信。」她說。

  「我很遺憾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天才的眼界,在親眼看到之前,他們不會相信外面還有一個的世界。」托尼平靜地說。

  生活在謊言中的人不會認為他們的生活是謊言,皇帝穿著他看不見的新衣服從人群前得意洋洋地走過,所有人都在讚歎衣服的美麗,那個說出真相的孩子只會被認為是異端。

  嚴格來說,教團的確沒有做什麼邪惡的事,他們沒有濫殺無辜,也沒有放縱罪惡,在他們的管理下,倫底紐姆依舊秩序井然,甚至不像是一個囚牢。

  從沒有看過太陽的人,是不會意識到自己身處黑暗裡的,也不會認為自己需要拯救。

  沉默凝固成堅硬的空氣,緩慢從肺部向下沉降,墜得人沒有力氣說話。

  ——直到一道聲音如同陽光般刺穿寂靜。

  拉萊耶說:「那就讓他們看到真正的世界。」

  沉溺於謊言並不是錯誤的,但所有人都應該有權利選擇要不要知道真相。

  既然沒有見過光就不會知道什麼是黑暗,那麼他們要做的就是帶來光。

  拉萊耶說:「——我們去點亮太陽。」


第135章 【影界劇情】

  拉萊耶口中的 「點亮太陽」和執政官的計畫不是一個概念。

  現在倫底紐姆的所有人都全心全意相信執政官的話,就算他們搶在執政官之前點亮太陽也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拉萊耶想的是先讓所有人看到外界的存在。

  好在在影界,想要證明這一點很簡單,只要讓人看到光就行。

  「不考慮怎麼把倫底紐姆從影界分離,先去撕裂天空,讓陽光進入影界?」史蒂芬重複了一遍拉萊耶的計畫,微微皺眉,「或許可以,但是問題在於……」

  他看向拉萊耶:「你打算怎麼樣撕裂天空?」

  史蒂芬提問時,拉萊耶也在詢問倫敦。

  雖然提出這個計畫並沒有詢問倫敦的意見,但拉萊耶和倫敦的共鳴度高達90%,她的想法基本上就是倫敦的意願。

  通常來說,在共鳴度90%的情況下,拉萊耶的自我意識會退居第二線,冷靜地旁觀自己的表演,就像以往和威斯巴登共鳴時一樣。但這一次,拉萊耶的自我意識很清晰,共鳴度也格外穩定,就算共鳴了如此之久的時間,依舊沒有任何跌落的趨勢。

  詭異的是,拉萊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卻沒有展現出任何一點疑惑,而不知為何,倫敦也沒有就這一點提問。

  一人一城默契地無視了發生在拉萊耶身上的異常。

  「沒有問題,」倫敦說,「本來想要解放倫底紐姆也需要撕裂天空,否則無法讓倫底紐姆離開影界。」

  如果是布魯德海文,這一切就不需要這麼麻煩了,影妖自己就能打開通往影界的道路,不需要像這樣費盡心思撕裂空間來偷渡。

  「想要在兩個維度之間打開裂縫需要龐大的力量,」隨著史蒂芬話音落下,阿戈摩托之眼打開,璀璨的綠寶石放出光芒,「時間寶石不能控制空間,如果只是我,恐怕沒辦法提供撕裂天空的力量。」

  「我來提供。」拉萊耶乾脆地說。

  如果說是涉及量子力學的時空問題,托尼有信心鑽研出一個結果,但對於純粹的魔法,托尼就沒有什麼瞭解了,因此他沒有提出意見,只是問:「你們想在哪裡開始?」

  史蒂芬鬆開手,讓窗簾落下:「不能在這裡,撕裂空間引發的動盪足以將普通人撕碎。」

  托尼想了想:「那就去格林尼治鐘塔,那邊有個廣場,比較空曠。」

  拉萊耶點點頭,暗自希望一切順利。

  有了決斷,三個人迅速行動,史蒂芬直接劃出傳送門,將他們送到了鐘塔下的廣場。

  廣場上坐落著一池噴泉,噴泉水聲潺潺,泉水裡銀光浮動,如同細細的魚鱗。

  倫敦:「來吧。」

  拉萊耶聽到了倫敦的聲音,她抬起頭,望向天空中清澄的黑暗,舉起手杖,從手杖裡抽出細長的劍刃。

  【名稱:杖中劍】

  【重量:1.2kg】

  【攻擊力:普通】

  【作用:在你的對手身上戳一個放血口】

  【特效一:可以進行超遠端攻擊。】

  【特效二:一擊斃命。】

  【評價:用來自殺真的很快。】

  劍刃在空氣中劃出纖細的軌跡,諮詢偵探手持手杖,右手舉起細劍,對著頭頂的天空橫斬!

  柔和的光弧沿著劍軌擴散,如同一彎絢爛的極光,迅速向著天空飛去。

  距離天空越近,光弧也越來越大,濛濛的光撞上天幕,世界似乎短暫地寂靜了一瞬。

  ——一瞬間之後,天空陡然響起清晰的碎裂聲。

  像是雞蛋被敲開了一道縫隙,有像是碎裂的玻璃漏進了光,一線清澈的光從縫隙裡輕輕/輕輕滴落,停在裂縫的邊緣,和四周黑暗的觸角努力搏鬥。

  這道光太過耀眼,無論在倫底紐姆的哪個角落,都能捕捉到視野邊緣異常的明亮。

  無數人抬起頭,錯愕又難以置信地望著被點亮的天空,大腦停止了思考,身體停止了動作,一個個不知所措地,看向天空中的光。

  整座城市仿佛被凍結一樣,連氣流都平緩下來,只有無數道視線從城市的各個角落,聚焦在天幕上。

  廣場上,始作俑者觀察完這一劍的效果,給出答案:「這點力量遠遠不夠。」

  「在找到分離倫底紐姆的辦法之前,只需要打開一道縫隙就行。」倫敦說。

  拉萊耶只是有些不放心,聽到倫敦這麼說,她雖然還有點不安,但也稍微放鬆了下來。

  對於從未見過自然光的影界來說,這道縫隙裡漏進來的光就是一劑猛藥,足以引發他們想要的變化了。

  沒有後續力量支撐,劈開的縫隙開始緩慢癒合,天穹上的光越來越稀薄。

  拉萊耶沒打算再來一劍,她正打算詢問同伴下一步,目光卻微微一凝,轉頭看向廣場的四周。

  黑暗中響起了細細密密的金屬摩擦聲,如同蟲群將廣場包圍,聲音越來越多,彙聚在一起,甚至恢弘得仿佛鐘塔報時鐘聲。

  一雙雙紅色的眼睛亮了起來。

  無數戴著鐵面的身影從黑暗中浮現,沉默地向著他們靠近,長袍遮住了他們的身體,只能看出身形如同鐵鑄。

  拉萊耶認得這些人。

  之前在莊園裡圍堵她的就是這些人,那時候她以為他們只是花園裡的雕像,一時不察,幾乎被他們淹沒,不得不讀檔躲避。

  倫底紐姆的官方軍事力量只有員警,這群人的存在不為大眾所知曉,但從莊園前威廉姆斯的行動來看,他一直知道這些人的存在,而他們又出現在了和教團存在密切聯繫的執政官宅邸裡,他們的身份也就不難猜測。

  「隱秘玫瑰的教徒……這就是教團的力量吧。」史蒂芬喃喃了句。

  他話音落下,四周的教徒如同蜂群般瘋狂湧來,向他們發動了攻擊。

  面對潮湧般的教徒,三個人只能倉促應對。

  「看他們這麼激動,我還以為我們剛剛幹掉了他們的領袖呢。」托尼一邊發射炮火一邊說。

  拉萊耶持著劍在人群間穿梭,劍尖不斷帶出血花,她略一喘息,看著不見減少的教徒,微微蹙眉:「有點不正常。」

  這也不是他們的第一次行動,之前在莊園時,拉萊耶就見過這些教徒,但那時候他們也沒有這麼瘋狂,托尼他們那邊更是怎麼搞教團都沒有動靜,現在她只是稍微撕裂了天空,他們的反應就如此激烈,仿佛拼死也要吞噬他們,不怪拉萊耶心生疑惑。

  就在這時,廣場邊的喇叭裡突然響起了廣播。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致倫底紐姆的諸位市民,相信諸位都看到了剛才的光亮,不過不用擔心,那只是點亮太陽的前兆,請所有人安心待在在家中,不要外出,太陽將會提前發射。」

  短短一席話,證實了說話人的身份。

  在看到他們撕裂了天空之後,執政官——或者說教團的反應居然是提前發射太陽?

  拉萊耶感覺有什麼想法從腦海中劃過。

  她停頓了一下,在意識裡和倫敦說:「幫我聯繫一下大都會,我有點事想要問他。」

  又一個教徒撲上來,鐵面下露出了猙獰的利齒,拉萊耶閃身躲開,劍光從他的脖頸上掠過,就聽到了大都會一如既往輕柔的聲音:「你好,拉萊耶,需要什麼説明嗎?」

  拉萊耶注視著四周的敵人,尋找每一個躲閃的間隙,「上次你和我講了一個故事,那麼在那個故事裡,菲尼克絲是怎麼成為城市意志的?」

  大都會沉默了一下,慢慢說:「這就是這個故事裡最後的謎團,很遺憾,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是我有個猜測。」

  他說:「在城市意志成型之前,只是一團由城市中所有人類的意識聚合而成的模糊的魂識,有些意識會逐漸清晰,最終成為城市意志,但有些不會,所以為了成型,它們或許會主動捕捉它們所認可的空白靈魂……但不論如何,最終成型的只會是城市意志,不會有任何人類的記憶。」

  或許是意識到拉萊耶這邊遇到了什麼事,大都會沒有遮遮掩掩,而是儘量直白地解釋了他的猜測。

  拉萊耶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謝謝。」

  她轉而沿著靈魂裡的聯繫,去接觸另一道意識:「奇琴伊察?」

  拉萊耶:「你說過人可以變成城,那你知道這個過程是怎麼樣的嗎?」

  小羽蛇最近在澳大利亞和坎培拉玩得很是開心,秋天過去了都沒想起來回去,聽到拉萊耶的聲音,她先是有種被抓包的心虛,等聽清問題,頓時沮喪起來:「奇琴伊察,不知道。」

  拉萊耶放輕聲音:「那你知道些什麼?」

  奇琴伊察想了想:「人想要成為城,首先城不能有無形之魂,人需要放棄一切,才有一絲可能被魂識的雛形認可……」

  她輕輕說:「或者人殺死城,汲取城的力量,再成為新的城。」

  長時間被伊格壓制不得不沉睡,讓奇琴伊察對於很多事情都不夠瞭解,就好像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說出了一句多可怕的話。

  聽到這句話,拉萊耶心稍稍一沉。

  大都會說魂識的雛形是城市中所有人的意識的集合,奇琴伊察說最重要的是被魂識的雛形所認可……如果所有市民都狂熱地信奉某個人類,這算不算被魂識所認可?

  一瞬間,困擾拉萊耶的難題迎刃而解。

  從知道影界開始,拉萊耶就在疑惑教團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現在這個答案終於浮出水面——幕後黑手製造出倫底紐姆,是為了讓自己成為城市意志,從而得到永生。

  難怪在她撕裂天空之後教徒的反應會如此瘋狂,執政官甚至突然提前了發射太陽的時間——假如執政官以外的人給倫底紐姆帶來太陽,市民對他的信仰就會大打折扣,而教團建立這座城市就是為了被魂識認可,他們絕對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他們必須阻止太陽發射,不能讓執政官成為倫底紐姆意志。

  「我們去太陽井!」

  廣場上的教徒前赴後繼,拖住了他們的腳步,史蒂芬忙裡偷閒打開傳送門,三個人立刻撤進門內,出現在了太陽井前的過道上。

  執政官宅邸一片死寂,湖面上水波浩渺,太陽井如同燭影,倒映在湖水中,然而拉萊耶清楚這只是表像,更多的教徒隱藏在這座莊園裡,現在恐怕正在暗處窺探他們。

  倫敦的武器攻擊力只是普通,鋼鐵俠也因為裝甲原因戰鬥力不足,奇異博士倒是群攻的一把好手,時間寶石為他提供能量,讓他能夠施展出許多強大的法術,但要說在場有誰能夠摧毀太陽井,也只能是他。

  「你們去摧毀太陽井,剩下的交給我,我在這裡就不會有人能過去。」托尼主動接手了最困難的任務。

  拉萊耶猶豫了下,沒有立刻動身:「哪怕大部分教徒都被留在了廣場,接下來你要面對的敵人數量也會很多……」

  托尼的聲音顯得很模糊:「相信我,不會比紐約大戰更多了。」

  鋼鐵俠說完,沿著過道沖向太陽井,在空中一個懸停,雙手對著兩側的湖水,發射炮火。

  火光在湖面上炸開,水花沖天而起,一個個戴著鐵面的教徒被從湖水裡炸出來,剛剛他們都藏在漆黑的湖水裡,如果拉萊耶他們從過道去太陽井,就會遭到他們的伏擊。

  「現在你們沒辦法往黑暗裡藏了。」托尼自言自語。

  廣場上的教徒沒有準備,莊園裡的教徒卻是全副武裝,手中的武器對準了空中的鋼鐵俠,一道道流光倦鳥歸巢般撲向托尼。

  趁著鋼鐵俠拖住教徒,奇異博士不敢耽誤,帶著諮詢偵探飛向前方的太陽井。

  炮火聲連綿不絕,聽上去像是鋼鐵俠控制了全場,但拉萊耶很清楚,托尼現在這身裝甲辦不到這點,更別提教徒手中還拿著他研發的武器。

  在主動留下斷後時,鋼鐵俠就抱了犧牲自己也要拯救倫底紐姆的想法。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只是真正的鋼鐵俠的影子,就算他無法離開影界,對托尼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他撐不到你們摧毀太陽井。」倫敦說,「但這是合理的選擇。」

  拉萊耶:「我知道。」

  摧毀太陽井不需要進入高塔,史蒂芬和拉萊耶都能遠程攻擊,只要接近到一定地步,拉萊耶就可以一劍削斷高塔,再由史蒂芬摧毀它。

  鋼鐵俠想要爭取的也只是這短短片刻時間。

  身後的戰鬥還在繼續,教徒們口中發出嘶啞的尖嘯,迴響在湖面上蕩開,空氣隱隱震動,潮水一波波拍打著過道,冰冷的水花濺起牆壁般的高度。

  一個教徒踩著同伴的身體高高躍起,猛地抱住了鋼鐵俠的腳,托尼稍稍沉下去,不等他甩開重量,又一個教徒撲了上來,抱住同伴的身體,第三個人也緊隨其後,幾個人的重量,終於讓托尼在空中停了一下,沒辦法靈活地避開攻擊。

  剩下的教徒當然不會放過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他們拋開武器,用身體充作重物,一個接一個吊在鋼鐵俠身上,如同圍攻大象的蟻群,一點點將他從天空中拉下來,拉進深不見底的湖水裡。

  托尼發動推進器,想要掙脫人體構成的鎖鏈,然而他甩下一個人,就有兩個人不要命地補上,教徒在走道上堆成了山,山巔就是努力想要逃離的鋼鐵人形。

  可想要將他拉進深淵的力量太過強大,哪怕他想盡辦法,依舊被一寸寸扯向水中。

  「嘩啦!」

  鋪天蓋地的水花灑向四周,抓住鋼鐵俠的數百個教徒終於拉著他直墜深淵,迅速向著幽深的湖水中沉去,剩餘的教徒也紛紛從過道上躍入湖水,如同飛蛾撲火,追著鋼鐵俠一起沉淪。

  聽到身後的水聲,拉萊耶和史蒂芬身形都停了一下。

  不管是不是想要儘快解決鋼鐵俠,至少這一刻,所有教徒都追著他躍進湖水,湖面上空無一人,如果想要摧毀太陽井,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史蒂芬頓了頓,強行讓自己的臉重新轉回前方,繼續飛向太陽井,手中的法陣蓄勢待發。

  就在這時,他聽到倫敦問:「你一個人能破壞太陽井嗎?」

  「……」史蒂芬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緊繃的心忽然放鬆下來。

  「我可以試試。」他說。

  史蒂芬把拉萊耶放在了走道上,自己接著趕往目的地。

  拉萊耶剛落地,先抽出杖中劍,對準太陽井劈斬了一記,接著轉身就跑,不管這個距離斬擊到底能起到多少效果。

  她邊跑邊問倫敦:「我能不能主動關閉讀檔buff?」

  如果讀檔buff不能關閉,拉萊耶一死就會讀檔回存檔點,等於抹除了之前的一切努力,對於救人來說毫無意義。

  至少在救人這件事上,原地復活比讀檔更有用。

  倫敦明白拉萊耶的想法,他沒有表達出異議,只是說:「可以,但是關閉之後,短時間內你沒辦法重新開啟讀檔功能,這段時間內你犯下任何錯誤都沒辦法重來。」

  拉萊耶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湖水:「我知道了,沒關係,關閉吧。」

  倫敦輕輕歎氣:「……關閉存檔功能。」

  他的歎息聲消失在入水的水花聲裡。

  剛一接觸湖水,拉萊耶就輕輕「嘶」了一聲。

  「難怪……」

  倫敦:「怎麼了?」

  拉萊耶看向密密麻麻的人影:「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我都要懷疑這個湖是硫酸湖了……不過現在效果也差不多。」

  透明面板上,【讀檔】按鍵暗淡下去,右上角的死亡次數和剩餘生命卻依舊清晰。

  【死亡次數:66】

  【剩餘生命:3001】

  ——緊接著,兩個數字都仿佛壞掉一樣瘋狂變化。

  【死亡次數:98】

  【剩餘生命:2969】

  細劍掀起如鑽的波浪,被血染紅的水如同飄逸的紗幔,在水中緩緩暈染,下一瞬卻又被撞過來的身體猛地攪碎。

  【死亡次數:192】

  【剩餘生命:2875】

  湖面下暗流洶湧,水流被橫衝直撞的人形攪動,無法分清方向。

  【死亡次數:567】

  【剩餘生命:2500】

  成百上千的人影從四面八方湧來,圍成球形的屏障,不斷向內壓縮空間,將持劍的人影圍堵在內,湖水的顏色越來越深,不知道有多少血融入了水中。

  【死亡次數:1039】

  【剩餘生命:2028】

  湖水劇烈激蕩,掀起一波波浪花,仿佛水面下有熔岩在沸騰,無數水珠濺起,能看出隱約的血色。

  【死亡次數:1773】

  【剩餘生命:1294】

  拉萊耶抽出劍,被城市意志加護過的武器似乎都擁有堅不可摧的屬性,就算屠殺了這麼多教徒,也沒有磨鈍的跡象。

  但看著面板上的數位,拉萊耶還是想歎氣。

  「……我沒想把全部生命都用完。」

  倫敦很平靜:「我知道,我有心理準備。繼續吧。」

  最後一段路格外漫長。

  【死亡次數:1926】

  【剩餘生命:1141】

  【剩餘生命:975】

  【剩餘生命:665】

  【剩餘生命:548】

  【剩餘生命:240】

  【剩餘生命:116】

  【剩餘生命:44】

  ……

  數不清的鐵面和屍體一同沉在湖底,鋼鐵裝甲靜靜躺在他們之中,發光的眼燈此時黑了下去。

  屍體裹挾著血水冉冉下沉,一隻手抓住了冰冷的金屬手掌。

  【剩餘生命:1】

  救到人並不是結束,雖然很遺憾,但拉萊耶也沒覺得不值。

  她帶著沉重的鋼鐵裝甲向上浮,穿過不斷沉底的教徒,很快接近了水面。

  「只剩一次。」倫敦沉默半天,終於在拉萊耶耳邊開口。

  拉萊耶挺心虛的,不管倫敦這麼問,她當然不能承認:「嗯……你看,還剩一次呢,穩得很。」

  倫敦:「哈。」

  拉萊耶:……怎麼您也陰陽怪氣起來了,學誰不好,為什麼要學紐約。

  湖水下的教徒不知道有多少,不過肯定比拉萊耶死的次數要多,她算是憑藉一己之力拖住了大半個隱秘玫瑰教團,要是這樣史蒂芬還沒有破壞太陽井……拉萊耶覺得她就有話要說了。

  好在史蒂芬沒有那麼拖後腿,當拉萊耶帶著托尼浮上湖面,遠處的高塔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奇異博士站在岸邊,看到拉萊耶浮出水面,伸出手想搭把手,卻被拉萊耶拒絕了。

  「水裡的人已經夠多了,你還是站在岸上吧。」

  拉萊耶把鋼鐵俠從水下扯上來,托住沉重的裝甲,將他推上走道,接著自己扒住走道,翻身爬上去。

  「所有教徒都在水下?」史蒂芬單膝跪下,檢查托尼的情況,順便實施急救,餘光注意到拉萊耶完全被浸成血色的衣服。

  拉萊耶呼出一口氣:「我想是的。不過我們現在應該離開了。」

  雖然性能不足,但裝甲的防水性意外很好,也給托尼提供了保護,讓他不至於像拉萊耶一樣一接觸湖水就開始掉血,再加上教徒也只是想讓他淹死,拉萊耶也沒有在湖水裡消耗太久時間,她把托尼撈上岸時,他也只是因為缺氧昏迷。

  不過影子為什麼會缺氧這點實在讓人困惑……

  太陽井前的湖水應該是教團刻意弄出來的,普通人直接接觸湖水,要不了幾秒就會斃命,拉萊耶一半生命都是因為湖水沒的,感覺就像是遊戲裡在boss的終結技裡洗了個澡,滋味難以形容。

  由於教徒現在都沉在了水下,莊園裡暫時處於安全狀態,再加上史蒂芬和拉萊耶都有些力竭,兩個人也就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稍微休息了片刻,順便等待托尼蘇醒。

  沒過多久,包裹在裝甲裡的小鬍子男人緩緩睜開眼睛。

  托尼撐著地面坐起來,甚至來不及和拉萊耶道謝,就開始兇猛地咳嗽,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等他的呼吸終於順暢下來,他抬起頭,神情莊重:「我可能知道他們是怎麼固定倫底紐姆的了。」

  史蒂芬:「什麼?」

  面對兩個人疑惑的目光,托尼沒有廢話,直接說:「湖底有一些熟悉的紋路,我之前在研究院見過,和每個城區分界線的花紋一樣——他們從邊界線處把倫底紐姆和影界縫合在了一起。」

  他的話讓史蒂芬茅塞頓開,沉吟道:「這的確也是一種辦法。」

  如果把倫底紐姆想像成一張破碎的地圖,影界就是掛板,之前他們的想法是教團用釘子把地圖釘在了牆上,所以才在滿城市尋找釘子,然而教團是用膠帶將地圖拼好貼在了掛板上。

  「如果是這樣,需要有人從縫合處破壞連接,再撕裂天空,最後讓城市升起,才能將倫底紐姆拉出影界。」史蒂芬打開傳送門,「走吧。」

  倫底紐姆的城區數量不少,城區之間涇渭分明,不過拉萊耶他們現在不需要拆分城區,而是需要將倫底紐姆和影界分離,因此他們的目的地是城市邊緣。

  史蒂芬沒有去過城市邊緣,因此不能直接把傳送門開在那裡,只能開在距離城市邊緣還有一段距離的位置。

  缺氧的後遺症讓托尼現在步履維艱,不過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並不在意,一路上還在追問:「他們——是怎麼把一座城市拉進另一個維度的?是弦理論的應用嗎?」

  自從知道自己掉進了另一個維度,托尼就對這個問題耿耿於懷,在他看來,這完全挑戰了他的認知。

  拉萊耶從倫敦那裡聽說過楔石城的事,給托尼解釋:「和你想得差不多,每個維度都有自己的頻率,只要改變一座城市的共振頻率,就能讓它跌入不同的維度。」


楔石城就被改變了共振頻率,倫底紐姆的情況和楔石城不一樣,但大體的方向是一致的。

  托尼若有所思:「所以想要讓倫底紐姆離開影界,還需要將它的頻率調回去。」

  拉萊耶微微點頭,剛想開口,聲音忽然一沉:「我們的熟人在等我們。」

  他們站在街巷之間,路燈的光線忽然昏昧下來,一雙雙紅眼睛從黑暗中浮現,堵住了他們的前路。

  拉萊耶卻放在了身後。

  腳步聲敲在泛涼的路面上,越來越多的員警從後方趕來,斷絕了他們的退路。

  威廉姆斯在這時候帶著倫底紐姆的警力趕到,顯然打算和教徒一起將他們圍剿。

  看到敵人的數量,托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勉強站直身體:「嘿,偵探,你還能像剛才那麼所向披靡嗎?」

  拉萊耶看著面板上的數字:「我希望我能這麼回答,但是我得實話實說,現在我不比你們更能堅持。」

  她現在只剩下了最後一次生命,和普通人也沒有區別,而最後的撕裂天空和改變頻率都需要拉萊耶出手,哪怕只剩一口氣,她也要撐到最後。

  但現在看來,想要達成這個想法有些困難。

  托尼:「好吧。醫生?」

  史蒂芬:「我盡力而為。」

  諮詢偵探望著眼前的軍隊,沉默片刻,說:「醫生,如果等會我們會失敗,我希望你能帶斯塔克離開影界,我們可以下次再來。」

  聽到這句話,兩個人都扭頭看了一眼他們都同伴。

  托尼直接拒絕:「我還不覺得我們一定會失敗呢。」

  他看向握著打火機的威廉姆斯:「他們看上去必須聽從他的命令。」

  聚集在小巷裡的教徒蠢蠢欲動,但不知為何,他們並沒有立刻像之前一樣撲上來,似乎在等待命令。

  威廉姆斯站在員警的前方,摩挲著手中的打火機,一會點亮一會關上,「哢嚓」聲在細碎的摩擦聲和呼吸聲裡格外清晰。

  他的面孔隱藏在陰影裡,只是偶爾被打火機的火焰照亮,火光在他的眼睛裡明明滅滅,他的神色也陰晴不定。

  沉默持續了半晌,威廉姆斯突然開口。

  「是你們……做的,」他每個單詞都說得很艱難,「之前的陽光……是什麼?」

  他的眼睛緊盯著對面穿著大衣的鷹鉤鼻男人,想從他的臉上看出答案。

  「那就是外面的世界。」對方沒有辜負他的希望,低沉地回答,「等突破你組織的防線,我們會去把倫底紐姆帶出黑暗。」

  打火機再次被合上,火光倏地熄滅。

  威廉姆斯的面孔也隱沒在了黑暗裡。

  在黑暗中,他的聲音卻格外強硬:「敵人是那些戴著鐵面的怪物!不要攻擊這三個人!開火!」

  倫底紐姆秩序井然之中又因為階層固化而格外僵硬,警局局長能夠命令教徒,普通員警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些陌生人,更別提他們看上去和影民別無兩樣。

  隨著威廉姆斯一聲令下,密集的子彈盡數向著對面的教徒潑灑,電弧飛射出去,整條街都籠罩在隆隆電光裡,天羅地網無處可逃。

  教徒們發出憤怒的咆哮,不再因為沒有命令而焦躁,向著員警撲來。

  兩方交火的刹那,拉萊耶他們就飛撲出去,避開了交戰中心,半是錯愕半是不解地看著咬牙奮戰的威廉姆斯。

  槍聲和嘶吼聲持續了很久,倫底紐姆的員警早就習慣了對付影民,無論他們平時如何,在影民面前,沒有人會臨陣脫逃。

  當他們將敵人認成影民時起,他們就沒有了任何退縮的想法。

  威廉姆斯更是沖在最前方,一枚枚閃動電弧的子彈從槍口噴發,攪碎長袍下的身軀,他的身影沖進橫飛的血肉裡,看不清楚。

  當最後一個教徒倒下,剩餘的員警再也無法站在戰場上,一個個跌坐在地上喘氣。

  威廉姆斯坐在牆下,無力地倚著牆壁,半天也沒有站起來,血沿著他握著槍的手汩汩而下,積蓄成清澈的血泊。

  史蒂芬注意到他情況不對,大步走過去,粗略一檢查,隨後微微一愣。

  「你身上的傷……」

  他沒有說下去,但從他的眼神裡,拉萊耶和托尼都能看出來,威廉姆斯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剛剛的戰鬥裡,威廉姆斯其實可以躲在後方,指揮手下和教徒交戰,但他不但沒有,反而怒吼著沖在最前面,用血肉之軀盡力為手下阻擋敵人。

  很難想像不久之前,他還帶領著員警打算擊斃他們。

  在這樣的氛圍裡,威廉姆斯居然笑出了聲。

  他斷斷續續地笑著:「不笑嗎?在你們眼裡我大概很可笑吧,先是無視應該保護的平民,接著背叛了應該效忠的上司……或者我已經背叛了倫底紐姆。」

  拉萊耶輕聲問:」為什麼?「

  威廉姆斯笑了:「就當我是個相信童話的蠢貨吧。」

  威廉姆斯的眼睛沒有焦距,似乎在看向遠處:「人們都說,每隔百年,新城區就會出現在倫底紐姆,在這些城區裡找不到書,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們口中的世界真的存在,但這些故事……依舊被他們傳了下來。」

  「我的保姆是新城區人,從小她就和我講她知道的故事,她從父母那裡聽來了這些故事,她的父母又是從他們的父母那裡聽來的,孩子們都相信這些故事,然後再長大後擯棄他們,我以為我其中一個。」

  他沉默了一會,問:「如果你們成功了,倫底紐姆會怎麼樣?」

  拉萊耶:「我想倫底紐姆會被拆分併入另一座城市。」

  威廉姆斯:「那座城市叫什麼?」

  拉萊耶:「倫敦。」

  威廉姆斯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倫敦。」

  「……我明白了,其實倫底紐姆就是倫敦的一部分,是嗎?」他閉上眼睛,自嘲地笑道,「哈,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我所愛的這座城市的名字,可惜我不能再為她做些什麼了。」

  拉萊耶:「你已經做了很多了。」

  她的話讓威廉姆斯慢慢咧開嘴,露出難看的笑容:「你們在那個世界應該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吧?能得到你們的認可,真想不到。」

  史蒂芬和托尼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倫敦意志單膝跪在瀕死的男人身邊,握住他的手。

  「他們的確是,但是我不是。」他說,「你剛才的問題只有倫敦這座城市才能回答你。」

  倫敦說:「他說——謝謝。」

  威廉姆斯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這句話,但他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倫敦注視著他的屍體,許久,他脫下自己的大衣,蓋在了威廉姆斯的身上。

  「好了,朋友們。」他說,「我們的仗還沒有打完。」

  他的視線盡頭,城市邊緣遙遙在望。

  直到最後,執政官都沒有出現,不過拉萊耶他們都理解對方的想法,教團恐怕還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因此還覺得可以按兵不動,再加上他們破壞了太陽井,現在執政官應該還在太陽井那裡,短時間內,他們不可能再糾集起更多的教徒了。

  但拉萊耶他們知道,這就是最後。

  城市邊緣有一座小塔樓,縫合線就在鐘塔腳下。

  諮詢偵探用腳尖輕輕踏了踏縫合處的花紋,轉頭對史蒂芬和托尼說:「可以了,你們現在已經精疲力竭了,聽我的勸告,找個視野好的位置看著吧。」

  史蒂芬:「不需要幫助嗎?」

  倫敦在拉萊耶耳邊說:「這樣就可以了,接下來交給我。」

  拉萊耶:「好。」

  諮詢偵探對著他的同伴笑了笑:「交給我吧。」

  倫敦婉謝了他們的幫助,史蒂芬和托尼便飛上塔樓,在塔樓頂看倫敦如何進行下一步。

  出乎意料,這一次倫敦並沒有抽出手杖中的劍。

  他站在縫合的紋路上,沿著紋路向前走去。

  倫敦只是普通地行走,可隨著他的步伐,混沌的黑暗在他的身側分層,清澄的黑暗逐漸褪色,仿佛被水濯洗過一樣越來越明亮,厚重的黑暗越發深邃,沉澱成濃而不化的陰影,安靜地沉入地面。

  他行走在光與影之間,縫合的紋路卻在他身後撕裂,他的足跡如同拉鍊,將倫丁紐姆和影界的大地分開,開裂處的紋路開始燃燒,熔化出刺眼的光。

  城市在劇變中晃動,倫敦行走的道路也越來越高,星光仿佛從天際垂落下來,鋪出了一條通往天空的道路,倫敦沿著這條路,一步步走向天空,身後是蜿蜒如帶的光。

  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他停下腳步,舉起握在手中的手杖,抽出藏在其中的利刃。

  他握住的位置忽然變成了小提琴的琴頸,細劍變成了小提琴的琴弓。

  倫敦將小提琴架上肩膀,抬起右手,琴弓輕輕落在弦上。

  他慢慢閉上眼睛。

  悠揚的小提琴聲在天空下回蕩。

  琴聲輕柔地劃開天幕,倫敦的陽光穿透縫隙,灑向陌生的大地,影界天空中的陰雲被傾灑而下的金光照得通透,呈現出不均勻的透明感。

  倫底紐姆,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望向天空中的金光。

  比起之前那一縷微弱的陽光,此刻的天空被照得更加輝煌壯麗,恍若神聖華美的殿堂坐落在了天上,光焰萬丈,天空如同在熊熊燃燒。

  沒人見過如此瑰麗的天空,就像是沒人見過太陽還在時世界的模樣。

  他們張大了嘴,睜著被光線刺痛的眼睛,透過生理淚水,努力想要從模糊的淚光裡看清陽光。

  天空被撕裂,大地被分離,小提琴的曲調改變了倫底紐姆的共振頻率,只剩下最後一步,就算是倫敦也沒有和拉萊耶提過的最後一步。

  倫敦:「不要停。」

  拉萊耶沒有停,無數圓潤的音符飄向光影錯落的大地,城市的每一處都在發光。

  她聽到倫敦在她耳邊若有若無地笑了聲。

  「以後就交給你了。」

  天空的裂隙裡仿佛流淌下了金紅的火焰,黃金的獅子踏著流焰,優雅地踏入這座深陷異界的失落之城。

  那雙寶石般璀璨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他的城市。

  純淨的羽翼從他的脊背綻出,舒展,遮住了明麗的焰光,白羽漫天飛舞,載著光點,飄向籠罩在黑暗中的大地。

  黃金獅子閉上眼睛,身形轟然碎成星光。

  琴聲猛地一頓。

  金色的耳朵和尾巴不受控制地從男人身上顯現出來,他的黑髮開始變長,末梢摻雜了絲絲縷縷溫暖的金色,如同獅子的鬢毛。

  無法形容的可怖力量在城市下湧現,卻沒有破壞哪怕一塊磚石,而是柔和地托舉著整座城市,在震耳欲聾的巨響裡,向著天空上升。

  黑暗被留在腳下,遺落的城市升入天空,如同倦鳥歸巢。

  拉萊耶感受著身體裡湧動的力量,她垂下眼睛,什麼都沒有說。

  原來是這樣。她想。

  都說了學什麼不好,為什麼非要學紐約呢。

  她停頓片刻,重新奏響了琴聲。

  塔樓上,托尼坐在塔頂,看著整座城市如同流星般加速,奔向天空中的裂縫,想了想,笑了起來。

  他轉頭問站在身邊的史蒂芬,「等回去之後,有興趣找個地方喝一杯嗎?我挺喜歡你的鬍子的。」

  史蒂芬:「不用。」

  托尼沒說話,只是期待地看著史蒂芬。

  史蒂芬:「……」

  史蒂芬:「…………」

  史蒂芬扶額:「好吧。」

  托尼開懷大笑。

  蒼茫的天光下,琴聲久久縈繞著城市,飛向蒼穹,一同消失在盛大如海的光裡。

第136章

  ——拉萊耶主題公園的新園區「霧影之城」即將開放。

  這天晚上,拉萊耶官網放出這條消息不久,不少人紛紛從床上驚坐起,迫不及待地沖向官網和推特,在拉萊耶主題公園的推文下大肆狂歡。

  隨著粉絲的奔相走告,這條消息也被越來越多的路人所瞭解,當他們好奇地點進推文,基本都被評論區的盛況驚住了。

  【來了來了!!!】

  【我好了,我好了,我當場表演曳步舞】

  【爸爸!拉萊耶爸爸愛我一次!】

  【上次你們說出新園區時我還沒結婚,現在我孩子已經一個月了/微笑】

  【我想起了我們組織的名字,我是拉萊耶護衛隊的一員】

  【FucK我為之前的傻逼言論道歉,拉萊耶就是我爸爸!爸爸牛逼!】

  【今天我就原地暴斃在這裡】

  ……

  不怪拉萊耶的粉絲如此激動,畢竟他們等待這個新園區已經有一年半時間了。

  一年半前,拉萊耶的官方推特突然放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被圍起來的工地,一旁的區域數位則清晰地表明這是一塊未開放區域。

  建築30區,原平原43區,這塊區域在秋末時更改了區域編號,施工的圍牆將區域中央圍了起來,除了圍牆後隱約的建築尖角,沒有遊客能獲得更多資訊。

  如果是普通遊客,就算好奇也不會關注太久,要不是官推拿進度圖混更,就算有少數粉絲發現,也不會引起太多關注。

  拉萊耶主題公園的運營不知道是誰,大資料做得一套一套的,每次公佈新情報的時機都恰到好處,就算是饑餓行銷也不至於讓粉絲生出逆反心理,業界一看就知道運營的水準高得讓人心動,甚至引來不少人試圖挖角。

  可惜拉萊耶的運營向來只運營不說話,平時仿佛不存在,各方丟出的橄欖枝盡數石沉大海,可一到關鍵時刻,這位運營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了,不動聲色地拋出點福利和新情報,引得粉絲興奮地吱哇亂叫,每條腿都恨不得原地起立。

  早在紅杉鎮橫空出世之前,拉萊耶主題公園就有不少粉絲,但這些粉絲只是欣賞拉萊耶的軟體硬體,並沒有投入多少感情,只能算是理智粉。

  而紅杉鎮改變了一切。

  這個園區一開放,就開始給拉萊耶主題公園瘋狂吸粉,吸引了不少真情實感的粉絲,這些粉絲或者有購買力,或者能產出,或者會吹彩虹屁,再加上當時紅杉鎮更新的劇情過於爆炸,量變化為質變,一時間掀起席捲網路的熱潮,為拉萊耶帶來了無數人氣。

  等熱潮褪去,回頭看看,許多人紛紛覺得拉萊耶這一系列操作簡直堪稱行銷的典範。

  不過就算知道有行銷的成分在,拉萊耶又沒有搞出什麼惡意事件,一切還是靠品質說話,所以粉絲該愛還是愛得死去活來。

  而他們心中還有另一個隱秘的期待。

  ——雖然紅杉鎮開放還沒有多久,但拉萊耶島上還有那麼多未開放區域,什麼時候拉萊耶能開放下一個主題園區?

  也就在這時,官推因為一張混更的進度圖,無意暴露了他們未來的計畫。

  紅杉鎮位於平原區域附近,但它所在的區域在地圖上被命名為建築29區,原本粉絲還不會聯想到什麼,但拉萊耶主題公園突然給平原43區改了編號,這張混更照片又證實了這片區域正在大興土木,於是不少粉絲心裡冒出了一個讓他們激動不已的想法。

  拉萊耶主題公園要建設新的主題園區了?!

  這下可以說是事故了,官方根本沒有放消息的意思,粉絲卻從蛛絲馬跡猜出了接下來的動作,頓時心癢癢起來,開始在官推下撒嬌賣萌,想知道有沒有新消息。

  官推:……

  在粉絲的期盼下,官推不得不開始緩慢地往外放消息。

  最開始只是工程進度播報,夾雜在餐廳探訪沙灘剪影湖光山色之類的日常混更裡,或者是施工過程中的趣事,或者是一些新園區的設計思路,讓人漸漸有種仿佛他們也參與了園區建設的感覺。

  關注拉萊耶官推的粉絲,都能從官推的更新裡窺見新園區一點一滴的變化。

  從最開始空空蕩蕩的地基,到建築在地面上投下美麗的剪影,機械人偶從照片邊緣露出一角,馬車從街道上噠噠走過,花園被繁茂的植物填充,飛鳥在纖細的鐘樓上築巢……

  這種仿佛在玩模擬經營遊戲一般的成就感讓不少粉絲欲罷不能,而隨著新園區逐漸完善,官推也開始放出新園區的介紹,背景故事,玩法,角色等等資訊。宣傳pv更是一貫的高水準,一看就知道是全息投影技術的運用,精良程度甚至超過了許多特效精美的商業大片。

  和紅杉鎮不一樣,新園區「霧影之城」是個沙箱式生存冒險遊樂項目,定位不同,風格截然不同,背景設定也更加魔幻,所針對的目標人群也並不一致,就仿佛兩款不同類型的遊戲。

  在宣傳pv裡,拉萊耶主題公園的設計師引入了「影界」這個概念。

  這是一個規則不同于現實世界的維度,在影界裡沒有天體的存在,無論晝夜,影界都處於濃郁的黑暗之中,但在外界的黃昏之後,被稱為「影民」的怪物會從黑暗中浮現,獵殺任何不屬於影界的生命。

  影界的原生生命種類貧瘠,在普通人看來,基本上都可以稱為影妖,影民則是影妖成熟之前的姿態,但不同於能夠離開影界甚至掌控陰影的影妖,影民只是無知無覺的怪物。

  新園區霧影之城則是一座位於影界中的城市,沒人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墜入影界的,但是千百年來,它的範圍一直在擴張,不斷有來自各個時代的城區被拉入影界,成為霧影之城的一部分,連帶著其中的居民也墜入黑暗,再也無法看到光明。

  在霧影之城裡,教團掌控著運輸食物的管道,執政官則掌控著霧影之城的民意,警局局長掌控著警衛力量,構成了這座城市的三方勢力。

  城市根據時代劃分成階層分明的區域,老城區居住著達官貴族,新城區則是貧民和工人的聚集地,各個區域都有著各自的規則,一旦違反規則,就會遭到員警的逮捕。

  作為沙箱式生存冒險遊樂專案,遊客可以通過電子手環開啟收集製作系統和生存數值面板,在霧影之城裡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物資,讓自己在霧影之城裡停留更長時間,不過由於身處城市,大多數物資無法直接收集,而是需要通過購買等管道獲得,因此玩法也會更加多樣。

  而最為特別的一點,是霧影之城的讀檔設定。

  這座城市深陷時間迴圈之中,每隔七天,霧影之城就會迎來重啟,警局的機械鐘會根據遊客的探索進度轉動,一旦指標轉完一圈,城市就會迎來一場異變,劇情也會隨之推進。

  霧影之城還擁有大量NPC和怪物,玩家可以選擇與他們交流或者交戰,獲取更多的資源,戰鬥系統的加入能夠滿足更多非解密愛好者,交流系統則在豐富玩家的感受的同時,增添了劇情厚度和容量。

  比起紅杉鎮,霧影之城的主線更加清晰,重啟的設定也確保了劇情可以被控制一定範圍內,而不會出現因為遊客的騷操作導致劇情暴走的情況。

  遊客可以體驗一場普通的遊玩,感受蒸汽時代的萬種風情,也可以停留在霧影之城,探究這座城市的秘密,為它點亮消失的太陽。

  而這一系列設定,無一不讓人聯想到一年半前倫敦突兀多出數片城區的離奇事件,很多粉絲猜測,設計師應該是從官方稱之為「倫敦陷落」這一事件裡獲取的靈感。

  倫敦陷落事件大約發生在拉萊耶主題公園官推放出那張照片前不久,那天,所有倫敦人都感受到了城市在晃動,當晃動停歇時,人們走出家門,隨後震驚地發現他們的城市邊緣多出了數個城區。

  這些新出現的城區的建築風格都截然不同,能看出屬於不同的時代,新城區裡的居民一個個穿著打扮十分復古,所使用的語言也和現代英語存在一定的區別,對現代社會的許多常識更是一竅不通,看上去就像是從維多利亞時期走出來的人物。

  而他們使用的技術更是不同于現代社會,無論是機械人偶,蒸汽步·槍還是太陽井前的潮汐湖,無一不充斥著濃烈的魔幻色彩。

  在新城區出現後不久,政府及時派遣來了特種部隊,不顧倫敦市民和這些自稱倫底紐姆市民的詢問,將新城區和倫敦隔離開。

  緊接著趕到的是復仇者聯盟。

  根據記者拍攝的視頻,最先趕到的是鋼鐵俠。

  金紅的鋼鐵人形出現在畫面邊緣,轉瞬間就來到了鏡頭前,可他沒有降落,而是轉動腦袋環顧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麼,緊接著回過頭,才與政府方面的負責人匯合,瞭解新城區的情況,接著一個人「呼」一聲飛進了新城區裡。

  負責人:「……」

  鋼鐵俠突然冒出來,就已經很讓人焦頭爛額,然而之後發生的事情,更是讓負責人焦慮得髮際線都後退了不少。

  鋼鐵俠獨自進入新城區後不久,就從城區裡飛了出來。

  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他從城區裡帶出了一群看起來像是邪教徒的人,以及一個紳士打扮、拿著手杖、戴著氊帽……身後卻有著一根獅子尾巴的高個男人。

  當男人摘下氊帽,若無其事地露出一對毛茸茸的獅子耳朵之後,負責人光亮的腦門上發芽一樣竄出了滿頭問號。

  「誰是能管事的?」鋼鐵俠高聲問,「哦,你在這裡,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

  他的尾音拉得格外長,似乎自己也滿腹糾結,最後幾乎是舌尖一叩牙齒,急匆匆地把這個單詞吐了出來:「倫敦。」

  不知道是他說得太快還是震驚之下產生了恍惚,負責人一時之間沒聽清一樣,問:「什麼?」

  說出來對方的身份,托尼反而放開了:「對,倫敦,就是你想的那個,你們的城市意志,你們好好交流,我還有點事。」

  在把犯人交給軍方之後,鋼鐵俠甚至來不及和他們寒暄了幾句,便急匆匆離開,像是去赴什麼約,好像他就只是知道那些犯罪分子會逃跑,所以不遠萬里從紐約趕來抓人一樣。

  只留下一群人對著眼前神態悠然的男人不知所措。

  在鋼鐵俠解釋時,倫敦看上去一直在沉思,雙唇緊閉,眉頭不展,等鋼鐵俠走了,他才回過神,抬起手,一串火星文字浮現在空氣中。

  [哦,抱歉,剛才我沒有注意到你們。]

  「你……真的是倫敦意志?」負責人問。

  倫敦微微一笑。

  [我以為我看起來沒有落魄到讓你們懷疑這個。好了,先生們,你們所看到的這樁神秘事件已經結束了,現在,諸位大可向我提問,我不會拒絕回答。]

  接下來,倫敦講解了關於新城區以及他所做的一切,等講述完這一切,他向眾人告別,轉身走向身後的倫底紐姆。

  由於倫敦並沒有刻意避開記者,許多鏡頭都抓拍下了這個氣質出眾的男人,但出於一些顧慮,政府方面並沒有公開倫敦的身份,因此各種媒體在發新聞時,都用了「那個男人」來稱呼這位身份神秘的紳士。

  英國人其實很熱愛八卦,倫底紐姆這件事又是發生在倫敦,報導一出,幾乎引起了所有英國人的好奇,基本上從城市到鄉下,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些新城區,以及那個神秘的男人,猜測為什麼他會有獅子的耳朵和尾巴。

  而漸漸的,有些人發現,這個神秘的男人的長相打扮以及氣質……讓人聯想到了某個並不存在卻廣受愛戴的角色。

  推特上很快有人發聲。

  【我從小就是個福爾摩斯迷,家裡收集了迄今為止出版的所有版本福爾摩斯系列書籍,新聞報導出來時我就在看書,言歸正傳,你們有沒有覺得那個男人很像……歇洛克·福爾摩斯?】

  這條推文在發佈一小時就拿到了幾十k的喜歡。

  英國人:「……???」

  英國人:「?????」

  英國人:「!!!!!」

  仔細一想,倫底紐姆本來就很魔幻,又是由各個時代的倫敦拼合起來的,那麼為什麼不可能存在一個真正的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這個形象在英國堪稱國寶一般的存在,這個想法頓時引起了共鳴,不管可信度如何,大家都願意相信這個設想。

  無數英國人充滿熱情地在推特上發起了「尋找歇洛克·福爾摩斯」的活動,開始在全國範圍內尋找這個神秘的男人。

  知道對方身份的英國政府:……???

  眼看活動熱度越來越高,甚至開始向海外蔓延,政府方面不得不出面解釋「那個男人」的真實身份:他是倫敦意志。

  這個解釋一出,倫敦人當場譁然。

  倫敦人:什麼,我們的城市意志是福爾摩斯?

  英國政府:……?

  倫敦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英國政府:???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可惜現代社會一切消息傳播起來都極為迅速,等政府方面意識到輿論走勢不對想要補救時,欣喜若狂的倫敦人已經在其他英國人羡慕嫉妒的眼光中在社交平臺上表演爆炸了,全然沒有刻板印象裡的矜持優雅……

  也是從這天開始,倫敦人對他們的城市那叫一個關懷備至,無論是污染油脂還是鴿子屎都在短時間內從倫敦悄然消失,整座城市仿佛一夜之間煥然一新,光鮮亮麗得讓不少異鄉人都神情恍惚。

  退休老人們更是精神抖擻,自發帶上裝備去清理倫敦街頭的垃圾,工人們對自己的職業煥發出了新的熱情,看著管道的眼神仿佛在看戀人,甚至倫敦人開車都小心翼翼,生怕壓壞了路面——以英國人的效率,一條路一修修上十年還沒修好都不奇怪。

  但怎麼能讓福爾摩斯等一條路修上十年!

  對於倫敦人集體發瘋,其他國家的民眾都是當作新奇新聞看的,唯獨英國的其他城市,除了羡慕就是嫉妒,每天對著新聞發表一些酸溜溜的觀點,心裡想的卻是別的事。

  為什麼他們的城市意志不是福爾摩斯呢,呵。

  ……

  先不提倫敦意志在英國一夜出道。

  在鋼鐵俠剛剛把那群人從新城區裡抓出來時,新城區甚至一度發生了暴動,出於擔憂,政府一度詢問鋼鐵俠是否能夠暫時把他抓住的這群人放回去,來安撫市民的情緒。

  可惜斯塔克對此充耳不聞,他甚至在轉交犯人時表示,如果大英政府還抱著暫時釋放這些人來安撫人心的打算,他更傾向於讓他把這群犯人帶走。

  無奈之下,政府方面還是將這群犯人關進了監獄,調遣老練的員警進行審訊,最終的審訊結果令人譁然。

  ——幾個月後,這些教團首腦出現在法庭上,全部被以拐賣人口罪等罪名判處死刑。

  因為情節惡劣以及案情重大,這次案件開庭審理的速度快得簡直不像英國人的風格,從倫敦陷落到開庭僅僅過去了短短幾個月。

  在案件審理結束後,所有人才終於知道了倫敦的那些新城區的來歷。

  這些城區居然是被這些教團首腦在千百年間逐漸隱藏了起來,直到倫敦陷落的那天,才忽然帶著所有倫底紐姆的居民一起,離開了那個充滿黑暗的維度。

  由於太過震驚,倫底紐姆居民對於這一經歷的描述都很混亂,政府方面只能模糊得知不久前倫底紐姆的天空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接著不知何處奏響了小提琴聲,城市在震動中冉冉升起,飛向天空中的縫隙,接著出現在了現實世界裡。

  要不是許多發明在離開影界之後就失去了功效,再加上不知為何斯塔克的態度異常強硬,大概現在倫底紐姆已經被各方勢力瓜分乾淨了。

  由於倫底紐姆和現代社會嚴重脫節,貿然讓倫底紐姆居民融入倫敦,可能會引發一系列的麻煩,在一次次慎重的商討之後,政府最終決定暫時將倫底紐姆和倫敦隔離,循序漸進地讓倫底紐姆市民們接觸這個新世界,等到他們能夠接受再取消隔離措施。

  這一舉措,讓全世界人民對倫底紐姆充滿了好奇,特別是在新聞報導了倫底紐姆區發展出了蒸汽為主的魔幻風格的科技樹之後,更是吸引了大量蒸汽朋克以及魔幻的愛好者,抓心撓肝地想要進入倫底紐姆一探究竟。

  可惜就算未來倫底紐姆會發展成旅遊城區對外開放,這個時間點也預計在五年後,於是在發現拉萊耶主題公園接下來要開放的園區居然是同題材的,不少粉絲恨不得當場買下時代廣場廣告位慶祝一周。

  當然,也有很多人批判拉萊耶主題公園這是嘩眾取寵,趁著倫底紐姆被隔離蹭倫底紐姆的熱度,這種行為簡直噁心透頂,甚至連題材也摘出來橫加指責,認為這是抄襲侵權。

  ……無論這一部分人如何跳腳,拉萊耶主題公園的管理方都當沒看見,慢悠悠地建設他們的新園區,倫敦陷落一年半後,終於在萬千遊客的翹首以待裡宣佈園區即將開放。

  新園區開放當天,拉萊耶主題公園的客流量再次竄上新高。

  不過這時候,拉萊耶的心思並不在拉萊耶島上,而是飛往了倫敦。

  在最後一刻之前,拉萊耶並不知道,解放倫底紐姆最困難的一步並不是撕裂天空或者改變頻率,是讓這座城市升起。

  影界的重力和外界沒有區別,可一旦想要脫離影界,就要承受龐大的重力,讓一座城市脫離影界的重力,所需要的力量根本無法計算。

  倫敦早就知道為了這一步他需要付出什麼,但在那之前,他沒有顯露出一點端倪,依舊每天賭博缺德當樂隊主唱,正常地和所有城市意志談笑,教導拉萊耶所有她需要的技能,耐心地將每一步都算計到位——

  然後在最後,付出自己的一切。

  和曾經的紐約一樣,他耗盡了所有力量,平靜地走向了消亡。

  這並不是消失,所以拉萊耶依舊是倫敦意志的代行者,登入登出帳號並沒有什麼問題,只不過倫敦的力量大幅削弱,導致她並不能很好地控制倫敦製造出的身體,原本隱藏起來的人外特徵也冒了出來。

  但隨著新的城市意志逐漸孕育成型,拉萊耶和倫敦意志的共鳴度也越來越低,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也在某一天消失,再也沒有任何痕跡。

  對於英國人的福爾摩斯狂熱,拉萊耶也是看在眼裡的,甚至還聽不少英國的城市意志扼腕歎息,表示他們為什麼沒有想到把拉萊耶的帳號捏成福爾摩斯的模樣。

  拉萊耶:「但是福爾摩斯也不住在你們那裡啊。」

  幾個薩西克斯郡的城市振振有詞:「福爾摩斯退休之後在我們這裡養蜜蜂!」

  拉萊耶:「……」

  因為知道自己消亡之後拉萊耶無法和他共鳴,恐怕不能很好地扮演他,倫敦才花時間訓練拉萊耶,拉萊耶不知道現在的這一幕在不在倫敦的計算之內,不過無論在不在,眼下的局面都對未來的倫敦十分有利。

  這一年半時間,她盡心地繼續扮演諮詢偵探,履行她和倫敦之間那個說不上承諾的承諾。

  好在倫敦人的熱情給拉萊耶省了很多事,除了沒辦法靠著死亡傳送以外,感覺上也沒有比以往更困難。

  直到今天,威斯敏斯特通知拉萊耶,新的倫敦意志即將孕育而成,希望她過來看看。

  城市意志消亡之後,新的城市意志會在一段時間後重新孕育出來,拉萊耶等這一天等了一年半,當下拋下主題公園,登入諮詢偵探的帳號,跑過來看看新倫敦是什麼樣。

  當她趕到時,一群城市意志已經圍成一圈在等待了。

  「我來晚了嗎?」拉萊耶加入他們,發現所有城市意志臉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緊張。

  「沒有,倫敦還沒出來。」威斯敏斯特說。

  ……緊張什麼?

  拉萊耶不明所以,擠進圈子中央。

  中央是一團瑩潤的繭狀物體,表面流動著星光般絢爛的光弧,利物浦洛杉磯東京三個城市蹲在旁邊,死死盯著中央的繭。

  「好了,要開了……」利物浦聲音都在顫。

  在城市意志的注視下,星光繚繞的繭如同花瓣般散開,放出耀眼的白光。

  東京扼腕歎息:「唉,是三星R卡。」


第137章

  拉萊耶:「……」

  這難道不是在等倫敦重新誕生嗎,怎麼到你口中就變成抽卡了呢?

  大概是看出來拉萊耶的無語,利物浦咳了一聲,一巴掌拍在東京腦袋上:「安靜一點。」

  東京被拍得向後一仰,差點滾出去,等因為慣性彈回來,他挺茫然地捂著腦袋,狹長的堇金色眼睛蒙著水潤的霧氣,眨巴眨巴的,看起來很是無辜。

  被拍了一下,接下來九尾狐就老實多了,乖巧地蹲在隊友旁邊,力求當個吉祥物。

  拉萊耶:「……」唉,你一個舊日法庭的成員怎麼老被欺負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貝斯手沒有尊嚴,東京在樂隊裡的地位總是讓拉萊耶好是同情,搖滾樂隊又習慣打打鬧鬧,隔三差五拉萊耶就能看見九尾狐被隊友暴揍,叫得那叫一個慘,她每每看到還很好奇東京到底是做了什麼。

  而且東京和墨西拿還不一樣,塞壬那是純天然的傻白甜,根本沒有自己被欺負的意識,平時總是樂顛顛的,還得靠拉萊耶把那群欺壓小可愛的混蛋趕跑。東京……不說別的吧,他可是第一批登臺的舊日法庭成員之一,兔面女郎動手時也沒見多收斂。

  思來想去,拉萊耶只能認為這是東京性格多多少少帶著日式的柔順溫良,畢竟日本那邊的城市意志基本上都是這個畫風……當然總是被揍的只有東京。

  然而現在拉萊耶感覺自己總算明白為什麼東京總是被揍了……

  他是真的不會說話啊!而且還因為語氣格外真誠,不知怎麼總讓人覺得他心機深沉就是故意這麼說氣人的……誰聽了不想揍他啊!

  好在身為樂隊的貝斯手,東京嘴欠時總是有隊友護著,沒城能揍他,當然,被隊友暴揍也是在所難免……

  等到白光逐漸散去,光繭也倏地破碎,化作星光,消散在空氣中,只剩下新孕育出的倫敦在原地滾來滾去。

  拉萊耶:「……?」

  新倫敦是一團巴掌大小的毛球球,一身潔淨雪白的絨毛,沒有任何雜色,絨毛看上去柔軟而蓬鬆,卻又有著類似鳥羽的光澤,晃動時就會折射出一點點微光,兩隻圓溜溜的豆豆眼藏在毛毛裡,看上去像是兩顆黑珍珠。

  除了這兩隻黑眼睛,倫敦身上就沒有別的什麼東西了,既沒有鼻子也沒有嘴巴,如果把眼睛閉上,乾脆就是毛茸茸一團,軟得像團棉花。

  ……別說是獅子了,乾脆連是什麼生物都看不出來。

  拉萊耶滿心困惑地觀察倫敦時,倫敦也在歪著頭觀察她。

  因為拉萊耶太高,白毛球球想要看她只能努力向後仰,但他身體太過滾圓,一不小心仰過了,重心頓時失控,猝不及防向後翻倒,骨碌碌滾了一圈才停下來。

  倫敦翻過去時,拉萊耶還有點恍惚,一時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圓滾滾一團在地上骨碌,她看得一晃神,猛然發現了一件事。

  ……這只白毛球球連腳都沒有!

  這一幕看得拉萊耶腦袋上頂著大大的問號,還沒發問,就看見利物浦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慢慢靠近圓滾滾的倫敦,停在半空中,輕輕戳了戳蓬鬆的毛。

  倫敦似乎被戳得有些不舒服,原地蹦噠了兩下:「咪!」

  利物浦松了口氣,興高采烈地宣佈:「是愛動的那種!」

  城市意志們紛紛也松了口氣,發出一聲歡呼:「yeah!」

  拉萊耶:「……」

  不是,你怎麼叫得這麼可愛???

  您舊日法庭議長的氣勢呢???

  拉萊耶倒不是對白毛球球有什麼意見,畢竟消亡後重新孕育的城市意志就是一張白紙,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成長為成熟的城市意志,沒看紐約現在還哼哼唧唧的,暗暗想要當拉萊耶唯一的kitty。

  但是拉萊耶跟著倫敦學習了那麼長時間,按照人類的關係,倫敦可以說是拉萊耶的老師了,老賭棍穩重帶皮的行事作風也給拉萊耶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別的不說,直到現在,拉萊耶才發現倫敦深謀遠慮地挖了那麼多坑,確保了在倫敦沒有城市意志的這段時間裡,事態依舊能夠往對拉萊耶有利的一面發展。

  現在,這個曾經的大佬就在拉萊耶面前蹦噠,跳起來還沒有拉萊耶腳面高,還在認認真真地叫:「咪——」

  拉萊耶:對不起但是我好恍惚。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代行者混在這一群眉飛色舞的城市意志裡,感覺自己顯得很是格格不入,看了半天,才遲疑地問:「為什麼倫敦是這樣的?」

  「這是正常現象,」威斯敏斯特解釋,「消亡後重新孕育的城市意志一開始沒有明確的形象,最開始都是這樣,紐約也一樣。」

  拉萊耶:「……」所以紐約最開始也是個「咻咻咻」的毛團子嘍。

  剛孕育的城市意志不知道怎麼和其他同類交流,就算是拉萊耶,也只能聽到倫敦「咪咪咪」。

  不過和人類不一樣的是,城市意志不會趁著倫敦什麼都不懂的階段捉弄他,態度都放得很尊重,哪怕倫敦只會咪咪咪咪咪咪,一個個照樣聽得全神貫注。

  拉萊耶只是過來看看,見證一下倫敦的新生,主題公園還有事在等著她,因此看完倫敦之後,她和其他城市意志打招呼:「我先回拉萊耶島了,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直接找我。」

  「等等。」約克叫住拉萊耶。

  這座古老的城市性格比倫敦更加沉穩,舉手投足都是老派英國紳士的風範。

  約克:「倫敦現在能力很弱,在不在城市裡都沒有區別,與其讓他一個人留在這裡,可以帶他去其他地方和城市意志多接觸,方便他儘快認識自己的身份。」

  約克說得很是語重心長,不過拉萊耶左耳進腦海裡就開始自動翻譯,得出結論:新生的城市意志需要帶著玩。

  拉萊耶:你看這像不像養孩子。

  這個結論剛得出,拉萊耶就自然地想到了樂隊成員。

  就算不提以前的默契,利物浦他們總該對倫敦更關心,交給他們很妥當。

  帶著這個念頭,拉萊耶轉過頭去找利物浦,結果看見利物浦洛杉磯東京三個城蹲在白毛球球面前,聽著他「咪咪咪」,神情一個賽一個的嚴肅。

  拉萊耶不太懂他們在嚴肅什麼,找過去,向他們說明了約克的建議,最後說:「我想你們和倫敦關係更親密,把他交給你們或許更好一點,你們能不能輪流照顧他?有需要的話我也會幫忙。」

  按照紐約的情況來看,城市意志的成長遠比人類迅速,只要一兩年時間心智就比得上人類的青少年了,交流絕對是沒問題的,只是性格還是個未知數……

  不過拉萊耶相信再難搞也不會難搞過紐約了。

  誰知道她剛剛提議,三個樂隊成員愣了下,立刻猛搖頭。

  拉萊耶:「……怎麼了嗎?」

  利物浦小心地瞄了眼地上的毛球,語氣懇切:「你知道,倫敦是我們樂隊的主唱和隊長,我對大哥一直很尊敬……」

  他說到這裡說不出話了,憋了半天,才說:「……我的確很想和老大培養感情,但我怕以後他呼扇我。」

  拉萊耶:「……」

  東京看看同伴,眨眨眼睛,語調柔柔的,直接複製粘貼了利物浦的理由:「我也怕老大以後呼扇我。」

  落後一步的洛杉磯:「……」

  洛杉磯果斷換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最近我那裡比較亂,把老大帶去我那裡可能會對他的性格造成不好的影響。」

  拉萊耶:「………………」

  真是清新脫俗的理由啊。

  曾經隊友推三阻四,拉萊耶只能轉頭去問倫敦的牌友,誰知道牌友們一個個面露難色,讓拉萊耶嚴重懷疑他們是不是都被倫敦呼扇過。

  想想老大哥也不想這種城啊……拉萊耶暗自嘀咕。

  無奈之下,拉萊耶只能選擇讓城市意志揣上白毛球球,把他帶去拉萊耶島。

  霧影之城剛開放,一時間還沒出什麼問題,拉萊耶轉了一圈,暫時放下心,接著揣上被威爾士的紅龍空運過來的倫敦貓貓球,打算去拉萊耶島後半部分的未開放區域給他找個貓窩。

  不知道路上到底經歷了什麼,紅龍一把倫敦放下來,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拍拍翅膀飛快跑路,好像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他。

  拉萊耶和倫敦貓貓球大眼瞪小眼:「……」

  她把倫敦揣在了口袋裡。

  不像紐約非要待在拉萊耶腦袋上,倫敦貓貓球就很安靜,拉萊耶把他揣進兜裡,他撲騰兩下,確保眼睛能從兜裡露出來,就不動彈了,只是一路上豆豆眼溜溜轉,仿佛在觀察地形。

  湖區的別墅開放了一半,不過留給樓蘭看電影的別墅也沒收回,繼續放在那裡,至於拉萊耶自己,因為最近正在準備接著開放山區,陣地已經轉移到了山巔的雪頂上,在那裡除了有纜車月臺醫療中心和滑雪場,自然也少不了酒店和雪中別墅。

  這些設施基本都是羅傑當年耗資建造的,拉萊耶只需要在原有基礎上進行改建,投入並不算多大。

  不過現在,拉萊耶也不是最開始那個窮困潦倒到需要計算每筆支出的園長了,雖然不免還要精打細算,但很多地方也不需要想盡辦法省錢,前段時間甚至和斯塔克集團談了專案,在技術方面達成了深入的合作。

  提到鋼鐵俠,就不得不說說他的影子。

  倫底紐姆剛剛解放時,托尼還在享受戰鬥結束後的輕鬆,跟著城市一起升上天空,一頭紮進光裡。

  可是等他進入外界的光,托尼很快發現自己身體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接觸到光的刹那,他整個人都開始坍塌,越來越輕越來越薄,一眨眼就融化在了地面上。

  托尼:「……」

  托尼:「嘿,醫生,你知道為什麼我降維了嗎?」

  史蒂芬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和托尼說過他只是影子,尷尬一瞬,才解釋了前因後果。

  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托尼沉默了一會,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

  「那之後我會怎麼樣?」

  史蒂芬:「你會回到你自己身上,這六年來的記憶也會同時回歸。」

  他停頓了一下,說:「當然,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也可以幫你一把。」

  托尼:「嗯?怎麼幫?把我放逐影界嗎?還是讓我回去好了,我現在有幾個新靈感需要證實一下,可不能沒有手。」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史蒂芬把他送回了托尼那裡,而鋼鐵俠讀取完多出來的記憶,立刻匆匆趕到倫底紐姆,把還藏在倫底紐姆裡的教團成員一網打盡,接著轉頭去找隱藏在暗處的至尊法師。

  奇異博士在倫敦聖殿裡,看見鋼鐵俠降落在聖殿前,猶豫了一下,讓聖殿把他放進來。

  等他下樓時,就看到托尼在大廳裡無所事事,順手敲了敲一旁的擺設。

  「哦,你來了,醫生。」

  看到史蒂芬下來,托尼和他打了個招呼,接著開始興師問罪:「所以,我在影界掉了六年san?」

  史蒂芬:「是這樣沒錯……把你的手從起源聖劍上拿下來!」

  他話音未落,身上的魔浮斗篷呼的揚起一角,推了托尼一把。

  托尼靈敏地往旁邊一跳,躲過了這一下,得意洋洋地對著斗篷:「沒用,我看透了,在影界你就想謀害我。」

  斗篷一角捏成拳頭,憤怒地揮了揮。

  史蒂芬:「……」而你居然幼稚到和斗篷吵架。

  他歎了口氣:「那麼你又是為什麼來拜訪倫敦聖殿?」

  聽到這句話,托尼終於暴露出了他的本意,眨眨眼睛:「我假設你還沒有忘記我說過要請你喝一杯?」

  這次事件對托尼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他的人際關係網路裡多出了兩個人,或者說一個人和一座城市。

  可惜倫敦當時不見蹤影,這讓鋼鐵俠很是遺憾。

  而當時扮演倫敦意志的代行者現在正在雪山上的別墅區給倫敦貓貓球搭貓窩。

  就這麼大一隻毛團子,丟哪裡都沒問題,拉萊耶的貓窩搭得也很快。

  她還沒搭完,別墅外的雪野上響起紐約的叫聲:「咻嗚。」

  聽到聲音,拉萊耶看了下時間,感覺紐約是來叫她去吃午飯的。

  不一會,別墅的門自動打開,一道灰白的影子從門外竄了進來,披著一身卷挾著雪花的冰風。

  紐約蹲在門前,大尾巴垂在地上:「咻嗚。」

  一年半時間,紐約的形象也逐漸開始變化,向著穩定的形態邁進。

  首先是體型,這段時間,紐約就像是吹了氣球一樣,從一開始貓咪大小的小動物,膨脹到現在幾乎有半個拉萊耶那麼高,比例也越發矯健修長。

  一身灰白間雜的長毛逐漸泛出金屬的光澤,灰色被白色取代,只剩下寥寥的灰毛,反而襯托得他毛髮白得耀眼,仿佛月光下的雪野。

  兔子一樣的長耳朵也變短了一些,耳廓尖尖的,總是警覺地豎著,耳根處的白毛柔軟得不可思議。

  紐約變化這麼大,當然不能再蹲在拉萊耶的頭頂了,所以現在紐約最熱衷的就是用尾巴卷著拉萊耶,而且隨著他的力量慢慢增長,一尾巴就能把拉萊耶扯個踉蹌,別說注意力必須轉移到紐約身上了,要是一時走神,摔一跤都有可能。

  可惜紐約外表是變化了,性格不但沒什麼變化,還彆扭得更不對勁了,比如拉萊耶覺得紐約現在總不好意思讓她叫他「kitty」了吧,然而每次她不這麼叫紐約,紐約就會唰地轉過頭來,自以為不動聲色地盯著拉萊耶看,十分有壓迫感。

  拉萊耶:「……」

  行吧行吧,哪怕你以後長得有山那麼大你也是kitty。

  自從有了那個稱呼,紐約就能驕傲地無視樓蘭這類的城市意志了,就算現在看到倫敦貓貓球,他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充滿了對立意識,反而表現得很大度。

  這麼大一隻不太方便,紐約很快消散了身形,在拉萊耶腦海裡問:「這是倫敦?」

  「嗯,接下來他應該會待在島上。」拉萊耶拍拍倫敦貓貓球,發現他正在打量紐約,不知道又有了什麼認知。

  她看著倫敦沉吟:「感覺好像在養辛巴。」

  聽到這句話,紐約的耳朵悄悄轉了轉。

  他故作鎮定:「我知道,接下來就是一起把辛巴養大,再讓長大的辛巴回去爭奪王位。」

  拉萊耶一算,還真是這麼個發展。

  她倒不介意自己身份是彭彭還是丁滿……不過倫敦回去也沒有王位要繼承就是了。

  安頓好倫敦,拉萊耶就帶著紐約下山去餐廳吃午飯了。

  新園區開放,城市意志當然是又來島上團建,拉萊耶吃完飯,就打算去帶著城市意志們在新園區轉轉。

  她不知道,城市意志群聊裡,這些城市意志們正在進行一次意義重大的對話。

  「在這裡猜有什麼用?」布魯德海文軟軟地歎氣,換上甜蜜的語氣,「這樣好了,我幫你問問。」

  紐約還在嘴硬,惡聲惡氣:「知道也什麼都不能改變,這又不是能夠對形象產生印象的因素。」

  布魯德海文:「說的對,其實想知道的也不是我,對吧?」

  紐約:「……」

  布魯德海文笑起來:「哦呀,你這算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我沒有聽見。」

  一群城市意志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起哄讓紐約說大聲點,等紐約恨恨地小聲嘀咕了句什麼,布魯德海文才放過他,帶著一群城市意志,興致勃勃地去聽牆角。

  不一會,影妖蜜糖一樣的聲音在拉萊耶耳邊響起:「這就是倫敦?」

  拉萊耶很能理解布魯德海文的驚奇:「等會你們帶他玩玩?」

  倫敦貓貓球依舊在拉萊耶的口袋裡,看著一縷影子從樹梢垂落,蛇一樣昂首湊到他面前,透著一股不懷好意。

  他們對視了片刻,倫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盯著布魯德海文看,過了會叫了聲:「咪。」

  影妖慢慢收了回去,抱怨道:「真不好玩。」

  她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問拉萊耶:「你覺得倫敦以後會是什麼形象?」

  拉萊耶不太在意這個,再加上倫敦現在真是什麼都看不出來:「我看不出來,不過應該不會是獅子了吧。」

  布魯德海文纏著拉萊耶的手,突發奇想:「那你喜歡什麼傳說生物?這麼多城市意志,你都沒有特別喜歡誰的形象嗎?」

  這個問題問住了拉萊耶,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努力想了半天,老老實實說:「因為也沒有哪個城市意志的形象是章魚。」

  布魯德海文:「……」這個好像有點難。

  拉萊耶有些疑惑:「怎麼了嗎?」

  想想紐約,布魯德海文決定好心一次,歪著頭裝可愛:「沒有,只是有些驚訝,因為我見過的人類大部分都更喜歡毛茸茸的動物,就像紐約那樣……你不覺得可愛嗎?」

  拉萊耶遲疑道:「紐約是很可愛,但是我就是喜歡章魚啊……?」

  布魯德海文:「……………………」

  在拉萊耶看不到的地方,正在忐忑等待拉萊耶回答的紐約表情慢慢空白了。

  所有城市意志都從他那張毛茸茸的臉上看出了許多的茫然無措,不禁紛紛同情起他來。

  ……這牆角聽得還不如不聽呢,沒聽見人都「我就是喜歡章魚」了嗎!


第138章

  霧影之城第一次迴圈第三天,機械鐘進度2%。

  特蕾西坐在警局外廣場上的咖啡廳裡,捏著一杯淺得可憐的紅茶,愜意地小口小口品嘗,餘光若有若無地向著街道對面的警局大樓掃去。

  路燈的光照亮了警局前方的道路,機械鐘的大半鐘面藏在陰影裡,只能隱約看出的指針停在十二點一分多點的位置,代表著目前所有玩家對霧影之城的劇情探索度僅僅達到2%,距離第一次結局遙遙無期。

  如果說紅杉鎮剛開放時,拉萊耶主題公園對於新園區重視度還不夠高,僅僅是放出了宣傳pv作為預告,等到霧隱之城開放時,他們已經擁有了足夠的經驗,知道該在預告裡填充多少資訊,既能勾起潛在遊客的興趣,又能對重度粉絲保持懸念。

  特蕾西屬於後者——她是個速攻實況玩家,是一個在遊戲界名氣不小的攻略組的核心成員。

  紅杉鎮開放時,他們攻略組一開始沒有意識到這個恐怖主題遊樂專案將會火遍全網,等意識到時,他們已經落後了好幾步,在攻略方面不說毫無建樹,可放在那個叫@Jesseblackking的大神玩家面前,也沒有什麼排面。

  所以當得知拉萊耶主題公園即將開放新園區,特蕾西所在攻略組的組員們都開始摩拳擦掌,意圖搶在他們的競爭對手之前,做出全網第一份霧隱之城的攻略。

  霧隱之城開放之前,粉絲還在為新園區光怪陸離的景致驚歎,特蕾西就已經開始和她的朋友們挖掘一切有關霧隱之城的資訊。

  從頭到尾,pv都沒有出現過白晝的場景,明亮的畫面的確有,但光源都不是自然光,於是特蕾西他們猜測,霧隱之城裡或許是永夜,不存在白天。

  而特蕾西現在也用親身體驗證實了這個猜測。

  霧隱之城位於建築30區,根據官方說法,由數個龐大的穹頂建築構成,穹頂使用了特殊的塗料,遠遠看去完全看不見霧影之城,只有進入其中,才會意識到這裡藏著一座城市。

  這座城市裡沒有白晝,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拉萊耶主題公園不知怎麼製造出了逼真的夜幕,甚至打造了一套獨立的天氣系統,哪怕沒有太陽,也能讓人分出天氣的陰晴變化,雨天到來時,城區內會真的下起小雨,而平日裡,濃郁的霧氣彌漫在城市裡,隨便伸手一撈都能撈到濃郁的潮氣。

  在霧隱之城裡,城區和城區通過關閘和吊橋相連,想要前往其他城區,只能沿著固定的路線前行,通過這一設計,巧妙地將穹頂建築的邊緣隱藏起來,讓遊客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身處建築物之中,而是會產生他們真的誤入了霧影之城的錯覺。

  設定上,玩家都是搭乘一班列車誤入霧影之城的遊客,而跌入霧影之城後,他們必須努力隱瞞自己的身份,融入這座城市,避免被機械員警抓去警局,同時通過收集物資,來保證自己活到這一迴圈結束。

  這座城市在千百年前墜入了影界,之後一直在和影民的戰鬥和食物匱乏的窘境中中艱難生存,直到時間迴圈剛開始的這一天,一切都和過往的每一天別無兩樣,可在時間走過了七天后,霧隱之城突兀地迎來了毀滅的災變。

  沒人知道為什麼災變會突然毀滅霧影之城,但在災變降臨的那一刻,城市再一次回到了七天之前,重複著毀滅前的平靜時光,霧隱之城的居民不記得這座城市的未來,只有在墜入迴圈之後才進入霧隱之城的玩家才知道這點。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找出這座城市毀滅的原因,生存到最後一刻,竭力去扭轉這個結局。

  宣傳pv被特蕾西他們導進軟體逐幀截圖分析,官推發過的各種零碎資訊也被收集起來,玩法預告之類的東西更是被每個單詞每個單詞地嚼爛了猜測……最終總算勉強整理出了一份指南。

  靠著這份指南,特蕾西才終於在霧隱之城裡活到了第三天。

  可直到現在,他們的探索進度居然才是2%,這讓特蕾西和她的組員都覺得有些著急,也意識到霧隱之城大概也不是能過一口氣通關的園區,起碼要他們摸索大半年,才能迎來第一次結局。

  這種更新以年計的大型園區就像是網遊,更多是依靠主線之外的東西來吸引玩家,但和網遊不一樣的是,拉萊耶主題公園似乎決心將懸念留到最後,於是在這方面調整了難度,想要能夠依靠群眾的力量短時間推完主線然後讓園區進行更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霧隱之城的平衡做得很好,對普通遊客來說,只要不去探索劇情,他們完全可以在霧隱之城裡正常遊玩,不會遇到困難的環節,哪怕只是當個參觀城市的風景黨,也能平平穩穩玩到迴圈結束,當然,前提是他們會待到那一天。

  但對有意探索劇情的玩家來說,當他們開始涉足劇情,霧隱之城的難度就會陡然從「閉眼能過」變成「看你能力」。

  和生存遊戲一樣,進入霧隱之城的玩家都會擁有生存數值面板,饑餓值,生命值,精神值,這三項數值影響玩家的狀態,知道的越多,他們的處境就會越危險。

  由於霧隱之城裡物資匱乏,園區並不禁止自帶食物酒水,而如果想在園區內獲得食物,就需要在進入園區之前兌換特製的貨幣,這種貨幣能且只能用於衣食住行,在園區裡有正常的購買力,但不可以用於和霧隱之城居民進行除此之外的交互。

  一旦進入霧隱之城,遊客就無法兌換這種特製貨幣,但多餘的貨幣可以在離開園區後等價退換。

  不過特蕾西使用更多的還是另一種貨幣——這種貨幣只能在霧隱之城裡獲取,也就是霧隱之城居民常用的貨幣,只是使用這種貨幣,購買到的食物分量都很少,主要用途還是從居民手中換取各種道具。

  她面前的這杯紅茶就是用這種貨幣購買的,味道很好,可惜只有少少半杯,就特蕾西所知,基本沒有劇情玩家會把貨幣浪費在點一杯紅茶上,咖啡店裡也看不到玩家,放眼望去,只有一個個衣冠楚楚的NPC。

  放任思緒紛飛了不久,特蕾西重新將目光投向面前的警局。

  黃銅人偶拉著馬車在街上噠噠跑過,機械鳥接二連三從警局裡飛出來,偶爾有一兩隻停在路邊,歪著頭和特蕾西對視,腦袋裡的齒輪是哢哢轉動,眼睛亮著紅光。

  它們展開翅膀,黃銅的光澤忽明忽暗,羽翼內側的每一枚零件都在瘋狂轉動,支撐著它們呼嘯著飛起,沖向霧氣彌漫的天空。

  望著這一幕,特蕾西鬱悶的心情不知為何稍稍好轉。

  她輕輕攪動紅茶,心想既然已經知道通關攻略沒什麼希望,為什麼不乾脆放下這些享受這一段旅程呢?

  剛冒出這個念頭,特蕾西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如釋重負感。

  她早該這麼做了!去他的攻略!她要去參觀研究院了!

  說實話,之所以報名時特蕾西如此積極,更多的是因為她就是個蒸汽朋克愛好者。

  在進入霧影之城後,特蕾西就有種目不暇接的感覺。

  車站已經美得不可思議,路燈綿延的街道更是讓人夢回維多利亞時代,當特蕾西看到一處鐘錶店時,她差點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只是貪婪地趴在櫥窗上,向著內部眺望。

  那是一千塊鐘錶,一千根管道,一千隻在金屬枝蔓間跳躍的機械鳥。齒輪碰撞和機簧晃動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秒針整齊地轉過鐘面,黃銅漂亮的光澤在燈光裡蕩漾,向著無法照亮的黑暗裡攀升。

  特蕾西見過很多精美的蒸汽朋克作品,但除了展會上,她從沒在哪裡見過如此之多的藝術品大規模呈現,每一處細節都讓特蕾西恨不得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看上一整天,要不是她的意志力還算頑強,催促著她要去研究主線,她能不能抬得起腿都是個未知數。

  想到那家鐘錶店,特蕾西就覺得她坐不住了,立刻放下茶杯,匆匆跑上街道,內心激蕩著無盡的幸福和喜悅。

  她的鞋跟敲擊在路面上,敲出了一段節奏輕快的曲調。

  一街之隔,警察局裡。

  高登穿著員警的制服,小心翼翼地低著頭,防止被周圍的員警認出來。

  和特蕾西一樣,高登也認為警察局是一處重要的劇情探索點,只是不同於特蕾西,他在第一天的夜晚悄悄出門,想要看看影民有沒有行動規律,結果因為在黑暗中持續掉san,還沒見到影民,就屁滾尿流地逃回了旅店,只敢透過窗簾觀察下方的街道。

  也是在這次,他看到了員警對付影民的全過程,對他們能過輕鬆擊斃影民的武器產生了濃濃的嚮往,堅定了一定要獲得一套裝備的決心。

  這種蒸汽步·槍沒有威力,不用擔心傷到遊客,只不過在霧影之城的設定裡,只要能命中,就能過徹底殺死一個影民。

  接下來的兩天,高登好運地找到了一家裁縫店,忍痛付出了他收集到的幾乎全部貨幣,拿到了一件仿製的員警制服,成功潛入了警局之中。

  不知道員警手中的蒸氣步·槍到底放在哪裡……高登一邊走一邊想。

  儘管腦海裡想的全是劇情,可高登還是忍不住望了眼身後的警局大廳。

  他不是蒸汽朋克愛好者,對於過時的科技也沒有什麼興趣……但那是隔著螢幕的想法。

  當他真的身處這樣一個世界裡,高登幾乎是立刻被這種魔幻感所征服,就連無處不在的機械哢嚓聲音都不那麼惱人了,仿佛是一場能讓人心神震動的盛大交響樂。

  對面走來了兩三個員警,高登的心又提了起來,立刻低下頭,儘量縮減自己的存在感,試圖蒙混過關。

  三步,兩步,一步。

  眼看他們就要擦肩而過,其中一個員警突然抬起頭,鼻子嗅了嗅,目光陡然鎖定了高登。

  「外來者!」

  他的聲音剛剛響起,高登一個激靈,轉身就跑,還沒跑出兩步,身後一聲槍響,他的血條一泄如注,瞬間清空。

  高登:「……」

  說好的生存冒險呢!為什麼死得比紅杉鎮還快了!

  ……高登的體驗也是很多劇情玩家的體驗。

  霧影之城開放不到一周,評價已經兩極分化得可怕。

  倒不是說好評和差評兩極分化,而是好評裡遊客體驗天差地別得很是厲害。

  普通遊客的repo各不相同,但是大體上還挺統一,就是在誇讚霧隱之城的美。

  霧隱之城的類型和紅杉鎮不一樣,並不能在短時間內給遊客帶來強烈的感官刺激,也沒有劇透之後感受就會大打折扣的場景設置,所以並不禁止拍照錄影,於是在社交平臺上,已經出現了大量霧隱之城的圖片。

  不過這些圖片論效果都比不上拉萊耶主題公園請知名攝影師拍攝出的官圖。

  在燈光昏黃溫暖的色調中,城市沉浸在氤氳如霧的朦朧細雨裡,衣著復古的行人撐著雨傘從街道上走過,所有人的身影都被拉長模糊,像是一段流動的光。

  而這一幕全部被收入了一隻機械鳥的眼中。

  鏡頭越過它腦袋裡轉動的齒輪,記錄下這座城市平常的一刻,美得讓人不敢大聲呼吸,生怕驚碎了這宛如夢中的世界。

  遊客的好評大多也是這樣。

  【這,裡,真,的,太,美,了。不敢相信我還能在遊戲和電影之外看到如此精緻的設計,而且居然還可以在這裡生活!就連水龍頭都那麼漂亮,我還以為會很難用,但是根本沒有。天啊,要不是我的假期快結束了,我可以在這裡待上一年】

  【還有什麼比聽著雨聲在一座古老的城市裡醒來更愜意的事情?我愛死這家旅店的設計風格了,下次真想體驗一下都鐸風格】

  【說出來我自己都不相信……有人注意到拉萊耶在霧影之城下建造出了完整的排水系統嗎?雖然應該比不上正常的城市,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這不是一年半就能完成的,拉萊耶絕對早早有計劃!】

  【你們的機械鳥可以買嗎?我想買一隻放在家裡,哪怕不會動都行!】

  【大家注意到車站還可以去往紅杉鎮嗎!我就是從紅杉鎮乘坐列車過來的,紅杉鎮的夏日酒店雖然能住,但是想到地下室的礦洞我就不敢住,現在可以直接坐車來霧隱之城過夜了!】

  【霧隱之城的鐘錶店還可以製作鐘錶,看我今天的成果!】

  ……

  霧隱之城的節奏是偏緩慢的,但是比起讓人提心吊膽、全程都繃著一口氣的紅杉鎮,更像是一座休閒度假的旅遊城市,遊客可以在這裡放鬆心情品嘗茶點,也可以在研究院的展示廳裡消磨一下午時間,或者和朋友一起爬上鐘塔,俯瞰夜幕下城市裡昏黃的光海。

  仿佛時間在這裡都慢下腳步,永遠停留在旖旎的午夜,在沙沙的細雨聲裡,勾起所有人心中那一縷淡淡的孤獨愁緒。

  而這也註定了霧隱之城的評價數量不會少,或許不會有那麼多熱情澎湃的長篇repo,粉絲圈的形成恐怕也要比紅杉鎮更慢,但能過接受並喜愛它的人只會更多,畢竟它的目標人群範圍也更廣。

  不過在劇情玩家那邊,repo畫風就完全不一樣了。

  ……比如論壇裡最多的就是生存攻略。

  【[攻略]教你在霧隱之城活過七天】

  【[攻略]五樣應該優先獲取的道具】

  【[攻略]如何利用基礎食材製作出一頓美食】

  【[攻略]快速積攢貨幣的十個要點】

  【[攻略]教你穩定日收十幣】

  【[攻略]鐘錶店/裁縫店/雨傘店等店鋪最新價目表】

  【[攻略]潛入警局的三種方法】

  【[攻略]掌握好san值規律,夜晚你也能暢通無阻】

  ……

  沙箱類生存冒險遊戲基本難點就在初期,一開始新手很難活下來,磕磕絆絆死上幾十次,才能勉強摸透遊戲的規律,就好比玩饑荒,誰沒因此忘記在夜晚點火死上幾次,才知道要提前製作火把……霧隱之城當然也不例外。

  霧隱之城的要點是必須要掌握好時間,雖然沒有白晝,但時間依舊被劃分為兩塊,影民只有在夜晚才會肆虐,街道上的鐘錶都是不准的,玩家必須先獲取一塊鐘錶,才能保證不會傻傻的在夜晚是走上街道。

  拉萊耶主題公園的官推很缺德,公佈了目前為止因為各種死亡方式「死亡」的遊客的人數。在眾多死法裡,死於黑暗是最常見的,其次是遇上影民,被員警抓捕倒不會當場死亡,不過如果試圖逃跑,就會有一發「子彈」等著玩家了。

  除此之外,死於饑餓,死於瘋狂,死於機械人偶爆炸,死於用「假幣」被黑市商人打死……這些攻略幾乎就是無數玩家靠著死去活來的經驗總結出來的,每一份都沾滿了玩家的血淚。

  提起這幾天的經歷,劇情玩家們都是淚流滿面。

  玩家:我太難了。

  【FFFFFFFucK!!!我一路往旅店沖,就差一步的時候san值歸零了!!!】

  【?我死了】

  【我錯了,我把一切想得太簡單,為什麼你們的機械鳥這麼聰明,怎麼還會報警的!這是我第五次蹲監獄了,我覺得獄友們看我的眼神好像有點奇怪……】

  【大家好,我就是那個死於機械人偶爆炸的,至今我都不知道我是因為「知道太多」被幹掉了還是我就是那麼倒楣】

  【???我又死了???】

  【如果在我因為饑餓倒下的那一刻有人能夠遞給我一根香腸,我可以叫他爸爸】

  【我就不相信我進不去執政官宅邸,那座高塔絕對有問題……哎喲,我怎麼又死了】

  【你以為的霧隱之城:民風淳樸,熱情好客;實際上的霧隱之城:老大哥在看著你】

  【那個警察局長有點帥……但在他擊斃我之後,我宣佈,他現在就是我最恨的人】

  【??????為什麼我又死了?我到底遇到了什麼?】

  【你……我只是一會沒看著你而已啊】

  【……對不起我錯了】

  對於玩家的哭訴,拉萊耶沒有太關注。

  這次的劇情是她自己設計的,因為只有她瞭解影界裡發生的一切,自然也知道玩家們會遭遇什麼。

  事實上,她已經把難度下調了很多,畢竟拉萊耶他們這個小隊實力強悍,能解謎過去的地方全是靠著硬剛,就好比在潮汐湖救托尼,拉萊耶想了半天,也沒想出玩家單槍匹馬通關的條件……如果真的照搬她的經歷,那麼玩家們是真的太難了。

  不過大體上,遊客會經歷的流程和拉萊耶經歷的也差不多,在後期,他們能夠遇到數個友好陣營的NPC,在他的幫助下,找到突破霧影之城的關鍵。

  毫無疑問,這幾個NPC的原型就是倫敦托尼史蒂芬。

  倫敦為倫底紐姆所做的一切,除了拉萊耶沒人知道,就算是史蒂芬和托尼,那時候也只是坐在塔樓上旁觀,並不能看到拉萊耶所看到的一切。

  拉萊耶當然不可能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如實呈現,經歷了大刀闊斧的改編之後,她有信心就算是托尼和史蒂芬都認不出什麼。

  但對她來說,這座城市就是她對倫敦的紀念。

  ……

  紐約。

  一大早,魯西迪太太久違地看到她的鄰居的車從街道盡頭駛來,不禁有些驚訝。

  她放下家務,來到花園裡,正好看到格雷教授從車上下來:「啊,格雷教授,你們回來了?」

  格雷教授對著她微微一笑,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伸出手,牽著一個小女孩從車上走下來。

  「哦,甜心,」魯西迪太太發出喟歎,「克拉拉?還記得我嗎?」

  聽到聲音,克拉拉看了她一眼,藍眼睛沒有任何焦距,仿佛無機質的寶石,隨後沉默地低下頭。

  魯西迪太太同情地看著小姑娘:「太平洋小島的風光也沒能讓她開心起來嗎?」

  格雷教授很惋惜:「看起來是的,她還是忘不了那些,而且她和我說她想回哥譚。」

  魯西迪太太驚呼一聲:「什麼?天啊,為什麼她想回去?」

  格雷教授搖頭:「小孩子總是不習慣搬遷。不過我詢問了心理醫生,她認為我可以帶克拉拉回去看看,讓她意識到有人會保護她的話,或許能讓她更有安全感一點。」

  他抬起頭,對魯西迪太太說:「過段時間我可能會帶著克拉拉搬去哥譚,感謝你這麼多年對我的照顧了,魯西迪太太。」

  說完,格雷教授低下頭,溫柔地說:「走吧,克拉拉。」

  在魯西迪太太的連聲感歎裡,他牽起小姑娘的手,走向他的房子,克拉拉沉默地跟在身後,亦步亦趨。

  從背影看去,仿佛一隻僵硬的人偶。


第139章

  清早,拉萊耶正在海邊和鯨群溝通,亞特蘭蒂斯突然找上了她。

  不同於陸地上的城市意志事無大小總是找拉萊耶幹活,以亞特蘭蒂斯為首的海洋城市意志們比較獨立。

  可能是亞特蘭蒂斯人和陸地人的矛盾影響了他們,再加上這些城市都位於海中,而海水中作用力會比空氣中更強,只要稍微控制下水流就能做到很多事,所以平時這些城市意志基本上自給自足,很少有事需要拉萊耶去解決。

  這也是亞特蘭蒂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主動找上拉萊耶。

  今年的觀鯨季已經開始了幾個月,這是拉萊耶接手主題公園的第三年,她早就和每年拜訪拉萊耶島的鯨群打好了關係,甚至清楚他們的族群成員每年的增減變化。

  拍了拍湊上來撒嬌的幼鯨的腦袋,拉萊耶有些疑惑地和亞特蘭蒂斯打了聲招呼:「下午好,亞特蘭蒂斯。」

  亞特蘭蒂斯:「下午好,拉萊耶。」

  亞特蘭蒂斯說起話依舊慢悠悠的,不過她要說的話就讓人很難繼續悠哉下去了。

  「你還記得亞瑟·庫瑞嗎?」亞特蘭蒂斯問。

  拉萊耶當然記得這位海王。

  別的不說,這幾年來,亞瑟·庫瑞隔三差五就會到拉萊耶島上照顧酒吧的生意,除了以艾維德為首的畫家,他簡直是拉萊耶最喜歡的遊客。

  為了留住這位大金主,拉萊耶特地詢問了許多城市意志,從全球各地收集來各種各樣的美酒,而海王也很給拉萊耶面子,每次來都會留下大把的海盜金幣,導致拉萊耶一從樓蘭那裡聽說海王又出現在酒吧了,她的神情就會變得格外慈愛……

  紐約有一次看到拉萊耶的表情變化,很是奇怪:「你這是什麼怪表情?真難看。」

  拉萊耶拍拍他的腦袋,目光深沉:「你不懂,這是看會走路的錢袋的眼神。」

  這句話在拉萊耶看來就是普通的玩笑,誰知道紐約聽了拉萊耶的回答,勃然大怒。

  他憤憤之餘還有點委屈,超大聲地質問:「我難道不是會走路的錢袋嗎?以前你還答應我只要我養你你就會專心為我做事,結果你不但養了那麼多根蛇,現在還含情脈脈盯著這只人類!你這只騙子!」

  拉萊耶:「………………」這可真是太會說話了。

  為這件事,紐約氣呼呼了半天。

  拉萊耶沒辦法,只能好言好語哄他,各種誇獎車軲轆一樣說了個遍,什麼好聽就說什麼,比如她能建起拉萊耶島全是因為紐約最開始選中了她,比如他肯定是最好看的錢袋,她以後一定多看看,比如以後不會再養新的蛇了。

  「也不許養別的Kitty。」紐約強調。

  拉萊耶:「……好好好,不養不養。」

  等把紐約哄好,拉萊耶感覺自己舌頭都說成了磨砂的,再來幾次估計都能開幾朵蓮花出來。

  總之,因為紐約鬧的這一出,拉萊耶後來基本都躲著亞瑟·庫瑞走,現在亞特蘭蒂斯提起,她才想起來似乎有段時間沒有見過他了。

  「我和你說過他是亞特蘭蒂斯王位的繼承人之一,」亞特蘭蒂斯說,「另一個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歐姆,他是亞特蘭娜女王所生下的第二個孩子,同樣擁有亞特蘭蒂斯的繼承權。」

  拉萊耶記得亞特蘭蒂斯提起過他們,也記得當時亞特蘭蒂斯的態度。

  她並不支持他們中的任何人,亞特蘭蒂斯只會等待最終登上王位的王者,當他們登上王座,她才會賜予勝利者她的祝福。

  但是這次亞特蘭蒂斯會找上門,還提起這件事,很大概率是這兩個人中某個出了點意外。

  亞特蘭蒂斯說話慢吞吞的,但在溫吞之下,冷漠的情緒如同冰山,在海水中載浮載沉。

  「歐姆對陸地人存在很深的敵意,他認為陸地人遲早會威脅到亞特蘭蒂斯人,所以他打算聯合其他王國,對你們開戰。」她說,「如果他成功了,會有很多人類死亡,這樣許多沿海的城市意志也會受到傷害,所以我希望你能和他談談,阻止他。」

  這個消息聽得拉萊耶先是愣了愣,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亞特蘭蒂斯位於大西洋,大西洋沿岸的城市……不說別的,紐約哥譚大都會布魯德海文,這些城市都在大西洋沿岸,如果亞特蘭蒂斯人要對陸地發起進攻,他們會首當其衝。

  而在紐約之前,她的拉萊耶島會率先遭受衝擊。

  居然有人想對她的城市動手。拉萊耶面無表情地想。

  不管是出於什麼身份,拉萊耶都會阻止去阻止歐姆,不過她還是打算問問亞特蘭蒂斯,確定一下她可以做到哪一步。

  「他現在擁有多少軍隊?」

  「兩個王國,」亞特蘭蒂斯說,「亞特蘭蒂斯和澤貝爾。今天早上,歐姆和澤貝爾的國王在遺跡進行會面,一艘陸地戰艦在他們會談時攻擊了他們,讓涅柔絲意識到了陸地人的威脅,於是同意協助歐姆對陸地開戰。」

  拉萊耶敏感地抓住了要點:「只有一艘?」

  「畢竟他雇傭的海盜沒有那個能力偷走一整支艦隊呀。」亞特蘭蒂斯聲音綿軟,語氣卻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拉萊耶皺眉:「涅柔絲王沒有起疑嗎?」

  亞特蘭蒂斯:「他沒有必要質疑,這對他也是有利的,並沒有多少海洋居民對陸地人懷抱平等的尊重,涅柔絲也一樣贊成歐姆的想法。」

  拉萊耶聽得出來,亞特蘭蒂斯並不介意這種程度的爾虞我詐,甚至會認為這是國王理應擁有的素質,她認可這也是力量的一種,如果歐姆沒有冒出這個想法,他的確最可能成為被亞特蘭蒂斯祝福的王。

  他唯一沒有意識到的,或者說沒有想過的,就是亞特蘭蒂斯並不想讓歐姆帶著亞特蘭蒂斯人和陸地人開戰,傷害到陸地上的城市意志。

  拉萊耶:所以說這就是個因為作把中立陣營逼到對面去了的故事。

  「歐姆大概今晚就會掀起海潮,給陸地人一次警告,先試試能不能說服他吧。」亞特蘭蒂斯說,「不用擔心,我會把你送回拉萊耶島上。」

  這樣看時間的確很緊張,拉萊耶也不拖延,當場點點頭,直接在船上閉上眼睛,讓意識登入亞特蘭蒂斯的帳號。

  朦朧的彩光隔著眼皮晃動,拉萊耶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面前流光溢彩的透明生物。

  傘狀體的邊緣裙邊婆娑,數百米長的透明觸手從邊緣向海底垂落,隨著海水輕柔地飄舞,當拉萊耶睜開眼睛時,那些透明的觸手緩緩亮了起來,呈現出火焰的炫目光彩,仿佛一條條閃耀的光帶。

  深海巨獸利維坦——按理說亞特蘭蒂斯的形象是這個,不過拉萊耶覺得她實在沒辦法把利維坦和……眼前這只巨大的水母聯繫起來。

  一根根觸手輕輕揚起,綢帶般環繞著拉萊耶,下一刻,亞特蘭蒂斯的聲音在拉萊耶腦海裡響起。

  「這裡是亞特蘭蒂斯邊緣,我想你或許需要熟悉一下海中環境,所以把你出現的地點放在了這裡。」

  不得不說,雖然形象不那麼利維坦,但亞特蘭蒂斯美得讓人目眩神迷,隨著她的情緒高昂起來,她的身體也越來越明亮,赤藍色和粉金色在透明的管中相互交融,如同熊熊燃燒的瑰麗星雲。

  看著這一幕,拉萊耶表情有些古怪:「……」

  拉萊耶其實還是挺經常見到亞特蘭蒂斯的,其他海底城市不喜歡到陸地上來,所以島上團建他們從來不參與,只有亞特蘭蒂斯不介意這個,團建時城市意志群聊裡喊一聲,深海巨獸就會慢悠悠乘著海水漂浮到岸邊,像盞星燈一樣飄向野營地。

  拉萊耶次次團建都在場,一開始還以為這是亞特蘭蒂斯城緣好,直到有一次半夜,亞特蘭蒂斯說她有點事來不了,城市意志們紛紛表達了遺憾之情。

  拉斯維加斯捏著一手的紙牌,不無惋惜:「唉,卡迪夫不在,只能叫大都會過來了,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來。」

  其他城市意志連連點頭稱是。

  拉萊耶保持微笑:「?」

  過了會,一道光焰從天際飛來。

  太陽鳥的每個羽毛都仿佛披著明亮的日珥,眼睛是融化了陽光的金色湖水,在黑暗中,就像是小小的太陽。

  大都會從夜空中落下,走到牌桌邊,熟練地問:「今天亞特蘭蒂斯不在?」

  他一走近,牌桌就亮了起來,拉斯維加斯也抽出手中的牌打出去:「是這樣,不知道她那裡又出了什麼事。」

  圍觀了全程的拉萊耶:「……?」

  原來你們是把亞特蘭蒂斯當燈用的嗎?!

  而城市意志更喜歡找亞特蘭蒂斯而不是大都會的原因也一目了然——大都會太亮了,在晚上傷眼睛,還是亞特蘭蒂斯的光比較柔和,適合深海環境也適合陸地上的黑夜。

  拉萊耶:歎為觀止,甘拜下風。

  亞特蘭蒂斯給拉萊耶捏的帳號一開局身體素質就能超過亞特蘭蒂斯人,所以拉萊耶同樣無懼水壓,能在海中呼吸說話,輕易能爆發出可怕的速度,也擁有在海中看清事物的能力。

  在她眼中,深海光亮如晝。

  這是普通人無法看到的美景,四周的深海生物散發出或明亮或暗淡的光,繁星般的光點綴在幽藍的海水中,四周茫茫無垠,如同另一個世界,她既像是遊弋在深海中,又像是漂浮在宇宙裡。

  一連串小小的水母從拉萊耶身邊遊過,閃爍著光燦的色彩,像是一串耶誕節的小彩燈。

  拉萊耶看著有趣:「它們有毒嗎?」

  「有毒,但是對你沒有影響。」亞特蘭蒂斯說。

  拉萊耶伸出手,試著去觸碰這些小水母,指尖傳遞來的觸感仿若無形,柔軟得不可思議。

  小水母們受了驚,傘面起伏,觸手胡亂舞動,噴出一點氣氣,加快速度遠離了拉萊耶。

  「你喜歡它們嗎?」亞特蘭蒂斯注意到拉萊耶的舉動,提出建議,「如果你喜歡,你可以帶幾萬隻到拉萊耶島上,亞特蘭蒂斯流行拿水母當燈,你也可以把它們放在島上當路燈用,會很好看的。」

  拉萊耶:「……???」

  她想了想,這個提議其實不錯,只要把發光的水母養在柱形水族箱裡,擺在路燈的位置上,的確可以製造出一條水母光路,如果在沒有月亮的夜晚,黑暗中水族箱也會隱形,只有水母的光照亮前路,就仿佛通往夜幕深處的星軌。

  她收回手,無意中低頭瞥了眼,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臂在微微發光。

  拉萊耶:「!!!」

  她差點嗆水,震驚地問:「這是什麼啊?」

  形狀的確是正常的人類的手,但她的手從指尖到手臂都呈現出果凍般的透明質感,而且還閃耀著彩虹的光彩,在深海裡亮眼得不行。

  拉萊耶膽戰心驚往下看,手肘,肩膀,胸脯,雙腿——她全身都是透明的,還發光,還是彩虹色的。

  就連飄舞的長髮都是透明閃光的,只不過光的顏色低調點,是閃亮亮的銀色。

  更讓拉萊耶無言以對的是,她的身體似乎還是中空的,裡面裝滿了海水,她現在就能看到自己的身體裡遊動著一隻只光彩奪目的透明海洋生物,看上去像是某種水螅體。

  拉萊耶看看自己:「………………」

  哇,她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精彩的帳號。

  亞特蘭蒂斯很是疑惑:「這樣不好看嗎?亞特蘭蒂斯最近特別流行用各種水母當裙子和裝飾品,所以我用霞水母當原型給你塑造的身體,頭髮的光來自銀水母,裙子來自海月水母……你不喜歡?」

  拉萊耶:「太好看了,你的審美太出色了。」

  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敢問。

  亞特蘭蒂斯遲疑:「但是你……」

  拉萊耶心平氣和地微笑:「我被感動了。」

  亞特蘭蒂斯將信將疑,不過明顯放下了心,注意力轉向了下一個話題:「你對水下環境比我想得更適應,我還以為你要熟悉一段時間呢。」

  深海和陸地上不同,在深海中活動無時無刻不要背負強大的水壓,水的阻力也比空氣更大,陸地上的人類到了海中,絕大部分動作都會變形得厲害,就算有亞特蘭蒂斯人的身體素質,不經鍛煉,也不可能比得上他們在海中動作靈活。

  但拉萊耶熟悉得很快,開始時她還有些緩慢,但遊了片刻,她就找到了最合適的節奏,就仿佛小人魚重歸大海,迅速調整回了最熟悉的行動模式,不需要經過思索,好像這對她來說就和呼吸一樣輕鬆。

  亞特蘭蒂斯好奇了一會,說:「這樣你大概不用擔心水下作戰的問題了。」

  拉萊耶將手背在身後,輕輕飄出去一段:「嗯,不過我覺得在水下戰鬥,敏捷的重要性只排第二吧。」

  她停頓了一下,和亞特蘭蒂斯異口同聲說道:「最重要的是要夠大!」

  對深海生物來說,大就完事了,體型相差太大,就算牙齒再鋒利也沒什麼用。

  確認海底環境對拉萊耶沒有影響,亞特蘭蒂斯就不給拉萊耶時間適應了,讓她儘快趕到亞特蘭蒂斯去見歐姆。

  拉萊耶望向遠處那座五光十色的海底之城,問:「需要死亡傳送嗎?」

  亞特蘭蒂斯的大門守衛森嚴,一旦發現入侵者,大門處的高壓水炮就會將入侵者連人帶船擊碎,想要進入亞特蘭蒂斯,看起來只能死亡傳送。

  亞特蘭蒂斯:「嗯?不用。」

  她說:「看到你身體裡的水螅體了嗎?這些水螅體其實都是我給你塑造的身體,柏林可以讓你同時擁有兩具身體,在亞特蘭蒂斯,你可以同時擁有更多。」

  拉萊耶:「……」你在說我身體裡這幾千隻水螅體嗎???

  說到這裡,亞特蘭蒂斯若有所思:「你難得來一次,要不要試試同時開幾百個帳號,拿其中一個去見歐姆,其他幫我做點事?」

  拉萊耶驚恐萬狀:「???」

  這是什麼魔鬼上司的發言?你是水母你不是魔鬼啊!

  大概是看出拉萊耶的驚恐,亞特蘭蒂斯最後還是改口表示不會這麼過分,而是讓拉萊耶放出一隻水螅體,穿過亞特蘭蒂斯的大門,接著在城市裡讓水螅體成長,變成之前的形象。

  「我直接去王宮和他談談?」拉萊耶問。

  亞特蘭蒂斯猶豫了一下:「先給他發個消息吧。」

  亞特蘭蒂斯似乎不太想插手王位爭奪,而亞特蘭蒂斯之城反對王位繼承人這種事,肯定會對繼承人的聲望造成嚴重的打擊,所以她更希望私下會談。

  拉萊耶放出了消息,過了會,亞特蘭蒂斯帶來了歐姆的回答。

  「他約我在火之環會面。」她說,「讓我帶你去火之環。」

  火之環是繼承人們為了王位進行國王決鬥的場所,亞特蘭蒂斯依舊保持著古老的傳統,他們認為,只有鮮血才能讓呼聲上達眾神,如果挑戰者能夠在火之環贏過被挑戰者,他就能登上王位。

  火之環是一座環形角鬥場,觀眾席沿著環壁分佈,中央是一根巨大的石柱,決鬥從石柱頂端開始,下方則是滾燙的岩漿,熔岩從四周的管道口飛流直下,形成火紅的瀑流。

  拉萊耶的速度比歐姆更快,她來到火之環時,角鬥場裡空無一人,只有三兩隻水母懸停在海水中。

  「來這裡。」亞特蘭蒂斯招呼拉萊耶。

  拉萊耶跟著她遊過去,發現觀眾席邊緣的石壁上擺著一圈鼓,一隻巨大的章魚正在鼓圈裡沉睡,身體的顏色和周圍的石壁完全一致,幾乎融為一體,看不出區別。

  「聽說你喜歡章魚。」亞特蘭蒂斯獻寶一樣給拉萊耶介紹,「他蘇醒的時候身體會亮起來,我很喜歡他的鼓聲。」

  拉萊耶:「……」

  拉萊耶就和布魯德海文說過這個,這時候她還反應不過來就怪了。

  她扶額歎氣:「怎麼你們都知道了……」

  亞特蘭蒂斯:「嗯?」

  拉萊耶看了眼沉睡的章魚,認真地搖頭:「沒什麼。我的確喜歡,但是他太瘦了。」

  亞特蘭蒂斯記下:「那我去找找有沒有更肥一點的。」

  說話間,身後水流波動,拉萊耶轉過頭,看到一身金色鎧甲的亞特蘭蒂斯男人向她游來。

  既然會雇用海盜帶來戰艦,歐姆對陸地上發生的大事當然不是一無所知。

  城市意志的存在已經眾所周知,但歐姆在那之後等了幾年,依舊沒有看到他腳下的聖城出現在他面前,他只能從偶爾的水流波動裡,猜測亞特蘭蒂斯是否正在關注他。

  他望向眼前的深海少女:「尊敬的亞特蘭蒂斯。」

  亞特蘭蒂斯從海中緩緩降落,流光溢彩的眼眸無聲地望著他。

  她透明的身體流動著霞光,銀光閃爍的長髮在海水中漫漫浮動,兩根烏賊一樣的舌狀腕足從銀髮間探出,環繞在她的身邊,傘狀的幽藍色長裙下,纖細的觸手花瓣般散開,光彩奪目的浮游生物在她身體裡遊動,明豔不可方物。

  以亞特蘭蒂斯人的審美來看,亞特蘭蒂斯就仿佛是從故事裡走出的深海公主。

  起碼拉萊耶就從歐姆眼中看出了欣賞和驚豔。

  拉萊耶被歐姆看得感慨萬千:「你們深海的審美真的好浮誇……」

  亞特蘭蒂斯:「……你剛才還說我的審美很出色?」

  拉萊耶:「……」

  拉萊耶立刻改口:「是這樣,在陸地上,浮誇是對審美最高級別的讚美。」

  亞特蘭蒂斯還有點不信:「你真的這麼覺得嗎?」

  拉萊耶:「……」

  她在腦海裡大聲說:「是啊!我真美!我真美!」


第140章

  好不容易,拉萊耶才把這個話題揭了過去,看向面前的歐姆。

  拉萊耶並不確定他對亞特蘭蒂斯的尊重到底是流於表面還是發自內心,不過這不是她需要在意的事情,她要做的只是轉達亞特蘭蒂斯的意見。

  一連串氣泡咕嚕嚕冒出來,拼成一行文字,轉瞬間又破碎不見。

  [你意圖對陸地發動戰爭,是嗎?]

  水母的體內沒有器官,亞特蘭蒂斯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會動的水晶雕塑,連睫毛都是半透明的,和皮膚一樣光華流轉,看起來柔弱又易碎,很難想像她就是亞特蘭蒂斯的意志。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尖銳,可亞特蘭蒂斯寫完,又抿出了一抹笑,漂亮的眼睛因為笑容眯了起來,臉頰上點出兩個小小的酒窩,看起來溫吞又柔軟。

  歐姆並沒有驚訝,他知道在亞特蘭蒂斯面前,一切掩飾都沒有意義。

  「是的,我認為是時候讓陸地人意識到誰才是這顆星球真正的主人了。」他說,「這些年以來,他們一直將海洋當做他們的垃圾場,肆意捕殺七海的居民,將海洋劃分成他們的領土,作為亞特蘭蒂斯的國王,我不可能看著他們犯下如此邪惡的罪行還無動於衷。」

  他深深地看著亞特蘭蒂斯:「我想身為我們賴以生存的故土的意志,您應該能夠理解我的想法。」

  亞特蘭蒂斯微微蹙起眉。

  這個動作在她做來顯得軟綿綿的,沒有任何威嚴感。

  [我能理解。]她說,[人類的活動污染了海洋,連我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讓被污染的海域恢復潔淨,他們的確需要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但是戰爭並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歐姆沒有什麼表示,但他的神情已經說盡了他內心的想法。

  亞特蘭蒂斯注意到他的眼神,裙下的觸手輕輕擺動。

  [你不相信嗎?]

  歐姆平靜地說:「不,我相信,只不過我想那不會是我的選擇。」

  亞特蘭蒂斯:[因為什麼?]

  歐姆:「因為那太軟弱。現在已經是生死關頭,如果我們不毀滅陸地人,他們就會毀滅我們。我們的生存空間已經被擠壓得越來越狹窄,人類侵佔了陸地,侵佔了天空,現在還想要入侵深海,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征服海溝,接著我們的存在也會暴露,那時候等待我們的只會是炮火。」

  他停頓了下,說:「涅柔絲王和我不久前在遺跡進行會談,一艘陸地戰艦突然出現襲擊了我們。這是他們對我們的宣戰,如果這時候您還希望我退縮,為什麼我們不乾脆退進海溝國裡,和那些野獸為伍?」

  亞特蘭蒂斯眼眸中光彩閃動,吐出一串細小的氣泡。

  [既然你見識過陸地人的武器,那麼你也應該知道殖民主義已經消亡了半個世紀,我不認為你所擔心的事會發生。就算他們發現了我們……只要他們見識到七大國度的力量,他們就會知道和平共處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歐姆:「就像他們對待城市意志一樣。」

  亞特蘭蒂斯:[對。]

  她還沒有繼續說下去,忽然看見歐姆扯動嘴角,冷笑了一聲。

  「而這才是你阻止我的根本原因。」他微嘲地說,「聖城,你並不是因為為亞特蘭蒂斯人著想才想要阻止我,也不是為了陸地人而阻止我,你是為了你的同胞來阻止我。」

  「這麼多年以來,你從未出現過,」歐姆說,「在亞特蘭蒂斯因為失去女王而陷入混亂時,在女王被獻祭給海溝族的生物時,在我艱難贏得各大貴族支持登上王座時,每一次,你從沒有出現。而現在,我意圖帶領亞特蘭蒂斯崛起,你卻告訴我你希望我能選擇另一條路——」

  他仿佛難以理解一樣,抬起眼睛,帶著點委屈,和亞特蘭蒂斯對視,瞳孔卻呈現出極為冷冽的色澤:「這就是你多年之後出現在我面前的原因嗎?來告訴我你在意的根本不是你的子民?」

  亞特蘭蒂斯抿起唇,飄動的觸手也漸漸靜止。

  歐姆看著她,輕輕地說:「別把亞特蘭蒂斯人掛在嘴邊,你並沒有把亞特蘭蒂斯人當做你的子民,能讓你看重的只有城市意志,他們才是你的同胞。」

  他的詰問似乎問住了亞特蘭蒂斯,深海公主沉默地望著他,笑容顯得有些後繼無力,透明的唇慢慢抿成了直線。

  歐姆嘴角勾起一個笑。

  「既然你選擇站在亞特蘭蒂斯人的對立面,那麼你也不再是我們的聖城了。」他說著,轉身向來的方向遊去,「今晚我會給陸地人送上一個警告,希望在那之前,你不會輕舉妄動。」

  他遊出一段,突然聽到身後水流陡然翻湧的聲音。

  一行文字攔在了歐姆的面前。

  [那麼你呢?你想要發動戰爭,難道沒有你將失去亞特蘭娜的恨意轉移到陸地人身上的私心在嗎?]

  看到這行字的瞬間,歐姆神情陡然冷了下來,轉過身,臉上完全沒了笑。

  他看了亞特蘭蒂斯一會,一言不發,轉身遊走。

  談話到此崩盤,拉萊耶雖然遺憾,但也沒有追上去,正打算問問亞特蘭蒂斯下一步怎麼辦,突然感覺到整座城市震動了起來。

  保護著城市的防護罩越來越亮,從海水中清晰地浮現出來,變得仿佛實質。

  拉萊耶看著防護罩,有種不好的猜測:「怎麼了?」

  亞特蘭蒂斯的聲音及時響起:「歐姆關閉了亞特蘭蒂斯,現在沒人能夠離開這座城市。」

  「……」拉萊耶有些疑惑,「他想幹什麼?」

  亞特蘭蒂斯:「或許他覺得這樣就能把我封鎖在城市裡吧?」

  這樣當然是不能封鎖城市意志的,但事實上,如果不能勸服歐姆,亞特蘭蒂斯的確不能阻止他在離開城市後掀起海嘯席捲陸地,所以這也沒有什麼區別。

  不過對亞特蘭蒂斯來說,重要的是歐姆所展現出來的態度。

  他對於亞特蘭蒂斯的尊敬只是流於表面,當拉萊耶轉達了亞特蘭蒂斯的想法,他立刻將亞特蘭蒂斯視為了他的敵人,毫不猶豫地動手試圖把她關起來。

  這只能證明,從一開始,歐姆就對亞特蘭蒂斯懷抱著濃濃的警惕。

  平心而論,拉萊耶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在拉萊耶出現之前,就算知道戰爭即將爆發,城市意志也只能無力地看著戰車轟隆隆奔向既定的軌道。

  但現在,他們擁有了代行者,他們有能力插手世界格局,所以他們的態度也變得更加強勢,而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的區別只是緘默議會更傾向於先和人進行交流溝通,無法或者不想溝通之後才會動手,舊日法庭卻會在預知之後主動解決問題。

  如果從人的角度來看,很難不因為城市意志的所作所為產生危機感。

  拉萊耶詢問亞特蘭蒂斯的意思:「你打算怎麼做?」

  亞特蘭蒂斯的聲音一如既往清甜軟糯,說出的話卻和她的聲音給人的印象截然相反。

  她輕描淡寫:「既然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這個王位繼承人就不能用了,不如我們把他換掉吧。」

  拉萊耶:明白,看在海王支持拉萊耶島營業額的份上。

  歐姆被否決,剩下的繼承人就只有亞瑟了。

  拉萊耶對海王還算熟悉,對亞特蘭蒂斯的繼承制度,她就是一無所知了,不過有亞特蘭蒂斯在,把海王推上位的事可以交給她琢磨,拉萊耶只要當個快樂的工具人就行。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亞瑟不可能競爭得過歐姆,想要名正言順地奪得王位,只有兩條路。」亞特蘭蒂斯說,「在火之環的決鬥裡贏過歐姆,或者他能找到亞特蘭國王失落的三叉戟,向人民證明他是七海在等待的王。」

  拉萊耶:「失落的三叉戟?」

  「這是第一任亞特蘭蒂斯國王的武器,用波塞冬的寒鐵鍛造,沐浴過我的加護,只要得到它,就能夠擁有號令海洋的力量。」亞特蘭蒂斯說。

  拉萊耶沉思:「我可能辦不到把海王綁架到火之環上……」

  所以只剩下幫亞瑟去找三叉戟的選項了。

  到時候就算亞瑟不接受三叉戟,大不了拉萊耶就拿著深海少女的帳號在亞特蘭蒂斯登基為王……

  「三叉戟現在在哪裡?」她問。

  「我也不知道。」亞特蘭蒂斯搖頭,「大陷落發生後,我因為亞特蘭王的傲慢沉沒,出於悔恨和愧疚,亞特蘭王帶走了三叉戟,在自我放逐中度過了餘生。不過我有點線索。」

  拉萊耶:「?」

  亞特蘭蒂斯:「幾個月,考古隊發掘出了一件文物,根據考古專家解讀,裡面應該記錄了亞特蘭王和三叉戟的去向。」

  拉萊耶點點頭,問:「文物在哪裡?」

  亞特蘭蒂斯:「嗯?不,我們不用文物。那件文物上的標記來自逃亡國,雖然我不記得,但逃亡國當初應該也有城市意志,你能聽到失落之城的聲音,對吧?去問問就好。」

  拉萊耶:「……」來了,作弊令人快樂。

  好端端一個奪寶奇兵式的故事就這樣變成了訪談節目,拉萊耶要做的就是去位於西撒哈拉沙漠的砂礫之海尋找逃亡國,問問看逃亡國能不能知道點什麼。

  去撒哈拉沙漠大約需要半天時間,而歐姆不久後就會掀起海嘯,時間上趕不及,拉萊耶只能看看能不能登入沿海城市的帳號,提升共鳴度之後阻止海嘯襲擊。

  至於拉萊耶島,深海城市意志和陸地城市意志不一樣,海洋都算是他們的領地,就算在拉萊耶島附近,拉萊耶也能登入亞特蘭蒂斯的帳號,並不用擔心無法保護她的主題公園。

  「走吧,去逃亡國。」

  ……

  第二天。

  事情也的確如拉萊耶所想的那樣發展。

  當天晚上,海嘯席捲了大西洋沿岸,將垃圾和戰艦盡數推上了海灘。

  無數居民在睡夢中被海潮的咆哮聲驚醒,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無不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失聲。

  滔天巨浪從海中站起,向著海岸線覆壓而下,海洋展現了它暴怒時的威勢,浪聲如同雷霆轟鳴,仿佛要將面前的城市撕碎。

  人們在心驚膽戰中倉皇逃離,剛剛要發動車輛,卻看見天際的黑暗被亮光劈開。

  ——淡淡的光暈從海灘上升起,沿著曲折的海岸線向上生長,宛若帷幕般的北極光,怒吼的海潮撲向光幕,如同撞上了礁石,海浪破碎成浪花,順著光幕無力地滑落下去。

  水牆與光牆撞擊,浪頭越高,光幕也越高,光幕後的城市就像是被保護在景觀球的裡佈景,光幕外浪花潑天,光幕後,海水化作暴雨,墜向城市。

  海嘯被阻隔在了海岸線,正要逃跑的居民慢慢停下來,茫然無措地向著光幕張望,想知道眼前的一幕到底是因為什麼。

  「是超級英雄嗎?」

  「你知道哪個超級英雄有這樣的能力?我不記得有……」

  「或許是政府發明的新式武器,在我們這裡進行試驗,正好用上……」

  有人在這時望向光幕,隱約在光幕的盡頭看到渺小的人影,仿佛在坐觀海潮。

  「是不是……我們的城市意志?」

  漆黑的海面如同皺起波紋的絲綢,流光溢彩的少女在海中浮沉,如同童話故事裡在暴風雨時眺望海岸的小美人魚。

  【亞特蘭蒂斯共鳴度:90%】

  垂在水面之下的觸鬚靜靜感受著海潮的波動,水母能夠捕捉海嘯到來前的次聲波,因此海嘯發生前,它們都會早早回到深海,不過亞特蘭蒂斯不用擔心這個,沒有海潮能夠撕碎她的身體。

  此時海嘯已經逐漸平息,最後看了眼海岸邊綿延的光幕,拉萊耶閉上眼睛,身體碎成淡淡的流光。

  她現在還在飛往西撒哈拉的紅眼航班上呢。

  西撒哈拉位於北半球,中時區,和紐約時差五小時,不算太長,因此落地後拉萊耶也沒有浪費時間調整時差,租了架飛機,按照亞特蘭蒂斯的指示,飛往位於沙漠中的逃亡國。

  逃亡國曾經是亞特蘭蒂斯的一個部落,他們離開了王國,定居在當時還是內海的西撒哈拉,但隨著海水乾涸,逃亡國也隨之消亡。

  「希望逃亡國還在原地。」拉萊耶聽完之後表示,「否則我們就是白跑一趟了。」

  這一年半時間,她其實也去找過幾次失落之城,不過這幾次就沒有南美洲時的好運氣了。

  南美洲的失落之城多如繁星,最終拉萊耶卻只帶回了奇琴伊察,不過小羽蛇應該算是南美洲所有失落之城裡最強大的一個,否則也不會被伊格選中融為一體,放在裡,拉萊耶這簡直是收服了巨龍的好運氣。

  可惜之後,別說找到一座強大的失落之城了,拉萊耶按圖索驥幾次,就沒有那次還能見到失落之城。

  或許是他們在漫長的時間裡終於找到機會離開故址,或許……是瓦羅沙背後的引路人在幫助他們。

  亞特蘭蒂斯有些無奈:「希望吧,要不是我不知道亞特蘭王最後的下落……」

  這次尋找失落之城的同行者是亞特蘭蒂斯。

  尋找失落之城時帶城市意志其實沒什麼用,純粹就是帶去旅遊了,拉萊耶原本想帶上樓蘭,畢竟樓蘭在沙漠裡那麼多年,結果當她問及樓蘭時,樓蘭沉默了很久,才艱難地說:「您的意願就是我的意願。」

  拉萊耶:「……」

  樓蘭:「……」

  拉萊耶:「如果你不想去也不是不可以……」

  樓蘭立刻松了口氣,一秒回答:「遵從您的旨意。」

  拉萊耶:「………………」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被看出來迫不及待,樓蘭視線下移,腦袋轉向一邊,避開了拉萊耶的目光。

  拉萊耶:「……」朋友?你在不好意思什麼?你以前是這個人設嗎???

  可能是因為在沙漠裡待了太久,樓蘭對於沙漠環境有點創傷後應激障礙,每次提到沙漠都會有意無意地回避,拉萊耶也能理解,雖然難免覺得失落之城真是像人,還可能患上心理疾病……

  拉萊耶回想了一下,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紐約一開始對拉萊耶頤指氣使得那叫一個得意,現在……拉萊耶哪天不叫他Kitty他都要眼神譴責她半天。

  而樓蘭,最開始他就像是故事裡那個被囚禁在瓶中的魔鬼,滿心都是想要將世界撕碎的惡意,但在拉萊耶島上勞動改造了幾年,改正態度好了不止一點。

  特別是拉萊耶把奇琴伊察帶回來之後,原本她還擔心樓蘭會不會和奇琴伊察爭奪她肩膀上的位置,誰知道有次小姑娘盤在拉萊耶肩上,親親密密地用羽毛蹭她的臉時,樓蘭正好路過,停下來看了半天。

  倆蛇一人六目相對,最後樓蘭先收回視線,慢吞吞地遊走了。

  第二天,拉萊耶看到奇琴伊察怯生生地跑去給樓蘭送爆米花,最後一整天都沒從別墅裡出來。

  拉萊耶找上門時,別墅裡黑燈瞎火,走近才能看到牆上有模糊的光影在閃爍,她敲了敲門,過了會,奇琴伊察才飛過來給她開門。

  拉萊耶:「你們在幹什麼?」

  奇琴伊察驀地一僵,仿佛被嚇到一樣,飛行軌跡歪了歪,才回歸正軌。

  她結結巴巴地說:「奇琴伊察,沒,沒和樓蘭幹什麼。」

  拉萊耶:「……?」

  小姑娘被她看得快哭了:「奇琴伊察沒有,沒有高興……」

  拉萊耶腦袋上緩緩打出三個問號:「???」

  等她走到客廳,發現沙發上亂七八糟,爆米花桶丟了一地,樓蘭正仰躺在沙發上,整條蛇都快癱在沙發裡了,懶洋洋地用尾巴尖尖敲著遙控器。

  拉萊耶覺得這種事還是要問成年城吧:「你們在幹什麼?」

  樓蘭:「嗯?看亞馬遜叢林的蛇類紀錄片。」

  拉萊耶扭頭看看羞窘不已的小羽蛇:「……」

  看紀錄片的事是怎麼被你說出了在看小黃片的效果的???

  總之也是這次,讓拉萊耶注意到,樓蘭似乎不再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想要伺機幹掉她化身為人了。

  他有了更多感興趣的事,也找到了可以交流的同類,開始願意主動接觸新鮮事物。就像是從冰棺中復活的腐屍再度擁有了人氣,終於能夠逐漸和他曾經厭憎的世界和解。

  ……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合群、對奇琴伊察總像是在養寵物、明明對玉米很感興趣卻從不開口,非要奇琴伊察送過來才會矜持地嘗上一點……但也算得上進步吧。

  樓蘭這個城選被排除,拉萊耶也不好帶上奇琴伊察,於是打算問問紐約要不要一起,但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往一遇到這種事就格外踴躍的紐約突然大方地表示拉萊耶和亞特蘭蒂斯同行就行,他可以留下來照顧倫敦貓貓球。

  「交給我就好,你放心去找失落之城吧。」紐約尾巴搖得像小風扇,信心滿滿地表示。

  拉萊耶:「……」

  她還沒說話,就聽見布魯德海文在她耳邊「噗嗤」一聲。

  布魯德海文慢悠悠地說:「沒什麼,曲線救國而已。」

  拉萊耶再度緩緩打出三個問號:「???」

  好……吧?

  出發前,最後要解決的是海王亞瑟·庫瑞,不過這不算難。

  來之前,拉萊耶特地告訴島上的幽靈員工,不管他們用什麼辦法,都要把海王留在拉萊耶島上,直到她回拉萊耶島,表現得好的話發獎金。

  ……於是直到現在,海王還在拉萊耶島的酒吧裡酩酊大醉。

  逃亡國被掩埋在沙漠下,四周幾百公里範圍內都是黃沙,位置也不算好找,拉萊耶跟著亞特蘭蒂斯轉了好久,才終於找到了稱得上是入口的地方。

  如果不知道下方就是逃亡國,看起來就像是一處隨處可見的沙坑。

  拉萊耶沒有貿然下去,而是蹲在沙坑邊研究了半天:「從這裡下去是蹦極嗎?」

  亞特蘭蒂斯:「啊,好像是激流勇進。你可以坐在我身上,來,上來。」

  城市意志不可以觸碰人類,但是可以觸碰代行者,比如紐約以前就天天蹲在拉萊耶腦袋上,反過來,拉萊耶也能夠觸碰他們,比如現在亞特蘭蒂斯邀請她坐水母車激流勇進……

  「就是你要小心點,別從我身上滑下去哦。」亞特蘭蒂斯提醒。

  ……好像還挺好玩的。

  拉萊耶謹慎地爬上水母,抱緊了身下的亞特蘭蒂斯,深海巨獸噴出氣氣,猛地向下沉去。

  穿過黃沙,下方是千姿百態的洞窟,深海生物的骸骨連成滑行的軌道,細沙不斷從上方傾瀉,溫暖迷人的光線搭在骸骨上,讓拉萊耶眼中的一切都充滿了隱秘而古老的氣息。

  她沖出軌道的盡頭,亞特蘭蒂斯向上飄去,輕輕懸浮在空中:「好了,我們到了。」

  下方,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上,風化的雕像和建築隱約可見,和這座消亡的城市一同沉寂。

  亞特蘭蒂斯飄到一處平臺上,把拉萊耶放下來:「你是怎麼尋找失落之城的?」

  拉萊耶:「嗯……先打個招呼?」

  她看了圈四周蒙塵的遺址,抬起頭,對著深淵開口:「你好,逃亡國的城市意志。」

  她的聲音在死寂的城市裡遠遠蕩開,回聲一直傳向峽谷的盡頭。

  過了許久,拉萊耶依舊沒有聽到逃亡國的聲音。

  亞特蘭蒂斯不太確定:「如果你告訴逃亡國我在這裡……」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被一道興高采烈的聲音壓過。

  「抱歉,剛才我在沙漠上數螞蟻,沒有聽見你的聲音,嗯?你是人類?人類會知道城市意志嗎?等等,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啊,不對,你用的是哪種語言?我會說阿拉伯語還有亞特蘭蒂斯語,你聽得懂哪種?還是都聽不懂?這樣就太遺憾了,我還希望有人能和我說說話呢……」

  逃亡國還沒出現就先聲奪人,一張嘴叭叭停不下來,瞬間讓拉萊耶腦海裡浮現出了活潑開朗還話癆的形象。

  拉萊耶四處尋找這道捉摸不定的聲音的來源,跟著左右轉了半天。

  逃亡國還很高興:「嗯?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太好了,讓我……你喜歡轉圈?好吧,我先和你轉圈圈,轉完圈你要和我聊天才行。」

  聽到逃亡國這麼說,拉萊耶也不再意圖找逃亡國了,而是抬起頭:「你在哪裡?」

  「在這裡啦!」逃亡國說。

  一連串水珠從拉萊耶面前的岩石之中慢慢升起,彙聚成模糊的形體,最終睜開眼睛,仰著笑盈盈的小臉。

  她有一張如同神話傳說中的精靈的臉,可那超乎尋常的美貌超越了拉萊耶見過的所有精靈,眉眼間氤氳著些許的邪氣沒有讓她的美淪落凡俗,反而因為那勾魂攝魄的魅力,給她增添了言語無法形容的光彩。

  逃亡國看出拉萊耶的驚歎,立刻開開心心地在她面前轉了一圈,展現自己的美麗。

  「你是精靈?」拉萊耶問。

  逃亡國:「對呀,我是水隱(Sea elf)。」

第141章

  水中精靈的傳說遍佈世界各地,姿態也千奇百怪,在不同的地區傳說也會有所區別,因此拉萊耶見過不少城市意志的形象都是水生的傳說生物。

  形象是塞壬的墨西拿,形象是梅露西娜的盧森堡,形象是羅蕾萊的美因茨,露莎喀,甯芙,水仙女……再到現在形象是水隱的逃亡國。

  而她們的共同點都是如夢似幻的美貌。

  逃亡國和溫蒂妮不一樣,雖然同樣是水珠所化的精靈,但溫蒂妮的身軀就是透明的水,而水隱擁有和人類相差無幾的身體,只不過那種仿佛瓷器的瑩潤剔透的肌膚怎麼看都不像是人類能夠有的。

  然而只是一晃神,水隱又變回了水珠的姿態,在地上蹦蹦跳跳,像是蹦出了水面的小青蛙。

  她叭叭的樣子也挺像小青蛙:「所以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根據地圖嗎?還是傳說?我都不知道有沒有城市記得我,畢竟我跟隨部落離開的時候亞特蘭蒂斯還在沉睡,她現在應該已經痊癒了吧?等等。」

  逃亡國說到這裡,又停下來,水珠漂浮在空中,像是在打量拉萊耶。

  她人性化地歎了口氣:「你真的不是亞特蘭蒂斯人呀。既然這樣,那你應該也不知道亞特蘭蒂斯現在怎麼樣了。」

  拉萊耶:「……」

  逃亡國通情達理地放了一朵小水花:「沒關係沒關係,人類也不錯的!我沒有歧視的意思,哎,我是說,哪怕是只能說話的鮟鱇我也可以,我真的無聊太久啦。」

  「不過現在你出現了!我覺得我有動力熬過接下來一千年了!先讓我適應一下能有人和我聊天的生活……你暫時不會走吧?」

  沒等拉萊耶出聲解釋亞特蘭蒂斯就在這裡,逃亡國自我安慰幾句,又自己把自己整開心了。

  ……拉萊耶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能說的失落之城。

  算算時間,逃亡國成為失落之城的時間遠遠超過樓蘭,更別提奇琴伊察了,千萬年裡,她都一直待在乾涸的沙漠裡,看著逃亡國的居民慢慢死去,最終只剩下逐漸失落的她,每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幾毫升的降水……估計就是因為這樣,逃亡國終於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一個活蹦亂跳的話癆。

  眼看逃亡國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不得不出聲打斷:「亞特蘭蒂斯就在這裡。」

  眼前跳動的水花突然靜止在半空中,摔回了小水窪裡。

  拉萊耶以為她會轉著圈尋找亞特蘭蒂斯,但是逃亡國並沒有這樣做。

  在溫吞的沉默裡,逃亡國輕輕說:「啊……但是我已經看不見亞特蘭蒂斯了啊。」

  聽到這句話,拉萊耶抬頭望向漂浮在空中的亞特蘭蒂斯。

  她能夠同時看到她們,看到她們其實近在咫尺,但無論是逃亡國還是亞特蘭蒂斯,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拉萊耶低下頭,看向腳邊的小水窪:「我可以幫你傳話,你有什麼想對她說的嗎?」

  逃亡國想得很認真。

  過了會,她又開始跳水珠了:「不用啦!不管說什麼都沒有意思。」

  雖然這麼說,逃亡國還是四處看了看,才重新把水花聚攏回來。

  她注意到剛才基本上是她在說話,連忙道歉:「抱歉抱歉,我有點太激動啦,所以你們為什麼來找我?總不會亞特蘭蒂斯帶你過來就是想聽我說話吧?她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

  她似乎真的不介意這一切——看著自己失落,被困在沙漠之中,遠離賴以生存的海水,日復一日只能數螞蟻玩,連過去的友人都已經忘卻了她,多年後的會面,卻只是為了她知道的資訊。

  亞特蘭蒂斯已經徹底忘記了逃亡國,所以在拉萊耶和逃亡國對話時,她只是安靜地漂浮在空中,沒有發表任何看法的意思。

  逃亡國的第二個問題回答起來沒什麼意思,拉萊耶也清楚她其實只是隨便問問,並沒有真的想得到答案,於是直接跳過了這個問題,說:「我們在追尋亞特蘭王的足跡,尋找他和三叉戟的下落,根據目前的調查結果,線索指向你這裡……」

  逃亡國:「亞特蘭王?我知道的。」

  小水花跳起來,在空中變形成一頂小王冠,正正好好落在拉萊耶腦袋上。

  逃亡國繪聲繪色:「我記得亞特蘭王最後一次來軍械庫,那次他在軍械庫的機關前搗鼓了很久,還留下了一隻玻璃酒瓶,我就知道以後會有人能來找這個!不過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中途她還變了幾次,一會變成酒瓶一會變成三叉戟,最後說亞特蘭王再沒有回來的時候,還變出了他的臉,接著模擬鏡頭拉遠的效果,上演了一處亞特蘭王漂流記。

  拉萊耶:靠譜。

  她問:「那只玻璃瓶在哪裡?能取出來嗎?」

  逃亡國從她頭頂跳下來:「嗯?沒有關鍵部件的話,強行打開機關機關是會自毀的。不過不用那麼麻煩啦!我去看看瓶子裡裝了什麼就好。」

  拉萊耶:「……?」

  等等,這個作弊作得有點太大了吧?

  拉萊耶原本還在遺憾她們還要回去拿一趟文物,結果逃亡國連最後的麻煩都解決了。

  她跟著小水花蹦蹦跳跳,一路走進軍械庫:「我好像還沒有向你證明我的身份。」

  逃亡國看不到亞特蘭蒂斯,也不知道拉萊耶到底是誰,如果拉萊耶是個心懷不軌的反派,編出謊言來騙取逃亡國的信任,為的就是獲知三叉戟的下落,那麼只是因為對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幫助她的逃亡國似乎顯得太輕信了點。

  「你是說你可能是壞人嗎?」逃亡國說,「但是我不在意啊。」

  關於這點,逃亡國有一套自己的理論:「你要去找的是三叉戟,三叉戟只能被它所承認的人拿起來,如果你不是七海在等待的王者,你知道三叉戟的下落也沒有用。至於我幫你看資訊,嗯,拿到零部件的人可以正常地拿到地圖,能和我說話的人也可以用簡單的方式拿到地圖,我覺得這兩種辦法沒有區別。」

  拉萊耶:「……」為什麼你好自覺地就把自己放在了和文物一樣的位置上呢,你好好反思一下。

  話雖如此,有座友好型失落之城幫忙,簡直不要太爽。

  逃亡國很快看了地圖,跳回來,給拉萊耶糊出了一張地圖:「看!我不知道這麼久過去地形有沒有變化,不過地圖就在這裡啦。」

  她又變了形態,變成了類似風玫瑰的方向圖,海平線將圓形畫面分割成兩半:「還有,這幅方向圖雕刻在瓶底,我覺得應該和亞特蘭王最後留下的資訊有關,可惜他是提前錄製的資訊,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留下了什麼。」

  看到地圖的第一眼,拉萊耶就認出了地圖上標注的地點是義大利的西西里島,地圖上還有一個小小的標記,不知道是西西里島的哪裡。

  但不管怎麼說,她們的下一個目的地已經確定了。

  看到拉萊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逃亡國漸漸從自己的情緒裡出來,不跳了。

  水隱重新顯出身形,雙手背在身後,歪著頭:「你要走了嗎?」

  她自顧自說:「好吧,我知道了,如果下次你還有事情想諮詢我,記得我一直在這裡等你……」

  拉萊耶總覺得逃亡國下一刻就要哭唧唧了,但逃亡國又好頑強地把眼淚憋了回去,蹦躂著告訴拉萊耶:「你要走的話,從這裡走,我知道這裡有捷徑。」

  拉萊耶沒有跟上去:「你願意和我走嗎?」

  逃亡國轉過頭:「嗯?什麼?」

  「我可以解開這片土地對你的桎梏,帶你離開這裡,」拉萊耶斟酌著語言,越發這番話很像是在誘拐,「在大西洋沿岸有一座島屬於我,你可以待在那裡慢慢休養,而且那裡還有和你一樣的失落之城,除了我以外,你還可以和別的失落之城交流。」

  逃亡國不知道是不是關久了,思維方式都挺簡單的,拉萊耶覺得和她談待遇談環境談企業理念都沒什麼用,只要告訴她在島上可以和別的城聊天就能輕鬆騙到手……

  拉萊耶現在就像是遊戲到了後期,資源和聲望都堆積到了一個高得可怕的地步,遊戲也自然而然進入了簡單模式,以往和城市意志對話還需要小心試探,現在她已經不需要這麼做了,就算是不太熟悉的城市意志,也不會對拉萊耶擺出多傲慢的態度,拉萊耶也逐漸開始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來和城市意志相處。

  果不其然,聽到拉萊耶說島上還有別的失落之城,逃亡國立刻靜止了。

  沒等拉萊耶介紹完自己的身份,她猛地跳起來,開心得一顆顆水珠都變成了小花:「我願意!!」

  她搶在拉萊耶回答之前,一疊聲說:「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我們要去哪裡?不知道現在大陸版圖還和我記憶裡一不一樣……啊,不對,你們要先去地圖上的地點,那我們快點,GOGOGO!」

  說完,逃亡國就一跳一跳地跳遠了,比拉萊耶還急不可耐。

  拉萊耶看著小水花:「……逃亡國以前就是這樣的?」

  亞特蘭蒂斯:「……我不知道,畢竟我也不記得。」

  一人一城都感覺心情好複雜。

  在逃亡國活潑的嘰嘰咕咕裡,拉萊耶她們登上了義大利的西西里島。

  一到西西里島,就有當地城在等著她們。

  墨西拿是西西里島的第三大城市,剛知道拉萊耶要來,塞壬就興奮地繞著西西里島轉了好幾圈,聽說拉萊耶是帶著亞特蘭蒂斯和逃亡國來的,驚訝之後,立刻對逃亡國充滿了好奇。

  「逃亡國是什麼樣的?」

  亞特蘭蒂斯:「嗯……她是水隱。很活潑,而且說話很快。」

  墨西拿驚歎:「啊,也是水澤精靈!」

  她又認真地問:「她會喜歡游泳嗎?」

  亞特蘭蒂斯想了想:「應該會吧?她一直被困在沙漠裡,很多年沒有接觸過海水了。」

  「這樣?」墨西拿立刻同情起來,「那我帶她去游泳好了!你們快點來,我帶她去我最喜歡的水域,那裡的水質是西西里島附近最潔淨的。」

  「……」亞特蘭蒂斯轉頭對拉萊耶說,「你可能會有麻煩了。」

  她們的交流拉萊耶都聽到了,聽了亞特蘭蒂斯的話,頓時無語凝噎:「……我也這麼覺得。」

  逃亡國和亞特蘭蒂斯都沒有讓拉萊耶幫她們傳話,但墨西拿就不一樣了,塞壬是個特別喜歡粘著拉萊耶的小可愛,也沒有客氣的意識,拉萊耶剛一登島,她就在拉萊耶耳邊興沖沖地問:「你和逃亡國已經到了嗎?」

  拉萊耶很想歎氣,但還是對著肩上的小水花說:「墨西拿也在這裡,她想和你打招呼。」

  逃亡國:「嗯?你是說這座城市的意志嗎?好的!天哪,我好多年沒有和城市意志對話過了,她多大了?什麼時候誕生的?是什麼形象?有多少人口?還有還有——」

  拉萊耶:「……」還能怎麼辦呢,同聲傳譯吧。

  墨西拿說話不太多,大多數時候都扮演著認真傾聽的角色,所以才顯得格外可愛,但逃亡國就不一樣了,她恨不得一座城就熱鬧成一整個馬戲團,一路上叭叭就沒有停下過。

  哪怕墨西拿看不到,她依舊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時應景地變形成故事裡的事物,一會太陽一會駱駝,在拉萊耶肩膀上精力無限地跳來跳去。

  而墨西拿也聽得很用心,不管逃亡國說什麼,她都會配合地發出「哇」的驚歎,一個勁小海豹鼓掌:「好厲害!」

  好在亞特蘭蒂斯語速跟不上,所以沒有加入談話,拉萊耶也省下了多翻譯一座城的話,專心按照地圖的指示去尋找地點。

  地圖標記在西西里島的一處雕像群上,這種雕像在義大利隨處可見,拉萊耶轉了一圈,沒有看出來哪座雕像更特別一點。

  她問墨西拿:「你知道什麼資訊嗎?」

  墨西拿正聽故事聽得開心,聞言有些迷惑,想了想,才說:「以前的我可能知道,但是現在我不知道了。」

  她是古希臘殖民者於西元前八世紀建立的城市,但1908年的大地震和海嘯將她夷為平地,墨西拿的意識也是在那之後重新孕育誕生的,對於之前兩千多年墨西拿所經歷的事一無所知。

  看起來如果缺少了一段資訊,就算拿到地圖似乎也沒什麼用。

  拉萊耶不想這麼早放棄,她想了想,問水隱:「那只玻璃酒瓶是什麼樣的?」

  逃亡國變成玻璃酒瓶的樣子:「這樣!」

  她剛變成酒瓶,拉萊耶就握住了瓶身:「先保持這樣,不要動。」

  逃亡國:「呃?」

  拉萊耶端著酒瓶,從瓶口望進去,看到了逃亡國之前說的方向標記,雕刻出的海平線和真實的海平線重疊,正中央是一支璀璨的三叉戟,被握在亞特蘭王的手中,旁邊還有兩枚不規則的小三角,不知道代表著什麼。

  標出的方向指向三叉戟,唯一的問題就是往哪裡看。

  拉萊耶放下瓶子,看向四周的雕像。

  這裡唯一特殊的就是這些雕像,再想想自己剛才的姿勢……

  這座廣場上的雕像大多殘缺不全,擁有完整的手的只有三座,其中還有兩座正對著一堵古老的牆,拉萊耶把水隱放進每座雕像的手中,調整好位置,隨後發現,在正對著海面的那一座雕像手中,三叉戟旁邊的小三角正好能嵌入海中兩塊的礁石。

  應該就是這個方向了。

  拉萊耶記錄下方向,然後詢問亞特蘭蒂斯:「這個方向有什麼?」

  亞特蘭蒂斯聽完描述,奇怪道:「那個方向是海溝國,通往地心藏海的道路就在那裡……他最後去了那裡嗎?」

  拉萊耶放下水隱:「看起來是這樣了。」

  下一站是海溝國,拉萊耶依靠著作弊一路走下來,感覺要不是不知道她肯定拿不起三叉戟,她恐怕真的能直接登基了……

  「海溝國不太好去,」亞特蘭蒂斯慢吞吞地說,「那裡不在我的範圍內,也不存在城市意志,海溝族會攻擊所有擁有血肉的生命,而且……從幾年前開始,他們就在躁動,似乎那裡發生了什麼變化。」

  她說:「如果不儘快找到失落的三叉戟,他們很可能會變成另一種……無法被三叉戟號令的怪物了。」

  拉萊耶在思考她現在做得夠不夠多,總不能讓她直接把三叉戟帶回來交給海王,那樣亞瑟就真是一覺醒來天降王位,未免太幸福了一點,這樣怎麼看都行不通。

  「那我回拉萊耶島叫醒亞瑟吧,」她說,「你……」

  「這個可以先放放。」亞特蘭蒂斯平靜地說。

  她的聲音像是風平浪靜的海面,暗流在海面下湧動:「剛剛漁夫國告訴我,歐姆率領亞特蘭蒂斯和澤貝爾的軍隊前往了他那裡,以歐姆的性格,如果漁夫國的瑞庫不打算承認他,他很可能會殺死瑞庫,推選新的國王。」

  拉萊耶:「漁夫國的國王是什麼態度?」

  「瑞庫對於陸地人沒有那麼大的敵意,雖然他也認為他們是更高貴的種族,但他更傾向於在合適的時機主動接觸陸地人,而不是用戰爭毀掉他們。」亞特蘭蒂斯說。

  拉萊耶:「唔……」也就是說政見不合,這就沒辦法求同存異了。

  在意識到亞特蘭蒂斯和他意見相左之後,歐姆毫不猶豫地關閉了亞特蘭蒂斯,如果不是他不知道如何殺死亞特蘭蒂斯意志,他恐怕動手時也不會遲疑。

  同理,他的確很可能因為漁夫國國王的態度殺死他。

  「每征服一個國度,歐姆手中的軍力就會更強,如果他得到了漁夫國的軍隊,只要再征服咸水國,他就能夠以海洋領主的身份號令七海對陸地開戰。」漁夫國在這時加入了她們的對話,「亞特蘭蒂斯,他到底在想什麼?亞特蘭蒂斯人已經適應了海中環境,除了貴族,普通人只能從水中獲取氧氣,在陸地上根本無法正常生存,他征服陸地有什麼意義?給自己找個新的度假地點嗎?」

  以城市意志的角度,歐姆的行為也顯得莫名其妙。城市意志同樣飽受人類行為的困擾,戰爭、污染、各種襲擊和意外,一直以來,他們都在默默忍受這種痛苦,但是就算有了拉萊耶,他們那也沒想過因為死幾億人無關痛癢,就發動戰爭抹掉地球上百分之幾的人口,作為對人類的警告。

  亞特蘭蒂斯歎氣,有些無奈:「這也不是第一個不靠譜的……」

  想想之前的亞特蘭蒂斯國王,再想想還在酒吧裡鼾聲如雷的內定國王,亞特蘭蒂斯:「……」

  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對拉萊耶說:「他已經走得太偏了,需要一點教訓,把他趕回亞特蘭蒂斯吧,總要告訴他我的決定。」

  拉萊耶:「嗯……如果亞瑟拿不起三叉戟呢?」

  亞特蘭蒂斯還是溫吞的語氣:「那就我來當國王,直到有人能拿起三叉戟,或者我找到合適的人選。」

  拉萊耶:可以可以,您才是亞特蘭蒂斯女王。

  她閉上眼睛,先通知島上的幽靈員工叫醒亞瑟,再讓他搭乘的鯨魚把他帶去亞特蘭蒂斯,自己登入亞特蘭蒂斯的帳號,也不提需要他成為亞特蘭蒂斯國王,只告訴歐姆的計畫,以及如果想要阻止歐姆,他就需要拿到三叉戟——誰讓亞特蘭蒂斯目前也不確定他能不能成為國王呢。

  [我想你還不知道歐姆昨晚掀起海嘯襲擊了陸地,你父親所在的小鎮也遭遇了海嘯。]

  注意到海王眼神變化,拉萊耶補充了一句,[不過他沒事,我和城市意志一起阻止了絕大部分海嘯。]

  亞瑟聲音低沉:「我知道了。我會去找那什麼三叉戟。」

  告訴亞瑟該如何進入地心藏海,拉萊耶意識連結上漁夫國,和對方稍一溝通,確認了接下來的行動方案。

  漁夫國。

  歐姆很少來漁夫國,一方面,是因為他獲得國內貴族支持的時間還不長,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很清楚瑞庫王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因為他的母親,許多貴族看不上他,歐姆知道這一點,但他從沒有把自己的憤怒表露出來。他恍若無覺地訓練,交際,扮演一個完美的王位繼承人,默默積蓄力量,等待有朝一日,成為統率七海的海洋領主。

  現在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瑞庫王的眼睛裡只有他身後的涅柔絲王,他抬起頭,微笑著開口:「我欣賞您高尚的抱負,瑞庫王……」

  他的眼神在看到瑞庫王身後浮現出的朦朧身影的那一刻,劇烈震動起來。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那雙譬如朝露的眼眸望向歐姆,亞特蘭蒂斯輕飄飄地落下,柔和的深海光裡,她的身體裡的浮游生物都在瑩瑩生輝,如夢似幻。

  一連串水泡漂浮在她的面前。

  [你要試試能不能殺死我嗎?]

  歐姆盯著眼前的深海少女,情緒慢慢平靜下來。

  亞特蘭蒂斯會出現在這裡,就證明他們的衝突已經沒辦法通過正常手段解決了。

  「那麼你一定要站在我的對立面了。」他的手握緊了背後的三叉戟,牙關緊咬,「來吧,亞特蘭蒂斯!」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在漁夫國首都裡戰鬥,別說毆打歐姆了,就算毆打他帶來的軍隊,只要共鳴度夠高,就沒什麼不可能的。

  瑞庫王的三叉戟落在了亞特蘭蒂斯的手中,舌狀腕足猛地彈射出去,洞穿水流,緊緊纏住了歐姆手中的三叉戟,逼迫他只能橫過三叉戟,阻擋亞特蘭蒂斯落下的戟尖。

  [在海裡你是所向披靡的戰士,]亞特蘭蒂斯說,[但是我也是。]

  歐姆死死抵住她的三叉戟,吼道:「我們都是七海的子嗣,陸地人天生就是我們的敵人,你看到被海嘯送上海灘上的垃圾了嗎?那些垃圾原本就沉在你的身側!然而從昨晚到現在,陸地人依舊在源源不斷地污染那你——你明知道這點,為什麼不順從我、不站在我的身側?!」

  亞特蘭蒂斯無動於衷,緩慢地壓下三叉戟。

  [別被你自己的野心洗腦,你並不是全然為了你的子民,你心知肚明。]她寫,[以及,我只會祝福亞特蘭蒂斯的王。]

  這句話激怒了歐姆,他陡然爆發出一股巨力,揮開了亞特蘭蒂斯的三叉戟,咆哮道:「我是海洋領主!」

  亞特蘭蒂斯抬起眼睛,唇角微微勾起。

  [那你叫一聲看七海答應不答應?]她寫,[不過如果是我,他們肯定都答應。]

  畢竟都是自己的小號,喊一聲肯定答應。

  歐姆:「……」

  歐姆看起來幾乎出離憤怒,亞特蘭蒂斯也不繼續懟他了,把時間留給拉萊耶專心毆打他。

  她稍稍後退,三叉戟正要刺出,忽然察覺到海水波動,毫不猶豫地一旋身,沿著高速旋轉的渦流邊緣,避開飛射的火焰柱流。

  一旁的涅柔絲王握著三叉戟,尖頭對準了亞特蘭蒂斯,剛才的攻擊就是沿著三叉戟發射而出的。

  看到亞特蘭蒂斯躲開了他的攻擊,涅柔絲王神情有一瞬極為複雜。

  「我覺得不行,你看他居然偷襲,真是一點臉都不要了。」拉萊耶嘖嘖。

  漁夫國也對這個二五仔很不滿意:「我去和澤貝爾說一聲。」

  拉萊耶立刻扭頭恐嚇這位澤貝爾的國王。

  [聰明人不會繼續摻和在這件事裡,涅柔絲。如果你再不回去,澤貝爾就會對你永遠關上大門了,你不會想回不去你的王宮吧?]

  涅柔絲王動作一頓,三叉戟慢慢放了下來:「…………」

  雖然聽起來幼稚……但這個恐嚇真的很真實啊?

  作者有話要說:

  拉萊耶:你叫一聲看七海理不理你啊?略略略。

  歐姆無能狂怒:……

  拉萊耶:再瞎搞就讓你進不去家門。

  涅柔絲猶豫不決:……

  誰是真正的大魔王一目了然了。


第142章

  如果說剛才還不能理解歐姆為什麼突然對這個少女兵戈相向,現在看到亞特蘭蒂斯這麼寫道,涅柔絲總算確認了她的身份。

  ……如果是這樣,他可能真的會被關在城市之外。

  想到那樣的場面,涅柔絲躊躇片刻,還是放下了三叉戟,選擇對亞特蘭蒂斯和歐姆的決鬥袖手旁觀。

  漁夫國為拉萊耶塑造的身體並不長於力量,不過對付歐姆還是綽綽有餘,拉萊耶就這樣抄著三叉戟,把歐姆一路敲打出了王宮。

  如果不是因為歐姆實力足夠強,換成其他人,恐怕早就被拉萊耶戳戳戳捅個對穿了。

  王宮外是密密麻麻的大軍,亞特蘭蒂斯和澤貝爾的軍隊不知何時包圍了漁夫國的首都,一艘艘金屬戰艦整齊排列在海中,如同運用了生物科技一般,從艦身上長出了一根根章魚的觸手,鯊魚軍團和海龍軍團被打散編排在戰艦群裡,這些野獸不安分地搖頭擺尾,發出陣陣咆哮,主艦的周圍,成千上萬只渾身發光的鰩魚拍動雙翼,如同懸浮在海中的蝶群,環繞在主艦耀眼的燈光邊。

  看到這一幕,漁夫國的國王立刻醒悟歐姆此行絕對是來者不善,如果不是亞特蘭蒂斯突然出現,他大概已經喪命在歐姆的三叉戟下。

  亞特蘭蒂斯環顧四周,眸光微動,慢慢轉向因為她攻勢稍緩而有了喘息機會的歐姆。

  [在將陸地焚為焦土之前,你先把三叉戟對準了你的同胞,我不記得你的母親有這麼教過你。]

  歐姆借助這一點時間調整了氣息,三叉戟護在胸前:「這是為了亞特蘭蒂斯的崛起!說到底,你只是一座城市的意志,你永遠無法理解亞特蘭蒂斯人的想法,不知道我們都在忍受什麼!」

  「忍受?」亞特蘭蒂斯在拉萊耶耳邊自言自語。

  她溫柔地笑著說:「我想我知道到底是誰在忍受。」

  拉萊耶目不斜視:「你?」

  亞特蘭蒂斯:「不,是他。他真的……覺得自己忍受了很多屈辱,所以他要把這一切都報復回來,從他所有敵人身上。」

  她的聲音變遠了一些:「我的確不理解,但我也不需要理解。」

  深海少女的眼眸光華流轉,嘴角噙著的笑容也沒有消失,依舊顯得不緊不慢的。

  氣泡從她的指尖溢出,拼湊成文字。

  [我不需要理解,我只需要確保把我當做家園的人們不會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赴死就好。]

  亞特蘭蒂斯問:[你又有多在意亞特蘭蒂斯的子民呢?還有漁夫國和澤貝爾國的子民?又或者說,只有當你成為了海洋領主,他們才算是你的子民?]

  歐姆的眼神陡然陰鷙起來,任誰都能看出是因為亞特蘭蒂斯說中了他心中的想法。

  他們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了漁夫國王都保護罩的邊緣,亞特蘭蒂斯簡單粗暴地把歐姆打出了王都,身後的城市也隨之進入戰爭狀態,保護罩開始運作,將歐姆的大軍隔絕在王都外。

  亞特蘭蒂斯在深海中飄飄蕩蕩,懸浮在大門的最上方,裙下的觸鬚完全舒張開,如同絢爛似霞的綢帶,又像是石蒜婀娜多姿的花瓣,在海中盡情盛放。

  歐姆緩緩向後退去,眼睛始終盯著亞特蘭蒂斯,眼神幾番變幻,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猛地舉起三叉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下達了命令,環繞在王都外的軍隊突然齊齊對準亞特蘭蒂斯開火!

  無數道炫目的攻擊光束流星雨般砸向亞特蘭蒂斯,少數落在她身後的防護罩上,裹挾著耀眼的火焰,濺起一圈圈漣漪,漁夫國的王都在攻擊下震盪,從城市內抬頭仰望,深海中星墜如雨。

  「撤退。」歐姆啞著嗓子說。

  在聲勢浩大的光束攻擊中,亞特蘭蒂斯依舊在和他對視,軟綿綿的眉眼透出了少許冷淡。

  [按照亞特蘭蒂斯的傳統,決鬥的勝者能夠贏得一切,如果是這樣,那麼我想我也可以來競爭王座,對吧?]

  大軍在歐姆的命令下撤退,望著軍隊消失在黑暗之中,拉萊耶收回視線:「他會安分地回去待著嗎?」

  亞特蘭蒂斯又恢復了一貫的慢性子:「或許吧?我希望他能這麼做。」

  拉萊耶想了想,覺得她還是更在意另一個問題:「嗯……剛才你是在開玩笑吧?」

  亞特蘭蒂斯:「不是哦。」

  拉萊耶:「……」不了,她真的不想還要多幹一份國王的活。

  大概是被拉萊耶的反應逗笑了,亞特蘭蒂斯終於笑出了聲。

  「亞特蘭蒂斯和陸地不一樣,按照我們的傳統,選擇出來的國王很多時候都不是最合適的,只是最強的,所以每一任國王對我來說都差不多。」她說,「不過這和我也沒有關係,畢竟在你出現之前,『亞特蘭蒂斯的意志』並不存在,不是嗎?」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視角,拉萊耶共鳴過這麼多城市,自然知道城市意志的性格不可能千篇一律,而遇到這種情況,她一般不會發表自己的看法。

  她要做的只是去接納和理解,至於她自己在想什麼,在共鳴時並不需要顯露出來。

  接下來似乎沒什麼事了,拉萊耶也原地下線,重新在西西里島蘇醒,開始預訂機票回紐約。

  不知過了多久,亞特蘭蒂斯突然喃喃了聲。

  「Ouch.」

  拉萊耶:「怎麼?」

  亞特蘭蒂斯過了會才慢慢說:「歐姆剛剛發佈了命令,打開了亞特蘭蒂斯的防護罩,然後讓所有居民離開城市。」

  拉萊耶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歐姆行為的用意:「他真的打算這麼做?」

  亞特蘭蒂斯:「是啊,看起來他已經確信不毀滅我他就無法成為海洋領主了。」

  她思考了片刻,最終對拉萊耶提出了她的想法:「要阻攔歐姆的軍隊,我們的共鳴度需要達到100%。」

  聽到這句話,拉萊耶動作頓了頓,抬起頭:「你確定嗎?」

  「嗯,這是唯一的辦法,」亞特蘭蒂斯也知道這個要求有點困難,「儘量嘗試吧,稍微低一點也可以,就是那樣我會受點傷……是時候變大了。」

  因為知道拉萊耶一貫的配合態度,亞特蘭蒂斯根本沒想過她會拒絕。

  而拉萊耶也的確沒有拒絕。

  她的目光停留在深海中的某處,似乎那裡有什麼吸引她注意力的東西,過了片刻,才說:「最後的結果可能會和你想得不太一樣。」

  亞特蘭蒂斯不太適應拉萊耶這麼說,不過好在她的異樣也只有這一瞬,很快拉萊耶又恢復了正常的態度,露出微笑。

  她用安撫的語氣輕輕說:「我會試試的。」

  【亞特蘭蒂斯共鳴度:90%】

  亞特蘭蒂斯外,歐姆站在主艦之中,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閃爍的城市。

  「進攻!」

  他的視野裡,無數隕星劃出清晰的軌跡,呼嘯著飛向城市。

  沒有了防護罩,在歐姆的大軍攻擊下,亞特蘭蒂斯搖搖欲墜,浮誇華美的建築物在爆炸中塌陷,緩緩沉進城市最下方的貧民窟,充當彩燈和運輸工具的水母和鰩魚紛紛慌亂地逃離城市,閃爍著貝殼光澤的招牌被炮火擊碎,碎片四濺開,又在零星的光束裡化作細小的碎片。

  整座城市都在坍塌,流轉的光線漸漸消散,亞特蘭蒂斯一點點從深海的底色裡黯淡下去。

  歐姆平靜地望著這一幕,手中捧著他的頭盔,等待著亞特蘭蒂斯的反擊。

  然而目光所及,他只看到了城市在哀鳴,剛剛拿著三叉戟把他敲得抬不起頭的深海少女始終沒有出現。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股火山般沉睡的力量正在緩慢蘇醒。

  【亞特蘭蒂斯共鳴度:95%】

  歐姆身邊已經沒有了有資格勸阻他的人,只有他的將軍猶豫片刻,低聲問:「您需要把亞特蘭蒂斯完全摧毀嗎?」

  歐姆沒有轉過頭:「我不能這麼做嗎?」

  「……不,您當然可以,這只是一座城市,就算她毀滅了,您可以帶領我們建立新的城。」

  張牙舞爪的戰艦群向著亞特蘭蒂斯俯衝,海水在它後方拖出了清晰的水線,它沖向前方的城市,一道模糊的影子從地面之下陡然沖出,重重將戰艦擊落成碎片。

  遭受重擊的戰艦蜂群一樣打著轉,紛紛想要遠離影子,然而影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再度橫掃,一艘艘戰艦避無可避地被擊落,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艘艘跌落進城市下方的黑暗。

  火之環的底部是滾燙的岩漿,意味著亞特蘭蒂斯之下也埋藏著沸騰的大地血脈,蟄伏在深淵中的深海巨獸從大地下鑽出,渾身披著流動的熔岩光焰,發出千年以來的第一聲咆哮。

  長尾和腕足在卡拉森的身邊遊弋,六隻短螯足深深插入地面,支撐著她沉重的身軀,岩漿從她堅硬的錶殼上滾落,她像是驅散小蟲子那樣隨意揮動兩隻巨大的螯足,來不及逃脫的戰艦被她砸落,爆發出耀眼的火光。

  成片的火光在卡拉森身邊炸開,如同小小的星群。

  她形狀猙獰的頭頂上,一身金鱗戰甲的亞瑟手持三叉戟,從下方冉冉上升,和他的弟弟對視。

  他在地心藏海找到了亞特蘭王的遺骸,以及守護他的深海巨獸卡拉森,傳說中來自深淵的夢魘,當他從亞特蘭王手中拔起三叉戟時,七海為之震動,臣服於他們所等待的王身邊。

  海王握緊三叉戟,無形的波動從他手中的三叉戟上散開,向著海洋發出召喚,隨著召喚,一隻只形容醜惡的海溝族從他身後的黑暗中浮現,湧向歐姆的大軍。

  不止卡拉森,他還帶來了一支軍隊。

  「他可以控制海溝族……」穆克將軍喃喃。

  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沒人注意到,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一雙眼睛緩慢睜開。

  【亞特蘭蒂斯……共鳴度:100……%……】

  【……解讀錯誤……】

  【……正在重新解讀……】

  祂從蜷縮的狀態裡舒展身軀,觸鬚從濕漉漉的粘液中分離,如同肉蟲那樣慢慢蠕動。

  粘液從肥大的身軀上滑落,祂居然有著近乎人類的身體結構,光線被柔軟粗糙的深綠表皮吞噬,沉澱成顏色更加陰暗的鱗片,一對殘缺不全的巨大翅膀在祂身後張開,如同破爛的幕簾,蝙蝠的翅膀被連根撕下拼接到這具身軀上的效果不外乎如此,那些章魚般柔軟的觸手圍繞著祂,不緊不慢地遊動,將胎衣輕輕撕開,任由它們裹著濃綠的粘液沉沒。

  沒有任何詞語能夠形容這不可名狀的存在,仿佛祂就是邪惡與恐懼的化身。

  上方的聲響越來越大,祂仿佛也被戰火聲吸引,向著上方浮去,深淵如影隨形,隨著祂一同升起。

  【……】

  【解讀完成】

  【拉萊耶共鳴度:100%】

  「……拉萊耶?」亞特蘭蒂斯遲疑地問。

  回答她的是如同墳塋般的死寂。

  不知為何,濃濃的不安感在亞特蘭蒂斯的思維中湧現。

  不知道到底出現了什麼差錯,在她漫長的生命裡,亞特蘭蒂斯也選擇過零星的代行者,但她從沒有放任代行者將共鳴度提升到100%過,只是隱約知道,當共鳴度達到100%時,代行者能夠借助城市意志的力量,將他們的身軀在現實中孕育出來,以古老生物的形象咆哮世間。

  現在拉萊耶和亞特蘭蒂斯的共鳴度達到了100%,她應該會化身成深海巨獸利維坦,變成和亞特蘭蒂斯一模一樣的水母,而不是……眼前這難以形容的怪物。

  亞特蘭蒂斯猶豫了會,試探著想要去觸碰拉萊耶的思維。

  共鳴意味著城市意志主動打開他們,對代行者開放,讓他們跌落進城市意志浩瀚的思維裡,只能如同狂風巨浪中的小船,艱難地維持清明,不被瘋狂的海潮吞沒,共鳴度越高,他們也會越難保持理智。

  在這個過程裡,城市意志不會去觸碰代行者的思維之海,因為只要他們探出哪怕一個指節,就能將代行者的全部精神在風暴中絞碎。

  在以往的共鳴裡,拉萊耶的思維之海並不會對城市意志打開,城市意志也不會主動探究,畢竟他們還不想傷害這個特殊的代行者。

  亞特蘭蒂斯小心地沿著思維連結伸出觸手,可在連結的盡頭,她什麼也沒有感知到。

  她看著巍峨沉重的身影從深淵中浮起,忽然感覺一陣前所未有的虛弱襲擊了她。

  似乎在遙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漩渦,正在緩慢而不容置喙地將她的全部力量抽走,而讓亞特蘭蒂斯感到恐懼的是,她也不知道漩渦的另一頭是什麼。

  在她強烈的恐懼中,那存在終於進入了戰場。

  那山巒般魁偉的身影倒影在所有人的眼中。

  ——整個戰場陷入了寂靜。

  一切哪怕最微小的聲音在一瞬間變得難以忍受。氣泡聲,呼吸聲,盔甲和衣料的摩擦聲,血液在血管裡流動的聲音仿佛在耳邊炸響的雷霆。空間被聲音壓縮得越發逼仄,整個黑暗世界都在向著自己覆壓而下,讓人恨不得刺穿自己的鼓膜。

  在卡拉森面前還能夠悍不畏死進攻的軍隊紛紛僵硬在了海中,沒有人能夠抬起哪怕一根手指,只能聽到自己心跳越來越快,完全脫離了身體本能的控制,不要命地狂跳,似乎下一刻就會在深海的水壓中爆裂。

  就連卡拉森也不敢吱聲,傳說中的深海巨獸在祂的身邊,仿佛只是只懵懂的幼崽。

  闃寂之中,那龐然的灰綠怪物慢慢抬起了蹼爪。

  海水開始躁動,水流旋轉得越來越快,形成巨大的漩渦,將所有軍隊都捲入其中,裹挾著他們,向著海面沖去。

  亞瑟還在怔愣,一行水泡文字卻忽然浮現在他的面前。

  [上去吧,按照我的傳統,你們還有一場未完的決鬥。]

  不祥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似乎陡然間消散了。

  來自陰暗的恐懼悄悄鬆開了攥住心臟的利爪,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身體自發鬆弛下來,脫力地癱坐在坐騎上,全身血液向著心臟沖去,溫暖了冰冷到發白的四肢。

  看到這行水泡,亞瑟才意識到眼前的怪物就是亞特蘭蒂斯,震動的心神也稍稍平復——畢竟眼前的亞特蘭蒂斯算是自己的半個盟友。

  「你怎麼變成了這幅樣子?」他嘟噥了一句,和歐姆遠遠地對視一眼,向著海面上沖去。

  一股無形而莫名的恐懼盤踞在人們的心中,讓他們沒有察覺到他們已經放棄了思考,在看到兩位繼承人的身影時,軍隊不假思索地跟上,不去想他們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感覺。

  亞特蘭蒂斯的繼承人們如同箭矢般沖出海面,以顛覆的戰艦為戰場,在狂風暴雨中對峙。

  亞瑟揮動三叉戟:「這麼說,唯有鮮血才能讓呼聲上達眾神!」

  ……

  遙遠的狹間裡,男人忽然抬起頭,仿佛感知到了什麼,望向黑暗的深處。

  「拉萊耶?」

  這個生澀古怪的單詞在他舌尖滾過,流暢得如同被無聲默念過千萬次。

  沉默許久,他低聲自語:「原來他還存在嗎?」

  虛空不會回答他,他也不需要得到回答。

  答案早就清晰地浮現在了他的心中。

  ……

  深海中。

  亞瑟和歐姆被趕去海面上進行國王決鬥,暫時不會下來,卡拉森卻沒有立刻跟上去。

  她甚至不敢動彈,因為她能感覺到,她身旁的可怖存在正在注視著她。

  拉萊耶低下頭,目光掠過那些擠在一起不安地摩擦著骨刺的海溝族,最後看向身旁的卡拉森。

  「你一直待在地心藏海,對嗎?」她溫和地問,「這些就是海溝族嗎?」

  卡拉森不敢不回答:「是的……等等,您能聽到我的聲音?」

  拉萊耶:「嗯,我能聽見。」

  她問:「你們離開時途徑了海溝國,那裡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雖然依舊對拉萊耶心懷恐懼,但能夠交流這點還是讓卡拉森感到安心,回答:「有,海溝國裡有個地方,我和亞特蘭王曾經路過那裡,所有海溝族都是從那裡誕生的,從那裡,我感覺到了一股讓我恐懼的氣息,亞特蘭王帶著我進去查看過,但是我們一無所獲。」

  她猶豫了下,小聲說:「如果您想要去那裡,我可以為您帶路……」

  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資訊,拉萊耶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這時,她感到支撐這副身軀的力量來源終於枯竭,意識到亞特蘭蒂斯無法再提供足夠的力量,便不再關注卡拉森,而是讓自己的意識從漩渦的這一端撤離,原地下線。

  片刻後,拉萊耶在西西里島的陽光裡睜開眼睛,就聽到了亞特蘭蒂斯虛弱的聲音。

  「剛才你……怎麼了?」她謹慎地問。

  拉萊耶一臉疑惑,搖搖頭:「你不知道為什麼嗎?我從沒有把共鳴度提升到100%過,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剛才和你有關嗎?」

  亞特蘭蒂斯被問住了,遲疑半晌,才說:「我也不知道……」

  「剛才我看到亞瑟已經拿到了三叉戟,但只有他勝過歐姆,他才能成為亞特蘭蒂斯的王。」拉萊耶話鋒一轉,「現在那邊怎麼樣了?」

  被拉萊耶提醒,亞特蘭蒂斯才想起來在海面上還有一場決鬥。

  她的聲音從拉萊耶腦海中消失,拉萊耶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疑惑。

  她的目光掃過視野裡的透明面板,嘴角的笑容透著莫名的遺憾。

  任務面板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仿佛被病毒侵蝕過一般,所有的選項都包裹在潮濕的綠色泥漿裡,在腐蝕中緩慢融化,只剩下一條完全亮起來的進度條,照亮了她幽深的眼眸。

  【拉萊耶共鳴度:100%】


第143章

  有關亞特蘭蒂斯的王位最終的歸屬,拉萊耶並沒有太關注。

  從西西里島到紐約又是幾小時飛機,這次拉萊耶花了點時間倒時差。一覺醒來之後,她坐在床上,細細感覺著自己的身體狀態,並沒有感到多少昏沉和不適。

  拉萊耶想了想,發現自己已經不太記得最開始因為工作長時間不睡眠而搖搖欲墜的感覺了。

  最開始的時候,因為要做的事情太多,拉萊耶幾乎是習慣性減少睡眠時間,把壓縮出的時間全部用來出任務,一周都睡不到三十個小時。

  哥譚還因為她對自己不夠愛惜而發過火,拉萊耶依稀記得當時鷹身女妖把紐約按在地上摩擦……但就算是那時候,她最深的感受也不是疲憊,而是不適應。

  不適應的是柔弱的身體。索萊達德的虛弱曾經讓拉萊耶頭疼了好久,她更習慣的是登入帳號之後的感覺,所以她才會將大部分時間都放在幹活上,而不是拖著這具不健康的身體跑來跑去。

  好在在CPH4的改造下,拉萊耶已經變得不再需要進行絕大部分生理活動,這具身體也終於能被最大化利用起來,更加適合拉萊耶用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而她的目的……始終沒有改變過。

  拉萊耶按著自己的胸口,感受心臟在血肉和肋骨下蓬勃跳動,心情一如既往地平靜。

  ——她要建一座城市。

  至始至終,她的目的都是建一座城市,只不過早在她再度和拉萊耶共鳴時,她就記起了自己為什麼要建這座城市,以及這座城市為什麼必須是拉萊耶。

  海溝國並不急於立刻去,雖然對那裡到底有什麼,拉萊耶已經有了猜測,但現在就算找到了拉萊耶想要尋找的,她也沒有地方安置,一切都要等到……她的城市越來越穩定。

  想到她現在身處拉萊耶島,拉萊耶平靜的心臟再度急遽地跳動起來。

  寂然的狂喜在她的心中彌漫,催促著她趕緊動起來,加快建設的步伐,投身于建立拉萊耶的偉業中——

  拉萊耶島上,一切都在照常運轉,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園長離開了幾天而亂套。

  拉萊耶出門後,慣例在園區裡轉一圈,正好是飯點,她混在遊客裡,先去餐廳吃了飯,一邊聽矽谷和她彙報主題公園這個季度的報表,接著問了問奇琴伊察平原區的情況,農場作物的生長情況,陀螺代步車的損壞率如何,有沒有遇到遊客刻意刁難……

  自從拉萊耶在平原50區建立了大片農場,小羽蛇搖身一變,變成了新時代的農場主,每天操控著各種現代機械在農田裡來來往往,玩得不亦樂乎,對作物更是上心,整天盯著作物植株,非要親眼看到它們有在認真進行光合作用才會放下心。

  羽蛇神本來就能帶來風雨,就算不用心都能庇佑作物高產,現在奇琴伊察親自盯著農場,再加上現代科技的運用,別說玉米,就算是其他作物也和打了雞血一樣,每天都比之前躥得更高,生長週期也離奇地縮短了不少,要是被農業專家看到,大概又要引起一番大騷動。

  當拉萊耶問及有沒有遇到問題時,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麼,很生氣地告訴拉萊耶:「之前有人在奇琴伊察面前摘花!拉萊耶明明在遊客手冊上寫了禁止摘花!摘了花也不是好好帶走的!送給他身邊的人之後他們走了一段就把花丟了!」

  拉萊耶:「……」

  她聽著小羽蛇這義憤填膺的語氣,還沒覺得憤怒,先對那兩個人類萌生出了許多的憐憫。

  小姑娘雖然乖乖巧巧,但她的身體裡還沉睡著眾蛇之父伊格,拉萊耶知道伊格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自然不會認為奇琴伊察就是個乖巧軟糯的小姑娘這麼簡單。

  她儘量溫和地問:「你怎麼處理他們的?」

  奇琴伊察顯得很沮喪:「奇琴伊察,不知道怎麼讓他們認識到錯誤,拉萊耶又說不可以和他們說話……」

  拉萊耶正想安慰一下小姑娘,就聽到她語氣一變,重新高高興興地說:「……然後樓蘭告訴奇琴伊察該怎麼做,奇琴伊察就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看到奇琴伊察立刻進了球球車,樓蘭藏在地下,抽了球球車一尾巴,球球車被他們撞壞了。樓蘭說監控上看不到奇琴伊察,責任方是他們,所以他們需要賠償球球車,拉萊耶有收到賠償嗎?」

  拉萊耶想了想,終於想起來剛剛聽矽谷念報表時,的確聽說有一輛陀螺代步車損壞,不過已經獲得了賠償,頓時:「……」

  你看這條小白龍,又不教城好的。

  不過偌大的平原區交給奇琴伊察來管,的確還是有些管不過來。

  目前開放的幾個海灘區和紅杉鎮所在的建築區目前是樓蘭在管理,新找到的逃亡國可以管理湖區,至於山區,拉萊耶打算去看看能不能抓一隻新的失落之城回來幹活,峽灣區也需要管理員,目前看來只能讓逃亡國兼職,可惜墨西拿不是失落之城,否則交給塞壬正合適……

  失落之城已經不算是城市意志了,所以就算往島上放幾十個失落之城,拉萊耶都沒有什麼意見,因為她很清楚,這座城市的真正擁有者是她,這點始終不會改變。

  想到這裡,拉萊耶問:「對了,樓蘭在哪裡?」

  剛剛她就想問問樓蘭紅杉鎮和海灘區有沒有新情況,結果在意識連結裡問了幾聲,樓蘭都一聲不吭,不知道在裝什麼死。

  被拉萊耶提醒,奇琴伊察才想起來,急忙告訴拉萊耶:「樓蘭在躲逃亡國。」

  拉萊耶:「……?」

  ……樓蘭的確在躲逃亡國。

  逃亡國原本應該也不是這個性格,但在沙漠裡孤寂了這麼多年,她終於在日復一日的孤獨中把自己憋成了一個話癆,現在被拉萊耶帶到島上,看到了島上的失落之城,頓時如同發現了寶藏,幾乎是雙眼放光。

  那時候拉萊耶正在倒時差,樓蘭和奇琴伊察只知道眼前的水隱是拉萊耶帶回來的新的失落之城,最起碼,不能吃掉。

  樓蘭想得更多一點,原本還想要不動聲色地和逃亡國打好關係,確立他在失落之城裡的地位,誰知道他還沒理清整個計畫,就看見水隱猛地顯出身形,盯著他,雙眼裡放出貪婪的綠光。

  樓蘭:「…………」

  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不著痕跡地落在了奇琴伊察後面。

  ……可惜已經晚了。

  逃亡國雖然憋了太久,但她也不是什麼新生的城市意志。墨西拿好歹還有一百多年的閱歷,而奇琴伊察在城市意志裡也就像是個小嬰兒。因為伊格的原因,她蘇醒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有多久,成長環境又單純,直到到了拉萊耶島上才開始接觸人類,比紐約都小很多。

  逃亡國雖然想要和同類聊天,但在確定了奇琴伊察的年紀之後,立刻將樓蘭確定為了目標。

  雖然不管是樓蘭還是奇琴伊察對她來說都是小朋友……但初中生和幼稚園怎麼能是一個水準呢。

  ……總之不久後,奇琴伊察就回來繼續高高興興種玉米了。

  而她在照看玉米的時候,樓蘭正被逃亡國追得在島上狼狽地逃跑……

  很快,拉萊耶在湖邊找到了樓蘭和逃亡國。

  她走近的時候,就聽見水隱在湖面上蹦躂,興高采烈地問樓蘭島上的情況,一甩一串水花,而樓蘭不知怎麼變回了原型,正默默趴在湖水裡,像只鱷魚一樣,只露出眼睛在水面上,雙眼無神,不時吐出幾串泡泡。

  逃亡國還在叭叭:「這裡就是接下來我要管理的區域了嗎?我該怎麼做?不傷害這些人類然後保護這些人類不受傷害?那我得先檢查一下這片湖,要是裡面有一些湖怪……」

  樓蘭:「這裡還沒有投放湖怪。」

  逃亡國:「嗯嗯?那就是需要我去抓一些的意思嗎,誒,我對陸地上不太熟悉,如果說抓些海怪……不對,我也不熟悉現在的海洋……嗯,總之,這裡歸我管對吧?太好了!我先安排一下我的住處!」

  拉萊耶都聽得出來樓蘭正在用自己最後的耐心壓抑自己的怒火:「你可以在湖邊選擇一棟別墅。」

  聽到樓蘭這麼說,逃亡國看了圈湖邊的玻璃別墅,摩拳擦掌:「好呀!先讓我把裡面灌滿水!」

  樓蘭:「………………」

  白龍的爪子都快忍無可忍地落在水隱的頭上了,這時樓蘭看到拉萊耶走到湖邊,爪子立刻收了起來,但是眼睛陡然亮了起來,眼神比每一次見到拉萊耶時都熱切。

  逃亡國也聽到了腳步聲,回頭一看,看到是拉萊耶,頓時從湖水中躍起,打出一顆顆小愛心:「快看快看!我剛剛知道現在的人類會用這個形狀代表他們的愛!」

  在樓蘭期待的眼神裡,拉萊耶輕輕咳了一聲,淡定地說:「你們看起來相處得不錯。」

  逃亡國忙不迭點頭:「是的!我覺得我們相處得特別好!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對吧,樓蘭?我能和樓蘭當鄰居嗎?對不起,但是我太想要個鄰居了,在沙漠裡我的鄰居只有沙漠玫瑰,它們誰都不會說話……」

  樓蘭眼神一凝,試圖拒絕:「我……」

  似乎意識到和逃亡國說不通,樓蘭立刻轉頭,用希冀的眼神看著拉萊耶。

  可惜逃亡國用一句話打碎了他的全部幻想:「我覺得樓蘭會同意的!我們是好朋友嘛,對吧?」

  樓蘭:「………………」

  以小白蛇這個陰暗又糟糕的性格,在能夠完全確保自己的優勢之前,是絕對說不出直接拒絕的話的。

  他咬牙說:「是的。」

  說完,樓蘭還用控訴的眼神盯著拉萊耶,仿佛在說「我是為了您才這麼說的」。

  拉萊耶接收到這個眼神,嘴角微微上揚,也很和藹地拍拍水隱的腦袋:「那麼你們要好好相處,對了,樓蘭住在那裡,你可以選擇他隔壁的別墅。」

  樓蘭:「……」媽的。

  從樓蘭這裡瞭解了紅杉鎮的情況後,拉萊耶充滿慈愛地欣賞了一下他和水隱的相處,才轉身前往下一片區域。

  經歷了兩年的研究,拉萊耶-韋恩實驗室在不久前彙報他們有了點成果,可以配合拉萊耶主題公園的計畫,對世界宣稱他們初步復原了傳說生物。

  這個世界上,傳說生物的確存在,但這些奇幻作品裡的常客大多居住在異空間裡,少部分也隱居在不為人知的角落,在地球上難尋蹤跡,所以拉萊耶沒打算去打擾這些生物的生活。

  除了失落之城,她不打算在拉萊耶島上投放真正的奇幻生物,但這不代表新的主題園區無法建立——在拉萊耶前往逃亡國和西西里島時,第一批運用了全息投影技術的斯塔克無人機正好送到,矽谷也在調試之後將它們投放到了拉萊耶島上,等待著拉萊耶回島試驗效果。

  雖然鋼鐵俠也是個控制狂,但還不至於在銷售出去的商品上動手腳,再加上矽谷掌控著整個拉萊耶島,並不擔心島上的隱藏的秘密會因此暴露。

  早在對瘟疫醫生進行調查之後,紐約意志和索萊達德·薩拉薩爾的關係對復仇者來說就不是個秘密,所以就算發現拉萊耶主題公園似乎和城市意志有所關聯,那個叫做霧影之城的新園區更是有著倫底紐姆的影子,復仇者們也沒有多意外。

  哪怕沒有接收影界的記憶,托尼對於緘默議會就有幾分好感,而在瞭解到倫敦也屬於緘默議會,以及這座和城市意志關係匪淺的主題公園裡還出現了以影界為藍本的主題園區後,他甚至開始認真考慮起要不要找個時間帶上隊長他們去島上度個假。

  對於托尼的打算,拉萊耶目前還一無所知,她正在和矽谷一起試用全息投影。

  一架圓滾滾的無人機跟在拉萊耶身邊,螢幕上,矽谷正在以顏文字的形式和拉萊耶交流。

  現在矽谷是豆豆眼,聲音也是清脆的電子音:「有什麼需要調整的地方嗎?」

  「沒有……效果很不錯。」拉萊耶望向四周,帶著點驚歎說。

  她的身邊趴著一隻金色的獅子,正在懶洋洋地打哈欠,一雙羽翼靜靜蜷縮在他的脊背上,在陽光下純白得像是雪,每根羽毛的紋理都流淌著光。

  拉萊耶伸出手,似乎打算觸碰他溫暖柔軟的毛皮,可惜她的手指剛一觸碰到獅子的鬃毛,就從投影裡穿了過去,而獅子也停止了打哈欠,抬起頭望著拉萊耶,仿佛被她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

  即使觸碰不到,這種栩栩如生的反應也會讓人產生面對一隻真正的傳說生物的錯覺。

  隨著拉萊耶收回手,四周的景色也在變化,富有魔幻色彩的螢光森林緩緩消散,露出了真實的森林,陽光從樹葉的罅隙裡鑽進來,灑落在拉萊耶的臉上,她微微眯起眼睛,藍綠色的瞳孔透著光,仿佛透明的水晶。

  「環境模擬計算已經完成了,島上的環境資料全部加入了計算程式裡,無論在哪裡,無人機都可以投影出真實的影像。」矽谷說,「至於新園區的模型還在計算當中,預計下個星期可以完成初版本。」

  說是初版本,實際上矽谷做出來的東西都沒有什麼修改的必要,初版本就能直接當做成品投入運用,後期調試其實基本上也已經完成,所以預計新園區在半個月後就能開放。

  宣傳已經在半年前就逐步放出,如果按照新園區開放頻率來看,霧影之城其實才是插隊的那個,在拉萊耶原本的計畫裡,即將開放的新園區「西耶娜王國」才是主題公園的第二個主題園區。

  無人機懸浮在拉萊耶頭頂,剛剛他們已經走遍了島上的絕大部分環境,無論是森林、平原、高山以及湖泊,無人機都能完美運作,展現出一個亦真亦幻的世界,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傳說生物,所以拉萊耶每到一個區域,都有相應的傳說生物在陪伴她。

  高山上隱藏著獅鷲巢穴,毛茸茸的獅鷲幼崽在溫暖乾燥的巢穴裡滾來滾去,毛皮嫩黃細軟,像是剛生出絨羽的雛鳥,他們的父母溫柔地伏在他們身邊,看著他們玩鬧,不時將滾落出巢穴的獅鷲崽子叼回巢穴裡;

  峽灣裡棲息著塞壬的群落,這些海中妖精在水中是人身魚尾的美人,銀髮宛如蜿蜒流淌的月光,可當她們爬上礁石,色澤繽紛的羽毛從手臂上鑽出,魚尾閃光的鱗片簌簌脫落,化作強健有力的雙足和利爪,空靈魅惑的歌聲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回蕩;

  森林裡,成群的獨角獸正在妖精和仙女的環繞下悠然漫步,獨角的柔和光亮照亮了幽暗的森林,四周的特殊植物在獨角獸散發出的光中舒展枝葉,多姿多彩的螢光點亮了森林的夜幕,在它們走過的路徑上,一顆顆圓頭圓腦的螢光蘑菇迅速生長,連成一條發光的小徑;

  靠著全息投影技術,拉萊耶能夠在島上模擬出千姿百態的環境,哪怕是現實世界中不存在的風景,只要技術跟得上,就沒有什麼是無法呈現的。

  而且按照拉萊耶的想法,新園區西耶娜王國裡並不是所有東西都是全息投影製造出來的,這項技術應該更接近於化妝,將真實的事物塗抹上奇幻的色彩,所以對於固定的景物,不用擔心出現觸碰到之後穿模這種大煞風景的事情。

  不過全息投影技術的受眾還是拉萊耶主題公園的遊客,所以想要驗證全息投影的實用性,最好的方式就是帶著無人機進入人群之中。

  拉萊耶覺得這次城市意志不好一起帶上,所以一開始她帶的只是島上的失落之城。

  樓蘭和奇琴伊察都不是第一次接觸人類,樓蘭對人類興趣不大,雖然他可以隱匿身形進入人群,但是很少這麼做,奇琴伊察就不一樣了,小姑娘對於人類還是很好奇的,特別是在發現遊客似乎會對她種植出的玉米產生一定的心癮之後,她更是擺出了學術研究的架勢,每次改良的農作物收穫之後,她都要嚴肅地跑去島上觀察一下遊客的反應。

  園長帶著傳說生物出街,自然又吸引了許多遊客關注。

  蜿蜒如蛇的白龍隱沒在雲霧間,霧氣從他的口中噴出,掩蓋了他的身形,只偶爾地露出片鱗半爪,濕潤的水汽彌漫在空氣裡,呼吸間似乎都是隱約有風雷作響,讓人恍惚看見了雲蒸霞蔚的大澤;

  羽蛇神緊隨其後,彩羽在末端漸變出絢爛豔麗的色彩,和亞特蘭蒂斯流光溢彩的螢光不同,羽蛇的羽毛色彩更加柔和明晰,也更加符合普通人的審美,她的眼眸環著一圈赤金色的日輪,鱗片與羽毛在陽光中變幻光影,如同日升日落都在此刻迴圈。

  光是失落之城氣場有點不太足,所以拉萊耶還帶了無人機,只不過為了防止穿模,這次投影出的奇幻生物全部都是可以飛行的。

  駿鷹,珀伽索斯,斯廷法利斯湖怪鳥,鳳凰,先知鳥,雷鳥,圖翁內拉的天鵝,雞頭飛龍,烏裡瑪,太陽鳥……

  「Jesus,這是什麼?」很快有遊客被樓蘭和奇琴伊察的顏值所吸引,「我能……我能碰碰嗎?」

  「可以,但是你不一定能夠碰到。」拉萊耶微笑著說。

  有熟悉的遊客看到她露出笑容時,神情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如果是在此之前,這位園長還只是美得耀眼,可這次,她的眼睛裡似乎多出了點讓人無法形容的……奇異又錯亂扭曲的東西。

  像是群星在閃爍。那些閃動的星星似乎將他的理智扯進了旋轉的深淵,又像是把他按進了俯衝的過山車,他仿佛在瘋狂的暈眩中失去方向,甚至湧現出失重般的恐懼感,一股反胃感沖上喉嚨,讓他幾欲作嘔。

  好在拉萊耶很快轉過頭,遊客也從剛才的感受中清醒,對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好笑和莫名其妙,繼續將目光投向空中的失落之城。

  他沒有意識到,他幾乎是逃一般轉開了目光。

  另一邊,當遊客伸出手時,空中的失落之城都躲開了她伸出的手,引發了一陣歎息。

  拉萊耶順便給他們介紹:「這是全息投影技術製造出來的投影,並不是真實存在的生物,不過雖然是這樣,他們的反應也和真實生物別無兩樣,所以請大家小心對待。」

  有遊客猜到了什麼,立刻激動地問:「你們終於要進一步應用全息投影技術了嗎?」

  拉萊耶點頭:「是的,你有看到新園區的宣傳嗎?」

  「西……西耶娜王國?」遊客努力回想,「那是個用全息投影技術製造出的奇幻世界嗎?能達到他們的真實度嗎?」

  市面上打著「全息投影技術」的名頭進行宣傳的遊樂專案不在少數,不過大多數模型劣質,模擬度也不高,看起來十分虛假,體驗極差,因此宣傳剛剛放出時,很多路人都不相信全息投影技術能夠達到好萊塢大片的特效標準。

  「不過說真的,要是有這種特效技術,福克斯為什麼不把潘朵拉星球重現出來?」有人開玩笑,「如果是潘朵拉星球,我絕對會去看看,但是一家新興公司旗下主題公園的奇幻主題新園區?抱歉,我已經看夠劣質的3D乃至4D了,沒必要把時間和金錢浪費在更多的垃圾特效上。」

  紅杉鎮的劇情更新在一定範圍內引起了轟動,但那次宣傳範圍遠沒有這次大,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直播那晃動的鏡頭裡展現出的畫面有多栩栩如生,這一次,西耶娜王國的宣傳可以說是鋪天蓋地,自然也激發了許多人的逆反心理。

  當然,對於這樣的言論,拉萊耶的官方也放出了諸多宣傳預告進行反擊,但對很多人來說,只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們就不會貿然買帳。

  不過對拉萊耶來說,全面鋪開宣傳之後的行銷交給了矽谷,就意味著她不需要太費心了。

  只要能確保西耶娜王國的宣傳能夠網羅到一大批感興趣的遊客,剩下的就只需要交給品質說話……當然後續行銷也必不可少。

  她耐心地回答遊客的疑問:「不,這兩隻生物現在還在調試中,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肯定比你們現在看到的更出色。」

  這也是實話,畢竟樓蘭和奇琴伊察不給碰,西耶娜王國裡的卻不一定……

  樓蘭和奇琴伊察可以說就是最好的例子,至少在場的遊客,只要看到了這些飛翔在天空中的奇幻生物,無不對即將開放的新園區產生了嚮往之情。

  拉萊耶帶著這浩浩蕩蕩一大群,就跟走秀一樣,氣場十足地從遊客的包圍圈裡走出,繼續向著其他區域前進。

  然而拉萊耶走出去沒多久,就有遊客沒忍住發出了噴笑聲,接著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掏出手機開始拍照,把最新視頻發上社交平臺。

  ……原因很簡單,這位漂亮的園長這次手裡還拽了根遛狗繩,遛狗繩拴在了一輛遙控小車上,小車裡裝著一車水,裡面水花不斷跳動。

  雖然小車看上去也和拉萊耶主題公園的一切設備一樣十分高科技……但不管怎麼看,園長都是在遛水玩。

  拉萊耶也沒什麼辦法,水隱現在放出來就沒有新鮮感了,牽著精靈走又怪怪的,更別提逃亡國還是那麼個活潑的性格,但是她又不能把逃亡國單獨撇下,只能帶上她一起在主題公園裡溜達。

  遛水很好笑,不過更多人還是把注意力放在拉萊耶身後的奇幻生物上。

  別的不說,拉萊耶選出來的這些傳說生物顏值都很能打,要麼姿態優美要麼羽毛絢爛,旁邊還有飛馬飛龍這類生物掠陣,別提多引人注目了,走出去氣場十足。

  尤其是樓蘭,和拉萊耶一樣,很多遊客根本認不出樓蘭是什麼,大部分就是胡亂讚美樓蘭真是好看,但這也不妨礙他們對樓蘭十分心動——這麼大一隻還騰雲駕霧的,實在太有氣勢了。

  帶著失落之城和全息投影溜了一圈,拉萊耶可以說是賺足了注意力。

  在看到天空中飛翔的鳳凰時,許多成年人看到都看直了眼,就別說小孩子了,拉萊耶這一下午聽到不知道多少孩子和他們的家長嚷嚷要去新園區,如果這些家長們都能夠同意,光是這一批遊客就能在開放的那天擠爆西耶娜王國。

  無人機還要送回去調試,拉萊耶和矽谷告別,打算去看看自告奮勇養倫敦的紐約怎麼樣了。

  來到城市意志們經常團建的區域外,拉萊耶遠遠地就聽到了喧鬧聲。

  每次拉萊耶來的時候,城市意志都在醉生夢死,這次也不例外。

  他們在地上鋪開了野餐桌,桌布是法國鄉村風格的,看起來很是樸實,拉萊耶掃了眼桌上的菜式,就大概明白今天的主廚是誰了。

  主廚在給花瓶插花,普羅旺斯還順便開了幾瓶酒,配著燴菜端上桌,一群城市意志在一邊嗷嗷待哺,看得拉萊耶都有點心動,想坐下來嘗一嘗。

  「啊,你來得正好,要嘗嘗看嗎?」普羅旺斯遞了一勺子燴菜過來。

  拉萊耶嘗了嘗醬汁,頓時被濃郁的口感和味道征服了。

  「很棒吧?」普羅旺斯看出來拉萊耶感興趣,立刻抓緊時間推銷普羅旺斯農家菜,暴露了她的心機,「我可以給你推薦幾個幽靈員工,這樣島上的餐廳就可以推出普羅旺斯系列菜式了……」

  普羅旺斯見縫插針,其他城市意志也不甘落後,紛紛表示他們也能找到幾個大廚,如果拉萊耶主題公園要開發特色菜絕對不能落下他們。

  墨西哥城更是蠢蠢欲動:「其實銀杉鎮也可以不斷設立各國主題的節日,接下來又是萬靈節……」

  華盛頓不甘示弱:「最近的是九月的勞動節和十月的哥倫布日。」

  這段時間一直有氣無力的費城也幽幽地插了句嘴:「明天就是美國獨立日……」

  他還沒說完,其他城市意志立刻一起嗆他:「時間上來不及的,還是考慮一下別的節日吧,獨立日可以等明年。」

  費城:「……」

  拉萊耶聽他們吵吵鬧鬧:「……」你們是想在拉萊耶島上開世界博覽會嗎。

  她決定找個話題轉移一下城市意志們的注意力,一轉頭,正好看見紐約矜持地端坐在一邊,面前是毛茸茸的倫敦貓貓球。

  比起最開始,倫敦貓貓球又蓬鬆了不少,渾身毛毛越來越長,從一開始圓滾滾的球形變成了現在的橢圓形,雖然還是沒有鼻子和嘴,但小小的耳朵已經逐漸能看出雛形,屁股更是圓潤,小尾巴剛剛冒出一點,搖得很是歡快。

  拉萊耶看了半天,問紐約:「他是不是變大了點?」

  紐約不動聲色地驕傲挺胸:「當然,而且……」

  他話音未落,毛球球也看到了拉萊耶,突然「呲溜」一聲滑到拉萊耶面前。

  拉萊耶:「……?」

  以往只能蹦躂的毛球球突然開始呲溜,拉萊耶有些發愣,乾脆把倫敦提起來一看,就看見毛茸茸的白毛裡,四隻小腳腳正在胡亂撲騰。

  拉萊耶:「!」

  倫敦終於長腳了!

  她這一下,其他城市意志也看到了倫敦撲騰的腳,頓時興奮起來,拋下桌上的法式農家菜,把拉萊耶和倫敦團團圍住。

  「這麼快?我還以為還需要一段時間。」

  「看起來還是哺乳動物……真可惜,還以為能變成別的呢。」

  「知更鳥其實也不錯……」

  城市意志們討論得熱火朝天,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倫敦貓貓球上,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們把紐約擠了出去。

  被擠出包圍圈的紐約踉蹌幾步,站穩之後,一臉茫然地看著被城市意志圍住的拉萊耶。

  紐約:???


第144章

  「好了,大概幾天後就能完工了。」

  勾選掉任務面板裡的最後一條任務,拉萊耶收起面板,望向眼前的廢棄車站,心情很好地對紐約說。

  紐約端端正正蹲在她身邊,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是大尾巴在身後搖來搖去,三角形的耳朵也豎了起來,朝向拉萊耶的方向。

  他的耳朵最近越來越短,保持在了一個適中的長度,雖然耳朵尖還是個銳角,但很難再和伊布聯繫起來了。

  他們現在正站在紐約一處廢棄的地鐵站裡,面前是一輛普通的列車車廂,看上去和紐約地鐵的車廂別無兩樣,沒人知道,一旦踏入這節車廂,就會被帶著駛向位於軌道盡頭的隱藏空間,進入緘默議會的基地。

  要讓拉萊耶來說,她覺得空殼組織其實沒有什麼建基地的必要。

  舊日法庭搞基地是為了忽悠瓦羅沙,所以搞了個碎片空間,實際上大家團建還是在拉萊耶島上,根本不會去那座廢棄神廟,建成之後,除了需要安撫瓦羅沙時會在那裡開會,其他時候,廢棄神廟依舊處於廢棄狀態……

  而緘默議會建基地……完全就是為了讓紐約開心了。

  碎片空間不難找,難的是找到一處符合紐約心意——也就是足有有格調足夠帥氣——的建築作為基地主體,要足以容納絕大多數緘默議會的成員。

  不過最後拉萊耶還是搞定了——她找到了某個秘密組織聚會的地下宮殿,趁著組織成員不在,把人家的宮殿直接拆下來,匆匆打包帶到了紐約,拼接在了軌道盡頭……

  列車搞定,安全系統搞定,碎片空間清理完畢,雖然拉萊耶只是每天抽點時間來建設基地,但這麼久過去,她居然也慢慢把基地建立起來了。

  可惜目前看來,緘默議會的成員大概不會像舊日法庭那樣熱情,還會跑來參觀一下,選擇選擇自己的座位。

  拉萊耶算算看,不知道為什麼,緘默議會的成員十個有八個不喜歡離開城市,就算離開也不會走遠,比如說亞特蘭蒂斯就沒上過岸,比如威斯巴登天天呆在萊茵河畔,比如日內瓦和巴塞爾對紐約的空氣品質頗有微詞,團建向來不參加……

  「你還有什麼想添加的嗎?」拉萊耶問紐約。

  紐約矜持地搖了搖尾巴:「可以給亞特蘭蒂斯加枚水池,不用太大,在議事廳裡放一枚的噴泉池就行。」

  拉萊耶調出室內設計模型,在模型裡加入噴泉池:「好的,我記住了……」

  拉萊耶:「……」

  她低頭看向紐約,神情有些古怪。

  沒聽到拉萊耶的聲音,紐約不解地抬頭望了眼她:「怎麼了?」

  拉萊耶心情複雜:「……沒什麼。」

  她默默敲了敲哥譚,聽到哥譚略帶疑惑的聲音,組織了一下語言,才問:「你們都能在顯出身形時說話嗎?」

  哥譚被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是的,你不是一直知道嗎?」

  拉萊耶:「但是,嗯,紐約……」

  從認識紐約開始,雖然紐約經常以小動物的形象出現,但是在出現時,他絕對不會和拉萊耶說話,只會「咻咻咻」叫喚,就算要說話,也會先讓身形消散,才在拉萊耶耳邊開口,導致拉萊耶一直以為紐約是因為力量太弱,所以無法在顯出身形時傳遞聲音。

  結果原來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不想理人嗎。

  她這麼一說,哥譚頓時明白了:「你說這個。」

  鷹身女妖提起這個也有些無語:「我覺得……他只是覺得以那個形象開口不夠有氣勢。」

  拉萊耶:「……那現在呢。」

  哥譚不太確定:「可能他覺得他現在的形象讓他滿意了吧?」

  拉萊耶:「……」

  她忍不住低頭看了看神情無辜的紐約。

  可不是滿意了,現在紐約都快有拉萊耶高了,那天他還假裝路過地比劃了一下自己和拉萊耶的身高,要不是拉萊耶對面正好是鏡子,她大概永遠不會知道紐約經常在她背後鬼鬼祟祟比較他們的體型……

  他現在也越來越不像貓科動物了,吻部似乎在一天天逐漸變長,骨骼形狀也隨之變化,這種天翻地覆的變化在現實中大概只會發生在生物工程研究所的實驗動物身上,但對城市意志來說,這只是他們必經的道路。

  仿佛只是忽然有一天,拉萊耶發現繼續用貓貓來稱呼紐約似乎有點不合適。

  想到這裡,拉萊耶對著紐約伸出了手。

  紐約:?

  紐約不解其意,但是身體先一步動了起來,「啪嗒」一聲,抬起爪子搭在了拉萊耶的手上。

  看吧。拉萊耶心想。

  搞定了基地,拉萊耶看了下時間,發現距離會議開始時間還早,不過保險起見,她還是提前登入了柏林的帳號,給自己留下一點準備時間。

  柏林。國際刑警組織總部。

  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這棟大樓就像是從城市裡劃出了一隅寂靜,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它門可羅雀,不斷有各式各樣的車輛進出大樓,車上下來的人士無不行色匆匆,一個個舉手投足間都是精英的氣場。

  在這樣的氛圍裡,當一道人影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大廳裡時,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紛紛毫不猶豫地掏出了槍。

  [稍安勿躁,諸位女士們和先生們。]

  諮詢偵探淡定地舉起手杖,示意他們自己並沒有攜帶殺傷性武器——假如不算上他手裡那根手杖的話。

  他走到前臺,迎著前臺怔愣的視線,一行文字自動出現在她面前的紙上。

  [我有預約。]

  倫敦消亡之後的這段時間裡,拉萊耶一直在勤勤懇懇地扮演諮詢偵探,以緘默議會成員的身份以及倫敦陷落事件的契機,和各國政府方面的人員打起了交道。

  這也是無奈之舉。

  首先,由於倫敦的設計和佈置,以及倫敦意志沒有重新孕育之前,許多事情都需要拉萊耶去做,於是諮詢偵探的出鏡率也居高不下,直接導致拉萊耶莫名其妙地在英國人心中擁有了極高的人氣,甚至還有商家試圖聯繫拉萊耶,詢問她能不能授權給他們開發周邊產品——雖然這個提議很滑稽,但也足以證實拉萊耶、或者說倫敦意志的人氣。要是倫敦意志現在公開發言表示要競選議員,說不定民選就能把他送進議會。

  比起名聲不顯的瘟疫醫生,歐洲這邊、尤其是英國人,顯然更能接受倫敦意志是緘默議會的代表。

  其次,倫底紐姆是被倫敦從影界裡帶出來的,拉萊耶沒有想過隱瞞這件事,比起似乎沒有幹過什麼拯救百萬人的壯舉的瘟疫醫生——很不幸,又是對照組——倫敦意志更像是真心想要和人類進行合作,也有著讓人讚歎的英雄事蹟,在英國人心目中,他簡直就是當代的騎士。

  再加上瘟疫醫生雖然脾氣好,但是根據復仇者聯盟的報告,紐約意志不能說不善言辭,也不是喜歡多費口舌的性格,而且手段有時又有些過於粗暴,並不是進行外交的合適人選。

  但諮詢偵探就不一樣了。

  無論是手段、風度、談吐還是城府,倫敦意志都更像是個老練的政客,雖然這似乎和他對外表現出來的「福爾摩斯」的形象不符,但對大英政府來說,他們反而更相信倫敦意志是這種形象。

  最近一年,拉萊耶都在用心經營倫敦的帳號,於是不知不覺間,諮詢偵探似乎逐漸取代了瘟疫醫生,成為了緘默議會的代表人物。

  ……至少在歐洲這邊,一旦出了什麼事,各國政府率先想到的都是倫敦意志。

  比如這次國際刑警組織有事需要緘默議會協助,主事人立刻輾轉聯繫上了倫敦意志,而不是走復仇者聯盟的管道聯繫瘟疫醫生。

  意識到這點之後,拉萊耶:「……」

  事情忽然變得尷尬了起來。

  關鍵在於,倫敦根本就是舊日法庭臥底在緘默議會裡的臥底啊!而且由於他是樂隊主唱,因此大家很隨意地讓他擔任了議長的職務,當時倫敦接受得也很隨意,扭頭就臥底進了緘默議會裡,不帶半點猶豫的。

  現在看看,諮詢偵探這個臥底實在有點過於出色,感覺再不退出他就要篡位了……

  可就算意識到這點,拉萊耶也沒什麼辦法。歐洲這邊緘默議會的城市意志雖然不少,但像是義大利的城市意志……拉萊耶怎麼也不覺得他們能夠比諮詢偵探更可靠。

  按照之前說好的,柏林將拉萊耶的身體塑造成諮詢偵探的模樣,出現在國際刑警組織總部大樓大廳裡,前來參加會議。

  事前拉萊耶只知道這次會議的主題和城市意志有關,這也是為什麼拉萊耶不可能不在場,既然他們願意讓緘默議會知情,緘默議會這邊至少要表現出相應的態度。

  只不過拉萊耶不清楚這次到底要討論什麼。

  最近一段時間裡沒有出太大的事,拉萊耶也就沒有太過活躍,所以無論是舊日法庭還是緘默議會都處於沉寂狀態,總不能是因為他們太過安分,所以人類方面不安之下想要來探底吧。

  在部門職員的引導下,拉萊耶來到了會議室。

  她是最後一個到的。她出現後,會議立刻宣佈開始。

  「過去的一個月裡,歐洲範圍內出現了十二起死亡人數超過100人的屠殺事件,受害者多數是無辜平民,這些事件的性質都極為惡劣,而在現場,兇手全部留下了這樣的字樣。」一位官員說。

  螢幕上隨之投影出幾場案發現場的照片,照片一角,沒有被血浸泡到的位置,用血塗抹出一個張揚的字母,旁邊附帶了一串音符。

  看到這些圖片,會議室裡隱隱起了騷動,而拉萊耶也眯起了眼睛。

  這個簽名方式她很熟悉,在座的與會者……或者說全世界人民都很熟悉。

  最初登場時,舊日法庭的成員們設計了各自的簽名,留在屠殺後的現場,意味著他們為他們的所作所為負責,而在那次登場之後,沒人不知道這種簽名方式代表著舊日法庭。

  這些圖片出現後,倫敦意志垂下眼睛,身前浮現出一行晶亮的文字。

  [舊日法庭出現以來,許多兇手都會在現場模仿他們落款,意圖把罪行推到他們的頭上來擾亂視線。有證據證實這些並不是模仿犯所為嗎?]

  在過往打交道時,政府方面就對倫敦意志的立場有了深入的瞭解。倫敦的態度一直很清晰,站在緘默議會的角度上,他和舊日法庭天然對立,並不會為他們洗脫罪名,但站在城市意志的角度上,他也不會過於偏頗,在極端不合理的情況下,他也會為舊日法庭發聲,反而顯得更加可信、

  他說得也不無道理。真正的殺人犯當然不會錯過簽名的機會,但許多單純的犯罪分子並沒有這種執念,也很樂意簽上一個舊日法庭的簽名,畢竟哪怕只是一個簽名,警方在調查時就不得不考慮是舊日法庭成員出手的可能。

  各國的處理方式不一樣,有的政府會分出精力繼續暗中調查,有的政府則會因為明知道無法抵抗,就和對待各種反派組織一樣,選擇對整件事置若罔聞。

  從這點上來看,舊日法庭的確可以說是反派,甚至更加肆意妄為。

  那些財閥集團可以操控小國的戰爭,暗中扶持政權發動內戰,通過戰爭掠奪資本,舊日法庭卻能夠輕而易舉地中止一場戰爭,讓他們的暗中的投入全部付諸流水。

  「如果是模仿犯,能夠辦到在短時間內作案如此多起的,他們也有更好的手段來處理任何事,不至於如此大張旗鼓。」另一位與會者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你在默認某些人類……他們的勢力是如何龐大。比起舊日法庭,我認為你們應該將注意力放在這些更大的陰影上,我的朋友。]倫敦態度不緊不慢。

  他坐在長桌的末端,姿態悠然而愜意,光從他身後照進來,在桌上投落下一段傾角,他周圍的位置則全部空置,對面是所有有資格參與會議的相關人員,一個個面孔蒼白,瞳孔因為光照而縮小成漆黑的一點。

  從長桌這端來看,他們似乎是在倫敦的壓迫下擠在了一起,又像是畏懼他的氣場,不由自主貼近同類。

  光和影在長桌上界限分明,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男人沐浴在光裡,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手杖,和一室在不同領域身居高位的人類分庭抗禮。

  攝於倫敦的氣場,剛剛發言的與會者皺了皺眉:「這件事容後再議,現在我們的重點是這些案件。」

  倫敦輕輕哼笑了一聲。

  所有人都假裝沒聽見,一些人甚至開始思考起要不要去和紐約打打交道了——根據復仇者聯盟的報告,雖然紐約意志經常會一言不合動手殺人,但在外交上似乎更好說話,而不會像倫敦這樣給他們這麼大的壓力。

  一位元似乎是國際刑警組織代表的女性發言:「的確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這些事件都是舊日法庭所為。不過察覺到這些異常案件之後,我們國際刑警組織就進行了調查,經過數個月的調查,雖然不能完全確定這些案件都是舊日法庭所為——」

  說到這裡,負責彙報的女性停頓了一下,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城市意志可以隨意出現在城市的任何角落,所以的確很難斷定他們到底在什麼時候做了什麼。

  「但從調查結果來看,兇手的許多特徵都和城市意志高度重合。」

  舊日法庭動手時基本上不會避開監控,畫面裡,那些都市傳說的化身一個個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監控一角,召喚出普通人類無法擁有的偉力,隨後畫面被血所覆蓋。

  螢幕上還投影出了更多的證據,倖存者的證詞,過去的秘密資料,音訊和證物的照片交替呈現,彙報的女性說沒有確鑿的證據只是謙辭,從目前的證據上來看,舊日法庭無疑就是製造出這些惡性事件、濫殺無辜的兇手。

  ——假如不是拉萊耶很清楚她什麼都沒有做的話。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螢幕上,內心卻出乎意料地平靜。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做,有些時間和地點拉萊耶記得,那時候她的確登入了帳號處理一些小任務,但在她下線之後,有人突然出現,製造了後續的屠殺。

  他們把死亡人數限定在一個對城市意志來說極小的範圍內,也沒有做出任何會讓城市意志感到疼痛的行為,就像人不會太注意某部分肢體不明顯的感受一樣,只要動靜不大,城市意志也會自然而然地無視。

  敵人的手段很巧妙,而最巧妙的一點是,他們居然能夠避開城市意志的視線,在城市之中製造出這些事件。

  這已經不能說是挑釁了,而是將現存的所有城市意志都設計了進去。

  拉萊耶已經大概猜得出來幕後主使的目的了。她望向長桌對面的人類,一枚枚字母浮現在光中。

  [那麼,你們的結論是什麼?]

  與會者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過了會,有人在陰影裡開口:「哥譚和布魯德海文已經向我們證實了一點,只有城市意志能夠對抗城市意志。這不是我們能夠插手的事,我們也無意插手,不過我想……哪怕是出於同類的角度,你們應該也不會坐視舊日法庭如此越線。」

  目前為止,緘默議會和人類都是合作狀態,雖然在某些方面也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明面上還是維持了和諧,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可能完全不作為,特別是對方已經委婉地提出了質疑。

  如果不是願意和人類求同存異,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這種事拉萊耶自然不會對城市意志隱瞞。她坐在長桌盡頭,意識卻進入城市意志群聊,給他們直播了這場會議。

  舊日法庭的成員大部分在荒度時光,突然得知這個消息,不少城市意志都愣了愣。

  「我什麼都沒發現。」過了會,巴黎先開口。

  如果只有巴黎這麼說,似乎這次的事就只是恰巧發生在她的盲區裡,但如果所有涉及到的城市意志都給出了相同的回答……

  矽谷:「我也是……至少他們不是用任何現代設備聯繫的。」

  因為事情發生在歐洲,所以其他大洲的舊日法庭成員都沒有發現,而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追溯,就算是拉萊耶,也不可能追溯那麼久遠的事情,無從得知到底是誰在背後主使。

  都柏林問:「你怎麼想的?」

  拉萊耶慢慢說:「我想幕後主使必須對於城市意志很熟悉。」

  拉萊耶並不覺得是普通人做的,人類現在還在嘗試怎麼樣能避開城市意志的眼睛,但如果不是知道成功率能達到100%,幕後主使不會貿然進行如此大規模的行動。

  「你是說,」都柏林沉聲說,「失落之城?」

  「除了解開桎梏的失落之城,我想不到有誰能夠如此熟悉城市意志,又熟知和人類社會的規則。」拉萊耶說。

  他——那個幕後主使一手策劃了這件事,是為了激起人類方面的危機感,促使他們出面逼迫緘默議會做出反應。

  這件事其實只是個導火線,但放任火勢蔓延下去,最終必然會演變成全面大戰。

  事情到了這一步,有沒有證據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果還想繼續和人類合作,緘默議會就必須選擇他們的立場,必須和舊日法庭開戰。

  不過好在,並不是完全沒有可以操作的空間。

  如果不是兩個空殼組織都是拉萊耶的小號在充門面,一場大戰恐怕不可避免,但當敵對兩方都是一個人之後,很多事情都會變得簡單起來。

  緘默議會不能毫無反應,否則幕後主使很可能還會搞出更多的事情,進一步逼迫人類政府,讓局勢更加緊張,所以拉萊耶打算繼續演一齣對方想要看到的戲,試試看能不能釣出對方,同時在暗中進行調查,查清楚對方的手段。

  而這齣戲和之前哥譚vs布魯德海文的區別,大概是拉萊耶要同時安排幾百個戰場,捉對我打我自己……

  會議室裡,倫敦久久沒有回應。

  氣氛越發沉凝,壓力如同深海的水壓,壓迫著整個房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緘默議會的最終表態。

  終於,長桌對面的男人抬起了頭,如同冷山的鐵灰色眼睛裡風霜凜冽。

  [你們的意思我已經轉達給了其他議員,諸位,決議通過,議會會滿足你們的期望。]

  他微微勾出沒有溫度的笑。

  [——如果這就是你們想要的戰爭。]


第145章

  起初是一陣風。

  魁北克的人們見過風的顏色,冬日的風是冷冽的霜白色,霜風只會出現在一年之中最冷的幾天裡,魁北克的人們習慣了它們到來的規律,以至於當他們推開窗戶,呼吸到來自寒冬的風時,頓時因為不適應生生打了個寒戰。

  寒氣瞬間凍結了氣管,冰冷的空氣粗暴地充斥肺腑,許多人無法適應這種驟變,哆嗦著關上窗,打算去尋找禦寒的衣物,卻又被窗外的風聲吸引了注意力。

  白色的狂風就在這時席捲了城市。

  沒人能看清風中的身影,白色的巨人狂奔著穿越城市,冰霜沿著他的足跡蔓延,乳白的霜花迅速爬上建築物,玻璃上迅速結出精緻的幾何圖形,隨後是輕微的哢嚓聲。

  玻璃在驟降的溫度中碎裂,一整座城市的玻璃都在碎裂,「哢嚓」聲連綿不絕,如同巨人的利齒碾碎硬骨,骨渣簌簌飛濺,又如同冰面在腳掌下裂開,死亡在冰面下無聲地張開大嘴。

  「嘩啦!」

  城市裡的玻璃齊聲炸開,聲音彙聚在一起,宛如炸響的雷霆。

  玻璃碎片炸飛四濺,城市沐浴在銀光閃閃的冰雨裡,所有人都在屋內放聲尖叫,聲音卻被城市上空的呼嘯聲淹沒。

  聖羅倫斯河上,暴風雪即將到來。

  蒙特利爾。

  風暴在天空中凝聚成氣團,將冰雲撕扯成碎絮,捲入旋轉的暴風眼中,風暴以外的天空漆黑一片,城市籠罩在無邊的黑暗中,卻沒有任何燈光點亮這座城市,人們關緊門窗,抱著孩子躲進衣櫃裡,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黑暗中,修長矯健的人影無聲浮現在島上,凝望著沿著聖羅倫斯河撲面而來的冰層,緩緩抬起腿,步入霧中的河流。

  風雪越來越大,漸漸剝奪了人類的視野,最後的光明被吞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孩子們忍不住哭出聲,顫抖的哭泣和尖叫在風暴中顯得如此渺小。

  只有少數人知道,那是魁北克帶著白色的寒風,沿聖瓦倫斯河狂奔而來,意圖給予位於河上的蒙特利爾重擊。

  只是一瞬,巨人的咆哮聲響徹冰霜覆蓋的長河!

  ——溫蒂戈的吼聲震動北方,也揭開了這場戰爭的序幕。

  ……

  萊茵河上。

  作為瑞士的第三大城市,巴塞爾和許多萊茵河畔的城市一樣,被這條母親河分成左右岸的兩半,地中海的空氣越過勃艮第之門,為這座位於瑞法德三國交界處的城市帶來了溫和的氣候。

  所以這座城市的意志也如所有人所想,溫和而不常在人們面前露面,在很多人心中,那位白夫人就像是隨處可見的母親,無論是誰都可以和她聊上兩句。

  但這一天,他們的印象盡數被現實顛覆。

  白紗隨著來自地中海的風揚起,被一隻遍佈皺紋的手輕輕壓下,一身純白的老婦人攏緊白衣,面孔被白紗微微蒙出輪廓,如同大理石雕刻成的聖母。

  巴塞爾的白夫人一如往昔的沉默,城市裡的一切聲音卻仿佛湧入了無形的漩渦,人們彼此焦急地詢問,大喊,尖叫,卻沒有人能從他們不斷開合的嘴中聽到半點聲音,只能驚恐地揮舞雙手,向著他們的城市意志投去畏懼的目光。

  他們的驚慌得不到回復,只看到白夫人遙遙望向東北方向,白紗飄飛,如同霧氣般籠罩城市,衣裙下似乎有細長的尾在蠕動。

  弗萊堡在這一天陷入了死寂,無數觸手在城市裡游走,如同墨筆掃出的枯枝,蔓延到每一個角落,將這座城市塗抹成了濃重的黑色。

  沒有面孔的瘦長男人站在城市的最高點,西裝長褲邊角整齊,如同參加葬禮的賓客,枯瘦的漆黑觸手從他背後伸出,無聲無息地佔據了整座城市,他望向遠處的巴塞爾,慢慢裂開細長的嘴,露出一口鋒利如同荊棘的尖牙。

  兩座城市之間的小城鎮全部被他們無視,他們向彼此行禮,發出無聲的問候。

  刹那間,如同雷光撕裂陰影,瘦長鬼影猛地沖向遠方,鋪天蓋地的觸手隨著他湧出城市,白夫人從城市中飄起,白紗如同蛇群,向著遠處的觸手露出獠牙!

  數十公里距離轉瞬即逝,黑與白在天空中激烈碰撞,然而這一幕幕都像是上世紀的默片,進行在緘默之中。

  黑影和白紗廝殺的戰場內,沒有任何聲音能夠響起。

  ……

  芬蘭。

  芬蘭史詩《卡萊瓦拉》中,圖翁內拉河是一條寬闊而隱伏著激流的黑水,也是芬蘭神話中的冥府,圖翁內拉的天鵝的也被認為是死亡的化身。

  赫爾辛基的港口,天鵝張開純白的翅膀,飛越流冰遍浮的海面,飛向這座「北方潔白城市」的天空。

  在芬蘭堡的尖頂上,天鵝輕輕收攏羽翼,渾身羽毛如同流水般滑落,化作柔軟的羽衣。

  潔淨無瑕的少女從羽毛中緩緩站起,渾身肌膚白嫩如同凝結的牛乳,她輕輕挽起自己璀璨的金髮,髮絲像是黃金的河流,沿著脊背蜿蜒。

  天鵝少女抬起柔若無骨的手,冥府的風雪向著遠方席捲,羅瓦涅米的北極光被阻隔在風雪之外,北極光中的紅衣老人也終於顯出身形。

  絲綢般的迷離光線從他身邊散去,紅衣紅帽的老人憤怒地甩下長鞭,拉著雪橇的馴鹿齊聲嘶鳴,聲音越傳越遠,波及城市時,已經化作了連綿的怒海狂濤,寒氣淹沒了城市中的居民,仿佛連他們的靈魂都能凍結。

  「來吧!開戰吧!」羅瓦涅米怒吼。

  嗜血的猩紅染進馴鹿們的眼睛,血光沿著他們的皮毛流動,隨著一聲令下,他們踏著暴風雪,一頭紮進狂風中!

  暴風雪愈演愈烈,電磁信號被北極光干擾,戰鬥結束前,一切訊息都無法傳出去,芬蘭在這一天從地圖上消失,如同死地。

  英國。

  諮詢偵探離開唐甯街,行走在倫敦月色寥落的街道上,手杖在路面上敲出有節奏的輕響。

  今夜整個倫敦區域都籠罩在濃霧中,隔著幾米就看不清人影,而在倫敦邊緣,街道上行人也寥寥無幾,但只要是倫敦人,在和那道熟悉的身影擦肩而過時,無不認出了這個男人的身份。

  他們的臉上流露出些許激動,一個個拋卻了英國人的矜持,向著他們的城市意志發出問候。

  「午夜好,福爾摩斯先生。」

  倫敦對他們紳士地頷首,人們也不再打擾他,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老人們想著獲得了餘生的談資,而年輕人們則在敬畏和好奇之餘,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下路過的諮詢偵探,發到相關話題下。

  這時,怪異而又刺耳的聲響從街道盡頭的濃霧裡傳來。

  那聲音像是利刃與路面摩擦,聲音粗糙中透出令人徹骨生寒的冰冷。

  利刃仿佛從人們的耳膜上刮過,激得人渾身汗毛倒豎,汗水瞬間濕透衣料,有如實質的危機感也和利刃一般,緩緩滑過他們的後頸上,留下一片黏膩的潮濕。

  血流沿著後頸的傷口緩慢流下,人們在短暫的錯愕後,繃緊的精神驟然斷裂,發出一聲聲驚恐的尖叫。

  尖叫聲中,倫敦停下了腳步,望向街道盡頭,神色間卻沒有多少意外。

  「我還在想是誰會先來,」他淡淡地說,「原來是你,牛津。」

  霧氣仿佛令人瘋狂的結界,濃重的血腥氣從白霧那頭飄來,將白霧染成了微紅,少女的影子在霧中影影綽綽,眼中的血光穿透迷霧,如同垂涎欲滴的野獸。

  金發藍裙的愛麗絲拖著劊子手的利刃從霧氣中走出,她金髮骯髒散亂,裙擺支離破碎,稚嫩的身體上殘留著抓痕,仿佛遭遇了野獸的襲擊,卻又讓人分不出身上的血跡到底屬於她還是別人。

  濃豔的鮮血沿著刀刃滑落,融化在霧氣裡,少女慢慢勾起嘴角,笑容越來越大,最終狂喜地露出了白牙,眼底是濃濃的瘋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發出癲狂的笑聲,拖著長刀沖向從手杖中抽出細劍的倫敦,濃霧在她身後咆哮,彙聚成惡龍的形狀,向著神情冷淡的諮詢偵探撲下。

  迷霧的漩渦包圍了他們,空氣似乎盡數被抽離,人們跌跌撞撞地向四周逃跑,沒有人能看清霧中的景象,但迸濺的火花時而點亮濃霧,勾勒出兩道搏鬥的身影。

  這場戰鬥的結果無人知曉,人們只知道,濃霧從這天開始再也沒有散去,倫敦再度變成了故事裡的霧都。

  而戰鬥爆發的街道上,白霧逐漸變成了血紅,似乎在那霧中,血正在沿著街道蔓延。

  ……

  日本。

  銀色的兔面摔在街道上,陡然碎成千萬片碎片,銀光迸濺,折射進妖姬的眼中。

  風華絕代的大妖嘴角噙著笑,面具從他的手指間墜落,仿佛封印也在清脆的聲響中碎裂。

  狐耳從烏髮間探出,九條雍容華貴的狐尾在他身後展開,流動著雲霞般的柔光,像是絢爛的八重櫻,又仿佛盛開的紅蓮之火。

  他抬起手,身上的紅色小禮裙逐漸變長,化作華美的錦繡,鬈曲的黑髮開始變直,柔順地逶迤落地,落滿了半枯的櫻花,豔麗的妖鬼在鋪著烏髮的衣料上游走,仿佛下一刻就能活過來,既像是錦繡斑斕的花海,又像是遍佈蛆蟲的屍骸。

  「我還沒有嘗試過和你戰鬥,」大妖優雅地抽出腰間的刀,「不知道鬼的血到底是什麼滋味?」

  白髮的巫女持著刀斂容靜立,木屐在竹葉飄蕩的水上蕩開一圈圈漣漪,額發沿著鮮紅的鬼角兩側滑落,露出那張冰雪般的素白面孔,瞳孔中的一線血瞳仿佛切割開了狐火的焰光。

  巫女的寬袖倒影在水面上,仿佛流動的遊雲,京都緩緩抬起刀尖,一尾尾碎玉般的紅魚被她驚散,消失在她下方的黑暗裡。

  鬼王聲音迤邐如同鳥雀:「那要試過才知道。」

  刺眼的刀光相互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紅蓮之火熊熊燃燒,四周的建築物都在火光中融化,惡鬼和妖魔的影子映在玻璃幕牆上,在警報帶來的混亂中,唯有他們的笑聲在樓宇間回蕩。

  ……

  「現在是路透社的記者在為你播報!我是卡特,正在前方發來第一手資訊!」

  城市似乎在熔岩裡沸騰,空氣裡彌漫著硫磺的氣息,黑煙遮蔽了天空,這種時候沒有媒體敢於放出遙控飛機航拍,墜毀的數架遙控飛機已經告訴了所有人現在的天空有多危險,而可怕的室外溫度更是讓人不敢離開房間,透過窗戶,能看到街道上熔點低的物體已經開始緩慢融化,散發出怪異的氣味。

  唯一讓人感到安慰的是,不知道為什麼,建築物內似乎還沒有被熱浪侵襲,靠著空調,室內還能維持正常的溫度,而不會像室外那樣變成極熱地獄。

  就算是最敬業的記者,也不敢在這時候離開室內,只能在酒店的房間裡拍攝窗外的城市。

  播報完前方的情況,鏡頭暫時轉走,工作人員們也終於有空隙休息,但就算在這時候,他們依舊忍不住將目光投向窗外。

  岩漿在建築的縫隙裡流淌,熾烈的亮光將黑暗的天空映成鮮血般的紅色,天空仿佛裂開的巨口,不斷噴吐著火球和隕石,遠處爆發的戰鬥一而再撼動著這座城市,從他們的位置,只能看到巨人和怪物狂亂的影子。

  儘管在室內,窗外的熔岩地獄依舊看得所有人口乾舌燥,忍不住想要灌幾杯水滋潤乾涸的喉嚨。

  「給你,卡特。」有人遞了一杯冰水給剛才鏡頭前的女記者。

  卡特接過水,卻沒有像同事一樣喝下去,而是端著玻璃杯走到窗前,注視著燃燒的城市。

  「上帝啊……」她喃喃著,「這就是聖經裡的索多瑪與蛾摩拉嗎?」

  在聖經中,耶和華將硫磺和火從天上降與索多瑪和蛾摩拉,城市以及平原上的所有居民全都在天罰中焚毀,在信教的卡特眼中,那些文字描述出的末日,和眼前的這一幕是如此的相似。

  「真不知道這些城市意志為什麼會忽然開戰……」她的同事德里克也走上前,端著冰水,語氣苦澀,「你看到訊息了嗎?不止智利,其他國家也爆發了城市意志之間的戰鬥……我第一次感覺我們這顆星球都生活在火山口上。」

  「他們說是我們要求的戰爭,所以他們給我們,」卡特無奈地微笑,「但我想最開始提出要求的那些政客也沒想過會這樣。」

  「他們不是一直想知道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的力量對比嗎?現在如他們所願了。」德里克語帶怨氣,「聽說這次戰爭是那些政客攛掇的,不敢相信他們會有這種愚蠢的想法,他們是覺得和平太無聊了嗎?看看這場面!我原本以為以前舊日法庭的行為很出格,但是現在看來他們已經收斂了很多了,見鬼,希望這些城市意志們能夠早日平息怒火。」

  卡特望向遠處:「可惜現在已經停不下來了。」

  「再這樣下去,也許我會死在這裡,」德里克歎氣,「希望他們能夠把我的屍體帶回我的家鄉……前提是那時候我的家鄉還沒有毀滅。你不害怕嗎,卡特?」

  卡特的目光從遠處天空的裂縫裡收回,凝望著玻璃倒影中顫抖的自己,輕聲說:「怎麼可能不害怕?我恐怕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意識到我們面對的是這樣……可怖而又偉大的存在。」

  在此之前,這些城市意志給人們的印象似乎只是暗中窺探的眼睛,許多人因此覺得渾身不適,感到自己的隱私權遭受了侵犯,遊行之類的活動也舉行了不止一次,要求政府想辦法驅逐或者毀滅城市意志,避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異類的眼中。

  卡特曾經也是秉持這種想法的人之一,雖然沒有參加遊行,但她也認為城市意志是不應該存在的舊神,這個地球並不需要他們。

  而不知為何,無論是舊日法庭還是緘默議會,城市意志都很少對這些發表看法,於是組織人的膽量也與日俱增,這類抗議和示威活動也愈發如火如荼。

  但當這些無形之魂終於暴露出了獠牙,無數城市都在他們的力量中戰慄悲鳴,哪怕他們的敵意並不是針對人類,波及開的威壓也令人雙股戰戰,無論什麼念頭都屈服於恐懼,從腦海中煙消雲散。

  就像德里克所說的那樣,在對比下,很多人開始覺得過去舊日法庭看似出格的所作所為,似乎也只是漫不經心的打鬧,他們甚至沒有認真釋放他們的力量。

  卡特身處新聞的最前沿,自然清楚城市意志的每次行動。現在想來,這些城市意志們其實安靜的時候更多,每一次他們製造出大動靜,都是為了保護城市,也間接的保護了城市中的居民,比起監視所有人的眼睛,他們更像是無聲的守護者。

  為什麼我們不能接受他們呢?

  在火光中,卡特想了很多。

  身後的抱怨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該死!又是這樣!」

  卡特回過頭,看到攝影師的手機上又只剩下了資料構成的紅色球體,正在不斷旋轉,緊接著藍色的資料洪流從螢幕一角入侵,兩種不同顏色的資料混在一起,開始混亂的廝殺。

  「他們說這是什麼?」攝影師搖晃著手機,「他們的人工智慧?」

  卡特只能歎氣:「現在還有信號嗎?」

  「沒有,一點都沒有了。」

  不用攝影師回答,卡特其實也知道答案。

  她再度望向窗外,只是這一次,她知道又一處移動的戰場已經來到了這座城市。

  這一段時間的戰爭讓許多人認識到了他們的城市意志到底屬於哪個組織,兩個隱藏在資料世界裡的存在也第一次登上了舞臺。

  電子幽靈和電子病毒——分屬於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的AI。

  他們的戰鬥一開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畢竟比起城市意志戰鬥時的浩大聲勢,發生在資料世界裡的廝殺似乎並不太起眼,但隨著越來越多人意識到信號異常的不穩定,他們終於發現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這一處戰場隨著網路在全世界範圍內移動,沒人能夠看到他們的蹤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來臨。

  他們如同一陣無形的狂風,在城市間遊走,從人們身邊呼嘯而過,在所有電子設備裡留下他們戰鬥過的痕跡,他們經過的地方,信號失控,網路中斷,無線電失去作用,城市從衛星的視線中消失。他們掠過紐約,粒子流在空氣中橫掃,停電也隨之席捲城市,整個東海岸在地圖上暗了下去。

  AI的戰鬥發生在任何地方,手機,平板,電腦,廣告螢幕,衛星……但凡資料可以入侵的角落,戰鬥永不停歇。

  戰鬥的餘波造成了很多後果,比如世界忽然再度回到了蒙昧的時代,資訊無法跨越大洋傳遞到地球的另一端,依靠雷達識路的飛機停止起飛,衛星也不再是人類懸掛於高空的眼睛,地面上的接收站已經許久沒有接收到它們的信號。

  不過目前看來,這兩個AI還沒有操控人造衛星互相攻擊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支持城市意志的那一方人類總是把人造衛星和城市意志類比,覺得既然人類接受了人造衛星,為什麼不能接受城市意志。

  但現在政府已經沒有餘力去為這種小事慶倖了。

  從倫敦拋下那句話消失後,壞消息就沒有停止過,好消息卻只有一條:目前為止,緘默議會和舊日法庭開戰造成的經濟損失還在可控範圍內。

  當然,他們都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破壞城市也等於對城市意志自身造成傷害,這還只是戰爭初期,雙方都在控制戰爭的規模。

  只是誰都能預見,當戰爭規模進一步擴大時,所有的潛規則都會在戰火中化為烏有,到時候,或許先毀滅的不會是城市意志,而是這顆星球。

  「他們還想打到什麼時候?」有人怒火中燒地吼道,吼聲卻隱隱顫抖。

  沒有人能回答。

  這一刻,他們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個灰眼睛的男人嘴角冷淡的笑。

  [如果這就是你們想要的戰爭。]

  是啊,這就是他們想要的戰爭。

    ——To Be Contin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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