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謀殺案/死灰復燃/神秘的別墅/死亡不長眠 Sleeping Murder By 阿嘉莎‧克莉絲蒂 Dame Agatha Mary Clarissa Christie

神秘的別墅

第一章 一個女人

  格溫達·裡德站在碼頭上,有點顫抖。

  船塢和普通的小屋以及她所能看得到的英格蘭的一切正在緩緩地來回晃動。

  就在這時候,她才做出一個將導緻發生一件非常重大事件的決定。

  她不再按原計劃坐與船相銜的火車去倫敦了。

  幹嗎要去呢?那裡沒有人在等她,也沒有人盼望她去。她剛擺脫那顛波不定吱嘎作響的小船(穿過海灣向普利茅斯駛去的三天中,它已經歷盡了艱辛),她所需要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登上一列運動有節奏的列車,到一個漂亮、結實、可靠地建在實地上的旅館去,然後倒在一張漂亮而安穩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覺,第二天早上——租上一輛小車,不慌不忙地慢慢驅駛在英格蘭的南部土地上,尋找一幢房子,一幢她和吉爾斯已計劃好要找的漂亮的房子。對,真是個好主意。

  這樣,她就可以瞭解英格蘭的一些情況了。這是吉爾斯曾經告訴過她的而她從未見過的有關英格蘭的情景,盡管這樣,象大多數新西蘭人那樣,她還是把它叫做家。當時的英格蘭看起來並不特別吸引人。這是一個即將下雨的陰天,刮著猛烈的令人不愉快的風。普利茅斯可能不是英格蘭最好的地方。格溫達一面這樣想,一面隨隊伍向前移動去履行護照和關稅手續。

  然而,第二天早上,她的感覺完全變了。陽光燦爛,透過視窗看到的景色非常迷人。到底是英格蘭,而今她已置身於它的懷抱!格溫達·裡德,二十一歲就結婚的年輕女人。正在她的旅途中!吉爾斯返回英格蘭的事尚未確定。他可能跟隨她幾個星期,最久可能半年。他曾建議格溫達先到英格蘭找一間合適的房子。他們倆都認爲能在某個地方找到一個永久的職位就好了。吉爾斯的工作總的需要一定數量的旅費。格溫達有時也要來。但他們都想有一個家—一自己的寓所。吉爾斯最近從一個姑媽那裡接受了一些傢俱。這一切合起來,使他們的願望更切合實際了。

  既然格溫達和吉爾斯兩人都相當富有,那麽,前景是不會有什麽困難的。

  格溫達起初反對由她自己一人來選房子。“我們應該一起來選擇,”她這樣說。可是吉爾斯笑著說:“對於房子,我不怎麽在行。你喜歡的,我就喜歡。當然,要有一小片花園的,不要有新的恐怖就成——不要太大。我的意見是,在南岸的某個地方,無論如何,不要離海岸太遠了。”

  “有沒有特定的地點?”格溫達問。但吉爾斯說沒有。他幼時就成了孤兒(他們倆都是孤兒),並且是在不同的親戚家裡度過的,沒有一處能使她特別想得起來的特別的地方。在他們一起選到房子之前,這將暫是格溫達的房子。假如他被擔擱上半年呢?在這段時間裡,格溫達將怎麽辦?在旅館裡閑蕩嗎?不,她得找到一間房子搬進去住。

  “你的意思是,”格溫達說,“把全部工作做完。”

  但她得找到一間房子,並把一切都準備就緒,舒舒服服地住進去,等吉爾斯回來。

  他們結婚才三個月,她非常愛他。

  在床上召呼過早餐後,格溫達就起床製定她的計劃;她要用一天時間看看普利茅斯,她很欣賞它;第二天租一輛舒適的戴姆勒牌小汽車和司機,進行她穿越英格蘭的旅行。

  天氣很好。她非常喜歡她的旅行。在德文郡,她看到了幾處還算可以的住宅,但沒有一處使她感到真正的滿意。別急,再繼續找。她要權衡一下房屋經紀人熱情的描述和節約無益的奔跑要花去的一筆經費之間的利害關繫。

  大約在一周後不久的一個星期二的傍晚,她的小車在通往迪爾茅斯去的彎曲小山路上緩緩駛下,在那甯靜媚人的海濱勝地的郊外,經過一塊待售牌,透過樹林望去,可以瞥見一幢白色的維多利亞式小別墅。

  格溫達立即高興地動了一下——這就是她的房子!她已認準了它。她甚至可以想像出花園、長窗——她相信那就是她所需要的房子。

  那天,因爲時間晚了,所以她就在皇家克拉倫斯旅館住了下來。第二天早上,她按那塊牌上寫的名字去找房子的經紀人。

  現在,她站在老式的長形客廳中,四面打量著,客廳有兩個落地長窗,面向一片狹長的低窪園地,園地前有一座假山,上面滿綴著花木,垂到其下伸出的一塊空地上。透過花園盡頭的樹林,可以看到一片藍藍的海。

  “這是我的房子。”格溫達想,“是我的家。我已感覺到仿佛我知道了它的一切。”

  門開了,一個高個子憂鬱而冷漠的女人走了進來。“亨格雷佛夫人嗎?我從加爾佈雷斯和佩德萊先生那裡接到通知。恐怕時間早了點——”亨格雷怫夫人擤擤鼻子,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什麽關繫。

  是的,正合適,又不太大。有點老式,但她和吉爾斯可加上一或兩個浴室。廚房可以現代化起來。幸好已有一個爐。還有一個新的洗滌池和現代的設備——正當格溫達出神地執行她的計劃的當兒,亨格雷佛夫人卻沒完沒了地用單調而沉悶的聲音敘述著亨格雷佛少校最近周詳細病情。格溫達把一半注意力放在進行必要的吊慰、同情和表示理解上。亨格雷佛夫人的家人全部住在肯特——她在急著要去和他們住得靠近些……少校曾經非常喜歡迪爾茅斯,做過幾年的高爾夫球俱樂部秘書,但她自己本人......

  “是的…當然啦…對你來說,太可怕了…很自然…是的,小型的私人醫院都是那樣…當然…你一定是…”

  格溫達的另一半思想則在迅速地想:

  “這兒是亞麻製成的小廚......我想…是的,雙人房——可以能夠很好的眺望到大海----吉爾斯會喜歡這點的。這是一間相當有用的小房----吉爾斯可能把它當作更衣室…洗漱間----我希望澡盆四周有桃花心木圍著——哦,有的!多可愛----還在室的中央!我不打算變動它——它是一件時代的作品!”

  好大的一個澡盆!

  四周雕有蘋果、帆船——以及色彩瑰麗的鴨子。在裡面就如同在海裡一樣…。“我知道,我們將會把後面那個備用暗房改成兩個真正現代的青鉻色浴室——管子應在廚房的正上方----就不要改它了…”

  “胸膜炎,”亨格雷佛夫人說道,“第三天就轉成肺炎----”

  “太可怕了,”格溫達說道。這條通道的盡頭沒有別的臥室了吧?

  有的—一這正是她所想像的那種類型的房間——四周幾乎都有牆圍著,有一個大的凸肚窗。當然,她還得把它修整一下,其條件相當好,但爲什麽人們,象亨格雷佛夫人那樣,那麽喜歡深黃與淡揭混合色牆壁呢。

  他們沿著走廊往回走。格溫達認真地低聲道,“六間,不,七間臥室,包括小的一間和屋頂室。”

  她腳下的木闆發出微弱的吱吱聲。她覺得住在這裡的是她,不是亨格雷佛夫人!亨格雷佛夫人是一個幹預者——一個把這間房子漆成深黃與淡褐混合色的女人,一個喜歡在她客廳裡佈置紫藤起絨粗呢的女人。格溫達瞥了一眼手中的打字檔,上面列有財産和要價的詳細情況。

  幾天後,格溫達已很精通了房子的價值。當然,房子要做大量的現代化工作,盡管這樣,但要的總數還不算大…她注意到了“願意考慮出價”這幾個字。亨格雷佛夫人一定急於要到肯特去和“她的人們”住得近一些。

  她們開始下樓。突然,格溫達感到有一種荒謬的恐怖向她襲來,是一種令人作嘔的感覺,而且幾乎就象來時那樣快的一樣消失了。然而,它卻給她留下了一種新的想法。

  “這間房子不會——鬧鬼吧,是不!”格溫達請求道。

  亨格雷佛夫人,比格溫達先下一級,正講述到亨格雷佛少校瀕臨死亡的時候,用一種有意冒犯的神態往上看格溫達。

  “那我不知道,裡德夫人。爲什麽——是不是有人——曾經說過某些這類的事情?”

  “你自己從未感覺到或看到過什麽嗎?沒有人在這裡死過?”

  一個相當不幸的問題,但已遲了,因爲亨格雷佛少校可能———

  “我的丈夫是在聖蒙妮卡療養院死的,”亨格雷佛夫人僵硬地說道。

  “哦,當然,你是這樣告訴我的。”

  亨格雷佛夫人繼續用同樣冷淡的神態說道:“在一間可能在一百年前建造的房子裡,這期間,通常總會有人死的。埃爾沃西小姐(七年前,我丈夫就是從她那裡得到的這間房子)、一身體非常健康,確實打算出國去做教育工作,她沒有提到過她家近來有任何死亡的事。”

  格溫達趕快使亨格雷佛夫人平靜下來。他們現在又一次來到了客廳。這是一間安靜而漂亮的房間,具有格溫達所渴忘的那種真正的氣氛。她的暫短的痛苦現在似乎少多了。她想什麽呢?房子沒有什麽毛病呀。

  她問了一下亨格雷佛夫人是否可以看一看花園,便穿過落地窗向窄長的園地走去。

  “這裡應該有階梯通往空地去。”格溫達想。

  可是取代它的卻是一大片隆起的連翹,在這塊特殊的地方,好象顯得很突出,它完全擋住了觀海的視線。

  格溫達自我點了點頭。她要改變這一切。

  她隨亨格雷佛夫人沿園地走去,下了那邊階梯,到了空地上。她注意到假山園林被荒蕪了,簇葉叢生,大部分的花木需要修剪。

  亨格雷佛夫人低聲地道歉道,花園荒蕪得相當厲害,一星期隻能抽出一人修整兩次,他經常周轉不過來。

  他們觀看了雖小但合乎要求的花園,然後返回屋裡。格溫達說明她還有別的房子要看,雖然非常喜歡希爾賽德①(多平凡的名字!)但還不能馬上決定下來。

  亨格雷佛夫人不滿足地看了格溫達一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走開了。

  格溫達回到了經紀人那裡,出了一個確定的價錢,等待鑒定人的報告,然後利用上午餘下的時間漫步迪爾茅斯。這是個媚人的老式海濱小城。在遠處“現代”的一頭,有兩座時髦的旅館和一些粗陋的平房。隻因海岸的背後有小山擋住,才使得迪爾茅斯沒有得到過分的擴張。

  午飯後,格溫達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說亨格雷佛夫人同意了她開的價。格溫達臉上帶著得意的微笑到郵局去給吉爾斯發了一份電報:

  已買到一間房子。親愛的。格溫達“他會高興得發癢的。”格溫達自言道。

  “讓他看看,我並沒有浪費時間!”

第二章 糊牆紙

  一個月過去了,格溫達已遷進了希爾賽德別墅。吉爾斯姑媽的傢俱質地良好,已沿屋內四周擺上。格溫達已賣掉了一兩個過大的農櫃,但其餘的正好放得下,且與房子非常協調。客廳裡有華麗的製型紙小餐桌,上面鑲有珍珠母,畫有城堡和玫瑰花;一張古色古香的小工作臺,下麵有一個用紫褐色綢布做成的折墊。一張青龍本寫字台和一張桃花心木沙發台。

  格溫達把那些所謂的安樂椅統統放到各種臥室裡,給自己和吉爾斯買來了兩個又大又軟的舒適井形坐椅,放在壁爐的兩旁。靠近窗戶處.放有大型賈斯特菲爾德沙發。格溫達選擇了老式的上面有玫瑰和黃鳥的蛋殼色擦光印花布做窗簾。她感到,現在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房間。

  她尚難以定下來,因爲屋裡還有男工。他們現在該搬出去了,但格溫達清楚地估計到,她不住進來,他們是不會搬走的。

  廚房的改造已經完畢,新的洗澡間也差不多了。爲了進一步的裝飾,格溫達還得等一等。她需要時間來鑒賞一下她的新房和決定她所需要的正確調配她的臥室顔色的方案。房屋已收拾得秩序井然,尚無必要馬上把每件事都做完。

  科克爾夫人現在被安置在廚房裡工作。她是一位以恩相報彬彬有禮的小姐—一對格溫達過分的民主的友誼有點反感。但,隻要格溫達不越軌,她還是願意順從她的。

  在這個特別的早上,當格溫達坐在床上的時候,科克爾夫人把餐盤放在她的膝上。

  “屋裡沒有紳士時,”科克爾夫人斷言,“一個貴婦人更喜歡在床上用早餐。”格溫達點頭表示同意這條不成文的英國法規。

  “早上炒的,”科克爾夫人說道,選了炒蛋。“你說過要熏黑線鱈,但你不會喜歡它在臥室裡的,它會留下一種氣味。晚餐再給你做吧,奶油烤的。”

  “哦,謝謝你,科克爾夫人。”

  科克爾夫人寬厚地微笑著準備退出。

  格溫達沒有住大的雙人臥室。那是等吉爾斯回來時用的。她選擇了盡頭的一間,四周有圍牆和裝有凸肚窗的那間。住在裡面,她感到完全同住在家裡一樣幸福。她環視了一下四周,激動地喊道:

  “我太喜歡這房子了。”

  科克爾夫人從容地環視了一下。

  “是一間相當漂亮的屋子,夫人,雖然小了一點。從窗戶上的欄柵看來,我認爲它曾一度是間保育室。”

  “我從未那樣想過,也許是吧。”

  “啊,好了,”科克爾夫人說道,語氣含蓄,退了出去。

  “我們的房子曾住過一位紳士,”她好象在說,“誰知道呢?可能需要一個保育室吧。”

  格溫達臉紅了起來。她四顧了一下屋子。一個保育室?是的,是一個好保育室。她開始在頭腦裡把它擺設起來:牆那裡設一個大玩具屋,矮櫥櫃裡放著玩具;火爐裡燒起旺盛的火,四周有高高的防護裝置,橫杆上晾有東西,但這牆,不要這醜陋的深黃色,不要。她將糊上一種鮮豔的糊牆紙;要有些令人明快的東西,相互交替的小束罌栗與小束矢車菊花,……對,那樣就太可愛啦。她將設法找到這樣的糊牆紙。她確信曾在某個地方見過這種紙。

  屋裡不需要放那麽多的傢俱。有兩個壁櫥,但屋角裡的那個是鎖著的,鑰匙丟了。實際上,整個都已上了漆,所以可能已有好些年頭沒開過了。在這些男工們搬走之前,她必須叫他們把它打開。不打開,她就沒有地方放她的農物。

  她每天都感到住在希爾賽德比住在家裡還舒服自在。聽到有沉悶的清嗓聲和短促的幹咳聲從開著的窗口傳來,她就趕忙吃完早餐。福斯特,一個工作多變的園林工人,一個老是不守諾言的家夥,今天一定到這兒來了,因爲他說過他會來的。

  格溫達洗臉、梳妝,穿起一件花呢裙子和一件衛生衫,就匆匆趕往花園。福斯特在客廳的窗戶外邊幹活。格溫達的第一步是,得從這裡找出一條穿過假山往下走去的路。福斯特曾經很執拗,他指出,那些連翹、錦黛花和那些丁香花還應該向前延伸出去,但格溫達毫不動搖。現在他幾乎已熱心他的工作了。

  他向她問候,咯咯發笑。

  “看起來你好象要回到舊時代去了,小姐。”(他堅持叫格溫達做“小姐”。)

  “舊時代?爲什麽?”

  福斯特用鏟輕輕地拍打著。

  “我是按老樣做的——看,那就是它們延伸去的地方——就象你現在要它伸延出去的那樣。然而,有人又把它們種上,把它們蓋住了。”

  “他們真笨,”格溫達說道,“你要開出一條從客廳的窗口能看得到草坪和海的深景來。”

  福斯特對於深景有點弄不清楚—一但他還是小心而勉強地表示了贊同。

  “聽著,我說的是要做改進…開出一個視界——這些灌木把客廳都弄暗了。它們還會長成一片保護層——一從未見過這麽多的旺盛的連翹。丁香花不多,可是那些錦黛花是要花錢的——聽著——它們太老了,不能再種了。”

  “哦,我知道,但這漂亮多了。”

  “嗯,”——福斯特搔搔腦袋——“也許是這樣。”

  “這就對了,”格溫達說著點了點頭。她突然問道:“在亨格雷佛之前,誰在這裡住過?他們住不久,是嗎?”

  “大約六年的樣子,不屬貴族階層。在他們之前嗎?是埃爾沃西小姐,一個十足的低教會派教士,她的任務是開化異教徒。有一次曾有一個黑人教士在這兒呆過,對的。他們共四人,和他們的兄弟——但他並不經常去看望那些女人。在他們之前嘛——讓我想想,是芬代遜夫人——啊!她是真正的貴族,是的。她是屬於貴族的,在我出生前就住在這裡了。”

  “她是在這裡死的嗎?”格溫達問道。

  “是在埃及或某個類似的地方死的。但他們把她運回了她家,埋在教堂墓地裡。那些木蘭花和金鏈花就是她種的,還有那些小胞子樹。她很喜歡灌木。”

  福斯特繼續道:

  “那時,沿小山一帶的那些新房子還沒有建起一間,還是鄉村的樣子,沒有電影院,商店沒有一個是新的,前面的公共散步場地也還沒有。”聽語氣,他是不同意變革舊事物的。“改變”,他哼著鼻子,隻有“改變”。

  “我想事物總是要改變的,”格溫達說。“現在畢竟有了許多的改進,是不是?”

  “人們總是這樣說的。我沒有注意到。改變!”他向左邊那巨大的樹籬指了指,透過它看到了一座建築物。“經常作診療所,”他說,“地方又好又近便。於是他們就在靠近城鎮約一哩的地方建造了一個大廣場、街道。會客日你想去那裡,走二十分鍾便到——坐公共汽車去隻要三便士。”他又指了指樹籬,“這是一所女子學校。十年前遷來的。變化無窮!人們今天起個房子,住進去十年、二十年,然後就走。無休無止,沒完沒了。那有什麽好處呢?使人無法進行適合的種植,除非你有先見之明。”

  格溫達充滿深情地看著這些木蘭花。

  “象芬代遜夫人,”她說。

  “啊,她是那類正統的人。是作爲一個新娘到這兒來的,是的。她養大了她的孩子們並使他們結了婚,埋葬了她的丈夫,在興旺的時候,她的孫子們就給毀了。年近八旬時,終於走了。”

  福斯特的語氣溫和而同情。

  格溫達微笑著回到了屋裡。

  她會見了一下男工們後,返回到客廳,在一張桌子旁坐下來寫信。她要給住在倫敦的吉爾斯的老表們寫一封回信。他們叫她不論什麽時候來倫敦,都要到地爾西③家裡來和他們住在一起。

  雷蒙德·韋斯特是一位著名的小說家,格溫達還知道他的妻子瓊是一位畫家。能夠去他們那裡同他們住在一起太有趣了,即使他們可能認爲她是一個最可怕的腓力斯人③。“吉爾斯和我都沒有高度的文化修養,”格溫達這樣想。

  大廳裡傳來了象教堂裡的洪亮的鍾聲。四周有大量的雕刻和彎曲黑檀的皿形鍾,曾經是吉爾斯的姑媽的珍貴財産。科克爾夫人一聽到它,好象就特別地愉快,並且幾乎是每次都跟鍾聲數到停了爲止。格溫達把雙手蓋住耳朵,趕緊往上走。

  她取道窗戶,很快地穿過客廳,走到牆邊,然後煩惱地短歎了一聲。她那樣走法已經是第三次了。看來好象是她總想希望能通過硬牆進入隔壁的餐廳裡去一樣。

  她又穿過房子折回,出了屋子,進入前廳,然後繞過客廳牆角,朝餐廳走去。這樣走法路遠,冬天就很使人傷腦筋,因爲前廳是通風的,供暖的唯一集中點又是在客廳和餐廳裡,以及往兩個臥室去的樓梯處。

  “我不明白,”當格溫達坐在漂亮的雪裡頓④式餐桌旁時,她這樣想道,這個餐桌是她剛花了鉅款買來的。她用它取代了拉溫德姑媽那張巨大的方形桃花心木桌。“我不明白,我爲什麽不從客廳開一道門通往餐廳去呢。下午西姆斯先生來時,我要跟他談談。”。

  西姆斯先生是建築師和裝飾家,一位有誘惑力的中年男子。他聲音嘶啞,老是帶著一個筆記本,以便隨時準備記下任何對他的主顧們可能發生的花錢的想法。

  當有人向他請教時,西姆斯先生總是表現出強烈的高興。

  “世界上最簡單不過的事,裡德夫人——是一個偉大的,了不起的改進,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

  “花費大嗎?”現在格溫達對西姆斯先生的贊同和熱情有點懷疑起來。對各種額外的東西有點不高興,這些額外的東西是沒有包括在西姆斯先生的原來估計中的。

  “隻不過一點錢.”西姆斯先生說道,他的嘶啞的聲音寬容而使人放心。格溫達看來更懷疑了。她已領教過西姆斯先生的‘一點錢’。她已不再相信了。他的坦率的估計純粹是在故作公道。

  “我得告訴你,裡德夫人,”西姆斯先生騙她道,“等泰勒今天下午搞完化妝室後,我帶他來看看,以後再給你一個準確的意見。要看牆的情況而定。”

  格溫達表示同意。她給瓊·韋斯特寫信,謝謝她的邀請,說她現時不打算離開迪爾茅斯,因爲她要照管工人。做完這一切,她就沿海濱人行道散步,享受微拂的海風。當她返回客廳時,西姆斯先生的工頭泰勒從廳角裡站了起來,咧著嘴向她緻意。

  “不會有什麽困難的,裡德夫人,”他說,“以前這裡就是一道門。因爲有人不需要,剛把它堵起來的。”

  格溫達驚奇地表示同意。“多奇怪,”她想,“我好象總覺得那裡有一道門!”她確信記得這條道,午飯時,她曾向它走去過。憶起了它,她突然感到有一種不安的微微的戰栗。當你想起了它,真的相當奇怪…她爲什麽那麽相信她曾感到那裡有一道門呢?牆的外表並沒有門的痕跡啊。她是如何猜到——知道——就在那裡有一道門呢?當然,能有一道門從這裡通到餐廳去,那是很方便的。但她爲什麽曾經老是如此無誤地朝那個特定的地點走去?在隔牆上任何地方開個門也同樣好,但她竟然老是自動地走去,想著別的事,真的走到一個有門的地方來了。

  “我但願,”格溫達不安地想道,“不是一個有先見之人或任何別的什麽……。”

  她的最小的神經從未出現過什麽問題。她不是那種人。或許是?當她堅持從小園地通過灌木叢到草坪的外面有那條道路而朝那特定的地點走去的時候,她曾事先知道它就存在了嗎?

  “也許我有點精神病,”格溫達不安地想。“或者與房子有什麽瓜葛?”

  如果房子鬧鬼的話,那天她爲什麽要問亨格雷佛夫人呢?

  不會鬧鬼!一間多漂亮的房子!不可能有什麽不正常的東西。嗯,亨格雷佛夫人對這個想法好象有點吃驚。

  或且,在她的態度中曾有過保留的、警惕的痕跡?

  “天哪,我開始想事了。”格溫達想。

  她極力把注意力轉到與泰勒的討論上。

  “還有一件事,”她又說道,“我樓上屋裡的一個櫥櫃的門給粘住了,我想打開它。”

  他和她上了樓,檢查了櫥櫃的門。

  “已漆了不止一遍了,”他說“明天叫人給你把它打開吧,如果可以的話。”

  格溫達默然同意,泰勒走了。

  那天晚上格溫達感到心驚肉跳,精神緊張。試圖坐在客廳裡看書,她非常注意傢俱的每個響聲。她有一兩次從肩頭望過去,感到寒栗。她一再告誡自己:門和道不會有什麽枝節的,隻不過是巧合罷了。無論如何,隻不過是一般見識的結果罷了。

  上樓去睡覺,她不承認感到害怕,但當她終於站起來去關燈,開門進大廳時,發現了自己害怕上樓。她幾乎是急速地往樓上跑去,慌忙地穿過通道,打開她的房門。一進屋,她立即平靜了下來。她深情地環視了屋的四周。在這兒,她感到安全——安全和幸福。是的,她現在在屋裡了,她安全了。“從什麽地方得到安全呢;你這個傻瓜?”她自己問自己。她看了一眼散在床上的睡衣和在它們下麵的拖鞋。

  “格溫達,也許你真的是六歲:你應該穿小兔子鞋。”

  她帶著寬慰的感覺上了床,不久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上午,她在城裡觀看了各種各樣的事物。回家時,已是吃中飯的時刻。

  “那個人已打開你臥室裡的櫥櫃了,夫人,”科克爾夫人給她送來精美的油煎箬鰨魚、土豆泥和奶油胡蘿蔔時說道。

  “哦,好的,”格溫達說。

  她肚餓得很,午餐吃得很香。在客廳喝完咖啡後,她便上樓到臥室裡去。來到屋裡時,她拉開了屋角裡櫥櫃的門。

  接著,她突然發出一小聲驚恐的叫喊,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

  櫥櫃裡面出現了和所有臻成淡黃色的牆上相同的糊牆紙。在設計上,這間房子曾一度糊著設計成相互交替的華麗的一束束小罌栗花和一束束矢車菊的花卉圖案紙。……

  格溫達站在那裡看了半天,然後踉踉蹌蹌地走向床鋪,坐了下來。

  現在她住進了她從未住過的房子裡,而且是在一個她從未到過的國家裡——兩天前,她還躺在床上想像過糊這間屋要用的紙——她所想像的這種紙竟與曾經貼在這些牆上的完全一模一樣!

  她的頭腦裡回響著威爾德解釋時的片語:夫人,由時間來檢驗吧——要向前看,不要朝後看。……

  她可以把花園道路和通門解釋是巧合——但不可能有什麽巧合——你簡直難以想像得到這種設計上與衆不同的糊牆紙,再想像得出一種與之完全相同的來。……不,是有某種她弄不懂的解釋,而且是——恫嚇著她的解釋。她不時地看到——不是往前看到,而是往後看到——這間房子原來的一些狀況。她隨時都可能看到更多的東西——她不願看到的東西……。這間房子在恫嚇著她……。但,是房子,或且是她自己?她但願不是那些看到什麽東西的人中的一個……。

  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戴上帽子,穿上外衣,迅速地溜出房子。在郵局裡,她發了一份電報:

  倫敦,切爾西愛德威廣場19號,韋斯特。

  我改變了主意,明天到你這兒來。格溫達

  她交了電報,付了回電費。

第三章 “蓋上她的臉;我的眼發花:她死得好年輕”

  雷蒙德·韋斯特和他的妻子做了他們所能做的一切來使年輕的吉爾斯的妻子感到:他們是歡迎她的到來的。格溫達暗地裡發現他們相當驚慌,這不是他們的過失。雷蒙德,他外表古怪。活象一隻兇猛的渡鴉,他的後掠式的頭發以及在談話中令人英明其妙的突然的高聲喊叫,使格溫達感到吃驚和緊張不安。他和瓊兩人好象都是用他們自己的語言來交談。格溫達以前從未置身於這種有高度文化修養的氣氛中。實際上,所有的詞彙都很陌生。

  “我們已計劃好帶你去看一兩次演出,”正當格溫達在喝杜松子酒和非常希望在旅行之後能喝上一杯茶的時候,雷蒙德這樣說道。

  格溫達即刻容光煥發起來。

  “今晚在賽德勒的韋爾斯看巴蕾舞,明天我們爲我那十分不可思議的姨媽簡——麥爾菲女公爵和吉爾古德舉行一個生日宴會,星期五你隻能看《他們不用腳走路》了。是從俄文翻譯過來的——是近二十年來最有意義的戲劇作品。在小威特莫爾劇場演出。”

  格溫達對爲招待她而做的計劃表示感謝。畢竟,吉爾斯回家時,他們終究會一起去聽聽音樂會之類的演出的。她看到《他們不用腳走路》的景象有點畏縮,但估計她可能喜歡它——僅就“有意義的”戲這一點,一般說來,你是不會喜歡的。

  “你會喜歡我的姨媽簡的,”雷蒙德說。“我可以把她描繪成是一個完美的時代的標志。一個徹頭徹尾的維多利亞式人物。她的所有的梳妝台腳都用擦光印花布包著。她住在鄉下,是那種從不會發生什麽事的鄉村,完全象一個死塘一樣的鄉村。

  “的確,那裡曾一度發生過某件事。”他的妻子冷冰冰地說道。

  雷蒙德揮了揮手。

  “純粹是一出色情劇—一赤摞裸的——沒有什麽難以捉摸的。”

  “此時你非常喜歡它,”瓊向他輕輕地眨了眨眼,提醒道。

  “我有時喜歡鬥蟋蟀來玩,”雷蒙德莊嚴地說道。

  “不管怎樣,簡姨媽在那件謀殺案中顯得非常出色。”

  “哦,她並不傻。她很喜歡問題。”

  “問題?”格溫達說道,她的思想很快地就想到了算術。

  “任何一種問題。在晴朗的晚上,雜貨商的妻子爲什麽要帶著雨傘到教堂聯歡會上去。爲什麽在那裡發現了一個頑皮的矮小少女。教區牧師的白色法衣出了什麽事。一切問題到了我那簡姨媽那裡就迎刃而解了。所以你要是在生活中有什麽問題,盡管對她講好了,格溫達。她會把答案告訴你的。”

  他笑了起來,格溫達也跟著笑了起來,但並不是衷心的笑。她被介紹給簡姨媽,第二天又被介紹給瑪波小姐。瑪波小姐是一位有吸引力的老處女,高個子,身材單薄,粉紅色的臉蛋,藍色的眼睛,舉止文雅,有點過於注意細節。她那藍色的眼睛經常閃耀著一點光芒。

  爲簡姨媽健康祝酒的中午正餐後,他們一起到陛下劇院去。在他們一行中,多了兩位男子,一位是上了年紀的藝術家,一位是年青的律師。上了年紀的藝術家在專心於格溫達,而年青的律師則一會注意瓊,一會注意瑪波小姐。他好象非常欣賞她們倆的談話。然而,在劇院裡,這樣的安排卻顛倒了過來。格溫達坐在排中,在雷蒙德和律師之間。

  燈光暗了下來,演出開始了。

  戲演得好極了,格溫達非常感興趣。她還沒有看過多少個第一流的劇院的演出。

  戲就要結束了,演到了那可怕的重要時刻。演員的聲音從腳光處傳來,充滿了一種反態心理的悲慘:

  “蓋上她的臉;我的眼發花:她死得好年輕。”

  格溫達尖叫了起來。

  她從座位上跳起來,盲目地從別人身旁穿過去,進入了走廊,通過出口處,上了階梯,來到了街上。帶著盲目的恐懼,還是一步不停,半走半跑地朝草市(5)而去。

  到了皮卡迪利(6)大街後,她看到一輛空著的出租汽車在沿街行駛,才停下來.向它打招呼上車,把切爾西家的地址給了司機。她笨手笨腳地取錢付了車租,便上了階梯。僕人讓她進屋,驚奇地望著她。

  “你回來得這麽早,小姐。是否感到不舒服?”

  “我——不,是的——我——我感得很虛弱。”

  “你需要什麽嗎,小姐?一些白蘭地?”

  “不,什麽也不要。我要直接到樓上去睡覺。”

  她跑上了樓梯,以回避進一步的問話。

  她脫下了衣服,堆放在地闆上,就上了床。她顫抖地躺在那裡,心在劇跳,雙眼注視著天花闆。

  她沒有聽到樓下有人到來的聲音,但過了約五分鍾之後,門開了,瑪波小姐走了進來。她臂下挾著兩個熱水袋,手裡拿著一隻杯子。

  格溫達在床上坐了起來,極力製止她的顫抖。

  “哦,瑪波小姐,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怎麽——我很害怕。他們生我的氣了吧?”

  “現在別急,我親愛的孩子,”瑪波小姐說。“用這些熱水袋暖和暖和吧。”

  “我真的不需要熱水袋。”

  “哦,你需要的。這就對啦。現在把這杯茶喝了。”

  茶是熱的,糖太多了,味很濃,但格溫達還是順從地把它喝了。現在顫抖不怎麽厲害了。

  “現在躺下睡吧,”瑪波小姐說。“你受到了打擊,你知道。明早再說吧。別爲任何事情焦急。睡吧。”

  她給她把被子拉了上去,微笑著輕輕拍了一下格溫達,就出去了。

  樓下,雷蒙德正在激動地對瓊說話:

  “這個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病了,或出了什麽差子?”

  “我親愛的雷蒙德,我不知道,她隻是尖叫了一聲!我想可能是劇有點使她害怕吧。”

  “嗯,當然,韋伯斯特是有點嚇人。但我不認爲——”他把話打住了,因爲瑪波小姐走了進來。“她好嗎?”

  “是的,我想是好的,她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你知道。”

  “打擊?僅僅是看了一出伊麗莎白時代的劇嗎?”

  “我想必定還有比那更甚的原因,”瑪波小姐沉思道。

  格溫達的早餐送上來了。她喝了一些咖啡,吃了一小片烤麵包。當她起床下樓時,瓊已經到她的工作室去了,雷蒙德則把自己關在工場房裡,隻有瑪波小姐正坐在能看得見這條河的窗口旁邊,忙著打毛衣。

  當格溫達進來的時候,她帶著溫和的微笑看著她。“早上好,我親愛的。我想,你感到好些了吧。”

  “哦,是的,我相當好。昨天晚上,我不知道我怎麽會做出那樣一種十足的蠢事來。他們——他們都爲我而發瘋了吧?”

  “哦不,我親愛的。他們很理解。”

  “理解什麽?”

  瑪波小姐看了一眼她編的毛衣。

  “昨晚你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她有禮貌地補充道:“你不能把一切都告訴我嗎?”

  格溫達不停地來回走動。

  “我想我最好去看看精神病醫生或且別的什麽醫生。”

  “當然,倫敦有傑出的精神病專家,但。你確實認爲有必要嗎?”

  “啊——我想我就要瘋啦……。我肯定要瘋啦。”

  一位上了年紀的客廳女外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托盤,上面放有一封電報,遞給了格溫達。

  “投遞員想要知道是否有回話,夫人?”

  格溫達打開了電報。這已是從迪爾茅斯重新拍來的了。她不理解地凝視了一會電報,然後把它揉成一團。

  “沒有回話,”她機械地答道。

  僕人走了。

  “希望不是壞消息吧,親愛的?”

  “是吉爾斯——我的丈夫打來的。他在乘飛機回家。一星期內他就會到這兒來。”

  她的聲音迷惑而痛苦。瑪波小姐輕聲地咳了一下。

  “啊——真的——太好了,不是嗎?”

  “是嗎?在我不能確定我是不是瘋了的時候?如果我瘋了,我決不該和吉爾斯結婚的,也不會有這房子和這一切了。我不能回到那裡去。哦,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瑪波小姐拍了拍沙發,邀她坐下。

  “親愛的,你現在是否可以坐在這兒,把一切都告訴我?”

  格溫達懷著寬慰的心情接受了她的邀請。她把她從第一次看到希爾賽德起直到第一次使她開始困惑進而焦急的事全都倒了出來。

  “就這樣,我被嚇壞了,”她結束道。“於是,我想還是上倫敦去——擺脫掉所有這一切。你知道,隻因我擺脫不了它,它老跟著我。昨晚上——”她閉上了眼睛,回憶往事地咽了一口。

  “昨晚?”瑪波小姐慫恿地說。

  “恐怕你不會相信我說的話,”格溫達說道,講的非常快。“你會認爲我是歇斯底裡或是神經失常或是別的什麽。結尾時,事情發生得十分突然。我喜歡這出戲。我一點也沒有想到這房子。然而它卻出現了——是突然地——當他說那些話的時候——”

  她用低沉、顫抖的聲音重複道:

  “蓋上她的臉;我的眼發花:他死得好年輕。”

  “我回到了那裡——在樓梯處,通過欄杆小柱子之間往下麵的大廳看去,我看見她躺在那裡。四肢伸開——死了。她的頭發全是金黃色的,她的臉全是——全是藍的!

  她已死了,是被扼死的,有人在說那些同樣恐怖的話,洋洋得意——我還看見了他的雙手——是灰色的,盡是皺紋——不是手——是猴子的爪子……。可怕極啦,我告訴你,她死了…”

  瑪波小姐從容地問道:

  “誰死了?”她馬上得到了一個快捷而機械的回答:

  “海倫……”

第四章 海倫

  格溫達注視了一會瑪波小姐,然後,往後攏了攏前額上的頭發。

  “我爲什麽要說呢?”她說。“爲什麽要說海倫?我並不知道任何海倫啊!”

  她帶著一種絕望的表情把手放了下來。

  “你知道,”她說,“我瘋啦!我在妄想!我在設法瞭解不存在的事情。開始隻是糊牆紙——可是現在是死屍。所以我變得越來越糟了。”

  “現在別忙下結論,我親愛的——”

  “要不就是這間房子。這間房子鬧鬼——或有妖術或者別的什麽名堂……。我看見在那裡已出了事——要不我看見在那裡就要出什麽事——將會是更壞的事情。也許有某個叫海倫的女人將要被人殺死在那裡……不過我不明白,如果是

  房子鬧鬼,那麽,爲什麽在我離開了它之後,還會看見這些可怕的事情呢。所以我真的認爲一定是我的精神要失常了。

  我最好立即去看精神病醫生——今天早上就去。”

  “嗯,當然,格溫達,親愛的,當你沒有別的辦法時,是可以那樣做的。但我自己總認爲最好還是先找出最簡單和最普通的解釋。讓我把事件實情清理一下。有三種確實使你心煩意亂的事:花園中的一條小徑,被種上了樹,但你感到那是一條小徑;一道被用磚塊填補了的門以及不用看你就能準確地想像得出其詳細樣子的糊牆紙。我說的對嗎?”

  “對的。”

  “好,最容易、最自然的解釋應該是:你以前曾經看見過它們。”

  “你的意思是,在我的前生?”

  “哦,不,親愛的。我是指這一世。我的意思是,它們也許是現實的記憶。”

  “但,一個月之前,我從未到過英格蘭啊,瑪波小姐。”

  “你能肯定嗎,親愛的?”

  “當然能肯定。我一直是住在新西蘭城基督堂市附近。”

  “你是在那裡出生的嗎?”

  “不是的,我出生在印度。我的父親是一個英國陸軍軍官。我的母親在我出世後一年或二年就去世了。我父親把我送回新西蘭城給她的家人撫養。幾年後,他自己也死了。”

  “從印度到新西蘭的情況你不記得了吧?”

  “沒全忘.我所記得的已非常模糊了,那是在一艘小船上。是一個有圓形窗口的——我想是個艙口。有一個穿白軍服、紅臉、藍眼睛的男人。他的下巴上有一個疤痕——我想是一塊傷疤。他常常突然把我舉到空中。我記得我當時是一半害怕一半高興。但這全已是支離破碎的片斷了。”

  “你記得一個保育員——或者一個奶媽嗎?”

  “不是奶媽——南妮。我記得南妮,因爲她和我們住了一段時間——直到我五歲。她用紙剪成鴨子。是的,她在船上。當我哭的時候,她還申斥我,因爲船長親我,我不喜歡他的鬍子。”

  “那就非常有趣了,親愛的,你知道,因爲你把兩次不同的航行搞混了。一次的船長有鬍子,另一次的船長有—張紅臉,下巴上有一塊傷疤。”

  “是的,”格溫達沉思著,“我想,我一定搞混了。”

  “依我看,好象是,”瑪波小姐說,“你母親死時,你父親首先就是把你帶到英格蘭,實際上,你就是住在這間房子——一希爾賽德裡,你記得,你曾告訴過我,你一進到屋裡時,就覺得這房子好象就是你的家一樣。你選做你的臥室的那間屋子,可能就是你的保育室——”

  “是一間保育屋,窗戶上有欄杆。”“你看見沒有?裡邊就有這種十分華麗的上面有矢車菊和罌粟花相互交替的紙。孩子們對他們保育室的牆的記憶是非常強的。我就沒有忘記在我的保育室的牆上的紫紅色蝴蝶花,現在我還相信:在我隻三歲的時候,它曾重新表過。”

  “那就是爲什麽我一看見這些玩具,娃娃屋子和玩具櫥立即就想起來的理由嗎?”

  “是的。還有洗澡間。周圍有桃花心木的澡盆。你曾告訴過我,你一見它時,就想起了在裡邊遊水的鴨子。”

  格溫達沉思道:

  “真的,我好象立刻就能認得出在每個地方的東西——櫥房和亞麻櫥櫃,以及我一直認爲有一個從客廳通往餐廳去的門。但,我真的不可能是來到英格蘭而實際上買了一間同我很久之前住過的一樣的房子嗎?”

  “那是不可能的,我親愛的。僅僅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巧合——奇怪的巧合是會發生的。你的丈夫需要一間位元於南岸的房子。你在尋找一間這樣的房子,而你選中了一間激起你記憶的房子,它把你吸引住了。它大小適宜且價錢合理,所以你把它買下來了。不,並不是絕對不可能的。這房子是否完全象所說的(也許是對的)那樣,是間鬧鬼的房子,我想,你會得到不同的反應的。你曾這樣告訴過我,除了你開始下樓時往大廳裡看的那一次外,你可沒有過強烈的或厭惡的感覺。”

  格溫達的眼裡又出現了某種嚇人的表情。

  她說:

  “你的意思是——那——海倫——也是真的?”

  瑪波小姐很溫和地說道:

  “嗯,我是這樣想的,我親愛的……。我想我們必須面對這樣的情況:如果別的事是記憶的話,那也是一種記憶……”

  “那我真的看見有人被殺——被扼死——躺在那裡死了?”

  “我不認爲你清楚地知道她是被扼死的。那隻是昨晚的戲所做的安排正好符合了你成年時對一副藍色抽搐的面孔必定是那種樣子的認爲罷了。我想,一個很年輕的孩子,下樓時,會瞭解暴力、死亡和不幸並把它們和一連串的話聯繫起來的——因爲我想,毫無疑問,實際上兇手會說那些話的。對一個孩子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強烈的沖擊。孩子們是奇怪的小家夥。如果他們受驚不淺。特別是被那些他們不理解的事物所驚嚇時,他們是不會談論它的。他們將守口如瓶。表面上,也許他們把它忘了;但記憶仍然是根深蒂固的。”

  格溫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麽,你認爲這就是我發生事情的所在了?可是爲什麽現在我一點也記不得了呢?”

  “一個人是不可能記得那麽清楚的。事物常常是,當你想追憶它時,記憶就偏偏離得更遠。但我認爲總有一兩個跡象表明肯定發生過什麽。比如,在你現在告訴我你昨晚在劇院的經歷時,你用了一句很明顯的轉詞。你說你好像是‘通過欄杆小柱之間’往下看——但你知道,人們通常隻會從欄杆的上面往下看,是不會通過欄杆小柱之間往下看的。隻有小孩才通過小柱之間往下看。”

  “你真聰明,”格溫達非常賞識地說道。

  “這些小事是非常重要的。”

  “但海倫是誰呢?”格溫達迷惑不解地問道。

  “告訴我,親愛的,”你仍然十分肯定是海倫嗎?”

  “是的……。非常奇怪,因爲我隻知道誰是‘海倫’——但同時,我真的知道——我是說我知道是‘海倫’躺在那裡……

  。我該如何去查清更多的情況呢?”

  “哦,我想,最明顯的就是要肯定地查清你小時是否曾在倫敦住過,也許你可能住過。你的親戚——”

  格溫達打斷她的話,“艾裡遜姨媽。她會知道的,我相信。”

  “那麽,我寫封信,用航空寄去給她。或寄封夜郵信去,告訴她出了一些事,這些事迫切需要知道你是否曾在英格蘭住過。在你丈夫到這兒時,你就可能接到用航空郵來的回答。”

  “哦,謝謝你啦,瑪波小姐。你太好了。我真希望你的想法是對的。因爲,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好啦!我的意思是,就不會有不可思議的事了”。

  瑪波小姐微笑道:

  “但願如此。後天我想到英格蘭北部去,同我的一些老朋友暫住些時候。十天之內我會經倫敦返回這裡的。如果那時你和你丈夫在這兒的話,或者如果你接到了回信的話,我很想知道一下結果。”

  “當然,親愛的瑪波小姐:無論如何,我要你見見吉爾斯。他是一個完美的寶貝兒。而且我們將好好地商議這—整個的事情。”

  格溫達現在完全恢複了精神。

  然而,瑪波小姐看來卻象在考慮著什麽。

第五章 回顧中的兇殺

  約十天以後,瑪波小姐走進了梅費爾的一間小旅館,受到了年輕的裡德先生和裡德太太的熱情接待。

  “這是我丈夫,瑪波小姐。吉爾斯,我無法告訴你瑪波小姐對我多麽好。”

  “很高興見到你,瑪波小姐。聽說格溫達最近精神很混亂。”

  瑪波小姐那溫和的藍眼睛稱贊地打量了一下吉爾斯·裡德。他是一個可愛的漂亮的高個子青年男子,態度友好,不時流露出自然的靦腆。她注意到了他那堅定的下巴和那副顎骨。

  “我們將在小書房裡用茶,是暗的那間,”格溫達說。

  “從未有人到那裡去過。然後一我們再把艾利遜姨媽的信給瑪波小姐看。”“是的,”當瑪波小姐往上看時,她補充道。“來信了,幾乎完全和你想的一樣。”

  用過茶之後,航空信被打開了。信上寫道:

  親愛的格溫達:

  得知你遇到了一些使你焦急不安的事,甚爲不安。把實情告訴你吧,你小時曾短時間地在英格蘭住過一事,真的已完全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了。

  你的母親,我的妹妹梅根,是在拜訪當時住在印度的我們的一些朋友的時候認識你父親哈利戴少校的。他們在那裡結了婚,你就是在那裡出生的。大約在你兩歲的時候,你的母親便去世了。她的死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我們寫信告訴了你父親,我們取得了一緻的意見,但實際上我們從未見過他,請他相信,我們會照顧好你的,因爲有你在我們身邊,我們將是多麽地高興。再說,一個軍人帶著一個小孩在身邊是很困難的。然而,你的父親拒絕了。他告訴我們他將辭去軍人職務,把你帶回英格蘭來。他說他希望我們抽空到那裡去拜訪他。

  我知道,在回家的航途中,你父親遇見了一位年輕的婦女,與她訂了婚,一回到英格蘭,他就和她結婚了。我想,這次的結婚並不幸福,因爲,我知道他們婚後約一年便分道揚飆了。那時你父親寫信問我們是否還願意讓你來和我們住在一起。我無需告訴你,親愛的,能這樣的話,我們就太幸福了。

  於是,你就由一個英格蘭保育員負責送來我們這裡。同時你父親把他的龐大的財産傳給了你,並提出你可以合法地使用我們的姓名。我可以說,我們都感到好象有點古怪。但我們又感到這是一種好意——因爲打算把你當作我們家中的一員——然而,我們沒有接受這個提議。大約一年之後,你父親便在一間保育室裡死了。我猜,在他把你送來給我們的時候,可能他已聽到了關於他的健康的一些壞消息。

  恐怕我不能告訴你你和你父親在英格蘭時住的地方了。他的信上自然有那時的地址,但這已是十八年前的事,恐怕已無人記得這麽詳細了。那是在英格蘭的南部,我記得——我想正確的地點是迪爾茅斯。我模糊的印象是達特茅斯,但兩者的名字是不相同的。我相信,你的繼母又重新結婚了。但我。記不起她的姓名了,就連她的未婚姓名也不知道。你父親隻在他原來的信中提到了她的再婚姓名。我想,我們對她這麽快就再婚都有聲.不滿。但,當然,人們可以理解:在船上。雷同思想的影響是非常之大的——而且他也許曾想過這對你也是一件好事吧。

  我好象很固執,縱使你記不得曾在英格蘭住過,我也沒有向你提到。但。如我所說的,整個事件已從我的腦子裡消失,隻有你母親在印度的死和你後來和我們住在一起的事好象才是重要的了。

  我希望現在問題已說清楚了?

  我堅信,不久吉爾斯就能同你在一起了。你們眼下這麽早就分開是很難過的。

  關於我的情況,下封信再告訴你。寫這封信的目的主要是急於回答你的電報的。

  你喜歡的姨媽

  艾利遜.丹比

  又及你沒有說到焦急的經歷是什麽?

  “你知道,“格溫達說。“幾乎完全和你說的一樣。”

  瑪波小姐把薄薄的信紙弄平。

  “是的——是的,是真的。這是普通常識的解釋。你知道,我發現。那常常是對的。”

  “嗯,我很感謝你,瑪波小姐,”吉爾斯說。“可憐的格溫達完全心煩意亂了。我得承認,我自己也曾很焦急,以爲格溫達有超人的洞察力或有什麽敏[gǎn]或別的什麽呢。”

  “可能是做妻子的一種憂動特性吧,”格溫達說。“除非你一生中完全沒有可責難的地方。”

  “這個我有,”吉爾斯說道。

  “房子呢?你感到這間房子怎麽樣?”瑪波小姐問道。

  “哦,很好。明天我們就去。吉爾斯想看這間房子想得要死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瑪波小姐,”吉爾斯說,“總共多少起我們不知道。但在我們手中,我們已知道發生過一起第一流的神秘兇殺案。實際上就發生在我們門前的石階處——或更準確點說,就在我們的前廳。”

  “那我知道,是的,”瑪波小姐慢慢說道。

  “吉爾斯很喜歡探案故事,”格溫達說。

  “嗯,我是說,它是一個偵探故事。一具被扼死的漂亮女屍,在大廳裡。除了她的教名外。其它一無所知。當然,我知道,這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現在,畢竟無法再找到任何線索了。但至少人們可以搜索並設法找出一些線索來。哦!我敢說,要解開這個謎是不會成功的——”

  “我想你會的,”瑪波小姐說。“即使過了十八年。是的,我想你是會成功的。”

  “但無論如何,真的好好試一試,不會有什麽害處吧?”

  吉爾斯停了一下,喜氣洋洋。

  瑪波小姐不安地移動著身子,臉色陰沉——幾乎布滿了愁容。

  “可是,也許會出現很大的害處”,她說道。“我想勸告你們倆——哦,真的是非常強烈的勸告——別去管這件事。”

  “別管?我們自己的神秘兇殺案——一如果是兇殺的話?”

  “是兇殺,我想。這就是爲什麽別去管它的理由。兇殺不是——真不是——一件輕松愉快瞎搞得了的案子。”

  吉爾斯說道:

  “可是,瑪波小姐,要是每個人都那樣想——”她打斷他的話:

  “哦,我知道。別人負責搞的,曾有過幾次——一個無辜的被告者——被懷疑落到頭上的其他各式各樣的人——未被捕禁的危險犯人,他們可能將再度受到沖擊。但你必須明白,這起兇殺案已過去很久時間了。可能並不把它看成是兇殺。如果是兇殺的話,你早就很快地從你的老園丁或那裡的什麽人的口中聽到什麽消息了。一起兇殺案,不管它過了多長時間,總還是一種新聞。不,屍體—定已經以某種方法處埋掉了,而且整個事件也從未有什麽可懷疑的地方。你相信——你真地相信——你能把整個案件再全部抖落出來嗎?”

  “瑪波小姐,”格溫達叫了起來,“你真的很擔心嗎?”

  “我很擔心,我親愛的。你們倆都是很好很可愛的年輕人(你們允許我這樣說的話)。你們新近才結婚,在一起很幸福。我求你們,不要墓地揭開那些可能使你們——嗯,可能——怎麽說呢?——可能使你們心煩意亂和苦惱的事。”

  格溫達注視著她。“你在想某些特殊的——某些——你在暗示什麽呢?”

  “不是暗示,親愛的。隻不過是勸告你們(因爲我已生活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知道人性可能是多麽地使人心煩意亂)別管它了,這是我的勸告,不要多管閑事了。”

  “但,這並不是多管閑事呀。”吉爾斯的聲音有一種不同的口氣,一種嚴厲的口氣。“希爾賽德是我們的房子,格溫達和我們,有人在裡面被謀殺,我認爲是這樣,我不能容忍在我的房裡出現謀殺而置之不理,那怕已是十八年前的事!”

  瑪波小姐歎了口氣“很抱歉,”她說。“我想大多數有志的青年人都是會那樣想的。我甚至同情你們和欽佩你們。但,我希望—一哦,我的確希望——你們別那樣做。”

  II

  第二天,瑪波小姐又回家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聖瑪麗·米德村莊。十一點鍾時,有人在高地街看到了她。十一點五十分時,她來到了教區牧師的住宅。那天下午,村裡三個愛搬弄是非的女人拜訪了她。她給她們留下了一個愉快的大城市風度的印象,斯斯文文地稱贊一番之後,她們就投入了緊張的刺繡工作。這刺繡品是要在即將到來的節日上,用來蓋茶具的。

  那天傍晚稍晚些時候,和往常一樣,又可以看到瑪波小姐在她的花園裡了。但這次,她的行動更集中在除草上,而不是集中在她身邊的人的行動上。在儉樸的晚餐上,她心不在焉,一點也沒有聽見她的小女伊芙琳對當地的藥劑師所發生的事的生氣勃勃的描述。第二天,她仍心不在焉,有一、兩個人,包括教區牧師的妻子在內,注意到了這點。那天晚上,瑪波小姐感到不大舒服,睡覺去了。第二天早上,她派人請來了海多克醫生。

  海多克醫生曾經是瑪波小姐多年的醫生、朋友和助手。他聽她講了症狀,給她做了檢查,然後坐回他的椅子裡,拿著聽診器在她身上探來探去。

  “對一個象你這樣年紀的婦女來說,”他說,“那些虛弱的表現都是騙人的。你的健康狀況非常好!”

  “我相信我的健康狀況總的是好的,”瑪波小姐說道。“但我坦白,我真的感到有點過度疲勞——有點精疲力竭。”

  “你在倫敦逛得大晚了。”

  “那,當然。我現在發現倫敦的確有點令人疲勞。空氣——如此使人筋疲力盡。完全不象海濱空氣那樣清鮮。”“聖瑪麗·米德的空氣是清鮮的。”

  “但常常是潮濕的,十分泥甯。你知道,並不能真正令人精神振奮。”

  海多克醫生開始興趣地看著她。

  “回頭給你送補藥來,”他樂於助人地說道。

  “謝謝你,醫生。伊斯頓糖漿會很有益的。”

  “你沒有必要指定我開藥方,婦道人家。”

  “我看,也許需要換換空氣——?”

  瑪波小姐坦率的藍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你剛剛離開三個星期呀。”

  “我知道。但,如你所說的,倫敦很使人變得軟弱無力。北邊又是工業生産區,不象海濱空氣那樣令人精神振奮。”海多克醫生收拾好他的提包。然後轉過身來,露齒而笑。

  “你請我來的意思是,”他說道。“隻是要告訴我是什麽回事,並要我照你說的重複一遍。你要的是我的職業上的意見,那就是:你需要海濱空氣——”

  “我知道你會理解我的意思的,”瑪波小姐高興地說道。

  “妙極了,海濱空氣。你最好現在就到伊斯特本(7)去,否則作的健康就會受到嚴重的損害。”

  “伊斯特本,我想太冷了。到南邊去,你知道。”

  “那麽,到伯恩默思或懷特島去吧。”

  瑪波小姐向他眨眨眼。

  “我總認爲小地方更舒適些。”

  海多克醫生又坐了下來。

  “我的好奇心來了。你想要到什麽小的海濱城鎮去呢?”

  “嗯,我想去迪爾茅斯。”

  “小地方,太單調了。爲什麽要去迪爾茅斯?”

  瑪波小姐沉默了一會。她的眼睛又出現了焦急的神色。她說:“假如偶然有一天,你發現在許多年前——十九或二十年——好象發生過一起兇殺案的事,而這件事隻有你一個人知道,什麽也沒有懷疑,什麽也不報告。你怎麽辦?”

  “實際是回顧的兇殺,是嗎?”

  “正是。”

  海多克考慮了一下。

  “沒有誤判?沒有人爲此罪行受到判刑嗎?”

  “至今爲止,沒有。”

  “哼。回顧的兇殺。不明兇殺案。嗯,我告訴你,我將不理睬它——我就會這麽做。攪到兇殺案裡去是危險的。可能是很危險的。”

  “那正是我爲什麽害怕的原因。”

  “有人說,兇手總是要再犯罪的。不對。有這樣一種人,他犯了罪,想法兒不被發現,非常小心地決不再惹禍。我不認爲他們今後一直生活得幸福——我不相信那是真的——會有許多的報應。但外表上,至少表現得很好。馬德琳·史密斯案,又來一個利齊·博登案,也許就是這種情況。馬德琳·史密斯案尚未得到證實,利齊就被宣判無罪了——但許多人都相信那兩個女人是有罪的。我還可以給你舉出一些別的例子。他決不會重犯他們的罪行——犯一次罪就已得到了他們所需要的東西,他們已滿足了。但設想,如果有某種危險已威脅著他們呢?你的兇手,不管他或他是誰,我都認爲是這種類型的人。他犯了罪,未被發覺且無人懷疑。但設想一下,如果有人去刺探,刨根究底,翻箱倒櫃和串街訪巷,最後,或許把兇手找出來了呢?你的這個兇手將怎麽辦?當搜捕者越來越近的時候,隻站在那裡微笑嗎?不,如果不牽連到原則性的話,我說還是別管它好。”他再次重複了他原先的話。

  “不要去管它。”

  他堅定地補充道:

  “那是我對你的命令。不要去管它。”

  “但有牽連的不是我,是兩個可愛的孩子。我告訴你吧!”

  她把事情告訴了海多克。

  “非常離奇,”她講完之後,他說道。“巧合得離奇。完全是離奇的事件。我想你是知道牽連進去的事了?”

  “嗯,當然知道。但我想他們尚未想到會與他們有牽連。”

  “這就意味著了很大的不幸,他們希望永遠別與此事有牽連。家醜不要外揚。還有,你知道,我很瞭解年輕的吉爾斯的觀點。可惡,我本人不能不管此事。盡管這樣,我還是奇怪……”

  他收住了話頭,嚴厲地直盯著瑪波小姐。

  “所以,你就要找藉口到迪爾茅斯去。你把自己牽連到與你無關的事裡去了。”

  “一點也不,海多克。但我在擔心那兩個孩子。他們很年輕,缺乏經驗,太過於輕信別人了。我覺得我應該在那裡照顧他們。”

  “這就是你爲什麽要去的原因。照顧他們!你不管這兇殺案不成嗎,婦道人家?即使是回顧的兇殺案?”

  瑪波小姐一本正經地微笑著。

  “但你想想,你不以爲在迪爾茅斯呆上幾個星期會對我的健康有好處嗎?”

  “倒更象到了你的末日,”海多克醫生說。“但你不聽我的話。”III

  在她去拜訪她的朋友上校和班特利夫人的路上,瑪波小姐碰上了班特利上校,他正沿著車道走來,手裡拿著槍,一隻長毛垂耳狗跟在他的後面。他熱誠地歡迎她。

  “很高興見到你再回來。倫敦好嗎?”’

  瑪波小姐說倫敦非常好。她的外甥帶她去看了幾場演出。

  “增長了見識,我打賭。我本人隻喜歡音樂會。”

  瑪波小姐說她曾去看一出俄羅斯劇,非常有趣,盡管也許時間長了些。

  “俄羅斯劇!”班特利上校爆出了一句。有一次多斯圖艾夫斯基曾經給他一本小說,在一間保育室裡讀過。

  他接著說道,瑪波小姐會在花園裡看到多利(8)的。幾乎總是可以看見班特利夫人在花園裡。她很喜愛園藝工作。她特別喜歡鱗莖類植物,談話中總是離不開報春屬植物、鱗莖類植物、花屬灌木和高山新奇植物。瑪波小姐第一次見她時,看到的是她穿著褪了色的花呢衣服的寬大的背部。

  聽到有人走近的響聲,班特利夫人怕痛一樣地站了起來,發出了吱吱嘎嘎的響聲。她的癖好使她得了風濕症。她一面用

  沾泥的千擦她那發燙的額頭,一面迎接她的朋友。

  “聽說你又回來了,簡,”她說道。“我的新的翠省屬植物長得好嗎?你看到這些新的小龍膽屬植物沒有?它們曾帶來過一點麻煩,但我想現在它們一切都好了。我們需要雨水。旱得太可怕了。”她接著說,“埃絲特告訴我,你病倒了。”埃絲特是班特利夫人的廚師,也是和本村聯繫的聯絡官。“知道不是真的,我很高興。”

  “隻不過有點過度疲勞罷了。”瑪波小姐說。“海多克醫生認爲我需要新鮮空氣。我相當虛弱。”

  “哦,不過你現在不能離開,”班特利夫人說。“在花園裡,現在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刻。你花園裡的花壇也一定在開花了。”

  “海多克醫生認爲這樣做是可取的。”

  “嗯,海多克醫生並不象有些醫生那樣傻,”班特利夫人勉強地承認。

  “我在懷疑你那個廚師,多利。”

  “哪個廚師?你需要一個廚師?你不是指那個喝酒的女人吧?”

  “不,不,不,我指的是能做很可口的面製糕點的那個。她的丈夫是個管家。”

  “哦,你指的是莫克·塔特爾(9),”班特利夫人立刻就認了出來。“一個說話聲音十分令人沮喪、老是好象要哭似的女人。她是一個好廚師,丈夫是個又胖又懶的男人。亞瑟老是說他看到威士卡就流口水。我不知道。可借總是有那麽不一知足的一對。原先雇用他們的雇主給了他們一些遺産,他們就離開他到南岸去開一所供膳寄宿店去了。”

  “我也是那樣想的。是在迪爾茅斯吧?”

  “是的,迪爾茅斯海濱廣場十四號。”

  “我想就是海多克醫生提議我去的那個海濱,我可能到——他們的名是桑德斯吧?”

  “是的。是個好主意,簡。你做的不會更好,桑德斯會很好地照料你的。季節一過,他們將會很高興地接待你,收費不會太高。美肴與海邊空氣將會使你很快地康複起來的。”

  “謝謝你,多利,”瑪波小姐說道,“我想會的。”

第六章 偵察

  “你認爲屍體的位置在什麽地方?大概在這裡吧?”吉爾斯問道。

  他和格溫達正站在希爾賽德的前廳。他們是在前天晚上返回希爾賽德的。吉爾斯正在全力追擊,就象小孩得到新玩具一樣的高興。

  “大概是吧,”格溫達說。她退到了原先的階梯上,用判斷的目光盯著下麵。“是的——我想就在那裡。”

  “蹲下來看,”吉爾斯說。“你知道,你隻有三歲。”

  格溫達順從地蹲了下來。

  “你實際上沒有看見說那些話的那個男人嗎?”

  “我記不得了。他一定隻是在稍後一點點——對,是那裡。我僅看到他的爪子。”“爪子,”吉爾斯皺起了眉頭。

  “是爪子,是灰色的爪子——不是人的手。”

  “可是。看這兒,格溫達。這不是在《毛格街血案》裡的那類兇殺。人是沒有爪子的。”

  “啊,他有爪子的。”

  吉爾斯懷疑地看著她。

  “一定是你後來想像的。”

  格溫達慢慢地說道:

  “你不以爲我可能已把整個事件都想過了嗎?你知道,吉爾斯,我一直在想。對我來說,這更像是一場夢,是一個小孩可能做的一種夢,非常嚇人的夢,而且不斷地記起它。你真的不以爲這樣的解釋是恰當的嗎?因爲迪爾茅斯的人認爲這間房子是永遠不會出現兇殺或突然的死亡、失蹤或什麽怪事的。”

  吉爾斯好象變成了另一種小孩子了——一個被別人拿走了他的漂亮的新玩具的小孩子。

  “我想可能是一場惡夢,”他勉強承認道。跟著臉色突然開朗起來。

  “不,”他說。“我不信。你可能夢見猴子的爪子和某個死人——但能夢見《麥爾菲女公爵》中的話,我就不是人!”

  “我可能聽人說過,後來才夢見的。”

  “我不信有任何孩子能那樣,除非是在一種極度緊張的情況下聽到——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就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上去了——等一等,我明白了。你夢見的是爪子,你看見了死屍,聽到了說話聲音,你被嚇壞了,於是你就做了個惡夢,還有揮動著的猴子爪—一可能你被猴子嚇過。”

  格溫達好象有點半信半疑——她慢慢地說:

  “我想可能是吧。……”

  “我希望你能記得起更多一點。……下到廳裡這兒來。閉上你的眼睛,想一想……想得起更多的事來嗎?”

  “不,想不起來,吉爾斯。……我越想越想不起來···我是說我現在開始懷疑了我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麽東西沒有。或許是那天晚上在劇院裡,我得了腦猝病。”

  “不是的。有某些事。瑪波小姐也是這樣想的,關於‘海倫’,是什麽?你的確記得海倫的某些事嗎?”“我一點也記不得。隻不過是一個名宇罷了。”

  “甚至可能不是真的名字。”

  “是的。是真的。是海倫。”

  格溫達好象固執而自信。

  “那麽,如果你這樣認定是海倫,你必定知道有關她的一些事,”吉爾斯合情合理地說道。“你很瞭解她嗎?她是住在這裡,或者隻是呆在這裡?”

  “告訴你,我不知道。”格溫達開始緊張不安起來。

  吉爾斯轉了話題。

  “你還記得誰?你的父親?”

  “不。我是說,我說不上來。有他的照片,你知道。艾利遜姨媽愛說:‘那是你爸爸。’現在我記不起他了,在這間房子裡。……”

  “傭人——保姆——諸如此類的人,也記不得了嗎?”

  “不——不。越想記,越是記不起來。我所知道的事全是在下面的——如自動地朝那個門走去。我不記得那裡有一個門。如果你不催促我的話,也許會回憶得起更多的事,吉爾斯。不管如何,要想全都搞清楚希望是不大的,時隔太久了。”

  “當然並不是沒有希望——瑪波小姐也是這樣認爲的。”

  “她沒有幫助我們想出解決的辦法,”格溫達說。“然而,從她的眼神裡,我感到她是有一些主意的。我懷疑她是怎麽想的。”

  “我不認爲我們想不到的她能想得到,”吉爾斯肯定地說。“我們必須停止推測,格溫達,把事情繫統地理一理。我們已開了個頭——我已查看了教區的死者記事錄。他們之間並沒有適齡的‘海倫’。實際上,我保證,在那期間,完全不象有一個海倫。埃倫·帕格,九十四歲,是接近的了。現在我們考慮有益的下一步,如果你父親,和假定你的繼母,住在這間房子裡,我們必然是要求買下它,要末就租用它。”

  “據園工福斯特講,在亨格雷佛夫人之前,有一個叫埃爾沃西的住過,他們之前是勞戴森夫人。再沒有其他人了。”

  “你父親可能曾經買過它,並住了很短一段時間——然後再把它賣掉。但我想更可能的是把它租給了別人——可能帶設備一起出租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最好走訪一下房子的經紀人。”

  走訪房子經紀人並不費多少勞動。在迪爾茅斯隻有兩個房子經紀人。威爾金遜先生來得相對地晚些,才有十一年的歷史。他們所經紀的大都是鎮那一頭的小平房和新房。另外的一家經紀人是加爾佈雷思先生和彭德萊先生,格溫達就是從他們那裡買到這間房子的。訪問時,吉爾斯說了他們的事。他和他的妻子總的是喜歡希爾賽德和迪爾茅斯的。裡德夫人剛發現她小時實際上曾在迪爾茅斯住過。她對這塊地方還有一點模糊的記憶。她認爲希爾賽德實際上就是她曾住過的房子,但不能十分肯定。他們是不是有這所房子租給哈利戴少校的任何記錄?可能已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彭德萊先生伸出了道歉的雙手。

  “恐怕告訴不了你,裡德先生。我們沒有那麽遠久的記錄——不,那是備有傢俱的或短期出租的。恕莫能助了,裡德先生。實際上,如果我們的上司老書記員納拉科特先生還活著的話——他去冬死了——也許能幫你的忙。他有非凡的記憶力,真正的非凡。他幹這一行已將近二十年了。”

  “沒有別的可能記得的人了嗎?”

  “我們的工作人員全都比較年輕,當然還有老加爾佈雷裡先生本人在。幾年前他已退職了。”“也許我可以問問他吧?”格溫達說。

  “哦,那我不清楚……”彭德萊先生猶豫不決。“他去年受到一次打擊。他的官能遭到了可悲的損害。他已年過八旬,你知道。”

  “他住在迪爾茅斯嗎?”

  “嗯,是的。在西頓路加爾各答寄宿處,一座非常漂亮的小房屋。但我真的不以爲——”

  “希望簡直是微乎其微,”吉爾斯對格溫達說,“但你絕不知道。我想我們不要寫信去了。我們一起到那裡去發揮我們的智慧吧。”

  加爾各答寄宿處處於一個整潔漂亮的花園之中。他們被領入的起居室也很整潔,就是擠了點,有一股黃蠟味和鋼味。銅器閃閃發光。窗戶裝飾著大量的花彩。

  一個細瘦的中年婦女帶著猜疑的眼光走進屋裡。

  吉爾斯很快地說明瞭自己的來意,做出一副期望有一台吸塵器的人的樣子,把眼光拋向在她左面的加爾佈雷思小姐的臉上。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以爲幫不了你的忙,”她說。

  “事隔太久了,是不?””

  “一個人有時是記得事物的,”格溫達說。

  “當然,我本人不會知道任何事情。我和此事從未有過任何聯繫。你說有個哈利戴少校?沒有,我從不記得有任何一個叫那個名字的人來過迪爾茅斯。”

  “也許你父親記得,”格溫達說。

  “父親?”加爾布雷恩小姐搖搖頭。“他現在已不大管事了,他的記憶很衰弱。”

  格溫達的眼睛沉思地停在一張隻拿勒斯銅桌上,掃視著沿壁爐台行進著的一隊用烏木製作的象群。

  “我想,他也許記得,”她說,“因爲我的父親是從印度來的。你的房子叫加爾各答寄宿處吧?”

  她疑問地頓了一下。

  “是的,”加爾佈雷思說。“父親去過加爾各答一段時間,在那裡做生意。然後爆發了戰爭。一九二零年他到這裡定居,但好象又轉回去了,他經常這樣說。但我母親並不幻想國外——當然不能說氣候真地對健康有好處。嗯,我不知道——也許你喜歡見見我父親。我不知道這是他的好日子中的一天----”。

  她領他們進人後面一間小書房。房裡停放著一張破舊的皮椅,椅中坐著一位老紳士,留著象海象鬍子一樣的白胡須。他的臉微微歪在一邊。當他的女兒做了介紹之後,他用與衆不同的表示明白的眼光看著格溫達。

  “記憶已不如以前了,”他含糊地說。“你說哈利戴嗎?沒有,我記不得這個名宇了。知道一個在約克郡上學的孩子——可是那已是十七多年前的事了。”

  “我們認爲他租了希爾賽德,”吉爾斯說。

  “希爾賽德?那時它叫希爾賽德嗎?”加爾佈雷思急速地眨著他的一隻活動的眼睛。“芬代遜住在那裡。五個女人。”

  “我的父親可能是連傢俱設備一起租的……他剛從印度來。”

  “印度?你說印度嗎?記得一個家夥——一個軍人。老淘氣鬼默罕默德·哈桑,他還當衆騙我。帶著一個年輕的妻子——還有一個小孩——一個小女孩。”

  “那就是我,”格溫達肯定地說。

  “真的——一別這麽說!唉,唉,時間過得真快。他叫什麽名字?需要一處有傢俱的地方——是的——芬代遜夫人已奉命到埃及或某個諸如此類的地方去過冬去了——一全是傻話。現在告訴我他叫什麽名字?”

  “哈利戴,”格溫達說。

  “那就對了,我親愛的——哈利戴。哈利戴少校。漂亮的家夥。非常美麗的妻子——相當年輕——金色的頭發,想住得靠近她的人一點或諸如似類的要求。是的,非常美麗。”

  “她的人是誰?”

  “完全不清楚。沒印象。你看起來不象她。”

  格溫達差點說:“她隻是我的繼母,”但她馬上抑製住了自已,以不緻使問題複雜起來。她說:“她看起來象什麽?”

  加爾佈雷思先生意外地回答道:

  “她焦急。看起來是那樣的——焦急。是的,那個少校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夥子。聽說我曾去過加爾各答,他很感興趣。不象這些從未離開過英格蘭的小夥子。狹隘——他們就是那樣。我現在看到了世界。他叫什麽名字,那個軍人小夥子——需要一間帶傢俱的房子的?”

  他就象一架老留聲機,反複放著一張陳舊的唱片。

  “聖凱瑟琳一家。對了,租了聖凱瑟琳的房子——一星期六個畿尼③—一當時芬代遜夫人在埃及。死在那裡了,可憐的人。房子是交付拍賣的——是誰買的?埃爾沃西一家——是的——一群女人——是姐妹。改了名—一說聖凱瑟琳家族信奉羅馬天主教禮儀。非常怨惡任何的羅馬天主教儀。經常散發傳單。她們全都是單純的女人——隻對本國興趣——打發她們走隻給褲子和聖經。她們非常強烈地要求改變異教徒。”

  他突然歎了一口氣,靠回椅子上。

  “很久了,”他煩躁地說。“名字記不得了。從印度來的小夥子——漂亮的小夥子……我累了,蓋爾狄斯,拿我的茶來。”

  吉爾斯和格溫達謝謝他和他的女兒,就離開了。

  “這麽說,已得到證實了,”格溫達說。“我的父親和我在希爾賽德住過。下一步怎麽辦?”

  “我是個笨蛋,”吉爾斯說。“薩默賽特所。”

  “薩默賽特所是什麽?”格溫達問道。

  “是檔案辦公室。在那裡可以查看結婚檔案。我就要到那裡去查看你父親的結婚登記。據你姨媽說,你父親到英格蘭後立刻就和他的第二個妻子結婚。你不知道,格溫達——我們以前就應該想到的——‘海倫’完全可能是你繼母的一個親屬——妹妹,也許。不管怎樣,一旦我們知道了她的真名,也許就能找出某個知道關於希爾賽德情況的人來。記得那個老人說過,他們想在迪爾茅斯找一間能和哈利戴夫人家的人住得靠近一點的房子的話吧。如果她的人住在這裡附近,我們就可以弄到一些情況了。”

  “吉爾斯,”格溫達說。“你真了不起!”

  II

  吉爾斯發現,終究沒有必要到倫敦去。雖然他旺盛的機能使得他總是想自己到處去幹每一件事,他認爲,一種純屬常規的調查是可以托人去辦的。

  他給他的辦公室打了個長途電話。

  “來啦,”當收到了期待的回答時,他高興地叫了起來。

  他從信袋中抽出了一份結婚證書的證明付本。

  “在這裡,格溫達。星期五,八月七日,坎星頓登記處。凱爾文·詹姆斯·哈利戴改爲海倫·斯彭洛夫·甘尼迪。”

  格溫達尖叫了起來:

  “海倫?”

  他們對視了一下。

  吉爾斯慢慢地說道:

  “可是——可是——不可能是她——我的意思是——他們分開了,她又結婚了——而且走了。”

  “我們不知道,”格溫達說,“她走了……”

  她再次看了寫得清清楚楚的名字;海倫·斯彭洛夫·甘尼迪。

  海倫......

第七章 甘尼迪醫生

  幾天後,在猛烈的風中,格溫達正沿著廣場走,她突然停在一個考慮周到的公司爲它的來訪者提供的玻璃避身處旁邊。

  “瑪波小姐?”她驚呼道。

  因爲,實際上瑪波小姐裹著一件漂亮的羊毛外衣,頭巾包得很嚴實。

  “我相信,在這裡遇到我,一定很驚奇吧,”瑪波小姐尖刻地說。“可是我的醫生命令我到海濱來換換環境,你對迪爾茅斯的描述又是那樣吸引人,所以我就決定到這兒來啦——特別是有我的朋友的廚師和管家陪著我。”

  “可是你爲什麽不來看我們?”格溫達請求道。“老年人隻能給人帶來討厭,我親愛的。應讓新婚的年輕夫婦單獨在一起才是。”她微笑著回答格溫達的邀請。

  “真的,你們已很歡迎我了。你們倆都好吧?你們的秘密偵察有進展嗎?”

  “正在跟蹤追擊,”格溫達說,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她把他們至今調查的情況詳細地告訴了瑪波小姐。

  “現在,”她結束道,”我們已登了大量的廣告——在地方報紙上、太晤士報上和別的大報上。我們隻說是杏有人認識海倫·斯彭洛夫·哈利戴,母家姓是甘尼迪的,請聯繫,等等。我想我們一定會得到一些回答的。你呢?”

  “我也這樣想,親愛的——是的,我也是這樣想的。”瑪波小姐的聲調總是那樣的平靜,但她的眼睛看來是不安的。她閃電式地打量了一下坐在她身邊的這個姑娘。那故作的聲調並不逼真。瑪波小姐想,格溫達看來很焦急。海多克醫生稱之爲“牽連”的事也許就要在她身上出現了。是的,可是現在罷手已爲時太晚了……

  瑪波小姐溫和地辯解道:

  “真的我對這一切變得感興趣起來了。你知道,我的生活極少有興奮。希望不要以爲我是一個十分好問的人。問一下,是否可以讓我知道一下你們是怎樣進行的?”

  “我們當然會讓你知道,”格溫達熱情地說。“你可以參與每一件事。哦,但在你看來,我應該要求醫生把我關進瘋人院去才是。把你在這兒的地址告訴我吧,而後一定來喝一杯——我是說喝杯茶並看看房子。你一定得看看犯罪的現場,你看過了沒有?”

  她笑了起來,但笑聲中有點急促不安。

  格溫達上路後,瑪波小姐輕輕地搖了搖頭,皺起了眉頭,表示不滿。

  II

  吉爾斯和格溫達每天迫不及待地看寄來的郵件,可是開始他們很失望。他們隻收到從私人問詢代理人那兒寄來的表示願意精心幫助他們進行調查的兩封信。

  “他們有的是時間,”吉爾斯說。“如果我們一定要雇請某個機構的話,一定是第一流的才行,而不是用郵件招攬的那種。但我真的不明白,我們不幹的話,他們能有什麽事可做。”

  他的樂觀主義(或者自負)幾天之後就會得到證實。一封信來了,信上標有專業人標記。書寫清楚然而有點難辨。

  伍德利博爾頓——

  蓋爾斯希爾一

  親愛的先生

  回答你太晤士報上的廣告,海倫·斯彭洛夫·甘尼迪是我的妹妹。我和她失去聯繫已多年,今悉

  其訊,非常高興。

  您忠實的”。

  詹姆斯·甘尼迪,M.D.

  “伍德利博爾頓,”吉爾斯說。“離這兒並不太遠。伍德利營地是他們去野餐的地方。在高沼地上面。離這兒大約三十哩。我們寫信問問甘尼迪醫生是不是可以去看看他,或者他到我們這兒來。”

  他們收到了甘尼迪醫生的口信。回信上說他準備在下星期三接待他們。到了那天,他們出發了。

  伍德利博爾頓是一個散落在山旁的鄉村。蓋爾斯希爾是最高的房子,恰好在高地的頂上,可以俯視伍德利營地和一片伸展到海邊去的荒野。

  “多荒涼的一個地方,”格溫達說,有點顫栗。

  房子本身也是荒涼的。顯然,甘尼迪醫生把這樣的現代革新嘲笑爲中樞神經發熱。開門的是一個黑不溜秋、使人望而生畏的女人。她領他們穿過傢俱極少的大廳,來到了書房,甘尼迪醫生就在這裡接待他們。這是一間長方形的、相當高的房間,裡面排放著書架,架上放滿了書。

  甘尼迪已上了年紀,他頭發灰白,濃眉下有一雙敏銳的眼睛。他凝視著他們,從這個到那個。

  “裡德先生和裡德夫人吧?這裡坐,裡德夫人,這椅子也許最舒眼。好,關於什麽樣的事呢?”

  吉爾斯流暢地敘述了他們事先安排好了的故事。

  他和他妻子最近才在紐西蘭結婚,來到了英格蘭,這是他的妻子在兒童時曾住過的地方,她想要追尋老家的朋友和關繫。

  甘尼迪醫生筆挺地坐著,有禮貌,但很明顯,他正被在易動情感的家庭關繫上的殖民主義的堅決主張所激怒。

  “你認爲我的妹妹——我的異妹——以及可能我自己與你們有關繫嘍?”他彬彬有禮地問格溫達,但帶著一點敵意。

  “她是我的繼母,”格溫達說道。“我父親的第二個妻子。當然,我真的完全記不得她了。我還很小。我的未婚名是哈利戴。”

  他盯著她——然後,臉上現出了光彩的微笑。他變成了另一個人,不再感到孤苦伶丁了。

  “老天爺!”他說。“你是格溫妮!”

  格溫達熱切地點點頭,忘記了很久的昵稱在她耳裡回響,感到又放心,又親昵。

  “是的,”她說。“是格溫妮。”

  “哎呀,我的天!長大了。結婚啦。時間過得多快呀!一定是——一嗯——十五年——不,當然,比那還長。我想,你記不得我了吧?”

  格溫達搖搖頭。

  “就連我的父親也記不得了。我的意思是一切都已模糊不清了。”

  “當然——哈利戴的第一個妻子是紐西蘭來的—一我記得他是這樣告訴我的。我想是一個很好的國家。”

  “它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國家——但我也相當喜歡英格蘭。”

  “是訪問——或是在這裡定居了”他按了鈴。“我們一定得喝杯茶。”

  高個子女人來時,他說。“請沏茶來—還有——嗯——熱黃油烤麵包,或者——或者蛋糕,或者別的什麽。”

  可敬的女管家好象帶有惡意,但她說道,“是,先生,”便出去了。

  “我平時不喜歡喝茶,”,甘尼迪醫生不清楚地說道。

  “可是我們得慶祝一下。”

  “你太好啦,”格溫達說。“不,我們不是來訪問的。我們已買下了一間房子。”她停了一下,補充道,“叫希爾賽德。”

  甘尼迪醫生模糊地說道;

  “哦,是的,在迪爾茅斯。你們是從那裡給我寫的信。”

  “這真是最離奇的巧合,”格溫達說。“是不,吉爾斯?”

  “應該這麽說,”吉爾斯說。“真的令人驚愕。”

  “是一間待售的房子,你知道,”格溫達說,面對甘尼迪醫生的明顯的不理解,她補充道,“是我們很久以前住過的同一間房子。”

  甘尼迪醫生皺起了眉頭。“希爾賽德?可是確實----哦,是啦,我聽說他們把它的名字改了。以往是聖什麽或別的什麽一看我說的是不是這間房子----在利漢普頓路,往城裡走,在右邊?”

  “是的”

  “是那間。虧你想得出多有趣的名字。等一等。是聖凱瑟琳家族——人們習慣那樣叫的。”

  “我真的在那裡住過,是不?”格溫達說。

  “是的,當然你住過。”他逗趣地看著她。“你爲什麽要回到那裡去呢?你記不得關於它的許多事了,真的嗎?”

  “記不得了。可是有點——覺得它象家一樣。”

  “覺得它象家一樣,”醫生重複道。話中毫無表情,但吉爾斯突然懷疑他在想什麽。

  “所以,你知道,”格溫達說,“我希望你能把所有的情況都告訴我——關於我的父親和海倫,以及——”她未講完就停住了…“以及一切…”

  他沉思地看著她。

  “我對他們知道的並不多,沒有多少可告訴你的。海倫——我的妹妹——和你父親從印度同乘一條船回來。他是一個鰥夫,帶著一個小女孩。海倫可伶他或者愛上了他。他感到孤單寂寞,或許愛上了她。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很難知道。到倫敦後他們就結婚了,並且到迪爾茅斯來跟我。那時我在那兒行醫。凱爾文·哈利戴是個漂亮的小夥子,相當粗魯和頹敗——但那時他們生活在一起好象還是幸福的。”

  他沉默了一會說道:

  “然而,不到一年時間,她就同另一個男人逃走了。他大概知道吧?”

  “她和誰逃走?”格溫達問道。

  他用他那敏銳的眼睛看著她。

  “她沒有告訴我,”。他說,“她不相信我。我看得出----不能不看見——她和凱爾文有摩攃。我不知道是爲了什麽。我是一個極端嚴謹的人——一個忠實丈夫信奉者。海倫不會讓我知道發生什麽事的。我聽到過謠言——是有一個——可沒有提到過任何特別的名字。經常有從倫敦或英格蘭其他地方來的客人和他們住在一起。我猜是他們中的一個吧。”

  “那麽,是沒有離過婚的男人嗎?”

  “海倫要的不是離過婚的男人。凱爾文告訴過我。那就是我所以猜想的原因,也許猜錯了,是某個結了婚的男人。也許是他的妻子是羅馬天主教徒的某個人。”

  “我的父親呢?”

  “他也是不娶離了婚的。”

  甘尼迪醫生十分簡短地說道。

  “告訴我,關於我的父親,”格溫達說。“爲什麽他突然決定把我送到紐西蘭去?”

  甘尼迪停了一會後說道:

  “我猜是你們那裡的人在給他施加壓力。他的第二次結婚破裂之後,他可能認爲這樣做是最好不過的了。”

  “他自己爲什麽不把我帶到那裡去呢?”

  甘尼迪醫生看了一遍壁爐台,無表情地尋找煙鬥清潔器。

  “哦,我不知道……他的健康相當地壞。”

  “他出了什麽事?他得什麽病死的?”

  門開了,出現了可敬的女管家。她手裡捧著裝滿了的托盤。

  有黃油烤麵包和果醬,但沒有蛋糕。甘尼迪醫生做了個含糊的手勢示意格溫達倒茶。她照做了。在倒完茶送給各人和格溫達拿了一片烤麵包的時候,甘尼迪醫生帶著強製的高興說道:

  “告訴我,你們把房子搞得怎麽樣了?做了許多的改變和改進吧?我想我現在認不得它了——在你們倆改完它之後。”

  “我們花了點錢建了一個澡間,”吉爾斯承認道。

  格溫達眼睛看著醫生說:

  “我父親是怎麽死的?”

  “我確實不能告訴你,我親愛的。我說過,他的健康有一段時間非常糟糕,最後終於進了療養院——在東岸的某個地方,大約兩年之後就死了。”

  “療養院的準確地點在那裡?”

  “很抱歉。現在記不得了。嗯,我的印象是在東岸。”

  他的態度現在很明顯是在回避。吉爾斯和格溫達互相暫短地看了一下。

  吉爾斯說:

  “至少,先生,你可以告訴我們他埋在什麽地方吧?格溫達很著急——這是很自然的——想去看他的墳墓。”

  甘尼迪醫生將身子彎向壁爐,用鉛筆刀刮他的煙鬥。

  “你知道,”他不大清楚地說道,“我認爲不要過多地去研究過去。這是一個錯誤。未來是怎麽樣,你們倆還年輕,又健康,世界就在你們的面前。要向前看。實在沒有必要把花放到你所不知道的人的墳上。”

  格溫達難以控製地說道:

  “我要看看我父親的墳墓。”

  “恐怕我幫不了你的忙。”甘尼迪醫生說,語氣文雅而冷淡。“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記憶已不象以前那樣好啦。你父親離開迪爾茅斯後,我就和他失去了聯繫。我想他從療養院給我寫過一次信。我說過,我的印象是在東岸——可就連這點我還真的不能肯定。他埋在什麽地方,我完全不知道。”

  “多奇怪,”吉爾斯說。,

  “一點也不。我們之間的紐帶,你知道,就是海倫。我總是非常地喜歡海倫。她是我的異妹,比我小好幾歲,但我極盡全力把她拉扯大,送她上正規學校,等等。但無可置疑,海倫——嗯,她的性格從未穩定過。她還相當年輕的時候和一個很不理想的青年男子有過麻煩。我讓她平安地擺脫了。於是她選定了到印度去,與沃爾特。費恩結婚。嗯,那是一個不錯的漂亮小少年,迪爾茅斯律師長的兒子,但坦率地說,非常單調乏昧。他是喜歡她的,可是她從未看過他一眼。但她還是改變主意到印度去和他結婚。當她再次見到他時,一切都完了。她打電報來向我要錢回家。我寄給了她。在回家的路上,她遇見了凱爾文。我還不知道,他們就結婚了。我感到,我們是否可以說,爲我妹妹的事而抱歉。這說明瞭爲什麽在她走後凱爾文沒有和我保持關繫的原因。”他突然補充道:“海倫現在在什麽地方?你們能告訴我嗎?我想和她取得聯繫。”

  “可是我們不知道,”格溫達說。“我們什麽也不知道。”

  “哦,我想起了你們的廣告——”他突然好奇地看著他們。“告訴我,你們爲什麽要登廣告?”

  格溫達說;

  “我們想要聯繫—”她停住不說了。

  “和你記不得的某人聯繫?”甘尼迪醫生迷惑不解。

  格溫達迅速地說;

  “我想——如果我能和她聯繫上——她會告訴我的——關於我父親的事。”

  “是的——是的——我知道可惜我沒有用啦。記憶不如以前了,而且時隔太久了。”

  “至少,”吉爾斯說,“你知道是怎樣一個療養院吧?是結覈病院?”

  甘尼迪醫生的助突然又變得毫無表情起來。

  “是的——是的,我相信是的。”

  “那麽,我們應該能夠相當容易地追查了,”吉爾斯說,“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情況,先生。”

  他站了起來,格溫達也站了起來。

  “謝謝你,”她說。“一定到希爾賽德來看我們。”

  他們出了房,格溫達從她的肩部回頭瞥了一眼,最後看見甘尼迪醫生站在壁爐台旁邊,扯他那灰白的小鬍子,好象心情憂慮。

  “他是知道一些事的,但他不願告訴我們,”進汽車時,格溫達說。“有些事——哦,吉爾斯!但願——但願我們沒有開始……”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互不理解,産生了同樣的恐懼。

  “瑪波小姐是對的,”格溫達說。“我們不該去過問這已過去了的事。”

  “我們沒有必要再幹下去了,”吉爾斯不肯定地說。

  “我想也許,格溫達,親愛的,我們最好別幹了。”

  格溫達搖了搖頭。

  “不,吉爾斯,我們現在不能就此罷手。我們總該懷疑和想像。不,我們還得繼續幹下去……甘尼迪醫生不想告訴我們,是因爲他想做一個仁慈的人——可那類的仁慈是沒有什麽好處的。我們要繼續幹下去,直到水落石出。即使——即使—一是我父親,他……”但她說不下去了。

第八章 凱爾文.哈利戴的幻覺

  第二天早上,他們在花園裡,科克爾夫人出來對他們說:

  “請原諒,先生。有個叫甘尼迪的醫生來電話找你。”

  吉爾斯留下格溫達和老福斯特商量,走進屋裡,拿起話筒。

  “我是吉爾斯·裡德。”

  “我是甘尼迪醫生。我已考慮過了我們昨夭的談話,裡德先生。有一些確鑿的事實,我想也許你和你的妻子應該知道的。如果我下午到你家裡來,你在嗎?”

  “我們當然在家。什麽時間來?”

  “三點鍾,怎麽樣?”

  “好。”

  花園裡,老福斯特對格溫達說:

  “是常住在西克利夫的甘尼迪醫生嗎?”

  “我希望是。你認識他?”

  “他是這裡數得上的最好的醫生——拉森比醫生雖然不那麽受歡迎,但他常常用語言和笑聲使你高興。甘尼迪醫生總是缺少這一點,有點於巴巴的——但他精通他的事業。”

  “他是什麽時候放棄他的醫業的?”

  “很久以前了。大概已十五年時間了吧。他的身體垮了,人家是這樣說的。”

  吉爾斯從窗口處出來,回答了格溫達未說出口的問題。

  “他今天下午來。”。

  “哦。”她再次轉向福斯特。“你知道甘尼迪醫生的妹妹嗎?”

  “妹妹?與我記得的不一樣。她隻不過是一個小姑娘。讀書,然後出國。雖然聽說她結婚後回這兒來過,可是我相信她和某個小夥子逃走了——人們說她老是很野。因爲我本人沒見過她,所以不知道。我有事到過普利茅斯一段時間,你知道。”

  當他們走到園子的末端時,格溫達對吉爾斯說:

  “他爲什麽要來?”

  “到了三點鍾我們就會知道了。”

  甘尼迪醫生按時到了。他環視了一下客廳,說:“奇怪,又到這兒了。”

  然後開門見山地提出了問題。

  “我想你們倆已下決心要對凱爾文·哈利戴死在那裡的療養院追查到底,而且想一切辦法瞭解關於他的病和死的詳細情況了?”

  “毫無疑問,”格溫達說。

  “嗯,當然,你們可以安排得相當容易。所以我已得出了結論。讓我把事實告訴你們,對你們的打擊也許會少些。很抱歉,我不得不告訴你們,因爲對你們或任何別的人都不會有一丁點好處,對你,格溫妮,也許會造成極大的痛苦。可那是真的。你父親不是得肺病死的,可疑的是療養院是個瘋人院。”

  “瘋人院?這麽說,他精神不正常?”

  格溫達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

  “他從未被診斷爲瘋子過。我的看法是,在一般詞意上說,他不是精神病者。他的精神受到了非常嚴重的損害,被某種幻覺所迷惑。他自願到一個小型的私人醫院去,當然,他想什麽時候離開它都可以。然而,他的狀況並沒有得到改善,最後死在那裡了。”

  “幻覺所迷惑?”吉爾斯懷疑地重複著這幾個字。“什麽樣的幻覺?”

  甘尼迪醫生冷冰冰地說:

  “處於扼死他妻子的壓抑下。”

  格溫達窒息地喊了起來。吉爾斯迅速地握住了的冰涼的手。

  吉爾斯說:

  “那麽——是他扼死他的妻子了?”

  “嗯?”甘迺迪醫生盯著他。“不,當然不是。這是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可是你怎麽知道?”格溫達不肯定地問道。

  “我親愛的孩子!這種事決不會有什麽問題的。海倫拋棄了他去跟別的男人。他在一段時間裡處於一種精神十分失常的狀態之中;做可怕的夢,病態的幻想。最後的打擊把他推到了絕境。我不是心理學家。人們是這樣解釋這種事的。如果一個男子甯願他的妻子死掉而不願其不忠於他的話,他就能設法使他自己相信;她死了——甚至把她殺了。”

  吉爾斯和格溫達小心地交換了警告的眼光。

  吉爾斯平靜地說:

  “所以,你對於他自己說的他自己所於的事,相當相信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了?”

  “嗯,相當相信。我有海倫的兩封信。第一封是她走後約一星期從德國寄來的,另一封是大約在六個月後寄來的。哦不,整個事情是一種完完全全的幻覺。”

  格溫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請,”她說。“你可以把關於它的全部情況告訴我嗎?”

  “我將盡一切所能,我親愛的。首先,凱爾文已有一段時間處於一種相當奇怪的神經過敏狀態中。就因爲他來找過我,說他做過各種各樣使人不安的夢。他說幾乎都是同樣的夢,以同樣的方法——和他被扼死的海倫在一起而結束。我想查明他的病根——我想,在幼年時期必定有過某種沖突。很明顯,他的父親和母親並不是幸福的一對……好啦,我不想再論述此事了,那隻是醫生才感興趣的事。實際上,我建議過凱爾文應該去請教心理學家,有幾個一流的——可是他不聽——認爲純屬胡鬧。

  “我認爲他和海倫生活得並不美滿,但他從未提到過這方面的事,而我又不喜歡向人家打聽問題。記得在一個星期五的黃昏,他走出了我的房子,我剛從醫院團來,看見他在診察室裡等我。他在那裡大約已有一刻鍾了。我一進屋,他看著我說道:

  我已把海倫殺死了。

  “好一陣子我不知該怎麽辦。他如此冷淡幹巴。我說:

  ‘你是說——你又做了另一個夢?’他說:‘這次可不是夢。是真的。她被扼死了,正躺在那裡。是我扼死她的。’“然後他說——十分冷淡而合乎情理:‘你最好同我一起回到房裡去。這樣你可以從那裡打電話給員警。’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又把車開了出來,我們就往這兒駛來。房裡安靜、黑暗。我們上了樓,到臥室去——”

  格溫達打斷他的話說:“臥室?”她的聲音顯得十分驚訝。

  甘尼迪醫生好象有點詫異。

  “是的,對的,事情就發生在那裡。嗯,當然,當我們到那裡時——竟是什麽也沒有!床上並沒躺有女屍。沒有什麽東西被弄亂一連床單也沒動過。整個事件純粹是幻覺。”

  “可是我父親說什麽?”

  “哦,當然,他堅持他的說法。你知道,他真的相信。我說服他服了鎮靜劑並扶他到化妝室床上睡下。爾後我仔細地查看了四周,在客廳裡的廢紙簍裡發現了海倫留下的一張弄皺了的字條,字跡相當清楚。她在上面寫了一些這樣的話:‘再見了。我很抱歉——我們的結婚從開始就是錯誤的。我將同我永遠愛著的唯一的男人走了。原諒我,如可能的話。海倫。’

  “顯然,凱爾文已經回來,看到了她的字條,他上了樓,出現了一種情緒上的腦猝病,於是跑來找我說他已殺死了海倫。

  “爾後我審問了女僕。她正好在外過夜,回來遲了。我把她帶進了海倫的房裡,她搜查了海倫的衣物。很清楚,海倫已撿好一個小手提箱和一個皮包帶走了。我搜查了房子,可是沒有任何東西不正常的跡象——當然更沒有發現有被扼死的女人。

  “那天早上,我和凱爾文的時間非常難過,但最後他發現了是一種幻覺——或至少他說是那樣。他同意了到療養院去治療。

  “一個星期之後,如我所說的,我收到了海倫的一封信,是從比亞裡茨郵來的,可是她說她將要到西班牙去。我得告訴凱爾文她不需要離婚證,要他最好盡快地把海倫忘掉。

  “我把信給凱爾文看。他沒有說什麽。他實行了他的計劃。他給在紐西蘭的妻子的家人發了電報,請求他們幫他照看孩子。他清理了他的事務,然後進了一所非常好的私人精神病院,同意進行適當的治療。然而,治療對他並沒有什麽幫助。兩年以後,他就死在那裡了。我可以告訴你這地方的位址。是在諾福克。現在的負責人就是那時在那裡的一位年輕的醫生,可能他可以告訴你關於你父親的全部情況。”

  格溫達說:

  “自那以後,你是否從你妹妹那裡再收到過別的信?”

  “哦,得過的,大約是六個月以後。從佛羅倫薩寫來的——給了一個留局自取的地址‘甘尼迪小姐收’。她說她知道對於沒有離婚證的凱爾文來說,也許是不公正的——然而她本人也不想要離婚證。如果他想要的話,我會告訴她,她知道他有必要的證人。我把信拿去給凱爾文。他立刻說他不需要離婚證。我就給她去信照此告訴了她。自那以後,我就再沒有接到過她的信了。我不知道她住在什麽地方,也真的不知道她是死是活。這就是爲什麽我被你們的廣告所吸引的原因,並希望能夠知道她的消息。”

  他溫和地補充道:

  “關於這,很抱歉,格溫妮。可是你得明白,我隻不過是希望你不要畫蛇添足…”

第九章 未知數?

  送走甘尼迪醫生後,吉爾斯返回時,他發現格溫達坐到了他留給她的地方。她雙額發紅,兩眼熾熱,說話聲尖刺耳。

  “哪些字句值得注意呢?是死還是瘋?就是這——死或瘋。”

  “格溫達——親愛的。”吉爾斯走近她——用手臂摟著她,感到她身體僵硬。

  “我們爲什麽要去管它呢?爲什麽?扼死她的是我自己的父親。我所聽到說那些話的聲音是我自己父親的聲音。毫無疑問,想起來了——毫無疑問,太可怕啦。我自己的父親。”

  “等等,格溫達——等等。我們沒有真正知道——”

  “我們當然知道!他告訴甘尼迪醫生他扼死了他的妻子,不是嗎?”“可是甘尼迪相當肯定他沒有——”

  “因爲他沒有發現屍體。但有一具屍體——我看見了。”

  “你是在廳裡看見的——不是在臥室裡。”

  “那有什麽區別呢?”

  “啊,奇怪,是不?如果哈利戴實際上是在廳裡扼死她的話,他爲什麽要說是在臥室裡扼死他的妻子呢?”

  “哦,我不知道,那隻是次要的細節。”

  “我不信。鼓起勁來吧,親愛的。整個事件有點相當古怪的地方。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把它當成就是你父親扼死了海倫,在廳裡。那下一步他該怎麽辦?”

  “到甘尼迪醫生那兒去。”“並告訴他,他已把他的妻子扼死在臥室裡了,把甘尼迪帶了回來,然而廳裡並沒有死屍——或在臥室裡。他媽的總不能殺了人而沒有屍體吧。他是怎樣處理屍體的呢?”

  “也許有一具屍體,甘尼迪醫生幫他秘密地處理了——當然他不會告訴我們。”

  吉爾斯搖了搖頭。

  “不,格溫達——我看不出甘尼迪要那樣做。他是個頭腦冷靜、機靈、鐵石心腸的蘇格蘭人。你以爲他願將自己置於後從犯的位置上嗎?可我不信他會那樣。他將盡其所能來證實哈利戴的精神狀態——就是這麽回事。可是他爲什麽要把整個事件掩蓋起來而不怕招來麻煩呢?凱爾文·哈利戴並不是他的親戚,也不是他的親密朋友。被殺的是他自己的妹妹。而且他很喜歡他——盡管他對她的尋歡作樂的生活方式表示有一點維多利亞式的不滿。好象就連你也不是他妹妹的孩子一樣。不,甘尼迪是不會同意把兇殺隱蔽起來的。如果他同意的話,處理的方法隻能有一個,就是有意地出一張她死於心率衰竭或別的什麽證明就夠了。我認爲,那樣做他是會僥幸成功的——但我們確實知道他並沒有那樣做。因爲在教區登記簿裡並沒有她的死亡記錄,如果他那樣做了的話,他就會告訴我們他的妹妹已經死了。所以,如可能,就從那裡繼續追查下去,搞清屍體的去向。”

  “也許我父親把它埋到了花園裡的某個地方?”

  “然後到甘尼迪那裡去告訴他,說他已殺死了他的妻子?爲什麽?爲什麽不說她已經離開了他?”

  格溫達把技在前額的頭發向後攏了攏。她現在不怎麽僵直和呆闆了,雙頰厲害的紅暈已開始消退。

  “我不知道,”她承認。“你這麽說,現在好象真的有點曲折了。你以爲甘尼迪醫生會把真情告訴我們嗎?”

  “嗯,是的——我確信。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圓滿的合情合理的故事。夢、幻覺——最後主要是幻覺。他已不懷疑是幻覺,因爲,我們剛才說過,不可能有沒有屍體的兇殺。這就是他給我們的困難處境。我們知道是有屍體的。”

  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

  “在他看來,一切都與衣物和手提箱的失蹤、告別字條相吻合。而後,又接到他妹妹的兩封信。”

  格溫達提出了問題。

  “那兩封信,我們如何解釋呢?”

  “我們不清楚——可是我們一定得弄清楚。我們可以假定甘尼迪告訴我們的是真情(我說過我確信),我們一定得弄清那些信。”

  “我想,是否真的是他妹妹的筆跡?他認得出嗎?”

  “你知道,格溫達,我不相信會出現這一點。它並不象在可疑的支票上的簽字。如果那些信的筆跡模仿得很象他妹妹的筆跡的話,他就不會對它們産生懷疑了。他已形成了她已同某人逃走了的成見。這些信正好能使人信以爲真。如果他從未接到過她的信—一那麽,他就會被人所懷疑。同樣,那些信會有某些奇異之點的,對他,也許不會有什麽,但對我,一定會從中得到某些發現。它們是奇怪的匿名信。除‘留局自取’外,沒有地址。也沒標有當事人是誰。很清楚,這種說法,就是爲了要斷絕與以往的聯繫。我的意思是,它們完全是這種類型的事件:一個兇手,如果要想解脫對他的受害家庭的懷疑,他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又是一種過了時的克裡平伎倆(11)。收信弄成從國外寄出是很容易的事。”

  “你以爲我父親——”

  “不——就是這樣——我不以爲。拿一個有意要除掉自己的妻子的男人來說,他可以散佈她可能不忠的謠言,說出她的出走——留下字條,收拾衣物帶走。精心策劃收到從國外某地來信的適當時間。實際上你已悄悄地把她殺死,並把她,嗯,放到地窖下麵去了。這是兇殺案的典範——而且常常是這麽於的。可是那種類型的兇殺不這麽幹,而是跑到他內兄那裡去說他已殺死了自己的妻子,他們爲什麽不到員警那裡去?另一方面,如果你父親是那種類型情殺者,極愛他的妻子,出於有點瘋狂的護忌而扼死她——奧賽羅式的(那符合你聽到的說法)——他肯定不會收拾衣物和安排來信的事,在他匆忙地向一個不像是能保密的男人宣佈他的罪行之前。全錯了,格溫達。整個方式都錯了。”

  “那麽,你想要查明什麽呢,吉爾斯?”

  “不知道……那正是整個事件的所在,好象有一個未知數——叫他做X吧。尚有隱藏著的人。但人們可以隱約地看到了他的手法。”

  “X?”格溫達驚訝地說道。兩眼發黑。“你要把他查出來,以安慰我,吉爾斯。”

  “我發誓我不能。你自己不知道你提不出一個滿意的概況來覈實所有的事實嗎?我們知道海倫·哈利戴被扼死,因爲你看見——”

  他停住了。

  “天哪,我真傻。我現在明白了。它掩蓋了一切。你是對的。甘尼迪也是對的。聽著,格溫達,海倫正準備和一個愛人逃走——是誰,我們不知道。”

  “x?”

  吉爾斯不耐煩地撇開她的插話。

  “她寫了字條給她的丈夫——可是那時他走了進來,知道她在寫什麽而變得瘋瘋癲癲了。他把字條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他襲擊了她。她被嚇壞了,沖出來進到了大廳——他趕上了她,扼住了她的脖子——她沒力氣了。他丟開了她。然後,站在離她稍遠一點的地方,引用了《麥爾菲女公爵》的那些話,這時在樓上的孩子正好剛走到欄杆小柱子那裡,看著下麵。”

  “那以後呢?”

  “問題在於:她沒有死。他可能以爲她死了——她隻不過是半窒息罷了。也許是她的愛人來了——在狂暴的丈夫前住在城鎮的另一頭的醫生家去之後,或者,也許她自己醒了過來。無論如何,一旦她醒來之後,就走了,走得很快。一切都得到瞭解釋。凱爾文相信他已經殺死了她。衣物的失蹤是當天早些時候就收拾好拿走了的。後來的信件完全是真

  的。就是這樣——一切都得到瞭解釋。”

  格溫達慢慢地說:

  “爲什麽凱爾文說他是在臥室裡扼死她的。這點還不能得到解釋。”

  “他太激動了,不可能記得在什麽地方發生了。”

  格溫達說。

  “我願意相信你。我應該相信……可是我確實——相當確實——感到,她是死了的,當我往下看時。”

  “可是,僅隻三歲的孩子,你怎麽可能知道呢?”

  她奇怪地看著他。

  “我認爲一個人能夠知道——然而知道得更好些,如果再大一點的話。就象狗那樣——它們知道死亡而掉頭向後嚎叫。我想孩子們——知道死亡……”

  “廢話——荒謬。”

  前門的鈴聲打斷了他的話。他說道:

  “誰?奇怪。”

  格溫達驚愕道:

  “我都忘了。是瑪波小姐。我請她今天來喝茶。我們不要對她提起此事,”

  II

  格溫達唯恐在喝茶時難以保持平靜——幸好,瑪波小記好象沒有注意她的女主人講話有點快而興奮,以及高興中帶有的某種勉強。瑪波小姐則自己在輕聲地說話,諜諜不休——她非常滿意她的迪爾茅斯之行,還有——怎不令人興奮呢?——她的朋友的一些朋友給在迪爾茅斯的她們的朋友寫了信,最後還得到當地居民們一些非常愉快的邀請。

  “一個人感到對外界人的瞭解太少了,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親愛的,一個人要是瞭解一些已在這裡住了多年的人就好了。比如說,我想和費恩夫人喝喝茶——她是這裡最好的律師商號。經理的寡婦,一所頗老式的商號。現在由她的兒子繼承。”

  文雅的流言蜚語繼續散佈著:她的女房東如此仁慈——且使她如此適舒——“還有真正可口的烹調,她和我的老朋友班特利夫人住了幾年——盡管她本人並不是來自這個世界的這一部分——她的姨媽已在這裡住了好幾年,節假日時,她的丈夫經常到這兒來——因此她知道當地的許多流言蜚語。順便問一句,你滿意你的園工嗎?聽說當地人把他看成是一個逃避職責的人——說的比做的多。”

  “說話和喝茶是他的特長,”吉爾斯說。“他一天要喝大約五杯茶。可是當我們看著他時,他幹的頂好。”“出去看看花園吧,”格溫達說。

  他們領她看了房子和花園,瑪波小姐做了適當的評論。要說格溫達害怕她觀察得不夠敏銳的話,那麽她錯了。因爲瑪波小姐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木正常的跡象。

  然而,非常奇怪。倒是格溫達自己的舉動無法預言。她中途打斷瑪波小姐的話,屏著氣對吉爾斯講了一個孩子和海貝的小故事。

  “我不管,我要告訴她…”

  瑪波小姐注意地把頭轉了過來。吉爾斯開始說話,然後停了下來。他最後說:“嗯,是你所操心的事,格溫達。”

  因此,格溫達把從他們去訪問甘尼迪醫生到甘尼迪醫生後來對他們的訪問和他告訴他們的一切全都說了出來。“你說的是在倫敦的事,是嗎?”格溫達屏氣問道。“那麽,你認爲,那——那我的父親也可能牽連進去了?”

  瑪波小姐溫和地說道:

  “我想隻是一種可能性——是的。‘海倫’很可能是一位年輕的繼母——在——嗯——在扼死方面嘛,丈夫被牽連進去是很通常的事。”

  瑪波小姐說時,象一個人在觀察各種自然景緻一樣,鎮定自然。

  “我當然知道你爲什麽要力勸我們不要管它,”格溫達說。“哦,我想現在我們明白了,但不能罷手。”“不,”瑪波小姐說,“不能要手。”

  “我說的是,”吉爾斯說,“它並不符合事實。”他把原先對格溫達概述過的要點有條理地清楚地重說了一遍。

  然後著重詳細地敘述了他最後的理論。

  “如果你隻是想讓格溫達相信,唯一的辦法也隻能這樣了。”

  瑪波小姐看看他,看看格溫達,又看看他。

  “是個極好的合情合理的假設,”她說。“但,就如你自己所指出的那樣,裡德先生,總還存在個X的可能性。”

  “x!”格溫達說。

  “未知的要素,”瑪波小姐說。“我們可以說,尚未出現的某個人——可是,在明顯的事實後面,可以推斷他是存在的。”

  “我們將要到我父親死在那裡的諾福克療養院去,”格溫達說。“也許我們在那裡會發現一些情況。”

第十章 一份病歷

  薩爾特馬斯(12)位於離海岸約六哩位置很合適的內陸裡。從五哩遠的南本漢姆鎮有一趟火車開往倫敦。

  吉爾斯和格溫達被領進一間用印花裝飾布裝飾起來的大起居室裡。一個外表十分漂亮的白發老婦拿著一杯牛角走了進來,向他們點了點頭,在壁爐的旁邊坐了下來。她的眼光若有所思地停在格溫達身上,然後俯身向她,幾乎是耳語地問道:

  “是你可憐的孩子吧,親愛的?”

  格溫達有點吃驚,疑惑地說:

  “不,——不,不是的.”

  “呵,我感到奇怪。”老婦點了點頭,呷了一口牛奶.”然後攀談起來:

  “十點半——那是時間。總是在十點半。非常奇怪。”她壓低了嗓門,再次俯身過去。

  “在壁爐的後面,”她停了一下。“可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

  就在這時,一個穿白衣的少女走了進來,請吉爾斯和格溫達跟她去。

  他們被領進彭羅斯醫生的書房。彭羅斯醫生站起來迎接他們。

  格溫達無法想像,彭羅斯醫生好象有點瘋。看起來比在客廳裡漂亮的老婦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能是精神病醫生看來總是有點瘋的樣子吧。

  “我收到了你的信,還有甘尼迪醫生的,”彭羅斯醫生說。“我已看了你父親的病歷,裡德夫人。我當然清楚地記得他的病狀.可是我需要更新一廠我的記憶,以便能夠告訴你所需要的一切。我知道你們隻是在最近才開始注意事實的?”

  格溫達解釋說她是由她的母親在紐西蘭的親戚把她拉址大的,以及她知道的關於她父親的事就是他死在英格蘭的一間小型私人醫院裡。

  彭羅斯醫生點點頭。“正是這樣。裡德夫人,你父親的病歷提供了某種相當特有的特徵。”

  “比如?”吉爾斯問道。

  “哦,著迷——或者妄想——非常之強烈。哈利戴少校,雖然很明顯地處於一種非常神經質的狀態,但他斷言,是由於強烈的妒忌而扼死他的第二個妻子的。在大量的這種病例中,這種情況是沒有的。我不妨坦率地告訴你,裡德夫人,要不是甘尼迪醫生證明哈利戴夫人真的還活著的話,那時候,我已相信你父親表面的斷言了。”

  “你形成了他真的殺死了她的印象了嗎?”吉爾斯問。

  “我說‘那時’。不久,我有理由修改了我的意見,因爲我變得越來越瞭解哈利戴少校的性格和精神特質了。裡德夫人,你父親肯定不是那種妄想狂型的人。他沒有迫害狂,沒有暴力的沖動。他是一位溫和仁慈、有很好自製力的人。他既不是世人所說的那種病,對別人也沒有什麽危險。可是他對於哈利戴夫人之死竟有如此難以解除的戀念。爲了瞭解它的起因,我認爲有必要往回追溯一下——至某段孩提的經歷。但我承認,所有的分析方法都不能給我們提供正確的線索。要打破對一個病人進行分析的阻力,有時是需要很長的時間的。可能幾年。就你父親的病狀來說,時間是不夠的。”

  他停了一下,然後,突然往上一看,說:

  “你知道,我猜,哈利戴少校是自殺。”

  “哦,不!”格溫達喊道。

  “對不起,裡德夫人。我想你是知道的。也許你會責備我們。我認爲適當的警惕可能會防止它的發生。但,坦率地說,我看不出哈利戴少校是自殺型的人的跡象。他沒有憂鬱的表現——沒有鬱悶或失望。他訴說他不能人睡,我的同事同意他服用一定量的安眠藥。然而他假裝服了,實際上是把它們積聚起來,到足夠的劑量時。然後——-”

  他攤開了雙手。

  “他不幸得那麽可怕嗎?”

  “不。我想不是的。我認爲更像是一種內疚的固結,確切地說,渴望得到一種懲罰。你知道,起初他是堅持去請員警的,可是被勸住了,並使他相信他真的完全沒有犯罪,他堅持不全信。然而一而再地向他證明之後,他才不得不承認他回憶不起真正有過犯罪一事。”彭羅斯醫生翻動放在他面前的紙張。“他的夜間情況詢問所記的從無變化。他說他走進屋裡,屋裡是黑的。僕人出去了。他走進餐廳,同往常一樣,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然後。經過通門進入客廳。此後,他就什麽也記不得了——。一點也記不得了,直到站在臥室裡低頭看著他已死去的妻子----被扼死的。他知道是他幹的——”

  吉爾斯插言道:

  “請原諒,彭羅斯醫生,可是他爲什麽知道是他幹的呢?”

  “在他想來毫無疑問。過去的幾個月裡,他已發現自己有點有趣的瘋狂和驚人的疑心。例如,他告訴我他確實相信他的妻子在給他放藥。當然,他在印度住過,那裡的地方法院經常有妻子用曼陀羅來毒害她們的丈夫緻精神錯亂的訴訟案件。他經常受到這種幻覺的折磨,時間和地點混亂無常。他強烈地否認他懷疑他的妻子不忠。不過,我想那隻不過是激發力罷了。真正發生的事看來是他進了客廳,看到了他妻子留給他說要離開他的字條,以及他要逃避這個事實的辦法,選擇是,隻有’殺死’她。因而産生了幻覺。”

  “你的意思是他非常擔心她?”格溫達問。

  “很明顯,裡德夫人。”

  “而他從不——認識到——那是一種幻覺嗎?”

  “他必須承認一定是幻覺——但內在的信念沒有動搖。著迷得失去了理智。要是我們能揭開他潛在的孩提固結——”

  格溫達打斷他能話,她對孩提固結不感興趣。“可是,你說你十分相信,他——他沒有幹?”

  “哦,如果那使你焦急的話,裡德夫人,你可以不必放在心上。凱爾文·哈利戴無論對他的妻子如何妒忌,也斷然不是一個殺人犯。”

  彭羅斯醫生咳了一下,拿起一本破舊的小黑本子。

  “如果你喜歡這,裡德夫人,你是佔有它再合適不過的人了。你父親在這裡的時候,用它作各種各樣的筆記。當我們把他的結果轉給他指定的遺矚執行人(實際上是一個律師商行)時,當時的主管人麥圭爾醫生就把它作爲病歷的一部分保存了下來。你知道,在麥圭爾醫生的本子裡記有你父親的病狀—一當然,隻是一些字首.K·H(13)先生。你是否喜歡這本日記——”

  格溫達伸出了渴望的手。

  “謝謝,”她說。“我喜歡。”

  II

  在返回倫敦的火車上,格溫達拿出了這個破舊的小黑本子,開始看起來。

  她隨便地翻開了它。

  凱爾文·哈利戴寫道:

  我想醫生們知道他們的職業…全都是胡說八道。我同我母親談戀愛嗎?我恨我父親?我一個字也不相信…我無法相信這是一個簡單的員警所——刑事法庭——而不是一個古怪的瘋人院。然而——這裡的一部分人——如此正常,通情達理——就象其他人一樣——除了當你突然産生什麽怪念頭外。那麽,好吧,我好象也有一個怪念頭…

  我已給詹姆斯寫信……催他與海倫聯繫……叫她親自來看我,如果她還活著的話……他說他不知道她在什麽地方……

  那是因爲他知道她已死了,是我殺死她的……他是一個好小夥子,但我並沒有受騙……海倫是死了……

  我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她的呢?很久以前……我們到迪爾茅斯後不久…她的態度變了…是的,而她也經常注意我……

  她在我的食物裡下藥嗎?那些奇怪可怕的惡夢,並不是一般的夢……活生活現的惡夢……我知道那是藥……隻有她才會這麽幹…爲什麽?……有某個人……她所害怕的某個人......

  老實說,我猜她有情人?有某個人——我知道有某個人——她在船上曾直率地對我說過…她愛著某個人,而不能和他結婚……我們倆都一樣……我忘不了梅根……小格溫妮看起來多象梅根啊。海倫和格溫妮在船上玩得多親密…海倫……你是多麽可愛,海倫…

  海倫還活著嗎?或許是我把她扼死了?我經過餐廳的門,我看見了字條——支放在桌子上,然後——然後——一切都黑了下來——隻有黑暗。但毫無疑問……我殺死了她……感謝上帝,格溫妮在紐西蘭一切安好。他們是好人。爲了梅根,他們會愛她的。梅根——梅根,我多麽希望你在這裡啊……

  這是最好的辦法……沒有恥辱…對孩子的最好的辦法。我不能繼續活下去了。我必須結束自己的生命。格溫妮絕不會知道這一切的。她決不會知道她的父親是一個殺人犯……

  格溫達眼淚盈框。她看了坐在她對面的吉爾斯。可是吉爾斯的眼光在注視著對面的角落。

  發覺格溫達在看他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們的旅伴在看一份晚報。報的外側上,一條驚人的標題清楚地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她生活中的男人是誰?

  格溫達慢慢地點了點頭。又看日記:

  有某個人——我知道有某個人——

第十一章 她生活中的男人

  瑪波小姐穿過海濱廣場,沿福爾街走去,拐人了有拱頂的走道。這裡的商店均是舊式的商店。有一間羊毛及工藝刺繡品店,一間糖果店,一問維多利亞時代婦女服裝服飾用品店,還有一些類似的其它商店。

  瑪波小姐從工藝刺繡品店的門窗往裡看,見有兩個年輕的店員正忙著接待顧客,但在後面,一個較老的婦女卻無事可做。

  瑪波小姐推門走了進去,在櫃台旁坐了下來。一個舉止文雅的灰發女店員問道:“你要什麽,夫人?”

  瑪波小姐需要一些淺藍色毛線織一件嬰兒短上農。交易從容不迫。他們討論式樣。瑪波小姐翻看了各式各樣的兒童衣物編織書,在這期間裡談到了她的侄孫和侄孫女。兩個人表現得都很耐心。這個店員陪伴象瑪波小姐這樣的顧客已好幾年了。她更喜歡那些文雅的愛閑聊的散漫的老婦女,不喜歡那些不耐煩的相當不懂禮貌的年輕母親,她們不知道要什麽,隻會欣嘗便宜華麗的東西。

  “是的,”瑪波小姐說。“我認爲那個真的很好。我總感到斯多克列克(12)才是可以信賴的,它才真正不縮水。我想再多要兩盎司。”

  打包時,店員說今天的風很冷。

  “是的,實在是冷。我從前面過來時,就注意到了。迪爾茅斯大大變樣了。我已經有,我看,已經有近十九年沒來過這裡了。”

  “真的嗎,夫人?那麽,你將會看到很多的變化。那時Supezb還沒有建造起來,我想,Southview旅館也沒有吧?”

  “嗯,沒有,這是一個相當小的地方。我是住在朋友家的……一間叫聖卡特琳娜家族的房子——也許你認得它吧?在到漢普頓路。”

  可是這個店員在迪爾茅斯隻住了十年。

  瑪波小姐向她道了謝,拿起包裹,走進了隔壁的布店。在這裡,她再次選了一個較老的店員。談話內容與前大同小異,一直談到汗衫。這次店員回答得很幹脆。

  “那是芬戴森夫人的房子。”

  “對——是的。不過我知道,是連傢俱一起租的。哈利戴少校和他的妻子,還有一個女嬰。”

  “哦,是的,夫人。我想他們大概住了一年的時間。”

  “是的。他是從印度來的。他們有一個很好的廚師——她還給過我一份很好的燒蘋果布了烹飪法——我想還有做薑餅。我常常還想打聽她的情況哩。”

  “我想你是指伊迪絲·佩吉特吧,夫人。她還住在迪爾茅斯,在溫德拉什客樓裡幹活。”

  “還有別的人——費恩家的,一個律師,我想是律師!”

  “老費恩先生幾年前就死了——年輕的費恩先生,沃爾特·費思先生,和他母親住在一起。沃爾特·費恩沒有結婚。他現在是大股東了。”

  “真的嗎?我總以爲沃爾特·費恩先生已到印度去了——去從事種茶或諸如此類的工作。”

  “我相信是的,夫人,年青的時候。可是大概一、二年後,他就回來了,並加入了商行。他們在這附近做了大量的好事——人們對他們的評價很高。沃爾特·費恩是一個非常漂亮的文靜的紳士。個個都喜歡他。”

  “噢,那當然,”瑪波小姐大聲說。“他已和甘尼迪小姐訂婚了,是嗎?然而她破壞了婚約,和哈利戴少校結了婚。”

  “是的,夫人。她到印度去和費恩先生結婚,可她好象改變了主意而和另外一個紳士結的婚。”

  店員話裡有點非難情緒。

  瑪波小姐俯身向前壓低聲說道:

  “我總是爲可憐的哈利戴少校(我認識他的母親)和他的小女孩婉惜。我知道他的第二個妻子拋棄了他,和別人逃走了。恐怕是一個相當輕浮的人。”

  “合乎禮儀的輕浮。他的父親是一個多好的醫生。他治好了我的膝關節鳳濕病。”

  “她和誰逃走?我從未聽說過呀。”

  “那我不能告訴你,夫人。有人說是一個避暑遊客。但我知道哈利戴少校心都碎了。他離開了這個地方。我相信他的健康完了。找你零錢,夫人。”

  瑪波小姐拿了找給她的零錢和包果。

  “太謝謝你啦,”她說。“我想是否——伊迪絲·佩吉特,你說的——還有那份做薑餅的烹飪法?我的丟了——確切地說是我那粗心的女僕弄丟的——我太喜歡吃好的薑餅啦。”

  “我想是,夫人。其實,她的妹妹就住在隔壁糖果店裡,與蒙福德先生結婚。伊迪絲不上班時,經常到她那裡去。我相信蒙福德夫人會告訴她消息的。”

  “好。謝謝你,打擾你了。”

  “很高興,夫人。”

  瑪波小姐走到了大街上。

  “一個漂亮的舊式商店,”她自言自語。“那些背心真好,劃得來。”她看了一眼別在她衣服一邊的藍色琺琅表。

  “到金吉爾凱特去看那兩個年輕人,還有五分鍾的時間。但願他們在療養院沒有發現使人過於心煩意亂的事。”

  在金吉爾凱特,吉爾斯和格溫達一起坐在一張在角落裡的桌子旁。。那本小黑筆記本放在他們之間的桌面上。

  瑪波小姐從街上走進來,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你想要點什麽,瑪波小姐?咖啡?”

  “好,謝謝——不,不要蛋糕,隻要一張烤餅和黃油就成了。”

  吉爾斯交了單子,格溫達把小黑本子推給瑪波小姐。

  “你先看看,”她說。“然後我們再談。這是我父親在私人療養院時自己寫的東西。哦,可是首先,把彭羅斯醫生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瑪波小姐吧,吉爾斯。”

  吉爾斯照做了。然後,瑪波小姐打開了小黑本子。女服務員拿來了三杯淡咖啡,一張烤餅和黃油,一盤蛋糕。吉爾斯和格溫達沒有講話。他們在看瑪波小姐看筆記。

  最後她合上了本子,把它放下,她的表情難以描述。格溫達以爲她在發怒。她的雙♪唇緊緊地合起,兩眼閃亮,與她的年紀有點不大相稱。

  “是的,真的,”她說。“是的,是真的!”

  格溫達說:

  “你曾勸過我們——不要再幹下去——你還記得嗎?我知道你爲什麽要這樣做。可是我們堅持幹下去了——而且幹到了這步田地。隻是現在,我們才好象達到了一個人所能夠——如果他高興的話——停止的另一步田地……你認爲我們該停止呢,或是繼續幹下去?”

  瑪波小姐慢慢地搖著頭,好象焦急、茫然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她說。“我真地不知道。也許最好是這樣做,這樣做更好。因爲時間一過,你們就再也做不成什麽事了——什麽也沒有了,我指的是推定性。”

  “你的意思是,時間一過,我們就再也發現不了什麽了?”吉爾斯問道。

  “哦不,”瑪波小姐說。“完全不是那個意思。十九年的時間並不算那麽長。有人能夠記得起一些事情的,他們可以回答問題----相當多的人。比如僕人們。那時在那間屋裡幹活的僕人至少有兩個,一個保姆,可能還有一個園工。隻要花點時間和一點麻煩去找這些人談談就成了。實際上我已找到了其中的一個。是廚師。不,並不是那樣。更成問題的是,你能夠達到目的又有什麽實際的好處,我說——沒有。而且還沒有——”

  她停了停又說;“有一個還沒有…我考慮問題有點慢,但我感到有一些事——一些也許不很確切的事——值得去冒險一下——即使一個人應冒險——可是我發現很難說那是什麽……

  吉爾斯開始說話,

  “看來——”他停住了。

  瑪波小姐高興地轉向他。

  “紳士們,”她說,“好象總是能夠把事情理得清清楚楚。我相信你已經想出來了。”

  “我在把事件徹底地想想,”吉爾斯說。“看來隻能有兩個結論。一個和我以前提出的一樣:海倫·哈利戴,在格溫妮看見她躺在廳裡的時候,並沒有死。她想了過來並和她的情人逃走了,不管他是誰。這仍舊符合我們所知道他們的事實的。這和凱爾文·哈利我根深蒂固地相信他已殺死他妻子的說法是相符的,與手提箱和衣物的失蹤以及甘尼迪醫生發現的字條也是相一緻的。但仍有某些不明之點。它未能說明爲什麽凱爾文確信他是在臥室裡扼死他的妻子的。據我之見,它沒有掩飾真正的難題——海倫·哈利戴現在在哪裡?因爲,永遠再也聽不到海倫的消息一事看來是不合情理的。假定她寫的兩封信是真的,那麽,此後又怎麽樣呢?爲什麽她不再寫了呢?她和她哥哥的感情非常親密,很明顯,他一直是深深喜愛她的。他可能不滿意她的行爲,但並不意味他不希望再接到她的信。如果你問我,這點已明顯地使甘尼迪本人焦慮不安的話,我們說,那時他完全接受了他曾經告訴過我們的他妹妹的出走和凱爾文的崩潰的故事。可是他決不再希望接到他妹妹的信。我想,隨著歲月的流逝,他沒接到信,凱爾文·哈利截堅持他的妄想到最後自殺,我開始産生了一個可怕的懷疑.凱爾文的故事是真的嗎?他真的殺了海倫?沒有她的信——當然,如果她已死在國外什麽地方,他會接到消息嗎?我想,他看到我們的廣告時,已說明瞭他的渴望。他希望能在某種程度上知道她在哪裡或做什麽。我相信,象海倫失蹤得那樣完全徹底絕對是不合常情的,本身就非常可疑。

  “我同意你的說法,”瑪波小姐說。可是辦法呢,裡德先生?”

  吉爾斯慢慢說道:

  “我一直在考慮這個辦法。相當奇怪,你知道,甚至們當可怕。因爲這個辦法含有——怎麽說呢?——一種惡意在裡邊…”

  “是的,”格溫達說。“正是惡意。我想,甚至是很不明智……”她有點顫抖。

  “那是,我想,”瑪波小姐說。“你知道,有許多的——嗯,可疑之點----比人們想像的要多得多。我曾經見過一些……”

  她表情沉思。

  “你知道,不可能有任何正常的解釋,”吉爾斯說。”我現在把凱爾文·哈利戴沒有殺死他的妻子當成是他殺死的。那很明顯是彭羅斯醫生所想要的,他似乎是那種正統的人。他對哈利戴的第一個印象是:他是一個殺死自己妻子而向員警投案自首的人。那麽他就得認爲甘尼迪關於此說法並不是那麽回事。所以他必須相信哈利戴是一個固結或固戀或無論什麽難知的隱情的受害者——可是他又並不真正地喜歡那樣的解釋。他已有這方面的好經驗,而哈利戴同這又不相符。然而,在更好地瞭解哈利戴之後,他真地開始越來越相信哈利戴並不是那種會在任何激怒情況下扼死女人的人。所以他接受了固戀的理論,但感到不安。那就意味著隻能有一個真正符合情況的理論——哈利戴被某個人勸誘而相信是他殺死了他的妻子。也就是說,得出了一個X的理論。

  “仔細地考慮過事實之後,我敢說這樣的假設至少是可能的。根據哈利戴自己的敘述,他那天晚上進了屋,進了餐廳,同往常一樣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來喝——然後走進隔壁房,看到了一張字條在桌子而後就暈了過去——”

  吉爾斯停了一下,瑪波小姐點頭表示同意。他繼續道:

  “我們說,那不是眩暈——很簡單,隻是麻醉品的作用——摻在威士卡裡。下一步就很清楚了,不是嗎?X已把海倫扼死在廳裡,但後來他把她弄到樓上,放在床上並巧妙地安排得像是情殺一樣,而那正是凱爾文醒來時所處的地方;這個可憐的人,也許他已受到了與她有關的護忌的折磨,當然就認爲是他於的了。下一步該怎麽辦?去找他的內兄——在城鎮的另一頭,步行去。這就給X有時間來進行他下一步的騙局了。收拾並移走手提式衣箱,搬走屍體——屍體就是這樣處理的,”吉爾斯爭辯地結束道;“打死我也是這樣說”。“你這樣說真使我吃驚,裡德先生。”瑪波小姐說。

  “依我看,不會有多大困難。請繼續幹下去吧。”

  “她生活中的男人是誰?”吉爾斯引用了一旬。“這是我們回來時在火車上在一張報紙上看到的,它引起了我的懷疑,因爲這是問題的關鍵,不是嗎?是否有一個X,我們相信有,我們知道他一定很迷戀她——實實在在地迷戀著她。”

  “而且他是如此地恨我父親,”格溫達說。“要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所以,那就是我們碰到的棘手問題,”吉爾斯說。“我們知道海倫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他躊躇了一下。

  “使男人發瘋的女孩子,一個慕男狂、”格溫達補了一句。

  瑪波小姐突然往上一看,好象要說話,然而沒有說。

  “——而且她很漂亮。但,除了她丈夫外,我們還沒有掌握在她生活中的別的男人的線索。也許有一些。”

  瑪波小姐搖搖頭。

  “那難說。她相當年輕,你知道。可是你說的並不十分準確,裡德先生。我明白你剛才稱之爲‘她生活中的男人’的意思。有這個男人,她出國去和他結婚——”

  “啊——一個律師小夥子?他叫什麽名字?”

  “沃爾特·費恩,”瑪波小姐說。

  “噢。可是你不能把他算在內。他在馬來亞或印度或且某個地方。”

  “但,是他嗎?他沒有留下當一個種茶者,你知道,”瑪波小姐指出。“他回這裡來了,並進了商行,現在是大股東。”

  格溫達驚叫了起來:

  “也許他跟她回到這裡來了?”

  “可能是這樣。我們不知道。”

  吉爾斯好奇地看著這位老處女。

  “你是怎樣察明這些情況的?”

  瑪波小姐道歉地微笑說:

  我剛同人聊天來著,在商店裡——和等公共汽車時。老處女們總是好問的。是的,一個人可以打聽到不少的本地新聞。

  “沃爾特·費恩,”吉爾斯沉思道。“海倫拒絕了他,可能會引起許多的怒恨。他結過婚嗎?”

  “沒有,”瑪波小姐說。“他和他母親住在一起。週末我將去他那裡喝茶。”

  “我們知道還有某個人,”格溫達突然說道。“你記得甘尼迪醫生說過,她離開學校時,同斯人訂了婚,或者有瓜葛。某個不理想的人。我懷疑他爲什麽不理想……”

  “那是兩個人,”吉爾斯說。“他們兩個也許有妒忌,也許有所打算……或許某個年輕人有某些不能令人滿意的精神上的疾病。”

  “那甘尼迪醫生會告訴我們的,”格溫達說。“隻不過有點難以啓齒罷了。我的意思是最好由我去問關於我繼母的情況,我幾乎記不得她了。但需要做一些解釋,如果我想要知道關於她的早期的愛情的話。看來對於不瞭解的繼母來說,好象過份有趣了些。”

  “也許還有別的辦法,”瑪波小姐說。“嗯,我想隻要有時間和耐心,我們會搜集到我們所需要的情況的。”

  “無論如何,我們已知道了兩種可能性,”吉爾斯說。

  “我想我們可以臆測第三者,”瑪波小姐說。“當然,隻是一種純粹的假設,但要由事情的變化來證實。”

  格溫達和吉爾斯有點驚奇地看著她。

  “隻是一種假設,”瑪波小姐說,臉微微發紅。“海倫·甘尼迪到印度去和年輕的費恩結婚。公認她與他的愛情並不是放蕩的,但她一定很喜歡他,而且打算和他過一輩子。然而,一旦她到了那裡,她撕毀了婚約並且打電報叫她哥哥寄錢給她回家。爲什麽?”

  “改變了主意,我想,”吉爾斯說。

  瑪波小姐和格溫達有點輕蔑地看著他。

  “當然,她改變了主意,”格溫達說。“我們知道。瑪波小姐的意思是——爲什麽?”

  “我認爲女孩子們會改變她們的主意的,”吉爾斯無表情地說。

  “在一定的條件下,”瑪波小姐說。

  她的話中,尖銳地暗示著上了年紀的女人能夠有最小的實際發言權。

  “他幹了某種事——”吉爾斯無表情地指出,格溫達突然插進來說。

  “當然,”她說。“另一個男人!”

  她和瑪波小姐帶著那些婦女們承認的共濟會的信念互相看了一眼。

  格溫達又肯定地說:

  “在船上!出國的船上:”

  “接近,”瑪波小姐說。

  “月光照在船甲闆上,”格溫達說。“全是那種事——隻是——一定是當真的——並不是調情。”

  “是的,”瑪波小姐說。“我想是當真的。”

  “如果是這樣,爲什麽她不和這個小夥子結婚?”吉爾斯問。

  “也許他並不真地喜歡她,”格溫達慢慢地說。然而搖了搖頭。“不,我想,即使那樣,她仍會嫁給胡爾特.費恩的。哦,是了,我真傻。他是一個結了婚的男人。”

  她得意洋洋地看著瑪波小姐。

  “說實在的,”瑪波小姐說。“那我就得重新設想過了。他們談戀愛,可能已到了不顧一切的程度。可是,如果他是個結了婚的人一也許還有了孩子中而且可能是那類體面的人——一那麽,這就是結局。”

  “因爲她不能保持下去,不能與沃爾特·費恩結婚,”

  格溫達說。“所以她就打電報給她哥哥要錢回家。是的,完全合情合理。而在歸途的船上,她遇上了我父親……”她停了一下,想了想。

  “愛得並不狂熱,”她說。“但很有吸引力……而且有我在。他們倆生活得並不幸福…他們相互安慰。我爸爸把我媽媽的事告訴了她,也許她也把她和別的男人的事告訴了他…是的—一當然是——”她輕輕地拂弄著日記本。“我知道有某個人——她在船上對我說了很多……她愛著某個人,但不能和他結婚。是的——是這樣。海倫和我父親感到他們很相象——以及要照顧我,她想她會使他幸福的——也許她認爲甚至她自己到頭來也會相當幸福的。”

  她停了停,激烈地向瑪波小姐點著頭,歡快地說道:“就這樣。”

  吉爾斯惱怒地說道:

  “真的,格溫達,整個事情是你編造的,並自稱它們實在發生過。”

  “它們發生過,一定發生過的。它給我們提出了一個未知的第三者。”

  “你是指——?”

  “那個結過婚的男人。我們不知道他是怎麽樣一個人。他也許很醜,可能有點發瘋。他可能跟蹤她到這裡——

  “你剛剛認定他到印度去了的。”

  “不可以從印度回來嗎?沃爾特·費恩將近一年後就回來了。我並不是說這個男人肯定回來了,可我認爲有這種可能性。你老嘮叨她生活中的男人是誰,好,我們已找到了三個。沃爾特·費恩,我們尚未知道姓名的某個年輕男子和一個結過婚了的男人——”

  “我們不知道是誰,”吉爾斯結束道。

  “我們要找到他,”格溫達說。“是不,瑪波小姐?”

  “需要時間和耐心,”瑪波小姐說,“我們可以查出許多來的。現在我來提供一點。今天我有幸在布店裡和人家進行了一次小談,結果我發現我們應對那時在聖卡特林娜屋裡做廚師的伊迪絲·佩吉特感興趣,她仍在迪爾茅斯。她的妹妹嫁給這裡一家糖果店商人。我想,格溫達,你要去看她,會覺得是正常的。也許她可以告訴我們許多事情。”

  “好極了,”格溫達說。“我已有了別的考慮,”她補充道。“我將做出新的決定。別那麽灰心喪氣,吉爾斯。我會把錢留給你的。但我要由沃爾特·費恩來幫我做。”

  “格溫達,”吉爾斯說。“要小心。”

  “下決心,”格溫達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已想好了接近他的辦法。無論如何,我要見見他。我要看看他是啥個樣子,如果我認爲可以——”

  她沒有把話講完。

  “使我驚異的是,”吉爾斯說,“沒有別的人回答我們的廣告--比如說,這位伊迪絲·佩吉特----”

  瑪波小姐搖搖頭。

  “在這些鄉下,人們要想對這種事下決心往往需要一段長時間,”她說。“他們都是多疑的人。他們喜歡仔細地考慮問題。”

第十二章 莉莉·金布爾

  莉莉·金布爾把兩張舊報紙放到廚上,準備把鍋裡嘶嘶作響的土豆片撈上來,不成調子地哼著一首當時流行的歌曲,貓著腰毫無目的地看著擺在她面前的報紙。

  她突然停止了哼唱,喊道:

  “吉姆——吉姆。聽我說,聽到嗎?”吉姆·金布爾是個上了年紀的寡言男子,正在洗滌槽裡洗臉,用他那特別喜歡用的單音節詞回答他的妻子。

  “呃?”吉姆·金布爾說。

  “報上有一條消息:‘若有人知道海倫·斯彭洛夫·哈利戴,母家姓甘尼迪的,請與南安普敦街的梅塞斯,裡德和哈迪聯繫!’看來他們可能是指我在到卡特林娜家做工時的哈利戴夫人。他們是向芬戴森夫人租用的,她和她的丈夫。她的名字就是海倫——是的。她是甘尼迪醫生的妹妹,他總是說我應該把我的扁桃腺切去。”

  金布爾夫人停了一下,用熟練的技術調整著油炸土豆片。吉姆·金布爾噴著鼻子,用環狀毛巾套到頭上把臉擦幹。

  “這自然是一張舊報紙,”金布爾夫人重新說道。她看了一下報紙日期。”過了一個星期或多一點時間。怎麽回事,奇怪吧?想想看,是否有油水可撈,吉姆?”

  金布爾先生“啊”了一聲,沒有發表意見。-

  “也許是一種目的或什麽,”他的妻子沉思道。“時間非常久了。”“呃。”

  “十八年或更長些,我不該懷疑……懷疑他們幹嗎現在要把它全翻出來?不可能是員警幹的吧,吉姆?”

  “啥?”金布爾”她問道。

  “嗯,我經常想想你是知道的,”金布爾夫人神秘地說。“告訴你,我知道,我們不給她幹活時,裝成她已和一個小夥子逃走了。當丈夫要殺死妻子時,他們總是那麽說的。根據這一點,就可以說是兇殺。我就是這麽對你說的,對伊迪(14)也是這樣說的,不過伊邊無論如何是不會知道的。永遠沒有想像力,伊迪不會。她以爲她已把那些衣物帶走了——喏,他們錯了。你是否知道我指的是什麽。不見去一個手提箱和一個皮包,裡面裝滿了衣物,不過他們錯了,在我對伊迪說‘根據它’時,我說,‘主人已把她殺死並把她放到了地窖裡’。隻不過不是真的地窖,因爲拉桑尼,一個瑞士保姆,她看到了某些東西,在窗外。因爲和我一起去影院,真的,不過她不該離開保育室——可是,我想,這孩子永遠不會醒過來了——她很乖,晚上總是在她的床上。‘而太太決不會在晚上到保育室去的,’我認爲。‘如果你和我溜走了,決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她這樣做了。我們進去時,總是發生這樣一種模式:醫生在那裡,主人病了,睡在起居室裡,醫生在照料他,然後他問我有關衣物的事,這時,一切好象都很正常。我想她已成功地和她所喜愛的人——一個也結過了婚的男人逃走了——伊迪說她真地希望並懇求我們不要在離婚事情上搞混了。他叫什麽名字?我記不得了。開頭字首是M——或是R?老天爺,你的記憶衰退了。”

  金布爾先生從洗滌處走了進來,毫不理會這一切,問是否他的晚餐已準備好了。

  “我要濾一濾土豆片……等一下,我得要另一張紙,最好把這張保存起來。不像是員警幹的—一現時不會是。可能是律師幹的——而且可能有錢撈。它沒有談到報酬…不過也許都一樣……知道是誰就好了,這樣可以問問。報上說寫信給在倫敦的某個地方——可我肯定不會那樣做……不給在倫敦的許多人寫……你說什麽來著,吉姆?”

  “呃,”金布爾先生說,餓癆似地看著魚和土豆片。討論被放到了次要的地位。

第十三章 沃爾特·費恩

  沃爾特·費恩坐在寬大的桃花心木桌旁,格溫達看了他一眼。

  她看到一個大約五十歲,外表相當疲倦的男子,其面孔溫和而難以形容。格溫達想,他是那種如果你偶然遇見他會有點難以回想得起來的男人……用現代的語言來說。是一個缺少個性的男人。他說話時,聲音慢悠悠、謹慎且悅耳動聽。格溫達判定,他可能是個正統的律師。

  她偷偷看了一眼辦公室——商行大股東的辦公室。她斷定,它和沃爾特·費思很相稱。式樣古色古香。傢俱破舊,但,是用質量很好的維多利亞材料做成的。牆邊排放著文件箱——箱上標有受人尊敬的郡名。約翰.瓦瓦蘇--特倫奇爵士。傑塞普女士。亞瑟·福克斯先生。已故。。

  大型框格窗面對著廣場醫院,後院兩側旁邊有一堵十七世紀建造的房屋的堅固圍牆,窗上玻璃很髒。沒有一個地方有時髦的或現代的東西,但也沒有什麽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東西。這間辦公室表面上淩亂不堪,堆積著文件箱,桌上東西雜亂無章,架上的法律書籍放的歪歪斜斜——不過還的確是那種真正知道需要什麽一伸手就可以拿得來的人的辦公室。

  沃爾特·費思停止了簽字,慢慢地顯出了愉快的微笑。

  “我認爲相當清楚了,裡德先生,”他說。“一個很簡單的決心。你願意什麽時候來簽字呢?”

  格溫達說他喜歡什麽時候都成,沒有什麽特別急的。

  “我們已在這裡搞到了一間房子,你知道,”她說。“是希爾賽德。”

  沃爾特·費思,面說,一面看他的筆記:

  “是的,你給過我地址……”

  他那平穩的男高音沒有改變。

  “是一間漂亮的房子。”格溫達說。“我們很喜歡它。”

  “真的嗎?”沃爾特,費恩微笑著說。“在海邊上嗎?”

  “不,”格溫達說。“我相信已改了名。習慣的叫法是聖卡特林娜。””

  費恩先取下他的夾鼻眼鏡,用一塊綢料手帕擦著鏡片,低頭看著桌子。

  “哦是的,”他說。“在利漢普頓路吧?”

  他擡起頭來看了一下,格溫達想,人們戴起眼鏡之後與原來的樣子多麽不同啊!他的眼睛煞白,好象特別虛弱散光。

  “這構成了他整個的面部表情,”格溫達想,“好象他實際上並不在那裡一樣。”

  沃爾特.費恩又戴上夾鼻眼鏡。他用他那精確的律師聲調說:

  “我想,你說值此結婚之際,已定下了決心?”

  “是的。不過我已把東西留在裡面給在紐西蘭的各種親戚了,自那以後,他們都死了,所以我想,全部重新組織一個新家真地會更簡單些——我們的意思是,特別是定居在這個國家裡。”

  沃爾特·費恩點點頭。

  “是的,想法很可取。好,我看已很清楚了,裡德夫人。後天再來?十一點合適嗎?”

  “好,很合適。”

  格溫達站了起來,沃爾特·費恩也站了起來。

  格溫達準確地用她事先排練好了的做法突然說道:

  “我——我特地問你一句,因爲我想——我是說我相信——你曾知道我的——我的母親。”

  “真的嗎?”沃爾特·費思的態度裡摻進了一點額外的社交熱情。“她叫什麽名字?”

  “哈利戴。梅根·哈利戴。我想——聽人說——你曾和她訂過婚?”

  牆上時鍾滴答滴答在響。

  格溫達感到心突然跳得更快了。沃爾特·費恩的表情多安靜啊!你就好象看到了一幢房子——全部放下了窗簾,那將意味著裡面有一具死屍。(“你的想法多愚蠢呀。格溫達!”)

  沃爾特·費恩聲調不變,語句不亂地說:

  “不,我從不知道你的母親,裡德夫人。不過我曾和海倫·甘尼迪訂過婚,很短一段時間,最後她嫁給了哈利戴少校,做他的第二個妻子。”

  “哦,我知道。我真固執。全搞錯了。是海倫----我的繼母。當然是在我記事前很久的事了。我父親的第二次結婚告吹時,我還是一個小孩。但我聽人說,你曾和哈利戴夫人在印度訂過婚——當然我就以爲是我自己的母親了——民意是在印度,我的意思是…我的父親是在印度遇見她的。

  “海倫·哈利戴來印度和我結婚,”沃爾特·費恩說。

  “然而,她改變了主意。在回家的船上,她遇上了你父親。”

  這是一種坦率的冷漠的現實說法。放下了窗簾的房子的印象還沒有從格溫達的腦海中消失。

  “對不起,”她說。“我是否說錯了?”

  沃爾特·費恩微微一笑——慢慢地令人愉快的微笑。窗簾打開了。

  “十九或二十年前了,裡德夫人,”他說。“一個人年輕時的煩惱和愚蠢,經過這樣一段時間之後,已沒有多大的意義了。你不知道你父親和海倫實際上在迪爾茅斯這裡住過一段時間嗎?”

  “知道的,”格溫達說,“這就是我們爲什麽要到這兒來的緣故。我不全記得了,當然,可是當我們不得不決定住在英格蘭什麽地方時,我首先來到迪爾茅斯,看看它真地象什麽樣子。而我認爲它是一個很吸引人的地方。所以就決定留在這裡而不再到別處去了。幸運吧?實際上是我們得到了我的人很久以前曾住過的同一間房子嗎?”

  “我記得這間房子,”沃爾特·費恩說。他又慢慢地露出了令人愉快的微笑。“你可能記不得我了,裡德夫人,可我還想像得出讓你經常騎在肩上玩的情景。”

  “真的嗎?那麽你是老朋友了,是嗎?我可不能自稱記得你——但我那時才大約兩、三歲,我想…你是從印度回來度假還是什麽?”

  “不是的,我永遠離開印度了。我去那裡是試驗種茶——可是我不習慣那裡的生活。我放棄了它,來這裡步我父親的後塵,做一個平淡無奇的沒有任何危險的鄉間律師。早些時候我就通過了我的法律考試,所以就輕易地回到了這裡,並直接到商行裡工作。”他停了一會,說道:“打那以後,我就一直在這裡。”

  又停了一會之後,他用更低的聲音重複道:

  “是的——打那以後…”

  但是,格溫達想,十八年真地並不算很長,盡管……

  然而,他改變了舉動,和她握手說。

  “我們既然像是老朋友,真的,你一定得找個時候帶你的丈夫來和我母親喝茶。我叫她給你寫信。星期四,同樣十一點,怎麽樣?”

  格溫達出了辦公室,走下樓梯。樓梯的拐角處有一個蜘蛛網,網的中央有一隻灰白的、難以形容的蜘蛛,不是那種肥大的捕蠅蛛,更似蜘蛛的幽靈,實在倒很象沃爾特.費恩。

  II

  吉爾斯在海濱見到了他的妻子。

  “怎麽樣?”他問她。

  “他現在在迪爾茅斯,”格溫達說。“我是說從印度回來的,因爲他給我騎到肩上過。不過他不可能殺過什麽人——不可能的。他是個過分安靜和溫和的人。嗯,他是那種你真地永遠無法評論的人。你知道,他們來參加宴會了,但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走的。我應該把他看成是一個非常正直的或者是象這樣的人。他很愛他的母親,有許多的美德。但從一個女人的觀點來看,他呆笨得可怕。我可以看得出他爲什麽和海倫不成功。你知道,她想嫁給一個漂亮可靠

  的人。”

  “可憐蟲,”吉爾斯說。“我猜他隻不過是迷戀她罷了。”

  “哦,我不清楚…我不該這樣認爲,真的無論如何,我確信他不會是我們要找的惡毒的殺人犯。他完全不是我所想的兇手。”

  “然而,你對殺人犯瞭解的太少了,是不,親愛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

  “好了——我在想安靜的利齊·博登——隻不過陪審團說她沒有於。而華萊士,一個安靜的男人,陪審團卻堅持是他殺了他的妻子,盡管輿論呼籲廢止審判。而亞姆斯特朗,多少年來大家都說他是一個多麽仁慈謙遜的家夥,我不相信殺人犯總是特殊類型的人的看法。”

  “我真地不能相信沃爾特·費恩——”

  格溫達不說了。

  “什麽?”

  “沒什麽。’

  可是她記得她第一次提到聖卡特林娜時,沃爾特·費恩擦眼鏡和他那可疑的視而不見的神態。“也許,”她沒把握地說,“他迷上了她,…”

第十四章 伊迪絲·佩吉特

  蒙德福夫人的後客廳很舒適。裡邊放有一張圓桌,上面蓋有桌布,一些老式的扶手椅,一張外形結實但出乎意料地彈性極好的沙發靠在牆上。壁爐臺上有陶瓷狗,一幅鑲在鏡框中的伊麗莎白和瑪格麗特·羅斯的彩色繪畫藝術品,另一邊牆上掛有穿海軍製服的國王像和在一群麵包師和糖果製造商人之間的蒙德福先生像。還有許多別的東西,沒有一件稱得上是漂亮或是上好的;但總的還算一間令人愉快和振奮的客廳,不管什麽時候,隻要有空,就可以坐下來欣賞。

  蒙德福夫人,母家姓佩吉特,個子又矮又胖,黑頭發,黑中摻有少許灰發。他的妹妹,伊迪絲·佩吉特,又高又黑又瘦。看上去雖已五十開外年紀,但幾乎尚無灰發。

  “想不到,”伊迪絲·佩吉特說。“小格溫妮小姐。你一定得原諒我那樣稱呼你,夫人,但它的確使人想起了過去。你經常到我的廚房裡去,要多可愛有多可愛。你經常說‘Winnies’(15)。而‘Winnies’你指的是葡萄幹——盡管你把它叫做Winnies,可你指的是葡萄幹,因爲葡萄幹是我經常給你的,淡黃色無子小葡萄幹,沒有覈的。”

  格溫達緊緊地盯著這位正直的人,盯著她那紅潤的雙頰和黑眼睛,設法記起——記起——可什麽也記不起。回憶真是一件傷腦筋的事。

  “但願我記得——”她開始說。

  “不可能記得了。那時你隻不過是個點點大的小孩子。現在好象不會再有人想要進有孩子的房裡去了。我自己就不願去。孩子們把生活交給了保育院,我是這樣想的。保育院的膳食總是有些麻煩。不過,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夫人,那是保育員的過錯,不是孩子們的。保育員幾乎總是有困難的——端盤子、服侍孩子們,做這做那。你還記得拉桑尼嗎,格溫妮小姐?對不起,裡德夫人,可以這樣稱呼嗎?”

  “拉桑尼?她是我的保育員嗎?”

  “瑞士姑娘,是的。英語講的不大好,感覺非常敏銳。她很愛哭。如果莉莉說了一些使她心煩意亂的活的話。莉莉是個客廳公僕。莉莉·艾博特,一個年青姑娘,冒失鬼,有點瘋瘋癲癲的。她經常和你做遊戲,格溫妮小姐,穿過樓梯躲貓貓玩。”

  格溫達很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樓梯…

  她突然說道.

  “我記得莉莉。她給貓打蝴蝶結。”

  “看,想不到你還記得!是的,在你的生日那天,莉莉非要給托馬斯(16)身上打上個蝴蝶結不可。她從巧克力盒裡取出了一個給它綁上,托馬斯發瘋了,跑進了花園,在灌木叢裡路來路去,直到把蝴蝶結蹭掉爲止。貓不喜歡在它們身上玩把戲。”

  “一隻黑白花貓。”

  “對的。可憐的老湯米(17)。逮老鼠很出色。一個真正出色的捕鼠能手。”伊迪絲·佩吉特停了一下,一本正經地咳了一下道:“請原諒我嘮叨了這麽多,夫人。但是談話會使我們憶起過去的日子。你需要問我什麽事?”

  “我喜歡聽你談過去的日子,”格溫達說。“那正是我想要聽的。你是看著我由在紐西蘭的親戚拉扯大的,當然他們永遠不會告訴我任何關於——關於我父親和我繼母的事的。她很漂亮,是嗎?”

  “她很喜歡你。嗯,她經常帶你到海灘去,以及同你在花園裡玩。她相當年輕,你知道。實際上還隻是一個姑娘。我經常想她很欣賞你所做的遊戲。你知道,不妨說她還是一個孩子。她的哥哥甘尼迪醫生一年一年地老起來,而且老是鑽在書堆裡。她不去學校時,隻得一個人自己玩……”

  坐在後面靠著牆的瑪波小姐,溫和地問道:

  “你一輩子都是住在迪爾茅斯,是嗎?”

  “是的,夫人,父親在山後面有一個農場——人們總是把它叫做賴蘭茲。他沒有兒子,死了以後,母親又不能繼續管理下去,所以她把它賣了,在高地街尾買了這個小商店。是的,我一輩子都是住在這裡。”

  “那麽,我想你一定瞭解迪爾茅斯每一個人的情況了?”

  “嗯,當然它過去雖是一個小地方,然而就我記得的。經常有許多的夏令遊客到這裡來。不過每年來的都是些安靜的好人,不象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旅遊者和大型的遊覽車。他們都是很好的家庭,每年都回來住在同一間房子裡。”

  “我想,”吉爾斯說,“你知道海倫·甘尼迪吧,在她成爲哈利戴夫人之前?”

  “嗯,我知道她,可以這麽說,而且還可能見過她。但在我去她那裡幹活之前,我並不十分瞭解她。”

  “而你喜歡她,”瑪波小姐說。

  伊迪絲·佩吉特轉臉對著她。

  “是的,夫人,我喜歡她,”她說,帶有一點挑戰的口氣。“無論人家怎麽說,我總認爲她要多好有多好。我決不相信她是那種想要做什麽就做什麽的人。真使我大吃一驚,真的。請注意,盡管有議論——”

  她突然停下不講了,並道歉地瞥了格溫達一眼。

  格溫達沖動地說道。

  “我要知道,”她說。“請別以爲我在意你的夙她不是我的生母——”

  “完全正確,夫人。”

  “你明自,我們很焦急要——要找到她。她逃離了這裡——好象已無影無蹤了。我們不知道她現在住在什麽地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有理由——”

  她猶豫了一下,吉爾斯很快地說:

  “正當的理由。我們不知道是死了或是——或是怎麽樣了。”“哦,我十分清楚,先生。我表姐夫失蹤了——在伊普斯之後——有一大堆假定死了的麻煩事。對她真是一件苦惱的事。自然,先生,如果有什麽能幫你的忙的諸,無論如何我會告訴你的——你又不是外人。格溫達小姐和她的‘winnes’。你經常這麽說,真有趣。”

  “謝謝你,”吉爾斯說。“那麽,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繼續問你。哈利戴夫人離開家很突然,我理解的對嗎?”

  “對的,先生,我們大家都很震驚——特別是少校,可憐的人。他全垮了。”

  “我想徹底地問你——她和哪個男人逃走,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伊迪絲·佩吉特搖搖頭。“甘尼迪醫生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我無法告訴他。莉莉也無法告訴他。當然,拉桑尼是一個外國人,更一無所知了。”

  “你不知道,”吉爾斯說。“不過你是否可以推測一下?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要緊的——即使推測全錯了也不要緊。相信你一定有某些懷疑。”

  “嗯,我們有我們的懷疑……但你注意,隻不過是懷疑而已。至於我,我完全沒有看見過任何東西。但莉莉,如我告訴你的一樣,是一位非常仁慈的姑娘,莉莉和她用想法——有這些想法已很久了。‘你聽著,’她經常說,‘那個小夥子極喜歡她。隻要看見他在她倒茶的時候注視著她,他的妻子就會怒目而視!”

  “明白了。那麽,那個——呃——小夥子是誰呢?”

  “先生,過了那麽些年頭,現在恐怕已記不得他的名字了。是一個上尉——埃斯代爾——不,不是埃斯代爾——埃默裡——不。我總感到是E開頭的。或且可能是H開頭。是一個相當少有的名字。不過,十六年來,我連想也沒有想過它。他和他的妻子住在皇家克拉倫斯旅社。”

  “是夏令遊客嗎?”

  “是的,但我想他——或許他們倆——以前就認識哈利戴夫人。他們經常到那間屋去。無論如何,據莉莉說,他極喜歡哈利戴夫人。”

  “而他的妻子並不喜歡這種事。”“不喜歡,先生……不過你聽著,我從不相信會有什麽越軌的事。現在仍不這麽認爲。”

  格溫達問道:

  “他們還在這兒嗎——在皇家克拉倫斯——在——在海倫——我的繼母離開的時候?”

  “就我的回憶,他們是在同一時候離開的,早一天或晚一天——無論如何,相隔很近,引起了不少人的議論。可是我從沒有聽到過任何肯定的情況。是否這樣,也就無聲無息了。懷疑了整整九天之後,哈利戴夫人就突然不見了。不過人們都說她總是有點輕浮——我本人從未看到過這類事。如果我有那樣的想法,我就不會願意和他們到諾福克去了。”

  三個人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然後吉爾斯說道:

  “諾福克?他們去諾福克?”

  “是的,先生。他們在那裡買了一間房於。這是哈利戴夫人大約在三個星期前告訴我的——在所有的事情發生之前。她問我,如果他們搬走的話,我是否願意和他們一起走,我說我願意。然而,我從未離開過迪爾茅期,我想也許需要變換一下地方——因爲我喜歡這個家庭。”

  “我從來聽說過他們在諾福克買有房子呀。”吉爾斯說。

  “嗯,你這麽說倒很有趣,先生,因爲哈利戴夫人好象不願意張揚出去。她請求我一點也不要對任何人講——所以我當然就不講了。可她是想要離開迪爾茅斯一段時間。她逼著哈利戴少校去,可是在迪爾茅斯時,他是喜歡那間房子的。甚至我相信他給芬戴森夫人寫這符,卡特林娜是屬於她的,問她是否考慮賣它。可是哈利戴夫人反對得要死。她好象轉而反對在迪爾茅斯,幾乎好象是很怕呆在那裡。”

  話說的很自然,然而聽的三個人更加注意了。

  吉爾斯說;

  “你不以爲她到諾福克去是想要與這個——你記不得名字的這個男人靠得近一點嗎?”

  伊迪絲,佩吉特好象有苦惱。

  “嗯,是的,先生,我不願那樣想,而且一點也不想。此外,我不認爲——現在記起來了——他們是從北方某個地方來的,那個貴婦人和紳士倒是的。我想是諾森伯蘭。無論如何,他們喜歡到南方來度假,因爲這裡太暖和了。”

  格溫達說:“她害怕某件事,是嗎?或且是某個人?我是說我的繼母。”

  “我當然記得——現今你是說——”

  “真的嗎?”’

  “一天,莉莉到廚房裡來。她正在打掃樓梯上的灰塵,她說,‘吵架了!’莉莉有時說話很粗俗,所以你得原諒到我。

  “因此我問她是什麽意思,她說太太同主人已從花園回來,進客廳裡去了,通大廳的門已被打開,莉莉已聽到他們的話。

  “‘我怕你’,這是哈利戴夫人的話。。

  “而且她的聲音也很恐慌,莉莉說‘我怕你已經很久了。你是個瘋子。你神經不正常。走開,別管我。你一定得讓我一個人留下。我被嚇壞了。我想,在南方,我經能被你嚇壞了…’

  “一些這類的話——當然我現在說不出準確的話來了。但莉莉把它看得非常嚴重,那就是爲什麽在事情發生之後,她——”

  伊迪絲·佩吉特突然停住,臉上現出一種古怪的恐怖表情。

  “我不是說,我相信——”她開始說。“請原諒,夫人,我的舌頭失去控製了。”

  吉爾斯暖和地說道:

  “請告訴我們,伊迪絲。真地很重要,你明白,我們應該知道。現在說來雖然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們需要知道。”

  “我不能說,我相信,”伊迪絲無能爲力地說。

  瑪波小姐問道:

  “莉莉不相信什麽——或者相信什麽?”

  伊迪絲·佩吉特抱歉地說:

  “莉莉是一個不願外露想法的人。我從來就不注意它們。她是一個愛看電影並受其影響而産生一大堆無聊感情思想誇張的人。事情就發生在她去看電影的那天晚上——更重要的是她帶拉桑尼和她一起去——那是很錯誤的,我這樣告訴過她的。‘哦,那沒關繫,’她說。‘又不是讓孩子單獨省在屋裡。你在下面的廚房裡,主人和太太不久就會回來的,再說那孩子睡著以後無論如何從未醒過一次。’可是錯了,我是這樣告訴她。盡管如此,自然事後我才知道她還是去了。如果我曾經,我應該跑上去看她——你,我指的是你,格溫達小姐——就對了。粗呢門關上以後,在廚房裡什麽也聽不到。”

  伊迪絲·佩吉特停了一下又說道:

  “我在燙衣服。晚上總是過得很快,而我所知道的第一件事是甘尼迪醫生到廚房裡來問我莉莉在什麽地方,我說她晚上不上班,不過她隨時都可以來,而且相信就在那時她已進來了。他帶她上樓到主人的屋裡,想要知道是否她已拿走了衣物或什麽東西。所以莉莉查看了一下,告訴了他,然後就下樓到我這裡來了。她在等待發落。‘她已帶上’,她說。‘和某個人逃走了。主人疲倦到了極點,受到了打擊或者什麽。很明顯,對他是一個可怕的打擊。他真傻。他應該知道即將發生什麽事。’‘你別那麽說’,我說。‘你怎麽知道她已同某人逃走了呢?也許她接到了某個親戚生病的電報呢。’‘親戚生病個屁,’莉莉說(她總是這樣說話,我說過)。‘她留下了一張字條。’‘她和誰走了?’我問。

  ‘你想是誰?’莉莉說。‘不像是索伯賽茲·費恩先生,因爲他的眼睛象羊的眼睛一樣,象狗一樣地纏著她。’我說,‘你以爲是上尉——不管他叫什麽名字。’而她說,我敢打賭。如果在那閃閃發亮的汽車裡的人不是我們要說的神秘的男人的話。’(那隻是我們的無聊的玩笑。)我說。‘我不信。不是哈利戴夫人。她不會做那種事。’莉莉說。“‘嘿,好象她已經做了。’

  “這全是開始時的事,你知道。可是不久,在樓上我們的廂房裡——莉莉把我叫醒。‘注意’,她說。‘全錯了!’

  ‘什麽錯了?’我問。她說,‘那些衣物。’‘你究竟說什麽?’我說。‘聽著,伊迪,’她說。‘我檢查了她的衣物,因爲醫生要我這樣做。有一個手提箱不見了,裡面裝滿了足夠的東西——可是這些東西都不對。’‘你是什麽意思?’我說。莉莉說,‘她拿走了一件夜禮服,銀灰色的——可是她沒有拿走她的夜腰帶和乳罩,與它配用的滑脫裝置也沒有拿走,她拿走了她的金色的錦緞晚鞋,不是有銀色鞋帶的那雙。拿走了她的一套綠色花呢衣服——這套衣服她隻在晚秋時節才穿,但她沒有拿走那件花哨的套覈,而拿走了她那件有花邊裝飾的罩衫,那是她爲了適應城鎮才穿的。噢,還有她的內衣,一大堆。你聽我講,伊迪,’莉莉說。‘她完全沒有走。主人已把她殺死了。’

  “啊,這使我大爲吃驚。我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問她到底在胡說什麽。‘就象上星期《世界新聞》裡說的一樣,’莉莉說。

  ‘主人發現她繼續下去而殺死了她,把她放到地窖裡,埋在地闆下麵。你是永遠不會聽到任何動靜的,因爲是在前廳的下麵。他就是那樣幹的,然後他就收拾起一個手提箱,使人看了以爲是她已經逃走了一樣。可是就在這裡--地窖的地闆下。她絕不會活著離開這座房子。’我直言不諱地對她說,這是多麽可怕的事。但我承認,第二天早上,我下到地窖裡去了。可是那裡仍和以往一樣有條有理,沒有被挖掘的跡象----我就告訴莉莉,說她隻不過是在說傻話,但她堅持是主人把她殺了。‘記住’,她說,‘她對他的恐嚇怕得要死。我聽到過她是這樣告訴過她的。’‘你錯就錯在這裡了。我的姑娘,’我說。‘因爲事情完全不是這樣。就在那天你告訴我以後,我向窗外看時,看見主人拿著高爾夫球棒走下山來,所以和太太在客廳裡的不可能是他。是別人’”

  話音在舒適而平凡的起居室裡久久回響。

  吉爾斯溫和地低聲道:

  “是別人……”

第十五章 一個地址

  皇家克拉倫斯旅社是這個城裡最老的旅社,弧形的正面,非常漂亮,一派古老風情,還能滿足那些到海濱來住上一個月的家庭就餐的需要。

  接待處後面負責接待來客的納拉科特小姐是一位四十七歲、胸部豐滿、留著舊式發型的女士。

  地面對吉爾斯,準確的眼光把他看成是“我們的好人中的一個。”而吉爾斯,則有一個能說會道的舌頭,高興時,就編造出一個非常好的故事來:他和他的妻子打賭——關於她的教母——是否她十八年前曾在皇家克拉倫斯旅社住過。他的妻子說他們永遠無法搞清這個爭論,因爲此時所有的舊登記本可能都已丟掉了,可是他說“廢話”。象皇家克拉倫斯這樣的公司會保留它的登記本的,一百年的都還有。

  “呃,並不是那樣,裡德先生。不過我們保留有我們的老遊客登記簿,因爲我們喜歡叫他們。裡面的名字也非常地有趣。喏,國王曾在這裡住過,那時他是威爾士親王,以及霍爾斯坦·雷茨的愛德蘭瑪公主每年冬天經常和她的官廷女侍到這裡來。也曾來過一些非常著名的小說家和肖像畫家多弗裡先生。”

  吉爾斯以感興趣和表示尊敬的適當方式—一作了回答,到時候,那年的許多事情就會被引出來,擺在他面前的。

  開始先向他點出各種各樣著名的名宇之後,他翻到了八月份那頁。是的,他在尋找的東西的確就在這裡。

  上尉和理查·厄斯金夫人,安斯特爾·馬諾爾,戴斯·諾森伯蘭,七月甘七日——一八月十七日。

  “我可以把這些抄錄下來嗎?”

  “當然可以,裡德先生。紙和墨水——哦,你已有筆。對不起,我得回到外面的辦公室去了。”

  她把那本打開了的本子留給他,吉爾斯坐下抄了起來。

  回到希爾賽德時,他看見格溫達在花園裡正在俯身在多年生草本植物的花壇上。

  她直起身,帶著詢問的眼光很快地看了他一下。

  “走運嗎?”

  “是的,我想一定是它。”

  格溫達溫和地說,念了下邊的字:

  “安斯特爾·馬諾爾,戴斯·諾森伯蘭。對的,伊迪絲·佩吉特說過諾森伯蘭。我懷疑他們是否還住在那裡——”

  “我們得去看看。”

  “是的——是的,最好去一趟——什麽時候動身?”

  “盡快去。明天?我們驅車去,這樣你可以更多地觀賞英格蘭。”

  “假如他們已死了——或走掉了,住在那裡的是別的人了呢?”

  吉爾斯聳聳肩。

  “那麽我們就回來繼續找別的線索。我已寫信給甘尼迪,順便問他是否可以把海倫走後寫的那些信寄給我——如果他還留著的話——和她的書法樣本。”

  “我希望,”格溫達說,“能和別的傭人聯繫——和莉莉——把蝴蝶結綁到托馬斯身上去的那個。”

  “有意思,你突然記起了這事,格溫達。”

  “是的,不有趣嗎?我還記得湯米呢,它黑裡帶白斑,有三隻可愛的小貓。”

  “什麽?托馬斯?”

  “哦,他叫托馬斯——不過實際上他被叫成了托馬西娜了。你知道貓是什麽。可是莉莉——我懷疑她會變得怎樣?伊迪絲·佩吉特好象已經完全看不到她了。她沒有從這四近來過——自從在聖卡特林娜被解雇之後,她就在托爾奎我了一個住處。她曾來過一兩次信,以後就沒有了。伊迪絲說她聽說她已結婚了,但她不知道是和誰結婚。如果我們能找到她,我們就會打聽到更多的情況。”

  “從那個瑞士姑娘利奧尼那裡也可以打聽到。”

  “也許可以——不過她是一個外國人,不會知道太多的情況你知道,我已完全記不得她了。不——我隻有莉莉才有用。莉莉是個敏銳的人……我知道,吉爾斯,讓我們再登一次廣告吧——爲她登的廣告——她的名字是莉莉.艾博特。”

  “好,”吉爾斯說。“我們可以試一試。明天我們肯定要到北面去一趟,看看能否找出有關厄斯金的什麽來。”

第十六章 母親的兒子

  “下去,亨利,”費恩夫人對一隻有氣喘的長毛垂耳狗叫道。它淚汪汪的雙眼貪婪得發光。“再來一張烤餅吧,瑪波小姐,趁熱的時候?”

  “謝謝。多可口的烤餅。你的手藝真好!”

  “路易莎並不壞,真地。象他們所有的人一樣的健忘。她做布丁的花樣不多。告訴我,多羅西·亞德的坐骨神經痛現在怎樣了?她經常受到它的折磨。我猜是主神經。”

  瑪波小姐對她們互相關心病情趕快表示感激。很幸運,她想,在她的散居在英格蘭各地的朋友和親戚中,她已安排好了要找到一個女的,她知道費恩夫人,而且已經給她寫信說過有個瑪波小姐現在住在迪爾茅斯,以及親愛的埃莉諾很友好,並已邀請她做某些事。

  埃莉諾·費恩是一個威嚴的高個子女人,她有鋼鐵般的灰眼睛,捲曲的自發,象嬰兒一樣白裡透紅的膚色,而又怎麽也不象嬰兒那樣的柔和。

  他們討論了多羅西的失調或設想的失調,還談到了瑪波小姐的健康,迪爾茅斯的氣候,以及大多數年輕一代的一般貧窮狀況。

  “不要讓孩子們吃幹麵包片,”費恩夫人宣稱。“在我的保育院裡絕對不允許。”

  “你不隻有一個兒子吧?”瑪波小姐問。

  “三個。大兒子叫傑拉爾德,在新加坡遠東銀行做事。羅伯特在陸軍裡服役。”費恩夫人嗤之以鼻。“娶了個羅馬天主教徒,”她意味深長地說。“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所有的孩子們都要被教成天主教徒了。羅伯特的父親會要怎麽說呢,我不知道。我的丈夫是低教會派,迄今從未聽到羅伯特說過是什麽。他對我純粹爲了他好而說的一些話總是表示反對。我相信我是真誠的,所以才真地說出了一個人心裡在想的什麽。他的結婚,在我看來是大大的不幸。他可以裝成好象是幸福的樣子,可憐的孩子——可是我不敢想完全是滿意的。”

  “我相信,你最小的兒子還沒有結婚吧?”

  費恩夫人笑了笑。

  “沒有,沃爾特住在家裡。他有點嬌生慣養——從小就這樣——而我總得非常細心地照顧他的健康。(他不久就會回來。)我無法告訴你他是一個多麽富有思想和忠實的兒子。有這樣一個兒子,我真是一個非常幸運的女人。”

  “他從不考慮過結婚的事嗎?”瑪波小姐問道。

  “沃爾特經常說他實在討厭現代的年青女人。她們對他一點吸引力也沒有。他和我有許多共同的地方,恐怕他差不多沒有出門過。他晚上給我念撤克裡的作品,還經常玩上一盤皮克牌。沃爾特是一個真正愛呆在家裡不愛外出的人。”

  “多正派,”瑪波小姐說。“他總是在商行裡嗎?有人告訴我他有一個兒子去錫蘭(19)種茶,可能他們搞錯了吧。”

  費恩有點不滿意。她把胡桃餅推給客人。解釋道:

  “那是很年輕的時候,是那些沖動的青年人中的一個。孩子總是渴望著見見世面。實際上是由一個女孩子引起的。女孩子們最能使人不安。”

  “啊,真的。我的外甥,我記得——”

  費恩夫人繼續講她的,根本不理會瑪波小姐的外甥。她堅持一有機會就回憶親愛的多羅西,一個令人同情的朋友。

  “一個最不合適的女孩子——好象老是這個樣子。哦,我不是指是一個女演員或諸如此類的事。當地醫生的妹妹——實際更像是他的女兒,比他小好幾歲——而這個可憐的男人並不知道如何調教她。男人們總可能是這樣的,是不是?她變得放肆起來了,先和辦公室裡的一個青年男子鬼混——純粹是一個職員——也是一個很不知足的家夥。他們不得不把他開除。不管怎樣,我想海倫·甘尼迪這個女孩子是很漂亮的。我過去並不是這樣想的。我總認爲她的頭發是經過了修整的。可是,沃爾特,可憐的孩子,卻深深地愛上了她。我認爲很不合適,沒有錢,沒有前途,不是一個人想要取來做媳婦的那種女孩子。一個母親還能做什麽呢?沃爾特向她求婚,但遭到了她的拒絕,就這樣他産生了去印度種茶的愚蠢想法。我的丈夫說:‘讓他去吧’,當然,盡管他感到很失望。他一直在盼望沃爾特和他一起在商行裡,而且沃爾特已通過了他的法律考試和一切。說實在的,還是這些年輕的女人們造成的浩劫啊!”

  “呃,我知道。我的外甥——”

  費恩夫人還是不理會瑪波小姐的外甥。

  “因此,這個可愛的孩子就到阿薩姆或是班加羅爾去了——真地,那麽些年了,我記不得了。我感到非常地煩亂,因爲我知道他的身體是吃不消的。而他到那裡後還不到一年(幹得非常好;沃爾特做什麽都做得很好),你相信吧,這個厚臉皮的少女改變了主意寫信給他說她終於原意嫁給他了。”

  “哎呀呀。”瑪波小姐搖著頭。

  “收拾她的嫁妝,預訂好旅行票——你想想看,下一步怎麽行動?”

  “我想不出來!”

  “和一個結過婚的男人談戀愛,你說怪不怪,在出國的船上。我相信是一個結了婚已有三個孩子的男人。不管怎樣沃爾特在碼頭上遇見了她,而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說她畢竟不能嫁給他。你說,這不是做缺德事嗎?”

  “哦,我認爲是的。它可能把你兒子的人性信念完全破壞掉。”

  “已在他面前現了形。瞧,竟讓這類女人僥幸成功了。”

  “他沒有----”瑪波小姐猶豫了一下一“對她的行動表示不滿嗎?要是別的男人,早就憤怒得令人可怕了。“沃爾特總是有驚人的自控力。不管有多麽心煩意亂和生氣的事,他也永遠不會表露出來的。”

  瑪波小姐思考地看著她。

  她猶豫地試探了一下。

  “那是因爲真地發展得很深了吧?一個有了孩子的人有時真地也會驚訝的。小孩感情的突然爆發,人們會認爲完全無所謂。敏[gǎn]的性格不能表達自己的意思,除非被逼得超過了忍耐的極限。”

  “你這麽說非常難以理解,瑪波小姐。我記得很清楚。你知道,傑拉爾德和羅伯特都是火性子的人。經常動不動就要打架。當然,對健康的孩子們,這是很自然的----”

  “哦,很自然。”

  “親愛的沃爾特總是那樣安靜和耐心。然而,一天,羅伯特拿了他的飛機模型——是他自己花了幾天的時間才做成的——他做的很耐心,手很巧——而羅伯特,一個可愛的、精神旺盛的孩子,但很粗心,把它打碎了。當我進到教室時,羅伯特已被打翻在地,沃爾特正在用烙畫具打他,幾乎把他打昏了——我拼命地把沃爾特拉開。他不停地說:‘他是故意幹的——他是故意幹的。我要宰了他……’你知道,我嚇壞了。孩子們對事物如此的敏[gǎn],不是嗎?”

  “是的,真的,”瑪波小姐說。眼神沉思。

  她又回到了原話題上。

  “所以婚約終於告吹了。這女孩子怎麽樣了?”

  “她回家了。在回家的途中又同另一個人談起愛來。這次她嫁給了這個男子,是一個有了一個孩子的鰥夫。剛失去妻子的男人始終是一個美好的目標——孤獨無援,可憐的人。她嫁給了他並在這個城鎮的另一邊找了一間房子住了下來——聖卡特林娜——在醫院的隔壁。時間不久,當然……一年之內她就拋棄了他,與某個男人或別的什麽人逃走了。”

  “哎呀呀!”瑪波小姐搖搖頭。“你的兒子能擺脫她多幸運呀!”

  “我也是經常這樣對他說的。”

  “他是因爲身體吃不消而放棄種茶的嗎?”費恩夫人露出細微的不滿表情。

  “生活對他實在不適宜,”她說。“他比那姑娘晚回來六個月。”

  “那必定很尷尬了,”瑪波小姐冒說了一句。“如果這個年輕的女人真地住在這裡的話——同在一個城鎮裡——”

  “沃爾特真行,”沃爾特的母親說。”他表現得若無其事的樣子。我認爲(當時我是這麽說的)明智的辦法是一刀兩斷——畢竟,相見對雙方來說都是很尷尬的事。可是,沃爾特堅持要和她友好。他經常去做不正式的家訪,並和孩子玩——相當古怪,順便說一句,這個孩子已回到這裡來了。她現在已長大成人了,帶著她的丈夫。有一天到沃爾特的辦公室來立她的遺囑。裡德,就是她現在的名字。裡德。”

  “裡德先生和裡德夫人?我知道他們。多好多真摯的一對青年人。真想不到——她實際上就是這孩子——”

  “前妻的孩子。這個妻子死在印度了。可憐的少校——我已忘記他的名字了——哈爾威——有點像是這樣——完全垮了,那個輕佻的女子拋棄他時。爲什麽最壞的女人總是要勾引最好的男子呢,真是有點令人費解!”

  “原來和她鬼混的那個青年男子呢?是個職員,我想你是這樣講的,在你兒子辦公室裡幹活的那個。他怎麽樣了?”

  “他幹得不壞,跑四輪馬車旅遊。達弗迪爾四輪馬車,愛弗裡克的達弗迪爾四輪馬車,漆得鮮黃淨亮,是當今普通的四輪馬車。”

  “愛弗裡克?”瑪波小姐說。

  “傑基·愛弗裡克。一個討厭的愛出風頭的家夥,老想往上爬,我想。可能就是爲什麽要和海倫.甘尼迪親密交往的第一個原因。醫生的妹妹,諸如此類等等——以爲這會有利於他的社會地位吧。”

  “這個海倫從不再回到迪爾茅斯過嗎?”

  “沒有。還是不回的好。可能現在已完全墮落了。我很爲甘尼迪醫生婉惜。這不是他的過錯。她父親的第二個妻子是一個愚昧的小雜種,比他小好多歲。我想海倫繼承了她那放蕩的氣質。我總認爲——”

  費恩夫人打斷了她的話。

  “沃爾特來了。”他母親的耳朵已辨出了在廳裡的十分熟悉的聲音。門開了,沃爾特·費思走了進來。

  “這是瑪波小姐。我的兒子。按鈴吧,孩子,我們來點鮮茶。”

  “別麻煩了,母親。我已有一杯了。”

  “我們當然得喝鮮茶——還要些烤餅,比阿特麗斯,”她對已來準備去拿茶壺的女僕補充說。

  “是,夫人。”

  沃爾特·費恩漸漸喜歡起來,他微笑說:

  “恐怕我母親寵壞我了。”

  瑪波小姐仔細地看著他,就算是對他的禮貌的回答了。

  一個外貌溫和安靜的人,舉止有點羞怯和謙恭——無血色。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個性。是那種女人所不理的虔誠的青年男人,嫁給他,隻是因爲她們所愛的這種男人並不拒絕她們的愛。沃爾特就是這種人。可憐的沃爾特,他母親的寵兒……

  小沃爾特·費恩,他曾用烙畫具打他的哥哥,還想要殺死他……

  瑪波小姐感到驚訝。

第十七章 理查·厄斯金

  安斯泰爾·馬諾爾景色荒涼,是一間白色的房子,它的背後是光禿禿的小山,有一條曲徑穿過濃密的灌木叢,通往山上。

  吉爾斯對格溫達說:

  “我們爲什麽要來這兒?我們能說什麽呢?”

  “我們已計劃好了的。”

  “是的——至今爲止。幸好瑪波小姐的老表的妹妹的姨媽的姐夫或什麽的人住在這裡……不過遠不是要問你的主人他過去的愛情故事的社會拜訪。”

  “時間過得這麽久了。也許——也許他連記都記不得她了。”

  “也許記不得了。也許從沒有過愛情。”

  “吉爾斯,我們不是在做十足的傻事吧?”“我不知道……有時我感到是那樣。我不明白爲什麽我們要去關心所有這一切。與我們現在有什麽關繫呢?”

  “這麽久以後……是的,我知道……瑪波小姐和甘尼迪醫生兩人都說:‘別管它’。我們爲什麽要去管它呢,吉爾斯?是什麽使我們幹下去的?是她嗎了?”

  “她?”。

  “海倫。難道那就是我爲什麽記得?就是我童年的記憶與她生命結束的真象的唯一紐帶?是海倫要我——和你——來使真像大白的嗎?”

  “你的意思是,因爲她死得很突然——?”

  “是的。他們說—一書上說——有時他們不能安息……”“我想是你想像出來的,格溫達。”

  “或許是。不管怎樣,我們可以——選擇。這隻是一種社會拜訪,沒有必要瞭解更多的任何事情——除非我們需要----”

  吉爾斯搖搖頭。

  “我們要繼續幹下去。我們不能隻靠自己。”

  “是的——說的對。盡管如此,吉爾斯,我想我是被嚇壞了——”

  II

  “你們在找房子,是嗎?”厄斯金少校說。

  他給格溫達捧了一盤三明治。格溫達拿了一件,擡頭看著他。理查·厄斯金是個小個子男人,五尺九寸高的樣子,頭發灰白,顯得很疲勞,眼神相當富於沉思,聲音低沉悅耳,說話有點慢慢吞吞,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可是,格溫達想,他肯定是一個有吸引力的人…實際上,他的外貌還沒有沃爾特·費恩那樣好看,但相反,大多數的女人都不願多看費恩一眼而放過厄斯金。費恩很難形容。厄斯金,盡管安靜,卻有個性。他談論平凡的事時。舉止也平凡,可是有某種東西——某種女人們很快就認得出並對之作出一種純粹女性方式的反映的東西。格溫達幾乎是不知不覺地整理她的衣裙,按接她的頭發,潤潤她的嘴唇。十九年前,海倫·甘尼迪可能愛上了這個男人。格溫達對這點是相當確信的。

  她擡起頭,發現女主人的眼光完全落在她身上,不覺臉紅了起來。厄斯金夫人正在與吉爾斯說話,可是她卻注視著格溫達,眼神裡帶有一種評價和猜疑。珍妮特·厄斯金是個高個子女人。她的聲音深沉——幾乎和男音一樣,體格健壯;穿一套剪裁得體有大口袋的花呢衣服,外表比她丈夫看來還老。不過,格溫達想,好不一定就是這樣。她面容有些憔悴。格溫達想她是一個不幸福的饑餓的女人。

  “我敢打賭,她會使他受不了的,”格溫達自語道。

  她繼續大聲地談話。

  “找房子真是一件極令人沮喪的事,”她說。“房屋經紀人的描述都是冠冤堂皇的——然而,當你到了那裡之後,卻是惡劣得很難以形容。”

  “你們想在這附近定居嗎?”

  “呃——我們認爲這就是鄰居之一。真的,因爲它靠近哈德林的屋牆。吉爾斯已被哈德林的屋牆迷住了。你知道----我想,你也許感到古怪一但我們認爲幾乎英格蘭所有的地方都是一個樣。我自己的家在紐西蘭,在這裡沒有任何關繫。吉爾斯的不同的假期是到不同的姨媽家去度過的,所以也沒有任何特別的聯繫。我們隻需要離倫敦不要太近就成了。我們需要真正的家鄉。”

  厄斯金微笑說:

  “你們肯定會發現這一帶都是真正的家鄉的。它完全是孤立的。我們的鄰居很少。”

  格溫達想,在她令人愉快的聲音裡,潛隱著一種悽楚的味道。她突然看到了一幅生活孤獨的情景——暫短黑暗的冬天,風在煙囪裡呼嘯——下著簾子——關在屋裡——關著那個帶有饑餓不幸眼光的女人——而鄰居又是那樣少。

  想景消失了。又回到了夏夭,落地窗敞開著,面對著花園——漂進陣陣玫瑰清香和夏天的聲息。

  她說:

  “這是一間舊屋,是嗎?”

  厄斯金點點頭。

  “早知道了。我的家人在這裡住已近三百年了。”

  “是間可愛的房子。你一定爲它感到驕傲。”

  “現在已變得相當破舊了。征稅使得一切都難以完全保持原樣。不過,孩子們現在已走上社會,最壞的狀況已經過去了。”

  “你有多少個孩子?”

  “兩個男孩。一個在軍隊裡,另一個剛從牛津回來,他打算到一所出版商裡去工作。”

  他的目光轉到了壁爐台。格溫達也跟著看過去。那裡有兩個孩子的相片——她估計有十八、九歲的樣子,是幾年前照的。他的表情裡有一種驕傲和愛慕之情。

  “他們是好小子,”他說,“我可以這麽講。”

  “他們非常漂亮,”格溫達說。

  “是的,”厄斯金說。“我想值得——我是說爲孩子們作犧牲值得。”他補充道,以此回答格溫達詢問的目光。

  “我想——經常是——做出很大的犧牲,“格溫達說。“有時很大……”

  她再次看到了黑暗的潛隱。但厄斯金夫人用她那深沉的有權威的聲音插話道:

  “你們真的要在這個世界的這塊地方上找一間房子嗎?恐怕我不知道這周圍有沒有適合的。”

  “你知道也不會告訴我的,”格溫達想,覺得突然受到了損害。“那個愚蠢的老女人竟然妒忌起來,”她想。“妒忌我提到了她丈夫,妒忌我年輕有吸引力!”

  “這就看急不急需而定了,”厄斯金說。

  “完全不急,”吉爾斯興奮地說。“我們想要確實找到我們真正喜歡的。現在我們已在迪爾茅斯找到一間——在南邊海岸上。”

  厄斯金少校離開了茶桌,走到靠窗的桌子旁,拿起了桌上的煙盒。

  “迪爾茅斯,”厄斯金夫人呆闆地說,眼睛盯著的丈夫的後腦勺。

  “很小的地方,”吉爾斯說。“你還知道它吧?”

  沉默了一會兒,厄斯金然後用同樣呆闆的聲音說:

  “有一個夏天我們在那裡呆過幾星期——好多,好多年以前了。我們並不在意——發現它太使人軟弱無力了。”

  “是的,”格溫達說。“我們發現是這樣的。吉爾斯和我感到我們更喜歡涼爽的空氣。”

  厄斯金拿著香煙走了回來,把煙盒遞給格溫達。

  “你們將發現這兒會很涼爽的。”他說,聲音一有點冷酷。

  格溫達在他給她點煙時,擡頭看了他一眼。

  “你還很好地記得迪爾茅斯吧?”她自然的問道。

  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她認爲這是一種突然感到痛苦的痙攣。

  他用一種不明朗的聲音答道:

  “記得十分清楚,我想。我們住在——讓我想想——在皇家喬治——不,皇家克拉倫斯旅館。”

  “哦,是的,是一間漂亮的旅館。我們的房子離它不遠,叫希爾賽德,不過通常叫聖——聖——瑪麗,是不,吉爾斯?””

  “聖卡瑟琳,”吉爾斯說。

  這次沒有認錯他們的反映。厄斯金敏銳地把臉轉開,厄斯金夫人的杯子和茶託碰得咋咋響。“也許,”她突然說,“你們喜歡看看花園。”

  “哦好,請吧。””

  他們通過落地窗走進了花園。這是一個整理得很好、設備完善的花園。邊緣有一條石鋪人行道。格溫達認爲花園主要是由厄斯金少校照管的。他給她講了有關玫瑰草本植物,那暗淡無日的愁容跑到爪哇國去了。很明顯,他很喜愛國藝。

  在他們最後驅車離去時,吉爾斯猶豫地問道:

  “你——你丟掉它了沒有?”

  格溫達點了點頭。

  “在第二叢翠雀植物那裡。”她低頭看她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搓著她的結婚戒指。“估計你永遠不會再找到它了?”.

  “嗯!它不是我真正的訂婚戒指。我不想冒那個險。”

  “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

  “對那個戒指,我是非常之感傷的。你還記得你是怎麽說的嗎了當你把它戴到我的手指上的時候?一顆綠寶石,因爲我是一隻引人興趣的綠眼小貓。”

  “大概,”吉爾斯平心靜氣地說,“我們的愛情的特有形式,瑪波小姐後代的某個人也許會感到奇怪的。”

  “我懷疑坐在近海陽光下的這個可愛的老東西在想幹什麽?”

  “在忙著做某件事——要是知道她就好了。她到處打聽、到處問一些問題,但願在這些日子裡別問那麽多才好。”“這樣做很自然——對一個老處女來說。顯而易見,不可能象我們幹的那樣。”

  吉爾斯的臉色又嚴峻起來了。

  “那就是我爲什麽不喜歡的原因——”他打斷她的話。

  “我就是擔心你這麽幹。我在家裡坐著,讓你出去幹這苦差事,我可受不了。”

  格溫達用手摸摸她憂慮的面頰。

  “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但你必須承認,這事是很複雜的。盤問一個男人過去的愛情史是不禮貌的——不過作爲女人正好可以避開這種不禮貌——如果她聰明的話。”

  “我知道你是聰明的。但如果我們要找的人就是厄斯金----”

  格溫達沉思道:

  “我認爲不是他。”

  “你是說我們擊錯了目標?”

  “不完全錯。我想,不錯,他是愛海倫的。不過他很好,吉爾斯,非常地好,完全不是那種殺人的人。”

  “你對殺人的人的知識不很多,是吧,格溫達?”

  “是的。不過我有女人的直覺。”

  “我認爲那是殺人者的犧牲者說的。不,格溫達,說正經的,要當心,好嗎?”

  “當然。我真爲這個可憐的男人感到婉惜——那個兇暴的妻子。我敢打賭,他的生活是悲慘的。”

  “她是個怪女人…具有十分令人莫明其妙的恐懼。”“是的,相當陰險。你看見她在一直注意我的那副樣子嗎?”

  “但願能順利地按計劃實行。”

  III

  第二天早上,他們開始按計劃行動了。

  吉爾斯,象他自己說的那樣,很象一個可疑的偵探,穿著開叉的衣服,站在一個能夠觀察得到安斯特爾·瑪諾爾前門的優越的地方。大約十一點半,他向格溫達報告一切順利。厄斯金夫人已坐一輛小型奧斯汀汽車出去了,很清楚,是上三裡外的集鎮去的。海岸天氣晴朗。

  格溫達趕到前門按了電鈴。她要找厄斯金夫人。回答她出去了。然後找厄斯金少校。厄斯金少校在花園裡。格溫達走近他時,他停止了整理花壇工作,直起身子。

  “對不起,打擾你了,”格溫達說。“我想昨天我的戒指一定掉在這裡的某個地方了。我知道,我們喝完茶出來時還在的。它很松,把它丟了,我受不了,因爲它是我的訂婚戒指。”

  他們很快就找了起來。格溫達沿著昨天走過的路,回憶她停過的地方和她所接觸過的花。不久,在靠近一大叢翠雀花下找到了。格溫達感到很大的寬慰。

  “現在可以請你喝一杯了吧,裡德夫人?啤酒?一杯雪利酒?或者你喜歡咖啡,或這類的東西?”

  “我什麽也不要——不,真的。一支香煙就成了——謝謝。”

  她坐到了長凳上,厄斯金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他們靜靜地抽了幾分鍾煙。格溫達的心跳得相當快。沒有別的辦法。她不得不做冒險的嘗試。

  “我想問你一些事,”她說。“也許你認爲我太不禮貌了。可是我很想要知道——可能隻有你能告訴我。我相信你曾一度和我的繼母談過戀愛。”

  他擔驚奇的臉轉向她。

  “和你的繼母?”

  “是的。海倫·甘尼迪。後來成了海倫·哈利戴。”

  “我明白了。”在她身旁的這個男人非常地平靜。他的目光穿過陽光照耀著的草坪,朝前望去,視而不見。他手指間的香煙在燃燒。盡管他很平靜,格溫達還是感覺到在他那道貌岸然的神態裡有一種混亂,他的手臂就挨著她的手臂。

  好象是回答他自己提出的問題一樣,厄斯金說道:

  “信,我想。”

  格溫達沒有回答。

  “我給她寫的信不多——兩封,也許三封。她說她已把它們毀掉了——可是女人從不會毀信的。是嗎?這麽一來,它們就落到了你手裡。而且你想要知道。”

  “我想要知道她的更多的情況。我是——很喜歡她的,盡管我還是那麽小的小孩,當——當她逃走的時候。”

  “她逃走了?”

  “你不知道嗎?”

  他的眼光,_耿直而驚奇,和她的碰到了一起。

  “我不知道她的消息,”他說,“自從一自從在迪爾茅斯那個夏天以後。”

  “那麽你不知道她現在在什麽地方嗎?”

  “怎麽會知道呢?許多年過去了——許多年。一切全結束了——忘了。”

  “忘了?”

  “不,也許沒忘--你很清楚,裡德夫人。不過告訴我,她沒有——死,是嗎?”

  一小陣冷風突然吹過來,他們感到脖子有點兒冷。

  “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格溫達說。“我不知道她的任何情況。我想也許你知道?”

  她搖搖頭繼續說:

  “你知道,在那個夏天的一個晚上,她逃離了迪爾茅斯,非常突然,沒有告訴任何人,而且再也不回來了。”

  “那麽你以爲我可能接到她的信了?”

  “是的。”

  他搖搖頭。

  “沒有。一個字也沒有。不過,她的哥哥——一個醫生——肯定住在迪爾茅斯。他一定知道。或許他也死了?”

  “沒有死.他活著。可他也不知道.你知道——人們都認爲她逃走了——和某個人。”。

  他轉過來看她。眼神深感遺憾。

  “他們認爲她是和我逃走的嗎?”

  “嗯,一種可能性。”

  “一種可能性?我不這麽認爲。決不是那樣。難道我們是傻瓜——放過我們幸福機會的誠心誠意的傻瓜嗎?”

  格溫達沒有說話。厄斯金又一次轉過頭來看她。

  “也許,你最好聽我說一說。也沒有多少好聽的。不過我不喜歡你估計錯了海倫。我們是在一艘去印度的船上相遇的。孩子中有一個病了,而我的妻子則在後面一艘船上。海倫是去和一個在林場或這類地方的男人結婚的。她並不愛他。他隻不過是她的一個老朋友,又和藹又仁慈。而她隻不過是想要離開她那不幸福的家。我們愛上了。”

  他停了停。

  “總是一種赤摞裸的說法。可是並非那樣——我要把問題講清楚——僅是一種平凡的船上相愛。是真的。我們倆——哦——被它毀了。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我不能讓珍妮特和孩子們有怨氣。海倫也這樣認爲。如果隻有珍妮特就好了——可是還有孩子們。完全是沒有希望的。我們同意說‘再見’並想法把它忘掉。”

  他笑了起來,笑得非常暫短,不快樂。

  “忘掉?我永遠忘不了——一刻也忘不了。生活就是活地獄。我不能停止回想海倫......

  “啊,她並沒有和他要去嫁給他的那個小夥子結婚。直到最後一刻,她還不能面對事實。她返回英格蘭,在途中她遇上了別的男人——你的父親,我想。兩個月後,她寫信告訴我她所幹的一切。他失去了他的妻子感到非常不幸,她說而且還有一個孩子。她認爲她可以使他幸福,而那是最好辦的事。她的信是從迪爾茅斯寫來的。大約八個月之後,我的父親死了,我就進了這個地方。我呈上了我的證件並回到了英格蘭。我們花上了幾個星期的時間才住進了這間房子。我的妻子建議到迪爾茅斯去。有人說過它是一個很好且安靜的地方,當然,她不知道關於海倫的事----你能想像得出這種誘惑力嗎?再能見到她,看到她嫁的這個男人是什麽樣子。”

  沉默了一會,厄斯金又說:

  “我們來到了皇家克拉倫斯旅館,住了下來,這是一個錯誤。再次見到海倫是極大的痛苦…她好象很幸福,從總的看----我不知道。她避免單獨和我在一起……我不知道她是否仍介意,或且是否她不…也許她已忘掉它了。我的妻子,我想,她在懷疑某種事……她是----她是一個非常妒忌的女人----老是這樣。”

  他粗暴地補充道:

  “那就是全部情況。我們離開了迪爾茅斯——”

  “在八月十七日,”格溫達說。

  “是日期嗎?可能是的。記不得那麽準了”

  “是一個星期六,”格溫達說。

  “是的,你說得對。我記得珍妮特說過往北去可能是人很擠的一天——但我並不認爲是這樣…”

  “請你試試看記不記得,厄斯金少校。你最後一次看見我繼母——海倫時是什麽時間?”

  他疲倦而溫和地微笑了一下。

  “不難記得。我們是在離開前的晚上看見她的,在海灘上。我是飯後散步到那裡去的——而她就在那裡,沒有旁人,我和她向她家走去。我們穿過了花園——”

  “什麽時間?”

  “我不知道…我想是九點吧。”

  “你們說‘再見’了嗎?”

  “我們說了。”他再次笑了起來。“哦。並不是你所想的那種‘再見’。唐突、粗率無禮。海倫說:‘現在就請走吧。快走。我甯可不----’,然後她停了一會----我----我就走了。”

  “回旅館?”

  “是的,是的,終於走了。我先走了一段很長的路——完全是向鄉村走去的。”

  格溫達說:

  “難以記得日期了——這麽些年之後。不過我認爲那是她出走——再不回來的晚上。”

  “我明白了。我和我妻子在第二天離開的時候,人們就散佈流言說她已和我私奔了。人們的頭腦多可愛。”

  “無論如何,”格溫達說,“她沒有和你逃走?”

  “老天爺!沒有。決不會有這種事。”

  “那麽,爲什麽你認爲,”格溫達說,“她逃走了呢?”

  厄斯金皺起眉頭,變了常態,變得感興趣起來。

  “我知道,”他說。“是有一點問題,她沒有——呃——留下任何說明嗎?”

  格溫達考慮了一下。然後說出了她的信念。

  “我完全不認爲她會留下任何話的。你以爲她同某個別的人逃走了?”

  “不,當然她沒有。”

  “你好象很有把握。”

  “我確信。”

  “那麽她爲什麽走了呢?”。

  “如果她走了——突然地走——象說的那樣——那我隻能看出一個可能的理由:她要避開我。”

  “避開你?”

  “是的,她害怕,也許,害怕我設法再去看她——我會纏她。她一定看出了我仍舊----迷戀著她···是的,一定是這樣。”

  “不能說明問題,”格溫達說,“爲什麽她永遠不再回來了呢。告訴我,海倫向你說過我父親的什麽事嗎?她很擔心他?或者——或者害怕他,諸如這類的事?”

  “害怕他?爲什麽?哦,我明白了,你認爲他可能是妒忌。他是一個妒忌的人嗎?”

  “哦,明白了。沒有——回顧了一下——他好象總是正常而愉快的。他很喜歡海倫,爲她而驕傲。我不多想了。不,妒忌他的是我。”

  “在你看來。他們在一起相當幸福囉?”

  “是的,他們是相當幸福的。我很高興看到這——然而,同時也刺痛了我……沒有,海倫從未和我談論到他。我曾告訴過你,我們很少單獨在一起,在一起時,也從未有過什麽秘密。不過你現在既已提及。我記得我曾認爲海倫擔心過……”

  “擔心?”

  “是的。我想可能是因爲我的妻子——”他突然停了口。

  “但比那更甚。”

  他再次敏銳地看格溫達。

  “她害怕她的丈夫嗎?他妒忌與她有關繫的別的男人嗎?”

  “你好象認爲不。”

  “妒忌是一種非常古怪的東西。它有時可能隱藏起來,你永遠不會懷疑它。”。他顫抖了_下。“可是它很令人恐懼——非常恐懼……”

  “我想要知道另一件事----”格溫達打斷他的話。

  一輛車駛上了通道。厄斯金少校說:“啊,我的妻子趕集回來了。”

  他似乎立即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說話語氣從容而拘謹。面部毫無表情。輕微的戰競暴露了他的緊張。

  厄斯金夫人從房屋的拐角處大步地走來。

  她的丈夫朝她走去。

  “裡德夫人昨天在花園裡掉了一隻戒指,”他說。

  厄斯金夫人粗魯地說道:

  “真的嗎?”

  “早上好,”格溫達說。“是的,很幸運找到了。”

  “那太幸運了。”

  “哦,那是。失掉它,我很悔恨。好啦,我得走了。”

  厄斯金夫人什麽也沒有說。厄斯金少校說:

  “我送你上車吧。”

  他跟格溫達沿著階地走去。傳來了他妻子尖銳的嗓門。

  “理查。如果裡德夫人會原諒你的話,會有一個很重一要的拜訪的。”

  格溫達倉促地說道。

  “哦,好啦,不麻煩了。”

  她很快地沿著草坪跑去,拐過了房子旁邊,上了通道。

  她停了下來。厄斯金夫人已把車子開上這條通道,格溫達在懷疑她是否能把自己的車子開下去。她猶豫了起來,而後又慢慢地折回草坪。

  她剛走近落地窗,就呆住了。厄斯金夫人深沉而宏亮的聲音清清楚楚地灌進了她的耳朵裡。”

  “我不管你說什麽。你們安排好了的——昨天就安排好了。你和那個女孩子選好了在我到戴斯去的時候到這裡來的。你總是那樣——漂亮的姑娘。我受不了,告訴你。我受不了。”

  厄斯金的聲音插了進來——安靜的、幾乎是絕望的。

  “有時候,珍妮特,我真地以爲你精神錯亂了。”

  “我不是精神錯亂的人。是你!你見了女人就要纏。”

  “不是真的,珍妮特。”

  “是真的!甚至很久以前——在這個姑娘來的地方----迪爾茅斯。你有膽量告訴我你愛上了那個黃發的哈利戴女人嗎?”

  “你老是不能忘記嗎?爲什麽一定要沒完沒了地嘮叨這些事呢?簡直是自我激動和——”“是你?你刺破了我的心……我受不了,告訴你!我受不了!有計劃的約會!在我的背後嘲笑我!你不關心我----你從來不關心我。我不活了!我要跳崖——我願死——”

  “珍妮特——珍妮特——看在上帝份上····”

  深沉的聲音斷斷續續,激烈的嗚咽聲充滿了夏季的天空。

  格溫達小心地離開,又繞到了通道上。她考慮了一會,然後按了門鈴。

  “我不知道,”她說,“是否有人能——呃——能夠把車子移一移,我想我出不去了。”

  僕人進房裡去了。不久,一個男人從馬廄那裡繞了出來,向格溫達提了提帽子,以示緻意,、鑽進了奧斯汀,把它開進了院裡。格溫達鑽進她的汽車,很快地駛回了旅館。吉爾斯正在那裡等她。

  “去那麽久。有收獲嗎?”

  “有的。現在我全明白了。真的相當可悲。他很愛海倫。”

  她對他敘述了早上發生的事情。

  “我確實認爲,”她結束道,厄斯金夫人有點精神錯亂。她說話瘋瘋癲癲的。我現在明白他所指的妒忌了。那樣想一定是可怕的。不管怎樣,我們現在知道了跟海倫逃走的不是厄斯金。關於她的死,他一點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離開她時,她還活著。”

  “是的,”吉爾斯說。“至少——那是他說的。”

  格溫達義憤填膺。

  “那,”吉爾斯說,“是他說的。”

第十八章 旋花

  瑪波小姐彎著腰在落地窗外的草坪上清理暗中作害的旋花。作用並不大,因爲地下總還有殘存的部分。不過至少總可以暫時使翠雀花顯露出來。

  科克爾夫人出現在客廳的窗口處。

  “請原諒,夫人,甘尼迪醫生叫你。他說他急於要知道裡德先生和裡德夫人將去多久。我告訴他說不準,可能你知道。要不要叫他到這兒來?”

  “哦,好的,請吧,科克爾夫人。”

  不久,科克爾夫人陪同甘尼迪醫生又出現了。

  瑪波小姐作了自我介紹,心緒十分不安。

  “——我和親愛的格溫達計劃好了,我要離開她。我想,你知道,我的年青的朋友們受了他們的臨時園工福斯特的騙。他一個星期來兩次,喝大量的茶,老是高談闊論,沒有——據我所看到的,幹多少活。”

  “是的,”甘尼迪醫生心不在焉地說。“是的,他們全都是一個樣——一個樣。”

  瑪波小姐打量著他。他比裡德所描述的要老得多。過早地老了,她這樣想。看來也是憂慮和不幸福的。他站在那裡,用手指撫摸著他下顎上留下的一條好鬥的長疤。

  “他們已走了,”他說。“你知道要多久嗎?”

  “哦,不會久的。他們去拜訪在英格蘭北方的一些朋友。我看,年青人好象總是安定不下來,老是東奔西跑。”

  “是的,”甘尼迪醫生說。“是的——完全是這樣。”

  他停了停,然後躊躇地說:

  “年輕的吉爾斯.裡德寫信問我一些文件----或信件,是否能找到它們----”

  他猶豫了一下,瑪波小姐安靜地說:

  “你妹妹的信?”

  他向她投去了閃電般的狠狠的一瞥。

  “那麽,你很得到他們的信任了,是嗎?是親戚?”

  “隻是朋友,”瑪波小姐說。“我已盡我所能勸告他們了。可是人們很少聽信勸告…真遺憾,但,或許是的……”

  “你的勸告是什麽?”他好奇地問道。

  “別管閑事。”瑪波小姐堅定地說。

  甘尼迪醫生沉重地坐到了一張不舒服的粗製凳子上。

  “提得不壞,”他說。“我喜歡格溫妮。她是一位漂亮的小孩子。我應該說她已長成了一個漂亮的青年女人。我怕她是在去招惹麻煩。”

  “有那麽多種的麻煩,”瑪波小姐說。

  “呃?是的——是的——完全正確。”

  他歎了。口氣。然後說道:

  “吉爾斯.裡德寫信問我是否可以把我妹妹的信給他,是她離開這裡之後寫給我的——還有一些她的真筆跡。”他向她投去了敏銳的一瞥。“你明白那意味著什麽嗎?”

  瑪波小姐點點頭。“我想得到。”“他們談到了凱爾文·哈利戴說他已扼死他妻子時簡直是真的想法。他們相信我妹妹走後給我的信完全不是她寫的——是僞造品。他們相信她決不會是活著離開那間房子。”

  瑪波小姐溫和地說:

  “你現在不十分肯定嗎?”

  “我當時是肯定的。”甘尼迪仍注視著他的前方。“好象很清楚,在凱爾文方面純屬幻覺。沒有屍體,一個手提箱和衣物被拿走了——我還能有別的什麽想法呢?”

  “你妹妹已經——最近——相當——呃哼”——瑪波小姐微妙地咳了咳——“對某個紳士感興趣了?”

  甘尼迪看看她。眼睛充滿了深深的痛苦。“我喜歡我的妹妹,”他說,“但我得承認,在附近總是有某個男人和海倫在一起,是有那樣幹的女人的——一實在沒辦法。”

  “你當時好象很清楚,”瑪波小姐說。“可是現在好象不那麽清楚了,爲什麽?”

  “因爲,”甘尼迪坦率地說,“如果海倫仍活著的話,那麽多年不與我聯繫,好象是不可思議的。同樣,如果她死了,我沒有得到通知,同樣是奇怪的。好了——”

  他站了起來,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個小包。

  “現在我最好能做的,必須毀掉海倫給我的第一封信。我查不到它的來處。但我得保留第二封——標有‘留局自取’的那封。爲了作對比,這是我僅僅能找得到的海倫的一點點筆跡,是一張球莖等植物的清單,是要種子的。一張她保存的某訂單的付本。我看,訂單上的筆跡和信上的筆跡看起來是相象的。不過我不是行家。我要呆在這裡等他們回來。可能不值得寄給他們。”

  “哦不,我相信他們預定明天回來——或者是後天。”

  醫生點點頭。他站在那裡.目光掃視著草坪。神態仍是心不在焉。他突然說道:

  “你知道使我焦慮的是什麽嗎?要是凱爾文·哈利戴真地殺死了他的妻子,他一定把屍體藏了起來,或者用某種方法把它除掉——那就是意味著(我不知道可能意味著另的什麽)他的故事對我是一個聰明的編造。他已把一隻裝滿了衣物的手提箱藏了起來,使人相信海倫已逃走了——他甚至還安排了從國外寫信回來……實際上意味著是一宗殘酷的預謀兇殺案。小格溫妮是個漂亮的孩子。對她來說,有那麽一個妄想狂的父親已夠糟糕的了,可是有一個蓄意殺人犯父親更壞十倍。”

  他大搖大擺地朝著敞開的窗戶走去。瑪波小姐迅速地提了一個問題,使他又停了下來。

  “你妹妹害怕誰,甘尼迪醫生?”

  他轉過來注視著她。

  “害怕誰?據我所知,一個也沒有。”

  “我隻不過是懷疑……請原諒,如果我問得輕率了的話——是否有一個年輕的男人,有否——我是說某種牽連——在她很年青的時候?某個叫阿弗利克的,我相信。”

  “啊,那種事嗎?大部份女孩子都經歷過的傻事。一個不理想的年青人,變化無常——當然配不上她,完全配不上。他此後就墮入了苦惱之中。”

  “我懷疑他是不是——一心想報仇。”

  甘尼迪醫生頗有懷疑地笑道:

  “哦,我不認爲已發展得很深了。無論如何,象剛才說的,他是自此以後墮入苦惱的,並且永遠地離開了此地。”

  “是哪一種苦惱呢?”

  “哦,沒有什麽犯罪的事,隻是言行失檢罷了。亂講他的雇主的事。”“他的雇主是沃爾特·費恩先生吧?”

  甘尼迪醫生有點吃驚。

  “對的——對的——你現在這麽一說,我記起來了,他就在費恩和沃齊曼商行裡工作。不是訂爲學徒,隻是普通的職員。”

  隻是普通的職員?…瑪波小姐表示懷疑,甘尼迪醫生走了以後,她又彎下腰去清理旋花。

第十九章 金布爾先生的話

  “我不知道,我肯定。”金布爾夫人說。

  她的丈夫,被淩辱驅使得不能不說話,而且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他把杯子猛地向前一推。

  “你在想什麽啦,莉莉?”他要求道。“沒放糖!”

  金布爾夫人趕快糾正她的過錯。然後對她自己的問題作了詳細的說明。

  “我在考慮這個廣告。”她說。“它說到了莉莉.艾博特,明明白自的。還有‘原先在迪爾茅斯聖凱瑟琳的家庭客廳女僕’。那就是我,一點不錯。”

  “呃,”金布爾先生同意道。

  “那麽多年以後一你必須同意,這是很奇怪的,吉姆(21)”

  “呃,”金布爾說道。

  “那麽,我該怎麽辦呢,吉姆?”

  “別理它。”

  “如果有錢撈呢?”

  金布爾先生往他的杯裡倒茶,發出潺潺的響聲,他想用它來增強他作長時間講話的精神力量。他把杯子向前推了推,簡單地說“多一點”,然後才開始說話。

  “關於在聖凱瑟琳發生了什麽事,你已說了一大堆。我不在乎——我認爲是最傻的——女人之談。也許不是,也許發生了什麽事。要是的話,那是員警的事,你不要攪進去,一切就完了,是不是?你別理它,我的老伴。”

  “說的好聽。可能在遺囑裡留錢給我。也許哈利戴夫人一直活著,現在死了,在她的遺囑裡留有東西給我哩。”

  “她在遺囑裡留有東西給你?爲什麽?呃!”金布爾先生說,複用了他特別喜歡的單音節詞來表達他的輕蔑。

  “即使是員警……你知道,吉姆,有時在重嘗之下,任何一個人都能提供情況去抓一個兇手的。”

  “那麽你能提供什麽呢?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裝在你的頭腦裡吧!”

  “那是你的說法。可我一直在想——”

  “呃,”金布爾先生厭惡地說。

  “嗯,“我一直在想,從看到報上的第一篇廣告起直到現在。也許我有點把事情看錯了。哪個萊妮,象一切外國人哪樣固執,你對她說的話一從不能正確地理解——而且她的英語又很糟。如果她不是這個意思,我想她是指…我一直在盡力回憶那個人的名字…,現在,是不是他就是她看見的那個……記得我告訴過你關於他的描述吧了‘秘密情人’。非常令人興奮。他們通過他的汽車一事追蹤他到底。他給了汽車庫工人五萬美元叫他忘掉那天晚上給他加滿汽油的事。不知道是多少英磅…而另一個也在那裡,丈夫由於妒忌而發瘋。他們全都在狂熱地迷戀著她,而終於——”

  金布爾先生把他的椅子向後一推。發出了刺耳的聲音。他帶著一種權威緩慢而莊重地站了起來。準備離開廚房。他發出了最後通諜——一個男人的最後通諜,雖然口齒不清,但仍有一定程度的厲害。

  “你別去管這件事,我的老伴,”他說。“不然的話,你很可能會後悔的!”

  他進了洗滌處,穿上了靴子(莉莉特別講究她的廚房地闆的衛生)出去了。

  莉莉坐到了桌子旁邊,蠢笨的尖小腦袋在盤算著。當然她不能完全反對她丈夫所說的話,可是同樣……吉姆是這樣的死闆,這樣的呆頭呆腦。她真地希望能有另外一個人問一問——懂得有關報酬、員警和是什麽意思的人。失去了一次得錢的機會真可惜。

  收音機……家庭電燙發機……櫻桃色拉塞爾外套(永遠是那樣的時髦)……也許甚至一整套雅各比恩式的起居室傢俱……

  欲望、貪婪、目光短淺。她想入非非……那些年前,萊妮究竟說了些什麽?

  最後,她想出了一個主意。她站了起來,取來筆墨紙。

  “我知道怎麽辦,”她自言自語。“我要給醫生,哈利戴夫人的哥哥寫信。他會告訴我怎麽辦的——如果他還活著的話。就這樣辦。無論如何,憑良心,我決不告訴他萊妮——或者關於那輛汽車的事。”

  莉莉提筆吃力地書寫之前,靜了一會。她每寫一封信都是很莊嚴的。她發現要組織好是要花很大的氣力的。

  然而,最後還是寫完了。她把信裝進了信封封起。

  可是她沒有感到予期的滿足。很可能醫生死了或離開了迪爾茅斯。

  還有別的人嗎?

  現在,那個人的名字叫什麽——

  要是她能記得該有多好啊……

第二十章 海倫姑娘

  從諾森伯蘭回來以後,吉爾斯和格溫達剛吃完早餐,就有報告說瑪波小姐來了。她很抱歉地走了進來。

  “恐怕來得早了點。我一點也沒有這樣做的習慣。不過有些事我要做一下解釋。”

  “我們很高興見到你,”吉爾斯說,抽出一張椅子爲她坐。“來一杯咖啡吧。”。

  “哦,不,不,謝謝——什麽也不要。我早餐已吃飽了。現在讓我解釋一下。我來時,你們已走了,因爲你們曾好意地說過我可以做些除草的小事——”

  “你天使一般,”格溫達說。

  “我看,一星期兩天,對這個花園來說是相當不夠的,無論如何,我認爲福斯特欺騙你們了。喝那麽多的茶,講那麽多的話。我知道他不能利用別的日子,所以實際上我就自作主張答應了另一個男人,一星期做一天——星期三----今天。”

  吉爾斯好奇地望著她,有點驚奇。可能是好意,但瑪波小姐的做法好象有些幹涉的味道,而她又不像是幹涉。

  他慢慢地說:

  “福斯特太老了,我知道,做不了真正的硬活了。”

  “裡德先生,恐怕曼甯更老些。他告訴我是七十五歲。但你知道,我認爲雇他,隻幾天,也許是有好處的。因爲,許多年前,他曾在甘尼迪醫生那裡受雇過。順便提一提,同海倫訂婚的那個年輕人的名字叫阿弗利克。”

  “瑪波小姐,”吉爾斯說。“我在思想上中傷你了。你是個有才華的人。你知道我已從甘尼迪那裡得到了海倫的筆跡的那些樣本了吧?”

  “我知道了。他帶它們來時,我在這裡。”

  “我今天就把它們寄出去。上星期我找到了一位鑒別筆跡專家的地址。”

  “我們到花園裡去看看曼甯,”格溫達說。

  曼甯是個駝背、象螃蟹一樣的老人,目光陰冷而有點狡猾。他耙的速度很快,當他的雇主走近的時候,一條耙道已很明顯地在向前伸去了。

  “早上好,先生。早上好,夫人。這位小姐說你能在星期三來幫忙,太好了。我很高興。這些地方,太遺憾了。”

  “這個花園恐怕已失修好些年了。”

  “是那樣。我記得,在芬戴森夫人時期,象一幅畫一樣。她是多麽喜愛她的花園啊。”

  吉爾斯舒適地倚靠在輾子上。格溫達在剪一些玫瑰花的枝頭。瑪波小姐,已不那麽自負了,在彎腰除旋花。老曼甯俯身在他的耙子上。一切安排得象一次從容不迫的早上討論會,討論著舊事和做園藝工作的美好的日子。

  “我想你知道這裡周圍的大部花園情況,”吉爾斯鼓勵說。

  “嗯。我頗知道這地方,還有愛好從事花園工作的人。尤爾夫人,在尼亞格拉,她有一道紫杉屬樹籬,總是修剪得象松鼠一樣。我想很無聊。孔雀是另一回事,而松鼠又是另一回事。然而種秋海棠了不起的人物就是蘭伯德少校了——他經常有可愛的秋海棠花圃。現在沒有了,已經不合時風了。在過去的六年裡,我是怎樣經常填補草坪前的花圃和用草皮鋪蓋它們的,那就甭提了。人們好象再也鑒賞不了天竺葵和相當多的山梗萊植物啦。”

  “你曾在甘尼迪醫生的花園裡工作,對嗎?”

  “是的,很久以前了,一定有十九、二十年以上了。他現在已搬走了——放棄了。年青的布倫特醫生現在在克羅斯比寄宿棧。他思想古怪,有——小白藥片之稱。等等。”

  “哦,我還十分清楚地記得海倫小姐。她是一位漂亮的少女,有長長的黃發。這個醫生很重視她。她結婚後,就回來住在這間房屋裡,丈夫是從印度回來的軍官。”

  “是的,”格溫達說。“我們知道。”

  “嗯,我聽說——在星期六晚上——你和你的丈夫有某種親戚關繫。海倫太漂亮了,就象畫一樣,她第一次從學校回來時,充滿了樂趣,那裡都想去——跳舞、打網球。等等。還得劃網球場地,我已經——可以說,已經有將近二十年了。灌木叢長得非常厲害。我得修整它們,要找一大堆白塗料來劃線。幹了一大堆活——結果還沒有玩成。我常常想,真是滑稽可笑。”

  “什麽事滑稽可笑?”吉爾斯問。

  “球網的事。一個晚上有人來——把它割成了一條條。就是割成一條條,是出於惡意幹的,可以這麽說。就是那樣——討厭的下流行爲。”

  “可是誰會那樣幹的呢?”

  “那也是醫生想要知道的。他能正確地忍受住了——而我沒有責備他。他隻付出了代價。可是我們沒有一個人說得出是誰幹的。我們永遠不知道。他說他不會再去搞另一個了——也有道理,因爲幹了一次惡意的破壞.還會再於的。不過海倫小姐非常生氣。她沒有好運氣,海倫小姐沒有。首先是那個網——然後又壞了腳。”

  “壞腳?”格溫達問。

  “是的——踩到刮刀或類似的東西上挨割的。好象隻是擦傷了一點皮,可就是治不好。醫生爲此很焦急。他給她包紮,給她治療,可就不見好轉。我記得他曾說:‘我不明白——肯定有某種細菌——或類似的東西——在那片刮刀上,無論如何,’他說,‘車道中的刮刀有什麽騙局?’因爲海倫小姐在一個黑夜裡走路回家時,正好就摔倒到它上面。可憐的姑娘,失去了參加舞會的機會,隻能把腳擡起坐著。看來好象沒什麽,可倒運了。”

  吉爾斯認爲已到火候。便漫不經心地說:

  “你記得某個叫阿弗利克的人嗎?”

  “啊,你是指傑基·阿弗利克嗎?在費恩和沃齊曼辦公室裡的?”

  “是的,他是不是海倫小姐的朋友?”

  “隻不過是一種胡鬧。醫生製止了他們,做得也很對。傑基·阿弗利克又不出衆,是那種滑頭滑腦的人。就是這點最後把他們分開的。不過他早就不在這裡了。他使自己陷入了困境。樂得無事。我們都不喜歡他呆在迪爾茅斯,都歡迎他到別的地方去俏皮去。”

  格溫達說:

  “球網被割時,他在這裡嗎?”

  “哦。我明白你在想什麽了。可是他不會幹那種蠢事的。傑基·阿弗利克很精。不管誰幹的,都是惡意。”

  “有沒有對海倫小姐懷敵意的人?可能是出於懷恨?”

  老曼甯咯咯地輕聲笑道:

  “某些年青的小姐們也許感到是惡意。海倫小姐看來一點也不會是,大部不是。不是的,我認爲那樣幹隻是出於愚蠢罷了。是怨恨的踐踏。”

  “海倫對傑基·阿弗利克很煩惱?”格溫達問。

  “不要以爲海倫小姐很不在乎這個年輕人。隻不過她是在自我享受罷了,就是這樣。其中一些人是非常忠實的——年青的沃爾特·費恩就是一個,象狗一樣經常纏著她。”

  “可是她完全不理他嗎?”

  “海倫小姐不理他。隻是笑——她就是這樣。他就到國外去了,可是不久又回來了。他現在是商行裡的第一號人物,永不結婚。我不責備他。女人在男人的生活中造下了許多苦惱。”

  “你結婚沒有?”格溫達問。

  “已埋去兩個了,”老曼甯說。“啊,好了,我不抱怨。現在一個人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多清靜。”

  在接著而來的寂靜中,他又擡起了他的耙子。

  吉爾斯和格溫達沿來路向屋裡走去,瑪波小姐停止了擺弄旋花,也跟著他們一起走了。

  “瑪波小姐,”格溫達說。“看來你不大好。有什麽事————”

  “什麽事也沒有,親愛的。”這位老處女停了一會,然後奇怪地堅持說:“你知道。球網的事,我一點也不喜歡。把它割成條條……盡管那樣——”

  她停住不說了。吉爾斯好奇地望著她。

  “我不很明白——”他開始說。

  “不明白?我覺得非常清楚。不過你不知道也許會更好些,無論如何——也許我錯了。現在請告訴我你們在諾森伯蘭的進展如何。”

  他們把他們的活動告訴了她,瑪波小姐注意地聽著。

  “真地糟透了,”格溫達說。“實在可悲。”

  “是的,真的。可憐——可憐。”

  “那是我的感覺。那男人一定遭受了很大的痛苦——”

  “他?哦是的。是的,當然。”

  “可是你是指——”

  “哦,是的——我在想她——這位妻子,可能愛他愛得很深,他娶她是因爲她合適或是因爲可憐她,或是出於男人們常有的那些實際上不正直得可怕的十分仁慈和敏[gǎn]的原因。

  “我知道一百種戀愛的手段,而每一種手段均使被愛者悔恨。”

  吉爾斯輕輕地引出了這麽一句。

  瑪波小姐轉向他。

  “是的,千真萬確。妒忌,你知道.通常並不是事件的起因。它比那——怎麽說呢?——更重要。基於一個人的愛情一去不複返這個道理…一方老是等待、觀察、期望…以緻使得被愛的一方轉而去愛上了別人。這種情況也是經常發生的。所以,這個厄斯金夫人就給她丈夫的生活造成了痛苦,而他,沒有其它辦法,也隻好給她的生活製造了痛苦。不過我想,她受的痛苦要大得多。然而,你知道,我認爲他是真地喜歡她的。”

  “他不會的,”格溫達叫了起來。

  “哦,親愛的,你很年青。他從沒有離開過他的妻子,你知道,那已說明瞭一些問題。”

  “因爲孩子們。因爲這是他的責任。”

  “也許是因爲孩子們,”瑪波小姐說。“不過我必須承認,我認爲紳士們對他們的妻子好象並沒有盡多大責任——公益服務則是另一回事。”

  吉爾斯笑了起來。

  “你是一個多好的愛挖苦人的人瑪波小姐。”

  “啊,親愛的,裡德先生,我真的不希望是那樣。一個人總是希望有人性的。”

  “我仍感到不可能是沃爾特·費恩,”格溫達沉思道。

  “我相信也不是厄斯金少校。我知道實在不是。”

  “一個人的感覺總不會是可靠的向導,”瑪波小姐說。

  “大部份不可靠的人辦事——有一種相當的激動,在我的小村莊裡,聖誕俱樂部的司庫就喜歡把全部資金押在一匹馬上。他不贊成賽馬和任何種類的真正的打賭和賭博。他的父親曾做過賽馬經紀人,待他的母愛非常壞——所以,理智地說,他是相當真誠的。可是有一天他碰巧在新市場附近開車,看見一些馬在訓練。就這樣送了命——血的教訓。”

  “沃爾特·費恩和理查·厄斯金二者的先例好象無可置疑,”吉爾斯嚴肅地說,嘴巴逗趣地一抿。“不過兇殺被當成了一種業餘的犯罪。”

  “重要的是,”瑪波小姐說,“他們在那裡,在現場。沃爾特·費恩在迪爾茅斯。厄斯金少校,據他自己說,實際上,在她死之前不久必定和海倫·哈利戴在一起——而那天晚上曾一度沒有返回他的旅館。”

  “可他對這事相當坦率。他——”

  格溫達打斷她的話。瑪波小姐注視著她。

  “我隻想要強調一下,”瑪波小姐說,“在現場的重要性。”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然後她說:“我想,你們要找到J·J·阿弗利克的地址不會有什麽困難。因爲他是達夫迪爾·科齊斯的業主,應該是很容易找到的。”

  吉爾斯點點頭。“我會找到它的。也許電話簿裡就有。”

  他停了一會。“你認爲我們應該去見他嗎?”

  瑪波小姐等了片刻,然後說:

  “如果你要去——一定要很小心。記住那個老園工所說的話——傑基·阿弗利克是很厲害的……請——請小心……”

第二十一章 J·J·阿弗利克

  J·J·阿弗利克,達夫迪爾·科齊斯,多馮和多爾賽特·圖爾斯等等,在電話簿裡均開有兩個號碼。一個是在埃克塞特的辦公室地址號碼,一個是在該城郊的私人住地號碼。

  約會定在第二天。

  當吉爾斯和格溫達驅車要離開時,科克爾夫人跑出來向他們打了個手勢,吉爾斯把車停了下來。

  “甘尼迪醫生在電話上等你,先生。”

  吉爾斯下車跑了回去,他拿起話筒。

  “我是吉爾斯·裡德。”

  “早上好。我剛接到一封相當奇怪的信,是。一個叫莉莉·金布爾的女人寄來的。我絞盡了腦汁也沒記得起她是誰。開始以爲是一個病人——但想不起來。可是我猜一定是在你們家做工的女孩子。我們知道當時她是家庭客廳僕人。我肯定她的名字叫莉莉,但記不得她最後的名宇了。”

  “是有一個莉莉。格溫達記得她。她給貓紮過蝴蝶結。”

  “格溫達的記憶很不簡單。”

  “哦,是的。”

  “好,關於這封信,我想同你談談—一不在電話上。去你那裡談,你在家嗎?”

  “我們正要到埃克塞特去,可以順便去你那裡,如果你。願意的話,先生。我們現在就要上路了。”

  “好,那就太好了。”

  “我不想在電話上多談此事,”他們到達後,醫生解釋說。“我總覺得地方交換台在偷聽。這個女人的信在這裡.”他把信攤放在桌子上。信是用有線條的廉價紙寫的,寫信人沒有受過教育.

  親愛的先生:

  如能告訴我信封中我從報上剪下的文章的意思,我將會很感激你。我一直在想而且和金布爾先生討論過,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你認爲它意味著有錢或報酬可撈嗎?因爲我相信我能處理錢的事。但不需要員警或諸如此類的東西。我常常想哈利戴夫人逃走的那天晚上,我認爲她是不會那樣幹的,因爲衣物是錯的。開始我認爲是主人幹的,可是現在不能那麽肯定了,因爲我看見了窗外有一輛車,是一輛第一流的汽車,我以前見過它,不過除了問一下你是不是員警搞的以外,我沒有別的什麽事要做了,因爲我從未與員警打過交道,金布爾先生也不喜歡那樣。我可以來看你,先生,下星期四是否可以,因爲這天是集市日,金布爾先生將會去趕集的.如可能,我將會很高興。

  莉莉·金布爾敬上

  “信上地址是我在迪爾茅斯的舊房址,”甘尼迪說。“是轉到這兒來給我的。剪下來的是你的廣告。”

  “妙極了,”格溫達說。“這個莉莉——你看——她認爲不是我父親於的!”

  她愉快的講著。甘尼迪醫生用疲倦的溫和的眼光看著她。“真運氣,格溫妮,”他溫和地說。“我希望你是對的。現在我想,我來回她的信,告訴她星期四到這兒來。火車的中轉是相當好的。在迪爾茅斯轉車,四點半後就可以到這裡。如你們倆那天下午能來的話,那我們就可以一起看到她了。”

  “太好了,”吉爾斯說,看了看表。“快,格溫達,必須趕快。我們還有一個約會,”他解釋道。“和達夫迪爾·科齊斯的阿弗利克先生的約會。他告訴我們他是一個大忙人。”

  “阿弗利克?”甘尼迪皺起了眉頭。“當然!德文·圖爾斯,在達夫迪爾·科齊斯,一個大得可怕的黃油色一樣的畜生。這個名字好象在什麽地方很熟悉。”

  “海倫,”格溫達說。

  “我的天——不是那個家夥吧?”

  “是的。”

  “可是他是一個可恥的小人。這麽說,他變得闊起來了?”

  “能告訴我一些事嗎,先生?”吉爾斯說。“你挑開了他和海倫之間的一些趣事。是不是——純粹地——因爲他的——嗯,社會地位?”

  甘尼迪醫生幹巴巴地瞥了他一眼。

  “我是一個守舊的人,年青人。在現代的信條中,一個男人就象別的男人一樣好,那是合乎道德的,無疑的。不過我相信這樣的事實,就是存在著一種你所出生的生活環境——我相信你在幸福的生活中長大。此外,他補充道,“我認爲這家夥是個壞蛋。他自己已證明瞭這一點。”

  “他實際上做了什麽呢?”

  “現在記不得了。我所能回憶得起的是一起案件,他想趁機利用通過他和費恩雇人的辦法獲得情報來賺錢,是某件與他們的一個委託人有關的秘密事情。”。

  “他——對他的被解雇感到痛心嗎?”

  甘尼迪敏[gǎn]地瞥了他一眼,簡潔地說:

  “是的。”

  “那麽你不喜歡他和你妹妹的友誼,完全沒有別的理由了嗎?無論如何,你不認爲他----呃----是奇怪的嗎?”

  “既然你已把事情提了出來,我可以擔率地回答你。依我看,特別是被解雇以後,傑基·阿弗利克好象表現出有某種程度喜怒無常的跡象。實際上是一種早期的迫害躁狂症。可是在他以後的生活中沒有得到證實。”

  “是誰解雇他?沃爾特·費恩嗎?”

  “我不知道是否與沃爾特·費恩有關。他是被商行解雇的。”

  “那麽,他抱怨是被害嗎?”

  甘尼迪點點頭。

  “我明白了……好了,我們必須飛快地前進。星期四見,先生。”

  II

  房子是新建的,刷得雪白,成拋弧線形,有一個寬大的窗戶。他們被領過一間富麗的大廳進入了書房,一張鍍鋁大書桌占去了它的一半地方。

  格溫達緊張地對吉爾斯低語道:“沒有瑪波小姐,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每次轉折我們都得依賴她。首先是她在諾森伯蘭的朋友,現在是她的羅馬教區主教妻子的少年年度戶外俱樂部。”

  吉爾斯做了一個勸告的手勢,隨即門被打開了,J·J·阿弗利克走了進來。

  他是個矮胖的中年人,穿著一件滿是花格的襯衣,敏銳的黑眼睛,臉色紅潤而溫厚,看來很象一個受歡迎的成功的編纂者。

  “裡德先生嗎?早上好。很高興見到你。”

  吉爾斯向他介紹了格溫達。她感到他握她的手時太過熱情了。“我能爲你做什麽呢,裡德先生?”

  阿弗利克在他的大書桌後面坐了下來,從他的縞瑪瑙煙盒裡拿出香煙給他們。

  吉爾斯開始談少年戶外俱樂部的事。他說他的老朋友要主持演出。他急於要安排兩天時間在德文郡作旅行。

  阿弗利克用事務式的方法——引用價錢以及提建議的方法,作了迅速的回答。不過在他的臉上有一點微小的迷惑表情。

  最後他說:

  “嗯,很清楚,裡德先生,我將寫一封短信給你來證實它,不過得公事公辦。聽我的秘書說,你想在我的私人住處約個私會?”

  “對的,阿弗利克先生。實際上我有兩件事要見見你。我們已辦妥了一件,另一件純屬私事。我的妻子急於要在這裡與她的繼母取得聯繫。她已好幾年沒有見到她了。我們想你是否可以幫助我們。”

  “啊,是否可以告訴我這位夫人的名字——讓我想想是不是知道她?”

  “你曾經知道她的。她叫海倫·哈利戴,結婚前是海倫·甘尼迪小姐。”

  阿弗利克很平靜地坐著,緊皺雙眉,慢慢地向後翹起椅子。

  “海倫·哈利戴——我回想不起來……海倫·甘尼迪……”

  “以前在迪爾茅斯,”吉爾斯說。

  阿弗利克的椅子腳很快地落了下來。

  “想起來了,”他說。“當然。”他紅潤的臉高興得發光。“小海倫·甘尼迪!是的,我記得她。可是已是很久以前了。一定有二十年了。””

  “十八年。”

  “真的嗎?光陰似箭,正如俗話所說。不過恐怕你們會失望的,裡德先生。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她了。甚至連聽也沒有聽到過了。”

  “哦,天那,”格溫達說。“那太失望了。我們多麽希望你能幫我們的忙呀。”

  “有什麽麻煩嗎?”他的目光很快地從這個人的臉上門到另一個人的臉上。“吵架了?離開家啦?爲了錢的事嗎?”

  格溫達說:

  “她走了——突然地——從迪爾茅斯——十八年前——和某個人一起。”

  傑基·阿弗利克逗趣地說:

  “那麽,你認爲她可能是和我逃走的了?爲什麽?”

  格溫達大膽地說道:

  “因爲我們聽說你——和她——曾一度——呃,相互很喜歡。”

  “我和海倫?啊,可是其中什麽事也沒有。隻不過是男孩子與女孩子的事。我們倆都沒有把它看得很重。”他冷冰冰地補充說,“我們沒有勇氣這樣做。”

  “你一定以爲我們太不禮貌了,”格溫達開始說,但他打斷了她的話。

  “奇怪什麽?我並不是神經過敏。你想要找出某個人來,你以爲我能幫你忙。有什麽就請問吧——我將毫無保留。”他沉思地看著她。“這麽說你是哈利戴的女兒了?”

  “是的。你認得我的父親?”

  他搖搖頭。

  “我在迪爾茅斯辦事時,曾去看過海倫一次,聽說她已結婚,住在那裡。她很客氣”—一他停了停——“可是她沒有邀我留下吃飯。沒有,我沒有見到你父親。”

  格溫達懷疑,是否在“他沒有邀我留下吃飯”中有一種積怨的痕跡?

  “她看來——你是否記得——幸福嗎?”

  阿弗利克聳聳肩。

  “幸福得很。可是已很久了。如果看來不幸福的話,我會記得的。”

  他用一種好象很自然的好奇心補充道:

  “你的意思是說,自迪爾茅斯以後的十八年來從未收到她的任何東西嗎?”

  “沒有。”

  “沒有——信嗎?”

  “有兩封,”吉爾斯說。“可是我們有理由認爲這兩封信不是她寫的。”

  “你認爲不是她寫的嗎?”阿弗利克好象有點好笑。

  “聽起來好象有點奧秘。”

  “對我們好象是那樣。”

  “她哥哥怎麽樣,那個醫生小夥子,他不知道她在哪裡嗎?”

  “不知道。”

  “我明白了。徹底的奧秘,是不?爲什麽不登廣告?”

  “已經登了。”

  阿弗利克漫不經心地說:

  “看來好象死了。你們可能沒聽說。”

  格溫達擅抖起來。

  “冷嗎,裡德夫人?”

  “不冷。我在想海倫的死。我不喜歡想到她的死。”

  “你是對的,我本人也不喜歡想它。她使人見了就要暈倒。”

  格溫達沖動地說:

  “你知道她。你很瞭解她。我對她隻是小孩的記憶。她是什麽樣子?人們感到她怎樣?你感到她怎樣?”

  他看了她片刻。

  “對你說實話,裡德夫人。信不信由你。我爲這孩子感到惋惜。”

  “惋惜?”她反過來迷惑不解地注視著他。

  “就是那樣。她——剛從學校回來,象其他任何一個女孩子可能的那樣渴望得到一點樂趣,而又偏偏有那麽一個呆闆的具有一種女孩子可以做什麽和不可以做什麽的思想的哥哥。那孩子一點樂趣也沒有。呃,我給她帶來一點——指出一點點生活的樂趣。我並不是真正地喜歡她,她也並不真正地喜歡我。她隻是喜歡樂於做個膽大妄爲的人。然而人們發現我們在一起,當然他就出面阻止。不要責備他.她比我強。我們沒有訂婚或有這類的事。我打算到某個時候才結婚——要到年紀更大一些的時候。我打算還要進取向上並且找一個能夠幫助我進取的妻子。海倫沒有錢,無論如何,不可能成爲一個合適的配偶。我們隻不過是摻進了一點調情味的好朋友而已。”

  “可是你一定很憤怒,當醫生——”

  格溫達停了下來。

  阿弗利克說:

  “有點激怒,我承認。你別妄想人家會告訴你你很不好。不過,臉皮薄也不好。”

  “而且,”吉爾斯說,“你失去了你的工作。”

  阿弗利克的臉色顯得令人很不愉快。

  “我對費恩和沃齊曼的做法很憤慨。我以爲他們是要負責任的。”

  “啊?”吉爾斯把聲調提成了詢問,可是阿弗利克搖了搖頭。

  “我沒有講什麽。我有自己的想法。我遭到了陷害——就是這樣——是誰於的以及爲什麽要這樣於,我很清楚!”他雙頰變得通紅。“卑鄙的勾當,”他說。“暗中監視一個人——給他設陷阱——講他的謊話。不錯,我有敵人。可是我沒有被他們吃掉。我亦以牙還牙。我忘不了。”

  他停了下來。忽然態度又變了回來。又變得溫和了。

  “所以恐怕我愛莫能助了。我與海倫之間是有點嬉戲——就是這些,並沒有發展得更深。”

  格溫達凝視著他。這是一個再清楚不過的故事——但是真的嗎?她在懷疑。有些事不一緻——她的腦海裡出現了。這些事是什麽。

  “盡管如此,”她說,“當你不久來到迪爾茅斯時,你還是去拜訪了她。”

  他笑了起來。

  “這下你可難倒我了,裡德夫人。是的,我去拜訪了她,並想向她表明一下也許我還沒有因爲被一個長臉律師推出他的辦公室而窮極潦倒。我有一個很好的生意(商行),有第一流的汽車,我自己於得好得很。”

  “你不止一次來看她,是嗎?”

  他猶豫了一會。

  “兩次——也許三次。隻是順便走訪一下而已。”

  他突然下結論地點頭道:

  “恕莫能助了。”

  吉爾斯站了起來。

  “很抱歉占去了你那麽多時間。”

  “沒關繫。談談往事改變一下也好。”

  門開了,一個女人往裡看了看,迅速地道歉說:

  “哦,真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人——”

  “進來,親愛的,進來吧。認識一下我妻子。這是裡德先生和夫人。”

  阿弗利克夫人和他們—一握手。她是一位外表抑鬱的瘦高個女人,穿著剪裁不得體的衣服。

  “我們在談往事,”阿弗利克先生說道。“在我遇見你之前的往事,多蘿西。”

  他轉向他們。

  “在一次旅遊中遇上的,”他說。“她不是這裡人,是波爾特漢勳爵的堂妹。”

  他驕傲地說著——這個瘦女人得意得滿臉紅光。

  “這些遊客們很好,”吉爾斯說。

  “很有教養,”阿弗利克說。“現在,我沒有什麽教養值得一提的了。”

  “我經常告訴我丈夫,我們必須去希臘旅遊一次,”阿弗利克夫人說。

  “沒有時間。我是個大忙人呀。”

  “那麽我們就不耽誤你了,”吉爾斯說。“再見,謝謝你。把出遊的情況告訴我?”

  阿弗利克陪他們到門口。格溫達回頭看了一眼。阿弗利克夫人正站在書房門口,盯著她丈夫的背,神色好奇,憂心忡忡。

  吉爾斯和格溫達又說了一次再見後,就朝他們的汽車走去。

  “傷腦筋,披巾忘了,”格溫達說。

  “你總是丟三拉四的,”吉爾斯說。

  “別苦瓜臉了。我去拿。”

  她跑回房子。阿弗利克高聲的話音從開著的書房傳了出來:

  “你闖進來幹什麽?沒有一點頭腦。”

  “很對不起,傑基。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誰,爲什麽他們要這樣捉弄你?”

  “他們沒有捉弄我。我——”當他看到格溫達站在門口時,不說了。

  “嗯,阿弗利克先生,我是否丟了一條披巾?”

  “披巾?沒有,裡德夫人。不在這。”

  “我真笨。一定在車裡了。”

  她又出了房子。

  吉爾斯已發動了汽車。在路旁停著一輛大型黃色高級轎車,鉻光閃閃。

  “有車,”吉爾斯說。

  “一輛‘第一流的汽車’,”格溫達說。“你還記得嗎,吉爾斯?伊迪絲·佩吉特告訴我們莉莉所說的話時講到的?莉莉曾和厄斯金上尉打賭過,不是‘我們的神秘的人在華麗的汽車裡’。你沒看出,在華麗的汽車的神秘人物就是傑基·阿弗利克?”

  “是的,”吉爾斯說。“在她給醫生的信中,莉莉提到過一輛‘第一流的汽車’。”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

  “他在那裡——‘在現場’,象瑪波小姐希望的那樣——那天晚上。哦,吉爾斯,我真的不能等到星期四再聽莉莉·金布爾說什麽啦。”

  “也許她害怕而沒敢全說出來?”。

  “啊,她會來的。吉爾斯,那天晚上如果那輛華麗的汽車在那裡的話----”

  “想想看是否和這輛黃禍一樣?”

  “在贊美我的汽車嗎?”阿弗利克先生溫和的聲音嚇了他們一跳。他正在俯身在他們背後的修剪得很整齊的樹籬上。“小毛良花,這是我給她起的名字。我始終是喜歡車身做得漂亮點。眼睛拔不出了吧?”

  “真是這樣,”吉爾斯說。

  “我喜歡花,”阿弗利克先生說。“黃水仙、毛莨屬、薄包屬——它們都是我所喜愛的花。給你披巾,裡德夫人。它掉在桌子的後面。再見。能見到你很高興。”

  “你以爲他聽到我們把他的車叫做黃禍了嗎?”他們驅車走時,格溫達問道。

  吉爾斯有點心神不定。

  “啊,我不這樣以爲。他們好象很友好,不是嗎?”

  “是的——不過我認爲那不能說明問題……吉爾斯,他的那個妻子——她很害怕他。我看到了她的面部表情。”

  “什麽?那個快活的令人愉快的家夥嗎?”

  “也許壓根兒他就不那麽快活和令人愉快……吉爾斯,我想我並不喜歡阿弗利克先生,……我認爲他在我們背後聽我們說話已很久了……我們都說了些什麽?”

  “沒說多少。”吉爾斯說。

  可是,他仍心神不定。

第二十二章 莉莉踐約

  “咳,我該死,”吉爾斯驚叫道。

  他剛折開一封以午後郵班寄來的信,吃驚地注視著信的內容。

  “怎麽回事?”

  “這是筆跡專家的報告。”

  格溫達急切地說:

  “那麽從國外來的那封信不是她寫的吧?”

  “正是它,格溫達。是她寫的。”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

  格溫達不輕信地說道:

  “這麽說,那些信不是僞造,是真的了。那天晚上海倫真的是從那間房子走掉的了,而且真的從國外寫了信回來。那麽海倫到底沒有死嗎?”

  吉爾斯慢慢地說道:

  “好象是這樣。真地太令人沮喪了。我不理解。好象每件事都各有自己的一條路。”“也許這些專家們錯了?”

  “我猜可能。但他們好象很自信。格溫達,這,我真地一點也不理解。我們是不是幹了一件大蠢事了?”

  “基於我在劇院裡的愚蠢舉動嗎?告訴你,吉爾斯,讓我們去請教瑪波小姐吧。四點半前趕到甘尼迪家還來得及。”

  然而,瑪波小姐的反應和他們所期望的完全不一樣。也說這實在是好。

  “可是,親愛的瑪波小姐,”格溫達說,“你那是什麽意思呢?”

  “親愛的,我是說有些人並不象他們應有的聰明。”

  “可是怎麽樣——用什麽方法呢?”“出差錯了,”瑪波小姐說,滿足地點點頭。

  “可怎麽辦呢?”吉爾斯問。

  “哦,裡德先生,當然你知道如何縮小範圍。”

  “同意實際上信是海倫寫的這個事實——你的意思是她仍有可能是被殺的嗎?”

  “我的意思是,對某些人來說好象實際上信是出自海倫之手才是很重要的。”

  “我明白……至少我認爲我明白。其中必有海倫被誘勸寫那些特殊的信的某種可能條件……那將會把事件的範圍縮小。但這些條件是什麽呢?”

  “哦,看來,裡德先生,你並沒有真正在想。很簡單,真的。”吉爾斯感到煩惱,難以控製。

  “我不清楚,可以向你保證。”

  “隻要你稍爲思考一下——”

  “過來,吉爾斯,”格溫達說。“我們要晚了。”

  他們丟下瑪波小姐在那裡自己對自己微笑。

  “那個老女人有時真使我煩惱,”吉爾斯說。“我現在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們正好按時來到了甘尼迪醫生家。

  醫生親自開門迎接他們。

  “下午我已把女管家打發走了。”他解釋說。“這樣好些。”

  他把他們領進起居室,裡邊已準備好了一個茶盤,有茶杯和杯托、麵包、黃油和點心。

  “喝茶是一種好運動,是不?”他不十分肯定地問格溫達。”不要管金布爾夫人,讓她去吧。”

  “絕對正確,”格溫達說。

  “你們倆現在怎麽樣?要我立刻給你們介紹嗎?或且這樣做會使她分心嗎?”

  “鄉下人是很多疑的。我相信你單獨接見她會好些。”

  “我也這麽認爲。”吉爾斯說。

  甘尼迪醫生說;

  “要是你們呆在隔壁房裡,通門稍爲開著,你們就可以一聽到講什麽了。這樣做,我想你們是合法的。”

  “我認爲這是偷聽,可我不在乎,”格溫達說。

  甘尼迪醫生微笑說:

  “我認爲不涉及到任何道德原則。不管怎樣,我沒有提出保證不洩密——所以我想提一下,如果我被問倒的話。”他看了一下他的表。

  “列車於四點三十五分準時到達伍德萊羅德。還有幾分鍾就到了。之後,上山還得要再花上五分鍾。

  他在屋裡走來走去,皺著臉皮,一副兇像。

  “我不知道,”他說。“我一點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海倫壓根兒就沒有離開那間房子,她給我的信是不是僞造的。”格溫達激烈地動彈了下——但吉爾斯向她搖了搖頭。醫生繼續說道:“要是可憐的凱爾文沒有殺死她,那麽究竟出了什麽事呢?”

  “別的人殺了她,”格溫達說。“可是,我親愛的孩子,如果是別的什麽人殺了她,那究竟爲什麽凱爾文一定要堅持是他於的呢?”

  “因爲他認爲是他於的。他發現她在床上,那麽他就以爲是他於的了。這是可能的,是不?”

  甘尼迪煩燥地擦著他的鼻子。

  “我怎麽會知道?我又不是精神病醫生。是打擊?是神經質?是的,我猜是可能的。可是誰要殺海倫呢?”

  “我們認爲是三個人中的一個,”格溫達說。

  “三個人?三個什麽人?沒有一個人有要殺死海倫的任何可能的理由——除非他們完全瘋了。她沒有敵人。大家都很喜歡她。”

  他走到桌子抽屜處,在裡面摸索了一陣。“有一天我看到這——在我找那些信的時候。”

  他取出了一張褪了色的快照。是一張在體育館裡照的一個高個子女學生的相片,向後梳著頭發,臉神容光煥發。甘尼迪——一個更年輕、看起來很幸福的甘尼迪——站在她的旁邊,抱著一隻小狗。

  “最近我對她想得很多,”他含糊地說道。“好多年完全沒想她了——幾乎竟然忘記了……現在一直在想她,那都是你幹的。”

  他的話聽起來幾乎就是一種指責。

  “我認爲是她幹的。”

  他猛地轉向她。

  “你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那樣。我不能解釋。但真的不是我們,是海倫自己。”傳來了微弱的引擎聲,聲音令人抑鬱。甘尼迪離開了窗戶,他們也跟著他走去。隻見一條煙跡沿著山谷慢慢隱去。

  “列車走了,”甘尼迪說。

  “是在進站吧?”

  “不,出站。”他頓了一下。“她很快就要到這裡了。”

  時間過去了,莉莉·金布爾卻沒有來。

  II

  莉莉·金布爾在迪爾茅斯聯軌站下了車,步行過橋,朝在旁邊等客的地方小火車走去。有幾個旅客——最多半打。時間已到一天的蕭條期,總之這天是赫爾賈斯特集市日。

  列車出發了——沿著彎曲的山谷隆隆向前。列車要停三個站才能到達終點站朗斯伯裡灣。這三個站是:牛頓蘭福特,馬琴斯霍爾特(往伍德萊營地)和伍德萊博爾頓。

  莉莉·金布爾兩眼望著窗外,她沒有看到蔥翠的鄉村,隻看到了佈置得綠玉似的詹姆士一世時期的房間……

  她是在馬琴斯霍爾特小站下車的唯一的一個人。她交了車票,穿過售票處出了站。路旁有一條小道,立著寫有“往伍德萊營地”的路標,箭頭指向一條通往陡峭的小山去的小路。

  莉莉·金布爾上了小路,生氣勃勃地朝山上走去。小路的一邊是樹林,另一邊是峭壁,複蓋著石南屬植物和荊豆屬植物。

  樹林中走出了一個人,莉莉·金布爾嚇了一跳。“天哪,嚇了我一跳,”她驚叫道。“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

  “嚇著你了吧?還有另一件使你更吃驚的事哩。”

  樹林中行人非常稀少,不會有人聽到喊叫或毆鬥時發出的聲音。實際上也沒有什麽喊叫聲,一切很快就結束了。

  受到了打擾的一隻斑尾林鴿飛出了樹林。

  III

  “這個女人怎麽啦?”甘尼迪醫生煩燥地請求道。

  時針指在四點五十分。

  “是不是可能迷路了?”

  “我已給她講得很清楚了的。不管怎樣,是很簡單的。出了站向左拐,然後上右邊的第一條路。我說隻有幾分鍾的路程。”

  “也許她已改變了主意,”吉爾斯說。

  “看來好象是這樣。”

  “或者趕不上火車,”格溫達提出了看法。

  甘尼迪慢慢說道:

  “不,我想倒可能是決定不來了。也許她丈夫幹涉她了。這些鄉下人都是很難預測的。”

  他在屋裡踱來踱去。

  然後他走到電話機旁撥了一個號碼。

  “喂,是車站嗎?我是甘尼迪醫生。我在等一個四點三十五分到站的人,一個中年鄉下婦女。有人問路到我這裡來的沒有?或且——你說什麽?”

  近旁的人可聽得到從話筒裡傳來伍德萊博爾頓那頭服務員的慢吞吞的說話聲。

  “我想沒有什麽人找你,醫生。四點五十分到的沒有什麽生人。從米多斯來的納拉科茨先生:還有約翰尼·勞斯以及老本森的女兒。別的乘客就沒有了。”

  “那麽說,她改變了主意,”甘尼迪醫生說。“好啦,我請你們喝茶。水開了。我澈茶去。”

  他拿了茶壺回來,他們坐了下來。

  “這隻是暫時的覈對,”他更加高興地說道。“我們有她的地址。也許,我們得到她那裡去看她。”

  電話鈴響了,醫生站起來去接電話。

  “甘尼迪醫生嗎?”

  “請講。”

  “我是蘭福特員警站的拉斯特檢查員。你是不是在等待一名叫莉莉·金布爾的婦女——莉莉·金布爾夫人——今天下午去拜訪你?”

  “是的。爲什麽?出了什麽事故?”

  “事實上不是你所說的事故。她死了。我們在她的身上發現你給她的一封信。那就是我爲什麽打電話給你的原因。請你盡快到蘭福特員警站來一下。是否方便?”

  “我馬上就來。”

  IV

  “現在讓我們來把事情弄清楚,”拉斯特檢查員說。

  他看看甘尼迪,再望望吉爾斯和格溫達,他們倆一直在陪著醫生。格溫達臉色蒼白,雙手緊緊地扣在一起。“你在期待的這個女人是乘四點零五分的火車從迪爾茅斯聯軌站開出,於四點三十五分到達伍德萊博爾頓,對嗎?”

  甘尼迪醫生點點頭。

  拉斯特檢查員低頭看了他從死者身上得到的信。

  信寫的很清楚。

  親愛的金布爾夫人

  我將高興地盡力告訴你。從信頭上你可以看出,我已不再住在迪爾茅斯了。要是你乘三點三十分從庫姆萊站開出的火車,請在迪爾茅斯聯軌站換乘開往朗斯伯裡灣去的火車來伍德萊博爾頓,隻走幾分鍾的路程就可到我家。出站後向左拐,然後取右邊的第一條道,我的家就在它的右端。門上標有名字。

  你誠實的

  詹姆斯·甘尼迪

  “她是乘早班火車來的,這沒有什麽問題吧?”

  “早班火車?”甘尼迪醫生有點驚訝。

  “因爲她是這樣做的。她離開庫姆萊的時間不是三點三十分,是一點三十分——坐從迪爾茅斯聯軌站來的二點零五分的火車並下了車,不是在伍德萊博爾頓下,而是在馬琴斯霍爾特下,伍德萊博爾頓前面一站。”

  “可是太離譜了!”

  “她和你談到過職業上的事了嗎,醫生?”

  “沒有。好些年前我就停業了。”

  “那我想到了。你很瞭解她嗎?”

  甘尼迪搖搖頭。

  “已將近二十年沒見過她了。”“可是你——呃——現在才認識她嗎?”

  格溫達哆嗦了一下,不過死屍是不會襲擊醫生的。甘尼迪沉思地回答道:

  “在這種情況下,很難說我是否認識她。”我想她已被扼死了吧?”

  “她被扼死了。在從馬琴斯霍爾特到伍德萊營地去的路上的小灌木林中發現了她的屍體,是一個徒步旅行者從營地下來時發現的,時間是三點五十分。我們的警醫把死的時間定在二點十五分到三點之間。大概是在離站後不久被殺的。在馬琴斯霍爾特站沒有乘客下車。她是在那裡下車的唯一的一個人。

  “那麽她爲什麽要在馬琴斯霍爾特下車呢了她搞錯站了嗎?我很難這樣認爲。無論如何,比與你約會的時間早了兩個小時,而且並不是坐你提議的火車來的,盡管帶了你給她的信。

  “我帶了這個。這裡邊的剪報是裡德先生和裡德夫人在地方報紙上登的廣告。”

  拉斯特檢查員念了莉莉·金布爾的信和附件。然後看看甘尼迪醫生,再望望吉爾斯和格溫達。

  “可以告訴我所有這些的背後的故事嗎?我想,需要往回追溯一段過程吧?”

  連補充帶扡話,一件件的事都擺了出來了。拉斯特檢查員的聽力很好。他讓這三個人坐在他的前面,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把事件講出來。甘尼迪說的幹巴而真實,格溫達說的有點不大連貫,但她的敘述富有想像力。吉爾斯,也許,提供的是最有價值的。他說的清楚扼要,不象甘尼迪那樣有所保留,也比格溫達更爲連貫。談話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拉斯特檢查員歎了口氣,總結道:

  “哈利戴夫人是甘尼迪的妹妹,你的繼母,裡德夫人,十八年前,就是在你現在住的這間房子裡失蹤。莉莉.金布爾(婚前娘家姓是艾博特)當時在這間房子裡當僕人(房裡客廳女僕)。爲了某種理由,莉莉·金布爾傾向於(隨著年歲的推移)沒有奸詐的理論。當時,估測哈利戴夫人已和一個男人(身份不明)私奔。哈利戴少校十五年前死在一所精神病院裡,仍錯認爲是他扼死了他的妻子——是不是一種幻覺——”

  他停了一下。

  “這些都很有趣,但有點不合事實。關鍵之處好象是,哈利戴夫人是活是死?如果死了,是什麽時候死的?而莉莉·金布爾知道什麽?

  “從表面上判斷,好象她一定知道某些相當重要的情況,重要到以緻殺人滅口的程度。”

  格溫達叫了起來:

  “可是怎麽可能有人知道她要說到此事——除我們之外呢?”

  拉斯特檢查員把他沉思的眼光轉向她。

  “重要之點是,裡德夫人,她坐了兩點零五分的火車從迪爾茅斯聯軌站來,而不是四點零五分的那趟。其中必有某種緣故。還有,她是在伍德萊博爾頓的前一站下的車。爲什麽?我看,好象是在她給醫生寫信之後,還給某人寫了信,假定約會的地點在伍德萊營地,也許是,到了約會地方後,她提出,如果不滿意的話,繼續到甘尼迪醫生那裡去問問他的意見。可能她懷疑了某個確切的人,而她可能給那個人寫信暗示過她知道並提出了一個約會的地方。”

  “訛詐,”吉爾斯直截了當地說。

  “我不認爲她會那樣想,”檢查員說。“她隻不過是貪婪和抱有希望——和一點沉醉於她能把事情說出來罷了。我們看看,也許她丈夫能告訴我們更多的情況。”

  V

  “我警告過她的,”金布爾先生沉重地說:“‘這樣做毫無價值,這既是我的話。她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以爲她最清楚。莉莉就是這種脾氣。太不精明了。”

  提問表明,金布爾先生的話還有點作用。

  他遇見莉莉前,她曾在聖凱瑟琳幹過活。他開始和她談戀愛。她喜歡電影,她很可能告訴過他她曾住在一間發生過兇殺的房屋裡。

  “我並不大介意,我以爲全是想像。莉莉從不滿足於平凡的事實。她給我講冗長的廢話,關於主人殺害太太以及可能把屍體放到地窖裡——和一些有關一個法國姑娘往窗外看到某種東西或某個人的事。‘你不瞭解外國人,我的情人,’我說。‘他們全都是說謊者。不象我們。’而在她沒完沒了地繼續往下說的時候,我不願聽了,因爲,請注意,是不會得出什麽結果來的。莉莉有點喜歡犯罪的故事,經常拿《星期日新聞》來看,上面登有一繫列的著名兇殺犯。她滿腦子都是,她喜歡想她曾在一間發生過兇殺的屋子裡住過——好了,想,是不會傷害人的。可是當她在關於回答這個廣告的問題上與我糾纏不休時——‘你別理它’,我對她說。“惹事生非是不會有什麽好處的。’如果她聽了我的話,就不會死了。”

  他想了一會。

  “啊,”他說道。“她現在應該活著。太不精明了,那就是莉莉。”

第二十三章 是誰?

  吉爾斯和格溫達沒有同拉斯特檢查員和甘尼迪醫生去訪問金布爾先生。他們大概七點鍾的時候回到了家。格溫達蒼白得好似有病。甘尼迪醫生曾對吉爾斯說過:“給她喝些白蘭地,吃些東西,然後讓她睡一覺。她受驚不小。”

  “太可怕了,吉爾斯,”格溫達不停地說。”太可怕了。那個愚蠢的女人,競和一個殺人犯約會,而且行事那樣自信——以緻被殺,就象一隻被宰的羊羔一樣。”

  “好了,別想它了,親愛的。我們終於知道了存在著某個人——一個兇手。”

  “不,沒有。現在還沒有一個兇手。我是說當時——十八年前。不管怎樣,不可能是真的……也許全弄錯了。”“不,這證實了沒有弄錯,你一直是正確的,格溫達。”

  在希爾賽德找到瑪波小姐,吉爾斯非常高興。她和科克爾夫人在忙於侍候格溫達,格溫達拒絕喝白蘭地,因爲她說它老使她想起海峽中的輪船,但喝了一些熱威士卡和檸檬然後在科克爾夫人的勸導下,坐下吃了一片煎蛋餅。

  吉爾斯決意要談論別的事,可是瑪波小姐,在吉爾斯承認是優先策略的情況下,用溫和冷淡的態度討論了犯罪問題。

  “非常可怕,親愛的,”他說。“打擊當然是大的,不過很有趣,必須承認,當然我老了,死,對我並不會有什麽打擊,象對你那樣—一隻是有些拖延的痛苦,就象癌症使我苦惱一樣罷了。真正重要的是,這已肯定地證實了可憐的年輕的海倫·哈利戴毫無疑問已被殺害了。”

  “那麽,照你這麽說,我們應該知道屍體在什麽地方,”

  吉爾斯說。“我猜是在地窖裡。”

  “不,不,裡德先生。你記得,伊迪絲·佩吉特說過第二天早上她下地窖去過,因爲莉莉所說的話一直在困擾著她,而她沒有發現有這種事的任何跡象——應該有的,你知道——如果有人真地要尋找的話。”

  “然而出了什麽事呢?用車子運走,從懸崖上扔到海裡去了嗎?”

  “不。得啦,親愛的,你來這裡時,首先受到了什麽打擊——對你的打擊,格溫達,可以這麽說嗎?從客廳的窗戶你是看不到下麵的海的。你感覺的地方,很在理,階梯應通向草坪——但那裡已成了種植園,不再是灌木叢了。後來你發現的台階是原來就有的,不過在某個時候曾被移到了草坪的末端。他們爲什麽要這樣做呢?”

  格溫達開始明白地看著他。

  “你的意思是指那裡是——”

  “做這樣的改動必定是有原因的,實際上並不明智。坦白地說,讓階梯通向草坪是很愚蠢的。不過草坪的末端倒是一個非常安靜的地方——除了一頁窗——一樓保育室的窗——之外,從這間屋子是看得到的。你不明白嗎?如果你要埋一具死屍,必須挖土,而且得有一個挖土的理由。其理由就是決定把客廳前的階梯移到草坪的末端去。我已從甘尼迪醫生那裡知道海倫·哈利戴和她的丈夫很喜愛這個花園,並在裡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他們每天雇用園工,很聽他們的命令,如果他來看到改變有進展——標旗已被移動了的話,他就會想哈利戴家人在他不在的時候已經開始幹活了。屍體嘛,當然可能已被埋在一處什麽地方,不過我們可以相當肯定,我想,實際上就埋在這草坪的末端,而不是在客廳的窗前。”

  “我們有什麽理由呢?”格溫達問。“因爲可憐的莉莉·金布爾在她的信中說過——因爲利奧尼往窗外看到的事使她改變了她關於屍體在地窖裡的看法。事情不是很清楚了嗎?晚間,這個瑞士少女有一段時間往保育室的窗外看,她看見挖墳。也許實際上她已看到了挖墳的人。”

  “從未對員警說過嗎?”

  “親愛的,沒問題,當時已在發生一起罪行。哈利戴夫人已同她的情人逃走——利奧尼可能知道這些。不管怎樣,她可能講不了許多英國話。她肯定對莉莉說過,也許不是在當時說,而是過後才說的。那天晚上她曾從她的視窗看到一件希奇古怪的事,它激起莉莉相信發生了一起罪行。可是我並不懷疑伊迪絲·佩吉特責備莉莉在說廢話。這個瑞士少女會接受她的觀點而肯定不願和員警攪到一起。外國人好象特別害怕員警,在他們住在一個陌生的國家的時候。所以她返回了瑞士,而且好象永遠不會再想起它了。”

  吉爾斯說:

  “如果她現在還活著——要是能夠找到她——”

  瑪波小姐點點頭。“也許。”

  吉爾斯請求道:

  “我們怎樣著手呢?”

  瑪波小姐說:

  “員警幹可能比你幹要好得多。”

  “檢查員明早將到這兒來。”

  “到時我想我應該告訴他——關於步驟的事。”

  “還有關於我在廳裡看到的——或我看到的想法,也要告訴他嗎?”格溫達緊張不安地問。“是的,親愛的。你很聰明,直到現在你對那一點也不說。很聰明。可是我認爲已到時候了。”

  吉爾斯慢慢地說:

  “她是在廳裡被扼死的,然後兇手把她搬到樓上放在床上。凱爾文·哈利戴走了進來,由於喝了有麻醉藥的威士卡而昏倒,輪到他被搬到樓上臥室裡了。他醒過來之後,就以爲是他殺了她。兇手一定是躲在附近某個地方進行觀察。當凱爾文到甘尼迪醫生那裡去的時候,兇手就把屍體弄走,可能是把它先藏在草坪末端的灌木叢裡,等到人們都上了床,估計睡著了之後,他才挖土把它埋掉。那就是說他一定在這兒,在房子的附近。

  瑪波小姐點點頭。

  “他一定——在場。記得你說過那很重要。我們來看看我們三人誰的猜測最合要求。我們先談厄斯金。他肯定在現場。他自己承認約九點鍾時和海倫·哈利戴從附近的海灘走上這兒來。他對她說‘再見’。可是說了沒有?我們說取而代之的是扼死了她。”

  “可是隻是在他們之間結束的,”格溫達叫了起來。“很久以前了。他本人說很少單獨和海倫在一起。”

  “可是你不明白嗎,格溫達,這方面我們現在一定要查清楚,不能人雲亦雲。”

  “現在聽你這麽說我多高興,”瑪波小姐說。“因爲我有點焦慮,你知道,順便說一下,實際上你們倆好象很願意相信別人告訴你們的一切。恐怕我有一種糟透了的愛懷疑的本性,不過,特別在兇殺事件方面,我的法則是不把別人告訴的事當成是真的,除非經過了覈實。比如,莉莉·金布爾說裝好衣物帶走的手提箱不是海倫·哈利戴本人帶走的那個,因爲不僅伊迪絲·佩吉特告訴我們莉莉這樣告訴她,而且莉莉在她給甘尼迪醫生的信中,她也說到了這個事實。所以那是一個事實。甘尼迪醫生告訴我們,凱爾文·哈利戴相信他的妻子在偷偷地用藥毒他。凱爾文·哈利戴在他的日記裡肯定了這點——所以又有了另一個事實——而且是個希奇古怪的事實,你以爲不是嗎?不過,我們現在不去深究它。

  “可是我想指出,你所做的許多假設,都是以人家已經告訴過你的事爲基礎的——告訴你的可能是花言巧語。”

  吉爾斯狠狠地盯著她。

  格溫達恢複了常態,呷著咖啡,將身體俯在桌子上。

  吉爾斯說:

  “現在我們來覈對一下三個人對我們說過的話吧。首先是厄斯金。他說——”

  “你已把他排除了,”格溫達說。“再去談他簡直是浪費時間,因爲他現在已不包括在裡邊了。他不可能殺莉莉.金布爾。”’

  吉爾斯冷靜地繼續說道:

  “他說他是在去印度的船上遇見海倫並愛上她的,可是那不能使他離開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們,而且他們同意了必須說‘再見’。假定並不是那樣,假定他極端地愛上了海倫,沒有和他逃走的就是她,假定他威脅說如果她和別人結婚的話,他將殺死她。”

  “完全不可能,”格溫達說。

  “象那樣的事會發生的。記得你無意中聽到他妻子對他說過的話吧,你把它歸因於妒忌,不過可能是真的。也許在涉及到女人的地方,她和他曾有過可怕的時刻——他可能有點性欲狂。”

  “我不信。”

  “不,因爲他對女人是有吸引力的.我認爲,我本人認爲,厄斯金是有一點古怪。不過,讓我們繼續談談對他不利的情況吧。海倫撕毀了她和費思的婚約,回了家,和你父親結婚並在這裡住了下來。然而,厄斯金突然出現了。表面上好像是和他的妻子到南方來過暑假。這種做法真是件怪事。他承認來這裡是爲了再次看海倫。現在我們把它看成是,厄斯金就是莉莉無意中聽到她說她害怕他;那天和她在客廳裡的那個男人。‘我害怕你——我一直在害怕你——我想你瘋了。’

  “還有,因爲她害怕,做出了要到諾福克去住的計劃,可是她對此卻守口如瓶,沒有告訴任何人,沒有一個人知道,直到厄斯金一家離開迪爾茅斯以後。到目前爲止,這是合情理的。現在我們來看看那個不幸的晚上。那天晚上哈利戴一家早些時候做了什麽,我們不知道——”

  瑪波小姐咳了一聲。

  “實際上,我又見到了伊迪絲·佩吉特。她記得那天的晚餐吃得很早——在七點—一因爲哈利戴少校要去參加一個會——高爾夫球俱樂部會,她想是這樣,或是某個教區的會。晚飯後,哈利戴夫人就出去了。

  “對的。海倫遇見了厄斯金,是約會,也許。在海灘上。他第二天就離開了。也許她拒絕去。他強烈要求海倫和他一起走。她返回這裡,而他一起跟了回來。最後,在狂怒之下,把她扼死了。下一點已是我們同意了的。他有點瘋了,他要凱爾文·哈利戴相信是他殺死她的。之後厄斯金就把屍體埋藏起來。你記得,他告訴過格溫達他很晚才返回旅館,因爲他是徒步去迪爾茅斯的。”

  “有一點疑問,”瑪波小姐說,“他的妻子在做什麽呢?”

  “可能妒忌得發狂,”格溫達說。“他回來時,讓他受不了。”

  “這就是我重新構成的想法,”吉爾斯說。“而且是可能的。”

  “但不可能是他殺了莉莉·金布爾,”格溫達說,“因爲他住在諾森伯蘭。所以考慮他隻是浪費時間。談談沃爾特.費恩吧。”

  “好。沃爾特·費恩是抑鬱型人。他外表溫和有禮,易於擺布。但瑪波小姐已給我們帶來了一點有價值的證明。沃爾特·費恩曾有一次在盛怒之下差點殺了他的哥哥。當時公認他還隻是一個小孩子,可是很令人吃驚,因爲他的性格好象總是那樣溫和和寬容。不管怎樣,沃爾特·費恩愛上了海倫·哈利戴。不僅隻是愛,而且著了迷。她不要他,他就跑到印度去了。不久,她給他寫信說她將去和他結婚。她啓程了。於是來了第二次打擊。她一到立刻就把他拋棄了。她已‘在船上遇上了某個人。’她回家後,嫁給了凱爾文·哈利戴。可能沃爾特·費恩認爲她拒絕他的原因是來自凱爾文.哈利戴。他産生了一種瘋狂的妒忌回了家。他經常來這裡,態度表現得仁慈友好,明顯地變成了一隻極爲順從的貓,忠誠的多賓(23)。但也許海倫發現了這不是真的。她便拭目以待,看在這表面之下將要發生什麽。也許,很久前她已感覺到有某種什麽事打擾了安靜的年輕的沃爾特·費恩,她對他說,‘我一直在害怕你。’她做了計劃,秘密地,立即離開迪爾茅斯到諾福克去。爲什麽?因爲她害怕沃爾特·費恩。

  “現在我們來看看那個緻命的晚上。這,我們還沒有非常把握的基礎。我們不知道沃爾特·費恩那天晚上在幹什麽。我還找不出任何能查明根底的可能性。不過,他證實了瑪波小姐的‘在現場’的看法,因爲他住在一間步行隻要兩三分鍾便到的房子裡。他可能說過他頭痛要早些睡覺,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做事——某種這類的事情。他可能做完了我們所判定的兇手幹的事情。我認爲他很可能是在收擡手提箱時犯了錯誤的三人中的一個。他不會十分清楚女人們的穿戴,不知道怎麽做。”

  “是奇怪,”格溫達說。“那天在他的辦公室裡,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就象一間放下了窗簾的房子……而且甚至還有一種奇異的想法——在房子裡有死人。”

  她看著瑪波小姐。

  “你感到很無聊吧?”她問道。

  “不,親愛的。我想也許你是對的。”

  “現在,”格溫達說,”我們來談談阿弗利克。阿弗利克的圖爾斯。傑基·阿弗利克太過精明了。對他不利的第一件事是甘尼迪醫生相信他有早期迫害狂。那就是——他永遠不會是一個正常的人。他已把他和海倫的有關事情告訴過我們——不過我們隻會認爲那全是一堆謊言。他就是沒想到她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他瘋狂地熱愛著她。可是她並不愛他。她隻不過是以此自快罷了。她是一個使男人發瘋的人,一個

  慕男狂,象瑪波小姐說的那樣。”

  “不.親愛的,我沒有那樣說。我沒有說過這類的話。”

  “好,一個慕男狂,你喜歡這個詞的話。無論如何,她和傑基·阿弗利克有過不正當的戀愛關繫,而她要拋棄他。他不想被拋棄。她的哥哥把她從自己招來的困境中解救了出來,可是傑基·阿弗利克決不會寬容和忘記。他失去了他的工作——他說是遭到了沃爾特·費恩的陷害。這就證明瞭肯定是迫害狂的徵兆。”

  “是的,”吉爾斯同意道。“不過另方面,如果是真的,又是不利於費恩的一點——相當有價值的一點。”格溫達繼續說:

  “海倫出國,他離開迪爾茅斯。但他永遠忘不了她,她回迪爾茅斯,結了婚,他就來拜訪她。他先說來過一次,可是不久,又承認不止一次。還有,哦,吉爾斯,你不記得了嗎?伊迪絲·佩吉特用了一句短語‘我們的神秘的人在一輛閃光的汽車裡。”你明白,他經常來談雇工的事,可是海倫盡量不請他吃一餐飯——不讓他見到凱爾文,也許她害怕他。也許——”

  吉爾斯打斷她的話說。

  “這兩方面都說得通。假定海倫愛他——她從不愛的第一個男人。假定她繼續和他戀愛下去。也許他們在一起發生了不正當的關繫而她不讓任何人知道。可是也許他要求她同他逃走,而那時她厭煩他,不願走,所以——所以——他就殺了她,以及於了其它的一切。莉莉在給甘尼迪醫生的信中說到,那天晚上停著一銀攝亮的汽車。那是傑基·阿弗利克的汽車。傑基·阿弗利克也在現場。”

  “這隻是一種假定,”吉爾斯繼續說。“但看來是合情理的假定。不過,海倫的信使我們重新做了構思,我一直在絞盡腦汁考慮瑪波小姐說的‘條件’,她可能被誘勸寫那些信的‘條件’。要對它們做解釋,看來我們隻得承認她真地是有一個情人,她在期待著同他一起逃走。我們再來覈實一下我們提出的三個可能者。先看厄斯金。就說他仍不準備離開他的妻子或破壞他的家庭吧,可是海倫已同意離開凱爾文·哈利戴到厄斯金能經常來和她在一起的某個地方去住。首先可能是解除厄斯金夫人的懷疑,所以海倫及時地給她哥哥寫了兩封信,使人相信好象她已和某個人逃到外國去了。這十分符合有關和她相處得如此神秘的可疑的男人是誰這樣一個問題。”

  “可是如果她隻是爲了他而離開她的丈夫,爲什麽他還要殺她?”格溫達問。

  “也許是因爲她突然改變了主意。我們判定,她畢竟還真的關心她的丈夫。他隻是在惱怒之下才扼死她的,然後拿走了這些衣服、手提箱以及用這些信來做文章。這是一個完善的說明一切的解釋。”

  “同樣的情況也可以適用於沃爾特·費恩。我料定,醜事對一個鄉村律師來說可是一種絕對的災難。海倫可能已同意到某個費思能夠拜訪她可又裝成她已和別的人到國外去了的附近的地方去住。信已全部準備好了,然後,如你提出的那樣,她改變了主意。沃爾特一瘋之下便殺了她。”

  “傑基·阿弗利克呢?”

  “要找出這些信和他有關繫的理由比較難。我不認爲流言蜚語會對他有什麽影響。也許海倫害怕的不是他,而是我的父親——因此認爲還是假裝已出國爲好——或者也許阿弗利克的妻子當時有錢,他需要她的錢來做生意。咳,這些信的可能性太多了。”

  “你沒想是哪個呢,瑪波小姐?”格溫達問道。“我真的以爲不是沃爾特·費思——但另一方面——”

  科克爾夫人正好進來收拾咖啡杯子。

  “你看,夫人,”她說道。“我全忘了。一個可憐的女人被殺,你和裡德先生都攪到裡邊去了,眼下對你根本不是正事,夫人。費恩先生下午在這兒找你。他已等了將近半個鍾頭了。好象是你在期待他。”

  “多奇怪,”格溫達說。“什麽時間了?”

  “一定四點了,或者剛過。此後。又有另一位紳士,是坐一輛大型黃色汽車來的。他肯定地說你在期待他。他不需要回話,等了二十分鍾。我懷疑你是不是想開個茶話會,但忘記了。”

  “沒有呀,”格溫達說。“多奇怪。”

  “我們現在打電話給費思,”吉爾斯說。“他還不會睡下的。”

  他馬上就去打電話。

  “喂,是費恩在說話嗎?我是吉爾斯·裡德。聽說今天下午你來看過我們——什麽?——不,——不,我肯定——不,多奇怪。是的。我也懷疑。”

  他放了話筒。

  “一件怪事。今天早上,有人往他的辦公室打電話,留口信要他今天下午來看我們。這非常重要。”

  吉爾斯和格溫達互相對視著。而後格溫達說:

  “打電話給阿弗利克。”

  吉爾斯又走到電話機旁,查了號碼,撥通了電話。花了一點時間,但現在通了。

  “阿弗利克先生嗎?我是吉爾斯·裡德,我——”

  很顯然,他被對方洋溢的話打斷了。

  他終於能說話了:

  “可是,我們沒有——沒有——我向你保證——沒有那回事。是的——是的,我知道你是一個忙人。我做夢也沒想到——是的,可是,喂,是誰打電話給你的——一個男人?——不是,肯定不是我。不——不,我明白。好。我同意,事情十分離奇。”

  他放下聽筒,又回到桌旁。

  “嗯,是這樣,”他說。“有某個人,一個男人,他說他是我,打電話給阿弗利克請他到這兒來。很緊急——有關一大筆錢的事。”

  他們互看了一下。

  “可能是他們中的一個,”格溫達說。“你不明白嗎,吉爾斯?他們中的一個殺了莉莉,而到這兒來托辭。”

  “很難說是托辭,親愛的,”瑪波小姐扡言道。

  “我不完全是指托辭,而是來爲他們不在他們的辦公室辯解。我的意思是,他們中的一個講的是真話,另一個則是撒謊。他們中的

  人給另一人打電話請他到這兒來——把懷疑推給他——可是我們不知道是哪個。結果現在已清楚了,是他們兩人中的一個,費恩或者阿弗利克。我認爲——是傑基·阿弗利克。”

  “我認爲是沃爾特·費恩,”吉爾斯說。

  他們倆都看著瑪波小詛。

  她搖了搖頭。

  “還有另外一個可能者,”她說。“當然,厄斯金。”

  吉爾斯欣喜若狂地跑到電話機旁。

  “你要幹什麽?”格溫達問道。

  “打個長途電話到諾森伯蘭去。”

  “哦,吉爾斯——你不能真地以爲——”

  “我們得知道。他是不是在那裡——今天下午他不可能殺死莉莉·金布爾。又沒有私人飛機或這類的交通工具。”

  他們靜靜地等待電話鈴響。

  吉爾斯拿起了聽筒。

  “你給厄斯金少校打的私人電話。請講,厄斯金少校已在線上等你。”

  “厄——厄斯金嗎?我是吉爾斯·裡德——裡德,是的。”

  他突然向格溫達投去極端痛苦的一瞥,很顯然是在說:“我現在到底要說什麽?”格溫達站了起來,從他手裡拿過聽筒。

  “厄斯金少校嗎?我是裡德夫人。我們聽說——有一間房子,林斯科特佈雷克。是--是它--你知道它的任何情況嗎?我相信,它離你不遠。”

  厄斯金的話說:

  “林斯科特佈雷克?不,我從未聽說過。城鎮郵政是什麽?”

  “糊塗得可怕,”格溫達說。“你知道,那些糟糕的打宇劑褪掉了。不過它說是距離戴斯十五哩,所以我們認爲——”

  “對不起。我沒有聽說過它。是誰在那裡住?”

  “哦,沒人住。不過沒關繫,實際上我們已——我們實際上已定下了一間房子了。對不起,打擾你了。我想你是很忙的。”

  “不,別客氣。隻是忙於一些家務。我的妻子不在家,到她母親那裡吃飯去了。日常家務就由我應付了。我恐怕不是一把好手。幹國藝嘛,還可以。”

  “我願做園藝而不願做家務事。我希望你妻子不會是病吧?”

  “哦,不是的,她是被叫到她妹妹那裡去的。她明天就會回來。”

  “好,晚安,真對不起,打擾你了。”

  她放下話筒。

  “厄斯金已被排除了.”她得意洋洋地說道。“他的妻子不在家,他包了所有的家庭雜務。因此剩下的就是在其他兩人之間去找了。是不,瑪波小姐?”

  瑪波小姐看來很陰沉。

  “我不認爲,親愛的,”她說,“你們對這件事已作了足夠的考慮。哦,親愛的——真的,我很焦慮。要是我真地知道該做什麽就好了……”

第二十四章 猴爪子

  格溫達把肘靠在桌上,托著下巴,平心靜氣地看著吃罷倉促午後的殘羹剩飯。眼下她得收拾處理它們,把它們拿到洗滌處去洗好後再放好,之後,考慮晚餐吃什麽。

  不過沒有什麽特別急的事要做。她覺得需要一點時間把事情理一理。所有的事發生得太快了。

  回想早上的事,好象很混亂而不可能。一切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太不可能了。

  來得早些的是檢查員拉斯特——九點半。同他一起來的是司令部的偵探普賴默爾以及鄉村警察局長。後者呆的不久,負責莉莉·金布爾死亡一案,普賴默爾偵探負責此後派生出來的全部事件。

  普賴默爾問她,如果他的人在她的花園裡做些挖掘工作,是不是會對她很不方便。這個偵探是一個具有容易使人誤解的溫和態度以及說話溫雅、歉恭的男子漢。

  從他的聲調裡看出,她像是在給他的人做某種有益的鍛煉,而不是去尋找一具已埋了十八年之久的死屍。

  吉爾斯大膽地說道:

  “我想,我們提一兩個建議也許可能對你們有所幫助。”

  於是他就把轉移通在草坪的階梯一事告訴了檢查員,並把檢查員帶到草坪去。

  檢查員看了一下在這座房子的一樓角落裡已上了閂的窗戶說道:

  “我想,那就是保育室吧。”

  吉爾斯說就是。

  然後檢查員和吉爾斯回到了房裡。兩個男子漢拿著鐵鍬到花園裡去了。檢查員還沒能做認真的考慮,吉爾斯就說開了:

  “我認爲,檢查員,你最好聽聽我妻子除了我之外至今尚未對任何人講過的一些事情——和——呃——另一個人。”

  檢查員普賴默爾溫和的、帶有強迫的目光停在格溫達身上,有點沉思。他在問自己,檢查員想:“這個女人能靠得住嗎,或者她是那類好想事的人?”

  她的感覺如此地強烈,以緻於說話時用上了防衛的方式:

  “可能是想像。也許是。不過好象真地很可怕。”

  檢查員普賴默爾和藹地撫慰她說:“好,裡德夫人,講給我們聽聽吧。”

  格溫達把她第一次見到這座房子時好象多麽熟悉,後來又如何發現她還是一個小孩的時候實際上就住在這裡面,她如何記得保育室裡的糊牆紙,還有通門,以及她感到那裡應該是通到草坪去的階梯等,全都說了出來。

  檢查員普賴默爾點點頭。他沒有講格溫達的孩提回憶不特別有趣,可是格溫達卻在懷疑他是否在考慮它。

  然後她鼓起勇氣結束她的話:她如何突然記得,坐在劇院裡,通過欄杆看希爾賽德並且看見一個死女人在廳裡。

  “藍色的臉,被扼死了,還有金色的頭發——而且就是海倫——可是真無聊,我根本不知道海倫是誰。”“我們認爲——”吉爾斯開始說話,但檢查員普賴默爾,帶著意想不到的威力,舉起了一隻阻止的手。

  “請讓裡德夫人用她自己的話告訴我吧。”

  格溫達挨絆了一跤,臉色漲得通紅,檢查員普賴默爾用格溫達意想不到的敏捷手法,象高超的技術表演一樣,幫她從容地解出了困境。

  “韋伯斯特?”他沉思地說道。“哼,麥爾菲女公爵。猴爪子?”

  “不過可能是惡夢,”吉爾斯說。

  “請,裡德先生。”

  “完全可能是惡夢,”格溫達說。

  “不,我不認爲是,”檢查員普賴默爾說。“很難解釋莉莉·金布爾之死,除非我們假定有一個女人被殺死在這間房子裡。”

  講的合情合理,令人安慰,緻使格溫達忙說道:

  “殺她的人不是我父親。真的不是。連彭洛斯醫生也說他不是這種人,他不可能殺過任何人。甘尼迪醫生很肯定不是他幹的。我們想我們知道是誰——至少是兩人中的一個——”

  “格溫達,”吉爾斯說。“我們真的不能——”

  “我看,裡德先生。”檢查員說,“你是否可以到花園裡去看看我的人進行得怎麽樣了。告訴他們是我派你來的。”

  吉爾斯走後,他把窗關上,上了閂,再回到格溫達那裡。“現在把你的全部想法告訴我吧,裡德夫人。支離破碎也沒關繫。”

  格溫達把她和吉爾斯的推測和理由統統說了出來,說出了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查明關於三個可能在海倫·哈利戴生活中有影響的男人殺害海倫所採取的方法步驟,以及他們最後得出的結論——還有沃爾特·費恩和J·J·阿弗利克接到的像是吉爾斯打的叫他們在前天下午到希爾賽德來的電話。

  “可是你明白,檢查員,這不是——他們中的一個可能在撒謊嗎?”

  檢查員用溫和和相當疲倦的聲調說:

  “這是我這行工作的主要困難之一。許多人可能是在撒謊。而許多人通常是……然而總不是爲了象你所想的理由。還有一些人甚至還不知道他們在撒謊。”

  “你認爲我象哪樣?”格溫達敏[gǎn]地問道。

  檢查員微笑說:

  “我想你是一個真實的目擊者,裡德夫人。”

  “那麽,在誰殺死她的問題上,你認爲我是對的囉?”

  檢查員歎了一口氣說道:

  “不是認爲的問題——我們不這樣看。是覈對的問題。每個人在什麽地方,人們是怎樣報道他們的行動的。莉莉·金布爾被殺時,我們知道準確到約在十分鍾之內。在二點二十分與二點四十五分之間。殺了她以後,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在昨天下午回到這兒來的。我本人不明白打那些電話的理由。它說明不了你所說的兩個人中的任何—個有作案的時間。”

  “可是你會查出,在兩點二十分和兩點四十五分之間,他們在幹什麽的,是不?你會問他們的。”

  “我們會問所有要問的問題的,裡德夫人,你可以相信。一切都會及時地進行的。匆忙從事是不會有什麽好處的,要事先看準方向。”

  格溫達突然産生一種忍耐和安靜的無聲無息的遐想。不慌不忙的,無情的……

  她說道:

  “我明白……是的。因爲你是行家。吉爾斯和我隻不過是業餘愛好者。我們也許能僥幸碰上——不過我們真地不知道該如何深究下去。”

  “好象是這樣,裡德夫人。”

  檢查員又微笑起來。他站起來把落地窗打開。然而,剛要跨步出去時,又停了下來。格溫達想,真象一隻引路狗。

  “請原諒,裡德夫人。那女士不會是簡·瑪波小姐吧,是嗎?”

  格溫達已站到了他的身旁。在花園的盡頭,瑪波小姐仍在和旋花進行著一場打不贏的戰爭。

  “是的,那是瑪波小姐。她幫我整理花園,理得好極了。”

  “瑪波小姐,”檢查員說。“知道了。”

  格溫達用詢問的眼光看著他,說道:

  “是個很可愛的人。”他回答道:

  “她是個很有名的女士。她至少可任意擺布三個鄉村的警察局長,但還擺布不了我的上司,不過我敢說,也是會的。所以瑪波小姐肯定已染指其中。”

  “她給我們提過大量有益的建議,”格溫達說。

  “我打賭她會提的,”檢查員說。“她提過在什麽地方找已死的哈利戴夫人吧?”

  “她說吉爾斯和我應該知道得十分清楚在什麽地方找,”格溫達說。“我們以前沒想到,太遲鈍了。”

  檢查員溫和地小聲笑著走下階梯,站在馬普小姐身旁。他說:

  “我想我們還沒有做過介紹,瑪波小姐。不過梅爾羅斯少校曾對我提到過你一次。”

  瑪波小姐站了起來,臉泛紅暈,滿手粘著青草。

  “哦,是的。可愛的梅爾羅斯少校。他總是那樣和藹。從那以後——”

  “打從破了一個教區委員在教區牧師書房裡被槍殺案至今,相當一段時間了。不過,自那以後,你又做出了別的成就、一起在利姆多克附近的小小惡意中傷事件。”

  “你好象十分瞭解我,檢查員——”

  “我想,你在這兒很忙呀。”

  “我在盡力把花園理好,但非常遺憾。比如這些旋花就很討厭。它的根,”瑪波小姐說,誠摯地望著檢查員,

  “在地下紮得很遠,非常地遠——在地下蔓延。”

  “我想你說得對,”檢查員說。“一個紮得遠,一個是很久以前……我是說這起兇殺案。十八年了。”

  “也許還要久,”瑪波小販。”在地下蔓開......非常有害,檢查員,它妨礙了這些漂亮的花的生長…”

  有一位員警沿著這條道走了過來。他汗流甲背,額上沾了一片污泥。

  II

  “我們已挖到——某些東西,先生。看來好象就是她。”

  就在那個時候,格溫達想到了那一天的可怕的情景。吉爾斯走了進來。他臉色蒼白,說:“是的——那就是她,格溫達。”

  員警已打過電話,一位活躍的矮個子警醫來了。

  這時,科克爾夫人,安靜沉著的科克爾夫人,已經來到了花園裡——沒有人領她,就好象是恐怖的好奇在期待著她,但又僅僅是爲了烹調她準備作午餐的菜而尋找香菜一樣。被前一天兇殺消息所震擊和擔心格溫達受打擊後的健康的科克爾夫人(她已打定了主意,樓上的保育室一到預定月份後就要租借)徑直向可怕的發現地點走去。她立刻驚恐萬狀。

  “太可怕了,夫人。骨頭是我從來都受不了的東西。不是骼髏骨,可以這麽說。這個花園裡隻有薄荷。我的心跳得發抖——我幾乎喘不過氣來了。隻有喝些白蘭地才能壯起膽子……。

  科克爾夫人的喘熄和她那蒼白的臉色使格溫達感到驚恐,她跑到餐櫃那裡,倒來一些白蘭地給科克爾夫人喝。

  科克爾夫人說:

  “我正需要它,夫人--”然而她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她這樣可怕,緻使格溫達喊了吉爾斯,吉爾斯又喊了警醫。

  “幸虧我在這裡,”警醫最後說。“不管怎樣,得趕快。沒有醫生的話,那個女人當場就會死了。”

  然後檢查員普萊默爾拿走了白蘭地酒瓶,和醫生秘密地商議起來。他問格溫達她和吉爾斯最後倒白蘭地是什麽時間”。

  格溫達說她認爲沒有幾天。他們已離開家——到北方會了,最後幾次他們喝過,喝的是杜松子酒。“不過我昨天差一點喝了白蘭地,”格溫達說。“隻是因爲它使我想起了海峽裡的輪船,所以吉爾斯才另開了一瓶新的威士卡。”

  “你太走運了,裡德夫人。昨天你要是喝了白蘭地,我懷疑你今天是否還會活著。”

  “吉爾斯也差點喝了——不過最後他還是和我喝了威士卡。”

  格溫達發抖起來。

  即使是現在,單獨留在屋裡,倉促吃罷罐頭午餐(因爲科克爾夫人已被送進醫院)之後,在員警已走和吉爾斯也和他們一起走了的情況下,格溫達尚難以相信早上所發生的騷動。

  有一件事很清楚——傑基·阿弗利克和沃爾特·費恩昨天在屋裡出現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能在白蘭地裡做了文章,除了給他們中的這個或那個提供往白蘭地裡放毒的機會外,那些電話還能有什麽別的目的呢?格溫達和吉爾斯已越來越接近事實的真相了。或者是在她和吉爾斯正坐在甘尼迪醫生的屋裡等莉莉·金布爾赴約的時候,從外邊進來了第三者,也許是從敞開的餐廳窗戶進來的?存在一個策劃用電話把懷疑引向其他二人身上去的第三者嗎?”

  可是一個第三者,格溫達認爲,並沒有什麽意義。對第三者來說,的確,隻可能給兩人中的一人打過電話。一個第三者隻要一人可疑,不會要兩個。不管怎樣,這第三者可能是誰呢?厄斯金已肯定是在諾森伯蘭。不,要末是沃爾特·費恩打給阿弗利克裝成自己也接到了電話。要不就是阿弗利克打給費思,也同樣裝成自己接到了一個電話傳呼。那兩個人中的一個,以及員警,他比她和吉爾斯更爲聰明,掌握的情況更多,會查出是哪個的。同時,那兩個人將會受到監視。他們不可能——再試了。

  格溫達又擅抖起來。要想相信有人在試圖殺你是得需要一些時間。“危險,”瑪波小姐很久前曾說過。可是她和吉爾斯並沒有真地把危險的想法看得很嚴重。即使在莉莉·金布爾被殺之後,她仍沒有想到會有人企圖殺害她和吉爾斯,隻是因爲她和吉爾斯正在越來越接近十八年前所發生的事實的真相,要查出當時必定發生了的事——以及是誰幹的時候。

  沃爾特·費恩和傑基·阿弗利克……

  “是哪個呢?”

  格溫達閉上了眼睛,用她新的認識重新考慮他們:

  安靜的沃爾特·費思,坐在他的辦公室裡——一隻白色的蜘蛛呆在它的網的中心,如此安靜,看起來沒有一點惡意。一間下了窗簾的屋子,有某死人在裡面。安靜的沃爾特.費恩現在看來好象是多麽的陰險。沃爾特·費恩,曾一度要殺死哥哥的沃爾特·費恩。沃爾特·費恩,海倫曾輕蔑地拒絕嫁給的沃爾特·費恩,一次在這裡住,一次在印度。一個兩次受挫折兩次受淩辱的人。沃爾特·費恩,如此安靜,如此冷漠,也許,隻有在突然的兇殺暴力行爲中他才會表露自己——就象安靜的裡西·波登曾一次表現的那樣…

  格溫達睜開了雙眼。她已確信就是沃爾特·費恩。

  也許,有人認爲是阿弗利克,是開著眼認爲,而不是閉著眼睛認爲的。

  他那過分花哨的格子服,盛氣淩人的態度一與沃爾特.費思恰恰相反——阿弗利克無拘無束、安靜。不過可能是因爲自卑才這樣的。專家們說是這樣。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就是武斷自誇和傲慢了。海倫拒絕他,是因爲他對她並不那麽好。痛苦使他越來越惱怒,不能忘記。他決心在世上活下去。迫害,每個人都和他作對。“敵人”的僞造指控使他被解了雇。那就肯定地表明瞭阿弗利克不是一個尋常的人。象這樣的人殺了人之後會感到他是多麽的強大。他那付善良快活的臉實際上是一付殘酷的臉。他是一個殘忍的人——他那整白的妻子知道這點而害怕他。莉莉·金布爾已威脅到他,現在莉莉·金布爾死了。格溫達和吉爾斯又幹預進來——那麽格溫達和吉爾斯也必須得死,他要把沃爾特·費恩拉進去,很久以前他解雇了他。這是非常合情理的。

  格溫達擅抖了一下,從想像中擺脫出來,又回到了現實。吉爾斯就要回家,要喝他的茶了。她必須把午餐用具收拾洗好。她去拿一個托盤來裝餐具拿到廚房去。廚房裡的一切非常整齊。科克爾夫人真是個寶貝。

  洗滌處旁邊有一雙外科手術用的肢手套。科克爾夫人洗東西時經常戴著那麽一雙。這是她在醫院裡工作的甥女廉價買來的。

  格溫達把它們戴上,開始洗碗碟。她也要保護好她的手。

  她洗完了盤子,把它們放進架裡,又洗其它東西,把它們擦幹,再把所有的東西擺放整齊。

  然後,她又墮人沉思上了樓。她想,或許也要把那些外科用的膠皮襪子和一兩件工作服丟掉。手套她得留下來。

  這些東西出現在她的腦海裡,但在某處,在它們下麵,有些事在困擾著她。她曾說是沃爾特·費思或是傑基·阿弗利克。他們中的一個。她曾做了非常好的對他們倆極爲不利的定論。也許那就是使她焦急的真正所在。因爲,嚴格說來,能夠做出隻對他們中的一個的真正不利的定論就更好了。現在,應該確定下來是哪一個了。但格溫達卻確定不了。

  要是有別的人……但不可能有別的什麽人。因爲理查·厄斯金已被排除。莉莉·金布爾被殺和瓶裡的白蘭地被摻毒時,理查·厄斯金在諾森伯蘭。是的,理查·厄斯金的確已被排除了。

  她很高興是那樣,因爲她喜歡厄斯金。理查·厄斯金是有吸引力的——很吸引人。同那麽一個象石頭做成一樣的女人結婚多麽可悲,她眼睛多疑、聲音低沉,象男子的聲音一樣……

  象男子的聲音……

  她的腦際裡閃過了這個帶有奇怪疑問的想法……

  男子的聲音……昨天晚上在電話裡回答吉爾斯的會不會是厄斯金夫人,而不是她的丈夫?

  不——不,肯定不是。當然不是。她和吉爾斯已經清楚。不管怎樣,首先,厄斯金夫人不可能知道是誰打的電話。不,接電話的人當然是厄斯金,而他的妻子,如他說的,走了。

  他的妻子走了……

  確實——不,不可能……能是厄斯金夫人嗎?厄斯金夫人的妒忌所驅駛嗎?厄斯金夫人,是莉莉·金布爾曾給她寫信的人嗎?那天晚上利奧尼往窗外看到在花園裡的人是一個女人嗎?

  樓下廳裡突然砰地響了一聲。有人已走進了前門。

  格溫達從臥室走到樓梯平臺上,從欄杆上面往下看。看到是甘尼迪醫生,她才放寬心。她對下麵叫道:

  “我在這兒。”

  她伸手向前——一種潮濕、反光、奇怪的帶粉紅的灰顔色一它們使她想起了某樣東西……

  甘尼迪擡頭向上望去,手搭涼棚。

  “是你嗎,格溫妮?我看不清你……耀眼得很——”

  然而格溫這叫了起來……

  看著那些沒毛的猴爪子,聽到那在廳裡的聲音——

  “是你……”她透不過氣來了。”你殺了她……殺了海倫……我——現在清楚了。是你……一直……你……”

  他拾級而上,朝她走去——慢慢地——仰頭看著她。

  “爲什麽你要來打擾我?”他說。“你爲什麽要幹予進來?爲什麽要使我憶起她?在我就要開始忘記的時候——忘記……你又把她勾了回來——海倫——我的海倫。又翻了出來。我不得不殺死莉莉——現在不得不殺死你。就象殺死海倫一樣……是的,象我殺死海倫一樣……”

  他現在已接近了她——把手向她伸去——就要到了,她知道是要扼住她的脖子。他那仁慈的臉——漂亮、平凡、上了年紀的臉——照樣的平靜,可是他的眼睛卻很兇……

  格溫達在他的面前慢慢地後退,想喊,喊不出來。她曾喊叫過一次。她不可能再喊了,真地喊了,也是不會有人聽到的。

  因爲屋裡一個人也沒有——吉爾斯,科克爾夫人,甚至瑪波小姐都不在花園裡。沒有一個人。周圍的人家又太遠,喊了,也聽不到。而且,無論如何;她喊不了……因爲她已被嚇得喊不出來了。被那些伸近的可怕的手嚇壞了……

  她可以漸漸後退,而他會跟著她直到她的背靠到保育室的門上爲止,然後——然後——那些手就會牢牢地扣住她的咽喉……

  她的嘴裡發出了一聲可憐的,小小的抑壓的綴泣聲……

  然而,甘尼迪醫生卻突然地停住了,向後滾倒了下去,因爲一股油膩的水射進了他的眼裡。他喘著氣,巴眨著眼睛,用手捂著他的臉。

  “真幸運,”瑪波小姐的聲音說道,她喘著大氣,因爲她是從後面的樓梯跑上來的,“我正好在噴殺你的玫瑰花上的蚜蟲……”

第二十五章 在托爾圭的結束語

  “不過,當然,親愛的格溫達,我從沒有想過要離開,讓你一個人留在屋裡,”瑪波小姐說。“我很清楚,存在著一個非常危險的人,我在花園裡進行暗地的觀察。”

  “你始終——知道——是他嗎?”格溫達問。

  總共有三個人——瑪波小姐、格溫達和吉爾斯——坐在托爾全帝國旅館的草坪上。

  “改變一下地方吧,”瑪波小姐說,吉爾斯已表態同意,這樣對格溫達會更好。所以檢查員普賴默爾也贊成。他們便立刻驅車前往托爾圭。

  瑪波小姐回答格溫達的問題說:

  “呃,他確實有徵兆,親愛的。然而遺憾的是其間沒有發生過什麽事。隻是徵兆,沒有更多的東西。”吉爾斯奇怪地望著她說:

  “可是我連一點徵兆也看不出呀。”

  “哦,親愛的吉爾斯,想想看。首先,他在現場。”

  “在現場?”

  “當然,那天晚上凱爾文·哈利戴到他那裡時。他剛從醫院回來。而醫院,”如一些人告訴我們的,那時實際上就在希爾賽德的隔壁,或是當時人們叫的凱瑟琳。所以,就如你認爲的那樣,在恰當的時間把他放在恰當的地方。於是就出現了許多小小的並非偶然的情況。海倫·哈利戴告訴理查·厄斯金說她到國外去和沃爾特·費思結婚是因爲她在家裡並不幸福。就是和她哥哥生活得不幸福。然而大家都說她哥哥是很慈愛她的。所以,爲什麽她不幸福呢?阿弗利克先生告訴你他‘爲這個可憐的小夥子惋惜。’我想他這樣說絕對是真實的。他很爲她惋惜。她爲什麽要暗地裡去會見年輕的阿弗利克呢?大家都已公認她並沒有狂熱地愛他。是因爲她不能以一般的正常方式去會見年輕的男子嗎?她的哥哥是‘嚴格的’和‘守舊的’。這是對溫波爾街的巴雷特先生的模糊的回憶,不是嗎?”

  格溫達擅抖起來。

  “他瘋了,”她說。“瘋了。”

  “是的,”瑪波小姐說:“他是不正常的。”他很喜歡他的異妹。那愛慕之情變成了佔有欲與邪念。那種事的發生要比你所想像的普遍得多。父親們不想讓他們的女兒結婚——或者甚至會見年輕的男人。象巴雷特先生那樣。當我聽到網球網的事時,就曾那樣想過。”

  “網球網?”

  “是的,看來很重要。想一想那個女孩子,年輕的海倫,從學校回到家裡,多麽渴望得到一個年輕女孩子的生活情趣,急著要會見年輕的男子——同他們調情——”

  “一點性的狂熱。”

  “不,”瑪波小姐強調說。“是這罪惡的最壞的事之一。甘尼迪醫生不僅隻殺死了她的禸體。如果你仔細地回想一下,你將發現海倫·哈利戴很顯然地是一個使男人發瘋的人或實際上是——你用的是什麽詞來著,親愛的?——哦,是啦,一個慕男狂,其實是從甘尼迪醫生本人那裡來的。我覺得,她是一個完全正常的想要有錢、過得愉快、有一點調情生活而最後與她所選擇的男人定居下來的青年女子——僅此而已。再看看她哥哥採取什麽步驟吧。首先,在允許她自由的問題上,他是嚴格和守舊的。那麽,當她要舉行網球會——一個最普通而無害的要求——時,他假裝同意,然後,在一個晚上秘密地將網剪成碎條條——一種非常有效的虐待狂行動。當時,既然她還能夠出去打網球或跳舞,他就利用弄傷她的腳使之感染不能癒合的辦法來捉弄她。哦是的,我想是他幹的……真的,我相信一定是的。

  “請注意,我不以爲海倫曾認識到這一切。她知道她哥哥對她的愛很深,而我不認爲她知道爲什麽在家裡她感到不安和不幸福。不過她的確是那樣感覺的,最終隻好出國到印度去嫁給年輕的費恩,隻不過是爲了逃走而已。爲什麽要逃走?她並不知道。她太年輕正直了,以緻不可能明白。所以她就離國到印度去了,在途中她遇見了理查·厄斯金並愛上了他。她的行爲不再象一個性狂熱女子,倒象一個正派而高尚的女子了。她並沒有催他離開他的妻子,反而勸他不要那樣做。可是在她遇上沃爾特·費恩時,她知道不能嫁給他,因爲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隻好打電報給她哥哥要錢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遇上了你的父親——又出現了另一次逃避的方法。這次帶來了幸福的前景。

  “她沒有在詐騙下嫁給你父親,格溫達。他從死去深愛的妻子的情況下得到了補償。她將結束一種不幸福的戀愛。他們可以互相幫助。我想重要的是,她先在倫敦和凱爾文·哈利戴結婚,而後到迪爾茅斯去把消息告訴甘尼迪醫生。她一定有某種比到迪爾茅斯去結婚更爲聰明的直覺。這是一般要做的正常的事。我還認爲她並不知道她面臨著什麽——但她是心神不安的,她覺得把既成事實的結婚告訴她哥哥更安全些。

  “凱爾文·哈利戴對甘尼迪非常友好,也喜歡他。甘尼迪對這次結婚特地表現出好象很高興的樣子。這對情人就在那裡租用了一間帶傢俱的房子。

  “現在我們來看看那非常重要的事實——凱爾文被他的妻子毒死的看法。對此隻能有兩種可能的解釋——因爲能有機會幹這種事的隻有兩個人。或是海倫·哈利戴毒她的丈夫,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是爲了什麽?或毒藥是甘尼迪醫生放的。甘尼迪是哈利戴的醫生,很清楚,哈利戴要找他看病。他相信甘尼迪的醫學知識——而甘尼迪向他提出是他的妻子毒他的意見是非常之聰明的。”

  “可是能有任何一種藥會使一個人産生幻覺到扼死他的妻子的程度去嗎?”吉爾斯問。“我的意思是沒有任何藥物能有那樣特殊的效力,有嗎?”

  “我親愛的吉爾斯,你又掉進陷阱裡去了——相信那些對你說的事的陷阱。隻有甘尼迪說哈利戴一直有幻覺。他在日記裡自己從未這麽說過。是的,他是有幻覺,可是他並沒有談到它們的性質。不過,我認爲甘尼迪對他說過有關象凱爾文·哈利戴經歷過的情況之後而扼死他們的妻子的男人的故事。”

  “甘尼迪醫生真邪,”“格溫達說。

  “我認爲,”瑪波小姐說,“那時,他肯定超出了神志正常與瘋狂的境界。而海倫,可憐的孩子,開始認識到了這點。莉莉無意中聽到‘我想我總是害怕你’的那天,她說這句話的對象一定是她的哥哥。這是她所講的事情中的一件,而那又是頂重要的。所以她決定離開迪爾茅斯。她勸她丈夫在諾福克買一間房子,並勸他不要對任何人說。你知道,這點本身就已經是很奇怪的了。此舉的秘密很明顯、很清楚,她很害怕有人知道此事——但這不符合與沃爾特·費恩或傑基。阿弗利克有關的理論——而且肯定也不符合與理查·厄斯金有關的理論。不,它表明了是在某個很近的地方。

  “最後,凱爾文·哈利戴很可能因爲這個秘密使他感到厭煩,感到沒有什麽意思而把情況告訴了他的內兄。“這麽一來,就決定了他自己和他妻子的命運了,因爲甘尼迪是不會讓海倫走掉,讓她幸福地和她的丈夫生活在一起的。我想他也許隻不過是想用藥物來搞垮哈利戴的健康罷了。可是發現他的被害者和海倫要逃避他後,他就變得完全失常了。他通過醫院進入凱瑟琳花園,帶著一雙醫用外科手術手套,在廳裡抓住了海倫,並把她扼死。沒有人看見他,那裡沒有一個人看見他,也許他是這樣認爲,所以,他帶著愛與瘋狂似的激動,引用了那些恰當的悲劇性的話。”

  瑪波小姐歎著氣,發出了咯咯聲。“我笨——真笨。我們都笨。我們應該立即明白的。引自麥菲爾公爵的那些話實際上就是整個事件的關鍵。這些話就是一個爲了報複他妹妹嫁給她所愛的男人而策劃安排她的死的哥哥說的,不是嗎。是的,我們真笨——”

  “然後呢?”吉爾斯問。

  “然後他就執行他的整個狼毒的計劃,把屍體搬到樓上,把衣物裝進手提箱裡,寫一張字條銷廢紙簍去以使哈利戴爾後相信。”

  “可是我認爲,”格溫達說,“從他對我父親的觀點來看,最好是宣判他實際上犯有兇殺罪。”

  瑪波小姐搖搖頭。

  “哦不,他不可能冒那個險。你知道,他具有許多機靈的蘇格蘭人的常識。他很尊重員警。員警在他們相信一個人犯兇殺罪之前,是要取得許多有說眼力的證據的。員警可能已對時間和地點方面的一些棘手問題進行了調查。不,他的計劃更簡單,我想也更狠毒。他隻有使哈利戴相信,首先他已經殺了他的妻子,其次是他瘋了。他勸哈利戴進精神病院,但我認爲,實際上他是要使他相信完全是一種幻覺。你父親接受了這個理論,格溫妮,爲了你,我是想像的,主要就是這樣。他繼續相信是他殺死了海倫。至死也相信是那樣。”

  “壞蛋,”格溫達說。“壞蛋——壞蛋——壞蛋。”

  “是的,”瑪波小姐說。“再無別的詞可以形容了,我想,格溫達,那就是爲什麽你孩提時對所看到的事物留下如此強烈的印象的原因。那晚真的發生了一起罪惡。”

  “可是這信,”吉爾斯問道。“海倫的信呢?信是她的手跡,用此不可能是僞造的。”

  “它們當然是僞造的:但他倒反弄巧成拙了。你知道,他是多麽急著要阻止你和吉爾斯進行調查。他能夠很好地模仿海輪的筆跡——可是騙不了內行人。所以他隨信寄給你的海倫的筆跡根本就不是她的,是他自己寫的。所以自然是吻合的了。”

  “妙,”吉爾斯說。“我從沒想到過。”

  “不,”瑪波小姐說。“你相信了他的的話。相信人真的很危險。我從不這樣。”“那麽,白蘭地的事呢?”

  “是他帶海倫的信來希爾賽德和我在花園裡說話的那天幹的。他在屋裡等著,科克爾夫人出來告訴我他在那裡。隻要一分鍾時間就夠了。”

  “老天爺,”吉爾斯說。“他還催我把格溫達帶回家去要白蘭地給她喝,是在莉莉·金布爾被殺,我們到員警站去以後的事。早些時候他是如何安排與她會面的?”

  “很簡單。他原先給她的信中說要她乘兩點零五分從迪爾茅斯聯軌站開出的火車來馬琴斯霍爾特,在伍德萊營地見他。可能是在她沿小路上山時,他從矮樹林裡出來,上前跟她說話——並把她扼死,然後就簡單地用你們已看到的信來換取她帶在身上的那封信(這信是他要她帶的,因信中交代有方向),再回家對你們作好準備並表演了一場等待莉莉的小小的喜劇。”

  “莉莉真地對他有威脅嗎?從她的信中看好象並不是那樣,看來像是懷疑阿弗利克。”

  “也許是。可是利奧尼,那個瑞士少女,已對莉莉講過,而利奧尼是對甘尼迪有危險的一個,因爲她往保育室窗外看時,見他在花園裡挖土。早上她就講給她聽,直截了當地告訴她哈利戴少校已殺死了他的妻子——哈利戴少校精神錯亂了,以及他,甘尼迪,爲了孩子的緣故而把事情真相掩蓋了起來。然而,如果利奧尼覺得她應該去報警的話,她一定會這樣做,但是對她本人將是不愉快的——等等。

  “一談到員警,利奧尼立即就害怕。她很崇拜你,她感到最好是絕對地相信醫生先生所想的。甘尼迪付給她一筆可觀的錢並硬逼她回到瑞士去。但在她走之前,曾對莉莉暗示過關於你父親殺死他妻子的事以及她看見了埋屍體的事。這當時是符合莉莉的想法的。她把利奧尼看見挖土的人認爲是凱爾文·哈利戴。”

  “不過,甘尼迪當然並不知道。”吉爾斯說。

  “當然不知道。他收到莉莉的信時,使他吃驚的是信中說到了利奧尼已經告訴莉莉她往窗外看到的事和談到了在外邊的汽車。”

  “汽車?傑基·阿弗利克的汽車嗎?”

  “又一次誤會。莉莉記得,或者認爲她記得,有一輛象傑基·阿弗利克的汽車停在外邊的路上。她的思想已經集中到哈利戴夫人的那個神秘的男人上去了。隔壁是醫院,毫無疑問,沿路當然停放著許多汽車。不過你一定記得這個醫生的汽車,那天晚上其實是停在醫院外邊的——他可能匆匆武斷地認爲她指的是他的汽車。‘第一流的’這個形容詞對他;毫無意義。”

  “我明白了,”吉爾斯說。“是的,對一個心中有鬼的人來說,莉莉的那封信看來就是一種訛詐。可是你是怎麽知道莉莉的事的?”

  瑪波小姐緊閉雙眼,說道:

  “他——失去了勇氣,供出了一切,你知道。檢查員普賴默爾留下的人沖進去抓住了他。他反複地檢查了整個罪行一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利奧尼回瑞士後,好象不久就死了,服了過量的安眠藥……哦,他真是深謀遠慮。”

  “就象企圖用白蘭地毒我那樣。”

  “你對他是非常的危險的,你和吉爾斯。幸虧你從未告訴過他關於你在廳裡看見海倫死的記憶。他永遠不知道曾有過一個目擊者。”

  “打給費恩和阿弗利克的那些電話,”吉爾斯說,“是他打的吧?”“是的,至於誰在白蘭地裡放的毒,他們中任何一個都將是極好的懷疑對象,如果傑基·阿弗利克單獨開他的汽車去,那麽,他可能與莉莉·金布爾的兇殺案有密切的關繫。費恩很可能不在現場。”

  “看來他很喜歡我,”格溫達說道。“小格溫妮。”

  “他必須扮演他的角色,”瑪波小姐說。“想一想對他意味著什麽,十八年後,你和吉爾斯回來了,提問題,偵查過去的事,打擾了一起看來已熄滅而又僅僅是沉睡了的兇殺案。……回顧的兇殺案。……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啊,親愛的。我非常擔心。”

  “可憐的科克爾夫人,”格溫達說道。“她已是九死一生。我將很高興她能平安無事。你認爲她還能回到我們的身邊來嗎,吉爾斯?這一切變故之後?”

  “一定能的,如果有看護的話,”吉爾斯沉重地說道,格溫達的臉紅了,瑪波小姐微笑著掠過托爾圭向遠方望去。

  “事情發生竟是如此,多奇怪啊!”格溫達若有所思。“他帶著那些手套,看著它們,然後他進入廳裡說那些好象是其他人的話。‘面孔,……然後:‘眼睛發花’”

  她不寒而慄。

  “蓋上她的臉;我的眼發花。她死得年輕……那可能就是我……要是瑪波小姐不在那裡的話。”

  她停了一會,溫和地說道:“可憐的海倫……可憐的親愛的海倫……她死得年輕……你知道,吉爾斯,她不再在那裡了——在屋裡——在廳裡……昨天在我們離開之前,我能感覺得到……隻有這間房子了。而這間房子是喜歡我們的。我們可以回去,如果我們喜歡的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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