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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有今天 By 葉斐然

陳小小の小註記:成瑤×錢恆;家事律師

作品簡介︰
成瑤第一次見到錢恆,完全無法把眼前的男人和“業界毒瘤”的外號對應起來。
對方英俊高大,氣質斐然,一雙眼楮尤其迷人。
成瑤不信邪,長這麼好看,怎麼可能是毒瘤呢!

直到她遭到了社會主義的毒打——
當她試圖說服自己英俊的老板接一個公益性質的維權案件。
她的老板面無表情︰“你覺得一個成功的律師,應該做到什麼?”
“為愛發電?”
“我姓什麼?”
“錢啊!”
“所以我只會為錢發電。”

當她要求加薪。她的老板不置可否,然而當晚的KTV聚會里,錢恆第一次參加,並親手為成瑤點了一首“夢醒時分”

【小劇場】
成瑤在年會上喝多了,跑上主持台,提起話筒︰“錢恆怎麼了?合伙人了不起啊!老板牛逼啊?有朝一日我飛黃騰達了,讓他管我叫爸爸!我,成瑤,會讓他知道!什麼叫你!也!有!今!天!”
那一天,沒有人能忘記台下錢恆那可怕的表情……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第二天,成瑤被錢恆堵在牆角。錢恆面無表情︰“所以昨晚上還滿意嗎?爸爸?”

Tip:家事律師行業文,離婚財產分割、巨額遺產繼承、撫養權爭奪、婚前同居財產糾紛、家族信托了解一下!

內容標簽︰ 都市情緣 天之驕子 勵志人生 逆襲
搜索關鍵字︰主角︰成瑤,錢恆

第1章

  成瑤窩在電腦前,正看著法律圈八卦網站LAWXOXO上的一個熱帖——《八一八A市法律圈十大臉面擔當》,這個hot帖以倒序排列的方式按照顏值高下為A市法律圈里的男par們進行了打分,為了公平起見,評分所采用的都是網友匿名投稿的合伙人生活偷拍照。

  成瑤從第十名開始往下看,不得不承認,現在法律圈里,合伙人越發年輕化精英化,有些男par更是不僅業務能力強大,連長相都十分在線,位列第二名金專律所的秦昊,這顏值就已然頗有幾分十八線小明星的姿色水平了,那這第一名,顏值得有多高?

  懷著好奇的心情,成瑤下拉著。

  “第一名︰君恆律所,錢恆。”

  不同于別的上榜男par,這位第一名的名字後面,特地貼心地標注了一行字︰“雖然人真的是劇毒,但長得也真的是實在太能打,就算給他扣掉一百分,還是名至實歸的第一名。”

  這不是成瑤第一次听到錢恆的名字,她听過很多關于錢恆的關鍵詞,囂張跋扈、毫無正義感、業界毒瘤,諸如此類;然而這一切從來沒有影響君恆律所年創收破億,合伙人分紅數千萬的這一事實。

  在法律圈,創收破億並非稀少,然而君恆是一家走專精業務方向的精品小所,不像大成、盈科這類大所般在全國各地都擴張有分所,君恆只依托于A市,執業律師也不多,只有三十來名,並且不做上市、並購之類油水多的非訴業務,只專精家事法律事務。就這麼一間規模如此小,業務如此狹窄的律所,創收破億,律師人均創收強勢挺進全國前十,這就有些厲害了。

  君恆的這些發展,可以說離不開合伙人錢恆的獨裁專斷。

  而收入擺在眼前,即便錢恆在圈里有各色真真假假的傳聞,也不影響年輕律師們削減腦袋想要進入君恆的熱情。

  只是成瑤沒想到,一直被詬病為業界毒瘤的錢恆,竟然長得很好看?雖說法律圈從業的,多少听過錢恆的名字,然而見過他真人的確實不多,他不喜歡參加律協舉辦的任何活動,雖然行事囂張,性格難處,但個人私生活相當低調,要不是這個法律八卦論壇有人匿名投稿,網上根本找不到他的照片。

  然而就在成瑤十分好奇準備一探錢恆長相的時候——

  客廳傳來了李夢婷一聲怒吼︰“我去你大爺的辣雞網絡!”

  李夢婷是成瑤大學同學,兩人關系很好,畢業後便一起合租,這家伙最近迷上了打游戲,成天“吃雞”“王者農藥”掛在嘴邊,此刻這聲怒吼,看來是打到關鍵處網速卻又卡了……

  果不其然,成瑤看了一眼自己的電腦屏幕,錢恆的照片那里,赫然是一個圖片裂開的叉叉,怎麼也刷不出來了。

  而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幾乎在同時,成瑤接到了君恆律所人事部的電話。

  ——

  掛下電話,成瑤還有些沒有實感,她興奮的簡直有些手足無措,從上一家律所裸辭的壓力,終于轉變成了找到新工作的興奮和期待。

  她被君恆錄取了!那個年創收破億的君恆!

  成瑤迫不及待地沖到客廳,忍不住把這個消息和李夢婷分享。

  “啊,好事啊瑤瑤,君恆所可牛了。”李夢婷語氣有些羨慕,然而也並不強烈。她整個人身心顯然還沉浸在游戲中,“既然你工作都落定了,要不和我一起打游戲吧?我教你啊,我技術還是不錯的,要不是網卡,我剛才那一局就吃到雞了!”

  成瑤在大學里就通過了司法考試,可如今法學畢業生,百分之八九十都是研究生學歷,不少還是海外留學回國的,除了通過國內司法考試,甚至還通過了紐約、加州執業律師考,競爭如此激烈,外加法學又是就業率相當低迷的專業,像成瑤這樣的非名校211法本,根本進不了那些中高端所。

  所以退而求其次,成瑤之前在一家很普通的本地小所里實習了一年,把律師證給掛了出來,有了律師執照,她便不能滿足于普通所的平台和業務量,開始向那些中高端所海投簡歷了。

  李夢婷和成瑤不同,她還沒通過司法考試,此前找了一家雜志社工作,一邊復習司考,可雜志社工作壓力大,常常加班,如今臨近司考,李夢婷索性辭了職,在家里全職復習起來,可不知道怎麼的,最近她的復習狀態有點差,突然就迷上了游戲。

  不管怎樣,對于能進君恆所,成瑤的內心仍舊十分激動,她按捺不住,立刻拿起電話,想告訴姐姐成惜這個好消息,然而事到臨頭,想起姐姐那雙泫然欲泣的眼楮,成瑤又遲疑了,她害怕律所和律師兩個字,會讓姐姐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最終,她猶豫再三,改成給姐姐發了一條短信。

  “姐姐,我成功被中意的君恆錄取啦!”

  等了沒多久,成瑤就收到了回信。

  “瑤瑤,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替你高興,等你下次回家請我吃大餐。”

  看到姐姐的這條短信,成瑤終于松了一口氣,她笑起來,這才又給發小秦沁打了個電話,為了慶祝,兩人利索地約了頓飯。

  ——

  成瑤和秦沁約在一家環境優雅的小眾咖啡館里見面。

  成瑤趕到約會地點的時候,秦沁似乎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她。

  可惜成瑤坐下剛想說點什麼,秦沁就朝她使了個眼色,然後她朝邊上不遠處努了努嘴,神秘道︰“看到靠窗坐的那男的了沒?”

  成瑤循著她的目光看去,是個男人的背影,雖然看不到臉,但光這個身材,就很男模了,目測最起碼有188,肩寬腿長,比例完美,撐得起美版西裝,高大挺拔,渾身上下的裝束一絲不苟,即便成瑤不懂品牌,也能從肉眼上就看出對方行頭的昂貴。

  對方背對著成瑤,他的對面則坐著一位珠光寶氣的中年女人。

  成瑤回頭對秦沁笑,她揶揄道︰“怎麼?你動凡心啦?”

  秦沁白了她一眼︰“什麼凡心不凡心的,我的心里只有錢!”

  “那你讓我看他干嗎?”

  秦沁壓低了聲音︰“是個鴨。”

  成瑤有些意外︰“啊?”

  “我今天正好沒事,就來的比較早,結果目睹了這個鴨談生意的全過程。”秦沁嘖嘖道,“這個時代真的不會好了啊,連皮肉生意,都能擺到大庭廣眾之下了,真是道德淪喪!”

  “這麼囂張???”

  秦沁點了點頭︰“你看他對面那個中年富婆,兩個人剛圍繞著過夜費達成了統一呢,這鴨不簡單啊,一口價,都不帶討價還價的,你知道嗎?一晚上起步價就一萬起!而且還要提前預約!”

  成瑤震驚了……

  “你看到這男的穿的鞋了嗎?”秦沁繼續道,“SilvanoLattanzi,意大利小眾奢侈品牌,我前幾天在我們公司宣傳的資料里才看過,你知道這鞋子一雙多少錢嗎?就算在意大利買,一雙也要將近3000歐元,2萬塊人民幣!在國內買就更貴了!”

  秦沁從事公關營銷行業,平日里會對接不少奢侈品牌,對牌子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這下成瑤出離悲憤了,她想,自己辛辛苦苦在律所做狗,天天加班,一個月竟然還不如人家一晚上!還讓人怎麼相信知識改變命運?

  一邊悲壯著,成瑤一邊下意識地多看了對方一眼,卻不料這時,那男人正好轉過頭來,和成瑤的目光正好踫上。

  這是極短的一個對視,對方的眼神很冷,然而成瑤卻一瞬間有一種心悸的感覺,她並不是以貌取人的人,然而對方真的長得太好看了,成瑤沒有見過這麼有視覺沖擊力的臉。尤其是他的一雙眼楮,冷,但十分迷人。

  雖然是特殊行業從業者,但對方竟然一點沒有風塵味,五官異常英俊出挑,鼻梁更是弧度高挺到完美,讓人直想懷疑是不是上哪兒墊的。周身氣質斐然,甚至帶了點貴氣和一些倨傲以及不耐煩。

  臉、身材、氣質都堪稱完美,就是看起來脾氣不太好。

  同樣驚鴻一瞥般看到對方容貌的秦沁則毫無原則倒了戈︰“這確實值一萬啊!”

  “……”

  那男人大約談妥了價格,也沒再逗留,那中年富婆更是一臉心照不宣的滿意,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咖啡店,這間咖啡店外有露天停車位,可很意外,這兩人竟然就這麼分道揚鑣,各找各的車去了。

  秦沁好心地為成瑤答疑道︰“為了怕被抓到蛛絲馬跡,一般都會一前一後避嫌分開走,等其中一個去酒店開好房,另一個拿著房卡直接去就行了。”

  成瑤恍然大悟的同時,就看著那英俊的過分的男人,走向了一輛賓利……

  “這得多日夜不休,才能買的上賓利啊。”成瑤看著那男人穩健的步伐,竟然生出了點同情的惻隱之心,“一晚上一萬,就算是最便宜的賓利,也得五百萬吧,那就是五百個晚上,要整整勤奮‘耕耘’將近兩年,也不知道他平時這腿,會不會軟,這腰,恐怕也不太好……”

  ——

  小插曲過後,成瑤和秦沁分享了好消息,兩個人又說了些有的沒的,本想繼續聊聊天,秦沁卻接到了公司加班的通知,成瑤便也只能揮揮手和她告別。

  只是今天大約是成瑤的幸運日,剛離開咖啡館,她就接到了中介的電話。

  “成小姐,你上次想租的那個房子,房東同意了,你馬上來簽合同吧。”

  現在住的房子是李夢婷找了租的,就一個臥室,成瑤和李夢婷合住,性價比挺高。

  可如今李夢婷交往了一個男友,和男友感情很好,兩人商量著搬到一起住。

  雖然李夢婷也說了可以把房子讓給成瑤,自己和男友出去另租,但成瑤怎麼好意思,當初找房看房租房都是李夢婷辦的,怎麼說,如今也該是自己另外找房。

  可惜A市寸土寸金,這合適的房源找了許久,成瑤也才看中了那麼一個,死磨硬磨討價還價,這下房東終于同意簽了,成瑤趕去中介簽完合同,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房子她相當滿意,是還沒住過人的精裝房,離君恆竟然意外的近,兩室一廳,成瑤準備之後找個室友分攤點房租,簡直完美。

  ——

  上午簽完合同,成瑤下午就雷厲風行地去拿房了。

  她哼著歌等著電梯,慢悠悠的,電梯終于從地下車庫那升上了地面層。

  然而電梯門打開,成瑤卻愣住了。

  里面自然有人,只是這人,成瑤沒多久前才看過。

  對面那人仍舊身高腿長氣質斐然,鼻梁完美到猶如墊的,臉上帶了點冷漠的不耐煩︰“上不上?”

  成瑤趕緊鑽進了電梯,然而心里卻直嘀咕起來。

  她快速掃了一眼電梯按鈕,12樓,竟然和自己去同一層。

  自己竟然和這鴨要做鄰居了?!

  她一邊想,一邊偷偷瞟了對方幾眼,長得是真的好,睫毛長得過分,嘴唇很薄,皮膚白的都有些像白種人。

  真挺可惜,長這麼張臉,竟然是個失足少男。

  開幾百萬的賓利,竟然就住這種小區?成瑤心想,看來三百六十五行,行行都很艱難啊,就連這鴨,背後也有如此不為人知的心酸,為了撐場面開豪車,也不知道得接多少客……

  ——

  12層到了,成瑤率先邁出了電梯。

  1203,這是她租的房號。

  她那位英俊的男鄰居拖著行李箱,就走在她的身後。

  然而,經過了1201、1202,他還跟著,成瑤覺得有點不妙了。

  當她站定在了1203門口,對方也停在這一門口的時候,她的不妙達到了頂點。

  “你……”

  成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英俊的男人聲音漠然︰“麻煩讓讓,你擋到我開門了。”

  他說完,掏出鑰匙……

  “你是不是走錯了啊?”成瑤指了指1203,“這是我今天剛租的房子。”

  對方果然愣了愣,然而他並沒有轉身離開,反而是皺起了眉︰“搞錯的人是你,我租的這間,今天搬來。”

  成瑤沒說話,只是掏出鑰匙,當著對方的面轉開了鎖孔開了門︰“看到了吧。”

  那英俊的男人抿了抿唇,把門合上,然後拿起了自己的鑰匙,也插進了鎖孔。

  鎖再一次轉開了……

  成瑤也不是第一次租房了,此刻這個場景,她很快在腦內過了一下,對面的男人顯然也不傻,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這黑心房東,恐怕一房二租了!

  成瑤二話不說,趕緊推開門,準備把自己的包甩進去。

  然而那男人卻冷哼一聲,一手拉住了成瑤的包,一腳絆住了成瑤的路︰“想先佔有?做夢。”

  這讓成瑤有些刮目相看了,如今的鴨,竟然還挺懂法?都知道一房二租這種事,誰先合法佔有房屋,誰就算贏了。

  兩個人彼此牽制著,誰也不讓誰先進屋。

  成瑤心中一動︰“你辦租賃合同備案登記了嗎?”

  對方冷冷挑了挑眉︰“難道你辦了?”

  行了,看來彼此都沒辦。

  一房二租,如果兩方都還沒合法佔有房屋,那誰先辦理了租賃合同備案,誰就贏了。

  然而這一局,兩人又打了個平手。

  那麼,致勝的關鍵只剩下最後一個了!

  ——

  一房二租,如果都沒能佔有房屋,又都沒有辦理備案登記,那誰簽約在先,誰就贏了。

  兩個人僵持不下,自然叫來了中介和房東,然而幾方一對信息,有些目瞪口呆。

  兩個人,連簽約時間都是今天。

  英俊的男人非常冷漠,他抿了抿唇,對成瑤道︰“我給你補兩個月房租,你租別的地方。”

  可租到合適的房子,哪里有這麼容易?!何況李夢婷的男友過幾天就要搬來了,君恆那邊,明天也要去入職,自己哪里有空再去看房?!

  這自然是沒法讓步的。

  成瑤咬了咬牙,決定甩出殺手 ,她盯著對面男人好看的眼楮︰“我是律師,我勸你讓出這個房子,你是爭不過我的,你知道嗎,我的咨詢費一小時一千起!”

  大約因為自己的律師身份,對面那男人受到了點震懾,他第一次抬頭,正眼看了成瑤一眼。

  成瑤越戰越勇︰“君恆律所,听過嗎!我就是君恆的律師!你就算不知道我,也應該知道我們合伙人錢恆吧!”反正一般人根本不了解法律圈,她決定狐假虎威一次,“錢律師非常欣賞我,如果我被欺負了,這不僅他私人感情上會幫我,更涉及到我們律所的面子,君恆的律師,遇到一房二租,怎麼能輸?!我作為一個律師,更是要為自己的權益戰斗到最後一刻!決不讓步!”

  不知是不是錯覺,提到君恆的時候,對面男人愣了愣,提到錢恆的時候,對方看起來更是直接驚呆了。

  看來錢恆,還真的名氣挺大的,竟然連鴨都知道啊。

第2章

  氣氛劍拔弩張。

  房東臉皮倒是很厚,這種時候還能冷靜和稀泥︰“反正兩室一廳,你們相遇也是緣分,要不就合租吧,我給你們房租分別減免點……”他一邊說,一邊解釋,“一房二租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我最近和我老婆在鬧離婚呢,我老婆把房子租給了這位小姐,我呢,也不知情,聯系了這位先生……”

  成瑤立刻激烈反對︰“和他住?不行!絕對不行!我又不認識他,和一個陌生男人住,不安全。”

  對面的男人態度360度轉彎,突然笑了,他盯著成瑤道︰“我沒意見,能和這位……”對方頓了頓,輕笑道,“和這位精英女律師合租,是我的榮幸。”

  成瑤︰???

  雖然是夸贊自己精英女律師,但成瑤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對方這表情和語氣,怎麼這麼賤兮兮的呢?

  房東見事情有轉機,也馬上準備趁機開溜,倒是走之前想起了什麼︰“成小姐啊,你是律師啊,那你做不做離婚官司啊?我這和我老婆鬧離婚也想找個律師咨詢咨詢呢……”

  成瑤二話沒說,十分敬業道︰“你這可問對人了,我們君恆律所,就是專門做家事的,離婚、財產分割、遺產繼承,還有信托、保險這些相關的我們可以說是市面上最專業的,你要是有需要,就打我的手機。”

  房東連連點頭道謝,可對面的男人卻呵的一聲笑了。

  成瑤也沒管他,而對方在成瑤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就拎著自己的行李箱進了房間,走之前挑釁地朝成瑤笑笑︰“你要覺得不安全,你可以另外去租房。”他的臉蛋十分英俊,也十分欠揍,“你不是時薪高達四位數的律師嗎?或者你去維權,去法院起訴吧,讓房東賠償你。”

  成瑤簡直恨得牙癢癢的,正因為自己是律師,才不會和普通人一樣天真地覺得,遭到什麼權益損害,去法院起訴就完事了。起訴是最不得已的法律救濟,不到萬不得已,才不會去法院。更何況一審二審的,就為了那點雞毛蒜皮的事,案件判下來,拖個幾個月的,沒準還要強制執行,牽制多少時間和精力,太不經濟了。

  對方大概就是吃準了這一點,又知道成瑤顧忌男女合租,準備就這麼強行霸佔房子了。

  自己能讓他得逞嗎?

  必須不能啊!

  誰怕誰啊!不就是個鴨嗎?!自己還怕了不成?!

  成瑤二話沒說,拎著包,也沖進了房里︰“合租就合租。”成瑤把包甩在了沙發上,鼓足氣勢道,“但我事先有幾點和你聲明,別把工作帶到屋里。”

  對方挑了挑眉︰“嗯?”

  成瑤清了清嗓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干什麼的。”

  對方卻一點沒顯出局促,反而饒有興趣地笑笑。

  這臉皮,也真是出離的厚了。

  成瑤本不想點破,但事到如今,看來還是得直白點︰“你要是把你的工作帶回家里做,我會舉報你的。”

  “舉報我什麼?”

  “舉報你賣淫啊!”成瑤虎著臉,“我是守法公民,你做的工作,我體諒你也不容易,不在我眼皮底下發生我就不管了,但絕對不能在這間屋里接客。”

  “你說我賣淫?”那男人的語氣仿佛氣炸了,“我?賣淫?”

  “行行,特殊服務,行了吧?”

  結果面對成瑤給的下台階,對方繼續用一種氣瘋了的語氣道︰“什麼特殊服務?!”說完,對方就開始轉身去行李箱里準備找什麼,“我的錄音筆呢?”

  “你找錄音筆干嗎?”

  對方冷冷笑笑︰“把你說的錄下來,好告你誹謗。”

  成瑤咳了咳︰“行了,我不戳你傷心事了,做這行,你也不想的,但是,我想說的就是這個,還有,我希望能看一下你的體檢報告,作為彼此尊重,我也可以把我的體檢報告給你看……”

  對方沒說話,只陰測測看著成瑤。

  沒來由的,成瑤覺得,對方雖然從事的行業不光彩,但是這個氣場,倒是蠻嚇人的。

  “我也不是看不起你,但是你這個行業,吃的青春飯,能改行還是趁早改行吧。何況你要知道,你這種行為是觸犯刑法的。”

  成瑤說完,看了看時間,不早了,她得先回去整理行李搬家。

  自己的新晉室友卻叫住了她︰“你確定不把房子讓給我?確定要和我一起住?”

  “當然。”成瑤翻了個白眼,“這房子你知道我找了多久嗎?”

  對方笑了笑︰“你會後悔的。”

  ——

  成瑤才沒時間後悔,她回了李夢婷那,發現李夢婷的男友張浩已經把自己的行李搬來了,正堆在客廳里。

  李夢婷很不好意思︰“瑤瑤不好意思,耗子的房子後天就到期了,幾天的短租也不好找,住賓館又太貴了,我就想讓他先把行李放過來,後天之後他也會過來,暫時先睡在客廳沙發,不知道行不行……”

  成瑤擺了擺手,把自己找到新房子的事和李夢婷說了,李夢婷自然松了口氣,也替成瑤高興,兩個人晚上一起進廚房各顯身手做了一桌菜。

  成瑤明天就會搬進新房子,因此今晚這頓飯,也算是個散伙飯,兩人準備的十分豐盛。

  “瑤瑤,以後咱們雖然不一起住了,但要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隨時找我。”說到這里,李夢婷有些失笑,“不過估計你也沒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簡直自帶錦鯉體質,大學里就考出了司考,畢業一年,掛好了律師證,現在又跳槽進了君恆,簡直是前途無量了。”

  成瑤也笑︰“你趕緊把司考復習好,暫時別打游戲了,去年你也就差了十來分,今年一鼓作氣也就過了,過了司考就好說了。”

  李夢婷搖搖頭︰“我不準備考了。”

  “哎?為什麼啊?”

  李夢婷有些不好意思︰“耗子換工作了,新工作年薪三十幾萬,他說不希望我太辛苦,你也知道,我們法律相關的工作,就算是公務員系統里的法官檢察官,壓力也很大,加班也多,律師就更別說了,我也不是那種特別有事業心的人,就想著找一個輕松點的工作就行了。”

  成瑤有些意外,但李夢婷本身家境也不差,男友能力也強,完全可以過輕松的人生。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命運。

  這麼想著,這一晚躺在床上,成瑤還有些忐忑和不安,明天她不僅要搬家,還要第一天正式去君恆報道了,未知的未來,會給她什麼樣的人生?

  她對著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氣。

  未來呀,你一定要對我好一點呀。

  ——

  好在第二天是個陽光燦爛的好日子,似乎預示著一切都會順心。

  君恆的人事主管朱姐帶著成瑤簡單參觀了律所,說了些簡單的新人注意須知,便領著成瑤到了她的工位前。

  “你先坐在這,你前面就是我們錢par的辦公室。”朱姐笑笑,“一般來說,我們的新人都會有一個月的考察期,考察期過後,如果表現優秀的,會有帶教律師來領人到自己團隊的。但你比較幸運,錢par看了你的簡歷,直接點名要你進他團隊了。”

  成瑤十分意外︰“真、真的嗎?!錢恆律師嗎?”

  朱姐點了點頭,她壓低聲音道︰“其實也不知道是說你幸運還是不幸,總之,你很快就會知道我們錢par的風格的。”朱姐看了看錢恆緊閉的辦公室門,“他現在不在,回來會見你的。”

  成瑤這下徹底激動了,雖然錢恆名聲在外一言難盡,但業務能力是整個法律圈公認的可怕,跟著他,學個兩三年,忍一忍,出師後,就海闊天空了!

  頓時,成瑤覺得自己運氣簡直太好了,竟然能被錢恆看上!自己這應該去買彩票啊!

  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了大約一個小時,傳說中劇毒但長相萬分能打的錢恆終于回來了。

  “新人和實習生統一到2號會議室開會,錢par馬上回來了。”

  雖然今天報到的只有自己一個,但君恆之前也陸陸續續招了幾個新律師,還有幾個實習生,加上人事部的朱姐,成瑤一看,總共六個人,她便帶上了筆記本和筆,跟著大家魚貫進了2號會議室。

  其余幾個來的早的新人和實習生,顯然已經互相認識,在聊著天,只有成瑤一個人忐忑地等著。

  自己這位未來老板,到底長得有多好看呢?

  ——

  結果六個人,就這麼干巴巴地等了半小時,成瑤憋不住去了趟廁所。

  等她從廁所回來推開會議室門的時候,里面坐在其余五個人對面的男人,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那男人身高腿長、氣質斐然、脾氣看起來不太好,鼻梁高挺到看起來甚至像是墊的……

  這是自己沒多久前才看到的一張臉。

  這、這分明是自己的鴨室友啊!

  自己這位特殊從業的室友,就這麼赫然坐在會議室里,一張臉顏值十分能打,雖然一句話沒說,但臉上已經寫滿了“我不好處”這四個大字。

  這是做夢嗎?是自己眼花了嗎?

  成瑤震驚過度了,反而表面表現的十分冷靜,她有些木然地退出了會議室,看了眼會議室標識,是2號沒錯了……

  于是成瑤又木著臉,同手同腳地重新走進了會議室。

  朱姐笑著介紹道︰“錢律師,這位就是成瑤。成瑤,要不你向錢律師做個自我介紹。”

  成瑤頭腦一片空白,如坐針氈。

  “不用,我已經認識成瑤了,我們還就一房二租的法律問題進行了一些深入的交流探討。”會議室坐在主位的男人抬頭朝成瑤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是不是呀,成律師?”

  “……”

  成瑤心中思緒萬千,只覺得有一種隕石撞地球的天崩地裂感,這是什麼情況?老板是鴨?!不對!鴨變成了老板?!呸呸呸!把老板錯當成了鴨!

  錢恆還在說著一些對新律師的告誡和鼓勵,然而成瑤卻什麼也听不進去了,她看著眼前英俊男人輕輕開合的嘴唇,只覺得眼前一黑……

  她此刻終于能理解李夢婷為什麼憎恨網速卡殼了……

  她也只想咆哮一句,辣雞網絡,毀我青春!

  要是網速能刷出來,自己提前知道錢恆長什麼樣,能發生這種世紀慘劇嗎?!

  必須不能啊!

  自己一定當場就孔融讓梨!把房子讓給老板,順帶猛拍一記馬屁,並祝老板日進斗金萬事如意一帆風順馬到成功飛黃騰達平步青雲春風得意蒸蒸日上壽與天齊早生貴子……

  這一刻,成瑤只覺得頭昏混亂一片。

  內心百轉千回之際,錢恆似乎簡潔地結束了作為合伙人對新人的歡迎詞。

  “另外,我很認可每個律師認真拓展自己案源和業務的決心,但是,我希望你們知道,我們君恆,並不是什麼樣的客戶都接的。”錢恆的聲音冷颼颼的,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成瑤,“標的五千萬以下的案件,都是浪費時間。”

  “……”

  這是在諷刺自己向房東推銷自己的法律業務了……

  “好了,散會吧。”

  終于……

  可惜成瑤剛想走,卻听錢恆道︰“成瑤,你留一下。”

  “……”

  ——

  偌大的會議室里,只剩下了成瑤和錢恆。

  成瑤硬著頭皮,決定率先打破沉默︰“對不起!老板!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她用以死謝罪般的姿態道,“房子,您住就行了,我自己出去另找!”

  錢恆喝了口茶,不置可否,他顯然很懂得拿捏人的心理,光這持續的沉默,就猶如凌遲一般讓人難以忍受。

  漫長的沉默後,錢恆終于開了口,他挑了挑眉︰“作為一個律師,不是要為自己的權益戰斗到最後一刻?”

  “……”

  “絕不認輸?”

  “……”

  錢恆笑笑︰“我們法律從業者,最關鍵的原則就是,不能屈服于強權,以法律為準繩,以事實為依據,為客戶而戰。你既然這麼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權益,我怎麼能靠著上下級的身份就剝奪?”

  “……”

  “所以你即將得到和老板合住的機會。”錢恆一雙漂亮的眼楮看向成瑤,語氣非常欠扁,“怎麼樣?激動不激動?興奮不興奮?”

  成瑤干巴巴地道︰“激動。興奮。”

  可真的是“激動”壞了!“興奮”壞了!

  “當然,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合住這件事,我們對所里其余同事,保密就行了。”錢恆笑笑,“還有什麼別的問題嗎?”

  成瑤心里自然一肚子問題,你一個這麼有錢的合伙人,難道自己沒房子嗎?就算沒房子,為什麼要來擠這個中檔小區?開個賓利,就租這種小區?還有,為什麼找我進你的團隊?!你是不是想報復我?明明我都讓步了同意不租了,為什麼還要拉著我一起住?到底有什麼陰謀?!你是天蠍座的嗎?!報復心這麼強?!

  可惜成瑤敢問嗎?

  不敢。

  她態度恭敬道︰“沒問題。”

  “那我倒是有個問題。”錢恆眯了眯眼,“一起工作一起合租,我們接觸的機會會比較多,所以我希望你能守住自己的底線,把持住自己。”

  成瑤很茫然︰???

  錢恆眨了眨濃密的睫毛︰“你即將成為我今年來第十四個助理律師,你知道前面十三個,為什麼會被開除嗎?”

  如今是十一月,就已經開了十三個人了……成瑤抬頭看了眼錢恆英俊卻也倨傲到不真實的臉,答案在內心呼之欲出——

  還不是因為你難處?

  與此同時,錢恆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是因為他們都沒有把持住自己,對我有了點不應該的想法。”

  “……”

  你,你是不是想多了???

  難道別人不是受不了你的奴役和劇毒才走的嗎???

  錢恆沒有注意成瑤的表情,他的語氣似乎很困擾︰“我真的很難理解,這十三個人里,有兩個人甚至是男人,我有時候真的也很傷腦筋,我個人魅力真的有這麼大嗎?”

  “……”

  他抬頭又看了成瑤一眼︰“我知道有些人人格魅力比較大,但工作是工作,尤其上下級,如果產生感情,非常不專業。”

  “……”

  成瑤感覺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現在終于理解LAWXOXO上對錢恆的標注了,這男人,確實劇毒,才接觸了短短一會兒,成瑤已經有了一種快要中毒吐血身亡的征兆……

  就在成瑤麻木地準備離開之際,錢恆突然又想起什麼事一樣叫住了她。

  “還有,我要指出你的一個知識盲點。”他伸出一根修長白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單純的賣淫,如果不是組織賣淫,是不屬于刑事犯罪的,只涉及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處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5000元以下罰款。”

  “……”

  成瑤這一刻終于能確定了,以錢恆這個記仇的性格,並不是自己狗屎運才幸運地分到了他的團隊,這分明是他為了報復,為了更好地奴役自己,才選擇了自己啊!

第3章

  成瑤從會議室出來第一件事,就是給秦沁打電話質問。

  “什麼鴨?!那是我老板!你到底是怎麼把人家誤會成鴨的!”成瑤就差沒痛哭流涕了,“你知不知道,我現在被你坑慘了!”

  “不科學啊!明明我听到他和那個中年富婆談價的全過程了啊,怎麼變成你老板了?你沒認錯人吧?”

  “你把當時听到了什麼和我復述一遍。”

  “他就說,一個小時收費一萬,不足一個小時按一個小時計費,如果約在別的地方提供服務,那路上他往返的時間,都要按照一小時6000來收費,還說需要他服務的話,必須提前預約,因為他的客戶很多,接不過來。”秦沁嚷嚷道,“這不就是鴨嗎?你們律師能這麼收費?律師有這麼有錢?律師不都和你那樣做狗的嗎?作為服務業,能這麼強勢?”

  成瑤差點沒暈厥︰“中國法律市場,就是20%的頂尖律師壟斷了80%的業務,人家是君恆的合伙人,這麼收費沒毛病!”

  這下秦沁也有些慌了︰“那,那怎麼辦?”

  “你行行好,支援我下半輩子的速效救心丸吧。”

  成瑤有氣無力地掛了電話。

  ——

  錢恆沒來找她,他團隊里的律師,倒是主動來和成瑤打了招呼。

  “成瑤,歡迎你加入我們富貴榮華組合。”

  “哎?”

  “加入錢par的團隊,就等于和富貴榮華開啟了一段終身浪漫,只要好好干,絕對不會缺錢。”和成瑤說話的是一個微胖的男生,皮膚挺白,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相當憨厚︰“我叫包銳,在君恆工作四年了,你要有什麼不知道的,盡管問我就行了。來,我帶你參觀一下咱們所。”

  包銳相當熱情,人也很有親和力,看起來十分好說話︰“我們君恆所,目前一共有五位合伙人,但負責主要決策的是兩位,一位是錢par,還有一位吳par吳君,君恆的名字就是以他們來命名的,他們是大學同學,本科都是畢業于A大法學院的。”

  成瑤有些意外,沒想到吳君和錢恆,竟然和自己姐姐成惜是校友,她好奇地問了包銳吳君和錢恆的畢業時間,不是一屆,吳君和錢恆是成惜的學長。

  “不過在所里,你不太常會見到吳par,因為吳par是負責君恆對外業務接洽和新聞媒體公關宣傳的,常年在外面跑。”

  “媒體?公關?”

  包銳點了點頭︰“是的,你可能不理解。通俗點說,就等于吳par是在外面拉皮條的,負責拉客並對我們所進行包裝宣傳,以達到拉高價位的效果,而我們錢par就負責具體接客提供服務。因為錢par比較專注專業工作,覺得和客戶打交道這些事太煩太分心了,而吳par卻很喜歡這些社交,不喜歡枯燥的法律條文。”

  成瑤恍然大悟,這不就和組織賣淫一個道理嗎?吳君人際手腕強長袖善舞,負責組織接洽鴨和嫖客,而錢恆脾氣臭但技術過關,所以就是具體負責賣淫的鴨。這個層面來理解,自己說他“賣淫”,也沒毛病啊……

  直到包銳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成瑤才終于停止了自己的思想在危險的邊緣試探。

  “這里是我們的休息區,每天上午十點和下午三點都有茶歇,錢par對生活質量要求很高,所以茶歇的甜點全是最貴的品牌,在我們所,不喝星巴克,我們只喝現磨,咖啡豆是錢par讓人從甦門答臘空運回來的。”

  這麼裝逼嗎……

  “這邊是檔案室,所有案卷材料都分門別類歸檔在這里;這邊是健身房。”

  成瑤是真實的驚呆了︰“還有健身房?”

  “對,堅持一個月在健身房打卡的,會得到獎金。”包銳聳了聳肩,“但至今沒人拿到過。”

  “是太忙了?”

  “不是的,因為平時在這里運動的是錢par。”包銳抓了抓頭,偷偷道,“他的氣場,十里之內寸草不生。”

  “……”成瑤覺得,即將和錢恆合租的自己,速效救心丸是該趕緊買起來了……

  “這個小隔間,是錢par戰利品存放處。”包銳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檔案室邊小隔間的門。

  成瑤一抬頭,入眼的便是各色錦旗,“業界良心”、“常勝將軍”、“法律代言人”、“人民幣守護者”……諸如此類夸張的贊語頓時映入眼簾。

  包銳咳了咳︰“這都是客戶送的,實在太多了,就堆在這里。”

  成瑤相當意外︰“原來錢律師在客戶心中竟然這麼高大,得到過這麼多好評……”不是外界都盛傳他是業界毒瘤嗎……

  包銳顯然讀懂了成瑤話里的潛台詞,他咳了咳,指了指房里的一排櫃子︰“其實除了這些錦旗,我們錢par還收到了不少對方當事人的恐嚇信啊、罵人橫幅啊,甚至還有血書啊骨灰盒啊之類的。這排櫃子里,存的都是這些了……”

  成瑤看了眼房內的格局,這排櫃子佔據了房內大約五分之四的空間……

  嗯……

  果不其然,成瑤瞥了一眼那排櫃子,就看到了“毒瘤”、“毫無底線”、“見錢眼開”等關鍵詞……

  成瑤是大致知道錢恆為何被如此詬病的,他接案子只看標的額和收費,只要錢足夠,他就接。

  他第二年執業的時候,接了一個富商的離婚案。

  這富商在A市咨詢了一圈律師,得到的回復都是,因為富商自己出軌在先,作為過錯方,離婚恐怕得給前妻分割掉不少財產,然而最終,在錢恆的辯護下,富商幾乎全身而退,前妻幾乎淨身出戶。

  錢恆因此一戰成名。

  這個案件當時影響很大,媒體也有跟進,判決結果幾乎和人們熟知的公序良俗完全違背,背叛了婚姻的人得到了有利的判決,而遵守婚姻承諾的人卻一無所有。

  錢恆因此被輿論罵成了狗。

  之後他又接了各色各樣的家事案件,他的當事人無一例外都不無辜,然而在他的辯護下,都得到了法律的“偏愛”。

  有一段時間,錢恆兩個字,幾乎就是黑心律師的代名詞。

  ——

  “包銳,這個恐嚇信,你存檔一下。”

  就在成瑤胡思亂想之際,錢恆推開小隔間,走了進來,他一邊說著,一邊隨手丟了一袋東西給包銳。

  “上次那個家族信托糾紛案里對方當事人寄給我的。”

  成瑤有些忍不住︰“都是罵人的詛咒的東西,為什麼還存著?”

  難道說,毒瘤如錢恆,其實還有良心這種東西嗎?雖然為了生存接了很多有悖于道德認知的案件,但其實內心深處,也存在著良知,因此留下這些對方當事人血淚的控訴,以告慰自己的靈魂?

  錢恆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成瑤︰“萬一這些人未來報復我,我還能把這些恐嚇信作為物證提交,證據這種東西自然越多越好,這樣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鎖定加害人。”

  “……”

  我真的想太多了,成瑤心想,劇毒就是劇毒……

  ——

  錢恆走後,包銳又為成瑤介紹了下其余同事,成瑤才發現,君恆所真是藏龍臥虎,幾乎清一色的名校畢業,不少招的都是有留學經驗的律師,方便專攻涉外家事案,就是鮮少幾個和成瑤一樣的211本科,人家的執業經驗也比成瑤豐富。

  成瑤只覺得自己是整個所里最大的弱雞,只配站在牆角瑟瑟發抖。

  “我們團隊里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和你一樣,也是新來的,剛才你們開會一定見過了,就是譚穎,頭發有些卷鵝蛋臉的那個女生,她比你早進所里兩個月,A大法學院的研究生剛畢業,是錢par的直系學妹,她剛才出去送材料了,回頭給你們介紹。”

  成瑤對譚穎有印象,她長得挺漂亮,穿衣打扮都能看出家境優渥,沒想到學歷也這麼優秀。

  這一對比下,自己更是戰戰兢兢了。專業出身沒人家硬氣,看來更要勤能補拙了!

  ——

  一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直到下班,錢恆都沒從辦公室里出來,成瑤忐忑地下了班,在李夢婷和她男友張浩的幫助下,總算把行李搬進了新家。

  結果剛送走了李夢婷和張浩沒多久,大門的鑰匙轉動,錢恆回來了。

  他繃著英俊的過分的臉,姿態依然非常高貴冷艷。

  成瑤糾結了片刻,還是決定主動示好,她堆著笑︰“老板,朝南的房間讓給你,比較大,而且采光好。”

  錢恆這才眯著眼楮淡淡地掃了成瑤一眼︰“哦,懂事了。”

  “……”

  淡定,成瑤,你是做大事的人,你是將要為社會主義法制建設做貢獻的接班人,你不能因為毆打別人被抓進去啊!

  ——

  大概因為是男人,相比成瑤,錢恆的行李不多,他拖著行李箱進了朝南的房間,然而沒多時就退了出來。

  錢恆的臉色很差,他的語氣震驚到簡直不能忍受︰“你知道里面有什麼嗎?!”

  成瑤︰?

  “蟑螂!”錢恆的臉上寫滿了無法接受,“這是什麼地方?竟然有蟑螂!”

  成瑤很平靜,錢恆可真是大少爺啊,不就是蟑螂嗎……

  “普通家庭如果發現一只蟑螂,那你們家一定有兩萬只蟑螂。”錢恆表情嫌惡崩潰,“這地方太髒了。”

  所以你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住……

  就在成瑤腹誹之際,她尊貴的老板又開了金口︰“你幫我把房間打掃一下。”

  以為自己是老板,就可以為所欲為嗎?!成瑤心想,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

  成瑤鼓足勇氣,不卑不亢道︰“雖然在所里,你是我的老板,但下班了,就只是合租室友了,我雖然咨詢的收費不如老板,可畢竟也是一名律師,不是老板你教我的嗎?我們做律師的,怎麼能輕易屈服于上下級的強權,提供專業服務的律師,不應該浪費時間去做那些低端的廉價勞動……”

  “打掃完我的房間,大概要花多久?”

  成瑤想了想,漫天胡扯道︰“要四十分鐘。但是,我以前看過一個文章,人和人之間的區別,就在于怎麼樣度過下班後的時間,這四十分鐘,我是準備用來學習法律專業知識的,很可能這四十分鐘,就能讓我和別人拉開差距……”

  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就必須從一開始立規矩,不能喪權辱國!

  “我給你一千塊,干不干?你一個小時咨詢收費一千,打掃我的房間用時四十分鐘,很合理。”錢恆一邊說,一邊就從錢包里抽出了一把紙幣,“現結。”

  “……”

  “給你一分鐘時間考慮,過時不候。”

  “謝謝老板!其實我覺得職業沒有貴賤之分,都應該像我們的當事人一樣被認真對待!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一樣值得歌頌!”

  成瑤徹底地放棄了原則,毫無原則地喪權辱國起來……

  ——

  結果剛打掃完錢恆的臥室,這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子,就又有了新的問題。

  錢恆正站在廚房,好看的眉皺著,一臉興師問罪般︰“怎麼沒水?”

  成瑤查了查︰“水費交過了,肯定不是欠費停水。”

  “那就是房子長期空置沒人用,水龍頭過濾網堵了或者水管生銹了,疏通下就行了。”

  成瑤附和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錢恆。

  然而錢恆不為所動。

  難道自己這位英俊的老板,不是敏銳地發現問題後,就準備著手解決問題嗎?

  錢恆瞟了一眼成瑤,伸出了自己的手︰“你看到我的手了嗎?”

  成瑤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你形容一下,這是一雙什麼樣的手。”

  “很白?”

  “還有呢?”

  “手指很長?”

  “繼續。”

  “手很漂亮?”

  錢恆眯著眼楮︰“皮膚狀態呢?”

  成瑤雖然心里覺得自己的老板突然問手有點毛病,但是還是下意識道︰“很細膩?”

  “像是干粗活的嗎?”

  “不像。”

  錢恆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所以,像我這樣的手,你覺得去通水管,合適嗎?”

  “……”

  “加你兩百。”錢恆微微一笑,用那只養尊處優的手對成瑤揮了揮,“去通吧。”

  “……”

  “嗯?有異議嗎?”

  成瑤有些目瞪口呆︰“通水管這種事,難道不都應該是男人做的嗎?”

  錢恆瞥了她一眼︰“新時代,哪里有什麼男人應該做的,女人應該做的?男女平等,不能先入為主有性別歧視。婦女能頂半邊天,”

  “……”

  “上吧。相信自己,你可以的。”錢恆拍了拍成瑤的肩膀,瀟灑地走了。

第4章

  成瑤灰頭土臉地通好了水管,又回房間整理了片刻,門鈴便響了。

  錢恆開了門,然後成瑤便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箱子一箱子的行李被搬家工人運了進來。

  成瑤盯著堆滿客廳的行李,誰說的男人行李少???

  光是鞋,就有十幾雙,西裝大約有二十多套,領帶還有一整盒……

  相比自己那可憐的衣櫃,成瑤有一種自己枉為女生的感覺。

  在錢恆的眾多行李里,竟然還有三大箱依雲。

  “以後不要接自來水燒水。”錢恆感受到成瑤的目光,回頭掃了她一眼,“以後燒水都用依雲。”

  “其實自來水燒開了是沒問題的,不會損害健康的,每次都喝依雲,那簡直和燒錢沒兩樣啊。”

  “是不會損害我的健康。”錢恆笑笑,“但是會損害我的格調。”

  “……”

  “我每天辛苦工作,就是為了能過隨心所欲的生活,燒錢,我燒得起。”錢恆看了成瑤一眼,“我發現你們很多人,都有一種思維誤區,覺得自己平時節省一點,生活就能更好一點。但其實從來不是這樣,想要生活好一點,那就更拼一點,節流不能讓你生活品質發生變化,開源才可以。”

  “恩……”

  “作為給你額外的員工福利,你可以和我一起喝依雲。”

  可真是謝主隆恩了……

  錢恆回房間之前,給了成瑤灌了最後一碗毒雞湯,“希望你好好工作,沒有我,也能過上喝依雲的生活。”

  “……”

  ——

  終于收拾停當一切後,已經晚上八點了,成瑤趕緊開了電視,調到了星芒衛視,她最近在追《靈瑤攻略》,講了女主角靈瑤從一個浣衣女工,一步步成長為女太醫的勵志故事,情節緊湊,關鍵飾演女主角的白星萌長得尤為漂亮,演技又在線,男女主角感情戲很甜蜜,直看得人少女心爆棚。

  成瑤看得入神,連錢恆什麼時候從房里出來都不知道,直到電視劇插播廣告。

  “不是說,人與人拉開差距,主要看的是下班後如何利用空余時間?”錢恆趁著這個當口,冷笑道,“不是準備認真學習法律專業知識?”

  “這個……有時候電視劇里其實也涉及到一些法律知識的。”成瑤硬著頭皮道,“這種寓學于樂的方式,有時候也是另闢蹊徑。”

  可惜十分不巧,就在這時,插播的廣告結束了,女主角靈瑤又穿著一身古裝出現了……

  錢恆掃了眼屏幕︰“在古裝片里學法律知識?是挺另闢蹊徑的。”

  “我……我是復習中國法制史,這里面也涉及到中國古代的刑罰體系……”

  錢恆盯著她。

  成瑤覺得自己編不下去了……

  “少看點這種沒營養的電視劇,有空多看看法院判例。”錢恆下了最終通牒。

  成瑤嘀咕道︰“難道你不追星嗎,你不覺得白星萌特別漂亮嗎?我很喜歡她啊,而且她的演技是真的好,前幾年都過氣了,硬是憑著過硬的演技和堅持不懈得到了靈瑤這個角色……”

  “不,我從不追星,星追我。”

  成瑤︰?

  “我不習慣為別人浪費時間和金錢,我更習慣別人付費來和我說話。”錢恆的姿態非常倨傲,“就是對明星,也是如此。”

  成瑤在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就裝吧,人家大明星,還付費找你說話,老板,你這怕是在白日發夢吧?吹牛逼也打個草稿好嗎?

  “總之,我勸你把電視機關了。”

  成瑤很不滿︰“老板,上班時間我從來不開小差,這下班了,我看個電視,還犯法嗎?”

  “不犯法,但是我要睡覺了。”

  成瑤一看時間,錢恆也不過二十七八,怎麼作息完全老年人了?

  何況……

  “我聲音開的真的很輕呀,不影響你睡覺的。”

  “我睡覺,不允許有任何一點聲音。”錢恆理所當然道,“雖然電視機音量不大,但你在客廳里活動,勢必會有些動靜。”

  成瑤有些生氣了︰“要你要覺得我噪音擾民,你去法院告我吧,錢律師要是能拿著判決回來,我絕對配合執行。”

  錢恆抿了抿嘴唇,顯然非常不悅,然而對于成瑤的耍賴一點辦法沒有,他怒氣沖沖地灌了一瓶依雲,惡狠狠地掃了成瑤一眼,才重新回了房間。

  ——

  不管怎樣,成瑤就這麼風中凌亂地和自己有毒的老板開始了合租生活。

  好在因為錢恆上班非常早,成瑤起床的時候,他已經走了,成瑤避免了和他進一步的接觸。

  入職的第二天,成瑤終于漸漸把所里其余同事的名字和人都對上了號。

  她今天終于見到了和她在同一團隊的譚穎,對方舉手投足都很溫婉。

  “你好呀,我是譚穎,雖然你工作比我早一年,但我讀了研,所以年紀上還比你大兩歲。雖然工作上可能沒法給你什麼經驗,但是如果你生活上遇到問題,都可以問我哦。”她朝成瑤眨了眨眼楮,“尤其是感情方面。”

  成瑤一顆心漸漸安定下來,雖然說錢恆劇毒,但是團隊里的同事,包銳看起來是個大大咧咧的老好人,譚穎也這麼溫柔好處,總算是個安慰。

  然而正當成瑤想要感謝譚穎的好意之時,譚穎的手機就響了。

  她看了一眼號碼,接了起來。

  “我叫你不要再打給我了!你是听不懂人話嗎?呵,我會去用小號到微博上抹黑你現女友?我嫉妒她長得好看?”譚穎的態度三百六十度轉彎,氣場全開,“恕我說句實話,你新女友真他媽的丑,她就是化了妝也沒有我化成灰好看!”

  “……”

  包銳好心解釋道︰“她前男友。”

  恩……成瑤心想,我還是不要找她咨詢感情問題了……

  ——

  除了自己團隊的人外,成瑤也認識了除譚穎外的另外三個新人。

  這三個新人都分別分到了另外三個合伙人旗下,其中兩個男生,李明磊和陳誠,都是A大法學院畢業的,但李明磊在伯克利讀了一年法學碩士的LLM,而陳誠就保研在A大讀完了碩士;另外一個女生叫王璐,是從別的律所跳槽來的,之前已經有三年的工作經驗。

  成瑤剛和幾個新人交流了幾句,包銳就走了過來。

  “成瑤,5號會議室,開會,討論案例,帶上筆記本啊。”

  成瑤去的時候,錢恆已經坐在會議室里了,包銳調試好了手提電腦和投影儀,今天要研究的案情便呈現在了屏幕上。

  “一對夫妻,男方有企業,在結婚前,兩人簽訂了婚前協議,約定如果離婚,對彼此婚前財產不進行分割,只對婚後共同財產進行分割。結婚半年後,兩人因感情不和而離婚,因為婚前協議的存在,外加婚姻存續時間短,女方只分割得到了七十萬現金。但現在,女方發現男方的企業即將融資上市,認為自己當初離婚分割到的財產或許並不合理,找到我們,希望調查男方婚姻存續期間的財產情況,是否離婚分割時存在隱藏、欺詐的行為,為她爭取到更多的財產。”

  錢恆掃了演投影屏幕︰“這是目前我在接洽的一位客戶,案情自然更復雜,也有更多細節,我做了簡化處理。老規矩,這個案子我會帶一個助理律師進行合作,譚穎手頭目前已經在忙另一個案子,所以就包銳和成瑤你們倆競爭,針對目前的案情,大家可以進行討論,提供最多思路,並且最深入的,我會選定來一起參與這個案件。”

  包銳第一個發言︰“現在距離離婚已經有多久了?”

  時間點非常關鍵,離婚後主張再次重新分割財產,是有時效的。

  “一年十個月。”

  “那還在有效期內,夫妻一方存在隱藏、轉移、變賣、毀損夫妻共同財產或偽造債務企圖侵佔財產的,另一方發現後兩年內,提供財產線索可以離婚後財產糾紛為案由向法院起訴。”

  “恩。”

  “那就好辦了,既然男方有企業,那就先從他的企業調查起,在婚姻存續期間,他有以現存企業為股東,成立其余子公司嗎?或者以現存企業參投別的公司?或者現存企業在婚姻存續期間有增資過嗎?一旦有這些行為,調查清他的股權比例,就可以找他要錢了。”包銳挺興奮,“而且他這企業要上市,這估值,不可同日而語,這案子要能成,估計我的房子首付有著落了。只是調查取證的時間有點緊,我們必須在兩個月內完成起訴。”

  ……

  一場案情分析討論會,幾乎都是包銳的個人表演賽,毫無疑問,最終錢恆自然選了包銳參與這個案件,成瑤完全像是會議記錄員,只來得及拼命消化錢恆和包銳的思路。

  錢恆講究高效率,沒多久,會議就結束了。

  “我稍後郵箱發你這個案件的具體資料,你可以就男方企業和財產信息進行調查了。”

  包銳領了活兒,就出去了。

  成瑤想跟著出去,卻被錢恆叫住了。

  “包銳針對案情提出了九點思路,你呢?”錢恆冷哼了一聲,“連話也插不上吧?你以後是要改行當速記員還是會議紀要員?”

  成瑤咬了咬嘴唇,然而沒有反駁,確實,她看到了自己與包銳的差距,當自己還在腦海里搜索相關法律條文的時候,包銳已經脫口而出;當自己大腦一片空白在想著從什麼方向調查男方財產情況的時候,包銳也已經條理清晰地分析了起來……

  “你想知道怎麼做嗎?”

  雖然錢恆劇毒,但是專業知識,他確實在行,成瑤虛心地認識了自己的不足,誠懇求教道︰“老板,請您賜教,我知道我的基礎不夠好,我一定奮起直追!”

  “那麼從今晚起,我不想看到你在客廳看電視劇。”

  “……”

  錢恆一本正經道︰“你基礎都差成這樣了,還有什麼資格看電視劇?跟我來辦公室,我這邊有一點點以往辦過的案卷,你這禮拜看完,每個案例後面標注好心得體會,下周一交給我。”

  錢恆!你就是公報私仇!成瑤心里恨得牙癢癢的。

  套路,都是套路!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引出“晚上不許看電視”!

  錢恆這家伙真的很毒,生怕成瑤過幾天重蹈覆轍,竟然還想出了案卷學習和驗收這一出!

  ——

  成瑤垂頭喪氣地跟著錢恆去了辦公室,等抱著所謂的“一點點”案卷出來的時候,成瑤臉都白了。

  這哪里是一點點?!

  這是一摞!

  幸好包銳正好路過,接過材料幫成瑤搬到了辦公桌上。

  “成瑤,這里還有一點。”

  結果成瑤剛癱倒在座位上,內線電話就響了,錢恆惡魔般的聲音呼喚著她。

  最終,一趟又一趟,成瑤最終得到了一桌面的案卷……

  包銳有些同情︰“錢par很少對新人這樣關注的,他平時其實都不會為了案情討論專門開個會,按照他的說法,他一分鐘折合人民幣166.666無窮,和我們每多說一個字,就虧掉一百多塊錢,所以平時這種案情討論,都是團隊里群郵件的。”

  “而且我也從沒見過他這麼盯緊新人,督促新人學習。”包銳看著成瑤一桌面的案卷,“按照我們錢par對新人一貫的視而不見,不應該啊?”他狐疑地看了成瑤一眼,“難道因為你比較漂亮?所以錢par想出這些招數讓你們之間有更多相處的機會?一起花前月下探討個案例什麼的,兩個人互相模擬對方辯護律師,為了爭奪家產和撫養權大打出手,撕逼到天明,天啊,想想就好浪漫……”

  包銳,你恐怕和錢恆待久了,也已經中毒了吧!

  成瑤心里苦痛道,這是什麼富貴榮華組合,這他媽是一個五毒教啊!

第5章

  成瑤在律所樓下的全家解決了晚飯,才帶著卷宗,拖著殘破的身軀回了租住的房子。

  雖然被勒令不許看電視,但其實今晚錢恆不在,他有個涉外婚姻糾紛的當事人需要溝通,因為時差,只能晚上留在所里和人家越洋視頻會議。

  成瑤癱成一團窩在沙發里,決定享受這難得放飛自我的時刻。

  五分鐘後,她認命地起身,準備回房學習。

  雖然錢恆打擊自己只是為了一己私利,但確實刺激了成瑤不服輸的斗志。

  可惜成瑤才看了一個案例,就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給打擾了。

  “錢恆!我看到房里有燈!我知道你在家!你要不開門,我就站你門口敲一夜!”

  成瑤透過貓眼,才看清了來人。

  是個長得挺好看,穿著時尚的女生,她一臉委屈和憤怒,站在門口正鍥而不舍敲著門。

  成瑤一下就來精神了!

  這什麼情況?!難道門外就是錢恆傳說中的女友?前女友?一上來就堵門,肯定是和錢恆有過節了!難道錢恆之前劈腿被抓?

  她的八卦之魂完全燃燒了,趕緊掏出電話給錢恆打過去。

  錢恆大約在忙,過了很久才接了起來,語氣很冷︰“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說服我接你的電話,我的時間很貴。”

  “錢par,門外有個美女來堵你!”成瑤幸災樂禍道,“是不是你女友?前女友?我該請人家進來招待嗎?”

  錢恆沉默了一秒鐘,冷冷道︰“不是,別理她。”

  “她不停敲門啊,看這架勢,我要不開門,左鄰右舍都該報警了!”

  “那就讓別人報警,把她帶走。我很忙,掛了。”

  話音剛落,錢恆果然就掛了電話。

  這麼冷酷!果然很錢恆!

  然而門外的敲門聲卻在繼續。

  成瑤心中充滿了好奇,錢恆讓她別開,她就偏偏很想開門看看,這個女生,和錢恆到底是什麼關系?

  成瑤在心中又給自己找了幾個理由,又想好了解釋兩人合租的措辭,這才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她面帶微笑道︰“你好。”

  “我不好。”門外的女孩妝容精致,然而臉卻很臭。

  “……”

  成瑤想了想,決定打破沉默,自我介紹道︰“那個,我是……”

  “行了,你不用說,也不用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知道,你是成瑤,錢恆目前的同居女友。”

  成瑤︰???

  等等,這發展有點不對啊……

  那女孩抬起了下巴︰“雖然不想承認,但錢恆畢竟是我董敏喜歡的男人,對女人的眼光倒是不差。”

  “雖然你說我長得好看我很高興,但你听我解釋,我和錢恆……”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們現在感情正濃,錢恆現在為了你,連高檔別墅區都不住了,遷就你搬來這種小區,但有些感情,只是一時的。”

  “不是……”

  “別這麼自信,來日方長,我是不會輕易放棄錢恆的。”

  “我和錢恆之間是單純的……”

  “你不用宣揚你們戀愛有多純情,我董敏今天就是過來告訴你,只要錢恆沒結婚,我就會和你競爭到底。”

  董敏顯然是個急性子的人,每次成瑤的解釋剛開口,就被她飛快地打斷了,這一次成瑤終于搶佔了先機︰“我真不是錢恆女朋友!”

  董敏冷哼一聲,掏出手機︰“你自己看。他都大方承認了,你有什麼好遮掩的?”

  成瑤湊上去一看,是一條短信。

  “我不在家,請你別打擾我的同居女友成瑤。”

  ???

  這他媽不就是告訴對方︰我不在家,請你盡情地去找屋里的人發泄你的情緒嗎?!

  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董敏顯然認定了這一事實,她抿著嘴唇,向成瑤下了戰書,然後才高傲地離開了。

  ——

  錢恆終于和客戶越洋視頻完畢,回到家打開門的時候,成瑤正一臉心塞地坐在沙發上。

  看到始作俑者,成瑤蹦了起來︰“為什麼發那種短信?!”

  錢恆瞥了她一眼︰“因為我算準了你唯恐天下不亂,肯定會開門。”他解開了襯衣扣子,拉松了領帶。

  成瑤悲憤道︰“我就是怕人家是你曖昧對象,誤會我和你就不好了,所以我才特意開門,就是想著幫你解釋啊!”

  “所以你這麼想表現,我給你個表現的機會。”

  成瑤心想,我要的不是這種被當成擋箭牌的表現機會啊!

  錢恆喝了口水︰“還有,我只和人民幣曖昧。”

  “……”

  “那她是誰?”

  “是我目前一個大客戶的女兒。”錢恆皺了皺眉,頗有些頭痛的意味,“已經拒絕過她,但根本不听,她從她爸那里知道了我的住址,成天跟蹤堵人。我只好為了躲她,搬到這里,沒想到她又找來了。”

  從來不在乎別人感受,從來不看別人眼色的錢恆,竟然還會顧忌是客戶的女兒就給面子?不正面剛?玩搬家這種逃避的手段?

  “這個客戶,對你來說很特別嗎?”

  “這是我執業後第一個客戶。”

  成瑤有些意外,毒瘤如錢恆,原來還有如此念舊和感性的一面,因為是相識于微時,卻願意相信他的第一個客戶,所以對于錢恆來說,意義也是不同的,願意為了他,多給一些忍耐,為了躲避對方女兒的瘋狂追求,不惜自己屈尊搬家,成瑤毫不懷疑,要換了是別人,錢恆早就不留情面開噴讓人家中毒身亡了……

  “但是你以為他是我第一個客戶,我就會給他優待嗎?”錢恆卻仿佛知道成瑤心中所想,他微微一笑,“不存在的。”

  “……”

  那為什麼不正面剛?

  “是因為他現在有一個標的額七個億的家事案件由我在代理。”錢恆瞥了成瑤一眼,回答了她心中的疑問,“他很寵愛自己的獨生女,我想要擺脫她,自然是有辦法,毫不留情面的冷酷和打擊就可以,但如果我這麼做,董敏受不了一定會去找她爸哭,她爸一定會作為中間人來找我游說。尤其目前我們還有案子合作,不得不見面。我不希望他用這些私事來佔據我的時間,我不喜歡周旋這些事,我希望我有限的生命都能投入到無限的賺錢中去。”

  “……”

  “不過這個案子前期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了,等時機到了就起訴,大約還要等一個月吧,起訴以後,他仰仗著我的法律服務,就得听我的了。”錢恆愉快地說著,“到時候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

  果然相信劇毒如錢恆,竟然會有人情味這回事,是自己想多了!

  成瑤想了想董敏,突然沒來由的有些同情,也不知道案子結束後,她會在錢恆這里體會到多少狂風暴雨……

  “但不能住自己家的話,那你可以住酒店啊……”成瑤想了想,有些不明白,“五星級酒店到處有啊,畢竟我們這小區,怎麼能配得上您的格調啊……”

  錢恆抿了抿唇︰“我不喜歡酒店冷冰冰的風格,沒有家的歸宿感。”

  是嗎???可我看酒店冷冰冰的風格和你才完全是百分之百匹配啊!!

  成瑤在內心咆哮道,何況你不自己照照鏡子嗎??你自己瞧瞧你這臉上是零下幾十度的溫度??冷的我都恍然覺得自己和你在一起隨時都能看到極光了!你住在這兒是有了家的歸宿感,可我就沒了啊!!!

  但雖然內心充滿了對錢恆的吐槽,成瑤面子上還是一點也不敢暴露。

  “但是現在,你在這里的住址也曝光了啊,那繼續租在這里對躲著董敏也沒有意義了啊?何況這小區哪里能配得上您的光彩啊,真的,您住在這種小區,是對自己的侮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她狗腿地看著錢恆,“老板,如果您需要搬家整理,我可以幫忙的!”

  成瑤恨不得把內心的小九九都喊出來,既然如此,您這尊大佛要不索性搬回家唄?何苦和我一起窩在這小廟里?

  錢恆瞥了成瑤一眼︰“我確實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能找到我住在哪里,低估了我自己的魅力和她對我的狂熱。畢竟我當初為了出其不意,特意找了這個完全不符合我檔次的小區。”他頓了頓,又掃了成瑤一眼,“不過現在你也住在這里,反而能做個擋箭牌,倒是意料之外的用處。”錢恆語氣愉快,“等這案子起訴,董敏大概就不會找我了,那時候我再搬回去,正好那時候我的別墅翻修也差不多完工了,十分完美。”

  “……”

  把別人是擋箭牌這種話說的這麼直白真的好嗎???

  但饒是這樣,成瑤還是沒有輕易放棄,她繼續循循善誘道︰“那除了這種不符合老板身份的小區,難道老板就沒有別的房子可以搬進去嗎?畢竟自己的房子,更有家的歸宿感你說是不?”

  結果錢恆挺直接︰“沒有了。”

  成瑤心里難得因為這個答案稍微平衡了點,臭屁如錢恆,工作幾年,當了合伙人,看來也就只夠買一棟別墅……

  然而她的精神勝利法還沒施法完畢,就听錢恆繼續道——

  “我還有其他三棟別墅四個大平層都沒有裝修,真的沒法搬。”他有些苦惱,“太忙了,實在案源太多了,每個客戶都和上趕著給我送錢似的,求著我接案子,我實在沒時間去裝修。”

  “……”

  錢恆,欠扁,你排第二,真的沒人敢排第一啊!

  “我本來想把你趕走的,我不喜歡合租,但是發現你就是新入職的助理律師,決定把你留下試試,雖然事情很巧合,但有些時候巧合也是一種運氣,我不應該剝奪你難得的幸運。”

  成瑤︰“什麼幸運?”

  錢恆用一種“那還用說”的表情看了成瑤一眼︰“別裝傻了,能和我合租,你一定覺得這運氣都快趕上中六合彩了吧。”

  E、Excuseme???

  這他媽是什麼運氣?!還中六合彩呢!!成瑤只想痛哭,我到底上輩子做錯了什麼?!

  “我不習慣和人合租,但和助理律師合租,勉強也有好處,需要加班的時候,可以不用趕去所里,在這里就可以一起加班了。”

  這是什麼魔鬼的好處啊?!!我並不想和你一起在家里加班啊!

  “而且有時候,我也想體會一下平凡人的生活。”錢恆皺了皺眉,有些頭疼的模樣,“我听說最近幾個法官,都在背後表示我不接地氣有點難以交流,可能實在大家生活層次差的太遠吧。但作為家事律師,和婚姻庭法官交流還是有必要的。”說到這里,錢恆又嫌棄地看了一眼房子四周,一臉深明大義,“為了工作,我可以忍。”

  大哥,人家那是委婉地在罵你呢!只不過說的比較含蓄而已!而且,真的,求求您,不要忍了!!!放過我吧!!!

  “總之,你好好把握這一個月的寶貴機會。”

  “嗯?”

  錢恆抿了抿唇︰“一個月後,我解決了董敏,就不用再住在這種房子里了,所以你剩下還能和我合租的時間,也只有一個月而已。”

  “……”

  “好好珍惜吧,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和我這麼近距離接觸一個月的。”錢恆微微一笑,“能每晚不用付費就和我說這麼多話,按照我的費率,你每晚和我說一個小時話,就是淨賺了一萬塊,真的是日進斗金,連我都有點羨慕你了。”

  “……”

  錢恆,給你一萬塊,不要再和我說話了行嗎!我快要窒息了!

  “你瞪著我干嗎?還不快去看判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成瑤只好垂頭喪氣回了房間。

第6章

  被入選進了錢恆的團隊,成瑤一度被其余新人羨慕,畢竟錢恆團隊的案子標的大分成多、案重量級更大更有代表性,以後就算跳槽,經辦案件里一寫,這履歷也非常漂亮,而錢恆雖然老板病嚴重,但專業能力過硬,能跟著他一起工作,得到的鍛煉和成長也更多。

  然而這都只是外表看起來的光鮮,成瑤從文印室出來,看著其余正在埋頭工作的新人,嘆了一口氣,自己雖然跟了錢恆,但錢恆至今卻一個案子也沒分配給她,倒是包銳分了點活兒給她,但讓她做的,也盡是些打印文件、裝訂卷宗這類沒任何技術含量的事。反而還不如分給其他合伙人的新人,成瑤看他們有的在修改婚前協議,有的已經參與離婚案件了……

  配合著成瑤的心情般,今天外面的天氣,狂風暴雨,台風竟然就這麼改道來了A市,幸好成瑤今天出門早,九點上班,她八點半就到了所里,成功躲過了一場暴雨。

  可惜其余同事就沒這麼幸運了。九點半,陸陸續續還有人沒到。

  “成瑤,來我辦公室。”

  成瑤昨晚看了一晚案卷,本想找包銳探討探討,可惜沒等來包銳,卻等來了錢恆。

  ——

  成瑤一進辦公室,就決定破釜沉舟先發制人。

  “老板,我想參與之前討論的那個案子,我不要分成,我就想有個機會能跟著你們學習。”

  “好。”

  錢恆坐在辦公桌後面,一邊看卷宗,一邊頭也沒抬。

  就這樣?!預想中的阻撓呢?這麼容易?

  “我、我也能參與嗎?”終于不用坐冷板凳可以實戰了,成瑤相當驚喜,“謝謝老板!我知道我的努力一定會被你看見的!我會更積極……”

  “我真沒看見。”

  “哎?”

  錢恆終于抬起頭,掃了成瑤一眼,他慢條斯理道︰“我讓你參與,你不要自我感覺良好,你的基礎在所里算是比較差的,工作經驗又少,之前只在別的律所實習了一年,根本沒獨立承辦過案件,就只昨晚看了一會兒案卷,別給自己臉上貼金說自己努力了,行嗎?”

  只要能參與案件,錢恆讓自己叫他爸爸都行,被損幾句,完全沒問題!!

  “好了,出去吧。”

  “等等,那您剛才叫我來是什麼事啊?”

  “哦,就是讓你一起參與這個案子。”

  成瑤︰!!!

  原來自己不提,錢恆也準備主動讓自己參與案子,那是不是,連犀利如他,也一眼看出了自己的潛力?覺得自己是個可塑之才?!

  “收收你臉上自我陶醉的表情,讓你參與是因為包銳今早來上班的路上滑了一跤,扭傷腿了。”

  雖然如此,成瑤還是內心很激動︰“沒關系,能成為包銳的備胎,我也心甘情願!”

  “不,包銳沒有退出這個案子,他只能不能來上班,但通過郵件電話,還會繼續跟進。”

  “所以我……”

  “所以你不要強行給自己加戲,你撐死只能算個千斤頂。”

  “……”

  “他因為腿傷沒辦法去工商局查閱的企業檔案、股權情況,都由你來代勞。”錢恆把手交握在胸前,“另外,我替包銳感謝你。”

  成瑤抓了抓腦袋,正想說,同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就听錢恆一臉老狐狸般笑著道——

  “感謝你主動放棄了分成,包銳不用把自己的錢再分一部分給你了。”錢恆挑了挑眉,“不是你剛才信誓旦旦說的?只要能參與這個案子,分成一分不要?”

  “……”

  “所以就按照你自己的強烈要求,就這麼定了,你出去吧。”

  ——

  成瑤在錢恆這邊吃了癟,但能參與案件的激動還在。回座位收到錢恆發來的案子信息和材料後,她就埋頭研究起來。

  這次詳盡的材料就不單單是之前案情討論時那寥寥幾句了,錢恆的客戶叫李艷,李艷這樣普通的名字成瑤自然不認識,但李艷的這位前夫,就如雷貫耳了,竟然是知名文學和視頻網站團團在線的創始人徐俊。

  成瑤平日里沒少在團團在線上看搞笑視頻和小說,然而對徐俊更多的了解,並非來自財經版,而是來自娛樂版。

  他曾和自己最近最愛的女星,就是飾演靈瑤的白星萌傳過很長時間的緋聞,那段時間正是白星萌爆紅、最炙手可熱的時候,結果很快狗仔就爆料了白星萌和徐俊的戀情。

  團團在線當年還是個小網站,也一路被這段緋聞帶到了大眾眼前,刷足了存在感,而白星萌和徐俊這兩個人,不斷被拍到一起牽手逛街、一起做泥塑、一起旅行……最終兩人也半推半就地默認了戀情。

  不過這段戀愛鬧騰了半年以後,兩人的互動減少,幾乎沒有同框機會,白星萌也和當紅男團小鮮肉傳出了新緋聞,和徐俊的那些花邊新聞才終于逐漸被人們淡忘。

  成瑤把錢恆用郵件發給自己的材料全部打印了出來,然後靜下心來細細翻閱,這一翻,才發現,徐俊原來早在三年前就和這位李艷結婚了,在一年多前,都已經離婚了!按照這個時間推測,他和白星萌曖昧的時候,根本就是已婚身份!他隱瞞了啊!

  靠!渣男!成瑤作為白星萌的粉絲,第一時間義憤填膺,她翻著材料,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幫這個被劈腿的前妻李艷拿回自己應得的!

  ——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一個婚姻案件,就算只維系了一年不到,但涉及到的各種細碎資料卻猶如能把人吞沒的浩瀚大海一般,錢恆發來的材料,外加包銳針對徐俊幾家企業的調查,打印出來,洋洋灑灑竟然有三百多頁,還只是初步資料。成瑤翻著這些材料,越看越覺得頭腦一片混亂。

  她從沒有接觸過涉及事實如此多的案件,李艷並非法律專業人士,因此提供的材料並沒有什麼重點可言,往往看完二十頁材料,里面只能提煉出一頁有用的信息,成瑤也有一種掉進海里卻四處找不到浮木的感覺,她想要好好辦這個案子,但要從這麼一堆材料里理清思路,卻把她難倒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

  這個認知把成瑤打擊的不輕,她終于理解錢恆為什麼之前不讓她參加案件了,因為她的能力真的不夠格。

  成瑤只在之前的律所實習了一年,剛剛拿到律師證,就跳槽來了君恆,因此可以說是從沒有執業過,而包銳,單單在君恆,就已經工作四年了,這里面的差距,真的比成瑤想象的還大。

  最開始拿到材料時,成瑤充滿了一展身手的雄心大志,拒絕了所里其余同事一起外出午飯的邀約,堅持要先把材料看完再吃飯,因此此刻只能抱著沮喪的心情,一個人外出覓食。

  也不是沒有懷疑過的。

  律師這條路,從來不是這麼輕松的。

  花了那麼大的力氣通過了外號“天下第一考”的司法考試,付出了艱辛的心血,可執業初期拿到的收入或許只是別的行業從業同學的零頭。

  大部分初入職場的年輕律師,在執業前幾年,可能都拿著一個月千把塊微薄的基本工資,分成不穩定,為案源發愁,工作強度大,沒有嚴格的上下班界限,心理壓力巨大,偏偏律師這個行業,又是高風險、高強度、競爭力強的行業。

  就像養蠱一樣,每一個新律師,都像是蠱蟲一般被丟入缸里,毒多的吃毒少的,強大的吃弱小的,你要和那些與你同期的年輕律師競爭,也要和那些執業許久的成熟律師競爭,最後能在這個行業里堅持下來的,都是經過千錘百煉心性足夠堅韌的人。

  而這個行業最殘酷的地方在于,並非你足夠努力,就一定能熬出頭。

  成瑤最終沒忍住,她給秦沁發了一條微信。

  “喪!感覺熬不過執業一年內轉行的魔咒了。”

  情緒實在低落,成瑤發完這句後,還發了一連串痛哭流涕的表情包。

  ——

  秦沁平日里也忙到飛起,自然不會那麼快回復。

  成瑤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走進了寫字樓下一家日式拉面店里。

  她點了份豚骨拉面,然後坐下埋頭就吃。

  因為這一帶寫字樓多白領也多,就算這個點了,拉面店里生意還是十分好,成瑤運氣還不錯,等了一分鐘,就有一桌四人座的座位空了出來。

  只是坐下沒多久,她桌子對面的空位上,就也坐上了人。

  情緒低落的成瑤壓根沒興趣抬頭,只繼續呼啦啦吃著拉面。

  “有這麼好吃?”

  直到錢恆冷颼颼的聲音響起,成瑤才意識到自己對面坐著的,是自己那位難伺候的老板。

  錢恆大約和客戶的會議剛結束,所以也這個點才來吃飯。

  面對錢恆的問題,成瑤下意識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同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成瑤覺得自己應該再說點什麼避免尷尬,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就有人叫住了她。

  “成瑤?”

  “哎?吳晨?”成瑤抬頭,才發現喊住她的人是曾經的高中同學吳晨。

  吳晨顯然也剛來吃飯︰“正愁沒位置坐,你旁邊位置空嗎?空的話我正好拼個桌。”

  成瑤表示座位可以坐以後,吳晨就坐了下來,他的面還沒到,他很有聊天的興趣︰“我在附近的民生銀行工作,你呢?”

  “我在君恆律所上班。”

  吳晨來了興趣︰“你在做律師?”

  成瑤老老實實點了點頭︰“恩。”

  “太好了,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哎?”

  “就是我銀行有個領導,他媽媽之前去做了個P2P理財,投了大概兩百多萬進去,結果現在那家P2P公司爆雷了,公司的高層都跑了,錢都卷跑了,這時候去翻當初簽的合同,才發現簽的不是什麼理財投資合同,而是保健品購買合同,這明顯就是騙人家老人家不懂合同沒仔細看啊!想問問能怎麼把錢要回來。你是做律師的,能不能給我講講他們應該怎麼維權?我領導的媽媽都氣住院了,我領導也是急的要死……”

  面對這鋪天蓋地的問題,成瑤十分尷尬,這是她最怕遇到的情景。

  外行並不知道律師的工作模式,他們總覺得自己三言兩語隨便復述下轉了幾手的“案情”,律師就能在十秒鐘內給出專業的回答,他們更不知道,每個律師術業有專攻,比如成瑤,她的婚姻法繼承法學的不錯,但對這種金融詐騙卻一頭霧水。

  成瑤決定實話實說︰“我其實不太懂這個領域……我建議你讓你領導去咨詢從事金融詐騙的專業律師。”

  “你這回答怎麼這麼‘官方’啊?”吳晨笑笑,狀若開玩笑道,“我就想著你是老同學,相信你才問問你,你們律師是不是不收費的問題都不肯回答啊?其實也就兩三句話的事,你大致給我點意見就行了,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你如果胃不舒服去醫院的話掛什麼科?”

  就在成瑤斟酌著如何回復吳晨之際,剛才坐在對面不發一言的錢恆抬起了頭,伴隨著他的動作,是他冷冰冰的聲音。

  “當然掛消化內科啊。”吳晨下意識回答完,才有些意外,“你是誰啊?”

  錢恆的表情嘲諷︰“原來你知道胃不舒服要掛消化內科。”

  吳晨瞪著眼楮見鬼似的看著錢恆。

  “她都說了她不從事金融詐騙領域的業務,你還硬逼著她給你提法律意見,那你有胃病的時候,怎麼不去找肛腸科醫生給你看病呢?”

  這話太毒了,吳晨一下子一張臉漲得通紅。

  錢恆輕易不出手,出手必傷人,他不顧吳晨發青的臉色,繼續道︰“肛腸科醫生不會給胃病病人診斷,那是因為這是對職業和病人負責任,不同法律領域也是。何況,就算去看肛腸科醫生,也要掛號吧,你呢,一分錢不付,還逼著人家給你建議?”錢恆指了指成瑤,“她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欠了你什麼?”

  對于錢恆的話,吳晨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他只能梗著脖子道︰“你是誰啊你,我和我老同學聊天,你憑什麼多管什麼閑事。”

  “憑我是她老板。”錢恆十分冷酷,“憑我花了錢買了她的時間。我不允許她在你這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成瑤這一刻幾乎要屏住呼吸,她的心撲通撲通劇烈跳著,因為緊張、因為驚訝,也因為……暢快。

  作為律師以來,吳晨這種事,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成瑤從沒有錢恆這樣拒絕的勇氣。

  在中國,大部分民眾並不願意為無形的東西付費,譬如知識產權,譬如律師、會計師的專業咨詢服務。很多人不認可這種服務的價值,總覺得既然認識,這種動動嘴皮子的活兒,你看面子幫幫忙就行了,收什麼錢啊。

  “免費咨詢?你也好意思開口?怎麼不直接大方點叫成瑤去喝西北風?每個人都和你這樣想著免費咨詢,律師這個職業就滅絕了。”

  “另外,她的專業領域是家事法律,你要什麼時候離婚,可以找她。我作為老板,允許她給你打個折。”

  吳晨這下對被懟的啞口無言,連點的面還沒上,就硬著頭皮尷尬地尋了個臨時開會的借口,灰溜溜地走了。

第7章

  錢恆仍舊冷著一張臉,他的眉眼英俊,氣質冷淡,與這間熱熱鬧鬧的日式拉面店仿佛格格不入,一張臉還是寫滿了生人勿進的脾氣差,漂亮的薄唇難以取悅的抿著,根本看不出幾分鐘之前才從這里蹦出過刻薄的嘲諷,然而成瑤卻從沒有哪一刻覺得錢恆這麼帥過。

  是真的那種帥。

  還是有毒,但有毒的這麼讓人無法抗衡。

  “看什麼看?吃面。”壞脾氣的老板仍舊脾氣很差,他掃了成瑤一眼,翻了個白眼,“還是你有什麼想說的?”

  “沒……沒有……”

  行吧,雖然不想承認,但錢恆竟然連翻白眼都翻的挺帥的……

  “下次長點心,別傻乎乎給人家做免費咨詢。”

  雖然態度冷冰冰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剛喝下那碗面湯的緣故,成瑤覺得整個人暖洋洋的,但她心中仍有好奇︰“老板,你就沒想過,萬一我和他以前關系真的很鐵,你剛才那麼說,會讓我很難做人也很尷尬啊。”

  錢恆冷哼一聲︰“真正你的朋友,根本不會想著這樣佔你便宜。更何況連你平時業務範圍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在附近工作,能是多好的‘朋友’?”

  “就算不是朋友,那萬一是我高中時代單戀的人什麼的呢?”

  錢恆毫不意外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連自己的事都不是,就因為是領導的事,為了討好領導,想要從以前老同學那里得到免費的法律咨詢,好借花獻佛溜須拍馬,喜歡這種油膩市儈的人,你瞎了嗎?”

  “……”

  “算了,你以前可能沒見過什麼世面,不過以後我相信你會好的。”

  “為什麼這麼說啊?”

  錢恆微微笑了下,他整了整自己的領帶︰“以後你上班、下班都能和我這樣優秀的人相處,一定能把你的品味帶上升一點,整天見到的都是我,像剛才那種凡夫俗子,自然會看不上的,失明,也就會好了。”

  “……”成瑤想,我速效救心丸呢……

  “我知道你心里也很煩剛才那種對話,以後遇到,就強勢點拒絕。”錢恆頓了頓,才再次道,“記住,你是一個律師,你是斗士,對一切不合理的事和制度,都應該大聲說不。”

  這一次,成瑤用力點了點頭。

  “‘大學法學本科四年,大約是35040個小時;律師實習一年,大約是8760個小時,每一個律師,至少經過這樣43800個小時,才能拿到律師執照’。時間是我們每個律師最大的成本,不論是你,還是我,一天都只有24個小時,為這些人做一分鐘免費咨詢,就是浪費一分鐘生命,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是不可再生的。”

  成瑤肅然起敬,她受教道︰“下次我會好好拒絕的。”

  錢恆挑起了眉︰“為什麼要好好地拒絕?不尊重律師專業勞動價值的人,為什麼要尊重他們?給我態度惡劣地拒絕!”

  “……”

  “這是北海道魚骨拉面,請慢用!”

  就在此時,服務員端上了一碗面,成瑤愣了愣,才意識到,這碗是剛才吳晨點的。

  為了向自己這位難以取悅的老板示好,成瑤非常識時務地把面往錢恆面前推了推︰“老板,北海道魚骨拉面是這家店的招牌面,放著浪費不如您吃了?畢竟平時您工作忙,日理萬機的,需要多補充營養!”

  “你吃吧。”

  成瑤一時之間有些感動,今天的錢恆氣場兩米八!不僅幫自己懟了極品同學,竟然還懂得上謙讓了,簡直可歌可泣。

  然而成瑤剛感動了十秒,就听到對面錢恆理所當然地繼續道——

  “這家店太難吃了。”

  “……”所以是因為難吃才讓給自己……

  錢恆卻還面露嫌棄道︰“從這家店開的那天我吃了一次後,我就決定放過我自己,好好活著。”

  哎?等等?這家日式拉面店可是听說去年就開了的,既然當初開業後吃過感覺無法忍受這個口味,為什麼今天又來吃啊……

  錢恆冷冷地看了成瑤一眼︰“你心里沒點數?”

  成瑤︰???

  “你自己看看你都給我發的什麼信息。”錢恆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調到微信,把聊天記錄放在了成瑤面前。

  那上面,是十幾個哭喪臉的表情包……

  錢恆的手指輕輕上劃。

  那句“感覺熬不過執業一年內轉行的魔咒”就大剌剌地顯現在了成瑤面前。

  成瑤這時才發現,秦沁的微信用戶名叫RebeccaQin,錢恆的是姓氏的拼音“Qian”,因為在錢恆之前,秦沁是她所有好友里唯一一個用戶名含Q的人,所以成瑤習慣查詢Q後直接給她發信息。成瑤一番手機,才發現,秦沁不知道什麼時候把用戶名改成了“小沁”,于是搜索Q得到的唯一那個人,變成了錢恆。

  剛才老眼昏花之下,她根本沒注意,習慣性地便發了那麼一串信息……

  然而因為自己發了這些話,錢恆竟然就特意為了找自己,來了這家他不會再來第二遍的店。

  雖然是個尷尬的烏龍,但這一刻,成瑤心中有一些溫暖,錢恆竟然對下屬還挺關心的。

  所以,這時候,他是準備找自己談話嗎?準備鼓勵自己嗎?

  成瑤望著眼前那張英俊到過分的臉,沒來由的有些緊張,也有些忐忑。

  “我知道很多新人根本撐不過一年,律師是一項很挑戰也很辛苦的工作,很多人會轉行。”錢恆頓了頓,“我希望,如果你堅持不下來,那就馬上辭職。”

  成瑤︰???

  等等,說好的鼓勵呢?至少也來一碗雞湯吧?

  “下午我約了那個離婚後財產再次分割糾紛的當事人,如果你不能堅持,這個案子直接退出,離婚案件,本身涉及的都是客戶的隱私,你要不想干,那下午的會直接別參加。”錢恆看了看手表,“現在離下午的會還有一個小時,所以我必須現在找到你確定你的回答,好方便我替換團隊成員。”

  雖然很不近人情,但成瑤不得不承認,錢恆非常專業。

  既然接受了客戶的委托,那就把客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事事都能考慮的如此全面仔細,也難怪他短短幾年就能成為頂尖的律師。

  成瑤第一次意識到,就算嘴巴毒、脾氣差,但自己離錢恆,還有很遠很遠很遠的距離。

  “不,成為一名家事律師是我人生目標的一部分。”成瑤咬緊嘴唇,“您放心,雖然會抱怨會吐槽會有低落和遇到挫折,但我不會放棄的。”成瑤的眼前閃過鄧明的臉,她在自己心里加了一句,在法庭上打敗他之前,永不放棄。

  “既然不離職,那就好好學會給每個人備注。”錢恆冷哼了一聲,“我不想看到你下次把什麼奇怪的東西發錯給客戶。”

  “好了,和你沒什麼可以再說的了。”錢恆整了整衣領,“我終于可以從這家格調和我不搭的店里走了。”

  錢恆說完,優雅地擦了擦嘴,徑直起身離開。

  走過收銀台的時候,他指了指還坐在桌前的成瑤︰“我的單,算在她頭上。”

  “……”

  成瑤目瞪口呆,這他媽竟然是她的老板!

  她氣沖沖地按照錢恆的指示,給他更改了微信備注和手機備注。

  成瑤用力戳著手機屏幕,直到錢恆的名字變成了朗朗上口的另外三個字。

  ——臭傻逼。

  就是這樣,成瑤還不解氣,她翻到手機通訊錄,把錢恆的名字統一備注成了這個。

  ——

  下午的會議約在了兩點,成瑤準備好了會議材料,提前兩分鐘坐在會議室里等待,錢恆這個資深老板病患者竟然並沒有在辦公室里回郵件,而是也坐到了會議室里。

  成瑤很善解人意︰“老板,你要有什麼事可以先回辦公室處理,等客戶到了我打電話叫你。”

  在成瑤實習的上一家律所,雖然律師與客戶都提前約好了時間,但大部分個人客戶還是習慣性會遲到一些時間,成瑤以前遇到的最夸張的客戶,遲到了整整兩個小時。

  中國的法律市場還不夠成熟,客戶的準時觀念也還遠需要培育,很多律師面對這無奈的現狀,也只能讓實習生或者助理律師先在會議室候著,等人到了再通知自己,否則自己要被牽絆著時間專注等這個客戶,恐怕其他案子就不用辦了。

  結果錢恆一點沒感激成瑤的好心,他輕輕瞥了她一眼︰“不需要。”他倨傲地笑了笑,一字一頓道,“我錢恆從來不等人。如果遲到一次,以後就不要再想找我合作了。”他有些同情地看了成瑤一眼,“你以前沒進過好的律所,習慣了嬌慣客戶,以後把這些在別的律所養成的壞習慣改一改。”

  幾乎是他的話音剛落,行政的同事敲了敲會議室的門,然後引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成瑤下意識地去看手表,真的是兩點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進來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穿著正常的休閑外套,女的就奇怪多了,明明是在室內,卻還戴著帽子、墨鏡,圍著口罩。

  雖然不知道這男的是誰,但女的無疑就是錢恆的當事人李艷了。

  那男人一進會議室,便警惕而略帶審視地看了眼成瑤。

  “成瑤,我的助理律師,會一起跟進這個案子。”錢恆掃了一眼成瑤,“簽過保密協議了。”

  听了這話,那男人似乎才放下心來,而李艷,這才摘下了墨鏡和口罩。

  成瑤正準備把此次會議材料分發給李艷,這一抬頭,就差點把自己嚇到靈魂出竅。

  李艷?說好的李艷呢!

  出現在成瑤面前的,赫然就是白星萌啊!演靈瑤的白星萌!

  “白星萌是藝名。”

  錢恆大概看不下去,言簡意賅地給了成瑤一句解釋。

  所以,白星萌的真名是……是李艷???

  這簡直太讓人震驚了,就仿佛高級發型設計總監Tony過年回家就變成了村東的劉大壯一樣……

  更讓人震驚的是,原來徐俊和白星萌那段緋聞和曖昧並不是謠傳!兩人不僅談了戀愛,甚至結了婚,還離了!

  成瑤完全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托了錢恆的福,能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到娛樂圈,能這麼近距離地看到活生生的白星萌……

第8章

  成瑤同手同腳地走過去把材料遞給了白星萌,她在極度震驚之下,索性都忘記怎麼表現震驚了。

  直到錢恆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根據你提供的材料還有錄音,目前有幾個細節的信息我要再和你確認下。”

  “你的前夫徐俊回國後于2017年3月18日創辦了駿馳影業,但你們兩人直到2017年4月5日,才在國內民政部門正式登記結婚。”

  “對,是這樣的。”

  “恩,那麼駿馳影業屬于徐俊的婚前財產。”

  “可我們2017年3月2號就在拉斯維加斯就注冊結婚了啊,駿馳是徐俊說為了慶祝我們結婚,送給我的結婚禮物。”白星萌很不解,“我們這種在國外結婚的涉外注冊,只要符合國內的《婚姻法》,雙方單身、年齡合格,沒有禁止結婚的情形,國家不就是承認的嗎?何況我們還在拉斯維加斯秘密舉行了婚禮的,雖然國內都不知道,但我都有錄視頻,資料也提供給你了。”

  錢恆笑笑︰“在國外辦理了結婚登記,不是想當然只要符合《婚姻法》就有效的,要想讓國外注冊的婚姻狀況在國內生效使用,就必須當地政府出證明,然後辦理州務卿認證,去中國駐當地的使領館認證,只有認證後,才是合法有效的。你們只是在拉斯維加斯注冊結婚,就算舉辦了婚禮,只要沒有辦理認證,國內就不認可。”

  白星萌垂下了頭,表情隱在陰影里,有些看不真切︰“徐俊這樣在美國生活了十幾年的人,是不是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恩。”

  “所以他果然是算計。”白星萌抬起頭,笑的有些淒涼,“他在認識我之前,完全沒有任何影視圈里的人脈,結婚後,因為駿馳影業就像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我一直很想讓這個公司在影視圈里站穩腳跟,明里暗里,利用我自己的人脈,給駿馳拉了多少投資,牽線搭橋促成了多少個項目,就連制作好後影視劇的宣發,我都厚著臉皮靠自己的人情找了人……原來這一切,和我根本沒關系。”

  ……

  對于白星萌的這番剖白,成瑤作為女生,很是同情,一段愛情和婚姻逝去,卻發現當初一切甜言蜜語的背後,都是滿目瘡痍的算計?試問誰能淡然?

  然而對此,錢恆卻絲毫不動容,他板著臉,姿態冷酷地打斷了白星萌的回憶。

  “需要我提醒你我每小時的收費嗎?”

  “……”

  白星萌愣了愣,與她一起來的經紀人下意識道︰“沒關系,這些時間我們都會付費的。”

  “金錢是有價的,我的時間是無價的。”

  錢恆冷冷道︰“感情是最沒用的東西,徐俊欺騙了你,從道德層面譴責他一點意義也沒有,你得到了所有的同情,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實。”

  成瑤瑟瑟發抖,她的這位老板,直男癌已經病入膏肓了吧……白星萌這樣一位美人梨花帶雨在眼前哭訴,竟然無動于衷,還把人訓了一頓……

  “現在,我需要的是你專注案件,提煉出有用的信息,讓我們能有方向地查出他隱匿的財產。”錢恆的姿態冷艷高貴,然而說的話,卻句句在理,讓成瑤完全沒法辯駁。

  “我知道你不甘心,你想讓他付出代價,那既然他最愛的是事業,是他的錢,他的公司,那我們就從這個層面,讓他好好大出血。”

  白星萌被錢恆點醒了一般,她點了點頭,終于收起了剛才顧影自憐的姿態,開始專注配合地回答起錢恆的問題來。

  ——

  一場為時一小時的會議,後半程竟然完全沒有一句閑聊,錢恆拿出了包銳早就為他準備好的問題清單,一個個把這段婚姻中涉及財產的細節理順,成瑤只來得及不停在筆記本上記著。

  不得不說,錢恆雖然平日里行為方式相當辣眼楮,但是一旦切換到了工作模式,還真的是專業到近乎完美的。

  雖然作為一個有一定咖位的當紅明星,但白星萌就算被錢恆訓了幾句,竟然也沒有動氣,甚至在會議結束後,授意經紀人與錢恆洽談長期法律顧問合作。

  對此,成瑤目瞪口呆︰“白星萌有受虐傾向嗎?我還以為你剛才那麼說她,她要和我們解除合同換律師了,畢竟是平日里被萬人捧著的明星啊!”

  錢恆看了眼成瑤,趾高氣昂道︰“當你在某個領域變得無可替代的時候,就算你態度再差,只要你的專業技能無人能敵,那就只有別人適應你的份。”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態度差啊……成瑤心里有些安慰,看來錢恆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過其實你剛才那樣很自然地把她從自暴自棄里拯救出來,還是挺機智的。”

  錢恆挑了挑眉︰“我什麼時候拯救她了?”

  “就剛才教訓她不要沉浸在失敗的感情里,而要站起來戰斗,多提供點信息好讓我們為她爭取更多的財產分割呀!”

  錢恆奇怪地看了成瑤一眼︰“你想太多了,我那麼訓她純粹是因為我自己。”

  成瑤︰?

  “我和她簽的是風險代理。所以,案件的結果,直接關系到我的收入。”錢恆抿了抿唇,“我只關心自己的錢,不關心她到底振作沒振作起來,是不是自暴自棄,未來要去跳河還是割腕。懂?”

  “……”

  “離你的當事人遠一點,離案子近一點,你最後會發現,不論是當事人,還是對你自己,都有好處。”

  “所以風險代理的比率是?”

  “分得5000萬元以內部分,按12%支付律師費;分得5000萬元以上部分,按20%支付。”

  風險代理,指的是律師不收取固定的代理費,而是按照協商好的比例,根據最終為當事人爭取到的財產標的額度,收取代理費,當然,為了旱澇保收,律師是可以走部分風險代理的,也就是要求當事人提前支付一部分固定的律師費,之後再根據案件結果按比例收費。

  這種模式下,不論是部分風險代理還是全部風險代理,都能最大地激發律師的積極性,因為所能為當事人爭取到的財產結果越大,自己的律師費也收的越多;但如果遭遇敗訴或者執行不能,那律師將收不到回報,正因為有這一風險存在,才有風險代理這個名字的由來。

  “等等!”成瑤想起了什麼,“婚姻案件不是涉及人身關系,所以不允許采用風險代理嗎?我還看到過采用風險代理最後被當事人起訴約定無效的……”

  “離婚後財產再次分割可以。”錢恆不以為意地掃了成瑤一眼,“婚姻案件禁止風險代理的初衷,是為了害怕因為律師的逐利性,為了分割更多的財產,為了獲得更多的代理費,而成為當事人雙方調解和好的阻礙。”錢恆抿了抿唇,“但李艷這個案子,當事人雙方感情已經破裂並且離婚了,在離婚後意識到對方有可能存在隱匿財產的可能,已經不可能存在調解和好之類的可能。爭議焦點也完全在財產分割上,和人身關系完全無關,考慮到共同財產的取證、執行難度很大,需要律師做大量工作。在和當事人協商一致的情況下,可以適用風險代理,在執行回來的財產中提取一定的比例作為報酬,這很合理。”

  成瑤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而且現在的趨勢就是逐漸放開婚姻案件的風險代理,廣東省就已經直接放開了。”

  “不管哪個行業,不怕遇到完全不懂行的,最怕遇到你這樣半吊子的。”錢恆看了眼手表,“光是和你解釋這些常識,就浪費了我寶貴的十分鐘生命。”

  “我……”

  “停。”錢恆制止了成瑤的話,“從現在起,幫我個忙,不要再問我這些愚蠢的問題了,再問扣你工資。”

  “……”

  “包銳今天下午腿傷口有點惡化,他關于徐俊的企業情況調查還沒做完,你接著做,明天上班的時候,我要看到清晰可行的調查方向。”

  “哎?好!”

  成瑤回答完,繼續下意識等著錢恆的下一個命令。

  錢恆低頭翻了會文件,才意識到辦公室里還有個成瑤,他頭也沒有抬,只是朝成瑤揮了揮手︰“沒事了,跪安吧。”

  “……”

  成瑤覺得,速效救心丸恐怕也救不了自己了,老板毒性太大,她感覺快要窒息了……

  ——

  一整個下午,成瑤都在包銳整理的材料基礎上繼續研究著,徐俊的企業架構很大,也很復雜,她花了很多時間,才終于畫出了一張控股關系表,然而對于去哪里調查他隱匿的財產,成瑤仍舊一頭霧水。

  團團在線的企業網絡架構中,確實有關聯公司和子公司是在婚姻存續期間成立的,然而首先,這些公司太多太雜亂了,並且這些公司要不就是盈利有限,要不就直接是虧損,因此導致在之前的離婚訴訟中,白星萌只拿到了非常少的財產分割。

  成瑤拿著律所開具的介紹信跑了好幾家工商局,調了徐俊名下包括“團團在線”在內的幾家企業的內檔。其實調取檔案這件事,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不過是個跑腿的活兒,尤其這十一月的,這幾天又趕上淒風苦雨,成瑤每天風里來雨里去,上班時齊整的套裝,不多時就報廢了,褲腿上都是泥啊水啊的,一張臉,也被吹出了兩坨凍傷的“高原紅”。

  只是很可惜,就算成瑤不怕苦不怕累,徐俊這樣連結婚時間都算計好的男人,怎麼可能留下這麼顯眼的把柄,工商檔案里自然查不出什麼蛛絲馬跡,倒是成瑤感冒了,還發了一次燒。

  然而錢恆的話語,多少刺激了成瑤的斗志,這天晚上回了家,她一邊昏昏沉沉地擤鼻涕一邊又埋頭在房間里研究起來。

  可惜她研究了老半天,還是毫無思緒,就在這時,從所里加班的錢恆開門回來了。

  成瑤想了想,決定識時務者為俊杰,求助錢恆這個開了掛一樣的外援。

  “老板……”

  “不行。”

  “……”

  錢恆掃了成瑤一眼︰“別拿你那些愚蠢的問題來問我。”

  “……”

  成瑤噎了噎,掙扎道︰“我就是想請教一下……”

  “是你自己說的,在這里,我們只是合租室友的關系,不是上班時間,你不要來咨詢我工作的問題。”

  “但是你關照我,好好珍惜和你合租的這一個月的,所以我想……”

  錢恆挑了挑眉︰“我們誰是老板?”

  “你啊。”

  “那就是我說了算。現在,轉身,回房間。”

  “……”

  “等等。”錢恆面無表情道,“另外,昨晚上為了個案子熬夜到了兩點,所以現在,我馬上就回房間睡覺了。請你保持絕對的安靜。”

  好的吧老板,誰叫你是老板呢,只是你可好好祈禱,有朝一日別落我手上!!!

第9章

  激憤之下,成瑤丟下了手里毫無頭緒的資料。而一旦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她這才感覺到胃里空蕩蕩的難受起來,今天一回家,她就埋頭開始研究,到現在還沒顧上吃飯呢。

  這下成瑤索性決定好好犒勞自己,她來到廚房,動作麻利地開始洗菜切菜。

  不是成瑤吹牛,她的法律技能可能不是最強的,但是做菜技術絕對她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一會兒的功夫,成瑤就做出了三菜一湯,紅燒肉、上湯蝦仁豆腐、白灼芥藍,還有一個西紅柿蛋花湯。各個顏值能打,成瑤嘗了嘗,口味比顏值更能打。

  就在成瑤盛好了飯準備開動的時候,錢恆的門開了。

  號稱自己已經睡了的老板病資深患者,穿著睡衣,頂著自己英俊的面容,發梢微微有一些凌亂,出現在了成瑤面前。

  成瑤一抬頭,正對上對方幽幽的眼神。

  成瑤立刻自證清白︰“我剛才做飯沒有發出聲音啊!我真的沒有吵到你!”

  錢恆竟然一反常態沒有找茬,他“嗯”了一聲,走到了飯桌邊上,他狀若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各色菜肴,哼笑了聲,“別以為想靠做一桌菜請我吃就能討好我,讓我幫你回答那些幼稚的問題。”

  成瑤有些懵︰“我這是做給我自己吃的。”

  錢恆自信地笑了︰“那你怎麼做了兩人份?三菜一湯,這明顯是兩個人的量。”

  成瑤一邊往嘴里塞菜一邊真誠地解釋︰“我食量挺大的,這些我一個人吃完剛好。”

  錢恆也不說話,他就那麼站著,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成瑤,一臉“我倒要看看你嘴硬到什麼時候”的模樣。

  成瑤覺得,被人誤會的時候,任何語言都是多余的,千言萬語,不如實際行動來的有說服力。

  于是她耿直地當著錢恆的面,把這一桌菜全部吃完了。

  ……

  “看,我真的一個人就能吃完!”

  成瑤抹了抹嘴角,抬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這位老板,在全程觀摩了自己飛速風卷殘雲地吃完了一桌菜後,臉色似乎,似乎非常之難看?

  錢恆的臉很黑︰“成瑤,我還沒有吃晚飯。”

  于是成瑤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哦,自己這位矯情的老板,原來剛才那是想吃自己做的飯啊!

  錢恆啊錢恆,你平時里作威作福,沒想過自己也有今天吧?

  成瑤心里頗有一種農奴翻身的快感,她明知故問道︰“咦?你不是已經要睡覺了嗎?”

  “你故意的吧。”

  “嗯?”

  “你記恨我拒絕回答你幼稚的問題,所以為了報復,死撐著也要把兩人份的飯菜吃完。”

  成瑤這下真的笑了︰“老板,我就問你一個問題,這飯是我做的還是你做的?”

  “……”

  “誰做的飯,誰想怎麼吃,誰說了算。”

  錢恆面無表情道︰“成瑤,你膽子真挺大的。梁靜茹給你的勇氣?”

  “那是老板培養的好,讓我知道,作為一個律師,就要為自己辯護,為自己維權,戰斗到最後一刻!”

  “行了,給你兩千塊,趕緊給我再原樣做一頓。”

  “現在的我長大了,懂事了,成熟了,知道有些原則,不應該為金錢讓道。”

  錢恆看著成瑤那䱇瑟的模樣,少女烏發紅唇,圓圓的眼楮明亮而狡黠,像一只毛色滑亮的小狐狸。

  錢恆轉開了視線,他抿了抿唇︰“最後的offer,你做飯,我答疑。”

  “答疑時間不能限制!”

  “成瑤,別得寸進尺。”

  成瑤假意打了個哈欠︰“其實說起來今天挺累的,做菜其實對身體健康不好,油煙大……”

  “行了,我答應你。”

  錢恆雖然有些咬牙切齒,但成瑤做的菜實在味道和顏值都很誘人,他想了想,答應了這個不平等條約。

  “半個小時後,我要看到成品的飯菜。”錢恆就這樣坐到了飯桌前,“但是成瑤,要是飯菜除了好看,完全不能下口,那麼你完了。”

  錢恆伸出一根手指,用他標準的老板腔警示性地敲了敲桌面︰“一方當事人故意告知對方虛假情況,或者故意隱瞞真實情況,誘使對方當事人作出錯誤意思表示的,可以認定為欺詐行為。一方以欺詐的手段訂立合同的,合同可撤銷。”

  “所以,你做的飯菜要是難吃,就是欺詐,我們之間的口頭約定也可以撤銷,別想我還給你答疑。”

  “……”

  ——

  錢恆就穿著松松垮垮的睡衣,坐在飯桌前,但他那番話的氣勢,仿佛自己穿著Zegna定制西裝坐在昂貴的老板椅里發號施令。

  成瑤對自己的手藝有自信,她一點時間也沒有浪費,就手腳麻利地回廚房處理起食材來,葷菜剩下成瑤買來準備明天煲魚片粥的魚片,還有一些雞翅,她不確定錢恆想吃什麼,便走出廚房,準備詢問他的意見。

  剛推開廚房的移門,成瑤就看到她那位尊貴的老板,正睡意惺忪地揉了揉眼楮,然後毫無威嚴地打了個哈欠,一雙平時冷漠的眼楮,也因為這個哈欠而變得有些濕漉漉的,暖色的燈光讓他的輪廓都帶了一種毛茸茸的光暈,從成瑤的角度看過去,錢恆英俊的眉眼竟然有些溫柔的錯覺。

  然而……

  “嘟嘟嘟嘟”

  電飯煲發出了煮飯完成的聲音提示,錢恆下意識循著聲音抬頭,看到了站在移門邊的成瑤。

  幾乎是瞬間,這位老板病患者如變臉一般,換上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副嘴臉,他挺直了脊背,臉上恢復了一貫的高貴冷艷,只是很可惜,剛才那個哈欠的余韻還留在他的臉上,他冷酷的眼角邊,還帶著一些眼淚的可疑痕跡……

  成瑤沒來由地就想到了一句話,再萬人捧猶如女神男神的明星,走下神壇,人家私下也是要拉屎放屁的……再劇毒的老板,下了班,也是有不帶毒的時候的……

  這麼想著,成瑤思維突然就胡亂發散開了,她想,什麼時候得去吃一次河豚,啊,河豚可真美味啊,雖然有毒,但處理好去掉帶毒的部分,可真是鮮美呢……

  “菜呢?”

  可惜她的劇毒老板一秒鐘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有空在這發愣,還不回去做飯?”

  “……”行了,成瑤想,不用問了,沒有魚片了,就給他弄兩個雞翅完事吧,魚片比較貴,不值得給劇毒的老板。

  ——

  總之沒多久,又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便出爐了。

  錢恆板著張臉,頗為矜持地夾了幾筷子,仿佛生怕成瑤真的欺詐,其實做的和某些網紅菜品一樣雖然好看,但很難吃似的。

  但顯然,成瑤的菜為成瑤洗刷了偏見,錢恆慢條斯理地夾了幾筷子後,動筷子的頻率就快了起來,沒過太久,成瑤桌的一桌子菜,就被解決的七七八八了。

  錢恆吃完,顯然心情不錯,他動作優雅地拿紙巾擦了擦嘴,神情舒緩下來。

  成瑤看著一桌子碗筷,她正準備組織措辭,就听到自己老板那欠扁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洗。”

  “……”

  成瑤決定抗爭到底︰“可是正常的流程都應該合租室友之間,誰做飯,另一個就洗碗的!”

  錢恆挑了挑眉︰“那正常的合租室友之間,每個月一個付工資給另一個嗎?”

  “……”

  “我不是要用老板的身份壓你,我單純認為,應該誰污染誰治理。”

  成瑤在心里咆哮,這不就是利用老板的淫威嗎!還提什麼誰污染誰治理?!我做飯是為了誰!是為了誰!!!

  雖然不甘心,但成瑤想著之後請教錢恆的事,因此還是迫于淫威,治理了“污染”。

  酒足飯飽,衛生也打掃好了,成瑤終于搬出了房里的案件材料,態度恭敬地坐到了錢恆面前。

  她討好地笑笑︰“那個,是關于白星萌那個離婚案的……”

  錢恆擺出專業老板式背靠座椅坐姿,可惜出租屋的餐桌椅怎麼比得上所里那幾萬塊的人體工學老板椅,他很快皺了皺眉,不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調整了坐姿︰“我給你安排的工作是先調查出徐俊隱匿的財產,說吧,關于這個問題,你哪里有疑問。”

  “我哪里都有疑問……”

  “……”

  錢恆的表情非常一言難盡︰“我當時可能是瞎了。”

  成瑤︰?

  “我當時就不應該一時遲疑把你招進來。”

  這位朋友,你這話要敢說早一點,剛才那飯里我就給你投毒了啊!

  不過成瑤心里雖然吐槽,但其實對于這個問題,她也一直有些好奇。

  當初向君恆投簡歷的時候,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撞大運被錄取後,錢唯一開始也沒多想,直到她發現,所里其余同事,不是學歷比她好,就是執業經驗比她豐富,履歷里總有可圈可點的閃光處,成瑤相比來說,確實屬于挺平庸的。

  此刻,成瑤看著錢恆的臉,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是不是……”她頓了頓,最終決定豁出去,“是不是因為你看我長得漂亮才招我進來的呀?就我那張兩寸證件照嘛,大家都說挺好看的哈哈哈……”

  錢恆沉默地看了她很久︰“我現在確定我當時是瞎了。”

  “……”

  那是為什麼招我呀……

  錢恆仿佛知道成瑤內心的問題般看了她一眼︰“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你個人簡介里的一句話,‘希望終生以法律為信仰’。”

  哎?成瑤撓了撓頭,說實話,她自己都快忘記自己個人簡介里寫了什麼了,結果就誤打誤撞因為這句話打動了錢恆?這不都是套話嗎?

  “難道以前別人的個人簡介里沒有這麼寫過嗎?”成瑤十分不解,“我以為大家都是這麼寫的……”

  “他們寫的是‘以公平正義為信仰’,你寫的是‘以法律為信仰’,我以為你是不同的。”

  成瑤有些被搞糊涂了,以法律為信仰,不就是以公平正義為信仰嗎?這里面有什麼差別?不過是自己和他們的措辭不同而已啊?

  錢恆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正摸不著頭腦的成瑤︰“當然,現在我知道,我引以為傲的判斷這一次失誤了。你這個表情告訴我,你和別人沒什麼不同。”

  哎哎哎?

  “所以,最終同意招你進來,是我一時的不清醒,不是因為你長得漂亮。”

  “……”

  錢恆掃了成瑤的臉一眼,又加了一句︰“我知道在一般人眼里,比如我們人事部主管蔣程剛眼里,你這樣的,算是很漂亮了,所以他一看到你的證件照,就決定要錄取你。但是!”一邊說著,錢恆一邊抬起了一只手,在自己的頭頂比劃了下,“這里,是我對漂亮的標準。”然後他的手放置肩膀水平位置又比劃了下,“你呢,在這里。”

  “……”

  錢恆似乎還嫌棄不夠欠打似的,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及格了,就還行吧,但是希望你不要驕傲,好好擺正自己的心態。”

  算了,我要冷靜……成瑤在內心為自己開解道,忍一忍,今天他是老板,你是下屬,所以你更應該努力工作,有朝一日只要你也成了合伙人,就能像他一樣為所欲為了!

第10章

  “那老板能不能先給我指點一下追查徐俊隱匿財產的方向?”

  錢恆喝了口水︰“現在你對徐俊擬上市的企業‘團團在線’有什麼了解?”

  成瑤翻出了自己找到的工商資料︰“我看過了,團團在線自徐俊在國內正式領取結婚證後,就沒有發生過異常的變動,沒有出現過增資和股權變動。”

  錢恆挑了挑眉︰“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會浪費時間去查團團在線本身的運營情況,徐俊看起來難道很傻嗎?他能不知道白星萌會盯著團團在線?”

  “那……”

  “團團在線在三年內竟然連續獲得了了淡馬錫、IDG、紅杉資本、軟銀等四次注資,募集的資金額度約為2.1億美金。目前是準備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

  成瑤點了點頭︰“恩,這些我也看過了。”

  錢恆盯著成瑤︰“所以你看過就完了?你不想想這里面有什麼信息?”

  成瑤想,這里能有什麼信息?徐俊和白星萌有婚前協議在先,這幾次融資,不是發生在結婚前,就是發生在離婚後……

  “你是不是根本沒去查過,中國的互聯網企業,如果要在美國境外上市,一般都采用VIE的模式?”

  “VIE?”

  成瑤一頭霧水,看了看錢恆,錢恆的嘴角抽了抽,顯然,要不是注意形象,此刻的他恐怕是想翻一個白眼的︰“VIE是Variable Interest Entities的首字母縮寫,按照英文直譯就是“可變利益實體”,在我們國內被稱為“協議控制”,意思是,境外注冊的上市實體與境內的業務運營實體相分離,境外的上市實體通過協議的方式控制境內的業務實體,業務實體就是上市實體的VIE。”

  成瑤第一次接觸這個新名詞,忙不迭地記著筆記,忙著在頭腦里消化新知識。

  “不過我們為什麼要研究VIE結構?那不是做公司上市、並購業務的律師才需要學的嗎……”

  錢恆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成瑤︰“在你心中家事律師是什麼樣的存在?”

  “嗯?”

  “你以為家事律師,成天就真的只是幫人家調解婚姻糾紛,調查出軌?所以只需要了解《婚姻法》,撐死再加個《繼承法》就行了?別的門類法律就不用精通了?”錢恆哼笑了聲,“一般的家事律師確實如此,但我不是一般的。一個真正頂尖而精專的家事律師,必須同時是一個優秀的商事律師。精通家事法律,也精通公司法、證券還有財稅法,你才能為客戶提供別人取代不了的差別化服務,才能拓寬你的服務市場,才能像我這樣就算脾氣臭,別人也只能買單。”

  成瑤心里嘀咕,第一次听到有人竟然用如此理直氣壯的語氣說著自己脾氣差……

  “你不懂商業架構,你對互聯網企業的上市情況毫不了解,怎麼可能幫當事人調查出對方可能存在的財產隱匿?”

  “我把徐俊企業的各種控股關系圖還有關聯企業、子公司的關系圖全部整理清楚了,在婚姻存續期間,成立的有15家,雖然不了解團團在線的上市情況,但我知道,把這可以作為婚內財產分割的15家公司盯緊了就行。”

  錢恆冷哼一聲:“你當然可以不動腦筋地把這15家公司全部列入再分割的財產列表里。但,距離訴訟時效到期還有2個月,你在2個月內,有精力把這15家公司的財務、股權情況一一理順,找出哪一家存在什麼樣情況的財產隱匿行為嗎?徐俊也不是傻子,他也找了專門的會計稅務團隊,你覺得負盈利的財報,我們能找出多少漏洞?何況中國的互聯網企業,很多在上市前確實是虧損的。”

  成瑤咬了咬嘴唇,沒說話。

  “所以我們必須找出這15家中對團團在線上市起至關重要作用的那一兩家,重點調查取證,並且利用好上市這個關鍵的時間節點。”

  “行了,你看來是真的什麼都不懂。”錢恆皺了皺眉,“那我從頭給你理,首先,為什麼徐俊會選擇在美國上市,而不是在中國上市,這你知道嗎?”

  “這個我知道!因為如果團團在線要在國內的證券市場上市,就必須要在收益規模、盈利這些方面達到要求,但互聯網企業可能早期都是有所虧損的,包括國內上市的審核又很漫長復雜,所以很多企業會轉去境外上市。”

  成瑤回答完,錢恆的臉色才終于好看了點︰“看來你還能搶救一下。”

  “……”

  “那麼中國企業選擇在境外上市,通常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國內的企業直接在境外上市,但直接上市需要同時滿足淨資產在四億人民幣以上,過去一年稅後盈利在六千萬人民幣以上,以及籌資金額在五千萬美元以上的標準。這些,你應該也知道,互聯網企業的收益規模是達不到的,所以只能尋求另一種間接上市的模式,也就是把資產轉移到設立在開曼、維京群島這類避稅港的控股公司,利用VIE結構上市。”

  成瑤听得入神,下意識追問道︰“那然後呢?VIE的結構,具體是怎麼通過這些避稅港的控股公司間接上市的?對徐俊和團團在線,又會有什麼影響?為什麼說研究VIE結構會成為找到隱匿財產的突破點?”

  “我飯都給你燒好了,你還要我喂你吃?”

  “……”

  錢恆冷哼一聲︰“方向我已經給你指明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查吧,想成為一個優秀的律師,獨立思考和鑽研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別老想著做伸手黨。”

  成瑤頗為羞愧地點了點頭。

  雖然被錢恆訓了,但這一次成瑤心服口服。

  錢恆脾氣是差,還一身老板病,但是業務能力是真的強,成瑤看到了自己和他身上那巨大的差距,在談著工作和專業問題的錢恆面前,自己確實只配做一只瑟瑟發抖的弱雞,被有本事的人訓,成瑤很服氣。

  “等等。”

  就在這時,錢恆叫住了準備回房間的成瑤︰“我習慣飯後一小時吃一點水果。”

  “廚房里有我買的隻果獼猴桃還有香蕉,你隨意吃。”

  錢恆卻紋絲不動︰“哦,我剛給你講了這麼久,口渴了。”

  成瑤瞪大眼楮看著錢恆,她頓了頓,才試探道︰“你暗示的,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錢恆也毫不羞愧地回望著她,“我累了,走不動了。”

  這位朋友,廚房到你現在飯桌的距離,才十幾步路!以你的身高腿長更是只要幾步就行了啊!!!水果我都給你買好了!還真的要我切好了喂到你嘴里啊!!不是你剛才說了,不要做伸手黨嗎?!這麼明顯的雙標真的可以嗎!

  就在成瑤內心腹誹的時候,錢恆惡魔般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還想不想下次再問我了?”

  好好好,行行行,您說了算!

  成瑤瞬間不糾結了,她利索地去廚房給錢恆削起了水果,來日方長啊,錢恆說的對,這如今都講綠色經濟,成瑤決定自己也應該走可持續發展道路。

  她決定,未來對自己的老板好一點,這就像是儲蓄一樣,早晚有一天,零存整取,應該能從錢恆身上要個大點的回報!

  ——

  有了錢恆的指點,成瑤頓時就覺得思路開拓多了,第二天上班,她就埋頭開始查閱起了VIE的相關法律知識。

  她太聚精會神了,連另一位合伙人吳君回了所里,都不知道。

  “剛才吳par從你邊上走過去了,走到你桌前好像還停了下呢,你完全沒注意到?”譚穎湊到了成瑤身邊,“今天的吳par用的是愛馬仕的大地,這個味道果然他駕馭起來毫無壓力啊……”

  吳君今天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在大辦公區逗留,他因為並不帶團隊,從不會給人分配工作也不訓人,外加長著一雙頗為風流的桃花眼,雖沒有錢恆那種天人之姿的長相,但說話風趣俏皮,人長得也端正高大,在所里人緣極好。

  他徑直走進了錢恆的辦公室。

  “敲門。”

  迎接吳君的,是錢恆毫無平仄的兩個字。

  “我們之間還需要敲門嗎?都是一起睡過的情誼。倒是你,連我的短信都不回一個。不過雖然你不愛我了,但我還是深愛著你的,看,這是我給你在比利時特意買回來的巧克力。”

  錢恆看著他放下巧克力,仍舊一臉冷淡。

  吳君早就習慣了錢恆的這個風格,他說完,也不介意,笑著徑直拖了個椅子,坐到了錢恆對面︰“成瑤,我看到她了。”

  錢恆終于抬起了頭,他冷哼了一聲︰“這就是你發我‘我想你了’的原因吧,想我?呵。”

  “成惜的妹妹,我很好奇,剛才特意看了一眼,和成惜那種知性美的風格不同,但長得真漂亮。”吳君笑了笑,“有點紅顏禍水的那種味道,幸好本人不自知也沒開竅,要再好好打扮打扮,恐怕都要在所里弄出點爭風吃醋來了。”

  “沒覺得,也就長得還行吧。”

  “這已經是你第一次給人評價‘還行’了。”吳君笑的意味深長,“所以這是你把她要進你團隊的原因嗎?”

  錢恆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從你這條線進來的關系戶,我當然要放在自己的團隊里好好‘關照’。”

  吳君攤了攤手︰“成惜拜托我了,她妹妹雖然履歷不算特別好,但也沒有硬傷,我就順手幫忙了,畢竟自家學妹的妹妹。”

  錢恆哼笑道︰“還順手幫忙?你的私心我就當不知道吧。不過為什麼成瑤不知道自己是關系戶?”

  “成惜不希望打擊到她的自信心,希望讓她覺得是自己憑本事進的君恆,所以要求我也保密了。”

  錢恆抿了抿唇︰“你知道我多討厭關系戶的。”

  吳君把玩了下錢恆桌子上的擺件,轉移了話題︰“我听說你讓成瑤在負責找徐俊白星萌離婚案里隱匿財產的線索?雖然這種東西你仔細看下,一眼就能看出來哪兒有問題,但讓一個新人查,就太難了,何況她才剛入職。”

  “正因為剛入職,才讓她查的。”

  “嗯?”

  “這樣試用期開掉的話,支付的經濟補償金比較少。”

  “……”吳君很無語,“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放所里多養眼啊,你這麼針對她干什麼?”

  “我不養花瓶。”錢恆冷冷道,“今天下班前,她吃不透VIE的含義,找不到目前案子的方向,我就以不能勝任工作為由開掉她。”

  “一點頭緒提示和指點都不給?”

  錢恆愣了愣,他想到了昨天晚上對成瑤的“開小灶”,然而面上卻還是一臉冷漠地睜眼說了瞎話。

  “不給。”

  “錢恆,你這麼冷酷,小心等精子失活都沒找到對象。”

  錢恆抿了抿唇︰“我是不婚主義,更不喜歡小孩。”

  “你那是給自己找不到對象找的借口吧!”

  “吳君,你……”

  然而錢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給打斷了。

  還沒等錢恆反應,成瑤就出現在了他的門口,她的臉上帶著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讓她那雙黑亮的眼楮都發著光,錢恆只看了她的臉一眼,就下意識地側開了頭。

  那個瞬間,他的頭腦里也只閃過“紅顏禍水”四個字。

第11章

  一個晚上又加第二天一整個上午,成瑤終于覺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我國法律對外資進入中國互聯網市場設置了非常嚴格的準入標準,互聯網相關領域,網絡出版服務、網絡視听節目服務,完全禁止外資的準入。

  團團在線分為文學站和視頻站,其中分別涉及到了網絡出版服務和網絡視听節目服務,正中禁止的門類。

  徐俊會選擇VIE架構,不僅因為達不到直接境外上市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團團在線涉及的主營業務,國家是禁止外資進入的,所以徐俊無法讓企業直接在境外上市,而只能選擇不需要外資直接持股,而通過全面技術支持協議這樣協議控制的VIE方式。

  而國家對嚴控這兩個禁止門類的辦法,就是頒發許可證,只有拿到許可證的境內公司,才能開展相關業務。

  團團在線的文學站創立比較早,早在徐俊認識白星萌之前就已經運營的很成熟並且早就取得了互聯網出版服務許可證,但是團團在線的視頻業務是在徐俊和白星萌結婚後才拓展的,然而經過成瑤的調查,團團在線卻並不持有網絡視听許可證。

  她迫不及待地想向錢恆匯報戰果,然而進了對方辦公室,才發現除了錢恆,辦公室里還有別人。

  她看了看錢恆,又看了看吳君。

  “說吧,沒關系。”吳君善解人意地笑笑,一雙桃花眼微微挑著,“我是吳君,你們錢par的好朋友兼事業合作伙伴和靈魂伴侶,不是外人。”

  成瑤下意識看向錢恆,等待他的指令。

  錢恆沒說話,看向吳君。

  吳君一臉無奈︰“行了行了,我出去。”

  ——

  成瑤終于可以匯報她的研究成果︰“……所以,因為互聯網行業準入限制,一定有一個團團在線全資控股的全內資公司,持有這張網絡視听許可證,持牌公司和外資公司簽訂全面技術支持的協議控制,從而達到VIE境外上市的方式。”成瑤拿著一堆材料,整個人非常激動,“視頻業務是目前團團在線的主營業務之一,也是被境外投資者普遍看好的業務,幾乎可以確定,這個持牌公司對上市至關重要,而視頻業務開展于婚姻期間,用來獲取牌照的公司肯定也成立于婚姻期間,就是15家里的其中一家……”

  可惜成瑤還沒來得及繼續,就被錢恆簡單粗暴地打斷了︰“我對你的分析思路沒有任何興趣,你只要告訴我結果就可以了。”他看了成瑤一眼,“你就算研究分析了三天三夜,但是不能得到一個結果,那麼過程對于客戶來說就毫無意義。”

  成瑤愣了愣,隨即很快道︰“我查了廣電總局公布的互聯網視頻持牌機構名單,已經確定了,這家關鍵的公司是團團科技網絡有限公司,團團在線的全資子公司。這家公司的虧損絕對有問題,至少股權價值在離婚時被評估低了。”

  成瑤說完,下意識地就盯著錢恆。

  少女皮膚雪白,眼波流轉,嘴角帶了微微的笑意和忐忑,那模樣,活脫脫像是在等著錢恆的表揚。

  “恩。”錢恆拿過材料,“包銳在昨天半夜就把這家企業找出來了。”

  成瑤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驚愕,然後便是失落,她臉上剛才那種神采漸漸的退了。

  很殘酷,然而職場就是這樣。

  錢恆十分討厭關系戶,因為關系戶的存在,就是對這個世界公平秩序的破壞,每次錄用一個關系戶,一個正常競爭力的求職者,就會被拒之門外。

  他把成瑤要進了自己的團隊,自然不是想好好培養,而是準備“特殊關照”,希望她在高強度的工作中,自己知難而退。

  因此在加入自己的團隊後,錢恆刻意對她有些放養,多少有點不聞不問,然而挺出乎他的意料,成瑤雖然下班後成天想著看電視劇消遣,但錢恆找了所里IT部門調取了成瑤電腦的瀏覽記錄,他原本是準備找成瑤上班摸魚的證據,好以試用期不認真工作等等理由把她趕出君恆,結果出乎他的意料,成瑤上班看的還真的都是工作相關。

  她每天瀏覽網頁都很有規律,早上9點,開始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研究家事案件相關裁判文書,11點開始去法律快車頻道看最新案例,下午1點去中級人民法院和幾個區人民法院了解最新可旁听的相關案例和法院判例最新動態,下午4點去幾大律師交流平台在線探討案例分析……

  但中午11點半到1點的這段午休時間,成瑤瀏覽的內容就五花八門多了。比如大前天,她百度了“如何和老板修復關系”“得罪了老板怎麼辦”,加入了豆瓣“老板有毒”話題小組;前天,她查了“如何成為一個賺大錢的律師”“如何降低自己在老板面前的存在感”以及用“業界毒瘤錢恆”作為關鍵詞搜索了十五次;昨天,她查詢了“錢恆到底有多劇毒”“如何和老板和平相處”,追了天涯神貼“八一八我的極品老板”並留言“抱抱樓主,我完全懂你”;今天,呵,今天的成瑤就更不省心了,她上了知乎,瀏覽了“如何控制自己不暴打老板”“等你飛黃騰達了最想報復的人是誰”……

  因為家事案件,往往涉及到客戶方方面面的隱私,因此君恆在入職起,對材料保密就有嚴苛的規定,入職勞動合同里就明明白白寫著“工作電腦上的一切操作信息,都不屬于隱私保護內容,君恆有權對其進行使用處理”。成瑤自然也看到了這個條款,只是並沒有當真,她或許壓根想不到,還真的有人會吃飽了撐的去一個個核對員工上班瀏覽的信息。

  錢恆越看這些瀏覽記錄,心里越是冷笑,果然表面越是溫順,這內心就越是狂野,成瑤,你最好祈禱不要讓我抓到把柄。

  然而錢恆越關注,越是發現成瑤還真的沒有能讓他抓到的把柄。以午休的時間為分割線,在工作時間,她從來不摸魚,每天呆呆地坐著冷板凳,幫包銳做一些根本沒有技術含量的復印打印歸檔工作,然後研讀那些根本沒有系統性和針對性的所謂“經典案例”,仿佛堅信只要自己這樣足夠努力就能成為知名律師,殊不知律師這個行業,只有真正地去做案子去實踐才能出師。

  錢恆幾次經過成瑤的辦公桌,她都還在認真地對著屏幕做著那些“經典案例”的筆記,劉海微微垂在她明艷的側臉,眼楮睜得圓圓的,傻的都有些天真了。

  這次包銳不能參與白星萌案件,不得已讓成瑤頂上,然而錢恆有意讓她知曉律師工作的辛苦,好知難而退,給她安排的盡是去各個工商局調取企業檔案的活兒,同樣沒什麼技術含量,還十分消耗體力和時間,這麼冷還暴雨的天氣里,還能難打車,有些遠郊的工商局恐怕只能來回公交、地鐵各種轉車才能到達,實在是一般的小姑娘都不願意干的活。

  錢恆原本等著成瑤上前來求情,自己就可以順水推舟又給開除她找到新的理由——太嬌氣,不服從工作安排。

  只是錢恆沒想到,成瑤幾乎是一聲沒坑地服從了,不僅服從了,還很好地完成了。有一次,大概是雨太大,她又實在沒打上車,拿著工商檔案回到所里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然而就這樣,她都沒有叫過一句苦和累。

  錢恆路過茶水間的時候,看到她一邊哆哆嗦嗦擦干了自己的濕漉漉的頭發,一邊捧著杯熱茶躬著身體取暖,可大概茶水太燙了,根本握不了太久,成瑤又貪戀那點溫度,于是不得不左右不停換著手,燙的齜牙咧嘴的,大概很是冰火兩重天。

  一般人要這麼狼狽,都挺丑的,但錢恆發現,成瑤就算這樣,還是挺好看的。

  雖然工商檔案里沒能查到證據,然而她這種對案子全力以赴的態度,卻讓錢恆難得十分動容。

  成瑤這種死磕的精神,如果能稍微點撥下,假以時日,就如同賭石一般,不知道最終切開,呈現出的是璞玉還是石頭。

  一時之間,錢恆竟然生出些期待。

  ——

  也不知是這個原因,還是作為對她晚餐的報答,最終,錢恆破例給了她提示。但打擊關系戶的原則,還是要守的。

  像這樣長得好看的女孩子,平時恐怕被人捧慣了,只要多打擊兩次,也就打退堂鼓了。

  可惜成瑤好像從來不按理出牌……

  “老板,我知道我現在不如包銳,但是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的!”剛才得知包銳早就想出線索時還神情失落的人,也不知怎麼的,剎那間又豪情萬丈充滿干勁起來了,成瑤的眼楮亮晶晶的,“我知道你這樣說一定是一片用心良苦,希望我不要驕傲,繼續努力、腳踏實地,我一定會的!”

  “……”

  錢恆很想說,我真的就是單純為了打擊你的……

  “那我先回去繼續研究相關案例了!”

  雖然眼神間還是難掩一絲失落,但成瑤的語氣很明快。

  “巧克力。”

  “嗯?”

  錢恆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鬼使神差提起了巧克力。

  “桌上的巧克力給你。”

  成瑤有些意外,然而果然,眼楮重新又彎了起來。

  錢恆不自然地加了一句︰“太甜了,我不喜歡。”

  成瑤也沒介意,她道了謝,高高興興出去了。

  成瑤前腳剛走,吳君後腳就進來了。

  “錢恆,我的巧克力,為什麼會在成瑤手里?你這拿我的東西借花獻佛,不好吧,這巧克力可凝聚的都是我對你的愛啊,你就這麼糟蹋我的感情?”

  錢恆的表情仍舊很冷︰“我不喜歡吃這麼膩的東西,和你說過幾次了。”

  “那按照你的風格,哪次不是直接扔掉?”

  “給你個面子。”

  “呵,我失戀給你半夜打電話求安慰的時候你怎麼沒給過我面子?你是怎麼做的?直接把我拉黑了!”

  錢恆抿了抿唇,換了一種解釋︰“資源優化配置。”

  “那你怎麼不配置給別人?”吳君一臉欠扁的痛心疾首,“錢par,做人要雨露均沾啊。”

  錢恆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吳君,你是很閑很寂寞?”

  “是啊。”

  “寫字樓里負責我們這層樓層打掃的保潔阿姨剛離婚了,不如你去開導一下,沒準一來二往兩個寂寞但有趣的靈魂一拍即合?”

  “……”

第12章

  雖然比起包銳和錢恆,自己還差得遠,但是成瑤靠自己研究,找到了尋找隱匿財產的目標線索,還是很高興。

  不管怎樣,好像對做一名家事律師,成瑤又多了點自信。

  她埋頭又開始研究起其他線索和細節來,直到譚穎神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晚上有空嗎?”

  成瑤點了點頭。

  “那今晚就安排起來。”譚穎笑眯眯的,“晚上給你開個小型歡迎會。”

  成瑤有些受寵若驚,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听譚穎繼續道︰“對了,忘了問你,你有男朋友嗎?”

  “我單身。”

  “那更好了。”譚穎朝成瑤擠了擠眼楮,“這歡迎會包銳組織的,還邀請了他別的所的朋友,有幾個都是高級合伙人了,長得也不錯,好幾個都是圈內知名黃金單身漢,沒準你的未來男朋友就在今晚的聚會里了。”

  “包銳?他的腿好了?”

  “你不知道包銳的外號叫夜場包?只要是聚會,他就是半身不遂,也要掙扎著坐輪椅來的,現在就是扭傷個腳而已,駐個拐杖就行了。”

  這是什麼樣身殘志堅的精神啊……

  但成瑤在感動之余,也提醒道︰“可扭傷了腳,上班請了假,但聚會卻去了,錢par要是知道了,這社會影響不太好吧……”

  “我們不告訴錢par,不就沒事了嘛。”

  “等等,所以晚上的歡迎會不叫錢par?這樣也不太好吧……”

  譚穎風情萬種地笑了笑︰“我比你雖然只早來君恆兩個月,但是君恆的潛規則我可已經摸透了。這麼說吧,我們這些私下聚會,自然都是要走個流程去邀請一下老板意思意思的,不過吧,歷來錢par都從來不參加,每次都是拒絕的,所以到時候你去走個過場假裝邀請一下錢par,我們就算盡到告知義務了。”

  成瑤松了口氣,點了點頭。

  ——

  在譚穎的打氣下,成瑤鼓足了勁,敲開了錢恆的辦公室門。

  “老板……”

  “我很忙,不要繞彎子,有事直接說。”

  成瑤咳了咳掩飾了下自己的緊張︰“是這樣的,今晚所里幾個同事想給我和其他幾個新人一起開個歡迎會,想邀請您一起參加。”

  “沒空,不去。”

  果然如譚穎所料,錢恆的拒絕果斷而毫不留情。

  听到他的拒絕,成瑤也放下心來,見好就收地從錢恆辦公室走了。

  下午的時間過得飛快,成瑤查閱了幾個法院財產糾紛判例,就到了下班時間,她和譚穎心照不宣地笑著一起走了。

  包銳把聚會安排在了一家德國啤酒餐廳,這里環境氣氛相當不錯,包銳定了個小隔間,相對來說私密性不錯,而作為啤酒餐廳,又沒有一般西餐廳的拘束,聚餐既不會太正式又不會太隨性,不會太安靜也不會太嘈雜。

  除了包銳、譚穎還有成瑤等幾個新人外,君恆所里還來了幾位另一團隊的律師,沒一會兒,包銳那幾個其他所的朋友也來了。

  一行十個人,包銳很熱情地點了菜,雖說聚餐的名目是迎新,但幾個律師顯然都是老相識,一見面,就各自聊了起來。

  包銳挺熱情地為大家做著介紹︰“這是金磚律所的李成軒,也是專攻家事法律的,一個月前剛升par了;這位呢,是張揚張par,是繼承法方面的專家,最近剛結案了一個律師費高達千萬的案子是吧。”

  “這是我們團隊新來的成瑤,譚穎你們見過了,那邊是王璐,還有……”

  包銳的介紹還沒完,成瑤的手機就響了。

  “臭傻逼”三個字讓成瑤整個人都激靈了起來。

  “我去接個電話。”

  她拿著手機掩到了安靜點的室外。

  電話里傳來了錢恆毫無平仄的陳述句︰“成瑤,水管又堵了。”

  成瑤愣了愣,努力平靜道︰“這種情況我建議你聯系物業或者房東。”

  “聯系過了,他們要我等到明天。”錢恆的聲音十分不滿,“你去哪兒了?快回來通一下水管吧,不然我不能洗手。”

  Excuse me???成瑤想,你不能洗手關我什麼事啊?

  可畢竟是老板,成瑤想,好生氣啊,但是還是只能保持微笑,她克制地繼續道︰“老板,你忘了嗎?我今晚在外面參加所里的迎新會啊,現在大家都在呢,我作為新人,怎麼可以隨便走掉啊。”

  “你們在哪里聚餐?”

  呵,成瑤心想,還生怕我撒謊呢。

  “我在蘭巴赫,就那個德國啤酒餐廳,不信我給你發個定位?”

  錢恆這下終于安靜了,然而雖然沒有說話,但成瑤都能想象到他那張風雨欲來的黑臉,成瑤有些心虛,然而,她剛想開口再說句什麼安慰的話,卻听到手機那端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音……

  連個再見也沒有,錢恆就這麼掛斷了電話……

  真沒禮貌!就因為我不能回家通水管,沒有了利用價值,就這麼對我嗎!錢恆,紳士一點會死嗎?!

  成瑤內心腹誹著,回了小隔間。

  ——

  小隔間里大家正聊著八卦,雖然包銳這個組局的去廁所了,但其余人已經熟悉起來,氣氛正好,成瑤也很快被各位律師口中各種奇葩的案件和當事人給逗笑了,一邊吃著一邊津津有味地听著。

  李成軒和張揚都很活潑外向,對成瑤這個新人也非常關照,一頓飯,體貼又紳士,平易近人也沒有什麼距離感。

  李成軒一邊幫成瑤滿上了茶,一邊說著︰“說實話,我賭你跟著錢恆干,超不過半年,他這家伙脾氣太差了,嘴巴又毒,刀槍不入,你都氣死了,他還覺得自己沒錯,對女生更是絲毫不想著稍微照顧照顧。”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名片,“小成啊,你要是想跳槽,記得聯系我,我們也是專攻家事的精品小所,同事之間氣氛很好,我也喜歡和下屬交流,不會成天端著個臉冷冰冰的。你要來了我們所,就知道,同樣是合伙人,同樣是律師,這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還是很大的!”

  “李成軒,好久不見了啊。”

  就在李成軒大有擼起袖子吐槽錢恆的勢頭當口,他口中這位被吐槽的當事人,竟然陰測測地出現在了他的背後。

  錢恆也不理會小隔間里在座各位復雜不一的表情,他徑直走向李成軒,往他身邊一坐,微微笑了笑︰“上次見你,好像還是兩個月前那個遺產糾紛案?你作為對方當事人的代理人,結果輸掉了終審,你的當事人最後一分都沒拿到吧?”

  “……”

  “哦,不對,看我,現在年紀大了,記性也差,我們上次見面不是兩個月前,是一個月前那起撫養權糾紛案,兩個孩子,你最後一個也沒為你的當事人爭取到撫養權,好像我記得那個當事人找了親戚去你所里圍堵你揚言要打你?”

  “……”

  錢恆慢條斯理地說完,看了一眼成瑤︰“這一點上,確實,同樣是合伙人,同樣是律師,這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還是很大的。”

  “……”

  這簡直是Slay全場。是沒有硝煙的戰場。是毫不留情的殘殺。

  “來來來,錢恆,難得見到你,喝點茶喝點茶。”張揚端起茶杯,想要緩和氣氛,“最近好久不見了,你是在忙著什麼案子啊?又要和我搶案源了吧。”

  可惜這十分不明智,可憐的張揚,解救了李成軒,卻引火燒了自己……

  錢恆很冷靜︰“不,不會和你搶案源。”

  張揚有些意外︰“啊?”

  “我現在標的五千萬以下的案件,是不接的。”錢恆笑笑,“所以不可能和你有業務上的沖突。”

  “……”

  什麼叫把天聊死,就這就是典範中的典範了。

  “怎麼這麼安靜吶?”

  就在這時,包銳歡快的聲音打破了空氣中死一般的寂靜,伴隨著他的聲音,是他一瘸一拐堅強走來的身影。

  錢恆皺了皺眉,看向門口︰“包銳?你不是扭傷腳完全不能動,沒法來上班,所以申請在家辦公了?怎麼還來聚餐了?”

  成瑤都有些不忍心看,這簡直就是人間慘劇了……

  然而包銳畢竟是五毒教的資深教徒,他只愣了愣,便很快換上了一臉正氣︰“錢par,我剛在路上收到成瑤給我發短信說,這次聚會你竟然破例來參加了,我馬上就叫我老婆把我扶起來開車送了過來,真的是垂死病中驚坐起啊!你都參加的聚會,我怎麼能不來啊!我可是夢想能和你一起聚個餐很久了!這種機會,我絕對不能因為自己這腿就錯過!不過因為腿腳不方便,這不,到的比大家都晚,哈哈……”

  要不是錢恆在場,成瑤都想跳起來給包銳鼓掌,絕,真是絕了,包銳這個演技,問鼎個實力派影帝真的是沒話講。

  錢恆又掃了一眼包銳,沒有再追問,包銳在錢恆轉過頭後,非常心虛地抹了把汗,這可幸好剛才出去上了個廁所啊!

  所以男人啊,沒事真的要多喝水,既保健又保命!

第13章

  因為錢恆的到來,剛才熱絡的氣氛一下降到了冰點。

  包銳戰戰兢兢地試圖活躍氣氛︰“錢par,您這不從來參加我們這種活動的嗎?今天這是什麼風把您給刮來了啊。”

  錢恆鼻孔里冷哼了一聲︰“家里水管壞了,我出來找修水管的。”

  “……”

  雖然成瑤十分無語,但包銳並不知道錢恆話里的意義,他十分善解人意地替老板給出了狗腿的解釋︰“原來這樣啊,水管壞了要找人修,正好出門,就索性想著關心我們下屬一下,一起來參加聚會,錢par這麼忙還能百忙之中想到我們,來,我們大家敬你一杯!”

  可惜錢恆十分不給面子︰“我不喝酒,要開車。”

  重新從打擊中活過來的李成軒熱情道︰“找代駕啊錢恆!來,難得能和你聚聚,來一杯!”

  “我的車很貴。”

  李成軒不明就里︰“所以?”

  錢恆抿了抿唇︰“我怕代駕看到了對我圖謀不軌謀財害命。”

  “……”

  錢恆完全無視自己一秒又破壞了氣氛,他喝了口茶,環顧四周道︰“怎麼沒人說話了?”

  “……”這位朋友,有你在,誰還敢說話啊?

  “你們這些人,平時上班工作就算了,怎麼聚會也這麼安靜?”錢恆想了想,“既然今天難得聚餐,飯你們已經吃完了,那總要有點小游戲調動下氣氛吧?”

  “我听說真心話大冒險很流行?”

  錢恆這句話下去,果然,有幾個年輕同事的眼楮就亮了亮,馬上要響應錢恆的模樣。

  可惜……年輕人,到底還是太單純……

  只听錢恆繼續道︰“不過我覺得,真心話大冒險有點太過時了,這樣吧,我們玩大冒險,真心話就不玩了。”

  譚穎很激動︰“沒問題錢par!”

  李明磊也躍躍欲試︰“大冒險才好玩!”

  “既然你們都很期待,那就這麼決定了。”錢恆微微一笑,“我們玩,大冒險背法條。”

  ???

  錢恆沒理會眾人的便秘和茫然表情,拿起了桌上一個空的啤酒瓶,繼續道︰“由我開始,先轉這個瓶子,瓶底和瓶口分別會指向一個人,就由瓶底對著的人提問題,比如,《婚姻法》第三十二條第二款,瓶口對著的人來回答,三分鐘內回答不上的,就罰款50,這50,就充公作為下次所里聚餐的經費。”

  錢恆!!你是魔鬼嗎?!!!這是什麼樣的死亡游戲啊!!!

  然而錢恆卻完全沒在乎眾人臉上痛苦的表情,伸出那雙漂亮的手,轉動了死亡啤酒瓶。

  成瑤急中生智︰“等等!”

  錢恆挑了挑眉︰“嗯?”

  “老板,這不太好吧?咱們這樣,不就是聚眾賭博了嗎?”

  錢恆冷哼一聲︰“賭博罪,是指以營利為目的,聚眾賭博或者以賭博為業的行為。主觀方面必須以營利為目的,我們是以營利為目的嗎?成瑤,你的刑法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

  “好了,瓶子停下了,開始吧。”

  第一輪,瓶底對著譚穎,瓶口對著包銳。

  譚穎看了眼包銳,努力找了個簡單的︰“婚姻法第五條。”

  包銳顯然松了口氣,他對答如流道︰“結婚必須男女雙方完全自願,不許任何一方對他方加以強迫或任何第三者加以干涉。”

  ……

  如此這麼一輪又一輪,大家彼此之間很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互相體諒,都互相放過一馬,可婚姻法里那些簡單好記的條款也就那麼多,問完了,很快就只能問那些難記的了……

  “婚姻法第二十九條?”

  “……”張揚十分痛苦地掏出了錢包。

  很快,婚姻法問完了,又開始了繼承法,大家臉上笑嘻嘻,心里恐怕都是一片MMP,只能強顏歡笑紛紛“慷慨”解囊就義。

  很快,桌上就已經堆了一堆錢……

  君恆的眾人不好意思向同事下手,便只能迫于錢恆的淫威向另外別的所那幾個律師和合伙人開刀,李成軒悲慘地承受了大部分火力,已經貢獻出了將近一千塊大洋。

  “突然臨時有點急事,你們先聊,我先走了。”

  沒一會兒,他就裝模作樣地接了個電話,找了個借口,腳底抹油地溜了。

  其余幾個別的所的律師紛紛仿效。

  “我突然想起來客戶有個郵件還沒處理,要先走一步!”

  “我老婆在家里發火,說再不回家就離婚!對不住了!我先撤了!”

  “我也有點事,走了走了!”

  很快,這幾個合伙人和律師都走光了,現場只剩下君恆的眾人自相殘殺……

  成瑤本來正在暗自慶幸自己一路幸免沒有被瓶子指到,結果好的不靈壞的靈,她剛這麼想完,瓶口就對準了她……

  成瑤順著瓶子一看,瓶底赫然對著終結者錢恆……

  不過應該沒事的!成瑤內心安慰著自己,婚姻法和繼承法基本都背完了,剩下幾條還沒抽到的,剛才自己趁著去廁所的間隙偷偷用手機查過了,應該能hold住!

  錢恆看著成瑤,危險地了笑︰“婚姻法司法解釋(一)第七條。”

  成瑤︰???

  說好的婚姻法呢?怎麼連司法解釋也上了?這合法嗎?!

  可惜不管成瑤多麼不願意,想不出就是想不出,猶自掙扎了一分鐘,她還是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了錢包。

  但是一旦知道了錢恆的套路,成瑤又放心下來,她假裝去廁所,又偷偷用手機把僅有的幾條司法解釋全部看了一遍。

  沒一會兒,竟然又輪到了錢恆對成瑤。

  這一次的成瑤,已然是自信滿滿,錢恆啊錢恆,這一次,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然而很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今年8月27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初次審議民法典各分編草案,其中的繼承編草案在現行繼承法的基礎上,做出了一些修改,擬對遺囑做出哪些法律修改?”

  成瑤真實的震驚了︰“這也行?”

  錢恆一臉理所當然︰“你作為一個家事律師,難道不應該隨時對國家家事方面的法律動向保持敏感?”

  “但這不是現行法律條款啊!”成瑤抗爭道,“游戲的規則,不就說了是背現行法條嗎?!”

  錢恆轉了轉手上的茶杯,露齒一笑︰“成瑤,這個游戲規則是我制定的,你難道不知道,游戲規則制定方,一般都擁有條款最終解釋權?”

  “……”

  “我說了現行修訂方案算,那就算。”

  錢恆慢條斯理地說完,還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茶。

  成瑤看著錢恆的表情,簡直出離的悲憤了!

  這是報復!這絕對是報復!就因為自己沒及時趕回家通水管,竟然遭遇了老板這樣窒息的操作!

  然而面對錢恆的淫威,成瑤什麼也做不了,她只能忍著心痛,又掏出了五十塊。

  “現行繼承法規定了遺囑的形式,包括公證遺囑、自書遺囑、代書遺囑、錄音遺囑、口頭遺囑等,並確立了公正遺囑優先的原則,明確‘自書、代書、錄音、口頭遺囑,不得撤銷、變更公證遺囑。’之前的草案,就是在這個基礎上,增加了打印、錄像等新的遺囑形式,並修改了遺囑效力規則,刪除了上述關于公證遺囑效力優先的規定。”錢恆環顧四周,“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

  “錢par到底是錢par,對業界的法律變化就是這麼敏銳啊哈哈哈!”

  “我也要向錢par好好學習!”

  “錢par威武雄壯!是我的榜樣!”

  成瑤看了一眼各種狗腿的同事們,面對錢恆,大家的求生欲顯然都很強烈。

  好好的游戲,不僅到處充滿了送命題,還變成了錢恆吹捧大會和法律知識普及學習交流……

  二百五。

  最終,在錢恆的步步緊逼下,成瑤失去了這麼多毛爺爺,然而比起輸掉錢,成瑤總覺得,錢恆是故意讓自己輸掉兩百五十塊這個數字的。

  如今這個數字,就如一個笑話一般,正明晃晃地嘲笑著成瑤。

  成瑤心里苦悶,擼起杯子就準備喝茶,可惜竟然連茶也沒了,正好邊上包銳剛才有點了個什麼果酒,成瑤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給自己來了一杯。

  沒想到味道竟然還不錯,甜甜的,果香濃郁,倒並不像酒,反而像是果汁飲料,成瑤覺得挺好喝,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等包銳發現成瑤臉上兩坨“高原紅”的時候,成瑤已經一個人悶聲不吭干掉了大半瓶果酒。

  “我的天啊,成瑤,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這酒是我點來解饞的啊!酒精度數24度!比一般普通的啤酒、紅酒高多了!”包銳簡直驚呆了,他看了看成瑤,“你沒事吧?”

  成瑤明明能听到包銳的聲音,也能感受到周遭人的行為動作,然而總感覺外界的一切,被自己的大腦接收,都慢了那麼一拍,她有些暈乎乎的,臉感覺在上火,整個人很熱,明明被錢恆害的輸掉了不少錢,然而整個人竟然覺得很飄飄然。

  譚穎小心翼翼試探道︰“老板,你看成瑤,都醉了,要不今天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李明磊趕緊也見風使舵道︰“是啊是啊,錢par,成瑤你看這表情,好像很不舒服啊,要不我們就散了,讓她趕緊回家休息吧?”

  錢恆環視了一下眾人,終于點了點頭,頗有種皇帝準許各位愛卿無事退朝的意味。

  不管怎樣,大家總算松了一口氣,錢恆這個死亡終結者終于放過他們了……

  包銳趕緊準備溜,走之前倒是還挺義氣,還想著給成瑤安排︰“我這腿腳不便,譚穎,那你就送一下成瑤回家吧。”

  然而譚穎正準備扶著成瑤往外走之時,錢恆的聲音打斷了她。

  “不用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你們兩個女生,不安全,我開車了,順路把成瑤送回去就行了。”

第14章

  成瑤暈暈乎乎的,她跟著錢恆上了車。

  結果剛一上車,錢恆就發問了︰“怎麼能讓譚穎送你回家?”

  雖然說錢恆劇毒,但是竟然能想到夜里兩個女生一起走也不安全,能如此紳士地送自己回家,成瑤十分感動。

  “她送你回去發現我和你住一起,你有想過怎麼辦嗎?”錢恆的聲音冷冷的,“雖然我們是很簡單的合租關系,但一傳十十傳百,很多事就變樣了。”

  竟然還知道要維護下自己作為單身女生的名聲,成瑤想,自己的老板,錢恆,竟然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感動,這一刻,成瑤覺得內心暖暖的……

  然而那句謝謝還沒說出口,五毒教教主錢恆就給成瑤當頭潑了一桶透心涼的冷水。

  “你怎麼樣我不管,但不能毀了我的清譽。”

  “……”

  錢恆,果然一如既往的讓人窒息。

  成瑤萬般後悔地想,自己果然不該把他想得太好。

  “回了家,喝點醒酒茶。”

  “哎?好的。”或許也不能把人想的太壞?能想著關照自己喝醒酒茶,錢恆或許也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然而成瑤的想法還剛在腦子里盤旋,就听到錢恆繼續道——

  “醒醒酒,然後就可以把水管通一通了。”

  “……”

  成瑤現在確定了,錢恆真的已經毒入五髒肺腑,藥石不可及了。

  沒有搶救空間了,直接宣布死亡吧。

  ——

  這次聚餐的地點離成瑤租住的房子有一段距離,禍不單行,這個點竟然又遇上堵車,錢恆空有賓利,如今也只能在車流里慢慢爬行。

  如果成瑤剛才還只是有些微醺,那如今,酒精的作用正在逐步蠶食她的理智,她開始犯困,不停的啟動和剎車,又加劇了她的頭暈和胃部不適。

  “老板……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錢恆連目光也懶得分給成瑤︰“你不要以為假裝喝醉了,謊稱自己不舒服,就可以得到我的特殊對待,當然賞罰分明,水管修好了,我可以把你今晚輸掉的二百五賠給你。”

  成瑤整張臉都打結了︰“我是真的很難受……”

  “五百,不能再多了。”

  “……”

  不過幸好,離家已經很近了。再忍一忍,成瑤,你可以的!

  可惜事與願違,隨著堵車的加劇,成瑤只覺得自己越發頭暈目眩了。

  “老板,我感覺不太妙……”豈止是不舒服,成瑤覺得自己的胃里已經在翻江倒海。

  然而錢恆這家伙卻死活認定了成瑤在假裝,他冷哼了一句︰“你作為一個法律從業者,應該知道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要有強有力的直接證據佐證,既然你說自己不舒服……”

  “嘔……”

  “成!!!瑤!!!”第一次,錢恆失去了一貫的高貴冷艷和氣定神閑,此刻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毫不克制的憤怒和震驚。

  就在一秒鐘前,他的上一段話音還沒落,成瑤就在一個轎車的急剎車里吐在了他的車上。

  成瑤此刻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她難受得很,頭疼得很,又困得很,然而作為一個法律從業者的基本素養支撐著她。

  “證據。”

  錢恆怒極反笑︰“什麼?”

  成瑤指了指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賓利︰“這就是我對自己話語的證明。”她緩了緩暈乎乎的腦袋,補充道,“我說了,我感覺不太妙。”

  “……”

  ——

  錢恆全程黑著臉把車開進了小區,然後打開了車門。

  成瑤癱在座位上,看了看錢恆。

  錢恆的聲音听得出在努力克制著,然而語氣的末梢已然帶了一點忍無可忍︰“成瑤,你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成瑤其實很想起身,可惜渾身都慢了一拍,雖然直覺得這樣不妙,然而酒精上頭放縱自我的感覺實在不賴︰“我起不來。”

  酒精讓她整個人有點飄,腦海里那根“小心老板劇毒預警”的標識牌,也就這麼被一陣又一陣頭疼頭暈的感覺給沖走了。成瑤如今的行為,完全都是潛意識里的反應,那里沒有理智的規劃,沒有社會影響的考量,完全出自本能。

  她眨了眨眼,一雙眼楮盯向錢恆,“我走不動。”

  她說的是實話,也並沒有帶任何矯揉造作的用詞,然而這樣兩句簡單的陳述句,在此刻的她說出來,對于別人,效果確實完全不同的。

  成瑤的眼楮微微帶了點濕漉漉的水意,白皙的臉因為酒精有些微紅,她就那麼直直地看向錢恆,一瞬不瞬,很安靜,很無辜,也很茫然無措。

  明明是成瑤完全不刻意甚至下意識的行為,然而錢恆卻覺得,太有攻擊性了。

  吳君說的沒錯,作為一個律師,成瑤有些長得過分好看了,他第一次意識到,有時候,美貌也是一種凶器。

  在成瑤直勾勾的目光中,錢恆退後了一步。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雖然心里並沒有想明白是為什麼,但身體的本能好像已經先一步給出了指令。

  有點危險。

  車可以找人清理,但總不能就這麼把成瑤丟在車里。

  錢恆皺著眉頭看了成瑤片刻,然後他解開扣子,脫下了外套。

  沒想到這個時候,剛才還呆呆愣愣的成瑤突然像是驚醒了過來,她像個被逼急了的兔子似的蹦出了車門。

  “救命啊,救命啊,猥褻啦!有流氓啊!”

  錢恆哪里受過這種待遇,他黑著一張臉,此刻什麼也顧不上了,一手把正要往外跑的成瑤給拽了回來,然後就把自己的西裝外套罩在她的頭上把她包了起來。

  成瑤還在猶自掙扎︰“錢恆,沒想到你這麼人面獸心,竟然就脫衣服了!還想車震???看我不去律協舉報你!”

  錢恆只能騰出手,緊緊抱住了成瑤,制住了她的動作,捂住了她的嘴。

  “救……”

  “你給我閉嘴!”

  錢恆其實很無辜,他脫衣服,只是因為潔癖使然,他不確定成瑤剛才那一通吐,有沒有吐在她自己身上,想了想,還是不願意自己親手去扶她,準備用自己外套包住她,再把她拽回家。

  結果這在喝多了的成瑤眼里,變成什麼了???

  好在被衣服罩住頭的成瑤終于消停了一陣,錢恆趁著這個空檔,趕緊把她弄回了家。

  ——

  回到了熟悉的環境,成瑤仿佛終于決定安全起來,然而對錢恆竟然還是相當戒備,她還穿著錢恆的西裝,就那麼蜷縮在沙發上,像看犯罪嫌疑人似的看著他。

  錢恆懶得理她,開了一瓶依雲,情緒才稍有平復。

  可惜成瑤卻還嫌氣錢恆氣的不夠似的,她盯著錢恆看了會兒,語出驚人道——

  “你把我招進你的團隊,是不是想潛規則我?”

  錢恆終于沒忍住,他的高冷終于崩盤了,他抬高了聲音︰“我瞎了嗎?!”

  酒精讓成瑤完全喪失了理智,徹底放飛了自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咬著手指咯咯笑︰“我有這麼差嗎?也沒有吧,大學里也很多人追我的……”

  錢恆冷冷道︰“那是因為他們沒見過世面,雙目失明了。”

  “……”

  錢恆憋著火氣,居高臨下地站到了成瑤面前︰“今天你這樣,看來只能我去通這個水管,但成瑤,你這樣的行為是要付出代價的……”

  然而話還沒說完,成瑤就微微眯著眼楮有些打起盹兒來。

  “成瑤??”

  試問有誰竟然敢在錢par訓話的時候睡過覺?

  沒有!

  錢恆氣不過,俯下身湊到成瑤面前︰“成瑤!”

  成瑤在半睡半醒間迷茫地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就是錢恆英俊到失真的臉,還是放大版的,他的眉毛微微皺著,眼楮盯著她,挺拔完美到的鼻梁就在成瑤眼前。

  成瑤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好想知道,錢恆的鼻子,到底是不是墊的啊……

  就在錢恆正準備繼續喊醒成瑤,讓她回房間的時候,成瑤突然就朝著他伸出了一只手,然後在錢恆根本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這只手捏上了他的鼻梁,捏了一下,還嫌不夠似的,又重重地捏了第二下,之後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又不輕不重地捏了好幾把。

  成瑤迷糊中喃喃道︰“哦,這麼捏都不塌啊。”

  錢恆幾乎渾身都僵硬了,從沒有一個人,敢這麼對他動手動腳,對著他的鼻子捏了又捏,這簡直是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看來不是墊的啊。”

  “……”

  這下錢恆終于知道成瑤為什麼要捏自己鼻子了。

  “成瑤,你給我起來!”

  然而回應錢恆的,是成瑤清淺的呼嚕聲,確認過錢恆的鼻梁後,她就敵不過睡意和酒精,心無旁騖地睡了過去。

  ——

  第二天,成瑤醒的很早,這一晚睡得十分好,只是做了幾個光怪陸離的夢,比如吐了錢恆的賓利一車,捏了錢恆的鼻梁……

  成瑤有些失笑,或許是白天上班受盡了錢恆的奴役,所以也有所思才在夢里對他進行了報復吧?

  一如既往的,她起來洗漱的時候,錢恆早就走了,作為合伙人,在工作上錢恆可謂絕對敬業,幾乎永遠是第一個到所里的,成瑤早上就沒在屋子里和錢恆打過照面。

  結果成瑤一上班,譚穎就湊了過來,一臉八卦︰“昨晚錢par送你回家後,有發生了什麼故事是我們不知道的嗎?”

  “沒有啊。”成瑤接連擺手,“真沒有。”

  譚穎也只是隨口那麼一問,她輕聲嘀咕道︰“你知道嗎?錢par今早遲到了,我听其他老同事說,這是他在君恆幾年里有史以來第一次遲到。”譚穎一邊說著,一邊比劃了下,“而且他看起來心情很差,今早進大辦公區的時候,臉就拉那麼長,活像全世界欠了他二萬五千八似的。”

  正在一邊整理案卷的李明磊湊了過來︰“我听說是錢par的賓利出了點問題,他今早是坐地鐵來的,我在地鐵車廂里還遇到他了,你們知道的,早上的地鐵多擠啊,他被一個胖乎乎的老阿姨就這麼貼著,哎,我看了都有點同情,錢par更是整張臉都是黑的。”

  譚穎很好奇︰“他的賓利怎麼了?”

  “我剛听他和吳par聊天,好像是弄髒了,送去洗了。”

  “……”

  不知道怎麼的,成瑤有些不好的預感,她的心里咯 一下,總覺得事情要糟……

  “而且他今天真的很奇怪,我來的時候,听到他在問吳par,‘我的鼻子看起來像是墊的嗎’,吳par第一遍沒回答,錢par還很執著地問了第二遍。”

  成瑤心中此刻只有兩個大字——

  完了。

  所以昨晚的一切壓根不是夢,自己竟然真的做了!不僅吐髒了老板的賓利,還竟然出手捏了老板的鼻子!!!

  李明磊還在繼續︰“總之他今天心情都不太好,剛才我看他還打電話噴了一個客戶,也不知道誰待會要倒霉撞槍口上……”

  李明磊的話還沒說完,成瑤的內線電話就響了。

  “成瑤,來我辦公室一趟。”

  成瑤心如死灰,該來的它總是跑不掉。

  她戰戰兢兢進了錢恆辦公室,在心中默念高爾基的《海燕》,暴風雨什麼的,來的更猛烈些吧!我是一只海燕,要像黑色的閃電一樣高傲的飛翔!

第15章

  “老板……”

  錢恆坐在辦公桌前,還是連頭也沒有抬︰“前台有一個白星萌快遞來的材料,是她自己梳理的婚姻存續期間一些共同財產線索,你先去研究一下,然後把有價值的材料分類出來,另外白星萌和徐俊之前的離婚判決書,好好看一下,尤其是涉及財產分割的,一個小時後白星萌會過來和我們簡短踫個頭,溝通一下下一步訴訟的方案,你準備下會議室。”

  哎?

  成瑤本來抱著恐怕要被錢恆打擊報復的想法,然而進了他的辦公室,卻沒料到錢恆一個字也沒提及昨晚的事,只是正常地安排了工作。

  “還有,記得把目前我們擁有的徐俊隱匿財產的證據目錄做出來。”

  成瑤點了點頭,內心十分羞愧,自己看來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錢恆這樣當到合伙人的男人,怎麼可能和一個醉酒的新人斤斤計較呢。

  越是這麼想,成瑤就越是想做些補救措施。她看了一眼錢恆英俊的側臉,主動請纓道︰“老板,需不需要咖啡?我幫你去準備。”

  “不用。你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就行了,泡咖啡這種事不用你。”

  “沒關系,我以前在上一個所,也常常幫其余律師準備的。”

  “我不認為泡咖啡這種事屬于一個女律師該有的工作內容。你是來做律師工作的,不是來做行政工作的,我希望你不要覺得幫同事或者老板泡個咖啡顯得自己很友好,這很不職業。”錢恆這次終于抬起了頭,聲音冷漠眼神疏離,但語氣卻是嚴厲的,“你看平時有人會讓哪個男律師去給別人泡咖啡嗎?在法律職場上,女人和男人是平等的,沒有哪個性別生來更適合做泡咖啡、打印文件、復印掃描這類輔助工作,你記住這一點。”

  畢業工作以來,不論是在實習的單位,還是在上一家律所,成瑤都很頻繁地被差遣來做這些文秘性質的事,說實話,潛意識里,成瑤是抗拒的,沒人願意讀了四年法學本科最後進律所打雜。

  她想真正地接觸到案子,然而時間久了,最開始的不甘心也被現實磨平了稜角。直到此刻被錢恆這樣提及,成瑤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似乎都默認了這種職場的潛規則——女生向來比男生更難接觸到核心的工作。

  “我會和包銳說,讓他不要老把這些文秘性質的工作丟給你。”

  成瑤突然覺得很感激,錢恆雖然脾氣差態度也不怎麼的,然而他作為一名男性,能說出這番說詞,成瑤內心是肅然起敬的。

  “謝……”

  “別指望給我倒杯咖啡就想暗示我自己是個女的很柔弱,在我這里,不存在的。我的原則一貫是,男人當畜生用,女人當男人用,男人不夠的時候,女人也當畜生用。”錢恆笑笑,“畢竟新時代了,不都講女權呢?對女性的優待就是另一種歧視。”

  “……”

  “如果你給我倒咖啡是為了昨晚那些事想給我賠罪,那也不用了。”

  成瑤驚喜地抬起頭,想要感謝錢恆的寬宏大量。然而——

  “那不是一杯咖啡就能一筆勾銷的事。”錢恆掃了成瑤一眼,“既然都是一個所的,我也不走法律途徑了,私下和解吧。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我已經列好清單和名目發你郵箱了,你查收一下。”

  成瑤震驚道︰“你的意思是,我得給你賠錢?”她急中生智地解釋道,“老板,我昨晚喝醉了,我其實也不太記得我都干了什麼,我這都對自己的行為失去控制力了,要做了什麼,我真的是無意識的……”

  “你幾歲了?”

  “哎?23周歲了。”

  錢恆抿了抿唇︰“你有精神病嗎?間歇性的也行。”

  這都什麼問題???成瑤一臉茫然道︰“沒有啊。”

  錢恆冷哼了一聲︰“年滿18周歲,也不是無法辨識自己行為的精神病人,不滿足限制行為能力人的定義,那就得對你的所作所為負責,喝酒可不是逃避責任的法定理由。”

  “……”

  錢恆揮了揮手︰“出去吧。”

  “……”

  就在成瑤走到門口時,她又听到她尊貴的老板補充道︰“沒事多讀書,別成天老盯著別人的臉看。”

  恩?

  “我100%純天然的臉,你就是看一萬遍,也看不出整容痕跡的。”

  “……”

  “等一下。”

  成瑤︰?

  “下樓一趟。”

  “怎麼了?”

  “董敏來了,幫我把她引開,別讓她來辦公室。”

  “……”

  真是一個好差事。

  反正不管怎樣都要賠錢了,成瑤也豁出去了︰“剛才不是您說的,在法律職場上,女性應該做的也是那些專業的工作,而不是這些莫名其妙不相關的事……”

  錢恆在桌上翻出一份文件,丟給了成瑤︰“那就做點專業的事,這份是客戶的保密文件,不方便郵寄,你親自人肉給客戶送過去,地址不遠,就在我們對面的寫字樓。”錢恆笑笑,“然後正好順路引開董敏。”

  “……”

  “愣著干嗎?還不快走?”

  “……”

  ——

  成瑤出了錢恆辦公室,去給客戶送了保密材料,並作為煙霧彈去外面晃蕩了一圈成功引開了錢恆瞎了眼的愛慕者董敏,才回到了辦公室。

  在悲憤中成瑤打開了郵件,看到了那張差點讓她昏厥的賠償清單,除了賓利的洗車清潔費用外,竟然還有Ermenegildo Zegna定制西裝上衣的賠償費……

  作為一個律師,錢恆十分嚴謹地在每列損失估價後面,都附上了發票或者官網定價之類能夠證明損失實際價值和費用的材料。成瑤看著那套西裝首位數字後面那串零,只覺得眼前一黑。

  只是出去參加個聚餐而已,又不是相親,為什麼要穿那麼貴的衣服啊!!!!這萬惡的錢恆!這萬惡的資本主義!這道德淪喪貧富差距巨大的社會!

  成瑤化悲憤為力量,工作效率爆棚,一下子就把下午會議需要做的前期工作都準備好了。

  這一次會議,白星萌到的仍舊很準時。她的經紀人沒有陪同,今天她是一個人來的。

  錢恆姿態專業地向她出具了目前君恆調查到的情況,開門見山道︰“現在已經對徐俊隱匿的財產有了方向,我們隨時可以提起訴訟了,就看你想什麼時候提了。”

  白星萌頓了頓,語氣果決︰“現在馬上起訴。”

  “距離訴訟時效到期還有兩個月,理論上,只要在這兩個月里提起訴訟,就都沒問題。”錢恆喝了口咖啡,“但徐俊的團團在線已經在走上市流程,很可能未來一個月內就能成功在納斯達克掛牌。如果你現在起訴,一定會打亂他上市的步驟,因為起訴後我會申請股權凍結保全。那麼一旦發生保全和訴訟,在上市過程中,他就勢必必須披露這件事。懸而未決的財產再分割法律訴訟,就會像是埋在他企業里的一顆地雷,他的投資方極有可能對企業的風險會重新評估,造成很大負面影響,甚至可能影響上市。”

  白星萌的表情毫無波瀾,她靜靜地看著錢恆。

  “如果你願意等,那一個月後,團團在線在納斯達克成功上市,你再起訴,可以申請分割的財產,將直接翻幾番。也就是說,你一個月後起訴,我也將得到翻幾番的律師費。”錢恆抿了抿唇,態度嚴肅而沉穩,“但作為一個律師,我尊重我當事人的所有選擇,也將我們目前能采取的法律措施的所有可能性都提前告知你,希望你在充分了解的情況下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

  照道理,這是一個非常充滿吸引力的方案,畢竟白星萌所要做的,只是按兵不動一個月而已,一個月後,如果團團在線成功上市,那她能分割到的錢,將和現在根本不能比,而萬一團團在線一個月後也沒上市,那再提起訴訟,也不遲。

  然而,白星萌的回答卻令成瑤十分意外——

  她的態度堅決不二︰“我現在就要起訴。”

  “好。”錢恆惜字如金,也毫無正常人的好奇心,他一個字也沒有多問,只是轉頭看了眼成瑤,“成瑤,我之後有個視頻會議,之後你和白小姐核對下證據清單。”然後他看了看白星萌,“白小姐有什麼事直接和成律師溝通就可以,那我先失陪了。”

  ——

  對于錢恆的安排,成瑤完全措手不及。一直以來,在接待客戶時,她都處于從屬地位,甚至不需要開口說話,這是在君恆參與的第一個案件,並且是個標的非常大的案件,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必須獨自一個人面對當事人了。這當事人還不是別人,是白星萌,正當紅的白星萌。

  幸而在成瑤絞盡腦汁想著話題時,白星萌先開口了。

  “成律師,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傻?”

  然而白星萌的這個問題,讓成瑤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白星萌問這個問題並不是指望成瑤給她什麼回答。

  很多時候,一場婚姻糾紛,當事人除了尋求法律的幫助外,也在不停尋找傾訴的窗口。

  “成律師,你能陪我聊聊嗎?你是女生,我相信可能更能理解我的心情。”白星萌有些抱歉地笑笑,“我知道會耽誤你的時間,我願意按照你的咨詢費率支付費用,但今天,我不想談什麼冷冰冰的法律,就只想和你聊聊天。我是明星,這些私事,我沒辦法和圈子里任何一個人敞開心扉聊。”

  成瑤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做律師以來,她確實經歷了很多這樣的事。很可笑,很多當事人,明明現實生活中有親密的親人和摯友,然而很多內心的情緒,卻從來不敢和親人摯友講,反而是只有聘用合同關系的律師,他們願意放下心防,傾訴所有。

  比起親友,他們更相信商業合同里的保密條款,違反保密合同的巨額違約金,讓他們更安心。

  白星萌垂下頭︰“其實這段婚姻真的帶給了我很多痛苦,為了他,我違背了經紀合同,擅自在合同期內和他隱婚,遭到了公司的報復,交了巨額的違約金,差一點被雪藏,事業幾乎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成瑤追《靈瑤攻略》的時候,看過關于白星萌的履歷和八卦貼,確實如此,她一夜成名,勢頭大好之時突然遭遇被公司半雪藏,從23歲到26歲,硬生生蹉跎了四年時間,四年時間啊,對一個普通的女生都是最好的青春,更何況是對一個明星。

  白星萌的語氣有些自嘲︰“可能女生一旦陷入感情,都會變蠢吧,其實現在我回想起來,徐俊可能自始至終都不喜歡我,我和他開始交往的時候,他的企業規模還很小,完全不是現在這樣的,我真心喜歡他,但是換來的是什麼?是那幾年無休無止的緋聞。”

  “是因為你經紀公司的問題沒法公開戀情嗎?”

  “呵,我既然有勇氣和他結婚,直接板上釘釘的違反經紀合約,我會怕公開戀情嗎?”白星萌笑笑,有些落寞,“是他不願意公開的。”

  成瑤有些不解︰“為什麼?”

  “因為只有半遮半掩的緋聞,才更有噱頭啊。”白星萌淒慘地笑了笑,“我從業以來,一直形象正面,從沒有傳出過什麼緋聞,但和他在一起,卻惹上了這輩子最多的髒水,因為影視劇宣傳問題,和男主角配合炒作一下的同時,還要兼顧著和他戀愛,狗仔知道了,就把我作為腳踩兩條船的虛偽典範批判。我當時很委屈也很納悶,我做的保密工作夠好了,狗仔是怎麼知道的?可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些爆料,都是徐俊去提供的。”

  面對成瑤的驚愕,白星萌苦笑了下︰“成律師,你回想下,在徐俊和我鬧緋聞之前,你听過團團在線這家公司嗎?”

  成瑤想了想,搖了搖頭,確實完全沒印象,對團團在線和徐俊認識,純粹是因為那幾年和白星萌接連不斷猶如連續劇一般跌宕起伏的緋聞。

  “但是自和我在一起後,團團在線,就被大家熟知了,我們第一次被狗仔爆料戀愛的時候,他的團團在線當天用戶數爆了一百萬,隨著時不時冒出來的各種緋聞,網站流量和用戶人數也越來越多。”

  這麼說來,好像確實如此,成瑤想起自己第一次注冊團團在線,就是因為看了白星萌和徐俊的緋聞。

  白星萌說到此處,頓了頓︰“冒昧地問下成律師,你是團團在線的注冊用戶嗎?”

  “嗯。”

  “那你是在什麼情況下注冊的?”

  成瑤有些不好意思︰“當時有爆料人聲稱,徐俊在自己網站的首頁偷偷地用首字母縮寫向你示愛,我那時候還在學校,就很無聊,也和其他網友一樣,去團團在線進行了圍觀,這因為這次圍觀,倒是意外發現了團團在線這個網站做得挺好的,功能齊全,頁面干淨,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廣告,文學站里小說庫存海量,閱讀模式也有很多可以選擇,挺人性化的。于是就這麼一直成了團團在線的老用戶了。”

  白星萌對成瑤的回答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對,就是這樣,很多人就是在那次以後,注冊了他的網站,成了忠實老用戶。”她垂下視線,“雖然和他的婚姻破裂了,但我不得不說,徐俊確實是個有能力的男人,他的網站設計和規劃,確實很好,但……世界上像他這樣有才華的男人很多,能像他這樣不擇手段達到目的的,卻很少。”白星萌頓了頓,“那個爆料,是他一手策劃的。”

  成瑤完全震驚了。

  “根本沒有什麼含蓄的示愛,完全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先是刻意更改了網站頁面,然後自己找了團隊去爆料,炒作了這一出。”白星萌的臉色很平靜,然而聲音里卻還有些顫抖,“他從認識我的第一天,看上的,就是我的流量,他需要的是我的人氣給他網站帶來活力,需要的就是緋聞的炒作。”

  白星萌自嘲道︰“和一個女明星談戀愛,這比任何廣告效果都要好,網友很快就會把他的底子扒出來,而他只需要暗地里推波助瀾就行了,這樣多經濟,既節省了他企業的宣傳營銷費,效果還無敵放大,因為引流過去的,可是貨真價實的消費者,最活躍的那批網絡用戶。”

  “他是最聰明的營銷人才,知道把一家企業領導人娛樂化偶像化,比直接宣傳企業,省時省心,效果還好多了。”白星萌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直到後來我才想明白,原來這就是他和我戀愛,和我結婚真正的目的。”

第16章

  成瑤知道很多鬧到請律師的離婚案件,內情都不怎麼令人愉悅。很多離婚糾紛,剝開紛繁復雜的外皮,暴露的都是人心最原始的惡意和自私。婚姻的締結,或許曾有愛情的痕跡,但很多時候,結婚的考量里,會參雜很多並不單純的因素。

  如果這個人一無所有,你還會愛TA嗎?你還會選擇TA嗎?

  濃情蜜意的時候,沒有人願意這麼問自己,也沒有人願意去想這一點,然而當感情徹底破裂,彼此之間已無任何情分,在利益面前,撕破臉皮,惡意詆毀,兩個曾經擁有最親密關系的人,離婚時卻比陌生人之間有更深重的惡意和仇恨。

  婚姻的真相,有時候是很殘忍的。

  成瑤一直以來知道這一點,然而听完白星萌的陳述,她還是內心相當震撼,她沒想到,一個男人,可以算計到這個地步,步步為營,從最初的戀情,到最後的婚姻,他都保持著如此駭人的理智和目的,冷靜到可以用自己的感情做籌碼,以至于最後離婚進行財產分割的時候,也能如此毫不留情面。

  所以,這才是白星萌為什麼要堅持現在就起訴的原因吧?

  因為恨,因為想要報復,因為不甘心,她想要的不是錢,因此根本不想等徐俊的企業成功上市,她想要的甚至可能是,因為這次財產分割凍結股權,讓徐俊的企業無法成功上市。

  白星萌看著成瑤的表情,長嘆了一口氣︰“我那時候喜歡徐俊,純粹是因為慕強的心理,覺得能被這樣有才能的男人愛著,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但後來我才意識到,成功的有才能的男人,最愛的永遠是自己。越聰明的男人,越是自私涼薄。”

  說到此處,白星萌頓了頓,然後她想了想,加了一句︰“就像你的老板錢恆。”

  哎?怎麼扯到錢恆了?

  “我合作過很多律師,他是我見過能力最強、最專業,但也最沒有人情味的律師。”白星萌聳了聳肩,“他從不關心當事人在想什麼,有什麼心理狀態,他只關心結案,像機器人一樣,一絲不苟,做事完美,在他眼里,只有完成任務拿到酬勞這一項是重要的。”

  因為白星萌的這番話,成瑤的腦海中也浮現出了錢恆冷冰冰的臉,他是這樣的人嗎?沒有一絲人情味?

  白星萌難得一吐胸中不快,傾訴完了,心情顯然也好了不少,她又恢復了在鏡頭前的那種完美自信,和成瑤確認過證據目錄等後,她就撩了撩頭發,和成瑤告了辭。

  ——

  成瑤今天是抱著大堆案卷和材料回家的,因為白星萌的一番剖白,她非常同情她,只想著能盡可能多地為這位當事人爭取權益。

  結果沒想到錢恆今天下班也非常早,于是兩個人不得不在下班後,又重新近距離地共處一室起來。

  正在成瑤遲疑要不要和老板打個招呼之類的時候,錢恆率先開了尊口。

  “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成瑤愣了愣,趕緊匯報道︰“我已經和白星萌溝通過了,起訴書的草稿我已經在寫了,她的意思是馬上起訴,我明天就能把全套材料的初稿發您審閱,然後我會爭取在下周二去法院把立案材料交了……”

  錢恆抿了抿唇︰“我是問你,什麼時候把我損失清單上列的賠償支付一下給我?這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

  白星萌說的沒錯,錢恆果然是毫無人情味的男人。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成瑤頓時苦著一張臉,決定打悲情牌︰“老板,我多少錢工資你也是知道的,你要是願意把這筆錢一筆勾銷,我一定給你做牛做馬好好工作……”

  “做牛做馬不用了。”錢恆仿佛就在等著這一刻,他眯著眼楮看了眼成要,“給我做飯做菜吧。”

  “啊?”

  錢恆理所當然道︰“我還沒吃飯,你做飯還馬馬虎虎,又欠著我這麼多錢,正好現在我們住一塊,以後你就用伙食費抵吧。”

  什麼馬馬虎虎,自己做飯有目共睹的好吃好嗎?!大廚級別的!

  “一個月,做一個月飯,我們之間一筆勾銷。”

  這下成瑤哪里還敢猶豫和腹誹,她生怕錢恆反悔似的,趕緊答應了他。

  “清蒸鱸魚、土豆燒牛肉、醋溜白菜、青筍炒肉。”錢恆掃了成瑤一眼,“這是我今晚想吃的。”

  “可今晚我沒有買鱸魚牛肉和青筍呀。”

  “那你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買?”

  “……”

  五分鐘後,成瑤一邊在超市選購著最新鮮的鱸魚,一邊咬牙切齒,看看,這就是我的老板,真的,毫無人性!

  ——

  幸而錢恆並沒點什麼澳龍之類的菜,這些家常食材,成瑤很快就買齊了,她手腳很快,回了家沒一會兒,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便上桌了。

  錢恆吃的很矜持,然而最終,他吃了兩碗飯。

  比起他那種慢條斯理的吃法,成瑤就囫圇多了,她一邊心不在焉地扒飯,一邊還想著白星萌的事……

  很快,她就草草解決了晚飯,準備回房間。

  “不吃了?”

  “我想再看看白星萌這個案子里的材料,過幾天就要起訴了,我想理一理,還有什麼信息落下的。”成瑤回頭感激一笑,“所以,老板,我先不吃了,你慢慢吃吧。”

  “我不是叫你留下繼續吃,我不關心你吃多少。”錢恆言簡意賅道,“我就是叫你吃完了也先別回房間,留下把碗洗了。”

  “……”

  成瑤忍著心中的咆哮,盡量語氣平靜道︰“我先回房看看材料,待會吃好了你叫我就行,我再來洗碗。”

  錢恆皺了皺眉︰“你對這個案子怎麼這麼在意?”

  “這是我在君恆參與的第一個案子,我要打個好的開頭仗。”成瑤在激情之余,想起徐俊,又有些氣憤,“而且從私人感情上講,我也想幫助白星萌爭取到她應有的財產,讓渣男徐俊受到懲罰。”說起這個,成瑤還有些忍不住嘀咕,“白星萌人真的挺好的,接地氣,一點大牌的感覺都沒有,長得又漂亮,演技好身材棒,還對徐俊一往情深的,也不知道徐俊是眼瞎了還是腦子壞了,為什麼要去傷害和利用她?”

  她原本以為自己這一番滿滿的干勁,會受到錢恆贊許和表揚的,然而實際情況是,錢恆在听完成瑤說的這番話後,整張臉沉了下來。

  “成瑤,離當事人遠一點。”

  “什麼?”

  錢恆的臉色有些嚴肅︰“想做一個好律師,你要記住,在工作的時候,你沒有感情,只有立場。你站在你當事人的立場考慮如何在法律的範圍內,為她爭取最大的利益,但是,這是基于你作為她代理人的原因,而不是因為私人感情作祟,你現在這樣,想著什麼懲罰渣男,這非常不專業。”

  成瑤冷不丁就想起了白星萌的那句“錢恆沒有人情味”來。

  但對于錢恆的指責,她十分不服︰“我不會因為私人感情就變得不理智,何況我覺得這樣挺好的,至少能激發我更積極地為當事人爭取權益。再說這個財產再次分割糾紛,我們完全代表的是正義的一方……”

  結果成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恆打斷了,他嗤笑道︰“你以為自己是誰?水兵月?還代表月亮懲罰你?”

  看看,這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道不同不相為謀,雖然業務能力精尖,錢恆這人,還真的沒什麼人情味。

  “我一直覺得,雖然律師是一種職業,但作為從業人員,也是要有點情懷的,雖然我國的男女平權一直宣傳了好幾年,但是婚姻里,女性更多的總是弱勢的一方,被家暴、被出軌、被騙婚,你看,就連白星萌這樣已經足夠有社會地位和金錢的女性,在婚姻里,也仍舊是受害的一方。我雖然只接了這麼一個案子,但是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婚姻中弱勢的女性謀求一點權利,我覺得這就是我作為一名律師的價值所在。”成瑤盯著錢恆,她的語氣很認真,也很固執,“我一個人當然沒能力改變整個現狀,但如果每個律師都能和我一樣,都能為女性婚姻中的維權出一份力,那是不是……”

  “是,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得更加美好。”

  成瑤的眼楮亮了亮,她以為自己這番慷慨陳詞,終于喚醒了錢恆那深埋在心中的正義感和社會責任感。

  然而——

  “你是哪里來老古董嗎?”錢恆皺了皺眉,“人人都獻出一點愛,這首《愛的奉獻》,是1989年的老歌了,現在已經2018年了,你卻還相信上個世紀的歌詞?你腦子沒問題吧?”

  “……”

  “我真是服了你,我以為這種老土的洗腦歌只有智障才會信,現在看來我國人口的素質還是有待提高的,我們律師隊伍的精神文明建設還是任重而道遠的。”

  成瑤有些震驚了︰“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社會責任感嗎?沒有想過用自己的專業知識,為那些弱勢的人吶喊嗎?”

  錢恆毫無誠意地拍了拍手︰“感動,真的很令人感動,那胸懷天下的成律師,你怎麼沒干脆去做公益維權律師呢?做維權律師挺環保低碳的,平時沒事去天橋下面喝個西北風就飽了,夏天的時候還能有穿堂風換換口味。”

  “我……”

  “你什麼你。”錢恆優雅地翻了個白眼,“而且誰和你說,婚姻里一定是女方弱勢男方強勢?白星萌就一定是受害者?你是人家婚姻當事人?還是每天躲人家夫妻床底下見證了他們婚姻里的點點滴滴雞毛蒜皮乃至于性生活不和諧?”

  “……”

  成瑤梗著脖子解釋︰“我是女生,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白星萌對徐俊動了真感情,但徐俊沒有,白星萌是這段婚姻最大的受害者。我這次一定要代表我們女性,給徐俊點教訓!教會他什麼叫尊重婚姻!”

  錢恆絲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了不認同的表情︰“你看你這樣,你也好意思說女性都是婚姻里的弱勢?我現在不作為老板,而是站在一個男性的立場負責任地告訴你,你這麼凶悍,以後是要嫁不出去的。”錢恆看了成瑤一眼,“真的,誰敢和你結婚?等著以後被淨身出戶嗎?普通人誰打得過法律武裝的女律師?”

  成瑤怒道︰“普通人消受不起,那我找男律師就行了!”

  “成瑤,我告訴你,做人,要實際點,雖然有理想是好的,但不要白日做夢。”

  找個男律師怎麼就變成白日做夢了?法律圈里,同行找同行的可海了去了,兩只腳的男律師還不遍地走嗎?

  面對成瑤的一臉疑惑,錢恆自我感覺頗為良好地整了整衣領︰“我也知道自己很優秀很耀眼,但是成瑤,你要找我,是不可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成瑤驚呆了,成瑤窒息了,成瑤感覺要吃速效救心丸了︰“我什麼時候說要找你???”

  “找男律師你就找啊,我攔著你了嗎?”錢恆挑了挑眉,語氣欠扁,“你剛才說的時候一直死死盯著我,這不就是暗示我,想找我這樣的嗎?”

  我那是怒目圓睜!我那是怒視!哪里是看上你了!我瞎了嗎!

  錢恆說完,站起身,拍了拍成瑤的肩膀︰“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想開點。”

  成瑤內心在咆哮,錢恆!!你知道嗎!!我找你我才是想不開啊!!!

第17章

  因為對白星萌的同情,成瑤對她的案子十分上心,昨晚更是加班加點準備起訴材料,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全套資料發給了錢恆審閱。

  雖然嘴巴挺毒,但對于工作,錢恆也是一百萬分負責,很快,成瑤就收到了他的郵件回復,她草擬的起訴書上,已經用修訂模式全部進行了修正,還附加了一些簡單解釋修改理由的批注。

  于是成瑤效率非常高的,在今天就把立案材料送到了法院。

  然而她剛從法院回來,就在君恆的正門口遭遇了不速之客——

  董敏。

  然而上次見面還趾高氣昂渾身穿著打扮講究的董敏,今天卻臉色蒼白眼楮紅腫,全然沒了當初那架勢,就是成瑤迎面朝她走去,董敏都沒有閑暇看一眼,她好像有什麼其他更重要的事,成瑤只來得及看清她快速地走進了君恆的大門,神情淒惶,衣裙一閃而過。

  “錢恆!錢恆呢!我找錢恆!”

  前台試圖攔截︰“董小姐,您有預約嗎?沒有預約的話……”

  董敏卻渾然不覺,她的眼眶含著眼淚,嘴唇有些顫抖︰“不行,我馬上要見到錢恆,我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成瑤!”

  就在董敏無助的時候,她掃到了站在她身後的成瑤,平日里疑神疑鬼的董敏,這一刻竟然完全沒有詢問為什麼成瑤會出現在君恆,她只是沖上來,握住了成瑤的手︰“你在的話,是不是錢恆也在,求求你,讓我和錢恆見一面,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董敏在大辦公區造成的動靜頗大,幾個其余律師也已經探頭探腦開始張望了。

  成瑤有些為難︰“錢律師真的不在,上午出去開庭了……”

  別說他現在是真出去了,就算沒出去,肯定也要指使我攔截你啊,成瑤捏了一把汗,要沒攔截住,還指不定錢恆要怎麼收拾自己呢。

  也不知道是什麼運氣,她這句話剛說完,錢恆就從正門口走了進來,看來庭審很順利,竟然這個點就結束了。

  錢恆皺了皺眉,剛想要對門口聚集一堆人發難,目光就毫無防備地撞進了成瑤眼里。

  成瑤正在對他擠眉弄眼,仿佛一個拙劣的臥底,正在暗示著前方的危險,而在董敏也看到了錢恆的那瞬間,成瑤的臉上閃過了壯烈犧牲的絕望。

  錢恆的心情突然有點愉悅,他想,她的表情倒是挺豐富的,很有娛樂性。

  ——

  相比錢恆的平靜,董敏就激動多了,她抬高了聲音︰“錢恆!”

  就當成瑤以為錢恆會回給自己一個“辦事不利”的死亡視線時,錢恆卻出乎意料的,並沒有躲避董敏。

  只是他的態度,雖然主動,但卻無比冷漠︰“你父親的案子,我不能和你談,你不用來找我。”

  董敏急了︰“那是我的爸爸!為什麼我不能知道!”

  “因為我的當事人是他,不是他的女兒。我只維護他的利益,他的隱私,而不是你的。”

  “到底怎麼回事,錢恆,你說清楚,為什麼我爸爸突然會起訴要和我媽離婚?他們不是一直很恩愛嗎?這根本說不通!根本不可能!明明一個禮拜前還說了下個月我媽生日他要帶她去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重溫的,是不是有什麼搞錯了?”

  “這話你不應該來問我,我只是你父親的代理律師,你應該去問的是你的父親。”面對董敏泫然欲泣的表情,錢恆卻完全不為所動,他只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成瑤,如果董小姐沒有業務和我們洽談的話,送客吧。我們是律所,不是上演八點檔狗血家庭劇的片場。”

  錢恆說完,又掃視了一圈大辦公區︰“誰頭還抬著是不是嫌工作量不夠飽和?”

  他這話剛說完,李明磊、王璐、譚穎等一行人整齊劃一地把那顆微微抬起看八卦的腦袋埋了下去。

  錢恆哼了一聲,回了辦公室。

  ——

  錢恆可以任性,但成瑤不可以。

  錢恆前腳剛走,董敏就崩潰痛哭起來,錢恆丟下的這個爛攤子,勢必只能成瑤來給他擦屁股了。

  為了不打擾辦公區同事工作,成瑤只能一邊安撫著董敏,一邊把她帶去了附近的奶茶店。

  又是安慰又是開導,成瑤才終于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董敏的爸爸和媽媽從13歲相識,15歲相戀,青梅竹馬兩小無猜,22歲結婚,23歲共同創業,兩個人腦子都活,外加勁往一處使,又趕上了好時候,瞄準了中式快餐的巨大行業前景,很快就把一家家常菜小餐館,做大做強,歷經初創時的摸索、引進標準化運作、培育品牌口碑,和最後引入風投進行資本化運作,使得他們共同創辦的真味餐飲管理有限公司,由個體戶一躍而成了企業集團,在全國加盟門店數量達到了近700家,幾乎遍布了全國主要城市。

  “我知道錢恆是很出名的家事律師,我爸最早為了辦理家族信托找過他。之後好多年,也沒有其他需要和他合作的了。最近他又開始接觸錢恆的時候,我也警惕過,畢竟錢恆最出名的是辦理離婚案件。但我爸說,他是想為企業請個企業家事顧問,他說那是為了在企業股東面臨家事糾紛時,避免公司股權和利益受損的,是站在公司和股東個人雙重合法利益上考慮的。”董敏的聲音還有些哽咽,“真味餐飲現在我爸媽雖然是大股東,但也有好幾個別的股東,我爸說其中有一個最近可能要鬧離婚,他怕對方的婚姻狀況對公司股權有影響,才想著找一個企業家事顧問,所以這些天來,他一直和錢恆接觸,我根本就沒多想……”

  董敏說的沒錯,如果是企業家事律師,針對的不是任何一個股東個人的利益,而是結合股東和公司的雙重利益,提供離婚財產分割、繼承、結婚、家族企業利益平衡等一系列法律服務。

  然而顯然,董山騙了董敏,他接洽錢恆,根本不是為了請他來當什麼企業家事法律顧問……

  “我一點也想不到,原來我爸想請錢恆當私人律師,我還每天樂呵呵地問我爸什麼時候能把錢恆請來,這樣我就有更多機會見到他了,我沒想到,人他是請來了,只是是請來起訴和我媽離婚!”

  董敏講到此處,又揉了揉眼楮,些微有了點淚意︰“我爸媽從來沒什麼爭吵,這兩年也都很恩愛,每年一起出國旅游兩次,你知道他們在一起多不容易嗎?我媽家有錢,我爸當年是窮小子,我外公外公不同意,我媽就一分沒要,硬氣地和我爸結婚,一路一起拼搏到現在,他們的感情也是有目共睹的!”

  董敏的情緒很激動,她的父親突然起訴離婚,對她是措手不及的打擊,對她的母親蔣文秀,更是無法接受的災難,在收到法院傳票的那一刻,蔣文秀就天旋地轉,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暈倒了,現在還在醫院躺著……

  ——

  成瑤好生安慰了董敏一陣,對方終于情緒穩定下來,擦了擦眼淚,才終于離開去醫院看望自己母親了。

  然而成瑤回了辦公室,腦海里卻都還是董敏哭泣無助的臉。父母鬧離婚這種事,對小孩而言永遠是痛苦的,不論是多麼跋扈的“小孩”,也不論是多大年紀的“小孩”。

  成瑤其實和董山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那次正逢董山來與錢恆討論案子。她記得董山的樣子,是個和藹的憨厚的男人,雖然身價驚人,然而穿的卻很樸素,眼神溫和,怎麼看都像是個好相處的人。

  尤其成瑤進會議室給錢恆送材料的時候,董山正在好言求著錢恆能不能和他女兒一起吃個飯,明明都是錢恆長輩的年紀了,身價又不菲,卻為了自己的女兒低聲下氣地說著話,得多愛自己女兒才會這樣啊。

  可如今,如今……

  “我把董敏送走了,我能問問嗎?她爸爸到底為什麼突然要離婚?”成瑤最終沒忍住,她把一份需要錢恆簽字的法律意見書送進錢恆辦公室後,頓了頓,還是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他一定是有什麼苦衷是吧?比如身患絕癥之類的?”

  錢恆看了成瑤一眼,聲音平淡︰“身患絕癥,所以為了不讓老婆傷心難過,看到自己的病容,索性用最激烈的方式讓她痛恨自己,好接下來的余生能夠忘記自己,沒準還能追尋到下一次幸福。”

  成瑤的眼楮亮了亮︰“是這樣嗎?!”

  “成瑤,你的小說看多了吧。”錢恆嗤笑了一聲,“離婚能有什麼別的苦衷,不過就是不愛了,不想過下去了。一個男人,不想和你結婚,或者要想和你離婚,都沒有苦衷,苦衷只是他們包裝自己的遮羞布。”

  “可是董山那麼愛董敏,為了董敏都顧不上面子,他怎麼可能離婚?怎麼可能讓董敏那麼難過?”

  “很愛自己的女兒,和不愛自己的配偶,並不矛盾。”錢恆揉了揉眉心,“我們男人,是很復雜的。”他看了一眼成瑤,“比如你現在,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成瑤非常誠實地搖了搖頭。

  “我在想,你能不能幫我個忙,現在左轉,出門去,然後關上門,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了。”

  “……”

第18章

  錢恆從早上開始左眼皮就一直在跳。

  左眼跳災還是左眼跳財?他有點不確定。

  “錢恆!周六律協有活動……”

  當然,直到吳君一個風騷走位閃身進了他的辦公室,一雙桃花眼里閃著陰謀般的精光,錢恆終于可以確定了——

  左眼,肯定跳災。

  他頭也沒有抬︰“不去,沒空。”

  吳君對錢恆的反應相當淡定,他笑了笑︰“我知道你對不賺錢的活動都一概沒興趣,但這次律協張會長點名要你去的,我們畢竟還歸人家管理,你難道連這個面子都不給?你還想不想君恆年底評選A市十強律所了?”

  錢恆果然抬起了頭,他皺了皺眉,語氣冷然︰“下不為例。”

  “那自然,我這麼愛你,平時舍得你出去拋頭露面嗎?能我來擋掉的我不都擋了嗎?”

  “周六什麼時間?”

  “周六早上九點到下午三點,律協包午飯了。”吳君拍了拍錢恆的肩,“省的你周末在家里只能叫外賣了。”

  錢恆想到成瑤可口的飯菜,下意識回道︰“我最近不吃外賣。”

  “哎?什麼?”

  錢恆抿了抿唇︰“沒什麼。”他抬頭掃了吳君一眼,“所以是律協的什麼活動?”

  吳君抓了抓頭,有些不自然地磕磕巴巴道︰“就一個律協關于當代青年律師精神文明建設的活動,開開會,和其他青年律師互動互動,你就當放松唄。”

  錢恆有些疑惑︰“這種活動,為什麼張會長一定指明要我參加?”

  吳君咳了咳︰“可能是張會長覺得你比較有號召力和咖位吧。”他移開了目光,“另外,每個所需要出一男一女兩個律師,我們君恆男律師張會長點名要了你,但女律師還沒定呢,你看誰去合適?”

  “你定吧。”

  “我們所女律師里,錢慧、李萌已經結婚了,田思和、王璐也都有男朋友,單身的就剩下成瑤、譚穎,但是我听說譚穎剛分手沒多久,恐怕心情還沒調整好,所以我覺得就成瑤吧。”

  錢恆有些不解︰“參加個精神文明建設的活動而已,為什麼還要單身?”

  吳君訕訕地笑笑︰“你看,人家女同志吧,結婚了就有家庭了,這周末當然要帶孩子啊陪老公啊的;有男朋友的呢,自然也要和男友去約會兩人世界吧;這剛分手的呢,心情很差,應該給她空間好好一個人平靜下;單身的吧,時間都自由,當然這種活動讓她去參加啊。”

  錢恆听了听,雖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但吳君這番邏輯也挑不出錯來,點了點頭,表示贊成了這種安排。

  “那我去通知成瑤了啊。”

  錢恆波瀾不驚道︰“不用,我來。”

  吳君有些奇怪︰“你平時不是都不喜歡做這些通知人的事嗎?怎麼今天搶著來?”

  “防止你帶壞新人。”

  “你不是一心想趕成瑤走嗎,那還怕我帶壞干什麼?”

  “要是被帶壞了,就算以後被辭退了,出去了也影響君恆形象。”

  “……”

  ——

  成瑤把白星萌的案子提交法院後,作為律師,目前能做的,就是等著法院立案以後確定開庭時間了。

  于是成瑤突然就空了下來,在錢恆的各種摧殘打擊下,她空下來倒是有些不適應了,知道自己基礎差,經驗少,于是主動找來了一本最高法婚姻庭的指導判例進行研究學習。

  今天是周五,明天就是周末了,下班的時候,成瑤覺得既充實又愉快,這個周末,她打算好好放松下,在家睡懶覺。

  今晚錢恆約了個客戶,不在家吃飯,成瑤興高采烈地回家一個人逍遙地吃了飯,正準備享受周五晚上的時光,錢恆就回來了。

  “成瑤,明早九點,代表所里去參加律協舉行的青年律師精神文明建設座談會。”

  明明是周六軟性“加班”,但錢恆竟然說的十分理直氣壯,成瑤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要抗爭︰“為什麼要我去?”

  就因為我是新人嗎?可是我的精神文明建設的已經很好了,我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建設了!成瑤一邊腹誹,一邊看向錢恆,她想,倒是你,實在應該去建設一下精神文明。

  “不是欺負你新人。”錢恆掃了成瑤一眼,“我也去。”

  成瑤剛要為錢恆這次難得的平等點一下贊,卻听他輕聲笑了下,繼續道——

  “明早九點到下午三點,我一般不帶女律師參加律協的活動,你運氣好。”

  “什麼?”成瑤目瞪口呆,你倒是告訴我啊,這算是哪門子的運氣好?周六還沒法逃離老板的魔爪?這是運氣???

  錢恆哼笑一聲︰“我帶你參加活動,等于宣告你是我團隊的律師,這就是為你以後跳槽背書,你知道我團隊跳槽出去的律師,在別的所有多搶手嗎?”

  這有什麼好驕傲的!錢恆,你應該好好反思為什麼你自己培養出來的律師,會不斷被別的所挖走或者跳槽啊!

  成瑤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她委婉地道︰“那這麼多以前一手帶出來的律師跳槽離開,你不傷感嗎?何況這不是給別的所培養人才,給自己培養競爭對手嗎?”

  “你進君恆,簽的是什麼合同?”

  “勞動合同啊。”

  錢恆孺子不可教般看了一眼成瑤︰“我們只是勞動雇佣關系,商業行為,談什麼感情?至于競爭對手,那也要他們夠格才行。”說完,他又掃了成瑤兩眼,“比如你這樣的,別的所要是挖過去,那不叫挖牆腳,叫做接盤。”

  “……”

  算了算了,韜光養晦,成瑤自我安慰道,在你變強大之前,忍忍吧成瑤,等你飛黃騰達了,錢恆再看你一眼都是死罪!

  ——

  律協的座談會九點開始,因此成瑤周六的懶覺是泡湯了,但好在能蹭錢恆的車,兩個人穿了職業套裝,一路暢通地到了律協。

  然而等到了開會的場地,成瑤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首先,這場地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座談會的樣子;其次,其余來參會的律師,穿的都很休閑,明明只是個精神文明建設座談會,但不論男女,竟然都精心打扮過,作為男人,錢恆穿著正裝還不顯得太過突兀,但對于成瑤,就非常鶴立雞群了……

  如果說剛開始只是略微感覺不妥,那在成瑤抬頭看到那條“A市青年律師聯誼會”橫幅時,就感覺相當不妙了……

  更要命的是,那條橫幅下面的牆壁上,竟然還掛著一張畫著大大愛心的海報,上面寫了一行字——

  “主動出擊,告別單身,放飛自我,攜手致富。”

  這行字下面,又還有一行更振聾發聵的標語——

  “依法結婚是每個適齡青年的義務。”

  ……

  這特麼竟然是一個單身青年律師相親會!!!

  這一刻,成瑤只想回頭質問錢恆,為什麼選她來參加這種律協拉皮條的相親會!

  不用成瑤質問,錢恆也意識到了問題,他黑著臉,一言不發,當即掏出了手機,給吳君打了過去。

  吳君顯然懶覺被吵醒,聲音還有點昏沉︰“怎麼啦?”

  “青年律師精神文明建設?”

  “嘿嘿……”

  “吳君,你給我解釋一下,精神文明建設座談會是怎麼變成了單身聯誼會的。”

  吳君還笑嘻嘻的︰“這個就是你的不對了,解決單身是當前青年律師最重要的精神文明建設課題之一啊!”

  “……”

  “錢恆啊,國家人口老齡化,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你作為一個有志青年,自然要承擔起社會責任,為國結婚,為國生娃,還要為國二胎,你不婚主義,這種思想就很危險,當然要參加聯誼,讓你洗洗腦,精神升華一下。”

  錢恆面無表情道︰“吳君,你今年的年終獎沒有了。”

  “別別別!”吳君討饒道,“行了,我也是沒辦法啊,張會長逼著我務必讓你參加啊,你現在是A市單身男律師里收入最高的,長相最好的,頭發最茂盛的,平時女律師們都不愛參加這類活動,這次張會長宣傳聯誼活動時提前就把你的名字搬出去了,結果女律師們踴躍報名,那總不能最後來了發現沒把你請來吧。”

  “這是虛假宣傳。”

  “行了行了,你就為所捐軀吧,回頭我請你吃飯!我回籠覺去了,再見!”

  ——

  錢恆打電話,成瑤在旁邊也听出了個大概,這次沒法賴錢恆,他和自己一樣,竟然也是個受害者。

  但受害歸受害,作為律所和律師主管部門的律協都發話了,錢恆縱然臉臭的像茅坑里的石頭,也只能配合。

  組織這次活動的果然是律協里熱情的老阿姨,作為主持人,她的聲音洪亮,十分合適。

  “各位律師朋友大家好,感謝你們百忙之中抽空來參加咱們律協的聯誼會,今天的活動分為兩部分,第一部 分就是室內活動,午飯後才是第二部分的室外活動。下面馬上就要開始我們室內部分了,今天每家律所都有一男一女兩位律師參與,所以我們男女律師比例正好是一對一的。”

  老阿姨笑眯眯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我們力爭每位律師都能先互相了解下對方,所以在下面的環節里,每位男律師將和每位女律師,有三分鐘的問答聊天時間。在這三分鐘里,兩位可以加速彼此的互相了解,比如問問愛情觀、擇偶標準,甚至討論法律案例看看價值觀一致不一致,都是可以的。三分鐘一到,我們的計時員就會提醒,大家自動往前移一位聊,下一位繼續這麼輪上,等一圈輪完以後,彼此有進一步聊天意願的律師們,就繼續各自私下再聊啦。”

  成瑤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錢恆,隨著聯誼會活動模式的介紹,他的臉果然越來越黑了……

  只是不得不承認,就算臉臭,但錢恆的長相真的太能打,在一眾男律師里,完全可以用“天人之姿”來形容了,一眼看去,錢恆這樣英俊的面容和挺拔的身材,簡直就是自帶男主角光環,仿佛一台粗制濫造的連續劇,貧窮的劇組只有錢給男主角錢恆打光,其余男配角往他邊上一站,就都灰頭土臉的了。

  果然,有幾個身高不高的男律師,正偷偷移的離錢恆遠一點,但錢恆作為男性公敵,在女性中的呼聲和人氣就能量守恆般此消彼長了。連站在他身邊的成瑤,都能感受到女律師們投射在錢恆身上的目光,很多人看來都對錢恆躍躍欲試。

  雖然在業內有毒瘤的稱號,但畢竟大部分人沒有接觸過錢恆,總覺得毒瘤這兩個字,或許多少會有夸張的成分。

  成瑤在內心感慨,朋友們啊,你們都太天真了!錢恆很快就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臉好看不代表心好!劇毒就真的是劇毒!

  “那下面,麻煩男律師和女律師面對面站成一排,按照順序落座,我們要開始咯!”

  成瑤不想和錢恆面對面,一下子竄到了錢恆的斜對角去,而錢恆的對面,也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妝容精致的女律師,對方顯然有備而來,妝容精致,穿著一身顯身材的紅裙,腳踩黑色小細跟,大波浪卷發,顧盼間皆是風情,顯然是外向大膽的性格。

  “你好,請問你從事什麼法律業務的呀?”

  成瑤的對面是一位害羞的男律師,他靦腆地笑了笑,找了個話題,成瑤也友好地笑笑,你問我答起來。

  可惜男律師太內向,成瑤和他很快就沒了話題,兩個人尷尬地彼此看看,幸好隔壁組的種子選手錢恆拯救了這種尷尬……

  比起成瑤這一組的平淡,錢恆那一組,就暗流洶涌多了。

  成瑤和男律師,相當默契地吃起錢恆那組的瓜來。

  “錢律師,你喜歡什麼樣類型的女生呀?”

  “90,60,90。”

  “什麼?”

  “三圍。”

  “……”

  “那除了身材呢?你對女生還有什麼要求?”

  “臉蛋也要好。”

  “……”

  “哦,還要听話。”

  “除了這些外在的,沒別的了???”

  “必須是處女。”

  “還有呢?”

  “要懂事識大體,男人在外面,尤其我這樣的成功人士,總免不了逢場作戲,有時候難免也要犯男人都會犯的錯,這時候,她必須理解我,而且要好好反思,為什麼我會犯錯,要從她自己身上好好找原因,是不是自己身材沒有維持好,臉沒有保養好,沒有第一時間關心我的精神需求。”

  成瑤偷偷看了一眼紅裙美女,對方臉上果然一掃剛才的熱情火辣,露出了便秘般的表情。

  哎,成瑤同情地想,喜歡誰不好,喜歡我們五毒教教主,你這不是沒事找事自己給自己喂毒喂屎嗎?

第19章

  聯誼會的會場座位布置成了S型,女律師坐著不動,但是三分鐘後,男律師順時針隨著S型流動,成瑤坐在錢恆逆時針的斜對面,因此三分鐘到後,錢恆挪了一個位置,離成瑤遠了那麼一點。

  這個距離,成瑤听不到錢恆的聊天內容了,只能看到錢恆那張英俊無比但冷若冰霜的臉,配上他的西裝,他和他這次的女伴,仿佛不是在進行三分鐘相親,而是在進行死亡面試……

  不知不覺,成瑤也又聊了好幾個男律師。

  雖說是聯誼,但大家都是一個圈子的,也抱著沒事多交個朋友的心態,成瑤並沒有找對象的意圖,狀態倒是挺放松,和幾個不同業務領域的男律師交流了交流,也挺長見識,彼此還都加了個微信。

  “錢恆律師,久仰大名了。”

  成瑤听到錢恆兩個字,一個激靈之下抬起頭,才發現,原來因為S型的座位緣故,這會兒,錢恆就又坐到了成瑤的不遠處。

  這次錢恆對面是個完全風格不同的女律師,看起來小鳥依人,很是溫柔,頗有些听話懂事乖巧的意味,成瑤掃了掃,對方雖然骨架嬌小,但這身材倒是也不差,穿著頗為文藝,問的問題也很風花雪月——

  “你要是談戀愛了,會和女朋友在哪兒約會呀?”

  “辦公室。”

  看不出錢恆竟然還想要辦公室禁忌play啊,這麼刺激!

  果然,對面的女律師也有些臉紅︰“那、在辦公室里做點什麼呀?”

  “一起加班。”

  “……”

  “那要約會了,你覺得像律師之間,這麼忙,彼此什麼見面頻率比較好?”

  “半年一次吧。”

  “……”

  錢恆想了想,補充道︰“平時空的話,可以發郵件。”

  “……”

  三分鐘還沒到,錢恆對面的女律師就站了起來……

  ——

  不過錢恆那張招蜂引蝶的臉,還是十分具有欺騙性和迷惑性,下一輪,又有女律師嬌羞期待地坐在他的對面。

  “錢律師好,還挺想了解下你是怎麼一個人的……”這次的女律師長得也挺漂亮,還擁有一雙大長腿,對方做了點開場白,才自然而然地轉到了擇偶價值觀上︰“就想問問,你覺得自己在感情中是一個主動的人嗎?”

  “不是。”

  “那你要是遇到了非常有感覺的異性呢,你會怎麼辦?”

  “不怎麼辦。”

  “啊?”

  錢恆理所當然道︰“等著她追我就好了啊。”

  “……”

  這位女律師顯然還對錢恆抱有再搶救一下的期待︰“有些人雖然很優秀,但也有些性格上的缺點,那如果你遇到了一個女生,她能包容你所有的缺點,你會不會格外珍惜?”

  “不會。”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缺點。”

  “……”

  成瑤看了看時間,一分鐘零三十四秒,這次這輪的女律師又起身走了……

  成瑤就這麼看著錢恆對面的女生來來去去,最初她們都帶著嬌羞而來,最終她們都帶著中毒的表情離開……

  終于,一輪就這麼到了尾聲,按照最後的順序,錢恆坐到了成瑤的對面。

  “……”

  成瑤望了望對面她英俊的老板,他的老板也看了眼她。

  “老板……”

  結果成瑤的話還沒說完,又一次被錢恆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不要以為參加這個聯誼會代表什麼,成瑤,控制一下自己,我是不婚主義者,不要有僥幸心理。”

  成瑤毫不懷疑,如果自我感覺良好是犯罪,錢恆的嚴重程度最起碼得判死刑!

  可惜這番話,成瑤只敢在自己腹誹,面對錢恆,她還是畢恭畢敬地問道︰“是不是因為你是不婚主義,所以剛才刻意對那些女律師的問題那麼回答?”

  成瑤在心中想到,這樣才好讓她們知難而退,畢竟大部分女生參加這種聯誼,還是希望能有個溫暖的家庭的,錢恆不想浪費她們的時間,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所以就犧牲自己的形象,用這麼激烈的方式拒絕她們?

  “沒有啊。”錢恆理直氣壯道,“除了處女那部分,其余我只是說了真話而已。”

  行了,成瑤想,要是直男癌和自我感覺良好一起入罪,錢恆這個數罪並罰,罪行的惡劣程度,恐怕槍斃兩百次也不夠了。

  成瑤確信,錢恆這輩子真的是找不到對象的。

  ——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錢恆哼了一聲,“有什麼私人問題想問的,趁著這個機會問吧,我不追究。”

  成瑤連連擺手︰“沒,我沒什麼想問的。”

  “哦,那我倒是有幾個問題要問問你。”錢恆掃了成瑤一眼,“剛才一共加了幾個男律師好友?”

  “哎?”

  “得加了有六七個吧。”錢恆的聲音波瀾不驚,“有成熟穩重型的、陽光運動型的、活潑天真型的、溫文爾雅型的、還有笑面虎型的。成瑤,你喜歡集郵?”

  剛才那一輪三分鐘快速相親,成瑤豎著耳朵一直在听錢恆的壁腳,卻不知道錢恆也一直不自覺用余光觀察著成瑤。

  錢恆就那麼看著成瑤笑眯眯地對每個男律師說著話,她長得漂亮,又年輕活潑,幾乎每個男律師都對她十分熱情。

  錢恆看著她不斷地和那些男律師掃一掃加上微信好友,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就有些煩躁。

  吳君說的沒錯,這果然就是紅顏禍水,所以長得漂亮的女人,怎麼可能做好律師,錢恆覺得,還是要趕緊把這個關系戶給清理出君恆。

  只是明明可以不動聲色的,但最終自己卻對成瑤問出了這種帶點刻薄的問題。

  問出話題的剎那錢恆就後悔了,這不是一貫的自己,然而道歉?

  這兩個字在錢恆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

  他只是抿著唇,看向成瑤。

  就在他等著成瑤面色通紅露出受傷表情的時候,對面的成瑤卻激動道︰“老板,你數錯了!我加了八個!因為八才是我的幸運數字!另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集郵?我確實喜歡!我從一年級開始就集郵了,我有好多珍貴的郵票,很貴的那種!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

  ——

  午飯過後,就是本次聯誼會的重頭戲——戶外活動。

  律協包了大巴,把一車律師拉到了郊外的5A級景區公園。

  郊區的空氣非常好,天也比市區更藍,加上今天確實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連帶成瑤都有一種不虛此行的感覺。然而自己的那位至尊老板,還是擺著一張生人勿進的臭臉。

  “下午的活動是兩人一組的劃船,這片湖水域很廣,大家從碼頭出發,看哪一組先劃到對岸我們的接應點。”律協組織人老阿姨十分歡快,“我們官方不給你們分組了,上午大家也進行過彼此了解了,就自己組隊吧。當然,原則上還是一男一女搭配干活不累,但覺得哪位同性同行特別聊得來的,也可以組隊。”

  她看向大家笑了笑︰“這次雖然是娛樂性質的,但也為大家爭取了資金,第一組到達對岸的,可以得到一千塊的獎金,第二名是五百,第三名是兩百,大家加油!”

  一听說自由組隊,大家雖然不言語,但都行動了起來,很快,便見了分曉。

  有些律師在之前的三分鐘相親中對上了眼,彼此有好感,一男一女便默契地組了隊,還有些在午飯時聊的投機的同性,也組了隊,但也有例外的——

  比如成瑤。

  成瑤的身邊此刻竟然站了五個男律師,都眼楮灼灼地看著成瑤,想要和她組隊。

  當然,還有一位也同樣例外。

  錢恆,憑借著自己傲人的臉蛋、絕佳的身材、律師界中少有的濃密黑發、還有那無往不利的專業技能和巨額資產,因為自己令人窒息的操作加持,成功勸退了所有愛慕者,成為了全場唯一一位身邊一個活人也沒有的男律師。

  ……

  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的錢恆,掃了一眼身邊圍了五個人的成瑤。

  “成瑤。”

  她的老板開了金口。

  成瑤總覺得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錢恆淡然而冷靜地笑了笑︰“你過來。”

  “哎?”

  “和我組隊。”

  我才不要!成瑤在內心咆哮,和你組隊泛舟湖上那麼久,豈不是猶如服毒自殺般的至尊體驗?

  她看了一眼錢恆︰“老板,不同律所之間難得有機會交流,我們還是不應該太封閉,應該打亂下組合,多和同行溝通一下,尤其……”

  “成瑤,我用你的年終獎命令你,過來和我組隊。”

  “……”

  ——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年終獎的威力太大。

  所以最終,成瑤帶著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和錢恆出現在了同一艘船上。

  這里的船不是電動的,需要坐船的人自己劃槳。

  錢恆坐在船頭,沐浴著陽光,發絲在微風里都仿佛閃閃發光,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仿佛都散發著人民幣的清香,那張過分出挑的臉蛋,配上周遭的景致,讓人都有種如詩如畫的錯覺。

  可惜成瑤根本無心欣賞。

  馬克思說得好,當資本來到世間,每一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髒。

  萬惡的資本主義,它們的風光都是建立在對無產階級的剝削之上的!

  成瑤一邊拼命劃著槳,一邊偷偷怒視著船的另一端無所事事欣賞風景的錢恆。

  就算成瑤對第一名的那個千元大獎十分垂涎,可船上擺著錢恆這麼一尊游手好閑的大爺,成瑤就算再賣力,也還是不抵其余船上兩人一起合作的律師組合。

  眼見著一艘又一艘船超過自己了,成瑤有些按捺不住了︰“老板,你看,平時在律所整天久坐,現在難得戶外活動,要不要活動下筋骨?劃船強身健體一下?”

  錢恆瞥了成瑤一眼,完全沒有哪怕動一根手指的意圖︰“你今天不是挺享受這次聯誼會的嗎?”

  成瑤一臉茫然,這和劃船有什麼關系啊!

  錢恆欠扁地笑笑,“你參加這種活動開心就好,但既然開心了,當然要配合更有干勁更用力劃船啊。要用實際行動來展現自己的精神面貌。”

  “……”

  成瑤覺得,如果誰能發明一種一噴就能讓對方變成啞巴的藥,應該能得到諾貝爾和平獎。

  不過為了獎金,成瑤並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老板,你是不是不喜歡輸?你看,你這再和我齊心協力一起劃船,我們不僅要輸,還要變成最後一名了,別的船都超過我們了!”

  “我沒有不喜歡輸。”錢恆卻一點沒有被激將起來,他只是迎著風笑了笑,有些傷感的模樣,“我也想知道輸掉官司是種什麼體驗,但是輸不了。”

  “……”

  “這次要是能體會輸的感覺,其實也挺好的。”

  成瑤看著雲淡風輕坐在船頭的錢恆,只覺得胸中一口濁氣慢慢上升。

  她看了下,別的船都超過他們了,此刻四下無人,沒有目擊者,心中都已經忍不住開始計算這個時候把錢恆推下湖的可行性。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成瑤天生運氣好。

  本來在她和錢恆之前的幾艘船,突然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停在了原地。

  一艘的船槳被打鬧的兩人擊落到水里了,還有兩艘不小心撞在了一起,一時半會兒沒法移開,還有一艘偏離了方向……

  數來數去,成瑤只需要再超過兩艘船,就能進入前三甲角逐獎金了!

  雖然兩百塊有點少,但蒼蠅再小也是肉啊!何況再加加油,沒準還能逆襲成為第一名呢!

  成瑤這下打起精神來了,她一邊奮力劃著船,一邊嘴里念念有詞。

  “趕英超美!成瑤你可以!”

  結果這口號喊著喊著,竟然真的被成瑤又超過了一艘,她已經變成第二名了!和第一名的距離而且並不遠!

  可惜太激動之下樂極生悲,成瑤大概用力過度,劃著劃著,手竟然抽筋了,就這麼一不小心手抖,手中的船槳便往湖里掉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成瑤伸出手探下身想去撈,這個動作毀了她的平衡,結果就這麼整個人都往水里栽去。

  落水的瞬間,成瑤什麼也來不及想,她只是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想要扒拉住什麼東西,然後她拽到了什麼溫熱的東西。

  然後她就這麼把她的老板作為墊背,一起拽進了水里。

第20章

  在掉進水里的剎那, 成瑤終于如願以償看到錢恆臉上的平靜表情被打破了。他皺著眉頭,仿佛還沒有適應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 一雙眼楮不可思議地睜著,然後和成瑤一起掉進了水里。

  成瑤是會游泳的, 因此她落水後就放開了錢恆,想要先爬上船, 再把錢恆拽上來。

  可惜她沒想到,十一月的湖水太冷了,她還沒撲騰幾下,腿就抽筋了。

  完了完了,果然是天妒英才……

  這是成瑤往下沉之時內心的想法。

  湖水太冷了,她因為抽筋沒法動彈, 游不上去,只能眼睜睜看著水面的光離她越來越遠, 幸好憋了口氣, 然而隨著下沉, 成瑤只覺得胸腔難受,那口所剩不多的氣也快消耗殆盡,再接下去——

  再接下去, 就是嗆水,然後溺水了。

  這個時候,饒是成瑤再樂觀, 也驚嚇起來了。水帶了一種刺骨的溫度, 而溺水和死亡的恐懼更像是一雙冰冷的手, 如影隨行地纏繞著她,缺氧、窒息,還有水壓,讓成瑤開始掙扎。

  她沒有辦法呼吸,沒有辦法呼救,沒有辦法逃脫。

  猶如在死亡的懸崖上游走,成瑤感覺到了發自內心的恐懼和害怕。

  她在心里呼喊著,誰能來救救我。

  救救我……

  就在成瑤快要失去意識憋不出那口氣的時候,有一雙手,帶著微微波動的水紋,托起了成瑤,然後是一雙帶了冷意的唇,貼上了成瑤的。

  在成瑤就快要窒息的時候,有人為她渡了一口氣。

  水里很黑,成瑤的眼楮也被湖水刺的根本睜不開,她看不清來人,只是潛意識里抱緊了對方。

  對方的手臂強勁而有力,即便周遭是冰冷的水域,但沒來由的,成瑤覺得安心而安全,對方就這麼帶著成瑤,一路上游,直到終于破開了水面。

  再次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感受到陽光,成瑤幾乎要喜極而泣,然而當她轉頭,想要感謝救她的人之時,竟然看到了錢恆近在咫尺英俊的側臉。

  他的臉色一如既往的不太好看,頭發還濕漉漉地滴著水,鼻梁線條仍舊挺翹到猶如初見時讓人懷疑這麼是墊的,縴長的睫毛上沾染著水珠,性感而薄的嘴唇輕抿著……

  等等……嘴唇……

  所以剛才在水下???

  雖然是渡氣……

  但,我和我的老板嘴對嘴……

  我和錢恆??親了??

  成瑤像是挨了一錘子,被這個可怕的事實完全震驚到腦袋都短路了。剛才還因為落水渾身冰冷的身體,突然像是被點燃了火一樣冒起了火苗,整張臉完全燒了起來。

  這以後還怎麼見錢恆?

  成瑤完全不知道此刻如何再面對自己劇毒的老板。

  怎麼辦?

  算了!裝死吧!

  明明已經清醒了,但成瑤還是選擇閉上了眼楮,這畫面太美,她實在是不敢看。

  幸而錢恆恐怕也並沒有回頭看她,他只是一只手攬著成瑤,一只手靠上了船。他們的動靜已經把景區負責安全的工作人員吸引了過來,外加其余幾組律師隊伍的援助,很快,成瑤和錢恆就被救上了船。

  周邊很嘈雜,各路人馬七嘴八舌的,有各種各樣的動靜,然而成瑤還是直挺挺地躺著,敬業地裝死。

  她只敢把眼楮微微眯出了一條縫,觀察著周遭的情況。

  有男律師很焦急︰“成律師沒事吧?要打120嗎?”

  “這還有呼吸嗎?要不我過去試試,我學過急救法。”

  在混亂成一片的現場里,只有錢恆非常冷靜︰“有干浴巾嗎?”

  “哎,有有,給。”

  他從景區工作人員手里拿了兩塊浴巾,一只手用一塊徑自擦起頭發來,另一只把一塊朝成瑤扔去。

  這塊浴巾好死不死地蓋在了成瑤臉上。

  “錢律師,你這怎麼能這麼扔在成律師臉上啊?人家還昏迷著……”

  然而面對一片指責和控訴,錢恆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自若。

  “別裝了,起來吧。”

  成瑤的眼前被浴巾覆蓋住了,她只能听到錢恆朝自己走了過來,然後在自己頭頂響起的,便是他冷冷的聲音。

  “……”

  成瑤繼續裝死。

  “成瑤,你這麼繼續躺著,難道是還想得寸進尺讓我再給你人工呼吸?”

  令眾人驚訝的場景發生了,錢恆的話音剛落,剛才看著都快沒生命體征的成律師,就掀開了蓋在自己臉上的浴巾,動作麻利身姿矯健地爬了起來。

  ……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干什麼?”成瑤睜大眼楮,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啊,對,我剛才落水了,也就剛才才突然醒了,之前我一直昏著呢。”成瑤想了想,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了一句,“我掉水里以後就昏過去了。”

  錢恆蹲下身,盯著成瑤的眼楮。

  成瑤下意識地轉開了目光,卻不料錢恆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了成瑤的下巴,把她的腦袋轉了過來,使得成瑤不得不回視他的眼楮。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成瑤就知道,錢恆有一雙迷人的眼楮。

  只是沒想到,即便因為落水,身上還滴著水,眼前男人的臉上也絲毫看不到一絲狼狽,他仍舊充滿著上位者的氣場,英俊冷冽,氣質斐然。

  成瑤的臉開始不可抑制地發燙發紅,她眼神躲閃,心跳加速,指尖也帶了微微的顫抖。

  錢恆冷笑了一聲︰“昏過去了?”

  “不記得了?”

  他維持著微微抬起成瑤下巴的動作,俯身湊近成瑤的臉︰“要我再提醒你一遍發生了什麼嗎?”

  因為錢恆的這個動作,原本領口微微敞開的浴袍,咧開了更大的角度,從成瑤的視角,能看到錢恆胸口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

  雖然不想承認,但成瑤也知道,錢恆的身材,真的是很好的,好到她都覺得秦沁說的沒錯,這種品質,確實值一萬啊……

  即便剛才落水,成瑤都沒有現在此刻的窒息感,隨著錢恆越發的接近,成瑤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楮。

  結果,什麼事也沒發生。

  成瑤再次睜開眼楮,才發現錢恆早就起身站了起來,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成瑤,你都在想什麼?”

  “……”

  “現在,清醒了?”

  成瑤的臉刷的紅了,她低下頭,慌亂地點了點,自己剛才一定是落水後腦子也進了水!

  因為渾身濕透,兩個人被送到了景區內的酒店客房里。

  這是一間家庭房,有兩間客房和各自的浴室,共用一個大的會客室客廳。

  兩人各自洗了澡,換下了濕漉漉的衣服,穿上了客房里的浴袍。

  成瑤吹好頭發來到客廳的時候,錢恆已經姿態高冷地坐在沙發上了。

  他輕輕掃了成瑤一眼︰“今年的年終獎打八折。”

  成瑤驚愕道︰“為什麼?!”

  “以下犯上。”

  成瑤︰???

  “自己落水還把老板拉進了水里,扣掉一成。”錢恆抿了抿唇,“趁機性騷擾上司,再扣一成。”

  “我???性騷擾???”

  “呵,剛才水里發生了什麼,你不是記起來了?”

  成瑤這下完全顧不上矜持了︰“可在水里,是你主動親我的啊!”

  “要你不落水,我能為了救你親你?”

  “我和你又不是什麼夫妻或者血親,彼此之間沒有法定義務,你就算看我淹死見死不救,也不犯法,你可以別給我渡氣啊!”成瑤急了,“不管怎麼樣,這事是你自己主動的,又不是我逼你的!沒道理扣我年終獎吧!”

  錢恆冷笑了一聲︰“我和你之間是沒有救助的法定義務,但是,你來參加聯誼算是工作加班,你今天要是淹死了,這算工傷,我還要給你工傷賠償。我能不救你嗎?最後這不就導致了你變相佔了我的便宜,對我進行了性騷擾?”

  “我……”

  “再多說一個字,七折。”

  成瑤怒視著錢恆這個資本主義剝削階級,閉嘴了。

  錢恆贏得了勝利,很想冷著張臉就此轉身離開,然而身上和成瑤如出一轍的浴袍阻止了他的行動。

  他掏出手機,不得已,撥給了損友吳君︰“喂?吳君,去我的別墅,給我拿一套衣服來,地址我發你。不,不只外套,所有的衣服都要,內衣內褲,全部都要。”

  電話另一端的吳君激動了︰“我的天!鐵樹開花了啊錢恆!沒想到你參加個聯誼會還真的被洗腦成功?第一面就和人家開房了?衣服?全套衣服都要?是戰況太激烈全部撕爛了嗎?這也太勁爆了吧!”

  錢恆懶得理他,徑自補充道︰“另外,麻煩你去最近的女裝店里隨便買一套女裝,也要全套的。”

  吳君炸毛了︰“你不要得寸進尺啊!我一個男人!你讓我買全套的女人衣服,女士內衣內褲?!人家店員怎麼看我?!我的形象怎麼辦?”

  “你找個女性店員幫你挑,或者找你的女性朋友去買,總之,馬上,買來。”

  “那女律師,什麼身材?我要買什麼型號的衣服?”

  “身材?”錢恆瞥了一眼抱著浴袍衣襟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但還對自己怒目而視的成瑤,“大概90,60,85吧。”

  吳君吹了聲口哨︰“身材正點。”他十分熱情道,“十五分鐘內,你就能見到我。”

  “不,我只需要見到你的衣服,把東西留給前台,讓前台送上來,然後你離開就行了。”

  吳君忍不住控訴道︰“真是過河拆遷,無情的如此理直氣壯!從來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以前和我看星星看月亮,叫人家小甜甜……喂?!哎?!錢恆!!我台詞還沒念完!你怎麼就掛我電話了呢!!!”

  成瑤看著錢恆掛了電話,一臉戒備神色死死抓緊浴袍衣襟盯著他。

  什麼90,60,85,錢恆都在看什麼啊!!!自己明明穿著這麼不顯身材的浴袍,為什麼錢恆還能把這三個數字報的這麼準???

  成瑤突然有些緊張,此刻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兩個人還都只穿著浴袍……

  然而很快,錢恆打消了她的浮想聯翩︰“你放心,你還不到我的要求標準。”

  “……”

  “已經白白被你佔了一次便宜,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

  成瑤都快哭笑不得了,錢恆還覺得他被佔了便宜?!明明是自己好嗎?!嚴格算起來,那是自己的初吻啊!!!

  錢恆呢!誰知道錢恆是不是?!誰知道錢恆是不是還親過別人?!

  ——

  過了一個周末,新的一周上班的第一天,大家發現,一貫冷冰冰氣場強大的錢par,竟然氣質變得十分微妙起來——

  “上個月結案的人,把結案報告和判決書全部電子掃描存檔抄送……阿嚏……”

  “譚穎,明天你……阿嚏……”

  “成瑤幫我約一下客戶……阿嚏……”

  拜周六那跳湖一日游,錢恆感冒了。

  他雖然表情仍舊不近人情,聲音仍舊冷冷淡淡,然而感冒和噴嚏讓他的眼楮也變得微微濕潤和泛紅起來,嗓子還有些微微的喑啞,狀態不佳,他匆匆結束了周一例會。

  譚穎望著錢恆離去的背影,推了推成瑤︰“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錢par病了以後,突然有點柔弱的惹人憐愛?像是那種病弱美人,明明身體不太好,卻還要強撐著逞能,哎,我和你說,我好萌這種人設的!就覺得好想照顧!母愛好泛濫!”

  “阿嚏!”

  成瑤沒忍住,也打了個噴嚏。

  結果譚穎一蹦三尺遠︰“成瑤,你怎麼也感冒了啊?那離我遠點啊,別傳染了我啊!”

  說好的萌病弱人設呢??你泛濫的母愛怎麼不給我分配一點呢!這有沒有同事愛啊?!

  那一天兵荒馬亂之後,吳君總算是很靠譜地及時送來了衣物,成瑤換上了粉紅色的羽絨服,一路看著錢恆的冷臉,戰戰兢兢地坐著他的賓利回了家。

  可惜很不幸,第二天,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罹患了重感冒……

  ——

  成瑤在座位坐了沒多久,就接到了錢恆的內線電話。

  “給我泡一杯姜茶進來。”

  言簡意賅,還不容成瑤回應,這位資深老板病患者就已經掛斷了電話。

  成瑤捧著姜茶進了辦公室,忍不住抗議︰“不是你說,女律師不應該來做這些端茶倒水的工作嗎?”

  “因為你的原因,我感冒了,難道你作為罪魁禍首不應該做出行為上的補償?”

  錢恆冷冷看了成瑤一眼,可惜聲音帶著鼻音,眼角帶著感冒困倦打哈欠遺留下的淚意,實在沒什麼震懾力。

  然而好看的人,即便是病容,也總比別人多出一分顏色。

  譚穎說的沒錯,這樣的錢恆確實比平日里多了一點人情味,那眉眼的末梢里,甚至帶了點嫵媚?

  成瑤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感冒看來真的對她的判斷力造成了一定的損害。

  而就在她準備走出辦公室之際,錢恆叫住了她。

  “白星萌的案子,剛收到法院的立案通知了,一個月後開庭。”錢恆說完,把一份文件丟給了成瑤,“通知一下當事人。”

  然而成瑤沒想到,幾乎是通知白星萌的電話剛掛沒多久,她就又一次接到了錢恆的電話。

  “準備一下會議室,徐俊和他的律師一小時後到,想要庭前溝通。”

  “需要再次通知白星萌嗎?”

  錢恆抿了抿唇︰“我通知過了,她不來,會後我們把情況和她溝通就可以。帶上錄音筆。”

  ——

  一個小時後——

  不知是不是面對律師,讓人天生的有種畏懼感,徐俊的態度稱得上謙卑有禮,雖然表情里難掩急切,但與白星萌口中咄咄逼人的男人,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穿著講究,雖長得不算英俊,但談吐氣質,竟然給人十分儒雅的感覺。

  要不是成瑤早就听白星萌講過他,一時之間,恐怕也會被徐俊的外表所騙。

  有些成功人士吧,就是如此擅長畫皮。

  然而令成瑤意外的還不僅僅是徐俊,徐俊身後,跟著他走進來的,是一張成瑤熟悉的面孔,清俊而干淨,氣質溫和而內斂——

  “錢律師,您好,我是徐俊先生本案的代理律師顧北青。”來人話說到一半,抬頭看到了成瑤,臉上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在這里再遇顧北青,是成瑤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這一瞬間,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難掩的驚喜。

  幸而顧北青很快收斂住了個人情緒,並用眼神溫和地提醒了她,成瑤才很快重新投入了自己的角色中去,她正了正身體,想對顧北青回以一個微笑,然而嘴角剛開始微微咧開,成瑤的余光看到了錢恆冷冷的臭臉……

  雖然一個字沒說,但錢恆的目光說明了一切。

  “再笑你就死定了。”

  錢恆沒有言語,然而就差在額頭上掛上這一行字作為彈幕了。

  成瑤不敢笑了,趕緊抿緊了嘴唇。

  “錢律師您好,今天我和我的律師過來,是想……”

  “徐先生。”徐俊身邊的顧北青出聲制止了徐俊,然而徐俊擺了擺手,示意對方自己來。

  “我想和解。”徐俊的態度甚至稱得上溫和,“今天我和我的律師過來,是想談一談庭外和解。”他的語氣和姿態都放得很低,“我願意賠償,該分割給她的財產,我一分錢也不會少。所以很想能和白星萌面對面溝通一次。”

  說到這里,徐俊也有些黯然︰“只是不論怎麼給她打電話,她都不接,這次會談,她也只委托了你們律師列席。其實我們這段婚姻最終如此收場,我也很唏噓……”

  成瑤一直以為如徐俊這樣的企業家,應當是惜字如金寡言少語的,然而他卻恰恰相反,徐俊很喜歡說話,可以用健談來形容,即便是面對前妻的律師,也能侃侃而談,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成瑤總覺得,他有些過分活潑了,反而顯得身上充滿了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錢恆對自己當事人都掐著時間,更沒興趣听對方當事人悲春傷秋瞎扯,他直截了當道地打斷了徐俊的話︰“徐先生可以把和解方案提供給我,我會向我的當事人轉達。”

  “顧律師。”

  得到了徐俊首肯的顧北青拿出了文件︰“這是我們草擬的和解方案。”

  顧北青做事一如既往的細致到位,和解方案準備了一式多份,成瑤翻著自己眼前的和解方案,卻越翻越驚訝。

  這份和解方案太大方了,徐俊在這個方案中向白星萌提供的財產分割金額可以說不僅是很公平,甚至略微超過了白星萌應該分得的金額。

  “徐先生希望我們能夠在庭前達成和解,想必你們也調查過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起訴,白小姐最終能判得多少的財產份額,現在我們願意多于這個數字提前進行和解,這份協議足以證明徐先生的誠意。”

  顧北青笑了笑,看向錢恆。錢恆也報以微笑,示意對方繼續。

  得到了良好的反饋,顧北青的語氣更沉穩了︰“何況如果走訴訟程序,一審二審判決下來,恐怕白小姐拿到這筆財產款項,就已經過去一年甚至更久了。遠沒有現在直接和解來的經濟。”

  錢恆繼續微笑。

  顧北青便也繼續道︰“外加她也是演藝圈人士,現在媒體還沒有嗅到案件的信息,但一旦真的走訴訟流程,時間拖下去,早晚會被八卦曝光,這對于她的形象,恐怕也並不好吧。徐先生也是念及曾經對白小姐的一片感情,想著不想最終鬧到對簿公堂的地步,提出了這個方案。”

  一番言辭,滴水不漏,從正面勸慰,從側面暗示,從反面攻擊,自信又強大。難得今天的錢恆,在顧北青面前,竟然都沒有說話,難道被對方的氣場鎮住了?一下子沒有招架之力了?

  成瑤有些恍惚,這麼犀利的顧北青,真的是那個大學里常常微笑著給自己帶零食的學長嗎?

  “完美,真的很完美。”錢恆饒有興致地掃了掃和解協議,終于開了口,他輕聲哼笑了下,然後放下了手中的和解協議,“可惜我不接受。”

  ……

  顧北青顯然不滿錢恆這好整以暇的態度,有些尖銳地道︰“錢律師,您不同意,經過您當事人的同意了嗎?您根本沒有和當事人溝通,就為了自己的私利拒絕了我們提供的和解方案……”

  “哦?我為了什麼私利?這分割的財產,最後也是到白小姐手里,和我有什麼關系?”

  顧北青冷笑一聲︰“錢律師和白小姐簽的,恐怕是風險代理吧,一旦和解撤訴,你就不能針對分割到的財產進行按比例收費了。”

  錢恆也不惱,他淡淡地笑了下︰“第一,我錢恆簽風險代理,從來不論和解撤訴還是訴訟,甚至是終止代理,都必須按照比例支付我相應的律師費;第二,高院早有判例,即使當事人和解,律師仍可超過24%另收風險代理費,你不知道嗎?”

  顧北青的臉上有些難看,顯然,他錯估了錢恆的戰斗力,更不了解錢恆劇毒的屬性。

  明明讓對方律師有些難堪,然而錢恆卻顯然很享受這種單方面的凌虐,他的心情看起來十分燦爛,嘴角甚至帶了笑。

  十分英俊,但也十分邪氣。

  “我拒絕接受這份和解協議,是因為我知道,這還不是最好的和解方案,你們可以給出更多。”他的語氣篤定,“徐先生,您的企業正在上市的關鍵時期,在起訴的同時,我們申請對您涉及上市的關鍵企業的股權進行了凍結,這對上市意味著什麼您很清楚,上市後您的財產會以幾何倍數增值,比起這些,您提供給您前妻的和解金額,可就九牛一毛了。”

  “但是。”錢恆笑了笑,故意頓了頓,“如果我們不接受這份和解協議,你上市失敗,你的預期財富要蒸發多少億?所以到底簽署和解協議對誰更有利,你們想清楚再來和我談吧。”

  ——

  一場雙方律師溝通,最終不歡而散。

  臨走的時候,徐俊先走後,顧北青才又轉身對成瑤笑笑︰“等有空了我們聚聚。”

  這才稍微緩和了點劍拔弩張的氣氛。

  雖然錢恆的策略完全沒有錯,但成瑤還是有些疑慮,對方走後,她就忍不住問道︰“老板,這樣直接拒絕不和白星萌溝通,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錢恆冷冷掃了成瑤一眼,“律師,再厲害、收費再高的律師,也不能替當事人做任何決定,而當事人就算作了錯誤的決定,你作為律師,也只能尊重她的選擇。”

  “那……”

  “在和徐俊會面之前,我已經和白星萌溝通過了,她不接受和解,不論徐俊給出什麼樣的和解條件。”

  “那為什麼你還讓徐俊回去想想,能不能提供更好的方案?”

  “為了給他和解的希望。”

  “哎?”成瑤有些沒明白,既然不準備接受和解,為什麼還要給人家和解的希望,“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可以迷惑他們,讓他們分心?不好好準備訴訟嗎?”

  錢恆用一種看弱智的表情看了成瑤一眼︰“你覺得我需要迷惑別人才能贏?”

  “……”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這是白星萌的意思。作為律師,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不用去探究當事人的內心世界。”錢恆掃了成瑤一眼,“倒是你,別因為和對方律師有私交有好感,就對案件不專業。”

  成瑤︰???

  錢恆從鼻孔里高貴冷艷地哼了一聲︰“別抵賴了,你以為我瞎嗎?當著我的面,就和人家律師眉來眼去。”

  成瑤︰???

  “要是對方是你前男友或者現男友這種關系,你需要回避的話,盡早和我申請。”

  成瑤只覺得自己滿頭問號,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自己一句話沒說,錢恆怎麼仿佛都已經腦補出了一台大戲?

  “顧北青是我大學的學長,他研一的是時候我正好大一,他研三那年和我組了學習小組,一起復習司考,我司法考試就是在他的指點下才過的……後來他畢業後就出國了,去伯克利念了JD,我們也就沒什麼聯系了,我都不知道他回國發展了,今天才是第一次再見到呢……”

  “哦。”

  成瑤生怕被移出這個案件團隊,繼續解釋道︰“真不是什麼男女朋友或者前男友關系,沒什麼需要回避的,我不會因為是熟人就影響到工作的!”

  不知道為什麼,成瑤恍惚覺得自己像是給查崗的原配解釋自己沒出軌似的……

  錢恆瞥了成瑤一眼︰“案子沒結束之前,不許聚。”

  為了參與案子,成瑤豁出去了,她低聲下氣道︰“您還有什麼問題嗎老板?”

  錢恆看了成瑤一眼,問了一個話題完全跳躍的問題︰“你司法考試多少分?”

  “哎?”成瑤抓了抓頭,嘿嘿笑了,“正好三百六,六十分萬歲,多一分浪費,少一分受罪,我運氣還挺好的……”

  “還給你輔導司法考試?就輔導出了這種分數?”

  錢恆哼了一聲,神情里充滿了不屑︰“水平也太差了。”

  “……”

  錢恆說完,才志得意滿地走出了會議室,留下成瑤一個人望著他的背影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自己的老板今天是吃了什麼炸藥,對顧北青這麼大的敵意???成瑤很想說,錢恆根本用不著有危機感啊,顧北青哪里有他毒性大,錢恆這五毒教教主的寶座,可根本不是常人能夠撼動的!

  ——

  會議結束,成瑤例行需要把會議內容和結果簡單通知白星萌,她在郵件里簡單寫明了情況,同時把這次會議的全程錄音音頻作為附件發送給了對方。

  發完郵件,成瑤正準備梳理梳理案子目前的證據,就收到了秦沁的來電。

  “瑤瑤!”

  听到這聲“瑤瑤”,成瑤沒來由的一個激靈,這麼個稱呼開頭,應該沒有好事……

  果不其然,秦沁的聲音溫柔甜美︰“我有個事想拜托你……”

  “不行,沒門!”

  “你別這樣嘛,我要臨時出差兩個禮拜,我兒子威震天能不能拜托你幫我照顧一下?”

  威震天是一只一歲左右的哈士奇,活潑好動,破壞力爆棚,並且完全不听話,秦沁甚至找了訓狗師,但收效甚微。

  “絕對不……”

  成瑤的最後一個“行”字還沒開口,秦沁就一錘定音敲定了寄養︰“我下午的飛機就走,威震天我會送你家去的,謝謝你了我的姐妹,我愛你!”

  秦沁說完,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

  成瑤心里欲哭無淚,她給自己打了打氣,決定找個機會試探下合租室友對養狗的意見。

  只是沒想到成瑤苦思不得的機會竟然出現的這麼及時。

  在送完一份文件給錢恆後,成瑤隨意一瞥之下,竟發現錢恆的辦公桌上有一幅裱好框的水彩畫,畫里正是一只可愛的狗。

  “這只狗真可愛!”

  錢恆愣了愣,才意識到成瑤在夸什麼,他掃了一眼水彩畫︰“恩,還行吧。”

  咦?有戲!

  成瑤決定再接再厲︰“其實我一直很喜歡狗,狗活潑又親人,很可愛,而且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狗和人類之間的感情可以追溯到幾千年前……”

  “成瑤。”

  “哎?”

  “不許養狗。”

  “……”

  “你不用以為我桌面上有一幅我佷女送的水彩畫,就推測我喜歡狗。”錢恆終于抬起了頭,“我不喜歡。”他微微抿著嘴唇,“狗是一種很麻煩的動物,第一,總是叫,擾民;第二,髒,養了狗還得跟在屁股後面清理狗屎;第三,危險,如果咬人了,還要賠償,現在狂犬病疫苗是假的,狗可是真的。所以,綜上所述,我絕對不接受在房里養狗,你最好絕了這條心。”

  “……”

  成瑤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看著錢恆。

  錢恆淡淡瞥了成瑤一眼,下了最後通牒︰“有你沒狗,有狗沒你。”

  “……”

  ——

  成瑤再給秦沁打電話的時候,她已經關機了,怎麼也聯系不上,不過這狗,倒是也沒送來。

  結果等下班成瑤走到家門口,差點沒昏厥過去。

  現實總是殘酷的,人生總不能如你所願,原來秦沁這狗,已經直接送成瑤門口來了……

  成瑤看著被狗繩栓在門外的威震天,實在有些無語凝噎。秦沁還挺貼心地在狗身邊放了一袋狗糧,還有一堆狗玩具、狗窩,搞得臨終托孤似的。

  幸而錢恆今晚不在家吃飯,回家晚,成瑤見左右無人,趕緊把威震天領回了家藏進了自己房里。

  她一邊摸著哈士奇的頭,一邊語重心長道︰“威震天啊,你可要乖一點啊,否則要被掃地出門的。”

  哈士奇舔了舔成瑤的手,竟然很乖巧的模樣,成瑤總算有了一種老母親般的欣慰。

  ——

  晚上十點,錢恆回了家。

  成瑤摟著狗,只祈禱威震天懂事。

  可惜天不遂人願,威震天雖然沒有叫,但突然掙脫開成瑤,在房間里撒歡起來,一下子撞倒了床頭櫃。

  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床頭櫃倒了。

  “成瑤?”

  成瑤一把捂住了威震天的狗嘴,盡量聲音平靜道︰“我沒事!就剛才不小心踢翻了椅子,謝謝老板關心!”

  可惜這話音剛落,威震天就真的掙脫成瑤,撞翻了椅子……

  成瑤只好先下手為強地對門外喊道︰“老板,我沒事!我很好!”

  “砰——”

  狗縱身一躍跳到了成瑤的書桌上……

  “老板,I’m OK!”

  “嘩啦——”

  狗掀翻了成瑤桌上的文件——

  “老板,我在做瑜伽!”

  “梆——”

  狗撞到了衣櫃……

  “老板,這個瑜伽動作難度有點高!我可以堅持的!沒事!”

  “咚——”

  狗踹翻了小型空氣淨化器……

  “老板……”

  “成瑤,你到底在房里干什麼?練葵花寶典嗎?”錢恆忍無可忍,推開了成瑤的房門,“你最好……”

  結果錢恆打開門的瞬間,一條健壯的哈士奇吐著舌頭朝他沖了過來,一下子撒歡般地蹦到了錢恆身上,友好地舔起了錢恆的手。

  成瑤就這麼看著威震天吐著舌頭用兩條前腿搭著錢恆的腿,兩只髒爪子在錢恆的高級定制西褲上留下了點點爪印,只覺得自己大勢已去……

  錢恆一動也沒有動,他維持著這個姿勢,聲音咬牙切齒︰“成瑤,這是什麼?”

  “狗!”

  錢恆死死盯著成瑤,一字一頓道︰“我、知、道、是、狗。”

  “哦哦哦!”成瑤好心地補充道,“哈士奇!學名,西伯利亞雪橇犬,是很原始的古老犬種,性格比較溫順,和金毛、拉布拉多並稱為三大無攻擊型犬類……”

  “閉嘴。”錢恆的表情十分可怕,“我是問你,這狗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成瑤看了眼錢恆,沒回答。

  錢恆一掃平時惜字如金的模樣,近乎有些氣炸了︰“成瑤,問你話呢!”

  “那個……你又讓我閉嘴,又讓我回答,我不知道到底該閉嘴還是該回答……”

  錢恆顯然被氣的快升天了,他撫了撫眉心,表情窒息,呼吸急促︰“你先把這個長毛的四腳動物,從我身上移開,馬上!”

  成瑤從善如流地沖上前一把抱起了威震天。

  她這才發現,剛才渾身繃緊如臨大敵的錢恆,在她抱走了狗的瞬間,整個人放松下來。成瑤抬頭,才發現錢恆的臉色,還有些蒼白。

  成瑤的心念一動,一個猜測在她腦海中成形了——

  他怕狗!!!

  天不怕地不怕不可一世的劇毒裝逼犯老板錢恆!他怕狗!

  啊哈哈哈哈哈,有了這個認知的成瑤,只想在心中叉腰狂笑。

  她憋住了表情,假意詢問道︰“老板,你是不是怕狗呀?”

  “沒有。”錢恆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進行了否認。

  “這樣啊。”成瑤一邊應著一邊就“不小心”放開了對威震天的桎梏,哈士奇立刻吐著舌頭,就要朝著錢恆跑去……

  “成!瑤!”錢恆臉色雖然還維持著鎮定,但聲音都已經變了,“管好你的狗!讓它自重!”

  成瑤把哈士奇牽了回來,錢恆才露出“終于又可以呼吸了”的表情,恢復成了那個不可一世的老板。

  “今天,馬上,把這個狗給處理掉,我說了不能養狗!”

  “老板,你行行好吧,我閨蜜的狗,她出差了,就寄養在我這一陣,也不長期養著,你放心,我平時不會放出來,我就關在我房里……”成瑤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哈士奇的一個爪子朝錢恆揮了揮,“來,威震天,和錢par打個招呼!”

  錢恆嫌棄地退後了兩步,他態度拒絕,寸步不讓︰“你要養,那今年的年終獎徹底沒有了!”

  于是成瑤又一次“不小心”讓活潑的哈士奇朝錢恆跑近了一點點……

  錢恆的臉上果然又出現了那種強忍著的鎮定自若,然而肢體語言早已說明了一切。

  要不是礙于形象,他可能早跳起來逃跑了……

  “老板……”

  錢恆幾乎是用吼的︰“把狗弄走!”

  成瑤擺出了一副語重心長推心置腹的姿態︰“那年終獎?我先和你聊聊年終獎吧,你看我一個人租房吃飯開銷都不少,這要沒了年終獎,我很想和你剖白下我的心路歷程……”

  “不扣你年終!把狗立刻弄走!!!”

  “謝謝老板!”

  達成了目的,成瑤二話沒說,從善如流地就把狗子又拽了回來抱在了胸前。

  錢恆看著乖巧待在成瑤身邊的哈士奇,仿佛終于松了一口氣,他警告意味地掃了成瑤一眼︰“你要養也可以,不要出現在公共區域。叫你朋友趕緊回來,趕緊把狗送回去,不然我要給她發律師函了!”

  成瑤挾狗子以令諸侯達成了目的,趕緊見好就收,她止不住地點頭︰“是是,都听老板的安排。”

第21章

  在自己房里安頓好了狗子, 成瑤為表歉意,給錢恆準備了一點睡前水果。

  沒有了狗, 錢恆又高貴冷艷了起來。

  成瑤把削好的隻果遞給他,他只瞟了一眼︰“切成小塊。”

  “……”

  成瑤把隻果切片後遞過去, 錢恆又哼了一聲。

  “再切小點。”

  “……”

  算了!成瑤心想,狗的事確實她有錯在先, 找茬就找茬吧!成瑤,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最終,成瑤忍辱負重,終于安撫了錢恆尊貴的情緒。

  “對了,晚上的時候我收到了徐俊方新的和解協議。”通體舒坦了的錢恆, 終于開始說起了正事。

  “這麼快?”

  錢恆哼笑了一聲︰“他們納斯達克的上市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了,一旦爆出訴訟和股權凍結, 甚至只是存在這種風險, 都很致命。SEC(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一定會要求徐俊披露, 這樣極有可能引起投資方撤資,輕則延緩上市進程,重則直接導致上市終結。何況國內還有一家和團團在線同類型的互聯網企業‘看訊TV’, 也要在近期向SEC提交上市申請了,誰先搶佔了上市的先機,誰就能先一步受到資本市場熱捧。這些道理, 徐俊心里都很清楚。”

  “那新的和解協議條件怎麼樣?是不是特別優渥?”

  錢恆不以為意︰“沒有看的必要, 白星萌不同意。等一等, 明天再告訴對方這一份新的和解協議仍舊不滿意就可以了。”

  “那……”

  “睡覺。”錢恆吃完了最後一片隻果,站起身,單方面結束了這場談話,“睡前嚴禁談工作。”

  成瑤忍不住嘀咕︰“這明明是你先提起工作的,怎麼這麼雙標呢……”

  “誰叫我是老板呢。”錢恆居高臨下地看了成瑤一眼,微微一笑,“成瑤,你可能不知道,做老板,就是可以這麼為所欲為啊。”

  ……

  成瑤再次在內心暗暗發誓,有朝一日自己翻身當了合伙人,第一件事就是打爆錢恆的狗頭!

  ——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成瑤在夢里揪著錢恆打了一頓又一頓,大概勞累過度,外加感冒犯困,第二天成功睡過了頭,直到威震天蹦到了她身上,才把她蹦醒。

  等洗漱完畢把狗子安頓好,成瑤再沖到所里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半了……

  生生遲到了半個小時。

  幸好沒撞見錢恆,成瑤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了座位上。

  譚穎很貼心︰“今天其實你不用急著到,錢par不在,他臨時有個客戶有點急事,他剛趕去機場了。”

  成瑤一口氣還沒松下來,就听譚穎繼續道︰“畢竟反正錢par已經知道你遲到了,所以你遲到半小時和遲到一個上午,都是一樣的。”

  成瑤︰!!!

  譚穎嘆了口氣︰“他一早找過你,好像是要安排你些工作,後來發現你沒到,然後給你留了個紙條。”

  成瑤低頭一看,這才在辦公桌上找到了一張性冷淡風格的便簽,錢恆的字很好看,有力遒勁,但現在不是欣賞這個的時候……

  “新的和解方案我已與徐俊律師溝通表示拒絕,包銳有部分財產的補充證據你整理好提交法院。今早遲到,扣全勤。”

  ……

  成瑤淚流滿面地想,要是沒有最後一句,就好了。

  ——

  就在成瑤和包銳交接了部分補充證據後,她突然接到了白星萌的來訪。

  “白小姐?”

  戴著墨鏡的白星萌聲音帶了些哽咽︰“成律師,幫幫我!”

  因為對白星萌遭遇的同情,成瑤不自覺也為她這種情緒所感染,她把白星萌帶進了會議室。

  “你別急,慢慢說,怎麼了?”

  “徐俊知道我拒絕了和解方案後,剛才已經派人找上門了。團團在線的上市正進行到至關重要的步驟,他希望我能拿了和解金撤訴,不要妨礙他上市圈錢。”

  白星萌的情緒還是很不穩,她的聲音帶了焦慮和不安︰“他知道我的聯系方式,因為我拒絕他,他已經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很強勢,在電話里威脅恐嚇我,一定要說服我接受和解,問我到底要多少錢,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這時候起訴,不是為了敲詐勒索,我只想要公正的判決。”

  成瑤想了想白星萌在這段婚姻中受到的不平待遇,確實很打抱不平︰“威脅和恐嚇,這種行為完全是違法的,你報警了嗎?”

  白星萌很無助︰“報警有用的話我就不會在這里向你求助了。”

  “我很害怕他,以前結婚的時候,他就常常這樣對我,如果我不答應,就用各種手段逼到我答應為止,有時候甚至會控制我的自由,簡直是個控制狂!現在的我根本不想和他說話,我花了好長時間經歷了很多痛苦,才終于走出了那段糟糕婚姻的陰影,成律師,我不想再回去了!”

  白星萌的聲音痛苦而充滿哀求︰“成律師,求求你,幫幫我,我真的沒有勇氣直接面對他和他溝通,能不能拜托你,以後他的私人電話都幫我接了,替我阻擋一下他。我能把你的聯系方式給他嗎?”

  成瑤下意識看了一眼錢恆的辦公室︰“對外直接溝通,我還不夠層級,這件事你恐怕要和錢律師談談,但他現在正好不在……”

  “我如果拜托錢律師有用的話,早就拜托了。”白星萌听起來都快哭了,“錢律師說,只有法律服務範圍內的事他才負責,其余他不會浪費時間去處理。我也不是需要你替我去做什麼決定,也不是涉及案子的事,只是我不敢也不想听到徐俊的聲音,他不僅控制欲很強,還喜歡跟蹤人,我現在每天都活在恐懼里,生怕他哪天就跟蹤到片場來。所以只是想麻煩你做個中間人,把我的態度和意思轉達給他就行了,讓他放過我,不要再糾纏了,一切以法律判決為準。真的,成律師,求求你了!”

  這麼冷冰冰的回答,听起來確實是錢恆的風格。

  他總是惜字如金,仿佛單音節萬歲,多個字都浪費,只一板一眼地按照代理協議提供法律服務,完全不考慮當事人的心理狀態,也完全不在意別人正遭受的痛苦和折磨。

  成瑤沒來由地就想起了錢恆的臉,如此英俊,也如此冰冷,如此不近人情。

  成瑤想成為和錢恆一樣專業能力強悍的律師,但她不想成為和錢恆一樣冷若冰霜毫無人情味的律師。

  她同情白星萌,也富有正義感,只是代白星萌私人轉達她的意思而已,和案子具體進程和情況完全無關,如此舉手之勞,成瑤想了想,最終點了頭︰“好,我會幫你代為交涉,警告他不要再騷擾你。”

  自己和錢恆,最終是不同的,成瑤想做的,不是業務能力強卻理性冰冷的律師,她想以後別人提起她的名字,都能說一句“業界良心”。

  因此最終她想了想,點了點頭︰“好。”

  ——

  成瑤沒料到徐俊的電話會這麼快就來。

  幾乎是白星萌剛把自己的號碼發給了徐俊,白星萌還坐在自己的對面沒離開,徐俊就打來了。

  成瑤開了公放。

  “成律師,我前妻說讓我和你聯系就行,她說只要說服了你,她就同意和我溝通和解撤訴的事宜。”

  成瑤看向白星萌,有些懵。

  白星萌雙手合十,一臉哀求,她在紙上寫下了一行解釋︰“怕他不停騷擾我,我就找了個借口。”一邊她不斷對成瑤做著“求求你”的手勢。

  得了,成瑤算是理解了,白星萌在這段婚姻中,根本沒有勇氣對徐俊說不,潛意識里根本不敢反抗他,因此把這個唱白臉的角色,丟給了自己。

  雖然有點被趕鴨子上架,略微微妙,但成瑤一想起白星萌經歷過的傷痛,那些和自己推心置腹的聊天,想了想,還是決定幫人幫到底。

  “我有很大的誠意,過去那段婚姻中,我也確實存在問題,太過關注事業了,但現在……”

  當初離婚做虧財產,少分錢給前妻的時候,怎麼沒意識到自己這麼做是在埋雷是在犯錯呢?

  男人啊,是不可能真正悔改的,只有當他們的利益真切受損,才能讓他們低下自私的頭顱。

  “不好意思徐先生,您和我說這些也沒有用,具體的我們還是交給法律吧。希望您也不要再私下打擾我的當事人了,尤其請您不要威脅和恐嚇她。”

  “威脅?恐嚇?我沒……”

  成瑤不想和徐俊多做糾纏,也不想听他的辯解,再次重申了交給法律的原則,堅定地掛斷了電話。

  ——

  白星萌對成瑤千恩萬謝了一通,才終于離開。

  後續徐俊果然不死心,還連續打了十幾通電話來,但成瑤沒有再接。

  只是成瑤沒想到,徐俊電話聯系不上她,竟然會直接來律所堵她。

  “成律師,請你一定要讓我和我前妻當面見下,這真的十萬火急!我相信當面溝通才能解決目前的問題!”

  “徐先生,該說的我都說了,希望你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可惜成瑤禮貌疏離的回復並沒有能勸退徐俊,一個擬上市企業的CEO,竟然就拉著成瑤死纏爛打起來,成瑤無奈,只能找了個去廁所的借口,從寫字樓後門溜了。

  然而她到底低估了徐俊,等成瑤走出地鐵站的時候,她才從玻璃門里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後徐俊的身影。

  白星萌說的沒錯,他果然為了達成目的不惜跟蹤……

  成瑤大學的時候遭遇過偏執型的追求者,對方是個跟蹤狂,成瑤被這麼跟蹤了整整大半年,後來靠著顧北青的護送,才終于擺脫了對方,然而那種被鼻涕蟲黏上的惡心和不安感,卻是她這輩子也忘不了的。

  她沒想到這輩子竟然又能體會到。

  “成律師!”

  徐俊也不再尾隨了,見成瑤停了下來,他便追了上來。

  “我真的希望能見一見白星萌,我以前確實不該在離婚時做虧財產,婚姻里也確實有做的不夠的地方,但是白星萌也有錯,我希望我們能開誠布公地談談,各退一步,達成共贏!”

  這男人,怎麼能這麼無恥?!

  “徐先生,事情進展到這一步,你還想把責任推給白小姐嗎?還覺得她有錯?是!她是有錯,她最大的錯誤就是愛上了你!”成瑤這一刻,過去被尾隨的恐懼感,和替白星萌鳴不平的正義感交雜在一起,讓她完全沒有辦法理智下來,“恕我直言,徐先生,你的企業如果上市失敗,那也完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現在這樣的態度,我是絕對不會讓你見到白小姐的!”

  成瑤挺直腰桿,怒視著徐俊︰“別再跟著我了,有這個時間,不如去懺悔下自己在這段婚姻里犯下的錯,再跟著我,我就報警了!”

  她說完,確認了徐俊沒有再跟上來,才繼續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徐俊這家伙陰魂不散,成瑤當天晚上摟著威震天,窩在床上刷微博時,又見到了他。

  之前徐俊因為團團在線和與白星萌的緋聞,在網上存在感一直很強,但這次不一樣,不知道有誰曝光了他曾和白星萌真的結婚過的事,甚至還曝光了他在離婚時對可分割財產隱匿的細節。

  這明明是剛剛才起訴的案件,成瑤確信自己和錢恆都沒有對外界透露過一絲一毫消息,也不知道是什麼人,這麼神通鬼大,連這種細節都能扒皮到。

  這條爆料一下子上了熱搜,熱度空前。

  成瑤匆匆掃了眼爆料下面的評論,看到對徐俊罵聲一片,她也就放心了。

  只是她安心入睡前,怎麼都沒想到,僅僅是一夜過後,有一條新聞橫空出世,熱度完全覆蓋住了徐俊和白星萌婚姻爆料的那一條。

  徐俊自殺了。

第22章

  徐俊的尸體是早上五點環衛工人在綠化叢里發現的, 他從他昂貴的公寓高樓里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然而輿論先于他尸體發現的時間早幾個小時前就開始發酵了。

  因為徐俊臨死前在微博發了一篇長微博。

  這是一篇絕筆信, 徐俊在長微博里闡述了自己的絕望和痛苦。

  一手創立的企業,上市前夕, 遭遇前妻訴訟,和解無門, 半生心血眼見毀于一旦;自己與前妻千瘡百孔的婚姻,也被有心人拿到公眾目光里評點,自己的形象被完全歪曲。爆料用錯誤的事實對他進行了全網的抹黑,名聲降到最低點,很多朋友甚至都對他的人品產生了懷疑;而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凌晨兩點接到紐約方面的消息, 有人將這次無法和解的潛在訴訟的情況,告知了他的投資者, 陸續有投資者要求撤資, 並且轉投了他的競爭對手, 同樣正在申請上市的看訊TV;團團在線上市無門,看訊TV卻一路順風……

  “你看到了嗎?我昨天剛吃了瓜說徐俊原來和白星萌真的結婚過,結果這個瓜還沒消化, 就看到徐俊發了遺書。”

  “是啊,昨天全網一起罵徐俊是渣男,結果現在徐俊死了, 字里行間暗示白星萌也不是省油的燈, 說自己遭遇了白星萌的騙婚……”

  一大早, 成瑤等著地鐵,便听到周圍有女孩子在八卦。

  徐俊在臨死前的聲明里號稱自己才是受害者,當初結婚,是白星萌費盡心機的接近和算計,是她的偽裝。

  自己醉心事業,此前從沒戀愛過,白星萌在婚前溫柔賢惠、大方懂事,徐俊一下陷入熱戀,可卻沒想到,婚後的白星萌變了個人,歇斯底里、偏執極端……

  自此,一步錯,步步錯。

  成瑤到了所里,情緒還沉浸在徐俊自殺的沖擊中沒有回復。她的內心糅雜著震驚和不安。

  自然,徐俊在微博上指責白星萌的言辭空口無憑,完全可以是捏造的不實指控,是他為了挽回自己名聲給白星萌潑的髒水,亦或者是出于上市無望而遷怒白星萌的原因,自己死了也不想讓她好過。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成瑤總覺得哪里有什麼不對,她想起了處處弱勢無助的白星萌,又想起了興致昂揚侃侃而談完全看不出想不開的徐俊,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管怎樣,徐俊死了,這樣的代價,對于一樁離婚後財產再分割案件,實在是太慘烈了。

  她想起自己昨天對徐俊的那番話,只覺得非常不安,當時的徐俊,內心已經有多少壓力了?自己是否加重了他的絕望?

  網上現在亂成了一團,有拍手稱快“天道好輪回,渣男活該”的,也有惋惜的,更多的人,在徐俊死後,開始指責白星萌咄咄逼人,完全不肯和解導致逼死前夫的。

  成瑤掃了一眼,白星萌的微博幾乎淪陷,各種各樣粗鄙的罵人方式都有,簡直不堪入目……

  一整個早上,成瑤都有些惶惶不可終日,她給白星萌打了電話,然而對方都沒有接。

  “成瑤,快來看!”

  就在成瑤胡思亂想之際,譚穎叫住了她︰“白星萌發聲明了!”

  “希望她不要被網上這些言論影響到。”

  “你傻啊你,這時候還擔心她!”譚穎的聲音很焦急,“你知不知道她聲明里,把鍋都甩給律師甩給我們君恆了!”

  成瑤有些愣住了︰“我看看。”

  通篇聲明,並沒有多復雜,然而成瑤看完,只覺得腦袋發蒙,手指發抖。

  白星萌的這篇律師聲明,是找德威律所發的——

  “本次事件中,白星萌小姐起訴徐俊先生離婚後財產再次分割一案,系白星萌小姐對其合法婚內共同財產權益的維護,白星萌小姐本著分手亦是朋友的原則,並不排斥與徐俊先生進行和解,因信任專業人士,與徐俊先生溝通事宜全權交于君恆律所律師,從未與徐俊先生直接溝通。而因律師疏于告知,白星萌小姐對徐俊先生生前曾向其多次尋求當面溝通並不知情,對因此造成徐俊先生的悲劇也深表痛心。”

  ……

  “對于徐俊先生在微博的不實指責,本著人道主義精神,白星萌小姐將不予起訴。但針對部分媒體、自媒體和營銷號對事實的歪曲、捏造,誹謗、造謠,我們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

  ……

  “對于君恆律師事務所律師怠于履行職責,特此聲明解除代理協議,並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未來一切相關法律事宜,將交由德威律所鄧明律師……”

  如果說看到這些時,成瑤還能勉強堅持住,那這封律師聲明最後的“鄧明”兩個字,讓她猶如被推入了深淵。

  這封聲明,竟然是鄧明發的。

  成瑤進入法律圈時有過兩個目標,第一是成為一個有良心有溫度的業界精英,第二就是在法庭上打敗鄧明,揭穿他偽善的面具。

  可如今,她自認為替客戶著想,為白星萌擋住徐俊“騷擾”這種有人情味的行為,反而成了她被白星萌反咬一口,被指責不夠專業的證據,最終被鄧明發聲明打臉。

  ——

  因為這一條聲明,網絡又一次炸鍋了。

  戰火從白星萌身上一路蔓延,白星萌的聲明里將矛盾的焦點直指了君恆,以她的影響力,和徐俊自殺事件的熱度,這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白星萌的粉絲,伙同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部分網絡暴民,開啟了又一場盛宴。

  君恆律所的官方微博幾乎淪陷了�C@提醒猶如瘋了一般增長,到處是辱罵、詛咒的留言和私信。

  君恆官網留言區,也充斥著攻擊,甚至幾位在網站公開了簡歷和照片的合伙人、資深律師同事,都被拖下了水,不停有人猜測著哪位才是白星萌的主辦律師,對各個律師的長相品頭論足,毫不尊重。

  成瑤不知道自己這幾個小時是怎麼過的,她登錄了官微,每隔幾秒鐘,手機屏幕就會亮起,新的一條罵律所的言論便會點亮屏幕。

  接到錢恆電話的時候,成瑤幾乎是恍惚的。

  因為在外出差,錢恆並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白星萌的行為,但該來的總要來。

  成瑤咬緊了嘴唇,忍著內心的情緒,做好了被錢恆痛罵甚至開除的準備。

  然而令她意外的,錢恆決口沒有指責她,只是言簡意賅地說著陳述句︰“我這邊會提前結束出差,現在在機場,你什麼也不要做,等我回來。”

  ——

  三個小時後,錢恆風塵僕僕地進了君恆。

  “成瑤,來我辦公室。”

  成瑤煎熬了整整三個小時,如今看到錢恆,竟然都有種想哭的沖動。

  “說吧,怎麼回事。”

  成瑤磕磕巴巴總算把來龍去脈都說了清楚。

  “我沒有阻礙徐俊和白星萌見面,都是白星萌自己的意思,我以為自己只是幫了當事人的忙,我覺得她的這段婚姻太苦了,我單純只是想幫她做點什麼。”

  “我提醒過你了,要離你的當事人遠一點。”錢恆的聲音並沒有太多情緒的起伏,“律師是一份職業,當事人也只是你的客戶,誰也沒讓你對客戶去掏心掏肺,又不是所有人都吃內髒。”

  ……

  都這種時候,錢恆竟然還在一本正經地講冷笑話!

  然而成瑤剛才沉重到就差以死謝罪的心情,確實因為錢恆的話稍微平復了那麼一點。

  但對自己犯下的錯,成瑤還是決定承擔︰“對不起老板,給君恆抹黑了。”她死死咬住嘴唇,“如果你不想再看到我,我會馬上辭職。”

  錢恆面無表情道︰“辭職?你做夢。”

  ???

  “你搞出這麼一個爛攤子,結果還想辭職了事拍拍屁股走人?”

  成瑤幾乎抬不起頭來︰“造成的損失我會賠償。我也願意站出來發聲明,撇清君恆的責任,承擔自己的過錯。”

  “呵,你賠得起?”

  “……”

  “那、那我該怎麼辦?”成瑤頂著錢恆的目光,硬著頭皮問道,“老板您給個指示。”

  錢恆意味深長地看向成瑤︰“你說呢?”

  一陣沉默……

  成瑤深吸了幾口氣,腦海里做了百轉千回的心理建設,然後她終于鼓起勇氣,豁出去道︰“老板,我願意!”

  錢恆愣了愣︰“你願意什麼?”

  “我願意做牛做馬,以……以身相許,不要名分!”

  “成瑤,我到底和你多大仇?或者說,你對我的品位到底有多大的誤解?”

  “……”

  這次是自己做錯了事,成瑤想,錢恆想怎麼損自己都行,她只是繼續認真地道歉︰“是因為我的不專業,白星萌才找到借口和君恆解約,導致這筆律師費收不到,還影響了律所口碑,最終事情演變到這個不可收拾的地步。”

  錢恆不置可否,他的面容冷冽而英俊,明明是非常有距離感的長相,然而此刻成瑤卻反而覺得安心。

  錢恆有這樣一種力量,仿佛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他搞不定的事。只要他在,事情就不糟。

  他就如同是法律中兜底條款的存在,不論其余條款有多少沒有包括的、難以包括的,或者預測不到的情形,只要有兜底條款在,就能讓千變萬化的情形都繼續在法律的柵欄里穩定有秩序的運行。

  這個男人英俊,並且有如同他的英俊一樣鋒利的強大。

  面如如此令人不悅的場面,錢恆卻絲毫沒有窘迫,也沒有任何發怒或者遷怒的征兆,他有一種近乎恐怖的平靜。

  “你說因為你的不專業,那你倒是給我總結總結,這個案子里,你到底哪里不專業?你到底錯在哪里?”

  “第一,沒有听取老板的諄諄教誨,和客戶保持距離;第二,不應該不經過老板的許可就單獨接洽對方當事人,即便不涉及案件的處理方案;第三,不應該感情用事,工作中不夠理智中立。”

  “沒了?”

  成瑤想了想,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她繼續道︰“不應該有這麼好的老板,還惹事……”

  “還有呢?”

  “不應該養狗。”

  “哦,繼續。”

  雖然看出錢恆是找茬,但成瑤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不應該遲到,這是對工作的不尊重!是大逆不道!是浪費老板的工資!是犯罪!”

  錢恆抿著薄而好看的唇,他安靜地看了成瑤幾分鐘,才開了口。

  “成瑤,你說你做的一切都是白星萌的授意,我很懷疑,真的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決定嗎?”

  成瑤十分意外︰“你是不相信我嗎?”

  “恩,我不相信。”錢恆的語氣冷冷的,“你知道現在有很多律師,在辦案子時有私心,吃了原告吃被告,比如你說服了白星萌不見面,同時去接觸徐俊,趁機問對方要好處費,保證拿到了錢以後就能促成見面和解。本來神不知鬼不覺兩全其美的方案,只可惜徐俊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被你算錯一步,沒想到他直接自殺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妄圖從中收過一分錢。”成瑤臉色蒼白,被網上眾人攻擊她尚且能咬牙堅持,然而面對錢恆的質疑和否定,她卻覺得自己堅強的外殼馬上就要龜裂了。

  她好像從沒有設想過錢恆不相信她這種情況。

  “我以我的名譽發誓,我成瑤絕對沒有,也永遠不會做這種事!”

  “每段婚姻結合的時候新郎新娘都會發誓,不論貧窮疾病,只有死亡會把他們分開。但離婚的時候,沒人再想得起來當初的誓言。”錢恆的聲音冰冷而無情,“我不要听什麼誓言,拿出證據來。”

  “你說你直接交涉徐俊,並且是按照白星萌的要求不允許他見到對方,這些你有書面證據嗎?白星萌對你交代的時候,和你有郵件、短信往來嗎?”

  “沒有,是她口頭和我說的。”

  “那你錄音了嗎?”

  成瑤咬了咬嘴唇,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成瑤才發現,自己確實什麼證據也沒留下。面對白星萌的指控,她用什麼去反駁?面對錢恆的質疑,她用什麼去澄清?

  她低下頭,揉了揉眼楮,想要掩蓋那酸澀的即將涌出的眼淚。

  直到此刻,她那些被人詛咒辱罵的委屈、難堪,對自己幼稚行為的羞愧、痛苦,還有對職業的茫然、無措,很多很多的情緒,如海嘯一般淹沒了她,讓她無法呼吸。

  這時候,成瑤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找到隱匿財產線索就內心沾沾自喜,是多麼的無知,她離成為一個合格的律師,距離實在太遠了。

  然而就當她以為錢恆要諷刺模式全開之時,卻只看到了他那雙白皙修長的手,還有手上的紙巾。

  “成瑤,我要你和客戶保持距離,不是出于怕你搞砸案子的初衷,而是希望你懂得保護自己。律師也有自己的職業風險,光有熱心和善良是不夠的,有很多公益維權律師最後把自己維吊銷執照了,維進監獄了。”

  “作為律師,你要學會識別為哪些當事人代理會有風險,把這些風險掌握在可控的範圍內,必須要保留好代理過程中的證據。你是個律師,更要知道法律的界限在哪里,怎麼操作才是安全的。”

  錢恆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冰冷,然而成瑤卻覺得,他比任何一刻都溫柔。

  他說︰“我相信你。”

  “還有一點我要糾正你,白星萌的律師費,我一分不少的會收。”錢恆輕輕抿了唇,好看的唇部線條性感邪氣,他輕輕笑了,“在我錢恆的字典里,案子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種事,不存在的,永遠不可能有我不能收拾的事。”

第23章

  有了錢恆的這番態度, 成瑤一顆心,總算是落定了下來, 她回了家,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 十分狗腿地做了一大桌海鮮。

  這次成瑤是真下了血本,最新鮮粗壯的皮皮蝦、大海蟹、花蛤……通通買買買!毫不猶豫!毫不手軟!

  “這個應該淋一些檸檬汁, 去腥效果更好。”

  “是是是,老板說的是!我下次一定改進!”

  成瑤一本正經地掏出了筆記本,趕緊記上。對待老板,態度一定要熱誠!

  “墨魚我更喜歡烤著吃。”

  “行行行,我馬上買烤箱!已經下好單了!”

  語言是沒有用的,關鍵要讓老板看到你的行動!

  “我不喜歡洋蔥。”

  成瑤立刻拿起筷子, 把洋蔥都夾走了︰“老板不喜歡的,我吃!”

  時刻要準備著為老板排憂解難!哪怕是一片洋蔥!

  “啊。”錢恆看了眼手指, 皺了皺眉, “蟹鉗還挺扎人。”

  成瑤當仁不讓, 一把拿起海蟹︰“老板,你休息!我來給你去殼,你這個手, 怎麼能親自剝蟹殼呢?這天理不容啊!”

  要讓老板體會到360度無死角的貼心服務!

  直到現在為止,錢恆都沒有和成瑤談過對這次失誤的處罰,成瑤對此十分感動, 決定大拍馬屁︰“患難時刻見真情, 老板, 謝謝你,在一個員工最無助的時候,做她遮風擋雨的雨傘。為了鼓勵我,甚至沒有對我訓話,只是好好地教育我,讓我學會成長,就像是我人生路上的一座豐碑,指引著我前進的步伐……”

  “入黨申請書里抄來的吧?”

  成瑤立刻搖頭否認︰“沒有,怎麼可能?!這都是我發自肺腑的想法!”

  “那行,你把你發自肺腑的想法寫成電子檔word發我。”

  “沒問題!我可以寫一萬字!”

  錢恆好整以暇地看向成瑤︰“那你就寫一萬字吧。”

  感恩網絡!成瑤想,等我晚上就來炮制一篇!Ctrl C,Ctrl V!

  就在成瑤繼續準備點頭的時候,錢恆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會查重,重復率高于10%,就重寫。”

  !!!

  “可老板……你們A大法學院畢業論文答辯,查重率都放寬到15%了啊……”

  “你不是全是發自肺腑的感言嗎?都是原創的,怕什麼查重?”

  “……”

  此時,錢恆已經吃完了,他優雅地擦了擦嘴,看了眼成瑤︰“成瑤,別指望我吃了你的海鮮,就放過你,工作上的失誤,該有的處罰一樣也不會少。”

  “……”

  他微微一笑︰“別急,等我處理完白星萌就收拾你。”

  ——

  這個晚上,因為有錢恆在,成瑤比任何時候都安心,她相信錢恆,只要他說沒問題,就真的沒問題。

  只是她的樂觀最終沒能持續太久。就在她拉著威震天溜圈回來後,微博跳出了一條新的提醒。

  “徐俊親屬接受媒體采訪,確證徐俊生前並未有機會與白星萌當面溝通,所有交涉均被成姓律師阻攔。”

  成瑤一個激靈,趕緊點開了采訪視頻。

  “我是徐俊的哥哥,對我弟弟不幸離世這件事,我們家人都覺得很突然,無法接受,如果能和白星萌好好的溝通,讓我弟弟知道,和解還是有望的,他不可能這麼絕望,或許我弟弟的悲劇根本不會發生……我就想問問這位成律師,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你到底為了什麼私利,阻攔我弟弟和他前妻溝通?”

  後面的話,成瑤已經听不清楚了,她只覺得手腳冰冷,頭皮發麻。

  事情往她完全不可控的地步發展了,而她卻根本拿不出證據自證清白。

  徐俊親屬的采訪和質問,將原來就熱度居高不下的自殺事件,更是推到了白熱化的高潮。

  戰火燒的太快了,很快就有人靠著君恆成姓律師的信息,在網上人肉出了成瑤的名字,繼而公布了她的電話號碼。

  僅僅十五分鐘後,成瑤的手機就瘋了一般震動起來。

  各式各樣的騷擾短信、電話席卷而來。

  成瑤只掃過因為新信息而亮起的屏幕一眼,就完全沒辦法平靜下來。

  那些罵人的話太難听了,詛咒她的已經是小兒科了,更不堪入目的謾罵都有。

  面對這些,成瑤本以為自己會哭的,然而事到臨頭,除了腦袋一片空白的羞恥和難堪之外,竟然哭不出來。

  對于錢恆什麼時候敲門進了她的房間,成瑤已經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這一段記憶就如同她想拋棄的部分,她只覺得精神恍惚。

  “成瑤,別看手機。”

  也正是這是,成瑤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接二連三的騷擾電話,仿佛沒有盡頭。

  錢恆直接一把抽走了成瑤的手機,然後拒听,關機,一氣呵成。

  威震天看到來人,十分興奮,又吐著舌頭想向錢恆撲去。

  錢恆非常明顯地身體僵硬了。

  成瑤這才想起來,他是怕狗的。

  然而即便怕狗,還是進了她的房間,抽走了她的手機。

  “威震天。”成瑤輕輕喊了一聲,把狗往自己身前拉了拉緊。

  錢恆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

  他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失魂落魄的成瑤,並沒有出聲安慰。

  取而代之,是他毫無波瀾的聲音︰“要去喝一杯嗎?”

  ——

  成瑤不知道自己最後怎麼鬼使神差地對錢恆點了頭,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和錢恆在“彗星”了。

  彗星是一家會員制嚴謹的高檔清吧,並不吵鬧,環境優雅,酒吧的裝潢非常有格調,簡潔低調,舒緩的鋼琴曲飄蕩在四周。

  “一杯長島冰茶!不醉不歸!”

  今晚的成瑤,只想用酒精麻痹自己,好讓自己忘記目前的困境和難堪。

  “給她一杯無酒精雞尾酒。”

  成瑤剛想要抗議,就被錢恆一個眼刀給止住了。

  “成瑤,你的酒量太差了,酒品比酒量還差。”

  成瑤低下頭,她太難受了,只想要一醉方休︰“可今天是特殊情況。”

  “借助酒精,逃脫不了任何事,甚至還會惹事。”錢恆冷冷哼了一聲,“你想想你上次喝多以後發生了什麼,我列的那張賠償清單,需要我重新提醒你一次嗎?”

  “那你帶我來酒吧干嗎,還不如直接在家里就行了。”

  “家里有狗,這里沒有。”

  “……”

  雖然此刻自己的境況很悲慘,但成瑤這一剎那有一點失笑,錢恆果然還是很錢恆,自己原本以為他竟然一反常態地想要帶自己來酒吧換個環境換個心情呢。

  雖然勒令成瑤不許喝酒,但錢恆自己給自己點了一杯mojito。

  就在成瑤望著他的酒發呆的時候,錢恆又一次開口了。

  “成瑤,我今天帶你來酒吧,不是想讓你借酒澆愁的,下面的話,我需要你清醒地听著。”

  成瑤抬頭,她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錢恆的眼里,酒吧的燈光曖昧昏黃,這一刻錢恆的側影被無限拉長,也是這時,成瑤才意識到,周圍幾個異性,都在或多或少地觀察錢恆。他的長相,不論到了哪里,都是人群的焦點。

  錢恆長得有一種銳利的英俊,很多人長得好,但是一種溫和的好看,然而錢恆的五官卻英俊到帶了一種攻擊性。配上他那種上位者的氣勢,簡直遇佛殺佛遇神殺神,在用臉做通行證的世界里無往不利。

  酒吧外車流的燈光倒影在他的眼里,仿佛這個城市流光溢彩的縮影。

  錢恆真的有一雙十分迷人的眼楮。

  尤其當他認真看向你時,這雙迷人的眼楮里只有你的倒影,讓人有甚至有種情深的錯覺。

  “錢律師、成瑤。”

  就在成瑤微微有些分神心悸之時,有一個男聲打斷了她的遐想。

  成瑤抬頭,才發現,迎著燈光朝自己走來的,竟然是顧北青。

  成瑤下意識便回頭看錢恆︰“這麼巧?”

  錢恆哼了一聲︰“你沒听過,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謀已久?”

  “那……”

  “我約了顧北青。”

  錢恆不是看顧北青十分不順眼嗎?怎麼竟然會主動約對方晚上一起喝酒?成瑤一時之間有些錯亂了。

  顧北青自然也並不喜歡錢恆,兩個人一同在吧台前落座,氣氛自然不熱絡,僅僅維持著客套和疏離。

  “今晚我過來,主要是因為錢律師說想就成瑤的事和我談一談。”

  對顧北青的開場白,錢恆也不生氣,只笑了笑,淡淡道︰“你以為要不是成瑤,我想見你?”

  “……”

  這種場景,一時之間,成瑤也有些懵,這怎麼看怎麼微妙……就像是兩個虐戀情深的死敵,其實相愛相殺……

  結果剛要插上聯想的雞翅膀,錢恆冷冷的聲音就甩了過來︰“成瑤,我覺得以你目前的表情來說,你的想法有點危險了。”

  “……”

  “作為白星萌離婚後財產再次分割一案的雙方律師,我今天約你出來,是希望你能把你作為徐俊代理律師,所掌握到的關于這段婚姻的情況,告訴成瑤。”錢恆把視線轉回了顧北青,“不會為難你,涉及到案件保密信息的部分,我也不想听,只是希望你以徐俊代理律師的視角,從你個人角度分析下他們這段婚姻。”

  顧北青顯然沒料到錢恆會問這個,然而在錢恆的氣場下,他一時半會竟然也忘了拒絕,提起徐俊,他似乎也很唏噓︰“我沒想到他最後沒有撐住。”

  顧北青喝了口馬丁尼︰“其實徐俊有很嚴重的抑郁癥很久了,但本來靠著吃藥還能穩定病情,只是談論和解方案到最後,我發現他的情緒就已經有些不穩了,只是沒想到……”

  成瑤十分驚訝︰“可徐俊看起來真的很外向健談,一點不像抑郁癥啊。”

  “我也是遇到他以後,才知道原來抑郁癥不都是寡言沉默的,原來還有一種陽光型抑郁癥,在外面表現的非常外向活潑健談,但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抑郁的傾向會很明顯,徐俊因為抑郁,根本沒法入睡,導致睡眠不足精神更差勁,惡性循環。”

  “對不起,我根本不知道。”成瑤非常難過,“我不知道原來他有抑郁癥。”

  顧北青嘆了口氣︰“成瑤,我知道面對徐俊的死,不管是你自己內心還是外界的輿論,都讓你很有壓力,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錯,把徐俊推向了死亡。但不是這樣的,這個責任都是白星萌的。”

  “因為白星萌,對徐俊患有嚴重抑郁癥這件事,一直是知情的。”

第24章

  “可她從沒有和我們說過!”

  成瑤非常驚訝, 然而她發現,坐在她身邊的錢恆, 卻十分平靜。

  “確切地說,徐俊的抑郁癥, 就是因為白星萌才得的。”顧北青低下頭,“這段婚姻里, 他遭到了欺騙,一直很痛苦,還要面對白星萌的冷嘲熱諷和言語攻擊,工作壓力又大,情緒沒法排遣,就發展成了抑郁癥。”

  “可, 可白星萌說,她才是這段婚姻的受騙者!她才是被徐俊冷嘲熱諷言語攻擊, 甚至被家暴的那一個啊!”

  顧北青有些憤慨︰“真不愧是知名演員, 演技真是精湛, 她竟然還有臉這麼美化自己?她給你看過什麼證據嗎?一定給不出,我這里卻是有徐俊抑郁癥診斷時間,還有心理醫生的佐證, 包括徐俊和白星萌的聊天記錄,那里白星萌可一點不無辜,用詞激烈, 特別喜歡用侮辱性的用語, 罵徐俊是孬種、廢物, 動輒讓他去死。”

  成瑤真實的震驚了,顧北青口中的白星萌,和她接觸到的白星萌,真的是一個人嗎?

  一直沒發表意見的錢恆,此刻也終于開了口,他轉向成瑤︰“白星萌什麼時候說的她才是婚姻受害者?我怎麼一點沒印象。”

  成瑤有些嚅囁︰“和我兩個人的時候,有一次開完會,她不是和我單獨留在會議室里確認起訴證據嗎,就那個時候。”

  顧北青這下也找到了癥結所在︰“所以你一直以為白星萌是這段婚姻的受害者?”

  雖然很羞愧,但成瑤還是點了點頭︰“所以我才答應了白星萌,阻止徐俊對她的騷擾。”

  “根本不是的,徐俊死前發的那條微博是真的,根本不是白星萌所引導的死前意難平對前妻的污蔑。”

  顧北青嘆了口氣︰“最初是白星萌把自己偽裝成了溫柔大方賢惠的模樣接近了徐俊,徐俊作為一個理工男,之前沒談過戀愛,一下子陷入熱戀,對白星萌死心塌地,覺得是自己真命天女。結果後來才知道,白星萌‘看上’的不是他,是他的企業,因為當時業內有預測,團團在線最終會上市,發展前景很好,後來他才發現,白星萌對企業的上心程度,完全勝過對他。”

  “結果婚後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第一,徐俊不是團團在線唯一的股東,沒有白星萌想象中有錢;第二,團團在線至少在當時,上市看來遙遙無期,而徐俊作為一個創業企業的CEO,因為資金緊張,其實生活過的緊巴巴的,根本沒法提供大量的錢供白星萌揮霍,所以白星萌原型畢露,對徐俊換了一副面孔,迫不及待離了婚。”錢恆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是嗎?”

  顧北青有些意外,他點了點頭,錢恆說的情況,竟然分毫未差。

  “你也調查過實情?”

  錢恆露出了“這需要調查嗎”的表情︰“根本沒有調查的必要,same old story,太老套了,同類的案子我辦了最起碼五起,都沒有一點點新意。”

  “……”

  “那所以,白星萌說,之前徐俊他利用自己不斷炒作緋聞,帶動團團在線的熱度,爆料自己的戀情,也是謊話?”

  顧北青朝成瑤點了點頭︰“那都是白星萌自己提議自己操作的,徐俊一個理工創業男,哪里有這麼多娛樂圈營銷資源啊。畢竟結婚了,白星萌一開始雖然發現徐俊沒那麼有錢後,有過落差,但也想著能不能帶一帶團團在線,拼一把上市,結果自己安排的緋聞炒作,並沒有給團團在線上市帶來什麼顯著的效果,她又沒有耐心把自己的青春花在徐俊身上等待,所以才很快和徐俊提了離婚。”

  對于這樣顛覆認知的內情,錢恆卻仍舊表情淡淡的,仿佛一切本該就是如此。

  顧北青嘆了口氣︰“如果說徐俊這段婚姻里有什麼問題,那就是他在離婚的時候把自己財產做成了虧損,隱匿了財產。作為婚姻受害者,不想白白分錢給對自己極盡內心折磨和羞辱的前妻,情理上可以理解,但法律卻是不講人情的。”

  成瑤此刻完全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本以為白星萌在聲明里如此甩鍋給自己,只是出于對徐俊死亡結果負面影響的逃避,害怕影響自己的事業和人氣,才出此策略。雖然卑劣,但也屬人之常情,但在這段婚姻中,她仍舊是受傷害的一方。

  她沒有想到,原來白星萌從頭到尾,和自己說的,都是假的。

  白星萌根本就不無辜,甚至可以說是心機深沉,先是靠著賣慘和成瑤拉近了關系。

  明知道徐俊有抑郁癥,明知道企業上市對他的意義,也明明內心根本不接受和解,卻還知會律師給徐俊以錯覺,讓他不斷去修正自己的和解協議,拖延時間,讓徐俊不斷重復著內心的煎熬,給他希望,然後慢慢折磨。

  一年不到的婚姻,雖然很短,但也足夠了解一個人,或許早在最初,白星萌就預料到了徐俊可能會情緒崩潰,因而在最後,她假借了成瑤的手,撇清了自己。

  只是她料到了他會輕生嗎?

  成瑤不知道,也不敢去猜測人心。

  她只能確定一點,白星萌從來不是婚姻的受害者,而是加害者。

  自己錯在先入為主地認為,女性一定在婚姻中是弱勢受傷的一方。

  顧北青嘆了口氣︰“徐俊他對感情太過天真了。”

  “不是天真,是自作聰明。”錢恆看了一眼顧北青,“他也不能說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因為他作為一個有錢有資源的男人,就算從沒談過戀愛,商場上那些經歷,是白混的?難道會不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這個道理嗎?一個風光的女明星為什麼會突然對他‘一見鐘情’?你以為他心里就沒點數?”

  “他當然知道白星萌在做什麼打算,他當然知道白星萌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接近他,但他呢?他難道對白星萌沒有所圖?”錢恆哼笑一聲,“他不過是高估了自己,過分自信,覺得以自己的能力,能財色兼收,既能得到白星萌的美貌和肉體,還能把她的影響力收歸己有,然後一躍把團團在線帶上市。”

  “他最初和白星萌接觸時可是一擲千金的,明明以他當時的實力根本撐不起那樣的生活,但為了套路白星萌,可真是下了血本,到處借了不少錢,就為了用錢砸下白星萌。只可惜他沒料到自己能力有限,而白星萌也不是傻白甜,能果斷止損,最終他沒能玩轉這個局。”錢恆抬了抬眼皮,“這些裝闊泡妞的事,不僅白星萌最初起訴離婚時拿到法庭上講了,娛樂八卦小報也忠實記錄了徐俊當時的‘闊綽’,但大部分人把這理解成了徐俊對白星萌‘一往情深’到願意花巨資追求,可往深里想想呢?從這點來說,難道白星萌不也是受害者嗎?”

  顧北青有些不滿︰“她這麼拜金,怎麼算是受害者呢?就算徐俊套路她,也是她自己三觀不正想走捷徑嫁給富商才會上當啊,這不是活該嗎?這點上我可不覺得她無辜。”

  然而錢恆卻並不認同,他瞥了一眼顧北青︰“我不覺得這是活該,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三觀和擇偶標準,白星萌沒偷沒搶,又沒有傷天害理,只不過想要嫁個有錢的男人,這沒什麼可指責的。就像你,難道你想娶個長得丑身材差又蠢的女人當老婆嗎?”

  “……”

  錢恆笑笑︰“你同理心一下,如果你想找個漂亮老婆,結果有個丑女整容成美女騙你,等你和她生出一窩丑孩子以後,你不覺得自己被詐騙了嗎?白星萌婚後發現徐俊並沒有錢的時候,不就是這種被騙了的心情嗎?”

  顧北青愣了愣,有些無言以對。

  “更何況徐俊,也不見得多善良。利用國內國外婚姻登記認可有效性的差別,在婚前辦了個企業,讓白星萌誤以為是共同財產,又是出人又是出力,結果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更別說他離婚時把財產做虧了。如果把徐俊逼上絕路這一波操作,給白星萌打8分的話,徐俊婚前婚後的算計,最起碼也能拿到7.5。不相上下。”

  錢恆的話太犀利了,顧北青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分析才更為妥帖。白星萌和徐俊,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是雞賊踫上雞賊,兩敗俱傷。

  錢恆一點面子也沒給顧北青,他好整以暇地笑笑︰“你看,你和我們成瑤,某些方面也半斤八兩啊。婚姻案件,還真的相信一定有一方是受害者另一方是加害者?婚姻這種事,很難說誰對誰錯,大面的概率是雙方都有錯。既是受害人,又是加害人。”

  顧北青臉色鐵青,已經隱隱有些發黑的趨勢。雖然沒有錢恆這麼資深,但顧北青也是有過名校留學經驗履歷非常優秀的成熟律師了……

  然而錢恆卻一點沒在意他的怒火,他淡然地掃了一眼成瑤,又看了一眼顧北青︰“所以你看,你找他輔導司法考試,只能考360分,但你要是找我輔導,400打底不能再低了。”

  “……”

  ——

  氣氛一度有些尷尬,成瑤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打破了沉默︰“可白星萌為什麼要這麼做?”

  錢恆抬了抬眼皮,渾身每個細胞放佛都鄙視成瑤的問題愚蠢,他惜字如金道︰“當然是為了利益。”

  “那為什麼要對徐俊如此趕盡殺絕?如果愛錢,徐俊也早已經同意給她足以滿足她的和解金啊,甚至趁著徐俊企業急于拜托上市威脅的當口,可以要到比正常判決更高的財產比例,也在心理上折磨到徐俊一報之前的仇了,她為什麼要選擇把對方逼死?”成瑤完全無法理解,“我看徐俊之前甚至還抱著能和解的期待,那說明兩個人當初離婚也不至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啊,白星萌現在這麼搞,就算屎盆子扣到我頭上,對她而言能有什麼好處和利益?就單純為了報復?”

  錢恆瞥了成瑤一眼︰“你以為自己是誰?名偵探柯南?成瑤,你只是個律師,別咸吃蘿卜淡操心。人心是復雜的,你沒有能力猜到當事人想法的時候,就不應該去猜。白星萌能這麼做,是因為她這麼做能得到的利益,遠大于徐俊自殺帶來的負面影響,至于什麼利益,你還不知道而已。但時間會說明一切。”

  “這次成瑤被牽連,如果能公開這些信息,就能洗脫她的罵名。”顧北青咳了咳,把話題引回了正題,他有些為難,“但我並非徐俊或者他的家屬,也不屬于這件事的當事人,基于我的立場和我的職業操守,我是不能公開這些的,尤其那些聊天記錄截圖證據等,都是屬于保密協定的範圍。我只能告訴你們,這段婚姻的失敗、徐俊的死,白星萌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需要你公開,和你沒什麼關系。”

  “那你今天找我來難道不是為了商討個解決方案嗎?”

  錢恆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我需要和你商討解決方案?你是不是對我的專業能力有什麼誤解?”

  “……”

  “那所以,你今天找我來,除了這些,沒別的想問的了?”

  “就這些。”錢恆看了顧北青的酒杯一眼,“既然你酒也喝完了,那你可以走了。”

  顧北青一臉匪夷所思︰“你連客套一下都不?用完我就踹?好歹是同行,沒準以後還會合作,都不留我繼續聊聊天維系下人情?”

  “我和你原來竟然有感情可以維系?”

  “……”

  錢恆大言不慚地繼續道︰“而且接下來我要和我的員工討論下我們所內部的事情,不方便外人在場。”他毫無誠意道,“還是說你有意向加入君恆投靠我?”

  “……”

  最終,顧北青對成瑤丟下一句“下次另約”,才黑著臉走了。

  ——

  成瑤不傻,她幾乎是在顧北青走後第一時間向錢恆表示了感謝。

  “謝謝老板。”

  錢恆抿了口酒,看向成瑤︰“謝我什麼?”

  “謝謝你讓我知道了白星萌這個案子里,雖然我有做錯,但罪不至死,並不是我把徐俊推向了悲劇,我現在心里好受多了。”

  在此之前,成瑤確實心里有一道過不去的檻,她覺得愧疚而自責,總覺得是都是自己的原因,才導致了如此慘烈的結局。

  她本以為錢恆帶她來喝酒會出言安慰開解她,卻沒想到,他用這樣完全另外的方式直截了當的化解了自己的心理壓力。

  “你想多了吧。”錢恆有些不自然地轉開了頭,聲音仍舊維持著冷淡和高傲,“我約顧北青出來,純粹是想告訴你,你在這個案子里,你做的最錯的一點是哪里。”

  成瑤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你現在覺得案件真相是什麼?”

  “之前偏听了白星萌,完全被懵騙了,現在算是兼听則明,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錢恆臉上露出了“你果然會這麼說”的表情,他嫌棄地看了成瑤一眼︰“我提點了你這麼多,以為你能答出來,結果忽略了一點,人和人之間是有差距的,我不應該用自己的悟性來揣測你的。”

  “……”

  “成瑤,你是不是覺得現在的你已經掌握了白星萌案件里的基本事實?誰對誰錯,誰受害了誰加害了?”

  成瑤怕答錯了又要被錢恆嘲,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成瑤,我希望你記住一點,案件,尤其是家事案件中,真相有時不止一個。”

  “為什麼?”

  “真相的定義太廣了,事實上的真相、法律上的真相和你認為的真相,光是這三者,就並不一定相同。”

  錢恆輕輕按了按眉心,睫毛隨著說話時眼楮的眨動而微微顫動,薄唇輕啟,英俊的側臉簡直讓人都怦然心動,這場景,看著十分浪漫,然而錢恆吐出的字眼完全是正兒八經地討論案件……

  “在這個案子里,你認為的真相,帶著你對婚姻里女性一定受剝削受害的偏見,覺得白星萌是弱勢的;事實上的真相,則和你認為的完全相反,除了在進入婚姻時和徐俊彼此中了對方的套路,但白星萌在這段婚姻中大部分時候都佔據主導和強勢的地位,至少不是任人宰割的受害者;而法律呢,法律會因為哪些誰做對了就支持誰嗎?法律上的真相,在證據面前,只會認定白星萌在離婚時被隱匿財產而少分割到錢,在這一點上,她就是受害者。”

  “家事法律案件,尤其是婚姻案件,你作為其中一方當事人的代理律師,天然的只能听到從你當事人角度的事實,有些還進行了加工和歪曲,你根本沒法從一人之口了解這段婚姻的真相,誰對誰錯,所以也不要輕易地先入為主,覺得自己的當事人很慘,覺得自己為這位當事人代理簡直是在維護正義。”

  錢恆輕輕撩了下額前的碎發,漫不經心地盯著不遠處︰“你要做的是永遠保持中立和客觀。”

  成瑤愣了愣,繼而涌上心頭的是滿滿的感動和溫暖。

  錢恆不是她第一個老板,但卻是唯一一個願意和她說這些話的。

第25章

  律所的工作強度太大了, 大部分合伙人並沒有閑心這樣細致地輔導助理律師。能夠簡單指出助理律師工作中的問題,對他們的工作給出反饋, 已經相當難得,能像錢恆這樣從法理和律師的職業倫理層面和助理律師這麼詳談的, 幾乎已經滅絕了。

  當然這也並不難理解,合伙人很忙, 按照每小時的費率,根本不應該浪費在助理律師身上。何況律師這種工作,很多新人做到一半就堅持不了退出了。堅持下去的,也會跳槽,執業前期那幾年,流動性實在很大, 何苦手把手地去帶教?投入產出比實在太差了。

  白星萌無時不刻不表現著自己在婚姻中的弱勢和柔弱,然而實際上, 她卻才是婚姻里的掌控者和利益既得者。

  錢恆嘴巴毒、脾氣大, 仿佛多和你說句話你都得付錢, 渾身冷冰冰沒有人情味,然而到頭來,他反而在成瑤搞砸案子的時候, 沒有拋棄成瑤。

  一想到這里,成瑤看向錢恆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她正用一種濕漉漉的小狗的眼神看著錢恆, 無辜的、楚楚可憐的, 全然信賴著對方, 仰仗著對方,只看著對方的眼神。

  puppy eyes,錢恆並不是沒听過這個詞,吳君總說,一旦被人用這種眼神看著,想到自己全然被對方依賴著,就對對方的任何要求都完全沒有辦法拒絕。從前的錢恆對此嗤之以鼻,這有什麼不好拒絕的?被盯兩下就受不了,怎麼做合伙人?

  然而現在被成瑤這麼看著,錢恆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吳君並沒有說過這種小狗眼神,會有撒嬌的感覺啊。

  錢恆清了清嗓子,轉開了眼神︰“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成瑤想了想,認真地問道︰“老板,能問問,你為什麼會願意這麼幫我啊?”

  錢恆瞪著成瑤︰“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幫你了?”

  成瑤愣了愣︰“你不是要幫我解決被白星萌利用和誣陷這件事嗎?”

  “我什麼時候說了?”錢恆轉開了視線,“我只是利用這件事教訓你而已。我要解決的也只是白星萌對君恆律所造成的負面影響還有問她索要律師費。什麼時候說要幫你個人了?”他咳了咳,“所以你不要再那麼看我了。”

  這樣的回答,錢恆本以為成瑤會露出失望、沮喪或者崩潰的表情,然而沒想到,成瑤卻只是展顏一笑︰“不,你一定會幫我的。”她的身後仿佛有一條無形的尾巴在討好地搖啊搖,她盯著錢恆,目光灼灼道,“我相信你,老板,你是好人。”

  “別給我戴什麼高帽子,沒用。”

  “那你是不是會幫我?”

  “不幫。”

  “真的不幫嗎?”

  “不。”

  “幫我一下吧老板!求求你!”

  “閉嘴,再多說一句就不幫你了!”

  成瑤笑眯眯地喝起了眼前的無酒精雞尾酒,並用一種“感恩偉大的造物主”一般的表情看向錢恆。

  錢恆咳了咳,狀若不經意道︰“既然你都這麼低聲下氣了,我這次勉為其難幫你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主要也是想到,你這次經歷的事,和我過去從業時遇到的很像。”

  成瑤愣了愣,才意識到錢恆指的是什麼。

  他第一次進入公眾視野,便是因為一個富商離婚案一戰成名,出軌的富商幾乎全身而退,前妻上網對富商聲討,並對錢恆進行了曝光,大量媒體跟進,結果錢恆作為為虎作倀的反派角色,輿論一面倒地把他罵成了狗。

  所以,錢恆剛從業時,也如成瑤這樣遭受了網民的唾罵和各種人身攻擊吧。

  如今情勢變換,看到成瑤,就聯想到當初的自己嗎?

  “你當初也遇到了一位律師前輩這樣的指點嗎?”

  錢恆抿了抿漂亮的唇︰“當然沒有,你以為世界上有多少像我這樣高風亮節的人?”

  雖然錢恆的話雲淡風輕,然而成瑤沒來由的有些替他難過。

  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沒有錢恆的這番教導和指引,作為執業律師經手的第一個案件,就遇到這樣的情況,犯下這樣的錯誤,被輿論如此攻擊,她自己還能在律師這條路上堅持下去嗎?

  自己有幸得到錢恆的指點,而當年的錢恆,面對這樣的境況,身邊卻一個人也沒有。

  成瑤特別同情,內心竟然還替錢恆泛起了點心酸︰“那時候,那麼多人罵你,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錢恆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為什麼要熬?”

  “啊?”

  錢恆的語氣理所當然︰“所有針對我報道這件事的媒體,還有網上罵我罵的最凶的人,我都直接起訴了,多虧了他們罵我,導致我拿到了總共六十多萬的和解賠償。”

  “六、六十萬???”

  錢恆點了點頭︰“雖然數額不多,不過正好夠我當時別墅里五間廁所的裝修了。”

  “……”

  六十萬裝修五個廁所,敢情自己拼死拼活努力工作一年,還抵不上錢恆家一個廁所……

  剎那間,成瑤那些對錢恆的同情和憐惜灰飛煙滅,她突然很心疼自己,真是賺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

  不過不管怎麼樣,成瑤心中有些恍然大悟的釋然。

  “原來你的外號,也是被人污蔑的。”

  錢恆危險地眯了眯眼︰“什麼外號?”

  成瑤自知說漏了嘴,她磕磕巴巴地掩飾道︰“就……就說你在業內……恩……毒,什麼的……”

  “業界毒瘤?”

  成瑤趕忙連連擺手撇清關系︰“我不知道啊,這不是我說的啊,和我無關啊!”

  錢恆不屑地哼了一聲︰“一群烏合之眾,在法律層面無話可說,只有背後對我攻擊。”

  所以,這個意思是?

  成瑤抬起頭︰“所以你代理的那個富商案,也和白星萌案一樣另有隱情對不對?”

  “嗯?”

  “就是雖然大眾看起來,好像是富商在這段婚姻里不厚道,前妻受到了很不公平的待遇,其實事實上,富商才是這段婚姻里權益需要保護的人,就和徐俊一樣。雖然婚姻這種事,大多數情況下夫妻雙方可能都存在問題,但問題更大的一方不是富商,甚至出軌這種,可能都是前妻到網上去污蔑他的。”成瑤分析地頭頭是道,“畢竟現在社會仇富的情緒很嚴重……”

  “成瑤,你做律師可惜了。”

  “哎?”

  錢恆的表情帶了些揶揄︰“你寫小說挺合適的。”

  “……”

  “哪里可能每個婚姻案都和白星萌的一樣反轉。”錢恆抿了一口酒,不知何時,他已經解開了他白襯衫的扣子,有幾根發絲,一改平日的服帖,微微垂在飽滿的額頭,帶了點慵懶和性感。他手里轉動著酒杯,頗有些漫不經心地瞟了成瑤一眼,“成瑤,沒什麼特別的內情。”

  成瑤有些犯愣,有些人,越是不刻意,卻反而越是舉手投足都是風情。比如此刻的錢恆。

  他很英俊,但有著一種並不知曉自己英俊的散漫,然而這樣卻更危險也更致命了。

  “成瑤?”

  直到錢恆皺著眉喊了成瑤的名字,她才反應過來,一下子便十分窘迫,幸而酒吧昏黃曖昧的燈光掩蓋了她發燙的臉。

  成瑤頭腦有些混亂,她下意識便胡亂狗腿道︰“所以大眾果然是很盲目的,你明明其實是幫助了一個婚姻受害者維權,然而卻被外界傳成了什麼毒瘤!我就知道我的老板不是這樣的人!”

  錢恆愣了愣,才突然笑了︰“成瑤,我說了,沒什麼特別的內情,富商確實出軌了,前妻確實很無辜,她曝光的也全是對的,沒故意帶節奏。”

  成瑤有些懵︰“啊,所以……”

  錢恆看著成瑤,語氣有些不懷好意︰“所以很可惜,你的老板就是這樣的業、界、毒、瘤。”

  “那接這種案子,幾乎可以預料到勝訴後萬一被曝光,會被罵啊,為什麼還接呢?”

  錢恆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成瑤一眼︰“代理費多啊。”

  他說完,把空酒杯往吧台一放︰“你買單吧。”

  ???

  成瑤大驚︰“老板,這可是你半夜叫我來喝酒的啊!怎麼要我買單?”

  錢恆挑了挑眉︰“我是叫你來喝酒,但我說請你了?”

  “……”

  “我剛才至少和你說了半小時,算上交通往返,一共一個小時,我沒按照小時費率問你收費,只要你付酒錢,你都該跪下謝恩了。”

  “……”

  錢恆輕哂道︰“而且你知道,這世界上有幾個人能有機會請我喝酒嗎?”

  “……”

  他看了看手表︰“2018年11月29日,晚上9點39分。”

  “啊?”

  錢恆拍了拍成瑤的肩膀︰“我建議你記下這個珍貴的、值得紀念的時刻。”

  “……”

  什麼大眾輿論盲目?!人民群眾的目光明明是最雪亮的!

  毒瘤!這真的是毒瘤!

  ——

  最終,成瑤含著熱淚付掉了酒錢。

  算上顧北青的,僅僅幾杯酒而已,竟然就要一千多塊錢,成瑤只覺得自己內心剛才升騰起的那點要對錢恆報恩的想法,也隨著錢包里毛爺爺的離去,隨風而逝了……

  “你有駕照嗎?”

  買完單後,對于錢恆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成瑤下意識點了點頭︰“有……”

  結果成瑤下一句“但是從沒有上過路”還沒說完,就有一串東西被錢恆扔到了自己手里。

  成瑤低頭一看,才發現是車鑰匙。

  “給你個開賓利的機會,好好表現。”

  “可老板我車技……”

  錢恆很淡然︰“看你這樣我就知道你車技不好,但是從這里到我們住的地方,完全直走就可以,車程只需要十分鐘,紅綠燈只有一個,這個點這條路上幾乎也沒有車流了。你還能開成多差?”

  “要不我們還是叫代駕吧?代駕的錢我願意出!”

  “成瑤,這個晚上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我沒有精力再在這里等代駕來了。”錢恆揉了揉眉心,“開車或者開除,你選一個吧。”

  “……”

  ——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成瑤屈服在錢恆的淫威之下,她戰戰兢兢地摸上了賓利的方向盤。

  五分鐘後——

  坐在副駕上的錢恆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的風景︰“成瑤,旁邊騎助動車的男人超過我們了。”

  成瑤手心全是汗,生怕把錢恆的賓利磕了踫了,一雙眼楮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頭也不敢回地給自己找下台階道︰“老板,那個男人年輕力壯,而且你別看不起助動車,人家技術現在也實現了一秒提速,很快的啊。”

  “哦,那邊上瞪三輪車的也超過我們了。”

  “瞪三輪車是體力活,人家沒準是業余運動員的。”

  “後面騎著自行車的大爺也超過我們了。”

  成瑤只能咬牙繼續挽尊︰“大爺老當益壯啊……”

  “那個慢跑的男人也快趕上了。”

  “常年慢跑的人,肌肉和爆發力都是一級的。”

  錢恆面無表情地轉過頭,指了指窗外︰“那你給我解釋下為什麼剛才在街邊乞討的殘疾人現在也比我們走的快?”

  “……”

  “成瑤,你把賓利開成十碼,到底是什麼意思?”錢恆低頭看了看手表,“正常速度十分鐘的路,你現在已經開了二十分鐘了。是準備今晚和我在這車上過了?”

  “老板,有一種危險,叫超速,有一種平安,叫等待……”

  “……”

  不管錢恆多冷嘲熱諷,成瑤也堅定十碼不動搖。萬一開快車,把賓利給踫到了,自己恐怕砸鍋賣鐵也賠不起……

  錢恆一臉生無可戀︰“我下次再讓你開車,我就不姓錢。”

  “反正路還長著呢,要不我們聊聊天吧?”成瑤開了一陣子,漸漸找到了點開車的手感,想要活躍一下氣氛,同時,內心也確實好奇,“老板,你以前剛執業的時候,肯定也有過稚嫩的時期吧,都是怎麼處理自己無心的失誤的?”

  成瑤其實挺後悔從前得罪錢恆的,如今她很想和錢恆修復下關系,想了想,和老板聊家常聊回憶,應該很容易找到共鳴,瞬間拉近距離!

  只是很可惜,成瑤千算萬算,算錯了一件事——

  錢恆連想也沒有想,徑自道︰“沒這方面的經驗。”

  成瑤︰?

  錢恆倨傲地笑笑︰“我從沒有無心失誤的時候。”

  “……”

  他還嫌不夠似的,又對成瑤補了一刀︰“說實話,在白星萌這件事之前,我根本想象不到有人會犯這種錯誤。”

  “……”

  行了行了,成瑤在心里吶喊道,老板,我竟然妄想和你培養感情,是我犯了罪!

  我閉嘴!

  錢恆和成瑤,一個能把天聊死了,一個能把車開死了。

  這麼兩個人就各自安靜地坐在賓利里,以穩穩的十碼平安無事地開回了家。

第26章

  有了錢恆這根定海神針, 成瑤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 幾乎是神清氣爽地到了所里。

  不管怎樣,成瑤已經決定好, 不論網上怎麼罵她,不論騷擾電話和短信怎麼多, 她也不能就此懦弱受到影響。

  只是她到底還是過于天真,樂觀估計了有些躲在網線後面人心的惡意程度。

  “深八!敗類律師成瑤有個姐姐叫成惜!這個成惜就是一年前鄧明律師的前妻!”

  “鄧明律師這麼名字怎麼熟?”

  “就是白星萌現在的律師啦!之前參加‘律師幫幫忙’節目,很帥很專業的,而且好有親和力,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常常幫底層群眾維權的, 在電視台上給大家普法,完全和成瑤那種律師相反, 這才是法律界的正義和良心!”

  “哦哦哦!我記起來了!成惜!就那個鄧律師在外幫人維權, 她在家拿著鄧律師的收入當貴婦太太, 結果竟然還出軌,綠了鄧律師的,是嗎?”

  “對!就是她!”

  “這對姐妹簡直是寶藏girl!身上挖不完的黑料!這肯定是家教有問題了。”

  “實力嘔吐, 成惜這個死蕩婦,成瑤這個賤女人,她們的媽今天炸了嗎?”

  ……

  跟帖里一片辱罵, 因為白星萌的甩鍋, 她那些戰斗力強悍的粉絲, 為了維護自己的偶像,打著“替天行道”的口號,在自以為了解事情真相的情況下,肆意攻擊和人肉,有粉絲甚至扒出了成惜的照片,還有好事者把成惜和成瑤的照片P成了遺照。

  成瑤此前總覺得徐俊自殺,雖然可以理解,但多少有點懦弱了。

  可此刻,她體會了和徐俊一樣被網絡暴力席卷的經歷,才知道,真的是再堅強的人,被如此輿論用最不堪的語言辱罵,某一刻,都會想死,更別說是有抑郁癥的徐俊了。

  剩下的其余跟帖成瑤根本不敢再看,她顫抖著手放下了手機,自己被攻擊還能堅強,雖然心情也很灰敗,但尚能無視,然而自己家人因為自己的牽連,而被如此辱罵攻擊,尤其自己的姐姐成惜最近好不容易心情好了點從那段糟糕的婚姻里走了出來……

  都是自己的錯。

  成瑤的內心只有這樣一個聲音,她握緊了拳頭,茫然地看向寫字樓的窗外,努力想著生活里發生的好事,以此分散精力,她必須非常拼命,才能忍住眼眶里的眼淚。

  ——

  錢恆辦公室內——

  錢恆看了眼窩在沙發里的吳君︰“成瑤的事,你處理一下吧。”

  還沒等吳君反應,錢恆就清了清嗓子,狀若自然地解釋道︰“這次事件已經危害了君恆的聲譽,你作為負責君恆公關宣傳方面的合伙人,這事情正好在職責範圍內。”

  吳君抬頭,聲音有些戲謔︰“既然事關律所聲譽,錢恆,你怎麼用‘成瑤的事’,不用‘君恆’的事?”

  錢恆抿了抿唇︰“有區別嗎?不就是一個事情。”

  “怎麼是一個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這時候把成瑤開除了,推出去祭天完事,另外發個公告,我們君恆絕對對律師進行嚴苛的職業道德和技能培訓,旗下擁有哪些哪些知名律師,竭誠為您服務。”吳君眨了眨眼,一臉狐狸般的笑意,“這麼做,既能撈個好名聲,順帶趁著這次這麼大的熱點,一分錢不花,還給君恆做了個宣傳,一箭雙雕,豈不是很好?”

  錢恆的表情風雨欲來。

  吳君卻毫不怕死地繼續道︰“何況你不是一直討厭成瑤是個關系戶,趁這個機會把她開除不是更好?名正言順啊。”

  錢恆咳了咳,沒有對視吳君探究的眼神,他低頭翻了翻文件︰“哦,因為這次出現這種事,也不全是成瑤的責任,我也有疏忽。”

  “啊?”

  吳君驚訝了,錢恆竟然主動承認自己工作中有疏忽???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掐了自己一把。

  “靠!好痛!”吳君齜牙咧嘴道,“我竟然不是在做夢?你竟然會犯錯?那你說說你哪里有錯?”

  錢恆轉開眼神,一本正經道︰“我以自己的標準來預估成瑤這些助理律師的能力,沒有事先警告她小心白星萌。對這件事,我也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沒有辭退她,也是這個原因。一旦下次我教過她了,她還犯下這類錯誤,直接開除。”

  吳君臉上露出些意味深長的表情︰“行吧,誰讓你是我們君恆接活的頭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他掏出手機,“讓我先來看看,到底找哪幾個帶頭鬧事的粉頭開刀,把這些帶節奏攻擊君恆,人肉、辱罵成瑤的證據全部公證,然後起訴……”

  結果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就像卡殼般頓住了,臉色也一改平時的調笑模樣,而是凝重了起來,整個人都像蒙上了一層黑氣。

  “怎麼?”吳君公關手腕了得,能讓他露出這般表情的,錢恆也十分意外,“是有什麼不好處理的嗎?”

  “沒有。”吳君放下了手機,眼楮里帶了點狠意,“有人從成瑤一路人肉扒皮攻擊了成惜,還挖出了和鄧明那點事,現在把她也拖進來一起攻擊辱罵了。”

  提起鄧明,錢恆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鄙夷︰“白星萌新的代理律師是鄧明,沒準又是他私下搞的鬼,畢竟業務能力不行,成天沽名釣譽參加什麼‘律師來了’,‘律師幫幫忙’這種綜藝節目,在公眾輿論面前做足工作,宣揚‘業界良心’這種人設,結果背地里什麼違法邊緣的事情都干得出來,技不如人,成天就知道歪門邪道,靠著玩轉輿論,靠輿論施壓影響判決。”

  “就是這個垃圾。”吳君提起鄧明,同樣也咬牙切齒,“當初明明是他上了幾檔綜藝,有了點知名度,認識了個野模,一來二去勾搭成奸,結果對方懷孕了,他嫌棄成惜結婚幾年一直沒能生孩子,結果就這麼提了離婚,又怕影響到自己形象,就靠著自己媒體的那點資源,捏造了事實,給成惜潑髒水,斷章取義拍了幾張成惜做義工時候抱著智力缺陷的大男孩的照片,然後找了幾個所謂同學來爆料說成惜大學時男女關系就混亂,因此引導輿論說她是出軌,找了水軍帶節奏,結果這幫白痴一樣的網友竟然信了!”

  “也不一定是信不信,只是想要趁著熱點事件發泄自己的情緒而已,不然網絡暴民的概念怎麼來的?”

  吳君把領導扯了扯松散,聲音低沉而帶了怒意︰“成惜什麼時候出軌過?她大學里只是追她的男生多,但還不是死心塌地地跟著鄧明!當時鄧明算個屁,農村出來的鳳凰男,一窮二白,就靠一張嘴花言巧語。長得那個尖嘴猴腮樣,你覺得他和我能比嗎?!”

  錢恆了然而同情地看了一眼吳君,如每一次一般非常配合地搖頭道︰“不能比。”

  “我就是……”

  錢恆直接打斷了吳君,面無表情地搶白道︰“你就是臉被車禍現場碾過了,也比他強。”

  “他的專業知識……”

  “他的專業知識和你差了十萬八千里,去個西天取經都比不上。”

  “我就算……”

  “你就算以後老年痴呆了思維都比他活躍。”

  “他那個身材……”

  “他那個身材,把全身肌肉量加起來,還沒你下面大……”

  “……”

  吳君瞪著錢恆,錢恆毫無誠意地攤了攤手︰“不好意思,我也沒辦法,記憶力太好了,你說了一次我就背下來了,只是沒想到你每次台詞也不更新一下。”

  “……”

  “總之這件事我會解決的。”吳君放棄怒視錢恆,抿了抿唇,“我馬上著手去處理。”

  “必要的時候發個聲明。”

  “什麼?”

  “就說和白星萌的案件,全都是我一個人代理負責的,關于案件的所有決定,都是我做出的,其余律師只是負責執行我的指令。”

  “你這是要幫成瑤摘干淨?”吳君有些意外,伸手就要去摸錢恆的額頭,“錢恆你不是燒壞腦袋了吧?”

  錢恆動作敏捷臉帶嫌惡地轉開道︰“你自重點,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那你為什麼要替成瑤攬事啊?”

  “我怕徐俊的事重演。”錢恆轉開目光,冷哼了一聲,“誰知道現在的小女孩都什麼承受能力,萬一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是不是還算工傷?”

  “那你也不怕你自己因為這個事壞了名聲?”

  “我要什麼名聲?”錢恆鼻孔了哼了兩聲,“我不是業界毒瘤嗎?這種事很符合我的身份定位。”

  “……”

  “那後續,白星萌的事怎麼處理?”

  “起訴啊。”錢恆頭也不抬,“我已經交代包銳整理證據了,我和白星萌所有溝通全部有書面郵件、短信和語音錄音,里面她很清楚地交代了絕對不和解,但是拖著徐俊的方案,配合其余證據鏈,完全可以證明我們律所只是忠實執行了當事人的代理要求,並沒有越俎代庖地私自替當事人做過任何決定。白星萌發布的聲明不僅不實,還影響了君恆和我們律師的聲譽,而我們律所不存在任何不當,所以律師費一分不少必須付,另外對我們聲譽造成的不良影響,也需要索賠並且要求她公開道歉。”

  “不直接用君恆的官博甩出證據打臉?”吳君沉吟了下,“趁著現在正好關注度大,澄清的信息才有可能被更多人看到。你也知道,起訴到最終判決,這里面要花多少時間,等我們最終勝訴,這都過去多久了,這個事情熱度早就過了,你再發布聲明,能看到的人微乎其微,對白星萌的負面影響也比現在澄清小很多了。”

  “不能直接用官博甩出證據。”錢恆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吳君的這一方案,他抿了抿唇,語氣淡然,“目前所有和白星萌溝通得到的這些證據,完全是在她與我們簽約了代理協議的情況下,基于律師與當事人之間的委托關系而得到的。就算現在和白星萌的代理協議解除了,這部分基于委托關系而取得的信息,也仍舊是受到保密協議保護的。我們不能公然這樣違反契約精神,為了自己維權就無視律師的義務。”

  吳君看向錢恆︰“你知道,這種操作雖然不對,但你公開後情理上是完全能被輿論理解的。就算白星萌去投訴,律協也不會做出多麼嚴重的處罰。而且雖然委托代理合同里有保密條款,但違反保密條款有什麼處罰卻沒有明確,所以這個保密義務,就和空頭支票差不了太多,就算她去起訴,一來審判實踐又長,二來也不可能有多嚴重的處罰。而我們現在就公開這部分證據,不僅立刻洗刷我們所的名聲,也是趁機打了一波廣告和知名度。”吳君攤了攤手,“更何況現在與客戶產生糾紛後利用媒體影響這麼操作的律所也不是一家了。”

  “不行。”可惜錢恆仍舊毫不松口,他放下了手頭的工作,抬起頭看向吳君,語氣嚴肅而認真,“我知道這是我們公關最簡單的捷徑,但是吳君,不可以。不是大家都在做的事就是對的,也不是被輿論理解的事就是正確的。我們君恆是律所,不是公關公司,律所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專業和尊重法律尊重自己的職業。你遇到一個白星萌這樣的當事人,不是你自己也可以降低到和她一樣層次的理由。我們每個法律人應該有自己的堅持和底線。”

  吳君也笑了︰“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挑了挑眉,“我這麼問只是想看看,現在成瑤遇到這種事,你的原則會不會改變,會不會為了她就做不一樣的決定。”

  “你真是太閑了。”錢恆冷冷地掃了吳君一眼,“我對法律的信仰和職業原則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何況成瑤對我有什麼特殊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助理律師。”

  “行吧。”吳君聳了聳肩,“那我會配合你的方案進行處理。處理網上的輿論和起訴白星萌我也會和包銳那邊聯動溝通,這個官司穩贏,等拿到勝訴判決書,我們再大大方方地打臉白星萌。就是不論怎麼樣,想想沒法現在直截了當地把白星萌的臉打腫,還是挺遺憾的。”吳君嘆了口氣,“真是殺人放火金腰帶,白星萌這樣不守規矩不講底線的人,反而在現實里混的風生水起,我們講規則的人反而落不上好。”

  “講規則才走的長遠。”錢恆卻絲毫沒有對此心里不平衡,他笑笑,“時間會證明的。”

  ——

  最終吳君離開前,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你是不是應該去看看你的小助理律師。”

  錢恆皺了皺眉,一臉不明所以︰“什麼?”

  “如果是我,因為自己的過錯,導致家人信息被曝光這麼辱罵,可能比自己被罵更不能接受,也更加痛苦。”

  錢恆放下了手中的案卷,面無表情地看向吳君︰“所以呢?”

  “所以你應該去安慰安慰她啊。”

  “呵,多喝點熱水?”

  “……”

  吳君並沒有放棄,短暫的無語過後,他就堅持不懈道︰“至少也放她會兒假吧,讓她別一個人窩在一個地方,出去轉轉轉換下心情轉移下視線,或者讓她去吃點甜食什麼的放松下,女生都喜歡甜食啊,吃點甜的心情都會變好。哦!對了!她這個案件肯定壓力很大,最好是徹底發泄出來哭一場,那估計就能心情舒暢了!”

  “吳君,你覺得我很閑嗎?而且自己的能力問題做錯了,導致這個案子結果不理想,難道不應該是成瑤來安慰我這個被無辜牽連的老板?還要我安慰她?”

  算了,吳君想,讓錢恆去安慰人,真的是自尋思路,可別安慰著安慰著,把人就給安慰死了。

第27章

  成瑤幾乎是行尸走肉一般地回了家, 她整個人非常恍惚,連威震天蹦到她身上非常主動地討好她, 也沒能讓她的心情好起來。

  正好今晚錢恆和客戶有飯局,省的做飯, 成瑤決定自己也不做晚飯了,畢竟此刻的她一點食欲也沒有。

  她撥弄著手機, 看著成惜那串熟悉的號碼,然而卻不敢打出去。她怕听到姐姐的聲音,她知道成惜不論怎樣都不會說什麼,她總是隱忍,總是不忍責怪別人,也總是把負能量自己扛著, 但正因為如此,成瑤更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她。

  正在此時, 大門突然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成瑤帶著威震天, 警覺地躡手躡腳到了門口, 結果竟然發現了錢恆。

  “老板,你今晚不是和一個奧地利客戶約了吃飯嗎?”

  錢恆還穿著精致而昂貴的套裝,他伸出手腕, 一邊解開手表表帶,一邊自然地道︰“哦,奧地利客戶臨時有事, 來不了了。”

  “那……”

  “那你做飯吧。”錢恆面無表情道︰“我想吃香煎銀鱈魚、蠔汁鮑魚、西藍花炒素、涼拌木耳、東坡肉。”

  成瑤有些目瞪口呆︰“這些食材, 家里每一樣都沒有啊!要不換別的做吧, 按照冰箱里的存貨,可以做西紅柿炒蛋、西芹百合、土豆牛腩,你看這些行嗎?”

  “在我的字典里,沒有退而求其次。”

  “……”

  “但今天給你個特殊待遇,我可以開著車帶你去買菜。”

  出乎成瑤的意料,今天的錢恆竟然沒只是甩下幾張毛爺爺讓成瑤自己打車去買菜,竟然主動請纓自己當車夫。

  直到再次坐上賓利,成瑤還有些恍惚,她望著錢恆的側臉,還在納悶,這家伙到底有多想吃鱈魚和鮑魚啊?都不惜自己開車來了。

  雖然去了精品超市,然而晚間客流量還是很大,成瑤對這種場合游刃有余,然而自己身後的老板病本病,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不要再推我了,你剛才摸到我的腰了,已經是性騷擾了。”

  錢恆站在牛奶櫃前,冷冷地看著他背後的大媽警告著。

  這位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老板,顯然幾乎不親自來超市,更不知道超市里搶貨大媽的戰斗力。

  就在那大媽一雙吊梢眼一瞪,雙手叉腰,如個圓規似的站著準備發功之前,成瑤一把把錢恆往自己身後一拉︰“阿姨,他以前老被人摸腰啊屁股啊性騷擾的,比較敏感,您原諒下原諒下!”

  大媽嘟囔了幾句,瞪了一眼錢恆,才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老被性騷擾???你這是在暗示什麼?”

  面對錢恆的憤怒,成瑤好心地解釋著︰“你不知道這些大媽戰斗力有多強,你不會想要惹上的,息事寧人息事寧人。”

  “我是律師,這些大媽戰斗力再強,還能強的過我?”

  結果錢恆的話音剛落,他們身邊不遠處就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這最後一盒半價雞蛋是我的!”

  “哈,還是你的?你臉上長的那兩個是燈泡啊?大晚上不插電啊!眼瞎的玩意兒!沒看到雞蛋是我先拿的?以為自己往雞蛋面前一站雞蛋就是你的啊,你怎麼不往銀行門口一站說錢全是你的啊?”

  搶到了雞蛋處于上風的,赫然是剛才那位被錢恆指責性騷擾的大媽……

  另一位顯然也不甘示弱︰“你全家吃屎的吧?滿嘴噴糞。我看你才瞎,你這眼楮小的和車禍現場似的,以前被碾過吧。”

  “張春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跳廣場舞背著我,攛掇我的隊員跟著你混,這麼一把年紀了還穿的袒胸露乳勾引保安,想著和他勾結了搶我的場子,你這個老騷貨,胸都垂到肚臍眼了,錘子長在腦袋上,我都奇怪當年世博會怎麼沒喊你去展覽!”

  ……

  這兩個大媽,顯然新仇舊恨早有前緣,從雞蛋到廣場舞風雲,指著鼻子罵對方的話更是層出不窮,徹底更新了錢恆的詞匯庫。

  成瑤看了錢恆一眼︰“看到了吧,如果不是我拉著你,現在的你就是這個下場。”

  “……”

  錢恆雖然面露不甘,然而看了眼已經開始拽頭發撕衣服嘴里破口大罵扭打在一起的大媽們,他抿了抿唇,選擇了安靜。

  這一次,他輸的心服口服。

  成瑤一顆心本來因為成惜的事非常沉悶,然而看到在法律界叱 風雲的錢恆,竟然也有吃癟的一天,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她的心情就變得明媚了一些。

  今天的錢恆也一改平日雷厲風行的作風,除了直奔主題買好他欽點的食材外,他竟然主動表示要再逛逛。

  “這個貨架,從這里到最末尾,所有的東西都拿一份。”

  成瑤不確定地看了看錢恆,有些目瞪口呆︰“你確定?一種來一樣?”

  兩人面前站著的,赫然是甜食的貨架。

  這麼高冷的老板病錢恆,難道竟然喜歡吃甜食???

  “讓你買就買,問題怎麼這麼多。”

  “好好好。”

  反正不是我出錢,成瑤哪里敢忤逆老板,趕緊一種一樣裝進了購物車。

  成瑤看了一眼裝滿的購物車,又看了一眼錢恆。

  錢恆優雅地伸出了自己白皙修長的手︰“這雙手……”

  “我知道,我知道,這雙手不是用來推車的。”成瑤認命地推起推車,“我推,我推。”

  結果裝了滿滿一車,錢恆竟然還沒滿足,他雙手插著口袋︰“還有什麼別的零食特別好吃的嗎?”

  “有啊,北海道薯條三兄弟,Mochi冰激凌、蟹黃味蠶豆、麥麗素巧克力球、糖炒栗子、冰糖葫蘆、Yoku Moku餅干蛋卷、長鼻王……”

  對零食很在行的成瑤拉拉雜雜說了一大串,說完了,她才意識到不好意思︰“我覺得都挺好吃的哈哈哈……”

  “那就都買了。”

  “哎?”

  成瑤完全沒有想到,最後,錢恆竟然真的把自己提及的所有零食,全部都買齊全了,她右手捧著一袋還燙燙的糖炒栗子,左手提著一根冰糖葫蘆,而因為自己兩手開弓,那一大車的零食,就屈尊讓錢恆去推了……

  錢恆就那麼穿著昂貴的西裝,推車一車和他本人冷冽氣質完全不符合的甜食,臭著一張臉站在充滿大媽和年輕女性的結賬隊伍里。

  十分不協調,卻也十分協調。

  周遭那種市井的氣息仿佛沖淡了錢恆身上那種生人勿進的冷漠,讓他整個人變得動人起來,像是在他英俊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表上,鍍上了一層暖光。

  雖然因為惹眼的外貌和出塵的氣質,錢恆站在結賬隊伍里簡直鶴立雞群,不斷有人向他拋去打量的目光,然而脾氣和顏值成正比的錢恆每每遇到這種探究的目光,就毫不猶豫地用他的極凍光線給瞪了回去。

  隊伍里的人不敢再看錢恆,便把目光投向了成瑤。

  大部分來超市買東西的都是女性,別說像錢恆這樣穿著講究、氣質斐然的男人,連個挺著啤酒肚的男人,都少有。來超市買菜采購生活用品這種事,仿佛天然就是女性的工作。

  而錢恆除了長得好看身材挺拔,周身另外一個最突出的氣息就是——貴。

  他從頭發、穿著,到每一個毛孔,仿佛都涌著人民幣的清香。

  一看就十分有錢,十分養尊處優,時間也十分寶貴。

  而這麼帥這麼有錢這麼忙的男人,竟然還願意陪著一起來超市買東西,還耐心地陪著一起排隊結賬,而且買了一整車的東西,都是為女生買的甜食。

  眾人看成瑤的目光,簡直就像看少女小說女主角般了。

  艷羨、嫉妒、打量、好奇。

  成瑤在這種目光的洗禮中,也有些手足無措,恨不得跳起來解釋,這位是自己的老板,老板買的甜食都是自己的!

  好不容易終于隊伍前面的人付完了賬,輪到了錢恆。

  錢恆付錢的時候,成瑤看到了收銀櫃邊上貨櫃里她最愛的彩虹糖,忍不住便多看了幾眼。她雖然很想吃,但買單的是錢恆,就算彩虹糖不貴,她也不好意思把自己要吃的東西讓錢恆付錢。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巧合,本來目視前方眼楮長在頭頂的錢恆,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回了頭,他看了成瑤一眼︰“幫我拿三條彩虹糖。”

  他的聲音冷冷清清的,自帶著一種貴氣,明明只是買個彩虹糖,但那架勢和姿態,仿佛是要並購一個企業似的。

  不過真意外,成瑤想,錢恆竟然也喜歡吃彩虹糖。

  成瑤趕緊把彩虹糖拿了,錢恆便一起把賬付了。

  成瑤把一袋袋的零食裝好,下意識便主動要去提,結果在她伸出手之前,有一雙手臂早于她提走了購物袋。

  “老板?”成瑤有些疑惑,“你的手不是……”

  “我的手當然不是為了提購物袋的。”錢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高冷,“但這麼多袋這麼重,你要是沒提好,把我的零食摔散了怎麼辦?”

  “哦……”

  錢恆說完,也懶得再看成瑤,提著一堆確實和他身上西裝完全不相配的超市購物袋,頭也不回地走了。

  ——

  剛和錢恆一起出門的時候,成瑤的心里都是成惜和輿論那回事,然而不知不覺,再回家的時候,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注意力徹底被轉移了。

  比如成瑤十分疑惑和不解,在超市里對甜食熱情高漲恨不得買下一整個貨架的錢恆,回到了家,吃完了飯,面對著成堆的零食,卻突然沒了興致,而且是一點興趣也沒了。

  “老板,糖炒栗子要冷了,冷了不好吃,皮會黏在栗子上,難剝。”

  錢恆非常無所謂地看了一眼成瑤手里的袋子︰“那你吃吧。”

  “哎?要不我給你放著,明天早上用微波爐熱一熱吃?”

  錢恆面無表情道︰“我不吃隔夜的東西,你不吃就扔了吧。”

  你不吃我吃!

  成瑤想,真是沒見過比錢恆更嬌貴和善變的男人了!自己剛才吭哧吭哧買了一整推車的甜食,結果說不愛就不愛了,這以後誰和他談戀愛,還得了?今天你儂我儂恨不得去領證了,明天掃地出門淨身出戶!

  成瑤剛吃完栗子,錢恆又發話了︰“這些零食別擺桌上,太亂了。”

  “那我幫你整理到你房里?”

  “你覺得這些零食,和我充滿了專業文件的房間格調相配嗎?和一個精英男律師的定位相符嗎?”

  “……”那你還買這麼多……

  成瑤看了眼桌上的零食,有些為難︰“可客廳就這麼大,廚房里也沒什麼櫃子,我房里也沒什麼空間了,外加還有威震天……”

  “那你吃了。”

  “哎?”

  “我喜歡整潔干淨的環境,看到這麼多零食堆在桌上,我就頭疼。”錢恆理所當然道,“今晚睡覺之前,不要再讓我看到這些,所以你把它們都消滅吧。”

  這要買的也是你,嫌棄堆在這里礙事的也是你,成瑤目瞪口呆道︰“那老板你為什麼不吃啊?”

  “突然不想吃了。”

  “這些都是進口零食,不便宜啊……”

  錢恆瞥了成瑤一眼,語氣冷靜而鎮定︰“有錢,任性,不在乎。”

  “……”

  行行行,成瑤想,反正都是自己喜歡吃的,這種好事,再給她來幾次她也歡迎。

  于是她歡天喜地地吃了薯條三兄弟、抹茶餅干還有垂涎已久的彩虹糖。

  ——

  甜食果然有治愈人心的力量,成瑤吃著巧克力,連心情也變得好了一些。

  可惜雖然高糖飲食能讓人愉快一陣,但卻不能持續永久,隨著零食的耗盡,成瑤又開始想到了成惜,想到了自己的過錯,想到了鄧明。

  當成惜離婚時被鄧明潑髒水的時候,成瑤不是沒有想過幫姐姐澄清的,然而鄧明的公關手腕太強大了,成瑤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了大眾的辱罵里。

  當時的成惜制止了成瑤的行為,她不想對此再有任何回應了,只想讓事情盡快平息,輿論很健忘的,一個月後,如她所言,沒有人再討論她了。

  成惜選擇不再回應,然而成瑤卻無論如何不能心平氣和,只有她知道,成惜為鄧明放棄了多少,犧牲了多少,然而換來的卻是他飛黃騰達以後的拋棄和踐踏。

  在成為一個律師之前,成瑤就發過誓,一定要在法庭上狠狠挫敗鄧明,狠狠把他粉飾出的正義嘴臉撕破,讓大家看看鄧明到底有多少專業技能,到底是個多糟糕虛偽的人。

  可如今……

  自己無能被罵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帶著自己姐姐那些被污蔑的舊事,還要被拿出來如鞭尸一般的展示?

  “想哭就哭吧。”

  就在成瑤努力憋著眼淚的時候,她听到了錢恆的聲音,還是那麼冷冷的,仿佛置身事外的,成瑤看向他的時候,他正看著窗外,也不知道是怎麼看到自己正在憋著眼淚的,靠意念嗎?

  而被成瑤這麼盯著,錢恆似乎有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你憋著眼淚的樣子太丑了。”

  成瑤听完這句話,果然不負眾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一邊哭,一邊委屈地抹淚,錢恆還是人嗎?是人嗎?自己已經這麼難過了,還要說自己丑。

  結果成瑤哭後,錢恆終于露出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

  他輕輕道︰“終于哭了。”

  憋了這麼幾天的委屈、不甘、愧疚、自責和懊悔,終于和眼淚一起傾瀉了出來。

  成瑤沒听清他在說什麼,她一邊哭,一邊質問道︰“你說什麼?”

  錢恆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我說我錯了。”

  “什麼?說我丑嗎?”

  錢恆嘆了口氣︰“是的,你憋著哭的時候不丑。”他頓了頓,頗有些一言難盡地看了一眼成瑤,“因為你哭起來的樣子更丑。”

  “……”

  成瑤愣了愣,頓時悲從中來,哭的更大聲了。

  “好了。”就在這時,有一只白皙修長的手進入了成瑤糊滿淚水的視野。那幾根縴長的手指上,正拿著一塊手帕。

  “開心點吧。”錢恆的聲音有些不自然,他移開了視線,並沒有看成瑤︰“Burberry的手帕,都給你擦鼻涕了。”

  成瑤也不客氣,她剛被錢恆攻擊了丑,發泄般地拿起手帕,就開始真的擤起鼻涕來。

  人一哭起來,就容易不講理,成瑤一邊抽泣,一邊道︰“我已經這麼慘了,你為什麼還要罵我?”說到這里,她越想越傷心,“就算覺得我難看,長得不對你胃口,一般人對女生,就算是客氣也會夸一句漂亮,你不能說句漂亮讓我高興下嗎?”

  她這麼控訴,自然不指望錢恆能良心發現,只是一種情緒發泄。

  平日里不論錢恆對她怎麼打擊,成瑤也能一笑而過,然而難過的時候,就比較脆弱,她到底只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再怎麼堅強,痛哭流淚的時候,也是渴望有個人能夠溫柔安慰的。

  雖然成瑤也知道錢恆一貫如此,他這麼說也並非是針對自己。只是此刻的自己就像是遭受污蔑後被武林正道拋棄的正派,武功盡失被眾人唾棄之時,竟然還遇上了錢恆這個路過的反派冷嘲熱諷,這時候不毒氣攻心吐個血,都對不起自己。

  然而就在成瑤傷心地胡思亂想時,錢恆又開了口——

  “漂亮。”

  成瑤愣了愣。

  “挺漂亮的。”

  成瑤都忘記哭了,她瞪大了眼楮,看著聲音發出的方向,除了錢恆,真的沒別人了,她下意識問道︰“什麼?”

  錢恆這下終于把朝著窗戶的臉轉了回來,他皺著眉︰“成瑤,適可而止一點,我都說了漂亮了。”

  “可我都知道你是客氣話了……”

  “不是。”

  “哎?”

  錢恆果然又開始惡聲惡氣了︰“你耳背嗎?我不是說了不是客套話了嗎?”

  恩……成瑤安心地想,這樣的態度,才是我的老板沒錯……

  不過等等!不是客套話???那麼錢恆的意思是……

  他說漂亮。

  這一瞬間,成瑤突然有些心悸,心跳的很快,臉也開始發燙,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因為這句話加速了……

  錢恆這種人,憑借著自己這副得天獨厚的皮囊,就算平日里漫天撒炸彈,可是關鍵時刻,他舉手投足間任何一個微小的反差,都非常致命。

  平日里被習慣了錢恆喂毒的成瑤,就這麼毫無心理準備的,被錢恆喂了一顆糖。

  有一點甜。

  “成瑤,我建議你不要得意。”然而在成瑤高興之前,錢恆就給她潑了一盆冷水,“你勉為其難,就算是一般漂亮,不要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是天仙級別。”

  “……”

  雖然糖里不可避免還是有點毒,但……

  還是有一點甜。

第28章

  雖然在錢恆面前那麼哭很丟人, 但是成瑤發現,自己在狂吃了一晚上甜食, 又嚎啕大哭了一場之後,情緒竟然神奇地好了起來。

  她終于鼓起勇氣給姐姐成惜打了電話, 這次牽連到姐姐,讓自己怎麼負荊請罪都可以, 然而電話的那端,成惜卻一點沒有流露出任何責備、怨恨,她仍舊溫柔。

  “瑤瑤,我沒關系的,我不在乎這些,你不要灰心, 好好干。”

  明明是安慰暖心的話,然而成瑤听到的一剎那, 還是不爭氣地哭了。

  而和成瑤通過電話以後,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股票一樣, 只要不下市,觸底必反彈,成瑤發現自己背到底的運氣竟然開始好了起來。

  第二天她早上刷手機時, 竟然發現和自己相關的辱罵和帖子,全部消失了,而被牽連到的成惜的信息, 也消失一空。最為夸張的是, 白星萌那幾個辱罵成瑤最厲害樣子最囂張的粉頭, 竟然在微博公開發聲明向成瑤和君恆道歉。

  社會我老板,人狠話不多!

  這果然是很錢恆的做派。

  “起訴白星萌的材料也會在下午遞交法院。”包銳一大早就給成瑤打了電話,和成瑤又確認了下關于她被侵權訴訟中的幾個細節,之後他便在電話里安慰成瑤道,“這個案子真的是我見過錢par動作最快的了,比他那些幾個億標的的案件處理速度都快。發給那幾個蹦攻擊你最歡的粉頭的律師函,你知道嗎?錢par發的是順豐當日。”包銳一臉科普的語氣,“你知道順豐當日是什麼價格嗎?我舉個例子啊,就一份文件,從南京到北京,當日上午寄送下午到,費用250!”他說到這里,又忍不住岔開話題感慨起順豐的服務多麼好起來。

  ……

  成瑤卻已經顧不上听包銳那些對順豐的夸贊了,此刻她的心里糅雜著感動和終于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決定,以後一定要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以錢恆為核心的五毒教教派中!無條件支持教主錢恆帶領五毒教教眾走入榮華富貴的新時代!以飽滿的斗志和激情投入到為五毒教老巢君恆創收的偉大事業中來!永遠听錢恆的話!永遠跟錢恆走!

  ——

  錢恆此刻早就去上班了,成瑤掛了和包銳的電話,在心里對錢恆表完衷心,再看了一眼時間,這才意識到不好,自己怕是又要遲到了!

  匆匆趕到君恆,成瑤繼續如上次一般準備偷偷溜進去。結果幾乎是她刷了門禁卡剛跨過君恆大門的同時,一個電子音質的機械聲音就以響徹整個君恆的聲音響起了——

  “2018年12月1日,北京時間上午9點12分,成瑤,遲到,扣當月全勤。”

  成瑤幾乎是嚇得跳了起來。

  這是什麼玩意兒?!為什麼還播報上了?!

  因為這聲音,大辦公區里其余的同事便都紛紛朝呆立在門口的成瑤投去了注目禮。

  這,這也太丟人了吧!成瑤臉上火紅一片,就差點沒當場掘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遲到就算了,竟然還全所語音通報,這簡直就是公開處刑了……

  成瑤縮著腦袋,幾乎是夾著尾巴逃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譚穎對她投來了同情的目光︰“你是今天第五個遲到的。”

  成瑤還驚魂未定︰“這是什麼東西?”

  “新的簽到方式。”

  成瑤︰???

  王璐轉過頭來,語氣有點喪︰“今天一早我過來,就看到行政部的同事正看著安裝工人把這個系統給裝好了,一旦超過9點鐘刷卡的,電子智能語音就報出今天的時間、遲到人姓名、遲到時間,根據遲到時間的不同,還有相應不同的懲罰措施警示。”

  譚穎點了點頭︰“遲到五分鐘內的,警告是‘下不為例’,遲到五分鐘以上十分鐘內的,警告是扣除當月電話費報銷;遲到十分鐘以上十五分鐘內的,是扣當月全勤;遲到十五分鐘以上二十分鐘以內的,是扣當月餐補……”

  這遲到懲罰竟然還有階梯!

  王璐很不滿︰“本來雖然我們多多少少都會遲到會兒,但也就無傷大雅啊,我原本以為大家都遲到,肯定沒什麼事,法不責眾啊!哎,沒想到……也不知道是哪個par想出來的新政策……”

  等等!階梯?法不責眾?

  這幾個關鍵詞在成瑤腦海里逐漸串聯還原出了一切——

  幾天前,錢恆突然把自己叫到了辦公室,沒頭沒尾地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成瑤,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解決法不責眾的問題?”

  當時的成瑤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本著法理探討的態度認真進行了回答。

  “我覺得不應該因為犯錯的人多,就不處罰,錯的就是錯的,不應該這麼做的人多了,就免責,相反,我覺得應該從立法和執法的角度都增強力度和強度。首先,就應該建立可行的有效的懲罰機制。”

  “比如呢?”

  “比如建立階梯式的懲治,雖然犯錯的人多,但每個人犯錯的嚴重程度肯定不同,那麼犯了小錯的,就用相對寬松甚至警戒教育性質的懲罰,犯了大錯的,就用嚴厲的處罰措施,這麼做,犯了小錯的人,也願意服從,不會和犯了大錯的一起暴力抗法。”

  “還有呢?”

  “還有就是一定要對民眾進行教育,要讓大家知恥,比如可以對犯錯的人通報批評,電子滾動屏之類的都行,要深入內心的讓人知道,這麼做是錯的,做錯了很羞恥。”

  當時的錢恆是怎麼回答的?

  成瑤記得清清楚楚,當時自己回答完,錢恆用手撐著下巴,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並用一種毛骨悚然的溫柔姿態對成瑤笑了笑。

  他甚至還對成瑤道了謝!

  當時的成瑤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只覺得那天的錢恆怪怪的讓人心里發毛。

  這一刻的成瑤全明白了。

  前幾天,因為重感冒,成瑤睡過了頭遲到了,結果被錢恆抓了個現行,還留了張扣全勤的紙條。

  這之後一天,錢恆就找自己問了對法不責眾問題的看法……

  直到今天,成瑤才意識到——

  錢恆這麼問自己是為了讓自己出主意收拾自己!

  這一刻,想通了的成瑤簡直目瞪口呆。

  還有哪個par會想出這種招數?!

  當然是五毒教教主錢恆啊!

  怎麼有人能這麼損?!怎麼能有人這麼毒?!怎麼能有人這麼賤?!

  為五毒教添磚加瓦?牢記為錢恆賣命的偉大使命?永遠向老板看齊?成瑤想,還是算了吧!還沒跟上老板的步伐,我恐怕就要毒發身亡了!

  ——

  “2018年12月1日,北京時間上午9點18分,包銳,遲到,扣當月餐補。”

  成瑤在心里沒腹誹多久,就听到了另一個難兄難弟被公開處刑的聲音。

  包銳的腿好的七七八八了,雖然還有些不甚利索,但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

  他苦著張臉,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君恆。

  “有天理嗎?!這還要扣餐補!我今天遲到可是工傷啊!”

  譚穎聲音揶揄︰“你得了你,你就靠你那腿,都休了多久假了,繼續用腿當借口遲到,不合適吧?”

  包銳出離悲憤了︰“我這哪里是因為腿才遲到的,我一早上就被錢par叫醒叫我起來處理成瑤的事,就開始給成瑤打電話確認起訴細節。另外我昨晚還幫錢par去飯局,被個奧地利客戶灌醉了,早上才睡過頭了!不是說歐洲人喝酒都慢慢品不流行灌酒文化的嗎?”

  成瑤愣了愣,錢恆昨晚不是說奧地利客戶臨時有事飯局取消了嗎?怎麼根本沒取消還讓包銳去了?

  只是成瑤還來不及細想,就接到了老板的召喚電話。

  ——

  成瑤小跑進了錢恆的辦公室︰“老板,什麼事?”

  錢恆只瞥了成瑤一眼,眉頭就擰成一個“我要找茬”的弧度︰“你來我辦公室,都不知道帶筆和筆記本?你什麼記性,我說的案情你都能一字不落記住?”

  成瑤愣了愣,雖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但下意識解釋道︰“我以為是說白星萌案子的事情,就急匆匆趕過來了……”

  “成瑤,你是個律師,律師做任何事都要準備好。”

  錢恆的眉眼非常冷,雖然平日里他也端著張臉不苟言笑,說話冷冷淡淡的,然而成瑤敏感地覺得,平日里的冷,和今天這種冷,是不一樣的,今天錢恆的這種冷,是骨子里的,讓成瑤刷的生出了距離感和不可褻瀆感。

  她有些沮喪地馬上回辦公桌上取了筆和筆記本,又回了錢恆的辦公室。

  結果錢恆壓根沒說什麼案情,他丟來了一堆材料︰“拿回去整理下,下個禮拜一開庭。”

  離下個禮拜一還有四天,成瑤心下緊張,自己來得及準備嗎?這可是一個全新的案子啊!

  “不需要你做什麼。”錢恆抿了抿嘴唇,仿佛看穿了成瑤的內心所想,“這是董山的離婚案,前因後果你大致清楚,而且這個案件不難,董山自己出軌在先,提出離婚,心里也有愧疚,願意按照正常的法律規定賠償前妻,甚至多賠一點也願意,只求著能離婚就行,不在乎錢。”

  錢恆冷著張臉,語氣嚴肅漠然︰“成瑤,上個案子的錯誤,下不為例,這個案子要是還有任何差池,你就不用在君恆繼續待了。”

  “還看著我干嗎?還不出去研究?”錢恆瞪了成瑤一眼,“打個電話給當事人做下訴前溝通,了解下他為了離婚對財產分割金額的心理底線。”

  成瑤愣了愣,咬了咬嘴唇,才抱著材料走了。

  成瑤走後,錢恆有些煩躁地松了松領帶,他覺得自己最近有一點不妙,即便沒有吳君的調侃,他也意識到了,他對成瑤,有些過分縱容和回護了。

  如果換一個別的助理律師,犯了成瑤這種錯,他會怎麼辦?想也不用想,錢恆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把人開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對成瑤破例了。

  因為她漂亮?

  不,肯定不是,錢恆想,我怎麼可能是這麼膚淺的人?!長得漂亮能力不行有個屁用!就成瑤這種,撐死只能當個花瓶,擺著是挺好看的,連插個花都不行!要她何用?!何況還是個關系戶!

  自己的原則不能因為任何事被破壞,上個案子給她開了後門,就當給吳君這個介紹人面子了,下個案子,要是有差池,就沒有任何情面可講了。

  雖然最近錢恆也知道成瑤對自己充滿感激,晚上準備的晚飯明顯能感覺她的用心,甚至這兩天錢恆早起,他的門口都貼上了便簽。

  “早飯在冰箱里,微波爐熱三分鐘就行啦。”

  成瑤秀氣的小字邊上,還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畫的真丑。”

  然而雖然吐槽著丑,但這張很丑的便簽,此刻還躺在錢恆的口袋里。他沒扔。

  而且即便成瑤畫的丑,但她做的早餐,卻是很好的,連續兩天,錢恆都不用再去買全家的飯團或者面包吃,他甚至覺得以後也沒法再吃了,他的嘴巴完全被成瑤給養刁了。

  但做飯是做飯,工作是工作,成瑤工作能力不行,自己也不能就因為做飯好就把她留在所里啊,公私必須分明。

  然而一想到辭退成瑤後,她肯定不會再用那種亮晶晶的眼楮給自己做飯了,錢恆心里又有些不舍。

  他也沒深想,自己到底是舍不得那種亮晶晶的眼神,還是舍不得美味的飯菜。

  那麼,怎麼能辭退成瑤,但又能讓她留在家里做飯?

  錢恆想來想去,覺得只有讓成瑤知難而退,自己退出了。這樣成瑤不會記恨自己,協商下就應該還能願意給自己做飯了。

  按照這個思路,錢恆應該給成瑤安排最難的案子,讓她又一次焦頭爛額被打擊到自暴自棄,放棄做律師這條路。

  然而事到臨頭,錢恆最終給成瑤的,是董山這個中規中矩到四平八穩的案件。

  錢恆自我安慰道,我這是怕她挾私報復給我飯里下毒。何況董山這個案子,有成瑤在,至少能幫自己擋住董敏哭哭啼啼的騷擾,這個層面來說,成瑤的用處還是挺大的。

  案子可以給簡單的,但有一件事錢恆卻覺得刻不容緩了,那就是必須傳遞給成瑤一個訊息——

  自己和她之間,是老板和下屬不可逾越的鴻溝。不能讓成瑤覺得她和自己很熟,不能讓成瑤覺得她可以影響自己,絕對不行。大家的相處應該涇渭分明。

  ——

  然而事情在成瑤眼里是完全另一碼事。

  翻閱著董山這個案子材料,成瑤的心情越來越沉重。

  這個案子實在是太簡單了。

  如果白星萌的案子是高中奧數題,那董山的案子,就是小學一位數加減法題。

  雖然董山和妻子一同創業創辦了真味餐飲,從個體戶慢慢過渡到企業集團的過程中,也有很多牽扯到財產歸屬的瑕疵,然而在這個案件中,董山只求速度離婚,並不在乎分割走多少財產,因此對律師的訴求也只有一個——能讓他離成婚就行了。

  成瑤聯想起剛才錢恆對她突然的冷漠態度,再看著手頭這個簡單到如送分題般的案子,心里百爪撓心般的忐忑和難受。

  是因為白星萌的案子,自己辦的太差勁了,所以錢恆再也不願意讓自己參與那些有難度、有挑戰的案子了嗎?

  錢恆的五毒教,成瑤入教之初,就是抱著學五毒神功的目的來的,現在這樣,就像她不僅沒摸到五毒神功的皮毛,反而被教主錢恆打發去掃茅廁了……

  一想到這里,成瑤就有些沮喪。

第29章

  雖然對只能辦這樣簡單的案子有些沮喪, 但成瑤還是認真又細致地看完了董山離婚案的材料,然後給當事人董山打了電話。

  董山正好有空, 她就和他約了在君恆樓下的咖啡館見面。

  家事案件,不比其余案件, 涉及到很多當事人的隱私和生活,第一次見面就在會議室里太過商務, 反而會加劇對方的戒備感,不利于溝通交流。

  關于這一點,錢恆自然沒空指點她,但勝在成瑤是個喜歡觀察學習的人,幫錢恆約了幾回第一次見面的客戶,發現他都選擇在離事務所不遠、環境幽靜、有隱私感卻也更為放松的咖啡館後, 成瑤就記下了。

  董山到的很準時,一如既往的, 他穿得樸素的甚至有些過分, 眉眼之間一點沒有中年生意人的油膩和精明, 相反,看起來老實本分到憨厚。

  如果不是錢恆告知,成瑤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樣一個男人, 竟然會因為出軌而向一路扶持創業的妻子提出離婚。

  成瑤正在心里糾結著怎麼來一段開場白,董山就先開了口。

  他微微笑著看向成瑤,眼神慈祥︰“你和我的女兒差不多大。”

  “董敏嗎?”

  “恩。”董山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這孩子現在在干嗎, 我要離婚這件事, 對她打擊挺大的,我也挺擔心的,她一輩子順風順水,我和她媽,實在是很不容易才有了她,真是捧在手心怕化了。導致她也習慣了什麼事都順著自己的心意來,一旦有什麼自己沒法左右的,完全沒法接受。”董山一邊說著,一邊有些無奈卻帶著寵溺地搖了搖頭。

  看得出來,他是相當寵愛自己女兒的,然而即便女兒痛苦崩潰,也無法改變他要離婚的心。多數女人會為了孩子而忍耐著不離婚,然而這種事,成瑤鮮少看到在男人身上發生。

  “這次錢律師讓我約您,是想和您溝通下訴訟的方案。”成瑤甩開了腦海中的想法,進入到了工作模式,她拿出了一份清單,“這是我們整理出來的您與您妻子目前的共同財產部分。”

  “這份則是按照目前《婚姻法》,這些共同財產可能會被分割的比例,包括您在真味餐飲中的股權,同時我們也整理了離婚財產分割對您企業可能造成的影響。”成瑤一份份地拿出自己整理好的表格和資料,娓娓道來,“我們想看看您對此有什麼想法?”

  然而對于成瑤辛苦整理出來的材料,董山卻只翻了翻就放回了桌上︰“我沒什麼想法。”他低下了頭,“是我對不起文秀。”

  雖然錢恆說過,董山為了離婚願意對財產分割讓步,然而只要是人,就總有需求,成瑤試圖循循善誘︰“您不用不好意思,我是您的代理律師,就是為您爭取權益的,即便在婚姻中有過錯,但您對真味餐飲的成功,也付出了精力,在共同財產中進行主張也很合理。”

  “成律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知道我在這個離婚案件里對財產分割比例的心理底線是嗎?”雖然看著憨厚,但董山畢竟是個老辣的生意人,一眼看穿了成瑤的目的,他換了個坐姿,“我是真的對這個沒有想法,就算多分割點給文秀我也甘願。我只想盡快離婚。”董山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越快越好。”

  雖然說起董敏,董山的臉上流露出了些許失落和愧疚神色,然而一提起離婚,他身上那種快樂和期待卻是即便掩藏也能從身上泄露出來的。

  不惜付出任何代價都要盡快離婚……

  成瑤的心中突然閃過了一個猜測︰“您、您那位,懷孕了?”

  董山的眼楮亮了亮︰“這麼明顯?”大概是被成瑤看穿,董山也不再端著了,他爽朗地哈哈笑了兩聲,一掃剛才的陰霾,整個人像是放著光,“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是個兒子!”

  談起這個兒子,董山整個人都變得十分亢奮︰“所以我這不就要趁著孩子沒生出來之前,給他個名分麼?否則都落不上戶口,以後名不正言不順的,家庭又不健全,怕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說起這個私生子,董山的語氣里激動中帶著溫柔,“我等這個兒子,可等了幾十年了,盼來盼去,終于算是對得起我老董家的列祖列宗,沒把我們董家的根給斷了!我爸都八十九了,身體也不好,我也想等這孩子出生了給他個驚喜和交代……”

  怕給沒出生的私生子留下心理陰影,然而與自己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女兒是否因此會有心理陰影,卻不是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興許是覺察出自己的失態,董山收了收臉上的表情,恢復到了那種憨厚老實的模樣,他有些推心置腹地向成瑤解釋道︰“你知道的,我有真味餐飲這麼大一個企業,後來又雜七雜八投資了不少領域,我總要有個兒子接班的。”

  成瑤看著眼前恨不得和全世界分享自己老來得子的董山,只覺得十分可笑。

  不欺少年窮與自己青梅竹馬一同創業的妻子,還有如花年紀的女兒,都比不上一個男性生殖器。

  董敏之前流著淚質問錢恆自己的爸爸為什麼離婚,她或許永遠想不到,在她出生的那個剎那,因為她是個女孩,就已經注定被自己的父親放在了可舍棄的位置上。

  然而就算再重男輕女,那也不是找第三者非婚生子的理由啊!

  成瑤忍了忍,最終沒忍住︰“您當初沒考慮過和蔣女士再生個孩子嗎?雖然當時計劃生育,但您做生意的,也並不是交不起那些罰款啊。”

  “我也不是沒想過和文秀再生個兒子,交罰款我也交得起,可我們生不出啊。”董山嘆了口氣,“文秀因為身體原因,要孩子很難,敏敏也是我們好不容易要上的,想再懷一個,幾乎是不可能,我也確實舍不得她為了懷個孩子這麼受罪……”他顯得有些痛苦,“我爸快不行了,他做夢也想有個孫子,我也是沒辦法。你也知道,我們做生意的,總有些逢場作戲的應酬,那次我喝醉了,把她當成了文秀,誰知道之後就有了孩子,還是個兒子,我實在舍不得啊……這就像是老天送給我的孩子,更何況,這是一條生命啊,我沒法親手扼殺他……”

  前因後果,幾個回合,便很清晰了,如果是以前的成瑤,此刻就會微笑和董山告辭了,然而經歷了白星萌這個案子,成瑤謹慎了很多。

  很多時候,讓你出錯的並非是大處,反而是那些辦案過程中你壓根沒注意到的細節。

  “董先生,我能再問一句嗎?如果蔣女士願意接受這個孩子,並且代為撫養,但不想離婚,你能接受嗎?”

  董山愣了愣,然後他有些尷尬道︰“如果這樣那當然更好,那我肯定不離婚了。”

  成瑤點了點頭,又和董山確認了些別的,才送走了他。

  任何離婚案件,首先都要了解當事人的心態,是為了什麼緣由離婚,是否還有調解和好的可能性,這樣律師在準備起訴或應訴時,才能對所有情況都有所準備。

  家事案件不比商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起訴離婚的,很可能當事人一開始咬牙切齒想要離婚,然而經過法官的調解,想起過去共同的回憶,當庭痛哭流涕抱在一起說這輩子再也不分開的都有。因此律師更要對各種情況有應急方案。

  ——

  成瑤剛回了君恆,就被錢恆叫進了辦公室。

  “和董山談完了?”他交叉著手,坐在老板椅里,居高臨下地看向成瑤。

  “恩,談好了!”

  “有遇到什麼問題嗎?”錢恆的聲線有一絲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我現在正好有空,心情也還不錯,你要是遇到了困難,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幫你解答,免得你又犯白星萌案子里那樣的錯,被人家知道我團隊的律師這麼菜,我也很丟臉的。”

  ……

  雖然態度一如既往欠扁,但是錢恆竟然能主動跟進案情這麼平的案子,還主動提供咨詢解答服務,成瑤想,他這怕是中了五個億吧?心情看來真的是十分好了……

  但是對于這個案子,成瑤自認為自己做的很謹慎,她搖了搖頭︰“沒什麼問題。”

  “這個案件八成法官會庭前調解,你有和當事人溝通過調解的事嗎?我們需要根據他的態度來做應對方案。”

  成瑤點了點頭。

  錢恆的心情,今天也太好了吧?這都快屬于手把手耐心地帶教了,這放在任何一個律所的合伙人身上都幾乎不可能了!

  “行了,那你出去吧。”

  然而就在成瑤轉身的時候,錢恆的座機響了。錢恆接起來听了幾句,就皺起了眉頭︰“董敏?她怎麼又來了,讓前台別放她進所里,再鬧直接報警。”

  成瑤突然有些不忍︰“我去和她溝通吧。”

  錢恆皺了皺眉︰“你注意……”

  成瑤笑了笑︰“我知道了老板,我會吸取上一次的教訓,不會把自己的情緒帶到案子里來,不會因為同情董敏就把案子的情況以及和董山的溝通透露給她。”

  听到她的保證,錢恆終于露出了一種老父親可以含笑九泉般的神色。

  然而就在成瑤要轉身離開前,錢恆又叫住了她︰“這個案子雖然比白星萌案簡單了很多,但不要掉以輕心。每個案子都是不同的,所以每個細節都要謹慎到強迫癥的程度,確保沒有任何問題。”

  說完這句,他才朝成瑤揮了揮手,讓她無事退朝了。

  ——

  董敏果然又是表情憔悴失魂落魄,成瑤見了她,先是拿出了紙巾。

  “你找我們律師沒有用的,我們只是接受你爸爸的委托代理,也和客戶有保密協議,很多事基于職業道德,也不能說。”成瑤的態度很溫和,她耐心地等董敏的情緒平復,開始安慰她,“律師不是婚姻里的當事人,有什麼問題,你還是要和你爸爸溝通才行,找我們也是沒用的。”

  董敏的眼圈紅紅的︰“我也知道找你們律師沒用,要找我爸才行,但那也得我能找得到他啊!我媽還被這事氣的在住院,我只是讓他能去看看媽媽!他卻根本不理我!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在忙什麼?我去公司逮他,也都不在,不知道他都跑哪兒去了!”

  ……

  董敏又發泄了一會兒,才終于徹底平靜下來離開。

  然而董敏平靜了,成瑤卻不平靜了。

  不是說和蔣文秀還有感情,自己只是一時頭昏發生了一夜情,為了那個兒子為了自己想要孫子的老父親才要離婚?甚至因為愧疚對財產分割做出讓步都可以?那怎麼會現在蔣文秀躺在醫院里,卻連看也不去看?

  成瑤腦海中的那根弦跟著董敏的那句無心的抱怨徹底繃緊了。

  董山撒謊了。

  她的這位當事人,如同白星萌一樣,也沒有說真話。

第30章

  一送走董敏, 成瑤就趕緊給董山打了電話。

  董山公司有個股東會在開,成瑤也不介意︰“那我來公司等您, 開完後會和您簡單聊下就行。”

  成瑤就這樣耐心地在真味餐飲集團里等了一個小時,終于等來了董山的接見。

  “成律師, 不是剛見過面嗎?怎麼又要見?”

  董山的態度雖然還是和和氣氣的,但語氣里隱隱的不滿還是透露了出來。

  成瑤在內心暗自告誡自己, 下次絕對要更為謹慎,一次性見面就把所有情況都溝通清楚才行,律師的時間值錢,但當事人的時間也值錢啊,誰也不想為個訴前溝通,還要來來回回幾次, 這樣不僅麻煩,還會顯得律師特別不謹慎不專業。

  “董先生, 我想和您再確認下, 如果蔣女士願意撫養這個孩子, 您會撤回離婚起訴是嗎?”

  “我不是已經回答過你了嗎?”

  “我需要知道您真實的回答。”面對董山的責問,成瑤態度堅持,“我是您的律師, 您不用在意我會用別的什麼目光評價您的決定,我只會以法律的目光為您進行判斷,維護您合法的權益。”

  董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道︰“其實你這個問題沒什麼意義, 我了解文秀, 她不可能願意撫養的, 她是不會同意和解的,我們最後還是要離婚的,她這個人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又軸,不可能同意撫養一個別人和我生的兒子……”

  “那如果她願意呢?”成瑤盯著董山的眼楮,“現在離個婚您也知道有多難,只要起訴離婚中有一方不願意離,雙方又沒有什麼比如賭博、吸毒等等特別過分的情形,一審基本是以感情還未破裂,判決不予離婚。一旦這麼判決後,沒有新情況新理由的,六個月後才能再次起訴了。”說到這里,成瑤頓了頓,“何況按照現在的宗旨,婚姻庭的法官主旨就是幫當事人雙方調解和好,像您這樣的情況,和蔣女士又有感情基礎,如果蔣女士願意讓步,把孩子接過來撫養,後續手續也可以慢慢落實,那您還離婚嗎?”

  董山的目光有一些躲閃。

  “作為您的代理律師,我需要知道您對此的態度,才能在庭前調解時努力為您達成您的目標訴求。如果您想要和解,那我們自然也往這個方向努力,和蔣女士往這個方向溝通;但如果您想要離婚,那我們的對策就是完全不同的了。”成瑤循循善誘道,“作為您的代理律師,我們的利益,和您是相同的,希望您能相信我。”

  “只有我們彼此坦誠溝通,我才能為你爭取到你最想要的結果。比如不論怎樣,如果您都想要離婚,那我會竭盡全力,訴前與蔣文秀女士先做溝通,看是否還有任何協議離婚的可能性,如果可以,那我們直接撤訴您二位就走協議離婚就行了,我們負責幫您把關好離婚協議。如果沒法協議離婚的,那我們正常走訴訟流程,爭取讓您在一審時就能得到離婚判決,然後我們努力與蔣文秀女士做溝通,讓她盡可能接受判決結果放棄上訴。”

  一番話,說的既合情合理,也不卑不亢。

  董山沉默了片刻,想了想,才最終嘆了口氣︰“我想要離婚。”

  他終于說出了真話。

  “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會看不起我,但我確實,對文秀已經沒感情了,幾十年的扶持,我也不是沒良心的人,也知道感動和報恩,可感動和報恩,不是愛情啊。我和文秀之間,只剩下親情了,就像是左手摸右手,和她在一起生活,我已經完全感受不到激情了,就這麼平淡地日復一日地活著。”

  董山看向窗外︰“如果沒遇到小美,我可能會一直這麼生活下去,日子畢竟雖然平淡,但錢財不缺,也有女兒,身體健康和樂,沒什麼不好。”

  成瑤沉默地傾听著董山的內心剖白。

  “直到遇到了小美,我才發現,原來日子還有另一種活法,原來我還能過上這麼有滋有味的生活。和她在一起,我們談的不再是成天無聊的油鹽醬醋或者你吃飯了嗎,你喝水了嗎這種事,我們能一起聊興趣愛好,聊沖浪,聊旅行,聊星座,可以一整晚聊這些都不困。我今年五十三了,但和小美在一起,我卻覺得好像年輕了二十歲,覺得自己每天都很期待明天,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精力,我像是重新有了青春,她就像是我的太陽一樣。”剛才還語氣帶了點難堪沮喪的董山,一提及他的小美,連眼楮都亮了起來,大有滔滔不絕之意。

  老男人再遇第二春, 里啪啦火越燒越旺完全攔不住,確實是如教科書模板一般的故事。

  只是,董山是不是曾經想過,現在變得無趣的太太,曾經年少時,也是和他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充滿少女情懷的女孩?甚至為了一同創業,吃了許多苦?

  年輕的小美遇到董山的時候,董山已經坐擁財富和社會地位了,而年輕的蔣文秀遇到他的時候,他卻還只是個一窮二白的毛頭小子而已。

  衰老本是無法避免的事,然而當一對夫妻中的任何一個,拼命想要追溯過往時光,妄圖重回青春,不惜抓住那些虛幻的感覺,兩個人就無論如何沒法攜手慢慢一起變老了。

  “後來我們有了孩子,又是個男孩,我愛小美,也需要兒子接班,所以無論如何,我要給小美和我們未出生的孩子一個溫暖的家。”董山卻完全當局者迷,他的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憧憬和激動,“所以我就算淨身出戶,也要趕緊地,趕在孩子出生前,給小美一個承諾,給她一場婚禮。”

  听到這里,成瑤終于忍不住了︰“您說為了離婚您願意對蔣女士做出任何賠償,甚至淨身出戶,但是您有沒有想過,小美是不是這樣想的?她願意不願意您淨身出戶?”

  董山愣了愣,听出了成瑤的言外之意,他幾乎是立即否認道︰“小美不是這樣的人,她是我見過最單純的女生,一開始我們認識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我是干什麼的。她不是圖我的錢才和我在一起的,我們之前很單純,我沒想到自己五十幾歲還能遇見這麼純粹的愛情,她想要的只是和我在一起,我淨身出戶有沒有錢,她都不會在乎的。大不了為了兒子,再創業就行了,我又不是沒有白手起家過,總能為兒子打拼下一片江山的,我相信她會支持我的。”

  沉浸在愛里的男人,不論多大年紀,都是如此盲目也是如此自大自信。

  不論坐擁多少億,不論在商場上多麼果決,不論在專業領域多麼睿智,然而一到情愛和欲望上,不論是誰,都只是個普通的男人啊。

  很殘酷,然而很真實。

  “我知道您的訴求了,我們會盡量為您爭取和蔣女士盡早離婚,也不排除與蔣女士進行溝通協商,以她滿意的財產分割方案達成協議離婚。”

  董山這才松了口氣,這次他的表情帶了點真誠的認可和信任︰“謝謝你了成律師。”

  ——

  成瑤回君恆的路上,才稍微覺得喘了口氣,然而她緊繃的精神狀態根本不敢松懈。

  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錢恆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一開始成瑤只以為錢恆是看不起自己,覺得自己連董山這麼簡單的案子都辦不好,現在才反應過來,他那句話,確實是對成瑤出自真心的忠告。

  案子有簡單和復雜之分,但並不是簡單的案子,就沒有陷阱,任何時候,對待案子,都不能有輕視的想法。

  律師和客戶,通過極短的時間,結成了一種委托代理模式的利益共同體,然而要在這麼短的時間里讓客戶對律師掏心掏肺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甚至有些是丑陋自私的想法,把真實的內心暴露給另一個人類,實在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人都存在自我美化的傾向,即便董山內心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在表達時,所有的措辭和形容都仍舊會不自覺地朝美化自己的方向而去,他會習慣性的為自己洗脫責任,好贏得別人的理解甚至安慰,久而久之,變相而扭曲地減輕自己內心的愧疚,自我洗腦自己真的並沒有做錯,或者至少沒有那麼大的錯。

  更何況董山這樣的普通人,並不懂法律,他自以為稍微對事實進行一些模糊和粉飾,這些小細節並不會影響律師的工作。然而很多時候,一個案子能得到什麼樣的結果,能不能真的達成當事人的訴求,就取決于這些被他們認為不重要的細節。

  因此做律師,必須要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客戶說的,要再三確認是否是實情,甚至要自己多方求證;客戶沒說的,更要深入挖掘,看看是否有遺漏的線索。

  客戶不是專業的法律人,並不知道哪些細節重要哪些不重要,而掌握所有細節,分辨出至關重要的部分,正是他們聘請律師的目的,也是律師的職責和價值所在。

  這是個簡單的案子,然而卻真切地給成瑤上了一課。

  此刻,在回所的地鐵上,成瑤更是忍不住地拷問自己。

  如果今天來和董山對接溝通的是錢恆,是不是董山一開始就會將自己真實的內心和情況和盤托出?

  錢恆不近人情,絲毫不願和客戶談及人情,然而他強大的專業能力和精英的氣場讓客戶不自主就會對他產生信賴。

  因此白星萌雖未和錢恆談及婚姻中的細節,但也明確告知了自己的訴求——給徐俊和解的希望,但堅決不和解,把戰線拖長,走訴訟程序,拖垮對方的上市。

  而董山直接和自己接洽,卻沒能第一時間把自己真實內心訴求告知成瑤。

  要不是自己後來發現,那萬一法官訴前調解,自己真的以為董山只要能認回兒子,和蔣文秀還是有感情的,因此去按照不離婚的方向去撮合,豈不是完全和董山的意圖背道而馳?

  光是這樣一個細節,就讓成瑤覺得自己離錢恆的距離,實在是很遠很遠。

  雖然沒有錢恆那種讓客戶信賴的氣場讓成瑤有些沮喪,但她很快又振作了起來,哪個年輕律師,不是從最簡單的案子開始辦起,一個個簡單的案子,累積起經驗,才能在復雜的案子中抽絲剝繭,提煉出最基本事實,成為一個圈內知名律師的?

  她徹底放下了自己之前的偏見。

  大案也好,小案也罷,都是平等的。

  對待再簡單再沒有挑戰的案子,自己也要用辦大案的態度去面對!

  成瑤給自己自己打氣道,歷來武俠小說里,最終逆襲成為主角的,不就是那些貌不引人掃茅廁的嗎?!

  既然進了五毒教,那自己怎麼的也要努力,至少成為錢恆左右護法里的一個吧!

第31章

  成瑤和董山聊完, 一看時間,竟然已經六點了, 她想了想,去所里也沒什麼別的事, 便徑自下班回家了。

  這幾天因為太忙,都沒怎麼出門, 威震天恐怕在房里快憋壞了。成瑤看今天天氣不錯,便帶著狗子,久違地來了一次遛圈。

  重見天日的威震天十分興奮,吐著他的舌頭到處撒歡跑,成瑤只能牽著繩子跟著。

  成瑤自認為自己為遛狗準備的十分充分了。她牽著狗繩,還隨身帶著垃圾袋、紙巾和小鏟子, 狗可不懂不能隨地大小便,成瑤自認為自己是個好素質的公民, 隨時準備著給威震天鏟屎呢。

  然而她還是太天真了, 她沒想到威震天壓根不需要她鏟屎, 因為它自己就是屎的搬運工!

  “不好意思,問下這里5幢在哪里?”

  成瑤幫快遞小哥指完路,才意外地發現剛才還興奮鬧騰的威震天竟然沒有作妖。成瑤此刻站在綠化帶附近, 狗子也乖巧地把頭湊在綠化帶里舔著什麼。

  秦沁的這只狗,說實話,成瑤是很頭疼的, 哈士奇性格活潑, 破壞力又驚人, 平日里出來遛,從沒能乖乖巧巧站定在一個地方的,今天竟然能這麼安安靜靜的,成瑤說不感動是假的。

  狗果然是通人性的動物,自己這幾天跟案子這麼辛苦,連狗都懂事會體貼人了……

  這麼一想,成瑤整顆心都柔軟了起來,她忍不住彎下腰,想要輕撫一下威震天的狗頭。

  然而對于自己難得的柔情,威震天並不感冒,它只是專注而認真地繼續舔著地上的一坨什麼玩意兒。

  等等——

  隨著自己俯身的角度和越發清晰的視角,成瑤心中有了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是什麼東西,能讓狗子舔的如此專注如此忘我?是什麼東西,能讓狗子忘記一切煩惱?是什麼東西,能讓狗子即便嘗過所有的山珍海味和進口狗糧,都無法改變想吃欲望的?

  答案只有一個——

  是屎啊!!!

  威震天!!!在吃屎!!!

  大概是自己的視線太過灼熱,威震天終于勉為其難地抬起了狗頭,在屎和成瑤之間天狗交戰了片刻,終于成瑤戰勝了屎,威震天選擇了成瑤。

  可惜成瑤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很快,威震天吐著剛吃過屎的舌頭,開心地朝成瑤蹦去,眼見著就要舔成瑤……

  成瑤只覺得眼前一黑,頭皮發麻,下意識往後退。

  狗確實是通人性又聰明的動物,成瑤只是松懈了那麼一下,因為想要躲避而微微松開了手中的狗繩,威震天就如成功越獄的犯人一樣,趁著這當口,扭頭撒腿就跑了。

  等成瑤意識過來的時候,她的手里狗繩早已不見了蹤影。傍晚小區里人流量高,等成瑤去追,威震天拐了幾個彎,混入人群里,一下子就跑沒影了。

  ——

  錢恆今晚和客戶有約,八點三刻才回到了租住的房子,然而這個點了,家里竟然沒有人,狗不在,成瑤也不在。

  他想起剛進小區時在小區門口看到的物業警示。

  近期在小區附近不少女性受到了咸豬手的騷擾,這個猥褻犯愛好趁著夜色掩映作案,而隨著一次次得逞,膽子加大,昨天一位在小區里夜跑的女性被他襲擊後甚至差點被拖進小樹叢里強奸,物業和警方都提醒小區里各位女性夜晚注意出行安全。

  錢恆扯了扯領帶,小區門口那麼明顯的公告,看不見?這天都黑了還不著家,成瑤瞎嗎?

  難道是想要逼自己出門找她?

  錢恆想到這里,冷哼了一聲,可能嗎?真是異想天開!一分鐘折合人民幣166.666無窮的自己,親自下樓找人找狗?

  想得美!

  ——

  成瑤從傍晚一路找狗找到了九點,結果連個威震天的狗影也沒見到。

  倒是自己的老板錢恆,從八點五十到九點,就這短短十分鐘里,竟然下樓扔了五次垃圾……

  錢恆這種人,總覺得他上廁所,都要令人感嘆一聲,日理萬機的他竟然能親自上廁所。因此如今竟然親自扔垃圾,這件事已經出離地讓成瑤震驚了,而錢恆不知道今天是愛上了扔垃圾還是愛上了垃圾桶,竟然來來回回扔了足足五次,成瑤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第一次意外,第二次感慨,第三次愕然,第四次習慣,第五次就不得不讓成瑤懷疑今天的錢恆,是不是燒壞腦子了???

  終于,在錢恆第六次下樓扔垃圾的時候,成瑤沒忍住,她朝著錢恆喊了聲︰“老板!”

  只見錢恆正矜持地伸著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著垃圾袋,手指皮膚和垃圾袋之間還放了幾張餐巾紙避免直接接觸,成瑤的聲音剛落,他就充滿嫌惡地把垃圾袋扔進了垃圾桶。

  這樣子,顯然對扔垃圾和垃圾桶沒有什麼特殊的愛意,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強迫自己下樓扔了六次。

  “垃圾交給我就行啦,不用你下來丟!”成瑤狗腿道,“您尊貴的手怎麼能用來丟垃圾呢!”

  錢恆瞥了成瑤一眼,哼了一聲︰“我的手當然不應該用來丟垃圾,但你人呢?一晚上沒找到你。”

  “我狗丟了!”成瑤提起威震天,十分沮喪,“我真是不敢和我朋友說我把她兒子給搞丟了……”

  “天晚了,先回去,明天白天印個尋狗啟事。”

  成瑤挺堅持︰“不行,我得繼續找,哈士奇跑了找不回家的,這狗笨。”她看了眼錢恆,“老板你先上樓吧,外面冷,我找好狗就上去。”

  然而錢恆竟然沒有上樓,他站在夜風中,身姿挺拔,面容英俊,讓成瑤禁不住有些想入非非,難道他要陪我找狗?

  “我上不上樓難道還要你安排嗎?”

  “……”

  錢恆終于開了口,並成功讓成瑤知道了不要隨便YY老板這個道理。

  “我就不上樓。”錢恆言簡意賅地宣布了他的立場,“晚飯吃多了,我要散步消食。”

  行吧,成瑤想,你是老板,你說什麼都對,你就算說現在要裸奔我都能幫你脫衣服以表支持。

  成瑤絕了錢恆會幫忙的心,準備繼續一個人找狗,卻听到錢恆又開了口。

  “如果你求我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幫你一起找狗。”夜風仿佛把他的嗓音也吹的有些不自然,他仰著脖子,看著不遠處的小樹叢,“畢竟你一個人要是大半夜才把狗找回來,進屋的時候太吵了把我吵醒了怎麼辦?”

  成瑤要什麼尊嚴,她立刻狗腿地從善如流︰“老板,我求你!”

  成瑤的話音剛落,錢恆就邁步走了。

  他抿了抿唇,回頭掃了成瑤一眼︰“還愣著干嗎?走啊,找狗。”

  ——

  成瑤本來對老板的加入也沒抱多少期待,只是沒想到,最後威震天竟然還是錢恆眼尖找著的。

  狗被卡在小區花園景觀的一處柵欄里,這柵欄附近都是四季常青的灌木掩映,因此不仔細看,在夜色里根本看不到這麼一片灌木里卡著一只狗頭。

  把狗拔出來這種事,自然不可能勞煩錢恆尊貴的手。

  成瑤二話沒說,沖上前就把威震天往外拉,可惜狗子不配合,開始左右扭動,它卡著的角度也很刁鑽,成瑤甚至想象不出這麼大一個狗頭是怎麼鑽進去的。成瑤手腳並用猶如拔蘿卜一般拔了半天,也沒把狗拔出來。

  “老板……”

  錢恆沒好氣道︰“看我干什麼?難道讓我拔狗嗎?”

  哎,說的也是,成瑤想,她的老板不僅矜貴,還怕狗!

  這個天的,打電話給119吧,讓人家消防隊員就來拔個狗,實在不合適,成瑤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她可以打電話給顧北青啊,他好像住的離這里也不遠,畢竟也是學長,這個忙應該會幫!

  而正當成瑤開始翻顧北青電話的時候,站在邊上的錢恆發話了。

  “你要給誰打電話?”

  “我學長!”

  錢恆皺起了眉,語氣也上揚了︰“顧北青?”

  “是啊,他……”

  結果成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恆的動作打斷了,他突然脫下了那件昂貴的高級定制外套,然後動作行雲流水般地把外套罩住了威震天的狗頭,成瑤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錢恆就把狗頭給拔了出來。

  “行了,不用打了。”他冷冷地看了成瑤一眼,“大半夜的,找人家出來就為拔個狗頭這種事,太矯情了。何況只是工作關系,不要給人什麼暗示和遐想的空間。”

  ???

  成瑤一臉茫然︰“我給人家什麼暗示和遐想的空間了?”

  “人家會以為這是你的示好,是故意找借口見他。”

  老板,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你們男人的心里戲都這麼多???

  然而對于錢恆的出手相助,成瑤還是十分感動的,尤其她沒有忽略一個細節,幾乎是剛拔出狗頭,錢恆就如燙手山芋一樣把威震天朝成瑤懷里丟,他確實是怕狗的,卻最終還是幫了忙。

  “老板,你的衣服,我一定會幫你送干洗的!”

  成瑤一提起衣服,錢恆的臉上就露出了不加掩飾的嫌棄︰“別,給我扔了。”

  “這衣服很貴啊!”

  “狗踫過的東西,我不要。”錢恆一臉嫌棄,“把衣服提得離我遠點。”

  成瑤看了眼錢恆,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是因為你怕狗所以和狗粘上關系的東西都不要了嗎?”

  就在成瑤以為錢恆不會回答的時候,錢恆卻抿了抿嘴唇,開了口。

  “我不怕狗。”

  什麼不怕狗,你看到威震天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啊!!!

  “我只是討厭狗。”錢恆冷哼了一聲,“狗這種東西,太髒了。”

  成瑤剛想解釋威震天每天都有洗澡很干淨,卻只听錢恆繼續道——

  “你知道狗真的會吃屎嗎?”

  成瑤︰???

  錢恆的表情簡直如回憶噩夢一般,他皺著好看的眉,一臉忍無可忍般的嫌惡表情︰“我以前小時候,被一條剛吃了屎的狗,追了半條街。自此,在我心里,狗,就等同于屎了,被狗污染了的東西,不論多貴,就也變成了屎。”

  成瑤忍不住問道︰“為、為什麼這麼鍥而不舍地追你啊?”

  “我有什麼辦法。”錢恆嘆了口氣,冷淡中帶著些許無奈的苦惱,“可能人格魅力真的太大了,連狗也抵擋不了。”

  “……”

  “我真搞不清楚,這些狗為什麼要吃屎?”夜色下,成瑤尊貴的老板用提出世紀課題般的語氣發著問,然後,他看了一眼此刻消停下來的威震天,“不過你這狗,每天都有進口狗糧伺候著,想來應該不會再吃屎了吧。”

  “老板,狗改不了吃屎,你別覺得威震天就例外。”成瑤的心中對威震天剛才吃屎的場景還心有余悸,她一時沒忍住吐槽,“你別看它這樣,它剛吃了一坨熱氣騰騰新鮮出爐的屎……”

  成瑤最後那個“呢”字還沒說完,威震天就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竄到了錢恆面前,然後飛快地伸出自己濕漉漉的舌頭,像是要感激錢恆幫它拔出狗頭一般,討好地吧嗒吧嗒舔起了他的右手……

  這一瞬間,錢恆本來氣色很好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了,然後再從蒼白,變成了煤黑……

  他震驚了,僵硬了,石化了……

  成瑤的腦海里只回想著他剛說過的話——

  “狗,就等同于屎了,被狗污染了的東西,就也變成了屎。”

  ……

  所以老板,您這個被剛吃了屎的狗舔了,已經也等同于變成屎了的手,是要砍了還是砍了還是砍了啊?

  成瑤覺得自己已經沒辦法再直視錢恆的手了!

第32章

  那個晚上, 成瑤膽戰心驚地帶著威震天回了家,而錢恆, 則帶著一臉窒息的表情,踉踉蹌蹌沖到了廁所。

  然後, 他在廁所一言不發地度過了將近半個晚上。那半個晚上,成瑤听到衛生間的水龍頭就沒關上過, 那嘩啦啦的聲音,仿佛是錢恆心中流不完的眼淚……

  他就這麼沖了一晚上的手。

  第二天成瑤特意起了個早,並且把自己的歐舒丹護手霜好心地進貢給了錢恆,偷偷地放進了他的文件袋里。她總覺得,錢恆比自己更需要它……

  不僅他那洗了大半夜的手需要呵護和滋潤,這支馬鞭草味的護手霜, 希望能掃除錢恆對自己的手已經被屎間接污染過的陰影,讓他的手至少變成聞起來還不錯的屎……

  因為威震天的所作所為, 成瑤早上很識相地沒有讓它出來在客廳蹦。她給錢恆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希望錢恆能夠對昨晚的事既往不咎。

  早餐顯然是對錢恆胃口的, 他雖然繃著臉,但一口沒剩地吃完了。

  擦了擦嘴,他才終于瞥了成瑤一眼︰“我昨晚的那件西裝呢?”

  “扔了扔了!”成瑤堆著笑, 一張臉寫滿了狗腿,“老板說了讓我扔,我肯定扔, 這種被那啥污染過了的東西, 怎麼能出現在老板的面前污染你的視線?!這絕對不行啊!”

  “那你撿回來吧。”

  成瑤︰???

  錢恆優雅地擦了擦手︰“我現在覺得, 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啊?”

  “社會經濟現在不景氣,物資也挺匱乏的,我作為站在金字塔頂端5%的高收入人群,應該以身作則,不要浪費。”

  成瑤滿臉問號︰“所以?”

  “所以,你把我的衣服干洗一下,搶救一下,我覺得還可以用。畢竟踫到了髒東西,不等于就變成了髒東西了。”錢恆咳了咳,狀若自然地接道,“就像有些性侵受害人,遭受了侵害,但錯的不是她們,她們也不因為被侵害就變得不干淨,你說對嗎?”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不就洗個衣服嗎,還能扯到性侵了?

  “按照這個邏輯,我的手,雖然踫到了不該踫的東西,但也並沒有髒,洗干淨了就可以繼續用了。”

  ……

  錢恆這番話與其說是說給成瑤听的,不如說是說給自己听的。

  從他的神情和語氣里,都能一清二楚地感受到他內心的掙扎和痛苦,看來昨晚是真的認真思考了自己的手還能不能用這個議題,只是既然說服了自己……

  成瑤沒忍住揶揄︰“那老板,為什麼你剛才吃早飯,都用了左手啊?我看你不是左撇子啊,用左手夾雞蛋的時候,我看你的手都在發抖,雞蛋都掉了幾次呢……”

  錢恆冷冷地看了成瑤一眼︰“本來我還想不出今晚吃什麼,現在我想好了。”

  “想吃什麼?”

  “狗肉火鍋我覺得挺好的。”

  “……”

  成瑤想,行了行了,我閉嘴︰“這件事確實我也有責任。”她眨了眨眼,誠懇道,“所以為了表達我的歉意,老板,今晚我請你吃飯吧,正好剛發工資了!”

  結果錢恆絲毫沒有體恤成瑤的一片心意,他打擊道︰“你的工資真的夠我吃嗎?”

  成瑤搓了搓手,期待地看著錢恆︰“可能是不太夠,我只是一個貧窮的律政新人……”

  “那要不要我給你多發點獎金?”

  等的就是這句話了!成瑤一個勁地點頭。

  她那句“好啊”還沒所出口,就遭到了錢恆的毀滅性打擊。

  他扯著嘴角笑了笑︰“想的倒挺美。”

  “……”

  “多看看你銀行卡余額,你就能清醒點了。”

  ——

  不管錢恆對自己的薪水多麼鄙夷,成瑤還是抱著報恩的態度咬牙訂了一家高檔的米其林餐廳,預計花費確實能抵得上成瑤一個月基本工資了,但因為白星萌案一事,她確實一直想找機會感謝下錢恆。

  錢恆雖然語氣里對成瑤請客吃飯很看不上,但也默許了今晚成瑤的飯局。

  因為起的早,成瑤今天還得到了蹭錢恆的賓利去君恆的殊榮,只不過錢恆在離君恆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靠邊停下了車。

  “下去吧。”

  “哎?還沒到啊……”

  錢恆的語氣里充滿了理所當然︰“難道還要我送你到地下車庫?”

  “難道老板你要去別的地方嗎?不是直接去所里?”

  “我當然是去所里,但你坐我的車去,不太合適。”錢恆正色道,“萬一被所里同事看到,你從我的車上下來,傳出點什麼桃色緋聞,會破壞我的名聲和品味。”

  “……”

  錢恆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車門︰“所以下去吧。自覺點。”

  “……”

  最終,成瑤只能下了車,看著錢恆的賓利屁股在自己眼前揚長而去,只留下一串尾氣。

  “成瑤!”

  就在成瑤內心還在腹誹錢恆之際,她的身後就傳來了包銳的聲音。成瑤回頭,便看到包銳一瘸一拐身殘志堅地朝她走了過來。

  成瑤心下一個激靈,可千萬別讓包銳看到她搭錢恆車過來啊,這萬一誤會了什麼,錢恆還不往死里收拾自己?

  結果好的不靈壞的靈,包銳拍了拍成瑤的肩︰“我剛怎麼看到你從錢par的車上下來啊?”

  成瑤立刻準備解釋澄清︰“我和錢par什麼都……”

  “你可真慘啊!”結果成瑤的話剛開口,包銳就頗為同情地長嘆了一口氣,“錢par是不是一大早就讓你到他家門口去送材料了?”

  “哎?”

  “不然怎麼可能載你一程啊?”

  這下換成瑤虛心求教了︰“那對提前把我放下車,你覺得怎麼解釋啊?”

  包銳用一種“這還不好說”的表情看了眼成瑤,他的手朝著不遠處的一家現烤面包店︰“還不是讓你下車給他買早飯?”

  “……”

  成瑤很想讓錢恆听听,看看他平日里在同事們心中都是什麼個形象?和他同乘一輛車,根本不會被誤會的好嗎!

  ——

  因為搭車,今天的成瑤沒有遲到,她和包銳一路閑聊著進了君恆。

  然而幾乎是剛坐下,就接到了內線電話,被錢恆叫進了辦公室。

  成瑤戰戰兢兢地走進了辦公室,心里直犯嘀咕,今天沒有遲到啊……

  “成瑤,董山這個案子,不用跟進了。”

  “為什麼?!”

  這實在太出乎成瑤的意料了,她咬了咬嘴唇,在心里過了一遍董山案的情況︰“老板,請問這個案子里我是哪里做的還不夠好嗎?”

  就算被踢出案子,死也要死個明白,要是犯了錯,也能下次及時改正。

  “不,這個案子你做的很好。”錢恆喝了口咖啡,“不是你的問題。”

  “那為什麼這個案子不跟進了?難道董山撤訴了?他和蔣文秀和好了不離婚了?這應該不可能啊……”

  “董山死了。”

  成瑤一臉茫然地看著錢恆,這確定不是在開玩笑???又不是名偵探柯南,一集要死一個人,怎麼白星萌案死了對方當事人,董山案死了自己當事人……

  難道董山雖然出軌劈腿,但是在午夜夢回時候想起糟糠之妻,心里愧疚,在原配和小三間痛苦糾結,最後悔不當初所以選擇了自殺?

  “你聯想的雞翅膀可以停一停了。”錢恆掃了成瑤一眼,丟了一份文件給她,“董山的死完全是意外,出了車禍,大貨車超載,轉彎時側翻,壓到了他的車,當場死亡。今早凌晨的事情,他本來趕著去機場出差,我剛收到了他助理的電話,這里是剛才傳真來的死亡證明。”

  成瑤看著眼前的死亡證明,整個人都很茫然。事情太突然了,昨天的董山還和她商談著案件,期待著自己脫離婚姻後奔向愛情的未來,今天就……

  或許有時候生活真的比任何編劇都更戲劇化,人類在天災人禍面前,真的太渺小了,意外和明天,你真的不知道哪一個先來。

  “離婚訴訟期間,一方當事人死亡的,訴訟終結。”錢恆的表情仍然淡淡的,“所以這個案子我們不需要跟了。至于董山,他一直想達到的目標,也算達成了一半,他和蔣文秀的婚姻關系,確實終結了,只是以死亡的方式。”

  雖然董山在婚姻上是過錯的一方,但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死了,成瑤的心里還是有些壓抑和犯堵。

  董山或許永遠也想不到,自己是用這種方式和蔣文秀結束婚姻的吧?

  很諷刺,然而冥冥之中又像是一種宿命的懲罰。

  “董山的追悼會,就在一個小時後,董山助理通知了我們時間地點。作為律師,也送他最後一程吧。”

  成瑤有些訝異,今早凌晨出的車禍,怎麼今天上午就開追悼會了,按照習慣,一般也是在人去世後三天才會開追悼會的,董山的追悼會開的倒是有些趕了。

  同樣令成瑤疑惑的是︰“老板,您上午這個時候約了一個潛在客戶商談委托代理事項的,這個客戶是遺產繼承糾紛,就是號稱標的有二十五億人民幣的那位……”

  “幫我和客戶溝通,爭取改約,客戶不願意的話,只能道歉、取消這個預約。”錢恆的語氣很淡然,如果不是成瑤知道,要是旁的人,光听他的口氣,恐怕以為他只是在取消一個人均一百元餐廳的預約呢。

  二十五億人民幣標的糾紛的客戶,不論到哪里都是搶手貨。並且這些富有的客戶,往往也並不能接受別人的怠慢,已經約好的見面時間,律師臨時改約,即便情有可原,對方恐怕也心里不悅。

  錢恆雖然很優秀,但也不是沒有別的律師團隊能夠和他抗衡。成瑤很清楚,錢恆這樣的決定,極有可能是把這位二十五億標的的客戶推向別的律師。

  在錢恆的心里,董山的追悼會,比二十五億標的代表的律師費還要重要嗎?

  就在成瑤思索之際,錢恆又看了她一眼︰“你和我一起去,把口紅抹了,太花枝招展了,不合適。”

  “我沒涂口紅啊……”成瑤出了錢恆辦公室,還有些冤枉,“這就是本來的唇色。我不過就涂了個沒有顏色的潤唇膏啊!”

  直男這種生物,真的完全分辨不出女性到底化沒化妝啊,難道花枝招展唇紅齒白就一定是化妝了嗎?!

  成瑤想,好氣啊!

第33章

  好在平日里都穿著黑色套裝上班, 因此臨時被通知參加董山追悼會,錢恆和成瑤的裝束也是合適的。

  兩人趕到舉行追悼會的殯儀館時,已經來了很多人了。

  董山作為一個商界人士,生前交友圈也廣, 來參加追悼會的,除了親朋友好和真味餐飲的高管員工外,還有他商場上的朋友。

  歷來有俗話說人走茶涼, 如今董山身死, 這光怪陸離的人脈圈才初現端倪。

  真正紅了眼眶痛苦到幾近情緒崩潰的,除了董山年邁的老父親外,就是蔣文秀和董敏,而其余那些來參加追悼會的所謂商界朋友,也不過把這追悼會當成了另一場結交人脈的社交而已。

  大家禮貌而客氣地說一聲“節哀順變”或者“一路走好”, 送兩個精致的花圈挽聯, 再出一份白事禮金, 禮節性地安慰兩句死者親屬,也就盡到了一個“朋友”的責任。

  一個人的死, 最大的傷痛,永遠是留給最親近也最愛他的人的。

  之前因為董山的離婚起訴而一病不起躺在醫院的蔣文秀, 此刻又再遭到董山意外死亡的打擊, 整個人可以說形銷骨立,幾乎如紙片一般。

  成瑤原來在網上媒體采訪的視頻里看到她, 記得是個氣色好保養佳的女人, 雖然算不上漂亮, 但五官端正,穿著得體,那眉眼里也能依稀窺測到幾分年輕時的靈動。

  然而如今的蔣文秀,一雙眼楮卻暗淡無光,整個人都是灰敗的。因為哭泣,她的妝已經花了,露出慘淡的臉色,一雙眼楮全腫著,她明明還活著,但給人的感覺卻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失去了靈魂失去了目標。

  一貫霸道嬌慣的董敏,也已經哭得泣不成聲。這對母女,就這麼互相攙扶著,堅持感謝著每一個能到追悼會上來送董山一程的人。

  自到達了追悼會現場,錢恆就很沉默,他的臉上並沒有特殊的表情,顯得肅穆而安靜。

  只是在董山的遺體告別時,他終于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是我第一個客戶。”

  成瑤愣了愣。

  錢恆的唇線緊緊地抿著︰“那時候我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律師,沒有經驗也沒有現在的名氣,但是董山選擇了相信我。我以為我可以幫他處理一輩子家事法律問題的。”

  如錢恆這樣感情內斂的人,很多話,也都是點到為止,他只說了這幾句,就再也沒有再表態了,只是跟著人群,一起為董山送上了一支白色的菊花。

  然而成瑤也並不傻,寥寥幾句,足夠她意識到,這怕就是錢恆寧可取消二十五億標的客戶預約,也要來赴這場追悼會的原因。

  董山是他第一個客戶,即便嘴上曾經說著不在意,然而內心里,錢恆永遠是感激的,他一直銘記著董山最初給予自己的那份信任。

  世人皆說錢恆冷心冷肺,然而成瑤卻覺得,錢恆的心,剝開了那層冰冷的外殼,里面是暖的。

  ——

  成瑤所站的位置,正能看清蔣文秀的側臉,她的臉上,是悲痛欲絕卻強忍著情緒的堅強,是悲慟到無以復加的絕望。

  或者真是應了那句話,人只有死了,才能知道,誰才是真正愛自己的人。成瑤想,如果董山能來看看這場景多好,他就知道,雖然他可以隨時為了所謂的愛情犧牲和摒棄蔣文秀,但他之于蔣文秀,卻是整個世界了。

  遺體告別儀式後,本應由蔣文秀作為配偶進行簡單致辭,然而蔣文秀的精神已經完全支撐不了她做這些,董敏哭著懷念了父親董山。此後,董山的遺體,便由他的近親屬陪同著,由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進行了火化。

  在將遺體送至火化間之前,蔣文秀特意由董敏攙扶走到了錢恆的面前︰“錢律師,請您能不能等等我,我送完我們老董最後一程,有些話想和您說。”

  這請求雖然有些意外,但錢恆還是點了點頭。

  ——

  錢恆和成瑤等在了會客間,他們也並沒有等多久,不一會兒,蔣文秀就由董敏扶著走了進來。

  她的模樣像是剛死過了一場,明顯地看出身體和精神的透支,然後站定後,她揮了揮手,讓董敏在外面等一等。

  “錢律師,我知道老董委托了你起訴離婚,我曾經也對你很怨恨,尤其敏敏,還做了很多過激的事情給你造成了困擾,我想當面和你道個歉。”

  即便是這種情況下,蔣文秀說話仍舊不卑不亢,語氣溫和,極具親和力,成瑤忍不住也對她在同情之余大生好感。

  提及離婚二字,蔣文秀的眼神也忍不住暗淡了點,她壓抑而痛苦地輕吁了口氣︰“可能是老董到了更年期,公司的壓力又很大,多多少少讓他心情不好,這幾年,因為高血壓的原因,脾氣也很容易暴躁,我這個人卻只顧著孩子,沒想到老伴,一直以來忽略了他的感受,沒能好好體諒他照顧好他,也吵了幾次架,結果兩個人都五十來歲了,這麼一把年紀還鬧脾氣折騰離婚……”

  人死以後,不論生前做過多壞的事,即便是萍水相逢,追悼會上,大家都能回憶起他的好來,更別說相濡以沫幾十年的夫妻了,恐怕此刻在蔣文秀心中,都是懊喪和悔恨,都是對董山的回憶和想念了。

  “我和老董,從在一起到結婚,到生下敏敏,都是坎坷重重,我家條件好,他卻一窮二白的,雙方家人都反對在一起,我們頂著壓力結的婚,沒有任何長輩的祝福,我從家里逃出來,也沒有任何錢,我們就一路白手起家到了現在。結果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想要孩子了,一連流產了四個,去一查,才發現是因為我們兩個人白細胞抗原太相似,導致封閉抗體低下,很容易流產,敏敏是我們千辛萬苦保胎才留下的孩子。”

  蔣文秀說到這里,又抹了抹眼淚︰“老董喜歡孩子,之後我們也試過再要,可是我已經習慣性流產了,再也懷不了了,對敏敏,所以我都很溺愛,也導致這孩子不懂事,太驕縱。”

  成瑤心下有些驚訝,她是听董山提過一嘴董敏是很艱難才要上的孩子,也提過蔣文秀身體原因沒法懷孕,但當初董山的措辭,無論如何讓人覺得是蔣文秀自身的原因,而與他無關,然而實情原來是如此……

  陰差陽錯,上天仿佛和他們開了玩笑,沖破了各種世俗障礙在一起,竟然抗原相似到難以保住胎兒,然而,即便是這樣,這兩個人都堅持了下來,如果沒有董山的背叛,這該是一段多麼傳為佳話的愛情啊。

  可惜生活總是有那麼多但是……

  “我知道老董鬧離婚,是很受打擊的,但我心里清楚,我和他這麼多年的感情,這麼多年風風雨雨,也不是原則性問題,什麼矛盾,最後都能解決。這婚,最終也不會離,只是沒想到,他卻先去了一步。”

  此前董山告知自己婚外情情況時,成瑤內心是十分鄙夷的,男人偷偷背著老婆養情婦,無論如何都十分低級,然而這一刻,成瑤卻反而忍不住感謝起董山的欺騙來,他自始至終並沒有讓蔣文秀知曉小美的存在,因此此刻隨著他生命的戛然而止,反而在蔣文秀心中為他們這段感情這段婚姻畫上了完整的句號。

  這對蔣文秀來說,或許也是一種仁慈。

  她恐怕無論如何不能接受如此曾風雨同舟全身心倚靠的男人,竟然有了情人,更過分的是,這不僅是身體的出軌,這更是精神的背叛,而這種背叛,董山稱它為愛情。

  “起訴離婚這件事,目前除了我和敏敏還有公司幾個親近的人,其余人都不知道,既然老董現在出了這樣的事,錢律師,我希望你能幫我們保密,就算留給我們家人最後的尊重吧。”蔣文秀低著頭,“反正不論如何,老董如果活著,我知道最後我們都是會和好在一起白頭偕老的,我現在不希望老董去了以後,還有什麼風言風語了,我已經承受不住別人的眼光了。”

  “另外,你也為起訴花費了很多精力,律師費我會替老董付的。我們家老董給你添麻煩了。”

  “不用。案子還沒有開庭,我沒有付出多少精力。”錢恆抿了抿嘴唇,“至于保密,本身家事類案件,我和我每一位當事人都有保密條款約束,即便委托代理不再有效,保密條款是永久有效的,你可以放心。”

  蔣文秀臉色還是慘淡,然而也終于強撐著和錢恆道了謝。

  ——

  與蔣文秀董敏告辭離開後,成瑤坐在錢恆的賓利上,還是忍不住有些唏噓和感慨。

  “真的不知道蔣文秀這樣好的人,為什麼董山還要出軌,你看他們一路在一起到結婚創業生孩子,都不順遂,那麼多苦和難都忍過來了,現在什麼都有了,卻要這樣?當初能一起面對這麼多阻礙,董山對蔣文秀應該是很愛的啊……”

  “只恨人心不似水,等閑平地起波瀾。”錢恆的聲音仍舊淡淡的,“成瑤,愛是會變的。作為一個家事律師,你很快就會習慣的,沒有什麼感情是永恆的。”

  “只能說,或許這樣的結局,對蔣文秀來說,也不算太壞吧,雖然董山提起離婚,讓她和董山的感情和婚姻里有了這麼一點細小的瑕疵和裂縫,但好在她什麼都不知道。”成瑤嘆了口氣,說到這里,又有點糾結,“但是因為她不知道董山出軌的事,心里對董山還有很深的感情,看追悼會上的樣子,都是難以忘懷的模樣,恐怕余生里一輩子都會記著董山,也不可能開始什麼新的感情了……”

  “她知道。”

  “哎?”

  錢恆目不斜視,語氣卻是篤定︰“蔣文秀什麼都知道了。”

  成瑤第一反應就是不信︰“怎麼可能?!假設她知道了,能不對董山恨得咬牙切齒?在追悼會上的樣子,可根本是裝不出來的。”

  “成瑤,人心是很復雜的。”錢恆淡淡瞥了成瑤一眼,“蔣文秀和董山可是一起白手起家的,甚至外界不知道的是,真味餐飲能做大做強到今天這一步,核心人物並不是董山,而是蔣文秀,她是個很有商業手腕也很有氣魄的女人。她曾經唯一的軟肋是董山,但是現在董山不在了,她的理智和聰敏都能毫無顧忌地發揮出來了。她的難過是真的,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和扶持,但該為自己做的打算,她也一點沒落下。她是個優秀的也值得敬佩的女人。”

  成瑤顯然內心的天平天然地偏向著作為原配的蔣文秀︰“她為自己打算也沒什麼,何況你說她已經知道董山出軌的事,也不過是你的猜測吧。”

  “在董山起訴離婚之前,她確實什麼也不知道,所以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直接氣暈厥過去住了院,但她也不傻,董山突然這樣提離婚必然有妖,這些天來想必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而且她不僅知道董山出軌,也知道董山的情人已經懷孕即將生產了。”錢恆側著頭看了成瑤一眼,輕哂道,“所以她連遺體停放至少三天再火化的習俗都沒有遵守,凌晨死亡,今天上午就飛速辦好了追悼會,直接火化了。”

  關于這一點,成瑤其實也覺得十分奇怪,這追悼會辦的確實太趕了,要不是警方介入調查確證是意外車禍,甚至要讓人懷疑蔣文秀動了什麼手腳。

  是為了什麼,讓蔣文秀如此急切地要火化董山?

  錢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他毫無波瀾地敘述著答案︰“是為了遺產。”

  成瑤愣了愣,才終于反應了過來︰“董山那個情人小美等于有了董山的遺腹子,雖然是非婚生子,但是作為董山的子女,這個孩子一旦出生,也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如果董山沒有遺囑,那麼這個私生子就和董敏一樣,有完全相同份額的財產繼承權!”

  錢恆終于松了口氣一般︰“我還以為你要等我給你一個字一個字解釋清楚才能反映過來。總算,你比無可救藥還好一點。”說道此處,錢恆伸出兩根手指比了比,“就好這麼一點。”

  他的兩根手指間,間距幾乎等同于零……

  然而成瑤這時候壓根顧不上反駁錢恆的打擊了,她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終于找到線索的警探︰“因為是非婚生子,想要證明這個孩子有繼承權,就必須證明他和董山的親子關系,必須進行DNA鑒定,但是這時候董山的遺體已經被徹底火化了,他的身體組織和DNA等于全部滅失了!小美已經沒有辦法主張親子鑒定了!”

  也直到此時,成瑤才意識到,蔣文秀為什麼最後特意約見了錢恆和自己,並且關照要求將起訴離婚一事保密。

  因為她要從源頭上徹底地否認小美的存在,即便小美最終帶著孩子找上門來,她也要將這個遺腹子的存在蓋棺定論成無稽之談或者是蓄意的訛詐,畢竟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包括他們的女兒董敏,在爆發離婚訴訟之前,都以為他們是恩愛非凡的一段佳話。

  成瑤突然覺得,婚姻有如戰場。

  婚姻是最穩定最親密的結盟關系,有甜蜜、相愛、溫情,但同時,也充滿了爭吵、沖突、背叛、欲望、私心和猜忌。

  或者一段婚姻的開始,始于愛情,然而最終,卻進入了一場不流血的兩性戰爭。

  一時間,成瑤突然對愛情、對婚姻、對男人,都有些失望了,她盯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看向錢恆的側臉。

  不論哪個角度,錢恆似乎都找不出任何死角,長相確實能打,成瑤的目光描摹著他的臉部線條,從挺翹的鼻梁到利落干脆的下頜線。錢恆很英俊,但那過分的英俊里,總覺得帶了點涼薄和無法駕馭。

  鬼使神差的,成瑤抬頭問了錢恆一個問題。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潛意識里,都想出軌?就像是一種動物性的本能?”

  董山和蔣文秀這樣的感情,也竟然在小美面前把持不住。

  “不是。”錢恆的回答果斷而簡潔,“我永遠不會。”

  雖說這種話,也不一定當真,但成瑤還是有些感動,至少錢恆有這份心︰“老板,你未來的對象一定很……”

  “幸福”兩個字還沒說完,成瑤就听錢恆繼續道——

  “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自己更完美的人了。”

  “哎???”

  錢恆連目光也懶得分給成瑤,他只微微抬了抬眼皮︰“愛自己是一段終身浪漫的開啟。”

  “只愛自己,就永遠不會出軌。”錢恆說到這里,忍不住又看了成瑤一眼,他微微一笑道,“當然,這也得自己足夠優秀,像我這樣的,肯定是不會出軌了,但像你這樣的,不好說。”

  “……”

  什麼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啟?!說這麼好听?!

  這他媽的不就是自戀嗎???

第34章

  董山的案子就這麼無疾而終, 成瑤雖然內心起伏,但逝者已去,一切也都塵埃落定。

  晚上的時候,按照約定, 成瑤帶著錢恆到了之前約好的米其林餐廳。

  成瑤自己從沒吃過這麼奢侈的東西,因此十分新奇,只是她沒想到, 米其林講究的是意境和細細品味, 因此上菜並不快,每道菜之間,往往隔著很久的時間,而這段時間里,她不得不和錢恆在包間里, 四目相對……

  “既然有時間, 那我們來背法……”

  “老板!!我們來聊聊人生吧!!!”

  成瑤幾乎是急中生智, 在錢恆要求進行背法條這種死亡互動之前制止了他。

  錢恆愣了愣,然後抬頭問道︰“聊什麼?”

  “你, 你為什麼大學里選擇了法學專業?”成瑤絞盡腦汁道,“是因為對法律有信仰嗎?”

  “哦, 不是啊, 我看錯專業了。”

  成瑤︰???

  錢恆雲淡風輕道︰“填志願那天我打了通宵的游戲,早上起來眼楮有點花, 我以為自己報的是法語, 後來報道才發現原來報了法學。”

  “……”

  錢恆抿了口日式煎茶︰“當年喜歡法國文藝電影, 所以想學法語,現在想想壓根沒必要報法語作為專業。”

  “因為小語種就業比較狹窄?”

  “不,我發現原來法語這麼簡單,我隨便學了一年半,就通過了C2,和法國人交流沒障礙了,學上四年,單純浪費時間。”錢恆笑笑,臉上充滿了理所當然,“你看,人年輕的時候,確實也有時候看不清自己,報專業那時候,我怎麼知道自己原來這麼聰明呢?”

  “……”

  這個人生,成瑤想,我快聊不下去了……

  不過讓成瑤在意的是,錢恆竟然會通宵打游戲,從他現在冷冰冰的模樣來推測,成瑤真想不到他年輕時還能對游戲這麼熱情,作為一個重度游戲中毒者,成瑤有些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心了︰“你以前很喜歡打游戲嗎?是什麼游戲呀?”

  “那時候在打暗黑破壞神。”

  成瑤簡直有些驚喜︰“我也超喜歡那個的!!!你用什麼職業?”

  “法師。”

  “法師啊,法師前期絕對是單打獨斗,不管裝備多好,都有可能被秒哎!”講起這個懷舊的游戲,成瑤的眼楮也亮了起來,“我喜歡用德魯伊,德魯伊基本上算是個全能職業,駕馭元素沒問題,也可以召喚野獸,本身還能化身成熊或者狼。”

  錢恆撇了撇嘴,一臉不屑︰“什麼全能職業,就是個‘雜交’的雞肋,什麼都會一點,什麼都不專精,元素不如女巫,召喚不如死靈法師,變成野獸近戰不如野蠻人。德魯伊這種角色,也就一開始新手玩玩比較好,真正通關了玩法師才有意思。”

  “除了暗黑破壞神,CS我也玩!”

  “CS啊……”

  ……

  成瑤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和老板竟然能聊天聊到忘乎所以,明明米其林美食當前,她和錢恆竟然聊的熱火朝天到都顧不上吃了。

  兩個人從古早經典游戲聊到現今的游戲和電競,又聊到法國文藝電影、樂隊、音樂。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成瑤也發現,自己和這位劇毒的老板,竟然有很多相同的愛好。兩個人喜歡同樣的游戲,喜歡同樣的文藝電影,喜歡同樣的樂隊和歌手。

  雖然從時間上來說,成瑤和錢恆的接觸的機會是很多的,然而在此之前,錢恆對她而言,不論互動多少,仍舊是充滿距離感的老板。

  專業、精英、毒舌、自我感覺良好,成瑤不自覺給他貼上了很多標簽,然而除此以外,成瑤也說不上多了解錢恆。

  只是這一刻,成瑤突然覺得,錢恆一下子在她的世界里變得鮮活了起來。

  眼前的錢恆正在討論著重金屬音樂。

  “我比較喜歡北歐的死亡金屬風格,北美的死亡金屬流派音樂太血腥了,北歐的相對來說更注重旋律,風格淒美,但不至于血腥。”錢恆不知道想到什麼,說到這里,突然笑了一下,“想想我以前喜歡的東西也真是很非主流。”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笑,像是化作了實體,輕輕的又重重的撞擊了成瑤心里的鐘。

  錢恆確實有副絕色好皮囊,平日里他很少笑,然而一笑起來,成瑤才知道,原來真的有人是一笑百媚生的。

  錢恆笑起來的時候,成瑤才發現,他有一顆虎牙,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活潑、青蔥,配上他毫無陰霾的眼楮,只覺得這個男人陽光、燦爛。這一刻,錢恆不再是君恆那個高冷的合伙人,反而像一個普通的陽光大男孩,有自己的愛好,有充滿游戲和熱血的青春,有過青澀,有過中二,沒準甚至有過洗剪吹的非主流時期……

  當然,眼前這位唯一和萬千普通大男孩不同的是,他的臉不太普通。

  他像是上好包裝的巧克力甜點,還撒著金箔,讓女生完全無法阻擋,即便擺放在櫥窗里,即便和成瑤還有距離,錢恆那個笑里帶起來的甜美氣息,卻是忍不住溢了出來。

  以前錢恆成天繃著個臉的時候,成瑤一直希望他能多笑笑,但這一刻,成瑤衷心地希望,自己這位老板,確實還是少笑笑為妙。

  有些人笑起來,真的太要命了。

  一頓米其林,吃到最後,成瑤竟是心不在焉,直到付錢的時候,賬單的數字才讓她重新清醒起來。

  “刷卡吧。”

  然而就在成瑤內心掙扎著準備掏錢包的時候,錢恆伸出手,向收銀的服務生遞出了自己的卡。

  “哎?”成瑤有些疑惑,“不是說好了我請嗎?”

  “我是很有原則的,不太習慣讓女性請我吃飯。”錢恆高貴冷艷地笑笑,“免得欠下人情,讓別人以此為理由和借口,頻繁地接近我,又或者覺得我接受她請客吃飯,是對她有什麼意思。”

  成瑤沒忍住自己內心的疑惑︰“那你之前吃面還有喝酒,不都是我買的單嗎?為什麼那時候你沒堅守自己的原則啊?”

  錢恆瞪了成瑤一眼,聲音帶了些咬牙切齒︰“你是不是想自己付錢?”

  成瑤連連擺手︰“不想不想,老板,您請,您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錢恆剛刷了卡在簽字的當口,成瑤隨意一個回頭,竟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穿著白色低胸長裙的白星萌,正挽著一個男人的手,裊裊婷婷地朝著門口走來。

  白星萌的氣色很好,仍舊美艷無雙,臉上笑得燦若桃李,絲毫未見情緒被徐俊自殺事件影響的端倪。

  即便因為君恆官微發布已經起訴白星萌的聲明後,導致當初輿論上對她也頗有些懷疑,一批明事理的網友也開始深思這件事的真相,但深諳輿論和媒體操縱的白星萌,愣生生是拼命砸錢雇佣了一批水軍,給自己洗白。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天生運氣好,就在那個當口,娛樂圈里接二連三地爆出了幾個驚天大料。當紅已婚影帝竟然被發現是個騙婚的同性戀、主打純天然美少女的知名小花原來曾經整過容、全民選秀節目被曝結果早已內定……

  這一波接著一波的瓜,讓吃瓜群眾簡直目不暇接,很快就把白星萌這件事給忘了,白星萌又低調安靜地沉寂下來,徐俊這件事,竟然就讓她這樣輕易翻篇了。

  如今在這間高檔米其林餐廳里,她正親密地拍了拍那位男伴的胸口,然後親昵地踮起腳,湊在對方耳邊說話,那輕聲細語耳鬢廝磨的模樣,仿佛根本不在意旁人知道兩人的關系似的,講完了話,她還撒嬌般地向對方索了個吻。

  成瑤幾乎當場可以斷定,白星萌真的很愛這個男人。

  一個演員,就算演技再動人,但她的眼楮是騙不了人的,白星萌的眼里,滿滿是對這個男人的仰慕和愛意。因而她甚至絲毫不介意公開對方的身份,旁若無人地依偎著對方,也不在意是否有狗仔偷拍。

  那男人也對白星萌一臉寵溺,一邊走,一邊還不忘扶著她,白星萌沒注意台階一個趔趄,他更是下意識立刻護住了對方的小腹。

  成瑤這才注意到,白星萌原本玲瓏線條的身段,如今看來,小腹那里的線條幾乎都快消失了,雖然穿著長裙,但那裙子的腰線並不明顯。

  成瑤偷偷拽了拽錢恆的衣袖。

  “怎麼?”

  成瑤朝白星萌的方向努了努嘴。

  錢恆愣了愣,循著成瑤比劃的方向看了一眼,意外之後,便露出些了然神色。

  白星萌和那男人卻沒在意周遭,他們走近了一個服務生,交談了些什麼,才跟著服務生轉身消失在了走向包間的走廊里。

  “你現在可以知道白星萌當初為什麼要把徐俊趕盡殺絕了。”

  “為什麼?”

  錢恆笑笑︰“剛才她挽著的男人,看訊TV的實際控制人。”

  看訊TV?成瑤只覺得這名字很熟悉,她想了片刻,才終于反應了過來︰“是那個當時幾乎和徐俊的‘團團在線’一起申請上市,並且企業類型相同的競爭對手?!”

  “恩。”錢恆看了看手表,“你花了四十八秒才想起來,我建議你以後老了多背背字典,保持大腦活躍,以免老年痴呆和記憶力減退。”

  “……”

  先不說老年痴呆,成瑤完全被眼下的認知給震驚了,她直到這時才意識到,當初為什麼明明也夫妻一場,彼此並沒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白星萌明知徐俊抑郁癥的情況下,不接受任何金額的賠償,都要對他趕盡殺絕,攪黃他的上市。

  她並非因為感情用事,錢恆說的一點沒錯,她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她和看訊TV的老板好上了,看這個架勢,明眼人都知道白星萌應該是已經懷孕了,她對“團團在線”的圍剿,恐怕也是出自這位新晉孩子爸爸的指示,因此才選擇了“團團在線”上市這麼關鍵的時刻,用這麼老辣的手法。這根本是披著婚姻糾紛的商業廝殺。

  她會不會,其實很早就知道,徐俊離婚時少分財產給她了,但直到‘團團在線’上市的關鍵時候,才提出了起訴?就為了殺徐俊一個措手不及?然後拖延甚至攪黃徐俊的上市,好為同類型的看訊TV爭取先行上市拔得頭籌?

  一段婚姻里的真相,真的太復雜了,這些恐怕永遠都無從得知了。

  “結婚就像是一種結盟,男人女人組成利益共同體,當這個共同體里有愛,能一致對外的時候,是堅不可摧的,兩個人會是彼此最好的合作伙伴;但當愛消耗殆盡,兩個人之間,或許比陌生人還要冷酷,知悉彼此的弱點,將會變成彼此最強勁的敵人和人生噩夢。”

  錢恆的語氣淡然,他的話猶如在做總結陳詞般冷靜,成瑤卻听得內心復雜。

  “沒有愛了的婚姻,就一定要這樣,沒辦法再維系和挽救嗎?”

  “當然可以維系,當兩個人有了孩子這個血脈的紐帶,就算沒有愛,為了孩子也能過下去,或者至少不會互相廝殺的那麼難看。”錢恆笑笑,“所以白星萌這麼迫不及待懷孕。看訊TV這位可不像徐俊,人家是個富幾代,看訊TV也只是他家族產業布局中的一個而已,白星萌這次是百分百確定對方真的有錢了。也算是終于得償所願。”

  “只是這種不純粹的婚姻,真的有意思嗎?這種充滿了互相利用和制衡的婚姻,真的有愛嗎?”

  “愛太抽象了,也太難得到了。”錢恆抿了抿嘴唇,“沒有很多很多愛,有很多很多錢,總比那些貧賤夫妻既沒有多少愛又沒有多少錢強吧。何況本來很多事情,有了錢,自然也會滋生出愛來。”他看了成瑤一眼,“如果你想結婚,還是少想點吧。”

  成瑤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覺得把,做家事律師久了,可能對婚姻和感情看得太透徹,這樣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能足夠警醒保護自己的權益,壞的就是太冷靜太明白,不容易幸福。所以我覺得偶爾人生在世,也要學會裝傻。”

  “你不用裝。”

  成瑤︰???

  錢恆沒再開口,他只用一種含蓄的目光看向成瑤,然而就差在臉上掛上“因為你是真傻”這幾個字了。

  ……

第35章

  這晚上, 吃完米其林,錢恆一如既往去處理郵件了,而不再需要為案子加班的成瑤, 便帶著威震天出去散步, 只是沒想到,這狗子不是個省心狗子, 這一散步還散出了問題。

  成瑤租住的這小區對寵物很友好,因此不少住戶都養狗,傍晚時分便有不少居民遛狗。

  威震平日走在路上,沿路見到別的狗, 便要上演一出“兩狗相遇勇者勝”的戲碼,幾個狗子之間總要互相叫喚一番以示領地感,對此,狗主人之間都相視笑笑,也都理解。

  只是成瑤沒想到,威震天今天不僅沒叫, 它在看到一只壯碩的阿拉斯加的時候,竟然直接大力拖拽著成瑤朝阿拉斯加沖了上去。

  就在成瑤以為威震天要去毆打阿拉斯加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威震天甩著大舌頭, 滴著口水,然後猛地抬起前肢,趴到阿拉斯加的身上, 它就這麼在大庭廣眾之下, 按著阿拉斯加, 開始前後聳動起來……

  成瑤眼前一黑,簡直差點暈厥。

  可真是長了出息了這狗,之前只是吃個屎而已,現在都學會強奸了!

  阿拉斯加的狗主人是個長著一對吊梢眼的中年女子,一看就不好惹。她本在不遠處嘮嗑,阿拉斯加就系在樹上,此時一看自己的狗被威震天壓在下面,頓時就怒了,沖過來試圖驅趕威震天,可惜威震天這個激情犯罪分子,似乎信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竟然不論那女人怎麼威嚇,也一心一意專心強奸……

  最後,靠著成瑤和對方兩人合力,才終于把制服了新晉強奸犯威震天。

  成瑤十分尷尬︰“對不起啊對不起。我願意賠償……”

  “別和我說什麼對不起,也比別提什麼賠償,我不缺錢,我的乖乖被你們這狗嚇死了,而且你這狗素質太低了,怎麼隨便就這樣?”那女子翻了個白眼,直接打了個電話,“喂?老公,你快過來,咱們乖乖路上被個野狗給那個了!還哪個?就是那個啊!那個那個!你快來收拾那死狗!帶上咱家那根高爾夫球桿,給我往死里打這野狗!”

  結果就這麼拉拉扯扯間,一個戴著金鏈子的光頭大哥提著根高爾夫球棍就朝成瑤這方向來了。

  雖然威震天行為不端是有錯,但罪不至死啊,成瑤看對方這架勢,大有把威震天當場打死的氣場,甚至別說狗子,就是自己可能今天都要交代在這里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就掏出手機,趕緊給錢恆發了一條短信。

  “小區噴泉前,救命!速來!”

  短信剛發完,那光頭壯漢二話沒說,掄起球棍,就朝著威震天打來,成瑤左右阻攔,堪堪避免了血案發生。

  可惜那光頭脾氣火爆,成瑤這麼躲躲藏藏間,對方也惱了,直接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打狗了,對著成瑤就掄下了球棍。

  她以前知道有些人會把狗當成家人,甚至把狗看的比人更重到了極端的地步,為自己的狗出氣甚至不惜毆打孕婦小孩,只是沒想到今天自己也會遇上。威震天這件事是不對,但自己確實有心賠償和解,更何況再怎麼的,也不能打人啊!

  成瑤此刻已經帶著狗逃到了一處牆角,退無可退,眼見著只能接受這一棍子。

  她閉上眼,只是預期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一個男人,欺負一個女孩子,像什麼話?”

  成瑤偷偷睜開眼,才發現,在自己的頭頂上方,錢恆用一只手架住了光頭的球棍,生生為成瑤擋住了這一擊。從成瑤這個角度,能看到錢恆襯衣下隱約的肌肉線條。

  平日里只覺得錢恆身材很好,但沒想到,他不僅是形態上的好看,內里也十分能打。雖然光頭的尺寸似乎有一點五個錢恆那麼寬,但錢恆一只手抵著他兩只手的力度,竟然還略微有些余裕。他面不改色地微微使力,光頭便被推得有些趔趄,不得不松開了球棍。

  “什麼叫欺負女孩子?”這個時候,那牙尖嘴利的中年女人沖了過來,指著成瑤罵道,“你自己問問她,她的狗對我的乖乖做了什麼?乖乖是我和我老公養了五年的兒子,平時我們多寶貝他啊,結果竟然被這死狗給糟蹋了!我難道不應該往死里教訓這狗?”

  成瑤看了一眼縮在一邊的威震天,簡直惡從膽邊生,威震天啊威震天,你不僅強奸,你還搞同性戀啊!!!逮著人家一個男狗子,就上了!你太過分了!

  錢恆掃了一眼對方,輕輕笑笑,語氣更是輕飄飄的︰“我認為如果這狗做錯了事,是該教訓,但教訓,也要講法律啊。”

  光頭放下了球棍,也力挺自己老婆︰“行,那咱們就不動手,講理來解決,按照法律,你們這狗,就是強奸罪,就該判刑,就該處罰,我打死這狗有什麼不對的?強奸罪還能死刑呢!”

  “既然是講法律。”錢恆瞥了成瑤一眼,“你作為狗主人自己來為你的狗辯護吧。”

  不知道為什麼,有錢恆在,成瑤就覺得自己有了主心骨,面對眼前凶神惡煞仿佛分分鐘要撲過來手撕成瑤和狗子的夫婦,她也不那麼慌亂和害怕了。

  成瑤整理了下思路,清了清嗓子︰“首先,按照法律,我這狗,並沒有犯什麼強奸罪啊!因為強暴男性,是不屬于強奸的!強奸罪的客體,必須是女性!所以強奸男人,按照現行法律,是不屬于強奸罪的!以此類推,我的狗強奸了你們的狗,也不屬于強奸罪……”

  錢恆似乎沒料到成瑤來這一出,一下子也愣住了。

  成瑤卻為他的這種反應所鼓舞,認為錢恆也被自己精彩的反駁鎮住了,她繼續道︰“雖然刑法修改後,男性對男性那什麼,歸入了強制猥褻罪,但處罰並沒有那麼重,絕對沒有死刑這個說法,撐死就是萬一施暴過程中對對方造成傷害的,才按照傷害的輕重以故意傷害來處理,你家這……這兒子要有什麼受傷的,你去獸醫那驗下,我給你賠償,也願意誠懇的道歉,我以後也會好好約束自己的狗,拉緊狗繩……”

  “簡直滿口胡言亂語!”

  “你放屁!”

  令成瑤意外的是,錢恆的聲音和那光頭的聲音竟然一前一後幾乎響起。

  錢恆的行為,自然不僅讓成瑤意外,光頭也十分震驚,他看了一眼錢恆,沖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語氣里帶了一種惺惺相惜的熱情︰“兄弟,看來你還是明理人啊,你看這人說的什麼話,什麼強奸男人不算強奸的,我們男人不是人嗎?”

  “……”

  光頭大哥,現在的問題不是替你們男人顧影自憐好嗎……

  還是中年女子很快轉回了正題︰“都扯的什麼歪理邪說,這狗對我兒子做了那種事,就不可饒恕!不打死也行,你給我閹了就行,這事就一筆勾銷。”

  這要是把威震天閹了,成瑤都能想象秦沁哭天搶地的樣子……

  這絕對不行!總要努力爭取下!

  結果都這時候了,錢恆卻還在傷口上撒鹽︰“剛才她說的,全部不算數,也不是事實。”

  光頭拍了拍錢恆的肩膀︰“兄弟,你是個爽快人,正好你在,你給評評理,這事怎麼處理吧!”

  成瑤拼命朝錢恆眨眼,她就搞不明白,怎麼事到臨頭,這家伙倒戈了???

  就在光頭充滿愛憐地看向錢恆,等著他公正的裁決時,只見錢恆抿嘴一笑,他伸出白皙縴長的手指,指了指威震天︰“這狗,什麼時候強暴你們的狗了?”

  光頭︰???

  成瑤︰???

  錢恆卻絲毫不理會每個人臉上詫異的表情,徑自道︰“雖然我很理解你們把狗當成兒子,兒子慘遭性侵的心痛,但是,這真的不是我家的狗做的啊。”

  “什麼?!”光頭瞪大了眼楮,看了眼成瑤,又看了眼錢恆,“你倆原來是一伙的!!原來這狗是你們這對奸夫淫婦的!!!”

  “什麼奸夫淫婦,你說話放尊重點啊。”錢恆抬了抬眼皮,“不要侮辱我的品味。”

  成瑤︰“……”

  中年女子咄咄逼人道︰“就是你家狗,我都看到了!你還想抵賴?!”

  錢恆冷冷一笑︰“你看到了?你有什麼證據?你拍下視頻了嗎?還是除了你們兩個利益相關人,有別的目擊證人?”

  “這……”

  幾人所處的區域是小區的一個角落,確實除了他們幾人,沒有別的人了。

  “什麼證據都沒有,就空口無憑污蔑我的狗,想訛錢?呵。”錢恆氣定神閑,“而且你們這狗,是個公的,就算被我們這狗給強暴了,也懷不了小狗,要是個母狗,生了一窩小狗,我還能勉為其難從長相上判斷下是不是我們這狗干的,現在這樣呢,死無對證啊。”

  “你!”

  “我這個人呢,只相信證據,你要有證據證明我們狗對你們的干了什麼,我認錯,該閹掉就閹掉,絕不廢話,可現在,你們有什麼證據?”

  那中年女子不信邪,抗爭道︰“我帶我的狗去驗DNA,要是驗出有你們狗的精子DNA,你就完了!”她看了眼自己的老公,“不是人都有DNA鑒定的嗎?那我們多花點錢,做個狗的DNA鑒定!我就不信沒有了!”

  “狗的DNA鑒定我不知道有沒有,但是我知道的是,你想要提取我的狗身上的毛發用來對比DNA,也要取得我的同意才行。”錢恆微微一笑,語氣欠扁,“很可惜,我不同意。”

  “何況,就算真的發生了交配行為,你也得證明是性侵,是違反了你家狗的意志。”錢恆頓了頓,瞥了眼阿拉斯加,“只是我看吧,你家這狗好像還挺享受的,你看它這個眼楮眯著,現在都一臉愜意,看起來像是還在回味呢。”

  光頭听了錢恆這麼一堆歪理邪說,簡直目眥欲裂︰“你!!!”

  錢恆卻絲毫不顧忌對方的情緒,只是繼續道︰“更別說了,你們這狗,養了五年了,那最年輕也五歲了,五歲的狗,相當于人類年紀快四十了吧,我家這狗,才一歲,正是風貌正茂的十八歲年華呢,你們這老牛吃嫩草,就算這兩個狗發生了什麼,也沒準是你們這狗蓄意勾引,誘奸了我家的狗,是我們的狗吃了虧。”

  一番話不僅說的光頭和中年女子啞口無言,成瑤也是听得目瞪口呆,恨不得給錢恆拍起手來。

  論歪理邪說,恐怕錢恆排第一,就沒人敢排第二。

  威震天是秦沁領養來的棄犬,什麼一歲也都只是猜測的,實際上恐怕秦沁都不知道這狗子具體多大年紀了,結果錢恆就這麼信手拈來,還頭頭是道,成瑤簡直不能更佩服。

  “總之,根本沒證據,就算有,也不能證明是強迫發生的行為,誰是受害者還不一定,你們想維權的話,直接上法院起訴吧。”錢恆笑了笑,看了一眼又拿起球棍的光頭,挽了挽袖口,“當然,要打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但也要你們打得過我才行。”

  雖然很囂張,但錢恆顯然有囂張的底氣。

  即便是凶神惡煞的光頭,打量了他幾眼,也沒敢有動作。

  “既然你們沒有異議,那我很忙的,不聊了。”

  說完,他對成瑤揮了揮手︰“成瑤,帶著狗,走了。”

  成瑤哪里敢逗留,趕緊牽著威震天,跟著錢恆屁顛顛地走了。

  ——

  結果剛回了家,安置下了威震天,錢恆就崩著張臉發話了。

  “在你身上我簡直看不到未來法制的希望。”

  “哎???”

  不就是個鄰里因為寵物造成的糾紛嗎,怎麼和未來法制扯上關系了?

  錢恆露出了忍無可忍的頭痛表情,他用手扶了扶額︰“要是我今天不在怎麼辦?你就被那對夫婦打了。”

  成瑤有些恍然大悟,她受教地點了點頭︰“謝謝老板!我下次知道了,第一時間我會選擇報警!”

  結果這樣的回答進一步遭到了錢恆的恥笑︰“報什麼警,等警察來,你也被打的差不多了。”

  “那……”

  “成瑤,你是個律師,你得時刻用律師的思維去思考,而不是和普通人一樣,遇到糾紛就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處理。”錢恆喝了口水,“你沒听過法律界的一句格言?‘當事實對你有利時,多強調事實;當法律對你有利時,多強調法律;當事實和法律都對你不利時,敲桌子把事情攪渾’。”

  “額……”

  “算了,你還是練練短跑和長跑吧。”

  “啊?為什麼?”成瑤看了自己一眼,最近是胖了嗎?沒有啊,昨天自己還上稱了,不僅沒胖,還瘦了一斤呢!

  錢恆送了一個毫不掩飾的白眼給成瑤︰“以你這點處理糾紛的能力,我看你還是練逃跑比較實在。”

  “……”

  錢恆一臉嫌棄地站起身,拍了拍成瑤的肩膀︰“多去去健身房吧,真的。”

  ——

  雖然被錢恆又教訓了,但至少錢恆,是真的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利用自己豐富的詭辯技能保護了成瑤和狗子。因此第二天,成瑤幾乎是心懷感恩地去了君恆。

  忙完董山的案子,成瑤本以為可以休息一陣。這天上班後,她例行看著法律公眾號上的案例分析,結果一個案子還沒看完,前台處就傳來了騷動。

  有個大著肚子的年輕女人找到了錢恆。

  漂亮、柔弱,肚子圓滾滾的,看起來都快要生了,最重要的是,那女人眼眶紅紅的,一邊用手抹著眼淚,一邊梨花帶雨般地開了口。

  “請問錢恆在這里工作嗎?”她眨了眨如蒙著一層水霧的眼楮,“我找他。”

  這架勢,前台也有些手足無措了。

  那女人又抹了抹眼淚︰“我找他找了很久,有些事情還得他出面負責。”

  對方話音剛落,號稱昨晚失眠今早毫無精神的包銳,幾乎是剎那間被激活了︰“我竟然等到了這一天!!!”他的眼楮泛著綠光,“終于!有人大著肚子找上門要錢par負責風流債了!天啊,如果這個女的執意生下來,那錢par就要負撫養費了;如果要打胎,那也要付營養費和安撫費吧?錢par作為這種事的當事人,一定沒法理性處理,這時候就必須要倚靠靠譜的我了!真是棒呆!被錢par依賴,可是我的人生理想之一啊!我包銳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能成為代理錢恆的男人!從今天起,我就是王的男人了!啊哈哈哈哈哈!平日里事事完美的錢par,竟然也會搞出這種事,他一定很失落,一定需要有一個厚實的肩膀在他的身邊,引導他,安慰他……”

  成瑤還沒來得及提醒包銳“王的男人”這種說辭十分不妥,包銳的人生理想就被當場粉碎了。

  “我想聘請錢恆當我的律師。”

  “……”

  包銳瞬間萎蔫了,他癱倒在了辦公桌上︰“心若倦了,淚也干了。我好累,感覺身體被掏空。”

  結果包銳剛倒下,錢恆就冷著個臉來了︰“你和成瑤,一起進會議室。”說完,他又特意看了一眼包銳,“掏空了也要接客。”

  結果剛才還心死心累的包銳,一听有案源,利索地爬了起來,眼中泛著資本主義吸血般的光芒。

  ——

  會議室里,大肚子孕婦情緒終于穩定了下來。

  “錢律師,我叫陳晴美,我是听我未婚夫講起你的。”

  錢恆抬了抬眼,完全沒有因為陳晴美那種弱柳扶風般嬌柔的姿態就生出什麼溫柔,他冷淡道︰“你的未婚夫是哪位?”

  “董山。”陳晴美低了低頭,“他出了意外事故,已經去世了。”

  成瑤愣了愣,才意識過來,眼前這位,就是董山口中人生光芒和愛情天使的小美。

  明明是個小三,然而對方除去那惹人憐愛的柔弱姿態外,對自己的身份顯然並沒有任何心虛,甚至此刻還能大大方方號稱董山為未婚夫。明明董山在死之前,都還是蔣文秀的老公呢!

  單憑這一點,成瑤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雖然懷著孕,整個人稱不上苗條,但仍能看出,陳晴美之前一定是個縴細的美人,她有著一張娃娃臉,眼楮大而黑亮,看起來天真又無邪,尤其那種別人裝也裝不出的嬌柔氣息。

  這幾乎和行事干練氣質簡潔大方的蔣文秀,完全是背道而馳的兩個風格。

  未婚夫去世,還懷著遺腹子的美麗嬌弱女人,恐怕很容易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這不,對董山案件並沒有任何前情提要的包銳,眼楮里對陳晴美的同情和憐惜,都快溢出來了。

  “我想請你代理我,為我肚子里的孩子爭得他應有的遺產。”

  錢恆淡淡地掃了一眼陳晴美︰“你現在恐怕根本沒法證明肚子里孩子和董山的親子關系吧。”

  這顯然戳到了陳晴美的痛處,她的眼眶又紅了︰“根本沒有人通知我董山出了事情,等我知道,追悼會都已經開完了,我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去問她討個說法,結果她都不顧忌我懷著身孕,竟然找保安把我推搡著趕了出去,還污蔑我是詐騙犯和不倫不類的女人……”

  雖然陳晴美完全一副弱者的姿態,然而成瑤卻絲毫同情不起來,這還真的“你弱你有理”了?就因為自己是孕婦,即便是個小三,還要求正房要顧忌你和胎兒的安危?這都是什麼人啊?全世界皆你兒子的爸?

  在成瑤看來,蔣文秀只是找人把她“請”出去,真的已經是相當客氣了,設身處地,如果換成成瑤,成瑤覺得自己肯定讓陳晴美體驗一下自己的動手能力。

  陳晴美抹了抹眼淚︰“她是故意的,故意不讓我見到董山最後一面,也故意匆匆就火化了遺體,她一定知道我已經懷了孩子,還是個男孩,知道自己只生了個女兒根本拼不過我,所以想要毀掉董山的DNA樣本,不讓我的孩子認祖歸宗。”

  如果說包銳之前還不明就里,那現在這一番話,他的腦子也轉了過來,看向陳晴美的目光里,也沒有了同情。

  歷來不論什麼人,打著什麼旗號,破壞他人的家庭和婚姻,都是極為讓人不齒的。

  然而陳晴美卻絲毫沒有任何歉疚,相反的,她理直氣壯極了︰“董山早就和她沒感情了,兩個人都是事業型,各自都是空中飛人聚少離多,幾乎就和分居也差不多了,董山和她在一起,過的就和行尸走肉一樣。要是董山知道,死了我都沒能和他告別,他泉下有知,也不會讓她好過的。”

  “我們是真愛所以婚外情也沒有不道德”這種論調也就算了,竟然還詛咒原配,這就真的十分惡毒了。

  成瑤心里突然對蔣文秀當機立斷當天火化董山遺體的事,有了些感同身受般的解氣。

  該!活該你一分錢也分不到!

  “事情出的太突然了,所以董山根本還沒有立過遺囑,否則這錢,他肯定是要留給我們兒子的。錢律師,我只能求你幫幫我了,董山說過,別的律師做不到的事,你可以。”

  拒絕她!拒絕她!

  成瑤在內心呼喊著,這種毫無道德感的客戶,實在真是讓人很反感。

  “涉及的遺產標的有多少?”

  “我初步預估最起碼我們能分割到的就有兩個億左右。”

  “包銳。”錢恆笑笑,“準備一下代理合同。”

  “……”

  ——

  陳晴美走以後,錢恆直接在會議室里簡短做了下案件分配。

  “董山離婚案之前的情況成瑤和包銳分享下,這個案子,標的不算太大,但作為練手很好,前期由包銳主做,成瑤跟著,我會把控全局指導,上庭由我和包銳。”

  兩個億,標的還不算太大???

  當然比起標的,這個案件的處理思路成瑤還有些茫然︰“現在董山的遺體已經火化了,就算找到董山家里,找出他生前掉落的頭發之類的,因為無法比對本人,根本很難證明這些頭發或者其他皮膚組織是出自董山,靠著DNA做親自鑒定這條路基本上是堵死了。”

  包銳點了點頭︰“DNA鑒定除了親子鑒定外還有親權鑒定,親子鑒定是孩子和父母之間的血緣關系鑒定,依賴父母的身體組織。但是親權鑒定卻不是,親權鑒定可以與有親緣關系的人進行鑒定。”

  “那也就是說董敏?”成瑤豁然開朗,她想起了之前上班無所事事時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案例,認真思索道,“可我之前看過案例講解,就算陳晴美去法院起訴,法官也不能強制董敏進行親權鑒定,更何況,如果陳晴美懷的是兒子,董敏就算同意做鑒定,也沒有意義,因為同父異母,不同性別,是沒有辦法做親權證明的。”

  錢恆挑了挑眉︰“對,你自己也說了,陳晴美懷的不是兒子麼?所以親權鑒定,我們確實是可以做的。”他微微一笑,“你們可別忘了,董山的父親還在世,雖然健康狀態不太好,但只要他在,我們就能做。讓董山的爺爺出面,與陳晴美肚子的胎兒做一個親權鑒定,通過Y染色體的對比,可以判斷他們是不是出自同一父系。”

  包銳也反應了過來︰“但這種鑒定的效力,我記得是弱于親子鑒定的吧?”

  繼包銳之後,成瑤也想起了什麼︰“這種親權鑒定,也頂多能證明孩子和董山屬于同一父系,那並不能排他地證明董山就是孩子父親啊。”

  對于包銳和成要的疑問,錢恆顯然也早就預估到了︰“親權鑒定的效力是比親子鑒定弱,而且還是間接證據,如果只有這樣的單一證據,恐怕案子不一定能贏,但是如果配合其余形成沒有邏輯漏洞的完整證據鏈,那麼法院會推定陳晴美肚子里孩子是董山血脈的。”

  他說完,看了一眼成瑤︰“至于你說的問題,那我們就要負責證明陳晴美的這個孩子,不可能是除了董山之外,與董山有同一父系血緣人的。董山沒有兄弟,所以只需要證明這個孩子不是董山他爸的就行了,這雖然不算簡單,但也不是沒辦法,董山的爸都快九十了,我听說住在療養院,行動不便,出行都靠推輪椅,他這情況,有沒有存活的精子都是個問題,更難以有機會接觸到陳晴美,所以還是有辦法證明他沒辦法和陳晴美生育孩子的。”

  “至于其余證據鏈……”

  成瑤舉手發言道︰“我知道!可以去找到陳晴美的產檢醫院,那兒會做信息錄入,填寫孩子父母情況,極有可能董山會留下信息並且簽字,如果醫院能提取到監控,證實董山陪同陳晴美多次一起產檢,那就更完美了;另外就是,陳晴美住的公寓,也會有監控,我們提取了也能證明董山多次出入……”

  錢恆愣了下,才用一種老父親的語氣慈愛道︰“我們成瑤也長大了。”

  “……”

  錢恆!你好好表揚我下會死嗎!

  然而成瑤內心雖然吐槽著,但第一次被錢恆肯定的愉悅感和成就感,卻是蹭蹭蹭猶如剛打開的可樂碳酸氣泡一樣往上冒。

  膨脹了膨脹了。

  “那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們兩個去和客戶交流、收集證據,以及說服董山的父親同意進行親權鑒定了。”

第36章

  不過雖然被錢恆肯定了, 但成瑤的心里還有些疙瘩。

  白星萌案,成瑤作為代理律師之一,在接案子的時候並不會覺得良心不安, 因為徐俊確實故意做虧了資產, 少分了財產給對方,他確實不對, 法律和道德上都站不住腳。

  可如今手頭這個案子,陳晴美是實實在在的小三,這根本沒得洗白。要幫著小三,去找早已傷痕累累的原配要私生子的遺產份額, 成瑤內心上也有些過不去。

  如果是過去,錢恆代理這種案件,她會根本不加思考地就覺得,誰叫他是毒瘤呢?毒瘤不在乎三觀,不在乎正義和道德,接這種標的額還不錯的案件, 再正常不過了。

  可隨著和錢恆相處的增多,成瑤卻越發不能把毒瘤兩個字和錢恆劃等號了。雖然錢恆確實算個五毒教教主,但成瑤總覺得, 錢恆這位教主大人也並不是不明事理就大開殺戒的人。畢竟能挺身保護自己下屬,能替下屬背黑鍋和罵名的人,就不可能是壞人啊。

  可如今錢恆幾乎毫無思想負擔和內心掙扎地就接了陳晴美的案子, 成瑤就不知道怎麼替他想理由了……

  會不會是從小家境貧寒, 過了太多苦日子, 所以對錢有著一種病態的信仰?因為這種原生環境,即便往後經濟條件好了,也忍不住對錢有一種囤積癖般的執著?所以只要有錢的案子,就忍不住想接?

  中午同事一起吃飯的時候,成瑤終于忍不住向包銳打听起來。

  “我們錢par,是不是家里比較困難才來做律師的啊?”

  包銳瞪大了眼楮,一臉“你怕不是個傻子吧”的表情看向成瑤︰“你不知道我們錢par家里是我們A市首富?”

  成瑤︰???

  包銳吸了口面條,嘆了口氣︰“雖然我們錢par很低調,對外根本沒有宣傳這些事,但在我們君恆,這是公開的秘密啊,你怎麼竟然不知道?成瑤,你是現代人類嗎?”

  包銳這麼一說,成瑤才想起來,A市的首富叫錢展,家族產業囊括了從金融信托、房地產到酒店連鎖等方方面面。而按照年齡來算,確實差不多能有錢恆這麼大一個兒子,但……

  “可我也看過錢展的采訪,他確實有個兒子,但我記得叫錢信啊。”

  譚穎湊了過來,用一種“你有所不知”的語氣道︰“錢信是我們錢par的哥哥,錢par是錢展如假包換的小兒子啊。”

  “……”

  成瑤想了想,不信邪地繼續問道︰“那他是不是作為小兒子,不太受寵?就你懂的,有錢人家麼,兩個兒子爭奪家產,我們錢par落敗了?父母把未來的資產都交給了大兒子?所以我們錢par被逼無奈,只能出來做律師賺錢維持自己過去的高消費生活?”

  “成瑤,有沒有說過你的想象力很豐富?”包銳同情地看著成瑤,“我們錢par才是全家萬眾矚目最受寵的啊,根本不是什麼爭權斗爭失敗,是我們錢par自己要出來做律師,他哥喜歡藝術,也死活不想接班,但愣是為了成全弟弟,硬著頭皮放棄了藝術去接班了。以前頭發老長了,為了接班哭著剪了。”

  “那既然這麼受寵,為什麼宣傳采訪從來不見錢展提及小兒子的?”

  “還不是因為錢par剛當律師第一年,就胳膊肘往外拐,收了他嬸嬸的錢,給自己親叔叔來了一個離婚官司,賠的親叔叔幾乎要去街頭要飯了,把自己親爹氣的半死……”

  “……”

  但……

  “等等,律師法不是說了律師代理當事人案件時候不能發生和自己及近親屬利益沖突的事情嗎?他這樣代理嬸嬸正面剛自己叔叔不違法???”

  “民事訴訟中的近親屬包括︰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親叔叔不算啊!”包銳喝了口茶,淡然道,“當時他叔叔也提出了這一點申請錢par回避,結果我們錢par就把這司法解釋拍自己親叔叔臉上了。”

  “……”

  听起來完全像是錢恆的作風……

  行了,既然錢恆當律師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愛好,不是因為錢的問題,那他生冷不忌什麼當事人都接的原因,難道是因為父母婚姻不幸,家庭環境冰冷,導致他對美好的婚姻都產生了仇恨情緒?所以心里病態,就算是破壞婚姻,背叛婚姻的客戶,他也願意代理?

  “那我們錢par的爸媽,是不是不太和?就有錢人家的婚姻,名存實亡那種?”

  “沒有啊,兩個人可恩愛了,一起男女混合雙打教訓起錢par不肯接班來一看就是心有靈犀的。”

  “……”

  “那錢par是不是自己感情上受過什麼創傷?比如他有一個願意為她付出全部的前女友,卻慘遭背叛,變成了綠帽俠,然後不會再愛了?”

  “我們錢par,熱愛賺錢,在打敗他爸成為新任首富之前都無心戀愛,保持母胎單身。”

  ……

  成瑤疑惑了,成瑤沉默了,成瑤迷茫了。

  所以生活幸福、家境優渥、父母和睦,兄友弟恭,也沒有受過感情刺激的錢恆,到底是怎麼成為一個“毒瘤”的?

  包銳似乎看穿了成瑤心中的疑問,他過來人般地拍了拍成瑤的肩︰“你這問題,我以前也迷惑過,但現在我想通了,有些人,成為極品,不是因為任何外因,而是因為他天生從出生開始,就注定是個極品。”包銳說到此處,得意道,“我參照天賦人權給這類人起了個名字,叫天賦極品。你覺得怎麼樣?”

  “……”

  ——

  案子交給包銳和成瑤後,兩個人飯後就一起討論了案情,整理了證據。

  成瑤出面約見了董山的父親,老爺子躺在高級護理病房內,很巧的,成瑤進去拜訪的時候,董敏剛走。兩人並沒有踫面,但成瑤見到了地方走進電梯的背影。

  果然,一走進病房里,就能看到董山父親桌邊擺放的新鮮水果,隻果都切好了,橘子也剝好了。看來董敏這人雖然嬌慣,但顯然對爺爺是很孝順的。

  成瑤和老爺子做了個自我介紹,也沒說閑話,把陳晴美和肚里孩子的事說了一遍,請求老爺子幫忙做一個親權鑒定。

  但成瑤的心里,多少有點忐忑,因為顯然,董敏和她爺爺感情看起來不錯,董老爺子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私生子去破壞和董敏之前的親情……

  老爺子雖然身體不好,但頭腦還很清明,他很耐心地听完了一切,沉默了片刻,最終,終于開了口。

  他只問了一句︰“是男孩還是女孩?”

  成瑤意識到,他指的是陳晴美肚子里的孩子。

  “是個男孩。”

  “確定嗎?”

  “他們去香港做了性別鑒定。”

  董老爺子遲疑了︰“這種性別鑒定,準嗎?以前老看過B超也有不準最後男變女的。”

  成瑤耐著性子解釋︰“香港那邊做的是染色體的鑒定,能清楚的看出有Y染色體,確定是男孩。不存在B超這樣可能會不準的事。”

  幾乎成瑤的話音剛落,老爺子毫不遲疑就點頭答應了做親權DNA的要求︰“如果是女孩,就不做了,我有敏敏就夠了,不希望外人來分敏敏的家產,但如果是男孩,畢竟是我們董家的血脈,還是應該認祖歸宗的。”

  老頭咳了咳,用力喘了會兒氣,像是在說給成瑤听,又像是在說服自己般繼續道︰“我這也是為了敏敏好,我們董家這麼大的產業,以後總要有人接班的,但她對接班沒興趣,對家里產業也不懂,女孩嘛,最後總要嫁人生娃的,總是女主內男主外,讓她一邊帶孩子一邊還要管理企業,太累了,我不希望她過得壓力這麼大,所以這種事還是交給男丁吧。男孩子,應該承擔起家族責任,肩膀上抗重一點也不心疼。”

  “給我看這孩子性別鑒定的報告,確定是男孩我就做這個什麼親權的鑒定。”董老爺子說到這里,又有一點擔憂,“這種報告會不會被偽造?”

  “不會偽造的。”成瑤解釋著,“因為親權鑒定我們需要從Y染色體證明是出自同一父系,一旦這孩子不是男孩,不存在Y染色體,和您也沒法做親權鑒定。親權鑒定可行的前提就是這孩子是男孩。”

  董老爺子想了一會兒,確認道︰“也就是說,如果是女孩,我就算同意做這個什麼鑒定,也證明不了她是阿山的孩子?不會來搶敏敏的家產?只有男孩,如果真是阿山的孩子,才能通過我證明有親緣關系?”

  “對。”

  董老爺子最後思考了片刻,終于點了頭︰“好,那我做。”

  作為陳晴美的代理人,成瑤自然對這個結果求之不得,然而她離開看護病房時,內心卻有些唏噓和悵然。

  性別就真的這麼重要?明明老頭床前還擺滿了董敏送來的水果,然而在老頭心里,女孩始終不如男孩。

  都8012年了,成瑤不相信董老爺子和董山不知道還有一種叫職業經理人的存在。與其把家族企業交給並不懂經營的血親,不如設立家族信托,保證子孫的生活,同時聘請職業經理人管理企業。

  也就是,其實他們董家的子孫,什麼性別都不影響企業的運行和財富的積累。更何況,就算陳晴美的孩子是男孩,也不一定就適合接班啊。誰知道這孩子聰明不聰明,有沒有經商頭腦。

  說白了,是男孩就認祖歸宗,以後好接班不讓董敏太累這種話,也不過就是為重男輕女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

  包銳負責收集其余證據,而和陳晴美接觸的工作就交給了同為女性的成瑤。

  雖然成瑤內心萬般抵觸,但是本著這是工作的心態,在見完董老爺子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去見陳晴美,她頓了頓,終于走進了陳晴美的公寓。

  雖然在律所時提及董山離世,陳晴美的臉上都是淒婉,然而此時她早已恢復了情緒。

  在陽光下,她的臉紅潤明媚,她的神情帶著一種天然的猶如菟絲花般的脆弱,人倒是比之前見時圓了一整圈,一眼看去,便是個無憂無慮生活幸福的孕婦,甚至都有些心寬體胖的意味了。

  “所以說因為是男孩,所以董老爺子願意幫我們做親權鑒定?現在是確定答應了對嗎?”

  成瑤點了點頭︰“是的,你離預產期還有兩個月不到,好好休息。這兩個月里我們會準備好證據鏈的,你可以放心。”

  “不,我現在就要做DNA鑒定。”

  成瑤在來之前對DNA鑒定做了一些功課,對陳晴美的決定十分訝異︰“我咨詢過醫生了,孩子還在肚子里的話,按照你這個月份的大小,只能做臍帶血DNA鑒定,但臍帶血也是一種介入性的手術,是有一定風險導致流產的,還不如等正常到預產期……”

  “我等不了那麼久。”陳晴美卻難得十分堅持,“兩個月,足夠蔣文秀轉移財產了,等我生完孩子,能分給我孩子的東西,恐怕已經不剩下什麼了。”

  “如果她蓄意轉移財產的話,我們是可以起訴的。”

  陳晴美笑了一下,那模樣仍舊嬌美柔弱,只是說的內容卻冷靜而理智︰“成律師,你也知道,很多判決,就算贏了,執行起來也難,如果蔣文秀把錢轉移出國,這些財產,就算判給了我的孩子,我怎麼去收?跨國執行幾乎不可能。既然這樣,那時候再把孩子生下來,我一個單身的女孩子,怎麼去撫養?我怎麼去生活?”

  陳晴美說的含蓄,但成瑤已經听出了她的潛台詞。

  如果這孩子不能爭來任何家產,就算是董山的孩子,又有什麼意義?這樣沒有利用價值的孩子,生下來有什麼用?還不是平白拖累還年輕的自己?

  歷來小三,能混到男人為了她拋棄妻子甚至甘願淨身出戶的,怎麼可能是真的嬌弱無辜和沒有點能力手腕的?

  董山是永遠不會知道了,他心中單純的太陽,號稱只是為了愛和他在一起的女孩,為了遺產能一分不少的順利到手,連兩個月都等不及,甚至不惜以他寶貝的兒子冒險。

  如果董山還活著,如果他真的自以為真愛而選擇了淨身出戶,等待他的還會是陳晴美的笑顏嗎?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真是很可惜,這個道理,很多人不懂。

  ——

  一整天,成瑤為董山死後的遺產糾紛案跑進跑出,一點也沒閑著,等回到家的時候,錢恆都已經在家里候著了。

  “我餓了。”他坐在沙發上,理直氣壯地看著成瑤。

  這都已經八點了!怎麼還沒吃飯?!

  成瑤驚訝道︰“你沒點外賣嗎?”

  “外賣不好吃。”

  “要不我叫個好吃點的外賣一起吃吧?”

  錢恆不說話,只盯著成瑤︰“你做的好吃。”

  “……”

  “想吃你做的番茄蛋湯。”

  “……”

  “就算是這麼簡單的菜,你做的也比別人好吃。”

  “……”

  “想……”

  “不要說了!”成瑤道,“我去買菜!”

  套路這玩意,就是明明大家都知道,但還是這麼好用。

  錢恆不毒舌的時候,就這麼安安靜靜坐著,即便不說話,這麼看著你,殺傷力都很大,更別說還來這麼多難得的夸贊了。

  成瑤悲壯地想,自己在錢恆面前,恐怕是很難翻身了。

  只是成瑤沒想到,她剛到超市了十分鐘,就接到了錢恆的電話。

  “成瑤,你馬上回家。”

  “哎?可我只剛買了點明早的面包,菜還沒來得及買呢……”

  電話里的錢恆聲音斷斷續續的,他不斷地被什麼事打斷著,語氣里有些氣喘吁吁,也帶了一點咬牙切齒︰“別買了,回來,馬上。”

  ——

  成瑤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回到家,看到的是這樣的場景。

  錢恆發型微亂黑著臉坐在沙發的一端,而她的媽媽怒目而視坐在沙發的另一端。

  “媽?你們怎麼來了?”

  成媽媽怒視了成瑤一眼︰“這不你前陣子被什麼人肉搜索了,我怕你情緒不穩,問成惜要了你地址,想來看看你,結果呢!”成媽媽指了指坐在另一端的錢恆,“結果就被我看到這個了!”

  成瑤︰???

  “成瑤,我千算萬算,沒想到我的女兒,竟然背著爸爸媽媽偷偷找了個野男人同居了!”

  “這位阿姨,說話要負責啊,什麼野男人?”錢恆冷哼一聲,“我叫錢恆,是成瑤的老板。”

  听了這話,成媽媽顯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男朋友就男朋友,竟然還沒膽量承認,還騙我說是你老板!成瑤你自己看看你都是什麼眼光?”

  成瑤顫抖道︰“真的是老板……”

  “呵,老板?正常下屬誰會傻兮兮和老板租一個房子?白天見了老板,晚上還要見?”

  錢恆瞪了眼成瑤︰“成瑤,你解釋。”

  面對母親的質疑和老板的施壓,成瑤努力澄清道︰“是這樣的,這房子原來一房二租,有點小插曲,後來我們就,就‘友好’地決定一起合租,這之後我才發現是我老板,雖然听起來很假,但就是真的!”

  “行,就算這是真的,但我還是不能相信這是你老板。”

  “為什麼啊?”

  成媽媽篤定道︰“這房子這小區多少租金我能看不出來?你們老板不是律所合伙人嗎?就住這麼便宜的房子?這也太沒有格調了吧!”

  “……”

  “而且,我不是反對你談戀愛,我是反對婚前同居!能干出婚前同居這種事的男人,都不是負責的男人!是耍流氓!”

  對成媽媽的觀念,錢恆終于沒忍住嗤之以鼻︰“現代社會了阿姨,婚前同居反而應該推崇,很多人談戀愛時候風花雪月,但從沒有一起住過,結婚後才發現彼此生活根本沒法磨合,只能離婚收場,婚前同居試婚,很有必要。”

  “你這不就是找借口佔女孩兒便宜嗎?”

  “什麼叫佔便宜?男女平等,婚前同居試婚,大家都有機會及時止損。”

  面對錢恆,成媽媽也較上勁了︰“婚前同居,有了婚前性行為,還不就是男人佔便宜嗎?”她看了眼錢恆,怒意暴漲,“你這是已經佔了我們成瑤便宜了吧?”

  “性行為這種事,男女都可以享受。”錢恆在法庭上那股必勝的勁頭也上來了,他高貴冷艷地瞥了一眼成瑤,“更何況以我的條件,就算按照你說的和成瑤有點什麼,那也是成瑤佔我便宜。”

  “……”

  老板,這種時候,別爭個誰輸誰贏了,先澄清啊!!!

  ……

  成媽媽,作為一個廣場舞風雲領舞;錢恆,作為一個法律圈知名毒瘤,竟然就這樣杠上了……

  ——

  “成瑤,你這個男朋友,我絕對不同意,絕對不允許進我們老成的家門!想也別想!”

  成瑤幾乎都無力了︰“媽,這真是我老板……”

  成媽媽挑高了眉梢︰“你別騙你媽我了,你之前打電話抱怨過,你說你那老板成天就知道奴役壓榨下屬,而且是個業界毒瘤,還說一看就是長期沒有性生活導致壓抑之下變態了,而且沒有道德良知,原則就是信仰錢,什麼客戶都接……”

  “媽,不是這樣的……你,你別說了!”成瑤簡直想死,“這真的是我老板啊!!!”

  媽……求求你……饒你女兒一條生路吧……

  成瑤頂著錢恆的目光,不知道現在以死謝罪還來不來得及,尤其自己那番話,是最初剛進君恆時對錢恆抱有很大敵意和偏見時的吐槽。

  成媽媽卻不知道成瑤內心所想,還在說著,而成瑤一邊听著,心里的期盼已經從讓自己媽饒自己一條生路降低到賞自己一條全尸了……

  “什麼老板,你那個老板,長期這麼壓抑的,相由心生,絕對長得不行,哪里會有你眼前這個小白臉這麼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成瑤的錯覺,總覺得自己媽媽這句話後,錢恆黑著的臉,竟然陰轉多雲。

  成媽媽又瞥了錢恆一眼,對成瑤嘀咕道︰“不過賣相確實是挺好的,也難怪你鬼迷心竅。”

  錢恆的臉,雖然仍舊冷艷高貴,但有了一些多雲轉晴的跡象。

  成瑤已經放棄搶救了︰“媽,你再這樣我可能要失業了……”

  可惜不論成瑤怎麼解釋論證,成媽媽似乎打定主意不相信成瑤。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今天不給我老實交代了,我今天就……”

  成瑤幾乎自暴自棄了︰“哎,媽,行吧,這就是我男朋友。”

  錢恆︰???

  成媽媽終于得到滿意回答,才歇了一口氣,她看了錢恆和成瑤一眼︰“你倆先坐著,我去個廁所,回來再審你們!”

  幾乎是成媽媽一走,錢恆就發難了,他挑了挑眉︰“男朋友?”

  成瑤就差給錢恆跪下了︰“老板,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現在我說你是老板,我媽說什麼不會信,按照她的性格,我就沒有安寧不能好好工作了,沒準她要住過來監督我。不如順水推舟,反正那個,等董山遺產這個案子結束,董敏肯定是不會再糾纏你了,你的別墅也正好翻修好了,你不是就能搬回你的大別墅了嗎?然後那時候我和我媽說咱倆分手了就完事了。這是我想到的最省心省事的對策了……”

  “確實省心省事,也很合理。”錢恆微微一笑,語氣陰陽怪氣,“但我是面目可憎心理變態的老板啊,我為什麼要幫你啊?”

  成瑤頂著滿腦門的冷汗,她急中生智道︰“這,這里面有點誤會,你在我心目的形象高大到無法企及,正是因為你太優秀太耀眼了,我……我就心生妒忌,心理扭曲之下在家人面前詆毀了你的形象……”成瑤一邊說一邊看著錢恆的表情,“但你看,即便我這麼詆毀,在你高貴的氣質和出類拔萃的長相面前,我媽媽也忍不住為你的顏值而折服……”

  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錢恆對這樣的吹捧還是相當吃的。他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些。

  成瑤于是趁熱打鐵︰“老板,這次你要是能配合下幫我,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你!我願意除了做飯外,還包攬一年里所有的家務打掃!反正我這個人天生熱愛勞動,打掃衛生,就當是健身減肥了!”

  錢恆點了點頭,輕輕笑了︰“可以。”

  成瑤的如意算盤打的挺好,錢恆很快就會搬走了,她包攬所有的家務活,雖說是一年,但也不會要包攬多久。

  可惜她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錢恆答應完,又看了成瑤一眼,笑眯眯地補充道︰“但介于我可能很快要搬走了,你之後來我別墅里負責打掃吧。”

  “……”

  “我的別墅算上地下室,有四層,400多平,院子還有100多平,光樓上樓下院子里來回跑幾趟,你的運動量就夠了。你正好想要健身減肥,還挺適合的。”

  “……”

  “所里的健身房項目有限,其余好的大型健身房辦個卡也要幾千吧?”錢恆仍舊在微笑,“一下子為你省了這麼一大筆錢,你也不用太謝我,就找個周末加兩天無薪的班來報答我吧。”

  “……”

  “接下來的一年里,好好鍛煉。”

  “……”

  ——

  成媽媽從廁所回來,就發現氣氛有點奇怪,首先自己女兒的表情總覺得像是個苦瓜,綠中帶黃,黃中帶黑,反倒是錢恆,一掃剛才的黑臉,一派神清氣爽。

  但不管怎麼說,成瑤終于承認了對方是自己男友,也誠懇地認了錯,同時解釋了兩個人只是為了省房租而合租,也並沒有發生什麼,成媽媽突擊了下房間,確實發現兩個人涇渭分明,房里各自歸各自的,沒有什麼可疑之處,這才放下心來。

  接下來就到了審問時間。

  “瑤瑤啊,小錢是做什麼的啊?”

  錢恆剛想開口,成瑤就飛快地截了胡︰“他啊,他做工廠流水線的,三班倒,趕上工廠裁員,剛失業呢。”

  為了這次假裝男友,成瑤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她心里不爽,想著反正過陣子就可以和自己媽媽說分手了,因此對錢恆的真實情況也不需要和媽媽交代,面對錢恆的不滿,成瑤也決定大著膽子無視,抓住這唯一一次機會,盡情詆毀錢恆。

  成媽媽果然愣了愣︰“那小錢,小錢是什麼學歷啊?學的機械工程這種?所以在做工廠流水線的管理工程師?”

  “什麼機械工程啊,他就一中專畢業的,就是流水線上的工人。”

  成媽媽噎住了︰“看這氣質不像啊……看這臉蛋也是個聰明面孔,是家境不太好輟學了嗎?要不去上個夜校什麼的?年輕人要上進啊,沒個本科學歷這日子不好混啊。”

  “沒啊,媽,他家里條件上個學還是可以的,他是自己笨,你知道嗎?他以前高中里外號叫‘烤肉’,為什麼啊?因為他數理化每門課都只考了六分,考六,考六,所以就叫烤肉了。”成瑤越說越是眉飛色舞,好像說的這不是自己“男朋友”,反而像是喜聞樂見倒了血霉的自己仇敵似的,“他腦子不行,就光臉能看。”

  成媽媽面露難色,老成家雖然比較傳統,不提倡婚前同居,但卻是信奉婚姻戀愛自由的,成瑤找了這麼一個對象,成媽媽也不好出面阻止,只能心焦︰“那小錢現在失業了怎麼辦啊?”

  成瑤不顧錢恆警告的視線,她豪氣地拍了拍胸口︰“沒事,媽,我賺的多,我養著他唄。”

  “這……”

  “現代社會啊,也不再流行女主內男主外這一套了,我挺喜歡我的工作的,也不想為了家庭放棄工作,這不正好,錢恆反正也賺不上錢,以後就他在家給我洗手作羹湯了,你說是吧,錢恆?”

  錢恆惡狠狠地盯著成瑤一眼,但想到別墅包年打掃服務,還有成瑤那確實令人食指大動的飯菜,終于咬牙切齒地“嗯”了一聲。

  成媽媽心有擔憂,又問了幾句,看時間不早了,才放下帶來的大包小包食物被褥,又叮囑了成瑤幾句,一臉欲言又止地走了。

  ——

  成媽媽一走,自然到了錢恆秋後算賬的時間。

  “成瑤,編排我編排的很開心?”錢恆的聲音陰測測的,“你是準備怎麼養我?”

  成瑤咳了咳,她早就想好了借口,此刻一臉義正言辭︰“老板,我也是沒辦法啊,你之後搬走了,我正好和我媽說咱倆一拍兩散了,那現在如果把你真實情況告訴我媽,我媽肯定不能對你這麼優秀的未來準女婿放手吧?那還不成天讓我復合?更何況,要把你按照真實的情況說了,你這麼優秀完美,我是瞎了嗎?怎麼會突然和你分手?所以啊,只有把你說的各方面不咋的,分手就很合理。”

  錢恆冷冷一笑︰“那你怎麼沒想過,優秀的我把你甩了,也很合理?”

  “……”

  “今年年終獎,沒了。”

  成瑤一听錢沒了,徹底炸了︰“錢恆!你這是假公濟私!而且這樣操作根本不符合《勞動者保護法》!你作為一個律師,知法犯法!!!”

  錢恆卻只是有恃無恐地笑︰“那你大可以辭職,然後去申請勞動仲裁,再告我啊。你看你能贏過我嗎?”

  “……”

  算你狠!

第37章

  除去和錢恆合租的那點小插曲, 近來成瑤的工作進展的十分順利,包銳查到了陳晴美孕檢醫院的登記記錄,董山果然有填寫過信息, 並且有過簽名。

  有簽名那就好辦了, 申請個筆跡鑒定就成了,外加包銳還提取到了董山和陳晴美出入形影不離的監控, 還有其余各種細枝末節的佐證,只要配合DNA親權鑒定,就是一條完整的證據鏈了。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幫忙,陳晴美的臍帶血DNA鑒定並沒有造成什麼胎兒的風險, 她幾乎是相當順利地完成了親權鑒定。

  “報告顯示了,陳晴美肚子里的孩子和董老爺子是屬于同一父系。”

  雖然對自己的案子而言是大大的好事,可成瑤心里卻有些莫名的復雜。

  人們總是說,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但很多時候,成瑤發現, 這些話不過是自我安慰,更多時候,那些混得風生水起過的好的人, 並不是什麼好人。

  正如陳晴美,她是絕對的精致利己主義者,自私、精明, 知道男權社會的規則, 她把自己拗出適合男權審美的造型, 嬌弱柔嫩,像是離了男人沒法活,溫柔妥帖乖巧听話。然而心里比誰都門兒清,她這麼放低姿態,並不是真的沒有思想,願意做男人的附屬,什麼都順從著男人;恰恰相反,她比誰都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如何達到這種目的。

  她恐怕不僅不愛董山,連肚子里這個有血脈的孩子也不愛。

  她從不是男權社會里的祭品和依附者,而是女利主義里的既得利益者。

  而讓成瑤印象更為深刻的是,在做完親權鑒定後,陳晴美並不是一個人回去的。

  那天下著雨,成瑤在等出租時,就見有個與陳晴美年紀相仿的男人撐著傘朝她走了過來。

  “怎麼這麼不小心,下次站里面點,都給雨飄著了,你現在還懷著孩子,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那男人長相平凡普通,然而眉眼之間對陳晴美的那種專注神色,卻讓他整個人都發亮起來。

  當一個人眼里有愛的時候,總是耀眼幾分。

  他手里只有一把傘,然而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護著陳晴美,一把傘更是幾乎全部傾斜到了陳晴美的頭上,自己左半邊身體,都毫無遮蓋地暴露在了雨中。

  陳晴美弱弱地看向對方,依偎進了對方懷里︰“謝明,要是我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被喚作謝明的男子有些靦腆地臉紅︰“現在遇到也不晚,你以前過的太苦,才會遇到董山對你有點恩惠,你就錯把感激當了愛情,結果沒想到董山的單身是騙你的,他根本和老婆還沒離婚,害的自己現在落到這個地步……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陳晴美眼角帶了點濕意︰“可……可現在別人都罵我,是小三,是勾引董山的狐狸精,是不要臉的女人。”

  “別人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別人怎麼說你,我都不在乎。”謝明笑得很溫和,“你也不要在意那些不好的言論,公眾本來就以一概全,輿論很好被誤導,有我相信你就夠了。你膽子這麼小的人,怎麼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

  兩個人又說了些什麼才一起牽著手離開。而隨著兩人依偎在一把傘下離去的身影,他們還在聊著什麼,成瑤已經听不見了。

  董山剛死了多久啊,她就已經找到了新鮮的下一任“宿主”。

  這個男人雖然看著並不富有,但有肚子里這個孩子為籌碼,陳晴美可以分到一輩子也用不完的財富,她不用再在乎錢了,盡管可以找個讓自己順心的老實人,真真切切對她好,愛她保護她包容她相信她。像任何一個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一樣,來一段正常的兩情相悅的戀愛。

  如此現實,然而竟然無懈可擊。

  或許這個世界上,厚臉皮、沒有下限的人,反而活的更好一些?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

  ——

  像是為了驗證成瑤這些想法似的,董山遺產糾紛案一審開庭,毫無懸念的,在錢恆的代理下,在證據鏈的面前,蔣文秀和董敏無話可說,一審判決,董山遺產中2.1個億,將歸屬陳晴美肚子里的孩子。

  涉及遺產繼承、接受贈與等胎兒利益保護的,胎兒視為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因此,這部分繼承份額將被保留起來,一旦孩子出生活著,那就正式辦理繼承手續,如果孩子出生是死體,那保留的份額才會被收回,繼續按照法定繼承重新辦理。

  庭審結束,蔣文秀雖臉色蒼白,但仍舊干練而落落大方,只是董敏,忍不住情緒崩潰,哭著質問起董老爺子來。

  事實明擺在眼前,正是因為董老爺子同意了親權鑒定這件事,才能讓陳晴美反敗為勝。

  在此之前,蔣文秀和董敏,想必是全心全意信任著董老爺子,才會壓根沒有想到他竟然成了陳晴美的突破口。

  蔣文秀和董敏沒有防備過董老爺子,認為他和她們是站在一個戰壕的,卻沒想到卻反身被這位戰壕里的“戰友”背後放了冷槍。

  這種全心全意信任著一個人卻被徹底背叛的感覺,大概除了當事人外,旁人都沒法說感同身受了。

  “爺爺,我和媽媽這些年是怎麼對你的?你的心是肉長的嗎?你口口聲聲說媽媽才是你唯一認可的兒媳,可背後卻早偷偷站在小三那邊去了!”董敏自覺自己感情被爺爺欺騙,一雙眼楮除了眼淚就是失望和不可置信。

  “你中風以後腿腳不便的那些時候,一開始脾氣差,根本不讓護工近身,你想想都是誰給你每天擦身換洗端茶送飯的?媽媽寧可放棄了好幾個公司對外並購的好機會,也一直陪在你的身邊,鞍前馬後的伺候,偶爾還要容忍你的壞脾氣。媽媽有過一句怨言嗎?”

  “口口聲聲說著我是你唯一的孫女,可實際呢?爺爺,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爺爺,從此以後,我董敏就沒有爺爺了。”董敏為人雖然驕縱,但關鍵時刻,也有著母親蔣文秀的風範,她語氣剛烈而拒絕,“我會去改媽媽的姓,從今往後,沒有董敏這個人了,只有蔣敏。”她自嘲地笑著,“反正你也不在乎董家有沒有我這個女孩,畢竟你們董家,已經有後了。”

  “還有你們,你們這些為這種小三代言的律師,你們沒有良心嗎?”董敏看向錢恆包銳和成瑤,“我詛咒你們以後都遇到被人劈腿出軌,永生永世不幸福!你們為了錢,根本沒有道德!法律?!法律就是個笑話!根本就沒有什麼公平正義,法律只是你們這些下三濫人的遮羞布!《婚姻法》根本不保護婚姻,保護的是那些小三的孩子!”

  “敏敏,不要再說了。”

  董敏情緒激烈,然而蔣文秀雖然面色不好,但神情仍舊鎮定,她對錢恆微微點了點頭表示了歉意,這才拉著董敏離開。

  她很清楚,律師也不過是一種職業,代理什麼人,也並非表明律師自己的私人立場,因此涇渭分明,直到最後,也沒有朝錢恆和成瑤有過任何遷怒。

  “是我大意,錯估了人性,錯判了親情。但凡我警覺一點,阻攔你們,讓你們沒有機會接觸到我公公,或者和我公公打打感情牌,或許也不是這個結果。”

  “但不論任何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這件事是我疏忽,我也願賭服輸。”蔣文秀說完,垂下了視線,“敏敏,這節課,也是你人生里的一課。媽媽不能一直過分保護你,你也應該長大了。”

  即便此刻,她仍舊得體而大方,讓成瑤更是心生佩服、同情以及難以言喻的羞愧。

  一審判決,當庭證明了親子關系的存在,那陳晴美這個孩子,只要活著生下來,不論如何都能分到豐厚的遺產,蔣文秀和董敏就算上訴,也撐死只能在繼承的份額上扯扯皮做做文章了。

  這個案子,雖然只是一審,但大局已定。

  可為陳晴美這種人代理,即便贏了,似乎也一點高興不起來,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難道這就是律師的工作嗎?自己這份工作的意義到底在哪里?律師的價值,到底在什麼地方?

  回律所的路上,成瑤便有些悶悶不樂。錢恆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相當處變不驚,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成瑤兩眼,最興奮的要數包銳了。

  “我們這個案例,利用親權鑒定和證據鏈在生父身體組織完全滅失的情況下證明親子關系的,我感覺能上個年度家事案例經典案例啊……另外這次的律師費還挺豐厚的,我準備去換個車了,你們覺得什麼車好?我想買個奧迪,但人家說奧迪車車主最容易出軌,我覺得彩頭不好,要不買個沃爾沃?”

  ……

  ——

  成瑤這種悵然若失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下班。

  這兩天,秦沁外出回來了,威震天便也還給了她,如今再回家,就連個可以擼的狗子都沒有了,一想到這里,成瑤只覺得更喪了……

  倒是錢恆,十分冷淡地婉拒了陳晴美為表感謝的飯局。然後一個內線電話,把成瑤叫進了辦公室。

  成瑤戰戰兢兢的,怕是又有什麼事做的不到位要被錢恆教訓。

  結果自己剛坐下,錢恆拉開抽屜,丟了一大塊巧克力過來,他側開了目光,語氣有些不自然︰“快吃。”

  成瑤︰???

  錢恆怎麼了?為什麼突然給自己吃巧克力?

  “快過期了,不吃也是浪費。”

  “……”

  然而成瑤很快發現了問題,她翻到了巧克力的外包裝上︰“沒有啊,這離到期還有一年呢。”

  錢恆的表情有些惱羞成怒︰“不要輕易質疑老板,沒人和你說過嗎?老板說什麼就是什麼。”

  “哎……”成瑤小心翼翼道,“因為老板你以前說過,作為律師,不能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語言這種東西都不是證據,必須是自己親自驗證過的話,才能信……”

  “給你吃巧克力你還上綱上線了?”

  “……”

  錢恆清了清嗓子︰“我看你從法院回來就一臉喪氣,吃點巧克力,調整一下心情。不然這種負能量的情緒是會傳染的,到時候把大辦公區的同事們都弄的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君恆還開張不開張了?”

  成瑤攥著巧克力,內心還挺感動的,雖然錢恆嘴毒,但竟然很細微地觀察到了自己情緒的波動,還真的挺出人意料的。雖然手上只是輕輕的一小塊巧克力,但成瑤卻覺得這是重于泰山般的一片情誼。

  “這個你拿好。”

  結果就在成瑤感動的當口,錢恆遞了一張小紙片過來。

  成瑤十分疑惑︰“這是?”

  “巧克力的發票。”

  成瑤︰???

  “我會從你的工資里直接抵扣的。”

  成瑤︰WTF???

  錢恆理直氣壯道︰“我屈尊降貴親自給你買了巧克力,建議你這張發票好好保存,留個紀念。”

  錢恆,你是魔鬼嗎?!!我都已經這麼喪了,竟然這巧克力的錢還要我自己來?!!

  雖然成瑤的內心充滿了咆哮,但嘴上還是乖巧地陽奉陰違道︰“謝謝老板!那我出去了!”

  “在這里吃掉。”錢恆卻很堅持,他雙手在面前交叉,盯著成瑤,“我還有話要說。”

  成瑤︰???

  “這個案子,你對我很有意見吧。”

  “沒……沒有啊……”

  “真的沒有?”

  成瑤連連搖頭︰“真沒有。”

  “那我通知你一聲,鑒于這個案子上庭的是包銳,你所做的貢獻相對較少,所以不計你的分成了。”

  成瑤炸了︰“要是早知道沒分成,我根本不願意參與這個案子!為小三代理,根本沒有弘揚任何法律的公平正義!要是我自己有選擇權,只要不是沒案源馬上就要餓死了,我才不會接這種案子!人活著,得講點原則!要有底線!”

  錢恆挑了挑眉︰“你看,你果然就是有意見。”

  “……”

  “分成會給你的。”錢恆抿了抿唇,“現在我們來聊聊關于你對我的意見。”

  “……”

  錢恆顯然是挖好了坑,就等著成瑤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現在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成瑤,顯然是準備填土活埋了……

  事已至此,再掩蓋也沒什麼意思,成瑤索性放開了︰“代理陳晴美,是在為正義而戰,為弱勢群體呼喊嗎?!是在弘揚真善美嗎?!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嗎?!”

  “成瑤,這就是你最大的錯誤所在。”

  “律師是一份工作,不應該理想化地覺得要為正義而戰是嗎?只要接了當事人的代理,就應該為當事人而戰,而不要去矯情地想什麼正義不正義。”成瑤低下頭,“我知道,律師代理的時候自己沒有預設立場,律師的職業也不是那麼理想化和光鮮,只要接了代理,就要認真負責做到底,但是你明明有選擇客戶的權利,不是缺了她這個客戶就要餓死,為什麼要接陳晴美?她當小三這件事根本沒得洗白,更何況她也不愛董山,和董山的婚外情也完全是她想要撈錢而已……”

  成瑤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她不明白錢恆為什麼要去接這種客戶︰“何況你接陳晴美這種案子,對自己的口碑也有很大的不利影響,為什麼要這樣做?被那麼多人說成業界毒瘤,你明明不是!”

  錢恆愣了愣,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自己說。

  成瑤的眼楮太亮了,錢恆下意識回避開了目光︰“你是在為正義而戰。”

  成瑤以為自己听錯了︰“什麼?”

  錢恆的聲音低沉性感,他又一字一頓地重復了一遍︰“你做的每個案子,只要在合法的範圍里提取證據為客戶辯護,就是在為正義而戰。”

  “你理解的正義太狹隘了,你的眼楮里只盯著個案正義。但對于法律進步和法制的進程而言,程序正義比實體正義更重要。因為實體正義,有時候你根本無從得知,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律師不是法官,律師也不在每個糾紛的發生現場,律師不負責判定對錯,而鑒于法律發展的不完善,有很多時候,就算法官再明辨是非,絕對的正義也永遠不可能。”

  成瑤抿緊了嘴唇盯著他。

  錢恆卻只是輕輕掃了成瑤一眼︰“就像董山遺產這個案子一樣,今天一審判決的結果對于蔣文秀和董敏而言,顯然不是正義的,但對于陳晴美肚子里的孩子而言,就是正義的,雖然他的媽媽是小三,是不道德的代名詞,但他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雖然第三者沒有遺產繼承的資格,但是作為非婚生子,他也擁有正當的繼承權利。他是無辜的,作為一個人,並不應該因為他出身的污點就剝奪他合法的權益。”

  成瑤沉默了,她太嫉惡如仇,然而冷靜下來,錢恆說的一點沒錯,這個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糾紛,每一個都有復雜多變的事實,本就沒有絕對的正義可以達成。

  “程序正義是什麼,是相較實體正義來說更為看得見的正義,是裁判過程的公正,法律程序的正義。”

  說到程序正義,成瑤不是沒有疑問的︰“可是,過分強調程序正義,美國才會出現辛普森殺妻案那樣的審判,因為程序正義,那麼多壞人逃脫了法律的制裁。”

  “雖然強調程序正義有時候會讓一些有罪之人逃脫制裁,但更多時候保護了更多無辜的人被錯誤地認定成有罪。因為有程序正義,才不會出現更多的聶樹斌案。”錢恆的眼楮幽深,他的語氣平靜,“而你在做的每一個案子,都是在守護程序正義,也在守護法律意義上的正義,都在讓這個國家的法制變得更好一點。每個守法的律師都只能做一點點,但擰成一股力量,就是這個社會和法律的正常運行。”

  自己的工作,有這麼偉大嗎?

  成瑤什麼都沒說,錢恆似乎卻一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律師的工作是為了養家糊口,是為了錢,是為了更好的生活,說白了,確實沒有那麼高尚。”

  “但如果在這個崗位上問心無愧地工作著,維護著法律的尊嚴,堅守著程序正義的信仰,那未來,就會少一個無辜的人遭受錯誤的法律追責被誤認成公眾眼里的‘壞人’,未來就會少一個無力辯白而失去生命的‘聶樹斌’。成瑤,保護別人,也是保護自己,因為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現行的法律體系里。”

  成瑤低下了頭,她剛才還激昂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

  錢恆喝了口茶︰“你還是太年輕了。”

  成瑤突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她的心里是巨大的沖擊和復雜情緒,或許每個工作都很渺小都很平凡,但正是因為那麼多平凡人堅守在自己平凡的崗位上,社會才得以運作和進步。

  “我知道為什麼外界罵我毒瘤,因為我既然不缺錢,明明可以選擇那些有錢的‘好人’當客戶,卻還會為‘壞人’辯護。”錢恆頓了頓,“但這不就是律師的意義嗎?”

  “就算變成了壞人,也要調查清楚他做壞事是不是有令人理解、同情的因素,比如長期受到家暴最後壓抑之下砍殺丈夫的妻子,又比如正當防衛,甚至自首、主觀惡性等;甚至是壞透了的壞人,根本沒有任何借口和讓人同情的理由的殺人犯,也有體面地接受法律懲罰的權利。法律會制裁這些壞透了的惡棍,但在裁判的過程中,也不能刑訊逼供,在懲罰的時候,也不能虐殺,給他做出懲罰,也要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為什麼受到這樣的制裁,讓他有可能吸取到教訓改過自新。”

  錢恆深深看了一眼成瑤︰“法律保護的,一直是每個人的基本權利和尊嚴,就算是壞人的。”

  錢恆說這些話的時候,眼楮清明,難得那雙冷淡的眼眸里,帶了溫度,那瞳仁的最深處,仿佛有一簇小小的搖曳的火光,配上他殺傷力極大的臉,成瑤只覺得一時之間竟然有些難以直視。

  英俊的男人認真起來,真的是很迷人。

  “成瑤,律師保護好人,也保護壞人,因為法律的最大的意義就是公平。”

  成瑤內心涌動著一種陌生的情緒,火熱的、滾燙的、躍躍欲試的,像是懷抱著一只初生的雛鳥,在試探和醞釀著第一次展翅飛翔。

  仿佛有人用一雙手堅定地為她撥開了她胸口一直縈繞著的濃霧,強勢地掃除了她的迷茫和遲疑,她終于能重新窺見陽光。

  是的,這就是做律師的意義,委托人的利益和程序正義,這是社會正義的基礎,意義遠遠超過狹隘的個案正義。

  “如果靠著良好的道德觀就能讓社會正常運行的話,法律確實不會出現。可道德是個太過主觀的東西,你的道德在部分人眼里可能是不道德,那社會治理就永遠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了,每個人都叫囂著自己的道德才是準則,結果呢?”

  錢恆眨了眨眼楮︰“結果這個社會只會因為這些道德而變得更壞,變得一團糟,人們不知道到底什麼事能做,什麼事才符合‘道德’,而那些自詡站在道德高地的人,以自己的道德為標桿,可以對異己進行各種打壓和懲罰。”

  “今天,我殺了一個人,但因為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兒童性侵犯,那在道德的立場,我完全是對的,那我殺人的行為就應該合法。但你想沒想過,如果人人都這樣,都直接以道德對他人入刑,那那些被打成壞人的人,根本沒有一個法律程序去驗證他到底是不是壞人?我們只要在道德上判他死罪,他就應該死?就應該沒有一切權利?但他真的是壞人嗎?”

  他看向成瑤︰“你想要生活在這樣的社會里嗎?”

  “你是一名律師,你維護的不是狹隘的個案公平正義,而是法律的尊嚴,程序的正義。”

  “既然律師代理‘壞人’和‘不道德的人’在職業倫理上完全沒有問題,那為什麼要拒絕標的額大的案件?我們代理這些人,並不讓我們自己道德上就有瑕疵。”錢恆看向成瑤,“也就是說,我們的工作,既維護了法律的尊嚴,也能用自己的專業技能為自己贏得更好的生活,合法能掙得的錢,那為什麼不掙?你嫌錢多嗎?”

  成瑤輕輕抬頭看了一眼錢恆,對方還是那副生人勿進的冰冷模樣,剛才一席話也仿佛像一場單方面的訓話,然而成瑤卻覺得——

  能成為一名律師真的太好了。

  能成為錢恆的助理律師太好了。

  “老板,總有一天,等我成為知名律師了,我會按照小時數給你支付今天的咨詢費的!”

  錢恆抬眸︰“別想太多了,先把巧克力吃了。”

  成瑤才發現自己剛才根本沒想起吃巧克力,那塊被她攥在手里的巧克力,此刻都被手心里的熱氣捂得有些變軟了,她頗為感動地拆開包裝咬了一口。

  呸呸呸!

  那個口味融化在嘴里的時候,成瑤差點吐出來。

  她的聲音都變了︰“香菜味的???香菜味的巧克力???”

  這特麼的是什麼魔鬼口味????

  “日本進口的,森永「BAKE」香菜味的巧克力,听說還限量發行的。”錢恆臉上終于有了些表情,露出些許關切,“我一直挺好奇這個口味的,自己又不想第一個嘗試,正好讓你來試,怎麼樣?口味暗黑嗎?有多獵奇?吃了會死嗎?”

  “……”

  成瑤這時候真的想找一個“屎里有毒”的表情包糊到錢恆臉上。

  可去你的吧!這種有毒的玩意兒,你就給我吃?!

  錢恆顯然並沒有感受到成瑤的殺意,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其實還有一款零食我也挺好奇的,就那個老干媽冰激凌,下次買給你試試。”

  “……”

  成瑤內心憤怒地想,等我成為知名律師的那一天,我看我應該先把你送進監獄勞動教養改造改造!這特麼真的是有毒!

  錢恆你讓我好好感動下會死嗎?!

第38章

  雖然不想承認, 但被錢恆叫進辦公室這麼訓導了一番,接連幾天來,成瑤反而覺得通體舒暢起來, 連那香菜味的巧克力, 都竟然顯出了點意猶未盡的回味感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抖M受虐體質???明知有劇毒,偏往毒源去???難道磕毒藥還能上癮?不能吧?成瑤覺得,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我的媽啊,你們看這新聞了嗎?”就在成瑤思緒亂飛之際,譚穎拿著手機,語氣震驚, “印度自從禁酒令酒類大量強制下架以後,不少人竟然用喝眼鏡蛇毒液的方法來替代,喝一次上頭一個月,除了喝,還能用來拌飯!喝毒竟然還能上癮!”

  “……”

  ——

  不過不管怎麼說,董山遺產糾紛這個案子, 陳晴美很滿意這個一審結果,而出乎成瑤意料的,蔣文秀和董敏, 都沒有再選擇上訴,他們接受了這個一審結果。一審判決就這麼生效了。

  成瑤本來以為還要面對二審的扯皮,然而案子竟然這麼輕松地告一段落, 她除了松了口氣外, 也有些悵然。

  然而, 站在蔣文秀和董敏的位置想一想,這樣對她們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親子關系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再針對遺產的多寡進行扯皮對誰都是一種心力交瘁的時間和精神損耗。

  與其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不如放下過去,好好去迎接新的人生。

  董山死了,愛情和婚姻消逝了,但自己的女兒還在,比任何一刻都與自己親密,原本驕縱的性格也在這件事後漸漸收斂,開始變得成熟,開始學會成長。

  有失去,也有得到。

  看清了一些人和事,也更勇敢和堅定了一些。

  成瑤想起最後庭審結束時蔣文秀的模樣,印象里揮之不去的還是她挺直的脊背。

  如果是她的話,不論是什麼樣的人生,都可以過得精彩吧。

  一個人幸福不幸福,不是由金錢決定的,也不是依賴別人得到的,而是靠自己爭取的。

  “人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不知道為什麼,成瑤的腦海里一直回放著蔣文秀最後說的這句話。

  她想表達什麼?

  為自己選擇了董山卻遭到出軌的決定負責,不怨天尤人嗎?還是為自己輕信了董山爸爸而讓陳晴美鑽了空子的結果負責,從而接受這一判決?

  成瑤不知道。但她總覺得,不僅是蔣文秀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陳晴美也會為自己所做過的一切負責的。每個人的每個行為,都會有相應的後果。

  當然,除了思考之外,成瑤一如既往地秉承了自己的好習慣,每做完一個案子,就自己對案子做一個總結分析,對自己的表現也做一個點評反省。

  這個案子最開始,只是一個董山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尋求離婚的案件,成瑤甚至一開始對這麼簡單的案子有些灰心和失望,多少有點浮躁的心態,但簡單的案子,最終也有可能變復雜。家事案件,細節冗雜,甚至千變萬化,任何時候,不能輕視任何一個案子。

  同時,家事案件最重要的是溝通,律師不僅需要鍛煉自己的專業法律能力,也需要有很強的交際手腕,能夠好好和自己當事人,和對方當事人溝通。

  不論怎樣,因為錢恆的一番話,成瑤不再迷茫,她又充滿干勁起來。

  律師職業,沒有想象的那麼高尚,但也沒有想象的那麼不堪。

  法律和道德,公平和正義,程序和實體,如何在自己的職業里平衡好這些關系,或許正是做律師的意義所在。

  律師是一份養家糊口的職業,但律師工作做到極致,又何嘗不是一門藝術和博弈呢?

  ——

  只是自己的總結分析剛寫到一半,包銳突然開了口。

  “陳晴美生了。”

  成瑤十分驚訝︰“這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呢,怎麼就已經生了?”

  “她那天走在路上,剛下過雨,路面很滑,她沒在意,摔了一跤,幸好運氣是真好,那段路本來沒什麼人經過,那天正好有個熱心的卡車司機經過,把她趕緊送醫院了。”

  包銳臉上神秘兮兮︰“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些,最讓你們想不到的,你們知道嗎,陳晴美那兒子,有問題。”

  “啊?”

  “她大概贏了官司以後心情就很好,沒控制飲食,你看上次見她不就比之前大了一圈嗎?據說最近更是一下子胖了十來斤,胎兒就比預期的大了,但她為了肚子上不留疤又堅持要順產,結果一開始產檢預測順產都沒問題,可惜生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生到一半難產,又已經不能順轉剖了,結果硬生生拖了好久,導致孩子缺氧,還嗆到了羊水。”

  “那孩子出生的時候活著嗎?”

  孩子出生的那一刻有沒有活著,對遺產繼承至關重要。

  如果出生時就是個死胎,那等于這個孩子不存在,這個繼承人也不存在,那份被保留的遺產,將回歸到董山的其余遺產中,平均分給其余三個法定繼承人︰作為配偶的蔣文秀,作為子女的董敏,作為父母的董山爸爸。

  如果孩子在出生的那一刻活著,並且一直存活下來,那那份繼承份額自然就是他的,由他的監護人陳晴美管理。但除了為維護孩子的權利以外,不得隨意處分這部分財產。

  而如果孩子出生的那一刻活著,但啼哭了幾聲,因為各種問題沒能繼續活下來,那董山的遺產仍舊由他繼承,只是他繼承後因為死亡,馬上再引發一次新的繼承,孩子死後,董山的這部分遺產自動變成這孩子的遺產,由他的法定繼承人,也就是生母陳晴美繼承。

  “活著。”包銳補充了一句,“現在還活著,活的好好的。”

  成瑤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不知名的唏噓。

  只是她的唏噓還沒結束,包銳又開口了。

  “但這孩子,不太正常,不會自主吸奶,今天剛確診是腦癱了。”包銳用的陳述句,“應該是難產的時候缺氧太久了。”

  成瑤張著嘴,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不過最反轉的還不是這個,最高潮的是,董老爺子一听生了個腦癱孫子,差點氣暈厥過去。”包銳搖了搖頭,“听說老爺子找了人去婦產醫院鬧了,說不認這個孫子……”

  結果包銳的八卦還沒講完,成瑤就接到了董老爺子的電話。

  “小成律師嗎?”老爺子聲音顫抖,“我想見見你……”

  ——

  因為老爺子身體原因,成瑤和他約在了他護理醫院不遠處的咖啡廳里,護工推了一輛輪椅,董老爺子坐在輪椅里,神色灰敗,絲毫不見之前得知自己將有一個孫子時的狂喜之態。

  “小成律師,我反悔了,這個案子,咱們不作數了。”董老爺子焦慮道,“你幫我把我給做的那什麼親權鑒定,給撤回來,我不做了,我不認這個孫子,我就要我們敏敏就夠了,我們的家產,也全部給敏敏。”

  “董老先生,可是這個判決結果,已經生效了啊。”成瑤努力用簡單易懂的語言解釋著,“更何況即便這個判決還沒生效,您當初同意進行親權鑒定,已經配合提取了血液樣本,已經證實了陳晴美肚子里的孩子,和您有血緣關系,是您兒子董山的親生兒子。這一點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生出來的孩子有問題,我要早知道,我根本不會做那什麼鑒定!”董老爺子幾乎有些情緒失控,“現在敏敏也不來看我了,文秀也不來看我了,她們只每個月給我匯錢,我打她們電話,她們也都不理我,開始是不接電話,這幾天我听說文秀要帶敏敏出國進修一陣,那……那可怎麼辦?國外這麼遠,我是不是以後看不到敏敏了?”

  老爺子絮絮叨叨的,一臉失魂落魄︰“可我光有錢,有什麼用啊?我不要錢啊,我只想一家幾口和和美美的,這個孩子我原來也想著我接過來帶就是了,那個女人不用進家門,這孩子的這筆遺產,也由我來管著就行了,那女人也一分拿不到。這樣家里又不缺錢,多個孩子,也不過是添雙筷子的事,我想文秀和敏敏總會接受的……”

  成瑤有些哭笑不得︰“老先生,這孩子的生母在世,她才是合法的監護人,您想把這孩子接過來由你撫養,繼承的遺產由你管理的計劃一開始就是不可能實行的啊……”

  ……

  直到最後成瑤離開,董老爺子還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原本和孫女和兒媳這麼幾十年的感情,說沒就沒了,自己只是不小心犯了錯,她們就這樣做,未免也太絕了。就算因為自己的行為導致他們分到的遺產變少了,那親情能用錢來衡量嗎?

  可董老爺子恐怕永遠不會明白,在他因為胎兒的性別而把天平偏向陳晴美的時候,是他自己親手斬斷了這段親情和信任,是他親手把自己的孫女和兒媳推開的,蔣文秀和董敏並非因為金錢才失望寒心的啊……

  或許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數吧。

  ——

  又過了幾天,成瑤又听包銳說起了這件事的最新進展,董老爺子又找人去陳晴美那里鬧了幾次,陳晴美本來產後就恢復不好,這下更是發起高燒來。

  而董老爺子身邊也有別的遠方親戚給他出了主意。眼下董敏已經決定改母姓,雖然這孩子是個腦癱,可也算是董家最後的一個姓董的血脈了。董老爺子大概生怕陳晴美為了遺產偷偷弄死孩子,特意在這些遠方親戚的攛掇下,派了三姑六婆那一堆親戚去盯緊陳晴美,而那些遠房親戚拿了錢,自然盡心盡職。

  結果就這樣,陳晴美每天不僅要為新生的腦癱寶寶糟心,還要疲于應付一幫心懷不軌的遠房窮親戚。

  “這些親戚當然不會讓陳晴美有機會讓孩子‘一不小心’出點‘意外’,畢竟孩子要沒了,他們上哪兒再找個借口問董老爺子要錢啊。現在名正言順的說是替董老爺子照顧孫子,大筆大筆地拿錢呢。”

  一幫各自心懷鬼胎的人,竟然就這樣互相制衡著達成了平衡。

  對于陳晴美,順利讓孩子繼承了遺產,她算是達成了自己的目標。然而這樣的人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一個腦癱寶寶的未來,就算有錢,也不是那麼輕松的,她作為監護人,恐怕是為了拼這麼一筆遺產將要搭上自己的一生了。

  而謝明,謝明能不能一起承擔起這個腦癱寶寶的未來,就是個問號了。如果是健康的寶寶,他或許能堅持……可一個腦癱寶寶,就算是親生的父親,都有可能選擇放棄。人生里有太多東西,能讓愛情冷卻了……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蔣文秀說的真是一點沒錯。

  人生不是短跑,而是長跑,在開頭洋洋得意領先的人,未必就能一路坦途了。

  ——

  不管多唏噓,董山遺產案徹底結案,成瑤收到了一筆不菲的分成。

  當晚,在自己房里,成瑤就沒忍住,給自己爸媽打了個電話報喜。

  結果老成兩口子壓根不關心成瑤的工作,他們只在乎成瑤的私生活。

  “听你媽說你最近交男友了?”

  “額……”

  “小錢是吧?”成爸爸語氣頗為頭痛,“可听說這小錢,不僅家境不好,自己還不太上進啊,除了一張臉能看……”

  成瑤剛要順水推舟說自己已經分手了,卻听成爸爸直接自己轉移了話題︰“對了,我和你媽下下周日會來A市一趟,參加以前高中同學聚會,順帶來看看你,你看看有什麼要讓我們帶來的?”

  “有有有!”成瑤立馬忘了錢恆,“我想吃媽媽做的牛肉辣醬,還有紅燒豬蹄!醬鴨!麻辣兔腿!……還有碳烤羊排!”

  成爸爸笑罵了成瑤幾句,表示自己盡力而為,結果臨掛電話的時候,他大概想起錢恆,又不痛快起來︰“你說,這人和人差別怎麼這麼大啊,你知道爸以前有個同學姓錢吧?”

  又來又來了……

  一听這個姓錢的同學,成瑤就知道要糟。

  從小到大,成瑤听成爸爸怒罵“姓錢的”已經不知道多少回了。大概因為太過討厭對方,為了表示自己的輕蔑和不屑,這同學在成爸爸口中都不能擁有姓名,從來都是用“姓錢的”代替。

  果然,成爸爸憤怒道︰“這個姓錢的,以前是我的同桌,一個男的,結果成天畫三八線!還要和我簽字句,如果我超過一點點,就要給他賠錢;雖然成績好,可人特不上道,有次期末考試我好吃好喝伺候了他一個月求著他期末給我偷看一下,就差跪下叫他爸爸了,結果呢!結果他一白眼狼,一抹嘴巴,什麼也不認,連個選擇題也不給我看!害的你爸我不及格!就差3分啊!回家給你爺爺打的差點現在都能停殘疾人車位了。”

  ……

  成爸爸又絮絮叨叨罵了一陣,才終于進入了總結陳詞的環節︰“結果吧,這種奇葩,竟然活的非常滋潤,據說都有私人飛機!幸好這次高中同學聚會他不去!我可真不想見到他!”他苦悶地嘆了一口氣,“總之啊,這個社會,就是不公,不瞞你說,我一開始迷信過,總覺得他能這麼發家致富,是因為姓錢,這個姓,就注定了他這輩子不會缺錢,但現在我也不信這種說法了。”

  成爸爸又哎了一聲︰“你看看吧,同樣姓錢,我這同桌富成這樣,小錢卻窮的那樣,你說這合理嗎!”

  “……”

  爸,其實姓錢的,確實都挺有錢的……

  成瑤听成爸爸又嘮叨了一會兒如今這多麼世風日下世態炎涼,針砭時弊又抨擊了會兒社會,被他扯的徹底忘記了說錢恆的事,他才意猶未盡地終于掛了電話。

  說來也巧,這電話沒掛上多久,留在律所加班的錢恆就回來了。

  成瑤一分鐘也沒耽擱,趕忙出了房間,滿臉諂笑,一把搶似的接過了錢恆的包︰“哎,老板,我來拎我來拎!”

  錢恆剛一脫下大衣,成瑤又趕緊搶了了過來︰“我來給你掛,我來給你掛。”她一邊捧著錢恆的大衣,一邊贊美道,“老板到底是老板,這風采別人就是趕不上啊,你看看,您穿了這件風衣,這氣質,這格調,太獨特了!”

  錢恆瞥了一眼成瑤︰“獨特?成瑤,你瞎嗎?”錢恆冷哼一聲,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不滿,“現在滿大街都是Burberry風衣的仿版,十個男人里九個穿著。我剛坐電梯上樓,還和一個人撞衫了,還是個禿子,彩頭不好,這衣服你別掛了,幫我扔了。”

  “……”

  這馬屁拍的有些尷尬,拍到馬腳上了……

  不過這會難倒成瑤嗎?

  不可能!

  成瑤急中生智道︰“老板,那這衣服更覺得不能扔啊!”

  錢恆果然皺了皺眉,有些發難地看向成瑤︰“為什麼?”

  “這件衣服雖然撞衫嚴重,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彰顯您的獨特啊!讓人知道什麼叫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

  成瑤頂著錢恆玩味的眼神,繼續道︰“待會我給您去燙燙。您先喝杯熱水暖暖,外面冷……”她一邊說著一邊給錢恆倒了一杯熱茶。

  錢恆沒有接,他看了眼成瑤,聲音平靜︰“說吧,有什麼事要求我。”

  成瑤立刻擺手否認︰“沒有沒有,我就想著,董山這案子也結束了,老板不是要搬走了嘛,我這沐浴老板先進思想洗禮,接受老板專業精英指點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我這也是想有所表示啊!”

  錢恆好整以暇︰“所以呢?”

  成瑤硬著頭皮︰“我就問問你什麼時候走,我可以幫你一起打包啊。也住了這麼久了,東西肯定不少,收納打掃什麼的,我都能幫忙。”

  錢恆冷笑一聲︰“成瑤,敢情你這是趕我走啊。”

  “不不不,我哪里敢!”成瑤搓了搓手,解釋道︰“這不,我爸媽下下周日要來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想到時候就和他們說咱倆已經分手了,為了這麼驗證,要不正好趁最近有空,我幫您把家給搬了?”

  為了應證自己的話似的,成瑤又補充道︰“說實話,我還挺懷念我們的合租生活的,老板真要走了,我會……我會想你的!雖然只一起合租了這麼個把月,但對我來說,老板現在就像是我家人一樣親切的存在,我內心也很不舍,但我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就讓老板舍棄豪華的大別墅不住,陪著我住在這種沒有格調的地方!”

  錢恆坐在沙發上,一雙手交疊在腿上,看著成瑤,不置可否。

  成瑤咽了咽口水,再接再厲道︰“但有一句話說的好,叫常回家看看,老板你走了,我這也隨時歡迎你來啊,你就把這兒當你第二個家好了!”

  錢恆微微一笑︰“那麼也就是說,私心里,你是很希望我繼續住下去的?”

  “那怎麼不是呢!”成瑤下意識諂媚道,“能和老板住一個房,是我的榮幸啊!”

  “那我就勉為其難繼續住下去好了。”

  成瑤︰???

  等等,這怎麼和說好的劇本不一樣???老板病患者放著大別墅不住,竟然能繼續忍受這種中檔(在他看來是低端)小區???錢恆怎麼了?怕不是病了吧!

  錢恆欣賞完成瑤臉上各種走馬觀花般復雜的神色,才慢悠悠地拿出手機舉到了成瑤面前︰“只是你給我解釋下這個招租信息。”

  成瑤頭皮一麻,大覺要糟……

  大概為了方便成瑤查看,錢恆十分“好心”地放大了字體——

  此刻他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一行大字。

  “好房招租!唯一條件︰會自己修水管!不是極品!”

  “……”

  錢恆抿嘴笑了下︰“需要我再下移讓你看下這帖子里放出的房間圖片來證明就是你發的嗎?”

  成瑤狡辯道︰“這種房型布置和精裝房可能裝修家具風格都差不多吧,老板,這真不是我啊!”

  不是成瑤吹牛,她在A市這個網絡論壇發帖招租的時候,特地做了點工作,她拍的房子照片,都很小心地避開了有辨識度的部分。這帖子發了三天了,響應想要看房的人很多,成瑤就摩拳擦掌等著錢恆什麼時候搬走了。等新的租客進來,一來能分攤房租,二來還能分攤點家務。簡直不能更完美啦。

  面對成瑤的狡辯,錢恆也沒說話,他只是拿著手機,找到其中一張房源照片,然後把照片的某一角放大。

  成瑤眯著眼楮看了很久,才終于發現了問題所在。

  錢恆放大的那個角落,是個餐桌桌子腿,那上面,刻著幾乎可以忽略的小字——

  “Dora我愛你”

  成瑤不動聲色地往桌腿上看去,果然在同樣的位置看到了同樣的字……

  這一刻,成瑤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去他媽的Dora!

  素質呢!怎麼能隨便在桌腿上亂刻字的!祝你們刻恩愛!死得快!

  然而這沒有硝煙的戰場,這鐵證如山的廝殺,成瑤此刻只有一個想法——我敗了……

  成瑤灰頭土臉︰“老板,你听我解釋,我只是個窮苦的小律師,你搬走了,我實在承受不起這個租金啊,我這不想著提早找人轉租麼……”

  錢恆今天心情挺好,他甚至沒有深究成瑤那個招租要求,他淡然道︰“你放心,租金我照付,有一些東西也不用全打包。”

  “哎?”

  “我的房間保持原樣就行了。”錢恆笑笑,“這房子離君恆確實挺近的,哪天我要在所里加班太晚,第二天又有需要要早起的話,住在這里倒也很方便。何況你不是讓我常回家看看嗎?”

  “……”

  那真的只是客套話啊!!!而且時不時會回來住的老板,怎麼听起來比常住的老板更讓人害怕了,這就和不定時會突擊檢查的班主任,比每天都固定時間檢查的班主任更可怕啊!!!

第39章

  “對了, 明天下午,你和我一起去B市。”錢恆觀賞完成瑤奼紫嫣紅的臉,才想起了正事般地開了口, “一個家族信托糾紛案, 委托代理合同已經簽好了,因為很多證據材料都需要在B市取證, 所以明天直接過去開工。”

  成瑤愣了愣,有些意外︰“明天?”這麼突然?

  錢恆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這個客戶長期不在國內,明天正好臨時有事回國,停留國內的時間也比較短, 所以抓緊時間和他溝通下案情。”

  “就,就我們倆嗎?”

  這次錢恆連頭也沒有抬︰“恩,我對你是放心的。”

  自己的工作能力原來在錢恆眼里已經這樣了嗎!成瑤內心有些雀躍,竟然不帶包銳不帶譚穎,只帶自己也覺得很放心嗎!

  “雖然一男一女一起出差確實有點微妙,不過我對你的自控力還是放心的。”

  成瑤︰???

  “和我同住這麼久, 你把持的很好。”

  等等……

  在成瑤目瞪口呆的視線里,錢恆微微一笑,語重心長道︰“繼續保持。你經受住了考驗。”

  這一刻, 成瑤很想仰天咆哮,錢恆!!你可以放一百萬個心!!!這種方面!!你根本不需要擔心的!!!!

  ——

  成瑤氣呼呼地回了房間,為泄憤般, 她下了個日本鬼片看了起來。

  人有一種趨勢, 越是知道不該做什麼事, 內心卻越是對什麼事躍躍欲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成瑤其實又膽小又怕鬼,但對鬼片,卻有種作死般獵奇的執著。

  抱著抱枕,用被子捂著眼楮,房里只開一盞小夜燈,再來一包薯片,在陰森的音效聲里一邊噶幾噶幾地嚼薯片一邊偷偷摸摸地看鬼片,既害怕又忐忑,還帶了點小激動和小興奮,情緒隨時緊繃,又隨時隨著影片的劇情帶入,又害怕又刺激。

  雖說听起來有點自虐,但往往這麼看完一個鬼片後,都會有一種情緒徹底發泄過後的放松——啊!終于!挺過來了!

  這種時候,往往渾身舒爽暢快。當然,副作用也是有的,看完鬼片後的當晚,成瑤一般必須整夜開著小夜燈,就著那點暖洋洋的燈光才能安心入睡,她還沒有在看完氣氛恐怖的鬼片後在一抹黑的房里睡覺的膽量。

  可惜今晚有點不平常。

  成瑤剛看到在慌宅里的主角陷入被鬼的狩獵這等最驚悚的情節時,毫無征兆的,房間里的燈都滅了,一時之間,只剩下電腦屏幕,發著幽幽的光,然後一個鬼影伴隨著可怖的音效,突如其來地飄了過來,那腐爛的眼眶仿佛盯著屏幕後的成瑤般,與成瑤直直對視了一秒。

  成瑤死死用被子捂住了嘴巴,才終于抑制住了自己本可以高亢到媲美女高音的慘叫。

  她只來得及穿上一只棉拖就趕忙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房間, 里啪啦把客廳開關都按了,燈卻一個都沒亮,只有窗外慘白的月光掃進來。

  冬天了,大家都睡得早,就連平日里隔壁樓的燈火也熄的差不多了,只覺得蕭瑟而無生氣。成瑤想起剛才看的鬼片,竟覺得有一股寒氣順著睡褲的褲管一路蜿蜒鑽了上來。

  直到她充滿恐懼瑟瑟發抖了一分鐘,才終于在隔壁幾戶鄰居傳來的咒罵聲中意識過來,這不是鬼上身,這特麼是停電了!

  電力局,你是魔鬼嗎?!這是什麼要命的停電時機啊!成瑤內心淚流滿面,要讓她看完鬼片一個人在漆黑的房間里入睡,這簡直要了命了!

  她望著錢恆的房間天人交戰起來,這種時候,是向錢恆求救呢,還是自己一個人硬抗?

  老板和鬼之間?到底誰更可怕?成瑤矛盾了,這兩者,好像不相上下啊……

  算了!咬咬牙!豁出去了!錢恆至少是長得比較好看的鬼!

  ——

  因為停電,錢恆的房里漆黑一片,成瑤也摸不準他睡了沒有,但現在才九點,成瑤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探頭探腦在錢恆房門口輕聲敲了敲,她壓低聲音喊道︰“老板?老板?”

  回應她的是一片寂靜。

  “錢par?”

  還是沒有人應答。

  “錢恆?”

  繼續無人反饋。

  “這麼早就睡了?老年人嗎?”成瑤一邊嘀咕著,一邊又叫了幾聲,“錢恆錢恆錢恆……”她百無聊賴地喊了好幾遍,突然玩心上頭,插著腰笑起來,她模仿著西游記里銀角大王的樣子道,“錢恆,爸爸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這麼一喊,竟然意外地沖淡了很多內心的恐懼感,成瑤于是壯著膽,又學著西游記里的演上了。

  可就在成瑤演到“孽畜,還不快跪下現行!”的時候,剛才緊閉著毫無反應的門,竟然開了。

  錢恆穿著一身睡衣,頂著微微有些亂的頭發,表情冷淡地出現在了門口。

  雖然屋子里是黑的,但借著窗外的月光,仍舊能看清錢恆那張清貴英俊的臉,冷色調的月光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更冷的霜華,他雙手抱胸,頎長的身體微微倚靠著門,微微皺著眉,薄而淡色的嘴唇抿成不好相與的弧度,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成瑤。

  如果忽略這視線里的殺意的話,配著錢恆那張精致的臉蛋,這真的十分花前月下了……

  可惜錢恆一開口就戳破了這粉紅的泡泡。

  “爸爸?”他盯著成瑤看了片刻,終于冷冷地開了口,“孽畜?”

  “……”

  雖然長著一張偶像劇男主角的優質臉蛋,但這出演的劇情,眼看著就要比鬼片還鬼片了……

  但是難道成瑤會輕易放棄嗎?!

  不!!!成功的人,都是不輕易放棄的人!

  成瑤立刻換上了一張茫然的臉,眼楮也微微眯起來讓自己顯得很迷茫,她夸張地打了兩個哈欠,面無表情地轉身就朝自己房門口走去,慢悠悠的,猶如無意識的喪尸一般。

  是的,成瑤急中生智想到的辦法,就是裝夢游!

  夢游嘛,無意識的,大家都理解的,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不用負責任。

  成瑤此刻已經背對著錢恆走出了一大段,她內心打著如此如意算盤,眼見著離自己的房門已經很近了。

  五米、四米、三米、近了,更近了……

  “成瑤,董山案你做的很好,我剛給你多發了一筆獎金,轉你銀行卡了,你收到短信通知了嗎?”

  成瑤一下子激靈了,她下意識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一看︰“哎?沒有啊?你轉我哪個卡里了?我工資卡是中行的,你是跨行轉賬嗎?而且是五萬以上大額支付吧?因為我听我銀行的朋友說五萬以下轉賬用的是小額支付系統,晚上也能實時到賬的,現在還沒到賬那就是超過五萬,要順延到下個工作日了,哈哈哈哈,沒想到我又能拿到這麼一大筆獎金啊,真是謝謝老板謝謝老板了……”

  成瑤見錢眼開興奮地自顧自嘀咕了半天,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臥槽!自己不正在扮演夢游嗎?!夢游的人怎麼會馬上清醒地和別人對答如流啊!!!中計了!!!暴露了!!!

  此刻成瑤再看向錢恆,果然看到他一臉冷笑地盯著自己。

  “清醒了?”

  豈止是醒了,是晶晶亮透心涼啊……

  但好在成瑤臉皮夠厚,她腆著個臉,假裝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般熱絡道︰“老板,你怎麼也在房外面,還沒睡啊?”

  錢恆面無表情道︰“這不是有人叫我一聲讓我答應嗎?”

  “……”

  錢恆又瞥了成瑤一眼,這次的他竟然沒有再深究,而是轉身準備回房。

  成瑤趕緊拉住了錢恆的衣角︰“老板!你有沒有發現好像停電了?!哎!這可怎麼辦!這個點,你肯定還要日理萬機辦公的啊!這會不會影響你晚上加班辦公啊?!你的電腦電量還夠用嗎?需不需要我把我電腦借你用?”

  不管怎樣,周遭還是黑乎乎的,雖然老板和鬼也差不多可怕,但至少是有溫度的存在……成瑤內心百轉千回,手卻已經為她做出了決定,死死地拉扯住了錢恆。

  總之這種時候,只要不讓自己一個人待著就行,就算是被錢恆訓話也行!

  但可能自己的動作幅度太大,錢恆的睡衣又寬松,領口開的還大,在成瑤這個動作下,嘩啦,他的整個衣服竟然就這麼被成瑤拉掉了一半,露出了大半個肩膀,還有一側肌肉線條優美的胸口和腰線……

  雖然都說非禮勿視,但,哎,成瑤想,你別說,還真挺好看的。

  她十分客觀地評價道,要是真做鴨,錢恆這個肉體,恐怕一晚上一萬都打不住……

  成瑤很冷靜,錢恆反應卻大多了,他活像是被流氓非禮了的小姑娘一樣,趕緊拉上了衣服,甚至用手緊緊抓住了本來略微寬松的領口,讓脖頸間都絲毫密不透風。

  “成瑤,我錯看你了。”

  成瑤︰???

  錢恆怒視成瑤道︰“你果然和他們沒有什麼不同,終于按捺不住露出你本來的面目了。”

  等等……

  “雖然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面對我這樣的人,我理解你偶爾的不清醒和沖動,但是請你克制。”

  老板,你是不是錯拿了女主的劇本???

  成瑤有氣無力地解釋道︰“我沒……我真是不小心的……”

  錢恆很有理有據︰“你剛才盯著我的腰就沒移開過,眼神還很色眯眯的,像是在盤算什麼。”

  冤枉啊!!!我只是在計算你這樣的品相做鴨是個什麼等級啊!!

  成瑤還想解釋,然而錢恆只擺了擺手︰“算了,你不要再說了。”他看向成瑤,眼神同情,“我理解的。”

  你理解什麼啊?!

  “行了,我回房了,我們最好現在不要見面,我想我的臉和身體對你的刺激會更大。”錢恆一臉大發慈悲,“控制不住的時候,念一念大悲咒,洗個冷水澡。”

  要是平時,成瑤絕對爽快地一走了之,讓錢恆知道,什麼叫做不屑一顧。可今天不一樣,今天的成瑤,剛看完鬼片,此刻電還沒來,她一想到要自己一個人待著,都發起抖來了。

  不管怎樣,都要挽留住錢恆!把他拖住!讓他陪自己待到來電的那一刻!

  于是成瑤又一次一把拉住了錢恆︰“老板,我真的有事想和你聊聊!”

  錢恆仍舊警覺地捂住領口︰“什麼事?”

  成瑤硬著頭皮義正言辭道︰“我想和你談談關于明天要接的家族信托糾紛!”

  “不談。”錢恆言簡意賅,“客廳太冷了,我要回房間。”

  “那我跟你回房間談!”

  錢恆伸出一只手攔住了成瑤想要往自己房里跨的身形︰“那還是在客廳談吧。”

  成瑤有些不解,客廳此刻是挺冷的,她搓了搓手︰“去房里吧,你房里沒開地暖嗎?不行的話去我房里也行,我房里開了,挺暖和的。”

  “不去。”

  成瑤憋了憋,最終沒憋住︰“你說我一個比你矮一大截的女的,難道去你房里還能半夜把你怎麼了嗎?你這個防備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成瑤以為這一席話,錢恆總算是會無言以對了,結果他冷哼了一聲,竟然對答如流︰“你看過《天龍八部》嗎?”

  “嗯???”

  “《天龍八部》里馬夫人和喬峰兩人共處一室,勾引喬峰未遂,結果由愛生恨誣陷喬峰。”

  成瑤很茫然︰“所以???”

  “所以萬一你反咬我一口說我和你共處一室對你意圖不軌,我怎麼說得清?”

  “……”

  “那,那就在客廳里聊吧!”

  算了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五分鐘。”

  “家族信托就算在國內也是比較新鮮的概念,從01年《信托法》實施以來,其實真正去實踐使用的還是少數,直到這兩年,很多富商才有了傳承財富如何讓子孫守住家產的想法。我研究下《信托法》,對其中一些信托的操作不是很明白,比如信托財產的獨立性問題,還有過戶和登記問題,這里面涉及到的稅收操作……另外就是關于實際層面里,現在國內家族信托和離境信托到底哪個更有優勢?”

  雖然半夜和錢恆來研究家族信托是成瑤害怕之下的急中生智,但作為一名家事律師,她此前空余時確實就曾對《信托法》進行過研究,這些問題倒也不是假的,千真萬確確實都做過功課。

  很顯然,對于成瑤能問出這樣的問題,錢恆也有些意外︰“你倒確實是做了點研究,一般家族信托確實可以以現金、股權還有房產等等作為信托財產,但因為從委托人到受托人之間的過戶制度,實際操作中依賴非交易過戶的制度,但目前非交易過戶只限于繼承贈與,信托在辦理非交易過戶時會遇到困境,目前因此國內的信托機構都更傾向采用現金和股票這類。”

  ……

  五分鐘滿了,錢恆沒趕成瑤走。

  十分鐘也滿了,錢恆講的還是很投入。

  十五分鐘也快到了,錢恆好像越發認真了。

  他和成瑤一問一答,成瑤也忘記了自己最初只是為了拖住錢恆的初衷,一邊連連點頭,一邊認真消化著,間或低頭思考,偶爾打斷發問。

  等錢恆解答到成瑤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竟然已經過了快半個小時……

  “至于你說的國內信托和離境信托問題,這個我最近也有研究過,比較復雜,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你來我房里,對照著我之前整理的一些資料講你比較好理解。”

  成瑤︰???

  對于成瑤的愣神,錢恆回頭送了她一個毫不掩飾的白眼︰“愣著干嗎?到房里來啊,你想讓我在外面冷死嗎?”

  可老板,不是你說的死也不能讓我進你房里,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對你這個那個嘿嘿嘿嗎?

第40章

  成瑤在錢恆的白眼和催促中進了房間, 她心里忐忑地想,按照錢恆的邏輯,自己不小心拽了一下他衣服就等同于肖想他, 那他現在主動邀請自己進房, 豈不四舍五入等同于他自薦枕席投懷送抱???

  按照這個邏輯這麼一想,成瑤的思緒就收不住了……

  雖然脾氣差嘴巴毒, 但錢恆那個腰,那個胸,還有那個臉蛋……雖然屁股是沒看到,但是平時穿著西裝褲, 就感覺很挺翹了,腿長更是夸張……外加按照錢恆一小時的收費比率,要真是那什麼他,好像想想真的還挺值的。尤其如果他那張平時冷冰冰高高在上的臉哭唧唧地喊著“不要不要”,這麼想想竟然還挺帶感???

  成瑤不知不覺,大概被錢恆毒害久了, 竟然覺得有一點心動……

  直到她回憶了一下強奸罪要判多少年,才終于冷靜了下來,拉回了自己在違法邊緣試探的腳步, 回過頭來看向錢恆。

  因為停電,錢恆的房間里也漆黑一片,雖然拉開了窗簾, 但借由窗外那點月光, 房內的一切仍舊帶了點朦朧的意味。此刻的錢恆正摸黑在一堆文件里翻找著關于家族信托的資料。

  成瑤趕忙掏出了手機, 開了電筒功能。

  借由著這束光,錢恆翻找著材料,而成瑤也終于得以一窺錢恆房里的書桌。

  那上面雜亂地丟著各種案例參考,案卷資料,但神奇的是,這中間竟然夾雜著好幾本多肉養殖指南。

  錢恆喜歡多肉?

  多肉胖乎乎的綠油油的圓滾滾的那麼可愛,而錢恆竟然喜歡多肉這種和他人設這麼背道而馳的東西?總覺得他和滴水觀音這種劇毒植物更配呢……

  但成瑤回想了下,似乎確實有這麼回事,錢恆的辦公室總是擺著一盆盆的多肉,只是每次隔個一兩個禮拜去,那些多肉就換樣了。

  成瑤原來沒多想過,只以為是老板喜新厭舊,但現在看著這麼多多肉養殖的教科書,才意識過來,恐怕這不是錢恆喜新厭舊,而是被他養死了……

  “老板,你喜歡多肉啊?”

  錢恆愣了愣,隨即立刻否認道︰“不喜歡,就隨便養養。”

  還隨便養養呢,口是心非,光是書就買了這麼一堆,真是用對待法律條款的鑽研精神來對待多肉了。

  借著室內微弱的光,果不其然,錢恆房里向陽的窗台前,也放著一盆盆多肉,可惜有幾盆葉片已經不再飽滿,眼見著也是離死不遠了。

  成瑤有些心疼︰“這些也快死了哎。”

  剛才還號稱隨便養養的錢恆這下馬上丟下了手上翻找資料的活兒,微微皺著眉一臉凝重地走到了窗台前,他看了一眼,才有些松了一口氣,然後警告性地瞪了成瑤一眼,繃著臉道︰“再詛咒我的多肉,扣你獎金。”

  雖然這麼說,然而這一次,或許是夜色沖淡了平時上下級的涇渭分明,也或許是錢恆剛才臉上那想要努力掩蓋卻仍舊泄露的緊張,成瑤只覺得錢恆的恐嚇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她撥弄了幾個葉片,那已經萎縮了的葉片便在這輕輕的觸踫下刷拉拉地掉了︰“喏,你看,雖然外表看著還行,但其實已經快……”

  成瑤“不行了”三個字還沒說完,錢恆就出聲打斷了她︰“那怎麼辦?”

  他的神情仍舊冷淡,語氣還是寡淡,然而那種佯裝平靜鎮定的姿態下,還是經不住流露出了他內心的情緒。

  他在緊張。他很緊張。

  為了一顆多肉。

  成瑤在為這種新鮮的認知而驚奇的同時,也突然惡劣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成瑤也不知道自己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她只覺得這時候自己對面明明緊張卻還為了維持形象死繃著人設的錢恆,讓她有點想逗。

  明明很想要,卻要裝的自己毫無在意,問題是,錢恆這個演技,還差了點火候,處處是暴露。

  成瑤眯著眼楮笑起來︰“想知道怎麼辦嗎?”

  錢恆沒說話,他抿著唇看了成瑤一眼︰“免除你兩天的無薪加班。”

  成瑤保持微笑,不開口。

  錢恆皺了皺眉︰“這個月的全勤不扣你。”

  成瑤繼續微笑。

  “年底給你漲工資。”

  成瑤還是眯著眼楮不說話,錢恆比她高很多,她不得不抬頭仰視對方,然而此刻,她竟然生出點睥睨對方的氣勢來。

  來啊,來求我啊。

  “給你試用期打優秀。”

  “給你年終紅包多點。”

  “多批準你一天帶薪假。”

  讓我看看你為了多肉底線到底有多低。

  ……

  “本來只簽了一年合同,我提前和你續約。”

  “帶你做一個分成很大的案子。”

  不論錢恆提出多麼誘惑的offer,成瑤只是保持著神秘莫測的笑容不發一言。

  錢恆啊錢恆,風水輪流轉今天到我家啊,讓你也嘗嘗這種求著別人卻得不到肯定答復,內心懸而未決一片忐忑的“快感”啊。

  這果然最終觸怒了錢恆,他的臉上露出了“你快完了”的表情︰“成瑤,你不要得寸進尺,你到底想怎樣?”

  成瑤差點笑出來,外人要是不知道,絕對想不到錢恆和自己的這番對話僅僅是為了一顆多肉。

  心理凌遲錢恆凌遲的差不多了,成瑤也終于準備見好就收,她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這樣吧,你這幾盆多肉,帶我房里我來給你養幾天,就能挽救回來了,你這應該是澆水澆太多,日照又不夠充分,我不像你,每天太忙,我每天都能保證這些多肉能曬到太陽的。”

  錢恆狐疑地看著成瑤,似乎在審視她這份保證可靠不可靠。

  “你放心吧,為了免除無薪加班、全勤獎、漲工資、試用期優秀、年終紅包、提前續約和大案子,我也會努力的!”

  “……”

  錢恆的表情有些變幻莫測,成瑤卻覺得自己簡直是農奴翻身把家當,得意極了!原來得寸進尺讓錢恆吃癟,這麼爽啊!哈哈哈哈哈!

  大概梁靜茹給了自己勇氣,成瑤頓時有些輕飄飄起來︰“快,老板,你不是要給我講家族信托的東西嗎?”

  “……”

  錢恆有些咬牙切齒,但情勢變化,此刻自己有求于人,只能不發一言地拿出了自己整理的信托資料,在書桌邊找了個位置,真的開始給成瑤講起來。

  “境內信托和銀行一樣,是需要銀監會批準才能設立的,同時也和銀行一樣,受銀監會的監管,要能通過銀監會批準設立,這個要件就讓境內信托的設立門檻很高,而因為監管問題,這些境內信托普遍來說經營理念非常保守……”

  ……

  夜晚實在靜謐,在這個房間里,錢恆的每一個語句每一段聲音每一個嘆息的末梢,似乎都被放大。因為沒有電,成瑤用自己手機的手電功能照著錢恆找到的那份資料,兩個人便湊得很近,就著這點岌岌可危的光,講著信托的專業知識。

  因為湊得太近了,成瑤只覺得自己仿佛能感知到錢恆的每一次吐息,他那種淡淡的帶了點薄荷味的呼吸,如影隨形般,像是化作了實體,縈繞在她的耳邊,鑽進了她的皮膚,溫熱的濕潤的。

  這個距離,成瑤近到只要微微一側頭,就能撞到錢恆的鼻梁,然而沉浸在講解中的錢恆卻渾然不覺,他間或看向資料,間或抬頭掃成瑤一眼。

  不得不說,錢恆真的長得實在是太好了,就算每天對著他這張臉,突然如此近距離下,成瑤還是有些心猿意馬,他挺翹的鼻梁就在眼前,平時薄而淡的一雙唇微微輕啟,長長的睫毛伴隨著眨眼的動作跳動著,一雙眼楮里那種認真的全神貫注尤其招人。

  成瑤以前總听別人說,認真的男人最英俊,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這是真的。

  陷入工作狀態,職業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錢恆,卻反而越發充滿了讓人想接近的氣息。或許拒絕的極致,反而是種誘惑。

  像是垃圾食品,明知道吃了不健康,然而味道太好了,還是讓人忍不住想吃。

  這樣認真、全情投入地給自己講解著專業知識的錢恆,真的是非常英俊,英俊到成瑤下意識地不敢直視,輕輕側開頭。

  結果自己剛避開了錢恆的視線,就遭到了對方的發難。

  “成瑤,你在听嗎?”

  成瑤有些慌亂地抬頭,自己眼前就是錢恆放大的臉,她突然覺得緊張,下意識起身想要往後退,卻不小心被黑暗里腳邊的雜物絆了一跤。

  伴隨著腳踝扭到的疼痛,成瑤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聲。

  成瑤試圖站起來,然而因為摔的角度問題,一下子竟然還沒直接站得起來,她扶著錢恆床的邊沿,試圖用力,結果就這簡單的動作,又換來了腳踝鑽心的疼痛。

  錢恆因為她這個插曲,也中斷了信托法的講解,他站起身,看向成瑤。

  剛才那一摔,成瑤的手機不知道摔哪兒去了,一時之間,兩人之間便是黑暗,雖有窗外微弱月光,然而錢恆背光站著,成瑤也看不清他臉上此刻的表情。

  “站得起來嗎?”

  雖然看不清臉,但是錢恆的聲音仍舊冷冷淡淡的,成瑤疼的齜牙咧嘴,心里大罵錢恆,你就不知道來扶我一下嗎?!

  “站不起來!”成瑤努力了幾次,還是失敗,牽動了傷口,又忍不住啊啊呀呀地叫疼起來。

  錢恆似乎忍無可忍︰“你能別叫了嗎?堅強點!像個男人一樣!”

  我……我他媽不是男人啊!!!

  成瑤氣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你是法西斯嗎?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結果錢恆俯下了身,一言不發地抱起了她,然後毫不費力地把她放到了床上。

  成瑤傻了。

  我剛經歷了什麼???老板抱……抱了我???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干什麼???

  成瑤一時之間震驚過度,抬頭愣愣地盯著錢恆,她聲帶疑惑地喊道︰“老板?”

  “不是你說站不起來?”錢恆側開了頭,語氣有些莫名的惡劣,“成瑤,我警告你,不要再挑戰我的底線了。”

  哎???我怎麼挑戰你的底線了???

  “還有,以後別那麼叫。”錢恆冷冷地警告道,“尤其不要在男人面前這麼叫。”

  “為什麼啊?”

  “煩。”

  “……”

  似乎怕成瑤重蹈覆轍般,過了片刻,錢恆又鄭重地再次強調了一遍︰“真的很煩。”

  “……”

第41章

  “哎?我手機呢?!”

  黑暗中, 成瑤終于想起了自己的手機,剛才那一摔,也不知道手機掉哪兒去被什麼東西蓋著呢, 連手電功能的光都看不到了。一時之間, 房里黑乎乎的,還真的很難找。

  “老板, 你能給我打個電話嗎?”

  摸索了半天,最終,成瑤還是向一言不發的錢恆求了救。

  錢恆沒理她,但好歹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撥通了電話。

  熟悉的鈴聲在錢恆腳邊的一堆雜物里響了起來,成瑤松了口氣,錢恆見手機離自己近,便直接彎下腰去撿……

  成瑤本來還一派放松,見了錢恆這個動作,突然想到了什麼, 她極力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自己撿,卻礙于扭傷導致動作遲鈍,而就在這個當口, 錢恆已經把她的手機撿了起來,他下意識拿起來,對著手機亮起的屏幕看了一眼……

  前方死亡警報!!前方死亡警報!!!

  這個剎那, 成瑤只覺得自己的腦海里閃過這麼幾行大字, 只覺得大事不妙大勢已去……

  果不其然, 錢恆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就停了下來,他微微眯了眯眼楮,臉上露出了危險的表情,他冷冷笑了一聲,把手機屏幕伸到了成瑤面前。

  “解釋一下。”

  錢恆的手機還沒有掛斷,成瑤的手機因此也還在震動著。

  她望著手機屏幕上“臭傻逼”那三個字,只覺得這個場景,自己能直接表演一個三秒內心肌梗塞當場去世……

  “我……”成瑤結結巴巴道,“這是我對老板的愛稱,只有對親密的人才這麼備注的,你看,‘傻逼’兩個字里,其實你仔細品品,有沒有覺得帶了一種淡淡的寵溺和無奈?加上一個‘臭’字,更是帶了點無可代替的情緒,明著雖然是‘臭’,但內心其實是‘香’啊,比如你看,很多爸媽管自己孩子叫‘臭寶寶’,對吧,一個‘臭’字,凝聚了多少在心口難開的愛啊……”

  錢恆面無表情道︰“那你對你親密的爸媽也這麼愛稱?”

  “……”

  “還是你愛我愛的不可自拔了?”

  “……”

  饒是成瑤平時插科打諢隨意鬼扯,這一刻她也有些詞窮,給自己老板手機號備注成“臭傻逼”,這怎麼洗白?!確實沒法洗白啊!

  氣氛一度有些尷尬,好在最終錢恆終于開了口。這一次他的情緒顯然平復了下來,沒有剛才對自己說話那種氣到快升天的感覺了。

  “你出去吧。”

  “哎???”

  錢恆冷哼了一聲︰“信托法也講的差不多了,你不出去還想賴在我房里干嗎?”

  不行啊!我不走!電還沒來!我說什麼也不回去!

  雖然聊別的話題錢恆一定還是會趕人,但聊專業的東西,他似乎很投入!

  成瑤于是道︰“老板!漫漫長夜無心睡眠,信托法講完了,不如我們講講保險法對家庭財富傳承的影響?聊聊現在的家族保單?還有家事保險糾紛里的一些辦案難點?”

  “不要,你出去。”

  結果這次成瑤錯估了錢恆的想法,他竟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成瑤。

  “那我們聊聊繼承法實踐里的困境?”

  “成瑤。”錢恆抿了抿唇,“回去,睡覺。”

  “老板,離你要搬走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我沐浴你光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我……我想今晚能不能睡在你房里?”成瑤硬著頭皮,“我睡地上就行了,能多和老板共呼吸同一份空氣,對我都是一種榮幸……”

  錢恆雙手抱胸︰“說人話。”

  這是油鹽不進了……

  成瑤猶自掙扎︰“老板……我今晚真的,就特別想睡你房里的地板上,算命的說我有血光之災,必須睡在你這地板上才能化解……”

  錢恆笑了,露出森然白牙︰“成瑤,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允許你睡在我房里的地板上?哦,就憑你給我備注‘臭傻逼’的這份情?”

  “……”

  也不知道是不是成瑤錯覺,錢恆把“這份情”三個字說的一字一頓,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對此,成瑤只能繼續急中生智︰“我腳扭傷了……走不了了……”

  “需要我扛麻袋一樣把你扛出去嗎?”

  錢恆倚在牆邊,開始解自己衣服的袖口,頗有大干一場,一把扛起成瑤把她扔出去的架勢。

  對于自己一個人面對無邊的黑暗實在恐懼,成瑤急切之下完全忘記了面子這回事,她噗通一聲撲倒在了錢恆腳邊,一把抱住了對方的小腿。

  “我不走!”

  錢恆一下子也愣住了,沒想到成瑤竟然真的能這麼毫無顧忌地抱大腿,還是字面意義上真實的抱大腿。

  他抬起腿試圖擺脫成瑤,然而又顧忌著成瑤腿傷,不敢用力,這麼膠著下,只被成瑤越粘越緊。

  “成瑤!”錢恆的聲音咬牙切齒,“你再這樣,我明天就告你性騷擾!”

  “你告吧,性騷擾能立案成功的比率本來就少,因為舉證困難,反正你想去告我,也沒證據。”

  成瑤一邊反駁錢恆,一邊平生第一次覺得,學法律,關鍵時刻,還真的挺有用!

  對于同樣知道法律操作的成瑤,錢恆簡直快氣炸了,他一字一頓道︰“你、起、來!”

  “我不!我要睡在地板上!”

  ……

  錢恆看著抱著自己腿的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只覺得頭痛。

  “老板,你別趕我走,我說實話!”成瑤欲哭無淚,“我今晚看了個恐怖片,我怕黑,求求你了!我會安靜地待在房間里,就像不存在一樣,我怕鬼啊,我不要一個人回房間!我願意無薪加班五天,來換取睡在地板上的權利!真的,老板,求求你了!”

  其實說出這個真實理由的時候,成瑤就已經做好了繼續被錢恆打包扔出房間的準備,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錢恆不僅沒扔她,還真的停了下來。

  “你怕鬼?”

  “怕啊!難道你不怕嗎?”

  錢恆的聲音很不屑︰“不做虧心事,怕什麼鬼敲門。”

  這不是做什麼虧心事的問題好不好!!!

  成瑤恨不得在內心咆哮,錢恆自然不怕,因為錢恆這種鬼見愁鬼見了他貴恐怕都怕啊!

  “以後少看點封建迷信的鬼神電影。”錢恆的聲音仍舊波瀾不驚,就像是在評價今晚的晚餐好不好吃那麼平常,“行了,你起來吧,我要睡了,你睡左邊這塊地板上。”

  哎???

  等等……

  錢恆看了眼傻愣愣的成瑤,挑了挑眉,神情卻有些些微的不自然︰“都已經滿足你想睡地板的夙願了,你還想得寸進尺?”

  成瑤還有些不敢置信︰“真、真的讓我睡地板啊?”

  “難道你還想睡床上?”錢恆轉開頭,“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你沒听過?誰給你的勇氣讓你想和我睡一起?”

  “……”成瑤抓了抓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就一般電視劇里,這種情形下,不都男的主動讓出自己的床,讓女的睡嗎?”

  “早點睡,你想的這些情節夢里都有。”

  “……”

  ——

  不管如何,在成瑤的堅持不懈下,她終于成功過五關斬六將,得到了睡在老板房間地板上的寶貴(?)機會。

  可惜這麼一通折騰下,成瑤徹底醒了。

  她躺在地板上的褥子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了。

  而床上,錢恆似乎也在輾轉反側……

  成瑤試探性地叫了聲︰“老板?”

  “干嗎?”

  果不其然,錢恆也沒睡,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錯覺,他的聲音帶了點無可奈何的意味。

  成瑤清了清嗓子︰“既然都睡不著,要不我們來聊聊天吧,一起住這麼久,好像也沒好好聊過。你不是讓我享受和你聊天日進斗金的感覺嗎?我想最後享受一下……”

  錢恆頓了很久,才開了口,他的聲音听起來有點干巴巴的,然而竟然並沒有拒絕,只是帶了些微不自然︰“聊什麼?”

  “聊聊你這些年律師從業的心得和感受?我有時候真的挺想知道的,像你們這樣的成功律師,是不是也曾經和我們這些小新人有過一樣的困境?都是怎麼克服的?”

  成瑤問完,才覺得有些不妥,錢恆這些年的從業心得和體會,就算是分享了,對自己恐怕也沒什麼參考價值,自己的能力和他的能力,恐怕遇到的困境也完全不一樣。

  錢恆沉默了很久。久到成瑤以為他都睡著了的時候,她終于听到了他的聲音——

  “執業之初,也挺難熬的。”

  哎???成瑤一下子來了精神了,她從地板上爬起來,豎起了頭,看向錢恆。這個答案實在太讓人意外了。在成瑤心目中,錢恆仿佛生來就如此強大,仿佛從沒有受過自己這種困境……

  “我做律師,家里是反對的。”

  恩……所以是類似“做不好律師就要回家繼承家業”的這種煩惱嗎……成瑤想,果然階級不同,連煩惱都不同……

  “我父母為了逼我就範,給了我全面的經濟制裁,我剛畢業,一分錢也沒有,我哥偷偷想接濟我,但那時候的我可能腦子也不太好使,竟然為了爭一口氣,拒絕了。”錢恆說到這里,語氣里仿佛還帶了點惋惜,“結果竟然只能淪落到住地下室,沙縣小吃都吃不起。有次吃了個路邊攤,結果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了一個星期,正逢好不容易接到個客戶,可客戶又在另一個區,一邊肚子疼一邊還要來回跑去送資料、溝通,就為了挽留這麼一個律師費只有五千塊的客戶,大冷天,風里來雨里去……”

  !!!

  錢恆竟然還有這種故事???這麼落魄???听起來怎麼這麼不真實?

  “但听包銳說,老板你好像從職業最初開始就非常光鮮亮麗啊?”

  錢恆笑了笑,語氣十分淡然,就像不是在講自己的事︰“那是我裝的好。幸好沒被我爸爸經濟制裁的時候提前買了一套最貴的西裝。”

  “其實過的快捉襟見肘了,但是每天我都穿之前早買好的西裝,不論什麼天氣,不論見什麼樣的客戶,我都西裝示人,保持最完美的狀態。律師要呈現的是最職業和專業的姿態。並且不論多困難,別人輕視你沒關系,你自己一定要重視你自己。因為如果連你自己都不能尊重自己,能指望誰尊重你?”

  “可惜當時我跟著的帶教律師為此看我很不順眼,覺得我成天西裝革履,是家里有錢的小開,做律師是為了裝逼玩票,成天給我穿小鞋,故意攔截客戶提供給我的重要信息,或者隱瞞一些事實和證據,讓我為此差點輸掉好幾個訴訟。”

  成瑤十分意外,她完全想象不到,錢恆竟然遇到過這種事。

  “這是一家大律所,名字我不想再提,在全國規模很大,也有很多分支機構。我滿懷憧憬進去,卻發現很多律師把精力分散到內斗里,辦公室政治浸透了工作。很多資深律師,把精力放在拉幫結派和打壓異己上,而不是想著怎麼提高業務能力和專業水平。”錢恆的聲音平靜,“那時候我就發誓,不要再進入這種公司化運作的大律所了,與其變成這種律師,不如自己創立一個精品化的小所,人員精簡,但足夠團結,團隊有凝聚力,指哪打哪,能把每個人的專業能力發揮到極限。”

  成瑤突然意識到,所以這是為什麼君恆內部氣氛總是這麼好的原因。這是同事之間除了插科打諢卻從沒有爾虞我詐的原因。這是錢恆從來毫無保留地把專業知識分享給自己,甚至願意花時間從法理的層面提點自己的原因。

  因為錢恆就是這樣一個人,專業而坦蕩,雖然嘴上從不饒人,但內心比任何人都干淨澄澈純粹。

  “現在君恆的這個團隊,都是我們篩選下的結果,那些沒有真才實學,又不想努力,心里有邪門歪道的人,早就被我們開掉了。”

  這樣的工作氣氛是成瑤喜歡君恆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原來這種律所文化也非偶然,也是錢恆有意維護的結果。

  說到底,不論是專業能力的提升還是律所良好的氣氛,成瑤該感謝的人,都是錢恆。

  因為有錢恆這樣的人,才給她提供了這樣一個安全、干淨、有序的成長環境,讓她能走出白星萌案件的打擊和沮喪,能夠看到每一個同事身上的優點,能在互相切磋中奮起直追,能心無旁騖地不用處理復雜的人際,而能把所有精力撲到專業的進步上。

  “那,當初那個排擠你的帶教律師,現在怎麼樣了?你後來有再和他在法庭上見面然後把他打的落花流水嗎?”

  “他?”錢恆鼻孔里冷哼了一聲,“早就沒見到出來了,這種成天鑽營排擠新人本身沒本事的,怎麼可能在大浪淘沙里活下來?何況他的眼光,也實在太差了。”

  成瑤一時之間也十分義憤填膺,順帶決定來一記大的馬屁︰“就是!叫他當初小看錢par!像錢par這種,明眼人只要一眼就知道是人中龍鳳早晚出頭的!他這是給自己樹敵呢!”

  “倒不是這個眼光。”錢恆的語氣充滿了不滿,“他是瞎嗎?我這種氣質和談吐,怎麼可能是普通富家小開家庭能養出來的?竟然覺得我是只是普通小開,簡直不能忍。”

  “……”

第42章

  都說夜晚是人內心最脆弱最不設防的時候, 大約黑暗的氣氛,就讓人有敞開心扉的欲望,而合住這麼久, 這確實是成瑤第一次知道錢恆早年的經歷。

  以往在成瑤的心里, 錢恆是高高在上生而精英的老板,雖然知道他的優秀, 但正因為太優秀了,讓人生出點只可遠觀不可親近的距離感。

  可今晚這樣一番話,雖然講的是早年也曾狼狽的經歷,然而成瑤內心卻覺得這些經歷一點都沒減損錢恆在自己心里的形象, 反而讓人生出點想要靠近的欲望。

  像是突然鮮活了起來,立體了起來,煙火了起來。

  原來就算是錢恆,也曾經在從業最初經歷過不公、挫折和迷茫。原來自己經歷的一切,他也都早一步體會過。

  雖然隔著時空的距離,但沒來由的, 成瑤就覺得,自己像是一顆小行星,本來和錢恆有著各自的軌道, 然而在某個瞬間,兩人是交匯的,有共鳴的。

  不知怎麼的, 成瑤也突然鼓起了傾訴的勇氣︰“其實, 在上一個律所, 實習第一年的時候,我哭過很多次,想過很多次要不就算了,不做律師了,回家考公務員吧。”

  “太累了。雖然我跟了一個帶教律師,但他從不管我,給我安排的很多都是行政類的工作,甚至把我當成了他的私人助理,他給老婆買情人節禮物訂花,都讓我去辦,參與案子也只能參與到皮毛,就負責打印個文件,幫著把手寫的文檔,全部打字錄入成電子檔。很多關鍵的會議,我也沒資格參加……但每次和男客戶吃飯,卻都會叫上我,每次都要喝酒,听著他們開著一些不怎麼樣的玩笑和黃段子。”成瑤深吸了一口氣,“其實也很忙,但忙的很迷茫,讓我覺得自己在做的這些事有什麼意義?月工資少的只有兩千塊,每個月都靠家里倒貼著接濟才能在A市繼續下去,但根本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再次回想起來,成瑤內心仍舊覺得酸澀難過,尤其被動陪飯局這件事,成瑤就連最好的朋友秦沁也沒有告訴,她覺得難堪和尷尬,然而此刻,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大方地告訴了錢恆。

  大概錢恆實在有一種力量,讓人覺得在他過分出挑的外表還有得理不饒人的毒舌之下,他的內心,是可靠的,安全的,是可以讓人依賴的。

  可惜成瑤的悲慘遭遇似乎一點也沒讓錢恆動容,他不僅沒安慰,還語氣惡劣道︰“你是白痴嗎?這種事情不會拒絕?你到底是陪酒的還是律師?”

  “……”

  “什麼名字?”

  面對錢恆突然的發問,成瑤有些茫然︰“啊?”

  “你之前律所帶教律師的名字。”

  “姚峰。”

  “做什麼方向的?”

  “繼承法方向的。”

  “好。”

  好什麼好???成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然而就在成瑤準備追問的時候,錢恆已經轉換了話題。

  “現在呢?”

  “什麼?”

  錢恆咳了咳,他的聲音听起來有些不自然︰“現在,還哭嗎?”

  成瑤愣了愣,才意識到他問的是什麼,她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意識到對方看不到自己的動作︰“不了。”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就白星萌那時候哭過……”

  “嗯。”

  就在成瑤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的時候,錢恆的帶了微涼質感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忍一忍執業最開始的兩年,別哭,都是這麼過來的。”

  哎???

  “想哭的時候,我給你買巧克力。”

  恩???

  “正常的那種巧克力。”

  哦……

  成瑤一直沒有回答表態,錢恆卻仿佛有些自亂陣腳,他又狀若不經意地補充了一句,“算了,要實在還想哭,那就哭吧。”

  自顧自說了這麼幾句話,沒得到成瑤的回復,錢恆似乎終于有些惱羞成怒起來,他惡狠狠道︰“我說了這麼多,你听到了嗎?”

  “听、听到了!”

  “下次想哭,必須給我打申請,我批準了才可以哭。”

  “好……”

  “你敢背著我哭,把你年終獎都扣了。”

  “有什麼壓力或者困難,提前和我溝通,或者和包銳譚穎他們說都可以,不要自己一個人去哭。”

  恩……雖然錢恆的風格一如既往的強權主義霸權政治,然而就這樣被霸權支配,好像感覺也還不賴???

  成瑤心想,我該不會在五毒教待久了也已經毒入骨髓了吧??

  然而今夜難得的機會,成瑤還是很好奇︰“老板,那你那時候,有沒有迷茫過啊?”

  “連續一周每天加班到半夜四點,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的時候,也有。”錢恆似乎翻了個身,他的聲音離成瑤更近了些,“缺覺久了,整個人就很煩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過這種日子,明明家里什麼也不缺。”

  “後來呢?”

  “後來和我爸吵了一架,覺得人要對自己的人生有絕對的掌控力,不用受任何擺布,還是得自己有資本和能力。”

  想不到家財萬貫的錢恆,原來還有這麼勵志的故事……

  短暫的沉默後,錢恆又開了口︰“你為什麼要當律師?”

  “我?”成瑤頓了頓,才道,“為了給我姐姐討回公道。”

  “鄧明?”

  “你知道?”

  “恩。”

  說到鄧明,成瑤突然也有些沮喪︰“我是不是超不過他了?上次白星萌的事,最後竟然也是被他撿了現成的便宜。我太沒用了。”

  “超過我是沒可能了,超過他沒問題。”錢恆的聲音仍舊冷冷淡淡的,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這個資質雖然和我相比差的太遠了,但態度還挺端正,還是可以勉強搶救一下的。”

  成瑤一瞬間有些哭笑不得,錢恆這家伙,怎麼就這麼別扭,明明心里想安慰自己,偏偏總要裝出一副冷淡的嘴臉。好好說話會怎樣?!

  然而即便他的態度仍舊倨傲冷淡,但成瑤卻覺得,如果這一刻有燈光,錢恆臉上的表情,恐怕是溫柔的。

  自己這位劇毒老板的溫柔,就仿佛是沙漠中的仙人掌,驕傲挺拔,帶著拒絕的尖刺,沉默而被動,然而當你干涸著前來,劃破他的表皮,卻能汲取到珍貴的水分和那帶了太陽余溫的暖意。

  “那就麻煩老板你對我搶救一下了!”

  “你這麼求我,我勉為其難那就搶救你一下吧。”錢恆果然高貴冷艷道,“再熬個兩年,這兩年里,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別談戀愛,別結婚,把時間都投入到工作中去。”

  “哎?還不能談戀愛?”

  因為成瑤的這個問題,錢恆的語氣有些不快︰“你還想談戀愛?”他頓了頓,語氣更危險了,“還是說你已經背著我在談戀愛了?”

  什麼叫背著你在談戀愛老哥,說的怎麼和我背著你出軌似的……

  然而不知怎麼的,成瑤下意識就是一個否認︰“我沒有啊!”她解釋道,“但我就是覺得談戀愛也不影響工作的啊,可以兩個人一起齊頭並進什麼的啊。”

  錢恆冷哼了一聲︰“算了吧,現在有幾個男人有這股拼勁的?還齊頭並進?你想談戀愛也可以,這個男人能優秀到超過我就可以。”

  “……”

  錢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算了,超過我的恐怕全宇宙都沒有,勉強比我差一點吧那就。”

  “……”

  老板,比你優秀的我不知道有沒有,但比你自我感覺良好的,恐怕真的沒有了啊!按照你這個標準,我恐怕這輩子嫁不掉了啊!

  “行了,睡覺吧。”

  ……

  可惜片刻後,成瑤突然又想起來什麼——

  “老板,你睡著了嗎?”

  “沒有。”

  “就你說的那個給我多發的五萬獎金,到底轉賬了沒有啊?”

  “我睡著了。”

  “……”

  如果不要臉有比賽,錢恆無疑已經站在了跑道的盡頭。

  今晚老板有救了嗎?

  成瑤很想大聲說,沒有!今晚的老板依舊無藥可救!

  ——

  這一晚,不知是不是錢恆難得卸下劇毒後的溫和刺激了成瑤,成瑤這一晚睡得尤其香甜。

  第二天醒來,她覺得有一種渾身舒爽宛若新生的感覺,床鋪柔軟溫暖,就如同睡在羽毛上一樣……

  等等???!!!床鋪???柔軟???

  自己不是應該睡在地板上嗎??

  這個剎那,成瑤徹底醒了,她坐起來,才發現自己正大剌剌地睡在自己老板的床上,自仰八叉的,一個人佔據了一整張大床。

  那麼問題來了……

  老板呢?本來應該睡在大床上的老板,上哪兒去了??

  成瑤懷著忐忑的心情低頭一看,才發現錢恆正側躺著睡在地板上。

  他太高了,地板上的空間讓他完全伸展不開手腳,一米八幾的身高不得不微微蜷縮著才勉強能睡下。

  這是成瑤第一次看到錢恆睡著的樣子。

  錢恆的顏值,確實是很能打的。

  他好看的眉舒展著,睫毛縴長,安靜地垂著,下頜的線條優美流暢,頭發微翹,竟然露出些讓人措手不及的乖巧和無辜,睡衣領口微開,露出一小片胸膛,伴隨著綿長的呼吸微微起伏,那含而不露的氣氛,讓人有點想去給他解扣子一探究竟……

  一萬一晚上這個等級,性價比想想其實也還是可以的……

  成瑤就這麼坐在床上,安靜地看著錢恆的睡臉。

  直到錢恆終于悠悠然轉醒,成瑤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眼楮從惺忪變得清明。

  她終于按捺不住感激和激動之情——

  “老板!謝謝你最後把床讓給我,自己睡地板!我會記住這份恩情的!”

  可能是昨晚的夜談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吧,成瑤想,錢恆,這位行走的口是心非精,最終還是偷偷摸摸把床讓給了自己,展現了自己紳士氣概。

  “我睡到一半,然後突然有個人摸黑爬上了床,卷走了我的被子,接著一腳,把我從我自己的床上,給踹了下來。成瑤,這份恩情,我也會記住的。”

  ???說好的紳士讓床呢???

  “這不可能!”成瑤下意識便是極力否認,“我不可能對老板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她否認完,便開始回想昨晚半夜睡著後的情景……

  自己好像起來上了個廁所,然後咧?

  然後自己好像爬上了床,拉過了被子,迷迷糊糊睡覺,可惜床不知為什麼,比平日里的似乎都小,似乎放了個大型抱枕,成瑤習慣了睡大字型,便下意識朝那抱枕上給了有力的幾腳……

  然後呢?然後伴隨著“咚”的一聲物體沉重落體的聲音,世界安靜了,手腳終于可以自由伸展了……

  一邊拼湊著昨晚的記憶,成瑤額頭的汗就一邊往下淌,她趕緊俯身,低頭彎腰連連認錯︰“我睡忘了,我以為是自己的床……”

  結果話說到一半,她就發現錢恆原來怒視著自己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他非常突然地轉開了目光,然後冷著臉,扔了一個枕頭到成瑤身上。

  成瑤︰???

  成瑤下意識地接住了枕頭抱在了懷里,然後一臉疑惑地看向錢恆。

  這也太小心眼了吧!自己把他踢下床也不是故意的啊!至于拿枕頭砸她嗎?!

  “出去。”

  哎???

  結果錢恆仿佛真的生氣上了,他仍舊保持著正眼也不想看成瑤的姿勢。說話的語氣里也帶著一種微妙的生氣。

  從成瑤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線條優美輪廓英俊的側面和緊緊抿著的唇。

  成瑤也有些生氣了,自己千真萬確並不是故意的,錢恆這還沒玩沒了了?她一把丟開了枕頭,就準備好好和錢恆解釋和辯論一番。

  結果本來還安靜側身坐著的錢恆,一見成瑤丟開枕頭,竟然動作迅速地起身,然後拎起了自己的被子,在成瑤猝不及防的時候用被子把成瑤裹粽子一樣裹了起來,然後繃著張臉,就這麼一把扛起被子里的成瑤把她帶到了自己房間外,然後丟垃圾似的把她往地上一放,一改往日背脊挺拔的姿勢,竟然一言不發動作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回了房間,在成瑤的目瞪口呆里當著她的面甩上了門。

  然後沒多久,錢恆房里傳來了花灑的聲音。

  這套房子有個好,兩室一廳,每個臥室都自帶一個衛生間,因此成瑤從來不需要尷尬地和錢恆共用衛浴。

  只是明明昨晚錢恆就是洗過澡的,怎麼今天一大早又去洗澡了?

  也沒听說他有潔癖啊???

第43章

  成瑤一個人站在錢恆門外, 跳著扭了扭,才終于掙脫了被子的束縛,她抓了抓頭回了房間, 也準備開始洗漱, 雖然時間還早,但今天畢竟要跟著錢恆一起出差去B市呢!第一次出差, 想想心里還有些激動。

  只是她剛走進衛生間,抬起頭看了鏡子里的自己一眼,臉就轟的紅了。

  自己的睡衣衣襟,第三顆扣子,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好死不死地開了!

  開了!

  開了!!!

  如果是站著不動還好,只是稍一彎腰或者有其余動作幅度,便生生拱起了一小道縫隙,順著這個開口,就能看到胸口……

  因為睡覺, 成瑤里面,自然是什麼也沒有穿的……

  但凡掃到一看,便能看到她里面隱隱約約的胸線……

  這一刻, 成瑤只覺得,自己還是死了算了!

  她終于是理解了剛才錢恆突然莫名其妙的行為,人家那是不忍直視啊!

  那他大清早洗澡……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冷水澡……

  這大冷天的, 也怪可憐的……

  ——

  成瑤決定自我麻痹自我催眠忘記這一段插曲。好在錢恆大約也是這麼想的, 兩個人, 最終還是像模像樣地坐在餐桌上吃了早飯,只是作為後遺癥,錢恆似乎連正眼也不願看成瑤了。

  畢竟要一同出差外地共處兩天,總不能老這麼尷尬著。成瑤糾結地左思右想著如何打破這份沉默。

  可惜錢恆一直掛著一臉“生人勿進”的表情,板著張臉。

  這狀態持續到了機場,結果因為航空管制,原本十一點半能到達B市的飛機,晚點了,得下午一點才能抵達B市,錢恆這一張臉,就拉得更長了。

  上了飛機,錢恆也仍舊繃著張臉。

  兩人坐的是商務艙,今天艙里除了成瑤和錢恆,就沒別人了。

  成瑤忍了忍,最終沒憋住︰“老板,你這是要和我鬧冷戰嗎?”

  錢恆抿了抿唇,沒說話,把手里飛機上的航空雜志翻得啪啦啪啦響。

  成瑤是個不喜歡心里憋著事的人,此刻被錢恆這麼不冷不熱地對著,她也有些怨氣起來。

  “你是在為早上的事生氣嗎?”

  “……”

  “我又不是故意的。”成瑤有些氣鼓鼓的,她咬了咬嘴唇,“而且這種事,吃虧的是我,我一個受害者都沒說什麼,倒是你覺得冤了。再說了,又不是讓你看了什麼辣眼楮的東西,我的身材我還是很自信的,哪里有讓你看了長針眼的東西?”

  “成瑤!”錢恆啪的一聲放在了手中的雜志,他臉色青紅交錯,但終于正視了成瑤,“你是個律師!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我言行怎麼了?”成瑤也被激起了戰斗欲,“我做什麼違法的事了嗎?我有哪兒行為不端了嗎?我不過就是不小心衣服扣子開了,那你可以不看啊?!誰讓你看的啊!行為不端的難道不是你嗎?非禮勿視沒听過嗎?怎麼錯的還是我了?”

  錢恆簡直被氣笑了︰“我不看我怎麼知道是非禮勿視的東西?”

  “你看,你承認看了吧!什麼非禮勿視,我明明記得你看了第一眼以後還回頭看了好幾眼才把枕頭丟我身上的呢!”

  錢恆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快氣炸了︰“我承認什麼了?我還沒指控你是蓄意勾引已經格外開恩了!故意半夜找理由睡我房里,早上開了扣子想引誘我犯錯。你還得寸進尺上了?”

  “什麼蓄意勾引?我也不知道扣子怎麼開了,我還不想給你看呢!”

  “那你還想給誰看?你們這些長得漂亮點的女的,就老想著用女性的優勢來走捷徑,這種辦法在我這里行不通。我帶你來出差,沒什麼別的心思,只希望你也安分守己,好好展現專業素養。”

  “什麼捷徑?!!你別血口噴人啊?!而且你不是說我長得不咋的嗎?”

  “看習慣了,勉強也還行吧。”

  “……”

  兩個人就這麼在一路拌嘴中抵達了B市。

  雖然兩人都還有些余怒未消,大有再戰幾個小時的沖動,但飛機一落地,就該奔著工作去了,兩個人很默契地收起了剛才的情緒。

  這次家族信托糾紛的當事人在B市有公司,他從國外臨時回國就是去公司處理事務的,因此錢恆此前和對方約了下午兩點在公司見面。雖已和對方提前溝通過打過招呼飛機晚點,但顧慮到客戶在國內停留的時間有限,錢恆還是不想遲到。

  兩個人直接提著行李,連酒店也沒有去,打了車便先直接往客戶公司趕了過去。

  這次的客戶唐兵是個身材和臉都保養得當的中年男人,成瑤從事先查閱的資料知道他是B市當地的酒業大亨,作為富商來說,長得算是可圈可點,又注重飲食,並沒有發福,整個人感覺很精神,一雙眼楮很活絡,只是眉眼間帶了點風流的桃花意味。

  “錢律師、成律師,歡迎歡迎。你們之前發給我的資料清單,我已經準備好了,要不去我公司二樓的會議室里你們慢慢看?”

  唐兵一邊帶著路,一邊向成瑤和錢恆簡單介紹著自己的公司和此次委托的業務。只是有意無意的,成瑤能很明顯地感覺,他那雙活絡的眼楮,不停掃過成瑤,總是在她身上停留過久。

  網上那些關于他的花邊新聞果然不假。成瑤在內心撇了撇嘴。這位唐總,雖有正妻,然而絲毫不避諱,還有著二房三房和四房姨太太,這四位太太各自為他開枝散葉生了總共六個孩子,而除此外,他還有各式各樣的私生子傳聞,外加家業又龐大,難怪需要早早規劃個家族信托,好避免日後自己子嗣為了爭奪家產的廝殺。

  唐兵就這麼帶著他的助理還有錢恆成瑤一行,幾個人進了會議室,唐兵找人搬來了一摞摞的資料,除了家族信托外,他還希望錢恆能幫他規劃一下企業未來的家族股權架構。

  “時間寶貴,我們就直接開始,我來介紹一下,我左邊依次是公司的財務總監、法務總監、人事總監和市場總監,對企業情況有什麼要問的你們可以直接就現場梳理。”

  唐兵說完,又特意多看了成瑤一眼,給了她一個自認為頗有魅力的笑容,才繼續講正事。

  成瑤不太喜歡唐兵這種油膩的做派,但好在進入工作狀態後,他也沒有再作妖,而是變回了精明的商人,和錢恆一來一往溝通著家族企業的股權情況。

  不知不覺,就這麼過去了一個小時,成瑤原本在配合查閱著公司的財務情況,可終于,一陣又一陣襲來的饑餓讓她有些忍不住了……

  因為航班延遲,又要趕在約定的時間到唐兵的公司,原本能在B市好好吃的午餐一下子就被壓縮沒了,成瑤和錢恆只來得及在飛機上吃了個簡易的飛機餐。那東西壓根只能抵一時的饑餓,如今高強度的腦力工作下,成瑤已經餓得前胸貼肚皮了……

  自己尚且如此,錢恆作為一個需要熱量更多的成年男人,恐怕就更慘了。

  然而成瑤看了一眼錢恆,卻見他仍舊低著頭,審閱著眼前的文件,間或抬頭與幾個公司高層溝通,問的問題條理清晰犀利直接。

  他仿佛不會餓一般,專業、精準到可怕。

  成瑤不知道錢恆的胃是不是有特殊的抗饑餓功能,但自己真的是餓到快暈倒了,只是大家都在工作,她總不能突然起身說要去買點吃的吧?這簡直太不專業也太尷尬了!更何況唐兵的公司地址位于B市遠郊,這一片都是工廠區,這一路過來的出租車上,成瑤就沒見到周邊有什麼小吃店和超市的。

  “成瑤,剛才包銳聯系我,你出去給他打個電話,把他要的資料念給他听。他要的資料在我包里,你拿出去。”

  就在成瑤餓到感覺眼冒金星之時,錢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終于大發慈悲般地分了點精力看了她一眼,接著冷冷地發號了施令。

  成瑤點了點頭,接過了錢恆的包,強忍著胃痛往會議室外走。

  她正奇怪最近包銳有什麼案子資料會沒有備份,還要從錢恆這兒念的,她的手機就響了。

  成瑤拿起來一看,是一條短信。錢恆的。

  “不用給包銳打電話,包里有巧克力,你在外面吃了。”

  哎???

  成要懵懵地打開了錢恆的公文包,才發現在小隔袋里,真的有兩大塊黑巧克力。

  所以錢恆壓根不是因為包銳需要資料而讓自己拿著包出來,而是為了找個合理的理由,讓自己出了會議室好趕緊吃點他包里的巧克力填一下肚子?

  雖然一心投入在工作中,但是錢恆竟然還能分出點心來關心一下成瑤的胃。明明自己什麼也沒吃,但卻還想著下屬,看起來冷冰冰的,但是竟然提早就在包里裝好了巧克力。

  成瑤知道,錢恆並不愛吃甜食,因此她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這兩塊巧克力,並不是錢恆為他自己準備的。

  這個認知讓成瑤突然有些手足無措和緊張起來。

  她撕開巧克力的包裝,咬了一口,這塊黑巧的味道很純粹,帶了一種淡淡的苦,然而成瑤卻一點也不這麼覺得,她覺得手中這塊巧克力,還真的挺甜的,甚至是她這輩子有史以來吃過最甜的。

  ——

  成瑤胡亂塞完了巧克力,才重新裝作打完電話一般回了會議室。

  對于她的回歸,錢恆卻連眼皮也沒有抬,還是那副冷酷的模樣,簡直不近人情,要不是有短信為證,成瑤都要懷疑自己剛才是發夢了。

  然而再次坐下後,成瑤總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兩眼錢恆。

  “我建議將自然人股權逐漸全部過渡成控股公司持股,另外從合理避稅的角度而言,控股公司持股在股權分紅、轉讓還有未分配利潤轉增股本上,都有更大操作空間。”

  ……

  成瑤一邊听一邊也跟著錢恆的思路思考著,坐在她身側的這個男人英俊、冷冽,唇形姣好的嘴里毫無停頓地吐著專業的詞匯,語速和他的思維一樣快,眼神專注,表情冷淡,職業到冰冷,然而氣場卻強到可以碾壓任何人。

  然而不知道怎麼的,成瑤越是看著這張側臉,越是覺得心里有些難以自覺的悸動。

  她從來沒想過,一個如此冷冰冰的男人,可以這樣吸引人。

  成瑤吃了一條巧克力,已經不再有低血糖的征兆,肚子也舒服了很多,然而理應比自己更餓的錢恆,卻仍舊全程心無旁騖,用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狀態在為唐兵做著股權架構規劃。

  成瑤特意為錢恆還留著一條巧克力,希望他也能尋個借口中途出去一趟,然而他沒有。

  他就那麼身體挺拔地坐著,氣質疏離,面色冷然,沒有一句廢話。

  真的太專業了。

  不和錢恆一起出差,真的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把律師這份工作做到如此極致。

  也是這一刻,成瑤突然有點相信了。錢恆說他此前的十幾個助理最終都愛上了他,確實不是沒有道理。

  英俊、多金、執著、敬業、有擔當,強大。

  這樣的男人,如果能對你笑一笑,一雙眼楮都盯著你,或許確實很有殺傷力吧。

  而就幾乎是在同時,錢恆突然側過頭,喊了成瑤的名字,他盯著成瑤,笑了一下。

  “成瑤,你看了公司的人事、財務狀況,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沉迷于工作的錢恆幾乎是狀態全開,他那個笑容里,還帶著全情投入工作的暢快和愉悅,幾乎有種讓人難以抗拒的意味,猶如大雪初霽春光乍泄。

  現在成瑤可以確定了。

  錢恆那樣笑的時候,不是或許很有殺傷力,是確實很有殺傷力。

  這一刻,成瑤頭腦有瞬間的空白,她幾乎是靠著強大的意志和本能才能正常的對答,一一指出了自己剛才審閱資料中發現的一些問題。

  直到錢恆微微點了點頭,她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這一次,她總算沒有讓錢恆失望。

  ——

  一場會議,就這樣持續到了下午四點。

  唐兵顯然非常滿意,一路將錢恆和成瑤送到公司門口,安排了車︰“我先讓司機把兩位送去洲際,我們公司在遠郊,這附近沒什麼酒店,我就把酒店訂在市里了,晚上我也一起住那,現在公司這還有些事我處理下,兩位先去酒店休息下,晚上我請兩位一起吃個飯,然後再討論下家族信托的事。”

  錢恆仍舊光鮮亮麗,他和唐兵握了手,才帶著成瑤上了車。

  然而汽車駛出剛十分鐘,唐兵的身影最終消失不見,錢恆剛才完美光鮮的狀態就垮了下來,他隨手扯松了自己的領帶,輕輕靠在了座椅上,臉上露出了些微疲憊,也是這時,成瑤才發現,錢恆雖然一張臉仍舊顏值能打,但他的臉色,比起平日來,未免有些蒼白了。

  “老板,你沒事吧?”

  錢恆緊抿著嘴唇,微微皺著眉,朝成瑤擺了擺手,他的另一只手,正按在自己的胃上。

  這下不用他回答了。

  幾個小時高強度的工作,卻餓著,成瑤也知道了,錢恆很不好。

  成瑤馬上從錢恆手中拿過他的包,趕忙從包里掏出另外一條巧克力,拆了包裝,遞到他嘴邊︰“你快吃!”

  可惜錢恆輕輕撇開了頭︰“老毛病,沒事。”

  五個字,雲淡風輕,然而不知道怎麼的,成瑤心里有些難受。

  都說成功的律師胃都不太好,原來是真的。

  錢恆,在這之前,到底有多少次,為了工作忘記了吃飯?成瑤雖然只是小康家庭出身,但也從沒有體會過饑餓的感覺,她也知道自己一定受不了這種連飯也吃不上的苦。她很難想象,巨富家庭出身的錢恆,卻都一一熬了下來。

  一個有路可退的人,一個明明可以過輕松人生的人,到底需要多少毅力和信念,要多堅定和執著,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錢恆仍舊輕輕靠著座椅,他的一只手輕輕覆住自己的眼楮,從成瑤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挺翹的鼻梁和略微涼薄長相的嘴唇,還有微微隆起、白皙而充滿荷爾蒙意味的喉結,再往下……

  再往下,成瑤突然不敢看了,她有些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

  好在今天並不堵車,四十分鐘後,司機就把成瑤和錢恆送到了洲際。

  錢恆的狀態仍然算不上多好,他只是朝司機頷了下首,簡單致意後就和成瑤在洲際Check in入住了。

  “待會晚飯前唐兵應該會聯系你,有什麼安排你來叫我。”

  兩人的房間就在隔壁,錢恆關照了成瑤幾句,然後才進了房間。

  雖然車上的小憩讓錢恆的臉色好看了不少,但他那雙皺著的眉,卻還是並沒有松開,想來胃還在不適。

  “老板,要不要叫點吃的給你?”

  “我現在什麼也吃不下。”錢恆的語氣尚有些疲憊,“晚上就家族信托的事還要和客戶開會,出差的強度就是會像這樣很大,你也先回去修整一下。”

  成瑤點了點頭。

  然而回了自己的房間,成瑤還是放心不下,晚上唐兵肯定還會宴請,酒店的菜系,總是油多口味重的,根本不適合錢恆這種飽受摧殘的腸胃。尤其餓一頓又飽一頓,恐怕吃完了又要開始胃痛胃脹。

  成瑤想了想,便打了酒店餐飲部電話,為錢恆點了一份養胃粥。她不放心,還特意關照了粥里的食材,再三強調了要放粳米、糯米、紅棗和熟牛肚。要不是洲際餐飲部服務體貼到位,她都想擼起袖子沖到廚房自己給錢恆做了。

  好在酒店的效率也快,沒多會兒,客房服務就提著一保溫杯的粥送到了成瑤房里。

  成瑤沒多想,馬上給錢恆送了過去。

  只是成瑤沒想到,錢恆會剛洗好澡。

  他拉開門的時候,只穿著浴袍,頭發還微微滴著水,浴袍的衣襟開的有點大,隨著他走路隱隱綽綽,成瑤隨便瞥兩眼,都能看到他的腹部線條。

  竟然沒有一點贅肉,只有一層薄薄的肌肉線條。

  合伙人有這種身材,犯法了吧?!有點過分啊!

  “什麼事?”

  成瑤眼神飄忽,支支吾吾道︰“我……我……這……這……”

  錢恆看了眼成瑤緋紅的臉色,抿了抿嘴唇,沒說話,只是把自己浴袍拉緊了,拉到一個什麼也看不到的程度。

  成瑤終于感覺思路清晰了︰“我讓酒店給你準備了點養胃粥。”她提了提手里的保溫杯,“你先喝一點。”

  錢恆愣了愣,隨即側開了頭,雖然仍舊言簡意賅,但聲音有些微的變化︰“好。”他接過保溫杯,“你出去吧。”

  這是明顯的逐客令了,然而一個真正的律師是從不會畏懼強權的!

  成瑤不僅沒出門,還往門里卡了一只腳,然後擠進了錢恆的房里。

  “不行。”她一雙眼楮盯著錢恆,“我不出去。”

  錢恆挑了挑眉,有點風雨欲來之勢︰“成瑤,你這是賴上我了?”

  “啊???”

  錢恆移開了目光,有些不自然︰“就因為我早上不小心看了你兩眼,你現在是打算賴上我不放手了?

  哎???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成瑤茫然了片刻,才意識到錢恆說的是什麼。

  她一張臉全紅了︰“我……我……不是……這……”

  錢恆已經恢復了鎮定,他重新轉頭,看向成瑤︰“你就指望看你兩眼就要負責,這種事是不可能的,但公平起見,你也可以看我幾眼。”他一邊說,一邊就要拉開浴袍的衣襟,“只給你五分鐘,從此和你兩不相欠。你只能看,不能錄像、拍照,留存任何電子影像資料,否則我會以侵犯隱私罪起訴你。”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只能看,不能摸。”

  ????

  錢恆!你的腦子!能不能和我們正常人接一下軌!

  成瑤一把上去趕在錢恆的動作前按住了他拉衣襟的手。她想,自己這個動作,夠能明確自己的內心了吧!

  我他媽根本不是為了賴上你才來你房間的好嗎!我也不是為了看你胸肌腹肌兩眼才來你房間的好嗎!

  成瑤盯著錢恆,用眼神傳遞著自己的想法——

  我是一個高潔的人!一個品行端正的人!一個品味高雅!一個情趣比品味還高雅的人!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錢恆愣了愣,然而看向成瑤的目光更復雜了︰“你是想自己來?”

  “……”

  成瑤無力地想,老板,你的思想再這麼危險,我真的要報警了……

  一邊這麼想著,成瑤一邊就下意識越過錢恆的身體,看向他身後的電話。

  誰知成瑤的沉默,換來了錢恆的臉色巨變。

  他臉色鐵青道︰“成瑤,你不要太過分了。”

  成瑤已經欲哭無淚︰“我又干了什麼?”

  “給你看我上半身還不夠,你竟然還想看我下半身???”錢恆咬牙切齒道,“收起你看向我下半身的色情眼神!給你兩個字,做夢!”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我是去看你身後的電話啊!我沒看你下半身啊!!!

第44章

  其實成瑤的想法很簡答, 她不想出去,單純是擔心按照錢恆任性的性格,她一走以後, 這份養胃粥就這麼被他隨手擺著, 自己又去開手提忙著回工作郵件了。

  她單純是想留下,看著錢恆喝完了粥, 再放心地離開。

  只是沒想到錢恆的思路如此清奇……

  好在解釋了半天,終于讓錢恆相信了自己。

  然而等他換好了衣服,面對養胃粥,他果然還是拒絕的。

  “我不吃。”

  “老板, 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你吃了行嗎?”

  “我現在不餓了。”

  “那是你餓過頭了自然就不感覺到餓了,但每次這麼餓過頭就不吃,胃長此以往就壞了!”

  ……

  可惜不論成瑤怎麼勸說,錢恆都十分任性,不吃, 就是不吃。

  成瑤實在沒辦法,只能咬咬牙,使出了殺手 ︰“這樣, 你吃的話,我願意放棄今年五天的法定帶薪年假!”

  錢恆果然遲疑了。

  “還願意無薪加班兩天!”

  錢恆動心了。

  “給你延長一個月的打掃服務!”

  在這最後一擊之下,錢恆終于屈服了。

  他拿起保溫杯, 勉為其難地開始吃起來。

  可惜大概確實餓太久了, 腸胃還處于並不舒服的狀態, 錢恆吃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很久,才終于吃下了大半碗。

  成瑤很著急︰“這總共就沒多少,還剩下一點吃完吧?”

  “不吃。”

  為什麼啊祖宗?!成瑤想,這不行,我花了這麼大代價讓你喝粥,你還不喝完,這怎麼成!我就是硬灌也要給你灌下去!

  “沒你做的好吃。”

  “……”

  不知道為什麼,幾乎是瞬間,成瑤剛才那番豪言壯志,全部偃旗息鼓了。

  “行……行吧……你都這麼說了,那,那就別吃了吧。”

  既然老板也喝了粥,成瑤也沒有再逗留的必要性,她收起了保溫杯,就準備告辭,然而這一次,反而是錢恆叫住了她。

  “成瑤。”

  “哎?”成瑤停下回頭,等著老板的吩咐。

  錢恆似乎有些尷尬,他抿了抿嘴唇︰“沒什麼。你走吧。”

  成瑤茫然地點了點頭,準備轉身繼續走。

  “成瑤。”

  結果錢恆又叫住了她。

  “是和唐兵晚上開會有什麼要準備的嗎?”成瑤努力回憶著,試圖給容易忘事的老板一點提示,“所有材料都準備了一式三份,材料清單目錄發您郵箱了,如果還有什麼要增加的要不你想起來了再……”

  “謝謝。”

  結果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恆言簡意賅的兩個字給打斷了。

  簡單的兩個字,然而錢恆的聲音卻只故意輕的仿佛不希望別人听清似的。

  為此,成瑤真實地愣住了,她晃了晃腦袋︰“老板,我剛才是不是幻听了?”

  錢恆惡狠狠地瞪了成瑤一眼︰“成瑤,你不要得寸進尺。”

  ???

  “行了,那我再說一遍,謝謝。”錢恆轉開了目光,抬頭望著天花板,聲音高貴冷艷,“听清了嗎?”

  雖然成瑤很想問問,我到底得寸進尺了哪里?然而此刻的錢恆,就像是一只充足氣了的氣球,成瑤總覺得自己要是再稍有不慎,他恐怕就要爆了!

  “听清了听清了。”

  “那你大驚小怪什麼?”

  成瑤嘀咕道︰“我就是有點意外,沒想到老板您的詞典里也有‘謝謝’這兩個字呀……”

  “剛新收錄進來的詞條。怎麼?你有意見?”

  “沒有!”

  成瑤心想,我敢有意見嗎?

  雖然這詞條更新收錄的速度有些慢,但總算是個進步了!

  而且不管怎樣,自己硬逼著錢恆喝粥這件事,錢恆至少心里,是領情的。這個認知,讓成瑤還是挺高興的。

  “老板,既然這樣,是不是那我剛才讓你喝粥允諾的取消帶薪年假和多加無薪班,延長打掃衛生時間這些,都不作數了吧?”

  結果錢恆不好相與地挑了挑眉,反問道︰“為什麼不作數?”他笑笑,“這也算達成口頭合意了,請問這個口頭合同形成的時候,你有被脅迫嗎?我有欺詐嗎?你是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或者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嗎?既然都沒有什麼造成合同可撤銷或者無效的要件,完全是你自己的意思表達,為什麼不作數?”

  “……”

  成瑤想,我死了。我又一次被老板氣死了!

  ——

  不管怎樣,錢恆喝完粥後,成瑤總算一顆心放松下來,她回自己房里簡單整理了下,便接到了唐兵的電話。

  為了方便起見,用餐的地點就定在了洲際的西餐廳。

  于是晚上六點半,錢恆和成瑤與唐兵再次見面。

  許是喝了點熱粥,外加洗了澡休息了會兒,錢恆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舉手投足間也仿佛更加帶了吸引力,他一身名貴西裝,配上完全撐得起美版西裝的身材,英俊冷冽,氣質斐然,幾乎是一進西餐廳,便有若有若無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和臉上。

  唐兵要單獨看,也是算富商里長得能看的了,然而往錢恆旁邊一站,簡直就是草雞和鳳凰的對比,實在是有點慘不忍睹。

  不過唐兵似乎對此並不在意,整個宴席,他的情緒相當激昂,說了一堆吹捧的話,然後便是敬酒。可惜錢恆十分不給面子,他直接搖頭拒絕了對方的勸酒。

  “晚上就家族信托的事還要溝通,為了工作狀態,不喝酒。”

  “這就是紅酒,喝一點吧,美容養顏啊!”唐兵一邊說,一邊看了成瑤一眼,“那錢律師不喝就不喝吧,讓小成律師陪我喝幾杯,來來來,小成律師,走一個走一個。”

  在上一個律所時,成瑤沒少參加這類飯局,這種時候,自然是她這樣的助理律師上了。在上個律所,成瑤簡直恨透了在飯局上喝酒,然而這一次,她幾乎想也沒想,就拿起了酒杯,準備一飲而盡。

  錢恆的胃估計剛折騰完,不能喝酒,但有些時候,也確實不能太不給客戶面子,唐兵畢竟是一個標的額幾個億案件的當事人啊!此時此刻,自己喝酒,恐怕是最以大局為重的表現了。

  可惜幾乎是成瑤剛舉起杯子,她的身邊就伸出了一只手,強勢而蠻橫地拿走了她的酒杯。

  “我不喝,她也不喝。”

  唐兵大概是商場上油膩的那一套習慣了,當即就笑著調侃,又拿了另一個酒杯塞給成瑤︰“錢律師,你這老板也規矩太多了,你看,人家小成律師主動要和我喝的,你這也不能干涉人家自由呀?女生嘛,喝個紅酒,挺好的。”唐兵看了眼成瑤,“要不咱們這樣,民主點,問問小成律師,她自己想不想喝?”

  雖然臉上還堆著笑意,但唐兵的舉手投足里顯然已經暗含著不悅,他這樣身價的成功商人,平日的飯局里多半是被別人捧著,鮮少有勸酒被拒的,此刻錢恆的行為,他顯然是不爽的。而他剛才那段話的最後一句,又把燙手山芋拋給了成瑤。

  這種問題,成瑤能怎麼說?她還能說不願意嗎?

  結果就在成瑤準備硬著頭皮違背內心說聲願意的時候,錢恆的聲音響了起來︰“就是她願意也不行。”他的一張臉整個沉了下來,語氣冰冷,“我的助理律師,不許喝酒。”

  唐兵當即臉上也有些掛不住︰“錢律師,你這有點苛刻了吧。”

  “我工作就是這個原則,不給任何人破例。”

  成瑤用余光偷偷地看了錢恆一眼,他那張容色逼人的臉上,是倨傲和上位者的威壓。

  這個世界上,大概永遠只有別人看錢恆臉色,能讓錢恆看臉色的人,恐怕還沒有出生吧!

  唐兵自然十分尷尬也十分掃興,只約好飯後修整一小時後就去洲際的會議室里商談案件,然後早早結束了這頓晚餐。

  ——

  成瑤原本準備在房里休息會兒給家里打個電話,結果才過了半小時,她就接到了唐兵的電話。

  “小成律師,能不能來會議室一趟?我有好幾份資料,有點亂,需要稍作下整理,會議室也希望你能幫忙準備下。”唐兵的聲音很歉意,“不好意思,因為臨時回國,很多事來不及準備,有些材料也是剛在酒店里打的,來不及讓助理整理了。”

  成瑤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拿了手機便趕往了會議室。

  到了會議室,唐兵果然已經等在那。

  “唐總,需要整理的資料給我就行了,我馬上整理。”

  唐兵擺了擺手︰“資料的事待會再說,現在能不能先麻煩小成律師幫我插一下電腦電源。”他一邊擺弄著電腦,一邊臉上露出些苦惱的神色,“待會有些材料要用電腦投影,我腰不太好,彎不太下去。”

  成瑤不疑有他,她拿起插頭,就蹲下身,往會議桌下的插孔插去。可惜這電腦的電源線確實有點短,會議桌下的插孔又在更里面,成瑤不得不往里面更爬進去一點。

  “小成律師啊,跟著錢律師工作,很累吧?”

  成瑤穿著的套裝裙有些不好有大幅度動作,她微微移動了下鑽進會議桌下的角度,一邊應付著回答︰“跟著錢律師能得到挺多鍛煉的。”

  “你不用瞞著我,我知道,一定是辛苦的,像你們這樣的小律師,就算錢律師接了我這樣的大案子,也分不了你們多少錢吧?一個月月薪可能就幾千來塊吧。”

  唐兵的聲音離成瑤又近了一點,他似乎站到了成瑤的身後,這樣讓成瑤有些不舒服,因為她尚維持著撅著屁股鑽在會議桌下的姿勢。

  好在終于,電源插好了。

  然而就在成瑤準備退出會議桌之時,突然唐兵在她的身後也蹲了下來,然後一只手輕輕地拍了拍成瑤的屁股。

  成瑤頓了頓,心下一驚,下意識就想馬上從會議桌下面鑽出來掙脫。然而唐兵畢竟是個成年的中年男人,他用自己的身軀堵住了成瑤的出路。

  “小成律師,有沒有人說過,你的臀型特別漂亮?”伴隨著他的聲音,那只手重新覆上了成瑤的屁股,“我見了你真是有一種一見鐘情的感覺,給我一種初戀的回憶,人這麼漂亮,還乖巧,又機靈,真是特別招人。其實我很長時間沒有這種內心一動的感覺了,我和我老婆早就沒什麼感情了,早就分居了。你要是願意和我在一起,我馬上就去離婚……”

  成瑤幾乎是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這怕是遭遇了職場性騷擾了。唐兵這個人油腔滑調的在私生活方面並不檢點,只是她沒想到,他竟然在工作的會議室里,都敢這麼有恃無恐地大行騷擾之實,是覺得自己的金錢能搞定一切嗎?還是覺得只要是個女的,都會在金錢面前屈服?

  可做你的夢去吧!

第45章

  成瑤忍了忍,心里百轉千回, 但最終沒有立刻發難, 她維持著蹲著的姿勢, 一只手卻偷偷拿出了手機,開成了靜音, 然後開了錄像功能。

  現代社會, 維權做事,都要拿得出證據。否則空口白話, 就算是受害者,也能被打成“踫瓷”。白星萌案件上成瑤栽了一次,成瑤想, 同一個地方,不能跌倒第二次了。

  成瑤忍著惡心, 佯裝出一副遭遇此事嚇呆了六神無主的模樣, 帶著哭腔道︰“唐總,求求您了, 我……我是有男朋友的。求求您放過我。”

  這迫于強權不敢直接撕破臉皮的微弱反抗,果然進一步激起了唐兵的亢奮情緒,他的手撫摸著成瑤,用詞也直白粗鄙起來︰“小成律師,你男朋友一年能有多少收入?你和他睡是睡, 和我睡一樣也是睡。被他搞, 搞個幾年, 要是分手了, 你青春這些年的損失,一分錢也拿不到;但被我搞,就不一樣了,咱們分手後,你完全不再需要工作了,我會給你豐厚的補償,房子車子,都不是問題……”

  “唐總,求求你,不要再摸我了。”成瑤憋著一股氣,用一種可憐兮兮的語氣繼續道,“你不要對我做那種事,強迫我發生關系,是犯罪的……”

  “小成啊,我就這麼說吧。你別總是拒絕我,你要是拒絕我,我就要拒絕錢律師了。以你的專業能力太差為理由,告訴錢律師,這個案子,我不請你們做了。你自己考慮考慮,如果因為你,害的錢律師少了這麼大收入的一個案子,你會不會被開除?”

  唐兵做這種事其實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熟練了。

  一般像成瑤這麼年輕的女孩子,職場經驗也不豐富,對自己這樣幾個億標的額有權有勢的大客戶也知道得罪不起,遇到這種事,根本害怕無措不知道怎麼辦是好,這是最好下手的對象。

  只要自己威逼利誘一下,就算對方再不願意,憑借著身份權勢上的優勢和男人體力的優勢,就能把對方給直接辦了。

  成瑤如今的反應,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內,唐兵帶著掌控的微笑,戀戀不舍地放開了自己撫摸成瑤屁股的手,然後拉開了自己的褲子拉鏈。

  “再說,也別說什麼犯罪不犯罪,我就算把你上了,你要去鬧,這種事以後都是你沒臉見人,對我是風流韻事,對你呢?你以後還找得到對象嗎?何況誰信你,還不是你自己不檢點勾引我?”唐兵的聲音里已經帶了難耐的喘息,他聲音得意,熟門熟路,“剛才我已經把會議室門給鎖了,這里沒有監控,我們兩個同處一室,到底發生了什麼,根本說不清啊。”

  “你放心吧,我會對你好的,你這麼漂亮可愛,讓我好好疼都來不及。你跟了我,也不用再做律師了,我養著你,不用這麼辛苦……”

  漂亮話和難听話,都讓唐兵給說了,他一會兒猶如惡人般用成瑤的前途和事業、工作恐嚇著她,一會兒又猶如朋友般推心置腹分析著如果她從了自己的好處,見縫插針地表白了自己對她的好感。

  多管齊下,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孩,基本上毫無反抗之力了。

  然而就在他以為一切萬無一失,準備提槍上陣之時,成瑤卻突然轉身,用力給了他一腳,把他狠狠踹了開來,就像一只被獵食者追擊的獵物,突然轉身迎戰,拿出了殺手 。

  也是直到這時,唐兵才看清了成瑤手上正在錄像的手機,他慌亂地想要擋住自己的下半身和臉,然而只是徒勞。

  “讓我們來看看唐兵先生是怎麼脫褲子隨意想在會議室里就性侵別人的,看看他是怎麼威脅別人的。”成瑤冷著一張臉,一邊錄像,一邊自己解說著配音,“我們先來給唐兵先生的臉一個特寫,好讓大家都看清楚他的臉,然後呢——”成瑤故意拉成語調,嘲諷地看向唐兵的下身,故意用輕蔑的口氣道,“再讓我們看看唐兵先生的下身,啊,真的也太小了啊。”

  “……”

  果然,這句話一出,唐兵瞬間萎了。

  然而成瑤的報復心卻還沒完,她繼續挖苦道︰“啊,這怎麼更小了呢。”

  “……”

  唐兵氣紅了眼楮,下意識便想搶奪成瑤的手機,可惜成瑤動作十分靈活,她一個轉身,就跑到了會議室門口開了鎖,一下子竄到了會議室門外有監控的區域。

  “你搶也沒有用,我手機里icloud自動已經把視頻同步到雲端了。”

  成瑤掃了眼地位顛倒,此刻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的唐兵,收好了手機,冷冷地道︰“唐總,希望你好自為之。第一,你和我們錢par的代理委托協議已經簽署了,想要以我不稱職這個借口就毀約,你可以試試,尤其我手里還有這份證據;第二,此後的合作里,希望你克己守禮,一旦有任何出格的事,這份小視頻就可能要由法官和網民們一起欣賞了。”

  成瑤說完,也懶得理睬唐兵,而是徑自離開了會議室。

  而直到真正走回自己房間,成瑤才卸下了剛才逞強的強勢模樣,有些脫力和緊張起來。

  在此之前,她從沒有處理過這樣的事,一時之間,幾乎是靠著下意識幫著自己撐了過來,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對不對。

  如果自己已經是獨當一面的成熟律師,唐兵就僅僅是自己的客戶,那成瑤恐怕根本不會采用這種委屈自己的方式,她應該當場就會給唐兵一個耳光,然後拿著這段視頻尋求法律對唐兵進行制裁。

  然而……然而唐兵是錢恆的客戶呀。

  成瑤以前並不是一個多麼顧全大局的人,然而此刻,她卻並不希望因為自己,就影響到錢恆的工作。

  雖然一想到待會還要和唐兵共處一室繼續開會,但孰輕孰重,成瑤是知道的。職場上女性對于有些難堪,在自己足夠羽翼豐滿和強大之前,在自己還不能獨立決定是否接案之前,或許必須忍。

  雖然知道自己這樣很軟弱,但面對這種事,剛才的逞能在私下早已無法維持,成瑤心里委屈,沒忍住,還是哭了。

  那種被摸時的被冒犯感和惡心感,縈繞在她的心頭,猶如吃了一只綠頭蒼蠅,就算吐出來,那種吃進去時的心理不適,還是十分強烈,根本忘不掉。

  就在她決定洗個冷水臉平靜一下心情的時候,卻听到了敲門聲。

  “成瑤。”

  打開門,她的老板錢恆正站著,手里拿著一些資料︰“這幾份材料……”

  錢恆本來正低著頭翻閱著手里的材料,然後他隨意地抬了頭,一下子突兀地中斷了剛才的話題。

  錢恆皺了皺眉︰“成瑤?你怎麼了?”

  成瑤低下頭,想要斂去自己臉上的表情,她佯裝淡然道︰“沒有啊。沒怎麼啊。”

  “抬頭。”

  可惜成瑤不僅沒抬頭,還十分不配合地轉開了頭。因為唐兵的事,她多少臉上還有些失態的神情,她不希望錢恆看出什麼端倪。

  錢恆沒有說話。

  而就在成瑤以為這個話題就此揭過之時,有一只略帶涼意的手,過來強硬地扭過了成瑤的臉。

  錢恆就這麼蠻橫地固定住了成瑤的下頜,逼迫她看著自己。

  “出什麼事了。”

  此刻的錢恆離自己太近了,近到成瑤屏住了呼吸,他那雙漂亮的烏黑的眼楮,正直直地盯著她。

  成瑤垂下了眼楮,她抿著嘴唇︰“沒有。”然後她轉移話題道,“老板,我們快準備去開會吧。”

  “說吧,說你為什麼哭了,不說今天這會你不用去開了。”

  “……”

  錢恆的聲音和他的行動一樣霸權和強勢,他高大的身軀完全擋住了成瑤出去的路。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著成瑤,頗有種你今天不告訴我,就別出這個門了的氣勢。

  “成瑤,我說過,你要是哭,必須給我打申請,我批準才可以哭,敢背著我哭,年終獎全扣了。”

  成瑤有些急了,她終于抬起頭直視了錢恆的眼楮︰“我……我就是看個電視劇太感人了,看哭了!一時之間哪來得及給你打申請!”

  “什麼電視劇,講了什麼情節,什麼電視台在放,男女主演分別是誰,是哪一句台詞讓你哭成了這樣?”

  錢恆倚靠著門,面無表情道︰“說吧,說得出來放過你。”

  “……”

  “答錯一個就扣光你年終獎。”

  “……”

  明明是被恐嚇,然而成瑤一時之間卻完全不覺得害怕,反而意外的有點想笑。

  自己的老板,有時候有毒起來,真的就像河豚一樣,雖然劇毒,但鼓成了一個球,外形一點不可怕,反而有點可愛。

  本來因為唐兵的騷擾,委屈又頹喪的心情,一時之間竟然因為錢恆這番話變得輕松了一點。

  成瑤抬頭又看了眼錢恆,尚在斟酌著用詞,就听到錢恆又開始了威逼恐嚇。

  “給你一分鐘,一分鐘里不講,就扣你獎金。”

  本來應該遲疑的,然而成瑤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突然就想要告訴錢恆。

  如果是錢恆的話,沒事吧?

  此時此刻,她的心中有一種沖動,就算講出來影響到錢恆的工作,因為錢恆這種盯著自己的眼神,成瑤也想要講。

  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此刻對錢恆的信任甚至有些盲目,然而,她內心里就是很篤定,告訴錢恆的話,至少他是不會為此對自己有偏見的。

  至少他不會覺得自己作為受害人,是有錯過的。不會覺得是自己不夠檢點,才會被人盯上;不會覺得是自己不夠小心,才會被人有可乘之機。

  成瑤不知道怎麼的,她就是覺得,如果是錢恆,他不會像網上那些人一樣,要求自己是一個完美的受害者。不會叫囂著,“為什麼別人沒有被騷擾,只有你,還不是你蠢?”

  他嘴巴很毒,從來不饒人,但成瑤就是相信,在這些大是大非上,錢恆不會苛責受害人。

  “就和唐兵發生了點不愉快。”成瑤最終開了口,她放下了剛才的草木皆兵,開了門,把錢恆迎進了房里。

  “他騷擾你?”

  令成瑤有些意外的,錢恆幾乎沒有問,就已經猜到了。

  成瑤臉上的神情也驗證了錢恆的猜測,他抿了抿唇︰“果然。”錢恆的聲音很冷,“手機給我。”

  “哎?”

  “他給你發騷擾短信了是吧?”錢恆的表情難看,“拿給我,讓我看看他發了什麼玩意。”

  “沒……”成瑤略微糾結了片刻,才終于鼓起了勇氣,“就剛才,他說讓我先去會議室幫他準備下會議材料和接一下電腦和投影……”

  成瑤講述的過程中,錢恆一直很安靜,他沒有打斷成瑤,只安靜地听著。錢恆的整張臉都隱在陰影里,成瑤沒敢看,也有點害怕看到他的表情。

  他會是什麼表情?

  成瑤不知道,也突然有點不想知道。

  等她艱難地說完唐兵對自己做的那些事,錢恆卻還是沒有任何表態,他仍舊沒有說話,像是什麼也沒听到一樣。

  這個剎那,成瑤突然有些難過,也突然後悔起來。

  自己太莽撞了,這些事,不應該和錢恆說的。說了能改變什麼呢?難道說了剛才唐兵對自己的性騷擾就不存在了嗎?時光能倒流嗎?那種惡心的被摸的回憶能夠被消除嗎?

  如今說了,除了讓錢恆陷入兩難境地外,確實什麼也做不了。

  一邊是被騷擾的下屬,一邊是幾個億標的額的客戶。

  成瑤覺得難堪而尷尬,她的臉比剛才被唐兵騷擾時還要紅,低著頭,心里充斥著沮喪和不知所措︰“算了,老板,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己沒有足夠的自保意識,這種事……你就當沒听到吧。”

  成瑤說完,沉默了很久的錢恆終于開了口,他的臉色大概是因為這尷尬的處境而非常難看,他有些陰沉地盯向成瑤︰“留下證據了嗎?”

  成瑤愣了愣,才點了點頭︰“有,我錄像了。”

  “給我。”

  雖然是實打實的證據,然而那段視頻,不論如何,對成瑤來說,也是相當難堪的回憶,她突然很不希望錢恆看到自己那個樣子,被唐兵騷擾的樣子。

  “算了。”成瑤故作雲淡風輕道,“反正也就是被摸了兩下,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失,而且我現在手里握有視頻,之後的合作里他肯定不敢輕舉妄動了……”

  “給我。”錢恆緊抿著嘴唇,神色已然十分不好看,“成瑤。”

  錢恆雖然平日里嘴巴挺毒,但成瑤每次都能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的心情,然而這一次,錢恆的氣場卻十分可怕,讓成瑤也無所適從起來。

  她根本抵擋不住錢恆的這種威壓,只好交出了手機。

  “耳機。”

  不知道怎麼的,他還問成瑤拿了手機,塞上耳機後,他又看了成瑤一眼︰“你轉過身去,面朝著牆。”

  成瑤簡直莫名其妙!這什麼人啊!拿了自己的手機,看著自己錄制的視頻,塞著自己的耳機,竟然讓自己面壁!

  然而成瑤這樣轉過身後,確實也有好處,就是她自己不用再被動地看一遍視頻听一遍視頻,不用再被動去再次回憶唐兵那點惡心事了。

  等了很久,錢恆終于看完了,他陰沉著臉把手機往成瑤懷里一丟,站起了身。

  “走吧。”

  “恩?”

  錢恆看了她一眼︰“到和唐兵開會的時間了。”

  “哦哦哦。”成瑤有些尷尬,她攏了攏頭發,就跟在錢恆的身後往外走。

  前面走著的錢恆非常鎮定,身高腿長,步履穩健,他沒有再看成瑤,只是往前走著,心情仿佛是受了影響,又仿佛並沒有受任何影響。

  一時之間,成瑤內心復雜而煩亂,她想了會兒,才大概覺得自己理解了錢恆的行為。

  對于自己下屬被騷擾這種事,他想必是生氣的,然而對于一位重量級客戶,緊緊為了一次咸豬手的行為,就撕破臉皮,想來也不夠理智不夠專業。尤其錢恆和唐兵已經簽訂了委托代理協議,如果沒能和當事人協商取消,那除非客戶委托的事項違法等法定理由,否則律師是不能擅自拒絕為當事人辯護的。一旦單方面拒絕,那當事人可以直接去律協對律師投訴,律協會對律師做出處罰。

  冒著自己有可能被律協處罰,丟掉一個幾個億標的額客戶的風險,去為自己出頭?

  成瑤想了想,忍不住內心也自嘲起來。

  錢恆現在的做法,看來是準備淡化這件事,閉口不談,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讓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成瑤雖然內心失落,然而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最理智最雙贏的做法了。

  就在她努力做著心理建設之時,她和錢恆已經到了會議室的門口。

  錢恆面無表情地推開門,果然,會議室里唐兵已經滿臉堆笑地候在那里。

  “錢律師,成律師,你們請坐請坐,我這個案……”

  然而唐兵的話剛說到一半,自從知道唐兵騷擾成瑤後就保持一言不發狀態的錢恆,直接讓唐兵沒有機會把後面的話說完——

  用他的拳頭。

第46章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成瑤幾乎還沒反應過來, 錢恆已經給了唐兵一拳, 那出拳的角度和攻擊的部位, 即便成瑤對打人這種事一竅不通,也能看出這是相當狠辣毫不留情, 幾乎往死里打的一拳。

  然後是第二拳、第三拳……

  “我的人你也敢踫?”

  錢恆語氣充滿陰翳和狠絕, 動作卻完全沒停。

  成瑤驚慌地看著錢恆猶如嗜血的魔神一般給了唐兵一拳又一拳,她幾乎都擔心錢恆是想當場打死唐兵。

  唐兵被錢恆打的臉上立刻掛了彩, 鼻子和嘴角都流了血,面對錢恆絕對的武力壓制,他徹底慫了, 只縮成一團,一邊掙扎著反抗, 一邊鬼哭狼嚎地呼救。

  “十三拳。”錢恆徹底壓制住了唐兵, 嫌惡地看了眼自己手上沾到的對方的血跡。

  即便是這麼血腥暴力的場景,錢恆竟然仍舊十分優雅, 他英俊白皙的臉上被濺到了幾點血跡,他朝成瑤看了一眼︰“紙。”

  成瑤幾乎是福至心靈般趕緊掏出了餐巾紙︰“老板,給!”

  錢恆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紙巾接了過來,漫不經心地擦干了自己臉上的血跡,然後同樣漫不經心地扔在了唐兵的身上, 像把垃圾丟到同為垃圾的地方去一樣, 錢恆一點沒掩蓋自己臉上的輕蔑和鄙夷。

  然而即便這種時候, 他仍舊鎮定、冷靜, 要是現在門外進來個外人,根本看不出剛才的錢恆還發狠暴打了唐兵。

  真的太帥了!真是太暢快了!

  成瑤內心簡直激動到五體投地,這一刻,她就差直接喊出來了——

  我!成瑤!這輩子,是自願加入五毒神教的!為教主,我願意肝腦涂地!為五毒神教,我願意奉獻青春!我要永遠侍奉教主錢恆左右!

  而比起錢恆的冷靜和自持,唐兵的狀態就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

  他躺倒在地上,鼻青臉腫,一張臉上糊著鼻涕眼淚還有血,嘴里卻還在罵罵咧咧不停歇︰“錢恆,你打我是要付出代價的,我馬上就報警!現代社會我就不信還不講法了!”

  錢恆連理也懶得理他,好像多看他一眼都會長針眼似的,他踢了唐兵一腳,語氣帶了冷冷的嘲諷︰“和我講法治社會,就憑你?”

  “事到如今還不知道為什麼挨揍?你摸了她多少下?十三下。”

  講到這里,錢恆仿佛又想起了什麼似的,他轉頭看了成瑤一眼,目光沉沉︰“他是哪只手摸的你?”

  錢恆平日里總是冷靜自持的,他的臉上表情多數時候十分寡淡,常常漫不經心,還帶著與身俱來的貴氣和驕矜,像是這低級的世界根本配不上他高級的興趣。

  然而此刻,他的臉上是生動的,帶了凶悍的意味。

  成瑤原本一直想象不出,帶了更多表情的錢恆,會是什麼樣的,會比他常年冷冰冰的樣子好看些嗎?

  她現在看到了,也確定地知道了。

  好看。

  因為成瑤的愣神,錢恆又問了一遍。

  “他哪只手摸的你?”

  他的聲音沉著冷靜,讓成瑤沒來由的覺得安心。

  她幾乎是被蠱惑了,下意識回道︰“右手,但是左……”

  幾乎是成瑤的聲音還沒落, 嚓一聲脆響和響徹雲霄的慘叫,錢恆就生生卸掉了唐兵的右手胳膊……

  “但是什麼?”

  成瑤堪堪咽下了那句“但是好像左手也摸了”,她飛快地搖了搖頭︰“沒有但是了!”

  唐兵原本以為錢恆作為律師,總算會顧忌法律,不敢真的怎樣,結果現在看到錢恆這個狠辣的樣子,一句話也不敢講了,他努力地蜷縮起來,像是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此刻模樣狼狽,右手自胳膊下都軟痞痞的,臉上表情扭曲,顯然在忍著脫臼的痛。

  之前成瑤只知道五毒教教主擅長用毒,沒想到人家武力值也這麼爆棚,平時都還是隱藏實力了……真是輕易不出手,出手必傷人……成瑤內心感慨地想,果然能登上教主之位的男人,不是一般的人!剛才錢恆那凶狠的一面,那氣場,那殺氣,那手起刀落般的狠準穩,成瑤差點就要跪下高喊“五毒神教,一統江湖”了。

  如今成瑤幾乎被這個完全不走劇情的發展徹底鎮住了,她壓根沒空去想有的沒的,只是上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錢恆的袖子︰“老板,那個,不要沖動!趕緊回想一下故意傷害罪的量刑標準冷靜一下……”

  錢恆仍舊雲淡風輕,他優雅地挽了挽袖子︰“恩,我知道。”他連眼皮都沒有抬,“連輕傷也構不成,我有分寸。”

  “……”

  錢恆相當冷靜,這種情況下還淡然普法道︰“最多就違法《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毆打他人的,或者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並處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罰款;情節較輕的,處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罰款。’”

  他輕飄飄地瞟了一眼成瑤︰“違反《治安處罰條例》,不會被律協吊銷執照。”

  “……”

  可真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了!

  如此縝密的思維,成瑤佩服的同時,突然有點絕望,她覺得,自己怕是短期內當不上合伙人了,自己這個視野和考慮問題的角度,離錢恆這種劇毒人士,實在是相差甚遠。

  “成瑤,我這輩子還沒出現過自己無法善後的事。”錢恆皺了皺眉,語氣尚有些不滿,“你能不能好好學一下法律?”

  “恩……”

  錢恆瞪了成瑤一眼,一臉“懶得理你”的嫌棄,然後他轉過臉,面向唐兵走了兩步。

  唐兵以為錢恆又要痛毆他,嚇得瑟瑟發抖,趕緊跪地求饒︰“錢律師,你饒了我吧。”他一邊說,一邊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用力甩著自己耳光,“是我鬼迷心竅,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然想和錢律師搶人。”唐兵就差沒痛哭流涕了,“我不知道成律師是你的女朋友,是我有眼無珠,你放心,我……我絕對不會去鬧事,你,你打我完全是合情合理合法的,是我自己做錯了事,我該打!該打!”

  錢恆懶得糾正唐兵的誤解,他嫌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轉頭對成瑤道︰“成瑤,給我一張空白的A4紙。再給我一支筆。”

  錢恆拿過紙,自然沒再打唐兵,他冷漠而居高臨下地看著唐兵,把紙和筆仍在了唐兵面前︰“簽吧。”

  唐兵惟命是從地拿起筆,戰戰兢兢問道︰“簽,簽什麼?”

  “簽你的名字。”錢恆語氣仍舊冷冷的,“你的業務我不做了,簽名,解除委托協議。”

  這紙還是空白的,然而唐兵怎麼敢反抗,他顫抖地簽完了字,遞給了錢恆。

  結果錢恆並沒有接,他不咸不淡地看了唐兵一眼︰“再按個指紋。”

  “印泥……印泥有嗎?”

  “用你的血就行了。”

  錢恆的語氣理所當然,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好不好一樣稀疏平常。

  唐兵畏畏縮縮地抹了自己的鼻血按下了手印,錢恆這才收了紙,然後隨手遞給了成瑤︰“回去寫一份委托代理解除合約,然後存檔。”

  “成瑤,走了。”

  然而成瑤想了想,卻停了下來,她走到唐兵面前,忍著惡心警告道︰“你別忘了,我拍了視頻,你要是對錢律師有什麼小動作……”

  “走了。”

  成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恆不容分手地拉走了。

  錢恆在轉身的最後,看向唐兵,冷冷道︰“想去告我就去告。”

  大哥,誰敢告你啊,能告得贏嗎?不可能啊……

  ——

  直到走出會議室,走回酒店客房,成瑤才意識到,自己此刻仍舊被錢恆拉著,隔著衣袖口,他就這麼握著成瑤的手腕。

  明明並沒有皮膚接觸,然而成瑤一瞬間卻覺得從被錢恆握著的那截手腕開始,整個人仿佛生起了火。

  錢恆沒說話,只是不容分手地把成瑤拉進了自己的房間。

  唐兵雖然人品不端,但出手闊綽,給錢恆和成瑤訂的都是套間。

  剛才事發突然,成瑤光顧著震驚了,如今站在錢恆房里的會客室里,她才終于後知後覺有些緊張和忐忑起來。

  成瑤絞了絞手指,看了眼錢恆,輕聲道了謝︰“老板,謝謝你。”

  可惜這句道謝顯然完全沒有取悅到錢恆,他坐在沙發上,身姿筆挺,面無表情︰“你還當我是老板?”

  成瑤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和無措。

  “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這件事根本不打算告訴我?”錢恆的聲音十分平靜,然而越是平靜,成瑤卻覺得越是危險,就猶如暴風雨前的海面,越是安靜平和,就越是讓人毛骨悚然。

  成瑤咬了咬嘴唇︰“我怕告訴你了讓你難辦,我不知道你……”

  “你還深明大義上了?”錢恆瞥了成瑤一眼,“為了工作勇于犧牲上了?為什麼就不主動來和我說?”

  成瑤有些難堪︰“我就是……就是之前,在上一個律所,跟著帶教律師出去陪飯局,雖然沒遇到過唐兵這麼明目張膽的人渣,但被騷擾,也是有過的。客戶喝多了酒,又都是些中年男人,不是嘴上要討點便宜就是會在肢體接觸上揩油。那時候我主動告訴帶教律師了,可他只笑笑,讓我別在意,他們也只是開玩笑,客戶是上帝,我們要服務好,何況他們也沒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成瑤低下頭,“他叫我忍忍。”

  成瑤的樣子可憐巴巴的,她垂頭喪氣地坐在錢恆面前,錢恆幾乎可以想象的出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她是怎麼憤怒又無措地跑去當時的帶教律師面前尋求幫助,然後是怎麼失望地發現自己的帶教律師並不會保護自己,最後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硬生生地咬牙對那些油膩中年男人的語言和行為騷擾忍耐下來。

  這麼一想,錢恆突然有點不想再訓她了。

  “你不用忍。”

  “嗯?”

  錢恆抿了抿唇︰“以前那套規矩,不論跟誰學的,在我這里,都行不通。成瑤,在我這里,任何時候,你都不用忍。”

  “遇到有人騷擾你,打得過,就直接給我一個耳光甩過去,不用顧忌對方的臉面,也不用顧忌是幾個億幾十個億還是幾百個億的客戶。”

  “那如果打不過呢……”

  “打不過,你告訴我,我幫你打。”

  錢恆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平淡,就像是在談論諸如天氣之類無關痛癢的話題一般,然而成瑤卻沒來由的心里一動。

  不知道為什麼,錢恆越是如此平常,卻反而越是顯得動人了。

  而錢恆自己卻還不自知,他繼續教訓著成瑤︰“除了這些仗著自己有幾個錢就性騷擾別人的客戶,你以後還會遇到各式各樣的極品,比如覺得自己作為客戶是上帝的人,付了點律師費就覺得能差遣你做任何事,恨不得要求你24小時待命,以為全宇宙你只服務他一個人,他一個要求你就必須一分鐘內執行,他一個問題你就必須一分鐘內反饋。這些人,都不要慣著,不要忍。”

  “做律師最好的一點,就是我們能對接很多很多客戶,不像在公司一樣你只伺候這一家老板,任何你不滿意的客戶,你可以拒絕,並且也不會為此失業。因為市場很大,你總能找到別的客戶。”錢恆盯著成瑤的眼楮,“你所要做的就是磨煉好自己的業務水平,這樣你就永遠不需要看別人臉色吃飯。因為只有你選擇客戶,而不是客戶選擇你。”

  成瑤用力地點了點頭︰“恩!”

  “也別老想著什麼顧全大局。”錢恆的聲音很嚴厲,“我錢恆難道需要下屬犧牲色相來挽留客戶?”

  下意識的,成瑤就忙不迭道歉起來︰“對……對不起。”她有些羞愧,“是我處理不周。”

  “你不是處理不周,你是對我不信任。”錢恆卻並沒有打算輕易放過成瑤,他犀利地戳破了成瑤此前的心理,“你覺得我和你之前的帶教律師是一樣的,在下屬的自尊和錢面前,會選擇錢。”

  錢恆這樣一點撥,成瑤才確實意識過來,自己此前怕告訴了錢恆,會讓錢恆陷入兩難的尷尬境地,這麼考量的前提,確實是在潛意識里認為錢恆會為這個案子的標的額而糾結。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錢恆不會賺這種錢。”

  “謝謝。”成瑤真心實意的感激道,“不過我都留下了證據,其實你不打他也沒事,我們事後走法律流程就行了。”

  “你自己就是個律師,就算鐵板釘釘的性騷擾慣犯,有證據的情況下,法律會給出什麼程度的制裁,你難道不知道嗎?”錢恆掃了成瑤一眼,“你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和時間去起訴,一遍遍地忍著惡心再去回憶這件事,最後發現唐兵只受到了不痛不癢的處罰。”

  “只有達到猥褻程度的性騷擾才算是構成犯罪,他這種程度,加上到時候重金聘請的辯護律師,你自己覺得會有什麼樣的判決結果?你心里的憤怒和委屈能平息?”

  成瑤此刻只覺得臉紅的要炸了,她覺得羞愧和內疚極了,她沒有能夠第一時間信任錢恆,錢恆卻在明知道這一點後,還能幫她用這麼解氣的方式討回了公道。

  “成瑤,你可以相信我。”

  就在成瑤內心慌亂一片的時候,錢恆卻突然俯下身,湊到了她的面前,認真地盯著她的眼楮,一字一頓地如此說道。

  “任何時候,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保護你。”

  這是簡單的一句話,甚至沒什麼修辭,然而成瑤只覺得心里轟的一聲,通往自己心里那扇緊閉著不讓人進入的鐵門,在這句話面前驟然倒塌不堪一擊。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撞開了成瑤內心最柔軟的部位,在她的心田里撒了一把種子,有什麼東西開始萌發了。

第47章

  心悸、感動、信賴還帶著安全感。

  沒有哪一刻,成瑤比現在更加自豪過, 能進入君恆, 能成為錢恆的助理律師, 她覺得無比的驕傲。

  此刻她偷偷看向錢恆,心里竟然升騰起一種微妙又隱秘的快感。

  別人都不了解錢恆的好, 只有自己知道。

  別人都有眼無珠, 只有自己發現了錢恆這塊瑰寶。而這種不被大眾認可的好,反而讓成瑤有種“只有我慧眼識珠能獨佔他這份好”的錯覺。雖然說起來不合適, 但成瑤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把錢恆圈地自萌起來了。

  錢恆卻不知道成瑤內心的歪歪繞繞,他又帶了點警示意味地掃了一眼成瑤︰“以後你不許單獨見不熟悉的男人。”

  成瑤︰???

  錢恆側開了頭, 動作有些不自然,過了片刻, 他才又轉回了視線, 惡狠狠地瞪了成瑤一眼︰“听到了嗎?”

  成瑤一時之間也懵了︰“這是所里的新規定嗎?為什麼不能單獨見異性?雖然唐兵這個事確實是讓我心有余悸,但也不能因噎廢食就直接都不見男人啊?而且大部分男性, 還是比較有界限感,對我都挺禮貌溫和的……”

  “不。”錢恆皺了皺眉,輕啟薄唇,“男人虛偽狡詐,對你有禮貌溫和, 那是想對你有所圖。”

  ???老板, 你不就是男人嗎?

  成瑤還沒問出口, 果然就听到錢恆理所當然地說道——

  “除了我。”

  “……”

  老板, 同樣作為男人,你這樣窩里斗攻擊男同胞,真的好嗎?

  就在成瑤內心充滿吐槽之際,錢恆卻又補充了一句。

  “所里別人可以單獨見異性,但你,還是算了。”

  錢恆瞥了成瑤一眼,有些不自然,作為一個律師,成瑤確實太漂亮了,吳君說她不自知自己的容貌,尚不知道打扮,不會引起所里重大爭風吃醋,然而錢恆現在覺得,吳君還是看走了眼。

  成瑤確實仍舊對自己的容貌懵懂著,然而有著如此艷麗的臉蛋,卻真的打從心底里沒有想要靠著美貌走捷徑或者恃靚行凶,這份不自知的單純,某些時候卻讓她反而更加有吸引力了。

  錢恆不知怎麼的,腦海里又閃過那個早晨成瑤隱約露出的胸線。他其實內心也知道,成瑤並不是有意的,但越是無意,有些時候卻越是有誘惑力。因為除了漂亮之外,還天真,還單純。

  紅顏禍水。

  錢恆生氣地想,果然是紅顏禍水。

  然而眼前的紅顏禍水本人卻對錢恆的情緒毫無察覺,她還在努力地糾正著錢恆的偏見︰“老板,你真的把別人都想的太壞了,雖然這世界上確實有唐兵這樣的,但大部分人還是好的……”

  “行吧,那你單獨去見哪個不熟的男人,提前先和我報備吧。”

  “哎!好的好的!”成瑤激動道,“那什麼樣的算熟,什麼樣的算不熟呢?”

  錢恆沉吟了下,很是做出了犧牲的樣子︰“這樣吧,你把你和對方大概有什麼交集互動簡單和我說下,我幫你判斷就是了。雖然我的時間很貴,但我也不希望自己的下屬遇到這種事。”

  成瑤思維單純,經過剛才唐兵一事,還帶著對錢恆的無限感激,對錢恆竟然願意花時間為自己把關這種事,簡直是千恩萬謝。

  她甚至壓根沒意識到,自己一個獨立女性,見個不熟的男人為什麼還要報備啊?這簡直就像是個無奈的女朋友每次出門見異性都要向自己吃醋又獨佔欲強的男朋友報備似的!

  “還有,以後不要擅自做決定。”

  “啊?”

  “你拍那段視頻的時候,有考慮過危險嗎?”錢恆捏了捏眉心,很頭痛的樣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唐兵這個人,就是一點廉恥心也沒有,就算你拍下了視頻,他也一點不顧忌,對你勢在必得,那怎麼辦?你和他的體力懸殊,他要鎖上了會議室門想對你做點什麼,你根本擋不住。”

  “不會不顧忌的……視頻我可以公開放網上的,現在輿論對這種很敏感,Me too不是熱度挺高的麼……而且我想,要是我直接逃跑,那他事後不認,我一點證據也沒有,不就白被騷擾了?只能像吞個蒼蠅似的自己咽下這口氣,而且他這些手段都駕輕就熟的,明顯不是第一次這麼干了,他肯定會繼續對下個女生這麼下手,萬一人家沒跑掉呢?我就想給他個教訓。”

  “那如果他直接利用體力優勢制住了你,不僅對你做了什麼,還搶走了你的手機刪掉了視頻?甚至反過來給你拍了一段不雅視頻威脅,你怎麼辦?”

  成瑤有些呆住了,直到這時,她才有些後怕起來。

  錢恆說的沒錯,自己的運氣好在唐兵一時之間遭遇成瑤的反抗而懵了,一旦遇到更為窮凶極惡的人,成瑤的下場,恐怕就不是這麼好了。

  “成瑤,任何時候,自保都是第一。關鍵時刻不要在意什麼證據和別人。”

  “可沒證據,我就算來找你告狀,怕你也不信我呢……”

  “我信。”

  “那沒證據,空口無憑,你就算信我也不能做什麼。”

  錢恆低下頭,抿了抿唇︰“沒證據我也幫你打他。行了嗎?”

  行了行了。

  雖然錢恆附帶著瞪了自己一眼,但成瑤內心竟然覺得有些美滋滋的。

  背後有錢恆撐腰,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只是面對錢恆的力挺,成瑤一時之間又有些內疚起來︰“對不起老板,我知道你為了幫我討回公道,教訓了唐兵拒絕了這個案子,但如果我更謹慎一點,而不是……”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恆打斷了︰“成瑤,你能不能不要自我感覺良好。”

  成瑤︰???

  錢恆一臉寫滿了不耐煩︰“我不接唐兵這個案子,單純只是因為我自己看他不順眼,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不要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那,那你至少是因為我才打了他……”

  “我打他是因為他欠打,和你也沒有關系。我早就想打他了。”

  “哎???為什麼啊???”

  錢恆果然又恢復了一貫的惡劣語氣︰“他上廁所的時候,老是盯著我看。”

  !!!

  錢恆語氣有些不自然︰“你知道有些男的吧,很幼稚,只要上廁所,就忍不住偷看邊上的人比大小。”

  比……比大小?

  錢恆不滿道︰“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比的?不自量力。”

  等……等等……老板!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一臉平靜地說這種話題!!!

  成瑤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听到了什麼不該听到的話。然而確實,雖然心知錢恆完全就是因為自己才打了唐兵,但錢恆這話題轉折的,完全吸引走了成瑤的注意力,搞得她都忘記自己本來在關注什麼來著……

  “總之,不是為了你才不接這個客戶,才打他的。”錢恆又看了一眼成瑤,仿佛生怕她不知道似的,再次強調道,“你別亂自作多情有什麼心理負擔。”

  “恩……”

  只是……

  成瑤想了想,覺得這個問題一定得問︰“老板,你是專門去學過什麼防身術嗎?打架的姿勢,好像很專業的樣子,我上次听包銳說,像我們這些做家事律師的,很容易就被懷恨在心的對方當事人毆打報復,你是為了防止這種事所以工作後學了點技術自保嗎?”

  “不是工作後學的。”

  “哎?”

  “我從小學開始就學散打了。”

  成瑤︰???

  錢恆有些苦惱的樣子︰“可能是我太優秀了,從小學起其實我就遭受到了校園霸凌。”

  成瑤驚了,如今如此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錢恆,竟然在小學時就遭遇了霸凌?!

  這他媽就有點慘了啊!

  成瑤禁不住有些心軟,都說從小的心里傷害和陰影會尾隨一個人一輩子,極大地影響和改變那個人的性格,這一刻,成瑤立即在心里原諒了錢恆一直以來的毒舌。

  她想,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

  可憐的錢恆,以前一定也是一個可愛活潑單純的小男孩,結果硬生生在校園霸凌中一步步變成了如今的五毒教教主……

  成瑤這一下,內心充滿了對錢恆的同情,連看向他的眼光,也不自覺更溫柔憐愛了幾分。

  “老板,如果我能穿越回過去,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錢恆有些意外︰“為什麼要保護我?”

  “你不是被人霸凌欺負了嗎?那你是不是小學開始就受過傷?”

  “哦,你說這個啊,那確實。”錢恆點了點頭,“一開始學藝不精,還有些小的擦傷什麼要去醫院里消毒下。但是每次都要給那些人錢。”

  成瑤真實的震驚了,這是什麼極品的小學生啊,把錢恆打傷了竟然都不放過他還要問他要錢,就因為他家里有錢嗎?!就這麼欺負他!這簡直是道德淪喪啊!

  “這個給你。”

  然而就在成瑤還沉浸在校園霸凌里的時候,錢恆卻十分突兀地又一次轉換了話題,他言簡意賅地說了這四個字,然後丟了一盒東西給成瑤。

  成瑤打開一看,一盒曲別針???

  “老板,這是?”

  錢恆瞥了她一眼︰“以後注意著裝。”

  注意著裝?

  成瑤看了眼自己的西裝套裙,自己不是挺注意的嗎?而且這一盒曲別針,和注意著裝又有什麼關系?

  見成瑤仍舊一臉茫然,錢恆終于露出了點忍無可忍的表情︰“以後,別胸口,衣服里面。”

  成瑤愣了愣,才意識到錢恆的意思,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胸口,衣服挺服帖的挺好的……

  “恩,現在沒問題,但以後,隨時以防萬一。”錢恆轉開了視線,板著臉道,“我不希望再出現什麼胸口衣服扣子崩了的情況。”

  “……”

  錢恆絲毫不理會成瑤的尷尬,大言不慚道︰“你要知道,像我這樣品行高潔的人畢竟是少數,你要又遇到唐兵那種人,你這種行為,不就是蓄意勾引了嗎?”

  “……”

  這一刻,成瑤只想,我收回剛才自願加入五毒教的入教申請還來得及嗎?

  “行了,走吧,回去睡覺。”

  “恩?好……”

  錢恆的思維猶如龍卷風,成瑤只覺得自己剛堪堪跟上他的節奏,結果對方就把她趕回房間了。

  而臨走時,成瑤下意識打開了手機,律師的職業本能使然,什麼證據都想著再多備份一份以防丟失,她點進了相機里,想要把剛才拍攝的那段視頻上傳到網盤。

  可是——

  “我證據視頻呢?”成瑤急了,“怎麼沒有了?我明明錄好的,就在手機里啊,這手機也沒摔著或者進水,也沒有死機,怎麼莫名其妙就沒了??”

  雖然唐兵忌憚著成瑤手里的視頻,或許不會找錢恆麻煩,但萬一呢?萬一他真的找起麻煩來,至少成瑤手里這段視頻能說明錢恆是為了維護自己才動的手,至少能在輿論上搶佔先機,可如今……

  “我刪了。”

  成瑤一臉懵逼,什麼鬼?錢恆手抖不小心刪掉了關鍵視頻證據嗎?

  “那怎麼辦?現在我們手里就沒有能限制唐兵的籌碼了!”

  然而對于成瑤的緊張,錢恆卻仍舊一派雲淡風輕,他挑了挑眉︰“我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錢恆哼笑道,“剛才用你手機,把視頻傳給我自己備份過了。”

  “哎???”成瑤依次點開自己的幾個社交賬號,都發現也並沒有將視頻傳給錢恆的痕跡。

  “不用找,我也刪除傳輸記錄了。”

  “為什麼啊?!”

  “不希望你看第二次。”錢恆望向不遠處的牆壁,“這種東西,沒有必要回憶第二次,忘了吧。證據我這邊備份著就行了,後續我會處理的,你不用擔心。唐兵這樣的人,我也不會讓他繼續逍遙法外對下個女性下手的。”

  “但這樣做,唐兵會不會對你不利?”

  錢恆笑笑︰“那又怎樣?男人本來就應該有所擔當。對我不利總比對你不利好。”

  一時之間,成瑤的正義感也被點燃了︰“那需不需要我一起參與,在必要的時候現身說法作為證人和受害人指證他?畢竟我是當事人……”

  “不,你別參與。”錢恆的聲音有點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不是說這種事,再看一次視頻容易有二次傷害嗎?你要留下心理陰影了,這就是工傷沒跑了,你可不想花錢去給你找心理醫生疏導。”

  成瑤愣了愣,才意識到,錢恆刻意刪掉自己手機的這段視頻,甚至細致到連傳輸記錄都刪掉,只是為了防止自己這個受害人,再次看到視頻而回憶起這段不愉快的回憶。

  雖然嘴上說著怕自己工傷了花錢,但其實成瑤知道,錢恆是為了自己好。

  口是心非。

  好好說話會怎樣啊?

  活該這麼多年單身,這實力,單著你不冤啊!

  “另外,今晚把這本書看完。”

  成瑤目瞪口呆地看著錢恆丟了一本厚厚的充滿彩插的硬皮書給自己,她翻開一看,竟然是一本世界名畫圖集。

  “看了影響身心健康的髒東西,應該看一些高雅藝術洗洗眼楮。”錢恆抿了抿唇,“看完了明早和我討論西方美術史。”

  “……”

  雖然看了唐兵的下半身是很辣眼楮,但是看西方美術史也很痛苦啊!而且這書特麼都哪兒來的啊?!

  ——

  不過因為和唐兵撕破了臉皮,這案子的合作,自然是不用再談了。錢恆本來在B市為唐兵預留了兩天出差的時間,這下直接空出了一天。本打算改簽機票回A市,可惜最近因為正值A市開了個AI人工智能大會,飛機票竟然一票難求,根本改簽不上。

  無奈之下,錢恆便只能和成瑤一起滯留在B市多待上一天了。

  因為此前特意為了這一天能全心處理唐兵的案子,錢恆連續高強度熬夜了幾天處理完了別的工作,如今這天,沒了唐兵的事,倒真的突然空了下來。

  “在B市,你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早上在洲際自助餐廳用餐的時候,優雅用餐的錢恆,突然對成瑤拋出了橄欖枝。

  “恩?”

  錢恆喝了口咖啡,輕飄飄地看了一眼成瑤︰“到目前為止,我今天的行程還空著。”

  So?

  “所以我可以勉為其難地陪你去個地方。”錢恆轉開頭,避開了成瑤的視線,他咳了咳,“另外,我可以答應給你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錢恆的目光繼續望著不遠處,就是不看向成瑤,不知道是不是洲際室內的空調打得太暖,錢恆的耳朵竟然有些微紅,他再次咳了咳︰“任何要求都可以,只要不要太得寸進尺,我還是可以勉為其難滿足你的。你就算想對我私人提一些什麼要求,我也不是不能考慮的……”

  說到這里,錢恆又一次咳了咳︰“你不要多想,我這次願意犧牲自己的時間陪你,算是對你遭遇的一個補償。”

  成瑤的眼楮亮了亮︰“什麼地方都可以嗎?!”

  錢恆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嗯。”

  “那太好了!”成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確實有個地方非常想去。”

  成瑤這樣的反應,完全在錢恆的意料之中,他覺得其實自己不用問,都能知道成瑤要去哪兒。

  B市作為古都,歷來有許多名勝古跡。皇陵、博物館,幾個藝術家故居和展覽,還有一條民國風情小街,成瑤想去的,絕對就在其中了。

  錢恆雖不是第一次來B市出差,但幾次來,都忙于工作,這些景點,自己也一個沒顧上去。他想了想,覺得這幾個景點都尚且能勉強符合自己的格調,陪成瑤去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說吧,你想去哪里?”他笑笑,“我會全程報銷費用。”

  成瑤果然興奮地快從椅子上蹦起來了,她雙眼黑亮︰“我要去一年一度的嘉年華!”

  錢恆以為自己沒听清︰“什麼?”

  嘉年華?這是什麼玩意?

  成瑤好心解釋道︰“嘉年華!B市一年一度的活動呀!每年這個時候,B市海灘附近都會臨時搭建一個嘉年華游樂場呀!據說過山車項目可刺激了!最棒的是那個海上摩天輪,就搭建在沙灘上,完全可以俯瞰整片海灘,黃昏的時候去還能在摩天輪上欣賞落日,可漂亮了!我看別人游記攻略里的照片都長草好久了!這周是最後一周了,之後就要拆除了!”

  錢恆語氣艱難地確認道︰“也就是說,這就是個游樂場?”

  成瑤點了點頭︰“差不多吧!”

  “那不行。”剛才還說著想去哪里都可以的錢恆,一點沒有心理負擔地反悔了,“游樂場太不符合我的格調了,不去。我行使自己的一票否決權。”

  成瑤都氣笑了︰“明明是你自己剛剛承諾的,說我想去哪兒都行,你們男人說話就這麼不算數?”

  本以為這話下去,錢恆最起碼也會不好意思,結果對方竟然毫無波瀾,錢恆眼皮都沒抬一下︰“我剛才說了什麼?我什麼都沒說。”

  “……”

  在成瑤的目瞪口呆里,錢恆繼續道︰“你說我承諾你想去哪兒都可以,這種事,你有證據嗎?”

  錢恆啊錢恆,你厚顏無恥,就別怪我無情無義了。

  成瑤二話沒說,掏出手機,開了公放。

  “所以我可以勉為其難地陪你去個地方。”

  ……

  “任何要求都可以,只要不……”

  手機里,是錢恆毫不失真的聲音……

  成瑤等著音頻放完,才學著錢恆平日里欠扁的樣子微微一笑︰“要證據是嗎?”她看向錢恆,“幸好我早有準備,證據,給你。”

  “……”

  風水輪流轉,今天終于輪到成瑤揚眉吐氣,她擺出個邪魅一笑的姿勢︰“老板,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

  錢恆這輩子就沒吃過這種憋,往日里從來只有他拿著證據打臉別人,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還有被人當面用證據如此啪啪啪打臉的時候。

  “成瑤,你能耐了。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教過你和我聊天也要錄音了。”

  成瑤不怕死地笑笑︰“老師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嘛,啊哈哈哈哈。”

  錢恆面無表情道︰“說吧,你還有什麼也錄音了?”

  成瑤一時得意,忍不住道︰“昨晚我也錄音了,本來指望听到你說為了補償我,給我一大筆錢的,這樣錄下來,可以日後當做證據問你要這筆錢,誰想到沒說啊……”

  “……”錢恆咬牙切齒道,“你這些錄音的取得,都沒有經過我這個當事人的同意,是沒有……”

  成瑤笑起來︰“老板,你別嚇唬我啦,我早研究過這種未經一方當事人同意的錄音證據效力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里都寫了,合法取得的私自的錄音證據,法院應當確認其證明力。只要錄音的時候沒有侵犯他人合法權益,沒有違反法律的禁止性規定,即便是偷錄的證據,也是合法的,就是能被法庭采納的,我這個錄音,完全合法有效。”成瑤嘿嘿補充道,“而且我特地還查了下法院判例呢,都證明我這樣做完全沒問題。”

  眼前的少女狡黠而靈動,眨著一雙黑亮的眼楮,像是一只偷雞得逞的狐狸,錢恆簡直氣的發抖,成瑤啊成瑤,你真是出息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竟然想著騎到我頭上了?

  往日里,面對自己的發難,成瑤幾乎是毫無反抗能力,完全在專業知識和處理問題方式上被自己輕松吊打的,錢恆沒想到,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眼前的小菜雞,竟然也慢慢在自己眼皮底下偷偷地成長起來,不僅做什麼事都留一手想著留證據,還懂得提前調研驗證這證據是否有效力了。翅膀還長硬了敢和自己公然對著干了。

  好,很好,非常好。

  錢恆在心里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他心里正盤算著怎麼收拾成瑤,然而他不經意抬頭看向成瑤的一眼,讓他突然忘了自己剛才在想什麼。

  某個瞬間,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自信又狡黠的成瑤,比她平日里更漂亮,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一樣。

  “另外,那晚上你答應我,把你的多肉救活了,就給我免除無薪加班、全勤獎、漲工資、試用期優秀、年終紅包、提前續約和大案子這些,我也都錄音了的!”

  “……”

  “既然這樣,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成瑤晃了晃自己的手機,“吃好早飯後,我們就去海邊嘉年華啦!”

  錢恆抿緊了嘴唇,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

  成瑤卻絲毫沒覺察到他這種情緒,竟然還不怕死地抬頭問道︰“對了,老板,對你這種情況,我其實有藥。”成瑤說完,熱情地從自己包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小包東西,遞給了錢恆,“金嗓子喉寶,你值得擁有!我看你剛才又是咳又是清嗓子的,哈哈哈。”

  “……”

  錢恆幾乎是有些咬牙切齒︰“我的嗓子很好。”

  他沒哪一次比現在更後悔招了這麼個助理律師,原來她也知道自己剛才又是咳又是清嗓子啊?難道看不出這是自己對她的暗示嗎?都說了提任何要求都可以,就算私人性質點的也行了,結果竟然就去個游樂場?

  錢恆覺得,自己要氣死了。

第48章

  等錢恆跟著成瑤不情不願到了嘉年華現場的時候,臉上的生無可戀更劇烈了。

  這在海灘邊臨時搭建起來的游樂場, 充滿了嘈雜的人聲和擁擠的人群, 除了卿卿我我的大學情侶外, 還有帶著孩子的年輕父母,但佔最多數的還是初高中處于曖昧朦朧狀態的小男孩小女孩。

  整片沙灘上, 幾乎沒有能安靜的一個人好好站著的地方, 錢恆剛在一個相對空的沙地上站了會兒,身邊就飛竄過幾個你追我趕打著沙仗的小孩, 揚起的飛沙隨著風的助力撒了錢恆一褲腿。

  來B市出差,錢恆只帶了正裝,此刻這穿著在這片海灘上怎麼都覺得格格不入, 然而同樣也穿著正裝的成瑤卻一點沒讓人覺得突兀。

  錢恆順著目光看去,成瑤此刻正歡快地朝著海岸線跑去, 她把黑色的細高跟提在手里, 光著腳追逐著海浪,她的頭發被海風吹散了, 發絲飄散,黑色的發更襯的她一張臉雪白,她此刻正笑著,感受著海浪打在她腿上的觸覺,嘴唇是玫瑰色的, 她的背後是朝陽還有波光粼粼的海面, 照的她整個人像是沐浴在光芒中。

  在來這嘉年華的路上, 她和錢恆吐露了自己為什麼這麼想來這個海邊臨時游樂場的原因。

  她沒見過海。

  海風很大, 海浪也很大,然而成瑤站在海邊,一點也沒在意海水打濕自己的裙子,她追著海,追著海上掠過的海鳥,眼楮明亮,一張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興奮,像個第一次見海的小孩子,不斷在海灘上印下自己的腳印,然後樂此不疲地看著海水把它們沖刷走。

  錢恆心想,自己這個助理律師,可真是沒見過世面。

  錢恆雖然平時很忙,但青少年時期,自己全家每年冬天都會去海邊度假,他們從來是不會選擇B市這種品質並不怎樣的海灘的,去的都是馬爾代夫、大溪地,最不濟也是塞班、巴厘島。

  去過了那些國外的海灘,再來看眼前B市的這片海灘,就簡直無法入眼了,沙太粗,海也不夠清,海四周也沒有什麼景致,簡直是負分滾出的等級。

  然而錢恆又看了一眼為這麼一片海就活蹦亂跳活像是中了五百萬彩票的成瑤,覺得雖然不太想承認,但自己這個助理律師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竟然還挺可愛的。

  “老板!這邊!”

  沒見過世面的助理律師朝自己揮了揮手,一張臉上全是興奮。

  等錢恆走到了她的身邊,才發現她正蹲著專心致志地看著沙灘上的什麼東西。錢恆低頭,才發現成瑤視線所及之處,是一只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在沙灘上的寄居蟹。成瑤正用一種對待珍稀動物般的神情帶了膜拜般地看著這只寄居蟹慢悠悠地爬。

  錢恆想,真的是……沒見過世面!

  然而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自己的視線,竟然還忍不住去看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助理律師,錢恆簡直想不通,可能是自己的世界里從沒有出現過這種品種吧。

  錢恆就這樣看著成瑤跟著寄居蟹走離了自己一小段距離,那只寄居蟹已經離開了,可成瑤也不知道從哪里撿來了樹枝,還蹲在海灘上畫著什麼。

  “好不容易來了這里,要留個紀念!”過了片刻,成瑤終于從沙灘上抬起了視線,她看向錢恆,“老板,我們來個‘到此一游’的照片吧!”

  幾乎沒給錢恆拒絕的時間,成瑤就拉過了海灘邊走過的一個年輕男生︰“能不能麻煩你給我們拍張照?”

  那男生有些意外,看了成瑤一眼,便有些臉紅,聲音也有些磕巴起來︰“好……好的,沒問題。”

  錢恆光顧著注意那男生了,不知不覺就被成瑤拉到了她剛才比劃的那片沙灘前。

  “好了,就這里。”

  錢恆這才下意識看了一眼腳下的沙灘。

  這一看,他差點氣笑了。

  沙灘上橫亙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錢恆、成瑤到此一游”

  還真的是“到此一游”照……

  在這行字的附近,還放著一堆貝殼,看起來這就是剛才成瑤蹲著那麼久找到的“戰利品”了。

  小男生朝成瑤笑起來︰“可以拍了嗎?”

  “可以了可以了!”

  小男生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然後看了看效果,繼而又舉起了手機︰“你男朋友表情太嚴肅了,笑一下!然後靠近點!”

  還沒給兩個人澄清的時間,這個熱情的小男生就直接跑了過來,親自指導起拗造型來,他大大咧咧地拉起錢恆的手,讓他的手挽住了成瑤的腰︰“你要這樣摟著你女朋友呀!”

  錢恆的手在他的牽引下,輕輕觸到了成瑤的腰側,幾乎是立刻,他抽回了手,下意識地道歉︰“對不起。”

  成瑤心無旁騖地笑了笑︰“沒事啦。”然後她湊近了錢恆,對著那男生揮了揮手又說了什麼。

  然而錢恆已經听不清成瑤到底說了什麼了,成瑤靠自己靠的太近了,近到自己能聞到她桃子味的洗發水,那是一種有點過分甜美的氣味。

  有點好聞。

  可惜就在錢恆準備繼續分辨那桃子味里是不是還有別的味道時,那味道就消失了。

  成瑤幾乎是蹦跳著跑到那小男生那里拿回自己的手機看了看照片,道了謝,又臉帶歡快地跑了回來。

  “老板,你的表情還是太嚴重了啊,像是要去參加人大代表會似的。”成瑤一邊說著,一邊拿出手機想給錢恆分享這個照片,結果她的話還沒說完,成瑤就突然叫了一聲,“我的貝殼!!!”

  一個海浪打來,眼看著就要把這些堆在沙灘上的貝殼卷走。這個浪實在有點強勁,成瑤本意想去搶救自己好不容易搜集到的貝殼,卻不料剛抓起貝殼,就被高高的浪花追趕著只能手忙腳亂地往回跑。

  雖然她跑的挺快,可快不過浪,那浪花沖上了沙灘,激起的水花打濕了成瑤。

  錢恆終于忍不住了︰“你是白痴嗎?”

  成瑤有些狼狽,然而卻露齒一笑,她攤開手心,非常得意︰“你看,我都搶救回來了。”

  她的手心上,是一把並不怎麼樣的貝殼,有些顏色暗淡,有些殘破,並不漂亮。

  她的頭發上帶著浪花的水珠,然而笑得單純又毫無陰霾,像是一支沾了露水盛開的玫瑰。

  錢恆轉開了視線,他脫下了外套,當頭罩著扔給了成瑤。

  “哎?”

  “穿上。”

  成瑤提著錢恆的外套,一臉茫然︰“可是老板,我不冷啊。”她眨了眨眼楮,才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你嫌熱,但是不想自己拿著?所以給我拿?”

  ……

  “白痴。”

  這一次錢恆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他望向不遠處的海面︰“你上衣的白襯衫濕了,太透。”

  成瑤看了自己一眼,紅了臉,然後幾乎是立刻從善如流地穿上了錢恆的外套。

  那穿在錢恆身上正正好好的外套,成瑤穿來,就仿佛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她整個人像是陷進了衣服里,顯得年紀更小了。

  穿上了衣服,成瑤又恢復了活潑︰“老板,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她踮著腳尖探頭探腦地看向不遠處的嘉年華游戲攤位,眼中充滿了渴望,錢恆沒說話,但亦步亦趨跟上了成瑤蹦蹦跳跳的腳步。

  一到了那些游戲和小紀念品的攤位前,成瑤就頗有些眼花繚亂之感了,她目不暇接地拍著照挑揀著小禮品,一回頭,才發現自己的老板不見了。

  難道嫌棄這地方太無聊所以掉頭就走了?

  成瑤放下手中的小玩意,轉身想回頭找錢恆,結果剛走了沒幾步,就見錢恆竟然在不遠處一個小攤邊挑選著什麼,成瑤走近了,才發現他已經挑完付錢了。

  這嘉年華上竟然還有能入得了五毒教教主錢恆法眼的東西???

  “美女,這是給你的找零。”

  就在這時,成瑤被自己面前小禮品攤位店主叫住,她回頭收了零錢,再轉過身,錢恆卻已經不見了。

  成瑤帶著好奇,走到錢恆剛離開的攤子前看了一眼,那竟然是一個賣貝殼的小攤,雖然攤子不起眼,但上面的貝殼卻都很漂亮,不少非常少見,形狀各式各樣的也都有,有幾只還挺夢幻。

  成瑤越看越喜歡,可惜數量有限,顯然錢恆剛才挑走了一大半,成瑤只能就著自己老板的“殘羹冷炙”又挑了幾個合眼緣的貝殼。

  結果等她剛買完貝殼又走到了另一個賣飾品的小攤上,剛才莫名消失不見的錢恆,倒是迤迤然地出現了。

  成瑤正想開口控訴錢恆先自己一步把好看的貝殼都挑走了,就見錢恆丟了一袋東西給她。

  那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塑料袋,像是從海灘上隨便撿來的。

  成瑤滿懷疑惑地打開了塑料袋——

  里面是貝殼,各種各樣的,漂亮的貝殼。

  成瑤眼尖,幾乎一眼認出了有好幾個就是剛才錢恆在那個貝殼小攤買的,但顯然,他又不知道在哪個別的貝殼攤再買了點,此刻成瑤提著這塑料袋,竟然覺得有些沉甸甸的。

  “老板?”

  錢恆卻看也沒看成瑤,只惜字如金地蹦出了兩個字︰“給你。”

  哎???

  成瑤愣了愣,才意識過來,她看著這些漂亮的貝殼,忍不住笑起來︰“謝……”

  結果她的謝謝還沒說完,就被錢恆高貴冷艷地打斷了。

  “你自己剛才撿的都是什麼貝殼?那麼丑,也好意思叫貝殼。”

  不管怎麼說,成瑤還是很高興︰“謝謝老板特意給我買這麼多貝殼了!”

  錢恆瞥了一眼成瑤手中的塑料袋,幾乎是立刻否認︰“不是買的。”

  成瑤︰???

  錢恆轉開了視線,在成瑤驚愕的視線里臉部紅心不跳鎮定自若道︰“就我剛才海灘邊上隨手撿的。”

  恩???

  睜眼說瞎話原來是這樣的???

  成瑤滿心震驚,一時之間都忘記了要戳穿錢恆。

  錢恆卻渾然不覺繼續高貴冷艷道︰“大家都是人,這人和人的差別,真是很大,你看看你撿的,再看看我撿的。那麼丑的貝殼都撿,成瑤,你真是太沒見過世面了。簡直令我失望!”

  成瑤微妙地看著錢恆︰“恩……”

  “以後不要為這麼丑的幾個破貝殼就沖到海邊去,萬一海浪大被卷走怎麼辦?”錢恆瞪了成瑤一眼,顯然還沒訓斥完畢,他冷冷道,“而且海灘邊最危險的還不是這種海浪,這些海浪大部分人還知道防備,最危險的是離岸流,根本不知不覺就被卷進海里了。”

  錢恆的話自然句句帶毒,然而成瑤卻似乎已經對他的劇毒免疫了。

  錢恆像是一只河豚,而成瑤已經習慣了怎麼去處理那些帶毒的內髒,她像是個老練的廚師,能夠熟練地去除那些帶毒的部分,然後烹飪出鮮美的河豚湯。

  雖然一派高貴冷艷的模樣,然而錢恆是在關心自己。

  雖然對自己一臉嫌棄,然而錢恆特意給自己買了貝殼。

  雖然爆罵了自己在唐兵一事上的處理,然而錢恆其實是擔心自己受傷害。

  雖然不情不願,然而錢恆還是陪自己來了這個嘉年華……

  成瑤看著手上的塑料袋,不知道怎麼的就很想笑,賣貝殼的小攤自然都有自己店鋪Logo的包裝袋,錢恆為了不讓成瑤發現,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這個這麼破爛的塑料袋掩人耳目。

  以他愛干淨的老板病,這可真是難為他了。

  此時此刻,成瑤腦海里只冒出這樣一行字——

  男默女淚,知名業界大拿竟為撒謊在海灘瘋狂撿垃圾袋……

  想著想著,成瑤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錢恆自然莫名其妙,他皺了皺眉︰“你笑什麼?我在訓你,你還笑?”

  看著錢恆那一本正經口是心非的模樣,成瑤卻怎麼也忍不住,想要緊緊抿著嘴唇,卻還是不自覺的嘴角上揚︰“我……我就剛才可能海風太冷,一下子可能是把我嘴邊神經吹傷了,現在嘴角一陣陣抽搐呢!”成瑤也學著錢恆的樣子,睜眼說瞎話道,“老板,我這不是笑,我是嘴角抽了!”

  “……”

  ——

  不管怎麼說,錢恆沒有再追究成瑤在他訓話時“嬉皮笑臉”,兩個人在這一路小攤里穿梭著晃蕩了下,便來到了嘉年華的小游戲區,錢恆自然對這些幼稚的游戲目不斜視,想要快速穿過,可成瑤卻被一個小游戲吸引住了注意力,她站在那游戲攤面前,一下子就挪不動腿了。

  那是一個簡單的雙人合作打地鼠游戲,游戲並不難,一共四組一起參加比賽,準確率最高速度最快的那組獲勝。

  “老板,陪我玩這個吧!”

  錢恆幾乎是當機立斷進行了無情地拒絕︰“不行。”

  “為什麼啊?!”

  “太幼稚了,不符合我一個律所合伙人的身份。”

  “……”

  成瑤很想問,你一個律所合伙人怎麼了?難道你是律所合伙人你就不用吃飯喝水拉屎撒尿嗎?還是說尊貴的你拉屎撒尿這種不符合身份的事能外包啊?

  但成瑤敢這麼直接懟老板嗎?必須不敢。

  好在成瑤也有殺手 ︰“老板,你說的,今天我提什麼要求,你都會答應。那我的要求就是你陪我玩這個打地鼠,而且必須贏!”成瑤晃了晃手機,“你別忘了,我有錄音證據的啊。”

  可惜錢恆這家伙一點契約精神也沒有,他冷笑一聲,然後無情地把成瑤從打地鼠的游戲攤前就要拽走。

  成瑤簡直氣急敗壞︰“你背信棄義!你違約!你作為一個法律人,知法犯法,違背口頭協議!”

  “我有錢,我願意違約賠償。”錢恆臉部紅心不跳地不講信用道,“何況你應該感謝我這種違背契約的人,要不是有我這樣知法犯法的人,你以為你哪里來的工作崗位?要人人都守法了,你就失業了。”

  “……”

  這特麼是哪門子的強詞奪理!

  “換個別的要求,都滿足你。”

  成瑤只能苦苦哀求︰“可我就想要這一個!”她看了眼游戲攤位前的獎品,“我就想要這個超大號皮卡丘玩偶的周邊啊!”

  錢恆這才注意到游戲攤位邊上擺放的幾只巨型皮卡丘,這幾只皮卡丘不同于平日里的皮卡丘造型,戴著噴火龍的頭套,看上去確實挺可愛。

  “回去我給你買十只。”

  “買不到的!”成瑤傷心道,“這個型號的噴火龍皮卡丘在國內是限量發行的,網上根本買不到正版,都是那些品質很次的盜版……”

  對于說服錢恆,成瑤已經絕望了,她這位尊貴的老板,對于自己的形象幾乎是兩百萬分的注意,能屈尊來這種嘉年華已經是奇跡了,要想讓他陪自己玩這種幼稚的游戲,恐怕是僅次于彗星撞地球的概率。

  雖然內心依依不舍,但成瑤也接受了這種設定,她又忘了幾眼那只巨型皮卡丘,然後才邁開步伐往前走。

  結果倒是她的老板冷冷地喊住了她︰“你走哪兒去?”錢恆言簡意賅地下了指令,“回來。”

  “回來干嗎?”

  成瑤心里挺委屈,不是你不讓我待著嗎?怎麼還不讓我走了?難道要我痛苦地得不到還看著眼紅心碎嗎?

  “回來打地鼠。”

  成瑤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她幻听了嗎?回來打地鼠?

  錢恆皺了皺眉︰“給你十秒鐘過來打地鼠,過時這個要約作廢。”

  錢恆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耐煩,然而不知是不是太陽有點大,曬的他有點熱,成瑤發現,錢恆的耳朵微微有些泛紅。

  成瑤愣了愣,也顧不上其他了,趕緊撒腿跑了回來︰“我來!!我來!!!”

  ——

  嘉年華人流很大,打地鼠游戲吸引了不少情侶,成瑤趕緊跟著錢恆排進了隊伍里,等了片刻,便輪到了他們。

  四對雙人組合,就這麼開始了打地鼠比拼。

  成瑤對玩這種游戲駕輕就熟,打地鼠時候簡直是神級操作,狠準穩,可惜錢恆就稱得上是豬隊友了,顯然因為從前沒玩過這種游戲,錢恆對突然冒出頭的“地鼠”總是措手不及,等他反應過來,“地鼠”都溜了!

  第一次沒打中的時候,成瑤還礙于錢恆的老板身份,沒敢說什麼,但隨著游戲深入,錢恆一次又一次打錯或者錯失的時候,成瑤終于坐不住了。

  她一邊忙著打著自己這邊的地鼠,一邊不斷用余光監督著錢恆。

  結果越監督越氣。

  “左二!左二!左二啊!!!你在看什麼地方?!好好打游戲,不要開小差!!!”

  “右邊!右邊那邊!我靠!你吃早飯了嗎?你是怎麼回事?!那個都打不中?!”

  對于不斷錯過的地鼠,成瑤簡直想要咆哮︰“中間那個!中間!打中間!你的手眼協調性呢?!你這個打地鼠的水準,連小學生都不如啊!如果用打地鼠來測智力,你這個水準,絕對是弱智無疑了!”

  一場比賽,除了前半場成瑤尚有理智端著,下半場她徹底忘記了錢恆的身份,咆哮了起來放飛了自我。

  直到這一局不出意料的輸了,成瑤才恍然想起來,今天和自己一起打游戲的,可不是秦沁這類損友,而是……

  而是她黑著臉的老板……

  電子競技沒有愛情,打地鼠也同樣沒有同事情……

  錢恆緊緊抿著嘴唇,一張英俊的臉上,寫滿了風雨欲來。

  成瑤結結巴巴︰“不是,老板,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听我解釋……”

  錢恆沒說話,只惡狠狠地看著旁邊那對贏得這場游戲勝利正在抱走大只皮卡丘的情侶。

  然後他終于分了點目光給成瑤,錢恆咬牙切齒道︰“再來。”

  成瑤︰???

  成瑤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錢恆重新拽進了打地鼠游戲的隊伍里。

  雖然很感動老板越戰越勇的斗志,但很可惜,新的一局,錢恆雖然進步了些,但還是不敵一起參賽的一對高中情侶,敗了。

  成瑤看著那對高中生抱走了又一只皮卡丘,羨慕的不行,然而此刻她的內心也已經平靜了下來。錢恆能陪著她打了兩局打地鼠,她已經非常感激。錢恆就算這個時候拖她走,她也毫無怨言了。

  然而沒想到,錢恆不僅沒拖她走,反而是把她拉住了。

  “我錢恆的字典里沒有輸這個詞。”她的老板擰了擰眉心,“再來!”

  ……可惜很多事,光有戰斗的態度是不夠的……

  錢恆又輸了一局……

  “繼續!”

  可惜錢恆是屬于越挫越勇型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成瑤萬萬沒想到,最後,竟然變成了自己陪著錢恆打地鼠……

  或許萬事萬物都確實是質量守恆的,錢恆在法律專業方面幾乎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可到底人無完人,他在這種小游戲方面,竟然是白痴!

  然而這位白痴朋友倒是很堅強,成瑤分出心看了一眼身邊的錢恆,見他正一臉猶如面對疑難雜案時如臨大敵的嚴肅表情,努力地敲擊著不斷冒出頭的地鼠,可惜手眼不太協調,顧上了左邊的就忘記了右邊的。

  平日里成天高貴冷艷無往不勝的錢恆,竟然在打地鼠面前,露出了深深的絕望、挫敗和無助……

  又一局結束,毫無懸念的,錢恆和成瑤這一組,又輸了。

  “老板,要不就算了吧……”

  按照錢恆這樣子,再打個十局,恐怕也贏不了,還不如早點放棄。

  結果錢恆十分堅持︰“不行,必須贏。”他瞪了成瑤一眼,“我用你的年終獎命令你,必須陪我贏了才行。”

  成瑤簡直想咆哮,老哥,我的年終獎到底得罪了你哪里?!

  瑤忍了忍,終于沒忍住︰“老板,律協組織聯誼會那次,你還記得你坐在船頭是怎麼說的嗎?”

  “什麼?”

  “你說,有時候真想體會一下輸的感覺。”成瑤破釜沉舟道,“你看,你現在不體會上了嗎?難得有機會體會一把輸,你就不要糾結著想贏了,雖然輸是很沒面子但,這就是人生,有時候放棄掙扎,是一種美德!”

  “成瑤,那我要扣你年終獎的時候,你放棄掙扎了嗎?”

  “……”

  錢恆冷哼一聲︰“再來。”

  ……

  大概因為錢恆的目標是贏,隨著一局一局游戲的開始,他都絲毫沒有沉浸在游戲中的感覺,反而有一種攻克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干翻高考的態度。

  一共打了二十八局。

  在第二十九局的時候,因為同組參賽的都是弱雞,錢恆終于喜提了冠軍。

  “兩位,這是你們的獎品皮卡丘。謝謝惠顧,祝你們今天玩得開心哦。”

  打地鼠游戲攤的服務生非常貼心地把皮卡丘拿給了錢恆。

  成瑤對這意外之喜幾乎有些手粗無措起來,她沒想到,雖然過程曲折了點,但自己竟然還真的拿到這個皮卡丘了。

  偏執了這麼久,然而錢恆對終于贏得比賽卻表現的十分淡然,並沒有太多興奮的感覺,反而是看到這個巨大的皮卡丘,他臉上露出了松了口氣終于達成了的表情。只是成瑤再仔細一看,錢恆又恢復成了平日里的高冷撲克臉,讓成瑤禁不住懷疑剛才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

第49章

  面對服務生抱著的大型皮卡丘,錢恆卻雙手插在褲袋里, 只微微抬了抬下巴︰“給她。”

  這操作, 讓服務生都愣愣地開了口︰“先生, 這個皮卡丘很大也挺沉的,還是您幫您女朋友提著比較合適哎。”

  錢恆面無表情道︰“我不是她男朋友。”

  服務生顯然誤解了, 她微微笑了下, 對錢恆擠眉弄眼輕聲道︰“那這個皮卡丘更要你來提了,會男友力爆棚的!你要這麼一路提著帶她玩下來, 回去就變成你女朋友了!”

  “……”

  成瑤很想吶喊,喂,這位服務生, 我還年輕,我還沒耳背, 我可都听到了啊!

  “小彭, 快過來幫忙!”

  “哎!好的!”

  就在成瑤準備澄清之際,服務生就被同事匆忙叫走了, 她離開前又對錢恆笑了笑,然後不容分說地就把大號皮卡丘塞進了他的懷里。

  錢恆一臉性冷淡精英樣,皺著個眉捧著個皮卡丘,這反差實在有點大,配上他身高腿上顏正的外表, 竟然意外的挺戳人, 別說周遭那些年輕女孩, 就連成瑤, 都忍不住多看了錢恆好幾眼。

  但偷看歸偷看,成瑤還是很識相的,讓教主給自己抱皮卡丘?自己是嫌命太長嗎?

  “謝謝老板!老板辛苦了!老板我自己來拿!”

  成瑤一邊說一邊就把錢恆手里的皮卡丘往自己懷里帶,然而她沒料到,如服務生所言,這皮卡丘非常沉,幾乎是剛抱進懷里,成瑤就因為懷中的重量措手不及地趔趄了兩步。

  她只能重新提了口氣,然後憋著力氣,把懷中的皮卡丘緊了緊。然而這只皮卡丘實在太大了,成瑤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根本不夠長到能夠環抱住它,毛茸茸的皮卡丘在她的懷里不斷隨著步伐往下掉,每走幾步,成瑤就不得不停下重新整一整皮卡丘的位置,抱抱緊。

  饒是這樣,這沉甸甸的重量,也讓她有些吃力。

  然而就在她停下又一次休息的時候,有一雙手過來輕而易舉地抄走了她懷里的皮卡丘。

  錢恆高大的身軀站在她的面前,他太高了,這只幾乎把成瑤完全遮蓋住的皮卡丘,抱在錢恆手里,竟然反襯的有些嬌小了……

  氣質完全和皮卡丘完全不符的錢恆,就這麼一只手輕松地提著大號的皮卡丘,一張臉上仍舊英俊而面無表情,他瞥了成瑤一眼,然後垂下了目光。

  “皮卡丘是我贏的。是我贏了的證據和紀念品。”錢恆並沒有看成瑤,聲音在海風和海浪聲中變得有些虛幻,除了耳尖有些發紅,他竟然理直氣壯大言不慚地對成瑤道,“所以歸我了。”

  成瑤︰???

  就這樣,在成瑤的目瞪口呆中,錢恆一只手插在西褲口袋里,一只手就這麼抱著成瑤心愛的皮卡丘氣定神閑地走了……了……

  搶走別人的皮卡丘,都這麼理直氣壯的?!這他媽是搶劫罪啊!

  而且明明剛才還顧忌著形象,服務生把皮卡丘丟懷里時徹底黑臉的錢恆,怎麼突然對皮卡丘燃起了愛意?!這是什麼急轉彎一般的劇情啊!

  成瑤此刻望著錢恆抱著皮卡丘那穩健的身姿,想起自己垂涎已久的皮卡丘,心里只絕望閃過一句話——

  你為什麼瘋狂打轉向,留我一個人在原地哭得夠嗆!

  ——

  不管怎麼說,因為被錢恆橫刀奪愛搶走了皮卡丘,成瑤倒反而走路輕松了起來,她一路走一路玩,錢恆就一路抱著皮卡丘繃著張臉跟在她的身後。

  “老板,我去下廁所!”

  成瑤和錢恆打過招呼後就飛奔去了嘉年華的廁所,然而這兒女廁所排隊實在太長了,等成瑤出來,才發現錢恆不在原地了。

  好在因為抱著個大只皮卡丘,錢恆相當顯眼,成瑤四周一轉,就立刻在不遠處樹蔭下一個休息區定位到了對方。

  休息區有挺多人,已經沒有空座位了,然而站著的空間還有很多,但此刻的錢恆竟然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竟然還站了個高中模樣的小男生。錢恆維持著單手抱皮卡丘的姿勢,正表情冷酷地和對方說著什麼。

  成瑤想要走過去,卻被休息區其余穿來穿去的人擋住了,但這個距離,足夠她听清了他們的對話了。

  “哥哥,求求你了,你能不能把這個皮卡丘賣給我吧。多少錢都可以的。”那個高中小男生長得挺可愛,一張臉上寫滿了懇求,“打地鼠游戲那邊這個游戲勝利獎品已經送完了,沒有別的皮卡丘了,可我喜歡的女生特別想要這個皮卡丘,一听說沒有了,她都快哭了。”

  “能不能求求你,把這個皮卡丘賣給我吧,真的感激不盡了!”小男生討好道,“真的,哥哥,你長得又高又帥,我一看你就特別面善,覺得我們很有緣,覺得你一定是個好心人,一定會……”

  可惜小男孩還準備繼續措辭恭維之際,錢恆就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

  “不行。”

  小男孩愣了愣,看了眼不遠處正眼巴巴期待地看著他的女孩,鼓起勇氣再接再厲道︰“哥哥,真的,如果你能讓給我,你就等于是我和我女朋友的大媒人了,我們一定對你感激不盡,以後就是結婚了還請你來喝喜酒的,我們要不留個聯系方式……”

  看得出來,小男孩的心里一直記掛著自己喜歡的女孩,雖然行為有些稚嫩,但眼神和言辭確實都很誠懇。

  少年情懷總是詩。就算是對這只皮卡丘有很深執念的成瑤,捫心自問,面對這種場景,或許也不好意思就此拒絕,大概率會忍痛割愛,成全一對小情侶的誕生。

  可惜錢恆從來不按套路出牌。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小男生︰“你高幾了?”

  “高三了。”

  “哦。那你一模考試幾分?”

  小男生完全摸不清錢恆的套路,只愣愣地回答了一個數字。

  ……

  成瑤看著錢恆臉上熟悉的表情,就知道接著這位小男生將要遭受怎樣無情的一場暴風雨……

  果然——

  “你一模考這個分數,別說三本,就連大專都上不了,你還想著談戀愛?你要買的不是皮卡丘,而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錢恆冷哼一聲,根本沒給小男生爭辯的機會,“別和我說要珍惜現在的青春,抓住機會在一起,不要錯過這種話。是,你現在是能在一起,但是你最高學歷高中,畢業就是失業,買不起房買不起車買不了包,去不了高檔餐館購不起物,就是給她弄一個真的皮卡丘,除了充電能干嗎?能吃嗎?她會和你在一起?”

  “……”

  錢恆無情地總結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小男生感覺都快被打擊哭了,他滿臉寫滿了失望和挫敗,垂頭喪氣地準備往回走。

  然而就在這時,錢恆叫住了他。

  “這個給你。”

  小男孩轉頭,有些愕然地看向錢恆手里的一張卡券。

  錢恆有些不自然︰“這個,洲際酒店的自助晚餐券,雙人的,你拿去。”

  “為、為什麼?”

  “請你那個小女朋友一起去吃。”錢恆抿了抿唇,“總之,皮卡丘不能給你。”

  “好好學習是必須的,如果能好好學習,那喜歡的女生,也不是不能現在追。”錢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一定要好好學習,知道嗎?”

  那男孩子的眼楮一下子亮了起來,他仿佛又看到了希望般又一次眼巴巴地看了眼錢恆手里的皮卡丘︰“謝謝哥哥!我會好好學習的,但是這個皮卡丘,真的不能給我嗎?”

  “想也別想。”錢恆冷冷道,“因為我也要送給別人。”

  小男孩挺大膽︰“送給誰呀?是漂亮的姐姐嗎?”

  成瑤本以為錢恆不會回答的,然而他對小孩子,雖然仍舊那副冷淡的模樣,但竟然是十分有耐心的。

  他回答了。

  “恩,挺漂亮的。”

  成瑤豎起了耳朵。

  有情況!難道錢恆戀愛了?!難道五毒神教,要迎來新的教主夫人了?!

  快問!快繼續問!

  小男孩仿佛听到了成瑤內心的呼喊,他繼續道︰“身材好嗎?”

  錢恆哼了聲︰“很好。”

  “那她人怎麼樣?”

  “是個白痴。”

  “……”

  “你喜歡她嗎?”

  “不喜歡。”

  “……”

  這之後,錢恆和小男生還說了點什麼,然而因為距離外加周邊人聊天的聲音交雜,成瑤沒再能听清了。

  然而光是這些有限的信息,已經足夠令成瑤震驚了。

  雖然錢恆沒有承認,但一路抱著皮卡丘心心念念要送人,這不是對對方有意思那是什麼?!

  劇毒如錢恆,竟然有喜歡的人了!!!

  這……這……

  這是重大號外,這是五毒教里最勁爆的消息!

  她下意識點開了微信組群,拉到了只有包銳、譚穎和自己三個人的“富貴榮華組合”,發布了自己的最新發現——

  “驚天八卦!錢par有了心儀對象!”

  成瑤幾乎剛發完消息,錢恆就回頭看到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身邊的小男生已經走了,只留下錢恆繼續一個人抱著大皮卡丘。

  成瑤佯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狗腿道︰“哎,老板,女廁所人太多了,我剛出來,下面我們去哪兒?”

  錢恆冷冷道︰“去吃飯。”

  ——

  等成瑤終于吃完飯有空再打開微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才這麼一條簡單的消息,這三個人的組群,竟然已經炸出了三十個人的效果。

  包銳︰“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竟然活著看到這一天了,我簡直老淚縱橫熱淚盈眶涕淚交加,就像是老父親要嫁兒子了啊!!!”

  譚穎︰“快!八卦!說!是誰?我們認識嗎?多大了?什麼背景?什麼學歷?家里有錢不?長得怎麼樣?錢par的未來丈母娘難處嗎?”

  包銳︰“等等,你們說會不會是我們的哪個客戶?”

  譚穎︰“這不行啊,我們律師不能和自己的客戶發生這種事啊,太違背職業道德了!而且我們的客戶女的基本都是已婚的啊!想不到錢par竟然如此刺激!已婚少婦和禁欲律師!啊啊啊啊!我的腦海里飆車兩百碼,我不行了,交警叔叔救我!!”

  包銳︰“不不,等一下,先別激動,冷靜一下,首先,要確定下,是男的還是女的?我總覺得不一定是女客戶……”

  譚穎︰“如果是男客戶的話,我覺得上次那個保險糾紛案的當事人王凱瑞挺可疑的啊,至少他對我們錢par肯定有點意思,我見他好幾次盯著錢par挺翹的屁股都看得出神了!”

  包銳︰“不是吧,我還以為他喜歡我呢?他也盯著我挺翹的屁股色眯眯地看了好久呢!”

  譚穎︰“你的屁股哪里挺翹了?你和錢par的屁股比就是一純平彩電!”

  包銳︰“好啊,被我抓了現行,原來你老盯著我和錢par的屁股看!”

  譚穎︰“別歪樓,先關注錢par好嗎?我們錢par,終于動凡心了,對象到底是誰?竟然能把錢par給打動了,想必也不是等閑!”

  包銳︰“成瑤?成瑤人呢?八卦說一半,太不道德了!”

  ……

  後面兩個人還洋洋灑灑聊了一堆,成瑤都來不及看,只能趁著錢恆不注意,飛速地回了幾句。

  成瑤︰“漂亮!身材好!但是應該不太聰明!”

  包銳︰“傻白甜啊?”

  譚穎︰“原來我沒被錢par看上,是因為我太聰明了!傷感!”

  包銳︰“為啥說不太聰明?你見到人了?”

  成瑤︰“沒見到,但是錢par說她是個白痴!”

  譚穎︰“這不作數……在錢par眼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白痴……”

  包銳︰“我倒覺得,漂亮身材好,卻選擇和我們這麼劇毒的錢par在一起,可能真的是白痴。”

  成瑤看到這里,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也確實,在錢恆眼里,恐怕大部分人不是弱雞就是白痴,自己不也剛被罵了白痴嗎?

  其實剛才成瑤的心情倒並不是如此輕松的,听到錢恆有心儀的人了,成瑤一時之間不知怎麼的,心里百感交集,又是驚愕,又是迷茫,還有一絲道不明說不清的復雜情緒。

  “你在聊什麼?笑成這樣?”

  然而就在成瑤思緒紛飛之際,錢恆卻冷冷地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從吃飯開始,錢恆就發現了,成瑤心不在焉,她吃著吃著,就看一眼手機,那屏幕上不斷閃過微信信息的提醒。看得出,成瑤十分想去看,但礙于自己在場,她只好硬生生忍住了。然而一吃完飯,她果然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機。

  雖然飯後看手機再正常不過,但錢恆不知道為什麼,非常不滿。他想,在自己這樣優秀的人面前,成瑤竟然膽敢這麼大張旗鼓地心不在焉?!誰批準的?!

  錢恆移開目光,裝作不經意般問道︰“是客戶嗎?”

  成瑤卻一點也不知道錢恆微妙的心思,她放下手機,解釋道︰“不是客戶,就是和包銳還有譚穎隨便聊幾句。”

  “哦。”

  錢恆說完,也沒再過問,低頭拿起了手機,也開始發什麼東西。

  結果沒過多久,“富貴榮華組合”的微信群里,就傳來了包銳和譚穎同時的哀嚎——

  包銳︰“媽啊!!蒼天!!錢par剛才突然對我說,‘你的工作量可能不夠飽和’,然後布置了一堆事!最近我們寫字樓附近那個CBD剛開了個新的酒吧,我本來今晚要去的!現在只能加班!”

  譚穎︰“我也遭到了錢par的炮火攻擊,他突然發了20個合同給我改……血槽空了!潛了,88!”

  這之後,果然群里恢復了安靜……

  成瑤抬頭看了一眼此刻雲淡風輕的錢恆,頓時只想瑟瑟發抖,老板心海底針,也不知道包銳和譚穎怎麼的,就觸到了錢恆的逆鱗,難道就因為自己提起了他倆的名字嗎……

  成瑤看了一眼眼前的正襟危坐的錢恆,他的樣子一如既往的端莊威嚴,只可惜因為身邊擺著個超大號的皮卡丘,這喜劇般的反差效果實在是讓人有些捧腹。

第50章

  吃完了飯,成瑤就準備去打卡此次嘉年華她最期待的部分了——海上摩天輪!

  此次嘉年華的宣傳噱頭就是這個海上摩天輪, 采用的是全透視360度無死角的景觀轎廂, 可以俯瞰整個B市的海景。

  這個保留項目果然人氣很高, 排隊的幾乎人頭攢動,成瑤拉著錢恆排到了隊尾。

  “你就喜歡這種項目?”錢恆望著長長的隊伍, 臉上露出了匪夷所思不可理解的表情, “就為了這麼無聊地坐上去轉一圈就下來,要排這麼久的隊?雖然沒我貴, 但你可是個律師,你的時間就這麼不值錢?”

  “可人這一輩子,本來就有很多時間就是虛度的啊。”成瑤有些不服氣, “誰能保證自己每分鐘都在賺錢?何況人生本來就有很多開心的時刻,就是這樣無所事事的啊。不然你現在回想一下, 就這一周吧, 這一周里你現在還印象最深刻的一個時刻是什麼時候?難道是你賺錢工作的時候嗎?”

  面對這個問題,錢恆也有一瞬間的愣神, 他下意識認真地回想了下,發現這一周以來自己印象最深的時刻,真的不是任何工作的時刻。

  而是……而是一些細碎的毫無意義的瞬間。

  成瑤望著那只大號皮卡丘眼楮里放光的時候、成瑤被唐兵騷擾而神色憤怒的時候、成瑤眼淚汪汪感激自己的時候,還有現在此刻,成瑤一雙圓溜溜的黑眼楮認真盯著自己的時候……

  錢恆見鬼似的看了眼眼前的成瑤, 覺得自己可能是被海風吹壞了腦子。

  成瑤渾然不覺, 她看了眼眼前的隊伍︰“哎哎, 快到我們了!”

  ——

  成瑤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鑽進了全透視的摩天輪轎廂, 錢恆雖然一臉心不甘情不願,但最終還是帶著他的大號皮卡丘一起進了轎廂。

  隨著摩天輪的緩緩上升,成瑤幾乎整個人都貼到了透明的轎廂上去,這是她第一次以這樣的視角看海,全然是滿心歡喜溢于言表。

  她看看外邊,又看看錢恆,十分興奮︰“其實這是我第一次坐摩天輪!”

  真是……竟然連摩天輪都沒坐過,錢恆都有些同情成瑤了︰“你工作之前,都在干什麼?游樂場都沒去過嗎?”

  “我在認真學習嘛。”成瑤笑笑,“你知道我姐姐成惜的呀,她成績很好,我的話就不如她聰明,考試就一直只能中上那樣,我爸媽習慣性拿我姐姐當參照物,就覺得我學習挺差的,在考試成績達到我姐姐那個水準之前,我都是不能出去玩的。”

  雖然成瑤語氣非常輕松,言語之間也沒有對父母和成惜的抱怨,但錢恆沒來由的覺得她以前是難過過的。

  身邊有一個永遠比自己優秀的姐姐,有永遠不自覺就將兩人對比的父母,成瑤的青春期,或許也並不怎麼快樂恣意。

  這麼一想,突然覺得成瑤對這麼簡陋的嘉年華都如此激動,也就可以理解了。

  “下次所里團建,去大阪。”

  對這突然轉變的話題,成瑤有點茫然︰“哎?”

  錢恆抿了抿唇,撇開視線看向透視轎廂外的海景︰“大阪有環球影城。”

  “恩?”

  “環球影城比這個嘉年華好玩。”錢恆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好玩很多。”

  成瑤一听說比嘉年華還好玩的環球影城,眼楮都忍不住亮了︰“真的嗎?!下次團建!我听包銳說每年五月的時候團建,但是今年我入職的時候已經錯過團建了,所以是要等到明年了嗎?”

  錢恆用手輕掩著嘴,咳了咳︰“今年創收還不錯,正在考慮再加一次團建旅游。”

  要不是在摩天輪里,成瑤就差點高興地蹦起來了。這是什麼神仙律所啊!竟然因為創收高,一年都能有兩次團建!還能去國外!

  不過成瑤又想起了什麼︰“可是老板,大阪環球影城,你說好玩,是因為已經去過了嗎?如果你已經去過了,團建又要你去一次的話,會不會有點無聊?要不換地方也行?”成瑤有些不好意思,“不用為了我沒見過世面就去的。”

  “你想多了。”錢恆繼續看向透視轎廂外的海景,臉色淡然地冷冷道︰“是因為包銳一直喊著想去,都喊了幾年了。今年他工作創收成績都很不錯,我想著是時候獎勵他一下了。”

  成瑤這麼一听,也安心下來。

  錢恆作為首富的兒子,從小別人還在市內游的時候他大概就開始了國外游。他去過大阪環球影城,一點也不意外,如果是哪里他沒去過,那才是叫人跌破眼鏡。但雖然他去過了,君恆資深老員工包銳還沒去過,那決定去大阪環球影城,成瑤也就覺得理所當然了。畢竟包銳可是五毒教的大護法地位!

  雖然錢恆只說了考慮再加一次團建,但成瑤已經興奮地嘰嘰喳喳說了一堆,日本怎麼樣,是不是真的超級干淨,所有人都超級講秩序做什麼事都排隊嗎,日本的和果子是不是特別好吃,日本的米其林是不是特別多,日本哪些景點特別好玩,奈良的鹿是不是特別可愛,日本的牛郎是不是收費很貴……

  成瑤一連問了N個問題,直把錢恆都問皺了眉頭。

  “成瑤,再問扣你工資。”錢恆冷冷地瞥了成瑤一眼,示意對方安靜。

  成瑤只好識相地閉上了嘴,然而最初的興奮激動稍稍冷靜,她看向透視轎廂外,才發現摩天輪此刻已經升高到了半空中。而也是這時,成瑤才感覺自己有些頭暈目眩……

  透視轎廂越升越高,而成瑤的這種惡心頭暈的感覺也越來越明顯了。全透視的玻璃面,讓人能更方便地觀賞海景,然而也讓人能更直觀的感受到在高空的實感。

  成瑤原本也並不是沒有去過高層公寓,然而每次去的時候她並不會刻意站在窗邊往樓下望,所以從來不知道自己面對如此高的距離,竟然會產生這樣劇烈的不良反應。

  摩天輪的轉動雖然緩慢,但還是一點點升高了,成瑤幾乎不敢去看轎廂外面,然而剛才映入眼簾的那種高空感,還是讓她有一些窒息。她覺得自己仿佛站在高聳的懸崖邊,隨時面臨著墜落深淵尸骨無存。

  在歡天喜地上這個摩天輪之前,成瑤怎麼都沒料到,自己恐高。

  然而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上都上了,不論怎樣都要等摩天輪轉完一圈才能下去了。

  平日里沒坐過摩天輪的成瑤一直幻想能在摩天輪里慢悠悠地看窗外景致,然而現在的每一秒,她不僅不覺得是享受,反而是分分鐘的受罪。

  即便努力轉移注意力,不去看透視轎廂外的高空,不去俯視那些變得很低矮的地面建築,可成瑤還是害怕,她下意識的用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裙子,表情恐懼而如臨大敵。

  在摩天輪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極為漫長。

  而錢恆,自剛才起,他突然接到了一個客戶的電話,因為摩天輪里信號不好,他不得不起身站到了成瑤身側接听。

  成瑤此刻早已經沒有任何閑暇去關注錢恆的動靜,她只忙著做心理建設,明明想閉上眼,然而顧忌著和老板在一起,直接閉上眼實在是太不禮貌了。

  就在她糾結掙扎又眩暈之際,她的身後,響起了錢恆的聲音。

  “閉上眼楮。”

  “哎?”

  錢恆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成瑤那張慘白慘白的臉,不得不直接下了命令︰“閉上。”

  這一次,成瑤終于從善如流地閉上了眼。然而自己身在高空的認知,以及剛才映入腦海中的高空印象和恐懼,還是盤旋在成瑤的心中。

  “日本的話,一般旅游會選擇的兩個地區不是關東就是關西。我個人比較喜歡關西,因為京都大阪神戶奈良,這些比較有日本古典韻味的城市都在關西一帶。”

  “京都是我非常喜歡的城市,古樸,不一定要去熱門景點。京都就算是路上,都有很多小神社,光是從外邊看就非常有意境。當然這些小神社也不能隨便進,因為很多當地人會在小神社里舉辦婚禮或者祭祀之類的活動,在不了解的情況下肆意闖進去不太禮貌。”

  錢恆講起這些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冷冰冰的,一點不像是在和別人分享或者交流,反而像是有板有眼的科普,然而成瑤卻沒來由的覺得他的聲音十分溫暖。

  明明剛才還對成瑤這些問題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現在竟然如此細致地講起來。

  “日本尤其是京都有非常多的米其林餐廳,大部分米其林三星甚至二星餐廳都非常火爆,很多需要提前三個月預定才有可能有席位。去日本的話,懷石料理確實有必要嘗試,另外神戶牛肉也是很讓人贊不絕口的。”

  而也正因為他不斷的講解,成瑤被恰如其分的分散掉了剛才掙扎在恐高里的情緒。

  “奈良的鹿很親人,但是一旦你帶著鹿仙貝,那些鹿就很容易變得很凶,你首先要喂飽它們才行,去奈良最好的時間是櫻花季。櫻花開的時候,春日大社的兩側全是像雲霞一樣的櫻花……”

  ……

  雖然閉著眼,即使錢恆的講解其實並沒有太多描述性的形容,然而一如他往日風格般言簡意賅的幾句話,不知怎麼的,成瑤的眼前卻已經鋪展開了春日櫻花漫天遮蓋住前路的畫面。她忘記了自己正身處在高空的摩天輪里,腦海里完全被錢恆的話帶著走入了日本的春天里。

  不得不說,錢恆的記憶力真的是極好的,成瑤剛才沒頭沒腦胡亂問的一連串問題,他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里都悉數記下了,如今就按照這順序給成瑤一一解答。

  如同錢恆回答任何客戶的法律咨詢一般,他回答成瑤這些關于日本的小兒科問題,自然也全程流暢無間斷。

  只是這種流暢,在某個問題上突然卡殼了……

  “至于日本的牛郎……”錢恆頓住了,然後成瑤听到他微微提高了聲音,興師問罪道,“成瑤,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黃色東西?”

  “沒……沒,我沒有啊……”成瑤趕緊解釋,“不都說日本好多牛郎賣藝不賣身嗎?我就……我就有點好奇想問問你知不知道……感覺你什麼都懂的樣子。”

  “我怎麼會知道?!”錢恆鼻孔里出氣憤憤道,“我這麼品行高潔的一個人,怎麼會了解牛郎的行情?”

  “我讓你開賓利你就給我開十碼,腦袋里倒是車速挺快?還牛郎?怎麼?你問我了解到了行情,要是便宜你還要去消費一下?”錢恆冷哼道,“年輕人,思想不要那麼危險,少想點這種不健康的事。要是去日本團建你被我發現去日本的風俗一條街晃蕩,你就完蛋了。”

  “……”

  而因為這個話題的帶偏,接下來的時間里,錢恆對成瑤進行了長達十分鐘的心理健康教育。

  “行了,回去以後寫份檢討。”

  最終,霸權主義老板錢恆就這麼言簡意賅地下了指令。

  就在成瑤內心腹誹之際,錢恆冷冷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睜眼吧。”

  成瑤睜開眼,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摩天輪已經回到了地面,她竟然已經在高空中旋轉了一圈。而本以為會很漫長痛苦的恐高之旅,也因為關注著錢恆的話,直接都被忽略了,就這麼安安穩穩地回到了地面。

  成瑤這下終于可以睜眼看到自己老板臉上的神色了。

  錢恆抿著嘴唇,好看的眉形微微皺著,他也看向了成瑤。

  因為工作原因,平日里經常需要面對客戶的咨詢,在法庭上也需要對對方代理人的辯護詞進行反駁,常常要進行的是一個法律普及和解釋的活。因而在工作以外,錢恆對一切科普性質的講解,都非常反感。讓一個人不論工作還是生活中都從事同樣的事,不論那個人是誰,都是會厭倦的。

  錢恆自己也沒想通,為什麼在摩天輪上給成瑤科普了那麼久日本和日本的景點,他想了想,覺得自己大概可能確實是想去日本旅游了。

  恩,那就再加一次團建,去日本吧。

  如此愉快地決定好後,錢恆才提著大號的皮卡丘,在成瑤的目瞪口呆中,雲淡風輕地走了。

第51章

  最後,成瑤終于把這個海灘臨時嘉年華大部分游樂項目都一一打卡拔了草, 而錢恆雖然一路抱著皮卡丘帶著嫌棄的表情, 但最終也還是不情不願地和成瑤一起打了卡。

  只是他對這皮卡丘也未免太上心了點, 不管成瑤怎麼主動請纓,他也一絲一毫沒有放開, 這麼沉這麼大毛茸茸的一只玩偶, 就這麼一路抱著不撒手,甚至為了怕托運把皮卡丘給壓壞了弄髒了, 錢恆竟然還單獨為這皮卡丘買了個超大號的新秀麗行李箱……

  這不禁讓成瑤看著自己久經風霜的行李箱感慨,自己活得粗糙,感覺竟然還不如這個皮卡丘。做人不如做玩偶……

  但不論怎麼說, 當飛往A市的飛機起飛,成瑤坐在靠窗的位置, 看向窗外越發變小的B市, 只覺得這一行十分完滿。

  即便有唐兵這可老鼠屎般的存在,但第一次看了海;雖然恐高, 第一次恐怕也是人生最後一次做了高空海景摩天輪;盡興地打了地鼠;吃了各種各樣的小吃;為老板贏得了一只限量發行的皮卡丘……

  飛機臨起飛時,錢恆更是為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訴白星萌一案,君恆勝訴了,法院查明了事實真相,下了判決, 白星萌必須按照合約繼續支付君恆律師費, 消除對君恆聲譽造成的影響, 並進行賠償;同時, 包銳代理的成瑤被網友網絡暴力誹謗侵權一案,也出了訴訟結果,帶頭人肉和辱罵的幾個網友,不僅需要公開賠禮道歉,還需要各自按照情節嚴重程度向成瑤支付五千到三萬不等的賠償金。

  “正義可能會遲到,但不會缺席。”錢恆微微笑了,“這句話雖然我一直覺得很老土,但很有道理。”

  成瑤的內心也充滿了激動和感恩,她想了想︰“當初白星萌向我們所潑了那麼髒水,現在法院的判決事實勝于雄辯,等生效後,我們是不是就能直接用官微公開,狠狠打一打她的臉?讓大家看看,當初到底是誰撒了謊。”

  “再等等。”錢恆卻並不急,“再等一個星期公開,會有驚喜。”

  成瑤雖然並不明白,但她想,錢恆說的話,一定有道理!

  不管怎麼說,如今這個結局,她已經十分滿足。

  是的,正義可能會遲到,但不會缺席。舉起法律武器,用正當的手法維護自己,終將能還原出事情的真相。

  ——

  今天是周五,飛機到達A市已經是傍晚。

  成瑤幾乎是一下飛機打開手機,就被李夢婷的消息刷屏了。

  “瑤瑤!瑤瑤!晚上有空嗎?來約飯吧!”

  “你電話沒打通,就給你留言了!有空一定要來一起吃飯啊!哈哈哈!有個勁爆消息要告訴你!”

  “喂喂喂,你怎麼還不回我啊?算了,我先告訴你吧,哈哈哈,我結婚啦!”

  “怎麼說結婚都沒把你炸出來!!”

  “但是我沒騙你啊啊啊,我真的和耗子結婚啦!”

  成瑤愣了愣,一時之間有些百感交集,既替李夢婷高興,又有些朋友要被男人搶走了的微微失落感,然而她心里還是祝福的,一手提著行李走路,一手便拿起手機回復。

  “出差回來剛下飛機,實在是太驚喜了!!祝福你和耗子!!晚上當然要約!要吃一頓貴的!讓搶走你的耗子出出血!”

  因為專注著回信息,成瑤走路都沒在意,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走在自己前面突然停下的錢恆。

  錢恆瞥了成瑤︰“你走路能不能好好走。”

  成瑤忙不迭地道歉。

  “給我。”

  “哎?”

  錢恆沒好氣道︰“行李給我拿,免得你又不好好走路整個人連帶行李一起撞我身上。”

  成瑤還沒反應過來,手里就一松,錢恆已經不容分手地把她的行李拉走了。

  此刻的錢恆因為已經把皮卡丘塞進了新買的行李箱,整個人又恢復到了高貴冷艷難以接近的狀態。成瑤就亦步亦趨地跟在老板的身後,一邊和李夢婷約著晚上吃飯的時間地點。

  結果沒走多久,錢恆又一次停下了。

  他好看的眉微微皺著,狀若不經意道︰“鑒于你贏下皮卡丘有功,今晚我也不是不可以請你吃個飯,嘉延中心廣場那邊有一家非常不錯的日料……”

  “不用了不用了。”

  錢恆大發慈悲地笑了笑︰“沒關系,對我來說,這都不算破費,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不不,老板。”成瑤指了指手機,“我晚上和朋友約好了。”

  “哦。”錢恆看向不遠處的一盆綠植,語氣自然道,“顧北青?”

  成瑤心無旁騖道︰“不是他,是大學同學。”

  “哦。”錢恆也不知道怎麼的,像是愛上了那盆綠植一樣,繼續一瞬不瞬地看著,一邊隨意般地對成瑤道,“剛發生了唐兵那種事,不要以為是大學同學就掉以輕心,尤其不要喝酒……”

  “沒關系,是我以前的室友還有她男朋友。”成瑤笑起來,“她結婚啦!”

  “哦。”

  雖然仍舊是單音節的一個“哦”,然而成瑤卻沒來由的覺得,錢恆這一次的“哦”仿佛比前面兩個“哦”心情好一點……

  然而成瑤抬頭看向錢恆,他那張臉上仍舊是面無表情的鎮定自若,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直讓成瑤懷疑自己是錯覺。

  倒是他剛才老盯著那盆綠植的目光讓成瑤有些在意︰“老板,這個是發財樹,你這麼喜歡,要不我給你買一棵?”

  可惜成瑤的好心並沒有得到錢恆的表彰,錢恆只是挑了挑眉,瞥了她一眼︰“我還需要用發財樹發財嗎?”

  “……”

  好的,告辭,成瑤心想,是自己多慮了!

  ——

  和錢恆分道揚鑣後,成瑤就直接往李夢婷約好的餐館去了。

  說來很巧,錢恆大發慈悲想帶自己去吃的是日料,李夢婷和張浩約的也是一家日料。

  環境不錯,都有包廂,私密性也很好。

  李夢婷已經在包廂里等了,一見成瑤,就笑著朝她揮手。

  她沒怎麼變,氣色很好,只是大概生活太滋潤幸福,有些明顯的變胖了。

  “耗子還在加班,晚點兒來,我們先聊。”李夢婷點完菜,抬頭看向成瑤,認真道,“瑤瑤,感覺你現在氣質都不太一樣了。”

  成瑤喝著日式煎茶,有些莫名道︰“什麼?”

  “就你剛才穿著職業套裝和細高跟朝我走來的時候,我都愣了愣,突然之間好像感覺自己和你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李夢婷想了想,“你現在就像是美劇里那種職業精英,就感覺,像是蛻變了。”

  成瑤失笑︰“你才過了多久沒見我,我就蛻變了?你以為我是毛毛蟲啊?是完全變態還是不完全變態?”

  李夢婷抓了抓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就那種感覺,好像你已經不是那種剛出校園剛進社會的青澀感覺了,就你剛才走進來,就覺得你整個人看上去都很有底氣,特別自信那種樣子!”

  “行了行了,你別埋汰我了。”成瑤也笑,“不過最近幾個月,學到的東西確實比以前一年都多,我老板挺肯帶我的,業務能力也強。”

  “你老板不是那個業界毒瘤?”

  “他人其實挺好的。”

  眼前的李夢婷顯然一臉不相信,她畢竟也是法學院畢業的,雖然沒有在法律圈從業,但多少听過錢恆的名聲。

  成瑤笑笑,覺得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只直接轉移了話題︰“算了,不說我,說說你呀,怎麼決定結婚的?耗子是怎麼求婚的?你有沒有好好端端架子再答應他?”

  “求什麼婚?”李夢婷也笑了,“我和他都談了多少年了,還求婚啊。就覺得他工作也穩定了,咱倆前不久也一起買了婚房了,時機合適,水到渠成就結婚領證了唄。”

  成瑤有些意外,她總覺得,婚姻大部分人一生只有一次,這麼難得寶貴的事,怎麼可以沒有求婚?就算只是一種走流程的儀式,那也是多少人少女時期就開始期待的事啊。

  只是她看了眼眼前滿臉幸福的李夢婷,也沒有再說什麼。

  罷了,冷暖自知,只要在一段感情里幸福快樂,求不求婚也確實沒什麼。

  “我和耗子已經在籌備辦酒的事了,預計下個月就會辦。就辦在A市了,咱倆老家都太遠了,太不方便了。”李夢婷笑笑,“到時候準備請你們幾個要好的同學還有耗子的同事一起參加,準備好接我的紅色炸彈啊。”

  歷來結婚辦酒這種事,都最起碼籌備個大半年的。成瑤平時也時不時會和李夢婷聊聊,然而之前李夢婷可從沒有透露過結婚這件事,如今竟然證都領完了,連酒也要在下個月就辦了。總覺得這麼匆匆忙忙的,不像是平時李夢婷的風格……

  成瑤又看了眼眼前穿著寬松臉也明顯圓潤了的李夢婷,突然靈光一現道︰“你是不是?”成瑤一邊說,一邊在自己肚子前比劃了下。

  李夢婷有些害羞地看了成瑤一眼︰“你眼楮也太毒了吧?”她抿嘴笑了出來,“本來還想騙騙你的。因為耗子說我這樣坐著遮著肚子其實看不太出來。只覺得稍微比以前胖點而已。”

  “來來來,站起來讓我瞧瞧。”

  李夢婷這才扶著肚子站了起來,成瑤這才發現,沒了桌子座位的遮掩,李夢婷這肚子如果仔細觀察確實有些微微凸起了。

  “幾個月了?”

  “三個月。”李夢婷摸著肚子,幸福地笑了笑,“是雙胞胎。”

  成瑤佯裝出一臉慘淡的神情︰“你都要當媽了,而我連個對象都沒有……”

  李夢婷也笑︰“去去去,以後你還是未婚美少女,我就是已婚婦女了。”

  兩個人好久不見,說說笑笑,講講以前的同學,又聊了聊周遭的八卦,這一晃竟然就過去了大半個小時,而也是這時,張浩才姍姍來遲。

  他笑著和成瑤打了個招呼,也落了座。

  他落座後,除了偶爾搭幾句話,倒是並沒有怎麼加入成瑤和李夢婷的聊天,然而他卻十分關注李夢婷,她的水還沒喝完,他就已經給她滿上了新的;水一旦冷了,一定要先換了溫的才讓李夢婷喝。茶水咖啡這類對孕婦不好的,他更是攔著任性的李夢婷,不讓她踫。隨著菜一個個上來,張浩自己沒怎麼顧著吃,倒是不停給李夢婷夾菜,叮囑這叮囑那的。十足的模範老公樣。

  這倒是讓成瑤相當意外了。

  成瑤認識張浩也挺久了,張浩是學IT的,大學時幾乎是個木訥的男生。比起人來,更喜歡和電腦打交道,呆頭呆腦的,也就李夢婷覺得他為人實在看到了他身上的閃光點。

  就算之前兩人談了很久的戀愛,他個性里的木訥好像也沒有被調教好。以往和李夢婷還在合租時,成瑤就幾乎每天得听到李夢婷對張浩的吐槽和抱怨。

  “張浩這家伙一點也不知道照顧別人。”

  “張浩一點都不會疼人。”

  “我都說了我沒吃午飯,他就在附近,也不知道給我叫個外賣。”

  “我感冒嗓子都說不出話了,他就讓我多喝熱水,也不知道來看看我或者帶我去醫院!”

  成瑤回想了下李夢婷的那些話,再對比著眼前這個“煥然一新”的張浩,心下也有些忍俊不禁。

  大概結了婚當上了準爸爸,外加在職場上歷練了一階段,可終于把張浩這榆木疙瘩給敲開竅了。

  李夢婷顯然也覺察出了成瑤的目光,她推了推張浩,然後笑著向成瑤解釋︰“耗子最近這個月畫風突變,可會照顧人了,我在家里現在簡直什麼也不用干。”她想了想,又補充了句,“工作上也很優秀,他最近又升職了,可惜工資是漲了但事情也多了,常常下班了還得繼續工作,有時候回家還得繼續干活,有時候我都沒機會和他說上幾句話。”

  雖然一下子突然變得這麼體貼的張浩讓成瑤有一種難以接受的違和感,但看著李夢婷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樣,成瑤也衷心地替她感到高興。能為了李夢婷甚至改變了自己一貫的處事作風,想必張浩是真的很愛她。

  ……

  最後的聊天,基本都是李夢婷和成瑤在說,張浩偶爾看下手機,間或照顧下李夢婷,總之三人很融洽。

  臨走的時候,張浩更是站起來,挽了李夢婷的手,護住她的肚子,拿起自己的大衣給她披上了,還親了親她的額頭,笑著對她說了什麼。

  成瑤看著兩個人互相攙扶著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一點被治愈。

  自己自從進入君恆以來,不論是自己經手的,還是听同事們討論的,都是那些為了財產或者利益撕破臉皮大打出手的事,有些丑惡到甚至讓你懷疑人性。雖然這些當事人,各個都不缺錢,然而成瑤卻覺得,就算坐擁幾個億,也不如眼下李夢婷和張浩這種在人間煙火中互相牽手的溫情。

  人可以不富有,但有一個愛著你你也愛著的歸宿,是比什麼都珍貴的財富。

第52章

  成瑤在各種感慨中回了家,結果在自己的房門口看到了那只之前錢恆幾乎形影不離都不讓自己踫一下的皮卡丘。

  這是怎麼了?難道要讓自己洗一下?還是讓自己去人肉快遞給要送的女生?

  成瑤帶著疑惑, 抱著皮卡丘敲了錢恆的房門。

  “老板?”

  結果錢恆開了門, 看了眼皮卡丘, 面無表情道︰“給你了。”

  “啊?”

  “不想要了。”

  成瑤想了想,試探道︰“我以為你要送人, 送給那種長得漂亮身材好的女生……”

  錢恆警覺地看向成瑤︰“你听到了?”

  “沒有沒有, 我什麼也沒有听到!”

  “哦,只是我當時隨口編的理由。”錢恆抿著嘴唇, “總要有個理由拒絕那個小孩。”錢恆換上一臉嫌棄,“而且我要送怎麼會送這種東西給人?現在我只是不要了,才給你。不要因為這個皮卡丘是黃色的, 你就又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黃色聯想。”

  “……”

  成瑤忍不住嘀咕︰“現在突然說不要就不要了,你為什麼一路那麼愛不釋手把它抱回來啊……”

  錢恆移開目光, 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書︰“我現在想想, 我馬上就要搬走了,帶著這個玩意搬來搬去很不方便, 何況這個大黃色的東西,和我的別墅格調十分不襯。”

  說起這個搬走,倒是提醒了成瑤︰“對了,老板,那你什麼時候搬走啊?”

  這只是稀疏平常的一句話, 然而錢恆的反應卻是直接炸了, 他危險地挑了挑眉︰“怎麼?難道我一個合法支付租金的租客, 什麼時候搬走還要向你打申請報備?”

  “……”

  成瑤踫了一鼻子灰, 回自己房間的路上還在嘀咕,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不是錢恆自己說的嗎?不是說自己是迫于無奈臨時才住這種和自己格調不符的房子,只要董敏案一解決自己的別墅一翻修好就會立刻搬走嗎?

  董敏此前因為董山的案子確實又多次上門來騷擾過,成瑤也都不遺余力地幫錢恆給阻擋了,可如今董山案徹底塵埃落定,董敏也跟著她媽蔣文秀出國游學去了,這一時半會兒壓根不會回國,也不存在會繼續糾纏錢恆的事啊。

  至于錢恆那個在翻修的別墅,成瑤記得上次一兩個禮拜前就听到他在和承包翻修的工程隊打電話確認現場驗收時間呢。

  成瑤想來想去沒想明白,只能玩著手機,不過好歹最終陰差陽錯,自己竟然得到了心愛的限量版皮卡丘玩偶,也算是運氣挺好。

  她看了眼擺在床頭的大只皮卡丘,忍不住有些高興的同時,突然靈光一現——

  她知道錢恆今天心情差的原因了!!!

  他!被!拒!絕!了!

  明明那麼在意這只皮卡丘,心心念念一路呵護著帶回來要送人的,事到臨頭卻隨手丟給了自己,並且態度惡劣地矢口否認要送人,也直接不承認在海灘說的那番話。面對搬家的問題也顯得非常煩躁。

  這是為什麼?!

  這還不是因為錢恆一片真心喂了狗嗎?!

  他這皮卡丘,肯定一回來就拿去獻寶了,可惜對方沒要啊!

  這可真是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

  成瑤幾乎是立刻把這個重大發現第一個分享給了“富貴榮華組合”。

  “高能預警!最近錢par心情很差,也許或許極有可能是失戀了!!!請大家小心行事,不要惹怒錢par!錢par出行,繞道而行!”

  譚穎和包銳照例飛速地蹦了出來,又進行了一輪感嘆號咆哮體刷屏。

  這兩位五毒教教徒顯然對教主的終身大事毫無同情心,除了慘無人道的哈哈哈之外,就是幸災樂禍……

  同事愛,在君恆,不存在的。

  ——

  出差回來後,成瑤休整了下,便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她有很明顯的感覺,自從董山案後,錢恆對她放手了很多,很多案子,他只會簡單的把控下,具體如何操作,都完全地交給了她。

  每一個案子,成瑤都跌跌撞撞地做著,然而她發現,自己上手直接操作,就算中間走過彎路,因為這種寶貴的實踐經驗,每一次也收獲良多。而讓她更為安心的是,即便偶爾辦案思路錯了,錢恆總能如救世主一般的出現,把成瑤毫不費力地提溜到正確的方向上來。

  同時,錢恆幾乎每次都讓她能和包銳搭檔,包銳雖然平時插科打諢多,然而關鍵時刻非常靠譜,做事專業妥帖,而他與錢恆不一樣的地方也讓成瑤學到很多。

  與客戶溝通中,面對客戶不合理的要求,錢恆每次都是毫不留情地直接拒絕;而包銳卻每次都能游刃有余圓滑又不失技巧地讓客戶改變主意,順著他的意思來。

  成瑤自問沒有錢恆的能力,因此也沒有錢恆的底氣這樣毫不留情的拒絕,因此包銳更為柔和的方式,讓她更是獲益良多。

  而成瑤同時發現,錢恆給自己安排案子,也都不是隨機的,他非常仔細地篩選了成瑤沒有經手過的門類,也旁敲側擊提點著成瑤和包銳多學習。

  自董山案後,成瑤感覺自己每天就像是一塊吸水的海綿,不斷貪戀地吸取著知識和經驗。

  ——

  就在她又一次配合包銳完成了一個撫養權糾紛案件,準備摩拳擦掌迎接自己爸媽這周日來A市參加高中同學聚會時,成瑤接到了李夢婷的電話。

  然而這一次,李夢婷卻不是笑著來邀請自己參加她在A市的喜酒的,電話里,她情緒崩潰,哭的差點背過氣去。

  “耗子說不想和我過了。”李夢婷聲音哽咽,“他現在鐵了心,叫我把孩子也打了。瑤瑤,我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了。”

  成瑤簡直愣住了,張浩不是為了李夢婷甚至改變了自己嗎?怎麼現在突然這樣了?

  “你是個孕婦,情緒別波動太大,對孩子不好。”成瑤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安撫道,“你在哪兒,我們見面說。”

  ——

  成瑤是在一間甜品店找到李夢婷的,她的肚子更加大了,已經從各個角度能非常明顯的看出是個孕婦,兩只眼楮紅腫的和桃子一樣,臉色慘白,形容憔悴,連成瑤看了都有些心疼。

  “到底怎麼了?”

  李夢婷抽抽噎噎的︰“不是上次和你說了,我們還準備在A市簡單辦一次酒請下這邊的朋友同事嗎?我昨晚和耗子提起這事,結果他又推脫了,這種事已經發生好幾次了,可我早就和我A市的同學朋友講了,怎麼能說不辦就不辦了?再加上他最近半個月來一直加班,有時候半夜我中途醒來,他人都還沒回來,我就覺得他只在意他的工作,根本不關心我和孩子,和他吵了起來。”

  李夢婷說到這里,又流下了眼淚︰“我本來就想听听他認個錯哄哄我,然後把A市辦酒的事定下來就行了,可他卻反過來發了火,罵我成天家里一分錢不賺,花著他的錢還要煩,他罵我別以為自己懷著孩子就能吆喝了。他說,他受不了我,不要一起過了。甚至不顧我有孩子,把我推倒了,還砸了家里好多東西。”

  成瑤等李夢婷情緒漸漸穩定,才開始給她分析︰“你先想想,兩個人吵架,是不是你確實也有錯?比如最近耗子是不是工作確實很忙,壓力確實很大?而結婚以後尤其是生孩子之前,要置辦的花費也多,他也會有些焦頭爛額,你不能只想著讓他哄著你關心你,感情是互相的,你是不是平時對他的關心也不夠?比如你在家里,給他準備早飯晚飯嗎?”

  李夢婷愣了愣,她大概沒想到成瑤沒有一味幫著自己說話一起痛罵張浩,卻是犀利地指出自己存不存在問題。

  李夢婷這個表情,成瑤一下子就回味了過來︰“我不是不幫你,而是現在一味順著你的心思罵張浩是渣男,攛掇你趕緊和他拜拜,這能解決問題嗎?更何況,雖然他這次肯定有錯,但張浩真的要被定性成渣男嗎?還是確實你也存在一些問題?上次我看他對你還是很照顧的,照例說突然這麼轉變不應該啊。”

  李夢婷咬了咬嘴唇︰“我……我懷孕了啊。”她說道,“難道要孕婦大著肚子忙里忙外做飯嗎?”

  成瑤看了李夢婷一眼︰“那你懷孕了以後待在家里都在干什麼?”

  “就看看劇看看小說放松下心情啊。”

  行了,這不就是問題癥結所在嗎?

  成瑤吃了口甜品店里的布朗尼蛋糕︰“孕婦不應該成為一種特權,能看劇看小說,卻突然十指不能沾陽春水了。準備早飯晚飯也只是一種心意,未必要你去大油大煙的炒菜,只是偶爾下碗面蒸個包子這種,難道也不行了嗎?”

  “你的婚姻你做主,你要覺得張浩這麼做是不能挽救了,或者還有別的事觸犯了你的原則和底線,你想要去打胎離婚的,我陪你去;你要覺得確實自己也有問題,張浩人還是不錯想繼續過下去的,那好好找他談談。”

  社會和生活里兩性關系確實還沒那麼平等,職場也好,別的方面也好,多少有很多情況下男性更佔據優勢,所以不知不覺中,形成了一種輿論。

  兩性關系里,尤其婚姻關系里,一旦男人有什麼錯誤,放到大眾關注的目光里,這個錯誤就會被不斷放大,最後輿論完全就往“不要在垃圾桶里找老公”或者”不婚不育保平安”的方向發展了,這個男人也自然而然被打成了渣男。

  然而很多時候,可能只是男人連續加班回家帶了情緒的一句話,可能只是男人忙到忘記了妻子的生日,也可能只是夫妻間缺乏溝通導致的爭吵和誤解。

  有錯,但罪不至死。

  當朋友遭遇感情問題,在不是原則性問題的情況下,一味幫腔那實際上就是變相的煽風點火,讓對方完全陷入“我沒錯,錯的都是他”的錯覺,對解決實際問題不僅沒用,還添亂。

  婚姻沒有那麼美好,但也沒有那麼差勁。婚姻不是童話,婚姻需要的是經營。你種什麼樣的種子,就結什麼樣的果。

  “如果你現在直接就在心里把張浩打成渣男,用敵對的情緒去對待他,他也會感受出來,那麼你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只會變成惡性循環,就沒有緩和的可能性了。”成瑤的語氣十分冷靜,“只是你要想清楚,不緩和是不是你想要的最終結果?我知道孕婦容易情緒波動大,但你是個媽媽了,更要對自己和孩子負責,而不是任性賭氣。”

  剛才還腦海一片混亂只顧著悲秋傷春的李夢婷,這一下也終于在成瑤冷靜的分析下清醒了過來。

  李夢婷看著眼前還穿著職業套裝的成瑤,突然有一瞬間心里閃過了羨慕。

  這麼幾個月來,成瑤真的蛻變了很多,以前的她,或許這種時候只能安慰自己陪著自己一起六神無主,然而現在的她,卻遇事沉著冷靜,理智而穩重。

  李夢婷突然有些自卑,自己變成了一個哭哭啼啼無用的孕婦,而在同樣的時間里,成瑤卻一步步努力,變成了現在的她。這一刻,李夢婷突然有點理解了張浩吵架時眼里對自己的嫌棄。

  張浩工作上確實非常認真,每一天他都在進步著,而自己,畢業後就原地踏步,不知不覺間,已經和他拉開了太大的差距。畢業時一樣起跑線的兩人,如今已經不在同一高度的平台上了。在家宅居的這段時間,不僅交際圈縮小了,李夢婷覺得,自己連眼界也變窄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就有點後悔把自己這些事告訴成瑤了,李夢婷覺得自己和如今優秀的成瑤對比起來,好像更卑微更丟人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瑤瑤,我……我想我自己確實也有錯,我會回去好好和耗子談談的。”

  “恩。”成瑤拍了拍李夢婷的手,安慰道,“有什麼事隨時聯系我。別擔心,事情總會解決的。”

  成瑤想了想,還是善意地補充了一句︰“當然,你最近也留意他一下,為什麼會突然……”

  成瑤剛說到這里,李夢婷就打斷了他︰“你是說耗子有可能有什麼情況嗎?”她表情篤定,臉上終于露出點笑,“這不可能啦,雖然他這次態度是突然很差,但他肯定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他那麼木訥,也不高也不帥也不富,除了我,誰會喜歡他啊!”

  ——

  臨時從所里出了趟門安慰了下李夢婷,再回到所里,成瑤才發現,自己雖然只離開了兩小時,但君恆所里已經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大辦公區,嘰嘰喳喳熱烈地討論著什麼。

  這個場景,成瑤一看,就知道錢恆不在。

  她忍不住好奇,湊近一看,才發現大家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中心,赫然是一臉神秘的包銳。

  “我包銳敢打包票!千真萬確!錢par電話里就是那麼說的!”

  譚穎忍不住感慨︰“想不到錢par竟然也有今天啊。”

  “那包律師你知不知道錢par周六約在哪兒吃飯啊?我好想假裝偶遇啊。”

  包銳瞪了一眼王璐︰“你還想偶遇?是嫌自己命不夠長?而且我冒著生命危險偷听到了關鍵信息,還要我連人家在哪兒約都听清楚,是準備讓我去送死啊!”

  成瑤听得一頭霧水,忍不住發問︰“怎麼了?”

  譚穎激動地抓住了成瑤的手︰“錢par!這周六!要去相親!”

  成瑤︰???

  包銳驕傲道︰“我今天太困了,躲在會議室里午睡,前幾天會議室里不是剛搬了一個新的君恆宣傳易拉寶過去嗎?我就躲在那後面擺了個折疊椅子躺著,結果沒想到,錢par竟然進會議室啊打電話啊!我就一不小心听到了!他爸媽給他周六約了個女的相親,說不去就斷絕父子關系了!”

  “錢par怎麼可能在意這種威脅?”成瑤覺得自己的關注點也都被五毒教帶歪了,“何況這里有個邏輯不通,錢par放著自己的辦公室不用,為什麼要到會議室里打電話?我對你這個版本的真實性存疑。”

  “好問題!”包銳拍手道,“選手成瑤,加十分!”他叉腰笑道,“錢par的辦公室里空調壞了,中午的時候正好找師傅來搶修了,聲音比較吵,所以他轉戰去了會議室。至于你說的斷絕父子關系,錢par確實無所畏懼,但他爸媽說了,如果他這次拒絕去相親,他媽準備雇十幾個人去人民公園相親角,給他貼相親廣告去了,他的相親圖冊和履歷據說都印好了,還寫了他手機號呢!準備讓那些單身女性呼死他!”

  “……”

  這果然……錢恆能長成今天這樣,也是家庭教育燻陶的成果吧……

  “不過你說錢par之前不是剛失戀了嗎?”譚穎想了想,“所以會不會心灰意冷之下也就接受了包辦相親和包辦婚姻?”她微微一笑神秘地對成瑤道,“你可能有所不知,周六這次,可是我們錢par的相親出道首秀debut啊!我突然有一種老母親般的擔心。”

  包銳揶揄道︰“還debut?又不是素人下海拍AV?而且與其擔心我們錢par,你不如擔心和他相親的姑娘吧。”

  “不一定啊,你看錢par最近確實動了凡心了,雖然自己看上的那個沒成,但沒準這次這個相親的能一見鐘情呢。畢竟總有一兩個瞎的啊!”

  “……”

  譚穎和包銳又拉拉雜雜插科打諢了半天,而成瑤卻有些心不在焉。

  錢恆要去相親了?!錢恆?相親?!

  不知道為什麼,成瑤心里竟然有一種被欺騙被背叛的感覺。

  自己為君恆做牛做馬,為老板做飯做菜,自己還是條單身狗,憑什麼錢恆可以去相親?!誰允許他脫單?!

  我,成瑤,實名反對!

  相親?!讓他相親!我祝他相親遇到烏龍,徹底被攪黃了才好!

  “不過我還听說了另一個勁爆消息!”包銳很快轉移了話題,他語氣得意道,“我听行政朱姐說了,今年!我們君恆!會有第二次團建!”

  “哇!這麼棒!”

  “天啊!我要贊美錢par!希望錢par相親首秀完美落幕!心情大好之下給我們再資金支援第三次團建!”

  “哎?那團建去哪里啊??”

  說起這個,包銳有點沮喪︰“去日本!又去日本!為什麼是日本!據說錢par還說大阪環球影城這個景點必須去!”

  成瑤愣了愣,她看向包銳,插了一嘴︰“你不是想去日本嗎?錢par出差時候可是和我說,因為你想去日本,尤其是大阪環球影城,他覺得你今年創收很好,為了獎勵你才選擇這個第二次團建去日本的啊!”

  包銳愣了愣,隨即臉上露出了扭捏害羞的表情︰“真的嗎?”他一臉又愛又恨,“原來我在錢par心中佔據著這麼重要的地位,原來這第二次團建是為了我而破例的。”他激動道,“我一時之間竟然覺得自己像個左右君王做出昏庸決定的紅顏禍水啊!只可惜我是男人!只可惜我已經結婚了!哎!”

  “……”

  包銳,你這話語里真實的惋惜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是錢par一定是太日理萬機了!他根本記錯了好嗎?!”包銳惋惜道,“我陪我老婆都去了有五次日本了!日本我去的都不想再去了!環球影城也都陪我老婆二刷過了!”他嘀咕道,“要不這樣吧,我下次找個機會,暗示一下錢par,其實我想去的是泰國?既然就是為了獎勵我才去的日本,那只要機票還沒訂,錢par一定願意改地方的!尤其泰國消費比日本低多了!去個普吉島之類的團建,更省錢!”

  雖然普吉島自己也沒去過,但不知道為什麼,成瑤更想去看看錢恆形容的日本,她心里有些惋惜地想,既然包銳去過了,那恐怕這次團建,是要改地方了。

  包銳還在猶自激情澎湃︰“說實話,錢par出差回來後,連續丟了五個標的額只有三四百萬左右的案子給我,我心里是拒絕的。但現在想想,這里面一定蘊含著錢par的深意!”

  譚穎有些好奇︰“才三四百萬的標的額啊?什麼方向的案子啊?”

  “都是繼承法方面的。”包銳抓了抓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對方客戶的辯護律師都是同一個人。”

  譚穎隨口問道︰“誰啊?”

  “叫姚峰。”包銳有些不解,“我听都沒听過,要不是我在圈內打听了下確保他和錢par沒交集,我還以為這人欠了錢par五百萬呢。不過听說這人人品不咋的就是了。”

  “怎麼說?”

  包銳摸了摸下巴︰“錢par對我說,這五個案子不準輸,輸了我今年年終獎就沒了。而且不僅要贏,還要贏得讓對方一點面子沒有,讓我盡情放飛自我,得罪對方也沒事,最好狠狠羞辱對方,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全部發泄到對方身上……”包銳說到這里,突然靈光一現,他一拍大腿,語氣激動,“我知道了!我知道錢par為什麼讓我接這種案子了!”

  成瑤下意識縮了縮腦袋,這一刻,她的心里糅雜著感動和酸澀。原來錢恆都記著,他那句“好的”,原來是這個意思。

  雖然這行為听起來簡直幼稚,好像自己罩的人被人欺負了,就派手下別的打手把對方欺負回來。但成瑤卻內心竟然覺得十分受用。

  成瑤以前遭到騷擾被姚峰敷衍的時候,曾經用“善惡終有報”來安慰自己,但現在才發現,這種雞湯喝一百碗,都不如錢恆這種簡單粗暴的處理來的強。

  太解氣了。

  成瑤不得不承認,錢恆作為老板,對自己這個下屬是非常好的。只是真奇怪啊,還是不希望他相親成功……

  難道我喜歡錢恆?

  不不!幾乎是剛有這個想法,成瑤就自己否定了自己。錢恆啊!自己到底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然敢肖想錢恆?!怕是嫌活的太長了!

  她想,自己這樣的心理也正常,畢竟錢恆要是戀愛了,恐怕就不可能再有這樣大把的時間手把手的帶教自己了,因為女朋友的關系,和異性下屬也都會更加避嫌,恐怕都不會再和自己合作案子了。

  可自己還有好多想從他身上學呢!

  正在思緒萬千之際,譚穎的話把成瑤拉了回來。

  “為什麼啊?讓你接這種案子?”

  “錢par一定是意識我其實從業這麼多年,接觸了這麼多撕逼的家事案件,看盡了人世繁華,內心變得滄桑,負能量太多。”包銳就差眼淚汪汪了,“他一定是怕我長此以往下去,心里憋出毛病來,影響了健康,所以專門給我找了這些標的額小的案子,還專門為我挑了人品有問題的律師,讓我不用有心理負擔地盡情蹂躪和碾壓對方和對方的當事人,用來發泄我的負能量,重新內心變得陽光起來!”

  成瑤沒敢說話,她很想告訴包銳,恐怕事實不是你想的那樣……

  但包銳已經感動上了,他舉起手指對天發誓道︰“就沖著這份情!我包銳!這輩子都跟著錢par!我要做錢par一輩子的小太陽!為他照四方!”

  “……”

  醒醒吧包銳,錢恆恐怕並不想要你這樣的小太陽啊!

第53章

  下午錢恆外出出差了,要周六才回來, 因此其余手頭沒活兒的同事全線放飛了自我, 淘寶的淘寶, 聊天的聊天,君恆內部一片祥和, 然而成瑤卻怎麼都沒法平靜下來, 她既看不進手頭的案卷,也沒心情去上網, 只覺得有些煩躁。

  她覺得今天就沒發生任何好事,李夢婷和張浩之前的感情出了問題,錢恆還要去相親。

  這可真是諸事不順。

  成瑤努力轉移注意力, 她不停看向手機,然而並沒有人聯系她, 李夢婷沒有, 錢恆也沒有。

  ——

  而讓成瑤也意想不到的,這種煩躁竟然一路持續到了周末。

  周六的時候, 成爸爸和成媽媽為了周日那個同學會,提前就來了,他們把成瑤招呼到了他們下榻的酒店,然後把成瑤之前點名想吃的東西都丟給了她,就準備老兩口手牽手去A市的市中心逛了。

  “不用你帶我們, 你工作那麼累, 周六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吧。你媽來之前在網上看了幾個什麼網紅店, 準備和我一起去探探, 我們下個月正好結婚紀念日,今天準備先醞釀醞釀來個兩人世界。”

  成爸爸話說到這里,成瑤就算再拎不清也懂了,她爹媽這是嫌棄自己是個大號電燈泡呢。

  成瑤內心流著淚想,親情,也不存在的。

  倒是成媽媽還想起了點什麼︰“對了,小錢呢?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

  小錢?呵,小錢今天要去相親呢!

  雖然心里充滿了腹誹,但成瑤表面解釋道︰“他出差了。”

  成媽媽很驚喜︰“找到工作了啊?什麼方面的?在哪兒出差呢?小伙子很上進啊!”

  成瑤報復泄憤道︰ “哦,去東莞一個工地搬磚了。那邊項目急,所以搬磚時薪高。”

  “……”

  ——

  成瑤就這麼一個人回了家。

  一個人待著就一個人待著,確實正好休息休息。只是不知道怎麼的她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錢恆這次出差,據說要周六才回來,根據航班時間,行政部的朱姐八卦推測,錢恆怕是直接拖著行李就要去相親了。

  所以今天自己恐怕只能在錢恆相親完後才能見到對方了。

  呵,也不一定能見到,萬一這王八綠豆看對了眼,當晚火速開房原地結婚呢?沒準明天孩子都生出來了。然後一家三口和和樂樂就直接搬回大別墅了。

  ——

  成瑤這邊一個人在家里悶悶不樂地度過單身周末時光,另一邊錢恆也正心情煩躁地提著行李箱到達了他爸媽事先安排好的高級西餐廳。

  這家西餐廳是會員制的,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裝潢豪華奢侈,其實口味並不多驚艷,然而老板是個會玩會營銷的人,半年前把這家口感一般的西餐廳硬生生炒作成了A市有名的網紅店。自此,雖然價格昂貴,但來打卡的人還是絡繹不絕,而因為引入了有限預約制的饑餓營銷,反而更讓人欲探究竟起來。

  錢恆落座,看了下手表,離兩人約定的12點,已經過了12分鐘。

  光是這一點,錢恆心里就升騰起不滿來。

  沒有時間觀念,竟然第一次見面就浪費了自己寶貴的時間。死罪。

  而等對方終于姍姍來遲,錢恆的臉色已經非常不好看了。

  那女孩看起來和成瑤差不多年紀,然而化著非常精致的妝,每個毛孔里都像是貼著妝容的偽裝,一雙大眼楮上全是塑料感的濃睫毛,渾身穿著昂貴的名牌套裝,她走過來,便帶來一陣香水的味道。

  這麼年輕,為什麼要化這樣的妝?錢恆斷定,這肯定是皮膚不好,看看成瑤,她化妝嗎?還不是不化妝照樣皮膚雪白透亮幾乎都看不到毛孔。

  噴什麼香水?這味道太機械太刻意了,噴上以後不僅沒讓人覺得有魅力,反而覺得過度包裝,鼻子都給燻壞死了!看看成瑤,成瑤平時就干干淨淨的什麼也不用,走路之間就帶著點洗發水的清香,不是很好嗎?

  人長得不行身材不行,就是再貴的名牌套裝也拯救不了。看看成瑤,成瑤平時就穿個中規中矩的職業套裝,那氣質也足夠了。

  “對不起,錢律師,沒想到路上有些堵車,稍微晚了一點。希望你沒有等太久。”

  對方眨了眨眼楮,試圖喚回略微有些出神的錢恆的注意力。

  那女孩語氣可愛軟萌,想必換做別的男人,最起碼會說一句“沒等太久,我也剛到”來緩解氣氛。

  可惜錢恆是別的男人嗎?

  不是。

  錢恆面無表情地盯著對方︰“等挺久了。”他看了眼手表,“15分鐘48秒,折合人民幣2579.99元,四舍五入湊個整,2580。”他說完,抬頭看了那女生一眼,“這是你浪費的我的時間所值的錢。這頓飯我請,但是飯後請你把我損失的錢打給我。”

  “……”

  按照錢恆的家境,錢恆爸媽找來的相親對象,怎麼也是非富即貴的,這女孩長得又不差,平日里都是被人捧著的命,第一次見到錢恆這樣的,整個人都驚呆了。

  她愣了愣,才終于反應過來般笑了︰“錢律師你真可愛,你這麼一本正經開玩笑的樣子我都沒反應過來呢。”

  “不是開玩笑。”錢恆笑笑,“我是認真的。你有我手機號吧,我的支付寶賬號就是手機號,你待會轉我就行,記得加個備注,免得我分不清是什麼錢。”

  “……”

  然而不知怎麼的,眼前這位相親的女生,竟然這都沒有直接被錢恆嚇跑,她顯然思路非常清奇,竟然笑了笑,朝錢恆拋了個流轉的眼波︰“我知道了錢律師,你這樣,我先把錢打給你,你以後是不是就有借口有理由約我第二次回請我了呀。這種套路,說實話,別的男生追我的時候都用爛了。”

  “……”

  錢恆第一次棋逢對手,不論他用如何冷淡的態度挑戰對方的底線,對方卻都覺得錢恆是在玩欲擒故縱的小把戲,盯著錢恆的一雙眼楮里充滿了了然。

  如此一來一往,錢恆出一招,對方就思路清奇地破解一招。不論錢恆怎樣,對方就是認定了這是錢恆想泡自己的套路……

  而就在錢恆都快絕望之際,有一個聲音拯救了他——

  “小錢?你怎麼在這里?你不是去東莞工地上搬磚了嗎?”

  “……”

  ——

  成媽媽和成爸爸兩人回味著年輕時候的樣子,壓了會兒馬路,便到了此前提前預約過的網紅西餐廳,只是兩人剛感慨完這西餐廳的環境,就被一個熟悉的人影吸引去了注意力。

  哎?!這坐在靠窗位置的,穿的人模狗樣的,不正是成瑤口中去東莞“出差”的錢恆嗎?

  靠著成瑤養著的錢恆,怎麼突然來得起這麼昂貴的餐廳了?!

  而且他對面為什麼還坐著一個穿的花枝招展的女的?!

  所以是,騙成瑤去出差了,卻偷偷帶著別人來這種情侶才來的餐廳?!

  答案呼之欲出!

  成媽媽惡狠狠地瞪著錢恆,當即就要發作,幸而成爸爸拉住了她。

  面對這種情景,成爸爸雖然也很生氣,但好歹還能壓制住怒氣,他努力理智地指了指錢恆對面的女生,不想冤枉一個好人般問道︰“小錢,這位是?”

  那來相親的女孩打量了一眼成爸爸成媽媽,外加這一句“小錢”,便誤認為是錢恆家的朋友,她立刻笑顏如花道︰“叔叔阿姨,我是……”

  然而他還沒有說完,錢恆便打斷了她,他一本正經搶白道︰“叔叔阿姨,這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是我背著成瑤出來的。”

  相親女孩︰???

  這句話相親的女生不明白什麼意思,成爸爸成媽媽卻是瞬間就明白了。

  成媽媽當場就怒了︰“小錢,你有沒有良心?我們成瑤拼命賺錢養著你,供你吃供你喝,結果你竟然背著她劈腿?!”

  成爸爸也痛心疾首︰“想不過你真的光有一張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姓錢的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

  如果說剛才相親女孩還跟不上這劇情發展,那成爸爸成媽媽這一席話下來,她也了然了。原來錢恆與自己相親的同時,竟然有交往的女生!不僅交往了,還同居了很久!甚至吃著對方的軟飯!

  在來相親之前,她就多少听過錢恆的風言風語,說他桀驁不順,與父親錢信的關系並不好,冷酷無情,又精通家事法律,離婚時恐怕分分鐘會被淨身出戶什麼好也撈不著。只是沒想到,竟然他還酷愛劈腿!而且看來做律師的收入也不高,和他的首富爸爸鬧掰以後,竟然還要靠著女人養才能維持體面!

  這還怎麼忍?!從來都只有別的富家子弟捧著自己,自己怎麼能接受錢恆這樣的?就算他跪在自己面前求著自己,用剛才那麼多套路想要展現自己的誠意追求自己,也絕對沒門!

  相親女孩說一不二,她當場站起身,拿起手邊的酒杯,將里面的紅酒盡數潑到了錢恆身上。

  “人渣!”然後她拎起包,踩著十幾厘米的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了。

  成爸爸成媽媽因為這一出鬧劇,也心情大壞,胃口盡失,一點也沒有在這家西餐廳繼續用餐的興致,兩人又怒視了錢恆幾眼,才憤然離去。

  一出狗血劇就此落幕,現場只剩下錢恆一個人輕輕擦拭著自己西裝上沾染到的酒漬,他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非常滿意地把自己的紅酒一飲而盡。

第54章

  成瑤是在迷迷糊糊之間接到自己爸媽電話的。

  “瑤瑤!你知道我們今天踫到誰了嗎?”

  成瑤剛從午睡里驚醒,還有些迷迷糊糊的︰“誰啊?以前倒追爸爸的那個女同學嗎?”

  “不是!你這孩子成天都想什麼呢?”成媽媽氣憤又激動道, “是你那個不爭氣的男朋友小錢啊!”

  啊???錢恆???錢恆今天不是相親去了嗎??怎麼還給自己爸媽撞見了???

  “我和你爸今天在一個高檔的西餐廳踫到他, 他竟然在和別的女生吃飯!根本就背著你劈腿, 還騙你說自己在東莞辛苦打工!”

  成瑤這下徹底清醒了,她突然感覺有點不太妙……

  “媽, 你……你有沒有和他……和他打招呼?”

  “還打個屁的招呼!我當場就戳穿了他的惡劣行徑!”成媽媽得意道, “果然,那個和他吃飯的女孩是被他騙了的, 听說他有交往的女友,當場用酒把他給潑了,這種人吶, 我說就是活該!”

  雖然自己確實對錢恆竟然去相親這件事心里不平衡,還詛咒他的相親被攪黃, 但成瑤沒想過, 是用這種方式攪黃啊!

  ……

  成媽媽還在滔滔不絕地數落著“渣男”錢恆,可成瑤越听這心越是拔涼拔涼的。

  “媽, 我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成媽媽很生氣︰“你這孩子什麼話?不就遇到個劈腿嗎?人生在世,你說這點痛,風雨中算什麼?!別自怨自艾,趕緊的,馬上和他分手, 知道沒?”

  ……

  成瑤還想說點什麼, 卻听見大門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錢恆……

  錢恆他回來了……

  “算了, 你遇人不淑被蒙蔽了, 也不怪你,好好調整心情,我和你爸先在外面吃個飯,晚點再來看你。”

  成瑤已經听不到成媽媽的聲音了,她只覺得腦子里嗡嗡直響,面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她已經不知道如何去抵擋了。她的心里一點樂觀不起來,連背誦高爾基的《海燕》也沒什麼用,更何況她如今哪是一只海燕,她撐死就是一只瑟瑟發抖的鵪鶉!

  ——

  錢恆是冷著一張臉回來的。

  成瑤悄悄的掃了眼他西裝的胸口,果然有一些可疑的污漬,而西裝里面的白襯衫上,隨著錢恆的走動尚能隱約看到一些暈染開來帶著葡萄酒色澤的色塊。

  看來真是被潑了……

  這一下,成瑤幾乎不敢抬頭迎接錢恆的目光,她二話不說,立刻低頭認錯,就差沒跪下了。

  “老板,我有罪。”成瑤哭喪著臉道歉道,“我不知道我爸媽會去你那間餐廳,我不知道我爸媽會那麼沖動誤以為你劈腿,我也不知道他們會當面就那麼不給你面子當著你相親的女生就說,我更不知道你相親的這位女生完全不听你解釋就潑了你……”

  成瑤的內心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她語氣微弱地問道︰“不過吧,相親這個事,我听我去過的朋友說,大部分都是彼此沒看中的,有些介紹人也不怎麼靠譜,以老板你的眼光,一般的庸脂俗粉根本入不了你的眼,你根本是看不上的!所以雖然過程有點糟心,結局有點誤解,但至少沒影響什麼……”

  成瑤原本如意算盤打得挺好,錢恆反正看別人99%都是白痴,找對象肯定更是要求高,要是這個相親女他本身就沒看上,那就好辦多了……

  可惜什麼不靈來什麼。

  錢恆的聲音徹底打破了成瑤的期待。

  “我對她很滿意。”

  成瑤︰???

  錢恆抿了抿唇,一本正經道︰“她對我也很滿意,本來沒有你爸媽,我今天應該已經脫單了。”

  這麼迅速???合法嗎???不應該吧!!!

  然而錢恆一口咬定自己確實和這相親女本來漸入佳境眼看就要攜手走向美好未來,卻慘遭成瑤爸媽半路破壞,硬生生毀了自己到手的一樁姻緣。

  “所以,你賠償吧。”

  成瑤欲哭無淚︰“老板,人和人能不能走到一起,最後看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看的是緣分,這……這可能是天注定的你和她並不合適呢?何況你這讓我怎麼賠償呢,你知道的,我國對這種事也不支持精神損失賠償的啊,咱們都是干法律這行的,更應該遵守國家法律的規定你說是吧?”

  錢恆脫了大衣,然後往沙發上一坐,他的雙手交叉疊在胸前︰“我不要精神損失賠償。我又不缺錢。”

  “那……”

  “我缺個女朋友。”

  成瑤︰!!!

  成瑤驚呆了,成瑤震驚了,成瑤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這……錢恆對自己說這個話,還看著自己,是……是要暗示什麼嗎?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成瑤一時之間緊張的不行,連呼吸都在一瞬間加快了。她想,錢恆這樣,莫不是要讓自己做他的女朋友???原來電視劇里演的並不是假的!!看來他下一句就要“因為你爸媽害我丟了一個女朋友,你就把你自己賠給我做女朋友吧”!!

  自己要怎麼回答?答應他嗎?不行吧,自己幻想中的初戀是必須有大把大把玫瑰花轟轟烈烈追求的!怎麼可以這麼簡單就完事了?而且職場中最忌諱的不就是上下級戀愛嗎?這以後萬一分了,多尷尬,錢恆是老板肯定不會離職,那豈不是就要自己跳槽重新找工作?何況錢恆這麼有毒,和他談戀愛會不會立刻毒發身亡……

  不答應他吧,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上下級,這會不會以後更尷尬啊?

  結果成瑤這邊內心戲都足夠寫一個台本了,錢恆那邊才慢悠悠地開了口——

  “我缺一個能帶回家應付我爸媽的假女友。”

  成瑤想,哦。

  錢恆換了下姿勢,繼續道︰“我爸馬上要生日了,勒令我必須帶個人回家,否則他們已經印好了三千冊我的相親信息,準備雇人去人民公園和各個地鐵口分發了。”

  哦。

  “只需要你假扮一次就行了,堵住他們的嘴,過一陣就以工作忙分手了來推脫就可以。”

  哦。

  “成瑤?”

  “哦。”

  錢恆皺了皺眉︰“你哦什麼?”他側開頭,“總之就這麼定了,要去的時候我會通知你。”

  “哦。”

  “……”

  ——

  錢恆的心情很不爽。

  其實剛回家之前,錢恆的心情不是這樣的。

  雖然被潑了紅酒,但是解決了相親女的糾纏,他的感覺還不錯。訛詐成瑤這件事也並非在他計劃之中。因為他壓根沒想到,成瑤的爸媽並沒有和成瑤講清楚前因後果,完全沒有提及誤會是因為自己的蓄意引導才造成的,導致成瑤完全以為是自己爸媽沖動之下不問三七二十一就破壞了自己的相親。

  而自己慣常的冷臉,更是加劇了成瑤的誤解。于是一進屋,成瑤就一臉英勇就義般的表情來負荊請罪了。

  錢恆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的,就鬼使神差謊稱自己對此次相親十分滿意,繼而發展到訛上了成瑤。

  只是成瑤這個“哦”是什麼態度?!

  還用了兩個“哦”!

  錢恆非常十分一百個不滿,這是和老板說話的態度嗎?

  面對自己讓她假扮女友的提議,她竟然不表現出激動、興奮、緊張和榮幸?這像話嗎?!

  雖然只是假女友,但格調這麼高雅品味這麼卓越的自己選擇讓她來假扮,不正是變相對她的肯定嗎?!

  可成瑤竟然對此絲毫不感動!

  不感動就算了,但竟然整個人都看起來非常遭受打擊的樣子!

  錢恆幾乎是出離的憤怒了。

  但他又不能發作,只能憋著。

  ——

  而錢恆的狀態在成瑤眼里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她只覺得錢恆雖然仍舊一張冷臉面無表情,但周身氣場實在是不太對,如果有四十米大刀,他恐怕已經掏出來了。

  尤其成瑤幾次都發現錢恆在偷偷盯著她看,眼神帶了點惡狠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相親失敗在盤算著怎麼修理自己。

  成瑤就納悶了,不過就是相親見了第一次面,就這麼愛上了?就這麼不離不棄非她不可,遭受了巨大傷害了?至于嗎?!她有些酸溜溜地想,所以那到底是個什麼天仙美女,能讓錢恆這麼念念不忘?錢恆不以前還夸過自己漂亮嗎?難道對方比自己還漂亮好多?

  有點不爽!

  只是不爽歸不爽,成瑤到底還是有事有求于錢恆。

  自己爸媽,今晚可是要來看自己的!

  錢恆這一堆堆的東西還在家里,而今天剛撞破了“劈腿”,自己爸媽怎麼能忍?!

  “所以,老板,要不趁機我給你把行李都打包起來?反正正好最近你應該是要搬走了嘛,就先整理起來?這樣我爸媽來了,你先……先出去躲一下,他們在家里看到你的東西都打包起來了,就知道我們是準備分手了,也就不會說什麼了……”

  “……”

  成瑤想了想,繼續解釋道︰“而且你就算人躲出去了,要東西都還好好的在,按照我媽那個性格,肯定直接給你打包扔掉。還不如我先來打包,說自己會好好處理,讓她別插手了。”

  “……”

  雖然錢恆滿臉不悅的沉默著,但成瑤就把他的反應當成了默許。

  她也沒閑著,怕自己爸媽隨時就會過來,馬上就動手投入到了給錢恆打包整理的工作中去。

  “老板,這些文件怎麼歸檔?要都整理在一個打包盒里嗎?”

  “老板,你的這些大衣我都幫你收在這里。”

  “老板……”

  成瑤干得熱火朝天,而錢恆卻絲毫沒有配合的意思,成瑤覺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相親失敗打擊到了,連從這小出租屋搬回大別墅,竟然都提不起興趣來了。

  ——

  結果成瑤這邊好不容易真把錢恆的行李收拾好了大半,臨時卻接到她爸媽電話。

  “瑤瑤,我們不來了。”電話是成爸爸打的,“我晚上得趕緊去做個發型再買幾件適合我穿的大衣,還要換個包,你爸這個包有點舊了,拿著有點沒派頭。”

  “哎???”

  成瑤一頭霧水,自己爸爸怎麼了?他不是對自己形象還有穿著一貫不在意的嗎?

  “你爸那個死敵!那個姓錢的!竟然這次同學聚會也要來!”成爸爸語氣激昂道,“行頭上我怎麼能輸給他?!絕對不行!你爸要在氣質上、氣場上還有底蘊和外形上,全方面碾壓他!”

  “……”

  行吧,爸爸,成瑤想,幸好你女兒我不是真的遭遇劈腿失戀了,否則自己的重要性竟然還比不過你這個奇葩同桌,那可真是讓人潸然淚下。

  既然成爸爸成媽媽不來,那成瑤也樂得清閑,攪黃了錢恆的相親,她還是十分自責,抱著想要挽回兩人關系的初衷,成瑤熱情地向錢恆約起了飯。

  “老板,今晚你是不是正好有空?你看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請你吃頓飯呢?”成瑤一臉狗腿地搓了搓手,“就上次咱們出差回來你本來想去的那家日料店?我想著咱倆這個合租也快結束了,這一個月的時間里,我每天能感受到你的專業氣息,和你呼吸著同一片空氣都讓我感覺榮幸,為了表示我的感謝,我請你吃個散伙飯?”

  興許是成瑤誠懇的態度終于打動了錢恆,這一次,錢恆剛才一直陰晴不定的臉,終于隱隱有了陰轉多雲的跡象。

  “既然你這麼感謝我,這麼盛情相邀,我也確實不好意思拒絕。”錢恆轉開臉,一本正經道,“那今晚就一起去那家店吧。”

  雖然錢恆仍舊是一臉“我勉為其難大發慈悲給你個機會請我吃飯”的模樣,然而成瑤早已對此習慣了,她十分熟練地準備用APP預約日料店,然而錢恆倒是阻止了她。

  “我來約吧。”他咳了咳,有些不自然地解釋道,“正好我沒什麼事干,突然無聊。”

  行吧,成瑤想,什麼時候見你這麼主動攬活過?果然只有讓別人花錢請客的時候如此主動!

  成瑤自我安慰道,雖然可以預見今晚錢包又要大出血,但請老板吃飯,拍好老板馬屁,值得啊!

  ——

  日料店叫八尾,錢恆和成瑤到的時候,外面沒有預約的人已經排起了長隊。

  八尾是專門吃蟹料理的店,蟹的品相看起來也相當不錯。只是讓成瑤有些尷尬的是,這家店仿佛是專為情侶設置的,打開菜單,所有的料理全是情侶套餐,簡直充滿了對單身狗的惡意。

  而它的包廂更稱得上對單身狗趕盡殺絕了。完全日式的榻榻米上,擺著餐桌和兩個座位,整個包廂裝扮的就像一個私密的和式臥室,燈光曖昧,桌上擺著的日式插花充滿了愛心的造型元素,而牆上掛著的日本浮世繪就更一言難盡了……那都是各種各樣放浪形骸展現高難度體味和姿勢的日式春宮……

  這包廂,仿佛處處都透露出邀請和暗示。

  和老板同處這樣一個密閉的空間,成瑤頓時感覺有些不好了。然而錢恆卻很鎮定,他高潔的眼楮仿佛看不見牆上的浮世繪,像個清心寡欲的古墓派嫡親傳人。

  成瑤沒忍住,打開大眾點評一看,差點暈厥,大眾點評上明明白白寫著八尾是A市排名Top4的情侶餐廳……

  錢恆……錢恆難道瞎了嗎?難道他沒看到這個排名嗎???

  難道因為今天相親失敗就心理扭曲到不惜和自己來這種地方,好讓自己體會到他脫單的急迫嗎?還是他老眼昏花壓根沒看清這間餐廳是以什麼出名?

  ……

  因為只有情侶套餐,菜點的很快,兩個人點完菜,偌大的和式榻榻米房里,就剩下了彼此大眼瞪小眼。

  “我不知道牆上有這些畫。”

  死一般的寂靜,竟然被錢恆率先打破了。

  他的聲音听起來有些不自然,眼神也微微側著,看向榻榻米。

  原來目不斜視的錢恆,其實也早就用余光看清了這些畫啊……

  成瑤很想扯著他的衣服大聲質問,那大兄弟,你知不知道這是間情侶向曖昧向的餐廳呢?你知不知道啊?!

  錢恆仿佛知道成瑤心里的咆哮一般,他垂下睫毛看向桌面︰“我是打電話預定的。”

  成瑤愣了愣,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哦……原來如此……因為是打電話預約而不是大眾點評預約的所以不知道這間餐廳作為情侶餐廳排行榜上有名,那還情有可原了。

  錢恆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日料一般菜量不大,吃完以後,你想再去吃點什麼甜品嗎?”

  看來是為了表達這次烏龍的歉意了,成瑤想,總算還孺子可教。

  “Godiva!”

  老板請客,只吃貴的,不吃對的!

  錢恆表情有些扭捏,然而他佯裝淡然道︰“除了Godiva,你還有別的喜歡的東西嗎?”

  成瑤剛準備好好利用錢恆這難得的愧疚時刻,獅子大開口,手機突然就不合時宜地響了。

  她低頭一看,是李夢婷。

  錢恆顯然因為話題被打斷,臉色不佳,他盯向成瑤,睫毛一瞬不瞬,那模樣,認真又專注,成瑤被這種眼神看著,恍惚覺得自己要是這時候接電話,是煞風景,是犯罪。

  可這是李夢婷的電話啊!上次分開後,她就沒再聯系自己了,但成瑤還是忍不住擔心,也不知道她怎麼了,和張浩的事,到底處理好了沒。

  “我一個正和老公鬧不和的朋友。”成瑤小心翼翼地解釋著,“可能是有急事,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

  成瑤躲到了包廂外接通了電話。

  “瑤瑤,我完了,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幾乎剛接通,李夢婷痛苦而嘶啞的聲音就傳到了成瑤的耳朵里。

  “你怎麼了?慢慢說。”

  “我听了你的話,回去好好反思了我自己,覺得自己有不對的地方,去和耗子求和,結果他卻死活不同意,硬是要一刀兩斷,讓我把肚子里的孩子也打了。”李夢婷語氣絕望而悲憤,“這時候我才覺得有點覺得不對勁,我前幾天找了個老鄉跟蹤了他,才發現他原來和部門里的女同事出軌好上了!之前騙我說是加班,其實都是假的,那都是他出去和那女的開房了!”

  成瑤也一時也有些不能接受︰“怎麼會這樣……”

  對面電話里是李夢婷的哭訴,然而成瑤卻還覺得恍惚,這是真的嗎?現實怎麼會把一段感情變成這樣?

  “我現在才知道他為什麼最近突然變得體貼了,我一直傻傻地覺得是因為我懷孕了,他有了當爸爸的責任感才會這樣,原來沒想到他的體貼,都是另一個女人調教的,他的改變,也全然是為了那個不要臉的小三!他突然對我的關照也完全是出于愧疚的心理!”

  “你先不要生氣,慢慢說,我在。”

  李夢婷听了成瑤的話,似乎情緒平穩了些,她深吸了一口氣︰“我老鄉跟蹤這對奸夫淫婦後,都給我拍了照,然後我氣不過,給張浩和這女的公司所有領導同事群發了他們背著我劈腿的證據,想讓他們名譽掃地。”李夢婷慘笑道,“結果你知道怎麼著?這不要臉的小三竟然倒打一耙把我告了!鐵板釘釘的出軌,誹謗自然她是沒臉說,結果竟然告我侵犯她隱私權!”李夢婷的語氣里充滿了不可置信,“他們公然勾三搭四舉止親密,我作為一個孕婦不方便出門,只是雇人拍了罪證,還寫了授權委托書讓對方全權代理我取證,怎麼就侵犯隱私權了?”

  “以第三人跟拍的方式去抓奸的行為,一直是侵犯隱私權的呀!”成瑤揉了揉眉心,“對婚外情有權取證的主體只有你自己,你委托了第三方收集的證據,就是侵權。你要自己跟蹤去公共場所偷拍,那證據就沒問題,就不侵權。”

  李夢婷苦笑一聲︰“是的,我在法院遇到了以前的學長,他也是這麼告訴我的,所以這個侵權的案子,這不要臉的小三還能贏。學了四年法律,才知道課本上那點知識和淺薄的法律概念在真正的實踐里根本行不通,這完全是千差萬別的兩個世界!”

  “成瑤,你說,法律到底保護的是什麼?法律保護的,是這些臉皮足夠厚,底線足夠低的人嗎?我懷著孩子,也結婚了,被劈腿卻得不到任何保護,可明知我懷孕了還和耗子開房保持不正當關系的女人的隱私權,卻要被妥妥的保護好?”

  李夢婷不知道在哪兒,手機里傳來很大的風聲,她的聲音既悲慟,听起來又有些含糊,她顛來倒去地痛陳著張浩的罪狀,詛咒著小三。

  成瑤突然有點警覺︰“你在哪兒?是不是喝酒了?”

  “呵。”李夢婷打了個酒嗝,“反正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反正我是對不起這兩個孩子了,下輩子再投胎,他們不要再做我的孩子了,我是個太沒有用的媽媽。”

  成瑤這下害怕了,李夢婷一輩子順風順水,沒遇過什麼大挫折,如今面對突然分崩離析的生活,听著是有輕生的意思了。

  “李夢婷!你听我說!你在哪兒?!你快給我發定位!趕緊!別亂想!”

  “有什麼用呢,耗子都不要我和孩子了,我亂想又怎麼樣……”

  “你振作一點!你現在要是死了,正合張浩和那小三的意,她能毫無阻礙地和張浩結婚。你今天死了,十年後,渣男賤女兒女雙全,事業有成,身邊人早換了一批,根本不知道他們曾經道德淪喪過,只有你爸媽,可能在你墳頭哭瞎了眼!”

  不得不說,成瑤這句話狠準穩,這一說,李夢婷的心理防線就崩潰了,她痛哭了起來,然後終于在成瑤的勸慰下給成瑤發了定位。

  成瑤怕拖則生變,立刻回了包廂,一邊收拾自己的包,一邊和錢恆解釋。

  此時菜還沒有上,自己這個請客吃飯的卻要走,確實實在不太禮貌也沒有誠意,但人命關天,成瑤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然而就在成瑤要沖出包廂之前,錢恆拉住了她。

  “一起。”

  成瑤︰???

  錢恆抿了抿唇,移開目光道︰“你那朋友現在站在甦靈湖邊上,你要是去了她還是要尋死,就你能拉得住她?萬一一起被她拖進湖里,你死了我上哪兒找假女友?我爸媽就要把我的相親信息發到全宇宙都知道了。”

  “……”

  “行了,別愣著了,快走。”

第55章

  成瑤就這麼被錢恆拉著坐進了賓利,然後看著錢恆一路疾馳, 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甦靈湖。

  幸好, 大概因為自己剛才的一番話, 李夢婷沒有做傻事。成瑤和錢恆到的時候,對方正失魂落魄地站在湖邊, 連鞋子濕了也沒有感覺。

  成瑤二話沒說, 沖上去就把精神恍惚的李夢婷一把拽了回來。

  “再怎麼樣都不能做傻事!”

  李夢婷見到成瑤,仿佛溺水的人見到浮木一樣, 她抱著成瑤,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成瑤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小心安慰。而錢恆就站在一邊,他抿著嘴唇, 異常安靜,也異常耐心。

  李夢婷情緒稍微平穩了一點, 成瑤就放開了她, 這才發現李夢婷大約匆忙從家里跑出來,穿的單薄, 臉都凍紅了,一雙手也冰的嚇人。

  成瑤二話沒說,就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麻利地給李夢婷披上。

  “別,瑤瑤,你別著涼了。”

  “我沒事, 你是孕婦, 你病了才是大事, 我身體好著呢!”

  “不行, 我……”

  就在李夢婷和成瑤為一件外套互相推來推去之際,錢恆走了過來。

  “行了,別吵了。”他表情寡淡,脫下了他的Burberry風衣,然後把自己的風衣套到了成瑤身上,繼而看了一眼李夢婷,“成瑤的外套你穿上。”

  關鍵時刻,果然還是自己的老板錢恆鎮得住場子,李夢婷面對錢恆,竟然完全不敢反駁,就呆呆地穿上了成瑤的衣服。

  倒是成瑤,整個人被罩在充滿錢恆體溫的大衣里,覺得溫暖的都有些曖昧。尤其錢恆人高腿長,這大衣簡直像是個斗篷一樣把成瑤都裹了起來,成瑤一瞬間覺得自己甚至像是個小矮子了。

  雖然錢恆竟然能如此紳士讓成瑤十分感動,但……但他這個邏輯也很清奇啊?為什麼不能讓李夢婷穿他的大衣啊?這樣豈不是自己也不用脫衣服了嗎?

  如今已是深冬,夜晚的湖邊更是風很大,刮在臉上像是刀割一樣生疼,成瑤即便穿上了錢恆的大衣,尚且還覺得有一點冷,更別說如今沒有外套的錢恆了。

  成瑤拽了拽錢恆︰“你這樣會不會感冒啊?”

  錢恆看了成瑤一眼,硬邦邦道︰“不,我正好很熱。”

  “……”

  臉都凍白了嘴還這麼倔,錢恆這個嘴硬boy,成瑤是服氣的。

  “對不起,成瑤,又麻煩到你了。”

  李夢婷的聲音喚回了成瑤的思緒,她走過去,拉起李夢婷︰“走,別在這湖邊待著了,我們找個地方再聊。”

  錢恆沒說話,只安靜地跟在成瑤和李夢婷的身後,然後讓兩人上了他的賓利。

  只是一上車,剛才大言不慚說著自己不僅不冷,還十分熱的錢恆,二話沒說第一件事就是開了車里的暖氣。

  真是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

  錢恆開車,把兩人帶到了甦靈湖附近的一家小資咖啡館里。環境不錯,還有隱私性極強的小隔間。

  李夢婷這一路,也從剛才的沖動下冷靜了下來,坐在咖啡館里,捧上一杯金桔檸檬熱飲,換上了成瑤買的棉拖,她才終于能夠理清自己的思路,把這一路發生了什麼事和成瑤交代清楚。

  和所有的出軌故事一樣千篇一律,張浩最開始是精神出軌,和那女同事因為項目而朝夕相處。最終,在李夢婷懷孕後,因懷孕前期不能性生活而壓抑的張浩,又因和李夢婷就瑣事多有爭吵,那女同事就趁機趁虛而入,勾引張浩和她沖破了底線,發展到了肉體出軌。這兩人如今正在熱戀期,如膠似漆的,而女同事也開始希望要個名分,張浩此前一直十分糾結,內心也游移不定。

  而李夢婷卻不知道他這種心思,她懷孕了,本身荷爾蒙激素水平和平時就不同,變得更加敏感和多慮了,用張浩的話來說,就是“作”,而因為在外面有人,張浩完全不再能包容李夢婷的小脾氣,在上次的爭吵後,得到了女同事溫柔安撫的張浩,痛下決心絕對要和李夢婷一刀兩斷。

  “我現在根本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李夢婷傾訴著,成瑤頻頻點頭安慰順帶循循善誘讓她把情緒發泄出來,錢恆塞了耳機听音樂,一邊漫不經心地喝咖啡,他看起來壓根對這些“愛恨情仇”一點興趣也沒有。

  “能怎麼辦?當然是清點你們的共同財產然後準備分割啊。”

  然而,當李夢婷開始哭訴的時候,錢恆冷冷的聲音卻打斷了她。

  李夢婷愣住了,她看向錢恆,一時之間完全不能接受這話題的突變,她還沉浸在悲慟里啊,難道人是沒有感情的動物嗎?心里的傷口都沒有愈合,就要在這里談共同財產分割。

  “我對他是有感情的,我和他在一起也不是為了錢,我只想要個完整的家,沒有了感情,孩子沒有了爸爸,有錢有什麼意思?”

  錢恆看了李夢婷一眼,摘下耳機,他冷酷道︰“清醒點,他不想繼續和你在一起了,你現在最應該做的事就是理智地保護自己的錢,不要讓自己的損失擴大。你在這里哭哭啼啼,對方可能已經在轉移財產了。”

  錢恆冷淡的話語幾乎是一下子就讓李夢婷又紅了眼圈,成瑤看得出來,她雖然嘴上罵著張浩,但心里對他還抱有一絲期待,對待這段感情,即使已經如此千瘡百孔了,她還是因為往昔那些美好的回憶,本能地想要維護。

  成瑤知道,一段變質的感情,強行挽回,也就像是給變質的地方貼上粉飾的裝飾,但變質了就是變質了,那變質的地方會隨著時間出現腐爛的……

  錢恆開口,成瑤才發現,自己想說的話,和他一模一樣。在不知不覺間,她的思維好像已經被錢恆漸漸同化了,漸漸撇除了那些情緒化的沖動,變得理性。

  成瑤忍不住想,這大概就是嗑毒嗑得太多,與毒共生了吧。

  失去一段感情是很痛苦,但面對現實,絕地反擊,才是最應該做的。

  但面對如今情緒化的李夢婷,成瑤知道自己如果用錢恆這種直白的方式勸說,她也是听不進去的,有些南牆,必須李夢婷自己去撞,有些頭破血流,必須自己去體會。

  “別難過,我知道,這樣吧,我陪你去和張浩再溝通溝通,有我這個中間人在,沒準能解開你們彼此的心結呢。”

  看得出來,李夢婷等的就是這一句,她心里還想著挽回,因此就等著別人給她鋪好下台階。

  果然,她遲疑扭捏了片刻,便朝成瑤點了點頭。

  而成瑤的這一提議毫無意外的遭到了錢恆不可置信的目光。他幾乎不用開口,成瑤都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情緒化!沖動!不專業!負分!

  他那張英俊的臉上如果有滾屏,大概就是輪番滾動這幾個評價了。

  然而成瑤顧不上別的,她還是頂著錢恆不贊同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我待會打車和她一起去她住的地方找一下張浩,和他好好聊聊,要不你先回去吧?”

  今晚已經麻煩了錢恆許多許多,成瑤生怕自己老板的老板病什麼時候就要發作,根本不敢再麻煩對方,很識相地準備打車,結果錢恆卻抿了抿唇。

  “我送你去。”

  “哎?”

  錢恆轉開臉︰“你今晚不是說請我吃飯?是準備找借口溜走?”

  “……”

  錢恆不提倒還好,這一提,成瑤也覺得腹中空空,有些餓的感覺來。自己尚且在咖啡廳里點了個甜點稍微果腹了下,錢恆卻嫌棄甜點太甜,吃甜點太娘影響自己偉岸的形象,一點沒吃。

  真是,裝逼難道比自己的身體還重要嗎???

  他用賓利載著兩人一路就回到了李夢婷和張浩租住的地方。李夢婷和張浩雖然一起買了婚房,但婚房還沒交付,如今仍然是一起住在租來的房子里的。

  對于這種狗血的挽回,錢恆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加之他也不認識張浩,于是很明確地表示了不參與。

  “我留在車里等你。”

  成瑤朝錢恆感激地點了點頭。在攙扶著李夢婷往樓上走之前,她頓了頓,對李夢婷道︰“你先等我下,我買個東西再和你一起上去。”

  李夢婷和張浩住的,就是成瑤此前和李夢婷一起合租的房子,因此成瑤對房子周圍的商鋪十分熟悉,小區里有個小超市,是一對老夫妻開的,他們平時也賣粽子、包子和熱粥,而他們的豬肚粥,熬得是相當好的。

  成瑤就蹬蹬蹬小跑著去了那間小超市,速度飛快地買了一份熱氣騰騰的豬肚粥,然後又急急忙忙朝錢恆的賓利跑了回去。

  她敲了敲賓利的車窗,看著錢恆帶著不耐煩臉色地移下車窗,一臉燦爛地遞上了熱粥。

  “老板,你先吃一些墊墊肚子。餓過頭了胃會不舒服的。”她笑眯眯的,“你一定要吃,如果你不吃,我就不給你假扮女友了,讓你爸媽給你全宇宙的發相親廣告去。我從樓上回來的時候,這碗粥必須喝完了。”

  白痴,錢恆心想,喝完怎麼驗證?自己隨手往垃圾桶里一倒不就完事了。

  結果他剛這麼想,就听成瑤繼續道——

  “為了防止你直接倒掉,這樣吧,我手機給你,上面有直播軟件,你用我的賬號開個直播。”成瑤打開直播軟件APP,簡略示範道,“這里有個加密功能,你看,這麼弄,加個密碼,你的房間沒有密碼別人就不能看了,你的直播就等于是私密性質的,僅僅作為你真的喝粥了的證據。”

  “……”

  成瑤好心地幫錢恆把自己的手機固定好︰“行了,老板,你可以直播了。我走了!”

  “……”

  錢恆抿著唇,看著成瑤就這麼得意洋洋地走遠了。

  行啊,成瑤,他想,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以前還是個菜雞,現在翅膀可真是長硬了,竟然能想出這種點子和自己正面剛了。

  好,很好,非常好。

  錢恆看著手機,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心情復雜,既有一種老父親終于可以功成身退的驕傲和滿足,又有一種自己似乎養虎為患的懊喪。

  ——

  成瑤安頓好了自己老板的胃,這才跑回了等在樓下的李夢婷身邊。

  “走吧,我陪你上去。”

  能看得出來,李夢婷上樓時整個人其實心里十分忐忑,她不斷用手絞著自己的衣角,緊緊咬著下嘴唇。

  直到站到了那熟悉的門口,她還有些下不定決心來敲門。

  發生這種事,真的要不要挽回?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到底怎樣才能把傷害降低到最小?出軌這種事,是不是真的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以前網上看別人的八卦貼,一旦女性遭遇男性劈腿卻不立即果斷分手的,李夢婷也常常要感嘆幾句這女的不行,不果斷,丟了廣大獨立女性的臉,活該被劈腿。可事情臨到自己頭上,她才知道,身陷囹圄的人,要做這個斷舍離的決定是有多難有多痛苦。

  不要去輕易評判他人的生活,因為你永遠無法感同身受一些痛苦和困境。在極端的打擊和巨變面前,再理智的人也未必能步步如教科書一般踩的精準。

  然而仿佛老天听到了李夢婷內心的糾結般,它最終幫李夢婷做了決定。

  李夢婷還沒敲門,門卻從里面被打開了。

  “老公,外面冷,你下樓丟垃圾多穿件外套呀。”

  伴隨著門里溫柔的女聲出現在門口的,是張浩帶著笑意的臉。

  李夢婷如遭雷擊般呆在了原地,而張浩見到她,臉上的笑也斂了。

  幾秒鐘後,李夢婷終于反應了過來,然後以成瑤根本沒能反應過來的速度,不顧自己挺著大肚子,就血紅著眼楮沖上去撕打起張浩來。

  “你這個垃圾!你這個人渣,我前腳剛走,你後腳迫不及待就把人帶到我們的房子里來了!你不得好死!你和她都不得好死!”

  李夢婷又哭又叫,整個人都瘋魔了,一下子就把張浩臉上都抓出了血印子,而屋內的女人,听到了門口的動靜,也跑了過來,那是個長相成熟的女人,並不妖嬈,一張臉甚至稱得上溫婉,听李夢婷說,她有個同樣無害的名字梁瓊瓊,然而卻大剌剌地做了個小三。

  她看到李夢婷撕打張浩的場景,一聲驚叫,然後便也沖進了戰局。

  “他都不喜歡你了!你為什麼還要死皮賴臉跟著他!”梁瓊瓊還很有理,仗著自己不是孕婦,動作敏捷地就給了李夢婷幾下,“你知道他在公司有多忙壓力有多大嗎?就因為你不上班,全靠他養著,還不知道節制拼命花錢,你知道他一度壓力大到去看精神科嗎?都被診斷成重度抑郁了!你呢,你關心過他嗎?”

  梁瓊瓊不僅理直氣壯,氣勢也十分足,她對張浩一臉心疼和回護的模樣,這要讓不明真相的外人來看,恐怕怎麼看李夢婷才更像是反派。

  “張浩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干什麼?他那段日子,都是我陪著他過來的,你呢,仗著他原來喜歡你,結果拼命索取,拼命作,從不體諒他的難處,耗盡了他對你的感情,他已經不愛你了!你又何必勉強!你們兩個人早就不在同一個層次和發展平台了,你苦苦糾纏又有什麼用!”

  這小三牙尖嘴利,李夢婷氣的差點背過氣去,成瑤不得不扶著她,她才能站定。

  好在在成瑤和張浩的努力下,兩個如見死敵般的女人,終于被分了開來。

  而剛才一直沉默的張浩,也終于發話了。

  “李夢婷,我們好聚好散吧。”他看著李夢婷,眼神里絲毫沒有往日的疼惜,只剩下李夢婷陌生的冷靜,然後他側開臉,逃避了李夢婷的目光,“你和我彼此都是初戀,也不要鬧的太難看了。我喜歡上別人,是我的錯,可你捫心自問,你就沒有問題嗎?”

  李夢婷徹底被激怒了︰“我有什麼問題?!當初勸我不要去工作,在家里以後好好幫你操持家務相夫教子的,難道不就是你嗎?現在反咬我一口,說我不思進取,張浩,你有良心這種東西嗎?”

  “是我說的,你在家里真的能好好操持家務那是沒問題,但你完全脫離了社會,成天除了網購之外,你還知道什麼?懷孕了也就只知道買買買,你知道學區房嗎?你知道現在A市有什麼學區嗎?你可以家里蹲,但不能這樣完全脫節。”

  “你難道沒注意過嗎?我和你之間越來越沒有共同話題,我和你說工作上的事職場上的事,可每次都像雞同鴨講。我的煩惱我的困惑,你一點也不懂。”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夢婷才是全懂了。

  一個男人,愛你的時候,說要永遠寵著你愛著你養著你,這話是真的,可也就那個時刻時是真的。等他不愛你了,你就是呼吸也是錯。

  她直到此刻,才知道後悔,把自己的青春和命運,真的雙手捧上交付到一個男人手里,听起來很浪漫,然而這孤注一擲的賭博,實在是太危險了。

  可是後悔已經沒有用了。

  只是李夢婷還是不甘,她強忍著眼淚︰“你不喜歡我了沒事,但你就這麼對你未出生的孩子?剛知道懷孕的時候,你不是抱著我說自己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嗎?更何況我不出去工作,這不是你鼓勵我的嗎?現在承受不住壓力就把錯誤都推卸給我?”

  張浩皺著眉,表情仍舊是木訥的模樣,他的語氣也仍舊是不解風情的干巴巴,只是一切都不同了,他的每個字對李夢婷而言都無比殘忍︰“你太自私了,你永遠只站在你自己的立場指責別人,永遠覺得自己沒錯,永遠只能看到別人的錯。”

  張浩深吸了一口氣︰“其實就算你不工作也沒事,因為我是男人,是我讓你別去工作的,這些壓力我應該承擔。只是我以為,我努力工作想給你更好的生活,這一點你至少應該心存感激,或者至少能關心我一點。可每天我加班半夜回家,你除了讓我給你清空購物車,問我要這要那,讓我干這干那外,有給我準備過一餐夜宵嗎?有問過我是不是還餓著嗎?”

  張浩是一貫內向的不擅長表達的,他習慣性壓抑自己的感情,遇到問題,只要覺得不夠過分,都默默忍著。這樣的人,平時因為擅長包容別人而顯得脾氣很好,只是一旦對你的容忍達到極限,這些好脾氣的老好人爆發起來態度轉變也是讓人相當措手不及的。因為他們再也不準備忍受你了,而長久以來的容忍已經耗光了他們的愛意,只剩下冷酷。

  李夢婷直到這時才意識到這一點,張浩平日里那麼多欲言又止的神情是什麼意思,只是已經晚了。

  她沒想到,兩個人最終敞開心扉說出一切,竟然是在這樣無可挽回的場合。

  張浩也豁出去了,他第一次向李夢婷說出了自己心里曾經的壓抑和不滿︰“李夢婷,你懷孕的時候,我真的是很高興的,我真的很喜歡小孩子。我甚至看了很多育兒方面的書,我想對你好,我想對未來的孩子好,當時我……我還沒有走出錯的那一步,如果當時你對我好點,我們是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

  李夢婷的眼淚忍不住撲簌簌掉下來,她就這麼看著張浩,曾經相愛如今卻變成陌生人的張浩,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可你卻覺得我對你的好都是理所當然的,就因為你懷孕了,我做什麼都應該,拿網上那些什麼絕世好老公和老爸爸的標準要求我,只要我有一點做不到,你就不滿。”

  張浩的情緒也有些波動,他的眼楮里也有些淚意和掙扎︰“可我只是個普通的男人啊,我不是小說里無所不能的男主角,我做不到完美。我每天勤勤懇懇上班,但有時候還會被上司罵,我也會難過,也會沮喪,也需要鼓勵和你的包容,我給不了你完美。我也很累。可你是怎麼對我的?我一旦不能滿足你的要求,你就拿孩子威脅我?問我,是不是不想要孩子了?或者說自己心情不好,孩子也可能會受影響?”

  李夢婷咬著嘴唇,沒說話,她想起她剛懷孕時的種種行為,內心煎熬,她是怎麼做的?她真的信了網上那些洗腦文,說什麼懷孕的女孩是女王,丈夫應該無條件滿足女王的任何要求。

  她太年輕了,她沒有正經的工作過,她根本不知道現實和理想的差距,她根本沒準備好迎接一段婚姻的重量。

  “你從來只索取,不知道付出,好像我關心你理所當然,好像男人不會脆弱。你也從來看不到我的優點,只覺得自己看上我是我的幸運,一旦沒有你,我就只配過無人問津的生活。”

  李夢婷下意識就是否認︰“我從來沒對你這麼說過!”

  “你是沒說過,只是很多次了,你的肢體語言你的眼神,都流露出了你對我的優越感。”張浩的語氣也帶了克制過的痛苦,“我是有點遲鈍,但我不是傻子,我也是能感受到的,你有些時候根本看不上我。”

  他深吸了一口氣︰“所以,李夢婷,我們分開吧。我找到了真正愛我欣賞我的人,你也去找更優秀的人吧。”

  “至于孩子,打了吧,我不想再因為孩子而受到你頤指氣使的吆喝了,我們已經這樣了,孩子出生也不會幸福。醫院我陪你去,營養費和補償,我都給你。”張浩垂下頭,“李夢婷,都這時候了,別任性,理智點。”

  有了張浩的撐腰,梁瓊瓊更猖狂了︰“看在張浩的面子上,你要是把孩子打了,再給我好好給我道歉侵犯我隱私權這件事,我就撤訴既往不咎。”

  如果李夢婷回這里的時候,心里尚糾結著要不要挽回,能不能重修舊好,那麼現在,她心里糅雜著震驚、後悔、愧疚和憤怒痛苦,更加六神無主了。

  這時候,成瑤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她听到了成瑤冷靜而克制的聲音——

  “你說了這麼多,不過是為了給自己開脫。一段感情,變成這樣,雙方都有責任。李夢婷是有錯,但當她做的不妥的時候,當她讓你不舒服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能直接和她溝通?沒有溝通,你怎麼知道她不會改?你為什麼直接去外面找第三者?變成這樣,難道不是你的責任嗎?你有真心地把她當成要共度一生的妻子嗎?你有真的想要這段感情和婚姻長久下去嗎?”

  成瑤平靜而理智︰“一旦遇到問題,你不想著去解決問題,不想維系任何出現問題的感情,不想去修復,只想著換掉,換一個新的好像就沒事了,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成瑤冷冷地看向梁瓊瓊︰“至于你,你好自為之,別覺得撿到了什麼香餑餑,你最好祈禱你們之間的感情永遠沒有問題,否則下一個被張浩換掉的就是你了。”

  “你是個男人,張浩,做錯事了,像個男人那樣承擔責任吧。這種時候還要把責任推給李夢婷。”

  成瑤盯著張浩,聲音字正腔圓︰“你這個孬種。”

  也是此時,李夢婷握著成瑤的手,終于在她的話語里終于漸漸找回了理智,她抓緊了成瑤的手,仿佛汲取到了源源不斷的力量。

  此時她也終于冷靜了下來,冷眼看向張浩和梁瓊瓊︰“行,我走,我現在就把我的東西都收拾了,這房子,留著你們這對奸夫淫婦狗男女去住吧。婊子配狗,天長地久,你們一定能相伴到老。”

  她說完,轉身看向成瑤︰“瑤瑤,我們走!”

第56章

  成瑤帶著李夢婷回到錢恆的賓利車前時,錢恆正趴在方向盤上小憩。

  閉著眼楮的他, 側臉英俊而褪去了一貫的冷冽, 在昏黃的路燈下, 甚至顯得有些溫柔。

  成瑤輕輕地敲了敲車窗玻璃,錢恆才抬起了頭, 然後他揉了揉眉心, 看向成瑤。

  這個眼神因為惺忪而帶了些微微的茫然和不設防,成瑤不知道怎麼的, 就突然覺得,錢恆這種眼神,真的有點戳人, 強悍男人偶爾的不設防,真的有點叫人沒抵抗力, 更尤其是配上錢恆這張臉了。

  好在錢恆本人對自己的魅力並不知情, 他很快恢復了清明和鎮定︰“談好了?”

  成瑤點了點頭︰“嗯!”

  只是她突然有點懊惱,自己剛才的樣子, 要是錢恆看到就好了。平時在錢恆面前出現的自己,不是笨手笨腳的,就是按部就班的,普通、平凡,難得剛才那樣閃光的時刻, 要是他能看到就好了。

  好在成瑤很快甩開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她盯著錢恆︰“你的粥……”

  “喝完了。”錢恆有些別扭地轉開頭, “碗扔了。”

  成瑤剛要發作, 就見錢恆把自己的手機扔回給了自己︰“直播了,你自己看吧。”

  真是讓人出乎意料!

  成瑤威脅的時候,其實並不覺得自己這招對錢恆管用,然而今晚的錢恆竟然還真的乖乖听話了,這簡直是奇跡!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成瑤總覺得,錢恆最近變得沒有那麼鋒利和劇毒了,整個人好像都變得……變得溫順了一點?

  這種形容,怎麼听起來像是大型犬似的?

  成瑤偷偷打量了一眼自己一本正經的高冷老板,覺得自己的想法,確實是在作死的邊緣拼命試探了。

  “瑤瑤,我……”李夢婷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現在也和人合租,就想問問,你那位室友,會不會介意,如果不介意,我能不能去你那屋里暫住一晚,明天我就回去收拾了東西找地方住。和張浩的那房子,現在是以張浩名義租的,房租也是他付的,我沒資格趕他和那小三走……”

  結果成瑤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听到錢恆幾乎是在李夢婷話音剛落就蹦出了兩個字。

  “介意。”

  “……”

  他說完,似乎才意識到有些不妥,聲音不自然地補充道︰“成瑤的室友,很介意。”

  錢恆頓了頓,似乎又覺得還是有什麼不妥,他繼續加了一句︰“成瑤的室友是個極品,他絕對不能允許陌生人住到屋里,否則半夜會大放搖滾樂,給成瑤發騷擾短信,在房間里裸奔抗議……因為太極品了,所以作為成瑤的同事,我也略有耳聞。”

  “……”

  成瑤簡直哭笑不得,老板哎,我能理解你不想外人住進來的心情,但你也用不著這麼用力自黑吧?

  李夢婷果然很愧疚︰“不好意思瑤瑤,我……”

  成瑤拍了拍李夢婷︰“沒事,客氣什麼,我可以幫你訂賓館。”

  李夢婷卻有些難堪︰“我……我現在身上沒什麼錢,訂賓館的話,能不能先借我點,我之後就還你。”

  成瑤愣了愣,才意識過來李夢婷在尷尬什麼,她從畢業後就沒有怎麼正經工作過,之前也都是靠著張浩在養著,現在和張浩鬧到這個地步,對方自然不可能再給她錢,而李夢婷這人的消費習慣成瑤也是知道的,因為生活一直無憂無慮,平時沒有儲蓄的意識,花錢大手大腳的,恐怕身邊確實並沒有什麼存款。

  然而就在成瑤準備開口之際,有一個聲音卻先于她響了起來。

  “我幫你付。”錢恆一本正經道,“哦,我們律所和幾個酒店都有合作協議,內部價沒有多少錢。”

  什麼鬼,成瑤想,我們律所哪里和酒店有過什麼協議……

  錢恆卻不知道怎麼的,又加了一句︰“我這麼做,是因為听了你的遭遇,覺得很氣憤,很同情你,所以才這樣。”

  如果說錢恆不說話,李夢婷還不覺得什麼,錢恆這幾句話一說,反而讓李夢婷狐疑和不解了起來。

  這人剛才明明對自己的遭遇冷漠的一塌糊涂,怎麼突然因為自己要找住宿的事,變得這麼熱心了?

  成瑤也只想捂臉,大概實在是怕李夢婷有住到自己和他合租屋子的可能性,錢恆就算自己掏錢也要把李夢婷住酒店這件事落實下來。只是錢恆怕是這輩子從沒有向人解釋過,因此這第一次營業解釋這一新業務,不僅十分笨拙,還十分欲蓋彌彰,顯得非常可疑和刻意啊。

  ——

  不過好在李夢婷也沒空在意這些。最終,錢恆便把她送到了洲際酒店,開了一間行政間。

  成瑤在附近711為李夢婷買了些生活用品,然後便把她送進了房間。

  “瑤瑤,真心謝謝你!”臨走時,李夢婷拉住了成瑤的衣袖,“也謝謝你的男朋友。你們人真的都非常好。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成瑤愣了愣,才意識到,自己今天這一路上並沒有和李夢婷解釋自己和錢恆的關系,對方怕是把他直接誤認為成自己男友了。

  這還得了?要是錢恆知道了,不又要罵自己損害他的清譽了嗎?

  成瑤立刻連連擺手解釋︰“不是的,真不是男朋友!”

  “你別騙我了,我都是結過婚馬上都要離婚的人了,我還能看不出來?”李夢婷講到這里,暫時忘卻了自己的境遇,臉上表情也生動了些,“不是男朋友能三更半夜一起陪你來湖邊找我?一路把我們帶到這兒帶到那兒的,一句怨言都沒有?而且你看,你把衣服脫給我時候,他還特意脫衣服給你,沒直接脫給我,這不就是因為他的衣服只想讓你穿嗎?”

  成瑤愣了愣,才下意識道︰“李夢婷,到底是法學生,你這個邏輯也是可以的,被你說的我都快真的以為你說的是真的了。”

  開玩笑,錢恆會看得上自己?呵,成瑤想,以錢恆這種目中無人的性格,恐怕自己就是哪一天辭職了,錢恆都未必能第一時間回想起自己長什麼樣,頂多對自己的印象只有模糊的四個字。——“那個白痴”。

  想到這里,成瑤立刻果斷闢謠道,“他是我老板!每天剝削我奴役我的那種老板!”

  李夢婷愣了三秒鐘,才磕磕巴巴地反應過來︰“哪個老板?那,那個錢恆?”

  “恩!”

  “錢恆長得這麼帥?!”李夢婷叫了一聲,滿臉不可置信,“我只知道他外號,要是我早知道律所有這種長相的合伙人,我怎麼可能家里蹲蹉跎青春最後還被張浩劈腿啊!那我肯定投簡歷進君恆然後努力啊!我至于淪落到今天這步嗎!”

  “努力做一個女律師嗎?”

  “努力做老板娘啊!”

  “……”

  兩人調侃完,覺得氣氛一下子輕松了起來,李夢婷和成瑤都忍不住笑了,像是又回到了大學兩人插科打諢貧嘴的時光,那時候天真單純,無憂無慮。

  只是不管現在怎樣,成瑤見李夢婷一時之間心情好了不少,也才放下心來,她又叮囑了對方幾句,才離開了酒店。

  ——

  等電梯準備下樓的時候,成瑤終于松了口氣,把手機拿出來刷了刷。

  結果這不刷不要緊,一刷嚇一跳。她的微信里竟然顯示有400多條未讀信息。

  這些信息有來自“富貴榮華組合”群組的,更多的來自君恆同事群,這個群名字叫“律師狗子集中營”,是君恆關系好的年輕同事們背著老板們開的私下吐槽群。

  這400多條未讀信息里,有50多條都是at成瑤的。

  成瑤戰戰兢兢地點開了群聊,一堆信息就鋪天蓋地地跑了過來,差點沒把她噎死。

  譚穎︰“成瑤?!成瑤呢?!什麼情況?!呼叫成瑤!”

  王璐︰“我的媽呀!錢par為什麼用成瑤的賬號在開直播???”

  包銳︰“什麼?錢par在直播?直播什麼?我要去看,在哪兒?”

  譚穎︰“成瑤的直播賬號!他在直播喝粥啊!!!”

  ……

  ——

  這些聊天記錄的時間,已經是將近兩個小時之前了。

  成瑤抖著手往上翻,一條條地看。

  ……

  包銳︰“我的天,成瑤那賬號就一共我們這些同事關注了,平時直播都沒什麼人看,結果錢par就用來直播個喝粥,怎麼突然就爆了啊,房間里都進來些什麼辣雞,老子本來準備趁機表忠心狗腿一下錢par,咬咬牙給錢par刷了一個游輪啊!!你們知道嗎!!兩千啊!!結果全被這幫花痴給刷下去了!”

  包銳的話一下子把群里的氣氛都帶動了起來……

  譚穎︰“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你都刷了禮物,那我也要去表個態吧?我比你收入少,刷個法拉利吧。”

  王璐︰“我去刷輛瑪莎拉蒂。”

  李明磊︰“我咬牙也刷個法拉利吧。”

  ……

  為了政治正確,一下子,群里風蕭蕭兮易水寒,大家都互相盤算著開始給錢恆刷的直播刷禮物,一時之間,一片“法拉利”“保時捷”“瑪莎拉蒂”出現在聊天記錄里,要不仔細看,都以為這是一個什麼倒賣豪車的犯罪集團呢……

  ——

  成瑤只來得及一目十行地瀏覽群里的信息,她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是告訴錢恆怎麼設置房間號密碼了嗎???難道他最後沒設成功嗎?

  好在群里對錢恆竟然直播喝粥這件事的震驚,完全超過並且遮蓋了對錢恆怎麼用成瑤賬號直播這件事的好奇,除了零星幾個疑問的外,大家都被緊張的刷禮物氣氛給帶跑了。

  包銳甚至又一次貼心地為成瑤想出了合理解釋︰“我覺得,錢par可能就是希望我們能看他的直播,才用的成瑤的賬號,畢竟他的賬號,我們又不知道。男人嘛,再成功的男人,也是有虛榮心的,錢par平時日理萬機,又實在太優秀了,導致我們誰也不會去夸獎他,畢竟在我們心里,他那麼優秀是應該的啊!”

  包銳在群里給大家循循善誘地洗腦道︰“但其實錢par,內心也有脆弱的一面,他也想听听我們對他的夸贊,也想得到我們直白的崇拜和喜愛啊!所以只能逼迫成瑤交出賬號,用直播來引起我們的注意了!”

  結果包銳這麼扯淡的解釋,下面竟然還有一群人在捧他的臭腳。

  李明磊︰“包律師你這麼一說,我茅塞頓開,猶如醍醐灌頂!任督二脈都通了!”

  陳誠︰“到底是錢par手下最得力的律師,包律師實在是很懂錢par的心理!我們也應該向包律師多多學習!”

  王璐︰“听包律師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啊!”

  ……

第57章

  成瑤一邊看,一邊絕望地想, 群里這個溜須拍馬的風氣, 是要好好整治整治了。

  只是, 錢恆都用她的賬號直播了什麼?怎麼包銳說房間里涌進了一大波匿名群眾?

  成瑤帶著好奇,退出了微信, 打開了直播APP。

  她自己在賬號里設置了直播的同時錄制, 因此點進後台,就能很輕松地看到剛才直播過的視頻。

  她點開了錢恆直播喝粥的那段視頻。

  就這麼猝不及防的, 錢恆英俊而放大版的臉陡然出現在了成瑤的手機屏幕上。

  錢恆就這麼直直地看向鏡頭,他顯然對直播一點經驗也沒有,一會兒把手機拿回來擺弄擺弄, 一會兒又調整一下直播角度,而從他手忙腳亂的操作來看, 成瑤可以確定, 自己這位尊貴萬能的老板,確實並不懂怎麼直播, 他大概很努力地按照成瑤教他的辦法想設置房間密碼,可惜最後還是失敗了。

  然而他一直以來良好的自我感覺,可能讓他覺得自己壓根不可能設置密碼失敗,因此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了一場公開直播。

  而錢恆的直播喝粥, 就真的是毫無波瀾的喝粥。

  他調整好了鏡頭, 便開始在車里慢悠悠地一勺一勺姿態優雅地喝起粥來。

  明明就一碗日常的豬肚粥, 然而因為是錢恆在吃, 連這碗粥都好像鍍了金,高級了起來。

  他那張臉,也一如既往的招蜂引蝶,不知道是哪個小姑娘不小心撞進了這個房間,她看到錢恆的臉,一下子就開始瘋狂刷起了彈幕和禮物。

  “小哥哥好帥!小哥哥直播喝粥都這麼酷!這是什麼神仙臉蛋啊!”

  而不知道這小姑娘是哪路神仙,去哪兒發布了錢恆的房間號和截圖照片,沒過多久,房間里就源源不斷涌進了各種觀光團。

  “顏狗來舔了!prprprpr!”

  “真的!美顏盛世!嚶嚶嚶!小哥哥單身嗎?”

  “小哥哥,我給你刷100個游輪,能加你的微信嗎?我去刷了哦!”

  ……

  “天啊,想變成小哥哥嘴里的粥!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長得這麼帥的人!吊打現在那些長相同質化的小鮮肉!”

  成瑤看著滿屏幕的“求交往”還有連綿不絕的禮物,心里像是泡了一百只檸檬,酸的發慌。

  她有些憤憤地想,你們懂什麼?長得好看有用嗎?你們有種試試和他說話看看啊?就算吃了一瓶牛黃解毒丸,我看你們也撐不住一刻鐘。

  雖然錢恆的直播意外突然火了,涌進了一堆堆的圍觀群眾,但錢恆自己卻並不太懂這是什麼,他看著屏幕上不斷滾動的彈幕,還以為是直播平台刻意營造的效果,還嘀咕了一句。

  結果這種行為又一次引起了眾人的追捧。

  “好萌哦!不知道自己直播能被人看到嗎?”

  ……

  成瑤想,這樣雙標好嗎?如果換一個長得不行的,分分鐘噴對方故意賣萌想炒作丑逼狗帶好嗎!

  只是雖然不想承認,但成瑤也知道,直播視頻里的錢恆,確實有一點可愛。

  他真的有認認真真一口一口在喝粥。微微低著頭,睫毛輕輕垂著,那樣子都讓成瑤覺得有些乖。

  錢恆全程光顧著喝粥,一句話也沒講,除了最開始調試APP時還看了幾眼鏡頭,後面更是全程沒再怎麼抬頭,就這麼低頭安靜喝粥。

  而直到粥都快喝完了,他才讓人意外地抬起了頭。

  視頻中的錢恆眉眼仍舊英俊而凌厲,他如同平日里一般冷冷的,頗有些不耐煩地看了鏡頭一眼。

  “都吃完了。”他沒好氣地皺了皺眉,然後把那只空著的碗對著鏡頭擺了擺,“行了,你買的都吃完了。”

  視頻里的錢恆睫毛縴長,語氣也一如既往的有些惡劣,然而臉實在長得太好了,鏡頭下不知道是光線問題還是角度問題,連他的這種惡劣都看著有些動人。

  錢恆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朝鏡頭前放完空碗,沒有再看向鏡頭,他有些頭痛地揉了揉眉心,壓低聲音警告道︰“下次再這麼得寸進尺,你就真的完了。”

  明明是一句帶了點威脅意味的話,然而錢恆這麼說出來,竟然有些微妙。

  而因為這句話,彈幕區又開始了瘋狂的刷屏。

  “天啊!好寵溺!”

  “我也好想對小哥哥得寸進尺啊!”

  “我單方面宣布,這是我的新老公了!”

  ……

  成瑤雖然不想承認,然而剛才錢恆看著鏡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也並沒能像這些彈幕女孩一般免俗。

  會心一擊。

  當時大概只剩下這種感受。

  只是她心里倒是有些嘀咕,自己怎麼得寸進尺了啊,不就是讓錢恆喝個粥嗎。

  ——

  好在在成瑤胡思亂想之際,電梯終于到了,成瑤拿著手機,下了地庫。

  可惜錢恆的賓利竟然沒有停在之前的位置,成瑤轉了一圈,剛準備給他打電話,就看到熟悉的車牌從入口重新駛了進來。

  錢恆開的專心,並沒有看到站在電梯口四處張望的成瑤,他就徑自經過成瑤,開回了之前停車的位置。

  時間也不早了,成瑤趕緊朝賓利跑去,敲了敲車窗。

  而幾乎是成瑤剛鑽進車里,錢恆就丟了一袋東西給她。

  “哎?”

  他緊緊抿著唇,聲音還是沒有太多感情︰“剛才有人路過,推銷這個現烤面包,站在我車前不肯走,太煩了,我就買了。”

  成瑤︰???

  錢恆繼續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謊︰“你不是也沒吃晚飯嗎?我不喜歡面包,買都買了,給你了。”

  “……”

  成瑤想了想,還是有些忍不住,她盯住錢恆︰“所以你剛才一直都停在這里?真的不是你自己出去給我買的?”

  錢恆嗤笑著挑了挑眉︰“一分鐘折合人民幣166.666無窮的我,會去特意給你買面包?成瑤,你腦子什麼時候能清醒點?我當然沒有出去過,我停在這里休息……”

  “老板,我看到了。”

  “就推銷的人死活糾纏……”

  成瑤又說了一遍︰“我看到你的車剛從外面開回來了。”

  “……”

  明明是自己的謊話被戳破了,然而錢恆竟然反而惡人先告狀般的惱羞成怒起來︰“既然都看到了,你還問什麼?浪費我這麼值錢的時間?”

  “……”

  錢恆說完,不自然地別開了頭,臉色依然平靜到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不虧是“業界毒瘤”,錢恆的心理素質真的是很好,他此刻仍舊鎮定自若地開著車,那理直氣壯的模樣仿佛撒謊被當眾戳穿的不是自己,反而是成瑤。

  “老板……”

  “再說一個字。”錢恆的聲音仍舊冷靜,然而仔細分辨,還是帶了一丁點咬牙切齒,“今明兩年的年終獎,都沒有了。”

  “……”

  成瑤不敢說話了,她戳破錢恆的謊話後,錢恆這表面鎮定自若,但內心顯然已經是惱羞成怒了。

  為了安全起見,成瑤識時務地閉嘴了,並且她決定也還是別告訴錢恆他直播沒設成密碼,變成了公開的這件事了。因為沒有這件事,光是買面包被戳穿,錢恆雖然臉色如常,但他的耳朵已經變得通紅了,成瑤用余光偷偷打量,發現他那雙漂亮的眼楮,也有些微微泛紅,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怎麼的,看起來讓錢恆都像是個兔子。

  就在一片沉默之間,錢恆又率先開了口。

  “你別想太多。”

  “?”

  “我不喜歡欠人情,既然你請我喝了粥,我就勉為其難給你買個面包。”

  成瑤一邊吃著香噴噴松軟的現烤面包,一邊忍不住咧嘴笑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劇毒老板,好像突然一下子失去毒性了呢。

  ——

  不管怎樣,兩個人此後保持著絕對的安靜,就這麼駛回了家。

  成瑤在車上吃了點錢恆買的面包,可惜到底不頂飽,沒吃上正餐,她還是覺得這一天沒有結束。

  然而這個點了,大部分餐館已經打烊了,剩下沒關門的,可選擇性也十分之小。成瑤想了想,這大半夜的,也不想再去外面點了菜眼巴巴等著了。她雙十一囤了很多辛拉面,這下算是終于找到機會吃了。

  “老板,你要不要一起來點?”煮面之前,成瑤非常熱情地邀請錢恆同吃,“這個真的超好吃的,用鍋子煮一下,面超級Q彈,吃起來可有勁道了。我再給你加個煎蛋和火腿腸,保證好吃!”

  可惜錢恆十分不買賬︰“還辛拉面?不就是方便面嗎?”他坐在沙發上一邊翻看著雜志,一邊不屑道,“難道我看著很方便嗎?這種垃圾食品,和我的氣質搭嗎?我死也不會吃的。”

  成瑤也沒理他,初次听聞錢恆這番言辭時,成瑤每每有一種快要毒發身亡的錯覺,然而時間久了,她竟然對錢恆這種劇毒都快免疫了。她徑直下了份辛拉面,用小火熬煮著。

  不一會兒,辛拉面濃郁的香味就從廚房里飄散了出來。

  成瑤又煎了個蛋,切了些胡蘿卜丁和蔬菜,加上火腿腸切片,擺出了顏值能媲美韓國料理店里的辛拉面。她也不多說什麼,就捧著這碗香氣騰騰的辛拉面,朝錢恆身邊一坐,然後美滋滋心無旁騖地吸溜起來。

  ……

  果然,雖然手上維持著看雜志的姿態,但錢恆的余光,還是偷偷地朝成瑤瞥了過來。

  很好。

  成瑤吃得更熱火朝天了。

  她吃的專注,絲毫沒有理睬錢恆的意圖。然而越是這樣,錢恆果然越在意了。

  他又偷瞟了幾次,終于開了口。

  “有那麼好吃嗎?”

  成瑤也不說話,她一邊繼續吃,一邊只拼命點頭,像是好吃的都不願意分嘴來說話似的。

  錢恆放下了雜志,狀若隨意道︰“味道聞著倒是還好。”

  成瑤繼續不言語埋頭猛吃,絲毫沒有勸慰錢恆也來試試的意圖。

  然而成瑤的安靜不僅沒有讓錢恆退卻,反而讓他更加有些躍躍欲試了。

  錢恆看了一眼那濃郁的辛拉面湯︰“看你做的好像還不錯。”他清了清嗓子,“如果你想要給我煮點辛拉面,那我也不是不可以試著接受,雖然格調是不太搭,但人偶爾也要嘗試些新的東西,擁抱一些未知的領域。”

  呵。

  成瑤欠扁地笑笑︰“老板,可是我想了想,辛拉面的確配不上你的氣質,我要是煮辛拉面給你吃,那簡直是對你的褻瀆!”

  “……”

  口是心非是嗎?成瑤一邊開心地吃著辛拉面,一邊得意地想,看我不氣死你!

  錢恆抿了抿嘴唇,卻依然嘴硬︰“成瑤,禮尚往來,我給你買了現烤面包,你是不是也要對我有所表示?”

  成瑤瞪大了眼楮︰“咦,現烤面包難道不是對我養胃粥的報答?這不是剛禮尚往來過一輪了嗎?”

  “……”

  成瑤繼續吃,而錢恆也終于忍無可忍。

  “成瑤。”他的聲音還是有點冷冷的,但透露出一絲別扭,“你是不是今天要氣死我?”

  “老板。”成瑤也學著他的口氣道,“你這輩子是不是都不肯說真話?”

  ……

  成瑤的辛拉面吃完了,她認命地站起身,準備去廚房里給這位祖宗煮面。而就在成瑤以為錢恆應不會再回應的這一刻,錢恆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想吃辛拉面。”

  錢恆的聲音有些干巴巴的,成瑤回頭,才發現他用了一貫的回避模式——側開頭。

  成瑤愣愣地看了錢恆幾秒鐘,他才終于受不了這個視線般抬起了頭,語氣惡劣道︰“行了,成瑤,這一次算你贏了。”

  錢恆說完,語氣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我也要吃辛拉面。”

  成瑤突然就忍不住笑了,這位在法律圈里伸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知名大par,怎麼可以這麼幼稚?

  “我要兩個煎蛋。”幼稚鬼本人卻並不知道成瑤內心的腹誹,還在繼續理直氣壯地提要求,“火腿腸我也要多加。不要胡蘿卜,我討厭胡蘿卜。”

  行吧,成瑤突然覺得心情愉悅,一掃此前因為李夢婷那些事而郁卒的情緒。她回到廚房,又煮了一份辛拉面,按照錢恆的要求,加了兩個煎蛋,很多火腿腸,不加胡蘿卜。

  就這樣,剛才還“死也不會吃這種垃圾食品”的錢恆,捧著碗來了一場大型真香現場表演。

  這是A市大降溫的一天,然而成瑤坐在沙發里,看著眼前安靜而認真吃著辛拉面的錢恆,卻覺得好像氣溫也不是很冷呀。

第58章

  第二天一早,成瑤照例睡到了鬧鐘響才起來。

  天冷以後她就有些開機困難, 因此此刻站在客廳里, 看著正在沙發上坐著的錢恆, 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成瑤下意識就又看了眼手機,八點一刻, 沒錯啊。

  平日里這個時間起床, 錢恆是絕對不可能還在的,恐怕人都早已經到了所里, 怎麼今天竟然還沒走?

  成瑤懷揣著一肚子的疑問洗漱完畢,然後拿起昨天就準備好的早餐便當時,剛才坐著巋然不動的錢恆終于站了起來。

  他表情淡然, 言簡意賅︰“走吧。”

  成瑤︰???

  錢恆瞥了她一眼︰“動作快點,還愣著干嗎?不想搭車了?”

  成瑤反應過來, 歡天喜地道︰“想!想!謝謝老板!”

  錢恆的模樣太理直氣壯了, 理直氣壯到成瑤覺得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合情合理不容置疑的,一時之間都忘記了去思考自己尊貴的老板今天為什麼竟然會等自己一起搭車?

  ——

  車開到離君恆寫字樓不遠處的路口時, 成瑤主動識相道︰“老板,停一下,我在這里下來就行了!”

  錢恆愣了愣,隨即不自然道︰“也不一定要下來,反正今天外面霧大, 也看不清楚。”

  “那怎麼行!”成瑤反過來對錢恆循循善誘道, “老板, 很多事情就是百密一疏才導致功虧一簣的, 不是你教導過我嗎?小細節上尤其不能放松。千萬別覺得今天霧大我從你車上下來就沒人看見,這萬一傳出去什麼版本,讓大家誤會了實在是不好。”

  “……”

  成瑤沒等錢恆反應,就在路口趕緊開了車門,對錢恆道謝以後飛速地下了車。

  這全程成瑤做的行雲流水,錢恆還來不及制止,就看她像一只敏捷的兔子一樣飛快地從自己車里蹦走了。

  ……

  總感覺有一絲不爽。

  ——

  錢恆的這種不爽在到了君恆後達到了頂峰。

  “錢恆,這周六就是你的二十八歲生日了!”吳君一早就坐在了他的辦公室里,翹著二郎腿,一臉算計地笑著,“男人啊,二十八歲是個坎。二十八歲以後,各項生理和心理指標,就都往下掉了。以前能一夜三次,這以後一夜能有一次就不錯了。”

  吳君盯著錢恆,樣子很欠扁︰“所以,二十八歲,是男人最後的青春最終的瘋狂,我作為你這麼多年的朋友,不能允許你就這麼糟蹋自己最後的青春,又把生日在加班里度過。”

  錢恆頭都沒有抬︰“不需要,和你一起過才是糟蹋自己的青春。”

  吳君絲毫沒有被打擊到,他清了清嗓子,對錢恆的死亡視線也無所畏懼,徑自宣布道——

  “我決定好了,這周六,在你的別墅里,邀請我們君恆所有同事,為你舉辦一場別開生面的生日會。雖然你連對象也沒有,但能夠在同事愛里,揮淚告別年富力強的二十八歲,提前進入中老年,邁向三十歲,也不至于太孤獨。”

  “我反對這個活動。”錢恆面無表情道,“大家都是律師,都很忙的,周六大家都只想在家里休息,不要勉強他們來參加什麼生日會。”

  “不勉強!”吳君激動道,“我早上就把這個生日會的通知發了群郵件,大家反響非常熱烈!”

  “……”

  錢恆頓了頓,才狀若不經意道︰“哦,那都有哪些人報名了?”

  “王璐、李明磊、陳誠,還有行政部的所有同事,財務部的同事……”

  “還有呢?”

  “哦,還有包銳、譚穎、張薔……”

  錢恆狀若自然地繼續問道︰“沒其他了?”

  “哦哦,有,還有成瑤。”吳君看了眼手機,“她剛也回復郵件報名了。”

  哦。

  “你看,都這麼多人報名了,你真的還要一意孤行取消這個生日會嗎?”吳君雖然玩了這一出先斬後奏,但內心也沒什麼底,錢恆這個人,什麼時候在乎別人的感受才有鬼了,就算全宇宙都報名參加他的生日會,他要是不樂意,那全宇宙都滾蛋。

  結果今天的錢恆顯然心情還不錯。

  他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連眼神都沒分給吳君一個,面色也如常,但那沒有平仄的語氣里,吳君分明是听出了愉悅。

  “哦,好吧,既然那麼多同事想去,我也不是不可以勉為其難辦個生日會。”

  ——

  成瑤今天一到單位,就被包銳和譚穎圍了起來,這兩人顯得有些惴惴不安。

  包銳捧著胸口,一臉扭捏作態︰“我好擔心。”

  譚穎揉著額頭,一臉愁眉不展︰“我也好擔心。”

  成瑤︰???

  包銳晃了晃腦袋︰“我昨晚都沒睡好,我一直在想,錢par為什麼會突然去直播,他是不是覺得靠專業知識賺錢太苦太累了,而且還沒有眾人追捧。而利用直播,賣賣臉,一晚上就那砸的禮物分成,都能有好幾萬吧。”

  譚穎也抹淚道︰“我們錢par不會拋下我們,C位出道了吧?”

  包銳︰“如果錢parC位出道,不知道能不能給我搞來我喜歡的組合18Girls的簽名。”

  譚穎︰“如果錢parC位出道,我就辭職跟著他下海,這樣沒準兩年後我就能潛規則小鮮肉了。”

  “……”

  成瑤簡直被這兩個一唱一和的戲精弄得哭笑不得。

  最後倒是包銳先出了戲︰“對了,這周六錢par的生日會,你們都準備好送什麼禮物了嗎?”

  成瑤一臉茫然︰“生日會???”

  譚穎點了點頭︰“看郵件。吳par組織的,在錢par的大別墅里舉行。上禮拜律協通知我們要提交一點君恆律師黨員活動的材料和照片,吳par說這次就算是君恆的黨員活動了,主題是解放思想。”

  包銳嘿嘿笑道︰“是的,那天晚上一定要好好解放解放。”

  成瑤簡直忍不住在心里吶喊,包銳!你這個思想,我看不解放,已經很危險了!

  只是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成瑤回復了參加生日會的確認郵件後,就開始愁苦起給錢恆送什麼禮物了。

  于情于理,她覺得,自己都該送一些上檔次一點的禮物。

  一直以來,成瑤對錢恆,是充滿感激的,他是一位非常好的老板,一位非常稱職的老師。

  而除此之外,刨除這些,成瑤的內心也想能送一些好東西給錢恆。成瑤毫無負擔地想,畢竟兩人之間還有同居的室友情誼,我這種心態很正常。

  午休的時候,她沒忍住給秦沁打了個電話。

  “就,我老板要生日了,我準備給他送個禮物,你覺得送什麼好?”

  秦沁因為公關營銷相關從業,因此對奢侈品非常了解,只是听了成瑤的話,她十分意外︰“給你那個有毒的老板送禮物?”

  “恩!”

  “也是,要多討好下老板。”秦沁想了想,“我這邊有個客戶倒是有款禮盒很適合你。”

  “我這個客戶既做老牌奢侈品也做輕奢定制的,最近不是快要聖誕節了嗎?他們推出了兩款禮盒,一款是針對情侶的禮盒A;還有一款是針對長輩、公司上下級這樣的禮盒B。”一講到工作上的事,秦沁的聲音十分干練,“樣品我看過了,非常不錯,目前市面上完全沒有同質化的禮盒能媲美的,非常高檔,你要不要從我這里拿一份禮盒B,我讓我客戶給你內部價。”

  “禮盒B里都有什麼東西?”

  “里面有什麼東西就是噱頭所在,每個禮盒里的東西就像是扭蛋一樣,都不一樣,你選擇送給男士的禮盒,那里面可能是限量版圍巾、領帶、紅酒、男士香水,古早的珍貴黑膠碟、甚至是小有名氣的畫家的畫作等等,一般還會有一個小小的俏皮彩蛋,非常有意思,也因為這樣,每個禮盒都是獨一無二的,很有新意。”

  成瑤的眼楮亮了亮!這听起來相當有格調,像是錢恆會喜歡的東西!

  “好!我要訂一個這個禮盒,不過這周六我就要用,來得及發貨給我嗎?”

  秦沁想了想︰“應該沒問題,我把對方的負責人聯系方式發你,幫你打過招呼了,你自己和他聯系就行。”

  成瑤趕緊加上了對方聯系人。

  對方挺爽快︰“小姑娘要送給女的還是男的?”

  “男的!禮盒B!”

  “需要在小卡片上打印什麼字嗎?”

  “要的要的!給我打一下‘祝老板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成瑤想了想,又扭捏地加了一句,“把‘帶我發財帶我飛’也寫上吧。”

  自己花了大價錢準備禮物,溜須拍馬的同時,總也應該暗示錢恆一下自己小小的私心吧。

  畢竟雖然有了秦沁的關系,最終價格就按照成本價來了,但因為這禮物的檔次,也花了成瑤兩千多塊錢呢。

  不過把錢恆的禮物落實了,成瑤還是挺開心的。

  對方聯系人倒是抱怨了兩句,臨到年關了,各行各樣都不容易,對方埋怨訂購這款禮盒的人實在太多了,工廠安排發貨都來不及,訂單全部成堆了,工廠負責發貨的人也不省心,偶爾還有發錯貨的來投訴吵架。成瑤好生安慰了幾句,千恩萬謝地才掛了電話。

  除了這份禮物之外,她想了想,決定再親自動手給錢恆做一個蛋糕,雖然不太值錢,口味也未必有品牌蛋糕店的好吃,但也算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了。

第59章

  剛落實完錢恆禮物的事,成瑤在去茶水間的路上, 接到了李夢婷的電話。

  “瑤瑤, 我想了一晚上。”電話里的李夢婷聲音沒了之前的慌亂和痛苦, 變得沉靜起來,“我不想再將就被困在這種婚姻里了, 我決定好了, 我要離婚。馬上離。”

  成瑤松了一口氣,李夢婷終于想通了。在錯的人身上不值得浪費時間, 及時止損才是最正確也最勇敢的決定。

  李夢婷頓了頓,堅定道︰“我要維護我自己的權益,我要盡可能多的爭取到共同財產。瑤瑤, 我想聘請你當我的律師。”

  “可我的經驗其實還不太足,我怕我沒法……”

  李夢婷十分堅持︰“我不相信別人, 我只相信你。除了你, 我不要請別的律師。”

  ——

  掛了李夢婷的電話,成瑤內心激動的同時又有些遲疑。她真心替李夢婷的勇敢果決高興, 也感激她的信任,可同時,她對自己到底能不能處理好這個案子也十分遲疑。

  雖然一路在錢恆的帶教下吸取知識積累了經驗,但說到底,自己全程跟進的案子, 也不過白星萌和董山這麼兩個。成瑤知道自己的斤兩, 她無論如何還沒到能獨立一個人辦案的程度。

  李夢婷信任她, 她更不能辜負她的信任。

  只是, 包銳最近在忙三個涉外婚姻案,因為不少財產取證都需要在國外進行,他忙的恨不得有三頭六臂,絕對沒有可能自加壓力再多接一個案子了;而譚穎和自己一樣,工作經驗比較少,也尚且在需要別的律師指導帶教的階段;其余同事……其余同事也多有自己的案子安排,更何況不是一個團隊,讓別人帶教自己做李夢婷的案子,也名不正言不順。

  想來想去,成瑤心一橫,還是只能求助錢恆了。

  ——

  成瑤給自己打了打氣,敲門進了錢恆的辦公室。

  “老板,我想接一個的案子。”

  錢恆本來正在辦公桌前看案卷,听了成瑤的聲音,抬頭看了她一眼,也不在意是什麼案情,徑自道︰“多少標的額?”

  “我暫時還不清楚,財產清單我還沒和當事人整理出來。”

  “有五千萬嗎?”

  “那肯定沒有。”

  “那不能接。”

  大概是成瑤臉上的“我真的很想做這個案子”的表情太過明顯,錢恆咳了咳,一下對半砍降低了標準︰“兩千五百萬。”

  他看了一眼成瑤,抿著唇補充道︰“真的不能再低了。”

  李夢婷和張浩雖然家境尚可,但都不是大富大貴的家庭出來的,恐怕涉及糾紛的標的額,大約只有幾百萬撐死了。

  “就是李夢婷的案子!我那個朋友!老板,我真的很想代理她,你……你能不能稍微指點下把控下全局?怎麼操作這個案子完全我來就行了。”成瑤保證道,“我絕對不會讓這個案子佔據到你多少時間的!”

  錢恆沒說什麼,他放下了手中的案卷,輕輕移了下老板椅。

  他頂著一張英俊的臉,面無表情道︰“成瑤,你覺得一個成功的律師,應該做到什麼?”

  成瑤試圖引導道︰“為愛發電?為了人間的大愛,為了公益,為了社會主義的建設,為了國家法制的健全……”

  “成瑤,我姓什麼?”

  這是什麼跟什麼話題的跳躍啊,成瑤摸不著頭腦,下意識道︰“姓錢啊!”

  錢恆微微一笑︰“所以我只為錢發電,不為愛發電。”

  “……”

  “我接案子的標的額下限,是五千萬起,低于這個標的額的,對不起,我不做慈善,也不愛公益。”錢恆用手指輕輕敲擊桌面,“成瑤,你知道為什麼越是為錢發電的律師,越是能成功嗎?”

  “為什麼?”

  錢恆笑笑,理所當然道︰“因為為愛發電的律師,都已經餓死了啊。”

  “……”

  “當然,五千萬是我的標準,如果你自己執意要接,那我也不會阻攔。”錢恆看了眼成瑤,“從職業角度來說,你也是擁有律師執照的律師,可以單獨處理案件,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只是所有後果,也由你自己負責。”

  在進錢恆辦公室之前,成瑤其實並沒有預想過這種結果,她好像天然的覺得錢恆會幫這個忙。

  如今面對錢恆的拒絕,她才冷靜下來。

  錢恆做的沒錯,他是君恆的合伙人,要撐起整個律所的創收,律師的分紅、基本工資,還有行政財務開銷等等等等,他接案子有所考量也是正常的。

  只是成瑤對自己潛意識里的內心覺得有些需要好好清醒下了。自己竟然覺得憑借自己多多少少和錢恆那點接觸,可以影響錢恆的決斷?真是太膨脹了。

  錢恆是老板,自己只是員工。

  雖然這個認知有點殘酷,也讓成瑤有些酸澀和失落,但或許這就是事實。

  “好,我會自己接這個案子。謝謝老板。”

  成瑤說完,準備轉身退出房間,不料錢恆又叫住了她。

  “上述的角度是我站在老板立場的態度。”錢恆轉開頭,望向窗外,“站在我私人的角度,我不建議你接李夢婷的案子。”

  成瑤愣了愣︰“為什麼?”

  錢恆轉過頭,抿了抿唇,看向成瑤。

  雖然錢恆什麼都沒說,但成瑤望著他的表情,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她試探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處理李夢婷的事,不夠專業?會因為是自己的朋友,情緒被左右?”

  “成瑤,如果不能保持感情的完全中立,極有可能會陷在一個案件里,沒法冷靜地去理清所有細節。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因為你的原因,輸掉了這個官司,或者結果不理想,你和她的友情還能不能繼續下去?”錢恆的聲音平靜而鎮定,但也十分溫和。

  不知道為什麼,站在私人角度建議自己的錢恆,好像比站在老板角度建議的自己更帥一點。明明只是幾十秒鐘的差距,成瑤總覺得,眼前的錢恆好像比剛才更有吸引力了一點。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作為法律人,面對遭遇如此婚姻糾紛的情形,第一時間應該是讓對方冷靜下來,如果選擇繼續這段婚姻,那要警醒起來,開始有計劃地保護自己的財產,警惕另一方的財產動向;如果選擇離婚,那更要好好理清財產情況,避免財產被對方轉移,為自己爭取最大限度的權益。我會做到的。”

  “成瑤,我已經帶著你做了兩個案子了。”錢恆的聲音冷冽但干淨,“我很早就和你說過,離當事人遠一些,做案子不要帶入自己的情緒。你心里明明也知道,為什麼現在全部忘記了?你昨晚安慰她的時候……”

  “不是這樣的,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錢恆愣了愣。

  成瑤抬起頭,目光灼灼︰“我記得的。”

  錢恆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有些不敢直視成瑤這樣的目光,他避開了自己的視線︰“那你昨晚第一時間就應該讓她冷靜下來,而不是順著她來。”

  “老板,我是個女律師,作為女性,更容易感性,有時候這是一種缺點,但我也一直在思考,是不是能把這種缺點,反過來變成一種優勢。”成瑤不卑不亢道,“每個人有不同的接案風格,我沒法完全復制你的,我也在尋求我自己的路。”

  “很多時候,家事糾紛的當事人,尤其是女當事人,情緒很激動,過分冷靜地勸說反而不能讓他們放下戒備,反而是帶著同理心的循循善誘,能讓他們更快的認清現狀,並且給予信任。”成瑤笑笑,眼楮明亮而自信,“我在勸說李夢婷的時候,腦子里非常冷靜,也知道該怎麼處理。只是我的處理方式和你不太一樣。”

  “我能贏這個案子。”

  成瑤說這句話的時候,臉微微仰著,黑而漂亮的眼珠睜得大大的,心無旁騖地盯著錢恆,臉因為內心的情緒而紅著,讓她整張雪白的臉被襯得更加艷麗,而她臉上那種對自己未來強烈的把握感和銳不可當的自信,一時之間讓錢恆竟然覺得有點晃眼。

  錢恆比任何一次都更清楚的意識到,成瑤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他面前瑟瑟縮縮怕出錯的菜鳥了,她不會再哭哭啼啼睜著小狗一樣濕漉漉的眼楮等著自己給她擦屁股了,也不會每次犯錯時六神無主地尋求自己的身影了。

  在不知不覺間,她努力著,學習著,成長著,她正在緩慢但堅定地變得獨立而強大。

  假以時日,她會由束縛著自己的蛹中徹底破繭而出。會振翅高飛,會不再需要自己。

  這個認知讓錢恆有些微妙。成瑤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她的成功無疑是對自己的肯定,但一時之間,錢恆又有些藏著掖著道不清說不清的情緒。

  什麼都要求助自己用小狗眼楮盯著自己的成瑤固然讓人無法拒絕,可現在自信地直視著自己的成瑤,卻讓人更難以移開眼楮。

  錢恆突然有點不想讓別人看到這樣的成瑤。

  有點太耀眼了。

  “這個案子好好把握。”成瑤最終離開前,錢恆鬼使神差地又一次開了口,“有什麼不知道的,可以問我。”

  成瑤愣了愣,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而漂亮整齊的牙齒,她的眼楮像是有光,晃得錢恆覺得頭暈。

  “我怕你搞砸了,砸我招牌。”

  成瑤用力點了點頭︰“謝謝老板!”

  錢恆繃著臉︰“別亂謝我,我才不是為了幫你,我是怕你拖累我的名聲。你不要想太多。”

  然而成瑤還是笑,她用一種“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盯著錢恆看了幾秒鐘,看的錢恆臉上表情都快繃不住了,她才又道了一聲謝,又像個兔子似的蹦走了。

  ——

  得到了錢恆的首肯,成瑤效率很高的幾乎立刻和李夢婷簽下了代理協議。

  李夢婷不想再見到張浩,因此一切便都交給成瑤去交涉。

  離婚如果走訴訟的途徑,不僅耗時還耗費精力和金錢,既然張浩想要離婚再娶,李夢婷也不願將就,那如果兩人能達成協議,就再好不過了。

  可惜對于成瑤幾次想要溝通的表態,張浩都不咸不淡,明明他都有了新歡,急的應該是他,可他卻很反常地篤篤定定,像是並不急于和那女同事結婚似的,也不知道是什麼考量。

  成瑤打了好幾次電話,一開始張浩還接起來敷衍兩句,時間久了,他大概是直接把成瑤號碼拉黑了,每次撥號,等待成瑤的都是無盡的忙音。

  “這可怎麼辦?”李夢婷被張浩的反應氣紅了眼楮,“這人渣,他自己出軌了我現在成全他們狗男女要離婚,他竟然還拿喬上了?應該急的人明明是他,因為要是按照法律,妻子懷孕和哺乳期男方不可以提起離婚,我要是故意不離婚拖著他們這對狗男女,他們最起碼一年半里沒法名正言順在一起!”

  成瑤幫李夢婷順了順她的背︰“別急,那我們走訴訟。”

  李夢婷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對了,我昨天把我們共同財產的部分整理出來了。另外,還有這個東西你看下。”

  李夢婷說完,就把一紙協議拿給了成瑤︰“領證後,我想著我以後就是個全職太太了,心里其實也有點忐忑,所以半開玩笑性質地哄著張浩簽了這個‘婚內忠誠協議’。他一開始還遲疑,我提了以後過了兩天,才肯簽。”

  成瑤快速掃了一眼,簡直是雀躍︰“果然是我大法學畢業的,你這法律,沒白學啊。知識改變命運,這話還是有道理的!”

  李夢婷垂下眼楮︰“當時雖然心里也是有些小九九,但主要帶著玩鬧性質瞎寫的,根本沒想過這一紙‘忠誠協議’,真的有用的一天,還是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在成瑤和李夢婷面前,是一份簡單的“婚姻忠誠協議”,這份協議里,李夢婷和張浩約定,一旦婚姻中有任何一方出軌的,那出軌方在離婚共同財產分割時,將房產中自己的比例全部分配給另一方,放棄自己的那部分財產。

  這份協議下面,是李夢婷和張浩兩人的簽字以及落款時間。

  雖然簡單,但可別小看了這份忠誠協議。

  李夢婷畢竟也是法學院畢業的,忠誠協議所有需要的要件都齊全了,寫的協議內容也完全合法。雖然婚內忠誠協議在司法實踐中存在爭議,部分會被判定無效,但一般約定了離婚時財產分割的婚內忠誠協議,在法律上效力是完全被認可的!會被作為離婚時財產分割判決的參照!

  “也就是說,我們只需要鎖定張浩出軌搞婚外情的證據,在離婚財產分割時,法院會基于婚內忠誠協議條款的考慮,將那套婚房分給你!這樣幾乎等同于能讓張浩淨身出戶!”

  李夢婷點了點頭︰“只可惜我之前氣過頭了,找人跟蹤偷拍這對狗男女的證據屬于違法取證,不能采用,現在反而打草驚蛇了,恐怕再取證會有難度。尤其上次我給他們全公司郵箱發了那照片以後,張浩大概怕在單位里口碑受到影響不利于未來發展,听說各種澄清是誤會然後他倆最近也收斂了很多。”

  成瑤笑笑︰“你別急了,交給我吧。”她看了一眼李夢婷,“你有更重要的事要考慮。”

  李夢婷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臉上也有些遲疑糾結,和張浩這婚是離定了,那這一對雙胞胎,還要不要?

  如今這懷孕的月份,還尚能考慮流產,時間再拖下去,別說引產比流產對女性傷害更大,到時候月份大了,如非胎兒重大畸形,恐怕一般醫院都不願意做引產。

  從孩子的角度來考量,這對孩子,假如降生,注定不可能得到健全的父愛,只能和李夢婷一起相依為命;而從李夢婷的角度考量,她還年輕,如果沒有孩子,以後想要再開始一段感情和新的婚姻,選擇面會更廣;而一旦有了孩子,再婚市場上不受歡迎倒是小事,更真切的問題是怎麼養活這一對雙胞胎和自己?李夢婷幾乎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工作經驗,生完孩子稍稍休養,就又要和社會斷層一年,這之後就必須馬上去找工作,收入不能低,但還要必須能兼顧到孩子……

  直到這一刻,李夢婷才真正深切地後悔起來。

  她從一開始就做錯了,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她貪戀當時的安逸,卻沒想到人生不是一條毫無波折的坦途,如今在荊棘面前,她手無寸鐵,被動而艱難。

  如果當時她能像成瑤一樣,就算法律職業這條路很艱難,熬一熬,是不是如今根本不會陷入這樣的境地?

  成瑤已經走了,李夢婷摸著自己的肚子,皺著眉,陷入了天人交戰的深思。

第60章

  成瑤見完了李夢婷,剛回所里, 就接到了快遞電話。

  她之前從秦沁那里托人訂購的禮盒已經到了。

  成瑤興高采烈地從快遞員手里取了包裹, 找了個會議室躲起來, 三下五除二拆了快遞盒。

  秦沁給自己的工廠倉庫聯系人果然很靠譜,知道自己是用來送人的, 這禮盒外已經做好了禮物包裝, 漂亮的包裝紙上印著“Happy Birthday”的花體字,配上綢緞的絲帶, 結出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處處透露著低調的高雅。

  成瑤滿意的不得了。

  她原本是想拆開盒子看看里面都有些什麼的,但看著這如此靠譜精致的禮盒包裝, 成瑤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必要拆開了,否則自己上哪兒弄這麼一個完美的禮物包裝啊。

  結果她剛偷偷摸摸把禮盒帶到自己辦公桌下面, 就接到了錢恆的內線電話。

  “來我辦公室一趟。”

  成瑤帶上筆記本和筆敲開了門, 結果她還沒開口問錢恆什麼事,錢恆就先開了口。

  他的視線輕輕垂著, 看向辦公室角落里的綠植︰“晚上有空嗎?”

  “是要加班?”

  錢恆瞥了成瑤一眼︰“難道你有沒有空還要視是不是加班而定?”

  成瑤嘿嘿笑了兩聲︰“有空,加班就更有空了。大家誰不是為了民主富強文明和諧的社會奮斗呢。”

  錢恆輕輕掃了成瑤一眼︰“晚上收拾下。”

  “嗯?收拾案卷嗎?”

  “收拾你自己。”錢恆抿著嘴唇,“餐廳有dress code,回家換個小禮服裙。”

  “啊?”

  “一起吃個飯。”

  成瑤愣了愣,然後掏出筆記本, 做好了洗耳恭听的準備︰“陪客戶嗎?是哪個客戶?需要我準備什麼材料嗎?”

  從剛才開始, 錢恆就顯得有些煩躁, 而成瑤這個問題, 不知怎麼的觸到了這位的逆鱗。

  錢恆炸了。

  他惡狠狠地瞪了成瑤一眼︰“成瑤,你不要得寸進尺。”

  成瑤︰???我做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嗎?難道有什麼新法律在剛才一剎那生效了嗎???

  錢恆扭過臉,不再分給成瑤一點目光,他冷冷道︰“就我和你。”

  “哦哦哦。”

  “散伙飯。”

  成瑤驚了,她的思維一下子沒轉過來,腦海里全是譚穎和包銳這對戲精的表演,脫口而出道︰“老板,你真的要C位出道???”

  難道錢恆知道自己昨晚是做了公開直播了?難道錢恆也覺得直播輕松賺錢,比吭哧吭哧做案子省力很多?難道錢恆也被光怪陸離的娛樂圈迷了眼?

  “這不太好吧……”成瑤努力勸說道,“娛樂圈里很亂的,你不要覺得自己是男的就可以逃離潛規則,娛樂圈里有很多男的會對你這樣的下手的。你沒听過一句話嗎?人美……那個菊受累啊……”

  錢恆皺了皺眉︰“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他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我親自請你吃飯你很激動,可能思維語言都混亂了。但平靜一下心情,淡定點,成瑤,你是個大人了,是時候做個處變不驚的人了。”

  成瑤尚且沉浸在錢恆真的要退出君恆進軍娛樂圈的悲慟里,一點沒意識到錢恆到底在說什麼。

  她想了想,自己舍不得錢恆啊,才跟著他全程做了兩個案子,還有好多沒學到,自己都還沒出師,他怎麼就不干律師了呢!

  “成瑤,我知道有些事,事到臨頭,才有那種真實的感覺,才會覺察出失落和不舍,但人生就是這樣的。”

  媽呀!難道包銳和譚穎竟然還猜對了一次!錢恆真的要走?!

  錢恆突然這麼文藝,成瑤有些忍不住了,她挽留道︰“老板,我舍不得你……”

  錢恆雖然仍舊繃著一張臉,然而仔細看,嘴角微微帶起了一小點得意的弧度,但他仍維持著語重心長的姿態︰“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那老板,你能給我留點什麼紀念品嗎?”

  “什麼紀念品?”

  成瑤想了想︰“就用過的東西都行,什麼你的筆記本啊,你隨手的涂鴉啊什麼的。”

  成瑤是這樣盤算的,如果錢恆去進軍娛樂圈,看他這個品相,外加這麼劇毒,怕是要在娛樂圈掀起一股血雨腥風才是,那他有朝一日紅了,自己如果有些他曾經的舊物,上網上拍賣一下,豈不是大賺一筆?

  一想到這里,成瑤加了一句︰“如果有貼身衣物就更好了。”

  貼心衣服,錢恆原味,怕不是能拍個六位數!

  然而這些話听在錢恆耳朵里,就是另一個味道了。

  錢恆徹底愣住了,他仔細看了成瑤幾眼,一向處變不驚的心里都有些愕然,想不到成瑤竟然這麼大膽?看來自己的魅力確實太大了,讓她都忍不住說出這麼露骨的話,都想要自己貼身衣物了……

  真頭痛啊,錢恆想,給她什麼好呢?內衣?男人又沒什麼內衣啊?內褲?這……這實在有些不合適。襪子?襪子也不對……

  錢恆想了想,最終下了決定︰“給你襯衣吧。”

  成瑤臉上果然露出了驚喜︰“謝謝老板,能不能到時候在衣服上再簽個名啊。”

  錢恆高貴冷艷道︰“既然你都這麼求著我了,那我也不是不可以答應,你要知道,我的襯衣都是高級定制的……”

  “是是,謝謝老板!謝謝老板!”成瑤點了點頭,“不過是不是叫上包銳和譚穎一起啊?既然是散伙飯,他們理應也有知情權,大家一起吃個飯也更合情合理。”

  等等……

  錢恆覺得有些不對,他皺起了好看的眉︰“為什麼要找包銳和譚穎?難道他們已經知道我們合租的事了?”

  “啊?”成瑤也真實的愣住了,“不是散伙飯嗎?和我們合租有什麼關系?”

  錢恆緊緊盯著成瑤,這下他終于覺察到不對來︰“你以為是什麼散伙飯?”

  “難道不是我們團隊解散的散伙飯?你不是要C位出道去進軍直播圈娛樂圈了嗎?”

  “……”

  錢恆簡直想拍死成瑤,他咬牙切齒道︰“誰和你說我們團隊要散伙了?我會去進軍直播圈???我有的是錢,我直接買一個直播平台都可以為什麼還要去進軍直播圈???”

  “我說的是我搬出去的散伙飯!”

  哦……這樣啊……

  不知道為什麼,錢恆一時之間不C位出道了,成瑤又有點失落了。

  不過他終于準備搬回自己的大別墅了?

  “周六會在我的別墅里開生日會。”錢恆側開頭,隨手翻了兩頁桌上的案卷,“所以要在周六之前搬回去,否則一個月沒住了,一點生活氣息也沒有,吳君肯定要質疑了。”

  錢恆要搬走了,那豈不是自己可以獨佔房子了?

  成瑤一掃剛才的失落,內心又竊喜起來。

  然而她的喜悅之情竟然引起了錢恆的怒視和拷問︰“你這個笑是什麼意思?”

  哎???

  “我要搬走了你這麼高興?”

  “沒沒。”成瑤連忙否認︰“我,我這是因為能參加老板你周六的生日宴而感到高興!”

  這句話下去,錢恆的臉色總算好了點。

  成瑤從他辦公室里出來,心里還有些嘀咕,最近錢恆也不知道怎麼了,這情緒怎麼有點陰晴不定呢?提前進入更年期了?才二十八歲,也太早了吧?

  還是難道是因為男人也懼怕歲月老去?畢竟他快過二十八周歲生日了,心里有一種提前步入中老年的悲愴也不是不能理解。

  算了算了,成瑤想,我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人,還和二十八歲的中年朋友過不去啊。原諒中年朋友吧,世界畢竟是我們年輕人的啊!

  ——

  可惜這晚上和錢恆的散伙飯最終還是沒吃成。下午的時候,李夢婷突然腹痛難忍,成瑤哪里還顧得上其他,趕緊和錢恆說明了情況,陪著李夢婷去了醫院。

  好在雖然過程驚險,但結果是好的。到了醫院輸液之後,李夢婷的情況穩定了下來。但成瑤也不敢輕易走開,張浩已經徹底把李夢婷的聯系方式都拖黑了,是絕對指望不上了,于是成瑤決定這晚上留下來陪她。

  “瑤瑤,我決定生下來。”

  李夢婷臉色還有些蒼白,她躺在床上,整個人還有些虛弱,然而她的聲音卻很堅定︰“這兩個孩子,我要生下來。”她輕輕地撫摸著肚子,“原本我以為自己不在意的,但剛才以為自己可能會流產的時候,我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己不舍得,張浩是個人渣,但孩子是無辜的。”

  成瑤什麼也沒說,只是握緊了李夢婷的手。

  “這兩個新的小生命,我還是期待的。”李夢婷笑笑,“大概真的是為母則剛,有了他們,我好像也有了力量,現在不覺得悲慘,只覺得或許這是生活對我的考驗,可能老天覺得我變成一個在家帶孩子的全職主婦太浪費了,給了我一個機會做一個成功的職業女性和單親媽媽。”她看向成瑤,“歷來天選之子不都要經受各種磨難嗎?”

  “何況現在也遠不是最差的情況,至少我還有我的律師,至少我還有法律可以維護我的權利。”

  雖然李夢婷的身體狀態並不怎樣,但此刻她的一張臉龐上,已經恢復了神采和光芒,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能看得出,她是真的想開了,因此都能心無旁騖調侃起來。

  “我知道單親媽媽會很累很困難,但我會熬過去。我也不是草率做的決定,我這幾天加了幾個單親媽媽群,未來會經歷什麼我心里有數。”李夢婷下定了決心,“我也和我爸媽交代了這些事,他們也支持我。所有我才有後盾和底氣能夠最終這麼決定。”

  成瑤發自內心地替她高興,意識到前路的困境,但仍能勇往直前,這也是一種擔當︰“孩子出生了必須認我做干媽!”

  “沒問題,最好你趕緊給我倆娃找個干爸,找個那種霸道總裁的吧,我孩子還能抱抱這未來干爸爸的大腿。”

  這一夜,成瑤就這麼和李夢婷回味著大學法學院時的趣事,最後沉沉睡去。

  ——

  李夢婷的情況穩定後沒多久,李夢婷的爸媽也從外地趕了過來。李夢婷的爸媽對張浩突然出軌變臉仍舊十分不能接受,對這場變故也仍有些恍惚,但最終都站在了女兒的一邊,全力支持她離婚並維護自己的權利。對于她要留下孩子的決定,他們也表示了支持,讓李夢婷安心,他們會從物質和精力上都對未來這兩個孩子悉心照料。

  只是李夢婷仍舊心中羞愧難當︰“爸媽,我也是成年人了,結果不僅沒工作賺錢孝敬你們,還盡給你們添亂,現在這兩個寶寶生下來,恐怕又是拖累你們,啃你們的老……”

  李爸爸是個寡言的中年人,他說不出什麼煽情的話,只是拍了拍李夢婷的手︰“沒事,這樣也挺好的,以後這兩個寶寶,都跟著我老李家姓李,我們老李家香火不僅沒斷,還挺旺。”

  李媽媽緊緊抓住了李夢婷的手︰“傻孩子,家人之間怎麼存在拖累不拖累,家人是用來干什麼的?不就是最困難的時候相互扶持的嗎?何況,你為了這兩個未出生的孩子,能咬牙去面對未來的苦,那我和你爸,也同樣是為了自己的孩子,有什麼苦吃不下的?只要你健康開心,爸媽累一點心情也好!何況小孩子這麼可愛,你媽我還搶著帶呢!”

  李夢婷終于沒忍住,輕輕啜泣起來。李爸爸和李媽媽相互看了一眼,眼里雖有心疼和淚意,但更多的是心照不宣的堅定和溫情。

  家,于有些人是毫無約束力的一個字,而對另外一些人,則是窮盡一生守護的珍寶。

  李夢婷因為自己的家庭而生活變得支離破碎,但她也因為父母給予自己的家庭,而重新能有力量站起來。

第61章

  有了李爸爸李媽媽照顧李夢婷,成瑤也放心多了, 她重新投入了工作, 開始細細整理李夢婷和張浩的共同財產清單, 並開始想辦法對張浩出軌這件事進行取證。

  而和錢恆那頓散伙飯,自那天錯過後, 竟然就沒能再約出時間來。不是成瑤的客戶臨時有事, 就是錢恆出差。

  到了周五的夜晚,成瑤幫錢恆打包好了大部分行李, 看著他搬上賓利,準備歡送錢恆搬回自己的別墅兩人正式散伙之際,這頓散伙飯竟然還沒吃上。

  “要不, 等老板你過完生日咱們再吃?”成瑤在寒風中搓了搓手,“為了表達我的誠意, 我願意和你AA。”

  可惜錢恆對成瑤的示好絲毫沒有感激, 他面無表情道︰“不用了。”

  成瑤挺堅持︰“你別客氣!咱們作為租客,是平等的, 沒必要一定要你請的。”

  “我選的餐廳,人均三千。”

  這一句話,讓成瑤立刻閉嘴了。

  告辭了。

  ——

  于是在這周五的晚上,錢恆就開著他的賓利,帶著他的大部分行李, 在夜色中絕塵而去。

  因為號稱自己隨時有可能因為這兒離君恆近, 平時加班太晚了可以來住, 錢恆還放了部分日用品在這房子里。只是不論怎樣, 大部分行李是搬空了。

  面對這突然空了一半的房子,成瑤竟然沒來由地覺得有點寂寞。這麼一個月來,她都習慣了做飯做兩人份的了。

  這晚上睡得也不太踏實,地暖竟然突然壞了,冷的成瑤醒了好幾次,斷斷續續做了一夜的噩夢。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一起來,這鏡子里一照,這深重的黑眼圈連成瑤自己都不忍直視。

  不過不管怎樣,今天可要打起精神來,今天可是五毒教教主錢恆的生日呢!

  “成瑤,你準備好了嗎?我們三點過來接你啊。”

  電話里譚穎已經在催促了︰“包銳開車先來接我,然後順路去你那,你快點準備好啊,吳par說今天下午先在錢par的別墅後院里BBQ,我們還買了一堆食材呢。”

  ——

  三個人沒一會兒就勝利會師了,平日里錢恆公私分得很清,對于他傳說中的豪宅,大家都十分期待。三個人嘰嘰喳喳了一路,便到了這片高檔別墅區。

  錢恆選的小區很鬧中取靜,價值不菲但掩映在一片綠蔭里,奢華的很低調,背山環水,從風水上來講也十分的好。

  包銳看到錢恆別墅的大門,眼楮就幾乎要濕潤了︰“啊,我也好想住這種房子啊……”

  他按下門鈴沒多久,錢恆就穿著家居裝過來開了門。

  “錢……錢par親自給我開門啊?”包銳非常激動,“謝謝錢par。”

  “不是我給你開門,難道還有別人給你開?”

  “我以為會是管家給我開門。”

  錢恆揉了揉眉心︰“包銳,你是不是覺得我家里從大門走到屋子需要開車繞半個小時,一進門就有兩排女僕男僕向我鞠躬,管家叫我‘少爺’?”

  包銳驚呆了︰“看來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錢恆瞪了他一眼︰“你醒一醒。貧窮不僅沒有限制你的想象力,我看還讓你想的有點多了。”

  “……”

  “進來吧。吳君他們已經在後院了。”

  不知道怎麼的,今天的錢恆從剛才到現在都像是沒看到成瑤似的,他甚至對譚穎也點了點頭,但就是對成瑤有些視而不見的。

  成瑤內心一頭霧水,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穿的格調配不上他的別墅嗎?沒有吧,這條蕾絲小黑裙可不便宜啊!也是個美國輕奢品牌的呢!今年秋天太短,一下子就降溫了,過幾天听說還要下雪,成瑤想著這今年買的裙子怎麼都要穿一下,不然直接到第二年一穿沒穿就變成舊的了,這才特意拿出來穿的,誰叫平時上班都穿正裝也沒機會啊。

  錢恆的院子很大,並且規劃得當,草坪和花藝非常漂亮,一看就是請專業人士設計和有專人維護的,成瑤一邊走一邊感嘆,覺得確實貧窮還是限制到了自己的想象力。

  住著這樣大別墅的錢恆,看不上平時租住的那個房子,也是情有可原的,這一對比,自己住的房子確實是有點辣眼楮。

  成瑤穿著小黑裙出來的時候,加了個小外套,然而沒料到今天氣溫這麼低。大家熱火朝天地在錢恆的院子里BBQ聊天扯淡,自己也不好貿然一個人離群跑人家大廳里去。

  于是成瑤只能裹緊小外套,瑟瑟發抖地圍在燒烤架邊上,就差沒開始搓手了。

  “成瑤。”

  “哎?”

  剛才一直連正眼也不願意看自己的錢恆,竟然抬了抬頭,喊了成瑤的名字。

  成瑤循著目光看向他,才看到錢恆微微皺著眉,抿了抿嘴唇︰“你跟我來一趟我書房。”

  “恩?”

  “我想起來有個客戶婚前協議沒改,有點急,你過來改一下。”

  WTF?!

  成瑤想,今天不是說好了來參加你生日宴的嗎?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為什麼大家可以BBQ,我就只能去改合同呢?!

  錢恆冷冷瞥了她一眼︰“你有意見嗎?”

  成瑤憋了︰“沒有。”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燒烤架,她還沒吃上幾口呢,這就是只能去奉旨加班了。

  不過雖然沒了口腹之欲,但改合同也有改合同的好,錢恆的書房里暖氣很足,成瑤一進去,就感覺自己剛才快被風吹結冰的手腳都慢慢復甦了過來。

  錢恆安頓下了自己,一句話沒說,就如此無情地走了。

  成瑤嘀咕著改了兩行婚前協議,他才又冷著張臉回來了,這次手上抱了一堆零食。

  “鑒于因為你加班沒法去和他們一起BBQ,給你拿一點零食彌補下。”錢恆轉開了視線,又沒有看成瑤。

  他說完,又面無表情地走了。

  老板一走,成瑤也放松起來,她忐忑地來到那堆零食前,生怕這次又是什麼香菜巧克力老干媽冰激凌的,結果看了一眼,她才終于松了口氣。

  這次錢恆拿來的,都是真真實實的甜食,她隨便拿了一袋薯條三兄弟,便一邊看協議一邊吃起來。

  吃完了薯條三兄弟,接著是彩虹糖。

  吃完了彩虹糖,可以來點蟹黃味蠶豆……

  成瑤吃了會兒,才意識到什麼,她翻了翻這一大堆零食,發現這和上次白星萌案後錢恆帶自己去超市買的那些一模一樣。

  看來錢恆真的很喜歡自己上次推薦的零食呀!成瑤一邊吃,一邊竟然有點驕傲,看看,這就是品味,連錢恆都忍不住肯定的品味。

  結果正當她開始吃長鼻王的時候,錢恆又一次推開書房的門,繃著臉走了進來。

  這一次走進來後,他也沒說什麼,只是找了一張正對著書桌的沙發,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然後從書櫃上抽了一本法理學的書,隨手翻起來。

  等……等等……

  這個架勢,怎麼看著像是要一直待在書房里了?

  雖然錢恆也並沒有看自己,但……成瑤不知怎麼的,和他一起待在安靜的書房里,就有點緊張。成瑤看了看這陌生的性冷淡風格的書房,得出了結論——大概因為自己不是主場作戰的緣故!

  “老板,那個,大家都在下面燒烤呢,你要不也下去加入大家?”成瑤笑嘻嘻,一臉狗腿,“我一個人能在你的書房加班是我的榮幸,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一定要和我同甘共苦似的也蹲在書房里。我沒事!”

  可惜錢恆連頭也沒抬︰“別想太多了。”他聲音雖然听著一如既往有些距離感,然而動作卻有些不自然,“我書房里有很多保密資料,你一個人待著我不放心,坐在這里是監督你。”

  “……”

  真是……

  成瑤想,錢恆給人下毒都這麼明目張膽嗎?可真是藝高人膽大啊。這麼多年沒被人打死真是一個生物史上的奇跡啊!

  她本來氣呼呼地想繼續看協議,余光瞥了一眼錢恆,卻發現了什麼……

  “老板,你的書,拿倒了。”

  雖然知道他並不是真的有心看書,不過是為了一邊監督自己一邊找點事做,但直接把書拿倒這種事,也太不走心了吧!

  錢恆大概是被戳穿了,竟然羞愧的一雙耳朵都紅了。然而一張嘴卻還是不饒人——

  “改婚前協議認真點,別東看西看!”

  “……”

  ——

  錢恆的書房坐北朝南,下午的陽光很好,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而不知道是不是書房里暖氣太足了,成瑤剛才又胡吃海喝了一堆甜食,血一下子都往胃里涌去消化了,大腦頓時缺氧,外加昨晚睡得不好,竟然一邊改協議一邊頭就慢慢歪倒在書桌上了……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都已經暗了。

  成瑤掀開毯子,從床上爬起來,等等,她突然驚愕了,自己明明不是在書房嗎?怎麼跑到床上了?這是哪兒?

  這麼一下她腦袋徹底清醒了,再環顧四周,才發現這是一間完全陌生的臥室,自然,裝修風格一如既往的仍舊十分北歐性冷淡風,到處是原木和純色的元素,簡潔質樸卻不單調,彰顯著主人的品味。

  這應該是錢恆別墅的客房吧……應該是客房吧!

  成瑤在心中默念了幾遍,然而當她一轉頭,看到掛在衣架上的大衣時,就知道自己的祈禱沒靈驗。

  那件大衣就是錢恆前幾天才穿的,剛從自己的出租屋里搬走的。

  自己千真萬確,怕是真的是躺到了錢恆的房里,躺在了錢恆的床上……

  就在成瑤絕望的混亂之際,房門輕輕地被推開了,錢恆看見成瑤,也不意外,只看了她一眼︰“醒了就從我的床上起來吧。”

  成瑤剛想解釋自己不知道怎麼就到了這里,就被錢恆預先搶白了——

  “是你自己睡著了夢游跑到我床上的,不是我看你睡著了怕你睡得不舒服把你抱過來的。”

  錢恆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語氣倒是理直氣壯的義正言辭,讓成瑤完全沒有辦法懷疑他話的真實性,質疑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澄清。

  成瑤剛醒來,也沒醒透,只暈乎乎地想,自己可能真的是昨晚太累了,睡得太少了,最近因為接了李夢婷的案子,怕辦不好,心里確實也有些壓力,看來這人啊,壓力太大果然不好,這不都直接夢游了……

  到了別人的家里竟然徑自睡了別人的臥室,這實在非常不禮貌,就算是夢游也十分不妥。

  成瑤又是道歉又是賠笑的,幸好今天自己並非空手而來,成瑤想了想,決定提前先把自己準備好的那份生日禮物送出去。

  “那個,老板,你稍等一下!”

  成瑤蹭蹭蹭下樓把自己的禮盒提了上來︰“包銳他們說待會才到送禮物的環節,但是……那個,我剛睡了你的床,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想先把禮物單獨送給你!”成瑤遞上了禮盒,“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里面的禮物代表了我的心意!祝你生日快樂!”

  錢恆對這樣的發展有些意外,但很快他恢復了鎮定,接過了禮物,然後放進了書房里。

  雖然還是臉上沒什麼特殊的表情,但大概因為是收禮物,錢恆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錢par!錢par?!你在哪兒呢?一起來摜蛋呀!”

  “錢恆,你人哪去了?”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包銳和吳君的聲音,錢恆掃了一眼成瑤︰“我先下去。”

  “恩恩!”

  “你先不要下來。”

  “哎?”

  “你等十分鐘再下來。”

  “啊。”

  錢恆抿著唇︰“下來時候當心點,別被人看見。”

  “如果被人看見了,你就說是上來找廁所的。”

  “……”

  “知道了嗎?”

  “恩……知道了……”

  至于嗎,成瑤想,咱倆心里沒鬼,都敞亮著,還怕一起下去被人說閑話啊?何況以你的霸權主義,誰敢說閑話啊?無情鎮壓不就完了……

  錢恆說完,就轉身準備下樓了。

  “謝謝。”

  直到他往下走,成瑤才又一次听到了他略微壓低的聲線。

  而等錢恆整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成瑤才意識過來,那是在對自己的禮物道謝。

  ——

  等成瑤下樓的時候,樓下都已經在進行送禮物的環節了,氣氛熱烈,是包銳最喜歡的熱鬧場面,他一個人帶頭控場,大家情緒都很激昂,說說笑笑的,很熱鬧,因此成瑤下去的時候,壓根沒有任何人注意。

  哦,也不是,只有錢恆,雖然被圍在人群里,但竟然還大發慈悲地看了自己一眼。

  雖然看了一眼不知道怎麼的就扭過了頭……

  不過成瑤很快就不在意了,因為在別墅里舉辦生日趴,吳君特意貼心地安排好了一切,晚上的餐飲他請了他的主廚朋友來操刀,而甜品則是直接訂了一家法國老牌甜品店的外送服務。等甜品都上來的時候,成瑤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坐在一邊,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因為所里大部分全是年輕人,晚飯也很隨意,很西式,分餐制,主廚做了一道道菜出來,擺在餐桌上,有想吃的自己去拿就行了。

  大家平日里接案子也都很忙壓力很大,難得休閑,也都十分放松。送完禮物後,包銳拿著錢恆的PS4開始打VR游戲,譚穎則和幾個女同事圍在一起講感情八卦;男同事們拉著錢恆在打牌,成瑤則湊在譚穎身邊,一天听八卦,一邊吃甜品。

  ——

  而成瑤心無旁騖吃甜品的時候,錢恆卻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打牌。

  因為不走心,這牌簡直輸的沒眼看,倒是一起打牌的吳君十分開心,贏了一局又一局。

  錢恆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似乎從今天下午開始,就有些注意力不集中。他仔細想了想,覺得這還是成瑤的錯。

  不過就是生日趴而已,至于穿這麼少嗎?雖然蕾絲黑裙是挺好看,但在院子里戶外燒烤的時候,她瑟瑟發抖的像一只鵪鶉,要平時不認識她的還以為小姑娘年紀輕輕就得了帕金森呢。

  而且自己生日趴請的都是所里的同事,外加幾個吳君其余所里的朋友,都是律師圈的,大家平時也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有什麼新鮮的?穿這麼顯身材的衣服給誰看啊?律師律師,要無時不刻不端莊。穿黑色蕾絲裙,成何體統?讓別人看見了不會覺得君恆的律師專業素養不行嗎?

  錢恆想了想,覺得為了律所未來的可持續發展,不能縱容這種穿衣風格,就算不是工作時間,但見的都是法律圈的,就應該注意著裝。

  事不宜遲,他當場就叫住了行政部的朱姐。

  “下周安排一個律師禮儀著裝培訓。”

  朱姐︰“最近所里沒有來新人啊???”

  錢恆皺了皺眉︰“有些培訓應該定期加強一下。”

  “……”

  可惜就算安排好了禮儀著裝培訓,錢恆看了眼在院子里縮成一團的成瑤,還是覺得有點礙眼。

  穿這麼少,感冒了如果把君恆其余人都傳染了怎麼辦?君恆還開張不開張了?

  錢恆想也沒想,就把成瑤叫了過來。

  可惜人到了書房,他才突然意識到,手頭竟然並沒有什麼需要她加班的事。幸好他隨機應變地從網上隨便下載了一個漏洞百出的婚前協議,丟給了成瑤修改。

  只是成瑤也不知道怎麼的,改著改著就睡著了。就這麼睡在書房里,萬一睡得肩頸肌肉拉傷,這豈不是又要訛上自己?

  錢恆迫于無奈,只能勉為其難抱著成瑤丟到了自己的臥室里。

  昨晚才剛搬回別墅,客房都一個月沒整理過了,實在是太髒太亂了,也就自己臥室能睡。錢恆一把把成瑤往床上丟,一邊心里高貴冷艷地想,真是便宜成瑤了。

  好在成瑤還算知恩圖報,一醒來就向自己“進貢”了禮品,看著那一大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錢恆終于覺得自己內心的煩躁稍微平息了那麼一點。

  只是成瑤卻還是一臉無知地在自己面前晃蕩,一會兒吃一個慕斯蛋糕,一會兒吃一塊巧克力,她果然很喜歡甜品,以為別人沒在意,一口氣擼走了十幾個馬卡龍。

  錢恆不知道怎麼的,看一眼成瑤,心里就多一點煩躁。為了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他便決定對成瑤視而不見。

  只是到底還是有些在意。

  和吳君打牌到一半,書房里的電話響了,錢恆便起身上樓去接听,不經意便看到了成瑤的禮盒。

  掛了電話,錢恆看著禮物沉默了會兒,覺得自己應該檢驗一下成瑤的“一片心意”。

  他拿起禮盒,準備拆開包裝,有些意外,他的心情竟然還有那麼一點點微妙的忐忑。

  褪去包裝紙之後,拆開禮盒,錢恆稍微心態平衡了點。

  自己這位助理律師,看來終于懂得什麼樣的禮物才能配得上自己的格調了。至少從禮盒質地看,非常大氣有品。

  然而當錢恆打開禮盒,他整個人都炸了。

  這是什麼玩意????

  引入眼簾的是一片顯眼的紅,還有大顆大顆的愛心元素,禮盒一打開,入眼的便是觸目驚心的紅色玫瑰花瓣。禮盒設計的十分巧妙,是個盒中盒,只要拉開外面的盒子,那玫瑰花瓣便如沙漏般掉落到了第二個盒子里,最後匯聚成一個愛心的模樣。

  而那個盒中盒里,便躺著禮物。

  是一瓶1982年的拉菲,還有一整盒……

  一整盒避孕套!

  錢恆的眉頭緊緊皺著,他完全震驚了,1982年的拉菲,就算是最差的酒莊的,也得要五六萬,他完全沒想到成瑤竟然下這麼大血本就為了給他買個生日禮物,而那盒避孕套就讓他混亂了……

  那又是什麼意思???

  好在他眼尖,在那些聚攏成愛心狀的玫瑰花瓣里,他翻出了一張卡片。

  只是卡片上的內容,再一次震碎了錢恆的三觀——

  “親愛的,我想給你生孩子!”

  他死死盯著這張卡片,已經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了。

  一切都很混亂,一切又似乎有跡可循……

第62章

  面對這出其不意的禮物,錢恆告誡自己, 一個成功的法律人, 面對任何事, 最珍貴的品質就是冷靜!然後抽絲剝繭,找出真相!

  他看著那盒避孕套, 陷入了沉思……

  漸漸的, 一個猜想終于在他的腦海中成形——

  成瑤喜歡他!

  她果然對自己有非分之想!!!

  按照這個設定一想,錢恆突然全明白了, 一切繁雜的線索全部細細展開,為他還原出了真相。

  真是看不出,平時成瑤看著挺乖巧的, 對待愛情,竟然如此狂野。

  而也是直到此刻, 錢恆覺得自己今天整個人都不太正常的困惑, 也迎刃而解了。看來自己未卜先知,在成瑤還沒這麼火熱告白之前, 已經從她對自己那種黏答答的目光里感受到了危機,敏感地意識到了蛛絲馬跡,所以才會有些煩躁不安。

  至于為什麼會煩躁。當然是因為不知道怎麼拒絕她。

  辦公室戀愛,非常不專業!十分不靠譜!絕對不可以!

  但成瑤作為自己團隊的助理律師,自己對于她如此狂野的表白, 如果直接拒絕, 恐怕會完全挫傷她的自信心自尊心吧?她會不會經受不住打擊, 直接辭職走人?

  一旦她被拒絕後羞憤難當辭職, 那自己之前對她的培養豈不是都打了水漂?而且她不是還剛答應要給自己打掃一個月別墅嗎?這一拒絕別墅打掃沒了,做飯恐怕也是不可能了。

  有點難辦。

  錢恆一瞬間,陷入了苦惱。

  ——

  錢恆沉著張臉走過來的時候,成瑤正在往嘴里塞馬卡龍。

  “成瑤,你過來。”

  成瑤看著錢恆這個嚴肅的臉色,嚇得馬卡龍都差點噎住,她戰戰兢兢地跟著錢恆,走到了遠離客廳和眾同事們的樓梯口。

  “是我的婚前協議改的不對嗎?”

  錢恆一雙唇緊緊抿著︰“沒有,是更嚴肅的事,我相信你心里清楚。”

  成瑤咯 一下,自己已經做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覺,這他媽都能發現???

  “對不起老板!”她當即恨不得跪地認錯,“你的那盆多肉,實在是拿過來的時候下面的根就也爛了,我搶救了好久,都搶救不活,怕你難過,所以後來給你的那盆是我自己買了替換的。我看長得挺像,我以為你不會發現的,誰知道老板如此火眼金楮目光如炬……”

  “什麼?!”錢恆抬高了分貝,語氣里充滿了愕然,“我原來那盆多肉死了?!”

  “……”

  成瑤簡直欲哭無淚,原來特麼的錢恆來質問的不是這事!他原來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是白自首了!

  因為擅自替換多肉,欺騙老板,成瑤不得不被錢恆站著訓了三分鐘。訓得成瑤都忘了問錢恆到底找自己是要聊什麼事。

  錢恆似乎也忘了。因為成瑤听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問道——

  “昨晚沒睡好吧?”

  “哎?”成瑤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己黑眼圈看來挺嚴重啊,她點了點頭,不疑有他,“是的,沒睡好。”地暖壞了啊,好冷的。

  “你這條裙,特意穿的吧?”

  成瑤點了點頭。這錢恆都能看出來啊!

  錢恆看著成瑤,面色陰晴不定,他沉默了片刻,才有些意味深長地道——

  “成瑤,我不僅是不婚主義,還是丁克。”

  成瑤︰???

  你不婚和丁克難道要求下屬也必須不婚和丁克嗎???

  應該不至于吧……

  就在成瑤如揣測聖旨般揣測著錢恆這句話的意義,權衡著是不是要表態一下自己未來就算結婚和有孩子也不會影響工作的時候,錢恆徑自轉移了話題。

  他看了成瑤一眼,隨即很快垂下了視線,睫毛輕輕地眨動了兩下︰“你的禮物,是認真的嗎?”

  提到這個,成瑤來勁了,她拼命點頭以表衷心︰“是的,是我認真挑選為老板準備的!希望你喜歡!”

  說完,成瑤還補充道︰“除了禮盒,我還親手為老板做了個蛋糕呢!一拎來就和包銳一起放冰箱啦,本來想正好飯後同事們一起當甜品吃,只是沒想到吳par買了專門的甜點,我的蛋糕和法國烘焙師的比就有點遜色了,不過!我對老板的心意,都親手做在這個蛋糕里了!”

  可惜成瑤這麼一番熱情的表態,竟然完全沒有引起錢恆的絲毫反饋,他只是頗為微妙地看了成瑤一眼,然後又轉開了視線。

  “沒想你平時看著挺咋咋呼呼,但關鍵時刻心思竟然藏得這麼深。”

  成瑤愣了愣,隨即她便反應過來,錢恆怕是覺得自己平日里對老板並沒有顯示出多麼熱烈的擁護,關鍵時刻在這精心以及親手準備的生日禮物上,才讓他看出了自己對他的一片耿耿衷心!

  這種時候不趁熱打鐵狗腿,什麼時候再狗腿?!

  成瑤幾乎是當機立斷︰“老板,有些事情,雖然我嘴上不說,平時也不一定能看出來,但其實在我心里,早就扎根發芽了,只不過最終是找了你生日這個合適的時機,才表現出來而已,你沒听過一句話嗎?潤物細無聲,有些感情,就是這樣的……”

  錢恆听完,卻徹底沉默了。

  隔了很久很久,成瑤才再次听到了他的聲音,聲線仍舊冷靜,只是不知是不是成瑤的錯覺,總覺得他那冷靜語氣的末梢里,帶了點微微的顫音。

  “成瑤,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心想事成的。”

  “也不是所有事,你付出就一定會有回應和收獲的。”

  成瑤抬頭,迎上了錢恆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目光中竟帶著一絲憐憫,而等成瑤再用力盯著他的眼眸看去,錢恆卻別過了頭,避開了成瑤的視線。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成瑤心里一邊十分疑惑,一邊也十分忐忑,這臨近年關了,錢恆突然這麼高深莫測神神叨叨的,總覺得有什麼不幸的事情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

  難道是他準備找借口克扣自己的年終獎?!

  還是因為自己偷換了多肉,他準備收回之前允諾的福利?!

  就在成瑤戰戰兢兢完全摸不準錢恆套路的時候,錢恆又開口了。

  這一次話題的跳躍就更大了。

  他咳了咳,聲音十分不自然︰“你上學時候,法律邏輯學,學的不太好吧?”

  哎???這都知道???自己法律邏輯學當時因為學院采取了全英文教學,老師也采購了美國的課本,結果成瑤英語不太行,整個課程都听得雲里霧里的,學的確實算不上好。

  “老板你看我成績單了啊?”成瑤有些忐忑,“這門課我成績確實不算高,拉低了我的G點,但我沒像有些人一樣去造假,我提供給我們所的成績單和個人履歷都是真實的……”

  錢恆沒說什麼,他只是緊緊抿著嘴唇,然後臉色莫測地點了點頭。

  “恩,你確實學的不好。又想生孩子,卻還避孕,這完全是矛盾的,邏輯不通的。”

  成瑤︰???

  難道自己上次去B市出差時在飛機上無聊看《霸道總裁的帶球跑新娘》被錢恆看到了???那男主就是這種昨天“給我生個孩子吧”,今天“吃藥,我不想有遺留問題”的人設,一個風風火火的神經病。要不是秦沁極力推薦說好看,挺過前面三分之一後續劇情都很棒,成瑤根本不會堅持到第五章!

  “有空別成天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就算是女的,也要有事業心。”

  成瑤絕望地想,看來是自己看那個小說果然是被錢恆看到了……

  錢恆看了成瑤一眼,又矜持地補充了一句︰“我比較欣賞有事業心的女性。”

  哦,好……成瑤心想,我下次看法院經典判例……

  錢恆說完,瞪了成瑤一眼,才走了。

  成瑤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整個人都非常混亂,她覺得自己的法律學邏輯恐怕沒什麼問題,倒是錢恆的法律學邏輯,可能是不及格,畢竟今晚這一席話,真的是完全沒頭沒尾毫無邏輯啊!

  算了算了,他都二十八了,別和他計較吧!

  成瑤自我安慰精神勝利了一會兒,便又高高興興跑到包銳那邊一起去打游戲了。

  只是這游戲還沒打多久,譚穎就拿著手機一臉八卦地走了過來打斷了他倆。

  她一臉神秘,和特務接頭似的左顧右盼,才壓低了聲音道︰“最近所里王璐和李明磊談戀愛了。”

  包銳一驚︰“真的假的?王璐不是剛分手沒多久嗎?她比李明磊還大兩歲吧?我記得李明磊和我說過不吃姐弟戀這套啊?”

  譚穎白了包銳一眼︰“你沒听過一句話,恐同即深櫃啊,同理啊,恐姐弟戀的,其實內心深處就非常喜歡這一口。”

  包銳和成瑤都表示不相信。

  “哎?你倆這都什麼表情?”譚穎怒了,“我有理有據的好吧?你們先拿出手機看看剛才朱姐發的群郵件。”

  成瑤從善如流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郵箱,發現就在不多久之前,朱姐發了一封律師禮儀及穿著培訓的通知,而沒過多久,她又發了一條如何平衡好律師私人感情及工作的講座通知。

  包銳一臉狐疑︰“這培訓通知雖然是有點莫名其妙,但和李明磊王璐有什麼關系啊?”

  譚穎點開了郵件︰“你們看,這個如何平衡好律師私人感情及工作的講座郵件里,附件里有簡單寫了講座的大綱的。”

  “所以?”

  “平時哪次講座,有附過講座大綱?”譚穎一臉成竹在胸,“各位,你們可是律師啊,任何不尋常的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的好嗎?!我,未來的知名大par譚律師,靈機一動,覺得這並不簡單!于是我順藤摸瓜,仔細研究了講座大綱!”

  “結果不得了!你們看看!這個大綱,‘一、律師,與同行談戀愛的弊端;二、律師,與同所同事談戀愛的弊端;三,律師,上下級談戀愛的弊端;四、律師,如何處理表白被拒後的尷尬;五、新人律師拼事業最好的執業黃金三年’。”

  譚穎念完,敲了敲桌面︰“你們看,明顯這場講座,是有針對性的為個別同事舉行的,我一開始怕想錯,所以特意去朱姐那求證了,果然啊,朱姐說,這個講座之前壓根沒安排的,是錢par今天生日會上,突然把她叫過去,說下周趕快安排這個講座,連大綱都是錢par直接口述了確定的。”

  包銳似乎被說動了,他的臉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譚穎趁熱打鐵道︰“你們想想,錢par什麼時候關心過講座和培訓了?而且突然在生日會上安排了這個主題的講座,肯定是在生日會上撞破了什麼啊!肯定是發現咱們所里出現辦公室戀情了!”

  成瑤忍不住插了一嘴︰“可那也不能證明王璐和李明磊在談戀愛啊,也可能是別人呢。”

  “你最近談戀愛了嗎?”

  成瑤搖了搖頭︰“沒有。工作已經把我掏空了。”

  “那你想想,咱們所里目前單身的女的,就三個,你,我,還有剛分手的王璐,那我和你都沒有談戀愛,所以只有王璐了;而男的呢,吳par感情狀態成迷,但我覺得他心有所屬,pass;那剩下如今單身的就只有錢par和李明磊了!錢par可能談戀愛嗎?不可能!因為他一直和他的錢熱戀著呢!那犯罪嫌疑人就只有一個了!”

  譚穎的臉上,差點掛出了“凶手就是李明磊”這七個大字。

  成瑤看了看不遠處正在一起打牌的李明磊和王璐,覺得他倆這氣場,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有火花,她還是不太信︰“也不一定是單身的才會談戀愛啊?會不會像包銳這樣有家室的突然劈腿啊?”

  “成瑤,你別瞎說啊!”包銳第一個跳了起來,“早些年我們所里出現過一個劈腿的男律師,結果原配和小三打到了所里來,錢par不堪其擾,後來雖然沒明文禁止,但基本上如果所里有律師搞婚外情一旦證據確鑿的,會直接開掉。”

  行吧,成瑤又看了一眼李明磊和王璐,他們這都避嫌成這樣了,結果竟然還是被錢恆撞破了,她頗為同情︰“可咱們所也沒規定不許辦公室戀情吧?為什麼要這麼大張旗鼓搞講座旁敲側擊人家小情侶啊?”

  “不清楚。”譚穎也有些不解,“以前听說辦公室戀情錢par都不管的。不影響工作就行了。”

  包銳湊了上來,壓低聲音道︰“我覺得我知道原因。”他偷偷瞟了一眼不遠處一臉面無表情和吳君在聊天的錢恆,“听說錢par上次那個相親,黃了。”

  譚穎激動了︰“哎?!”

  “總之可靠消息,肯定黃了。”包銳一臉同情,“錢par也不容易啊,都二十八歲高齡了,還保留著處男之身,再這樣下去,到了三十歲,就要會魔法了。可能他也會寂寞吧,想要找個人陪,可誰知道現實如此慘淡。他現在看不慣辦公室戀情,我覺得也情有可原,自己感情失利,卻還要看著辦公室里的小情侶在眼皮子底下打情罵俏,對比之下,不是覺得自己更慘了嗎?必須棒打鴛鴦給人家打散了!”

  “……”

  成瑤雖然覺得錢恆並不是這樣的人,但被譚穎和包銳一洗腦,也覺得有些可疑。

  畢竟今天的錢恆,確實十分異常,找自己說了那一通亂七八糟邏輯不通的話,之前確實也親口承認了對相親對象很滿意,難道是真的這次相親失敗受刺激太大到都行為異常了?

  結果成瑤還沒徹底想通,她的手機就振動了一下。

  她一看,是錢恆的微信——

  “希望你管住自己的眼楮。”

  “十分鐘里你已經偷偷看了我六次了。”

  成瑤︰???

  剛才譚穎講八卦的時候,自己確實下意識看了錢恆好幾眼,但十分鐘里有六眼這麼多?

  等等,錢恆如果不看自己,怎麼知道自己十分鐘里看了他那麼多次啊???他是不是又在暗戳戳想怎麼找理由扣自己年終獎了?!

第63章

  好在生日會現場氣氛很熱烈, 很快, 成瑤就沒再注意錢恆了。因為吳君的“茶話會”開始了。

  “今天難得大家能聚聚,有什麼問題你們盡管問。”吳君一雙桃花眼笑眯眯的,他看了一眼腕表,“限時半個小時, 半小時內的問題我全都回答,半小時後,那就只選擇性回答了。但是今天在這里說的所有話, 我都算大家口頭上簽保密協議了,只能留在這里, 不能帶出去哦。”

  “我!吳par我有問題!想問問你當初是為什麼選擇進入法律行業的?”

  “吳par,我想問問, 咱們今年什麼時候再招聘啊?我有個表弟也很想來,我想給他也投個簡歷。”

  “吳par, 我很好奇啊, 你初戀在幾歲?”

  “听說你和中院婚姻庭的袁菲談過一段,真的假的啊?”

  ……

  最初,大家還比較矜持, 問的問題還挺端著, 可吳君一直笑眯眯的,平時又很有親和力,不知不覺, 大家就開始順桿爬了, 問起各種各樣的八卦問題。

  “吳par, 正好趁錢par去酒窖拿紅酒不在,我問問他的八卦啊,我听我一個學姐說,金磚律所的那個女par梁依然上學時候追過他啊?是不是真的啊?”

  成瑤本來津津有味地听著其余八卦,此刻一听到錢恆兩個字,更是條件反射般的豎起了耳朵。

  吳君笑了笑︰“我的是假的,他的是真的。”

  眾人沸騰了︰“想不到是真的啊!梁依然長得挺好看的,怎麼沒在一起啊?律師CP多帶感!現在沒準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梁依然當初為了追他,找了不少司法考試題請教他,想一來二去就能輔導出個感情來。”吳君眨了眨眼,“結果你們錢par愣是完全沒理解人家的一片苦心,最後梁依然憋不住了,告白了。’”

  錢恆是怎麼說的?錢恆接受了嗎?

  成瑤突然有一點緊張。她抬起頭,盯著吳君。吳君也掃了她一眼,表情突然有些戲謔和不懷好意。

  “他接受了……”

  成瑤內心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還情緒高昂,此刻卻突然像一只鼓脹的皮球漏了氣,憋了。

  “他接受了才有鬼。”惡劣的吳君卻在把大家胃口都吊足了以後,才來了一個急剎車轉彎,他笑嘻嘻的,“錢恆對梁依然說,‘你老是問我這麼簡單的司法考試真題,我覺得我們智力上差距太大,應該沒有共同話題,還是不要在一起’。”

  “……”

  成瑤感覺自己的氣漏掉的好像還沒有很多,心情又好了一些。

  也是嘛,這種回答風格,才是十分錢恆。

  不過既然半小時問答時間,成瑤倒是也有一個問題十分好奇,趁著錢恆還沒回答,她抓緊機會道︰“吳par,你知道錢par小學時候的事嗎?我听說你和他小學也是同學呢。”

  “嗯?是啊,怎麼了?”

  成瑤扭捏了一下,覺得當眾問這個問題不太好︰“我這個是個私密問題!我單獨和吳par說!”她也不顧周遭其余同事的噓聲,徑自湊近吳君,偷偷低聲道︰“那個,錢par小學時候是不是遭遇過校園霸凌啊?當初他是不是挺可憐的?你覺得他這個心理陰影是不是對他現在的感情觀和人際處事都有點影響啊?”

  “霸凌?”吳君皺著眉回憶了一下,“你是指的他霸凌別人嗎?那也沒有吧……”

  成瑤有點愣住了︰“不是他被別人霸凌嗎???不是他被其他小朋友欺負嗎?”

  “沒有啊。”吳君一臉意外,“其余小朋友當時確實對他有點意見。也有幾個比較熊孩子的想找他麻煩的,但都被他打服了啊。有誰敢霸凌他啊?他那時候就練散打了,他不去霸凌別人就不錯了。”

  成瑤︰???

  “可他說他以前受了傷還要給這些霸凌他的孩子錢啊?!”

  “哦,你說這個啊,他剛學散打時候掌握不好力度,和那些小孩打的時候是有過擦傷,但是他們比他更慘,有一個想欺負他的小胖子還被錢恆打骨折住院了,錢恆所以賠償醫藥費啊,給他們錢,很合理啊。”

  “……”

  “至于那些小朋友為什麼對他有意見想打他,我想你也懂的。”吳君意味深長地看了成瑤一眼,“說實話,你作為他的助理律師,現在一個月也得有三十幾天想打他吧?”

  “……”

  誠然,成瑤並不是沒有疑惑過,為什麼以錢恆這樣欠扁的性格,竟然能安安穩穩活到二十八歲還沒被人打死?此刻,她終于知道了答案,並非別人不想毆打錢恆,只不過是他武力值太高,打不過……

  就在成瑤內心風中凌亂之際,她不經意間一抬頭,便見到了從地下室的酒窖上來的錢恆,他的手里提著一瓶紅酒,正皺眉看著成瑤,可當成瑤一臉疑惑地回望過去,他卻動作突兀地轉過了頭。搞得和成瑤有多麼不忍直視似的。成瑤想,這簡直是莫名其妙啊!

  “吳君,你過來下,我有事找你。”

  而雖然轉過了頭,但錢恆竟然還是把吳君給叫走了。

  吳君一走,搞得眾人一下子失去了八卦的源頭,又各自為政地玩去了。

  ——

  吳君走近錢恆,才發現他一張臉上有些陰晴不定︰“什麼事?是有什麼案子出事了?還是有什麼輿論需要我公關?”

  結果錢恆只掃了他一眼︰“沒有。”

  “那你叫我過來干嗎?”

  “我還沒想好。”

  面對錢恆如此無理取鬧的理直氣壯,吳君也有些愣住了︰“你怎麼了?怎麼和大姨媽來了似的?”

  錢恆抿了抿嘴唇︰“你作為合伙人,和下屬之間要注意保持距離。”

  吳君︰???

  錢恆咳了咳,一本正經道︰“尤其和女下屬,平時說話什麼注意下安全距離,免得被別人看到了傳我們所合伙人喜歡潛規則長得還行的女下屬。”

  吳君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我和哪個女下屬行為不端了?誰?”

  錢恆卻並不回答,他又一次移開了視線︰“我是好心提醒你,有些下屬已經心有所屬了。”

  吳君簡直莫名其妙,他看了一眼錢恆,拿走了他手里的紅酒︰“少喝點,你今晚酒有點多了。”

  “……”

  ——

  作為生日趴的主角,錢恆回來後,大家又起哄起來,包銳首當其沖︰“我們玩點好玩的吧!錢par生日,怎麼的也要有點活動是不是?”

  吳君挺贊成︰“行啊,這樣吧,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不不不,別了別了。”

  “不太好吧……”

  “上次婚姻法繼承法都背完了,這次難道要背信托法嗎……”

  可憐吳君,一腔熱情的提議遭到了眾人的抵制。

  他看眾人的反應,臉上了然︰“怎麼?錢恆上次讓你們玩真心話背法條了?”

  看這樣子,這項真心話背法條原來還是錢恆的死亡保留節目了。

  “今天不背法條,我們玩真的真心話大冒險,讓你們有機會讓錢恆也來真心話大冒險一下,怎麼樣?”

  “我反對。”

  結果就在眾人一呼百應之時,錢恆繃著張臉又出來煞風景了︰“都是律師,要注意下形象,玩這麼無聊的游戲。”

  吳君挑了挑眉︰“怎麼?以前年會時候,更夸張的游戲我們都玩過,也沒見你出來阻攔,現在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不能真心話的?”

  錢恆抿著唇,沒說話,他只惡狠狠地掃了一眼成瑤,那眼神里,帶了非常濃重的警告意味。

  成瑤完全不明所以,這真心話大冒險又不是自己提出來的,瞪我干什麼?冤有頭債有主,你有本事瞪吳君去啊!

  ——

  不管怎麼說,這個真心話大冒險,就這麼開始了。

  吳君做了開場白︰“玩游戲,要重視游戲精神,不能因為什麼上下級啊同事關系啊,就不盡興,提前說好了啊,游戲就是游戲,不能因為游戲輸了就在工作上挾私報復啊。”

  “那既然今天是錢恆的生日,第一輪就由錢恆來開局吧,由你來選擇誰進行什麼挑戰。”

  成瑤一臉看戲地等著錢恆和吳君互相傷害,結果出乎她的意料,錢恆叫了她的名字。

  “成瑤。”他的眼楮只輕輕掃了成瑤一眼,剛和她的目光在空中交錯,就飛快地轉開了視線,“你,大冒險。”錢恆如布置工作般毫無感情地開了口,“去超市買兩根棒棒糖。”

  成瑤︰???

  等等,這是什麼魔鬼大冒險項目?

  “別看了,去買吧。”錢恆非常不自然地掏出了錢包,塞了幾張錢給成瑤,“給我買兩根棒棒糖,這就是你的大冒險挑戰。”

  成瑤看了看手上的錢,錢恆竟然給她塞了六張毛爺爺︰“老板,這個棒棒糖很便宜,你給的錢也太多了吧?”

  “給你來回打車用。”

  雖然錢恆的別墅區離超市是不算近,但走路來回十五分鐘也足夠了,打車的話因為路線問題,來回恐怕也要十分鐘呢。

  “不用,我走路就行了。”

  結果錢恆很堅持,他抿著唇︰“必須打車。”他頓了頓,“這也是大冒險的內容之一。回來把打車發票給我看。”

  “……”

  “去之前把這件衣服穿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錢恆的手里拿了一件貴婦氣質的貂皮大衣。

  成瑤忍不住驚出了聲︰“這是誰的啊?穿貂?要是年紀大點的,穿上像大哥的女人,年紀輕點的,穿上就整個一年輕的二奶啊!”

  錢恆看了成瑤一眼,面無表情道︰“我媽的,上次留在我這里忘記拿走了。”

  “……”

  成瑤趕緊一波補救︰“一般人是穿不出效果,但是阿姨我相信穿著完全就不同凡響,完全是……”

  “別解釋了。”錢恆冷冷道,“穿上衣服,打車,去買棒棒糖,把錢花完了才能回來。”

  “……”

  ——

  等成瑤叫好出租車,穿著貂走出別墅的那一刻,才突然感覺到這麼做的英明。

  外面太冷了!自己穿的還少,要不是這件貂和出租車內的暖氣,別說是十五分鐘的路程,就是連五分鐘成瑤都堅持不下去。

  只是成瑤還是不能明白,錢恆這法西斯到底怎麼了?要自己穿著媽媽的貂坐著出租車去超市給他買棒棒糖,然後花完六百塊錢?難道是小時候生日媽媽沒給他買過禮物,因此長大了內心還有疙瘩,讓成瑤穿上自己媽媽的外套去買禮物,以此暗示自己,這是來自媽媽的禮物?

  等成瑤用那六張毛爺爺買了一堆零食坐在回別墅的車里,還在糾結,自己難道身上很有母性嗎?讓錢恆竟然想從她身上找補?特意挑中了自己?

  幸好她動作快,來回也沒用太久,回別墅的時候正輪到錢恆在真心話呢。

  這次逮著機會問錢恆的人是包銳,他可一點也不客氣。

  “錢par,我們都挺關心你目前的感情生活啊,能不能透露點啊?”

  錢恆見成瑤回來了,看了她一眼,然後就這麼盯著她,回道︰“目前單身,但並不準備談戀愛。”他咳了咳,“希望你們可以尊重我保持單身的原則。”

  包銳一臉狗腿︰“好的好的。放心吧錢par,我們絕對不會給你介紹對象的,一定讓你保持單身到底啊哈哈哈。”

  “……”

  成瑤剛出門了一趟,一回來,順帶還帶回來了一堆零食,立刻受到了眾人的擁簇,可惜錢恆就似乎和她有仇似的。

  “成瑤,我想起來有個郵件比較急,你先幫我去草擬下。”

  ……

  成瑤回完郵件,錢恆又讓她翻譯一個英文條款,翻譯完了,又說讓她去書房里找一份文件……

  成瑤簡直莫名其妙了,這怎麼和故意支開自己不讓自己參與真心話大冒險似的啊。

  這一晚上,成瑤跑上跑下鞍前馬後,好在最終終于被她成功擠進了游戲。可惜不知道是什麼運氣,剛一加入,她就被包銳選中真心話的挑戰了。

  包銳給她的題目倒並不為難︰“成瑤,你就選擇我們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說一句真心話吧!”

  成瑤想了想,看向了錢恆,她心里有一句話,已經想講很久了!

  “老板,我想對你說……”

  結果自己剛開口,錢恆就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打斷了成瑤的話。

  “你想清楚,到底真的要說什麼。”錢恆的睫毛眨動的非常快,竟然像是在微微緊張的模樣,“有些話,一旦說了,很多事情就改變了。”錢恆盯向成瑤,一字一頓道,“成瑤,你真的想好了嗎?這些話真的要說嗎?在這里當眾說真的合適嗎?你考慮好了?”

  成瑤點了點頭︰“我一定要說,老板,我考慮好了!我考慮了很久!考慮的非常透徹!我一定要對你說!”

  成瑤的話說完,錢恆臉上就露出了命運果然難以阻止般絕望的表情。成瑤也沒多想,就著他的這種表情,勇敢道——

  “老板!我想要加薪!”

  “……”

  錢恆瞪圓了眼楮,仿佛這並不是他預想中的真心話,他惡狠狠地看了成瑤片刻,才站起身。

  錢恆沒表態,眾人也就屏息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而成瑤則內心忐忑著等待著宣判。她這個真心話提起之前,其實也是做過調研的,听包銳講,一般年底只要和錢恆爭取加薪,都能加到;但如果不爭取,錢恆自然也不會主動給你加。

  ——

  錢恆本來十分害怕成瑤會當眾利用真心話的機會對自己告白,他還沒有想好怎麼處理這件事,因此絕對不允許不受自己掌控的事當眾發生。他找了很多借口,把成瑤支走,好阻止她參加真心話大冒險的活動,可天不遂人願,大概她想對自己真心話的意願太過強烈,竟然還是被她找到了機會。

  只是,加薪?他不可置信地盯著成瑤,她是認真的嗎?沒有告白竟然要加薪?呵,對自己有了那種非分之想竟然還妄想加薪?

  錢恆家有很好的音響設備,之前正放著舒緩的鋼琴曲,音響可以通過藍牙用手機控制。

  成瑤忐忑地看著她的老板,只見錢恆繃著臉,站起身,拿起手機,他看起來像是在調整音響里的音樂。

  沒多久,舒緩柔和的鋼琴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首經典老歌——

  《夢醒時分》

  錢恆沒說話,他盯著成瑤看著,用這首歌實力拒絕了成瑤的真心話請求。

  加薪?呵,不存在的,清醒點。

  “……”

第64章

  因為錢恆的騷操作, 眾人都憋著笑, 同情地看著成瑤。成瑤一張臉上簡直奼紫嫣紅,好在她在錢恆的荼毒下早就習慣了他的操作,對這種毒性的行為都自帶以毒攻毒體質了。

  她揉了揉臉,很快恢復了鎮定自若。

  接下來便是傳統的生日趴流程了, 行政部代表律所全體同事給錢恆訂了蛋糕,加之成瑤親手做的那一只,大家關了屋里的燈, 一只蛋糕上插著“2”,一只蛋糕插著“8”, 給錢恆就這麼點上了“28”的蠟燭,為他唱了生日快樂歌。

  氣氛十分溫馨, 只有生日趴的主角一張臉上仍舊面容冷峻,看起來十分出戲。

  “錢par!許個願望吧!”

  “二十八歲的第一個願望!走一個!”

  錢恆抿著嘴唇, 環視了一圈律所的眾人, 然後在人群里看到了探頭探腦盯著蛋糕的成瑤,她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許願許願!然後吹蠟燭!”

  在眾人的催促下,錢恆來不及多想, 他下意識地想到了自己今年份的願望——處理好和成瑤的關系。

  然後他吹熄了蠟燭。

  ——

  這一晚, 錢恆過的十分混亂,總覺得像是坐過山車一樣,一邊為如何處理成瑤而困擾, 一邊還要嚴防緊守成瑤當眾對自己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好在最終, 成瑤還是選擇了穩重, 沒有鬧出什麼事,送她走後,錢恆才松了一口氣。

  然而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成瑤的禮盒表白沉甸甸地壓在錢恆心里,他當晚就做了噩夢,夢里成瑤穿著蕾絲小黑裙,唇紅齒白,頗像話本里的美女蛇,她的氣息盤繞在自己身邊,對他輕聲地勸誘——

  “老板,讓人家給你生個孩子嘛。”

  第二天一早,錢恆看著鏡子里自己的黑眼圈,煩躁又困擾。

  早知道應該早一點把她開掉,錢恆憤憤地想,這下好了,紅顏禍水果然開始發功了。

  ——

  相比錢恆的噩夢連連,成瑤就過的很舒爽了。

  老板走後,她的生活空間和領地進一步擴大,雖然錢恆的房間還保留著,但整個客廳都歸她了,她終于可以晚上直接穿著睡衣大剌剌在客廳晃來晃去了。地暖也修好了,晚上再也不會冷到睡不著了。

  第二天,她幾乎是神清氣爽地一早就去了君恆,開始處理起李夢婷的案子來。

  如今李夢婷手握忠誠協議,那自己致力于找張浩出軌證據就可以。只是大約李夢婷之前的操作有點打草驚蛇,成瑤試了很多辦法,也未果。

  問張浩的同事和鄰居,想通過采集第三方證據來佐證,自然是失敗的。現代社會,誰沒事參與到別人的家事糾紛里來,大家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對成瑤的取證不是搪塞不知道就是直接冷淡拒絕。

  李夢婷徹底振作了起來,也給出了自己的建議︰“要不找人查開房記錄?我就不信找不到!”

  “侵犯隱私權,就算拿到了開房記錄也是不合法的,外加他們也未必兩張身份證一起登記去開房。”

  “那找人跟蹤,但不拍照,只要跟蹤到他倆去開房,確定好房間號,然後我沖進去當場抓奸取證?別人不能抓奸,我作為合法妻子總能抓奸吧?”

  結果對李夢婷的提議,成瑤不得不又一次否定︰“不行,除非張浩和她跑你們租的房里去滾混,否則在酒店,你就算是張浩合法妻子,沖進去抓奸也是違法證據,侵犯隱私權。”

  “那咱們就打110報警說那個房間有賣淫嫖娼,讓警方執法的時候給我們間接確定證據,這總合法了吧?”

  成瑤有些無奈︰“不合法。而且你會因為報假警,謊報案情被行政拘留。”

  “那怎麼辦?”

  成瑤想了想︰“你別急,我再想想。”

  李夢婷听了安慰,也笑笑︰“沒事,我相信你,瑤瑤,你現在真的變得很厲害,雖然我們都是法學院畢業的,但有沒有實踐過真的不一樣,要不是你告訴我,我還以為我那些抓奸的辦法挺聰明也挺好的呢。”

  成瑤愣了愣,也突然意識了過來。很多民間流傳的抓奸取證方案,並不合法,這也是她逐漸從身邊其余同事案件操作里得知的。

  有時同事一起吃午飯的時候,也會聊聊案子,只要認真听,從八卦里其實能過濾到好多有用的操作和知識點。在不知不覺中,成瑤才反應過來,自己也累積了不少別人看來很專業的知識了。

  ——

  只是李夢婷這個案子,取證的突破口在哪里,成瑤仍舊有點迷茫。

  一天就這麼到了下班的時候,成瑤收拾好了東西,便給錢恆發了個短信。

  “老板,那待會餐廳見!”

  之前不斷被推遲的散伙飯,今晚終于找到了時間,可以吃上了。

  餐廳是錢恆選的,這次選了一家西餐廳,環境高雅,價位比環境更高雅。

  不過錢恆買單,成瑤舉雙手雙腳表示沒意見。

  錢恆因為臨時有個會議,因此比成瑤到得晚,成瑤便利用這段時間看了個外國案例。

  錢恆來的時候,她還在努力鑽研,以至于錢恆叫了她,她才反應過來。

  錢恆咳了咳,像是不太在意地隨口問道︰“在看什麼案例?”

  成瑤也沒在意︰“就一個美國獵奇家事案例。”

  錢恆掃了一眼成瑤的手機屏幕,他很希望自己沒看到,可惜2.0的視力沒有輕易放過他。

  “女子與不婚丁克男友口交並吐出其精子受孕,男友狀告其盜竊精子,法院認定合意性行為中精子視為贈予,不屬盜竊……”

  ……

  “成瑤,別看什麼亂七八糟歪門邪道的東西影響工作。”

  成瑤正準備收起手機,突然就听到了錢恆嚴肅的聲音,她抬頭,才看到錢恆正黑著臉瞪著她。

  ???

  成瑤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錢恆說的是李夢婷的案子嗎?知道自己最近搜集出軌證據太難,以為自己要非法取證嗎?

  她立刻搖了搖頭︰“放心吧,老板,我會規規矩矩做人做事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即便自己保證過了,錢恆似乎還是沒有放下戒心,整場飯局,他顯得非常違和和不自然,總覺得整個人都十分緊繃。

  大概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吧?

  成瑤貼心地想,那就和他聊些私人話題吧,別提起工作了。

  “話說上次和我爸媽報備過我們‘分手’以後,我爸媽竟然怕我走不出‘失戀’陰影,要給我介紹新男朋友,笑死我了。”成瑤決定以自己的親身經歷拋磚引玉,來轉移錢恆苦大仇深的注意力。

  這一招果然很有效,果然,一听這種八卦,錢恆剛才還仿佛藐視全人類的眼神,終于抬了起來,看向成瑤,他的聲音微微抬高︰“你要相親?”

  他皺了皺眉,非常嚴肅道︰“成瑤,感情不能將就,勉強自己去相親,是會很痛苦的。你不必這樣。”

  成瑤在心里腹誹,相親有這麼差嗎?也不至于吧,你自己不相親還相得挺歡的?相親也不一定就遇不到真愛啊!

  可惜還沒等成瑤反駁,錢恆就又興師問罪地開了口︰“而且你忘了答應過我的事嗎?”

  “啊?”

  錢恆盯著成瑤,抿著嘴唇︰“我說了,這兩年不要想著談戀愛不要想著結婚。”

  “沒有沒有!沒忘!”成瑤生怕錢恆以為她沒事業心不肯再帶教她,幾乎是立刻澄清,順帶來了一波馬屁,“我記住的,在遇到比老板你更優秀的人之前,我是不會有這種想法的!你可以放心!說是相親不過也是走個過場,因為他媽是我媽的閨蜜,直接拒絕讓人家沒面子,我和他彼此也算認識,我就準備和對方吃個飯,就當朋友聚個餐那樣。”

  “而且他人倒是還不錯,因為他還在B市工作,這次來A市出差當然我得堅持來做東。他怕我破費,說什麼不肯吃貴的餐廳,索性我就約他來家里吃了,正好之前打折買了好多海鮮。”

  錢恆听了解釋,大概才終于相信了成瑤,他沒再說話,正好主菜上了,兩個人便安靜地吃起來。

  “什麼時候?”

  就在成瑤拿著刀叉努力切牛排時,錢恆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成瑤愣了愣︰“什麼什麼時候?”

  錢恆抿緊了嘴唇,他移開視線,看向了不遠處的擺設︰“你相親,哦不,和那個人吃飯,什麼時候?”

  沒等成瑤反應,錢恆就又補充加了一句︰“我在想最近的工作安排,你先告訴我哪天晚上你們一起吃飯,我不給你排工作加班了。”

  哦哦哦!成瑤高興道︰“謝謝老板!我們約了明晚!”

  “哦。”

  結果成瑤沒提起工作,錢恆倒是主動提起來了,他又一次清了清嗓子︰“李夢婷那個案子,有困難嗎?”

  說起工作,成瑤便也較真起來了,她對這個案子的取證確實存在疑問,因此便一五一十和錢恆說了。

  錢恆眼楮都沒眨一下︰“很簡單,做個電話公證。”

  “哎?”

  “到公證處,約好時間,用公證處的電話在公證員的見證下給對方打電話,引導對方說出出軌的信息,就可以了。後面就交給公證員出具公證書就行了,合法有效,方便快捷。”

  哎?還可以這樣?!

  要不是在席間,成瑤恐怕真的要掏出個小本子記下來。

  “除了直接去公證處,現在還有移動公證,有些科技公司自己開發的軟件APP,通過下載他們的客戶端撥打電話,電話錄音能夠直接上傳到軟件的後台和雲端備份,而後台和雲端通過一些技術手段連接公證處技術中心,用戶點擊申請公證後,公證處可以直接訪問這次儲存在軟件雲端的音頻,然後出具公證書。”

  成瑤放下了刀叉,完全進入了學習模式,好學地問道︰“那這麼一對比,感覺上這種軟件移動公證更加高效和方便啊?不需要去公證處就可以自行操作?”

  “電話公證需要約好公證員的時間,現在公證員工作量普遍都很大,如果你沒有熟人,確實不太方便,尤其如果案子緊急,需要馬上做好公證的話。”錢恆喝了一口無酒精雞尾酒,“但移動公證也是近幾年才有的新東西,一開始確實效果還行,但隨著大家對公證的需求越來越多,這些軟件後台堆積了大量的公證申請,公證處必然優先處理自己受理的業務,這些軟件上來的業務都來不及處理,有幾個APP為此都被用戶投訴到下架了。”

  這下成瑤有些苦惱了︰“也不知道現在去排隊要等多久才能做上公證。李夢婷這案子可等不了那麼久。”

  錢恆輕輕瞟了一眼成瑤︰“我在公證處倒是正好有熟人。”

  “老板!求幫忙!!!”

  錢恆雖然臉上一如既往表情寡淡,然而嘴角卻帶了點微微的弧度︰“你這麼可憐巴巴地求我,也不是不能幫你。”

  “我請你吃飯!”成瑤從善如流道,“想吃什麼餐廳,隨你訂!”

  錢恆輕輕咳了聲︰“最近有點上火,我也不想在外面吃了。”

  “那要不我給你做一桌家常菜?”

  錢恆想了想,像是有些勉為其難道︰“那也行吧。”

  “那要不就後天吧?等明天我和我媽媽閨蜜兒子吃完飯,就請你!”

  錢恆的老板病導致他對自己竟然排在別人後面大約有些不爽,他臭著臉︰“我也要吃海鮮。”

  “哎?”

  “我吃的,必須比他規格高。”

  “恩?”

  錢恆面不改色地冷哼了一聲︰“我是時薪五位數卻無償幫你忙的老板。難道你做飯的規格都不提高嗎?”

  成瑤立刻點頭稱是︰“老板說的對!必須提高規格!”

  ——

  一頓飯,竟然就這麼十分和諧地吃完了。後半程沒有案子可以再討論,錢恆便沒有再開口,成瑤也摸不準他什麼態度,也沒敢吱聲,她就這麼默默地看著錢恆十分貴族十分優雅地吃完了牛排。

  至此,兩人的散伙飯,就這麼落幕了。

  只是分別的時候,錢恆看向成瑤,有些欲言又止,最後竟然沒頭沒尾地對成瑤來了一句——

  “你這樣克制,辛苦了。”

  錢恆說完這句話,才面色復雜又帶著微妙地看了成瑤一眼。

  成瑤直到回到家,還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克制什麼了?食量嗎?成瑤想,今晚自己吃的少完全是因為在想案子,才不是為了給錢恆省錢呢!看看他都想到哪里去了。

  不過很快,成瑤就沒空想這些了。因為秦沁的電話來了。最近她出差特別多,兩個人也有許久沒聚了。

  雖然今晚的秦沁仍舊在出差,但兩個人一打起電話來,完全沒有空間的距離感,從彼此最近的近況,講到威震天最近新交的女朋友。

  朋友之間,即便好久不見,也總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

  結果成瑤和秦沁就這麼拉拉雜雜聊了一個多小時。

  “哇靠,好晚了,咱們早點睡吧還是。”秦沁看了眼手表,決定懸崖勒馬,不過掛斷之前她倒是想起個事,“對了,上次你找我客戶訂的禮盒,有寄錯嗎?”

  成瑤愣了愣︰“怎麼了?”

  “就我客戶和我說,工廠管貨的人好像連續發錯了好幾個包裹,人家買家正在投訴呢,其中一個買家訂的是個自己定制的表白禮盒。據說是個富婆,想搞定個小鮮肉的,花了重金訂了一瓶82年的拉菲,還有一整盒避孕套,連同一些表白的東西一起放禮盒里了,這一盒子玩意拉拉雜雜大概要十來萬,結果這麼一個禮盒,不知道給倉庫的人發哪兒去了,現在來投訴發錯貨的就已經有十幾個了,數字估計還在增加,售後那邊急瘋了,在一個個核對,力爭早點找到那個十來萬的禮盒。”

  “現在的富婆表白起來可真是熱辣啊,都直接送避孕套……”

  震驚完之後,成瑤頗有些不以為意︰“不過我這肯定沒發錯。我老板禮物應該拆了,最近對我還挺好的呢,本來最近一個案子說了標的額太小他不會浪費時間,結果今晚還特意指導了我呢,可能是終于感受到了我的狗腿衷心吧。”成瑤想了想,“反正就算錯,也不可能錯成那個表白禮盒,要是我老板看到這個禮盒,還不當場打爆我的狗頭,教我做人讓我不要對他有非分之想?”

  “說的也是,你這個劇毒老板如果收到的禮物不對路,恐怕早就收拾你了。”秦沁安心道,“反正你這沒錯就好。”

  兩人又隨便扯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第65章

  第二天一早, 成瑤剛進君恆, 就被錢恆叫進了辦公室。

  “我上午正好有空。”

  “恩?”

  錢恆清了清嗓子︰“可以帶你去公證處做電話公證。”他看向窗外,試圖解釋道,“而且畢竟是麻煩公證處的熟人,我自己不親自去打個招呼說不太過去。”

  錢恆能帶自己一起去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萬一有點什麼情況還能現場咨詢他。何況有錢恆在,成瑤不知怎麼的,就覺得十分安心。

  而這一次電話公證, 必須一擊即中,必須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為否則一旦打草驚蛇, 再想來這麼一次公證,恐怕就不可能成功了。

  “老板, 能不能等一下,我想先去一趟張浩住的地方找點東西。”成瑤想了想, 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等我找到我要的東西,我再打電話給你,我們在公證處見面?”

  然而今天的錢恆大概真的是太空了, 他看了一眼成瑤︰“我送你去吧。”說到這里, 他垂下了視線,“你一個女的去人家門上,對方又認識你, 萬一起了沖突你受傷了還是工傷。”

  成瑤望著錢恆那張口是心非的冷臉, 簡直想大聲咆哮, 老板,工傷梗,你都用了多少次了?都用爛了你知道嗎?下次換點新梗吧求你了!連我都看穿了!擔心下屬安危你直說不行嗎?!

  可惜作為當事人的錢恆渾然不覺,他還維持著他的高貴冷艷,然後開著賓利一路充當車夫般的把成瑤送到了張浩住的樓下。

  雖然成瑤認為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但錢恆還是很堅持,跟著她一起上了樓。

  “低頭!背別挺得那麼直!”在電梯里,成瑤沒忍住,拉了拉錢恆的衣袖,低聲建議,“降低存在感!”

  錢恆對此十分不解,他看著成瑤一臉鬼鬼祟祟地上了樓,然而她並沒有去張浩的屋門口,而是徑自打開了安全通道的門。

  而直到成瑤從包里掏出了一雙一次性手套,找到安全通道後的垃圾桶時,錢恆才終于意識到她要求自己低調的原因何在。

  因為她要掏垃圾!!!

  垃圾桶的蓋子幾乎一打開,錢恆就感覺自己要窒息了,他立刻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地盯著成瑤︰“你在干什麼?!”

  張浩租住的公寓樓一梯兩戶,因此這垃圾桶里便是這層兩家住戶的垃圾,而面對各種髒污和充滿異味的生活垃圾,成瑤一邊掏著,一邊面不改色地回道︰“掏垃圾啊!”

  錢恆皺了皺眉,隨即不可置信道︰“成瑤,你不要告訴我你來這里掏垃圾,是為了找張浩出軌的證據?”

  成瑤點了點頭︰“當然了!”她翻了翻,拿出了其中的一袋,“這袋里有很多小孩用完的尿不濕,所以肯定不是張浩的垃圾,是隔壁鄰居的。”排除掉之後,她就更認真地盯著剩下的另一袋開始翻找了。

  錢恆簡直忍無可忍︰“你是不是美劇看多了?以為律師真的和那些律政劇里一樣靠翻垃圾找證據?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

  “找到了!”

  結果錢恆的話還沒說完,成瑤就一臉驚喜地從一袋垃圾里掏出了一小張紙張碎片。

  那是一張婚紗影樓的廣告宣傳冊碎片。成瑤鍥而不舍地又掏了掏,終于拼湊出了這家婚紗影樓的名字——愛舍婚紗攝影中心。

  她再找了找,又發現了另外一家婚紗影樓的廣告。

  “因為李夢婷懷孕了,所以他們之前根本沒有拍婚紗照的,本來約好生完孩子直接拍一家四口全家福的。”成瑤看向錢恆,一雙眼楮明亮到像會閃光,“現在他的垃圾里有這麼多婚紗攝影樓的廣告,這說明什麼?”

  “說明張浩這個渣男,雖然連婚都沒有離,但已經在考慮帶著小三拍婚紗照了,甚至都已經去看了好幾家婚紗影樓挑選了!”

  錢恆面無表情道︰“成瑤,就憑幾張垃圾桶里找到的婚紗影樓廣告,根本不足以證明出軌,這證據一點效力沒有。”

  可惜成瑤卻仍舊十分激動,她亮晶晶的眼楮盯著錢恆︰“有的!相信我!”

  錢恆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心悸,就在成瑤嘴角帶著狡黠的笑意盯著他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髒突然跳的有些失調了。

  怕不是工作太辛苦都熬壞了心髒吧?錢恆心有余悸地想著,同時立刻飛快地約了附一院的高端體檢VVIP套餐。

  ——

  不管怎樣,掏完垃圾的成瑤神清氣爽,跟著錢恆一路去了公證處。

  原本以為公證處的人情面子大,才需要錢恆出馬,結果到了公證處,幾個工作人員見了錢恆簡直像見了散財童子似的。

  “錢par,最近有沒有大額標的的房產需要來做公證啊?快年底了我還缺個業績呢。”

  “你們所別的律師有業務也歡迎來啊。”

  ……

  成瑤看了一眼錢恆,這就是必須親自來的情誼?根本只要錢恆打個招呼就行吧!

  “听說公證處剛新裝修了。”錢恆抿著嘴唇,狀若不經意地解釋,“我想來看看裝修風格。”

  說出來就是為了怕自己搞砸公證所以陪著來會怎樣?說出來自己其實對下屬操著一片老父親的心會怎樣?

  見成瑤盯著自己,錢恆咳了咳︰“參考一下。”

  “參考什麼?所里不是一年前剛翻修過嗎?難道用來給你的別墅裝修做參考?”成瑤盯著錢恆,她惡劣的玩心也上來了,咄咄逼人追問道,“這種風格,別墅裝修有什麼好參考的???”

  “我就喜歡這種莊重簡潔的風格。”

  “……”

  ——

  很快,負責這次電話工作的公證員就帶著成瑤和錢恆到了公證電話旁,講完注意事項,公證員便示意成瑤可以開始了。

  倒是錢恆攔了下成瑤︰“你知道怎麼說嗎?要誘導對方說出自己出軌的信息,你要……”

  成瑤卻自信地笑了笑︰“我知道。”她朝錢恆眨了眨眼,“看我的表演!”

  說完,成瑤就拿起了電話,她撥出了張浩的號碼。

  電話接通的那剎那,成瑤瞬間變了聲,她用一種服務業從業人員特有的甜膩聲音道︰“張浩先生您好,我是愛舍婚紗攝影中心的工作人員,您之前和您的未婚妻梁瓊瓊小姐來咨詢過我們的婚紗套餐,想問問您二位現在決定好了在哪家拍攝婚紗照嗎?”

  錢恆愣了下,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成瑤翻垃圾的意圖,她不是妄想從垃圾桶里找到能證明張浩出軌的證據,而是為了找一個能合理讓張浩放松警惕交代甚至間接承認自己出軌的辦法。

  電話里的張浩也同樣愣了愣,雖然對推銷電話有些不耐煩,但並沒有直接掛斷︰“你們雖然樣片都挺好,可套餐價格太貴了。”

  成瑤像個稱職的銷售般語氣勸誘道︰“是這樣的,我這次就是為了通知您年終大促活動的,目前如果定下來套餐並且到店簽約付定金的話,我這邊可以給到您七折的折扣。”

  ……

  錢恆就這麼看著成瑤一本正經地和張浩針對婚紗照套餐來來回回扯了十分鐘,最後兩人竟然就針對套餐達成了一致,張浩當場拍板明天去店里簽約。

  而看聊的差不多氣氛也熟絡了,成瑤也終于開始了更進一步的收網︰“謝謝您選擇我們愛舍了,您和您未婚妻梁小姐真的非常相配,一看就很恩愛,感覺已經談了七八年戀愛了,特別默契!”

  張浩早放松了警惕,外加成瑤這位大方的銷售給他讓利實在是讓的多,張浩對她頗有好感,他忍不住笑著糾正道︰“沒有七八年那麼久,我們才談了半年,就沒想到和她那麼合拍。”

  成瑤假裝驚訝道︰“你們才在一起半年呀?”

  “是的,哈哈。”張浩的聲音里掩蓋不住開心,“有些人認識了好多年也未必就適合,可有些人只要相處沒多久,就會覺得合得來,我和你也算緣分,能這麼快把婚紗套餐定下來,解決了我一個心事,你別說,你的聲音我听著還總覺得挺親切的。”

  即便是對著一個銷售人員,電話那頭的張浩都顯得想要傾訴,甚至都稱得上健談,與和李夢婷在一起木訥寡言的他簡直完全是兩個人。大概在他看來,他這些改變,都是因為終于遇到了“對的人”吧。

  從來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大概此刻對張浩而言,李夢婷陪伴他的最好的那些年華,完全不值錢,只是他人生里的錯誤吧。

  成瑤忍著心里的憤怒,捏著嗓子笑了笑︰“哈哈是啊,都是緣分,我听您這麼急著想趕緊訂完婚紗照套餐,是最近就要結婚辦酒了嗎?”

  “那倒沒有。”張浩的聲音爽朗愉悅,“只是再拖下去,我怕我女朋友肚子大了不好拍照。”

  成瑤忍著內心的驚濤駭浪,張浩這簡直是給自己送人頭了,不僅在電話里承認了和梁瓊瓊婚外情的開始時間,甚至透露出了更關鍵的信息——梁瓊瓊都已經懷孕了!

  這個人渣!!!

  之後張浩又隨便說了幾句,然而成瑤已經不在乎了,她知道,這事成了。

  電話里的信息完全足夠證明張浩這段婚外情,已經持續半年了,也就是,在和李夢婷婚姻存續期間,他就在出軌。而梁瓊瓊那個懷孕的孩子,更是張浩死也賴不掉的鐵證。

  如此一舉就把證據確定了下來。

  而直到掛了電話,成瑤才終于虛脫般地放松下來。也直到這時,她才看了一眼錢恆。

  成瑤一句話沒說,然而那種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然說明了一切,又是那種濕漉漉的小狗一般等待表揚的表情。

  錢恆不知道為什麼,被這種眼神看得有些煩躁。他想起成瑤對自己那熱辣的表白禮盒,覺得自己要是開口表揚她,恐怕都有可能被曲解成對她的回應。

  不行,不能這麼干,錢恆想,辦公室戀情,很不專業,不可以。

  于是他繃著臉,轉開了視線,一句話也沒說。

  而錢恆不知道,他的行為在成瑤看來,完全是幼稚的不認輸。

  搞定了電話公證,成瑤心里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看啊,剛才還鄙視自己掏垃圾的錢恆,現在也不得不為自己的機智而鼓掌吧?

  他不承認也沒事,反正自己這一次掏的垃圾,值了!

  回去的路上,成瑤還在回味著這次電話公證里的每一個細節,想著自己哪里可以做到更好,哪些話如果說了是不是能更快地引導張浩主動交代他的“戀情”,壓根沒顧上和錢恆說話,自然,錢恆也安靜著。

  兩個人便這麼各自相安地回了所里。

  結果成瑤剛回到自己辦公桌準備給李夢婷匯報這個絕佳好消息時,錢恆突然又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

  成瑤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錢恆隨手丟了一袋什麼東西到自己的辦公桌上。

  是一袋彩虹糖。

  成瑤詢問地抬頭看向錢恆。

  結果這個眼神卻仿佛把錢恆觸怒了點燃了,他惡狠狠道︰“行了,不就沒表揚你嗎?至于一句話不說給老板擺臉色嗎?”

  成瑤︰???

  “正好有袋彩虹糖,賞你了。”錢恆高傲地道,“再接再厲。”

  哎???

  正好???

  成瑤想,我不信!

  她幾乎沒多想,轉過身叫住了剛才才從外面開庭回來的包銳︰“包銳,錢par剛才有叫你干什麼事嗎?”

  “有啊!你也听到了啊?”包銳痛苦道,“錢par主動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沒有回所,我還以為是特意關心我,結果一听我沒回所,竟然叫我路上給他帶一包彩虹糖!是人性的扭曲,是道德的淪喪!”

  ——

  雖然錢恆還是一如既往的別扭,但是成瑤倒意外的竟然十分習慣,回到家後她吃著彩虹糖,還覺得十分受用,只覺得心情大好,整個人都甜甜的。

  她和秦沁又例行通電話聊了天,說起這事,她還忍不住又向秦沁道了謝︰“多虧了你的禮盒啊,我老板最近對我態度變好了!”

  和秦沁聊完,成瑤正準備睡覺,結果李夢婷突然打來了電話。

  今天成功完成電話取證後,成瑤就已經把情況和李夢婷進行了溝通,兩人都很激動,成瑤也加班加點準備好了起訴材料,準備明天一早就去法院立案,事情目前來說完全在把握中,即便律師不能去承諾當事人必定勝訴,但成瑤心里已經對這個案子勝券在握。

  李夢婷最近也已經調試好了心情,有了爸媽的陪伴,外加肚子里的龍鳳胎,她的作息十分規律,以往這個點,早就睡了。

  這個時間打來電話,必然是很緊急的事。

  成瑤接起電話,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瑤瑤,出事了!”李夢婷的話驗證了成瑤的預感,“我看到了朋友給我發的截圖,張浩的朋友圈里曬了他和梁瓊瓊的結婚證!”

  成瑤有些懵︰“他找人走關系更改了戶口本上的婚姻信息?不過就算這麼操作了,這也是公然重婚啊,重婚還這麼囂張?這可是刑事犯罪啊,而且還曬結婚證,生怕我對于他出軌這件事取證困難嗎?上趕著送一連排的人頭?”

  “他不可能這麼無知到去重婚。”李夢婷的聲音有些顫抖,“瑤瑤,我現在覺得,我和他的結婚證可能是假的。”

  成瑤驚了︰“怎麼回事?”

  “我和張浩之前領證,我沒有親自去,是他托人在他老家找關系辦的。當時我正好剛發現懷孕,緊接著就開始了嚴重的孕吐反應,還有點先兆流產,保胎都來不及,根本不能長途跋涉,我和張浩的老家又都很遠,要去領證路途都太顛簸了。後來張浩就和我說,他老家那邊民政局認識熟人,只要我倆把戶口本身份證信息給他,就能給我們辦出結婚證來。”李夢婷頓了頓,“我們老家都是小縣城,我知道在我們縣那邊,確實有這種操作,我朋友也是這麼領證的,完全沒問題,所以我相信了他。”

  李夢婷懊喪道︰“也難怪,我說他為什麼一點也不急著和我提離婚,現在結合你說的,既然張浩和梁瓊瓊半年前就勾搭在一起了,那他和我‘領證’的時候,可能已經存了不想和我繼續過的心了,‘領證’也只是他在猶豫時的權宜之計,為了給自己留退路,怎麼都不可能和我真的去結婚的。”

  這個信息讓成瑤也有些措手不及了︰“一旦你們的結婚證是假的,那我們的辦案思路也全部必須改,因為你們沒有婚姻關系,那忠誠協議就是無效的。”

  法律認可婚姻關系的穩定性,但並不認可同居關系的穩定性。戀愛未婚期間同居,彼此雙方間在法律上並沒有忠誠的義務。同居關系中的忠誠協議因此沒有法律強制約束力,撐死只在道德範疇上有義務。就算最後一方違反了忠誠協議,另一方也不能根據協議去要求賠償。

  這個道理,成瑤懂,同樣是法學生的李夢婷自然也懂。

  雖然兩人還沒去驗證,但幾乎已經達成了一致的猜測——李夢婷和張浩的結婚證,是假的!自始至終,兩個人都沒有形成過婚姻關系!

  李夢婷又氣又悔︰“我不應該輕信他的,是我自己蠢,這兩個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了半年之久,我都沒發現。現在想想,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我提了忠誠協議以後,張浩遲疑了兩天才和我簽,他是用這兩天的時間去咨詢律師了!看簽了自己會不會真的有責任!確認了因為結婚證是假的,這種協議沒有約束力,才假惺惺和我簽了!”

  雖然面對如此變故,但成瑤最終還是鎮定了下來,她安慰了李夢婷一番,才掛了電話。

  成瑤自己也沒意識到,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面對案件如此突然措手不及的新情況,她好像已經不會再急的六神無主,而能冷靜從容分析,努力轉變思路重新尋找辦案線索了。

  這個案子,恐怕必須全部推翻,重新再來了。

第66章

  幾乎是第二天一早, 成瑤就帶著李夢婷, 去了民政局,查閱了她自己的婚姻登記情況。

  果不其然,她仍舊是“未婚”。

  張浩真的做了假證。

  這下之前做的所有工作全部變成了白用功,電話公證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一切都要重新推翻再來。

  這婚內忠誠協議里擬定的離婚時財產分割方案,自然完全不作數了,這套共同購買的“婚房”, 想讓張浩一分不取直接出局,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接受現實, 就其余同居期間的財產進行分割,為她爭取到最大利益了。

  李夢婷雖然臉色慘白, 但也不得不接受現實,她氣憤震驚之余, 也開始想起對策來︰“瑤瑤, 張浩這樣,算不算是偽造國家證件罪?而且他一邊用假結婚證和我同居,一邊現在又和梁瓊瓊領了真的結婚證, 這該是重婚罪了吧?算是刑事犯罪了, 能讓他坐牢嗎?”

  雖然從法律條款來說,張浩這種行為無疑絕對是犯罪,只是想要證明他的行徑, 是需要證據的。

  “你這里只有你自己那份假結婚證, 而且你也和我說了, 當初‘領證’的事,你們都是電話或者口頭溝通的,你也沒錄音,根本沒有留下證據,你就算拿出你這份假結婚證,張浩也完全可以說,這證不是他做的不是他給你的。”

  成瑤很冷靜︰“他完全可以說,他和你雖然同居,但一直以來只是男女朋友,他是和你提了分手後,才和梁瓊瓊結婚的。這假結婚證,是你因為分手因愛生恨,特意做了來污蔑他的。”

  李夢婷下意識便是反駁︰“不,怎麼可能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主審法官甚至心里可能也和我一樣認為,但是法律是法律,沒有證據,不能貿然給張浩定罪。”

  “瑤瑤,雖然沒有張浩制作假結婚證的證據,但我想我能找到證據證明他一邊和我同居讓我懷孕了,一邊卻讓梁瓊瓊也懷孕了,是不是找到這些細節,就能做出證據鏈,證明他有重婚?”

  “重婚實踐中很難舉證,而且必須是有配偶又與他人結婚或者以夫妻名義生活的。可現在張浩完全可以說,和你只是同居關系,自始至終沒有說過結婚,也沒有以夫妻名義一同生活,你沒有工作,自然沒有同事為你證明張浩和你曾以夫妻名義對外示人,而我作為你的律師和朋友,證言的效力可想而知。”

  成瑤看了李夢婷一眼︰“張浩一直拖延不肯和你在A市辦酒請同事朋友來參加‘婚宴’,就是為了防止出現這種情況。至于電話公證也行不通,因為張浩已經和梁瓊瓊結婚了,我就是裝作任何人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會承認和你的關系了,肯定口徑是‘分手的前女友’。”

  李夢婷咬緊了嘴唇。

  “而且最高法出過一個《關于如何認定重婚行為問題的批復》,還規定,‘重婚,如果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不認為是犯罪’。司法實踐上對界定重婚罪本身也有很多爭議。”

  重婚罪和偽造國家證件罪這兩條路,顯然都走不通。

  為此,成瑤不得不與李夢婷又緊急溝通了很久,不知不覺,她就這麼花了一整天時間梳理李夢婷和張浩的案子情況和共有財產情況。

  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快下班了。

  成瑤一看手機,這才想起來今天還約了自己媽媽閨蜜的那位兒子去家里吃飯。她急急忙忙收拾了東西,便準備往家里趕去了。

  走的時候,成瑤路過錢恆的辦公室,下意識朝門口看了一眼,錢恆不在。

  其實本來成瑤打算是找錢恆討論一下李夢婷案子的情況,只是等她去敲門,才發現錢恆竟然不在。

  成瑤挺好奇,按理說沒有日程安排的下午,錢恆是不會離開辦公室的,她好奇地問了包銳︰“錢par什麼時候走的?是有什麼事嗎?”

  “就沒多久。像是約了什麼人吧,我听到他辦公室里手機鬧鈴響了他才拿著手提走的。”

  沒來由的,成瑤心里咯 一下︰“難道又是相親?”

  “不像,我看他板著張臉,不太開心的樣子。”

  哦……不知道為什麼,听到錢恆不開心,成瑤反而安心了……

  回家的路上,成瑤其實還在想著李夢婷這個案子的突破口。作為例行程序,因為案子案情發生重大變化,成瑤將大致情況簡要在郵件中向錢恆做了報備。不過截止目前,還並沒有收到錢恆的回復。

  ——

  因為晚上的聚會,成瑤沒再多想,她幾乎是一回到屋里,就開始準備晚餐,等一桌子菜搞定,門鈴也正好響了。

  自己媽媽這位閨蜜的兒子叫薛明,雖說曾是小時候的玩伴,這幾年斷斷續續也有聯系,但也很久沒見,成瑤面對門外的大男生,一時之間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

  薛明倒是還挺大方,他舉了舉手里的東西︰“正好你媽讓我給你帶點厚衣服。”

  成瑤道了謝,便把他引了進來。

  兩個人聊了幾句,說起了以前的一些趣事糗事,一時之間氣氛倒也拉近不少。

  薛明看著一桌豐盛的菜,也是由衷發出了贊嘆︰“你這手藝也太好了吧,以後誰娶你都是服氣。”他掃了成瑤一眼,然後垂下了視線,“不過听你爸媽說你之前遇到個人渣,現在剛恢復單身?”

  “額……”成瑤干笑了兩聲,“算是吧。”

  “那是對方眼光不行。”薛明看向成瑤,笑了笑,“手握珍寶不知道珍惜。”

  這……這怎麼有點尷尬啊……

  成瑤斟酌了片刻,才道︰“我知道我媽肯定和你媽哭訴去了,說我失戀了很慘,怕我嫁不出去什麼的,你也不用當真啊,不用為了安慰我這麼恭維我。我真沒事,我心情你看,還是挺好的。你可千萬別覺得你媽給你施壓讓你安慰我最好和我談戀愛,你就真的強迫自己啊。”

  薛明卻笑了︰“我沒恭維你,我是真心這麼覺得的。”他挺直接,“我下個月就會從B市的分公司調來A市總公司了,以後咱倆也同城,又是一個地方的人,家里也知根知底,比起外面那些相親第一次見面的,也從小認識,有感情基礎,我單身你也單身,我是真的覺得咱倆可以試試。”

  哎???

  “從朋友做起也行,真的,瑤瑤,其實我以前就挺喜歡你的……”

  而就當成瑤尷尬的不知道如何應答之際,主臥房間的門,突然開了——

  錢恆穿著睡衣,一臉睡意惺忪地從房里走了出來。

  成瑤︰!!!

  自從錢恆搬走後,雖然還保留著他的房間,但這房間平時都關著門,成瑤今晚回家的時候,房門也一如既往關著,沒有燈光也沒有聲音,因此她根本沒想到,這怎麼突然就大變活人,里面走出了個錢恆!

  成瑤震驚了,薛明自然也震驚了。

  只是錢恆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兩人的眼神,就在他們的震驚里,非常自然地走到了飯桌旁,然後抽開椅子一起坐了下來。

  “今晚吃海鮮啊?挺好的。”

  他的動作和話語真的太自然了,以至于成瑤也好,薛明也罷,都忘記了去質疑他,就愣愣地看著錢恆自己添了雙筷子,準備開動。

  大約一分鐘後,薛明才終于反應了過來,他看向成瑤,表情有些復雜︰“瑤瑤,這是?”

  成瑤硬著頭皮,趕緊解釋︰“哎,這是我以前合租的室友,最近退租了的,可能有點事回來了吧,是我同事,是我同事……”

  成瑤不想解釋為什麼老板和自己合租,因此直接模糊了信息,說成了同事。

  她說完,就看向錢恆︰“那個,老……老錢,你怎麼來了?”

  “哦,下午突然有點不舒服,就回來睡了一覺。”錢恆毫無心理負擔地說道,“一不小心睡過頭了,剛才醒過來發現都已經到飯點了。”他說到這里,才抬了抬頭,毫無誠意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兩位了?如果你們介意的話,我也可以走。”

  “……”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成瑤想,難道讓我當場攆人嗎?

  薛明也自然抹不開面子︰“老錢你好,我叫薛明,既然是瑤瑤的同事,那就一起吃吧。”

  ……

  ——

  本來兩人的聚餐,一下子變成了三人,這氣氛便一下微妙了起來。

  好在薛明挺會活躍氣氛,他吃了個皮皮蝦,便大贊道︰“這真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皮皮蝦,瑤瑤你的手藝真的很棒。”

  錢恆一邊夾起一只皮皮蝦,一邊微微抬了抬眼皮︰“哦,成瑤今晚的皮皮蝦水平就一般吧,上次她給我做的鮑魚更好吃。”

  “……”

  錢恆,真是皮皮蝦也沒你今天皮啊!

  薛明愣了愣,決定無視錢恆,他看向成瑤︰“早知道咱們還是出去吃飯了,今晚在你這里吃,你為了準備這一桌菜,肯定辛苦了,等我下個月調來A市,我管你一個月的晚飯就當報答你這一飯之恩吧。”

  結果成瑤還沒說話,錢恆先表態了︰“不用。”

  薛明不明所以地看向錢恆。

  錢恆抿了抿唇︰“哦,她下個月一個月都要加班。”

  成瑤驚了︰“哎?”

  錢恆淡然道︰“下個月案子比較多。團隊里大家都要一起加班。”

  薛明有些心疼地看向成瑤︰“你們這律師行業,也太辛苦了,怎麼動不動加班就一個月一加啊。你有想過換個工作嗎?你們法學專業其實考公務員挺好的,除了公檢法之外,好多公務員和事業單位要求對口專業是法學的。”薛明真心實意建議道,“或者去國企做法務也挺好的,我認識個國企的中層,最近他們正好在招法務專員,你要有興趣我幫你把簡歷投一下?”

  錢恆沒說話,他輕飄飄但十分危險地看了成瑤一眼。

  薛明見成瑤沒反應,還特意再追問了一句︰“你覺得怎麼樣?”

  成瑤欲哭無淚,薛明啊,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當著我老板的面挖他的牆角,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說什麼嗎?

  成瑤只能義正言辭道︰“我還是決定做律師,為律師事業奮斗終身,我喜歡這種每天都有挑戰的人生,特別刺激!”

  薛明愣了愣隨即道︰“你喜歡就好,人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挺不容易的在,只不過你是女孩子,早晚還是要結婚生孩子的,等組成家庭以後還這麼忙的話就很難兼顧了啊。”

  “哦,成瑤兩年內不準備談戀愛結婚的,她要專注事業。”錢恆丟開一只皮皮蝦,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尤其平時身邊的參照物太優秀了,她現在眼光很高。”

  “……”

  這個天,看來是聊不下去了……

  好在薛明雖然臉色有點發黑,但到底沒說什麼,只是席間成瑤走開去廚房看看下烘焙的糕點之時,薛明終于沒忍住——

  “這位兄弟,你對我敵意這麼強,是也喜歡成瑤嗎?”

  錢恆想也沒想就反駁道︰“不可能。我絕對不會搞辦公室戀情。”

  “那你處處針對我是為了什麼?”薛明十分茫然,“我們以前認識嗎?我以前得罪過你嗎?”

  “……”

  錢恆緊抿著唇瞪著薛明,然而他發現自己回答不出來。

  “你這明顯就像是故意阻撓我和瑤瑤溝通互動。”薛明是個爽快人,他理性地分析道,“或者是不是瑤瑤得罪你了?所以你就不希望她能脫單體會到愛情的美好和幸福?”

  什麼瑤瑤?錢恆想,你們很熟嗎?不就是八百年前的童年玩伴嗎?還愛情的美好?愛情能有什麼美好的?能比錢和工作還美好嗎?呵。

  薛明不明所以,還在繼續︰“如果瑤瑤工作中不慎得罪了你,我替她道歉,她這個人比較單純,為人也天真,有時候不太懂人情世故,還是個小姑娘,什麼也不懂……”

  錢恆實在忍不住,他看了薛明一眼︰“你真的了解成瑤嗎?”

  “啊?”

  錢恆揉了揉眉心︰“成瑤是有時候很單純,但也沒有你想的這麼弱到需要別人全方位的保護,或者必須通過你,或者任何別人背後的保駕護航和打招呼才能好好生活。”

  “生活上她自理能力很強,是個很獨立的人,做飯做菜不說了,修水管換燈泡也都沒問題;工作上她非常認真努力,也善于思考總結,從不驕傲,能心平氣和地看到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吸取別人的長處;性格上她是個很隨和的人,別人就算對她不客氣的批評,也從不動氣;不嬌氣,肯吃苦,也很能忍,有一股韌勁。”錢恆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冷冷的,他平靜地闡述著,“她確實還年輕,很多事情處理還稚嫩,但她一直在成長,她不需要依附男人的照顧才能立足,她自己也不喜歡過依附別人的生活。她是個有想法也有目標和夢想的人,並且能為了實現去奮斗。她看著好說話,但對于原則性的東西認死理,脾氣還很倔,八成不撞南牆不回頭。”

  錢恆說這些話的時候,成瑤剛從烤箱拿出了烘焙好的甜點正準備回到桌前,她頓在廚房里,突然覺得心里有點甜,又有一點酸。

  原來自己的努力,錢恆都看到了。

  雖然平時仿佛從來不正眼看別人,但原來錢恆一直在默默關注著自己。

  一分鐘折合人民幣166.666無窮的錢恆一口氣能為自己說這麼多話,成瑤只覺得內心像是涌過既平靜又洶涌的潮汐。

  人生在世,有時自己也無法真正地了解自己,而成瑤完全沒想到,錢恆竟然如此正確地理解了自己。

  被人這樣看透多數時候讓人覺得危險,然而如果對方是錢恆,成瑤卻覺得只剩下動容。在他面前,她覺得很安全。

  而撩亂成瑤內心的始作俑者卻絲毫沒發現成瑤在听,他冷著臉看向薛明︰“如果你覺得成瑤是更適合養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女人,那你和她不合適。”

  ……

  這一瞬間,成瑤的心突然狂跳了起來,如果心中真的有小鹿,恐怕這個剎那,這鹿就已經亂撞到直接撞死了……

  哎,可別說,錢恆護短起來,真的帥的還挺要命的。

  好在最終,她平復了心情和臉上的表情,才最終端著甜品走了過去。

  ——

  可惜薛明倒也是個很堅強的人,經過錢恆這一番打擊,他也沒有被實力勸退,竟然在錢恆夾槍帶棒的冷嘲熱諷中繼續吃完了這一餐飯,並且大有飯後留下來繼續聊聊天的意圖。

  “今晚多謝你款待了瑤瑤。”薛明很熱情,“我來洗碗收拾。”

  成瑤哪里會讓客人洗碗,她堅持道︰“我來吧,你坐下休息會兒。”

  薛明的算盤打得挺好,他再堅持下,最後的結果多半是和成瑤一起打掃收拾廚房,這樣兩人就能單獨相處,撇開飯局上成瑤那個長得挺好看,但特別陰陽怪氣的男同事了。

  事情本來也確實是按照薛明的計劃發展的,成瑤無奈下只能應允了他到廚房幫忙,只是——

  “成瑤。”那吃完白食就坐在沙發上毫無幫忙的意思,還冷眼看著自己的男人,突然喊了成瑤的名字。

  “哎?”

  只見那男人抬頭看了看腕表︰“我正好有十分鐘。”

  “你想和我討論李夢婷案的話……”

  “我是有挺多問題,但廚房還沒收拾完……”

  錢恆瞥了一眼薛明,然後看向成瑤︰“你朋友不是自告奮勇要投桃報李一個人收拾來報答你的晚飯嗎?”

  “……”

  話說到這份上,薛明饒是心里再不願意,為了形象,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故作體貼道︰“瑤瑤,你工作要緊,先和同事討論吧,十分鐘討論完了等你同事走了,反正咱們聊天的時間還長著,廚房我來收拾就行了。”

  薛明故意把“十分鐘”和“等你同事走了”加重了語氣,自我安慰的同時也妄圖扳回一城。

  可惜……

  可惜成瑤一投入到工作狀態就完全忘我了。

  “同居關系下的財產分割和婚姻關系下的財產分割完全不同,如果結了婚,那麼張浩的個人收入都屬于共同財產,李夢婷都可以分割;但只是同居,那個人收入一般都歸個人所有。”

  錢恆非常言簡意賅地指出了同居和婚姻狀態下財產分割的不同原則,他輕輕用手指敲了敲手上的資料︰“鑒于李夢婷和張浩同居時間也不長,最主要涉及到的共同財產就是兩個人一起出資買的房。”

  成瑤听完,有些感慨︰“所以說《婚姻法》還是有意義的,同居關系中,即便兩個人完全和結婚的狀態一樣生活,比如男人在外賺錢,女人在家里操持家務,但就因為沒有那張結婚證,一旦分手,或者男人出軌,那女人幾乎得不到什麼經濟補償。”

  同居關系中,個人的收入仍舊歸個人,而忠誠協議也無效。那這麼多年同居中,大部分女性真的是充當了免費的保姆,還滿足了男人的生理需求,平白浪費了自己的青春。

  “《婚姻法》本來就有意義,因為有婚姻法和婚姻制度,董山案里,董山死後,所有夫妻共同財產,首先有一半是歸屬蔣文秀的,剩下的那一半里,才屬于董山可分割的遺產,這部分遺產才由蔣文秀、董敏、董山爸爸和董山那個私生子平分。你看,遺產的大頭,還是流向法定配偶和婚生子女的。”

  直到這時,成瑤也才終于明白了過來。

  董敏在一審結束後喊的那句“《婚姻法》根本不保護婚姻”,其實並不對。

  《婚姻法》雖然還不夠完善,也尚有漏洞,但在最大的平衡中,傾向保護的,仍舊是法定配偶和婚生子女的權益。而因為沒有婚姻關系的保護,李夢婷就比蔣文秀被動的多了。

  成瑤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那房子是李夢婷和張浩本打算作為婚房的房產,這房子是他倆花了400萬全款買的,從李夢婷提供的銀行流水上,李夢婷出資了150萬,那麼剩下的250萬都是張浩出資的。”

  錢恆掃了一眼資料︰“共有房產這種不宜分割的標的,會考慮生活實際需求進行分割,但張浩和李夢婷家境又都不是沒了這套房就影響生活的狀態,更多的可能性是法院會按照出資多少,優先分配給出資佔大頭的,另一方則按照共有的份額拿到折價補償。”

  這樣很不妙。

  如今房價飛漲,就算李夢婷按照如今市場價拿到了自己那份的折價補償,按照現在的房市行情,她這筆錢無論如何也買不起新房了。沒法轉化成不動產,放在銀行也好,購買理財也罷,面臨的都是貶值。更何況,為什麼平白用自己當初的錢,讓渣男張浩鎖定了一套房?房子一旦判給了張浩,那想也不用想,肯定是用來和那個小三做愛巢了。

  可就如今掌握的證據和信息,恐怕一旦起訴同居期間財產分割,這就是最大可能性的判決結果。

  成瑤和錢恆討論著,完全忘記了薛明的存在,只留下薛明一個人打掃完了廚房,又打掃了客廳,結果半個小時過去了,薛明都快把整個屋子打掃完了,錢恆還在為成瑤疏離著思路,絲毫沒有結束的意思。

  薛明一顆心簡直出離的悲憤了!

  說好的十分鐘呢!

  他不甘心地又等了一個小時——

  結果成瑤還是完全沒有記起他來的跡象,倒是錢恆高高在上又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

  薛明不太懂如何形容人的表情,但看到錢恆那個神態的時候,他腦子里第一時間飄過三個大字——心機屌!

  他雖然沒有笑,然而一張臉上,全然是心機屌得逞後的快樂和得意!

  然而薛明雖然看穿了他的套路,可一點辦法也沒有,最終,直到他實在等不下去,起身和成瑤告辭,成瑤才仿佛終於想起他來似的各種道歉。

  而那個心機屌!那個心機屌竟然還似笑非笑把他送到了門口,如同男主人般地說了一句“慢走”!

  薛明簡直快要氣到七竅生煙!敢情自己來一趟,就和上門打掃的家政似的!家政就家政,這還不給錢!還是白嫖!

第67章

  一進入案件分析模式, 成瑤就完全停不下來, 她像塊海綿一樣瘋狂吸取著錢恆身上的水分,直到她把所有線索理清,才發現都已經和錢恆不知不覺討論了兩個小時。

  整整兩個小時!

  就算是錢恆那些幾個億標的額的客戶,恐怕也沒有這個待遇!

  一時之間, 成瑤感動得都快雙眼濕潤了。

  因為剛才專心討論案情,成瑤和錢恆都沒在意甜品,此刻一看, 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被薛明都吃完了。

  錢恆喝了口水, 然後看了眼桌上已經空了的甜品托︰“我一個也沒吃到。”

  成瑤卻笑了,雖然只有她和錢恆兩個人, 但她還是特意壓低了聲音,偷偷摸摸的︰“我給你偷偷留啦!”

  她說完, 就像個兔子似的蹦跳著轉身去了廚房, 再出來時,手里變戲法似的拿著一小盤烘焙蛋糕。

  “我剛剛,怕你和我講案例來不及吃, 所以預留了你的份。”成瑤獻寶似的把甜品捧到了錢恆面前, 語氣十分邀功,“這個是布朗尼,是我的拿手甜品;這個芝士蛋糕做起來很花時間, 要提前在冰箱冰一晚的, 但是芝士口感很濃郁;這個水果塔我只做了幾塊, 因為比較小,剛才都沒拿出來給薛明吃。”說到這里,成瑤抬起頭,對錢恆展演一笑,“特意留給老板你啦。”

  成瑤這個笑心無旁騖,然而被她亮晶晶的眼楮這麼盯著,又听到她這句特意留給自己的話語,錢恆那種心率失調的感覺又來了。

  心悸、慌亂、無措。那個瞬間,他的情緒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而是為成瑤的一顰一笑而律動。

  “上次做的布朗尼你說太甜了不喜歡,所以這次我用的黑巧,配方里糖也減半了。”成瑤卻一無所知,還望著錢恆笑,“老板,你試試看,這次的你應該會喜歡,特意按照你的口味來的。”

  該死。

  錢恆幾乎想要失態地捂住胸口,好不容易剛緩和一點的心悸又一次開始了。

  而事到這個地步,連他也無法再自欺欺人了,從來不是心髒出了問題,而是自己受到了蠱惑。

  錢恆幾乎是惡狠狠地瞪著成瑤,他的腦袋里混亂一片。

  肯定是因為成瑤成天在自己面前蹦,還老是對自己有非分之想,竟然還大膽送了自己那種禮物,現在竟然還用這麼赤裸裸的目光盯著自己。

  自己變成這樣,絕對是成瑤的錯。

  但既然成瑤這麼苦戀著自己,錢恆覺得,也挺可憐的,如果她很有誠意,和她試試也不是不可以。

  他吃了一塊布朗尼冷靜了一下,然後清了清嗓子,決定給成瑤一點提示︰“我現在覺得,其實辦公室戀情,也不一定就會影響工作效率。”

  成瑤抬頭,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很是意外︰“恩?”

  只見錢恆飛快地掃了她一眼,然後又同樣飛快地轉開了視線︰“我好好考慮了一下,覺得戀愛這種事,涉及個人自由,不能因為是一個所的就一刀切禁止,只要把握好度,克己守禮,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成瑤听得莫名其妙,但一想錢恆這口徑一開,那王璐和李明磊就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倒也挺不錯。

  她附和道︰“是呀,不影響工作就行了,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

  “恩。”

  錢恆就這麼點了點頭,然後沒再說話,只是看著成瑤。

  成瑤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對于辦公室戀情這個話題,她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因為摸不準錢恆是什麼意思,她機智地選擇了安靜的閉嘴。

  兩個人之間一時便彌漫著沉默。

  成瑤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錢恆卻似乎在等著成瑤說什麼似的,仍舊一直盯著成瑤。他的眼神從一開始的雲淡風輕,到後面略微帶了點疑惑不解,然後變得有些焦躁和坐立難安,最後變成了惡狠狠的瞪視。

  “成瑤,你沒什麼要說的了嗎?”

  成瑤︰???

  她看了眼錢恆,試探道︰“我應該說什麼嗎?”

  錢恆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像是憋著氣一般一字一頓道︰“上次送完生日禮物以後,你難道沒有別的要說的了嗎?”

  成瑤不明所以︰“沒有啊。”

  “……”

  不知道是不是成瑤錯覺,總覺得自己說完以後,錢恆的臉好像更黑了一點。

  她想了想,莫非送了禮物還要負責跟進老板對禮物的反饋?以此在明年老板生日的時候能送出更合心意的禮物?

  “老板,禮物你喜歡嗎?”

  “剛收到的時候不太喜歡。”錢恆矜持地抿了抿唇,“現在覺得畢竟是你的一片心意。雖然有點太夸張了,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情。我會考慮一下的。”

  成瑤有點緊張,禮物竟然不合心意?要考慮什麼?給不給自己加薪嗎?

  她趕緊道︰“那老板你喜歡什麼樣的禮物?”

  錢恆咳了咳,眼神看向遠處︰“含蓄低調內斂一點的吧。”

  “好的好的。”

  成瑤想,反正離明年的生日還有一年,一年後再思考什麼是低調內斂又含蓄的禮物吧。

  ——

  案例討論完了,成瑤自然不敢多耽誤一分鐘折合人民幣166.666無窮的錢恆,她貼心地幫錢恆打包好了個別還沒吃的甜點,然後便善解人意地道︰“老板,已經浪費你一晚上時間了,你這日理萬機的,恐怕回去還有工作要處理,你有事就走吧。對了,這些甜點你帶著,晚上熬夜加班時候可以吃。”

  錢恆神情復雜地看了成瑤一眼,然後他撇開頭︰“我今晚沒有什麼要加班的。”

  “哦哦!那真是難得啊!你一定想趕緊回去洗澡睡覺休息休息了!”成瑤不好意思道,“都怪我拉著你討論太久了。”

  錢恆咳了咳,在曖昧的燈光下側臉上竟然仿佛有些微紅︰“也沒有討論太久,如果你還想討論,也不是不可以。”

  “沒了!”成瑤感激道,“現在都梳理通了!等把您送走,我就準備去見李夢婷,和她溝通下新的辦案思路,再核對一下房產上的一些信息。”

  “……”

  錢恆頓了頓,才狀若自然道︰“要我送你嗎?沒準順路。”

  “不順路哎,你的別墅和李夢婷現在住的地方,完全就是相反的兩個方向。”

  錢恆頓了頓,然後轉開視線,鎮定道︰“哦,我不回自己的別墅。”他咳了咳,“我今晚要回我爸媽那里一趟,他們那正好和我別墅相反方向,所以和李夢婷的地方應該順路。”

  成瑤求之不得,她趕緊說了賓館的地址。

  ——

  晚上路空,兩人很快就到了賓館。

  而本來要告辭的錢恆沒開走,他停好車,跟著成瑤一起下了車。

  “老板?”

  錢恆自然道︰“哦,我爸媽剛才給我發短信,說晚上有聚餐,還沒回去,我沒帶家里鑰匙,反正回去了也是在門口等,不如和你一起去,正好監督你對客戶的溝通有沒有盡職和逾越,作為年終考核打分的參考。”

  成瑤點了點頭,案子當前,她也沒多想,徑自帶著錢恆一起上了樓,在進門前,讓錢恆在外面稍等,自己先進門告知李夢婷錢恆也一同拜訪,經過她的同意,才將錢恆一起迎了進來。

  李夢婷是自己的同學和朋友,但此時此刻,她是自己的客戶,一位懷孕的情緒隨時敏感的客戶。這種時候,如果未經得她的首肯,就是錢恆,成瑤也不應該不打招呼就隨意帶進去與她會面。

  成瑤進屋後也沒浪費時間,她把今晚和錢恆討論的結果都一一告知了李夢婷。包括她可能面臨的處境。

  雖然很難接受,但很多事情並不以自己的意志為改變。

  李夢婷果然十分不能接受︰“為什麼會這樣?雖然沒領結婚證,但住在一起還有了孩子,為什麼法律就不對這種情況進行保護?”她的語氣充滿了失望和憤怒,“真諷刺啊,我自己還是法學院畢業的,遇到這種明顯被不公平對待的情況,卻根本沒法為自己維權。”

  “別說我這種同居的,就是那些婚內出軌的,出軌也不成為離婚時一定可以讓出軌方少分財產的原因,完全看法官的酌情和自由裁量。”李夢婷面色灰敗,“瑤瑤,這種法律,根本不完善,根本不能切實保護到兩性關系中弱勢的女性的權利,你看,面對這種情況,我一個法學生沒辦法,你一個職業律師也沒辦法,那我們學法律的意義在哪里?連自己也保護不好?”

  成瑤噎了噎,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的四年法學教育真是白學了。”

  就在成瑤糾結之時,錢恆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李夢婷愣了愣,看向這個傳說中的“業界毒瘤”。

  錢恆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只淡淡地掃了一眼李夢婷︰“法律只幫助警醒之人,而不幫助憊懶之人。這種法律格言你難道沒听過?”

  “很多人,因為不懂法,或者雖然懂一點法,但沒有意識到法律的重要性,在處理生活和工作中糾紛的時候,不能從法律的思維和角度去規劃自己的行動。最終在訴訟面前,發現自己根本沒能做出法律上有利自己的行為,或者沒能保護好證據,也不知道請律師或者沒能力請律師,最終只能面臨敗訴甚至遭到法律制裁的結局。”

  錢恆的聲音冷靜也沒什麼人情味,然而一字一言,都直擊李夢婷的內心︰“這些人因為出身的限制,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法學教育,不懂法也意識不到法律。雖然根源上不是他們自身的錯誤,但不能以此就逃避法律的約束力和制裁。成文法具有滯後性,不可能完善到完全與時俱進,但成文法白紙黑字的存在著,就算不夠完善,也是有強制力的社會規則,這套規則不論你認可不認可,都客觀存在。你是一個受過大學教育的人,去攻擊或者不認可法律,除了能發泄點情緒外,對你的現實生活有什麼用?你不認可,這條法律就不存在?就對你不適用?還是你不認可,你馬上就能改變它?”

  “我真的難以想象你不僅受過大學教育,還受過四年法學教育。你學法律最大的意義,不應該是警醒地意識到法律的存在,學習它掌握它,讓它為自己所用,在糾紛還沒發生之前就去做足事前救濟,冷靜地把控好未來的風險,保護好自己嗎?”

  李夢婷愣住了。

  錢恆揉了揉眉心,很頭痛的樣子︰“法學生區別于別人的最大優勢,應該是事前就能利用法律規避風險,而不是等出了事才想著補救,發現沒法補救開始痛罵法律的不合理。”

  錢恆的話雖然不近人情,然而說的一點沒錯。

  李夢婷的臉上露出了羞愧而難堪的表情︰“我……我法律學的也不是太好,司法考試還沒過……”

  她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也算是承認了自己的問題,一般人也就到此為止了,但錢恆顯然不是一般人……

  “不是法律學的差的問題,是你根本沒從普通人的思維轉變到法律人的思維來。就憑著本能渾渾噩噩過日子,安于現狀,得過且過,隨波逐流,經濟不獨立,根本不警覺未來的風險,也懶于去思考怎麼用法律規避風險保護自己。”

  李夢婷一個孕婦,被說的都快哭了,結果錢恆還不緊不慢地給她補了一刀︰“所以現在不是成瑤,也不是我,是你在面臨這種困境。”

  李夢婷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而她竟然絲毫沒記恨錢恆給她插了那麼多刀,只是哽咽道︰“錢律師,謝謝您的提點,您一直是業界……業界戰無不勝的傳說,想問問,這個案子,如果您指點一下,是不是我能拿到房子?”

  不說李夢婷,就是成瑤也充滿期待地看著錢恆,錢恆這麼高貴冷艷地批判了李夢婷十分鐘,想來應該批判過後,有什麼致勝絕招準備先抑後揚吧?

  結果錢恆一臉理所當然地挑了挑眉︰“我又不是神仙,你前期這盤棋下成這樣,我根本沒有可以補救的空間。”

  “……”

  “就看你的對手,這盤棋會不會後面自亂陣腳,下出大的敗筆來了。”

  ——

  因為錢恆這一番打擊,成瑤不得不又花了十分鐘安撫好了李夢婷,才最終離開。

  今晚的錢恆有一點奇怪。

  平時的他,就算面對標的額幾個億十幾個億的客戶,也都是有事上奏無事退朝,多說一個字恨不得都要收費,結果今天面對李夢婷這個標的額小到他根本看不上的案子,錢恆竟然說了這麼多。

  尤其說的這些話,就目前案子的情況來看,也並不能扭轉什麼。

  “老板,你下次見到李夢婷可別再打擊她了,她好歹是個孕婦……”

  結果錢恆冷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就因為她是個孕婦,才更應該直面殘酷的現實,未來一個帶著龍鳳胎的單親媽媽,也沒什麼以往優秀的職場經驗和履歷,你覺得她的生活會比現在更容易?作為一個母親,必須比現在更堅強。這點打擊都吃不消?那還生什麼孩子,做什麼單親媽媽?”

  成瑤抓了抓頭︰“那可以換種方式說嘛。”

  錢恆專心開車,沒說話。

  直到賓利拐過一個彎,成瑤才再一次听到了他的聲音。

  “因為是你朋友才說。”

  成瑤心里一滯。

  “否則你以為我會浪費我的時間?”

  錢恆的聲音冷淡,然而成瑤卻覺得自己從中听到了溫度,她掩嘴笑起來。

  “你別想多。就單純當做對你今晚晚餐的謝禮。”錢恆卻不自然起來,他說完,又抿緊了嘴唇。

  ……

  而並沒有隔多久,成瑤又听到了他的聲音——

  “按照我的費率,剛才說了最起碼一刻鐘,其余還坐鎮陪同你見客戶半小時,路上接送還花了半小時,就算路程花費折半,正常還應該收費一萬。”

  錢恆的語氣是不經意的雲淡風輕,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副駕座位上的成瑤,語氣里充滿了意有所指︰“禮尚往來,你的晚飯和甜點,我可不像有些人,竟然以為打掃下衛生就可以抵消。我叫專業保潔來全屋清潔一整天,也才一千多塊錢。呵。你今晚這桌海鮮,加上你的人工,還不止一千。”

  “……”

  如果說之前成瑤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那到這一刻,她算是全明白了。

  錢恆大概是怕她真要沉迷戀愛無心工作,因此拼命暗示薛明的缺點,希望成瑤能懸崖勒馬。

  對于他的憂慮,成瑤覺得必須立刻給打消了。

  “老板!你放心吧!我現在想通了!兩年內!我絕對不會談戀愛!”

  ……

  結果錢恆听完她的保證,竟然並沒有臉色轉晴,反而有些復雜和微妙,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兩年這個時間,定的也沒有那麼死。”錢恆清了清嗓子,“要真是特別喜歡,控制不住自己的那種喜歡,兩年內就談戀愛也不是不可以。”

  成瑤想起錢恆當初不許自己兩年內戀愛的強硬態度,又對照現在他的善解人意,心里感動壞了。

  自己的老板,雖然劇毒,但是相處久了,竟然對下屬如此有人情味!

  自己還能怎麼報答?當然是不談戀愛專心工作建設社會主義來報答啊!

  成瑤當即道︰“不了,老板,我這兩天思考了下,覺得愛情猶如過眼雲煙,太短暫了,只有工作和錢是永恆的,我決定把我有限的生命都投入到無限的工作中去!甚至在成為成par之前,都不要戀愛了!”

  “……”

  這一番保證下去,錢恆大概是感動壞了,一時之間口才巨好的他,竟也動容到沒了言語。

  他就這麼板著張臉,繼續開著車,緊緊抿著嘴唇,沉默著,仿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泄漏了自己內心的感動。大概為了讓成瑤捉摸不透,他臉上更硬是憋住了感動的表情,還繼續黑著臉。只讓人感覺這位合伙人可真是深不可測。

  直到被錢恆送回了家,成瑤還忍不住感慨,自己離成為成par,真的還要繼續努力啊,光錢恆看似生氣實則愉悅,能處處掩藏住自己的真實情緒的無法捉摸,自己就不合格!

第68章

  錢恆今晚感覺自己簡直是要被成瑤氣死了。

  他本來應該開著車繞一個大圈子回自己的別墅, 然後好好平靜一下, 洗個澡,睡覺。

  可惜最終,行動先于內心,在離家還有一刻鐘距離的路口, 錢恆一個拐彎,掉頭開去了吳君家。

  吳君喜歡酒店式公寓的大平層,沒有別墅那麼安靜, 但更有現代感,周邊更熱鬧, 購物娛樂都方便。

  而當他開門見到錢恆時,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意外︰“怎麼了?”

  錢恆熟門熟路地徑自坐上了沙發︰“哦, 正好路過,想起來有個案子和你討論一下。”

  ……

  案子是錢恆最近接洽的家庭保險糾紛, 他心不在焉地和吳君隨便聊了聊, 而正當吳君準備認真起來研究的時候,錢恆轉移了話題——

  “哦,正好還有個事問問你。”

  “嗯?什麼方面的?”

  錢恆抿了抿唇, 避開了吳君的視線︰“感情方面的。”

  吳君一下子來了興趣︰“哦?你有情況?”

  錢恆瞪了他一眼︰“不是我。是我的一個朋友。”

  吳君意味深長地笑︰“哦, 是你的一個朋友。”

  錢恆懶得理他,他咳了咳︰“我這個朋友,最近遇到一點感情上的困擾, 來問我, 但是我對這塊也不擅長, 所以覺得經驗比較豐富的你應該更能解答。”

  吳君笑眯眯的︰“你的那位朋友,具體是遇到了什麼樣的困惑?”

  “他收到了一個女的狂熱的表白。這個女的,和他工作中還常有交集。”

  吳君循循善誘︰“如果不喜歡的話,拒絕就可以了。就算工作上有聯系,但我們男人,要忠于自己內心。而且你……你朋友,按照物以類聚的規律,應該也像你一樣,不會為了工作就勉強自己吧?”

  “恩。”錢恆點了點頭,“他沒有答應,用委婉的暗示拒絕了對方,然後冷處理了這件事。”

  “然後呢?”

  “然後,這個女的竟然就這麼放棄了。”錢恆說到這里,又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齒,他努力平靜道,“就我……這個朋友,覺得她這麼一片心意也比較真誠,思前想後,覺得也不是不能試一試,結果還沒過幾天,這個女的就變卦了,絕口不提當初自己的表白了。還號稱醉心工作無心戀愛。完全兩副面孔。”

  吳君摸了摸下巴︰“對方表白後,你有給過對方也可以試一試的暗示嗎?”

  “……”

  錢恆不得不再次強調︰“是我的一個朋友。”

  吳君毫無誠意道︰“哦,我指的是你的朋友。”

  錢恆矜持道︰“我這個朋友,也有過一些暗示。”

  “那就是你……你這個朋友暗示的還不夠明顯。女生吧,在主動表白的那一刻,已經耗光了全部的勇氣,其實她們也沒那麼勇敢,臉皮還是很薄的,也很敏感,人家表白後,你……你這個朋友不聞不問冷處理甚至還隱隱帶著拒絕,那人家就哀莫大于心死了。可能只是一天時間,對方的情緒就已經坐了一百次過山車,最初的熱情都被冷卻沒了,然後開始後悔自己表白的行為……”

  錢恆听到這里,忍不住抬高了聲調冷哼︰“後悔?她有什麼好後悔的?”

  吳君眨了眨眼楮︰“因為會覺得很尷尬,很沒面子,自尊受損啊。”

  “所以?”

  “所以追求人這種事,還是應該我們男人主動啊。”吳君道,“尤其,你……朋友有這麼考慮,就已經是喜歡在意對方了。既然喜歡,就不要錯過,直接上啊!”

  在意成瑤?喜歡成瑤?

  錢恆沉默了。

  雖然一直逃避不願去思考這個問題,但如今當面被吳君指出,他才終于不得不稍微正視一下自己的內心。

  收到成瑤大膽禮物的時候,雖然震驚,但事後,確實並沒有不悅,不僅沒有不悅,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絲愉悅。

  只是——

  “不行。”

  吳君有些疑惑︰“嗯?”

  錢恆抿緊了嘴唇︰“我這個朋友,不追人,這是原則。他是個有底線的人。追人這種事,不符合他的格調。”

  吳君深深看了錢恆一眼,然後意味深長道︰“那至少也要給點更為明顯的暗示,拋出更能讓她理解的橄欖枝,然後讓她再接再厲繼續追你……朋友吧!”

  錢恆嗯了一聲,陷入了沉思。

  “然後要多增加一些兩人能親密互動的機會,在接觸中,讓她發現自己果然對你……朋友還是不可自拔,當然,這中間你……朋友也要撩一下對方,讓對方感覺對她也是有好感的,她主動追你……朋友還是很有機會成功的,那樣你朋友就可以不用破壞自己的原則坐享其成了。”

  錢恆原本皺著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他看了吳君一眼︰“似乎有點道理,我會轉告我的朋友。”

  吳君友情建議道︰“既然是工作中有聯系的人,那建議親密互動也擺脫平時的工作模式啊,要新鮮點,有沖擊一點,更曖昧一點!”

  “恩。”

  “但是表白過一次的女生,未必有膽量表白第二次,所以等氣氛差不多的時候,你……朋友可以告訴對方,自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她的表白,這樣就行了!”

  錢恆點頭道︰“不錯。”

  既然解決了錢恆……的朋友的感情困擾,那是時候來解決一下自己的了,吳君抓了抓頭︰“錢恆,我最近感情上也遇到點困難,我喜歡的女生以前感情上受過傷害,她現在很抵觸……”

  結果吳君的話還沒說完,錢恆就看了眼腕表,然後動作流暢地起身,毫無誠意道︰“哦,時間也不早了,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

  吳君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著錢恆氣定神閑理直氣壯地走出了自己家門。

  友情呢?說好的友情呢?

  敢情自己就是個免費的情感咨詢?!而且他說謝謝了嗎?!沒有!根本沒有!

  吳君想想自己當前的感情困境,又想想如渣男般拔屌無情的錢恒,差點撲回自己Kingsize的床上哭一場。

  ——

  成瑤第二天到君恆的時候,就見吳君在偷偷摸摸打听。

  “最近你們知道是誰向你們錢par表白了嗎?”

  譚穎表示不知道,包銳也十分茫然。吳君問了一圈下來,大失所望,對所里的八卦氣氛非常不滿,只能無奈地走了。

  結果吳君前腳剛走,錢恆一個內線電話,把成瑤叫進了辦公室。

  “這周六,空出來。”

  “有新案子要加班?”

  “沒有。”錢恆言簡意賅,“周六,去我家一趟。”

  成瑤恍然大悟︰“哦哦,是別墅要打掃了是吧,你那拖把什麼的工具都有嗎?”

  “……”

  錢恆清了清嗓子︰“不是去我的別墅,是我去爸媽的別墅。”

  成瑤︰???

  錢恆鎮定自若道︰“之前因為你的緣故,導致我相親失敗,現在我爸媽催我必須帶人回家吃飯,否則要去人民公園相親角里發我的宣傳資料了。”

  成瑤抓了抓頭,終于是想起了這回事。

  她忙不迭地點頭︰“沒問題沒問題。不過穿什麼衣服,老板你們家有講究嗎?有沒有什麼dress code啊?”

  錢恆抿了抿嘴唇︰“沒有,你自己斟酌就行。”他垂下視線,“不用太激動,也不用太緊張。”

  成瑤想,我激動啥緊張啥啊!反正穿幫了,你爸媽也不是去相親角發我的宣傳冊啊!

  ——

  時間就在忙忙碌碌中到了周六。

  成瑤挑來挑去,終于選定了衣服,才手忙腳亂地打理了下自己,匆忙跑了下樓。樓下,錢恆的賓利已經在等。

  “老板,我來啦,可以出發了!”

  結果成瑤剛歡快地鑽進副駕,錢恆看了她一眼,就皺起了眉︰“成瑤,你穿這個,認真的嗎?”

  “是啊!”成瑤邀功道,“這可是我精挑細選才選定的,這件大衣,你看,簡潔工整,不失禮貌,但是毫無特色,絕對路人,保證穿上以後往你身邊一站灰頭土臉,一秒出局。”

  “……”

  錢恆的聲音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了︰“所以你就穿這個見我爸媽?”

  成瑤不明所以︰“這樣以後不是方便‘分手’?因為我太差勁了,所以你分分鐘甩了我?這樣你爸媽不僅很容易就接受了,甚至為你眼神的重見光明沒準熱淚盈眶!”

  “……”

  錢恆揉了揉眉心,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沒有說話,他發動了汽車。

  “哎?怎麼來純然路了?不是說約在細雨路的餐廳嗎?這完全不同方向啊。”

  當錢恆徹底停進純然路購物中心的地庫時,成瑤才意識到問題,她詢問地看了錢恆一眼︰“老板?”

  錢恆連看也沒看她,徑自跨步走出了賓利。成瑤沒辦法,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

  結果錢恆就這麼一路直接上了四樓女裝區,他想了想,走到了一個法國品牌女裝店門口,然後回頭瞟了眼成瑤︰“愣著干嗎?進來。”

  這個品牌成瑤有所耳聞,她平時看娛樂八卦明星分享私服沒少見過這個牌子,衣服確實好看,又洋氣又仙,只是……價格也很洋氣很仙。

  錢恆卻根本沒見到成瑤眼里的掙扎,他徑自走進店里,朝貨架上掃了幾眼,然後便手起刀落︰“這件、這件、還有這個。”

  銷售非常熱情︰“先生,要讓您女朋友試試嗎?”

  成瑤想解釋︰“不……我不……”

  “不用,直接買。”

  成瑤︰???

  銷售眉開眼笑︰“我去包起來。”

  錢恆抿了抿唇︰“不用包。”他這才終于正眼看了成瑤一眼,“你直接穿上。”

  “要穿成這樣去見你爸媽嗎?”成瑤忐忑道,“會不會太精致太隆重了?你爸媽萬一對我印象太好?”

  大概是和錢恆這個劇毒待久了,連成瑤不自覺間都被帶偏了自我感覺良好起來︰“人靠衣裝,穿成這樣,萬一他們中意我中意的不行,當場要求我們原地結婚怎麼辦?”

  “……”

  錢恆忍了忍,終于克制道︰“成瑤,清醒點。”

  “……”

  他非常嫌棄地看了一眼成瑤此刻的穿著,然後轉開了視線︰“你穿的灰頭土臉會影響到我的格調。”他冷冷道,“我錢恆的眼光,必須是最好的。”

  行……行吧……

  成瑤雖然戰戰兢兢,然而內心忍不住激動起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因為假扮老板女友,所以老板給買衣服?!!只是假扮一次女友而已,竟然可以白得一套這麼貴的衣服!值了!

  錢恆的眼光和他的嘴一樣毒辣,雖然此前根本沒有試,但是衣服上身,竟然像是為成瑤量身定做的一般,非常契合她的氣質。

  連成瑤看著鏡中的自己,都有些驚呆了。

  她想,我可真他媽美啊!

  等她自戀完重新回歸到正常狀體,第一時間就是向錢恆道謝︰“謝謝老板!”

  錢恆卻刻意移開了目光,冷冷道︰“不用謝我,錢會從你的年終獎里扣。”

  “……”

  別原地結婚了,成瑤想,還是讓我的老板原地爆炸吧。

  ——

  兩個人趕到餐廳時,錢恆的爸媽早已在包廂中落座了。與成瑤想象中的一樣,錢媽媽是個非常貴氣的美人,錢恆的容貌幾乎全是遺傳自她,而錢恆的神情氣質,則是錢爸爸的翻版了,首富非常嚴肅,板著張臉,看起來不太好說話的樣子。

  錢恆還是那副死樣子,他看了一眼自己爸媽,直接無視了自己老子,冷硬道︰“媽,這是我女朋友成瑤。”

  “小成是嗎?來吧,坐這里。”錢媽媽挺溫和,一下子掃除了成瑤和首富一家吃飯的尷尬和緊張,拉著成瑤聊起來。

  ……

  可這聊天,總有進入正題的一刻……

  果然,相談甚歡了沒多久,錢媽媽就話鋒一轉——

  “小成啊,我就想問問,你和我們錢恆是怎麼認識的呀?”

  錢恆想回答,卻被錢媽媽瞪了回去︰“我在問小成。”說完,她接著笑眯眯地看向成瑤。

  “工……工作認識的。”

  “在一起多久了?”

  成瑤求救地看了一眼錢恆,然而四個人一桌,實在沒有作弊的可能性,她只能硬著頭皮瞎編道︰“在一起沒多久。”

  錢媽媽來精神了︰“那你真的了解錢恆嗎?”

  “我……我還是比較了解的。”

  “那你覺得錢恆有什麼缺點?”

  錢媽媽盯著成瑤,錢爸爸盯著成瑤,錢恆也盯著成瑤。

  在老板面前說他的缺點,是嫌命活的太長嗎?

  成瑤睜眼說瞎話道︰“錢恆十分完美,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完美了,讓我有時候會有些自卑!”

  錢恆剛才黑雲壓陣的表情和緩了下來,嘴角微微上揚。

  成瑤抹了把汗,這道送命題,看來是保住自己狗命了。

  只是錢媽媽沒打算放過成瑤︰“你不用在我面前不敢說實話,人無完人,你交往中,覺得錢恆到底有哪些問題?”她雖溫和,眼神卻很精明,她意有所指道,“要真的交往過,就算時間短,肯定也能說出磨合中發現的問題的。”

  “……”

  成瑤咬了咬牙︰“這個,錢恆有時候有點太過特立獨行,讓我跟不上他的節奏。”

  這個所謂缺點,不痛不癢,成瑤覺得自己這個度,把握的還可以。

  “只有這個缺點嗎?”

  成瑤點了點頭︰“恩!”

  錢媽媽一臉驚訝︰“那你真的和他交往的時間還太短,所以都沒發現他還有自我感覺過于良好、嘴巴毒、龜毛、過分講究、不近人情、直男思維、毫不暖男、不會哄人、面子大過天、老板病、心狠手辣、唯我獨尊這些毛病。”

  “……”

  “而且他在家事法律方面非常專業,你和他如果分手,肯定一分錢也賠不到的。”

  成瑤想,錢恆不能脫單,除了他自己的實力外,他媽媽的實力也是不可小覷。

  剛才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錢爸爸看了成瑤一眼,也開了口︰“成這個姓我其實不太喜歡。”

  “……”

  “但以你看上我兒子這一點,可見你的品味和眼光,還是可以的。”

  “……”

  “另外,我還是希望你能提供你從初中到大學所有的成績單原件,復印件的話加蓋學校的公章。”

  “哎?”

  錢爸爸微微一笑︰“這樣我可以知道以後和你聊什麼樣的話題我們溝通能比較流暢。”

  ???

  成瑤愣了足足三分鐘,才終于反應過來。

  從成績單中了解了基礎智商,才能確保彼此智力在不在一個層次上,能聊什麼話題……

  “對了,最近三年的體檢報告,希望你也能提供給我。哦,你們家有族譜嗎?”錢爸爸鎮定自如道,“你放心,做生意……哦,不,小年輕談戀愛,講究的也是公平,你提供給我的資料,我也會相應的把錢恆的相關材料提供給你。”他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本看起來有四百頁厚的書,“這是前期資料,先供你參考。”

  成瑤接過一看,差點被封面上的字亮瞎了眼。

  《優秀單身男青年圖冊之錢恆大全》

  副標是——

  依法結婚,拒絕單身!

  ……

  而翻開這本圖冊的目錄,就更加讓人無法直視了。

  如同寫論文般的,圖冊目錄里從錢恆產地、錢恆屬性、錢恆特征、錢恆短期持有與長期持有優勢對比、錢恆缺陷免責條款、錢恆實拍這六個方面進行了闡述……每個小標題下還有二級目錄,二級目錄下還有三級目錄……而翻到最後一頁,用黑體字大大地印刷著——

  “錢恆搶購熱線︰180XXXXXXXX。”

  成瑤一看,這串數字,就是錢恆的手機號碼無誤了。

  ……

  媽啊!這是什麼樣的魔鬼啊!

  成瑤看著這本錢恆大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用眼神詢問錢恆,而錢恆,也唯一一次有些別扭地直接扭開了頭,他面上的表情也充滿了無法直視的生無可戀。

  看來,這就是錢恆爸媽為他親手花重金定制的相親手冊了,一旦今天自己沒來和錢恆吃這頓飯假扮他的女友,看來沒多久,這本手冊就會在相親圈里流傳,不出三天,就能出圈,沒準還能上個熱搜……

  成瑤看看錢恆,又看看錢爸爸錢媽媽,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祖傳魔鬼!

  這他媽絕對是祖傳魔鬼一家!

第69章

  成瑤就這樣嚴陣以待與這三個魔鬼共進午餐。

  在短暫的沉默後, 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生存挑戰。

  錢媽媽喝了口紅酒, 看向錢恆與成瑤,她笑眯眯的︰“你們兩個,是誰追的誰?”

  ……

  成瑤立刻用余光求救似的看向錢恆。

  錢恆瞥了她一眼,然後鎮定自若道︰“哦, 她追的我。”

  “……”

  行吧,成瑤想,今天是你主場, 就算為了報復我上次黑你,說我是失足少女從良, 我也只能咬牙認了。

  “哦?”錢媽媽玩味道,“看不出來小成挺勇敢的呀, 所以追了多久?具體是怎麼表白的?”

  錢恆高貴冷艷道︰“她應該暗戀我挺久了,只是一直沒有表白。所以表白的時候, 我是沒有什麼心理準備的。”

  錢媽媽點了點頭, 一臉願聞其詳。

  錢恆抿了口茶水︰“所以其實也沒有大張旗鼓追的行動,可能我的優秀讓她有一些壓力,她采用的是潛移默化想要日久生情的策略。”

  錢媽媽捧起了臉︰“感覺很浪漫啊。所以是怎麼潛移默化潤物細無聲的?”

  “她早上給我準備早餐便當, 晚上給我做晚飯, 平時還能通水管、代駕,隨叫隨到,方便快捷。”

  等……等等, 這听起來完全不浪漫好嗎……

  “我的胃不好, 所以她給我熬養胃粥, 出差的時候也各種關照我按時按點吃飯。”

  恩……這個听起來還差不多……

  “別人都覺得我是業界毒瘤,只有她不這麼覺得。”

  “帶我玩游戲,讓我喜歡上了打地鼠。”

  “歪理邪說很多,但每次都在關照我勞逸結合;在任何場合都非常維護我。”

  “和我有共同的愛好,喜歡相同的游戲和音樂,有很多話題。”

  ……

  錢恆的口才實在太好,就這麼平鋪直述,錢媽媽就已經為年輕人們感人的愛情而迷醉了;連成瑤這個當事人本人,都被他說得快恍然覺得自己真的暗戀錢恆已久,早就步步為營準備對他溫水煮青蛙了。

  “那所以表白呢?是誰表白的?還是小成嗎?”

  “恩。”錢恆這一次,終于輕輕掃了成瑤一眼,然後他轉開頭,“是她。”

  成瑤想,這別扭傲嬌的模樣,這爐火純青的演技,這毫無漏洞的故事,想不到錢恆編得還挺像。

  “怎麼表白的?”

  成瑤在內心點評,別說錢媽媽想問,自己都想問錢恆,按照這故事情節的發展,自己該是怎麼表白才能HE?

  錢恆又掃了成瑤一眼︰“她生日的時候給我送了一盒禮物來表白。”

  高,實在是高,故事要讓人信服,講究的就是虛中有實,才能以假亂真,錢恆真是個編劇人才啊,生日送禮物的真實細節加上虛假的表白,實在是有板有眼讓人信服。

  這一次錢媽媽沒有再追問,然而錢恆頓了頓,卻繼續了下去。

  “她在禮盒里對我表了白。說想和我生個孩子。”

  成瑤穩了穩,才沒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好嘛,報復終于來了。但你注意一下人設好嗎?腹黑到潛移默化扮豬吃虎的我,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狂野?還生個孩子?成瑤簡直氣笑了,也不知道錢恆是怎麼想出來的。這都什麼三流言情小說里的台詞啊,盡往自己身上按。

  她覺得是時候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我還送了別的禮物的。”

  “恩。”錢恆認可了她的說法,“是這樣。”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成瑤一眼,然後耳朵上微微爬上了幾不可見的紅色,然而聲音還是一貫的冷靜︰“她還送了我一瓶酒。”

  成瑤想,哦。原來禮盒里有酒啊。

  “一瓶1982年的拉菲。”

  哦……哎??不對???82年的拉菲……等等????成瑤突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錢恆卻沒意識到成瑤的慌張,他故意咬重了每個音節︰“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

  別的東西……是那一盒避孕套嗎……

  成瑤卻絲毫沒注意力去追究錢爸爸錢媽媽臉上的表情了,她的心里像是住著一只受了驚的松鼠,準備隨時躥到樹上躲起來。

  82年的拉菲……

  她就是白痴,現在也反應過來了。

  錢恆現在並不是在編故事!他說的那麼有板有眼,那麼細節真實,是因為這本來就是真的!

  工廠搞錯發貨的那個禮盒!那個富婆重金表白小鮮肉的禮盒,被自己當做禮物送給了錢恆!

  他恐怕是真的以為自己進行了如此狂野的表白!恐怕是真的以為自己對他有所覬覦!恐怕是真的以為自己暗戀他!

  這他媽就要命了!

  就在成瑤整個人都快被嚇到呆滯的時候,只听錢恆繼續道——

  “我開始是拒絕的。”他的聲音仍舊冷淡,但卻帶了一種不自然的干巴巴,像是竭力要保持無感情的鎮定,然而那種微微的微妙還是從語氣的末梢里泄露了出來。

  他咳了咳,蜻蜓點水般輕飄飄瞥了一眼成瑤︰“但就算我冷處理,她也沒有退縮,忍著自己心里的難過和被拒絕的尷尬,繼續陪在我身邊。”

  ……

  不是啊!不是!!不是這樣的!!!成瑤在心里瘋狂擺手,老板!!你這樣的想法!真的很危險啊!!!

  結果這樣還沒完,就在成瑤已然非常凌亂的時候,錢恆給了她致命一擊——

  “所以最後,我被她的執著和不記名分感動了。”錢恆恢復了高貴冷艷,他飛快地望向成瑤,又飛快地移開了視線,然後望著不遠處的窗外鎮定道︰“我決定勉為其難和她在一起。”

  他這個語氣,恍惚讓成瑤想問他,此時此刻,自己是不是應該跪下謝主隆恩?

  只是……只是這發展!他媽的不對啊!

  成瑤的腦海里一片混亂,這到底是什麼情況?自己的禮盒,該不會是真的送錯了?錢恆說的這些,是為了應付他父母的假話還是真的?

  接下來的飯局里,成瑤基本上已經是個戰五渣了,她差點打翻了紅酒,切牛排的時候刀差點脫手,最後甜點的時候還把甜點蹭到了衣服上,時不時表情微妙復雜地看向錢恆……

  簡直不忍直視。

  而對于成瑤層出不窮的掉鏈子和出洋相,錢恆今天卻格外包容。

  這自然要包容。試問哪個女性能在自己同意交往的暗示面前還冷靜自持?

  照理說,成瑤還能有這個表現,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錢恆一邊優雅地切著牛排,一邊內心滿意地想,自己這個計劃真是完美。

  吳君說的沒錯,自己冷處理成瑤以後,只要利用合適的機會給她一點暗示,她就會激動的找不著北,重新燃起追求的動力了。自己如今利用這個假扮女友的契機,既和成瑤有了非工作接觸的親密互動,又利用這個機會,旁敲側擊順水推舟地暗示了成瑤自己對她的接納。

  這樣自己不用主動,就給出了成瑤可以繼續再接再厲追自己的信號。

  簡直是機智。

  而成瑤也確實如自己所想,後半場飯局里已經激動的渾渾噩噩,緊張到手腳不協調。

  錢恆胸有成竹地想,等這飯局結束,成瑤一定會拉著自己向自己求證自己的話是不是那個意思的,到時候……

  哼。

  ——

  成瑤忍著心中巨大的忐忑、悸動和不安到了飯局結束。

  幾乎是錢爸爸錢媽媽剛走,她就拉住了錢恆。

  “老……老板……”

  錢恆了然地朝她笑笑︰“你要問什麼,就問吧。”

  “我禮盒里真的是82年的拉菲?你……你喝了嗎?”

  錢恆矜持地笑笑︰“我還沒喝,你要是想一起喝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說,那個……就‘勉為其難地和我在一起’是……”成瑤忐忑道,“是為了應付你爸媽的吧?”

  錢恆沒等成瑤說完,就大發慈悲般地打斷了她︰“不,就是你一直夢寐以求的那樣。”

  他矜持地看向成瑤︰“雖然女友是假扮的,但你也听出來了,你送我禮物表白這些,包括你平時對我的暗戀,都是事實,我確實很感動,所以也決定給你個表現自己的二次機會。如果你繼續努力,各方面以高標準要求自己,考核通過的話,也不是不能上崗成為我的真女友。”

  “……”

  成瑤震驚了,成瑤迷茫了,成瑤感覺自己腦袋壞掉了……

  錢恆?錢恆在說什麼話?怎麼覺得每一個字自己都听得懂但是連在一起是什麼意思成瑤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

  “可是我……”

  “沒有可是。”錢恆篤定道,“給你考察期通過後上崗已經是我對你最大的通融了,你就算說自己心急如焚一天也等不及,也不行。畢竟辦公室戀情,我還是覺得不太妥。我還有心理建設要做。”

  “考察期一個月。”

  “不……”

  “三周。”錢恆惡狠狠地瞪了成瑤一眼,“你就算哭,也不能再低了。光是考慮談戀愛這件事,已經對我的工作造成了影響。談戀愛後,我的創收也可能減低,所以我需要很慎重地考慮。”

  “我……”

  “兩周。”

  “老板!這是個誤會啊!!!”成瑤終于找準機會,見縫插針般地把話給喊了出來。

  錢恆愣了很久,才皺著眉,一臉興師問罪︰“什麼誤會?給你兩周你還想順桿爬?”

  成瑤硬著頭皮︰“那個……這個禮盒,是個誤會。”她抹了把汗,把秦沁那邊工廠送錯貨的事一五一十給交代了。

  錢恆的臉色很恐怖。並且隨著成瑤的交代,他的臉色越來越恐怖了。

  直到成瑤說完,他才陰沉地瞪著成瑤,一字一頓道︰“所以,你沒有表白?”

  成瑤點了點頭︰“真的!我今天就去投訴那個發錯貨的工廠!我可以把人叫來給你當場對峙!這真的是個誤會!我沒有!我絕對沒有對老板你有非分之想!”

  “所以,我之前的情緒全是白費?”

  成瑤立刻點頭保證道︰“老板,你不用這麼勉為其難左右為難,不用糾結辦公室戀情不妥這種問題,也不用為了考慮談戀愛而影響工作創收!也不用考察我了!不用在乎我的感受!因為我很好!我沒有失戀!我也沒有表白失敗遭到毀滅性打擊!你放心!我會繼續心無旁騖地工作!為建設社會主義而奮斗!”

  “……”

  其實遇到這個情況,成瑤的腦子至今也還沒轉過彎來,她整個人都非常混亂,錢恆的眼神讓她心慌意亂,錢恆的話更是讓她覺得煩躁不安忐忑緊張。她語無倫次地解釋著,下意識就想把如今這種不可控的場景恢復還原到原本的平衡中去。她暈乎乎地想,一切回歸到平時的話,就好了吧。自己的不正常也能好轉了。

  成瑤 里啪啦說了一堆,從主觀和客觀兩方面的證據分析了自己的無辜,並且努力完善邏輯,將主客觀融合起來形成證據鏈,以加強證明力證明自己確實對錢恆並無歹念。

  “老板,你千萬不要覺得我苦戀你很可憐,就出于憐憫勉強自己說給我個機會!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錢恆越听越沉默,越听臉色越難看,成瑤說到最後,他竟然站起身,徑自走了!走了!了!

  沒過多久,成瑤收到一條微信。

  “突然想起來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加班,你自己回去吧,車費我報銷。”

  附隨這條微信而來的,是一個200元的紅包轉賬。

  ……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成瑤想,而且最近能有什麼加班?為了今天應付自己爸媽,錢恆不是號稱已經把時間都安排好了嗎?

  ——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錢恆前腳剛走,成瑤就收到了薛明的電話。

  “瑤瑤,你在哪兒呢?我今天正好又來A市辦事,一起吃個飯?”

  “哎?”成瑤有些不好意思,“我剛吃完呢,要不我陪你吃個,然後喝個下午茶什麼的?”

  薛明滿口應好,兩人便把這事就定下了,薛明很想去嘗嘗A市風味小吃一條街上的小菜館子,所以兩人便約了在那見面。

  也不知道今天成瑤是什麼運氣,薛明的電話剛掛,包銳就來電話了。一下子讓成瑤飄飄然都有了點自己是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的感覺。

  “成瑤,我們今天下午約了牌局,一起來我家打摜蛋啊!譚穎李明磊和王璐都來的,就差你了!我讓我老婆做了一桌甜品,你不老說她做的好吃嗎?趕緊來吃吧。”

  成瑤拒絕道︰“替我謝謝嫂子!不過我約了人啦!下次一定來!”

  “約了人?!”包銳的八卦雷達一下子上線了,又是對著成瑤一堆東問西問,還語重心長關照了成瑤一堆約會須知,才掛了電話。

  ——

  成瑤很快趕到了小吃風味一條街。

  這里算是A市的特色保留街區,游客總要來逛逛,不少小飯館是十幾年的老品牌了,口味很不錯,只是因為街區太老,又有一些遺留問題,游客多垃圾也多,這一帶的環境略微有些髒亂差。

  薛明和自己是不在乎,但如果換成是錢恆那種人,恐怕皺著眉頭,屏著呼吸,都不知道哪里才算足夠干淨到能安放自己尊貴的腳。

  成瑤搖了搖頭,不知道怎麼的又想起錢恆了,一定是平時中毒太深!

  好在薛明也很快到了,兩人很快選定了一下川菜館,準備進去大快朵頤。

  “來,瑤瑤,吃點這個水煮牛肉,很夠味。”

  兩人的菜很快就上了,薛明剛熱情地夾了一塊水煮牛肉準備放進成瑤的碗里,就被突兀地打斷了。

  “為了更健康衛生,國外都流行分餐制,還在這里夾來夾去,如果你有幽門螺旋桿菌,這不是正好傳染給她?”

  就在成瑤準備開口道謝之際,她的頭頂突然響起了錢恆冷冷的聲音。

  而這位半路殺出的程咬金選手,顯然無視了薛明和成瑤疑惑震驚的目光,大剌剌地從旁邊空餐桌邊拉過一把椅子,結果那椅子上看著有幾塊老舊的油斑,錢恆皺了皺眉,一臉英勇就義般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那椅子的一個角上,堪堪避開了那幾塊油斑……

  “幽門螺旋桿菌你們懂嗎?”錢恆冷哼了一聲,即便這坐姿應該相當不適,他卻還一派高貴優雅矜持,屁股穩穩的猶如坐在自己昂貴的老板椅上,“幽門螺旋桿菌感染,會讓胃癌的幾率增加2.7到12倍。”

  “……”

  薛明這根伸出來的筷子,一時之間繼續伸著也不是,縮著也不是,就這麼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下意識解釋道︰“我沒幽門螺旋桿菌。”

  錢恆瞥了薛明一眼,冷哼了一聲︰“我們律師,最講究的是證據,空口無憑,等你提供了你的體檢報告證明了再說吧。”

  “……”

  成瑤滿頭汗,她轉過頭去,看向錢恆︰“老板,你怎麼又過來了?”

  錢恆面色不悅︰“這條街是你家的嗎?我為什麼不能過來?”

  “你不是……不是剛才有重要的加班任務嗎?”

  錢恆理直氣壯道︰“我記錯了,車開到一半發現沒有需要加班的。”

  “……”

  “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里啊?”

  “包銳邀請我去打牌時向我匯報的。”說到這里,錢恆冷冷一笑,“沒想到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已經約起來了。”

  成瑤︰???

  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嗎?成瑤不明白,錢恆走了難道自己還要隨時待命嗎?這他媽可是周末啊!為什麼錢恆的語氣,簡直就像是說自己尸骨未寒,控訴成瑤這個未亡人剛死了老公就迫不及待勾搭搭四了……

第70章

  不過令成瑤震驚的還不是這個, 她看著錢恆對周遭環境嫌棄的表情, 都有些不忍了︰“老板,是有什麼急事需要我處理嗎?你發郵件或者打電話給我都可以啊,沒必要親自過來這里,這里……這里的格調畢竟和你格格不入……”

  薛明听到這里愣了愣︰“他是你老板?”他轉了轉眼珠, 隨即語帶敵意道,“雖然工作確實重要,但今天是周末, 成瑤也有私人時間,我和成瑤約完會後回去會陪著她一起把你的工作加班完成的。”

  薛明說到這里, 話鋒一轉,他從頭到尾打量了錢恆一眼︰“何況你這樣的身份穿著, 在這里吃飯實在不太合適。這里的菜恐怕都是用地溝油做的,你嬌貴的胃, 恐怕是接受不了。”

  不知道怎麼的, 平時溫和的薛明,似乎和錢恆也不怎麼對付,成瑤怕按照這個趨勢兩個人杠上, 努力做著和事佬︰“老板, 這里實在太髒亂差了,真的不適合你,我怕把你衣服也弄髒了, 這多貴啊……”

  “不貴, 也就兩萬塊而已。”

  “……”

  雖然錢恆對周遭環境實在是肉眼可見的看不上, 但他在成瑤和薛明的聯合勸說下,竟然還十分頑強地待了下來,這腔調,是不準備走了。

  要換是別人,薛明說什麼都不忍了,但得知對方是成瑤老板,本著為成瑤考慮的心情,只能怒不敢言,只是他也不準備將就錢恆了,徑自吃起飯來,準備來一出無視大法,徹底無視錢恆,當他是空氣。

  “瑤瑤,你老板既然這麼空,想在這里看我們吃飯,那就讓他留著唄。”薛明咬牙切齒道,“我們吃我們的,吃完了你再跟你老板回去加班就是了。”

  薛明一口一塊水煮牛肉,一邊又斜斜地瞟了一眼錢恆,像是故意說給他听似的︰“對了瑤瑤,還沒問過你呢,你的擇偶標準,是什麼樣的?”薛明說到這里,看了一眼成瑤,有些不好意思,“就想問問,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

  “啊?我啊?”成瑤有些意外,她想了想,剛想回答,卻被錢恆打斷搶了白。

  “她喜歡身高超過185的男人。”錢恆說完,居高臨下地看了眼局促的薛明,“你就只有178左右吧。你看,你比我矮了大半個頭。”

  “……”

  成瑤剛想解釋,錢恆卻又開了口︰“她喜歡工作業務能力強足夠優秀的男人。”

  而見成瑤沒有說話,薛明以為她默認了這種標準。

  薛明的眼楮重新亮了亮,有些靦腆︰“我今年才被評為優秀工作標兵。”

  “哦,她喜歡的優秀,是指的那種年收入破億的。”

  “……”

  “不是不是,別听我老板開玩笑……”成瑤連忙想闢謠,結果錢恆警告性質地看了她一眼,雖然沒說話,但成瑤已經默契的從錢恆的眼神里讀懂了他的潛台詞——

  年終獎,還想要嗎?

  “……”

  為金錢屈服的成瑤只能識相地閉上了嘴,任由錢恆表演。

  “她還喜歡穿西裝好看的男人。”

  成瑤的沉默,進一步加深了薛明的誤解。

  他的眼楮又亮了,他看向成瑤︰“我穿西裝,我們公司的人都說我挺帥的。”

  錢恆笑笑︰“哦,忘了說,是穿兩萬以上西裝好看的男人。”

  “……”

  話說到這里,薛明才意識過來,他這才反應過來成瑤的沉默恐怕是面對強權的敢怒不敢言,他終于忍無可忍︰“你這個人怎麼回事?雖然你是瑤瑤的老板,但也干涉太多她的私生活了吧?”

  “我今天過來,不是以成瑤老板的身份。”

  成瑤已經不知道對這種發展怎麼處理了,錢恆今天怎麼了?他是中央戲精學院畢業所以來展示他的專業素質的嗎?這次又要干什麼?繼續以室友的身份作妖?他這是報復自己上癮了?死活不讓自己有任何脫單的機會嗎?

  “我今天來,是以成瑤準男友的身份。”

  看吧,果然演上了……就在成瑤準備腹誹之際,她突然反應了過來。

  等……等等……什麼準男友?

  成瑤驚愕地抬頭,看向錢恆。對方卻在說出如此爆炸性消息之後仍舊維持著冷漠的鎮定,就像是在討論今天天氣一樣平常。

  “成瑤,在追我。”錢恆臉部紅心不跳地宣告著,“我一開始是拒絕的,但現在,經過劇烈的思想掙扎,我想通了。”錢恆看向成瑤,微微一笑,“我允許你追。”

  “不不!老板!你搞錯了!!!我剛才不是已經和你解釋清楚了嗎?我沒有在追你,那個禮盒是個誤會啊?!你最近的記憶力有點問題啊,我回頭給你買點腦白金清醒清醒吧!!!”

  這麼一來二去,薛明自然被氣走了,只是薛明走後,成瑤不論怎麼解釋,錢恆也不表態,他只是眼神危險地看著成瑤。

  “成瑤。”

  等成瑤嘴巴都快說干了,之前臉色復雜一言不發的錢恆,終于開了口。

  他的表情仍舊鎮定,語氣也冷靜到不行︰“我是善意第三人。”

  “啊???”

  “我想過了。”錢恆盯著成瑤︰“你和工廠之間發錯貨的關系和事實,我作為第三人,並不知情,所以我的誤解,也是基于不知情上非主觀惡意的誤解,那麼你們之間發錯貨造成的惡劣影響和後果,不得對抗我這個善意第三人因誤解做出的錯誤決定。因而我的決定所造成的損失,你也不得向我主張,只能向發錯貨的工廠主張。我的決定,你必須配合履行。”

  成瑤一頭霧水︰“什麼?”

  錢恆抿了抿嘴唇︰“我已經勉為其難做出決定允許你追求我了。”

  成瑤還沒反應過來,就听錢恆理直氣壯道︰“所以你必須追。”

  成瑤︰???

  “因為我是善意第三人。”

  “……”

  “我錢恆的情緒,不能浪費。”錢恆理直氣壯道,“我既然已經被這個錯誤引導著思考了很久,做出了決定,那這個決定必須被執行。我要對得起我一分鐘166.666無窮人民幣的時間。”

  “……”

  成瑤在極度的震驚下,已經忘記了自己應該先去回應老板的話,她下意識先考慮起了善意第三人的問題,據理力爭道︰“善意第三人是處分物權里的概念,我們這里涉及到的是人身關系,人身關系不能強制執行,你不能這麼強行要求我去追你啊!這不合法!和法理完全是背道而馳的!”

  錢恆微微皺起了眉,面對成瑤的指控,仍舊非常冷靜,他看了成瑤一眼︰“我以你的年終獎命令你追。”

  “……”

  這是徹底不講理不講法開始霸權主義強權政治了……

  “鑒于你確實也不是主觀故意造成我的誤會,所以時間上,再給你讓步一點。”錢恆冷冷道,“三天。”

  “但是……”

  “沒有但是。”

  “不,就……”

  這一次,錢恆直接捂住了成瑤的嘴,不讓她再有開口的機會。

  他淡然地看著成瑤,雲淡風輕道︰“沉默是金。”

  “……”

  雖然表情淡然,但錢恆那雙漂亮的眼楮里寫滿了死亡威脅。

  “……”

  成瑤簡直欲哭無淚,這他媽是什麼鬼?!這是逼良為娼啊!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人逼別人對自己有非分之想的!

  “就這麼決定了。走吧。”錢恆微微皺了皺眉看了眼小餐館周圍,“我真的不能繼續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我的格調已經快被污染的分崩離析。”

  “……”

  走?!還走什麼走?成瑤想,這走的是什麼絕路啊?!

  天地良心,她現在只想給秦沁打電話約架!瞧瞧她推薦的那個破禮盒搞出的都是什麼事?!

  ——

  結果一刻鐘後,成瑤被錢恆帶到了電影院門口。

  成瑤︰???

  錢恆目不斜視地看向遠處︰“哦,從今天開始算吧。”

  成瑤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三天,從現在開始算?”

  這今天都已經過了一大半了!

  錢恆惜字如金的“嗯”了一聲,繼續維持著不看成瑤的姿勢。

  “那我們現在???”

  “一般來說,追人的一方會請被追的看電影。”

  成瑤連連點頭︰“好好。老板說的是!”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氣場問題,每次和錢恆在一起,成瑤最後總是在他強大的詭辯和歪理邪說中敗下陣來,不自覺就會被他帶著走。

  在錢氏霸權主義面前,她不知不覺就遭到了荼毒,接受了這詭異的發展。

  成瑤趕緊掏出手機,“所以老板你想看什麼電影?今天有場次的有一個好萊塢英雄片,一個國產青春愛情片,一個日本恐怖鬼片,還有一個印度歌舞片。”

  “恐怖片。”

  成瑤哪里敢遲疑,立刻準備訂票。

  “刷我的卡。”結果就在自己準備付錢時,錢恆冷冷地遞上了自己的銀行卡。

  “哎?”

  錢恆的聲音仍舊波瀾不驚,只是音調里有一份微微的不自然︰“這三天期間因為追求我而造成的費用,我給你報銷。”錢恆清了清嗓子,“畢竟我比較貴,一般人追求不起我。鑒于這個情況,我對你進行補貼。”

  人一旦中毒以後,就連思維里也帶滿了毒素,成瑤完全被帶跑了,她感恩地想,老板真是貼心啊!

  “謝謝老板!”她道完謝,又想起來,“那,那個,老板你的卡密碼是?”

  錢恆言簡意賅地直接報了一串數字。

  成瑤拿著卡付了電影票錢,趕緊顛顛地回來還卡。

  結果錢恆又有了新要求,他沒接過卡,只是眼光輕飄飄地看了一眼旁邊抱著爆米花走過的小情侶。

  成瑤不傻,她立刻心領神會,趕緊拿著卡,又買了一大桶爆米花,還附帶了兩听可樂。

  兩個人就這麼落了座。

  雖然成瑤知道這是個日本恐怖片,但她根本沒料到,這恐怖片竟然還是個3D的!

  這下從音效、環境還有身臨其境感來說,這恐怖片都真的十分恐怖了!

  成瑤抱著爆米花瑟瑟發抖,她一緊張就瘋狂往嘴里塞爆米花,半場電影下來,一桶爆米花幾乎都進了她的肚子。

  她根本無暇顧及別的,只拼命忍著想要尖叫的沖動,偶爾瞥了一眼身邊的錢恆,才發現對方對著屏幕上的一群鬼和碎肉殘肢,還是面不改色十分冷靜。

  可成瑤自己就快要嚇死了!!!她咬緊牙關,抓著自己的大衣。

  就在她害怕得快要逃跑的時候,錢恆湊近了她。

  他的聲音低低的,仍舊鎮定自若,質地微涼,然而因為就在成瑤的耳畔,那氣流里帶了曖昧的溫熱。

  “一般來說,看恐怖電影的時候,追求者都會趁機握住被追的人的手。”

  成瑤還沒反應過來,錢恆的手就伸了過來︰“哦,你手太短了,我就勉為其難握住你的吧。”

  然後一只溫熱的手,握住了成瑤的。

  明明剛才看恐怖片還嚇得要死,完全被片子里的氣氛帶著走,可此刻因為錢恆的這只手,成瑤卻只覺得從兩人皮膚接觸的地方升騰起一股熱意,她的臉也跟著紅了,整個人只覺得腦袋里轟的一聲,剛才恐怖片的氣氛,一下子變成了愛情片,還是那種讓人臉紅心跳的愛情片。

  後半場到底講了什麼,成瑤幾乎不知道,她只顧著臉紅,心髒砰砰砰劇烈跳著就差跳出胸腔了,哪里還看得進情節。

  不知道錢恆是不是一樣。成瑤根本不敢去看他,只是他那只握著自己的手,手心也逐漸滾燙起來。

  電影放完散場,成瑤才跟著錢恆站起來,她忐忑緊張地看向錢恆,結結巴巴地詢問︰“看……看完了,手……手還要牽著嗎?”

  “牽手是追求別人成功路上的重要進展。”錢恆一本正經道,“你當然應該乘勝追擊。”

  成瑤點頭如搗蒜,錢恆輕輕拉住了她︰“走吧。”

  兩人本來還準備一起吃晚飯,可惜錢恆接了個電話後,晚餐計劃不得不擱淺。

  “有個客戶有點急事需要處理一下。”錢恆的手還是牽著成瑤的,他的耳朵也有些微紅,只是語氣還是鎮定,“所以你不得不和我分開了。”

  “看你臉上這麼難過,我可以送你回家。”錢恆清了清嗓子,“你可以再抓緊車上的時間多看看我。”

  成瑤︰???

  我臉上有難過的表情嗎??她想,我還沒從慌亂里理清頭緒呢?哪里有空難過啊!

  成瑤就這麼忐忑地坐上了賓利,任由錢恆把自己送回了樓下。

  她剛下車,錢恆就又叫住了她︰“成瑤。”

  “恩?”

  錢恆移下車窗,微微抬了抬側臉。

  成瑤︰???

  “一般一起看完電影牽手後,追求者會趁著氣氛好,親一下被追求的人。”錢恆一邊說,一邊繼續抬了抬側臉,他暗示道,“今晚月色挺好,氣氛不錯。”

  什麼月色?!成瑤想,月亮他媽還沒出來呢!

  “氣氛很好。”就在成瑤內心腹誹之際,錢恆抿了抿唇,又補充道,“所以我允許你親我。”

  “不不不,老板,我沒有想要冒犯你!”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錢恆冷冷地瞥了成瑤一眼︰“我用年終……”

  “我親!我親!”

  成瑤不僅臉紅了,連眼楮都紅了,她沖到車窗邊,俯下身,飛快地親了錢恆的側臉一下,然後兔子似的蹦走了。

  成瑤親完錢恆,感覺自己像犯罪既遂,她心里砰砰直跳,明明有電梯,卻傻不拉幾一口氣跑上了樓。

  直到站在房門口,她的心還沒平靜下來。

  完了,她絕望地想,我可能被錢恆傳染了!

第71章

  結果她剛撫住胸口想要按捺住那顆狂跳的心,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打來了電話。

  成瑤緊張之下按了“掛斷”……

  等她手忙腳亂趕緊回撥的時候, 顯示“忙音”……

  她鍥而不舍地又撥了幾遍,一條短信跳了出來。

  “你別打。”

  幾乎是成瑤剛听話地放下手機,錢恆的電話就又來了。

  “成瑤,下樓。”

  “哎?怎麼了?”

  “我反悔了。”

  “啊??”

  電話里錢恆的聲音鎮定自若︰“一般這種情況下, 追求者應該陪著被追求的人一起去加班。”

  “……”

  錢恆理直氣壯道︰“你要想追上我,必須努力點。所以下樓吧,這種時候應該陪我一起去加班。”

  “……”

  ——

  不管怎樣, 最終,成瑤還是乖乖的奉旨下了樓。

  于是此刻, 她坐在錢恆的辦公室里,字面意義上的好好看著錢恆加班……

  以前也不是沒來過錢恆辦公室, 只是這一次,成瑤卻覺得格外緊張。所里沒有別的人了, 只有錢恆這間辦公室里開著燈和暖氣。錢恆一本正經地看著材料, 這密閉的空間內氣氛安靜而微妙。

  一切都沒什麼不同,但一切又似乎都不同了。

  成瑤看了錢恆一眼,他的側臉仍舊英俊到不真實, 眉正微微皺著, 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模樣認真而專注,明明他穿的衣服領口的扣子都扣緊了, 可成瑤腦海里竟然還是冒出了“性感”兩個字。

  真是中毒了中毒了。成瑤紅著臉, 趕緊移開了眼楮。

  結果沒過多久——

  “這種時候追求者應該含情脈脈地看著被追求的人。”

  錢恆沒抬頭, 還是埋首在文件里,如果不是這屋里只有他和成瑤,那樣子甚至都看不出他剛才說了話。

  成瑤只好打起精神來看向錢恆。

  結果自己這麼從善如流,錢恆又不滿意了。成瑤才看了沒多久,錢恆就改變了主意。

  “算了,你還是別看我了。”他皺著眉,還是維持著看文件的姿勢,語氣有些不自然和虛張聲勢。過了一會兒,又加了一句,“你,轉過身去,看著牆壁。”

  “……”

  不僅不讓自己看他,還要面壁思過……

  成瑤恨恨地想,那叫自己來陪著加班有什麼意思啊?!誰對自己的追求者這麼不假辭色的?!你能脫單嗎你?你不能!而且你不都沒抬頭嗎?沒抬頭你管我在不在看你?!

  “你那麼看,我會分心。”

  結果就在成瑤憤憤不平之時,錢恆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還是鎮定的、冷靜的,自然到讓人以為在講工作般的聲音,然而成瑤反應過來的一剎那,臉就紅了。

  “你不想對著牆壁也可以。”錢恆冷冷道,“但是注意下分寸,太火熱了。影響我工作。”

  什麼火熱?!!是你自己感溫細胞失調了吧?!

  ——

  一刻鐘後,錢恆處理好了工作,回復完了郵件,他抬起頭,狀若不經意地掃了成瑤一眼︰“今天就要結束了,還有兩天,你想好要怎麼做了嗎?”

  這……這難道還要匯報???

  “我還……還沒想好……”成瑤小心翼翼地看了錢恆一眼,“要不老板你給點提示?”

  “哦。”錢恆抿了抿嘴唇,“一般性,追求者為了凸顯自己的優點,都會穿漂亮點,吸引被追求者的目光。”

  他看了成瑤一眼︰“紅色吧。”錢恆看向辦公室內的綠植,“你有件紅色的毛衣裙,我覺得勉強還可以。明天周六,不用穿正裝,應該切換一下風格。”

  成瑤愣了愣︰“難道我穿別的不好看嗎?”

  錢恆眼楮沒看成瑤,只輕輕道︰“都好看,但我最喜歡你穿那件。”

  只是很平常普通的一句話,然而不知道怎麼的,成瑤突然整個心里像是炸開了一團煙花。

  她低下頭,心又狂跳起來,因為緊張,她下意識咬住了嘴唇。

  “成瑤,你故意的吧?”

  成瑤很茫然︰“嗯?”

  錢恆卻顯得有些惡狠狠的︰“你別以為這樣可以故意勾引我親你,以此來作弊縮短追求時間。”

  成瑤委屈,她沒有啊!她倒是覺得是錢恆在勾引自己!

  錢恆清了清嗓子,回到了剛才的話題︰“另外,追求者應該給被追求者每天早上晚上都問候一下,強調自己的存在感。”

  “……”

  “只能給被追求者做甜品。”

  “……”

  “在所有社交平台都強調自己心有所屬,表明對被追求人的情誼。”

  “……”

  成瑤越听越委屈,听到最後,她終于憋不住了︰“老板,你也太過分了吧!”成瑤鼓起勇氣,“你這是利用自己的職場優勢地位,對我進行壓榨。逼著我追求你,還要我到處公開自己心有所屬。那等三天以後,你覺得考慮下來還是不行,把我給拒絕了,我豈不是沒臉見人?就算一個合同里,權利和義務也應該是對等的,可現在我這里全是義務,你那里全是權利,這根本就違反契約精神……”成瑤梗著脖子總結道,“這不公平。”

  “如果你態度好足夠打動我,三天後我也不是不可以……”

  成瑤直接打斷了錢恆的話︰“我才不要別人勉為其難和我在一起。”

  “就算你這樣同意和我在一起了,我們的關系也不對等。”她垂下了眼神,“而且我都幻想能有人追我,讓我體會下那種被捧著的感覺。”成瑤輕聲嘀咕道,“誰還不是個小公主呢。”

  大概一旦人鼓起勇氣,就會越戰越勇,成瑤說順了頭,繼續抗爭道︰“何況你都不喜歡我,怎麼就可以強迫我先追求你,讓你先體會下這種感覺再做決定啊,太不負責了,太欺負人了……”

  “我沒說不喜歡。”

  “工廠發錯貨我也不是故意的,給你造成困擾的話我道歉請吃飯都可以,你就算稍微扣點年終獎我也認了,但你不能這麼戲弄報復我啊。”

  “沒有戲弄和報復。”

  成瑤卻猶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曉之以理道︰“你就算不是戲弄和報復,這也很過分了,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在想什麼,喜歡不喜歡我,就強行要我先追,你沒听過嗎?強扭的瓜不甜啊……”

  錢恆站了起來,朝成瑤走去︰“成瑤,我沒說不喜歡。”

  “啊?”

  錢恆不自然地重復了一遍︰“我沒說不喜歡。”

  “不喜歡和喜歡,是完全兩個概念,很多不喜歡但也不彼此討厭的人,結了婚,就是相敬如賓的婚姻,之前我和包銳還做過一個案子,就是這樣一對夫妻,相親認識,大家之間沒有心動的喜歡,但也能相處著一起搭伙過日子,本來過著平靜的生活,結果丈夫突然遇到了讓他強烈喜歡的真愛,寧可淨身出戶也要離婚的。”

  這一次,成瑤沒有退縮,她勇敢地回看向錢恆︰“你這樣對我只是談不上不喜歡,就要強迫我追求你,也太過分了吧!”

  錢恆抿緊了嘴唇,沒說話。

  看錢恆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成瑤更委屈了︰“你看,你其實內心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真的,不喜歡不等同于喜歡……”

  “我喜歡。”

  成瑤愣了愣,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錢恆側開了臉,他的耳朵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泛紅了,然而聲音卻還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鎮定︰“成瑤,我喜歡。”

  什?什麼?

  成瑤此刻幾乎是五雷轟頂一般的至尊體驗,只覺得隨著錢恆這簡單的幾個字,自己都被轟炸得耳鳴了。

  “行了,你贏了。”錢恆語氣有些干巴巴的,即便是認輸,他也維持著高冷鎮定,眼神倒是惡狠狠地瞪了成瑤一眼,“你就一定要把我逼到這種地步?我好歹是你老板,你就一點面子不給我?”

  “我?我怎麼逼你了?”

  “有些事,心知肚明就行了,一定要點破嗎?我都找好了理由,你不會順水推舟嗎?”

  “啊?”

  錢恆抿著嘴唇,他站到了成瑤對面瞪著她,身高一下子給了成瑤很大的壓力,而就在成瑤準備抗議之前,錢恆突然俯下身來。

  他彎下腰,讓視線和成瑤的保持持平,盯著她的眼楮,他就就著這個姿勢,一字一頓道︰“成瑤,我喜歡你。”

  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成瑤的身後就是牆壁,退無可退,她的眼前就是錢恆那挺拔的猶如墊過的鼻梁,她努力盯著錢恆的山根看著,就在快看出斗雞眼的時候,錢恆的鼻梁輕輕地踫上了她的。

  然後兩片帶了微涼觸感的唇,輕輕地踫上了她的。

  等過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成瑤才終于反應過來——

  那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而當成瑤剛準備開始悲憤和控訴的時候,始作俑者的錢恆已經如沒事人一般重新直起了身,退後兩步離開了她的身畔,他極其不自然而刻意地轉開了頭,視線落在窗外,要不是成瑤就是當事人,完全無法想象剛才做那些事的就是眼前的錢恆。

  在成瑤的目瞪口呆里,錢恆終于開了口——

  “至于你說的強扭的瓜甜不甜,不扭怎麼知道?”他的聲音冷靜鎮定,“而且管他甜不甜,當然是先扭下來再說,不甜扔了就是了。”

  “……”

  成瑤不得不承認,這強盜邏輯竟然好有道理。只是萬一當自己是這只強扭了可能因為不甜就要被扔掉的瓜時,這實在就不太讓人高興得起來了……

  就在她低下頭掩飾自己臉上的表情時,錢恆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現在扭過了。”

  “很甜。”

  成瑤愕然地抬起了頭。

  說著這種話的錢恆竟然還是側開著臉看著窗外,只是雖然表情仍舊冷靜自持,他耳朵上慢慢蔓延的紅卻泄露了他的情緒。

  “總之,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作為善意第三人,造成這種誤會,並不是我的錯,所以你要追我。”即便到了這種地步,死要面子的錢恆竟然還能如此強行挽尊強詞奪理,“我重新考慮了一下,因為我喜歡你,而且鑒于你平時信譽良好為人誠懇,所以把三天考察期縮短成一天。你今天的表現勉強合格了。”說到這里,錢恆終于看了成瑤一眼,“所以恭喜你,你通過考核,得到了成為我女朋友的機會。”

  “好好珍惜。”

  “……”

  如果之前成瑤對事情的發展完全措手不及,那現在她終于完全反應了過來。

  ——“我沒說不喜歡。”

  ——“很甜。”

  ——“沒有戲弄和報復。”

  ——“我喜歡。”

  成瑤簡直想跳起來大喊,天啊!!!錢恆喜歡她!!!

  自己的劇毒老板,竟然喜歡自己!!!

  錢恆啊錢恆,你也有今天!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2章

  成瑤差點不合時宜地叉腰狂笑起來, 她看著仍舊繃著臉的錢恆, 突然內心升騰起一種惡劣的情緒。

  風水輪流轉,如今怎麼也應該是自己主場了吧。

  成瑤看向錢恆,聲音帶了惋惜︰“老板,你給我提供的這個新崗位以我目前的能力和綜合素質, 實在是沒法匹配,我沒法勝任,所以我自動放棄這個機會。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錢恆果然愣了愣, 然後他瞪向成瑤,努力維持著鎮定︰“這個工作也沒你想的那麼難, 你有什麼不會的,我也不是不可以手把手教你……”

  “不用了不用了。”成瑤只笑, “我有自知之明,我想起來, 我可完全不符合老板你的擇偶標準啊。”

  “……”

  “你要女朋友听話, 我這個人吧,其實骨子里挺叛逆的,讓我乖乖听話, 太違背我天性了。”

  “你要女朋友懂事識大體, 男人在外面逢場作戲犯錯的時候,必須理解,還要能好好反思, 自己哪里沒做好。”成瑤一臉苦惱, “我做不到啊。我這個人吧, 佔有欲很強,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別人踫一下都不行,多看一眼都吃醋,男人要是在外面逢場作戲犯錯,我咬咬牙就當司法考試白考了,就算被吊銷執照,也要把事情給做了。”

  “……”

  成瑤抬頭看了錢恆一眼︰“《人體損傷程度鑒定標準》我都記好了,龜頭缺失1/2以上;一側睪丸缺失,都只是輕傷一級;兩側睪丸缺失才是輕傷二級。”

  “……”

  錢恆沉默了很久,才擠出了幾個字︰“成瑤,沒必要這麼狠吧。”

  “沒辦法啊,女人不狠,地位不穩吶。”

  成瑤撩了撩頭發,不去看錢恆臉上奼紫嫣紅的表情,徑自道︰“而且不要看我對男人的忠誠度要求這麼高,我自己可是個雙標,我不喜歡逢場作戲的男人,但我自己作為一個優秀的女律師,在外面少不得和男人打交道,為了工作,逢場作戲也是很正常的,我的男人要識大體,不要無理取鬧。”

  “……”

  “而且我的老板說了,兩年內不可以談戀愛。”

  “……”

  “辦公室戀情太不專業了,職業人士完全不能犯這種錯誤。”

  “……”

  長久的沉默後,錢恆終于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臉完全黑了,看起來像是個氣的馬上要原地爆炸的氣球似的。

  “兩年內不能談戀愛針對的對象是比我差遠了的人,如果對象是我,你立刻就能談戀愛,而且應該抓住機會。”

  “辦公室戀情,好好利用,可以成為工作的助力,一邊工作一邊談情,可以更好的緩解壓力。”

  “你可以不听話。”

  “我不會逢場作戲。”

  錢恆盯著成瑤的眼楮,語氣強硬︰“但你想逢場作戲,也是做夢。”

  他撇開了眼神︰“你有佔有欲,會吃醋,我也會。”

  錢恆說這話的時候,緊緊盯著成瑤的眼楮,這一次,成瑤卻沒法心無旁騖地盯回去了。錢恆用這種語氣說著這種話,成瑤只覺得自己心跳如鼓。剛才那叉腰狂笑的得意突然就潰不成軍。

  錢恆太優秀了,優秀到都讓人有距離感,只是越發的接近里,成瑤也終于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內心。

  從最初對錢恆的偏見和不滿,到後來,他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對自己仿佛都有不同意義。只要錢恆在,成瑤就會不自覺地用目光去追尋他;听到他相親,自己就不高興;得知他相親失敗,自己就幸災樂禍……

  那些面對他越來越多的心動瞬間,那些努力自我抑制,努力告誡自己保持距離的內心警告,那些日常生活里被自己努力忽略的細枝末節。在這個剎那,猶如平日被壓制在水壩里的水流,在大壩坍塌的那個剎那,報復性地呼嘯著席卷而來。

  這一刻,成瑤腦海里閃過的都是錢恆。他的笑,他挑眉的模樣,他嘴唇微微抿緊的弧度,他在極度震驚時快速眨動的睫毛,他明明胃痛卻克制仍舊專業的樣子,他看向多肉時不自覺的柔和眼神,他黑著臉興師問罪的表情,他充滿優越感極度欠扁卻仍英俊的神情,他為自己揮出的拳,他遞巧克力給自己時的不自然,他不許自己哭時的蠻不講理……

  在錢恆說出“喜歡”的剎那,成瑤只覺得心跳都暫停了。

  在錢恆蠻橫無理的告白面前,成瑤不管外表多麼淡然鎮定,內心卻根本毫無抵抗力。

  如果這是一場戰局,那麼明明開篇佔據了優勢,手握先機的成瑤,此刻已經被錢恆擾亂了軍心,自亂陣腳起來。

  即便不願承認,成瑤也終于意識到了。

  自己還真的,是對錢恆存了那麼點非分之想的。

  只是潛意識里,連成瑤自己都覺得這想法太大膽太作死太危險了,自我保護機制下拼命否認了這種感覺。

  大約是成瑤長久的沉默,錢恆終于沒忍住,他看向成瑤,又非常強硬地補充了一句︰“我不會去逢場作戲,你也不可以,你只可以有我。”錢恆頓了頓,側開了臉,“我也只有你。”

  成瑤出了這麼多招,然而錢恆只是這樣一句話,就輕易化解了她的所有鎧甲。

  真是犯規。

  成瑤滿臉通紅地瞪向錢恆,錢恆,真是討厭!

  “至于我給你提供offer的新崗位,我說你符合你就符合。”錢恆蠻橫道,“讓你上崗就上崗,扭扭捏捏的,是年終獎不想要了?”

  年終獎這個梗看來是過不去了?!

  成瑤抑制著內心的手足無措,努力佯裝憤怒道︰“沒有哪個男朋友會用年終獎威脅女朋友的!”

  “也沒有哪個男朋友給女朋友發工資的。”

  “……”

  成瑤冷靜了下,才終于找回了鎮定,她看了一眼錢恆,努力維持著一臉無畏︰“哦,那算了,我年終獎不要了,我知道自己什麼斤兩,上不了崗。”

  “……”

  成瑤忍著心跳,看著錢恆吃癟,看得出來,錢恆的臉已經快黑到不能看了,只是,只是成瑤內心的惡劣因子驅動下,她還想再進一步。

  “何況我想想,你可能也沒那麼喜歡我,畢竟你的喜歡換的很快,沒多久前不是還一見鐘情看上了和你相親的女生,怪我破壞了你的相親宴嗎?”成瑤酸溜溜道,“按照你這個喜歡人的頻率,我就算拒絕了你,你應該不出一個月也能遇到新喜歡的人,然後成功脫單了……”

  “沒有更喜歡的人。”

  成瑤好整以暇道︰“試試嘛,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老板?”

  “從來就沒喜歡過相親的女的。”

  錢恆看了一眼成瑤,隨即移開了視線︰“我不喜歡她。”

  “可你說……”

  錢恆瞪向成瑤︰“我騙你的。”

  成瑤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呵,原來那麼早,錢恆就在給自己下套呢。

  只是她並不準備就此放過錢恆,她佯裝不知地追問道︰“你騙我干什麼?”

  錢恆沒說話,他只惡狠狠地看向成瑤︰“你不已經心里知道了嗎?”

  成瑤卻是打定主意裝傻到底了︰“我不知道。我又不會讀心術,我怎麼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

  “成瑤。”錢恆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了,“你不要太得寸進尺了。”

  “我哪里有得寸進尺?你說為什麼騙我呀?”

  錢恆梗著脖子,一臉寧可死也不從︰“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哦,那我也拒絕做你的女朋友。”

  錢恆簡直快氣炸了︰“成!瑤!”

  “讓你說真話,就這麼難嗎?”成瑤迎上了錢恆的眼神,她的心跳得很快,臉也很紅,但努力維持著語氣的淡定,“我不想要一個什麼話都不告訴我的男朋友。你這樣的,不符合我的擇偶標準。”

  “如果你沒什麼說的了,那我的態度我也表明了,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結果成瑤剛轉身,就被錢恆拽了回來。

  “我騙你,因為這樣就可以讓你假扮我女朋友。”

  錢恆像是用盡了自己的自尊才說完了這短短的一句話,而剛說完,他就別扭地偏開了頭,仿佛受了非人的折磨。

  可沒過多久,這位老板病變扭傲嬌精又仿佛忍不住般的轉回了目光,再次看向成瑤。他看了成瑤一眼,眼神又偷偷轉開,然而再一次忍不住又看過來時,被成瑤的視線抓了個正著。

  “……”

  第一次,成瑤在錢恆的眼楮里看到了局促和無措,然而他的語氣還是色厲內荏,狠狠地剜了成瑤一眼,便又移開了視線︰“你氣死我算了。”

  成瑤卻是笑︰“既然這樣,那怎麼能算我追你呢,應該是你追我呀。以目前的證據來說,怎麼看都是你對我先有非分之想。”

  錢恆下意識就是繃著臉否認︰“我沒有。”

  “那我走了。連非分之想對我都沒有的男人,一定不是真的喜歡我。”

  “行了!我有!”

  錢恆雖然還是繃著張臉,然而成瑤總覺得如果能形象化,錢恆現在怕已經鼓成一條河豚了,他忍無可忍道︰“成瑤,你是真的準備氣死我?”

  “不是你剛才說讓我氣死你算了?我只是听從了老板的吩咐啊。”

  “……”

  錢恆的表情,已經從最初的自信滿滿,無措慌亂有些可憐巴巴了,他第一次對事態的發展毫無掌控力,也不知道成瑤下一句會說什麼,根本難以預測她的行為。幾乎是第一次,他才意識到,自己喜歡的這個人,並不像她看起來那麼听話。

  可心里即便不停告誡著自己“氣死我了,我不能再喜歡她”這種話,只要成瑤一個眼神,一點聲音,錢恆就發現自己的眼楮不爭氣地又一次看向了她。

  真是紅顏禍水。

  ——

  紅顏禍水本人卻尚不自知,她幾乎是第一次杠上錢恆還能節節勝利,此刻都忍不住有些膨脹了︰“所以現在不應該是什麼‘你勉為其難同意我成為你的女朋友’,而應該是‘你真誠地請求我成為你的女朋友’。”

  成瑤說完,才發現錢恆的臉已經臭的和茅坑里的石頭有一拼了。她這才有些後知後覺的忐忑起來,自己是不是把錢恆逼得太緊了?他雖然說了喜歡自己,但畢竟是面子大過天的老板,何況這喜歡,到底有多喜歡,能喜歡到為了自己原則都不要嗎……

  這麼想著,成瑤突然就有些後悔了,她害怕錢恆生氣了掉頭就走,害怕知道錢恆對自己的喜歡原來並沒有那麼深,害怕自己和錢恆的原則,和他的驕傲比起來,並沒有那麼重要。

  而錢恆的沉默加重了成瑤內心的不安。因為她對錢恆那些不可言說的微妙小心思,讓成瑤在這一刻,竟然也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因為也喜歡著,因此這種喜歡,也變成了一種軟肋。

  “算了,這個問題也太為難……”

  就當成瑤自己忐忑不定準備給錢恆找下台階轉移這個話題時,她听到了錢恆的聲音——

  “成瑤,我請求你成為我的女朋友。”

  這明明是一句浪漫而充滿愛意的話,然而錢恆此刻的表情,卻猶如染缸一般精彩,要是光看他的神情,光听他那干巴巴的聲音,恐怕根本想不出他這是在表白,反倒像是剛被毒打了一頓,人生觀和原則剛剛遭遇重擊而分崩離析,被迫向殘酷的現實低頭。

  只不過這句最艱難的話一旦開始,錢恆好像索性放下了那種繃著的狀態,他臉上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放棄掙扎。

  “行了,成瑤,我說了,我請求你做我女朋友。”

第73章

  看成瑤不言語, 錢恆不得不又再開口說了一遍。

  大約是第三次說, 這次他的聲音流暢了很多︰“成瑤,我喜歡你,希望你做我的女朋友。”

  明明都說了三次了,可錢恆說完, 神情還是全然的無措和赧然,只是即便到了這種地步,他還努力想要維持著鎮定。

  “扣你年終獎這種話, 我也只是說說而已。”

  “不會真的扣。”

  “我從來沒想過扣。”

  “你作為新人,在角色調整上和進步上, 都做的很好。”錢恆此刻不僅耳朵紅了,連耳後, 也開始紅起來,“所以就算你拒絕我, 我也不會扣你的年終獎或者報復你。”

  錢恆抿了抿唇, 認真地盯向成瑤︰“但是如果你新工作上崗,我作為男朋友,私下給你包一個兩倍年終獎的過年紅包, 我的卡你可以隨便刷。”

  說到這里, 錢恆終于找回了點冷靜,他淡然一笑,看著成瑤︰“一分鐘。”

  “啊?”

  錢恆看了下手機︰“還有五十秒, 過時不候。”

  有這樣告白的嗎?感情和金錢雙管齊下?表白和年終獎一起上?

  這……

  這有點讓人心動啊……

  錢恆仿佛看出了成瑤內心的動搖, 他抿著唇補充了一句︰“只要你同意, 不僅年終獎是你的,我的銀行卡是你的,我的專業咨詢指導是你的,我的時間是你的,連我也是你的。”

  “得到所有這一切,只需要你點頭就可以。”錢恆仿佛橫下心一般,努力推銷著自己,“年終福袋,除了這些,你還能得到一些意外的驚喜。”

  “什麼驚喜?”

  “那你要買了福袋自己親自拆開了才行。”

  真是……成瑤想,錢恆怎麼沒去做銷售呢?就他這個姿色,加上這個威逼利誘還帶饑餓營銷的段位,怎麼也能坐上華東地區銷售一哥的寶座吧?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願意連原則都不要了,都要表白。”錢恆看了成瑤一眼,“如果你拒絕我,我當然尊重你的意見,我們的工作關系也不會受到影響;但從我的角度來說,這將對我造成很大的傷害和打擊,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將受到極大的摧殘……”

  要……要這麼可憐嗎?被錢恆如今這眼神看著,成瑤總覺得,自己萬一拒絕了,真是十分十惡不赦!

  而也是這時,錢恆抬手看了眼,給了成瑤最後一擊︰“還只剩下十秒鐘了,我倒計時了,十——九——八——”

  成瑤的心隨著錢恆的倒數更快了,在她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听到了自己顫抖的聲音︰“我……我同意!我做!”

  好吧,向金錢屈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有什麼不屈服的?三倍年終獎,雖然還附贈一個劇毒錢恆,但……勉為其難就收了吧!

  而直到現在,成瑤才終于理清了過去的一些蛛絲馬跡——

  “所以之前你暗示我辦公室戀情也不是不可以的時候就?”成瑤恍然大悟道,“搞得我那時候以為我們排除了一圈,最後誤以為是王璐和李明磊好上了。我就說不對啊,李明磊以前明確說過絕對不會談姐弟戀的,我昨天還偷偷摸摸去旁敲側擊問王璐,她也義正言辭告訴我,絕對不喜歡李明磊這種小奶狗的款。”成瑤看了一眼錢恆,故意拖長了調子,“我昨天和譚穎還覺得王璐和李明磊這兩個人太不坦蕩了,結果人家真的沒什麼,有什麼的是老板你……”

  錢恆正準備說什麼,結果就在這時,律所大門突然想起了“滴”的刷卡聲。

  有人進來了。

  錢恆幾乎是動作敏捷地立刻關掉了辦公室的燈。成瑤還沒反應過來,室內就變成了一片黑暗,借著窗口微弱的月光,她才勉強看清了黑暗中自己對面的錢恆。

  她還沒來得及再重新去開燈,就听到門口傳來了兩個聲音。

  “對不起啦,我忘記帶那份文件回家了。”這個女聲是王璐,她聲音柔柔的,“拿了文件我回家看一會兒就陪你玩啦。回去的路上幫我買個巧克力蛋糕吧,好想吃。”

  這個語調,怎麼听都是和男朋友在撒嬌,看來王璐已經開始一段新感情了,成瑤替她高興的同時,也慶幸剛才幸好沒再開燈,否則這多尷尬。

  “行了行了,真是拿你沒辦法,怎麼這麼愛吃甜食。不過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買就是了。”

  哎?????

  結果另一道男聲響起的時候,成瑤震驚了。

  這……這特麼不就是李明磊?!!!

  這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

  辦公室外的兩人並不知道成瑤和錢恆的存在,還在猶自對話著。

  李明磊笑嘻嘻的︰“其實我懷疑你應該覬覦我挺久了,因為就突然莫名其妙的,所里就傳開了我和你談戀愛的八卦。還有板有眼的,你說誰沒事去傳這種無稽之談啊?肯定是你早就看上我了,所以故意自己去找人傳的,讓我開始注意你,結果就這麼落入了你的陷阱……”

  王璐據理力爭︰“你胡說!要傳肯定是你傳的!這八卦一開始我簡直莫名其妙!明明是你的套……”

  她後面的話沒說完,雖然成瑤並不在現場,但她幾乎是一瞬間明白了。

  他們在接吻。

  李明磊親了王璐,並且吞掉了她沒說完的那句話。

  這……自己和譚穎的錯誤推測,竟然真的把李明磊和王璐給按頭戀愛成功了???

  說好的不喜歡姐弟戀呢?說好的看不上彼此呢?

  呵,如今都是真香……

  辦公室外李明磊和王璐的愛意熱烈而洶涌,辦公室內的成瑤和錢恆卻听著那微微的動靜尷尬而沉默……

  這對小情侶又膩膩歪歪親了一陣,才終于拿了文件離開。

  一時之間,辦公室終于恢復了安靜。

  成瑤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李明磊和王璐的事,與自己一點關系沒有,但她的臉卻完全忍不住變得潮紅而滾燙,她一邊用手摸著臉,一邊想去開燈緩解尷尬︰“你關什麼燈嘛,又不是偷情,我們不是很正當地在辦公室里加班嗎?又沒干別的什麼事。”

  結果成瑤的手剛踫到開關,就強硬地被錢恆拉了回來。

  “那就干點別的事。”

  錢恆的聲音仍舊平靜,直到他俯身湊近成瑤,成瑤才終于在那平靜里感知到了微微不穩的喘息。

  然後很快,這個喘息被淹沒在了彼此的唇舌里。

  這個吻,不再像剛才那個那般蜻蜓點水。錢恆撬開了成瑤的唇瓣,給了她一個濕潤而深入的吻。

  成瑤下意識後退,已經退到了牆壁,錢恆卻變本加厲地就著這樣的姿勢,把她就勢摁在牆上親吻。

  成瑤被親的七葷八素,眼前都是短暫的眩暈,只覺得面紅耳赤呼吸困難之時,錢恆才終于放開了她。

  成瑤緩了片刻,才終于找回了冷靜,她忍不住就控訴道︰“你……你不要臉!”

  黑暗中,錢恆盯著成瑤,嘴角微翹。

  成瑤挺委屈︰“我根本沒準備好。”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抬頭瞪向錢恆,“你是不是常常親別人?為什麼技巧這麼嫻熟?肯定不是初吻了吧!這不公平,我連戀愛都沒談過!我要去談個戀愛心理平衡點再來和你談!”

  “是初吻。”

  “恩?”

  錢恆抿著唇,側開了頭︰“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

  只是這樣一句話,成瑤卻覺得自己臉上更滾燙了。

  什麼啊,自己竟然是第一個嘗螃蟹的人?

  她下意識就想轉移話題︰“什麼初吻?!你之前我落水時候不是還親了我?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全部自動失憶了,騙我說是初吻啊?”

  錢恆卻輕聲笑了,他俯下身,盯著成瑤的眼楮︰“那叫吻?”他輕輕抬起了成瑤的下巴,“這才叫。”

  成瑤就這麼又一次被錢恆抵在牆上,毫無反抗力地任憑他親著,她的手就抵在冰冷的牆上,而唇上和臉上卻是火熱一片,這冰火兩重天的感受簡直讓她無所遁形。

  成瑤的余光掃到錢恆桌上那些透露著莊重的法律條款和文獻,有些暈乎乎地想,這算不算是辦公室play?

  好羞恥。

  好想捂住臉。

  好想逃跑啊。

  戀愛是這麼刺激的嗎?

  成瑤覺得,自己突然有點理解王璐和李明磊剛才在辦公室里接吻的行為了。

  ——

  成瑤對于這個吻之後的事都覺得渾渾噩噩,她一顆心一直處于心髒病般狂跳的狀態,不知道是不是人體的自我保護,在太過激動時,某些事情的細節都像是記憶缺失了。

  等她再次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坐在錢恆的賓利里,車子已經停到了自己家樓下。

  錢恆傾過身,幫她解開了安全帶。

  成瑤一下子身份還是沒調轉過來,下意識就感恩道︰“謝謝老板!”

  錢恆咳了咳,聲音有些不自然︰“私下里,可以不用叫我老板了。”

  “好的,謝謝老板!”

  “……”

  錢恆不得不下了禁令︰“以後私下再叫老板,扣獎金。”

  “……”

  雖然是扣獎金的威脅,然而成瑤覺得,配合上錢恆此刻的表情和語氣,真是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另外,我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見。”錢恆瞟了成瑤一眼,“你希望在所里公開我們的關系嗎?”

  成瑤幾乎是當機立斷地喊道︰“不!不希望!”

  絕對不!自己一旦變成了錢恆的女朋友,一定會被榮華富貴組合開除黨籍的!包銳和譚穎再也不會和她說那些最新鮮的八卦了!大家再也不會把她當成成瑤,而會給她貼上“教主的女人”這種可怕的標簽!

  錢恆對這個答案顯然十分意外,他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會要求我必須公開。”他看了眼車窗外,“畢竟很多女性面對男性不公開彼此關系身份,不都沒有安全感嗎?”錢恆頓了頓,又欠扁地加了一句,“尤其當這個男人還很優秀的時候。”

  “……”

  還沒等成瑤回答,錢恆便意味深長地掃了她一眼︰“不過,當男人很優秀,女性卻還不願意公開的話,就要考慮下她是不是有別的想法了,比如想繼續在自己的交際圈里裝成是單身,吃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

  “不!”成瑤義正言辭解釋道,“有些女性比較獨立,也不缺安全感,並不需要男人的公開關系來加成,只是考慮到職場上的方便,不想影響優秀男友的工作!”

  成瑤又補充道︰“而且我是順產的。”

  “……”錢恆皺了皺眉,“這和順產有什麼關系?”

  “那個……那些兒童心理學不是那麼說的嘛,剖腹產的孩子容易缺乏安全感,我……我是順產的!我安全感沒問題!”

  “這你也信?”錢恆一臉不可思議,“那不都是早教機構為了讓父母掏錢胡扯的嗎?”

  “……”

  “不過算了。我確實也覺得,暫時不要公開我們的關系比較合適。”錢恆清了清嗓子,做了總結,“否則我只能避嫌不能帶你做案子,也不能一起出差。”

  “為什麼啊?”

  “其余同事會覺得我是偏袒你。”錢恆揉了揉眉心,“即便事實上並不是,但總會有人心里會有意見的,這樣對你的同事關系不好。”

  “但所里氣氛不是一直很好嗎?”

  “人際很復雜,人心也不要去試探。”

  成瑤點了點頭︰“知道了老……”成瑤說到一半,記起錢恆扣獎金的威脅,硬生生來了個拐彎,結果這個彎有點大,她拐著拐著就翻車了,等成瑤意識過來的時候,“老公”兩個字已經蹦了出來,覆水難收了。

  “……”

  比起成瑤的尷尬,錢恆倒是鎮定多了,但很快,成瑤就理解了他那有毒的鎮定。

  只听錢恆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很想喊老公的心情,但是克制一下,成瑤,我還在調試進入男朋友的角色,老公讓我有點出戲。”

  “……”

  成瑤想,現在分手來得及嗎?

  ——

  不管怎樣,兩個人就這麼扭扭捏捏竟然在車里墨跡了一個小時,最後還是成瑤竭力喊停,才終于把錢恆這尊大佛給送走了。

  她蹭蹭蹭跑上樓,直到又過了一個小時,她一顆心還沒徹底平靜下來。

  而這時,錢恆這個始作俑者的電話卻又來了。

  成瑤咬了咬牙,堅定地按了“掛斷”。

  又響,又“掛斷。”

  她給錢恆發了條微信——

  “我需要一個人冷靜冷靜。”

  錢恆很快就回了微信︰“打電話都不可以?”

  雖然微信不像語音一樣能听出對方的情緒,然而成瑤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了錢恆的委屈和不悅。

  “不可以。”成瑤頓了頓,再打了一句,“一想到你我就平靜不下來。”

  這句話發出來,錢恆那邊神奇地安靜了下來。

  隔了很久,他的微信才再一次跳了出來。

  “準了。”

  “……”

  可惜雖然錢恆沒再蹦出來怒刷存在感,但他的樣子卻一直縈繞在成瑤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這可真是中了老板的毒了!

  成瑤輾轉反側睡不著,想了想,還是決定爬起來給秦沁打電話,畢竟事情弄出這種神展開,不就是秦沁這家伙的鍋嗎?!

  公關從業的秦沁這個點了果然沒睡,成瑤不敢直奔主題,先是扯了點有的沒的,才試探道︰“那個,你說,如果我和同事談戀愛,是不是不太好?”

  秦沁的反應果然很大︰“什麼?成瑤?你這就戀愛了???說好的一起單身到三十歲去荷蘭注冊結婚以後彼此照顧到老的呢??是誰讓你背叛了我!”

  成瑤有些支吾,剛入職的時候,她曾經向秦沁說了不少錢恆的壞話,並且還一直沒更新過……

  結果成瑤的這個態度讓秦沁緊張了︰“不會是那個姓什麼包的吧?那不是已婚了嗎?你不要搞這種啊,這個真的不行。”

  “沒沒。”成瑤連連否認,“就……額,就我和我老板在一起了。”

  “哦哦。”秦沁下意識應了聲,繼而就發現了不對,“你哪個老板?”

  “錢恆。”

  她叫了起來︰“你不是說他劇毒嗎?不是說和他不共戴天?怎麼好上了?你怎麼會喜歡這麼有毒的人?你得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磕毒磕多了,我一不小心就染上了毒癮?”

  “……”

第74章

  成瑤匯報完自己的近況, 又和秦沁聊了點別的, 終于覺得自己恢復了正常,又扯了兩句,直到自己精疲力竭,才掛了電話。

  大概人遭遇太過激動離奇的事之後, 自我保護機制會讓你刻意淡化甚至選擇性遺忘一些事。成瑤第二天醒來,總還覺得昨晚的一切都是個夢,自己還是條快樂的單身狗。

  直到她收到了錢恆的微信。

  “下樓。”

  言簡意賅兩個字, 然而讓人不容置喙。

  等成瑤跑下樓,便見到賓利早就停在樓下等待。

  錢恆搖下車窗, 臉上表情很鎮定,像來接成瑤上班這件事非常自然一般, 他看了成瑤一眼︰“上車吧。”

  以往一起住的時候都沒搭過幾次順風車,沒想到如今分開住了, 竟然反而有了這種接送的服務, 尤其成瑤突然想起來——

  錢恆的別墅開過來完全不順路,早高峰這麼堵,他如此篤定地一早就在樓下等待, 按照時間推測, 恐怕今早六點就起床了……

  結果成瑤剛坐上副駕沒多久,錢恆就丟了一袋東西給她。

  “啊!我最喜歡的慶豐包子!”成瑤眼楮都放光了。

  “肉的。”錢恆目不斜視︰“你最喜歡的。”

  成瑤這下真的意外了,她沒有在任何場合說過自己喜歡吃慶豐肉包子︰“你怎麼知道?”

  “翻你微博看到的。”

  成瑤︰???

  誰?!是哪個叛徒?!告訴了錢恆自己的微博號??!

  成瑤平日里微博成天都是“哈哈哈哈哈”的沙雕內容, 偶爾夾雜一點對錢恆的吐槽和咆哮, 再間或有一些日常, 但從來沒有對外正式公開過。為了表達戰友情誼,所里也只和包銳、譚穎互關了,但他們三人都彼此指天發誓過,不會透露對方的微博號給老板的……

  “是誰說的?!”成瑤出離悲憤了,“做個律師怎麼還這麼不講信用?”

  “沒人告訴我你的微博號。”錢恆抿了抿唇,“我猜想直接問也沒人告訴我,肯定會推說不知道,所以我只是問包銳要了他的微博號,說想和他互關,包銳很高興地就給我了。”

  “……”

  確實,當初三人協定的內容,是不把對方的微博號賣給老板,但沒說不能把自己的號賣給老板……

  不用錢恆說,成瑤都能想象出包銳那喜形于色的表情了,他內心恐怕又是一台大戲,覺得錢恆對自己實在與眾不同,恨不得不僅做錢恆的小太陽,連他的小月亮也要一起兼任了。

  “我有了包銳的微博,翻一翻他的關注列表,還有互動,很容易就找到你的了。”

  “……”

  包銳,果然是你這個豬隊友!

  只是……

  “我說超喜歡吃慶豐包子的微博,好像還是兩年前發的……”成瑤看了眼錢恆,內心有些不敢置信,她小心翼翼問道,“所以你是把我的微博,那麼三千多條,從頭到尾全部看了一遍?”

  “恩。”

  “……”

  錢恆卻臉不紅氣不喘,他十分理所當然︰“作為一個律師,這不是應該做的嗎?”

  哎???這和職業還能扯上關系?

  “對未來對象做一個全方位的盡職調查,利用一切可以搜集到的資料,從人品、興趣愛好、背景等各方面進行評估分析,從根源上避免自己遭到欺騙、表里不一等可能。”

  成瑤一邊吃包子,一邊都快哽咽了︰“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竟然還要對我進行盡職調查?錢恆,讓你說句實話就這麼難?”

  “……”

  錢恆抿緊了嘴唇,過了片刻,才道︰“晚上睡不著,想要多了解你一點。”

  錢恆不說實話,成瑤受不了,他說了實話,成瑤心里又受不了了。另一種受不了。

  只是不管如何卻仍然充滿了隱秘的雀躍。原來真的有人會願意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去一條條檢閱自己的過去,讓成瑤知道,那些他不曾參與的過去,他也都在意著。

  成瑤心里美滋滋地吃著包子,然後又突然想到了點什麼︰“這家慶豐包子鋪,離你的別墅也很遠啊,尤其早上生意特別好,還要排隊的。”她抬頭看了眼正在開車的錢恆,不敢相信道︰“你今天五點半就起來了?”

  “我昨晚沒睡。”

  “看你微博就看到了三點。”

  “看到三點那你之後也睡一會兒啊!”成瑤這才發現錢恆漂亮的眼楮下面確實有一層淡淡的黑眼圈,她頗有些懊惱,“早知道我就把以前那些‘哈哈哈’的微博刪掉一點了!讓你可以早點睡覺!”

  “別刪。”錢恆語氣仍舊淡淡的,“挺全面的。”他輕飄飄地掃了成瑤一眼,“尤其我才知道原來你背地里對作為老板的我意見還挺多。”

  “……”

  “至于為什麼三點以後也沒睡,那是因為之後睡不著。”錢恆的聲音冷冷淡淡的,然而說的內容卻簡直讓成瑤都想捂住耳朵,他就用他那種低沉性感的聲音輕輕道——

  “因為我發現好像我也有點激動。”

  喂!!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一臉面無表情地說這種話啊!!這樣子反而更讓人受不了啊!!不要用這麼一本正經的表情說情話好嗎!!

  大早上的,還讓不讓人待會兒清心寡欲好好上班了?!

  好在之後錢恆終于沒有再出招了,成瑤總算調試好了心態,調整了表情,準備進入工作模式。

  而到了熟悉的路口,成瑤趕緊喊停︰“就這邊停這邊停。”她習慣性道,“我在這里下車。”

  錢恆愣了愣︰“我送你到地庫停好車一起上去。”

  “這怎麼行啊!平時我搭你的車不都是在這里下的嗎?”成瑤眯著眼楮笑,“現在我們也沒公開啊,我跟著你一起從地庫出來成何體統?這不影響你的清譽嗎?”

  “……”

  “那是以前……”

  成瑤卻惡劣地打斷了錢恆的話,義正言辭道︰“不,錢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像個男人一樣,不要反悔!”

  “……”

  成瑤說完,頗有種農奴翻身把家當的暢快,她這才笑嘻嘻地拉開車門,蹦了出去。

  ——

  只是沒想到成瑤剛進所里,又迎面遭到了錢恆的一記重擊。

  她的座位上幾乎被玫瑰淹沒了。

  譚穎探頭探腦地在一邊艷羨著︰“哎,剛才花店送的,我看你還沒來,就先替你簽收了,真是羨慕啊,成瑤,你有對象了還是這是沒確定關系的追求者?”

  成瑤心虛地否認︰“沒沒,就一追求者……”

  譚穎眼尖︰“這兒有卡片。”

  成瑤拿過來一看,上面只有簡單的幾句話。

  “你想被人熱烈追求的願望,滿足你。你想要收玫瑰,滿足你。你所有願望,我都可以滿足你。”

  而幾乎是巧合一般,就在這時,西裝筆挺的錢恆,從成瑤面前走過,臉上一如既往冷淡,目不斜視一本正經地走進了辦公室。

  成瑤一瞬間腦子里只有一句話——

  這可真是……表面正人君子,背後騷到飛起。

  沒想到錢恆這家伙,花頭還挺多。

  ——

  本來成瑤很擔心大家因為這夸張的玫瑰,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結果事實證明她多慮了。就在她收了玫瑰沒多久,一條新聞橫空出世,娛樂圈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白星萌竟然直接用微博公開自己懷孕了!”譚穎拿著手機,全然震驚,“她就這麼直接曬出了孕肚?她事業剛在最好的上升期啊?去生個孩子也太影響了吧。”

  成瑤有些驚訝,她拿出手機,翻到了白星萌的微博。

  “四個月了�A@RichardLee,余生請多指教。”

  言簡意賅幾個字,蘊含的信息量卻很大。

  白星萌at的人是個私人賬號,發的微博不多,粉絲也不多,只是媒體狗仔和網友都不簡單,很快就挖出了對方的背景。

  “竟然是看訊TV的實際控制人。”譚穎一邊看八卦貼,一邊驚愕道,“而且孩子四個月,那也就是說,白星萌剛開始起訴徐俊的時候,已經懷孕搭上這個Richard了啊。當時看訊TV和團團在線就在上市的時機上是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那麼現在回想一下,白星萌選擇那個時間點起訴徐俊,外加不肯和解,這完全就是個商業陰謀啊!”

  譚穎能想清楚的事,廣大網友自然也不例外,很快,各種八卦貼里便有了看穿當初徐俊案的明眼人。

  “恐怕當初背鍋的是律師,真相應該就是白星萌想要攪黃徐俊的上市,好助力自己的新歡。”

  “那白星萌一開始就不無辜,律師應該是被她利用借刀殺人了。”

  “哇,真是一台大戲,我當初還相信了白星萌,結果現在真的出了反轉。白星萌這個女人真是心機深到歹毒啊。就算前夫有罪,為了新歡逼死前夫,也有點太狠了吧!尤其事後還裝無辜裝白蓮花,真可怕!”

  “快看!之前那個被白星萌誣陷的律所發聲明了!還有理有據附上了當初被污蔑的律師起訴白星萌侵犯名譽權的勝訴判決,還有起訴白星萌要求支付律師費的勝訴判決,這個臉打的真是啪啪啪。”

  成瑤看著八卦貼,才後知後覺地趕緊去了君恆的官微,也是這時,她才發現,在十分鐘前,官微發布了簡潔卻強勢的聲明,並且直接甩出了兩份勝訴判決。

  不喜歡繁雜的廢話,言簡意賅,重點明確。任何時候,不會通過煽動輿論情緒、利用同情甚至憤怒,永遠理性中立,用事實和證據說話。

  君恆的聲明,一如錢恆的風格。

  明明可以更煽情,明明可以更委屈,但是他不。

  他就是這樣,對輿論不屑,對利用輿論也不屑。

  成瑤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個幸運兒。能得到這樣一個男人的喜歡,能擁有他為數不多的不理智時刻,能得到他所有不冷靜的情緒,真是一種奢侈品。

  只是這聲明也好,判決書也好,公布的時間點卡的真是太好了。

  成瑤沒忍住,她本想直接進錢恆辦公室問,只是事兒臨頭竟然反而緊張起來,最終退而求其次給他打了內線電話。

  “你怎麼知道白星萌會在最近公布懷孕的信息?”成瑤滿腦子疑問,“還有我實在想不通白星萌為什麼干這種事,突然公布懷孕幾個月的消息,還這麼高調示愛,她絕對不會不知道這麼做會有什麼影響,這不就是送上門給人扒皮嗎?”

  電話里錢恆的聲音還是冷靜自若的︰“她的Richard此前開始接洽我,並且正式請我起草了婚前協議。”

  “恩?”

  “不是和白星萌的。”

  成瑤有些驚訝︰“怎麼回事?”

  “他要娶的是某傳媒大亨的女兒,門當戶對的聯姻,從沒有真的考慮和白星萌結婚,白星萌私下找他鬧過一場了,以打掉孩子要挾,他也不在乎。他又不缺想給他生孩子的女人。”

  “那現在公開示愛,是兩個人和好了?Richard最終還是選擇了白星萌?”

  “怎麼可能?”錢恆笑,“白星萌不會打掉孩子,因為這個孩子對她來說是唯一嫁入豪門的籌碼了,沒了孩子,和人家就更沒瓜葛了。她不在乎事業上升期,也不在乎公開懷孕會被挖出之前徐俊自殺上的問題,都要拼著公開,不過是為了攪黃對方的訂婚,同時,宣告自己和對方的關系,以此用粉絲的輿論向對方逼婚施壓,也希望Richard的未婚妻能知難而退。畢竟白星萌為了嫁入豪門,寧可自己當槍給對方使,為看訊TV博了個成功上市,如今她卻不能享受這勝利成果,發現自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成瑤簡直目瞪口呆,這可真是一台豪門大戲!

  “那她能成功嗎?”

  “不可能。”錢恆言簡意賅,“對方和傳媒大亨女兒的婚前協議沒有取消,只說需要有所改動,大概因為白星萌的事,他對部分條款不得不做出讓步以示彌補。”錢恆聳了聳肩,“家族聯姻涉及的利益,可不是一點點,這不是白星萌上躥下跳就可以左右的。”

  “不過因為白星萌這種‘不听話’的行為,男方很不滿意,作為傳媒大亨的親家也不滿意,據我所知已經利用資源去圈內封殺白星萌了。她未來幾年,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挽回聲譽和形象,還有怎麼做單親媽媽吧。”

  自己第一個經手的案子,最終一路到今天的發展,說不唏噓是假的。太過算計和精明或許能得到利益,但並不能買到真心,也更不能允諾自己幸福。對愛情對婚姻太過功利,可能有短期內的效果,卻不能維持長久的安穩。

  就在成瑤思緒翻飛之際,電話里錢恆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喜歡嗎?”

  “哎?”

  錢恆的聲音有些不自然︰“花,喜歡嗎?”

  雖然只是電話,然而聲音經過電流的加工傳到耳朵里,卻仿佛更帶了點磁性似的,讓成瑤整只耳朵都發燙起來。

  她壓低了聲音︰“不是說好了公私分明,不影響工作嗎?”

  對成瑤的控訴,錢恆毫無愧疚之心,他理直氣壯道︰“哦,有點沒忍住。”

  “所以喜歡嗎?”

  成瑤簡直想在內心咆哮,拜托你不要用這麼性冷淡一樣的語氣問這麼讓人害臊的問題好嗎!

  但是——

  “喜歡。”

  送女生花,沒有人會不喜歡的!尤其一聯想到是錢恆送的,成瑤就覺得手心冒汗了。

  “好的。”不知是不是成瑤錯覺,錢恆的聲音里竟然出現了一絲羞赧,他頓了頓,又恢復了那種公事公辦的語氣,“你喜歡就好。”

  這干巴巴的語調,說的簡直像是在布置工作一樣。

  只是……只是這句話還是直接導致成瑤在掛斷電話五分鐘內,臉紅的都像是個煮熟的大蝦。

  成瑤懊喪地想,自己真的太沒見過世面了!

第75章

  好在成瑤沒空沉浸在臉紅心跳的情緒里多久。

  她接到了李夢婷的電話。

  “瑤瑤, 我被告了。”李夢婷有些六神無主, “現在有人問我追債100萬,這……這怎麼辦?”

  成瑤沒有多話,涉及法律糾紛的事,多半在電話里說不清。她掛了電話, 便立刻趕去了李夢婷下榻的賓館。

  事情說復雜也並不復雜。當初張浩為了和李夢婷一起出資買房,曾經問他一位開廠的朋友借過一百萬,約定好半年還, 如今半年時間到了,但那位朋友多次催討, 張浩卻置之不理。

  “所以現在他找不到張浩,就去起訴你問你要?”成瑤皺著眉, “可你們的結婚證不都是假的嗎?這就不存在婚內共同債務啊。”

  李夢婷低下頭,十分懊喪︰“不, 不是因為這個。”她羞愧道, “當初那張張浩問他借100萬的借條,是我簽的名字。他是張浩老家的朋友,平時不在A城, 那天正好來A城, 對方意思就是我們給他寫個借條,再把錢打給我們,結果張浩正好出差, 只有我在, 所以我就請他吃了個飯, 給他寫了個借條,落款只簽了我一個人的名字。”

  李夢婷的樣子簡直快哭了︰“我當時沒想那麼多,覺得和張浩是一家人,給他簽個借條也沒事,結果現在張浩以借條不是他簽的為由,讓對方去找我要錢,徹底耍賴起來,對方要債無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法院就把我給起訴了。”

  成瑤沒表態,只朝李夢婷伸了手︰“對方的起訴材料法院寄給你了吧?給我看看。”

  李夢婷便遞了一小份材料給成瑤。

  她顯然被接二連三的這些事給打擊壞了,好不容易調整過來的心態整個都崩了,只能一臉苦笑︰“難道這就是對我大學四年渾渾噩噩混日子沒好好學法的報復嗎?不僅被人告了侵權,因為同居關系分不到共同財產,房子也因為出資比例少極有可能判給對方,現在竟然還要替對方承擔債務……”

  李夢婷挺焦慮︰“不過瑤瑤,這個債務,應該法院不會判決認為是我的吧?這個100萬是對方直接打到張浩賬戶上的,我根本就沒經手過,只不過是借條上簽了個名。”

  成瑤草草翻了翻起訴文件,卻仍舊很冷靜︰“張浩那200萬的房款里,有100萬就是問這個朋友借的對嗎?”

  李夢婷點了點頭︰“是的。”

  “那張浩的賬號,是張浩自己給他朋友的嗎?”

  李夢婷不明所以道︰“對。”

  “你好好想想,那你有沒有也比如核對過張浩的賬號,和那個借錢的朋友之間關于這筆錢有過什麼互動?”成瑤很急切,“好好想,任何和這個借錢的人之間的溝通,都想想。”

  李夢婷直接翻開了手機,給成瑤看起了微信聊天記錄︰“當時張浩出差,為了讓我接待下這個朋友,所以拉過一個群,我們三個人都在里面,對方拿到我寫的借條後,在群里有問張浩賬號,張浩就直接在群里發了自己銀行卡號。但當初張浩問他借錢都是直接打電話和他說的,我也沒有證據。”

  成瑤趕緊拿過手機一看。

  張浩和借錢的那個朋友都沒什麼廢話,一個問賬號,一個就給賬號,倒是李夢婷因為生性活潑,在群里偶爾還聊幾句。

  成瑤皺緊眉頭心急火燎地翻著聊天記錄,終于讓她找到了她想找的東西。

  在張浩給出自己銀行卡號後,李夢婷蹦出來說了一句“就是上面這個卡號,謝謝你啦!”

  至此,成瑤的眉頭終于舒展了開來。

  李夢婷還愁眉不展地在分析︰“我也看過這個起訴材料了,他只提供了那張借條,打款記錄雖然也提供了,但打給的又不是我的賬號,我和張浩正好陰差陽錯沒真的領證,也沒夫妻關系,那自然也不算是共同債務,他這個借款糾紛,打不贏吧?”

  成瑤把手機丟回給了李夢婷︰“打不贏,證據不夠齊全。”她朝李夢婷狡黠地笑笑,“所以我們要補足證據給對方,讓他打贏。”

  “啊?”

  “對方現在有一張你簽字的借條,100萬打到張浩賬戶的流水記錄。”成瑤下意識用手指敲擊了下桌面,“那只需要再把剛才的聊天記錄截圖提供給法院,就能形成證據鏈了。你們三個人的群聊里,在張浩給出賬號時,你不僅是知情的,還說了‘就是上面這個卡號’,這一句能證明是你認可對方把100萬借款打給第三方賬號的,配合著你簽字的那張借條,完全可以理解為,你用自己名義借款後,讓對方打入了你授權的第三方賬號,這個借款,仍舊是你的。”

  李夢婷一臉茫然︰“可我們為什麼要認這個借款?要是真認下來,這個訴訟我鐵定敗訴,還會被要求歸還對方100萬,還有利息,雖說這樣以後我可以再起訴張浩要求他把這些錢還給我,但這個官司難度就更大了,最怕是遇上勝訴了張浩也不給錢,強制執行也未必能執行得起來。何況我根本沒真的拿到錢,張浩要是耍賴死活不給,我不是平白背上了100萬的債務……”

  “不。不需要這樣。”成瑤笑起來,“張浩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機關算盡反而漏了馬腳,以為這樣可以聰明地把還100萬的責任甩到你頭上,自己能金蟬脫殼,其實反而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成瑤迎著李夢婷疑惑的目光,認真而自信道︰“你的房子,我有辦法幫你拿到手了。我們這個案子,有轉機了!”

  雖然100萬的借款糾紛和李夢婷張浩分割房產的訴訟看起來完全不相關。但一環扣一環,原本李夢婷分割房產這道奧數難度的題,一下子被張浩的操作,變成了送分題。

  “只要100萬的借款糾紛你敗訴,那這100萬就由法院確認是你的借款。而張浩的房款里,就有這筆100萬,那也就等于,這筆房款,並不是張浩的,實際這100萬的房款,還是你用自己的名義借的,等于是你出的,只不過是從張浩的賬戶里走了流水而已。各種證據配上那個借款糾紛到時候的敗訴判決書,都能證明,這100萬是你的借款你的出資,那加上你此前的150萬房款,等于你對這套房子的全款貢獻,達到了250萬,而張浩,刨除掉那100萬,全款貢獻卻只有150萬。”

  成瑤說到這里,李夢婷的眼楮也亮了起來,她終于听懂了成瑤的意思︰“也就是說,一旦法院判決我借款糾紛敗訴,那就等于以法律強制力,反而在房產分割案里幫我確認好了證據!我出資250萬,遠大于張浩出資的證據!”

  成瑤笑著點了點頭︰“沒錯。”

  一旦李夢婷的出資比例達到250萬,一下子佔據了這套房子的大頭,那按照優先出資比例高的原則,在法院分割這套房產時,李夢婷就佔據優勢了,同時外加她還懷著孕,再考慮到實際生活需求,也絕對是她更佔優勢。這麼說來,不論法官怎麼考量,這套房子都會被分給李夢婷,而張浩則只能按照共有份額得到相應的現金。

  李夢婷自然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她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真是柳暗花明!我又相信法律了!”

  這一次,李夢婷的聲音里終于有了發自內心的心服口服︰“瑤瑤,錢律師說的沒錯,法律保護的是能將法律為自己所用的警醒之人,如果不是你一下子意識到這筆借款反過來可以用來證明我的出資比例,我恐怕根本還傻乎乎的,不知道怎麼利用這一點反敗為勝。”

  這個案件能如此峰回路轉,成瑤內心也替李夢婷激動,只是激動之余,也有些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張浩這麼自私貪心到出了這昏招,按照之前的證據,這套房子也未必能判給你。”

  能夠柳暗花明,單純是因為運氣。

  很多話,成瑤沒有再說,但她希望李夢婷能懂。

  把命運和自己的權益交給運氣,這是完全無法預計的事,而仰仗每次能如此絕處逢生,也是不現實的。

  在感情上栽的跟頭,想來李夢婷是多有感觸,只是在法律上,在保護自己上栽的跟頭,就不知道她能不能也一樣反思了。

  成瑤知道自己不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律師,都沒有立場在這種時候對李夢婷進行指責或者說教,有些事,還是只能自己去體會。她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工作,維護李夢婷的權益,站在她的身邊,陪伴她度過這段最難熬的日子。

  “我會聯系現在起訴你借款糾紛的這位當事人,和他也溝通好,告訴他把聊天記錄截圖公證後作為新證據提交。”成瑤回到了工作狀態,“同時我會起訴張浩要求房產分割,爭取等房產分割案立案開庭時,正好能拿到借款糾紛的敗訴判決,這樣雙管齊下,爭取最短的時間里幫你贏下房子。”

  李夢婷重新露出了笑容,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而在成瑤準備告辭離開之前,李夢婷又叫住了她。

  “瑤瑤。”她有些羞赧,“你當初準備司法考試的那些復習資料,還有嗎?”

  “恩?”

  “我……我想復習司法考試。”李夢婷咬住了嘴唇,“我現在懷孕了也沒法去找工作,正好每天閑在家里。你說的對,不是孕婦就什麼事都不能干了,我前幾天網上也看了,好些成功女性,就算是懷孕的時候都能完成很多工作,從來不會因為懷孕了就放松對自己的要求。我比她們差遠了,她們都在努力,我更應該努力了。”

  成瑤愣了愣,隨即是真心的高興,她點頭道︰“我有的,那些資料我都有,我明天就給你帶過來。”

  李夢婷如釋重負般地笑了笑︰“我現在想通了,就算現在失去了一些東西,遭受了一些打擊,但我還年輕,自己的決定必須自己買單。”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既然決定帶這兩個小生命來這個世界,就應該承擔起責任來。我要一個人撫養這兩個孩子,不努力怎麼行?”

  成瑤用力握了握李夢婷的手︰“你放心吧,都會好起來的,兩個小朋友還有我這個干媽呢!”

  李夢婷也握緊了成瑤的手︰“現在離明年的司法考試還有好幾個月,我準備沖擊下,等我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就要重返職場。”她看了眼成瑤,認真道,“我想像你一樣,做一名女律師。能夠保護自己,也能夠保護自己愛的人,還能有一份能養活自己和孩子的收入。”

  說到最後,李夢婷的眼角帶了點淚意,她仍舊是她,只是眼神已經與甦靈湖邊妄圖自尋短見的少女全然不同了,成瑤從她的眼楮里看到了堅毅和目標。

  “瑤瑤,謝謝你。”李夢婷鄭重地道謝,她頓了頓,“也謝謝錢律師。他不是什麼業界毒瘤,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非常感謝他當初罵醒我的一席話,良藥苦口,但只有這樣才能治病。”

  “你們不僅幫我爭取到了合法權益,也改變了我的人生。”

  ——

  直到成瑤回到君恆所在寫字樓下,她的臉和雙手還在發著燙,她的腦海里還縈繞著李夢婷最後那句鄭重的話語。

  她的內心充盈著動容和強烈的職業自豪感。

  人生里,沒有哪一次,有這樣巨大的成就感。收到大筆獎金的時候都沒有。

  錢恆說的沒錯,每一個職業都有它獨特的使命。

  律師也有。

  作為法律運行體系里的一環,除了幫助法律秩序健全的運行外,成瑤想,每個法律人的使命,都不僅僅是解決個案糾紛,而應當是向社會去傳播法律信仰。

  她以前並不理解錢恆所說的“信仰法律”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而時至今日,她才終于在懵懂中領悟了這句話。

  成瑤的內心糅雜著興奮、激動還有自豪,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給錢恆撥了電話。

  她想告訴他。想第一時間告訴他。

  不是因為他是老板,而是因為他是自己的男人。

  然而她剛听到手機里的“嘟”響到第三聲,就有一只手從身後拿走了她的手機。

  成瑤回頭,才看到錢恆就站在自己的身後,一只手上還拿著一疊案卷材料,像是剛開庭回來正準備上樓的模樣。

  他掛斷了成瑤的電話,把手機還給成瑤,挑了挑眉︰“打什麼電話,直接回了君恆進辦公室找我不就可以了嗎?”

  成瑤有些不好意思,她老實道︰“因為我想說的事,不是以員工的身份……所以想公私分明點的話,還是在所外面給你打電話比較合適,進你辦公室說這些話不太好。”

  錢恆皺起眉,不滿道︰“你是白痴嗎?我的辦公室,你想進來就進來就行了。這是什麼死腦筋的原則?”

  成瑤看了錢恆一眼︰“這個原則是你定的。”

  “……”錢恆咳了咳,“原則這種事,偶爾也要變通。”

  如今面對錢恆,不知道為什麼,即便這樣正常地站在人來人往的寫字樓下說話,成瑤也有些忍不住臉紅緊張,總覺得全世界都在盯著她和錢恆,生怕來往的人看出她和錢恆之間關系的端倪。

  她看了錢恆一眼︰“要不去旁邊星巴克說?我還是覺得去辦公室里聊不太好……”

  成瑤說完,才有些懊惱,錢恆是不喝星巴克的,不僅不喝,對星巴克的口感以及星巴克咖啡館里的氣氛,簡直是深惡痛絕。

  結果出乎她的意料,錢恆輕聲“嗯”了聲,然後便徑自朝著星巴克走了過去,甚至還回頭奇怪地看了成瑤一眼。

  “你還愣在原地干嗎?要讓一分鐘價值166.666無窮人民幣的我等你嗎?”

  “……”

  ——

  星巴克的氣氛果然一如既往,不論是幾點鐘,這個時間人還是很多,錢恆雖然走了進來,然而全程都皺著眉,一張臉上寫滿了“勉強”。成瑤趕緊給自己隨手點了一杯拿鐵,而喝慣了現磨咖啡絕對不會降低口味的錢恆,自然是看不上星巴克咖啡的,成瑤想了想,便給他點了一杯伯爵紅茶。

  為了防止同事看到後有什麼聯想,成瑤特意找了一個角落里的座位。

  對于李夢婷的案子,除了如今能讓這個案子翻身的借款糾紛,成瑤還有很多想說,而最重要的,她想好好地向錢恆道謝。

  “謝謝你。”

  結果錢恆撇過了頭︰“謝我干什麼?這案子是你辦的。這種標的額才幾百萬的案件,我是不會浪費我的時間的,別把這種小案子和我扯上關系,傳出去了會降低我的格調。”

  他似乎並不習慣被人道謝,如今面對成瑤的目光,更是渾身不自在一般想要極力否認。

  真是別扭到不行。

  只是成瑤知道他不是。明明說著為錢發電,但是大半夜地開著車帶著自己橫跨了大半個城市去拉住了輕生的李夢婷,一路把她安頓好;明明可以視若無睹,卻不顧是否會得罪人,仍舊犀利地指出了李夢婷的問題;明著對這個案子似乎沒有插手,但暗地里卻一直在關注著,當成瑤一遇到問題,錢恆幾乎就立刻跳了出來。

  他像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導師,並不全然插手,給予了成瑤最大的自由度和獨立性,然而當成瑤要摔倒的時候,才會發現,原來有一雙手,一直護在自己的身後。

  “不管你承不承認,但你改變了李夢婷的人生。”成瑤用雙手捂著拿鐵,“這是我第一次對自己是個律師感到這麼自豪和驕傲。一個律師,除了在法律的專業性上解決客戶的問題,原來同時也真的能改變很多。”成瑤告知了錢恆李夢婷的變化,“你看,因為你,她不僅走出了被張浩欺騙劈腿的痛苦,還一下子決定發憤圖強好好拼搏,成為一個能善于利用法律的警醒之人,而不做生活中的被動懶惰者。”

  錢恆對這樣的發展顯然有些意外,然後他抿著唇,看向成瑤︰“我們是律師,我們只負責案件的結果,而不負責他人的人生。成瑤你……”

  “不是這樣的。”成瑤卻打斷了他,“負責好案件的結果自然是我們的本職工作,但我覺得一個律師專業的同時,也應該有一些這樣的情懷。我們解決個案糾紛的時候,也是可以傳播法律信仰改變別人人生的呀!你不覺得如果李夢婷能重新站起來,未來通過司法考試成為一名法律工作者,會比幫助她贏得一套房產,更有意義嗎?”

  成瑤的眼神明亮而心無旁騖,被這樣的她盯著,錢恆下意識便是轉開了視線,即便兩個人已經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只是突然被她這樣看著,錢恆仍舊招架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道︰“我都說過了,我只為錢發電。”

  “不呀,你也為愛發電。”

  錢恆撇過頭去︰“我並不在意李夢婷到底能不能振作起來。”

  “但是你在意我呀。”成瑤卻不放過他,仍舊用那種勾人的眼楮盯著錢恆的側臉︰“一分鐘等值166.666無窮人民幣的你,浪費了那麼多時間陪著我處理李夢婷的事,難道不是為了愛發電嗎?我又不值那麼多錢……”

  “誰告訴你說你不值錢?”

  結果成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恆打斷了,她抬起頭,才發現錢恆把剛才移開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自己身上,而一接觸到成瑤的目光,他的目光便如害羞草一般輕輕閉合了葉片,立刻移向了別處︰“你是君恆的律師,是我錢恆親手帶教出來的人。”他的耳朵微紅,然而語氣卻是一本正經,“還是我錢恆的女朋友。”他看了成瑤一眼,“誰給你的勇氣,允許你覺得自己不值錢?”

  他強詞奪理道︰“你很貴,所以我為你發電,也還是為錢發電。你不要搞錯了,我錢恆不存在為愛發電這種事。”

  成瑤沒忍住就笑了。

  一本正經的歪理邪說,也只有錢恆了。

  只是好可愛。

  不知道為什麼,成瑤的腦海里,突然跳出來一個很早之前看過的感情帖——

  “覺得男朋友好可愛想親怎麼辦?”

  這還用說,成瑤想,那就毫無猶豫地親他啊!

  行動派的成瑤一分鐘沒浪費,她輕輕用腳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錢恆,然後壓低聲音偷偷摸摸道︰“你過來一下。”

  錢恆不明所以,皺著眉頭把頭湊近成瑤︰“嗯?”

  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都能清晰地看到錢恆縴長濃密的睫毛,成瑤這才覺得有些緊張,星巴克里周遭嘈雜的聲音她似乎都听不見了,只听見自己心髒在胸腔里劇烈的跳動。

  她的臉忍不住紅了,只是表面還維持著一絲不苟的鎮定,她望向錢恆︰“你想嘗一下星巴克的咖啡嗎?”

  錢恆愣了愣,隨即毫無疑問地進行了拒絕︰“不,我不想。”

  “可是我想邀請你嘗一下。”成瑤移開視線,她的手心因為緊張微微出汗,“只嘗一口就好了。”

  錢恆還皺著眉在拒絕︰“不,一口也不行,這種低級的速溶咖啡一樣的口感,不符合我的格……”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成瑤突然親上來的唇堵住了。

  錢恆這才反應過來,成瑤剛才為什麼那麼一臉扭捏地游說自己只喝一口星巴克的咖啡……

  因為她就這麼喝了一口拿鐵,然後就著唇齒間的咖啡味,吻向了自己。

  對于自己擅作主張以下犯上的行為,成瑤雖然表面上維持著鎮定,然而內心早已緊張到手足無措,她第一次做這種事,雖然行動果決,但到底是生澀,這麼豁出去般的一親,結果直接磕踫到了錢恆的牙齒。

  她慌慌忙忙地逃開,紅著臉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

  結果她最後那個“意”還沒說完,結果就終結在了錢恆的唇舌里。

  他追上來,完成了成瑤未遂的這個吻。

  舌尖輕觸,唇齒間還帶了咖啡濃郁的香味,以及讓人感覺到都甜膩的奶味。

第76章

  一吻完畢, 成瑤一邊安撫著自己受驚的小心髒, 一邊偷偷摸摸看向周邊,有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畢竟在星巴克這種大庭廣眾之下接吻,有點害羞。

  這下換成錢恆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了。

  成瑤推了推他︰“你別那麼看我。”

  錢恆笑, 他更湊近了一些,溫熱的氣息就縈繞在成瑤的耳畔︰“怎麼看你了?”

  錢恆盯著成瑤︰“你好好學法律了嗎?思想和眼神接觸不構成違法, 只有行動才構成。”錢恆瞟了一眼成瑤的嘴唇,“你剛才那麼對我, 我說什麼了嗎?你倒是先惡人先告狀上了?”

  “……”

  成瑤咬了咬嘴唇, 正想要扳回一城,卻听錢恆鎮定道——

  “星巴克的咖啡, 也還勉為其難能喝吧。”

  他看向成瑤,幾乎是片刻後, 就改了口——

  “也不止勉為其難。”他臉部紅心不跳地改了答案,“公平客觀地來說, 突然覺得還挺好喝的,也不比現磨咖啡差。”

  成瑤有些意外︰“真的嗎?”

  “說不太好。”錢恆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的嘴唇,“一口太少了, 不能仔細評價, 再喝一口吧。”

  成瑤還沒反應過來,錢恆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 就給了她纏綿溫柔的第二個吻。

  這個吻比剛才那個更深入, 也更讓人心跳加速, 成瑤幾乎忘記了呼吸,等錢恆放開她,她才劇烈的喘息起來,下意識瞪著眼楮看向錢恆。

  結果自己的這位老板卻毫無羞恥之心,他漂亮的眼楮微微上揚,一本正經地點評道︰“星巴克之所以在全球能開這麼多連鎖店,確實也有一定實力。口味,也還行吧。”

  “……”

  “對了,有一件事情,你是不是一直沒和我交代。”

  成瑤看著錢恆臉上認真而嚴肅的表情,一時之間也緊張起來︰“哎?什麼事?”

  她內心頓時有些忐忑,心里不斷回想著自己背地里干了什麼壞事又被錢恆抓包了。

  是以前和包銳吐槽錢恆看上去性冷淡需要匯仁腎寶被包銳告發了嗎?還是和譚穎八卦覺得錢恆找不到對象恐怕最後會“不約而同”被錢恆知道了?還是……

  成瑤一邊想,一邊就覺得自己過去背地里編排錢恆的罪行簡直是罄竹難書……

  就在她忐忑地等待錢恆最終判決的時候,錢恆終于開了口——

  “你上次誆我用你賬號直播,收到了不少打賞吧。”

  “……”

  “我听包銳說,可能都有四五萬?”

  “……”

  錢恆微微一笑︰“這算交往前收入,類比婚前收入,應該是屬于我個人的。”

  “……”

  “所以,你提出來給我吧。”

  成瑤簡直氣死了!這是什麼不解風情的男人!她原本還以為錢恆會抓一個自己的把柄,然後威脅自己,妄圖簽訂一些不平等條約,給自己一個甜蜜的“懲罰”呢!

  這一刻,成瑤再一次確定了,錢恆,不配有對象!他適合單身!

  她氣鼓鼓地反駁︰“給你就給你,這種不當得利,我可一分沒用呢!而且什麼叫我誆你直播啊,明明我當初都教你怎麼設置房間密碼了,你自己沒設置成功啊!”成瑤說到這里,語氣不自覺就有些酸溜溜的,“我還不想別人看你呢!還‘小哥哥求娶’‘小哥哥求約’什麼的!哼!”

  就在這時候,錢恆竟然笑了,然後他伸出了一根縴長的手指,戳了幾下成瑤的臉頰。

  “你對自己的定位倒是挺準,佔有欲強,愛吃醋。”他又捏了一下成瑤的臉,“行了,騙你的,四五萬我才不會問你要。都是你的。”

  成瑤十分有節氣地拒絕道︰“不,我不要!這是你的交往前財產!”

  “給你當零花錢了。”錢恆大方道,“四五萬對我來說實在是九牛一毛,平時就算銀行卡被盜刷個四五萬我都看不出的。”

  他一臉理所當然︰“我一般只看銀行卡余額百萬以上的數字,百萬後面是什麼,根本記不得,沒多少錢,也不用記。”

  “……”

  “另外,我會再轉十五萬給你。”

  “哎???”成瑤有些愕然,“我們只是男女朋友,又不是包養關系,你給我轉這麼多錢干嗎?”

  錢恆有些不自然︰“上次那個禮盒,送錯的那個,你總要把人家的錢補上吧。”

  這下換成瑤意外了︰“可你不是說,那個拉菲你還沒喝嗎?那咱們把東西原樣不動送回去不就行了?為什麼要花十幾萬啊……”

  “我不想還。”錢恆側開頭,“雖然不是你送的禮盒,但勉強也算我們的定情信物了,我覺得對我們而言很有意義。”

  錢恆說完,看了一眼成瑤︰“反正只要十幾萬而已。”

  怎麼有人能欠扁的如此自然,如此雲淡風輕呢?

  成瑤想,要不是這是我男朋友,我可能就跳起來打他了!

  就在成瑤腹誹之際,結果她听到錢恆補充了一句——

  “因為十幾萬,陰差陽錯能和你在一起,實在是太值得了。”

  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成瑤不僅不想打錢恆了,她又想親他了……

  ——

  結果成瑤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錢恆的手機就響了。

  星巴克里有些嘈雜,錢恆微微皺著眉,出門接了電話。

  成瑤就透過玻璃窗,看向星巴克外的錢恆。

  他又恢復成了冷靜自持的模樣,惜字如金般地听著電話,眉目如畫,帶了英俊的冷冽,足夠認真,也足夠專業。

  只是再推門進來時,明明還是那張冷而好看的臉,但神情之間,成瑤總覺得,都變得溫柔了一些。

  “有案子了。”錢恆看了眼成瑤,“明確來說,是有兩個案子,但因為‘檔期’正好撞了,我尊重你的意願,你可以二選一來跟進。”

  一听說案子的事,成瑤也立刻認真起來︰“所以都是什麼樣的案子?”

  “一個是我以前客戶推薦來的新客戶,一個標的額涉及一千萬的家族保險糾紛,你沒辦過的領域,值得挑戰,收入也有保證;還有一個是剛才律協安排來的法律援助案,當事人的情況是……”

  錢恆的話還沒說完,成瑤就打斷了他︰“我想做法律援助案。”

  “嗯。”錢恆點了點頭︰“待會我發你案子資料。”

  他這麼鎮定自若,成瑤反而有些意外了︰“我還以為你會說服我接一千萬標的額的案子,畢竟法律援助案我們不收費,只有辦案補貼,但大部分時候這補貼連為案子支出的基本開銷都覆蓋不了。我做這種案子,完全對所里沒有創收貢獻……”

  錢恆沒說話,只是含蓄地看著成瑤。然而他臉上的表情,就差掛上“你本來那些創收也不值一提”的字幕了……

  “……”

  這一刻,成瑤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麼網上都勸說不要和老板談戀愛了。因為當你想毆打他的時候,你還要想想他還在給你發工資!

  不過接這個案子,一方面是成瑤基于對公益的熱心,以及自己內心從李夢婷案件上隱約得來的一些感悟,另一方面,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這個案子,我希望完全由我獨立來承辦。希望成為我第一個獨立執業的案件。”

  錢恆不以為意︰“李夢婷案你不就已經獨立辦案了嗎?”

  “那不一樣。”成瑤很堅持,“那個案子你偷偷在背後幫我了。全程你都把控著,就像是第一次學自行車但背後一直有人扶著一樣。雖然看起來像是自己在騎車,可心理上知道根本不危險。”

  成瑤看向錢恆的眼楮︰“我想要自己去體會下背後沒有人護著應該怎麼做。”

  錢恆下意識側開了頭︰“會摔跤的。”

  “啊?”

  “沒有人扶著就去學騎自行車,會摔跤的。”錢恆仍舊維持著看向不遠處的姿勢,語氣有些變扭,“會摔很疼。”

  “我不怕疼!”

  錢恆終于看了一眼成瑤,這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眼神,他只掃了成瑤就這麼一眼,便很快移開了︰“是我怕你疼。”

  成瑤只覺得胸口一滯,媽的,不是說好了公私分明嗎?!

  只是心里雖然充滿了咆哮,但這咆哮,竟然也是粉紅色的,就因為錢恆這麼一句話,成瑤的臉上又開始火燎火燎的了。

  竟然有點害羞。

  只是原則還是要堅持,成瑤頂著臉紅,努力維持鎮定︰“有些教訓和經驗,都是失敗了摔了受挫了才能體會,而且我總要獨立辦案的,現在不去試錯摔跤,一直有你保駕護航一帆風順。那長久以後,我就失去自己獨立辦案的能力了,就和被動物園圈養起來的老虎一樣,再放到野外,只有餓死的命了。”

  “那老虎就一直在動物園里不就可以了?”錢恆理所當然道,“你一直在君恆,不就可以了?”

  成瑤簡直差點被他的歪理擊敗了︰“就算一直在君恆,你也不可能就一直能給我保駕護航吧,萬一到時候……”

  “這有什麼不可以?”錢恆冷哼了一聲,“別說一直給你保駕護航,以我的能力,再護個包銳也沒問題。”

  成瑤剛要替包銳感動,結果就听錢恆繼續道︰“但我懶得給他護。”

  “……”

  “他又不是你,讓他自己摸爬打滾摔去。”

  “……”

  真是如此理直氣壯,如此令人動容,也不知道包銳听到以後,還能不能繼續給錢恆做小太陽了……

  “雖然我主觀上並不想,但你希望自己去獨立辦案,我尊重你的決定。”錢恆有些不自然道,“等你摔了來找我好了。我可以勉為其難安慰你一下。”

  成瑤忍不住想笑,錢恆這種人,真的是傲嬌精投胎了。

  不過她還是趁機約法三章道︰“這次那是說好了你絕對放手讓我一個人去辦,不可以偷偷背地里幫忙,也不可以干涉我的辦案思路。”

  “我一分鐘折合人民幣166.66無窮的人,會上趕著去背地里關注這種沒錢拿的法律援助案?!”錢恆哼道,“你倒是想得美。”

  “反正要是被我發現,你或者你指示包銳之類的來偷偷幫我,我就……我就平時下班的私人時間都不見你了!”

  “成瑤,你太得寸進尺了!你這是對男朋友的態度嗎?”錢恆不滿道,“竟然一言不合就威脅不見面,你這個心態擺的不對。”

  “你不是絕對不可能來關注這種法律援助案嗎?那反正我的威脅也就是空談。”

  “……”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最終就這麼定了下來。成瑤跟著錢恆出了星巴克,為了避嫌,成瑤堅持讓錢恆先走,自己過會兒再上樓。

  只是錢恆在離開前,頓了頓,狀若自然道︰“法律援助案,辦案補貼不夠的話,其余花費我可以給你補貼。”

  成瑤有些驚喜︰“我們所里對這種案子原來還有補貼啊?”

  “所里沒有,是我私人給你的補貼。”錢恆掃了成瑤一眼,加了一句,“以男朋友的身份。”

  他說完,似乎有些害羞,連成瑤的反應都沒看,就昂著頭一本正經地走了,只是那略微凌亂的步履,已經泄露了他的情緒。

  ——

  成瑤又在樓下等了五分鐘,才狀若無事人般地上了樓。

  等她回到辦公桌前,包銳就遞了一份文件給她︰“錢par剛分配給你的案子資料,拿去吧。”他嘆息了一聲,眼神間充滿了對成瑤的惋惜,“我剛進錢par辦公室,他也給我分配了個案子。是個千萬標的額的家族保險糾紛。”

  成瑤看向包銳,表示願聞其詳。

  “哎!說實話,和我一對比,你也太慘了!”包銳同情道,“你都怎麼混的啊成瑤,你雖然不像我這樣陪伴在錢par身邊好多年了,但也進君恆一陣子了,你怎麼就這麼不會揣度聖意啊你?錢par就算手指縫里漏出來的,都是錢,你隨便撿個漏,也是個標的額千萬級別的案子,結果你咧?你看看你,也太不討錢par喜歡了,錢par這麼多的案源,竟然就給你一個法律援助案!”

  包銳看著成瑤,簡直是恨鐵不成鋼︰“你看你長得也挺好看的,怎麼就這麼不會投其所好啊!”

  “……”

  而成瑤的沉默,進一步讓包銳膨脹起來,他指點江山道︰“我來教你吧,錢par比較欣賞我這樣有眼色情商高的人,你要平時多學著點,看看我是怎麼和錢par交流溝通的,另外就是,錢par雖然話不多,但是你更要在他有限的表達里,解讀出他無盡的潛台詞,並且含蓄地向他提出你的要求。”

  “……”成瑤虛心請教道,“比如?”

  結果成瑤的話音剛落,錢恆就從辦公室里推門走了出來,包銳對成瑤使了個眼色︰“好好看著!”

  包銳說完,便狀若無意地走到了錢恆的身後︰“錢par……”

  錢恆回頭︰“嗯?”

  包銳扭捏道︰“我特意來感謝你,為了我竟然破例今年有第二次團建。”

  錢恆︰???

  包銳卻把錢恆臉上的疑問解讀成了不好意思的假裝,他繼續暗示道︰“可日本太貴了,而且我去過很多次了,外加上作為中國人民的民族情感,其實對日本,我已經不太想去了……”

  包銳的想法很簡單,他都已經這麼說了,錢恆下一句應該就是問他,那你想去哪里,這時候,包銳只要拋出價廉物美的泰國,想必就順水推舟能確定下第二次團建去泰國了。

  簡直完美!

  錢恆果然盯著包銳看了片刻,片刻後,他終于在包銳期盼的目光中開了口——

  “哦,好的,那第二次團建,你不用去了,留在所里加班吧。”

  “……”

  別說成瑤,就連譚穎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包銳整個人都被這不走尋常路的發展驚呆了,他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錢恆已經走遠了,于是趕緊飛奔著跟了出去,只留下他顫抖的聲音回蕩在大辦公區——

  “錢par,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听我解釋,日本我也可以去的……”

第77章

  包銳的小插曲過後, 成瑤就坐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始翻閱起自己這下一個案子。

  自己這個案子的當事人名叫林鳳娟,25歲,只比成瑤大了一歲。最初, 她是去了律協旗下的法律援助中心咨詢,工作人員發現她符合法律援助的情形, 便幫她申請了法律援助,才有案子被分配給成瑤這事。

  只是這份來自法律援助中心的登記材料上, 信息相當簡潔, 只能得知,林鳳娟的父母都是外來務工人員, 家境困難,林鳳娟在一年前結婚, 兩個月前剛生下孩子,一個月前離婚。

  結果半月前, 孩子體檢中發現有嚴重的心髒病,必須手術,可自己根本沒錢出手術費, 東拼西湊了不少錢, 也已發起了網上眾籌,只是為了護理心髒病嬰幼兒, 每天的花費還是很大, 不得已, 林鳳娟要求起訴孩子父親支付撫養費。

  成瑤簡單地看完了資料,覺得這案子其實很簡單。就算離婚了,孩子的親生父親也並不就此免除對孩子的撫養義務,還是必須支付相應的撫養費。雖然這是一條規定很簡單也很直白的法律,只是在實踐中,很多人離婚後,就拒不支付撫養費了,這種時候,催討也沒用,就只能訴諸法律,最後依靠法院強制執行了。

  成瑤想,那自己這次需要幫林鳳娟做的,就是準備好起訴材料,然後一舉把孩子爸爸給起訴,如果對方不滿一審要二審的,那也奉陪,最後等判決生效後再申請強制執行就行了。

  事不宜遲,成瑤馬上按照資料上林鳳娟的號碼聯系上了對方,她把對方約在了樓下環境幽靜的小資咖啡館。

  ——

  半小時後,林鳳娟便來了。

  雖然只有25歲,但林鳳娟整個人給人感覺卻已經很滄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上不少。她皮膚微微起皮,顯然沒沒時間好好打理,眼圈下也是深重的一片黑,一雙眼楮,帶了無望的痛苦和疲憊,只是五官眉眼的底子里,能看出來如果好好保養生活無憂,她應該是個美人的。

  她看著咖啡館里優雅的環境和高檔的擺設,一時之間絞著自己的舊大衣,有些局促︰“出來的急,沒來得及換衣服。”她下意識捂住胸口的一塊污漬,“還不小心被寶寶吐了奶。”

  成瑤對她笑笑,示意她坐下︰“坐吧,剛有小孩子肯定都手忙腳亂的,你在哺乳期應該不能喝咖啡,我給你點了一杯鮮芋青稞熱牛奶。”成瑤說完,又叫來服務生,再給林鳳娟倒了一杯熱開水。

  林鳳娟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她落座,喝了一口熱牛奶,終于主動和成瑤說起話來︰“您是?是成律師的助理嗎?”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說接了我這個案子的律師姓成。”

  “我就是成瑤。”成瑤一邊說著,一邊遞上了自己的名片,“你這個案子,我會全程負責,會盡全力幫你爭取到盡可能多的撫養費。”

  雖然成瑤穿著正裝,表現的也十分專業,可林鳳娟听聞她就是成瑤後,臉上還是流露出了失望、擔憂以及沮喪。

  “你好年輕啊……”她低下了頭,摸著成瑤的名片,“你看著還沒我大,我25了,你看著也就剛畢業吧。”

  成瑤剛想要解釋,就听林鳳娟嘆了口氣︰“不過還是謝謝你,願意接我這種沒錢的案子,法律援助本來就是免費的,我也不能指望什麼大律師給我來代理,人家一分鐘值錢著呢。”

  成瑤笑笑,並不尷尬︰“雖然律師這個行業,看起來越是老好像越是有資歷,越是讓人放心,但用年齡來鑒別一個律師是不是專業,其實不太妥當。”

  李夢婷一案如今正按照她的辦法思路有條不紊的進行,並且目前一切都一如她的預期,這讓成瑤信心十足,她的眼楮明亮而認真,盯著林鳳娟不卑不亢道︰“年輕律師也有年輕律師的優勢,我們精力更充沛,思路和腦子也更活,沒準辦案能另闢蹊徑,也比資歷高的律師更願意全身心撲在一個案子上。”

  林鳳娟有些不好意思,她吶吶地點了點頭。

  “你在法律援助中心登記的案件信息我已經看了,比較簡單,但理清思路,我需要幫你代理的就是一個撫養費糾紛對吧?”成瑤拿出準備好的資料清單,“那這些表格里的原件還需要你提供一下,比如和前夫的離婚證,小孩的出生證明、你們的戶口本……”

  結果成瑤還沒說完,林鳳娟就表情難堪地打斷了她︰“我……我這個孩子……不問前夫要撫養費。”

  成瑤愣了愣︰“為什麼?”她有些不解,“那你這個撫養費準備向誰起訴?”

  “問……問孩子的親生爸爸……”

  哺乳期男方是不能提出離婚的,因此哺乳期的離婚,要不就是女方提出的,要不就是男女雙方協商一致的。此前成瑤剛拿到林鳳娟簡單案件資料時,就曾經好奇過,為何在孩子出生一個月後就離了婚,是什麼原因讓林鳳娟主動提出了離婚,或者是同意離婚。

  這個疑團如今終于被解答了。

  原來這孩子不是她前夫的。

  林鳳娟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青,顯然,婚內出軌且生了別人的孩子,她自己也覺得難堪。

  成瑤給了她一些時間平復心情,才斟酌用詞繼續問道︰“所以孩子的親生爸爸,是什麼情況?”

  林鳳娟緊緊咬著嘴唇,她的眼圈慢慢紅了︰“這都是我的錯。”她說到這里,忍不住啜泣起來,“我和阿民其實原來感情挺好的,我們是工作以後認識的,戀愛談了三年才結的婚,他脾氣好,對我也很好,如果……如果沒有那次高中同學聚會就好了。”

  在她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成瑤終于听明白了來龍去脈。

  林鳳娟和前夫阿民新婚後沒多久,高中同學召開了一次聚會,這次聚會幾乎全班都去了,林鳳娟沒多想,也欣然前往。她原本高中時就漂亮,是班花,如今剛結婚,被阿民寵著,眉眼之間更是幸福滿滿,整個人都光彩照人的,在高中同學聚會上更是眾星捧月一般的存在,而對她最為熱情的,就數當初高中的初戀盧建了。

  “大家說祝我新婚快樂,一直輪番給我敬酒,我那天很高興,就都喝了,沒想到最後就喝多了,有些神志不清的。”林鳳娟欲言又止道,“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大家都走了,就剩下盧建送我。”

  講到這里,林鳳娟的眼神多有躲閃,她簡略地似乎都想抹殺掉這段歷史︰“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的,等我再清醒過來,我……我已經和盧建在酒店里,發生了關系……”

  雖然她頗為藝術地推卸掉了責任,搞得自己真的是神志不清沒有錯誤一般,但成瑤從她的表情和肢體動作也能知道,她怕是在高中同學聚會上,和曾經的初戀盧建在酒精的刺激下重新燃起了火花,兩個人彼此回味起過去的美好,于是在半推半就中,越過了雷池,發生了關系。

  林鳳娟不停強調著︰“酒醒後我就後悔了,阿民對我很好,我這樣真的對不起他,但那一晚和盧建,真的就是鬼迷心竅的一個錯誤,我心里只有阿民,我想和阿民好好過日子的,並不想和盧建有什麼瓜葛。”

  “所以你隱瞞了這一晚的事,沒有告訴阿民?”

  “恩。”林鳳娟尷尬地點了點頭,“真的,就這麼一次,我就只有這一次做錯了事,盧建當時和他女朋友也談婚論嫁了,也沒想和我有什麼長久發展的,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那一晚只是個小插曲,都不會影響彼此的婚姻,所以我想,只這麼一次的話,雖然是錯的,但是不和阿民講,反而是對我們婚姻的一種保護。”

  這哪里是什麼保護呀?成瑤很想說,當你酒精上頭決定和盧建春風一度的時候,眼里早就沒有對這段婚姻的尊重了。

  難道出軌一次,只是肉體出軌,精神還愛著丈夫,也不會因為出軌離婚,就叫做保護婚姻不影響婚姻嗎?

  只是雖然內心不認同,成瑤還是專業而耐心地听著林鳳娟的講述。

  “我之後和盧建連發個微信都沒有,我們就這麼徹底斷聯了,阿民也沒懷疑,漸漸的,我也忘記有過那件事了。這之前,阿民的事業就有了點起色,我們一直在準備要孩子。”說到這里,林鳳娟掩面哭起來,“只是沒想到,同學會後一個多月,我就測出了懷孕。”

  成瑤給林鳳娟遞上了紙巾。

  林鳳娟講到這里,情緒已經微微有些失控︰“我當時其實是很忐忑的,我和盧建的那一次,因為喝多了,也……也沒有做安全措施,時間上算算,我其實心里也有些害怕,但……但我想,萬一就是阿民的呢,畢竟我和盧建才那麼一次,怎麼會那麼巧……”

  林鳳娟絞緊了手指︰“何況我一開始沒多想,只覺得自己身體不舒服,頭暈嗜睡胃里還泛酸,當時去醫院檢查是阿民陪著我去的,測出懷孕時他也在,我瞞不住……他當時一听說我懷孕了,直接高興地就抱著我在空中轉了個圈。我,我實在沒理由對他說要把孩子打了。”

  林鳳娟可能不知道,從她踏出錯誤的第一步時,就注定一步錯步步錯了。成瑤沒想到,原來以為很簡單的撫養費糾紛案,竟然還有如此曲折的案情。

  “所以你就抱著僥幸的心理,留下了孩子?”

  林鳳娟哽咽著點了點頭︰“阿民那麼喜歡這孩子,我想上天一定會幫我的,一定會是他的孩子。”

  寄希望于上天,這可真的是虛無縹緲了。

  “孩子出生後,因為是個男孩,長得和我像,阿民也沒覺得什麼,我也很高興,孩子阿民一抱就不哭,我感覺一定是就是他的孩子。”

  “所以你前夫,是怎麼發現孩子不是他的?”

  “孩子出生後醫院做檢查時查了血型,和阿民匹配不上。”林鳳娟艱難道,“這之後,阿民就再也沒回過家,再也沒來看過我和孩子了。他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林鳳娟流著眼淚︰“這之後我們兩家就徹底鬧開了,阿民向我提出了離婚,告訴我,我給他戴這種綠帽子,就算是法院也會判離婚,我自己心里也有愧疚,知道我們倆是結束了,就和他協議離了婚。”

  “只是沒想到離婚後發現孩子竟然有先天性心髒病,還很嚴重,必須手術,術後護理也很花錢。”林鳳娟說起孩子,眼中露出不舍,“雖然我有錯,可這孩子沒錯啊,他那麼小那麼可愛,我不能讓孩子就這麼沒了。但我自己現在還在產假,基本工資也不高,之後產假結束,恐怕為了照顧孩子也得辭職,我爸媽身體也都不好,家里沒有什麼收入來源,和阿民離婚時我有錯所以也算是淨身出戶,現在想要後續好好為孩子治病,也不能總讓好心人捐款眾籌……”

  “所以你就想問盧建要撫養費?”

  林鳳娟點了點頭︰“孩子確實是他的,而且他的家境很不錯……”

  “你和盧建談過這件事嗎?”

  成瑤問及這里,林鳳娟臉上無奈和痛苦的表情便加深了︰“我微信上聯系盧建,可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早把我拉黑了,不知道手機號是不是也換了,我打他電話他也不接,給他留了短信也沒回,我連他在哪兒上班住在哪兒都不知道,實在沒辦法,才想到只能起訴了。”

  成瑤抓住重點道︰“訴訟畢竟是十分耗費精力和時間的事,等訴訟流程走完,可能已經一年了,孩子的撫養費卻等不了那麼久,肯定是越快越好,如果能協商成功,那最好不過了。這樣吧,你把盧建的聯系方式給我,我來給他打電話。”

  成瑤拿到號碼後,當場就給盧建打了過去。

  幾乎很快,盧建就接了起來︰“喂?”

  看來他並沒有換手機號,只是不接林鳳娟的電話而已……

  成瑤立刻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簡要告知了對方,然而盧建十分不買賬︰“我都說了不可能!不可能!我都快要結婚了,不希望我未婚妻看到林鳳娟的微信生什麼枝節,早把她拖黑了,一開始那些短信我也以為只是林鳳娟無聊開的什麼玩笑,已經沒睬她了!沒想到都這樣了還要賴上我!有完沒完!再這樣騷擾我報警了!”

  成瑤搶在對方掛斷之前,態度強硬道︰“如果您不積極主動配合處理這件事,我將代表我的當事人直接向您的工作單位人事部和法務部發律師函。到時候您就知道我們是蓄意騷擾還是正經維權了。”

  雖然這只是成瑤的虛晃一槍,但盧建一听這句話,果然態度有所緩和,雖萬般不情願,但他終于同意了成瑤的見面要求。

  ——

  事不宜遲,成瑤約了對方直接就在今天見面,她把自己和林鳳娟所在的咖啡館地址發給了盧建。

  盧建離咖啡館挺近,十分鐘後,他就臉色難看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這人雖然有些油頭粉面,但身高腿長,一張臉也很端正,按照現在時下的標準,算是個帥哥了。

  只是成瑤看慣了錢恆的臉,對這種“庸脂俗粉”早就免疫了。她在內心客觀的評價,這氣質比錢恆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一邊心中評價著,成瑤手上也沒閑著,她動作嫻熟地偷偷開了錄音筆。

  剛坐下,盧建就看了眼手表,相當不耐煩︰“我就只有十分鐘,有什麼趕緊說。”

  林鳳娟被他這種態度激怒,當下就抬高了聲音︰“涵涵也是你的孩子!他現在躺在醫院里,就等著救命錢,他是一條生命啊!就值你十分鐘?”

  盧建也惱了︰“林鳳娟,你生了個孩子是把腦子生沒了嗎?我听說你生了個心髒病兒子就開始找其他同學打听我家境情況,發現我家里有錢,就準備訛上我了?你做夢吧,這種‘喜當爹’的事,我絕對不會認的。你生了個病孩子又被老公拋棄了是很慘,但你也不能血口噴人啊,什麼叫我的孩子?和我有什麼關系?”

  “就是你的。”林鳳娟目眥欲裂,“不是我前夫的,肯定是你的,時間什麼也都對的上。”

  “是,我是和你發生了關系。”盧建承認得倒是很爽快,只是語氣充滿嘲諷,“可誰知道你是不是還和別人也發生了關系?”

  “你!”林鳳娟氣結,“除了我前夫,我只和你發生過關系!不是他的孩子,當然是你的!”

  “你當然能那麼說。要不是孩子被發現不是你前夫的,你還能和他繼續說,你一輩子只和他睡過呢?”盧建不以為意,“你才剛新婚就能和我發生關系給你老公戴綠帽子,你這麼隨便的女人,誰知道到底給你老公戴了幾頂綠帽子啊。我看你說是我的孩子,就因為我是這些男人里家境最好的吧!”

  林鳳娟直到這時,才意識到男人的殘忍。

  她記得很清楚,當初自己微醺以後,盧建是怎麼抱著自己輕聲軟語的哄,說自己是他永遠的初戀,永遠的白月光,只恨再重逢她已嫁作人婦,否則怎麼也要把她搶回來。說自己現在的女友不過是家族聯姻的產物,實際心里只有她。盧建當初每一句情話她都還歷歷在目,她記得他是如何哄著她,說想和她最後回味重溫一次過去。之後便是親吻、撫摸,再然後,再然後一切都失了控。

  孩子被阿民發現不是親生的之後,林鳳娟後悔過,後悔自己當初沒堅持偷偷把孩子打了,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然而直到現在,她才從心底真正的後悔,後悔自己當初錯信了盧建的花言巧語,背叛了阿民。

  盧建這個卑劣的男人,如今竟然把髒水徹底往自己身上潑。

  林鳳娟紅了眼楮︰“既然你覺得我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孩子也不可能是你的,那你就和我直接去做親子鑒定,要親子鑒定下來孩子不是你的,我二話不說賠禮道歉,自此再也不糾纏你!”

  “我為什麼要做親子鑒定?”盧建也惱了,“第一你不能證明咱倆發生過什麼,第二更不能證明什麼時候發生過什麼。說實話,我和你真的不熟,同學會之前一次也沒聯系過,我憑什麼要和你的孩子做親子鑒定?而且我做親子鑒定了,別人知道了會怎麼看我?就算和你沒關系,都要被編排的有關系了,你不要臉面,我還要做人呢!”

  盧建說完,再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耐心,他從包里掏出一沓現金,往林鳳娟眼前一甩,“這三千塊錢你拿著,就當是我對你那一夜的補償,從此我們兩清。”

  “我……我會去法院申請讓你做親子鑒定的……”

  盧建哼笑了一聲,他看向成瑤,眼中是毫無掩飾的鄙夷和輕視︰“你的律師沒告訴過你嗎?就算是法院,也不能強制別人做親子鑒定,我拒絕的話,你根本做不了親子鑒定。林鳳娟,我勸你適可而止,真的要敢找人來我單位鬧事,我盧建絕對有本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盧建說完,也不再看林鳳娟,他看了眼手表,便神色不耐煩地拿起包走了。只留下林鳳娟望著桌上的錢發呆。

  對于盧建的行為,成瑤簡直目瞪口呆,說這種話,不就等于是變相暗示自己用這三千塊買了林鳳娟一夜嗎?這和把別人當成妓女有什麼差別?

  成瑤都看出來的東西,作為當事人的林鳳娟自然也都清楚,只是她並沒有跳起來把這些現金砸回到盧建臉上讓他滾。直到盧建的身影徹底消失,林鳳娟才顫抖著把那三千塊收進了自己的包里。

  一碗飯難倒英雄漢,當一個人面臨極端現實的困境時,她是沒有資格講自尊和原則的。

  成瑤知道,林鳳娟需要錢,她需要很多錢,才能救好她的兒子涵涵。

  她收好了錢,在極度的尷尬和羞恥之下掩面而泣︰“成律師,我……我實在是需要錢。”

  成瑤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我理解的。你不用難為情,我是你的代理律師,我會竭盡所能維護你的利益,站在你的一邊。”

  林鳳娟幾乎是求救般地看向成瑤︰“成律師,那盧建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就算我們去起訴,法院也不能逼著盧建去和涵涵做親子鑒定?”

  “確實是這樣。”

  林鳳娟沮喪道︰“那……那還能怎麼辦?”

  成瑤笑笑,亮了下錄音筆︰“他剛才至少承認他和你發生過關系,這就說明,不論怎樣,涵涵有概率是他的孩子。雖然法院不能強制進行親子鑒定,但在證據表明孩子有可能是他的情況下,他卻堅持拒絕親子鑒定的話,那麼他就要承擔舉證不能的後果,如果我們可以找到其余證據鏈,比如當時你們開房的時間用來推斷孩子出生的時間是不是符合,他的血型,另外孩子身上有沒有什麼遺傳特征和盧建是一致的等等。”

  成瑤不緊不慢鎮定道︰“總之,我會幫你找出所有這些有關聯的證據,然後提交法院,只要證據鏈夠強,那麼盧建就算拒做親子鑒定,法院也可以推斷具有親子關系的。”

  林鳳娟听到這里,眼楮都亮了,她像是重燃起了希望,一改剛才對成瑤的懷疑,真心實意感謝道︰“謝謝你成律師!真的謝謝你!”她一邊說,一邊從包里,抽出了剛才現金中的一部分,想要塞給成瑤,“我知道接我這種案子你們沒錢,這……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成瑤把錢禮貌地推了回去︰“我們有辦案補貼。”她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我還有私人補貼。”她在林鳳娟疑惑的眼神里補充道,“總之不缺錢,你不用擔心。一千萬標的額的案子是案子,法律援助的案子也是案子,所有案子的當事人,在我心里都是同等重要的,我會做所有我能做也應該做的事。”

  成瑤看向林鳳娟︰“所以你也做好你應該做的事就行了,你的寶寶還在家里等著你,我幫你打車,回頭有任何事我都會第一時間聯系你的。”

  送走了林鳳娟,成瑤又整理了下當前的思路和信息,便回了君恆。

  雖然林鳳娟這個案子只是個法律援助案,然而卻也並非自己此前預料的一馬平川,關于如何在盧建不配合的情況下證明親子關系,仍舊是一個挑戰。

  只是雖然案子有難度,成瑤內心卻充盈著滿足感。

  這是她脫離錢恆以後,第一次自己獨立面對當事人,自己完全獨立思考辦案思路,竟然短時間內便隨機應變有了點眉目。一時之間,連成瑤都有些替自己驕傲。自己過去那些翻閱經典案例,認真听取同事討論,虛心請教的時間,都沒有白費。

  有些努力,可能短期內看不到效果,但總有一天,會有回報的。

  成瑤一直記得作家格拉德威爾的那句話——

  “人們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並非天資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續不斷的努力。1萬小時的錘煉是任何人從平凡變成世界級大師的必要條件。”

  只要自己努力下去,只要自己花費一萬小時,甚至兩萬小時,一定能堅定但緩慢的夠到錢恆吧,一定有一天,自己也能和錢恆並肩吧。

第78章

  成瑤沒想到, 自己和錢恆很快就有了並肩的機會, 雖然不是自己想的那種並肩。

  她從咖啡廳剛回君恆,錢恆就給她打了內線電話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哦。听包銳說,你剛才去見法律援助案的當事人了,有沒有什麼情況需要和我說?”

  “老板。”

  錢恆卻避開了成瑤的目光, 對她語氣里的無奈視而不見︰“我剛打電話直接問了法律援助中心當時負責接待你當事人的人,他告訴我雖然登記單上的案件情況比較簡略, 看起來很簡單,但實際……”

  “老板。”成瑤認真地看向錢恆, 打斷了他, “你說過的,這個案件你完全不插手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

  “……”

  結果成瑤都說到這份上了, 錢恆竟然還能臉部紅心不跳理直氣壯道︰“哦,我最近工作有點累, 睡眠不太好,所以記憶力也有點受到影響, 我說過這種話嗎?”

  這位朋友,你豈止是說過,你就在沒多久前才說過好嗎?!你以為自己是金魚嗎?只有七秒的記憶?裝得倒是還挺像那麼回事!

  錢恆卻還在強力挽尊︰“就算我說過這種話, 作為老板, 關注一下你手頭的案件進展也沒有什麼問題。”他看了成瑤一眼,“你目前有什麼困難嗎?”

  成瑤利索道︰“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就好。”錢恆一本正經道, “反正對這種標的額這麼小的案件, 我也沒有什麼興趣知道。”

  明明很想知道自己案件的進展情況, 明明想問自己有沒有遇到困難,怎麼有人就這麼變扭呢?

  “哦,對了,今晚我家里有個飯局,需要出席下,不能陪你了。”

  成瑤愣了愣,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錢恆這是在和自己報備行程。

  她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歪了歪頭︰“老板你還有什麼事嗎?”

  “沒了。”錢恆瞪著眼楮,“那你還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我?”成瑤指了指自己,“我也沒了。”

  “哦,那你走吧。”

  只是成瑤走出辦公室沒多久,就收到了錢恆的微信。

  “我最近沒睡好。”

  雖然簡簡單單幾個字,看起來也稀疏平常的一句話,然而成瑤愣是從里面讀出了錢恆濃濃的控訴。

  這位變扭精就沒差在自己臉上掛上“我都說了我沒睡好你竟然沒有問我為什麼沒睡好你不關心我”的橫幅了……

  成瑤鬼使神差的玩心大發,她非常惡劣地回了一句調戲︰“那要不要我陪你睡呀?”

  結果這句話發完,便如石沉大海一般,錢恆那頭沒聲音了。過了沒多久,成瑤便從包銳那里听說,他出去開庭了。

  當然很快,成瑤也忘了這個插曲。她手頭也有了工作的事,李夢婷的那個借款糾紛已經判決了,在自己“提點”了對方當事人後,對方補足了證據鏈,一審毫無疑問的,李夢婷敗訴,被要求承擔還款義務,而成瑤代理李夢婷對張浩的同居期間房屋分割的訴訟,也已經立案了。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序進行著,完全在成瑤的掌控之中。

  只是中午時,成瑤爸爸給她打了個電話。

  “瑤瑤啊。”成爸爸道,“今晚有空嗎?”

  因為錢恆有事,自己倒是正好空了下來,成瑤點了點頭︰“有呀。”

  “今晚爸媽會來A市,你陪我們一起吃個飯。”

  成瑤不疑有他︰“好啊!好久沒見你們了!”

  結果成爸爸絲毫無心給予成瑤親情的回應,他徑自道︰“穿好點啊,穿你最貴的衣服,一定要突出自己的漂亮!動人!明艷!把我們老成家的優秀基因完完全全散發出來!”一貫摳門的成爸爸竟然慷慨道,“要是沒合適的衣服也沒事,爸爸給你打個幾萬塊錢,你隨便買!爸爸明天能不能勝出,就在此一搏了!”

  成瑤一頭霧水︰“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成爸爸越說越激昂︰“你還記得你爸那個奇葩同桌嗎?”

  “記得啊,怎麼了?”

  “上次你爸我在同學會和他見面斗了一整場的法,結果兩人不分高下,各有千秋,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分出勝負,這怎麼行?我和他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定要分個輸贏,我們自己比試分不出勝負,就只剩下另一種比試了!”成爸爸抬高了嗓音,“那就是——比下一代!”

  “……”

  成瑤不是沒听說如今的孩子爸媽,從幼兒園開始,就忍不住互相攀比孩子,你今天帶你孩子去上鋼琴課,我明天就帶我孩子去拉小提琴;你今年帶你孩子去新馬泰旅游,我明年就帶我孩子去北歐旅游……

  只是她沒想到,中年男人竟然對下一代還有這麼可怕的攀比欲……

  成爸爸在電話里做了總結陳詞︰“總之,你今晚來也要來,不來也要來。另外,一定穿雙十厘米以上的高跟鞋!要那種一出場就驚艷眾人,氣場完全壓倒對方的!我听說我那奇葩同學的兒子,有187啊!你雖然是女孩子,但也不能氣勢上輸太多了!”

  “……”

  掛了電話,成瑤簡直無語凝噎,她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成了自己爸爸斗法的工具……

  ——

  但吐槽歸吐槽,成爸爸對這個同學的夙願,成瑤是了解的,對于今晚的聚會,她絲毫不敢怠慢,還真的一下班,就趕回家悉心打扮了一番,思前想後,挑了一套此前在上個律所年會時穿過一次的紅裙,配上黑色大衣,以及十厘米細高跟,再化個淡妝。

  平時成瑤上班都是職業套裝,難得周末也都選擇寬松的休閑裝,鮮少有穿這紅裙的機會,如今上了身,才發現這裙曲線畢露實在有些太過顯身材,難怪上次年會被這裙前同事們調侃是“直男斬”。

  只是爸爸死對頭的聚會而已,穿成這樣未免有些喧賓奪主的嫌疑,成瑤本想換掉,可成爸爸電話里不停催她,成瑤看了看時間,聯想下晚高峰的堵車盛況,咬了咬牙,索性踩著高跟鞋便走了。

  聚餐的地點定在一家非常奢華的三星級米其林里,吃的是法餐,成爸爸請客,訂了包廂。成瑤到的時候,她爸就已經坐在包廂里嚴陣以待了。而直到這時,成瑤才發現,自己穿的這裙子,一點也不夸張,因為自己爸爸,那才叫夸張,要是別人不知道,乍一看,還以為這位是來參加中年離異富豪富婆相親會的呢!

  成爸爸仔細吹了個當下流行的頭,西裝筆挺,認真一看,竟然還修了眉,要不是成瑤知道他那同學是的男的,這個架勢,還以為是來見昔日初戀的……

  成瑤和成爸爸說了幾句,就接到了林鳳娟的電話,她轉身出包廂接了電話,和對方就一些證據細節進行了簡要溝通,剛掛斷正準備回包廂,卻突然听到了錢恆的聲音。

  “成瑤。”

  成瑤轉頭,便看到錢恆正微微皺著眉,站在她身後。

  “哎?這麼巧?”成瑤不疑有他,“你今晚的聚餐也在這里嗎?”

  “恩。”

  成瑤走近錢恆,然而錢恆卻下意識退了一步,他的表情有些矛盾,既想盯著成瑤看,又硬生生控制著自己移開眼神。

  雖然表情冷靜,然而吐出的話語里卻充滿控訴︰“我才走開一晚,你就穿成這樣來餐廳約別人了?”錢恆低氣壓道,“看來我真是一晚上都走不開。”

  “不不!”成瑤連連擺手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陪我爸來吃飯的!”

  “呵,除了你爸,有別的男人吧。”

  “有是有,就是我爸的同學啊,還有他的兒子,其余沒別人了。”成瑤恍惚間覺得自己像是劈腿被當場抓奸一樣,她努力解釋道,“你別緊張,這絕對不是我爸和他同學安排的變相相親宴,因為我爸和他這個同學是死對頭。我爸可討厭他了,說他為人特別奇葩,要不是打人犯法,早就揍他了!今天叫我來打扮成這樣,也是為了拼孩子!和他兒子一決高下!”

  錢恆的臉色緩和了些,然而語氣還是高貴冷艷︰“我緊張?我錢恆需要緊張?我就是隨口問問而已。”

  “對對,你是隨口問問而已。”成瑤一臉了然地補充道,“而且按照我爸這同學這極品的樣子,他兒子絕對也是個奇葩極品,上下五千年都沒出過幾個的那種。就算我瞎了眼看上他兒子,我爸也絕對不會允許我嫁進那種極品家庭的!”成瑤眨了眨眼,狗腿道,“何況有你珠玉在前,別的男人在我眼里都是庸脂俗粉!我不會瞎的!”

  成瑤說完,看了看時間︰“哎,不早了,先不說了,我先去吃飯啦,晚點聯系。”

  “成瑤。”

  結果成瑤剛轉身,就被錢恆叫了回來,他一本正經道地抬了抬臉頰︰“為了獎勵你的眼光,我允許你走之前親我一下。”

  “……”

  “算了,你反應這麼遲鈍,還是我來吧。”

  成瑤還沒反應過來,錢恆就湊近她俯身給了她一個吻。

  一吻完畢,錢恆才臉部紅心不跳地看了眼腕表︰“我也該走了。”

  結果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包廂竟然順路,成瑤亦步亦趨跟在錢恆的身後,臉上還火辣辣的,心還在因為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吻而砰砰砰跳著。

  只是……只是成瑤的心很快跳得更劇烈了……

  尤其當她眼睜睜看著錢恆走進了自己熟悉的包廂里……

  等……等等!

  這一刻,成瑤突然有一種強烈不妙的預感。

  爸爸的那個奇葩同學,是姓錢吧?

  ……

  而幾乎是同時,包廂內響起了成爸爸震怒的聲音︰“你不就是之前騙我女兒去東莞搬磚結果出軌的軟飯小白臉小錢嗎?!”

  繼而響起的是錢爸爸同樣震怒的聲音︰“你別血口噴人,我錢展的兒子,需要去東莞搬磚?!我兒子每年收入都破億,還需要別人養?!何況我兒子有女朋友,小姑娘盤亮條順,還倒追了我兒子好久,我兒子才勉為其難同意的!”

  “你兒子該不是有表演癖吧?!來我女兒這里騙財騙色,新聞里不都說了,有些高收入人群壓力太大,需要特殊的方式發泄壓力?”

  ……

  成瑤幾乎是硬著頭皮走進去的,錢恆似乎也被這魔幻現實主義般的發展驚到了,正抿著唇站在原地。

  成瑤咳了咳︰“爸……”

  她一來,成爸爸有了底氣︰“瑤瑤,你來得正好,你好好看看,這是不是那個背著你劈腿的負心漢小錢?!”

  錢爸爸正準備據理力爭,卻在看到成瑤臉的時候愣了下︰“你?你不就是苦戀我兒子追了很久才追到手的小成???”

  “……”

  成瑤有一瞬間,想要落荒而逃,或者出門問問,這火葬場的路,怎麼走。

  好在這時,錢恆終于站了出來力纜狂瀾,他看了一眼成爸爸︰“伯父,你們,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我是錢恆,君恆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是成瑤的老板,也是成瑤的男朋友。之前有一些誤會,但我和成瑤感情很好。”錢恆過來拉了成瑤的手,“希望能得到雙方父母的祝福。”

  “……”

  雙方父親各自表情復雜詭異,看著成瑤和錢恆,陷入了若有所思的安靜。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錢爸爸,他頗有深意道︰“孩子們這也是自己的緣分,我怎麼能干預呢?何況雖然孩子的爸爸眼神不太好,可孩子自己,這眼神清亮著,慧眼如炬,一眼看出我老錢家的基因是人中龍鳳啊,雖然是個小姑娘,但勇氣可嘉,主動追愛,我很欣賞!”

  “……”

  就在成瑤以為自己爸爸會強烈反對時,成爸爸竟然咳了咳,臉上也掛上了算計的笑容︰“我有一點要糾正啊,我女兒,可沒有追求你兒子啊,反倒是你兒子為了追愛頗下苦工,甚至為了我女兒,故意去租了那麼便宜的房子好找到機會和我女兒同居,再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日久生情。”

  成爸爸分析得頭頭是道︰“我看就是我女兒進君恆,也是你兒子運作的,還不就是看上了我女兒嗎?只不過你兒子,呵,也算有其父必有其子,明明是他想要和我女兒在一起,但卻很有心計手腕的讓我女兒以為是自己先動心的……當然啦,我也理解小錢,畢竟我女兒隨我,魅力是比較大,小錢把持不住,想了這麼多辦法,也是情有可原……”

  “不可能,是你女兒追的!”

  “是你兒子追的!”

  ……

  兩位爸爸互不相讓,最終拼起酒來。

  只是這一場酒拼下來,發展更是詭異——

  成爸爸打著酒嗝︰“錢展你了不起啊?當初同學一場你怎麼對我的?現在呢?現在還不是這樣哈哈哈哈,以後你兒子還不是要管我叫爸爸?你就沒想過,你也有今天啊?”

  ……

  成瑤有些看不下去︰“爸,你醉了。”

  結果成爸爸卻很堅持︰“我沒醉。”他無視錢爸爸的臉色,就差叉腰狂笑了,“哈哈哈哈,這麼解氣的事,我還能再喝五百年!”

  錢爸爸不滿道︰“你別高興的太早,風水輪流轉!你別忘了,你以前是怎麼求著我給你抄作業的。”

  “你還好意思說?!我請你吃了那麼多頓飯,都是我親手做的啊!!你竟然連作業也不給我抄?”

  “我是有原則的人,絕對不能對抄襲縱容和助紂為孽,可雖然沒給你抄,我暗示了你那麼多解題思路,沒想到你這麼笨,我就差告訴你答案了,結果你還不解不出來。這得怪你自己智商差,能賴我?”錢爸爸也喝多了,越說也越離譜了,“不過現在你女兒和我兒子在一起,後代的智商就交給我們老錢家就行了!你也算翻身了!感謝我吧!”

  ……

  最後的結果是,錢爸爸和成爸爸都不想錢恆和成瑤打擾兩人的翻舊賬時光,把錢恆和成瑤火速地支了出去。

  這是哪門子感情不好的仇敵啊?明明是青春期彼此在意對方,年輕氣盛把對方當成假想敵不斷對比其實內心惺惺相惜吧?

  ——

  錢恆拉著成瑤的手,去提前買了單。

  成瑤拽了拽他的衣袖︰“不用,這次是我爸請。”

  錢恆涼涼地看了成瑤一眼︰“你爸不都已經把我當兒子了嗎?就沖著這份情,還能讓他買單?”

  “……”

  “今晚有個重金屬live,小眾樂隊,就在一間酒吧地下演出。”兩人走出米其林,錢恆突然狀若不經意地開了口,他有些不自然,“你以前說過你喜歡重金屬音樂。”

  成瑤的眼楮亮了亮︰“哪個樂隊?”

  “Red Fish。”

  “哎!我還挺喜歡他家的。我們去嗎?”成瑤雙眼期待地盯著錢恆。

  “恩。”

  ——

  雖然路況有些堵,但這一點不影響成瑤的興奮和激動,她坐在車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這間酒吧實際非常隱蔽,所謂的地下演出,還真的在地下,就如愛麗絲漫游奇境里的兔子洞一樣。錢恆和酒吧負責人簡單點頭打了個招呼,對方顯然是老熟人,很快把錢恆和成瑤領到了一處空地,打開了地窖般的入口,露出了下面的樓梯。

  成瑤很難想象,對這一切,錢恆竟然熟門熟路,如入無人之境。她跟著他下了樓梯,才發現地下完全是一個新的世界。

  舞台般的鐳射燈光,沸騰的氣氛,重金屬搖滾的音樂,盡情釋放的人群,頹廢中又帶著詭異的生命力。

  演出已經開始了。

  舞池里簡直充滿蹦迪的各種妖魔鬼怪。

  嘶吼聲、金屬撞擊聲、鼓點聲,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沖擊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成瑤很快就沉浸到了這種氣氛里。

  二十多年來,她過著循規蹈矩的生活,踩著姐姐的步伐,按部就班的生活,然而直到這一刻,成瑤才意識到,自己的血液里,其實是流著離經叛道的血液的。

  她不是成惜,她和成惜不一樣,她就是她自己。

  在音樂進行到最高潮氣氛白熱化的時候,成瑤直勾勾地看向錢恆,然後她做了一件大膽的事。

  她拉過了錢恆的領帶,不顧對方輕皺的眉和驚愕的眼神,微微墊腳,姿態蠻橫地吻向了對方。

  等她放開錢恆,成瑤才有些微微的害羞,幸而她的臉紅也能解釋成被這個地下演唱會氣氛所帶動的激動,她輕輕側開頭,假裝看向舞台︰“我喜歡重金屬音樂的初衷,就是想跳出我姐姐的影子,因為姐姐太優秀了,大家總是習慣性把我和她對比,她是那種溫柔乖巧懂事的女孩子,所以我好像理所當然也必須成為這樣的人。我以前也以為,我和她是一樣的,她喜歡舒緩的鋼琴曲,我也應該喜歡。”成瑤的睫毛顫動著,“直到我听到了重金屬搖滾……”

  “以前我以為我會喜歡薛明那種男生……”

  成瑤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恆危險地打斷了,他的臉上風雨欲來︰“薛明?”

  成瑤轉回頭,盯向他的眼楮︰“直到我遇到了你。”

  成瑤的“你”字剛說出口,尾韻就消失在了錢恆的吻里。

  這一次,錢恆把成瑤推到牆邊,在重金屬音樂激烈的聲音里,旁若無人地親吻成瑤。

  這個吻與錢恆往日里的那些吻都不同。

  強烈的,帶著濃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像掠奪,像索取,又像侵略。

  錢恆每一個細胞都在宣誓著主動權和所有權,他咬住了成瑤的下唇,輕輕撕磨,帶了欲望,帶了挑逗,成瑤突然無法直視他這樣直勾勾的眼神,她下意識地舉起手,想要遮住錢恆的雙眼。然而她的手,還沒踫到錢恆的手,只堪堪懸在錢恆臉旁,就被錢恆捉住了,他放開了成瑤的唇,輕柔地吻了下她的十指。

  “你在我面前,還提別的男人名字?”錢恆笑了笑,“看來是我的責任。讓你竟然有心思分神。”

  成瑤只覺得一剎那,自己的手指上與錢恆唇瓣相觸的地方起了電流,這電流在她體內橫沖直撞,讓她背脊發麻,那種無法動彈的感覺,讓她覺得陌生而有些不安,成瑤抽回手,自欺欺人地想,不能捂住錢恆的眼楮,那就捂住自己的眼楮吧。

  然而當她的手剛捂住自己的眼楮,又被錢恆強勢地捉住,然後固定在了牆壁上,逼迫成瑤直視著他。

  “就這樣就害羞了?”

  成瑤紅著臉,眼神躲閃。

  錢恆卻並不放過她,仗著重金屬live周遭嘈雜的環境和流動的人群,錢恆步步緊逼道︰“你不是區別于成惜的叛逆少女嗎?叛逆少女臉這麼容易紅?”

  成瑤簡直想跳起來立刻落荒而逃。成瑤這才知道,平時的錢恆是對她多麼照顧,他根本沒有氣場全開,以至于自己一直心安理得地覺得,自己對錢恆,尚能一戰。

  而實際上,當他毫不顧忌地釋放自己的荷爾蒙,成瑤只能丟盔棄甲一路敗逃。

  錢恆卻猶不自知,他湊近了成瑤的耳朵,聲音有些不自然的喑啞︰“還有,是誰說,今晚還要陪我睡?”

  成瑤簡直覺得自己一瞬間,就快爆炸了。

  也是這時,錢恆又傾身吻了她,他強勢地頂入了自己的舌,描摹著成瑤的口腔,追逐著她的舌尖。

  直到成瑤快要無法呼吸,他才放開了她。

  “不管你是叛逆少女,還是听話懂事的三少學生,你都是你。”錢恆笑笑,“被我喜歡的你。”

  只是這樣一句話,成瑤卻覺得,自己青春期因為被與成惜對比而造成的失落、委屈、難以言明的晦澀情感,通通都被一掃而空,釋放了出來。

  長久以來,她一直一直默默期待著,有一個人,能夠走過來,對她說,她是特別的,她是獨一無二的,做她自己,已經足夠好。

  她沒有想過,原來錢恆就是這個人。

第79章

  這本來是個臉紅心跳的夜晚, 然而大概是嫌成瑤今天受到的刺激還不夠, 這場重金屬live演出到一半,這間地下酒吧的負責人突然下樓, 開始疏散人群。

  “著火了!大家快往安全出口走!”

  于是一時之間, 重金屬音樂變成了嘈雜慌亂的人聲。很多人臉上露出驚恐害怕的表情, 然而成瑤不知道為什麼, 卻覺得不太怕,好像只要在錢恆身邊, 就沒什麼可擔心的。她幾乎不用動腦, 只需要拉著錢恆的手,跟隨著他就可以。

  只是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因為跑的倉促, 成瑤的十厘米小細跟,非常不給面子的斷裂了。

  錢恆沒說什麼,只是微微蹲下了身。

  成瑤有些不明所以︰?

  “上來吧。”錢恆表情平淡自若,仿佛再自然不過,“我背你。”

  “不用啦, 就去停車場路也不遠,你稍微扶我一把就行了。”

  成瑤一邊拒絕, 一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然而她沒走幾步,就被錢恆直接攔腰橫抱了起來。

  “行了, 你得逞了。”

  “哎?”

  錢恆哼了一聲︰“你不就不想我背著, 希望我公主抱嗎?以為我不知道你動的什麼小心機, 不就因為公主抱才能看到我的臉嗎?”

  “沒……沒有啊!”成瑤一邊說一邊就想掙扎著下來。

  “別亂動。”錢恆警告地瞪了成瑤一眼,“你再亂扭,我這麼抱著你,腰會吃不消的。”

  成瑤身體是消停了,但嘴上不消停,她意有所指地看了錢恆的腰一眼︰“這個……男人,不能說自己腰吃不消啊……”

  錢恆沉默了片刻,才道,“成瑤,你再不閉嘴,那不如你今晚就陪我睡,親自驗證下我的腰好不好。”

  “……”

  成瑤徹底消停了。

  ——

  慌亂、刺激又甜蜜的夜晚之後,便是第二天的工作。

  成瑤本來覺得再見錢恆有點害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好看向他的眼神,不被同事看出端倪,但好在這一問題被完美規避了。錢恆第二天一早,因為一個家族信托糾紛案,臨時出差飛了B市,同去的包銳當天開完庭就可以回來,但錢恆事後還需要留下兩三天處理完客戶其余事項才能回來。

  而成瑤也沒有太多時間再去想錢恆,她代理林鳳娟撫養費糾紛一案的立案材料已經提交了法院,主審法官給成瑤打了電話溝通,因為證據比較繁復,考慮到為了節省審判時間,法官要求進行庭前證據交換,成瑤當然也求之不得。

  庭前證據交換,能在正式庭審之前,先明確各方當事人主張所依據的證據,以便當事人在庭審中進行質證,也讓法官對案件涉及的證據有更好的把握,更是可以防止一方當事人在庭審中突然進行補充證據這類突襲,造成庭審不暢,不得不因補充證據而再次開庭和質證,拖延辦案效率。

  只是庭前證據交換,雖然最終由法官決定,但一般都要先由當事人申請。成瑤有些好奇道︰“庭前證據交換,是盧建申請的?”

  “他的律師申請的。”負責這一案件的孟法官在電話里笑了笑︰“我今天下午兩點正好有空,對方也沒問題,你要也行的話我們就快點交換證據,定在下午兩點,四號庭前會議室。”

  成瑤有些意外的同時連連應好。

  她和孟法官又聊了幾句,隨口問了聲︰“盧建那邊請的,是哪家律所的律師?”

  “哦,德威律所的鄧明律師,你認識嗎?他還挺有名的。”

  孟法官掛了電話,可成瑤卻久久不能平靜。

  鄧明。

  這個案子竟然撞上了鄧明。

  這曾經是成瑤成為一名家事律師的目標,有朝一日,終于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法庭上,和鄧明來一場對壘,然後光明正大地打敗他,撕下他那些偽裝的良善和正義,還有那些他虛假的專業能力。

  只是成瑤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快,真的就遇到了鄧明,在自己第一個完全獨立辦的案子上。

  鄧明雖然對外營造了良心律師的形象,然而實則接案件的時候,才是一顆心全向著錢看。成瑤此前從林鳳娟那里多少知道盧建家境不錯,但現在看來,不止是不錯,應該是非常不錯,恐怕非富即貴,才能請得動鄧明出山。像鄧明這種豺狼,只有嗅得到最新鮮的血和肉,才會出現。

  如果有錢恆在,那這個案子,就算十個鄧明,也不會輸吧。

  然而自己早就自斷了後路,非常有骨氣地拒絕了錢恆的插手。

  自己準備好了嗎?

  還是回去求錢恆幫忙?

  只要自己開口,他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然而成瑤按在通訊錄錢恆名字邊上的手,到底還是頓住了。

  錢恆是能站在自己身後,但總不能永遠依賴錢恆。

  白星萌的案子里,她被鄧明打臉,這一次,她想試試自己迎戰。

  既然自己的夢想就是在法庭上打敗鄧明,那就上吧!

  ——

  因為得知了盧建的律師是鄧明,成瑤更是一百萬分的上心,她此前去林鳳娟和盧建開房的酒店,讓林鳳娟查詢了自己此前的開房登記,確定了開房時間,同時,成瑤也向與林鳳娟、盧建一同參與同學會的幾位同學進行了取證,可以證明,開房時間與同學會在同一天,而同學會後,確實是盧建與林鳳娟兩人獨處。有了這些證據,再配合此前的錄音,可以佐證盧建確實與林鳳娟在同學會後開房發生了關系。而林鳳娟孩子涵涵足月出生,那麼按照他的出生年月倒退,如果涵涵是盧建的孩子,那麼盧建與林鳳娟這次發生關系的時間,也完全能吻合,不存在矛盾。另外,成瑤還取證了林鳳娟和盧建很多高中同學的證言,證明兩人在高中曾經戀愛過兩年,為彼此的初戀,曾經有感情基礎。

  在去法院庭前證據交換之前,成瑤一遍遍演練了可能會發生的情況和自己的應對措施,確保自己的這份證據清單一甩出來,就能啪啪啪打臉鄧明。

  ——

  成瑤把庭前證據交換的消息告訴了林鳳娟,兩人便各自趕往法院。

  說來很巧,她們和盧建鄧明,幾乎是同時到達庭前會議室的。

  鄧明穿著一身修身窄腰的西裝,頭發用發膠固定往後,經典的大背頭梳得一絲不苟,身上講究地噴著男用香水,成瑤只隨便掃了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公文包、皮帶上晃眼的名牌Logo。

  成瑤心里對他憎惡,越看越覺得對方不像個律師,反而更像個穿著名牌高仿的傳銷騙子。只是心里再痛恨,成瑤也知道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她謹記著錢恆的每一句話,絕對不會重蹈覆轍,讓自己的私人情緒影響到當事人的案件。想要打贏這場官司,首先應當摒棄自己的立場,站在當事人的角度。

  成瑤這邊非常平靜專業,鄧明的反應卻強烈多了。他顯然十分意外在這里遇見成瑤,愣了愣,只是很快,鄧明也回歸到了工作狀態。

  見雙方當事人與律師都就位了,孟法官按照流程開始了庭前證據交換︰“林鳳娟訴盧建確認親子關系、撫養糾紛一案,由審判員孟冬梅主持庭前證據交換,書記員沈素擔任記錄,雙方當事人是否申請回避……”

  林鳳娟和盧建都沒有申請回避。

  孟法官就此案中的一些基本事實進行了明確,同時,她也針對成瑤提交的證據材料向鄧明一方進行了闡述分析︰“林鳳娟和她的律師整理了非常詳細的證據鏈,在這份證據鏈的基礎上,林鳳娟一方擁有足以推斷盧建與涵涵可能存在親子關系的證據鏈,如果盧建你和你的律師沒有相反的證據,卻還堅決不同意做親子鑒定的,那麼一旦立案走訴訟流程,法院可以按照法律規定作出處理,推定請求確認親子關系的林鳳娟一方主張成立,而不配合法院進行親子鑒定的你方,則需要承擔敗訴的法律後果。”

  鄧明臉色沉靜,絲毫不見慌亂,他掃了一眼成瑤,勢在必得地笑了笑,然後他從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孟法官,這是我們提交的證據,也希望借由這次證據交換,讓對方當事人知道我們的態度。”鄧明頓了頓,才鏗鏘有力道,“我的當事人盧建,早就經醫院診斷,是無精癥患者,並且是無法治愈的無睪癥。”鄧明看了一眼成瑤,“盧先生很不幸,出生時就罹患先天性無睪癥,這是從出生至今的全套病例以及歷年體檢的結果。”

  成瑤知道鄧明既然主動申請了庭前證據交換,那自然是手中有可以抗辯的證據,只是她根本沒想到會是這樣顛覆性的證據!

  從孟法官的手中,她接過了鄧明提交的證據。這些證據,從簽字的時間看,確實跨度久遠,而那些醫療證明文件的紙張,也泛著黃,看起來確實有些年頭了,而歷年體檢記錄,也都分門別類歸檔的非常仔細。為了方便查看,鄧明在相關病例證明處都用記號筆高亮標了起來,一目了然。

  盧建竟然沒有睪丸?那就絕對不存在能成活的精子了!那孩子不管怎樣,自然不可能是他的!鄧明這份證據一出,即便盧建拒絕親子鑒定,也能排除親子關系!

  林鳳娟自然也看到了這份證據,她當場就不可置信地叫了起來︰“不可能!”她喃喃自語,求救般地看向成瑤,“這不可能!那晚上我清清楚楚見到,他明明有!他很健康!怎麼會變成什麼先天性無睪癥?!”

  鄧明絲毫不理會林鳳娟的叫嚷,他看了一眼成瑤︰“你們自然可以在真實性上進行質疑,但我們提交的都是最真實的證據,不怕任何鑒定。”他自信而張揚道,“反而是林小姐,應該好好思考下,現在還有什麼辦法來污蔑和訛詐我的當事人?”鄧明推了推眼鏡,“不是你演技好或者叫的大聲,就是真相的。”

  而就在此時,成瑤根本來不及阻止,就見林鳳娟突然起來,歇斯底里地撕毀了手中盧建的醫療和體檢記錄。

  她面色潮紅而憤怒︰“這是假的!這份證據一定是假的!盧建,你真不要臉,你是個健全男人,那晚上發生了什麼你忘記了?你還說你最喜歡我摸你那里,只要一摸就有感覺了,結果現在和我說什麼先天性沒有睪丸?你在開什麼玩笑?!還是你為了不認涵涵,給自己直接閹割了?”林鳳娟赤紅著眼楮,“你可真是無恥!我怎麼當初就听了你的花言巧語!”

  林鳳娟的情緒完全失控了,壓根沒顧上這是在法院,她當場站起來,拿出手機里涵涵的照片,顫抖著便想遞給盧建看︰“這是孩子的滿月照,你就看一眼!你自己看看,這孩子是不是有三分像你?你再看看他臉上那神態,是不是活脫脫就是和你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明眼人一看這就是你的孩子!你竟然還狡辯,說自己沒法生孩子!自己的兒子都不認,你還是人嗎?!”林鳳娟提及孩子,眼淚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涵涵這麼漂亮可愛,可因為先天性心髒病,還躺在重癥監護室里,命懸一線,而你這個親生父親不僅不認孩子不給撫養費,連去看也沒看一眼!孩子要沒了,你就不怕他化成厲鬼來纏著你嗎?!”

  然而照片還沒遞到盧建面前,便被鄧明攔截了下來,他隨手看了一眼,就冷酷地把手機丟回了桌上,相比林鳳娟的情緒激烈,鄧明理智而冰冷︰“林小姐,請你冷靜點。你撕毀了我方當事人提供的證據原件,根據《民事訴訟法》,這屬于毀滅重要證據,妨礙法院審理案件的行為,我相信孟法官會給出處罰,而作為確認親子關系一案中認定事實的關聯證據,這些醫療證明和體檢記錄被撕毀無法辨認的話,法院判決時可是由撕毀證據的一方承擔不利的法律後果的。”

  對于這樣的發展,成瑤也完全始料未及,鄧明的話說的一點沒錯,這種情況下,考慮到林鳳娟尚在哺乳期,恐怕她將面臨罰款的處罰,而更為尷尬的是,因為她的沖動,很可能將面臨敗訴的風險。

  鄧明這個人,雖然平日里一臉仁義道德慈眉善目的假象,然而真的涉及當自己當事人的利益,整個氣勢都非常咄咄逼人,林鳳娟被他的氣場鎮住,也開始不安起來,她冷靜了下來,開始求救地看向成瑤。

  孟法官顯然對這場鬧劇般的庭前證據交換也非常頭痛,她關照了書記員幾句,因為要趕著另一個案子的開庭,讓書記員將今天發生的一切如實記錄後,才結束了這場庭前證據交換。

  臨走時,倒是鄧明叫住了她︰“對了孟法官,上次听說你女兒想要矯正牙齒的,我前幾天孩子去了個新加坡私立牙科診所,覺得服務態度很好,矯正也做得非常專業,回頭我把信息發你。”

  孟法官愣了愣,有些意外地點頭道了謝,才匆匆離去。

  成瑤對這一插曲並未在意,卻不知道原來鄧明的每一個行為,都不是沒意義的,在林鳳娟眼里,這就是另一種解讀了。

  “那個鄧律師,和孟法官很熟吧。”等所有人都走了,林鳳娟沉默了片刻,才終于臉色慘白地開了口,“都互相討論小孩的情況了,肯定交情很深,我們這個案子,這法官肯定會偏向他們吧。”林鳳娟絕望而憤慨道,“果然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有錢有權的人,就能請得起好律師,就能有人脈,現代社會,哪兒不講關系啊?!法院也一樣黑!都是朝中有人好辦事!”

  “不是的,你應該相信法院和法官。”面對如此突變的案情,雖然成瑤有些錯愕,但也很快恢復了冷靜,她看了林鳳娟一眼,“私下認識是一回事,但我相信法官的職業素養,如果我們最終能找到反敗為勝的證據,法官並不會因為私人關系就判決對方勝訴。”

  說到這個,林鳳娟更憤慨和無助了︰“成律師,我向你發誓,盧建絕對不是無精癥患者,更不可能是先天性無睪癥。”這個時候了,林鳳娟也顧不上含蓄和害羞了,“我看的非常清楚,他是個非常非常正常的男人,他的醫療記錄肯定是偽造的!”

  如果是別的律師,成瑤或許不會懷疑,然而對方是鄧明的話,那指使當事人偽造證據,也並非不可能。

  只是目前的困境首先是,盧建的證據原件大部分已被林鳳娟撕毀,雖然靠著拼貼有些能勉強復原,但這樣復原的東西,恐怕不一定符合鑒定真偽的原件要求;再次,鄧明不可能算到林鳳娟當場發難撕毀證據,那他膽敢拿出這份原件,恐怕已經在造假源頭上都打點好一切了,就算真的送去鑒定,也鑒定不出什麼來。而這個案子,也沒法像董山案一樣做親權鑒定,因為盧建的父母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做鑒定,他們才不想因為這個先天有病的孩子耽誤家族聯姻。案件至此,陷入了僵局。

  “我留意到了,這些醫療診斷和體檢,全部來自同一家私立醫院,很可能這間醫院幫忙參與了造假,這條線索我會盯著的。”成瑤安慰了林鳳娟幾句,“你不要急,假的東西真不了,總會露馬腳。”

  林鳳娟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希望成律師一定要為我和孩子討回公道!”

第80章

  成瑤從見到鄧明回君恆後, 就一直憂心忡忡, 按照她對鄧明的理解,即便偽造了證據, 他還會做別的小動作, 因為沒有真才實學, 但又有幾分小聰明, 因此他十分擅長利用歪門邪道走捷徑。為了維護他所謂的不敗神話,以維持他高標準的律師收費, 鄧明絕對還會做點什麼小伎倆, 來確保盧建的案子萬無一失。

  只是成瑤沒想到鄧明可以這麼卑劣。

  庭前證據交換結束沒多久,一個A市本地營銷大V就爆料了一則所謂的匿名群眾投稿——

  “吃瓜︰現代版潘金蓮,給丈夫戴綠帽, 婚內生下私生子卻因私生活混亂不知生父是誰。”

  這則爆料下,是並未打碼的林鳳娟照片,同時,還配了很多林鳳娟與不同男性舉止親密的抓拍。

  很快,就有“熱心”的群眾, 在八卦評論里毫無節操地曝光了林鳳娟的住址、聯系電話,以及涵涵的照片, 並惡毒評論, 到底涵涵這小孩,更像照片里哪個男人。

  而比起這些尚且用字文明的回復, 有些回復就可謂不堪入目了。

  “哇, 這女的這麼騷啊, 要不讓我也玩一下,哥保證爽到她。”

  “千人枕萬人騎的蕩婦一個!”

  “這小妹長得還行啊,欲望這麼強,要這麼多男人的話,要不直接出來賣啊,既滿足了自己,還能賺她兒子的醫療費呢。”

  ……

  營銷大V的帖子寫的很有煽動性,是以林鳳娟前夫友人的口吻進行的投稿,字里行間充滿了憤慨,寫的十分有代入感,一時之間,渲染的群情激憤,閱讀量和轉發量都劇增。

  成瑤知道鄧明最喜利用輿論帶節奏,試圖給當事人壓力,給主審法官進行輿論施壓,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他還是這樣沒長進。

  白星萌的事後,成瑤遇到這樣的輿論發酵事件,早就不慌亂了,她淡定地截圖取證以便進行名譽侵權訴訟。

  只是她沒想到,沒多久前還握著她的手要求她為自己討回公道,還孩子一個名分的林鳳娟,兩個小時後就改變了主意。

  接到林鳳娟的電話時,成瑤第一反應就是安慰︰“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發律師函……”

  “成律師,這個官司,我不想打了。麻煩你幫我撤訴吧!”

  成瑤十分意外︰“怎麼了?”

  “打不贏的。”林鳳娟的聲音哽咽,“我一個平頭老百姓,拼不過盧建這樣有權有勢的,網上那些爆料,你也看到了吧?自那些爆料以後,就有人跑到我家門口,有刷油漆的,還有送花圈挽聯的,甚至還有潑糞的……”

  林鳳娟痛苦道︰“我是做錯了事,但我對不起的人,只有阿民一個,我沒有對不起那些網友,憑什麼他們這樣對我?網上那些我和不同男人的照片,也根本不是真的,都是PS造假的。我這輩子的男人,除了阿民,就只有盧建了。我要是真的和那爆料里說的那樣,我林鳳娟今天就出門被車撞死!”

  任何人,第一次遭遇網上那樣的辱罵,恐怕都會如林鳳娟一般憤怒和害怕,想向全世界解釋自己的無辜。

  成瑤想起自己白星萌案件時如出一轍的手足無措,語氣也不自覺柔和了起來︰“你不要怕,我相信你。網上這些東西,恐怕也是盧建的律師搞的鬼。”

  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電話那端的林鳳娟卻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成律師,謝謝你能為我說這句話,那這個案子,我更不能牽連拖累你,我們撤訴吧,我們拼不過盧建他們的勢力的。”

  成瑤愣了愣,警覺了起來︰“牽連?”

  林鳳娟沒有回答,她略微有些慌亂地轉移了話題︰“總之,這個案子就算盧建偽造了醫療證明和體檢記錄,只要他有關系讓醫院的人幫忙搞定這些偽造的東西,那這些單子我們就算去查,表面上也是真的。雖然我知道盧建肯定沒問題,但我們也不能強制要他在法官面前脫褲子啊。我們贏不了的,成律師,我和你都沒有盧建和他的律師那麼有背景有手腕有人脈……”

  成瑤試圖勸說林鳳娟,然而她在電話里雖顯然有所保留,但態度很堅決——她要撤訴,要放棄起訴,並且聲稱這不僅是基于現實的考慮,為了自己好,也是為了成瑤好。

  “成律師,我這個案子你反正也拿不到什麼錢,真的,你別接了,用這個時間接別的更重要更有錢的案子吧,我不會怨你,我已經很感激你了。”

  ……

  一個案子發展到這個地步,最明智的辦法自然是順水推舟撤訴。畢竟首先這只是個法律援助案件,再次這個案子撞上鄧明,且以目前的證據又都偏向對方當事人,明眼人看著這都是個99%要輸掉的案子,接了不僅沒什麼成就感,恐怕還會很挫敗。

  只是成瑤不願意。

  電話里說不通,成瑤準備直接去見林鳳娟一次。

  ——

  林鳳娟的家在一個人流雜亂的城中村里,那逼仄的棚戶房,一間挨著一間,把中間通行的路擠壓成很窄的一條,而路上則因為兩側居民隨意傾倒的污水而變得潮濕髒污。

  成瑤本來以為林鳳娟家會很難找,然而她沿著這條路走了十分鐘,就一眼認出了她家。

  一排小棚戶房,只有一家的門口還潑著鮮紅的油漆。

  “蕩婦”、“婊子”、“賤人”……諸如此類的辱罵畫滿了林鳳娟的屋子外,周邊自然有看熱鬧的鄰居在指指點點,而林鳳娟,就在這些指點里沉默地清理著污物。

  她的頭發沒有扎起來,沒有生氣的垂在臉頰兩側,等成瑤走近,才發現她頭發遮掩下的傷痕。

  她的臉上布滿了紅腫,一只眼楮完全被打得連睜都睜不開,鼻子上還沾著未干涸的血跡,顴骨高高腫起,見了成瑤,她有些意外︰“成律……”結果剛開口,林鳳娟似乎牽扯到什麼傷口,疼得抽起氣來。

  成瑤緊抿著嘴唇︰“這是誰打的?阿民找人打的?”

  林鳳娟忍著眼淚搖了搖頭︰“不是的。阿民一直很好,他自始至終都很好。就算知道我做了這種事,他也只是一句重話沒說,只是對我就和對陌生人一樣,然後和我平靜地提了離婚。”

  林鳳娟想起曾經唾手可得卻被自己親手毀掉的幸福,終于忍不住哭起來︰“打我的人,都說是看不過替阿民出氣的朋友或者網民,但我知道,這肯定不是阿民授意的,那爆料帖,也不可能是阿民的朋友發的,他不是這種人,他的朋友也不是。即便我做了這種事,他也只是和我恩斷義絕,不會落井下石的。”

  “這些人不僅打我,我爸媽出來想幫我,結果他們連我六十多歲的爸媽也沒放過,我媽氣的暈倒了,我爸剛跟著120救護車送她去醫院了。”

  成瑤沒想到針對林鳳娟的攻擊竟然從網絡延伸到了現實,她語氣嚴肅道︰“這里有監控嗎?我去調取……”

  林鳳娟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的,你看我們這里這個環境,根本沒有監控,而且有了監控也沒用,我們告不贏的,成律師,我知道他們不是阿民找來的。”林鳳娟看了眼寫滿辱罵話語的屋門,“網上的帖子,還有這些,我其實清楚,是盧建找來的人。因為他們打砸完,都說了一句話,‘自己賤還想著訛錢’,如果只是一波人這麼說,還不說明什麼,但每一波都最後這麼說,就不是巧合了……”

  雖然林鳳娟婚內出軌確實有錯,但盧建這種明知對方已婚卻仍和對方發生關系的男小三,也並不無罪,如今為了甩脫林鳳娟,在鄧明的“點撥”下想出如此卑劣的證據造假加人肉、恐嚇毆打的下三濫策略,就很無恥了。

  “林小姐,你放心,你這個案子,我一定會給你討回公道,竭盡我所能。”

  面對成瑤的堅定,林鳳娟卻搖了搖頭︰“沒用的成律師,盧建家里關系很硬,他這次死活不會承認涵涵的。”林鳳娟抿了抿嘴唇,“我听其余同學說,因為他和他未婚妻馬上就要結婚了,兩家是商業聯姻,涉及的利益很大,他們兩家都不會讓這種事出差池。”

  “那個鄧律師,我也網上查了,是很牛的律師。”林鳳娟沉默了片刻,才臉色慘白而認命道,“我看說他打官司很厲害,幾乎沒有輸的,而且是名校畢業的,經驗也很多,何況和法官還是老熟人……”

  林鳳娟這些話,她自己說的時候沒意識到,實則細細想想,對成瑤來說是一種冒犯,雖然沒有明說,但內心里,她恐怕並不認可成瑤的資歷。

  然而成瑤並沒有動氣,她只是看向林鳳娟︰“所以你直接就放棄嗎?你對不起的人是阿民和他們家,你沒有對不起盧建,也沒有對不起任何別的旁觀者,你憑什麼要受這種待遇?”

  “林小姐,你之前電話里,勸我去做別的賺錢的案子,但是對我而言,不管是公益性質的法律援助案件,還是標的額幾千萬甚至上億的案件,只要我接了,那麼這些案子對我而言就一樣重要,你的利益對我而說,就是最高利益。”成瑤目光沉靜,“你現在放棄了,你覺得是放棄了自己的權利,那你想過涵涵嗎?涵涵理應得到他生父的撫養費,也理應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知道自己年紀比你還小,經驗也確實不如鄧明,我和孟法官也不熟,也絕對不會用鄧明那樣下三濫的手段達到目的。”成瑤挺直了背脊,抬著頭,“但我相信法律,相信法律最終並不會站在偽造證據恐嚇威脅的一方。”

  林鳳娟有些遲疑︰“成律師,我也不想直接撤訴,我也想試試,可如果我們繼續下去,不僅是我,連你,可能也會遭到這種所謂的‘正義之士’的打擊報復……”

  “我會安排你和你父母暫時住到安保條件足夠好的酒店去,至于我自己,我有分寸,會保護好自己的。”

  “可……”

  “賓館的費用我會付,你不用擔心。”成瑤笑了笑,想起錢恆,“我們君恆,針對法律援助案件,有所內補貼。”

  林鳳娟幾乎熱淚盈眶︰“太……太謝謝你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君恆的錢恆律師吧。這個所內補貼,都是他提出來的。”

  “錢恆律師?”林鳳娟遲疑道,“我查鄧明律師時也看到了他的信息,他不是號稱……”林鳳娟自知失語,立刻改口道,“他不是只做超級大案,還會支持法律援助案件?”

  “恩。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成瑤的眼楮明亮,語氣篤定,“作為律師,永遠不應該允諾客戶一定能贏,但請你相信我,我會竭盡所能,努力為你贏下這個案子。”

  人生在世,每個人都非完人,都可能犯錯。林鳳娟婚內出軌生下了私生子,她確實做錯了事,從她前夫及前夫家人的角度而言,她是罪無可恕的惡人,但其余人都沒有資格道德審判她,更不能動用私刑。

  林鳳娟雖然不是個好妻子,但成瑤看過她看著涵涵照片時的模樣,她的臉色還是帶了淒苦和無助,但那雙眼楮里的疼愛和堅毅,讓成瑤相信,如果涵涵能有足夠的錢順利做完心髒手術,林鳳娟絕對會竭盡自己的一切,再苦再累,拼了命也要保護好孩子長大。

  相比有權有勢有鄧明助紂為虐的盧建,需要獨自撫養涵涵長大的林鳳娟,就是需要法律援助和保護的弱勢群體。

  成瑤的心中堅定而果斷,法律制定時只能從最大程度來平衡各種法益,努力做到最大程度的公平,然而在現實里,每個人受教育程度、收入情況的不同,直接導致了法律資源的不平衡。

  盧建這種人,可以請最好的律師,而林鳳娟,只有自己提供的法律援助。

  錢恆認可法律這種最大程度的公平,他足夠成熟,因此知道任何制度,都有它的不足,能保護最大程度公平的法律,在實踐中自然做不到絕對的公平。他認可並且沒有想過改變這一點。

  成瑤原來對于這一點,帶了點懵懂,和錢恆經歷了一個個案件後,她下意識便覺得錢恆的觀點都是對的,只是總覺得還有些什麼疑惑縈繞在自己心間。

  而也是直到這一刻,成瑤突然想明白了。

  她想做那個退潮後在沙灘上撿起一條條小魚扔回海里的小男孩。

  天真,傻氣,力量單薄到完全無法和大環境抗衡,然而每條小魚在乎。

  她可能年輕,可能沖動,可能過分熱血,可能還情緒化。她理解法律資源的不公平,也無力改變,然而她並不準備簡單接受這套規則,她想要竭盡所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做出改變,給予更多的林鳳娟這樣的法律救濟。

  對于自己,這或許只是自己未來執業人生里一個微不足道的案子,但對于林鳳娟,可能將改變她的人生軌跡。

  這個案子,她一定要做到最好。

  ——

  只是成瑤雖然心里下定了決心,但這種事,並非光有態度就能成功。安頓好林鳳娟一家後,成瑤對這個案子仍舊沒有突破的頭緒。

  倒是譚穎給自己打來了電話︰“成瑤啊,案子怎麼樣了?庭前證據交換順利嗎?”

  成瑤簡單和譚穎說了幾句,結果剛掛了她的電話,包銳的電話又來了。

  “成瑤啊,听說你這個案子遇上鄧明了,他這家伙口碑很差啊,我看網上果然開始帶節奏給當事人施壓,妄圖用輿論壓垮你的當事人,另外影響審判了,你辦這個案子,有沒有困難啊?”

  如果只是譚穎的電話,成瑤還沒覺得什麼,那包銳這個電話後,成瑤算是反應過來了。

  掛完包銳的電話,成瑤徑自給錢恆打了過去。

  “不是說好了這個案子讓我完全獨立辦的嗎?”

  錢恆雖然聲音不自然,然而卻極力否認道︰“我不是放你獨立了嗎?你看你這個案子到現在我問過嗎?”

  “對,你沒過問,因為你找譚穎和包銳來問了。”

  “……”

  頓了片刻,錢恆才有些頭痛般地輕笑了一聲︰“這兩個沒用的家伙,這麼快就把我賣了。”

  “沒,沒,他們守口如瓶,誰也沒告發你。”成瑤生怕錢恆對譚穎包銳進行加班報復,立刻解釋道,“是我自己發現的。”

  “嗯?”

  “因為平時我們從來辦案都是各自獨立,不會過問對方的案子。”

  “好,那讓他們今晚加班吧。”

  成瑤︰???

  錢恆淡定冷靜道︰“作為團隊里的老人,對新人太沒有團隊愛了,都不會噓寒問暖一下。”

  “……”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包銳譚穎,我已經仁至義盡,只能幫你們到這里了!

  “總之,這個案子,我自己來辦就可以。”

  錢恆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聲,既然交代了幾句其余工作的事,結果繞來繞去,話題又回到了成瑤的法律援助案。

  “這個案子,我听說對方律師是鄧明,他辦案不靠專業,而是靠旁門左道,你應該是知道的,如果你……”錢恆顯然意識到自己又關注上這個案子了,只要突兀的剎車,他的聲音有些無奈,尾音里帶了點努力掩蓋的羞赧,“對不起,平時我不是這樣的。按照我的收費費率,我不會講這麼多話。”錢恆頓了頓,“只是我有點忍不住。”

  雖然人並不在眼前,然而成瑤仿佛都能想到錢恆拿著手機,一本正經講著電話卻耳朵微紅的模樣。

  光是想想就覺得還挺可愛的。想調戲。

  “我知道,我不怕他,我一定會打贏他。”

  錢恆又恢復到了一貫的冷艷高貴狀態,仿佛剛才那轉瞬即逝的羞赧只是成瑤的錯覺,他告誡道︰“不要以正常律師的角度去揣測鄧明,對付他不是光有自信的態度就能贏。別又亂喝什麼‘我是個有良心正義的小律師,所以只要拼命就能扳倒業界大拿’這種雞湯。”

  成瑤笑︰“我才不喝這種配方的雞湯,我喝的是‘我是錢par的女朋友,所以我一定能贏’這款雞湯。”成瑤捂了捂有些發燙的臉,“怎麼听起來有點像‘我是大哥的女人’這種感覺?”

  “……”

  錢恆的聲音有些頭痛也有些無奈︰“成瑤,你一天到晚腦子都在想什麼?”

  成瑤平時插科打諢慣了,幾乎想也不想就順口道︰“想你呀。”

  錢恆本來還想說什麼,然而電話那頭隱約傳來別人喊他的聲音,他捂住話筒說了什麼,才回頭低低對成瑤說了聲抱歉。

  “工作上有點事,晚點聊。”

  ——

  只是成瑤沒想到,當晚她就見到了錢恆。

  當她下班的時候,剛走到寫字樓下,熟悉的黑色賓利就緩緩駛向了成瑤。車窗緩緩移下。

  “上車。”

  “包銳不是說要兩三天才能回來?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錢恆抿了抿唇,淡然道︰“我的效率,一天就辦完了。”他輕飄飄地瞥了成瑤一眼,“而且不是你說想我。”錢恆轉過臉,“既然你都這麼想我了,不回來怕你想出病來。不是有相思病麼。”

  成瑤噎了噎,她想,下次還是不要隨口調戲錢恆了,因為這效果最終會反彈到自己身上。

  而正當成瑤準備打開車門坐進車里之時,卻被包銳的聲音打斷了。

  “哎?成瑤?我正好找你,上次你給我整理的陳雋案的證據清單放在哪里了?有電子檔嗎?發我一份。”

  成瑤點了點頭︰“行,我回頭發你。”

  包銳點了點頭,隨即才意識到這是錢恆的車,他好奇地看向成瑤︰“你和錢par……”

  成瑤趕緊搶白解釋道︰“我回家正好順路,蹭個車!”

  “這樣啊,你家和我方向也順路啊,那我也一起蹭個車吧。”包銳喜滋滋地說完,就拉開了車門,大剌剌地坐進了賓利,他毫無眼色地對駕駛位上的錢恆道,“謝謝錢par!”

  說完,包銳看了一眼愣在車外的成瑤,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座位︰“還愣著干什麼?快進來啊。”

  “……”

  上車後,包銳十分活躍︰“哎,你別說,這賓利就是賓利,開起來穩如老狗,說實話,我都沒機會坐過幾次錢par的車,真是榮幸啊。”他吹噓感恩了一會兒,又有些好奇,“錢par,我說自從我上車後看你這臉色怎麼不太好啊?是不是遇上什麼煩心事了?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嗎?”

  包銳十分熱情︰“雖然你是老板,可我們是一個團隊的人,我看咱們明明得兩三天的出差,你怎麼今天就提前回來了,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事了?所以寧可今晚先回A市一趟明早再飛B市啊?”

  成瑤愣了愣︰“你們事情還沒辦完?明早還要去B市?”

  包銳不疑有他,毫無求生欲道︰“是啊。”他說完,又看了眼錢恆,“哎,錢par,你這怎麼看起來臉色更差了?”

  “……”

  包銳,任誰裝逼被當場戳穿,臉色都不會好看的好嗎?

  結果包銳這位同志壓根沒意識到這尷尬的氣氛,他完全不疑有他一個人情緒激昂地撐起了一台單口相聲。

  “我和你說,這次我們去B市,那個客戶除了正經生意還有地下生意,就那種按摩房嘛,然後竟然暗示我們可以請我們體驗一下至尊按摩,說很多大老板都會光顧呢,小妹們長得說都很水靈很清純。”

  成瑤有些沒忍住︰“什麼?竟然請你們去嫖娼?!包銳你都有家有口了!”

  “是啊是啊,我不能對不起你嫂子就拒絕了,那個客戶就鼓吹讓錢par可以去試試嘛哈哈哈,結果錢par比我拒絕的更直接冷酷,他看了一眼那些小妹的圖冊,說長得比自己女朋友差太多了,臉蛋沒女朋友好看,身材沒女朋友火爆,說對自己女朋友以外的人,都沒有任何興趣,哈哈哈哈哈。”包銳笑道,“沒想到錢par編故事的能力還挺強的,說的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成瑤瞟了一眼駕駛位上的錢恆,對方還是繃著臉,然而耳朵,果然幾不可見的微微泛起紅來。

  而被包銳出賣個底朝天的當事人,終于沒忍住咬牙切齒。

  “包銳。”

  “哎?錢par怎麼了?”

  “你是不是覺得今晚加班的活還不夠多?”

  “……”

  可惜包銳的識時務沒持續太久,很快,他就又開了口。

  “錢par,快了,成瑤住的地方快到了,就那邊拐個彎,進去就行了,我們這趟搭車看來成瑤最先到最先下車啊。”

  開玩笑,今晚錢恆特意飛機趕回來,可不是為了把自己現在就送回家的啊!只是怎麼回答包銳?成瑤沒說話,下意識地看向了錢恆。

  錢恆清了清嗓子︰“我突然想起來,成瑤還有些工作要向我匯報下,我們待會一起吃個飯一邊我听她匯報。包銳,我先送你回家吧,不要讓你老婆在家里等太久了。”

  錢恆竟然都如此主動關心自己了,包銳眼淚汪汪十分感動,只是——

  “哎?不不,錢par,我老婆不在,今晚我回家正愁沒飯吃得叫外賣呢,既然你和成瑤一起吃飯,那算我一個唄,有什麼案子我也可以出份力一起參謀參謀啊。不是你提點讓我作為前輩平時要多關心關心團隊里的新人嗎?”

  ……

第81章

  不論錢恆怎麼暗示, 包銳愣是一根筋的沒反應過來, 最終還是大剌剌的做了電燈泡。

  席間,他也完全無視錢恆的死亡視線, 喝了點小酒後, 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分享著自己最近的辦案心得。

  一餐飯, 最終成了他一個人的表演會, 好在他倒是也十分識相︰“哈哈哈,要不是譚穎今天出差了, 叫上她一起, 倒是個團隊聚餐了。”他抓了抓頭,“今晚真盡興啊,錢par, 這次說什麼都給我個機會請客!讓我來請!”

  “不用,你晚上回家還要加班,錢還是不用你破費了。”

  “……”

  偏偏包銳哪壺不提還偏要提哪壺︰“哎?對了,錢par,你不是說成瑤有工作要向你匯報嗎?怎麼都沒匯報啊?我看你這臉色怎麼越來越凝重了啊。這次從B市趕回來, 真的不是有什麼急事嗎?你不用為了我們強顏歡笑還陪我們吃飯……”

  成瑤簡直不忍直視,包銳, 我看你還是吃頓好的上路吧。

  只是遲鈍的包銳自然想不到未來等著他的是什麼, 他還有些微醺,抓了抓頭︰“今晚那謝謝錢par了, 不僅請我和成瑤吃飯, 待會還要順路送我們回家。錢par, 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的老板!”

  錢恆冷冷地瞥了一眼包銳,黑著臉付了錢。

  包銳的請客大計偃旗息鼓了,但是他下意識想起了什麼,他翻了翻口袋,又翻了翻公文包,突然臉色不妙道︰“我錢包呢?我錢包怎麼沒了?”

  包銳這一下,酒是徹底醒了,他又把褲子衣服口袋都翻了一遍,還是沒見到錢包的影子,這下也有些急了︰“完了完了,我這錢包里,還有我老婆送我的護身符,她特地去給我求的呢,要是被她知道我弄丟了,肯定得弄死我。”

  包銳一時之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讓我想想,我上一次見到我的錢包是什麼時候……”

  他想了片刻,才終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我八成是今天在B市開庭時候忘在庭里了!”包銳看向錢恆,“錢par,你記得吧,我開庭前還去買了個礦泉水的,後來庭審快開始了,我急急忙忙的,錢包沒來得及放回包里,就直接往代理席上一丟。”

  錢恆顯然沒關心這麼細節的東西,然而包銳壓根不在乎,他火急火燎地就掏出手機開始查明天的航班︰“這看來明天我還要飛一趟B市,去找今天的主審法官和書記員問問,實在不行就得調今天的庭審錄像看看我是不是放在代理席上了……”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成瑤幾乎是一瞬間抓住了點什麼,她眼楮徹底亮了起來,忍不住大力地拽住了包銳激動道︰“天啊包銳,你真是個天才!我怎麼沒想到!庭審現場,都是有錄像的!庭審里的一舉一動,都有錄像!這是法院官方的錄像,是最權威的錄像呀!”

  包銳不明所以︰“啊?”

  成瑤卻顧不上其他了,她趕緊收拾了東西︰“林鳳娟的法律援助案,我有新思路了,過幾天就要開庭了,我必須馬上去確認點事,然後重新計劃下這個案子。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她說完,抱歉地匆匆看了一眼錢恆,才轉身離開。

  包銳還完全沒進入狀態︰“哎?這怎麼說走就走?我剛才說了什麼讓她醍醐灌頂了?”

  望著成瑤離去的背影,錢恆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平生第一次,他體會到了一種吃了沒成熟檸檬,心里酸到發澀的滋味。

  不是說想自己嗎?結果自己,堂堂君恆的合伙人,一分鐘折合人民幣166.66無窮,特意從B市出差趕回來的正經男朋友擺在面前,成瑤竟然就這麼看也沒看幾眼,就為了案子跑了?!

  ——

  成瑤走後,包銳覺得十分不妙,因為錢恆的臉色顯然越來越凝重了。

  結果在他開口詢問之前,錢恆倒是先開了尊口,他看向包銳,臉色風雨欲來︰“想案子的新思路,和和我約……約好了時間匯報工作,哪個更重要?”

  “這還用說!”包銳狗腿道,“當然是和錢par你匯報工作重要啊!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有這時間,向你匯報完,你略微一點撥,這辦案思路不就出來了嗎?成瑤這小年輕,一看就不懂事啊。”

  “不過錢par你別說,她以前剛來我們團隊的時候,畏畏縮縮的,菜的一逼,我還以為她堅持不了幾天就會哭唧唧辭職,然後被打擊到這輩子再也不想從事和法律沾邊的工作。沒想到還被她堅持了下來,現在竟然工作起來越來越像那麼回事了。”包銳腦子有點暈乎,說話也更大大咧咧不經思考了,“不過你別說,成瑤長得倒還挺好看的,尤其專注工作的樣子,真的還挺有魅力的……”

  錢恆危險地看了眼包銳,然後盯著成瑤離去的方向,緊抿著嘴唇,沒說話。

  包銳倒是不疑有他,他的醉意上來了,走路開始打飄,舌頭也開始大了︰“錢、錢par,我有點暈,要不我們走吧,就麻煩你順路送我回家了,哈哈。”

  包銳那句“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的老板”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錢恆抬手看了眼腕表,毫無誠意道——

  “哦,我突然要去個別的地方,和你家不順路了,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

  ——

  成瑤回家後,就開始進了案例庫查閱案例,因為包銳的一番話,她心中堵塞的思路突然柳暗花明,或許林鳳娟這個案子,可以利用庭審錄像另闢蹊徑。

  只是具體該怎麼操作……

  成瑤想了想,最終下了決定,她給姐姐成惜打了個電話︰“姐,我有個案子遇到鄧明了,現在案子陷入了僵局,他偽造了證據,還又用以前那些惡心下作手段想要影響判決。”

  成惜在鄧明身上吃透了苦,她一听對方的名字,幾乎就有些著急道︰“瑤瑤,這個案子別做了,鄧明這個人我最有發言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他根本不按法律辦事,你遇上他,沒什麼勝算,我怕他還會對你做什麼小動作,這案子咱們不做了……”

  “姐,我有辦法。”成瑤很鎮定,“只是這個辦法,需要征得你的同意和授權。”

  在成惜的愕然中,成瑤簡單講了自己的想法,成惜雖然十分意外,但點頭表示了同意︰“我沒事,名聲對我來說,早就在鄧明離婚網上污蔑我時就看淡了,如果用我名義辦這些事,能讓你為你的客戶討回公道,那就放手去吧。”

  盡管電話那端的成惜看不見,但成瑤還是用力點了點頭︰“姐,我一定能贏這個案子。”

  成惜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她听起來對這段過往婚姻已經釋然了,然而成瑤知道並沒有。

  受過的傷,摔過的跤,怎麼會輕易忘記疼?

  ——

  人一旦醉心忙一件事,就會發現時間過的特別快,這一周,錢恆被B市那個案子絆住了腳,而成瑤也完全一門心思撲到了林鳳娟案上。

  時間一下子變晃到了林鳳娟訴盧建確認親子關系及撫養費糾紛案開庭的時間。

  成瑤特意去了個早,不出所料,盧建和鄧明也到了,兩人坐在一邊,低聲說著笑,盧建更是臉色輕松淡然,一派閑適,顯然對這個案子早已勝券在握。

  臨近開庭前十分鐘,鄧明起了身,像是準備去洗手間。

  成瑤抿了抿唇,也起身緊跟其後走出了審判庭,她亦步亦趨地跟在鄧明的身後,在他快要拐彎的時候,成瑤追上了他。

  鄧明有些訝異地回頭,看清是成瑤後,他隨即帶了幾分自我感覺良好和輕視哼笑了聲︰“成瑤,你是準備為你姐報仇特意選了這個和我對壘的案子嗎?可惜你太嫩了,這個案子,你是必輸無疑。”

  成瑤咬了咬嘴唇,眼神游離而有些難以啟齒般地欲言又止,她狀若忐忑地看了鄧明一眼,姿態放低求饒般喊了一句︰“姐夫……”

  這個久遠的稱呼果然令鄧明愣了愣。

  成瑤在追上鄧明之前,用力揉搓了自己的臉頰,此刻她的臉看起來便是漲紅一片,加上她尷尬又猶豫的神情,把那種舉棋不定遇到大事六神無主的情緒渲染的十分逼真。

  成瑤迎著鄧明疑惑探究的目光,仿佛終于鼓起勇氣般開了口︰“我……我確實是看到盧建的律師是你,才接了這個案子,但我……我其實不是想報復你。”說到這里,成瑤的聲音變得更加小心翼翼而哀求,“我知道我要是平時去找你,你肯定不會見我,所以我接這個案子。我是……我是想求求你,能不能去看看我姐……”

  對這樣始料未及的發展,鄧明果然挑起了眉︰“嗯?”

  成瑤咬著嘴唇,艱難道︰“我姐……我姐她雖然和你離婚一段時間了,可還是走不出來,上個月還試圖吃安眠藥自殺了一次,幸好發現及時送去洗胃了,可就是迷迷糊糊間,她還在喊著你的名字。”

  成瑤說到這里,低下頭,真情實意地抹了抹眼淚,她像個稱職的妹妹一樣,努力壓制著心里對鄧明的不滿和憤怒,然而為了即便遭遇渣男也無法忘懷舊情的姐姐,只能既尷尬又難堪地反過來求著渣男前姐夫幫忙。

  “你其實對她一點也不好,做出那種過分的事,那麼傷害她,我到死也不會原諒你,可誰叫我姐她老想不開,直到現在還想著你以前的好,想著你們大學戀愛時候的事。”成瑤的語氣充滿了隱忍的恨鐵不成鋼,“她現在雖然搶救及時命是回來了,可整個人很消沉頹廢,幾乎沒什麼求生欲,所以恢復的很差,整個人都瘦脫形了,我們試了很多辦法都沒用,她就只想見你。”

  成瑤咬著嘴唇︰“所以能不能求你,看在以前情分的基礎上,去看看她,只要十分鐘就行,你忙的話,五分鐘都行,只要你出現下,告訴她,希望她堅強點,讓她有個盼頭就行……”

  鄧明听完這些,臉上露出點難辦然而了然的笑容,仿佛這一切理所當然,仿佛他的魅力使然,即便做了那麼多惡心的事,成惜確實還會對他念念不忘。

  鄧明的神情充滿了自我感覺良好,這樣的表情成瑤沒少在錢恆身上見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同樣的姿態,在錢恆身上只讓人覺得心服口服完全契合,放在鄧明身上,只讓人覺得惺惺作態令人作嘔。

  令人作嘔的當事人本人卻不自知,他憐憫地笑了笑︰“沒想到原來是這樣,難怪你會接這種案子,法律援助,既沒錢,當事人一般社會層次還特別低,沒什麼文化,都是些低端人口。何況遇上我,絕對會輸。現在我算是懂了。”

  “雖然我和成惜的離婚當初是鬧的比較大,但我自然也希望她好好的翻篇能開始新人生。”鄧明的話語听起來道貌岸然,然而語氣卻並無多大誠意,“但我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家庭,何況我不僅有太太,還有孩子,就算我現在的太太願意理解我去看望前妻,但孩子知道了,也很難解釋。何況我最近還接了一檔法律綜藝對談節目,之後恐怕媒體對我的關注度也不會小,我去看望前妻這種事,我很擔心被有心人拿來大做文章,那樣對我和對成惜,都沒有好處。”

  這一番話,可真是說的滴水不漏,要是不了解內情的第三者听來,恐怕只覺得鄧明是個有情有義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的模範前夫了。

  鄧明抹黑成惜離婚的時候,成瑤一直想不通,是什麼讓原本看起來儒雅溫和的鄧明變成了那樣,然而隨著工作經驗的積累,她如今對鄧明的那份憤怒和不解,也已經淡了。

  何必去追究他變化的原因,有些人,單純只是生來就很壞而已,這是骨子里人性的惡意和自私。

  然而表面上,成瑤仍舊必須忍著惡心,和鄧明虛與委蛇,她只好繼續哀求道︰“姐夫……真的,求求你了,否則姐姐真的不知道會怎麼辦……”成瑤泫然欲泣道,“我知道這個案子我對上你絕對會輸,但我還是接了這個必輸的案子,不怕在我的執業履歷上添上不好的記錄和影響,單純就是為了見你,希望你能……”

  鄧明看了眼手表,顯然沒有耐心再听成瑤繼續說下去,他偽善般為難地笑了笑︰“成瑤,唯獨這件事,我真的幫不了忙,但你的想法,我也可以理解,好歹這些年你也叫過我一聲姐夫,作為回報,今天這場官司,我會讓你輸得不那麼難看。”

  “姐夫……”

  鄧明這一次,沒再理會成瑤的請求,徑自轉身瀟灑地準備離開。

  成瑤立刻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姐夫,你先不要一口拒絕,能不能再考慮考慮,我姐和你當初彼此是初戀,也有過美好回憶的……”

  “成瑤,你不要再糾纏了!否則待會法庭上別怪我無情。”鄧明的聲音已經帶了隱隱的發怒征兆。

  成瑤這才被他氣勢嚇到般縮回了手。

  ——

  等鄧明離開,成瑤收斂了臉上苦苦哀求的表情,她鎮定地走到法院走廊的自動販售機前,買了兩瓶飲料,一瓶是罐裝咖啡,一瓶則是罐裝紅茶。

  買好後,她調整好了表情,又重新回到了走回審判庭的必經之路上。

  沒過多久,鄧明果然從路盡頭洗手間的位置繞了出來,他看到還等在路上的成瑤,臉上流露出了轉瞬即逝的不耐︰“我已經說過不行了。”

  成瑤拿著兩瓶飲料,不顧鄧明鄙夷優越的眼神,硬著頭皮般迎了上去︰“不,不是的姐夫,我……我就是剛才逾越了,想向你道個歉,我姐的事確實不能強求你去看她,但……待會法庭上,能不能求你高抬貴手……”成瑤可憐巴巴道,“我接這個案子時沒多想,就想見到你而已,但如果輸的太難看,我老板肯定會罵我的,最近所里還說要裁員,我是個新人也沒什麼經驗……”

  成瑤說到這里,才唯唯諾諾地遞出了手里的兩瓶飲料︰“姐夫……你別生氣,我……”她看了眼手中的飲料,“我本來想給你買杯星巴克,可這附近沒有店,就只能買罐裝飲料了,你……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是我賠罪吧。”

  鄧明一開始自然是拒絕的,然而成瑤就堵著他的路,軟磨硬泡︰“我知道姐夫你在法律圈的地位,以後我也在這圈子混,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請姐夫有些時候照拂下……”

  ——

  鄧明眯著眼楮看著成瑤,她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像個沒長大的小孩,一遇到事情起來過分感性到沖動,做事不過腦子,想一出是一出,比起自己這種律師來,簡直像是翅膀里毛都沒長齊的鵪鶉。才工作沒幾年,就為了自己姐姐選擇了這個和自己對立的案子,呵,鄧明想,真是沒腦子。

  不過雖然以前風風火火沒心沒肺的,如今做了律師,好歹知道要和自己這種業界大拿套套近乎了,知道就算因為自己姐姐,對自己厭惡,也要為了自己的前途,和自己搞好關系了。

  鄧明看著成瑤手上的兩瓶飲料,心里不無得意。當初再憎恨自己又如何,當初放狠話要對付自己又如何?沒有能力,還不是只是空話?如今在現實面前,能怎樣?還不是只能低頭認錯求和?

  鄧明冷笑著看著成瑤,心里的自我感覺膨脹到了極點。

  當初離婚時,成惜性子軟,沒有出面爭執,反而是成瑤,上躥下跳,還來自己的律所拉橫幅,發傳單罵自己,可如今呢?

  呵。

  鄧明故意頓了很久,才大發慈悲般帶了憐憫地接過了成瑤的飲料︰“你買兩瓶干什麼?”

  “我……我不知道姐夫喜歡咖啡還是紅茶,所以都買了。”

  “哦,我喜歡咖啡,從不喝紅茶。”

  成瑤趕緊一把把紅茶也塞進了鄧明懷里︰“這個,姐夫你也拿著吧,你要不喝,給你當事人喝也行,我第一次獨立開庭,現在緊張的都反胃,別說紅茶,連水也喝不下去……”說到這里,成瑤又小心翼翼抬頭看了一眼鄧明,“所以姐夫,待會庭上……”

  鄧明哼笑了一聲︰“行了,我知道了。”

  成瑤大喜過望般連連道謝︰“謝謝姐夫!”

  ——

  臨近庭審時間,審判員、書記員、雙方當事人和辯護人都準時到場。

  成瑤坐在原告代理人席位上,看著對面鄧明姿態放松地打開了罐裝咖啡,然後順手把罐裝紅茶遞給了盧建。

  這兩個人顯然認為勝券在握,有說有笑,盧建听鄧明說了句什麼,又笑了起來,他手里拿著紅茶,但並沒有打開。

  終于,時間到,主審法官宣告開庭。

  一切按照庭審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林鳳娟一臉慘白,神情枯槁,她幾乎是麻木地經歷著這場庭審,雖然成瑤在開庭前告訴過她,不用急,然而她怎麼能不急?目前這場庭審里,成瑤根本沒有提出任何新的觀點或者思路!

  而與林鳳娟形成鮮明對比的,盧建的神色,幾乎是隨著審判的進行越發明朗燦爛起來,他終于拿起了手邊的罐裝紅茶,拉開易拉罐蓋子,淡然從容地喝了一口。

  而最終,這場庭審也如庭前證據交換時的發展一樣,情況對林鳳娟急轉直下,之前成瑤提起的盧建病例資料和體檢報告的鑒定結果,自然經過盧建和鄧明的運作,顯示為相關醫院真實出具。

  幾乎毫無懸念的,一審判決,林鳳娟敗訴。

第82章

  庭審結束, 鄧明和盧建志得意滿陸續退場。

  雖早有心理準備, 但得知這一判決結果的林鳳娟仍舊忍不住流淚,只是她剛準備放聲哭之際, 卻被成瑤拍了拍打斷了。

  成瑤在這場庭審上並沒有任何出彩的表現, 甚至看起來木訥到按部就班。只是如今, 林鳳娟才發現, 她的眼楮明亮而自信,語氣冷靜鎮定︰“別哭了, 只要你和我交代的都是真實信息, 涵涵真的是盧建的孩子,那麼二審這個案子我們就能贏。”

  “二審?”

  “恩。”

  林鳳娟十分不解︰“可一審這些證據面前,我已經輸了, 再上訴二審,又有什麼意義?法官也不會突然就改判我贏的……”

  “不會。”成瑤笑笑,“二審我們有親子鑒定報告書這項新證據。”

  “盧建和涵涵的親子鑒定報告?”林鳳娟完全迷糊了,“可……可盧建根本不同意進行親子鑒定啊!甚至為了不鑒定,都找無良醫院和醫生偽造了自己無精癥的病例了, 害的那東西鑒定都鑒定不出假的來,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讓他做親子鑒定?法院又不能強行逼著他做……”

  成瑤指了指被告席不遠處垃圾桶里盧建喝完後扔下的紅茶罐頭︰“那就是我們的新證據。”

  也是這時, 孟法官走了過來, 她對成瑤點了點頭︰“鑒定所的人已經來了,讓他們可以進來取證了。”

  成瑤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 就有專業的第三方獨立鑒定機構的工作人員進入了審判庭, 然後戴著手套,從垃圾桶里取走了盧建飲用後丟棄的罐裝紅茶,按照程序裝入了證據袋內。

  這位鑒定所的工作人員對成瑤笑笑︰“成律師,那接下來的交給我們就行了,親子鑒定報告大約一周會出,到時候我們會通知您結果。”

  唾液里含有人的口腔上皮細胞,而這些細胞里含有DNA。因此盧建喝完的紅茶罐頭口上遺留的唾液,完全可以用于進行親子關系鑒定。

  “謝謝!”成瑤真心實意地松了口氣,既而她轉頭看向孟法官,“也十分謝謝您孟法官,謝謝您批準我調取法庭庭審監控的申請,讓我能補足證據鏈,從監控確認這瓶罐裝紅茶,確實是盧建飲用並丟棄的,從而才能讓第三方鑒定機構對盧建和涵涵的親子關系做一個鑒定。”

  孟法官笑笑︰“這是我應該做的。”

  孟法官說完,整理好材料,正準備離開,卻見鄧明和盧建又重新推門走回了審判庭內。

  盧建臉色有些狐疑和不明所以,然而鄧明的臉色就難看多了,他看向孟法官︰“孟法官,我剛正準備走,但似乎看到有鑒定機……”

  很快,鄧明就知道,自己這個問題不用問了,因為他在成瑤身後,看到了他也認識的鑒定機構工作人員,而對方的手里,正拿著裝有罐裝紅茶的證據袋……

  鄧明幾乎是反射性地瞪向成瑤,然而成瑤這次已經懶得再裝了,她沒有退縮,也沒有唯唯諾諾,只是眼神清明地對視了回去,不卑不亢,昂首挺胸。

  盧建還沒徹底反應過來,但鄧明已經想明白了一切,他幾乎目眥欲裂,咬牙切齒道︰“成瑤,你設計我。”

  風水輪流轉,如今,終于輪到成瑤笑了︰“這怎麼叫設計?”成瑤掃了鄧明一眼,“我至少沒有像你那樣偽造你當事人無精癥的假證據。合法合理的取證,我有什麼錯?”

  听到這里,又看到了那個裝在證據袋里的紅茶罐子,盧建終于也意識到了什麼,他剛才那種志得意滿的神情一下子就沒了,臉上爬滿了焦慮和恐慌︰“鄧律師,怎麼回事?”

  鄧明沒空理會盧建,他堵住了孟法官的路︰“孟法官,你直接允許對方律師以這樣不明的檢材進行鑒定,鑒定程序不合法吧?”鄧明咄咄逼人道,“何況你這樣做,違反了法官和法院中立的原則,是屬于對我的當事人強制進行親子鑒定了。”事到這一步,鄧明那偽善的面具也漸漸撕開,他盯著孟法官,“你這樣偏向對方當事人的行為,不怕被曝光嗎?現在網上對法官這類公職人員可並不友好,就算法官沒做錯,輿論也並不一定站在作為國家公務員的法官這邊,更別說你這樣枉顧公平正義偏袒對方的行為了!”

  這一番話,听起來義正言辭是替自己當事人據理力爭,然而連成瑤也在鄧明的言辭里隱隱听出了威脅——

  這鑒定你要是認可了,要是讓它順利進行了,別怪我用輿論給你施壓……

  “鄧明。”孟法官還是笑眯眯的很溫和,只是每一句話都帶著威嚴,“你的當事人盧建在庭審中飲用了這罐紅茶並且根據他自己的意志進行了自由處分,把這罐子丟在了垃圾桶里,這些行為都是他自己做出的,沒有人威脅恐嚇或逼迫,而這些事實都有庭審錄像予以證明,因此,鑒定的檢材不屬于來源不明,我也沒有違反中立條款強迫你的當事人進行親子鑒定,林鳳娟和她的律師也沒有侵害到你當事人的人身自由和其他法益,鑒定程序也完全合法。”

  “至于你說的網上輿論,我們法官,追求的不是那些網上吹捧的虛名,只要每個案子辦的問心無愧,我的工作就做到位了,至于是不是被不明真相的輿論攻擊,我們並不在乎。”

  孟法官盯著鄧明的眼楮,她雖是個個子不太高的中年女性,但此刻的氣場卻仿佛兩米八︰“鄧律師,我和你認識很多年了,但辦案這件事上,沒有任何人情可講,你應該是明白的。何況這種時候,我建議你更應該關心一下,如果涵涵和盧建鑒定下來存在親子關系,你和你的當事人應該怎麼解釋他的無精癥?偽證罪可是刑事犯罪。”

  盧建不可置信地瞪著眼楮,死死盯著林鳳娟和成瑤︰“不!!我不接受!!不能這麼鑒定!!這是違法的!!我都已經說了我是無精癥,這孩子不可能是我的!!”他試圖拉扯孟法官,“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法官,你知道這個婚姻對我和我家來說多重要嗎?!!”

  孟法官一把拉開了盧建的手︰“你要真是無精癥,那這親子鑒定結果對你也沒有影……”

  只是孟法官的話還沒說完,歇斯底里的盧建就越過她,沖向了鑒定所的工作人員,試圖搶奪他們手中裝有紅茶罐頭的證據袋。

  現場一片混亂,盧建徹底沒了之前臉上的得意和閑適,他變得恐慌而不安,最終被法警制住後,他已經衣衫狼狽,臉上還帶了剛才掙扎時的抓傷,一點沒有此前高高在上的模樣了。

  孟法官和法警交代了幾句,才整了整法官袍,鎮定而肅穆地走出了審判庭。

  林鳳娟忍著眼淚,在成瑤還來不及攔住之前,沖上去給了盧建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個耳光,是替我自己和涵涵打的,法律是公正的,法律不會放過你這種無恥下作的人。”

  ——

  成瑤最終帶著林鳳娟離開之前,鄧明終于回魂般陰森森地在背後說了句話。

  “成瑤,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這次是我輕敵了,被你走了狗屎運。但這個案子,你別覺得贏了我,你就高枕無憂了。”鄧明的聲音陰翳,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你等著。”

  “鄧明,我這個案子能打敗你,以後別的案子,也會一個個打敗你,我會讓你知道,我靠的不是運氣,你這樣下三濫的訟棍,可能可以風光一時,但是最終你不配和專業的法律人站在同樣的法庭里。”成瑤目光如炬,挺直了脊背,“我會把你所謂‘律政業界良心不敗神話’的畫皮,一點一點,全部撕下來。”

  這一次,即便親子鑒定報告能直接打臉盧建的無精癥病例,但證據造假這個鍋,成瑤基本可以肯定,鄧明會毫不猶豫地全部推給盧建,並號稱自己也同樣是受害人,對盧建造假一事並不知情。甚至輸了官司這個結局,都可以推說是因為盧建欺騙了自己,沒有提供真實情況,導致自己錯估了這個案子,選擇了錯誤的應訴方式。

  然而不論如何,自己絕處逢生,硬生生讓這個案子峰回路轉了。

  林鳳娟也沉浸在狂喜和震驚中,她看了眼成瑤,不敢置信般地再三確認道︰“成律師,是不是……是不是我可以贏這個官司?!我可以證明涵涵是盧建的孩子了?”

  成瑤點了點頭︰“恩,只要涵涵確實是盧建所生,那盧建跑不了。”她朝林鳳娟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為了怕鄧明看出問題,我提前沒和你打過招呼,因為這樣你的表情才不至于太篤定到讓他們生疑。”

  林鳳娟眼里含淚,她一個勁地搖頭︰“不,你不需要和我道歉的,成律師,是該我向你道謝才是。謝謝你沒放棄我,謝謝你能接這個法律援助案件,謝謝你沒有看不起我,沒有內心評價我,鄙夷我做的錯事,讓我體會到了律師對客戶的那種尊重,讓我在整個案子的過程里,都能夠心里更舒服,而最應該感謝的是你頂著壓力為涵涵爭取到了機會。”

  林鳳娟說完,也不容成瑤反應,竟然撲通一聲跪在了成瑤的眼前︰“成律師,涵涵的病好了,我第一個帶他來看你,謝謝你!”

  成瑤幾乎是立刻就伸手想把林鳳娟扶起來︰“親子鑒定書還沒出來,案子二審還沒開始,你謝我謝的也太早了。何況我早就說過,不論是什麼樣的案子,只要是我的客戶,就一樣重要,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

  在成瑤的堅持下,林鳳娟終于站了起來,然而她眼中那種發自內心的感激,卻是真切的。

  “成律師,我不僅要向你道謝,更應該向你道歉。是我自己先入為主,覺得你年紀輕又是女孩子,就一定不專業。”林鳳娟赧然道,“心里當時還覺得,能來接這種不要錢的法律援助案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好律師,我這種法律援助案,不過是國家想用來宣傳幫助弱勢群體的表面文章而已,不過就是走過場,肯定贏不了,所以一度沒有很積極的配合你……”

  林鳳娟說的這些,成瑤自然是了然的,只是從最初開始,對于她的這些偏見,成瑤就沒有開口糾正過,因為很多事,說再多話解釋,都不如實際行動來的說服力強。

  “我不是最好的律師,比我優秀的律師多了去了。除了律師外,很多法官也都秉公執法剛正不阿的,就像孟法官,即便私下其實和鄧明認識,在辦案中,也是一點不偏頗的。”成瑤對林鳳娟笑了笑,“對我們國家的法律制度和體系多點信心吧。也多點耐心,雖然不是最好的,但會越變越好的。”

  ——

  等送走了林鳳娟走出審判庭,成瑤才恍然發現,時間竟然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而這一個多小時里,因為精神高度緊張,她一點水也沒有喝,此刻才覺得有些干渴難耐。

  正當她想要去自動販售機前買水時,有一只手拿著一瓶依雲遞到了她的面前。

  “我看過了,這個法院的自動販售機里沒有依雲。”

  站在成瑤面前的,赫然是身高腿長西裝筆挺的錢恆,他把依雲遞給愣愣的成瑤︰“所以我去對面711買的依雲。”

  成瑤呆呆地看向手里的水,剛才高強度的庭審已經透支了她的精力,她腦子暈乎乎地回想著,錢恆不是應該還在B市嗎?怎麼已經回來了?怎麼來了這里?

  錢恆看著成瑤,卻是皺了皺眉,然後他一把又拿過了成瑤手里的依雲,動作流暢地給她擰開了瓶蓋,然後再重新遞回給了成瑤,他的語氣有些無可奈何,聲音還是挺高冷,然而語氣卻不冷︰“擰個瓶蓋還一定要男朋友擰。”錢恆輕輕瞥了成瑤一眼,“嬌氣。”

  也直到這時,成瑤才反應了過來,她接過依雲喝完,盯著錢恆的眼楮︰“你是不是還是不放心我第一次接案子,所以特意從B市趕回來的?”

  “沒有。”錢恆下意識側過頭便是否認,“呵,我上次因為把有些人一句話當了真,特意從B市趕回來,結果才發現,對女人而言,什麼‘我想你’、‘我愛你’這種話,就差不多和‘你吃了嗎’一樣,只是禮節性的問候而已。”

  錢恆昂起頭,看向不遠處︰“我錢恆會在同一個坑里摔兩次?”他哼了一聲,“我在這里,單純是湊巧,B市的案子已經結束了,今早因為另一個案子正好也在這個法院開庭,所以急匆匆從B市飛過來了……”

  “老板。”成瑤打斷了錢恆,她突然有些惡劣道,“你先把頭轉過來,然後看著我的眼楮。然後告訴我,你來開庭的,是什麼案子,是哪位法官主審,在幾號庭?”

  “……”

  錢恆沒想到,當初自己質問成瑤的方式,被成瑤又用在了自己身上,他耳朵有些微紅,神色略微不自然地掃了成瑤一眼,色厲內荏道︰“你作為下屬還命令上我了?”

  結果話剛說完,成瑤就蹦進了他的懷里,然後蠻橫地用手掰過了他的臉,她的手輕輕地攬過他的脖頸,就這麼大半個人都掛在錢恆身上一般,強迫著錢恆不得不正視著她。

  “你看著我的眼楮再說一遍為什麼來法院。”成瑤的眼楮明亮,她就那麼定定地看向錢恆,不容他逃避,她就著在錢恆懷里的姿勢,輕輕墊腳,湊到了他的耳邊,“喊錯了,不是老板,是男朋友。”

  錢恆只覺得自己被成瑤氣息環繞的那只耳朵,溫度極速上升,熱的就快要燒起來了。

  而成瑤盯著他的眼神,也讓他無法拒絕。

  在成瑤不認輸的盯視里,錢恆終于側開了眼神︰“我加班緊急處理完了B市的案子,凌晨三點的飛機趕回來的。之前……找人打听了,鄧明這個案子佔了優勢,剛才听說一審判決鄧明贏了,我覺得你這個時候會需要我。”錢恆的聲音一板一眼,帶了點刻意壓制的冷靜,然而尾音里那種微微的在意還是忍不住流露了出來。

  有些愛意,就算想要努力忍住,也還是會被發現的。

  “我是個律師,我很忙,很多時候沒有辦法給你其他小女生想要的那種男朋友整天陪著的戀愛,也可能沒有那麼多浪漫,但不管我有多忙,只要你有可能需要我,我希望我自己都在。”錢恆的聲音有些不自然的喑啞,這一次,他終于轉回了眼神,也同樣看向了成瑤,“這是你真正意義上第一個獨立辦的案子,我作為老板應該放手讓你去做,但作為男朋友,我想陪在你身邊。”

  這一次錢恆伸出手,摟住了懷里的成瑤,他低頭湊近了她的臉,鼻尖貼著她的鼻尖︰“我現在知道為什麼那麼多過來人勸告說不要開始辦公室戀情了。”

  “為什麼?!”成瑤忍不住瞪圓了眼楮,“你後悔了嗎?”

  “不,我沒有後悔。”錢恆俯下身,親了親成瑤的臉頰,“我只是才發現,辦公室戀情,確實會讓人變得不專業。”他的神情仍舊鎮定,只是耳朵又開始微微發紅,“我開始以為我可以做的很好,即便是辦公室戀情,公私也能分明,現在才發現,做不到的。”

  成瑤的心劇烈的悸動起來,她捂住胸口,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于是把臉埋在了錢恆的大衣里,只是如此一來,鼻尖縈繞著的,便都是錢恆的味道,那是一種檀香混合著芸草的味道,淡淡的,像雲霧一般朦朧,然而恰到好處,拒人于千里之外,卻帶了種可遙不可及的性感,前調是雪松般的冷冽,然而在那冷的盡頭,後調里卻是無法描述的溫柔,只屬于成瑤的溫柔。

  成瑤聞著這種味道,臉上還裹挾著錢恆大衣上他身體的溫度,只覺得不僅沒能冷靜,心卻跳的更快了。

  而始作俑者卻絲毫不覺,他的聲音淡淡的︰“對不起,我忍不住。”錢恆抱著成瑤的手微微收緊,他的下巴輕輕抵住了成瑤的頭,“只要看到你,很難想起把自己的老板身份和男朋友身份割裂開來。”

  成瑤又往錢恆的大衣里鑽了鑽,她悶聲笑著︰“有句話那我必須要還給你了。錢恆,我知道我的魅力很大,要忍住是很辛苦,但請你克制。”

  “……”

  錢恆繃著臉,有些不自然︰“如果這樣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克……”

  “我喜歡。”

  成瑤說完,維持著吊著錢恆脖子的姿勢,看向了他的眼楮︰“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喜歡。”

  這下,果不其然,錢恆的另一只耳朵,也開始發紅了。

  然而面上他還是那副生人勿進的冷淡模樣,他清了清嗓子︰“如果你想親我的話……”

  成瑤不說話,只是用小狗一樣濕漉漉的眼神繼續看著他。

  這種眼神讓錢恆沒法說完之後的話,他停下來,用一只手捂住了成瑤的眼楮,然後俯下了身。

  成瑤就在毫無征兆之際被錢恆這樣遮住了眼楮,然後她听到了他一本正經的聲音——

  “算了,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就是想讓我親你了,滿足你就是了。”

  成瑤還沒反應過來,錢恆那帶著雪松氣質檀香味的氣息就已近在咫尺,他濕潤溫熱的唇侵來,強勢地撬開了成瑤的唇舌,黑暗加劇了其他感官的敏感,成瑤只覺得渾身的感覺都集中到了和錢恆相觸的唇上,熾熱的、柔軟靈巧的、濡濕的,充滿了最原始的荷爾蒙。

  難怪總說,接吻是兩個人的靈魂在舌尖的觸踫。

  不需要任何言語,只是這樣一個熱烈的吻,成瑤已經覺得知曉了錢恆的難耐和克制。

  婚姻庭里過往的都是婚姻出現問題產生法律糾紛的人們,仿佛整個走廊里,都充斥著敵對、猜忌和怨氣,甚至不遠處的審判庭外,還有一對男女正在互相激烈指責著爭吵,只有成瑤在錢恆懷里,親吻著彼此。

第83章

  直到這個綿長的吻結束, 成瑤才後知後覺不好意思起來, 在法院里熱吻,好像是高調了點?

  雖說這里來回的來參加訴訟的原告被告都不認識自己, 但法院婚姻庭的幾個法官、書記員都是認識錢恆的, 如果成瑤沒記錯, 剛才有個穿著法官袍的女法官經過, 顯然看到錢恆和自己後愣了愣才走……

  她紅著臉拉了拉錢恆的衣袖︰“走吧。”

  錢恆的耳朵還紅著,但一張臉竟然還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鎮定自若︰“恩, 帶你去吃火鍋安慰你。”

  “啊?”

  錢恆咳了咳, 有些不自然道︰“你以前微博上寫過,想吃大王火鍋,但是吃火鍋一個人太寂寞了, 要有個英俊的男人陪著就完美了。”

  “……”

  錢恆雲淡風輕般地笑了笑︰“現在應該不僅滿足你的幻象,還超出你的預期了吧。”

  “……”成瑤愣了愣,才想起來反駁︰“等等,為什麼是安慰?”

  “一審判決不是輸了嗎?”錢恆看了成瑤一眼,他伸出手, 輕輕拍了拍成瑤的頭,“但沒關系, 人生在世, 輸掉幾個官司是正常的,竭盡所能努力過, 對得起當事人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了。”

  成瑤這才反應過來, 錢恆恐怕只知道一審的判決結果, 卻不知道庭審結束後自己采集到了盧建的DNA,她停下來,笑起來。

  “我沒輸。”她的眉梢微微挑起,嘴角翹起,“錢恆,這個官司的二審,我贏定了。”

  成瑤的臉龐明艷,她沒有收斂她的驕傲和自豪,然而這種模樣卻更招人了。雖然錢恆不願承認,但認真工作的女人,也讓人完全移不開眼楮,那種獨立又自信的魅力,讓成瑤整個人都在發光。

  這塊璞玉,終于經過雕琢,慢慢展露出它無暇的光芒來。

  ——

  而直到火鍋店里,成瑤眉飛色舞地把庭審後自己如何取證盧建DNA的過程都一五一十告訴了錢恆,錢恆才反應過來,成瑤不僅沒輸,竟然另闢蹊徑絕地求生了。

  講完後成瑤挺得意︰“所以,根本不需要你安慰我好嗎?這頓飯,應該是慶功宴。”

  錢恆點了點頭︰“親子鑒定沒問題的話,二審翻盤很穩了。”

  成瑤笑嘻嘻的︰“那我是不是可以要一個獎勵?”

  “嗯?”錢恆抬頭看了成瑤一眼,“你想要什麼?”

  成瑤其實只是隨口一說的玩笑話,並沒有真的想好要什麼,然而錢恆這麼一問,她倒是晃著頭想起來,而正思考間,她見到了旁邊一桌情侶濃情蜜意互相喂食吃的場景……

  成瑤悄悄指了指那一桌︰“要不,我們也試試?”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看電視劇里也這麼演,就想體驗下是不是男朋友喂的東西更好吃?”

  “……”

  錢恆看了成瑤一眼︰“你認真的嗎?”

  成瑤點了點頭︰“恩!”

  “太幼稚了。都是成年人了,還互相喂東西來喂東西去,肉麻,惡心。我覺得只要不是病的快不行了,拿不了勺子,就應該自己吃。”錢恆果斷道,“換一個。”

  “……”

  成瑤又想了想,正好想起自己前幾天偷偷買的情侶項鏈,她試探道︰“我看人家情侶都會戴情侶戒指什麼的,但我們平時在所里也不能公開,戴戒指又太高調了,要不我買個情侶項鏈,我們戴情侶項鏈吧?平時收在衣服里也看不到?”

  可惜錢恆又皺了皺眉︰“項鏈?男人戴什麼項鏈?不覺得像是被拴了銘牌的狗嗎?何況市面上這些情侶項鏈,都不是什麼材質的金屬做的,貼身佩戴誰知道會不會皮膚過敏重金屬中毒?”他看了一眼成瑤,“再換一個吧。”

  “……”

  成瑤再接再厲想了想︰“要不你給我做一次飯吧?就煮個粥什麼都可以,之前都是我給你做飯嘛。”

  錢恆沒說話,他只靜靜地看了成瑤一眼,然後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成瑤一個頭兩個大,“你尊貴的手,不是用來做飯的,我get到了!”

  “你再換一個。”

  “那要不,你什麼時候給我唱個情歌?”成瑤躍躍欲試道,“我覺得還挺浪漫的哎。”

  “唱情歌?二十歲以下的小男孩這麼做還情有可原,二十八歲的成熟男人不會做這種事,太傻了。我死也不會做的。”錢恆皺了皺眉,“要不我給你背個法條吧?你想听什麼法?”

  “……”

  面對成瑤的無語,錢恆大度道︰“那你再換一個。”

  成瑤連連擺手︰“不不!我突然覺得,為當事人代言,打贏這個官司,是我分內應該做的事,要什麼獎勵?”

  開玩笑?和錢恆這種宇宙鋼鐵直男要獎勵?自己怕不是瘋了吧?還是醒醒吧。

  之後成瑤也不說話了,後半場,她化悲憤為食欲,拼命在火鍋里撈丸子往嘴里塞,吃了個一頂一的十二成飽。

  ——

  飯後,因為錢恆今晚有一份法律意見書需要加班出具,因此他就把成瑤送回了家。

  在回家的路上,成瑤就覺得胃有些漲的難受了,她本著多休息就能恢復的原則,早早洗洗睡了,結果直到半夜被痛醒,成瑤才意識到,這胃痛不僅沒緩解,還變本加厲了。

  她忍了會,最終疼到坐立不安起來吐了兩回,才終于給錢恆打了電話。

  錢恆幾乎是很快就接起了電話,聲音仍很清明,想來還在加班並沒有睡︰“成瑤,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和生病讓人都容易特別脆弱,光是听到錢恆的聲音,成瑤就委屈了起來︰“我肚子痛,好難受……”

  “你等我十五分鐘。”錢恆言簡意賅,“電話不要掛。”

  “為什麼?”

  “你疼的都在抽氣了,我陪你說話轉移下注意力。”

  “恩……”

  于是錢恆換上藍牙耳機後,成瑤便一路在電話里听著他風風火火收拾了東西,去車庫開了賓利。

  “成瑤,你要听听我最近在辦的幾個案子嗎?”一邊開車,錢恆一邊詢問著,“一個涉外婚姻離婚財產糾紛,一個撫養權糾紛,還有一個繼承權糾紛,你想听哪個?”

  ……

  錢恆並不是話多的人,正相反,大概因為每個字都值錢,他確實十分惜字如金,然而今天晚上,他卻反常的話多,幾乎沒有間歇地講著,結果才講了十分鐘,他已經把三個案子的案情、爭議焦點和法律適用都講完了。

  雖然簡直像個普法課堂,然而不得不說,這確實成功轉移了成瑤的注意力,雖然還是胃痛的很,但一听這些疑難案例,成瑤整個人都強撐著精神了起來。

  只是案例講完了,成瑤的胃痛也發作的更厲害了,她一時沒忍住,開始哼哼起來。

  錢恆的聲音頓了頓︰“很疼嗎?”

  成瑤咬緊牙關︰“恩。”

  這時候恐怕再講案例,成瑤也疼得听不進去了。

  短暫的沉默後,錢恆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他給成瑤唱起了一支英文情歌。

  這是一支抒情的,節奏柔緩的老歌,然而歌詞溫柔,充滿愛意,懷舊的旋律里是經典的韻味。

  雖然開頭時錢恆的聲線略微有些不自然的別別扭扭,然而慢慢的,他的情緒鎮定下來,像是生怕驚擾了成瑤,再次激發她的胃痛一般,錢恆的聲音略微壓低,雖然低沉,然而反而帶了種奇異的溫柔,在靜謐的夜里,成瑤只覺得安心。

  說著死也不會像二十歲的男孩子一樣給女朋友唱歌的錢恆,在電話里一首接著一首地清唱著,直到他停好車,趕到成瑤房門口,才停了下來。

  雖然竭力忍著,但錢恆到的時候,成瑤已經痛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她蜷縮在床頭,在冷汗連連里,被錢恆打橫抱了起來。接著感受到的,是他穩健卻有些忙亂的步伐,繼而便是室外的空氣,然而並不覺得冷,因為錢恆在抱成瑤出來前給她裹上了一條毯子,她的頸間還圍著他剛摘下的圍巾。

  錢恆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只要有他在,仿佛沒有任何事搞不定。成瑤以前害怕過分依賴他,也時常告誡自己,即便是女性,也不應該老享受女性的優待,要更獨立一點,堅強一點。

  而她現在才知道,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這種獨立和堅強,有時候簡直不堪一擊。因為你知道,在這個人面前,你不用逞能,不用故作堅強,不用武裝自己。

  深夜的天氣很冷,然而錢恆一路抱著成瑤,帶她進了一家服務很好,然而以貴著稱的美國私立診所。

  醫生不知道是哪國人,成瑤只迷迷糊糊听到錢恆用流利標準的美音和對方交流了成瑤的病情,看得出來,兩人相熟已久,十分熟稔。

  金發碧眼的男醫生了解完大致情況,溫和地對成瑤笑笑︰“Rate your pain from 1 to 10。”

  成瑤下意識看向錢恆。

  錢恆握住了成瑤的手,輕聲道︰“如果疼痛指數按照1到10從低到高排列,你現在大概有多疼?”

  ……

  最終,靠著錢恆這個人形翻譯,成瑤完成了和外籍醫生的溝通,也從錢恆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病情。

  急性腸胃炎。

  “不太嚴重,不用掛水,稍微吃點藥慢慢調理恢復就行。盡量臥床休息,多喝點電解質飲料防止脫水,最近至少半個月都要飲食清淡,最好吃流質或者半流質的東西。”

  成瑤看著錢恆刷卡付費,她只瞟了一眼賬單,連疼也顧上,就震驚了︰“這就看個輕微的急性腸胃炎,又不是疑難雜癥,配的藥也很少,但算上掛號費竟然要付八百塊???”她十分懊悔,“怎麼不帶我去公立醫院呀,公立醫院用上醫保估計收費才私立醫院的零頭……”

  “現在這個點公立醫院里只有急診,急診的醫生不一定能那麼好的針對胃痛有什麼應對方式,而Raymond對胃病很專業,讓他看了我才放心。”

  “我只是肚子疼,又不是什麼大問題,八成是之前火鍋吃太多了。而且800塊買個放心,這也太貴了!”

  這時成瑤的疼痛已經緩解了不少,她如今趴在錢恆的背上,由他背著走向停車場。

  然而成瑤隨口一句話,錢恆卻頓了頓,他的聲音低沉卻認真︰“成瑤,你的問題對我而言沒有小問題。”

  成瑤突然很不好意思,她下意識把臉全部埋進了錢恆的圍巾里,趴在錢恆的背上,只覺得臉發燙。

  “8000塊錢買個放心我也會買。”錢恆一本正經道,“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錢。”

  這種話……這種話听起來真是讓人怪害羞的……成瑤又把臉往圍巾里更賣埋了埋,然而一邊害羞,听著還是怪讓人甜滋滋的……

  錢恆的自我感覺良好,有時候還真是挺動人的。

  剝開他口是心非的外殼,成瑤知道,自己是被在乎的,是被非常非常在乎的。

  只是坐在回程的車上,成瑤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其實真的是小問題,你看,有時候胃痛就是這樣,疼過一陣就好了,我現在就不那麼疼。”她有些後悔,“要是我不打電話給你就好了,我也不知道原來現在就已經好多了。”

  錢恆的別墅到自己住的地方,也不知道錢恆是開多快才能十五分鐘就到的。接電話的時候他還沒睡,想必工作還沒做完吧。

  “我其實挺開心的。”

  “啊?”

  錢恆握著方向盤,狀若自然道︰“因為你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

  成瑤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突然覺得錢恆的車內空調溫度開的有點高了,讓人覺得臉頰發燙︰“可這樣,害的你工作沒做完,回去還得加班……”

  “你更重要。”

  “恩?”

  “工作和你比,你更重要。”

  成瑤這下不止是臉頰發燙了,她覺得手心也開始熱起來,錢恆卻還不放過她。

  他輕輕掃了副駕上的成瑤一眼,聲音冷靜鎮定,就像在講解著什麼法律條款,然而說的話就讓成瑤簡直想捂住臉——

  “我想做你遇到困難時候被你第一個想到的人。”

  剎那間,成瑤只覺得自己心間炸開了一片絢麗的煙花,錢恆這種男人,總能繃著臉,如此一本正經地說著情話,那樣子看起來鎮定到冷感,然而這冷感里卻蘊藏著別人都感知不到的巨大火熱。

  也在此時,成瑤感覺自己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地被什麼東西觸踫了一下。

  那是一根微涼的手指,指尖帶著試探,然後便是一整只手掌。錢恆的手伸過來握住了成瑤的,他縴長的手指分開了成瑤的手指和她五指交握。

  而錢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一本正經︰“我的手有點冷,給我暖一下。”

  要不是他微紅的耳朵,還真以為他真的是字面上心無旁騖的那個意思呢。

第84章

  雖然成瑤的胃痛緩解了許多, 但錢恆還是堅持送她上了樓。他監督完成瑤吃藥, 並沒有走,而是徑自拿出了手提, 準備工作。

  “哎?”

  “我今晚住這里。”錢恆不容置喙地安排道, “你現在胃不疼了, 但萬一半夜又難受怎麼辦?”他垂下了視線, 睫毛顫動,“正好我需要熬夜加班, 反正帶著電腦, 在哪里加班都一樣。”說到這里,錢恆終于抬頭看了成瑤一眼,“何況我本來就是付租金的合法租客, 住在這里很合理。”

  ——

  就這樣,錢恆在客廳里回著郵件,成瑤去衛生間洗了澡。而等她洗完澡出來,卻發現剛才還在客廳里寫材料的錢恆已經不在了。

  成瑤踩著拖鞋輕輕走過去,才發現, 錢恆的電腦屏幕還沒有熄,上面並不是法律材料, 也不是郵件頁面, 而是完全不相干的東西——

  “如何煮粥才好喝”

  “熬白粥的秘訣”

  ……

  成瑤下意識往廚房看去,透過廚房的玻璃移門, 果不其然, 錢恆在那里。他正長身玉立地站在煤氣灶前, 遇到最棘手案子時也只微微皺起的眉,幾乎擰成了一個麻花,他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挫敗和手足無措。

  他正如臨大敵般地盯著煤氣灶上的一鍋粥,那專注投入的樣子,簡直像是在研究原子彈,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巨大傷亡事故似的。

  錢恆壓根沒意識到門外的成瑤,他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鍋子,一會兒彎腰調一下火候,一會兒又看一眼時間。這位平時做事利索從不拖泥帶水的知名合伙人,竟然一臉生無可戀毛手毛腳地在熬粥……

  成瑤簡直有些哭笑不得,她推開移門,走了進去︰“我來吧,熬粥不能只放這麼少的水,你這樣煮下去,會變成米飯的。”

  她看了一眼錢恆︰“你要餓了和我說就好了呀,我給你做吃的,想吃什麼?”

  “我不餓。”錢恆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不知道為什麼,成瑤竟然還听出了點委屈,他黑亮的眼楮看向成瑤,“我想給你煮粥。”

  “我?可我不想喝粥呀。”

  錢恆看著粥,語氣很認真︰“Raymond說你吐了幾次,就算胃不再痛的話,胃里也應該空了,最好睡前喝點稀粥比較好。”

  原來放下工作,一門心思用鑽研的態度去煮粥,只是想給自己吃。

  成瑤心里只覺得暖暖的︰“不用這麼夸張,真的只是小毛病而已……”

  “我當初就是和你這麼想的。每次都覺得小問題不疼了就行了。”錢恆垂下眼神,“結果後來我和胃病專家的Raymond成了熟人。成瑤,小毛病會變成大毛病的,我的胃不好,我知道那多難受,我經歷過,所以我更加不想你經歷。”

  成瑤動容的同時,只覺得心疼,她想,要是早一點認識錢恆就好了,早一點陪在他身邊,早一點督促他必須按時喝粥,早一點逼他工作的間歇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

  “我給你盛碗粥,你喝完了我再去工作。”

  只是剛才才吐了幾回,成瑤只覺得嘴里一點味道也沒有,根本不想吃同樣沒味道的白粥,只想吃點甜的,如果沒記錯,房間里放著一盒糖,倒是可以吃一點。成瑤看著錢恆,難得地撒了個謊。

  “我有點沒力氣,想回去睡覺了,吃不動粥了。”成瑤揉了揉眼楮,“粥要不留著明早喝吧。”

  她說完,生怕被錢恆拽著喝粥,飛一般地跑回了房間。

  只是剛倚靠在床頭躺下,錢恆敲了敲門,竟然端著碗粥進來了。

  “喝一點再睡。”

  成瑤也知道喝一點熱粥比較好,然而很多時候,明知道怎麼對自己好,但人總有各種理由就是做不到。比如成瑤不喜歡吃白粥。

  于是她隨口找理由推脫︰“我不要喝,除非你喂我。”

  按照錢恆的邏輯,喂東西吃除非病到動不了了,否則就是惡心、肉麻,成瑤喜滋滋地等著錢恆放棄糾纏,而錢恆也如她所料般,拿起了碗往外走。

  只是沒過多久,他又冷著張臉重新走了回來,這一次,手里除了那碗粥,還多了一把勺子。

  在成瑤的目瞪口呆里,錢恆鎮定地走到成瑤床前,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動作不太熟練地送到了成瑤嘴邊︰“我喂你,吃吧。”

  “……”

  一開始錢恆的喂食業務還不太熟練,然而兩個人在一起,好像做最無聊的事,也覺得並不浪費時間。

  最終,在錢恆的監視和喂食下,成瑤不得不喝了小半碗粥。只是雖然不喜歡白粥,這一次成瑤卻覺得,白粥竟然意外的挺好喝。

  喝完粥,錢恆離開去收拾碗筷,成瑤便一個人躺在床上,她沒忍住,摸出了枕頭底下藏著的那個情侶項鏈。確實不是很貴的牌子,但款式很特別,成瑤幾乎是一眼看中的,只可惜錢恆不喜歡戴情侶項鏈,更不會戴這種廉價的品牌。

  “成瑤,你……”

  只是剛這麼想著,錢恆竟然就在這時推門進來了,他自然也一眼看到了成瑤手里正擺弄的項鏈︰“這是什麼?”

  成瑤趕緊一把把項鏈藏回了枕頭下︰“沒什麼。”

  可惜錢恆的視力實在是太好了︰“你買的項鏈?”

  成瑤生怕錢恆恥笑,趕緊否認︰“沒有,你看錯了。”

  可惜她根本不是錢恆的對手,錢恆伸出一只手把成瑤攬在懷里制住了她的掙扎,另一只手輕輕往枕頭下一掏︰“這是什麼?”錢恆把玩著手里的兩條項鏈,“還是情侶項鏈?你買的?”

  “……”成瑤想起錢恆對情侶項鏈的吐槽,簡直有點羞憤了,“你還給我!”

  然後錢恆不僅沒還給她,還仔仔細細看了起來︰“挺別致的。”

  出乎成瑤的意料,錢恆抿著嘴唇,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徑自把男款的那條項鏈戴進了脖子里。

  “哎???你不是說不戴情侶項鏈嗎?”

  錢恆瞥了成瑤一眼︰“你買都買了,我敢不戴嗎?”他垂下眼楮,樣子竟然有些收到禮物的靦腆,“不過,你挑項鏈的審美和你挑男朋友的一樣,都很不錯。這條項鏈挺好看的。謝謝。”

  錢恆戴好項鏈後,就拿起了女款的那條,輕輕地給成瑤戴上,動作間,手輕輕觸踫到成瑤的脖頸,那微微的癢意讓成瑤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而更讓成瑤難耐的是此刻心癢的悸動。她就著低頭的姿勢,輕輕撞進了錢恆的懷里。

  而讓成瑤內心更為難以平靜的是,就著她這個姿勢,錢恆低頭細細親吻了她的脖頸。

  那是一連串輕輕的如對待珍寶般小心翼翼的吻,然而脖頸間敏感的肌膚和觸覺,加深了這一連串吻帶來的感官刺激,成瑤只覺得自己頸間的皮膚,隨著錢恆一路蜿蜒的吻,猶如被火星點燃般一路滾燙了起來。

  而如此近距離,彼此的聲息也被放大,成瑤的耳邊,縈繞著錢恆輕輕的喘息。他放棄了進攻成瑤的脖頸,托起她的後腦,親吻了她的唇。

  這幾乎是個甜美到成瑤都有些沉醉的吻,只是就在成瑤主動勾起了錢恆脖子,迎上去之際,錢恆卻突兀地抽開了身,結束了這個吻。

  錢恆看向成瑤的眼里是晦暗不明的克制,他的胸膛還有著喘息的輪廓,聲音也比平時更低沉喑啞。

  “成瑤,你不要再挑戰我的底線了。”

  成瑤一時沒反應過來︰“哎?”

  錢恆站起身,他撇開了頭,仿佛在努力平靜情緒,只是聲音里卻還是帶著殘存的悸動︰“我要去工作了。”

  “啊?”

  錢恆有些狼狽地看向成瑤︰“所以我要保持冷靜。”

  “還有頭腦清醒。”

  “嗯?”

  “你不要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了。”錢恆卻仿佛壓根不能再直視成瑤了,他直接不顧禮貌,整個人站離了成瑤。

  “我的眼神怎麼了?”

  “如果你不想我這麼冷的天沖一晚上冷水澡,那我建議你不要再看我了。”

  “……”

  直到此時,成瑤才反應過來,她紅著臉看了一眼錢恆,對方仍舊一臉鎮定自然,然而站立的姿勢,已經微微有些不自然,他的聲音帶了點急促,而他的行動則比聲音更急促。

  幾乎像是被什麼追趕著似的,錢恆丟下一句晚安,就以一種落荒而逃的方式走出了成瑤的房間。

  成瑤望著被錢恆帶上的房門,突然用被子把自己整個人蒙了起來,忍不住躲進了被窩里。她的臉上此刻是火燒一般的燙,而心髒,則跳動的快要蹦出胸口了。

  成瑤幾乎有些恨恨地想,錢恆這個人,可真的有毒。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錢恆的陪伴,成瑤听著客廳里他打字敲擊鍵盤的聲音,不知不覺就是一夜好眠。

  只是錢恆就沒那麼幸運了,他昨晚顯然因為成瑤的打斷,不得不加班到了很晚,早晨起來,眼楮下面還有淡淡的陰影。

  兩人並不是第一次同處一室吃早餐了,只是這一次,成瑤看著對面動作優雅切著煎蛋的男人,卻覺得尤為害羞和忐忑。

  明明昨晚什麼也沒做,但就是覺得好緊張。

  而錢恆顯然也並沒有他看起來那麼淡定自若,一向用餐禮儀堪稱完美的他,竟然用刀叉切煎蛋時滑脫了兩次手。

  最終,他只能清了清嗓子,又一次撇開了頭,不自然道︰“成瑤,你盯我盯得太緊了。”

  “……”

  ——

  成瑤從沒想過,一頓簡單的早飯,還可以吃的這麼綺麗。

  好在早飯過後,兩人一同去了君恆,各自開始工作後,才終于冷靜了下來。

  可惜這份冷靜也沒持續太久,因為很快下個周末,君恆的第二次日本團建就要開始了。

  包銳早提前處理安頓好了工作,此刻正看著老婆給他的代購清單長吁短嘆了,而譚穎也顯然同樣心系日本,正在做著日本藥妝攻略。

  唯一有工作狀態的恐怕就只有成瑤了。她剛被錢恆叫進了辦公室,委以了一個標的額23億的家族信托糾紛的重任。

  “這個案子,你主做,我負責把關。除去給所里的分成外,剩下的創收你佔六,我佔四。”錢恆態度平常,帶了一貫的高冷,在辦公室里,他並沒有任何昨晚的柔情,稱職的做著一個老板該做的事,唯有那截隨著他動作在他頸間隱約出現的情侶項鏈,提醒著成瑤,這就是那個男人。

  而成瑤對能做這樣一個大案十分激動,做完後按照錢恆給出的分成比例,自己恐怕都要變成富婆了!這個認知完全覆蓋住了成瑤內心其余的情緒,她幾乎是下意識激動地道謝︰“謝謝老板!”

  “不用謝我。”錢恆卻頭也沒抬,“別覺得這是因為你的身份,所以我對你通融和照顧。林鳳娟這個案子上你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這是你應得的。換做是包銳,是譚穎,同樣的情況,我也會給這樣的案源和分成比例。”

  “恩!”

  直到出了錢恆辦公室,成瑤的內心還久久沒平靜,她翻著那個家族信托案的材料,手還在激動的發抖。

  在工作和能力上得到錢恆的肯定和認同,好像一點也不比被錢恆喜歡帶來的沖擊和喜悅差。

  ——

  而仿佛為了印證錢恆的話一般,隔天下午,成瑤就收到了鑒定所發來的鑒定報告。

  涵涵和盧建,親子關系成立!

  林鳳娟看著親子鑒定書,幾乎喜極而泣︰“謝謝你成律師!真的謝謝你!謝謝你和涵涵討回了一個公道!”

  “這樣之後二審,證明了親子關系存在,就可以進入到撫養費糾紛的部分了,我會盡量為涵涵多爭取撫養費的,交給我好了。”

  這一次,林鳳娟的臉上露出的是全然的信任。

  而成瑤給林鳳娟帶去的,除了這個好消息外,還有別的︰“對了,這是我們律所為涵涵募捐的錢,你收著吧,涵涵的心髒手術,我听說還有一筆缺口,我們這些錢,加上你之前網上眾籌的那些,涵涵的手術費應該就不差了。”

  林鳳娟沒忍住,眼淚當場就流了下來︰“成律師,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真的謝謝你,你是我見過的最好最負責也最有人情味的律師,你還這麼年輕,總有一天,你一定會成為全國知名的大律師的。”

  “另外網上那幾個抹黑你公開你住址信息的營銷號和網民,我都已經做好了取證,通過起訴微博平台,我會先拿到這幾個營銷號和網民的個人信息,之後我會再起訴這些人。”成瑤的思路清晰條理分明,“這種侵權官司,贏了也不一定有很多金錢上的賠償,但至少是給你一個公道。至于上門到你家打砸把你打傷的這些人,我看到你家那條必經的路路口有一家24小時超市,超市門口有個探頭,我會試一試調取那里的錄像,看能不能定位到嫌疑人。”

  “而給盧建出具造假的無精癥診斷病例的醫院,我也調查過了,這家民營醫院剛開業的時候受到過盧建爸爸的投資,至今盧建爸爸都持有股份,這些證據我也一起提交給了法院,後續法院會追究盧建和醫院偽證的罪責。”

  一項又一項,成瑤都安排得清清楚楚,林鳳娟也紅著眼圈連連點頭。

  ——

  而從林鳳娟那里離開,成瑤內心還激蕩著那種靠自己搞定一件事的滿足感和職業驕傲感。

  做律師,大概最自豪最帥氣的,也就是這一刻吧!

  如今拿到了親子鑒定書,二審翻盤已成定局,成瑤終于才給成惜打了電話。

  “姐,我贏了。”

  成瑤在電話里細細講了整個庭審,把鄧明那種陰溝里翻船形容的惟妙惟肖,最後連成惜也忍不住笑了︰“瑤瑤,我真替你驕傲,你真的長大了。”成惜的語氣溫柔而感慨,“你比我加強,比我厲害,比我更能堅持。”

  成瑤並無意和成惜比高下,只是一直以來在父母眼里不如成惜優秀的自己,內心也渴望著認同。

  成惜這幾句簡單的話,已經足夠讓她滿足。

  “姐,只可惜我從法官那里得知,鄧明這個小人把證據造假的罪責撇得一干二淨,號稱自己也是遭到當事人盧建蓄意的欺騙,因此二審鄧明也不再為盧建做代理了,讓盧建另請高明了,他還在社交網上大肆營造了自己上當的形象,各種義正言辭的表示,如果知道盧建為了回避親子關系和撫養費會這麼下作,他是死也不會接這種當事人案子的。”

  講到這里,成瑤沒忍住內心的氣憤,忍不住撇了撇嘴︰“沽名釣譽道貌岸然,沒見過比他更兩面派更惡心的人了。只可惜這次沒能一舉戳穿他的畫皮,我還想繼續正面剛呢,結果他倒是見勢頭不對立刻就跑了,他所謂的不敗神話,原來就是這麼來的,專挑那些絕對能贏的案子下手,專撿對方律師是軟柿子的案子捏。”成瑤嘲諷道,“你看啊姐,結果他就連我也贏不了,難怪只要錢恆接什麼案子,他就不接什麼,他對上錢恆,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成惜也嘆了口氣︰“他就一張嘴說的好听,很會包裝自己,為了成功可以不擇手段,甚至能壓抑自己的內心偽裝自己,我當時就是自己眼瞎,一點沒看出來,只覺得他為人溫厚儒雅,對我體貼有加,想著莫欺少年窮,他沒錢沒關系,只要對我好就行了。”成惜講到這里,語氣充滿了自嘲和無奈,“只是誰想到,錢這種東西,倒是一時之間很難說沒就沒,但對你好這種主觀的東西,可真是一夜之間想收回就收回。”

  “所以瑤瑤,要是結婚的話,一定要睜大眼,不要像我一樣一頭栽進這種坑里了。”

  成瑤心虛地“嗯”了一聲。

  “對了,上次听爸說起,你有男朋友了?好像也是律師?”

  “對……”

  “等我這次散心回家,記得帶我見見他。”成惜笑起來,“到時候說不定我也可以給你一個驚喜。”

  姐妹倆又聊了些別的,最後成瑤手頭有點工作,才只能依依不舍和成惜道了別。

  只是電話掛斷之前,成惜倒是想起了什麼,特地提醒了成瑤一句︰“你小心點鄧明。”

  “恩?”

  “他是個報復心非常強的人,這次你讓他栽了這麼大跟頭,他不會就此罷休的,你們都是一個工作圈子的人,我怕他背後給你使絆子。”

  而對于成惜的擔心,成瑤卻絲毫沒有畏懼︰“那就讓他放馬來吧。”她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一股韌勁,“我才不怕他!”

  “他要是能光明正大對你放馬過去,倒是沒那麼可怕。主要我听說他最近又接了一檔法律類綜藝節目,叫什麼‘律師來辯論’的,每次參加這種活動,他都要對自己大肆宣傳一番,順帶利用媒體和輿論打壓異己。”成惜關照道,“你多留心總是不錯的。”

  成瑤應了幾句,才終于掛了電話。

第85章

  處理完客戶臨時發來的法律咨詢, 成瑤想起成惜的話, 沒忍住好奇,她把椅子移到了還在看日本攻略的譚穎身邊。

  “你听過‘律師來辯論’嗎?”

  譚穎痴迷各種綜藝, 果然, 這個法律類的綜藝她也沒放過, 她的眼楮亮了亮︰“最近很火的啊, 你也開始追了嗎?”

  “沒……我就剛听說,想起來問問你, 好看嗎?”

  “好看!這檔節目就是每期一個法律主題, 每期請兩位業界大牛坐鎮,然後會從全社會募集相關領域里需要法律幫助的案例,篩選後, 挑出那種爭議最大難度最大的,把案情做成題目,分別由兩位業界大牛代理案例中對立的一方,從情理和法律角度點評,唇槍舌戰, 全程都是直播的,不進行事先錄制和剪輯, 全天然, 最終由觀眾投票,選出勝出的律師。”譚穎眼楮發亮道, “之前已經播出了三期了, 第一期的主題是房地產法;第二期的主題是勞動法;第三期的主題是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對了, 馬上過陣子就要開始第四期了,這期主題是婚姻法……”

  成瑤內心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下一期是婚姻法,所以邀請的“業界大牛”之一就是鄧明。

  “對了,你知道嗎?”結果譚穎湊近了成瑤的耳朵,神秘道,“其實我們錢par收到節目組的邀請函了。”

  “哎?”

  “就‘律師來辯論’第四期的節目組啊,給我們錢par都發了幾次邀請了,電話都打了十來個,可真的是非常有誠心了。就算我們錢par態度十分惡劣地拒絕了,他們還心心念念想著他,還給吳par打了好幾個電話希望吳par能作為中間人說服錢par參加呢。”

  “還有一個參賽律師確定了嗎?”

  “確定了啊,就那個德威律所的合伙人鄧明麼,听說你那個法律援助案不就是對上了他?坊間不都說他是業界良心,而我們錢par就是業界毒瘤。”譚穎說到這里,沒忍住笑了出來,“哈哈哈,我現在有點理解節目組對錢par的執著了,業界良心對上業界毒瘤,還真的蠻有看點和營銷點的啊。”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譚穎只是隨口一句八卦,然而成瑤的內心卻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這檔節目,鄧明是肯定要參加的,如果錢恆也能參加,以錢恆的專業素養還有他這張隨時送你能上火葬場的嘴,鄧明恐怕在直播中會顏面盡毀,他那層畫皮,自然而然就隨之剝落了。

  只是……只是錢恆果然不同意……

  晚上約會的時候,成瑤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試圖說服錢恆參加,結果還是遭到了他毫不留情的拒絕。

  “我是個律師,不是個娛樂明星,律師只要做好自己的專業工作,服務好客戶就可以了,不需要去上這種無意義的綜藝節目。”錢恆提起“律師來辯論”,顯然有些不屑,“把專業人士娛樂化,真是太閑了,何況這些綜藝里都是包裝出來的律師形象,就像電視劇里的律師一樣,根本不是我們真實的工作狀態,也就外行看個熱鬧,不過是鄧明這樣的人變相營銷的平台。”

  “可那就更應該由我們去破除公眾對律師的不實印象,去告訴他們真正的律師是什麼樣子的啊。”

  錢恆橫了成瑤一眼,然後摘下自己的圍巾,胡亂地給成瑤圍在了頭上︰“我的時間很貴的,除了工作外,真的不想浪費在這種事上。尤其我現在的閑暇時間比以前更寶貴了。”

  “你的時薪費率又升了?!”成瑤忍不住叫起來,“還有沒有天理?!你的費率已經那麼高了,還要漲價啊!”

  “沒漲價。”

  “那為什麼更貴了?”

  “白痴。”錢恆側開了頭,聲音略微別扭,“因為現在的空閑時間都要留給你。”

  雖然錢恆最終沒同意去參加“律師來辯論”這檔節目,然而成瑤卻覺得不僅沒不開心,相反,自己竟然像是個被順毛摸了的貓似的,整個人都舒暢極了。

  很甜。

  比喝了一杯糖水還甜。

  ——

  年底,一切工作都到了收尾階段,到處已經洋溢著新年的氣息。時間過得飛快,但一切也都有序地進行著,李夢婷的房產糾紛案一審判決已經結束,如成瑤所料,判決支持了李夢婷取得房屋所有權,而張浩得到相應份額現金補償,雖然一審判決送達後還有十五天上訴期,但成瑤幾乎可以確定,就算張浩不服一審判決選擇二審,判決結果也不會有多大變化了。

  “謝謝你瑤瑤!等判決生效,湊出錢把張浩那部分現金給他,再還掉那100萬,我就能徹底和過去說再見了!”李夢婷拿到判決書,幾乎喜極而泣,她近來胎像已經很穩,在父母的照顧和鼓勵下,已經調整好了心態,面色紅潤起來。

  一旦振作起來,李夢婷比成瑤想象的行動力還強,自拿到成瑤的司法考試復習材料後,她每天都開始鑽研起來,簡直拿出了當初高考的架勢。

  “這孩子,嫌酒店里沒有學習的氛圍,如今每天早上八點就去邊上的圖書館復習了。”李夢婷媽媽有些心疼,“幸好圖書館離得近,醫生也說,懷孕中後期可以有點適當的運動,對控制血糖和胎兒大小都好,也容易順產。”講到這里,她有些埋怨,“本來我和她爸每天陪著她走去圖書館,晚上的時候接她一起走回來,結果她這幾天死活不讓我們去接了,愣是要自己走回來,可擔心死我了……”

  李夢婷媽媽沒多想,然而成瑤卻敏銳地從李夢婷的表情里嗅出了點蛛絲馬跡。

  李媽媽一走,成瑤就擺出了拷問的架勢︰“來,說說看,最近是誰送你回家的?”

  李夢婷臉色微紅,眼神躲閃道︰“沒……沒有啊。”

  “你還能瞞過我?”成瑤笑,“你從上次差點先兆流產後,都很小心,現在雖然是相對安穩的孕中期,但你也絕對不會晚上就這麼冒冒失失堅持一個人走夜路回家,說吧,誰送你回來的?”成瑤朝李夢婷擠了擠眼楮,壓低聲音道,“放心吧,我替你保密,不告訴你爸媽。”

  “你說的啊,替我保密!”李夢婷看了成瑤一眼,最終也沒再瞞著,“因為外文館里人少比較安靜,我去圖書館一般都在外文館復習,有個外國人,也一直在那館里看書,他中國話不太好,有次想好一本外籍書,圖書管理員年紀大不太懂英文,我就順手替他弄了,之後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成瑤兩眼泛出八卦的光︰“多大了?哪國的?什麼背景?做什麼工作的?”

  “是個芬蘭的工程師,年紀比我大六歲,也有過一次婚姻,但因為和前妻聚少離多,最終和平分手了,離婚好幾年了,沒孩子,但他挺喜歡孩子的。”

  “帥嗎?”

  “不帥,不是你想的那種歐美帥哥,就是普通人,但人很溫和,意外發現我們還有挺多共同話題的。”李夢婷有些害羞,也有些忐忑和不安,“我從沒想過和他怎麼樣,就當是個外國友人,我的情況也都和他說了,我沒想到他不介意,還覺得我這麼不容易,能選擇生下孩子非常有勇氣,而懷孕了也每天堅持來學習,他覺得我很有毅力,也很堅強獨立,竟然真的認真追起我來了,我拒絕過了,但他還是堅持送我回家,希望從朋友做起。”

  成瑤能理解李夢婷的不安,她剛從一段失敗的感情中抽身,對男人對婚姻對未來恐怕都心有余悸,只是被傷害過不幸過,也不妨礙再一次獲得幸福。

  而經此挫折,李夢婷顯然也成長了很多,她如今不再舉棋不定,對自己的未來也有了自己的考量和把握︰“現在我的新生活剛開始,很多不穩定因素,我沒想著那麼早再開始一段感情,最重要的還是自己先強大起來,不是都說,‘你若盛開,清風自來’?我相信,只有自己足夠努力,才能遇到更好的人,才能獲得匹配的愛情。一旦你真的非常努力,生活是不會虧待你的。”李夢婷的聲音里帶了堅毅,“瑤瑤,這一次,我不會再想著把人生寄托在男人身上,我會靠自己強大起來。先愛自己,再愛別人。生活里除了愛情和婚姻,還有很多別的東西呢。”

  看著如今脫胎換骨般的李夢婷,成瑤忍住內心的動容,用力地點了點頭︰“只要努力堅持下去,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誠然,人生充滿了抉擇,抉擇錯誤可能會付出重大代價,但生活並非只是一局定輸贏,選擇錯了,重新站起來,永遠不放棄自己,仍舊能披荊斬棘收獲明天。

  ——

  李夢婷的案子也算基本告一段落,林鳳娟的案子還在等著二審開庭,但即便保守估計,也是勝券在握了。

  在年底能解決這兩個案子,成瑤總算松了一口氣,終于允許自己也稍微放松了下,投入到了日本團建的氣氛中去。

  包銳自從重新說服錢恆讓自己繼續再去日本後,就非常熱情地給大家準備了松本清折扣券和日本必買清單。譚穎也已經搭配好了日本街拍的穿著,王璐和李明磊這對地下情侶對去日本團建自然也求之不得。

  ——

  在大家的強烈期待下,日本團建五天四晚的關西行終于拉開了序幕。

  冬天的日本很冷,然而君恆一行律師,一路有說有笑,氣氛十分熱鬧。

  “前三天行程我們就安排在京都,後兩天返回大阪。因為考慮到今天到京都的時間也不早了,沒法安排什麼行程,我們先到酒店放下行李修整下,簡單吃個晚飯,晚上給大家安排了祗園彌榮會館的表演。”行政部的朱姐熱情給大家講解著,“祗園彌榮會館的表演是非常傳統的日本傳統文化,除了藝伎表演外還有茶道、花道、雅樂和狂言之類的……”

  朱姐還在隊伍前講著,包銳就哀嘆起來︰“哎!”

  譚穎很好奇︰“你哎什麼哎?”

  包銳一臉一言難盡︰“我第一次來日本也妄圖接受一下文化的燻陶,陶冶一下情操,但這個表演,真的不好玩啊!首先這表演是純日文的,完全沒有翻譯,就那個藝伎什麼京舞的表演還能瞎看看,其余茶道、花道十分無聊,狂言之類的根本听不懂……我上次陪我老婆看,一個小時睡過去了四十分鐘……”他惋惜道,“有這個時間,不如大家去京都的酒吧,我知道幾家bar非常不錯,正好我老婆不在,我要大干一場……”

  也是此時,錢恆正好走過來,包銳沒忍住委屈,徑自抱怨道︰“錢par,這行程是哪家旅行社給安排的啊?來日本,我包銳就是為了看這種表演?這安排行程的,怕不是個智障的吧?而且這唯一能看的藝伎歌舞,演員可全是男人啊,一個女的都沒有,還看什麼?這安排行程的,要是個男人,肯定也喜歡男人!”

  包銳越說越生氣︰“下次別被我看到這個安排行程的,我包銳第一個就把他打到喊爸爸。”

  錢恆沒說話,他抿著唇,掃了包銳一眼︰“包銳,行程是我安排的。”

  “錢par……”

  “我很確定我不喜歡男人。”錢恆冷冷道,“鑒于你對晚上的表演毫無興趣,正好我有個客戶有個協議要改,你就在酒店里加班吧。”

  包銳快哭了︰“錢par,不……你听我解釋……”

  “不要和我解釋,你趁著老婆不在想去夜店的危險思想,我想你老婆應該知悉一下。所以,你去她解釋就行了。”錢恆森然一笑,“你放心,我會確保她知道的。”

  包銳一個人整顆心拔涼拔涼的,他看著錢恆淡然離去的背影,差點跪下。

  “錢par他知不知道我老婆是母老虎啊,他這樣,我會死的!”包銳絕望道,“我被我老婆打死了,怎麼再侍奉在錢par的左右?他難道不要他的小太陽了嗎?”

  “……”

  醒醒吧包銳,你入戲真的太深了!

第86章

  晚飯在熱烈的氣氛里結束了, 所里幾個新人都是第一次來團建, 更有些是第一次出國,看著日本的一切都覺得新鮮有趣。

  錢恆自到了日本後, 自然而然和吳君等其余幾個合伙人在一起聊著今年的業務和對明年的計劃, 而成瑤之類的年輕律師和助理律師、實習生則聚在另一處侃大山。雖然不明說, 但老板和下屬之間, 仍舊自然的涇渭分明。成瑤沒忍住,在閑聊的空隙里偷偷瞄了好幾眼錢恆, 然而每一次都能恰如其分地和也同樣在看她的錢恆撞上視線。

  所有人都不知道, 但她竟然和錢恆在談戀愛,這種感覺真是隱秘又美好。

  而當大家結束晚餐,向祗園彌榮會館出發之時, 吳君等一行合伙人自然而然作為老板越過了其余眾人帶隊走在了前面,唯獨錢恆故意放慢了步伐。

  他緩緩的,掉隊經過了成瑤身邊。

  “成瑤,之前那份財產分割協議改好了嗎?”

  望著眼前一本正經的錢恆,成瑤有點沒反應過來︰“哎?”

  最近什麼時候有讓自己改過財產分割協議了?

  錢恆傾過頭, 壓低了聲音︰“待會進會館之前,找個理由掉隊, 跟我一起進去。”

  “恩?”

  明明是說著私事, 錢恆臉上卻還是公事公辦的一本正經,讓一路經過的其余同事壓根不會想象他並非在說公事。

  “祗園彌榮會館的表演廳里不分座位, 有票直接進, 有空位隨便坐, 你跟我一起進去,坐一起。”

  “錢恆,都出來旅游了,你怎麼還不放過成瑤還在跟進工作啊?”走在前面的吳君回頭喊向錢恆,“快跟上來,放過你的小助理律師吧。”

  錢恆掃了吳君一眼,又看了成瑤兩下,抬高了聲音,一本正經警告道︰“今晚看完演出後回去加班給我就可以了。旅游歸旅游,該做的工作也不能落下。”

  “……”

  成瑤目送著錢恆說完,又一副老板派頭地走到了吳君身邊。

  錢恆的演技太嫻熟,導致同事們都對成瑤慘遭飛來橫禍表達了深切的同情。

  尤其是包銳,很是安慰︰“看到錢par對你下手也這麼狠,我也就安心了,原來我不是一個人。”

  “……”

  成瑤真怕包銳知道真相的時候表演一個當場去世。

  ——

  錢恆倒是能臉上一派正經嚴肅,可他那低聲的話語卻像是在成瑤的心上灑下了一片火種,成瑤懷揣著小小的悸動和雀躍,又要小心翼翼不能泄露讓人看出端倪,去祗園彌榮會館的路上,她都只能忍著,心不在焉地听著同事們聊天。

  而一如錢恆所說,祗園彌榮會館的演出票並不是指定坐席,進入表演廳後就是自由落座,成瑤尋了個去廁所的借口,故意和譚穎他們岔開來,然而卻不幸撞上了一個歐美旅游團,一下子被這群歐美人包圍起來,就在成瑤著急地找著錢恆之際,有一只手從人群中伸過來,牢牢牽住了她的。

  “終于把吳君他們給甩掉了。”錢恆輕聲笑笑,俯身親了親成瑤的耳朵,“走吧。”

  因為這個歐美團的掩護,兩人混在人群里進入了表演廳,錢恆一路領著成瑤,演出此時已經開始了,廳內除了舞台燈光已經熄了,兩人找了個周邊都還空著的座位坐了下來。

  不得不說,包銳說的是實話,除去一開始的歌舞伎表演外,茶道花道這類需要靜下心來品鑒的藝術,確實並不適合在大舞台表演。

  “其實包銳說的也不算錯……”成瑤想起在酒店加班的包銳,頗有些同情。

  “是沒錯。”錢恆低聲湊近了成瑤的耳朵,“本來今晚並沒有行程,準備讓大家好好休息,但我想了想,特意安排了加上了這個。”

  錢恆溫熱的氣流就縈繞在成瑤的耳邊,她只覺得耳朵都有些發燙︰“為什麼啊?”

  “可以和你這樣正大光明地牽手。”昏黃的光線下,看不清錢恆臉上的表情,但他聲音里那種既想要大大方方表達又想要矜持的變扭感又出現了,他瞥了成瑤一眼,似乎想要努力克制,只是最終,還是沒忍住般自暴自棄道,“我可不想特地為了你辦的第二次團建,結果全程我連和你牽手的機會都沒有。那我請全所來旅游的錢,不是白費了?還白白找了這麼多大電燈泡?”

  “哎?”

  “B市那種臨時的海灘嘉年華游樂場都覺得好。”錢恆垂下了視線,“特地帶你出來見見世面,看看大阪的環球影城。”

  錢恆撇開了眼神,盯著舞台上正表演狂言的演員看了一會兒,就當成瑤以為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準備投入看表演時,她才又一次听到了錢恆淡淡的聲音——

  “都特意避開了所里那些電燈泡,好不容易能和我獨處,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做的事嗎?”

  錢恆的聲音有些不自然的矜持,然而即便想要偽裝和克制,那里面濃濃的委屈和暗示意味,就差沒在他自己臉上打上字幕了。

  兩人自牽手後,五指相扣,手就沒有分開過。成瑤有些害羞,她下意識抓緊了錢恆的手。

  “白痴。”

  結果這一舉動顯然並沒有取悅和滿足錢恆,他看了成瑤一眼,“我錢恆怎麼找了這麼一個遲鈍的女朋友?”

  他的表情有些無可奈何,然而更多的是縱容,成瑤還沒反應過來,錢恆的唇就覆了上來。

  台上似乎正表演到高潮,而成瑤和錢恆卻都無心去看了,兩個人湊在一起,在黑暗和音樂的掩護下熱吻。

  直到演出結束,成瑤嘴唇和臉上的溫度都沒有退下去。為了避嫌,散場時,她故意又和錢恆分開來,兩個人恢復到了冷漠的老板下屬關系模式。要不是錢恆的臉也有些微紅,這兩個人臉上,簡直是一點剛才綺麗風情的端倪都沒有了。

  只是這種別人都不知道,卻彼此愛著的感覺,像是心間開出的隱秘玫瑰,只屬于彼此。

  混雜在律所同事中,回程的路程,錢恆又一次和吳君等幾個合伙人同行,沒有機會再和成瑤說一句話。只是有些愛意和在乎,那些眼神的追隨,那種默契的點到為止,一個動作,一個回首,就已然無聲勝有聲。

  有些感情,是不需要說的。

  雖然沒有和錢恆並肩同行,然而成瑤卻覺得整個人都像被錢恆包圍著一樣安心、溫情。

  ——

  回酒店後,有些同事便在酒店休息了,也有些意猶未盡,結伴去附近的錦市場吃夜宵,還有些則直接跑去藥妝店大采購了。

  成瑤婉拒了譚穎一起去夜宵的邀請,錢恆剛對接給她的那個家族信托案,成瑤材料看了一半。這個案子標的額很大,又代表著錢恆的信任和肯定,說什麼成瑤都要做好。

  過去的她,尚且會覺得只要工作的八小時里認真工作,下班時間一到就是涇渭分明的休閑時間,晚上看看電視劇也沒什麼;那麼如今的她,明明比過去進步了很多,卻反而意識到時間的寶貴。

  想做一名和錢恆一樣成功的律師,時間可是需要一分鐘都恨不得掰開來用的。不用想,這個時候,錢恆一定也在處理工作的事務,優秀如他尚且仍在努力,那麼自己又怎麼能偷懶?

  只是腦力思考大概十分耗費能量,成瑤聚精會神看了一小時材料,就開始覺得胃里空空的。最終她沒忍住餓,決定下樓去附近的711買點飯團墊墊肚子。

  這次入住的酒店有一個環境優雅的日式小花園,從大廳必須繞過這個花園,才能走到酒店正門。日式花園注重的是移步異景,營造禪意十足的寧靜氛圍,因此石景眾多,草木林立,還挺有種曲徑通幽的感覺。這個花園不小,岔路眾多,走在其間,非常有隱私感,即便能听到身邊有旁人隔著石景樹景的輕語聲,也見不到人,避免了尷尬,讓住客能有更多的私人體驗。

  晚上酒店的花園安安靜靜的,古樸的日式石燈燈光昏黃曖昧,一切都十分靜謐。因此,即便是非常輕的聲響也被放大的十分清晰。成瑤走了沒多久,就在身邊的石景後听到了熟悉的聲音。

  “哎,死了死了,我這次又買破產了,你們怎麼都不攔著我,我都說了我一見到藥妝就沒法冷靜的……”

  這聲音,顯然是所里的同事李萌了。

  接著開口的是王璐︰“算了啦,大家不都一起買了這麼多嗎?一起破產哈哈哈。”

  “沒有吧,成瑤不就沒來?沒和我們這些購物狂一起去,機智地守住了錢包。”

  成瑤剛想開口喊住君恆的眾人,就听到李萌又開了口,然而這一次,她的語氣十分微妙︰“成瑤?成瑤可和我們這些只會拼命購物的女人不是一路的,她不還留在酒店里看案子材料嗎?”

  王璐不明所以,贊嘆道︰“她好認真啊!”

  李萌輕笑了聲︰“你們該不會以為她真的在酒店里看案子材料吧?”

  “啊?”

  李萌過來人般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王璐啊,你還年輕,要是和我一樣多混幾年職場,你就懂了。那麼多同事出去夜宵和購物,就她說要看案子不去,你想想,這留給所里大par的印象是不是特別深刻?覺得這新人特別懂事特別上進?”

  “……”

  “我以前是國企法務跳槽來君恆的,這些事在以前單位看的可多了,你埋頭一聲不吭兢兢業業做事,不一定領導看得到,但你要像成瑤那樣會來事兒,關鍵時刻會表現自己,甭管你是不是真的晚上在酒店里看案子,讓領導覺得你在看,你就成功了一半。最後都是這些會來事兒的人升職快,那些勤懇的老黃牛反而沒機會出頭。”

  王璐為成瑤辯解道︰“成瑤不是這種人,她是真的挺認真的。這次團建飛機起飛前,她還在埋頭回客戶的郵件,電話也來來回回給客戶打了好幾個,生怕自己出國期間不一定能及時聯系上,先把案子可能會遇到的情況和應對措施都和客戶講了一遍……”

  李萌卻並不買賬︰“學著點吧,你們還是太單純了。你們知道嗎?最近錢par給了她一個23億標的額的家族信托案,還讓她主做,錢par坐鎮,你們感受下。”

  這下眾人果然忍不住發出了羨慕的驚嘆︰“哇!!這麼幸福!”

  李萌的語氣酸溜溜的︰“我比成瑤早來君恆半年,特意辭掉了國企法務輕松穩定的工作來君恆的,平時上班也都勤勤懇懇的,但你看,我至今連個獨立操作案子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什麼23億元標的額的大案了!”

  王璐安慰道︰“李萌姐,別急,你的機會也一定馬上會來的。”

  “我急也沒有用,畢竟我沒有成瑤長得那麼好看。”李萌嘆了口氣,語氣失落,“年輕小姑娘會來事兒,長得又好看,可真是佔便宜,漂亮的人果然比我們普通人幸運很多。”

  王璐平時和成瑤關系不錯,她仍舊想為成瑤解釋,只是李萌身邊幾個剛進所的實習生不明所以,完全被李萌帶著走附和起來。

  “成律師長得是真的漂亮,偷偷說啊,我剛進君恆第一眼看到她還以為是明星,以為是我們所的客戶的,真的好看,都不像是律師,而且看起來年紀好小,要我是客戶,我都不放心交給成律師代理案子……”

  李萌輕哼了聲︰“她年紀是小,而且只有本科畢業,我們所平均學歷都碩士呢,何況她本科只是個211,都不是985,也沒有什麼很牛的工作經歷,更沒留過學,按理說,平時這樣履歷的,我們所根本不會招的,至于為什麼她被招進來了,還那麼好命的分給了錢par,現在還拿到了這麼大的案子,你們自己想吧。”

  這幾個新來的實習生並沒有怎麼接觸過成瑤本人,平時只知道李萌作為前輩很照顧她們,因此幾乎沒有任何思辨地就信任李萌,接受了她的觀點。

  “會不會是關系戶什麼的?就家里比較有背景那樣?”

  “我好羨慕成律師啊,我要是有她一半好看,我實習完肯定能留在君恆了吧。”

  “要我長這麼好看,我還做什麼律師啊,我覺得做律師好辛苦的。”

  “那你不懂了,我們君恆听說接的客戶都是非富即貴,社會階層的頂尖,成律師沒準哪天和哪個客戶談個戀愛,直接從同事變成咱們的甲方客戶了呢。我學姐在德威律所,她們所之前有個女律師就長得很好看,也會來事兒,最後和一個有錢客戶結婚了,成功嫁入豪門,名下也有家族信托了,搖身一變成了所里要上趕著伺候好的重要客戶了。”

  “……”

  這一行人嘰嘰喳喳聊著天八卦著,沒過會兒,話題又從成瑤變成了購物和明星,這才漸行漸遠走離了成瑤。

  成瑤這個話題可能只是她們眾多話題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個插曲,然而作為話題本人的成瑤,卻在李萌她們走後,內心難以不能平靜。

  直到這一刻,成瑤才深切意識到了錢恆說的話。

  人心太復雜了,就算氣氛再好的律所,再和睦的同事,仍舊擋不住人的天性。一旦同期甚至是後輩比你有了更快更好的發展,人們總難以抑制會生出些不平和復雜情緒。

  很少有人能平靜地接受現實,或者冷靜下來去看看對方身上是否真的有比自己優秀的特質。李萌的反應幾乎是很多人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她們不能接受原來資歷不夠好經驗不夠充足的新人真的能在短時間內趕超自己,沒法第一時間從自身找問題和對比,而是下意識去攻擊對方的弱點,質疑對方的能力,以獲得自我安慰和滿足。

  成瑤不得不承認,不在律所公開和錢恆的情侶關系,是萬分正確的決定。她以前沒多想,如今才意識到,辦公室戀情,尤其是上下級戀情,確實是微妙而十分危險的。

  如果被李萌她們知道了自己和錢恆的關系,她們會怎麼想?幾乎是可以預見。

  ——

  成瑤心情沉重地買了飯團,吃完後,卻怎麼也沒心情再看案子了。她沒忍住,給秦沁打了個語音電話。

  秦沁作為個職場老江湖,對這種發展並不意外︰“辦公室戀情就是這樣,除非最終修成正果,要一旦分手,就算你們兩個人分手還能做朋友,別的同事和你們相處,也會覺得微妙。”她嘆了口氣,“當然,我希望你戀愛一次成功和和美美,但你也要留個心眼,就算你倆沒分手,你這種和老板談戀愛的,也不可能能一輩子瞞著同事吧,等被發現了,你的處境會更微妙的。”

  成瑤咬了咬嘴唇,沒說話。

  “你們沒分手,從感情上來說,是好事;在事業上來說,對你老板,沒影響,但對你來說,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你在職場上所有取得的成績,你的努力,你的能力,你熬的夜,你經歷的心酸和困苦,都會被忽視,你的身份極有可能不再是‘優秀年輕律師成瑤’,而會被貼上‘知名律師錢恆女友成瑤’的標簽。”秦沁頓了頓,“我是你的朋友,我當然知道你走到如今這一步,自己付出了多少,但更多的人不認識你,不了解你。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覺得你未來那些成績,都是因為你背後有你老板撐腰。你在職場上,會因為這段感情越來越難以證明你自己……”

  “秦沁,真的會變成這樣嗎……”

  秦沁嘆了口氣,收斂了下情緒︰“真的,別問我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深刻。因為這就是我經歷過的。”

  成瑤心里感動,她隱約知道秦沁上一段感情傷得很重,她原本並非公關營銷從業,之前的工作是金融相關,原本前途大好之際卻選擇了辭職,徹底告別了金融行業,跳槽進入了公關領域。

  “謝謝你和我說。”

  “哎,朋友之間說什麼謝。”秦沁聲音有些滄桑,“你當時問我為什麼辭職,我一直沒告訴你,現在我可以說了,就因為我想脫離他的標簽,我想讓別人都知道,我秦沁取得的一切成績,都是我自己的努力,沒有那個男人,在完全不同的領域,我照樣能做得好。”

  “只是很可惜,那時候我太年輕了,一心想要掙脫他的盛名和保護,太要強了,不停想要證明自己,卻沒考慮過他的感受,最終耗盡了兩個人的感情。”即便秦沁這段感情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但如今說來,她還是忍不住唏噓,“我說出來,是希望你可別重蹈我的覆轍了,和老板談戀愛,要平衡好感情和事業,真的不是件容易事啊瑤瑤。”

  成瑤知道,自己不能一直依賴錢恆,這些微妙的同事和人際關系,自然也沒法和錢恆講,因為一旦講了,錢恆來維護自己,不就更驗證了自己的一切是拜錢恆所賜這一點了嗎?

  “秦沁,你說,我是不是必須和錢恆一樣強大優秀,在最後公開戀情的時候,才不會有人說,我是依附他的?”

  “恩,你要也是個女合伙人,找他談戀愛,人家當然都說你們是強強聯合棋逢對手咯,但現在你是個小律師,還是他的下屬,那別人說的,就微妙了。”

  掛了秦沁的電話,成瑤一顆心更是五味陳雜。

  不論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錢恆,看來都要更加努力了。

第87章

  雖然因為李萌的一番話, 成瑤心里有些顧慮, 然而京都這座古城實在太有韻味了。

  第二天,充滿日本古典浪漫氣息的祗園和八阪神社讓成瑤一下子忘記了別的, 只專心欣賞起眼前的美景, 全身心感受起這場異國旅行來。

  “听說京都宇治的抹茶特別出名, 我看你做的攻略說到京都來一定要多嘗嘗這里的抹茶冰激凌還有抹茶糕點……”成瑤望著不遠處路邊的抹茶店, 很有些躍躍欲試,“要不我們去買?”

  對于成瑤的提議, 譚穎也十分心動︰“我覺得可以!冬天吃冰激凌最刺激了!走……”

  結果她剛開始找日幣, 朱姐突然朝大家揮了揮手︰“錢par說了,請大家吃抹茶冰激凌和甜點。”

  譚穎歡呼一聲︰“錢par太妙了!省的我掏錢了哈哈哈!”

  成瑤沒說話,她只微微側頭看了眼正不遠不近走在自己身側的錢恆, 錢恆雙手插在口袋里,表情淡漠地听著吳君在說著什麼,然而成瑤卻能感受到他余光里自己的倒影。

  是他听到了吧。

  抹茶冰激凌確實有口皆碑的細膩好吃,只是在大冬天里吃了這麼冷的東西,成瑤又有些想吃點熱乎的東西暖暖胃, 但這次她掃了一眼仍舊在她身側亦步亦趨的錢恆,沒敢開口, 只朝著不遠處那個京都湯豆腐的店鋪看了眼。

  傳聞中京都東山的水是最適合做豆腐的弱堿性水, 水質又足夠好,因此京都的豆腐也是十足好吃, 而大冬天, 來一碗熱騰騰的湯豆腐, 簡直不能再妙。

  這一次,成瑤沒說話,她拉了拉譚穎的手,輕聲道︰“想不想吃湯……”

  結果話還沒說完,朱姐又發話了︰“錢par說了,大冬天的,請大家喝點暖的,每個人來一碗湯豆腐。”

  “……”

  吃完湯豆腐,成瑤又對京果子產生了興趣,結果又只是多看了兩眼,朱姐再次宣布,錢par買單請全所盡情吃京都和果子。

  這之後,只要成瑤看過什麼,幾乎不用過多久,朱姐就會宣布,錢恆請了。

  這一路,幾乎是在“錢par請了”,“錢par又請了”,“錢par買單”,“錢par讓你們隨意吃”這幾個句式之間來回的。

  一開始,成瑤還以為是巧合,只是到了後面,連她也無法自欺欺人了。

  成瑤偷偷看了一眼錢恆,對方果然也正在看著她,雖然並無表態,錢恆甚至一邊還心不在焉地附和著吳君,但他看向成瑤的眼神,卻讓成瑤已經明白了一切。

  錢恆一直都在默默地關注著自己。

  在店鋪里吃完京果子喝完熱茶,成瑤終于尋了個機會,甩開眾人,在買單的收銀台前堵住了錢恆。

  她有些羞赧︰“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這些東西?”

  錢恆冷靜地付了錢,只是信用卡簽字時,耳朵卻有些微微的變紅了︰“因為湯豆腐也好,京果子也好,你都看了很多眼。”

  “可我還看了好些別的店鋪,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吃那些,只想吃湯豆腐京果子?”

  錢恆垂下了視線︰“你看那些東西的眼神,我分得出來,我知道你是喜歡,想吃。”

  “恩?”

  這一次,錢恆終于抬頭看向了成瑤,他壓低了聲音,帶了點不自然和稍縱即逝的害羞︰“因為你看我的時候,就是用那種眼神。所以我分得出。”

  錢恆抿了抿唇︰“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就能一樣一樣買給你吃了,但這是團建,我只能請大家一起吃,心里當做是自己買給你吃了。”他有些無奈和縱容地看了看成瑤,“沒想到我只喜歡一個人,卻要連帶著把所里所有人都供起來。”

  成瑤沒說話,明明京都的天這麼冷,然而她的臉和手都熱了起來。雖然其余同事已經在外面等著了,成瑤是以自己忘了東西為理由才再次進店,好和在買單的錢恆短暫兩人世界的,本來應該克制,但成瑤忍不住,她輕輕把頭靠在了錢恆的背上,從背後摟住了錢恆。

  她埋在錢恆的大衣里,甕聲道︰“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有點太喜歡了。喜歡到都覺得好危險。明明這時候很容易被同事們發現,但還是想要離你近一點……”

  “可以更危險。”

  錢恆的聲音低沉性感,成瑤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攬著摟進了懷里,然後他帶了微微涼意的嘴唇,就觸上了成瑤的,強勢頂入,攫取著成瑤唇齒間濕潤的甜美氣息。

  這個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個,帶了點迫不及待的凶狠和壓抑過後的爆發。

  只是成瑤剛張嘴熱烈回應這個吻,背後竟然傳來了包銳的聲音——

  “錢par,成瑤,你們人呢?下午去嵐山的包車要發車了啊……”

  包銳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成瑤緊張到不行,生怕包銳過來撞破了自己和錢恆熱吻的這一幕,只是她想分開,錢恆卻不讓。他不僅沒推開成瑤趕緊避嫌,反而把成瑤摟得更緊了一些,更加深了這個霸道濡濕的吻。

  包銳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哎?這兩個人跑哪兒去了?”

  而隨著包銳的越發接近,成瑤緊張的心都要停跳了。

  要被發現了……

  自己緊張到快缺氧,錢恆這家伙卻還在放火,他近乎有些貪婪地吻著成瑤。

  “錢par?成瑤?”

  而就在包銳終于快要發現他們的時候,錢恆抱著成瑤,用腳動作微微有些粗魯地踢開了附近一扇門,摟著成瑤閃身撞了進去。

  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幾乎在一分鐘內瞬間完成。

  直到這時,成瑤才發現,這是一間空置的包廂。

  成瑤的背抵在牆上,听著門外包銳的聲音漸遠,成瑤胸口的起伏才漸漸平緩了下來,她有些驚魂未定地瞪了錢恆一眼︰“你是要嚇死我嗎?”

  錢恆卻只是笑,他湊近成瑤的耳朵,聲音低低︰“我早就看好了這里有個空包廂,你進來找我的那時候,我就想著把你抱到這里來了。”

  成瑤一顆剛才才趨于平靜的心,一下子又狂跳了起來。

  錢恆顯然也沒打算放過她,他又傾身上前,望著成瑤的眼楮︰“本來以為來日本團建,可以脫離工作環境,和你更放松更開心一點,結果不僅沒有,反而比工作時候還更難熬了。”

  “恩?”

  “因為全所人一起行動,能和你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反而比工作時候還少。”雖然努力克制,但錢恆聲音里那種控訴還是泄露了出來,他干巴巴道,“還不如沒有團建。”

  錢恆垂下目光,繼續道︰“這兩天,我和你單獨說話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成瑤紅著臉,卻忍不住笑了,她把自己往錢恆的懷里再鑽了鑽︰“那回去了,我們周末一起去周邊一日游,就我們兩個,把日本沒來得及在一起的時間都補回來。”

  “不行。”

  “恩?”

  “現在就要補。”錢恆的耳朵整個都紅了,只是語氣還是一本正經,他盯向成瑤,“要再親一下。”

  話音剛落,他就傾下身,又一次吻住了成瑤。

  ——

  等錢恆和成瑤從京果子店里最終出來,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了。

  包銳見了錢恆,一臉著急地迎了上去︰“錢par,你剛才和成瑤上哪兒去了啊?

  成瑤的臉還有些紅,錢恆卻早已恢復了平靜,他看了眼成瑤,讓人信服道︰“哦,剛才信用卡刷卡出了點問題,正好看到成瑤,問她借了信用卡去買單了,收銀台那邊pos機結果識別不了,只能跟著店主去了他們後面另一台pos機上刷卡。”

  包銳完全沒有懷疑。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去了嵐山。而到了嵐山,成瑤才意識到了錢恆安排這個景點的私心。

  朱姐例行告知著︰“嵐山安排的是自由活動,待會記得到按時集合就行。”

  嵐山很大,自由活動的話,恐怕自己和錢恆可以完全避開所里眾人的耳目,好好的二人世界一番。

  而一旦分散開來自由行動,錢恆的一切都印證了成瑤的猜測。

  “成瑤,你等一下,之前丁勝的案子,他那邊情況有點變化,你和我路上講一下目前的情況。”

  幾乎是一解散,錢恆就出聲冷冷地叫住了成瑤。

  譚穎和包銳對成瑤投去了同情的眼神,兩人愛莫能助地攤了攤手,就立刻毫無同情心地拋棄成瑤沖向了嵐山大自然的懷抱。

  成瑤一開始和錢恆還不得不保持著距離,一臉嚴肅地談著瞎扯淡的“案子”,而等所里其余同事都漸漸走遠,錢恆臉上雖然仍維持著老板的威嚴冷酷,但一只手已經悄悄伸過來,拉住了成瑤的。

  “走吧,趁著他們還沒去,我們先去渡月橋。”

  “什麼渡月橋?”

  錢恆一臉平靜︰“就是嵐山的一個著名景點。”

  錢恆不想說不代表成瑤查不到,她幾乎很快就在手機上查到了渡月橋的信息。這是嵐山知名的情人橋,據說只要是情侶去過這座橋的,都不會分開。

  只是——

  “但走這座橋的時候不能回頭。”成瑤笑著補充道,她朝錢恆挑了挑眉,“我看到了。”

  她的笑容狡黠︰“一旦回頭,就會分手。”成瑤黑亮的眼楮眨了眨。

  錢恆被她盯得有些局促︰“我也不是相信這種東西,但既然來了……”

  成瑤攬住了錢恆的手︰“走吧。”

  渡月橋是非常日式古典韻味的橋梁,橋面是木質的,橋下流著從大堰川蜿蜒而來的水,僅僅是站在橋上,望向不遠處的景致,都覺得安寧而靜謐。

  成瑤拉著錢恆的手,就這樣安靜地走著,兩人誰也沒說話,然而不經意之間觸踫在一起的眼神和交纏在一起的手指,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走到橋中央的時候,像是冥冥之中的贈予一般,下雪了。

  “下雪了!”

  成瑤忍不住駐足,她驚喜地看著一片片雪珠飄散下來,落在她的發間、額上,而一開始還如星點般的雪,隨著時間,漸漸變成一大片一大片,遠處的山上,不多久,已然慢慢有了積雪的趨勢。

  成瑤跺了跺腳,縮了縮脖子︰“要不是穿的有點少,好想在這里看雪景。”

  她的話音剛落,身後的男人就把她攬進了溫熱的懷里。

  錢恆輕輕俯身,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解開了自己的大衣,此刻站在成瑤身後,用大衣整個包裹住了成瑤,把她整個人護在了懷里。

  “這樣就不冷了。”

  這一刻,縱然周遭是風雪,然而成瑤只覺得溫暖而甜蜜,她倚靠在錢恆的懷里,兩個人依偎著獨享嵐山的雪景。

  ——

  從嵐山回來,眾人便都在酒店休息。君恆的團建,歷來酒店都是一人一間。成瑤窩在房里,本準備研究下案子,結果沒多久,門口就響起了譚穎和包銳的拍門聲。

  “成瑤,別看案子了,我們一起去喝酒啊!”

  幾乎是成瑤剛開門,譚穎就熱情地沖上來一邊把成瑤給拽了出來︰“走了走了。這次我和包銳請,算是安慰你。”

  成瑤一臉茫然︰“安慰我什麼?”

  包銳同情道︰“安慰你這次團建被錢par虐到吐血啊。”

  譚穎一臉悲愴︰“你是受苦了,今天我和包銳也不是見死不救,實在是錢par的戰斗力,不是我們兩個人扛得住的,為表達我們的同事愛,今晚請你喝酒,不醉不歸!”

  成瑤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挺好的……”

  結果譚穎和包銳說什麼也不听成瑤的解釋︰“你放心吧,咱們一條船上的人,你就是罵錢par我們也替你保密,而且這家酒吧可是包銳調研了很久才確定的,環境安靜,純日式風,清酒特別贊!”

  盛情難卻,最終,成瑤還是在譚穎和包銳的熱情帶隊下到了這家傳說中的酒吧。

  包銳的眼光確實不錯,酒吧裝飾很古典,讓成瑤恍惚有種穿越時空來到江戶時代的錯覺。

  “這里的清酒可棒了。”包銳一進門,就點了些小食和酒,“來,今晚就算是我們富貴榮華組合的單獨團建了!”

  三個人平時都很熟稔,難得離開了工作的環境,此刻在小酒吧里吃吃聊聊,氣氛倒也相當不錯,除了生活瑣事外,包銳還難得分享了自己以前菜鳥時期的糗事,逗得成瑤和譚穎哈哈大笑。三個人這麼嘮嗑著,也不知怎麼的,就又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但比較寬松,對于不想回答的問題,直接大冒險喝酒就行了。

  成瑤今天運氣比較背,接連幾次都輪到她。

  譚穎不愧是“感情專家”,問的問題也都針對感情︰“上次那個給你送玫瑰花的,在一起了沒?”

  “在一起了。”

  包銳緊跟其上︰“我們認識嗎?”

  成瑤抿了抿唇,拒絕回答,直接大冒險喝了酒。

  “不管我們認不認識,說名字!”譚穎很警覺,“我總覺得是認識的!”

  成瑤自然不肯說,于是又一次選擇了大冒險,干了一小杯清酒。

  “你和對方是怎麼認識的?”

  “對方也是律師嗎?”

  “是怎麼在一起的?”

  ……

  包銳和譚穎這倆家伙是逮著成瑤問了,成瑤不能透露錢恆的信息,自然只能老老實實一杯接一杯地選擇喝酒。

  沒過多久,成瑤便有些醉了,趁著譚穎和包銳真心話大冒險互相廝殺的時機,她的手機響了。

  成瑤一看,是錢恆的來電,她暈乎乎地點了接听,錢恆磁性的聲音變傳了過來。

  “成……”

  結果“瑤”字還沒說完,手機那端的錢恆就听到了日式酒吧里的藍調背景音,他的聲音一下子便有些警覺和在意起來︰“成瑤,你在哪里?”

  清酒這東西,喝的時候覺得不醉人,但一上頭起來,就醉的徹底了。

  成瑤握著手機,只知道咯咯咯傻笑︰“我在哪里?”她捂了捂因為酒精發燙的臉頰,“我在你心里啊。”

  “……”

  錢恆頓了頓,才穩住了聲音︰“你喝酒了?喝醉了?誰在你邊上?”

  “沒,我沒喝醉,我清醒得很。”成瑤繼續笑著,如每一個醉鬼一般否認著,“不信你問包銳,包銳可以給我證明……”

  “你讓包銳接電話。”

  成瑤不疑有他,她听話地把手機遞給了包銳︰“錢par找你。”

  包銳雖然比成瑤清醒,但也有些微醺,他接過電話︰“錢par,你找我什麼事?”

  “地址。”

  “啊?”

  “給我發你們現在的地址定位。”

  手機那端的錢恆聲音嚴肅,那嚴陣以待的語氣仿佛是面對一個突然即將敗訴的案件一般鄭重。

  包銳沒多想,掏出自己的手機,發了個定位過去。

  他沒想到十分鐘後,他就見到了錢恆。他的老板風塵僕僕,從日式移門里走了進來,眉頭緊皺,嘴唇微抿,一臉風雨欲來。這間小酒吧附近沒有電車站,大雪的京都夜里,也很難叫到出租車,酒吧這條小路,更是只能步行過來,明明正常應該要走二十分鐘的路,包銳沒料到錢恆竟然十分鐘就走到了。就算他腿長,也不能這麼快吧?

  等錢恆走近了,包銳才看清了他臉頰上的紅暈,听到了他尚未平息的喘氣聲。

  這一段雪路,他是跑來的。

  包銳大為感動︰“錢par,早知道你也想參加我們的聚會,我就提前叫你了。”他愧疚道,“我以為你沒興趣……”

  只可惜錢恆只瞥了包銳一眼,對他點了點頭,便越過他走向了他身後的成瑤。

  成瑤已經醉的兩頰滾燙,為了降溫,她整個人趴在吧台上,把臉貼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此刻正滿臉紅暈,雙瞳剪水,眼神濕漉漉又毫不設防地看向錢恆。

  錢恆下意識便避開了眼神,他看向包銳,努力維持冷靜︰“成瑤的案子出了點岔子,我找她有急事,她喝了多少酒?”

  “半瓶清酒。”

  “下次帶她喝酒前要和我說一下。”錢恆一本正經地警告包銳道,“她還不是你這樣的成熟律師,案子很有可能有紕漏需要收尾,必須隨時保持清醒。”

  包銳連連點頭感激道︰“謝謝錢par對我的認可!”

  “現在我要帶成瑤回去醒醒酒,然後處理下那個案子。”錢恆這才看了眼全場唯一清醒的譚穎,“譚穎,包銳就交給你了,你負責把他帶回酒店,如果他不肯走還要喝的話,給他老婆打視頻電話。”

  錢恆交代完,就去吧台拉起已經軟綿綿趴成一團的成瑤,他維持著老板的架子,聲音鎮定道︰“成瑤,跟我回去改合同。”一邊說著,一邊把成瑤扶了起來。

  譚穎有些不忍︰“錢par,成瑤都醉成這樣了,還要去改合同啊?要不明天吧?”

  “不,她是裝醉,她其實是清醒的,只是想……”

  結果錢恆的話還沒說完,他懷里本來安靜的成瑤突然抬起頭,對他笑了起來。

  那個瞬間,錢恆有了十分危險的預感。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做任何應對,成瑤就整個人鑽到了他懷里,她拱著毛茸茸腦袋,兩只手環抱住了錢恆,語氣帶了嬌憨︰“你怎麼才來啊。”

  “……”

  成瑤整個人都醉的不行了,她徹底忘記了自己並不是和錢恆兩個人獨處。

  錢恆一瞬間整個人都繃緊了,饒是巧舌如簧如他,一時之間竟然也卡了殼。

  成瑤卻絲毫沒覺得這氣氛的詭異,她整個人索性掛上了錢恆的脖子,踮起腳尖索吻︰“你為什麼還不親我?”她撒嬌道,“我想要男朋友親我一下。”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錢恆才艱難地找會了鎮定,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包銳和譚穎︰“她喝多了。認錯了男朋友,不是我。我和成瑤,只有上下級關系。”

  錢恆的話音剛落,在他懷里的成瑤卻用那雙霧蒙蒙的眼楮看了一眼錢恆,然後痴痴的笑起來,她認真地盯向她的老板,一字一頓清晰道︰“錢恆,我好喜歡你呀。”

  “……”

  這一刻,譚穎只想說,神他媽的沒喝醉,神他媽的又突然喝醉了,神他媽的認錯男朋友,神他媽的只是上下級關系……

  包銳本來還有些微醺,此刻被這一發展驚得竟然酒徹底醒了︰“錢par……”

  “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我和成瑤在談戀愛。”錢恆卻恢復了淡定,事已至此,他索性大方地把成瑤摟進了懷里,然後掃了包銳和譚穎一眼,“你們知道就可以了,團隊以外我不希望別人知道。”

  雖然別的沒說,但他眼神里那一句“你們誰敢說出去就死定了”已經明晃晃地掛在頭頂了……

  直到錢恆和成瑤走遠了,包銳還沒從打擊中徹底走出來,他期期艾艾地看向譚穎,眼神頗有種痛的頓悟︰“所以……所以錢par根本不是想見我才跑來酒吧的?”他悲憤道,“這第二次團建,現在想想,也不是為我破例的?!”

  譚穎只覺得無語︰“醒醒吧包銳,你拿錯女主劇本了吧?現在不是時候悲傷錢par原來不愛你這種事實,而是應該想想以後怎麼好好拍成瑤的馬屁,好讓成瑤給錢par吹吹枕邊風,讓我們錢多事少活的更滋潤啊!”

  包銳又喝了口清酒,悲傷地背起了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

第88章

  錢恆一路用大衣裹著成瑤, 抱著她往酒店走,她還尚不自知自己做了什麼,嘟嘟囔囔著蹭在錢恆懷里, 讓錢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到了酒店,錢恆沒能從成瑤身上找到房卡,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待著,便只能把她帶進了自己房里。安置好成瑤後,錢恆就開始給前台打電話。成瑤需要一些醒酒茶。

  成瑤只覺得腦袋炸開來一般的疼, 她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明明前一刻在酒吧和包銳譚穎喝酒,下一刻卻看到了錢恆, 再下一刻, 酒吧不見了, 自己竟然已經置身酒店。

  熱戀期, 一天不見便如隔三秋。成瑤現在才知道, 這話是多麼正確。這次日本團建,即便兩人偷偷摸摸搞地下情似的在一起,但這種飲鴆止渴般的點到為止,卻讓成瑤反而更想念錢恆了。

  喝醉以後,人的自制力便會下降, 內心最原始的情緒便被放大,成瑤暈乎乎地躺在床上, 睜開眼見到錢恆的身影, 下意識便是一把抱住了他, 她此刻內心沒有別的想法,只想像牛皮糖一樣的粘著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和他共度。

  只是錢恆似乎並不是這樣想的,最初,他還由著成瑤粘著,結果沒太久,他的身體就緊繃了起來,成瑤再蹭上去想要一個擁抱和親吻,卻被錢恆略微抗拒地推開了。

  醉酒的成瑤並沒有理智,她只覺得委屈和不開心,也沒了所謂被人推開後就好自為之一邊待著去的認知。錢恆越是推開她,她就越是不信邪地撲到他的懷里。

  到最後,她迷迷糊糊的,都有了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死纏爛打。

  “成、瑤!”

  可對于自己的熱情,錢恆看起來是生氣了,他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地喊著成瑤的名字,然後這一次,近乎有些粗魯地推開了她。

  成瑤本來喝醉後就有些綿軟無力,錢恆那麼一推,她便被推到了地上,幸而酒店的地毯厚重柔軟,只是被這樣對待的成瑤有些茫然,她愣愣地坐在地上,濕漉漉的眼楮看迷茫地看向錢恆,她微微咬著嘴唇,那唇瓣在她的動作下像是一朵被揉皺了的玫瑰,她的模樣全然不設防,帶了種攝人心魄的美貌,而醉酒後的成瑤變得粘人、愛撒嬌,神態嬌媚,這讓她的面容都蒙上了一層妖冶,讓人想看,又不想看。

  幾乎是剛推開成瑤,錢恆就後悔了。他快步走了過去,想要扶起她。

  成瑤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錢恆走過來伸出了手,她下意識地拉住對方,想要站起來,只是醉酒下,成瑤沒站穩,她踉蹌了兩下,便重新往地上栽去,錢恆措手不及之下,只來得及伸出一只手護住成瑤,便連帶著被她一起拽到了地上。

  等成瑤揉了揉眼楮從地上坐起來,才發現錢恆又臉色莫辨地準備起身遠離她。

  “你不喜歡我了嗎?”成瑤十分委屈,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拽住了錢恆,然後蠻力地把他推回到了地上,蠻橫地不許他起身。為了防止錢恆反抗般,成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騎跨到了他的身上,制住了他的動作。

  “成、瑤!”

  這一次,錢恆的聲音已經不是用咬牙切齒能形容了,他看起來生氣極了,連一貫清明的眼楮,都變紅了。他幾乎像是用巨大的忍耐力在克制著自己的怒火,就那麼赤紅著眼楮,死死盯著成瑤。

  “你最好現在就從我身上下去。”他的聲音克制,但如毒蛇吐信般,已然孕育著危險,錢恆又看了成瑤一眼,“立刻。”

  “我不!”成瑤醉後,徹底放飛了自我,她任性道,“除非你親我一下。”她挺委屈,“你都沒有親我,難道喜歡一個人不是看到他,就會覺得好可愛想親的嗎?”她控訴道︰“你不喜歡……”

  成瑤那句最後的“我”字還沒說完,她就被別的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她此刻還騎在錢恆的身上,只覺得身下有什麼硬硬的東西正頂著她,頂得她屁股難受,她有些難忍地挪了挪騎跨的姿勢,想要逃避那不明物體,然而那東西卻如影隨形般,不論她往哪里移,那硬邦邦的觸覺仍舊跟隨著她,並且隨著她的動作越來越堅硬戳人了,這種太過鋒利的觸覺讓成瑤都有些煩躁難耐起來。

  而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壓抑著什麼的錢恆終于開了口——

  “成瑤。”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聲音帶著極力抑制的嘶啞,“我們男人,看到喜歡的女人,不會覺得可愛了想親。”

  成瑤尚茫然中,就被本來壓在身下的錢恆突然發力推倒了,情勢轉變,此刻,變成了她躺在地毯上,而錢恆壓制著她,俯身在她的上方。

  他的眼楮里仿佛只剩下最後的克制,成瑤沒見過這樣的錢恆,此刻的他,看起來像一匹嗜血的狼,準備隨時撕開獵物的喉嚨,成瑤下意識就想要逃。

  只是錢恆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他制住了成瑤的動作,伏在她的耳邊,盯著她的眼楮,一字一頓︰“我們只會覺得,想上。”

  成瑤暈乎乎的還沒反應過來,錢恆的吻就落了下來。

  他近乎惡狠狠道︰“成瑤,這是你自找的。”

  錢恆這一次的吻,是成瑤從未體會過的熱烈和凶狠,此刻,錢恆的眼楮里是放出閘門的猛獸,是毫不掩飾的欲望。

  酒精本身讓成瑤身體滾燙,而錢恆的吻則讓她更加熱了,那是一種從身體深處難忍的熱意。

  陌生,難耐,危險。

  成瑤被吻的聲音都帶了哭腔︰“難受,我好熱。”她的聲音委委屈屈的,“剛才還有奇怪的東西戳我……”

  “熱的話,把衣服脫了就好了。”錢恆的聲音勸誘卻危險,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已然伸手慢條斯理地解開了成瑤的外套,繼而是襯衫……一件一件,這位英俊的老板好心而親切地親自幫自己的員工降著溫,直到他的小員工衣衫盡褪。

  成瑤低低哭叫了起來。

  “至于難受,很快就不會了。”錢恆俯下身,親吻著成瑤,“還有奇怪的東西……”他拉著成瑤的手,按向自己的下身,“這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是你男人。”

  成瑤觸手所及,是更為堅硬到可怕的東西……她終于反應過來這是什麼,飛快地移開了手,臉紅到滴血,只能羞憤地盯向錢恆︰“你……你流氓!”

  “還有更流氓的。”

  錢恆卻只是低聲笑,他拉回了想要往前爬走逃跑的成瑤,摟住了她光滑白皙的背,伏在她身上,輕輕咬著她的耳朵︰“我來做你第一個男人。”

  ——

  成瑤已經不想去回憶這一晚是怎麼過的。她只覺得漫長而熾熱,第二天早晨她在錢恆的懷里醒來,聲音都已經鍍上了淡淡的嘶啞,只覺得連舉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

  從地毯,一路到沙發,再到床上,最後竟然在浴室里……

  如今光是想,成瑤都覺得呼吸困難,只知道昨晚的錢恆,像是不知饜足的狼,予取予求。

  只是一晚上,那烏龍禮盒里的避孕套,竟然就全用完了……

  結果吃早餐的時候,始作俑者竟然還能臉部紅心不跳,錢恆瞥了一眼成瑤,聲音鎮定︰“是你先對我動手的。”

  成瑤的臉都紅了︰“你也沒安好心,不然怎麼隨手帶著那種東西……”

  錢恆卻還理直氣壯地否認︰“不小心正好收進行李里了而已。何況那不是你送我的嗎?”他頓了頓,才不自然地補充了一句,“第一次你可能還有些不適應,以後就好了。”

  以後?!還想要以後?!

  始作俑者卻並沒有意識到成瑤內心的吶喊,他蜻蜓點水般地掃了成瑤一眼,一本正經地關照道︰“另外健身卡是時候辦起來了。”

  “啊?”

  “你的體力有點差。”

  成瑤簡直想拽著錢恆的脖子大喊,能不能不要這麼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題?!什麼叫我體力差,是你的體力太魔鬼了!

  “今天我會幫你和行政那邊請假,今天的行程不要參加了,休息下,我在酒店陪你。”錢恆吃了一口煎蛋,“我們一起‘加班’。”

  “……”

  結果就這樣,成瑤和錢恆脫離大部隊,在酒店待了一天,只是一開始說好真的一起加班,加著加著就變了味,錢恆像是食髓知味了般,吃過了滿漢全席,就無法僅靠著幾個清湯寡水的吻支撐了。

  成瑤低頭看著案子材料時,他那熾熱的眼神便逡巡在成瑤身上,讓成瑤不得不頻頻抬頭瞪他。只是這瞪也毫無力度,最終每每還是被錢恆得手,說好了讓成瑤休息,可最後成瑤卻覺得比跟著大部隊一起旅游都還更累了一點……

  明明還是那個錢恆,但不知道怎麼的,經歷過昨晚以後,成瑤都不敢正視他了,好像一想到和這個男人共同呼吸著同一份空氣,這種曖昧微妙的聯系就讓成瑤緊張到不安,忐忑到慌亂,兩個人明明彼此正襟危坐,卻只覺得氣氛色氣而微熱……

  真是……

  同處一室,錢恆顯然也很難熬,一個下午,他已經洗了兩個冷水澡。

  這之後的日本行程,對成瑤而言,景點的印象都不深了,唯獨難忘的是錢恆在每一個可趁之機的偷吻。大阪的街頭,高島屋的收銀台,地下小吃街的拐角,以及日本環球影城的摩天輪下……

  因為有了包銳和譚穎這兩個迫于淫威忠心耿耿的“走狗”打掩護,這日本的後半段行程,錢恆可以說過得恣意極了,明著是日本團建,私下里簡直是一場臉紅心跳的情侶旅行。

  直到回了國內,回歸到正常的工作中兩三天後,錢恆還十分回味,總要成瑤提醒,才能收住看向成瑤的眼神。好在兩個人都是有職業感的人,一涉及到工作,便都冷靜理智下來。

  李夢婷的案子,一審判決後,張浩果然不服進行了上訴,只是二審結果和成瑤料想的一樣,維持了一審原判,房屋的所有權歸屬李夢婷。

  這對于李夢婷皆大歡喜的結果,對于張浩就不那麼好受了,他原本顯然篤定地認為這套房子是自己囊中之物,沒想到煮熟的鴨子飛了,而他的現任太太梁瓊瓊,也因為這房子的事,和張浩在二審宣判後,當庭吵了起來。

  “你不是說這是咱們的婚房嗎?現在房子沒了,房價又這麼高,寶寶還有幾個月就要生了,難道讓我在出租房里生孩子坐月子嗎?沒房子,孩子的戶口都沒法落!和我們一樣,還是外地人,以後上學更是怎麼辦?”梁瓊瓊難忍委屈,“你當初信誓旦旦和我說有房子,現在呢?何況這怎麼和我爸媽交代?”

  張浩又是賠罪又是哄的,他顯然沒料到梁瓊瓊對于沒了房子有這麼大的反應,他更不會知道,沒了房子這個導火索,將為他未來的婚姻生活埋下多大的雷。

  貧賤夫妻百事衰,再多的真愛,哪敵得過一套房子的重量?又有多少夫妻,經得起雞毛蒜皮的蹉跎?

  只是這一切,都和李夢婷再沒關系了,她如今奮戰在司法考試第一線,張浩過的好不好,她都不再關心了,她有她自己全新的人生和全新的夢想,比過去更堅毅不屈,浴火重生鳳凰涅�,大略如此。

  李夢婷的案子結案沒多久,林鳳娟的二審也有了結果。因為親子鑒定報告書這一新證據的引入,毫無懸念的,林鳳娟勝訴,證明了親子關系。而作為不撫養一方的盧建,按照法律規定應當將月總收入的20%到30%作為撫養費,在成瑤的據理力爭和調查證據下,盧建作假月收入試圖少支付撫養費的手段也破滅了,涵涵最終得到了公正的判決,拿到了他應有的撫養費。而在社會愛心人士的幫助下,林鳳娟也為涵涵找到了手術的醫院,如果不出意外,手術後,涵涵就能恢復健康了。

  兩個案子接連得到了如此好的結果,成瑤高興之余,也充滿了驕傲和自信,她對未來充滿了展望,覺得自己一定能做得更好。

  ——

  而另一邊,譚穎和包銳逼問八卦了自己和錢恆的戀愛細節後,兩人都在長吁短嘆中恢復了正常。

  只是下午的時候,譚穎跳過來,戳了戳成瑤,壓低聲音道︰“你會不會有危機感?”

  成瑤不明所以︰“恩?”

  譚穎用一種“你懂的”眼神看了看成瑤︰“就梁依然啊,我剛從行政那邊听來的最新八卦,你應該早听錢par和你說過了吧。過幾天梁依然會正式加入君恆成為新的合伙人。但畢竟她以前追過錢par,而且我听說追了真的好久,錢par拒絕了她,她還對錢par濤聲依舊的,這幾年即便做了女par,遇到錢par那眼神也都還含情脈脈的,一看就沒死心的。”譚穎撇了撇嘴,“這次入伙我們君恆,我覺得怎麼看都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想當君恆合伙人,而是想當君恆合伙人的老婆呢!”

  成瑤微微皺了皺眉。

  譚穎卻以為她是擔心︰“你不用急,錢par對她從來不假辭色的,何況要喜歡她早就喜歡了。梁依然恐怕也不知道錢par談戀愛了……”

  對譚穎的話,成瑤有些心不在焉,她並不擔心梁依然,她只是覺得有些突兀,因為錢恆並沒有告知她對方入伙的事。

  律所引入新的合伙人,或者老合伙人退伙,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過是合伙人們的正常人事變動而已。一個律所要壯大,靠的都是合伙人的業務創收能力,一個合伙人往往能養活一個團隊,而合伙人的名氣也是律所最好的名片,君恆能有新的合伙人加入,對于君恆的發展,自然是好事。梁依然是金磚律所的女par,也是資深律師,圈內也是響當當的“美女律師”、“年輕合伙人”。

  而她能入伙君恆,也需要經過君恆所有合伙人表決同意,並非錢恆一人定奪。作為老板,錢恆這件事做的合情合理,他作為君恆合伙人之一,引入另一個符合資質的合伙人,完全不需要和自己的助理律師成瑤報備,但很要命的是,錢恆不僅是成瑤的老板,也是成瑤的男朋友。

  男朋友一聲不吭和以往追過自己並且還想繼續追的女人成了同事,卻沒有提前告知自己,怎麼說成瑤心里都有些微妙的失落和難以言說。

  雖然努力告誡自己,錢恆做的沒錯,但還是忍不住有些不開心。

  秦沁說的沒錯,和老板談戀愛,除了平衡好同事關系外,最難的反而是雙方關系的平衡。因為上下級天然的階級屏障,在職場上,成瑤和錢恆不是對等的,然而作為男女朋友,兩人的關系又是對等的。

  作為老板,事關工作的事,錢恆不需要也不應該和成瑤事無巨細的報備解釋;但身為男朋友,成瑤卻又有權利得知他的所有動向……

  戀愛的最初,成瑤意識不到這種矛盾,然而隨著時間的深入,上下級戀愛的雷區才在她的面前漸漸展開……即便常常告誡自己,然而她還是難以真正做到公私分開,因為她沒有辦法把錢恆劈成兩半,一半是老板,一半則是男朋友。老板和男朋友,本來就是一個人。

  明明知道不應該,但還是會意難平,還是會委屈,還是會難過,會苦澀。這種情緒成瑤沒法和任何人訴說,就是錢恆也不行。她不希望因為自己影響對方的專業判斷,也不想自己變得這麼矯情和小家子氣。

  ——

  成瑤幾乎是在自我心理建設中迎來了梁依然的到來。

  梁依然一如傳聞的美艷大方,她有一種水果正當成熟的芬芳,既職業又風情,妝容精致,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都張揚著成熟和自信,而她又沒有錢恆那種距離感,作為女性,她很好的利用了女性的特質,專業,但顯得更柔和更有親和力。

  “王璐,你的發卡真漂亮,我也特別喜歡你的口紅色號。”

  “李萌,我剛看到你桌上放了KS Bakery的蛋糕,原來你也喜歡這個牌子呀,對了,我有不少折扣券,我微信上轉你點。”

  “包律師,我以前的同事和你打過對手,輸得心服口服,回來後一個勁夸你呢。”

  ……

  只來了半天,她就一一鄭重而認真地記住了每個同事的名字和愛好,言笑晏晏,對每個人都有恰到好處的關心,態度溫和,人情練達。

  幾乎沒多久,君恆上下已經對她一致贊不絕口,只覺得這位新來的女par不僅美麗大方,更是易于相處,連譚穎也徹底倒戈。

  “沒想都梁par人這麼好啊。”她捧著臉,“希望我以後能成為和她一樣的女強人!”

  譚穎和包銳知道成瑤和錢恆的戀情,但君恆的旁人不知道,錢恆正好和包銳出去開庭了,因此梁依然回辦公室後,眾人便忍不住在大辦公區偷偷八卦起來——

  “突然覺得梁par和錢par好配啊,強強聯手,律政夫妻橫掃法庭什麼的。”

  “對啊,錢par真的,竟然拒絕梁par,不知道會不會後悔……”

  “你未嫁我未娶,沒準大家一起工作日久生情呢,你們也別瞎操心了,還是先想想自己怎麼脫單吧。”

  ……

  同事們談論的熱火朝天,成瑤內心卻充滿了難言的復雜。

  在梁依然自信優雅地和大家打著招呼的剎那,成瑤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和她之間的差距。明明她才是被錢恆喜歡的那一個,然而面對梁依然,成瑤竟然生出了自卑。那種除了感情之外,純事業上的自卑。她無法想象,如果她在法庭上遭遇梁依然,她是否會被打的措手不及難看收場?

  君恆此前的合伙人,只有一位女性,年齡比成瑤大了整整一輪。梁依然是第一個與錢恆吳君年齡相仿的女合伙人,而也是這時,成瑤才如此鮮明地看到了自己和錢恆,和梁依然之間的距離。

  說起來有點酸,但成瑤確實一瞬間,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論怎麼看,都是梁依然和錢恆更配。

  ——

  梁依然不知道成瑤內心的彎彎繞繞,她在文印室偶遇成瑤,兩人同時等著不同的兩台打印機里的文件,梁依然自然而然也對成瑤笑著打了招呼。

  “你是跟著錢恆的吧?”她眉眼精致,“跟著他很辛苦吧?”

  成瑤含糊道︰“也沒有,很鍛煉人。”

  只是關于錢恆這個話題,梁依然似乎十分有興趣,並沒有因為成瑤的冷淡而偃旗息鼓,她語氣輕松熟稔︰“錢恆就是這樣,以前大學里就這樣,為人冷冷淡淡的,嘴巴很毒,但是人不壞,業務能力非常強,敬業到讓人都汗顏。”她笑笑,不自覺語氣里就帶了點無奈的縱容,“他這種男人,有能力,但個性太強,也不知道去周旋下人情世故,整個人太剛硬了。”說到這里,她看了一眼成瑤,“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可能沒法和他相處好,平時他要是說了什麼尖銳的話,你們也別往心里去,我認識他很多年了,他就這德行。你看我今天入伙,他竟然就早上的時候和我打了五分鐘照面,冷冰冰說了句歡迎……”

  雖然听起來是勸慰成瑤的話,然而成瑤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譚穎的八卦天線沒有出錯,這位女par顯然確實是為了錢恆而來的,她也不吝嗇于公開自己的司馬昭之心,接連與幾個同事的聊天中,都毫不掩蓋自己與錢恆的熟稔和親昵,這一番關心的話語,听起來簡直像是善解人意的妻子替嘴笨愛得罪人的丈夫解釋誤會的說辭一模一樣。

  再听听君恆所里上下的口風,僅僅半天時間,大家就從單純的八卦變得赫然有了一種一起幫著梁par助力錢par脫單的使命感。

  不太妙。

  只是面對這種情況,成瑤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總不能跳出來大聲呼喊,我才是錢恆的女朋友,雖然自然是可以馬上電話錢恆,讓他說十遍“我愛你”,但那毫無幫助,成瑤一瞬間還是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如同她見證的一個個婚姻案件一樣,結婚這種決定,在愛情濃度最高時,是一瞬間的事,然而維系婚姻才是最難的。婚姻如此,愛情也同樣。和錢恆決定在一起只需要一瞬間的勇敢,但是走下去卻需要強大的內心和長足的智慧。

  梁依然對錢恆的一切都很好奇,錢恆平日里工作是什麼模樣,他常常加班嗎,他健身的頻率,他家住在哪里,他最近接了什麼樣的案子,她的模樣恨不得讓成瑤能給她列張清單。

  成瑤心不在焉地敷衍著她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好在終于,她的那份案卷文檔打印完畢了。

  “梁par,那我先走了。”

  只是可能精神太過恍惚,成瑤抱起那半人高的一摞材料走出文印室時,腳下一崴,雖然最終堪堪穩住了身形,但成瑤手里的文件,灑了一大半。于是她不得不彎腰撿,梁依然倒是也友善,也一起彎腰幫成瑤撿了起來。

  成瑤本來有些魂不守舍,又埋頭撿著文件,壓根沒注意到梁依然的目光,此刻正死死地盯著她胸口露出的那一截項鏈。

  直到撿完材料,成瑤還有些意外梁依然怎麼突然沉默了,對方不知怎麼了,變成了心不在焉的那一個,梁依然又深深看了成瑤兩眼,才攏了攏頭發,有些失態般地笑笑,狼狽道︰“剛突然想一個案子走神了。”

  很快,她收斂了情緒,又恢復了鎮定成熟︰“我的材料也打好了,以後有空再聊。”

第89章

  成瑤不疑有他, 她心里正迷茫地想著自己的未來發展道路,根本不知道梁依然從文印室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幾個看起來比較好攻破的女同事旁敲側擊打听成瑤和錢恆。

  她也不知道, 梁依然此刻的內心是多麼煎熬,比坐過山車還跌宕起伏。

  梁依然從大一開始,對錢恆驚鴻一瞥之下,幾乎是毫無抵抗的一見鐘情。少年英俊、鋒利,像一把開封了的刀刃, 帶了一種冷兵器的美, 明知危險,梁依然卻還是忍不住墜落。在法學院的一場辯論賽上, 她為錢恆冷靜的思辨、強大的邏輯所折服, 自此開始了長達七年的單戀。

  梁依然是美女, 美女毫無疑問從來不缺人追, 一開始, 她矜持地不斷出現在錢恆的周圍,妄圖給出暗示,讓他好自行來追。只可惜沒想到不論自己打扮多麼美艷,錢恆竟然連個正眼都沒給過自己。

  之後的故事劇情也並不新鮮,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梁依然設計了無數種“偶遇”,想了無數種接近的策略, 最終憋不住連女孩子的矜持都不要了, 主動表白, 卻遭到了一口拒絕,毫無余地。

  只是雖然被拒絕了,梁依然也並沒有真的死心。她認識錢恆八年了,她甚至覺得世界上,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了。錢恆是什麼樣的人?外冷內熱,口是心非,不假辭色,原則性極強,只信奉法律,不為任何人改變,也不會在原地等待任何人。這樣的男人,優秀到可怕,優秀到讓人生出距離感。

  這麼多年,梁依然陸續換了好幾任曖昧對象,但她最終不得不承認,那些曖昧對象身上,雖然有錢恆的影子,但都不是錢恆。而冥冥之中似乎是在等自己一樣,錢恆這些年,竟然一直單身。他仿佛情愛上並沒有開竅,醉心事業,也沒有戀愛和婚姻的打算。

  梁依然在金磚律所升par有一年了,事業根基很穩,帶教自己的老合伙人退休之前把手里的案源都留給了自己。從職業發展角度,梁依然應該留在金磚繼續刷資歷,可最終,她為了跳槽到君恆,寧可連那些案源也不要了。

  自然,這里並不是為了事業的考量。梁依然比錢恆小一歲,今年也27了,她覺得,是時候穩定下來了。這一次跳槽,她幾乎是抱著必勝的決心要搞定錢恆。就算他說自己不婚主義且丁克,那又怎樣,一個女par不會為任何事退縮。梁依然實在喜歡慘了錢恆,她甚至覺得,只要錢恆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就算不婚和丁克,她也可以接受。

  只是她沒想到,第一天入職,她便遭到了重大打擊。

  早上和錢恆打照面的五分鐘里,她敏銳地注意到了他頸間別致的項鏈,而此刻,這條項鏈的女款,出現在了錢恆那個漂亮年輕的小助理律師身上。這並不是大眾款式的情侶項鏈,而成瑤被問及錢恆情況時的微妙態度,也終于得到了合理解釋。

  錢恆什麼時候談戀愛了?錢恆為什麼竟然和下屬談戀愛?錢恆到底看上了那個小助理律師哪里?就因為長得漂亮年輕身材好嗎?他們進展到哪一步了?腦海里一連串的問題差點擊垮了梁依然。

  然而她到底穩住了。她端著咖啡杯到了茶水間,果不其然,君恆的幾個女律師正在一邊聊天一邊泡茶。

  ——

  李萌本來在茶水間百無聊賴地和錢慧聊著最近熱播的電視劇,遇到梁依然搭訕時非常驚喜,她不太滿意現在跟的帶教律師,總嫌棄對方給她的案子標的額太小,又老是不讓她獨立辦案,正有些心思微動,想要換一個帶教par。因此如今她簡直迫不及待想在梁依然面前刷好感度,期待能調去她的團隊。

  梁依然看起來非常接地氣,竟然和她們一起聊了幾分鐘肥皂劇,聊著聊著,自然也聊到了單位里的同事,梁依然示弱道︰“其實人名我也就認了你們幾個,還有其余幾個同事你們要不給我介紹介紹,尤其是錢律師團隊的,我還都不認識呢。”

  李萌不疑有他一一介紹︰“錢par的團隊里人不多,就包銳、譚穎還有成瑤。”

  “包銳和譚穎我已經認識了,成瑤?成瑤是那個長的特別漂亮的年輕姑娘嗎?”

  雖然努力克制,但有些情緒只需要一個微微的表情就會傳遞出去,李萌輕笑了聲,微妙道︰“是啊,她真的特別漂亮。”

  光是語氣,梁依然就听出了信息量。首先,錢恆和成瑤的戀情,恐怕並沒有公開;其次,那就是對于成瑤,顯然所里同期律師,是有那麼點意見的……

  李萌沒有說,但梁依然也能猜到,成瑤怕不僅是年輕漂亮資歷淺,恐怕在工作上,並不能服眾,她又狀若隨意地問了幾句,果不其然,和她猜測的一樣。

  像成瑤這樣的年輕小姑娘,想來進君恆的初衷,就不是好好工作,而是想走捷徑傍上個多金的合伙人,能搖身一變成合伙人太太,那再好不過;要是失敗了,至少戀愛那幾年里,案源不愁,到手的也是真金白銀。

  梁依然在心里冷笑,她想,只可惜,成瑤運氣不好,遇上了自己。

  她自然道︰“我想起來了,錢恆是和我說過一次成瑤,他說自己這個小女朋友又漂亮又可愛,我之前沒見過她真人,這次見到了才發現成瑤真的是很漂亮呢。”

  茶水間的眾人驚呆了︰“什、什麼?成瑤和錢par是男女朋友???”

  梁依然臉上露出了全然的訝異,她這才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楮︰“啊?原來你們不知道啊?”她立刻做錯事般道歉道,“抱歉,我不知道他們沒對你們公開的,我以為你們都知道了……”她看了一眼神色各異的眾人,“不過既然他們想要保密,應該有他們的考量,是我欠考慮了,這個事,那我們就彼此保密啊,你們一定別說我說了呀,否則錢恆听到了就要收拾我了。”

  眾人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表面雖然尚鎮定,但她們的內心,恐怕炸的連三觀也不剩了。而這其中,數李萌的反應最強烈,她的臉上露出了“原來如此”的釋然和鄙夷。這下,成瑤為什麼資歷比自己淺,簡歷比自己差,卻還能獨立辦那麼大的案子,這一切都有了解答。

  梁依然十分滿意眾人的反應,陽光之下無秘密,一個律所里能在茶水間待這麼久聊電視劇的員工,基本都是最八卦而不上進的員工,她幾乎不用想就知道成瑤和錢恆在一起這條勁爆消息,不出半小時,就會傳遍君恆上下了。

  ——

  對于戀情曝光這件事,成瑤這個當事人反而是最後知道的。她本來在認真地研究著23億標的額的那個案子,卻收到譚穎的信息讓她去一下會議室。

  成瑤有些茫然地進了會議室,才被已經候在里面的譚穎一把拉住。

  “怎麼回事?”譚穎一臉焦急,“為什麼全所都知道你和錢par在一起了?”她急切澄清道,“我發誓我沒說,包銳更不可能,他現在和錢par在開庭呢,你和錢par到底怎麼露餡了?”

  對于這個事實,成瑤震驚之余也十分意外。

  譚穎比她更急︰“這種事,你真的應該好好保密的,辦公室戀情本來就敏感,泡合伙人就更微妙了。”她看了一眼成瑤,“雖然我們君恆一向氣氛好,但流言蜚語這種東西,再好的工作環境都制止不了,總有人說閑話的,尤其最近招了這麼一批實習生,眼高手低的。”譚穎頓了頓,似乎在斟酌,“你知道他們有些人現在怎麼說嗎?”

  成瑤不是不知道,她咬了咬嘴唇︰“說我的案子都是靠和合伙人談戀愛來的,說我進君恆就是靠長相,說我的成績都是靠男人來的是吧。”

  譚穎很氣憤︰“這些人,他們看到你平時熬夜研究案子了嗎?他們看到你連走路都在看法院的經典判例了嗎?看到你忙到晚飯都忘記吃了嗎?他們誰有你認真?有誰有你這股韌勁?也不能只看到賊吃肉,忘了賊挨打吧?律師這碗飯,成績不都是靠付出和時間來堆的嗎?”

  譚穎的語氣鄙夷︰“現在帶頭在背後嚼舌根的就是李萌,她有這個時間,怎麼不去好好發展業務能力,成天到晚抱怨,覺得自己畢業院校比你好,工作經驗比你多,就一定要發展比你好?這什麼邏輯,難道起步高,就一輩子都能領先?”譚穎是個火爆脾氣,“剛才我路過,听到她在說你,沒忍住,懟了她幾句。”

  成瑤此刻內心十分慌亂,但也十分感激︰“謝謝你譚穎,謝謝你沒那麼覺得,謝謝你站在我這邊……”

  “走。我拉你去和她們對峙。”譚穎是個行動派,“李萌自己也好意思說?她仗著自己是個女的,成天這個班我不加,那個差我不出,這個會我不開,那個材料我不做。覺得自己比你多幾年工作經驗就充滿了優越感,我還看不上她在國企法務的那點工作經驗呢,給她慣的都是什麼毛病,還以為自己是國企爸爸啊,現在我們是服務提供方,是乙方!不是大鍋飯!哪里有躺贏的道理!”

  雖然知道的剎那,成瑤的反應和譚穎一樣,那就是去對峙,但理智想來,這並不合適,正因為自己是錢恆的女朋友,原本能做的一些事,現在也因為這身份的微妙,而變得不能做了。

  “我要和他們對峙,還不坐實了背靠大山肆無忌憚的名聲?”成瑤抿了抿唇,“我會想想別的辦法。何況很多事,靠吵架是沒有用的,就算吵贏了,人家心里也不服氣,所以不過是浪費口舌,還弄得很難看。這種時候,只有靠行動才能堵上別人的嘴。”

  譚穎愣了愣,嘀咕道︰“哎,你別說,你剛才的神態和語氣,一瞬間和錢par附體似的。難道這就是情侶相?”

  成瑤笑笑,沒說什麼,只是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為了避嫌,她必須換團隊,不能再繼續跟著錢恆了,而應該換到別的合伙人名下,再認真做幾個案子,慢慢證明自己。雖然中途換團隊對自己的精力總是會有損耗,但為了長久的發展,這已經箭在弦上。

  只是她沒想到,還沒輪到自己和錢恆說這件事,梁依然就把這事搬上了台面。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梁依然去文印室拿材料時,意外撞見幾個實習生嘰嘰喳喳八卦成瑤和錢恆的事,而梁依然沒有坐視不理,她當即把這幾個實習生叫到了大辦公區,叫到了成瑤的面前,態度嚴肅而認真。

  “我希望你們向成律師道歉。”

  實習生們臉漲得通紅,嚅囁著不敢開口,只低頭看向地面。

  大辦公區人人禁聲,氣氛一度有些沉悶,而也是這時,錢恆帶著包銳回了所里。

  錢恆看著兩個在成瑤面前瑟縮的實習生,微微皺了皺眉,看向梁依然︰“怎麼回事?”

  成瑤也有些無措地望向梁依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梁依然卻朝她溫和地笑了笑,她並沒有回答錢恆的問題。因為很快,這位干練的女par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嚴肅而鄭重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微微抬高了聲音︰“今天是我第一天加入君恆,但既然已經是君恆人,我也要有生為合伙人的自覺,我的原則是希望所里大家氣氛和諧,不要背後進行攻擊中傷。戀愛沒有錯,辦公室戀情也不違法,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背地里編排成律師的話了。希望同事之間能彼此尊重。談戀愛也並不會影響錢律師和成律師的專業態度。團隊的意義就是一致對外,而不是搞內訌。”

  她說完,看向兩個實習生,語帶威壓︰“你們還年輕,但是,下不為例。”

  兩個實習生哪里還敢說話,只一個勁羞愧地點頭,小聲地和成瑤道歉。

  事情至此,錢恆自然也反應過來,自己和成瑤的事,看來是暴露了。只是這場面他尚能以老板的威勢鎮壓,但成瑤的處境,卻也變得相當尷尬。

  錢恆低氣壓地掃了一眼大辦公區的眾人,又細細看了一眼低頭垂目的成瑤,才抿著唇,看了眼梁依然︰“去我辦公室。”

  而梁依然錢恆一走,大家才緩過一口氣來。

  “梁par好帥的。”譚穎第一個湊到了成瑤身邊,“我開始還把她當成你的假想敵,現在看看她人還挺好的,有正義感,路見不平還能替你打抱不平!”

  譚穎顯然不是唯一一個這麼想的,眾人的臉上,多少是欽佩欣賞和心有余悸。

  既友善親和溫柔,關鍵時刻卻仍是王者風度,強硬果決,雷厲風行。

  不需再多的言語,只這樣一個小插曲,梁依然就輕松地在君恆立了威,讓所有人看到了她作為女par的手腕和能力。雖然毫不留情當面訓斥了實習生,然而大家對梁依然的評價,卻比此前更高了。

  ——

  梁依然跟著錢恆進了辦公室,隨意地落了座︰“我路過文印室,听到了那些八卦,我覺得這樣背後議論很不好,何況成瑤我也覺得是挺不錯的小姑娘……”

  “謝謝。”

  梁依然愣了愣。

  錢恆移開了目光,有些不自然︰“謝謝你替她說話。”

  這是梁依然平生第一次听到錢恆說謝謝,她的心里糅雜著喜悅和巨大的嫉妒,她忍著情緒,淡然地表示小事一樁,只是抬頭看向錢恆︰“所以你喜歡那種款的?”

  “恩?”

  “成瑤那種,年輕漂亮的?”

  錢恆抿了抿唇︰“她不止是年輕漂亮,她每一方面都很出色,我在工作中沒有偏頗過她。”

  梁依然忍著內心的酸澀︰“我不知道你們的戀情怎麼被公開了,但現在的狀況,如果你為她好,不應該再繼續擔任她的帶教律師了,既為了你,也為了她,你都應該避嫌,讓她轉到別的合伙人團隊里。”她笑了笑,“我知道以你的專業性,不會因為私人感情影響工作,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和我一樣想。你是合伙人,必須要一碗水端平,平衡好所里每個人之間微妙的關系。”

  幾乎是同時,錢恆收到了成瑤的短信——

  “我想換一個帶教律師。”

  錢恆低頭看手機的沉默讓梁依然決定乘勝追擊︰“我新來君恆,正好需要組建自己的團隊,你要信得過我,成瑤要也願意,不妨讓她來我的團隊。”

  “我會找她聊聊。”

  梁依然心無旁騖般地笑了笑︰“你可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小女朋友,何況我也是女的,成瑤和我一起出差,你也可以比較放心是不是?”

  錢恆被她說中內心,不得不說,把成瑤交給所里任何一個別的男合伙人,他都不放心,就是交給吳君也不行。

第90章

  梁依然一走, 錢恆就把成瑤叫到了辦公室。

  讓錢恆有些意外的是,對于換到梁依然名下,成瑤幾乎不假思索就點頭答應了︰“跟著梁par挺好的, 我很感激她能替我說話。”

  “現在這個情況,確實只能換團隊避嫌了。稍後我會讓行政發相關的郵件,我是合伙人,所以針對這件事我也會有所交代。”

  成瑤點了點頭,想了想, 替包銳譚穎解釋道︰“這事不關譚穎和包銳, 也不知道怎麼的今天突然就被曝光了。”

  “可能因為我太喜歡你了。”

  成瑤抬頭,錢恆此刻正隨意地翻著眼前需要簽字的文件, 語氣自然到都讓人反應不過來剛才那話是他說的。

  “因為太喜歡, 就會忍不住, 總會被人發現的。”錢恆看向窗外, 語氣有點別扭, “主要像我這種聰明、優秀,明明滿分是十分但要爭做一百分的人,因為太喜歡你而被發現一點也不意外。只是以後不能親自帶你了,有點遺憾。”

  錢恆咳了咳,一本正經道︰“下面的話不是因為男女朋友的關系, 而是完全基于上下級。”他努力想要掩飾臉上的表情,“失去了像我這樣的老板, 你可能進步會比較慢, 中途調換團隊, 我也有責任,所以一旦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我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錢恆都那麼努力找借口了,成瑤覺得自己再戳穿他,實在不太人道。

  他的口是心非,她都懂。

  而光是听到錢恆聲音的剎那,成瑤鼻腔就有些發酸,剛才再難堪的場景她都忍住了,可如今面對自己的男人,她只覺得有些委屈,只想撲進錢恆的懷里躲起來。

  “錢恆,我有點想你。”

  錢恆愣了愣。成瑤亮晶晶的眼楮正盯著他,坦蕩而直白。

  “雖然你只走開了半天,但是很想你。”

  錢恆心里一軟︰“他們議論這個事多久了?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如果梁依然沒听到,你是不是準備自己一個人扛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一哭就找懷抱,一受傷就躲起來。”成瑤咬了咬嘴唇,“我希望能成為梁par那樣的人,像她一樣優秀強大。”

  “你可以成為成par,但就算是成par了,也還是我的女朋友。”錢恆抿著唇盯著成瑤,“是女朋友,就有天生的權利可以到男朋友懷里哭。”他伸手,終是揉了揉成瑤的腦袋,“晚上去吃你喜歡的煲仔飯。”

  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這個動作,成瑤就覺得好像不那麼委屈了。

  ——

  錢恆辦事雷厲風行,很快,成瑤就調換了團隊,錢恆也大方承認了和成瑤的戀情,而成瑤為了避嫌,甚至表態放棄了23億標的額的案件,把案子讓給了包銳。這種坦蕩的直白反而讓所里眾人自然而然接受了這種發展,不少同事又和成瑤恢復了插科打諢的相處模式,還有人開始打趣求她出個泡老板的秘籍。

  成瑤如此也正式在梁依然手下干活了。

  梁依然對成瑤很好,可以說非常照顧,只是幾天下來,成瑤就覺得這種照顧,有些過了。

  梁依然跳槽來君恆,本身也從金磚帶來了自己的團隊,身邊本就有兩個助理律師了,如今加上成瑤,三個人倒是也不多,只是成瑤漸漸發現,梁依然幾乎不讓自己做任何實質性的工作。她更多的,像個行政助理,做著實習生都可以的活,打印文件、裝訂案卷、約會議室、給客戶送材料、與法官溝通開庭時間……

  這是和在錢恆團隊里完全不同的工作內容,成瑤沉住氣做了一個星期,終于忍不住,主動找了梁依然。

  “梁par,我想參與些案子。”

  梁依然還是一臉溫柔,她朝成瑤笑笑︰“新團隊成員和老板之間都會有一個磨合的過程,我和錢恆的風格不一樣,我喜歡找出每個員工最擅長的工作領域,再進行案子分配。”

  語氣和緩客氣,合情合理。

  而下次團隊開例會時,講完了業務,梁依然也提及了團隊建設︰“成瑤是新加入我們團隊的成員,平時大家有什麼都可以互相交流。”說到這里,梁依然轉頭看向成瑤,柔聲安撫道,“我們團隊風格和錢恆團隊可能不一樣,你要有什麼不適應的隨時交流,團隊里其余兩位律師都比你年長些經驗也多,大家也不會藏著掖著,有什麼問他們就行了。”

  她笑笑︰“我知道你在錢恆那里都是直接參與大案,但是也不要小看了這些打印文件裝訂案卷的基礎性工作,每項工作里,都有很多細節值得我們去學習,正是這一點點一滴滴的積累,才能進步。”梁依然說完,又看了一眼團隊里的兩位律師,“你問問,他們哪一個不也是從這項工作做起的?張冉執業前兩年基本都在做這些事呢。”

  這一番話,听起來像是安慰,然而成瑤細細品味,總覺得話中有話,像是在暗示她太過浮躁。梁依然手下的另外兩位律師也比成瑤年長,因為成瑤和錢恆戀愛的事,對她的態度多少有些謹慎,仿佛生怕得罪了她就會被一本參到錢恆那去似的。

  成瑤因為梁依然此前的挺身而出,對她內心是信服感激的,只是接二連三的接觸之下,她對梁依然的行為,開始覺得有些微妙。她看起來對自己友好照顧極了,但又仿佛對自己不友好極了。一時之間,成瑤也有些迷惑,她有些拿捏不準,也不想貿然驚動錢恆,更不想給其余同事留下自己仗著身份特殊,就老告御狀的印象,更何況錢恆此刻正忙于一個涉外婚姻案,大部分時間待在洛杉磯。

  好在這樣打雜了大半個月,梁依然終于帶她做案子了。

  只是接連幾個案子,成瑤雖然參與了,卻都沒辦法深入參與。幾乎每次與客戶的重要會議,成瑤都會很不巧被派出去干活,比如正好去工商局查檔,或者去哪兒幫忙調取證據……這些事當然也是律師應該干的,然而一段時間下來,成瑤疲于這些輔助性工作的奔走,雖說也參與了案子,但做的盡是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根本窺不到案件的全貌,也完全上不了手,頗有種浪費時間和生命的焦躁感。

  也不是沒再找過梁依然的,只是再一次,被對方溫溫柔柔卻強勢地擋了回來。

  錢恆還在洛杉磯,但視頻的時候,倒是敏銳地發現了成瑤精神狀態的問題。

  “梁依然給你的工作強度太大了嗎?怎麼臉色這麼差?”

  成瑤並不想這種小事就叨擾錢恆,她只含糊道︰“進了新團隊,剛在適應中,適應了就好了吧。”

  成瑤說的也不是假話,梁依然的風格和錢恆完全不同,她要求每一個律師,必須穿名牌的套裝,背LV的包,絲巾也必須是指定的品牌,尤其是女律師,從頭到腳必須精心打理,找不到一絲瑕疵,妝容必須精致到完美,恨不得拉出去就能走秀。

  “我們的形象是我們的臉面,我們面對的是家事高端客戶,必須讓客戶知道,我們收入優渥不缺案源。這像是一種營銷,你把自己包裝得越漂亮,那麼就算價格貴,想買的人還是趨之若鶩。”

  梁依然的話自然有道理,只是成瑤穿著咬牙買來的名牌套裝,踩著細高跟,挽著實在沒錢只能退而求其次買的輕奢品牌,心里總有些微的茫然。她在錢恆那里被教導的,不是這樣的,律師首要的任務,就是專業,而非看起來專業。

  然而雖然和錢恆的理念完全不同,但梁依然這招也十分有效。

  漂亮、精英範又長袖善舞的女合伙人,無論如何都十分讓人信賴。想入伙君恆成為合伙人,必須有創收門檻,梁依然能達到這門檻,確實也十分有實力。幾個案子觀察下來,成瑤發現梁依然非常善于把握人心,她的業務能力顯然沒有錢恆出色,但人際公關卻非常強悍。

  雖然風格不同,但成瑤努力學習著梁依然的長處。只是自己越發淡定,她就覺得梁依然對著自己越發浮躁和敵意起來。

  這天和梁依然一起外出拜訪客戶,回來的路上,梁依然盯著成瑤的Coach包看了幾眼,她仍舊是溫柔的,看幾眼後,便沒說什麼,只是快下車時,她對成瑤笑笑︰“錢恆快從洛杉磯回來了。”

  成瑤有些不明所以︰“恩?”

  “他今天的飛機,你可別忘記提醒他讓他給你帶禮物哦。”梁依然貼心道,“因為現在的匯率,在美國買包特別劃算。”她又輕輕掃了一眼成瑤的包,“你可以讓錢恆給你買個包包,這次他出差,這麼久不能陪你,讓他出出血做點補償才行。”

  她見成瑤不言語,像知心姐姐一般拿出了自己的愛馬仕鱷魚皮︰“這種款你喜歡嗎?可以讓錢恆給你買一個,用上了真正的名牌,就會發現,一線名牌確實有一線名牌貴的道理。”

  雖然說的很含蓄,但梁依然故意在“真正的名牌”這幾個字上加重了發音。

  成瑤就是個傻子,也听出她話里有話嘲諷自己用輕奢的Coach了。

  也是這一刻,成瑤確認了,梁依然對自己,恐怕並沒有真的友好,她還喜歡著錢恆,並且還沒死心,對自己恐怕內心深處也充滿敵意和嫉恨。這種感情的出現和專業與否無關,梁依然在作為一個資深女par之前,首先是個女人。而明白了這一點,成瑤最近坐冷板凳般的待遇,也有了解釋,甚至梁依然之前對自己的回護,特意把自己要到團隊里的行為,都顯得微妙了起來。

  密閉的車內空間里只有成瑤和梁依然兩個人,只是成瑤一點也不準備露怯,她也笑了。

  “梁par,我買Coach就可以了呀。”

  梁依然剛想說什麼,成瑤就打斷了她︰“有時候吧,身份地位到了,買Coach這樣的輕奢牌子,人家不會覺得你檔次不夠,只會覺得你這麼有錢還用Coach,是為人低調做人靠譜。比如有些土豪,開保時捷奔馳,背個Coach,也沒人會覺得窮酸,只覺得有錢卻不在乎名牌,不攀比,更值得結交;但也有些人,成天還在擠地鐵,就算用個真的愛馬仕,別人反而覺得是假的。”

  梁依然有些茫然。

  成瑤露齒一笑︰“我是錢恆的女朋友呀,錢恆的女朋友,就算用Coach,大家也都覺得我只是低調呢。何況,我也不想男朋友亂花錢呢,雖然愛馬仕一個十幾萬,對錢恆來說只是個小零花錢,但對我來說還是蠻多的,我也不希望他亂浪費呢,畢竟以後結婚了,這都是婚後共同財產,他這麼花,我也很心痛的。以後有了孩子,花錢的地方才多呢,還是應該勤儉持家的。所以雖然錢恆給了我信用卡的副卡,但我也不會去用。”

  成瑤勇敢地迎上梁依然的眼楮︰“何況其實我一直覺得包只是配飾,一定要靠名牌才能撐出場面,那就說明本人的氣場還不夠強大,我相信如果是錢恆的話,就是拎個破布袋子去見客戶,客戶也會趨之若鶩的。”她眨了眨眼,“其實要不是梁律師的要求,我也不會買Coach的,因為沒有Coach,我也對自己很自信。”

  成瑤面帶微笑,恰到好處地流露出陷入愛情的甜蜜。開玩笑,她才不是傻乎乎任人欺凌的菜鳥,作為一個律師,戰斗就是本能。遭遇打擊,成瑤第一反應就是反擊,這幾乎是在錢恆身邊養成的習慣,任何不公和嘲諷,不要忍,正面剛,不退縮。

  梁依然顯然完全沒料到成瑤的反應,她的眼神明明滅滅,最終才艱難道︰“錢恆和你有結婚的計劃了?”她克制著語氣里的酸意和震驚,努力平靜道,“你可能不知道,他是堅定的不婚主義者和丁克,他不想結婚生孩子的……”

  成瑤並不是不知道錢恆以前這點原則,但她此刻佔了上風,內心也有些乘勝追擊的心理︰“是嗎?”她狀若驚訝,信手拈來地瞎編道,“可是錢恆和我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說想立刻和我結婚生孩子呢,只不過我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想闖闖事業,不過好在他很尊重我的意見,說會一直等我。”

  這些話下去,梁依然再也沒有開口,她緊緊咬著嘴唇,沉默地看向前方。過了很久,她才聲音干澀道︰“那明晚我們大學法學院同屆校友會,他和你說了嗎?”梁依然努力保持笑容,好心般道,“以前大學里,喜歡錢恆的女生真是挺多的,他現在這麼優秀,恐怕去同學會,更是招蜂引蝶了,你可要看好他呀。”

  成瑤笑望了梁依然一眼︰“他叫我和他一起去呀。”她眨了眨眼,“謝謝梁par提醒,我明晚一定會看好他噠。”

  “……”

  梁依然終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不僅如此,她看起來已經快原地爆炸了。

  ——

  自從成瑤來了自己團隊,梁依然一天也沒開心過。

  她承認自己嫉妒,也承認自己這樣公私不分很不專業,只是她忍不住。每次她看到成瑤那張充滿膠原蛋白美好到無瑕的側臉,她克制不住那種從心底升騰起的惡意。

  她故意沒讓她參與任何一個重要案子,而是努力消耗著她的時間,等著她急吼吼地去找錢恆告狀自亂陣腳,再次把自己置于同事都孤立的地位。然而令人意外的,成瑤根本沒去找錢恆,她安安靜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安排,根本沒急的跳腳。

  認定了自己不會給她案源,她就主動出去找。新律師找案源是非常艱難也挫敗的過程,只是成瑤竟然做的有滋有味,她去參加家事法律論壇,給每一個可能的潛在客戶發名片,也不眼高手低,一段時間下來,還真的被她接到了幾個案子。雖然標的額不大,但她敬業而專注。

  不驕不躁,業務能力優秀。錢恆沒騙人,他給她那些案子,確實是她憑能力得來的。

  只是這樣的認知,卻讓梁依然更不能接受了,她寧可希望成瑤是以色侍人上位的平庸女孩。

  這種妒忌到扭曲的情緒,在見到錢恆把她帶來校友會時,達到了巔峰。

  成瑤穿著紅裙,艷若桃李,挽著錢恆的手款款走來,錢恆摟著她的腰,低頭在她耳畔輕語,他的臉上是自己幾乎沒見過的笑意。

  他是真的很喜歡她。

第91章

  知道梁依然也會去校友會, 成瑤幾乎是卯足了勁打扮了自己,不出她所料,她幾乎成了全場的焦點。

  只是這種關注度引來了錢恆的不滿︰“你今晚太漂亮了。”

  成瑤只笑︰“漂亮不好嗎?你不喜歡我漂亮嗎?”

  錢恆的耳朵有些微紅, 他側開臉,一本正經道︰“我喜不喜歡你,昨晚你知道的還不夠嗎?”

  成瑤的臉騰的一下紅了,她捂住了耳朵︰“你別說了!”

  錢恆是凌晨到的國內,幾乎沒有停歇, 下飛機後直接趕去了成瑤那里。成瑤迷迷糊糊, 就被錢恆趁虛而入,一個早上, 基本沒能再睡覺。

  “下次我參加聚會你還是別來了。”錢恆卻還是一臉理直氣壯的鎮定, “你給我一個人看就行了, 不要再給別人看了。”

  ——

  成瑤又和錢恆說了一會兒悄悄話, 才被客戶來電打斷, 她幾乎立刻切換到了工作模式,和錢恆打了個招呼便出門到安靜的地方接听了。

  她再回來的時候,才發現錢恆已經被幾個校友圍著了。一行成功人士,倚靠在吧台上,姿態放松地說著什麼, 而梁依然拿著酒杯,也正目光難測地盯著錢恆。

  幾個人本來正在聊著另一位老同學喜結良緣, 也不知怎麼的, 話題轉到了錢恆身上︰“錢恆, 你和你女朋友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這個話題,讓梁依然的表情果然黯然了下去。

  這間會所很有設計感,每個包廂都有獨立吧台,吧台外還做著隔離開視線能徹底保護好隱私的木質移門。成瑤此刻站在移門後,總覺得梁依然要作妖,她頓了頓,下意識地沒有走進去。

  “結婚?”只是一門之隔,門內的錢恆聲音卻淡淡的,絲毫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致的模樣,“我是不婚主義,也是丁克,不會結婚的。”

  門內,梁依然的眼楮亮了起來,她一掃此前的灰敗,望向錢恆。

  門外,成瑤扶著移門,臉都黑了。

  沒想到這作妖的不是梁依然,是錢恆自己。

  成瑤一張臉上又火又辣,昨天自己剛在梁依然面前胡謅了錢恆跪求自己結婚的版本,結果今晚就慘遭錢恆本人強勢闢謠打臉。

  這他媽的……

  又有別人的聲音響起——

  “你這樣,你的小女朋友知道嗎?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啊,錢恆,光和人家談戀愛不結婚也不願意生孩子,人家能接受?”

  “她知道,我一直是這個原則。”錢恆的聲音很輕又很重地鑽進了成瑤的耳朵里,她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梁依然得逞的嘴臉。

  “我沒有隱瞞過,她既然知道還答應和我交往,當然是接受了我這個原則的。”錢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傲,“我錢恆怎麼可能用欺騙的方式來找人談戀愛?你是不是對我的人格魅力有什麼誤解?”

  ……

  這之後他們聊了點什麼,成瑤一概听不進去了,既有失望,又有難堪。

  慌亂間,梁依然卻正好從包廂內走出,迎面撞上了門口的成瑤。

  此刻梁依然的臉上果然是燦爛開朗,她看了一眼成瑤的表情,很快明白了一切,她笑笑看向成瑤,語氣淡然,卻字字誅心︰“年輕真好呀,總是愛做夢。”

  ——

  後半場聚會,成瑤心不在焉,只是心里充斥著巨大的雜亂情緒,忐忑、難堪、失落、無所適從和茫然。

  成瑤並不是不知道錢恆號稱自己不婚且丁克,但心理上,她並沒有當真。畢竟和自己在一起前,錢恆還有亂七八糟一堆龜毛的擇偶標準和原則,自己幾乎沒有哪點符合,但錢恆還是選擇了自己。她沒想到他仍會堅持不婚和丁克。

  不過如今,不管他是什麼原則,也就算他不知情,今晚這臉把自己打的,可真是腫的不能看了!

  回去的路上,只剩下她和錢恆的時候,成瑤終于沒忍住。

  她狀若自然地引出了話題︰“你說很多情侶,戀愛到一定階段,自然而然就想永遠在一起,彼此共度余生,所以才結婚吧。”

  “那是他們腦子不清醒。”錢恆不疑有他,嗤之以鼻道,“結婚沒什麼好的,百害而無一利。”

  成瑤佯裝隨意道︰“總覺得一段感情,始于愛情,日漸成熟,終于婚姻。你看所有童話故事的結尾,不都是公主和王子最終也是相愛著結婚,快樂地住在城堡里嗎?”

  錢恆冷哼一聲︰“你都說了是童話了,童話里都是騙人的,這話沒听過?一段感情,只會始于愛情,死于婚姻。”

  成瑤忍著心里的情緒,賭氣般道︰“你現在這麼說,未來說不定會求著我和你結婚呢。”

  “不會。”錢恆抿了抿唇,語氣果斷,“這一點原則,我不會改變。”他看向成瑤,“你放心吧,我不會逼著你和我結婚的,更不會要你生孩子。”

  我放心?!我放什麼心?成瑤內心簡直想要咆哮,你不想結婚生孩子,我才不放心!小孩子那麼可愛,為什麼不要生?!你不想結婚,老子還幻想有人跪地求婚來一場盛大婚禮呢?!

  成瑤忍著內心的窩火,努力平靜道︰“未來還長著呢,你也不要說這麼篤定呀。等你跪下求我結婚的時候,希望你也能這麼嘴硬。”

  結果錢恆一點求生欲也沒有︰“你還年輕,等你像我一樣再多做幾年家事案件,看透了婚姻的本質,看多了男女最終撕逼的丑態,你就不會對婚姻有任何期待了。”他理所當然道,“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一旦進入婚姻,男女之間那種吸引力都被契約給束縛死了。何況只要相愛,有沒有結婚證,根本無所謂。生孩子就更是找死了,兩人世界不好嗎,有了小孩這種麻煩的生物,連事業都沒法好好發展,人生更是沒有自由可言,都不能再單純的為自己而活,一毫無意義,完全找死。”

  說完,他好奇地看了成瑤一眼,略帶驚疑道︰“你不是也贊同我不婚和丁克的原則嗎?怎麼了?難道你想和我結婚?真的想和我生孩子?”

  成瑤忍著內心的火,倔強道︰“我沒有!”

  錢恆揉了揉成瑤的頭,愉悅道︰“我就是欣賞你這一點,和我特別合拍。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會喜歡錯人。”

  “……”

  “何況設身處地想想,和我結婚沒有任何好處,離婚不僅真的一分錢也分不到,還得倒賠我錢的。”錢恆自我感覺良好道,“畢竟這個世界上有誰家事官司能打得贏我?”

  “……”

  “生了孩子更慘,我爸媽喜歡小孩,為了防止他們和我煩,一旦離婚,那小孩的撫養權肯定是要爭的,應該也沒人爭得過我。”錢恆露齒一笑,“所以不結婚不生孩子最簡單,談一場永不分手的戀愛就好了。”

  錢恆還在講著,這個宇宙級直男癌根本沒有注意到成瑤細微的情緒變化和她的咬牙切齒。

  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賣力宣揚和自己結婚生孩子會有多慘的男人?

  這種人竟然都能脫單,肯定是自己瞎了!

  成瑤只覺得自己臉上又熱又冷,梁依然那個嘲諷得意的笑讓她如鯁在喉,而錢恆篤定的回答又讓她心煩意亂。

  她沉默著走了一段,最終還是沒忍住——

  “你是不是把婚姻預設的太差了?”成瑤抿了抿唇,“還沒結婚就想著以後離婚了怎麼處理糾紛,所以說要不婚主義,可也有很多婚姻白頭到老相互陪伴的啊。”

  “我們是律師,律師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謹慎思考,分析利弊,有風險思維,應該想好一旦面臨最差的困境能如何處理把損失降到最小。婚姻是種責任,責任就意味著束縛和制約,兩個人在一起長久的生活,不過是因為愛所以願意主動去磨掉自己的稜角,壓制自己的天性,收起自己尖銳的一面,把自己拗成對方喜歡的樣子,去彼此適應、磨合。可人是獨立的個體,為了別人去限制自己,就像是親手去砍掉自己的翅膀一樣,愛的時候心里覺得自己的犧牲偉大,可柴米油鹽早晚會耗盡這種愛意,那時候,就是不甘和怨恨了。”

  錢恆的聲音很冷靜,他看了成瑤一眼︰“我不希望我們變成這樣,為了婚姻失去自我。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沒有必要為了彼此去犧牲以適應一塵不變無味的婚姻生活。”

  這听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只是成瑤卻很快找到了漏洞︰“難道戀愛就不用彼此磨合嗎?”

  錢恆微微一笑︰“至少不結婚,那我們的感情不會摻雜任何別的因素,不會因為家長里短而吵架,不會疲于應付孩子而忙碌,也不會有婚姻里那些兜兜轉轉,只會有純粹的愛情,還有自由。”

  “婚姻雖然听起來很麻煩,但法律保護婚姻關系,保護婚姻財產。因為沒結婚,李夢婷財產分割上就非常被動,而蔣文秀就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護。”

  “我們都是家事律師,不存在會像李夢婷那樣不警醒保護自己的情況。”

  “但你不是沒人打得贏嗎?我就算保護自己,也保護不過你吧。”成瑤垂下視線,“何況如果我們現在談戀愛談了好幾年,後面發現不適合,要分道揚鑣,那時候你三十多歲的男人繼續一枝花,我三十多歲別說結婚,可能合適的戀愛對象都找不到了。”

  錢恆皺了皺眉︰“我們怎麼會分手?”

  “不是你說的,我們律師,思維要縝密到考慮到最差的情況?”成瑤這次是打算正面剛到底了,她理智地分析道,“所以我們來做一下戀愛期間可能涉及到的財產分割方案吧,這樣等過幾年我們要分手了,就按照這個分割方案來處理就好了,這就和婚前協議一個性質,省的到時候感情破裂了還要有糾紛。”

  “另外,就像我說的,女生二十歲到三十歲這十年青春比男人這十年值錢,一旦分手,是不是你應該對我有所表示有些精神補償?畢竟因為不婚,女生的風險更大一些,你們男人任何時候改變主意想結婚了,就算四十歲了,只要條件好,找個二十多的接盤都沒問題,女的就不行了。”

  錢恆的表情不太好看︰“我國法律不支持這種精神賠償。”

  成瑤笑笑︰“我知道,我想好了,我們換個形式就行了,寫成借款。可以設定一筆金額,參照歐美婚前協議里離婚時撫養費那塊,在一起越久,分手的話這筆借款金額就寫的越大。畢竟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分手時我作為女性,成本就越高,獲得更多的補償也合情合理。”

  成瑤說的頭頭是道,錢恆的臉卻是越來越黑,然而成瑤一點不在乎。

  “戀愛期間財務獨立,應該不會有別的糾紛。那下面我們理一下丁克的問題。”成瑤條理清晰道,“丁克和不婚,女性面臨的風險其實也大同小異。婚姻和生孩子這種涉及人身關系的事,就算現在我們一起簽協議說堅定不婚和丁克,否則違約者賠款,這麼做也是違法的。那萬一以後我們要分手,或者你改變主意,怎麼的我的風險也很大。”

  錢恆一張臉上風雨欲來︰“我不喜歡小孩,我不會改變主意。”

  “話不能說太滿,等你老了,變慈祥了,可能就喜歡小孩子了,而且老了嘛,人生可能就靠新生命注入活力了。”成瑤氣死人不償命道,“我們繼續啊,男人的生育期比女人可長多了,過個七年八年的,你想生孩子了,那我可能已經高齡產婦不孕不育了,這時候你肯定又會和我分手,出去找個年輕女孩生孩子,我呢,就只能淒風苦雨里一個人堅強了,等老了也沒老伴也沒孩子養老,沒準鬧出那種‘獨居老人死去多日無人發現’的社會新聞。太慘了,所以這一點上,你也應該對我有所表示和保障,分手的時候你說怎麼整?”

  “……”

  錢恆臉色不太好看,但語氣卻很鎮定,他望向成瑤的眼楮︰“我不會和你分手的。”

  成瑤噎了噎。

  錢恆移開了視線︰“本來想說,除非你要求分手,但想了想,就是你要求也不行。”

  “我不會分手,你要想和我分手去找別人,我只能你找一個破壞一個,讓你沒辦法最後只能回來了。”錢恆看著成瑤,眼神能殺人,“反正我們對不結婚不生孩子這個原則沒有分歧。別亂想了,走吧。”

  什麼沒有分歧?這才是最大的分歧好嗎?

  成瑤簡直有些無語,錢恆是智障嗎?敢情自己說了這麼多,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潛台詞?難道必須自己親口說出“我想結婚我想生孩子”這種話才能听得懂?

  從這個角度來說,錢恆確實不應該生孩子。他這種愚蠢卻還自我感覺良好的直男染色體基因,確實沒有傳播下去的必要了。讓他就地滅絕吧!

第92章

  生完氣過後, 成瑤也終于平心靜氣地想了想,她和錢恆面對如此大的分歧,卻沒能在交往一開始再確認溝通, 可以說都有責任。錢恆自我感覺良好地覺得既然成瑤同意了交往,那自然接受了不婚和丁克;而成瑤則下意識認為,當初是錢恆追了自己,當然應該是他認可自己的原則才對。

  如今,面對這原則性的矛盾, 成瑤十分迷茫。

  好在現實沒給她機會多想這些事, 眼下她面對更直觀的困境。

  如今她尚在梁依然的團隊,而梁依然對自己都已經明晃晃亮刀了。只是這種時候直接去和錢恆告狀?成瑤一點不想。她一點不屑于以女朋友的身份影響作為君恆合伙人的錢恆, 這不專業, 並且完全沒有獨立女性的格調。

  更何況, 就算真去告狀, 也沒什麼可說的, 說梁依然讓自己坐冷板凳嗎?在不了解團隊成員能力的情況下,不貿然讓對方參與核心事務,只先做輔助性工作試手,這幾乎放到任何職場,作為老板, 都做得不算錯。梁依然表面功夫做得又足夠好,在君恆眾人面前, 她可是剛正不阿維護成瑤的女par, 對待其余員工, 也是既親切又溫和,但關鍵時刻能力強,工作突出,長得還好看,一下子便在君恆里人氣很旺。如果真要對峙,那對比之下,和老板談戀愛的小律師成瑤,恐怕反而沒有梁依然信服力大。

  “職場上,誰不遇到點風浪?誰沒遇到兩個賤人?成瑤,不要慌,就是干!”

  秦沁對自己的鼓勵而猶在耳邊,成瑤握了握拳,心里充滿了斗志。

  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工作狀態終于讓梁依然良心發現了,在新的工作日里,她終于給成瑤安排了案子。

  “就是個離婚案,標的額不算大,五百萬左右,成瑤你來負責,先試試手。”梁依然把材料給成瑤的時候非常公事公辦,毫無私底下對她的敵意,她看了成瑤一眼,“之前讓你做輔助性工作,一來是為了了解你的性格和能力,二來想磨煉下你的心性,三來也算是為你好,如果你一來我的團隊,就有大案獨立操辦,我怕不能服眾,大家私底下還是覺得我因為知道你和錢恆的關系,所以對你有所照顧。”梁依然的語氣很坦然,“這是個小案子,但一切也都是從小開始的。”

  一番話說得實在滴水不漏,連成瑤都要懷疑自己之前是否神經過分敏感,錯怪了梁依然。

  只是當她拿著案子材料回了辦公桌翻開來一看,那顆反省自己的心,就差不多歇了。

  這個案子,確實如梁依然所說,標的額不大,案情也簡單,當事人雙方都非富非貴,但和簡單也完全沾不上邊,甚至可以說有些復雜。

  兩人結婚才三年,然而此前同居了已有十多年,涉及到需要分割的財產各式各樣,光是清單用A4紙打印出來都有十幾頁,線索繁多。

  十多年的共同生活,本來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痕跡,都帶有對方的味道了,如今想要分割,確實是頭緒一如亂麻,作為代理律師,也是稍有差池恐怕就會出錯。

  然而面對梁依然對自己埋的這個地雷,成瑤卻並沒有膽怯。錢恆因為那個涉外婚姻案,再次出國了,自己也正好全身心投入到手頭的案子里。

  為了這個案子,成瑤幾乎卯足了勁,她想讓梁依然看看自己的能力,想告訴她,自己並非依附著錢恆的菟絲花。

  成瑤代理的是女方吳婕,對方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阿姨,為了整理財產清單,成瑤約談了對方幾次,發現對方是個極其難纏的人。錙銖必較,市儈精明,愛貪小便宜,對于分割前夫的財產這件事,她幾乎抱著病態的執著,一分一厘也不能少。

  “小成律師啊,車庫里一台報廢了一年多的舊電視機,你這張清單上忘了列進去啊,這舊電視機如今賣掉也有個幾百塊呢,怎麼能便宜了老東西?必須要分!”

  “還有陽台上的那些花,你也要列進去,有幾盆蘭花還是死老東西在國際蘭花博覽節買的,可貴著呢,他要是想拿蘭花,就得折價分給我現金!”

  ……

  成瑤原本不理解這也都共同生活這麼久了,男方也沒有出軌,怎麼還鬧離婚?如今一見自己這當事人,她就什麼事都明白了。

  太斤斤計較了!刁鑽,只要找著機會,就貪小便宜。和這樣的人生活,確實很累,共同生活時,礙于並非合法妻子,吳婕恐怕還有所收斂,婚後吳婕恐怕就放飛自我了……吳婕的丈夫提出離婚,成瑤也算有些理解了。

  成瑤找對方在樓下咖啡廳約談了三次,知道了成瑤買單,吳婕就一點沒客氣,不僅點了堂吃,還點了一杯外帶,小吃也點了一堆,一邊和成瑤聊,一邊吃完了三明治、曲奇和布丁,這架勢,成瑤毫不懷疑,對方想來是特意沒吃飯空著肚子過來的……

  “小成律師啊,你說你們這律師費,可有點貴啊,能不能再便宜點?你看我這家庭條件你也知道的,和死老東西離了婚,最大的財產也就一套小房子了,剩下七七八八也沒多少現金,以後連養老估計都吃力,你們這些做律師的年輕人啊,光靠一張嘴皮子就能賺大錢,就能不能通融下,給我的律師費再減免下呢?”

  “吳阿姨,律師收費實行的是政府指導和市場調節雙管齊下的收費標準,根據不同案件,都有一個區間,不會虛高,但也至少要讓我們律師能覆蓋成本吧。我給您的收費,已經是按照A市律師收費標準離婚案件里面最低的來收了。”成瑤笑笑,“您看起來律師只是動一個嘴皮子,但您看,您不請隨便的誰去動這個嘴皮子,而請律師,說明這嘴皮子也得有專業的積累。何況要是我給您收費特別低,您才應該警惕,因為太低的價格,只能說明律師提供的專業服務和水準,可能都低于正常標準,成本付出的少,實力差,自然才會收費低,可這樣,最後吃虧的還是您自己。”

  吳婕對收費軟磨硬泡了幾次,又是牢騷又是嘮叨,一會兒哭窮自己,一會兒恭維成瑤的,可惜最終都被成瑤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

  這是成瑤第一次遇到如此難纏的當事人,她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應付吳婕。好在最終,財產清單全部理清,應訴書也都搞定,難以取悅的吳婕也被安撫好,就等著幾天後開庭了。

  ——

  成瑤因為吳婕案子的順利推進正充滿了斗志,看著這一切的梁依然卻越發煩躁。她承認自己在接這個案子時就存了私心。五百萬標的額的案子,難纏又斤斤計較的當事人,繁復的財產清單,光是這三點,對于不缺案源的君恆來說,都可以直接pass,然而梁依然接了下來,並且分給了成瑤。

  她是故意的。她想看著成瑤面對這樣市井的當事人,被糾纏到崩潰失態;面對這樣繁雜的財產名目,整理時出差錯;面對只有五百萬標的額的案子,心理落差太大意難平而氣憤……

  她幾乎冷眼等著成瑤出錯踩雷,然後把自己逼進難堪的境地。

  只是沒有,這一切都沒有,成瑤沒有抱怨沒有告狀沒有任何的一切,她如一個不知嫌隙的好員工一樣輕易接受了自己的案子分配,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全力以赴。

  梁依然站在成瑤的辦公桌前,拿起她整理好的吳婕案的應訴材料和證據材料清單,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作為一個僅有如此短工作經歷的新手律師,成瑤做的真的非常優秀,雖然吳婕的案子並不難,然而應訴書的格式、證據清單的詳盡,甚至材料整理的工整,這些細節上都能看出一個律師的用功程度和專業性。成瑤幾乎在每一個細節上都非常完美。她清晰地列出了吳婕和她丈夫的婚前財產和婚後共同財產名目,細致到連梁依然都有些汗顏。

  以前對成瑤有所偏見時,覺得她是毫無能力只靠傍上錢恆走捷徑的心機少女,根本配不上錢恆,可如今知道了她確實有能力讓錢恆刮目相看,梁依然心里不僅沒有情緒緩和,反而更壓抑嫉恨了。

  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專業,公是公,私是私,不應該在工作中對成瑤帶入情緒,但是她忍不住。而梁依然發現,這種敵意,隨著時間的推移,竟然越來越濃厚了,她的心里像住著一只充滿惡意隨時準備攻擊的黑貓,尤其當她看到吳婕案的應訴材料時,這種抵觸和惡意達到了巔峰。

  而當今早接到錢恆電話,溝通完事務所里常規工作外,他竟然又一次非常仔細認真地向自己道了謝。

  “謝謝你幫我照顧成瑤。”

  字典里從沒有“謝謝”兩個字的錢恆,因為成瑤,近來已經頻繁對自己道謝了。

  這一刻,梁依然完全失去了理智。成瑤不能簡簡單單就完美地解決這個案子。她不能這樣輕而易舉就靠這個案子得到眾人的肯定。她更不能順順當當和錢恆繼續在一起……

  此時此刻,她的理智完全被扭曲的嫉妒和不甘遮蓋了,她仔細翻看了吳婕案的證據,四下無人,梁依然天人交戰了很久,最終迅雷不及掩耳般從證據原件里抽走了一張紙……

  反正這個案子,成瑤打成什麼樣都沒關系,只要自己最後救場,客戶仍舊能得到如常、對自己有利的判決。就算過程曲折點,但並不影響客戶利益,也不影響最終結果。

  ——

  錢恆新接的這個涉外婚姻案比想象的更復雜,他去洛杉磯已經又待了快一周,也已經一周沒見到成瑤了。兩個人如今只能視頻聯絡。

  即便橫亙著對未來巨大的分歧,但人的感情從不受理智桎梏,只是听到錢恆的聲音,成瑤的內心就雀躍而悸動。

  她沒去過洛杉磯,一個勁好奇地問這問那,錢恆語氣溫柔,因為時差的原因,明明這時已經是美國西海岸的凌晨,而他也因為繁重的工作加班了好幾晚,此刻卻還是極盡耐心地為成瑤講著。

  “黃昏的時候終于有點空,我去了威尼斯海灘,海很漂亮,天很藍,這是加州都很著名的海灘。”講到這里,錢恆頓了頓,過了片刻,成瑤才再次听到了他低沉好听的聲音。

  “但是我卻覺得沒有B市的海灘好。”

  成瑤一邊看著網上威尼斯海灘的圖片,一邊抗議︰“怎麼可能,威尼斯海灘漂亮多了!你實話實說就好了,我又不會嫉妒你心里不平衡!”

  錢恆聲音淡定自然,視頻鏡頭里他微微垂下了頭︰“因為你不在威尼斯海灘。”

  成瑤愣了愣,就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錢恆和她又聊了些別的,自然而然地問起了工作︰“到了梁依然團隊以後有什麼不適應的嗎?有什麼需要我出面幫你溝通下嗎?”

  成瑤忍住了內心的委屈,狀若自然道︰“沒有。”她不想談及工作,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我這個案子有點復雜,本來還要十天才能回國。”錢恆眼神溫柔,“但我會壓縮休息時間,一周後就回來。”

  成瑤有些不好意思︰“你悠著點,別過勞,十天就十天,我又不是三天都等不及。”

  “是我等不及。”

  ……

  掛了電話,成瑤耳朵還有些燙。

  對于錢恆,她有種飲鴆止渴的情難自禁。明知道彼此對于未來有分歧,明知道這種重大人生理念的沖突早晚會爆雷,明知道有些矛盾不是不去想就會消失,明知道隨著時間推移,自己和錢恆總會因為婚姻和未來爭吵不和,明知道此刻最理智的做法應當是保持距離,給予彼此空間冷靜,好好思考在這矛盾之中是否還尚能調和,自己是否能妥協接受錢恆的不婚和丁克,但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靠近這個男人。

  大概這就是愛吧,明知道危險,卻還是放縱自己沉溺。

  ——

  好在生活不止有愛情,更有其余事需要人去奮斗。

  周二這天,下午便是吳婕離婚財產分割案的開庭。只是本來勝券在握的成瑤,此刻卻被一個突變打得措手不及。

  吳婕的丈夫在婚前因為裝修,曾問吳婕借過十萬塊,錙銖必較的吳婕自然讓他寫了借條,而這部分款項,因為是婚前借款,因此兩人雖然後來結為夫婦,但如今離婚的話,吳婕要求丈夫歸還這部分婚前借款,也完全合法。

  原本配合著借條原件、銀行轉賬流水,非常直截了當就能證明事實,可是如今,成瑤在開庭前最後整理翻閱應訴材料時,才發現那張至關重要的借條原件,竟然不翼而飛了!

  “怎麼可能,這份材料我就沒帶出過事務所,上午翻起還是完整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成瑤和譚穎緊張地翻遍了桌子底下、抽屜里、桌面文件里,甚至連垃圾桶都去掏了,可還是見不到那張借條的身影。

  成瑤又去調取了律所門口的錄像,這半天里,也並沒有可疑的人進過律所,可借條哪去了?

  還有一個多小時就要開庭,成瑤完全被這個突發事件打到措手不及。

  雖然在應訴時成瑤已經將借條的復印件一式兩份分別提供給了原告和法院,但是一旦沒有證據原件,對方完全可以以無原件核對為由,號稱復印件不真實,至于流水轉賬,也可以號稱並非是借款而形成的金錢往來,那到時候這筆婚前借款,極有可能得不到法律支持。

  可惜老天像要和成瑤作對似的,直到開庭,她還是沒找到那張借條原件。

  往婚姻庭走的路上,成瑤的心里一會兒滾燙,一會兒冰冷,她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手足無措之外,是惶恐、不安和羞愧,腦海里也接連閃過各種念頭。

  不論借條是怎麼沒的,沒了就是沒了,現在想別的已經沒有意義,首當其沖是怎麼解決。

  吳婕把這張借條的原件給到自己的時候,並沒有要求自己簽署任何書面的證據原件交接文件,因此就算吳婕號稱曾經給過自己這張借條,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自己完全可以以沒收到為由,把責任撇清。

  以吳婕這種錙銖必較的性格,要是知道證據不翼而飛,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自己一旦承認弄丟證據,她會怎麼鬧幾乎可以想象。

  人在危急的時刻,總是會傾向自保,只是……

  只是成瑤不想做為了自保而侵害客戶利益的人,即便將要面對難看的後果,甚至她未必能收場,她還是決定向吳婕坦白,承認自己的錯誤。

  在君恆,安保一向很好,進出也都要登記,因此大家習慣性都將訴訟文件放在辦公桌面上,一來辦公桌抽屜里已經堆滿了各種案件材料,沒空間了;二來近期要辦的案子,放在桌上比較方便尋找。因此成瑤也如其余同事一般,把吳婕案子的資料就放在桌上。

  成瑤如今仍舊不明白借條怎麼沒了,她似乎是沒有錯的,然而仔細想來,這確實是自己的疏忽,如果她能在離開座位時就把案子的材料鎖起來,就不會出現這種事了。其余同事都丟在桌上顯然並不是脫罪的理由,畢竟大家都做的事,未必就正確。做律師這一行,再謹慎再細致都不為過。

  雖然很慘痛,但這也是實踐給成瑤上的又一課了。

  ——

  臨近開庭,吳婕自然對此不能接受,幾乎用市井大媽所掌握的最粗俗的語言把成瑤罵了個遍,成瑤對此,除了認真道歉外,一概不反駁。

  “事情就是這樣,很抱歉弄丟了證據原件。”成瑤的態度十分誠懇,“吳阿姨,請您先別發火。首先,即便沒有原件,我也會爭取這十萬,而且一旦這個官司因為我弄丟了借條,這十萬塊沒能獲得支持,那我個人賠償您這十萬,絕對不會讓您因為我個人的原因而有任何損失。這是我草擬好的承諾函,我已經簽字了,請您過目。”

  “我真是沒見過你這種律師,聰明面孔笨肚腸,長得好看不中用,都是什麼玩意兒,毛沒長齊就出來騙錢了,做律師可真是門檻低!別說專業能力,竟然連我給你的借條這麼重要的證據都弄丟了,腦子里面是糊了屎?”

  吳婕非常生氣,態度也十足惡劣︰“你都把證據丟了,還指望那死老東西承認這筆借款?還‘我也會爭取這十萬’,你用什麼爭取?用你糊了屎的腦子嗎?”

  吳婕還有些罵罵咧咧的,但成瑤的承諾書總算安撫住了她的情緒,在成瑤的保證和不斷道歉下,她總算收拾好了情緒,和成瑤一起上庭了。

  ——

  成瑤壓抑著情緒,雖然借條丟了,但她並不準備輕易放棄。

  主審法官宣布了庭審紀律,並確認了雙方當事人及代理律師身份,告知了雙方當事人及代理人權利、庭審組成人員,並詢問是否有申請回避的情形後,就正式開始了庭審。為了查明真相,確認事實,原告宣讀起訴書,被告答辯後,便是舉證和質證環節。

  “吳婕代理人主張婚前十萬元的借款,相關借條的復印件已提交對方當事人,請問對方當事人及代理人是否對此事實有異議?”

  在成瑤的關照下,吳婕保持了情緒的穩定,兩人都沒有流露出借條原件滅失的表現,成瑤更是鎮定自若。

  勝負在此一搏了!

  “沒有,我方承認該筆借款,無異議。”

  仿佛冥冥之中听到了成瑤的祈禱,吳婕丈夫的代理律師,在不知情借條原件已經滅失的情況下,對應訴時成瑤提供的借條復印件,進行了認可!

  至此,成瑤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法官開始進行質證流程︰“請被告吳婕方出示借條原件。”

  歷來應訴時,只需提供復印件,原件則在庭審中向法官出具,由法官與復印件核對是否無誤即可。

  成瑤站起來︰“對不起法官,我們的原件滅失了。”

  而幾乎是同時,一如成瑤所料,吳婕丈夫和他的代理律師低頭商議了起來。

  沒多久,吳婕的丈夫便站了起來,改了口︰“法官,我想澄清一下,我不承認這筆借款,實際這筆借款根本不存在,這借條是吳婕婚前說想要個恩愛保證金,強行讓我簽字的,實際根本沒有這筆債務。”

  任何律師,一旦知曉了對方當事人證據原件滅失,恐怕第一反應便是讓自己的當事人否認該證據的真實性,畢竟原件沒了,死無對證,復印件的證據效力,一向比原件差得遠了,完全可以說是偽造的。

  吳婕丈夫的律師果然也是這樣做的。

  成瑤不緊不慢地出示了吳婕的轉賬記錄︰“這是我當事人借出十萬的證據,完全可以證明該筆債務真實存在。”

  吳婕丈夫的律師自然反駁︰“這筆錢是吳婕對我當事人借款的歸還,而非她出借。”

  成瑤也並不讓步︰“我完成了我方借款轉賬的舉證責任,您主張這十萬是我方當事人對您當事人借款的歸還,那還請您對您當事人當時出借十萬的事實進行舉證。”

  對方進一步狡辯︰“當時這十萬給吳婕用的是現金。”

  ……

  法庭辯論,你來我往,針對婚前這十萬塊之後,成瑤和對方律師又對婚後財產分割進行了辯論,最終兩方都完成了各自的陳述,一切塵埃落定,只等法官擇日宣判。

第93章

  判決結果懸而未決, 吳婕自然不滿,她又和成瑤糾纏了片刻,問成瑤要了打車來回的錢,揩了點油,才在成瑤的低姿態安撫和承諾下, 罵罵咧咧勉為其難地走了。

  終于獲得清淨的成瑤松了口氣,坐在法院的大廳里茫然地望著門口進出的人。近來的工作強度並不是最大的, 但成瑤卻莫名覺得累,特別累。

  “成瑤?”

  就在成瑤走神之際,一個男聲叫住了她。

  成瑤回頭,愣了愣,才想起來, 叫住她的是金磚律所的李成軒,此前包銳的聚會上遇見過。

  李成軒是個爽快性子, 對成瑤一時之間沒立刻認出自己也不在意,他熱情道︰“你也來這里開庭啊?”他看了成瑤一眼,“瞧你這臉色這麼差的,應該是還在錢恆手下干活吧?”

  “哎, 錢恆這家伙,就是對小年輕從不手軟。”李成軒顯然逮著機會就要挖錢恆的牆角,“小成啊,上次我對你說的話, 現在還有效啊, 你要受不了錢恆了, 可以考慮一下我這里啊,我們金磚雖然比君恆創收少,但合伙人絕對比錢恆平易近人!我之前給你的名片,你還留著吧?”

  成瑤只笑︰“留著留著。”

  李成軒又拉著成瑤吐槽了一陣錢恆,因為要趕著開庭才告辭。

  成瑤笑笑,沒當回事,她此刻心中正想著別的,想著自己的未來,關于工作,關于感情,關于吳婕這個案子懸而未決的結果。

  ——

  好在成瑤心中的大石頭沒有懸多久,三天後,吳婕的案子就迎來了判決。

  那筆婚前的十萬塊借款,被承認了!

  和成瑤料想的一樣,雖然在舉證中還是以原件優先,復印件只能屬于補強證據,在沒有別的證據的情況下,復印件不能單獨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依據,但一旦形成證據鏈,原件滅失,復印件也可以作為事實認定的關鍵。

  在吳婕的案子里,在對借條原件丟失不知情時,她的丈夫承認了這筆借款,加上當時的銀行轉賬流水,都能推定借款存在。雖然在知道原件丟失後,吳婕的丈夫和律師竭力否認借款,但卻對自己的主張提供不了證據支持,因此最終沒有被法院采信。

  權衡過後,吳婕的前夫也決定不再上訴,等時間屆滿後,一審判決就會生效,案件也算塵埃落定。

  拿到判決書,成瑤終于送了一口氣,雖然發生了丟失原件這樣不專業的事,但好在最終的結果,她對吳婕也算有個交代。

  吳婕卻顯然還是不滿︰“小成啊,你這次犯了這種錯,還要叫我付律師費,不太合理吧?把我的借條都弄丟了,這件事不能這簡單就完了吧?”吳婕暗示道,“不能全部免除,也最起碼給我打個折吧?何況我這一驚一乍的,交給你的原件丟了,你得給我個精神賠償吧?”

  “丟了原件是我的錯。但吳阿姨,根據《律師法》,只有在律師因過錯給當事人造成損失的情況下,才會需要承擔賠償責任。我沒有讓丟失原件影響這個案子的結果,並沒有對您造成損失。丟了原件我非常自責,但我為這個案子付出的工作也不僅是幫您爭取婚前財產一塊,更多的在爭取婚後財產分割,也付出了很多時間。雖然我是您的代理律師,但合同您是和我們律所簽的,我們律所歷來也沒有為此免除律師費的情況。對我弄丟原件的不專業行為,您想去律協投訴的話,我也願意接受律協的批評處罰。”

  因為自己有錯在先,成瑤非常耐心也非常低姿態,吳婕見砍價不成,自然惱羞成怒,開始攻擊起成瑤來,對此,成瑤都很好脾氣地受著,並繼續道著歉。

  掛了電話,成瑤以為吳婕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她壓根沒想到吳婕這人不僅錙銖必較,為了佔便宜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

  吳婕是在下午來的,成瑤當時正在辦公室里接待客戶,就听到大辦公區里傳來騷動。

  “叫你們老板出來!你們君恆號稱是專業人辦專業事,結果咧?結果你們的律師干的都什麼混賬事?把我的借條原件竟然都弄丟了,弄出這種岔子,竟然還有臉問我一分不少地收律師費?”吳婕拿出了潑婦的模樣,中氣十足又撒潑耍賴道,“這事要不給我解決了,我明天就在你們樓下拉橫幅!”

  大概是有誰勸說了吳婕,可毫無效果,吳婕的聲音更抬高了八度︰“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什麼誤會?呵,叫你們那個成瑤出來!你當面問問她,是不是誤會?!是不是她弄丟了我的原件?!”

  事情進展到這一步,成瑤無路可退,她不得不在會議室客戶驚疑的目光里,抿緊嘴唇走了出去。

  吳婕看到成瑤,氣焰更是囂張,演技也更浮夸起來︰“你們律所是不是嫌我不是那種家里有幾個億的大客戶,所以怠慢我,就給我配這種律師?”她指著成瑤,“她除了臉長得漂亮還有什麼優點?做事連腦子也不帶,你們這麼出名的一個律所,難道就看臉招人?這種垃圾都是怎麼進的律師隊伍?走後台?”吳婕惡毒地無差別攻擊道,“還是說你們律所都是這種貨色?”

  ……

  她又罵了些別的,只是不得不說,吳婕這樣潑辣市井的女人,攻擊起人來,就像打蛇打三寸一樣狠準穩。

  本來因為成瑤和錢恆戀愛這件事,李萌之流對成瑤有些意見,如今辦案子丟了當事人的證據原件,這種低級卻無法忍受的錯誤一出,吳婕這個當事人一鬧,大家那些被壓抑下去的情緒和八卦,又開始冒頭了。

  成瑤的臉上火辣辣的,感受著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李萌鄙夷的視線,還有那天因為自己被梁依然訓斥的實習生憤憤又揚眉吐氣的神色。

  成瑤只覺得自己這一刻無比脆弱,無比需要錢恆。然而他不在身邊,他和包銳還在洛杉磯,連平時處處維護自己的譚穎,也因為有事開庭外出了。

  偌大一個辦公區,即便王璐幾個在努力勸服吳婕,但成瑤在其余各色探究的目光中,只覺得有口難辯的孤獨。

  面對這樣的場景,她還能辯解什麼?辯解借條沒丟麼?可借條確實丟了。

  有苦難言,大略如此。

  如今這場景,怕是在大家心中坐實了自己不僅沒能力,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拉低君恆口碑的惡名了。

  成瑤心里酸澀,忍著難堪開口道︰“吳阿姨,這件事是我沒辦好,有什麼要溝通的我們去會議室吧……”

  “誰是你阿姨?”吳婕情緒激動,她鬧了半天,動靜這麼大,竟然還沒有老板層級的人出來,吳婕心里有些煩躁,看著眼前的成瑤,她就更惱火了,她很清楚,成瑤沒有權限給她減免律師費,得鬧到老板那一級才行。

  “我可以……”

  成瑤的話還沒說完,就在毫無準備之際,被迎面潑了什麼燙燙的東西。等她反應過來,才意識到那是吳婕從身邊辦公桌隨便抄起潑來的茶。

  因為身高,吳婕的茶沒能潑在成瑤的臉上,只堪堪潑到她的胸前,只是沒被潑到臉,也一點沒能緩解成瑤的尷尬和難堪。當著大辦公區那麼多同事的面被如此責罵和粗魯對待,再臉皮厚的人恐怕都難過自尊心那一關。

  “來,成瑤,快擦擦。”一群人手忙腳亂地拉開吳婕,王璐給成瑤遞上了紙巾。

  也就是這時,緊閉的辦公室門,終于打開了,梁依然一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般走了過來。

  “怎麼了?”她的臉上流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壓低聲音道,“我剛在電話會議,听到這里有動靜,是怎麼回事?”她驚訝般看了成瑤一眼,立刻抬高了聲音,“是誰把成瑤弄成這樣的?有客戶鬧事不知道去報警嗎?”

  成瑤並不買賬梁依然電話會議的這套說辭,她臉上那虛假的表情,顯然是故意坐在辦公室里等著事態失控發展至此的,然而她演得確實太好了,此刻看起來,她完全像是護短的老板,強勢又威嚴。

  “我們君恆不是菜市場,撒潑打滾就可以達成目的,法律服務是專業服務,不是買把蔥一樣還能討價還價,你要對我們服務有意見不想支付律師費,那請你去起訴,我們歡迎。但想惡意賴賬,未免是到行家面前班門弄斧。誰要不支付我們律師費,我們起訴到底。”

  梁依然一番話,吳婕果然消停了下來,然而她自然不會放棄。

  “那你問問你們的員工,是不是把我證據原件都弄丟了?!她這種工作態度,難道我不能質疑?你們不應該給我索賠?”

  ……

  梁依然像一個稱職又公正的老板一樣,詢問了吳婕很多問題,也再次讓所有人听了一遍成瑤弄丟借條原件的故事。

  “成律師贏了這個官司,也沒有造成你任何損失,我們理應不需做任何賠償,也不需退還任何律師費。但弄丟原件這確實是我們的問題,只是這並不是成瑤的錯。”梁依然大義凌然道,“這應當是我的問題,因為成瑤是我指導的律師,這個案子雖說由她全程操辦,但我本應該坐鎮全局指導,出了這種事,我這個帶教的人難辭其咎,何況原件丟失這件事,也說明我們君恆在客戶證據管理的內部流程上,有瑕疵。所以為了表示我們不夠專業的歉意,你這筆律師費,由我個人自掏腰包退還給你。”

  一听律師費可以免除,吳婕的情緒果然緩和下來︰“雖然你手下的律師不像樣,但我看你還是挺有水平也挺講道理的。”她瞥了成瑤幾眼,“所以啊,有些小年輕確實不行,姜還是老的辣,你看看你這老板,講話多有道理,做事多穩重,哪像你,連證據都丟了,還死摳著那點錢,一點不肯退,業務能力上一塌糊涂,要錢的時候倒是很精明……”

  吳婕旗開得勝,臉上已經有了笑意,只是嘴上還不饒人,又嘀嘀咕咕數落了成瑤一陣,才跟著受了梁依然指示的另一位助理律師,去處理律師費退款了。

  梁依然一番話,面子上既維護了成瑤,又很有全局意識,以犧牲自己的方式化解了糾紛。成瑤幾乎不用想,也知道如今所里眾人,恐怕對梁依然的評價又是高了幾分,而相應的,對自己的評價,恐怕只會每況愈下。

  和錢恆談戀愛,跟著錢恆時案源巨好,辦案能力也優秀,可一換團隊和新老板,不是此前連個案子也沒有,就是連吳婕這樣的小案子都辦不好,竟然連證據原件都弄丟了,最終當事人來鬧事……

  這些細節里的每一個,可能都還不至于讓人浮想聯翩,然而加在一起,就拼湊出了另一番景象——沒能力,靠抱金大腿才有了好成績,一離開大腿,瞬間就被打回原形了。

  “成瑤,擦擦茶水,來我辦公室一趟。”

  梁依然的語氣溫和,然而成瑤卻知道,將要面對的,不會是什麼和風細雨。

  果不其然,一進辦公室,梁依然就收起了那種柔和,她看了一眼成瑤︰“我知道你和錢恆處在熱戀期,他最近不在,你可能狀態會不太好,但是我希望你把戀愛和工作分開,不要因為私人的情緒影響了工作。”梁依然的語氣听起來甚至都非常語重心長,“女孩子,雖然戀愛很重要,但一旦變成戀愛腦,對自己的未來沒有好處……”

  成瑤忍著憤怒和難堪︰“我沒有因為戀愛分心過工作。”她一字一頓道,“我也不認為吳婕這個案子應該息事寧人就給她免除律師費。我們是律師,講究的是合同契約、法律和原則,而不應該怕當事人鬧事就退避三舍。何況辦這個案子,我問心無愧,訴訟的結果也為她爭取到了最大利益。現在您直接為她退還律師費,反而像是坐實了這案子我根本沒辦好一樣。”

  梁依然喝了口茶︰“可你丟了人家的借條原件,是責任人。我不希望吳婕一直在律所鬧,會對你的口碑造成影響,也影響辦公區同事的工作。何況真要鬧大了,按照責罰制度,你作為責任人,可是要受處罰的。”

  成瑤迎上梁依然的眼楮︰“我做錯了什麼,願意承擔相應的後果,但我沒做錯的部分,我也不想被按頭認錯。丟借條這件事,完全莫名其妙的。既然要處罰,那把這件事一起查一查吧。”

  面對成瑤的咄咄逼人,梁依然仍舊綿里藏針︰“你說借條丟的莫名其妙,可成瑤,我們是律師,律師說話講證據,否則就是推卸責任了。”

  成瑤心中隱約有所懷疑,只是說來說去,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白搭。君恆只有在律所門口有探頭,對來去律所的人有監控,辦公區內並沒有。當前的困境,于她而言,仍是無解。她咬緊了嘴唇,沒有說話。

  梁依然的語氣卻是重了點︰“我知道你和錢恆在戀愛,但你還是應該放平心態,區分開女朋友和員工的身份,不要覺得有錢恆了就可以亂來,在君恆,你首先是我們的員工,工作還是要認真。”梁依然說到這里,輕飄飄地看了成瑤一眼,“女孩子,還是應該自己優秀點,拼下事業,而不要老想著結婚。”

  這番話,顯然是在諷刺自己了,成瑤緊緊咬著唇,握緊了拳。

  “成瑤,我長你幾歲,有個忠告給你,優秀的男人,是永遠不會想和不夠優秀的女人結婚的。”

  這種意有所指,成瑤怎麼會不懂,梁依然的語氣像是個知心大姐姐,說的話要換個不明所以的第三人來听,也只覺得她誠懇,能毫無保留地指點後輩,但成瑤卻知道不是。

  梁依然眼里的促狹和嘲諷,已經到了不加掩飾的地步。她點到為止,然而有些話,就差脫口而出——

  以為錢恆會和你結婚?做夢吧。

  這一刻,成瑤的羞憤、難堪、尷尬和憋屈,幾乎達到了頂點。和錢恆那個關于婚姻的分歧,也終于被梁依然毫不留情地挑明,侮辱般扔到了成瑤面前,讓她無從逃避。

  錢恆如果堅持不婚丁克,那自己能這樣繼續窩在君恆和他談一輩子戀愛?一年兩年可以,那七年八年呢?十年二十年呢?

  別人暗里明里的冷嘲熱諷不說,自己真的能遷就他壓抑住自己真實的內心不結婚也不生孩子嗎?

  原本成瑤以為自己可以,但一天前,林鳳娟帶著手術成功的涵涵來感謝自己,自己抱著涵涵時,看著手中軟軟的可愛的小嬰兒,成瑤卻知道不能騙自己了。

  她喜歡小孩子。

  很喜歡。

  即便現在沒有想過,但未來的某一天,她還是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孩子,肉肉的一團,有明亮的眼楮和胖胖的小手。

  她也想要一段穩定的溫暖的婚姻。

  她和錢恆在這一點上,是截然不同的背道而馳。

第94章

  當天, 成瑤幾乎是魂不守舍回了家,她一下一下地點進錢恆的微信對話框,又退出來,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

  手邊是李成軒的名片, 成瑤拿起來,又放下去。

  她的心中模糊有了一個決斷。

  她不能長久沉溺在錢恆給的幻境和愛里, 猶如溫水煮青蛙,和風細雨久了,一個人就喪失突圍的斗志了。

  而也就是這時,錢恆的視頻邀請發了過來。

  “我明天回國。”錢恆剛開了口,就發現了成瑤的不對勁, 他皺了眉,聲音也緊張起來, “你怎麼了?是不舒服還是出了什麼事?”

  听到錢恆熟悉又低沉的嗓音,一瞬間成瑤有些想哭,只是她最終忍住了。

  “錢恆,我問你, 你真的絕對不準備結婚嗎?”

  錢恆顯然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他笑笑,“不結婚,我保證不結婚,絕對不會出現中途去和人結婚這種事……”

  “那如果不結婚我就和你分手, 你也還是不結婚嗎?”

  錢恆的聲音很篤定︰“你不會和我分手的。”他看向成瑤, 笑容自信而英俊, “你這麼喜歡我,不會舍得和我分手的。”

  成瑤抿緊嘴唇,沒有說話。

  “結婚沒有任何好處。只是個形式,完全沒必要。你還年輕,還不懂。”

  “錢恆,我想結婚。”

  “不,你不想。”直男錢恆壓根沒意識到成瑤語氣里的不尋常,他自若道︰“婚姻不論對男性還是女性,本質上都是種剝削,讓人不能完全為自己而活,讓人不得不遷就另一個人,結成利益共同體的同時也不得不放棄自己的一些堅持。”

  “我和你不一樣,我相信愛情,也相信婚姻,兩個人長久地生活在一起,勢必要調整磨合,勢必要收起自己的刺,但我並不覺得婚姻會磨滅一個人的自由,也不會限制一個人的個性和發展。我也不覺得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

  錢恆卻是一笑︰“成瑤,不要試圖說服我,在辯論這件事上,你贏不過我的。你的想法還太幼稚了。”

  錢恆說完,竟然真的拿出了在法庭上辯論的架勢,成瑤說什麼,他就立刻從主觀、客觀層面,邏輯清晰地反駁……

  簡直不可理喻!

  近日的壓力、迷茫、惶恐和委屈傾瀉在成瑤身上,她心中憋著一股火,而電話里的錢恆還在預言著婚姻制度一定將在本世紀末消亡,成瑤更是快要氣炸了。

  “錢恆,你知道我們平時所里流行的一句話嗎?”

  錢恆不疑有他︰“恩?”

  “你變強了,也變禿了。”

  錢恆輕松道︰“你放心,我頭發茂盛,絕對不會禿。就算再強,我也不會禿。”

  “不,我要給你的不是這句。”事到此刻,成瑤反而平靜了下來,她面無表情道,“你變強了,也變單身了。”

  錢恆︰?

  “我特此通知你一聲,你下崗了。”

  “什麼?”

  “思想這麼幼稚的我,不配和思想縝密的你為伍。從今天起,你恢復自由了,不用擔心未來被我逼婚,也不用擔心我算計你生孩子。作為我的男朋友,你被開除了!”

  錢恆愣了愣,然後他微微皺起眉︰“你是覺得不婚丁克,女方的風險很大嗎?這個問題我已經考慮好了,我回國後就準備以你的名義幫你全款買一套別墅,讓你不用有後顧之憂。另外關于孩子,你不用擔心不小心懷孕了得去流產或者頻繁地吃避孕藥,雖然我的保護措施都做的很到位,但確實也不能百分之百能保證避孕。所以我想過了,我可以結扎,這樣就絕對不會有孩子了,你也不用擔心我還會突然改變主意未來找別人生孩子……”

  “錢恆,你沒听懂嗎?那我再說一遍,我不干了!”成瑤虎著臉,“我正式告訴你,你被我甩了。”

  錢恆顯然並沒有接受這個說辭,他的臉上帶了點無奈和縱容,仿佛成瑤是在耍小性子似的︰“別鬧了,我這次出差是時間久了點,回國補償你,我可以請年假陪你,想去海邊嗎?帶你去。”他的身邊有些嘈雜,“要登機了,等我回來,乖。”

  鬧什麼鬧,成瑤想,也不知道錢恆是哪兒來的自信覺得自己不會甩他?也是時候給他一頓社會主義毒打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自己想結婚,錢恆不想,自己喜歡小孩子,錢恆甚至想結扎,這種男朋友請問不分還留著過年嗎?

  幾乎是剛掛了錢恆的視頻通話沒多久,成瑤就拿起了李成軒的名片,給對方撥了過去︰“李律師,我是成瑤,就想問問上次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

  ——

  成瑤也沒想過自己竟然在半天時間內就搞定了分手和跳槽一整條流程。李成軒對于她的“幡然悔悟棄暗投明”很是贊同,再次痛罵了錢恆幾句以後,就向成瑤提出了令人心動的offer。

  “工資給你翻倍,年終獎金上也會增加,另外給你配獨立辦公室,雖然你的資歷目前還不能帶教其余律師,但會給你配兩個實習生,有什麼復印文件裝訂案卷的活,你盡管指使他們就行。”

  李成軒確實十分有誠意︰“我們金磚雖然比君恆規模小,而且創收也沒君恆那麼多,但我們對每個好律師都非常珍惜,不會論資排輩,誰有能力誰上,你之前辦的幾個案子,我都有關注,在能力上講,是完全沒問題的。在我們小律所,雖然案源沒君恆那麼多,但好處就是,我們這兒升par容易,你要好好干,過幾年創收達標,也能升par了。”李成軒講到這里,想起了什麼,“我們之前梁依然跳槽去君恆了,所以剛加盟了一個新的合伙人,你應該認識,顧北青,是你一個學校畢業的。”

  對于顧北青竟然也跳槽去金磚了,成瑤意外之余,倒是十分驚喜,她掛了李成軒的電話,又給顧北青打了過去,三人約了明晚一起吃個飯。

  ——

  做完這一切,成瑤才開始寫起了辭職信。

  真的打開電腦,打下“辭呈”這兩個字,辭職的實感才終于席卷了她。一時之間,成瑤是百感交集的,她喜歡君恆,熱愛這個集體,然而如今跳槽可能是她事業發展唯一的突破口了。

  自己與錢恆對婚姻和未來分歧太大,錢恆不願意改變原則,成瑤也不願意勉強自己遷就,這樣下去,與其在不斷的爭吵中耗盡最後一絲愛意,還不如此刻當斷則斷。

  一旦與錢恆分手,繼續在君恆待著,那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實在是尷尬。梁依然對自己又敵意滿滿,吳婕案成瑤已經吃了暗虧,繼續在君恆待著,難道等著梁依然磨刀霍霍嗎?

  雖說辭職跳槽一氣呵成,但成瑤也並非沖動之下做出的決定,她此前內心也多有掂量。

  君恆里大部分同事對自己仍很友好,只是梁依然這一波波的操作下來,外加李萌等人的蓄意煽動,恐怕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覺得自己是靠著錢恆才有成績的。

  成瑤是個要強的人,她不願意成為錢恆的附屬品。她不希望被人提及時曖昧的介紹為“錢恆的女朋友”或是“錢恆的前女友”,她就是她,是自己的太陽,無需憑借誰的光。

  跳槽出君恆,是挑戰,也是新生,她要摘走身上錢恆的標簽,讓所有人看清她成瑤的能力。所有的成績,成瑤都要堂堂正正地拿。

  ——

  快刀斬亂麻,成瑤幾乎是第二天一早,就向梁依然遞交了辭呈。

  梁依然雖然意外,但成瑤自動請辭退出戰局,她心中頗有些揚眉吐氣的暢快,只是面上還假惺惺挽留︰“成瑤,你還年輕,做事情不要這麼沖動。”她拐彎抹角探听道,“何況辭職這種事,你和錢恆商量過嗎?”

  “事業發展的任何決定都是我一個人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匯報。”成瑤笑笑,語氣淡然坦蕩,“何況梁par,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梁依然一驚︰“你們分手了?”

  她說完,才意識到後悔,因為成瑤正表情嘲諷而微妙地看著她,不卑不亢,氣場十足。

  對于成瑤辭職,梁依然並不意外,她知道以她的資歷,扛不住自己施加的壓力。雖然過程里自己未免有些卑劣,但愛情戰爭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感情也好,人生也罷,機緣瞬息即逝,沒人和你講究謙和以及先來後到。技不如人,只能落敗。

  梁依然的心里,升騰起隱秘的快樂和終于如此的揚眉吐氣。

  她攏了攏頭發︰“律師是個很辛苦的工作,當合伙人的女朋友也確實很辛苦,畢竟對方沒那麼多時間陪你,你退出這個行業,雖然我很遺憾,但小女孩家,找個安穩的工作輕松點也挺好的。”她笑笑,“祝你未來一帆風順。”

  成瑤卻仍是笑︰“我沒有退出。”她的眼楮明亮,面色紅潤,整個人仿佛發著光,“以後再見,就是對手了。”

  眼前的女孩模樣漂亮到耀眼,語氣驕傲到甚至狂妄,她盯著梁依然︰“我不會手下留情。”

  明明是資歷比自己輕很多的新人,梁依然卻沒忍住心中一滯。隱隱的,成瑤身上那種類似錢恆的氣質,讓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慌亂。

  ——

  錢恆幾乎是氣定神閑地回到君恆的。對于成瑤在電話里分手的言辭,他並沒有當真。成瑤和自己感情這麼好,怎麼會分手?大概是這麼久沒陪她,小姑娘委屈撒嬌了。

  錢恆提著在美國為成瑤買的一行李箱的禮物,按捺著對她的想念,進了君恆。結果到了所里,轉了一圈,都沒見到成瑤。

  他逮了個人詢問︰“成瑤呢?”

  譚穎瞪大了眼楮,有些支支吾吾︰“錢par你還不知道嗎?”

  “什麼?”

  “成瑤今天上午就辭職了呀。”

  “……”

  錢恆皺著眉,黑著臉,抿著唇,他拿出手機,點到了成瑤的頭像上。

  寫了刪,刪了寫,一分鐘折合人民幣166.66無窮的錢恆,斟酌了許久,絞盡腦汁,花費了比辦幾十億標的額大案的精力,才發出了信息。

  “瑤瑤,我回來了,今晚一起吃個飯?我給你買了很多禮物。”

  錢恆想,不要問及辭職,這樣顯得自己很急不可耐,只是輕描淡寫的這麼一句,就夠了。做男人,當然要淡然。喜歡的女人鬧別扭,作為男人,怎麼可以急切?當然要鎮定,要有大將風度,要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要……

  只可惜,錢恆的這條信息剛發送完,他的心態就崩了。

  微信對話框里只有這樣一條顯示——

  “成瑤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

  錢恆死死盯著眼前這行字,差點氣到升天。

  不僅辭職,還直接把自己刪除好友了???

  成瑤,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錢par,其實你這些天不在,發生了挺多事的,成瑤也不是沖動辭職的……”譚穎看著錢恆的臉色,小心翼翼但還是鼓起勇氣說了起來,“她剛經手了一個案子,但……”

  ……

  听完譚穎的敘述,錢恆才驚愕地發現,這些日子成瑤身上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什麼都沒說,獨自扛起了這麼大的壓力。

  “她是跳槽去金磚了?你去打听下,她今晚在哪里,干什麼。”錢恆抿了抿唇,掃了譚穎一眼,補充道,“別讓她知道是我問的。”

  譚穎狗腿地領了命令,趕緊跑了。

  ——

  梁依然開庭回到所里,才發現錢恆已經回國了,看起來還正在等她的樣子。她的內心有些酸澀又有些小雀躍,想到這個男人和成瑤談過一段,內心總是有些難受,但此刻他又恢復了單身,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笑著朝著錢恆攤開了手掌︰“拿來吧。”

  錢恆︰?

  梁依然也不惱,她眼神明媚,語氣不自覺帶了絲嬌嗔︰“你傻了啊,你出國之前我讓你給我帶的口紅。”

  錢恆愣了愣,才自若道︰“哦,那個啊,不好意思忘了。”

  如此理直氣壯,如此問心無愧。

  梁依然愣了愣︰“可我听包銳說你在美國可是大買特買,差點買空了貨櫃……”

  “哦,我不太知道成瑤到底喜歡什麼,所以都每樣都買了。”錢恆毫無誠意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光想著給她買,其他人讓我帶的東西我都忘了。”

  “……”

  梁依然調試了很久情緒,才能盡量平靜道︰“上午成瑤來辭職了,你知道吧,我听她說,你們分手了?怎麼回事?”

  “沒分手。”錢恆抿著唇,“只是鬧了點別扭。”他想了想,非常鄭重地加了一句,“很快會和好的。”

  “……”

  ——

  譚穎不辱使命,很快就狗腿地向錢恆匯報了成瑤的行蹤︰“錢par,經過我的探听,成瑤今晚約了金磚的新同事在胡桃里西餐廳吃飯。”

  錢恆點了點頭︰“好。”

  譚穎見勢道︰“那個……錢par,我在想我最近能不能休個年假……”

  “批準了。”

  “謝謝錢par!”

  ——

  錢恆在洛杉磯待了大半個月,回國後,手頭也積累了不少活,只是譚穎走後,他怎麼也沒法靜下心來,平生第一次,完全無法進入工作狀態。好不容易枯坐到下班,他沒理會梁依然約飯的邀請,擺擺手,徑自拖著那一箱買給成瑤的禮物,就上了賓利。

  金磚律所那幾個合伙人和資深律師錢恆基本都認識,他早早到了胡桃里,正盤算著怎麼假裝偶遇,就見餐廳的大門被推開了,成瑤眉目如畫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跟在她身後的是李成軒,還有……

  還有顧北青?!

  這瞬間,錢恆只覺得腎上腺素瘋狂上涌,他一點不記得自己假裝偶遇的原則,拉開椅子,朝成瑤走了過去。

  ——

  成瑤今晚心情不錯,在君恆時工作繁忙,她沒怎麼顧得上和顧北青敘舊,以後兩人要成為新同事了,趁機一聯系,彼此講起這幾年的見聞,交流著工作生活經歷,倒是感慨又開心,李成軒也很和善,不時插兩句,三個人有說有笑。

  只是她剛拉開椅子坐下,背後突然就響起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

  “成瑤。”

  成瑤回頭,背後站著的不是她那位直男癌老板病前男友是誰?

  “有什麼事嗎?”

  錢恆顯然被她這個冷淡疏離的態度噎了噎,他清了清嗓子,下意識道︰“有幾個案子的情況,我要和你討論下。”

  “錢par,需要我提醒你嗎?我已經辭職了。”

  “……”錢恆頓了頓,繼續道,“是有幾個應該交接的案……”

  他的話還沒說完,成瑤就打斷了他︰“所有案件我已經完成了交接。你還有什麼事嗎?”

  被顧北青好奇地盯著,錢恆心里一萬個不爽,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忍了下來︰“我美國回來了。”

  “恩。”

  錢恆抿了抿唇︰“我給你帶了禮物。”

  成瑤的睫毛顫了顫,語氣卻仍是客氣︰“謝謝了。”

  “禮物有一行李箱。”錢恆頓了頓,“我帶來了。”

  成瑤這次終于抬了眼楮,她看了錢恆一眼,語氣也終于變得輕淺了起來︰“謝謝。”

  就在錢恆以為她要說什麼感動的話之際,成瑤玫瑰色的唇瓣輕啟︰“你把行李箱留下,你走吧。”

  “……”

  好在最後李成軒看不下去︰“錢恆,坐吧,雖然成瑤離職了,但大家都在一個圈子里,以後還是還是要經常多交流多互相幫忙啊,正巧遇到,不如一起吃?”李成軒說完,對成瑤使了個眼色,雖然他不明所以,但猜測八成是成瑤和錢恆有什麼矛盾,成瑤才離職跳槽的。

  錢恆沒有矜持,不客氣地坐下了,他拉了個椅子,大剌剌往顧北青和成瑤的中間一坐。

  李成軒背地里罵錢恆罵的最凶,但此刻見了錢恆,竟然也是最熱情的︰“來啊,錢恆,難得聚聚,要不要喝個酒?今晚我請!”

  結果錢恆看了他一眼後,徑自轉頭看向了成瑤,他抿了抿唇︰“李成軒給你什麼樣的待遇,我翻倍,你回來。”

  “帶薪年假給你每年20天,還有別的任何要求我都答應,你明天回來上班。”

  李成軒反應過來,立刻抗議道︰“錢恆!我才挖來的人!你這是什麼意思!當著我的面撬牆角?!”

  錢恆涼涼地看了李成軒一眼︰“她本來就是我的,不存在撬牆角一說。”

  顧北青挑了挑眉,看向錢恆︰“難道君恆是奴隸制?一份工作而已,還簽訂賣身契了?每個人職業規劃都不同,成瑤想清楚了要跳槽,那肯定是之前的崗位不合適了,你這樣勉強沒意思。”

  錢恆表情冷淡地甩下了一個重磅炸彈︰“成瑤是我女朋友。”

  顧北青詫異了,李成軒震驚了……

  成瑤放下了筷子,言簡意賅地解釋道︰“分了。”

  “沒分。”

  “分了。”

  ……

第95章

  成瑤還想說什麼, 卻被錢恆一把拉了起來,他拽著她︰“我們好好談談。”

  等成瑤反應過來,兩人已經在餐廳的露天小花園里了。

  “沒什麼好談的。”成瑤努力維持著鎮定和冷靜,“我們對人生和未來的規劃不同,分手是放過彼此。”

  “我愛你, 成瑤。”

  “但你不想結婚。”

  “我可以為你改掉我任何別的原則,唯獨不婚和丁克, 我沒辦法改。”錢恆皺著眉,戀愛以來,他對成瑤幾乎有求必應,唯獨在這件事上,他強勢而不讓步, “婚姻真的並不美好,小孩也很麻煩。”錢恆真實地不解道, “你怎麼會想不開想結婚生孩子?”

  成瑤簡直氣到劈叉︰“因為我這樣優秀的基因必須傳承下去,你不想結婚生孩子沒人逼你,我找更優秀的基因一起結婚生孩子。你放心,我不找你。”

  錢恆一張臉黑的和煤炭一樣, 他陰沉道︰“成瑤。”

  成瑤卻還是不怕死︰“你有你的底線和原則,我也有我的,你不能為了我犧牲自己的不婚丁克主義,我也不能為了你就違背自己內心去贊美不婚丁克好。這個矛盾沒法調和, 最終我們還是會分手, 所以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她望著錢恆的眼楮, 一字一頓道,“錢恆,我再說一次,你被甩了!我,成瑤,不要你了!所以請你克制點,認清現實!”

  成瑤說完,也不顧錢恆什麼神色,轉身利落地就走了。她沒辦法留下,生怕多留一分鐘,自己的逞強就會被看穿,又會心軟和舍不得。

  這一次,錢恆沒有再追上前,眼前的少女美麗又耀眼,對戰自己也絲毫不怯懦,而錢恆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對的,自己不能要求她陪他談一場注定沒有結果的戀愛,這樣太自私了。

  她想要婚姻,自己卻給不了。

  ——

  一場聚餐,被錢恆搞得氣氛詭異,人雖然走了,那一整個行李箱的禮物,倒是給成瑤留下了。

  席間李成軒按捺不住好奇︰“我就想問問,你怎麼會和錢恆談戀愛啊?”

  “我一時沒想開。”

  “確實啊……”

  “不過和他這種毒瘤談戀愛是什麼感受?”李成軒滿臉躍躍欲試,“你別說,我還挺好奇的,想想還挺帶感的……”

  “多吃兩把牛黃解毒丸。”

  “說實話,他看起來對你還挺好的呢?”李成軒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你們為什麼分手?是誰提的分手?他想挽回嗎?我看錢恆剛才走的時候可憐巴巴的,要不你再給他個機會?他這種人這麼欠,我教你啊,你先假裝答應復合,然後冷暴力他,折磨他狠狠打擊他!”

  李成軒越說越激動︰“他明顯還想和你復合,但你以後就是我團隊里的律師了,錢恆以後想見你,可能還得看我臉色,還得來拍我馬屁,哈哈哈哈哈,他也有今天啊,真是解氣啊哈哈哈哈……他要是來找我,我就讓他……嘿嘿嘿嘿……”

  “咳咳咳。”

  直到顧北青用刻意的咳嗽打斷了李成軒的思路,他才終于停了下來︰“不說他了,來,聊聊我們美好的明天,吃菜吃菜!”

  ——

  李成軒覺得自己最近萬事諸順,自從成瑤加盟金磚以後,他每天睡覺都差點笑醒,自己這次挖人實在是挖的高明啊,這一不小心,不僅挖的是錢恆親手帶教的徒弟,還是他心愛的女朋友!值!實在是太值了!

  成瑤一點沒讓他失望,不僅硬氣地拒絕了錢恆的復合要求,搶起君恆的案源來也是毫不手軟。來金磚半個月,她像是薅羊毛一樣從君恆手里薅走了三個案子,兩個標的額千萬,一個標的額更是近億元。

  李成軒也多少听到了關于成瑤的風言風語,不外乎說她靠錢恆上位,在君恆辦壞了案子才灰溜溜辭職。然而律師不應听信謠言,應該眼見為實。成瑤不僅能搶案源,更能辦案子,這三個案子,她都辦的非常好,有些思路甚至李成軒都沒能第一時間想出來。名至實歸的美貌和實力兼具。

  只是除了辦案風格上……雖然大部分時間成瑤與客戶溝通起來非常有親和力,柔中帶剛,很有自己的風格,但不經意間,李成軒發現,她竟然不自覺就流露出一些錢恆的風格……

  “成律師,我可能是冤枉我老公了,他和我說了,和那個朋友只是純潔的友誼,昨天和我痛哭流涕地解釋,我覺得看他那個樣子,應該是真的,咱們沒必要再對他進行出軌取證了……雖然很少,但我也相信男女之間還是有純潔的友誼的。”

  “男女之間純潔的友誼?”成瑤面無表情,“那玩意兒老年夫妻之間才會有。其余,不存在的,冷靜點,好好取證。”

  ……

  “成律師,我就咨詢了半個小時,這個錢還要收費啊?我以前在別的律所,這些咨詢費都是免費的!”

  “SPA館的‘免費體驗’,‘零團費旅游’,還有所謂的‘免費試吃’,這些‘免費’的東西,真的免費?”成瑤瞥了一眼對方,“你真去‘免費’體驗了,不花錢,你就出不來了。任何律師不會提供免費的服務,一旦說是‘免費’,那後期讓你付出的代價更大。你是想現在支付我半小時的咨詢費,還是想以後支付十幾倍的咨詢費?”

  ……

  在金磚干了沒多久,成瑤渾然不知自己在A市法律圈如今竟成了個風雲人物。

  這天她開完庭正準備走,在樓梯拐角突然听到了別人的討論。

  “你們知道金磚的成瑤嗎?”

  “恩?”

  “以前是君恆跳出來的,就錢恆親手教出來的律師啊。”

  “她啊,我知道,剛才我還見到了,在這開庭了,長得可真漂亮,明星似的。”

  “當然漂亮了,人家錢恆前女友!”

  “這麼勁爆?!”

  “是啊,錢恆可喜歡她了。我有學妹在君恆實習,說她跳槽以後錢恆每天臉都黑的和什麼似的,她走之前有個案子證據原件莫名其妙丟了,雖然後來解決掉了,但錢恆現在堅持徹查,到底證據原件怎麼丟的。”

  “不過人家不僅臉漂亮,做的案子也漂亮,我昨天和張法官聊天,張法官對她贊不絕口,說這年輕律師認真肯死磕,思路清晰邏輯嚴密,一上庭整個人非常強勢,把對方四十多歲的資深律師都堵得說不上話來……”

  “以前還覺得她在君恆是靠錢恆才有那些成績,現在去了金磚,沒後台沒背景,做的案子倒是越來越好,看來是真本事。”

  “有點想認識認識啊……”

  “你的思想太危險了吧?錢恆的女人你也敢踫?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太長了?”

  “不是分手了嗎?!”

  “我學妹說了,上次他們君恆聚餐,她瞥到錢恆的手機屏保還是成瑤的照片。你覺得你現在去追人家,錢恆能不捅死你?而且人家都和錢恆在一起過了,還看得上你?”

  後面這群律師還八卦了什麼成瑤已經沒再注意了,她沒有再停留,直視繞過樓梯,走下大廳,推開法院的門,門外是冬日里和煦的陽光。

  她沐浴在陽光中,刻意不去想關于錢恆的事,只從工作而論,現在的她,終于能慢慢證明自己了。這一刻,成瑤只覺得內心涌動著滿足感和快慰。

  沒有錢恆,她也能做好,她也會發光。她不屑于做任何人的陪襯。

  ——

  李成軒這邊春風得意,錢恆就簡直諸事不順了。

  成瑤辭職了,她的辦公桌徹底空了出來,他的心里總覺得也空了出來。這幾天君恆又招了幾個新人來,行政部朱姐本來安排了人坐成瑤的座位,然而錢恆讓人調了位置,成瑤不在了,總覺得誰也沒法填上她的空。

  只是譚穎和他說的事,錢恆倒是有些警覺。成瑤不會犯丟失原件這種低級錯誤,這里絕對有問題。

  譚穎來來回回把這件事講了幾遍︰“總之就是莫名其妙丟了,成瑤就在桌上放了幾個小時,出去吃了個飯吧,就沒了,我和她都找遍了,還翻了君恆門口的監控,我們出去午飯期間沒有外面的人進來過……”

  “那所里的人呢?”錢恆敏感地抓住了重點,“所以有人進來過嗎?”

  “所里啊……”譚穎想了想,“好像只有梁par進去過。”

  錢恆抿著嘴唇,譚穎走後,他徑自去調取了君恆門口的監控錄像,根據譚穎說的時間,他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成瑤譚穎等一行人一起出去午飯後,辦公室里就沒人了,直到十分鐘後梁依然行色匆匆進了君恆,片刻後又再次匆匆離開。

  錢恆一點也沒打算委婉,他進了梁依然辦公室︰“成瑤那個丟了原件的案子,你解釋一下。”

  梁依然愣了愣,隨即抬頭,臉色愕然︰“什麼解釋?她那個案子,是我指導不利,沒多注意她的心態變化,應該再叮囑她認真點,所以我已經自己把當事人的律師費退還了。”

  “這個案子我翻了卷宗,她辦的沒問題,結果上丟不丟借條,都無差別,我作為合伙人,反對這種縱容客戶撒潑的行為,認為不應該退還律師費。你作為帶教律師,團隊員工遭遇這種事,更恰當的做法應該是更強勢地維護員工,而不是息事寧人。”

  梁依然有些尷尬,語氣也有些委屈︰“可那個當事人你沒看見,太纏人了,特別煩,嘴里還不干不淨的到處罵人……”

  錢恆的表情很平靜,也很冷︰“梁依然,你是個合伙人,團隊成員出了事,對外本來就應該合伙人來扛。抗完了對內再來清算責任,這個道理,需要我再教你嗎?”

  梁依然還沒顧上難堪,錢恆的聲音便再一次響了起來︰“她丟的那張原件,是不是你拿的?”

  錢恆的神色很冷,梁依然下意識有些慌亂,她立刻否認道︰“怎麼會?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錢恆,我知道你喜歡成瑤,但你為了她一點公正不講,就來冤枉質疑我,有點過了吧?”

  錢恆沒表態,只是把手機翻拍的那段監控放到了梁依然面前︰“我排查了時間,成瑤自上一次還見到借條原件到發現借條失蹤,就只有這幾個小時的空隙,她的辦公桌邊平時也都有人,唯一有作案時間的就是她和其他人中午出去午飯的間隙。”

  錢恆盯向了梁依然︰“她年紀小,還有點愣頭愣腦,但我不傻。那段時間只有你出入辦公室了。”

  梁依然抿緊了嘴唇︰“這個案子是成瑤獨立辦的,我沒有插手過,甚至連她的應訴材料都沒見過,沒踫過一下。”她表情鎮定,然而一顆心卻是止不住下沉。

  錢恆為人並不熱絡,然而也從不會這樣咄咄逼人。梁依然沒想到,他會為了成瑤做到這一步,她以為自己不論如何地位都比成瑤高,她是已經戰敗退縮的前女友,而自己是如今為君恆創收的新晉合伙人,就算和自己沒有進一步發展,未來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和合作伙伴,哪至于為了這麼點事弄到對峙的地步?何況有些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好,都已經過去了,追查有什麼意義?

  “可能我處理方式上是有不妥,下次一定注意。”梁依然服了軟,笑了笑,“但現在也處理完結案了,沒必要再花心思折騰了。你也別對我多心,成瑤剛到我團隊下,可能和我的工作風格不太一樣,但我怎麼可能把借條原件拿走?”

  “成瑤的事,每一件都值得我花心思。她是從我的團隊調去你那里的,是我相信了你的專業能力促成了這個調動,我對她在你的團隊里遭遇的事,應該負責。”錢恆的表情嚴肅,他盯向梁依然,“我最後問你一次,是不是你拿的原件?”

  “我沒有。”梁依然也惱了,她氣錢恆的不解風情,氣錢恆的固執,也氣錢恆的不忘舊情,她第一次,有些失了態,“錢恆,我知道你分手了不開心,但你不能把怒氣發泄在我身上,成瑤辭職了,她自己辦案子辦的有差池,在君恆待不下去了,這不是我的問題,是她能力的問題!”梁依然面色潮紅委屈,“你也是個資深律師了,說什麼都要講證據,你要有什麼需要我配合去驗證的,我都配合,我自證清白!”

  這話下去,錢恆果然沒再說話。梁依然松了口氣,她剛想找個新話題緩和下氣氛,卻听錢恆再一次開了口——

  “你連踫都沒踫過那份應訴材料是嗎?”

  梁依然不疑有他︰“是。”

  “你願意配合自證清白?”

  “沒錯。”

  “那做一個指紋檢測吧。”錢恆表情淡然,“既然沒踫過,案卷材料上應該沒有你的指紋。我認識一個做這方面檢測的朋友,你什麼時候有空和我一起去一下。”

  梁依然不可置信地看向錢恆︰“你為了她要做到這種地步?把我直接當成犯罪嫌疑人?錢恆,不論結果怎樣,你和我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你知不知道我們之間就撕破臉皮了,以後都沒法好好保持合作同事關系?你想過你這麼做的後果嗎?”

  一時之間,委屈、嫉妒、不甘、惱怒席卷了梁依然,她的心里憤恨而陰郁︰“是不是成瑤和你說什麼了?她對我肯定不會說什麼好話!”

  錢恆抿了抿唇︰“她不是這種人。”

  “那她是什麼樣的人?!她在你心里就這麼完美?錢恆,你才認識了她多久,一年都沒有?可我們認識多久了?從大學到現在,整整八年,難道這八年就抵不上她幾個月?!”梁依然盯著錢恆,自加入君恆以來的委屈和酸澀全都傾瀉了出來,“何況你現在斷定的原件丟失時間,根本是建立在成瑤一面之詞上的,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騙了你?她最後一次見到原件根本不是那個時間,發現原件丟失也不是那個時間,她可能真的自己弄丟了原件,怕被責罵才下意識推脫責任?”

  就在梁依然以為這一切說動了錢恆之際,卻听錢恆頓了頓,極輕極淺道︰“你是我八年同學不假,但她是我的女人,做男人最基本的原則,關鍵時刻要相信自己的女人。”他盯向梁依然,“我相信成瑤,無條件相信她。”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個導火索,徹底點燃了梁依然心中的炸藥。她終于沒法維持那平靜的表面,徹底情緒失控了。

  “對,是我做的!我就是看她不順眼!”她的聲音尖銳,表情難掩嫉恨,“她有什麼好的,讓你這麼心心念念,你們都分手了,你還處處維護她?就因為年輕漂亮?錢恆,沒想到你也這麼膚淺!你也不過就喜歡這種人!只喜歡新鮮的感覺!人家有心機地勾引你,你就真的上當了……”

  “是我追她的。梁依然,對她放尊重點。”

  “你們都分手了!錢恆!分了!她哪里好了?!你倒是說啊!”

  “她哪里好我知道就行了,沒有必要對你解釋,她也不需要你喜歡。我喜歡她就夠了。”

  梁依然幾乎要落淚︰“錢恆,你的心是死的嗎?你知不知道我……”

  “我不想知道。”錢恆卻毫無感情地打斷了她,“梁依然,既然你也承認自己抽走了原件,雖然案子結果沒影響,但你這樣的行為毫無職業道德可言,尤其作為君恆一員,對自己手下律師用這種下作的手段,根本不符合一個合伙人的言行標準。”

  “你自己辭職吧。”

  梁依然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你自己辭職,向客戶道歉說明真相,歸還借條原件,我會通過群郵件通報處理這件事。”

  這個時候,梁依然也冷靜了下來,她冷笑道︰“錢恆,我反口不承認,你一點證據也沒有,你也沒辦法強制逼迫我去做指紋鑒定……”

  “我錄音了。”錢恆的聲音冷冷的,“自剛才進辦公室開始,所有的對話,我都錄音了。”

  梁依然面色慘淡︰“你從來沒相信過我,你已經預設了我就是犯罪嫌疑人。”她看向錢恆,“你知不知道這樣的內部通告一出,我在A市法律圈,都會名譽掃地,這會摧毀我的職業生涯!”

  “一個律師的一生里辦案出過瑕疵不會摧毀她的職業生涯。冥頑不靈固執不改才會。”錢恆看了梁依然一眼,“道歉、消除影響,好好改正,再也不重犯。梁依然,你還有未來很長的職業道路,好好想想。”

第96章

  連續結了幾個案子, 成瑤才得了空,和休完年假的譚穎約了吃飯。

  這一晚,譚穎倒是帶來了幾個勁爆消息。

  “就很突然的,梁par辭職了!才入伙了君恆沒多久啊,也沒什麼征兆, 就突然辭職了,本來我們還不知道怎麼了, 結果昨天所里合伙人聯合發了通告,通報了梁依然離職的緣由,我們才發現原來你上次那個證據,是她弄丟的,徹查出來後, 錢par讓她自己引咎辭職了。”

  成瑤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怎麼還會扯到那件事?還會徹查?不是過去了一陣嗎?”

  譚穎翻了個白眼︰“算了吧,你的事在錢par眼里沒小事, 他為給你正名查證了挺久的。因為出了這個通告,一個女par竟然犯這種低級錯誤,而且還讓手下團隊的助理律師背鍋,反正現在梁依然的名聲, 在A市法律圈是沒法混了,我听說她所以只能離開A市,去B市發展了。這女人可真夠虛偽的,連我當初都以為她是個不錯的人。現在所里對她的風評真是一塌糊涂了, 太下作了, 我們都覺得她就是嫉妒錢par喜歡你……”

  成瑤心里不是沒有感慨, 以前的她確實想著早晚有一天,能在大眾面前戳穿梁依然偽善的嘴臉就好了,然而如今得知梁依然自作自受的消息,她的內心也並沒有劇烈的舒坦感。

  自從加入金磚慢慢用一個個案子證明自己以後,她才發現,一個人足夠強大了,是根本不會在意外界的看法的。人生在世,永遠做不到不讓任何人誤解,然而這種時候,與其追著那些誤解自己的人去闢謠去解釋去澄清,還不如好好做自己,用成績說話,用行動打臉。

  譚穎轉了轉眼楮︰“說實在的,你和錢par到底怎麼了?就這麼分手了?還能復合嗎?”

  成瑤吃了塊牛肉,趕緊轉移了話題︰“這肉不錯,你來一塊。”

  “行行行,不說錢par,還是聊所里的八卦,你知道嗎?王璐和李明磊竟然要結婚了!兩人終于不地下情了,這次公開了,已經去拍婚紗照了!現在成天在所里曬恩愛喂我們吃狗糧!”

  成瑤看著譚穎手機里王璐李明磊的婚紗照,一時之間既祝福又有些復雜的羨慕。明明努力克制,但還是忍不住想到了那個男人。

  “對了,忘了說啊,李萌也剛遞了辭職信。她上禮拜剛被她的帶教律師約談了,說她每天準時上下班,從不肯加班,一點當律師的自覺也沒有,做事沒主動性,還以為自己在國企呢,心態沒調整過來,案子也辦的按部就班,一點積極性沒有。她帶教律師委婉說了,覺得她不適合當律師。”

  譚穎的臉上有些解氣︰“真是活該,自己不努力,老嫉妒別人,她當時你走了,背後可沒講你壞話,可惜有什麼用?技不如人不想著長進,現在被勸退了,自作自受!”譚穎說到這里,瞥了瞥嘴,“之前背後嚼舌根那幾個實習生,我也留意了下,實習生考核的時候一個也沒留下來,都是業務能力不合格。也不意外,認真的人哪有那時間天天在茶水間八卦?”

  兩個人許久沒見,又聊了好些,才盡興而歸。

  ——

  只是剛告別了譚穎,最近忙到失聯的秦沁竟然也給成瑤打來了電話。

  “喂,瑤瑤,我有個案源。”

  “是我老板。她家里出了點事,可能得打個遺產官司了。”

  成瑤听到有案子,飛快地進入了工作狀態︰“怎麼回事?”

  “就我老板,你知道吧,陳林麗,我現在這公關公司就是她和老公章凱一手創辦的,她是公司掛名的董事,負責管理人事和行政。”

  “她家里老人出事了?”

  “沒。”秦沁有些感慨,“飛來橫禍,她老公和兒子出事了。幾個月前她們一家三口去土耳其度假,坐了個熱氣球,結果熱氣球降落時出了事故,他們三個都被甩了出去,雖然馬上送去了醫院,但她老公和孩子沒救過來。”

  成瑤愣了愣,秦沁的老板她也略有耳聞,身材苗條,听說很漂亮,雖然家境貧寒,但上學和工作都上進極了。章凱的父親開個小廠,不算巨富,但心地善良愛做慈善,曾經是陳林麗的資助人,逢年過節會統一邀請被資助的貧困學生來家里吃個團圓飯,結果沒想到一來二去,陳林麗竟然和章凱看對了眼,自此談起戀愛來。雖然家境身份相距甚遠,這兩人竟然最終修成正果,結了婚,有了個兒子章然。

  雖然章凱家境優渥,但章凱選擇了自己創業,一手創立了凱麗文化,在公關業內是數一數二的黑馬。不僅在公關營銷咨詢領域頗有建樹,章凱眼光狠準穩,利用公司盈余投資了房地產、能源和互聯網各個行業,如今直接成立了凱麗控股,身家估值已經近百億。

  “她家里情況是這樣的,她爸媽早早就沒了,她公公前幾年也去了,她老公是獨生子,所以一家人,現在只剩下了她和她婆婆黃苒。”秦沁嘆了口氣,“她婆婆歷來和她不和,以前她和她老公談戀愛時,她婆婆就沒少插手,現在兒子孫子都沒了,見了她和見了仇人似的,來我們公司都鬧了兩趟,說她克夫,命里帶衰,才害死了兒子孫子。”

  “現在她婆婆死咬著她不放,為了遺產要爭個你死我活,你知道的,她平時對我很照顧,我也想幫幫忙。之前她也請了很多知名律師,但對接下來,都覺得不行,一連換了好幾茬,上個禮拜一審,判決好像對她不太友好。她準備二審上訴換律師,但沒找著好的,我把你以前經手的那些案子一說,她還挺有興趣的,你要沒問題就和她見面聊聊。”

  成瑤是作為獨立執業律師進入金磚的,已經沒有帶教律師,因此也沒有人會分案源給她,想要發展,拓展案源的壓力就在自己頭上,面對秦沁的好意,她感謝後立刻趁熱打鐵和陳林麗約了見面。

  ——

  陳林麗把時間定在了第二天上午,地點是家環境清幽的茶館。

  成瑤先到,沒過多久,陳林麗也準時出現。

  一時之間痛失所愛,還是兩個,把她整個人都打擊的有些搖搖欲墜,本來就不大的骨架看著更瘦小了,仿佛冷風一吹,陳林麗就能被吹倒,然而給成瑤深刻印象的是陳林麗的臉,她非常非常漂亮,是那種讓人看了一眼難以忘懷的美,只是美則美矣,此刻仍掩不住蒼白臉色和充滿血絲的眼。

  “成律師,您好,我想秦沁已經向您介紹過我了。”陳林麗說起話來十分溫柔,如水一般,“我這個案子情況是……”

  “您和您婆婆目前爭議最大的遺產是凱麗控股的股權。您不希望凱麗控股分割,希望以房產、現金等其余資產形式分配給您婆婆,而您全權掌握凱麗控股;但您婆婆卻希望分割到股權。”成瑤抿了抿唇,努力不用刺激對方的語氣道,“而目前庭審爭議的部分恐怕是關于您先生和兒子的死亡時間。”

  陳林麗有些訝異︰“成律師是怎麼知道的?因為是遺產糾紛,一審並不允許旁听。”

  “你們這個案子雖然不公開審理,但您婆婆黃苒女士接受過一些媒體的采訪,我找來做了些功課。”成瑤有些抱歉,“至于庭審爭議的部分,我找了土耳其方面對這個事故的英文報道,得知對您先生和兒子的死亡時間,土耳其卡帕多奇亞當地處理的有瑕疵,因此導致死亡順序上有爭議。”

  陳林麗虛弱地笑笑︰“成律師沒必要去查那些報道,我可以告訴你第一手的案情消息。”

  “我知道同時失去您深愛的兩個人非常痛苦,我想盡可能讓您減少回憶這件事的細節,所以我先做了功課,如非必要,我會盡量減少向您索要非相關的案件細節,只有幾個關鍵問題,您回答我就可以了。”

  這一次,陳林麗是真的意外了,她臉上的表情交雜著悲慟和動容,她看向成瑤︰“我只要凱麗,其余都可以不要。你能幫我爭取到嗎?”

  “我會竭盡所能。”

  陳林麗點了點頭︰“這個案子,我想請你來代理。”她看了成瑤一眼,“我婆婆的律師,是錢恆。”

  成瑤頓了頓。

  陳林麗看了她一眼︰“一審時候,我找了我所有能找到的知名律師,兩名資深律師作為代理上庭律師,其余聘為智囊團,一共八個人,中間我不滿意還換過四個,我婆婆只請了錢恆一個人。但是一審判決不理想。我請的那麼多人,都抵不住錢恆一個。”

  成瑤咬緊了嘴唇。

  “人太多了,我發現反而是反效果,每個律師的辦案思路不一樣,大家都很資深,固執己見,還不如只交給一個律師。”

  “您這個案子,為什麼想到了我?“

  陳林麗垂下了目光︰“在接洽你之前,我找過別的律師。因為錢恆的名字,我去法律圈里打听過了,除了他外,我還听說鄧明律師也非常專業,他一听案件標的額果然很有興趣,但一听說對手是錢恆,就推說自己檔期排不過來拒絕了。”

  “後來我听說了你。”陳林麗頓了頓,“我不想騙你我找你的初衷,因為他們說你是錢恆的前女友,他很喜歡你。”

  “陳女士,很抱歉,我只能以我的專業能力為客戶服務,永遠不會利用自己的身份妄圖繞過法律去影響對方律師或案件結果。”成瑤不卑不亢,“您如果看中了我的身份,那請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我開始確實有小心思,希望以你的身份,能影響到錢恆,影響到這個案子的結果。但看到你的時候,我改變了主意,很抱歉之前對你有那樣冒犯的想法。”

  陳林麗堅定道︰“我現在還是想請你做我的律師。我意外得知你是秦沁的朋友,秦沁也給我看了你辦過的案子,你很有韌勁也很有能力。另外你以前在錢恆手下工作,比其余律師更了解他的風格和他的思維模式,知己知彼,我想只有請你或許我還有一絲勝算。”

  ——

  最終,成瑤在陳林麗的懇請下接下了案子,拿到了一審卷宗和案件相關材料。她猜的沒錯,一審案件的爭議焦點果然是章凱章然父子的死亡順序。

  因為不存在遺囑,所以父親和孩子之間死亡順序不同,造成的遺產法定繼承也會完全不同。法定第一順位繼承人分別是配偶、子女和父母。那麼如果是章凱先死亡,婚內共同財產中屬于章凱的那一份,將平均分配給陳林麗、黃苒,還有當時尚存活的章然。這之後章然死亡,章然的所有遺產,都將由陳林麗繼承。但如果章然先死亡,那麼他的遺產,平均分配給的是陳林麗和章凱,此後章凱死亡,章凱的所有財產,再繼續平均分配。

  簡言之,如果章然先死,那麼陳林麗分到的遺產就少,如果章凱先死,陳林麗能分到的遺產就多。而實踐操作里,一旦父親孩子同時死亡,那麼推定父親先死。

  只是在陳林麗這個案子里,一審判決中,認定的事實是孩子先死,因此導致黃苒所得的遺產份額增多,光是房產和現金也不夠填補她應得的份額,分割凱利的股份不可避免。

  成瑤細細看了材料,才發現難怪死亡時間上有爭議,因為章凱和章然被甩出熱氣球後,並沒有當場死亡,兩人的死亡發生在送醫途中,當時兵荒馬亂,兩人分別在不同的救護車上,說實話確實沒人密切關注具體死亡時間。土耳其方面認定孩子先死僅僅是因為孩子被甩出去更遠,于是天然地認定體弱的孩子受傷更重因此直接推定了先行死亡,出具的死亡證明上便也是如此。

  如果能證明章凱先去世,那結果就完全不同,很大概率上陳林麗可以保全凱麗的股權。

  好在離二審還有充足的時間,成瑤花時間仔細整理著陳林麗和章凱的婚後財產清單,只是精力到底有些不濟。為了做好這個案子,很多其余新接的案子,她便找顧北青搭檔一起合作。

  只是這天兩人正有說有笑地開完庭出來,成瑤便感受到了一道死亡射線。她下意識回頭,果不其然,在法院大廳拐角處站著的,不是錢恆是誰?

  他穿著西裝,極其冷淡也極其英俊,就那樣一臉疏離難以取悅地站著,他冷冷地掃過成瑤和她身邊的顧北青,便轉過了頭,他的身邊是這中級法院的副院長,正拉著他說著什麼。

  顧北青正好有客戶的電話,便走遠了,只剩成瑤往門口走,她離錢恆越發近了,也終于听清了他們的對話。

  “錢恆啊,我有個佷女,今年法學院剛畢業,對律所工作還挺好奇的,正好要找工作了,有些迷茫,對你還挺崇拜的,你看這幾天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

  成瑤下意識抬頭看了錢恆一眼,她的心里混雜著驚訝、緊張和失落。

  錢恆很優秀,像他這樣的男人單身,想給他介紹對象的人趨之若鶩,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知道這個事實是一回事,直接撞上這個場景,卻實在不好受。

  他如今單身,面對的又是法院副院長的橄欖枝,恐怕說什麼也至少應和下來吧。

  “王院長,我最近可能沒什麼時間。”

  王院長脾氣挺好︰“那要不等過段日子?反正也不急。你最近忙什麼案子呢?”

  “沒忙案子。”錢恆的聲音冷淡鎮定,“忙著處理女朋友留下的爛攤子。”

  王院長果然驚了︰“你不是單身嗎?”

  “哦,不好意思,說錯了,是前女友,分手了。”

  “怎麼分的手啊?”

  錢恆抬眸冷冷地看了成瑤一眼︰“她跟人跑了。”

  王院長這下完全不想撮合自己佷女和錢恆了,滿臉同情地拍了拍錢恆的肩膀︰“年輕人,想開點……”

  成瑤簡直目瞪口呆,莫名其妙竟然就被扣了這麼一口鍋下來。

  王院長接了個電話,和錢恆打了個招呼便走了。今天開庭的人不多,偌大一個法院大廳,就只剩下成瑤和錢恆了。

  “什麼叫我和人跑了?”成瑤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分手後見人品,有你這樣扭曲事實的嗎?”

  “我最近都沒怎麼睡好。”錢恆的臉還是冷冷的,他看了成瑤一眼,便垂下了視線,“你倒是睡得著吃得下。”

  雖然語氣平靜,然而這說的內容,完全是控訴了。不過也是這時,成瑤才發現,錢恆漂亮的眼楮下面,是一圈淡淡的青黑色陰影,襯著他白皙的面容,更有些觸目驚心。

  “從來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錢恆冷笑了聲,陰陽怪氣道,“這話倒是說的沒錯。”

  這下輪到成瑤生氣了︰“別說的分手是我的錯一樣,你怎麼不和王院長說,你耍流氓談戀愛不結婚啊?”

  錢恆看了成瑤一眼︰“我沒耍流氓,耍流氓的是你。”他側開了頭,“睡完了就跑,說分就分,現在還和別的男人搭檔了利索地搶案源。”

  成瑤笑了,她挑了挑眉,挑釁地看向錢恆︰“你沒听過一句話嗎?要想學得會,先跟師傅睡。睡完師傅,就搶飯碗,挺合理的。”她今天是打定主意氣死錢恆,“現在不努力發展事業賺錢,以後年紀大了,想結婚的時候,怎麼能養得起年輕的肉體?”

  錢恆的臉色難看,他死死盯著成瑤︰“成瑤,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完?”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的未來和你沒關系,你也二十八歲高齡了,快步入中老年了,平時要養生點,心平氣和,氣傷肝啊。”

  “成瑤!”錢恆那鎮定自若的表情終于徹底龜裂了,他拽住了成瑤的手,把她拉到了跟前,“對你而言,結婚是不是就那樣重要?”

  成瑤也回望向錢恆︰“是的。結婚不是目的,不是一戀愛就必須結婚,但如果水到渠成,結婚對我來說就是日常生活里一件正常發展的事。我沒法和你談一段看不到未來和終點的戀愛。”

  她說完,想要甩開錢恆的手,錢恆卻沒有讓她如願,他握得更緊了一些︰“再給我點時間。”

  “再給我點時間”,這樣的話,听起來仿佛充滿了希望,然而正因為帶了模糊的希望,成瑤才更加不敢停留,有些事,沒有期待,就不會受傷,她幾乎是強硬地甩開了錢恆︰“我們已經分手了,以後見到我,不用手下留情。”

  錢恆最近一直在思考著婚姻的本質和意義,努力想要找到一條能和成瑤繼續走下去的路,剛听到成瑤的話,他一開始光顧著氣,壓根沒理解成瑤說的“不用手下留情”是什麼意思,直到他在陳林麗黃苒遺產繼承糾紛的二審上訴材料上看到了成瑤的名字。

  她是對方的律師。

第97章

  錢恆知道不應該, 手機在手里拿了放,放了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撥通了成瑤的電話。

  成瑤迷迷糊糊之際接了電話︰“喂?”她剛看著案卷, 不知不覺就趴著睡著了。

  電話里的錢恆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低沉性感, 帶了點責備︰“你又趴著睡著了?下次別趴著睡,容易感冒。”

  他說完,似乎才意識到不妥。兩個人沉默了片刻,成瑤終于忍不住開了口︰“什麼事?”

  “你接了陳林麗的案子?”

  “恩。”

  “不要做這個案子。”

  “為什麼?”

  “成瑤,這個案子比你想的麻煩, 陳林麗的情況二審也很難翻盤,你對上我更是沒有勝算, 這個案子,你做,必然敗訴。標的額不小,你的當事人一審幾乎把A市所有知名家事律師全都換了個遍, 對凱麗的股權是勢在必得,都到了偏執的地步,難搞的很,你要輸了二審, 她不會讓你好過的。”錢恆的聲音四平八穩, 只是語氣的末梢里, 還是流露出了點情緒,“你跳槽到金磚,需要穩固自己的口碑名聲,我知道你想快點做出業績,但這個案子不適合,你必輸無疑,輸掉了只會影響你未來履歷。想成為知名律師也不能一步登天,不妨先從簡單點的案子做起,穩扎穩打。”說到這里,錢恆頓了頓,他的聲音略微有些不自然,“我這里正好有些適合你的案源,我精力有限,何況也不做那麼小標的額的,正好對接給你……”

  “錢恆。”成瑤卻是很平靜,“我們分手了。你的案子,留給你自己所里的律師就行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成瑤才再一次听到了錢恆的聲音︰“你不要這些案子沒關系,但陳林麗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黃苒和我說過她是怎麼步步心機把章凱弄到手的,當時章凱本來還有個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就這麼生生被她撬了,挺有本事的,先懷孕,章凱家比較傳統,就這麼登堂入室了。”

  “錢恆,你說過不要相信當事人的話,黃苒和陳林麗之間婆媳關系一直緊張,現在在其中調和的章凱和章然都不在了,她能對陳林麗有什麼好話?”

  “這當然是黃苒的一面之詞,但我只是提醒你,陳林麗之所以找你當代理律師,也是有目的的。”

  錢恆的話說的很含蓄,但成瑤幾乎立刻听懂了︰“你指的是她想利用我是你前女友的這層身份是吧?”她笑了笑,“你放心吧,我不傻,她人也挺坦蕩,直接和我交代了這層想法,你放心,我不會因為和你有過什麼就妄圖私下求情。”

  錢恆的聲音有點悶︰“我知道你不會。”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我都已經跳槽出君恆了,錢par難道你手長到別的律所的業務都要管?”

  “但你不用私下求情,也照樣可以影響我。”

  “我……”錢恆的這一句話,突然像在成瑤的心上打了一拳,她像是突然卡殼了,只無措地抓著手機,完全不記得自己下一句應該說什麼。

  “你執意要接這個案子的話,我不能阻止你。”錢恆頓了很久,才道,“那就對我差一點。”他停了停,才繼續道,“不然你當事人的目的就達成了。”

  ——

  成瑤掛了電話,心還在劇烈地跳著。她的心里混雜著酸澀、悸動和懊惱。

  錢恆這都是什麼人?!竟然能一本正經說出這種話!更氣人的是竟然還斷言自己贏不了這個案子!

  成瑤情緒復雜,只覺得憋著一股氣,她倒是要好好挫挫錢恆的傲氣!雖然形勢對自己不利,但也並非毫無生機。光是章凱章然的死亡證明就還可以做文章,只是麻煩了些,最終勢必得去土耳其進行調查取證。好在當初熱氣球事故目擊者眾多,其中因為有個中國旅游團,倒是有不少中國人親歷了事故,還有個別熱心國人幫著一同將傷者送去醫院,如今他們肯定也都回國了。

  那找到目擊者,鎖定證人證言,再試圖推翻此前的死亡時間,雖然涉及跨國取證會很繁瑣,但也未必不可行。

  只是成瑤正想著,秦沁的電話卻打破了平靜。

  “瑤瑤,你快來!我老板她吃了一整瓶安眠藥!”秦沁的周邊很嘈雜,“幸好我今晚工作上的事找她,現在我在醫院,但錢沒帶夠,你能來嗎?”

  成瑤二話沒說,拎著包就跑去了醫院。

  幸好發現及時,醫生給陳林麗緊急洗了胃,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成瑤去的時候,陳林麗就這麼一個人孤孤單單躺在病房里,門外是秦沁在扒拉著盒飯。

  “怎麼突然就想不開了?”

  秦沁聲音悶悶的︰“今天本來是章凱的生日。”

  一時之間,成瑤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她仍舊沒料到,陳林麗會選擇在這一天自殺。

  “她才入院,也不知她婆婆怎麼就得到了消息,已經在網上開始黑她,說她這是作秀。”秦沁一臉心疼,“天知道我真的是突然想到有個事兒想找她,打她電話沒通,陰差陽錯想起來去上門的,要我今天沒去,她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真的就這麼死了!要真是眼巴巴地想著那點遺產,誰會拿自己的命作這種秀?”

  成瑤望了一眼病房里臉色蒼白還在昏睡的陳林麗,突然有些好奇︰“她……她和章凱的感情怎麼樣?”

  其實成瑤並不在意陳林麗和章凱的感情狀態,自從白星萌案以後,她更習慣和客戶保持距離,只負責法律專業的部分,錢恆總是教導她,那些感性的東西,對案子並沒有多大影響。

  秦沁受不了般翻了個白眼︰“你一看就也被那些報道給洗腦了,覺得她和章凱結婚動機不純。”

  成瑤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心里不斷告誡自己不能預設立場,要保持中立,但人是情緒動物,總多少會受些輿論影響。

  秦沁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說實話,我剛見到他們夫妻,和別人想的是一樣的,這女的顯然是為了錢結婚的啊!她長得這麼好看,章凱什麼樣,網上你也能查到,身高160,體重倒是180,小眼楮塌鼻梁,發際線還後移,往陳林麗身邊一站簡直是現實版的美女與野獸。後來知道了陳林麗家里窮,章凱家家境還不錯,創業更是做大了凱麗,以前還有個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結果陳林麗愣是撬了牆角。反正知道這些以後我對陳林麗的定位就更精準了,覺得她就是那種窮怕了想過好日子的女的,覺得她婆婆不喜歡她也很正常。”

  成瑤沒說話,認真地听著。

  “但後來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陳林麗是真的很愛章凱,你要是見到她平時看章凱的眼神就知道了,愛和崇拜這種東西裝不出來。”秦沁嘆了口氣,“而且相處久了,就能發現章凱這人真的不錯,溫和寬厚,說話幽默,雖然是老板,但從不盛氣凌人,非常有教養,視野也很高,和他聊什麼行業他都非常懂,學識很淵博,但為人謙遜,平時對陳林麗也是真的好,很體貼,懂得疼人。至于那個青梅竹馬,章凱壓根只把人家當妹妹,也根本沒有撬牆角一說。”

  “關鍵是,陳林麗根本不止長得漂亮,她非常有能力,章凱雖然是名義上凱麗的創辦人,但實際把企業做大做強的其實是陳林麗。章凱為人太溫和了,更像個儒雅的學者,不適合做生意,反而是陳林麗談判時非常強勢果決。”秦沁很感慨,“凱麗走到這一步,其實基本都是陳林麗的功勞。外人說她是傍大款,其實不是,以她的能力,她不和章凱結婚,自己去拉投資,也會成功。現在凱麗上了正軌,她才退居了幕後,只做了掛名董事,管管人事和行政。”

  成瑤突然有一些動容,因為容貌而被否定,她並不是沒經歷過。

  秦沁還有工作要忙,她告辭後,成瑤便留下來陪護著陳林麗。她望著她秀美的側臉,心里有些亂。

  ——

  陳林麗是在傍晚清醒的。

  成瑤就坐在她的身邊,她看向陳林麗︰“為什麼想要死?”成瑤斟酌用詞道,“距離事故已經有一段時間,我以為你應該漸漸看開了。”

  陳林麗的表情淒愴︰“成律師,你還年輕,你不懂那種失去人生意義的感覺,最在乎的人不在了,是永遠不可能看開的。是的,事故已經過去大半年了,我這時候選擇自殺感覺看起來真的就像我婆婆說的,作秀似的。但其實,最重要的人在你的面前死去,最開始都是茫然和鈍痛,很多情緒會延遲。回國後,我還能堅持處理凱麗的事務,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好像生活也沒什麼改變。可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瞬間,你才會突然意識到,人不在了,你愛的老公和孩子,永遠沒了。”

  “你能想象嗎?這個早上,我還下意識要去阿凱喜歡的蛋糕店給他買生日蛋糕,然後……”陳林麗終于無法逞強,她的眼淚不斷掉落,“然後我突然反應過來,沒有生日了,以後都沒有了。阿凱死了,他死了。然然也死了。再也沒了。”

  面對這個失去愛人和孩子的女人,成瑤只覺得一切安慰都是輕描淡寫,她只遞上了紙巾。

  窗外天色陰沉,像是在醞釀一場雨。

  “我能冒昧問問您為什麼想要凱麗嗎?”

  這原本是成瑤並不關心的問題,她只接受客戶委托,了解他們的訴求,並且努力去實現,但這一次,成瑤卻隱約地覺得,去了解陳林麗為什麼有這樣的訴求,或許才是這個案子的關鍵切入點。

  陳林麗的聲音哽咽︰“因為凱麗是我和阿凱一起親手一步步帶起來的企業,他不在了,然然也不在了,只剩下凱麗是我們最後的回憶了,我心里把凱麗當成我們另一種形式的延續。”

  “那為什麼不想給您婆婆?”

  “我對她沒有敵意,我也一直想和她搞好關系,但她對我的偏見太重了,沒了阿凱和然然,我根本沒法接近她。她不懂企業經營,也不了解凱麗對我的意義,總覺得我是為了錢才和阿凱在一起。如果她拿到了凱麗的股權,一定會拋售,甚至為了和我作對,什麼都和我反著來。本來這個節骨眼上,盯著凱麗想要趁機吞並的人就不少,我婆婆拿到股權,再加上一些小股東倒戈,我可能不會再有絕對控股權,到時候凱麗就是別人砧板上的魚。”

  “我不是為了爭奪遺產才堅持上訴,錢對我來說沒有那麼重要,我自己有手有腳,也還年輕,錢我總能掙,但凱麗是阿凱最後留給我的東西了。要是我婆婆分割到了股權,最終讓外部的資本進入,那凱麗的未來,就不好說了。我對凱麗有感情,但外部資本沒有,他們進入管理層,根本不會想著讓凱麗未來怎麼好好發展,他們只在乎短期利益,把凱麗股價炒高後拋售,拍拍屁股走人。我已經眼睜睜看著這種短線操作毀掉了不知多少可以走長線發展的創業品牌,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在凱麗身上。”陳林麗面露痛苦,“那是我和阿凱一輩子的心血啊!”

  原來如此。

  這一刻,成瑤幾乎是對陳林麗的決定感同身受。而也是這一刻,成瑤的內心有了一個模糊的新思路……

  陳林麗對自己的失態很赧然︰“對不起,成律師,讓你見笑了,我知道尋死的人是懦夫,但今天沒忍住,太痛苦了,我什麼都沒了,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想要推翻一審的判決,拿到凱麗全部的股權,也是難上加難,你也不用對這個案子有壓力,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會是什麼結果。”陳林麗痛苦道,“我要是在被甩出熱氣球的時候,和阿凱然然一起死了,可能反而是個好事……阿凱和然然走了,我卻還要和婆婆對簿公堂,這根本不是阿凱會想看到的……”

  “不。”成瑤卻突然打斷了她,她盯向陳林麗,眼神明亮,整個人像是發著光,“你不能死,你要留著繼續好好打理凱麗。”她朝陳林麗笑起來,“我之前的思路都錯了。但現在我已經知道怎麼辦了。”

  “請你不要擔心,我會幫你,凱麗的股權不分割也還有希望。”成瑤握住了陳林麗的手,“相信我。”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女孩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明明還很年輕,外界也多傳言她美貌多于能力,但商人的敏銳卻告訴陳林麗,她是靠譜的。

第98章

  等陳林麗的情況穩定, 成瑤幫她請了個護工,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律所。

  離開前,她問陳林麗要到了當初幾個事故目擊人的聯系方式。陳林麗的話,她也仍舊會理智地找尋客觀證據去支撐。

  “人都是熱心人,當初我們出了事故, 好幾個同胞停下旅行行程,特意陪我們去醫院。當時我也受傷了, 有腦震蕩和腰傷,腦袋暈暈的不清楚又爬不起來,都是這些好心人幫著墊的醫藥費,還有英語好的幫忙做的翻譯。”

  陳林麗至今仍語帶感激︰“但能問的一審時的律師也都問了,當時很混亂, 誰也沒顧上別的,沒人能記得阿凱和然然是什麼時候沒的, 我自己當時也躺在救護車上,可能是因為腦震蕩,也可能是自己根本不敢回想的緣故,這一段我幾乎沒有任何記憶了……”

  “沒關系, 你不要再勉強自己想了。”成瑤拍了拍陳林麗的手,心里一點也不慌,她想要問這些目擊證人的,不是章凱和章然的死亡時間, 她關注的是別的。

  ——

  “甦先生您好, 我是陳林麗的代理律師成瑤, 關于此前她先生和兒子在土耳其遭遇熱氣球事故這件事,我再次代替陳林麗向您表示感謝,現在想問問您,您當時……”

  ……

  陳林麗一共給了自己七個聯系人,成瑤一個個問下來,直到最後一個徐瑾,成瑤終于听到了想要的回答。

  “說到視頻,我倒是真的有拍。”徐瑾是個大學生,她很不好意思,“我在抖音算個小網紅,為了維持流量,我每天都必須拍很多視頻。那次去土耳其,我幾乎全程都在拍,準備回去看看哪些能剪成好玩的流量視頻。”

  成瑤的眼楮完全亮了起來︰“所以事故時候的視頻,你拍了?”

  徐瑾“嗯”了一聲,然後解釋道,“我真的對死者沒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只是職業習慣使然,本來當時就正在拍,一下子沒停下來,鬼使神差就繼續拍了,但我保證,我沒有在網上發出來過,雖然我想要流量,但我不會連底線都沒有。”

  “謝謝你。陳林麗和我說過,出事後,一直是你自告奮勇做了翻譯,我再替她謝謝你,也相信你不會做這種事,但現在我想要這段視頻來確認點事,你還有嗎?”

  “我有的,所有拍過的東西我都做了備份。”

  最終,徐瑾將那一整段視頻打包後傳給了成瑤。成瑤在收到後第一時間就打開看起來。

  一如徐瑾所言,她是從熱氣球起飛開始拍的,成瑤耐心地看著,終于,她等著的部分來了,視頻畫面里突然一陣晃動,接著是尖叫和震蕩,再然後有各種各樣的語言在喊,成瑤從這些混亂的聲音里努力分辨著一句句的中文。

  “有人甩出去了!快救人!”

  “受傷的有三個人,快點誰會急救心肺復甦的?”

  ……

  當時的情況緊急而慌亂,所有人不論哪種國籍的,在災難面前,都拿出了最大的善意竭力施救。

  而也一如陳林麗所言,在被甩出去以後,陳林麗作為傷勢最輕的,雖然有腦震蕩,但仍有意識。徐瑾的視頻里忠實地呈現了這一點,她在慌亂中甚至拍到了陳林麗的情況,她自己腰部受傷動彈不得,身上全是擦傷,衣服臉上都有血跡,臉色慘白,然而全然沒有顧及自己的傷情……

  “求求你,幫我看看我老公和孩子……”視頻中她忍著頭痛,即便腰不能動,狼狽到不行,竟然仍想爬著去看章凱和章然。

  陳林麗臉上巨大的惶恐不安和驚懼絕望,即便是此刻,成瑤看了內心還是不忍,尤其當她得知章凱和章然傷勢較重之時,瞬間的反應更是毫無保留地哀求。

  “先救我老公和孩子,先救他們……”

  像是抱著海上的浮木一般,她顧不上自己的傷勢,拉住了救援人員的手……

  接下來的一切成瑤知道已經不用看了。她關掉了視頻。坐在電腦前,久久不能平靜。

  誠然如錢恆所言,做多了家事糾紛案,看的盡是些為了錢為了利益不惜撕破臉皮的丑陋,然而人世間永遠不缺乏美好的愛情,即便外界都覺得不配,都覺得虛假,但陳林麗深愛著章凱,她沒有作假。

  ——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成瑤一刻也沒有休息,她幾乎立刻給錢恆打了電話。

  “錢恆,我想和你談談。我們見個面?”

  錢恆有些意外,然而他鎮定的語氣里卻帶著絲淡淡的喜悅︰“好。”

  事不宜遲,成瑤希望立刻見面,沒想到錢恆竟然也挺急切,他聲音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那就現在吧,我過來,你律所樓下的那家咖啡館見。”

  明明自己離那家咖啡館更近,但成瑤整理了下陳林麗案子的材料再下去,發現錢恆竟然風塵僕僕已經先到了。

  成瑤找了個安靜的靠窗位置,點了熱茶。在這個過程中,錢恆沒說話,只是細致而專注地看向她,那種目光看的成瑤都有些別扭起來,她忍不住抬頭瞪了錢恆一眼,然而她長得太好看了,這一瞪並沒什麼氣勢,一瞪過後,錢恆的目光反而更放肆了點。

  他不停地看著她,仿佛世界都不存在,眼里就只有成瑤。明明兩人最近才見過,但錢恆這眼神,搞得像是兩個人十來年沒見了似的。

  負責點單的服務生一走,這角落的空間里便只剩下成瑤和錢恆。

  錢恆抿了抿唇,然後撇開了視線︰“想談什麼,你說吧。”

  成瑤也沒謙虛︰“是這樣的,今天來,我是想和你好好談談陳林麗黃苒的案子……”

  結果話沒說完,錢恆就抬起了頭,他看向成瑤,語氣有些驚愕又有些咬牙切齒,“你找我是因為案子?”

  成瑤很茫然︰“要不然呢?難道你答應見我不是為了溝通案子嗎?”

  “……”

  “好了,我也不說廢話。是這樣的,陳林麗和黃苒這個案子,我想試試讓兩位當事人見個面,我希望能協商解決,在二審之前達成庭前和解。”

  雖然自己開口之前錢恆的表情很可怕,帶了點惡狠狠,但一旦成瑤講起案件,錢恆很快進入了專業狀態。

  “不可能。”他喝了口茶,掃了成瑤一眼,“黃苒根本不想見陳林麗,恨都來不及,絕對不存在和解的可能。”

  “那是因為黃苒一直堅持著自己的偏見,覺得陳林麗和她兒子在一起,只是看中了章家的錢,根本不愛章凱,她總覺得陳林麗利用了自己的兒子,不能從內心里接納陳林麗,所以才會對她這樣敵意。但事實不是這樣的,陳林麗非常愛章凱,比愛自己還愛,她想要凱麗的初衷也不是為了爭奪遺產,黃苒如果能了解這點,並不是不存在和解的可能。”

  錢恆的語氣淡淡的︰“成瑤,我很早就教過你,離當事人遠一點,不要相信當事人的故事,不要追究細節,只需要了解當事人的訴求,從法律層面專業地解決就行了。”錢恆的表情有些不屑,“何況我早就說過了,愛情可以是純粹的,但婚姻不可能,婚姻里總是參雜了各種利害,婚姻就是個牢籠,到最後,就是這樣扯開畫皮的利益戰爭,為了錢反目。陳林麗要真的不為了錢,能一審了還不死心?”

  成瑤抿著唇,她帶了電腦,直接把整理好的文件資料、視頻、證人證言,一樣一樣擺到了錢恆面前︰“一個律師只關心客戶的訴求是很安全也無可厚非,但更多時候,客戶這訴求背後是出于什麼初衷,我總覺得,有時候對案子的結果,也是很重要的。律師需要專業,但也需要情懷。”

  她不卑不亢,望著錢恆的眼楮︰“我一直記著你的指導,但我也有自己的方式和風格,也有自己的思考。我不會盲目地去信任當事人,我是個律師,做任何事,推斷任何結論,我都有理有據。”

  “這些證據,現在我想請你也看一看。”

  ——

  隨著錢恆一項項將成瑤的材料、視頻看完,他的臉上也終于慢慢放下了最初的不屑和冷傲。

  “先救我老公和孩子,先救他們……”

  視頻里陳林麗的聲音嘶啞而絕望,錢恆緊抿著唇,臉上混雜著意外、愕然和一絲微妙的茫然。

  “陳林麗剛自殺未遂了一次,我知道在黃苒看來,這肯定是作秀,她如今不管做什麼緬懷章凱章然的事,黃苒都會戴著有色眼鏡去看。”成瑤頓了頓,“這段視頻來自當時事故親歷者,沒有剪輯沒有造假,不信的話完全可以去鑒定。陳林麗當時也受傷了,還有腦震蕩,情況也不好。人在危急之下,尤其是遭遇危險的時候,第一反應往往是內心最真實的情感投射。多數人在陳林麗的境地,絕對會先求人救自己,這都沒什麼可責備的,只是種人的本能而已。”

  “但陳林麗沒有,她第一反應是,先救章凱和章然,因為愛,她連人最自私的自救本能都克服了,在最危險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救丈夫和孩子。”成瑤看向錢恆,“看著這些,你還會覺得陳林麗和章凱結婚,是出于利益,而不是愛嗎?”

  第一次,成瑤在錢恆面前直起腰桿,用證據狠狠地說明了一切,她覺得既驕傲又充滿豪情,心中那種作為律師的使命感,也越發強烈。

  “我一直覺得,法律是冰冷的中性的,但律師,應該在法律的理性之外,多一點人情味。這不僅不會影響到專業度,甚至會讓一個律師變得更好。”成瑤直視著錢恆的眼楮,“我不會否認,你比我專業,但有些時候,你對于職業的認知,也並不是全對的。如果我們以訴訟的方式處理這個糾紛,我的勝算很小,從死亡時間著手,要推翻跨國死亡證明,這實在太難,但我們是不是能想一想,有更好的辦法解決這個糾紛?”

  眼前的少女明媚而自信,她仿佛帶著絢爛的光,專業、強勢,但並不咄咄逼人。錢恆從沒有在案子上回避過任何對手的目光,也從沒有向任何對手低過頭,更不曾需要向對手承認自己竟然錯了。

  這麼多年,他從沒有錯過。

  然而這一次,他卻下意識移開了目光。

  成瑤是對的。

  “我們律師是矛盾解決者,但解決的方式,並不一定局限于抗爭性的訴訟,家事糾紛,也是可以和解的呀。”成瑤抿了抿唇,認真而專注,“陳林麗很愛章凱章然,我相信黃苒也是。這場事故,對陳林麗和黃苒都是痛失所愛的打擊,懷揣對逝去的親人的愛意,愛著同樣的逝者,為什麼不能和解?”

  趁熱打鐵,成瑤把陳林麗不希望分割凱麗,以及是凱麗背後實際掌權人的事也娓娓道來。

  “這對婆媳沒有原則性的矛盾,不過是黃苒的誤解和偏見導致了溝通不暢,如果為了遺產分割,撕破臉皮大打出手,最終不論誰贏了這個官司,難道就真的是贏嗎?不過是看起來贏了的雙輸。拿了錢,失去了親情,一輩子無法和解。死去的章凱和章然會希望看到這種結局?陳林麗和黃苒兩個人都不是壞人,也沒有深仇大恨,愛著同樣的人,承受著同樣的悲慟,如果陰差陽錯卻斗得你死我活遍體鱗傷,不論誰贏了,難道不都是悲劇嗎?”

  認真的男人很迷人,認真的女人也同樣。錢恆看著眼前的成瑤,除了對她難以抑制的思念和愛意,第一次生出了一種棋逢對手,想要好好和她一較高下的沖動。

  成瑤比想象中成長更快。專業和經歷上她尚有些稚嫩,但她那種不服輸的折騰勁,卻是讓任何人能生出點惺惺相惜之感的。

  曾經的錢恆,即便知道成瑤在努力,更多的是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看她的,對她的欣賞,更多也是男女之間的層面,她工作上的努力,也是錦上添花般的存在。而直到此時,錢恆第一次以看對手的眼光再次認識了成瑤。

  以前總听說過分優秀熱愛參與雄性競爭的女性沒有吸引力,可錢恆覺得他們都錯了。這種時候的成瑤,簡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加迷人。

  錢恆也是第一次,破了例︰“我會和黃苒溝通。”

  成瑤的眼楮亮了亮,只要錢恆肯溝通,那案子很大概率就能有個好結局了。

  “黃苒對陳林麗的偏見不是一天兩天,有些事,還是讓這對婆媳面對面溝通效率高,我不能保證她願意見陳林麗,但我會努力促成她們的會面。”

  錢恆不會做百分之百的保證,但有他這句話,成瑤知道自己已經可以放心。

  ——

  溝通完這些,成瑤才有一些脫力,肚子也不合時宜的叫起來。

  錢恆沒看成瑤,語氣是努力想要自然的不自然︰“想吃什麼?”

  “不用了,我和我學長約好了一起吃晚飯,還有幾個案子要和他討論下。他都已經在咖啡廳門口等我了。”

  錢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成瑤就公事公辦地朝他擺了擺手,她表情明媚身姿干練絲毫沒有留戀地走出了咖啡廳,而外面,顧北青正溫柔地朝著她笑。

  顧北青並沒有看到錢恆,他朝成瑤揮了揮手,兩人變有說有笑地走了。

  俊男美女,挺靚麗的風景線,只是這道風景線在錢恆眼里怎麼看怎麼礙眼。

  錢恆像是吞了一萬只檸檬,由內而外都發酸。

  只是這種嫉妒和泛酸之外,錢恆第一次對自己的原則產生了懷疑。

  陳林麗和章凱結婚十一年了。十一年,在錢恆的意識里,什麼感情都被婚姻的柴米油鹽給磨滅了,而婚姻總免不了參雜利益,涉及金錢,完全不會有戀愛時的純粹,只會暴露人的自私和冷漠。更何況陳林麗和章凱這段婚姻里,兩人家境相距懸殊,社會地位雲泥之別,又果不其然參雜著難處的婆媳關系以及周遭的有色眼光,還有一個處于青春叛逆期的兒子,可謂完全是Hard模式。

  錢恆辦了這麼多家庭糾紛案,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完全就應該是一個被現實耗盡了溫情的婚姻糾紛典型。不論結婚時有沒有愛,總之這一刻,是肯定沒有了。

  只是陳林麗在危急時刻寧可舍棄自己也要救自己老公的那一句呼喊,卻縈繞在錢恆心中。

  婚姻里,剝離了一切錯綜復雜的繁瑣細節,如此深沉的愛,原來一直存在著嗎?婚姻,也未必是愛情的墳墓,反而會沉澱更為濃重的愛嗎?

  不婚主義的堅持,真的一定對嗎?

  這個問題,在成瑤和自己提出分手過後,就不停縈繞在錢恆心里。他下意識觀察著生活中所能接觸到的一切夫妻,甚至認真地開始思考起結婚的好處來。他自己尚未意識到,就已經在不停試圖說服自己,試圖推翻自己堅持了那麼久的原則。堅持不婚就會失去成瑤,這一認知把錢恆幾乎逼到了絕境。他平生第一次,覺得矛盾、糾結而不再果斷,對自己的原則竟然生出了點迷茫。

  婚姻可能也沒想象的那麼不堪,就像陳林麗和章凱一樣,婚姻里還是有愛,也有溫情。

  自己因為經手了太多暴露人性丑惡的婚姻案件,就認定婚姻丑陋,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個固執的偏見?

  而更重要的是,錢恆越發不能再欺騙自己。

  他不想失去成瑤,和她在一起,才是自己向往的生活。有她的人生燦爛而光明,他無法失去她,也害怕失去她。

  錢恆依稀記得某個影視劇里的一段台詞。

  “你是我早晨起來第一眼想見到的人,也是我每晚睡前唯一想要吻的人。”

  當初的錢恆只覺得不屑一顧,這句子矯情又過分文藝。

  然而直到現在,他才真正理解了它的含義。

  當你有了真心愛著的人,突然間,你就理解了所有影視劇里的愛情對白,听懂了所有關于愛情的歌曲。

  錢恆的心里是原則與感情劇烈的踫撞。他只覺得此刻,自己對不婚和丁克,越來越不那麼堅定了。

  他走出咖啡廳,然後看到了正解開自己圍巾給成瑤系上的顧北青。顧北青的動作溫柔,那看向成瑤的眼神,只要是個男人,都能看出是什麼意思。

  這一瞬間,錢恆腦子里只覺得有一整顆新星在爆炸。

  他還沒死呢!顧北青就當著他的面撬起牆角來了?!

第99章

  成瑤本以為陳林麗的案子, 不會那麼快有回音,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錢恆竟然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黃苒,說服了她見陳林麗一面,而這次會面, 也被錢恆雷厲風行地安排在了當晚。

  接到錢恆電話的時候,成瑤和顧北青點的菜才剛上桌。

  “能約明天嗎?”成瑤有些尷尬, “我這晚飯還沒開始呢,更主要的是陳林麗還在醫院,今晚恐怕還不能出院去見黃苒。”

  錢恆的聲音很嚴肅︰“黃苒只有今晚有時間。”

  成瑤有些急了︰“可陳林麗這身體狀況……”

  “沒關系,我會帶黃苒去醫院見她。”錢恆鎮定道,“這種事應該趁熱打鐵, 我怕黃苒睡一覺明天主意就變了,連見陳林麗一面都不願意了。”

  錢恆的話有理有據, 一本正經,成瑤只沉吟了片刻,便同意了他的觀點︰“你說的沒錯,那這樣, 我和陳林麗溝通下,我們直接醫院見。”

  征得陳林麗同意後,成瑤立刻將醫院名、病房號都報給了錢恆,這之後二話沒說, 便拎起包準備走。

  顧北青一臉無奈, 他看了眼手表︰“錢恆這人怎麼回事, 陳林麗這個案子離二審還有段時間,以前辦案子怎麼沒見他這麼效率高的,挑這個點打電話來……”

  “是他的當事人其余時間不方便。”成瑤笑笑,“何況吃飯這種事,律師應該以客戶和工作為重,為了案子做出犧牲也是應該的。”

  顧北青皺了皺眉︰“看來我對他偏見太大了,第一反應我總覺得他像故意不讓你吃這頓飯似的。”

  成瑤抱歉地對顧北青道︰“你要晚上有空,等我搞定這次會面我們吃夜宵去。”

  “沒問題。”顧北青溫和地笑了起來,“去小吃巷那邊,那兒熱鬧。”

  ——

  成瑤幾乎是馬不停蹄趕到了醫院,對于能和黃苒見面好好談談這件事,最激動的莫過于陳林麗。

  她幾乎一听到這個消息,就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成律師,麻煩您帶我去見我婆婆。”

  “不用,她和她的律師會直接過來和你見面。”

  陳林麗臉色蒼白,卻強打起精神,眼里蓄積著淚意︰“其實出了事故以後,我就想和我婆婆見上一面,只是阿凱和然然沒了,她把我的聯系方式全部拉黑了,甚至一度覺得是我為了財產設計害死了阿凱和然然。阿凱是她的獨子,阿凱走了,她身邊幾個佷子佷女就動了心思,想著她的那份錢,更是從中作梗,把我編排的像洪水猛獸,讓我婆婆更是對我猜忌,還在他們的安排下接受了很多采訪,離和解的距離更是越來越遠……”

  “總之,謝謝你,成律師!”

  “先別急著謝我,到底這案子能怎樣,還要看您和您婆婆見面談的如何了。就算和解,遺產分割也還要繼續談判。”

  成瑤心里還有些擔心,雖然她已經把當初事故那段視頻、平日里公司員工對陳林麗夫妻感情的證言、陳林麗和章凱聊天記錄等所有能證明兩人感情甚篤的證據都一股腦委托錢恆轉交,但一個人的偏見,也並非那麼容易消除。

  而就像是要驗證成瑤猜測一般,錢恆帶著黃苒出現時,黃苒顯然仍舊非常敵意。

  錢恆看了成瑤一眼,兩人十分默契地離開了病房,給這對婆媳留下私人空間。

  ——

  “想吃什麼?”

  成瑤跟著錢恆走在醫院的走廊里,她愣了愣,抬起頭。

  錢恆的樣子有些不自在︰“你不是說晚飯被我打斷了嗎?我也還沒吃,作為補償,正好請你吃。”

  成瑤下意識回望了一眼病房。

  錢恆抿了抿唇︰“她們一時半會不會聊完。醫院這附近也沒有像樣的餐廳,只是吃個簡餐,不會太久。”

  自和錢恆分手以來,成瑤心里不是沒有難過的,曾經兩個人的模式,突然變回一個人,就像癮君子突然要戒毒一樣,最初的戒斷反應里,成瑤哭過失眠過。好幾次光是听到錢恆的聲音,甚至不理智到會想不在乎結婚不結婚,也要回到這個男人身邊。

  但幸而進入金磚以來,繁忙的工作徹底分散了成瑤的注意力,她幾乎是刻意把精力完全投入了工作,不去想這個男人。可如今再次和錢恆面對面,成瑤的心里混雜起悸動、忐忑、不安和怯懦來。

  她想見他,又有些害怕見他,既想和他說話,又不敢和他說話。因為生怕過多的見面里,她就會心軟,就會堅持不下去,就會想要拋棄自己的原則也回到他的身邊。

  “我想吃川菜。”

  錢恆完全吃不了辣,平時那種改良過的微辣都無法接受,偶爾吃到一口辣的,就能狂喝三杯冰水。成瑤想著自己吃川菜總能讓他知難而退了吧。因為工作接觸前男友這沒辦法,私下吃個飯,還是避免過多接觸為妙。對上錢恆,成瑤對自己也沒有太多的信心。

  結果她沒料到,錢恆听了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哦,好,那走吧。”

  成瑤愣了愣︰“我準備吃川菜。川菜!”

  “恩,我知道。”

  “……”

  ——

  直到成瑤坐在川菜館里,盯著對面氣定神閑點菜的男人,還有些恍惚。

  錢恆竟然跟自己一起來吃川菜?

  “你……”成瑤斟酌用詞道,“這家川菜館前幾天我吃過,辣的很地道……”

  錢恆抬了抬眼皮︰“顧北青能吃川菜嗎?”

  成瑤不明所以,只下意識回答道︰“他無辣不歡。”

  “好。”

  錢恆听完,沒頭沒尾地回了自己這麼一個字。

  如今摒除公事,兩個人這樣面對面坐著,成瑤下意識就想轉移話題︰“陳林麗這個案……”

  然而她剛開口,錢恆就打斷了她︰“成瑤。”他的模樣有些不自然,“今天我找你,不想談公事。”

  不知道為什麼,成瑤總覺得錢恆此刻的臉上帶了一種行將陣亡的表情。

  在片刻沉默後,成瑤終于听到了錢恆英勇就義般的聲音——

  “成瑤,我願意結。”

  成瑤愣了愣,才冷了臉︰“你願意不願意結扎和我都沒關系。”

  錢恆卻是抿了抿唇︰“我已經決定不結扎了。”

  “什麼?”

  “因為要和你生孩子。”錢恆頓了頓,“我說的是我願意結婚。”

  成瑤︰???

  等……等等?

  成瑤一時之間有些消化不良,只瞪大了眼楮盯向錢恆︰“你不是不婚丁克?”

  始作俑者卻臉不紅心不跳︰“哦,我改主意了。”

  “你不是說那是你的底線原則絕對不能退讓?”

  “人生在世,總要突破自我,嘗試些未知的東西,就像挑戰川菜一樣。”錢恆抿了抿唇,“我想過了,你說的對,優秀的基因和染色體必須延續下去,尤其是我這樣的,如果我不婚不育,對這個國家都是種損失。個人對社會也應該有一些責任感,對人口負增長率也應該有一些作為。做人不能太自私。”

  號稱堅持不婚丁克一百年不動搖,同時死要面子如錢恆,如今要啪啪啪自抽兩百下耳光打臉,恐怕確實有些難為他。

  只是成瑤听著這冠冕堂皇自我感覺仍舊十分良好的話,氣不打一處來︰“你大可不必為了國家來勉強你自己,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恣意,是活出自己。何況就算你生孩子,就生那麼一個兩個,對扭轉世界格局也杯水車薪,所以不用在意這麼多。錢恆,你還是去結扎吧。”

  “……”錢恆被噎了噎,沉默了片刻,他才看著成瑤道,“我要是結扎了,那你怎麼辦?”

  成瑤笑眯眯的︰“我?我找別人生孩子啊。”

  “成、瑤。”

  錢恆的聲音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了,他惡狠狠地瞪著成瑤︰“你真的是要氣死我。”

  “我怎麼氣你了?”成瑤也瞪了回去,“你的基因確實是頂頂優秀的,但我的也就一般吧,梁依然啊什麼的,都比我優秀,你想要為國生娃,延續最優質的基因,你去找梁依然好了。”

  “我知道梁依然對你做的事了,我已經處理好了。”

  說起梁依然,成瑤心里就上火︰“梁依然這件事你處不處理,我都無所謂。因為我現在每辦的一個案子,都在為我證明我的能力和清白,有些東西,時間會還原真相,我還年輕,我不怕等。”

  錢恆的聲音竟然還仿佛自己是受害人,這位直男毫無求生欲地譴責道︰“可你什麼都沒有告訴我,讓我怎麼發現梁依然對你做了那些事?這件事上你對我也太缺乏信任了。”

  “我怎麼告訴你?以什麼身份?小員工狀告合伙人?讓你怎麼抉擇?到底相信誰?”

  “我永遠只會無條件相信你。”

  這樣簡單一句話,成瑤卻有些難以平靜,心又一次不爭氣地跳了起來。她下意識避開了錢恆的視線,掩飾道︰“你別想說句漂亮話來哄人,更別惡人先告狀,梁依然這件事,一開始就是你做的不地道。”兩人如今分手了,成瑤也不藏著掖著了,“我理解君恆發展需要引入新合伙人,但你當初招梁依然進所,作為男友,你至少可以通知我和我說一聲吧?”

  結果錢恆真的一點求生欲都不要,他竟然一臉理直氣壯道︰“為什麼招梁依然進來還要和你說?”

  “……”

  “你雖然是我的女朋友,但不是律所合伙人,我不可能每次招聘員工或者同事,都事無巨細和你講,這也沒有意義。”錢恆不解道,“難道我招王璐、包銳這樣的進來,也要和你說?”

  “王璐包銳和梁依然不是一類的!”

  “難道他們不都是普通同事嗎?”錢恆一臉理所當然,“梁依然雖然是合伙人,但對我來說,和王璐、包銳,在我眼里的身份都是一樣的,為什麼輪到她還要特意和你知會?”

  “什麼是一樣的?王璐和包銳向你表白過嗎?”

  成瑤簡直氣的咬牙切齒,就這樣還妄想和自己生孩子?您可做夢去吧!

  “你把自己女朋友安排到當初暗戀你表白你的女人手下干活,還不盯著點對方有沒有小動作?竟然還需要我來告狀?”

  結果面對成瑤的控訴,錢恆仍舊十分茫然︰“誰?誰暗戀我?什麼表白?”

  “梁依然啊!她不是大學時追過你,還向你表白過?”

  結果錢恆的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的震驚︰“有這回事?”他恍然大悟道,“難怪我說她這麼莫名其妙針對你怎麼和被下了降頭一樣,原來她和我表白過?”

  “……”

  這位朋友,你這樣不走心,不太妙啊,單身二十八年,真的不能賴社會啊。

  錢恆卻絲毫沒覺得自己有問題,相反,他還很理直氣壯︰“我大學時向我表白的人太多了,除了女的也還有男的,根本不可能記住,我也不會浪費我的時間去記這些東西。原來梁依然還和我表白過?”

  “……”

  “對不起,如果我記得梁依然對我表白過,她進入君恆前我就會和你說的,也絕對不會讓你調去她的團隊。”

  “……”

  成瑤心情復雜,她不知道如果梁依然听到錢恆這一番話,會不會直接吐血身亡。

  沉默了許久,錢恆終于再次開了口,他的聲音有些狼狽︰“我也沒有真的為國結婚。”

  成瑤不說話,只安靜地看著他。

  錢恆一張臉上色彩紛呈,他像是被獅子鎖定的獵物般垂死掙扎了幾秒,然後終于認命般放棄了掙扎︰“我不在乎國家怎麼樣世界怎麼樣。我只在乎你。”

  錢恆抿了抿唇,他顯然仍舊想繃著那所剩無幾的面子︰“成瑤,經過艱難的抉擇和長久的思考,我決定不再堅持不婚和丁克。”錢恆的聲音平靜中微微細小的顫動,像是在緊張,然而一張臉上卻仍舊是那種泰山崩于眼前的鎮定,“婚姻可能也沒想象的那麼不美好,婚姻里除了爭吵和對抗,也有浪漫和愛情,就像陳林麗和章凱一樣。雖然我還是覺得婚姻和生孩子都是種非常有風險的決策,心里也還有點沒底,但為了你,我願意去嘗試和承擔這種風險。我願意結婚,也願意生孩子。我同意你的一切要求。”

  “我發現我沒有辦法看著你和別人在一起,和別人結婚,和別人生孩子。如果結婚、生孩子這是你人生里必經的計劃,那我希望和你結婚生孩子的人,是我。”錢恆盯著成瑤︰“所以成瑤,我們重新在一起吧。”

  不難想象,錢恆做出這個決定,做出這種改變,心里經過了怎樣的糾結和妥協讓步,他能為自己做到這一步,成瑤說不感動是假的,只是……

  只是錢恆話里那種篤定和隱隱的優越感,卻讓成瑤覺得不舒服。

  自己確實想要結婚和生孩子,但成瑤希望,結婚也好,生子也罷,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這是一件被彼此期待的幸福的事,而不是錢恆眼中那樣充滿風險,仍舊忐忑的決定,更不是為了遷就自己勉強做出的妥協。

  分手確實是因為對結婚生孩子上的分歧,但分手後,成瑤也冷靜思考了下她和錢恆的這段關系。

  最初是以上下級關系開始的戀愛,雖然過程很美好,然而心平氣和地想,兩個人的關系並不對等,只是戀情維持的時間不長,這層不對等才沒有徹底暴露。

  錢恆確實很愛自己,然而這種愛里,多少參雜著居高臨下的一些大男子主義。面對自己,他太自信了,也太篤定了,好像自己的一切永遠在他的掌控中。

  “對不起,我目前不想和你復合。”

  錢恆愣了愣,他以為自己听錯了︰“什麼?”

  “是不是你覺得任何時候只要你同意結婚生孩子,我都會隨時回到你的身邊?”成瑤輕輕挑了挑眉,給了錢恆一個漂亮而驕傲的笑,“那可真是對不起,你這次猜錯了。”成瑤一字一頓道,“錢恆,你怎麼就沒想過,就算你想結婚想生孩子,我現在也未必就會同意?誰給你的錯覺?你是言情小說看多了?只要你回頭,總有傻兮兮的女主角在等著你?等上幾年十幾年那種?”

  錢恆皺著眉頭,緊抿著嘴唇,臉色十分難看。

  然而他的臉色越發黑,成瑤卻只覺得自己的心情越發舒暢︰“錢恆,清醒點。”

  “……”

  “作為男人,你可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啊,結婚對你而言不是愛情的墳墓嗎?生孩子更是想不開自己找死?”

  錢恆艱難道︰“是我當初的想法還不夠成熟。”

  “哦,這樣啊,但就算你想結婚生孩子,也沒人敢啊。”成瑤眨了眨眼經,“畢竟你是誰和你結婚萬一離婚不僅一分分不到還要倒貼的男人,辛辛苦苦懷孕生孩子帶孩子,最後離婚撫養權又搶不過你,簡直像個免費代孕,誰想不開找你結婚啊?”

  錢恆忍了忍,幾乎是低聲下氣道︰“成瑤,我願意簽婚前協議,協議條款你定,只要離婚,共同財產都歸你所有,孩子也都歸你,你想寫什麼樣的條款,我都同意。只要你願意和我結婚,我都可以接受……”

  錢恆說完,抿著唇看向成瑤,那模樣竟然有些可憐巴巴,就像面對列強侵略無力抵抗只能割地賠款的被殖民地似的……

  這表情卻絲毫沒讓成瑤同情,正相反,她內心的惡劣因子反而升騰了起來︰“那這樣吧,我一直覺得只和你談過戀愛有點遺憾,男人那麼多,除了你這種款的,我應該也嘗試一下別的款,才算對得起這人生吧,你要是想結婚也行,我要求open relationship,還是單方面的那種,婚後你不能管我,我要遇到心動的人,也會和人家談戀愛,身體和心靈,總有一個得在出軌的路上吧。”

  錢恆臉色鐵青︰“你認真的嗎?”

  成瑤點了點頭︰“嗯。”

  “只要答應這條你就和我結婚?”

  “沒錯。”

  錢恆是個超級要面子的人,成瑤也知道,他是決計沒辦法接受如此屈辱的條款的,只是她沒想到,沉默了片刻,錢恆竟然一臉忍辱負重地點了頭。

  “我接受。”

  等……等等……

  錢恆臉色鐵青中泛著一絲絕望︰“沒關系,我接受,婚後我會嚴格要求自己,身材不走樣發際線不後移,讓你只喜歡我一個人,這樣就行了。”

  “……”

  雖然錢恆竟然連這種喪權辱國的條款都能接受,成瑤內心應當十分感動,但她還是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幻象。

  “不好意思,我沒有真的要open relationship,既然結婚,就應該對婚姻負責。”

  結果錢恆還沒來得及愉悅,就听到成瑤繼續道——

  “剛才是開玩笑的。我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狀態,戀愛結婚生孩子都不是人生的必需品,只是人生路上水到渠成的風景。戀愛挺好,但不戀愛也有更多時間撲在工作上,全力發展事業。”她看了眼錢恆,“以前你教育我工作前兩年不要急著談戀愛,我現在想想,說的非常有道理!這兩年時間決定了職業未來走向,戀愛什麼時候都能談,反正和誰談都是談。可職場上這兩年的機遇,卻是浪費了沒有回頭路了。”

  “……”

  “所以雖然未來我遇到對的人肯定會結婚生孩子,但目前沒有考慮過這一點,我覺得單身很好,醉心工作讓我感覺充實!”

  錢恆的臉上閃過一種被打擊過度後的空白,過了很久,他仿佛才平復了情緒,死死盯向成瑤︰“是不是顧北青?”

  “啊?”

  錢恆臉上的露出了想殺人般的表情︰“是不是他最近在追你?你對他動心了?他有什麼好的?!”錢恆憤憤道,“他和你不適合!”

  雖然沒有明說,然而他此刻臉上就差掛上一行“適合你的人只有我”的彈幕了。

  然而錢恆不知道,自己這種優越感,只讓成瑤看了更想狠狠給一頓社會主義毒打。

  “我學長哪里都挺好的啊。”成瑤氣死人不償命地胡謅道,“要顏有顏,要錢有錢,溫文爾雅,和我一個學校畢業的共同話題也多,專業上也能給我很多幫助教導;從來有什麼說什麼,不別扭,直來直去,不用我猜;對我百依百順,從來不會自我感覺良好,也沒有太過直男的思想;最重要的是擺正了自己的位置,知道追人應該放低姿態。”成瑤想了想,補充道,“哦,他還能陪我吃辣。”

  “……”

  錢恆頓了很久,才艱難道︰“吃辣算什麼優點?”

  “是呀,不算優點,但有時候找一個吃不到一塊去的男朋友,也長久不了呢。這算是生活習性差別太大了。”

  錢恆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吃辣,我也能吃。川菜,根本難不倒我。”

  也就在這時,服務員終于給成瑤這一桌上了菜——一份生椒干拌牛肉面。

  生椒干拌牛肉面這玩意,雖然叫面,但沒有湯,完全是切成碎的小米椒拌著面條和牛肉臊子一起吃。想吃上香噴噴的牛肉,就得承受在嘴里辣到爆炸口感的小米椒,而小米椒的辣,就連愛吃辣的成瑤,也把它劃歸到“變態辣”級別。

  ……

  成瑤同情地望著錢恆︰“吃辣,你確定嗎?”

  錢恆顯然完全不知道這道菜的玄機,尚且冷笑著自信道︰“我說過了,人生在世,總要嘗試點新的東西,我突然就覺得川菜挺不錯的,吃辣而已。呵。”

  這麼說完,錢恆就不知死活地夾起面條,惡狠狠地吃了一大口。

  ……

  他本來顯然還有很多話要和成瑤講,只是這一口面條下去,錢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辣!真的好辣!辣到升天!辣到死亡!辣到生活不能自理!

  成年後從沒哭過的錢恆,第一次,毫無抵抗地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好好活著不好嗎?為什麼要去吃辣?為什麼要得罪成瑤?

  自己如今被辣嗆的眼楮紅鼻子紅還眼淚汪汪的樣子,在成瑤面前還能有什麼形象可言???錢恆內心憤怒地想,沒想到顧北青還挺有兩把刷子,竟然還是個勁敵。

  成瑤自然不知道錢恆百轉千回的心理活動,她只震驚地看著錢恆吃了一口變態辣以後,竟然紅著眼楮努力憋回被辣出的眼淚,狂喝了一杯冰水,然後硬著頭皮又吃了一口,就著冰水,之後又一口,直到吃完了整碗面,他幾乎喝了三大瓶冰水……

  成瑤幾次勸說他停下,卻都被錢恆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你……你還好嗎?”看著眼前的錢恆,成瑤都有些于心不忍,她下意識道,“不吃辣就不吃吧,我現在覺得吃清淡點好,辣這種還是太刺激性了……”

  然而被激發起斗志的錢恆卻一臉剛烈,他高傲道︰“我錢恆的字典里,沒有輸!吃辣,我絕對比得過顧北青!今天你點多少菜,我就吃多少!”

  結果他的話音剛落,服務員又上了一道道新菜——剁椒魚頭、辣子雞、口水牛蛙……

  這些菜上,無一例外都覆蓋著各式各樣辣到你涕淚交加的辣椒……

  錢恆望著這些菜,第一次陷入了沉默,直到過了很久,他才終于艱難地抬頭看向成瑤,聲音咬牙切齒︰“兩個人吃飯而已,你為什麼點這麼多菜?”

  “……”

第100章

  錢恆最終沒有吃完所有菜, 因為成瑤沒給他這個機會,她抿著唇拼命搶在錢恆之前吃掉了大部分東西,而更慶幸的是,黃苒的一個電話徹底拯救了錢恆。這對婆媳,在歷經一個多小時的深入面對面後, 終于有了結果。

  “錢律師,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來時妝容精致的黃苒, 此刻整張臉上妝已經被哭花到不能看,她的眼楮鼻子都紅腫著,神色悲慟哀淒,然而眼里的仇恨和敵意卻是沒有了。

  成瑤和錢恆趕回醫院,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黃苒就過來拉住了錢恆的手︰“謝謝你, 謝謝你說服我來見林麗。”她說到這里,沒忍住, 又抹了下眼淚。

  成瑤看向還坐在病床上身體虛弱的陳林麗,她顯然也剛哭過,她看向成瑤,竟然想從病床上爬起來給成瑤磕頭。

  “成律師, 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和我婆婆能有這個機會好好聊聊,謝謝你用這種方式解決了這個案子。”

  ……

  ——

  成瑤和錢恆走後,黃苒便和陳林麗兩個人, 第一次深入而坦誠地聊了聊。此前已經看到過事故視頻的黃苒, 內心多少也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錯怪了兒媳, 她對自己兒子確實感情深厚,只是扭曲的情緒和憤怒痛苦無處發泄,她下意識仍舊把陳林麗當成仇敵,恨著她,好讓自己好受些。

  一開始這場見面,黃苒仍舊是端著架子內心有恨的,只是她沒想到,陳林麗一見到她,話倒是什麼也沒說,對凱麗分割的事也一字沒提,她躺在病床上,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說到底,她不過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失去了兒子的人,除了兒子之外,還失去了丈夫。以前有再大的仇再大的誤解,這一刻,黃苒突然覺得都無所謂了,她們不過都是天底下同樣可憐的兩個女人罷了。

  兩個女人,竟然就這麼一句話沒說,彼此坐著,互相無聲地流眼淚。

  雖然還一個字沒說,但黃苒這一刻,在內心已經和陳林麗達成了和解。

  這是兒子生前最愛的女人,她又真的在事故發生時舍棄自己也想要先救自己兒子過,自己何苦再為難她?自己失去了兒子孫子痛不欲生,她又何嘗不是?

  兩個人,竟然就這麼默默無聲地哭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陳林麗才抹著眼淚開了口。

  ……

  這對婆媳間並無深仇大恨,陳林麗是個坦蕩的人,一旦說開了,竟然談話十分順暢,黃苒听了陳林麗不想分割凱麗的初衷,幾乎沒有遲疑,就同意了陳林麗的遺產分割方案大方向。

  這一個半小時的見面禮,半小時在哭,半小時談及凱麗,剩下的半小時,這兩個受傷的女人便如在同一個火堆里汲取暖意一樣,回憶著同樣深愛的逝者。

  “阿凱其實有時候挺小孩子氣的,上次答應說給他買個棉花糖吃,結果我忘了,為這事還和我生氣。”

  “這孩子小時候就軸的很,也就對你,他這脾氣還收斂點。”

  ……

  ——

  而如今,這兩個女人,雖然仍舊沒有完全親厚起來,但臉上卻是同樣的誠懇。

  “成律師錢律師,謝謝你們,二審這官司,我們不打了,我們想和解。”陳林麗臉上寫滿了真實的感激,“你們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律師,最專業,也最有人情味,是對律師這個職業最好的寫照。”

  直到陳林麗和黃苒把成瑤和錢恆一路送出醫院,成瑤還有些恍惚︰“這個案子,就這麼結束了?”

  錢恆看了她一眼,心里也不是沒有震撼,他也很難想象,這樣一個此前雙方當事人水火不容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案子,竟然會以這樣的溫情收尾。黃苒同意不分割凱麗,因此陳林麗將用其余房產和現金對她的份額進行補償。但大方向兩人達成了一致,錢恆和成瑤只需要對具體分割方案進行協商就行了,說這個案子幾近塵埃落定,也沒有錯。

  錢恆所操作過的家事案件,從來都是對立爭吵和丑惡,這是第一個,以這樣柔和的方式結束的案子。

  錢恆第一次開始反思,除了專業之外,是不是真的應該多加一點情懷和人情味?用更溫和的眼光看待案件?

  人與人在這個偌大的世界上,能組成一個家,這本身是一種多麼小概率的緣分,而組建家庭的初衷,大多總是出于愛,那是不是在最終需要分開的時候,也能保留體面?

  錢恆父母的婚姻並沒有不幸福,但錢恆只覺得,那樣老一輩的婚姻,在如今光怪陸離的社會里,已經難以復制了。因此,在遇到成瑤以前,錢恆從沒有想過結婚,更沒有想過組成家庭,只冷眼旁觀當事人的分分合合。

  只是此刻的他突然有一些不確定,如果早一點遇到成瑤,如果早一點對家庭和婚姻有更多的理解和尊重,自己經辦過的案子,是不是有很多也能有不一樣的結果?

  他第一次開始正視自己的內心,第一次開始好好思考成瑤的話,她追求的平等,她想要的愛情和婚姻……

  ——

  錢恆一邊心亂如麻地想著,一邊跟著成瑤走到醫院外,然後他突然听到了成瑤驚喜的聲音。

  “下雪了!”她掏出了手機拍照,像極了在京都的模樣。

  日本的回憶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席卷了錢恆,他突然完全無法克制自己,只是走上前,從背後把成瑤抱進了懷里。

  “成瑤,我不能沒有你。”

  成瑤整個人陷在錢恆的懷抱里,鼻尖縈繞的都是這個男人的氣息,明明周邊是冷風裹挾著雪花,然而成瑤一瞬間卻只覺得在對方的懷里體會著盛夏。

  錢恆加緊了這個擁抱︰“不要喜歡別人。”他的聲音低沉,“不要喜歡顧北青。”

  “我會嫉妒。”

  成瑤不是不貪戀懷里的溫度,只是她仍舊理智克制地掙脫出了錢恆的懷抱。

  “錢恆,我們之間,和別人沒有關系,我喜不喜歡別人,也不是你說了算。”成瑤垂下視線,看了下時間,“我要走了,我和學長還約了吃宵夜。”

  “……”

  錢恆第一次耍心機用上了美人計,連面子也不要了,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都妄圖靠肉體上位了,結果竟然慘遭打臉。

  他站在風中,看著成瑤走遠,表面越加平靜,內心卻越加驚濤駭浪。某個瞬間,錢恆都考慮起買凶做了顧北青的可行性……

  ——

  吳君是在家里給花草澆水時接到錢恆電話的。

  對方的聲音冷淡︰“喂,你在家嗎?”

  吳君想起上一次錢恆過河拆橋般無情的對待,警鈴大作道︰“我不在!”

  “哦,這樣啊,我本來有一箱空運來的帝王蟹想給你送過去,你不在就算了。”

  “在!我在!”吳君立刻改了口,“剛才說錯了!”

  ——

  一刻鐘後,錢恆果然出現在了吳君的公寓門口。他沒客套,直接進了屋。

  “我有點事要咨詢你一下。”

  吳君欲哭無淚︰“我帝王蟹呢?你他媽又騙我?”

  錢恆理直氣壯道︰“你去年體檢記錄不是說尿酸高嗎?少吃點海鮮,對你身體好。”

  “……”

  “行了,先來談談我的問題。”

  吳君垂頭喪氣,他這輩子走的最長的路恐怕就是錢恆的套路了︰“什麼?”

  “我的那個朋友失戀了。”

  “錢恆,請教問題要坦誠你知道嗎?”吳君炸了,“都這個時候了,還我的一個朋友?你是不是當我傻啊?你和成瑤談戀愛的事,君恆上下現在都知道!他媽的當初還警告我不要潛規則漂亮下屬,說的和真的似的,自己背地里結果就對成瑤下手了,禽獸!道貌岸然!寡廉鮮恥!”

  “……”錢恆有些尷尬,聲音帶了點不自然,但表情竟然還很理直氣壯,“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他很快恢復了鎮定,把情況簡略和吳君講了一遍︰“可現在她不同意和我復合。”錢恆聲音不解,“她說我自我感覺太良好了,覺得我們之間不夠平等。”

  吳君差點沒當場笑出來︰“成瑤真是好樣的!幫我報了一箭之仇!錢恆啊,你小子也有今天?”

  錢恆面色不好看︰“我來找你咨詢的,不是被你數落的。”

  吳君又揶揄了錢恆一會兒,才給他認真地出了主意︰“你得放下你心底里的那種優越感,人家現在不同意復合也沒事,反正還單身,那你就再好好追一遍!你要讓人家看到你的誠意,你是很喜歡她,但你要是太端著,人家就只能感受到你十分之一的愛意,自然覺得你愛的太少,愛的太自我。”

  錢恆語氣果決︰“就是她不單身,我也要把她的牆角撬了。”

  “你有這覺悟不就行了?那就放手去追吧,男人啊,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有什麼面子放不下的?發起進攻,一種種追人的辦法試過來,都不行就死纏爛打唄,你和她有感情基礎,還能搞不定啊?”

  “一定要這樣?死纏爛打也太不符合我的格調了……”

  “人家要不單身你連男小三都願意當,還在乎什麼格調不格調?格調能吃嗎?錢恆,你想要把成瑤追回來,是時候放下你心里的優越感了。你這種人,不被痛打兩頓,都不知道慘字怎麼寫。”

  ……

  錢恆一張臉上像個調色盤似的奼紫嫣紅,他頓了頓,才艱難道︰“所以怎麼死纏爛打?”他撇來了頭,“我沒有經驗。”

  吳君一拍大腿︰“那你可真問對人了,我可有經驗了!”他一臉教學般指點道,“這死纏爛打呢,首先不是真的要你惹人嫌一樣成天去人家面前蹦,而是要找準合適的機會,這機會呢,要不那麼刻意,但能讓你不斷出現在對方面前,讓對方成天到晚都能看到你,最好還得主動找你。通過這種方式,你慢慢就佔據了對方所有的私人時間,就像侵略一樣,一點點地把對方的疆土給蠶食了,和溫水煮青蛙似的,等對方發現,已經來不及逃出你的手掌心了!”

  ……

  ——

  听完吳君一席話,錢恆陷入了沉思。

  既不刻意又能讓成瑤私下也不斷和自己在一起的緣由……

  錢恆走在路上一邊努力想著對策,吳君這小區環境不錯,就是流浪貓多了點,在錢恆眼前的垃圾桶邊,便是一只小小的橘貓,正在翻找著食物……

  錢恆盯著橘貓看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現。

  “吳君,你下樓一下。”

  吳君︰???

  錢恆十分鎮定︰“帶個箱子,幫我抓一只流浪貓。”

  ……

  ——

  成瑤和顧北青剛吃完宵夜,剛回到家,就接到了錢恆的電話。

  成瑤有些沒好氣︰“工作上的事可以聊,私事不談。”

  開什麼玩笑,她還沒從下午錢恆那番居高臨下的直男癌言論里緩和出來呢。

  “成瑤,有個忙要你幫一下。”

  錢恆的聲音听起來十分懇切︰“是這樣的,我在小區里撿到了一只受了傷的流浪貓,感覺快不行了。我不太會處理,能不能請你幫幫忙?我知道要先送去寵物醫院,可這貓不太配合,我一個人搞不定。”

  成瑤之前替秦沁養威震天的時候,就非常喜歡小動物,听到錢恆撿了個受傷的流浪貓,一時也沒顧上別的︰“你在哪兒?我馬上過來。”

  ——

  沒多會兒,成瑤就趕到了錢恆的別墅。

  冬天的夜晚那麼冷,錢恆卻只穿著單薄的西裝,懷里抱著貓站在門口翹首以盼,那模樣,要是懷里換成抱個孩子,簡直就像是被拋棄的男人帶著孩子苦等渣妻子一樣了。

  成瑤甩了甩腦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貓怎麼樣,我看看?哪兒受傷了?”

  結果成瑤還沒踫到貓,錢恆懷里的貓突然暴起,動作狠準穩地給了錢恆兩爪子。

  成瑤有些意外︰“你不是說這貓病的快不行了?怎麼我看挺精神的?”她看向在錢恆懷里扭著想要掙脫的貓,“而且這貓看起來很野,又狀態挺好,你怎麼撿到的?”

  錢恆沒回答,只抬起手︰“破了。”

  成瑤想也沒想,就被他成功轉移了話題,徑自拉過他的手查看,她語氣焦急緊張︰“都出血了,這種流浪貓,你得打一下狂犬疫苗。”

  錢恆卻仍很冷靜,也很大義凌然︰“我不要緊,先救這個貓。”

  他的手其實被貓抓的很慘,好幾道血口子,成瑤想努力克制,但看著傷口,忍不住內心酸痛,像被人輕輕錘了一拳,有些悶悶的。

  她放下順路買的航空箱︰“把貓先裝進去。”

  錢恆依言把張牙舞爪的橘貓裝了進去︰“走吧,這附近不遠處就有一家寵物醫……”

  只是話沒說完,成瑤就來拉了他的手,強硬而不容分手地把他拉上了車︰“先打狂犬疫苗。”

  “不用……”

  “沒得商量。”

  錢恆卻還不配合︰“24小時里注射就行了。”

  成瑤懶得再說服他,她盯著錢恆的眼楮︰“你還想和我結婚嗎?”

  錢恆抿著嘴唇,沒說話。

  “如果想,那就先打狂犬疫苗。”

  ——

  就這樣,成瑤提著航空箱,帶著錢恆忙里忙外,終于看著他清理好了傷口,打了狂犬病第一針。

  做完這一切,成瑤才覺得自己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她這才帶著錢恆和貓去了寵物醫院。

  “貓的健康狀態挺好,十橘九胖,這貓還挺重,就是有跳蚤,做個體外驅蟲,打一下狂犬病疫苗,流浪貓的話最好訓練它們吃貓糧,另外建議做個絕育……”

  寵物醫生人挺耐心,叮囑了成瑤錢恆不少,走之前倒是有些好奇︰“不過這貓這麼凶,你們是怎麼抓到的啊?”

  錢恆惡狠狠瞪了醫生一眼︰“不是抓的,撿的。”

  這男醫生卻絲毫沒get到錢恆眼神的暗示,他沒心沒肺道︰“這種野性難馴的流浪貓怎麼可能被人撿走,警覺得很,人一靠近就撓你了。估計最起碼得兩個人才能抓住。”

  “……”

  成瑤皺了皺眉,她狐疑地看向錢恆,錢恆倒是一臉坦蕩,他也直直地看了回去。

  “你撿的?”

  “恩。”

  “這麼凶,怎麼可能給你撿?”

  “就是撿的。”

  可就算錢恆不承認,成瑤從他那不自然的語氣、微紅的耳垂上,已經知曉了答案。

  “你故意抓了這貓吧?”

  錢恆梗著脖子︰“沒有。”

  “那就是有了。”

  “……”

  “錢恆。”

  “對,我是抓了。”錢恆望著航空箱里的貓,“天冷了,它一個人在外面流浪,我一個人在家里流浪,挺合適的,我一眼就看上了,以後跟它過了。”

  “……”

  錢恆的聲音干巴巴冷冷的,初听感覺沒什麼情緒,但仔細再一回味,總覺得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強烈的控訴。

  “也挺好的,你以前不還是丁克呢?丁克的人好多還挺喜歡養個貓啊狗的陪著的,小貓小狗也挺貼心,還不用像小孩那樣操心,也挺好的。”

  “成瑤,我已經決定不丁克了。”

  成瑤把航空箱往錢恆手上一塞︰“這種關乎未來的大事還是想想清楚,沒準你過會兒還是覺得丁克好,畢竟堅持了這麼多年的原則。貓那你好好留著相依為命吧,我先回去了。”

  成瑤剛轉身,手就被對方拉住了。

  “我最近去台灣出差給你帶了你喜歡的鳳梨酥。”

  “嗯?”

  錢恆聲音有些不自然︰“要不要去我那里吃一點?”

  “不用了。”成瑤笑笑,“我剛和我學長吃宵夜已經很飽了。”

  說完,成瑤揮了揮手,麻利地就走了。

  ——

  結果成瑤回到家沒多久,剛洗完澡,就有人敲門。

  她打開門,門外赫然是提著航空箱帶著貓的錢恆,對方風塵僕僕,然而一臉冷靜鎮定。

  “我家里停電了。”

  “還停水了。”

  “煤氣也停了。”

  錢恆梗著脖子,面無表情地宣布道︰“所以今晚我要住這里。”

  好像生怕成瑤反對一樣,他搶在成瑤前繼續道︰“我不住酒店,前幾天新聞剛曝光了,就是五星級酒店的清掃工作也做的不好,不衛生。”他側開了頭,“從法律上來說,我還是這里付房租的合法租客,你沒有權利趕我走。特殊情況,我住這里合情合理。”

  成瑤靠著門,抿著唇看著他,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認,錢恆還真的是合法租客。

  她不得側開身,把錢恆放行︰“你的別墅,總不至于明天還繼續停電停水停氣吧?”

  錢恆一本正經道︰“明天還繼續停。”

  “那後天該恢復了吧?”

  “後天也不好說。”

  ……

  成瑤簡直氣極反笑,她沒想到錢恆竟然能如此理直氣壯的厚著臉皮︰“沒事,明天我打車送你回別墅,幫你確認下到底還停不停,要有水管不通還能順手幫你通了。”

  “不用你通。”錢恆語氣有些不自然,“以後水管,都不用你通。”他抬頭看了成瑤一眼,“我來修。”

  “你尊貴的手會修水管?”

  “我可以報個水電工培訓班。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能難倒我。通水管,我也可以做到最專業。”

  “……”

  錢恆最初請求成瑤復合的時候,成瑤的心里還憋著被他那種無處不在的優越感刺傷的氣,一邊又對他抱著懷疑態度。

  這個男人,真的想通了?真的想清楚了?說想結婚生孩子不是一時沖動或者不清醒的決策?

  只是成瑤千算萬算,沒算到錢恆竟然還有如此無賴的一面。

  錢恆表面仍舊鎮定自若,只是他那跟隨著自己無處不在的視線,以及如臨大敵般的姿態,以及隱隱露出的努力想取悅自己卻不得法的焦慮感,早已經一點一滴泄露。

  他尚且自以為聰明地掩蓋著一切,卻不知道這一切只是欲蓋彌彰。

  太明顯了。

  真的太明顯了。

  錢恆卻像一個拿到了尷尬到死的劇本,卻還要努力演完的敬業演員,用如此拙劣的借口努力地挽救著自己所剩無幾的尊嚴。

  成瑤內心卻是又好笑又好氣。

  都這個時候了,還端著?還有沒有追求人的自覺?你不單身,誰單身呢?!

  她也懶得理錢恆,瞟了他一眼,就旁若無人地接起了顧北青的電話︰“學長,明早?行啊,有空,正好周末,那一起吃去個brunch啊。行,那你來我這兒接我吧。”

  看我不氣死你!

第101章

  第二天早上, 成瑤一起床,錢恆穿著個睡衣,就也從臥室里鑽了出來。

  他一點不容光煥發,反而看起來憔悴狼狽,他盯著成瑤看了兩眼︰“我不太舒服, 好像病了。”

  成瑤“哦”了一聲,以為他又演上了, 沒當回事︰“多喝熱水。”

  錢恆打了兩個噴嚏,聲音懨懨的嗯了聲,才回了房間。

  這之後倒是沒聲音了。

  十點整,顧北青如約而來︰“下來吧,我的車停在門口那條路上。”

  成瑤收拾好東西, 帶上案卷,準備出門, 雖說約了brunch,實際成瑤還是講好和顧北青踫頭討論一下案子的,吃飯不過是順帶。

  錢恆倒是不作妖了,房門緊閉著。

  他看起來大約是消停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成瑤內心卻有些不安,她本想打開大門一走了之,好好地去和顧北青吃飯, 然而臨到當口, 卻還是折回了屋里。

  自己好不容易撐過了戒斷反應, 眼看著就要出戒毒所了,結果錢恆這種毒物,竟然厚顏無恥地把自己這劑最純正的毒品送到了眼前,還他媽是新型復合毒品,比以前更加了一味厚臉皮的成分。

  成瑤心里恨得牙癢癢的,然而手卻還是敲向了那扇門。

  辣雞毒品,毀我青春!她憤怒地想,真是該死的放不下!這狗屁毒品,難怪那麼多人復吸!

  “錢恆?”

  結果成瑤敲了會門,門內竟然一點動靜沒有,她有些急了,直接開了門,這下才發現錢恆這家伙還不是裝的,是真病了,他滿臉都是不正常的潮紅,頗有些奄奄一息地躺在被窩里,好看的眉皺著,眼楮也閉著。

  成瑤緊張地拿了耳溫槍,一量,39度5。

  她有些急了︰“你怎麼搞的?我馬上找包銳來送你去醫院。”

  “不要。”結果她還沒拿手機,錢恆就伸出手來拉住了他,他艱難地眨著眼,“不要包銳。”

  明明很難受的模樣,卻還要目光灼灼地看著成瑤。

  成瑤不知道作何反應,她下意識避開了錢恆的視線︰“算了,正好我學長在樓下,我讓他幫我送你去醫院吧。昨天還好好的,怎麼過了一晚就燒成這樣了?”

  “也不要顧北青。”

  “恩?”

  “要你。”

  成瑤抿著唇︰“你高燒了,少說點胡話吧。”

  “沒說胡話。”錢恆的語氣很平靜,只是因為發燒而顯得眼淚汪汪的雙眼,讓他蒙上了一層可憐巴巴的氣息,他委屈道,“我病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不行,你得去醫院。”

  “把我送去醫院了,你是不是就繼續和顧北青去吃飯了?”

  這還仗病要挾上了?

  成瑤冷笑一聲︰“當然是,飯當然要吃。”

  “成瑤,我昨晚故意沒開地暖,沒蓋被子。”

  成瑤愣了愣。

  錢恆潮紅的臉色似乎掩蓋了他的尷尬,他閉上眼楮,豁出去般開了口︰“我是故意生病的。”

  成瑤皺起了眉。

  “我不想讓你去和顧北青吃飯。”錢恆吸了吸鼻涕,“但我想不出別的辦法阻撓你,因為我現在什麼也不是,沒有資格干涉你,最後只想到這個。”他抬頭看向成瑤,“我在想,如果我病了,你是不是會留下來。”

  “我給你爸媽打電話。”

  “听說我分手了,我爸媽和我的感情再一次破裂了,因為去相親角發廣告這件事我們還吵了一架,他們現在是不會管我的死活了。”

  成瑤抿了抿唇︰“那我給你哥打。”

  “我哥今天去相親,我爸媽說了他敢走就弄死他。”

  “那包銳……”

  “包銳前階段工作太忙,他老婆剛和他吵了架,這周末難得沒工作可以陪老婆,你要打這個電話,他可能以後感情狀態就是離異了。”

  “我找我學長照顧你。”

  “顧北青照顧我的話,我看到他太生氣了,待會可能會直接燒到40度,把腦子都燒壞了,你別送我去醫院,送我去消防大隊滅火吧。”

  “還有吳君呢!”

  錢恆繼續隨口胡謅道︰“吳君去B市參加親戚婚禮了。”

  成瑤氣死了︰“就沒別人可以照顧你了嗎?”

  成瑤知道錢恆想要陪著的人是她,然而她下意識地回避著,不是不擔心錢恆,只是更害怕不爭氣的自己,她怕自己再多看這個男人兩眼就答應了他的復合。

  錢恆說願意結婚也不再堅持丁克,成瑤自然是感動和開心的,只是她仍舊遲疑害怕,錢恆堅持那麼久的不婚丁克原則,真的能心無旁騖的改變嗎?在兩人婚姻生育觀出現分歧後,她調研了很多案例,確實有原本不婚主義的男人號稱自己願意結婚並進入婚姻的,然而沒過半年,很多男人都後悔了,最終還是選擇了離婚收場。

  錢恆的改變,是真的想好了嗎?他真的有那麼愛自己嗎?他真的能放下那種內心的優越感,給自己一段平等又長久的感情嗎?

  自己如果這一次再回到他的身邊,恐怕真的沒有抵抗力再離開了。

  “沒了。”面對成瑤的問題,錢恆無辜而坦然,“我和我的貓一樣,無依無靠。”他垂下了眼楮,“算了,我不該強人所難,你走吧,就讓我和我的貓一起自生自滅好了。”

  錢恆這一波操作,也是抱著賭博的心里,他第一次如此坦白地承認自己為了挽留成瑤而做的小動作,雖然有些沒面子,但一旦說開後,竟然十分放松,只是如今他忐忑地等著,卻听到了成瑤推門出去的聲音。

  錢恆睜開眼,雖然頭昏腦漲難受的很,但他沒忍住,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心里是巨大的失落和酸澀。

  自己都這樣了,成瑤竟然還是走了。

  他下意識瞟了一眼蜷在角落里睡覺的貓,而就在他感覺到疲乏脫力之時,他的房門再一次被打開了。

  成瑤拿著杯熱水,站在門口,她的臉色有些發紅,垂下了眼神,有些沒好氣︰“你真是我見過最討厭的人。”

  這個剎那,錢恆卻只覺得自己心里直直中了一箭,他望著把杯子遞到他面前的成瑤,只覺得自己這一刻,就是病死也甘願了。

  ——

  成瑤讓錢恆喝了水,然後去廚房給他煮了粥。他這個樣子,一改往日不可一世自我感覺良好的模樣,可憐巴巴的,像個棄犬,成瑤說什麼也沒法再心無旁騖和顧北青去吃飯了,她不得不打電話和顧北青道了歉,取消了見面。

  成瑤放下手機,端起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劇毒病人。

  “把粥喝了。”

  錢恆沒接碗,他看了成瑤一眼,模樣無辜無助又無賴︰“我沒力氣拿碗。”

  成瑤瞪著他。

  錢恆卻臉部紅心不跳,他又看了兩眼成瑤︰“你能喂我嗎?”他頓了頓,“我想要你喂我。”

  “……”

  他這個模樣,成瑤一時之間倒是有些手足無措了。以往的錢恆是死要面子的,他怎麼都不可能這樣直白地說出要別人喂的請求,可如今……

  可如今他為了黏著自己,倒真的是拼了命的造作了……

  錢恆卻還嫌不夠似的,他眨了眨眼︰“要是你喂我,我會好的快一點。”

  成瑤在他那專注的視線和一本正經的話語里,只覺得心跳加快。錢恆這種人,到底是靠嘴吃飯的專業人士,一張嘴里噴起毒來是頂尖級別的,噴起糖來也毫不手軟。

  成瑤心里有些憤憤的,只是到底沒辦法,還是伸了勺子。

  好在錢恆沒有再作妖,他十分乖巧地配合著成瑤笨拙的喂粥動作,安安靜靜地吃了粥,陽光把他的睫毛打出一個長而卷曲的陰影,他的臉色還是因為發燒而潮紅著,英俊的臉上仍是病容,手上還有昨天被貓抓後消毒包扎的傷口。

  這種模樣,任誰看到了恐怕都會不舍。

  成瑤真是沒想到,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狡詐的男人!

  為了不讓自己去和顧北青吃飯,竟然連自己的肉體都舍得出去!

  她掃了錢恆一眼︰“你是不是豬?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先是去抓流浪貓,再是把自己凍發燒?錢恆,你是個資深律師了,能不能有點律師的樣子!”

  “反正你留下來了。”錢恆縮著鼻涕,鎮定道,“方式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這和我的辦案理念很一致,只要合法,你管我用什麼手段贏?”

  “那要是就算你這樣,我還是不管你死活,那你怎麼辦?你是準備割腕還是上吊引起我的注意?”

  錢恆可憐巴巴地看了成瑤一眼,虛弱道︰“你都不肯留下,那讓我病死算了。”

  “別放屁,什麼病死不病死的,少說兩句晦氣話。”

  很快,粥就喂完了,錢恆卻死活不肯消停,硬是拉著成瑤要說話。

  “只想和你多說兩句。”

  成瑤試圖用沒好氣的語氣掩蓋害羞和緊張︰“說什麼?”

  錢恆的眼楮盯著成瑤︰“分手以後每天都很想你,想听你的聲音。”他可憐兮兮道,“能給我唱個歌嗎?我頭昏腦漲,只想听你唱歌。”

  明知道這都是套路,然而成瑤還是沒忍住踩進了陷阱。

  強大的男人突然示弱,如此可憐巴巴懇切地看向自己,姿態放低的簡直像只溫順的大型犬,好像不論如何都無法拒絕。

  成瑤隨口哼了一支柔和的搖籃曲,而沒多久,等她低頭,才發現錢恆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他的睡姿很規矩,因為生病,好看的眉微微皺著,臉上那層冷淡疏離也被一掃而空,只剩下一種不設防的無辜。

  此時此刻,錢恆在安睡,橘貓也在安睡。

  成瑤抿了抿唇,輕輕退出了房間。

  ——

  這一覺,錢恆睡了很久,成瑤幾次進房間查看他的情況,最後一次的時候,耳溫槍顯示他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燒退了。

  成瑤松了口氣,才出門買菜。

  結果等她回來,家里都變了樣。成瑤簡直差點氣死,本來收拾干淨的地板,現在竟然全是水和泡沫。

  成瑤火冒三丈,一路循著水跡正準備找錢恆麻煩,卻在見到衛生間里的一幕時愣住了。

  錢恆非常狼狽,他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濕了,也沾滿了泡沫,他此刻一只手正拿著吹風機,另一只手里抱著那只橘貓。

  橘貓渾身還濕漉漉的,一邊的毛隨著吹風機的暖風慢慢蓬松開,它趴在錢恆懷里還不老實,時刻妄圖掙扎。成瑤隨意一掃,果不其然便在錢恆的手上又找到了幾條新鮮的爪痕。

  成瑤立刻轉身取了一條毛巾,然後從錢恆手中拿走了吹風機,抱走了貓︰“我來弄貓,你趕緊給我去換衣服。”她責備道,“你剛退燒,別又著涼生病了。”

  她口氣微凶地訓完錢恆,才意識到自己近來和錢恆好像有些位置對調,以往都是錢恆訓自己,這幾天自己大概是連帶著把以前積累下來的被訓全部給還了回去。

  畢竟是前老板前男友,何況不論怎麼說,錢恆作為家事律師圈里扛把子的大佬,自己這樣訓,似乎不太合適……

  然而成瑤這邊在自我檢討,被訓的錢恆竟然一點反抗都沒有,十分溫順認命地就接受了訓話,還低著聲音道了歉。

  “我剛睡了一覺,感覺已經好了,看這貓髒兮兮的,背上有塊毛不知道蹭到了什麼油漬,都打結成一團了,所以想給它洗個澡,沒想到它這麼不配合。”

  他這麼態度好,頗有種大魔頭改邪歸正的即時感,成瑤一時之間也不好意思再訓,只催促著他去換了衣服,自己也快速地把橘貓給吹干了。

  雖然過程不配合,但洗完澡的橘貓顯然十分舒服,成瑤一放開它,它就歡快地蹦開了。

  這橘貓洗了個澡,和整了個容似的,毛色變光滑了,顏值大漲,它剛蹦開,就朝著剛換好了衣服的錢恆走了過去。

  成瑤站在錢恆身後,正要提醒一句“小心它撓你”,就見之前還彪悍凶狠的橘貓,竟然撒嬌著喵喵叫著蹭上了錢恆的大腿,毛茸茸的尾巴親昵地掃過他的腳踝,那模樣,諂媚又狗腿,簡直毫無做貓的矜持!

  錢恆愣了愣,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緊繃,然後他彎下腰,動作有些笨拙但小心翼翼地抱起了貓。這一次,橘貓沒有再掙扎,它溫順地叫著,任憑錢恆把它摟進了懷里。

  此刻錢恆仍舊背對著自己,只是成瑤內心卻覺得有些難以名狀的情緒。窗外的陽光正打在這個男人背上,讓他一貫線條過分銳利的側臉,也顯出了柔和的弧度。成瑤沒有出聲,她就這樣靜靜地站著,看著錢恆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橘貓的背,他的臉仍舊異常英俊到冷冽,然而這一刻的神情卻異常溫柔。

  橘貓在錢恆懷里窩了會兒,才動作敏捷地又跳走了。錢恆也才回頭,看到了身後的成瑤。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只是眼神輕輕觸踫,然後都各自移開。

  成瑤咳了咳,率先開口︰“原來你這麼喜歡貓呀。”

  “沒有,其實不喜歡貓。”錢恆抿了抿唇,他看向地上的陽光光斑,“因為養貓和養孩子一樣,都很麻煩。”

  成瑤頓了頓,心里說不出的有些失望︰“你看,你還是不喜歡小孩,那何必改變自己丁克的理念委曲求全,我和你,說到底還是不一樣。”

  “成瑤,听我說完。”錢恆看向成瑤,“養貓和養孩子一樣,你有了貓,你要負責它的溫飽、關愛它,給它定期洗澡、體檢、除蟲,貓病了還要帶去看醫生,因為貓掉毛,你每天還要多出很多打掃房間的工作;貓粘人,你要花時間陪它,貓也不听話,你還要負責收拾殘局。雖然已經比養個孩子後續需要的工作量少的多,但以前的我覺得,這已經麻煩的不行了。”

  “我很怕麻煩,但我想和你有未來。”

  成瑤輕輕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我知道你很難相信我真的做好了準備結婚生孩子,我也沒法去找個別人結婚生孩子證明給你看,看到這只貓的時候,我就想,那我養個貓吧,讓我體會下那種責任感,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誠意。”錢恆溫柔地看了一眼成瑤,然後看了一眼貓,“養貓和我想的一樣,確實很麻煩,給它洗澡就用了我半條命,但養貓也不全是麻煩。它會撓我,但也會對我撒嬌,會全然信賴地趴在我懷里,會很乖巧,除了那種責任外,原來也能帶給我很多很好的感覺,我從來沒體會過的感覺。”

  “很美好。”

  “讓我覺得就算為了這一刻的美好,我也甘願承擔那些麻煩。”

  “如果換成別的女人,我想我還是會堅持不婚不育,但如果是你,我願意和你一起去經歷那些我從來沒想過的事。”錢恆深深地看向成瑤,“如果和你在一起,結婚生孩子,一定也會帶給我很多美好。”

  “成瑤,希望你給我這個機會,能和你一起制造美好。”

  被錢恆這樣盯著,用如此坦誠的語氣熱烈的告白著,成瑤一時之間也有些手足無措的心悸,她心里有些亂,又害怕錢恆這狡詐的家伙乘勝追擊一句攻城略地,只甩下一句“讓我考慮下”,便飛也似的跑了。

  ——

  成瑤在小區里轉了好幾圈,心情越發平和,而錢恆在屋內對著橘貓,心情卻越加煩躁,而成瑤還沒回來,他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想來想去沒忍住,錢恆拿出了手機。

  “吳君,你現在在家嗎?”

  吳君的聲音出離悲憤了︰“不!我不在!”

  “我有……”

  “給我送空運的波士頓龍蝦也沒有用!我是真的不在家!”

  吳君聲音的周遭有些嘈雜,听起來像是在游樂城,錢恆這才信了︰“你在約會?你談戀愛了?”

  吳君的聲音頗有些春風得意︰“嘿嘿,你想不想知道我女朋友是誰?說出來怕是要嚇死你!”

  “不,我沒興趣。”錢恆無情道,“我就想問問你,為什麼我已經坦誠地向成瑤表達了我內心的想法,很誠懇地請求她的原諒,她還是沒有任何表態?你之前教給我的方法,不太對吧?”

  “你稍等,我來問一下我女朋友!”

  “你問你女朋友干什麼?”

  吳君神秘兮兮︰“見到我女朋友你就懂了,成瑤的問題,交給她再合適不過。”

  錢恆雖然有些訝異,但也沒多想,想來女生的感情問題,或許確實是同性看的更透徹。

  果然,沒過多久,吳君就來支招了︰“我女朋友說了,像成瑤這樣的,一旦因為分歧分過手,就多少心有余悸,不是你一次剖白心機人家就能放下遲疑的,你得更猛烈一點地追求她,拿出讓全世界都知道我錢恆非你不娶的架勢,拿出讓自己無路可退背水一戰的姿態!讓成瑤徹底對你放下戒備心。”

  錢恆掛了電話,沉吟了片刻,覺得對方說的確實有那麼些道理,只是這怎麼讓全世界知道自己非成瑤不娶?

  錢恆盯著橘貓的屁股想了許久,突然靈光一現。

  他又一次撥給了吳君︰“上次那個什麼‘律師來辯論’的綜藝節目,現在還能參加嗎?”

  “能啊。”

  “我去。”

  吳君愣了愣,隨即開始解氣地笑,他壓低聲音道︰“和你打對手戲的是鄧明。錢恆,我就一個要求,干死他,別留情。”

  “除了成瑤,我什麼時候給人留過情?”

第102章

  錢恆在隔壁房間賴了三天後, 終于沒辦法再謊稱自己別墅還在停水停電, 成瑤沒含糊,這次她直接強硬退還了對方下個月的租金, 作為違約方賠了對方一個月租金,通知錢恆擇日把東西搬走。只要錢恆在,她就沒辦法冷靜思考, 而她需要空間來好好思考下未來。

  錢恆這一次倒是沒再死皮賴臉,除了明明君恆和金磚之間有一段距離,但錢恆卻頻繁出現在金磚樓下的咖啡廳外, 他最近已經消停了不少。再過了幾天,不知道錢恆在忙著什麼,連樓下的咖啡館,也不怎麼見到他了。

  看看, 這就是男人,自“真心剖白”才過了沒幾天,人就跑沒影了!成瑤生氣地想, 幸好沒答應!錢恆取這個名字, 大概是命中缺恆,所以一點恆心也沒有!

  幸而成瑤這兩天接連幾個案子開庭, 她一心撲在工作上,刻意沒去想和錢恆的事。何況有另一件事更讓成瑤煩心, 鄧明那個綜藝節目要上了, 如今整個地鐵廣告位上都是他道貌岸然的照片。

  “業界良心——德威律所合伙人鄧明律師對戰神秘律師嘉賓”

  “相約每晚八點《律師來辯論》, 看專業律師之間的巔峰對決”

  成瑤每次進出地鐵瞥到這些宣傳語, 都覺得說不出的煩躁,這節目組看來挺有錢,只是一檔律師類綜藝節目而已,廣告竟然打的鋪天蓋地,噱頭還挺大,甚至至今對戰鄧明的另一位律師是誰一直沒公布,只把人的胃口吊得老高。

  然而又能有什麼驚喜?成瑤在心里冷笑,鄧明這個人,專業能力雖說比錢恆差遠了,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法律圈也浸淫了這麼多年,有時就算專業上有些短板,也能用豐富的經驗糊弄過去,更何況鄧明這人臨場能力一向強悍,又很會話術,詭辯強大,就算專業內涵欠缺,分析案子靠很多煽動情緒的語詞,也能模糊重點,把大眾的注意力徹底轉移,自己還能維持著風度翩翩業界良心的精英律師姿態。

  節目組顯然把寶都押在這位神秘對陣嘉賓身上,然而成瑤確實一點不看好。有人臉皮能厚的過鄧明嗎?自己這位前姐夫什麼本事,成瑤再了解不過,此前鄧明參與的其余法律類綜藝節目,哪期不是明里暗里給對方律師下絆子,激將得對方律師當場發飆儀態全失甚至當台離場,而自己仍舊雲淡風輕一臉無辜的?

  ——

  結果這晚成瑤正在家里看案卷,突然就接到了譚穎的電話。

  “成瑤,快開電視!!!”

  “啊?”

  “錢par啊!!!我的天啊!!!錢par竟然上場了!”譚穎的聲音充滿了激動,“你快看!那個‘律師來辯論’,錢par竟然參加了!”

  成瑤有些震驚和緊張,她抿著嘴唇,幾乎是立刻瘋找起了遙控器,然後開了電視。

  很快,她就找到了這檔節目,可惜因為發現晚,已經進入了主持人總結尾聲的階段,成瑤都沒看上幾分鐘,就結束了。

  她沒忍住,直接上網找了視頻。

  屏幕里的錢恆因為節目組的要求對著裝發型都配合做了妥協,沒有平日工作里那種冷硬,帶了絲不羈和介于正裝休閑服之間的曖昧,一張臉卻是英俊到鋒利,奶油小開般的男主持站在他身邊,不僅比他矮了半個頭,都有點顯得娘里娘氣,一張五官在錢恆的襯托下更是泯然眾人。

  他是真的英俊。那種漫不經心的英俊。

  明明長得很好,本人卻並不在意,反而舉手投足間卻更有魅力了。攝影師顯然也偏愛他這張臉,即便是主持人在講話,也不斷將鏡頭給了錢恆。

  然而錢恆雖然顏值能打,不知道怎麼的也上了這類綜藝節目,但一張臉卻還是一如既往的臭。

  主持人介紹吹捧他,他也只微微抬了抬下巴,勉為其難地點了下頭。

  鄧明在最初發現神秘嘉賓是錢恆有些慌亂後,恢復鎮定朝他示好,錢恆則直接視而不見了。

  “哇靠,這麼傲慢?”

  “天啊,鄧律師那麼友好,是誰給這個錢恆勇氣這麼拽?”

  “長得真的好帥啊!為了他的臉,我原諒他一分鐘!”

  “拜托,我看律師來辯論是為了看專業的東西,節目組也太惡心了吧,找了個這樣的托兒,臉是真的能看沒錯,但這是檔專業類的節目啊!想紅想出道不會去選秀啊?!帶資進組的吧!”

  成瑤開著彈幕,果然,錢恆剛出來,彈幕就瘋了,大部分看這檔節目的不是法律界人士,對錢恆也不了解,果然一下子都關注了他的臉。

  主持人顯然很想調解氣氛︰“我們錢律師看來有些內向,我還以為律師都是侃侃而談的呢。”

  “我比較貴,所以輕易不會說話。”錢恆語氣淡淡的,“否則是浪費錢。”

  主持人還以為錢恆是開玩笑調試氣氛,他笑著應和道︰“是是,您和鄧律師的收費肯定都是一個層級的,頂尖的那種。”

  “我和他不是一個層級的。”

  主持人笑起來︰“錢律師您真謙虛,雖然您比鄧律師年輕,但我听說您也是業內的……”

  結果主持人還沒說完,錢恆就微笑著打斷了他,他輕描淡寫道︰“我的時薪收費比他也就貴1.43倍吧。”

  “……”

  主持人顯然被噎住了,他下意識看向臉色鐵青的鄧明︰“鄧律師……”

  鄧明不想和錢恆硬抗,他很快收斂了情緒,笑道︰“現在的年輕人開價都比我們激進啊,看來我也是時候漲價了,市場倒逼啊哈哈。”

  “鄧明,你比我還小一歲多。”錢恆掃了鄧明一眼,“需要我提醒你我還是你正經學長嗎?”

  “……”

  錢恆笑了笑︰“不過你是應該注意一下了,最近也太疏于保養了,我一看你也覺得這兩年長得有點太著急了。”

  “……”

  即便是隔著屏幕,成瑤也能感受到鄧明那種恨不得一刀捅死錢恆的咬牙切齒,他平時營銷溫和儒雅精英律師的形象得了不少虛名和好處,可如今這一刻,終于被這盛名所累,被這人設所縛,面對錢恆的毒舌,也無法當面反擊,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咽下這口氣,臉上繼續掛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定笑容。

  這一幕,彈幕自然又一次刷瘋了。

  “錢恆比鄧明年紀還大???”

  “錢恆這人有毒吧?說話怎麼句句帶毒?”

  “看不下去了,期待鄧律師在專業上吊打這個錢恆!”

  不過這一次,彈幕里除了質疑錢恆的人之外,也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你們這些攻擊錢恆的人是不是不想活了?不怕錢恆反手一個律師函告到你大小便不能自理?”

  “錢par一出誰與爭鋒!”

  “無知小兒,特麼的不知道錢恆是著名業界毒瘤啊?!”

  “還吊打錢恆,整個宇宙里只有錢恆吊打別人的份啊!我以前跟著我老板和他打過一次對手,至今我上庭想起他都有心理陰影!看到他就想心梗!”

  ……

  不得不說,看到鄧明被錢恆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時,成瑤解氣到不行,她內心隱隱升騰起自豪和驕傲。像是一個小孩,急切地想要把自己的珍寶分享給別人,讓大家都看看,錢恆這個人,有多專業有多厲害,而自己這個最初的寶藏發掘者,為此也與有榮焉。

  彈幕里還在為錢恆吵吵鬧鬧,而節目里也終于進行到了專業的部分。

  節目組在篩選後請出了當事人,為了保護隱私,所有上節目的當事人都會戴上一個面具,聲音也會由後期進行處理。

  第一個對決案例,主持人簡單闡述了案子情況,孫小姐和男友石先生戀愛五年,結婚一年,如今孫小姐堅堅決要求離婚。而鄧明和錢恆必須從法律上找到最合適的解決方案。

  孫小姐和石先生都來到了現場。

  孫小姐堅決要離婚︰“我和他已經感情破裂了。”

  而石先生堅決不同意︰“我和她是彼此的初戀,戀愛五年,結婚才一年,感情怎麼可能破裂?”他過去拉了孫小姐的手,“別鬧別扭了。”

  孫小姐卻狠狠甩開了他的手,聲音冷漠︰“我不是鬧別扭,我是真的認真想過了,這種日子沒法過!”

  “我們回家好好商量。”

  ……

  鄧明整了整領帶︰“能給我講講你們是有什麼矛盾嗎?”

  石先生答道︰“沒有。”

  鄧明看向孫小姐,然而堅決要離婚的她,竟然面對這個問題也沉默了,她沒有回答。

  鄧明又圍繞這對夫妻的婚姻生活和婚前戀愛情況問了些問題,每每涉及離婚理由,孫小姐都是想說又最終不說的沉默,而石先生則解釋著兩人感情並沒問題,只是突然的婚姻同居生活讓兩人還不習慣,有些摩擦,但這絕對可以磨合,感情絕對是沒有破裂的。

  鄧明問完,看向錢恆︰“這個案子,我站在石先生一方,我覺得這對新婚小夫妻之間有矛盾,但不是不可調和。”

  鄧明這一招顯然很雞賊,先選擇當事人的人自然更有主動權,他問了一圈問題,顯然是分析覺得支持石先生比較安全。畢竟從兩人的對話來看,孫小姐雖然有些憤怒,但對石先生也並沒有十分絕情,甚至問到婚姻問題,她也選擇了沉默,看來是還有回旋余地,于是便毫不猶豫搶先錢恆一步選擇了幫助石先生。

  要是在調解分析下,石先生和孫小姐最終和解不再離婚,那這局至少也是和錢恆平手。

  錢恆對代理孫小姐沒有異議。

  鄧明見事成了,大約終于有些直起腰來,他自我拔高道︰“婚姻和戀愛不同,婚姻里有很多瑣碎的矛盾,今天碗誰洗,今天誰打掃衛生,共同生活是需要磨合的,大家彼此都應該有耐心,經營婚姻是種後天習得的技能,大家都是第一次,都在慢慢學習……”

  他這副理中客道貌岸然的嘴臉,配上他那誠懇的語氣,自然有不少觀眾支持,彈幕里又是一片“還是鄧律師為人實在”,“要是離婚律師都這樣,能挽救多少家庭免于破碎啊”……

  錢恆卻沒表態,他只看了孫小姐一眼,絲毫沒有勸說她和解的意思︰“他喜歡男人嗎?”

  這是什麼鬼問題,全場一下子嘩然了。

  孫小姐抿了抿嘴唇︰“不是。”

  “你們交往期間,他是不是對你非常尊重?你們沒有同居過,也沒有過婚前性行為?但他確實喜歡的是女性,也非常喜歡你?”

  “恩。”

  彈幕果然刷起了“好男人”、“這樣的男人離什麼婚”……

  “他有出軌、吸毒、賭博、嫖娼這樣的行為嗎?”

  “也沒有。”

  ……

  這一次,錢恆一改往日完全不在意當事人離婚理由的冰冷風格,開始試圖理清孫小姐離婚的動機。他仍舊專業到完美,但同時,那冷冽的臉上,也帶上了一些溫情。

  對錢恆一個又一個問題,孫小姐的回答里,石先生幾乎都看不出有問題。畢竟錢恆的問題幾乎已經囊括了婚姻生活的方方面面了。

  而就在大家還沒為上一個問題平靜下來之際,錢恆又放了個炸彈。

  他的語氣了然而篤定︰“那就是他那方面不行了。”

  孫小姐愣了愣,顯然非常意外,然而她的反應,完全像是被錢恆猜中了真相,而石先生則直接跳了起來︰“你是什麼律師,血口噴人!”

  錢恆一臉淡然︰“有感情基礎,結婚一年女方就要堅決離婚,又有難以啟齒的離婚原因,男方是異性戀,以我的經驗來說,大概率是性生活不和諧,男方可能有功能障礙。”他掃了一眼孫小姐,“你不用不好意思,中國女性大部分羞于講性生活,好像只允許男性對性有需求,女人有這方面的想法都是罪惡,但性生活本身就是婚姻生活非常重要的部分。你可以大膽講出來,你沒有錯。”

  一番話,講得孫小姐竟然有些聲音哽咽︰“我以前以為他是對我尊重,可沒想到婚後一次同房都沒有成功。”孫小姐非常痛苦,“提出離婚,我也很煎熬,我知道很多人會罵我,女人這方面忍忍就好了,你們都有那麼多年感情,就為這點事離婚?可我……我只想要正常的婚姻,我只是個正常的女人啊。我喜歡孩子,我都三十六歲了,再不離婚,以後還能生孩子嗎?”

  “男方性功能障礙並不是法定離婚理由,由此導致的感情破裂才是,你們婚前有五年感情基礎,而很多性功能障礙在醫學上並非不能治愈的疾病,所以一審大概率不會判離婚。所以你必須證明,你的丈夫因為有生理缺陷及其他原因不能發生性行為,並且難以治愈,同時開始分居,不要再聯系,將感情徹底冷卻下來,讓法官能推定你們沒有再和好的可能。”

  石先生徹底惱羞成怒,他咆哮道︰“你這個女人喪心病狂!連這種污蔑也說的出口!什麼我不行?!我行的很!”

  錢恆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徑自道︰“想要證明你行,那等你妻子起訴離婚並且提出對你進行性功能司法鑒定時,好好配合,當然法院本身會予以支持,你堅決不配合的話,法院會推定你有障礙。”錢恆涼颼颼地看了一眼石先生,“鬧到訴訟和鑒定這一層,那離婚理由到底是什麼,法院判決書里會清清楚楚寫上。”

  石先生語氣激動憤怒︰“你是什麼律師?!不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拆一門婚嗎?!讓我們離婚,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國婚姻自由包括結婚自由和離婚自由,為了和諧穩定而勉強維持婚姻,簡直可笑。”

  ……

  一個案子,雞飛狗跳,中途數次石先生暴跳如雷,卻被錢恆冷冷地懟了回去。不論什麼情況,他都永遠冷靜、理智而強大,面對這對夫妻的婚內共同財產分割也給出了細致而專業的建議。整台綜藝,仿佛變成了他一個人的舞台。

  鄧明努力想要找回存在感︰“錢律師,我覺得你自己因為信奉不婚和丁克,對婚姻太敵意了,對任何婚姻糾紛,都從不想有沒有緩解挽救的可能,就直接順著當事人的沖動勸離。但男人有時候就算出現這類問題,很多可能是精神因素,並非是器質性的,比如妻子的一些動作讓丈夫在同房時受到了驚嚇,或者妻子太嚴苛導致丈夫太緊張。大家彼此好好溝通,婚前戀愛五年,有很好的感情基礎,就這麼直接離婚,未免太可惜了。”

  “所以說到底,男人不行,這都還是女人的問題?”錢恆冷笑了聲,“男人有點男人的擔當行不行?像個男人的樣子。”

  “男人要是遇到了女方不能同房,絕對會果斷離婚,可能連一年都忍不了,換位思考,這種情況下女方選擇離婚,再正常不過。孫小姐給了石先生一年時間,她不是沒有嘗試過溝通,她努力過了。她是受害人,她沒有錯。”

  “鄧明,你是個律師,專業點,你要做的是為當事人爭取最大權益,而不是和稀泥,以情動人,大舉什麼和諧友愛的大旗,妄圖道德綁架我的當事人,逼迫她繼續在無性婚姻里蹉跎人生。”錢恆聲音冷漠,“你平時辦的家事案子,和解率是最高的,你也為此自豪,還到處宣傳自己是業界良心,維護婚姻,對破碎的婚姻起死回生。但你有沒有統計過,你那些和解完了的婚姻,後面又有多大的比率再次破裂的?”

  “以情動人調解夫妻關系,那是人民調解員做的事,律師要做的是以法護人。你是個法律工作者,不要像個業余的居委會大媽。專業點。你這種用道德和情感去對待婚姻案件的態度,一點不值得宣揚,我們律師不是這樣的。”

  鄧明的臉色宛如吃了三噸屎那麼臭,主持人顯然也被錢恆這slay全場的氣勢完全鎮壓成了一只弱雞鵪鶉,現場已經是錢恆在控場。

  “現在我的當事人已經決定離婚,你能不能不要再試圖說服她了?做點你該做的事,想想怎麼接我的招,在離婚時怎麼為你的當事人爭取財產?”

  這一次,彈幕再次刷了起來,只是風向已然與開始時截然不同。

  “我的媽啊!錢恆我要嫁給你!”

  “真的說出了中國女性的痛點啊!好感動!”

  “女性天然在婚姻里被苛責,所以我不想結婚啊!”

  “錢par兩米八!講財產分割的時候我都愣住了!怎麼有人能分財產都分的這麼嚴謹細致專業還性感到死哦!如果是錢par這樣和我離婚分財產,我完全受不了,錢願意全給他嚶嚶嚶。”

  ……

  屏幕里的錢恆卻並不知道這一切,他只是保持著自己的風格,我行我素。

  他挑眉看了鄧明一眼︰“還有誰和你說過我不婚丁克?”

  鄧明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你不是……”

  “我想通了,我這樣優秀的基因不傳承下去是犯罪。”錢恆鎮定地像是在解說法律,“我現在有想要結婚和一起生育撫養後代的對象。”

  ……

  在錢恆的強勢介入下,石先生終于基于男人最後的臉面,放棄了去法院訴訟,同意了協議離婚,與孫小姐現場協商起財產分割,錢恆和鄧明針對財產分割又打了來回幾局對手戲,雖然鄧明努力挽尊,可在錢恆面前,真的只有被吊打的份。

  這個男人專業到可怕,也冷靜到可怕,操作起案子來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

  成瑤只覺得心跳如故,又來了,那種強烈的心動感覺,那種為這個男人再次傾心的無法抗拒感。

  彈幕說的太對了,錢恆這個男人,真的是太有毒了。

  後面錢恆還說了什麼,成瑤通通沒听進去,她心里只縈繞著錢恆認真的那一句“我現在有想要結婚和一起生育撫養後代的對象”。

  他為什麼改變了主意參加了這種平日里都看不上的綜藝節目?是為了自己嗎?

  只是一個綜藝節目而已,成瑤卻看得情緒如過山車般跌宕起伏,看到錢恆吊打鄧明時的暢快淋灕,看到錢恆嘴里噴毒時感同身受的牙癢癢,看到錢恆說自己不再不婚丁克時的悸動。

  即便不想承認,但這個男人,給了自己太多情緒。擁有了自己太多第一次。偏偏還如此狡詐,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怕是下半輩子都忘不掉。

  成瑤咬著嘴唇,想以“錢恆”為關鍵詞查詢,只是剛打開搜索欄,就發現這兩個字已經上了熱搜。

  錢恆這個毒瘤猶如毒品一般在一夜之間席卷了網絡,佔據了無數的流量。

  成瑤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還真的C位出道了……

  微博也好,微信朋友圈也罷,全部被錢恆刷屏了。豆瓣為錢恆竟然還成立了討論小組,甚至還有人整理出了《錢恆語錄》……

第103章

  《律師來辯論》一下子爆了, 節目組在錢恆開口時本來已經絕望了, 壓根沒想到峰回路轉,這直播節目收視率和討論度竟然一路扶搖直上, 錢恆獨特的劇毒風格竟然擁簇者眾多。

  “錢恆的嘴,真是秀操作的鬼!但是這種毒舌逼王為什麼還有點萌?可能顏好?”

  “以前我還挺喜歡鄧明的,但現在他往錢恆身邊一站, 就覺得他像個鳳凰邊上的禿毛雞,長得不如人家,專業能力還被人家甩幾條街, 脫粉了!”

  “你們不覺得鄧明看著挺虛偽的嗎?就很假啊,感覺就有點像那種表面滿口仁義道德背地里其實陰狠歹毒的變態?”

  “我就喜歡錢恆這種妖艷賤貨!和外面那些單純不做作的男人不一樣!愛他!”

  “好希望我有錢恆的劇毒屬性,這樣我回家過年哪個親戚還敢催婚催育拐彎抹角問東問西,我噴的她連媽都不認識!”

  “一想到法律界有這樣的業界毒瘤, 突然對我國法制建設充滿了希望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他想要結婚生孩子的對象是誰哦,好奇死了!這女的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吧?”

  “樓上醒醒!這不應該是上輩子毀滅了地球嗎?”

  ……

  ——

  只是伴隨著錢恆的口碑上升,鄧明就不太好受了。他第一次遭遇了人生滑鐵盧, 在自己一貫擅長的綜藝里栽了跟頭。往日他參與的那些節目, 對陣的律師不是不夠專業不夠圓滑,就是不夠了解年輕人的心理, 真的是干巴巴地分析案件,完全不能接梗, 沒有絲毫娛樂氣質, 更不懂包裝自己, 也不懂引導操縱輿論。因而鄧明幾乎是一帆風順靠著把自己娛樂化, 得到了巨大的利益。

  可如今在錢恆面前,他毫無勝算。他沒想到錢恆的舞台表現力和控場力那麼強,專業英俊又冷酷,連帶他那張嘴,都成了萬千女性愛他的理由。

  第一次,網上的輿論讓他無法控制,每分鐘都有帖子在對比他和錢恆,越來越多的人倒戈,質疑他專業能力的聲音越來越多,甚至因為這波輿論波及,他正在洽談的幾個十億級標的額的客戶,都選擇了轉向別的律所。

  《律師來辯論》這期節目每個法律主題會有三個案子,隔天直播一集。自己這才和錢恆錄制了一期,自己的業務就已經遭到了如此大的負面影響,還剩下兩個案子的對決,鄧明簡直不用想,也知道錢恆會怎麼把自己比下去。

  他看著網上的那些帖子,臉色越來越陰沉。

  幸而,錢恆也不是沒有弱點,鄧明的律所里最近有個君恆的前員工李萌跳槽過來,說了不少君恆的八卦。

  “錢律師可喜歡成瑤了,為了他不惜和我們新加入的女par都反目了,我就是因為和成瑤不對付,才沒法在君恆待下去的……”

  鄧明斟酌著李萌話里的信息,終于計上心頭。

  ——

  另一邊,錢恆意料外的爆紅了,成瑤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了一波熱度,更讓成瑤沒想到的是,自己的熱度並非來自于錢恆,而是來自陳林麗案。

  成瑤的這波熱度並沒有錢恆那樣全網鋪開,只是在法律圈里流傳開,然而討論度卻十分大,在行業內幾乎是轟動性的效果。

  陳林麗和黃苒在和解後,接受了媒體采訪,披露了案件解決過程,並特意對成瑤進行了感謝。

  幾個法律專業雜志都花費大量篇幅講述了這個案子的辦案過程,很多案例庫也都將這個案子作為經典案例收錄,個別法治頻道也相繼播出了這個案子,不少著名法律專欄作者也對這個案子給予了高度評價。

  歷來涉及如此大標的額的遺產糾紛,就沒有不撕破臉皮洋洋灑灑官司打上幾年打到精疲力竭當事人內心充滿陰郁仇恨的,這是唯一一個如此大標的額,卻以當事人雙方都滿意的溫情方式和解的遺產糾紛案,甚至和解後,雙方當事人還共同成立了慈善基金。陳林麗和黃苒這對婆媳,不僅冰釋前嫌,達成了和解,甚至在這和解里,衍生出了愛和溫情。這個案子幾乎是做到了法律和情感的高度統一,讓雙方當事人達成了情感和法律上的雙贏。

  成瑤這個名字,幾乎也在一夜之間在業內傳播了開來。有專業人士甚至評價成瑤能憑借這個案子拿到年底十佳青年律師的稱號。

  而同時,成瑤不知道的是,法律八卦論壇LAWXOXO上也出現了一個討論這一案件的熱帖,只是相比其余正統法律圈對案子的分析,LAWXOXO上討論的角度,就顯然很非主流了。

  1L︰你們知道促成陳林麗黃苒和解案的成瑤是不是單身啊?看到一張她的照片,怎麼能這麼好看!就問問你們會不會想追這種女孩?

  2L︰以前開庭時見過一面,是真的漂亮,太漂亮了,所以不敢追!

  3L︰追啊,可惜我不認識她,誰有她聯系方式?

  4L︰她真的好厲害呀,她的對手是知名業界毒瘤錢恆啊,錢恆此前從沒有任何案子和解的,這是第一個,竟然和錢恆交手還能平分秋色,說服他促成了和解,太牛逼了。

  5L︰成瑤以前是君恆出來的呀,好像就是錢恆手下的,師夷長技以制夷啊,哈哈哈哈,錢恆也有今天吶。

  6L︰我怎麼听說錢恆和成瑤談過?

  7L︰沒有吧,成瑤不單身吧,我听說她和金磚的顧北青是一對,人家是情侶檔,你看都一起接案子的,出雙入對神仙眷侶啊~

  8L︰偷偷爆個料,成瑤確實和錢恆有過一段,但是顧北青是成瑤學長,也是初戀前男友,顧北青一出現就橫刀奪愛,成瑤就把錢恆踹了,反正這三個人三角戀,顧北青和錢恆還為了成瑤打過架……

  9L︰天啊!樓上!勁爆了!我就想問問誰打贏了?

  ……

  錢恆一行一行掃著這個帖子,臉色陰沉。難得今天錄制完了還得了些空,隨手開了法律八卦論壇放松放松,竟然看到了這個帖子。什麼顧北青是初戀男友?!放屁,自己才是!還顧北青和自己打架?他能打得過自己?!誰打贏這種問題還用問?!

  當代社會,有些學法律的小年輕簡直是頭腦簡單,連這種謠言都會信,還興致勃勃地傳播,社會主義法制建設真是讓人看不到未來。

  錢恆心下冷哼,飛快地注冊了一個賬號,登錄論壇,從主觀客觀各個方面條理清晰地寫了一條長達1000字的闢謠回復。

  寫完,錢恆心情才舒爽了點,點擊了發送鍵。

  只是……

  只是竟然沒發出去!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您的注冊時間太短,賬號等級沒有回帖發帖權限”。

  “……”

  錢恆沉默了許久,終于想起了熱衷在這論壇八卦的吳君。

  “吳君,你LAWXOXO有賬號吧?”

  “有啊!”

  “等級夠嗎?能回帖嗎?”

  “我是大長老等級了!當然能!”

  “那借我去一個帖子闢個謠。”

  “……”

  迫于錢恆的淫威,吳君最終心不甘情不願地貢獻了自己的賬號。錢恆一分鐘沒浪費,很快就把自己那段闢謠分析發了上去。

  只是當他以為輿論會改變方向,大家會熱烈擁簇他的真相時,現實生活卻給了他暴擊。

  212L︰樓上那個所謂的闢謠者,明顯就是造謠啊,成瑤這種小仙女會喜歡錢恆這種老狗比?呵。

  213L︰傳錢恆和成瑤謠言的傻逼祝你不孕不育!

  214L︰成瑤就算和錢恆談過也肯定是被錢恆這種毒瘤給騙的,成瑤太年輕了,不知道錢恆這種中老年男人的狡詐。

  215L︰我听君恆的朋友說成瑤和錢恆確實談過,但我覺得他們分手一定是因為錢恆性冷淡。

  ……

  這一晚,一分鐘折合人民幣166.66無窮的錢恆,盯著電腦,認真嚴肅地考慮著是不是要給LAWXOXO發律師函。

  ——

  因為陳林麗案突然在法律圈有了點小名聲的成瑤最近很忙,不少律所給她拋來了橄欖枝,想挖她的,試圖認識她的,背後議論她的,當面恭維吹捧她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甚至還有不少媒體記者不知從哪拿到了成瑤聯系方式,糾纏著想要采訪。

  幸而顧北青幫忙擋住了不少騷擾,可惜有些媒體人實在不懂尊重人,為了拿到百億遺產糾紛案第一手的信息源,竟然開始上下班路上圍堵成瑤。沒辦法之下,成瑤這幾天都只能靠顧北青接送上下班。

  兩個人一路一邊討論下案子,一邊回憶起大學時的趣事,有說有笑。

  到了成瑤的小區後,顧北青把停在小區外,還執意要送成瑤上樓。

  “送都送到這里了,索性看著你進屋,這樣我也更放心點。”

  冬天天黑的早,其實雖只是傍晚,但天色已經黑了個透,成瑤一邊和顧北青聊天,一邊往自己的樓道走去,平時這麼冷的天,樓道里都不會有人,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的,她大老遠就看到樓道口站著個人影,一動不動地站著。

  大約是樓里那個無奈的爸爸又在等著自己調皮晚歸的兒子吧。不過這個年輕爸爸有這麼高嗎?成瑤有點疑惑。

  直到她走近了,才最終知道了緣由。

  黑著臉站在樓道口的,不是錢恆是誰?

  錢恆穿著大衣,長身玉立,夜風把他的發絲吹得有些凌亂,他就這麼站著,懷里還抱著那只越來越肥的橘貓,身後放著行李箱,他看向成瑤,看向成瑤身後的顧北青。那眼神,仿佛是綠帽丈夫淒慘地帶著孩子苦苦等著出軌妻子回頭是岸。

  這一次,倒是顧北青皺了皺眉先開口︰“錢恆?你有什麼事嗎?”

  錢恆卻只瞟了他一眼,根本無視了他的問題,只徑自看向成瑤︰“我忘帶鑰匙了。”

  “什麼?”

  “家里的鑰匙,我忘帶了。”

  比起顧北青的震驚,成瑤也有些茫然︰“啊?”

  “既然你回來了,那一起回家吧。”

  這下,成瑤終于反應過來︰“你今晚住這里?你別忘了,我已經退還你租金還做了賠償了,你已經不是租戶了!”

  錢恆抿了抿唇︰“這個月還有五天,我下個月才算正式退租,這個月我還能合法居住。”

  “……”

  “走吧。”錢恆看了看成瑤,“我今天穿的少,好冷,想趕緊回屋里換件外套。”他說完,又看了顧北青一眼,“哦,謝謝你送成瑤回家。”

  ……

  等等……你這個語氣,怎麼和正房斗小三似的???

  直到成瑤被錢恆帶上了樓,她還有些茫然。錢恆倒是一點不見外,他放下貓,動作熟練地給了貓糧,揉了揉橘貓的頭,然後拿出貓窩,準備好貓砂。幾天時間,他已經像個熟練的鏟屎官了。

  這個此前在電視里耀眼決斷的男人,如今再次真實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仍舊耀眼優秀,但不再有節目里那樣的咄咄逼人和居高臨下。在成瑤面前,他有一種奇異的溫柔。

  “節目,看了嗎?”

  錢恆的樣子有些不自然,耳朵又紅了。

  成瑤想起這男人死皮賴臉竟然這五天合租還要賴回來,自己又要不平靜,有些賭氣︰“什麼節目?沒看。”

  “……”

  “最近忙著做案子,還要和學長吃飯,晚上哪里有時間看節目?何況我以前的老板教育我,在能燒錢喝依雲之前,有限的時間怎麼能浪費去看綜藝?”

  結果自己這句話說完,錢恆卻反而是笑了,他一掃剛才低沉的氣息,抬頭看向成瑤,目光灼灼︰“你看了。”

  成瑤抿著唇︰“沒有。”

  “不然你不會知道是綜藝節目。”

  “我瞎猜的!”

  “你沒有和顧北青約會,而是看了節目,我很開心。”

  成瑤瞪著錢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狡詐的男人啊?問題連這男人養的貓都十足狡詐,成瑤正準備跑進房間冷靜一下,這奸詐的橘貓就瞅準時機蹦進了自己懷里,討好又撒嬌地喵喵叫著。

  “明晚八點有第二期節目,你會看嗎?”

  成瑤嘴硬道︰“不會!我才不會看你!”

  “可明晚有很多對你說的話。”

  成瑤腦海里默念著“不听不听王八念經”,然而錢恆的每一個字,還是都鑽進了她的大腦。

  “我是為了你才參加節目的。”

  “我的心里從來沒有和你分手過。”

  “我討厭顧北青。他長得一看就不旺妻。成天臉白的和吸了毒似的,年紀輕輕可能就腎虛。”

  “李成軒這樣撬我的牆角,我下個案子遇上他絕對不會給他面子的。”

  ……

  成瑤簡直哭笑不得,她瞟了眼錢恆︰“那我還把你踹了,我是不是也要收拾我一下?”

  “你除外。”

  “我看你這麼橫,把我一起收拾了唄。”

  錢恆轉開了視線︰“舍不得。”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把成瑤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錢恆這男人,端著的時候特別端著,但不要臉起來又特別不要臉,撩人于無形,一個字都不帶情愛,然而仔細品品,又字字含情。

  高級,真他媽太高級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樣可憐巴巴真誠又無辜的模樣,成瑤都不好意思趕人。真是奸詐的透透的。

  她心里煩亂,恰好這時,顧北青的電話來了,成瑤把橘貓塞回了錢恆手里,就跑回了房里接起來電話。

  錢恆倒是沒來敲門,只是成瑤和顧北青還沒講上幾句話,客廳里便傳來了東西 的一聲倒地的聲音。

  成瑤抿了抿唇,沒理會。

  “砰——”

  成瑤努力保持鎮定。

  “鐺——”

  成瑤捂住了耳朵。

  “梆——”

  成瑤終于忍不住了,她掛了電話,開了門︰“錢恆,你在干什麼?!”

  廚房里,錢恆正站在一堆摔在地上的鍋碗瓢前。

  他無辜地看了眼成瑤,理直氣壯道︰“貓干的。”

  “……”

  成瑤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繼續給顧北青撥了回去︰“學長,剛才有點事,我們繼續討論下……”

  結果她真的剛轉身準備離開廚房,錢恆就低低叫了一聲。

  “切到手了。”

  成瑤一看,錢恆還真是切到手了,指尖正不斷地往外冒著血。一時之間,她壓根顧不上和顧北青打電話了,趕緊掛了電話,手忙腳亂地給錢恆找創可貼。

  貼完創可貼,她準備再繼續和顧北青聊下案子,結果沒講幾句,錢恆又期期艾艾地出現了。

  “能不能幫我泡個方便面?”他伸出了受傷的手,相當無助的模樣,“麻煩你了。”

  這……只是跑個方便面而已,成瑤覺得作為合租室友,這樣的要求也沒法拒絕,她不得不又一次掛了電話。

  結果家里他買來的方便面是超辣口味的。

  錢恆看了一眼方便面上“激辣”兩個字,睫毛輕顫,識大體道︰“我買的時候沒注意。不過沒關系,你幫我泡下,就去給你學長打電話吧。畢竟我也不是完全不能吃辣,大不了吃過以後肚子不舒服一陣吧。”

  成瑤這人脾氣就是吃軟不吃硬,錢恆要是這時候命令自己給他下面,成瑤多半不樂意,然而錢恆這麼懂事地不想麻煩自己不想打擾自己電話,寧可吃激辣方便面,她反而不太好意思。

  “你胃不好,少吃這種辣的。上次就想說你了,以後不許踫辣的。”

  幫人索性就幫到底吧,成瑤自暴自棄地想,算了,還是直接給他下個雞蛋面吧,反正也沒多久。

  結果吃完面後,錢恆又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橙子隻果,他一句話沒有說,然而那種眼神,讓成瑤都覺得自己不給他削都太過分了。畢竟只是吃幾個水果而已,又不是要吃滿漢全席。

  結果被錢恆這麼一通折騰,時間也不早了,成瑤一看,也不合適再給顧北青打電話了。

  回房間之前,錢恆又叫住了自己,他咳了咳,努力表現地平靜鎮定,遞了張東西給成瑤︰“明晚我去直播,這是現場入場券,VIP前排座位。”

  成瑤下意識就有些逃避︰“明晚我有事要……”

  錢恆的手輕輕地按住了成瑤的嘴唇︰“如果你還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去看我的現場。”

  “你已經有很多粉絲和迷妹會去現場了,還有後援會呢。”

  錢恆側開了頭,他看向不遠處的窗戶,聲音淡淡的,很輕又很重——

  “我又不在乎她們。”

  “我只在乎你。”

第104章

  雖然很不爭氣, 但這一晚, 成瑤壓根沒睡好,縈繞在腦海里的便是錢恆委屈巴巴的模樣。第二天起來, 不出意外,鏡子里的自己掛著兩個黑眼圈。倒是錢恆精神百倍,搞得和黑山老妖吸過人精氣似的。

  好在兩人去不同律所上班, 終于可以分道揚鑣。成瑤進了金磚,才像是離開了干擾磁場的指南針,重新準確運作起來。

  只是很快, 她的心情又被狠狠地吊到了半空中,路過律所茶水間時,成瑤听到了幾個實習生的對話。

  “你們看那個帖子了嗎?”

  “就扒皮錢恆的帖子啊,那個發帖人梳理了他以前辦的那些在道德層面上有爭議的案子, 說他毫無道德底線,為了錢什麼都願意干,然後他爸還被曝光是A市首富, 說錢恆早年贏的那些案子都是靠家里花錢塞給法院擺平的……”

  “不說錢恆, 你看關于鄧律師的帖子了嗎?果然人怕出名豬怕壯啊,這兩個人一上《律師來辯論》, 熱度一上去,結果都被好事者扒了隱私哎。”

  “鄧明什麼事?”

  “就他前妻坑他那些事啊, 他前妻可真是丟盡了我們女人的臉, 看完覺得鄧律師真不容易, 出身寒門, 前妻一邊和他談戀愛結婚一邊又覺得自己是城里人高他一等,各種看不上鄧明,花著他的錢養情人,還因為重感情寧願被前妻設計到淨身出戶。”

  “這麼可憐啊?那真是不容易,尤其遭遇這種事以後鄧律師還能保持這種儒雅好脾氣和風度,這才是大男人吧。你這樣一說,我突然對鄧律師印象越來越好了……”

  幾個實習生抱著聊八卦的心態聊著,然而成瑤听完卻不平靜,她的心漸漸下沉,她拿出手機,有種不妙的預感。

  鄧明自然不會躺著任憑錢恆吊打,他沒法在節目里光明正大的贏,但就像成惜之前提醒過自己的一樣,以他的報復心和虛榮心,絕對會在背地里玩陰的,弄些下作的小動作。

  盧建一案,雖然鄧明落敗,但因為他的詭辯和成功甩鍋,這個案件根本沒觸踫到他的既得利益,他對外還是那個光鮮亮麗的“業界良心”,而另一方面,雖然成瑤不願承認,但在鄧明眼里,自己恐怕連做他對手的資格都沒有,因此鄧明最終連報復都懶得報復自己。

  然而錢恆不一樣,錢恆太強大耀眼了,他像是最珍貴華美的碧玉,鄧明在他身邊就像是魚目混珠的那顆暗淡的死魚眼,沒有任何人對上錢恆不會生出壓迫感和對手感的。尤其錢恆這一次如此不留情面地拆了鄧明的台,鄧明果然又一次開始玩弄起了輿論。

  而成瑤不得不承認,在玩弄輿論和大眾心態上,鄧明真的從未失手。

  所謂的扒皮貼是在凌晨開始發酵的,先是有匿名的“知情人士”半遮半掩地在所有關于錢恆的熱帖里留下語焉不詳的爆料——“錢恆這個人人品差,毫無三觀道德,只為錢折腰,並且橫行至今都是靠強大可怕的家庭背景”。

  接著又是各種如雨後春筍冒出來的“知情人士”,號稱自己曾是鄧明鄰居的;號稱曾是鄧明和成惜校友的;號稱曾是鄧明兄弟的……然而不論披著什麼樣的皮,這些“知情人士”的口徑都非常統一。那就是他們都曾經真實地見證了溫和儒雅的鄧明是如何被前妻利用拋棄的。雖然只言片語,然而這些“知情人士”輿論引爆點卻踩的狠準穩︰窮小子愛上孔雀女,為了孔雀女不惜拼命熬夜到身體崩潰住院,為孔雀女買了房車,奉上了工資卡,以為終于逆襲能過上好日子,卻慘遭孔雀女的劈腿……

  這幾乎完全激起了廣大平民百姓的激憤。在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還是非富非貴的普通人,這些人都靠著努力就能逆襲來苦苦支撐自己去忍受糟心的工作。鄧明的故事幾乎給了他們絕對的代入感,一個老實人奮斗了半生卻被險惡有心機的女人毀于一旦,這幾乎完全擊中了民眾的憤怒點。而鄧明遭受如此巨大痛苦後,竟然沒有變的歇斯底里,而是還能保持溫和儒雅在職業道路繼續發展,最終再次收獲了幸福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這簡直是打臉爽文的標準模板,只讓每個人都有種感同身受的揚眉吐氣。

  而相比鄧明,錢恆的處境就差得多了,他太優秀了,長得優秀,身材優秀,專業能力優秀,賺的優秀,竟然出身家境還優秀,這完全戳中了很多中國男網民的痛點,並且成功吸引到了仇富教教眾。

  在這種輿論里,又有人不經意地把錢恆辦理過的案件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他代理出軌的富商,並且讓可憐的原配淨身出戶;他代理別有心機的小三,讓對方的私生子贏得了遺產;他代理雞賊油膩的老男人,在信托案中打敗溫柔前妻……

  此時,又有“路過群眾”盤點了鄧明經手的案子︰幫孤寡老人向黑心兒子要撫養費;幫被拋棄的原配爭取渣男前夫離婚時隱匿的財產;幫合法配偶追討婚內被小三揮霍的夫妻共同財產……

  普通民眾對法律和律師職業大多缺乏理性的認識,只能簡單從道德層面認可正義和非正義,他們眼中的非正義非道德就是該攻擊的糟粕。而他們更不像成瑤這樣,知道鄧明那些案子,不過是他定期用來構建自己人設的遮羞布,實則在利用這些案件贏得美名的背後,他接案子才只看標的額大小,並且為了贏才罔顧法律不擇手段。

  如《烏合之眾》里說的一樣,群體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麼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殘忍、偏執和狂熱,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感情。

  鄧明對輿論的心理了如指掌,幾乎是一擊即中。

  一夜時間,輿論往完全不同的方向爆炸式發展。明顯的引導加上水軍,錢恆一下子在網上名譽掃地,坐實了“業界毒瘤”的名號;而鄧明則憑借著“悲慘過往”,成功口碑逆襲,收割了一波混合著同情的好感和加油鼓勵,再一次坐穩了“業界良心”的寶座。錢恆和鄧明兩個人私生活鮮明的對比,一下子顛覆了兩個人的口碑。

  ——

  成瑤看著這些帖子,心里是巨大的憤怒,鄧明太卑鄙無恥了,辦案的時候如此,連做個綜藝節目也是這樣,贏不了,就用下作的手段詆毀對手。

  “錢恆真的好惡心啊,嘔吐,祝他以後絕育還要得尖銳濕疣和艾滋,滿臉長菜花!”

  “鄧律師的前妻成惜哦,長得別看表面很端莊,這種女的其實內心欲望很強的,一到床上淫蕩的很,給你們看一張我扒來的照片,對照著我分析面相給你們听啊。”

  ……

  因為白星萌案,成瑤也不是沒經歷過網絡暴力,然而這一刻,看著這些詛咒和惡意臆斷,她才發現,這比自己被罵還不能接受。

  錢恆不是這樣的人,成惜更不是。

  也直到這一刻,她無法再騙自己。她在乎成惜,也該死的在乎錢恆。這兩個人,對自己同樣重要。

  為了成惜和錢恆,成瑤覺得自己也應該做點什麼,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只是還沒等她想出辦法,就從李成軒那里得知了一個噩耗。

  午休的時候,李成軒神神秘秘地走到了成瑤身邊。

  “成瑤,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換個發型?這個發型上電視,太一般了吧?”

  “上電視?”

  李成軒很得意︰“那個《律師來辯論》你知道不?最近關注度火爆,今晚那期,節目組邀請我和鄧明對壘。”

  成瑤皺了皺眉,愕然道︰“不是錢恆對壘鄧明嗎?”

  “錢恆那家伙啊,最近在網上被罵慘了,可能承受不住輿論吧,準備違約賠償以後退出第二期的錄制了,早上節目組找到了我,求爺爺告奶奶讓我去救場呢。”

  李成軒說者無心,成瑤卻听者有意。

  錢恆這樣的男人,絕對不會存在因為無法承受輿論和罵名就退出的道理,他性格非常強硬,因為強大,並不在乎外界的評價,世界就算都與他為敵,他也有一種那就毀了世界的氣勢。

  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成瑤沒忍住,她躲進會議室里,猶豫再三,還是按出了那串熟悉的數字。自分手後,她其實已經刪除了錢恆的號碼,只是事到臨頭,根本不需要回想,自己就已經撥出了號碼。

  有些東西,就算刪掉,還是記著。成瑤一時之間對自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自暴自棄。

  電話幾乎是秒接,那頭是錢恆低沉的聲音︰“成瑤?”

  撥出號碼的時候不緊張,現在卻反而緊張了起來,成瑤下意識岔開話題緩解尷尬︰“你今天很空嗎?接的這麼快?”

  “你的鈴聲是特別的。”

  錢恆就是這樣,這個男人有時候直男的過分,但有時候又太懂說話的藝術,他並沒有說別的,然而只是這樣一句話,那些暗含的情緒已經呼之欲出——

  只有你,我才接的這麼快。

  成瑤努力甩開心里的情緒,直奔主題講了正事︰“今晚的節目,你為什麼要退出?”

  錢恆顯然不想說真話,他的聲音淡淡的︰“突然不想去了,沒什麼意思。”

  “可你不是還邀請了我晚上去現場?”

  錢恆頓了頓,聲音略微低了下來︰“你又不會去。”

  “我會。”

  錢恆那端安靜了。

  “你只要上場,我就會去。”成瑤索性也豁出去了,“鄧明在背後使了那麼多手段,你不去不是正中他的下懷?白白便宜了他,搞得你好像不戰而敗一樣,還黏上了那麼多壞名聲。”

  “我不在乎名聲。”

  “我知道你不在乎。”成瑤深吸了一口氣,她虎著臉,“但是我在乎。”

  錢恆像是愣住了,過了片刻,他才反應過來般︰“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在乎。”成瑤忍住了臉上的燥熱,一本正經道,“你現在勉強也算是我的一個追求者之一,被名聲這麼爛的追求者追求,我臉上也沒光。”

  這一次,錢恆的反應就很快了︰“之一?除了我還有誰?顧北青?是不是還有別人?用‘之一’的話,最起碼在三個以上了……”

  這位朋友,你能不能先關注一下重點?!

  “你晚上要繼續去錄制。”成瑤不得不自己轉回了正題,“我不想看到鄧明那種嘴臉的人還能繼續沽名釣譽地走下去,我想在這麼多觀眾面前看著你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人設盡毀。”

  “成瑤,我不能去。”

  “為什麼?!”

  “鄧明給我打電話了。”

  “什麼?”

  錢恆頓了頓,聲音冷靜鎮定,只是內容卻讓成瑤心里炸了鍋——

  “鄧明說,如果我今晚執意繼續參加錄制的話,他會對成惜進行打擊報復,會公布更多成惜的隱私信息、照片、目前的工作地址,包括她的手機號。你知道的,我國的隱私保護做的一直不好,就算被泄露了,想去追責維權,不僅很難,還是個很漫長的過程。我知道成惜之前和鄧明離婚後,就遭到了很大打擊,听吳君說一度有些抑郁,現在剛狀態好了一點,如果鄧明這次這樣操作,我怕成惜會受很大傷害。”

  成瑤心里滿腔怒火,鄧明竟然如此無恥下作︰“他哪里來的自信,覺得拿成惜就可以威脅你?錢恆,你不要管……”

  “成瑤,他知道我喜歡你。”錢恆安靜了片刻,才加了一句,“很喜歡,喜歡到為了你可以改變原則。”

  “成惜是你的姐姐,我不能不管,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也不希望你的家人受到傷害。”錢恆的聲音仍舊淡淡的,“至于我自己的名聲,我又不靠名聲才能接到案子,何況我不早就是業內的業界毒瘤嗎?”

  “你不是,鄧明才是。”成瑤的內心是巨大的決心︰“錢恆,去參加,去為你自己正名,去為我們這個律師的職業正名,去告訴全世界,什麼樣才是真正專業的律師,什麼樣才叫職業素養。”

  錢恆的聲音沉吟了片刻,才低沉道︰“成惜……”

  “錢恆,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的家人我會來保護,我不想要你為了保護我犧牲掉自己,白星萌的案子也好,唐兵的事也好,都是你在保護我。禮尚往來,所以這一次,換我來保護你吧。”成瑤的聲音帶著笑意,堅定而決斷,“請你在節目里狠狠狠狠地打敗鄧明,讓他這輩子一想到綜藝節目不僅不敢再作秀,還永遠有掃除不掉的心理陰影。”

  “至于其余的,I got your back。”

  錢恆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受到傷害,成瑤又何嘗希望錢恆因此受到傷害,強大不代表著就應該承受更多的壓力,她不希望錢恆頂著這種被人誤解的名號,更不希望他因為今晚的退出被人詬病沒膽量。成惜的事,她心中已有了解決的思路,只需要征得成惜同意了。

  掛了錢恆的電話,成瑤深吸了一口氣,就給自己姐姐成惜打了電話。

  “姐……”

  成惜卻先一步打斷了她︰“瑤瑤,我正想找你。”她頓了頓,聲音卻堅定,“我準備起訴鄧明。”

  成瑤愣了愣,繼而便是巨大的激動和驚喜︰“姐!”

  成惜的決定和自己的計劃不謀而合!

  “我看到網上的黑帖了。”成惜聲音帶了輕巧的嘲諷,“對鄧明來說,我這個前妻還真是塊磚,哪兒需要往哪兒搬。”

  “姐,對不起,這次鄧明又突然把你拉出來也算是有我的原因……”成瑤不知道如何解釋,“怎麼說呢,就最近有個法律類綜藝節目叫《律師來辯論》,鄧明參加了,然後我,不是,就錢恆……”

  “瑤瑤,我看了《律師來辯論》。”成惜卻是打斷了成瑤,“我也知道錢恆是誰。”

  這下成瑤反而有些驚訝︰“我以為你不會看鄧明參加的綜藝節目。”

  生平第一次,成惜談及鄧明,語氣里不是壓抑和逃避,而帶了輕松和解氣︰“別的不會看,但狠狠挫敗他打他臉的,我怎麼能錯過?”

  自和鄧明離婚後,成惜很長時間都沒能走出來,倒不是說對鄧明余情未了,而是成惜對愛情和婚姻的信仰都被鄧明徹底打碎了。校園初戀,自己付出多年的愛人,竟然能如此冷血絕情,成惜幾乎為此差點喪失了認識陌生人的興趣,幾近失去了與外人溝通的能力。

  她長得漂亮,為人又溫婉,離婚後,也並不是沒有人追求,只是在離婚後很久,她都很難從傷害中痊愈,甚至有些抑郁,在成瑤力勸中辭職旅行了一段時間,才終于漸漸恢復正常。然而成瑤知道,雖然成惜表面上看起來又有說有笑了,但她並沒有真的走出來。

  “我非常非常感謝錢恆。”此刻,成惜卻聲音冷靜地談論著鄧明,“看著他在萬眾矚目里慢慢撕開鄧明的偽裝,我覺得盡興和痛快,也覺得很感激,他把我不敢做的事都為我做了。”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去關注鄧明的信息。”成惜輕輕笑了,“雖然離婚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在此之前,我都不能說自己已經走出來了。因為對于鄧明的一切信息,我都是逃避的。即便離婚時被鄧明污蔑到那樣的地步,但我下意識還是逃避去面對,所以不論你怎麼鼓勵,我都不想去起訴,因為我只希望事情隨著時間過去。”成惜頓了頓,“鄧明是我人生里的一道傷口,即便知道有膿血,但我太怕痛了,太害怕了,害怕到即使知道只有正面回應他把這件事告一段落才能痊愈,也不願意再撕開傷口清創了。”

  這是成惜第一次向成瑤剖白自己的內心,成瑤握著手機,心里對姐姐有多心疼不舍,對鄧明就有多憎惡厭煩。這麼好的成惜,憑什麼被他如此再三傷害?

  “但現在我不想這樣了。”成惜的聲音堅定,“有些事,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我不想都是別人在保護我,都是別人在替我戰斗,我應該自己站起來去回擊。否則對你不公平,對錢恆不公平,對我現在默默守護我的男朋友更不公平。我慫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好好站起來和過去做個決斷,說再見了。”

  成瑤替成惜激動之余,也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她愕然道︰“男朋友?姐?你交男朋友了?”

  成惜語氣淡定地丟下了一枚重磅詐彈︰“恩,我和吳君在一起了。”

  吳君???

  姐姐和吳君在一起了???

  成瑤還沒驚訝完,成惜就又給了她第二次刺激,她淡然道︰“我最近也知道了你和錢恆的事。”

  成瑤咬了咬嘴唇︰“分了。”

  “分了那你為什麼還為錢恆給我打電話?”

  “我沒有為錢恆!”

  成惜卻是溫婉洞察地笑︰“你希望我反擊,希望錢恆不要背罵名,你在乎他,和在乎我一樣在乎他。”

  成瑤幾乎有些惱羞成怒︰“姐!”

  “好了,說正事。”成惜也終于沒有再逗成瑤,她頓了頓,“起訴鄧明這件事,我想交給你。”

  成瑤的內心激動而亢奮︰“我早就想起訴他了!現在我就去整理材料取證!但是除了訴訟,輿論層面我們也不能便宜了他!輿論上我們也要反擊!”

  “恩,這塊就交給吳君吧,他在媒體圈有不少人脈。”

  成瑤用力點了點頭。

  這對姐妹,第一次在電話里沒有聊天,而是嚴謹認真地討論著訴訟方案,成惜畢竟是T大法學院畢業的高材生,真正投入到法律分析里,提出的思路也可圈可點。

  一個好律師不應該以輿論影響判決,但面對對方律師妄圖以輿論帶節奏時,也不能坐以待斃,要正面抗衡。法律和輿論,也未必就一定相悖。成瑤相信,只要合理的訴諸法律,在輿論面前給出全面的事實,不偏頗,不失真,那麼真正坦蕩的還原出事實後,輿論未必不會對法律造成良性的推動。

  大眾在經過剪輯的“真相”面前,很容易相信了謊言,這種時候,就更應該有人站出來做出全面的澄清了。

  只是在掛電話之前,成瑤最終再確認了一次︰“姐,你真的想好了?雖然我們也可以從輿論上澄清鄧明的謊話,但輿論之所以是輿論,就是因為太多樣性了,就算大部分人在知道真相後都支持你,但總會有一小部分人叫不醒,會攻擊你,繼續叫囂著罵你……甚至因為這次討論度的空前,這一次我們發布事實澄清後,你會比之前和鄧明離婚時更處在風口浪尖,會不斷被人關注,你想要的平靜的生活,可能短時間都沒法實現了……所以姐,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瑤瑤,我不能一直讓你保護我,讓你們都顧及我的情緒。”成惜卻絲毫沒有猶豫,“我知道鄧明威脅錢恆讓他退出節目組的事了,他為了你,能愛屋及烏到連我也想一起保護,不顧退出節目組會面臨怎樣的辱罵和名譽掃地,也要執意退出,我又有什麼不能?你愛他,想要保護他,我愛你,也會愛你愛著的人,我怎麼可以看他面臨那樣的困境?”

  掛了成惜的電話,成瑤還是內心澎湃而激動,她的雙頰還滾燙著,這種和成惜一起戰斗的感覺,真的太好了。親人之間,就算有過爭吵有過矛盾有過年少不更事的齟齬,然而血緣有一種魔力,讓彼此能擰成一股力量,我保護著你,你在意著我。

  她對成惜,因為父母無意間的對比,曾經有過微妙的情緒,然而她們永遠是姐妹。永遠的。

第105章

  成瑤、成惜和吳君花了一整個下午整理資料, 終于趕在《律師來辯論》播出前把起底鄧明的材料發給了吳君相熟的各大媒體和營銷號。

  一切蓄勢待發。

  而成瑤也終于拿起了錢恆給自己的現場VIP票。

  現場比她想象的人還多, 而且還有明顯的站隊,鄧明的粉絲有自制的後援會隊服, 錢恆的粉絲也有專門的應援牌,只是大概因為目前輿論對錢恆不太友好,明顯打出錢恆粉絲標識的人還是比鄧明的粉絲略少一些。

  現場嘈雜又擁擠, 直到錄制時間到,全場燈光暗下,所有聚光燈打向舞台, 錢恆和鄧明緩緩入場。

  對于錢恆沒退場這件事,鄧明顯然驚愕之余有些慌亂,雖然面子上掩蓋的很好,但他那種微微游離的眼神, 已然說明了一切,只是在觀眾面前,他還要端著自己穩重儒雅的人設, 因此佯裝著鎮定和自若。

  錢恆就隨性多了, 他一張臉上還是寫滿了高冷,薄而漂亮的唇微微抿著, 表情看起來淡漠而冷酷,然而氣場全開, 十足鎮場。

  與鄧明一出場即微笑著和現場觀眾打招呼不同, 錢恆根本不在意觀眾, 就連那些舉著應援牌的粉絲, 他都懶得多看一眼,這種姿態十足倨傲,然而在他身上,卻絲毫不顯得違和,仿佛這個男人生來就如此,也就該如此。凡夫俗子的喜歡,就算捧在他的面前,他也不屑一顧。

  只是主持人發現,這位高貴冷艷的合伙人,今晚卻有些特別,他仍舊對眾人的擁簇或非議不置可否,但卻頻頻看向了VIP觀眾席的一角。

  連主持人都感受到的目光,成瑤不會感受不到,她的臉有些紅。這期的案子當事人就快上台了,錢恆卻還這樣盯著自己,她最終被盯得有些煩躁,隔著那麼長的距離只能瞪了錢恆一眼,最終用口型說出了兩個字——“加油”。

  台上的錢恆終于收回了目光,然後他又掃了成瑤的方向一眼,展顏一笑。

  這個笑,卻幾乎讓整個觀眾席都沸騰了。

  成瑤的身後,那些年輕的女觀眾們幾乎都傾倒了。

  “我的天啊,錢恆平時冷冰冰的,笑起來的效果簡直是核彈級別的!”

  “好甦!他剛才笑的時候我只覺得眉目含情,和平時高貴冷艷性冷淡的他根本判若兩人!”

  “冷酷男人的笑,果然讓人無法抵抗……”

  成瑤听著這些小女孩嘰嘰喳喳的討論,內心卻也不得不認同她們的觀點。歷來越危險的東西越美麗,越劇毒的東西越誘人,錢恆這種氣質冷冽到讓人無法靠近的男人,笑的時候,卻是極其迷人的。

  而他很快讓所有人知道了,他不笑的時候,更迷人。

  這期的案子是一個家族企業遺產規劃糾紛,這對創業夫妻早就離婚各自再組了家庭,只是因為企業的羈絆,還是同一個企業的合伙人,而兩人婚內共同生育了兩個孩子,離婚再組家庭後又各自再生育了一個孩子,如今有多個繼承人的情況下,為了未來繼承時不對企業發展造成影響,特此來尋求法律幫助,想有一個最完美的遺產規劃。

  錢恆這一次幾乎狀態全開,觀眾驚愕地發現,與今天的他相比,上一期節目里,他幾乎只算拿出了六成的實力。

  他很快清晰又邏輯嚴密地對現金和房產等財產進行了遺產規劃,一條條一列列,該怎麼做,簽署什麼協議,如何做遺囑見證,幾乎沒有給鄧明任何反應的時間,錢恆已經把方案清清楚楚地給到了當事人。

  錢恆這個人,真要狠起來,信奉的完全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而他這次不僅準備讓鄧明無路可走,看樣子是準備還要一舉把他送上絕路了。

  “在現金和房產分割上,我同意錢……”

  鄧明好不容易想要發言找個存在感,就被錢恆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還沒說完,你不知道別人發言不插嘴是種美德嗎?”

  “……”

  “現金和房地產這些可分割財產外,最重要的其實是公司股份這類不可分割的遺產,如果強行變現拋售,對企業會產生不必要的損失,也會導致企業估值縮水,可以引入合伙人互保協議,所有公司合伙人互相為對方投保,也成為對方保單的受益人。一旦某個合伙人死亡,其余合伙人需要用壽險的賠付金來購買死亡合伙人繼承人獲得的股權,從而保全企業股權不落入不懂經營的繼承人手中,保持經營合伙人對企業的管理主動權……”

  “除了對家族企業股份進行此類保險外,還有別的方案……”

  一般人在面對一個全新的問題,給出方案或者發言時,都不可能詳盡到毫無漏洞或者毫無可以補充的東西,甚至因為思考時間短回答倉促,還容易有很多疏漏和差錯,後面回答的人不僅可以以先發言人的思路作為拓展,還可以補充和糾錯。然而錢恆顯然不是一般人,他有一種“我花開後百花殺”的氣勢,針對這當事人的問題,他從頭到尾講的滴水不漏,各種方案,一一列舉,具體操作,條條說明,只讓鄧明說無可說,辨無可辨。

  這是第一次,一檔辯論類的專業節目,有一方嘉賓竟然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的。

  現場氣氛一度十分尷尬,然而始作俑者卻渾然不覺︰“我說完了。”他瞟了鄧明一眼,“你想必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吧。”

  “……”

  一時之間,鄧明臉上簡直奼紫嫣紅,尷尬屈辱卻完全無力反抗,經此一役,他專業水平高這一點,恐怕是再也站不住腳了。在錢恆的對比下,他簡直像一個初出茅廬的實習律師,對方一點不儒雅,也不溫和,和傳統中人們期待的律師完全背道而馳,鋒利而尖銳,苛刻而咄咄逼人,然而那種強烈的自我把握感和對事態的掌控感,卻是奪目而無法模仿更無法超越的。

  鄧明在觀眾面前,像是狠狠被人扇了幾個耳光,錢恆的專業和嚴謹頻頻獲得了現場激烈的掌聲,而自己卻像是個壁花一樣,做著背景牆,毫無存在感。

  鄧明臉上一陣冷又一陣熱,然而他心里尚安慰著自己,至少還能從輿論上做文章,錢恆和自己形象的路人好感度,肯定是自己更好些,等這一波節目的熱度過後,自己再買熱搜和水軍炒一炒,接幾個法律援助案件營銷下,大眾又這麼健忘,很快自己的形象就好轉了。

  此時的鄧明壓根沒想到,在他錄制節目的同時,網絡上也已經醞釀掀起了一輪對他的大起底。卡著時間點,成惜實名站了出來,通過媒體公布了鄧明婚內出軌的大量證據,他如何利用成惜,如何將自己的錯誤美化,包括他為了贏得官司如何操縱輿論,甚至威脅對方當事人,妄圖賄賂法官,聊騷女客戶,劈腿嫩模……

  成惜的證據條理清晰、措辭嚴謹,文字中立,並沒有怨婦般的恨意和報復語氣,反而是平和而淡然地敘述著事實,然而這種不含情緒的理智陳述,反而贏得了大家的信任。

  “有理有據,前妻好感 1”

  “比起前妻拿出來的錘,鄧明之前的那些證據真的都是孤證,根本站不住腳”

  “大型渣男起底現場”

  “嘆為觀止,什麼樣的垃圾和人渣,才能做出這種事?再說一句,他那個嫩模老婆,真的長得一股子塑料味”

  “太惡心了,實名嘔吐”

  ……

  鄧明這邊在錄著節目,另一邊網上輿論也呈爆炸式發展,成惜的發言像是一個小雪球,隨著越來越多證據的出示,越滾越大,像是要釀造一場雪崩,而隨著成惜勇敢站出來,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敢于開口。

  “我是以前鄧明一個法律援助案當事人的兒子,我爸當年騙我媽說為了買房假離婚,結果領了離婚證以後,我爸就和小三結婚了,鄧明說能幫我媽討回公道為我爭取撫養費,當初還上電視台宣傳了好久,結果等宣傳熱度過了,我媽希望他幫我們起訴,結果鄧明就失聯了,怎麼都找不到,最後撫養費也不了了之,我們只能花錢請了別的律師。”

  “不知道網上為什麼一直宣傳鄧明是業界良心,他說白了就是個投機取巧的中年油膩男人,我以前在德威律所實習過,帶教律師是他,結果水平不怎麼樣,反而常常明著暗著各種口頭聊騷,反正夠惡心的,導致我最後放棄了做律師。”

  “終于有人爆料他了,真的忍他好久了,還什麼業界良心,完全是業界的一顆老鼠屎,以前和他打過一個對手案子,結果寫的起訴書都什麼玩意兒,沒法看,但案子還沒開始,媒體上果然已經鋪天蓋地對這個案子開始報告了,而且媒體的事實都是被處理篩選過對他有利的……”

  只是短短的時間,成惜的爆料竟然已經引發了話題的發酵,而《律師來辯論》節目里錢恆對鄧明無情的吊打,又完完全全再次印證了鄧明專業素養有多差。

  成瑤隨手翻了翻微博和其余媒體平台,終于確保鄧明這一次再怎樣長袖善舞也無法翻身了,除了輿論的爆料,她和成惜已經整理好了起訴材料,只等明天去法院立案,就起訴鄧明誹謗侵權。

  而成瑤只是這麼低頭查看了會兒手機,結果就覺得有道目光如芒在背般盯向了她,她一抬頭,就撞進了錢恆的眼里。

  他站在台上,隔著遙遙的距離,卻在看著她,錢恆的表情很鎮定自若,然而成瑤還是一瞬間感知到了那目光里隱藏的含義——你應該看我,不應該看手機。

  “……”

  成瑤感覺自己像個上課開小差被當場抓獲的學生,在錢恆的死亡視線下,只能乖乖收了手機,攏了攏頭發,挺直背脊看向他。

  錢恆看了看她,輕輕笑了下,這才轉過頭,看向主持人。

  因為錢恆把一場雙人辯論直接變成一方對另一方的屠殺,並且毫無思考時間就列明了所有解決方案,此時錄制時間才過了三分之二,原本每期節目最後會留十分鐘給現場觀眾對嘉賓提問,如今剩下的三分之一的時間,主持人只能都分配給提問環節了。

  今天的整場節目,鄧明都沒有機會怎麼發言,主持人本來還指望著讓鄧明挽回些顏面,然而很可惜的是,一個又一個舉手的觀眾,提問的對象幾乎都是錢恆。

  “網上稱您是‘業界毒瘤’,對這個外號您怎麼看?”

  “錢律師你好,能說說你辦過的印象最深的案件是什麼嗎?”

  “法律和道德,您認為是什麼樣的關系?”

  “律師會為了錢就接那些不正義的案子嗎?”

  ……

  一個個問題,錢恆回答的邏輯清晰思路縝密,他仔細又耐心地講著他心中對法律的理解、認識。

  “錢律師您好,我是一名法學生,您說大部分普通民眾並不具有法律思維,也無法從法律的層面去思考問題,這無可厚非,因為道德和法律,正義與非正義,這樣的大課題可以寫一篇法學博士論文,我理解這一點。”

  這次提問的是一名男學生,他頓了頓︰“但很多時候,當我說出對一個事件法律上的看法,常常會遭到其余人的攻擊,社會上有太多人,全是根本講不通道理的法盲,一開始我也每一個都耐心解釋,可時間久了,我發現根本沒用,他們不會听你的解釋,只會攻擊你辱罵你。您一直以來是我的偶像,因為網上那麼多人詬病您是業界毒瘤,您從來不屑解釋,我覺得那樣很酷,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您也不能免俗,開始解釋起來。我覺得沒有必要。懂您的人自然懂您。”男生的話很尖銳,“可您現在這樣,既參加綜藝,又開始為自己正名,和站在您身邊的某些律師相比,有什麼不同?我覺得很失望!”

  這個問題很有爭議性,男生一坐下,現場果然有一些騷動。

  然而錢恆卻並沒有任何驚慌,他的表情仍舊平靜而自若。

  “我以前也是像你這樣想的,我對任何虛名都不在意,別人的辱罵並不影響我的業務量也不影響我的工作,我不在意向毫無法律思維的人解釋,我一分鐘的費率是166.66無窮,我認為不值得浪費時間和金錢去科普這些東西。”

  “但後來有人我改變了想法。她告訴我,律師不僅僅應該對自己的客戶負責,做好專業的工作,也應該去傳播法律的信仰。”錢恆垂下了視線,語氣鄭重,“我想了很久,現在不得不承認這是對的。法學生也好,法律從業也好,我們永遠不應該帶著優越感,覺得我們比不懂法的普通民眾更高級,也不應該去苛責他們對法律職業有誤解和抵觸,我們的形象是我們自己來營造的,法律的信仰也應該是由我們的一言一行去傳播。我最初參加這個節目的初衷,只是希望她開心,但現在,我也想為更多的事。我想要解釋,不在乎這樣會不會讓我變得不酷,我只希望我為法律和我的職業站台,我尊重我的職業,尊重法律,也信仰法律,我想要改變別人對法律和律師職業的誤解,所以我必須有所行動。”

  幾乎是錢恆的話音剛落,現場就響起了掌聲,作為那個改變了錢恆想法的人,成瑤心下百感交集,她既感動,又臉紅耳熱,只覺得一顆心間,只剩下不停跳動的節奏,裹挾著悸動和驕傲。

  這一刻,她終于無法否認對錢恆的感情,即使努力克制,喜歡就像是最有生命力的種子,在最艱險的絕境里,仍會想方設法破土而出。

  而也沒有哪一刻,成瑤比這一刻更自豪,這就是他們法律人應有的形象,是真正的法律人,也是自己無法忘懷仍舊愛著的男人。

  錢恆卻仿佛嫌這樣還不夠,掌聲的間歇,他輕輕掃了一眼成瑤的方向,再一次開了口。

  “當然,除了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有私心。”他頓了頓,“別人如何評價我,我根本不在意,但我不希望我愛的人,因為我遭到什麼連帶的波及,我希望每個人都知道,她愛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我希望每個人都知道,她的眼光沒有錯。”

  明明這次是和法律毫不相關的話題,然而這一次掌聲卻比之前更響亮了。成瑤的臉也在這經久不息的掌聲里經久不息的紅著。

  此刻,提問卻還在繼續。

  “錢律師,我昨晚把你曾經辦過的案子都看了遍,我很想問,像你們這樣的家事律師,每天耳濡目染的都是爭斗、人性的惡和自私,會不會覺得婚姻一點意思也沒有?”

  掌聲過後,提問的觀眾卻更多了。

  “如今婚姻里,女性因為生理特征,更多的還是處于弱勢地位,網上如今婚姻不幸導致毀了一生的案例到處都是,甚至包括婚內虐待、家暴、出軌、被負債,甚至為了騙保殺妻,導致現在大家都覺得不婚不育保平安,對此您怎麼看?”

  錢恆的表情仍舊淡漠鎮定,語氣也仍舊平靜︰“不婚、丁克,和想結婚想生育是兩種不同但同樣值得尊重的選擇,但我從來不認可不婚不育保平安這種說法。沒有法律意識,不會主動采取措施保護自己,對人生隨波逐流的人,就算不婚不育,也保不了平安。”

  “因為婚姻沒有錯,生育也沒有錯,唯一有問題的是找了錯誤的人。人生幸福不幸福,不在于是否結婚是否生育,只在于你選擇了什麼樣的自己,選擇了什麼樣的愛人。”

  又有一個女生站了起來︰“錢律師,我听說您原本是堅定不婚丁克的,但如今您卻號稱有想要結婚的對象,請問是什麼讓您改變了想法?”

  “我很幸運,那個改變了我工作風格的人,也同樣改變了我的婚育理念,教會了我平等的愛。”錢恆抿了抿唇,英俊的臉上是微微的緊張和鄭重,“我想和她結婚,是因為在漫漫人生路上,我想和她彼此點燃彼此溫暖,我想和她分享我的過去,我的現在,和我的未來,我想和她分享我一切世俗和精神上的財富,我想要未來每一天的人生,都是有她的人生。”

  錢恆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冷冷的,听著幾乎不像是一個告白,然而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個重磅炸彈,毫不遲疑接二連三地擊中了成瑤。

  說到這里,錢恆頓了頓,然後他再次開了口︰“下面我想說的,和這期節目沒有關系,和節目組也並沒有事先協商,如果對節目造成損失,我願意承擔一切賠償責任。”

  ……

  “我以為我一輩子會堅持不婚丁克,但成瑤,我愛你,你是我所有的權利和義務。”

  仿佛越過空間、越過距離,越過一切的一切,錢恆看向成瑤︰“你是我人生里唯一的不可抗力,對上你,我沒有勝算。”

  “我站在最謙卑的位置,請求你成為我余生命運的合伙人。”錢恆抿著唇,英俊的臉上甚至帶了點肅殺,鎮定的聲音尾梢,卻有些轉瞬即逝的意蘊。

  他在緊張。

  這個強大到不可一世的男人,在緊張。

  他頓了頓,才繼續道︰“我永遠不會在公眾面前求婚並且要求你當場給出答案,我不會給你任何壓力,不希望你因為旁人的熱烈情緒就答應我,我希望得到你最冷靜也最真實的答案,如果你願意,請在節目結束後,告訴我,我會等你。”錢恆聲音沉穩低沉,“最後,還有一點請你知悉,你是很優秀的律師,我從來不反對你發展事業,法律市場需要你,你的客戶需要你,但我也需要你。”

  一場酣暢淋灕的律師對決後,竟然還能看到如此勁爆的告白現場,全場觀眾幾乎幾乎都沸騰了,掌聲、口哨聲、歡呼聲、起哄聲,成瑤耳邊只覺得像是巨大的聲浪海洋所吞沒了。

  錢恆永遠妥帖專業到幾近完美,即便是如此高調的求婚,他都從沒有表明成瑤在哪里,也並不附和那些想讓當事人上台現場求婚的起哄聲,他在公眾面前毫無保留地袒露著自己,卻還仔細地保護著成瑤的一切。

  這個男人優秀到狡詐,幾乎堵住了自己一切回絕的借口,做事滴水不漏到找不到任何瑕疵。

  可此刻成瑤卻絕望地發現,自己明知道這一點,卻還是完全無法抗拒。

  最後十分鐘節目錄制,成瑤已經完全听不進去在說什麼了,有人終于提問了幾近被遺忘的鄧明,可惜並不是問什麼讓鄧明能挽回局面的問題,相反,觀眾開始質疑鄧明此前經手辦過的案件,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一個比一個一針見血,直到最後主持人不得不出面干涉以保證節目的效果……

  這本來都是成瑤最喜聞樂見的局面,然而此刻她的一顆心里跳動的都是錢恆的旋律。直到錄制結束,她的手心還是帶了微微的潮濕。

  她也在緊張。非常非常緊張。開心的那種。

  ——

  錢恆幾乎是一結束錄制,就從後台走了出來,人生里第一次,他那麼迫切地尋找著一個人。

  他想見到成瑤,想要擁抱她,想要霸佔她所有的目光。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成瑤不在後台,錢恆抿著唇走了一圈,整個錄制大樓里都沒有她,反而是見到了很多所謂的他的粉絲,他被圍堵在了大廳里,有人送花,有人送禮物,有人尋求簽名,還有人在拍照。

  只是這些錢恆都不在乎,因為他終于看到了成瑤。她正站在大廳外的路上,身邊是顧北青,他正彎腰俯身和成瑤說著什麼。

  這一刻,錢恆只覺得自己的腎上腺素都不夠用了。

  他再也顧不上圍著他的人群,徑自走出大廳,走向了成瑤。

  不知道什麼時候,顧北青已經離開了成瑤的身邊,然而錢恆心里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沉默地看向成瑤。

  成瑤不說話,她臉色鎮定自若,也抬頭看向錢恆。

  錢恆深吸了一口氣,卻是移開了目光,模樣有些不自然︰“成瑤,你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成瑤歪了歪腦袋,她眨了眨眼︰“我應該和你說什麼嗎?”

  這樣明顯的裝傻充愣,錢恆愣了愣,繼而便是巨大的失望和打擊,然而即便是這樣,他也並沒有放棄。

  “成瑤,我為我之前的優越感和自我感覺良好道歉,從今往後,都是你決定了我服從,只要你願意結婚,我們就去民政局領證,你要是覺得沒準備好,那這次換我來等你。”

  錢恆努力用鎮定平和的語氣說著,然而內心里的難受卻不言而喻。愛情確實很麻煩,它讓人變得不那麼像自己,讓人酸澀讓人痛苦讓人輾轉反側,然而即便這樣,錢恆卻仍舊想體味著這種五味陳雜,像是種折磨,又像是種獎勵。

  而婚姻和愛情的可貴之處,大概是因為只有在婚姻和愛情的親密關系里,人才擁有了成長和反思的機會吧。

  和成瑤的這一路,甜蜜過、忐忑過、緊張過、快樂過、痛苦過,而所有的酸甜苦辣,錢恆發現,自己都甘之如飴。

  最初他以為這段愛情,是自己帶著成瑤成長,而直到後來,錢恆才發現,成瑤也教會了他成長。

  他盯著成瑤,等待著她最後的宣判,心中是不安和忐忑,如果她已經不愛自己了……如果她已經對顧北青……

  錢恆不敢再想下去。

  “不要等我。”

  成瑤望向錢恆的眼楮,語氣平靜鎮定,像是在宣判死亡︰“錢恆,不要等我。”

  錢恆抿了抿唇,他努力控制著情緒︰“所以你和顧北青……”

  “你現在跪下吧。”

  錢恆皺著眉,有些反應不過來︰“跪下?”

  跪下干什麼?難道要自己為自己之前的過分優越下跪道歉嗎?

  錢恆的臉冷了下來,道歉是可以,然而下跪是斷然不行的,他錢恆誓死不會下跪,這事關尊嚴事關……

  “你不跪下怎麼求婚?”

  一瞬間,錢恆幾乎滿腦子一片空白,直到一分鐘後,他才覺得自己的思維繼續運轉。也是這時,他才終于理解了成瑤的意思——

  不要等,因為不需要。

  ——

  成瑤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從滿臉空白茫然到狂喜,原來他這張平時一直高傲冷然端著的臉上,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閃過層次如此豐富的表情。

  她終于臉上也繃不住剛才佯裝出來的冷酷表情,有點想笑。

  然後她听到那個男人有些緊張道︰“下跪沒問題,但是我還沒有買鑽戒。”

  成瑤還沒回答,就見錢恆臉上又恍然大悟般恢復了鎮定,他緩緩朝成瑤單膝下跪,然後掏出了自己的錢包,在成瑤的目瞪口呆里抽出了一張銀行卡……

  錢恆抿著唇,聲音冷靜︰“這是我的工資卡,密碼是我的出生年份加上你的生日。”

  他說完,又抽出了另一張︰“這是我用來投資理財的卡,密碼是……”

  “這是我的境外賬戶,美國的……”

  “這是瑞士的……”

  ……

  一張又一張,錢恆鎮定自若地掏出了所有的銀行卡,一一告訴了成瑤密碼,然後遞了給她。

  成瑤簡直愣住了,她呆呆地瞪著錢恆,不知道自己是該接還是不接這一大把的銀行卡。

  錢恆看向成瑤,眼里只有她,雖然努力維持冷靜,然而他的聲音里還是帶了努力抑制也不能控制的緊張︰“我知道求婚應該至少帶著玫瑰和鑽戒,但是我等不及,我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確認你的身份,希望你成為我的法定繼承人,從今往後,你的配偶信息欄里,是我。”

  “成瑤,請你嫁給我。”

  雖然冥冥之中,錢恆覺得,成瑤是愛著自己的,她那忍不住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發現自己被貓抓傷時的緊張,看著自己吃辣時的竭力阻撓,自己發燒時眼里的心疼……細節是騙不了人的,她愛他,如他愛她一般。

  然而真的臨到求婚的這一刻,錢恆卻仍是緊張忐忑,仿佛是個第一次考試後等待成績的小男孩,明明覺得自己復習的不錯,但真的等公布成績的那一刻,卻有自我懷疑起來,我真的考得好嗎?

  “你先起來。”成瑤卻沒有說好還是不好,她只是眯了眯眼楮,眼神狡黠,“你起來我再告訴你。”

  錢恆的頭腦一片混亂,成瑤這個反應,是不行?他幾乎有些茫然,內心是巨大的失落,然而他還是站了起來,新聞里那種當眾求愛女方不同意就號稱自己跪到對方說好為止的行為,錢恆向來不齒,這不是施壓逼迫對方同意嗎?這不是他希望的結局,他不會強迫成瑤做任何事。

  成瑤幾乎是看著錢恆臉上閃過毫不掩飾的失落和巨大的打擊,她有點心疼,又有點好笑。

  她沒忍住,在錢恆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成瑤跳起來,掰過錢恆的臉,給了他一個短暫又不容分說的吻,這是一個毫不掩飾的偷襲。

  而親完,成瑤竟然就紅著臉跑過了馬路。

  錢恆完全被成瑤不按套路出牌的行為給搞混亂了,他緊抿著唇,瞪向成瑤。

  之後的一幕,錢恆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成瑤氣喘吁吁地跑遠到了街的對面,然後她朝錢恆揮了揮手,從自己包里掏出了什麼東西,這玩意看起來像個什麼橫幅,成瑤拿在手里,看了看四周,臉色有些緋紅,像是在緊張,又像是在害羞。

  她又眼楮亮晶晶地看了眼錢恆,然後終于豁出去一般,展開了手里的東西。

  錢恆這才看清,那不是什麼橫幅,而是可折疊式的應援牌。成瑤不知道按了什麼開關,應援牌上燈光閃亮實在顯眼,引得周遭路人都頻頻回頭注視。

  成瑤咬著嘴唇,臉已經漲的通紅,然而還是勇敢地舉著應援牌,有路人不停看她,她就惡狠狠地瞪回去。

  錢恆一剎那卻心跳劇烈到幾乎跳出胸膛。

  “白痴。”

  錢恆的聲音還是冷,臉色也仍舊鎮定沉穩,然而一雙眼楮里卻全是璀璨的笑意。

  他一刻也不能再等,跑過馬路,緊緊擁抱他的女孩。

  成瑤的應援牌上只有一行字——

  “老公,我要和你生孩子!”

  ——

  眼見著錢恆越走越近,成瑤卻反而害羞怯懦起來,她漲紅著臉,收起了應援牌,尷尬地試圖解釋︰“我座位邊上一個女粉絲落下的,我正好看到就……”

  這一次,成瑤的解釋沒有機會說完,她的後半句話消失在了錢恆的吻里,他俯下身,捧著成瑤的臉,給了她一個吻。

  成瑤紅著臉還想解釋︰“我不是刻意拿的,我真的一開始只是帶著環保的想法不想在錄制現場留下垃圾,我不希望別人覺得你的粉絲素質很差,我剛才……剛才那樣舉起來完全是鬼使神差……”

  “好。”

  成瑤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麼?”

  “你對我發出的要約,我說好。”錢恆定定地看向成瑤,然後湊近她的耳邊,輕輕吻了吻她的耳垂,“和你生孩子,只和你生。”

  成瑤自耳垂到脖頸,都蔓延上了紅色,然而錢恆卻幾乎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他拉過成瑤,又一次吻了她。

  這種時候,不需要言語,接吻就對了。

  這是一個凶狠又帶了太多感情欲望的吻,成瑤臉紅心跳,幾乎被錢恆吻到腿軟。然而她沒有躲,和錢恆一樣,她也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兩個人只是旁若無人的吻著,彼此熱切地回應著。

  冬日蕭瑟,然而讓一個人溫暖起來,或許只需要一個熱吻,如果不行,那就兩個。

  錢恆從前覺得,看破人性的丑惡是一種成熟和透徹,然而此刻,吻著懷里的人,他才深刻理解了羅曼羅蘭的那句話,真正的英雄主義,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仍能熱愛它。

  即便經歷過這世上所有的丑惡骯髒、權謀詭計、世態炎涼和陰謀暗斗,只要有成瑤在,他就仍能保有內心最柔軟溫和的部分。

  他想和成瑤一起生活,想和她共享無盡的黃昏、綿延的晴空、破曉的第一縷光、麥田里的風、盛開的玫瑰、海洋、日月、星辰、春、夏、秋、冬,未來的余生里,他想和她分享這一切的一切。一起走過街頭、一起看遍風景、一起品嘗人生里的酸甜苦辣,他拉著她,然後便是一生。

  “人事紛紛,往後的余生里,我只要你。”

  作者有話要說︰

  注︰“人事紛紛,往後的余生里,我只要你。”這句引自叫《往後余生》的歌曲歌詞

  到底為止啦~大家番外見啦!

  很感謝大家陪伴的一百多個日夜!日常感慨我竟然寫了54萬字這麼多,還堅持了日更!

第106章 番外

  錢恆結婚和他辦案子一樣雷厲風行思路讓人出其不意。

  最先發現這個事實的人是譚穎, 一大早,錢恆把包銳和她叫進了辦公室安排工作。合伙人對團隊律師安排工作這種事本來沒什麼稀奇, 然而稀奇的是, 錢恆這一次一口氣安排了將近一個月的工作量。

  雖然拿到那麼多案源很開心,但包銳看著眼前的案卷, 還是有點懵︰“錢par, 你怎麼和臨終托孤一樣的?”他小心翼翼道, “你……你該不是要隱退了吧?還是說因為《律師來辯論》太成功了,想去轉型參加法律類綜藝了……”包銳越說越是聲音凝重了起來, “難道說我們團隊真的面臨解散嗎?既成瑤之後, 錢par你竟然也……”

  錢恆咳了咳,然後向前伸了伸手。

  包銳卻還是沉浸在自己的劇本里, 他悲傷道︰“錢par, 你這樣, 是要把未來的衣缽傳承給我嗎?我包銳一定扛起你的錢氏大旗, 努力把你的風格發揚光大……”

  錢恆瞪了包銳一眼, 又把手往他的面前擺了擺。

  如此往復幾次,包銳竟然還無動于衷。

  錢恆皺了皺眉, 聲音低沉道︰“一個律師, 應該對細節觀察仔細,包銳, 你也是個資深律師了。”

  這些包銳終于有些恍然大悟,錢恆幾次三番在自己面前晃手,他盯著錢恆的手, 終于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正當錢恆等著他的震驚和恭喜時,包銳卻突然握住了錢恆的手,他激動道︰“謝謝錢par,原來你是想和我進行男人之間訣別的握手啊!哎,說實在的,我還從沒有和你握過手呢,一握手感覺就有種勢均力敵感哈哈哈哈……”

  譚穎簡直听不下去了,她拉了拉包銳的衣袖,小聲提醒道︰“你看錢par的手……”

  包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手?哎?錢par?你最近這皮膚,好像不如以前細膩了,最近冬天啊,男人,也要愛自己,也要學會保養的。”包銳貼心道,“要不我給你管我的歐舒丹?你想要什麼味的?櫻花味太娘了,馬鞭草要不要?”

  “……”

  沒眼力見成這樣,譚穎實在忍不住朝天翻了兩個大白眼︰“包銳,你看錢par左手的無名指。”

  包銳看了一眼︰“哎?錢par,你戴戒指啦?”他說到這里,才終于猛地意識了過來,“左右無名指???婚戒??錢par,你結婚了?你什麼時候結婚了?!”

  包銳那驚恐的表情,那震驚的語氣,簡直活脫脫像是撞見男友和別人結婚的女人似的……

  他盯著錢恆又看了很久︰“所以你給我們安排了一個月的工作量,難道你要回歸家庭?”

  譚穎忍無可忍︰“包銳,你一天到晚腦袋里都在想什麼?還回歸家庭?錢par那當然是去蜜月啊!”

  好在譚穎的善解人意讓錢恆終于放松了表情,他抿了抿唇,雖然語氣雲淡風輕,但是個傻子也能听出他隱隱的炫耀和幸福感︰“我早上抽空和成瑤去領了個證,就是譚穎說的那樣,未來一個月我會去度蜜月,每天會定期查郵件,但大部分事情需要交給你們處理。”

  錢恆說完,看了看手表,一本正經道︰“哦,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去找我老婆吃午飯了。”

  “……”

  “你們平時和我老婆關系不錯,幫我打听打听她喜歡去什麼地方旅游,有什麼特別心儀的地方沒有。”

  “……”

  錢恆的語氣越是鎮定自若,包銳和譚穎就越是目瞪口呆,劇毒冷酷的老板突然三句話不離“老婆”兩個字,這種明晃晃的炫耀實在是太過分了!

  這直接導致錢恆走後,包銳還一臉酸溜溜的︰“切,有老婆了不起啊?我也有啊!秀恩愛了不起啊!我也可以啊!蜜月竟然一個月!知不知道雖然叫蜜月,但我們法定的婚假連著周末也就十來天啊!又不是真的一個月!”

  譚穎卻沒理他,她拿著手機正快速打著字。

  包銳很好奇︰“你在干什麼?”

  譚穎連眼神都沒分給他︰“我在和我們未來老板娘套磁。”

  “靠!你不提醒我一起?!”包銳拍了拍大腿,“趕緊的,我也要給成瑤發信息啊!我以前還想著要罩成瑤,沒想到如今反而要靠成瑤罩!”

  一時之間,富貴榮華微信組群里熱鬧非凡。

  譚穎︰瑤瑤,苟富貴勿相忘!你做了老板娘,能多給我批一點帶薪年假嗎?

  包銳︰我想要一個獨立辦公室。

  譚穎︰我想換一個人體工學椅。

  包銳︰我的獨立辦公室要朝南。

  譚穎︰這批實習生里有個男生很高很帥,能不能讓他坐我對面的座位上?

  包銳︰我想配個助理,實習生也行,帶出去倍兒有面子,最好是美女!

  譚穎︰問問錢par的哥哥還單身嗎?長得帥不?能介紹給我嗎?如果我成功上位,以後錢par還要叫我嫂嫂,想想還蠻爽的呀!

  ……

  結果包銳譚穎熱火朝天的聊了半天,成瑤終于出現了,她只說了一句話,成功讓這個群徹底安靜了下來——

  “那個,我老公在我身邊,剛才看到你們的聊天了,說原來你們對當前工作有這麼多不滿意……”

  包銳︰錢par,你听我解釋!錢par,你要相信我,我是愛你的!!!

  包銳在群里尚且準備掙扎,譚穎的操作就騷多了。

  譚穎︰200G海量黃片隨意看,請點擊以下鏈接︰et/onebook.phpnovelid=3581942

  包銳︰……

  不解釋直接假裝被盜號,這一波操作,他是服了,現在的年輕人,包銳想,自己真是輸了輸了……

  ——

  雖然結了婚,成瑤也已經搬進了錢恆的別墅里,每晚都能看到她,但錢恆總覺得還看不夠。

  “現在當初證據丟失的事也真相大白了,李萌這些不好好工作心術不正的也都離職了,我們也結婚了,瑤瑤,你也可以回來君恆了。”

  可惜面對錢恆的提議,成瑤卻絲毫不動心︰“不要。”她想也沒想就拒絕道,“我覺得在金磚也不錯,案源我自己慢慢拓展,也開始積累了自己的客戶,同事氣氛不錯,我覺得夫妻在同一個律所確實很多事情比較微妙,萬一我和其他同事起了紛爭,你到底幫誰?”成瑤看向錢恆,語氣溫柔,“我不想要你為難。”

  “為你做任何事都不為難。”

  雖然錢恆這麼說,但成瑤還是婉拒了他的邀請︰“我現在比你的專業度還是差了好遠,如果回到君恆,做出的成績,外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你的保護,我不想這樣,有一天我會再考慮加入君恆,只有可能是作為成par,而不僅僅是成律師了。”

  錢恆抿了抿唇︰“雖然我希望能每分每秒看到你,但我尊重你留在金磚的決定,那我只能出雙倍工資把顧北青挖來君恆了。既然不能每分每秒看著自己老婆,那就每分每秒看著自己過去的情敵好了。”

  “……”

  成瑤簡直哭笑不得︰“我和我學長只是工作關系。“

  “不行,他一天不脫單我就一天不放心,除了挖人,我還要給他解決下對象問題,他結婚的那一天,我才能真的安心。看來我最近要多招幾個適齡單身女律師了。”

  “錢恆,你是喝醋長大的嗎?”

  “不是。”錢恆一本正經道,“是吃檸檬。”

  “……”

  然而就算面對錢恆的吻和醋意,成瑤還是沒忘記正事︰“對了,我上次說的法律援助診所的事,落實上還有什麼問題嗎?金磚和君恆可以聯合起來,在律所內部成立個法律援助診所項目,現在大學里書本教育和法律實踐太脫節了,我覺得引入診所式教育挺好的,我們這兩家律所作為A市領頭羊,先和A大這幾家法學院達成合作,既能給法學院在校學生提供實習項目,讓他們能了解律師的工作內容,未來更好的確定職場方向或是適應職場,另一方面,如果能在大學生里挑選到資質不錯的,律所也可以先鎖定好,先簽訂就業意向書,畢業後就直接進入律所工作,我們也算在培育未來的員工。可謂雙贏呀。”

  成瑤的眼楮亮晶晶的︰“最重要的是,這樣我們就有更多的人手和資源可以來接社會上一些法律援助項目,我上次去律協和幾個工作人員聊了,現在登記申請法律援助的人越來越多,但律師精力有限,如果君恆和金磚能帶頭推這個項目,沒準我們可以改變很多人的人生!”

  然而成瑤越是認真,錢恆也越是難以抑制地想吻她,他伏在她的耳邊,輕輕道︰“君恆和金磚共同孕育的這個項目,我會很上心的,因為我會當成這是我和你生的孩子一樣來對待。”錢恆親了親成瑤的鼻尖,眉目含笑,“雖然你說想和我生個孩子,不過我沒想到我們的‘一胎’來的這麼快。”

  自從婚後,錢恆身上的荷爾蒙好像完全釋放了出來,只是正經談個工作而已,錢恆也能這樣犯規,成瑤只感覺自己真是沒轍了。她總有種錯覺,婚後,兩個人的狀態,多多少少讓她想起以前看過的接吻魚,光是想想就臉紅心跳的。

  在這粉紅氣氛里,成瑤突然想起了最近看到用來測試情侶夫妻愛意濃度的一個問題,她看向錢恆,抬起頭︰“錢恆,說說你和我在一起最開心的一刻是什麼時候?”

  成瑤本以為錢恆會如網上那些稱職男友優秀老公一般脫口而出,然而事實是,面對這個問題,錢恆竟然愣住了,他沉默了很久,也沒能給出成瑤答案。

  成瑤在這陣沉默里,便有些失落,好在這尷尬並沒有持續很久,很快,兩人就听到了吳君的聲音。

  “錢恆,你找我?”

  今天的午飯,錢恆邀請了吳君,作為錢恆的狗頭軍師,錢恆能成功抱得成瑤歸,自然是要感謝吳君的,當然,這頓飯更重要的目的,是為了炫耀——

  幾乎是吳君一落座,錢恆就把自己戴了婚戒的手指不著痕跡地朝著吳君面前晃了晃。

  “哦,吳君,我脫單了,從今以後,我是有家室的人了,你那些只適合你這種無牽無掛的人的聚會,不要再叫我了。”錢恆微微一笑,“我和成瑤結婚了。都說已婚的人和未婚的人玩不到一起去,以後我們可能是兩個世界的了。”

  吳君卻也只是笑,笑得像個狐狸,笑得讓錢恆心里發毛。

  “哦,這麼巧啊?”他笑眯眯地看向錢恆,“我雖然還沒結婚,但昨晚剛求婚成功了,還沒來得及和你分享,不出意外的話,我最近也要結婚了,以後都是已婚人士,大家還是可以一起玩的啊。”

  “你和你女朋友不是剛確定關系沒多久?”

  “那是因為我未婚妻上一段感情受過傷害,而且雖然我們確定關系沒多久,但我認識她已經很多年了,也暗戀她陪伴她很多年了,認真算起來,比和你成瑤的感情基礎還深多了。”

  “感情基礎這種事,不在時間久不久,而在濃不濃,你認識了那麼多年才求婚成功,呵,比我的效率還是差遠了。”

  面對錢恆的毒舌,吳君也不惱,他輕飄飄地看了眼錢恆︰“哦,忘了說,等我結婚以後,你不要再叫我吳君了。”

  錢恆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不叫你吳君叫你什麼?難道你還要冠女方的姓?”

  “叫我姐夫吧。”吳君笑笑,朝著門口看了一眼,見到正推門而入的溫婉女子,他站起來,眼帶寵溺地揮了揮手,“成惜,來見見你妹夫。”

  “……”

  錢恆千算萬算,沒有想到,事事被他壓一頭的吳君,在結婚這件事上,竟然贏得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成瑤顯然也早知道了這個沖擊巨大的事實,她站起來,笑眯眯地喊了聲“姐”和“姐夫”。

  最終,錢恆不得不硬著頭皮,在吳君的幸災樂禍里,低頭叫了“姐夫”。

  ——

  只是雖然在吳君這里落了下風,錢恆總要在別的上面找回場子。

  這天,LAWXOXO論壇上原本近期最紅的一個帖子《真‧業界毒瘤鄧明大型起底扒皮現場》突然被另一個老貼蓋去了熱度。

  大家突然在上次討論陳林麗案和成瑤律師驚艷美貌的帖子下面,看到了一個新鮮的ID和一條新鮮的留言。

  這ID叫錢恆。

  “成瑤不是我前女友,是我太太。”

  這ID看起來還很新鮮,注冊時間也才剛達到能在LAWXOXO發帖的時限要求。眾網友檢索了一番,發現他也就跟了這麼一個回帖。

  錢恆?那個業務能力吊打所有人的錢恆?這匿名的論壇,就能隨便假冒別人了?大家態度竟然統一的鮮明——不信!

  “雖然錢恆劇毒,但你這種披著人家馬甲上來發布假消息的人太過分了吧!”

  “舉報了!”

  “不會吧?!成瑤真的和錢恆結婚了?!我不信!”

  “雖然錢恆在節目里求婚了,但是我听說成瑤沒鳥他啊,還听說錢恆節目錄制完在後台崩潰大哭了一場?”

  “估計是沒成,否則成瑤為什麼沒當場走上台接受求婚啊?”

  “好慘,突然有些同情錢恆,二十八歲高齡老房子著火遭遇熱烈戀情,隔空激情告白,結果慘遭拒絕2333”

  這麼一條簡單的留言,效果竟然不比扒皮鄧明的帖子熱度差,一下子下面就跟了幾十條。

  “跪求闢謠!”

  “跪求管理員查IP,封IP。”

  “無圖無真相,大家都是法律人,說話還以為嘴皮上下一踫就是真的啊?沒有證據說個球!”

  ……

  錢恆抿了抿嘴唇,無視在他背後看帖笑到花枝亂顫的成瑤,求證據是吧?

  那就讓你們求錘得錘!

  錢恆發完了貼上了證據,這才神清氣爽,然後起身,摟起還在幸災樂禍的成瑤,給了她一個吻。

  ——

  就在眾人以為大家的攻擊遏制住了這個造謠ID時,這個ID又一次回帖了,不過這一次,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甩上了一張結婚證。

  結婚證里錢恆的臉仍舊當得起法律圈頭牌的第一把交椅,而他的身邊,赫然是笑的光彩奪目的成瑤,她的眼楮仿佛會說話,充滿了感染力,像是一道光,照亮了身邊人,錢恆冷冽的眉眼,因為她,也帶了種深情的溫柔。

  LAWXOXO上自然炸開了鍋,然而兩位當事人都無暇顧及了。

  錢恆用雙手捧著成瑤的臉,親了親她的鼻尖︰“現在終于昭告天下,你是我的了。”

  他輕輕摸了摸成瑤的頭︰“還有,你的那個問題,我很仔細地想了很久,但還是不能回答。”

  成瑤愣了愣。

  “我無法具體地回答我和你在一起最開心的一刻是什麼時候,那是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每一點每一滴,都讓我開心。”

  歲月溫柔,而我只想和你一起老。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篇福利番外請移步微博�J@晉江葉斐然

  作為新年禮物送給大家,也送給可憐巴巴沒開上豪車的錢par~

  大家新年快樂哦~

  故事到此暫時告一段落~

  錢par的故事會出版,之後我會在出版稿里增加番外~謝謝你們追文的留言的每一個,是你們支撐著我日更寫完的~

  微博會實時匯報新文速度以及出版情況噠~出版番外會有包子~

  最後,撕聲力竭地吶喊,麻煩各位小天使去收藏下我專欄吧~~愛你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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