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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童話)黑森林 By 綾羽

陳小小の小註記:  愛麗絲‧馮‧萊因哈特×蘭貝特;逃亡公主×忠誠騎士:《千獸皮》;《萵苣公主》;《池塘裡的水妖》;《灰姑娘》;《小紅帽》;《青蛙王子》;《白雪公主》;《睡美人》;《瑪琳姑娘》;《漁夫和他的妻子》;《藍鬍子》;《亨塞爾與格萊特》;《白雪與紅玫》;始於《千獸皮》終於《千獸皮》

文案:
知更鳥在叫什麼?
「樹下的公主流血了!」  
「腦袋滾到了池塘邊!」   

黑綿羊在哭什麼?  
「腦袋染紅了池塘水!」  
「肚子裡灌滿了公主的血!」

【文章相關】
1、封面感謝星星,真心好漂亮!
2、文案仿寫了黑童謠,然後就這麼湊活著放上來了……於是這文黑童話,應該是各種格林童話的變形故事。
3、此文大概是一個忠犬騎士和一個腹黑公主游歷各國,最終騎士被各種王子公主國王皇後還有老巫婆看上,公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拯救他的故事。【夠了!
4、以上無雷點放心跳坑喲親~
5、定制圖請戳:
公告:接到編輯通知,本文將於9月3日周一入V,入V當天3更,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我會更加努力。

內容標簽:騎士與劍 青梅竹馬 魔法時刻
主角:愛麗絲‧馮‧萊因哈特,蘭貝特 ▏ 配角:格林童話各公主、王子、巫婆等等 ▏ 其它:拿什麼拯救你,我的騎士!【……

☆、Part.01 公主與騎士

  愛麗絲抬頭望著面前高聳的椴樹,滿枝粉白,蜜香四溢。

  她雙手合十,虔誠地低下頭時,身後的灰色城堡,石磚堆砌的二樓方窗裡有悲慟的呼號和細碎的哭聲。

  小小的女孩皺了皺眉,那裡有她在這個世界的母親。可現在,死神正矗立在她的床頭,隨時准備帶她離開。

  「愛麗絲公主……」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男孩子強忍著什麼,手指扒在城堡門框上時,連雙腿都在打顫。

  小女孩並沒有回頭去看,現在的她只想一心一意禱告上帝,祈求死神能被那位仁慈的天神所說服。

  「愛麗絲公主——!!!」只是那份勉強維持的平靜卻還是被身後不遠處的男孩所打破。他微卷的黑色短發隨著這聲長嚎,也抖動了了一下。已經不再是先前故作忍耐的態度,急轉為的這聲大叫,帶著太多於不開的悲痛。

  「……」小女孩緊緊閉了一下雙眼,當她稍作側頭,背後那男孩可憐無比的模樣終於躍入眼簾。她的眉心完全擰在一起,接著便態度極差的低吼了一聲,「走開!」

  男孩的臉上終於滴落了兩顆眼淚,他挫敗地跪倒在地上,隨後便揩著眼淚斷斷續續地說道:

  「可…可是…公主,王後…她已經……」

  他哽咽著說不下去,而她的心卻因為那句無法繼續的話,而彌散出綿延不斷的苦澀。

  是啊,從方才開始,哭聲便不絕於耳,但愛麗絲始終都不願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她愣了愣,並不像身後的男孩那樣,轉瞬便掉下眼淚。

  女孩只是木訥地抬起頭,當她看向這棵母親親手栽下的椴樹時,穿過樹葉的陽光終於刺得原本已經酸楚的眼睛流下了眼淚。

  啊,這位好母親,還是在這春末時節香消玉殞。

  ……

  「今年的椴樹,花也開得很好呢!」少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麻雀正嘰嘰喳喳從她頭頂掠過。她踮起腳尖一臉享受地嗅著花香,鉑金色的發絲在空氣中漂浮、打轉。

  身後傳來衣服摩擦的聲音,卻始終不見一點附和自己的意思。少女不快地撇撇嘴,這才又加上了一句話:

  「你說呢,蘭貝特?」

  「……是的。」少年愣了愣,才回答道,「這棵樹一定帶著王後的庇佑。」少年的黑發微微卷曲,黑色的眼睛正一刻不離地盯著身前扶住披肩的少女。

  女孩兒柔軟的頭發上鑲嵌著一頂精致的小王冠,上面的鑽石在光的作用下熠熠奪目。她稍稍翹起嘴角,陽光穿過樹冠,在她身上灑落許多耀眼的光斑。轉身,她便歪頭看向不遠處的少年。而他則在對視的瞬間,便恭敬地低下頭,躲開了她的視線:

  「蘭貝特騎士,你可沒有六年前那麼可愛了呀!」少女打量著他說出這句話時,語氣不再是先前的活潑。

  「……」他頓了頓,「六年前……?」

  「六年前的今天,便是母後病逝的日子。」

  「恕我忘記這麼重要的日子。」少年體格結實樣貌英俊,彎腰致歉的時候,仿佛連樹上粉白的花朵都會垂憐地低下花冠。

  「那時候的你才不會這樣刻板地同我說話呢!」愛麗絲望著他,樣子俏皮而可愛,「那時候的你可是會扯著嗓子對我大喊『愛麗絲公主——』哦!」她學著他年少時的模樣調侃道。

  「……」男子的頭低得更低了,雖然表情還是一貫的平靜,但少女早就注意到他那燒紅的耳根。

  「啊啊,果然戴上一個官銜就變得無聊起來了麼?!」女孩子無奈地轉過身,卻沒想下一刻,少年居然鄭重其事地單膝跪地,言辭懇切地說道:

  「當年被王後收留便決心要報答她。所以在成為公主殿下您的騎士後,我已決定用畢生努力來保護您的安危。」

  「……」愛麗絲抿了抿唇,她看著自己的騎士不說話。少女一直覺得,自己時不時會去調-戲一下這位騎士,還是一件相當歡樂的事情。於是僵持三秒後,她還是轉身走到他面前。低頭看到他面朝草地一動不動的模樣後,她終於松開了拉住披肩的手。

  輕薄的白布剪裁著漂亮的花邊,被光點打濕飄落草地時,風兒正拂過這片綠茵。少女彎腰,雙手捧住他的臉頰,硬掰向自己的時候,也成功驚嚇到了那位跪姿優雅的年輕騎士。

  她強勢地看著蘭貝特,沒想到直至如此,他們才有幸在今天第一次看清彼此的臉頰:

  「你不過是比我大兩歲跟我一起長大的家伙罷了,別把自己渲染得有多偉大!」

  「……」少年面無表情地望著她,才發現這位兒時記憶裡的小公主,早就像朵玫瑰,帶著甘甜的露珠悄然綻放。

  只是自己現在正被她硬捧著臉,這副淡然的模樣反而顯得更加滑稽。

  「還有,保護我的說到底也不會是你。」少女鉑金色的長發從肩上滑落,話音過後便放開了這位騎士。

  「……」被放開的騎士腦海裡回蕩著她之前的話,臉上依然會蒙起一層薄薄的陰影。

  「某天總要嫁給哪個國家的王子嘛!」她伸手拾起地上的白色披肩,隨後便笑眯眯地望著他,「聽說昨天又有兩個王子為了我在城堡外決鬥了呢!」

  「……」蘭貝特微皺著眉心從草地上站了起來。

  「哎,好期待自己到底會嫁給誰呢?」愛麗絲壓尖聲音說出這句話後,蘭貝特還是在她身後輕咳了一聲。

  ……

  明媚陽光下,椴樹蔭中的金發少女俏皮轉身的模樣,被不遠處的一個中年男子盡收眼底。

  那是她的父親萊因哈特國王,一位年近五旬,卻依然深愛著已故王後的男人。每一年的這一天,他都會走到王後生前的臥室,撫摸著她的梳妝台、她的木床、她的一切,去回憶那些已經流逝不見的歲月。

  王後去世前蒼白的臉,緊抿住的雙唇,以及帶著悲戚之情的水藍色瞳孔,每每想起都會讓他心如刀絞。正因為如此,他始終都嚴格遵循著王後的遺願:

  「如果您在不久的將來想要續弦,請一定要尋找一位和我同樣漂亮,並且有著一頭金發的女人!」

  這句話在他腦海裡時時盤旋,而這條標准又顯得如此嚴苛。

  「你可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人啊……」老國王在心中淡淡嘆道。

  即便這些年,不斷有大臣上薦說這個國家需要一位新王後,慷慨激昂地表示一位新王後對於國家至關重要的作用,但在這條標准前,一切都顯得異常無力。

  他並非不願納新,他幾乎看遍了全國的女子,也曾物色過國外的公主,但她們都不夠完美,她們在他眼裡都像是單薄細弱的野花,沒有一朵能與他的王後相提並論。

  正因如此,他甚至動用過一些不同尋常的手段,但這麼多年下來,依然沒有完成自己以及王後的夙願。

  可就在方才,椴樹蔭下少女快樂轉身的姿態,卻讓他陡然晃了下神。

  仿佛是自己與王後初遇的樣子,那時的她也是這般可愛,手中拿著一只蘋果,站在樹下同長毛小狗嬉鬧的模樣,讓他只一眼便愛上了她。

  而現在,廣闊藍天下的這位少女,就像是拉著他將時間撥前了幾十年。回到自己尚且青澀的年代,老國王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盯著窗外的愛麗絲,終於挪動腳步走到窗台邊。

  風兒穿過她金色的頭發,她的聲音好似百靈一般美妙,就連那水藍色的瞳孔都像極了幾十年前與小狗嬉笑的自己的愛人,後來的萊因哈特王後。

  老國王眯了眯眼睛,瓦藍色的天幕裡飄過了一片厚實的白雲。當雲彩遮住那金色的陽光時,他明白他或許是愛上了自己的女兒,那在草地上正抬頭仰望天空的少女。

  「稟…稟告國王陛下!」正在老國王心思混亂的時候,一個侍衛卻慌張地從門外走進,跪倒在他面前,「今天門外又有兩位王子前來求親,希望您能將公主殿下嫁於他們中的一個。」

  「讓他們全都滾出這裡!」老國王怒吼著說道,甚至連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誰敢碰我的女兒!」

  「哎?」侍衛雖有質疑,但在抬頭看到他那猙獰的表情後,終於還是膽顫的應和道,「是!」

  國王重又獨自站在屋內,他撫摸著王後生前留下的東西,當轉身又一次看到窗外已經跪坐在草地上的自己的女兒時,他不免彎起了嘴角:

  「親愛的,或許是你的指引也說不定,愛麗絲已經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他摩挲著手邊木質雕塑,那是他給王後的一件生日禮物,現在卻已經物是人非,「也許你的那句話便是這個意思,那麼好吧……」

  他垂下眼簾,窗外的愛麗絲,將手裡編好的花環戴上了頭頂,模樣就像是歡快的新娘:

  「我會迎娶愛麗絲,讓她成為繼你之後的第二任王後。」

  作者有話要說:

  救命,昨晚大抽開文我絕對是手賤!

  格林的黑童話很早之前就想寫了,其實畢業論文寫的就是格林的暗黑元素研究,而關於格林的各種黑童話也看過很多,就是不知道這回自己能寫到哪種程度。

  於是姑娘們能猜出這是什麼故事麼?下章更新卷標給答案~


☆、Part.02  婚禮的條件

  很多年前,這個國家便流傳著一個謎團重重的故事。而這個故事正隱匿在城堡之後的高塔內。

  高塔是關押犯人的監獄,按照囚犯所犯罪行的輕重從低到高依次進行關押。越往上走,犯人所犯罪行便越嚴重。

  可未有人去過那座高塔的最頂端,按道理來說,高塔的頂端本不該有人存在。奇怪的是,卻常有目擊者說會在那兒看到飄忽不定的燭火,而燭火中,甚至還有人影漂浮。

  若只是流言,愛麗絲定不會相信,可偏偏,她也遭遇過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有時深夜,她甚至會被一個幽怨而古怪的歌聲所驚醒。那是一種斷斷續續的聲音,若說是幽靈作怪的話,那聲音卻又糟糕得讓人不禁皺眉。有一夜她起身,端著燭台來到窗邊時,遠處高塔的頂端,忽明忽暗的燭光裡有個黑影閃過。而當時手心滲著冷汗的愛麗絲在強打精神看了很久後,依然沒有解開這個流言的真相。

  她的父親當然對這個流言早有耳聞,而他的態度卻總顯得曖昧不明。除了鎖了那件牢房,告誡所有人都不許靠近外,他再無其他所為。

  所以至今,那依然是個謎團,一個解不開卻總會在夜晚生出噩夢的黑色旋渦。

  恰是被那詭譎歌聲糾纏了一夜的愛麗絲,這天清晨,卻被一陣混亂的喊叫聲所吵醒。

  陽光溜過微隙的窗簾,鑽入房間時,在地毯上留下一條明亮的光帶。金發的公主揉了揉眼睛,從大床上坐起時,門外的吵鬧尚未停止。

  如果她的生物鐘沒有出問題,現在應該還沒到自己起床的時間。

  「您不可以這樣,騎士先生!」她的女僕隔著門板大喊道。

  「快讓公主殿下起來!快一點!否則就要來不及了!」另一個聲音吼道。

  「哦,請注意您的舉止!現在還沒有到殿下起床的時間!」

  ……

  愛麗絲在床上輕皺了一下眉心,這個前來「擾事」的家伙,顯然是她親愛的騎士蘭貝特。雖然驚訝,但她還是忍不住彎了下嘴角。要知道,她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麼衝動的蘭貝特了。多數時候,冠以「騎士」稱呼的蘭貝特,總冷靜得讓人不快。

  於是小公主簡單捋了一下自己的金發,走至窗邊,她居然聽到了一些其他聲音。是更為正式、更為隆重的呼號聲:

  「父王?」她嘀咕了一聲,奇怪今天早晨為何會有這麼多反常的事情。

  顧不得搖鈴讓女僕進來換裝,意識到事情或許確實很嚴重的愛麗絲,終於加快步伐走到門前,用盡氣力才推開了那扇很高的大門:

  「公…公主殿下!」領頭的老僕人看到穿著睡衣的愛麗絲站在門前,立刻慌張地喊道,「吵醒您請恕罪,但您是否需要先更……」

  愛麗絲朝她揮了下手,打住了她的話。面前的蘭貝特則自覺地單膝跪地,將眼睛擺向了膝下反光的大理石地面。

  「蘭貝特,發生什麼事了?」愛麗絲大聲詢問的時候,語氣裡早已沒有太多對他衝動舉止的責備。

  「公主殿下,今日朝會的時候,國王陛下作出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同…同您有關……」

  「同我……?」愛麗絲微微一愣,眼前能與她有關的重要事情,也就只有自己的婚事了。

  「不錯,與你有關,愛麗絲!」但未等蘭貝特開口,房門正對的富麗走廊,盡頭一個穿戴豪華的中年男子,攜著好幾位大臣便搶先解釋道。

  「父王?」愛麗絲驚訝地望著他,而這位國王卻皺起眉頭:

  「你們就是這樣教導公主的?穿著睡衣蓬頭垢面,簡直就像河邊的牧鵝女!」

  「請您恕罪!」站在門前的女僕們齊齊跪倒,驚慌地請求國王寬恕。

  「快替她梳洗!」下過命令後,國王便低頭睨了一眼不遠處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黑發少年。不久,他便緩緩開口,「還有蘭貝特,你也過來。」

  愛麗絲被侍女們慌亂地推進房間,幾乎沒有溫柔可言地進行了梳洗穿戴後,她就像是件被擦淨的物品一樣,又被扶出了房間。

  老國王正在一邊的會客廳等待著愛麗絲,大臣們個個臉色難看,就連一向鎮定的蘭貝特,汗水也從他的額前滑落。

  她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當看到父親那雙深凹入皺紋的棕色眼睛時,少女欠了欠身子:

  「方才凌亂的打扮請父王恕罪。」蓬松的鉑金色頭發被束高成髻,唯獨留下的一縷金發從光潔的脖頸後滑落,愈發讓國王思念起那位已故的愛人。

  「免禮,快坐下。」國王簡短地說過這些後,愛麗絲便側身在一邊的鉤花沙發上坐定。她望了一眼所有人,當視線定格在不遠處自己的父親身上時,她對他並不能生出太多美好的感受。

  作為父親的話,他不夠合格。

  不同於已故的母親,這位父親過分沉溺愛情。他對王後一心一意,無人能比。甚至被這遠近大小的國家稱之為「情痴」。也正因過分喜愛自己的母親,他在其他事情上便顯得捉襟見肘。政績算不上很好,與鄰國的關系也常常緊張,甚至連對他的孩子,無論是那位只因頂撞了他一句,便被發去前線的哥哥,還是終年被他圈禁在這座狹隘城堡的自己,他都沒有表現出一位父親所該有的愛。

  「父王這麼早來我這裡,究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愛麗絲開口問他時,她看到老國王身後,蘭貝特那緊鎖著的雙眉。

  「是這樣的親愛的,和你的婚事有關。」老國王娓娓道來,卻與愛麗絲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您已經替我選定所嫁之人了嗎?」愛麗絲故作驚訝地問完,房內的氣氛卻陡然進入凝重。

  「親愛的,」老國王伸出手示意愛麗絲將手交給他。當少女把手探出時,他卻一把抓住,撫摸起女兒纖細的手指,眼裡則生出了一點貪婪的光,「我不願意將你送給任何人。」

  「?」愛麗絲疑惑地望著他。

  「你是王後贈與我的禮物,與王後有著相同的頭發,相同的眼睛,甚至是同等的美貌,你不該屬於其他人,你只能屬於我!」他的手指緊了緊,愛麗絲覺得有難以言喻的危機潛伏其中,便睜大眼睛望著他:

  「親愛的愛麗絲,我將迎娶你成為我的第二任妻子,這個國家的第二任王後!」

  當國王鄭重說完這句話後,公主終於猛然抽出了自己的手指,站起來向後踉蹌了幾步。一邊的大臣紛紛跪倒請求國王改變想法,而原本站在國王身後的蘭貝特,在看到倍受打擊的愛麗絲失去重心時,終於條件反射地躍到她身邊,攙穩了她。

  少女不可思議地望著不遠處自己的父親,她無法想像這個人居然會生出如此亂-倫的點子,而目的卻僅僅是為了成全自己已故母親的願望。她扶著蘭貝特的手腕,因為本能的驚恐,手指可怕的力氣甚至抓得蘭貝特生疼。

  國王怒吼著推開了那些忠實的大臣,他們紛紛痛哭流涕,求他再考慮一下。但走火入魔了一般的老國王起身踢開了他們,甚至是現在,在看到故意躲開他的愛麗絲正依靠在一位年輕的騎士懷裡時,他都會感到徹底的憤怒。

  於是他紅著眼睛,伸手指向不遠處無辜的少年:

  「你居然敢觸碰我的未婚妻!來人,快將他關進大牢!」

  「國王…國……」還沒等蘭貝特解釋,從旁的兩個侍衛便上前架起了他的肩膀,「國王陛下!請您清醒一點!!」這句話出口時,蘭貝特卻已然被那兩個侍衛押出了房門,速度快得讓人難以反應。

  愛麗絲擰著眉頭,目睹著自己親愛的的騎士就這樣無緣無故被送進大牢,雖然心有不甘,但這也讓她看清了一件事——她的這位父親,現在已經毫無道理可言。

  而對待無理的人,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無理。

  於是年輕的公主沉了沉氣。

  當整個房間都染上躁動不安時,少女卻忽然鎮定地抬起雙眼看向不遠處自己的父親:

  「父王,如果您執意要娶我,我也可以答應您。」愛麗絲鄭重其事地說道。

  「哦,寶貝兒,果然還是你最懂我!」老國王的憤怒因為愛麗絲的話而一筆勾銷,他伸開雙臂,准備上前擁抱她的時候,卻還是被她的話所打斷:

  「但是,您必須替我准備四樣東西。」愛麗絲說道,正如她先前所想,對於荒唐的人,她只能用荒唐的方式應對。

  「……哦?」國王眯了眯眼睛,雖然不解,但他卻相當大方地承諾起來,「無論是什麼,只要你要,我都能給你!」

  「第一樣是穿上便可以變成世間所有動物的衣服;第二樣是穿上便可以點石成金的衣服;第三樣是穿上便可以知曉人心的衣服;第四樣是穿上便可以掌控時間的衣服。」

  當愛麗絲一口氣將這些自己方才胡亂想到的東西說出時,她看到在場的所有人都顯得相當震驚。

  老國王看著她,即便有一瞬間露出為難的表情,但不久,那種自負便很快打敗了之前的猶豫:

  「你等著親愛的,你要的一切很快就會湊齊給你。」他頓了頓,不一會兒,快樂的表情便占據了他的臉頰,「而那時,便是我們舉辦婚禮的日子。」

  愛麗絲低下頭,對於自己父親的成竹在胸,她不置一詞。她只是那樣靜候著自己的父親,那位讓她心如死灰的男子,離開自己的寢宮。

  ……

  等待的日子是痛苦的,甚至為了看住自己,國王下令不允許她踏出宮殿一步。

  她想起蘭貝特,那位黑發的騎士,他會被這樣平白無故的送進大牢,實在讓她對自己的父親感到心冷。

  所以她必須積極籌劃將來,假如他真的湊齊了這四樣東西的話,自己該如何是好。

  而事實上,答案已經擺在眼前。

  對於愛麗絲來說,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逃跑。

  但不是現在,因為她尚還對他的父親抱有一絲微弱的期待,期待他能醒悟過來,能從詛咒中走出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她求人去打聽蘭貝特的近況。他們說,他已經被按照國王之前所說的罪名定罪,老國王甚至還懷疑他勾引了自己的未婚妻,這讓愛麗絲甚至哭笑不得。而國王那邊,這四樣東西的進展似乎不錯。

  為此,愛麗絲每日都唉聲嘆氣,也抱怨自己的那位騎士,平時明明強得可怕,卻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安坐大牢。

  但一切並非急便可以解決的,她需要等待機會、伺機而動。除此之外,愛麗絲只能日日都虔誠地祈禱著母後的亡靈能救贖自己的父親。

  可某個火燒雲密布的血紅傍晚,國王風塵僕僕地帶著一群人趕到愛麗絲的寢宮。直到這時她終於承認,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你要的東西已經集齊了!」國王興奮地說道,「所以愛麗絲,我們的婚禮會在明天舉行!」

  作者有話要說:

  JJ我恨shi你了!!!

  更新頻率什麼的我跟著感覺走,也許不久之後會把重心放過來。

  最後依然是提問,你們看出這是什麼故事了麼?


☆、Part.03 高塔的聲音

  公主站在梳妝台前,她冷冷地望著自己父親那欣喜若狂的表情被湮沒在血紅的夕陽中。半晌,愛麗絲才強忍住心中極端的的黑色-情緒,開口:

  「父王,那四樣東西能讓我看一看嗎?」

  「當然!」國王一揮手,四位侍從便一一走上前。他們手裡各拿著一件極具特色的衣服,而老國王則緩緩踱到那些衣服面前,快樂地指著它們介紹起來:

  「這件禮服是用純金的絲線縫成,穿上它只要擊掌一次,便可點石成金。」禮服反射著窗外的紅光,奢侈地泛著金色,仿佛太陽一般。

  「這件禮服是用純銀的絲線縫成,穿上它只要擊掌一次,便可知曉人心。」禮服反射著窗外的紅光,耀眼地泛著銀色,好似月亮一般。

  「這件禮服是用各種各樣的寶石縫成,穿上它只要擊掌一次,便可掌控時間。」禮服反射著窗外的紅光,如星星一般的閃亮甚至讓愛麗絲無法睜開眼睛。

  「而這一件,」國王終於踱到最後一件衣服、也是最黯淡的一件衣服面前,指著它說道,「它是由一千種動物的毛皮拼成,我下令讓全國的獵人費盡心思才完成的鬥篷,只要穿上它擊掌一次,便可以變幻為這世上的任何一種動物。」愛麗絲盯著那件厚重且斑斕的衣服,心中很是驚詫。

  「我邀請了這世上最著名的幾位女巫前來施展魔法,而現在,你答應嫁給我的條件已經集全,所以親愛的,明天就將是你與我舉辦婚禮的日子。」老國王貪婪地望著愛麗絲,他棕色的眼睛裡帶著許多與「父親」這個稱呼背道而馳的內容,這甚至讓愛麗絲感到惡心。

  可她隱埋了那些衝動,此刻的她,完全不像個十六歲的少女。愛麗絲將情緒深埋,她將下巴收起,連看向老國王的眼裡都彙聚起一種柔媚的氣質。紅色作背景,少女的金發在此刻仿佛是染上了血的顏色。她微微揚起嘴角,當逆光的臉頰上不再帶有絲毫稚氣時,她被自己父親猶如提線木偶一般操控的人生,也即將在今晚終結。

  國王走上前伸開手臂,當愛麗絲被他擁進懷中時,少女水藍色的瞳孔裡,沒有太多喜悅。她仰起頭,她已經聽不清自己的父親、那位荒唐的未婚夫在自己的耳邊傾訴些什麼。即便如此,她還是彎起嘴角。

  既然不能哭,那至少要用微笑來結束自己在這兒的十六年生涯,結束這十六年仿佛囚籠般的生活,結束和這個人十六年的父女關系。

  良久,她才被他放開。

  被老國王擁抱得過緊,讓她甚至呼吸不暢。愛麗絲微喘了一口氣後,終於提起裙擺,恭敬地答應了這場婚禮。

  ……

  是夜,少女被僕女們擁進房間。

  待門外的聲音全部歸於寧靜時已是後半夜,少女終於映著燭光偷偷從床上走下。

  穿上最輕便的衣服,愛麗絲收起那三件名貴的禮服。在首飾盒前端倪許久,她僅僅拾起母親生前送予她的一枚金戒指。用一根銀絲穿過,她將那枚戒指好好戴上了自己的脖頸。

  她相信,母親一定會在天堂保佑她脫離危險。

  最後,當少女將那件千獸皮的鬥篷披上肩膀時,她終於吹滅了蠟燭,悄悄打開了那扇巨大的房門。

  房門外的走廊一片昏暗,正當公主要從那條微微隙開的夾縫中走出時,忽然之間的一個聲音幾乎嚇得讓她斷氣:

  「公主!」女人急促的氣聲才出現,少女的手腕便被誰握住。

  愛麗絲驚懼地望向那人,才發現是與她最為親近的一位年長女僕。她此刻的表情也很緊張,但不久她便安慰起驚懼的少女:

  「不要緊張公主,」她說道,「我意料您今晚必然要逃跑,畢竟國王陛下的做法太過荒唐。」她搖了搖頭,「我是看著您長大的,我無法丟下王後臨終前的囑托,一定要幫助您逃走!」

  「切莉……」愛麗絲感動地皺了皺眉心。

  「但公主您必須為逃出後的生活做打算,憑您一己之力畢竟會死在森林之中。城牆外的那片森林不僅滿是野獸,還有各種各樣危險的人。」

  「……」愛麗絲看著老僕女,她深褐色的眼睛裡浸潤著關切而溫和的氣質,甚至讓愛麗絲想起母親那雙水藍色的瞳孔。

  「所以您必須要讓蘭貝特騎士隨您一同逃出這裡!」

  「我正有這打算。」愛麗絲連忙說。

  「可您進不了那座高塔。」

  「這可怎麼辦?」愛麗絲急切地問道。

  「我的兒子正是那高塔上的一名獄吏,他正在下面的草地等您,而您則必須扮演成一位罪犯,被他帶進高塔。」老女僕說完後,便在她手裡又塞進了一個金紡輪和一架小小的金卷線車,「帶著它們,」她小聲說,「您遲早會用上的!」

  愛麗絲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微微泛酸,她盯著老女僕看了好久都說不出一句話。直到對面的切莉朝她勉強勾起一個微笑,才拉起愛麗絲向樓下走去。

  將她交到自己兒子手上,她重又整理了一下愛麗絲的鬥篷。帶著一絲憐惜,她撫摸著少女那光滑的臉頰。忍住了哽咽,老女僕彎腰,用最恭敬的禮儀送走了這位年輕卻不幸的公主。

  雖然那一刻,她已經淌下了兩滴眼淚。

  愛麗絲深吸了一口氣,她強忍住痛苦,跟在切莉魁梧的兒子約克身後。

  男子一路上都不發一言,直到就快到達高塔前,他才忽然停下站在陰影裡讓愛麗絲趕忙用泥巴塗髒自己的臉。雖然公主對此相當驚異,但為了事情能順利進行,她便立刻蹲下照做了。待一切完備,男子才終於領著愛麗絲走至高塔入口。

  向看門的獄吏解釋清她是一個犯了偷竊的農婦後,獄吏只在昏暗的燈光下眯著眼看了一秒鐘,便揮手讓他們進去了。

  接下來是一段異常漫長的路途。

  她跟在那個魁梧的約克身後,隨著盤旋的樓梯一路朝上。期間他手中的燭火明明滅滅,映在青灰色的石磚上顯得異常恐怖。那些封著木質柵欄的牢籠裡,所關押的犯人們會發出奇怪的聲音。雖然前面的男子告誡她別去看他們,但愛麗絲還是會隔著厚厚的帽子,忍不住向他們望去。

  那些絕望的人兒,大多蓬頭垢面、神情恍惚,即便已是深夜,他們中的許多人,依然圓睜雙目,一刻不停地注視著這位「新入獄」的同類人。甚至有人朝她大笑起來,嘴裡嚷著「原來你還要往上走麼!哈哈哈哈,比殺了兩個人的我還要罪孽深重!嘿!你究竟殺了幾個人?」

  而愛麗絲只是望著這半瘋的人皺了皺眉心。在收回目光後,少女心中不免有些驚詫。

  「約克,蘭貝特還在上面麼?」她望著前面壯碩的背影,終於輕聲開了口。

  「是的,」他的聲音很低沉,「他現在的罪名是這塔中最高的,按照國王陛下的定罪,他可犯了『勾引國王未婚妻』的罪行。」壯漢簡單說完,在踏上前面那級台階後,便終於帶著愛麗絲走上了崎嶇不平的石磚路。預感他們就快到了,而約克也很應時地扭過了頭,「蘭貝特騎士就在前面。」

  除了前面約克手裡的燭台,愛麗絲看不到一點光明。月光透過牢籠的天窗灑進來,在地上切分為幾塊整齊的霜白光塊。

  少女的心跳略微加快,她閉了閉眼,當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那壯漢已經停下腳步。

  於是公主也跟著停下,迎著約克手中的燭台,她隱約看到柵欄另一邊,有個黑影正蜷在角落。

  「騎士先生!」約克蹲□子小聲喊道。

  「是誰?」低低的少年聲線出現時,愛麗絲才確定那個頭發蓬亂的人,正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蘭貝特。

  「是我,還有公主殿下也在。」

  「公主?!」他驚訝地從角落裡起來,迅速走到柵欄前。而當壯漢轉身將燭光對向另一邊時,愛麗絲也終於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少女微微皺了下眉心,她將鬥篷的帽子扯下,當看向那邊的蘭貝特時,她顯然從他眼裡讀到了一絲快樂。

  「真丟人,堂堂萊因哈特公主的騎士竟然被關在這裡!」挖苦完這句話後,少女終於從陰影中直直走向柵欄前。

  「……」少年愣了下,在看清愛麗絲那張肮髒的臉頰後,終於自責地單膝跪地,「在下自知無能,甘受公主殿下的任何懲罰。」

  「好了,」愛麗絲無意糾纏,「你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所以我准備今晚出逃。現在只問你願意與我同行麼?」

  「當然!」蘭貝特沒有起身,他低著頭連想也沒想便回答道。

  愛麗絲點點頭,扭頭看向一邊的約克時,她終於問道:

  「那麼鑰匙……」

  壯漢卻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騎士先生牢房的鑰匙並不在這裡,它一直都由國王陛下保管。」

  「……」愛麗絲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會因為那樣一個「攙扶」的動作而對蘭貝特如此提防如此仇恨,她知道已經沒有任何可能改變那個老國王的想法了。

  「不過我將一把斧子藏在了稻草下,我們可以用它砸開牢門。」約克剛說完,就被愛麗絲否定:

  「不行!」她搖了搖手,「會引來別人的注意。」她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很快,她便將自己的這件鬥篷脫了下來。

  走到牢房前,她看著依然單膝跪地的少年,終於揚起嘴角:

  「那麼我的騎士,現在是需要考驗你真心的時刻了。」

  「悉聽尊便。」

  當蘭貝特恭敬地回答完,愛麗絲將那件厚重的衣服伸進了牢房:

  「接著它。」愛麗絲說,「然後穿上它。」

  蘭貝特終於起身,按照愛麗絲的方法做妥後,少女看著衣著臃腫的蘭貝特一陣好笑。不過現在可關乎自己的性命,所以來不及胡思亂想,她立刻清了清喉嚨:

  「那麼,請你在心中默念老鼠,一定要把老鼠的模樣都想清楚。」少女很認真地囑咐道,而很快,柵欄那邊的少年也嚴肅地點了點頭,接著便閉上眼睛,按照愛麗絲的方法默念起老鼠。

  「好!蘭貝特就現在,擊掌一次!」愛麗絲提高聲音說出這句話後,少年終於伸出手掌。肯定地拍響之後,一瞬間,他竟不知所蹤。

  一邊的約克吃驚地感嘆了一聲,正當所有人都萬分緊張的時候,幾聲細微的「吱吱」聲闖入了愛麗絲的耳朵。

  於是少女一把奪過了壯漢手中的燭台,細心尋覓後,才發現一只黑色的小老鼠已經從牢籠的那邊艱難地爬到了這一邊。愛麗絲看著他揚起了嘴角:

  「沒想到這件鬥篷還真的很管用!」而那只小老鼠則仰著脖子,對著她「吱吱」叫喚,仿佛在驚慌地詢問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雖然愛麗絲異常想讓她那位平日裡既冰山又令人乏味的騎士,就這樣保持身姿直到自己看膩玩膩,但出於自己的危難狀況,她還是嘆了口氣:

  「解除魔法的方法便是脫掉鬥……」

  「嘿,約克是你在那兒麼?」忽然,一聲招呼打斷了愛麗絲的話。盡頭有火苗閃爍,於是壯漢立刻回頭:

  「我能做的到此為止了,守門我已經下了藥,從這塔裡出去就必須要靠你們自己了。」甚至沒等愛麗絲說些感謝的話,這位壯漢便連頭都沒回地向那火光走去:

  「是我,我是來看看那騎士是不是還老實!」

  「哦哦,快聽聽,就要行刑的死囚你還一口一個騎士!」對方哈哈大笑起來,「來,快陪我喝兩杯!我可托人帶了上好的葡萄酒呢!」

  「哈哈,那可太好了!」

  兩個獄吏邊走邊說,當燈光和聲音漸漸消失在樓梯口後,那條黑暗而陰冷的走廊裡便只剩下愛麗絲和那只小老鼠。

  呼吸尚且因為方才的驚嚇而沒有均勻,卻正是這個微妙的時刻,什麼東西卻壓上了愛麗絲的肩膀。

  少女嚇得差點大叫起來,而身後那位預判她下一步動作的人,立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公主殿下。」依然是平靜的聲音,愛麗絲也在這時才發現,壓在自己肩上的正是那件千獸皮。於是在得知真相後,她捂著心髒深深吐了一口氣。

  「請您恕罪!」

  少女朝他揮了揮手,雖然她不喜歡蘭貝特時時刻刻的嚴肅,不過他向來的滴水不漏,還是很讓她放心的。而方才要不是他捂住自己的嘴巴,愛麗絲相信今晚的努力一定都前功盡棄。

  「……我們,我們走吧!」少女的聲線尚有不穩,而這句話出口後,蘭貝特也在黑暗中點了點頭。少年看了看那位公主,在停頓一秒後,終於壓輕聲音說道:

  「所以在下失禮。」黑暗裡,他禮貌地低了低頭。但在這句話後,尚未得到愛麗絲的回應,他便伸手拉住了少女的手掌。

  公主有些小小的驚訝,她望著前面少年的背影晃了下神,卻依然將手掌穩穩交給了蘭貝特。

  直到走近扶梯,他們的注意力才被樓上忽然之間亮起的昏暗燭光所奪走。

  愛麗絲陡然想起了那個傳言,那個高塔頂端住著幽靈的傳言。而顯然,自己身邊一動不動地蘭貝特也一定知道這個傳言。

  不一會兒,幽靈斷斷續續的古怪歌聲便清晰飄來。不再是陽台上那虛幻飄渺的聲音,現在聽來,它更像是干澀的機械在吱嘎作響。愛麗絲條件反射地攥緊了蘭貝特的手掌,在緊張的同時,她卻抿著唇扭頭看向少年:

  「我們…上去看看好麼?」

  作者有話要說:

  《千獸皮》又名《七彩衣》,在《格林童話全集》裡是第65個故事,叫《雜毛丫頭》。(我手裡的是2011年第七次印刷的譯林軟面抄本,買這個版本純屬懷念寫論文的青澀年代TUT【滾)之前和一個姑娘聊,還吐槽難道只有自己小時候被這個故事傷害過麼!發現竟然有姑娘真的知道是什麼故事,我圓滿了!

  於是這章騎士果斷首次被公主拯救,所以我這個糟了個糕的構思到底是要鬧哪樣!明明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冰山忠犬屬性來著!【滾

  還有下章揭秘那個房間,希望能黑到你們!【毆

  最後,爆字數妥妥兒的,但我之前真的以為兩章就能把這個故事的(前篇)寫完的!TUT內牛!


☆、Part.04 門後那幽靈

  愛麗絲握緊了蘭貝特的手掌。

  現在,少年與少女拋棄了身份的束縛挨在一起,齊齊看向盤旋而上的石磚階梯。

  青灰色的台階上映著昏黃的燭光,它被濕漉漉的石磚壁接納著,明明滅滅搖曳不定。就像是來自最深層的世界所伸出的一雙黑黢黢的手,當它扼住人的好奇心時,你便已經輸給得一敗塗地。

  蘭貝特回頭看了愛麗絲一眼,少年兩片薄薄的嘴唇也被這搖晃的燭光映亮。許久,他才重又輕聲問道:

  「公主殿下真的要上去麼?」顯然,愛麗絲的這個決定已經大大超出了他們的目的,而眼下,他們本就有件關乎性命的事情需要去完成。

  「嗯……」少女並沒有看向他,她只是點了點頭,長長的睫毛也被那神秘的燭光塗亮,在下眼瞼落下一片陰影。「必須…我想我必須去看一看。」說不出更多的理由,雖然心髒因為害怕而突突直跳,但她的腳卻不受控制地向上踏了一級。

  蘭貝特放棄了所謂的勸說,雖然這節外生枝的行程必然會為他們的出逃帶來不利。但正如少女剛才所說,他是萊因哈特公主的騎士,他有義務滿足公主的任何要求,即便後果會變得愈加困難,甚至是無法收拾。

  所以少年攔住了走在前面的愛麗絲,他快步向上幾級,他們的前後順序便發生了變化。愛麗絲被他擋在了身後,而唯一不變的是,他依然緊握住她的手。

  帶著絕對的緊張,即便他們刻意放輕了腳步聲,石階上依然會有極輕微的鞋底與石磚相碰的「喀喀」聲。

  燭影幢幢,他們的影子被那傾斜的光拉得很長很長。少女咽了下口水,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左心房有力的搏擊,而身後那黑色的深淵甚至讓她有種會被吸進去的錯覺。

  越來越接近那扇被封鎖的門,光沿著門縫不規則地漏出。他們的小心翼翼尚未瓦解,來自門那邊的聲音卻忽然出現,嚇得愛麗絲顫抖了一下。

  「治理…這個國家的…亞瑟…王——

  偉大的…亞瑟…王啊!

  為了…要…做布丁,

  他偷…了三袋…麥片——」

  一個干澀的歌聲傳來,愛麗絲分辨不出那是男人的聲音還是女人的聲音。甚至它會給少女一種深刻的恐懼,因為那並不像一個正常人該有的聲音。

  「這個…王做的…布丁,

  放進許…多葡…萄干。

  還…放進了一塊大…奶油,

  就像…我的兩…個拇指…那麼大!」

  那可怕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的繼續,仿佛是一架吱嘎作響的老紡車,每走過一輪,必然會出現那種讓人生厭的機械聲響。

  「國王…和皇後…吃了布丁,

  身邊的貴…族們也吃了!」

  愛麗絲終於皺了皺眉心,那讓人膽寒的聲音讓她幾乎聽不下去。但她清晰地記得,正是父親提出荒唐要求前的那晚,這個曲調整整糾纏了她一夜。她咬了咬下唇,與蘭貝特兩人終於踏上平地的時候,那個怪異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少年與少女躡手躡腳走近那扇門,它已經被木條完完全全封死,除了光能透過縫隙鑽出外,連老鼠都險難鑽過那扇門。

  愛麗絲摸著那木門愣了愣,她沒想到在自己距離真相如此之近的時候,現實卻阻斷了她獲得真相的權力。

  「運氣真差……」少女淡淡吐出這句話的時候,蘭貝特卻忽然拉著愛麗絲向磚牆角的陰影走去。

  雖然愛麗絲感到奇怪,但看到少年那張認真的臉時,她並未詢問他任何問題。而相信他顯然是正確的,當少年用腳踏響某塊石磚路的時候,那種空洞而不厚實的聲音,一下便讓愛麗絲也激動起來:

  「是…通道?」

  「也許。」蘭貝特簡單說完後,便蹲下了身子。他放開了愛麗絲,用盡力氣,才勉強將那極重的石磚蓋扶起。通道口被掀起時,那古舊的關節處甚至很不應時地傳來了一聲長長的「吱呀」聲,這讓敏感地兩人趕忙回頭去看下面黑洞洞的階梯。

  並沒有人注意到,愛麗絲這才放下心。

  蘭貝特拾起掛在牆壁上的一個滅了的火把,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火石,直到打著那火把後,他才拉著愛麗絲沿著階梯而下。

  那是一條修建精巧的地下通道。也正是此刻,愛麗絲才覺悟,為何方才從蘭貝特所關押的那層走上這頂層會花費如此長時間。

  正因為這兩層之間還隱藏著一條可以通行的走道,而既然需要如此費盡心思地隱藏那間讓人好奇的房子,裡面那個人,必然有著天大的秘密。

  通道另一端的出口越來越近,愛麗絲的心髒也終於蹦跳得更加迅速。摸著黑不見底的前路,火把所傳來的濃煙讓公主甚至睜不開眼。

  直到出口的那扇木門近在咫尺,愛麗絲才終於摒除一切雜念。蘭貝特正欲推開,卻被愛麗絲制止了。不知為何,總有一股力量在蠱惑著她必須自己推開。於是當少女緩慢地將手臂伸向木門時,那干枯的歌聲終於唱響了最後兩句:

  「那天晚上…他們什麼…也沒吃,

  第二天早上…皇後被…油煎了!」

  愛麗絲的手指因為這句殘忍的歌詞而抖了抖,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那份猶豫,在歌曲落下後一秒,她便一用力,推開了那扇木門。

  房門「吱」的一聲劃開,少女緊閉的雙眼,在感受到一種暗淡的燈光後,終於輕微的隙開。她感覺到來自蘭貝特手指的忽然用力,那讓她有不好的預感,直到自己將雙眼對上這簡陋房間裡的一團東西時,她才因為腿軟,幾乎跌倒在地。

  如果那還能被稱作為人的話。

  愛麗絲立刻將眼睛閉起來,方才那恐怖的一幕,假如可以的話,她真希望能從自己腦海裡一筆勾銷。她的後背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在被夜風吹過後,終於只剩下無盡的冷。

  那是一張多麼可怕的臉,就像是拼上了各種花樣的布娃娃一樣,她的皮膚也有著分明的色差,而那些色塊則是各種各樣人類的皮膚,被線腳胡亂地縫合在一起。少女搖了搖頭,這簡直就是場噩夢,但即便是噩夢,她也必須正視。這個怪物必然有它存在的緣由。

  於是少女重又緩緩睜開眼睛,這一次,當她看向那驚恐地蜷縮在角落的怪物時,她才更進一步看清了它的模樣。

  它的頭發已經禿了一大塊,雖然滿頭金發,卻深淺不一。而那些金發同樣用了和臉頰相同的方式,是由各種不同地植著頭發的頭皮拼湊而成,而它們中的不少顯然因為沒有成活而枯萎下去。

  怪物可怕的臉頰起伏不平,那些被強行縫上去的皮膚被堆積在一起。而它的鼻子卻無緣無故沒有了,在那幾乎平坦的臉頰正中,唯獨在鼻孔的位置留下了兩個血淋淋的孔,仿佛是強行被人用刀子鑽出來的一般,讓她看了一陣惡心。

  那怪物搖著頭,嘴裡「吱吱呀呀」不知在說些什麼,脖子那邊仿佛是被割開過很多次。奇怪的嗓音,讓愛麗絲無法辨識它的真相。

  所以良久,在發現它並沒有要傷害他們的企圖後,愛麗絲終於舔了舔嘴唇,開口:

  「你…是人嗎?」

  她的騎士也認真端詳著那個怪物,像是適應了那種令人作嘔的樣貌,他的理智現在終於回歸為「保護主人」這個信條上。

  那怪物蜷在角落,朝她點頭的同時,不知是驚嚇還是其他,眼淚竟淌了下來。而直到這時,愛麗絲才發現,它那從頭到腳幾乎沒有一點可取之處的身上,竟有著一對讓人難忘的水藍色瞳孔。

  少女為此有些出神,她覺得似曾相識,但她不敢往下想。

  「那麼…你是…誰?」她喘了口氣,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一陣寒冷的風襲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愛…愛麗…絲……」

  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喊聲,可卻依然帶著它所特有的粗重、古怪,以及難以形容的恐怖。少女向後退了退,她皺起眉頭看向地上那人,她仿佛預感到了什麼。

  「愛…麗絲,我…親愛的…女兒……」

  「!!!」蘭貝特一陣驚訝,他雙目圓睜看向那地上佝僂著的人,他不敢置信這一切,所以確認般的,他重又問向地上那人,「你是…王後?」

  那怪物水藍色的眸子終於看向他,隨後便艱難地點了點頭。

  「母後?」愛麗絲的眼裡落下了兩滴眼淚,她無法相信這個令人作嘔的人竟然是自己那位有著傾城美貌的母親,這實在是太可怕了,也太過殘忍了。

  但轉念,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

  「不對,不可能,我的母後早在六年前便病死。你究竟是誰?侮辱我的母後……」

  「愛麗…絲,」那干澀而粗重的聲音重又出現時,終於打斷了公主的質疑,「你知道的,我…沒有…死。」

  是啊,即便眼前這一幕如此不可思議,但那種母女才會擁有的感應,愛麗絲不能否認。而那雙水藍色的眼睛,則成為最有力的證據。

  無盡的靜謐,仿佛少女在進行了一場艱苦卓絕地搏殺。不久後,她才終於說服自己,說服自己要去面對現實。

  「媽媽……」當這個親昵的稱呼出現時,愛麗絲掙脫了一邊的蘭貝特,終於向那可憐的人兒走去。

  「愛…麗絲……」她蔚藍的瞳孔中有一絲淡淡的喜悅,以及永遠都不可能磨滅的悲傷。

  少女終於在她面前彎□子,因為這過分的打擊,而讓她動作進行到一半便摔坐在地上。那醜陋的人趕忙伸手扶住她,在發出「嗚嗚」的厚重聲音時,愛麗絲才在如此近的距離內看清了那早已面目全非的母親。

  即便依然會讓她胃裡翻騰,但少女卻條件反射地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臉。可在觸上之前,便被她側過臉躲開了:

  「這些…都不是我的…皮膚。」

  「哎?」

  「是…別人…的。」她哀傷地說完,對面少女的眼淚便又淌下了不少:

  「這到底是…誰干的?」愛麗絲絕望地望著她那些枯黃的頭發,她不能接受那個親手將椴樹栽下的漂亮女人,現在竟然還不如那滿枝的椴樹花。甚至連走入陽光,都變為一件如此奢侈的事情。

  少女的眼睛緊緊盯著她那早已變了樣的母親,在一段可怕的緘默後,她終於說出了這一切的凶手:

  「是你…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剛才和基友拼文的時候就說這章寫得好帶感!

  其實我各種喜歡黑暗情節,也許自己想寫恐怖小說的夢想,能在這文中得到實現~_(:3」∠)_


☆、Part.05 終結與起始

  夜風襲人,高塔的頂端一時之間,只剩下綿延無盡的沉默。

  那種可怕的沉默。

  愛麗絲眼裡噙著淚水,她僵硬地坐在肮髒的稻草地上,看著面前名為母親卻早已不成樣子的人,半晌才啞聲:

  「怎麼……」她伸手抹著自己的眼淚,「他…他是那麼愛您!」

  「他……」那粗重的聲音說出這個字的時候,終於被眼淚哽咽住。「他只是…愛…著年輕的…我。」

  「年輕……」愛麗絲望著那怪物仰頭靠在牆上,仿佛是說了過多的話,她有些吃力。

  「金發,藍瞳,毫無…褶皺的皮…膚。」她補充道,「那個…在…樹下和…小狗玩耍…的我。」

  「……」少女紅著眼圈看向這張恐怖的臉頰時,終於還是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你十歲…那年,我的…頭上生出…了白發,眼角…也生出了…第一條…皺紋。」她氣喘吁吁地說著,那縫合的皮膚上似乎是汗又似乎是油的東西滲出。怪物伸出袖子去擦的時候,還是痛楚地皺了皺眉頭。這讓愛麗絲異常心疼,要上前替她擦的時候,卻被她伸手擋住,「不要…碰我。」她說,「不要…和我走…上一樣的…道路。」

  「媽媽!」她嗚咽起來,連一邊的少年都為此皺起眉頭一陣心酸。

  但那怪物並未安慰她,她拾起之前的話頭,又一次開口:

  「你父王…在那一…年騙我…喝下藥,然後我…就…假死了……」

  「……」愛麗絲哭哭啼啼地看著她。

  「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連我自己…也是。」

  「媽媽……」小公主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回應的話,現在,她滿腦子都被這副慘景攪亂,那痛楚簡直與剜去她的一塊肉相仿。

  「可我記得,王後您當時留下了一句遺囑。」反倒是一邊的蘭貝特已經平靜下來,他望著地上那面目全非的人,條理清晰地說道,「您說要尋找一位長著金發,樣貌同您一樣美麗的女子成為王後。」

  「哈…哈哈……咳咳咳……」那靠在牆上的人兒情不自禁的大笑,卻在最後成為了嚴重的咳嗽。她捂著胸口咳完,終於又大口喘息起來。良久之後,才擦去嘴邊流下的口水。「那是…那只是他的願…望!」

  「……」愛麗絲望著她的母親,吃驚地說不出話。

  「所以…他盯上了…你,我的…我的女兒!」那怪物鑲嵌在亂皮中那雙寶石般的水藍色眸子,終於對上了一邊早已花容失色的公主。

  「您知道國王要娶公主殿下?」蘭貝特輕輕皺起眉心。

  「我…當然…知道。」她苦笑了一聲,「包括…這些年…他出去找到…的那些少女…我…全見過。」厚重的聲音仿佛是從地底傳來,連夜風都無法將它吹散。

  「您…見過?」愛麗絲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的這位母親,她處於高塔,這副樣子如何會見過那些少女。

  「……我見過。」她又重復了一遍這句話,連眼淚也不可自已地流了下來,「貝拉,安潔卡,黛茜,格溫多琳……」她緩慢地說出這些名字,而那手指則指向了自己被線腳混亂連接的皮膚,以及頭發。

  愛麗絲吃驚地望著她,當意識到她的意思時,少女伸手捂住了嘴,害怕而詫異地癱軟在地上。

  「……她們,」那怪物忽然轉了轉聲調,「都…在我的…身…上……」

  「怎…天啊……這太……」愛麗絲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這個真相,除了震驚,她並不能想出更多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那麼…那麼那些女孩呢?」蘭貝特強作鎮定問向地上的王後,她抬起眼睛,臉頰忽然便皺和得變形起來:

  「她們一直…都在…那邊……」她指向不遠處一扇正因為夜風而發出「呼哧呼哧」聲音的木門,「被從…那邊拋…下去…了。」

  愛麗絲回頭,而蘭貝特則退後幾步,走到那扇門前,他輕輕打開。一陣從下面吹來的風把他的黑發拂起。

  深不見底的洞,從高塔的頂端直通到底端,看來這場殘忍的殺戮從一開始便早已計劃好。少年站在門前思索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腳下的這座高塔,不正是王後病逝前的冬天竣工的麼?難道從她「死」前的一年,國王便已對她布下如此謀劃?

  無法想像,那不是愛,卻更像是一場為了私欲而進行的強制殺戮。在蘭貝特眼裡,那位高坐於寶座的老國王,已經不能被稱作為一個人。

  那怪物忽然從地上站起來。她走到愛麗絲面前,伸手想要拉起自己女兒的時候,眼淚已經無法控制地淌下。少女將自己的手交到她黑而粗皺的掌心,站起來時,王後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方向則是正站在門前的蘭貝特。

  於是少年愣了一秒後,終於向她走去,並伸出了自己的手。

  王後拉著兩人的手,她那不成人形的臉上帶著慘然的笑,在對向這兩個年輕人的時候,卻浸滿了深深的超脫與幸福:

  「能…見到你們…太…好了……」她說著,水藍色的瞳孔便又一次被淚潤澤,「愛麗…絲,你…一定要…從這裡逃…出去。如果…如果能見到…你的…哥哥,讓他…寧願…不要再…回來。」王後的淚珠奪眶而出,順著那些不均勻的皮膚淌下,在滲入傷口的時候,她都會痛苦地咬住嘴唇。

  「蘭…貝特,選你…□麗絲…的騎士,我…並沒有…眼花。」她將眸子對上了一邊的年輕男子,「逃出去…以後,你…一定要…保護她……」她握緊了少年的手,像是在尋求他肯定的答案。

  於是那位臉色平靜的騎士連忙點了下頭:

  「我一定會…遵照您的命令,全力保護公主殿下的安慰!」

  王後欣喜地緊了緊他的手:

  「你們…你們一定會…好好的!我的戒指…一定會…會保護…你的,愛麗絲!」她望著少女脖子裡金屬絲上的那枚金戒指說道。

  「母後,母後跟我們一起逃走吧!」愛麗絲拉住她的手說道,「有我們的話,您一定可以從這裡出…從這裡出去的!」

  「……」她抱以她一個凄然的笑,仿佛是一個笑話,王後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或許只是一眨眼的事件,這個明明已經虛弱地不成樣子的人,竟使出他們誰都沒想到的力氣。掙脫了那兩只手,她便躍至曾經拋下過許多少女的木門前,頭也不回地縱身跳下。

  「母——」愛麗絲在驚叫出之前,終於被蘭貝特粗魯地伸手捂住了嘴。

  少女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不久之後,一個令人絕望的「轟咚」聲便夾雜著空洞,從高塔的最深處傳來。

  飄渺,虛妄,帶著最為深邃的恐懼與悲戚。

  愛麗絲雙手撐住地面,連手指都不自覺地收攏起來,那發自身體的力氣,甚至讓她的手被稻草勒得生疼。

  「公主殿下……」一邊蘭貝特輕輕地喚道,「公主……」

  「……」她深吸了一口氣,下唇幾乎已經被她咬的通紅。內心最深刻的痛楚,此刻她只能用這個方式聊以宣泄。

  她不能和那個可怕的人、自己的父親結婚,更不能死在這裡。如果這樣,葬送在這裡的母親會白白死去,而她也太過懦弱。

  於是她伸出袖子擦干了眼角的淚水,扭頭看向蘭貝特的時候,她說道:

  「我們…走!」

  ……

  從高塔下來很順利,約克控制住了值夜的獄吏,而看門的那個人,則早已呼呼大睡。

  愛麗絲同蘭貝特重又呼吸到這座王城的空氣時,天空的東邊,已經有些淺白。

  趁著尚且可以隱藏的夜,蘭貝特拉著愛麗絲來到城門口的樹叢。他用隨身的火石點燃了一邊的雜草堆,當火光愈來愈明亮的時候,少年奪過愛麗絲身上的千獸皮。

  連少女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當一個響亮的擊掌出現時,他已經化身為一匹白馬。朝她嘶吼了幾聲,少女立刻領悟地騎上了它。

  趁著守門的士兵們急著去救火,他載著她一口氣跑出了這扇城門,向城牆外那更是黑得不見五指的森林飛馳而去。

  因為沒有韁繩和馬鞍,少女不得不伸手抱住馬兒的脖子。她壓低自己的身子,將臉貼上了它的鬃毛,而蘭貝特則絲毫沒有停下蹄子。後面的追兵並不少,那些零星的火把仿佛是這片森林裡最可怕的野獸,向他們逼近的時候,少年與少女不得不落荒而逃。

  他們跑了很久很久,在經過一片荊棘林的時候,蘭貝特的腳腕被扎得鮮血直流。即便這樣,這位騎士依然沒有停下腳步。而愛麗絲在低頭看到那些血跡後,終於大聲斥責他停下。

  直到發現了一個樹洞,馬兒才停下蹄子。他脫下了那件裘皮,而那些追兵追來時,他與愛麗絲正躲進那個樹洞。

  已是天明時分,愛麗絲微微倚在蘭貝特肩上。他們保持安靜,在狹小的空間裡,兩人看到有幾個士兵在不遠處轉悠:

  「找不到麼?」

  「嗯」

  顯然是那些士兵的聲音。

  「蘭貝特如果被押回去的話,一定會被五馬分屍吧?」其中一個又說道。愛麗絲則皺了皺眉,低頭看向他們的時候,那些士兵正拿著兵器走過。

  「呵呵,昨晚那個老女僕切莉和她兒子約克不就被驚醒的國王五馬分屍了麼?」

  「哎,誰讓他們放走公主和她的騎士呢!」

  ……

  愛麗絲聽不下去,她捂著嘴,腦海裡重又浮起老僕人溫和的笑以及壯漢堅實的背影。而當母親那毫無眷戀跳下高塔的畫面闖入時,少女終於扭過頭,靠在蘭貝特懷裡低聲哭泣起來。

  年輕的騎士明白她的痛苦,就像個寵溺的兄長一樣揉著她的肩膀想讓她平靜下來。

  然而對於一夜之間沒了母親與恩人的孩子來說,這場殘酷的劇目也許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出現!本體在魔都等待面基~

  於是好人全滅的結局果斷不能讓我丟RP啊!!!【哭

  還有,其實切莉和約克母子領便當的結局,我早就決定了……【你……

  下章開始,應該會進入一個新故事吧……快來期待被我傷害!【你等等


☆、Part.06 紅色的邂逅

  他們太過疲憊。

  搜索的士兵在那周圍細細尋覓時,高高的灌木擋住了那個樹洞。在呼吼的聲音漸漸遠離時,哭累了的愛麗絲便倚在少年肩上漸漸失去了意識。

  從現在開始,她失去了所有身份與財富,但他卻依然是她忠實的騎士。

  少年與少女蜷縮在樹洞中,平靜的呼吸下,兩個孩子尚且稚嫩的臉被灌木打上一層薄薄的陰影。互相倚靠,毫無防備地睡臉,安靜地仿佛是一張色彩黯淡的油彩。

  直到一只布谷鳥落在那棵大樹的某根枝條上,總也不斷地啁啾才終於讓愛麗絲醒來。

  樹洞外的天空已經蒙上淡淡的暮色,橙色的光暈染在這片滿是樹木的森林,愛麗絲淡淡吐了口氣,扭動那已經僵硬了的脖子時,側眼才發現蘭貝特的臉色並不好看。

  少女頓了頓,她看見少年額上滲出的細密汗珠,終於皺起了眉頭。

  裙角被殷色染紅了一片,她這才想起少年的小腿和手臂在剛才的逃跑中被荊棘扎傷,明明已是鮮血直流,卻還是毫不猶豫地讓她坐在了他上面。也怪自己因為過度疲勞就這樣失去了意識,連累他竟就這樣堅持了六七個小時。

  幸好有這樣一個死心塌地到恐怖的家伙,願意天天被她虐待。

  於是愛麗絲趕忙從樹洞裡鑽出來,她端詳起少年受傷的四肢,連衣服都幾乎被扎爛,而鮮血則早已凝結成黑色。她心中不免擔心起來,終於伸手推了推少年:

  「蘭貝特?喂?」

  「……」少年沒有說什麼,他緩緩抬頭看向愛麗絲的時候,竟還關切地詢問起她,「公…主殿下,您…有沒有受傷?」連黑色的瞳孔都映著橙色的光,柔和得不免讓人動容。

  「……」然而愛麗絲卻沒有被他那少有的溫柔所折服,反倒是生氣地抬手打了他肩膀一拳,「我讓你死你也去死嗎?」她高聲問道,藍色的眼睛緊緊盯著他,總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您確實有這權力。」蘭貝特虛弱地說道,「我的生命從成為您騎士的那一刻起,便是您的了。」

  「……」就像是被他的話堵住了嘴,愛麗絲瞪大眼睛望著他,半天才忿忿地憋出一句話,「……少給我說漂亮話!」

  於是那位少有笑容的騎士,竟向她莞爾一笑。大約是感受到了那位公主的關心,而對於他來說,愛麗絲對自己的關心,比一切獎賞都美好。

  作為一位騎士的尊嚴,以及…對於公主從小到大便養成的私心。

  「行了,追兵應該已經撤退了,你就給我呆在這裡,我去看看,有沒有可以止血的草藥!」愛麗絲從樹洞裡取出那件千獸皮披上,一下子,她便隱藏於這片森林。

  「公主殿下!」蘭貝特忽然喊住她,「您…真的認識那些植物麼?」

  「……」少女被這句話問得有些發懵,半晌才漲紅了臉說道,「當然!母…母後曾經教我認識草藥!」她微微抬起下巴,樣子很是驕傲。

  「啊……當然,您的聰明有目共睹!」他說得很是誠懇,卻讓愛麗絲的表情更難看。可不久,那位騎士便又一次將聲音放低,「最重要的是,公主殿下您的安全……」他的眼神顯得有些復雜,又不想打消愛麗絲的積極性,卻還是那麼期待她不要擅自行動。

  「……」於是看出他心思的少女,終於咬了下嘴唇,不久便向他伸出手,臉上卻依然帶著滿滿地不悅,「好吧騎士先生,」她說道,「您啰嗦得就跟切莉……」她本想用那位跟著自己十多年的老僕女打趣他,卻在說出口後便立即閉了嘴,尾音則化作了滿滿的哀傷。

  蘭貝特知道她的心情,他多麼希望愛麗絲能忘記沉睡之前那些過分殘酷的事情。所以至少,他要努力讓她不去想。

  所以少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掌,雖然滿腿血污,他從樹洞裡出來時,依然努力不去依靠那位公主的幫助。

  因此在這片枝杈縱橫的森林中,不知名的鳥兒會從頭頂傳來啼叫,暮色愈來愈濃,愛麗絲扶著蘭貝特,蹣跚著沒走多久,公主就將他安頓在一棵粗壯的樹干下。這回她堅決地表示一定要單獨行動,否則只怕到太陽落山,他們連食物都找不到。

  蘭貝特終於不再爭辯,他平靜地抬頭向愛麗絲囑托了好幾句,愛麗絲才急急向森林深處走去。

  天色已晚,沉沉的仿佛是要壓下來一般。愛麗絲一邊焦急地尋找著食物和草藥,一邊卻也被這森林中沉悶而詭譎的氣氛所壓住,連心髒都會隨著烏鴉聒噪的「嘎嘎」聲而略略加速。

  直到不久之後,她在一座圍著柵欄的小房前停下。

  會在這兒有一座小木房是多麼難得的事情!

  愛麗絲興奮地沿著石子路向小木房走去,伸手便敲了敲那毫不起眼的小木屋的門扉。

  沒有人應答,更不會有人前來開門。

  少女有些沮喪,她持續不斷的敲門聲,甚至驚地樹上的松鼠也紛紛竄進樹洞,只探出一個個小腦袋看著她。即便她現在又無奈,又焦急。

  直到她敲累了門,側臉看向一邊的柵欄,才發現裡面竟有一樣奇異的東西。

  那是好幾排紅色的葉子,它們被整齊地排列在木屋前,似乎是有人刻意培育了這些暗紅色的植物。

  愛麗絲來到柵欄邊,這滿眼的紅色植物讓她生不出太多好感,但她轉念一想,既然是被有意培育起來並且還種植了那麼多,這說不定是一種食物也未可知。

  但這間房子的主人尚未回來,少女在心中掙扎起來,究竟是等待主人歸來請求他的同意再拔,還是先拔出來,等一會兒填飽肚子,再和蘭貝特來這兒,同這位主人好好道謝。矛盾使然,少女不免擰起了眉頭。

  被枝葉遮蔽起來的天空已經不是先前的淺橙色,染成玫紅後不久,它便漸漸暗淡下去。直到從那些露出的天幕上搜尋到幾個星星淡然的影子,少女才終於放棄了等待。

  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她想蘭貝特此刻一定也正擔心著自己。

  不能再讓那個笨蛋擔心自己了,否則又要給他耍帥嘮叨的機會!

  於是少女從木屋前的階梯站起來,仿佛是下定決心般,她走到那片種滿紅色植物的菜田,掄起袖子,她躬身便開始挖起那紅色葉子邊的泥土。

  她是養於皇家的公主,即便是上輩子,似乎也沒有用雙手直接挖菜的經歷。所以這對愛麗絲來說,顯得異常艱辛。連泥土扣進了自己的指甲也無暇顧及,過了很久,那植物的一半才現身,於是愛麗絲判斷也許是紅蘿蔔,便起身用力向外拔去。

  終於,在她連拽帶拉地努力下,這根紅通通的,猶如木棒一般的植物終於顯出原形。愛麗絲喘了口氣,等呼吸均勻,她才趕忙拿起那植物仔細端詳。

  天色已晚,周圍黑乎乎的樹干與那愈加昏暗的天光塗抹在一起,仿佛是一只只伸出手的影子,將她團團圍住。然而少女現在卻潛心於這棵古怪的植物,她甚至看得有些入迷。

  那木棍狀的根部正泛著紅紅的光,仿佛是自身便能發光一般,在黑暗的環境卻有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熒熒之色。如果一定要說是用來吃的,也許誰都不相信。

  因此愛麗絲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撫摸了一下那植物,但當她縮回手的時候,沒有任何奇怪的事情發生。

  所以少女重又在腦海中搜尋起這種植物可能的名稱,卻在不久後竟然發現厚實的落葉之上,正站著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人。

  她被驚嚇地後退了一步,甚至撞上了身後的木門。那黑鬥篷太過安靜,他就那麼平白無故地出現在離自己三米遠的地方,這甚至讓她感到徹骨的恐懼。

  她想起切莉那晚對她說的話,她說這片無際的黑森林之中住著各種各樣的怪人,甚至,他們中的一些根本就不能被稱作為人。

  那麼自己眼前的這個披著鬥篷的家伙,究竟是不是人呢?

  那人不說話,他的臉藏在了鬥篷的帽子裡,從少女的角度去看,那帽子裡黑得就好像本來便是一個黑洞,一個虛空的深淵。

  愛麗絲下意識地將那古怪的植物背到身後,她預感這個奇怪的家伙很可能是這座小木屋的主人。而現在,他出現的時間顯然是自己最尷尬的。

  那黑鬥篷的帽子略微動了動,在風中摩挲出一個瑣碎的聲響。愛麗絲的身子略微顫抖了一下,她粗重的呼吸,卻並沒有換來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直到黑鬥篷裡發出一個低低的聲音:

  「你偷摘了我的東西。」

  是女人的聲音,卻被故意壓到很低很低。

  在知道對方聲音的時候,從某種角度便得到了認識的機會。

  至少她可以確定,那確實是個人。

  「抱…抱歉,我…和我的朋友落難了,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而且……」她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但這解釋卻被黑鬥篷很快就打斷:

  「你偷了我的東西,小姑娘!」依然是那種平靜的聲音,愈發襯托出這個世界死一般的寂靜。

  「……」愛麗絲不說話,她覺得她也許遇上了一個固執地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那可是我最珍貴的東西!」聲音終於被提高,那黑影居然一下便移到她面前。

  與她相距十公分,她這才看清對方的臉。

  比她想像中年輕許多,雖然右眼被繃帶纏住,但左邊那淺灰色的瞳孔卻毫不客氣地緊咬住她的臉。蓬亂的橙紅色頭發散落耳邊,那女人盯著她始終不放,這甚至讓愛麗絲因為緊張而松了手上那鮮紅的植物。

  只不過那個瞬間,這古怪的女人接住了它。在與她一瞬間的交際中,她的指腹碰上了愛麗絲的手腕……

  ——是徹骨的寒冷。

  少女下意識地縮了□子。

  而那只淺灰色的眼睛卻在她企圖放松的時候,又一次死死咬上她:

  「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萵苣。」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這故事根本不用猜=L=你們絕壁一下就能說出來是什麼……【一口血!不過出於姑娘的提議,我還是決定先競猜再下章公布答案!

  於是預感這故事比較坑爹,我努力想法子傷害你們的,咳……


☆、Part.07 施救與要求

  黑鬥篷湊近她,她灰色的瞳孔浸染著一絲貪婪的光,在說出那棵紅色植物的名字時,愛麗絲不免皺了皺眉頭。

  「……萵苣?」她低聲重復道,「紅色的…萵苣?」這有悖她的常識,即便在這個世界她是一位身份高貴的公主,沒見過多少鄉野蔬菜,但上輩子的記憶還不至於讓她忘記萵苣的模樣。

  黑鬥篷扯出一絲令人不舒服的笑,右邊被繃帶緊緊纏住的眼睛,甚至讓愛麗絲有一種心悶的錯覺。

  「該怎麼辦,小姑娘?」那女人依然是緩慢而低沉的聲音,在對愛麗絲咄咄相逼時,年輕的公主忽然想到了反駁的方式。所以她原本緊張的表情,終於在此刻略略平靜下來:

  「可是現在,這棵萵苣已經好好回到了您的手上。我沒有侵占它,更沒有擅自帶走它。」

  「噢,可愛的小白兔,你這簡直就是謬論……」

  「甚至,」愛麗絲打斷了她,「我還無償替您將它從泥土裡拔了出來,您非但沒有給我任何報酬,而且還以此相威脅,看來您並非一位講道理的人。」愛麗絲的言辭鏗鏘有力,她將自己的道理敘述得條理清晰,甚至還打斷了黑鬥篷的話。

  言畢,那獨眼的女人像是被她的話堵住了嘴巴。她淺灰色的眼睛,依然是那種想要吃了愛麗絲般的恐怖模樣。但她卻說服了自己,向後緩慢退了兩步,她將那棵依然閃著紅色暗光的植物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快滾吧!」她說道,「感謝我今天心情好,留你一條生路。」

  「……」愛麗絲看著她,少女的目的尚未達成,她伸出雙臂擋在木屋前,「這可不行,替您挖出你最珍愛的萵苣,難道您不應該付給我相應的報酬麼?」她知道自己現在也許正走在刀尖上,因為蘭貝特的囑托裡便有一條:「不要靠近那些奇怪的人,更不要與他們爭辯,因為你無法戰勝他們。」

  可現在,為了不被餓死,為了能盡快讓蘭貝特獲得治療,她唯一的希望便是眼前這個女人。若是今晚,他們依然在這黑得不見五指的森林中相依而眠,愛麗絲相信,他們一定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哈哈,難道你不害怕我殺了你嗎?」黑鬥篷異常可笑地望著她。

  「我相信您。既然您願意放走我,就您一定是位講道理的人。」愛麗絲說道,「我與我的朋友被迫在這森林流浪,已是無家可歸。」

  「哦哦,小白兔,這森林裡便只有弱肉強食。而現在你便是弱者,我便是強者,今天我能開恩放你走讓你晚死兩天,不就是對你的報酬麼?」

  「……那您既然要讓我晚死兩天,至少給我一些止血的藥。」愛麗絲見她如此固執,心想這事可能難以回旋,便說出了自己唯一的願望,「我的朋友受了傷,他正在樹下等我為他止血。」

  「他……?」黑鬥篷原本自傲的模樣,因為愛麗絲的的話而陡然帶上了一絲驚詫,「……男人?」

  「……」愛麗絲不明白她的意思,她還是那般堅決卻希求的眼神,只不過她面前的黑鬥篷,自信的眼神終於動搖起來。

  「……好吧,」很久以後,黑鬥篷忽然說道,「念在你為我拔出這根萵苣的份上,我願意幫助你們。」

  她的話一出口,愛麗絲便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但很快,那種仿佛從死亡走向生存的狂喜便占領了她的大腦。

  「真的麼?!」

  「快帶路!」黑鬥篷沒有理睬她,冷冷下令後,少女便立刻走到了她前面。

  只是愛麗絲一定不會知道,躲藏在帽子後的獨眼女人,嘴角此刻正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

  她們踩著落葉向黑暗深處走去,貓頭鷹的叫聲讓人森森然,但這完全阻止不了愛麗絲的焦急。

  她搜尋著樹干上的標記,為了避免自己迷路,來時,她每隔幾步便在樹上刻了記號。一路上,黑鬥篷都沉默不語,仿佛是一個幽靈,她緊緊跟在愛麗絲身後。

  終於不久之後,愛麗絲看到那靠在樹干上的人影。只不過此刻的他已經完全歪向了一邊,仿佛是失去了力氣,毫無知覺地昏迷過去了一樣。

  年輕的公主皺了皺眉頭,她連忙走到他面前,彎腰便伸手將他扶正。他滿臉的汗水此刻已被夜風吹涼,少女滿手的粘膩卻還是不停歇地拍打著少年的臉頰,焦急地輕喚著他的名字:

  「蘭貝特!蘭貝特!!」

  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正當她要去摸他的脈搏時,身後那黑影終於開口:

  「他沒死。」

  愛麗絲猛然扭過頭,帶著絕對的期待望向她。於是黑鬥篷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瓶子,愛麗絲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只知道那裡面灌入了什麼深色的液體。而事已至此,她已經沒有求證的力量,她能做的,只有將希望全部移植給黑鬥篷這一條路。

  所以少女讓開了,獨眼女人接替了她的位置,蹲下將那小瓶揭開。在傾身替他醫治前,她停頓了一秒:

  「不過小白兔,等他痊愈,他必須替我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愛麗絲皺著眉頭問道。

  「替我去給我女兒送一次晚餐。」

  「……」愛麗絲覺得這事並不困難,最重要的是,它並未觸及他們的原則。所以少女點點頭,答應了她的條件。

  黑鬥篷將那小瓶裡的藥物抹在了蘭貝特鮮血直流的手臂與雙腿上,不一會兒,那鮮血便神奇般的止住了。愛麗絲很是興奮,她望著那些漸漸愈合的傷口,便知道黑鬥篷確實沒有食言:

  「將他扶到我的木屋來。」

  「好的!」

  ……

  月兒爬上樹梢,今晚的月亮很是圓滿,銀霜般的光芒漏入樹葉時,少女正背起少年,艱難地一步步向黑鬥篷的小木屋前進。

  自己這滿滿的力氣究竟從何而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仿佛只是因為一股堅定的信念,愛麗絲困難地向木屋靠近時,蘭貝特尚未從昏迷中醒來。

  黑鬥篷先於她走進了房子,她點上了蠟燭,屋內瞬間便明亮起來。長期適應了黑暗的愛麗絲,在踏進房間時,還是會不自覺地被那火光刺得雙眼酸疼。

  她將蘭貝特放上了木椅,那黑鬥篷這才將帽子拿下。她橙色的頭發亂蓬蓬的蔓延過脖子,那仿佛失了顏色的瞳孔,此刻則認真端詳著被火光映得明亮的蘭貝特的臉。

  那女人皺起眉心,在看清他的長相後,她竟驚得後退了好幾步。

  「怎麼……」愛麗絲看她動作如此之大,不免也有些吃驚。

  「……」黑鬥篷不回答她,她的視線依然緊咬住蘭貝特的臉,表情則顯得既痛苦又哀傷。

  不久,當她回過神來,她終於將視線別向一邊的愛麗絲:

  「你叫什麼名字?」

  「愛麗絲。」

  「你和那個人是什麼關系?」

  「……」她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公主與騎士的身份,很明了地回答道,「兄妹。」

  「那麼親愛的妹妹,你願意替你的哥哥去做一件事情麼?」黑鬥篷看著她,語氣中帶著微弱的蠱惑。

  「您要我做什麼?」愛麗絲問道。

  「要你替我的女兒送晚飯。」她說道,「她住在高塔上,今晚也一定餓得很,也許等不到你哥哥將飯送上去了。」

  愛麗絲費解地望著她,但結末還是點了點頭。

  「不僅如此,她還很孤單,她需要你陪她度過這一夜。」黑鬥篷繼續說道,「若是你能按照我說的做好,明天早晨,你的哥哥也一定可以意識清晰。」

  愛麗絲別無他法,她對黑鬥篷的要求隱隱感覺到了一點危險,但除了接受,她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所以她答應了她的要求。

  在黑鬥篷帶領她前往那座高塔前,她命令她一定要換上男裝。雖然愛麗絲不曉得這一切的緣由,但她還是照辦了。黑鬥篷的家裡有很多形形色色的男裝,甚至有些一看便不是同一個國家的服飾。愛麗絲感覺事有蹊蹺,但她不敢多問,因為黑鬥篷從始至終都死死盯著她,不給她任何喘息和提問的機會。少女將自己的長發塞進了一頂帽子,在一切料理妥帖後,黑鬥篷又給了她一只竹籃:

  「拿著它。」她說道,接著,便從口袋裡掏出那棵愛麗絲拔出來的紅色萵苣,將它好好放進了竹籃,「她的晚餐就是這根萵苣,你要替我送給她。」

  愛麗絲愣了愣,不久後,便點了點頭。

  在跟她出去之前,愛麗絲故意慢了她幾步。她從沒了意識的蘭貝特懷裡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偷偷塞進了自己懷裡。之後,便跟上了黑鬥篷,一言不發地向叢林的另一邊走去。

  旅途異常安靜,誰都沒說一句話。沒多久,愛麗絲抬頭便看到了一座高聳的建築。它的屋頂直戳天空,連周圍那些高大的樹木都不是它的對手,此刻也只淪為它的陪襯。

  她們穿過擋在高塔前的茂密樹叢,待走出那黑暗的叢林,愛麗絲才發現它竟建造在一片綠茵茵的草地中央。

  黑鬥篷停下了腳步,她看向愛麗絲,終於彎起嘴角低沉說道:

  「親愛的小白兔,我們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快來抽打我,今天一定要再更出一章!!!QAQQQQ

  於是我有預感,一定有姑娘看完這章會往不CJ的方向預想……=L=【只有你吧……

  其實這真是一個CJ甚至悲情的故事!【毆打


☆、Part.08 驚醒溫柔鄉

  圓月躲藏在高塔之後,被灰色的塔尖遮去了半輪。

  高塔的頂端有一個小窗戶,窗戶裡漏出一點淡淡的光,在忽明忽暗的夜風中映亮那孤獨的窗欞。

  愛麗絲低頭捂了下額頭,一天之前,她的母親也囚禁在一座高塔中,飽受欺凌卻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不一會兒,她聽到了一個美妙的女聲。仿佛是孕育於這片森林的精靈,甚至要比鳥雀的啼叫更為動人,空靈地出現在塔頂時,便化為穿梭於樹叢的清風,與這片樹林融為一體。

  獨眼女人沒有理睬神色哀傷的愛麗絲,她向前又踏了好幾步,直到走至塔下,她才終於抬起頭,朝塔頂喚道:

  「萵苣,萵苣,把你的頭發垂下來。」

  那黑鬥篷的聲音終於上揚了一點,她本就不算年邁,從一開始,愛麗絲便覺得她那低沉的聲音只是喬裝而已。

  塔頂的歌聲戛然而止,不久,從窗台便伸出了一條黃色的繩子。那繩子慢慢向下靠近,直到垂至塔底,愛麗絲才吃驚地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繩子,這明明就是一條用金發編就的長辮。

  少女不可思議地又望了一眼塔頂,她敢肯定,從塔頂到塔底至少得有好幾十米,不可否認,這根辮子也必然得有這麼長。只不過現在,少女也開始連帶著對這辮子的主人感到一絲好奇。

  那女巫走到金色的辮子前,用力拉了拉,在確認辮子足夠牢固後,她扭頭看向一邊的愛麗絲:

  「這是我女兒的辮子,從這高塔底端到頂端只有這樣一個途徑。」

  「……」愛麗絲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她萬萬沒想到一位母親竟然會將自己的女兒束之高閣。

  「而現在你要做的,則是提著這只籃子,沿著這辮子爬上去,將這棵萵苣送給我的女兒,並陪著她度過這一夜。」女巫一說完,便伸手將她推到了高塔前的辮子邊。愛麗絲沒有反抗,她伸手又拉了下辮子,在確認它確實牢固無比時,少女才跨起籃子向上爬去。

  一步又一步,愛麗絲艱難地向上挪著。對於這樣一位從小便嬌生慣養的姑娘來說,要挎著籃子徒手爬上這垂直而光滑的高塔顯然相當辛苦。但她咬了咬牙,雖然蘭貝特對她來說或許算不上要用性命相待的人,但至少,他是為自己受的傷。更何況這漫漫旅途中,她尚還需要這個人作伴。

  於是拼盡全力,當愛麗絲的眼睛被塔頂那搖曳的燭光潤澤時,她扒在窗台上的手終於被誰握住,只一用力,這位喬裝成男子的公主,便被拉進了房間。

  她扶了扶頭頂的帽子,側眼才發現塔下的黑鬥篷已經不知所蹤。而不遠處,隱匿於黑暗中的人兒則穿著一條淺黃色的長裙,恰到好處的束腰,顯得她線條尤其婀娜。

  愛麗絲靠在床邊,她想剛才,將她拉上來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這個女孩。

  女孩背對著她,她在陰影裡撥弄著什麼,長長的金發從房間那昏暗的角落蔓延到愛麗絲腳邊,最後在窗台下盤曲成一團。愛麗絲看不清這女孩兒在做什麼,只不過那種金屬碰擦的聲音,還是讓她略略警惕起來。想起巫女的要求,她從身後拿出那只竹籃,小心翼翼地說道:

  「您好,這棵萵苣,是您的母親讓我帶上來給您的。」

  「……」那少女並未立即接上她的話,那種金屬碰擦的聲音持續不斷,這讓窗邊的愛麗絲不得不偷偷拿出那把藏在懷裡的匕首。

  不久,那摩擦聲終於停下。她僵立在那兒,苗條的背影卻只會給愛麗絲留下詭異的印像。

  「你要在這兒過夜麼?」是女孩的聲音,但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則顯得有些冷淡。

  愛麗絲摸不著方向,這樣的問題怎麼聽都顯得別扭,就好像是從一開始便已經預計好了一樣,喬裝的公主愈發覺得事有蹊蹺。

  「是的,您母親說要我與你作伴,陪您過夜。」她誠懇地說完,那隱於黑暗的少女,終於愣了一下,不久就說出了要求:

  「把那只籃子放在桌上,然後躺到床上去。」即便聲音還是一貫的動聽,但語氣裡卻透露出一種冷漠的情緒。愛麗絲皺了皺眉心,她忽然覺得要陪著這樣一位陰郁的少女度過這一夜,倒也是件讓人痛苦的事情。

  「躺到…床上?」她反問,這多少有些令人費解。

  「對。」那少女說道,「陪我一起入眠。」

  「……」愛麗絲不明白她有何打算,而那少女卻依然背對著她,沒有半點轉身的意思。所以年輕的公主對她保持著戒備,即便此刻,她已經將那只籃子擺上了這狹小房間正中的木桌。

  接著,她輕輕走到床邊,在躺下後不久,那陰影裡的少女終於轉身。她低著頭,愛麗絲不能看清她的臉。當她走到桌前,竟一低頭吹滅了蠟燭。

  房間瞬間便黯淡下來,漆黑的石磚、深藍的桌椅,連潔白的床單都被染成鉛灰。總有種不詳的預感,愛麗絲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而事實上,右手已經握住小刀的她,早已做好了防身的准備。

  少女的身影在窗邊化為一抹深色的陰影,仿佛在桌前摩挲著自己的衣服。好久以後,她才轉身,隨後便輕柔地爬上了床。

  愛麗絲吞了口口水,當少女漸漸爬到她身上,與她幾乎面對面時,她終於輕聲問道:

  「喂,不抱一抱我麼?」

  「……」

  幾乎是一瞬間,愛麗絲的腦袋便「轟」了一下,伸手就推開了她。

  即便她再開放,也沒到達要蕾絲的級別!更何況這算哪門子發展?那女巫要自己換上男裝可不意味著自己就真成了男人啊!就算要找人陪她女兒睡覺,也該是蘭貝特那種貨真價實的男人吧!

  但胡思亂想到此為止,最主要是,那些吐槽在下一秒就全部被那女孩狼虎一般的力氣扼住。她的衣服因為愛麗絲的推搡而掉落一半,正掛著半邊袖子。她伸手從床尾自己方才佇立的那個櫃子上取下了什麼,落在愛麗絲枕邊的時候,枕頭裡的羽毛瞬間飛起。隔著那些雪白的漂浮,愛麗絲顯然看到了自己耳邊,有金屬的光芒正襯著月光閃爍。

  是一把鋒利的斧子。

  「原本還想讓你至少死在歡愉之中,真是辜負了我的一番好心。」她低頭打量了一□下的愛麗絲,在認清那身衣服後,她終於添上了一句,「王子殿下。」

  然而她的得意並未持續多久,當感覺到後背傳來一個刺痛感時,她才陡然醒悟,正在自己發動進攻的時候,這位警惕的「王子」早已做好了反擊的准備。

  「……怎麼…會?怎麼可能!!」她低吼了一聲,顯然是氣急了的表現,「爬上來的所有男人,沒有一個會對我如此警惕。」

  愛麗絲將那刀刃又扣緊了一分,這讓面前的少女幾乎失了與她對抗的想法:

  「也許我是一個男人,也會無法抵抗這樣的誘惑。」下面的少女看著她一字一字說道。

  「……」而上面的女孩沒有立刻想清這句話,直到愛麗絲抖了抖那頂帽子,裡面蓬軟的金發衝走了頂冠,而暴露在外的長發則像是一條金色的小溪,刺得那少女驚詫地睜大了眼睛。

  「啊——!!!」她尖叫了一聲,很快便伸手拉起落下的衣服,懷抱著那些布料蜷縮到了床的一邊。

  被壓在下面的少女這才得以脫身,她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拔起那斧子以後,便將它扔得遠遠的。

  年輕的公主喘了口氣,她絕沒想到這頭金色的長發會拯救自己。而現在,她則奇妙地處於優勢,反倒是方才還手握斧子一臉猙獰的少女,正表情畏懼地望著她。

  所以愛麗絲從床上站起來,她走到桌邊,再次點起那支蠟燭的時候,才發現牆邊的少女已經用那落下的衣服好好遮住了自己的身體。

  而同時,愛麗絲也發現這女孩有著一張足以傾城的臉蛋。

  她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床上的少女為何如此作踐自己,但當視線掃過她的身體時,愛麗絲隱隱的有些不安。她僵持在那裡還沒來得及確認真相,那女孩便已經將衣服穿上:

  「女人……」她依然不敢置信,「竟然是女人……」她自言自語起來,「干媽為什麼要把女人送上高塔?」

  而這些嘀咕傳入愛麗絲耳朵的時候,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所以當那女孩把衣服全部穿好後,終於又一次扭頭看向桌前喬裝成貴國王子的愛麗絲:

  「一定是你女扮男裝迷惑了干媽,一定是這樣的!!!」她露出猙獰的目光,指向愛麗絲的時候,少女不過是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才不是,這身打扮可是你干媽讓我換上的!」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愛麗絲說不出話,半天才小聲囈語,「可干媽為什麼要這樣……她為什麼要騙我?」她愣在原地,迷迷糊糊說出這些話後,表情很是痛苦。不久,仿佛是又想出了什麼理由,少女重新抬起來臉:

  「一定是你吧,是你冒犯了我的干媽!」

  「……」愛麗絲望著這姑娘一驚一乍的模樣,不免要將她與戀母之類的詞語聯系起來。「不,這只是一個條件。」愛麗絲說道,「我的一位朋友需要她的治療,而你母親的條件則是要我陪你過夜。」

  「朋友?」

  「啊,我的…我的哥哥。」她趕忙彌補自己方才的漏洞。

  「哥哥……?」這反倒讓她又驚訝起來,她從床的角落一下子爬到愛麗絲面前,臉上掛著可怕的戾氣。仿佛是觸到了什麼奇怪的點,這表情甚至愛麗絲也不免有些吃驚,「男人……?」

  「……」愛麗絲覺得這句反問似乎在不久前才出現過,從那個巫女的嘴裡出現過。

  「她讓…一個男人留在她房子裡過夜了?」

  「?」連愛麗絲都忽然不安起來。

  「這…絕對不是她的作風!」少女擲地有聲地說完,夜風終於讓燭火搖曳得更為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她讓一個男人留在她房間裡過夜,這絕壁不科學!」←最後一句我差點碼成這樣。

  於是現在科普黨:

  在《格林童話》初版中有這樣一段描寫:「最初萵苣大吃一驚,但是因為她愛上了這個王子,就約好他每天來,把他拉上來。就這樣兩個人快樂地生活了一段日子。妖精不曉得這件事,直到有一天萵苣向妖精說:『干媽,我的衣服變小了,不合身了,這是什麼原故?』」很顯然,衣服變小和與王子約會有直接原因,萵苣的衣服變小,那是因為她肚子漸漸變大,而肚子變大的原因,則是因為與王子偷偷約會、偷食禁果以致懷有身孕。

  ↑

  上面這個其實是我論文裡的一段,其實即便是我們現在手上的《格林童話》,也寫到萵苣被女巫放逐後生下一男一女兩個孩紙,而這期間,她根本就沒跟王子見過面,所以……高塔上那檔子事兒你們懂的!=L=

  最後,蕾絲什麼的拖出去斬了,只是這章果斷掉節操刷下限了!


☆、Part.09 萵苣的真相

  「不是她的…作風?」愛麗絲咧了咧嘴,她看著面前依然眼神凶狠的少女,總預感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腦海裡閃過木屋抽屜裡那形形色色的男裝,她覺得蘭貝特今晚說不定也會遭遇不測。所以愛麗絲還是不自覺地把拳頭握緊,連看向她的表情都不免顯出一絲凝重。

  但床上的少女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她顯得很是不甘,仿佛那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是絕對不可以出現的事情。

  「告訴我,」愛麗絲說,「我哥哥會被怎樣?」她的眼神裡帶著絕對的命令,搭配上這身男裝,倒有些男孩子的氣勢。

  「會被怎樣……」萵苣姑娘重復了一邊她的話,「會被怎樣…我怎麼會知道!」她抬起頭,眼裡帶著比愛麗絲要粗暴更多的神色。

  「你不知道?可是你母親的房子裡有很多男人的衣服。」愛麗絲皺了皺眉心,看向不遠處戾氣橫生的女孩兒,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發現。

  「呵呵,那些不過是和你一樣爬上高塔,但沒逃過我斧子的男人罷了!」她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

  「……」愛麗絲望著她,那細弱的手臂究竟揮下了多少斧,究竟有多少人命喪於此?她不敢想下去,她陡然覺得毛骨悚然。也許不久之前,這地板、這白牆、這干淨的床單上都沾過鮮血,沾過那些不知情的人的鮮血。

  而自己現在呢?即便因為她是女人而暫時放棄了殺戮,難道等一會兒,她不會痛下殺手也讓自己成為那大斧的刀下冤魂?所以她的眼睛緊緊盯著前面的少女,她覺得也許有必要,有必要在她對自己下殺手之前制服她。

  所以少女又一次將匕首掏出來,她偷偷放在身後沒有動手,她不能讓她知道自己謀劃的行動:

  「你把…把那些男人都殺了?」

  「啊!」她淡笑著說道,「他們那是罪有應得!一群碰上女人就沒了本事的混蛋,殺了還能少讓幾個女孩子受害。」萵苣彎起嘴角,她靠在牆壁上一臉自負地說道。

  「……」愛麗絲並不想與她爭辯,說起來,能在殺了那麼多人後還如此坦然,她從一開始就不是正常人。

  「只有你殺人?你的母親呢?」愛麗絲擰了擰眉毛,她覺得蘭貝特可能已經凶多吉少。

  「……」話題繞回來,萵苣那原本自傲的眼神一瞬間又化為仇恨,「她從不動手,她怕那些男人髒了她的手。但是為什麼…為什麼……」

  「她…討厭男人?」愛麗絲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床上的萵苣,少女的額前掉了了幾簇金發,在暗淡的燭光下反射著淡淡的光。

  「所以她為什麼要把你送上塔,卻留下了那個男人……為什麼?為什麼?」她焦慮地重復著,就好像這樣便能得到答案一樣。

  可愛麗絲卻略略松了一口氣,既然這女巫連男人的手指都不願碰一碰,那麼蘭貝特或許能逃過她的魔爪也說不定。

  「啊,一定是這樣的!!!」床上的萵苣忽然之間又大叫起來,一下子便打斷了愛麗絲的思考。她森森然的臉上帶著一點殺氣,這不免讓愛麗絲緊了緊了手上的匕首,「一定是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使了巫術吧?一定是這樣的!干媽絕對不會喜歡男人的,干媽最討厭他們了!一定是這樣的!」

  「……」愛麗絲望著情緒一直都很不穩定的這位高塔頂端的孤獨少女,她冷冷的視線猶如利箭一般,她在思索這年輕的公主那偏執的行為究竟為何。

  所以半晌,愛麗絲終於開口:

  「你…難道不期待你的干媽找到一個愛她的丈夫麼?」她皺起眉心,她無法理解她的邏輯,但問出這句話本身,愛麗絲就不夠謹慎。所以危險才會出現在下一秒,當她驚詫地瞳孔收縮時,床上的萵苣已經一躍而起,伸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干媽不可以有丈夫,她討厭男人,她最討厭男人了!所以我也討厭男人,討厭極了!因為是他們讓干媽沒了孩子,讓干媽的幸福被粉碎!!!」她瘋狂地掐著愛麗絲,而年輕的公主,此刻雙耳則嗡嗡作響。她覺得自己無法呼吸,甚至因為頭部血液凝滯,她連眼睛都睜不開。

  但她還不想死,/曼珠華沙/不想這麼不明不白的將性命葬送在高塔之上。

  也許是求生的意識,愛麗絲將匕首到處亂揮,當然,鋒利的刀刃也不可避免地劃傷了她的手腕。

  她終於松開了手,在愛麗絲捂著胸口大口喘氣的時候,萵苣則退後到床上。她端詳著自己流血的手臂。很快,那些血珠便順著手臂劃了下來,她珍惜地望著它們,甚至找出一只罐子,意圖接住它們。

  愛麗絲視線迷蒙地彎□子,在那粗重的喘息漸漸平復下來後,她擰著眉心望向對面的少女。

  玻璃瓶裡的血滴尚未淌下多少,她卻又將那瓶子扔到了一邊。連臉上原本的幸福感都一瞬間抽離。

  「啊,反正女人的血,干媽應該也不要吧!」她悻悻地拋下這樣一句話後。終於從櫃子裡取出一塊布條,將手臂的傷口好好捆住。

  愛麗絲覺得她那極不穩定的情緒很有可能會誤傷自己,也許當務之急,從這邊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但剛開口,冷風鑽進喉口,愛麗絲倏忽一陣干咳。是方才那扼喉的動作尚還在自己身體上留有痕跡,年輕的公主痛苦地咳嗽著。許久之後,當那股慣性終於被壓制時,她面前的女孩從床上輕輕起身:

  「喂,要不要嘗一嘗這萵苣?」她笑眯眯地繞道愛麗絲身後,伸手捧出那棵帶著詭異顏色的萵苣後,愛麗絲皺了下眉。「水分很好呢!這麼晚干媽還特意送給我一根萵苣,她真心疼我呢!」

  「……」愛麗絲望著那少女此刻飄飄然的背影,從剛才開始她便覺得她對她的干媽過分執念,執念到可怕的地步。

  她從抽屜裡拿出一把菜刀,將那萵苣去了葉子剖開後,愛麗絲看到有紅色的液體順著刀刃留下,就仿佛是…留著鮮血的胳膊一樣,讓她覺得惡心。

  「要嘗嘗麼?是干媽親手種的哦!哈哈,快瞧瞧這汁液多好,多新鮮!」她興奮地喊著,但愛麗絲始終不明白這紅色的植物怎會是萵苣。雖然除了顏色,它和萵苣長得一模一樣。

  「能告訴我,它為什麼是紅的麼?」

  「紅的?」她反問。

  「普通的萵苣可都是綠色的。」愛麗絲解釋道。

  「哎?啊!你說那些毫無優點的萵苣麼?它們如何比得上干媽培育的這些寶貝!」她揚起嘴角,「這些萵苣可有長生和養顏的功效呢!」

  「誒?」

  「比如你看得出,我已經三十歲了麼?」

  「……」愛麗絲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她絕沒想到這看上去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竟然是位已經三十歲的中年女子,這甚至讓愛麗絲有些發冷。

  「啊,然後干媽她今年可已經六十歲了呢!不過她還是那麼漂亮啦,怎樣都漂亮!」她天真地望著那斷開的萵苣,眼裡帶著滿滿的憧憬。

  「為…什麼?」愛麗絲小聲問道,「難道是巫術?」

  「才不是那種不切實際的東西呢!」萵苣姑娘很快便反駁了她,「是灌溉它們的東西喲!」

  少女說著便低下頭,她憐愛地撫摸著那斷口流下的紅色汁液,接著便將指尖伸進了嘴巴:

  「味道真好……」她冷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愛麗絲感覺到了徹骨的寒冷。她望著她,看她在風中就這樣痴痴地盯著那紅色的萵苣,「血的味道…真好。」

  即便這句話很快便被吹散在風裡,但還是讓愛麗絲驚出一身冷汗。

  血?這紅紅的萵苣裡,流的是…血?

  但她不敢問出口,她知道再多的真相也只會編織成一張恐怖的大網,將她籠罩其中的同時,必然早已帶著血腥。

  可對方並不願放棄這個話題,她揚起嘴角,燭光與她很近很近,那唯一的光源映在她臉上,在那姣好的皮膚表面反射出一個詭譎的光點。她的睫毛被染上光,沿著眼瞼投下一片陰影。

  「告訴你一個秘密,那些男人還是有一個用處的。」她盯著愛麗絲,眼睛連眨也不眨一下。

  「……什麼…用處?」年輕的公主望著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們,可以用來培養這些珍貴的萵苣呢!」

  「哎?」愛麗絲緊張地望著她,而萵苣姑娘呢,就像個講故事嚇唬孩子的大人,似笑非笑地望著椅子上的愛麗絲。

  「他們的血…便是這珍貴萵苣最重要的肥料。」她瞪大眼睛緩慢說完,便又接著補充道,「而那些被擠干的軀體麼……」

  她沒有說下去,但當她走進陰影,伸手將房裡唯一的一扇門打開後,惡臭終於撲鼻而來。

  黑洞洞的門後,愛麗絲看到了堆積如山的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自己把萵苣快寫成深井冰了………………

  於是應該有妹紙猜到紅色萵苣是用血澆灌了吧?而因為「男人」兩字就往不CJ方向思考的姑娘們,快集體出去面壁!


☆、Part.10 較量未完成

  夜風也無法吹散那腐肉的氣味。

  就像是在觀看一場恐怖的劇目,當幕布被拉開時,真相便張開血盆大口向她撲來。

  愛麗絲不是萵苣,她只是年輕的公主,她沒見過死人,即便目睹了人世冷暖與辛酸,像這樣可怖的事情她尚未涉足。所以她的胃就像是絞和在一起,當再次低頭的時候,她終於情不自禁地干嘔起來。

  「哎呀呀,果然是嬌嫩的小公主!」萵苣站在那扇木門前,有尚未干透的鮮血從門裡流出,接著便滲入了她的腳底。她揚起嘴角,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在娓娓敘說一個平和的故事,「你知道麼,要把他們的血壓出來可是相當辛苦的!」

  「……」愛麗絲依然側頭捂著胸口干嘔,空氣中的臭味讓她難以忍受。

  「干媽不願意碰男人,所以只能由我來做這件事。為了能讓干媽把萵苣種好,我可想了很多將血液引出來的方法呢!」萵苣姑娘笑著扭過頭,當視線對上門後時,她取下了什麼。

  愛麗絲喘著氣,她已經吐了一次酸水,現在比剛才要好上一點。但她依然不敢往那邊看,她知道黑暗裡的那個萵苣姑娘早就已經瘋了。她現在能做的只有靜待,因為她害怕自己的任何一點動作都會激怒她,然後落得與那些屍體同樣的下場:

  「這個男人曾經說要帶我離開高塔呢。」萵苣長長的辮子從陰影一直延伸到燭光裡,「他說像干媽這樣的醜八怪一定是嫉恨我的美麗,才將我關入高塔。」

  「……」愛麗絲皺了下眉心,她已經隱隱猜到了那可悲男人的下場了。

  「哈哈哈,」女人忽然冷笑了幾聲,「真可笑,他竟然想要挑撥我和干媽的關系,他竟然敢說干媽是醜八怪!」

  愛麗絲緩緩將臉抬起,她深吸一口氣眯起了眼。她隱隱看到遠處的女人手裡,正捧著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她不敢再看,她覺得那可能是一顆人頭,而脖子位置的圓截面,甚至還有滴滴答答的水聲敲擊著地板。

  讓她覺得異常燥然的那種很有規律的敲擊聲。

  「所以啊,小公主,你猜我怎麼樣了他?」萵苣把眼睛指向愛麗絲,見她依然一副痛苦的模樣,她終於又回過頭對向手裡那顆已經腐爛了的頭顱。「我掏空了他的兩只眼睛。因為干媽瞎了一只眼睛,所以我要讓他失去兩只。這樣他就再也不能說干媽難看了!」

  「……」愛麗絲無力地撐著身子,而陰影裡的萵苣似乎玩夠了。她嫌棄地把那顆頭顱丟進了身後的木門,隨後便將那扇門關上,走到了水池邊清洗起手上粘膩的液體。

  「有點累了,還是早點睡覺……」

  「萵苣,」愛麗絲卻忽然打斷了她,「你難道一點也不擔心你的干媽麼?」

  「……」原本「嘩嘩」的水聲一瞬便消匿了,長發的女人轉過頭,看向她的眼神帶著一絲凌厲,「你想說什麼?」

  「一個男人在她房裡過夜。」愛麗絲平靜地說道。

  「……」她咬牙切齒地看著椅子上的少女,「對啊!對啊!為什麼?為什麼?」

  「所以…所以你快放我下去,讓我去看一看真相!」年輕的公主感覺她已經走進自己的圈套,終於興奮地看向她。

  但與她所想不同,萵苣一下便拒絕了她:

  「不可以!你一定會去傷害干媽!你會用刀,你一定會撲上去撕開干媽的脖子!」她的情緒又不穩定起來,愛麗絲看著她的影子被暗淡的燭光打在牆上,那影子明明都已經氣得顫抖起來。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刺激她,否則今晚恐怕會凶多吉少。

  因為她,尚不能忘記方才那可怕的扼喉攻擊。她確信憑她的力氣,自己的喉嚨足夠被她掐碎!

  「給我乖乖地呆在這裡,第二天太陽升起來之前,你都別想從這出去!」她威脅著說完,便向床的位置走去。

  萵苣大方躺下,但那眼睛卻死死看著僵硬的愛麗絲,仿佛在等待她睡去。

  所以無計可施的愛麗絲只得放棄掙扎,狠心地等待天明,天真地期待那女巫能承諾自己的諾言,放過她和蘭貝特。

  因此下一秒,少女終於將腦袋枕在了身前的桌子上。而面前,那棵被截斷的萵苣依然淌著讓她惡心的紅色汁液。

  她閉起了眼睛,她想今夜,自己至少得想想明天該如何對付黑鬥篷。

  ……

  森林的日出顯得很干淨。

  當純淨的白光折入高塔頂端的這間房間時,愛麗絲一下便驚醒過來。她抬起頭環顧周圍,她發現萵苣姑娘早就已經起床,正站在鏡子前洗漱。愛麗絲端詳著她,她眯著眼睛從頭到腳又打量起這殺人凶手,才發現她長得確實很美麗。以這姿態去誘引那些不明真相又貪圖美色的男人,她不在話下。但視線定格在她喉嚨的位置,愛麗絲總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

  她聯想起昨晚,萵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的角落,也讓她有過這種猜想。但總覺得那猜想如果成立,也太過令人震驚。

  萵苣則情緒平穩,陽光照在她身上,她姣好的面容總讓人有種天使的錯覺。她從櫃子裡拿出一只小籃子,裡面有面包和果醬。

  「早飯。」她看了愛麗絲一眼,見她滿面為難,終於聳了聳肩,「面粉做的,沒毒也沒有其他讓你惡心的東西。」

  愛麗絲愣愣地點了點頭,她覺得這個女人不像昨晚那樣可怕。扭頭尋找桌上那根被剖開的萵苣,也已經不見蹤跡。

  就仿佛一切只是她臆想的一場噩夢。

  她揉了揉胃袋,她已經要有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再加上昨晚的干嘔,她覺得自己渾身無力。所以少女伸手拾起了一片面包,小心咬下一口慢慢咀嚼。好奇地環視著這間屋子,被陽光塗上光彩的房間顯然要比黑夜中的那間來的和善許多。只是眼睛定格在那扇木門,愛麗絲依然會不自覺地打個哆嗦。

  萵苣在她對面坐下,現在窗外鳥兒喳喳鳴叫,愛麗絲正靜靜期待著女巫的到來。

  而不久,那熟悉的聲音便從窗台下傳來:

  「萵苣,萵苣,把你的頭發垂下來。」

  她們倆都知道是女巫來了。所以萵苣飛快地放下了面包,她將她的長發緩緩垂下時,愛麗絲站在窗台邊似乎聽到了那黑鬥篷歡樂的聲音:

  「哦你快死心吧!」

  「你說什麼!混蛋!你把愛麗絲怎麼樣了?」

  愛麗絲忽然有些吃驚,她沒想到蘭貝特也在其中。但當她握起萵苣姑娘的金發時,那似乎溫柔許多的女人在咫尺之間,竟用凶狠的目光死盯著她:

  「下去以後,帶著你哥哥快滾!否則下回我必定不再顧忌你是個女人,也一樣會把你扔進那扇門後!」

  「……」愛麗絲沒有說話,她咬緊了嘴唇,當她從窗台向下滑去的時候,原准備爬上樓的女巫終於瞪大眼睛,吃驚地望著她。

  「這怎麼可能!」她原本囈語的聲音,在接近結尾的時候,終於轉為了氣極的怒吼。反倒是她身邊的年輕騎士,在看到那位自己保護的公主平安無事後,驚喜地企圖向她跑去。只不過那巫女一揮手,蘭貝特雙腿便忽然之間失去知覺,摔倒在地。

  愛麗絲雙腳踏上草地,她轉身,看到在地上匍匐著的蘭貝特,只輕輕皺了下眉心,便又扭頭看向穿著黑鬥篷的女人:

  「您看來有好好完成承諾呢!」愛麗絲並未在意巫女已然氣極的表情,反倒是贊許起她,「我的哥哥也已經脫離了昏迷,您的女兒我也好好陪她度過一夜,所以現在,我應該可以和他離開了吧?」

  「……」女巫望著她,不再是昨夜的那種沉著和自負,眼裡滿是要殺死她的光。

  「干媽!」就在那種拉鋸到達一觸即發的時候,塔頂忽然傳來一陣呼喚,「您不上來坐一坐麼?啊,您帶著飯籃,我可已經餓壞了!」萵苣姑娘興奮地招呼著女巫,而女巫卻沉著臉,抬頭看向塔頂那金發的女子時,她低沉的聲音裡終於滿是質問的意味:

  「萵苣,為何不殺了她?」她赤-裸裸地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了一秒。隨後塔頂的少女終於帶著苦笑的表情,飽含哀傷地問道:

  「她是女人,而我只殺男人!只因為您討厭男人!因為他們奪走了您的幸福!」她皺起眉頭,語氣就仿佛字字帶血一般,「可您為何會留下一個男人過夜!您背叛了自己的底線,也…也背叛了我!」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萵苣連眼淚都快流下。

  「放肆!你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女巫大吼了一聲,「是誰養育你這麼大?你居然敢頂撞我!」女巫瞪大了眼睛,她怒氣衝衝地說道。

  愛麗絲站在那邊,她看著不遠處的蘭貝特,她想走過去查看他的傷勢。卻在抬起腳的那一瞬,被草地上的少年用眼神制止了,他朝她搖了搖頭,因為他知道,也許在愛麗絲邁出腳步的一秒,巫女便會做出什麼對她不利的事情。何況自己現在這副樣子,完全沒有保護愛麗絲的可能。所以他抬起頭,用一種不屈的模樣問向巫女:

  「嘿!你究竟要干什麼!」

  女巫扭過頭,她看向蘭貝特的目光有些復雜,既有仇恨卻又帶著些憐愛:

  「查理,你現在只要乖乖睡著就行了!」說著,她朝他的腦袋一揮手,原本還想掙扎著爬過來拉住她小腿的蘭貝特竟失去了意識,不久便俯身躺在了草地上。

  「而現在,小白兔,請你順著這辮子再爬上去!」她得意地扭過頭看向愛麗絲,臉上帶著必勝的表情。

  「您要殺我?」愛麗絲皺了皺眉心,「您以為我會這麼容易就範嗎?!」她仿佛也被逼急,將那匕首掏出時,巫女卻忽然彎腰伸手掐住了蘭貝特的脖子以作威脅。

  「你不是…不是從不碰……」愛麗絲皺起眉心,她忽然抬頭看向塔頂探出腦袋的萵苣,那女子的表情也顯得異常復雜。

  「查理是特別的!」

  「……」愛麗絲擰著眉看向她,她不知道她嘴裡的「查理」是誰,更不知道這樣的局面除了爬回塔頂,還有什麼其他辦法。所以她不甘地向上爬去,現在每一步都顯得異常沉重,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落在頂端的那個房間,萵苣必定會向自己揮起大斧。

  「祝你好運。」那女巫彎起嘴角說道,但不久,便又嘆了口氣,「啊,不過幸運之神大概已經沒法降臨在你身上了吧!」

  愛麗絲拉著那金色的辮子,她的每個字都像是針錐刺在自己胸口。連眼淚都快落下,少女一步一步向上爬去的時候,搖晃著的身子終於抖出了脖子裡母親的那枚金戒指。

  她咬了下嘴唇,她想起了那一夜母親在跳下高塔前的話,她覺得自己如果就此放棄,媽媽一定也不會原諒她。所以她必須要想出辦法,必須要想出辦法讓自己脫身!

  少女扭頭,塔下的巫女依然掐著蘭貝特的脖子,她沒法從那裡找到突破口,所以生機只存在於塔頂。塔頂的那個女人!

  於是愛麗絲加快了速度,她計上心頭,她決定賭一把。

  當少女終於爬到底端,在踏入房間的一瞬萵苣那大斧便向她揮來。年輕的公主早已預料到,她躲開了她的進攻。在撞上身後的木桌時,她掏出了那把匕首指向了她。

  「你想用這小東西同我較量?」女人的表情並不愉悅,反倒帶著一絲苦澀。

  「萵苣,」但愛麗絲並沒有理睬那挑釁一般的語言,反倒冷靜地望著窗口的人影,「你愛著你的干媽吧?」

  「廢話!」她吼道。

  「是像愛情一樣的『愛』對麼?無法控制住的愛著她,即便被告誡你們都是女人。」

  「……」她擰了下眉心不解的望著她。

  「呵呵,知道為什麼嗎?」愛麗絲抬起下巴,粘膩的的金發從額頭滑下,雖然模樣落魄,卻強勢地望著她。

  「……為…什麼?」她也想知道,因為這件事,她想了很久很久,但她始終都得不到答案,她不知道原因。每次被干媽用憤怒擋回去的時候,她都感覺無比的痛苦。

  「因為你,本來就不是女人。」她停頓了一下,「萵苣,你是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每章都在神展開才是這文要的效果!【滾

  於是應該沒人猜到這章的結尾吧?不過文裡有兩處鋪墊,你們找到了麼?

  其實…其實結尾還會有神展開,你們猜得出麼?!

  PS:大概還有一兩章能結束這卷~


☆、Part.11 林間的石塚

  愛麗絲對面的女人圓睜雙目,她盯著金發少女,眼裡滿是震驚。

  很久之後,她才遲緩地搖了搖頭,在嘴角扯出一絲扭曲的笑。只是那雙眼睛,還是那般僵硬地望著她,就像是從棺材裡探出身子的屍體,連生理性地眨眼動作此刻也不再出現:

  「你在…在說什麼?!你這賤丫頭,你在說什麼!!!」逆光的瞳孔裡仿佛是劃過血的氣息,當她吼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只大斧竟又一次從頭頂落下。要不是愛麗絲迅速轉身,她相信那斧子足以將她劈成兩半。

  「你的干媽,」愛麗絲躍到一邊,她後退幾步試圖與他保持距離,「你的干媽企圖將你打扮成女孩子,只可惜,她不知道人的身體是騙不了自己的。」

  「你在胡說……」萵苣皺起眉頭,接著便吼道,「你在胡說!!!」

  「你的身體時刻都在提醒你,你對男人沒有興趣,只對女人感興趣。」愛麗絲皺起眉心說道。

  她想現在面前的萵苣,一定也是這種情況。

  「我…我是男人?我是…干媽最討厭…最討厭的男人?」她呆呆地說著,「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你有什麼依據?你有麼?!我怎麼會和那些粗野的男人一樣?我不可能與他們一樣!」

  「萵苣,」愛麗絲勉強將聲音放得柔和,「請相信我,我想…我想你應該從來都沒有在這高塔上與任何一個男人真正交-媾過。」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赤-裸裸的真相說出來。

  「……」

  「因為…你不能。」她死死盯著不遠處的人,說得異常肯定。

  不遠處的萵苣,那暴戾的脾氣終於平靜下來。原本手握斧柄的他,現在終於將手指從那長柄上挪了下來。

  愛麗絲微微吐了一口氣,她相信剛才的話,萵苣多少聽進去了一些。

  「可是…可是干媽討厭男人……」他的聲音終於平和下來。

  「因為你對她來說,是特別的。」愛麗絲說道。

  「干媽說,我長得很像她死去的孩子……」萵苣自言自語起來,「而她的孩子則被她的丈夫殺死了。」她靠在木桌上,淡淡說完後語音卻忽然之間又上揚上去,「所以她才痛恨男人,痛恨奪去她幸福的男人!」

  「……」愛麗絲也靠上了身邊的石牆,她氣喘吁吁,現在卻渾身發軟。

  「可她卻收留了我……」萵苣伸出雙手,她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掌,依然覺得不可思議,「她竟收留了我並將我養大!」

  「所以萵苣,」愛麗絲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那把尖銳的小刀,被她無力的手握著,垂在一邊。「現在你,不該為了你和你干媽的幸福而努力一次麼?」

  「努力?」他扭過頭看向那少女,陰影中,她的瞳孔仿佛孕育著一汪碧藍的大海。

  「不該被囚禁在這高塔上,你應該愛護她、照顧她。至於殺戮,如果仍不收手的話,上帝也將拋棄你們。」

  「……」他皺起眉頭,他在思索。

  高塔上的生活他已經持續了十八年之久。自從十二歲那年□媽送上塔頂後,他便目睹著樓梯被一級級拆去,他曾經害怕,也惶恐過。十八年裡,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那些鮮血曾讓他一夜又一夜的失眠,直到麻木,直到噩夢也成為家常便飯,直到習慣那些殘肢,直到連腐肉的氣味也聞不出來。十八年裡,他一邊在那些男人面前放-蕩不羈,一邊卻又默默地、小心地,甚至是卑微地愛著他的干媽。

  他原諒她的一切,她的歇斯底裡,有時的悲戚,有時的殘酷。因為很早之前,他記得她的微笑,記得她曾經將自己抱在床邊,陪著自己入眠;記得她將自己擁入懷中,讓他不再覺得寒冷如此難耐。

  因為這一切,從很早開始,他就銘記於心。所以他能包容她的一切脾氣,他知道她是個可憐的女人,但這個可憐的女人卻給了他愛。

  而對於自己這個棄兒來說,這就足夠了。

  萵苣將眼睛抬起,他看向愛麗絲的表情終於帶上了一絲信任。在天空漸漸被雲層侵占,連太陽也時陰時明的時候,他終於抿唇問道:

  「……要怎麼做。」

  愛麗絲望著他,愣了一秒後,她終於強忍住那種欣喜,朝她點了點頭:

  「當然是從這裡下去。」

  「啊,是這樣……」他回過頭,仿佛想了很久。之後便在眨眼間,將那大斧拔起,一擊直下,耳邊奇長無比的金色辮子,就與她一刀兩斷。

  愛麗絲為他的果決感到不可思議,而就在她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那辮子已經系在了房間邊的窗鉤上。

  「走吧。」他說道,也直到這個瞬間,他才發現自己原本纖細的聲音,居然不似以往。帶上了一點男人所特有的粗重,連一邊的愛麗絲都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怎麼了?」她輕聲問了一句,而萵苣卻只是搖了搖頭,一樣費解地摸著自己的脖子。

  他們沒再理睬那奇異地變化,當愛麗絲站上窗框手握辮子的時候,她終於順著辮子從上面滑了下來。

  緊接著,短發的萵苣也握緊著她的斷發。他皺了皺眉心,當他站上那窗框的時候,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用這樣一個角度去觀察這生活了十八年的房間。也許從此以後便不再回來,所以他閉起了眼睛,順著辮子滑下去的時候,頭頂的雲仿佛擋住了一切光明。

  他站在愛麗絲身邊,風忽然吹起,在這片綠茵茵的草地上掀起了一片草浪。

  「你知道干媽住的位置麼?」他問道。

  「勉強,應該可以找到。」愛麗絲走在他前面。

  陽光隱匿起來,天上的烏雲遮住了這世上最美麗的光,大風從耳邊吹過,她感覺一場暴風雨在所難免。

  所以她小跑起來,當扭頭看向萵苣,才發現他正抬頭望著面前那座困了自己十八年的高塔。這種感情是誰也說不清的,復雜,難辨。究竟是憎恨更多一點,還是依戀更勝一籌,萵苣不知道。甚至,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場出逃,究竟會不會得到干母的愛。

  但他唯一能做的也許只有「要好好愛護她」這一條。

  所以他轉過了身,看到愛麗絲朝他點了點頭後,他終於跟上了她的腳步。

  他們在叢林中穿梭。

  頭頂是漸漸密集起來的雲,在遮住陽光的同時也在天上織起一片沉悶的網。被枝葉陪襯,這森林仿佛是入夜一般灰暗。

  不久,蒼穹頂端傳來一聲巨響。驚雷怒吼,愛麗絲與萵苣都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閃電裹挾著雨點不久便灑入這片森林。她的臉上,他的手上都澆上了水珠。一會兒,天際就像是傾瀉而下的一盆涼水,衝刷著他們的同時,這片叢林也接受起雨水的洗禮。

  他們狂奔起來,眼前一片迷蒙,視線則模糊不清。

  愛麗絲的方向感幾乎要在這場大雨中失去,她只祈求自己的感覺沒有差錯,也乞求身後的萵苣能跟上她。

  直到不久後,她竟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

  泥水濺上她,少女吃痛地摸著自己蹭傷的膝蓋和手肘。

  她從小到大都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像這樣被雨水從頭到尾澆濕從沒有過。她痛苦地趴在那裡,她下定決心,等把這件事情解決掉,一定要以折磨蘭貝特作為補償!

  這樣想著,她終於從地上坐了起來。她扭頭,萵苣也被這可怕的雨水折磨得氣喘吁吁。要知道那之前的十八年,他可從未離開過那座高塔。

  但另一邊,愛麗絲竟被自己面前絆倒她的那座石碑所吸引。

  大雨讓她的視線模糊,但當她伸手摸上那石碑的時候,天空就像是接受到了神諭一樣,雨水頃刻之間便收住,連一邊的萵苣都感覺不可思議,更何況是愛麗絲。

  陽光在不久之後,穿過那些細密的樹葉與樹葉所搭建的孔隙,當其中的一束射-向石碑時,愛麗絲終於看清了碑上的字:

  「Charles……」她輕輕說出這個名字,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查理」,那不正是黑鬥篷稱呼蘭貝特的方式麼?

  然而這石塚上竟刻著他的名字,那個讓愛麗絲百思不得其解的名字。

  是誰的墓?就好像連陽光也傾慕於他。直到她看到石墓右下角,那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後,才終於確信,這墓塚的主人與黑鬥篷一定有關。

  「這東西居然還在!」萵苣挑了挑眉毛,在關入那高塔之前,他曾見過這墓。而干媽又會時時去祭拜,有時甚至會傷心地在墓前痛哭流涕。

  「你認識這墓的主人嗎?」

  「不認識,干媽也不願意告訴我。」

  「是麼!」愛麗絲點了點頭,她終於站在石塚前指著右下角:

  「上面刻著:『你的妻子萵苣』。」

  作者有話要說:

  誒嘿,於是萵苣徹底進化為男人了!【不對

  好了,姑娘們又可以猜劇情了,反正應該還有一章就能結束這卷了吧?【沒底氣


☆、Part.12 大雨的救贖

  蘭貝特拿起被巫女擺放在桌上的劍。

  他吃驚地望著面前的一切,那個在大雨後便一瞬間蒼老許多的女人,現在正趴在地上,痛苦地猶如動物一般地低吼著。

  這實在難以解釋,而束縛住他的那些魔法也隨著這女人的頹靡而全全瓦解。現在的他站在房間內看著那已經沒了魔法的巫婆,終於皺起了眉心:

  「查理,你是查理!不許離開我!」

  「我不是…我是蘭貝特!」

  「不許再離開我……不可以……」年邁的聲音傳入耳際的時候,她的眼淚也隨著那聲嘶力竭的話語而淌下。

  「你認錯人了!」蘭貝特搖了搖頭。

  「嗚嗚……」她雙手捂住眼睛,低聲地哭泣著。

  「而我現在,必須要去把公主救出來!」少年揮起劍,他在果斷轉身時,巫婆眼裡只剩下絕望的光。

  ……

  愛麗絲讀完碑上的文字,在抬起頭的瞬間一樣也被眼前的畫面所震驚。

  「萵苣,你的臉……」她嘀咕了一聲。

  「……」他看著她圓睜的雙眼,他似乎預見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所以也跟著緊張起來。伸手摸了摸,他尚不能立刻確定。直到走到大雨後的一個積水溏時,看到倒影裡的那個自己,不僅恢復了男性的外貌,而且也不再是十幾歲的模樣。眼角以及嘴邊的皺紋讓他不禁恐懼地縮回了身子。

  「一切都回來了。」愛麗絲仰頭看向頭頂那些空隙,光影重疊,她相信方才那場大雨並非湊巧,一定是哪位神明的恩賜。

  「我…我竟然老了……」萵苣倒在地上喃喃自語起來,他雙目圓睜,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而直到現在,當他看到愛麗絲那充滿希望的臉頰時,才恍然認為,破壞這一切平衡的始作俑者都是眼前的少女,是她讓他們習以為常的生活陷入了一片混亂,逼著他們去面對衰老和醜陋。

  所以他無法忍耐,他從地上緩緩站起,他覺得這一切錯誤都是因為她的關系。而現在,他有必要讓這個女人償還利息。

  向她伸出手只在一秒間,那遒勁有力的手指揮來時,少女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只是下一秒,等待他的並不是帶著脈搏的脖頸,掌心傳來的深刻疼痛幾乎要將他逼瘋。萵苣後退幾步,抬頭去看時,才發現那個被自己干媽留宿一夜的男子,現在正冷冷望著他。

  而那冷漠的表情中,似乎還隱匿著一股駭人的殺氣。

  「蘭…蘭貝特?」愛麗絲驚訝地反問了一句,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肩膀正被這家伙的另一只手死死摟住,她被強行護進了他的懷裡。

  「冒犯您的罪過,請稍後再作懲戒。」他的另一只手握著長劍,而劍端則指向他們面前尚未死心的男子。

  愛麗絲抿了抿唇,在生死面前,她可不想推開任何能帶她擺脫危險的機會。所以她伸出雙臂,踮腳環起了蘭貝特的脖子,在對方心裡劃出淡淡驚訝的同時,她也抬起頭在他耳邊低語:

  「恕你無罪,但記住別殺他。」

  「遵命。」少年說出這句話以後,萵苣便從不遠處向他們衝來。

  那是近乎於莽夫一般的行動,他毫無理智地向他們撲來,蘭貝特則終於掉轉劍柄。當那鈍鈍的劍把敲打上他的額頭時,他終於被擊倒在地。

  鮮血順著他的頭皮流下,他感覺到那股溫熱,伸手摸了摸,才發現那些紅色染遍了他的手掌。

  他終於安靜地坐在了地上不再反抗,傻愣愣地望著這滿手的鮮血,他不免為這一切感到揪心而痛苦。

  愛麗絲放開了她的騎士,在確保安全後,蘭貝特也終於放開了她。少女轉身看向萵苣的時候,她終於擰著眉心開口:

  「你真膚淺,難道你的眼裡只有你自己麼!」她刺耳的語言讓他不免憤怒,所以他坐在地上向她吼道:

  「當然不是!還有干媽!我的眼裡還有干媽!」

  「你的母親正跌坐在屋裡,她在那場大雨後,忽然變得衰老。」蘭貝特看著他,他一字一字說著,其中卻未帶任何感情。

  不見同情,更不見憐憫。

  「干媽…干媽麼……」萵苣捂在臉頰上的手終於從眼前撤下。很快,他便從地上站起,向木屋跑去。

  ……

  直至走到門前,愛麗絲才發現那些原本整齊排列的血紅萵苣,也在那場大雨中被澆壞。紅色的液體順著雨水流過他們腳下,血的氣味,卻被泥土新生的氣息所取代。

  萵苣衝進木屋,他看到自己的干母如此衰弱地坐在地上嚶嚶低哭,他的眼淚竟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查理……查理他…我對不起他……」

  女巫背陰的臉上閃爍著淚痕,在幾次動作後,她黑色的帽子終於落在了肩上。花白的頭發上尚還殘留著年輕時的發色。但不再是橙紅,竟是與萵苣相同的金色。

  「『你的妻子萵苣』……」愛麗絲看著面前滿臉皺痕的老人,她皺了皺眉,「你是…萵苣?」

  「干媽是萵苣?」

  「她是……」

  連萵苣和蘭貝特都驚詫起來,只見那坐在地上的老人無望地將目光對向愛麗絲:

  「對,我才是萵苣。」她說道,「那座高塔在五十年前,關著我。」她說著說著便又將視線偏向了另一邊,「是查理將我關進那座高塔的。」

  「誒?」這倒讓愛麗絲有些吃驚,她被這個人囚禁於高塔,但她並未對他產生憎恨,此刻甚至悲傷地追念著他,這究竟是為什麼?

  「他是這天底下最偉大的魔法師,他從遺棄我的父母手中接過了我,將我一天天撫養長大。但不久之後,他便建起了那座高塔,在我十二歲那年,他將我放進了高塔的頂端,然後拆掉了通向這塔頂的樓梯。」

  「我的頭發越來越長,而它簡直是這天底下最結實的繩子,能將查理從塔底承載到塔頂。我們就這樣維持著生活。他古板、沉默、常常緊皺眉心,有時甚至因為我的打擾而生氣地幾天不來塔頂看我。我不喜歡這樣的查理,年輕的我甚至恨他入骨。我發誓只要有機會就一定要逃離這裡,一定要和他一刀兩斷。因為正是他,讓我與這美好的世界相隔兩地,讓我這年輕美貌的模樣白白在高塔上消逝。」

  「所以當一天傍晚,一位英俊的王子在塔底學著查理的模樣喊出那句暗號時,我便毫不猶豫地將辮子放了下去。直到他闖進了我的小屋,微笑著看向我時,我才欣喜地確定自己一定是愛上他了。我是多麼愚蠢啊!我竟然以為自己愛上他了!」

  女巫跪倒在地,她捂著自己的臉,枯白的碎發在耳邊垂下,她氣喘吁吁,淚水始終沒有停止:

  「所以我們就在那高塔上生活了一段時間。他每天都會來塔頂看望我,我們夜夜同眠,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的衣服再也穿不上,這才被查理識破。他憤怒地詢問我是誰,而當時我也只是可笑地盯著他,笑著說是自己愛的人。我記得他當時沉默了,用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哀傷眼神望著我。我以為自己得逞了,在吵鬧著一定要離開這裡尋找幸福的時候,查理終於揮動剪刀剪去了我的長發。」

  「啊,這是多麼可悲的一刻。我的右眼一瞬間便錐刺的疼痛起來。不久,原本還能看見光明的右眼,便頃刻被血紅所占領。我憤怒的看向查理,他卻悲傷地同我搖了搖頭。『抱歉,我的咒語只在你留著長發、住於高塔的條件下有效,其實你從出生起,便是一個獨眼的姑娘。』他說。我感到不可思議,但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他將我送到了一片野外,離開我的那天傍晚,夕陽照在他哀傷的臉上,他死死抿住嘴唇,終於轉身離開。」

  「然後,我便開始流浪。以野果充飢,以山洞為家。終於有一天,我生下了和那位王子的孩子,是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他們長得像極了,都遺傳了我的金發,而且活潑無比。我們一起生活,一起尋找他們的父親,直到一天,我發現他竟瞎了眼睛出現在我面前。」

  她深深喘了一口氣,這故事就像是一條異常重要的線索,在所有異像都被顛覆的現在,成為了解開謎底最重要的鑰匙:

  「他的眼睛是被荊棘戳瞎的。因為他爬上了高塔去找我,卻被查理推到了塔下的荊棘。當時我抱著他哭了很久,我那獨眼的淚水竟神奇的讓他的眼睛重獲光明。但可怕的事情卻也在希望最大的那一刻發生。他驚恐地詢問我是誰,當我同他說明自己便是萵苣的時候,他卻搖著頭說他的萵苣是個眼睛明亮的姑娘,她還有著一頭漂亮的長發,絕對不是我這個樣子。」

  「我哭著想跟他證明,但他並不願聽我說,甚至…甚至在幾天後,受不了我和孩子們的糾纏,他竟拔出劍殺了自己的孩子。我嚇得癱坐在地,從此不敢再去打擾他。無家可歸的我終於又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家。那條早就枯萎了的長辮子還掛在塔頂的窗鉤上,只是金黃的色澤早已剝落。我嘆了口氣,來到查理居住的房屋。走進去的時候,他便趴在這桌子上……」

  年邁的巫婆說著,便伸手指向了這木屋一邊的桌子:

  「穿著一貫的黑色鬥篷,安靜的躺在那個角落……直到我走近他,才發現鬥篷下面,早就是一副白骨……」

  「啊——他早就死去!他竟沒有等來我的懺悔就已經死去!」

  女巫痛哭起來,一邊的萵苣撲上去拍打著他的干媽,她擦去眼淚,顯然還准備繼續說下去:

  「桌角的遺書被壓在煉金的字典下,暴露在外的那部分紙甚至因為長年在外而泛黃。我拾起那張紙,全部讀完的時候,眼淚也不可自已地打濕整張臉。他在後悔,後悔將我關入高塔,如果就只是這樣養大,也許自己就不會離他遠去。但是…查理……知道這些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當你默默為我著想時,我卻愛上了一個虛榮的人;當我遍體鱗傷回來時,你卻吞下毒藥,從此在這個世界消失不見……」

  愛麗絲望著地上的老人,她沒想到這殘忍的外表下竟有一個讓人動容的故事。她偷偷抹去眼角的一點淚,在重新整理好形容後,她抬起了下巴:

  「所以現在,你成為巫女,而這個人則成為了你的替代者?」

  「我討厭男人,所以努力將他化妝為女人。那之後我研究查理留下的煉金術資料,掌握了他的那些魔法,並對這孩子也施以了與我當年相同的魔法。」

  愛麗絲默默點了點頭,她這才想起當萵苣用斧子砍掉自己的辮子時,他的聲音一下便變回了男聲。

  「而你稱呼蘭貝特為查理…因為他長得像他?」愛麗絲眨著眼問道,那老人則只是輕輕點了點:

  「因為查理在遺書裡說過,他一定會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一定會在我有生之年與我再次相見。」

  「也正因為這樣,為了永葆容貌,你選擇培育血萵苣?」當愛麗絲詢問完這個問題後,地上黑鬥篷的眼淚又一次充盈了她的眼眶。她低低「嗯」了一聲,接著便啜泣起來。

  「而那場大雨…卻讓一切都歸於原點。」愛麗絲感嘆了一句,「我想那一定是查理在天上看到了你的所為,才要替你止住這永無盡頭的罪惡。」

  ……

  當愛麗絲披上千獸皮,與蘭貝特重又踏上行程的時候,腦海中萵苣的話尚未消除。

  他站在自己的干媽身邊,說著會保護她一輩子,說著一定會努力讓她高興,會讓她不再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情,甚至是總將他惹哭的查理。

  不知為何,愛麗絲還是感到一絲欣慰。她抬頭看向這剛被雨水衝刷過的森林,一切就像是得到重生一般,連樹葉上那些晶瑩的水珠,都被陽光照得閃閃發光。

  蘭貝特走在她身後,他望著前面那位公主的背影,終於低下頭淺淺勾起了一抹微笑。

  「蘭貝特。」愛麗絲忽然停下了腳步,當她輕喚出這個名字後,她身後的騎士也跟著停下了腳步。他朝她彎下了腰,尊敬地等待著她的吩咐。

  愛麗絲並沒有轉身,她抬頭看著面前那棵大樹,目光沒有半點偏折:

  「我在想,在這之前的這麼多年裡,那場大雨都沒有降臨,偏偏是你我經過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終於轉身看向他,「我在想,如果你真是查理的轉世的話……」

  她的話尚未說完,那位黑發的騎士便終於在她面前單膝跪地。他執起愛麗絲垂在一邊的右手,在她手背上印上一個吻後,他終於低下頭沉著地說道:

  「至少這一世,我將永遠忠誠於您。」

  陽光打在他們身上,森林裡的這個景色,被鍍上了一層夢幻。

  《萵苣姑娘》·完

  作者有話要說:

  打上「完」的時候總感覺好有成就感!!!(PS:上一卷沒有打上「完」是因為千獸皮還會有個「下」,嗯!)

  於是有木有被騎士大大激起哪怕是一點點的少女心?

  另外,下一卷想來想去准備寫個「間奏」,故事還是出於格林童話,不過不走黑童話風,大概會輕松一點,主要想讓公主殿下和騎士大大也稍微有點進展……【你

  總體會短一點,相信經歷了兩卷的血雨腥風以後,泥悶都累了,至少我有點TUT……


☆、Part.13 池塘與戒指

  在這片森林中也生活了有兩天時間,愛麗絲對它開始漸漸了解。

  比如在天空明媚、百鳥啼叫的時候,身處的這片叢林會讓人感到意外的祥和,就仿佛所有東西都在復蘇、在努力生長。可一旦陽光拋棄它的時候,它便會顯得尤其猙獰,甚至讓她感到可怕。

  從萵苣的木屋離開後,他們便努力尋找著可以擺脫這片叢林的出口。說起來,他們急需一個可以吃飯睡覺的國度,要在野外生存,這難度畢竟太大。

  那場大雨把愛麗絲澆了個透,少女濕漉漉的頭發粘在一起尚沒干透,在披上千獸皮後,身上那件不知誰的男裝,也完全沒有要干的意思。

  她走在蘭貝特前面,從剛才開始,就噴嚏不斷。

  「公主,看樣子今天我們是沒法從這裡出去了。」少年在身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感到了微弱的不甘,她討厭在這地方逗留下去,那種不知何時才能走出去的絕望感又時時會出現,轉身朝她露出嘲諷的表情。

  「……少說喪氣話,蘭貝特!我已經整整兩天沒洗澡了!」

  「請您贖罪,但太陽就快下山,而且您從剛才開始,就噴嚏不止。我擔心您的身體……」

  「我才沒生病!…阿、阿嚏——」小公主甚至連爭辯都沒來得及說完,那聲音便出賣了她。

  於是她揉了揉鼻子,終於很不高興地說道:

  「……啊,啊算你說對了!但是你能告訴我,我們究竟什麼時候可以走出這裡?」

  「我猜明天就能走到鄰國了。」

  「……」聽聞此話,愛麗絲終於帶著一絲期待轉過了身,「是這樣!」她看著少年點點頭,「我們今天趕一趕可以到麼,蘭貝特?」

  少年看著她滿目的希望,終究還是殘忍地打消了她的念頭:

  「恐怕…很難。」他彎下腰,恭敬地回答道。「不過公主殿下,如果您一直把濕衣服穿在身上的話,我擔心您今晚就會病倒。」

  「……」愛麗絲望著他一時沒說出話來,半天才終於嫌惡地轉過身,「好吧好吧,但是蘭貝特,生火、食物還有水源都得由你來搞定。」她任性地說道,「畢竟我昨晚呆在那塔上,幾乎一夜未眠,而你則住在巫婆的房子裡,好吃好睡地度過了一夜。」

  「當然,萵苣姑娘的事情您比我辛苦太多。」蘭貝特完全不在意愛麗絲的挖苦,「況且作為您的騎士,我本就有這義務。」

  愛麗絲的褐色長靴踩在落葉上會有清脆的哢嚓聲,她潮濕的金發掃過脖子時,依然會讓她條件反射地打個哆嗦。

  她有時真討厭蘭貝特這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性格,不過每次,在自己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她便會立刻制止住自己繼續想下去。畢竟這家伙是自己的青梅竹馬,更是自己的騎士。

  而那位騎士很快就替她選定了一個靠近水塘的位置,在她呆呆坐在地上目睹著他一個人把干柴、食物全部料理妥當的時候,天空也已經黑下來。騎士點燃了篝火,而她則因為勞累,完全沒有要挪動身子的意思。

  火光很快便照亮了他們,愛麗絲依然坐在大石上一言不發。終於連蘭貝特都看不下去,所以他應著木柴「劈啪」作響的時候,說道:

  「公主殿下,您是不是該把鬥篷脫了?這樣衣服才能烤干。」

  「阿嚏——」愛麗絲揉了揉鼻尖,隨後便困倦地將外套掀倒在地。他猜到愛麗絲應該就快睡著,所以他把烤熟的麻雀送到她手裡:

  「您吃過這個就趕緊睡覺吧!」

  「……」愛麗絲接過那烤串,在看向他的時候,臉上依然露出了一絲不甘,「可是我想…洗澡……」說完便垂頭喪氣地咬了一口那烤肉,卻沒想到味道意外的不錯。

  「可這樣您會生病的!」蘭貝特說道。

  「不行不行!」愛麗絲終於站了起來,她低頭看向表情冷靜的少年,「不行,即便生病,你背也得背著我走出這片森林!」

  蘭貝特看向她,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他起身彎了彎腰,終於還是平靜地說道:

  「當然,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帶您走出這片森林。」

  「……」啊,面對自己的任性這家伙也全全吃進。愛麗絲在怒其不爭的時候,還是因為困乏而險些跌倒。蘭貝特抓住了她的胳膊,少女這才勉強掌握住了重心。

  「公主殿下,」蘭貝特在扶穩愛麗絲後,終於看著她此刻被天空塗深為寶藍色的瞳孔,他提出了建議,「您如果一定要洗澡的話,我們身邊的這片池塘便可以滿足您。」

  「……」愛麗絲盯著他,她盯了他很久很久,她可從沒在野外洗過澡,即便是穿越前她也沒有。更何況這深山老林就她和這個人,他別是有什麼奇怪的想法吧?「……那你?」

  那騎士終於意識到自己言語中的漏洞,這才趕緊放開她單膝跪地:

  「我當然會回避。」

  「哦……」愛麗絲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看著跪在地上的蘭貝特,「如果你是服務周到的管家的話,也許我會把你留下也說不定。」她故意揚起嘴角,她覺得在這種一切太平的日子裡,就只剩下調侃蘭貝特這樣一件有趣的事情了。而這位忠誠的騎士,也相當配合地將頭低得更下了。

  於是來了興致的愛麗絲終於蹲□子,抬手挑起他的下巴:

  「對吧,蘭、貝、特?」可這才發現,這家伙依然面無表情,甚至連愛麗絲預想中的羞紅都沒有,只是在這極近的距離裡望著她,反而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所以愛麗絲皺了皺眉頭,她放手後,終於撇撇嘴背對著他站起來:

  「啊啊,好了,我准備洗澡了,所以你快離開這兒!」

  「是。」

  他一說完,便轉過身子,消失在叢林深處。

  愛麗絲有些不快,她的那點小脾氣,最後終於還是被疲乏取代。她脫去了身上的衣服,走進池塘的時候,微涼的水讓她略略打了個顫。

  池水很干淨,少女在拂去身上的肮髒後,便蜷縮著身子潛進了水中。水略有些深,愛麗絲原本不過是想順帶著把臉也洗干淨,卻沒想到在潛入水裡的時候,被水底的一點光所吸引。她游近想看清是什麼,可奇怪的是,尚未走近幾步,那光便驟然消失。

  她有些好奇,但並未因此而太過掛心。等游出水面時,她才終於長出一口氣:

  那套男裝是唯一的便服,既然必須要放在火堆前烘烤,她便只得在擦干身子後,勉強用那件千獸皮蔽體。在吹了口哨讓蘭貝特出現後,她終於將赤-裸的胳膊伸出鬥篷打了個哈欠。

  「公主您……」少年望著那火光中的男裝,想起她那條裙子似乎忘在了萵苣家裡沒有拿。再看到她光潔的小臂,多少能猜測出愛麗絲現在的狀態,這倒讓他有些意外:

  「什麼?」愛麗絲抬起眼睛看向他。

  「您…不多穿一點衣服麼?」

  「……」愛麗絲看著他,想起他方才面對調侃冷靜到讓自己惱火的態度,少女終於無所謂的用手掌撐住下巴,「沒有衣服了,所以……」

  「您不挑選那三件禮服中的一件穿上麼?」

  「那些衣服都有能力,穿上難免麻煩。」

  「……」少年被堵住了嘴,這時的他,臉上反倒露出了一絲難色。

  該怎麼說才好,正因為他知道第一次是調侃,他才完全沒有理睬的必要。但現在她這毫無防備的樣子,反倒讓他心裡略略有些混亂。

  「喂,蘭貝特,你要洗澡麼?要的話我可以先跑去後面樹林裡。」愛麗絲出於關心地問道,卻沒想那騎士竟立刻朝她搖了搖頭。

  好吧,他自己有時也很迷茫,究竟是騎士這個身份讓他必須時刻跟隨她,還是出於其他原因,讓自己總也無法將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而這個時而堅強聰明到讓自己咋舌的小公主,在某些時候卻沒有防備到讓他慌張的地步。

  即便他是她的騎士,是可以百分之一百信賴的人,她是不是也應該稍微對自己有一點防備呢?但矛盾也正在這裡,他一邊希望她能把自己當做人來對待,一邊又希望她能把自己當成東西去絕對地信任。

  或許在很長時間內,他都必須與心裡這微弱的不穩定作鬥爭。因為從一開始,訓練自己的那個人便說過,要徹底地忠誠,要像主人的家具一樣。

  「啊——!!!」但愛麗絲的尖叫卻打斷了他的思考,當蘭貝特起身立即躍至她身邊的時候,少女那六神無主的表情終於進入了視線。

  「怎麼了,公主殿下?」

  「媽媽的…戒指,那枚戒指……」愛麗絲抬頭看向他,樣子仿佛快哭出來似的,「不見了!」她又伸手摸了摸脖子。

  「難道是……」蘭貝特扭頭看向身後的池塘。

  兩人這才發現,那池塘竟微微泛起一點亮光。不久,一個皮膚白皙的漂亮女人便從水面浮出,她雙手攏住秀發,看向他們的時候,笑得異常溫柔:

  「出什麼事了?需要我的幫助麼?」

  作者有話要說:

  這卷不是黑童話,估計兩三章就能完,調節一下緊張氣氛,才便於進入下一個故事~=w=

  於是卷頭依然是猜故事環節,這個故事非常生僻,我有信心沒人猜得中!【你等等

  PS:小騎士在面對呆萌公主的時候終於不淡定了=L=(大誤,明明是忠犬和腹黑的故事!)


☆、Part.14 閃亮的東西

  水面上蕩出銀屑般的波紋,這個美麗的人□著上身,說出這個問句的時候,笑得異常溫柔。她銀色的長發從肩上灑下,翠綠色的眼睛像極了這滿池的水,兩片淡粉色的嘴唇彎起時,會讓人心生涼意。

  愛麗絲看著她,她溫柔的笑並不能給她帶來太多好感。要知道不久之前她的戒指才掉進池塘,而現在,這個神秘的家伙又來得如此及。所以愛麗絲的眼神裡不免帶上懷疑,懷疑她一定知道那枚戒指的下落。

  她終於從石頭上站起來,在走到池塘邊的時候,池裡的女人則靠得更近了。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盯著愛麗絲,甚至連她身後的蘭貝特都不及看上一眼。

  「你是誰?」愛麗絲望著她問道。

  「這個池塘的水妖。」她態度俏皮地回答道。

  「你怎麼知道我需要幫助?」公主警惕地問道,卻沒想她竟然朝她微微一笑:

  「我可是水妖啊!」她說道,「我怎麼會不知道!」

  少女探著身子與她交談,黑夜深邃的藍將愛麗絲的臉襯托得愈發慘白,她披著千獸皮站在那裡,身後的蘭貝特則警惕地望著那妖怪。

  「我的戒指丟了,戒指上有一條銀鏈,它平時掛在我的脖子上。因為是母親的遺物,所以特別重要。我想,可能是我剛才在這水池裡洗澡時弄丟的。」愛麗絲向她解釋著,而女妖在聽完後則微微彎起嘴角:

  「戒指丟了麼?沒關系,我可以幫你滿足願望。」

  「是麼?」愛麗絲驚喜地反問道,她望著池塘裡的水妖,連眼睛都生出了光。

  「當然!」她微笑著說道,「不過,在我滿足你願望的時候,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她翠綠色的瞳孔看向她,說話的樣子還是那麼可愛:

  「條件?」愛麗絲懷疑地望著她,「什麼條件?」

  「要給我一件最閃亮的東西!」

  愛麗絲終於站直身子,她回頭和蘭貝特對視了一下。他們想到的都是那三件禮服。

  事實上對愛麗絲來說,雖然當初逃出萊因哈特王國全全帶上了父親為婚禮而置辦的寶物,但她其實並不很在意這些寶物。她一直都相信憑借自己的力量最後也一定能得到不錯的歸宿。要知道這個時代只要是個漂亮的女人,總會有飛上枝頭成鳳凰的機會,況且她又確實身份尊貴、教養優秀的公主。所以那三件衣服在她眼裡並不那麼重要,反倒是母親的戒指,那是慘死媽媽唯一的遺物,她最珍視的寶貝。

  「去拿來,蘭貝特。」愛麗絲很肯定地吩咐道。

  那騎士同樣恭敬,在點點頭後,便迅速取來。愛麗絲接過,便將那三件禮服展現在水妖面前:

  「這三件衣服是我們身上最閃亮的東西了!一件是金線編成,一件是銀線織就,還有一件上面則縫滿了寶石。我相信一定是你想要的閃亮的東西。」

  水妖揚起嘴角,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抱臂看著她。直到愛麗絲把話說完,水妖才搖了搖頭:

  「不是,這三樣東西在我要的東西面前只會黯然失色。」她依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愛麗絲百思不得其解,「你究竟要什麼東西?」

  水妖不說話,她朝愛麗絲的方向指了指。

  少女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只有一件灰溜溜的千獸皮。她有些不解,但過後想想,也許是這件衣服特殊的功能吸引了水妖也說不定。於是少女歪著腦袋問道:

  「是要這件千獸皮麼?」也許是太想要回那枚戒指,愛麗絲在反問完便點點頭,「可以,我答應你!」

  「啊,是麼!」水妖快樂地彎起嘴角,說完,她便忽然伸出濕漉漉的手臂,瞬間抓住了愛麗絲的腳腕。

  蘭貝特幾乎是一瞬間便意識到了什麼。他迎上前立刻拉住愛麗絲的手臂,隨後態度強硬地看向池塘裡表情依然歡快的水妖:

  「快放開公主!」他掏出腰際的佩劍,在將劍鋒對准水妖的時候,那妖怪只是毫不在意地朝他笑笑。

  「放開我!」愛麗絲大聲呼喊著,「我只不過答應把千獸皮給你!」邊說還邊不停朝水妖蹬腳。

  「哎?那灰溜溜的東西怎麼看都不可能是我想要的最閃亮的東西吧?」她笑眯眯地說道,「還有你,果然沒意識到自己的閃亮麼?」她一邊說著,手上的力氣卻沒有松下半分。

  實在無法再等下去,蘭貝特終於將寶劍朝向她的手臂直直砍下。那臂膀幾乎是一瞬間便斷開了,但截面卻並沒有一滴血跡。相反的,拉住愛麗絲的帶著掌蹼的手指依然力氣滿滿。在水妖手臂斷口漸漸愈合的時候,愛麗絲也已經被被拖進水裡大半。

  他們都驚訝地望著這一切。不久,愛麗絲艱難地指向篝火:

  「用火把,既然是水妖,應該會害怕火。」

  「啊,別費力氣了!」那水妖說道,「怎麼說我也是妖怪,況且你都已經落入我的地盤,你覺得自己還有脫身的可能嗎?」

  蘭貝特沒有理睬她的話,但當取來的火苗落在她身上的時候,那小妖的身體竟澆滅了火苗。

  知道他們根本傷不了她,蘭貝特愈發著急,他想要夠住愛麗絲的手指將她拉上來,但水妖卻伸手捂住了愛麗絲的口鼻。不久小公主便不再掙扎,仿佛是陷入了昏迷。那水妖環著她的脖子,她看著岸上的蘭貝特,笑得異常溫柔:

  「騎士先生,這位公主應該是您最閃亮的東西吧?但您居然連自己最閃亮的東西都沒分辨清楚!所以從今天開始,這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就由我保管了喲!」她將愛麗絲按進水中,蘭貝特勉強拽著愛麗絲的手指尚未松開,但不久,那如同鉛石一般的重量便被迫他松了手。

  他挫敗地趴在池塘邊,水妖的那句話還在腦海中回蕩。

  是的,對他來說究竟什麼才是最閃耀的,答案本就一目了然。然而他竟那樣片面地只想到了綴著金銀寶石的禮服。

  他實在是太糟糕了!

  不久,那枚約定的戒指便吐出了池塘,滾到了蘭貝特身邊。少年伸手握住了戒指,現在連戒指的主人都生死未蔔,自己身邊的這枚戒指簡直就像是嘲笑他一般的存在。所以少年將它緊緊攥入掌心,他皺了皺眉心,表情隱忍著憤怒,終於握著拳站了起來。既然如此,或許只有下水一試的方法了。

  他脫掉了鞋子,在准備跳進池塘營救愛麗絲的的時候,一位老婆婆卻不知從哪兒出現。她拄著拐杖,伸著手便拉住了蘭貝特。

  蘭貝特急切的表情對上了老人平靜的臉頰。她朝他搖了搖頭:

  「年輕人,這方法可是會讓你喪命的啊!」

  「……」蘭貝特不置一詞,對他來說,自己的生命本就屬於那位沉入水中的公主殿下。如今她生死未蔔而自己卻殘存於世,對於騎士信條而言,他本就應該陪葬予她。

  「給你一把金梳子,你在岸邊梳頭,那掉下去的姑娘便會出現。」老婆婆沒有在意他復雜的表情,反倒是耐心地著說道。

  「……」但這話終於讓蘭貝特緩住了行動。他看了看那把半圓的梳子,有看了看那滿頭銀發的老奶奶,終於還是將信將疑地接過了梳子,「謝謝!」

  他向老人道謝,不久之後,便用那梳子對准自己的頭發梳理起來。蘭貝特只梳了三下,水面便忽然湧出一陣水浪。少年期待地走進池塘,正當所有人都以為愛麗絲能從水波中出現的時候,一個銀色的身影終於又一次沉著臉出現:

  「哎,婆婆,您這方法都用了一百多年了!」她還是露出半個身子,抱著手臂的模樣就和剛出現時一模一樣,「即便我想上當,您那些被我卷走的金梳子金笛子還有金紡車也還是天天堆在水底!」她皺皺眉心,「那堆了一百年的老東西,看著都眼煩呢!」水妖望著岸上的老人說得異常無奈,自感可笑地說完後,她便朝他們聳了聳肩。

  而就在那個瞬間,蘭貝特竟一下朝那水妖的方向躍去。只聽「撲通」一聲,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水面終於被激起一個大大的波浪。很快,少年便死死抓住了那水妖。

  「啊,快放開我!」水妖驚聲尖叫道。

  「公主在哪裡?!」少年完全不理睬她。

  「難道你要說話不算數?你們可是答應了我的條件!」水妖憤怒地吼道。

  「是你太狡猾了!」蘭貝特狠命抓住企圖掙脫的水妖。而很快,這兩人較量的位置便愈來愈低,直至不久後,兩人在水面消失不見。

  老婆婆站在岸邊,她望著重又平靜下來的水面,終於捂著胸口長吁一口氣。隨後,老人推了下眼鏡,微笑起來:

  「哦,方法還是老方法,不過人總是在變的嘛!」

  作者有話要說:

  救命,我忽然被水妖萌住了,我絕對不正常了!

  然後婆婆和水妖,你們究竟相愛相殺了多少年了!!!OTZ

  然後這回終於沒讓蘭貝特被抓,這真的科學麼?真的不會有反轉麼?他真的可以擺脫坑爹定律麼?【我也不知道……


☆、Part.15 一個好故事

  池塘邊的老人轉瞬便不見蹤跡,而水下,蘭貝特和水妖的搏鬥也愈見端倪。

  銀色的水妖顯然比他要更通水性,況且這池塘還是她的地盤,勝負從一開始便可以預料。那小妖一轉身便脫開了蘭貝特的拉扯,她游到更深的地方同他劃開一段距離。

  「哦,現在才後悔?」她笑著看向蘭貝特,表情很是得意。「我早說了,這樣東西我收下了,你別再來和我糾纏!」

  可蘭貝特並沒有理睬她,他還是死死地望著前面銀色的小水妖,表情異常堅決。

  「你這個人可真逗,不害怕再繼續呆下去,你會溺死麼?」水妖揚起嘴角,看向蘭貝特的表情,終於帶上了一點人情味。

  蘭貝特在水裡發不了聲,他只得皺著眉頭,用口型告訴她:

  「我的命本來就是公主的。」

  那水妖盯著他的薄薄的嘴唇,在明白了他那句話後,忽然愣在原地看向他。半天以後,才終於捂著嘴大笑起來:

  「果然有意思!」深淵處的水泡由下向上蔓延,水妖銀色的發絲在柔和的水中飄蕩。她翠綠色的眼睛看向蘭貝特,不久,終於游到他面前,朝他揚了揚手。

  蘭貝特忽然之間一陣輕松,他覺得身邊的水壓不再那麼沉重。他就仿佛是飛翔在這個渾濁的世界一樣,連呼吸也通順起來,甚至可以在水下靈活地做著水面上的事情了。

  「好了,你現在應該沒有原來那麼痛苦了吧?」水妖微笑著看向他,「我只是比較好奇你剛才說的話而已,即便是那個女孩子的騎士,也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吧?」她與蘭貝特咫尺距離,柔順的發絲灑落肩膀,在看向面前黑發的少年時,她終於不再是先前的敵意。

  「這是我從小便定下的誓言,也是我身為騎士的信條。」蘭貝特卻還是冷冷看向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字字有力。

  「我可不信,要知道被我拖下水的人不在少數,不過他們的親人都只會在池塘邊哭泣。」說完這句,她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啊當然,除了那婆婆使的手段讓我栽了幾次之外,拖下水的,還真沒幾有能出去的呢!」她得意地看著蘭貝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更多的卻是期待。期待這位騎士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言。

  「但我想,我會打破你的先例。」他簡練地說完,那水妖竟朝他拍了拍手:

  「能不能打破還不知道,但至少你是第一個撲下水和我扭打的人,看在這個情面上,就姑且帶你去下面見識一下好了!」水妖說著便轉身拉起蘭貝特的手腕。

  「請您帶我去見公主。」他卻依然嚴肅地說道。

  「好好,當然會讓你見到公主大人的!」她俏皮地揚起嘴角,「不過啊,我可不信你在生死面前會選擇死呢!」

  「……」蘭貝特無心與她爭辯。

  「一會兒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意志吧!」她扭頭朝他微微一笑,便拉著他向深淵游去。

  游了好像很久很久,蘭貝特只覺得兩邊的岩壁離自己越來越近。黑洞洞的世界,是因為通道越來越窄的關系。蘭貝特只是跟著那水妖,不久之後在窄到只能通過一個人的時候,他居然奇跡般的看到了光。

  摸索著那岩壁游了好一段,周圍的空間才被打開。下面的世界很亮,幾乎可以看清所有水下生物,包括那些漂亮的植物和游魚。而照亮這些的,則是一顆安放於貝殼裡的巨大珍珠。

  「公主殿下!」蘭貝特卻對這珍寶毫無興趣,當他看清那個金發的少女正蜷縮著身子睡在貝殼邊的時候,他終於甩開了水妖的手,朝她游了過去。

  那件千獸皮半蓋著,金發灑在她身上,少女嬌嫩的皮膚被那珍珠照耀的愈發白皙,就好像是水妖口裡的「最閃亮的東西」。

  「公主殿下!」蘭貝特搖了搖愛麗絲,她卻依然側身睡在那裡,修長的睫毛上,細小的水泡甚至還會結在上面,樣子可憐的像個嬰兒一般。

  「別喊了,」水妖走到他身邊看著他聳了聳肩,「她一時半會兒醒不來。」

  「你究竟要把公主怎麼樣?」少年回頭看向她,表情帶著滿滿地敵意。

  「唔,迷暈了她,來完成一顆更加閃亮的珍珠吧!」水妖朝他微微一笑。

  蘭貝特聽聞,他終於回頭看向那只巨大的貝殼,上面的珍珠正好好發著光。

  「來做…珍珠?」蘭貝特不解,他不能完全理解水妖的意思。

  「對,讓這只大貝殼把它的粘液滾在這個女孩身上,來做成一顆新的珍珠。」小水妖微笑著說道,「這就是為什麼,要選她來當原材料啦!因為是最閃亮的人,所以才能做成最閃亮的珍珠啊!」

  蘭貝特擰了擰眉心,他現在無心理睬她的那些解釋,選取重點凝練一下的結果就是:

  「……你要殺了公主?」

  那水妖望著他,傷腦筋地聳了聳肩:

  「你如果一定要這樣說的話,也算正確啦!」

  「……」蘭貝特望著地上安然沉睡的公主,終於閉了閉眼睛站起來。他扭頭再看向水妖的時候,手上的寶劍已經被抽-出。

  小妖翠綠色的眼睛望著他,不久便粲齒一笑:

  「你知道你殺不了我的!」

  「……」他卻不說話,依然擺好姿勢。

  「好了,」終於演不下去,水妖便上前將那寶劍挪開,「快來感謝我的開明吧,現在開始,我給你一次救她的機會。」

  「……」蘭貝特看向她,即便這個女人這樣說,他依然沒有輕信。

  「不過代價是,你必須死。」她的眼睛在一條金色的小魚游過時,閃過一點凌厲的光。

  蘭貝特愣了一下,而那水妖則終於得意地環起雙臂:

  「怎樣?你願意代替這位小公主走進貝殼,然後成為我的新珍珠麼」她揚起嘴角,目光裡帶著挑釁又詢問了一遍。

  蘭貝特看著她,不久之後,他竟將寶劍收回了劍鞘。:

  「如果你說話算數的話,我願意代替公主成為珍珠。」他知道自己未必能贏過這水妖。他在想,與其最後他和愛麗絲都被她困在這裡,還不如讓她將愛麗絲徹底放走。

  「哦,好厲害!」水妖驚呼了一聲,「那既然如此,請你進入貝殼。」她伸手將那顆巨大的珍珠推了下來,這時,蘭貝特才發現,在她所說的那些從婆婆手裡卷來的金梳子、金笛子和金紡車邊,已經陳列了許多明亮的珍珠。

  只不過它們大小不同,以及在明亮程度上也會有一些差異。

  想必它們都是這水妖從岸上抓來的人,而現在,則被全全封鎖在明亮的珍珠裡。

  蘭貝特皺了皺眉心,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坐進了貝殼那柔軟的蚌肉上。他望著貝殼邊的愛麗絲,少女尚且酣睡未醒。所以他不免擔心水妖會食言:

  「請你將公主救醒!我必須看著你將她送出去!」

  水妖將那顆巨大的珍珠推到一邊後,便俏皮地走過來朝他點了點頭:

  「當然當然!」她說道,「不過在這之前呢,必須要讓貝殼吐出粘液把你固定在裡面才行!」她剛說完,那蚌肉便蠕動起來,很快,一種帶著微閃的粘稠液體便將蘭貝特的身體固定在裡面。那是完成珍珠所需要的釉質,而現在卻繞上了蘭貝特。

  水妖滿意地看著他,很快,她便將愛麗絲從地上拉了起來。伸手將她拖到那些珍珠前,少女平躺在那裡,被那明亮的光照射了好一會兒,才漸漸蘇醒過來。

  她捂著腦袋坐起來時,千獸皮尚且披在她身上。

  「啊,你終於醒了呢!」 水妖蹲在她身邊笑眯眯地說道。愛麗絲在聽到聲音的時候扭過頭,居然發現自己與她咫尺之遙。

  「你、你要究竟想干什麼?」愛麗絲皺起眉頭,金色的頭發在珍珠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水妖卻朝她擺了擺手:

  「現在不准備對你做什麼了,」她說道,「因為有個人願意代你死,所以我正准備把你送出去!」

  愛麗絲瞪大眼睛看向她,竟忽然站了起來:

  「蘭貝特呢!」

  「你居然知道是誰要代你死麼?」

  「啊,除了那個蠢貨還會有誰!」愛麗絲氣憤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臉頰都微微泛紅。

  「誒,好厲害!」

  「快放了他!」

  「但我還要用他做珍珠呢!」水妖聳聳肩說道。

  「我才懶得管你的珍珠,給我把蘭貝特交出來!」愛麗絲強勢地說道。

  水妖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朝那貝殼指了指。而現在,黏黏的釉質已經快將蘭貝特的眼睛也遮住。

  愛麗絲終於拉扯了一下她身上的千獸皮,皺著眉心走到他身邊,二話沒說就把他從那貝殼裡弄了出來。

  小水妖則站在一邊,揚起嘴角望著這一切,卻不做阻止:

  「噗,你們兩個也太好玩了!」結末她說道,「難道現在,公主你准備代替他成為珍珠嗎?」

  「才不是!我們兩個都得從這兒出去!」愛麗絲朝她狠狠說完,那水妖竟愣在原地,用一種崇敬的目光看向她。

  「天哪!」她感嘆道,接著便激動地拍起手來,「這簡直是我這一百年來見到的最好的故事了!」

  「哎?」愛麗絲奇怪地反問道。

  「啊,在水底太無聊了才想著要抓些人來做珍珠的。不過啊,被抓的人裡面還沒有一個這樣帥氣呢!」

  「……你是說我?」

  「嗯嗯嗯!」水妖波浪鼓似的點了點頭,「我最喜歡聽故事,本來把那些人抓來只是想看到一個新故事。但最近,他們給我演得故事都千篇一律,無聊死了!」她任性地說道,「不是我代替他死,就是我們一起死,要不就狠心地將愛人送給我。」她皺了皺眉心,「所以我只能把這些人都做成珍珠放在那兒,好歹也能給我照亮這片水底。」

  愛麗絲朝她眨了眨眼睛,她沒想到這水妖居然有這種奇怪的趣味。

  「所以我決定獎勵你們,能讓我看到這一百年來最有意思的故事,我准備把你們放了。」她揚起嘴角,當掌蹼碰上蘭貝特的身體時,那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的白色釉質終於融化。「不過騎士你的故事可講的不好哦!」

  「他太死板了……」愛麗絲瞥了他一眼,不久便抿了抿唇,「又紳士過頭,這可是死穴呢!」

  「啊!是這樣!」小水妖揚起嘴角,「不過很勇敢就是了!為了你能跳下水和我搏鬥呢!」水妖說完時,將頭扭向蘭貝特,少年依然忠誠地將視線對向前方自己的主人。

  當水妖將他們倆從水底帶向岸邊的時候,她依然難抑興奮:

  「啊,相信你們一定能演出更有意思的故事,所以在這之前我還舍不得殺你們呢。」她笑眯眯地說完,終於領著他們游向水面。

  天空不是來時的黑暗,已經有一點藍藍的天光從樹葉間鑽入。

  當愛麗絲與蘭貝特也探出水面的時候,他們大大地喘了一口氣,卻發現那位衣著樸素的老婆婆正微笑著站在池塘邊的大樹下望著他們。

  愛麗絲不認識她,而蘭貝特卻一下就認出了她。水妖也看到了她,但她沒說一句話,直到那位老人轉身消失在樹干後。

  愛麗絲終於游上了岸,而蘭貝特則慢於她。在經過那水妖的時候,男子低沉的聲音終於打破了森林的死寂:

  「既然如此,為何不把那老人拖下水?她應該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

  「哎?」那水妖笑了笑,「那是對手,還是留著她陪我打打殺殺吧。」

  「……」

  「否則沒有故事的日子,可就不好玩啦!」

  《池塘裡的水妖》·完

  作者有話要說:

  打上「完」的時候依然成就感滿滿~

  於是水妖和婆婆是真愛……←_←【你

  然後蘭貝特,雖然結末你無意問出了真愛,但這個故事你還是被愛麗絲救了【……

  最後,下一章回歸黑童話!wwww


☆、Part.16 初入新國度

  河岸上的篝火已經熄滅。

  愛麗絲躲開蘭貝特將那身男裝換好的時候,天空便漸漸明亮起來。

  森林裡的生活已持續了整整三天時間,雖然從他們逃出萊因哈特王國起,她的身份就此抹殺,但作為公主的驕傲尚且殘留於身。

  所以就在他們終於徒步走出那片濃密的森林後,愛麗絲興奮地望著遠處城門前威武的守門,終於揚起嘴角:

  「蘭貝特,難道你不准備問一下我今後的打算麼?」她停在陽光下,抬頭看向巨大的石門,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見過這輪金色的太陽。

  「……」

  「啊,你還果然是我不說,你也不會問呢!」愛麗絲背對著他搖了搖頭,而她身後的騎士這才前傾了一□子:

  「請問……」他說,「公主殿下之後的打算是什麼?」

  愛麗絲眯了眯眼睛,她伸出手指向不遠處的城門:

  「蘭貝特,我們現在可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

  「我自認為不是個能吃苦的人,所以肯定不能一輩子浪跡天涯。況且,父王說不定還在後面等著把我抓回去。」公主說得異常明確。

  「……」騎士卻沉默不語。

  「所以啊,接下來我的目標,可就是要努力嫁給其他國家的國王或者王子!」愛麗絲點點頭,她覺得自己的這個目標絕對可行。

  「……」蘭貝特愣了一秒,他站在愛麗絲身後,心中劃過淡淡的澀然。即便在很早之前就告誡自己需要抹殺掉一切與身份不符的情感,但對於這位公主的喜愛卻始終無法割舍。所以有時,他會慶幸自己能成為她的騎士,這樣便可以掩蓋掉很多奇怪的目光,可以時時與她相伴。因此這場出逃,當王後將他的手與愛麗絲的握在一起時,他便發誓要替她擺脫萬難。

  他其實是個聰明人,只不過,為了成為一個合格的騎士,他不得不將自己偽裝成家具。他也曾想過,他們之後能有怎樣的發展以及歸宿。有時甚至會自私地想要永遠帶著公主徘徊在無邊無盡的森林之中,至少這樣一來,他就可以一直站在她身後,永遠充當保護她的那個人。但回過神來,少年還是無法違背自己的原則,而這樣做的結果則是,這個機靈的公主,一定會選擇努力擺脫流浪的生活。

  「可公主,平民要成為王後的話,似乎有點難。」蘭貝特沉了沉氣,雖然帶著微弱的私心,但少年卻說得平靜無比。

  「我是平民麼,蘭貝特?」愛麗絲側臉看向他,眼神裡帶著滿滿地質問。少年自知說錯話,他彎下腰立刻糾正:

  「請您恕罪。」

  小公主在聽到這個回應後,終於閉起眼沉了口氣:

  「雖然現在身後只有一個忠於我的騎士……」少女輕聲說完,便和蘭貝特一同向城門走去。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境況有多糟糕,但這決不能成為她放棄掙扎的借口。她是萊因哈特的公主殿下,即便她的父親現在正瘋狂地滿世界尋找她,讓她恨不得丟棄這身份。但說到底,她還是個公主,她的那份驕傲還沒到被碾碎的時候。

  既然還活著,而且活得不錯,就必須迎著困難向上。

  因此不久,當蘭貝特跟著愛麗絲向這個新國度進發的時候,少女終於將長發捋到耳後,仰起頭驕傲地走過了城門。

  然而走進城市不久,他們便感到了一絲不和諧。

  並非國家本生,或是城池的布局風格,而是他們的國民,似乎沉浸在兩種完全不同的情緒之中。

  滿目的黑白服飾,甚至有人拿著手絹擦拭紅腫了的眼角,那顯然是誰去世的意思;可街道的另一邊,年輕少女們竟擁擠在洋裝店前,一臉歡快地搶購著時髦衣服。這樣奇怪的反差不免讓愛麗絲狐疑:

  「怎麼回事?」少女湛藍的眼睛凝視著街道上完全不同的兩幅風景,淡淡反問。所以很快,當蘭貝特攔住一位身著喪服的婦人時,她終於皺起眉心解釋起來:

  「是王後……」婦人搖了搖頭,「她前天跟著王子的隊伍出去打獵,死在了森林裡。」

  「原來如此。」愛麗絲望著那始終都拿手絹捂住嘴唇的婦人點了點頭,「但那些女孩呢?既然王後去世,難道不應該舉國哀悼麼?」

  那婦人聽聞終於無奈地擺了擺手,她的聲音又壓低了一點點:

  「事實確該如此,但……」她嘆了口氣,「但國王竟在自己妻子死後的第二天,便下榜要替兒子在全國尋找最美的妻子。」

  「……」愛麗絲愣了愣,一邊的蘭貝特同樣緊皺眉心,他們都沒法理解這事的緣由。

  「啊當然,」那婦人顯然通曉皇室的八卦,「說給你們聽也無妨。我們國家的國王早已臥床不起,我想王子殿下只是借用了他父王的名義,布下通告要舉辦三天的舞會尋找妻子。」

  「哎?」愛麗絲反問了一聲,雖然費解,但她還是感謝了這位婦人的解答。

  在送走她之後,蘭貝特尚且沉於謎團無法自拔,而愛麗絲卻不再是那般煩惱的模樣。即便這個問題有多撲朔迷離,有一點是不會變的:

  「蘭貝特,我們的機會來了。」少女揚起嘴角,她的目光裡帶著絕對的勝利。

  「……」少年抬頭看向這位金發的公主,雖然起初不解,但很快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是說…舞會?」

  「我想今晚,我們就能徹底從這該死的逃亡中脫離出來。」愛麗絲轉過身,她看著那些少女擁在洋裝店前,哄搶那所剩無幾的禮服。

  「……」少年一言不發,他站在她身邊,隱忍著不說話。

  「禮服的話,我想我們的可比這些普通裙子厲害多了。」少女彎起嘴角,「雖然那三件禮服來自我那個讓人不齒父王,但派上用途的日子還是到了。」愛麗絲轉身看向蘭貝特,他的箭袋底,正藏著那三條名貴的裙子。「在這之前,我們先找間旅店住下,我得好好洗個澡。」

  「遵命。」他最終還是摒除了心底躁動著的反駁,忠誠地低下了頭。

  可奇妙的事情就發生在那一刻,也許他們決計不會想到,如此溫順的鳥兒也會有令人無法招架的一面。

  天空的盡頭,忽然傳來「嘩啦啦」的聲響。白鴿「咕咕」低鳴,連街道上的路人也為這異景所震驚。不久之後,那仿若烏雲一般的鳥兒便離愛麗絲和蘭貝特愈來愈近。

  深知不妙,蘭貝特迅速拉過愛麗絲,剛想逃入小巷,那飛近了的鳥群終於將兩人分開。愛麗絲吃驚地望著那群飛鳥,明明是一向溫順的白鴿,它們現在竟好似馬蜂,環繞著蘭貝特不放。

  少年就仿佛是被鳥兒圍攏起的困獸,他想舉劍砍殺它們,但它們卻不給他絲毫拔劍的機會。

  可正當愛麗絲准備用地上的木棍驅散那群仿佛瘋了的白鴿時,它們竟猶如來時一般,振翅離開。

  少女立即丟了木棍,她跑到蘭貝特面前,他的臉上有被鳥喙劃傷的痕跡,流出的鮮血甚至尚未停止。少女皺了皺眉心,伸手替他抹了血跡,而那沾在食指上的紅色有些刺眼:

  「怎麼回事…這太奇怪了……」她說。

  「……」蘭貝特則終於兀自又將血跡擦過。箭掉落一地,去撿的當口,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所以行動快於語言,當箭袋被卸下時,連愛麗絲也恍然明白了什麼:

  「衣服!」少女吃驚地重又抬頭去看那群白鴿,「天哪!我的衣服!」

  「……」蘭貝特在得知真相的時候異常憤懣,他沒想到如此珍貴的三件衣服竟這麼簡單就被白鴿奪走。

  簡直有損他騎士的名譽。

  所以他將背袋重又整理好後,立刻直起身子:

  「公主殿下,我會在舞會開始前替您將那三件衣服找回來。」說完,他那帶著細小傷口的臉終於轉了過去,看向已經飛遠的白鴿群准備跑去:

  「算了——」當少年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低吼著拉住了他的袖子。

  「可是……」

  「算了!」愛麗絲深吸一口氣,又重復了一遍。「我們…先找旅館。」

  「但您今晚的舞會……」蘭貝特皺了皺眉心,雖然私心裡存在那種不希望她去的小念頭,但事實上,他從一開始便是為她的願望而行動。

  「哼,」她冷笑了一聲,「以為我沒了這三件衣服就無法贏得舞會麼?」少女忽然伸手將金色的長發掃到肩後。

  「您的意思是有人……」蘭貝特了悟地望著愛麗絲。

  「想必那小偷也一定會現身舞會,所以到時,我們舞會見分曉吧!」少女說完,便欲轉身離開,卻在這時,被蘭貝特反握住手腕:

  「等一等公主。」他說道。

  「什麼?」少女轉身,她的臉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說實話,這幾天森林之行都沒讓她休息充分,她現在滿腦子除了洗澡睡覺外,思維都快停止。

  「衣服。」蘭貝特的目光看向那邊的洋裝店。

  「啊……」她忽然想起自己現在已經沒有出席宴會的禮服,這才訕訕說道,「那件吧,就那件,你看到了麼?」少女伸手指向門內,「就是那兩個女孩子搶著的那件。」

  「……」蘭貝特沉默了,他覺得是不是去追趕那群鴿子來的更理智一點。

  「呼——」愛麗絲打了個哈欠,伸手取出了切莉那時塞給她的金紡輪,「現在金禮服沒有了,所以只能變賣這東西了。我想一件禮服應該沒有問題。」少女將它交給已經一臉無奈的蘭貝特,終於自顧自朝路邊的旅館走去。

  少年捏著金紡輪,抬頭看向那兩個還在進行凶殘爭搶的女孩子,終於還是沒忍住捂額頭的衝動。

  ——好吧,既然是公主的命令,就得抱著搶不回便自刎的決心!

  作者有話要說:

  來吧,一卷一次的猜謎活動開始~我趕腳這個不難猜真的!

  於是總趕腳要給蘭貝特正名的機會,作為親媽的覺悟嗯!


☆、Part.17 舞會的開端

  愛麗絲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就像是一個缺少保護的孩子一樣,她懷抱著潔白的被褥,蜷著身子躺在床上。窗外的天空從明亮的白漸漸轉為淺橙。當雲朵也被染上胭脂色的時候,她終於眯著眼漸漸蘇醒。

  如夢似幻的那個間隙,她覺得自己的眼前有一塊黑影,而明亮的位置,一張熟悉的臉正望著自己:

  「蘭…貝特?」她輕聲詢問,她與這位騎士,在生活上幾乎已經免除所有客套。要知道他們正處於逃亡中,在活命面前,規矩簡直不值一提。

  那黑影倏忽便不見蹤跡,愛麗絲眯著眼皺了皺眉心。她覺得那黑影似乎是少年的手臂……於是公主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那位騎士停在不遠處的臉頰。有一點點不自然,她終於閉起雙眼:

  「喂蘭貝特,我有時在想,如果你不是我的騎士,會干著什麼呢?」

  「也許在軍營,也許在城外種地。」少年誠實地回答道。

  「如果我的騎士是別人的話……」

  「那公主會不會有一點不習慣呢?」少年竟打斷了愛麗絲的話,這讓仰躺在床上,眼望天花板的少女有些驚訝。

  「大概…會…不習慣?」她頓了頓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答案,但對方卻並沒有回應。直到她翻身看向床邊的少年時才發現,蘭貝特的臉上正帶著淡淡的笑容。就仿佛是得到了最想要的那個答案,笑容甚至讓愛麗絲動容,以至少女條件反射地竟紅了臉。

  於是她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過是因為…因為你跟我一起長大而……」但話沒說完,她就感到一陣暈眩。是因為起來太猛的關系,但卻在倒下前被少年扶住了肩膀:

  「您起來得太快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關切,這讓愛麗絲又抿了抿唇。少女扶著額頭緩了緩神,半晌才說道:

  「以後…不許打斷我說話!」雖然是命令,但連愛麗絲自己都覺得有些任性的味道。可少年卻僅是恰到好處地揚起嘴角:

  「遵命,公主殿下。」

  「當…當然,今天的表情…嗯,表情不錯,記得以後也要多笑一笑。」她說完,本想扭頭去看他那低著頭畢恭畢敬的模樣,卻沒想到,少年正將視線定格在她臉上。直到愛麗絲的目光與他相觸,少年才終於彎起嘴角:

  「遵命。」

  「啊說起來,」愛麗絲的睡意終於被這段插曲所驅散,當對面房屋的上空出現幾顆淡淡的星星時,她才忽然想起要做的正經事,「禮服買來了麼?」

  「是的,三件都買來了。」

  「三件?」愛麗絲驚訝地問道,少年這才終於轉身去拿來從樓下洋裝店買回的漂亮裙子。

  「這一條是您吩咐我去買的。」淺紅色的裙子被折開時,愛麗絲終於伸手握住了那條長裙。

  「你居然還真的……」她那時確實有一點想調侃他的意思,才會讓他去把那條裙子買來。

  「那兩位小姐很通情達理,當我說了自己的需要後,她們很快樂地就把裙子讓給了我。」少年解釋完,愛麗絲才終於咬了下嘴唇。他那令自己又愛又恨的笑容偷偷爬上眼角時,少女覺得自己好像是被這個人耍了。

  是想證明他其實也很有魅力麼?還有這家伙最近好像變得難以駕馭了?

  於是少女皺了皺眉心:

  「不錯,」她說,「另外兩件呢?」

  「在這裡。」騎士將裙子遞給她,在確定是頂級縫制後,她終於狐疑地看向蘭貝特:

  「一個金紡輪而已,怎麼能……」

  「洋裝店的老板娘也很通情達理,所以在她的幫助下……」

  「行了!」愛麗絲打斷他,她覺得自己都能想像出他在洋裝店被女孩子包圍的畫面了。總覺得心裡有淡淡的不悅,這家伙可是自己的騎士,竟然跟其他女孩子有說有笑的算什麼!

  但轉念,她覺得自己這心態不對。至少這算他的一個優點,萬一今後再遇到類似的事情,使個美男計什麼的也不錯。況且愛麗絲從出逃那天起,就覺得這家伙絕對是被抓體質,穿越至此,自己沒成為瑪麗居然讓一個湯姆跟著,她真不知道這算是福還是禍。

  所以在命令他到外面等待自己以後,愛麗絲便穿上了那條淺紅色的洋裝。將自己燦若金絲的頭發打理整齊,她還仔仔細細地上好妝。戴上長手套後,她伸手拿過與裙子相配的折扇,不久終於踩著高跟鞋推門而出。

  蘭貝特安靜地等在門外,為了避免再丟東西,他將千獸皮也帶在身邊。當愛麗絲走出房門時,他才忽然感覺,那個萊因哈特的公主殿下又一次高貴地抬起了她的頭顱,將她的美麗昭告天下。

  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少年終於低下頭。

  「蘭貝特,把你的眼睛抬起來!」愛麗絲看向身邊一言不發的少年,他那低頭的姿勢讓她覺得頗有不滿,「看向我,看著我是如何征服這場舞會的!」

  「……」他不說話,即便接受她的命令將眼睛抬起,但要自己望著她投入別的男人懷裡,這對他來說也太過殘酷,所以他只是默默跟在少女身後。

  直到走上街道,他們才發現今晚,幾乎所有少女都為這場舞會所瘋狂。

  那只金紡車也被拆成了好多半,當少年將其中的一塊碎金遞給路邊的一個馬車夫時,他終於順利地借到了那輛馬車。

  替她打開車門,愛麗絲終於踏著腳板提著裙子坐了進去。裙角被整理好,少年在關上車門後,終於坐上車廂前的座位,拿著鞭子趕起馬匹。

  天上的月亮很圓,高高的樹木蔭蔽著車輪下的街道。馬路上,同行的車輛比比皆是。城堡就在不遠處,連尖尖的屋頂邊的明星都比不過那仿佛要溢出窗戶的光亮。

  食物已經准備好,舞池也已經准備好,孤獨的王子坐在最高處,他在等待那個最美麗的女子。

  ……

  這不是個多大的國家,愛麗絲從旅館到城堡並沒花多長時間。

  城堡外停靠了許多馬車,穿著或簡單或奢華的窮人以及富人家的姑娘,全都帶著期待的表情向路盡頭的城堡走去。

  如此盛大的一場舞會,在這個月圓之夜即將開始。愛麗絲一想起來,便懷著淡淡的激動。

  她從馬車裡被蘭貝特攙扶出,盤得高高的頭發上卡著新鮮的玫瑰,氣度非凡地立於地面時,連身邊前來參加舞會的人群也不禁側目。

  「蘭貝特,你在外面呆著。」少女松開了扶著他的手指,在轉身欲要走入城堡前,忽然說道。

  「您要…一個人進去?」

  「當然。」

  「這太危險了!」

  於是愛麗絲回頭看了他一眼,好笑地問道:

  「你要我,帶著一個男人進去麼?」她歪著頭問出這個問題後,蘭貝特終於緊緊抿住了自己的兩片薄嘴唇,不再開口。

  「那三件禮服還等著我要回。」

  「我會替您在外面留意的。」少年說完這句話後,終於恭敬地彎腰目送著公主離開。雖然此刻,他的心情異常矛盾。

  愛麗絲走進大廳時,舞會已經開了個頭。

  當門外的兩個侍衛替她將大門推開後,那明亮過頭的光還是讓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寬闊的大廳,豪華的裝飾,在精致的天花板花紋下,顯得異常美妙。這讓愛麗絲心花怒放,要知道從前的自己最喜歡出席舞會,而她的交際舞,可是出了名的跳得好。

  就仿佛是來到出逃前的生活,愛麗絲望著那人山人海的大廳,人群在互相簇擁歡笑。想起曾經的自己便是這其中的焦點,那種感覺實在太妙了!

  於是當少女提著裙擺,姿態輕盈地走進大廳時,她那仿佛盛開玫瑰一般的氣質還是震懾住了所有在場的人。人們站在走道兩邊,竊竊私語著這忽然出現的陌生少女。並非這個國家的貴族,要知道若是貴族的女兒,如此美貌定是盡人皆知。

  愛麗絲享受這樣的目光,被所有人注視著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她有自信憑借自己的美貌獲得這場舞會的勝利,而現在,她則抬起頭,想要看看椅子上那個為她神魂顛倒的王子。

  然而抬頭間,那王子的眼神卻讓她微微地皺了下眉頭。

  是位長相魁梧的男子,有著褐色的短發以及眼睛。他的眼圈微微泛紅,坐在椅子上正托著臉一臉無趣地望著愛麗絲。

  少女這才想起,他的母親似乎才剛過世,微紅的眼角大概和這個有關。於是愛麗絲又左右偏了偏頭,她沒有看到國王。也許正如白天路邊的那位婦人所說,國王臥病不起,這場舞會本就是這位寶座上的王子一手促就。

  只不過他那睨視著自己的眼神,讓愛麗絲有些淡淡的不悅。就好像是自己與那些站在兩旁的女人都是一路貨色,引不起他的半點興趣。

  這簡直讓她難以忍受,所以她那原本帶笑的眼神,也終於在走道盡頭變為了一種凌厲的目光。在退至一邊後,她才發現那位王子的視線早已從她身上挪開。憂郁的瞳孔裡,除了無神便是無神,絲毫沒有半點因舞會而引起的興趣。

  可這選妃的舞會不正是這個人布告舉辦的麼?現在的狀況…他究竟在期待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場舞會,王紙在期待蘭貝特,所以愛麗絲你把他扔外面就是個錯誤~

  於是這章能碼到騎士大人笑好高興!以後也要讓他多欺負愛麗絲一下~【可能麼

  ——————

  對了,解釋一下這個灰姑娘的版本問題。也許是兒童版深入人心,格林童話全集裡的灰姑娘是沒有南瓜車和仙女的,甚至連水晶鞋都沒有。於是鴿子和榛子樹之類我全部沿用原版格林童話,但水晶鞋這個橋段太經典,所以我保留了。包括灰姑娘的名字,也沿用經典的辛德瑞拉,嗯!


☆、Part.18 簾後的黑影

  愛麗絲握著那只綴著白色羽毛的扇子,安靜立於一邊的時候,她用扇子捂住自己粉色的唇,輕輕抬頭看向最高處的王子。

  他依然是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托著下巴的手像是唯一的支持,仿佛沒有那支撐,他便會立刻倒下。

  王子的身邊有一個人。他的年齡看上去比王子要小一點點,一頭淺棕色的短發,模樣與那寶座上的男子有幾分相似。他不像主辦者那樣無精打采,相反,他望著規模如此浩大的舞會,有一種難以掩飾的快樂情緒。

  愛麗絲將目光轉向王子身邊的少年,這才發現那少年也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不久,他收回了目光,低頭同懶散的王子閑言了幾句,仿佛是得到了准許一般,終於從高台上順著台階走下。

  愛麗絲有預感,這家伙是衝著自己來的。所以她故作鎮定地垂下眼睛,要知道,從她走進這大廳以後,那王子就再沒正眼看過她一次。

  而不久,那位身份顯然也很尊貴的少年終於從人群中走來。途徑的那些女孩紛紛向他恭敬地問好,但他僅是朝她們笑著點了點頭,腳步不緩分毫。直到他立於愛麗絲面前,少女才終於轉過身來。

  她頷首,禮貌地提起裙子,學著她們的樣子:

  「很高興見到您,約克伯爵。」

  「請…請免禮!」他有些惶恐地趕緊說道,於是愛麗絲立刻站直身,那綴著玫瑰花樣的裙角也終於還原為自然下垂。

  可問好後,他們之間竟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令人煎熬的空白讓愛麗絲很是不解,這逼得少女微微抬頭,在看到他緊抓不放的目光後,愛麗絲輕啟雙唇:

  「請問……」她的扇子被合起,觸上自己鼻尖時,這聲詢問終於讓目光呆滯的少年回過神來:

  「啊…抱歉!」他說道,原本出神的目光這才恢復正常,他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抱歉,是您太美了。」

  在恭維面前,愛麗絲僅是輕輕揚了揚嘴角。她今天中午才剛到這個國家,當然對這個國家的貴族一竅不通,既然是位伯爵,想必同那寶座上神游著的王子關系匪淺。

  「真沒想到……」他依然痴迷地陳述著,「真沒想到這個國家居然有像您這樣美麗的人!甚至不是我熟悉的任何貴族或者有錢人,這太不可思議了!」

  「您是在懷疑我麼?」愛麗絲彎起眼角反問道。

  「絕沒!」他立刻否定,「只是覺得很意外而已。」

  「但即便您很欣賞我,那寶座上的王子殿下也還是……」愛麗絲抿了抿唇,終於將眼睛指向了毫不興奮的王子。

  「是因為姑母才剛去世的關系。」

  「您是…那位王子的?」

  「我是他表弟!」少年微笑起來,他談吐得體,只是模樣看上去有些單純。

  「抱歉,其實我今天才因為這場舞會,跟著父親從很遙遠的地方趕來。」少女無奈地望著他,說得很是誠懇。

  「原來如此!」那位少年點了點頭。

  「所以您是說,王後的去世,才讓王子變得如此憂郁麼?」愛麗絲歪著頭看向目光熱切的少年,編入金發的淺紅色綁帶被系成蝴蝶結,得體地垂在腦後。

  「是啊,表哥因為姑母的過世,這兩天幾乎沒有睡覺,夜夜都在王後陳屍的靈堂守夜。」約克公爵的眼裡終於流露出了淡淡的同情,「他和王後的關系很好,所以才會因為母親去世而這樣傷心吧!」

  愛麗絲微蹙眉心,也故作理解地點了點頭。而事實上,這只會讓她的迷惑又加深一層:

  「不過……」她抬起哀傷的目光看向那毫無生氣的王子,「既然如此,又何必急著尋找王妃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那少年誠實地說完,樂隊便演奏起柔美的圓舞曲。幾位貴族男子分別邀請了他們的舞伴走進舞池,而約克公爵的舞伴則毫無疑問正是愛麗絲。

  少女朝他微微一笑,禮貌地點過頭後,舞蹈便開始進行。雖然他們交談甚歡,但座位上的王子始終都用一種無聊地目光望著這一切。他不說一句話,除了會從僕人那邊要來葡萄酒以外,他幾乎沒有任何動作。

  一曲結束,當愛麗絲扶著約克的手臂來到一邊重又閑談起時,少女覺得這場選妃舞會簡直就是個可笑的烏龍。

  所有女孩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著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子,貴族的男人們趁機拐騙幾位清新佳人。獨獨是舉辦這舞會的人,懶洋洋地坐在那兒,讓人摸不清頭腦。

  愛麗絲靠在窗邊,她與約克閑聊的時候,還不忘瞥向王子,而這視線終於被面前的單純少年所識破:

  「愛麗絲還在意著表哥麼?」少女的名字,他是在交際舞進行時聽她說的。

  「……」愛麗絲沒有回答他,她只是朝他揚了下嘴角,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其實剛才,我從表哥身邊離開前,曾詢問了他對您的看法。」

  「哦?」愛麗絲來了興致。

  「要知道像您這樣光彩奪目的女孩子,我可不敢先於他下手,畢竟這是他的選妃舞會。」少年解釋著,而愛麗絲卻僅是偏著頭,乖巧地點了點。

  「然後呢?」

  「表哥稱贊您確實…很漂亮,只是,不和他的口味……」約克說得很小心,愛麗絲覺得他一定是在顧及自己的感情。

  「……原來是這樣麼?」少女合上扇子,但她卻覺得這是句謊話。個人口味固然不同,但面對一個美女連眼皮都不抬一抬,這可就太奇怪了。

  所以少女可笑的將自己的目光從王子身上收回,當視線劃過高台後漂亮的天鵝絨幕簾時,她恍然看到了一個影子。

  她本不該被一個黑影吸引注意力,只不過,她總覺得方才那個瞬間,影子給她的模糊印像不太好……甚至讓她的心,倏忽緊了一下。

  而現在,黑影則消失於那深藍色的天鵝絨窗簾後,落地的長布被拋出一個小小的褶皺,愛麗絲的眼睛也在不久後收回。

  她安慰自己或許是看錯了,但三分鐘後,那墨黑的影子又一次探出了窗簾。她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她覺得那東西像是顆人頭,只不過它烏黑的頭發與那長簾融為一體,讓她實在沒法辨清。

  未知的事物讓她感到恐懼。她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連約克同她交談的內容都沒法聽進去,目光就像是被它吸附了一般,想挪都挪不開。

  直到那東西緩緩轉向她的方向,在烏黑烏黑的影子裡,竟詭異地閃過一點光。

  ——就好像是…它的眼睛。

  愛麗絲驚得連手上的高腳杯都沒拿穩,玻璃杯碰到大理石的時候,約克終於向後退了一步:

  「怎麼了?」他驚聲問道。

  「抱歉!」愛麗絲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失態。

  「有沒有受傷?」約克還沒來得及說完,少女便又一次抬頭看向那天鵝絨的長簾。影子仿佛是受驚一般縮了回去,於是愛麗絲連忙繞開了那一地的玻璃碎片: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少女一說完,便快步往窗簾的方向走去,甚至沒有聽見約克告誡她洗手間不在那兒。

  她從一開始就覺得蹊蹺,她覺得這場舞會疑點重重。而現在,這讓人無法不在意的黑影又一次燃起了她的疑惑。

  少女拖著裙擺,裙角的位置被葡萄酒染紅,繡上的玫瑰花紋被映襯得愈發鮮艷。她走到天鵝絨的窗簾邊,伸手一下就掀開了那幕布。後面像是寢宮一類的地方,但不知為何,卻沒有半點燈光。除了從走廊一邊玻璃窗那兒射-入的皎潔月光外,這裡簡直黑得不見五指。

  只有一點碎光從簾底的空隙鑽入,愛麗絲走進了那黑乎乎的長廊,雖然留戀地又望了眼窗簾裡的光,但很快,少女便回過頭,決心去尋找那詭異的影子。

  說她一時心血來潮也沒關系,她只是不滿那高高在上卻對她一臉無聊的王子。她始終相信這其中隱藏著什麼秘密,而這個秘密又可以解開那個人舉辦選妃舞會的真相。

  很快,在避開大廳亂哄哄的聲響後,面前走廊的靜謐便像是毒藥一樣蔓延開來。愛麗絲小心翼翼地提著裙子前行,鞋跟與大理石地面碰擦的聲音清脆無比,仿佛每一步都可能讓她喪命一般。

  那走廊實在太長,愛麗絲一邊小心地向前挪動,一邊側耳傾聽著周圍。每隔好多米才會出現的一扇窗戶完全不夠用來照明,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在憑借感覺前進。

  四面無聲,除了鞋底與呼吸,少女幾乎聽不見其他異響。正在她漸漸放下心來的時候,她的高跟鞋竟忽然間沒了聲音。

  少女怔在那邊,她知道自己踩到了什麼,她覺得現在自己冷汗直流。可即便害怕面對真相,她也還是選擇漸漸低下頭。

  借著那淡淡的月光,地上黑布的一角終於躍入視線。她看不清那具體是什麼,所以她安慰自己也許是餐巾或手帕一類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可現實不給她自我安慰的機會。一瞬間,被踩住的黑布竟突然從她腳下縮回。在她驚得幾欲尖叫時,黑布已經消失在她左側的門縫裡。

  那是一個昏昧的房間,門被闔上的一刻,鎖口清脆的「啪嗒」聲還是嚇得她後退了好幾步。

  她捂著自己的胸口,她知道秘密就要揭曉。少女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前,她猶豫了一秒。可不久,愛麗絲還是將自己的手掌夠了上去。

  現在,門把就在她的掌心。

  可打開的動作尚未完成,身後的黑暗裡竟徒增了一種壓迫。像是誰正與她咫尺相遙,目光則死死地盯著她。沒等愛麗絲轉身確認,她的上臂就已經被一只冰涼的手緊緊抓住。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這章雖然大神沒看上愛麗絲,但還是有個小神看上她的……我趕腳蘭貝特在城堡外磨刀……【你等等

  然後,愛麗絲叫你好奇心強,現在出事兒了吧!←_←


☆、Part.19 金禮服現身

  黑暗之中,這個突然襲擊終於讓愛麗絲驚叫了一聲。

  條件反射地抽離手臂,少女終於轉過身。因為恐怖而陡然收縮的瞳孔在暗夜之中,被月光照亮了一只。連原本鮮活的水藍色也變得死灰一般,當少女因為緊張而緊靠在牆壁時,對面那魁梧的影子終於昭然若是。

  帶著絕對的壓迫感,但當愛麗絲看清,她不覺吃驚地開口:

  「王子…殿下?」她的呼吸尚未平穩下來,可面前的男人就像是一頭隱忍著殺氣的獅子,看向她的目光幾乎要將她撕碎。愛麗絲說不出話,她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與他交流。原本為舞會和這位王子而設計好的對話,在這黑得不見五指的環境下,已經被衝淡得沒有任何意義。

  也許她得驚訝,這男人除了百無聊賴的表情之外還能出現這麼生動的表情。

  「擅自進入這裡,你在干什麼?」冷漠而低沉的聲線,在這黑夜中被逼入一種陰郁的色彩。

  「……」愛麗絲看著他,他從一開始就沒眨過一下眼睛,她知道這不是好兆頭。如果那是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話,也許被誤認為知曉他秘密的自己,死在他手上也是很有可能的。

  「好奇心會殺死貓。」他說,卻被愛麗絲打斷:

  「真沒想到……」她的緊繃在這個男人的威脅下,終於激化成為淡淡的憤怒,「您同我第一次正面對話,竟是在這種情況下。」少女的聲音帶著微弱的不悅。

  「……」對面的男人沒有說話,他逆光的臉上,眼球表面附著著一個光點,這反而讓他看上去更可怕。

  「也許自己早該誤打誤撞走進來,這樣您才能更快發現我,而我也才能盡早與您說上話。」雖然語氣裡帶著一點冷酷,但內容卻顯得有些任性。

  而這帶著任性與殷勤的回答,終於堵住了這位王子的嘴。他緊盯住不放的眼睛,在少女說完話以後終於漸漸落下殺氣。不久,遠處那幕簾又被誰掀起,被帶進金色光亮的時候,一個喘息的聲音終於打破了他們間的尷尬:

  「表哥!」是約克,「外面可因為您的失蹤而混亂起來了啊!」話才說完,那少年終於看清,自己表兄對面,讓他傾心不已的少女,「……愛麗絲?」他的目光不免在兩者間打轉,在尚未得到答案前,他那位表兄卻禮貌地端起前臂,示意愛麗絲伸手。

  少女皺了皺眉,她知道他急於把自己帶出去。看在這男人沒將自己置於死地,愛麗絲還是決定接受他的邀請。

  王子將她帶到約克身邊,接著便把她交給了那位單純的少年:

  「帶她出去。」他說得沒有半點感情,冷漠地就像是冰塊一般。說完,他一掀幕簾,轉身走入了喧嘩。

  愛麗絲望著他的背影,雖然狐疑那房間,但她還是放棄了探秘的念頭。她甚至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一絲絲的後悔。

  「愛麗絲,」直到身邊的少年喊出她的名字,少女才回過神來,「真虧你敢一個人跑進這裡。」

  「……」少女不解地望著他。

  「知道表哥為什麼會生氣麼?」約克微微揚起嘴角,在護送她走出長廊時問道。而愛麗絲只是疑惑地抬起頭,「剛才你們身後的那個房間,是盛放王後屍首的地方。」

  「哎?」少女吃驚地反問道。

  「你險些就打擾了沉眠的王後啊!」

  「真…抱歉!」愛麗絲故作後悔地說道。

  「哪裡!這不能怪你!」約克笑著安慰她,而少女卻又回頭去看那個神秘的房間。

  所以藏入王後靈堂的黑影,究竟是什麼?

  ……

  被帶出那片黑暗之後,這場無聊的舞會尚在進行。

  她抬頭看向立於高台的王子。男人站在椅子邊,不再是先前的毫無精神,表情雖然生動了一些,卻依然不帶一絲微笑。他們的對視,因為愛麗絲回過頭與約克聊天而中止。

  不久,當他們重又回到窗戶邊閑聊時,一位不速之客卻向他們徑直跑來。

  這位客人是一只黑貓,但第一個注意到它的人是約克。

  黑貓懶懶地「喵——」了一聲,因為這細糯的叫聲,愛麗絲方才扭過頭。少女覺得有些迷惑,因為不知緣由,她竟對這貓咪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好漂亮的貓咪!」約克感嘆了一句,顯然是個喜愛動物的人。他走過去,彎下腰便想抱起貓咪。

  無奈那貓咪竟忽然停住,用一種凶狠的目光看向他,甚至張開嘴向他亮了亮尖牙。約克怔了一下,他終於沒擅自抱起貓咪。不久,他用一種求救的目光看向身後的愛麗絲。少女也有些疑惑,明明沒見過這黑貓,卻總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這催使她走到它面前,伸出手抱起它的時候,貓咪很是順從地接受了擁抱。

  「公主殿下,您的金禮服有下落了。」

  「……」少女頓了一秒,當那熟悉的少年聲線輕輕掠過耳畔時,愛麗絲終於明白這貓咪的真實身份。

  想必是沒法混進城堡,才穿上千獸皮化身黑貓。

  「這貓咪真聽你的話,果然美麗的花朵是連動物也無法抗拒的。」他熱切地將愛麗絲比作鮮花,字裡行間洋溢的仰慕之情終於讓那黑貓敵意的眼神更加深重。

  「其實,」愛麗絲將它抱進懷裡,伸手揉過那貓咪的腦袋時,嘴角便微微彎起,「它是我的寵物,大概是寂寞了,才從馬車裡溜進大廳找我的吧!」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愛麗絲看向貓咪的眼神竟有些得逞的意味。

  所以蘭貝特,誰讓你一定要變為自己伸手便能握住,還順帶可以調-戲一萬遍的柔軟貓咪?騎士到寵物的微妙變化,這家伙至少得保持形態到舞會結束。

  但寵物可沒她想像中的恭敬,在她擺出那種眼神時,貓咪漂亮的眼睛裡竟帶著一絲絲反叛的意味。

  「原來是這樣!」約克點了點頭,走到少女身邊伸手想撫摸一下那黑貓,卻被它一爪子打了回去。

  但這時,少女的注意力卻被人群中的一陣騷動所吸引。

  不亞於她走進大廳時的驚呼,雖然這位遲到者在舞會後半才出現,但人們對於她的關注並未因為她的晚來而減弱。

  她這才想起蘭貝特方才告誡她的那句話。

  「金禮服……」她自言自語了一下,在陡然明白一切後,她終於匆匆抬腳走到近處。

  竊竊私語的聲音始終沒有停止,有人為她的美貌所震驚,也有人誠實地拜倒在那條獨一無二的奢華金衣下。

  那是一位金發的漂亮女孩,皮膚白皙,模樣純潔。她淡綠色的眼珠就像貓咪一樣可愛。上揚的嘴角連帶著兩個討人喜歡的酒窩,這讓她看上去甜得仿佛蜜糖。可最讓愛麗絲在意的還是她身上的那件金光閃閃的衣服,那件屬於自己的金禮服。

  「原來是她。」玫瑰小姐的眼神終於冷下半分,甚至在聽到周圍有人議論自己也得在她面前敗下陣來時,愛麗絲對這個卑鄙少女的敵意更是上了一個台階。

  「哦,真是個漂亮的姑娘!」連原准備逗貓的約克,都不禁說出自己的感嘆,當然,這話在換來愛麗絲生氣的目光外,少年還成功被黑貓抓了一下。於是可憐兮兮的約克一邊揉著自己的指尖,一邊含淚道歉,「那…那個,當然是愛麗絲更可愛一點!」而這句贊美又很成功地換來黑貓的利齒報復。

  愛麗絲一言不發,她站在人群後望著那女孩,眉頭蹙得愈發緊繃。不過很快,她便釋然,至少這個小偷,她今晚是不可能得到那位王子的賞識。

  ——因為王子殿下,他對美女提不起興趣。

  「您好,王子陛下。」少女提起那條並不屬於她的金色長裙,在低頭說出這句話後不久,寶座上那人竟回答:

  「免禮。」

  愛麗絲愣了愣,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同他問好時,那家伙只是伸了伸手,甚至懶得開口。所以少女立刻抬起頭,當看到王子從舞會起至今,第一次露出的笑容時,她吃驚地咬住了下唇。

  要知道在這之前,她甚至猜想過這個人是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但現在,當看到他上揚的嘴角後,愛麗絲終於感到一絲不甘。連前方幾位原本嫉妒她的少女,都朝她投來可笑的表情。她可從沒受過這種待遇,在比美上竟輸給對方。更可恨的,她還是個偷了自己禮服的小偷。

  但那高台上的王子不知道,他仿佛被女孩那金光閃閃的打扮所迷惑。王子低下頭看向她,當走下台階牽起那女孩的手指時,連一邊的約克都笑道:

  「難道表哥看上了這位小姐了?」

  「……」愛麗絲不置一詞,她盯著遠處的兩人目不轉睛。當王子溫柔地詢問她的名字時,少女終於望著他微笑道:

  「辛德瑞拉。」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蘭貝特變成柔軟的貓咪,可以預想它的杯具了……←_←

  然後王子就像某個姑娘總結的,各種疑點重重……至於辛德瑞拉,我啥也不說,說了怕劇透,你們可以各種揣測……


☆、Part.20 寄養的寵物

  也許直到這位名叫「辛德瑞拉」的少女現身,這場舞會才能算作進入主題。只不過,對於在場的大部分少女來說,這主題簡直就是場噩夢。

  「看樣子表哥是真的為辛德瑞拉著迷了。」約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王子與辛德瑞拉已經跳過第三曲。

  愛麗絲抱著黑貓,她的目光裡帶著淡淡的不滿。也許最初時,她確實想贏得這場舞會,想憑借自己的美貌讓寶座上的男人臣服,不過在被他蔑視以及看到屬於自己的禮服穿在別人身上後,她感覺自己此行的目的全變。

  她需要從虛偽的小偷手裡要回那三件禮服,可能的話,她想要讓這位王子知道他有多愚蠢,想要報答他對自己的蔑視。

  自從辛德瑞拉出現後,王子便與她形影不離。他從不將她的手交給任何人,他簡直就為這個女人神魂顛倒。但愛麗絲知道,即便如此,她也必須找到接近那少女的機會。

  所以在下一輪集體舞前,她便將蘭貝特丟在了大廳的地面上。

  「將它一個人放在這兒沒有問題麼?」約克聞出問題時,愛麗絲只是歪著頭朝他微微一笑:

  「沒問題,我家的這只貓絕對不敢違抗我的命令。」

  事實當然如此,當她那忠誠的騎士被扔在窗戶下時,雖然望著公主與約克牽手走進舞池各種不快,但那怨憤的目光,除了讓年輕的伯爵無奈地扭過頭外,對他的傷害值基本為零。

  公主在走入舞池後,迅速來到了辛德瑞拉身邊。她們現在比肩而站,而王子則在愛麗絲的斜前方。那可愛的少女穿著金光閃閃的禮服,她依然是全舞池最奪目的那個,自己身上這件玫瑰禮服雖然做工上等,但怎比得她奢華。少女謹慎地打量著身邊的紅人,在目光落向地面時,才發現她那雙高跟鞋也是如此獨一無二。小巧、如同寶石般透徹,甚至讓她也被深深吸引。

  不久,愛麗絲便收回目光。她冷冷掃了王子一眼,在等待音樂響起前,她竟笑著側頭問候:

  「您好,辛德瑞拉小姐。」

  「……您好。」那女孩決計沒有想到這位玫瑰般漂亮的姑娘會突然與自己搭訕,所以她回過頭,連忙應道。

  「您這金光閃閃的衣服,真令人羨慕。」愛麗絲笑著說完,她看到斜對面王子的表情並不好看。雖然他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但他對愛麗絲的印像因為之前那事而變壞不少。

  「是…是麼!」她尷尬地笑道,「其實您……」

  「喂,能告訴我這衣服是在哪兒做的麼?」愛麗絲打斷了她,直接問道。

  「……」那少女忽然面露難色,愛麗絲原以為這奪了自己裙子的女孩行事會更加老辣,卻沒想到這女孩竟單純得讓她意外。

  於是愛麗絲彎起了嘴角:

  「辛德瑞拉小姐,您一定還不知道這衣服除了美觀外,還有另一個功能。」她故意笑著提高了聲線,這讓對面的約克和他的表兄都略略起疑。

  可這時,樂隊奏起歡快的舞曲,男子們不得不跟著音樂開始舞蹈。辛德瑞拉依然掛心愛麗絲的話,所以她疑惑著望向身邊的玫瑰小姐:

  「是個相當漂亮的功能。」愛麗絲揚起嘴角,她們同時伸出右手,牽住了對面舞伴的指尖。在各自圍著舞伴轉過一圈後,公主又意味深長地望向交叉到另一邊的辛德瑞拉。

  單純的少女滿是疑惑,但她因為錯開了愛麗絲,終究沒有得到求證的機會。

  而現在,愛麗絲必須繞過那位王子,在走到他身後的時候,她只是抿嘴低笑道:

  「請您小心。」猶如貓咪一樣的女人。迷人,卻帶著危險。那王子雖然心情不佳,但這話多少讓他介意。

  「愛麗絲,你對表哥說了什麼?」舞伴終於繞回,約克伯爵好奇地小聲問道。

  「沒什麼,伯爵先生。我只是提醒他要小心一點。」

  「哎?」約克依然不解。正在這時,她們跟著音樂拍響了手掌。下一秒,當辛德瑞拉要抓住王子的手指時,她一不小心滑到了男人袖子的位置。

  一瞬間,王子整條右袖竟全全變為金色。

  連交際舞都因為這突變而被打亂,王子縮回了手臂。他望著自己那竟化為金線的右邊袖子,也吃驚地說不出話來。而一瞬,他想起了愛麗絲的告誡,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她,少女卻僅是優雅地站在那兒。

  人群中傳來一點騷動,雖然艷羨的目光也占了不少,但辛德瑞拉還是恐懼地望著自己的舞伴,整場舞會的主人。

  王子的表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在一位圓滑的貴族將「神奇的女孩」這個稱呼喊出時,那位點石成金的少女竟忽然間抬起腳,匆匆向大廳外跑去。

  仿佛是一只輕快的小鹿,當王子與愛麗絲反應過來向她追去時,她已經淹沒在人群之中。

  約克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看著自己的表兄與心儀的少女一同追出大廳,愛麗絲的那只黑貓竟恰巧從他腳邊跑過。他眼疾手快,一下便抓住了它。前面可是洶湧圍攏的人群,這小貓若是跑進人群,受傷的可能便大大增加,而它若是受傷,愛麗絲定會傷心。

  想到這裡,約克便不顧那貓咪的狠撓甚至撕咬,一心將黑貓死死抱進懷裡。

  當然,這只會讓蘭貝特抓狂。

  另一邊,追到城堡外的愛麗絲與王子竟沒再看到那少女的蹤影。夜風撲面而來,王子忍著怒火站在她身邊,心裡是說不盡的失望:

  「是你讓我丟失了目標!」他冷酷地扭過頭,眼神帶著絕對的懾人。可愛麗絲沒比他好多少,要知道那三條裙子還在她手上呢!於是少女心煩意亂的表情,還是浮上了眉間:

  「抱歉,我沒比您好受多少。」少女說完,王子終於還是疑惑並憤怒地問道:

  「……你究竟是誰?」

  「那金裙子的主人,您信麼?」少女冷著臉望向他,灰藍色的瞳孔被夜色包裹入一種陰郁。

  「呵!」他冷笑了一聲。那聲音似乎是不信,又像是看不起她。

  男子轉身向大廳走去,這場不快的對話在約克的呼喊中戛然而止。少年氣喘吁吁地跑來時,王子與他擦肩而過。

  伯爵目送著自己表兄走遠,黑貓被他死死抱著,少年的左臉頰甚至因為這貓而掛了彩。

  他向愛麗絲走來,微笑著說道:

  「你們跑得也太快了!」

  「……」愛麗絲心中的不甘仍未落下。

  「既然辛德瑞拉離開了,恐怕舞會也快結束了。」黑貓在他手心掙了一下,但他還是將它死死壓住,「所以…所以需要我送您回家麼?」

  愛麗絲覺得會走進這國家簡直是自己這單調人生中最錯誤的決定,她還從沒被一個異性這樣對待過。

  少女深吸一口氣,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當思維恢復冷靜後,理智終於回歸。

  至少為了那三件禮服,她還不能離開這裡,甚至需要接近那個讓她不悅的男子。因為她相信,這男人一定會動用自己的權威,努力在全國尋找辛德瑞拉。

  「伯爵先生,您住在城堡麼?」少女忽然抬起頭笑問道。

  「哦是啊,其實我的家不在這兒,是因為姑母去世而從城外趕來這兒。」約克誠實地說道。

  「原來如此,」她揚了揚嘴角,「那我能…能白天來城堡見您麼?」愛麗絲故意說得很忐忑。

  「當……」約克剛想說「當然」二字,便想起面前的女人似乎今晚才冒犯過自己的表兄,瞬間便沒了骨氣。「或者明天白天,我出來見您吧!」

  「……」愛麗絲為難地看向他,「您出來見我固然很好,但我答應了遠方的妹妹,參觀完城堡要回家告訴她是什麼樣子的。」

  「哎?」約克見她可憐無比的模樣,終究還是有些不忍。

  「伯爵先生,您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說出這話的愛麗絲有些悲傷,「我相信您一定能成全我生為姐姐的面子,況且…況且我相信只有同您在一起,才會感到快樂!」

  這話讓蘭貝特在少年懷裡抖了抖,它的眼神在驚奇後,一下便轉為了深刻的敵意。

  也許是最後那句話讓約克下定決心要讓愛麗絲參觀城堡,他皺了皺眉,半晌終於想到了一個主意:

  「這樣吧愛麗絲,」他說,「你把這只黑貓寄養在我這裡,你以看望寵物的名義進城堡,表哥應當也不好阻攔。」少年說得成竹在胸,雖然愛麗絲為這個主意也略略為難,但她到底還是望著蘭貝特,無奈點了點頭:

  「好……」她一說完,黑貓便咬上了約克的手指,在飛身躍入愛麗絲懷裡時,它的表情帶著急切以及忿然。

  但愛麗絲只是伸手揉了揉它光滑的皮毛:

  「好好聽話啊蘭貝特!我明天一定會來看你的!」

  「蘭貝特?」

  「嗯,這是它的名字。」

  少女強作快樂地說完,終於垂眼吻了貓咪的頭頂。

  ……

  之後,愛麗絲便坐上了年輕伯爵准備的馬車。她故意選擇提前下車,為了避人耳目,甚至為此多走了幾條街。到達旅店的時候,已是後半夜。

  少女洗過澡,躺在床上後不久,便沉入夢鄉。今晚的事情歷歷在目,那些陳冗混雜的內容讓她有些揪心,它們甚至被帶入了她的夢境。

  被人追趕,而在夢境結尾她竟被簾子後那未知的黑影撕斷手臂吞入肚子。這終於讓她恐懼地大叫了一聲:

  「蘭貝特!!!」

  驚醒時已是一身的汗,這才皺起眉心,想起自己將那位忠誠的騎士托付給了伯爵,心裡還是帶著淡淡的失落。月光皎潔如雪,愛麗絲長吁一口氣,躺下後重又閉上了眼睛。

  只不過這時,一個聲音還是將她從夢鄉拉回:

  「喵——」

  作者有話要說:

  金禮服的威力發作了一下下~於是灰姑娘就傻了……

  不過總趕腳這回蘭貝特被抓得一點也不霸氣,雖然還是被抓了……

  於是這章貌似沒有太多和謎題有關的內容,要說起來有個關鍵物件出現,不過我就提了一句,應該沒人會發現吧www


☆、Part.21 深夜中談話

  床頭的窗戶敞開著,輕柔的白色窗簾迎著夜風飄起,愛麗絲則仰身躺在床上,那聲弱弱的貓叫似乎還在耳際回響。

  她不能確定,就像是心房的一角被輕輕扯住,總有些小小的在意。

  「喵——」直到那溫柔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她才感覺自己額頭的一隅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按住。少女緩緩睜開眼睛,當感覺到頭頂窗外那深藍色的天光後,要黑過天空的貓咪臉頰終於出現在眼前。貓須被風吹得上下起伏,而那黑貓的兩只眼睛在逆光的陰影裡,如同黃寶石般,詭譎而誘人。

  少女與它對視,它那柔軟的貓爪則輕輕按在她頭頂。直到愛麗絲回過神來,她才猛然從床上撐起,面對面看向它。

  貓咪優雅地站在床頭,它依然靜靜望著少女,而愛麗絲則緊張地試探道:

  「蘭貝特?」

  那貓咪不作聲,在聽到詢問後,它才收回看向她的眸子,抬腳跳下了床鋪。愛麗絲盯著它,視線從未挪開過,直到那小東西在一瞬間,變為了身材高大的少年。

  公主長吁一口氣,事實上她並不喜歡黑貓。小時候曾因為老僕人切莉的故事,而深深抗拒著這種動物。所以剛才,在床頭看到那黑貓時,她的心髒倏忽便緊縮起來。

  少女松弛下來,她順勢又滑倒在床上。看著年輕男子熟悉的臉頰,她終於無奈地開口:

  「蘭貝特,你難道不知道我討厭黑貓麼?」她任性地說完,便揉了眼睛將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少年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即便現在幾乎房裡全黑,他依然畢恭畢敬地欠了欠身子:

  「抱歉。」他說道。

  「還有,你怎麼會在這兒?」愛麗絲盯著少年,月亮雪白的光被窗戶切割,唯一照亮的,只有少年那高挺的鼻梁。

  「身為您的騎士,我想我本就應該站在這裡。」他說得順理成章,甚至連語氣也不緊不慢。

  而要知道這種語氣,卻讓愛麗絲感到深深的不悅:

  「難道你…你在約克面前暴露了身份?」公主終於從床上坐起來,急急問道。

  「……」少年不說話,只是站在那兒。

  「蘭貝特!」這種沉默讓愛麗絲生氣,「蘭貝特,你究竟在想什麼?從前的你絕不會違抗我的命令!」從前公主的騎士永遠都只會站在自己這邊,永遠都惟命是從。

  「公主殿下,」他終於開口,「我並沒有違抗您的命令。」他的語氣依然很平靜,「服從您的命令,努力蜷縮在那位伯爵身邊,乖乖等待您來看我。」

  「可你現在卻在我面前!」愛麗絲皺起眉心,「要知道你不在他身邊的話,我明天會進不了城堡!」公主的脾氣終於因為他的挑唆而見長。

  「抱歉公主……」他說的很誠懇,月光下,少年微卷的黑發被塗抹得更暗,「我只是…只是情不…自禁地擔心您的安全而已。」他彎下腰,愛麗絲看不清他的臉,但她知道,那張臉的表情一定很復雜。

  而事實上,將蘭貝特留在約克那邊對自己來說,也是不得已的事情。畢竟,一個人呆在黑得不見五指的房間裡有多恐怖,只有她知道。

  所以少女終於深閉了一下眼睛,半晌才睜開:

  「可蘭貝特,我們都必須要忍耐。」她的聲音在這微涼的夜顯得很是單薄,「畢竟衣服還在那女孩手上,在這之前,我們還不能離開這兒。」

  「……」少年沒有說話,他躲在陰影裡,始終都是那低頭的姿勢。

  所以空氣瞬間便寧靜起來,就像是落入了深不見底的大海,他們之間再沒一點動靜。直到不久後,衣服在空氣中摩挲出一點響動,少年被覆上影子的臉頰上,那對黑色的眼睛竟筆直地看向不遠處的少女。千獸皮還在他腳下,他的模樣在這深沉的夜被抹上了一層神秘卻溫柔的氣息:

  「也許這是我的私心,」蘭貝特忽然說道,在溢滿黑色的房間,連主僕間嚴格的界限也變得模糊起來。黑暗使人勇敢,現在的他更像一個人,而不是一件家具,「在將我留在伯爵先生那裡時,您是否有一點點的…猶豫?」

  「……」愛麗絲看不清他的臉,然而月光卻將她照得透亮。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也許是作為騎士的歸屬感在作祟,可愛麗絲對他的懷疑,同樣感到不悅。所以少女攥緊了身上的被子,金色的頭發從她肩上淌下,少女就像是一朵潔白的百合花,「我……」她頓了頓,不久才下定決心般地說道,「……當然…猶豫了。」

  「……」蘭貝特那緊繃的身子,在得到答案的瞬間才松下了一點。

  「正是因為猶豫,才會吻…了你的頭頂,表示…表示我對你的承諾。」公主說完低下了頭,臉上則不自然地蒙起一層紅暈。雖然在那月光下,所有都顯得慘白無比。

  蘭貝特的心,在她說出那句話時微微劃過一層明亮。仿佛是得到了肯定,他那懸而未決的心思終於落地。他感到由衷的快樂。少年彎起嘴角,只是,一切在陰影裡並不能看得真切。

  「……啊!蘭貝特!」愛麗絲終於捂著嘴唇煩躁地喊了一聲,「別忘了,你可是我,萊因哈特公主的騎士,在我解除你的騎士之職前都別想離開我!」

  「那我就…不擔心您會拋棄我了。」少年俯□子,說得異常沉靜。

  「……」愛麗絲別過臉,她皺起眉心,臉頰上的紅色尚未落下。

  天空的盡頭有些淡淡的白,星星在也顯得黯淡不少。所以,少女還是扭過頭:

  「天要亮了,蘭貝特。」她一定想不到這位騎士會趁著黑夜從城堡溜出,目的似乎只為確認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只不過最離奇的還是,自己居然還陪著他確認了一遍那順理成章的事情。

  年輕的男子這才走到她面前,他單膝跪地,拾起床單上少女的左手親吻了一下:

  「我將忠實於您,替您盡早排除困擾。」他說完便起身撿起那件千獸皮,披上後拍響手掌,蘭貝特倏忽便又恢復到黑貓的狀態。

  輕輕一躍,它登上了窗台。回頭朝愛麗絲細糯地叫了一聲,便縱身躍出窗戶。

  而公主,則呆坐在潔白的床單上,仿佛少年剛才那些話只是個迷離的夢。

  ……

  直到第二天下午,愛麗絲才徹底睡醒。

  昨夜的困頓尚未完全散去,少女起身,強打精神才將自己梳洗漂亮。

  穿上蘭貝特替她置辦的禮服,這條裙子獨到的白色蕾絲遍布全身,身著禮服的少女就像是一朵盛開的百合。她松下了自己的金發,用綴著水晶的綁帶將它們攏到耳邊以後,她才關上旅店的門,匆匆向外走去。

  馬車將她送到了巍峨的城堡外,也許是之前,約克已經同守門的侍衛打過招呼,當得知她的名字是「愛麗絲」時,守衛便立刻將她引進了城堡的大廳。

  天空並不晴朗,暗沉的灰雲聚於尖頂,仿佛不久後便要壓毀這建築。

  愛麗絲的金發被吹起,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終究走進了大廳。

  昨晚的盛世還在眼前,但現在已經難尋一點喧鬧。

  少女被帶到廳內,不久,侍從便朝她欠了欠身,說是去稟告約克伯爵。愛麗絲禮貌的點點頭,目送那男子離開後,她便毫無目標地環視起大廳。

  那些巨大的窗戶也引不進一點陽光,窗外的灰雲下,大風刮過草地,也許不久之後,雨水便要落入這裡。

  「你來這兒干什麼?」這聲音有些遙遠,伴著鞋底敲擊地面的響動,還因為空曠的房間而升起了一點回音。

  愛麗絲回過神來,她連忙抬起眼睛。遠處,那個厭棄她的王子正站在幕簾前,面無表情地望著她。她這才注意到,男子穿著黑色的服飾,那顯然是喪服。

  「約克讓你來的?」他的聲音有些嘲諷的意味。

  「我的寵物放在伯爵先生那兒寄養著。」少女抬起腳,邊走邊解釋道。

  「他太單純了。」王子眯了眯眼睛,對愛麗絲始終都顯得不滿。

  「是您錯怪我了。」而少女卻說出了這樣一句近乎諂媚的辯解。她走到那王子面前,終於提起裙子朝他恭敬地低下頭問好。「我想我,同您的目標是相同的。」

  「你想說什麼?」

  「辛德瑞拉。」她說道。

  男子望著她,少女水藍的眼睛沒有半點躲閃。第一個將視線別開的是王子,他終於轉過身,想要掀起簾子離開:

  「我沒有義務替你去找她。」

  愛麗絲也接過了那簾子,她迅速跟上了前面男人的腳步:

  「但您為了自己也會去找她不是麼!」

  「況且昨晚,是你讓我丟了這個人。」

  「那是我的衣服,我不過是在提醒你們罷了!」

  「算了吧,我愛上了這個女人,所以我不會告訴你關於她的一切。」

  「……」愛麗絲望著他的背影,只有這句話,她覺得不可信。所以她輕輕皺起眉心,「真的麼?您真的愛上她了?一面之緣?一見鐘情?還是說您只是被她身上的什麼東西吸引了?難道是我的金禮服?你想…獨占它?」

  這一連串直白的提問讓前面魁梧的男人終於停下了腳步,他的身上彌散出一種懾人的氣息。愛麗絲忽然覺得自己方才那些質問有些過頭,她立刻捂住了嘴。可一切已經晚了,王子憤怒地轉身,一下就把她按倒在地。脊背敲擊在大理石上,愛麗絲感到異常疼痛。

  睜開眼才發現那男人正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他略深的皮膚上,兩只眼睛帶著野獸般的光,仿佛下一秒便會吞下自己。

  少女緊張地屏住呼吸,她盯著面前的男子說不出一句話。肩膀被他按住,連掙扎都是徒勞,唯一可以感覺的只有他那凶惡的目光:

  「你究竟想干什麼!!!」女孩吼著,卻被他低沉的聲音打斷:

  「我想要的東西,辛德瑞拉有……而既然你如此積極,就讓我來確認一下你有沒有……」

  話剛說完,他的手掌便順著愛麗絲的小腿滑到了她的腳腕。

  接著,她的鞋子便落了地。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我趕腳灰姑娘大概會寫挺長……OTZ

  其次,和蘭貝特談話那段,我森森趕腳愛麗絲生命不息,傲嬌不止【喂

  最後,王紙你滾蛋,你居然推倒了我們的公主大人!

  於是破案線索啥的,我什麼也不說,你們猜,猜中也沒糖吃!!!【哼哼哼~


☆、Part.22 驚夢城堡中

  愛麗絲羞憤地望著面前的男人,連臉色都因為驚恐而變得慘白。

  天邊低沉的雷聲,裹挾著危機傳入耳際,上面男人那略顯粗糙的掌心在劃過她小腿肚的時候,少女甚至懷疑他會對自己不利。

  她狠命地想要蹬開這男人,但事與願違,他的力氣遠大於她。他不是個柔弱的人,不同於那些長期生活在城堡深處的王子,他顯然經常打獵,這讓他看上去就體格魁梧。而現在,這魁梧身材所賦予的力氣,卻生生將愛麗絲鉗住。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公主一邊怒吼一邊踢著腿想甩開他的手,可男子的手指卻忽然間緊住她的腳腕,這讓她瞬間疼得閉起眼睛。

  王子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除了冷漠外就只剩下凶狠。愛麗絲咬住下唇,她沒有停下掙扎,只是自己那點可憐的力氣,就快要耗盡。

  可不久,地面便傳來一聲清脆的敲擊聲。高跟鞋底砸在光滑的大理石上,愛麗絲可以感覺,這男人握住了自己的腳跟。她的臉又紅了一層,而他的指腹則順著少女的腳底迅速滑上。

  「快放手!」公主憤怒地呼喊道,可男子絲毫不為所動。

  空氣在兩人頭頂變得燥然,少女的額頭,甚至滲出了一點汗珠。她不知道這家伙究竟想做什麼,但她知道,再這樣糾纏下去,自己一定會氣力全失。而那時,她可就凶多吉少了。

  「表哥,你在做什麼?」直到一個突兀的聲音在距離愛麗絲不遠的地方出現,少女上方的男人那粗暴的動作才戛然而止。接著是一聲響亮的貓叫,當那嬌小的黑色身影從遠處跑來,躍上王子的臉頰時,卻還是被他一掌甩開。

  黑貓被摔到了牆壁的一邊,落在大理石上。野蠻的男人從地上起來,他看著遠處表情復雜的少年喘了口氣,只是連約克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要知道那樣子,簡直就是要強-暴愛麗絲,作為他的表弟,他該怎麼問出口?

  黑貓從地上躍起,它怒得渾身皮毛豎立。那樣子仿佛是一只黑豹,而不是體型如此之小的喵咪。愛麗絲趕緊從地上坐起來,她的意識還算清晰。她轉身立刻抱起了黑貓,她害怕蘭貝特會因為憤怒而失去理智,如果真的脫去千獸皮,不僅努力全部前功盡棄,就連能否活著走出這城堡都會是一個問題。

  所以必須忍耐,即便剛被不遠處的男子羞辱,這位驕傲的公主也得壓制住自己的怒火。

  蘭貝特被她抱進懷裡,現在已經平靜不少。少女抬起頭,看向那立於灰暗天光下的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目光的憤怒已經不足以表達她的痛苦,連黑貓都能感覺到少女微微發抖的手臂,只不過理智一直都拉著她,不讓她發作罷了。

  「表哥你……」約克盯著遠處沒有一絲愧意的男子,視線的下方,那位一直都自信無比的少女,現在即便強裝鎮定,他還是能捕捉到她那因為害怕而略顯可憐的表情。

  「……」那王子不置一詞,他站起來轉過身,任由地上還坐著一個連頭發都蓬亂不堪的少女,自己則抬腳向長廊的另一頭走去。

  直到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約克才回過神來。他趕忙來到少女面前,那只白色的高跟鞋還斜躺在大理石上。少年趕忙將鞋子拾起,蹲□交給了地上表情渙散的少女:

  「你有沒有…受傷,愛麗絲?」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詢問之前她和自己表兄的事情。

  少女因為緊張而摟緊黑貓的動作終於松下,就像是堅硬的泥塑被澆濕,她癱坐在地上。黑貓則盤臥在她身邊,它同樣抬起頭,用一種痛苦而關切的眼神望向她。

  愛麗絲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半晌才抬頭將金發攏到耳後。她伸手接過了約克手裡的高跟鞋,在將它穿好後,少女終於扶住約克站了起來:

  「謝謝。」她的聲音依然有些低啞。

  「需要…需要休息一下麼?」約克看著她那發白的嘴唇,知道她一定受驚不小,「真沒想到…表哥竟然會…會這樣對您。」

  愛麗絲搖了搖頭,她什麼都不想說,她覺得這是自己受到的最大侮辱。如果約克和蘭貝特沒有出現的話,她不知道後面還會發生什麼。

  她扶著約克的手臂,在長廊裡走了好一會兒。

  這長廊便是昨晚愛麗絲擅自走進的地方。連續兩次都在這兒被那王子襲擊,愛麗絲忽然覺得這走廊意義非凡。因此在行至昨晚,她預備打開的那間房門前,少女還是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她依然在意那個房間,明明昨天,自己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約克同她一起停下了腳步,他注意到了愛麗絲的目光。她的背影被昏暗的天色勾勒得愈發深刻。

  「這裡是…王後的靈堂?」愛麗絲低聲問道。

  「是的。」約克說道。

  「也許我們應該…進去拜謁一下她的亡魂。」愛麗絲頓了頓,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當然,如果王子殿下允許我們進去的話。」她垂下了眼睛,到底還是覺得這可能性很小。

  「王後的靈堂,當然可以進去祭拜。」約克說道,「昨晚表哥,大概覺得你是陌生人,才會阻止你進去。」他說著便上前一步,走到愛麗絲前面握住了門把。

  少女沒有想到,竟然這麼簡單便可以走進靈堂。但當約克推開那門,昨晚詭譎而恐怖的黑影又一次浮上她的腦海,公主的心髒不由自主地加速起來。

  一陣微涼的風從門縫吹出,讓她一個激靈。門被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靈堂深色的格調。

  他們走進房間,那中間,陳放著一只漆黑的靈柩。光滑的表面甚至可以反射出房屋兩邊牆壁上的燈台。窗戶被窗簾全全遮住,火光因為訪問者的到來而閃爍了一下。是個肅靜的靈堂,只不過正中的巨大棺匣,還是會讓人感到沉悶。

  愛麗絲跟著約克走進靈堂。她站在約克身邊,眼睛卻一刻沒停地打量著這個莊嚴的房子。她記得昨晚那黑影就是溜進這門縫,只是現在,這房間裡除了王後的棺槨外,便再沒其他值得注意的東西。

  蘭貝特從踏進靈堂起便四處走動,仿佛在尋找著什麼東西。他低下頭蹭著四周的牆壁,然而收獲甚微。

  愛麗絲望著面前漆黑的棺木,那棺木上刻有一個金色的十字架,十字架周圍則滿是潔白的百合簇擁著。約克閉上眼睛,很是虔誠地彎腰祭拜後,愛麗絲也學著他彎下腰,恭敬地替這亡魂禱告。

  短暫的拜謁,直到他們走出房間都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可即便如此,少女心中的疑惑依然存在,與其說是消減,不如說是更增添了幾分。她走在約克身邊,在掀開簾子踏出那片壓抑的長廊後,女孩終於長舒一口氣:

  「你們准備…什麼時候讓王後…下葬?」愛麗絲側臉看向一邊的約克,少年卻僅是搖了搖頭:

  「暫時還不能下葬。」

  「哎?」這答案讓她有些驚訝。

  「姑媽是和表哥一起去森林打獵的時候死去的。」約克抬起眼睛,他帶著愛麗絲向盤旋而上的樓梯走去。「是被森林裡的狼給襲擊的,」他說著終於扭過頭,窗外的天空已經黑得仿佛是夜晚,隆隆的雷聲愈來愈響,「據說是一群灰狼咬住了她的腳,將她從馬鞍上拖了下來。」

  愛麗絲咽了一下口水,雨點拍打玻璃的聲音,終於傳入耳畔,有力,帶著恐怖的氣氛。向來溫和的約克,此刻的表情卻帶著難以言明的詭異:

  「然後它們將姑媽咬死。因為受驚,幾匹狼將她的身體撕開,分頭逃竄。在表哥和士兵趕到前,他們只看到王後的頭顱還留在原地。」

  一道閃電忽然間從頭頂劃來,接著,響徹天際的雷聲幾乎驚得愛麗絲跌倒。幸而約克拉住了她,少女才沒倒下。黑貓在腳邊輕輕地叫了一聲,公主這才回過神來。

  「對不起,嚇到您了……我不該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說這些東西。」約克的表情很是抱歉。但愛麗絲並沒准備放棄這個話題。少女抬起頭,她看向約克的眼睛帶著詢問的意味:

  「……您是說,王後被狼…分屍了?」

  聽到她的反問,少年吃驚地頓了一秒,隨後便朝她沉沉點了點頭。

  「那棺材裡…難道只有王後的…腦袋?」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連愛麗絲也不覺皺起了眉心。

  窗外的雨水拍打著玻璃,那聲音顯得沉重而陰冷:

  「不是,姑母的身體已經陸續找到。」約克說著便拉起愛麗絲繼續向上走去,「可並不齊全。」他也蹙起眉頭,畢竟是自己的親戚,少年談及依然帶著一些不舍。

  「……」

  「所以表哥才說,一定要在找全以後下葬。」

  「……是這樣。」愛麗絲也跟著低下了頭,思考時,沉默便占據了整個空間。除了雷聲、雨聲,一時之間,這偌大的城堡竟沒有半點動靜。

  「啊,要說起來,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約克扭過頭看向愛麗絲。

  「?」

  「王後那天出行穿著的水晶鞋也不見了。」

  「哎?!」

  「那獨一無二的水晶鞋喲!」少年感嘆了一句,便搖了搖頭。

  但此刻,只有愛麗絲驚得脊背發涼。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都是破案高手,每回看你們的留言就壓力山大……

  於是這章我又放出幾個線索,你們可以繼續猜,猜對還是沒糖吃~啦啦啦~【喂←_←


☆、Part.23 生病的國王

  空曠的城堡,牆壁上精致的壁畫也被窗外暴雨的影子所淹沒。

  水晶鞋,那是王後的水晶鞋……可現在,辛德瑞拉腳上,也有一雙水晶鞋。她想起王子曾經冷酷地將那一面之緣的少女稱作為「目標」,如果他真的不是愛上那女孩,如果金禮服在他看來不值一提,那麼辛德瑞拉腳上那雙水晶鞋難道才是他的真正目標?

  愛麗絲皺起眉頭,她覺得這件事情愈加復雜,這偷了她禮服逞一時之快的女孩,若是也占有了王後的水晶鞋,愛麗絲覺得她就真干了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不僅成不了王妃,還可能將自己的自由甚至性命搭進去。

  但轉念,愛麗絲又生出了疑惑。

  她想起自己方才被那粗魯的家伙推倒在地的時候,他口口聲聲說要確認自己有沒有「那樣東西」。如果說是水晶鞋的話,何必要將自己摁倒在地?況且那家伙還得寸進尺地抓住了自己的腳。他究竟要確認什麼?那個辛德瑞拉有,但自己卻沒有的東西難道不只是水晶鞋嗎?

  少女陷入了沉思,她一時之間得不到答案。而窗外昏暗的天空,則更是為她混亂的思緒平添了幾分恐怖。

  他們上了二樓平台,當一聲驚雷照亮整座城堡後,某種慘虐的呻-吟也憑空升起。口齒不清、固執不已,顯得病態而可怖。那沙啞的聲音在嘶吼著:

  「快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愛麗絲終於怔在原地,她知道那是身邊走廊的房間傳來的,而那房間現在則被打開了一條縫隙。

  冰涼的風從窗戶裡鑽進,掃過她那光潔的脖頸時,少女還是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肅殺的氣氛裡,那呻-吟還是不能讓她釋懷。於是少女放慢了腳步,直到視線別開門欄可以窺見裡面時,她那好奇的表情才終於變為了慌張。

  裡面站著好幾個僕從,她們全都圍在一只大床邊或料理或安慰,只是床上那人枯瘦無比,稀疏的頭發下,那對炯炯有神的眼睛顯得很是反常。

  「……那是,國王陛下。」約克站在愛麗絲身邊,他知道這女孩一定滿是疑惑,所以在這之前,他先於她說出了答案。

  瞳孔收縮,她原以為國王長期臥床的意思只是指他身體不好,但現在看來,他似乎除了身體之外,連精神也出了問題。

  「殺了他們呀!還有那個怪物…快——否則你們就完了,怪物就要占領城堡了!!!」他絕望地呼號著,那聲音最終被雨聲裹挾,急切之外,卻多了幾分無奈的意味。

  不久,幾個女僕終於匆匆走出房門,慌張之中,抬頭才發現約克伯爵正帶著一個女孩站在門外。女僕們立刻恭敬地低頭問好。

  少年揮了揮手表示免禮:

  「國王陛下的病情又不穩定了麼?」

  「是…是的……」其中一個說道,「原來還很好,大概是雷聲驚擾了國王睡覺。」她們解釋著,聲音甚至因為忙亂而微微打顫。

  約克點點頭,之後便囑咐她們趕緊去工作。因此,當女僕們從愛麗絲身邊經過時,少女心中也不免感到壓抑。

  她重又扭過頭,只是這一次,她才發現國王正微抬頭顱,眼睛穿過那條縫隙死死看向自己。她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不久終於轉身離開那縫隙。

  那種空洞中帶著掙扎的目光,從一個近乎枯竭的人眼裡射出,太讓人覺得驚心動魄,這甚至讓她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我想您需要休息一下。」約克看到愛麗絲那張慘白的臉,他思索她剛才大概被那病床上的老國王嚇得不輕。

  愛麗絲並不推辭,她順從的點點頭,她覺得這城堡實在有太多讓人在意的東西。即便自己作為一個外來人員,並不想進行什麼探秘游戲,但要知道,只窺伺其表面,在愛麗絲看來也足夠讓人揪心。

  「……國王…國王陛下他是怎麼了?」所以還會忍不住想問一問,愛麗絲猶然記得門縫裡他那空洞而絕望的眼神帶給自己的恐懼。

  「他…叔父他,生病了……」約克頓了頓,「他瘋了……」少年最終小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不可掩飾的失落感。

  「抱歉……」愛麗絲低聲回應。

  「聽說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被嚇成這樣……」

  「恐怖的……」聽見這句話,愛麗絲心裡很快就浮現了一個答案。昨晚簾子後的黑影那可怖的面容還在眼前,少女一下便蹙起眉心。

  「可叔父曾經上過戰場,甚至能徒手打死野狼,為什麼會這樣……」少年不解的聲音在她身後升起時,愛麗絲愈發覺得這座城堡不簡單。她確信一定有什麼在從中作祟,而王子那古怪的性格似乎也隱瞞著什麼驚天秘密。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不願在這呆下去哪怕是一秒鐘。但這一切也只是如果。

  ……

  約克將愛麗絲領到了一間雅致的房間,在與愛麗絲聊過幾句後,終於因為王子的召喚而不得不先離開。

  少年走後,愛麗絲還是條件反射地將房門鎖起。

  外面的雨依然下得磅礡,雨水順著玻璃澆下,在暗紅的地毯上映下流動的影子。

  愛麗絲坐到沙發上,她默默地望著這個昏暗的房間,心裡總好像有什麼東西梗住,有說不出的難受。於是少女歪在了沙發上,深吸了一口氣。

  「喵——」只是貓咪輕輕的叫聲還是讓她回過神來。

  「蘭貝特……」公主伸手,揉了揉跳上沙發的黑貓頭頂。貓咪直直看向她,甚至伸出爪子回應了愛麗絲的撫摸。

  「公主殿下。」那貓咪忽然開口說道,愛麗絲這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雖然現在他是貓,她是人,但要說起來,他們之間還從沒這麼近距離地說過話。

  「您剛才…有沒有受傷?」少年的聲線被壓低,他們必須警惕門外。

  愛麗絲看向他,不久才明白他究竟在指什麼。於是公主無奈地笑了笑,那一幕即便是現在想來,她依然覺得羞憤無比。

  於是貓咪在看到她苦澀的笑容後終於低下了頭,生氣、以及自責占了更多,不能站在她身後,卻眼睜睜地看到她被其他人冒犯。這是對他身為騎士地侮辱,是對他徹底地取笑。

  「公主殿下,可以的話,請您降罪於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的聲音顯得異常低沉。「是因為我的失責,才讓您遭受如此侮辱。」

  然而愛麗絲卻僅是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懲罰的話,等我們出了這個國家再說。」她嘆了口氣,畢竟他們誰都不能保證安全離開這裡。

  「……」黑貓不置一詞。

  「那三件禮服還下落不明,我怎麼能如此爽快地離開這裡?那是我最後的賭注,如果連衣服也不見了,我大概就真的只能淪為一介平民。」少女說著翻了個身,目光對向上方勾畫的牆壁邊角。

  閃電時而還會映白房間,空氣一瞬間又凝重起來。雨水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連今晚即將舉辦的舞會,現在看來也變得艱難起來。

  「公主殿下,」直到很久之後,黑貓才重又打破這緘默,「其實昨晚,我也看到了一些東西。也許…和整件事情也有一點關系。」黑貓說出自己的想法後,愛麗絲才終於收回目光,重又看向身邊的蘭貝特。

  「什麼?」愛麗絲問道。

  「從您的旅館出來回到城堡的時候,發現王後的靈堂裡還有燈光。」貓咪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愛麗絲終於蹙了蹙眉心:

  「是王子?聽說他從母親去世後,就夜夜守在棺木邊。」愛麗絲伸手撐起腦袋猜測著。

  「對,王子確實在裡面,」蘭貝特說話的樣子有些吞吞吐吐,但很快,他還是講了下去,「可我還看到了一個東西的背影。」

  「一個…東西?」愛麗絲瞬間明白了什麼,她立刻從沙發上坐起來,「難道是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她低頭急切地問向黑貓。

  「是的。」貓咪金色的眼睛望向她,它說得異常肯定,「我只看到了背影,我感覺,那應該是一個…人。」

  「哎?」愛麗絲吃驚地反問道,她猶然記得那黑影的模樣,那讓人頭皮發麻的臉頰依然留在眼前。

  「因為…聽到了它的哭聲。」貓咪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出理由。

  「……」愛麗絲感覺毛骨悚然,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是人的話……所以她在強迫自己接受這個觀點後,還是低頭問道,「那你…看到它的樣子了嗎?知道它是誰嗎?」

  「沒有,」黑貓很沮喪地說道,「不久之後,王子便發現了我,他將房門關上了。」

  「王子他…果然知道……」愛麗絲又想起了昨晚月光下,男子拉住她手臂的畫面,那種駭人的氣魄,絕不是約克嘴裡的「陌生人」那麼簡單,她確信,這城堡裡一定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只不過現在,她必須得先保全自己。她相信,如果再冒犯那位王子的話,她的下場恐怕就沒那麼簡單了。

  所以,當窗外雷雨停歇,樓下又一次喧鬧起來。

  第二夜的舞會,即將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翻了一下前面的章節,才發現切莉的兒子也叫約克約克約克啊啊啊啊!!!我究竟有多愛這個名字,才會起重了!!!我果斷混蛋了!!!

  於是國王他老人家瘋了,之前有人想到麼?還有…這文果然看留言好艱辛,你們…再猜出來的孩紙去切腹,切腹啊!!!【她瘋了,你們繼續猜!【笑


☆、Part.24 第二場舞會

  愛麗絲的疲憊埋入了那場磅礡的雷雨,之後跑來提醒她參加舞會的正是那位善良的伯爵先生。

  少女從沙發上坐起,來到穿衣鏡前整理服裝和頭發的時候,黑貓也從凳子上躍下,輕叫著跟到了她腳邊。一切料理妥當,少女方才打開門,笑盈盈地看向約克的時候,伯爵先生已經紳士地彎下腰伸出了手臂。

  樓下早已一派繁華,絲毫不能讓人想像下午電閃雷鳴時的恐怖氣氛。

  他們向盤旋的階梯走去,在經過那條走廊時,愛麗絲還是會忍不住抬頭去看。

  國王的房間門已經被死死關上,她聽不到一點關於這位病人的聲音,但下午那老人空洞而絕望的目光還會浮上眼前,這讓她深閉了一下眼睛,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

  染金的大廳滿是前來參加舞會的人,相比昨天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熱鬧非凡的貴族舞會,因為招攬了國內形形□的人而變得與眾不同。愛麗絲扶著約克的手臂,從高處走下時,目光對向了高台寶座上那個男人。他的樣子和昨天無二,正神色困乏地坐在那裡,對舞會提不起一點興趣,卻在注意到愛麗絲走下樓梯時,還是將目光對向了不遠處的少女。

  四目相接,只不過他對她的視線滿是危險,而她對他的視線則帶著憤怒。所以不久,愛麗絲便將目光收回。她提起裙子一心一意向下走去,她決定今晚,都不靠近那個危險人物。

  「你說辛德瑞拉今天會來麼?」問出這句話的是約克,少年揚起嘴角時的樣子有幾分孩子般的陽光,他看向愛麗絲的目光依然帶著顯而易見的愛慕。

  「應該…會來吧!」少女說道,「畢竟王子殿下很傾慕她呀!」愛麗絲說出自己的理由,而事實上,她也相當擔心這個問題。因為她的目標也在那女孩身上,她那華麗無比的衣服。

  「呵呵,表哥又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呢!」少年與她走下樓梯步入大廳,言畢還是無奈地笑了笑。

  「王子殿下,難道又熬夜陪在王後的靈堂麼?」

  「是啊。」伯爵點點頭,這卻讓愛麗絲想起了蘭貝特昨晚目睹的事情,所以她連忙接道:

  「王子他,」愛麗絲頓了頓,她組織了一下語言,「王子每晚都是獨自在靈堂守夜的麼?」

  「……」約克有些奇怪地看向她,不久才點頭回答,「是啊,表哥他每晚都是自己守夜,甚至連僕從都全全打發走。」

  「……是這樣。」愛麗絲喃喃道,這樣才更奇怪不是麼?

  又是類似於昨晚的模式,在辛德瑞拉出現之前,那王子只是無精打采地望著舞池裡歡笑的人群。即便是權貴帶著自家的女兒前來覲見,他也只是向他們敷衍幾句。

  愛麗絲今晚的那身布滿白蕾絲的裙子也引起了小小的轟動,雖然也會聽到別人笑言「再漂亮也比不上王子看上的辛德瑞拉小姐」,但這對她來說已經無所謂。畢竟,她早已放棄了什麼王妃之位。這場舞會說到底僅是一場陰謀而已,舞會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王妃,他所在意的,如果沒有錯的話,難道不是辛德瑞拉腳上、自己母親的水晶鞋嗎?

  所以她一心一意扮演著約克的舞伴,當然這也讓那位單純的伯爵異常高興。

  直到大門又一次被推開,伴著沉重的「吱呀——」聲,大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入口處。

  不出意料,正是那位昨晚驚艷全場卻落荒而逃的女孩,她今天竟換上一件由純銀絲線打造的禮服,這讓在場的所有人又是一陣驚呼。

  「這一定是哪國的公主!才能擁有技藝如此精湛的裁縫!」愛麗絲抿抿唇,心想確實,只不過這公主正混在你們中間,也仰望著她而已。

  「太不可思議了!」

  「這真是奇跡!」當人群中接二連三地爆發出這樣的感嘆後,寶座上的王子才終於緩緩走下,揚起嘴角向辛德瑞拉走去。

  因為得到了一點線索,愛麗絲便暗暗觀察起這王子。

  同昨晚幾乎相似,他絕不交出辛德瑞拉這位舞伴。他攙著她的手跳了一首又一首,但幾次愛麗絲與約克在舞池中與他們擦身而過時,公主都注意到,那男人即便總是揚起嘴角,他的眼裡卻並沒有太多笑意。冰冷的目光相比看向辛德瑞拉,還不如說是注視地面的時間來得更長。

  只有她知道他在注意些什麼,那雙被隱藏在銀光閃閃裙角下的水晶鞋,也許真的就是已故王後的遺物。

  她深吸一口氣,她覺得那個叫辛德瑞拉的女孩真的干了一件大錯事,但她不想去理睬別人的事情。相反,她更想趕緊要回自己的裙子離開這個國家。

  所以愛麗絲百般想尋找機會靠近那被譽為奇跡的女孩,可這偌大的舞場,王子就像是她的貼身保鏢一樣,不願讓任何人靠近她,更何況是已經被他列入危險人物名單的愛麗絲。各種方法全全嘗試過,愛麗絲卻得不到分毫與辛德瑞拉正面說話的計劃。因此不久後,她退離了舞池,走到一邊望著他們休息起來。

  只是很快,當一個莫名的鼓掌契機出現後,那位昨晚便慌張逃走的少女竟恐懼地望著王子,又一次選擇了逃跑。愛麗絲皺了皺眉心,她想起這件衣服的功能好像是讀懂人心。這讓她恍然抖了□子。難道她是看到了王子的內心,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所以……

  愛麗絲立刻抬腳向外追去,但蘭貝特已經先她一步竄入人群,追著那女孩去。

  要知道,如果她曉得王子識破那雙水晶鞋的話,她可能會因為害怕而再也不出現在這舞會。若是這樣的話,憑她一己之力如何能找到這女孩呢!

  她死命擠出人群,不久之後,她才發現,王子面對空空如也的大門,一臉惆悵。她知道辛德瑞拉又一次逃跑成功,不顧那雙水晶鞋的主人以及那身衣服的主人。

  要說起來,還真夠諷刺的。

  但現在愛麗絲滿腦子都是接下來可怎麼辦,要知道,若是她真的得知王子的本來用意,她很有可能選擇不再參加舞會。

  所以當舞會接近尾聲,人群漸漸散去的時候,愛麗絲還是會感覺到一種不可名狀的失落。

  蘭貝特始終沒有出現,但愛麗絲不能等得太晚。約克又一次為她安排了馬車,雖然掛心那三件衣服以及蘭貝特的安危,但她還是選擇先回旅館等待。

  但結果也可想而知,那晚她近乎失眠。公主煩躁地在地板上踱來踱去,總也無法將視線挪開那扇故意被她敞開了的窗子。她希望黑貓還能像昨晚那樣,忽然之間躍上她的陽台,然後與她聊天。

  月亮從東邊漸漸移到西邊,直到街上再沒一點聲音,一個細糯的貓叫才忽然間打破這仿佛是隔絕萬物的寧靜。

  「蘭貝特?」愛麗絲那根敏感的神經一下就被觸到,避開陰影將眼睛對上窗戶的時候,熟悉的影子終於出現。

  貓咪縱身躍下地面,當那件厚重的千獸皮落地,少年終於幻化為原來的模樣:

  「公主殿下,」他單膝跪地,「半夜驚擾您真是抱歉。」少年低下頭,黑色的頭發被月光照得仿佛是結上了一層霜。

  「免禮。」愛麗絲說完,便連忙問道,「你查到辛德瑞拉的住處了麼?」

  少年望著公主那雙期待的眼睛,終於點了點頭:

  「是的,」他說道,「只是,她的身份並非我們想像的那樣。」

  「不是大戶的小姐麼?」但後來愛麗絲又覺得有些不對,畢竟若是大家閨秀,又何必偷去她的衣服和王後的水晶鞋,「或者…巫女什麼的?」她頓了下,還是補上了一句。

  「不是。」他很肯定地說道,「她似乎是個肮髒的僕人。」

  「哎?」得知這個答案的愛麗絲有些驚訝,她絕沒想到那位他們都以為來頭不凡的女孩,竟落魄如此。這對她來說,實在太過意外。

  「住處我也已經探聽清楚,只是那三件衣服,雖然我在屋內尋找許久,卻終究沒有找到。」蘭貝特抱歉地彎□子,他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好。

  「恐怕是藏在了什麼你我找不到的地方,」少女安慰道,但這消息無疑太好,愛麗絲覺得離要回禮服已經近在咫尺。「這樣的話,也許我們得去一趟她家。」

  「她家,」少年聽聞便接著稟告道,「有一位男主人以及女主人,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小姐。」蘭貝特說得字字清晰。

  「是這樣……」愛麗絲用手指抵著下巴思索起來。

  「那兩位小姐,似乎也去參加了王子的舞會。」

  「哦?是麼?」公主聽聞點了點,她輕輕彎起嘴角。

  「既然如此,那就用一點有趣的手段吧!」

  ……

  所以第二天,當愛麗絲只身來到城堡後不久,面對前來迎接她的約克伯爵,她忽然上前拉住了少年的手臂:

  「伯爵先生,能陪我去一個地方麼?」

  作者有話要說:

  果斷要去接觸灰姑娘了~於是愛麗絲真的可以拿回禮服麼?!←_←


☆、Part.25 會面灰姑娘

  約克對她的忽然舉動有些驚訝。

  少年朝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她對自己揚起嘴角的可愛模樣,還是沒有說出拒絕的話。甚至在這之前,他都沒問一問愛麗絲要去哪兒。

  黑貓跟著他們一同來到馬車前,愛麗絲在同車夫說了昨晚蘭貝特告訴她的地址後,終於踩上踏板上了車廂。

  「伯爵先生,真感謝您能縱容我的任性,陪我一起前往那裡。」她穿著淺紫色的禮服,那是蘭貝特替她預備下的第三件禮服。今天的她,如果一定要以一種花卉作比的話,也許丁香很不錯。

  「哪…哪裡!」約克不好意思地將手指絞和在一起,他的樣子看上去有些羞澀,在看到愛麗絲那張滿是笑意的仿佛花朵般醉人的臉頰後,他甚至害羞地低下了頭,「那個,那個愛麗絲…其實我已經和我的父母談過關於你的……」

  「啊,伯爵先生!」少女卻沒有注意到他那仿若蚊蠅的說話聲,她側臉看向車窗外飛馳而去的景色,眼裡帶著微弱的期待。

  「是!怎麼了?」約克立刻停止了自己的話題,抬頭問向對面的少女。

  「是這樣的伯爵先生,」愛麗絲回過頭,微笑著看向他,「我一會兒准備去見一個朋友。」

  「哦?是麼!」約克點點頭,無論多少次,他都會被愛麗絲的美貌所深深吸引。

  「嗯,但我的這位朋友家境不太好。」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她曾經…曾經在我們家做過僕從,但現在卻去了別人家。」

  「是個…僕人?」約克有些驚訝。

  「您非要…這樣說也沒錯。」愛麗絲望向他的表情忽然復雜起來,「但我始終都不願將她當作僕人看待……」她頓了頓,甚至連眼裡都帶上了一種說不出的憂傷,「她同我一起長大,甚至情同手足,我從不因為她的身份而看低她。」

  「抱…抱歉!」約克連忙糾正了自己對她那位朋友的看法,少年的臉上甚至顯出一絲慌張。

  一邊的黑貓,目光緊緊盯向窗外,仿佛在尋覓昨晚自己走過的路。

  「沒關系,您能體諒我便再好不過。」愛麗絲連忙贊揚了他,「而我們一會兒要去的,就是她現在工作的地方。」

  「哦,是這樣!」約克點點頭。

  「但我想…我大概不方便出現在那戶人家。」愛麗絲為難地看向他,「畢竟…畢竟我是她的前主人,又和這戶人家不熟悉,為了一個僕人前去實在說不過。」

  約克點點頭,他表示理解,但他還是不明白愛麗絲的計劃:

  「那麼你現在,准備怎麼辦呢?」

  這句話問完沒多久,愛麗絲便伸手拉住了對面少年的手掌。這突然行動除了讓暗戀她多時的少年驚詫外,就連一邊蹲在沙發上的黑貓也投來了不可思議的目光:

  「如果…如果您願意幫我這個忙的話。」

  少年因為看到愛麗絲那憂慮的表情而略略心急,他褐色的頭發被窗外的風吹得有些亂,但唯一沒被吹散的,卻是自己手背上,少女那溫暖的掌溫。

  「當然!」他終於肯定地點點頭,努力想讓愛麗絲看到他的誠意。

  「我希望,您能假裝造訪他們家,替我把我的朋友引出房子。」愛麗絲望著面前的伯爵,說得很是認真。

  伯爵點點頭,於是愛麗絲按著蘭貝特昨晚對她說的辛德瑞拉的特點,又仔細和蘭貝特描述了一下。在得到伯爵理解地點頭後,愛麗絲終於將目光指向窗外,期待起之後的行動。

  馬車停穩的時候,愛麗絲才發現那是一座道旁載滿梧桐的莊園。大宅很是氣派,而白色的柵欄則整齊地隔斷了裡外的聯系。

  天空被梧桐寬大的葉子蔭蔽起來,白柵欄上,灰白不一的鴿子則站在上面「咕咕」低叫。

  她瞬間想起了什麼,自己初入這個國家時將那三件禮服明目張膽搶去的鴿群,難道就是眼前這些?愛麗絲不由得愣了愣,這個情理之中的畫面,還是讓她生出不少意外。但另一邊,她也順理成章地加深了要與辛德瑞拉交涉的決心。

  因此不久之後,當約克戀戀不舍地走下馬車時,愛麗絲終於微笑著送別了他。她讓馬車駛向更遠一點的地方,而自己則坐在馬車上靜靜等待辛德瑞拉地出現。

  黑貓站在她身邊,也伸著脖子張望四周。

  ……

  對於約克來說,這可算是個小小挑戰。

  他不是個擅於交際的人,不過鑒於自己對那位名叫愛麗絲的少女發自內心的愛慕,他還是誠懇接受了她的提議。

  在叩響門扉後,正在門前徘徊的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孩瞬時尖叫了一聲:

  「天哪!」那是位金發碧眼的漂亮姑娘,只不過樣子相比他的愛麗絲,總少了些優雅。

  「別老大驚小怪的!」中年女人低沉的聲音出現後不久,又一個尖銳的嗓音出現:

  「哦,天哪!!」另一個栗色頭發的女孩也尖叫起來,「媽媽!媽媽!快來看是誰!是…是是是……」她因為驚喜而結巴起來。

  這反應倒讓約克不好意思起來。而當那位身材肥胖的母親來到門前時,她居然也跟她的兩個女兒一樣,尖聲驚叫起來:

  「哦,天哪!!!」她捂著臉說完,便立刻從門口衝出,「天哪!快看是誰拜訪我們家了!」女人肥胖的臉上,贅肉因為她急速地奔跑而顫動起來。

  大門被打開,約克向她們苦笑了一下:

  「您好,」他說,「我是…趕路太久,所以有些口渴,方便……」

  「方便!當然方便!」那肥胖的女人立刻打斷他接道,「您快請進!」她笑起來,雖然那樣子看上去依然驚喜過頭。

  她身後,兩個衣著華貴的女孩一臉歡喜和憧憬地看向他,這讓他有些害羞。但少年還是向他們咧嘴笑了笑,不久便向屋內走去。

  他被安排在一張華麗的椅子上,那兩位年輕的女孩紛紛上前來給他遞水,約克尷尬地接下了兩只杯子,不久便坐在椅子上默默喝起來。

  肥胖的女人擋開了那兩個女孩,她急忙堆笑:

  「真沒想到,伯爵先生您會大駕光臨!」

  「您客氣了。」

  「這是我的…我的兩個女兒。」她忽然間將話題轉移,「珍妮和詹妮弗。」說完,那兩個女孩紛紛上前一步,望著他笑靨如花。

  約克只是向她們點了點頭,他其實一直都在尋找愛麗絲嘴裡的那個一起長大的女孩,但卻始終沒有看到她的影子。

  於是他放下了杯子:

  「你們待我如此之好,我必須要感謝你們……」

  「哎?不…這怎麼好意思……」

  「能請你們的僕人到我的馬車上去拿一下我的禮物麼?」

  那三個女人的眼睛瞬間瞪得銅鑼一般,興奮之余,她們立刻大喊起來:

  「灰姑娘!」

  「灰姑娘快出來!」

  那兩個年輕的女孩紛紛側臉向一扇通向後面庭院的大門喊道,不久,一個女孩終於低著頭,滿臉是灰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哦哦,看看你有多肮髒!」栗色頭發的少女嫌棄地走遠了一點。

  「灰姑娘快過來!這位尊貴的伯爵先生要囑咐你去做事!」肥女人嚴厲地說完,那沒精打采的女孩終於低著頭懦懦地應了一聲:

  「是……」

  約克將眼睛放在她身上,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邊。金色的頭發沾著灰塵,她身上圍著一條髒兮兮的圍裙,連這條裙子看上去都是又舊又髒。少年明白愛麗絲這位青梅竹馬的處境並不很好,所以他愈發同情起她。不久,少年終於溫和地說道:

  「請你去外面,我的馬車裡拿些東西過來。」

  ……

  灰姑娘從大宅內走出時,站在白色柵欄上的鴿子便紛紛抬起頭朝她看去。那髒丫頭被縫隙中的天光照得愈發沒了精神,在看到那輛馬車後,她立刻向愛麗絲的方向走來。

  公主注意到了這個人,於是她立刻從車上走了下來,在微笑著迎接她時,黑貓也跟著她從車廂內跳了出來。

  不久,灰姑娘便注意到了馬車邊的人。愈來愈近,在意識到這位服裝華麗的少女是誰以後,她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舞會中,那位同樣出眾的女孩,雖然現在,她不知道這女孩為何會在這裡。

  「您好小姐,伯爵先生吩咐我來……」走到她面前後,灰姑娘埋著頭故意避開似的說道。

  「辛德瑞拉……」愛麗絲的聲音並不響,但這簡單的四個字,足以戳破來自她的所有掩飾。

  「……」那女孩慌亂地低下頭,她想爭辯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想您應該還記得我。」

  「……愛麗絲。」她抬起頭,終於第一次將眼睛對向面前微笑著的少女,「只是…只是你怎麼會知道……還有王子……」

  「別擔心,」少女打斷了她,「王子並不知道你的身份。」

  聽聞,辛德瑞拉終於安定下來。

  「而我過來,你應該知道是為了什麼。」愛麗絲低聲說道,「那三件禮服,請你歸還於我。」少女很是肯定地說道。

  「……原來…原來那真的是…您的東西。」她說得吞吞吐吐,反而讓愛麗絲更在意起來。

  「你不知道?」少女問道。

  辛德瑞拉朝她搖了搖頭:

  「我只是在母親的墳頭種了一棵榛子樹,那些鴿子不知從何時起便常年盤踞在我們家,連趕也趕不走。但它們都聽我的話,甚至替我未雨綢繆。因此在我需要參加舞會的禮服時,它們便從榛子樹後丟下禮服給我。現在想想,也許是媽媽的在天之靈保佑著我也說不定。」

  「可你的鴿子搶走了我的禮服。」愛麗絲打斷她,說得很是嚴厲。

  「抱…抱歉,我馬上就歸還於您!」灰姑娘點點頭很是誠懇,這才讓愛麗絲打消了一點不快的情緒。

  「還有你……」愛麗絲頓了頓,「難道你不知道那雙水晶鞋是王後的嗎?」

  言畢卻出乎愛麗絲的意料,辛德瑞拉仿佛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她用一種悲傷卻空洞的目光看向她。這才讓愛麗絲想起昨晚,這女孩已經通過她的衣服,知曉了王子的真心。

  緘默許久,灰姑娘上才浮起一絲慘然的笑:

  「可是,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話音落下,愛麗絲終於投以她驚訝的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丟了地雷的染染和德福神馬的最討厭了~奉上香吻一枚!=333=

  其一,如果你們還沒找工作,跪求別自虐去做老師,尤其是小學老師,否則你們會像我一樣死得很慘……等我九月30天去家訪四十幾戶人家,等我九月英勇就義教師崗位…………OTZ

  其二,周六周日老紙要修文,修文主要是修愛麗絲的穿越梗,現在確實覺得這個梗很多余,所以這兩天若更新應該是修文偽更,望注意!

  其三,詢問《灰姑娘》後,姑娘們是繼續進入黑童話,還是搞個相對輕松的間奏?

  其四,我忽然覺得最苦逼是灰姑娘有木有……【不對


☆、Part.26 第三件禮服

  一陣風忽然吹來,梧桐樹的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個灰頭土臉的女孩則望著面前的少女,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仿佛是受了椎骨之痛似的。

  「沒有…退路?」愛麗絲不明白她的意思。

  「那位王子…那個人,至少他對我是很在意的……」

  「你是傻瓜麼!」愛麗絲聽她懦懦地說完,終於大聲反問道,「他只是看中你腳上的水晶鞋而已!」她微微皺起眉心,她對這個女孩的不覺悟感到深深的無力。

  「……」然而灰姑娘卻並沒有因為愛麗絲的話而放棄自己的想法,「你知道麼,」沉默良久,她忽然說道,「我在這個家活得有多痛苦。」

  「……」愛麗絲不說話,因為這句話,她不禁又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女孩一遍。

  「我明明也是父親的女兒,只不過是母親過世得早,而繼母卻天天逼著我干粗活,還要遭受姐姐們的白眼,你知道我有多痛苦麼?」這肮髒的姑娘說出這些時,連眼圈也微微泛紅起來。「你一定想問:『你的父親為什麼不管你吧?』」

  聽到「父親」二字的時候,愛麗絲的心也陡然間沉了沉。

  「我的父親永遠都表現得那麼軟弱。他當然不會吩咐我,但是他並不阻止她們差遣我,即便有時候,那要求實在過分,我的父親對此也僅是朝我投來同情的目光……」灰姑娘說著,終於伸出手掌捧著臉頰嚶嚶低哭起來。

  愛麗絲的心情如同被鋒利的紙片割過,即便傷口不深,卻也隱隱犯著痛。而這感覺不好受,她看著女孩,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她自己的境遇。

  「可是,」愛麗絲終於開口,「王子並不是對你感興趣,他只是想要回他母親的水晶鞋而已。」

  「……」辛德瑞拉表情復雜地看著她,想了很久,結末卻只向她說出一句話,「至少他,不會拋棄我。」她的表情很具深意,愛麗絲猜不透。她站在原地,紫色的禮服在一片翠綠的梧桐背景下,異常顯眼。

  而這個時候,這女孩卻轉過了身:

  「跟我去一個地方,我要把衣服還給你。」

  「……」愛麗絲沒想到她竟如此爽快地表示要歸還東西。

  灰姑娘伸手推開後院的門。這偌大的宅邸,後院裡長著一棵挺大的榛子樹。白鴿們依然「咕咕」低鳴,它們看向灰姑娘。那女孩帶著愛麗絲來到樹前,走近才發現,榛子樹下竟有一尊小小的墓碑。

  灰姑娘蹲□子,她伸手撫摸了一下那石碑:

  「這是我母親的墓。」她說,「也許是她知曉了我的困苦,才會派來這些白鴿幫助我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她在樹蔭下留戀地看了一眼,不久終於站起來,退後了好幾步:

  「小樹啊,你搖一搖,你晃一晃,

  把所有金子銀子抖

  在我手上。」

  一瞬間,那些白鴿全全飛起,翅膀煽動的聲音甚至讓愛麗絲吃驚地顫抖了一下。她瞪大眼睛望向那些飛起的白色鳥兒,它們扇出的氣旋甚至吹亂了她的頭發。而不久之後,那群鳥兒從榛子樹後,竟銜出了許多閃閃發光的東西,其中就包括愛麗絲的禮服。

  三件禮服被精准地扔在了辛德瑞拉的手臂上,不久之後,連水晶鞋也被扔在了墓碑的一邊。少女向鳥兒們投去感激的目光,轉而便看向身邊的愛麗絲:

  「這三件,」她的目光落在了從未穿過的鑽石禮服上,到底還是被它熠熠的光芒所折服。「都是你的東西吧?」

  「是的。」愛麗絲身後落下幾片鴿子的羽毛,她盯著自己的衣服,肯定地回答道。

  「能告訴我,」灰姑娘的視線從未挪開過那件鑽石禮服,「最後這件衣服有什麼神奇的作用麼?」說完,她終於抬起眼睛。

  「控制時間。」愛麗絲說,「可以回去,也可以前行。」她盯著面前的灰姑娘說完,女孩終於抿緊了嘴唇:

  「愛麗絲,」她死死望著對面的少女,「如果你願意把這件衣服借給我的話……」

  「……為什麼!」愛麗絲終於因為吃驚而皺起眉頭,「你難道還要去舞會?你知道王子在找水晶鞋……」她打量了辛德瑞拉一遍,「即便…即便你生活得很不如意,但總比可能受死要來得好吧!」公主說道。

  「他是不會殺我的。」幾乎是一瞬間,灰姑娘反駁了她,語氣中甚至帶著堅毅。

  「……」

  「這也是我對他,讀心的一部分。」

  愛麗絲不可思議的看著她,而那女孩報以她的則是一種近乎乞求的目光,雖然那目光依然帶著一抹淺淺的悲哀。

  ……

  回到城堡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下。

  約克一路上都向她講述著灰姑娘家那三個女人,是多令人感到神奇。然而愛麗絲卻表現得心事重重,好幾次都錯過了伯爵的笑點。只有一邊的黑貓知道她心裡在想著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也遠遠超出她的計劃。

  所以第三天的舞會開場前,愛麗絲被約克攙進大廳,臉上再沒有那種盛氣凌人的模樣。相反,下午一行,讓她對辛德瑞拉的執著感到尤其的不解。可那種復雜無比的表情,卻又一次深深觸動她。她究竟想做什麼,她嘴裡的「王子很在意她,不會殺她」又是什麼意思。那種痴心無比的表情,讓愛麗絲終於沒有問下去,她甚至折服於灰姑娘的心甘情願。

  因此當她提出那個其實過分的要求時,愛麗絲還是答應了。要回來的金禮服和銀禮服被蘭貝特好好保管,而剩下的那件鑽石禮服則將在不久後令會場的所有人驚艷四座。

  公主比前兩天都要沉默,即便約

  克有意挑起話題,她也只是朝他敷衍地笑笑。今天的她甚至有些期待辛德瑞拉的到來,所以不久,當那要高過前兩天的驚呼出現時,愛麗絲終於放下手中的高腳杯,也跟著她們抬起頭,望向遠處的辛德瑞拉。

  「天哪,一身的寶石也太奢侈了!」連約克都情不自禁地喊出聲。

  「是啊。」愛麗絲輕輕接了一句,只是遠處那女孩的執著心也如寶石一般堅硬。

  「我想表哥一定非她不娶了!」他興奮地嚷起來。

  「是麼?」愛麗絲反問了一句,但不久卻還是釋然地彎了彎嘴角,「也許吧!」可能是出於那女孩堅定的語氣,她才會帶著希冀說出這三個字。

  她和辛德瑞拉約好了舞會後取回衣服的地點,而她在感謝愛麗絲的慷慨之外,還是笑著說要好好享受這場舞會。

  雖然在愛麗絲看來,她的每個笑容都顯得凄然無比。

  她同王子不停地跳舞,連眼神都沒有滑出過這個男子。一曲又一曲,那優美的姿勢,簡直讓在場所有人都不願下舞池,仿佛這樣一來便只會打擾他們。

  辛德瑞拉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愛麗絲看得出,那是發自真心的。就好像是孩子獲得了這世上最甜蜜的糖果,就好像是苦難的人得到了永生的快樂,想起她的處境,那種幸福感甚至會讓愛麗絲感到辛酸。

  但事實上,真正讓她感到辛酸的還是,那個滿臉快樂的少女對面,握著她手指、她一心一意憧憬著的男子,卻依然是那種虛偽的笑容。即便上揚了嘴角,眼裡卻還是沒有半點高興的影子。

  愛麗絲將空了的高腳杯交給了托著托盤的侍從,在重新拿過一杯的時候,連伯爵都發現她今晚的反常:

  「愛麗絲,」他說,「你今天是不是酒喝多了?」

  「……」她聳聳肩,終於還是吐了一口氣。

  期限的時間似乎就要來臨,當所有人都為這最後的舞會而感到依依不舍時,辛德瑞拉卻揚起她那紅潤的嘴唇。少女伸出手掌拍了一下,不久之後,窗外似乎一瞬飛馳過很多東西,連喝盡的葡萄酒都滿溢。待所有奇妙的事情停止後,眾人在抬頭看向大廳一角的時鐘時,才發現時間又回到了舞會開始。

  他們驚呼著,臉上重又帶著快樂的表情。

  這場最後的舞會從現在起又重頭開始,興奮的人群也紛紛走入舞池。他們覺得這個奇跡般的女孩又一次帶著所有人的願望,化夢想為現實。

  而辛德瑞拉依然毫不停止地跳著舞,即便對面王子的臉上已經浮起淡淡的疲倦,但她今晚的精神卻出奇的好。甚至不願放棄任何一點時光,仿佛在數著秒針度過。

  就好像是知道自己即將從這顆星球消失一樣。

  直到那美妙的時光再一次悄悄從指

  縫流過,這一輪舞會的盡頭終於就要來臨。辛德瑞拉到底還是皺起眉頭,她對面前王子深情地看了一眼,之後便轉身向門外跑去。

  而這一次,愛麗絲只是目送著她遠去的背影。

  也許不久之後,她們還能見面。      

  作者有話要說:

  求每章留言!TAT


☆、Part.27 深夜的哭聲

  這個加長的舞會,在為三天的盛宴畫上一個完滿句點的同時,也讓愛麗絲感到尤為疲倦。

  人群再次湧向大廳門口,而少女卻懶懶地將酒杯放在一邊。也許是今晚酒精攝入太過頭,她甚至腳底沒站穩倚在了一邊的牆壁上。

  「愛麗絲?」約克看出她的倦意,終於上前攙住了她,「你怎麼了?」

  少女捂著額頭,表情有些懶:

  「我…抱歉,我有點頭暈。」她說完,終於將全身的力氣都壓在了約克身上。黑貓低叫了一聲,它知道公主這回沒在演戲,她是真的累了。

  少年扶住她的手臂,在愛麗絲的頭發掃過他的脖子時,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紅起臉:

  「那…那麼,如果…如果愛麗絲願意的話,您今晚住在城堡可以嗎?」約克提出了這樣一個想法,而愛麗絲卻只是緩緩扭過頭,她看向他的時候,臉上依然有些呆滯。於是誤以為自己說錯話的約克,連忙糾正: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當然,這也要愛麗絲家裡同意……」他的聲音壓低了一點,臉上不自然地浮起了紅暈。於是公主重又回過頭,在視線對上腳邊的黑貓時,她覺得住下也沒關系,畢竟自己身邊還有個家伙保護。

  而要知道,她現在,確實頭暈得不行。

  於是愛麗絲朝他點了點頭,明白過來的約克一瞬便露出了興奮的表情。少年拉著愛麗絲向二樓走去,行至半程的時候,門外的騷動終於轉向裡面。

  階梯上的兩人紛紛停下腳步,他們好奇地看向身下的大廳,不久,王子便從人群中走出。他臉上歡快無比,這簡直是他這三天來最快樂的一次。但很快,愛麗絲發現了些什麼。王子的手上有個透亮的東西,在正廳明亮的光芒下,顯得熠熠生輝。

  「那是…水晶鞋?」約克也有些吃驚,「那只水晶鞋,難道是姑母的?」

  「是辛德瑞拉的……」愛麗絲卻忽然間接道。

  「哎?」約克聽後驚詫地反問,「辛德瑞拉……等等,我有些不明白,姑母的鞋子怎麼會在她那裡?」

  愛麗絲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想起白天自己看到的那群白色鳥兒,也許辛德瑞拉的母親在墳墓之中也要為她的女兒尋得幸福,才會指派那些白鴿替她四處籌辦衣鞋。只不過,在某種意義上,她的母親卻聰明反被聰明誤。

  王子捧著水晶鞋,那種熱切的迷戀表情,讓愛麗絲有種淡淡的反感。

  「王子殿下,您真英明神武!」一個貴族從人群中走出,用一種贊美的語氣說道,「真沒想到您會在階梯上灑了瀝青,才將這個偷盜王後水晶鞋的賊捉住!」

  「……」王子將那只水晶鞋捂在懷裡,它透明的質感,讓它看上去明亮異常。在聽聞那男人的稱贊後,王子卻轉過身,表情冷

  漠地望著面前期待他下令抓賊的人,「不,這可是母後的指引。」

  男子的表情帶著幾分疏離,可這句話卻已足夠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疑惑。所以他繼續說道:

  「是母後替我選定了王妃,而能穿上這雙水晶鞋的人,必定也受到了母後的庇佑。」

  「可她難道不應該,為這偷盜的行為付出代價麼?」對於王子的解釋,顯然還是有很多人不能接受。

  「她,那個能穿上水晶鞋的女孩,當然應該為已經去世的母後,做出些貢獻。」王子手拿水晶鞋,一字一句說出後,那威懾還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緘默了。

  愛麗絲看向他,她覺得這個人的目的也許真的不只是水晶鞋。以前的許多事情疊加,公主行走在這紛繁蕪雜的事件之中,還是不能完全參透他的想法。

  所以最後,少女將臉回向面前的台階,一言不發地向二樓走去。

  ……

  伯爵先生依然將她安置在那個房間,愛麗絲在與他並肩坐在沙發上時,一邊的少年滔滔不絕地說著些什麼,只是她今晚真的過分疲憊,幾乎聽不進任何言辭。

  黑貓竄上了她的膝蓋,盤踞在她身上搖著尾巴。愛麗絲伸手揉過它光滑的皮毛,終於沒再說一句話。

  送走了那位伯爵,少女倒在床上便呼呼睡去。夜色深沉,窗邊時而有貓頭鷹低鳴。這個城堡中的夜在給人漫長之感的同時,也會讓人覺得異常壓抑。愛麗絲側身蜷縮在床上,可怕的夢魘又一次糾纏住她。國王從門縫裡射出的空洞目光,幕簾後的黑影,以及王後四分五裂的身體,一個接一個占領著她的大腦。公主的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連呼吸也不自覺地加快。

  黑貓似乎明白了她的處境,在叫喚過後,它終於低下頭用舌頭舔了一下愛麗絲的臉。少女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坐直身子,她才因為頭暈而長吐一口氣。

  不久,當她回過神來,面前沙發上一件閃著光東西,終於讓她怔住。她眯了眯眼睛,才發現這東西正是自己那鑲嵌著各種鑽石的禮服:

  「是你取回來的麼,蘭貝特?」少女歪了下腦袋,說出這句話時,身後的黑貓卻舔了下自己的爪子輕輕「喵」了一聲。因此愛麗絲微微嘆了口氣:

  「見到辛德瑞拉了麼?她怎麼樣?」

  「她…還好。」貓咪忽然站直身子,回答道。

  「那就好。」愛麗絲閉了閉眼睛,但不久還是低聲道,「她真該把那兩只鞋子都扔掉。」

  「……她把另一只鞋子藏入了那棵榛子樹。」

  「……」愛麗絲捂著額頭,她沒想到那個女孩真的因為所謂的喜歡,或者擺脫命運而要以身試險。明明銀禮服那天,她就應該看清王子的想法。

  她究竟有多執著!

  「還有,」

  黑貓忽然打破了沉寂,「王子今晚沒有守夜。」

  「哎?」這倒讓愛麗絲有些驚訝,她想起了那男人拿著水晶鞋的表情,她從一開始就覺得有些蹊蹺,他為何如此珍視這雙鞋子,即便它珍貴無比,也不至於到達愛不釋手的地步。那種迷戀的表情讓她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難受。

  「難道是拿到了水晶鞋?」少女低聲嘟囔了一句,正在這時,門外卻忽然傳來了一個幽怨的聲音。

  仿佛是一個孩子,因為害怕和孤獨,而哭泣著尋找親人。

  但這聲音放在這個時間,這個已經午夜時分,除了鐘表滴答便再無其他聲響的時間,著實讓人感到寒毛倒立。

  愛麗絲原本還存留的一絲睡意也被這聲音滌蕩干淨。她坐在床邊,窗戶外陡然驚起一群烏鴉,在那深藍天光下,劃過一片墨黑的陰影。少女不自覺的攥緊了手下的床單,連黑貓也警覺地回過頭。現在,只有那扇門,成為了隔絕他們與秘密的唯一屏障。

  那種低低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在這片深如海底的夜色中顯得尤為悲戚和恐怖。愛麗絲側過頭,她思索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開了手下的床單,緩緩站了起來。

  「公主!」黑貓抬起頭,它喊道。

  「……」愛麗絲沒有理睬蘭貝特的提醒,她轉過身,趁著黯淡的天光,少女一步步向門的方向走去。

  蘭貝特知道這位公主的秉性,既然她下定決心要去探尋真相,恐怕光憑自己的勸說也是不行的。

  所以它從床上躍了下來,猶如暗夜中的精靈,它跟在愛麗絲身後。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信心,即便是這位有些任性的公主,自己也一定有能力保證她的安全。

  孩提般輕哭的聲音沒有停下,雖然淡得仿佛是一陣風,但在這死寂的夜還是顯得異常清晰。

  少女伸出手,當手指觸摸到那帶著涼意的門把時,一個驚恐的呻-吟卻忽然出現,打破了這種微妙的平衡。

  愛麗絲明白一定是那位老國王,她與同樓層的那個病人有過一面之緣,那雙微微凸出的眼睛,至今想起依然讓她因為害怕而心跳加速。

  她的手放在門把上沒有收回,她在思索,如果老國王的響動驚醒其他人的話,她便放棄自己的一時興起。

  心中的兩個念頭互相拉扯,既想開門出去一探究竟,又想緊閉門扉隔絕所有危險。所以才會想出這樣一個看似公平的選擇題。

  不過賭博的結果,天平終於還是歪向了她最開始的想法。

  不見五指的黑夜,沒有人的氣息,就連那些原本圍在老國王身邊的僕從也仿佛是一下子從這個世界抽離,不見蹤跡。

  所以愛麗絲深吸了一口氣,老國王因為痛苦而發出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少女終於使出力氣,按

  下了門把。

  門被打開了一條縫,外面的漆黑就仿佛是凝固在一起的粒子。少女沉了沉氣,終究選擇推開了面前的房門。軸輪摩擦出一個悠長的「吱嘎」聲,愛麗絲拉住自己的裙子,手指因為緊張甚至陷入了布料。

  國王的呻-吟顯得愈發清晰,那種困境中的求救讓人覺得異常不適,連皮膚都起了一層疙瘩。愛麗絲皺了皺眉頭,半天才終於挪出房間。

  外面幾乎沒有光,她奇怪一座豪華如此的城堡竟然在入夜時分並不點燈。因此,她只得借著那僅有的幾扇窗子來尋找前路。

  少女小心翼翼地踩著高跟鞋,但在經過那個關著國王的房間時,他的呻-吟竟戛然而止。於是才剛適應那種充斥怪異之聲的環境,現在的愛麗絲卻必須再一次適應安靜到死寂的世界。而那種過分的平靜纏得她心生燥然。

  只是不久之後,她在房間裡聽到的孩提般的哭聲又一次出現。

  而現在,處於偌大城堡正廳之上的愛麗絲,能更進一步確定這聲音的方向。

  ——是一樓幕布後的走廊,那條陳放王後屍首的走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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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8 影子的真相

  「您還要下去麼?」少年聲線出現時,愛麗絲微微怔了一下。她回頭看向身後的黑貓,那貓咪卻只是用金色的眸子看向她。

  少女望著那雙眼睛在心裡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提起裙角、踩著高跟鞋向下走去。

  視線之中除了黑便再無其他感覺,那哭聲仿佛是一張冰涼而可怖的網,在一步步逼近她的時候,少女還是緊張地抿住了嘴唇。

  腳底鞋跟與大理石碰撞的聲音,在城堡中單調而有節奏地回響著,當愛麗絲終於走完最後一層階梯後,她的視線則定格在不遠處的幕簾上。

  已經完全看不出它天鵝絨的材質,以及深藍的顏色。唯一可以知道的只有,她掀開過它兩回,而那兩回,都為她帶來了不好的回憶。

  那麼這一次呢?這個隱匿在簾布後面的哭聲,是不是又會為她帶來第三次不同凡響的體驗?讓她知道、替她揭曉,那不為人知的秘密?

  抬起腳向前走的時候,黑貓正站在她身邊,少女緊張的表情它盡收眼底。因此貓咪走在了她前面,至少也要以這樣嬌小的身材來抵抗可能帶來的危險。

  他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當觸摸到那柔軟的幕簾後,少女終於沉了沉氣,伸手掀開了它。

  布料摩擦的聲音在這絕寂的空間裡顯得異常響亮,而這個動靜卻仿佛是影響了那哭聲。聲音竟忽然間消匿起來,這不禁讓愛麗絲皺了皺眉頭,自己死死抓住簾布的手又扣進去幾分。

  要知道那一定意味著,聲音的主人已經注意到了她。而她,卻完全不知道那個人在哪裡。

  愛麗絲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終於還是將布簾掀到身後,抬腳便向長廊前走去。

  高跟鞋的聲音又一次單調響起,她忽然記起自己第一次走進這裡時,正是因為腳底忽然沒了聲音而驚叫起來。所以,她必須做好萬全的心理建設,要有面對一切突發事件的准備。

  可一想到這條走廊裡存在著什麼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公主心口還是會突突直跳。

  王後的靈堂被隙開了一條縫,一束暗淡的光從門裡射-出,在對面的牆壁上切割出一個暗黃的光塊。

  目光直直對向那邊,她想起自己的第一次遭遇,想起蘭貝特與她說過的深夜中的那個背影。她明白一定有什麼東西藏在靈堂之中,而那忽然消失的哭聲,也許正和那神秘的東西有關。

  少女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在被走道裡的風吹過後,便涼到鑽心。黑貓在她前面,她則小心的跟在他後面。少女提著裙子前行,直到忽然間,腳邊有了點騷動,仿佛是誰挪了下,頭發摩擦衣服的聲響便應時出現。

  沒等她反應過來,什麼濕熱的東西便覆上了她的腳背。愛麗絲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之前便暗示自己的冷靜在這時終於起了那麼一丁點作用。混沌的意識裡,她只知道,這東西一定是她一直都想知道的真相。

  「……爸爸?爸…爸?」腳邊的黑暗中忽然響起這樣的詢問,那種孩子般的天真語氣,夾雜著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升起,連愛麗絲都感到頭皮發麻。

  「誰?」少女低聲驚問了一遍,而不遠處覺察到怪異的蘭貝特也終於從前面竄了回來,在准備伸出爪子抓住那東西的時候,愛麗絲立即朝他搖了搖頭。她知道那王子就睡在這條走廊,她不想驚動那家伙,讓自己真正陷於不義。

  於是黑貓朝那東西聳了聳皮毛,表現出嚴重的抗議。

  那團東西知道自己是認錯人,它驚恐地退後了幾步,仿佛又想使出之前溜走的伎倆。在向靈堂靠近的時候,蘭貝特終於堵住了那縫隙,而愛麗絲則伸手抓住了它的身體。

  但那東西卻在被抓住的時候發出了嚶嚶哭聲,那哭聲依然是孩子般的純真,可其中卻夾雜著某些不相稱的沉悶雜音,就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在哭泣一般。

  少女沒有多想,她害怕會驚醒那位危險的王子,因此她伸手拖住那東西,她想將它拖進靈堂。

  只是在見光的那個瞬間,細線般的光亮裡,那蒙著黑色長發的頭顱邊,從脖子位置伸出的什麼不尋常的東西,還是讓她手軟地松開了那家伙。

  雖然看不清,但也許…真的是…怪物。

  出於人的條件反射,愛麗絲縮起身子退到了門的一邊。而這時,哭聲愈來愈響,眼看形勢對他們不利,蘭貝特果斷脫去了千獸皮,在伸手將那東西扔進靈堂的時候,也將愛麗絲推進了房間,然後關上了門。

  她不敢睜眼看,而在感覺到蘭貝特握住她手臂的掌心滲出汗水時,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可還沒等她睜開眼睛,房間裡卻忽然傳來碰撞的聲音。蘭貝特放開了她,仿佛是去追趕那東西一般,少年的腳步聲在這房間裡橫衝直撞。

  當所有聲音回歸平靜,她聽見蘭貝特喘息著問道:

  「你是…誰?」

  少女終於睜開眼睛,可眼前那張臉,是多麼可怕啊!

  那簡直就是…就是連環畫裡才會有的怪物!

  公主下意識地回過頭,真不願再去想那東西的模樣,只是現在,滿腦子全是剛才的畫面,那長著兩顆頭顱的身體……

  「我是……」那種讓人奇怪的兩重聲音,帶著一點懼怕時才會擁有的顫抖緩緩升起,「我叫…梅蜜……」那東西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扭過頭的愛麗絲這才終於回過來,重又想要適應這令人反感的畫面。

  於是逐漸清晰起來的視界裡,那趴著的東西,長過肩膀的黑發幾乎遮住了它的兩張臉。脖子以上,

  看向愛麗絲的那張臉,帶著仿佛老人一般的褶皺;而另一張側在旁邊的臉,則連眼睛都睜不開,那混沌的面孔上,除了微微隆起的鼻子以及一條可以被稱作為嘴巴的縫隙之外,便再無其他。

  它的身體顯得很畸形,小得仿佛孩子,其中一個肩膀還斜向了另一邊。手掌很小,握成拳頭時就仿佛是個嬰兒一般。它趴在地上,兩條腿就像是萎縮了一樣,從褲管的形狀看,仿佛還沒有她的手臂粗。

  於是愛麗絲深吸一口氣,因為害怕,她還是看著這東西咬住了下唇,她絕沒想到這顆黑色的頭顱竟如此畸形,畸形得甚至讓人惡心。

  「……梅蜜?」她低聲重復了一遍,「你是…女孩子?」她反問道。

  那怪物皺起它的臉,終於朝她哀傷地點了點頭。

  「那麼你……」愛麗絲吞吞吐吐起來,面前的怪物被蘭貝特抓住了肩膀掙脫不得,甚至因為疼痛,而幾欲淌下眼淚,「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的房間。」那兩顆頭顱同時回答了她的問題,一高一低的聲音讓她微微皺了下眉心。

  「房間?」愛麗絲反問道,「這裡不是…王後的靈堂麼?」

  那怪物終於伸手指了指,手指的方向,那面牆並無異樣:

  「那堵牆後面,我的房間……」她省去連詞、過渡語的說話方式,讓人很是難受。

  公主和騎士的目光同時調轉到了牆那邊,兩人都皺起了眉心:

  「為什麼…要讓你住在那裡……?」

  「因為,不喜歡我的樣子。」那東西說道,「只有…只有媽媽才愛我……」說著,她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水氣,視線則忽然間指向了那純黑的棺材。

  仿佛是捕捉到了什麼,愛麗絲立刻問道:

  「你的媽媽是誰?」她的語氣帶著一點緊迫。

  「媽媽,」她望著那黑棺材,「媽媽在裡面,死了。」雙重的聲音升起時,連空氣也被凝固住,就好像是得知了什麼驚天秘密,愛麗絲怔怔地望著那冰冷的棺木。

  少女抬起頭,她看向蘭貝特的表情很是復雜。年輕的騎士亦是如此,在得知這個真相時,他同樣表現出了隱忍的震驚。

  「原來國王,是被……」愛麗絲輕輕嘆了一句。

  「國王看到我,嚇壞了。」那畸形的孩子說道,「媽媽讓我,躲在牆後面。」

  愛麗絲擰了下眉心,事實上就連自己到現在都沒有適應這東西的樣貌,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不想將眼睛放在她身上。難怪那老國王,就算是她的親生父親也無法接受從自己妻子的肚子裡分娩出這樣一個怪物。

  那怪東西皺起面孔,她的目光直直看向身下的大理石:

  「不好看,我也不喜歡!」大概是指她自己的樣子,「媽媽死了以後,爸爸還會來見我。」

  這聲低語在掃過耳朵的時候,愛麗絲原覺得毫不起眼,但陡然卻因為它的邏輯而覺得事有蹊蹺。所以她立刻回頭看向那怪物,蘭貝特還抓著她的肩膀,而梅蜜卻已經失去了掙扎的力氣:

  「等等,你爸爸…不是瘋了麼?他還會從二樓下來……」

  那怪東西卻在聽聞後忽然間抬起頭,她的長發被甩到耳後。這讓愛麗絲更進一步看清了她那張讓人害怕的面孔。那張,帶著許多褶皺的面孔:

  「爸爸是,這個國家的王子。」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三章多爽快!

  快看我颯爽的表情!!!=L=【毆打

  快來討論劇情!於是現在就差結局了~


☆、Part.29 選妃的陰謀

  靈堂內時有涼風鑽入,在吹得百合也微微搖晃時,少女的臉也被它吹涼。

  她看著面前的怪物,那個叫梅蜜的女孩,她方才說的話簡直就像是一道刺眼的閃電,劈下時便讓愛麗絲的耳朵「嗡嗡」直叫。

  蘭貝特望著仿佛已經不知所措的公主,他當然明白這真相對於正常人的衝擊。更何況,這個敏感話題或許還會勾起她什麼不好的舊時記憶,所以這位小公主現在才會木然地站在門前。

  確認一般,少年終於替她又一次問向那怪物:

  「你的母親是王後,父親是王子,對麼?」

  「對。」一高一低兩個聲音回答道,「爸爸每晚都會來看我、媽媽,但今天,沒來……」那怪東西說完,便抽泣起來。哭聲於近處聽,不再像房裡那般純真,配合低音,反倒有種怪異的感覺。

  愛麗絲望著她皺了皺眉頭,她想起自己被她握住腳背的時候,她嘴裡喊著的正是「爸爸」。而那語氣裡,分明就帶著深深的期待。若將她作為一個真正的孩子,那種對於父親的依戀,事實上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爸爸…不要我……」她一邊哭,一邊說道,「媽媽…媽媽……下葬後,爸爸一定就不要…我了。」

  「……」愛麗絲看著那趴在地上的東西,她痛苦的模樣掛在那張可怕的臉上,還是會讓人產生淡淡的不適。「……你的母親,終究是要下葬的。」愛麗絲說出這句狠話後,便抬頭示意蘭貝特松手放了她。

  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說的,雖然這真相看來依然是那麼令人毛骨悚然。

  少年放開了她,受了鄙夷的梅蜜,陡然間仰起頭。在看到愛麗絲轉身而去的背影後,她輕聲「哼」了一下:

  「你們也一定會死的,看到我的人,都會死的!」

  愛麗絲聽聞站住:

  「是麼?」她回過頭,卻看到那東西正瞪著眼睛看向她,「那我告訴你,我是一定不會死的,你的爸爸可殺不了我。」她當然不會抱著赴死的心態,她是一定會活著走出這裡的。

  「你……」梅蜜被氣得說不出話。

  「還有,你的父親遲早會忘了你母親,要知道,他可舉辦了選妃舞會,有個女孩已經深深吸引住他。」

  「辛德瑞拉?」梅蜜披下的黑發幾乎要將她的眼睛全部遮住,在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語氣裡甚至帶著少有的可笑。「爸爸不喜歡她,爸爸想要腳。」

  「……」愛麗絲有些沒聽懂,但過後便醒悟般微蹙了一下眉心。一點黑色就像是病毒一樣,瞬間便占領了她的大腦。她立刻轉過身,看向那怪物的表情帶著震驚,「腳?不是水晶鞋麼?」

  「是能穿上媽媽水晶鞋的腳。」那雙重聲音出現時,褶皺的臉上甚至帶著一抹詭異的笑容,「媽媽的腳不見了,爸爸也找不到,所以要替代。」

  「所以…才一定要找到…與王後一樣大小的腳…麼?」愛麗絲吃驚地低語著,不久終於倚上一邊的牆壁。

  也許自己真的從一開始就錯了,如果真是為了水晶鞋,辛德瑞拉的表情怎會那麼復雜?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得到水晶鞋,王子明明在舞會第一天就可以逮住她,讓她交出那鞋子,然後將她永遠驅逐出城堡,讓她一輩子都不見天日的工作工作工作。更何況,那日走廊上,男子襲擊自己的事情還近在眼前,只為一雙鞋子,又怎會說出「需要確認」這樣的話呢?

  原來自己的懷疑一直都有隱情,而真相則是,那男人遠比自己想像得要可怕。

  所以愛麗絲瞥了梅蜜一眼,那怪東西望著她只是笑,就像是厄運的化身一般,她周身都帶著與絕望相關的情緒。少女低下了頭,在按下門把的時候,她無視了身後那怪物詭異的笑容。她咬住嘴唇,終於推開門,抽身離開了那間傾覆人心的悲劇房間。

  ……

  長夜即將迎來黎明。

  愛麗絲坐在床上,她低著頭,高跟鞋已經被她踢到床邊。蘭貝特化為貓咪站在她身旁,它瞪著金色的眼睛望著公主,一言不發。

  這一切太過殘酷,就像所有扭曲的終端,就像梅蜜的身體一樣,畸形的戀愛,近乎著迷的情感所帶來的,也只會是永久的毀滅。

  愛麗絲已經要回了她的三件禮服,天亮以後,她只要尋找一個理由擺脫這裡的人情世故,走出這個城堡便好。想到這裡,少女還是長吁一口氣,後仰躺在了床墊上:

  「蘭貝特,等我醒了,我們就離開這兒。」她說得很是快樂,而黑貓則低下頭,終於閉上眼睛恭敬地遵命。

  但原認為能平靜離開的愛麗絲一定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所驚醒。她以為那敲門讓她起床的,只會是對她一片痴心的伯爵先生,卻沒想到在自己全部梳洗干淨、打開房門時,幾個穿戴威嚴的侍衛竟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愛麗絲後退了幾步,她一臉驚訝地望著他們,在看到侍衛們身後,約克也一臉愁苦的表情時,少女終於迎上前。才剛想說些什麼,他身後要比他高出一個頭的王子,便一臉冷漠地走了進來。

  公主深知不妙,在看到那只明亮的水晶鞋置於一個深紅的天鵝絨墊子上被帶進來時,她終於咬住下唇。少女望著面前的王子,他不屑一顧的表情讓她愈發惡心。

  「王子下令要讓全國的少女都試穿水晶鞋,能穿上的便是王妃。所以愛麗絲小姐,也請您試一下吧!」托著那只水晶鞋的侍從說完,便將鞋子擺在了她的腳邊。

  少女望了約克一眼,少年的表情有些怯懦,雖然知道他一

  定也不願自己伸腳試上這雙鞋,但他卻一言不發,不敢違抗自己的兄長。

  所以愛麗絲還是將視線對向了不遠處的王子:

  「您知道,我不是辛德瑞拉。」她說道,「又何必要讓我試穿呢?」

  「這可是成為王妃的大好機會!」面對她出人意料的回答,侍從在一邊提醒道。

  愛麗絲對他的話不予理睬,她的眼睛依然死死望向面前的男子,就好像是一定要他給自己一個理由。

  「我從沒說過……」終於那男人慢條斯理地開口,但從他的語氣裡,竟能聽到一種威脅。

  「?」

  「我從沒說過,我是為了找辛德瑞拉。」

  「……」應著他的聲音,愛麗絲終於皺起了眉心,她望著面前的男人,忽然之間不曉得該怎樣回答。昨晚與他那畸形的女兒會面,她幾乎已經讀懂了他的所有企圖。而現在,這個回答也恰如其分地扣上了他那也許是為腳而非水晶鞋的目的。

  「是為我的腳麼?」愛麗絲赤-裸地問道

  「……」王子反倒表現出了一絲驚詫,但很快,他便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在我的領土,你最好還是乖乖按照我的話做。」這近乎直白的威脅終於讓愛麗絲產生一點憤懣。黑貓站在他腳邊,聳起的皮毛已經顯示出他的怒意。

  所以愛麗絲終於深吸一口氣,即便受了這委屈,她也只好吞入肚子。少女彎腰坐在了沙發上,在看到那只透明的水晶鞋後,她依然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個可怖的陰謀中,她強烈地希望能迅速擺脫。

  因此她脫下了自己的鞋子,她相信自己沒可能穿上這只水晶鞋。

  毫不猶豫地,公主便將那白淨的腳趾伸-入了透明的鞋子。在蹭到光滑的鞋底時,她的腳竟一下子伸了進去,腳跟瞬間踩進了鞋內。

  不可思議、出人意料,她的腳竟穿進了鞋子。一切剛剛好,不多一寸也不少一寸。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侍衛們爆發出了一陣歡喜的驚呼,約克則流露出一種痛苦的表情,唯獨那位王子,他陰險的微笑,讓愛麗絲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小蟲,被牢牢黏在了蜘蛛網上。

  王子轉身,在離開房間前,他上揚嘴角:

  「果然如此……」

  「……」愛麗絲說不出話,她想起不久前那次讓她蒙羞的體驗,她絕沒想到那時的襲擊,一切竟只是為了現在的結果。

  「恭喜您!全國能穿上這只鞋子的就只有您和另一個毫不起眼的女孩。」侍從微笑著說道,「現在請您下樓,王子稍後會宣布王妃。」

  愛麗絲沉默著脫下了水晶鞋,沒想到一切都朝著她最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或許最後,如果自己不能平靜退出這場游戲,她也會選擇用強硬的手段逃離這裡。

  所以她站了起來,少女順從地向外走去,約克似乎還想對她說些什麼,但愛麗絲已經完全不想去搭理這個人。

  要知道一個懦弱的男人,她已經不願再費口舌多做討論。

  一樓大廳,沒有讓她想到的是,許多貴族與大臣正立於中央。王子則站在高台,那穿著黯淡服裝的少女,她一臉畏懼地微低著,完全不同於樓梯上這位盛氣凌人的公主。

  不久,她終於走下階梯。少女雙手交合,走到灰姑娘身邊的時候,王子便瞥了她一眼開口道:

  「我的王妃,將是這兩人中的一個。」

  「兩者選一麼?」下面的大臣與貴族聽聞,便開始左右議論起來,但王子只是彎了彎嘴角。他伸手擊了下掌,在大廳漸漸安靜下來,連回音也消失後,男子終於將後半句話說出:

  「前提是,那個人必須砍下自己的腳,為我母親陪葬。」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丟地雷的決定找個固馬披~和德福神馬的最討厭了!(←_←倆姑娘皮真長【毆

  尼瑪JJ你抽死算了!老子准備更文尼瑪就抽個不停!差點以為今晚更不了會掉人品啊混蛋!!!

  於是別嫌我更文慢,大概從周五開始老紙會日更起來的,一定要努力愛我!【滾

  還有這卷真心快結束,上回征集貌似說寫黑童話的多一點,最後征集一次啦,寫黑童話還是間奏卷?(←_←估計這回如果間奏卷也會延續前人的黑童話風,只是會比正劇輕松點


☆、Part.30 最終圓舞曲

  王子站在高台上,當他說完自己的想法後,所有立於大廳的貴族都沉默了。他們吃驚地望著那個男人,覺得這一切都太過突然。反倒是兩個穿進鞋子的當事人,她們所表現出的冷靜,簡直就像是這與她們並無多少關聯。

  不久之後,還是寶座邊的男人首先打破了寂靜:

  「母後的身體已經基本找全,唯獨缺少一只左腳。」

  愛麗絲抬頭望了說話人一眼,「母後」二字從他嘴裡說出時,她覺得異常惡心。

  「所以請您告訴我,為何您一定要湊齊王後的身體下葬呢?」金發公主嘲諷地反問道,「您對您的母後,究竟抱著怎樣的感情?」

  面對她的質問,男子鐵青著臉,他看向愛麗絲的臉頰帶著絕對的威脅,但少女並沒有因為他那可怕的表情而退卻。相反,身陷囹圄反倒讓她產生強烈的反抗心。

  不遠處,貴族們的臉上也忽然間撲朔迷離起來。他們中的不少人站在原地,態度都帶著躲閃以及暗暗的吃驚。唯獨那位王子,他棕色的眼睛有著野獸般的氣息,仿佛只要可以,他便會一口吃了面前的女孩:

  「你想,說什麼?」他一字一字問出這個問題,而愛麗絲卻僅是盯著他,眼睛甚至都不眨一下。

  「我想問的,就是剛才的那個問題。」字字針鋒,少女毫不避諱地說道。

  「不要爭論了!」在氣氛愈加陷入緊迫的時候,一邊沉默了許久的髒女孩突然間打斷他們的對話。在四下都將眼睛對向辛德瑞拉的時候,她還是咽了下口水,「我願意…答應王子的要求!」

  話音落下,愛麗絲終於將目光對向身邊的少女。她吃驚,也許自己最不願看到這樣的發展,難道她真的是愛上了高台上的男人麼?

  「你在說什麼?」愛麗絲將聲音放低,連不遠處立於大廳的那些貴族,也用一種奇怪以及同情的目光看向那女孩。而髒兮兮的女孩卻只是抬起頭,目光對於愛麗絲時,連表情都帶著淡淡的痛苦:

  「我願意,愛麗絲。」她平靜地說道。

  「你瘋了麼!他可要你的腳為一個死去的人陪葬!」

  「即便這樣,我也願意。」灰姑娘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決定,「很早之前我就說過,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她的表情帶著一點的堅毅,浮現時反倒會刺痛對方的心。

  於是愛麗絲皺了下眉心,她將臉頰重又對向不遠處的王子,在看到他那仿佛得逞的表情後,少女終於沒有忍住:

  「即便這個男人對於他母親的愛,是出於一種畸形的愛情也無所謂麼?」她的聲音帶著極為嚴厲的語氣,在那尖銳的聲音游走完整個大廳後,這偌大的城堡終於變得鴉雀無聲。

  那些人的表情都只是復雜,並沒有任何一個人表現出震驚。愛麗絲就

  像是巨大舞台上的一個孤獨演員,得不到任何回應的她甚至可憐得像只被排擠的鳥兒。

  直到被質問的少女,她那柔弱的聲音再次飄蕩起來:

  「是的,我願意。」她怯怯地將視線抬起,當瞳孔對向一邊的愛麗絲時,公主對於她那已經無法挽回的想法表現出了深深的無力。她想起昨晚的最後一場舞會,她使用第三件禮服將舞會時間延長了整整一倍。或許是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才會想要加倍享受與愛人共舞的快樂。

  「所以,你還有問題麼?」王子開口時,整個大廳都表現得寂靜過頭。他的眼睛裡帶著勝利者的姿態,而愛麗絲則像是個落魄的敗將,只得昂起頭去觀望他。

  可要知道,她是個驕傲的人,並不會這麼容易屈服。

  所以她冷笑了一聲,收回目光看向腳邊的貓咪:

  「我並沒有什麼想要的,您和王後生下的畸形兒,逼瘋了你的父親,也許一切亂倫的天譴都將由你母親一人擔當。」她彎下腰,伸手抱起她的黑貓,「這個真相,我只對有些人感到同情,對有些人感到悲哀而已。既然現在,已經有個女孩願意砍下自己的腳為您母親陪葬,目的則是改變自己落魄的命運,成為您這本不該得到幸福的人的王妃,我只希望她過後能活得好好的,而您,至少在事後能成為一位合格的國君和丈夫。」

  這仿佛總結詞一般的話語落下,少女終於將目光指向不遠處的男子。現在,她只想平靜地離開這個國度。

  至少她的心還沒有淪喪到這種地步,至少她知道,自己的幸福絕對不應該扎根在這裡。

  所以她轉過了身,在懷抱著貓咪的少女看到身後約克那雙糾合的眼睛時,她只是彎起嘴角低聲說道:

  「約克伯爵,要知道我從沒想過會嫁給一位伯爵,我的目標一直都是國王或者未來的國王。」她帶著一絲諷刺說完,在看到少年那復雜的表情後,終於滿足地抬起腳,欲將離開。

  只是這一刻,某個沉默良久的貴族竟忽然走上前,高亢的聲音甚至打斷了愛麗絲本已平靜下來的心:

  「王子殿下,您難道真的准備讓一個斷腳的女人成為這個國家未來的王後麼?既然您現在找到了兩個與王後腳一樣大的女人,為何不留下其一,使用另一個?」

  話語落下,這建議就像是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了一顆石子,那些貴族瞬間炸開鍋:

  「所言極是!」

  「殿下三思!」

  「對對!就這麼辦!」

  當起哄與附和的聲音出現時,愛麗絲終於因為他們那毫無良心與原則可言的話語而憤怒地微微顫抖起來。原來這個世界本就殘酷無比,甚至有時,你不能用講理來解釋所有事情。

  因為現在,一切也正像那男人

  所言:這是他的領土,他有支配一切的權力。

  但她沒想到,他們竟可以連不遠處那王子的亂倫往事也全全包庇,依然站在他的立場,實在讓人心涼無比。

  「這個辦法很好!」那男人忽然間說道,廳內瞬間安靜,在他看向愛麗絲的背影,少女也停下了腳步。

  「砍下我的腳,然後讓辛德瑞拉成為你的王妃?」少女望著大廳正門外明亮的日光,她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竟黑得不見五指。陽光映亮她的臉,她始終沒有轉過身。

  「或者砍下她的腳,讓你成為王妃。」王子平靜地說出了第二種可能,但這時,愛麗絲卻忽然間轉過身看向遠處高台上的那個人。她的目光中除了可笑,便再沒第二種含義。

  「難道即將成為你終生伴侶的女人,你都不在我和辛德瑞拉之間選擇一下嗎?這還真是廉價的王妃之位!」愛麗絲揚起嘴角,她的視線在對向人群另一端低頭的女孩時,終於不再是先前的同情。對於她那固執己見改變命運的方式,她表示出了完全的不解。所以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看向王子的時候,她終於說出了最致命的那句話,「這還真是個可悲的國度!」

  場面變得寂靜無比,所有人原本復雜的表情現在卻變為一致聲討愛麗絲的模樣。但少女依然風輕雲淡,要知道她早已懷抱強烈的求生心態,一定要從這裡走出去:

  「對不起,我不會獻出自己的腳,也不會成為你的王妃!」

  話剛說完,大廳外的日光便被擋住。就像是近在咫尺的希望,終究會被烏雲所遮蔽。當愛麗絲眯起眼睛,看到門外黑壓壓的士兵漸漸逼近後,她的嘴角終於彎起一個無奈的弧度。

  也許不久之前,那男人嘴裡的「強硬手段」指的就是這個。

  可這時,她的貓咪從她懷裡一躍而下。當它用令人吃驚的速度變幻為一匹白馬跪下時,愛麗絲便毫不猶豫地跨腿坐上。

  面對大廳中也漸漸躁動起來的貴族,白馬嘶吼了一聲。它前蹬雙腿,終於嚇退了一批欲要靠近的人。

  士兵漸漸圍攏,眼見正門無法突破,蘭貝特載著愛麗絲便迅速向其他地方奔跑。他們從人群中踏出一條通道,當經過那位王子的時候,馬上的少女只看到他凶狠至極的眼睛。女孩沒有理睬,她抱著白馬的脖子,她現在只是想要趕緊離開這裡,她相信她的騎士可以替她辦到,即便他們身後全是追兵。

  蘭貝特衝進了天鵝絨的簾幕,當王子帶領他的部隊跟上他們時,白馬已經跑進王後的靈堂。

  也許現在,他們還能抓住他最後的弱點——那可憐的孩子,梅蜜。

  但直到衝進靈堂,面前的一幕才讓愛麗絲倒吸一口冷氣。她猶然記得那孩子昨晚伸手指向自己

  的房間,那與周圍無異的牆面。可現在,隱約可見的入口縫隙,卻已經被粗木條全全釘住。裡面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這靈堂依然是那麼壓抑。只不過今晚,那孩子必將嚎啕大哭,一定會因為永遠生活在黑暗而絕望,一定會因為吃不到飯而餓哭,只有一點是不會變的,她一定會死在裡面!

  而殺死她——這個王族醜聞的人,現在則站在房間門口,用一種可怕的目光看向他們。他的手裡握著一只捕獵時才會用到的弓箭,這讓愛麗絲感到異常驚詫。

  他從身後的箭筒抽出一支箭張在弓弦上,當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干什麼的時候,原本還在靈堂團團轉的白馬,終於還是選擇縱身打碎窗戶,躍出房間。

  只是跳出窗戶的那個瞬間,愛麗絲覺得自己的左肩傳來一股鑽心的痛。是王子的箭,而現在則牢牢插在她的肩上。無暇顧及,躍出時,打碎的玻璃渣也扎傷了她的脖子。鮮血緩緩淌下,伴著左肩的鑽疼,她終於閉上了眼睛。逃出那座城堡,即便身後依然會飛來許多利箭,愛麗絲也感到深深的快樂。

  因為這場夢魘般的旅途,終於到此結束。

  ……

  很多年後,當愛麗絲想起這個曾經踏足的國家時,她才知道那位名叫辛德瑞拉的獨腳王後,不久,便被吊死在絞刑架上。

  但孩子們的童謠還在街巷回蕩:

  「王後的王子喲,

  他生來被溺愛。

  昨天珍珠,

  今天鑽石,

  明天黃金。

  王子是木偶,王後是提線。

  他們的孩子是怪胎,

  終於嚇瘋老國王。

  王後最終被分屍,

  丟了左腳被補全。

  死者的詛咒解除掉,

  王子可以愛別人。

  只是那姑娘啊,

  王子怎會喜歡你!

  你的腳,他最恨,

  你的人,他也恨。

  最後跟著賠了命,

  墳頭站滿白鴿鳥。」

  也許這才是整個事情的真相,但一切已經遠去許多年,誰也無法再做考證。

  《灰姑娘》·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丟地雷的原來有一種東西叫賣萌、270家迷失的湯圓、決定找個固馬披~這三個姑娘!

  有人催,所以我先更了,留言到時回,老紙還沒回家吃飯尼瑪!還在學校加班傷不起!!!

  於是今天起日更,祝我下周有空可碼文!下一卷還是沒定寫黑童話還是間奏,方正明天總會有驚喜←_←!

  結局有反轉,求你們吐槽哇哈哈!!!

  ——————————

  於是我隨便解釋一下童謠啦,注意,是隨便!【毆

  其實當時碼這個童謠的時候只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王後的形像在《灰姑娘》這個故事裡不夠豐滿,二者是想要一個反轉……【滾開】所以這個童謠的意思就是,王子在整件事情當中其實也是無辜的。王後也許因為種種原因愛上了自己的兒子,又運用了各種手段(巫術之類)讓他的兒子只能忠誠於她一個人,讓他不能去愛其他女人,直到她死了以後。死後,大概就是王後殘缺著身體下葬王子會被詛咒一輩子,所以他必須要找全她的身體或者找到最匹配的零件組成王後的身體,這樣他的詛咒才能被解開,才能去喜歡別的女人。而現在,王後下葬了,他的詛咒解開了,他對自己母親剩下的大概只有恨,所以才會憎恨與她母親一切相似的人,辛德瑞拉是首當其衝,因此她最後的命運只會是絞死。


☆、Part.31 林中小木屋

  白馬載著愛麗絲從那國家逃出,只是少女左肩上的箭傷終於讓她痛苦得兩眼發黑。

  她從小就生活得養尊處優,這四處顛簸的日子本就讓她受盡折磨,更何況這一次,她的肩膀居然遭受了如此打擊。

  少女漸漸失去力氣,她的手臂、臉頰還有被割傷的小口子,在蘭貝特載著她逃進森林的時候,她甚至因為疼痛而連懷抱白馬的力氣也失去,整個人從馬上掉了下來。在落葉與斷樹枝上滾了一周,少女終於停在了一棵巨大的闊葉樹下。

  蘭貝特連忙脫去千獸皮,他跑到愛麗絲身邊,公主額頭上滿是冷汗,臉色則白得可怕。他知道這都是肩上那傷口的原因。

  少年蹙起雙眉,躺落在地的公主他從不敢去觸碰一下,只是眼前的狀況,如果再不及時救治,恐怕情況會越來越糟。

  所以內心的矛盾並沒有持續多久,騎士還是低聲說了句「請您贖罪」,便伸手將愛麗絲扶了起來。

  那支箭從公主左肩的後面橫貫至她的鎖骨,金屬的箭頭甚至可以在血肉模糊的傷口處被看到。蘭貝特皺起眉頭,他必須自責,即便他們終於逃出了那個讓人感到恐怖的國度,但他並沒有全全保護好她,這位從小便受盡寵愛的小公主,如今竟一臉虛弱地靠在自己手臂上,那樣子看上去著實讓人心疼。

  他在軍營中長期生活,這種傷他當然明白如何處理。要知道自己也曾經被箭戳傷過,而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計其數,只是這事情落在愛麗絲身上總顯得與眾不同。可無法,在這座沒有人煙的森林,蘭貝特只得將戰場上那艱苦條件下才會被用到的方法來救治愛麗絲。

  他將愛麗絲扶正靠在了背後的樹干上,少年伸手將紫色禮服左邊的半只袖子用刀子劃開,當左臂完□露在外的時候,少年終於深吸一口氣握住了依然扎在公主皮肉間的那支箭。即便疼的人是她,少年在握住箭的時候依然手心冒汗。

  因為現在,他必須要替她把那只箭拔出身體,而這個過程,顯然又會要讓她遭受一次極度的痛苦。

  少年握緊了那支長長的箭,在深吸一口氣後,他終於使出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將那東西拔離了她的身體。

  愛麗絲因為忽然到來的疼痛而緊皺眉頭大喊一聲,不久便失了力氣,又一次倒在了樹干上。騎士將長箭丟棄在一邊的草叢裡,那個插-入過箭頭的窟窿,鮮血已經殷殷直流。女孩干咳了幾聲,額上的汗珠被從樹葉裡鑽入的陽光照得閃閃發亮。

  蘭貝特立刻拿起匕首,他劃開了自己衣服上的一塊布料,在用力替愛麗絲固定好傷口後,女孩的表情終於放松了一點。

  追兵沒再跟來,重又進入森林的感覺並不好。不知名的鳥兒發出

  令人不安的嘶吼,在被枝葉遮蔽得千瘡百孔的天空上,留下一片烏黑的陰影。

  已經過了正午,如果今晚不能找到人家住宿的話,少年便只能和愛麗絲露宿森林。而顯然,公主嚴重的傷勢,已經經不住任何等待。

  拖延的結果,她或許會在短缺食物和糟糕的環境中丟了左臂。以愛麗絲的強硬性格,那一定會讓她生不如死。她的自信、她的自負,那位逃亡公主最後的驕傲,也會被這飛來橫禍打擊得蕩然無存。

  所以蘭貝特選擇趕路,至少他要為她尋找到一間能夠落腳的房子,至少讓她今晚不會在瑟縮中度過。

  少年終於蹲□子,在將愛麗絲的雙臂搭上自己肩膀的時候,彌留際的少女終於微微睜開了一點眼睛。汗水打濕了她的頭發,甚至粘在了她的臉上:

  「…蘭…貝特……」她的聲音仿佛游絲,在少年耳邊響起時,騎士甚至能感覺到公主陡然快了許多倍的心跳。

  「……」他微微怔了一下,回頭才發現公主正無力地耷拉著眼皮,趴在他肩上:

  「蘭貝…特……」

  「是的,公主殿下!」當愛麗絲喊出第二遍的時候,少年連忙回答道。

  「……」愛麗絲說著些什麼,但那聲音過於輕短,年輕的騎士幾乎什麼也聽不見。他不曉得公主想要表達什麼,但他知道如果今晚選擇露宿,這位公主必將凶多吉少。

  所以蘭貝特重又將少女往肩上挪了一下,在起步向前走去的時候,公主終於又一次失去了意識,靠在他背後沉沉睡去。

  這真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路途,少年腳下的枯葉時時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臉上滿是愁悶。天光愈發黯淡,夜晚也愈來愈近,而蘭貝特的視線裡除了一棵棵的樹以外,便再沒其他東西。

  簡直要將他們逼向絕望的邊緣,蘭貝特到底還是強忍住那種痛苦,固執地一步步向前方走去。背上的愛麗絲仿佛越來越沉,/曼珠華沙/身上原本的汗水被冷風吹涼,有時蹭到他皮膚上,都會讓他感到鑽心的痛。那種仿佛要面對自己最珍貴的人愈來愈衰弱的模樣,讓他的心情糟到極點。

  直到天空變為淡淡的藍,從漏出的樹葉縫隙裡也能看到幾顆明亮的星,少年終於在茂密的叢林中看到了一座小木屋。

  仿佛是抓住了救生的稻草一般,蘭貝特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希望。他加快步伐,當那座林中小屋愈來愈近的時候,某種說不清的氣味也彌漫開來。那是一種刺鼻的味道,像是什麼甜馨的香氣,可其中又夾雜著某種說不出的古怪味道,這讓蘭貝特在好奇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將視線對向氣味的發源地——那座矗立在森林中的小屋。

  直到走近,蘭貝特才發現那小屋並不是想像中的整潔模樣。圓木

  上的油漆已經剝落許多,窗戶上沒有任何遮蔽的東西,冷風可以從窗口的這一邊吹拂到另一邊,當然也將那刺鼻而古怪的氣味送入了每一個來訪者的鼻腔。

  連原先昏迷著的愛麗絲都皺了皺眉,大約是那讓人不快的氣味刺激到了她的大腦,讓她也突然清醒了一下。

  「……什…麼?」少女努力著想抬起頭,可無奈眼前模糊一片,配合著天空的顏色,她除了能感覺到黑,幾乎再無其他知覺。

  「是房子,公主殿下。」蘭貝特回答道,「也許會是我們今晚的落腳地。」

  「……」愛麗絲再沒力氣說話,但少女始終都蹙著眉,不知是因為箭傷的痛苦,還是因為這氣味著實讓人難以忍受。

  小屋的門前,斷木條還橫亙在微微隙開的房門間。即便這仿佛許久沒人住的房子讓蘭貝特生不出太多好感,但想到至少這樣一來,公主便不必在冷風中蜷縮一夜,他便還是抬起腳向房門走去。

  森林中的風帶著恐怖的氣氛,就仿佛是想吹散這刺鼻的氣味,在某陣猛烈的風浪之後,少年終於還是停下了腳步。

  原因則是從那木屋的後面,忽然走出了一個人。

  被這突然的發展打亂了先前的思緒,少年站在木屋不遠的位置,他尚還夠不到那小房的門,因為這個忽然出現的人讓他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那是、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她正站在木屋的旁邊,從高處望著蘭貝特和愛麗絲。少女白皙的臉頰隱藏在一頂鮮紅的帽子裡面,她緊閉雙唇,那雙灰色的瞳孔也被天光染得微微泛藍,望向蘭貝特的目光則不帶太多感情。

  她的手腕裡提著一只挎籃,連著紅色帽子的披肩則將她的上半身完全包裹在裡面。少年說不出話,他絕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地方會遇見這樣一個女孩,而她那淡然的眼神則讓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不久之後,女孩冷然的視線卻漸漸爬上了一點笑意。她微微揚起的嘴角讓她看上去終於有了些溫度,就像是夜空中的一團火焰,她紅色的鬥篷在深藍的光下顯得很是突兀:

  「你是……?」那紅披肩的女孩從木屋邊走下,她遲疑了一會兒,不久終於在蘭貝特面前停止,「好像從沒見過你,你不是這裡的人吧?」她的嗓音很是清亮,就仿佛是樹林間的小鳥。

  「我們…我們從很遠的地方來到這裡,走進森林迷了路,而我的…我的妹妹,她受了傷,必須要立刻治療,所以才想去這小屋。」蘭貝特向面前的少女解釋著,而那女孩則抬起頭看向少年肩上的金發公主。當視線挪到她左肩綁著的繃帶上時,紅衣服的女孩兒終於點了點頭:

  「是這樣!」她說道,「你妹妹看樣子傷得很重。」她說完,又將視線落向

  了他們身邊的小木屋,「可這地方是個廢墟,早就沒人住了,在這兒也得不到任何治療。如果不嫌棄的話,您就跟我一塊兒回去吧!我的家就在不遠處的一個小鎮上。」

  女孩說話時的模樣很是親切,她的籃子裡並沒有東西,唯一的一塊花布,也被四四方方地疊好,放在籃子裡。

  少年望著她那和善的表情,終於還是應允著點了下頭。這簡直是絕處逢生,這個女孩的出現讓他為背上的公主放下了一點心。於是少年跟上了紅披肩的女孩,重又走上了被枯葉鋪就的小路上。

  而趴在少年肩上的愛麗絲,則在抬頭看到黑暗中那一抹顯眼的紅色後,終於皺了皺眉心,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丟地雷的染染~=w=

  進入黑童話,於是老規矩來猜個試試~不過想說…這還需要猜麼!

  然後尼瑪,老紙跑了一天家訪,趕腳一開學就各種勞碌命停不下來,這不對!!!

  最後,誰賜我一個完整的八小時睡眠!【滾開


☆、Part.32 蒙圖姆小鎮

  從離開那間彌漫著刺鼻香氣的小屋後,蘭貝特便緊緊跟隨身前紅披肩的女孩。

  天色愈來愈暗,高聳的樹木被夜風吹得沙沙直響,在所有過往的旅人心中留下極度的不安。即便是像蘭貝特這樣經歷過沙場流血的少年,在一個危機四伏的世界,安全感還是會被慢慢消解殆盡。

  而眼前,那抹紅到扎眼的披肩,在這片黑色的叢林裡顯得太過突兀,也太過詭異。

  蘭貝特終於低下頭閉了閉眼睛,他努力打消了自己的想法,畢竟這女孩兒說過要幫助自己。雖然他們一路遇上了不少奇怪而危險的人,但對於險境邊緣的他們來說,他寧願相信她的話,也總比坐以待斃來得強:

  「你們是從哪兒來的?」穿著紅披肩的女孩那清脆的聲音重又響起時,甚至驚起了樹頂處的一群飛鳥。鳥兒喉口那急切的嘶鳴遠去後,蘭貝特才回過神來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女孩:

  「萊因哈特王國。」

  「哦……」少女輕輕地回應了一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你們叫什麼名字?」她回過身,橙色的頭發從紅帽子裡露出,看上去就像是一團燃燒著的火苗。

  「我叫蘭貝特,我的妹妹叫愛麗絲。」少年回答道,他看向前面女孩的那半張臉,說得很是坦誠。

  「你好蘭貝特先生,我是前面蒙圖姆鎮的居民,我的名字叫西維亞,他們都叫我小紅帽。」那女孩兒解釋完,便朝他抿起紅紅的嘴唇,微微一笑。

  「你好。」蘭貝特連忙回應道。

  「既然你們有自己的國家,為何會流落在森林?」小紅帽故意放慢了一點腳步,這下才終於和背著愛麗絲的蘭貝特走在了一條直線上。

  「我們……」他遲疑了一下,他當然不能告訴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兒,他背上的其實是個公主,而他們逃出來的全部理由竟然是因為她那荒唐的父親意圖迎娶她,成為萊因哈特王國的第二任王後。所以少年半晌才接口,「我們的家被大火燒盡,才離開國家來到森林尋找機會,但…妹妹卻被獵人的箭誤傷了……」騎士好不容易才編出了這樣一個謊言向小紅帽解釋,而少女則在他說話的間隙,一刻不停地望著他後背上的女孩兒:

  「那還真可憐。」她說道,不久終於伸手摸了摸愛麗絲鉑金色的長發,「必須得趕快治療呢!」她望著公主說得很是輕柔。

  不久,當西維亞終於將視線收回後,蘭貝特才忽然想起些什麼:

  「剛才那個房子是…廢墟?」他狐疑地問道。

  「嗯。」小紅帽回答地聲音很是低沉,在夜風中幾乎要被吹散。

  「可氣味……」蘭貝特說道。

  「那是百合花的味道。」女孩子接口,她回過頭看向蘭貝特,灰色的瞳孔裡,有橙色碎發的陰影飄過。

  「……」蘭貝特望著她的眼睛,忽然說不下去。這樣解釋的話,那味道好像真是百合。但總會覺得除了百合之外,還有些其他氣味。可他不確定,所以少年沒再出聲。

  「那裡曾經住著我的外婆,可是她已經去世了。」少女低下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那紅色的帽檐終於在她臉上投下了一片深黑的陰影。

  「抱歉。」蘭貝特遺憾地說道。

  「我幾乎每天都會去那兒為她送上百合。」西維亞解釋道,「畢竟那是我親愛的外婆,就連這件我最愛的紅色披肩,都是她生前為我縫制的。」

  談話落下後不久,他們的眼前便出現了一點人間的火光。在一片黑暗的森林前方,那閃爍著明黃色光芒的世界,終於讓蘭貝特心中燃起了一點希望。先前的懷疑漸漸被平復,蘭貝特相信背上的公主今晚一定能得到及時醫治。

  小紅帽帶著蘭貝特走出了那片黑暗的森林,向火光處靠近後不久,蘭貝特終於看到了這座小鎮的入口。西維亞挎著籃子向鎮子走去,當走下最後一級階梯,他們終於來到了小鎮的入口。

  一輪明月還高懸於天空,只是相比前幾天而言,這輪月亮的一個邊已經被黑暗舔舐掉。夜風沒有停下,當他們來到大門前時,蘭貝特才聽到了一點紙張被吹起發出的「沙沙」聲。

  少年扭頭,發現那張紙上似乎寫著什麼很嚴肅的內容。當視線定格在「killer」這個單詞上時,他才確定,那或許是張通緝狀。

  前面的小紅帽終於注意到了蘭貝特的目光,所以她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身後的少年:

  「那是教會的通緝狀,」她說道,「最近我們小鎮有連續失蹤的案件。」

  「失蹤?」蘭貝特終於又一次抬起腳,他朝西維亞走去,那戴著紅帽子的女孩兒則望著他,煙灰色的瞳孔被路邊的火苗照亮。

  「嗯,教會懷疑是有人殺了他們,但他們並沒有找到屍體,我覺得這只是單純的失蹤案。」當蘭貝特走到她身邊後,小紅帽終於又領著他向前走去。

  少年點了點頭,在跟隨她走進這小鎮後,他才發現這入夜時分,鎮子已經基本沒了人。略顯蕭條的街道上,除了幾盞稀疏的燭光在風中明明滅滅,他幾乎感覺不到一點人的氣息。

  房屋被整齊地排列在道路兩邊,蘭貝特跟著小紅帽,少女卻絲毫不見恐懼。他們走在荒無人煙的街上,連屋前的圓木都被風吹倒,在發出「喀喇」的清脆聲音時,少年還是會敏感地低頭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而不久之後,從街道的深處,幾簇火光漸漸向他們靠近。觀察良久,蘭貝特才確信,那些一定是人。

  小紅帽並沒有改變行進速度,她依然走在他們前面。即便她也注意到那些移動的光,少女還是淡然地帶領著蘭貝特。因此不一會兒,他們便與那些火光的主人見了面。

  是些拿著火把的男人,個子層次不齊,年齡也有大有小。在靠近小紅帽的時候,他們停下了腳步:

  「喲,西維亞你回來了?」他們滿眼堆笑地向小紅帽問道。而這時,蘭貝特才發現他們的左手腕上都系著一個白色的布條,就仿佛是什麼東西的標志一樣。

  「……」西維亞並沒有回答他們,她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睛都懶得抬一抬。所以那群男人中的其中一個竟伸出手,就在快要觸碰到她那頂紅帽子的時候,少女終於皺了皺眉心厲聲說道:

  「我好歹也是前聖女,你們這副樣子,被父親大人知道的話,難道不怕會降罪麼?」小紅帽說完,那群大漢才終於停止了輕浮的動作。他們憋著氣,卻不能發作,在看到蘭貝特和愛麗絲的時候,那個帶頭的男人終於逞強地笑了起來:

  「外鄉人?」他說道,那雙棕色的眼睛帶著讓人反感的表情,「小心父親大人也會降罪於你,西維亞。」

  女孩不回答他,她向前走去,而蘭貝特則跟著小紅帽也抬起腳。他一言不發,僅僅是跟著前面那人。

  他看得出,方才那群人和不遠處的西維亞關系並不好,而女孩仿佛也不想提起他們。拐了一個彎,當走進一條細長的小巷時,連火光也變得奢侈起來。可這時,蘭貝特卻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其實這個疑惑從進了小鎮起就生出,聯系到方才那群壯漢,他更堅信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他不曉得的事情在裡面:

  「西維亞,」蘭貝特喊道,夜色中,屋檐下那些飄起的白色布條讓他疑惑叢生,「這白布是什麼?」

  少女沒有因為他的問題而停下腳步,連姿勢都沒有改變一點。她走在他前面,原先森林中還保有的少女氣息,現在則像是被打入冰窖一般,徒留下冷漠與淡然:

  「水晶教會。」她說出了這個名稱,「這是它的標志。」

  蘭貝特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記起自己在走入這座小鎮時,那封通緝狀也是由教會發出:

  「所以這裡是由教會管轄?」少年頓悟般地問道。

  而不遠處的小紅帽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看向蘭貝特的表情,就像是在林間小屋邊時第一次出現的樣子,帶著如同頭頂皓月一般的涼意,似乎連皮膚都能感覺到。不同於她的橙色頭發與紅色帽子,她的那雙灰色眼睛,讓她此刻看上去愈發的不可侵犯:

  「蒙圖姆不屬於任何國家,位於森林之中的這樣一個小鎮,你不能期待有哪個國家會看上它。」西維亞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尖銳與無奈。「所以水晶教會才成了庇佑我們的存在。」

  「而你…是教會的…前聖女?」蘭貝特皺了皺眉頭,費解地問道。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小紅帽低下頭,最後還是將視線擺向了最初的方向。

  好像是不願深說,她將帽子重又拉了一下,不久才抬起腳:

  「我們得快點了,媽媽還在家等著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丟地雷的瀾煙和阿棠姑娘~wwww

  這章碼的讓我有種穿越去魔法小說的趕腳……←_←

  於是這設定總趕腳復雜起來了,還有這章有那麼多小線索,有沒有人願意嘗試著先猜測一下?【都還沒怎樣,能猜個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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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小紅帽,老紙又想科普那篇畢業論文了。說實話我那篇論文有很大篇幅都是研究小紅帽,小紅帽從古至今都有很多專家研究這個故事,包括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裡面也有涉及。於是從這章開始,把一些和小紅帽有關的科普放一些上來。

  《小紅帽》這個故事,表面看是一個小女孩給外婆送吃的東西,然後經過一系列波折戰勝惡狼的故事,但這個故事卻充滿了像征意味,以至於受到後世學者、甚至心理學家的垂青關注。法國作家佩羅,第一次將民間故事《小紅帽》撰寫成書面形式收錄於《鵝媽媽的故事》中。在他的版本裡惡狼要求小紅帽「『將糕餅和奶油放在櫥子上,然後到床上陪我。』」 ,事實上小紅帽照辦了。接著,在小紅帽和狼外婆之間又產生了這樣一段對話:

  「『外婆,為什麼你的手臂好粗哦?』

  『這樣才好擁抱你啊,孩子。』

  『外婆,你的大腿也好大!』

  『這樣才好和你一起跑步啊,孩子。』

  『外婆,你的耳朵也好大!』

  『這樣才能更清楚聽你說話啊,孩子。』

  『外婆,你的眼睛也好大!』

  『這樣才能更清楚看你啊,孩子。』

  『外婆,你的牙齒也好大!』

  『這樣才容易吃掉你!』 」

  這個童謠我記得是《格林童話》初版裡的,後來被簡化了,其實內容很不和諧有木有!具體為什麼不和諧,我下一章更新的時候再貼上來~


☆、Part.33 門外的誘惑

  小巷很深,而那些白色布條則像是被吹起的一面面小旗,在夜空裡迎風招展。小紅帽帶著蘭貝特他們走了接近五分鐘才終於在一扇微隙的門前停下。

  屋裡點著燈,燈光從門縫中漏出,在黑色的地面上留下零星碎光。少女伸手推開了房門,便抬腳跨進了門檻。蘭貝特將背上的愛麗絲重又往上挪了挪,公主這一路上都毫無聲息,若不是少年尚能感覺到她那溫熱的呼吸散在自己脖子上,他一定會被愛麗絲那過分安靜的模樣嚇到。

  只不過那綁在少女左肩傷口上的布條,終於還是因為長時間的摩擦而漸漸松落。在蘭貝特跟著小紅帽走進房子的時候,他終於感覺到自己的肩上滲入了什麼濕熱的東西。直到回過頭去看,他才大驚失色。從傷口處流出的血,早已把他的肩膀也染得一片殷紅。

  他們站在院子裡,天空裡稀疏的星讓人看著異常冷清。這忽然的發現,終於讓少年急切起來:

  「快一點!」

  「怎麼……?」小紅帽聽聞回過頭,當注意到他那染得通紅的肩膀後,她才終於也止住了話語,「堅持一下。」女孩說完,便向房子走去。

  蘭貝特跟上她,不久,他便聽到了從屋裡傳來的有規律地切東西的聲音:

  「看樣子媽媽的晚餐還沒有全做好。」少女垂下眼說完,終於伸手拉開了房門,於是那聲音便愈發清晰。

  「媽媽,我回來了!」等蘭貝特也走進時,西維亞終於大聲喊道,從旁緊閉的那扇房門裡,刀子切東西的聲音戛然而止。原本蘭貝特還思索,一會兒必然要與西維亞的母親打招呼,但奇怪的卻是,她的媽媽始終沒有從門後走出。

  甚至連一點回應也沒有,那震天的剁東西的聲響憑空消失,反倒讓人感到異常難受。

  「跟我來吧!」西維亞伸手將她的紅帽子放了下來,當轉身看向身後的少年時,她橙紅的頭發終於被桌上的燭光照得鮮艷無比。

  「……」少年遲疑了一下,他扭頭望了一□邊那扇緊閉的房門,對於忽然消失的聲音他抱有疑惑,但開口去問,又顯得奇怪過頭。所以他保持沉默,在向小紅帽輕點了一下腦袋後,他便跟在了她身後,朝房子的深處走去。

  離開了這間房,在走入後面那間房子的時候,小紅帽先於他拐進了一個屋子,她走到黑暗深處,用火柴點燃了桌子中間的那盞油燈。

  房間被照得通明,在窗戶的一邊,少年看到了一只干淨的床。上面鋪著白色的褥子,枕頭和被子則整整齊齊地疊在床頭。

  「把她放上去吧!」小紅帽朝蘭貝特說道,「我來替她包扎傷口。」

  「……」蘭貝特顯得有些吃驚,他本沒有期待會有誰主動幫助他們,主動替他的公主殿下止

  住鮮血。所以少年頓了頓,不久便感激地繞過她,將愛麗絲放在了床上。當小紅帽走近愛麗絲的時候,她終於低下頭。她墨黑的陰影投在公主臉上,西維亞伸手撥開了她額頭粘著的金發。小紅帽盯著那少女看得很是認真,半晌後才出聲問向身邊的少年:

  「你妹妹今年幾歲了?」她歪過腦袋,當看到蘭貝特那同樣憐惜無比的眼神後,她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

  「……十…十六。」少年吞吞吐吐地回答道,終於將數字准確說出。

  「啊,是這樣!」西維亞終於將手指收回,扭頭看向少年,「請你先出去吧,替她包扎傷口,你在可能不方便。」

  蘭貝特明白她的意思,雖然在這種陌生的環境下形影不離才是最好的選擇,但他同樣無法做到能淡然地站在屋裡,看著公主衣衫不整的樣子。畢竟面前這女孩一路多有照顧,她一臉誠懇的模樣終於讓少年心中那點不安也被打消大半。於是他順從地默默退出房間,帶上房門後,年輕的騎士站在門外靜靜等候。

  西維亞目送著他離開,當少年的背影被木門擋在外面以後,她才終於又一次將目光對向床上的少女。不久,她便彎下腰,緩緩坐在了床邊。

  她俯□子,伸手撫摸到少女臉頰的時候,灰色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視著她:

  「十六…歲……」她輕輕說完,那原本覆上她臉頰的手指終於沿著她的脖子一路向下。公主肩上的鮮血依然向外流淌,連潔白的床單都不免被染得通紅,但西維亞並不在意,她的手指在遇到愛麗絲那條紫色禮裙胸口的鏈扣時,終於輕巧地解開了它。

  扣子因為壓力的釋放而分開到兩邊,少女的皮膚被這紫色的衣服襯托得異常白皙。西維亞面無表情地將手指滑到愛麗絲那微微隆起的胸口,那裡光潔而細膩,不帶一點凹凸。

  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一張白紙、沒有雜質,有著所有女孩都該擁有的活潑和希望,直到某一天,她的胸口被打上一個醜陋的標記。

  ……

  西維亞從小屋裡走出的時候,蘭貝特便急切地想要去見一見他的公主殿下。

  「我已經替她換好衣服了,」女孩說道,「傷口也已經包扎完畢。」她看向蘭貝特的目光終於帶上了一絲笑意,在發現少年的表情始終都浸著那種緊張無比的態勢後,西維亞竟伸手握住了蘭貝特的手指。這動作太過突然,以至於年輕的騎士尚未反應過來,「不用擔心你的妹妹,我們先去吃飯好麼?」

  少年狐疑地望著自己被拉起的手指,他總感覺這動作顯得有些過分。他猜不透西維亞的意圖,但他並未如此簡單地順從於她:

  「抱歉,」他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在這之前,能先帶我去見一見愛麗絲麼?」

  「你信不過我?」西維亞此刻站在廳堂的油燈邊,她看向蘭貝特的表情帶著一點點俏皮。但顯然,那雙眼睛裡所蘊含的意義卻並沒這麼單純。「還是你…愛上了自己的妹妹?」她揚起嘴角看向少年,朝他微笑的模樣就仿佛是這世上最嬌艷的花朵。

  「……」少年沒吱聲,她的話讓蘭貝特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可要知道,眼前少女那橙紅色頭發下的灰色眼睛,正閃爍著一種讓人意亂的光芒。

  「喂蘭貝特,」她終於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那種極具挑-逗的神情讓他幾乎快要想不起他們初見時,她站在廢墟邊嚴肅到冷酷的表情。「喜歡自己妹妹的話是不會有結果的,如果用你的妹妹作為幻想對像的話,你是會被神懲罰的。」

  「我沒有……」雖然已經能夠清楚預感到她的異常,但蘭貝特還是沒有立刻甩開西維亞的手臂。

  「哦,行了!」她反駁道,「虛假的表像到此為止吧少年!」她眯起眼睛,「現在你的妹妹重傷在床,她可沒法兒陪你消遣。所以今晚,你就和我……」

  蘭貝特終於果斷地後退了一步,即便眼前這個人救助了他和重傷的愛麗絲,但詆毀自己名譽的話,她依然不可饒恕。

  「請您不要這樣!」年輕的騎士望著面前的女孩兒,她的眼裡已然帶著那種膩人的笑。

  「你太可愛了,蘭貝特。」現在的她,行事竟要比她的年齡成熟許多。她伸手解開了自己紅色的披肩,當那件衣服滑落在地的時候,她低胸的衣裙將她那豐滿的雙峰襯托得尤為誘人,仿佛是蘊藏著蜜香,只消咬下一口,便會永遠沉淪。

  年輕的騎士微微皺起眉心,他知道這個女人在誘惑自己,在逼他就範。但他的原則一直都牢牢擺在心中,因為那是從小便養成的習慣,不是一下便能被破除的。

  「你果然一直都沒有體驗過這種真正的快樂吧,蘭貝特!」她終於一邊帶著神秘的表情,一邊用手拉住了他的手掌,「在將你的欲望全全釋放的時候,那時的你才是最純粹的。」少年的手掌被她舉起,在緩緩靠近西維亞胸口的時候,他才陡然發現兩峰凹陷處的左邊胸口,一個紅色的圓形記號隱約可見,那不大紅色印記仿佛是用烙鐵粗魯地燙出來,即便現在看來依然會讓人身後冒冷汗,但襯托在白皙的皮膚上,這印記竟會有了一點誘惑的錯覺。

  蘭貝特立刻掙脫了她的手,他皺起眉頭看向面前的少女。不久,那女孩竟忽然之間踮起腳上前吻住了他。

  現在就像是那塊香甜的蛋糕一定要粘上他的嘴唇一樣,他的擺脫在外人看來甚至奢侈異常。

  這舉動太過突然,在蘭貝特意圖後退時,他才發現這女孩兒正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讓他絕沒那麼輕易逃過這場甜蜜的陷阱。

  可不久,當蘭貝特擰起眉頭,伸手想要推開她的時候,少年的視線裡竟撞入了一個黑色的陰影。目光穿過這間小房門邊的窗子,不遠處,隔開一個小院的另一間房子,一個人正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

  因為逆光和距離的問題,蘭貝特看不清那張臉,更無從談起男女。

  可唯一清晰可見的,是他手上正握著一把尚還閃著寒光的刀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大概都只能這個點更文了……真心沒存稿又上班,只有下班後才能寫文更文……遇上家訪或是晚上有事,就怕只能2000+的更,求你們包涵!

  現在各種困死狀態,於是小紅帽你真夠了,愛麗絲小心肝碎一地……←_←

  ——————————

  科普黨繼續:

  顯然,這段童謠般的對話是充滿性愛寓意的。所謂手臂、大腿、耳朵、眼睛甚至牙齒都是會讓人自然聯想到性愛的場景。而事實上,佩羅第一次撰寫《小紅帽》正是為驕奢淫逸、倍受溺愛的法國太陽王路易十四而寫。格林兄弟聽到《小紅帽》的講述,則是來源於珍妮特?哈森普夫魯格和瑪麗?哈森普夫魯格這對姐妹。她們出生於一個具有法國血統的家庭,由於佩羅童話在法國家喻戶曉,所以她們小時候一定也聽過。因此,格林版的《小紅帽》直接受佩羅版的《小紅帽》的影響。雖然經過格林兄弟的刪減,《小紅帽》這個故事在最終版裡已經變成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女性被邪惡勢力迫害,最終由男性——一個獵人救出的「格林模式」的故事,但上面那段小紅帽和大灰狼的對話,卻幾乎被完整保留了下來,並且在《小紅帽》中所隱匿的意像也基本沒有改變。

  於是小紅帽真的有很多像征意義,明天貼弗洛伊德的研究想法~


☆、Part.34 清醒與拌嘴

  油燈的光將整間屋子渲染得昏暗而鬼魅,那橙紅色頭發的女孩用雙手勾住面前英俊的少年,嘴唇則毫不避諱地印上了對方的雙唇。

  蘭貝特不再忍耐,他伸出手,用力將西維亞推開。

  少女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在與少年錯開一定距離後,她終於伸手扶住了身邊的桌子。蘭貝特不及看她,少年微微擰起眉心,他知道對面那間房子的窗戶上有一個黑色的人影,他正死死望著他們,他的手上有一把閃著寒光的刀子。可等他再抬起頭看時,那人影早已不見蹤跡,除了輻散出昏黃的光以外,那窗子裡再看不到任何東西。

  蘭貝特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眼花了。

  桌邊的女孩忽然笑了一聲,她站在油燈邊,那光芒在照射到她胸口的紅色印記時,終於在某些凹陷的溝壑中留下淺淡的陰影。這聲笑聲喚回了少年的注意,他重又將目光指向那女孩時,終於還是有一種警惕甚至敵意在其中。

  「你太有趣了!」小紅帽望著面前的少年忽然說道,「明明看向裡面那女孩的目光帶著許多不同兄妹的熾烈甚至情-欲。」西維亞歪著頭,說出這話的樣子不像是一個年輕女孩。

  「……」蘭貝特望著她忽然說不下去,而那女孩卻毫不在意地彎下腰拾起了自己的紅色披肩,她將它重又穿上: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玩笑,」她揚起唇角,「玩笑的話,我想你不會介意吧?」

  「可您的玩笑過頭了。」蘭貝特毫不避諱地說道。

  「占了別人便宜的人可是你。」西維亞仰起頭看向他,燈光照在她身上,那紅色愈發耀眼。「至少在外人眼裡可是這樣。」

  「……」蘭貝特皺了皺眉心,他覺得西維亞的這句話出現在這兒有些奇怪,要知道剛才這間房裡,可就只有他們兩個而已。

  「好了蘭貝特,既然如此,你的晚餐就等著我送來吧!」

  ……

  少年深閉了一下眼睛,當他推開房門走進房間的時候,愛麗絲正安寧地躺在木床上,氣息平穩。

  左肩已經用繃帶固定好,女孩金色的頭發被壓在腦後,蘭貝特走到她身邊坐下,當望見她漸漸平靜下來的表情後,少年心中的不安終於被瓦解大半。

  要知道這前面,他曾一度以為他們今晚會凶多吉少。

  他深深吐了口氣,當看到手邊的一只水盆後,他終於起身將盆邊的毛巾打濕,替公主擦起了那散落在腦後的金發。他知道她的習慣,那種驕縱,那種仿佛從小就養成的愛干淨的習慣,讓她受不了不洗澡,受不了所謂的忍耐。所以少年執起她的金發,當用毛巾小心從發根擦至發尾的時候,他手指中捏著的公主的頭發終於溜過指縫,散落在床上。

  隨著那些碎發,他終於傾身看向枕邊那酣然入睡的女孩兒。

  如果說王後臨死前的囑托賦予他一個沉重無比的責任,那麼現在,當看到她睡著的臉頰時,他不禁要詢問自己跟隨這個女孩真的只是作為一個騎士的義務麼?騎士所謂的私心一直都存在,被騎士這樣的稱呼掩蓋起來,成為拽住她的一個理由,成為永遠呆在她身邊,想她所想的一個借口。

  可說到底,他也只能站在她身邊,更進一步的可能並不存在。

  連西維亞剛才的疑問都會浮上腦海,難道自己看她的目光裡真的有這所謂的「熾烈」,那種不單純?

  他不知道,有時他常常會抬頭看向夜空中那輪皎潔的月亮,他希望月光的清冷可以壓制住自己的不安,可以將那份可怕的私念永遠藏於心底。但被西維亞親吻的嘴唇依然留有那種溫熱的觸感,那是他的初吻,那個瞬間,他甚至驚嘆自古便被詩人所贊美的接吻,竟是這樣的一種體驗。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甚至可以聞到那個人身上的香味,如果她真是自己在乎的人,真的是…面前這位金發的公主的話……

  他沒再想下去,他知道這想法本身就足夠禁忌的。他的騎士信條裡,本就有一條是不可褻瀆自己的主人,而方才那番想法已是大不敬的了。

  所以他連忙打住了自己的思索,清醒過來時他便抬起眼睛,卻正對下方那位公主毫無防備的睡臉,這又一次讓他體會到頭腦空白的感覺。

  他逼著自己站了起來,即便肚子餓得可以,他依然沒有走出房間,離開他的主人。他在房內踱了幾步,最終還是選擇坐回桌邊的椅子。少年撐起腦袋,也不知道是過分飢餓還是睡眠缺失,不久,他便被睡神送去了夢境。

  後半夜,氣溫驟然降下不少。蘭貝特還是那個撐頭的姿勢,他那份始終都保有的警惕性終於為他捕捉到了窗外細小的聲響。

  少年皺了皺眉心,他微微隙開眼睛的時候,那聲音便漸漸清晰起來。

  仿佛是從某個角落傳來,夾雜著一種急促的喘息,隨著夜風吹進少年耳朵的時候,他似乎預感到了那非同尋常聲響的真相。

  於是他連忙將那敞開的窗子闔上。他知道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是什麼,畢竟會在這樣一個夜晚與愛麗絲共處一室,卻又聽到那種聲音,實在讓他難以平靜。

  他坐回了桌邊的椅子,在距離天明所剩無幾的時間內,他還是選擇睜開眼睛靜靜守護。

  ……

  愛麗絲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是第二天黎明的時候,她本想在床上懶洋洋地伸個懶腰,卻沒想那箭傷所帶來的痛,陡然讓她尖聲驚叫起來。

  令人臉紅的聲音早就不見,蘭貝特伴著隨後出現的剁東西的聲音經過了好幾個小時,卻不想那奇怪的聲音竟止於公主的這聲喊叫。

  顧及不了許多,蘭貝特忙從凳子上站起來,他來到愛麗絲身邊,終於伸手托起她的手臂替她緩解傷痛。

  「嗚…嘖!」公主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些什麼,另一只手則條件反射地捏起了身上的被子,「好…好痛!」連眼淚都在眼圈裡打起轉。

  「公主,請您放松,這樣傷口才不會受到擠壓。」

  「蘭…蘭貝特?」少女眯起眼睛,總感覺這聲音已經好久沒聽見。

  「是的!」

  於是愛麗絲二話沒說便伸手給了少年一拳頭,連著疼痛所帶來的難受,這一拳的力道並不輕。

  「請您降罪於我,公主殿下,由於我的不利,才會讓您遭受如此厄運。」 受了拳擊之苦的少年連忙朝她單膝跪地,誠懇地說道。

  「所以你給我站起來!」面對他的忽然跪倒,愛麗絲表現得相當不悅。因此在蘭貝特順從地從地上站起來後,愛麗絲的拳頭又一次捶向了他的肚子,「傷口痛死了,所以你給我站直身子!」

  少年聽聞立即照做,而這做法的結果則是第三拳、第四拳緊接而來。

  蘭貝特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地感受著公主拳頭的力量,他明白她在通過這方式宣泄疼痛,也知道這方法於人來說實在任性得可以,但少年還是淡淡揚起嘴角,連看向下方那女孩的表情都帶著一點點寵溺的味道。

  愛麗絲眯著眼,淚水在她眼裡蒙起一層水霧,就算上面那個人的臉並不能看得很清楚,但他上揚的嘴角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地皺起眉心。

  她連忙將那只傷手擺回床鋪,在停下動作的當口,蘭貝特竟忽然之間彎腰蹲在了愛麗絲面前,過分親近的距離,讓愛麗絲到底還是不自然地抿起了雙唇。

  「公主殿下,您方才是否盡興?」

  「好…好了!」愛麗絲故意翻了個身不去看他,「蘭貝特,不許離我這麼近!」少女的臉頰泛起微微的紅色。

  於是蘭貝特連忙起身後退了幾步,同床上的女孩錯開了一點距離。

  「還有你剛才那種…那種就像是在看小孩的目光是怎麼回事?」

  「我什麼時候……」少年笑著爭辯道。

  「就剛才!你站在那裡笑了吧?看著我在床上掙扎的時候!你竟然笑話我!蘭貝特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她任性地重又回過頭,當視線對上少年那張依然帶著幾分微笑的臉頰後,她臉頰上的紅色到底還是加深了幾分。

  「只是對您再次清醒過來表示快樂。」

  「不許笑!」

  「可您之前說過要我多笑一笑。」

  「你…現在給我打住不許笑!」

  「是!」少年終於將他那冰山臉露出來,在愛麗絲的心跳漸漸恢復平常的時候,她終於發現房間對面,蘭貝特的身後,一抹紅色出現在窗邊。

  橙色頭發的女孩望著他們淡淡揚起嘴角,不久,他們便聽到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從不遠的另一間房子出現:

  「小紅帽,路上注意安全,別采野花,別走錯路,別上大灰狼的當!」那聲音帶著絕對的關心,而說話女人卻不見身影。

  「好的,媽媽!」她微笑著回答道,但眼睛卻始終一刻不停地望著房間裡的兩人。

  不久,連蘭貝特也回過頭看向她的時候,窗外紅衣少女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

  「只是媽媽您又忘了,大灰狼早在幾年前就被教會的人打死了呀!」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一寫到愛麗絲與蘭貝特的對手戲就各種流暢,果然我果然是親娘!總趕腳蘭貝特的氣場越來越大……至少能罩住愛麗絲……←_←

  又是一日困死狀態,我決定明天索性睡一覺以後再碼文,效率指不定還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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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普最後一段:

  關於故事中的各種像征意像,受到很多心理學家的關注。比如「小紅帽」這一形像,在精神分析學家埃裡希?弗洛姆眼中「……是月經的像征。那個經歷危險的小女孩代表成年女人,而她現在正面臨性的問題。」[18]甚至,我們在精神分析學創始人弗洛伊德口中也能尋覓到關於「小紅帽」意像的只言片語的解析。他在《夢的解析》中曾提到:帽子即男性(生殖器)的像征,那麼小紅帽的帽子,恐怕也有此種意味。接著,弗洛姆繼續分析道,狼建議她先去四周看一看、聽一聽鳥兒的歌聲,而小紅帽也誠懇接受了。於是她在美德大路上偏離的行為受到了嚴厲懲罰,她失了貞潔,進入了黑暗不見天日的「狼肚子」,直到那位願意原諒她從前犯下錯事的「獵人」的出現。可見,小紅帽代表面臨性問題的成年女人,狼則代表誘引少女的浮誇男子,獵人則是寬宏大量的好男人,《小紅帽》這個故事的寓言性不言而喻。即便是刪減以後的格林版,其中充滿像征和性暗示的橋段依然難以磨滅。

  另外,我總趕腳,《小紅帽》這故事會成為最不和諧的故事?【你有和諧的故事麼?←_←

  總之明天睡一覺再碼文比較靠譜………………OTZ


☆、Part.35 顛倒的真相

  愛麗絲望著不遠處窗台邊的那個紅衣服的女孩,她上揚的嘴角配合著此刻正注視著他們的眼神,讓她竟不由自主地地皺起眉心。

  「你是……?」

  「啊抱歉,昨天為止你都昏迷不醒呢愛麗絲,」那女孩索性將手肘撐在了窗沿上,她望著窗子內的愛麗絲眯起了眼睛,「我叫西維亞,在這座蒙圖姆小鎮裡,他們都叫我小紅帽。」

  「西維…亞?」少女的視線終於越過了中間的蘭貝特,在對向那個穿著紅披肩的女孩時,愛麗絲看到她的手上正挎著一只籃子。

  「公……」蘭貝特險些說出那個稱呼,卻終於在半途剎住車,「愛麗…絲,」他的目光略微躲閃了一下,直呼其名不是一個忠於主人的騎士應該做的,但形勢所迫讓他不得不如此稱呼,「我們昨天在森林裡迷路,多虧西維亞才找到了這座小鎮,你也才獲得了治療。」

  愛麗絲望著蘭貝特的眼睛,他的話帶著感激,但愛麗絲卻覺得少年的態度裡始終都有一抹淺淺的介意。雖然她不知道,這種並不干脆的情緒從何而來,但從她自身最直觀的角度來看,她對床邊那紅衣女孩的印像並不好。

  不知是因為她那身紅到扎眼的披肩,還是因為她此刻掛著的不明所以的微笑。

  但愛麗絲都只是望著她揚起嘴角:

  「謝謝你,西維亞。」

  「小紅帽,你還沒走麼?」那個中年女子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再不走的話,大灰狼就該起來了!」這句話出口後,那女人的聲音終於不再顯得遙遠,因為很快,一位編著長辮的橙發女子便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還有百合花,你又忘了吧?」

  小紅帽沒轍地伸手接過了花朵,將它們全全擺在籃子上蓋好的花布上時,百合的香薰終於彌散入房間。

  「媽媽您真健忘,大灰狼早就死了,晚一點去森林也沒有關系。」西維亞抿嘴朝那女人笑道。

  「啊……是這樣麼!」那女子愣了愣,她的眼睛顯得有些無神,而陽光下,她梳得服帖的橙色頭發與她的女兒一樣,也是熱情的橙色,「可…可他的伙伴會來找我們嗎?」

  西維亞望著自己焦慮的母親,到底還是溫柔地笑起來:

  「您想太多了……」她這樣安慰道,「那麼我先去了,還有您別忘了,給這對兄妹准備早餐!」紅衣的女孩兒說完,她終於揮了揮手,在扭頭重又看向愛麗絲的時候,她眼角的笑終於化為了一抹淡淡的認真,「還有愛麗絲,我想我們會很和得來,相信我們能成為不錯的朋友。」

  雖然這句意味不清的話讓愛麗絲不明所以,但病床上的女孩兒還是禮貌地朝她揚起嘴角。

  不久之後,這女孩兒的蹤跡便消失在明媚的晨光中。

  中年女子用一種關切的目光目送著她的女兒離開後,才回過頭,微笑著望向房間裡一躺一站的兩人:

  「你們一定也餓了吧?」她朝他們微笑起來,彎起的眉眼在清白的陽光下被勾勒出一種柔和的氣質,「等一等,我立刻將早飯送進來。」

  「麻煩您了。」蘭貝特感謝地說出這句話後,那女人便朝他們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前面那間房子。

  當這場清晨的問候結束在一片鳥兒的啁啾聲中,愛麗絲終於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從她床邊的那扇窗子邊,能望到柵欄外的街道,而她卻將窗簾朝前拉了拉,將自己的臉藏進了那碎花的簾子後面。

  「蘭貝特,這是哪裡?」她抬起頭看向床邊的少年,雖然金發被睡眠折騰得不再服帖,可眼神卻已斂去了之前的任性,那種聰明的姿態再一次出現。

  「蒙圖姆鎮。」他說道,「聽說這個地方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

  「……」愛麗絲遲疑了一下,事實上從方才將眼睛望向窗外那條街道起,她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

  「是的。」房門忽然被推開,當方才陽光下的母親端著托盤走進房間的時候,愛麗絲和蘭貝特都被嚇了一跳,「是被上帝都遺棄的一群人。」

  「哎?」愛麗絲略有吃驚地反問道,「因為你們都是…橙色的頭發?」確實,剛才她從房內向外望去的時候,街道上男女老幼那頭顯眼的橙紅色頭發便成為了她最先關注到的重點。

  「算是吧。」那女子微微揚起嘴角,當那只托盤被穩穩放在桌上時,她的表情顯得有些難言之隱,「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說也罷。」她朝他們揚起嘴角,在將手指收回身前的時候,愛麗絲卻微微擰了擰眉心。

  因為那雙手,幾乎每個指尖都纏繞著膠布。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沒有被纏上膠布的其他地方,還是能清晰地看到一些小傷口。

  她似乎注意到愛麗絲的目光,但她並未故意藏起自己的雙手:

  「這個…哦,刀子,如果你也常年用刀子切菜的話,一定就知道了。」她故意將手指伸出要給愛麗絲看,而少女的目光卻在不久之後便看向了中年女子的眼睛,要知道剛才她說話時的聲音,那種微微顫抖的感覺,總讓人覺得有些在意。

  但她還是理解地點了點頭,在蘭貝特接過早飯的時候,愛麗絲還是在少年的幫助下,填飽了肚子。

  ……

  入夜之前,西維亞的母親拜托蘭貝特上街去替她買些東西。

  即便少年的模樣有些淡淡的忐忑,愛麗絲還是示意他去吧。畢竟身處別人家,她必須顧及他們的處境。

  小紅帽一整天都沒有回來,愛麗絲沒等到要與她交朋友的那個女孩,在昏昏沉沉度過

  一天後,她靠著那扇能看到街道的小窗發呆。

  事實上一整天時間,她總能感覺到一些異樣的目光,目光的起源當然是那街上那些人。所以不久之後,她還是選擇將窗簾拉上,然後躺在床上睡覺。

  醒來的契機是因為臉頰熱得不行。仿佛是有什麼東西有規律的噴在她臉上,少女睡眼朦朧地醒來時,微隙的眼縫中才看到一個人影。

  雖然沒有看清是誰,但這個時候,能出現在這裡的也只有自己那位忠心耿耿的騎士了。所以她懶懶地向他的反方向挪了下,終於還是皺了下眉心:

  「蘭貝特,早上還提醒你,離我遠一點……」

  「哦?你那位親愛的哥哥,原來也會這麼親昵地看著你麼?」女孩清脆的聲音出現時,愛麗絲的睡意終於被驅散大半。她知道這個人必然不是蘭貝特,而她那猶如玻璃碰撞的清亮聲線,則讓愛麗絲抬起眼睛。

  那身紅到扎眼的披肩,還有就是,現在從披肩上傳來的古怪氣味。

  「西維…亞?」少女遲疑了一下,終於說出了這個名字。

  「哎,你竟然還記得我!」小紅帽揚起嘴角,「所以愛麗絲,你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麼?」

  「西維亞,先告訴我,蘭貝特還沒回來嗎?」她不喜歡面前這個女孩兒,她身上那種復雜的氣味,在白天的時候並不存在。而現在,那味道卻讓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親愛的哥哥還沒回來,」她微笑起來,「在談論他之前,先來談論一下你自己怎樣?」

  「你想…問什麼?」愛麗絲皺了皺眉心。

  「愛麗絲,你真的信任你的哥哥嗎?」

  「什麼意思?」女孩兒艱辛地從床上爬起,在看到小紅帽那上揚的嘴角後,少女還是皺起眉頭。

  「如果我說,他昨晚差點想要強-暴我,你有什麼感想?」

  「……」愛麗絲吃驚地望著她,這句話的衝擊有些大,少女的頭腦在被這話擊打出一個漩渦後,她還是很快收回了自己混亂的思緒,「這不可能,他絕對不是這種人。」

  「哦,為什麼?」西維亞看向愛麗絲,「要知道他可是個男人。」

  「沒有,」愛麗絲忽然笑了一聲,只是這個聲音在所有人聽來都有一點牽強的意思,「他絕對…他是有原因的,他不可能會這樣做。」作為自己的騎士,又如何會。但轉念,她想起很早之前,在離開萊因哈特王國的時候,她還記得自己有多嫌棄他不近人情,幾乎不和女孩子講話。所以那時的自己還笑著對蘭貝特說,記得要找到一個外向的女孩做妻子,這樣才不至於兩個人都悶得不說話。

  可現在,如果他真的……愛麗絲的思維有些斷點,她望著自己握著被子的手,最終還是沒說話。

  「你不信?」西維亞的

  表情帶著一種可笑的意味,「你滿心以為你親愛的哥哥會永遠都在你身邊嗎?你以為這世上你最愛的人,都會永遠愛你嗎?」她說著便解開了自己紅色的披肩,當那低敞的裙口出現在愛麗絲眼前的時候,她白皙的皮膚上,那仿佛是開滿玫瑰一般的痕跡終於讓她微微擰了下眉心。

  「可愛的小羊羔,這便是你哥哥在我胸口留下的吻-痕。」

  「……」她說不出話,這打擊實在讓她風中飄零。

  「啊,要說起來,他今晚大概回不來了吧?」小紅帽忽然扭過頭風輕雲淡地說道。

  「……」

  「街上那些人,應該早就把他這外鄉人綁起來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晚睡的貓頭鷹有小紅帽吃~【滾

  日更太艱辛,老紙睡了一小時爬起來寫的,所以真的……明天還要上班,所以你們一定要表揚我和愛我~

  然後蘭貝特終於又中槍了……←_←

  最後,其實我特想讓父親大人趕緊出場!!!!!


☆、Part.36 深夜中逃亡

  愛麗絲吃驚地望著面前的女孩,那穿著紅披肩的女孩兒,表情裡帶著太多琢磨不透的東西。她身上揮之不去的氣味,為眼下的這種尷尬的處境,平添了更多不安的因素。

  「你的目的是什麼,西維亞?」她實在無法理解一個女人在叢林中救了他們,現在轉身又要將她們置於死地,這樣的做法缺少合理,若是如此,當初將他們丟在森林豈不來的更為容易?

  「我可沒有什麼目的,愛麗絲。」西維亞彎起嘴角,「不過是想讓你知道人類的可悲罷了!」那女孩彎腰,伸手拾起腳邊那件紅色的披肩,她的表情浸潤著些許復雜的意味,「想告訴你,人可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單純。」

  「呵!」愛麗絲聽聞冷笑了一聲,「是要以你的反復無常向我證明人性的復雜麼?」

  「……」西維亞沒有急著反駁,油燈下,她那微微揚起的嘴角,總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別忘了你哥哥。」

  「……」愛麗絲擰起眉心,不知為何,她心中那點微弱的對於蘭貝特的疑惑,還是不爭氣地浮現出來。所以她只是望著面前的西維亞咬起下唇。「你要置蘭貝特於死地是麼?」寂靜之中,愛麗絲問道,「那麼我呢?你想要拿我怎樣?」

  「我不會對你們怎樣的,愛麗絲。」她歪著腦袋站在房間正中的桌子後面,橙紅色的頭發披在她身前,「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人類的齷齪而已,想讓你知道世界的可悲。」

  「你說得太可笑了!」愛麗絲對她這杞人憂天般的解釋表示出異常的不解。

  「驕傲到可笑的女孩,簡直就像是很多年前的我。」她盯著面前的公主,說出這句話時,她的聲音彌散出淡淡的無奈。

  伸手摸了摸胸口那枚紅色的印記,在觸碰到時,那焦糊了的皮膚依然會讓她心中產生曾經時光的快樂與痛苦。但那表情的真相愛麗絲無法參透,更無法知曉她的過去。

  「所以我的哥哥現在已經被你們鎮上的人捆了手腳,關押起來?」少女沒再糾纏她那奇怪的言辭,她將矛頭重又指回最關鍵的那個點。即便如此,她也想要找到這個——至少說是在旅途中唯一相依為命的家伙,至少她想要找到一個機會,當面詢問他的想法,至少在分道揚鑣前,她需要一個解釋。

  然時此刻,耳邊陡然出現一種刀子落入砧板的聲響,在原先寧靜的世界中,這聲音填補起空白,讓愛麗絲也漸漸焦慮起來。

  小紅帽扭過頭,當那有規律的聲音出現時,她的表情未變分毫,只是視線在對向聲源的時候,眼裡摻入了更多的蒼白與空洞

  「你會知道的,也許明天,你就會知道一切。」那仿佛寓意萬千的話語落下後,她終於穿上了她那件披肩。在扭頭看向愛麗絲那費解的表情後,她在臨走前還是忠告道,「勸你別單獨行動,否則危險將與你為伴。」她低下頭,「不過命運這東西,也不是你我能左右和改變的吧!」

  愛麗絲總覺得與她說話,帶著太多玄機,太多捉摸不透的東西。

  就仿佛是在與一個思維異常混亂的人交談,在就要問出些什麼的時候,她總會拐個彎朝另一個話題前進。

  所以少女閉了嘴,她目送著西維亞離開她的房間。她那嚴正無比的表情不漏絲毫軟肋,只是在那女孩消失在門外後,她也終於癱軟在一邊,無助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夜色悄悄轉濃,她肩膀的疼痛沒有消失分毫。新傷未愈,她的行動力在傷口下減弱許多,即便她知道留在這兒簡直是坐以待斃,但要她拖著病體從床上掙扎起來,真是對她絕大的挑戰。

  所以許久之後,當那仿佛逼得人無法呼吸的剁東西的聲音略微緩下一點的時候,少女終於決定悄悄離開這裡。

  她從床上爬起來,桌面正中的油燈被夜風吹得左右搖晃,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她的千獸皮不知為何總也沒找到,無法,在房間裡徘徊很久,她這才找到了一件深色的鬥篷。披上那衣服,她溜出了自己的房間。

  可要知道肩傷實在疼得要命,公主每走一步都像在與一個巨大的敵人做鬥爭一般。

  不久之後,當她溜進院子的時候,那有規律的聲音便再次出現。

  她清楚地知道那聲音就在前面那棟房子裡,這規律過頭的聲音讓她感到小小的不安,有時甚至會讓她感到一種無名的恐懼,要知道這規律漫長到可怕的聲音甚至會讓她懷疑,這真是人類所為?

  不過她還是靠近了聲源,她想知道這令人不安的聲音究竟是什麼,卻在這時,發現了一個人。

  幾乎是一瞬間,她退到了蔭蔽的樹叢後。

  與刀切的聲音只在咫尺,不過那窗戶後窗簾緊閉,她並不知道真相。而另一邊,柵欄外的橙發男子臉上卻帶著期待,踮著腳朝裡面張望。

  愛麗絲捂著她的肩膀,她懷疑自己肩膀的傷口又一次裂開,而溫熱的血,現在則已然湧出,讓披肩也變得濕濡。

  少女閉著眼靠在牆上,她的額頭滲出些汗珠,被冷風一吹則逼得她甚至曲下腿,蜷縮在地上打著顫。

  她蹲下喘了口氣,當這種痛苦被漸漸接受的時候,少女終於又一次將視線對向繁葉後面,柵欄外的那個男人。

  刀切的聲音就在此刻戛然而止,正當愛麗絲驚訝的時候,她回過頭,這才發現自己側上方的窗子裡,窗簾已經被拉開,在反射著一點月光的玻璃後,有個黑影正死死壓在那窗子前。雖然看不清那黑影的樣子,但至少有一點她能確定,那黑影正一刻不停地盯著某個方向,而這個方向又似乎,與那男人的位置異常接近。

  所以順著那視線,愛麗絲終於重又將目光對向了正面。只是這一次,連肩頭的疼痛都幾乎被遺忘,當少女發現夜風中,那位不久前才交談過的紅衣女孩正一臉微笑朝那男人走去的時候,她總覺得之後的事情也許並不一般。

  她對西維亞的底細知之甚少,從今天早上到現在,她對她的了解也僅止於那些表面的印像。從見她的第一眼起,直覺就告訴她,這個女孩兒一定隱藏著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直到現在,她才終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秘密就在眼前,就在這女孩接近這個男人開始。

  不遠處的男人臉上帶著一點熱切的表情,隨後是欣喜。在看到那穿著血紅色披肩的女孩兒漸漸靠近時,他竟揚起嘴角兩只手都抓住了面前的柵欄。

  西維亞的表情是一貫的微笑。她走到那柵欄下,當看到男人迫不及待地從柵欄的另一邊爬到這一邊時,她終於想要伸手拉住了他。

  只是伸手的瞬間,被拉住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就像是一只聽話的兔子,在被貪婪的蛇纏住身體時,便順從地靠進了那男人的胸膛。

  她沒有反抗他那粗魯的動作,夜空下,她跟著那男人走到了相對隱蔽一點的地方,但愛麗絲尚能看到他們的動作,被月光勾勒出的身體輪廓,那男人扯開了西維亞身上的紅披肩。他將臉埋進了她的胸口,然後瘋狂地親吻著她的身體。

  愛麗絲深吸一口氣,她甚至羞於看下去。要知道她才是個剛滿十六歲的少女,雖然她對這種事情知道甚少,但隱約間,她還是可以明白他們在做什麼。

  所以女孩將眼睛閉起來,她肩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她背靠在牆頭,很快,從遠處牆角邊傳來的令人羞恥的聲音便被夜風吹過,飄入她的耳朵。

  原本清脆的聲線,此刻卻化為令人臉紅的呻-吟,雖然愛麗絲不明白小紅帽和這個男人是什麼關系,但有件事情則漸漸清晰起來:「關於蘭貝特,她所說的話,謊言的成分更多。即便是真的,至少…也許他是被誘惑,或是被欺騙的。」

  而就在這讓人害臊的時刻,愛麗絲側上方的玻璃窗卻忽然間被打開。

  少女愣了愣,顧不上肩頭疼到讓她咬牙的傷口,愛麗絲蜷在角落,想讓自己至少能與周邊的黑夜融為一體。

  原本站在玻璃後的黑影,現在終於脫去那反光,更為清晰地呈現在她面前。

  手上握著一把巨大的刀子,仿佛只在剁很大的東西才用得著。而她此刻則將刀子扔到了外面的草叢裡,自己則從窗子爬了出來。

  愛麗絲趕忙保持不動,目的只為不讓對方發現。

  索性那那人並沒將注意放在洞察周圍上。直到她從窗上跳下,愛麗絲才看清那人毫無生氣的眼睛。

  這個人,不正是白天才見過面的,小紅帽的母親麼?

  那個仿佛就要枯萎了的女人,此刻她的身上竟染著些紅色的污漬。只是愛麗絲並不想去糾纏那東西是什麼。她屏住呼吸,而那女人則緩緩彎下腰撿起了她的那把大刀,在舉起刀子的時候,她終於表情呆滯地走出了那茂密的樹葉,向庭院另一邊的,那發出羞恥聲響的方向走去。

  愛麗絲咬了咬唇,她忽然間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阻止。漸漸遠離自己的那個女人的背影帶著些搖晃,而不遠處黑暗中的男女,現在則幾乎脫去了所有衣服,揮灑著欲望在夜空下□。

  一邊被敞開的窗戶讓靠牆的少女忽然想起了什麼,但很快,這想法便被一種腥臭味唆使得愈發急切。

  她想要知道那房間的真相,因此公主終於起身,向那窗子挪近。

  不久,當她平移到窗下時,她才忽然感覺,原本昏黃的光,不知為何,仿佛被染上了一點粉紅。

  直到自己扭頭向窗內望去,她才終於因為恐懼和惡心,而險些尖叫起來。

  這濺滿血污的房間,從天花板垂下的鉤子上,正掛著兩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而不遠處,砧板邊兩顆並排陳列的臃腫頭顱,此刻,正翻著眼白看向窗外的愛麗絲。

  作者有話要說:

  ←_←終於又一次成功深夜更文……

  於是我已經成為偷偷摸摸孤獨更文的家伙了吧?

  求安慰求擁抱,最近因為工作的事情很煩躁,各種缺少安全感的趕腳。

  於是這算破了一個謎,現在就期待教會頭頭出場~果然一寫愛麗絲就好帶感~wwww【蘭花騎士坐在牢裡又一臉血了


☆、Part.37 小巷中的人

  星星寧靜地綴在深藍的夜空中,但現在,愛麗絲的雙耳就仿佛是被什麼堵住一樣,心跳的聲音從未停止過。

  那惡心到可以的畫面,讓愛麗絲終於腿軟地滑倒在地。她覺得自己的胃袋在翻滾,仿佛是被一雙手絞和著似的。但她不敢吐出來,她害怕自己的動作會引起外面拿刀女人的注意。她伸手還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在身體裡那種嘔吐的衝動向外發作時,少女還是強迫自己咽了下口水。

  然而不久之後,在愛麗絲尚未真正將那種不舒適的感覺壓制下去,耳邊切割骨肉的聲音便陡然騰起,接著,人類臨死前才會出現的悲鳴便已然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愛麗絲咽下口水的瞬間,那個男人仿佛出於身體本能的低嗚聲終於不安的浮現。少女連忙抬起眼睛,在樹枝與樹枝交叉的空隙中,愛麗絲終於尋找到了那揮舞著大刀的女人的身影。她的身前,原本在有規律律動著的人影,男人已經先於少女倒下。連那低嗚聲在不久之後也消失在夜色裡,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從黑暗的壁角邊滾出,在地上拖出一條黑黑的痕跡。

  是人頭,只是現在已經離開了軀干,掉落在外。

  愛麗絲原本為了咽下嘔吐而捂住嘴唇的手,現在則成了堵住尖叫的最好方式。她深吸一口氣,她覺得這一幕實在血腥過頭,也覺得這個家果真浸潤了太多令人不安的東西。

  她緩緩抬起眼睛,雖然因為震驚和害怕,她的視界尚還處於顫抖之中,但黑暗中,那幾乎脫得精光的少女,現在則凝視著不遠處自己拿著刀子的母親。她一言不發,滑至半蹲。也許是因為疲勞,但她並未表現出正常人所該擁有的驚訝和害怕,相反,那種平靜的姿態,甚至讓愛麗絲懷疑,她從才開始就等待著這一幕的發生。

  不久之後,那顆掉落在地上的人頭終於被握著刀的女人拾起,揪著人頭橙色的卷發走在回來的路上。

  屍體在地上拖起的聲音有規律的響起,一條血痕從對面房屋的角落延伸向這邊,唯有那被刀子切割了的脖頸斷面,滲出的鮮血滴落在地。而這句曾經鮮活的身體,此刻則可悲得再沒一點生氣。

  愛麗絲連忙躲到了距離窗戶更遠一點的地方,身體出於條件反射而微微戰栗的感覺尚未停下,她用左手使勁握住右手腕,仿佛是想趕緊讓自己平靜下來。

  很快,那拖拉的聲音終於停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少女六神無主地坐在隱蔽的草地裡,總都無法讓自己徹底平靜下來。直到一團東西被扔進草叢,她才發現正是那具缺了腦袋的身體。愛麗絲強忍住自己身體上的不適,在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的同時,鼻前腥臭的氣味,還是讓她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

  因為現在,那提著刀子的女人正從凶案現場走至自己身邊。映著窗前昏暗的光,愛麗絲清楚看到她的臉上還濺著血污。污跡從臉到衣服,全身都是。連刀刃上都還滴著鮮血,那顆早已不成樣子的腦袋,月光下,五官投下的陰影在他臉上留下深刻的陰影。

  她的嘴裡呢喃著什麼:

  「獵人…獵人…殺死大灰狼的獵人……」就好像是一首童謠,她反復不斷地重復著這內容,愛麗絲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她那令人堪憂的精神狀況是有目共睹的。

  少女恐懼地蜷縮在角落微微顫抖,不久之後,女人終於將侵犯自己女兒的男人——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的家伙丟進了房間。而她自己,則轉身重又向外面走去,仿佛是要去清理血跡。

  少女深感不能遲疑,繼續呆在這兒,愛麗絲相信自己也必將得到可怖的結局。

  所以女孩兒終於用自己最大的意志力從地上站了起來,兩腿因為害怕而發軟,現在則更因為方才被壓住的雙腳麻木起來而險些跌倒。幸而她立刻靠在了身後的牆壁,這才沒弄出太大的動靜。

  少女輕喘了一口氣,她下定決心般地挪到牆邊的拐角,這才終於離開了跑入了黑暗。

  門的方向,她毫不回頭地向外跑去。

  街道上依然一片死氣沉沉,少女奔走其間,然而她的腦海,卻時而浮現方才的場景。

  她不明白小紅帽為何要如此作踐自己,顯然那那男人並非她的摯愛,才會在母親砍死他的時候,少女依然顯得平靜無比。而她的母親,難道是會將與她發生關系的男人都砍死?所以,如果倒推一下的話……

  愛麗絲忽然怔在原地,蘭貝特不可能與西維亞發生什麼,否則他早就會成為刀下冤魂。

  但顯然,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她裹著那深色的外套行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想起今天的種種,想起他們橙色的頭發,想起之前西維亞母親,那個殺人魔對他們說過的話,想起這個小鎮裡住著的人是被上帝拋棄的,愛麗絲總覺得自己記憶裡的什麼東西正被一點點喚醒。

  其實從今天早晨清醒開始,她就覺得自己似乎聽說過他們的故事,而這個故事的發生則距離在靠自己很近的位置。她想不起來,似乎是很遙遠很遙遠以前的事,對於這故事的記憶就仿佛是被蒙上了一層紗,朦朦朧朧似在非在。

  但眼下最可怕的是,她並不知道該去哪裡。

  她的騎士被抓走了,後半夜,她究竟該投宿何方?也許自己送上門來得更為妥帖,比如一起被抓進大牢,這樣鎖定蘭貝特的範圍便能小上很多。

  只是連想被故意被抓去的機會都幾乎沒有,後半夜的街道上,連一只老鼠的影子也看不到。

  可現在,另一個危險仿佛正在悄悄降臨。

  愛麗絲覺得身後有人正跟著她,而那黑影則距離她愈來愈近。那種毫無安全感可言的處境,讓她原本松弛下來的神經又一次緊繃起來。肩頭的傷口從方才開始就又疼痛起來,她快步行走於街巷,連貼得到處都是的白紙也無暇去估計,而每棟房子上都系好的白色飄帶,則更讓這個夜顯得詭譎。

  因為身後那個人影的逼近,公主終於選擇奔跑,想與那人分開一段距離。

  只是在自己喘著氣雙腳奔走起來的時候,身後那並不清晰的人影也跟著一道跑了起來。她不知道這個追著她不放的人是誰。雖然有幾個人、幾種身份的人也在她的腦海中徘徊,但她最重要的是,她不敢回頭去看。

  愛麗絲奔跑起來,在這座並不大的小鎮裡,她橫衝直撞。也許是出於求生的本能,她連受傷的肩膀都沒來得及去顧及,雖然她知道那傷口正源源不斷地向外冒著鮮血。所以因為失血過多而帶來的暈眩和昏漲,還是不可避免地升起。

  愛麗絲覺得自己的雙腿越來越軟,在拐彎跑進一條昏暗的巷子時,她發黑的眼睛終於還是讓她沒看清前面有人。

  她一頭撞進那人懷裡,在對方用雙手囚住她的雙肩時,她受傷的臂膀終於又一次傳來鑽心的疼。所以她大叫了一聲,但想要掙脫的動作卻始終沒有停下:

  「放開我!」她喊道,在抬頭看向那拉住她的人時,她眯了眯眼睛,一個橙色頭發的男子這才出現在面前。

  不知道為什麼,愛麗絲從他眼裡居然看到了一種莫名的吃驚。

  「莉莉?」他小聲說道,那雙深灰色的眼睛裡寫滿了驚詫,然而另一邊,一種不可抑制的歡喜竟也緩緩升起。只不過那快樂被隱匿地很深很深。

  「……」愛麗絲盯著他,她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人,可這人嘴裡的「莉莉」總讓她有種久違的親切。

  至少現在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便是這個人,也許可以保護她。

  所以她不再掙扎,索性放下所有緊繃,她終於還是雙腿一軟癱倒在他懷裡。

  那男人伸出雙手架起她的肩膀,將她抱進了懷裡時,他便抬頭看向不遠處。站在微光中的那個追趕愛麗絲的人影一動不動,這終於讓他輕輕皺下眉心:

  「是誰?」語氣不可避免地帶著一些嚴厲。

  「……」那人並不說話,不因為他的出現而逃跑,也不因為他手中的那個人而進攻。

  愛麗絲則終於有機會扭過頭,雖然眼睛眩暈得幾乎看不清,但她還是能勉強看清這人的輪廓。女性的身材,略小的個子,在這裡,這個體型會追趕她的也就只有一個人:

  「……西維亞?」抱住自己的那個男人在問出這個問題時,言語中那強硬的感覺並沒有減少多少。

  而人影則終於應著他的詢問向前走了幾步,當一束從巷口盡頭射-來的光照亮她的半邊臉頰時,少女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是讓她看起來顯得捉摸不透。

  那是一種一半挑釁,一半又不得不順服的樣子。

  不久,她還是勉強低下頭,用一種強迫的虔誠姿態看向面前的男子:

  「晚上好,父親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老紙不食言日更,只是今天睡過頭,鬧鐘沒響三點才起來碼的文~因此周六六點更文會不會很奇怪?!

  於是這是昨天的份啦,一會兒再去睡兩小時,起來以後去家訪……OTZ今天的份大約零點左右能更出來?總之會比平時正常一點?希望如此啦~

  PS:於是教會頭頭終於粗線,我趕腳這個苦逼男人會有人愛的,一定會有的!←_←


☆、Part.38 營救與被救

  愛麗絲的視線並不清晰,她在聽到不遠處那少女喊出這個稱呼時,還是因為吃驚而回過頭。她眯起眼睛,想要竭力看清現在正將她穩穩抱進懷裡的這個男子的樣貌,但無奈,失血過多還是讓她在呼吸加快的同時,更是兩眼發黑。

  天空中的雲越聚越多,愛麗絲則仿佛是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的小貓,此刻甚至因為疲憊而將腦袋靠進了面前那人的胸膛。

  唯有雙耳,兩人的對話依然能聽清:

  「這麼晚,你還在街上做什麼?」男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遠處少女的聲音便像是一串清脆的鈴鐺,在空氣中敲打起來:

  「來追您懷裡的這個人。」她如是回答。

  「……」他微微怔了一下,而愛麗絲顯然能感覺到那男人低頭看了看她,因為他的下巴不小心蹭到了她的頭頂,「……她是誰?」總覺得現在問出這個問題的他很奇怪,因為幾分鐘前,他還情不自禁地喊出了一個名字。

  「一個外鄉人,」西維亞說道,「也許你會喜歡這個地方——萊因哈特王國。」

  「……」不知為何,上面的男人竟忽然緘默了。愛麗絲的心因為這個原因便陡然沒了底氣,因為她能感覺出,這男人架著她雙肩的手臂現在正微微顫抖。

  可不久,這為決策而沉默的局面還是被那男子的話所打破:

  「西維亞,天涼了。」他之前略有猶豫的態度在這一刻居然變為了絕對的平穩。

  「……」

  「這個外鄉人我會處理的,你還是先回去吧。」

  「您還真冷淡啊,父親大人。」她打斷他的話說道,面前這個水晶教會的會長,看上去表情不帶半分猶豫。

  「……」男子抿起雙唇看向她,眼裡不是嚴厲,更多的是復雜,那種復雜叢生的感覺。

  「在這深夜居然毫不在意地讓一個單身少女回家,果然你對我的事已經完全不在意了吧?」她朝這男人慘笑了一聲,事實上,鄙夷和嘲諷的態度更勝一籌,「從我成為『聖女』的那一天起。」

  「……」男子沉默了好一會兒,當看到紅衣女子那可笑的目光後,他終於垂下了雙眼,「那麼西維亞,」他說,「我來送你。」

  可這一次,居然換這女孩抬起頭。她原本順從的表現此刻竟變為了一種得逞後的反抗:

  「哈哈哈,」她大笑起來,不久才終於說下去,「不勞您送行了。」少女一字字說道,當那雙犀利的眼睛指向對面一臉平靜的男子後,她的表情終於升起了些挑釁,「開個玩笑而已!」她說道,「但你,也

  早就失去關心我的資格了。」

  她看向不遠處穿著一身白色長服的男子,在說完這句話後,她那灰色的瞳孔便冷得仿佛是寒冬一般。少女轉過身,當她抬起腳預備走出小巷時終於想起些什麼,所以西維亞停下了了動作:

  「至於這女孩,絞死她大概是最好的方法?」話音落下,她那微翹的嘴角終於在黑暗中落下。「那還真夠可悲的。」

  她說完,便再沒去理睬男子手中的愛麗絲。女孩抬腳向巷子外走去,即便人影早已消失,鞋底與石磚敲擊的聲音依然會有規律地響起。

  那男子被藏進昏暗街燈之中,他那原本對向小紅帽的空洞目光,終於因為她的消失而漸漸收回。

  所以此刻,他終於將視線對向自己手中的人兒,就在愛麗絲微微發愣的樣子躍入眼簾時,他環住少女腰間的手臂還是又緊了緊。似乎是有意帶自己離開這條小巷,所以聽到方才小紅帽那番話的愛麗絲,還是問出了聲:

  「你到底……」她的聲音像是一條隱形的繩子,終於綁住了男人的手腳,「想要把我怎樣?」聲線裡帶著小小的顫抖,但這句話卻還是帶著顯而易見的果斷。

  「帶你離開這兒。」他似乎聽出了那句質問背後懷疑甚至絕望的念想,這才終於平靜下情緒說道。

  「……」愛麗絲吃驚地怔了下,不久,這份吃驚便化為真正的信任。她還有很多要問的,但現在,這個失血過多的是自己早就沒有力氣去探尋真相。

  所以她重又將腦袋靠進了那男子的懷裡,閉上眼睛的瞬間,這男人便環起她的腰肢,陡然將她抱起。

  雙腳離地的時候,愛麗絲雖感到一點不可思議,但她還是順從地遵從了這個男人的意志。那根在她腦袋裡緊繃著的弦終於漸漸松下,在接受這個男人的安排後不久,今晚經歷太多的少女終於失去了意識。

  ……

  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當愛麗絲的夢境中,出現自己那位忠誠騎士倒在牢房裡漸屍體腐爛的畫面時,公主才終於驚醒過來。

  她惶恐地驚叫了一聲,當雙眼與頭頂的天花板相接時,她才意識到那可怕的畫面僅僅是個臆想出來的夢而已。

  思維回攏,少女這才終於深吸一口氣,她抬起眼睛向周圍打量起來。

  這是比西維亞家要大出不少的房間,雖然沒有王宮那種空曠感,沒有一瞬間便能體現身份的華麗裝修,但房間中所透露出的那種考究、那種大氣的裝飾風格,還是讓愛麗絲意識到,這個

  男人,也許真的不同尋常。

  她躺在床上,當想起自己肩膀的傷勢時,這才發現自己的左肩已經被人包扎完好。可也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原本穿在身上的西維亞的那身便服,竟已經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她現在居然是以真空狀態躺在被子裡。這讓她在吃驚得滿臉通紅外,也終於打消了本想逃走的念頭。

  也許正是料到了自己的想法,這人才會用毫不人道的方法讓自己無法行動。

  但另一邊,愛麗絲也不得不起疑,他為何會如此在意自己。

  所以這一天,愛麗絲都只能那樣干躺在床上。床頭准備了牛奶和面包,這顯然是她一天的伙食。以這樣的距離來看,那個男人顯然是想讓她用這些食物度過一整天。

  因此接下來,愛麗絲就這樣吃吃睡睡了一整天。當夕陽光臨這間敞亮的房間時,少女才終於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原因則是那原本照射在臉上的橙色光芒忽然間竟被隱去。取而代之,黑暗的陡然出現甚至讓她不適地眯了眯眼睛。

  接著,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被一只手撫上,而那手掌的溫度卻要比陽光涼下不少。

  所以她還是醒了,雖然起初,她並沒意識到自己面前正有個人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

  直到眼睛微微隙開,一張平靜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

  也許昨晚,失血過多以及黑暗和恐懼讓她沒法看清那個男人的臉,而現在,即便他故意將窗簾拉上大半,從縫隙中鑽入的光還是能將他的模樣好好呈現在自己眼前。

  那是個看上去三十出頭的人,橙色的頭發,灰色的眼睛。長相英俊,但因為年齡的關系,這份英俊或許被稱為成熟來得更為貼切。他周身都有一種平穩而大氣的氣質,仿佛是經歷過許多,本該對一切都茫然,而現在卻被什麼東西喚起了久違的情感。

  並且似乎,喚醒他的那個人,正是躺在床上的愛麗絲。

  愛麗絲的瞳仁注視著他,不同於他的凝視,少女的目光中更多的是疑惑。所以在這長時間的沉默後,她的聲音還是猶豫著升起:

  「你是…誰?」十六歲的女孩對三十上的男子,然而少女現在的表情卻超出想像的鎮定,這讓那望著她的男人又勾起了什麼回憶。

  「厄爾。」他低聲說道,仿佛在進行回答的時候,他的大腦裡還在思索著什麼,「那麼現在,輪到我問你了。你是從萊因哈特流浪而來嗎?」他的手掌已經不再觸摸她的臉頰,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愛麗絲心中那點不安

  才得以消解大半。

  因此在這個問題出現後,少女立刻躺在床上點了點頭:

  「……是的。」她望著面前的男子,終於說出這兩個字。

  那男人的眼睛一瞬間便像是點燃的蠟燭一般,看向愛麗絲的視線中充滿了希望與欣喜。這甚至與他最初的形像相差許多:

  「那你果然是…愛麗絲?」

  「……」少女吃驚地望著面前的人,中年伊始,讓這個男人的眼角邊有幾條細紋。但即便這樣,他看上去還是有著青年所該擁有的活力。「你…認識我?」少女吃驚無比。因為在她的腦海裡,她搜索不到得這個人。而這裡,距離萊因哈特王國也相當的遙遠。

  「果然……」他呢喃了一句,在伸手拂過她金色的長發後後,男子看著她水藍色的眼睛終於繼續下去,「你和莉莉,長得真是一模一樣。」

  愛麗絲驚詫地望著這個人,她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地方,居然會有人久違地提起自己母親的名字。

  要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的母親都只有一個稱呼——萊因哈特王後。

  所以不久之後,她終於望著這個男人重又開口:

  「你認識我的…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都在詭異的時間更文……

  於是才碎了一小時的我回了留言趕緊去碎……趕腳我的生物鐘也碎一地了……

  真心想說:好累,不想愛了!【喂←_←

  於是必須澄清,把「父親大人」當做小紅帽爹的,你們絕對木有好好看前文!【喂】其實他只是教會的首腦而已!

  還有,莉莉就是愛麗絲的媽媽,上一章好多姑娘猜對了~


☆、Part.39 她與他對話

  橙黃色的陽光從窗簾背面漏入,在這間考究的房間裡留下一地明亮的光芒。而不遠處,被窗簾屏蔽的陰影裡,兩個正沉浸對視的男女間則陷入了一陣沉默。

  愛麗絲的瞳孔微微顫抖,她望著面前的那個人,表情中帶著絕對的不可思議:

  「愛麗絲,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應該是在十年前的夏天。」他望著面前少女水藍色的眼睛說道。

  「你是誰?」而少女卻絲毫不為所動。

  「我記得那天陽光很好,那棵椴樹開滿粉白的花朵。」

  「……你還知道…那棵椴樹?」愈來愈多的內容讓她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真的認識自己的母親。

  「而莉莉則坐在椴樹下一臉憂郁。」

  「……」

  「就像現在的你。」他伸出手指,就在指腹就要觸摸到愛麗絲臉頰的時候,少女還是向旁邊偏了一下腦袋,避開了他的手指。

  「請您……」愛麗絲盯著上方那張帶著一絲沉淪的臉,即便現在的他正陷於回憶,她也絕對不會陪著他一起大腦混亂,「在這之前,請您告訴我,您與我母親的關系。」

  「她是我的恩人,我只能這樣說。是她勸國王收留了我,那一年她十八歲,剛嫁給國王不久,而我則只有十四歲,依然是貧民窟裡讓政府也頭疼的暴力少年。」

  「媽媽她,說要收留你?」愛麗絲望著面前的男人,她吃驚地重復著這句話。

  「是的,莉莉她對國王說:『這個人的話,只要好好利用必然會成大器!』」

  「可我對你,沒有半點印像!」

  「因為你那時實在太小了。」

  愛麗絲愣了愣,她終於捏緊手中的被子望向上方的男子,他看著自己的表情顯然帶著不可避免的懷戀:

  「那時的你,總是坐在盛滿清水的木盆裡,而莉莉則坐在你身邊,看著奶母為你洗澡。」橙色頭發的男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愛麗絲的臉終於微微泛紅。這不得不讓她想起自己的處境,所以打斷這些舊時的回憶,少女終於將話題轉向了更為現實的方向:

  「厄爾,在這之前,你能先把我的衣服還給我嗎?」她終於微微擰起眉心,看向那一臉安靜的男子時,他一絲不亂的頭發滑落下了一小束。

  「暫時還不行。」

  「為什麼?!」愛麗絲終於用一種生氣的語氣質問道。

  「我想以你的行動力,要看住你恐怕不容易。」

  「等等厄爾,還有一件事我也很在意……昨天替我脫了衣服的人…不會是你吧?」愛麗絲的臉色

  不太好看,要知道就現在的處境而言,她全-裸躺在床上,而與面前這個陌生男人僅僅隔著一條被子,本就已經讓她忍無可忍。

  「你很在意嗎?」他忽然之間帶著一絲玩味問道,朝她彎起眉角的模樣,讓愛麗絲不禁滿臉通紅。所以少女不說話,因為緊張而僅僅抿起的嘴唇在他看來也帶著一點可愛,「小時候洗澡就已經被我見過全身,現在又何必這樣緊張……」

  「這完全不一樣好麼!」愛麗絲咧起嘴角,鑽入被子的手臂還是因為激動而伸了出來,甚至想要抓住面前的男子。只是不想,那男人竟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然後一個順勢便將身體壓近了她,臉頰咫尺之遙,愛麗絲也終於跟著向後縮了一□子。即便害怕,她依然用一種倔強的眼神瞪向上面的男子。

  厄爾灰色的眼睛直直看向身下那位金發佳人,不久,他抓住她手腕的手便緩緩壓過了她的頭頂,將少女囚在了一個小小的範圍內。

  「厄爾!」愛麗絲望著他喊道,因為緊張,她甚至氣息不順地微微喘息著,「我的母親救了你,你怎麼可以這樣……」隱約感知危機,臉上的紅雲飄上許多。

  「我喜歡你的母後已經很多年了。」他忽然說道,目光中沒有半點躲閃。

  「你……」沒料到他竟如此直接,愛麗絲深感不妙,於是在他靠近自己臉頰的時候,她終於又一次開口,「但我不是莉莉,我是…我是愛麗絲。」

  「……」他微微怔了一下,在貼近她臉頰的時候,原本那種強烈的征服在一瞬便戛然而止。

  「我是…愛麗絲。」少女重又說了一遍,因為恐懼,她的眼裡甚至噙著眼淚,這讓她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憐。

  「對啊……」從那男人嘴裡緩緩吐出了這兩個字,「對啊,」他重復了一遍,「你怎麼會是莉莉,你的身體裡還有那個昏君一半的血液。」

  「……」愛麗絲緊緊抿住雙唇,如果是從前,也許有人這樣稱呼她的父王,她還會與對方辯駁一陣。但現在,她卻啞口無言,甚至,她已經站在了贊同的那一半立場,「父王他……」

  「僅僅因為某此打獵,他被一只狐狸帶入了一個恐怖而迷幻的世界。據他說是死裡逃生,而那只狐狸在不久之後便幻化為人,模樣則和橙發灰眼的蒙圖姆人如出一轍。」厄爾說到這裡,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仿佛是因為仇恨,他鉗住愛麗絲的手指緊了好幾分。

  而這卻讓愛麗絲想起了什麼,她隱隱約約記得自己五六歲的時候,曾經詢問過母親某個自己很喜歡的人為什麼再也沒有出現。而這個人消失的時間,正逢國內掀起一陣小小的漩渦。

  雖然年幼的愛麗絲不明白那時,倚著城堡高處的窗戶,自己看著城牆外的那條通道,燦若夕陽的橙發人群為何要被迫綁起繩索貼著牆根行走,為何那些人個個垂頭喪氣,甚至被看熱鬧的人丟了番茄。但現在回過頭去想一想,她終於確信母親當時拉著她的手,回答她的那個期限純屬臆想。而這個當時自己掛念的人,也直到現在,居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自己面前。

  「在我六歲的時候,你離開了…萊因哈特王國,對麼?」愛麗絲試探地問道。

  「是趕走,被你父親。」厄爾的表情終於帶上了一絲憤恨。

  「……」愛麗絲沉默著望向上方的厄爾,她明白這男人此刻一定恨意叢生。而就她自己,她也不同情自己的父親。

  「讓我能聚集起這些人逃出萊因哈特的,正是那位王後殿下。」

  「母後?」

  「正是因為她一邊勸阻國王,一邊暗中替我聯系他們,才讓一部分蒙圖姆人與我一道逃出那個國家。」他目光裡的那一絲悲哀閃爍出現時,終於讓愛麗絲微擰了一下眉心。

  「所以你們,逃到了這裡?」

  「……」厄爾並沒有回答她,相反,他那瞳孔中帶著令人感到孤獨的光。

  所以愛麗絲沒再問下去,她明白那眼神早已昭示一切,顯然那件事情已經足夠成為他們憎恨萊因哈特國王的全部理由。

  「所以你和媽媽到底是什麼關系?」

  「王後她現在還好麼?」

  兩人異口同聲,各自問出問題後才終於因為撞車而打住。

  「我是國王的騎士。」他說道,「曾經居然還可笑地當著他的面向他發誓,自己定會一輩子都追隨他。」他自嘲著說道,「但要感謝那個昏君,這樣我才有機會經常見到莉莉。和他不同,這個女人有時真善良到讓人生氣。」

  「你怎麼…會知道媽媽的名字?」很早之前,她就想詢問這個問題。

  「是她告訴我的,還讓我這樣喊她。」

  「媽媽她自己……」愛麗絲微微有些驚訝,但很快,她在想起母親那開明的態度後,還是彎起嘴角。

  是的,如果是她母親的話,還是能說通的。

  「輪到你了。」厄爾抓住她手腕的手指不松分毫,看向她的表情就仿佛是靜止的石像,沒有半點變化。

  「母親…母親她的話,」愛麗絲想起了不久之前,她的媽媽忽然現身於萊因哈特監獄的

  塔頂,頂著一張可怕的面孔。所以愛麗絲還是猶豫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不久便做好,她咽了下口水,這才張嘴說道,「母親的話,已經在幾星期前去世了。」

  「……」那男人似乎早就料到,但在聽到床上與自己暗戀對像幾乎別無二致的那張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是因為驚詫和心痛而顫抖了一下。這個身體的條件反射,很簡單地便讓愛麗絲捕捉到了:

  「被父親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抓住愛麗絲手腕的手指,終於還是因為這忽然之間的語言而緊了許多。甚至,愛麗絲能感覺其中一根手指已經陷入她的手腕,此刻甚至留下鑽心的疼。「那個混蛋!」

  「他……」愛麗絲猶豫了一下,她本想把自己被他逼婚的事情也說出,只是那個瞬間,男人卻松開了她的手腕。不再是那種斯文的表情,相反,當他用兩只手壓住少女肩膀的時候,愛麗絲身上的被子已經因為那些大幅度的動作而滑落到胸口。而現在的處境還是讓愛麗絲吃驚地反問了一句,「哎?」

  當少女左側的脖頸上留下一枚滾熱的吻時,這個男人終於將臉埋入了她的肩窩裡:

  「我這輩子只做錯兩件事情,而這兩件事情都足以讓我後悔一輩子。」

  「……」愛麗絲微微皺了下眉心,她想這男人此刻脆弱的模樣,一定全是因為他對母親的愛。

  只是等他將臉再一次抬起時,當看到他那雙眼睛綴著令人不安的光時,蓋在少女胸口的被子,因為呼吸而上下起伏的速度還是漸漸加快:

  「也許你才是真正的矛盾體。」

  「什麼?」

  「雖然有著我愛的莉莉的血,卻也承載著我最恨的那個人的血。」

  「……」

  「所以這樣說來,毀掉你應該也不全是錯的。」

  這話落下,他終於掀起被子抬手將愛麗絲送進懷裡。而公主此刻腦海裡所想的也只有一句話:大概自己這回,真的會清白難保。

  作者有話要說:

  來吧,這就是厄爾的黑歷史,而我趕腳這卷就是各種香艷的梗←_←【滾

  於是我就隔日更一陣子吧,還是身體最重要!


☆、Part.40 神秘的少年

  男子伸手將她按進自己懷裡時,愛麗絲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出於條件反射,少女想要將他推開,只是這一次,對方的力氣要比她想像得大過太多,這讓她幾乎預感到那讓人絕望的結果。

  即便自己平時驕傲並且強勢過頭,但當他那怎麼也無法分開的唇順著她的臉頰蜿蜒向下到她脖頸時,眼淚還是不可抑制地在眼眶中浮起:

  「媽媽……」當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下來時,愛麗絲終於輕輕喊出了那位最終跳塔而死的苦命女人。

  奇妙的一刻在這時陡然出現。一陣令人暈眩的金色光芒仿若是從椴樹葉中漏出的陽光,當落在厄爾眼裡的時候,男子還是因為吃驚而從愛麗絲身上離開。

  少女尚未回過神來,她同樣也被那陣光芒所嚇到。當身上的重量一瞬消失時,她出於本能地抬手拉起一邊的被子,想要拉過它來遮羞。

  只是這個舉動最終被厄爾扼殺,原因則是他發現了一樣東西,也可能正是這陣光芒的罪魁禍首。

  他抓住愛麗絲的手腕,當視線對上愛麗絲鎖骨間的那條項鏈時,他不禁小聲嘀咕:

  「……戒指?」

  仿佛是被什麼觸動到了一樣,當厄爾看到那小東西的時候,他的表情終於從一開始的衝動變為了現在的憂郁。就好像是,回憶起了什麼讓他又喜又悲的東西。他的眼角帶著一絲微笑,而嘴角則不可抑制地向下彎曲:

  「莉莉她居然……」

  他低聲說完這句話後,眼裡帶著一點點無奈。所以最終,他還是放開了愛麗絲。

  少女的枷鎖在被解開的那一瞬,男人終於站起。似乎是放棄了方才的想法,而他則轉身背對著愛麗絲,也許是不想讓她看穿自己關於回憶的復雜表情。所以愛麗絲連忙拉起被子,在將自己圈在那條白色被子的一角時,她看著他的背影微微顫抖:

  「這戒指…戒指你是從哪裡來的?」男人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愛麗絲眼眶裡的淚水還是滾落了下來。從逃亡到現在,她還沒有哪次感到如此絕望:

  「媽…媽媽……」她抽泣了一下,個小女孩一樣可憐,聲音則像只小貓咪。

  「莉莉給你的?」男人顯然料到了這個答案,只是他依然確認般地問道。

  「媽媽…去世前…給我……的。」她的氣息尚未平穩,而現在斷斷續續講話的樣子則惹得人心中發酸。

  「她竟然還是……。」厄爾自言自語完,終於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他深閉了一下眼睛,像是在恢復自己的狀態,卻又有種越來越糟糕的感覺。

  愛麗絲的嘴唇在漸漸暗下的房間中微微打顫,方才所經歷的那些幾乎讓她渾身無力。眼淚在被自己強迫停止的時候,少女還是將自己的半張臉埋進臂彎:

  「呵……」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她還真是……既然那時不願跟我走,又何必……」

  「哎?」愛麗絲極低聲地反問了一句,她低頭重又去看那枚金色的戒指,厄爾的話讓她似乎猜到了什麼,「難道說,這是你的……?」

  「若是知道那個昏君到最後連她也不放過,那時就算強迫,也該把她帶出萊因哈特。」

  「你要媽媽和你一起逃走?」愛麗絲不可思議地看著厄爾,她無法想像那不過是騎士身份的他,竟會向自己的母親提出這樣非分的想法。

  「是啊,原因僅是因為我愛她。所以才會將戒指送給她,即便當時便看出她不會跟自己走,我還是固執地要她在逃亡那晚再告訴我答案。」他悲哀地笑了一聲,「當然結果也顯而易見……」

  而這枚戒指現在卻來到了愛麗絲的脖頸間,成為了她的護身符。

  又或許從一開始,自己的母親就不曾忘記過這個人。至於是抱著怎樣的心態,愛麗絲顯然不敢妄自揣測,但那不被允許的情感,可能還是會有一點點。即便臨終那時,她與父親的感情還沒有半點裂痕。

  「她還真是……」厄爾沒有說下去,他深吸一口氣,當再一次回過頭時,愛麗絲還是因為害怕而縮了一□子。厄爾望向她的目光中帶著深深的悲哀,愛麗絲的臉總會讓他想起離開那日陽光傾城,女人坐在椴樹下那張悲哀的臉。陽光打在她身上帶著太多迷離和夢幻的感覺,但自己還是鼓起勇氣將那枚戒指遞了上去。

  也許真的只是命運的輪回,才會讓他在十年後的現在,重又看到這枚意義非凡的戒指。只不過這一次,他所贈與的那個人早已香消玉殞,而擁有它的那個人又與她有著太過相似的面孔,這讓他不由的便悲從中來。

  厄爾終於轉身朝門外走去,他一言不發,而床上的愛麗絲也是如此。此刻,他們之間隔著一個人,這是對愛麗絲而言的至親,而對厄爾而言的恩人。

  當房間門被關上的聲音憑空而起時,少女終於重又回到的孤獨無助的狀態。夜色深沉,愛麗絲坐在床上長吁一口氣。即便現在的她已然擺脫危機,但她依然笑不出來。要知道她根本就沒有微笑的理由,她依然身陷囹圄,而她的騎士則不知去向。

  不遠處的桌角忽然起了一點碰擦,當愛麗絲注意到這個聲響時,少女終於抬起頭看向前方,卻因為遠處那微微亮的人影而愣在原地。

  是個清雋的少年,此刻他正望著愛麗絲,而少女則對他毫無印像。黑暗中的這位少年周身竟包裹著一圈淺藍色的光,這不可思議的景像讓愛麗絲到底吃驚起來。眼前這個陌生少年,愛麗絲不知道他的來處,而他們現在則只是這樣面對面地看著對方,之間並無一點對話,直到少女警惕地開口:

  「你是……?」

  可這句話出口,那少年竟忽然向她走來,除去所有猶疑,少年的動作讓她看向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點恐懼:

  「我是誰?」他微微發光的身體忽然跟著冷笑顫動了一下,「我是……」終於,少年走至床邊又一次看向愛麗絲,就在少女等待答案的瞬間,那男孩竟伸出雙手,「我是來殺你的那個人!」說完,他縱身躍上床,雙手則死死扼住了愛麗絲的脖子……

  ……

  被迫進入這座囚房是昨天下午的事情。

  蘭貝特坐在被封得死死的牢房裡一言不發,而門外,他能隱約聽到有人在交談。至於交談的內容,則無非是他這樣一個外鄉人竟然敢闖入蒙圖姆,甚至在聽說自己來自萊因哈特後,那些人居然勃然大怒。

  雖然不知道萊因哈特王國對於蒙圖姆小鎮在從前都有著怎樣的宿仇,至少蘭貝特知道,他和他的公主殿下絕對沒有任何要對小鎮不利的想法,畢竟現在自己,也只是一個逃亡的人。

  他坐在牢房牆角,夕陽從那唯一的一扇鐵窗射-入,他思念那還在病床上呼呼大睡的公主,只是現在自己這處境,還有沒有去救助那女孩的可能?

  真的不想放棄,作為騎士的責任讓他備受煎熬。

  然而忽然間,在避開陽光那一隅,一個淺藍色的人影不知怎的就躍入了他的余光。少年很是吃驚,當那雙眼睛真正對向他時,蘭貝特還是因為眼前奇異的景像而感到由衷的驚訝。

  那是一位同樣有著橙色頭發的少年,他面目清雋、表情乖巧,而他此刻則無聲無息地望著面前的蘭貝特,靠著牆的身體正泛著淺藍色的光。

  蘭貝特不說話,他望著這個神奇的畫面,甚至揣測他並非同自己一樣的人類。

  「喂,」倚牆的少年輕聲打了個招呼,「難道不問問我是誰嗎?」

  「你是誰?」蘭貝特接口。

  「是來救你的人。」少年朝他微微一笑,那柔順的橙色秀發終於輕輕飄動了一下,「是來助你救助自己主人的。」

  「你怎麼…怎麼會知道?」少年不可思議的望著他。

  「哈哈哈,」那人忽然大笑起來,「我嗎?」他反問道,「等你像我的那一天,你也會具備這樣的能力。」

  「你…不是人?」蘭貝特試探性地問道。

  「應該算不上了。」

  「那麼你究竟是……」

  「來救你,並且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蘭貝特狐疑地望著面前的少年。

  「讓我擺脫這痛苦狀態的事情。」少年說道,「這樣的幽靈形態可是相當難受的。」

  「……」蘭貝特望著他一言不發,不久,在心中掙扎出一個答案。所以少年朝他點了點頭,「可以。」

  那微藍的身影終於從身後拿出那件神奇的皮獸衣,這甚至讓蘭貝特目瞪口呆:

  「這衣服似乎有著神奇的力量。」他說道,「不過在給你之前,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

  「請你去叢林深處的那間木屋。」

  「?」

  「你知道那地方,因為你和你的主人正是在那裡遇見了轉折。」少年說完,終於輕輕皺起眉心,「而那個讓你們轉折的人,不正是蕩婦西維亞嗎?」

  「……」雖然蘭貝特對他稱呼西維亞的稱呼感到由衷的不適,可現在,顯然已經不是管這些細節的時候。所以他朝那少年點了點頭,「我知道那地方了。」

  「去那房間把我的匕首拿來,你的工作就完成了。」

  少年的話落下,蘭貝特則朝他點了點頭。牆邊的少年在將千獸皮丟給他以後,終於彎起嘴角,朝門的方向走去:

  「鬧劇就要結束,大灰狼會吃掉小紅帽。」

  說完,他終於消失在蘭貝特的視線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到兩章就能完結,今天五點起來碼完後半章,忽然有種天天都在穿越的趕腳,因為手機鬧鈴每晚都神奇的聽不見!!!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夢游……OTZ

  於是最後一個人物登場,這故事終於要完滿了~!【蹦跶wwwww


☆、Part.41 氣味的真相

  昏暗的監獄之中,蘭貝特望著手上的這件千獸皮,那種熟悉感還是油然而生。自己和公主無數次被它所救,而這次也是一樣,在披上它時,他終於縮小好多倍,順利從那間牢房逃出。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忽然出現的少年究竟是誰,但最重要的是自己已經脫離那困住他的囚房,而很快,他便能帶著他的公主殿下逃離這座不可理喻的小鎮。

  幻化為一只小倉鼠,他繞開那些足以踩死他的巨大鞋子,向著記憶中小紅帽的家一路狂奔。

  他忽然想起牢房中那位少年從他視線消失前,嘴裡所說的那句話。大灰狼會吃掉小紅帽,他不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從這之中能猜到的僅是,這個人和小紅帽或許有著什麼過節,而過節的緣由,蘭貝特一想起自己與西維亞的交集,總覺得多少能猜出一點。

  可直到蘭貝特來到小紅帽的家,他才發現愛麗絲已經不知去向。

  原本向陽的那個房間,不知被誰打掃得干干淨淨,一切就仿佛是他們初來時的模樣,唯獨少了的便是那位金發的公主。

  這在他心裡多少起了些不好的想法,就像是那個最關鍵的東西被故意抽空了一樣,愛麗絲的處境究竟是好是壞,雖然理性告訴他偏向後者的可能更大一些,但感情使然,他依然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思考。

  西維亞並不在家,變為倉鼠的蘭貝特看到她的母親正在院子裡漿洗被單,即便清洗所用的制劑有著香味,但出於動物的嗅覺,他感到不遠處會有血的腥味。少年遲疑了一下,要知道心中原就浸染的許多不好的設想,現在正因這氣味而起了更多猜測。心房就像是遭受了拳擊,在向那飄著腥味的地方緩緩挪去的時候,左胸也跟著劇烈跳動起來。

  直到那座小屋的後面,仿佛是被故意洗過的草葉下,泥土之上依然會有顯而易見的的血跡,展現在他眼前時,少年還是震驚地後退了好幾步。

  他覺得自己的喉口仿佛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他必須保護的那個人如果真的…真的在這裡遇害的話,他不知道接下來的時間,該怎樣面對自己、面對已經去世的王後。

  他退到院子中央,陽光照在他身上,眩暈的光芒下,他定了定神。

  一切尚未確定,而現在,自己有必要找到西維亞問個清楚。

  至於西維亞,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在委托人要求他去的小木屋。所以調轉方向,蘭貝特跌跌撞撞跑出了小鎮,向著森林中那間曾經讓他起疑的小木屋跑去。

  來到叢林之後,他便脫去了千獸皮。腳下是鋪滿落葉的小路,他在紛亂的思維中倒帶了很久,才終於確認這條小路正是來時的通道。

  因此少年加快腳步,向目標尋去。

  只不過小屋尚未現身,那種令人記憶深刻的氣味便漸漸飄來。房子從茂密的枝葉中露出一個角,蘭貝特在捕捉到那一點點木頭的顏色時,心髒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起來。

  事實上從他背著公主前往木屋時起,他便對這間小屋懷著難以言語的好奇。因為那從屋內飄出的古怪氣味,因為從那廢墟般的屋內走出的紅帽少女,因為那少女說這曾是她去世了的祖母的房子。

  然而又為何,她日日都要來到這裡,日日挎著她的籃子為她送東西?

  不過這些猜測立刻就要得到驗證,因為此刻,他已經站在了屋外,而那撲鼻而來的氣味甚至折磨得他腦袋發暈。

  面前木屋的門檻被倒下的木條攔住,當蘭貝特走近的時候,他不得不伸手將木條扔到遠處。只是這木條滾動的聲音還是驚動了房內定時出現的那個人。少女仿若浴血的身影,在木屋邊現身時,連眼神都帶著讓人無法釋懷的尖銳。

  面對這個本該在教會大牢裡呆著的男人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少女心中雖然疑惑叢生,但她知道,這一定不是個好兆頭。

  「你的妹妹可不在這兒。」她原本銅鈴般的聲音現在竟被壓得低沉無比。

  「愛麗絲去哪兒了?」蘭貝特望著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裡帶著一絲期待。

  「大概現在應該已經被……」西維亞的表情帶著微笑,但這笑容在蘭貝特看來,相比譏笑更多的則是自嘲。「蘭貝特,也許你該殺了那個人。」她的表情忽然之間嚴肅起來,不再是先前的嘲諷,那仿佛是站在了少年這邊的態度,讓蘭貝特驚訝不已。「也許你能殺了厄爾。」

  「厄爾?」

  「水晶教會的教主。」

  「愛麗絲是被他擄走的?」

  「……」西維亞頓了頓,她想起愛麗絲被帶走前,自己曾准備對她痛下殺手,原因則是他們來自萊因哈特王國,是驅逐蒙特姆人離開的那個國家的子民,她忽然覺得愛麗絲被厄爾帶走至少還能撿回一條命。「嗯,是啊!」不久,小紅帽還是側過頭看向他。

  「原來……」蘭貝特皺起眉心。

  「所以你不該離開這兒早點去救你心愛的妹妹嗎?」小紅帽帶著挖苦說道,「啊,前提當然是你的小妹妹還愛著你。」

  「她當然……」蘭貝特剛想爭辯,卻還是打住了自己的話頭,「……會跟我走。」

  「還有就是,你還愛她的話。」西維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帶著一絲玩味。

  「……」蘭貝特從她灰色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東西,「你究竟……」

  小紅帽帶著嘲笑的表情低下了頭,而蘭貝特竟從她的眼裡看到的不再是那種單純的挑釁或者誘惑。那一低頭帶著從不曾見過的純粹,一種仿佛是將偽裝脫下,背後蒼白而無奈的感覺。

  「呵,不是你死就是他死,告訴你也沒關系。」她深吸一口氣,終於抬起頭,橙紅色的頭發掉下一束,在蘭貝特看來,仿佛有種孤注一擲的味道。女孩側頭看向他,「推開門,你會知道我有多恨厄爾。」

  「恨……」雖然這句話有些突然,但蘭貝特還是決定按照她的要求去做。所以少年伸手推開了面前的木門。隨著那奇怪的氣味仿若集結在一起的粒子,朝蘭貝特擁來時便堵住他的鼻腔。

  是血的味道,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腐臭。

  但所有醜陋的氣味卻又全全被那甘甜的百合氣息覆蓋,混在在裡面總帶著一種可怖又美好的不和諧感。

  屋外的光淡淡射-入,當蘭貝特看清裡面的時候,他的眉毛還是不可避免的抖了抖。

  「恨他恨得讓這麼多人都必須跟著陪葬。」西維亞走到蘭貝特身邊,從那位沉默的少年身後看向屋內的一切。

  斷肢、鮮血、腫脹的頭顱……

  「……是你殺的?」蘭貝特閉了閉眼,面前的景像太過慘烈。

  「是媽媽。」小紅帽揚起嘴角,「每天都讓我提著那裝著斷肢的籃子到這兒來,卻跟我說是給外婆准備的禮物。」

  「……」

  「她早就糊塗了,從看到父親和弟弟將我壓倒在床上的時候就瘋了。」西維亞將帽子放下,她橙紅色的頭發終於被穿過綠葉的陽光鍍上了一層冷色的光。

  「所以她揮起斧子殺了他們。我想他們的屍體,應該已經被蛆蟲啃食干淨了吧?」

  蘭貝特不知道該說什麼,這近距離的屍屋,勾起了他曾經身處戰場目睹殺戮後那些可悲的被切割了的屍體。

  「用你外婆的房子來…放屍體?」蘭貝特覺得不可思議。

  「哈哈哈,」她忽然笑起來,「用她的房子,對,殺了她,用她的房子來放。」

  「……」

  「她被我殺了,就在我失身、在我對一切都絕望的那一天。」她的眼睛裡帶著絕對的憤怒,「對於她的恨,或許僅次於厄爾。」

  西維亞經過蘭貝特踏入房子,她毫不在意地從那些屍體邊走過。即便地上彙聚在一起的血被踩得濺上她的腳腕,她也顯得毫不在意。

  不遠處的櫃子被她打開,少女伸手,終於從櫃子裡拖出了什麼黑乎乎的東西。那東西稀裡嘩啦掉在地上,當被掀起一層灰塵時,蘭貝特才發現,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東西,那明明是一具已經發黑了的枯骨。與它身邊的那些屍體比起來,它已幾乎沒了人形,只有頭發、那些干枯銀絲尚還留在頭頂。

  「這是我的外婆,」西維亞站在那具屍體身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裡沒有半點親情的影子。「兩年前被我殺了。殺她的原因,則是在得知我失身的陰謀由她一手策劃。」

  蘭貝特目瞪口呆,他決計沒有想到這個故事如此復雜,當看到西維亞那雙仿佛是被烈火燒灼著的眼睛時,少年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只不過現在,房裡的氣味實在太過難聞,這嗆得他咳嗽起來。

  西維亞望著他,也許是他的咳嗽讓她激動的情緒得到了暫時的緩和。所以少女不久便扔下枯骨走開,在堆滿屍體的房間內看向門口的蘭貝特。她的語氣緩和了不少,只是說出的那句話依然帶著不可磨滅的深刻:

  「而那個奪了我貞潔的人,正是擄走你妹妹的家伙。」她彎了下嘴角,「水晶教會的頭目,厄爾。」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紹興十一投的地雷wwww!愛你!!!

  明天生日,於是明天還會更的~QUQ

  小紅帽結束是間奏,不過這間奏……呃,我趕腳應該沒有水妖那麼萌,應該是是個歌頌真善美的故事!【不對

  然後你們腫麼可以不看到蘭貝特保護愛麗絲的那些場景!【喂

  還有現在有人能猜個真相玩玩兒嗎←_←


☆、Part.42 帷帳中陳屍

  蘭貝特立於原地,西維亞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公主殿下處境究竟有多糟糕了。

  所以少年擰起眉心,當視線落在她那與腳邊緩緩流過的液體相同顏色的鬥篷時,少年的瞳孔還是不由自主的鋒利起來。所以蘭貝特毫不猶豫地後退了兩步,剛想轉過身,卻忽然想起監獄裡那個神秘的少年。

  於是他遲疑了一下,扭頭看向屋內視線冷漠的少女:

  「西維亞,這房子裡是不是有把匕首?」

  「……」陰影中的小紅帽沒有反應過來,她望著蘭貝特的表情帶著一點不解。

  「大概是…躺在這當中的一個,」蘭貝特望著西維亞聳了下肩,「不久之前幫助我從囚牢逃出,他說他的匕首在這間房屋。」

  「……噗!」西維亞終於沒有忍住,在聽完蘭貝特的敘述後,還是噴笑出來,「哈哈哈哈——」她大笑起來,「那這家伙還真夠執著的!他們的私人物品早就被清理干淨,哪兒還有他那把小匕首!」但就在西維亞大笑著的間隙,蘭貝特卻注意到了房間中的一塊木板後,露出了許多百合花。

  白色的花瓣鋪就滿地,而花朵後,他仿佛看到了一個人的腳。

  不同於那些被切割成斷肢的屍體,這個人卻穿戴整齊,簡直就是這間屍屋的一個例外。所以預感到了什麼的蘭貝特終於轉身,毫不猶豫地走進了房間。他甚至推開了想要攔住他的西維亞,當少年站在隔板邊時,他才發現那人正靜靜躺在一只纏好帷帳的大床上。

  沒有任何生命跡像,身體已經幾乎腐爛干淨,焦黑的骨頭則清晰可見。臉尚已看不清楚,頭骨的特征即便隔著帷帳也能被辨得一清二楚。

  死了至少一年以上。

  蘭貝特有些驚訝,他知道這具屍體一定不同腳邊的那些,他完全、整齊、安詳,被百合花簇擁,這樣看來只會是對這房子所有者重要的人。

  但還未等他說話,這屍屋的主人卻已經將什麼銳利的東西抵上了他的後背:

  「你想…干什麼?」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就好像是蘭貝特的行為已經完全觸碰到她的底線,讓她忍無可忍。

  所以少年識趣地舉起雙手:

  「不想干什麼,但西維亞……」他說道,「我得說,我好像見過這個人。」

  「你在胡說!」小紅帽低聲吼道,這個對她來說意義非凡的人,卻被這個局外人拿來當做想要逃避她刀子的借口,她可沒有那麼傻。

  「也許你不信,但我真的見到了他的靈魂。」蘭貝特的聲音不見半點猶豫,「將我從囚牢裡救出來的那個人,可能就是他。」

  「呵!」小紅帽的冷笑未等他話音落下便憑空升起,「他的臉根本看不清,你又怎麼會知道是這個人?所以說,你在撒謊!」

  「衣服。」蘭貝特沒有理會西維亞這一系列過激的動作以及質問,只是冷冷地吐出了這兩個字,「他也是這身打扮。」

  「……」西維亞語塞,原先頂著他的刀子,也因為吃驚而松了松。

  「所以……」蘭貝特低聲說道,目光則從頭到尾打量著這具屍體,「匕首一定就在他身上。」說完,他便從木板邊走出。百合的香味在這隔間裡顯得異常刺鼻,即便是甘甜如它的花卉,被這樣奢侈的鋪就堆起時,也不見得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至少嗅覺,就快被它毒死。

  可這個小小的行動卻換來了西維亞的巨大反應。毫無預兆地,少女伸出小刀准備一鼓作氣戳進蘭貝特的身體,但少年敏捷的伸手很快就讓他避開了少女那並無多少技術含量的衝刺。蘭貝特伸手,在抓住她那握住匕首的掌腕後,便奪走了她手中的危險物品。

  「這東西,還是暫且由我保管吧!」少年說完便松開西維亞的手腕,可小紅帽就仿佛是在保護什麼似的,即便如此,她依然條件反射地從後面抱住了蘭貝特的腰:

  「不許碰他!」她吼道,「不許…絕對……」說著,她整個人竟埋進了蘭貝特的後背,不久,少年覺得自己背後的衣服傳來了一點濕濡,那種濕熱的感覺,讓蘭貝特一下便猜到了是什麼。

  只是會因為床上這個人而流下眼淚,在蘭貝特看來,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難道…你不恨這個人麼?」蘭貝特皺起眉心。

  「什麼?」西維亞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這…怎麼可能!」

  「?」

  「他…傑米他…他可是為了我…為了我而被厄爾殺了呀!」西維亞說完,眼淚終於止不住地往下流起來。

  似乎是真的很感激這個死去的人,可蘭貝特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把那句意義深奧、令人不解的的話說給她聽:

  「但他說『小紅帽終將被大灰狼吃掉。』」蘭貝特解釋。

  「……」西維亞愣了愣,原先浸滿悲傷的眼睛,現在看來卻帶上了一點點的疏離。

  「所以大灰狼是誰?」

  「大灰狼已經死了。」西維亞終於放開了蘭貝特。

  「死了?!」

  「他不是大灰狼,真正的大灰狼是厄爾,是他把我和傑米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西維亞低下頭小聲說道。

  「……你是說,大灰狼是…傑米?」蘭貝特似乎明白了什麼,想起小紅帽的母親,那日在窗外一再囑咐她要小心大灰狼,而她卻只是一個勁兒地解釋大灰狼早就死去。

  原來那匹狼根本就不是什麼動物,像小紅帽一樣,它本就只是一個稱呼。

  「因為他和我走得最近,所以他們才認為他會破壞我聖女的身份,傑米也才會被叫作大灰狼,最終被厄爾殺死。」

  「但他似乎一點都不希望你能活著。」蘭貝特說道。

  「……我不…我不知道!」西維亞終於恐懼地蹲□子,在捂住自己雙耳的時候,蘭貝特還是放棄與她交談,只身走近那屍體。

  掀開帷帳,當少年將目光對准那具屍體時,他很快就在他懷裡看到了一個與黯淡身體截然不同的東西。

  是金屬。

  所以蘭貝特立刻伸出手,將那東西抽出的時候,才看清它確實是一把銀質的匕首。

  「蘭貝特,」地上的西維亞很是痛苦,當蘭貝特握住床上那具屍體的匕首時,蹲坐著的西維亞還是喊道。於是少年扭頭看向她,「我和你一起去教會。」她原本埋在陰影裡的臉終於漸漸抬起。百合潔白的花瓣,被窗外的陽光照亮,帶著反光,她的臉被映襯得蒼白無比。「是傑米的話……」

  「或許你該問清楚。」蘭貝特望著地上蜷縮著身子的紅衣少女,替她說出了那句話。

  「……」小紅帽看向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敵意,但很快,這敵對便化為了無力。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起立時,她的眼睛便指向了不遠處帷帳裡的那具屍體。踟躕著,西維亞向那屍體走去,繞過蘭貝特,她伸手拉開了帷帳:

  「是厄爾抹殺了我們的幸福,」她自言自語道,「所以現在,傑米,我會去向他討回那些代價。」她終於伸出脖子,在將嘴唇貼上那具發黑的屍體時,蘭貝特還是因為不適而別過頭去。

  「我們…我們走吧!」不久,當西維亞從帷帳裡退出,她身下,百合也被壓碎好幾朵。

  蘭貝特盯著她看了一眼,當她重又站在自己身邊時,少年終於將之前奪走的那把匕首重又掏出。遞給少女的時候,蘭貝特還是將目光指向了她的側臉:

  「拿著。」

  「……」西維亞沒有立即接下,她抬起眼睛,看向蘭貝特的表情帶著一絲可笑,「你不怕我出爾反爾?」她說,「別忘了這以前,我都是怎麼對你的。」

  「我只是不希望你拖了我的後腿。」蘭貝特無心和她爭辯,將匕首扔給她以後,轉身便向屋外走去。

  離開那簡直能讓人窒息的小屋,當蘭貝特重又走入漫無邊際的森林,外面清淡的空氣讓他陡然間神清氣爽。

  幾乎沒有留戀分毫,少年便急速向小鎮跑去。西維亞則跟在他身後,她的思維有些混亂,但不久,她便加快步子,跑到了蘭貝特前面:

  「我來帶路。」

  當衝進蒙圖姆的時候,蘭貝特還會在意小鎮門前那已經飛起一個腳的通緝令。少年將視線挪開,當目光落向不遠處那個奔跑的身影時,他還是會無奈地彎起嘴角。

  天空依然晴朗,當他跟著西維亞跑進小鎮後,那些本就敏感無比的小鎮居民一下就注意到了蘭貝特與他們截然不同的發色。所以很快,他們便手持棍棒向蘭貝特和西維亞追來。

  於是蘭貝特將千獸皮披上,當擊掌落下,一頭金色的獵豹便橫空躍起。將西維亞駝上後背,它嘶吼著縱身躍入了一片叢林。

  後面緊追著的人群失去了方向,在從那片灌木叢前跑過後,蘭貝特與西維亞終於抬起眼睛看向面前巍峨不少的建築。那外面飄著白色的旗幟,這讓蘭貝特想起了小鎮上幾乎家家戶戶都系著的白布條。

  想必這裡便是小鎮的中心。

  石階之上,緊閉的大門,西維亞終於在樹叢後小聲說道:

  「我們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於是這周依然會努力,不過下期已經申榜,所以這周如果忽然有啥變故沒更上,或者為構思新卷而更不出都求你們諒解~

  於是下章應該能完了這卷,我趕腳這章的真相挺支離破碎的,不知道作為讀者的你們能理出多少頭緒?

  最後,人物到齊,可以上菜上真相了~【喂=L=


☆、Part.43 紅色的陪伴

  蘭貝特從灌木內向灌木外望去,當追趕的人群離開時,不遠處要高大不少的房屋還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沒有城堡那麼雄偉,但在這樣一個滿是低矮建築的小鎮裡,倒也說得上是顯而易見。

  只是大門前,兩個侍衛正把手兩邊,想要混進去幾乎沒有可能:

  「我知道邊門,跟我走。」當蘭貝特被這個問題困擾時,西維亞卻已然在一邊氣聲說道。少女說完,便起身在灌木中行走起來。蘭貝特沒有太多思考,他現在唯有相信小紅帽。幸而女孩並未欺騙他,她將他引到了一睹不起眼的圍牆邊。而坐落於牆根,一扇木質的矮門正被綠葉半掩著。

  小紅帽確定左右沒有人,終於從隱藏的灌木中現身。來到對面的木門前,她從口袋裡掏出了鑰匙。蘭貝特有些吃驚,他沒有想到她的動作竟如此嫻熟,更沒想到她竟連嚴防死守的教會邊門鑰匙也會擁有。

  「雖然不齒,但我曾經是水晶教會的聖女。」西維亞將門鎖解開時,便小心推開了這木門。門繞著齒軸吱呀一聲劃開,不久,一片茵茵的草地便出現在眼前。

  兩人挨個小心翼翼地從小門裡穿過,當蘭貝特再一次直起腰時,不遠處造型巨大的建築還是會給人一種神聖的感覺。

  跟著西維亞走過一段路後,當他們踏入建築,小紅帽便領著他來到一扇刻著盤花的房門前。

  「這裡是……?」發現了少女很是在意的表情後,蘭貝特連忙問道。

  「厄爾的房間。」西維亞說出這五個字的時候幾乎沒有表情,然而站在她身後的蘭貝特卻感覺到了徹底的不好。所以他沒有說話,而是保持了徹底的沉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在他…的房間?」

  「嗯。」如果昨晚,他對愛麗絲那憐惜的表情是真的話,「只有這裡才是最安全的,對於一個異鄉人來說……」西維亞揚起嘴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樣子顯得有些不自在。「要知道厄爾,好像很中意你的妹妹。」

  「你怎麼……」

  「她被抓走時,我也在場。」小紅帽毫不避諱地說道,「那男人眼睛裡對你妹妹的好感,可是赤-裸到能讓人一眼識破。」

  「……」蘭貝特不再說話,一切已經很清楚,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愛麗絲都危機重重。

  因此蘭貝特還是心切地從隱蔽的樓梯角站起准備走到門前,卻被旁邊的小紅帽一把拉住。這時,房門被打開,而從那門裡,走出來的中年男子,則讓蘭貝特的心瞬間降到冰點:

  「是厄爾。」西維亞淡淡說道,她望著那個男人微低著頭從門內走出,卻不知一邊與她一道蹲在樓梯腳的少年,因為震驚,連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小紅帽側了□子,當注意到少年那緊握住的拳頭時,她還是別過了頭。

  只是她的這個小疏忽,卻還是讓蘭貝特得到了離開的機會。

  也許只有一秒也說不定,當西維亞為了平靜氣息而深閉的眼睛再次睜開時,不遠處的畫面還是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原本還在自己身後的少年,現在卻已經將他的匕首指向厄爾的胸膛。而另一邊,厄爾掌心握著的長劍,鋒利的劍刃正貼著他的脖子,任何的輕舉妄動都足以讓少年斃命。

  「你是誰?」厄爾警惕地問道,對面要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少年,那雙褐色的眼睛裡,隱忍的怒火正熊熊燃燒。

  「愛麗絲在哪裡?」他一字一句,即便語氣還是一貫的平靜,但言語裡卻帶著濃重的殺氣。

  「……」少年嘴裡的名字對厄爾來說敏感無比,所以他打量了一下蘭貝特,卻依然沒有猜出他是誰。

  「父親大人。」直到不遠處,一個尊敬的稱呼升起時,厄爾的余光裡,紅衣少女才終於出現在他眼前。

  「西維……」

  「父親大人,」她打斷了他的話,「這是愛麗絲的哥哥。」她站在不遠處,逆光的臉上帶著一絲得逞般的微笑。

  「哥哥?」厄爾反問,他記得愛麗絲是有一位哥哥,只是記憶沒出錯的話,那位哥哥明明是淺亞麻色的頭發,又怎會是眼前的黑色?

  「愛麗絲…在哪裡?」蘭貝特又一次問道,一字一句說話的樣子帶著絕對的狠勁兒。

  但沒有等來厄爾的回答,當一個慘絕的叫聲出現時,所有人的注意終於都被吸引過去。蘭貝特幾乎是出於本能地退出了面前的對峙,在縱身來到門前推開房門時,他身後的兩人也終於跟隨他來到門前。

  床上,一個扼緊愛麗絲的人撞入所有人視線的時候,他們除了驚詫便再無其他表情。也許進門的聲音驚動了那人,他這才松了手上的力道,小心回過頭看向門口的三人。

  橙紅色的頭發,鼻梁上灑滿淺褐色的雀斑。他的眼神裡帶著顯而易見的仇視,但也直到現在,蘭貝特才驚詫地發現,這人正是監獄裡,將千獸皮遞給自己的少年。

  只是先前的搭救與現在的落井下石,蘭貝特完全不明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所以當公主嗚咽著想要推開那幽靈時,騎士也終於條件發射地衝向他,想要救出他手中幾乎要斷了氣的公主。

  「傑米……?」

  「傑米!!!」

  自己身後傳來這一冷一熱兩個呼喚的聲音,當蘭貝特將懷裡的匕首掏出時,西維亞已經先他一步跨到床邊。

  少女臉上是少有的驚喜,蘭貝特也是第一次從她臉上讀到那種真心誠意的笑容。

  是遇到了喜歡的人才會露出的表情,卻不想那周身泛著淺藍光芒的少年,終於從床上竄到了簾

  子邊,用一種厭惡的目光看向西維亞:

  「別過來!」他吼道,「你又何必偽裝得如此漂亮?」

  「哎?」西維亞輕聲反問,而背景內,愛麗絲捂著脖子咳嗽的聲音連續不斷。當她的騎士走到她身邊時,愛麗絲依然沒有恢復過來。

  「傑米……」西維亞的表情有一些困擾,而隱藏在後面的悲傷,還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來。

  「無論是你,還是床上那個女人,你們都在勾引厄爾!」牆邊的少年吼完,門口那男人不置一詞,而西維亞則忙於爭辯:

  「不是的傑米!和他我從不是出於自願!」她喊道,「是他在我十六歲的時候,串通了我的祖母。趁我送吃的過去,躺在床上冒充了我的祖母,引誘我、強迫我就範。」西維亞終於皺起了眉頭,那段往事,她真的不願再一次想起。

  「哈,西維亞,別把自己說得那麼無辜。」傑米望著她,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絲扭曲。「在這以後,你可成為專屬於教會以及厄爾的『聖女』,受人愛戴;而離你最近的我,則被全鎮的人叫作『大灰狼』,成為了破壞你們美好關系的那個人。」

  「對不起傑米……」西維亞的眼裡閃著光,她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歉意,「對不起,但我真的也是受害者。那之後我總想找到機會同你解釋,但我實在羞憤,而你也總是避開我……」

  「哈哈!」傑米冷笑了兩聲,「所以說西維亞,難道這還是我的錯?」

  「不……」紅衣的女孩打斷他,「從一開始,就是厄爾的錯。」女孩低聲說道,「究竟為什麼要破壞以前的美好歲月?明明我們都是如此信任你、喜歡你,逃出萊因哈特時是那樣敬仰你。但現在,心中卻只有恨,以及一輩子都沒法彌合的傷口……」西維亞孤獨地站在原地,她的前面,少年對於自己的戒備以及憤怒未減分毫,而她身後,門口的男子也終於輕啟雙唇。

  「因為逃出萊因哈特的時候,你坐在我肩上對我說:長大要成為我的新娘。」

  「……」西維亞扭過頭,她看向厄爾的表情帶著無法理喻的意味:

  「那只是…小孩子的……」

  「也從那一刻起,」傑米卻打斷了她的話,「我便開始嫉妒你,西維亞。」

  「……」少女咬起嘴唇。

  「嫉妒一切與厄爾有瓜葛的女人。」他的目光終於從西維亞挪到了愛麗絲,「從前的你,現在的她。」他咬著牙一字字說道。而床上的愛麗絲則終於從將死恢復過來,現在則因為條件反射而抓著蘭貝特的手指,努力均勻呼吸。

  「你果然……」西維亞說不下去,就好像是長久以來便感覺到的事情被道破,「難道你喜歡…厄爾?」這位青梅竹馬,原來在自己向他播撒情愫的時候,他卻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對啊!很可笑吧!」傑米靠著牆故意說道,但這語言卻換來了那個沉默男人的回答:

  「真夠可笑的。」不留半點情面,他的眼睛裡沒有一絲被人喜愛的快樂,「不被允許的戀愛,即便是水晶教會,是我,也無法原諒。」

  「……」少年抬起眼睛,在越過紅衣女孩的時候,不遠處男人那張沉著、讓他至今都著迷的臉頰還是逆光出現。

  「更何況,」厄爾說道,「你竟然想要殺死西維亞。」

  「?」紅衣少女有一絲驚訝。

  「而她甚至為了你,放棄了『聖女』的身份。」

  「……」西維亞閉起眼睛,胸口被烙鐵燙過的傷痕依然帶著痛。自己會選擇濫交,正是想要用身體上永恆的肮髒來換得心靈上永恆的干淨。

  「我可不在乎!她根本就…就沒有必要為了我!」傑米吼道,「我對她只有恨!」

  「傑米……」少女緊緊閉起眼睛。

  「所以我也是一樣,將那個設計想要毒死西維亞的人殺死,和你的理由是相同的,傑米。」厄爾說道,「出於喜歡一個人,而對另一個的仇恨。」厄爾解釋,「只不過對於西維亞,現在的我則活在深深的悔意之中。」

  房間一時陷入寂靜,包括蘭貝特和愛麗絲在內的五人各懷心事,直到從剛才起便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局外人,看著厄爾那滿是愧意的臉頰時,終於開口:

  「人生中最大的兩件錯事,還有一件,難道是指這個?」躺在床上的愛麗絲問出這個問題是,眼神沉靜無比。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她,厄爾則終於微微吐了一口氣,他一言不發默認了她的問題。

  而這兩件錯事則讓他負了兩個女人,讓她們雙雙走上了不歸之路。

  就在一切真相昭然若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已經得到解釋、故事即將結束時,牆邊的少年還是彎起嘴角,猛然抬頭看向面前的西維亞。蘭貝特手中、那把屬於他的匕首陡然便來到西維亞脖子邊,當少年將它抵住女孩時,他的臉上帶著得逞的笑:

  「你還是得死的,西維亞!」

  連厄爾的表情都變得驚詫起來,一切似乎已經無法挽回,卻沒想一瞬間,傑米手中的刀子便落了地。而他自己則忽然像是裂開了一樣,切開他的光芒遍布全身。

  西維亞嘴裡念念有詞,少女的目光不夾半點感情。在故意錯開他的時候,手上握著的十字架也終於深深插-入了他的身體。

  這出人意料的發展甚至讓傑米都感到吃驚,當他低頭看向自己受傷的位置時,他便知道一切已經不可挽回。

  他望著西維亞,少女仿若冰塊一般的臉頰像是在隱忍著什麼莫大的痛苦,終於成為了他對人世的最後一個印像:

  「不要揮霍別人的感情,傑米。」她淡淡說道,隨後便將瞳孔對向面前震驚的少年,「還有,再見!」

  一滴眼淚還是滑出了她的眼眶。

  ……

  愛麗絲與蘭貝特再一次啟程的時候,少女肩頭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

  厄爾最終沒有任性地留下那位和莉莉有著相同面孔的女孩,原因則可能是因為傑米的升天以及西維亞的失蹤。

  送別的那一天,厄爾還對愛麗絲說,自己或許是贏了權力卻注定一輩子孤獨。無論是莉莉,還是西維亞,甚至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傑米,最終都必然會與他背道而馳。

  愛麗絲歪著頭,看向他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卻還是選擇了沉默。

  可憐之人的可恨之處,他的一時軟弱讓他與莉莉擦肩而過,他的一時衝動讓西維亞永遠地恨他,他的一時狠心讓傑米離開了他。

  愛麗絲彎了彎嘴角,走在蘭貝特前面的時候,森林茂密的枝葉還是蔭蔽起陽光。

  蘭貝特跟著他的公主殿下,他想,也許很快,他們還會遇見那個氣味古怪的屍屋,那個見證西維亞墮落、擺放著她愛人屍骨的木房子。

  但他錯了,不久之後,一股焦糊的氣味便占據了他們的鼻腔。而那座小屋已被夷為平地。小紅帽祖母的木房子沒有逃過一劫,被付之一炬的同時,那些醜陋也終於被塗擦干淨。

  而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雖然西維亞的下落仍是個謎,但那一天,公主與騎士都發現,不遠處烏黑的焦木中有一件被燒了大半的紅衣服。

  曾經堆滿百合的房間裡,那抹紅色正靜靜陪伴著她的愛人。

  《小紅帽》·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何日君再來姑娘的地雷~!愛你=333=

  救命,終於結束小紅帽!撒花撒花~~

  於是我改變主意了,間奏不寫之前想好的那個,所以要重新構思起來~!

  趁著這卷結束,索性讓我想清楚了再寫好了!暫定周五更新吧!間奏還是想寫得萌萌的,或者寫一個洗白的故事,或者真善美的故事!【你滾

  於是這個時間更文我又夠了!不過這章應該全部解釋清楚了吧?還有不明白的可免費提問喲!【咳

  PS:這回連BL也有了……=L=


☆、Part.44 貓人的詛咒

  此刻,站在森林之中的愛麗絲,表情相當難看。

  要知道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可就是那種渾身黏黏的東西,而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一個渾身濕粘的東西正緊緊跟著她。相比害怕,無奈顯然占了更大。

  所以愛麗絲側過頭看向那東西,在發現那東西正用可憐而挫敗的表情望向她時,少女還是不由自主伸手捂住額頭,低頭嘆了口氣:

  「你真夠了!」她說道,「若是從前,我一定早就丟下你了,蘭貝特!」

  不錯,這讓她厭惡的東西,正是她那忠誠的騎士。之所以事情會變為這樣,還得從一小時前說起。

  話說在從蒙圖姆鎮離開後,愛麗絲與蘭貝特便又一次走入森林。在滿是參天大樹的叢林中穿梭,即便她不願意,心情還是會因為先前那些事情而復雜起來。

  所以公主與她的騎士竟一路無言,反倒是她那時不時因為惋惜而嘆氣的聲音,讓她身後的少年也不自覺的擔心起來。

  就這樣,當愛麗絲再一次抬起頭時,她竟發現一扇木屋的房門就在距離自己一臂的位置。少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在被蘭貝特伸手扶住的時候,公主還是因為生氣而責備起身後的騎士:

  「天,你怎麼不提醒我一下!」她側頭說道,事實上在蒙圖姆鎮的那些事情讓愛麗絲對蘭貝特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與小紅帽的事情,後來經過公主的求證確有其事。得知真相後的愛麗絲,一瞬甚至對他的過分誠實表現了相當的不滿。即便最壞的情況並沒有出現,但少女心中還是會有那種淡淡的酸意。

  要知道這可是她的騎士,她的獨占欲在某時總會滿溢而出。就算她承認這家伙以後總會結婚生子,但至少,他也得等自己成了哪國的王妃再說。

  「抱歉,公主殿下。」蘭貝特低聲道,抓住少女的手臂既穩當又溫暖,「這座房子,似乎只在眨眼間便出現。」

  「……」愛麗絲皺起眉頭,她的臉因為憤怒而漲紅。

  「當然,這依然是我的疏忽。」說完他便繞到了公主身前,因為那扇小門已經在談話間被緩緩打開。

  少女站在他身後,兩人則保持警戒地望向面前的房門。

  當大門被隙開一條縫隙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反倒是一只帶著尖頂巫師帽的貓咪從門縫裡走出,抬頭朝他們柔媚地叫了一聲。

  知道事有古怪的兩人,連忙後退了一步,而那貓咪則在一瞬間便幻化為人形。只是待光芒散去,那人的臉上依然有明顯的貓屬性。滾圓的綠色眼睛,兩顆尖利的牙齒,還有就是嘴邊長長的胡須。即便現在,它仿若用一種微笑的表情望著愛麗絲與蘭貝特,但這還是勾不起少女和少年的半點好感。

  「歡迎來到我的小屋!」那穿著巫師服裝的貓人用一種和善的語氣說道,但它的臉上,愛麗絲隱隱捕捉到了一點狡猾的意味。

  「你是誰?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少女從騎士肩膀邊探出腦袋,一臉嚴肅地問道。

  「哎?」它疑惑地反問道,「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我是一位巫師。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可不是我要突然出現在你們面前,明明是你們的嘆息將我召喚而來。」

  「哈?」公主吃驚地望向它。

  「因為我最喜歡人類的嘆氣了!」那貓人巫師說完,「因為嘆氣會讓你的運氣從身體流出來,這可是接住的絕佳機會!」它的眼裡竟閃過一絲光芒。

  「……」愛麗絲望著它,終於拽了拽少年的袖子,想要提醒他趕緊離開。

  「喂,女孩!」但未等蘭貝特會意,那巫師便伸手指著面前的少年,「既然這個人讓你如此煩心,把他送給我好嗎?我需要男丁替我做事,而他的體格則剛好。」

  「哎?」愛麗絲直視著那貓人,臉上的吃驚顯而易見,「可笑,憑什麼!」

  「我會滿足你的所有願望……」

  「我可不稀罕!」幾乎是立刻,愛麗絲便拒絕了那貓人,這讓她前面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揚。只是這回應卻換來了貓人極度的不滿,很快,它原本和善的臉便扭曲起來,就像是皺在一起的紙。

  「你還真是狂妄!」它憤怒地說道,「得罪我,你會後悔的!」

  話剛說完,那巫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按住了面前的少年。甚至沒等他們反應,在一陣讓人眩暈的白光之後,愛麗絲終於重又回過頭。

  只是這一次,無論是她身前的騎士,還是距離不遠的小木屋都消失不見。小公主心中一沉,她懷疑自己的騎士又被人拐帶,就在這時,一只綠色的東西從她腳邊跳過。

  少女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

  所以當她低下頭,發現一只渾身粘膩的青蛙正在自己腳邊「咕咕」直叫時,她終於害怕地癱在了身後的大樹干上。

  要知道這東西,從她懂事開始,就討厭無比。

  「哈哈哈哈,不聽我話的家伙就會有這樣的下場!」那貓人的聲音在森林裡回蕩起來,「你親愛的騎士終於成了一只惡心的青蛙,而想解開他的詛咒,則必須一位公主的吻。」

  「混蛋!」愛麗絲朝頭頂那茂密的樹葉吼道,/曼珠華沙/只是即便現在用激將法,那巫師也絕不會再現身。所以當愛麗絲再一次低頭看向不遠處的那只青綠色的動物時,她還是吐了口氣。

  「公…公主殿下……」蘭貝特無辜地望著少女,「對不起!」話還沒來得及全部說完,青蛙所特有的「呱呱」叫聲便打斷了蘭貝特的話,出於動物的本能,他在愛麗絲身邊跳來跳去,

  這終於讓少女捂住臉頰:

  「你…離我遠點……」

  ……

  當他們重又在森林中行走起來,是在愛麗絲做出了極大心理鬥爭後。

  說實話,小公主曾想過從此與他分道揚鑣。要知道和自己最惡心的動物一同進退,即便這家伙是自己的騎士,以她早年的性格,恐怕也已經躲得遠遠的。

  但姑且看在自己宏偉的王妃目標尚未達成,在這滿是陷阱的森林中,她孤身一人的話,遇見危險的恐怕幾率會更大,因此愛麗絲還是強迫自己不去嫌棄腳邊的綠皮小生物。

  「所以蘭貝特……」她無力地說道,「既然那巫師告訴了我們解開魔法的方法……」需要一個公主的吻,這種為難人的方法,還真是……

  而那青蛙在聽見她的話時則安靜下來,他看向愛麗絲的臉上自責更多一層:

  「啊啊,總之我的話是肯定不行的!」公主擰起眉心說道。

  「……」事實上,蘭貝特確實想到過愛麗絲,但他也知道,小公主對青蛙這類長相醜陋又周身滿是粘液的動物有種天然的恐懼,估計連觸碰都不敢,更何況是親吻。雖然這個答案讓他微微傷心,但作為與愛麗絲一同長大的人來說,公主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帶上自己,已經足夠仁慈。

  「所以蘭貝特,」愛麗絲低頭看向腳邊的青蛙,「為了解開你的魔法,我們得趕緊找到最近的國家。」

  「……」少年有不好的預感。

  「至少得騙取一位公主的吻。」

  「……」果然……

  雖然這提議讓蘭貝特很是失落,但不得不承認,這正是目前看來最可行的方法。愛麗絲下定決心般地說完,還不忘自信滿滿地朝青蛙說道:

  「別擔心,作為你的主人,我會想辦法讓你變回來的。」

  「……」青蛙一言不發,要知道他所關心的重點根本不在這兒。

  在濕潤的樹林中穿行不久,愛麗絲終於在不遠處看到了一點亮光。

  顯然是這片樹林的盡頭,少女因為快樂而加快了腳步,當陽光撲上她的臉時,她終於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男子。

  青蛙還小心地跟在她身後,不快也不慢。直到聽見這個男人哭聲後,它也吃驚地停下了腳步。

  這男子正趴在井邊,他的胸口箍了三道鐵環,所以每當他用盡力氣哭泣時,那鐵環都會碰到井口的石磚上,發出「咚咚」的聲響。

  愛麗絲望著他眨了眨眼睛,她想,也許是他的親人掉進了水井。想到這裡,少女還是加快腳步,想詢問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只是忽然間,一個聲音從水井中出現:

  「別哭了,我忠誠的僕人。」即便這聲音聽上去很溫柔,但它依然夾雜著動物特有的「咕咕」聲。

  仿佛是頓悟了什麼,本已加快步伐

  的愛麗絲陡然又停下了腳步:

  「青蛙?」她大聲反問,終於引來了那個奇怪男人的注意:

  「不是的!是王子!」他吼道,眼淚依然停不下來。

  「被貓臉巫師變的?」愛麗絲反問。

  「……」聽到這裡,那男人終於將痛哭轉為抽泣,抬頭看向少女時才問道,「你…知道?」

  「那還真巧,」愛麗絲無奈的抿了抿唇,「我的僕人也被它變成了青蛙。」

  那男人終於將視線轉移到愛麗絲身邊的綠皮青蛙,在看清他時,少女終於又一次開口:

  「所以你們呆在這兒,難道這裡會有公主出沒?」

  「啊,是的!」那男人回答道,卻一瞬被井底的青蛙打斷:

  「喂!」

  可為時已晚,目標相同的愛麗絲終於揚起嘴角。現在,她面前那個帶著三個大鐵箍的男人,臉色相當難看:

  「喂蘭貝特,我們的機會來了。你快給我跳入井裡等著公主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紗紗的手榴彈~永遠愛你!=333=

  這個間奏故事很好猜~並且這個間奏應該是個很有喜劇色彩的圓滿故事。

  於是貓臉巫師是我杜撰的,但胸口箍著三根鐵環的男人可是原著人物,相信有八成姑娘不知道!【喂←_←

  最後大家中秋十一快樂~!


☆、Part.45 青蛙與騎士

  現在,眼前女孩上揚嘴角的模樣,在那箍著三個鐵環的男人眼裡,就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瞄准了她的獵物一樣。

  結末,他當然沒能阻止這女孩的行動,她身邊的青蛙雖然朝她看了很久,但最終還是按照她的指示跳到了井邊。

  即便那男子在接下來的三分鐘內都在和蘭貝特上演著老鼠和貓的戲碼,但愛麗絲在從懷裡掏出匕首抵上那男人腰窩的時候,他終於停下了動作:

  「行了,快停下你的愚蠢行為。」

  「你……」那男子瞬間靜止,而蘭貝特則站在井邊望著上面男人焦慮的表情。

  「雖然公主只有一個,但不排除她會親吻兩只青蛙對吧?」雖然說出這句話的愛麗絲心裡絕聲驚叫著「不可能」三個字。

  「這可是我們先找到的!」靜止的男人說道。

  「是啊是啊,但也得講究公平競爭對吧?」愛麗絲反駁。

  「最重要的是,」從井裡跳出的那只要瘦小一點的青蛙忽然打斷,「你的僕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得到那位公主的吻。」他的語言很是生氣,衝動的發言甚至讓愛麗絲歪過頭看向他。

  「難道你就有資格了嗎?」那種自以為是的語氣,終於挑起了小公主的一點不滿。

  「因為…因為……」那青蛙說不下去。

  「因為他是王子!」見他始終沒有說出原因,急出一頭汗的僕人終於接口道。但在蘭貝特眼裡,自己身邊那家伙似乎並非因為這原因。

  「啊!」愛麗絲拖長調子故意點頭,「我還是公主呢!」這明擺著是看不起蘭貝特的身份,連帶著不就是看不起他的主人麼!

  「你要是公主,又何必要在這裡和我們搶位置?別自誇了!」那僕人反唇相譏,在換來愛麗絲更大怒火的同時,少女卻忽然失聲不知該如何回應。

  若是爭辯自己就是一位公主,不僅會換來對方的挖苦,最大的禍端就是他很可能要挾自己去吻他的王子殿下,那這買賣可真是賠到底了。

  所以愛麗絲逃開了這個話題,將視線對向不遠處的蘭貝特時,她的表情甚至又黑了一點:

  「蘭貝特,記得遵照我的命令,主動出擊比他更早拿到公主的親吻!」

  「……」她的騎士望著她,表情相當無奈。

  「啊,必要時候記得提些過分的條件,說些肉麻的話,女孩子都吃這套。」

  「……」因為自己就是位任性的公主,所以摸清了所有公主的相同脾性嗎?

  「總之給我速戰速決!」

  「……是。」結末,青蛙騎士終於應和道。

  然而真正結束四人口舌之戰的,還是因為井沿邊個子更小的青蛙忽然驚恐地說了句「公主來了」。那箍著鐵環的男人這才終於放棄了捕捉蘭貝特的想法,反手拉住愛麗絲的手腕,將她帶進了一片灌木叢。

  他們彎下腰,從樹葉縫隙中朝外看去。當望見不遠處漸漸向石井走去的粉衣少女時,愛麗絲終於緊張地吸了口氣。

  「你們怎知道這個公主會來這兒?」少女的眼睛直直看向不遠處的小女孩,她亞麻色的頭發上有頂純金的精致王冠。這在昭示她身份高貴的同時,也切合了愛麗絲他們的目標。

  「因為王子殿下說他認識她。」那箍著鐵環的男人說道。

  「哦?」愛麗絲小小感嘆,「既然認識,又何必這樣大費周章,直接說出緣由就好了嘛!我想為了救助朋友,也許公主也願獻吻。」

  「這個我也不知道。」那僕人直直望著不遠處已經走到井口的公主,終於還是微微嘆了口氣。而不久,他回過頭來,看向一邊的愛麗絲伸出了手掌,「我叫亨利。」

  愛麗絲扭頭,伸手握住他的掌心時,回應道:

  「愛麗絲。」

  「所以愛麗絲,你真的不怕你的僕人因為這個原因恢復人形後,去追隨吻過他的公主嗎?」亨利忽然說道,不再是先前敵人般的態度,反倒有了幾分勸說與提醒的善意。

  「……」他身邊的少女忽然沉默了,正在他以為自己的勸阻起效時,那女孩竟彎起嘴角,「不可能!」她信任無比地說道,「他可是我忠誠的僕人。」

  雖然不知道她的信任哪兒來的,但想到自己對於那位王子的忠誠,他忽然又有些明白了。現在反倒很想見見那變為青蛙的她的僕人,這大概是同為忠僕的好奇吧!

  只是對話間,不遠處那位穿著粉色長裙的小公主已經走到了井口。高大的菩提樹蔭蔽著這口灌滿清泉的井,清風從枝葉中卷過,那公主坐在樹下的表情,被搖曳的樹影遮擋去了一些。

  沒有微笑,反而有一絲淡淡的惆悵。她手中捧著一只精致的金球,被從樹縫中漏下的星點陽光照射得異常明亮,只是不知為何,那種寂寞的表情始終存在。

  她靠在菩提樹下,輕輕哼著歌曲,似乎是愛麗絲年幼時也唱過的童謠。在一首過後,她的臉頰卻又愁悶了一點,連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起轉。可她克制住了那種衝動,低頭將臉埋在金球裡吸了一下鼻子,她重又抬起臉,強作歡顏地拋起金球。

  「這公主是…怎麼了?」還是沒忍住,愛麗絲呢喃道。

  「不知道。」亨利聳了聳肩,「前幾天就是這個樣子。」

  「你們已經來了幾天了?」

  「王子變成青蛙是五天前的事情,所以我們在這兒已經五天了。」

  「……」愛麗絲不可思議的望著他,當亨利明白那眼神的意思後,他還是皺起眉頭:

  「王子殿下比較善良,之所以一直都沒出現,也是考慮到對方是公主……」

  「紳士絕對不是用在這種地方!」愛麗絲打斷他的話,「不過這樣說來,王子今天就繼續保持沉默好了,這樣蘭貝特的機會就來了。」

  「……你!」亨利真差點被這小丫頭的嘴堵住,半天才憋出一個字。

  這邊的鬥嘴還在不亦樂乎地進行中,而井裡的兩只青蛙則要紳士不少。雖然彼此之間的那種敵意,顯而易見。

  當青蛙王子游到接近井水的地方,隔著透明水面看到粉色衣服的少女已然玩起拋球游戲,他終於又退了回來。

  「您不跳上去嗎?」蘭貝特望著面前同樣綠皮的的小生物說道。

  「我……」他猶豫了一下,重又抬頭看向他,「但你絕不應該將目標落在她身上。」

  「哎?」

  「她…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青蛙王子說道。

  「你怎麼知道?」

  「我…我當然……」

  「您這麼吞吞吐吐,我必須對此保持懷疑。」

  「只是也許……」青蛙王子別過頭,「因為,她正在上面傷心。」

  「傷心?」騎士奇怪地望著他。

  「因為…那個她可能喜歡的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青蛙王子說完還是忍不住別過了頭。

  「你怎麼會……」蘭貝特愈發覺得蹊蹺。

  但關鍵時刻,那青蛙卻沉默了。他不說一句話,仿佛全身心沉浸在悲傷之中,雖然這悲傷,在蘭貝特看來並不了明。

  只是,對於身材弱小的他們來說,身邊忽然攪拌起的井水還是讓兩只青蛙昏頭轉向地隨著水流打轉起來。仿佛是什麼沉重的東西掉落進來,當那被打成泡沫的井水終於平靜下來,蘭貝特則沉入水底,發現了一只金球正閃著光芒靜靜躺在水井深處。

  「是一只金球。」蘭貝特說道。而青蛙王子則偷偷望見那公主正一臉吃驚地凝視著水井,不知如何是好。

  「這可怎麼…怎麼辦?」他隱約聽到井邊將頭壓低的公主焦急說道,卻逼得青蛙王子只得游入了更深的地方。

  「得幫她把球帶上去,那是她最喜歡的金球!是她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岸上公主抽噎的聲音越來越響,青蛙王子的心也越收越緊。

  從一開始,蘭貝特就看出了端倪。雖然不願違抗公主的命令,但冥冥中,他還是對王子說道:

  「那麼您就上岸去安慰一下公主吧!」

  「這……」他猶豫了,「我這副樣子,我會嚇到她的……」

  「你們…認識吧?」蘭貝特終於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哎?」

  「既然如此為何不向她挑明你的境遇?」少年問道。

  「不不,她從沒見過我,就算我們確實說過話。所以我,我不想用這副樣子去見她。」

  「……」蘭貝特望著他那猶豫不決的樣子,他終於明白這位王子之所以在水井裡遲遲出不去的原因了。

  所以騎士沒再理睬那王子。不顧後面王子的吃驚,他一縱身,終於從那水井裡蹦了出來。而外面那位小公主則被這突然的動靜,驚得直起身子:

  「公主,你這是怎麼啦?你這麼哭泣,連石頭都會心疼的!」

  「噗——咳咳!」幸好一邊的亨利伸手捂住了愛麗絲的嘴,他們才沒驚動不遠處的那位公主。但愛麗絲得說,這是她幾年來看到的,蘭貝特賣萌賣的最成功的一次。

  要知道什麼石頭也會心疼,他本人就是塊不折不扣的石頭!

  愛麗絲望著不遠處的那只綠皮青蛙,甚至覺得這個讓她討厭了那麼多年的生物,竟有些可愛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青蛙王子或名鐵胸亨利》,這是格林全集第一個故事的名字啦~^p^

  於是想說之前看過一個黑童話,是說青蛙王子根本不愛那個任性嬌氣的把自己恢復人形的公主。在成為這個國家的駙馬後,青蛙王子在一次次的交談與日常中,漸漸將對那位善解人意的自己的岳父的欽佩轉變為愛情,然後兩個人就搞基了……←_←據說還是王子攻國王受來著,公主則在後來變成睡美人,但是父親和自己丈夫常常在她沉睡的床邊XXOO,讓那個醒不來卻能聽見周圍聲音的她各種惡心……

  所以被這個黑童話深深荼毒的我,還是決定就把青蛙王子寫成過渡萌卷吧…………OTZ


☆、Part.46 她的私有物

  井沿上的青蛙抬起綠色的小腦袋,在看向公主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那粉色禮服的小公主終於吃驚地皺起眉頭。

  要知道她最最最討厭青蛙了,而現在,這小東西竟然還學會了人話,即便模樣是一臉無辜,但在公主眼裡,它的粘滑、綠皮、凸眼睛沒變分毫。就算之前它才剛剛恭維過自己,可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不適感。

  所以那公主往旁邊挪了挪身子,連望向它的表情都帶上了一點點驚懼。

  「看樣子這公主也討厭青蛙……」愛麗絲躲在樹叢後面,無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是對此表示了相當的理解。

  「也……?」亨利看向她。

  「因為我也討厭死青蛙了!那種樣貌和質地,還真是有著不可言喻的惡心感……」

  「……」亨利就差對她說「你讓青蛙情何以堪」了,不過忠實的僕人,現在更在意的是,他的王子殿下還是沒有出現,明明王子方才氣勢洶洶地挑釁對方沒有資格得到公主親吻的話尚在耳邊。他原以為那句話背後一定有著什麼深刻的緣由,但現在看來,那或許也只是王子的信口一說。

  「哎,原來是你,劃水老手!」公主望著那只綠腦袋說道,眼裡卻並沒有多少快樂,「我在這兒哭,因為我的金球掉進井裡去了喲!」她小心翼翼地說著,而蘭貝特則覺得機會已然來到。

  所以他向前跳了兩步,在把公主逼到了老菩提樹干上時,他才終於開了口:

  「我想我有辦法幫助你,可要是我把你的金球給撈上來了,你必須答應報答我。」

  小公主遲疑了片刻,不久才終於點點頭:

  「當然,我當然會報答你!」她說,「我可以給你我的衣服,我的珍珠、寶石,還有我頭上戴的這頂金冠。」

  「這些東西我統統不要。」小青蛙的臉甚至沒有抽動一下,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公主的話語尚在耳邊回蕩,這甚至讓正在灌木裡的愛麗絲都為之一震。

  「哎?」小公主望著他說不出話,「那麼…那麼你要什麼?」

  「只要你喜歡我,我希望我們可以成為朋友。陪你一起玩兒,和你做一張小餐桌,同用你的金盤子吃東西,從你的小杯子中喝酒……最重要的是,你願意親吻你的這位朋友。」

  愛麗絲聽完蘭貝特的話,又一次成功笑噴,只不過這一次,她心中總略微帶著危機感。

  「……」小公主抿了抿唇,她覺得這條件真出乎意料。

  「只要你答應這一切,我就願意下井去,把金球給你撈上來。」青蛙抬起頭,看向她的表情是無比的堅決。

  小公主握了下拳頭,她覺得這只青蛙的條件太過分,它難道不應該永遠都守著它的本分,在井底好好護住它的地盤?可這金球是她親愛的父親在她生日時為她制作的禮物,是她最喜歡的玩具。她絕對不能失了這東西。面對這深不見底的井,她束手無策,眼前可以依靠的,或許也只有這只青蛙。所以在一陣心裡鬥爭後,她終於點了點頭:

  「好吧,」她說,「我答應你的要求,只要你替我找回金球。」小公主說完,心中還是覺得不靠譜。盤算好拿到金球就逃走的公主才一抬頭,另一只青蛙卻已經並排站在了那只與自己交涉的青蛙身邊。

  「是王子!」亨利激動地說道,五天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勇敢地站在公主面前。

  「……」愛麗絲原本笑逐顏開的模樣現在終於因為這位競爭對手的出現而凝重起來,就像是買了賽馬票的觀眾,下注的那匹馬身後正被另一匹馬兒逼近。

  小公主的視線終於聚集到那只青蛙身上,因為現在,那只新出現的小青蛙嘴裡,正銜著她那只丟失了的金球。

  連蘭貝特都被這家伙的突然出現所嚇到,半天才結結巴巴地介紹道:

  「這是…我的兄弟。」他說道,「他一定是聽到了…我們的談話。」

  青蛙王子盯著上方公主金褐色的瞳孔,心跳甚至加快了一倍。

  他將那金球丟在了草地上,不久,當金球骨碌碌滾到公主腳邊的時候,她才終於回過神來。連自己也不曉得為何會對這只青蛙如此在意,而直到現在,它都還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但抱歉,她的諾言只是為了要回金球的緩兵之計。現在,她則必須要打破諾言,將她的話咽回肚子,推翻她先前的所有許諾。

  所以她伸手抱起了她的金球,很快便拔腿離開:

  「對不起,我的吻只獻給喜歡的人。而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聲音飄蕩在森林之中,在她漸漸遠去後不久,便四散不見。

  兩只青蛙吃驚地望著她的背影,在條件反射發出「呱呱」叫聲的時候,青蛙們終於上躥下跳起來。

  正當灌木叢裡的兩人預備出來時,青蛙王子竟不再畏手畏腳,先於蘭貝特從井沿跳下,向著公主離開的方向前進。

  「追上去,蘭貝特!」愛麗絲終於從灌木中站起,甚至帶著一身的落葉。當看到自家騎士落於人後時,還是沒忍住起身朝他喊道。

  「……」井沿上的小青蛙顫抖了一下,在望見不遠處自己的主人正一臉堅決的模樣後,終於也從石磚砌成的井口跳下,向著已經離開很遠的那只青蛙追去。

  誰知亨利竟一腳從樹叢裡跨了出來,在急匆匆向外走去後,愛麗絲便明白他想要干什麼了。

  必然是想和蘭貝特再玩老鼠和貓的游戲,只是現在身形弱小的蘭貝特哪裡是他的對手。過多與他周旋,又一定會誤了行程。

  所以愛麗絲也連忙向外跑去,即便這以強欺弱的樣子讓愛麗絲對亨利頗為不齒,但換做她,現在的形勢也必然得選擇這樣的處理方式。

  只不過,受害者為己方,愛麗絲在焦急的同時,終於撿起被亨利丟下的弓箭,想起哥哥曾經教導過自己如何射箭,少女瞄准那僕人,伸手便是一箭。

  當然,這一箭毫無懸念地射偏了。原本瞄准腿的弓箭,在疾馳之後,竟射到了他的帽子。愛麗絲在喟嘆自己功夫還有待提高的同時,卻還是欣喜自己第一次射中東西。

  不過那一箭,還是讓亨利捂著頭一個踉蹌,這才想起自己先前的弓箭和箭筒都沒有帶上。只是轉身的一瞬,愛麗絲早已拋下弓箭,來到他面前時,長長的箭尖兒已然指向他脖頸上正上下起伏的大動脈。

  亨利愣了愣,不久,終於嘆了口氣:

  「哎……」

  「公平競爭,亨利。」愛麗絲說道,「青蛙之間的事情,由青蛙自己解決。」

  「……」雖然亨利很有一種想要吐槽的衝動,比如「那兩只根本就不是青蛙」,再比如「你敢說我的王子殿下竟然是一只青蛙」之類,但最終都作罷了。因為這根本就沒有意義。

  亨利伸手挪開了愛麗絲手上的凶器,終於還是因為心中難受而流下了眼淚。

  是的,爭辯哪來的意義,他的王子殿下,現在的樣子就是只不折不扣的青蛙。而這讓人悲傷的事情則讓他的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所以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彎著腰表情痛苦。愛麗絲抽了下嘴角,她終於走近了一步,試探地問道:

  「你…你怎麼了?」要是這家伙死在自己面前,那她可就真的有理說不清了。

  「別管我!」他哭著說道,語氣裡帶著不可抑制的悲傷,「如果王子殿下永遠也恢復不了從前的樣子,那該怎麼辦?」

  「別…別悲觀……」愛麗絲咧了下嘴角,安慰競爭對手這事兒,她還從沒干過……應該說,這輩子,她有干過安慰人的事情麼?不都是別人來安慰她嗎?

  然而他卻捂著胸口不置一詞,像是什麼東西讓他撕心裂肺的疼。所以趁著這間隙,愛麗絲便問出了從一開始就疑惑不已的問題:

  「對了……」少女說道,「你胸口的鐵環是怎麼回事?」

  「因為太痛了……」他說道,「悲傷從五天前就折磨得我無法自已,我才讓人做了這鐵環,想要箍住我的胸口,減緩痛苦。」

  「……」愛麗絲望著自己腳下,亨利悲傷的表情,終於還是嘆了口氣。

  「別總這樣,你的王子殿下得試著自己獨立了。」雖然說出這句話的自己也有些沒底氣。危難的時候能夠去依靠的感覺固然很好,但有時,愛麗絲也會想,如果哪一天蘭貝特真的因為某些原因離開自己的話,自己到

  時難道就真的不活了麼?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但這個假設,她從不希望會出現。

  所以沒有等來亨利的回應,愛麗絲忽然轉過身。目光所及,森林的深處,兩只青蛙在落葉上蹦跳的聲音已經聽不見,而少女的心裡,對於那位騎士的假設卻在憶及之時,被她的腦海無限放大。

  因此她沒再對那僕人說任何一句話,而是伸出腳,准備向森林的出口走去。

  「也許你說得對。」愛麗絲才踏出一步,亨利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但愛麗絲,你也總會不由自主地去關心你的那位僕人不是嗎?」

  而公主卻在聽見這句話後回過頭,滿臉不快地說道:

  「那才不是關心!我只是在保護自己的私人財產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應該能結束這卷,於是我2號3號鎮江無錫旅游去~今晚再碼一章放存稿箱,留言是不可少的喲~

  最後,愛麗絲果斷傲嬌+MAX~=L=


☆、Part.47 意外的緣分

  雖然將自己的僕人稱作私人財產也無可厚非,但這麼赤-裸裸的說出來,亨利還是覺得這女孩任性得可以,和自己的主人基本是兩個極端的人。

  這樣說來,他還真慶幸王子殿下的溫柔性格,而對那位即便他的主人如此任性卻依然忠誠如此的僕人,亨利表示了深深地敬佩。

  所以他默默地跟在了愛麗絲身後,當他們走到皇宮外的時候,天空已經黑下一半。而皇宮之外,兩只青蛙正在緊閉的宮門前蹦跳著。

  愛麗絲和亨利躲在了樹邊,陰影下,兩人的目光卻直直對向門前的兩只綠皮動物。

  宮門口,兩個侍衛正拿著刀戟,威武地模樣讓亨利還是緊張得滿頭是汗:

  「喂…喂他們不會傷了王子吧?」他說出這話的聲音甚至有些微微的顫抖,這讓愛麗絲不由得回頭瞪了他一眼:

  「別這麼沒出息!」公主說道,「快睜大你的眼睛,看看你的王子殿下有多努力!」

  亨利忽然沒了聲音,他知道這女孩是想讓自己擺脫焦灼的狀態,而他也確實有個壞習慣,總會在王子遇上困難而替他包辦一切。

  「你以為替他做到所有事情便是對他的忠誠嗎?」少女說道,「那麼你的王子殿下必然永遠都長不大。」

  「……」亨利不說話,他看著少女的背影,他覺得這話從一個任性的女孩嘴裡說出本就是一件相當奇妙的事情,而他覺得,在這女孩身上一定發生過什麼。

  只是他們的對話尚未結束,那兩個侍衛竟真的揮起長戟朝那兩只無辜的小動物一陣亂戳。

  愛麗絲緊張地握住了身邊的樹干,她望向門口的模樣顯然不是淡然,甚至現在,擔心的樣子都快趕上亨利。

  忠誠的僕人站在她的身後,他終於知道這女孩方才的堅強,有一半都是強裝出來的。

  只是苦了那兩只青蛙,就在樹後的兩人都快忍不住上前阻止的時候,宮殿的大門竟出人意料地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了個衣著考究的人:

  「快停下!」他說道,「這兩只青蛙是國王和公主的客人,你們怎可如此放肆!」

  兩個侍衛聽聞立刻止了手上的動作,紛紛低下頭後退了好幾步。

  「兩位快請入內,國王和公主已經恭候多時。」

  兩只青蛙相視而望,不久便跟著那人一蹦一跳地走進了大門。

  愛麗絲與亨利在樹後遠遠望著這一切的發生,當看到他們被好好請進宮殿後,兩人終於長舒一口氣。

  但很快,新的問題又出現。現在沒了他們暗中的保護,這兩只青蛙獨自走進宮殿可謂獨入虎穴。

  天上的星星朝著他們一眨一眨,當一小時過去後,亨利終於無法忍受這漫長的等待。

  「老天,王子殿下不會已經……」

  「閉上你的烏鴉嘴!」愛麗絲

  皺起眉頭,現在的她也足夠心煩意亂的,加上旁邊這個碎嘴男人滔滔不絕的絮叨,她的耐心也快要被消磨殆盡。所以她握住樹干的手指在掰下了一片樹皮後,終於還是將披在自己身上的千獸皮緊了緊。

  她回過頭,看向亨利抿了抿唇,那眼神已經昭示她掙扎很久:

  「行了,由我進去看看情況。」

  「你…進去?」亨利狐疑地望著愛麗絲,直到少女朝他聳了聳肩:

  「等著吧!」說完,只聽女孩兒一擊掌,她竟一瞬不見蹤跡,當零碎而微弱的光片散去,亨利的頭頂,一只百靈鳥已經盤桓一周。他吃驚地望著那鳥兒,一瞬便明白了什麼:

  「愛麗絲?!」喊出這名字的時候,那鳥兒已經撲棱著翅膀朝城堡飛去。

  ……

  小鳥停在樹枝上望向裡面的時候,宮殿大廳的光已經熄滅。

  晚餐結束,那麼兩只青蛙是不是還安然無恙呢?

  雖然想起他們是被突然請進宮殿,愛麗絲依然有些狐疑,但想來既然能讓他們入宮,也不會對他們有什麼不利。畢竟若是想要加害於他們,又何必大費周章的請他們進去?

  所以愛麗絲撲騰起翅膀,在第一次體驗飛翔的驚險刺激外,她還必須尋找那兩只綠皮生物。

  因此不久之後,當發現一格亮起光的房間之內,一位公主正愁容滿面地坐在床上望著那兩只小生物時,愛麗絲終於定下心來。剛想落在窗邊的樹上,才發現正對窗戶的下面草地,仿佛是為移栽樹木而挖好的大坑正正對著自己。而愛麗絲,當然也只能選擇落在了打開的窗戶邊,藏在陰影裡看著裡面的一舉一動。

  青蛙們都還在,他們蹲在公主的對面,紅色的地毯上,兩只青蛙更為顯眼。

  粉衣的小公主將腳尖微微蹙和,她困擾的表情將她逼得近乎發瘋,共進晚餐、一起玩耍她都還勉強能接受,唯獨是最後的要求——親吻,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想像讓自己將嘴唇貼上青蛙滑膩的身體。

  「我實在…我無法達成最後一個諾言!」她望著那兩只青蛙,蘭貝特則終於抬起頭:

  「可正如您的父王所言,您應該信守諾言!」

  「抱歉,我有一個喜歡的人了。」那小公主說道。

  「……」青蛙王子瞥了她一眼,他從見到她為止都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請你們想一想,」小公主說道,「若是你也已經有一個喜歡的人,又怎能將你的吻獻給他以外的人?」小公主皺起眉頭,說話的模樣帶著深深的哀傷。

  兩只青蛙都沉默了,事實上他們都有體會,因為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始終都存在於他們心中。所以青蛙王子才會喊出「他沒資格得到公主的吻」,而蘭貝特則在聽說愛麗絲的決定後,心如刀絞。

  「所以對不起,我親愛的青蛙朋友,唯獨這最後一條,我真的無法付諸行動。」公主說得很是誠懇,這不禁讓房間陷入了寂靜。

  直到窗外,愛麗絲銜起一塊石子,拋在蘭貝特身上時,他才有所感覺地扭過頭看向陰影裡正雙眼放光的百靈鳥。

  幾乎是一瞬間就猜出她是誰,只是多於公主對他「加快速度」的暗示,騎士竟在看到愛麗絲的時候,有一種淡淡的喜悅。

  但不同於他的忽然快樂,他身邊的青蛙王子則在聽到公主的話後,心下撒上一片淡淡的惆悵。她竟然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在這之前,他記得她都對自己說沒有喜歡的人。那麼究竟是說謊,還是這五天發生了什麼,王子想到這兒,還是沒有忍住,上前便問道:

  「那麼公主,」這是他第一次以這樣的身體對她說話,他很緊張,「您…喜歡的那個人呢?」

  粉衣的小公主望著那一直都緘默不語的青蛙忽然說話,心中不免掠過了一絲驚詫。她睜大眼睛,在聽清這個問題後,還是吞吞吐吐起來:

  「喜…喜歡的人,是的,」她點點頭,「正是因為他忽然不見了,我才會在菩提樹下那麼傷心。」

  「誒?」青蛙王子輕聲反問道,而坐在床上的公主則咬下了嘴唇,表情悲傷:

  「嗯,自從他不再出現以後,我已經在那樹下哭泣了整整五天。」

  「……」青蛙王子忽然明白了什麼,但他不敢妄下定論。

  「他總陪我說話,從天上的雲彩一直講到腳邊的雛菊,那個隱形的朋友……」她困擾地笑了笑,「他從沒在我面前出現過,他說我看不見他。」公主伸手揩了一下眼角的淚珠「也許是我幼稚,但在這空蕩蕩的王宮裡,姐姐們有著自己的生活,父王又必須日日料理朝政,媽媽在很久之前便去世了,我竟找不到一個能敞開心胸說話的人!」小公主說道,「但至少,我知道自己確實喜歡著這個人,這個天天都陪我說著話的幽靈先生。」

  「……」青蛙王子忽然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他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這讓他身邊的蘭貝特和愛麗絲都感到小小的驚詫。

  「賽琳娜公主,您想好要在窗邊種什麼樹了嗎?」青蛙王子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公主卻瞪大眼睛,一臉驚訝地望著那只說話的小青蛙。

  「雲杉長青,七葉樹開花,槭樹則在秋天會變色。」那青蛙說出這些的時候,小公主則不可思議地睜圓了眼睛。

  「你……!!」小公主驚訝地從床上站了起來,這是她的幽靈先生留給她的最後一個選擇,而她則在思考良久後,才讓父親替她在窗台下挖下樹坑,「是…雲杉……」她的眼睛有些濕潤,「因為你說你只能倚著樹枝出現,我才選擇了四季常青的雲杉……這樣即便我生病不能去井邊,你一定也能躲在雲杉葉裡和我交談。」

  王子終於明白了一切的真相,他還是因為快樂而說不出話。

  他與這位公主的相遇只是個偶然。只因那日陽光太好,他才會突發奇想爬上井邊的菩提,在上面邊看書邊曬太陽,卻不曾想過樹下會坐著位公主,倚著樹百無聊賴地拍球。起初的交談,他只不過是想引開她好讓自己趕緊從樹上下來,卻不想兩人竟越聊越投機。

  他撥開樹葉,才發現樹蔭下的那位公主亞麻色的頭發正被陽光照得熠熠生輝,金褐色的瞳孔將她白皙的皮膚襯得愈發透明。

  美得讓人窒息,就在這樣一個午後。

  所以他喜歡上了這位公主,即便自己的身份同樣不輸她,可他並沒有英俊的臉頰,就算來到城堡前求婚,他想這位公主也不一定會瞧他一眼。

  因此才微妙地保持了不近不遠的距離,除了將日日的交談作為功課外,他甚至連自己的存在都抹殺為淡若雲影的幽靈。

  直到那一天被貓臉巫師纏上,對方說喜歡他的嘆息,因為運氣正在慢慢流失。而那時的他會嘆息,只因為自己愛上了這個美貌的公主,卻只能遠遠站在那裡看著她。所以被貓臉巫師變為青蛙後的他,終於徹底陷入了悲傷。

  那意味著,從今以後,他真的無法與她見面。青蛙的「呱呱」聲讓交談都變的沒有可能,這將王子徹底打入谷底,甚至連嘆息的時間都不再有。

  「原來你就是…就是幽靈先生?!」小公主驚訝無比,毫不顧忌地將它捧在掌心,連那種粘膩的感覺都忽略不見,「你原來是…青蛙嗎?」

  「不…不是的,」青蛙王子說道,「我是被巫師變成青蛙的,而解開魔法的方法則是需要公主的親吻……」

  「這又何難!」小公主臉上的悲傷尚未散去,當帶笑的眼角被彎起時,她粉色的唇已經貼上了青蛙大大的嘴巴。

  一瞬間,光芒便鋪滿整個房間,她掌心的青蛙消失不見,取而代之,面前竟站著一位長相清秀的少年。

  公主後退幾步,在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樣後,終於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然而當一切都向著圓滿的方向前進時,鼓掌的聲音卻忽然從窗台出現: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愛麗絲從窗簾的陰影裡走出,在看向面前的公主與王子後,終於歪著頭笑道。

  「是你……」恢復人形的王子終於條件反射地護在了小公主面前,卻不想那少女竟彎腰,伸手讓蘭貝特跳上了自己的掌心。「若是想讓賽琳娜親吻你的僕人的話……這絕對…絕對沒有可能!」他的表情堅決起來,與他那一貫軟弱的形像形成了鮮明反差。

  蘭貝特低著頭,最終還是跳上

  了愛麗絲的手掌。千獸皮公主在起身後,只是彎起嘴角:

  「我有說要讓她親吻我的僕人嗎?」

  「哎?」青蛙王子驚訝的反問。

  「所以公主,難道這樣也不放我和我的僕人離開這裡嗎?」

  這當然是他們求之不得的,雖然事後,青蛙王子還是有些愧疚,才會給愛麗絲出餿主意,說是國王還有好幾個公主之類。但愛麗絲都只是朝他微微一笑,不說一句話。

  連蘭貝特都不明白愛麗絲在想什麼,那種仿佛是看開了一樣的表情,和先前急切的模樣還真是形成鮮明對比。

  「公主殿下……」蘭貝特蹲在她肩頭小聲說道。

  「……」愛麗絲沒有回答。

  「抱歉,我……」

  「好了,」她忽然說道,「公主的話,靠你最近的這個人,不也是位公主嗎?」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下臉,因此愛麗絲選擇將臉別到一邊。

  「……」而蘭貝特的心髒則漏跳了一拍。

  「一個吻而已,才沒有那嬌滴滴的公主說的意義非凡!」她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眉頭甚至擰了起來。

  所以當他們走出宮殿門的時候,看到那位欣喜的僕人,因為快樂連胸口箍著的鐵環也碎開時,愛麗絲還是沒有笑容地朝那忠誠到愚蠢的僕人白了一眼。

  但一切出人意料的事情大多都在你毫不在意的時候發生。

  當亨利從遠處跑來,伸手擁抱完他的主人後,還是對共同經歷了這段奇妙旅行的愛麗絲敞開了手臂。

  只不過就這伸手的當口,站在她肩頭的蘭貝特竟被他不小心甩了出去。驚慌之際,那小青蛙落向的位置正是粉衣公主的臉頰。

  於是,當她的嘴唇觸碰到他的身體時,奇妙的事情第二次出現。騎士漸漸丟棄青蛙的形態,幻化為了一位英俊的黑發少年。

  愛麗絲抽搐了一下嘴角。在亨利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青蛙王子想拍死這位忠僕,小公主則眼淚汪汪地看著面前這一切的時候,愛麗絲卻是那個最早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人。

  雖然先前自己仿佛要豁出去的言語還會讓她一陣窘迫,但望著面前自己青梅竹馬的騎士先生,她還是因為快樂而彎起嘴角。也許是自己收斂了嘆息,一心為她的騎士而努力,這個惡作劇般的魔法才最終解開。

  所以少女伸手掰過那位騎士的頭頂,在他錯愕地順著她的力量低下頭時,金發的公主終於吻上了他的頭頂:

  「歡迎回來,我的騎士。」她快樂地笑起來。

  《青蛙王子》·完。      

  作者有話要說:

  爆字數完成!

  於是這卷甜過頭~等我下卷開始黑童話!www


☆、Part.48 收住好奇心

  離開青蛙王子和那位小公主的時候,天氣晴朗無比。

  變回人形的王子送給了蘭貝特和愛麗絲兩匹馬,因此他們騎上馬兒重又走進了森林。

  因為有了代步工具的關系,他們前行的速度要比先前快了許多。

  這座黑森林雖然還像當初母親嘴裡的那麼險惡,但相比剛從萊因哈特王國逃出的少不更事的小公主,現在的愛麗絲甚至就要習慣起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唯獨她的那個夢想尚未停止:

  「蘭貝特,你說在下一個國家,我能不能邂逅一個閃閃發光王子……」

  「公主殿下,」他忽然打斷了愛麗絲的話,將頭扭到了一邊,「殿下,『閃閃發光』這個詞語是用來形容星星的。」

  「……」他的聲音落下時,愛麗絲擰了下眉心,氣鼓鼓地回頭看向那個和她抬杠的人,而他竟然還是那副垂眼的恭敬模樣,明明一分鐘前面,他僭越身份毫不留情地堵住了自己的話。「蘭貝特,別忘了母後臨終前對你的托付。」

  「公主殿下,我當然會履行我的職責,永遠跟在您身邊。」他右手按住胸口,一字一句說道。連他□的馬兒也安靜無比,就像是明白了主人的話一樣,甩了甩脖子上的鬃毛頷首聽命。

  愛麗絲撇了下嘴,她冷冷看向蘭貝特,他似乎從不久之前便開始喜歡上揚嘴角。雖然讓他多笑笑這話是她說的,但不知為何,愛麗絲每每在看到他的笑容,就會有種背若芒刺的不適感。

  「更何況,」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頂,「不久之前剛受到您的信賴,我定當更加忠於職守。」

  愛麗絲明白他的意思,雖然不知道那時看到他變會人形的自己,為何會有一種感動無比的心情,但她的親吻真的只是出於下意識。雖然對此沒有人提出疑問,她也表現得很是大氣,但實則,她的心卻還是被攪得有些混亂。

  「嗯…嗯,因為現在無法賞賜你,所以就只好…只好這樣表達我的信任了。」愛麗絲吞吞吐吐說完,才發現後面那位少年低垂著的眼簾始終都沒有抬起,唯一變化了的便是他那嘴角,笑意似乎又加深了一點。

  愛麗絲為此扭回了頭,每次看到這樣的微笑,她總會有種說不出的又驚有喜的感覺:

  「快走吧!我可不想在森林裡過夜!」說完,她便甩了下鞭子,很快,她的馬兒便加速向前奔去。

  蘭貝特跟在她身後,那位公主在這場人生的浩劫中成熟許多。雖然於她而言,這樣的變故並不快樂,但有時蘭貝特在想,若是人生一直平穩進行的話,他與她的交集或許會缺失很多。而對少年來說,現在的每一天,遠比從前那個死板的騎士要快樂許多,因為現在的他只需要一心一意做一件事情。

  ——保護愛麗絲,與她攜手逃亡。

  只不過,每當她提到那個夢想時,都會讓少年一陣心涼。

  就像是喜歡的最後總要溜走,快樂的時限是未知,也許下一刻,他們就會分道揚鑣走向不同的道路。

  讓他丟掉「騎士」這已經成為習慣的身份,他實在難以接受。那麼只有兩種方法解決這個問題:一則,將永遠看向她的目光挪向別處;二則,用一切手段,讓她永遠都在自己身邊。但很快,他搖了搖頭,這樣的想法多少有些冒犯。讓主人得到幸福是騎士課程上最基本的一條,這樣的自己,在違背她想法的時候,連本身的價值都被拋棄,又談何其他呢?

  所以蘭貝特收回了思維,抬頭注意到前面那位公主飄散的金發,少年還是選擇將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本就昏暗的森林,在天空漸漸暗淡下來的時候,愛麗絲的表情也變得焦慮起來。還沒有一點摸到出口的跡像,難道他們今晚真的要在這片黑到不見五指的地方過夜麼?只是愈加心煩意亂,突發的事情便愈是容易造訪。

  當□傳來一陣嘶吼時,愛麗絲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

  「公主殿下——!!」蘭貝特大喊了一聲,而愛麗絲則抱住馬的脖子,終究沒有被馬匹這突如其來的驚嚇而震下去。

  她干咳了幾聲,當蘭貝特翻身從馬上下來拉住她的韁繩時,一陣冷風從森林深處吹來。

  愛麗絲眯了眯眼睛,當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才發現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此刻正死死盯住自己。他灰頭土臉,灰棕色的頭發長到肩膀,還髒兮兮地粘在了一起。愛麗絲驚恐地望著他,一瞬便明白馬匹受驚的原因。正准備開口問他為何擋路的時候,那男人的目光卻轉移到了一邊正拉住馬韁的蘭貝特。

  只那個瞬間,愛麗絲便發現他的眼睛瞪大了好幾倍,就像是見到了什麼又愛又恨的東西一樣。明明滿臉的恐懼,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上揚起來。隨後他便驚叫著向前跨出一步:

  「公主!!!」他大吼一聲,兩只手則死死抓住蘭貝特,「親愛的公主!!!」

  蘭貝特不明白他為什麼衝自己喊「公主」,現在,他只想甩開他那兩只嵌滿泥巴的手指。

  「公主?!」愛麗絲吼道,這聲質詢讓那男人的動作終於頓了頓。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重又移向了一邊的愛麗絲,公主坐在馬背上皺起眉頭。那男人的脖子上,分明還綁著一根繩子,麻繩捆和的地方,連皮膚都被摩擦得出血甚至成了繭子,「他要是公主的話,我就是國王了!」少女說道。

  「不!」那瘋了似的男人搖了搖頭,「我親愛的公主!我的公主……」又一次,他意味不明地喊道,「雪白的身體,柔軟的嘴唇,蓬松的頭發……」說完他竟大笑起來,

  是讓愛麗絲一陣惡寒的笑聲。「我可沒有殺了她,我怎舍得殺了她!那個女孩兒!」

  「蘭貝特,快上馬!」愛麗絲不再理睬那瘋子的胡言亂語,低頭對少年說完,她便拿起韁繩准備前進。

  「啊啊啊啊——!!」可忽然間,那瘋子卻尖叫起來。愛麗絲抬頭,才發現,他脖子上的繩子,竟猛然被扯動。麻繩粗糙的質感,在他受了傷的脖頸間拉拽摩擦,不免讓他痛苦地渾身哆嗦。

  他終於後仰倒在地上,雙手拽著那繩圈,表情痛苦得連口水都順著嘴角緩緩淌下。愛麗絲抬頭,當視線沿著那繩子越過草叢的時候,她似乎在灰暗的天光下,看到了好幾雙閃爍的眼睛。

  她抖了抖身子,在好奇的驅動下,就要起步向那灌木前行時,後面窸窣的草葉聲竟夾雜著人類的聲音升起:

  「別這麼干!」那些眼睛忽然消失,蘭貝特則駕馭著他的馬轉到了愛麗絲前面。

  「……你是誰?」愛麗絲遲疑了一秒問道,而樹叢後面,那個聲音卻「咯咯」笑了一聲。那瘋子似乎被脖子裡的繩索拽暈了,現在,他瘋狂的喊叫聲已經消失不見。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拽回了這條瘋狗,而你們則獲救了。」那個男聲帶著一點壓抑而奇怪的感覺,不過說話的條理卻很清晰,是個不折不扣的正常人。

  「你要我們…報答……?」

  「得了吧!」說出這三個字的聲音似乎要比剛才尖一點,愛麗絲才恍然想起方才對方似乎說出「我們」這個詞語。顯然,躲在樹叢後面的可不止一個人,而是好幾個人。但是這麼小的樹叢,怎會藏得住幾個人?「快從我們的地盤滾出去!」

  「放肆!」蘭貝特條件發射地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愛麗絲明顯感覺那樹叢後面一陣騷動。似乎是誰准備衝出來,卻被其他人按住了。

  「我們可是為你們好。」又回到了先前那個人,他說話沉著而冷靜,「包括我們不露面,也是為你們好。」那人繼續說道,「生怕嚇到你們。」

  「哎?」愛麗絲心裡沉了沉,終於還是放棄了她的好奇心。經歷這麼多事情,她早就明白了母親臨終前的那句話,這片黑森林對於他們而言便是恐怖、奇幻、危險的存在,在這叢林裡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都不足為奇,而她又何必為了這句話再去驚嚇自己一次呢?

  所以愛麗絲深吸一口氣,在看到那瘋子暈倒著靠在樹叢邊時,她還是抬頭對她的騎士下令:

  「走吧,蘭貝特!」

  少年愣了愣,在回頭看到愛麗絲已經將目光對向前方時,他終於出聲:

  「遵命。」

  於是,當少女重又用雙腿輕踢馬身的時候,她那匹受了驚的馬兒終於又一次平靜向前走去。馬蹄清脆的「噠噠」聲,被森林肥沃而柔軟的泥土所淹沒,發出悶悶的聲響。

  當少女再回頭去看的時候,樹葉已經幾乎遮住了方才那團灌木,而昏暗的光下,落葉上躺著的那個瘋子邊,大樹樹冠沒有遮嚴的最下方,她似乎看到了幾只腳。可這卻讓她微微皺了下眉心,因為那幾只腳…小得就像是孩子一般。而明明,剛才與她說話的聲音,是個中年男人的嗓音。這究竟是……

  所以少女勒緊韁繩停下了馬步,她還是覺得好奇。只是不久,她後面的少年卻在靠近她時,伸手拍了她那馬兒的屁-股,馬匹一瞬便又走起來。

  「喂,蘭貝特你!」愛麗絲顯然對自家騎士的擅自舉動感到異常不滿,當她一臉生氣地看向他時,少年卻僅是走到與她齊平的位置,側臉朝她說道:

  「公主殿下,好奇心有時可會殺死貓咪。」

  作者有話要說:

  你相信這章坑爹的題目麼?至少我不信愛麗絲真能收住好奇心……【忽然想起冰果的女主要鬧哪樣←_←

  然後,本來會有很多機會讓你們猜中這卷的故事,但我故意把很多相關信息該藏的藏了,該挪到下章的挪到下章……【你夠了

  不過你們還是可以通過很多細節猜猜看的啦~

  最後,黑童話走起,再戰好興奮~【毆


☆、Part.49 黑布蒙住眼

  對於自家這位騎士有時脫開自己控制的行動,愛麗絲時常會表現得很不滿。畢竟是聽命於自己的騎士,雖然她不喜歡將他們稱呼為「家具」,但若是太過自由,不再是她掌心那顆棋子的話,愛麗絲還是會像所有貴族那樣,心有不快的。

  「蘭貝特!」所以她還是抬頭喊住了與自己齊平的少年。

  「有何吩咐?」他還是一貫的恭敬。

  「即便我們確實從小一起長大,你說到底也只是我的騎士。即便現在我落難於此,我們也還是主僕關系。」仿佛是確認般,愛麗絲說完這段話的時候,雖然還是帶著公主慣常的驕傲氣質,但已經不像是最先。論起底氣,她顯然有些不足。

  「當然,公主殿下。」蘭貝特卻很肯定的回答道,即便他的主人看上去有些忐忑,「若是剛才我的行為讓您感到不安或是其他,那我在這兒像您表示深深的歉意,甚至您若願意降罪於我也沒有關系。」他說的很肯定,「但我認為,離開那兒絕對是沒有錯的。」

  「……」眼見自己騎士陡然嚴肅上去的態度,愛麗絲終於收斂起她的小性子,抬頭看向他的時候,少年望向遠處的瞳孔有一個明亮的光點。

  「不知公主注意到沒有,那瘋子的右手弧口連接掌心的位置,有明顯因為長期受傷而堆積起來的繭子。」少年說得很是認真,連愛麗絲也陷入了回憶。

  「……是這樣?」樹葉中漏出的微藍天光包裹著整座森林,少女鉑金色的頭發上,一簇簇的樹葉影子正跟著馬兒的步伐在緩慢移動。

  「對。」蘭貝特點點頭,「而那代表著一件事情。」他終於側過臉,當目光對向不遠處的公主時,他的表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什麼?」愛麗絲歪頭。

  「那瘋子以前應該經常使用弓箭。」少年說完,便將自己的右手攤給身邊的愛麗絲看,掌心靠近弧口的位置,少年的手上也有著顯而易見的繭子。

  所以愛麗絲在收回她那水藍色的眸子後,終於抬手將自己垂下的金發捋到了耳後:

  「你是說,他曾經應該也是個士兵?」

  「不一定。」蘭貝特說道,「但至少是個有自衛能力的人。」他們的馬兒勻速前進著。

  「而一個明明有著自衛能力的人,現在卻被一群不願露面的家伙控制著,足以想見這群人的厲害?」少女順應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公主所言正是我的猜測。」少年烏黑的頭發被從森林深處吹來的風拽得左右搖晃。

  「……」愛麗絲沉默了一會兒,雖然腦海裡還會盤旋出其他想法,但一切還是指向了那個答案:那群不願露面的人,確應該十分危險。

  因此愛麗絲放棄了自己的任何爭辯,她在沉默了半分鐘後,終於揮起了手上的鞭子。在馬兒感受到一陣抽鞭的痛楚後,森林中又一次回蕩起馬蹄落地的聲響。落葉濺起,愛麗絲頭也不回地朝前方趕去。

  管他奇怪奇妙奇特,現在的公主殿下可只有「絕不在森林過夜」這一個想法!

  也許是老天感應了她的強烈的願望,當天色就要變為全黑時,他們終於看到了滿天的繁星和一彎勾月。

  衝出森林的快樂讓她長吁一口氣,她與他的馬兒在森林前的草地上打著轉,距離不遠處的那座城門,公主還是望著目標滿足地揚起了嘴角。

  「走吧!」當說完這兩個字後,他們終於趁在夜色漸濃、城門欲關之前,駕馬踏進了這座全新的國度。

  ……

  當兩人安頓好住進一家旅店時,愛麗絲穿上了金禮服。

  她已經使用過好幾次金禮服,用它點石成金至少他們不需要太過擔心旅途中的花銷。所以當老板上來收取住宿費的時候,愛麗絲很大方的將一只金杯子遞給了他:

  「我想這應該夠了吧?」

  那老板是個中年男子,他穿著簡單的平民服飾,當兩眼放光接過杯子的時候,他的頭點得就像波浪鼓一樣。

  「夠了,足夠了!」他笑著說道。但當看到愛麗絲身後那個正在整理房間的背影時,他還是愣了一秒。

  愛麗絲注意到了他反常的目光,正准備順著他的目光去看時,他卻忽然回過神來:

  「希望你們能有個好夢!」說完,他便將那只杯子塞進了自己懷裡。愛麗絲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雖然心中一陣狐疑,但她終究敵不過睡神的力量。在吃喝洗澡全部料理停當後,少女便毫不顧忌身邊的蘭貝特,躺倒在床上睡死過去。

  說起來,連到這個城市究竟來做什麼都沒有任何計劃。愛麗絲與蘭貝特的首務似乎就是休息,之後才是尋找出路。然而總會有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先於你的計劃出現。

  比如這半夜,愛麗絲夢境裡出現的一副奇怪的景像。

  是個雙眼被黑色布條蒙住的少女,她似乎蹲在一只巨大的黑色瓷缸中,正靜靜地面對著自己,讓愛麗絲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周遭有人走動,但卻沒有任何一個注意到她,夢境裡的愛麗絲眯了眯眼睛,當再看向她時,那女孩紅潤的嘴唇竟朝向她微微上揚……

  明明什麼都算不上,但在看到那樣一個畫面的時候,愛麗絲還是被無情地驚醒。一種窒息的感覺撲面而來,她不知道夢裡那個躲在大缸裡的女孩究竟是誰,但她知道,她似乎有著什麼讓人無法移目的魔力。

  而這力量在她看來,卻帶著危險無比的體驗。

  所以坐起的那一瞬,在頭昏眼花回想那個夢境的時候,少女的動靜還是驚動了一邊靠在牆上小覷的蘭貝特。

  「怎麼了,公主殿下?」

  「沒……」愛麗絲伸手擺了擺,「一個噩夢而已。」她說完便揉了揉自己的額心,想讓自己趕緊恢復過來。

  蘭貝特起身替愛麗絲倒了一杯水,少女在接過杯子將它一飲而盡時,門外卻出現了一點異動。

  深夜,連街上都沒有半點聲響,貓叫時而響起,在這個寧靜的街道只有它們還在行動。而現在,是誰像這群夜行的使者,不趕緊找到自己的小床,還要在這街道上踽踽而行?

  就在愛麗絲聽到門外樓梯上有腳步聲的時候,蘭貝特已經舉著他的劍等在了門口。門被緩慢打開時,少年的劍便恰好落在了來訪者的脖子上。趁著黑暗無比的夜色,愛麗絲的耳邊能聽到武器碰撞的聲音。想必來者並非一人且不是普通人。愛麗絲起身躲在角落,看著蘭貝特一人與許多人戰鬥的背影,卻還是在不久被突然從後窗竄入的人擊暈過去。

  混亂的爭鬥愛麗絲並不知道理由是什麼,會被擊暈過去或許也是注定。只是不明白這突然的危機下,她的騎士現在身處何處。

  所以當她微眯著眼睛醒來時,清晨明亮的陽光已經在她的身上塗抹了一層飽含希冀的白色。

  愛麗絲揉了揉眼睛,她頭昏腦脹地爬起來時,周圍華麗的牆紙以及漂亮的窗台雕花,還是讓她一時沒有適應:

  「這是…哪裡?」她覺得腦袋還有點痛,當抬頭看到一個身著女僕服飾的女子時,她滿面笑容的表情還是讓她隱約猜到了自己所處的地點:

  「是王宮,小姐。」她說完便彎下腰,「國王和王後正在後院,吩咐等您醒來一同前往。」

  「哎?」愛麗絲一時摸不清頭腦,自己為何忽忽悠悠就進了王宮。不過這麼問題並不嚴重,嚴重的是,她的騎士現在在哪兒,「那個,我想問一下同我一道進來的,是不是還有個黑頭發的少年?」

  不知為何,那女僕在聽到「黑頭發」這三個字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她還是重又微笑起來:

  「啊,是的!」她點點頭,「他好像已經在後院了。」

  「是這樣!」雖然對這突如其來的事件發生,愛麗絲也不明白是好是壞,但至少她知道自己進了王宮,而她那個夢想實現的先決,不就是進宮麼?比如現在,她倒有必要探聽一下這王宮裡是不是有位身份高貴的未婚王子。所以在那女僕拉著她替她梳洗更衣的時候,少女還是試探著問道:

  「喂,國王和王後有孩子了嗎?」

  「誒?」那替她綰起金發的女僕愣了愣。

  「抱歉,我不是這個國家的人。」

  「是這樣……」那女僕重又將視線轉向了她的頭發,她一邊伸手替她將金發捋起,一邊回答道,「國王和王後只有一個女兒。」

  「女兒……?」

  愛麗絲顯然有些喪氣,她的王妃夢在這個國家看樣子又得打水漂。

  「嗯,這位公主名叫白雪。」那女僕的輪廓被窗外的陽光鍍了一層金線,「但白雪公主,現在卻下落不明。」

  愛麗絲微微吃驚,她想起森林中那個瘋子嘴裡的胡言亂語,說他並沒有殺了公主。而那位公主難道就是……

  「公主已經失蹤一年了,為此國王和王後都日日傷懷。」那小女僕繼續道,「所以國王才會下令,只要是和公主長相相似的人,都必須進宮,或接受款待,或成為國王的侍從。」

  「看來國王真的很愛自己的女兒。」

  「也許吧……」那女僕卻忽然之間很沒底氣地說了這樣一句話,這讓愛麗絲略略有些在意。

  「怎麼……?」所以她還是望著鏡子裡的女僕問道。

  「沒…沒什麼!」她連忙搖了搖頭說道。

  「所以,這回我們進宮,難道也是……?」愛麗絲恍然有些明白。

  「也許……」她說道,「但如果是您的長相,和白雪公主並不相似。」

  「哎?」愛麗絲略微有些吃驚,但很快,叢林裡那瘋子的話又一次撞入腦海,這讓她猛然間轉過身看向身後的小女僕:

  「你是說,蘭貝特的長相和白雪很相似?」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期活力,然後要死要活的我從下午兩點碼文到晚上九點,期間吃飯聊天居然也寫完了三章一萬,日碼萬字黨忽然就這樣霸氣的出現了……←_←

  到假期結束若能平掉這期榜單,老紙就去申下期榜!【喂

  然後白雪公主這個故事就是要你猜,白雪她究竟藏在哪兒~!www【喂


☆、Part.50 房中的人形

  愛麗絲看向背後女僕的表情帶著難以言喻的吃驚。女僕替她插滿發髻的銀色小花,也因為她的猛然動作,而掉下了兩朵。

  「這…那個小姐,我也不知道啦!」她緊張地說道,「我沒有見過那個人。」

  「……」愛麗絲語塞,她確實覺得自己的行動有些誇張了,但想起她那位明明威風厲害卻屢屢被抓走的騎士先生,公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手心冒汗。所以愛麗絲重又轉向原來的方位,在看到梳妝鏡裡的自己不再是森林裡那番落魄的模樣時,她的心情還是跟著好了不少。

  「白雪公主有著全國最美麗的容貌,像極了年輕時的王後。」女僕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兩朵銀花,慢慢敘述起來時,愛麗絲也跟著認認真真地傾聽起。「她有著黑檀木一樣烏黑的頭發,冰雪一樣潔白的皮膚,以及血液一樣殷紅的嘴唇。」小女僕一邊說,一邊又將那些花兒插上了她的頭頂。

  「……」愛麗絲想像了一下那樣貌。想來,那樣的女孩兒確實有著脫俗的容貌。

  「所以這樣的白雪公主也受到了所有人的寵愛。」

  愛麗絲點點頭,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那時被他們譽為美貌傾城的自己,也曾接受著所有人的寵愛,直到自己的父親將她作為下一屆王後的人選。可回頭想來,她總覺得女僕嘴裡那位白雪的相貌,自己似乎在哪兒見過。可半天,她也沒有找到這想法的源頭。直到蘭貝特的臉頰撞入,她才確信一定是自己在想像的時候,真的將這位騎士代入其中的關系。

  「而現在公主失蹤了,國王和王後也常常會很傷心。因此,國王這才會下了這個命令。」

  「那麼你誠實地告訴我,」愛麗絲搶過了她的話,「這個命令真的沒有其他隱情麼?」

  「誒?」

  「比如借此有什麼不好的舉動?」

  「這…這怎麼會呢!」那女僕的表情明明帶著一絲勉強,但愛麗絲還是沒有戳穿她。至少捕捉到這蛛絲馬跡的公主,接下來並不會全心全意地去信任這王宮的主人。

  愛麗絲閉了嘴,等她替自己拿來橄欖綠的禮服換上後,她那身為公主才會有的高貴模樣終於初露端倪。

  少女微微抬起下巴,她的形像映在一邊鏡子上的時候,連替她換上衣服的女僕,都不免為她的美貌所折服。

  「怪不得國王和王後沒有讓您提前出宮,」畢竟她並不具備與那位失蹤公主相似的容貌特征。但現在,她驚人的美貌也還是會讓從旁的女僕明白二三,「想必那位對美貌在意無比的王後殿下,定是想見一見您。」

  愛麗絲跟隨著那位女僕,在走出這偌大宮殿時,門外陽光傾城,白光拍打的所有事物都帶著不真實的朦朧感。她們在繞過一片玫瑰花園以後,搭起的長方形餐桌邊,三個人影便落入視線。

  這樣的見面帶著許多不合理處,所以如此盛裝出現於這兩個素未謀面的國王王後面前,少女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當她彎腰向他們行禮的時候,國王僅是望著她彎了下嘴角。反倒是原先拿著刀叉的衣著華麗的王後,臉上那種毫無隱瞞的不悅感讓她印像深刻。她想起了女僕之前對她說過的「王後很在意美貌」這樣的話,而這種在意究竟表現在哪個方面,現在看到她的表情,愛麗絲多少明白了些。

  ——大約是女人對另一個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所特有的羨慕甚至嫉妒的心理吧!

  所以愛麗絲抬起臉,當她走到座位的時候,那位眉毛被畫得高高的女子還是定了定神,收回了她駭人的氣勢。

  蘭貝特正坐在她對面,少年也是盛裝出席,倒是愛麗絲從沒見過的高貴模樣。這不免倒讓他的主人,那位驕傲地公主略微吃了下驚。

  「真沒想到你們竟然不是這裡人。」國王首先開口,「說起來愛麗絲,」國王挑了下眉毛,他的目光很快就指向了她對面的蘭貝特,「你哥哥烏黑的頭發還真像我那失蹤的女兒!」國王直入主題,說完這句話的他,表情甚至痛苦無比。可正在這時,一邊的王後卻忽然起身,丟下了她脖子上白色的餐巾:

  「抱歉,國王陛下。」她黑色的頭發被高高盤起,長長的脖子讓人可以猜測她年輕時的絕世美貌。當然即便現在,她的氣質也帶著旁人難以超越的高貴,「我有些不舒服,可否先退下?」她側臉看了愛麗絲一眼,紅色的瞳孔中帶著不可一世的態度。

  國王則終於收回了自己悲傷的模樣,雖然對王後的行為感到一絲不滿,但他還是揮了揮手:

  「去吧,去房裡好好休息!」

  「感謝您的開恩。」王後朝他低了低頭,很快便從桌椅間走出,轉身消失在花園的拐角。

  「她一定是在嫉妒你的美麗,愛麗絲。」國王毫不避諱的說道。

  「您過獎。」少女垂眼說道。

  「但再過美麗的人也比不上我的白雪!」他忽然感嘆起來,「她白色的皮膚,黑色的頭發還有紅色的嘴唇,每一樣都讓人著迷!」

  「……」愛麗絲望著不遠處的國王,甚至連蘭貝特也隱約間感覺到了什麼,他們都想起了森林裡的瘋子。明明方才那個瞬間,國王的眼裡閃過了和他一樣痴醉的表情。他們原以為,那只是個瘋子才會有的迷戀模樣,卻沒想到它同樣出現在一個還算通情達理的國王眼裡。

  「蘭貝特,你的頭發像極了我的白雪!」他忽然抬起腦袋,陽光下,微眯著的眼縫中,那種歡喜而痴迷的模樣,讓不遠處接受稱贊的少年也渾身冒起雞皮疙瘩。

  「原來…

  …」愛麗絲抽動了一下嘴角,「原來您的白雪公主,有著如此漆黑的發。」

  「那是當然!」國王忽然神秘地說道,「你們要見見她麼?」

  「哎?」愛麗絲和蘭貝特有些摸不著頭腦,於是國王原本下垂的嘴角終於漸漸勾起。他起身,在招呼愛麗絲和蘭貝特也一同前往時,男子終於重又開口:

  「跟我來吧,我讓你們來見識一下白雪的美貌!」

  雖然不明白國王的意思,但身處別人屋檐下的愛麗絲和蘭貝特還是起身跟著這位主人前行。他們步入宮殿,在跟著他走上二樓的時候,國王終於在一扇漆白的房門前停下。

  「我的女兒就在裡面。」

  「……」愛麗絲與蘭貝特都不吱聲,他們站在國王身後望著他。那男人朝他們詭異地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鑰匙以後,他便將鑰匙尖兒插-進了鎖孔。就在他伸手預備推開房門的時候,愛麗絲的腦海裡竟忽然竄入了一個不清晰的影像。

  這逼得她不由得伸手扶住了一邊的牆壁,隨著房門愈開愈大,腦海中那影像也終於跟著愈來愈清晰。

  是那個躲在大缸裡的女孩,烏黑的頭發雪白的皮膚紅潤的嘴唇。只是她的眼睛被黑布條遮著,即便如此,她依然帶著一種讓人難以移開雙眼的魔力。

  而現在,站在門外的愛麗絲以及蘭貝特,視線所及的房間之內,被陽光切開明暗分界的紅褐色地毯表面,一只木質的椅子上,正依靠著一個美到讓人窒息的人。

  「是她!」愛麗絲吃驚地說道,與夢裡那個人影不差分毫。那個總是只露出一張慘白面孔的女孩,甚至連那微微上揚的嘴角,都與椅子上那人一模一樣。

  「這便是我的女兒白雪。」老國王看到他們瞪大的雙眼,終於滿意地解釋起來。

  「可您的女兒,不是已經失蹤了嗎?」還是蘭貝特,接上了已經說不出話的愛麗絲,將這個問題拋出時,老國王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當然當然!」他點點頭,「這當然不是我的女兒白雪。」他的目光終於又一次暗淡下去,連表情都帶著讓人心碎的悲傷,「白雪她已經失蹤了呀,失蹤一年杳無音訊。」

  愛麗絲望著那國王,在明白他那心如刀絞的體驗後,她還是回過神來:

  「所以您做出這樣以假亂真的娃娃……」少女將目光重又挪向那娃娃,忽然之間語塞。她發現陽光照射的那只漂亮娃娃,她的手臂上,愛麗絲甚至能看到細微無比的一層汗毛,「以假亂真……」她輕輕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總覺得這只娃娃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是太過真實,真得仿佛下一秒,它便會抬頭看向自己,就仿佛是那椅子上…明明就是個活人。

  她忽然嚇出一身冷汗,在有意抬腳走進去的

  時候,老國王卻忽然擋在了她前面,用一種冷酷無比的眼神望向她。就好像她再敢前進分毫,他必會將她碎屍萬段。

  愛麗絲咬住下唇,她身後的少年也察覺到了異常。但不像這位滿是好奇心和衝動的少女,蘭貝特立刻伸手拉住了她。

  「國王陛下的娃娃確實很漂亮,也讓我們領略到了白雪公主的美貌。」說出這句話的,當然不是那位已經只剩下震驚心情的小公主。蘭貝特看向不遠處將門緩緩闔上的國王,講話的語氣卻不卑不亢。

  而原本一臉猙獰的國王,在聽到這句緩和的話語後,終於重又揚起嘴角。他轉身看向面前兩個年輕人,最終還是選擇將眼睛擺向不遠處和自己女兒有著相似發色的蘭貝特:

  「所以你們,願意留下來照顧她嗎?」他貪婪的眼睛裡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光,連看向少年的視線都綴著赤-裸裸的占有欲。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老國王的這只人形,我覺得你們可以猜想出是怎麼做出來的,當然至於這國王為毛做好了還老在收集和白雪長的一樣的家伙,我相信你們也能猜出來~

  另,其實這人形是有用處的。


☆、Part.51 魔鏡與戒指

  愛麗絲知道,無論他們如何回答,國王都不會讓他們輕易離開這裡。但為了拖延時間,她對國王說需要再考慮一下。

  而國王卻絲毫不著急,畢竟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他可完全不怕他們會逃走。

  所以在王宮中游蕩起來的愛麗絲和蘭貝特,終於在伸手扶住身邊巨大的窗戶時,抬頭眺望起遠處的那片森林。

  連愛麗絲都不免感嘆起來,自己究竟何時才能擺脫那片黑森林,就像是一個詛咒,在這遍地都是危險的世界,她幾欲要看不到光明。少女伸手按了按脖頸間的那條串著母親金戒指的項鏈,終於還是閉眼吐了口氣。

  然而就在這閉眼的間隙,她的大腦又一次被干擾。那個躲在黑色大缸裡的那個女孩,她揚起紅潤的嘴角,竟朝她輕笑了一聲。

  愛麗絲猛然睜大眼睛,面前的窗外,陽光明媚,鳥兒在藍天間翱翔,讓她甚至忘了方才夢境裡那兩聲清脆的笑。

  「怎麼了,公主殿下?」蘭貝特注意到愛麗絲的反常,終於還是關切地問道。

  「我大概……」她皺了皺眉頭,本想說是不是被什麼纏上了,但想想也並無依據,所以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那麼公主殿下,我們肯定要拒絕國王吧?」蘭貝特問向愛麗絲的時候,少女卻只是呆呆望著遠處那片森林:

  「蘭貝特,對於那個人偶,你是怎樣認為的?」愛麗絲並沒有順應他,而是忽然問向了其他問題。於是少年遲疑了一秒:

  「就好像是…真的人麼?」

  「說不定,那個就是失蹤的白雪……」愛麗絲囁喏道。

  「我不知道,公主殿下。」蘭貝特很誠實的說道,「但我知道,這個地方不能多留。」

  「確實……」愛麗絲點點頭,「恐怕國王陛下想留下我們原因,是你的頭發很像白雪。而這個,不見得是什麼好理由。」她想起為她梳妝打扮的小女僕那反常的表情,終於從窗前轉過身。

  「真相不在那兒。」

  一個聲音忽然從天而降,就在愛麗絲轉身的瞬間。因為這飄渺的聲音,愛麗絲打了個哆嗦,扭頭看向蘭貝特的時候,少年只是報以她一種奇怪的態度。

  「你沒聽見嗎?」愛麗絲問向她的騎士時,少年疑惑地朝她搖了搖頭。公主為此皺起眉心,她咬著牙齒,她不知道那個奇怪的女孩兒究竟有何企圖。所以她選擇主動閉上眼睛,想問清她的目的。

  可那女孩並沒出現,沒有如她的願。她本身就是個謎,有著和那人偶相似的外貌,雖然仍不能完全確定,但愛麗絲覺得她也許真的是那位失蹤的白雪公主。

  事情變得錯綜復雜起來,那只真實過頭的娃娃,以及自己腦海中時而出現的人影,一切都帶著不可明說的危險感。

  但就在愛麗絲感到深刻恐懼的時候,誰的手卻忽然抓住了她的掌心。就像是處於深淵的那個自己被突然喚醒過來。愛麗絲回過神,她發現視線上方,蘭貝特微微揚起的嘴角已經填滿了自己的目光。

  「公主殿下,我們還是…四處走走吧!」顯然帶著緊張,畢竟他握住自己手心的動作本就已經僭越身份。

  愛麗絲條件反射地紅了紅臉,雖然眉心還是不可自已地微微蹙起,仿佛是對他的不滿,但她並未讓他放開手掌。

  因為她知道,這個蘭貝特一定是發現了她的反常,才會伸手拉住自己。也許是想讓她平靜下來。

  該抱歉的是她才對,做出決策的那個人卻在下令前狀態全無,這種糟糕的情況換做別人也許早在心中腹誹一萬遍了。

  愛麗絲跟著蘭貝特的腳步,當他們腳踏向上的樓梯時,少年抓住愛麗絲的手指沒松分毫。也許就該像他在森林裡所說的那樣,太過旺盛的好奇心只會招致禍端。既然他們都知道,這個國度充滿危險,考慮該如何擺脫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努力放正心態的愛麗絲,當跟著蘭貝特來到三樓走廊的時候,一陣風還是吹得她後退了一步。

  「怎麼……」少女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來,蘭貝特就已經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小公主驚懼地望著他,而蘭貝特卻僅是伸出手指朝她做了一個小聲的動作。

  「鏡子鏡子,

  告訴我白雪在什麼地方?」

  「王後娘娘,她一直都在您眼前。」

  愛麗絲發現離自己不遠的房間門內,方才提前離開的那位氣質霸道的女人,正面對著一面鏡子。那顯然不是一面普通的鏡子,鏡子裡正閃爍著奇怪的光芒。少女有些吃驚,因為面前的這個女人正在和一面鏡子聊天!

  「你在耍我!」王後生氣地吼道,她銀色的禮裙因為她的憤怒,而微微顫抖起來,「誰都找不到她,我又怎會見到她?!」

  「可我從不說謊。」鏡子誠實地說道。

  中年女子黑色的瞳孔裡流過片刻失落,但很快,她還是收斂起那種一點也不適合她的軟弱表情,重又抬頭看向面前的鏡子:

  「鏡子鏡子,

  全國上下,哪個女人最漂亮?」

  「王後娘娘,沒有白雪公主,這裡數您最漂亮。

  但是昨天才入城的愛麗絲公主,

  她正站在您的房門外,

  是比您要漂亮一千倍的姑娘。」

  太過突然的情況,兩個年輕還沒來得及退到隱蔽的地方,房門裡的那位身姿挺拔的王後便已然緩緩扭過頭看向門外。

  她紅色的瞳孔像極了紫檀,在一眼便能望到盡頭的走廊裡,愛麗絲那件橄欖綠的蓬松禮裙,一個裙角卻不小心露出垂直的白牆,而這讓處於門內的王後輕挑唇角。在轉身向前走去時,女人腳底高跟鞋的聲音,還是敲擊著大理石有節奏地升起。

  愛麗絲緊張地抓住蘭貝特的手指,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切起來。

  「躲貓貓的游戲不好玩,小姑娘。」

  「……」愛麗絲不回答。

  「我數到三,請你自覺走出來。」

  「……」

  「一。」女人的腳步聲又響起一次。

  「二。」她已經可以看到王後的裙角。

  「三……」

  「躲貓貓的游戲,」愛麗絲終於打斷了她的話,她從凹陷的拐角處走了出來,當看向比自己要高出一個頭的王後時,她強作鎮定的臉還是滑下了一顆汗珠,「有時也不見得很無聊。」

  蘭貝特站在她身後,少年的目光帶著絕對的戒備。他確信如果面前的王後敢對愛麗絲有任何輕舉妄動的話,他會做出怎樣的回應誰也說不准。

  「這個游戲可不好玩。」王後抬起下巴,「說不定從此再也出不來,從此便消失不見。」她的話帶著絕對的威懾,就像方才在飯桌上的模樣,王後挺直的腰杆會讓人有一種不可一世的感覺。

  「王後,我和蘭貝特很快就會離開這裡的。」她忽然抬起眼睛,水藍色的瞳孔帶著一絲堅決。

  「……」

  「所以馬上,您還會成為這個國家最美貌的女人。」她揚起嘴角,「當然前提是您那位失蹤了的女兒不出現的話。」帶著一點點嘲諷的意味,愛麗絲說完時,王後的臉還是陰沉了一下:

  「你們逃得掉麼?」她很快又笑了起來,「國王會放你們走嗎?」

  「……」

  「告訴你們也無所謂,」她銀粉色的嘴唇被陽光照亮,「那只娃娃你們應該也見過了吧?哈,他對每個下手的家伙都會這麼做,至少得讓你們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愛麗絲和蘭貝特說不出話。當王後繼續下一句話的時候,她的目光已經轉移到了一邊的蘭貝特:

  「你的下場只有死而已。」

  「什麼…意思?」

  「成為娃娃的一部分。」王後聳了聳肩,「那是他的惡趣味,從一年前,白雪失蹤開始……」她的目光裡又一次帶上那種淡淡的憂郁。對於女兒的失蹤,這位母親有著說不清的復雜感情。

  「……」蘭貝特失語,他沒想到國王的意圖在於此。而想起方才那向陽房間內,娃娃真實過頭的模樣,這仿佛是最好的解釋。

  「什麼?」愛麗絲咬緊下唇,她明白他們的處境有多糟糕了。

  「而你,」那女人說道,「小鹿,你的下場不也已經清楚可見了嗎?」

  「你想干什麼?」

  「美過我的都是敵人!」說完,她竟伸手掐住愛麗絲的脖子,連前來救助的蘭貝特都被她一甩手摔到了牆上。

  她不是普通人,恐怕是有著類似巫術的女巫。

  「不過他應該還有用。」王後望著一邊已經昏死過去的少年說道。於是她一伸掌,騎士便換了發色。「你的話,」王後揚起嘴角,「要是從這窗戶上摔下去,那張讓人憤怒的面孔是不是就會消失不見?」她說完,終於將愛麗絲抵到了打開的窗戶邊。

  少女掙扎著,她的雙手胡亂揮舞想要拽開王後掐著自己脖子的手臂。但那指頭就像是鷹爪一般,連挪開的機會都沒有分毫。

  就在少女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一道白光竟然憑空出現。

  那王後被光芒擊打地退後三步,愛麗絲則終於撲倒在地,大口地喘息起來。意識這才得到了一點點的恢復,當少女低下頭時,她才發現母親的戒指正在她脖子上閃著光。

  「原來是媽媽……」她伸出手摩挲了一下那戒指,臉上帶著又悲又喜的表情。

  「混蛋!」那王後卻忽然凶惡地走到她面前,伸手狠狠拽走了她脖子上的戒指項鏈。「居然敢阻止我!」她向那敞開門扉的房間一揮手。

  「快住手!」愛麗絲使出渾身力氣,想要阻止她,卻還是不敵她的速度。當視線再度對上她的手指時,她吃驚地發現,那戒指已經消失不見,「我的…我的戒指吶?!」

  「哈哈哈!」王後大笑起來,女人看到愛麗絲彎著腰在走道裡尋找的模樣,竟優哉游哉地轉過身,「你那該死的護身符,這一輩子都別想找到了!」

  「……」公主沒有理睬她,她急得幾乎要哭出來。因為缺氧帶來的腿軟,少女甚至在跨進她那擺著鏡子的房間時,被絆倒在地。

  愛麗絲趴在地上摸索著她的戒指,在手指觸到鏡框時,才發現面前不過是一面普通的鏡子,根本就沒見方才那般異動。

  不久,她從鏡子裡看到,她的手邊,戒指正好好躺在地上。所以愛麗絲吐了口氣回過頭,原以為一下就能拾起戒指,卻在視線對准時才發現,那戒指根本就不在那兒!所以公主連忙抬頭,在確認那枚戒指安靜地躺在地面時,她終於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怎麼…回事?」少女低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邊王後的高跟鞋已經落在她的胳膊邊:

  「因為你的戒指,已經被我扔進了這魔鏡!」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這標題該簡稱「魔戒」……【不對!

  然後經典場景出現,各種小線頭我覺你們又可以猜~

  另,我趕腳每回描寫白雪的時候,都覺得這公主太妖怪了!


☆、Part.52 最意外的人

  少女睜大了眼睛。聽見王後的解釋時,愛麗絲說不出一句話。起初的那種驚訝,在她反復確認後終於成為了焦急。少女伸手撫摸著面前的鏡面,它光滑、透亮,干干淨淨地照出她的模樣。但一切平常景色裡,只有母親的那枚戒指,它好好躺在暗紅色的地毯上、自己的手邊,而現實裡,那兒什麼也沒有。

  「快…把它還給我!」愛麗絲妄想用盡力氣起身,可無奈那個扼脖的窒息讓她渾身無力,讓她到底累得沒有爬起來。

  「丟進去的東西又怎會出的來!」她揚起嘴角,模樣奸詐無比。

  「你說什麼?」愛麗絲皺了皺眉心,而王後卻僅是看著鏡子中的她歪了頭:

  「漸漸的,這裡面的東西就會消失。」她得意洋洋,卻讓一邊的愛麗絲更是悲傷。

  那是母親的戒指,是她的遺物,是她唯一還能借以追念亡母的方式。但現在,如果被她封印入這面鏡子緩緩消失的話,愛麗絲真的無法接受,就像是連記憶也會為此跟著消失一般痛苦。

  「你若不還我……」愛麗絲一字一句說著,她的手指尚在鏡面上摩挲,光滑的表面,幾乎連半條劃痕也沒有,「……那我就毀掉它!」說著她將指甲立於鏡面,在甲片劃過鏡面時,她的腦袋竟瞬時刺痛了一下。

  愛麗絲捂著頭緊閉了一下眼睛,這時,眼界之內,那蹲在黑色瓷缸中的少女上揚嘴角的形像還是完整出現。愛麗絲額頂冒出一片汗珠,圓睜雙眼的她本以為這個畫面很快必會消失,卻不想那閃爍著的畫面竟占據著她的意識久久不願退散。眼睛蒙著黑布的少女面對愛麗絲,她緩緩張開嘴巴,繃緊的紅唇也變得慘白。直到這時,愛麗絲才吃驚地發現,她的嘴裡竟是黑洞洞的一片,裡面沒有半點東西。愛麗絲眯了眯眼睛,在真正看清的時候,少女倒吸一口冷氣。

  因為閃爍的畫面裡,那女孩張大了的口腔,喉根位置柔軟舌肉的橫截面正若隱若現地浮在她面前。

  是被切割的相當整齊的斷面,早就流干血的那截舌頭,在隨著喉口微微顫動的時候,愛麗絲甚至能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一片。

  她尖叫著搖了搖頭,當目光再次落向面前那鏡子裡的自己時,鏡面某個陰冷角落裡,臥於大缸之中的少女正抬頭笑望著她,這讓愛麗絲終於因為驚嚇過度而昏死過去。

  王後站在略高的位置,她望著地上少女那陡然間沒了生氣的模樣,還是蹙了蹙眉。雖然不明白原因,但王後揚起嘴角對自己腳下,這本就被她視為敵人的家伙還是報以了一個淺笑。現在她正俯於自己腳邊,一只羊羔,橫豎正斜如何下刀都在她手上。

  所以那相貌美到妖冶的王後,終於後退了一步,在伸出她留著長長

  指甲的手指拉住愛麗絲的衣服時,昏死過去的少女竟在地上抽動了一□子。

  王後微微一驚,在預備將她拖起來時,地上的愛麗絲猛然抬起了頭。水藍色的瞳孔在頃刻間染為了血一般的鮮紅,慘白的臉上,嘴唇也是紅到滴血:

  「母後!」那具身體忽然喊道,這讓王後恐懼地立刻放開了她,卻沒想到,沒了意識的愛麗絲,那雙手也跟著緊緊纏住了她的腳踝。

  「滾開!」王後驚恐地怒吼著,「滾開,你這怪物!」

  「呵!」她冷笑了一聲,「那也是從您肚子裡爬出來的!」她紅到透明的眼珠,那可怕的光讓王後終於使勁渾身力氣,抬腳甩開了愛麗絲的手指。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當房間重又回歸寧靜的時候,那位金發的少女也終於恢復為死寂。

  王後狂跳的心髒尚未平靜下來,她望向地上愛麗絲的表情在驚懼過後,終於變為了極度的憤怒。空氣裡夾雜著女人還沒來得及平靜下來的喘息,當她重又抬起下巴靠近愛麗絲的時候,少女酣睡的表情早已沒了方才那恐怖的模樣。

  灰禮服的女人皺起眉心,她看向愛麗絲的表情終於松弛了一點。她的魔鏡靜靜地望著這一切,鏡裡鏡外,除了地上那枚戒指,一切依然相似如故。

  王後終於又恢復為她固有的威嚴模樣,在拍平她裙子的褶痕後,她輕聲說了一句:

  「過來。」

  「遵命。」從門外的走廊裡緩緩站起一個人,在明亮的光下,他棕色的頭發化為一道淺淺的影子。

  ……

  愛麗絲再一次醒過來時,身邊已經變得幽暗無比。冷冰冰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來,而河水流動的涓涓細響則終於撩撥得她漸漸恢復了意識。

  身下是柔軟的泥土,當感覺到手指上游過的蚯蚓時,少女立刻伸手甩開了它。愛麗絲驚慌地起身,她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望去,當熟悉的景色出現,那些蔥郁的樹終於讓她確定自己又一次走入了森林。

  她有些吃驚,使勁思索著自己暈過去之前究竟在什麼地方,直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鏡浮現於腦海間,她才終於恍然大悟。

  只是這中間究竟經歷了什麼?自己現在到底是身處危險還是走入安全,愛麗絲沒有半點頭緒。

  直到想起求證的最好方式時,少女終於張大嘴巴:

  「蘭貝特!」她的騎士,若是奇跡真的出現,想必也只有他才會創造,「蘭貝特!!」她又喊了一聲,直到預備喊響第三聲的時候,不遠處的那棵樹後,終於伸出了半張臉。

  一張冰冷的臉,在倏忽出現時還是讓愛麗絲不由驚得雙目圓睜。直到看清那張臉的主人,少女才長吁一口氣:

  「別嚇人啊,蘭貝特!」公主帶著一點嗔怒說道,卻不想少年並無往常恭敬的回應,他只是盯著不遠處的愛麗絲,半天才終於從那樹干後走了出來。

  少女注意到他的發色不再是黑色,她想起王後對他施下的魔法,於是在揚起嘴角預備說出第一句話時,脖間被少年從腰際拔出的利劍刀鋒抵住。

  少女心中微微一驚,她對現在的局面帶著太多難以理解,面前這個人真的是自己忠實的騎士蘭貝特麼?所以脖頸邊貼著劍鋒的少女,她終於抬起臉看向上方的少年。公主冷下聲線問向他:

  「你是…誰?」

  「王後忠實的僕人,蘭貝特。」

  「……」愛麗絲的眼睛死死看向不遠處的少年,他高挑著下巴,驕傲而危險的模樣是愛麗絲所不認識的。所以她的心髒終於還是不受控制地「突突」狂跳起來,長長的睫毛甚至因為緊張而微微顫動。「背叛我的下場不會很好,蘭貝特。」

  「我的主人是王後。」仿佛是機器人一般,他說出這句話甚至不帶半點猶豫。

  愛麗絲的心還是猛然收縮了一下,雖然腦中徘徊著的那個最大理由是少年受了王後的蠱惑,但望著這個明明同自己一道長大,現在卻陌生得仿佛初回認識的少年,公主還是有些不甘。

  「奉王後的命令,我將取出你的心髒帶給她。」

  「……」額頭滲出一顆汗珠,當他的話音落下時,愛麗絲撐著地面的手指,終於捏住了掌下的黑土。

  以她的能力,要和在戰場上都賭命拼搏過的蘭貝特對抗,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而在這樣一個窘境中,面前的蘭貝特,目光裡卻不帶半分留戀。他手中的長劍從她的脖頸邊抽回,當再次舉起時,就用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著她的心髒飛馳而去。

  似乎連逃跑都成了徒勞,每當蘭貝特因為種種原因離開自己的時候,愛麗絲都會想,若這一次的分離便是永恆的告別,那麼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可「繼續下去」這樣的答案無數次浮現在她腦海之中,這才讓她一遍又一遍地脫離危機。只是眼前,幾乎沒有一次比現在來的更加絕望。

  她落在他的劍下,似乎連追回他的記憶都變的那麼遙不可及,連那種旺盛的求生都被他冷到徹骨的視線所打碎。

  所以少女皺了下眉,當那閃著銀光的劍就要落下時,她終於繃緊嘴唇想要感受一下刀劍劃過胸膛的痛楚。

  只是一秒過去,一分鐘過去,在金屬落地的聲音響起時,愛麗絲終於睜開了眼睛。

  那少年痛苦無比,他的發色在棕色與黑色間變換,而人則跪在公主面前,雙手捂著臉頰呻-吟著。

  如同炸裂般疼痛的感覺襲來,那是他想與身體裡的那個詛咒相抗衡的結果。當少年抬起頭,模糊的視線裡愛麗絲微微蹙起眉心的表情出現時,他的眼裡

  終於露出了一絲悲哀的神情:

  「離…開……」他的嘴裡囁嚅著這兩個字,「離開…愛麗絲!」

  「!!」少女不可思議地望著他,連他視為生命的尊敬都被拋到一邊,當蘭貝特嘴裡的那個名字出現時,公主如夢初醒。

  她的眼裡噙著眼淚,面對那個還在掙扎著的人,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她咬緊嘴唇踉蹌著從地上站起來,當走近他時,她看到他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凌厲的光,那種絕不會在她面前表現的目光。

  所以她縮回了手,在跪於地上的少年尚與這可怕的詛咒做著鬥爭的時候,她終於選擇抬起腳,選擇轉身,選擇逃離。

  即便耳邊,騎士悲鳴的聲音尚且震動山林,尚且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

  愛麗絲高跟鞋的鞋跟在奔跑中被折斷。

  少女的金發凌亂披下時,水藍色的眼裡只剩下悲傷。她紅著眼圈,咬緊的粉紅色嘴唇在充血為大紅時,愛麗絲終於伸手抹了一下額頭的汗珠。

  連傷心的時間都來不及,她伸手掰斷了另一只鞋子的後跟,在穿上後不久,便提著那條橄欖綠的禮裙跑了起來。

  她知道蘭貝特只是片刻的清醒而已,知道他在被掌控的時候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追上來殺了自己。那種冷酷的表情是最好的證明,他現在的一切行動都不是說著玩兒的,因為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根本就聽不見自己的話。

  所以愛麗絲沒有回頭,在留下他的那個瞬間,公主便做好獨自戰鬥的准備。那位少年,現在已經不再是她親愛的騎士,當現實將他引向自己的對立面時,愛麗絲才真正體會到了心如刀絞。

  少女穿著粗氣,她跑了很久很久,當太陽就快落山時,她終於聽不到後面草葉異動的聲響。

  蓬亂的頭發讓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可憐的流浪者,她一臉肮髒,連白皙的皮膚也因為好幾次的跌倒而污濁不堪。

  沒有所謂的公主姿態,少女終於慢下腳步,在扶著一棵大樹喘了口氣後,不遠處被樹葉蔭蔽著的後方,一座小木屋竟陡然落在她眼前。

  就像是抓住了生存下去的希望,愛麗絲蹣跚著向木屋走去。

  她跌跌撞撞地走近那房門,伸手敲起時,門裡沒有半個人應和。於是少女試著伸手推了推那木門,才吃驚地發現這它竟然沒有鎖上。於是愛麗絲抬腳走進了房子,當看到那些仿佛是縮小了的餐具、桌子和小床時,她的表情終於轉為了淡淡的吃驚。

  公主站在門前,在詢問了好幾遍「房裡是否有人」都沒有的來答復時,少女終於大方走了進去。

  她實在太疲憊也太傷心,當坐上那潔白床單的時候,一路上強忍住的眼淚也還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愛麗絲的臉終於埋進了她的手掌,那雙水藍色的眼睛就像是蘊藏著一片用不枯竭的大海,淚珠則是海裡的浪,在滾下臉頰時,她腦海中關於騎士的畫面也漸漸浮起。

  那是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少年啊,目睹過她的母親去世,願意同自己一道從城堡逃出,多少次保護過自己,是面對自己會恭恭敬敬喊「公主殿下」的家伙,會因為她的一句話而漸漸展露出微笑的家伙,而現在呢?他冰冷的劍在落向自己心髒的時候,她只能感到一種深刻的無助,一種連自己也無法改變的無助。

  就仿佛是從現在開始,尚在這片恐怖森林裡掙扎的,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白雪果然越來越妖怪了……於是你們真的可以猜猜看她在哪兒,她究竟狀況如何雲雲。

  另,忠犬騎士…我還是沒忍住黑了他……【你滾←_←


☆、Part.53 七個小矮人

  樹葉在窗外搖動的影子映入這間小屋的時候,屋裡那疲憊過度的少女已經靠在小床上酣然入睡。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在這片森林重又沉入絕對的黑暗時,房門外終於傳來了一陣窸窣的響聲,接著交談的聲音、東西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咒罵的聲音、和解的聲音紛至沓來。但在愛麗絲的世界,這些東西都沒有她夢境裡的那個女孩來的恐怖。

  這一回她似乎很老實,她就坐在大缸裡,就這樣挑著嘴角望著她,她周圍的擺設看著總感覺很眼熟。前面是深紅色的地毯,後面是一扇通透的窗戶,旁邊是一只矮櫥,另一邊則是一只巨大的時鐘。她的眼睛被黑色的布條緊緊裹住,看著愛麗絲的臉上笑眯眯的。

  似乎是從睡眠的中段被她的影像所干擾,即便至今為止,她都沒有任何奇怪的行動,但只要一想起她曾經張大的嘴巴裡,黑洞洞的沒有一樣東西,她就無法安靜地面對這個女孩。

  「你是…白雪?」她疑惑著開口,而對面的女孩兒卻只是將嘴角揚得更高了,點頭肯定了她的問話。

  「那麼你……」愛麗絲覺得她的視界漸漸搖晃起來,「死了嗎?」

  「沒有。」她回答,那清脆的聲音出現時,愛麗絲並沒看到她的嘴唇動過一下。究竟那個聲音是如何發出的,小公主當然感到奇怪,但眼前,這問題顯然不是最關鍵的。

  但當愛麗絲想再問向她的時候,少女卻忽然發現了一樣東西。它一閃一閃地被掛在脖子上,在那女孩兩個鎖骨間明亮耀眼。

  愛麗絲皺了皺眉心,當意識到什麼的時候,那女孩卻忽然間用下巴抵在了水缸的邊緣。仿佛是想要爬出來或是什麼,公主這才覺得有些蹊蹺。當那塊遮住眼睛的黑色布條落下時,大缸裡的女孩才終於停下了行動。她緩慢地抬起頭,當愛麗絲抱著絕對的好奇望著面前終於要解開的謎團時,少女卻被一陣劇烈的搖晃所震醒。

  她覺得有些頭疼,就像是兩個世界的鏈接被忽然間切斷,當愛麗絲捂著腦袋茫然地望著周圍的時候,一群圍著她的人臉卻忽然間出現在她面前。

  她吃驚地起身後仰在枕頭上,這時,她才發現那群人的身材有多矮小!

  「大哥,真的是她!」其中一個帶著藍色帽子的矮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終於回頭對站在中間的紅帽子的小人說道。

  「看樣子還是沒有逃開。」那紅帽子的小人意味深長地說道。

  「逃開什麼!還有你們是誰?!」愛麗絲驚懼地望著他,連手指都因為緊張而扣住身下的被褥。

  但很快,窗戶外一個人影卻忽然間竄起,他尖叫著、怒吼著,具體的內容並不能聽懂,但即便只是映著窗戶影子,愛麗絲也能夠清楚看到從他的脖子上,一條繩索正繞著他的喉嚨,一路向下,蜿蜒至窗下。

  「老三,老四,老五,你們出去控制住那家伙。」紅帽子的小人表情凝重地吩咐完,他身後的三個小人便點頭,轉身向門外走去。

  愛麗絲出神地望著窗外的剪影,不知為何,即便沒有看到那人的臉,她也感覺異常熟悉,就好像是不久之前自己曾與他交談過。沒有在記憶中翻尋很久,當答案浮現的時候,愛麗絲將視線又一次挪回了面前的小人,她吃驚地望著他們,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你們…草叢後面,那個拉走瘋子的人?」語言一時半會兒沒有組織過來,但意思已經相當清楚,當面前的小人那看上去猙獰的臉上浮起一點笑的時候,愛麗絲的猜測也終於得到證實:

  「是的。」那紅帽子的頭兒說道,「本不想與你相見,但現在看來還是沒有避免。」

  「……」

  「畢竟我們的身體,我們的臉,想必你看到也會很害怕。」

  愛麗絲擰著眉心,說實在,他們矮如侏儒的身材加上那張凶惡而猙獰的面孔讓她初次看到確實心中一驚。但她得感謝自己這一路上見到的各種奇怪事物,才會讓她這麼快就習慣並接受了他們的模樣。

  「抱歉闖入了你們的房子,」愛麗絲客氣地說道,「我實在…實在是落難……」

  「你的伙伴呢?」

  「是的…他…他……」愛麗絲的心髒還是收縮了一下,想起不久之前,他們兩人在森林深處的那場拉鋸,蘭貝特滿臉痛苦的模樣,她便心如刀絞。「他好像被…他被詛咒了……」

  「詛咒?」一邊綠色帽子的小人驚叫起來,「難道是遇到了白雪公主?」

  「哎?」愛麗絲吃驚地望著他們,沒想到會從他們嘴裡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

  「我們正在尋找那位公主。」那紅帽子的小人平靜地說道,「我們的一個兄弟,最小的那一個,似乎是因為那位公主的原因,從此變得神志不清、精神紊亂。」說著他便指了指燈光昏暗的牆角,一個帶著紫色帽子的小矮人抱腿坐在那邊,兩眼木然,嘴裡卻念念有詞。表情不是恐懼,相反他有節奏地晃動著身體,有時甚至還會笑出聲。

  愛麗絲深吸了一口氣,她抿了抿唇,她不曉得怎樣的行動才會讓一個矮人變成這樣,所以她回過神來,看向紅帽子的矮人繼續問道:

  「白雪公主…來過這兒?」愛麗絲吃驚地問出時,小矮人僅是朝她點了點頭,「對,那位公主在一年前曾經來過這裡。理由同您一樣,也是落了難。」

  「但她在一年前失蹤了!」

  「她被毒死了。」

  「什麼?」

  「然後被一個男人帶走了。」

  「……」

  愛麗絲愈發覺得事有蹊蹺,如果已經死去,那麼王

  後又為何會站在鏡子面前苦苦詢問自己女兒的下落?

  「真的已經…死了?」

  「毒死了,千真萬確。」那紅帽子的小矮人說道,可愛麗絲想起自己方才詢問公主她是否死去,那黑缸裡白雪很肯定地說了沒有,難道這幾天來的夢真的只是夢而已?難道真正錯亂了的人是自己?

  所以少女用一種費解的表情望著面前的矮人,當被招呼到外面去的另三個小矮人進來時,貼著窗子的那個瘋狂的影子終於安靜下來。

  「已經讓那家伙閉嘴了!」帶著黃色帽子的小矮人說道,「我想我們的藥能讓他安靜一會兒。」

  「別殺他。」紅帽子的那個矮人說道,他白色的長須幾乎將他的嘴全都遮住。

  「沒有,大哥!」黃帽子回答道。

  「那個人……」愛麗絲聽著他們交談了好一會兒,終於沒忍住問出了聲,「他是誰?」在問出這個問題後,少女又覺得有些唐突,所以補充道,「因為…因為上次見面的時候,他也提到過白雪公主,他好像…認識她?」

  「他當然認識那公主,」紅帽子的頭領說道,「他本應該殺了那公主。」

  「哎?」愛麗絲有些吃驚,「殺了她?你的意思是,他想殺掉白雪?」

  「不不,真正要殺白雪的,並非外面那個瘋子,他不過是受人之托要挖出白雪公主的心髒罷了。而要殺她的人,正是她的親生母親,住在前面卡斯德伊王國的王後。」

  「王後?!」愛麗絲吃驚地喊道,甚至讓外面平靜了的瘋子,也抽動了一□子。

  「是的。」

  「可…可那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嗎?」愛麗絲不可思議地望著面前的小矮人,她不能想像一個母親要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有多可怕,是她從不敢去想的。

  「因為她嫉妒著自己女兒的美貌。」紅帽子低低說道,「所以最後,她毒死了她的女兒。」

  「竟然是她?!」愛麗絲吃驚地喊起來,「那不是她的親生女兒麼?」

  紅帽子聽聞,終於眯了下眼睛:

  「難道你不覺得麼?」他的表情有些玄妙,「全世界都在尋找白雪公主。」

  「……」愛麗絲沉默了一下,她早就已經有這樣的想法,只不過原本這僅是存在於心中的想法,她從不敢說破。而現在,直到面前的矮人當著她的面將這玄機說中,她才恍然大悟。之前便深埋自己心中的那個不和諧感正來自於此。

  「每個和她有交集的人似乎都會萌生尋找她的念頭,這從根本來說就是不正常的表現。」紅帽子說著,伸手捋了下自己花白的胡須,「就連外面那瘋子,現在也一心想找到白雪。」

  「哎?」愛麗絲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他和我們的老七犯了相同的病。」紅帽子望著愛麗絲,「相思病。」

  「想著…白雪?」

  「一刻也無法讓她的影子從眼前離開。」紅帽子說道,「雖然有時,他們又都會表現得驚懼無比……但至少有一樣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所有人都仿佛著了魔一樣,尋找著這位公主。」

  愛麗絲皺了下眉心,連自己,現在也陷入了尋找白雪的漩渦之中。她纏著自己,她在自己的夢中揮之不去,連存在的理由也不可知,可她就這樣固執地躲在大缸中望著自己,仿佛在暗示著什麼,卻又不急著將想說的說出來。正是這種既不可棄之不理,又不能甩開手掌的態度,逼得愛麗絲不得不也陷入尋找。

  就像是這個女人身上存在著什麼引力,接近的人都會被她所吸附。

  所以當愛麗絲重又抬起臉看向面前的矮人時,她臉上的表情終於變得復雜無比:

  「矮人們,」少女望著他們,「我得告訴你們白雪並沒死。」

  「我們最近也有這感覺,這才會想要找到她,讓她醫好我們的老七。」紅帽子說道。

  「所以至少,我們已經可以達成同盟。」愛麗絲話鋒一轉,。

  「可我們並不想尋找同盟。」紅帽子的表情忽然沉了沉,雖然說出這句話的語氣依然是一貫的平靜。

  「不,你們會要我這個同盟的!」愛麗絲彎起嘴角,「要知道,白雪現在常侵占我的夢,我想再過不久,自己便能找出她!」

  「……」六個矮人吃驚地望著她。

  「所以代價,你們得為我提供接下來的住宿!」少女歪著頭笑望著他們,即便面前矮人們看著她得逞的表情,無不凝重……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三千我要努力碼完它啊混蛋!

  於是愛麗絲騙到了食宿,我覺得她節操越來越護不住了……←_←

  然後你們這群排隊要蘭貝特推倒愛麗絲的家伙真夠了!!!


☆、Part.54 預知夢出現

  「鏡子鏡子,

  全國上下,哪個女人最漂亮?」

  身穿紫色禮服的女人,高挑地站在周邊鉤花的落地鏡前,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被鏡子裡的光照得通明。

  「王後娘娘,這裡數您最漂亮,

  可是愛麗絲公主越過了山崗,

  住在七個小矮人家裡,

  是比您漂亮一千倍的姑娘。」

  鏡子誠實地說出這段話後,王後原本威嚴的表情終於漸漸變化為了吃驚。當躲在黑色蕾絲裡的手指緩緩握緊的時候,她的嘴唇終於微微顫抖起來:

  「看樣子那家伙還是沒有替我解決掉愛麗絲!」王後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後,表情終於比起初要猙獰一倍有余。「若是他回來,我定會殺了這沒用的家伙!」她終於拂袖轉身,站在窗前的時候,面前那片濃密的森林總讓人感到壓抑無比。王後伸出右手,緊緊抓住窗欞,連表情都變得異常凶狠。不久她終於走出這間屋子,在拐入另一間更隱蔽的房間後,她終於從昏暗的、滿是奇怪東西的房間裡找到了一件又舊又破的粗布衣服。那顯然是給年老且貧窮的女人所穿的,而現在,這位身份高貴的王後,竟脫下了她那身價值不菲的禮裙。在將這件衣服套上她那白皙的軀體後,她身上的光芒終於被斂去不少。

  王後仔仔細細地化了個妝,她這年齡本就是可上可下的狀況。所以當她添上皺紋與雀斑的時候,她的臉已經完全被衰老所侵占。

  女人從她的梳妝盒裡取出了一把雕著花朵的梳子,當她在梳子齒上仔細塗好劇毒的藥水後,她終於小心翼翼地將梳子放進了這件破舊衣服口袋裡:

  「既然如此,」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就只能親自去殺這女孩兒了。」

  ……

  在住進木屋後,愛麗絲才發現七個小矮人的生活有多規律。

  天空尚未大亮,他們便要出門開山挖煤。第一天早上,她甚至被那些矮人所埋怨。原因是她竟然還賴在床上呼呼大睡,將替他們准備早餐全全拋諸腦後。雖然愛麗絲對他們的早起習慣表示不可理喻,但為了生存,從第二天開始,少女在黎明前便起床為他們預備早飯。

  當然問題也就此孕育而生,因為這公主壓根就沒有下廚房做飯的能力。所以第二天清晨,在木屋經歷浩劫,差點被那金發公主點著燒光後,小矮人終於放棄了讓她做飯的想法。

  因此,當他們用烤糊了的面包果腹後,矮人們終於罵罵咧咧地離開了木屋,而愛麗絲則倒在床上一身疲憊地沉入夢境。

  自從進入這個國家,她的夢就總是顯得那麼單調而不安。沉在大缸裡的女孩幾乎每次都出現,即便一夜都只是在看著她的面孔中度過,她也總是帶著很多讓人不舒服的感覺。

  所以現在,即便只是小憩的愛麗絲,當看到面前女孩那烏黑的頭發趁著她那蒼白的臉頰垂在耳邊時,她還是會在心裡泛出淡淡的不悅。

  「吶,愛麗絲。」只不過這一次,她卻主動說起話來,雖然她的嘴巴沒動分毫。

  「……」少女望著面前的白雪並沒有回答。

  「你知道我曾經也睡在你躺著的這只床上……」白雪的嘴角上揚了一分,即便黑布仍死死遮住雙眼。

  「……你現在…在哪裡?」但少女並沒有理睬公主這毫無意義的內容,她總在想辦法問出白雪的位置,這個仿佛能讓全世界都陷入瘋狂的女人的位置。

  「你知道麼,我曾經在這只床上和一個家伙做-愛,但卻被另一個男人看到了。」大缸裡的女孩說的毫不在意,雖然這內容在愛麗絲聽來,帶著絕對的衝擊。

  「你在…這兒……?」金發公主不知道要怎樣說下去,即便在夢裡,她還是下意識地將身子蜷縮在一起,心裡甚至會覺得有些髒。

  「所以我自此就只能藏在這只黑色的大缸裡。」

  「……」

  「是他可怕的占有欲……」白雪輕笑了一聲,「以及母後那猶豫的心理。」

  「所以……」

  「想知道我在哪裡麼?」白雪忽然坐在缸裡歪著腦袋,而愛麗絲的思維也一瞬間引入了她的方向,「母親猶豫的心理,感謝她那心理,我每天都能看見她,每天每天都看著她為自己的美貌與我的下落而不斷掙扎,與那愛著我的父王愈來愈遠,成為時間的祭品。」

  白雪躲在大缸裡的背景終於變得一片蒼白,就像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白色沙漠一樣。但就在旁邊,竟然極不協調地存在著一塊懸浮的方形畫面,那裡面的風景總也不會改變:有暗紅色的地毯,有明亮的窗戶,而窗戶的外面,愛麗絲甚至能看到飛鳥飛過經過……但現在,少女看到一個衣著破爛的老嫗站在鏡子前,那老嫗嘴角上揚,在愛麗絲看來,這樣一個女人出現在這畫面裡,總有些突兀以及不協調。

  「喂愛麗絲!」大缸裡的白雪忽然喊住了她,少女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正站在她身邊,不再是那樣的對視,而是更為真實的交談。所以貪心的愛麗絲想要更接近白雪,想要知道她的一切秘密,比如她為何躲在那只大缸裡,又為何要用黑布蒙住眼睛。

  「我勸你不要這麼做,愛麗絲!」看出她企圖的白雪開口阻止了她的行動。

  「……」愛麗絲雖然放慢腳步,但並未停下。

  「你會後悔看到的。」白雪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說出來的時候,愛麗絲甚至覺得後脊發涼。所以她停下了腳步,而直到現在,她才注意到自己腳下異常柔軟,是一種很奇特的感受。

  愛麗絲終於選擇低頭去尋找答案。

  這次,她沒有忍住尖叫的衝動,當高跟鞋頭被流過的鮮血染紅時,她才注意到腳邊正趴著姿勢各異的屍體,有的已經腐爛了一半,連腸子也流出來,甚至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至於這猶如沙漠的茫茫白色,分明是人骨堆積而成,而這數量實在太驚人,仿佛就是個漫無邊際的藏屍地一般。反倒是躲在這口黑色大缸裡的白雪,這個唯一還活著的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終於不久,當白雪別過臉很認真地看向某個位置時,愛麗絲也毫無征兆地清醒過來。雖然對夢境裡的東西毫無留戀,但她總有種像是被從那裡面趕出來的錯覺。雖然原因不明。

  少女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想起白雪在夢裡剛開始說的話,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只床好像是…那精神紊亂了的第七個小矮人的所有物……

  她的心中劃過一道閃光,她似乎瞬間明白了什麼:那個和白雪在床上纏綿的人,而正對面前的窗戶外,一個男人則偷偷將一切盡收眼底。

  那麼那個人是誰?難道是那個覬覦白雪的國王?還是……

  可當愛麗絲把目光抬起,視線穿過這透亮的窗戶,在那被高矗入雲的樹木蔭蔽的洶湧樹浪中,一個身影卻晃入視線。

  愛麗絲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看清,所以當她重又將眼睛對向那兒的時候,她終於確定,離木屋不遠處的那片叢林,一棵樹後,正站著一個人。

  他在蔭蔽在樹影下,墨綠的影子落在他身上。他一動不動,仿佛正目不轉睛地望著愛麗絲。

  大約無論是誰,被一個人從角落用這樣毫無感情的目光望著都會覺得相當難受,更何況現在,愛麗絲的身邊沒有一個人,要知道這房子的主人早就已經去了遙遠的山裡開煤。

  因此公主的心中還是添上了一層憂慮。她擰起眉心,當認真去看時,才發現他那二分之一張臉頰卻是出乎意料的英俊,即便表情冷得仿佛冰窖一般。

  只是那人很快又隱入樹後,這突然的變化反而讓愛麗絲著急起來。她從床上站了起來,當來到窗邊想要更清晰地向那人站著的方位望去時,映入眼簾的卻只剩下漫無邊際的森林而已。

  風聲從耳邊穿過,愛麗絲心中留下了一片空白,雖然很好奇,但她不會選擇涉險走出房子到森林深處探尋真相。要知道自己昨天正是從那裡逃出,逃出蘭貝特的追殺,那位她所信任的騎士的追殺。

  所以她深閉了一下眼睛,在心中涼下一片後,她終於深吸一口氣。只是這時,她竟從森林的另一一邊聽到一種很是悠揚的歌聲。

  不久,她便從聲音的方向看到了一個衣著破舊的女人,她頭上包著灰蒙蒙的頭巾,散亂的頭發從額前落下。她從山林遠處走來,當那歌聲接近時,愛麗絲才聽清,那是叫賣梳子的聲音。

  公主有些納悶,為何在這深山老林會有賣梳子的商家,所以她略顯警惕地望著那向她走近的女人。直到她完全走出森林,步入小木屋前的空地時,愛麗絲才終於因為吃驚而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她竟在不久之前見過這個女人!

  而最不可思議的是,她記得這女人正是出現在方才夢境、白雪身邊那小方畫面裡的老婦!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出現各種線頭啊~於是你們可以猜,包括白雪的位置,森林裡那個半張臉的男人,以及…我一直都想說,沒姑娘想問為毛白雪要在黑色大缸裡麼!

  然後,推倒什麼的,要怪就怪蘭貝特節操太牢好難扒!←_←


☆、Part.55 詛咒的許願

  森林裡的風尚會穿過樹葉,傳來「沙沙」的響動,愛麗絲站在小木屋裡,望著那個忽然出現的人影,驚訝地後退了一步。

  老嫗圍著一個圍裙,她的圍裙前鼓鼓囊囊地好像盛著很多東西。愛麗絲望向這面目和藹的老嫗,表情卻顯得很是驚恐。她會出現在夢中就說明她一定和白雪有著什麼關系。雖然愛麗絲真的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買好東西嘍!賣好東西嘍!」那老婦響亮地叫喊出現時,目光也終於從原先的漫無目,鎖定為站在窗前的愛麗絲。所以當那老婦加快了腳步,走近那小木屋時,終於朝窗裡的愛麗絲微微揚起嘴角,「哦,漂亮的小姑娘,要看看我的好東西?」

  「快走吧!」愛麗絲卻打斷了她說下去,「我不會放你進來的!」她擰起眉頭,身體靠在後面的床沿時,表情帶著滿滿的警惕。這面目慈善的老婦,她究竟和白雪有著怎樣的聯系,卻不及她細想,身體的本能已經提醒自己要與這老嫗保持距離。

  「你看看總可以吧?」老婦說著便從她那鼓鼓囊囊的口袋裡拿出了一把梳子,梳子上雕著漂亮的花兒,它們盤曲在梳子把兒上,將這梳子裝飾得愈發典雅。

  「不,我對梳子沒興趣!」

  「哦,快瞧瞧你那金色的頭發吧!這麼美麗的頭發卻被壓得亂七八糟!」老婦說著,愛麗絲還是條件反射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確實,來到這小屋因為沒有可用的梳子,以至她從住下開始,就沒有梳過一次頭。

  所以女孩無奈地抿了抿唇,但必須克制住自己那些公主的奢求,畢竟面前這女人,明明和白雪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讓我來替你梳一梳頭吧!」老婦說著竟拿起那梳子,伸出了手臂。她的表情陡然變得有些猙獰,與方才那和藹的模樣產生了極大反差。她竄進了房子,走向愛麗絲,在這危急之中,少女望著她漸漸靠近的面孔,一瞬間竟注意到了什麼。那樣的眼睛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的。那雙紅色的瞳孔,像極了白雪,而此時此刻,或許只有那個女人才有可能擁有。所以大腦一片空白的愛麗絲,終於還是大喊了一聲:

  「王後!!!」

  老婦手上的梳子一瞬間停在了空中,她怒睜的眼睛,在此刻化為了滿滿的驚訝:

  「你怎麼?!」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她不信自己的巫術不夠好,自己這招每次都能得手,包括那美到讓她極怒的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曾敗倒在這上面。

  「你的眼睛!」愛麗絲望著與自己咫尺之遙的女人,她喘了口粗氣,「你的眼睛……像極了那個…那個娃娃!」她想起了國王房裡的人偶,那個完全根據白雪制作的人偶,那雙紅到滴血的眼睛。

  「你……」那女人終於皺起了眉心,她緊緊咬住嘴唇,她低估了這女孩的聰明。

  「還有白雪,」愛麗絲在身下合起雙手,她將手指扣進掌心便抬起頭,「王後娘娘,您的白雪也許就在離您很近的地方。」

  「……」王後愣在那裡,她手上的梳子竟在愛麗絲的話出口時,「啪嗒」一聲落地。

  自從她開始意識到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女兒以後,魔鏡每天給她的答案都是「近在眼前」。王後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每每想起,她都會有種後脊發涼的感覺。而現在,這小丫頭竟也說了有著相似意味的話,這讓她不得不緊張起來。

  那讓她感到時時都在被敵人監視的糟糕感覺,又好像是自己的命正掌握在別人手上:

  「什麼…意思?」王後的臉僵硬的就像是繃緊的石頭,連說話時都不牽一下。

  「如果沒錯的話…她看得見你。」愛麗絲望著她那因為恐懼而扭曲的面孔,忽然覺得這女人有種說不出的可憐。

  「不…不…這怎麼……」王後的聲音變得吞吞吐吐。

  「就在你的房間,她能看得見你的房間。」那一小方畫面裡,那暗紅的地毯和明亮的窗戶,那些都是最好的證明。

  「不…一定是你……」王後的臉又一次變得恐怖起來,「一定是白雪就在你身上,你就是她!」王後的目光忽然可怕起來,她的精神似乎正因為這讓人吃驚的真相而瀕臨崩潰,「一定是這樣的,她就在你身上!」

  「也許有這可能。」愛麗絲並不否認,「所以我才能看到她的世界。但我只是想提醒您,您的女兒就在離您不遠的地方,您該想辦法做的事情並非殺了我,而是去找到您的女兒。」面對情緒不穩定的王後,愛麗絲反倒冷靜下來。

  「……」王後後退了一步望著面前的愛麗絲,她終於捂著自己的臉,似乎是憤恨,卻又帶著幾分痛苦,「白雪…我的那個好女兒……」她低聲囈語著,「那個全世界都能為她陷入瘋狂的好女兒……」說著,她終於含著哭腔搖了搖頭,「要是最開始沒有許下那樣的願望就好了。」她向後踉蹌了幾步,「要是…要是只是個普通的公主就好了……」

  王後痛苦地搖了搖:

  「那個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妖怪,從一開始我就該將她殺死!」王後扶著木屋的牆。

  「你怎麼能……」這句話太過狠毒,連一邊的愛麗絲都忍不住說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可怕!」王後忽然吼道,「從出生那一刻起,她那紅到滴血的眼睛就已經帶著可怕的光。她吃掉了她的妹妹,那個本應該和她一起誕生在這個世界的女孩兒。」

  「哎?」愛麗絲的毫毛忽然豎了豎,她不明白王後那句帶著詭譎意義的話的意思。

  而中年女子則忽然抬起頭,她望著面前的女孩兒,眼神裡滿是懾人的光芒:

  「與那個健康美麗的白雪同時出生的,還有一個女孩兒。」王後躲在陰影裡說道,她的眼睛被從窗外射入的陽光點出出一個反光,「但與她截然不同,那女孩兒骨瘦如柴,面容枯槁。」

  「……」愛麗絲覺得一股涼意襲來,讓她感到深深吃驚。

  「一定是她奪走了那女孩兒的一切,為了讓自己美若仙子,而無情掠走了另一個孩子的所有力量。」

  「那…孩子呢?」少女猶豫著問道。

  「她…一出生就死了!」王後喊道,她用手捂住自己的雙耳,眼睛則睜得圓圓的,「但我還是看到了她,在呼吸停止前望著被抱走的白雪,那仿佛是帶著詛咒的目光,憤恨到極點的目光。」

  愛麗絲無法想像,她想像不出一個孩子從出生時就被帶上詛咒,就殺死了她的親生姐妹,這讓人感到害怕的故事,若發生的地點就是面前這位母親的肚子,她反而有些理解王後那扭曲心理的理由。

  「所以……國王,愛上了他的女兒?」

  「……」王後搖了搖頭,她痛苦地望著不遠處的愛麗絲,連臉上的妝容,也終於因為她的不穩定情緒而全部還原。女人烏黑的頭發垂在額前,她的模樣就像個受了刺激的瘋子。

  「那受了詛咒的女孩兒,她能讓所有男人都為她神魂顛倒。」

  「……」愛麗絲大概可以理解她的說法,因為很早之前,夢裡女孩的樣子就給她一種相當妖孽的感覺。她有一種奇妙的引力,就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被不由自主地吸引到她那邊,都會不由自主地為她所痴迷。

  「而她現在……」王後忽然抬起眼睛,她想起愛麗絲的告誡,想起魔鏡的話,她痛苦地終於後退到木門前。她想去開門,才發現那小屋的房門一直都開著。

  她跌跌撞撞地踏出房間:

  「我的房間……」她低聲囈語了一聲,在愛麗絲趕到窗台邊,望著她因為腳底不穩而終於跌倒在地的模樣後,王後終於大喊了一聲,消失在了來時的方向。

  草葉摩擦的聲音尚未消失,愛麗絲走出木屋,她忽然有種同情的感覺。也許所有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女兒有著全世界最美貌的外表,希望全世界的幸福都為自己女兒所擁有,她那已故的母親也是這樣期願著,與那離開的王後是相似的心境。但當一切都向著你所不曾預想的方向發展,比如說她美到妖冶,比如說她擁有讓全世界男人都為之神魂顛倒的力量時,那種強大的負荷又並非一個母親所希望的。

  但正在這時,公主的不遠處,什麼聲音又一次騰空。她警惕地扭頭看向那邊,當注意到樹後那張臉陰郁的臉時,她終於因為吃驚而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個方才在王後出現前便已經佇立在樹後的男人,直到王後離開都一直靜靜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

  「你是…誰?」愛麗絲終於鼓起勇氣,她吞吞吐吐地問出這個問題時,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顫動著的聲線。

  但那個人並沒有理睬她,當他那藍色的瞳孔挪向其他方向時,男人終於轉過身。

  「喂!」反倒是愛麗絲追上了一步,可那人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踏著地上的青綠色植物,遠離了這座小木屋。

  作者有話要說:

  上周活力更傷了,於是這周沒申榜,應該是隔日更嗯!←_←

  於是白雪真心就是妖魔了,老紙又毀了一個公主以及你們的童年……OTZ


☆、Part.56 陰謀已布下

  從森林跌跌撞撞跑入王宮,王後的表情不再是先前那般的囂張猙獰。

  甚至避開了那些侍衛,她從暗道走向自己的房間時,她對於愛麗絲嘴裡關於白雪的行蹤感到深深的恐懼。

  就在自己身邊的話…她究竟會在哪裡?

  王後不敢去想,那樣的一個白雪,必然懷揣著對自己無限的仇恨,因為在這之前的漫長時光,她都抱著要將她置於死地的態度,與自己的親生女兒共處。

  而現在,她在明,她在暗。唯獨這一點,就足夠扼得王後喘不過氣。

  她說她就在自己房間裡,那麼好吧!好吧!就由她來找出這個妖媚的女孩兒,然後徹底將她殺死!

  王後推開了地道的門,當被房間裡紅色地毯染紅的陽光湧入王後的眸子時,女人便瘋了似的開始尋找起她的那個好女兒。

  牆角沒有,櫃子沒有,窗戶下也沒有……可她卻覺得她在每個角落,在各個方向,她正用嘲笑地目光無時無刻望著自己。

  所以王後捂住了自己瘋狂跳動的心髒,當那焦灼不安地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鏡子時,女人終於想起了最後的救星:

  「魔鏡魔鏡,白雪究竟在哪裡?」

  「就在您眼前。」

  「胡說!」她吼道,「她怎麼可能在我眼前!我的眼睛裡怎麼會有她!」

  「您真的天天都看見她。」魔鏡很平靜地回答道。

  「在哪裡!那她究竟在哪裡?你最好拿出證據向我證明。」她惡狠狠地朝面前地鏡子喊道。

  「……」魔鏡卻忽然間沉默了,很久之後,當它的身體上映出對面那女人已經披散下來的頭發時,魔鏡終於說道,「關於這個,是您囑咐我不能說出來的。」

  「什麼?!」王後出乎意料地望向面前的鏡子,她從未見過這鏡子對自己態度如此神秘。

  「無論現在的您如何追問,都不可以告訴您白雪的下落。」鏡子回答,「從前的您…是這樣對我說的。」

  「真可笑!」王後冷哼了一聲。

  「即便如此,我也必須信守諾言。」

  「呵!」王後忽然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她不記得自己又下過那樣的命令。

  最不能理解的是,從前的自己出於什麼目的會下如此荒唐的命令?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命令都可笑之極。

  所以她用狠毒地目光掃視了一下面前的鏡子,在目送它重又恢復為普通後,前方鏡面裡掉落的條項鏈便在自己腳邊的位置閃爍起來。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就在思緒走向清晰的時候,不遠處的那扇厚重木門外,卻傳來了一陣緩慢的敲門聲:

  屋裡的女人警惕起來,她平靜下動作,用一種高貴的聲音問道:

  「是誰?」

  「蘭貝特。」少年的聲線傳入屋裡女人耳朵的時候,王後站在原地愣了一秒鐘。

  她不知道門外那少年是敵是友。她當然信任自己的巫術可以簡單控制住一個人,但事實也擺在面前,這少年沒有殺了愛麗絲,因為不久之前,她還在森林裡,在小矮人的木屋前,同那少女交談過。

  但王後沒必要害怕這個人,即便他身材魁梧,足夠撂倒自己,自己殺了他的方法也多種多樣,而且每一種都輕而易舉。畢竟巫術的話,本就是出其不意。

  所以女人在用巫術迅速將自己恢復為高貴的王後形像後,終於坐在了雕刻精美而華貴的椅子上,冷靜地說道:

  「請進。」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當少年走進房間,他毫無表情的臉頰便出現在門後。

  王後挑了一下眉毛,她望著那動作優雅的少年跪倒在自己面前,終於冷笑了一聲:

  「愛麗絲的心髒呢?」她問向面前的騎士,而蘭貝特則僅是低下頭,他的頭發仍是不同以往的棕色。

  「抱歉王後,我失手了。」他誠懇地回答反倒讓王後始料未及,這巫術雖然能讓所有人的心都向著自己,但他們的性格並不會受到多少改變。而現在,蘭貝特那嚴肅又懇切的模樣,甚至能讓王後想像,他從前對於愛麗絲的忠誠。

  也正是這樣的忠誠,才讓那位金發的女孩,能在森林裡穿山涉水,依然僥幸存活。

  所以她忽然想和這少年周旋一下:

  「那麼蘭貝特,接下來你准備怎麼辦呢?」王後抬起下巴,她看向蘭貝特的表情有些玩味。「要知道,你第一次可失手了,對我來說,一次失手就足夠殺掉你了。」

  「王後,若是您願意殺死我,也是理所當然。」蘭貝特始終沒有抬起頭,但不遠處的女人依然能注意到他那看向地板的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

  「哦?那假如我網開一面,你准備接下來怎麼辦?」王後銀粉色的嘴唇微微揚起,當她俯身看向面前的男子時,少年終於微微抬起頭。

  他那黑色的眼睛看向不遠處王後的瞳孔,目光中的冷意蔓延至整個房間:

  「替您殺了她,鏟除心患。」

  「……」王後忽然說不出話,目光裡,腳下少年那不亞於她的氣勢,甚至讓她也不得不氣息一滯。或許自己真的放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那種凌厲的殺氣,是能讓寶座上的自己都感到膽寒的。

  他的忠誠竟將他變為了一頭黑色的獵豹,亟待伸出獠牙死咬住對方。

  「……你,」終於許久之後,王後才說出話來,「那你有主意了?」

  「是的,王後。」蘭貝特低下頭,他的視線重又落向紅色的地毯。

  「好,最後的機會請你千萬把握住。」王後終於將後背靠向身後的椅子。

  少年欠了欠身,在伸手握住女人的高跟鞋,吻住她的腳背後,終於垂臉說道:

  「永遠忠誠於您。」

  ……

  太陽升起的時候,愛麗絲終於也跟著矮人們一道起來。

  昨天王後過來攜帶的那把毒梳子被她塞進了自己的裙子,至少在這荒郊野外,她還是需要些什麼東西在進行防身。

  比如那昨天隱在樹後的半張臉,愛麗絲每每想起,都會覺得心有余悸。

  只是現在的她,也並不好過,被丟入鏡子的母親的遺物,背叛了自己的騎士,以及夜夜都讓她不得安寧的白雪……她知道自己得找到關鍵,但那個關鍵卻對她說:

  「所有一切,很快就會塵埃落定。」當缸中的少女笑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愛麗絲卻似乎從她的視線中讀到了什麼陰謀。

  「難道你……」

  「愛麗絲,我們很快就會真正見面。」

  「……」

  「啊,別害怕!」

  「……」愛麗絲承認,面前那個女孩從她與她見面開始,就帶著一種詭譎的氣質,一種讓人無法不擔心的引力。

  「這是他們對我的罪孽,我會讓他們贖清。而你,我的朋友,你在其中幫了我太多。」

  「什……」直到愛麗絲想問她,自己究竟幫了她什麼的時候,女孩脖子上的東西卻徹底奪走了她的注意力。

  那個閃閃發光的東西,被套在一條鏈子上的戒指,那不正是母親的遺物嗎?

  「啊!」所以她驚訝地叫了一聲。

  「哦這東西,」即便眼蒙黑布,白雪還是低頭望了一下,「這指環確實是你的東西。」

  「怎麼會在你……」一瞬間,愛麗絲似乎明白了什麼,當她如夢初醒似地重又看向白雪身邊那方小小的畫面時,她終於吃驚地注意到那畫面裡的,不正是王後的房間嗎?

  所以白雪微笑起來,她當然相信這個聰明的女孩已經猜出了她的位置,所以她覺得接下來很有必要與她坦白地交流一下:

  「所以愛麗絲,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在哪兒,那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

  「哦,難道你要我救你…救你出來嗎?」愛麗絲看著她,白雪潔白的脖頸露出黑色的大缸,在愛麗絲看來有些妖媚。

  「沒你想像的復雜,親愛的。」她的語氣忽然柔和起來,連看向愛麗絲的表情都帶著一點好笑。

  「……」

  「我要你讓你的騎士走進來。」

  「哎?」

  「讓我出來的話,必須要有一樣與母後力量相抵抗的物件,而你的指環則是最好的選擇。」白雪笑起來。

  「難道這指環……」愛麗絲想起那道白光,所以她將目光對向了白雪似在詢問。

  「啊,我沒這麼大的力量,那確實是你母親的力量。」白雪說道,「只不過她的力量絕沒有我的母後那麼厲害,我只是稍微加強了一點罷了。」

  「所以王後一氣之下摘走了我的戒指,扔到了你身邊…嗎?」

  「……」白雪彎起嘴角,而愛麗絲則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她才明白為什麼這公主會從一開始便纏上她,原來這一切從起始便是她的陰謀,是她布下的一局棋。

  知道他們一定會被迫進入王宮,會見到那個人偶,然後她的戒指會被丟進鏡子,這樣她的目的便達成,她很快就能從那該死的地方重獲自由。

  「但愛麗絲,我還需要一個人。」

  「什麼?」

  「事實上我已經可以走出這地方,但我沒法從這大缸裡出來。」

  「你究竟……」愛麗絲的目光對向黑色大缸裡的公主,那是她從很早之前就想知道的,但白雪卻只是告誡自己,告誡她不要靠近,因為那並不是什麼有趣的原因。

  「你會知道原因的,愛麗絲。」她還是那般,隱藏起她的秘密,卻依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只希望那時的你不會後悔知道真相。」她側臉瞥向那方小小的畫面。

  不久以後,她才選擇說下去:

  「所以愛麗絲,把你的騎士引進來吧。」

  「哎?」

  「我會負責解開他的詛咒。」

  「……」

  「但條件是…你必須殺了他。」

  「……什麼?」

  「是的,這樣才有機會讓母後將他扔進這裡,因為從前的她都是這樣做的。」

  愛麗絲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大缸下的屍體,想起那堆積如山的白骨,她相信白雪的話。但用死亡僅僅換來一個機會的話……

  「只是…機會麼?」愛麗絲望著她問道,卻沒想白雪露出一種自嘲的表情:

  「對,只是…有這可能……」因此連自己脫離這兒,也只是一種機會罷了。

  那以後,愛麗絲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沒有給白雪答復,為了她的戒指,她甚至在想殺掉蘭貝特所得來的這個機會真的有意義麼?

  直到清晨,小矮人們結伴離開後。她才終於站在窗邊,從目送著他們的動作中回過神來。夢中白雪的話正在成真,因為不遠處的叢林間,她的騎士居然已經向她走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蘭童鞋喲……你的人品要掉光了!

  然後白雪小朋友,你果然越來越神奇了……←_←

  下章努力周三更出來,最晚周四……老紙周二到周四晚上都要去家訪啊摔!


☆、Part.57 生死間別離

  愛麗絲站在木屋前,她的金色頭發,在屋子上方那唯一露出的天空下,顯得閃閃發光,與不遠處,正向她走來,尚在樹影下她的騎士,形成了鮮明對比。

  那少年的表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當愛麗絲看到他的時候,她本准備到屋子周圍去尋找干木柴的打算也被打斷。連看到他時的表情都復雜無比,對於蘭貝特,她有著太多要說卻不能說的話。

  所以她選擇沉默不語,那頭發並非黑色的少年,公主對他帶著深深的警惕。可那張臉卻不能使愛麗絲對他產生太多的恨意,那個同自己一起長大的男孩,那個從小玩到大,現在卻對自己忠心耿耿的男子,她如何能對他建立什麼恨意?更怎能像白雪所說,真的為了所謂的機會下手殺了他呢?

  愛麗絲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沒有表情,即便心中思潮澎湃。

  少年的表情很沉靜,沒有先前在森林中同她告別的痛苦,要說起來反倒更像正常時所該有的樣子。寡言、刻板卻又可靠。

  只是現在,他那頭棕色的頭發正時時提醒著這位公主,眼前的少年並未她認識的那個。

  不久,蘭貝特就穿過密集的樹干,走到了木屋前的空地。他與愛麗絲沉默對峙的模樣,很快就被一群驚起的飛鳥所打破。少女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就在身體搖晃之際,面前那少年卻趁著這聲鳥叫,忽然朝她跪倒在地:

  「公主殿下。」他低下頭,表情平靜,連姿勢都相當恭敬。

  「哎……?」愛麗絲輕聲反問了一聲,她萬萬沒有想到,她那中了詛咒的騎士竟會用這樣一種態度面對自己,而要知道,這簡直讓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殿下,我是來接您離開這兒的。」

  「……你是…蘭貝…特?」她遲疑了一秒,終於吞吞吐吐問出了這個問題。

  「當然!」他抬起頭,望向愛麗絲的表情十分肯定,「我一直都是蘭貝特。」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愛麗絲連忙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方才因為太過激動,而完全歪曲了意思。

  但還沒等愛麗絲再做解釋,面前的少年卻了悟般的重又彎□子:

  「公主殿下,我當然是您的騎士,蘭貝特。」

  「……」愛麗絲望著面前單膝跪地的少年,他那堅決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即便那頭棕色的頭發依然讓她在意,但她始終願意相信這個人。

  因為現在,這世上,只有這樣一個人是她可以信任的。

  所以少女抬手觸上了自己的唇,向前輕邁一步後,終於抿嘴道:

  「那麼…你的意思……」

  「公主殿下,我們的馬就在不遠處的森林。」

  「……」

  「只是我,好不容易從王宮逃出,您的那枚戒指卻還丟在鏡子裡。我感到萬分抱歉。」蘭貝特因為深深的歉意,終於將頭低得愈發下面。

  愛麗絲望著蘭貝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先前那句話總讓她有種違和感,但少年的眼神,他的表情以及動作,都證明他正是詛咒前的那個人,那個對她忠心耿耿的男子,是蘭貝特。

  所以她的戒備正慢慢走向瓦解,雖然沒有一口氣回到從前的樣子,但愛麗絲還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然後伸手想要示意他站起來。

  然而那個小心的她,在伸手的瞬間,手指卻被對方忽然扯住。

  不是那個紳士的蘭貝特,這動作很突兀,連給她縮手的機會都沒有。不久,她那因為野外生活而劃傷的手指便被他握入掌心:

  「蘭……?」她剛因為驚訝而想大聲掙扎,那少年卻忽然低下頭,朝著她的手背輕吻了一下。面前的少女因為他的動作而平靜不少,她沒想到他會為了表示自己的尊重與虔誠,而在自己手背印上一個親吻。

  只是當少年抬頭看向她的時候,愛麗絲才終於因為他的眼神,心中陡然劃過一陣驚詫。那種並不單純的目光,那種似乎帶著什麼企圖的目光,正是這危險的目光,若是帶上一抹淺淺的笑,即便是同他一道長大的少女,也會情不自禁地臉上發燙。

  她得承認,這少年確實長相英俊,也正是如此,若是褪下那不苟言笑的冰冷面具,他必然會受很多人的歡迎。

  而那個似乎被他不小心征服了的少女,終於在沉淪之前夢醒。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定臉紅得不像樣子,所以她連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指。至少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

  但她真的錯了,至少這一次,她那一秒鐘的疏忽卻換來了一個猛撲。

  從一開始,她就被他那並不高明的演技所欺騙,什麼公主殿下,現在看來,都不過是這少年為達成自己目的的手段而已。

  所以當愛麗絲被他摁倒在地,她的脖子被他用絲帶死命纏住的時候,她終於痛苦地掙扎起來。

  上面少年的臉,那張她熟悉不過的臉頰,此刻准備殺死她的模樣讓她不僅僅是害怕,更是深入骨髓的傷痛。

  就算那沒骨氣想要勸她放棄戒指的蘭貝特,真就是自己騎士,其實她在戒指與他們的安危中還是會選擇後者。也許這場漫長的旅行正在慢慢改變愛麗絲,讓她漸漸學會不再為那些面子上、名義上的東西去爭得面紅耳赤。

  但她錯了,從一開始就錯得很離譜,因為她的蘭貝特是不會鼓勵她放棄母親遺物的,那個蘭貝特一定會拼了命替她要回那東西。

  因此當自己瞳孔中,上方少年要將她趕盡殺絕的恐怖表情出現時,愛麗絲終於後悔起自己對於蘭貝特的低劣估計。

  那個始終都很紳士,始終都將忠誠與堅持放在第一位的蘭貝特,是絕對不會抱著這樣半吊子的決心回到自己身邊的。那簡直就是對她萊因哈特公主騎士的侮辱。

  愛麗絲覺得自己就快要喘不上氣,她嘴裡想要說什麼,嘴唇蠕動著,但脖子上那纏起的緞帶卻絲毫不給她機會。

  她皺起眉頭,在一片空白中卻忽然想起白雪夢中的話:

  「殺死他。」

  愛麗絲猛然睜開眼睛,當看到那企圖扼死自己的男子那猙獰的表情後,少女終於拼盡全身力氣將手摸進了裙子。

  現在,那把帶毒的梳子,正被她死死攥在手中。

  愛麗絲從沒想過,他們也會有這樣一天,用一種刀劍相向的姿態面對彼此。

  他現在使出渾身力氣,抱著殺死自己的目標正付諸行動,而愛麗絲卻不得不摸出那把防身才會用到的木梳,用一種悲絕的目光望向上面那人,然後抬手向他伸去。

  那梳子的毒性是她未曾想像的劇烈。當木齒在混亂之際觸碰到對方的臉頰時,蘭貝特竟就一下失去了力氣。脖子上的緞帶立刻松了,愛麗絲使勁渾身力量,扯去那帶子的時候,她終於痛苦地干咳起來。連眼淚也湧出許多,在她微微皴紅的臉上蔓延開。

  身上是少年的重量,那木梳子飛到了離他們很遠的地方,愛麗絲的半邊身體被他死死壓在下面,而蘭貝特卻倒在了她的手臂上,腦袋則磕在了她的肩胛。

  少女起伏未定的呼吸,她睜不開眼睛,連少年的表情她也看不到一點,連耳朵都泛起了響亮的耳鳴。

  只有胸口的起伏,以及臉上的淚水,才讓她覺得自己至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但猛然間,她卻感覺自己的臉上似乎有什麼溫涼的觸感。微弱的氣息在靠近她的位置,公主吃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那張熟悉的臉正與自己咫尺之遠。

  少年漸漸恢復為黑色的頭發,因為毒發而急促起來的呼吸,只是現在的他,指腹正擦過自己的眼角,用他那帶著痛苦的眼睛望著將金發散了一地的公主殿下,看著她尚還泛紫的嘴唇,以及漸漸恢復紅潤的臉頰。

  蘭貝特的眉間慢慢蹙和,愛麗絲終於從這張臉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她的騎士蘭貝特。

  只是現在的他,等待著的,似乎只有毒發而亡這一條路。

  「蘭貝特……」愛麗絲終於伸出手指,她想要觸摸面前這個人的面孔,卻被他一把抓住了。

  少年忍住痛苦,朝她微微一笑。愛麗絲才明白,那臉頰上正沾著毒藥,那個足夠也將自己逼向死亡的劇毒。所以終於焦急起來的愛麗絲,眼淚止也止不住地落了下來,像個任性的孩子,她甚至哽咽著痛哭起來:

  「對…對不……」她的聲音很是顫抖,那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簡直能磨

  碎人心,「怎麼……都是…都是我……」水藍色的瞳孔中,映出的少年,那張清雋的臉,終於因為痛苦加倍而笑得更為慘然。

  「公主…愛麗絲……」蘭貝特的聲音終於打斷了少女的無措,那關於名字的呼喚,將愛麗絲的焦慮全全壓制,她抽泣著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已經沒有身份的約束,公主望著那呼喚出自己名字的騎士,她的眼裡滿是傷心欲絕的淚光。

  「愛麗絲……」他又喊了一聲,然後將那握住公主的手心輕扣上自己的唇,「抱歉……」

  「蘭……」

  她的話尚未說完,他卻已經俯□子,在自己唇角極輕地一吻後便終於沒了力氣,倒在了她身邊。

  似乎還能感覺到唇瓣的溫度,但那個人卻真的再沒聲音……就連心跳的聲音,也已經消失殆盡。

  胸口陡然一陣劇烈疼痛,向愛麗絲襲來時,也將她推向了昏迷的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福利麼?←_←【滾,人都死了還福利!

  於是蘭貝特小朋友,你絕逼花下鬼啊~人生贏家啊~【特大誤【沒命人生贏家你滾


☆、Part.58 樹後那男子

  愛麗絲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夢境,似乎連白雪都無法進入她的大腦。眼前浮現的所有人,都是那個叫作蘭貝特的家伙。

  曾經,母親的去世讓那位少不經事的小公主褪去幼稚的外衣,但從那時起,她就希望自己身邊最親愛的人別再離開。而時至今日,唯一那個從小和自己一同長大,唯一那個還對自己這位破落公主忠心耿耿的家伙,卻被自己手上的毒梳子一擊斃命。

  她懸浮在黑暗之中,她必須在這沒有一人的靜謐之地踽踽獨行,她開始後悔起自己的想法,那種即便周圍再無幫助之人,也要堅持下去的想法。

  自己目送別人離開與別人目送自己離開的感覺截然不同,也許直到現在,愛麗絲才後悔自己成為了目送別人的那個家伙,也才知道首先離開的人則顯得太過狡猾。

  連眼淚也開始止不住,她在黑暗之中掙扎了許久,直到想起了什麼,她才用盡全身力量從那夢境掙脫。

  意識漸漸清晰起來的時候,愛麗絲才微微感覺什麼東西撫過自己的臉頰。好像是人的手,好像正在為她將眼淚擦去。少女緩緩睜開眼睛,模糊之間才感覺是誰正對著她,正面朝看向她,正用一種專注的目光,一種會讓她想起那個方才還在思念的重要之人:

  「蘭…貝特?」公主從嘴裡輕輕吐出這幾個音節的時候,對方卻並無動靜。依然是那種專注,依然重復著撫摸她臉頰的動作。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當公主猛然睜大眼睛,她才終於驚得向後挪出一步。

  是昨天,是那個躲在樹干後看著她的男子,而現在,他正面無表情,蹲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望著她。

  愛麗絲微微喘了口氣,突然的動作讓她有些頭昏,再注意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身邊的蘭貝特已經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公主的心思不免焦灼:

  「蘭貝特呢?」她看向不遠處的那個男子,他的目光帶著一點愛麗絲捉摸不透的意味。

  「……」他不置一詞,依然是那樣看向愛麗絲。

  而少女的目光則愈發懷疑:

  「……你是…誰?」見對方不回答自己,她終於將問題指向了個人。

  「閉上眼睛的女人果然要更美。」他說出這樣一句意味不明地話後,終於從地上緩緩站起來。天空已經黯淡下來,距離愛麗絲昏倒到現在似乎已經過去很久,在這半明半昧的空間裡,少女的目光中,那站在不遠處的英俊男子,表情卻愈發猙獰起來。

  「閉上眼睛…的……?」公主蹙起眉心,她不明白這個人是什麼意思。

  「閉上眼睛的母親,就不會發狂;閉上眼睛的白雪,就像是森林中的仙女,不會和別的男人纏綿……閉上眼睛的你,則會讓我想起初遇白雪的模樣。」

  「等等……」愛麗絲睜大眼睛,「你說,白雪?」即便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提起白雪的人,但愛麗絲知道,他一定又是一個被白雪所俘虜的男子。

  「她是我的未婚妻……」那男人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看向不遠處倒在地上的愛麗絲,表情寫滿了冷漠。

  「什……」少女不可思議,她看著那偷偷躲在樹後望向自己的男人,她萬萬沒想到,這個人竟然與白雪有著如此之近的關系。

  「但即便我拴住了她,讓她無處可逃,她卻還是消失在我的密室,對我的愛置若罔聞。」他仿佛沉溺在自己的夢境中,說出這些的時候,連表情都享受無比。

  但這表情只會讓愛麗絲感到惡心,即便這家伙有張英俊的面孔。

  隱隱約約能感覺他的危險,當少女用一種吃驚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男子時,他已經向自己緩緩走來:

  「所以這一次,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逃走,不會讓你和其他男人纏綿,一定會把你留在身邊,永遠的留在身邊……」他的唇角微微上揚,當天空又暗下一層的時候,愛麗絲甚至能聽到森林深處,狼的嚎叫在黑暗間游蕩。

  「你要…你要干什麼?」即便驚訝包裹著愛麗絲,但昏迷前那種窒息的感覺依然讓她四肢無力,她唯有在這鋪滿枯葉的地面向後挪去,伸手尋找著早就不見蹤跡的毒梳子,但這樣一個環境、一種氛圍,她又如何能准確發現這最後的防身之物?

  所以憤怒的目光下,愛麗絲的心還是漸漸走向絕望。

  「將你帶回去。」他說道,「將你永遠留在身邊。」

  說完,那男子終於向她伸出手。卻在這時,不遠處的幾個光點帶著一些咒罵以及抱怨漸漸傳入耳中。

  就像是絕處逢生,愛麗絲立即大吼:

  「救命——!!!」聲音幾乎越過了整片森林,遠處的喧鬧一瞬變為安靜,但火光卻搖晃著一下子就拉近。

  站在她正對面的男子,他被那光亮刺花了雙眼,才伸手要擋住那些光的時候,火光的主人——那些個子矮小無比的侏儒人——他們令人害怕的面孔,卻已經被光照亮一半。

  「誰?」紅帽子站在最前面,當隱約間看到那用手擋住他們光亮的男子時,他終於用一種警惕且凶狠的語氣問道。

  「是他,大哥!是那個要走白雪屍體的男人!!!」緊接著藍帽子、黃帽子紛紛嚷道,他們的聲音此起彼伏,而與他們處於對立的那個男子,他卻一張無比憤怒的臉頰,立在黑暗之中,連眼睛都帶著想要殺死對方的仇恨。

  但似乎是預料到自己勢單力薄,在那些矮人們動手前,那男人終於選擇首先離開。

  草葉的聲音依然在耳邊響起,原本站在愛麗絲面前的那個人,現在終於消失在黑暗之中。少女尚未從危急的情緒中抽離,紅帽子卻已經向小木屋走去:

  「哼!快進去吧!」藍帽子憤怒地說完,性子要好不少的橙帽子終於跑過來攙起了愛麗絲。

  當公主跟著進入屋子的時候,才發現紅帽子已經生氣的坐在長木桌的最中間:

  「真沒想到,那家伙居然還在這兒徘徊……」

  愛麗絲心情沉重,即便現在從這危機中脫離,那忠誠騎士的離去,也足夠讓她心情情緒低落。

  只能寄希望於一切都如白雪所言,希望蘭貝特能獲得重生。

  「愛麗絲,你怎麼會招惹這男人?」藍帽子站在紅帽子身邊,他的目光總是憤怒無比,就像是全世界都令他不滿一般。

  公主這才從發呆中解放出來,她望著桌邊的紅帽子與藍帽子:

  「不…我也不知道……他似乎從很早之前就在這房子四周徘徊。」

  「還真是個危險的男人!」黃帽子說道,一邊的綠帽子和青帽子點點頭,「白雪的屍體就是被他要走的。」

  「白雪的…屍體?」她想起這群矮人那時便說過,白雪真的已經死去。

  「他要去了白雪的屍體,之後白雪便杳無音訊。」

  「他說…白雪從他的密室憑空消失。」愛麗絲想起那男人惡狠狠的眼神,終於補充道。

  「相信我,那男人絕對不是好人。」橙帽子說道。

  「他曾經想要殺掉我們的七弟。」綠帽子說完,愛麗絲才想起那已經意識模糊的紫帽子,轉臉去看,才發現他還在黑暗的牆角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麼?」公主不禁反問。

  「不過那是白雪已經失蹤後的事情了。」青帽子說道。

  「要怪就怪這家伙中了白雪的妖媚。」紅帽子沉著氣說道,而其他矮人則略有驚訝。

  「你們的七弟和白雪可能上過床,卻正巧被那男人看到了。」愛麗絲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而這也正是一直以來,公主覺得最可信的理由。

  「……」所有矮人啞言,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兄弟竟然和白雪會有這樣一件醜聞,而這事情卻又被一個覬覦白雪已久男人全全看到。

  「但是,他究竟是誰?」這才是愛麗絲最關心。

  「他是距離白雪的王國不遠處的,另一個王國的王子。」

  「誒?」愛麗絲微微一驚,即便他確實衣著不凡,但少女全沒想到這樣一個身份高貴的男人,會有露出那種要親手殺了一個萍水相逢女人的目光。

  「是白雪的未婚夫。」

  「那個…不是他編造的麼?」愛麗絲疑惑地問道。

  「不,是真的。」紅帽子說道,「他和白雪並非在森林中第一次見面,白雪確實有個未婚夫,那瘋獵人說過。」紅帽子將視線對像窗外那團坐立不安的影子,愛麗絲這才終於相信了他的話。

  「

  可他……」公主說不下去,那種模樣,連她也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愛著自己的未婚妻還是恨著她。那種扭曲的感覺,說要永遠將她留在身邊,卻又一副想要殺了對方的模樣。

  「他有一個可怕的傳言……」紅帽子徐徐說道。

  「別被他英俊的外表所欺騙!」藍帽子插嘴道,卻被紅帽子瞪回去。

  「說他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

  「……」

  「原因是他的母親從小虐待他,所以某一天,他終於忍無可忍用刀子捅死了她。」紅帽子望著愛麗絲說道,「但當時我們將白雪交給他,也正是被他那深情的表情所感動,以為他真的愛著那女孩,以為他真的為她的死悲傷無比。」

  「可現在,一切都仿佛表明,他確實不是好人。」橙帽子補充。

  「他說…他看見那樣閉著眼倒在森林裡的我,讓他想起第一次遇見白雪的樣子。」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不知道他的目的,因此真相看來就像一張蛛網,在被抽絲剝繭前,它只會越織越密。

  「總之愛麗絲,接下來你得小心點。」結末,紅帽子終於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參加兩場婚禮前終於更上一章,接下來滾去准備!!!

  救命,老紙會用手機等你們留言的!不許霸王!!!【霸氣怒吼

  PS:你們不猜猜結局麼?其實我趕腳,這王子的故事有一種狗血的氣息,以及你們一定猜不到真相www~


☆、Part.59 十四年之前

  對於這位破落的萊因哈特公主來說,這一次的旅行已經到達了不能再壞的地步。

  她終日呆在小矮人的家中,自從那男子出現以後,她甚至連出門采集食材的工作都被那些侏儒禁止了。而白雪的夢,從那日起便戛然而止,原本希望從夢境中得知蘭貝特去向的愛麗絲,甚至連自己那位騎士的生死都不可知。

  說到底,現在的她完全被困在森林中進退兩難。而能做的,除了等待便再無其他。

  所幸的是,等待並不漫長。

  在那神秘男子出現的第三天,王後便出現在這片森林。她穿著黑羽的禮服,騎上一匹駿馬踱過密密的樹林,出現在愛麗絲的小木屋前時,少女的表情並沒有太多驚訝。

  「蘭貝特呢?」她甚至沒有關於王後此行的疑問,看到這個女人時的第一句話便是關於她那失蹤的騎士。

  「他死了。」王後坐在高高的馬上,她微微挑起的下巴棱角分明,只是蔑視的目光始終沒有落下,「被你殺死了。」她冷笑了一聲。

  「那麼你……」

  「哦親愛的小鹿,」她卻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在這深山之中顯得回環而空蕩,「難道你不擔心一下自己的安危麼?」她說道,「我可是准備來殺你的。」

  「……」愛麗絲當早已猜到她的目的,想必鏡子已經告訴了她未死的真相。「所以您還在為了美麗而執著於我麼?」

  「美貌本就是我最大的願望,所以我才會那麼痛恨白雪!」

  「那是你的女兒……」

  「但她勾引了我的丈夫!」

  「……」愛麗絲說不出話,她看著面前仿佛已經走火入魔的王後,她那威嚴的模樣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好了小鹿,」她從衣服裡掏出了一只蘋果,那是一只鮮紅欲滴的蘋果,帶著誘人的氣息,仿佛一對嬌艷的嘴唇。

  即便不問一聲,即便不張口咬上一口,愛麗絲也知道那上面一定沾著劇毒,所以她冷笑了一聲,看向王後的目光滿是輕蔑:

  「對毒死我還沒死心麼?」

  「這樣比較省力,愛麗絲。」王後坐在馬鞍上,她慢條斯理地說完,「白雪曾經也這樣死去,雖然後來出了點狀況。」

  「狀況?」

  「哦,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愛麗絲,你必須死。」王後的皇冠扣在黑紗之中,顯得耀眼無比。

  「將我和蘭貝特趕盡殺絕,從一開始你就弄錯方向了。」

  「你現在是最美的那個人,我的方向可從沒有錯。」王後冷冷說道。

  「如果我說拒絕呢?」少女歪著頭看向上方的王後。

  「那也是死,而且會死得更難看。」王後從胸口掏出一把有著七個刀刃的匕首,愛麗絲可以想像若是被這東西扎到,自己一定會更加痛苦。

  「所以想好了麼,小鹿

  ?」看到愛麗絲後怕地咽了下口水,王後終於高傲地笑道。只是這個瞬間,來自身後的叢林,當涼風打著轉路過兩人的時候,愛麗絲明明聽到什麼草葉清脆的聲音憑空而起。

  同樣注意到的還有馬上的王後,所以當兩人齊齊扭頭看向身後的時候,不久前,另一個想要置愛麗絲於死地的男人,終於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愛麗絲心中一沉,連抓住窗欞的手指都緊了緊,她明白,現在的局勢對自己來說實在不利到極點,也許她真的在劫難逃。

  正在公主心中猶如亂麻一般,馬上的王後卻忽然晃了□子。

  馬兒因為她的動作而索性轉過了腦袋,當王後看清那人時,她的表情終於從之前猶如冰塊一般的冷漠變為了難以言說的復雜。

  樹後的男子看了她一眼,似乎本不准備被她們發現,但現在就算被發現,他也並不很驚慌。

  遲疑了一秒,他沒有同馬上的王後打招呼,終於還是選擇轉過身離開她們:

  「站住!」王後的聲音像是一條帶著鉤子的繩索,一瞬間便鉗住了他前進的腳步。所以那男子終於緩緩轉過身,眼神還是那種波瀾不驚的樣子。

  反倒是王後,原本不可一世的目光,因為這個人的出現而全全打亂,連身後預備殺死的女孩,她都無暇去估計:

  「您好,王後。」他的眼神帶著一點難以捉摸的光,淡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馬上的王後卻始終抿緊唇不說話,「代我向您的女兒問好。」

  「……」看得出,王後的表情閃過了一秒鐘的動搖,當聽到「女兒」二字的時候。「你…明明知道,她失蹤了。」

  「……」王子終於不說話。

  「從你那裡消失的……」王後一字一句說道。

  這句話終於讓王子那冷漠無比的表情起了點變化,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原本看向王後的臉終於有了點感情,只是那種情緒用扭曲來形容或許更好:

  「你偷走了我的白雪?」王子原本隱忍的聲音終於帶著一點低沉的吼叫,「從我的密室將她偷走了?」

  「……」他的目光中滿是執迷,而那樣的表情,竟然讓王後看著一陣哀傷,「對。」

  「混蛋!」從沒這樣怒吼過的王子,他憤怒的聲音終於讓一邊的愛麗絲都哆嗦了一下,「那是我的未婚妻,你居然偷走了我的未婚妻!」

  「你……」王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的眼睛裡,閃爍著的光亮讓她看上去不再是那窮凶惡極的巫女,模樣更像是個受傷的女人。

  「告訴我,她在哪裡?!」王子終於從那密密的樹林中漸漸走出,而王後卻打斷了他:

  「十四年前,白雪出生那年,森林之中,我遇到了一個滿身是血的人。」

  「你在說什麼?」王子皺起眉心

  ,他對她的話毫無在意。現在的他,唯一掛心的只有他的白雪。

  「那個人讓我懷了孕,然後生下了白雪。」王後說道。

  「哎?」愛麗絲略微吃驚,她的意思是,白雪並非自己和那國王的孩子,那麼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又會是誰?

  可身後金發公主的疑惑尚未化解,不遠處站在叢林深處的王子的表情,卻一瞬間僵硬起來:

  「你…究竟在說什麼?」不再是方才那怒吼的模樣,似乎面前女人的話讓他想起了什麼,他的聲音之中有一些顫抖。「你在……」

  「你應該…沒有忘記吧?」王後看著面前的王子,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裡滿是憂愁。

  「……」王子一臉震驚,他望著面前的女人,微張的嘴巴,半天才問出一個字,「不…不可能,那個躺在草叢上的女孩明明是白雪!對,我在十四年前就遇見白雪了!她和…她和我的白雪一模一樣!所以我們是命裡注定要在一起的。」

  「那個人…是我。」王後說道,「十九歲的我,與我的丈夫才結婚三年,他卻已經把許多女人拉上我們的婚床,那只肮髒的床。那天的我會出現在那兒,只是因為痛心地發現,他終於對我最好的朋友也下手,才會一氣之下從王宮跑進森林,想聽天由命,也許夜幕降臨的時候,野獸便會將我撕碎。」

  「……」王子不可思議,他搖了搖頭,他不敢想像她嘴裡的那些內容,但不久,那些話也終於逼得他陷入了沉思,那讓人絕望的沉思,「那個女孩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我以為她已經死了。」

  「但事實上她還活著,你知道的……」

  「……」王子皺起眉頭,他咬著嘴唇,「我不喜歡會動的女人,她們讓我沒有安全感,那一天,我親手結束了那個傷害了我十多年的女人。」王子的目光偏折到了一邊的樹干上,連表情都帶著滿滿的憤恨。「那個除了虐待我,便再無其他建樹的,我的母親。」王子咬起牙齒,連表情都帶著深刻地痛苦。

  滿身是血……愛麗絲想起了王後嘴裡的這個詞語,又想起了矮人們說的,關於這個人的可怕傳言,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草叢上的那個女人,那個周身都籠罩著光的女人,讓我感到心安,讓我感到深刻的激動。我知道自己一定是愛上了她,就像是十幾年後又一次見到白雪,我心中的驚喜簡直無法言語。」

  「可那是我。那時的我跑累了,才會躺在那兒想要歇息一下,卻被身下的刺痛所驚醒。」

  「……」

  「是你侵犯了我……」王後看著面前的王子,「當時的我想要掙扎,卻被那個尚是少年的你伸手堵住了嘴巴,即便淚流滿面,你也沒有放過我,王子!」王後說著終於眯起眼睛,

  她用一種痛恨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那個人。「我不會忘記你嘴角上的那顆痣,所以當你進入王宮,宣稱是白雪的未婚夫時,我的心就像是針刺一般的震驚和疼痛。

  「……你是說?」王子的臉蒙上了一層死灰,他的驚訝不亞於那時的王後。

  「白雪是你的親生女兒。」王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站在樹叢邊的那個男子,終於因為重心不穩而搖晃了一□子。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你們之後不詢問我年齡問題,於是我這裡先簡單說一下←_←

  十四年前的王後是19歲,王子15歲,然後王子一招中標,讓王後懷了身孕。然後現在王後應該是33歲,王子29歲,白雪14歲。

  所以……不需嫌我沒保護未成年人,畢竟那個時候大家都早熟……【你夠

  然後這個發展不會有人想到吧……其實一開始就打算王後王子有一腿來著…………【你夠


☆、Part.60 失而復得感

  真相的出現讓愛麗絲也不覺吃驚起來。

  不遠處,那黑羽衣的王後正表情痛苦地望著樹林間的男子。

  親生女兒這言論,終於讓那王子也不得不安靜下來,他震驚得不知如是好。

  「我的…白雪是我的……?」王子不敢相信,那個他為之痴迷的女孩兒,竟然是他一念之差犯下錯誤的苦果。

  他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的秋天,又是因為母親的一場鞭罰,忍無可忍的他竟然伸手拿起了身邊的一把刀子,直直向她扎去。她怒吼著瞪著自己,那個膽小的自己,為了能讓她趕緊安靜下來,終於一下兩下三下地向她刺去。不久之後,他的母親終於安靜下來,她躺在了血泊之中。女人瞪著一雙眼睛,憤怒的表情顯露無疑,他害怕那眼神,所以最後,他終於伸手戳瞎了了她的眼睛。

  母親就這樣死在自己手中,尚還年輕的他則因為害怕而逃出城堡,跑進了森林。

  滿身血污,他曾想過一死了之。直到第二天,他看到一個黑發的女孩躺在草地上,表情祥和而溫柔,即便她的眉心有一點點的蹙和,那樣的平靜還是讓他一瞬間動了心。

  他喜歡不會動的女人,母親安靜倒在血泊的時候,他才能從心底感受到自己對母親的愛。而現在,不遠處那穿著一身潔白禮裙的女孩,她陽光下金色的面孔則終於讓十五歲的自己萌生一種愛意,一種這十多年來都不曾有過的,仿佛是愛情一般的感受。

  所以他不可自已地向他她走去,甚至忘記了母親去世的痛。他想要去撫摸一下她白皙的皮膚,想要去感覺一下她柔軟的臉頰,想要去揉捏一下她頭發,她的手臂,甚至是她的乳-房,那個安靜的身體讓他產生這樣的情-欲,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的。

  因此俯□的時候,他的這種幻想終於化為一種不可磨滅的欲望,他侵犯了這具身體,這具就好像是死了一般的身體,那種不會動的感覺讓他有安全感,讓他可以安心,可以考慮如何更好滿足自己,更好地去愛這沒了靈魂的軀殼。

  但一切都出乎他的預料,因為他原以為已經死去的這具身體,竟忽然間睜開了眼睛。即便不是母親那種仿佛要殺死他的目光,即便那目光中寫著滿滿的可憐,他依然不喜歡那感覺,那種活著的感覺,那種仿佛下一秒便會掙脫他,然後離開他或是將他置於死地的感覺。所以不顧身下那女孩痛苦的模樣,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使盡渾身力氣,那女孩終於在掙扎了許久之後,絕望地放棄了那無謂的反抗,乖乖屈服於上面顯然要比自己小了不少的男孩。

  連叫喊都變得不可能,她的嘴被堵得死死的,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她甚至被上面的男孩擊昏過去。

  而滿

  心害怕的王後,當回到城堡想隱瞞住這可怕經歷時,卻在不久後發現自己竟然懷孕了。

  她知道這孩子不是國王的,但她依然決定要將孩子生下。這是對他的懲罰,也是排解她在王宮寂寞的最好方式。她不想再一個人在城堡戰鬥,所以她需要一個孩子,一個能為她帶來其他幸福的孩子。

  所以她和醫生串通,隱瞞了懷孕的時間,直到生下,所有人都以為這孩子是那老國王的。但過後,王後才發現,自己如此精心設計,換來的結果卻只會證明自己有多蠢。

  這孩子如同妖怪,她不僅奪去了自己無可撼動的美貌地位,甚至和她名義上的父親□。她欲求不滿,即便才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卻已經與許多男子有了床笫之事。所以王後開始害怕,想起與她一同誕生在這個世界的,那個早已夭折的孩子,想起自己曾經愚蠢的許願,她現在除了後悔和害怕,已經沒有其他感情。

  甚至不久之後,她發現,那個十四年前侵犯過自己的男人,竟然走入王宮,成為了白雪的未婚夫。

  那個白雪的親生父親,他竟然成為了白雪的未婚夫。

  所以她才會萌生殺死白雪的想法,想要結束一切罪孽的源頭。

  「但是你,」王後的眉間緊緊蹙和在一起,「你竟然那樣對白雪!你的親生女兒!」

  「那得怪她!是她不忠於我!」林間的男子用一種憤怒的目光看向不遠處馬上的王後。

  「可她是你的女兒!你們本就不可以產生愛情!」王後的嘶吼聲讓森林裡的鳥兒受驚,甚至振翅飛起。

  「呵,我的人生中已經滿是罪孽,多一個又如何!」他的臉上略過一層冷意,表情甚至帶著淡淡的自嘲。「我愛她,比所有人都更愛她,所以我要獨占她,誰也不可以和我爭搶!」

  「可那…明明不是愛!你在虐待她!就像你母親曾經虐待你一樣,你這不折不扣的瘋子!」王後盯著不遠處的男子,她維護白雪話讓愛麗絲明白,這個母親說到底依然偏袒著她的女兒。

  「少廢話,既然你也知道白雪已經這樣,還不如趕緊告訴我她究竟在什麼地方?」王子望著不遠處的王後,說出這句話的表情依然平靜如水。「她已經喪失美貌,對你來說,她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吧?所以將她給我如何?反正你也並不喜歡你的這個女兒。」

  「閉嘴!」王後憤怒地吼道,「即便我知道她的下落,也絕對不會將她送到你這個變態手上!」王後的眼淚終於落下,對她來說,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希望,她的丈夫,她的女兒,那個給了她白雪的人,沒有一個能為她帶來幸福。而現在的她卻只能像個瘋子一樣,跟著他們一道周旋在這個瘋狂的世界,如果能讓她離開這兒

  的話,她寧願放棄自己的巫術,成為一個普通女人。

  「好吧,女人……」他從自己腰間拔出一把劍,再將它指向不遠處黑羽衣的王後時,眼神終於帶上了誰都不曾想像的凌厲,「既然你不願說出白雪的下落,那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王後絲毫不懼怕,她有很多種簡單將他置於死地的方式,她又怎會害怕這樣一把劍。只不過現在,這個為她帶來白雪,至少讓她有過一瞬間希望的人,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動作,她著實有些揪心。

  所以女人深閉了一下眼睛,在預備給出致命一擊的時候,從森林深處竟飛來一支箭,終於拍掉了那男人手裡的劍:

  「誰?!」王子不免怒吼,而這吼聲也終於逼得王後睜開眼睛。連愛麗絲都不免好奇起來,將目光對向弓箭飛來的方向時,少女原本干澀的眼睛,終於被一種酸疼的感覺所籠罩。

  她甚至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這樣突然的事情,因為不遠處,站在那裡的那個人,明明就是她那忠誠的騎士,那個被自己親手殺死的少年。

  他站在森林深處,望著不遠處兩個正刀劍相向的人:

  「都住手。」他喊道,「我想,我想你們一直都希望見到的那個人,現在正在城堡前面,她也想見一見你們。」

  「……我們?」半晌,王後才反問道,「你是說…白雪?」

  「……」騎士望著她,不久便點了點頭。

  王後甚至沒來得及去問清他為何會死而復生,現在的她,心裡唯一的想法便是去見一見這消失許久自己的敵人卻也是最親的人,她的女兒白雪。

  不遠處的王子也是一樣的想法,所以不久之後,當王後揮起韁繩,趕著□那匹被遮住雙眼的馬兒飛奔而去的時候,王子也終於轉過身,向城堡的方向走去。

  這片森林的喧嘩漸漸平靜,在世界沉入一種名為沉默的氣氛時,小木屋裡的公主終於抿著唇蹲下了身子。

  雖然窗外那個人是自己想見很久的家伙,但出於一種愧疚,她的條件反射竟然讓她首先躲開了他的視線。不敢出現在那個人面前,不敢去面對他,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態度還是不是從前那般,這樣的愛麗絲,連她自己都不曾想像過——是竟然為了一個人,可以連自己公主的架子都放下來的,那種自然而然的愧疚感覺。

  直到自己的手臂被誰輕輕拍了一下,她才聳了聳肩。她屈膝坐在窗戶下面,連心跳都微微加快,她甚至想起那個人臨死前,親吻自己唇角的畫面,所以她還是不自覺地臉紅起來。雖然現在的她,還是覺得那位騎士犯下了大不敬,沒經過自己同意親吻自己,死一千次也是應該的!

  「公主殿下。」但他的聲音出現在自己耳邊

  的時候,愛麗絲還是腦袋一片空白。她抬起眼睛,背對他的金色長發被太陽照得閃閃發光。

  「……」

  「公主……?」當蘭貝特第二次喊出她的稱呼時,那倔強的小公主終於扭過頭,太陽太過刺眼,從頭頂傾瀉而下的時候,甚至逼得她不得不眯了下眼睛。

  頭頂的那個人影,她看得不是很清晰,但當他那雙溫和的黑色眼睛出現時,少女還是覺得鼻子發酸。

  所以愛麗絲伸出手臂,帶著一點任性,以及真心實意的喜悅,即便兩人之間隔著一堵牆,她還是抱住了她的騎士,那位黑發少年。將臉埋進他懷裡,她的眼淚止也止不住。

  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直到抓住這個人,愛麗絲才真正體會到。      

  作者有話要說:

  碼完這章才忽然覺得自己的文藝本性顯露無疑……←_←

  其實老紙黑死黑死還是會很文藝範兒的有木有!www

  然後你們有木有被兩人相逢治愈到?

  於是下章這卷完結。下一卷還沒定是黑童話還是間奏,黑童話如果一時之間想不出大綱就先間奏,總之這回如果是間奏應該會感人……還有其實我已經開始策劃完結了【你等等,不過真正完結也要三十萬後,所以你們安心~www


☆、Part.61 黑缸的秘密

  她第一次覺得陽光這樣明亮,當太陽穿過樹葉的時候,愛麗絲甚至能感覺到一種希望。

  少女靠在那位騎士懷裡,雖然知道這樣做有失公主身份,但在這瘋狂而恐怖的旅行中,愛麗絲早就不僅僅把這個人當做可以保護自己的家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更像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更像自己的親人。

  反倒是蘭貝特,對於少女這樣突然的反應,反倒有些吃驚:

  「公主…殿下?」少年沒敢伸手扶住自己懷裡的女孩兒,即便那個意外的臨死,他甚至越矩親吻了她的唇角。然而現在想來,他反倒會有些緊張。

  愛麗絲不說話,她知道自己現在眼睛一定紅得像只兔子,所以她不抬頭,反倒是聽到那聲呼喚時,她有些好笑。因此公主任性地環住他的後背:

  「蘭貝特你這個混蛋……」她又哭又笑,語氣中竟還帶著一絲威嚴。

  「公……」

  「你竟敢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愛麗絲的臉靠在他胸膛裡,說出這話時的聲音都是悶悶的。

  「……」雖然意識中還有些殘存的記憶,但當真相被那位公主說出的時候,少年還是吃驚地倒吸一口涼氣,「公主殿下,請您降罪。」

  「閉嘴!」愛麗絲卻打斷了他的話,用一聲響亮無比的制止切斷了他接下來那些公式化的語言。

  「……」騎士終於遵照公主的命令,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你已經…已經死過一次了,所以……」公主終於將臉埋得更深了,她用一種要輕不少的聲音說道,「所以,恕你無罪……」

  少年忽然一陣好笑,他原本伸開的兩手,終於因為愛麗絲這扭捏的話語而輕輕搭上了她的肩膀:

  「抱歉……」他說得很是輕柔,「抱歉讓您擔心了……」

  「混蛋……」愛麗絲的嘴裡依然會蹦出這樣任性的詞語。

  「對不起……」

  當陽光籠罩在他們身上,溫暖的感覺讓他們甚至忘記所有顧慮時,從森林裡傳來的馬蹄聲終於打斷了他們的思緒。

  「啊蘭貝特!」愛麗絲忽然想起了什麼。

  「您的項鏈。」他的聲音沉靜無比。

  「是的!」愛麗絲終於伸手抹了下自己的臉頰,鹹濕的眼淚讓她雙頰微疼。「還有白雪!」她焦慮地從他懷裡直起身子,當那雙水藍色的眼睛對向騎士的時候,她的表情認真無比。蘭貝特沒忍住笑,他伸出手指替她擦干了那些尚還閃著光的淚痕。愛麗絲不好意思地抿緊嘴唇,對面少年摟住少女的手竟一用力,便將她從窗裡抱了出來。

  「哎?」少女雙腳騰空的時候,還是條件反射地驚詫了一下。但很快,當她重又落於地面的時候,不遠處的馬兒便在蘭貝特的口哨聲中靠近。少年扶著她首先上了馬,他緊接跨上了馬匹,從馬

  口拖出的韁繩終於被少年拉住。公主被環入一個小而安全的範圍,而馬兒的方向,現在則朝向白雪的城堡。

  心裡還是會帶上一絲忐忑,即便白雪聲稱不會對他們下手,但愛麗絲的那條項鏈還套在她脖子上,這一點就足夠讓她掛心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公主殿下,」只是在撥開叢林前,少年那嚴肅無比的聲音還是打破了愛麗絲的胡思亂想,「見到白雪公主的時候,請您做好心理准備。」

  「什麼意思?」多少有一點感覺,因為夢境中那位雙眼蒙著黑布的少女也曾警告過她不要靠近自己。

  「……」蘭貝特忽然沉默起來,大概是真的不曉得該怎樣解釋。

  「那麼你…是被白雪復活的麼?」

  「是的。」蘭貝特承認,「然後遵照她的要求,將她拖出了那面魔鏡。」

  「果然……」愛麗絲淡淡說道。

  當明亮的光穿透枝葉縫隙打在兩人臉上的時候,愛麗絲還是不可抑制地緊張起來。蘭貝特趕著馬匹,速度加快,他們不久便來到城堡前。

  白雪正躲在那黑色的大缸裡。依然是夢境中的樣子,但上升為這樣面對面的接觸,愛麗絲還是會有種難以言喻的壓迫以及慌亂。

  「全都到齊了。」白雪揚起嘴角。廣場上,王後、王子、國王、矮人們,甚至是那瘋了的獵人,全全望著台階之上的她。而她的身邊,那只用活人做成的人偶,正死氣沉沉地倚在大缸旁邊,「那麼舞會從現在開始吧!」直到現在,愛麗絲才發現這聲音的來源,竟就是那毫無生氣的人偶。

  「……」所有人咋舌之際,那瘋獵人第一個竄起身子。與愛麗絲擦肩,他從最後面出現,撲倒了那第七個矮人,那個已經傻了的侏儒。然後張大嘴巴,惡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叫從那矮人喉口出現,愛麗絲則條件反射捂住了雙耳,終於被蘭貝特護入懷中。

  「大哥怎麼辦!!!」

  「快救他!」矮人們亂作一團,但可怕的是,只要有人靠近那獵人,他便會伸手伸腿甚至張嘴,撕開他們肌肉、扯斷他們的骨頭,根本就不像個人,簡直就是個野獸。而這也讓其他人也跟著後退了好多步。

  「哈哈哈哈哈——!」黑缸裡的公主操縱那人偶發出一串囂張的笑聲,「愛我的人,侵犯我的人,垂涎我的人,為我著迷的人,只有這樣一個下場!」

  「……」所有人沉默。

  「吶,父王,如果你的白雪再也不是你愛的紅眼睛,不是你喜歡的細胳膊細腿兒,如果你的白雪已經成為這副樣子,你還會喜歡麼?」那女孩坐在缸裡,她的視線轉而定格在老國王,然後的她的表情陡然厭惡至極,「別用那副令人

  惡心的模樣望著我!你這敗類!」連原本柔媚的語氣,也一瞬化為凌厲嫌棄的態度。

  「你……」老國王愣了愣。但當缸裡白雪低下頭,黑布緩緩落下時,她那多少令人期待的模樣便也漸漸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連愛麗絲心中都繞上一層微弱的盼望,但蘭貝特卻沒有給她任何機會。少年猛然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蘭……」

  「別看!」他的語氣堅決不容反駁。

  「……」愛麗絲蹙了一下眉心,即便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但話音落下後不久,少女還是克制不住好奇心張開了眼睛。於是黑暗之中,那指縫裡的光亮還是觸到了少女那根恐懼的神經。

  那是兩個黑洞,她的眼睛,甚至連血都凝結成暗黑的血塊,空無一物的眼窩裡,球形的那個器官早已不知去向。即便是從指縫間看到的只是個不完整的畫面,卻也足夠讓愛麗絲渾身顫抖。

  「太…太可怕了……」公主想起夢裡的她曾經朝她張開嘴巴,那根舌頭似乎也已不知去向,這位公主究竟遭受了怎樣的虐待,以及她為何一定要坐在缸裡……愛麗絲忽然覺得頭皮發麻。

  老國王瞠目結舌,他瞪大眼睛,最後終於因為驚恐而哭笑著跑入城堡。

  「這得感謝您,王子殿下。」白雪望著他,「謝謝您的愛,讓我成為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她那兩個黑洞,忽然間轉向了愛麗絲的方向,即便她面前蘭貝特的手指依然遮住視線,但少女還是會條件反射閉上眼睛。「愛麗絲,真正的見面希望沒嚇到你。」

  「……」少女說不出話,沒嚇到,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而母親,我親愛的母親,都是因為你的原因,才讓這些錯誤延續下去,讓我誕生於世,讓我受盡折磨。」白雪望著黑羽禮服的王後說道,女人的眼睛則帶著復雜的神情。「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何在我即將被折磨而死的時候,要將我從這變態的密室救出,將我丟進您的魔鏡,將我擺在鏡子看不到的地方,然後選擇封存自己的記憶。」

  「……軟弱。」王後低低說出這兩個字,「對你的心軟。」

  「可笑,您明明都准備殺死我!」

  「本能,母親沒用的…本能。」

  「呵!」她冷笑了一聲,不久,那仿佛被嚇瘋的國王,終於從宮殿跑出,他的手上捏著一雙燒紅的鐵鞋,但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燙,即便手指已經被烤的發黑發焦,他依然傻笑著向王後衝來。

  「所以為了您的本能,為了您生下我的罪,穿上這鞋子去贖清你的罪吧!」

  「……」王後默默不語,但她看向白雪的目光中卻寫滿了無奈,作為一個母親,一個為了私欲生下這個女孩的母親,復雜而對錯難辨的感覺終於讓她回歸

  木然。早已沒有掙扎的必要。美醜只是個借口,如此深刻的理由,如此糾纏的愛恨,對於王後而言,那就像是心上的一道傷口。

  而現在,一切則終於可以歸還為零。

  她望了她很久,最後竟選擇脫下自己那雙黑寶石的高跟鞋,伸出腳穿上了那燒紅的鐵鞋。一瞬間,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就逼得她不得不跳著踮著跑起來,那就仿佛是在歡快的跳舞。但那可怕的表情在對向一邊王子的時候,她還是痛苦地將懷裡那塗了毒藥的匕首指向他:

  「殺了他,哈哈哈哈——母後,快殺了他!這個讓我變成妖怪的男人!這個…可怕的男人……」白雪的態度從瘋狂的頂端滑至冷靜的時候,愛麗絲才發現水缸已經倒下。

  身邊的草地已經全部燃燒起來,國王瘋了似的將火把扔向花園的灌木,矮人們則大多被那瘋獵人啃食得七零八落,王子被王後手上的匕首逼得口吐白沫,而王後那仿佛已經爛了的雙腳,則終於漸漸讓她也陷入虛弱。

  只是火苗阻隔的另一端,從缸裡爬出的那句軀殼,沒有手臂,沒有雙腿,被齊齊砍去的那個身體,光禿禿的就像個棍子一樣。

  但那可怕的身體不久便再無動靜。

  意識存留前,愛麗絲只記得那用真人做成的人偶,緩緩從地上坐起來。她紅色的眸子,最後朝公主詭譎地露出一絲微笑……

  ……

  很久以後,她聽說了這樣一個傳言。

  從前,有個國家,它被一場大火燒為灰燼。唯一幸存的那個公主有著如同黑檀木一般的頭發,如同白雪一般的皮膚,雙唇則紅得仿佛滴血。

  她從滿是火光的街道走出,她的笑聲能吸引來頭頂盤桓的老鷹,她的呼吸能招來地上爬行的蜥蜴。她是這世上最美艷的人兒,就仿佛是擁有一種永恆的引力。只要見過她一眼的人,都會為她的美貌所折服。

  她長生不死,有人說她殺了自己的父母,有人說她不是人,她讓一座座城市傾倒。見到她的人,在愛上她的同時也一定會遭遇厄運。

  她有一個漂亮的名字,叫白雪。

  老人們說,直到現在她還在世界各地游蕩。

  也許現在,你的窗外,那位傾城佳人正站在那兒用她血紅的眸子注視著你。

  《白雪公主》·完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白雪公主終!於!完!結!

  然後被結局慎到的孩紙我整蠱目的達到~www

  下一卷依然未決定寫黑童話還是間奏……總之都要等我先碼大綱,大綱不出來誓不更文【你等等

  所以最晚周四更文嗯,你們等著~以及完結留言不來一發麼~www

  弱弱求個作收,戳進點收藏,你的童年會毀得更徹底w【你等等


☆、Part.62 孤寂的死城

  愛麗絲從夢境中清醒過來,是因為一個噴嚏。

  與之前連天空都仿佛被大火烘烤的熱感不同,現在周圍陰涼的風甚至會讓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少女揉了揉鼻子,耳邊的馬蹄有節奏地踩著地上的軟泥,偶然樹葉被踏碎的聲音,終於將她從昏沉中拯救出來。這才注意到自己正倚在那位騎士的肩膀上,這讓她不自覺地坐直身子,臉上則泛起紅暈:

  「您醒了,公主殿下?」少年的聲音落入耳際,公主卻並不做聲。她依然頭昏腦脹,昏睡前的那些事情她尚未完全記起,而方才過猛的動作則讓她此刻痛苦地按著太陽穴:

  「……我睡了多久?」愛麗絲的視線對向馬兒的前方。視線裡,周圍除了一模一樣的樹木外,幾乎不見其他東西。

  「小半天。」蘭貝特簡短地回答道。

  「……」少女聽聞不吱聲,直到想起了什麼,她才忽然間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當那枚熟悉的戒指出現在掌心時,少女才長吁一口氣。

  「白雪公主將戒指還給您了。」蘭貝特看到她的動作從慌張到平靜,他明白那戒指對這位公主意味著什麼。

  「那就好。」愛麗絲輕聲應道,卻想起自己昏迷前,那只黑色的大缸裡不堪入目的悲慘畫面,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結局。所以少女皺起眉心:

  「……白雪呢?」身體還會跟著馬蹄有規律的上下起伏。

  「她在大火中消失了。」

  「那具身體……」愛麗絲簡直不願去回想昏迷前的情景,黑缸中爬出來的,怎麼像是一個人!所以少女欲言又止,她深吸一口氣。

  「她成為了人偶,或者應該說,人偶成為了她。」蘭貝特的雙手繞過少女的腰際,為了保證她不從馬上摔下,他甚至有意用手臂靠緊了她的身體。

  「……」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所以愛麗絲選擇抬起眼睛,看向被樹葉包裹起來的並不明亮的天空。

  行走途中,公主始終告誡自己得趕緊忘記之前的事情。

  他們的旅行還在繼續,而且到現在為止,兩人都沒有尋找到自己的落腳地。從原先的逃亡,變為現在的流浪,愛麗絲有時甚至覺得,再這樣漂泊下去真的正確麼?

  他們明明有更多選擇,比如放棄她公主的身份,成為某個願意接納外鄉人國家的子民,然後平靜度日。

  但她始終不甘,即便這次旅行為她帶去許多思想上的改變,但少女依然固執著自己高貴的身份,仍然希望能從這旅行中讓自己得到最好的結局。

  從很小開始,她就聽說過各種各樣有趣的故事。切莉常常會說出很多動聽的事情,哄那個並不很聽話的自己乖乖入睡。比如放羊的女孩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遭遇了某個英俊的王子,由於她美麗的外貌以及純潔

  的心靈,王子終於衝破一切困難,同她喜結連理。所以至今依然深信不疑的愛麗絲,每每一想起這故事,便覺得自己應當去爭取一下,去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她獲得與原先身份相匹配的歸宿。

  因此才會固執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國家,卻始終沒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始終想要去往下一個國度。

  「蘭貝特,今晚能走出森林麼?」

  「不清楚。」少年為此還眯了下眼睛。

  從樹林深處傳來的野獸的低鳴已經漸漸變多,愛麗絲心中的忐忑終於慢慢聚攏:

  「希望可以走出這兒……」

  少年不說話,他明白她在擔心什麼。而如此勞頓的旅途在他看來,雖然危險重重,但某些奇妙的小心思卻始終支持著這位少年。事實上他從未厭倦這漫無盡頭的旅行,他甚至感謝它,因為作為家具時不能體驗的心思,在這場奇妙的旅途中卻獲得了釋放。

  由原本的模糊不清以及小心翼翼,變為現在可以略微輕松一些,他對愛麗絲除去騎士之外的情感,似乎也機緣巧合地向她傳達了一丁點兒。

  馬匹的步伐在他的驅趕下漸漸加快起來。在臨近夜晚的時候,繁星終於出現在他們眼前。星星所映襯的這個宇宙顯得磅礡而浩渺,銀河被甩到很遠,蔓延過他們頭頂的時候,愛麗絲終於舒開了眉間的皺痕。

  目光前的那片錯落房屋外,整齊的石磚砌成的連綿圍牆已經清楚地昭示,他們的下一個目標近在咫尺。

  「蘭貝特,原本我以為切莉嘴裡的『黑森林』僅僅是指森林之中很危險,卻從未想過,走出萊因哈特王國,這個世界本就遍布荒誕之事。」

  「……」他能看到金發公主纖長的睫毛,但卻沒說一句話。

  「錯了,事實上父王也是他們中的一員。」愛麗絲自嘲地笑道,「那麼接下來,這沒有一盞燈光的城,又會有什麼玄機呢?」

  愛麗絲抬起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蘭貝特才陡然驚覺從第一眼看到它便不舒服的感覺究竟來自何處。騎士抿緊嘴唇,半晌才終於在夜風中猶豫著詢問:

  「那麼公主殿下,要進去麼?」畢竟,這不是什麼好兆頭。而不久之前,他們在白雪的王國所遭遇的事情,也尚未讓他們的心平和下來。

  「若是一定要遭遇什麼,也躲不掉。」愛麗絲說道,「何況我們身後,那麼多家伙虎視眈眈,你還准備回去麼?」少女剛說完,蘭貝特扭頭才發現,馬匹之後黑洞洞的樹干間,好多光點就仿佛是夜空中的繁星一般,正閃爍著朝向他們。

  顯然那些是狼,而倒退回去,簡直就是自投羅網。因此蘭貝特在扭過頭後終於揮起韁繩,操作著馬兒朝那一片黑暗的城市走去。

  城門大敞著,在拂過塵土的風鳴聲中

  ,兩個孤獨的人影終於踏入那詭異的城池。

  沒有一點光亮,沒有一點聲音,甚至連人影都不見半個。那種沉寂過頭的感覺比在滿是野獸的森林更恐怖,就好像是任何一點動靜都可以被想像無限放大很多倍,然後讓心壓上千金重擔,連身體都敏感得就像是兔子一樣。

  但奇怪便奇怪在,就是這樣一座沒有人煙的城市,本該頹敗不堪,房屋卻未見半點侵蝕。就好像是白天的時候,大街上依然有人行走,牆面依然有人粉刷,房門依然有人開啟。甚至連那些出售東西的店鋪,從窗戶裡尚能看到擺放整齊的服裝,漂亮的鞋子,但款式卻已經過時許久。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這座死城在寂靜覆蓋的同時,卻又渲染上一些與眾不同的感覺。

  「蘭貝特,這裡真的…沒有人嗎?」當少女干澀的聲音,伴著孤獨的馬蹄聲出現時,沙啞的質感甚至為夜晚蒙上一層神秘。

  少年愣了愣,事實上,這也是他所疑惑的。如此井井有條的街道,那一城池的人就仿佛是在不久之前因為某些原因被蒸發了似的,離奇過頭。

  「所以我在想,我們是否應該下馬…看一看?」公主多少知道這主意有些冒險,但她依然固執地說了出來。

  「也許有必要,」騎士聽得出她的猶豫,而事實上不為她那好奇心,他們也確實有必要下馬,「也許我們得挑座房子過夜。」既然走出森林來到城市,那就至少得找到個有頂的屋子避避晚風。

  所以下馬後,兩人終於將酸軟了的雙腳踏上那干淨的石磚街道。少女晃了□子,在走過幾步路後,她原本發軟的兩腳,終於漸漸恢復過來。

  搜尋許久,他們終於在一戶敞開房門的屋子前停下。即便是空無一人的城,他們依然遵循著從小到大的禮儀。沒有擅自進入任何一戶緊閉門扉的房子,他們還是選擇了眼前這本就大開木門的屋子。

  似乎是家出售葡萄酒的店鋪,即便站在門外,酒香還是會撲面而來。兩人甚至連對話都省去,相視而後,蘭貝特終於禮貌地伸出手掌示意愛麗絲交出她的手。公主並未拒絕,因此當騎士執起她的手指向裡走去後,/曼珠華沙/門內烏黑一團的環境還是讓兩人心中的惴惴不安心情被放大。

  酒桶林立,酒架上,被分了類的葡萄酒陳放整齊。但不同於街道外的清潔,他們發現酒桶上的塵土已然積了厚厚一層。

  從窗戶外射入的一束月光照亮了愛麗絲水藍色的眼睛,她回頭看向那少年的目光浸滿狐疑。與之前的猜測錯開了很大一截,連騎士也滿是疑惑。只不過相比公主那微弱的慌亂,少年則要沉著不少。

  腰邊的劍時而會晃出「喀拉」的聲響,直到繞過了前面的酒架來到後面時,愛麗

  絲還是在那謹慎地挪動中被什麼絆了一下。

  蘭貝特連忙扶住了公主,當月光越過酒架的間隙,從酒桶間射入時,地上一團什麼東西終於映入眼簾。

  他們回頭,看清時,少女甚至倒吸一冷氣:

  「人?」

  「……」

  「難道是…死人?」

  「也許不是。」蘭貝特皺了一下眉心,他這樣說當然是有根據的。他的身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卻沒有半點腐爛的氣味,這就足夠支持他的猜測了。

  因此少年放開了公主,小心翼翼彎腰想要觸摸那身體。當那身體鼻孔裡溫熱的氣體在少年手指上結出一層細密的水珠時,蘭貝特終於起身:

  「他似乎是,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真的是間奏不是黑童話……←_←

  於是我趕腳這章貌似很有黑童話的趕腳,嘛,這也是木有辦法的事情,畢竟童話本身就……【明明是你的問題

  於是啥童話你們猜www~


☆、Part.63 荊棘的城堡

  黑暗中,愛麗絲和蘭貝特站在銀色的月光邊,光束下,那張閉上雙眼的臉,在被撥開塵土後,安詳的表情終於展露眼前。

  愛麗絲吃驚地望著地上那人:

  「只是…睡著了?」她蹙了下眉心,可總有些說不清的感覺,比如,「但他…他為什麼要躺在地上睡覺?」

  「顯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睡著。」蘭貝特沉靜地回答道,「即便被您絆到,即便我們在這兒講話,他也沒有半點要醒的意思。」

  「……」愛麗絲沉默不語,她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這座孤寂的城,之所以漂浮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寒冷,也許正因為它的子民正遭受異像。

  「但公主殿下,」蘭貝特抬起頭,黑暗中,他只能看到愛麗絲被月光塗亮的鼻尖和睫毛,「我們沒必要……」

  「是的!」她明白蘭貝特要說什麼,「是的…我們只要,只要等到天亮,就離開這兒。」愛麗絲回過頭,拉住蘭貝特的手指輕輕加了點力,就仿佛是在表達她的決心一般,「所以我們,就趕緊找個地方度過一夜吧。」

  少年在昏暗中朝她點了點頭,他看不清面前的公主,但她卻在這之前便別過頭。

  心懷希望才是她旅行的意義,母親的去世對她觸動很大。出於她的身份,她希望尋找一個能給予自己權力與財富的人,可某時少女又會反問自己,這真的對麼?

  夜色就像是淤不開的墨汁,除了將這座城塗抹得更加寂寞與詭譎外,便再無其他意義。當他們繞開那具身體,欲要向更深的房間走去時,一點昏黃的光卻從少女的余光中掃過。

  她的心散發出一陣驚詫,扭頭急著要去確認時,卻發現余光裡的那個光點早已不知去向。

  愛麗絲站在酒架後怔了一秒,當少年預備拉著她離開時,她終於制止了他的動作:

  「等等,蘭貝特。」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騎士轉身問道。

  「不…不我只是,只是剛才,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火光。」

  聽聞她的話,蘭貝特也不覺抬頭向酒架外望去,但門外的街道,除了被風吹拂飄動的道旁小草,便再無其他值得注意的景像。可他相信他的主人,所以即便外面一如往常,他依然低頭:

  「那麼去看一看吧,公主殿下。」

  「嗯。」

  於是一前一後,當兩人走到門邊時,他們終於貼著門框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

  目光在這死氣沉沉地街道徘徊,而不久,那黑暗中的黃色光點,終於出現在他們眼前。

  就像是險惡大海中的導航,當那光斑在這蔓延著恐怖的黑暗中搖晃時,愛麗絲與蘭貝特有太多想要追上去說的。

  因此蘭貝特扶著愛麗絲上了馬,他們毫不留戀地向前奔去,想要去找尋那個光亮的源頭。

  馬蹄

  聲很快就驚動了光點的主人,不久,光點便停在遠處,不再前行。

  愛麗絲坐在馬前,她的長裙被風兒掀得老高。當少女眯起眼睛時,光點所輻散出的光終於將它的主人照亮。

  那是一盞油燈,忽閃著的火苗時而被風吹得左右搖曳。提著油燈的那只手被黑色的鬥篷遮住,當淺淡的光染上上方那人時,他側過的半張臉終於若隱若現地出現在他們面前。蘭貝特趕忙收緊韁繩,馬兒便嘶吼著掉轉頭,背脊上的鬃毛被甩得老高。

  提著油燈的人並不說話,他緊閉雙唇,從黑帽子裡探出的半張臉看得出他眼神銳利。看向兩人的目光滿是警惕與敵意:

  「請問……」愛麗絲的聲音終於伴著馬蹄聲響起,「抱歉,您是我們入城以來遇見的第一個活動的人。所以請問,這……」

  「快離開這兒。」他沒有給愛麗絲說下去的機會,言語中,那種冷酷的質感帶著滿滿的生人勿近的意思。

  「……」愛麗絲說不出話,她的視線中除了疑惑,還有說不出的不解。

  「快離開這兒,這座沉睡之城不歡迎你們,老鼠們!」他露出的灰色頭發帶著微卷,綠色的眼睛看上去頗像是夜地裡的狼。

  「放肆!」騎士坐在馬背上,終於從腰際掏出他的長劍,當劍鋒掃過他時,他黑色的帽子終於落下。看上去是位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只是他那乖戾的表情並不適合這張端正的臉頰,這讓他看上去沒有半點親和感。

  「放下,蘭貝特。」愛麗絲大喊著立刻制止了身後的少年,不見得是討厭他的衝動,事實上,她已經看到對面那男子正准備從口袋裡掏出些什麼。所以她明白,面前這人並不好惹。因此她撥開了騎士的劍,隨後便揚起嘴角,「好的巫師,」那件長衣已經昭示他的身份,「我們立刻從這兒離開。」

  「記得是離開這個國家。」

  「是的,這個國家。」愛麗絲說完,便執起韁繩,甩開從他身邊經過。

  「公主殿下?!」

  「沒必要和他來硬的蘭貝特。」愛麗絲操作著馬匹,動作嫻熟而漂亮,「要知道,這個人很危險。」

  「但今晚若是回到森林,恐怕會很棘手。」

  「誰說要回去的,蘭貝特?」愛麗絲坐在馬前,「怎樣都必須等到白天再離開,在這之前,我們就偷偷躲起來吧。」

  少女說完,終於用力揮動馬韁,當馬兒朝著這死城的正中大道向前飛馳後不久,這城池的核心——一座巍峨的城堡,終於出現在眼前。

  走近才發現,那並不是一座尋常的建築,它幾乎被荊棘全全困住,頹靡而可憐。那些帶刺兒的藤蔓攀附著白牆,除了較高的幾座高塔尖兒裸-露在外,城堡的身體已經完全被那些黑刺圍住。細而彎

  的勾月在紅瓦鋪就的塔尖若隱若現,烏雲之下,圍牆裡的城堡一片狼藉。

  蘭貝特下了馬,他伸手想要去搖一搖那扇大門,但走近才發現,密集的黑刺幾乎讓他無從下手,可正是這醜陋的黑刺,上面綴著的嬌艷玫瑰才會顯得異常稀奇。

  「紅玫瑰?」愛麗絲走近,伸手想要去觸那些美麗的花時,卻離奇地被那仿佛動了一下的荊棘戳傷了手指。鮮血幾乎是一瞬便湧了出來,愛麗絲後退了一步,扎傷的手指立即就被蘭貝特握住。

  「公主!」他焦急的聲音出現後不久,便低頭將身邊的水壺打開,他用清水清洗起愛麗絲的傷口,一絲不苟。

  「……」愛麗絲忍著痛,從前的她若是遇到這樣的事情必定早已哭出眼淚。但現在,這樣的小傷口已經觸動不了太多她的情緒。少年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

  「您似乎,比從前要勇敢不少。」

  「……」

  「已經…不會因為一點疼痛而哭喊起來。」

  「也許是前面遭受了太多痛苦。」愛麗絲抬起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帶著一絲滄桑。已經不能像個小公主那樣,整天都任性地干著自己想干的事情,因為她知道,這世上幾乎沒有會回應她任性的人。除了面前的青梅竹馬,她一無所有。

  「……」少年緩了包扎的動作,抬頭望向愛麗絲時,少女的目光正飄向那漫無邊際的夜。

  連鳥兒的啼叫都沒有,當少女倚靠在城堡外的圍牆上時,蘭貝特還是從馬上取下了千獸皮替她披上。他們閉上眼睛,在這沒有一點聲音的寂靜之城,想要默默等待黎明的到來。

  可不久之後,耳際竟然浮起一種輕微的「沙沙」聲,仿佛是枝葉正在摩擦。愛麗絲蜷縮著身子已經倒在蘭貝特肩頭沉沉睡去,飢餓讓她渾身無力,寒冷又讓她意識不清,所以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邊,奇異的風景正在緩緩呈現。

  反倒是騎士,雖然飢寒交迫,但他要比公主堅韌許多。他敏感地睜開眼睛,當扭頭看向城堡大門的時候,荊棘載著那些花兒已經退卻到很遠的地方。

  暴露的那扇巨大的門,齒輪咬合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在這寂寞的夜空響起時,少年終於護著少女的肩膀,警惕起來。

  愛麗絲被他的動作驚醒,她將眼睛避開金色長發,門口走出的白衣少女終於驅散了她所有的睡意。

  編織漂亮的頭發被挽到耳朵兩邊,那件純白的禮服上綴著整齊的玫瑰花樣。一看便是身份不俗的女孩兒,直到那淺金色頭發上的王冠映入眼簾時,兩人才多少明白了她的身份:

  「你們…不冷嗎?」她微笑著從門後探出,當看到蜷縮在一起的蘭貝特與愛麗絲時,少女的表情帶著一絲關切。

  「你是…誰?」蘭

  貝特詢問,卻只見那公主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王冠:

  「我想,你們應該看到了吧?」她歪了下腦袋,「這個國家的公主,我叫蘿絲。」

  「蘿絲?玫瑰?」愛麗絲低聲說完,不遠處的白衣公主終於抿唇一笑。

  「嗯,我很喜歡玫瑰花。所以他們就叫我玫瑰公主。」

  「……那麼你,」愛麗絲警備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兒,「想要干什麼?」從那幾乎不可能會有人的城堡內走出,怎麼看這公主都太可疑了!

  「在塔頂看到你們,所以想出來問問,要和我一起吃晚飯麼?」她粉色的嘴唇邊,兩個淺淺的酒窩,終於浮起。

  作者有話要說:

  出場人物×2,於是他們會演繹怎樣的故事?【你夠

  然後睡美人其實又叫玫瑰公主,這是我的本命童話,老紙才不會黑,但我覺得會虐腫麼辦!【咳


☆、Part.64 解開咒的人

  「塔頂?」愛麗絲愣了一秒,面前白色禮服的女孩甜美的笑容雖然治愈無比,但愛麗絲還是帶著滿滿的懷疑。看向她的時候,她的目光中滿是戒備。

  寒風吹過,即便她和蘭貝特靠在一起,但飢餓早就迫使兩人快要昏厥過去,連相互的取暖都變得異常不可靠:

  「嗯。」蘿絲點點頭,她微微揚起的嘴角將她勾勒得異常溫柔,「所以你們,進來麼?」

  「抱歉,可我們必須問清楚。」這一回是蘭貝特,他望著面前的淺金發公主,「要知道在這之前,我們才在大街上被一個人無禮對待了。」

  「……」公主怔了一秒,但很快,她僵硬了一下的表情便重又恢復過來,「那你們還真夠不巧的。」她眯起眼睛,打趣般地說道。

  「那人是誰?」多少感覺到面前的公主知道這個人的身份,愛麗絲緊接著問道。

  「嗯,應該算是一切的源頭?」她遲疑了一秒便笑道。

  「……」愛麗絲和蘭貝特面面相覷,但玫瑰公主卻忽略了他們的表情,依然笑眯眯的:

  「所以你們,真的准備在圍牆下捱過一夜麼?」白衣公主瞪大眼睛問道,無奈面前這兩人依然不為所動。「美食都已經准備好,真的不進來嗎?」說著她指了指城牆內的城堡。兩個途徑這兒的旅人,這才發現不遠處被荊棘困住的城堡,窗戶內已經燈火通明,隔著玻璃,他們甚至能夠看到搖曳的燭光,以及迅速劃過的人影。

  兩人心中的驚詫非同小可,他們確定在這之前,這座城堡就像是個廢墟,雖說不上殘垣斷壁,但被荊棘團團繞住的磚石,已經讓它看上去像是位生命即將終結的老人。而現在,在這貌似就要衰亡的身體裡,一點能量的賁張不得不讓兩人感到吃驚。

  「來麼?」玫瑰公主重又問道,胃裡已是一陣絞痛的愛麗絲目光對接不遠處燈光明亮的窗子,在內心做出強烈爭鬥之後,竟然望著面前的玫瑰公主點了點頭。

  「真的…進去麼?」蘭貝特見她表明態度,終於又一次確定道。

  「嗯,」愛麗絲低低回答,雖然知道自己挺沒骨氣,但她還是皺了下眉,「總比餓死好。」這話看上去任性,但愛麗絲卻說得異常認真。

  所以蘭貝特替她將千獸皮重又整理了一下,面朝她將那只連著後背的帽子戴上時,少年終於扶著這位公主站了起來:

  「玫瑰公主,我們接受您的邀請。」少年站在她前面,平靜說道。

  「太好了!」白衣服的公主又一次笑起來,唇角的酒窩仍然帶著親切。

  於是這兩人跟著這位玫瑰公主走入城堡門,原本那帶著黑刺兒的荊棘,在見到這位有著非凡美麗的公主後,竟全全蜿蜒著向兩邊讓開。紅艷的玫瑰被載著讓開,明麗的顏色讓這

  花朵即便藏在黑暗中,也能被人一眼看清。

  不遠處那窗子,映出的人影依然在忙碌著上菜、准備餐具刀叉,當蘿絲伸手推開進入廳堂的大門時,光芒終於從室內漏出。她身後的兩人都眯了眯眼睛,勉強睜眼的時候,大廳那富麗堂皇的模樣終於讓愛麗絲也不免愣了愣。荊棘一瞬間四散而去,反倒是原本破落的花園,現在竟栽滿紅玫瑰,整齊而嬌艷,與之前的模樣完全不同。

  他們跟著蘿絲進了大廳,餐桌兩邊站著許多恭敬的僕人,他們微微頷首,胳膊上甚至還掛著一塊白色的餐布。

  愛麗絲覺得他們有一點奇怪,但在她想要說什麼的時候,玫瑰公主卻微笑著招呼他們趕緊坐下。

  愛麗絲與蘭貝特接受了她的提議,當看到滿桌的山珍海味時,原本那些顧慮也被打消不少:

  「嘗嘗吧!我們的主廚可在幾個鄰國蜚聲名揚。」玫瑰雙手交合,托著下巴看向他們的時候,眉眼間依然帶著微笑。

  「……」愛麗絲將目光撤離了面前的那些美味,即便餓得不行,即便是她自己選擇進入這裡,可前提必須是「她和自己一起吃」,換言之,她害怕這食物裡有毒。

  「沒毒啦!」玫瑰嘆了口氣,「哎,你的戒心太強了!」說著,公主便伸手拿起一只大蝦,開口咬斷蝦頭,公主便吃下了蝦肉。

  見此情景,愛麗絲才終於舒了口氣,伸手也拿起了一只蝦,小心翼翼剝開了蝦殼。

  僕人們走來,替他們斟上了葡萄酒,不久之後,愛麗絲與蘭貝特終於陶醉於這桌美食之中:

  「啊,果然有人陪我一起吃飯就要開心好多!」玫瑰望著他們,微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愛麗絲的表情依然會反射性地帶上警惕。「喂,你們先下去吧!」蘿絲抬起頭,忽然對周圍的僕人說道。

  愛麗絲與蘭貝特心中不免一緊,而當那些穿著燕尾服的禮貌僕人紛紛排隊離開後,愛麗絲才驚覺一進門便深感怪異的原因。

  ——因為他們所有人,明明都有著一張相同的臉!

  少女不免後脊發涼,一時之間,連對美食的欲望也消退大半。

  「怎麼了,蘿絲?」所以她立刻問道。

  「哦,是這樣的,其實…其實我承認,我招待你們,是因為我有事相求。」

  「……」連少年也執起桌上雪白的餐布,擦了擦手上的油脂。

  「抱歉,雖然設計讓你們進來,但我絕沒加害你們的心思。」她說得很是誠懇,「只是想,拜托您們幫我找一個人。」

  「找…誰?」愛麗絲擰了下眉心,她忽然想起大街上遇到的那個巫師,所以她立刻警戒起來,「不會…不會讓我們有生命危險吧?畢竟有人說,他不歡迎我們呆在這座城市。」

  「抱歉拖你們下水……」玫

  瑰深吸一口氣說道,「可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終於桌邊的兩人都沉默了,他們齊齊看向一邊的玫瑰,表情顯得很是疑惑:

  「事實上這座城市在一百年前便進入沉睡,而明天便是這魔咒解開的日子。但魔咒絕不會自己解開,它需要我為此付諸行動,否則這一城的人在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便會全部化為白骨。」

  聽見真相的愛麗絲與蘭貝特不免驚訝,想起不久之前,他們在那葡萄酒商店看到的沉睡的人,他身上積著的厚厚灰塵,而現在,一切終於有了最合理的解釋。只是明明,面前這公主存在於百年之前,他們與她竟沒有一絲隔閡,她依然像是這個時代的人物一樣鮮活,這不免讓少女起疑:

  「等一等玫瑰,你是說,你是一百年前的人?」

  「啊,這樣說來是這樣呢!」

  「那你現在…還活著?」

  「這算…一點小秘密!」她笑盈盈地說完,終於又一次看向他們,「所以現在替我找一個人,你們願意嗎?」她彎了彎嘴角,而愛麗絲則終於聳了聳肩。一飯之恩,這個忙他們必須得幫。

  所以公主又一次問道:

  「那麼你要找到這個人…做什麼?」

  「吻他。」

  「哎?」

  見桌邊兩人瞠目結舌的模樣,玫瑰終於沒忍住笑:

  「因為魔咒要求我去親吻一個人啊,只有親吻了這個人,這百年沉睡的咒語才能解開。」

  「還真是…奇怪的魔咒。」愛麗絲怔怔說道,「那麼要你親吻誰呢?」

  「我的表兄。」蘿絲歪著腦袋,說得斬釘截鐵。

  「那麼……」愛麗絲拖了下調調,似乎是若有所思,「最後一個問題,蘿絲,你為什麼不自己走去吻他呢?」

  「因為我……」她的表情終於不再是慣有的微笑,「因為我找不到他啊!」她微微蹙起眉心,「找了他整整一百年,也沒有找到他!」

  「……」這急轉直下的感情甚至讓蘭貝特的心都觸動了一下,急於想要尋找到的這個人,若是很久很久,久到人世都已經晃過一百年尚且沒有出現,那麼也許,這公主真的要到死心的地步了。

  而他們現在,則是她最後的稻草。

  不知為何,心裡的什麼東西就像是被面前的這位公主動搖了一下,愛麗絲到底還是朝她點了點頭:

  「好的,蘿絲。」少女說道,「我們努力替你找到他。」

  她的唇角終於又一次浮上微笑,那帶著兩個淺淡酒窩的微笑:

  「他的右唇邊有一顆痣,左手心上,有一道被野獸咬過的傷口。」

  愛麗絲聽她說完,終於點了點頭。那公主見自己的事情全部交代完,終於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麼我累了。」她說道,「我先去休息一下。」

  未等愛麗絲說

  話,她便頭也不回地轉過身,直直走向大廳另一端的大門。

  本想上前追去,可愛麗絲與蘭貝特的雙腿就像是被束縛住了一樣,直到坐在餐桌邊目送著玫瑰消失在門後,他們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幻術一樣,竟一瞬便消失。

  火光落下,昏暗的光從殘垣的玻璃窗外投入。面前的餐桌,美食已經只剩下幾根黑色的焦骨,零落的幾只盤子裡甚至結著蛛網,凄清得讓人心碎。

  就仿佛是從一場美夢中走出,當愛麗絲看向一邊的蘭貝特時,他們多少明白,那位玫瑰公主,確實不是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又黑又不黑的趕腳……這卷間奏算不上名副其實的間奏啊!果然我對睡美人又愛又虐的!【滾

  然後老紙兩小時完成任務!什麼時候能成為時速三千當!【悲痛

  於是不來猜個結局玩玩?←_←


☆、Part.65 紡車邊的花

  蛛網織滿整個天花板,積著厚重灰塵的桌子上,方才那擦得锃亮的銀餐具已經暗淡許多,上面甚至印著黑色的斑點。

  美酒佳肴早已不見蹤跡,除去那發黑的焦骨,銀盤裡便再無其他。愛麗絲仿佛想起了什麼,她伸手捂了下肚子,在驚恐的眼色中,蘭貝特明白了她的所想。所以不久,當兩人在對望中靜默許久後,發覺始終沒有後續,他們才松弛下來:

  「沒有…問題?」愛麗絲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掌撫摸的位置,小腹裡除了流來一股飽腹所帶來的暖流,竟沒有半點異樣。

  「我想,」蘭貝特的目光已經躍入桌上那些銀盤,「也許我們吃下的確是貨真價實的東西。」

  「可這一切也太……」愛麗絲擰了下眉心。

  「也許公主,」蘭貝特黑色的瞳仁帶著滿滿的認真,「這頓飯是…來自一百年前的…招待?」

  愛麗絲眨了眨眼睛,她的目光中也滿是不可思議。絕對沒有想到這種可能,但面前少年說出時,她又覺得仿佛只有這樣一種解釋。那麼也許,就在方才,在他們踏入這座大廳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入了一百年前。少女不禁深吸一口氣,為方才的經歷感到無比吃驚。

  只是不久,當少女放棄追究那個經歷後,騎士終於轉而問道:

  「那麼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遵照玫瑰公主的願望,去尋找她的表兄呢?」

  「啊,說起來是呢!」愛麗絲的聲音有些猶豫,「可……」她四顧了一下面前的城堡,多少有些棘手。所以她嘆了口氣,「……毫無頭緒。」

  正在這時,偌大的宮殿大廳,某個角落傳來「吱呀——」一個響聲。孤單卻尖銳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橫衝直撞,在讓愛麗絲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外,也終於成功將兩人的注意力聚集到那聲音的源頭。

  月光被天上的雲遮了大半,即便亮如白玉,恐怕荊棘也必將阻斷它射-入宮殿。正在這樣一個暗淡的夜,那孤單的房門在風中搖曳。愛麗絲緊張了一下,不久,還是一邊的少年出聲道:

  「沒有記錯的話,公主殿下,」他的眼睛對向前面的少女,「剛才蘿絲公主好像是從那扇門消失的。」

  「那扇…門?」仿佛是存在著什麼玄機,當愛麗絲說出這句話後,她終於伸手扶了□邊的桌沿,高跟鞋踏出的那一步,在平坦的大理石上敲擊出一個清脆的響聲,「所以我們,該往那裡走麼?」

  「……」身後的蘭貝特並不說話,他抿了下唇,當愛麗絲傾身向前時,少年也終於繞到她身邊。

  門扉「吱呀」的聲音始終未停,當他們踩著窗框在空曠大廳描繪出的黑影走過時,那個搖晃著的門終究成為了他們心中最不安的因素。

  少年的手指碰到木板推開時,面對他們

  的一堵石磚牆,終於堵住了他們的視線。風從右邊吹來,當兩人將眼睛別過時,一條長而窄的向上甬道終於出現在他們面前。

  「哎?」身後的愛麗絲輕輕嘆出這個字節的時候,原本寧靜到肅殺的空氣裡,竟由遠至近傳來一個機械的響聲。有規律的木輪滾動聲響,伴著長線交織纏繞的「刺啦」聲,撞入耳膜的時候,兩人腦海中最敏感的神經終於被觸及。

  零落的磚石被堆砌向上,頂端的那個平台,微弱的黃色光芒輻散開來的時候,他們明白,那裡一定存在著什麼重要的東西。

  愛麗絲被蘭貝特攙扶著向上。她想起了那日,他們在萊因哈特的最後一夜,蘭貝特拉著她走在昏暗的地下道裡,當門被推開的時候,母親那張可怕的臉便憑空浮起。所以這一次,當相似的場景出現時,少女還是不自覺地向後縮了縮身子:

  「真的要…上去麼?」她想起他們走出監獄,想起他們也是抬起頭看到一抹亮光,想起還有一首讓人絕望的歌謠。

  「……」少年回過頭,他看出了愛麗絲的焦慮,但他還是沉沉點了點頭。「我想,」他說,「我想如果我們不上去,我們可能會一輩子被困在這裡。」

  「?」愛麗絲怔了一秒,當蘭貝特用目光示意她的時候,她才發現不遠處的那些長著黑刺的荊棘早已蔓延過來,就連窗外的玻璃,都被它們攀爬遮掩,這甚至讓室內的光都變得黯淡下來。

  所以即便頭皮發麻,公主還是聽從了少年的意見。當兩人沿著那仿佛被磨光滑了的磚石向上走去時,他們的腳步也終於由快變緩。

  機器有規律的聲音緩慢滲出,當他們走至光源所在的平台時,才發祥頂端的那個房間正被隙開一條小小的縫隙,一個人影從縫隙中漏出,倒映在地板上的黑影正一手搖著紡車,甚至連那尖尖的紡錘都能辨得一清二楚。

  少年與少女走到門前,在兩人咽下口水,准備伸手推開房門時,那原本奇異的景像竟一瞬便消失不見。

  老舊的木門發出一聲孤寂的聲響,在燈光全滅的那個瞬間,門沿也滑至內側。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架已經結滿蛛網的紡車,而紡車上的那個尖尖的紡錘,甚至都好好插-在車邊。車邊的人影不知去向,然而紡車的另一邊卻簇擁著一圈紅玫瑰,明麗而鮮艷的顏色讓它們尤為注目。但很快,兩人才發現在那玫瑰做就的小床上,蜷縮著的那個白衣人竟是如此眼熟!

  灰塵沒有一顆掉在她身上,蛛網則都好好掛在距她不遠的地方,唯獨在她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沾染。

  從那鑲著玫瑰花邊裡露出的臉,不久之前,他們才剛見過。淺金色的頭發要比與他們見面時長一些,蜿蜒過腳上的銀色高跟鞋

  時,發尾便糾纏上身下的紅玫瑰。她閉著眼睛,在這滿是塵土蛛網的地方,她的美麗就像是唯一、像是永恆,帶著溫柔的氣質,會讓人心中生出許多憐愛,就與方才那仿若夢境的相遇一樣。

  「……睡著了?」愛麗絲愣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來自天際的一個飄渺聲音終於出現:

  「拜托了……」那聲音說道,「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一遍又一遍,聲音帶著滿滿的溫和,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誠懇。

  可不久,那聲音就被他們身後重又響起的門軸摩擦聲打斷,風從腳邊撲過時,他們便警惕地轉過身。那一聲聲的「拜托」早已不見蹤跡,門外閃出的人,他惡狠狠的視線全全凝聚在他翠綠的眸子間。當愛麗絲和蘭貝特認出他是誰時,他卻已經開口,用一種近乎質詢的口氣問道:

  「你們在做什麼!我不是已經警告過你們滾出這兒了麼?」

  他們望著他不說話,當那尖利的聲音落下後不久,愛麗絲便望著他歪了下頭:

  「你究竟…想隱瞞些什麼?」

  也許這真是個一針見血的問題,面前那卷發的年輕男子終於不再那麼衝動。不久後,他皺起眉心,威脅沒有停止:

  「如果你們不離開這兒,我會讓你們陪著他們一起睡覺!」

  「原來…這一切都是……」終於這話暴露了真相,當少女吞吞吐吐的聲音升起時,一邊蘭貝特終於警覺地擋在了愛麗絲面前。

  「啰嗦!」當那巫師有所企圖地伸手朝他們揮去時,身後從那玫瑰小床上映出的光芒終於一瞬間擋在了蘭貝特面前。

  「住手!」阻止出現時,黑衣巫師還是向後退了一步。

  「蘿絲?」光芒落下後,巫師嘴裡小聲囈語起來,「你終於……!!」他驚喜地說出這三個字後,那聲音便一下打斷了他:

  「夠了!」

  「你想好了?」那巫師走到小床邊,淺白色的影子淡淡浮在空中,望向他的目光帶著一點厭惡:

  「一百年前,就已經想好了。」

  「……」巫師的表情一瞬間便黯淡下去,他的眉心蹙和起來,望向玫瑰的臉上,帶著一絲哀傷,「可你要明白,這咒明天便要解開!」

  「那又如何!」公主異常肯定。

  「即便…即便你現在找到你的表兄,若是你真的吻下去……」巫師的臉上,那種悲哀的神情愈來愈濃。

  「那我也絕對不會吻除他之外的第二個人。」

  「即便陪葬這一城的人麼?」

  「……」玫瑰的表情閃過一絲動搖,但很快,這動搖便化為了無可奈何的決絕,「是你逼我的……」

  巫師望著她,當他看清公主棕金色瞳孔中那抹對於他的憤恨時,他終於緩緩扶住了一邊的牆壁。

  玫瑰望著他,那浮

  動著的白影在不久之後,終於消失在這片黑暗之中。

  「最後的…見面?」

  當巫師的囈語消失後不久,蘭貝特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個響亮的跌倒聲。出於條件反射,少年立刻轉身,當視線對向身後的公主時,他才注意到她已然躺在地上了無生氣。

  「公主…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眼睛疼……於是工作日碼文真的好痛苦!

  其實我覺得這裡你們應該都知道基本情況了,只不過結局你們可能猜不到。

  然後下章完了這卷~w


☆、Part.66 蘇醒的代價

  那結滿紅玫瑰的小床邊,現在,蘭貝特的公主殿下也躺在距離那兒不願的地方。

  「公主…殿下?」他喃喃喊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少女金色的頭發已經披散了一身,她安然躺在紡車邊的模樣,反倒讓蘭貝特心中掠過強烈的不安。

  所以騎士彎下腰,他蹲在她身邊,心中帶著極度的不安,伸手去觸少女脖頸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指尖碰到白皙的脖頸,當溫熱的跳動送上少年皮膚的時候,他那仿佛要跳出喉口的心髒,終於略略平穩了一些。

  所以現在,這種惶恐的情緒變為了擔憂,他扶著愛麗絲的手臂輕輕推了推:

  「公主?公主殿下?」如此二三次,當面前少女的平靜表情始終未變時,他那焦急的感覺,那仿佛血液也流向頭頂的感覺,又一次向他襲來。

  「她睡著了……」那扶著牆壁的巫師在淡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蘭貝特看到不遠處盤曲在窗子上的荊棘正緩緩蠕動,愈來愈多的紙條向窗戶圍來,連那僅剩的可憐天光也被遮蓋地幾乎沒有。

  「?」蘭貝特有些吃驚,當抬頭看向巫師的背影時,他頹靡的姿態終於被晦暗的光淺淺勾勒了一圈。

  「大概我剛才的魔法,她還是被沾到了……」

  「你!」蘭貝特憤怒地說出這個字節,從地上緩緩站起來的時候,前面的巫師卻輕輕偏了頭:

  「而這咒語,無法解開。」

  聽見這四個字的蘭貝特皺起眉心,他握著拳頭,心中的怒火已經無法按捺。所以向來冷靜的他,現在終於上前兩步,伸手攥起那巫師的衣領。當視線中,他翠綠色的眸子帶著於不開的憂傷出現在面前時,蘭貝特終於狠狠說道:

  「少糊弄我,混蛋!」

  他不是這樣的人,從前的他儒雅非常、彬彬有禮,即便戰場上馳騁千裡,呆在那位金發公主邊的少年總在努力將自己的銳利收放得體。不願與她站在一棵樹下顯得那麼突兀,所以那個少年在磨練自己意志,讓自己能夠保護這位公主的同時,也在努力讓自己顯得沉靜如水,讓自己隱藏在她身後,成為她最可靠的影子。

  而現在,影子的主人被丟在了睡夢之中,他又該如何是好?

  「是…真的。」可巫師卻望著他,說得很是誠懇。

  「……」蘭貝特的目光中帶著絕望。

  「和這一城的人一樣。」黑鬥篷的巫師說完,終於自嘲地笑了笑,「明明說,這輩子再也不用魔法的……」

  「你的魔法,你解不開?」蘭貝特緊緊盯著他,他的目光並無躲閃,反倒是滿滿的無奈:

  「這便是,從前他們看不起我的原因。」

  「……」

  「可那時的玫瑰卻願意接近我,國王喜歡招待各種各樣的巫師,年輕的我在聚會上

  被取笑的時候,玫瑰卻挺身而出為我解圍。她說我確也具備特色,解不開的魔法,這樣便能直到永恆。」

  「但蘿絲公主不是說,只要親吻她的表兄……」蘭貝特仍不甘心。

  「可先前,我的咒語是『讓所有人都死』。」他打斷了蘭貝特的話,說出這個答案的時候,少年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傳來一陣涼意,他不可思議地望著那巫師,終究說不出話。所以巫師輕笑了一聲,「是我的衝動,當我知道她愛著她的表兄。」

  「……」

  「而這魔法,是另一個偉大的巫師窮盡方法,才終於減輕的。」

  「那麼公主,愛麗絲公主難道要一輩子睡在那兒麼!」蘭貝特望見他時,他那無能為力的表情終於讓少年感到深深的恐懼。

  靜謐的空間,他們腳下的兩具身體,當那紅艷的玫瑰也被隱藏在夜色之中的時候,一個飄渺無比的聲音終於出現:

  「別著急……」那聲音淡淡吐出。

  「玫瑰…公主?」

  「別著急,你的公主不會有問題的。我會保佑她的。」她說完,那巫師終於皺起眉心:

  「你果然…決定了麼?不惜動用自己靈魂的能量?」

  「早就決定了。」少女的聲音浮起時,那黑鬥篷的巫師終於抬手扯開了蘭貝特的手指。

  他朝蘭貝特慘然一笑,然後後退著走到床邊,打開窗子,他消失在荊棘之中。

  「喂!」蘭貝特急忙吼道,要知道他的公主殿下現在生死未蔔,在前途迷茫的情況下,他又如何能放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我會保佑愛麗絲的。」玫瑰的聲音出現後,少年原本衝動的舉動這才頓了頓,「替我找一找我的表兄,天亮前,我會讓你救醒她的。」

  蘭貝特擰著眉,他遲疑了一秒。當看到愛麗絲那猶如油彩一般潑灑在地的金發中,那張白皙的臉龐時,少年戀戀不舍地將目光挪開,轉身離開了房間。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只要找到玫瑰的表兄就可以了吧!

  他的心情該有多混亂,想必人盡皆知。但他必須克制住自己,他的老師曾經教導過他,若是冷靜下來,也許還有轉機的機會,但若是一味激動,絕境中的他恐怕會失去回還的機會。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當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從那擺放著紡車的房間離開。眼前的大廳中央,除了那些帶著黑刺兒的荊棘,幽藍昏暗的光下便只有那些破敗的百年前物品。

  蘭貝特沉下心來,想來這座城堡除了玫瑰和她的表兄之外,一定還有其他人。所以他開始細細注意自己的腳下。當一個接一個男人女人,身覆積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才明白這死氣沉沉的城堡在一百年前,一定熱鬧非凡。

  就這樣細細搜索著,當

  蘭貝特確定走過每一個房間,看過每一張桌子腳下、打開每一扇櫥櫃大門的時候,少年終於沮喪地重又回到大廳。

  已經過去很久,當少年走回大廳的時候,他感覺連上帝都在為難他。所以他在覺得天幕快要被太陽照亮的時候,終於咬緊了唇。

  無處可去,無處可找,這便是他可悲的結局麼?

  所以他走向大門,伸手推開時,那被荊棘繞滿的花園已經出現在他眼前。

  嬌艷的玫瑰綴在恐怖的花藤上,比他們進門時來得更密集,更粗壯。當蘭貝特抬眼去看面前的城堡大門時,他才驚詫地發現了許多白色的東西。

  走下台階,當走至門前,他才吃驚地發現,那些竟然是人的骨頭。

  明明是全部沉睡,又為何會有人骨?

  「那些是想要闖入這城堡的人。」玫瑰的聲音飄在耳邊,她泛著白光的透明身體站在距離蘭貝特不遠的地方。少年回頭:

  「原來你…一直都跟著我麼?」

  「差不多吧。」玫瑰微微揚起嘴角,轉而又將目光對向那些骨頭,「而他們,卻被那些荊棘殺死了。」

  「誒?」少年皺了下眉心,想起自己竟然能安然站在這裡,與他們比起來還真是個奇跡。

  「而你們能走進來,或許得感謝解咒前夜這個時間點。」

  「……」所以蘭貝特重又回過頭,當看著那些被荊棘或碾碎摔落在地的白骨,或是依然纏在花藤中的白骨,少年還是緘默了。

  但不久,他想也許還是有必要的,畢竟已經沒有太多可以尋找的地方了,所以,少年上前一步。拔出他的長劍,朝那些藤蔓上下揮砍一番後,面前原本團得厚厚的荊棘終於落下不少。

  直到在那些花藤的最深處,仿佛是被什麼隔層護住,從裡面掉出了一個男子,俊秀的樣貌,此刻卻也失去意識,正呼呼大睡。

  可蘭貝特身後的玫瑰卻驚得睜大了眼睛:

  「……居然…在這裡?」她向前挪了一步,「居然把他藏在這裡!」她的肩膀微微顫動,她覺得也許自己的眼淚也快落下。

  少年聽見這聲線不穩的聲音時,東方天空已經泛出淡淡的白色。

  夜晚即將過去,清晨即將到來。

  全城的人還在沉睡,而夢境後的這個國度,是走向一片黑暗的死亡,還是生氣而喧囂的蘇醒?

  正在蘭貝特猶疑這個問題的時候,在這連花藤爬行聲響都戛然而止的寂靜世界,勾月被一抹青白的光所淹沒,那個淡淡透明身體終於將她的唇貼上了那從荊棘叢中滾出的男子。

  世界在一瞬間沉入絕對的死寂,當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出現後不久,一聲明亮的雞鳴竟從牆外傳來。

  連蘭貝特都不覺為這一幕感到震撼。

  隨後,各種各樣充滿生機的聲音出現:人

  聲、狗叫,甚至有馬車走起來的聲音。

  心髒也會跟著加快跳動起來,而當蘭貝特再次將眼睛放回蘿絲擁抱的那個男子時,他才發現玫瑰已經不知去向,反倒是那男子的胸口,一朵嬌艷的玫瑰正滴著晨露,靜靜躺在那兒。

  被親吻了的男子從地上緩緩起來,他痛苦地摸了摸後腦勺,相比一百年的睡眠,醒來時的大腦混沌一定也很嚴重。

  但蘭貝特時間不多,所以他告訴了他玫瑰的位置。那男子聽聞很焦急,他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

  從一開始便是兩情相悅的戀人,所以當他氣喘吁吁站在那擺放著紡車的門前時,才會那麼忐忑地伸手推開那木門。

  只是結局是那麼令人傷感。

  當知更都在藍天下歌唱起來,當所有人都走在太陽底下的時候,那手執玫瑰的青年男子,他的視線裡,玫瑰的小床已經變為了一團枯藤。墨綠的枝條上面,原本亮麗的少女,現在卻已是一具白骨。唯獨那頂金色的王冠,在經歷百年之後落在那枯枝上,依然閃閃發亮。

  他的玫瑰是唯一沒有走出沉睡魔咒的人,是那個唯一死去百年的人。

  即便現在,她所愛的人趴在那黯淡了的小床邊,握著那只嬌艷的玫瑰哭泣,一切也已經無濟於事。

  ……

  當蘭貝特發現愛麗絲已經從那個房間消失不見的時候,少年的焦急終於衝破了他的沉靜。

  趁著一切混亂,城堡的角落他檢查了一遍,並未看到少女。

  而沮喪的他在走出這座城堡走上大街時,才發現這麼多人呼吸的世界是多麼美好。但美好中唯獨缺少了那麼一個人,而這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便是他快樂的唯一來源。

  所以他走在人群中無法開心,直到人潮中,那熟悉的綠色眸子出現時,他才終於停下腳步。

  「少年,」他卻先於他開口,表情帶著滿滿的自嘲,「看樣子玫瑰公主還是做到了。」他望了□邊經過的人,「是你幫助她…也是幫助我做到的。」

  「但她已是枯骨。」蘭貝特擰起眉心。

  「沒有親吻任何人,全城的人便會全部化為白骨;親吻我的話,所有人包括她,都會清醒;親吻除我之外的人,在所有人清醒的時候,她卻要代替所有人去接受死亡的結局。」

  「……」他無法想像,若將所有「沉睡」換為「死亡」,他原先的詛咒有多凶狠。

  「而我也早已發誓,自己不再使用巫術。但在這之前,我想我還要贖罪。」

  「……」

  「所以你的公主殿下在森林口,即便我時常解不開自己的巫術,但這一次,也許是玫瑰的保佑,她已經獲得醒來的方式。」

  「你說…公主殿下?」蘭貝特吃驚地問道,要知道現在的他,在聽到這一切

  的時候,心情有多焦急,有多焦急地想要飛到她身邊去見一見她。

  「需要一個親吻,一個她喜歡的人的吻。」

  《睡美人》·完。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謝謝阿綠和聖羽姑娘的地雷,太小白,現在才看到!愛你們=333=

  半夢半醒寫完,於是接吻戲真的今晚寫不出來了,又不想隨便一筆帶過,所以放在下卷開口寫好了~

  於是下卷黑童話,大概不長,並且下卷結束應該會有三卷是和先前形式不太相同的,然後這三卷形式不同的結束以後,再下來的一卷就是完結卷,嗯,所以這樣算來,肯定也要三十萬以後~


☆、Part.67 喜歡的意義

  從那起死回生的城市走到近郊的森林並沒有花費多長時間,但對於將公主殿下視為生命的人來說,這段距離也足夠讓蘭貝特感到心焦。

  只是每每想到巫師所說的那個條件……

  少年的眉心不自覺的蹙和起來,他的腳步沒有慢下分毫,但心中的思考從未停止過。直到接近那片叢林,他才看到無際的大樹下,一個金發少女正倚在樹干上,閉著眼沉靜入睡。

  蘭貝特的腳步略微緩了緩,也許是見到主人時的驚訝,但那驚訝不久就變作急切,讓他不覺便加快腳步,跑向女孩。

  他曾有過很多想法,想要成為英雄,想要保護萊因哈特王國,想要成為國王一家最忠誠的騎士,甚至想要一輩子都和那公主在一起。那些多半是兒時的夢想,直到自己接受騎士課程,那些夢便被現實的身份與等級抹殺大半。而之所以那麼簡單地接受了成為騎士的想法,僅僅是一個原因:這樣便可以理所當然的呆在她身邊,呆在愛麗絲身邊。

  而要呆在她身邊的原因,最初是為了報恩,報答她母親將那個即將餓死街頭的自己救回王宮的恩情。不久,這原因就變為了想要安慰年幼喪母的小公主。而現在……

  蘭貝特每每想到這裡都會輕皺眉心,都會為自己這愈來愈蓬勃的私心而感到不安。

  與公主的交往從來都很順利,作為一個騎士、一個僕從,他從沒有逾矩。他將她與自己的關系處理得異常妥帖,將她放置在一個似乎很近卻又絕對安全的範圍。最初發現自己那秘密的心思,是來自於一場求親。愛麗絲從小就長得很漂亮,這是遠近皆知的事情,當然也就換來了許多國家的注意。而那一次,她幾乎就要與那位傲慢的鄰國小王子定下婚事,一度,這個消息讓他夜夜不眠。就像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必須得托付給別人,就像是自己得救後的人生目標在頃刻便被擊垮,那時的蘭貝特一度覺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

  直到這婚事最終沒有達成,他才重又心安起來。

  可回頭,他似乎發覺了什麼。那個惴惴不安的自己,從一開始就很奇怪,明明教導他的老師對他說過,作為一個騎士必須得心如止水。而自己呢?為什麼在死亡面前都無所懼,卻因為這件算不上壞的事情,而輾轉反側一度失眠?

  所以漸漸,當認識到心中那躲在角落的小獸時,蘭貝特便將它丟在了沒人看得見的地方。白天的時候,它從不出現,直到夜深人靜、了無生息的時候,他才悄悄將它放出,將那並不允許的思念輕想一遍。

  他從未考慮過要消滅這小獸,所以它被自己澆灌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大到自己就快藏不住它。

  少年皺了皺眉,他快步走到愛麗絲身邊,少女的氣

  息異常平穩,倚在樹下的模樣讓蘭貝特的心髒甚至漏過一拍。

  他的公主殿下沒受半點傷,平靜得就像逃亡的很多個夜晚,他坐在牆邊,望著床上那女孩的睡臉一樣,就仿佛一觸便能醒來似的。

  所以少年還是條件發射地伸出手,當指尖就要觸到她臉頰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一下。因此不久,他還是將手轉向了愛麗絲的肩膀,他搖了搖她:

  「公主…殿下?」他輕輕喊道,「公主……」

  掌下的公主沒有半點反應,甚至連表情都未變分毫。現在,他終於相信她真的中了詛咒,中了也許會一輩子睡下去的詛咒。

  少年想起離開那座城市時,巫師嘴裡那關於魔法解開的方法:

  「需要一個她喜歡的人的吻。」

  她喜歡的人,她喜歡的人的話……

  蘭貝特蹙了下眉心,喜歡的人,現在,她的身邊真的存在麼?

  也許喜歡有很多種解釋,關於愛情的,關於親情的,關於友情的,甚至僅僅是主人對於寵物的喜愛。而現在,蘭貝特需要的不過是能吻醒公主的那個人,那個被她喜歡著的人,但在這長途跋涉的恐怖之旅中,真的存在這樣一個被她喜歡的人麼?

  ……

  「等等,停車!」當馬車裡傳來這樣一個聲音的時候,原本緩步前行的馬兒終於被車夫勒緊了牙口。

  微胖的女孩兒掀開窗簾朝外看去的時候,與他們存在一段距離的不遠處,一個少年正望著樹下的女孩子,這讓馬車裡衣著華麗的女孩兒不覺心中打了個顫:

  「不會是要做什麼壞事吧?」她心中掠過這樣一個想法後,終於命令車夫以及隨行的侍從調轉馬頭,向那邊行進。

  於是不久,當蘭貝特聽到漸漸接近的馬蹄聲時,他終於從原本糾纏的思緒中清醒過來,轉身看向身後的馬車。

  「不逃麼?」車裡的女孩兒輕聲說完這句話後,終於略微探出頭,「喂,你想對這女孩兒做什麼?」她的表情很嚴肅,當行進的搖晃被消除後,她才看清蘭貝特,明明是個樣貌整潔而英俊的男子。

  「……你是…誰?」蘭貝特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疑問而感到驚詫,那車上的女孩卻也為這車下仿若天人的一男一女感到驚詫。可很快,她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原則:

  「你難道,是要對她做什麼不好的事麼?」

  「哎?」少年反問。這一路上冷漠的人很多,但熱心如她的,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你久久站在這裡望著這女孩兒干什麼?」車上的微微發胖的女孩皺了下眉,說得很是嚴肅,連跟在車邊的那些人,表情也都跟著嚴峻起來。

  「我是她的…哥哥。」蘭貝特遲疑了一秒,「公…我的妹妹,她中了咒語,也許會一輩子睡下去。」

  「……」車上

  的胖女孩兒頓了頓,她看著蘭貝特,總覺得他在說話時躲開了什麼,因此依然存在懷疑的女孩兒便讓她的侍衛去搖了搖那樹下的少女。見她確實如何都不能醒來,馬車上的女孩兒才相信了他的話。

  「那麼她要如何才能解開詛咒?」她問道。

  「需要一個她喜歡的人的吻。」

  「唔,是這樣麼?」車上的女孩點點頭,「那必須得找到她的戀人嘍?」

  「可她似乎…還沒有戀人。」蘭貝特低低說道。

  「是麼?」胖女孩也替他思索起來,不久,她便彎起唇角,「喜歡的話,妹妹一定會因為哥哥吻而清醒吧?我相信妹妹一定都很喜歡很信任自己的哥哥。」她笑著對蘭貝特說完,終於長吁一口氣,不久便坐回了馬車,「總之,祝你好運!」

  在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蘭貝特的心髒有一秒鐘的停滯,就仿佛是什麼禁忌的東西被許可了一般。

  當那衣著華貴的少女躲在車廂裡時,他才想起詢問:

  「你是……?」

  「我是正准備去赴婚的索菲公主,希望下一回我們相見時,你能和你的妹妹微笑著攜手而來,那時,我一定會款待你們的。」

  胖女孩說完這句話後,終於催促著馬車趕緊前進。

  不久後,周圍重又變得寂靜一片。

  事實上,即便那女孩沒有出現,他也知道現在,有可能吻醒愛麗絲的只有自己而已。

  因此少年終於單膝跪地,他的心髒跳得異常劇烈,他恭恭敬敬地朝愛麗絲低頭:

  「請您恕罪,公主殿下。」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終於將手臂小心地繞到她身後的樹干,借力扶住。

  低下頭,少年烏黑的瞳孔對向愛麗絲白皙的臉頰,當鼻尖下那淡粉色的嘴唇映入眼簾時,他還是下意識地紅了下臉。所以少年選擇閉上眼睛。即便從前有過一次令人不悅的接吻經歷,對他而言,這次卻要驚心動魄得多。

  因為對方是他喜歡很久的人,是他時時都在惦念,甚至會產生占有欲念的人。而現在,胸口的那只野獸終於被放逐,貼上對方嘴唇的那一秒,他才第一次體驗到這令人著迷的感覺。連對方從鼻腔裡噴出的溫熱氣息他都能清楚感到,而這本該成為禁忌的舉動,自己卻正套著理所當然的原因實行著。也直到這一刻,他才清楚明白地確定,自己很喜歡這個人,非常喜歡,即便她的身份高不可攀,是自己的主人,是他應當小心繞開心意的那個人,他依然無法轉變自己的想法,一輩子都無法。

  他愛著這位公主,這是無法回避的心意。

  所以他的唇始終都沒有放開她,連氣息都連帶著增加了一絲溫度,當公主的下唇瓣被他漸漸下移的雙唇裹住時,那仿佛被自己喜歡的人所吻住的輕柔而甜蜜的感

  覺,終於讓少女擰了下眉心。

  眼瞼漸漸隙開,當對面少年閉上眼的英俊面孔映入眼簾時,愛麗絲的心髒擦過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明亮感。

  雖然仍會出於條件反射伸手推開他,但總覺得…並不厭惡。

  當被那位公主推開時,蘭貝特知道自己的美夢已經走到盡頭,所以他後退兩步,誠懇地低下頭:

  「請您降罪,公主殿下。」

  「……」愛麗絲望著那個將頭低得死死的少年,到底還是伸手撫住唇問道,「……你,」她遲疑了一秒,緋紅的臉頰仿佛發燒般滾燙,「你難道…難道你不解釋…我是說,難道你沒有…沒有原因…之類的麼?」她雖然表情顯得有些生氣,但說話的語氣卻吞吞吐吐不見強硬。

  「……」蘭貝特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可既然如此,他還是沒有抬頭,「啟稟公主,因為您被巫師下了詛咒,而救醒您的方法則是,親吻。」

  「……是…這樣?」愛麗絲抿緊了雙唇,初醒那刻的感覺,她的下唇瓣依然存有記憶。

  「是的。」少年將頭低得更低了,他沒有講出全部真相。至少自己真的被她喜歡著,雖然不知道這層喜歡,究竟是指哪一層。

  因為他不想知道正確答案,所以他將那直指答案的條件也隱藏起來。

  而現在,他則跪在她面前,等待著她的降罪。

  許久許久以後,從不遠處傳來的聲音終於打斷了他的思緒:

  「……好了,我們…我們趕路吧!」

  「……」蘭貝特微微一絲吃驚。

  「你的罪我會…我會記住的,會讓你以後…償還!」她的話說得異常沒有底氣,但傳入少年耳朵的時候,他那貪心的想法,終於被放大許多。

  「公主殿下…您真的完全信任我的話麼?」少年忽然低聲問道,「信任我說的詛咒?」要知道,明明自己也有說謊的可能。

  「我…相信你的人品。」

  「那麼您……」他頓了頓,「您不…反感麼?」這一次,他終於抬起頭,當那仿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對上面前少女的時候,愛麗絲的視線還是一瞬間避開了他。

  她從地上站起來,隨後便甩手離開了少年:

  「總之接下來,我們得快點上路了!」她背過身,「所以蘭貝特,現在我命令你去城裡買兩匹馬。」她說完,少年終於重又垂下頭:

  「遵命,公主殿下。」

  被她生硬地躲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976399姑娘的地雷~=333=

  一寫感情戲就覺得自己果然文藝派……←_←

  趕腳之後一定要寫個掉節操的男主女主神馬的~【這人不正常別理她

  然後你們能猜出這卷故事麼?提示只有一條:一個赴婚的公主神馬的……

  於是這卷你們猜不出,我就等碼了下卷再讓你們猜w


☆、Part.68 戰火後的城

  馬被牽到她面前的時候,小公主始終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有一些說不清的感覺占據著她的大腦,從她醒來開始,就讓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和面前的人對話。

  少女在他的攙扶下騎上了馬,可稀疏平常的幾個動作,在觸碰到對方皮膚、感受到對方體溫的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他必須恪守自己騎士的身份,而她則同樣要恪守自己公主的身份。

  雖然雙方的身份在這場逃亡中,早就成為名義上的,他們一廂情願的。

  走入森林還是以往的景色,在叢林之間穿梭已經不像是初入這裡時那麼驚慌,騎在馬上即便野獸低鳴的聲音時有響起,兩人依然存有時間在馬鞍上細想心事。

  因此一路無語,而這趟森林之行卻並沒有進行多久。大約過了一兩個小時的時間,撥開叢林的大片陽光便照得愛麗絲睜不開眼。

  即便事到如今,她仍不能習慣從黑暗一下跳入光明的那種突然,眼睛會酸澀一陣,皮膚也會從陰濕的觸感變為干燥。

  只是這一次,當愛麗絲將眼睛睜開的時候,面前的景像還是讓她吃驚不小。

  房屋倒塌,雜草叢生。原本繞著這大片荒原的城牆,此刻也傾頹破敗。顯然戰火才剛燃燒過這片土地,而這荒城的真相則全全被風沙與塵土埋在腳下。

  馬兒低頭踏了下蹄子,滿是沙礫的土地上,連小草都顯得如此孤獨。淡藍的天空上,白雲顯得很高,時而從頭頂飛過的烏鴉,除了嘶鳴出令人悲戚的音節外,這天地間便再無其他生氣。

  正是這樣一個寂寥的世界,出現在愛麗絲和蘭貝特眼裡的時候,兩人胸中那仿佛是被感染了一樣的悲傷還是漸漸滋生出來。

  愛麗絲收回了出神,她甩了下手中的韁繩,當□的馬兒重又趕起路時,少女終於將緊鎖的眉心漸漸舒開。

  蘭貝特沒有提出疑惑,他跟著公主向前走去。既然這公主直到現在都不願說一句話,他也只能陪她沉默下去。

  走入這荒城,除了那時而因為大風而飛揚的沙塵讓人著實受不了外,這城池幾乎沒有一點危險。馬蹄踩在沙子裡,有時會不小心陷進去,而在那些殘垣斷壁之後,他們也會見到一些死去的人,有時是些斷了的肢體。這一切都昭示著這場戰爭的殘酷,令人心悸的殘酷。

  終於在就快走到荒城中心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一些活著的人。他們個個披著長衫,望著他們的目光中帶著絕對的戒備,但他們依然做著事,像是不願去理會他們,卻又不得不為了生存警覺外來者。

  他們身後的大鍋裡似乎煮著些什麼,那些難民在熬湯,手中那髒兮兮的破碗裡似乎正盛著一些,而他們則為這僅剩的一點物資感到由衷的滿足。

  愛麗絲不願再看,如此凄慘的戰爭畫面她在前十五年裡從未見過,而今日的首度相見,便讓她不由自主地感到難受:

  「蘭貝特……」她低沉的聲音在馬上出現時,身後的少年終究因為吃驚而頓了一秒。但很快,他便沉靜回應:

  「是。」

  「你應該見過很多次吧,」少女抿了下唇,「像這樣的情景。」愛麗絲問出來的時候,少年終於注意到了公主那低落的情緒。所以他垂下眼,用一種安靜的態度說道:

  「……是的。」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時的心情麼?」裹挾著沙子的風吹來時,少女鉑金色的長發終於被吹起,露出白皙的耳根。

  「那時的我們是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那被毀的城池中間。」

  「……」愛麗絲側過臉。

  「所以很諷刺,那時我的心情,很快樂。」

  愛麗絲終於又一次回過頭,這個答案她沒預想到,原來對於毀掉別人幸福近而使自己幸福的人來說,面對這凄慘到足以讓人落淚的畫面,竟可以抱著一種快樂的心境。

  「但回過頭來,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不得不說這畫面實在太過荒涼。」蘭貝特扭頭看向面前這些傾倒的房屋,這些死人,這些孤寂的小草,這些神經質的難民,他相信從前被自己一方所征服的國家,在他們離開後,一定也是這樣一幅慘淡的場景。

  這偶然的對話結束後,愛麗絲便又一次緊閉起自己的雙唇。她穩穩騎在馬上,當自己身邊映入幾幢巍峨的建築時,少女終於抬起頭看向它們。

  是曾經的城堡,而這城堡早就被火災光臨過。破碎了的窗戶,爬完枯草的牆壁,以及被土塵覆蓋住的屋頂,這樣的畫面配合著那灰藍的天空,實在讓人難受。

  只是不久,她的注意便被一首漸漸清晰的歌謠所吸引:

  「丁當,丁當,丁丁當,

  是誰關在塔裡面?

  裡面關著一位公主,

  可惜我不能把她見,

  高塔垮不了,

  石頭難戳穿,

  穿花衣衫的小漢斯啊,

  來吧,快跟在我後面。」

  他們的馬兒沒有加快,也沒有減慢,當那歌謠愈來愈近的時候,愛麗絲和蘭貝特的眼前,一座矗立著的高聳石塔便漸漸拉近。

  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在塔前歡快地唱著歌做著游戲,戰爭所帶來的創傷似乎還沒完全磨滅他們的純真。他們的臉上即便沒有同齡孩子的無憂無慮,但做游戲的這個時間,蘭貝特還是能從他們眼裡捕捉到一絲快樂。

  是一群必須面對厄運的孩子,而他們追逐著從兩人馬邊經過的時候,依然會向他們報以警惕的目光。

  也許是生存經歷不相類似,當蘭貝特關注著那些孩子的時候,愛麗絲的眼裡卻映上這高聳的石塔。

  有灰色的雲

  從塔尖游過,愛麗絲的嘴裡呢喃著這首歌。即便童謠多半如此,但會在這樣一座高塔前唱出如此貼切的內容,少女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多看它幾眼。

  真的會有什麼公主被關在這裡麼?

  少女自嘲地彎起嘴角,當烏鴉「嘎嘎」劃過耳畔時,少女還是將視線收了回來。

  高塔離他們愈來愈遠,那夾雜著焦炭氣味的風從面前吹過時,他們終於向著這城池的出口走去。

  這要比一般國家大許多的國家,那遍及瓦礫碎石的土地讓他們著實走了很久,當太陽就要落山的時候,他們才終於離開了這座荒城。

  金橙色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連那圍繞著荒城的森林邊緣,也被這些光鍍上一層亮。愛麗絲走在前面:

  「我們今晚,大概得在森林裡過夜了。」

  「抱歉,公主殿下,但也許這便是實情。」

  所以愛麗絲終於勒緊了馬韁。不久便翻身從馬上走了下來:

  「那麼就別急著趕路了,下來散散步吧。」

  第一次聽見她竟會如此閑情的提出如此想法。蘭貝特終於也緊隨其後,翻身下馬。

  不久,兩人便走入了森林,愛麗絲穿著白色的長裙,即便衣服已經被樹枝、磚石之類掛髒許多,但她依然是這暗淡叢林中最亮麗的影子。

  可她的表情卻很冷,正是因為方才那城池冷酷的形像,才會讓她也不自覺的感到一種壓抑,壓抑地她幾乎要喘不過氣。所以,當蘭貝特注意到了這一點時,他終於在她身後開口:

  「公主殿下,請您寬心。」

  「……誒?」愛麗絲終於扭過頭。

  「也許我這樣說很殘酷,但這世上的戰爭並不是您或是我能阻止的。」少年說完,馬蹄聲便占據了這空間。許久後,少女才點點頭:

  「……是啊。」

  那個從前活在溫室裡的自己,從很早之前便覺得世界只要自己說一句話,便能完全改變,直到看到這滿目瘡痍的破落國家後,她才真正明白,原來真正的世界,遠離溫室王宮的那個世界有多現實、有多殘酷。這並不是她能一手改變的,隨便撒一點金錢便能讓這世界變為溫室,隨便下個命令便能讓荒地變為花園。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弱小,那些她所不能體驗的疾苦,在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有人在默默忍受,這是她在逃亡前都不曾知曉的。

  當天空逐漸黯淡後,他們終於選擇了一塊靠近水源的地方安頓下來。兩匹馬被拴在了樹干上,當蘭貝特去附近打獵時,愛麗絲則在他們據點的周圍尋找起干柴。抱著木柴的少女將那些柴火丟在鋪滿落葉的森林中間時,馬兒們正津津有味地啃食著周圍的青草。

  少女吐了口氣,她在石頭上坐下後不久,便伸手抹了一下額上的汗珠。

  她望著不遠處的樹冠間,嘰嘰喳喳的鳥鳴正來自於綠葉裡的一個尚未完成的鳥窩。兩只小鳥輪番銜來樹枝,在將它們一條一條按上那精心制作的鳥窩時,那鳥窩也終於就快完成。甚至連愛麗絲都祈禱起來,希望能在天色全黑前,兩只小鳥能完成它們的工作。

  可這祈禱卻帶著一種希望以及對於自身的迷茫。

  她在思考從很早之前,自己便樹立的想法是否正確,那個為了顏面而一定要保持自己公主身份的想法是否正確,是否是母親在臨死前對自己的希望?

  也許不盡然。

  也許從一開始,去世的母後便只是希望自己能逃出一切厄運,只是希望自己能獲得幸福。然而幸福的意義有很多種,比如被那戰火荼毒的城市,對於那些難民而言,幸福只不過是手中的一碗熱湯,如此而已。

  那麼從現在開始,若是她將那個僵硬而直白的夢想放低一點點,自己是不是會更容易獲得幸福?

  愛麗絲思索著,當身邊的草叢窸窣出一點聲響的時候,少女終於抬起頭。

  蘭貝特的手中拿著打獵得來的兩只野兔,而面前公主水藍色的目光則毫不閃避地定格在他身上。

  出人意料。

  作者有話要說:

  都說要入主線了,所以這卷雖然黑童話,對於愛麗絲和蘭貝特的描寫也會很多……←_←

  所以快珍惜這卷,因為下卷會有個格局上的大變動,然後兩人就觸發結局任務了嗯!

  於是此童謠一出,你們應該能猜到是什麼童話了吧吧吧?


☆、Part.69 森林中對話

  面對公主的目光,少年還是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他握著野兔原本匆匆而行的身影被這仿若絲線一般的視線纏住。站在原地,蘭貝特不明白愛麗絲的目光究竟預示著什麼。

  「公主……?」

  「……抱歉。」愛麗絲收回目光,她的眼裡閃著難以明說的感情,在蘭貝特看來則復雜難辨。

  少年這才重又抬腳,將野兔放在一邊時,他用石頭圍起一個圈,圈的中間,干木柴被扔了進去。

  「蘭貝特。」愛麗絲坐在石頭上,輕輕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騎士的手停了停:

  「有何吩咐,公主殿下?」少年恭敬地跪□子,問出口的時候,少女望著他終於蹙起眉心:

  「我在想…蘭貝特,我不想再被『公主』這個稱呼束縛。」

  「……」少年不可思議,他抬頭看向愛麗絲的目光帶著絕對的吃驚。

  「這個稱呼已經成為過去,真正的公主都擁有漂亮的衣服,名貴的首飾以及寬敞的宮殿,可我卻一無所有。公主這稱呼,從逃亡那天起就只是一個為了自我滿足而延續下去的稱呼罷了。」

  「可是…公主殿下……」蘭貝特看到愛麗絲的表情變得有些糾合,他知道她此刻有多痛苦。

  「生存才是最重要,不是麼,蘭貝特?」少女的視線已經不是剛剛逃亡時的不成熟,這個公主一直都在蛻變,在這一路上蛻變得愈來愈堅強。

  但即便如此,蘭貝特依然不能接受她放棄身份的做法,他總相信她一定能憑借自己的努力最終保持皇族的驕傲:

  「難道您不相信自己能重新獲得那些東西麼?」

  「但蘭貝特,我已經…已經累了,我害怕我們會一輩子流浪下去。」愛麗絲的眼睛微微泛紅。說出這話的她,並不是懦弱,只是思索了一些事情,她正在慢慢長大、

  「蘭貝特,我想母後臨死前希望的,也並非這樣漫無目的的流浪。就好像是那廢城裡的難民,他們只需要一碗熱湯,而現在的我只需要一個能居住下來的房子。」

  「……」即便公主如此爭辯,蘭貝特的表情仍然帶著不甘。

  「所以騎士,從今天開始,我們的身份便就此作罷吧!」

  「公主難道……」

  「快忘了公主的稱呼,以後都叫我愛麗絲吧。我知道這會有一個適應過程,但我不想因為我們之間的主僕關系,桎梏了你尋找幸福的可能。」

  蘭貝特咬緊下唇,他尚還記得清晨時,他們在樹下那迫不得已的接吻。他本以為他們的關系能更進一步,但現在,一種前所未有地不安卻向他侵來。

  什麼叫他們之間的關系會桎梏自己尋找幸福的可能?

  他從很早之前就真心實意地將對她的忠誠,作為自己唯一的幸福,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並非她所想像的

  累贅。

  所以現在的狀況對他來說,才是最難以接受的:

  「愛…麗絲難道……」迫於她的壓力,少年變了稱呼,「難道您想拋棄我麼?」他單膝跪地,垂在一邊的手終於緊緊握成拳。

  「……」愛麗絲擰起眉,她望著面前的自己的騎士說不出話。她沒想到自己的好心,竟然會換來對方如此強烈的反應,「說是拋棄的話……其實是讓你自由,不是麼?」

  「所以公主…愛麗絲殿下,我依然可以成為您的騎士…或者是…保護者?」蘭貝特抬起頭,他的目光堅決異常,甚至連一度下定決心要獨自一人走下去的愛麗絲,也不免愣了愣。

  「你……」少女望著他,跪在自己腳邊的那個男子,從一開始就願意追隨自己逃出的男子,直到現在依然是那樣堅決地要跟在她身邊。這一點便足夠讓愛麗絲心跳加速,從那個接吻起,她對眼前這個人的情緒就有一些難以言明的奇怪感,「我當然,當然不會趕你走蘭貝特!我不過是想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

  「是的,是的,愛麗絲公主。」

  「……」

  「所以您真的要放棄自己的身份麼?」

  「至少,至少我不想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放棄一切可能幸福的方式。」

  「……」蘭貝特終於沉默下來,他看著面前的公主,最後終於妥協地點了點頭,「好吧……」

  愛麗絲望著他那依然露著難色的面孔,終於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所以去往下一個國家,就試著定居下來吧!」

  「……好。」他心裡的不甘最終化為一個毫無底氣的字。從沒有這樣憎恨過自己,憎恨自己的弱小,他本以為的保護在現在看來對於公主竟不值一談,他的公主迫於生存必須要降低自己的身份去適應這個世界,對於蘭貝特而言,心中那難以言明的不適依然存在著。

  老師曾經說,騎士的責任是保護自己的主人。那麼現在,丟了騎士頭銜,卻讓主人不得不讓步的自己,是不是很懦弱呢?可究竟怎樣做才能讓她獲得幸福?才能讓那個依然揚著下巴站在舞池正中的愛麗絲回來?他的騎士課程中沒有教過,他很迷茫,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蘭貝特,希望我們能在那裡遇上好事、遇上好人,或者是能讓你找到保護一輩子的人,或者是我可以托付一生……」她沒說下去,不知為何,她忽然間說不下去了。

  而少年則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看著抿緊嘴唇的公主,她幾欲落淚的模樣其實也正表明她的不甘。會做出這樣的妥協,恐怕也是迫不得已:

  「愛麗絲,」他忽然這樣喊道,這讓石頭上的公主愣了一秒,「既然這樣的話,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尊稱全部丟掉的話,愛麗絲覺得自己和不遠處的蘭貝

  特似乎走近了一步。可代價是,她陡然覺得對面那人仿若大狗一般的溫馴氣質,現在卻更像是張開氣息的獵豹,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即便將頸圈撤掉的人是自己,她甚至後悔起來:

  「什麼?」

  「一個,」他看了少女一眼,「您躲開的問題。」

  「?」

  「清晨的樹下,那個…接吻,您真的不反感麼?」

  「……」愛麗絲驚了一秒,她絕沒想到對面的這人會執念如此,所以一時,她竟說不出話來。

  「事實上,解開詛咒並不只是親吻這麼簡單。」

  「哎?」

  「巫師說,必須是你『喜歡的人』的親吻。」

  「……」愛麗絲望著不遠處的蘭貝特,她預感到了什麼問題即將出現在自己面前,「所以你…想說什麼?」

  「那麼愛麗絲,對於我是…喜歡的?」少年立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當詢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天空已經幾乎暗下去。

  「……」愛麗絲看不清他的臉,想必少年也是一樣,他看不清她此刻已經紅得發燙的臉頰。「既然我醒了,我想你應該知道答案了。」言語間顯得躲閃而曖昧。

  「那麼公主,是…哪一種喜歡?」他知道自己的問題指向性太強,但這暗到彼此都看不清的環境,無論得到哪一種答案都能讓他不顯窘迫。

  可愛麗絲卻很吃驚,她沒想到她的騎士竟會如此膽大地問出這個問題,心中不免越來越後悔自己的決定:

  「哪種…喜歡的話……」愛麗絲思索了一會兒,事實上,她自己也說不清。原本只是單純的信任,單純地將他作為自己的兄長,因為她那比自己要大一點的哥哥從很早之前便奔赴前線,她幾乎與他見不著面。

  可不知從何時起,愛麗絲見到蘭貝特跪在自己面前時,也會有些奇怪的想法。比如:希望以後能找到一個和蘭貝特一樣英俊、和他一樣溫柔可靠的王子作為自己的丈夫。而這願望以他作比,本身就顯得很奇怪。

  直到清晨的那個意料之外的接吻,才終於讓她惶恐起來,惶恐自己那奇怪的心意,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會對他抱有主僕以外的想法。那些小時候說著要嫁給他的話,本就只是童言無忌。

  「青梅…竹馬,好像…兄長一樣的…喜歡。」愛麗絲吞吞吐吐地將這些字說出時,空氣已經冰冷起來。野獸的聲音漸漸增多,沒有點火的他們,在這樣的環境裡顯然很危險。

  見對面的少年始終沒有回應,少女終於開口:

  「所以……」

  話沒說完,少年卻從口袋裡掏出火石,很快,一團橙色的火苗便映亮了他的臉。

  就像是彼此間的魔法自此消失,蘭貝特一言不發,在將那兩只兔子重又提起來的時候,愛麗絲感覺面前這人的動作顯得他有些

  不快:

  「你在生氣?」

  「……」蘭貝特的動作愣了一秒,這才意識到自己那些加重了的舉動,「不,抱歉。」他說道,之後甚至抬頭誠懇地說道,「謝謝您給我的答案。」

  至少他應該從那虛無的夢境中跳離了,現在這個充當保護者的自己,只要默默呆在她身邊便可,只要這樣,他就心滿意足了。

  ……

  當太陽再一次升起時,他們終於從夢中醒來。

  就像是把昨晚那些對話全全忘去一般,當兩人跨上馬匹前進時,之間那些糾纏不清的問題都被暫時擱置在腦後。

  不久後,他們終於走出了森林,面前的那個城市繁華異常。即便疆土未見多大,但城門前車水馬龍,出入的人絡繹不絕。

  愛麗絲眯了眯眼睛,她的唇角上揚了一度:

  「或許會是個不錯的定居地。」

  雖然這話在蘭貝特聽來,總有些刺耳。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人太扭捏,我趕腳有種在寫初戀男女又不願捅破玻璃紙的趕腳……好煩!←_←【你等等

  然後這卷瑪琳姑娘呀!好像有姑娘不知道,原作貼上來了~

  《瑪琳姑娘》

  從前有個國王,他有一個兒子想向另一個強國的公主求婚。公主的名字叫瑪琳,生得國

  色天姿,相貌迷人,因為公主的父親准備把她嫁給別人,所以沒有答應王子的求婚。可他和

  公主早就心心相印,彼此不願分離。瑪琳姑娘也對父親說:「今生今世我非他不嫁。」國王

  一聽勃然大怒,下令建造一座高塔,裡面一片漆黑,不透丁點光線。塔建好後,他對女兒

  說:「你得呆在塔裡,七年後我再來,看你固執的念頭打消了沒有。」七年的飯食和水被帶

  進了塔中,公主和她的侍女也被帶進了塔裡,牆被封死,從此與外面的世界隔絕。她面對漆

  黑的塔壁靜靜地坐著,不知白天黑夜。那位王子經常繞著塔外轉來轉去,呼喚著公主的名

  字,可厚厚的牆內哪能聽到半點聲音?除了悲傷和抱怨,他們還能做什麼呢?

  時光在流逝,食物和水一天天地在減少,公主和侍女知道七年的期限就要到了,她們以

  為自己的出頭之日就要到了,可是卻聽不到錘子的敲擊聲,也沒有牆上石頭落地的聲音,看

  來她的父親已把她忘了。剩下的食物只能維持最後幾天了,眼看著她們只能等死,瑪琳姑娘

  說:「我們必須最後試一次,看看能否把牆弄穿。」她拿出了切面包的刀子,在石頭縫的泥

  灰中使勁地挖呀鑽呀,累了就讓侍女接著干。費了好大的勁,她們才拿出了一塊石頭,接著

  是第二塊,第三塊。三天後,第一縷陽光射了進來,照在她們所在的黑暗處;最後口子大

  了,她們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了:天空湛藍湛藍的,微風輕撫著她們的面龐,可是周圍的一

  切是多麼凄涼啊!她父親的宮殿早已成為一片廢墟,目所能及的城市和村落都已成了焦土,

  還有大量的土地早已荒廢,遠近更是看不到人煙。缺口又弄大了,侍女先跳了下去,瑪琳公

  主跟在後面,可是現在她們該往哪裡去呢?整個王國已被敵人洗劫一空,他們驅逐了國王,

  屠殺了他的所有臣民。公主和侍女只得繼續往前走,去尋找另一個國家。但無論到哪裡都找

  不到歇腳點,一路上沒有人肯給她們施舍半點飯,她們只有靠蕁麻來充飢。經過長途跋涉,

  她們終於來到了另一個國家,她們開始到處找活干,可敲了許多家的門,都被拒絕了,沒有

  人同情她們。最後她們來到了一座大城市,她們直奔皇宮,可那裡的人也叫她們走開,最後

  廚師收留了她們,讓她們幫著打掃。

  現在這個國家的王子正巧是想向瑪琳姑娘求婚的人。王子的父親給他挑選了另一位新

  娘,這位新娘不僅奇醜無比,而且心狠手辣。婚期一定,新娘也已到了,可由於她生得實在

  太醜,她便把自己關在屋裡不願見人。少女瑪琳從廚房給她端來飯菜。新郎新娘上教堂的時

  候終於到了,新娘也因為自己醜陋而懊悔不已,怕自己在街上一露面,會遭來眾人的戲謔和

  嘲笑,於是她對少女瑪琳說:「你真是有天大的福份!我的腳扭了,不能在街上走,你就穿

  上我的婚紗替我一回吧!這對你來說該是莫大的榮譽和無上的光榮。」可是瑪琳姑娘卻不同

  意,並說:「我不希望得到任何不屬於我的榮譽。」新娘又以金錢來引誘她,可這也是徒

  勞。最後新娘火了,說:「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就要你的命。只消我說一個字,管叫你人

  頭落地。」少女瑪琳只好服從了,於是她穿上新娘華麗的婚禮服,戴上了首飾。當她踏進皇

  宮的大廳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為她的美麗所震驚了。只聽國王對王子說:「這就是我為你挑

  的新娘,你就引她去教堂吧。」新郎驚呆了,心想:「她這麼像我的瑪琳,這真叫我以為她

  就是瑪琳;可是現在她還被囚在高高的塔裡,或許已死了。」於是他拉著姑娘的手,引她去

  教堂。她看見了一叢蕁麻,就說道:

  「噢,蕁麻呀蕁麻,

  小小的蕁麻,

  你為何孤零零地長在這裡?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

  我沒有煮你,

  就拿你來生吃。」

  「你在說什麼?」王子問。「沒什麼,」少女瑪琳答道,「我只是想到了少女瑪琳。」

  王子很是詫異她竟會認識少女瑪琳,可他什麼都沒說。當他們來到通往教堂的獨木橋時,她

  又說:

  「獨木橋呀你莫斷,

  我可不是真新娘。」

  「你在說什麼?」王子又問。「沒什麼,」她回答說,「我只是想起了少女瑪琳。」

  「你認識少女瑪琳?」「噢,不,」她答道,「我怎麼會認識她呢?我僅僅是聽說過她。」

  當他們來到教堂的門口,她有一次說:

  「教堂的門呀打不破,

  我這新娘是冒牌貨。」

  「你在說什麼?」王子又問。「噢,」她答道,「我只是想起了少女瑪琳。」王子取出

  了一串珍貴的項鏈,戴在她的脖子上,替她扣好了鏈環,於是他們雙雙走進了教堂。在聖台

  前,牧師把他們的手拉在一起,為他們主了婚。然後王子領著新娘回去了,可一路上新娘卻

  一言不發。他們一到皇宮,瑪琳就匆匆跑進醜新娘的房間,脫下身上華麗的衣服,卸下首

  飾,重新穿上了自己的灰罩衫,不過脖子上留下了新郎送給她的那串項鏈。

  夜晚來臨時,新郎領著新娘進了新房;可新娘的頭上蒙著塊紗巾,不讓新郎發現這場騙

  局。當眾人散去後,新郎對新娘說:「你曾對路邊長著的蕁麻說過什麼?」

  「對蕁麻?」新娘問道,「我沒有對蕁麻說過什麼呀!」「如果你沒有對蕁麻說過什

  麼,那你一定是假新娘。」新郎說。新娘想了想,說道:「我得去找我的侍女,她總替我記

  著這些事兒。」

  於是她就出去找到了少女瑪琳。「小丫頭,你曾對蕁麻說過什麼?」「我只是說:

  「噢,蕁麻呀蕁麻,

  小小的蕁麻,

  你為何孤零零地長在這裡?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

  我沒有煮你,

  就拿你來生吃。」

  聽到這些話,新娘立刻跑回新房,對新郎說:「我知道我對蕁麻說過什麼了!」於是她

  就把剛聽到的話重復了一遍。「可是我們過橋時,你又對橋說了什麼?」王子問道。「對

  橋?」新娘吃驚地問,「我什麼都沒對橋說呀!」「那麼你就不是真正的新娘。」新娘趕緊

  又說:「我得去問問我的侍女,她替我記著這些事兒。」說完就跑出去責備少女瑪琳:「臭

  丫頭,你究竟對橋說了什麼?」「我只是說:

  獨木橋呀你莫斷,

  我可不是真新娘。」

  「我會要你的命!」新娘叫道,可她又急忙跑進房間說:「現在我知道我對腳下的橋說

  過什麼了!」說完就重復了少女瑪琳的話。「那麼你又對教堂的門說了什麼?」「對教堂的

  門?」新娘萬分驚訝,「我沒對教堂門說過什麼呀!」「那麼你是假新娘。」

  新娘不得不再一次出去訓斥少女瑪琳:「臭丫頭,你對教堂的門說過了些什麼?」「我

  只是說:

  教堂的門呀打不破,

  我這新娘是冒牌貨。」

  「那會要你的命!」醜新娘喊道,氣得她不得了,可人早又飛快地跑回了新房對王子

  說:「我知道我對教堂的門說過什麼了!」說完就把少女瑪琳的話重復了一遍。「可是我在

  教堂門口給你的項鏈哪去了?」「什麼項鏈?」新娘答道,「你並沒有給我項鏈呀!」「是

  我親手給戴上的項鏈,而且還是我替你扣好的。如果你連這都不知道,那你就不是真新

  娘。」他一把揭開了她臉上的面紗,猛地看到了她那無比醜陋的臉,嚇了一大跳,說:「你

  是誰?你怎麼來這兒的?」「我是你的新娘呀!因為我害怕大伙笑話我,就讓那廚房中的丫

  頭穿上我的衣服,替我去了教堂。」「那丫頭在哪裡?」王子問道,「我想見她,快把她帶

  來見我。」醜新娘趕緊出去告訴僕人,廚房那丫頭是個騙子,要他們把她帶到院子裡殺掉。

  僕人們拉著少女瑪琳就往外拖,她大呼救命,王子聽到了呼叫,匆忙跑出房間,他命令僕人

  立刻放了瑪琳。燈點上後,王子看到了他在教堂前給她的那串項鏈,「你才是真新娘,」王

  子說,「你和我一起進了教堂,現在和我回新房吧!」當只剩下他們倆的時候,王子說:

  「在去教堂的路上你提到了少女瑪琳,她原是我的未婚妻;如果我的直覺沒有錯的話,站在

  我面前的應是她,你真是和她一模一樣。」姑娘回答道:「我就是少女瑪琳。為了你,我在

  黑暗中囚禁了七年;為了你,我忍飢又挨餓;為了你,我在期待與貧窮中掙扎了許久。現在

  陽光終於又重新照在了我的身上。我在教堂中與你結了婚;現在,我就是你的合法妻子。」

  於是他們互相親吻著,從此生活幸福又美滿。那假新娘也為她所做所為付出了代價,最後被

  砍掉了頭。

  囚禁少女瑪琳的那座塔還一直聳立著,許多年後,每當孩子們打那裡經過時,總會唱:

  「叮,叮,叮叮,

  塔兒森森暗無光,

  瑪琳姑娘心兒傷,

  她的臉兒瞧不見。

  牆兒高高垮不掉,

  石頭堅堅推不倒。

  小漢斯呀穿花褂,

  在我的後面跟緊啦!


☆、Part.70 城門與索菲

  愛麗絲與蘭貝特的馬從森林的邊緣向那繁華的城門走去,馬蹄輕而有節奏的「噠噠」聲,不久便被人聲所覆蓋。

  他們在入城前便下了馬,牽著馬兒咬口處的韁繩,當兩人經過那站在城門口的侍衛時,他們站得筆直,仿佛兩尊雕像一般。

  並沒有人阻止他們進入,因此他們很快便通過了那厚實的城門,在轉入城市之前,兩人便為那擁擠的街道所咋舌。

  與先前站火過的荒蕪城池不同,這裡的繁華簡直就和一天前愛麗絲眼裡的世界截然不同,整齊林立的房屋,干淨的街道,漂亮的矮樹,以及活人的氣息.明明那死城同這相距不遠,可這世界便是這樣奇妙。上帝賦予了這個國家肥沃的物資與充足的人氣,卻生生剝奪了那個國家生存的權力。

  「還真殘忍……」愛麗絲低聲說出這句話時,一邊的蘭貝特只是扭頭向她望了一眼。他明白她此刻心中所想,但他卻並未作出回應。

  從城門那厚實的甬道走出,當陽光重又灑在他們身上的時候,愛麗絲眯了眯眼睛。

  可此刻,什麼東西滴上了她的後頸。她不免顫抖了一下,即便那東西說不上很涼,但那滴在脖子上的觸感難免讓她不適。

  少女擰了下眉心,她伸手去摸那滴到的東西。不久,當那類似油脂一樣粘膩的東西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她才陡然發覺那髒兮兮的暗黃色液體裡,竟然夾雜著一些淡淡的紅。

  就仿佛是血一般,這讓她有不好的預感。

  因此少女條件發射地回頭去看城門上方,這才讓她驚得雙腿不禁一軟:

  「蘭…蘭貝特!」她張大雙瞳,當那聲異常不利索的呼喊出口時,一邊的少年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因此順著她的目光,少年終於也將視線挪向了上方,這才也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到。

  那是一具已經快被曬干的屍體,他的脖子上套著一根麻繩,而麻繩的另一端則被拴在了城門的石塚上。

  屍體已經幾乎發黑,看樣子似乎是個中老年男子,他長長的胡子在風中被吹得凌亂而干枯,燥得仿佛是一團膨起的亂麻,卻被天上的太陽照得絲絲分明。他沒有穿衣服,近乎全-裸的身上,只有胯上掛著一條白色內褲,肮髒的小腿昭示他曾經受過何等侮辱,而那隨風搖曳的模樣,則與他身下那車水馬龍的景像形成鮮明對比。

  他們對這屍體毫不在意,而要知道他就好好吊在那城門之上。

  想必方才滴下的是這屍體上滲出的屍油,於是蘭貝特趕忙拿出手帕,他將手帕遞給了愛麗絲:

  「公主…愛麗絲。」他還不能完全適應那稱呼,所以當少女接下手帕的時候,他還是改了口。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殘忍,」愛麗絲望著城門上的干屍說道

  ,「才是這個國家的真面目。」

  「快別堵在路口,小姑娘小伙子!」年邁的聲音出現時,蘭貝特才注意到,他們身後,一個駝背的老人正推著一輛賣蘋果的小車。

  「抱歉,老人家!」蘭貝特說完,便拉著愛麗絲離開了城門口。

  老人將她擺滿水果的車子推進來以後,終於上下打量了一遍已經走至一邊的兩人:

  「你們難道是外鄉人?」

  「是的。」愛麗絲望著她說道。

  那老嫗點了點頭,不久便揚起嘴角歡快地說起來:

  「不是前面那荒了的國家的人民?」

  「……」愛麗絲報以她一個疑惑的目光。

  「看樣子不是了。」她淺藍的瞳孔鑲嵌在滿是皺紋的臉上,說著便咧起嘴笑道,「這城門上吊著的人,從前是一位國王。」

  「哎?」這是絕對沒有想到的情況,愛麗絲那反問的聲音甚至大得略顯刺耳,

  「就是森林那邊那個已經荒蕪了的強國國王,最後卻被我們國家的國王所壓制,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你是說,這城牆上的人就是被這王國的國王吊死的?」

  「是的。」老人說完咳嗽了一聲,「兩個月前,國王將他吊死在城門上,行刑之前甚至布告全國人民前來觀看。」

  「這也…太殘酷了……」

  「但我們很高興。」那老人卻淡然地回答了一句,「只有在這國家土生土長的人才明白。」她扭過頭,將目光對向面前那長長街道的時候,眼裡滿是希望,「被人欺凌的感覺可不好受。」

  「……」少女一時竟說不出話,她看著一邊的老人,忽然明白了什麼。

  只是那包著白色頭巾的老婦不久便頷首同他們告別。愛麗絲撇撇嘴,雖然頭頂上那具發黑的屍體依然讓她覺得不適,但少女對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原本那厭惡的情緒終於收斂了不少。

  「所以說,他是個能夠庇佑子民的好國王?」愛麗絲喃喃說完,蘭貝特便接口:

  「並且還是個就快結婚的國王。」

  「?」愛麗絲聽聞,終於疑惑地望著他,於是少年伸手指了指一邊布告的一張漂亮的榜,上面似乎是說幾天後,國王便將迎娶索菲公主。

  「索菲……」蘭貝特似乎想起了什麼,那個曾經在森林入口與他擦肩而過的胖女孩,他記得她曾自報姓名「索菲公主」,而且目的似乎也是赴婚,現在看來,難道這即將嫁人的索菲公主,便是許下一飯承諾的那個胖姑娘?

  蘭貝特的目光亮了一下,仿佛是想出了什麼點子,既然愛麗絲堅持要在這裡定居,要是能遇上一個願意相助的貴人,豈不是再好不過?

  所以蘭貝特在扭頭說出自己想法之前,首先詢問了少女:

  「愛麗絲…公主有定居下來的點子了麼?」

  「點…子麼…

  …」愛麗絲表情郁悶,顯然那額心淤不開的褶皺表明了她的迷茫。所以蘭貝特連忙出聲:

  「我有一個。」他說道,「我想至少應該去碰碰運氣。」

  「什麼…意思?」愛麗絲望著面前的少年一臉費解。

  「也許公主不知道,在您沉睡於詛咒的時候,這國王的未婚妻曾經經過森林,甚至許下承諾要款待我們。所以我想,也許我們可以去尋求她的幫助。」

  「……」愛麗絲微微一驚,她望著面前的少年,眼睛一眨不眨。是因為沒想到他在自己之外,竟能結交到一位身份如此高貴的人。而這顯然在流浪的路途上是必不可少的。

  「好。」當愛麗絲將這句話說出時,她終於同意地點了點頭。

  ……

  接近城堡的時候,天上飄著的雲並不密集。

  是個晴空萬裡的好天氣,所以當兩人來到那白色的城堡前,潔白的牆壁甚至亮得他們睜不開眼。

  對侍衛說明來意的兩人,在被拒絕了很多次後,終於遇到了一個從邊門出來的少女。那女孩將栗色的長發編起,然後挽到耳後,露出的雪白額頭讓她看上去干淨而純潔。她穿著淺藍色的抹胸裙,當經過大門時,侍衛們終於攔下她,同她說了門前這兩人的來意。

  「你是說,他們要見索菲公主?」那藍裙的女孩說道。

  「是的,他們說他們認識公主殿下。

  女孩扭頭看向面前的兩人,在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後,似有恍然:

  「好像…是見過面。」那女孩兒用手指點著下巴,「嗯,總之…讓他們進來一下吧!免得趕走公主的客人。」

  「好的!」那侍衛點點頭,說著便派了兩個人跟上他們,仿佛要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以免他們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即便不自在,為了目的,愛麗絲還是和蘭貝特將馬丟在外面,同那藍裙的少女走進了巍峨的王宮。

  「你們…和索菲公主是在哪兒認識的?」她側臉問完,便又補充了一句話,「抱歉,我記憶力不太好。」

  「是在森林入口的一棵大樹下。」蘭貝特說完,心中那懸之又懸的問題似乎走向了不好的方向。難道這個索菲並非自己認識的那個?

  「哦,你們難道經過了臨近這國家的廢城走到這兒的?」

  「是啊……」愛麗絲說完,前面的女孩終於點了點頭:

  「是這樣,看樣子我們是見過面。」她說完,終於閉了嘴,待來到城堡邊那陽光明媚的草坪上時,一個奇怪的少女終於出現在他們面前。

  她穿著略肥的長袖衣裙,那高腰的裙擺設計想必就是為了將她那肥胖的身形隱藏起來。但此刻,最讓他們感到驚詫的是,面前這女孩竟然用黑紗將臉全全蒙住,他們完全看不清她的長相:

  「索菲公主,這

  兩人是來見您的,他們說認識您。」那藍裙的少女說完,蒙著臉的公主終於上下打量起他們,半天才終於點點頭:

  「我好像是…認識他們。」那公主說完,終於扭頭,「安,去為他們准備一些點心吧!」

  「遵命。」她恭敬地彎下腰,愛麗絲這才確認,這女孩一定是公主一道陪嫁來的貼身女僕。

  雖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但蘭貝特還是快樂地望著面前的公主,她那被黑紗蒙起的臉頰看不到一點模樣,可她的姿勢卻相當漂亮。

  是個很有教養的人,但那黑紗之後是喜是悲,卻只有旁人臆想的份!

  作者有話要說:

  嗯,劇情啥的,總之從這些出場人物和異像你們可以先自己覺著一下~【等等,你也太快了

  於是這章碼了太久,得趕緊去睡了!﹁_﹁


☆、Part.71 進入王宮後

  那蒙著黑紗的少女不久便緩緩從椅子後面走出,坐上古銅色的雕花椅子後,她便扭頭望著他們:

  「你們是穿過森林來到這兒的麼?」她的聲音很甜美,但配合著她冷靜的態度,卻感覺不出那種溫和了。

  「是的!」蘭貝特說完,愛麗絲便跟著輕點了一下頭,「真沒想到,那之後還會遇到您。」

  「是啊……」她說著點了點頭,但語氣間有些猶豫。

  「那麼公主是否還記得之前您在森林口對我說的話呢?」蘭貝特望著她,不久後還是說出了自己最直接的目的。

  索菲公主卻仰起頭,在聽到這點以後,略略愣了三秒,隨後她便輕笑了一聲:

  「真的…真的很抱歉,但您知道我為何要用黑紗蒙住臉麼?」

  「……」話鋒被轉至其他,雖然有些奇怪,但蘭貝特還是搖了搖頭。

  「因為我的臉從進入這座城市起,就不可抑止地瘋長起紅斑,其中一只眼睛被那大斑幾乎蒙住,什麼也看不清。何況,臉上為遮醜的這黑紗本就容易阻礙視線,所以從剛才起,我態度如此猶豫,也正是因為我根本看不清你們啊!」她那甜而冷的聲線終於起了一點波瀾,當那聲音落下時,面前的兩人終於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

  「可這樣一來,您的婚禮該怎麼辦?」愛麗絲出其不意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索菲抿了抿唇:

  「正在想辦法……還有,能告訴我,你們究竟是誰麼?」她挺直上身,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愛麗絲也疑惑地看向一邊的蘭貝特:

  「我們是在那座沉睡之城外的森林邊遇見的。」

  「啊,是這樣……」她故作思考地故意放緩了說話速度。

  「您鼓勵…鼓勵了我去解開愛…麗絲身上的詛咒。」少年的言語間有一抹淡淡的不好意思,而在愛麗絲聽來,這話也多少讓她感到微弱的害臊。

  「啊…是這樣!」座位上的那位公主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這不久,安便端著點心來到了花園。

  「那還真夠巧的!」索菲說完,終於伸手請他們坐下,「能越過兩片森林相見,真值得設宴慶祝一下。」

  「這真…謝謝您!」蘭貝特說完,安便低著頭將瓷制杯碟放在了他和愛麗絲面前,然後便面無表情地替他們倒起紅茶,「但公主殿下,現在我們更需要您另一方面的幫助!」蘭貝特說完,安便從愛麗絲那邊繞到了他那邊,斟茶時的認真表情,卻出人意料地換來了一個失誤。

  紅茶灑出了茶杯,恰巧澆在了蘭貝特的腿上。

  那極熱的溫度一出現,少年便立刻起了身,連愛麗絲也跟著站了起來,望著他想要拍掉那些熱水。

  「對不起!」安慌張地將茶壺放在了桌子上,低□子時,便掏出了隨身攜帶的手絹想幫他擦干

  「你又毛手毛腳的,安!」索菲帶著責備的語氣說完,便抬頭看向稍遠的蘭貝特以及一臉擔憂的愛麗絲,「快帶他去換條褲子吧!」

  「好…好的!」女僕起身,朝她點點頭,終於伸手要引他去室內。

  蘭貝特帶著詢問的目光想要征得愛麗絲的同意,一邊金發的公主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少年這才心安地跟著那藍裙的女僕向裡走去。

  所以現在,寧靜的花園只留下愛麗絲和索菲兩人,索菲伸手將黑紗撩上去一點,然後小口抿起紅茶。那好修養在愛麗絲看來,與自己真的不相上下。在注意到少女還愣在原地的時候,索菲終於招呼她重又坐了下來:

  「真抱歉,讓他被水燙到了。」

  「啊,其實也沒……」

  「這樣吧,在等他回來之前,你來繼續他的內容吧!」

  「呃……」愛麗絲注意到她黑紗後的目光,即便不真切,她依然能知道她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是這樣的,索菲公主,我們希望能在這個國家定居下來。」

  「哎?」那公主驚嘆了一聲,「你們沒有自己的祖國了麼?」

  「我們…迫於一些原因,不得不遠走他鄉,而現在,這種不知何時才是盡頭的流浪日子,已經讓彼此都心力交瘁了。」愛麗絲說著便擰了下眉心。

  「迫於一些…原因……?」索菲反問道,在一小段空白後,她終於帶著玩味問道,「該不會是…私奔?」

  「不…不是!」愛麗絲連忙擺手,「不是的,我和蘭貝特絕不是您想像的那樣,他只是我的…我的保護者。」她沒有將之前彼此都默認的那個「兄妹」的身份擺出來,大概是因為以定居為前提,所以一切全是真的會來得更好。

  「保護者啊!」她似有感嘆地說道,「但有些事總顯得不可靠……」意味不明地說完這句話後,矮樹後通向大廳的入口終於傳來一陣快樂的談話聲,這讓索菲和愛麗絲都不由得抬頭去看。

  避開矮樹走出的正是蘭貝特和安,少年的臉上竟掛著連愛麗絲都不常看到的笑容,在回頭同安熱切交談著什麼的時候,索菲便注意到了愛麗絲那微微蹙和的眉心,以及一絲失望的目光。

  她沒說什麼,但對這樣出現的兩人,索菲並沒有抱太多的好或壞的態度。反倒是安,在注意到她們的目光後,旋即噤音來到索菲身邊,那黑紗的公主便緊跟著起身:

  「那麼愛麗絲,接下來,你就成為廚房的廚娘吧,替我送早中晚飯便可。這副樣子,我還真不想見任何人。」

  「……」金發的少女這才回過神來,即便蘭貝特現在已經恢復到一貫目光,方才那幕在她心中依然有些小小的疙瘩,「好的,謝…謝謝。」往常是別人才對自己說的「謝謝」,現在真要說出來給別

  人聽,除了別扭,愛麗絲那高高在上的自尊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有些小小的動搖。

  「蘭貝特的話,不如來做我的侍衛吧!」這回,索菲未等少年回應,便扭頭走出了花園,「我累了,安,我的臉還需要上藥,你來替我打理一下吧!」

  「遵命,公主殿下!」

  目送著兩人離開,愛麗絲終於深閉了一下眼睛。

  仿佛是為躲閃掉什麼,愛麗絲甚至連頭也沒回一下,雖然語言還如往常般:

  「那麼蘭貝特,我們就努力起來吧!」

  ……

  第一次進入廚房,對愛麗絲來說很新奇。

  從不曉得自己曾經吃的那些美味佳肴竟來自於此,少女跟著大廚見習做飯的時間倒也算有趣。

  每日為索菲送飯已成定式,與蘭貝特分開的時間也漸漸拉長。有時,她甚至除了那三頓飯,便一整天呆在廚房學習。

  新奇是一個方面,謀生是一個方面,但或許還有另一個原因。

  關於安,他總走得很近。

  或許是自己小心眼,她確實還遺留著自己的公主後遺症。明明算不上是她的東西了,明明都說要還給對方自由,去解除那地位所賦予的枷鎖,甚至叫囂著他該找到個能保護一輩子的人,卻在給索菲送飯的幾次裡,目睹著窗外的蘭貝特與安愉快地交流,心中總會莫名出現些奇怪的情緒。

  那種霸道的占有欲,事到如今,作為首先提出要解除的人,她又怎好發作?

  索菲的房間很豪華,她喜歡站在大床正對的那堵白牆前凝視很久。大部分時候她幾乎沒有情緒,但有時,卻也會面對白牆說著什麼。

  愛麗絲將餐點端進去的時候,房間裡那個唯一服裝素淨的少女,總會緊接著扭頭看向她。在愛麗絲的印像中,索菲說話不多,比起喋喋不休,她更喜歡觀察。

  所以面前那空無一物的白牆,在別人看來一定乏味無比的白牆,索菲每次卻都能看得入迷。就像那上面真的有什麼似的,雖然很在意,但愛麗絲卻從未問過。

  相比愛麗絲的盡量回避,索菲卻總能注意到她的一舉一動。因此當她幾次將目光越過進食的索菲,飛向窗外正與安交談的蘭貝特身上後,索菲終於不動聲色地問道:

  「你在懷疑,對麼?」

  「……」愛麗絲連忙收回目光,「抱歉,您用完餐了麼?」

  索菲拿起手絹,擦拭嘴角的時候,她終於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轉身看向窗外的安:

  「很多事情,比你想像的要意外。」

  「?」

  「她是我最好的伙伴,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是這樣。」

  「嗯。」索菲說完,便不再繼續下去,面向陽光的臉,又一次對向了那巨大的白牆,任憑身後傳來連綿不斷的交談。

  當愛麗絲走出房間

  ,准備回到廚房的時候,她的心情一團糟。這是進入王宮以來,一直都無法消除的焦慮,正是這樣的焦慮,才折磨得她最近幾乎失眠。

  直到不久,那個陷入沉思的她在拐入廚房前,竟撞上了一個人。連忙後退好幾步,在道歉之前,卻首先被對方伸手扶住:

  「愛麗絲…公主。」

  抬頭才發現,正是那個讓她日日活在惴然中的男子:

  「蘭……」望著他的目光,終於帶上了一絲不確定。

  因為她迷茫,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蘭花你人渣了……

  於是愛麗絲各種苦逼趕腳………………﹁_﹁


☆、Part.72 輕浮的晚餐

  愛麗絲後退了一步,將視線折向另一邊的時候,蘭貝特原本扶住她肩膀的手指懸在空中。

  「抱歉,剛才我有些心不在焉。」愛麗絲的目光別向他耳後的那棵挺拔的矮樹,明明態度中帶著一絲躲閃。

  「……」蘭貝特愣了一下,他覺得最近愛麗絲對他的依靠越來越少,而這種減少中似乎帶著一點刻意。可這隱約的感覺,並不能說明什麼,因為他也可以理解為是她之前一直都表示想要的獨立。所以他不敢貿貿然問出個奇怪的問題,這才將雙手垂下,「那麼…您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了…麼?」

  「……」愛麗絲沒有立刻回答他,要說習慣,每每當她看到自己那雙已經不似先前白嫩的雙手時,心中多少還是會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並非對勞動感到不悅,只是也會在心中淡淡感嘆,如此輕易放棄自己那本高人一等的地位,降低自尊天天穿梭在廚房與所謂的主人房間,這感覺很異樣,也常常讓她心裡不痛快。

  「基本習慣了。」愛麗絲低下頭,她手裡還端著托盤,這東西很沉,前十六年,她的手腕似乎還無法承受如此重量。因此,當聽到那微微打顫而造成的器皿間的清脆響動時,蘭貝特便立刻伸手接住了托盤。

  幾乎是一瞬,他便將那托盤從她手中奪過:

  「太沉了,這不適合您,不是麼?」少年直視著面前金發的少女,但她從開始到現在,始終都未將目光正對上他:

  「……沒。」

  「所以您到現在還那麼堅持自己的想法麼?」少年的話語帶著一絲強勢,卻換來了愛麗絲的反駁。

  「難道你在小看萊因哈特的公主麼?區區一個盤子而已,蘭貝特!」

  「可您的手在顫抖。」

  「閉嘴!」愛麗絲伸手重又接過那盤子,「即便現在你我不是公主與騎士的身份,我也決不允許你這樣小看我!」

  「您在…說什麼?」蘭貝特吃驚地望著面前的少女,他沒想到這公主竟會用那仿佛想要刺穿他身體的目光,就這樣望著他。

  「還是說蘭貝特,你希望我從這兒消失,然後繼續我的公主夢,而你則從此留下,與我一拍兩散?」

  「您…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這帶著赤-裸敵意的發言,還是讓少年感覺到了一種難以明說的不和諧。這樣的想法,她究竟從何而來?

  無視少年吃驚的目光,愛麗絲則扭頭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抱歉,是我太衝動,但別再把我看得那麼弱勢好麼?」愛麗絲眉宇間帶著一點皺痕,甚至連語氣都弱下不少。

  「……」蘭貝特望著面前軟弱的少女,她就像是廣袤草地上唯一的花,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雨,急著擺脫保護傘的她,現在都被拍打得動蕩不安。

  這甚至讓她看上去有一點

  神經質。

  「只要您願意,我依然能成為您的騎士。」

  愛麗絲抿了下嘴唇,終於從他身邊走過,向廚房前進時,身後少年的目光中浸滿了失望。

  顯然愛麗絲在同他鬧別扭,他明白這公主的性子。但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而憑借他從小到大的經驗,他知道自己要是去問,得到的只會是她的否認。

  所以蘭貝特放棄了所有主動,他想,也許再過幾天,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

  愛麗絲從入宮到現在也有一星期時間,但這座精巧王宮的主人她還未曾見過。

  目睹城門上的那具屍體,這讓她對這國家的主人總帶著一絲好奇。

  直到一星期後的某個傍晚,她被委派頂替一個缺勤的姑娘前去侍奉國王進餐,才僥幸見到了這位國王。

  大約三十歲左右,他蓄著漂亮的八字胡,能看出少年時一定相貌出眾。但即便現在你年歲增加,他的身上依然帶著一種風流的氣質。

  但愛麗絲並不喜歡這樣的人,她在心中無數次勾畫自己認可的男子,應當是很有正氣的人,不用太花哨,但必定干淨整潔。

  而面前這個男子並非如此。

  他與索菲的婚事,是因為兩國聯手打敗了森林那邊的強國。接受鄰國幫助的他,便不得不同意和那位傳聞並不漂亮的公主結婚。

  為此,許多平民的女孩都表示惋惜,她們為國王成熟而英俊的風流氣質所打動,愛麗絲甚至聽說,一些在宮裡當差的女僕在聽聞消息後哭得肝腸寸斷。

  但現在,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等待他進膳,望著他的尊容,愛麗絲表示這人真不是自己的菜。

  眼前,在這偌大的廳堂,除了兩邊挺拔如雕塑的侍衛外,便只剩愛麗絲一人。替他第二次斟酒的時候,他才仿佛注意到什麼,於是男子略有驚詫地抬頭問道:

  「你是…新來的?」

  「……是的。」愛麗絲點點頭。她金色的長發被挽至腦後,這個樸素的造型,卻依然有種超凡脫俗的清麗。

  「哦,是這樣……」那國王盯著她仔仔細細打量起來,這讓愛麗絲感到相當難受。即便廚房裡的廚娘們告訴她,國王的眼睛真是勾魂攝魄,愛麗絲還是刻意避開了他的視線。

  大概有一種所謂的氣場相和,而面前的這個男人顯然與她不合拍。

  但出乎意料,下一秒,這男人竟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是一種輕佻無比的舉動,當然讓那個驕傲無比的愛麗絲感到無法忍受。視線不得不偏向面前的這個男人,目光裡他的模樣與自己所想幾乎無差,那貪婪的、好似要從她的每一寸皮膚攫取滿足的視線,讓她不覺手腳冰涼:

  「為何不看著我?」

  「……」這個男人讓她的每個毛

  孔都感到厭惡,所以愛麗絲甚至連回應都抹去。

  「你叫愛麗絲?」

  「……」

  這男人望著她那水藍色的眼睛,捏著她下巴的手粗魯而有力,不由她掙脫:

  「哈,我喜歡強硬的女孩兒。」他的目光帶著一絲曖昧,「何況還這麼漂亮。」他的手指順著她的下巴劃過頸線,在鎖骨停住的時候,愛麗絲知道如果再不說些什麼,自己一定會被他侵犯:

  「您快結婚了,國王陛下。」

  「……」他望著眼前金發的少女,她那僵硬的動作雖然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但冷然的目光還是讓他感到一絲不悅,「你以為我會害怕那個索菲麼?我連森林那邊的國家都一舉殲滅,那老國王還掛在城門呢!」

  那種炫耀的語氣讓愛麗絲甚至感到惡心,但她強迫自己制壓住不滿:

  「但您會影響名譽。」愛麗絲抬起頭,現在的她相當厭惡面前的男人。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一輩子都別見到他。

  「那種冠冕堂皇的話……」

  「正是冠冕堂皇,才請您收起您的輕薄。」愛麗絲打斷了面前的國王,這終於讓國王的眼裡閃過一陣憤怒。

  「咳,國王陛下。」不久,似乎還要做出什麼糟糕舉動的國王,終於被一個聲音打斷了。從黑暗中走出的,竟然是一身藍裙的安。「抱歉,索菲公主想詢問您何時才讓愛麗絲離開?」

  「索菲?」國王看向她的目光頓了頓,放開愛麗絲後,金發少女終於整了整衣領。藍衣的女孩抬頭望了他一眼,而國王的目光早已別向他處,「她是,公主的人?」

  「公主信任的僕人。」

  於是,國王終於揮了揮手,在目送愛麗絲走向安的時候,他還是不快地將餐巾丟在了桌子上,轉身離開。

  站在安的身邊愛麗絲,學著她的樣子彎下腰,但心裡的那點敬重早已蕩然無存。

  在離開王宮大廳的時候,愛麗絲多少還是懷著一點感激的。

  即便對安的態度總帶著一絲隔閡,但至少這一次,確是因為她的挺身而出,自己的清白才能保住。

  「謝謝你,安。」愛麗絲說完這句話後,抬頭去看她,卻發現安並沒有她預期中的誠懇微笑。即便藍裙少女的嘴角扯出了一絲笑容,但望向她時的尖銳眼神還是讓她背若芒刺。

  「愛麗絲,索菲公主確實找你有事。」

  「哎?」愛麗絲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詫。

  「她明天就要結婚了。」

  「這麼…快?」

  「已經延期很久了。」安面無表情地說道。

  「但太突然了。」

  「也許吧。」安垂下眼睛。

  「這樣的話,國王陛下剛才也太……」愛麗絲輕聲厭惡道。

  「呵!」竟換來安的一個冷笑,這笑聲甚至讓愛麗絲條件反射地打了個顫。

  仿佛是帶著

  什麼仇恨,一個女僕而已,對國王懷有再大的不滿,想必也不敢如此。

  所以她們之間沉默了很久,當回到索菲居住的地方後,安便前去各個房間掌燈。愛麗絲來到索菲的房門前,她從未在這樣的夜晚來過這位公主的房間。她不是很喜歡索菲,因為她的衣服總是深色的。白天的時候,她就像是陽光下一塊化不開的影子,若是黑夜,這團影子該有多深呢?

  「打擾了。」愛麗絲在敲過門後,終於旋開了面前的把手,暗淡的燈光延伸到少女的腳尖,當風帶動著窗簾「呼哧」飛起時,愛麗絲才注意到,這房間竟空無一人。

  「公主?」少女不免詢問起來,在遲遲得不到回應後,她才確定那蒙著黑紗的女人並不在房間。

  或許需要等一等她,而現在,她站在床前,正對面的寬闊白牆,終於讓她的視線難以移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卷很快就能結束,目測九到十章的樣子?

  然後我在考慮,接下來的卷標要怎麼搞……【蹲

  然後你們這群混蛋上回說小蘭花像蘭斯洛特一樣苦逼,於是老紙度娘百科一下就發現裡面居然藏著這樣一張圖!人物發色啥的各種設定都同步率暴表啊親!難道小蘭你注定苦逼一生麼!!!←_←


☆、Part.73 牆後的秘密

  靠近花園的房間,潮濕的夜風吹入這間寂靜的房間。火苗忽而閃爍,橙色的那一點輕啄著紅燭上的引線,影子在牆壁上跳躍著。

  正是這樣一間昏暗的房內,唯一那個站在白牆前的少女,金色的長發被夜風吹散了一些,碎發在風中打轉,而她的黑影則被那昏黃的光拉得時長時短。

  面前那堵白而大的牆壁,每次她走進這房間都能看到索菲出神望著的這堵白牆,此刻,在這空無一人的房間內,總顯得有些詭譎。

  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壓迫感,太過整齊的畫面反而會給人那種異常的不適感。明明那上面什麼也沒有,但它就是有一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力量。愛麗絲承認,那或許是慣性,收到索菲習慣的影響而造成的慣性。

  所以她後退了幾步,當手指撐到小圓桌時,後面那只玻璃杯竟被她不小心從桌上碰下。

  仿佛是被一直大手從深淵拉回現實,愛麗絲聳了一□子,杯子碎了的聲音清脆到刺耳,在這樣寧靜的夜更是如此。

  只是杯子裡的葡萄酒在她腳邊灑了一地,連不沾一絲顏色的白牆都被酒水濺紅了一片。愛麗絲有些慌張,本只是來等待索菲任命自己的,竟還未等來便弄壞了她的東西,更何況這是對她來說似乎很重要的白牆,現在若是沾上了紅色,想必一定會讓對方生氣。

  所以她連忙從自己的裙子裡掏出一塊隨身攜帶的白色手帕,朝著那沾了紅色液體的地方反復擦拭,她希望能去掉牆上的紅色痕跡。

  夜風還在繼續,少女微微彎腰擦拭牆壁的模樣印在昏黃的火苗中,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動作甚至讓她的後背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紅色漸漸變淡,愛麗絲聚精會神地想要抹掉那紅色,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極力想要掩蓋自己的錯誤一般,她的勞動也終於換來了好的結果。

  眼見那片紅色已經幾乎看不清,但凹陷下一小塊的牆壁裡,似乎出現了一節小小的堅硬的東西。

  不像是混在白牆中的石子,因為愛麗絲明顯感覺到那東西是有輪廓的,一定是什麼其他東西。而事到如今,原本已經慢下手上速度的愛麗絲,終於重又拿起手帕認真擦拭起來。想要把那層牆粉再磨薄一點,這樣便能探尋到牆下的東西。

  所以,拿著手帕重又擦拭了一陣的愛麗絲,在讓那堅硬的東西清楚暴-露在空氣中以後,終於驚詫地後退了好幾步。眼前的情景甚至讓她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碎玻璃,淌在地面上的紅色液體也沾上了她的鞋子。碎渣在地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響,當那些橫衝直撞的聲音全部歸於沉寂後,昏黃的燭光終於映上了那露出牆壁的東西。

  那是人的半截手指。

  現在則被愛麗絲磨出了牆壁,正露在

  白牆外。

  少女扶住一邊的家具,當她的視線被迫挪上整堵牆壁的時候,腦海裡終於出現了一個恐怖的猜測。

  而這時,來自黑暗深處的那扇房門終於被旋開,伴隨著一聲幽長的「吱呀」聲,少女扭過臉看向聲音的源頭。

  高跟鞋從黑暗中傳來,很快,那蒙著黑紗的女人便被圈入了這片昏黃的光。黑紗層層褶皺,勉強覆上的幾點光,也很快被這仿佛黑洞一般的人所吸收。

  在知道真相以後,愛麗絲更覺得她是從黑暗中走來的,帶著讓人難以猜透的秘密,以及令人恐懼的力量。

  黑衣女人站在距她不遠的地方,許久之後,她終於開口:

  「看到了?」

  「索菲你……」

  「呵呵,我可不是那個胖女人!」

  「……誒?」

  黑衣女人說完便走向白牆,彎腰伸手拂過那截暴露在外的手指後,她便走到了大床邊的矮櫃,淡然地拉開了抽屜。

  木頭互相摩擦的聲音很快就被闔上時的響聲所取代,當愛麗絲扭過頭看向那黑衣女子時,她的手上竟握著一只榔頭。

  金發少女的眼裡難免露出一絲驚恐,以為識破對方天大秘密的自己今晚一定性命難保,卻不想那女人竟連看也沒看她一眼,擦身便走過了她,重又站在了那白牆之前。

  她舉起榔頭,對著白牆錘了幾下,原本平整的牆壁,終於裂開了幾條細縫。牆塊破碎,粉末灑在地面上,連碎塊也跟著掉下了好多。

  也正是現在,面前碎得亂七八糟的牆壁上,一個女人隱於牆後的臉終於出現在眼前。

  她被凝結起來的粉塊塗抹得異常慘白,一出現,愛麗絲便覺得胃裡一陣惡心。

  「她才是索菲。」那黑衣的女人笑說著,這讓愛麗絲不覺咬緊嘴唇:

  「她…死了?」

  「……哈哈哈哈!」那女孩在想了一會兒,終於大笑起來,「封在這牆裡,悶也得悶死了啊!」

  「是你…做的?」愛麗絲扶住身邊的家具,表情異常嚴肅,雖然她微微戰栗的身體,已經昭示她現在有多害怕。

  「是我。」她爽快地承認道,「因為她要和那個男人結婚,這決不允許!」

  「……哎?」愛麗絲愣了一秒,她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剛去侍奉了晚餐的男子,面前這女人難道是那群嫉妒狂中的極端分子?

  「一口一個索菲真惡心。」她站在牆壁前說道,「我才不是這種胖女人!」

  「……」愛麗絲望著昏暗燈光下,那個神經質的女人,半天才終於開口,「那麼你…是誰?」冷而謹慎的聲音,終於讓不遠處尚在厭惡之中的女人回過神來:

  「瑪琳。」她淡淡說道。

  「你難道…是那些不滿國王結婚的女人中的…一個?」愛麗絲小心翼翼地問道,卻換來了黑

  衣女人激烈的反應。她上前一步揮手道:

  「別把我和那些低劣的女人混為一談!」

  「……」愛麗絲望著面前偏執的人,終於緊閉雙唇。

  「我是公主,正是前面那被戰火洗劫了的國家的公主!」

  「是…這樣?」聽到真相,愛麗絲也感到一絲吃驚,「那麼難道,城門上的……」

  「別說了!」那女孩終於吼道,可這吼聲之後,她便不再說一句話。緩步向愛麗絲逼近時,金發的少女也跟著後退起來。

  僵持了大約半分鐘,房間門竟被推開:

  「您找我麼,索菲公……」

  意外的出現,當蘭貝特的聲音飄入耳朵時,愛麗絲還是失聲喊出:

  「救……」卻被那黑衣女人扼住咽喉又捂住嘴巴。

  「……」少年的腳步停下,似乎是在門前便看到了那白牆上異樣的人臉,噤音的少年待看仔細後,才吃驚地說出了兩個字,「索菲?」

  「嗚嗚……」愛麗絲掙扎著想要脫開牽制,無奈瑪琳的動作實在太過有力。但那動靜還是驚動了門前的少年,當他驚詫著收回目光走進房間時,才終於被眼前的一幕撩撥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怒火。

  他的公主殿下正在那恐怕是殺人犯的女人手上,她扼住這少女的手指,讓蘭貝特能夠深刻體會到她的痛苦,以及情況的危險。

  「快放開她!!!」蘭貝特吼道,正想上前阻止,卻因為瑪琳那又加緊一分的手指而停下了動作。

  「別靠近,否則她的下場恐怕會和牆上的女人一樣。」

  「果然是你…殺了索菲?」蘭貝特蹙起眉心,他的表情凝重而哀傷。他想起在森林邊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胖姑娘,即便樣貌算不上漂亮,那直爽的性格和快樂的微笑,還是會讓他感到由衷的敬佩。

  曾經在車窗裡笑著同他講話的少女,卻被封死在慘白的牆壁後,甚至連一絲陽光也見不著。直到現在,她才以這種面貌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對,是我殺了她。」瑪琳說道,「因為她要嫁給那個人。」她的聲音冷峻無比,「而現在,知道這個秘密的你們,必須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否則下場會和她一樣。」

  「你在說什麼?」蘭貝特望著她喊起來,而那女人的手指則又加重一分,指甲扣入皮肉的感覺讓愛麗絲疼得呻-吟起來。

  「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或者讓她死在你面前。」黑衣女人又重復了一遍,這一回,蘭貝特終於閉上了嘴。

  「我不會殺她,因為她還有用。」瑪琳說道,「而你和安,蘭貝特,你和安給我連夜離開這座王宮。」

  「你在開玩笑麼?」蘭貝特抗議道,「竟然要讓我和愛麗絲分開?」

  「公主,您要趕我離開王宮?」少年身後另一個女人的聲音終於出現。

  不久,穿著藍色抹胸裙的安終於出現。

  「那您的婚禮可怎麼辦?」明明帶上一絲擔憂的問題,從這個女人嘴裡出說來時,卻讓愛麗絲都感覺平靜過頭。

  「沒關系安,不用管我,我會讓這女孩兒代替的!」黑衣女人說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歡這個男人,所以今晚,你們就趕緊離開王宮吧!」

  安的視線裡帶著一絲冷意,仿佛有一種淡淡的恨在裡面。但在愛麗絲就快捕捉到的時候,安竟伸出手,一把拉起了蘭貝特:

  「遵命!」

  「安?」蘭貝特吃驚地想要甩開她的手,但不知為何,他的手腳似乎一瞬被什麼東西困住了。完全不聽自己的指揮,當安拉住他手掌時,他便只得跟著她一道向外跑去。

  「蘭貝特——!!!」當愛麗絲的呼喚劃破天際後,世界終於又一次回歸平靜。

  身後的黑衣女人輕笑了一聲,耳邊傳來一陣暖氣,然後那個熟悉的聲音便有又一次出現:

  「愛麗絲,接下來就要你上場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間就緊張起來了~

  於是我想說,這故事的結局不坑爹,但你們恐怕會揍我,但相信我是為小蘭花好~www

  然後現在的狀況,你們能猜到什麼嗎?


☆、Part.74 廢城裡真相

  金發少女依然被她扼住喉嚨。

  那是一種相當痛苦的感覺,尤其才剛目睹自己信任的家伙從她的視線裡消失。

  「你要干什麼,瑪琳?」少女不卑不亢,當身後的人帶著惡意說出那句「登場」的話後,她終於一字一字問道。

  「親愛的,給你一個足以讓全國女人都為之瘋狂的機會。」瑪琳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黑紗甚至摩挲著愛麗絲的脖子,讓她難受地閉了下眼睛。

  「……」

  「明天的婚禮,我需要你替我上場。」瑪琳的聲音從她耳後飄來時,愛麗絲終於驚詫地扭過頭:

  「……哎?」金發公主的目光中滿是費解的神色,要知道這件事在邏輯上本就滿是錯誤,「難道和國王結婚,不是你的願望麼?」

  「當然,我比這世上的任何女人都愛他!」瑪琳的聲音高上去了幾度,「在很早之前,他就許諾要娶我!」

  「呵!」愛麗絲打斷了她的話,她冷笑了一聲,這甚至讓沉浸陶醉的瑪琳不由得愣了愣,「也許他對所有女人都這樣說過,只要他願意。」

  「你在…說什麼!」瑪琳憤怒地吼道。

  「難道你一點也不關心自己的國家被他毀壞,自己的父王則被他吊死在城門?」愛麗絲反問她。

  「當然。」瑪琳的聲音忽然硬了一分,「當然愛麗絲,但即便這樣,還是不能澆滅我對他的愛!」

  「那為何不親自去與他結婚?你如此不屑索菲公主,相比你一定比她美貌多了!」愛麗絲的話,幾乎每個字都戳著她的心髒,甚至讓她難以喘息。

  「我當然美貌!我的僕人安有多美貌,我便有多美貌!」

  「……」總覺得這句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雖然愛麗絲承認,安確實美貌非常,但一個公主的話,會以僕人作比,本就屈尊了。

  「所以快放我離開這兒!」

  「但現在…你看到了,安也走了,和你的小情人一起走了。」

  「那又……」

  「這就意味著我的美貌也打了折扣,我的仁慈心讓我的美貌打了折扣,因為我必須為我親愛的伙伴著想!」

  「但你卻不為我的伙伴著想!」

  「好了愛麗絲,」瑪琳低下頭,她的手指撫過過她的脖頸,然後便用拇指與食指夾住了她的下頜,「現在的你只是我的一個小工具,工具若是聽話,我便還能使用你,工具若不聽話,那便只有敲碎的份了。」

  愛麗絲吞了下口水,喉管也跟著伏動了一下。她無法想像接下來,這個心理偏執的女人會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而現在,已經被他完全控制住手腳的自己,究竟能有多大的勝算,這真的很難說准。

  「你要我…替你結婚?」愛麗絲又問了一遍。

  「是的,當然,只是儀式的替代而已。」

  「那…好吧!」思

  考片刻,愛麗絲決定答應她的要求。雖然這個要求怪誕無比,但她在不久之前想起了一個推翻這奇怪要求的好方式。這甚至不用她出手,要知道就在剛才,國王陛下才見過她,想必那位國王一定會識破這可笑的代替婚禮,瑪琳也必定會受到應得的懲罰。

  畢竟自己正前方那位埋在牆粉中的索菲公主,已經被她殺死。

  「好姑娘,乖乖按我的做吧!」

  「……」

  「雖然結局如何,誰也無法預料。」

  ……

  蘭貝特被安拉住手掌,逃出王宮的一路上都很順利,順利到連蘭貝特的掙扎都成了徒勞。

  所以,當兩人跑出城門,在接近森林的位置停下後,安終於放開了蘭貝特的手掌。

  「呼——」少年喘了一口氣,一路上,他不僅被縛住了手腳,甚至連講話的權力都被抹消。

  安則絲毫沒有疲憊的樣子,就好像剛才那些路都是少年一人跑下,而他前面的少女則從一開始就站在這兒等著一般。

  但蘭貝特並不關心這些,現在,已經獲得自由的他,只想轉身重新回到王宮:

  「你最好別這樣干。」安淡淡地說道,「瑪琳不會傷害愛麗絲,但如果你回去,你不僅傷不了瑪琳一根指頭,而且還會害死愛麗絲。」

  「……」蘭貝特的動作僵了僵,他終於順了氣,站直身子看向安的時候,他的眼裡滿是費解,「安,我很敬重你,因為你的父親是我的師父,我想……」

  「但我的父親最終還是拋下了我和母親。」

  「……」

  「否則怎會去到遙遠的萊因哈特王國,有了你這個徒弟?」

  「可師父後來離開了萊因哈特說要回去家鄉。」

  「他死了。」安淡淡地說道,「死在了那場最為慘烈的戰爭中,追隨瑪琳的父親。」

  「……」蘭貝特吃驚地望著她,半天才終於再次開口,「你是說…明天就要與瑪琳結婚的國王…殺了你的父親我的師父?」

  安只是對著他微微一笑:

  「我理解他,因為瑪琳的國家在這之前,一直都充當欺凌別國的角色。如果是我,大概也會和理查國王一樣。」畢竟是一位軍人的女兒,安的氣質總與一般女子不同,果敢而冷靜,「也許我和瑪琳都不能原諒的是另一件事。」

  「什麼……」蘭貝特才問出這個字節的時候,安便已經轉過身:

  「蘭貝特,我想瑪琳公主忘記了一件事情。」她的聲音低沉無比,「一件最為重要的事情。」

  「……」話鋒忽然轉至其他,即便前面的內容還有繼續的價值,但眼前的這個話題也很誘人。「是…什麼?」

  「我必須告訴她,出於好友,也是出於敵人的自覺。」

  「敵人……?」

  安沒再說一句話,她向森林深處走去,這時

  ,蘭貝特才發現,她的背影有一點飄忽的味道:

  「跟我來吧,蘭貝特。」

  「但愛麗絲……」

  「不用擔心,瑪琳只是想讓她頂替自己去參加婚禮。」

  「誒?」

  「畢竟…她的臉,根本就沒法參加婚禮。」

  「紅斑…麼?」蘭貝特擰了下眉心,但身前的少女卻冷笑了一下:

  「紅斑?」這句話說完,便不再繼續。蘭貝特深覺其中蹊蹺,但安卻已經向森林深處走去。那種飄忽的感覺依然存在,所以少年揉了揉眼睛,當再次抬頭的時候,他終於追上了安:

  「我們要去哪裡?」

  「穿過這座森林,去往我的故鄉。」

  「那座…廢城?」蘭貝特吃驚地問道。

  「我要去那兒取一樣東西,需要你的幫助。」安說完,終於又一次拉起蘭貝特的手。直到現在,蘭貝特才發現安的手指涼到刺骨,就像是這暗下的天,寂靜的森林就像個冷面的怪物,而她,正是怪物醞釀的產物。

  當少年的手指觸碰上她的手後,他身邊的景物便開始快速向後退去。蘭貝特吃驚極了,直到低頭去看腳下才發現,他們的雙腳根本就沒有著地。

  容不得他說話,沒過多久,他們就離開森林到達了那座荒城。手被放開的時候,蘭貝特終於感受到一陣濕潤的風:

  「海風還是這麼熟悉。」安深吸一口氣說道。

  「海?」蘭貝特吃驚地說道,因為他並沒有看到所謂的海。

  「我的國家臨近大海,雖然現在的它和從前相比已經判若兩人。」安說完,便抬腳向裡走去,蘭貝特這才抬起鼻子又仔細嗅了嗅,才隱約覺得有一點鹹而腥的氣味在風裡氤氳。

  顧不上其他,蘭貝特趕忙跟上安向裡面走去。

  夜裡的荒城與白天有些不同,相比白日的落寞,夜晚更顯恐怖。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可怖,因為鼻腔裡還灌著鮮血的氣味,所以腦海中那種深刻的恐懼應運而生。

  當安踏過那些碎石,從石縫中鑽出的白色小花兒還在風中搖曳。

  面前是蘭貝特和愛麗絲不久曾經過的高塔。他尚還記得那日他和愛麗絲從這兒走過的場景:幾個孩子拉著手邊追邊唱著歌,那歌謠的曲調甚至還在胸中回蕩。

  「這高塔裡關著一位公主。」安望著它說道,「這位公主帶著一個侍女,她們日日都能聽到孩子們在塔外唱歌。」

  沉寂的夜,當冰冷的空氣拂過蘭貝特皮膚的時候,身前那藍衣女孩的嘴裡終於低聲吟唱起什麼:

  「丁當,丁當,丁丁當,

  是誰關在塔裡面?

  裡面關著一位公主,

  可惜我不能把她見,

  高塔垮不了,

  石頭難戳穿,

  穿花衣衫的小漢斯啊,

  來吧,快跟在我後面。」

  她轉過身,當那雙

  明亮的眼睛看向蘭貝特的時候,少年一瞬間就明白了什麼:

  「難道……」他吃驚地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女孩,而她則微微揚起嘴角:

  「是啊,這首歌所描述的便是瑪琳公主和我。」

  蘭貝特愣了一下,半晌,他終於回過神來,才繼續問道:

  「也就是說,你們最後從那高塔裡出來了?」

  「……」安站在碎石上,抬頭看向遠處的目光中浸潤了一種難以明說的情緒。不久之後,她終於低下頭看向對面的少年,「蘭貝特,幫我一件事情。」

  「……什麼?」

  「幫我敲碎這座高塔。」安看向他的時候,目光裡終於帶上一層堅毅的光。

  蘭貝特點點頭,在走到高塔前的時候,他似乎覺察到了安那句話的奇怪之處。本已伸出的手,還是在塔前頓住,回頭想要詢問什麼時,安終於搶先一步:

  「答案就在裡面。」

  她的表情復雜無比,蘭貝特則終於重又扭過頭,他從腰間拔出劍。用刀鋒削開磚石之間的連接,當完成這一切後,他終於小心取下了一塊磚頭。

  從裡面溢出的氣體渾濁不堪,蘭貝特沒有理會,他皺起眉頭,接下來便是第二塊,第三塊,當空洞變大後,他終於側身撞開了那片石磚。

  令人窒息的氣味湧出,當被夜風卷走後,少年的目光終於定格在高塔的裡面。

  借著那輪半月,森白的光撲入這暗無光彩的地方,他終於在正中的桌子邊搜尋到了兩具骷髏。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豬豬姑娘的地雷和補分!

  真相慢慢揭露起來~

  於是我覺得下章應該就能完了這卷?再不濟下下章一定能完了~!w


☆、Part.75 夢中的遠行

  猛烈的夜風從天邊那片尚無模樣的大海吹來,陰冷、濕潤,襲向蘭貝特脖頸的時候,他卻無動於衷地站在那座高聳的塔前,望著裡面讓人震驚的一幕。

  連接在孔洞上方的土石搖搖欲墜,在風中搖曳了半天,終於掉在了少年腳邊。聲音躍然而起時,他吞吞吐吐的聲音終於升起:

  「這兩具…身體…是…誰?」即便風聲鳴栗恐怖,少年的胸口也滾燙異常。心髒跳得很快,那一系列事情似乎讓他猜到了什麼,可他始終不敢確定下來。

  身後沒有聲音,就仿佛是在這茫茫荒城之中,那個唯一還存在生命的人便是自己。即便少年是位身經百戰的騎士,他依然不能在與鬼神相關的事情上淡然。

  所以他扶著面前的牆壁,緩緩回過頭想去看身後的安。

  但這閃爍著幾顆孤星的天幕下,蘭貝特的眼前甚至連一個影子都沒有。

  少年不覺大吃一驚:

  「安?安——」他大喊了好幾聲,在向四周搜尋時,他並沒有得到任何回音。一種偏向死亡的猜測愈來愈近,蘭貝特惴惴不安的情緒在就要達到極點時,終於在他回頭的那個瞬間被遏止。眼前,那抹淡藍色正緩緩移動。

  那是安的衣服,而現在,這身衣服卻出現在面前高塔的深處。

  是一種絕對的冷,仿佛她在每個動作都能暈出一片白色的霜。

  蘭貝特注視著她,她背對著自己,正從那具趴在方桌上的屍骨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截白骨。

  「你在…干什麼,安?」蘭貝特望著她,那聲音被夜風幾乎吹盡。

  「骨頭,」她背對著他,「我需要一截骨頭,讓瑪琳想起自己已經死了。」說完,她將那截白骨藏進自己腰際,然後轉身看向已經塗上警惕表情的少年。

  「……」

  「啊……」仿佛從他那警惕的目光中想起什麼,「抱歉,當然蘭貝特,我也已經死了。」

  「……」

  「在被國王關進去的第二年,我們就開始同死亡爭鬥。」

  蘭貝特的眼睛繞過她,在落向她身後的那兩只頭顱時,少年的心情愈來愈復雜。

  「這樣算來,我們應該已經死了有…五年了吧!」安咧嘴說完,終於傾身從陰影走進了森然的月光。

  「那麼你們,」半晌,直到蘭貝特確定安真的不准備再說更多的內容後,他便繼續,「你們這五年……」

  「這五年麼?這五年我們始終在孤塔徘徊,瑪琳死後便忘了很多事情,甚至連死亡這一條都忘了,但唯一的,她卻執念著要嫁給理查國王。」

  「她…認識那國王?」蘭貝特吃驚。

  「我們…七年前便認識他了。」安苦笑著說完,之後便抿了下唇,「不過可惜,那時瑪琳執著想要下嫁理查的舉動終於被老國王知道,這才將她和

  我關入這高塔,說要七年後才讓我們重獲自由。」

  「……原來…是這樣。」

  「可是……」安回過身,她望著那裡面尚還趴在桌上的兩具骷髏,她們的軀體,現在零碎地被灰塵和蛛網交織糾纏,「真可笑,居然會相信七年約定,說不定老國王將我們送進這高塔的時候,便准備要殺了我們。」

  「……」蘭貝特沒有接話,他抬起眼睛,那茫茫的廢墟,夜空下,荒涼的土地上沒有一點光,「也許是保護。」他卻忽然說道。

  「誒?」安吃驚地望著他,少年這才轉過頭,他烏黑的瞳孔被月光照亮:

  「為了保護你們遠離那場戰爭。」

  「……」對面少女棕色的眼睛因為這句話而睜大了一點,這個胸懷愛心的少年,這樣溫暖的話真是她許久都沒有聽到過的了。

  不久之後,他們從廢墟之上走下:

  「接下來你准備怎麼辦?」蘭貝特望著不遠處的那個死人,急切問出後,終於得到了她的轉身:

  「明天的婚禮,讓瑪琳記起這一切,讓愛麗絲逃過厄運,讓理查知道真相。」

  「……」

  「在這之前,蘭貝特,你最好找個地方生一堆火,好好睡一覺。」

  「……那麼你呢?」

  「呵,」她淡然一笑,「我可是死人,沒有冷的感覺、累的感覺,甚至連餓的感覺都被剝奪了。」她抬頭望著天上的半月,「我的話,想去身後的城堡轉一轉,畢竟那裡才是我長大的地方。」

  少年看向她,那是他敬重的老師的女兒,與自己的老師有著幾分相似。而他的老師則死於這場戰爭,也許連他,都存在著要殺死理查的理由。因此至少,在明天的婚禮上,他必須得救回他的公主殿下。

  所以他接受了安的建議,在約定好明早碰面的地點後,安便獨自一人向城堡走去。

  蘭貝特注視著她,他發現,即便腳下的路很難走,安也沒有使用一次鬼魂的特權。她一步一步往裡邁,藍色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那片漆黑的廢墟之中。

  少年則轉身,在勉強收集到一些碎木後,他找到了可以避風的地方,燃起一堆野火。體溫漸漸回升,他終於昏昏沉沉倚在牆壁上闔上了眼。

  少年做了一個夢。

  夢裡也是一片明亮溫暖的火光,火光的不遠處,他看到了一個穿著長衣的女人。她的頭上裹著黑色的頭巾,正向他緩緩走來。

  並沒有什麼讓人感到恐懼或是不安的感覺。即便她落身於滿目瘡痍的廢城,她的身體裡依然帶著一種難以比擬的溫暖。

  她走到了蘭貝特身邊,少年抬頭,才發現被遮了一半的臉上,望著他的眼裡跳躍著點點火光。她水藍色的瞳孔清澈無比,正帶著笑意望向他。

  「……你是?」這是自然而然的詢問,少年

  覺得這雙眼睛熟悉無比,有一種能夠無條件相信的魔力。而她卻只是一味地笑,對於他的疑惑不置一詞。

  不久,她從黑色的衣袖中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仿佛是要讓他起來跟自己走。少年甚至連猶疑都沒有,毫不懷疑地拉住了她的手,然後跟上了她的步伐。

  他們在漫無邊際的荒城之中行走,前面的影子帶著一點飄忽的意味。少年的雙腳緊跟著她,那時的他甚至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一個夢,夢醒以後,他還會在那堆野火邊。

  所以他沒有一點後顧之憂,在跟上那女子的同時,他也在回憶著那雙眼睛,回憶那雙熟悉的眼睛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身邊的景物幾乎沒有太多變化,當他們繞到城堡後面時,少年似乎聽到了一點與眾不同的聲音。

  洶湧而大氣。

  那女人轉過身,望向他的眼角依然帶著一絲笑,當確認少年還在身後時,她又扭回了頭。而那聲音卻越來越響,直到不久,當眼睛觸及到浩無邊際的深藍色風景時,才終於吃驚地確定那是什麼。

  海,一望無際的海。

  正如不久前,安所說的那樣。

  而那女人並沒有因為這片海停下腳步,相反,她的腳步越來越快。

  蘭貝特小跑起來,在離開那些廢棄了的建築,兩腳踏上沙灘的時候,少年在夜海邊發現了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白白的點,似乎正在等待他們,卻又好像不是。她在沙灘邊慢慢行走,眼睛則死死望著那片深藍色的海。

  黑衣女人向她走去,在幾乎觸手可及的位置,蘭貝特才終於停下來。

  那身穿純白長裙的女孩兒似乎沒有發現他們,她還在慢慢行走,而那黑衣女人則扭過頭,用眼神示意蘭貝特去和她打招呼。少年愣了愣,他猶豫了一會兒,在那雙水藍色眼睛的鼓勵下,他終於決定伸出手。

  當指尖觸碰到那少女時,金發的女孩終於敏感地扭過頭。

  這一瞬讓蘭貝特驚詫萬分,眼見那長長的睫毛下,一雙忽閃的眼睛,也是水藍色。

  是愛麗絲,是那個仿佛公主般嬌貴的愛麗絲。連身上那條白色的裙子都華麗無比,盤結著許多蕾絲,表面的刺繡繁復無比。

  「愛麗……」他吃驚地囈語出一半名字,少女卻向他嫣然一笑。

  那是他理想中的愛麗絲,不是森林中愁眉不展的少女,不是必須穿上粗布棉裙的少女,是那個真正高貴而快樂的少女。

  愛麗絲望著他,那雙眼睛中的情感是他所不敢企及的:無比的信任,無比的喜歡。所以當她伸出手將蘭貝特拉住時,少年沒有一絲懷疑。

  他們向著大海深處走出,海風帶著鹹腥,腳下的海浪則卷著泡沫向他們襲來。蘭貝特跟著少女,他無怨無悔地朝著海

  平線的方向走去。仿佛那裡有著什麼重要的、他必須得到的東西一般。

  這是那個驕傲的愛麗絲告訴他的,而帶他來到這裡的……

  似乎想起了什麼,於是少年猛然轉過頭。

  沙灘上,黑衣的女人依然站在那裡,她眼角的笑始終沒有落下,溫潤的水藍色眼睛則終於讓他想起了她的身份。

  那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是他們在萊因哈特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她是愛麗絲的母親,那位死去很久的王後。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因為有這樣一個場景,所以我一直不確定這章能不能完結瑪琳……果然還是完結不了啊!

  其實這個玄妙至極的夢應該說是…似是而非的一個狀態,但總體來說還是真的,所以蘭貝特真的跟著那個他夢想中的愛麗絲往大海深處走去了……←_←

  然後這個場景其實很有寓意來著,那個拉著他的愛麗絲應該說是…真的愛麗絲……而王後的話,估計也是真的?【其實這點才不想告訴你們,但害怕你們擔心陰謀啥的,我又不好解釋太清楚,才劇透了一下w

  並且這也是為下一卷做鋪墊,所以你們順帶可以猜起來了……【喂


☆、Part.76 教堂中落幕

  當黎明來臨,白晝在東方染亮一片時,這片廢墟之上終於立著一位長裙的女子。

  那是安,她從那座巨大的城堡走出,因為這曾經強國的地位,身後城堡也恢弘無比。只是如今衰落,看來反而更顯荒涼。

  廢墟從望不到邊的位置一直延伸而來,安終於深吸一口氣,白皙的脖頸裸-露在外,她抿了下唇,向森林的方向走去。

  女子與蘭貝特約定在森林前見面。今天是索菲公主與理查國王的婚禮,只是新郎所期盼的那位公主卻一換再換,即便當事人完全不知情,但乘上馬車的新娘卻是少年視為生命的保護者——愛麗絲公主。

  安站在森林邊,她等待著少年的出現。天空從深藍漸漸延展,那淺白從遙遠的廢墟地平線漫開,仿若滴入黑水中的白顏料一般,暈出許多棉絮般的淡彩。這樣的天空她見過,在王宮的欄杆邊,等待瑪琳公主起床前,她都能眺望到這樣的景色。只是那時的她所看到的,是在林立矮房中的白色,而現在那些房屋卻化為一片凌亂的磚石,但天空卻依然安靜地呈現著它的美與希望。

  安收回了目光,現在的她本就沒有希望,所以希望二字真該將它從自己的眼裡消除,從自己的腦海中屏蔽。

  不久,當鳥叫從森林深處傳來,天空幾乎變白。黎明即將結束,金色的太陽從廢墟之中躍起,沒有一絲感情,就像七年前她們進入高塔時一樣。安倚在樹干上,她等了許久,但那個最關鍵的少年卻遲遲不現身。

  女子多少有些焦急,她的表情從輕松漸漸變為嚴肅,當太陽完全升起時,她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等待他。

  所以最後,她放棄了等待,告別了從旁吹來的海風,當鹹腥的氣味被森林中腳底的泥土氣息所掩蓋時,她終於選擇返回理查的王國,只身一人前往婚禮。

  ……

  愛麗絲被安置在白色的梳妝台前,鏡子裡,金發的少女穿上了純白的婚紗,妝容典雅,樣貌標致。美中不足的只是她那隱忍著怒火的表情。

  她的身後,黑衣的瑪琳正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女子依然蒙著黑紗,當在鏡子裡望見她那傾城容貌後,她終於緩緩俯□子。

  一手扶在她肩上,一手則沿著她臉頰的輪廓拂過。仿佛在仔細端詳,仿佛在認真欣賞,仿佛為這美貌驚嘆,卻又帶著深深的仇恨。愛麗絲皺著眉心,這女人的心她無法猜透,唯一知道的是,她很危險。

  「你真美,愛麗絲。」如此誠懇的評價反而讓身著白色婚紗的少女無所適從,她望著鏡子裡的瑪琳,說不出話。「但可惜,你不會是理查真正的新娘。」

  「……」愛麗絲粉色的唇緊緊抿住,當她准備反駁瑪琳時,身邊的門卻被忽然推開。

  「要走

  了,索菲公主。」

  瑪琳扭過頭,隨後便直起身子。愛麗絲不情願地從椅子上站起,卻在起身離開時,被瑪琳伸手拉住。

  愛麗絲怔了一秒,轉身看向她時,女人卻只淡淡說了一句:

  「我會在婚禮上,遠遠看著你。」

  「……」

  所以她,在這荒唐的事件中,本就只是一只憑人操控的人偶而已。

  ……

  門外的馬車華麗而寬敞,當愛麗絲踏著高跟鞋走上馬車時,身後為她提裙的侍女們個個低著頭。一邊簇擁的僕從都帶著笑,要知道這是一場婚禮,他們期待已久的這國家最為盛大的婚禮。

  馬車駛出王宮,在大敞的城門退到馬車之後時,迎接她的門外百姓個個歡呼雀躍。他們所有人都帶著快樂的表情,「索菲公主」的名字也不絕於耳。

  仿佛是歡聲的海洋,原本人口並不見多的這個國家,現在,人流卻幾乎塞滿了整條大街。他們站在街邊,望著馬車上那正微微頷首的愛麗絲,即便陽光沒有完全打在她臉上,她的身影也已然讓所有人震懾。

  因此即便未到教堂,索菲公主的美貌也已經從街巷的一頭傳到了另一頭。連教堂邊的貴族們都等待著好戲上演,理查則穿著漂亮的禮服站在門前,他才是這場大戲中最為忐忑的那個人。明明聽說索菲樣貌並不好看,這一路所聞卻個個稱贊她美麗無比,他原本到早晨為止都冷靜無比的心,現在竟也開始有一點點期待。

  不久,當馬車的影子出現在不遠處,教堂邊終於騷動起來。理查探出腦袋,馬車卻越來越近。視線跟著它緩緩移來,當車廂的影子覆在新郎身上時,馬車門終於被打開。

  純白的婚紗從馬車裡流下,那身姿婀娜的少女臉蒙鉤花的白紗,被他攙扶走下馬車時,他終於也被她那驚人的美貌所折服。

  她提著裙角,當跨過台階,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了一點蹊蹺。

  有一點眼熟,似乎不久之前才剛見過面。

  愛麗絲終於側過臉,教堂邊的樹在她臉上落下一片樹影。少女的面孔與他咫尺,那雙水藍色的眼睛再熟悉不過:

  「國王陛下。」並沒有太多笑意,她說完這四個字後,仿佛故意一般,竟望著他的臉一動不動。

  「……」理查原本震驚的心情,在不久之後卻漸漸平復。並未如她所願,國王不僅沒有說一句源於質疑的話,甚至這男人還朝她微微一笑。

  扭過頭,他將少女帶著白手套的手放入臂彎,平靜走入教堂的時候,那被強迫穿上白色婚裙的少女終於按捺不住:

  「國王陛下……」她在他身邊輕卻狠地說道,「您應該知道,我不是索菲公主!」

  「……」國王微笑著,對她的話他果然並不震驚,

  「那又怎樣?」他低聲問。

  「難道你不識破我麼?」

  「可笑,讓有這麼驚人美貌的女子成為我的王後,我為何要識破你?」

  「你知道我…不可能……」

  「在上帝面前發過誓,我們便是真正的夫妻了。」他終於扭過頭,眼裡那種得逞的表情,甚至讓愛麗絲不寒而栗,「所以愛麗絲,即便昨晚你那般不願就範,今晚你也只好乖乖躺在我身邊。」

  「……」愛麗絲的表情忽然變得慘白,她知道自己是絕不可能會願意與他同床共枕的,但現在若掙開他,自己也必定逃不出這教堂。

  這是一種無望的選擇,而他們卻已經走到了神父面前。

  神父手中捧著《聖經》,胸前的十字架閃閃發光。當他張開嘴,准備說話時,那教堂的走廊裡竟走出了一位黑衣女人:

  「理查,你難道真的要和這女人結婚麼?」壓抑著痛苦的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震驚。

  新郎與新娘紛紛轉過身,當愛麗絲發現那人正是瑪琳時,她的心竟放松了一點。

  「你是誰?」理查極為不滿地問道,「侍衛難道都是飯桶?還不趕緊將她抓起來?」

  「我是瑪琳!」她的聲音忽然之間升高好幾度,但正是這聲音,終於讓理查愣了愣:

  「瑪…琳……?」他的表情很難看,像是震驚,又像是恐懼,這讓周圍的貴族也紛紛議論起來。

  只有國王,連愛麗絲都無法想像這兩個字對他意味著什麼,他的表情竟一瞬扭曲許多:

  「那個…瑪琳?」試探性的詢問,連聲音都帶著顫抖。

  「七年前,你許諾要娶的瑪琳公主。」黑衣的女人也有些激動,像是久別重逢所帶來的喜悅。

  「……」但國王卻陷入了絕對的驚詫,連身體都無力地靠在了後面的長桌上,「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七年到了,我從高塔走出,便來尋找你。」她的聲音帶著希望,但陡然間,「只是…只是你,怎麼會將我的家園毀壞成那樣?」

  「……」國王的額心滲出汗水,「那…那個,其實……」

  「還有我的父親,」她的語氣算不上絕對的質疑,但步步緊逼的感覺依然讓這國王無法招架,「那副模樣的他,總覺得很可憐……」她微微低下頭,那種哀傷的樣子反倒讓她更顯神經質。

  國王臉上的汗珠尚未停止,可他仿佛想到了什麼,他的眼神卻陡然從驚恐變為了凶狠:

  「可笑,我可從沒准備娶你!」

  「……」瑪琳驚詫地抬起頭。

  「你這個醜女人,現在會出現在我面前,你就不怕落得和你父親一樣的下場?」

  「你…你在說什麼,理查?」瑪琳的嘴唇微微顫抖。

  「瑪琳公主,您該醒醒了!」忽然,從教堂的大門傳入了一個

  聲音,不久,那聲音的主人便出現在他們面前。她一襲藍裙,金色短發中的那張臉,美麗而冷靜。

  「安……?」

  「安?」

  理查與瑪琳異口同聲,而那金發女子的表情卻未變分毫。

  「蘭貝特呢!」愛麗絲上前一步,她比任何人都更關心她的騎士。

  「抱歉愛麗絲,他好像失蹤了。」

  「你…你說什麼?」

  但安沒有理睬新娘的驚詫與焦慮,她將眼睛別向了另外兩個人,兩個名副其實的主角:

  「瑪琳公主,這個人從一開始便是出於瓦解我們家園才接近你…哦不……」安的眼睛從瑪琳轉向了理查,「應該說是…我。」

  「安……」理查對她的眼神不似對瑪琳,竟有一點點懷戀的味道,「你怎麼也在……」

  「可他看到了我的模樣,安!他說要娶我!」瑪琳吼道,「說要娶這個…這個完全不敢從黑紗裡露臉的…我!」說完,她的黑紗終於被挽起,帽檐下的那張臉,右半褶皺扭曲,焦灰的皮膚包括著的那只眼睛,已經沒有瞳孔。

  一張恐怖的面孔。

  「他明明說他…願意娶我的,被大火…毀容了的我……」女人的聲音裡有微弱的哭腔,而安卻依然鎮定無比:

  「可他現在卻選擇和索菲結婚,瑪琳公主。」

  「安!安你難道不和我一樣痛心麼?難道一點都不痛心麼?你不是說你也喜歡……」

  「啊,我痛心!」安歪著腦袋,「痛心自己曾經居然會喜歡他。」女子抬起眼睛,看向理查的表情帶著絕對的恨。

  教堂鴉雀無聲,貴族們似乎也被這突發的事件所震懾,卻又急於知道真相。

  「安…安的話……我確實喜歡過……」理查吞吞吐吐地說著,卻被安毫不留情地打斷:

  「可你直到剛才才認出我不是麼,理查?」安冷笑著說道。

  「……」國王不說話,瑪琳則望著安,獨眼帶著滿滿的悲傷:

  「瑪琳公主,請不要用這仿佛全世界都背叛您的眼神看著我。」安冷冷說道,「那個曾經對你死心塌地的安,其實從一開始就深深地討厭著你。別對我一副慈悲憐憫的模樣,要知道您奪走了我所有喜歡的東西。」

  「安……?」瑪琳震驚地望著她,「你在…你在說什麼?」

  「讓我偽裝成你同理查交往,當我愛上他的時候卻又不惜涉險揭露真相,啊,當然這本就圖謀不軌的男人竟然欣然接受了你。哦,我對您的恨遠不止於這一件事,從很早之前,從您奪走了遠走他鄉的父親為我起的『瑪琳』的名字後,我便恨你入骨。這個 『安』,從一開始就是恥辱的代名。」

  「安…安你!」瑪琳就像是失去了唯一的稻草一般痛苦,慌張的神色裡寫著痛苦。

  「我才是瑪琳啊

  公主!您以為您同我交換名字,我便真的會受寵若驚麼?您錯了,瑪琳才是我的名字,安公主。」

  「……不,那…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安!」

  「那我們來談談後來的事情吧,公主!」安說道,「國王說要關入高塔的只有您而已,您明知道我母親孤苦伶仃,竟然還強迫讓我同您一起不見天日,而最後呢公主。」

  「最後……?」瑪琳望著她,不久,她那可怕的面孔竟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我們…我們不是出來了麼?」

  安哼笑了一聲,她從胸口掏出了那截最重要的東西——指骨。

  「我們死了,公主。」她鎮定地宣布出這真相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五年前就死在塔裡了。」

  「…不…可能……」瑪琳簡直說不出話來。

  「而最後,公主殿下,最後在糧食全部吃完以後,您做了什麼,您還記得麼?」

  「……」瑪琳蹙起眉心,仿佛是那截骨頭的出現,她終於想起了一些東西。而那些東西又恐怖異常,讓她無法開口。

  「您又一次要我無條件的為您著想,您讓我死,目的是…要吃了我。」安的眼神帶著絕對的失望,而憤恨的表情從未從她臉上消失過。

  「……」瑪琳終於無話可說,她的安緩緩上前,將那截指骨塞進了她的手心:

  「所以出於女僕最後的職責,我前來提醒您,請您快…放棄執念吧。」

  所有真相曝光於世,當瑪琳握住自己的指骨後,她終於踉蹌了一步。

  不久,寂靜的教堂中,她慘笑一聲:

  「是啊,是該…回去了呢!」她說完,終於拉住了安向她伸來的手,她的安雖然恨她入骨,最終卻還是選擇與她同行。仿佛是放不下妹妹的姐姐一般,即便她做錯了很多,安依然放不下她。

  理查和在場的所有人都望著那兩個本就不是人的鬼魂,當瑪琳想起一切時,她的身子也開始變輕、變透明。

  她和安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她們向教堂外走去。當兩人就要走出教堂時,瑪琳終於轉過身,用一種悲戚的目光看向理查:

  「吶,理查,你一定也願意和我們一起走吧?」

  「……」理查國王沒有回答她,他望著她們,表情很入神。

  直到不久後,那穿著新郎禮服的男子竟忽然倒下,不省人事。

  一天之間,婚禮變為喪禮。

  ……

  理查的屍體後來不翼而飛,沒有人找得到,因此只能以空棺下葬,這也成為了一個不解之謎。

  但當愛麗絲從那國家逃出,前往廢棄的國家尋找自己失蹤了的騎士時,似乎在那高塔邊得到了答案。

  破出大洞的塔身,裡面相互依偎三具屍骨,他們緊緊相擁,仿佛誰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愛麗絲明

  白那多出的一具屍體是誰。

  是的,夕陽之下,橙色的光芒中,遠方飄忽的影子裡,安的手拉著瑪琳,瑪琳的手則拉著理查。

  從此,公主與國王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哦當然,還有他們的小侍女。

  《瑪琳姑娘》·完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阿曜的地雷~2333

  所以結局啥的,安其實討厭著兩個人,而理查你的桃花債終於惹到鬼魂身上了!

  於是這卷開始愛麗絲和蘭貝特分開,下卷開始,有四卷左右是單人卷。三卷略短,一卷略長,大概先這麼定。順序應該是「蘭貝特卷~愛麗絲卷~愛麗絲卷~蘭貝爾特卷~結局卷」,另外,蘭貝特的兩卷為主線卷,愛麗絲的話,有一卷黑童話應該會寫長,嗯!

  所以你們不許揍我!【還敢說


☆、Part.77 奇遇比目魚

  他的身體被一種溫暖的東西所包裹,像是存在於母親的子宮之中,這樣的感覺即便是神志不清的他也感覺很好。

  只是眼睛怎麼也睜不開,所以他只好不做掙扎的任由這柔軟的物質托著他來回漂流。只是眼皮上彙聚的光點正在慢慢變淺,仿佛是從低淺的溝漸漸掉進深淵,這終於讓他的心無意識地浮出一點危機。

  四肢抽搐了一下,當聲音漸漸清晰時,他的意識終於開始緩慢清晰:

  「喂!喂!」是個男子的聲音。

  「……」

  「喂,你快醒一醒!」卻又並非單純的男聲,就像是隔著一層玻璃似的模糊。

  「呼——」少年長長舒出一口氣,而這毫無戒心的舉動卻造成他的嘴裡一時便充溢著滿滿的鹹腥。

  接著便是無止境的咳嗽,四肢掙扎卻抓不住任何東西的恐懼感,終於讓這黑發少年的焦慮感到達了極點。

  「冷靜點!」那聲音又一次出現,「你掉進海裡了,少年!」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模糊的聲音讓他感覺自己與那聲源仿佛隔絕得很遠很遠。

  眼前一片迷蒙,直到水流裡伸出仿佛魚尾一般的東西,在掃過他的面孔後,那種仿佛要被淹死的感覺竟一瞬得以緩解。

  咳嗽的聲音漸漸恢復,少年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在水中呼吸了!所以他趕忙去找那救了自己的人,可身邊除了成群游過的魚群外,竟沒有一個能說話的人。少年費解地環顧許久,直到那些魚群游過,他才終於發現,有一只並不漂亮的比目魚正懸停在距離他不遠的位置:

  「怎樣,好受一點了麼?」那魚竟開口問道。

  「你…你是?」少年說完話,嘴裡吐出一串泡泡。

  「我是被變成比目魚的王子。」

  「王子……?」蘭貝特睜大眼睛。

  「是的。」魚兒誠懇地說道。

  「是你…救了我?」

  「啊,是碰巧看到了你。」那比目魚說道,「說起來,你怎麼會在大海裡?是自殺,還是被人丟進來了?」魚的表情蘭貝特當然看不懂,但語言裡的疑惑不言而喻。

  「……公主!」思維回籠的瞬間,蘭貝特驚叫了一聲,他掙扎著想要往海面游去,但卻被那比目魚制止了:

  「單憑你一個人是游不出去的。」

  「可公主殿下會被強迫嫁給那理查國王。」

  「理查…國王?」比目魚反問了一句,「你是說那個殲滅了鄰邊強國的理查?」

  「你…知道?」蘭貝特驚詫地看向那條魚。

  「當然,這事兒人盡皆知,畢竟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但我的公主殿下就要嫁給他了!」少年焦急地說道。

  「那不是好事麼?」比目魚更加奇怪,「他殲滅了強國,聲望也越來越大。」

  「不,她是被逼的。」

  「那麼你

  是那位公主的……?」比目魚頗有耐心地繼續問道。

  「我是她的…她的騎士。」少年愣了愣,說道。

  「原來如此……」魚兒恍然大悟,不久卻又朝著她搖了搖頭,「不過少年,你知道這兒距離理查的王國有多遠麼?」

  蘭貝特看著它,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即便上了岸,你也得花兩個季節的時間,才能走到那兒。」

  「……你說…什麼?」少年震驚地反問。

  「是的,所以你的公主,那時恐怕已經死心塌地成為理查的王後了。」

  「……」蘭貝特吃驚地說不出話來,不久,臉上的表情便凝重無比。

  魚兒望著他,少年愁眉不展的模樣,終於讓它也變得沉默起來。

  當水流拂過兩人耳邊帶來悶悶的聲響時,那魚兒終於重又開口:

  「騎士,你叫什麼名字?」

  「蘭貝…特……」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蘭貝特,你難道…愛上了那位公主?」比目魚試探的話讓少年終於緩緩抬起頭。

  「……」他沒有立即回答它,直到看到那雙魚眼時,他才終於開口,「我可是她的…騎士呀……」

  「可一般騎士是不會做到這個地步。」那魚瞬間便粉碎了他的回答。

  少年抿了抿唇,他沒想到自己的心竟然會被一條魚如此輕易地識破。這是他的私心,是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的秘密。而現在,在這樣一個奇妙的地點,他邂逅的這條救了他性命的魚兒,而它竟還認真地詢問出這樣逼近他要害的問題,這著實讓蘭貝特吃驚。

  少年思忖許久,終究朝他極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抱歉,我知道這感情太過異想天開,簡直就是…是對騎士身份的侮辱,但我…我沒法打消掉它。」

  「這並非侮辱,蘭貝特。」魚兒忽然說道,它的聲音不帶半點可笑,蘭貝特這才想起它方才自我介紹時,明明說過,自己是一位王子。「我想我大概,和你有著相似的經歷。」

  「哎?」少年吃驚地望著面前的魚,身份是王子的話,又怎能體會那種仰望卻無法得到的感覺?

  「好吧蘭貝特,別看我現在一副其貌不揚的樣子,但我可以完成你的心願。太過偉大的心願當然沒法做到,但簡單的,我還是能辦到的。」

  「你……」

  「我猜你現在一定希望那場婚禮舉辦失敗,希望你的公主能安全出現在你面前。」

  「呃,是的。」少年點點頭。

  「好吧,我會讓你的願望實現的,你的公主一定會在不久的將來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你面前。」那比目魚說完,他對面蘭貝特的眼裡,還是帶上了一懷疑。對視了好一會兒,少年眼裡才終於浮現了一點笑意:

  「……我相信你…哦,該怎麼稱呼?」

  「艾倫。」那魚兒說道。

  「艾倫,我相信你。」蘭貝特的嘴角終於微微上揚,就像是在對待一位信任很久的朋友。

  比目魚則終於也歡快起來,不再是懸停的狀態,他在少年身邊游過一圈:

  「太好了,和那些完全沒有意識的魚群混了這麼久,海裡的世界簡直要讓我瘋了。今天終於遇到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艾倫快樂地說完,蘭貝特也點了點頭。他不常笑,但這被變為比目魚的王子,總讓他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謝謝,我的心情好一點了。」眼神卻還是帶著淡淡的憂愁。

  就在這時,他們頭頂竟傳來了一個年邁的聲音:

  「小王子啊,小王子,

  你變成魚兒住在海裡,

  我那老婆叫伊瑟貝爾,

  她的想法跟咱不一致。」

  蘭貝特的臉朝向海面,當他奇怪這聲音時,那魚兒卻又開了口:

  「騎士,我想你一定還在懷疑我那神奇的能力。」

  「……」蘭貝特望著他。

  「沒關系,現在正巧有了證明的機會。」說完,艾倫終於朝他吹了口氣。那氣息變為了一連串的泡泡,而蘭貝特也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開始緩緩向上漂浮。

  艾倫則掙了一下他的魚尾,不久,兩人便游到了水面。艾倫囑咐他別探出腦袋,自己則游到近處,伸出了魚身:

  「她到底想要什麼?」

  「哎,她呀,想住進一座石頭造的大宮殿。」那年邁的聲音說完,艾倫便立即開口:

  「只管回去吧,她已經站在宮殿門前了。」

  蘭貝特在距離不遠的淺水裡聽得清清楚楚,當對話結束後,他才小心翼翼地探出水面。抹去臉上的水,他終於在已經走遠了的樹林邊,看到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人。

  「那是個漁夫。」艾倫游回了少年身邊,「不久前捕魚,他釋放了我,讓我免遭厄運,所以我願意滿足他的願望。」

  「是這樣。」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來這兒了。」那魚兒說道,「啊,既然是他第二次來求我,這不已經間接證明了我確實有這樣神奇的力量,蘭貝特?所以關於你的公主殿下,盡管放心好了!」

  少年終於點了點頭,那種將信將疑的感覺被打消了不少。但很快,少年卻看向這魚兒開了口:

  「艾倫,我想我該為你做些什麼。」蘭貝特望著面前那條灰褐色的比目魚說道,「我的朋友,你不僅救了我的性命,甚至還用你那神奇的力量要幫我解除公主的婚約,我想我真有必要為你做些什麼!」蘭貝特誠懇地說完,對面的魚兒終於笑了一聲:

  「可你要為我做什麼呢?」那比目魚甩了下魚尾。

  蘭貝特沉默了一會兒,不久,他的表情終於從苦思中被解放,少年重又抬頭看向比目魚:

  「我想我找到了能替你做的事情

  了,艾倫!」

  「什麼?」

  「艾倫,我想你現在最希望的,一定是解開身上的詛咒吧!那麼接下來,我會盡我所能幫你解開詛咒的!」蘭貝特的聲音微微上揚,顯然,他很樂意為比目魚去做這件事兒。

  但比目魚卻沒有他想像中的快樂,相反,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很謝謝你蘭貝特,」半晌,他說道,「但我想,將我變為魚兒的人,大概這輩子都不希望我變回人吧!」

  「巫婆的話,我明白她一定會這樣說。」

  「不蘭貝特,你不明白情況,如果她打算要我成為一輩子魚,一輩子不見到我的話,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哎?」

  「因為將我變為魚的那個人,是我的愛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何日君再來姑娘的地雷!!愛你~=3333=

  預告:下一更周一

  這故事你們果然沒想起來麼!!!這麼有名的和大海有關的故事!!!猜人魚公主的都去切腹!!!明明是安徒生童話!!!

  然後繼青蛙王子後,小蘭花的二號基友登場了w【你等等】,快讓基情來的更猛烈一些!【毆

  最後,再問你們這是啥童話……﹁_﹁


☆、Part.78 秘密的叢林

  吹著清風的海面上,一條魚和一位少年正面對面進行著交談,在別人看來,這畫面多少帶著一點不可思議的感覺。

  而「不可思議」,屬於主角之一的那位少年,現在也正懷著這樣的感情。

  「你說…將你變為一條魚的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人?」少年睜大眼睛,望著面前比目魚的樣子微微的吃驚。

  「是啊,如果她真的打算讓我成為一輩子魚的話,我也心甘情願。」艾倫痴情地說著,從他的樣子裡,蘭貝特不能想像究竟是什麼原因惹怒了他的那位愛人。等等,在這之前,會有這種能力的愛人,面前的王子本身也很可疑。

  「艾倫,難道說你喜歡的人,並非普通人?」蘭貝特望著那條灰褐色的魚兒,表情裡帶著一絲好奇。

  魚兒甩了下尾巴,不久便出聲:

  「是的蘭貝特,她是一位仙女,」艾倫的聲音有些猶豫,仿佛是想了很久,他還是預備和盤托出,「好像是因為犯了什麼錯誤才會被降級來到人間,成為了我那祖國的守護者,也是我的貼身侍女。」

  似乎是一個有些長的故事,蘭貝特望著面前的魚兒,仔細傾聽起來: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和葛瑞絲玩耍著長大,她有一頭淺灰色的長發,翠綠色的瞳孔總帶著一點與眾不同的氣質。雖然表面看來不苟言笑,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樣,她照顧著我長大。」

  「所以漸漸的,當我長大後,她那仿佛從不老去的容貌終於讓我漸漸明白自己愛上了她。向她表白後,葛瑞絲美麗的面孔便被陰霾所籠罩。她告訴了我自己是仙女的真相,本就犯了錯誤才被降級作為國家的守護者,所以絕對不可以再犯第二次錯誤,並讓我趕緊打消那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是你沒有這麼做,對麼?」蘭貝特望著魚兒,問出口後,魚兒便誠實地點了點頭:

  「是的,因為喜愛的心情是無法澆滅的。雖然我也嘗試過對葛瑞絲隱忍那種感情,甚至和其他公主見過面,想要讓她們驅散自己腦海中那不切實際的想法,可只要看到她那雙碧綠色的眸子,一切的一切便是徒勞。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也許我對她的愛已經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步。」

  「那麼你的父母知道麼?」

  「我又怎敢告訴他們。」艾倫立刻打斷了蘭貝特的話,「她是這個國家的守護者,她本就不是人,我的父母當然知道這一切。這也正是為何,他們會讓葛瑞絲來照顧我。」

  「是因為希望你能健康成長,並帶給這個國家福澤麼?」蘭貝特點點頭,表示可以理解。

  「是的。」比目魚的聲音愈發哀愁起來,「所以這個秘密在我心中不斷煎熬,我沒有勇氣衝破彼此之間的禁忌,卻又沒法切斷自己對她

  的愛,直到有一天,葛瑞絲說她必須要離開了。」

  「誒?」這個引人入勝的故事,讓蘭貝特也不覺聽入迷了。

  「所以那時的我當然只有一個念頭:必須要挽留住葛瑞絲。否則或許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她了。」

  「……」

  「所以她離開前的那一夜,我拉住她,對她說她一定要留下,否則我一定會跟上她,同她一道從這國家消失。她被我纏得沒有辦法,也許是那些挽留的話中,那句威脅她『自己會死在她面前』的話嚇到了她。滿臉哀傷的葛瑞絲望著我擰了一下眉心,我知道在她眼裡,自己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而這一點也是我最急於向她證明的。」

  「所以她將你變成了一條魚麼?」

  「是的,她說成為魚的話,便沒有辦法去尋死,成為魚的話,便真的可以和她分開不再見面。因為自己根本就沒法離開這片浩渺廣闊的大海。」

  「可她為何要這麼狠心?」蘭貝特扭過頭似做思考。

  「我不知道,只是那時她說她必須要離開了,因為她已經在這裡呆了二十年,她說她已經可以重回自己的仙境。」

  「……那麼艾倫,如果她真的不喜歡你的話,你又何必如此呢?」

  魚兒慘笑了一聲:

  「蘭貝特對你實說吧,葛瑞絲為我設計了一個解開魔法的簡單方法,但我始終不願使用。因為她要我承諾自己願意完全忘記她,如果動用的話,我將再也不記得她。」

  「而為你設立這個條件的葛瑞絲……」蘭貝特忽然有些明白艾倫的意思了。

  「她沒有立刻消除我對她的記憶,我想她本就下不了手。」

  蘭貝特沉默了一會兒,他明白眼前這位成了魚形的王子心情是如何的復雜,而他現在要做的,似乎就是替他找到他的那位愛人,那位名叫葛瑞絲的仙女。

  所以少年終於別過頭,他伸開手臂向岸邊游去,不久之後,他的腳終於觸到了底下柔軟的沙,他便緩緩向海岸走去:

  「艾倫,」不久之後,當他轉身看向茫茫的水面時,少年終於開口,「告訴我,葛瑞絲在哪裡?」

  「在距離這兒不遠的一片秘密森林,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進去的,你必須要絕對的運氣才能進得去,不然你可能會喪命!」艾倫在水裡跳躍著,告訴蘭貝特的時候,聲音帶著微微的憂慮。

  「好的,我會替你帶來好消息的。」黑發的少年說完,終於轉過身:

  「千萬小心,蘭貝特!」

  黑發的少年只是背過身朝他揮了揮手,不久便消失在海岸邊。

  ……

  腳下的白沙漸漸變為泥土,少年濕著身子向那陰森的樹林走去。進入森林前,他仿佛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王宮平地而起,想起方才艾倫對那老漁夫的許諾,蘭貝特便彎了下唇

  角。

  也許正是因為仙女的力量,才讓艾倫也沾上了這樣的能力。所以他相信愛麗絲一定會平安無事。不,事實上他除了相信也別無他法。

  到底還是皺了一下眉心,他向森林走去的時候,才發現這片叢林並不像他與愛麗絲走過的眾多叢林,它本身就帶著一種讓人膽寒的黑暗氣氛。明明是白天時光,當少年走入森林後,沒有一絲光能穿透這裡。

  腳下的並非落葉,說是腐爛的樹葉或許更貼切一點。森林裡有星星點點的光,它們不來自任何美好的東西,它們的存在從一開始就帶著滿滿的危險,仿佛要伸出手打消所有的希望一般。

  蘭貝特小心地向前走,任誰都會有打退堂鼓的想法,但他始終沒有後退。他明白此刻逃跑,自己必然會被那些恐怖的東西送了性命,所以他鼓起勇氣,向前走去。

  周圍圍攏過來許多令人恐懼的東西,那些樹干仿佛長著眼睛,在向他撲來的時候,少年輕巧地躲開了它。從地上拾起了一根足夠粗的木棒,少年赤著腳向前跑去。感覺並不好,頭頂有蝙蝠從什麼地方飛來,對於艾倫口中的「秘密森林」,他想既然是仙女的住所,恐怕只要找到入口便能脫離這些令人頭皮發麻的東西。

  幾次有尖叫或是作嘔的東西出現,但每一次,蘭貝特都將它們擊落。那些魔物似乎知道自己無法戰勝這勇敢的少年,不久之後,它們那些恐嚇便漸漸消失。

  重又回歸於毫無聲息的靜,就像是連空氣都凝固住,連風聲都絕跡,樹葉本該存在的沙沙聲被隔絕,當蘭貝特腳底那細小的腳步成為這黑暗森林唯一的聲響時,從頭頂竟傳來了一個飄渺的聲音:

  「你是誰?難道不怕死在這兒麼,少年?」是個女人的聲音,即便帶著一點飄飄然的感覺,卻依然足以讓人可怖。

  「你是誰?」少年沒有立刻回答她,反倒是抬起頭,反問起來。

  「我是這片森林的主人,你擅自跑進我的森林卻又不說來做什麼,那麼接下來,你可只有死路一條了。」那女人的聲音從頭頂吹來時,少年卻更加勇敢地挺直了身子:

  「蘭貝特,我的名字叫蘭貝特。」黑發的少年抬起頭,對著聲音的來源說道,「到這裡來,我是為了尋找一片叫『秘密森林』的地方。」

  「呵,真可笑,這裡便是秘密森林。」

  「這裡……?」蘭貝特驚訝地打量著這片森林。

  「是啊,難道你以為是什麼好地方麼?」

  「難道不是仙境麼?」少年喃喃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頭頂的聲音竟頓了頓。許久之後,她才繼續道:

  「……你來找誰?」不再是肆意的聲音,反倒有些警惕的味道。

  「找葛瑞絲,聽說是個仙女。」蘭貝特說出這個名字後,

  頭頂那片樹葉竟搖曳起來,不久,應著沙沙的聲音,一個穿著灰紫色長裙的女子便從樹干跳了下來。

  蘭貝特站在原地,望著忽然出現的少女,當注意到她那頭淺灰色的頭發時,終於皺了皺眉。那女子轉過身,翠綠的眸子映入他的眼簾時,少年終於吃驚得睜大眼睛:

  「我就是葛瑞絲。」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想說,這卷寫得挺不像老紙的風格,口水口水,對話對話,喋喋不休……←_←

  然後這卷的名字應該叫《漁夫和他的妻子》,不過這兩位完全醬油……OTZ

  另外,我在考慮到底結尾是HE還是BE,因為覺得BE也好帶感!w【你等等

  最後想問有姑娘要去cp11麼?好想認識更多機油w~


☆、Part.79 魔女的愛情

  蘭貝特踩在濕潤的泥土上,不遠處那穿著深紫色禮裙的女子身影,多少讓他有些難以置信。以至不久之後,他還是老套地問了一句:

  「你真的是…葛瑞絲?」

  那女子抬起眼睛,翠綠色的眸子仿佛積聚了許多碎光,在望向少年的時候,臉上不帶一絲多余感情:

  「是啊,這片秘密森林的主人,魔女葛瑞絲。」

  「魔女?」蘭貝特囈語著這兩個字節,「難道不是…仙女?」

  「是誰……」她打斷了蘭貝特的話,但不久,她還會將視線偏向別處,清了清喉嚨,「少年,你來這裡找我究竟做什麼?」那女巫帶著黑色的尖帽,灰色的頭發從帽檐裡溢出,蓬松地灑在兩肩。

  「我想你應該已經……」蘭貝特直視著那巫女,她從不久前便開始的猶疑表情已經被他牢牢抓住,「你應該明白是誰讓我來這兒了。」

  女巫緊閉雙唇,她翠綠的瞳孔依然不帶太多感情,蘭貝特不能將這個人和艾倫嘴裡那個溫柔的女性完全聯系在一起。

  「艾倫…王子麼?」她輕聲問著,卻並不帶上太多或怒或喜的態度,就仿佛在陳述著什麼和自己完全沒有關系的事情一樣。

  「嗯。」蘭貝特點點頭。

  「……果然。」葛瑞絲低下頭,自言自語道。

  「所以葛瑞絲,難道你不親自去見一見……」

  「當然不行。」女子說道,她的唇被塗上了艷麗的紅,與這死亡森林的氣氛相得益彰。

  「為什麼?」蘭貝特立刻問道,「難道你要讓他一輩子都變成魚生活麼?」

  「我給了他解開詛咒的方法。」她的眼睛再沒抬起過,望向一邊時,眉間卻極輕微地皺起來了。

  「可你知道,他不會去使用的……」

  「他總有一天,」葛瑞絲終於抬起眼睛,當看向蘭貝特的時候,少年這才發現她的目光竟帶上了一絲憂愁,「總有一天,」她聲音有一點哀婉,「他會厭倦這樣苦苦思慕的感覺,放棄這不切實際的感情。」

  「因為你是魔女?還是因為他比你小?」蘭貝特望著面前女子的表情反問道。

  「因為我…抱歉,我們的關系本就只是一個瞬間的緣分,而現在,與人類的關系是該從此撇清。」她抿了抿唇,說完這些後,表情卻不似先前那般平靜,那微妙的變化也漸漸變大。

  「但你有義務去見一見他。」蘭貝特直直看向葛瑞絲,「他不該是條有奇怪能力的魚王子,這一點你最明白。」

  「……是的,這是我的軟弱。」葛瑞絲望著他,「我不

  願再見到他,因為害怕自己會反悔那些許下的狠話。」

  「可艾倫沒有你想的那麼軟弱,」蘭貝特望著她,「他對我說:『如果她願意讓我成為一輩子魚,我也心甘情願。』」

  葛瑞絲抬起眼睛,她翠色的瞳孔裡,映著的那些碎光讓蘭貝特明白,她其實相當在意那個尚在大海間掙扎的王子。

  「葛瑞絲?葛瑞絲!」但眼見少年的勸說漸漸顯露作用,不遠處卻忽然出現了一個呼喚的聲音。

  「……」葛瑞絲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她望著蘭貝特不知如何是好,就仿佛是好不容易讓這個人帶來了自己掛念的人的消息,現在卻遇上了最糟糕的情況。「快…快躲起……」

  可話還沒說完,一個男人便出現在蘭貝特身後,少年能清晰感覺到他身上那種與眾不同的黑暗而沉重的氣息。

  「……誰?」他沉默了一會兒,不久便問道。

  蘭貝特沒有轉身,他知道身後那個人一定是最危險的存在。

  「蘭貝特。」少年如實以告,甚至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哈哈哈哈。」那男人不久竟大笑起來,「真有膽量,竟然這麼直白地就說出來了!」

  而少年卻做出了一個更有膽量的事情,他終於勇敢地轉過了身。這時,他才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那個人,有著一雙令人恐懼的紅眼睛。

  「那麼冒昧,請問你是誰?」那雙紅眼睛隱藏在樹林深處,少年望著他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是…他是我的兄長。」葛瑞絲咧咧嘴,說出這個答案時,顯然有一絲怯懦。

  「哦,是麼!」少年點點頭,那雙紅色的眼睛依然藏在黑暗之中,閃著令人恐懼的光。

  「你來這兒做什麼?」那紅眼睛的人問道,聲音裡帶著滿滿的威脅,也許下一秒他就會將他殺死。

  「我想你的妹妹,這位葛瑞絲小姐,至少有必要去見見那個人。那個被她變為海魚的王子。」蘭貝特望著他,說出這個理由後沒多久,那男人便用極大的笑聲打斷了少年的話。他向前走了一步,當森林裡那熒熒火光照在他身上後,少年才發現,那是個樣貌極其醜陋的魁梧男子,真的存在一拳擊倒自己的可能。

  「可笑,即便是變為蟾蜍在我們看來也是家常便飯,何況是一條魚!」那醜陋的家伙說話時,寬闊的鼻翼還微微顫動著。

  「也許吧!」蘭貝特望著他說了這三個字,反倒讓那步步緊逼的男子愣了愣。「但對於我們人類來說,這或許就是命運的改變。」他說出這句話後,一邊的葛瑞

  絲終於動容地微蹙了下眉。

  「哦?那又和我們有什麼關系?」那醜人才剛說出這句話,他的妹妹便焦慮地打斷了他:

  「我想,好吧蘭貝特,那我就…我就和你一起……」

  「你竟然還想離開秘密森林麼,葛瑞絲!」紅眼睛嚴厲地打斷道。

  「……哥哥。」女子望著他,半天終於擠出了這兩個字,「我……」

  「你知道上回離開這兒,你的未婚夫為此都娶了別人麼!那是多麼難得的一門親事!」醜人那低沉的聲音帶著滿滿的憤怒,這讓葛瑞絲的眼裡噙住了淚水。

  「……」灰發的女子低下了頭,仿佛是猶豫又仿佛是掙扎,但蘭貝特知道她的心早已越過這片森林,去往無際的大海。

  「我想,」蘭貝特望著男子,「您的妹妹或許真的很想去見這位王子。」他的目光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深意。那醜人仿佛一瞬間明白了什麼。他那帶著仇恨的目光越過了蘭貝特的腦袋,當來到葛瑞絲面前時,紅色的瞳孔稍稍鎮定了一點:

  「難道這就是你…離家出走二十多年的原因?」他淡淡問完,終於冷笑了一聲,「好吧,也許正好讓我去見識一下這騙走我妹妹的家伙究竟是誰!」

  「不…不是的!」葛瑞絲連忙搖頭,「我不會…不會再離開森林了!」她說道,顯然她已經感覺到她哥哥的憤怒了。

  「好吧,葛瑞絲。也許你這輩子都不會去見他,不過對於艾倫來說,你的猶豫也許會讓他就這樣徒勞地度過一生。」蘭貝特說完終於聳了下肩,「或許你們不知道,就在這片森林的外面,那個國家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得感謝你的魔法,艾倫身懷異能,卻讓一個漁夫的妻子為所欲為。」

  「哎?」葛瑞絲和他的哥哥異口同聲,或許是這個轉折,真正讓兩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你說什麼小子?」那醜人說道,「我們可負有守護那個國家的職責,你說它已經變了樣?」那男子終於驚詫地望著蘭貝特,這樣問道。

  「是啊!」

  這時,那男子終於忘了葛瑞絲一眼,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他終於看向自己的妹妹:

  「走吧!即便不是為了你的事,也許我們也得去見見那位煩人的王子殿下了。」

  「……」葛瑞絲沒有說話,但她點了點頭,冷峻的面貌未變多少,可先前的強硬已經不見蹤跡。

  ……

  或許從走進這片叢林,蘭貝特就沒有想過能走出來。

  但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他沒曾想到他們會

  是這個國家的守護者,而他們卻又如此輕易地因為艾倫的這個異能而走出了叢林。雖然接下來,周旋是在所難免的。

  當那片叢林的出口漸漸逼近後,所有人終於注意到出口處的樹木搖曳得有多厲害。天空仿佛是蒙上了一層灰橙色的沙,當他們走近時,才知道一切有多糟糕。

  太陽躲進了烏雲,狂風中,沙灘上晶瑩的沙子卻成了大風的同伙,這個世界猙獰得令人恐懼!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那醜陋的男人大喊了一聲,臉上浮起了一種凶狠的表情,所有人都感到不妙,但事到如今,蘭貝特能做的也只有將葛瑞絲帶到海邊這一條。

  而她的哥哥卻張開了手,稍稍施了魔法,那些仿佛帶著厄運的風沙終於漸漸止住,天空還不能完全恢復清朗,但至少他們不必像是風中的流浪者,不必被吹得東倒西歪。

  大海原本凶惡的浪花止了不少。當他們站在海邊,蘭貝特大喊了「艾倫」的名字好幾遍後,一條灰褐色的比目魚終於出現。

  「我回來了,艾倫,是葛瑞絲,她就在我身邊。」

  當那不起眼的小魚游到近海的地方時,它靠在一面的魚眼終於望到了那雙翠綠色的、讓他朝思暮想的眼睛。

  「葛瑞絲……」那魚兒擺著尾巴極為感動地說出這個名字,而葛瑞絲則蹲□子,望著海岸邊的那條魚兒,眼裡帶著一抹悲傷。「你終於願意來見我了麼?」

  「……」那女子聽聞這話愣了愣,就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深吸一口氣,在閉上眼睛後不久,原本焦慮的眉間終於恢復為平整,甚至帶著生人勿近的氣質,「艾倫,別胡鬧了,快照著我的說法恢復人形吧!」

  「……我是,不會這樣做的!」他堅定地說完,也懸停在水中,一動不動,仿佛在與她進行著一場拉鋸。

  「你難道還在幻想麼艾倫?」葛瑞絲終於皺起眉心,她吼出這句話後,甚至站了起來,愈發顯示出她的居高臨下,「你以為我會愛上你麼?你想錯了艾倫,二十年前,我差一點就殺了你!」她揚起了一個嘴角,這讓她看上去有一點邪惡的感覺。

  「……」比目魚愣了一下,「二十年前?我還是個…孩子?」

  「是啊,你還只是個三歲的孩子時,誤入我的森林,我曾准備將你殺死成為森林的肥料。」

  「……是他?」站在葛瑞絲身後的她的哥哥低低說出這兩個字,仿佛是回憶起了什麼。

  「……」蘭貝特望著不遠處的兩人,艾倫終於開口:

  「可你沒有。」

  「是

  的,現在我是多麼後悔沒有這麼干!」

  「你不可能下手!」

  「只是一念之差,只因你在我向你指劍的時候,竟伸手抱住了我,那快樂的表情讓我實在……」葛瑞絲閉起眼睛,連她身後那醜陋的男子也跟著沉默起來。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的眼裡,自己的妹妹確實很溫柔。

  「但你不是將那孩子送出了森林麼?」她的哥哥終於沒有忍住,問道。

  「可他又走了進來,總是粘著我!」

  「那時的你就因為這些無聊的善心,才會把他當做自己的弟弟,夜夜哄他睡覺。」醜陋的男子說道。

  「所以後來,你索性去了艾倫的國家麼?」蘭貝特接口問,而葛瑞絲則點了點頭。

  只是一念之差地想要嘗試一下人類親情的羈絆,想要試著去照顧一個人,卻從沒想過這個人會有一天愛上自己。

  而輸得最慘的那個人,則真的在對方給予自己人類的愛情後,害怕地後退到安全範圍。自私地將他變為了海裡的一條魚兒,自己則拋下「永不相見」的話,日日在秘密森林想念著從前的時光。

  「葛瑞絲,我想你至少得為你的決定做些什麼。」

  「……」女子站在海邊,她望著海裡的那條魚兒思索了很久。

  天空依然晦暗無比,而不久後,她竟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是誰都不曾料到的結局,她縱身躍入了大海,不久便失去了那灰白的頭發和翠綠的眸子。

  比目魚的身邊,另一條白色的海魚終於出現在蘭貝特和那男子面前:

  「哥哥,抱歉……」那白色的魚兒開口,「抱歉,我果然還是不能離開這個人。」是仿佛帶著哭腔的央求,那種矛盾的心裡,即便是置身事外的蘭貝特,也能清楚感覺到。

  「葛瑞絲!你竟然……!!!」艾倫驚詫的聲音裡多少帶著一點點激動。

  「……」而她的哥哥卻忽然沉靜地走到海邊,連看向他們的表情都帶上了一丁點與眾不同的情感,「葛瑞絲,你要想清楚。」

  「……」

  「他的人生在你眼裡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

  「……我會和他永遠在一起的。」白色的魚兒終於繞了那比目魚一圈,「會活得像個人一樣……會和他,死在一起的……」

  這話聽來多少有些慘烈的味道,但那醜陋的男子竟釋懷般的微微一笑:

  「是這樣啊……」他終於站起身子,之後則什麼都不再說,可臉上還是掛著一絲贊許的表情。

  r>  那種對於妹妹成長的成就感,一直都沒有落下。

  ……

  艾倫與葛瑞絲離開的時候,她的哥哥目送自己妹妹的背影還是有一絲寂寥。

  他們准備游到艾倫的國家去,在那裡,少年將繼承自己父親的王權。而必然的,那位他深愛的魔女,他的王後也將與他挽手前行。

  而這條海岸上,少年與那秘密森林裡的守護者並肩遠望。

  第一個轉身的是那守護者,他們面前,那條位於森林邊的大街上,響徹天際的朝聖聲音甚至籠罩了整片大海。

  「愚蠢的家伙!」那男子低罵了一聲,瞬間,那高聳到難以想像的宮殿,那些瘋了一般朝拜教皇的人們,便都不見蹤跡。「區區一個漁夫的老婆而已!」他忿忿說完這些後,天空重又變為碧藍,白色的海鷗在海面上滑翔。

  少年沾著泥沙的襯衣在海風中被吹得呼呼直響,風中,他的身影被陽光勾勒出一抹金色。

  「喂,蘭貝特。」那醜陋的男人忽然說道,這終於讓發呆的少年回過神來,「你願意成為這個國家的王麼?」

  「誒?」少年吃驚地反問。

  「那漁夫的老婆把這國家攪得天翻地覆,所以現在,我們需要一個新的國王。」

  「……為什麼是我?」蘭貝特奇怪地反問。

  「一者,你是個有智慧和膽量的人;二者,你需要這個『王』的位置。」

  「……什麼意思?」

  「恕我對敵人的戒心,當你在森林與我對話時,我便對你用了讀心。」

  「……」

  「我想你…為了那位流落他鄉的愛人,需要變強,需要…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人。」那男子轉身看向蘭貝特時,他終於看到了少年眉宇間的一點堅定。

  是的,對於蘭貝特來說,或許這才是一切難題最好的解答。

  他喜歡那個驕傲的愛麗絲,喜歡那個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公主殿下,喜歡她昂起頭走在人群中的模。而能夠讓那個她回來的方法,能夠成為配得起她的那個自己,成為一國之君才是最佳答案。

  「要來麼?」當那雙紅眼睛望向他時,少年凝視了他許久。不久則低頭微微一笑:

  「好,我想你說得對。」

  那醜陋的男子聽聞揚起嘴角,他寬寬的鼻翼也跟著張開。很快,他便單膝跪地,右手撫住胸口:

  「那麼國王陛下,您忠實的守護者門羅,將庇佑您的國家。」

  海水掀起的聲音出現時,少

  年終於將手交到了他的手心。那男子為他套上了一枚巨大的金戒指。

  當少年望著那枚被代表權力的戒指後,他烏黑的瞳孔閃爍著光。

  想起不久之前那似是而非的夢。

  將他引向大海的王後,也許正是要引導自己步向這場機緣吧!

  《漁夫和他的妻子》·完。      

  作者有話要說:

  5000+爆字數妥妥兒的!快來誇我!!!!【你等等

  這周活力,咳,編編絕壁躲在角落知道我下周空……………………

  然後這個巨忙的星期終於過去了!周四的開課和周五的期中考都各種圓滿,所以我知足了!w

  最後,應該有姑娘猜到這個轉折的結局吧?

  然後下章愛麗絲卷喲~應該是黑童話嗯!


☆、Part.80 村莊的恐慌

  面前又是一片森林,當愛麗絲告別那被風沙包裹住的廢城時。她終於猶豫地垂下了眼瞼。

  與蘭貝特失去聯絡已經兩天,沒有他下落的自己,接下來的生活難道真的要和自己無數次想像的一樣?

  孤獨的前行,她從不知道當兩人變為一人時,自己究竟能拿出多大的勇氣來面對這片黑暗的森林。

  現在便是考驗,而她那本想安逸一生的想法在現實面前終於被抹殺殆盡。

  對她來說,安逸從一開始就是不得不去接受的強迫之物。事實上她骨子裡那驕傲的氣質從未消失,可以的話,她也想穿上那些漂亮衣服走進舞池,成為所有人的焦點。

  然而那個始終想要保護她安全以及自尊的人,現在卻真的不見了。她應該為此感到難受,是的,雖然那可能是一個意外,但她或許真不應該那麼魯莽地拒絕他的想法。失去驕傲的她已經不再是一個公主,那個愛麗絲最大的優點難道不該是倔強麼?

  所以少女站在森林前蹙了蹙眉,望著面前的巨大叢林被風吹得搖曳四起,她終於深閉了一下眼睛。

  從現在開始,她必須找回她的所有物,她的騎士蘭貝特,怎能讓他那麼簡單地從自己指間溜走?那是她最信任的家伙,是她最完美的家具……但也許…這個人的至死忠誠才是打動自己的最根本原因。

  愛麗絲睜開雙眼,從現在開始,在體會到那個人的重要以後,她必須踏上前路,找到他。

  ……

  行走於森林並沒有持續多久,幸而這充滿危險的地方沒有在柔弱的少女面前展露太多猙獰的面目。

  她穿上了那件千獸皮,在經過某片沼澤時,她小心繞開了它,卻發現了一座十分華麗的大房子。

  那是在隔開一排樹叢之後,即便只是從樹與樹之間的空隙看到,她也能想像那片花園的巨大。那後面似乎栽滿了肅穆的白玫瑰,/曼珠華沙/仿佛一陣風過後,那些花瓣便能成為漫天的白雪。而事實上,那是她最喜歡的花,開滿白色薔薇的世界,她曾夢想自己能站在這樣的世界盡情舞蹈。

  所以兒時的夢讓她不覺慢下了腳步,隔著面前那排樹木,她隱約看到玫瑰簇擁下的那座宮殿一般的房屋,巍峨而華麗。

  愛麗絲披著千獸皮,做夢般的場景讓她多少有些出神。直到房門前出現了一個身著艷麗服裝的婦人時,她才終於回過神來。愛麗絲後退了一小步,那是因為縫隙中的那個女人竟一臉血污,手上捧著的什麼東西仿佛一直都在淌著鮮血。那些肅穆的白玫瑰因為這流血的手掌而瞬間染為大紅,鮮艷到刺目。

  能感覺到事情的不簡單,所以少女伸出手捂住了嘴唇,在勉強移開視線後,她立刻裹起身上的千獸皮,頭也不回地向森林的盡頭走

  去。

  就像是一個令人心悸的夢一樣,當太陽偏西,罅縫下漏出橙紅色的光時,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出了那片駭人的叢林。

  腦海中那由白轉紅的畫面揮之不去,愛麗絲咽下這震撼人心的畫面,當抬起頭時,一個小村莊已經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眼前了。

  黃昏之下,夕陽橙色的光灑滿街道,少女望著村莊心裡終於劃出一絲淡淡的喜悅。

  這樣一來,她便不用露宿街頭,總會有那麼一戶人家願意收留她吧!

  她伸手將帽子捋下,順著長長的草地走到村莊外時,她便迫不及待地踏了進去。

  稍顯寂寥的景像,即便兩旁整齊豎立著房屋,但面前的畫面還是荒涼有余。

  愛麗絲蹙了蹙眉心,向這村莊的正中街道走去的時候,幾個正在清掃著地面的老婦全都朝她投去吃驚的目光。這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愛麗絲看了看她們,不久還是選擇低下頭繼續行走。可很快,一個包著頭巾的婦人便主動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愛麗絲微微一驚,當看清這婦人後,她終於停下腳步:

  「請問您……」

  「姑娘,你怎麼敢在太陽底下這樣走著?」 那婦人一副焦急的模樣,而愛麗絲卻對此表示很是不解。

  「誒?」

  「我的好姑娘,你這樣走在路上,可是會招來厄運的呀!」那婦人急得滿頭大汗,而愛麗絲卻對此表示了相當的不解。

  「什麼…厄運?」

  「是森林裡那醜陋的巫師!」

  老婦並未等她想明白,上前便抓起她那千獸皮的帽子,為她扣了上去:

  「快戴上!」她急匆匆地說道,「村莊裡的很多姑娘都沒有逃過他的毒手,就連我的女兒都……」她說著啜泣了起來,但很快則拉著愛麗絲要去她家。

  街邊看到這場景的婦人們紛紛點頭,她們似乎一樣深受其害,不少人臉上露出了悲痛的表情。

  愛麗絲能隱隱感覺這件事的嚴重,所以她沒有拒絕那老婦的警告。

  老婦的家在村莊的最深處,在這一路上,不少人都側目相看,那老婦則還滔滔不絕地說著些「可怕」、「恐怖」之類的內容。然而最重要的是:

  「姑娘,你可有著一張漂亮臉蛋,而那巫師最喜歡漂亮的女孩子了!」

  「你們見過那巫師麼?」愛麗絲遲疑了一下,問過這個問題後,老婦竟搖了搖頭:

  「你見不著他,他神出鬼沒,即便出現在你面前,也不一定是他本來的模樣。」

  「……」

  「傳說他長著一張世界上最醜陋的面孔,任誰見了都會感到害怕。」

  「那…那被他劫走的那些女孩兒呢?她們的下落你們不知道麼?」

  「不知道,她們都是被他劫去當新娘的。但每一個都持續不了多久。」

  「……」

  「所以,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還是不要露宿街頭,要知道那巫師即便住在森林,也能盡數知道村子裡的姑娘。」那婦人焦慮地說著,拉著她前行的腳步甚至又加快了一點。

  愛麗絲擰了擰眉心,森林裡的巫師,她似乎想起了什麼……

  陽光明媚,枝繁葉茂,光線穿過樹縫,宮殿外潔白的玫瑰一瞬間便化為血紅。穿著華麗衣服的女子滿面憂傷的望著自己的手掌。那令人不安的畫面,難道與他們口中的巫師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也許是他們走得太快,一不小心竟撞到了個行乞的窮人。他衣衫襤褸,背上背著個破竹簍,手上殘缺不全的碗裡有幾枚幣值很小的銅錢。

  被撞的乞丐只是後退了幾步,愛麗絲本想轉身同他道歉,卻沒想到那乞丐竟扭過頭,一言不發地直直望著她。

  老婦依然拉著女孩向前走去,連速度都沒有慢下半分。愛麗絲看著身後那漸漸遠去的乞丐,他藏在大帽檐下的眼睛裡,閃著一絲深邃的光。

  愛麗絲扭過頭,她緊咬著唇,當跟著那婦人走進她家的房子時,婦人終於長吁一口氣。

  「好姑娘,你最好在這兒躲一躲!」她轉過身微笑著說道。

  「謝謝您!」愛麗絲低下頭,水藍色的眼睛楚楚動人。

  「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兒,若是我的女兒沒有離開的話,哎……」那婦人說著,目光中露出了哀傷的表情。她拉著愛麗絲的手,半天沒有松開。

  「真…真是……」愛麗絲不知道該怎樣安慰這個婦人,所以她半天沒有說下去。幸而那婦人明白她的想法,所以她立刻伸手朝她揮了揮:

  「抱歉,別想我的女兒了,你還是快點去屋裡呆著吧!躲上幾天再離開這兒。」

  「謝謝!」

  老婦將愛麗絲拉進了一個房間,房間很是溫馨,裡面的擺設相當可愛,一看便是女孩兒的東西。

  「我給你拿點吃的,餓壞了吧,我的好姑娘!」

  「真…麻煩您了!」

  於是,當愛麗絲接過那婦人給她拿來的面包和牛奶大口大口吃完以後,她終於滿足地露出了微笑。

  筋疲力盡,那婦人似乎還一副想要問她由來的意思,但愛麗絲的眼皮已經不受控制地打起架來。

  「那麼睡一覺吧!」那婦人呵呵一笑,愛麗絲只是朝她點點頭,便裹著她的千獸皮躺在了房裡的那張床上。

  ……

  全無意識,興許是獨自一人穿過森林更覺勞累,愛麗絲竟睡得香甜無比。

  夜裡,這小鎮下起了雨。雨絲敲打著窗欞,細密而動聽。

  愛麗絲的夢裡也仿佛編織起了一張細網,往昔的日子被一一串聯起來時,其中一顆水珠動人心魄地敲醒了她的夢。

  少女低低吐了口氣,伸手捻開自己眼睛的

  時候,她終於聽到毗鄰木床的窗戶外似乎有敲擊的聲音。

  愛麗絲吃力地直起身子,天色已經全黑,細雨的聲音尚未停歇,女孩兒伸手拉開了窗簾。而迷糊之間,窗外站著的那個人影,終於讓她仿佛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那是個黑色的人影,他站在窗戶前面,帶著帽子、背著背簍,一瞬間便讓愛麗絲想起了白天不小心撞上的乞丐。

  少女微微一怔,她蹙了蹙眉心,被突如其來的恐懼扼住雙手的少女,現在甚至僵硬得連喊叫都不能夠。

  所以當他從外面將那扇窗戶硬拽開時,冰冷地雨終於灑在了少女臉上:

  「終於找到你了,我的新娘。」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今天要去漫展,但是這榜單……………………O<—<

  這卷大概是類似於《睡美人》感覺的黑童話?(那為毛《睡美人》是間奏,這個是黑童話?)反正界定比較模糊←_←,以及其實也是個挺主線的故事……算了我還是歸到黑童話好了OTZ

  這是一更,你們快猜是啥故事,一會而還有二更……………………


☆、Part.81 熟悉的面孔

  細雨微朦,在天光都沉入無盡的黑暗時,愛麗絲的臉被雨絲塗上一層淡淡的濕潤。窗外正對的那個人,他寬闊的帽檐下面一雙帶著深邃光芒的眼睛正緊緊盯著愛麗絲。而這雙眼睛卻讓她覺得有一絲熟悉:

  「難道你是……」愛麗絲望著那男子,他的表情帶著駭人的光,這足以讓少女為之恐懼地顫抖起來。

  「邪惡醜陋的巫師?」他冷笑了一聲,「他們似乎是這麼稱呼我的。」

  「……」愛麗絲微微一驚,她剛想從床上下來,卻被那男人伸手扼住了喉嚨。

  她喊不出一點聲音,掙扎之中,她的臉色變得愈來愈難看,而原本還虛搭在頭頂的帽子也終於掉落下來。

  鉑金色的頭發即便是在這光線昏暗的時間,依然會反射出淡而誘人的光,少女水藍色的眼睛則浸滿了恐懼。當對方看清她時,竟吃驚地說不出話來。他松了力氣,將手繞道她的頸後,手刀落下,愛麗絲只覺得眼前一黑。當她迷迷糊糊看向面前那男子時,他那毫無感情的眼睛終於成為了少女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一個印像。

  不久,愛麗絲便徹底昏厥。巫師將她從窗戶裡抱出來,確認一般,當仔細端詳過那張臉頰後,他的表情帶著一絲驚詫以及無法磨滅的快樂。但不久之後,這快樂卻又被深刻的痛苦所取代。

  他將愛麗絲緊緊按在懷裡,從村莊離開時,夜雨尚未停止。

  ……

  愛麗絲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想不起那雙眼睛究竟在哪裡見過,仿佛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但又絕不可以忘記。

  而這雙眼睛卻帶著她窺伺了一個綿長的夢境,夢裡有個金橙色頭發的公主騎著馬兒從遙遠的國家來到另一個國家。

  她要嫁給這個國家的王子,她的父母為了保護她一路上都平安無事,甚至還為她准備了一個貼身侍女。當少女來到這個國家後,她立刻就被好客的國王接待起來。

  那是一位嬌蠻的公主,她不喜歡她□的馬兒,所以她讓人將那馬兒殺死;她不喜歡她那貼身的女婢,所以她讓她成為了一個可憐的牧鵝女。

  於是牧鵝女日日去池塘邊趕白鵝,她長著一張美麗無比的面孔,即便身著的服裝如何簡陋,也掩蓋不了她的美貌。

  她讓人將那個斷了的馬頭拴在城門下,每每經過,她都會與那馬頭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而她的公主呢,現在則完全沉浸在就要嫁給王子的美夢之中。

  這個國家的王子長著一張英俊無比的面孔,他有一頭金色的頭發,挺拔的身材,擅長劍術又通古博今,這遠近國家的許多公主都夢想能嫁給他。

  他的父親之所以為他選定這位公主成為王妃,正是因為她那出了名的美貌。

  然而從公主到來的

  那一天起,他都只是冷冷與她相處,仿佛是對這個人充滿了抵觸,而事實也是如此。

  他沒對這個女人笑過一次,很多時候,這位公主都是與他的父親度過整個下午。相較之下,王子則更喜歡和他的小妹妹在一起。

  他有一個可愛無比的小妹妹,雖然比他要小了不少,但在他眼裡,這個妹妹才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孩兒。他從懂事開始,母親就和他說要多照顧照顧這個妹妹,即便有時她也會很任性,但這個稱職的哥哥都會全盤接受。因為他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她,甚至希望他們能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起初的時候,他為這樣的情感感到害怕。但後來,他真正的新娘來到這個國家准備與他結婚,他才發現離開這個妹妹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某天下午,當他的妹妹來到自己哥哥的房門前預備找到他同他一塊兒玩耍的時候,她卻聽到了裡面激烈的爭吵。

  隔著門縫,她看到哥哥正同自己的父親爭辯著:

  「我不要娶那個女人為妻,這婚姻本就是你們一手操辦,我和那公主都沒見過幾面。」

  「那是個很有趣的公主……」

  「只是和您聊得有趣罷了!我寧願一輩子不娶任何女人!」

  「放肆!」

  這次爭吵把年幼的妹妹嚇得瑟瑟發抖,她找到了自己的玩伴,同他說了自己看到的那些,玩伴極想讓她得到安慰,但一時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反而是那小女孩最後說道:

  「一定是那位公主不夠漂亮吧!」

  所以不久之後,當她的玩伴發現那位牧鵝女總是在經過橋底時,對著馬頭念叨什麼時,國王終於在得知後找來了牧鵝女,也就是那位公主的婢女。

  她漂亮的頭發被包進了帽子,儀表大方地走進王宮時,國王便因為她的良好教養而感到一絲驚詫。

  一陣詢問,他才知道眼前這個牧鵝姑娘才是真正的公主,那與他相聊甚歡的橙發少女才是個身份卑賤的侍女。

  當小公主歡快地將這個消息告訴她的哥哥時,本以為他一定會放棄自己異常抵觸的心思,卻沒想到那金發的王子抱住她,然後跪倒在自己面前:

  「對不起,對不起啊,我的妹妹……」

  小公主奇怪的看著自己的哥哥,他的腦袋耷拉在自己肩膀上,那時,小女孩只覺得哥哥的頭很重很重。

  不久之後,那個假冒公主的侍女被執行了酷刑,命喪黃泉。而那位公主終究沒有和王子步入教堂。

  第二次與父親的爭執終於讓他被他的父親放逐到前線,而那牧鵝的姑娘呢,則被遣返回自己的國家。

  當然,那之後她的國家又幾次三番前來說公主根本就沒有回國,便是後話了。

  最為傷心的恐怕還是那位小公主,畢竟她的那位哥哥從此與她

  相距千裡,他們再也不能一塊兒玩耍了。

  故事落幕,小公主在那國家獨自開花,卻再也沒見過她親愛的哥哥……

  ……

  會這樣完整的做完一個夢,連愛麗絲都覺得很是驚訝。她捂著腦袋醒過來,是因為來自四面的寒氣將她撩撥得瑟瑟發抖。

  這個故事很熟悉,她不知道會在這時想起究竟是什麼原因。身下的大床柔軟舒適。少女睡在那淺金色的床單上,床幃則垂下了許多暗紅色的幕簾。

  她勉強支持著,要從床上坐起來,可不久還是因為太陽穴的疼痛而不得不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直到睜開眼睛,她才發現這張大床的對面正豎立著一面華麗而巨大的鏡子。而現在,鏡子裡則映著那個精疲力竭的自己。

  愛麗絲愣了愣,她這才發現身上早已不是那件臃腫的千獸皮,它被丟在了一邊的椅子上,取而代之的,一件水紅色的禮裙正附著在她身上。禮裙設計的一字領口,使她的雙肩裸-露在空氣中。

  她眯了眯眼睛,生怕是自己眼花,當確認清楚鏡子裡的確實是自己時,少女終於驚詫地坐直了身子。

  身下柔軟的大床被壓出一點點凹陷,少女擰起眉心,她抬頭環視起這個房間,高高的房頂,牆壁上貼著花紋繁復的牆紙,讓她覺得自己正處於一座豪華無比的宮殿。

  愛麗絲吃驚地從床上走下,這才發現床邊已經為她准備好了一雙精致的高跟鞋。她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穿上鞋子。

  腳底與地面敲擊出清脆的聲響,當她站在鏡子前重新端詳自己的時候,門外竟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愛麗絲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正當她呆愣在原地時,那厚重的深褐色房門終於被打開。一個禮貌的侍從低下了頭:

  「您醒了,愛麗絲公主?」

  「你怎麼認識我?」愛麗絲奇怪地望著不遠處的男子,心中的戒備始終沒有松下。

  「需要我替您梳洗麼?」

  「你是誰?」

  「還有早飯已經准備好了,公主殿下。」

  「……你在聽我說話麼!」愛麗絲慘白的面孔望著他帶著一絲憤怒,當她吼出這句話的時候,那侍從終於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愛麗絲。

  而直到這時,面前的一切才讓愛麗絲吃驚地不知如何是好:

  「蘭…貝特……?」隨即,她的眼裡便慢慢充盈起淚水,是她的那位騎士,即便現在表情冷淡,但他那烏黑的頭發和眼眸,毫無疑問證明他便是她的蘭貝特。

  「是的,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你怎麼…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裡是為了侍奉您和公爵先生的。」他說著又低下了頭,愛麗絲則並未在意他的回答。驚喜讓她立刻抬起腳,向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子走去。

  沒有想到竟能如此簡單地找到她親愛的騎士,而這個人現在,則以她最熟悉的恭敬姿態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等待著她的命令。

  愛麗絲在他面前停下腳步,現在沒有一句話能表達她的激動與快樂,所以她伸出了手,想要觸摸一下面前少年烏黑的頭發。

  手指懸空,就在快要落入那烏黑的發絲時,門外的腳步聲終於讓她的動作戛然而止。

  不久之後,這世上最可怕的一張臉便出現在她眼前:

  「歡迎來到我的府邸,愛麗絲公主。」

  這張臉望著她,露出了恐怖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畫中畫的故事吧,當中那一段是《牧鵝姑娘》的情節,因為知道後面不會寫到這個故事了,所以就放在夢境裡出現好了,雖然大部分情節和原作差不多,不過很顯然也被我給扭曲了……【我覺得你們應該叫我「童話殺手」啥的……【摔

  另外,黑童話的卷標第一次這麼溫馨是怎樣!【喂

  然後這個榜單真的讓我一臉血了,下期都不敢申了要鬧哪樣!


☆、Part.82 最特別的人

  愛麗絲望著門前那長相醜陋的男人,即便他們中間隔著一個蘭貝特,少女依然因為他的樣貌而恐懼的後退了一步。

  映入少女眼簾的男子穿著華麗的衣服,他的一只眼睛已經瞎了,下眼瞼垮垮地垂在顴骨的位置,露出已經泛白的瞳孔。一條傷疤從瞎眼的上方一只延伸到脖子,深刻無比。男子一側的嘴角仿佛是被故意撕開了似的,長長的傷口延伸到臉頰的位置。

  可即便醜陋如此,他卻有一種天生威嚴的氣質。額上刻上幾條淺淺的紋路顯示他曾經歷過一些故事。剩下的一只眼睛,此刻正緊緊盯著愛麗絲。其中的表情,因為他令人恐懼的面孔,而削減不少,

  但最令人驚異的還是他下巴上那一把藍色的長須。

  愛麗絲從沒見過一個人會有這樣顏色的長胡子,所以少女抿起唇望著他不說話。

  「愛麗絲公主,還滿意這間臥室麼?」那醜陋的男人從門口向裡走去,緊接著的,愛麗絲也一步步向後退去。

  「你…是誰?」少女謹慎地問道,「難道是村裡那些人提到的巫師?」

  「啊,是的。」他點點頭表示確實如此,「不過我想,你應該也注意到這一把藍胡子了,所以他們還叫我『藍胡子』,雖然我不太喜歡這個稱呼。」他悠然地說道。

  「萊因公爵,公主殿下,這是主人的名字。」始終都彎著腰的少年終於說道。

  「……」愛麗絲擰了下眉心,她望著不遠處的藍胡子,現在,她滿腦子只希望能讓這個人消失,或是自己離開。

  「親愛的愛麗絲,早餐已經准備好了,可以去餐廳了麼?」那面目可憎的男人一說完,愛麗絲便立即打斷:

  「告訴我,你讓我到這兒來究竟要干什麼?」少女幾乎是怒吼著問道,她的嘴唇微微發抖,她知道自己有些激動,也許正是因為這男人足以驚嚇到所有人的面孔。

  「……」但那男人卻忽然不說話了,他望著愛麗絲的眼裡帶著難以捉摸的神色。他同樣停下了腳步,他知道自己再向前走的話,這女孩兒一定會倚在窗戶邊。而這裡可是三樓,他不願看到這女孩兒去做些衝動的事情。

  索性,這個位置已經足以讓他夠到放在桌子上的那精致的小盒子。他將它拾起來,捏在指間後不久,便將那白色的小木蓋子掀了起來。

  所有爭吵、所有不和諧的聲音在這一刻都停止下來。從這盒子裡靜靜流淌出來的音樂,一瞬便勾起了愛麗絲的回憶。所以不久後,少女便跟著那音樂低聲吟唱起來:

  「所羅門·格蘭蒂,

  星期一出生,

  星期二受洗禮,

  星期三結婚,

  星期四得病,

  星期五病加重,

  星期六死去,

  星

  期日被埋在土裡,

  這就是所羅門·格蘭蒂的一生。」

  當女孩唱完最後一個音符後,那藍胡子終於將木盒蓋重新闔上:

  「這是你最喜歡的,對麼?」

  「……」這音樂就像是鎮靜劑一般,原本還心思混亂的愛麗絲,此刻終於平靜了不少。她望著不遠處那個男子,心中的謎或者費解終於漸漸攀過了恐懼。「那又…怎樣?」少女吞吞吐吐問出這個問題後,那男子卻揚起了嘴角,雖然這個樣子,依然十分可怕:

  「我還為你准備了很多驚喜,愛麗絲。」他厚重的聲音仿佛是從地底冒出一般,總讓人敬畏三分。

  「為什麼?為什麼…公爵先生。」理智回歸,她終於將自己良好的教養擺到前面,即便危機重重,依然鎮定地與前面的危險分子交涉著。

  「……」他深吸一口氣,不久後終於說道,「大概是想讓你留下來陪陪我。」

  「……」這句多少帶著些傷感的話讓愛麗絲一瞬間動容,她望著面前的男人,警戒沒有松下多少,但心中的抵觸倒莫名其妙地少了兩三分。「那麼你…那個把我帶到這兒來的乞丐,難道是你?」

  「啊,是的。」他耐心地回答著她的問題。

  「我聽說你…擄了許多少女來你的城堡!我還聽說你…要讓她們成為你的妻子?」她的語言中依然帶著不可避免的質問。

  「是啊,我多麼希望她們中的一個能遵守與我的約定,成為一個誠實的女人,這樣也才能成為我合格的妻子。」

  「那麼……」

  「好了,小姑娘,你的問題太多了,難道你沒覺得一點飢餓麼?」藍胡子說話的語氣與他的面孔以及與生俱來的聲音不同,對她的那種溫和,讓少女有一絲不自在。

  「可……」她還想爭辯什麼,那男子終於冷了冷表情:

  「你只要記住,你與她們不同。」他一字一字說道,「你是…最特別的那個。」他說完終於轉身向外走去,直到走至門口,轉彎前仿佛想起了什麼便停下,「哦對了,記得把她帶去餐廳,蘭貝特。」說完,他終於從門前消失,只留下一臉驚詫的愛麗絲將目光從門前漸漸轉移到更接近自己的那位黑發少年:

  「你果然是…蘭貝特!」少女吞吞吐吐地說完,少年卻鎮定無比地彎下腰:

  「是的,公主殿下。我一直都是蘭貝特。」少年說完,愛麗絲終於抬起腳,從窗台一步步向他走去。

  仿佛是帶著許多難以言說的歡喜,即便眉心的褶皺尚不能完全捋平,愛麗絲的表情依然充滿希望:

  「終於找到你了……」有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當少女伸開雙臂想要上前摟住他的脖子時,少年卻忽然間挺起身子。仿佛是避開般,他微微垂下眼睛,臉上的微笑讓愛麗絲感到一絲陌

  生:

  「請您趕緊前往餐廳用餐吧,公主殿下。」

  「……」

  「我想公爵先生快等急了。」他說完,那雙黑色的眼睛終於望向不遠處的愛麗絲,看似誠懇的表情總讓愛麗絲有一絲不舒服。

  「可蘭貝特,你難道……」

  「恕我冒犯,但抱歉,公爵的命令我必須執行。」他說完,終於伸手拉起愛麗絲的手腕。

  少女微微一怔,當腳底不得不跟著他向前移動的時候,她終於覺得自己被他捏緊的手腕有些疼痛。

  她確定這不是她認識的蘭貝特,也許這個蘭貝特已經被什麼所迷惑,也許他根本就是中了那巫師的詛咒。

  所以她不再爭辯,為了自己的這位騎士,也許現在,她只有留下與那藍胡子周旋。所以她順從地接受了蘭貝特對自己的無理,加快腳步想要跟上他的速度。

  當他們走下巨大的回旋式樓梯,來到一樓大廳後不久,他們終於走進了側方的一條走廊。白色的雕花木門出現後不久,少年終於放開了她。

  愛麗絲能看到從那雕花木門內延伸出來的暗紅色地毯,她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到了。

  「請進,公主殿下。」蘭貝特彎下腰,伸手引出前路後,少女終於抿了抿唇向前走去。

  那裡面是全大理石的裝飾,冷酷的背景下,長相醜陋的男人正坐在長桌的一頭,他表情威嚴地望著水紅色禮服的少女。來自兩邊的裝飾水池裡,愛麗絲能聽到流水單調的聲音。

  「你終於來了,愛麗絲。」那公爵將手絹打開,然後扣上了自己的衣襟,「這些都是你喜歡的吧?」他問向少女的時候,女孩卻一味低著頭,一言不發。

  不久之後,蘭貝特也從門口進入,他走到公爵身邊,直到那男人揮了揮手讓他先去侍奉愛麗絲,蘭貝特才終於從桌子的一頭走到了另一頭。

  影子被拉長,少年伸手替她准備好碗碟,瞬間空氣中只漂浮著那些瓷器互相碰撞的聲響。

  「快嘗一嘗吧,愛麗絲,我知道你最喜歡這些東西了!」藍胡子說完,愛麗絲終於勉強將眼睛從蘭貝特挪到了桌子上,上面那些食物小巧精致,幾乎每一樣都正中愛麗絲的心坎。

  雖然感到驚詫,但當那些食物被紛紛放到自己面前時,她不免還是心動起來。幸而她的教養阻止了她立刻動叉子的衝動。她抿了抿唇,終於咽下了旺盛的食欲:

  「雖然我感到很榮幸,但您是怎麼知道我喜歡這些東西的?」

  「……」桌子另一邊的那個男人抬起頭。聽聞,他停下了手上的刀叉。遠處那女孩兒臉上的疑惑,讓他覺得好笑:

  「我也很喜歡,愛麗絲。」他說道,「還有別忘了,我剛才在房間對你說的那句話。」

  愛麗絲愣了愣,不久她便想起了那句讓她

  有些介意的話:

  「你是最特別的。」

  她輕輕皺了下眉心,心不在焉地將叉子扣入一塊精致的小點心時,來自旁邊那一整排玻璃窗戶外的光終於刺得她睜不開眼。

  從昨晚起便下著連綿不斷的雨,而現在,多雲的天空中,太陽終於撥開一片薄雲,將它的光澤被於世。

  愛麗絲條件反射地將臉扭向了窗外,她眯了眯眼,當白光被濾去一半後,窗外那大片的玫瑰林便出現在她面前。

  白玫瑰純潔的花瓣反射著那源源不斷的陽光,而愛麗絲也終於被眼前的一切所震驚。

  她最喜歡的白玫瑰所組成的海洋,竟然不再是那日她在叢林間窺伺的一片殷紅,那些白色的花瓣兒就像是落入人間的天使翅膀一般潔白。

  「怎麼…可能?」所以最終,她還是驚訝地說出這四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所羅門·格蘭蒂的一生》最早是從由貴的《毒伯爵該隱》裡看到的,說實話《毒伯爵》是我最喜歡的由貴作品,對我的影響至今依然延續著~

  然後忽然覺得藍胡子和愛麗絲有種美女與野獸的趕腳腫麼破……OTZ

  最後,活力神馬的好想shi……


☆、Part.83 打開那扇門

  刀叉落入盤子的聲音一瞬便成為這偌大空間裡唯一的聲響。

  少女水藍色的眼睛對向身邊那一排寬闊的窗戶,天空被不遠處的森林遮去大半,而腳下的那些玫瑰纏繞攀附在石柱上,潔白的花瓣仿佛是雪,反射著的光甚至讓她睜不開眼。

  藍胡子注意到了她的視線,順著她的目光,他終於明白她在意著什麼。於是男子彎起嘴角:

  「白玫瑰,」他扭過頭,「愛麗絲,你應該很喜歡吧?」

  「……」少女警惕地回過頭,她看向不遠處的那個男子,對於他胸有成竹地反問,少女愈發疑惑,「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喜歡白玫瑰?」

  「……」他看著她微微一笑,那從嘴角延伸出去的傷口也跟著裂開了一層,這讓愛麗絲尤為不適。

  可她顧不了這細節,不久之前經過這片森林時,站在樹叢外看到的那個由白轉紅的畫面還在腦海中回蕩,從台階上失魂落魄走下來的女人的影子也清晰可辨。而現在,面前這片玫瑰林則仿佛從一開始就那般安靜、高貴、純潔,找不到一點肮髒的影子:

  「那個女人呢?」愛麗絲擰起眉心,「還有這片玫瑰林,明明就是紅色吧?是被血…染紅的吧?」連給對方解釋的機會也全全抹去,當愛麗絲將這一連串問題全全托出時,對面的藍胡子只是怔了一秒,不久便沉下表情:

  「原來你都知道了?」他低聲反問出這問題的時候,不遠處的愛麗絲表情依然帶著緊緊相逼的疑惑,「是啊,這片玫瑰叢已經不知被染紅多少次了。」他帶著深意說道,不久終於從椅子上退了出來,起身走向最近的玻璃窗,「那是被她們的不守信所染紅的,是她們的好奇心為她們帶去了永生的悲哀。」

  「……」愛麗絲望著他,不久,她終於回到了先前關心著的那個問題,「萊因公爵,我問您的是那個女孩的下落。」

  「她們在她們該呆的地方,為她們的好奇心正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愛麗絲擰起眉心,她的心中有一絲淡淡的憂慮,眼中的好奇不言而喻。

  藍胡子扭過頭,他盯著少女水藍色的瞳孔看了許久,半天終於吐了口氣:

  「旺盛的好奇心可不好,愛麗絲。」他彎起嘴角,「不過你的話…從前就有這個壞習慣。」

  「……」愛麗絲說不出話,那個男人在陽光下依然顯得可怖異常,讓人不由得心生恐懼。

  「好了親愛的,」藍胡子重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趕緊吃些東西吧,否則你可得餓著肚子參觀我漂亮的房子了。」

  ……

  即便藍胡子這麼說,面對滿桌愛麗絲喜愛的美食,她也因為憂心而勉強下咽了幾塊點心。在喝下咖啡後,她終於擦了擦嘴角,一言不發地將餐巾放在了潔白

  的桌布上。

  在意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少年也在情理之中,對面的萊茵公爵還在優雅地進餐,即便他那張臉在動起來以後更顯恐怖。

  但就在愛麗絲偏過頭想要去看一看那站在一邊的黑發少年時,不遠處的藍胡子終於起身叫住了她:

  「走吧,親愛的。」

  「……」

  「我帶你去看看這大房子,你一定會願意留下來的。」

  愛麗絲抿了抿唇,她故作無意地看了一眼蘭貝特,他依然恭順地低下頭,表情很是平靜。對於這偌大的宮殿,她毫不在意,即便這裡有她喜愛的白玫瑰,有她喜愛的兒歌,但這並不是讓她留下的理由。而她之所以還在這兒,那歌陪伴自己走過許久路途的少年才是最重要的。現在,她必須為奪回他而留下。

  所以她也跟著站了起來,捋平這條水紅色的禮裙,她終於跟上了那有著一把藍胡子的男子。

  他走在她前面,他帶著她游覽了所有房間。這偌大的建築裡,有著許許多多扇門,當藍胡子推開一扇門,門後的東西總能讓愛麗絲為之驚詫。

  如果游覽這兒的心情是快樂的,愛麗絲或許會更投入一點。雖然這每一個驚喜都足以讓她吃驚,或者愉快,但她還是無法放下戒心。

  那些熟悉的感覺,仿佛每一個房間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有時是一張牆紙,有時是一件擺設,或許是配色這樣抽像的東西,又或許是地毯花紋這樣細節的東西,它們總能觸碰到愛麗絲腦海中那根敏感的神經,就像是小小的光點,在漸漸聚合起來後,心中那種介意終於幻化為了一種無法忽視的疑惑:

  「……公爵先生。」所以她低低地喚了一聲。

  「?」

  「他們說您是巫師。」少女說道,她看著他的背影,視線中,他寬闊的後背以及高大的身形幾乎擋住了她的視線。

  「呵……」他笑了一聲,「你覺得呢?」

  「也許你…真的是?」

  「我當然是!」他毫不避諱地說道,「不過我不希望在你面前使用巫術。」

  「您已經在用了。」愛麗絲打斷道,「你一定是讀過我的過去。」

  「……」

  「您帶我游覽的這些房間,總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愛麗絲說話的語氣在這時戴上了一點堅硬,這讓不遠處的藍胡子終於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看著她,那忽然間嚴肅的目光,讓愛麗絲的後背不禁一陣冷汗:

  「好了,愛麗絲。」他並沒有回答少女的問題,「我們的旅行到此結束。」言語中有一絲冷漠。而這時,愛麗絲則偏了偏頭。在看到他們所行的這條走廊盡頭,一扇雕著精致花紋的木門正緊緊閉合。她有一絲介意,但即便這樣,她還是選擇沉默:

  「……」

  藍胡子從懷裡掏出一只

  懷表,在打開那金色的小蓋子看過時間後,他終於重又闔上那蓋子,然後將它放回了自己的懷裡。

  「我得走了,愛麗絲。」

  「走?」少女不解,「你不是要我留下麼?自己離開的話,你不怕我逃走麼?」

  「你不會離開的,我保證。」藍胡子說道,「又或者說,你根本就逃不掉。」他的語氣染上了一絲威脅,這讓愛麗絲不自在地擰起了眉心。

  「呵,您在小看我麼?」

  「我在陳述事實而已,愛麗絲,你還是那麼強勢。」他揚起嘴角,說出這句話後,少女費解地咬了下唇。

  確實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她的過去都能被他看透一樣,那些還居住在王宮中的回憶竟被他一一喚醒,這讓少女多少有些難以釋懷。

  「好了親愛的,明天我會回來陪你的,但在這之前,請你在這個城堡自己打發時間吧!」

  「您還真是隨心所欲。」愛麗絲諷刺道。

  「啊,別對我這態度,我說的話都是真的,而前提是……」他忽然將語言放慢,從懷裡掏出一把精巧地銀鑰匙,他將它遞給了少女,「快拿著!」他說道,當少女看到他那張嚴肅的面孔後,終於勉強接下了鑰匙。

  「給我鑰匙要做什麼?」少女極為警惕地問道。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請你務必要打開屬於這把鑰匙的房間。」

  「要我…打開?」愛麗絲囈語了一句,「為什麼?」

  「……」藍胡子走近她,當他那張令人恐懼的面孔放大許多倍後,愛麗絲終於嚇得條件反射後退了一小步。

  「這樣的話,你就會願意留下來,願意和我永遠在一起。」

  「你要我成為你的…新娘?」少女厭惡地擰起眉心。

  「……你理應成為我的新娘!」他將那把鑰匙塞進了愛麗絲的手心,強硬地說完這句話後,他與她擦肩而過向樓梯走去。「記住,在我明天回來前一定要打開這扇門。」他頭也不回地說道,這讓愛麗絲感到異常不悅。

  手裡摩挲著那把銀制的鑰匙,當出神被收回的時候,她終於想起了什麼:

  「等一等,這是哪扇門的鑰匙?」

  「是這一扇。」一個溫潤而平靜的聲音忽然間從少女腦後傳來,這終於讓愛麗絲微微一怔。扭頭看向蘭貝特時,少年烏黑的瞳孔依然避開了她熱切的目光。蘭貝特的手掌伸向身後那扇雕花的房門,它正緊緊閉合,暗紅的木質房門確實給人一種想要打開的欲望。「要現在打開麼,愛麗絲公主?」他說著將臉又低下了一點,這甚至讓愛麗絲體會到了比開門更不悅的感覺。

  那種仿佛要故意避開她視線的感覺終於讓愛麗絲從心裡冒出由衷的不悅。衝動讓她伸手拉住了少年手臂處的衣服:

  「喂,蘭貝特……

  」愛麗絲輕聲說道,「你不會是忘記我了吧?」

  「您是愛麗絲公主,我從沒忘記。」

  「……」愛麗絲愣了愣,這句話忽然堵住了她的嘴,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所以您,需要現在打開房門麼?」少年微微揚起嘴角,還是那種恰到好處的弧度,還是那種會讓愛麗絲心動的表情,但少女卻蹙著眉後退了一步。直到對面的少年這回終於抬起眼睛,用一種平靜到單調的目光看向她。

  「不,」她伸手提起裙角,在甩開身邊少年時,她那自傲的聲音回蕩於整個樓層,「現在不會打開,之後也不會!」

  「請您三思,這是公爵的一絲。」少年跟上了愛麗絲,仿佛是她的決定打亂了他原本的鎮定。而這終於讓快步前行的愛麗絲停下腳步:

  「我忠實的騎士蘭貝特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

  「可以的話,在那公爵回來前,這鑰匙都由你替我保管吧!」女孩兒說完,終於將銀制的鑰匙丟給了他,「公爵忠實的僕人,我想你一定不會弄丟的!」

  帶著嘲諷說完,少女又一次轉過身。不帶半點留戀,她從少年面前果決地走開。

  作者有話要說:

  把最關鍵的地方改了,從不許開門變為了一定要打開這扇門。←_←

  所以活力我好恨你!!!【幾乎每章都在吼這幾個字……O<—<


☆、Part.84 與他的隔閡

  愛麗絲將房門關上已經是下午的時候。

  一心忠於萊因公爵的少年則站在外面苦苦敲門,希望她能改變主意將門打開:

  「愛麗絲公主,請您開一開門!公主!」雖然是呼喚的聲音,但依然平靜耐心得讓愛麗絲不快:

  「我要休息了,請你別再敲門了。」所以少女站在門前,雖然門後的那個聲音依然會讓她的心髒劃過一絲燥然,但愛麗絲對這樣的蘭貝特抱著排斥的心理。

  「可是您的鑰匙,公爵先生給您的鑰匙是需要您自己保管的。」他在門外說得句句在理,卻讓愛麗絲心中的憤怒步步升級:

  「我害怕弄壞他的東西,抱歉,作為一個人質,對於綁匪的東西,我只有破壞的欲望。」她冷笑了一聲,「而你,公爵忠實的僕人,我相信你定能好好保管他的東西。」

  「可公主……」隔著一扇門,少年的聲音被削減不少,總有一種悶悶的感覺,「這把鑰匙,公爵先生是希望您來保管,希望您去打開那扇門。我並沒有權力替您保管。」

  「……」愛麗絲沉默了一會兒,她對少年那惟命是從的話語感到由衷的不悅。是的,那個從前對自己惟命是從的人,現在卻臣服於其他人,少女不能接受,當然更不能做到習慣,「抱歉,我並不准備打開那扇門。」畢竟他說過,只要自己打開那扇門,一定會心甘情願的留下來。而她根本就沒想過要留下來,更何況還要成為他的妻子,愛麗絲想起他那張令人恐懼的面孔就會從靈魂深處生出一種強烈的厭惡。

  「……」少年的聲音陡然間消失了一會兒,再次響起時,原本急切的語氣竟變為淡淡的勸誡,「公主殿下,請您不要任性。」

  「……」少女站在門前,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發自內心地感到憤怒。那仿佛是為她好的語氣卻配合著這樣一件完全不在情理的事情,這甚至讓愛麗絲感到一陣難受。

  她轉過身,深褐色的大門外此刻也安靜無比。少女呆呆望著那扇門,半晌,她的手指終於觸上了門把。她輕輕打開房門,光線從明亮的房間湧出門縫,在少年臉上留下一條光線:

  「我的蘭貝特是不會這樣對我說話的。」她抬起眼睛,望著面洽你的男子,目光沉靜無比,「他會包容的我的任性,會陪著我任性,他是我最忠誠的騎士,比如現在的話,他一定會拉著我帶我離開這兒,離開這棟令人難受的房子。」

  「……」

  「所以蘭貝特,你還不明白麼?你應該站在我這邊啊!我的母親在臨死前將我托付給你,而你現在卻同那陌生人站在一個立場,將我置於危險的境地,你的心難道能夠安定麼?」少女帶著質問的語氣問道,對面的少年卻始終一言不發。他不急著反駁,卻又表現得像

  在認真傾聽她的質疑。

  不久,他才抬起臉頰:

  「我想您一定弄錯了什麼,公主殿下。」他帶著一絲生疏看向不遠處的少女,臉上的笑容讓愛麗絲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您一定是認錯人了,愛麗絲公主,我一直都是萊茵公爵的侍從,又怎會認識您的母親?」他說得很是肯定,這甚至讓愛麗絲發自內心地感到憤然。

  就像是一只驕傲而任性的小獸,愛麗絲因為他那毫無感情的回答而衝動地伸出手,但在落上他的臉頰時,那本會帶來一陣火辣疼痛的巴掌還是懸在了半空,沒有打上他棱角分明的臉頰。

  少女的表情復雜無比,那只被她控制住的手甚至在空氣中微微顫抖起來,像是一朵枯萎的花,那手掌最終收縮成了一個拳。

  對面蘭貝特的目光沒有一絲躲閃,那種一貫的平靜與鎮定自若,現在看來卻成為了讓愛麗絲惱火的理由。不久,蘭貝特伸出手,當握住尚還懸於自己耳邊的少女嬌小的手掌時,愛麗絲還是沒出息地抿緊了嘴唇說不出話。

  然而,當那枚閃著光的鑰匙被他塞進少女的手心時,金屬的寒冷貼著掌心的熱,還是讓愛麗絲心寒地咬下了唇。幾乎是一瞬間,她抽回了手臂,轉身走進房間後,便將門狠狠摔上了。

  俯身躺在那只柔軟的大床上,不久之後,門外的腳步聲便漸漸遠去,那種決絕的寂寞襲上心頭時,少女還是痛苦地將臉埋在了床單裡。

  現在,即便除去那個藍胡子的男人,在這偌大的房子裡,她依然會感到一種深刻的痛苦。

  她想起了那一次在小矮人的木屋前,她的毒梳子將蘭貝特推向死亡的邊緣,那一次錐心的痛苦,她真的不希望再體會第二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就變得貪心起來。對於這個忠實的騎士,他存在的方式明明只是自己的一個物件,一個工具,但何時起,自己對他所抱的感情已經微妙地向更為有血有肉、更加平等的人靠近。

  這是她的青梅竹馬,她不喜歡用「家具」兩個字稱呼他,因為她尚還記得他們從萊因哈特王國逃出時,他抱著自己躲在樹洞時的體溫,是溫暖的感覺,並非家具的冰涼。所以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為別人的侍從,成為連自己母後都不認識的一個其他人。

  「一定有什麼辦法。」她在心中默默思索著,扭過頭,那枚鑰匙還躺在床上閃著銀光。她深吸一口氣,最後選擇扭過頭,將它劃到了視線之外。

  ……

  興許是之前的旅行太過疲憊,少女倒在床上睡了很久很久。連途中敲門送餐的聲音都沒有聽見,直到天色沉入無盡的黑色,少女才從那紛擾的夢境中醒來。

  屋子裡靜悄悄得沒有一絲聲響,反倒是

  從大理石中滲出的冷讓她不自覺的一個激靈。

  下床,點上蠟燭,披上她的千獸皮,當她伸手輕輕推開房門的時候,門外牆角處的晚餐尚還擺在那邊。

  大概是真的餓了,她還是蹲□子挑了幾樣東西隨便吃了點。

  走廊裡昏暗的光淺淺映照著深色的壁紙,少女站起身子,食物讓她終於恢復了一點體力。從腳底生出的溫暖讓她冒出要四處走一走的想法。

  白日裡,藍胡子帶她走過的那些房間每一個都精致非常,充滿驚喜以及回憶。而現在,這深夜之中,重新走一走或許是打發時間最好的方式。

  所以按著白天走過的順序,愛麗絲重又一個個游過那些房間,而第二遍,她感覺到了一種更為清晰的熟悉。直到又一次來到那扇公爵期望她打開的木門前,少女才站定。

  那雕花的房門是異於其他木門的美麗,走廊盡頭的位置,它總讓人充滿遐想。廊邊的燭光,火苗在褐色的大門上明明滅滅,愛麗絲看著這扇門,心中的復雜難以言喻。

  「愛麗絲公主,」寂靜之中突然出現的聲音還是讓愛麗絲聳了□子,她立刻轉過身,黑發的少年正穿著灰色禮服站在她身後,「您是准備來打開房門的麼?」

  「……」少女失望地低下頭,「不,」她肯定地說道,「不過是游覽了一遍房間,最終停在這裡而已。」

  「公主殿下知道麼,您真的是最特別的那個人。」他忽然說道,卻讓愛麗絲的動作愣了愣。

  「……什麼意思?」她反問。

  「在這之前的所有女孩,公爵先生都絕對禁止她們進入這個房間。」他十分平靜地陳述著,就像是融入這片黑夜的魂靈一樣,肅殺、冷清。

  「?」這終於讓愛麗絲感到了一絲蹊蹺,所以少女扭過頭,視線裡帶著一絲驚訝。

  「在這之前,公爵先生也會將鑰匙交給她們,但他所囑咐的都是『不許打開房門』。」

  「誒?」

  「可那些女孩都太過好奇,到底還是忍不住內心對於未知的期待,無一例外偷偷打開了房門。」

  這終於讓愛麗絲想起了藍胡子之前所說的那些,說那些女孩「都在為她們的好奇心付出代價」,難道指的便是她們打開了…眼前的這扇大門?

  她不覺又將視線對向這異於其他的房門,心中對於真相的渴望愈來愈大。但很快,她的理智還是將她拉了回來。她覺得自己將那枚鑰匙留在床單上是正確的,若是它現在被自己握在手心的話,她真害怕自己會立刻跑上去打開那扇房門。

  「那麼後來呢?」空氣中,少女的聲音有一絲單薄,這反倒將氣氛裝點得一絲詭譎,「那些少女打開門都看到了什麼?」

  「不知道。」蘭貝特說道,「唯一知道的只有,那

  把鑰匙從那之後便開始無止境地向外滲出鮮血,無論如何擦拭都沒法將上面的血污擦干淨。」

  愛麗絲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不久前從樹叢後看到的那幕又一次浮上腦海,白色的玫瑰像是一瞬間便被流出的血所包裹,在淹沒她視線的同時,也將她的理智所吞噬。

  少女驚恐的後退了一步。第一次,她對未知抱有如此消極的態度。

  如果可以的話,她絕不願卻碰一下面前的房門。

  作者有話要說:

  榜單結束,我真的…………O<—<

  但我還是手賤的去申了下期榜單,所以下回一定不會再是什麼坑爹的活力了吧!嗯!如果再上活力我真准備直接進黑屋子了……【喂你等等

  然後這卷不長,估計七章左右就能完~


☆、Part.85 門後的世界

  不知從何時起,他們身邊開始出現雨聲。

  愛麗絲站在走廊裡,她望著不遠處的那個少年,他嘴裡關於鑰匙,關於這扇門的故事讓她覺得毫毛直豎。

  而這夜雨則像是方才那恐怖故事的渲染,將氣氛揉入了一種詭譎難言的境地。

  「但萊茵公爵說過,您是最特別的人,所以若是您打開這扇房門的話,應該沒有問題。」蘭貝特的聲音襯著夜雨道出時,少女的表情依然摻雜著濃濃的不安。

  「不,我想我絕不會改變想法。」愛麗絲很是肯定地說道。

  「公主殿……」

  「反倒是蘭貝特,既然你知道這詭異的情況,為何還如此忠心耿耿地追隨那位公爵?」愛麗絲蹙起眉心,與他有幾米的距離,她側著身子,臉頰柔潤的線條被走廊上的火光照亮。

  「因為他是有恩於我的萊茵公爵。」

  「……」愛麗絲的眉間,褶皺又加深了一點,「你知道…萊因哈特王國麼?」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一個長相相同又姓名相同的人。

  「我認識,我出生在那裡。」他平靜地說道,「不過這是聽公爵先生說的,因為從我有記憶起,便一直都和公爵先生在一起。」他說得很是平靜,與對面的少女正成對比。

  「……萊因公爵,也去過萊因哈特?」愛麗絲似乎捕捉到了什麼,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的疑雲愈發濃烈。

  「這我並不清楚,只知道他確實在那兒生活過。」蘭貝特說得很是誠實。

  愛麗絲沉默了,雖然心中帶著許多不甘,包括從一開始便存在的疑惑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除,但她不得不思考這個人,或許真的不是她認識的蘭貝特:

  「……也許你,真的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蘭貝特。」半晌,少女才說出這樣一句話。

  「……」那黑發少年不說話,他終於微微抬起臉,黑色的瞳孔是她所熟悉的沉靜。

  「或許你不知道那個人對我有多重要,他是我最忠誠的騎士。」少女終於低下臉,卻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有些寂寞的笑容。

  「您的…騎士?」

  「是啊,我最忠誠的騎士,與我一道長大,在我落難的時候願意陪我一同背井離鄉。」說著,愛麗絲便抬起臉。不久後,她起步向那不遠處的少年走去,眼裡則帶上了一點溫柔的光。直到與他半米距離,她才停下腳步,咫尺距離,少女的視線裡那頭發微卷的少年,與她記憶中的模樣幾乎無二。

  所以她還是望著他露出一絲迷離的笑,將手伸向他的時候,少年並沒有回避:

  「只有現在,」愛麗絲低聲說道,「讓我看清這張相似的臉。」

  「……」

  「不想忘記也害怕忘記,離開這裡以後,是不是要很長很

  長時間都再也看不到。」

  「您難道……」與她接近的少年還沒說完,金發的公主便將那伸出的手捂住了他的唇。她踮起腳尖,凝視他的眼裡滿是苦笑:

  「不要說下去。」她的聲音很輕,甚至比窗外夾著風聲的雨點還要輕。「這是…禁忌。」

  對面的少年挑了一下眉毛,很久以後,他才微微點了一下頭。

  確實,如果這位公主真的是抱著「喜歡」的心境的話,那麼她與她的騎士本就已經觸犯了最基本的規則——貴族的規則。

  長長的走廊,一時之間安靜無比,愛麗絲與他就這樣平靜地對視著,她用最安靜的姿態凝視著少年,仿佛是想在腦際刻下他的每一寸皮膚。直到不久後,這個風平浪靜的畫面被漸漸靠近的腳步聲所打破。

  實際這腳步幾乎是一瞬便出現了,當他們都注意到的時候,腳步的主人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

  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人,那位說著要明天才會回家的公爵先生,竟然就站在愛麗絲的對面,蘭貝特的身後。

  少女嚇得甚至喊不出聲,當那張恐怖至極的面孔上,那對眼睛用憤怒的目光望向愛麗絲時,她已經完全喪失了應對的所有辦法。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卻在這時發生,她面前的少年一瞬間竟不知所蹤。連手上的觸感尚還殘留,腳下就出現了一只黑色的大犬,抬起頭對著她認真張望。

  「你竟然對蘭貝特懷有這樣的感情,愛麗絲!」他低吼著伸腳踢開了那只黑色的狗,大狗瞬間摔到了牆邊,嘴裡則發出「嗚嗚」的聲響。

  愛麗絲的目光還不及放到那只可憐的大犬上,手腕卻已是一陣生疼。抬眼,藍胡子正望著自己,他提著她的手臂,就像是拎著一只柔弱的小貓,一把便將愛麗絲推到了牆邊:

  「蘭貝特只是個低賤的騎士!」他吼道,「真可笑!原本為你精心准備的禮物,竟然替我換來了一個心痛的結局。」他的聲音興許是因為怒氣而蒙上了一層沙啞。

  「那又與你何干!」愛麗絲並不相讓,她強打住精神,抬頭看向面前的人時,他的臉上反倒塗上了一片落寞的表情,這讓愛麗絲狐疑起來。

  「……愛麗絲,你難道真的不記得我了?」許久之後,他終於又將眼睛對向面前的少女,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卻感到了深刻的不安。所以她又看了他很久,試圖從自己的大腦中尋找這個人的影像。除了那只尚還明亮的眼睛,從一開始便給予她一種奇妙的熟悉感,一種讓她不敢再想下去的熟悉感。所以她勉強搖了搖頭,手臂上的疼痛沒有心中的恐懼來的可怕,而面前這個男人的臉上,失望終於占領了一切:

  「呵,也是!」他自嘲了一聲,「但愛麗絲,只有你不可以忘

  記我。」

  「……」

  「只有你,是不可以忘記我的!」他的情緒忽然又激動起來,這甚至讓愛麗絲一時招架不住。他伸手扯起了她的手臂,在被拖著向那雕花的大門走去時,少女終於明白了他的目的,「我為你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因為我要保護你,因為所有傷害你的我都必須使它消失。」

  愛麗絲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但在這危急之下,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回憶出處。因此最後,當她被拉到門前,少女已經能預感接下來的一切:

  「我說過了,愛麗絲,只要你打開房門,便能知道所有一切,便能明白我的苦心。」

  「可蘭貝特告訴我,在我之前的所有女孩兒都因為這扇門而失蹤!」愛麗絲掙扎道。

  「那是因為她們不是你!」他一瞬間便打斷了她的話,「那是因為你是最特別的,愛麗絲!」他悲傷地說道,「愛麗絲,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少女擰起眉頭,她看著面前的藍胡子,他那恐怖的面孔,粗魯的動作,都無法讓愛麗絲相信他的話不帶任何自私的企圖。

  「好吧,那麼現在,就由我來打開門吧!」說著他終於伸手將鑰匙插-進了鎖孔,在鎖扣發出一聲清脆的「啪嗒」聲後,面前的大門終於「吱呀」一聲滑開。

  一道光從裡面溢出,在愛麗絲的眼睛幾乎被封住的時候,耳邊那個男人的聲音也漸漸變得遙遠:

  「你會明白一切的,我親愛的……」

  少女再也聽不清,所以最後,她覺得自己的意識也仿佛迷糊起來。

  ……

  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塊綠油油的草地上。溫暖的清風從她臉上拂過,清脆的鳥叫則圍繞著她久久沒有離去。

  少女從地上坐起,她揉了揉太陽穴,頭頂的陽光刺得她有些昏眩,而這四周則是一副安寧如畫的模樣。

  愛麗絲吃驚地看著這一切,半天,她才發現這地方明明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夢裡。

  ——是萊因哈特城堡的外的花園,而母後親手栽下的椴樹,尚在風中吐露著花香。

  奇妙的場景,這種澄淨的感受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所以女孩兒閉上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氣想要記住這味道,卻在這時聽到了腳步聲。

  是鞋子摩擦著地上青草的「沙沙」聲,少女立刻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是一位發色金黃的少年,他穿戴著仿佛就要遠行的服裝,甚至還戴上了一頂帽子。腰際的劍,則被肩上拖到腳跟的披風掩蓋了起來。

  陽光下,這金發的少年帶著一點稚氣,卻已經出落得很是英俊。

  他信步走到椴樹之下,光從剛才開始就太過猛烈,所以愛麗絲不得不眯起眼睛。而當少年走到樹蔭之下,她才終於看清了他的面孔。

  是一張能喚起遙遠記憶的臉頰,那是她的哥哥,菲切爾萊因哈特。

  所以她吃驚地終於從混沌中完全清醒過來。貿然地想要喊出他的名字,才發現明明與他面對面,對方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愛麗絲愣愣地望著不遠處的那個人,尚未完全明白這一切的意義,耳邊卻忽然出現了另一個聲音:

  「哥哥!哥哥!」

  一個稚嫩的女聲,當這聲音出現時,愛麗絲多少能明白少年站在那棵樹下的原因。他滿臉焦急而悲傷的表情因為這個稚嫩的女聲而消減不少,而當愛麗絲好奇地將臉別過去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一個穿著水紅色禮服的小姑娘向他跑去。

  少女金色的長發,模樣看上去也有十一二歲,她那白皙的皮膚被陽光照得仿佛要透明,卻在進入樹蔭的一瞬間黯淡了不少。

  總覺得有些眼熟,這個女孩兒似乎……

  正在愛麗絲疑惑的時候,不遠處的少年卻終於為她揭曉了謎底:

  「愛麗絲,我親愛的妹妹!」他歡快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裡滿是喜悅。

  草地上的愛麗絲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重又將眼睛對向一邊的女孩兒。女孩兒側過的半張臉確實很熟悉,那水藍色的瞳孔終於讓她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那個人便是自己,是小時候的自己!

  是一種相當奇特的感受,愛麗絲望著不遠處那個縮小了的自己,她抬起頭,望著自己兄長的臉上帶著滿滿的殷切,而瞳孔中的悲傷卻不言而喻。而再往下看,她才發現那個年幼的自己,手中正抱著一只純黑色的小狗崽。

  「哥哥……」她悲傷地喊了一句,聲音裡甚至帶著一點微微顫抖,「哥哥你怎麼可以離開我!」她的眼睛裡蘊起了一層水氣。在男孩兒眼裡,這層霧氣就像是隔著一層汪洋,仿佛能將他的思緒全全打亂一般。

  愛麗絲才猛然覺得這場景是何其熟悉!那明明是好幾年前,哥哥必須離開自己遠赴前線戰場的畫面。

  原因則是,他拒絕了那個跋山涉水來到這兒的新娘。

  少女這才想起不久被藍胡子劫走那一夜,自己夢中的場景。那正是他哥哥的故事,那個成為牧鵝女的新娘最後卻還是被他拒絕,少年惹怒了自己的父親,所以他們的父親必須得派他上前線。但是,她始終沒有將夢裡的那個王子同自己的哥哥劃等號,正是因為他對妹妹那禁忌的愛戀……

  她的哥哥,怎麼可能對自己抱有這樣的情感?

  愛麗絲深吸一口氣,她抬起眼睛,那個小一點的自己已經伸出手,要將小狗遞給男孩。小狗閉著眼睛,仿佛是才出生不久,而它的脖子上,卻已經被系上了一條寶藍色的緞帶,緞帶上的金色鈴鐺還會隨著搖晃發出「叮鈴鈴

  」的聲響:

  「哥哥,帶上它好麼?」

  「哎?」

  「這是辛迪才出生不久的孩子,它和我們的辛迪長得一模一樣,以後見到它,就當見到辛迪了!」女孩兒說著,聲音裡終於帶上了一點淡淡的哭腔。

  愛麗絲想起,辛迪是跟著他哥哥的一只純黑的大狗,聽母親說,那是哥哥一手撫養大的。而現在,它真正的主人卻要遠行,留下他的小妹妹來照料它,多少有些物是人非的悲涼之感。

  但轉念間,她似乎想起了什麼。

  這個真相甚至讓她忽然間從地上站了起來。

  輕柔的風從她發間穿過,當她完全想明白的時候,那只黑色的小狗終於成為了她目光的焦點。

  因為這只狗,實在太像被藍胡子踢到牆邊的黑犬!

  想起之前他對自己所說的那些,那些他出生於萊因哈特的話,終於不得不讓愛麗絲倒吸一口冷氣。

  難道他們手中的那只小狗,正是方才還被變為蘭貝特的那只黑色大狗?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更完……滾去睡!

  於是問一下這文定制的話,有姑娘要麼?


☆、Part.86 永恆的守護

  輕柔風依然從愛麗的身邊吹過,少女望著不遠處的那個少年,手上的黑色小狗似乎比什麼都讓人在意。

  已經不敢再往下想,卻又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事情的發展,愛麗絲的心簡直矛盾到了極點。

  綠油油的草地像是一片海浪,在少女的腳邊一浪接一浪的翻過,卻無法撩動少女的心。她的目光緊緊拽住面前的畫面,那個穿著水紅色衣裙的女孩兒,她紅著眼睛,看向兄長的表情帶著滿滿的悲傷:

  「哥哥,哥哥……」她低聲說著,「你和媽媽都不在的話,我該……」

  「……沒有問題的!」她的兄長,聲音裡明明帶著很多不確定,但他還是打斷了女孩兒的話,說得滿是希望,「沒…問題的,我親愛的愛麗絲公主,因為…媽媽會保佑你的……」

  「……」女孩兒臉上的表情依然讓人心疼,少年望著她,不得不繼續安慰:

  「還有…還有我會為你祈禱的。」

  「我也是,哥哥。」她終於低下頭,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不久之後,愛麗絲聽到了城牆外傳來集合的號角聲,樹下的兩人也注意到了。而這則讓那小女孩哭得愈發傷心。

  「我得走了。」王子說道,「親愛的妹妹,在這之前,我能否得到你的擁抱?」

  女孩兒抬起頭,紅著眼睛看向王子的時候,原先還站在不遠處的愛麗絲竟然發現自己的視角已經完全變了!

  因為現在,她的面前,那少年樣子的兄長正帶著淡淡的微笑望著自己。她吃驚地望著他,而少年卻已經張開雙臂,想要接受妹妹與他的擁抱。

  愛麗絲記不清那時候她是否擁抱了菲切爾,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很奇怪。所以她抬起臉,在看向那少年的時候,他那雙深藍色的瞳孔終於讓她想起了什麼。

  那種熟悉感,那種她並不想去回憶的熟悉感,若是那只眼睛因為失明而變為白色的話……

  可面前的那個人是那麼安然而溫暖,那個愛護她的兄長,甚至讓她的眼裡真的浮起了一層水霧。她親愛的菲切爾哥哥,曾經那麼愛著她的菲切爾哥哥,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抱著那絕對不允許的感情麼?

  就像是一個夢被狠狠擊落一般,她後退一步,痛苦地搖了搖頭,那個明亮的世界驟然間便一片黑暗。

  少女吃驚地望著這一切,站在對面的那個藍胡子男人就像是方才自己面前的兄長,正張開手臂想要得到她的擁抱。

  「…你還是……」他的表情一瞬便暗淡下去,「那時的你也沒有給我擁抱,那時的你天真地對我說,這樣會擠到那只黑色的小狗。」

  「你真的是…菲切爾…哥哥?」愛麗絲與他相距兩米,她的面前,那早已沒有英俊模樣的男子,讓她感到徹骨的寒冷。

  藍胡子

  終於放下手臂,他望著愛麗絲,看到她那雙同母親相似的水藍色瞳孔,男子感到由衷的悲哀:

  「是啊愛麗絲,菲切爾萊因哈特。」

  「……」愛麗絲表情復雜的望著他,想起那「萊茵公爵」的稱呼,她終於明白了什麼,「可您的臉……」

  「那是為了你才弄成這樣的,愛麗絲!」他終於蹙起眉心,「因為我要保護你,因為所有傷害你的我都必須使它消失。」他又一次說出這句話,愛麗絲才想起,很久之前,那位面目溫和的少年也曾這樣對她說過,因為她是最重要的。

  少女抿緊嘴唇,在這之前,她不敢讓自己的思維放開想像,大概是預感到了這會讓她悲傷亦或恐懼的結局吧!

  「愛麗絲,我殺了我們的父親。」沉默許久,當這句話出現時,女孩的眼睛終於瞪得滾圓。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這顫抖讓人無法忽視。

  「父親,死在了我的劍刃下。」他的表情由原本的痛苦漸漸松弛下來,不久之後,那種愛麗絲並不認識的淡然終於讓她明白,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是幾年前離開她的那個溫柔的人。或許是太多的事情讓他不得不改變,而現在,他甚至冷血得讓她害怕。

  「是為了你,愛麗絲。」藍胡子說道,「因為他竟要與你結婚,這實在太荒唐……」他的話不久便戛然而止,臉上露出的笑讓他看上去有些殘忍,「啊,是的,我又有什麼資格這樣說……」

  「哥…哥,」連這稱呼都顯得生疏起來,愛麗絲喚出時,嘴唇的蠕動都顯得有些不自然,「你難道真的……」她擰起眉心,眼裡的表情也不再是幾年前的單純,那種仿佛經歷過很多的模樣讓藍胡子明白,自己的小妹妹早不是先前的不經世事。

  「呵……」他苦笑了一聲,「是啊,為了我那可憎的私心,我竟殺了我們的父親。你猜他最後問了我什麼?」

  「……」

  「他說:『你難道真的愛上了自己的妹妹嗎?』」

  「……」愛麗絲咬緊了唇。

  「是啊,從拒絕我的新娘開始,那件最隱秘的事情便漸漸浮上水面。」他深吸一口氣,「如果我們永遠都不會長大該有多好,愛麗絲。」他那雙令人害怕的眼睛裡映入了一點悲哀,這讓少女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

  愛麗絲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她明白,兄長對自己抱有的感情,是比與騎士相戀更為禁忌的情感:

  「可這…會受到上帝的懲罰。」愛麗絲蹙起眉心說道。

  「是啊,我和那令人不齒的萊因哈特國王一樣,都受到了上帝的懲罰。他被他的兒子殺死,而我就像是被詛咒了的俄狄浦斯王,愛上了最不該愛的人。」他漸漸揚起嘴角,那種苦笑的表情帶著一種令

  人無法移目的悲傷,「當然,俄狄浦斯最終自殺了,而我則在一夜之間變成了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菲切爾說著令人心痛的事情,到底讓愛麗絲一陣錐心的痛苦。

  「世上的事情多半都是這樣無奈,我本准備成為萊因哈特的國王,等待你的歸來……」

  「但您卻成為了這副樣子,而我…本也決定一輩子都不再回去。」愛麗絲忽然間打斷了他的話,雖然這一切在她眼中都帶著悲傷,但少女的目光卻蒙上了一層前所未有的決絕。

  「……」藍胡子愣了愣,他是第一次從自己妹妹眼裡看到這樣的表情,這讓他感到一絲生疏,是那個柔弱妹妹從不曾擁有的樣子。

  「自從知道母親躍下那高塔,我便抱著絕對不回頭的決心開始流浪。」

  「母親……?」

  「啊,是的,父王他將母親折磨成了鬼,而事實上,她真的一直都在保佑著我們。但菲切爾哥哥,您……」她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下去,男人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臉上終於浮起了一種很是無奈的表情。

  「呵,我恐怕真的辜負了她的掛念。」他歪著頭,苦笑著說出這句話,「連她贈與我的外貌,到最後都被上帝所剝奪。」

  愛麗絲還想說些什麼,但那純黑的背景卻忽然間破碎。現在,他們四周,才是那間秘密房間真正的樣子。

  陰濕寒冷的磚石,火把上面點著明亮的光,而不遠處的陰影裡,她似乎看到了一樣什麼血淋淋的東西被安置在一把椅子上。

  「這才是真相麼,菲切爾哥哥?」她早已預料到這房間裡的東西,斷肢,鮮血,在這之前的旅行中,她見過不止一次,以至現在,那種平靜的樣子反而讓她的兄長感到吃驚。「你果然殺了所有女孩兒。」

  「……你的反應讓我驚訝。」他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看樣子這段旅行讓你成長了許多,我親愛的妹妹。」

  「是啊,雖然根本上,我並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殘酷。」愛麗絲重又回過頭,這一次,她看向藍胡子的表情再也沒有半點恐懼。「只是哥哥,我從沒想過你竟然也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

  「但愛麗絲,我殺了父親,我是為了你才……」

  「不,我從沒拜托你殺了他,您對我的保護,不應該是弒父。」少女望著他,眼裡沒有半點躲閃,「而現在,您甩手離開了我們的故鄉,您有想過那裡會是什麼樣子麼?人民一定會因為沒有當權者而變得一片混亂,沒有人去理睬那些乞丐,貴族們為了王位而廝殺,敵國趁亂侵略……」愛麗絲看著她的哥哥沉靜說道,「再也沒有希望,再也沒有光明,這並不是母親希望看到的,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哥哥,你難道沒有設想過麼?」

  「

  ……」藍胡子忽然說不出話,他沒想過這些,這或許正是那時,他的老師說他太過浪漫不適合治國的原因。但他的表情卻因為這些長篇大論而陡然變得難看起來,他上前一步,在與愛麗絲縮小距離的同時,少女卻沒有移動半分,「愛麗絲,我只希望你能留下!」

  「只因為你為我殺了我們的父親?」少女反問,「雖然我不願說,菲切爾哥哥,您真的不再是那時候的菲切爾哥哥了。」

  「因為我愛你,就這麼簡單!」愛麗絲帶著諷刺的話終於讓他感到憤怒,「難道你真的愛上了那個低賤的騎士?以至於連哥哥的話都可以違背麼,愛麗絲?」

  「至少那個人比現在的您要正直!」

  「你說什麼!」他睜大眼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那被撕裂的唇角也露出了讓人惡心的弧度。言畢,他竟伸手捏住了愛麗絲的肩膀。少女感到一陣疼痛,但她的表情帶著絕對的平靜。很快,她就被這個人摁倒在地上。他的陰影覆上了她的臉,而愛麗絲水藍色的瞳孔卻只是這樣看著他,平靜得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你不信我沒有辦法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麼?」說著,他的膝蓋順著少女的大腿內側挪上了幾分。愛麗絲不說話,不久之後,她的目光別向了這房間很高的屋頂。頂上橫梁縱橫,少女卻看著尚還吊在梁上的幾具屍體,一字一句說道:

  「母親會看著我們的,哥哥。」她淡然說著,這男人手指上的顫抖也早已被她發覺,「您是不會這樣做的。」說完她終於將臉對向她的哥哥。

  男人望著她,一瞬間,他那強築起的凶惡便崩潰。男子的表情很是痛苦,他閉上了眼睛,不久之後,那些緊抓著她肩頭的力氣也幾乎消失。他俯□子,抱住少女的動作終於漸漸變得輕柔:

  「愛麗絲……」他說道,聲音悲哀到極點,「愛麗絲……」

  少女伸出手臂,這一次她終於接納了她的兄長。

  「愛麗絲,這麼多年,我是多麼想念你……」她的哥哥將下顎靠在她的頸窩,臉上的表情誰也無法看到。

  「我也是,菲切爾哥哥。」她的聲音也終於柔下許多,「天天都惦記著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所以當我看到你出現在這兒的時候,我是多麼歡快,我親愛的妹妹。」

  「嗯,我也是……」愛麗絲伸手環住了他的後背,從衣服裡輻散出來的熱量讓她明白,這是個活著的人,是她最親愛的兄長菲切爾。

  「愛麗絲,抱歉,抱歉……」他的聲音忽然啞了點,仿佛是帶上了一點哭腔,「抱歉嚇到你了,我的小妹妹。」

  「……」

  「我會保護你的,愛麗絲,所有傷害你的我都必須使它消失……」他說著終於與她分開。男子將她從地

  上拉起,火光這時卻忽然閃爍了一下。

  愛麗絲在陰影裡仿佛看到了什麼,那個血淋淋的東西,好像是一個拼接起來的人形。

  她不敢再看,而對面,她的兄長則咧起嘴:

  「快走吧,愛麗絲。」他拉著她的手。

  「那你呢?」

  「別管我。」他說道,拉著少女的手卻一直都沒松開。

  「……」

  「也許比起我,蘭貝特真的要好很多。」他苦笑著說完,終於將她送到了密室門前,「我的話,只會將死人拼成你的模樣。而你,根本就不是那種醜樣子!」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下愛麗絲的臉頰,就在這時,少女才發現他身後竟陡然明亮起來。火苗躥得很高,光線裡,那坐在椅子上的血人形,有著與自己相似的金發。

  「所以傷害你的,都會消失的,愛麗絲。」他慘笑了一聲,終於用力將愛麗絲推到了走廊很遠的地方,「所以記住,我會永遠保護你的愛麗絲!」說完,身後的火勢越來越大,而她的兄長則終於轉過身,向那火光中走去。

  「菲切爾哥哥——!!!」愛麗絲大喊一聲,面對最後的至親都要離她而去的痛苦,少女還是一陣撕心裂肺。

  她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動作要快於她的竟是一只黑色的大狗。

  那只她在菲切爾臨走前送給他的黑犬,如今卻連身上的傷也忘得一干二淨,向著房間飛奔去,不久也消失在火光中。

  她也想進去,但火舌卻阻止了她的行動。

  不久,火苗就咬噬上了梁柱,很快便蔓延開來。愛麗絲不得不向外跑去,當逃出這巨大的房子時,那明亮的火光甚至要將天空映成白天。

  她疲憊地倒在地上,她大聲哭泣起來,可火燃燒著木頭的聲音卻連她的哭聲也掩蓋得不剩一絲。

  ……

  那一夜,她就在燃盡的房子前睡著。

  夢裡,她看到了自己親愛的哥哥遞給了她一枚鑰匙,囑咐她一定要打開面前那扇大門。

  她照做了。

  當她把門推開的時候,她最喜歡的那個院子裡,椴樹下的母親笑靨如花。哥哥則站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為她帶上了新娘的花環,低頭吻了她的前額:

  「我會永遠守護你的,愛麗絲。」

  《藍胡子》·完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次我來說幾個瑣碎的事情!

  首先,解釋一下「俄狄浦斯王」,是古希腊三大悲劇之一,關於戀母和亂倫,姑娘們可以去百度一下!

  其次,一直都沒機會說,其實我在牧鵝姑娘那裡說到,牧鵝姑娘最後被遣返故鄉,但那個國家卻總說公主沒有回來什麼的,原因你們有猜過麼?BingGo!其實是萊因哈特國王把她扔到高塔上分屍給王後嫁接皮膚去了……【喂,重口自重啊!

  另外,哥哥叫菲切爾是因為《藍胡子》還有一個名稱叫做《菲切爾的怪鳥》(等等,我是不是把黑狗君設定成怪鳥更合適【喂)

  然後,哥哥的故事真的很苦逼有沒有,連自己最後都被結局略略被虐了一下啊!

  最後定制印刷封面一雞血自己就做出來了(喂),不過似乎很難一冊解決啊!因為這文絕壁要寫34W以上,所以要我砍掉4萬字真的好難……O<—<

  定制圖見此:

  接下來還有三卷,下卷蘭貝特個人,下下卷愛麗絲個人,這兩卷都不會很長的!


☆、Part.87 國王的決意

  他在高高的國王寶座上托著腦袋,顯然是剛剛經歷了疲憊。夜深,黑暗侵入這座高大的王宮,蠟燭被擺在他身邊,他頭上的王冠也歪到了一邊。

  少年閉著眼睛,他安寧地沉入睡眠,身邊滾著狐狸毛的紅色披肩從那只巨大的椅子上滑落下來。風從窗縫鑽入,這宮殿的大廳開始漸漸變得寒冷。

  連接大廳的正門處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吱呀」聲,門被推開了一條細縫,不久,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便從門後閃了進來。他長著一張令人恐懼的面孔,紅色的眼睛足以令人膽寒。而現在,這個男人卻直直向高處寶座上的少年走去。

  一步接一步,他走得極輕,生怕驚醒那個人。

  面前的人氣息平穩,他的夢境很是平靜,就像是在一片陽光燦爛的海面上,帆船正在安然行駛。

  所以身材魁梧的男子繼續前進,在遇到台階後,他便抬起腳向上走去。

  在伸手想要觸到他那件掉在地上的紅色披肩時,金屬摩擦的聲響拉出一道刺耳的「嗞拉」聲。一秒之前,他沉睡不醒,一秒之後,那只方才還是睡夢裡的年輕獵豹已經用一種令人膽顫的表情怒視那醜陋的男子。距離他下巴咫尺的距離,一把閃著寒光的劍則架在那兒。

  「是我,國王陛下。」醜陋的男人連忙解釋道,而方才還在沉睡中的少年,在看清對方的臉頰後,終於低下頭舒了一口氣。劍刃很快被收入刀鞘,他重又坐回那把寶座,鐫著雕花的劍鞘則被倚靠在了寶座邊。

  「……門羅,有事麼?」少年穩坐於寶座,他的表情顯得有些頹廢,但那雙眼睛卻熠熠發光。

  門羅望著他愣了愣,他紅色的瞳孔讓人生畏,而此刻,這雙眼睛卻帶著一點關切:

  「打擾到您睡覺真抱歉,」他說道,「您今晚又不回房間睡麼?」

  「……」年輕的國王低下頭,「這是…我的習慣,從前身為騎士的習慣。大概我,反而不適應在床上睡覺。」

  「您太警惕了,」魁梧的男子說道,「雖然我知道您的過往,但您現在的身份已經改變了,您已經沒有必要如此謹小慎微了。」

  「……」少年聳了下肩,「我盡量。」他說道。

  椅子上的少年是這座迅速崛起的新國度的國君。在這半年的光陰中,他在守護者門羅的幫助下,將這座本已幾乎成了空城的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正是因為他的政策深得民心,甚至連那些到處逃荒的人,在進入這座新國後不久也決定定居下來。

  而這座新國的主人卻是位少年,許多人在得知真相後都感到吃驚,但很快,他們便將這種吃驚化為了欽佩。他們當然愛戴自己的國君,那位能讓他們脫離飢餓的少年,他們發自內心地就像是崇拜上帝一樣崇拜著他。

  事實上,在這半年光陰中,少年也確實勤奮有加。他總對他的守護者說他害怕不能成為一個負責的統治者,畢竟在這之前,自己都只是身份低微的騎士。直到坐在這把巨大的寶座之上,他才忽然間感覺這職責的重大。幸而有他的謙遜,少年在不久後便熟悉了許多治理之方與外交手段,雖然多少看來,他還是顯得有些青澀。

  「有事麼,門羅?」他伸手捏了捏眼角,想要趕緊驅散那份困倦。

  「有兩件事,蘭貝特國王。」

  「什麼?」他抬起頭,伸手擺正了自己的王冠。

  「一個是卡佩王國的國王發來信件,表示希望能為他的二公主聯姻。」他平靜地說道。

  「……」蘭貝特望著他,「門羅,你知道我的態度。」他說得極為認真,甚至讓那魁梧的大漢也忍不住彎了下嘴角。

  「二者,國王殿下,我不知道這消息對您來說是好是壞。」他忽然閃爍其詞的發言,讓蘭貝特陡然間心中閃過一絲不祥:

  「什麼?」他連忙反問,「難道是和愛麗絲有關?」

  「不不,愛麗絲公主很安全,她還在旅途上。」

  「……」他望著門羅擰了下眉心,那種挫敗的感覺讓他一時沒有接上話頭,「難道我真的…就不能去找她麼?」

  「千萬別這麼做,國王陛下。」門羅立刻阻止,「這是命運給與你們的考驗,若是您擅自打破命運,你們定會永不相見。」魁梧的男子剛說完,少年就略感喪氣地點了點頭。

  確實,在這半年時間內,他之所以那麼安心的呆在自己新建的國度中建立他的政權,理由竟是因為這所謂的考驗。門羅不是人類,他擁有通曉世間所有的能力,他雖然知道國王急著想要找到自己的愛人,但卻不得不阻止他。理由是他從占蔔中得知了這樣一件事情,他決不可去尋找他的愛人,若是主動去尋找她的話,那他們即便是天定的相遇也必定會被打破,結果則是這兩個人將永不相見。

  所以這半年時間裡,他一直都在規勸著蘭貝特要耐心等待,要相信愛麗絲平安無事。相信只要他願意等待,這位公主一定會順利來到他的國家。

  少年在聽到這句話後深吸一口氣,仿佛是強迫自己收起那衝動,半天,他終於在昏黃的燭光下重又問道:

  「對了,你是說還有一件事對麼?」

  「是的,國王陛下。」門羅很認真地看向他,他鮮紅的眼睛裡閃著一抹光,在黑暗的背幕下有些可怕。

  「究竟是什麼事?」少年抬起臉,看向他的表情終於平靜下來。門羅頓了頓,不久,趁著那急促的夜風,男子終於說道:

  「萊因哈特國王死了。」

  「什麼!」少年幾乎是一瞬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不可思議地望著門羅,目光

  中的驚詫完全沒有回避。良久,她才穩定了一下聲線,「你說,萊因哈特國王……」

  「是的,蘭貝特國王,我許久沒有關注遠方國家的情況,今天占蔔偶然間發現的。」門羅略帶自責地說道。

  「什麼時候死的?」蘭貝特緊接著問道,「很久了麼?」

  「大約就是半年前。」門羅說道。

  「他怎麼會死了的?」少年緊接著問道,「病死了,還是怎樣了?」

  「他被人殺了。」門羅的表情瞬間蒙上了一層可怖的陰影,少年明白事情並沒那麼簡單。

  「被人殺了……」他重復了一遍,雖然以那樣一位國君來看,會被人殺死也並非什麼太過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想起他是愛麗絲的父親,是自己曾經居住的那個國家的國王,他到底還是很在意。

  「被他的…親生兒子。」門羅將答案說出的時候,第二輪驚詫隨之襲來,「愛麗絲的哥哥?」他當然知道,這國王只有一個兒子,他正是愛麗絲公主的親生哥哥,那個被迫前往前線的王子。「怎麼會這樣……」他淡淡吐出這幾個字後,好似想起了什麼,便立刻抬起了頭,「那麼現在,這個國家是由菲切爾王子管理?」

  「不,他在第二天就消逝蹤跡了。」魁梧的男子說道。

  「哎?那現在的萊因哈特……?」他皺起眉頭,看向門羅的目光寫滿詢問。

  「我不清楚。」對面的男子很誠實地回答道。

  所以少年沉吟良久,很快,他還是決絕地抬起視線:

  「守護者,你認為我現在離開自己的國家前往萊因哈特明智麼?」他的表情很是認真,問出這問題後便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這事隨您定奪,您的國家現在很穩定,在您離開的期間應該不會有問題。」他很是認真地回答道,蘭貝特終於點點頭。但門羅隨即補充道,「當然,如果您真的急著返回,我這裡有其他方法到達那裡。」

  「哎?」

  「別忘了我的身份,蘭貝特國王。」他說完,終於成竹在胸地彎起唇角。

  ……

  所以不久後,通過他藏在秘密森林的穿界門,蘭貝特一行輕松地跨越漫長路途,來到了一片靠近萊因哈特的濃密森林。

  少年騎在棕色的馬兒上,他的守護者門羅也跟隨左右。

  風從林間吹過,當拂過少年黑色的短發時,他聽到一種不知名的鳥兒的鳴叫。並不是什麼好聽的聲音,那種略顯沙啞的聲線,甚至讓少年不覺皺了皺眉心。

  濃密的枝葉遮蔽了天空,這種感覺在半年前時常出現在自己身邊,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的夢裡也總會被一大片黑色的森林所覆蓋。那種密不透氣的感覺好多次讓他從夢中驚醒。而現在,重又回到這裡的感受,反而讓他升起一絲懷戀。

  大約,這懷戀的感覺與一個人有關。

  所以少年輕輕吐了口氣,沒再自尋煩惱地想下去。

  而不久,他們竟在叢林間看到了一股白煙。

  多少蒙上了一層警覺,蘭貝特和門羅,在接近那白煙的源頭後不久,才發現那白煙正是做飯時的炊煙。

  炊煙,這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這炊煙的源頭。

  那座房子,有著多麼令人驚奇的模樣啊!要知道,這竟然是一座面包做成的小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杜若姑娘的地雷,愛你~=333=

  我了個去,寫到「蘭貝特國王」總有種孩子終於有出息了的趕腳…………

  所以這個故事看到結尾你們就知道是什麼吧?!


☆、Part.88 萊因哈特行

  少年的□是一匹純黑的馬兒,它健壯的身材看上去相當漂亮。雙眼被蒙住,這馬兒正乖巧地低著頭。

  而這馬兒的主人,那位才剛成為國王不久的少年,他與他的守護者則一臉驚訝地望著不遠處的那座房子。

  形像一點來說,那是一座能勾起人食欲的房子,它的牆壁是用面包做成的,屋頂上則淋著白色的奶油,窗戶呢,則是用亮晶晶的糖果做成。而隨著那白色的炊煙,那種讓人口中生津的甜香氣味也隨著風飄進了蘭貝特與門羅的鼻子。

  「這是…什麼?」少年喃喃道,「門羅你以前見過麼?」說著,他便低頭看向一邊的守護者。

  「沒。」紅瞳的男子誠實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門羅說完,終於將那緊抓住房屋不放的目光挪向了馬背上的國王,「但國王陛下,這種異像多半很危險。」

  「我明白你的意思。」蘭貝特點點頭,「這多半是哪個巫婆設下的圈套而已。」他冷靜分析完,門羅卻並不理睬。他忽然跨起腳步,直直向那房子走去。

  「門羅?」少年連忙喊住他。

  「我先去看看,國王陛下,您在這兒呆著。」男子說完,終於離開了那匹純黑的馬兒。

  「喂等等,」少年趕忙喊住他,「你難道不信任我……」

  「國王陛下!」他忽然加重語調喊出這四個字,少年這才醒悟他丟下自己要前去探尋情況的原因。於是當看到門羅那雙鮮艷的紅瞳時,他終於閉上了嘴,「別忘了您的身份。」門羅在說完這句話,終於向門口走去。

  不久,他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將它與面前的糖果門碰撞了一會兒。在發出清脆的聲響後,門羅清晰地聽到了裡面的腳步聲忽然加快奔跑起來。

  門羅的另一只手上握著一把匕首,他警惕地後退了一步,靜靜等待動靜。

  不久,一個清晰的腳步聲從遠到近。而蘭貝特則處於較遠的位置,看著門羅為他捏了把汗。

  但細心的門羅能判斷出這腳步聲並不尋常,仿佛是在顧忌什麼,那聲音三步一斷兩步一停。而許久之後,面前那橙紅色的糖果門終於被輕輕拉開。

  開門的那個人並沒有出現,她仿佛只是解開門鎖便膽小地躲到了屋內。雖然狐疑無比,但門外的壯漢最終選擇向前一步,伸手替裡面那人推開了門扉。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栗色頭發的少女,她目光中帶著膽怯望著面前的陌生人。而她的身邊,許多年齡更小的孩子則都躲在她身後:

  「……不是…不是巫婆!」他們吃驚地望著門外的那個男人,「可是…也好可怕!」孩子們細碎而顧慮地討論進入門羅的耳朵,壯漢則在環顧了一圈後,最終又將目光定格在少女身上:

  「你們的房子真有意思。」

  「不,先生,您不應該踏進這裡!」她略帶激動地說道,「您快…您快出去!否則巫婆的力量會讓您困在這兒一輩子都出不去的!」

  「巫婆?」門羅反問,「這裡有巫婆?」他紅色的眼睛盯著面前的女孩兒,她蓬松的頭發下,那張白皙無比的臉頰,鼻梁上散布著一些金色的雀斑。現在那姑娘正站在孩子中間,就像是母親一樣被這些孩子信賴著。

  「是啊,但她現在並不在這糖果房內,她去了萊因哈特王國,帶上了我的哥哥亨塞爾。」女孩兒的目光中滿是悲傷,對自己的哥哥感到無盡的擔憂。

  「萊因哈特?」聽到了那個最為關鍵的內容,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門羅還是敏感地抓住了它。

  「是啊,穿過這座密林,你就會看到那地域廣袤的國家。雖然現在的它,已經不像當初那樣風光。」女孩兒擰起眉心解釋道。

  「哦?」門羅反問,他托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又向裡踏了一步。

  「別再往裡走了先生,您真的會被困進這小屋的!」這少女規勸的語言,在門羅聽來卻一絲好笑:

  「能困住我?」門羅望著那女孩兒揚了下嘴角,於是重又向裡走了幾步。連圍繞在女孩兒身邊的孩子們都緊張地目不轉睛,卻不想面前的壯漢未有半點被困住的跡像。他們這才終於驚詫地個個張大了嘴巴。「反倒是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麼?」那女孩兒眨了眨眼睛,「我叫格萊特!」

  「嗯,格萊特,我們會替你帶信給你哥哥的!」門羅說完終於轉身推開糖果門,留下尚未走出吃驚的一群人。

  不遠處的蘭貝特還在純黑的馬兒上目不轉睛地望著面包屋子,直到看見自己的守護者從門內向外走出,他原本緊繃的面孔才終於松下了一點。

  「陛下,美味的東西可不一定美好。」

  「?」少年望著那位守護者,表情一絲不解。

  「這香噴噴的房子還真是巫婆的傑作!」

  ……

  不久,兩人重又踏上行程,根據門羅的指引,他們在天黑前便進入了萊因哈特。

  有太多值得回憶的景物,比如這石頭城門,少年尚還能想起那夜自己化身馬兒,馱著那位公主從這兒離開的畫面。現在,這石頭城門卻蕭條許多,連看守城門的士兵也少了接近一半,而這剩下的一半則都沒精打采地呆望著走入城門的人兒。

  少年交出了自己的通關文牒,在表明身份後,那些門衛好歹興奮了一點。

  其中一個殷情地領著他們向城堡前進,而蘭貝特則依然騎著他的黑馬跟著這侍衛。街上的百姓看上去並不好,不遠處貧民們聚在一起排著隊等菜湯的場景,更是讓蘭貝特擰起了眉頭。

  也許這一次來到萊因哈特

  確實帶著一點私心,但在看到眼前這讓人辛酸的畫面時,少年覺得自己的決定也許沒有錯。

  不久,當侍衛領著他們走進那座熟悉的城堡後,映入蘭貝特眼簾的第一座建築竟然就是那聳立著的高塔。他深吸一口氣,無數次,他都會想起王後的面貌,而重又返回則需要更多的心理建設。少年勉強挪開視線,當目光對向城堡大門的時候,門前的一個孩子終於吸引了他的注意。

  也許真正吸引他的不是這個孩子,而是這孩子身邊繁復無比的簇擁隊伍。那群顯然在侍候他的人讓他心中微微產生一點疑惑。直到馬兒接近,他才終於看清這孩子的腦袋上正戴著一頂碩大無比的王冠。

  少年從馬上走下,雖然心中吃驚為何一個孩子會成為萊因哈特的國王,但他還是遵循著門羅曾經對他說的「隨時隨地要平靜」,/曼珠華沙/一臉淡然地向這孩子走去。

  「歡迎您遠道而來,蘭貝特國王。」少年向這尚還年幼的孩子走去,從他身後,一個低沉的女音卻先於所有人出現。國王愣了愣,當抬頭看向聲源時,他才發現說話的竟是一個穿著墨綠色禮裙的女人。她也戴著一頂精致的王冠,只是頭披黑紗,她的面貌並不能很清晰的看到。

  蘭貝特望了她一眼,不久,他便放下了自己的驚訝,揚起嘴角大方說道:

  「謝謝,麻煩了。」他說道,「您的城堡真是巨大。」

  「噢,謝謝誇獎!但國王陛下,您住的時間可要比我長啊!」那女人的聲音微微上揚,這句話讓面前的蘭貝特啞口無言,也讓他對這蒙著黑紗的女人抱有了一絲警惕。

  他將視線落向這個國家現在的國王,那個孩子,他茫然的目光在蘭貝特和身後的女人之間來回打轉,他不明白他們在干什麼,甚至連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都沒有意識到。

  跟著他們進入大廳,門羅便低頭俯在蘭貝特耳邊說道:

  「陛下,這個女人並不簡單。」

  「……多少能感覺出來。」少年頭也沒回地說道。

  「除此之外,國王陛下,她不是普通人。她似乎會巫術,這,我能感覺出來。」這一次門羅說完,少年終於擰了下眉心,他望著前方雍容的女人,他對這個人的印像也並不好,顯然,這麼小的孩子成為國王並不正常,恐怕是誰為了便利操控這個人才這麼做。而這個人,如果沒猜錯的話,大概就是不遠處的蒙著黑紗的女人。

  可沒走多久,在進入會客室之前,一個憤怒的吼聲竟從一旁的房門傳出:

  「放開我,你們這些魔鬼!」是個男聲,當這個聲音出現後不久,隨之而來的鎖鏈聲則將那種不安的氣氛推向了頂點。

  顯然,這房裡鎖著一個人。

  蘭貝特將視線移向門的位置,連年幼的

  國王都被吸引到了那扇門,可身著墨綠的女人卻忽然側臉,用一種極其莊重的聲音說道:

  「這邊請,蘭貝特國王。」相當生硬地避開那令所有人都在意的聲音,她的表情裡卻滿是優雅與淡然。

  年輕的國王望著她,她的眼睛沒有一絲破綻。

  可要知道,沒有破綻便是最大的破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咕咕雞姑娘的地雷w~

  准備三到四章結束這卷,所以才說個人卷都好短……_(:з」∠)_


☆、Part.89 與她的交鋒

  從另一個房間傳來的鎖鏈聲不絕於耳,少年望著面前沒有一絲破綻的女人,她鮮紅的唇角,上揚的彎度恰到好處。

  不久,少年還是垂下眼,淡然地順著這個女人的手臂,進入了房間。

  「沒有想到您突然造訪,剛剛才命人下去准備點心,真是失禮。」那蒙著黑紗的女人一邊說一邊領著那頭戴王冠的孩子進入房間。

  「是我失禮才對。」少年說完,雙方坐下後,那女人便一口氣切入主題:

  「說吧國王,您重新回到萊因哈特究竟有何目的?」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直白,蘭貝特原本輕啄咖啡的動作也戛然而止。少年烏黑的瞳孔看向面前的女人,這才不得不選擇將杯子放下。

  他環顧了一遍房間,牆紙未變,擺設未變,甚至連身下的沙發都沒有變。

  「呵,別告訴我,您回到萊因哈特是來尋找記憶的。」那女人僅露出帽檐的鮮紅嘴唇帶著嘲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蘭貝特卻只是朝著她輕輕彎起嘴角。她懷裡的金發孩子一言不發,當看到對面少年上揚的嘴角後,竟單純地被他那英俊的面貌所折服,睜大眼睛,一臉歡喜。

  「夫人,雖然我不清楚您怎麼知道我曾經在這兒生活過,不過如你所見,您所說的完全正確。」蘭貝特望著一邊沙發上的女子,對面玻璃窗反射著瓦藍的天空,在他臉上只留下一抹明亮的光。

  「您過獎了,國王。」她依然安靜地懷抱著那孩子,這萊因哈特的王。

  「但既然您知道我在這生活過,確切來說是在這兒長大的,那麼,有很多事情想必也具備了發言的權力。」

  「哦?」她反問,語氣卻還是一貫的平靜,但看得出她身後那些身材健壯的侍衛可沒有她那些耐性,表情裡帶著威脅。但所幸,少年身後的門羅,一個人的氣勢就已經足夠壓制他們所有人。

  「恕我直言,我生活在萊因哈特城堡中的這些日子裡,」他的目光終於帶上了一絲尖銳,「可從未見過您,夫人。」

  「……」事實上她可以料到這個少年的問題,但讓她一時啞言的原因,大約是對面蘭貝特的目光。

  「呵,你在懷疑我篡奪王權?」

  「……」少年望著她一言不發,那種淡然的模樣如是在說自己確實這樣懷疑。而這態度反倒讓先前掌握主導權的女人成為了被動的那個。所以女人的嘴唇一瞬便繃緊了,透過黑紗看見面前少年的面龐,最終她不得不開口自圓其說:

  「菲利普可是…是那個老國王的親生…親生兒子!」即便強裝鎮定,先前的強勢也已經消失無跡。「別以為只有莉莉的兒子菲切爾才是老國王的親兒子,菲利普也是…也是皇族的繼承人!」

  「……」這回蘭貝特的安靜不再是先前的試探,那種吃驚所帶

  來的表情,終於讓面前的女人得意地笑了一聲:

  「所以蘭貝特國王,您若是沒有離開萊因哈特,或許也只是個侍奉我兒子的騎士罷了。」她語調上揚的挑釁,終於讓一邊的門羅紅起雙眼。

  守護者的異樣,蘭貝特是可以感知的,所以他立刻伸出手攔住了門羅。雖然表情也不好看,但他深吸一口氣,想要強壓住這樣的羞辱:

  「您讓我如何信任您?」蘭貝特反問,「在老國王去世後的現在,人人都可以冒充是他的繼承人。」

  她終於伸手亮給他一枚戒指,那戒指套在她纖細的手指上,與王後留給愛麗絲的遺物一模一樣:

  「國王給我的,少年。我想你應該很眼熟。」她說完,重又將手指收回。

  「好吧。」少年妥協道。

  「那麼回到正題,蘭貝特…國王,」她故意用一種勉強的態度喊出這個稱呼,這讓一邊的門羅又上前了一步。「呵呵,您來萊因哈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她問完這個問題後,懷中一頭鉑金頭發的孩子,目光裡終於帶上了一絲惴惴,原因則是對面的少年不再是先前的微笑,眼裡的敵意不言而喻。

  「……」他的目光微微垂下,過於直白的原因不適合對這個人說,所以沉吟片刻,黑色短發的少年終於又一次將瞳孔對向她,「想要問您要一棵樹,那棵前王後親手栽下的椴樹。」

  這個回答有些出人意料,但椅子上的女人在不久後便揚起嘴角:

  「是為了愛麗絲?」她聳了聳肩,「可你們明明還失散著沒有見面吧?」那嘲諷的語氣出現時,少年的心髒微微顫抖了一下。那是他的軟肋,而她卻一眼看穿。所以門羅說她懂得巫術想必千真萬確。

  「總會見面的,夫人。」

  「不親自去找尋一下麼?」她步步緊逼。

  「我想…沒必要。」他猶豫了一下,實話被咽進肚子,他還必須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騎士愛上公主,這可是禁忌。啊抱歉,當然現在的您已經是國王了。」

  「對,這一點請您務必牢記。」少年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只是強忍於心不得爆發。

  「不過騎士時代的您若是已經愛上那位公主,可是千刀萬剮啊!哈哈!」她低笑了一聲,與此相反,她懷中的孩子則表現的尤為不安。

  「媽媽……」他的聲音終於打斷了那個女人的笑聲,「這個哥哥…好像不太高興。」

  「……閉嘴。」忽然的這樣一句話,讓女人不免無措,在威脅著說完這兩個字後,女人終於停下了笑聲:

  「您還不如您的孩子有待客之禮,夫人。」門羅終於站在蘭貝特身後說出這句話,也終於讓面前的女人收起了囂張的氣焰。

  「放我出去,你這個女巫!!!你這個殺人犯——

  !!!」穿過牆壁,那男子的聲音又一次想起。這次,他打破了白牆另一邊這危險重重的對話。

  「你們都是廢物麼!」女子忽然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向身後的侍從吼道。他們聽聞,終於慌張地連忙彎腰,「還不快讓他閉嘴!」

  侍衛們匆忙後退,當離開那間房子後,這陽光燦爛的房間內就只剩下四個人。平靜的一方,門羅在注意到所有人都離開後,終於微笑起來面對那女人說道:

  「好了夫人,您也該向我們坦白了,您其實,熟稔巫術吧?」

  「……」那女人愣了愣,本想開口,卻被自己孩子拉住了手指:

  「媽媽,我肚子餓了。」

  「……」

  「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到糖果屋?我想和小伙伴們……」

  「閉嘴!!」她厲聲吼道,而她的孩子則在母親這聲嚴厲的訓斥後,嚇得瑟瑟發抖。仿佛意識到自己做得太過火,女子伸手抱起她的孩子清了清喉嚨,「走了,菲利普!」

  「……」那年幼的國王依然雙目發直,顯然,那種恐懼尚未消除。

  「蘭貝特國王,您的房間已經准備好了,明天就挖了您的椴樹快走吧!」拋棄了矜持,那種粗魯的模樣讓少年意識到這個女人不像莉莉王後一般的貴族出身。即便裝模作樣故作平靜,這一切依然躲不過少年的眼睛。

  所以當她離開後不久,蘭貝特和門羅便不得不跟著逼近他們的侍從離開了會客室。

  ……

  「國王陛下,您應該沒有忘記,我在路上與您說的糖果屋的事情吧?」被引至客房後,門羅便詢問蘭貝特。

  「當然,你說裡面有好幾個孩子,還有一個年齡較大的少女。」蘭貝特點點頭。

  「而剛才那孩子露了口風,看樣子他們從前就住在那裡面。」

  「嗯,我也注意到了,所以那女人應該就是巫女?」蘭貝特向門羅投去詢問的目光。

  「是的,而那女孩說她有一個哥哥叫亨塞爾,則不同關於他們。他被女巫帶到了萊因哈特,至今下落不明。」

  蘭貝特望著他,門羅是他可靠的守護者,現在,他正向他分析著自己的看法。

  「那麼亨塞爾……?」

  「國王真的以為她得到了萊因哈特的政權?」

  「誒?」蘭貝特因為這句反問啞然,「難道不是麼?」

  「那個隔壁房間的人,您認為她為何不關入監獄?」

  「……我…不知道。」蘭貝特誠實地說道。

  「因為她不信任。」門羅直中要害,「因為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服從於他們。」門羅說道。

  「你怎麼…知道?」蘭貝特好奇地問道。

  「沒有一個哀鴻遍地的國家,子民會愛戴他們的國君。」魁梧的男人說道,「而她將一個重要的罪犯圈在城堡,寧願忍耐也不殺了

  他,必然,這個人與她有利害關系。」

  少年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門羅現在提到了這個人,想必關鍵無比:

  「你是說,我們有必要去見見這個人?」

  門羅點點頭:

  「他也許就是一切的鑰匙。」

  ……

  夜深,當天空沉入無盡的黑暗後,連白日那響徹整座城堡的鎖鏈聲也歸於平靜。

  正是這種時間,門羅推醒了低首在沙發上小憩的蘭貝特:

  「陛下,我們得行動了。」

  少年輕輕吸了一口氣,在確認自己的長劍已經別在腰際後,少年終於起身,跟上了門羅的腳步。

  事實上這座城堡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即便離開也有接近一年的時間,但他依然熟悉每個位置的各種樓梯。所以即便在黑暗中,他依然能准確找到每個樓梯,連白天那關押神秘人物的房間,在不費吹灰之力的情況下,也很快被找到。

  連火把都沒有點上,其實從蘭貝特進入城堡便感覺到這蕭條冷清的氣氛。人手不足,侍從又缺少熱情,往昔井井有條的感覺已被打消不少,現在的萊因哈特確實正在衰落。

  面前的白色木門,白天那個鎖鏈聲不斷的地方,當少年在月光下向門羅輕輕點頭示意後,守護者終於上前一步,伸手化解了門鎖。

  他立刻伸手接住了掉下的鎖鏈,少年則先於他,在推開那扇門後,木門瞬時發出一個長長的「吱呀」聲。

  昏黃的光暈至腳底的地毯,當少年抬起頭,一個人影映著昏黃的光正被鎖在一把木椅上低著頭,滿身是傷。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這卷結束~

  覺得小蘭越來越靠近理想型了,媽媽很欣慰w~【等等

  忽然不想申榜就這樣慢慢寫到完結……反正最晚元旦也肯定能結束了,我的懶病犯了……其實是真的我待童話如初戀,童話虐我千百遍……_(:з」∠)_


☆、Part.90 不完美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補番補得各種爽,看完《絕園的暴風雨》以後,亨塞爾就被我不小心寫成不破真廣的性格了……【等等,難道接下來也要像真廣一樣妹控無敵麼!Σ(?д?lll)

  然後接下來不准備申榜,准備就這麼寫到完結了,反正還有兩卷,下卷愛麗絲個人~(主要是五個月的不正常睡眠,我的臉上痘痘實在太太太嚴重了,要規律睡眠了,怕身體垮掉……)所以接下來更新也會比較隨心,但基本不會斷更,承諾元旦肯定完結!

  最後音樂太棒,就放上來了~w

  門扉拉出一個長長的「吱呀」聲,當這拖著調的聲響出現後,門內映著燭光的那個椅子上的人,終於挪了□子。

  他急速轉身,被蒙住眼睛的少年剛想大叫,卻被蘭貝特上前一步堵住了嘴巴:

  「別激動,」他氣聲說道,「我們不想傷害你。」

  「放開我!」他依然顯得有些衝動,若不是蘭貝特伸手捂住他的唇,恐怕接下來,女巫就要出現在他們面前。

  「你是…你是亨塞爾對麼?」即便不確定,蘭貝特依然准備賭一把,這個滿身是傷的人,想必被那女人折磨了很久,「你有一個妹妹叫格萊特,她正被困在森林中的糖果屋內。」

  「那又…那又怎樣!你還說你不是女巫的走狗?若不是從她那裡過來,你怎麼會知道得這樣詳細?」

  「因為我們從那裡來。」門羅終於開口道,他拉開了蘭貝特的手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少年終於頓了頓。

  「你果然是…亨塞爾啊!」見他沉默了,門羅便感嘆著說道,「你的妹妹格萊特和那些孩子都還安全地呆在糖果屋裡,我見過他們,在來到萊因哈特之前。」門羅極具說服力的語氣讓這被捆在椅子上的少年終於安靜下來。

  仿佛是終於有些信任面前的兩個人,卻在這時,門前竟出現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頭兒,們還鎖著!」那是門羅施與的魔法,讓一切就如他們進屋前一般相似,「開鎖,進去看看。嘖,大半夜的還這麼麻煩。」恐怕正是方才那些不算小的動靜,驚動了外面的守夜人。

  門內的蘭貝特和門羅終於在環顧四周後,抬腳向窗簾跨去,一個轉身,他們便消失在那深色的長簾後。

  門鎖被打開,當侍衛門進入房間,看到椅子上的亨塞爾依然低著頭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樣,他們終於趾高氣昂地問道:

  「剛才怎麼那麼大動靜?」亨塞爾思索了一下,他在考慮要不要說出蘭貝特和門羅。但掙扎許久,他還是選擇包庇他們。姑且,他還想聽一聽他們的話:

  「……是我,做夢了。」他低聲說完,終於換來了那兩個侍衛的嫌棄:

  「嘖。」其中一個不耐煩地感嘆完,終於朝另一個揮了揮手,「走吧走吧!」他說道,「不過你這小子,小心點!」他丟下這樣一句毫無氣勢的威脅,終於悻悻地打發自己的同伴離開了這房間。

  門又一次被闔上,當一切重又回歸寂靜,蘭貝特和門羅這才小心翼翼地從窗簾後走出:

  「看樣子你相信我們了。」蘭貝特說道。

  「不,只是想聽你們繼續說下去再做判斷。」亨塞爾說道,他蒙著黑布的臉上,傷口也到處都是,「要知道,想要他們抓住你們,對我來說可是不費吹灰之力。」

  「這倒確實。」耳邊才剛消失

  了腳步聲,蘭貝特知道,只要他大吼一聲,他和門羅就如甕中之鱉。

  「既然不是女巫的手下,那來說說你們的目的吧。」那少年坐在椅子上,語氣裡帶著傲氣。

  蘭貝特思索了一下,他不顧門羅的阻止,上前一步摘下了亨塞爾眼睛上的黑布:

  「陛下,您很可能被他看去樣子,然後……」

  「別擔心,門羅。」他伸手觸了一下腰際的長劍。蘭貝特承認,自己骨子裡還是個軍人,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有許多,只要這個人對自己不利,他還是會親手解決掉他的。

  「真有氣魄。」少年眯了眯眼睛,當對面那人刀劍的聲音傳入耳朵時,他便明白蘭貝特也存在著威脅的手段。直到他抬頭,看到面前的少年頭上扣著一頂王冠時,他才吃驚地反應過來:原來他是一位國王。「你……」

  「無論你相不相信,亨塞爾,」蘭貝特望著面前睜開雙眼的少年,他深綠色的瞳孔被黃光照得通透,「我曾經在萊因哈特長大,這兒是我的故鄉。即便如你所見,我因為機緣巧合成為了國王,但對這兒的感情未變分毫。」

  「……」亨塞爾抬頭望著面前的少年,他擰著眉心,聽得異常認真。

  「或許你聽說過我,我曾經是愛麗絲公主的騎士,蘭貝特。」

  「蘭貝特?!」他終於驚詫地想要從凳子上站起來,卻不想被身下的鎖鏈捆得牢固無比。

  「喂,小聲點!」外面嚴厲地聲音傳入後,少年終於乖乖坐回了椅子:

  「你是…蘭貝特?」他有一點驚喜,「我們…我們見過面啊,蘭貝特。」

  「哦?」

  「也許你不記得我了,我是納坎伯爵的兒子,我們曾經在舞會上見過面!」他有些激動,「但好像…好像也只是一面之緣。」

  「誒?」蘭貝特也略顯吃驚。

  「您是我的目標,蘭貝特…蘭貝特國王。」他確實認出了面前的這個人,那黑發黑眸便是最有力的佐證。「那次舞會,讓我也立志要成為一個同你一樣堅強的人,所以也才選擇貴族們最不願選擇的軍營。」

  「是…這樣?」這次換成蘭貝特吃驚,他不好意思地回答完,終於點了點頭,「納坎伯爵,我確實有印像。」

  「可家父和家母全都去世了,在這場政權變更中成了犧牲品。勉強被姑母收養的我和格萊特,最終被拋棄在森林之中。」

  「所以後來,你們發現了糖果屋?」

  「是啊,餓極的我們中了女巫的奸計,成為了她那收納罪惡屋子中的一員。」他說著擰起眉心

  「可為什麼只有你,被女巫帶來了萊因哈特?你的妹妹,還有那些孩子卻困在森林中?」

  「因為我偷走了她的指環,那蘊含著她力量的東西。」椅子上的少年說完,唇角終於彎起一個漂

  亮的弧度。

  「你想……?」

  「打倒她!」少年很肯定地說道。

  「那麼為何要白白被她抓住?」難道你弄壞了指環?

  「不,光有指環還不夠,我的力量頂多只能與她勢均力敵,我在等待。即便被她折磨,我也決不可將指環還給他。這樣做,我和妹妹只會死得更早罷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是麼?」門羅插了一句,他上前一步看向少年。

  「對,因為遇到了你們。」他一說完,少年周身所泛出的白色光芒便忽然抖了抖,不一會兒,他便脫開了那鐵索。

  「那麼指環在哪兒?」蘭貝特望著他問道。

  少年則忽然對著他張開嘴巴,那金燦燦的東西正落在他的舌尖。

  「等著吧,明天好戲就會上演!」亨塞爾說完,終於朝他們彎起嘴角。

  ……

  發現亨塞爾從房間逃走,是第二天清晨的事情。與此同時,那位遠道而來的蘭貝特國王與他的守護者也憑空消失。

  女巫怒不可遏,在下令於全城搜查的同時,她也一瞬便想到了她的糖果屋。

  所以很快,她便帶上了自己的孩子,用最快速度趕到了叢林深處。

  林中那不知名的鳥兒依然在頭頂盤桓啼叫,喉口不安的聲音讓女巫心裡略微惴惴,然而懷裡金發的孩子,卻在得知要回去時,興奮無比。

  「終於能見到小伙伴了!」他笑著說道,「媽媽找來那麼多小伙伴……」他抬起頭望著自己的母親。

  女巫不說話,她身下的馬兒在森林間馳騁,當那座漂亮的房子隱約出現在叢林間的時候,菲利普則大聲歡笑起來。

  可總有一種難以言明的不確定,這在女巫避開那些樹干,看到門前地上的白色東西後終於被證實。

  但一切已經晚了,就在她要拉住韁繩的那一瞬,馬兒卻還是沒來得及止住步伐。前蹄的向上一躍,原本還在她懷中的金發孩子終於被分解為了無數閃亮的碎片,它們隨著風從她身邊飄散消失。

  女巫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目,她呆愣著,之前握緊的韁繩終於讓馬兒停下,而門前的那些白色東西也清晰可見。

  那是一具人骨,一具孩子的骨架。

  「您的孩子早就死了,夫人。」從房後出來的是亨塞爾,他帶著挑釁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女人。

  「……你做了…什麼…做了什麼!!!!」馬上的女人歇斯底裡,她吼出這句話時,眼裡甚至帶著淚光。

  「讓您清醒,女巫!」亨塞爾大聲說道。

  「你果然,拿走了我的指環!是用我的指環設下這……」

  「對,用你的指環營造與你的巫術相互抵觸的環境。不過這也幫助您想起什麼了吧,女巫?」亨塞爾伸手將戒指拋到空中,很快,那指環便閃爍著光芒,而緊接著房子

  也顫動起來了。

  蘭貝特從屋後閃出,他臉上平靜無比,看著面前的女人,他終於一步步向她逼近。從腰際拔出的長劍則架在她脖子上,少年開口:

  「你已經沒有控制萊因哈特的權力了,夫人。」

  「可你們…你們竟然讓我的菲利普消失了,他是多麼無辜!!!」女人原本低頭低聲啜泣的目光一瞬間竟轉換為了帶著暴戾的質疑,「你們…你們……」

  「快進糖果屋吧,巫婆!」亨塞爾穿著肮髒的白襯衫,即便衣著不整,他依然看上去威風凜凜,「那才是你應該呆著的地方!」

  「你們…你們殺了我的孩子!」巫婆吼道,表情看上去異常可怕,連被門羅護在屋後的孩子以及少女,看到都不禁一陣膽寒。

  「你在說什麼夢話!你的孩子早就死了!那不過是你用魔法臆想出來的東西!」亨塞爾反駁。

  「你們…奪走了我的孩子!」她忽然伸手抓住了蘭貝特的劍刃,在手心沁出血珠的時候,女人竟毫無顧忌地向他逼近。接著,她的瞳孔也開始變紅,紅到淤出血,從眼眶裡流出。

  「喂……」亨塞爾似乎覺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想要上前一步。

  「我要詛咒你,詛咒你忘記最重要的事情。」她望著執劍的年輕國王說道。

  「蘭貝特,別看!快別看她的眼睛!」門羅從屋後衝出來。

  「……」但是年輕的國王卻仿佛是被那血紅的瞳孔吸引了一般,他移不開視線,現在,那紅色已經開始侵蝕他的大腦,讓他沒有辦法移開,只能注視,注視,注視……

  亨塞爾似乎是被門羅的喊聲驚醒,他上前一步,抬手將那把尚還握在蘭貝特手裡的劍朝巫婆猛刺下去,當她倒下的時候,這年輕國王呆滯的目光才漸漸重又恢復光芒。

  「蘭貝特…國王?」門羅試探地問道。

  少年伸手扶住額心,在看到腳下的女巫時,他終於深吸一口氣:

  「還是將她殺死了麼?」他轉過身,「門羅,你是否能占蔔出誰適合成為萊因哈特的王?」

  可說完這句話後,蘭貝特才發現所有人都呆呆望著他,似乎都在觀察他有沒有異常。

  「看樣子…沒事……?」亨塞爾首先猶豫著說道,但門羅卻上前一步:

  「國王陛下,您還記得自己成為國王的原因麼?」他紅色的瞳孔似乎能洞察一切,在對向面前的少年後,蘭貝特終於安靜了一下:

  「能夠…給貧苦的人…幸福……?」對於他的疑問,蘭貝特反倒覺得很稀奇。

  「……」門羅有不好的預感,為了進一步確定,他不得不問出第二個問題,「那麼陛下,您還記得自己的愛人是誰麼?」

  蘭貝特愣了一秒,似乎是在思索,不久,終於歪了下腦袋:

  「門羅,我有…喜歡的

  人……?」

  ……

  也許這次旅行,他們為許多人造福,萊因哈特最終由一位仁慈的公爵接手,國家也定會慢慢復蘇。亨塞爾和格萊特則選擇跟著蘭貝特去往他的國家,門羅替他挖走了那棵椴樹,雖然年輕的國王並不能理解他這行為的原因。

  他中了詛咒,而他們無法替他解開。

  就好像是從生命的軌跡中被干干淨淨地屏蔽掉了一樣,他忘記了那個最重要的人。

  《亨塞爾與格萊特》·完


☆、Part.91 不悅的對話

  在廣袤的歐洲大陸上,海洋性氣候濕潤而溫暖的氣溫主早就那些郁郁蔥蔥森林。樹木茂盛,枝繁葉茂,天空時而落下的雨滴滋潤著這裡的每一寸土地。

  而穿梭在這茂密綠葉中的一個少女,卻步履匆匆,完全不在乎身邊那或美麗或危險的一切。

  已經獨自旅行接近半年了,這期間所遇見的形形色色的事情,幾乎每一件都是她這輩子都沒遇見過的。被猛獸襲擊過,被好心人搭救過,被巫婆詛咒過,也被精靈施與恩澤。而這坎坷又充滿神秘的旅行卻無法吸引她。從很早之前,從她一人旅行開始,她就只剩下一個目的。

  她要尋找一個人,一個重要的人。

  所以這一路上,她無心戀物,最最重要的那個人如果不出現的話,她就不能停下腳步。

  她是一位公主,對於這位公主而言,一人的長途旅行簡直就是個奇跡。她必須克服自己在生活上的笨拙,必須忍耐那種無盡的寂寞,必須不斷地鼓勵自己不放棄。

  所以,當她在樹洞裡勉強捱過一個雨夜之後,少女穿上她厚重的千獸皮,迎著被雨水洗刷過的透明陽光,重又出發。

  愛麗絲金色的長發被樹葉間鑽入的陽光照得斑斑駁駁,在她離開那片森林後,她終於發現了一座低矮的小木屋。

  樹木的枝葉蔓延過它的屋頂,在房子的後院裡,竟長著兩支漂亮的玫瑰。這兩支玫瑰相當漂亮,它們互相纏繞在一起,在這濕潤的空氣中盡情地舒展著。愛麗絲站在後院外的柵欄前,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麼惹人喜愛的花朵了,所以不知不覺,她就看入了迷。

  「姐姐,快拿起榛樹條!」不久,一個女孩兒明亮的聲音便避開樹葉與風摩擦的「沙沙」聲,闖入了愛麗絲的耳膜,「這大黑熊又要和我們玩耍啦!」

  「什麼,我的好妹妹?」另一個女孩的聲音闖入,其中明顯帶著快樂的調調。

  「我是說大黑熊!哈哈哈哈!」當一串爽朗的笑聲出現後,愛麗絲終於聽到了一種低而悶的聲音。

  披著千獸皮的公主今天在走出森林後,又一次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愛麗絲沿著圍在房子外的柵欄,一路向這木屋的正面走去。先前說到的榛樹條正敲擊在什麼柔軟的東西上,甚至發出了「噠噠」的聲響。

  「哈哈,大黑熊,你是我們的好朋友,這森林中,所有動物都喜歡我們,而我們最喜歡的便是你!」第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又一次出現,當這聲音相距不遠,清晰出現在愛麗絲耳邊時,公主原先好奇的態度終於變為了一點吃驚。

  原以為她們正在和那只黑熊痛快廝玩,才發現這玩耍只是單方面的,因為她們口中親愛的黑熊,現在正於她們的榛樹條下苦苦掙扎。

  那是

  兩個漂亮的姑娘,但她們卻在欺負一只可憐的黑熊:

  「喂!」當公主沿著柵欄出現在房子正面後,她的聲音終於引起了這兩姐妹的注意,「黑熊這樣並不快樂。」

  「……」兩姐妹一驚,淺褐色頭發的女孩兒首先停下了手中抽打黑熊的榛樹條,在抬頭看到這個披著千獸皮的女孩兒時,她終於揮手讓另一個深褐色頭發的女孩兒也停下抽打:

  「你是……?」先停下動作的女孩兒微微擰了下眉心。她的眼裡,愛麗絲孤獨一人,而這足夠令人懷疑。這個年輕的過路人是怎樣於這片危險的森林中存活下來,這讓就生活在森林邊深知林中危險的女孩兒感到好奇。

  「過路人而已。」愛麗絲淡淡回答。

  「你為何要指手劃腳我們的事情?」深褐色頭發的女孩兒顯然要比另一個少女來的更跋扈一點,她棕色的眼睛裡帶著滿滿的不悅,問向愛麗絲的時候,那站在柵欄外的公主終於伸手指了指她們面前的大熊:

  「它可一點也不開心。」

  女孩們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大黑熊正蜷在地面上,吐著舌頭舔舐著被抽出血絲的傷口。它一言不發,但那些動作卻已昭示它有多麼痛苦。

  那跋扈的姑娘一時啞言。她望著那只大黑熊,終於微微皺起眉心:

  「黑熊黑熊,我們只是想同你一塊兒玩耍……」

  「抱歉黑熊,我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另一個女孩兒問道。而黑熊卻一言不發,它最終停止了處理傷口的事情,抬頭看向面前的兩人後,它終於「嗚」了一聲。

  「看樣子黑熊確實有這感覺。」即便這熊會給人危險的印像,但愛麗絲卻從它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裡看到了一點委屈的表情。「不過姑娘們,我想黑熊它一定會原諒……」

  「嘭——」陡然的一聲巨響,甚至打斷了愛麗絲的話,當那小屋前的柵欄被撞開後,那受了傷的大黑熊竟一鼓作氣離開了她們的房子,衝進了不遠處的森林。只是在撞出柵欄的時候,它的一塊皮毛被木條勾住,撕扯了下來。

  三個女孩兒都有些吃驚,愛麗絲甚至從它那撕下的傷口處看到了什麼金燦燦的顏色。

  可這些都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方才她們面前那只還順從接受鞭打的黑熊,現在卻已經一股氣跑進了森林,不再出現。

  「噢姐姐,這下可好了,我們連玩耍的對像都沒有了!」那深褐頭發的女孩兒說道。

  「……」另一個看上去要沉著一點的姑娘則要淡然很多,她看了愛麗絲一眼,又看了自己妹妹一眼,當目光最終定格在那黑熊離開的方向後,她終於長吁一口氣,「看樣子,我們得進森林找到它同它道個歉,我親愛的妹妹,我們也許真的做得太過分了。」

  「啊,姐姐,你怎

  麼……!」

  「好了妹妹,在媽媽回家前,我想我們有必要把家務都干完。」年長的女孩兒打斷了親妹妹的任性,在望著淺褐色頭發的少女無奈走進房間的背影後,她終於將視線對向了不遠處的愛麗絲:

  「好姑娘,我想你是對的。」她彎了下唇角,現在,這裡只有她和愛麗絲兩個人,「不過你一定不知道,整個冬天,這黑熊都願意留在我們身邊,即便我們用榛樹條抽打它。」

  「……」愛麗絲吃驚地望著面前的女孩兒,她忽然覺得她的表情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和善。

  「但現在,你的話卻讓它離開了我們。而我們,則失去了一個可以玩耍的對像。」

  「可你們……」

  「啊,可憐的旅人,」她最終打斷了愛麗絲的話,原本帶著一絲不悅的臉上竟浮起了笑容,「勸你在接下來的旅行中少言多行。」她帶著輕微的嘲諷看向不遠處的愛麗絲,那種表情也終於挑起了公主那與生俱來的驕傲。所以少女揚起了嘴角,當她那帶著高貴微笑的臉對向不遠處的姐姐時,那女孩兒終於感到了一種難以言明的壓力。

  ——絕對的優雅,卻又絕對的不屑。

  「希望你們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多言少行。」她將原話顛了個倒,朝那女孩兒加重笑容後,終於說出了最致命的六個字,「粗魯的女孩們!」

  ……

  小屋前的遭遇並不令人愉快,但對於旅行中的公主而言,這不過是眾多令人不悅經歷中的一次而已。在體驗過如此之多的喜怒之後,愛麗絲似乎能從一個更為淡然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切。

  事實上她已經夠感謝上帝的了,畢竟獨自一人的漫游,她竟能一次又一次的從危機中脫身,這本身就是一件概率小之又小的事情。

  因此,這女人間的嘲諷落幕後,愛麗絲重又走進了森林。

  她想起之前的那只黑熊似乎也跑進了這片森林,現在,她反倒開始擔心那只黑熊的存在。即便自己方才救了它,但野獸畢竟是野獸,她不可能對它抱有太多希望。

  路途艱辛,這森林雖然與之前遇到的那些大同小異,但愛麗絲依然走得異常小心。

  不久之後,天空終於漸漸黑下。當群狼的聲音接二連三出現後,愛麗絲終於在幾棵巨大的樹後找到了一個石洞。

  謝天謝地,至少這樣一來,她不用再忍耐黑夜的寒冷,以及能夠躲開那些足夠致命的動物。

  少女將她的千獸皮脫下,鋪在山洞中的一塊平地上,她則側過身子,躺了上去。

  這一夜的夢只剩零星記憶,唯獨讓愛麗絲感到快樂的是,她已經很久沒在森林中睡到這樣一個溫暖的覺。山林中的風常常會讓她在夢中驚醒,這甚至一度讓她的身體也糟糕起來。但這一次

  卻很離奇,即便她知道這是個能夠避開夜風的山洞,但這種溫暖簡直就像是身處一床棉被那般享受。

  因此當陽光扣啟她的雙眼時,她終於帶著一絲留戀緩緩隙開眼皮。

  但眼前的一幕足以使她驚恐,也許從進入這個山洞開始,她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這真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因為一秒之後,她就可能在這山洞中碎屍萬段。

  要知道,她的面前,一只龐然大物正從上方直直望向自己:

  「……熊?」少女顫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何日君再來姑娘的地雷~愛你~~=333=

  JJ的抽風我已經……昨天十點就寫完,想放上來但是它卻抽到今天早晨上班…………OTZ

  然後這卷是啥你們可以猜,以及兩章完結一卷不知道有沒有可能……_(:з」∠)_

  最後,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無獎可能有番外進行投票,最喜歡的黑童話以及間奏←_←


☆、Part.92 承諾與再見

  雖然已經無數次面對死亡,但當死亡再次向她展露那令人恐懼的面孔時,愛麗絲還是忍不住渾身發抖。

  那巨大的陰影覆在她身上,面前黑熊猙獰的面孔讓她甚至連動彈的可能都已經沒有。

  她驚恐地望著那熊,它渾圓的黑眼睛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也許對於愛麗絲,現在只剩下早一點死以及晚一點死這兩種選擇。

  所以不久之後,當黑熊朝她緩緩彎□子時,她終於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旅行或許就此結束,故事的結局則是:可憐的公主被黑熊活活撕碎。

  呼吸紊亂,當溫熱的氣息撲上她的皮膚時,她能猜到那龐然大物就在自己面前。

  可一秒、兩秒、三秒,它那尖利的牙齒,還有那令人可怖的疼痛感始終沒有降臨。反倒是很快,什麼柔軟的東西撫過愛麗絲的臉頰。少女吃驚地緩緩隙開眼縫,黑熊巨大的面孔便近距離出現在自己面前:

  「別害怕。」這個奇異的低沉聲音出現時,愛麗絲臉上的柔軟感覺才終於消失。是熊掌,它小心避開了尖利的爪子,用肉墊想要撫慰自己驚恐的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女孩兒。」

  「……」愛麗絲望著它,當確定那聲音確實來自於自己面前的這只熊時,她這才抿緊嘴唇,「你會…說話?」她一手撐住地面,那種恐懼的心情似乎因為這離奇的發展而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嗯,我是被侏儒變為熊的可憐王子,所以…我不會傷害你。」巨大的黑熊說完這句話後,終於坐直身子。

  「王子……?」愛麗絲吃驚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昨天真感謝你,女孩。」

  「誒?昨天……?」愛麗絲輕聲反問。

  「你讓我明白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我不該還痴心那個叫白雪的女孩兒。她和她的妹妹,似乎從一開始就為了讓自己高興,而抽打我。」它從高處望著地上模樣小巧的金發姑娘,那帶著灰塵的面孔即便現在有些肮髒,卻這絲毫不影響她的美貌。少女水藍色的瞳孔就像是這森林裡最為清澈的水塘,黑熊能從這雙眼睛裡看到她坦誠而善良的心。

  「原來你是,愛上了那個女孩兒麼?」愛麗絲吐了口氣,這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如果是出於愛情的原因,其實並不奇怪。「難道你沒有告訴她你的真實身份麼?」

  「沒有,」那黑熊說道,「我原以為她們喜愛動物,這森林中的所有動物都喜歡她們,都不願傷害她們。我愛著這樣的白雪,可她和紅玫的舉動卻終於讓我不能忍受。」那黑熊說完,終於又將眼睛對

  向面前的愛麗絲,女孩兒思索了一會兒,這才抿唇微笑起來:

  「王子,你希望一個女孩如同對待自己的情人一般對待一只動物,這本就不合理。比如方才,我在尚不知曉你身份的時候,甚至已經將手伸進懷裡准備掏出匕首刺向你。」愛麗絲說完,終於從裙子裡掏出了一把利刃。它閃著森然的光,甚至讓黑熊心中發寒。

  「……這東西,不適合像你這樣的女孩兒。」黑熊說完,用一種費解的目光看向面前貌似溫柔的女孩。「究竟為何,你會獨自一人徘徊在這片危險的森林?」

  「……」愛麗絲聽完他的話,終於將刀子放下。她低下視線,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苦笑,半晌才重又抬起眼睛,「沒什麼,王子。」說完她又一次將刀子收入懷裡。

  「難道你還打算繼續游歷下去麼?可憐的女孩兒?」

  「嗯。」愛麗絲說著終於站了起來,她將地上的千獸皮拾了起來,然後披上了自己的身體。

  「可這裡很危險,你很難獨自一人走出這片森林,女孩兒。」

  「總會有辦法的,王子。你看,連黑熊都如此溫柔,也許上帝真的不打算殺了我。」她玩笑著說完,黑熊終於也站了起來,他還是無法認同面前這女孩兒的做法:

  「等一等吧,女孩兒,至少…至少……」他想了許久,似乎在尋找一個能讓她留下的理由,而愛麗絲卻僅是這樣望著他,不明白他究竟還有什麼要說的。

  卻在這時,什麼東西敲打上了一片葉子。然後很快,洞外的葉子上,那種聲音便越聚越多。森林迎來了一場大雨,而熊則驚異於如此適時的一場雨。

  所以他扭過頭,當發現那女孩兒微微蹙起眉心,露出無法前進的愁悶表情時,他終於接上了前面的話:

  「至少等這場雨結束,你再走吧,女孩兒!」

  或許連上帝都想讓她留下,不知為何,黑熊心中竟然生出淡淡的喜悅。

  「也許只有這樣了。」愛麗絲聳了聳肩。

  「……」黑熊望著她嘆了口氣,隨後便快樂地詢問,「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愛麗絲。」她抬起眼睛說道,「愛麗絲馮萊因哈特。」少女一口氣將全名托出。

  「萊因哈特?」黑熊微微一驚,「萊因哈特王國?」

  「你知道?」愛麗絲也驚訝於他的反應。

  「聽說過而已,難道你是……?」

  愛麗絲明白他想問什麼,所以苦笑了一下:

  「嗯,萊因哈特的公主。」

  ……

  這位王子很聰明,他沒有繼續詢問下去。他知道這公主一定是落了難才獨自一人徘徊於這片危險的森林。就像是現在的自己,被侏儒變為黑熊之後,也是一副不得不在林中伺機復仇的狀態。

  正是這種共同落難的經歷,讓他對這位公主產生了莫名的好感。所以從這場雨開始澆灌森林起,他就開始默默祈禱雨水能繼續延續下去,能留住這位公主的腳步,至少等他恢復人形,他想問一問她願不願意留下來。

  黑熊從林中尋來了食物,與愛麗絲一同進餐,一同聊天,一同入眠。可能正因為自己黑熊的形態,當冰涼的冷風灌入山洞時,這位公主才同意了他的提議,枕著他的身子入了眠。無憂無慮的日子過了好幾天,這場連黑熊都沒見過的大雨,已經下了四五日。雖然在他看來,只會愈來愈喜歡這位時而獨立,時而又難脫少女氣質的公主,但愛麗絲的臉上卻有著顯而易見的急切。

  黑熊沒有詢問原因,他已經快要忘記自己曾鐘情於的那位名叫白雪的少女。直到這一天,他冒著雨外出覓食,在發覺頭頂的雨水已經止住後,終於惶恐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山洞。

  確實如此,愛麗絲已經不知去向,留在燃盡木炭邊的只有一件用鑽石編織的華麗衣服。牆壁一角,她用石頭簡單寫下了一句話:

  「雨停了,我該走了。謝謝你!——愛麗絲」

  對於黑熊來說,這樣的結局總有些落寞。他所喜歡的那位公主,心裡似乎系著什麼重要的事情,甚至連自己的殷情都無法打動她。

  黑熊悲傷地將自己抓到的魚兒全部扔到地上,然後轉身便去追趕那位公主。

  ……

  愛麗絲沒有等來王子,先於一步離開山洞,她只想快點能找到自己這一路的目標。

  然而離開沒多久,愛麗絲便聽到了一個刺耳的尖叫:

  「啊——快救救我!!!啊啊啊!!!」

  少女抬起頭,這才發現樹枝上,一只巨大的鳥兒正抓著一個白胡子的侏儒。仿佛玩具一般,鳥兒用爪子抓著他站在樹枝上,啼叫起來。

  「你這小丫頭,難道看見我落難也不上來救救我麼!」

  「侏儒……?」愛麗絲似乎想起了黑熊的話,心中有些淡淡的驚詫。

  「啊啊啊,真沒禮貌,你這笨丫頭!」

  「……」雖然這話足夠讓任性的公主爬上去掐死他,不過一想到那有恩於自己的黑熊,她還是決定救下他,然後要挾他將黑熊變回人形。

  所以她蹲□子,在朝那只黑色的大鳥扔去石子後,鳥兒終於「嘎嘎」尖叫起來。不久,侏儒便被放下,可不幸的是,黑鳥竟向愛麗絲發起了攻擊。女孩兒在它俯衝身子的時候護著頭彎下了腰,在從懷裡掏出匕首後,一個足以震動山林的吼叫終於讓黑鳥膽寒地飛遠。

  愛麗絲抬起頭,才發現一個黑色的影子前,白胡子的侏儒身邊,灑了一地的鑽石就像是清晨結在草葉上的露水,璀璨奪目。

  「你這侏儒,我終於找到你了!」

  「親愛的熊先生,請饒命,我情願把我所有的寶藏全給您!瞧瞧地上的那些美麗的寶石吧。請留給我這條命!我這麼個小家伙對您有啥意思?還不夠您塞牙縫的!快,去抓那個壞心眼的女孩子,她的肉嫩乎乎的,像是只肥肥的小鵪鶉,上帝保佑,你就吃掉她吧!」[1]

  然而黑熊並沒有理他,他甚至懶得將侏儒的話聽下去,伸出爪子便給了他一擊,老侏儒一下子便不再動彈。

  愛麗絲則喘息著癱軟在地上,仿佛是經歷了一件異常辛苦的事情,當少女用手臂抹了下自己的下巴,重又將視線抬起時,黑熊已經不見蹤跡。

  站在她面前的,分明就是一位英俊的青年。淺栗色的頭發,金色的瞳孔,他彎著腰向愛麗絲伸出手,臉上則笑容可掬。

  公主怔了一秒,在抓住他手指的時候,女孩兒終於被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前傾力,少女被他順勢送進了自己懷裡。

  「愛麗絲……」他伸出手臂環住了她的腰,低聲喚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公主本想掙扎的動作還是頓了頓。

  「你是…黑熊?」她微微側過臉反問。

  「嗯……」他答應道。

  「……」少女這才終於在他肩上露出了一點淡淡的微笑,至少這樣,也算是幫助了那位有恩於自己的朋友。

  「愛麗絲。」他重又喊出了這個名字,聲音裡的溫柔顯而易見。

  「……什麼?」

  「你願不願意放棄旅途留下來?」

  「誒?」公主有些吃驚,她不明白王子的意思。

  「我很喜歡你,愛麗絲。」

  「……」

  「我想…我想我不會讓你吃苦的,愛麗絲。」

  這樣的發展是愛麗絲始料未及的,她沒想到他竟會愛上自己,竟會…願意給予自己這樣的承諾。

  也許從前的她,早已欣然接受他的請求。這位王子並不壞,他的溫柔在那些天的共同生活中早已讓她體會到。可現在,愛麗絲的心

  裡已經住下了另一個人,已經不能在接受他的好意,即便這位王子如此深情。

  「……抱歉。」她伸手推開了面前的人,當水藍色的眼睛看向那位王子的時候,她的目光滿是堅毅,「王子,我之所以獨自一人行走在旅途,只因為我在尋找自己的愛人。」

  「……」王子的目光裡蒙上一層驚訝。

  「我和他走散了,而我…則必須要找到他。」

  「……」英俊的青年抿緊雙唇,雖然目光中滿是悲傷,但不遠處少女堅定的雙眼還是讓他不得不放開手臂。他不會強迫這個女孩兒,他喜歡她眼睛裡不同於其他少女的強硬,而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或許就是那雙眼睛對自己的厭惡。「……是…這樣。」他失落地說道。

  「對不起。」愛麗絲垂下視線,說完時,才發現王子手中已經托著那件她贈與他的寶石禮裙:

  「還給你愛麗絲,你幫我夠多的了。」

  少女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那件衣服。

  「愛麗絲,我真羨慕你的愛人。」那王子望著她說完這句話,終於苦笑了一下。

  「……」公主抿了下唇,在後退幾步後,她才微笑著抬起頭,「謝謝你喜歡我。」公主轉過身,同他揮了揮手:

  「祝你幸福,王子。」

  「你也是。」

  《白雪與紅玫》·完      

  作者有話要說:

  [1] 摘自《格林童話全集》中《白雪與紅玫》。

  要用這個故事證明我們的愛麗絲也是萬人迷體制!【喂

  我知道一群姑娘肯定要起哄「在一起」神馬的,我就不說這個王子腫麼糕帥富……【哪裡不對

  最後我真的兩章完結一卷了,尊神奇!下卷結局卷,終於!!QVQ

  PS:上章我是問你們最喜歡的黑童話是哪個,最喜歡的間奏又是哪個故事啦!快重新告訴我!!


☆、Part.93 雜毛的丫頭

  「披獸皮的小公主,

  她穿梭在黑色的森林中。

  她的美貌可以征服所有男人,

  她的父親愛上了她,

  她的哥哥愛上了她,

  可她卻披上了一件灰撲撲的長獸皮,

  去尋找一位英俊的騎士。

  沒人知道故事的結局,

  因為公主走進了石頭做的大城門。

  她的腳邊,

  一只黑貓正悄悄望著她。」

  ……

  再次醒來的時候,愛麗絲正躺在一個小小的樹洞裡蜷縮著身子。陽光被綠葉遮蔽起來,它們還不足以打攪少女休息,讓這可憐公主清醒過來的,竟然是一聲毫不友善的狗叫。

  已是晌午,但昨晚為了躲開一群野獸,愛麗絲著實花了不少體力。以至現在,當聽到這凶猛的犬吠時,她依然不能立刻清醒過來。

  女孩兒揉了揉眼睛,即便金發的她美貌無比,但那頭發卻被獸皮遮起;即便皮膚白得就像凝脂,可泥水也濺得她滿臉污垢。她坐在樹洞之中,抬眼望著樹洞外的獵犬。當一只變為兩只,兩只變為三只的時候,她終於從迷蒙之中完全清醒過來。想起昨晚那場生死追逐,公主立刻驚恐地蜷縮起來。

  然而很快,她卻聽到了馬蹄的聲音。馬本不該出現在森林,難道說是人……?

  當公主裹著千獸皮後退到樹干的最裡面時,她被淹沒在影子裡的水藍色眼睛,終於看到了從不遠處漸漸靠近的好幾匹馬兒。

  她看不清他們的臉,因為害怕,還因為洞外那群獵狗的叫聲讓她心煩:

  「國王陛下,這可真夠神奇的!」其中一人說道。

  「是啊,陛下,我打獵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這一身斑斕皮毛的動物!」另一個人說道。

  那坐在最中間的人不說話,他微笑著望了望與他比肩而立的另一位棕發少年,那少年了悟似的終於從背著的箭簍裡抽出了一支羽尾豐滿的長箭,在將它架上弓時,愛麗絲終於從他那墨綠色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殺意。

  「請您——!!!」她忽然喊道,馬上正瞄准弓箭的少年一時驚嚇,那箭脫開控制,「嗖」的一聲便飛到了樹干上。樹洞裡的女孩兒害怕地抱緊了腦袋,同樣驚到的還有對面駕著馬站在正中的少年。他的表情一陣驚詫,甚至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壓住那射箭人的弓。

  「是…是人?」綠眼睛的少年望著洞裡明明一身皮毛的東西,反問了一句。愛麗絲則咬住下唇,當獵狗們被從旁的獵人驅散後,她才小心翼翼地

  從樹干裡走了出來。少女站在他們面前,灰褐色的千獸皮落入這染上樹葉顏色的陽光下,那斑斕的拼接皮終於昭示於所有人:

  「抱歉…我只是,只是太過疲憊,才在那樹洞裡睡著。」

  「你……」一個沉靜的聲音出現時,站在馬前的愛麗絲終於忍不住微微抬頭,極小的視線範圍內,那黑發的身影終於出現在眼前,「我是說,一個女孩子怎麼會獨自一人在森林中徘徊?」

  可少年的聲音落下許久,穿著雜毛獸皮的女孩兒卻始終沒有回答。

  因為這個人很眼熟,非常非常的眼熟,是那足夠讓她激動半天的人。公主的手指甚至微微顫抖起來,所以不可自已地,她竟小聲脫口而出:

  「蘭貝特……」

  「放肆!」立刻,從她身邊便升起這樣的訓斥,「這可是我們的國王,你這不知好歹的女孩兒竟敢直呼其名!」

  「……」愛麗絲立刻低下腦袋,她無法確定。這半年的旅行已經讓她不敢輕易對任何一件事情下定論,她的騎士為何會是一副國王的模樣?是僅僅長相相似,還是如同遇見自己哥哥時的魔法?愛麗絲不敢斷定,她害怕自己又會落入一個新的陷阱。

  「你認識我?」而馬上的少年卻很是奇怪,他低下頭,望著那身著千獸皮的女孩兒帶著滿滿的疑惑。

  「不…不是的,我只是…聽說而已。」愛麗絲惶恐地解釋完,馬上的少年便不再追問。

  「你有家麼,女孩兒?」綠眼睛的少年低頭,方才他的箭差點射中這位小公主。

  「沒有,我只是…只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女孩。」

  「一個人在森林太危險了,你還是跟著我們回國吧!」馬上的國王說完便囑咐旁邊綠眼睛的少年,「亨塞爾,你差點殺了她,作為賠罪,你該帶上她。」

  綠眼睛的少年撇了撇嘴,他不得不從馬上翻身而下,走到女孩兒身邊以後,他便伸出手請她先上馬。

  國王拉起韁繩,他調轉馬頭,便帶著他的馬隊向王宮的方向跑去,亨塞爾卻在愛麗絲踏上馬匹前好心詢問:

  「你會上馬麼?」

  公主沒有回答他,現在,她滿腦子都是那位名叫蘭貝特的國王。在抓住馬鞍後,她極為輕巧地跨上了馬背,這甚至讓一邊的亨塞爾吃驚不小:

  「看樣子你學過騎馬?」

  「……」愛麗絲愣了一秒,在聽清他的話後,終於低聲「嗯」了一下作為回答。不久,當亨塞爾也跨上馬背,馬兒這才終於緩緩向前踱去:

  「你今天真走運了,雜毛丫頭。」亨塞爾用一

  種十分崇拜的語氣說道,他望著前面已經走遠了的馬隊,目光中滿是敬意。

  「……為什…麼?」愛麗絲厚重的千獸皮從肩上披下,她金燦燦的長發被完全遮蔽起來。現在的她,只是他們眼中的雜毛丫頭而已。

  「因為他是賽納王國的國王。」

  「賽納……?」愛麗絲遲疑了一秒,綠眸的少年終於微笑著接道:

  「德語中的太陽。」

  「……」愛麗絲直直望著前方快要看不見蹤跡的馬隊,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受。

  「而事實上賽納也確實如同太陽,甚至連那些流浪許多年的窮人,在途經賽納後不久,也決定定居於此。」亨塞爾說得極其自豪,就好像那一切豐功偉績全是他一人的成就,可見他對那位國王的忠心不可小覷。

  「是…這樣。」愛麗絲淡淡說完,她想起自己方才站在他的馬下,視線裡那雙熟悉不過的黑色眼睛,那雙只對自己忠誠的眼睛,現在仿佛承載了更多的東西,那些甚至連愛麗絲都不曾想過的東西。

  因此現在,那雙眼睛在她看來熟悉又陌生。

  「所以安心吧,雜毛丫頭,我們的王一定會善待你的。」

  「……嗯。」她低低回答。

  ……

  回到王宮,她便被安置到了廚房。

  年輕的國王甚至還念叨起那姑娘,說丟她一人在街上太殘忍,索性將她領到王宮打打雜,也不枉亨塞爾箭下留人。

  國王的守護者門羅也聽說了這件事情,他並不同他們那般淡然。從他們今天外出狩獵起,這通曉一切的守護者便隱隱感覺會有什麼非同尋常的事情發生。當聽說了這女孩兒的出現後,門羅終於急急找到亨塞爾,向他詢問那女孩兒的去向:

  「怎麼了,門羅?這麼慌慌張張,可一點也不像你!」亨塞爾還是那種大大咧咧的樣子,他從一邊的凳子上拾起外套,不得不退出國王召開的狩獵慶祝,他被面貌醜陋的大漢拽著向外走去。

  「路上小心,哥哥!還有門羅!」妹妹格萊特栗色的頭發包裹著身子,她手上端著一只盤子,正准備給國王以及他的客人送去慶祝用的茶水。

  亨塞爾朝她揮了揮手,隨即便三步並作兩步一臉無奈地跟著門羅向外跑去:

  「你們今天救回了一個女孩兒?」不久,門羅終於選擇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停下,天空中漸漸彙聚起灰色的雲彩,陰影在他臉頰漸漸覆上。

  「嗯。」亨塞爾點點頭,「是個被父母趕出家門的可憐姑娘,只不過身上那件獸皮有點意思。」

  他彎起嘴角笑道,「起初我還以為是什麼從沒見過的野獸,差點出箭射傷她。」

  「!」門羅一臉驚恐,「她…她受傷了?」

  「沒沒,幸好她及時出聲,我才射偏了。」亨塞爾擺了擺手,「可門羅,這究竟怎麼了?」

  守護者紅色的眼睛微微垂下,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嚴峻的問題,直到對面的少年也跟著緊張起來:

  「難道…那個女孩是巫女……?」

  「不。」門羅用一個字否決了他的猜測。隨即,他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少年,「亨塞爾,她現在在哪兒?」

  「她被安置在廚房了。」亨塞爾如實以告。

  「好,廚房很好,別讓她離開王宮。」

  門羅抬起眼睛說完這句話後,亨塞爾卻報以他一個奇怪得不能在奇怪的表情。他們的守護者,今天為何要執著於一個小姑娘?所以最後,當門羅明白亨塞爾要問什麼的時候,他終於滿是深意地說道:

  「你會明白的,亨塞爾。」

  少年一臉奇怪,當他目送著門羅的身影消失在城堡後院的門外時,天空中灰白的雲越聚越多。陰冷的風從天際吹過,連腳下的草坪都被撥弄出一陣陣草浪。

  他收回目光,當看到遠處慶祝的火光漸漸亮起時,少年終於轉過身:

  「……是好…還是壞?」自言自語完,他便自嘲著一笑,迎著風往回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終卷一定會細細來寫~w

  其實終卷的時候忽然覺得很上手,大概無論是蘭貝特還是愛麗絲還是亨塞爾格萊爾以及門羅,都是前面有鋪墊的人物,這一回終於不用兩人闖天下OR一人闖天下了……【淚~

  於是別問我愛麗絲為毛沒有直接撲上去問蘭貝特你認不認識我,至少也得等她醞釀一下,拿出公主架子以後再撲上去……【反正都是撲←_←


☆、Part.94 千獸皮記憶

  國王的狩獵慶祝還在繼續,燈火通明的草坪上,灰色的雲似乎越聚越多。

  坐落於草坪很遠的另一端,廚房的師傅們正熱火朝天地准備著今天的晚飯。只是不同於以往的,他們的身邊多了一個人。那披著雜毛獸皮的女孩兒正拿著掃帚,心不在焉地清掃著地上的菜葉。

  不是沒有做過這樣的粗活。一個公主,在流浪的這半年內,幾乎吃盡苦頭。連手心都起了一層薄薄的繭,但愛麗絲卻始終都堅定著自己的目標。她要找到蘭貝特,她的那位騎士,她堅信他一定好好活著。

  而現在,她確實找到了他,他就在不遠處。透過廚房那扇小窗戶,陰郁的天幕之下,不遠處的草坪上,燈光包裹的人群中,其中一人便是她苦苦追尋的人。

  「別發呆,雜毛丫頭!」其中一個正在切菜的廚師朝那邊掃著菜葉的女孩兒吼了句,「那是咱們賽納國王的狩獵慶典,沒見過吧!」

  愛麗絲沒有理睬他,她重又拾起掃帚,在廚房輕輕刷過地面的時候,她的心對自己說,她必須得找個機會接近他們的國王,自己的騎士。

  「她怎會見過,她只是粗鄙的逃荒者而已,怎會見過這樣偉大的王!」另一個小師傅接上那人的話,帶著調笑的語氣說完,廚房裡便爆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

  愛麗絲並不生氣,他們愛戴那位王,在愛麗絲看來,如果那位名叫蘭貝特的少年就是自己忠誠的騎士,那麼他們的話又何其不是在誇獎他曾經的主人,這位一身灰毛的公主?而她不過是在困惑,困惑為何蘭貝特沒有認出這件衣服。明明不久之前,他曾拿著這件衣服化身馬兒,馱著自己穿過萊因哈特的城門。

  「好了好了!」一個棕發的女孩兒忽然出現在門口,她穿著藍色的裙子,鼻梁上金色的雀斑星星點點,綠色的瞳孔則被廚房的火光照得異常明亮。

  「格萊特小姐!」方才還歡笑著的師傅們紛紛喊起這女孩兒的名字,他們的模樣很快樂,看見這女孩的樣子十分熱絡。「國王還滿意今天的茶水麼?」

  「是的,你們知道我們的國王對這些一向不在意,但今天,客人們也很滿意!」格萊特微笑著說完,便繞到了主廚身邊,「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晚餐,今天打獵收回的鹿肉才是重頭戲!」

  「當然!」主廚點了點頭。看樣子所有人都很信服格萊特的指揮,「東西已經做起來,烤鹿肉可是誰也沒法抗拒的!」

  「飯菜還得聽您安排。」格萊特笑起來,臉上的酒窩顯得很是甜美。

  「哦哦,雜毛丫頭,快把這

  兒的蘿蔔葉子掃走!」其中一個說完,格萊特終於將眼睛轉移到那不起眼的女孩兒身上。

  並非普通少女,她看向格萊特的眼睛直率到沒有半點躲閃,若是沒有足夠的自信,很少有人能做到這地步。

  「你就是…差點被哥哥的箭射傷的那個神奇女孩兒?」格萊特端詳著她,她厚重的服裝將她的美貌裹入陰影,昭示於外的,只是一身灰撲撲的皮毛。

  「是的。」出於禮貌,愛麗絲終於垂下眼簾,認真說出這兩個字。

  「唔。」格萊特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在那人再三地催促下,她才不得不目送愛麗絲從自己面前離開。

  「你們讓一個女孩兒在廚房打雜麼?」

  「哦是的,這是亨塞爾侯爵的意思。」他們點點頭,反倒是當事人愛麗絲,依然淡然地在角落清掃。她明白,這個名叫格萊特的女孩子會這樣問或許是接下來有什麼想法。而在這之前,自己得保持冷靜。

  那棕發的女孩兒愣了一會兒,不久,她終於望著愛麗絲笑道:

  「你們把人借我一下行麼?」

  「您要用麼?」其中一個師傅問道。

  「嗯,人正巧不夠,今天的慶祝挺盛大的。」格萊特解釋完,一個高大的廚師便揮了揮手大方地說道:

  「去吧去吧,這丫頭穿了件大衣服在廚房走來走去真礙事。」

  「太好了!」格萊特雙手合掌,接著便走過來接過了愛麗絲的掃帚,「好了,女孩兒,現在你可以跟我去給國王端盤子了。哦對了,把你的衣服脫了吧!」

  「……」愛麗絲抬起眼睛,她的視線裡沒有太多羞怯,但水藍色的眼睛似乎帶著什麼堅定的想法,「抱歉,我實在肮髒,恐怕不能脫下獸皮。」從走出萊因哈特那天起,愛麗絲就清楚知道自己的美貌雖是她驕傲的資本,但也確會為她帶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麻煩甚至危險。所以在一切未確定下來前,她不敢貿然聽從。

  「……難道你,願意在這濕漉漉的廚房打雜?」

  「……」愛麗絲望著她,欲言又止。直到不久後她下定決心,終於抬眼看向格萊特,「不,我想…我想即便是情理之中,我也應當去向國王道謝。」

  「就是嘛!所以你……」

  「但格萊特小姐,請您…請您容許我穿著這件衣服去見國王陛下。」這件衣服便足以說明一切,如果那位國王真的是她那忠實的騎士,他定會一眼認出,他定會立刻沉浸在與自己團聚的喜悅中。這遠比用她那會惹出禍端的容貌要來得好。

  格萊特望著愛麗絲那沾著泥土的

  臉上,水藍色的瞳孔誠摯而認真,她這才勉強點了點頭:

  「那我…那我事先和去問一問蘭貝特國王。」

  「嗯,太感謝你了。」

  格蘭特看著那雙眼睛,她能感覺這個女孩兒的非同尋常。並非遇到一位權傾者的害怕、緊張、忐忑,仿佛是帶著什麼目的,而現在,她僅僅是想去驗證那想法。

  不知為何,她想給她這個機會,她想知道這個女孩兒究竟在尋找什麼。

  所以當頭頂的烏雲漸漸蒙住光,天空也緩緩昏暗起時,愛麗絲終於托著廚房准備好的菜肴,跟上了前去侍奉的女婢。

  而事實上,她的出現不算掃興。他們的狩獵,愛麗絲的出現本就是一個故事。或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亨塞爾的這次狩獵經歷都會被當做笑談,雖然本人總有些不願意。

  草坪異常柔軟,青綠色的草葉帶著一點熏濕的氣味,當進入愛麗絲鼻腔的時候,她在側頭間,竟看到一樣足以讓她驚詫到落淚的東西。

  它筆直地站在草坪中央,唯一的,孤單的,卻又那般溫暖。

  那是一棵椴樹,一棵高大而熟悉的椴樹,與自己記憶中的哪一棵有著相似的樹冠。一切都那麼不可思議,都那麼…那麼令人心跳加速。

  直到她手中的托盤被放上國王的餐桌,她才終於從那棵樹的回憶中抽離。

  她聽到嘈雜的人聲中,關於她的議論比比皆是。她明白自己服裝怪異,明白這樣的自己簡直奇怪得要命,但只有那個人不會介意,只有他會明白這一切。

  所以當她將自己手中的菜肴擺上國王面前的時候,她毫不膽怯地用那雙眼睛望了他一眼。她只是想要一個證明。所有現實都直指那個真相,她要的就是那個答案。

  「謝謝。」而他卻只是這樣淡淡說道,望著愛麗絲的表情帶著絕對的禮貌。少女盯著他,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瞳孔,連長長的睫毛都與自己印像中的那個蘭貝特如出一轍。他的背景裡是一棵椴樹,一切渾然天成,卻只有當事人那般疏離。心被狠狠抽擊了一下,即便自己這張髒兮兮的面孔他一時認不出來,但這件衣服,這件他曾拿來拯救過自己無數次的千獸皮,他又怎可能忘記?所以掙扎般的,愛麗絲擰了下眉心,越矩說道:

  「您不記得這件衣服了麼?」聲音極輕,但那急切地聲線卻表露無遺。連原本一臉輕松的國王都微微愣了一秒,扭頭看向她時,才發現帽檐下陰影裡的那位少女,眼裡甚至有些極小的閃光。女孩兒望著他的表情,認真到讓人於心不忍。

  「衣服……?」年輕的國王還想問下去,與他鄰座的亨塞爾卻伸手抓住了愛麗絲:

  「雜毛丫頭,你該下去了。」他雖然說得很平靜,但語氣裡的冷然顯而易見,「即便你是國王仁慈救下的,也不該私自與國王攀談。這太沒規矩了!」為了不破壞氣氛,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亨塞爾的態度卻多少帶著不善和強硬。

  他想起了門羅那慌張的模樣,他更相信這個女孩有什麼不好的力量,這力量可能會波及到這個國家,波及到他們所愛戴的王。

  而作為國王最忠誠的僕人,他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格萊特,快帶她下去吧。」亨塞爾吩咐一邊自己的妹妹,表情中那嚴肅,讓格萊特多少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所以她訥訥地點了點頭,很快便拉起愛麗絲:

  「走吧。」說完,甚至不等愛麗絲掙扎一下,便死死將她往外拽去。

  可憐的公主咬緊下唇,仿佛在強忍住什麼讓人心碎的事情。

  這樣一來,也許明天,她就會選擇離開這裡。這位仁慈的國王,以及那棵像極自己記憶裡的椴樹全都不屬於她,她的希望也許從一開始便是場遙不可及的夢。

  眼淚被她強忍在眼眶,她低下頭沒有半點掙扎。當她的身影向遠離國王的方向行走時,桌邊那讓她幾欲落淚的人,那熟悉無比的沉靜聲線終於打破了這場心碎:

  「等一下!」他說道,格萊特聽聞第一個轉身看向他。愛麗絲頓了頓,當重又將視線對向國王時,她的眼圈帶著些微紅,「慶祝結束後,你來我這兒慢慢說,雜毛丫頭。」她那雙眼睛讓他無法不在意,一眼千年,那像極平靜海面的雙眼,仿若讓他看到了什麼故事。

  愛麗絲望著他,那從未有過一絲笑容的面孔,此時,嘴角終於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謝謝。」披著獸皮的女孩兒終於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趕腳發展遠遠慢於我預期,我覺得自己存心最後還要虐一下他們以及你們……←_←

  但最後一卷到底還是要認真刻畫一下,嗯!

  然後忽然好心疼愛麗絲!QUQ


☆、Part.95 約定的見面

  這場狩獵慶祝一直持續到深夜,寬闊的草坪上,火光映亮了所有人的臉,國王坐在正中的那個座位上,他望著自己手下那些臣子們,在夜風中時時會露出淡淡的微笑。

  披著獸皮的女孩兒站在不遠的地方,她會幫著廚房遞菜,但她不再接近國王。在這不近不遠的地方,她時而會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帶著讓她都覺得生疏的表情。

  直到夜風吹滅了不少蠟燭,所有人才盡興而歸。格萊特拿來厚實的披風,替國王披上以後,他便起身向王宮走去。

  年輕的國王低頭打了個哈欠,他強打精神向裡走去後不久,才想起那從森林中救回的女孩兒:

  「格萊特,那披著獸皮的女孩兒睡了麼?」國王扭過頭,他望著棕發的少女,女孩兒綠色的瞳孔帶著一絲吃驚:

  「啊,這件事……但現在已經很晚了,陛下,不如明天……」

  國王望著她不說話,但他的眼睛已經表明了他的堅定,所以格萊特微微嘆了口氣:

  「好吧,我幫您去看一看,」

  「嗯,如果她沒有睡著的話,就讓她來會客室吧。」

  格萊特點了點頭,在目送著國王走入宮殿後,她終於嘆了口氣。

  她明白他會執著於一定要今晚除了所謂了的約定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從明天開始,他又將投入繁忙的工作之中。

  之前的她也以為國王是多麼輕松而悠閑的位置,被各種各樣的人當做上帝一樣朝拜,可以用高傲的姿態俯視腳下如同螻蟻的人民。可她從沒想到,賽納的國王,那位來自騎士階級的國王,一日的睡眠少之又少。

  大約只有走近,她才會曉得這些,這也是為什麼,包括她在內的那些人,她的哥哥,門羅,還有形形□聚集起的有才之人都願效忠於這位年輕國王的原因。

  因為他的努力以及仁慈,對於人民的仁慈,就像現在,他寧願減少睡眠,也要去見一個萍水相逢的奇怪女孩兒。

  而出乎格萊特意料的,當廚房內的人幾乎都走盡的這個時間,那穿著獸皮的女孩兒竟然還拿著一把掃帚站在門前,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您終於來了。」愛麗絲望著那個走近的人影,說出這句話時平靜的神態,讓格萊特愈發驚訝:

  「真神奇,你居然也沒睡。」

  「因為國王說過要見我。」愛麗絲水藍色的眼睛望著迎著光的格萊特,語氣沉著到讓格萊特驚詫。

  「……你就…我是說,你就這麼肯定…肯定國王今天會見你?」格萊特望著她,這個

  女孩兒與眾不同的氣質讓她感到驚詫。

  「感覺而已。」但最終,愛麗絲卻僅是用這四個字搪塞道,事實上,如果那是她所認識的蘭貝特,那麼他一定會這麼做的。這是騎士的作風,是她引以為傲的作風。

  「那麼走吧!」格萊特抿了抿唇,大約是那句終於帶著猶疑的話打消了她的一系列懷疑。所以愛麗絲放下了手上的掃帚,/曼珠華沙/趁著夜風在漆黑的天幕下行走不久,便跟著格萊特走進了城堡。

  夜空中的星星被烏雲遮住,她們在鋪就大理石的長長走廊裡行走,格萊特拿著燭台,光線暈染的這個世界,連空氣都帶著那種緊繃的感覺。

  世界就要在黑暗中沉淪,裹著獸皮的女孩兒將她的衣服又緊了緊,她能感覺到那種詭譎與不安。就像是行走在黑森林,即便自己的騎士近在咫尺,她依然抱著絕對的警惕。

  直到她們轉過一個彎,在不遠處的地面上,少女看到了一點暈黃的光灑出,才仿佛是走出了那種黑洞般的氣氛。

  安靜的長道上,只有兩人的腳步聲。當那昏暗的光撲在愛麗絲臉上的時候,格萊特終於伸手推開了門。

  白色的木門發出一聲長長的「吱呀」聲,當公主看清房裡的布局時,也終於發現那個熟悉的人正側著臉,歪身倚在沙發上。

  「睡著了?」格萊特氣聲說出這句話,剛猶豫著是不是要放棄這次會面的時候,沙發上的人卻忽然清醒過來。

  「格萊特麼……」他深吸一口氣,深閉雙眼後,這才終於側過臉,看到那尚還躲在陰影裡的女孩兒,「還有…你也來了麼?」

  「……」愛麗絲低著頭,她不說話,從黑暗中走出來後,她才出聲,「謝謝您這麼晚還記得見我。」

  國王微微一笑:

  「所以剛才你在宴席上說我認識這件衣服,究竟是怎麼回事?」蘭貝特國王望著這古怪的女孩兒,直入主題。

  「……」而愛麗絲卻咬了下下唇,「抱歉,但能請格萊特小姐出去一下麼?」她同樣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卻讓一邊的格萊特吃驚不小:

  「哎?你究竟……」她狐疑地望著女孩兒的側臉。

  愛麗絲的目光很堅定,即便那雙眼睛躲在厚重的帽子下面,少女那一絲不苟的模樣仍然可想而知。所以蘭貝特在愣了一秒後,終於點了下頭:

  「格萊特,你先出去一下。」

  「……」棕發的少女微微一驚,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年輕的國王又一次打斷了她:

  「不會有事的。」確實如此,這

  位國王出身騎士,他是絕對可以自保的。所以格萊特最終放棄了爭辯,點了點頭便退到了外面。

  現在,這火光微暗的房間內,只剩下年輕的國王和那古怪的雜毛丫頭。

  「現在能說了麼?」安靜到死寂的環境終於被少年沉靜的聲線打破,他烏黑的眼睛望著那立於自己面前的少女,灰撲撲的獸皮將她的臉遮掩得完全看不見。

  「陛下,也許這樣問很失禮。但您能告訴我,您的故鄉是在萊因哈特麼?」她從黑影裡望著面前的少年,而年輕的國王卻在聽完這句話後,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你…怎麼會知道?」他望著這奇怪的女孩兒,連聲音帶著滿滿的驚訝。

  「……」但驚訝的並不只有他一個人,他那反應也終於讓愛麗絲驚得說不出話,「……果然…是這樣…麼?」

  「你是誰?」年輕的國王,此刻已經沒有半點睡意,他望著面前的女孩兒警惕地問道。

  「您曾經可是一位騎士?您的名字可叫蘭貝特?被萊因哈特的王後搭救,效忠於萊因哈特的國王?」

  「……確實如此。」少年抬頭望著那女孩兒說完這四個字後,終於緩緩站起,「所以你……」他伸出手,他想拾起那頂毛皮的帽子,想看一看帽子下的女孩兒究竟是誰。

  「而您曾經真正的主人是一位可憐的公主,她的名字叫愛麗絲。」少女抬起頭,當她水藍色的眼睛觸到那位少年的時候,他原准備捋下帽子的動作卻忽然停在了半空。

  之間那種奇妙的默契仿佛一瞬間便被打破,男孩兒望著面前的雜毛丫頭垂下了手:

  「不,我效忠的一直都是萊因哈特的國王。」

  「……」

  「萊因哈特國王並沒有女兒。」

  「……」

  「你果然,是聽誰說了我的故事吧?」他釋然地松了口氣,卻換來了對面女孩兒不可思議地表情:

  「……你在說什麼?」她用極低的聲線說出時,卻表現得極為吃驚。「那麼窗外的椴樹,您難道也不記得它了麼?」

  「那是門羅上回去萊因哈特時帶走的。當然,我並不清楚他這麼做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你在說什麼!」愛麗絲這回終於帶著一絲憤怒質問道,她伸手將千獸皮的帽子捋下,那被煤灰熏暗了的肮髒面孔上,那雙仿佛蘊著一片大海的雙眼,此刻終於被金子般的頭發襯托得愈發美麗。即便是這樣一副落魄的模樣,那種高貴的氣質還是會讓面前的國王吃驚不小。

  「蘭貝特,你竟然忘了自己

  真正效忠的那位公主麼?」

  「你……」國王尚未從吃驚中走出,連她僭越身份的稱呼都被忽略掉,這位氣質有加的少女瞪大的眼睛中,那絕望的表情令他甚至生出同情。

  「難道您不認得我的面孔麼,蘭貝特?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愛麗絲,難道你一點印像也沒有麼?」她終於激動地擰起眉心,在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時,連嘴唇都繃得發白。

  「愛麗絲……?」他向後仰了□子,他猶豫她的話,現在的國王,他總覺得自己從萊因哈特來到賽納之間的記憶被虛空,有個貌似重要的人在這段記憶中隱隱綽綽,但他想不起來,甚至會把這印像誤以為是夢境中的記憶。

  直到她的手指扯得他衣服皺皺巴巴,年輕的國王才終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可接下來,不期遇的一聲巨響卻打破深夜的安寧,公主的緊急後退讓她不小心踩到了自己長長的獸皮,摔倒甚至連帶了桌上的果盤。

  而這時,恰巧從門外闖進的亨塞爾和格萊特則目睹了一切。

  距離愛麗絲手指不遠的地方,水果刀靜靜躺在地上,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所以格萊特伸手捂住的嘴唇,而亨塞爾則皺起眉,在明白了什麼後,終於嚴厲地質問:

  「你是想謀害國王陛下麼,雜毛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去魔都,後天戰CP!

  所以這周末都更不了文,求諒解w【你滾

  於是有去的姑娘的話,各種求面基【大概不會有吧……←_←


☆、Part.96 門羅的勸阻

  這種狀況是誰都始料不及的。蘭貝特的身下,愛麗絲金色的頭發灑了一地,仿佛是一地黃金,但這美好的一幕卻完全無法消除女孩兒手邊刀子的危險氣氛。

  即便門前的男子用質問的語氣厲聲對愛麗絲說話,可躺在地上的女孩兒卻沒有半點慌張。她盯著上方的少年,他烏黑的眼睛似乎在搜尋著什麼,在搜尋著什麼遺落了的記憶。仿佛誰都沒有被他的話影響,但那年輕的國王卻還是沒法想起最重要的人。他搖了搖頭,一臉失望地從地上緩緩站起,便撫著額心木訥地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

  好像有什麼線索漸漸浮現,國王不願放棄那一絲微妙的感覺,他一人愣愣坐在旁邊一言不發,沉默地可怕。

  亨塞爾則要火爆多了,他望著一邊國王那反常的狀態,他總感覺這事正如他想像中的那樣。所以那種憤怒的目光還是漸漸聚集到女孩兒身上。在女孩兒一臉失望地從地上緩緩爬起時,他竟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粗魯地拽起:

  「你竟敢襲擊國王陛下,雜毛丫頭!你簡直不要命了!不不,你已經沒命了!」他怒吼完,便拽著她向外走去。女孩一臉死灰,她的手腕疼痛無比,可相比她的心,那根本就不夠刻骨。

  「亨塞爾!」坐在一邊的國王終於喊住了他最信任的爵士,這才讓少年冷靜了一點。國王緩緩扭過頭,他望著門前,獸皮女孩兒將帽子緩緩戴上,再沒回頭看他一眼,「別傷害她,」蘭貝特說道,「亨塞爾。」

  「……」年輕的爵士擰了下眉心,他還想爭辯什麼,卻被國王又一次開口打斷:

  「照我說的做。」

  「……遵命。」雖然不情願,但他還是服從了命令。

  愛麗絲深吸一口氣,她不知道究竟是哪裡錯了。那個人是不是蘭貝特?他沒有任何關於他們的記憶,可一切客觀因素卻都指向他便是自己最忠誠的騎士。

  而現在呢?他卻一臉陌生地望著她,記不起任何有關於自己的記憶,就像是一首美妙的樂曲,遺失了最關鍵的部分,剩下的只是無盡的空虛,讓人觸目悲涼。

  少女的面前是一條黑暗無比的通道,她不能看到這條路的盡頭,就像是走向一個深淵,唯一的光明卻正距離自己越來越遠,這個世界讓她無法想起關於幸福的任何一點輪廓、關於尋找,這次似乎得戛然而止。

  身後,她聽到那個名叫格萊特的女孩兒:

  「國王,這是才剛到的信箋,關於請求合婚……」

  「格萊特,請讓我靜一靜。」

  「…

  …」

  聲音在幽長的走廊裡回蕩,少女的手腕還在那爵士的掌心之中。直到他們走出城堡,夜風簡直要將愛麗絲的心都吹涼。在毗連城堡的一個空置的儲物室,亨塞爾推開門將愛麗絲拉了進去。昏黃的燭光,少女倚牆而站,她低著頭一言不發:

  「雖然不知道國王在想什麼,但你就在這兒呆著吧,雜毛丫頭!」

  「先生。」她絲毫不為他那嚴厲的語氣所動搖,女孩兒低著頭,她的眼睛裡,桌上的那根蠟燭正滴著蠟水,「也許是我弄錯了,可以的話,我願意第二天太陽升起時便離開這裡。」她說得不卑不亢,但其中那悲傷的意味分明可見。

  「千萬別這麼干——!」一個更低沉的聲音出現,接著他們身邊的房門便被推開,門軸發出「吱呀」一聲,這讓屋裡兩人都略微吃了一驚。當視線轉向說話那人時,才發現門前站著的是一位體格健壯的男子。他面目醜陋,深凹進去的紅眼睛,此刻正望著愛麗絲一動不動。

  「門羅?」一邊的少年驚詫地反問,但那壯漢卻在將門關上後,向愛麗絲跨了一步:

  「別這麼干,女孩兒!」門羅望著她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急切,「那就是你要找的人,愛麗絲。」

  「……」少女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她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地方,竟然有個人會知道她的名字,「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這個國家的守護者,而我們的國王正是曾忠實於您的騎士,蘭貝特。」

  「……誒?」愛麗絲不可思議,她聽完這些話,心中的疑惑反倒愈來愈多。

  「你在說什麼,門羅?她剛才差點刺殺了陛下!」

  「那是誤會,亨塞爾,是個意外啊!」

  「你都知道?」女孩兒吃驚地問道。

  「當然,連你們今晚會見面,我也知道。這也正是為何我不出現阻止的原因。」

  「……」亨塞爾越聽越糊塗,「門羅,你究竟在說什麼?」

  守護者這才扭頭看向另一邊的爵士,用一種十分鄭重的語氣說道:

  「她是萊因哈特的公主,愛麗絲,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吧,亨塞爾?」

  那少年吃驚無比,他將視線重又調轉到女孩兒身上,這才試探著問道:

  「您是…您是愛麗絲公主?萊因哈特的那位落難公主?」

  「……」少女微微一怔,在原先火爆的少年沉靜下來後,她才終於點頭說道,「是的,我正是愛麗絲馮萊因哈特。你口中那位落難的公主。」

  「……天哪!」少

  年小聲驚嘆,「您…您竟然是愛麗絲公主!」

  「?」少女不解,即便自己的身份是位公主,但會讓他有這種驚詫的表情似乎還夠不上。

  「亨塞爾的故鄉也在萊因哈特。」倒是門羅要平靜不少,說出這句話後,愛麗絲才終於明白了一點:

  「誒?」

  而那少年卻從不遠處走來,他小聲說了句「失禮」,確認般,又一次將那頂毛茸茸的獸皮帽放下,當公主毫無表情的臉頰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終於能夠仔細看清她的樣貌。

  「天哪……」他又一次小聲驚嘆,不久便單膝落地,恭敬地跪在她面前,「請您恕罪,之前我那些粗魯的行為,請您務必包容。」

  「……」愛麗絲為他那忽然間的舉動所吃驚,反倒後退了一小步。

  「我曾是納坎伯爵的兒子,格萊特是我的妹妹,我們在萊因哈特國王…也就是您父親去世後的那場動蕩裡變得舉目無親,幸虧蘭貝特國王的搭救,才得以在賽納王國生活。因此…因此……」他將眼睛放得更低了,仿佛是在誠心懺悔著什麼。

  「那是您的恩人,我理解您要全心維護他的心態。」愛麗絲說完,便彎腰示意他站起來。「但爵士先生,我現在只是不明白。」她望著亨塞爾綠色的眼睛,不久又將視線轉向門羅,「既然這真是你們所信任、我所尋找的蘭貝特,為何他會說出『萊因哈特國王沒有女兒』這樣奇怪的話?」

  「因為他被詛咒了。」門羅很平靜地說道,「而這詛咒,我們無法解開。」

  「我們都知道陛下弄錯了一些事情。」亨塞爾說道,「但那個下咒的女巫所說的『遺忘最重要的事情』……究竟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門羅扭過頭,他看向亨塞爾,少年那雙眼睛滿是疑惑,與面前那位守護者沉著的目光完全不同:

  「是他成為國王的契機。」

  「誒?」

  「是一個人。」門羅說完,亨塞爾才終於有些了悟地看向對面的愛麗絲,「他最尊敬的那位主人。」

  「……愛麗絲公主?」

  「……」只有愛麗絲是用一種異常吃驚地眼神望著他們,「你們說…什麼?」

  「國王陛下記得所有事,唯獨忘記了最重要的那個人。」門羅望著不遠處的公主說道,「也就是您,愛麗絲公主。」

  少女聽完微微擰起眉心,她緊緊抿住雙唇,仿佛要強忍住吧悲傷。

  「所以請您務必留下,愛麗絲公主。」

  「……」

  「也許只有您才能解開這詛咒。」<

  br>  「……」

  「解鈴還須系鈴人。」

  「……嗯。」愛麗絲想起方才那些事情,最終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但公主殿下,這得委屈您了。」門羅說道。

  「什麼?」少女蹙了下眉心。

  「您得繼續委屈雜毛丫頭的身份,因為國王他已經對您有了這樣的身份認定。」

  「這我…明白。」愛麗絲深吸一口氣,第一次,她有一種甘願委屈的心態。與從前的那個自己截然不同,那是因為這個人願意讓她體驗委屈,是因為她信任這個人以及他們之間那些絕不會抹去的經歷,相信他的眼裡一定會再次浮現自己。

  因為那是他們間從不說出來的秘密,是心照不宣的東西,是其他人所無法觸及的。

  「而不久,公主殿下您就會有一個機會。」門羅的聲音打斷了愛麗絲的思考,他的紅眼睛帶著絕對的深意,連表情都嚴肅起來。

  「……什麼?」

  「陛下後天將舉辦一場舞會,他將選擇其中一人作為自己的王後。」

  「……」愛麗絲望著他,水藍的瞳孔除了驚詫,還有一絲悲涼。

  「不,請您別誤會。」雖然不像門羅那般知曉世事,但多少感覺到了些什麼的亨塞爾還是解釋起來,「這是…這是我們臣子的意思,因為陛下的年齡,還為了賽納,我們確實需要一個王後。」

  「嗯。」愛麗絲低低應了一聲,便終於深吸一口氣:

  「我一定會…盡力讓他想起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CP11戰完,窩回來了!

  表示老胳膊老腿,下回再去漫展絕不相信什麼預售票了!一定要成為攤主啊攤主!

  嗯,這周有最重要的展示課,校長巨巨也會來聽,我為周四好捉急!_(:з」∠)_


☆、Part.97 奇妙的熟悉

  太陽升起來後,她依然是那個從森林裡撿回的雜毛丫頭。

  於廚房擔任清掃的工作,這女孩兒在所有人眼裡仍是毫不起眼,甚至連門羅,在見到她時,也故意會將目光避開。

  那身皮毛便是最好的遮擋,少女在藏進了一個偽裝後,便褪去公主的光芒。

  但這一切只不過是看似平靜,究竟其中暗藏多少不為人知的事情,也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廚房不久便陷入了絕對的繁忙。如門羅所說,那場選妃舞會就要開始。宮殿被裝點一新,緞帶、琉璃,各式各樣的擺設,大廳在這些貴重物品的裝飾下煥然一新。但它的主人,那位年輕的國王卻絲毫沒有笑容,仿佛一切都與自己毫無關系。

  愛麗絲聽從了門羅與亨塞爾的話,她的心處於一種絕對的平靜。就在宮殿被緊鑼密布地裝點時,她終於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在回去自己所居住的地方前,她還是決定去宮殿後草坪間的椴樹那兒看一看。那是母親栽下的,所包含的感情必定深刻。而現在,身處糟糕邊緣的自己,多想柔聲問一問她的母親,她該怎樣擺脫這狀況。

  很多年來,在失去母親的那些日子裡,她常常將這棵樹當作她的母親,想要用它來試著努力慰藉一下自己,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平靜下來。所以在失去它的那麼多時間裡,她總像是朵飄萍,直到現在,重又看到這棵熟悉的樹後,她才仿佛有種重回母親懷抱的感覺。

  因此踩著那漸漸變大的夜風,當女孩兒逆著草浪走到那棵孤零零的椴樹下時,茂密的樹葉為她撐起了一片濃黑的陰影。她則閉上眼睛,在樹下祈禱,沉醉於那種心靈的寧靜,即便夜風會撩撥起樹葉間的騷動。

  「雜毛…嗯…愛麗絲。」可不久,一個有些吞吐的聲音卻突兀地出現在風中。少女愣了愣,快速轉身。

  竟然是她最想也最不願見到的人,頭頂的王冠已經昭示了他的身份。而女孩兒則立刻轉身,伸手提起了衣服,朝他彎了彎腰:

  「您好,國王陛下。」標准的姿勢,完全不像是一個沒有教養的女孩兒。

  而對面的男子卻應著她的問好輕笑了一聲,可那笑聲便立即被他收斂起來:

  「抱歉。」

  「……」女孩兒沒有說話,她抬起頭,藏在陰影裡的眼睛總毫無顧忌地直視著前面的少年。

  「你怎麼會在這兒?」國王詢問時,黑色的頭發被風吹亂。

  「為了這棵椴樹。」

  「你喜歡椴樹?」他問完,女孩兒便側身看向那滿枝的粉白花朵。

  「嗯,讓人很安心。」愛麗絲彎起唇角,這終於讓不遠處的蘭貝特國王也跟著抬起眼睛。「會讓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少年站在樹的不遠處,他望著樹冠,那甜甜的香氣也被風吹散。

  「我也很喜歡來這兒,雖然這棵樹是門羅帶回來的,但我總會被它吸引。」蘭貝特說得很坦然,但還是讓那披著獸皮的女孩兒轉過了臉。她歪了下頭,似乎對國王的話感到一絲欣然。所以結末,她彎起唇角,即便還能繼續這個話題,她卻踏著陰影走出了椴樹冠:

  「明天您的選妃晚會,一定會吸引來許多女孩兒吧!」話鋒轉過,就在蘭貝特也沒來得及反應時,雜毛丫頭卻已然走到他面前,「您會找到您想要的那個女孩兒。」

  「哎?」國王略顯吃驚,畢竟連他自己都無法確信,因為心裡總存在著這樣一個空洞,仿佛是困住了那個最重要的人。所以在看到他的表情後,女孩兒又一次揚起唇角:

  「一定會的,相信我。」

  她說完終於又一次提起獸皮,朝他施與禮節後,便從他身邊離開。

  這是一個神奇的女孩兒,當時年輕的國王心中只劃過這樣一個念頭。

  ……

  賽納國王的選妃舞會果真如她預料,吸引來了遠近國家的許多貴族少女。

  他們全都知道,那是一個興起的國度,許多人願意定居在那兒,他們嘴裡的新國王仁慈又勤勞,心中對於他的愛接近崇拜上帝。未出閣的女孩子們則從她們的兄弟父輩口中聽說這有為的國王只是個年輕人,年歲尚小卻意志堅強。更重要的是,他烏黑的頭發與黑曜石般的眼眸,讓他顯得神采奕奕、英俊無比。

  所以許多人都將這場舞會作為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懷揣著很多不甚相似的念頭,當他們的馬車在賽納的城門前聚攏到水泄不通時,寧靜的傍晚終於被這場舞會攪擾。

  太陽西斜,愛麗絲拿著掃帚站在廚房門前的時候,水藍色的眼睛穿過橙色的陽光,在熙攘的人群中徘徊。

  身後的宮殿已經響起樂曲,歡樂的氣氛呼之欲出。格萊特時時會來廚房督促那些師傅一定要仔細,而這個時候,愛麗絲卻僅僅低下頭,認真清掃地面。

  風從耳邊吹過,她在腦海中甚至能想像自己所尋找的那個人站在二樓房間,對著鏡子整理衣領的模樣。不似從前那般刻板,卻散發著令她都感到吃驚的英氣。她需要自信,當然,她一直都擁有自信。因為從很早之前,她就說過,這個人是她的所有物,她

  不會輕易放手。只不過現在,一切都塗上了一種奇妙的氣質罷了。

  「……愛麗絲?」應著掃帚抹過地面的「沙沙」聲,少年平靜如水的嗓音讓愛麗絲終於停下了手上的掃帚。她抬起眼睛,望向聲源時,表情還是有一瞬間的凝滯。

  「蘭…國王陛下……」輕聲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她表現得十分矜持。

  「你在為我的舞會准備食物麼?」對於她特有的耐心,甚至連當事人都十分奇怪。

  「只是打下手而已。」

  國王看著她微微一笑,公主的臉上卻不免攀上了一絲紅暈:

  「可您…為何現在還站在這兒?」

  他的眼睛放得很遠,夕陽與樹影交彙的地方,那提著漂亮裙子的女孩兒比比皆是。

  「……我有一點緊張。」他很誠實地說道。

  「誒?」愛麗絲有一瞬吃驚,但很快,她便想起從前,他們尚還快樂地生活在萊因哈特的時候,她的那位騎士總是逃避前往舞會。可她喜歡那種氣氛,為此,公主沒少埋怨她的騎士。

  只不過她從未想過,鬥轉星移,當面前的這個人已經因為機緣巧合成為一位可靠國王時,這弱點仍然如影隨形。

  「抱歉。」年輕的國王朝她微笑了一下,依然是愛麗絲最喜歡的模樣,在夕陽中如同黃金般閃爍。

  「深吸一口氣,把所有人都當成移動的石柱。」愛麗絲卻斜握著長長的掃帚把兒,站在他對面開始平靜的說起來,「遇到要與你交談的人,你就始終微笑,這樣即便說錯話,對方也不會對你有太壞的印像。遇到沒人同你說話的時候,你就在椅子上一邊喝飲料一邊發呆。這樣即便出了神,也不會顯得很呆滯。」少女一口氣說出了很多方法,這甚至讓對面的國王感到驚奇。

  「你……」他愣了一秒,但很快便想起那夜,那個激動無比的女孩兒曾說過自己是萊因哈特的公主。即便至今,他依然不能相信這與自己記憶相違背的說法,但國王始終懷疑著,懷疑這女孩兒真如她自己所說,是個不折不扣的貴族。

  「……」而她卻只是抬著眼睛望向對面的少年,視線裡全是沉著。直到許久之後,少女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她立刻垂下雙目,「對不起,我好像多言了。」

  「你…愛麗絲你今晚會來幫助格萊特麼?」

  「……」女孩兒仿佛聽出了什麼弦外之音,她握著掃帚的手指緊了緊,重又抬起眼睛,仿佛是在用眼神詢問著什麼。

  「我是…我是說,愛麗絲,你會參加舞會麼?」

  「我

  只是一個廚房的下人,國王陛下。」她退開一步,用身份搪塞了對方的疑問。「更何況,穿著這件衣服並不適合出現在舞會上。」

  「……」他微微抿了下唇,對於這個女孩兒,他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並不只是因為她方才那些仿佛在哪裡聽說過的舞會建議,應該說是她的那種氣質,從一開始就讓他體會到這種熟悉。「也許你會覺得驚訝,連我自己也被這種感覺所迷惑。」年輕的國王終於說道,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彷徨,「即便那一夜我們之間似乎出現了一些不快,但我並不討厭你,愛麗絲。」少年望著她,說得很是誠懇,即便他的背景裡,那些熙攘的人群才是他今天重要的客人。

  愛麗絲不說話,她望著面前的少年,眼裡有淺淺的希望。

  「你很像一個人。」他忽然說道。

  「……誰?」愛麗絲試探般的問道,卻只是換來他一個無奈的笑容。

  「我…不知道。」他抿了抿唇,眼裡有些微弱的自嘲,「……真奇怪。」他深吸一口氣,將眼睛指向遠方夕陽時,那穿著獸皮的少女終於站在那兒開了口:

  「陛下,」她望著少年的臉,「別擔心,您一定會記起這個人的。」她極簡單地說完,國王便吃驚地望向她,那種一眼洞穿的感覺,讓他不得不在意。

  「……」

  「因為這個人,今晚定會出現在您的舞會上。」少女肯定地說完後,便微笑著離開了他的視線。

  一切都充滿玄機,也許這個舞會才是奇跡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救命……我會努力日更到完結的…………


☆、Part.98 第一場舞會

  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下來,當廚房進入絕對繁忙的時候,某個小師傅才想起那一身臃腫衣裙的女孩兒。

  「沒記錯的話,她好像在門外掃地吧?」男子默默說完,便向外走去。燈光伴著菜香從廚房漏出,小師傅走出廚房時,只有一把雜毛丫頭一直都使用的長掃帚還留在地上。至於那個女孩兒,仿佛是從空氣中蒸發了一般,全然不見蹤跡。

  星星還在天空頂端眨著眼,在塗亮這把孤獨的掃帚時,也映亮了王宮的外牆。

  宮殿裡人聲鼎沸,穿戴名貴的女子便是這場劇目最完美的演員,她們懷揣著美夢走進舞池,在為賽納國王那英俊的外貌所痴迷外,也幻想著自己能站在他身邊,成為這座年輕國家的第一任王後。

  蘭貝特站在較高的位置,他的身邊有亨塞爾以及守護者門羅。他們微笑著望著舞池中那來自不同國度的貴族們,更有不乏希望得到國王垂青的少女,躲在父母身後前來同他打招呼。可年輕的國王即便出於禮節一一回應,腦海中那穿著獸皮的少女的話卻總也揮之不去。

  那個時常會出現在自己舞會上的人,那個自己總也想不起來的人,以及對於雜毛丫頭的親切感,所有一切都困擾著這位王。即便現在,在他眼前的每一個女孩兒都美貌優雅,卻依然沒有任何一個能夠撩動他的心。

  他所等待的那個人,一定會讓他全然醒悟。

  蘭貝特尚還端著飲料與貴族們周旋,直到一陣夜風從大門的方向吹來,齒輪發出「吱呀」的聲響,他竟不由自主地抬起視線,感應般地向門的方向望去。

  尚未看到那個人,但驚嘆聲已經由遠至近,沿途紛紛讓開了一條通道,一個仿佛閃著光的人影從那空出的走道緩緩走來。她提著裙擺,姿勢優雅。挽起的金發整齊地垂在耳邊,白皙的臉頰上,水藍色的瞳孔明亮得仿佛是蘭貝特曾經踏入的那片大海。少年凝視著那女孩兒,他的腦海裡仿佛跳躍出了什麼奇妙的影像:身著黑色禮裙的女子,無邊無際的大海,深夜,以及一位穿著乳白色婚裙的女子。

  「那個人……」他心中不覺出現這樣三個字,這已然靠近他的少女,與他腦海中那穿著婚裙一臉幸福的少女,似乎有著相似的臉。「可她究竟是誰?」不久,這樣的疑惑還是出現。

  「天哪,這是哪兒來的公主?」人群中紛紛議論起來。

  「快瞧她那純金的禮裙,簡直就像太陽一樣明亮!」

  貴婦們握著扇子交頭接耳,而處於一切中心的神秘少女卻只是微笑著。她抬起下巴,自信得

  仿佛是已經獲得了這場舞會的勝利一般。卻惟獨在看向賽納國王時,眼眸中流露出了一種淡淡的溫情。

  那種足以讓人動容的溫情。

  年輕的國王沒有其他選擇,他望著那少女,唯一能做的只是緩緩走向她,隨後牽起她的手。這一切甚至自然得連周圍前來赴宴的其他人都忘記了自己心中的目的,仿佛這舞會的女主角已經找到,現在,一切才剛剛開始。

  樂隊拉響了下一首舞曲,男士們紛紛握起自己的女伴,他們的中心,那對只一眼便互相吸引的年輕人,此刻正直視著彼此。

  「你一定是…我要等的那個人。」不久,國王終於輕聲說出這句話,他低下頭,女孩兒雪白的脖頸上,黃金的禮裙閃著奪目的光芒。

  「是的。」她絲毫不敢奇怪,望著他誠懇地說道。

  「那你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麼?」

  「您會想起我的,國王陛下。」她直視著他烏黑的眼眸,當音樂開始後,便踮腳開始舞蹈。

  人群時分時合,在平緩的圓舞曲中仿佛一朵朵勝放的花朵。

  「你果然認識我,是麼?」年輕的國王望著她,而女孩兒卻微笑著不說話:

  「陛下,您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麼?」他們面對面,金色禮裙的公主望著他說得有些俏皮。

  「……故事?」雖然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看著面前的女孩兒,還是點頭表示同意。

  舞蹈還在繼續,公主的腳步精准而到位,她抿了下粉色的唇,在重又抬頭的時候,目光中的溫柔呼之欲出:

  「從前,有一個幸福的公主,她有一位早逝卻愛她的母親,有一個愛她的哥哥,有一個並不怎麼負責任的父親。但除了這一切,她還有一個親梅竹馬的朋友,那是她母親從街上救回的男孩子,自從來到王宮,就心懷感激地跟著她的母親,遵循著她的命令。王後很喜歡這個男孩子,他倔強又可愛,她認為這個男孩子或許能保護自己最年幼的女兒。所以她替這男孩兒尋到了一個師父,為他訂立了騎士的目標。」

  「小公主也很喜歡他,他們一起長大,他們遇見過許多許多有趣的事情。有一起笑過,也曾害怕地抱在一起。但唯一不變的是,他們的關系總是那麼親密。日子就這樣幸福地流逝,直到他們認識到,『幸福』二字是多麼奢侈。」

  「小公主的母親,那位騎士的救命恩人,那仁慈的王後,在不久之後便因為一場急病去世。雖然在很多年後,他們才發現這場死是個恐怖的陰謀,但當時,小公主和那男孩兒卻哭得很是傷心。就像是一場噩夢

  ,在驚醒後,要花費許多許多時間去平復心情。無論是那丟了母親的可憐公主,還是曾經拯救過自己的騎士,他們全都為這場不幸付出了自己最深刻的痛苦。」

  美麗的公主望著國王,她滔滔不絕地說著那些事情,那些他們曾經經歷過的事情,而國王的目光也深邃而專注,他盯著女孩兒水藍色的眼睛,那些被強制關閉了的記憶,竟然因為她的這些話而漸漸被喚醒。模糊的畫面,因為她的渲染而漸漸明晰。少年安靜地望著她,不打斷也不說話,他就這樣潛心傾聽,似乎答案就在這些話中。

  「門羅,國王陛下他……?」反倒是站在高處的亨塞爾,在看到蘭貝特專注的表情後,一絲疑惑地問道。

  「別擔心,亨塞爾。」門羅望著人群中那兩個人,即便是身處滿是人的舞池,這兩個人也好像是已經離開所有人,走入了自己的世界。「國王陛下的記憶,或許只有愛麗絲公主能替他找回。」

  「讓她總在廚房打下手……」亨塞爾揉了下鼻尖,「自從我知道了她的身份後,每回經過廚房都覺得特別別扭。」他的態度顯得很有趣。

  「但這位公主確實很堅強。」門羅用一種贊賞的語氣說道,「是可以成為賽納王後的人。」

  「……」亨塞爾扭過頭,他看向一邊的門羅,他明白這句話從守護者嘴裡說出,分量該有多重。所以不久,當視線再次對向舞池的時候,那位公主微笑著的表情便再次躍入亨塞爾的視線。那種自信的模樣與他幾年前看到的一模一樣,她就該是這樣一個高傲的女孩兒,總是舞會的焦點。

  「所以接下來,遭受父親迫害的公主,終於決定和她的騎士踏上旅途。」

  「他們…離開了他們的國家?」蘭貝特望著女孩兒的眼睛,他猶豫著問道。

  「嗯。」年輕的公主點了點頭,「他們走進了那座恐怖的黑森林。」她望著面前的國王說完,終於抿唇微笑了一下,「接下來的故事,國王陛下,明晚的舞會我再繼續和您說吧!」公主推開了國王的手,她後退一步,朝他提裙彎了彎腰。在他伸手想要抓住自己的時候,便靈巧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國王抬起眼睛,他沒有追上去。

  這個女孩兒就像是他那混沌記憶的引路人。那半個故事足夠讓他思索一晚,那些零星浮起的想法,似乎正在為他解開這最重要人物的面紗。

  他最喜歡的那個人,那個永遠高傲的人,他說過絕對不可以忘記的那個人。

  國王凝視著宮殿的大門,意識中那重要的事

  情正從迷霧中漸漸浮現。

  ……

  他這一夜都輾轉難眠,即便淺淺沉入夢鄉,也總會在夢中想起那些若隱若現的畫面。

  所以天未亮,他便披上外衣從宮殿走出。

  東方天邊,深藍的盡頭,已經有白色的光抹開地平線。有節奏的掃帚與地面的摩擦傳入耳朵的時候,蘭貝特心中竟略微有些興奮。

  繞過轉角,那個拿著掃帚的人,果然是身披獸衣的少女。她正埋頭清掃廚房門前,卻被這忽然出現的人影嚇得後退了一步。

  「您早,國王陛下。」她低聲說完,很快又一次低下頭。

  「原來你起得這麼早。」他帶著贊許說完,女孩兒則接道:

  「您才是,明明昨晚的舞會進行到那麼晚。」

  「睡覺麼…我習慣了。」他撇了撇嘴,愛麗絲這才抬起眼睛望向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確實,從前的他在逃亡中也總是望著她入眠,自己卻從未怎樣正經睡過。

  「我見到了那個人。」國王看著她說道,「那個…那個重要的人。」

  愛麗絲微微怔了一下,即便有千言萬語,她在最後還是收入心中:

  「嗯,她的話,今晚一定還會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難道不知道千獸皮裡國王辦了三場舞會麼麼麼!!!!

  然後我覺得自己如果猛一點,下章就能正文完結←_←……反正估計兩章就能完結收官了!總覺得有種大功告成的感覺!


☆、Part.99 永恆的歸屬

  作者有話要說:

  啊哈哈哈哈,睡醒就覺得今天一定要完結這文!然後就完結了!OVO

  明天碼一篇番外,然後此文100章正式完結!

  定制封面見文案,我不知道元旦三天能不能修好文,總之會盡快開出定制的!

  至於新文有人問,說實話我最近腦袋一片漿糊,應該會填掉幾個短篇,然後繼續《蜜色系》,另外有一篇聯文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開,至於西方小說,也會見機開的……估計蜜色之後的打算也得到春天了←_←,所以不急不急,大家就望著我繼續腦洞吧~但至少這個年能好好過了【喂!

  最後求個作收:

  是的,第二夜,那位金發的女孩兒穿著與月亮一樣明亮的禮服出現在舞池中,她繼續著她的故事,那也是國王所等待著的故事。

  「他們走進了黑森林,但他們的開始便危險重重。他們遇見了一片紅色的萵苣田,遇見了一位恐怖的巫女。而她的騎士卻昏倒了,那可憐的公主必須獨自一人爬上高塔,去面對巫婆的女兒,會拿著銳利斧子的人。」穿著銀白禮裙的女孩兒說完,賽納國王,那位眼眸清澈的男子便贊許般地點了點頭:

  「那真是個勇敢的公主。」

  「她是出於對這位騎士的關心,那不僅僅是她的騎士,她從未將他當做一般意義上的家具。她一直都認為那是她最珍貴的東西,是需要好好珍惜的。」公主的金發垂在銀白的禮裙上,少年則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這公主…真了不起。」他發自內心地說出這句話,而少女則只是抿唇一笑,就像是自己受到了稱贊一般,當然事實也確如此。

  她的故事還在繼續,在這樣一個喧鬧的夜晚,只有他們兩人共享的故事,仿佛是繁華中唯一的安靜,而他們的心則貼得更近。

  所以當她又一次推開國王,又一次准時離開時,少年還是輾轉一夜,在破曉時分披上衣服走出宮殿。

  所有這一切仿佛比夢境更顯玄幻,少年站在寒冷的草坪上,連呼出的白氣都能清晰可見,露珠結起的草葉,甚至沾濕了他的褲腿。

  他還是那麼早起床,而那穿著獸皮的女孩兒也是一樣,早早拿著掃帚在廚房門前清掃。直到那位英俊的男子躍入自己的視線,才不得不彎腰行禮。

  「您還是那麼早,陛下。」

  「你也是。」他望著她微微一笑,是簡直能與地平線盡頭的第一縷陽光相媲美的笑容。

  「您一定遇到好事了。」愛麗絲說著,便解釋起來,「您的笑容已經不像我初見您時那般刻板。」

  「……」他卻不說話,他只是望著那女孩兒,她被獸皮帽子遮了一半的臉上,只有粉色的唇還清晰可見。

  不久之後,他抬起頭,轉身望向身後那已經染上金色的白雲邊緣,深吸一口氣:

  「嗯,所以那個女孩兒今晚還會來麼?」他扭過頭,望向面前少女的時候,眼裡有顯而易見的期待。

  「當然。」愛麗絲極簡單地說出這兩個字,便垂下了眼簾。

  陽光穿過那些薄雲,當照射上雜毛丫頭的時候,她手指上某個閃著光的東西終於引起了國王的注意:

  「你的戒指…真漂亮。」

  他的眼睛落在那閃光的東西上,少女則下意識地將手指藏進了厚重的袖管中。

  「沒什麼,那是母親的遺物。」帶著一絲躲閃,她說完,便轉身離開。

  國王沒有追上去,他重又看向地平線,長長吁出一口氣後,白茫茫的氣息終於融進了冰涼的空氣中。他很期待這最後一晚,關於這個長長的故事,他已經想起了許多,而最重要的人,仿佛還剩最後一步便能抓住。

  這一次,他不願再看著她從自己身邊溜過。

  所以當歡快的音樂再次響徹賽納王宮上空時,國王所期待的那位美麗公主也如期而至。今晚的她身著一身鑽石禮裙,那燦若星空的禮服簡直讓在場地所有人都感到驚嘆。她才是這場舞會的主角,從第一場舞會開始,所有人便必須承認。

  就好像她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就好像這個人是從天上落入凡塵,甚至連她每次從舞會消失都顯得神秘無比。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沒有人知道她是哪個國家的人,她本身就極具傳奇,只有盛大舞會開幕,人們才能見到她。

  「今晚的故事?」連蘭貝特都帶上了一點戲謔,在問出這個問題時,愛麗絲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不多了,從他們分開開始說吧。直到很久以後,那位公主才知道,當初與自己分開了的騎士,竟然成為了一個興起王國的國王。」

  公主長長的睫毛被燈光映落一片陰影,而蘭貝特卻絲毫不覺吃驚,他握著愛麗絲白皙的手指,在開始舞蹈後不久,公主便與他說起了第一個故事:

  「可憐的公主在那之後遇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可她的哥哥也變成了她所不認識的樣子。他可悲地愛上了自己的妹妹,然後費盡心思想要留下她,想要與她永遠生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愛麗絲望著面前的男子說道,「而她此刻心中只有那位與自己走丟了的騎士,她不願留下,拼命想要逃開藍胡子的公館。」

  「她成功了,在最後一夜,她的哥哥醒悟過來。他放走了自己的妹妹,卻葬身火海,連同那些他愛的與他恨的,一同消失在這個世界。」

  「是個可悲的故事。」

  「對啊,那之後,公主又遇上了一位傾慕於她的黑熊。那是被女巫變為動物的王子,他愛上了這位公主,希望她能留下同自己生活。」

  「……」國王看著她,愛麗絲的眼睛裡沒有半點躲閃。

  「而她卻還是選擇離開,因為她無法忘記自己的騎士。那時的她,恐怕已經明白,自己已經無藥可救地愛上了騎士。雖然從一開始,所有人都對她

  說,這是不被祝福的愛情。 」

  「那麼這位公主,她最終找到了她親愛的騎士了麼?」

  「找到了。」愛麗絲望著他,水藍的瞳孔閃爍了一下。「可她的騎士卻忘記了她。」

  「……」國王微微擰了下眉心,很快,這表情還是被一丁點笑容所取代。他的指腹劃過公主的指根,在中指的位置,他仿佛摩挲到了什麼東西。抬眼才發現那是一枚戒指。但未等他問些什麼,公主卻忽然推開了他,她提了提裙擺,道別後便決絕地轉身離開舞池。

  「你不准備留下麼,公主?」他吃驚地想要追上去,這是最後一夜,他原以為她一定會留下,一定會永遠呆在自己身邊,一定會成為賽納的王後。但這位公主卻依然選擇了離開,他最喜歡的那位公主,與他失散許久的主人,連觸碰都是禁忌的那位公主。現在的他以這樣的身份站在她面前,他不希望再因為自己的猶豫而讓她溜走。

  他的愛麗絲公主,他最愛的倔強而高傲的萊因哈特公主。

  但她竟又一次從自己面前消失了,任憑他尋找舞池的每個角落,她依然不見蹤跡。

  這難道就是故事的結局?那個本該掌握在自己手心的幸福結局,現在難道又一次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溜走?

  國王閉上了眼睛,他坐在椅子上,他望著舞池中尚在歡笑的人群,接過從格萊特手中遞來的一碗湯,在拿起湯匙飲下第一口的時候,視線的盡頭竟然浮現了一個讓他十分在意的人。那穿著長獸皮的少女從門前經過,此刻則抬起眼睛,帶著深意望向他。

  她沒有離開,而國王則喝下了那碗注定會改變一切的湯。

  不久之後,碗底便留下了一枚戒指。

  那是他熟悉的東西,不久之前,它還好好戴在公主的中指上。

  「戒指……?天哪!國王的湯碗裡竟然有一枚戒指!廚房,廚房究竟在干什麼!」一邊的侍從大呼小叫起來,而蘭貝特卻從碗底拾起了這枚戒指。他看向大廳另一邊,尚在門前佇立著的愛麗絲。夜風從她身後吹過,她的唇角則彎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國王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喜悅漸漸染上少年的眉梢。

  「原來你在這裡……」他自言自語著,終於將那戒指握入掌心。身後還響著要尋找雜毛丫頭的聲音,尋找那個犯了天大錯誤的做湯人,但他們的王卻從沒一次像現在這樣發自真心的笑過。

  人群紛紛讓開,賽納的國王走過紅色的地毯,當門前那穿著長獸皮的少女也轉過身面向他時,蘭貝

  特終於停下了腳步。

  「愛麗絲,原來你在這裡。」他伸出手,將她的帽子緩緩放下時,方才在舞會上還熠熠發光的金發便終於落入所有人的視線。

  「你終於想起我了,我的騎士。」金色的長發從脖頸蜿蜒至後背,當少女眯起雙眼看向這挺拔而英俊的男子時,她的腰肢終於被他環住。

  女孩兒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就像從前,很多次很多次,他都用這樣一個溫暖的姿勢想要給予這個公主最美的歸屬。

  而現在,他做到了。

  她抬起頭,將腦袋靠在他肩上的時候,頭頂的燈光甚至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她明白那是幸福的開始,是告別一切不幸的開始。

  「愛麗絲,你願意成為賽納的王後麼?願意…願意和我永遠生活在一起麼?」

  「嗯…蘭貝特。」女孩兒閉上了眼睛,環著他的手臂緊了緊,「我願意。」

  ……

  不久之後,蘭貝特做了一個熟悉無比的夢。

  他在廢墟中睡著,而一個黑衣的女人則推醒了他。她的臉蒙著黑紗,但微笑的表情卻顯而易見。

  手上握著一只蠟燭,她帶著他來到了一片大海。海邊,一位少女正焦慮地沿著沙灘前行。即便翻滾的海浪正舔舐著她的小腿,她依然不為所動。

  似乎在等待著一個人,直到黑衣女子出現。

  她拉過蘭貝特的手,將他交到了女孩兒白皙而冰涼的掌心。

  少女穿著考究的婚裙,在拉住蘭貝特時,她的臉上終於躍上了一絲微笑。

  她領著他走向大海,而那個原本一身襤褸的自己,也在這時穿上了華麗的禮服。昏暗的海洋漸漸變為了一片花海,黑衣的女人穿戴優雅的長衣,面帶微笑望著自己的女兒。他們的身邊漸漸聚起那些信任著他們的朋友,人們紛紛鼓掌祝賀他們。

  ……

  他在黎明醒來,這時男子才終於明白這個困擾了他很久的夢究竟是什麼意思。

  即便莉莉王後已經去世,冥冥之中,她卻將自己的女兒永遠地托付給了他。那位名叫愛麗絲的公主,他們從一開始便注定相伴一生。

  少年翻了個身,當看到金發的公主正依偎在自己身邊,氣息平穩地尚且延續她的夢境時,男子終於湊近親吻了她的額心:

  「我會…永遠愛你的,愛麗絲。」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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