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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端 By 祈禱君

陳小小の小註記:李詩情×肖鶴雲;無限循環;電視劇《開端》原著小說

作品簡介︰
我被困在了公交車上。
我要努力活下去。
無限流+密閉空間+解謎風。

內容標簽︰ 幻想空間 無限流
搜索關鍵字︰主角︰我

第1章 開始循環(修)

  第三次“出事”時,李詩情才真正發現到事情的不對勁。

  不是她瘋了,就是有什麼奇怪且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情發生在了她的身上。

  雖然內心十分恐懼,但她很肯定自己沒有瘋。

  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大學生,父母雙全家庭和美,性格開朗,有三五知交好友,感情上既沒有談戀愛受到打擊,學校里也沒有被霸凌飽受歧視,她覺得自己的未來一片光明,是決計沒有發瘋的可能的。

  但如果再這麼“出事”下去,她難保不會瘋。

  ——

  第一次出事時,李詩情其實以為自己在做夢。

  沒辦法怪她這麼想,誰叫她的目的地是這趟公交線的底站。總時長接近一個小時,每次都是上車就睡了。

  反正到了底站,已經熟悉的司機大叔也會喊她一聲。

  結果這會司機沒叫她,倒是誰的手機鈴聲把她吵醒了。

  當被重復播放的卡農和旋吵醒時,李詩情還有點生氣。

  下午一兩點鐘正是人最昏昏欲睡的時候,自然不想莫名其妙醒過來。

  但可惜這點怨氣沒能維持太久,就被突如其來的撞擊沖散了。

  一切來的太快,就像坐過山車時閉著眼楮體驗到的那種驚駭。

  從小到大,李詩情都沒有經歷過“車禍”這麼個玩意兒,所以當她的頭被巨大的慣性帶著重重撞向前面的座椅靠背時,她甚至沒反應過來是出“車禍”了。

  頭疼欲裂加上強烈的嘔吐感讓她無法思考,伴隨著車上乘客的尖叫聲,她就這麼暈了過去。

  ——

  大概是第一次“出事”的過程太快,所以當李詩情“再醒來”時,只有剛剛從噩夢中驚醒的那種驚悸感,恍然到沒辦法相信它是真的。

  李詩情掐了掐自己,疼,沒有做夢。

  又摸了摸頭。

  好好的,沒有腫,也沒有破。

  她朝窗外看去,車子也好好的行駛在既定的路線上,剛剛上了過江大橋,即將抵達終點站,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當她拍著自己的胸口暗自慶幸“幸虧是夢”時,那該死的手機鈴聲又響了!

  卡農的和旋乍然響起在車廂里時,李詩情幾乎像是受驚了的兔子那樣跳了起來。

  她听到後面有乘客好心詢問“小姑娘怎麼了”,也感受到了幾道異樣的目光掃向她,帶著點狐疑。

  這原本是件很丟人的事情,但李詩情什麼都顧不上了。

  她的腦子里只反復閃著一個念頭︰

  ——“難道要出事?難道真要出事?我難道不是在做夢?”

  那道手機鈴聲從頭到尾就沒響多久,對她來說,卻像是一個符號,一下子把她拉進了某個噩夢里。

  接著,噩夢就真的再一次降臨了。

  一直勻速開著的公交車突然來了一個急轉彎,車里的乘客們紛紛尖叫了起來,好幾個人沒有坐穩,被甩下了座位,或是和她剛才“噩夢”里那樣,頭撞上前排座椅。

  正在站立著的李詩情也不例外,急轉彎的瞬間,她仰倒著往後栽去,兩只手無意識地在前方揮舞著,想要抓住什麼東西。

  在李詩情就要栽倒時,她仿佛看見旁邊伸出了一只胳膊,艱難地向她遞過來。

  她的本能讓她想要拉住那只手、緊緊地攥住它,然而卻只看到自己的手臂在半空中劃了個無力的弧線……

  然後就是後腦勺重重著地的劇痛感。

  ——

  第三次“醒來”時,李詩情茫然地環顧四周。

  這班公交車是從沿江路開往江北區的,中間有一段過江大橋,過了橋就是公交車終點站。這條路線沿途有幾個高校,她上車的時候人還蠻多的,可等她醒過來時車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很是空曠。

  從車窗外的風景來看,還沒上橋。

  因為路程長停站少,大部分人選擇和她一樣,上車找個位置坐下就沉沉睡了,只有寥寥幾個人醒著。

  這輛公交車里,現在安靜的猶如學校的圖書館一樣。

  但她的“噩夢”告訴她,等到手機鈴聲響起,這些人就會被驚醒,然後……

  ——車子會出事。

  意識到車子會出事,大概是某種應激反應,李詩情在“噩夢”里受過傷的前額和後腦勺突然劇烈的疼痛了起來。

  她慘叫一聲抱住了頭。

  “你沒事吧?”

  隔壁坐著的眼鏡小哥擔心地問。

  疼痛像潮水般一陣陣向她涌來,又一陣陣退去,最後一切恢復如常,仿佛剛剛的疼痛也只是一場夢。

  在她身邊坐著的小哥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似乎很緊張,反復在確認自己旁邊的女孩怎麼了,需不需要叫救護車。

  救護車?

  對了!雖然這車會出事,但她可以提醒別人啊!

  被隔壁的眼鏡小哥提醒,李詩情意識到事情應該還有轉機。

  根本不需要猶豫,她立刻跳起來沖著司機吆喝︰“司機大叔,我身體不舒服,快停車!”

  她經常坐這條公交路線,這條線的司機大叔對她來說是個“熟面孔”。

  司機是個很面善的人,性格也很好,從來沒在車里對人發過脾氣。平時她上車時,偶爾也會和大叔聊聊天。

  如果自己突發疾病,大叔應該會馬上讓她下車求醫吧?

  “這里不行,沒有站台,一停車後面容易撞上。”

  司機大叔回了下頭,大概是見李詩情還能好好站起來,回應道,“我開快點,盡快到下一站啊!”

  “停車,快點停車!”

  李詩情已經顧不上多解釋,一口氣沖到車門邊,使勁拍著下車的門。

  “小姑娘干什麼喲!”

  “怎麼好好的突然這麼激動?神經病吧?”

  車子里的人用別人听得到的聲音“竊竊私語”著。

  果不其然,听到乘客們的牢騷,司機大叔猶豫了。

  “你現在看起來不太好……”

  “不停車,讓我一個人下車行吧?求你了大叔!”

  開什麼玩笑,我剛剛朝外看了眼,都過沿江中路了,再下一站就上過江大橋了,之前兩次都是在橋上出的事,誰知道橋上會發生什麼?

  等下一站,命都沒了!

  “你怎麼回事啊,說了現在不能停車!”

  司機的聲音里隱隱帶著怒氣,“這車來車往的,你下去了出事怎麼辦?你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考慮你的父母吧?”

  她就是考慮到自己的父母,才要下車啊大叔!

  “必須要停車啊大叔,這輛車子會出事的!!”

  李詩情急得都哭出來了。

  “小姑娘瞎說什麼!”

  司機吃驚地瞪大了眼楮。

  “真的,大叔,這輛車……”

  就在李詩情控制不住情緒,眼淚奪眶而出的時候,可怕的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

  在卡農的復調音樂里,她看見自己的手抖得猶如篩面粉的篩子,連車門的扶手都抓不住。

  “司機師傅,別回頭,小心看車!哎哎哎哎哎哎!”

  她看到之前坐在隔壁的小哥瞪大了眼楮,拼命地叫了起來。

  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像是一幅復現蒙太奇,李詩情絕望地閉上了眼楮,感覺到自己又被重重拋了出去……

  過山車般的失重感後,她的前額一痛,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

  再怎麼粗線條的人,連續遭遇三次一模一樣的“噩夢”,都不會覺得這是個“意外”,尤其當這“噩夢”這麼可怕的時候。

  所以當李詩情第四次醒來,察覺這可能不是個夢以後,她就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下車。

  李詩情察覺到自己每一次的“醒來”,都伴隨著身體和精神雙重的虛弱感,她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體的狀況越來越不對,每一次的“噩夢”,對她都是有影響的。

  除了前幾次的頭疼,這一次她剛剛清醒時,手抖得就跟帕金森患者一樣,用了好半天才恢復如常。

  她的劇烈抖動甚至抖醒了隔壁正在睡覺的眼鏡小哥。

  那小哥醒來以後,用一種震驚的眼神看著李詩情,右手伸出來又縮回去,大概是想握住她的手別讓她這麼抖了,又怕這麼做對她太失禮。

  “喂喂喂,別以為你表現的這麼好心,我就看不出你滿臉寫著‘這麼年紀輕輕怎麼就得了這種病’的惋惜好嗎?”

  李詩情覺得自己應該是死出毛病來了,竟然還敢在心里吐槽。

  “需要幫忙嗎?”

  眼鏡小哥終于猶猶豫豫地問。

  鋪天蓋地而來的恐懼好像刺激了李詩情腎上腺素的分泌,反倒使她平靜了下來。

  “不需要。”

  感覺到手臂漸漸恢復了知覺,她飛快地拒絕了他,站起身。

  時間緊迫,她趕著要下車,沒時間和他攀談。

  “司機叔叔,我身體有些不舒服,能靠邊停車嗎?”

  為了不讓司機頻繁回頭而“出事”,李詩情干脆走到了他的身邊,壓低了聲音問。

  回憶著剛剛“出事”的細節,她覺得自己沒能下車的原因出在她和司機大叔溝通的方式上。

  像她剛剛那樣歇斯底里著要下車的人,怎麼看怎麼是精神狀況出了問題,這司機叔叔但凡是個有責任心的人,肯定不會放她帶著那樣的精神狀況下車。

  所以這一次,李詩情決定扮演成一個“突發疾病”的虛弱女孩。

  她經常坐這條路線,和大叔也算混了個臉熟,平時還主動打個招呼什麼的,沒理由她突發疾病,大叔不動惻隱之心。

  見李詩情走過來要求停車,司機大叔減了速,為難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猶豫著說︰“啊,這個地方不好停車啊,前面就要上大橋了。”

  李詩情往車窗外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里是引橋的位置,所有要上橋的車輛都從四面匯集而來,確實容易發生交通事故。

  但他猶豫了!

  猶豫了就有戲!

  “求求你了叔叔,我有心髒病,從剛剛開始心髒就一直疼。”

  李詩情捂著自己的胸口,帶著哭腔向他求助。

  “救救我吧,您能把我送到醫院嗎?”

  司機大叔往車後鏡里看了看。

  根本不需要“偽裝”,只要一想到前幾次車子怎麼出事的,車後鏡里她的那張臉,白的比鬼還難看。

  “司機師傅,停車吧,別出什麼事!”

  車廂里還醒著的幾個乘客听到李詩情和司機的對話,開始幫腔。

  “你看著小姑娘臉色難看的喲!趕緊讓人下車去醫院吧。”

  “我真的很難受。”

  李詩情擠出幾滴眼淚,可憐巴巴地看著司機。

  “哎,好吧,我這還在送客人,你自己叫個車去醫院啊。”

  司機大叔的表情掙扎了好一會兒,車子繼續減速,方向盤也輕輕一轉,向右靠去。

  余光掃過窗外的景色,遠方的過江大橋只隱隱看到幾道吊索。

  太好了,終于在上橋前停下來了!

  “謝謝大叔!”

  李詩情捂著胸口的手激動地一下子捏成了拳。

  “ ,   ,   ,       ……”

  然而還不等她松口氣,車廂里再一次傳來卡農的鈴聲。

  為什麼?

  她不敢置信地扭過頭,想要找出這個手機鈴聲是從哪里發出來的,卻只看到車子重重地往前一頓,所有乘客都從座位上“飛”了起來。

  因為要裝成“西子捧心”的樣子,李詩情的兩只手都沒有抓住司機身邊的欄桿,在巨大的慣性下,心中發出不甘的吶喊,她往前撲去。

  “下一次,我一定先抓緊什麼!”

  意識中最後看到的畫面,是眼前蜘蛛網一樣的擋風玻璃。

  作者有話要說︰是的,是個倒霉的姑娘困在車上,想辦法下去的故事。

  篇幅不長,沒有靈異和驚悚的內容,膽小的也可以放心看。因為要設計懸念,選擇了第一人稱,希望大家能夠接受。

  1.0版本修改部分:

  小哥增添“眼鏡男”屬性;

  修改“我”第一反應是“停車”而不是“下車”。

  修改車窗外景致,以推測出事地點。

第2章 第五次循環(一)

  沒人把擋風玻璃撞成這樣還能活的,李詩情肯定自己是死了。

  前三次的“噩夢”因為事情發生的太快,讓她沒有什麼真實感,一直渾渾噩噩的,但上一次,因為她的努力嘗試,她終于差點成功讓車停下。

  這個事實,總算給了李詩情一絲逃脫噩夢的希望。

  “上一次,我只是太倒霉了。只要我再用心一點,再聰明一點,肯定能讓這輛破車停下。”

  她想。

  在李詩情因為“復生”的頭疼感、嘔吐感、手抖和臉痛而無法動彈時,她只能活動著唯一可以動的腦子,借以分散這些疼痛帶來的不適。

  每一次都暈得太快,她除了知道發生事故的地點,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剛剛那次,應該是因為司機減速,和後面的車發生了追尾吧?

  可是單純追尾的話,不應該會死啊?

  還有一次,明顯是車子發生了急轉彎,不知道是爆胎了,剎車失靈了,還是為了躲避什麼。

  仔細分辨窗外的景色,離過江大橋已經不遠,她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

  大部分乘客還是在睡覺或看著手機,鄰座的眼鏡小哥頭靠著玻璃窗,鏡片反著窗外的光,因為看不到他的眼楮,李詩情不知道他睡著了沒有。

  她曾經嘗試過,哪怕是歇斯底里的要求停車,司機大叔也不會為她停下來,但如果乘客們都希望我下車,司機大叔就會被“民意”所裹挾,有所動搖。

  剛剛她假裝心髒病要停車,其他乘客一起哄,車子差點就停住了。

  對這一點有了信心後,李詩情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

  現在離過江大橋的入口還有一截路,道路平整,車輛也不多,如果選擇在這個路段下車,應該沒有太大危險。

  她又把目光從車窗移到鄰座正靠窗假寐的眼鏡小哥臉上。

  不適感已經消失,李詩情看準他手放著的位置,彎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手,將他的手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胸上。

  “對不住了小哥,我實在太想活下去了!”

  剛剛還靠著窗子睡著的眼鏡小哥頓時身子一抖,震驚地扭過了頭。

  NND,就知道他沒睡!

  不管了!

  “色狼!”

  李詩情的手緊緊地按著他的手,讓它無法從自己的胸上離開,臉上卻還要露出驚恐的表情,大聲喊叫起來。

  “你摸我胸干什麼!”

  要是她能活下去,她一定要去面試演員!

  “啊?”

  听到李詩情在喊“色狼”,隔壁的小哥睜著一雙茫然的眼楮,那表情活像是被咸濕婦女侮辱的純情少年,似乎無法將自己和“色狼”這兩個字聯系起來。

  等意識到這個女孩在喊什麼時,他連忙用力甩開李詩情的手,把手從她的胸口拿開,干笑著結結巴巴地說︰“那,那個美女,這種事情可不能開玩笑啊!”

  由于李詩情的驚叫聲,正在瞌睡或自顧自狀態的乘客紛紛被他們吸引了注意力,帶著八卦地神情看了過來。

  “你這小伙子,看著也人模人樣的,年紀輕輕怎麼做這種事喲!”

  一個老爺爺痛心疾首地搖頭。

  “就是,沒算人家小姑娘長得漂亮又白淨的,你也不能下手啊!”

  另一個穿著花襯衫的大媽也跟著附和。

  “太不像話了!”

  “我沒開玩笑,就是你摸的我!”

  李詩情高喊著。

  “你在胡說什麼!”

  被冤枉的小哥見她“賊喊捉賊”,滿臉不可思議︰“明明是你自己抓著我的手按上去的!”

  “你讓大伙听听看,你說的這叫人話嗎?誰會沒事抓別人的手摸自己的胸!”

  李詩情大叫著,“你看我年紀小,就覺得我會忍氣吞聲是不是?我告訴你,你惹到我,可算是惹錯人了!”

  “你簡直是無理取鬧……”

  被這麼多人當“色狼”看,還指指點點,眼鏡小哥憋紅了臉,“你”了半天,憋出一句髒話來︰

  “你,你,你神經病!”

  對不住了小哥,她要不這麼做,才真是會變成神經病!

  罵完,小哥站起來,大概是想換個位置坐。

  “你可別想跑!”

  李詩情趁機一把拉住他的手,使勁扯著他,走到司機大叔身後︰“司機大叔,這是個色狼,麻煩你調頭去下派出所,我要去報警!”

  快調頭啊!這輛車即將踏上的可是死亡之路!

  回頭是岸才是正理!

  “有沒有人看見小伙子摸她了沒有?”

  司機大叔並沒有“偏听偏信”,而是回頭看了眼鏡小哥一眼,問起其他人。

  “這小伙子看著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做這種事的人。”

  “我本來就沒摸她!去就去,我不怕!”

  被她扯著的小哥一听說要去派出所,反倒被氣笑了。

  “你就是摸我了,你這個人渣!”

  心里對小哥萬分抱歉,可李詩情只能惡狠狠地瞪著他,再扭頭請求別人的幫助︰“大家能幫我去做個證嗎?用不了多少時間的,我怕沒有人證,給他跑了!”

  她所預想的最好情況,就是司機大叔調頭去派出所,然後所有人一起下車,去派出所報案。

  雖然這麼做她有可能冤枉了一個好人,但是至少救了一車人的命不是?

  就算司機大叔沒有調頭,哪怕只有幾個人跟她下車,願意為她作證,也比一車子人都葬送在這里好。

  誰料,一听說要調頭去派出所,剛剛還義憤填膺幫她說話的乘客們,紛紛都改變了態度。

  “小姑娘啊,我要趕回去接孩子,還要給家里大人小孩做晚飯呢,耽擱不了時間,實在不好意思啊。”

  花襯衫的阿姨嚷嚷著,“誒,好了好了。只是被摸了下,又沒損失什麼。”

  只是被摸了下?

  阿姨,你剛剛可不是這麼說的!

  李詩情用祈求地目光看向老大爺。

  “哎,小姑娘,那個,那個我剛才在睡覺,沒看到他有沒有摸你。”

  老大爺躲閃著我的目光。

  “我不能做沒看見的證啊。”

  “是啊是啊,我們都沒看到啊,萬一要是冤枉好人了呢?”

  有人附和。

  “這車都開出去這麼遠了,再調頭得耽誤多少時間啊?”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不贊同的聲音里。

  眼見著原本倒向她的局勢漸漸往不可預料的方向傾斜,李詩情的一顆心也越來越涼。

  前方隱隱可以看到橋身了,她可能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司機停車。

  或許,這一次“循環”,她又要失敗。

  難道又要下一次再試?

  如果沒有下一次呢?

  如果這一次就是她最後一次“復活”呢?

  “司機大叔,停車,我要下車!”

  李詩情果斷放棄了讓車子調頭。

  她已經嘗試過了救他們,是他們不願意。

  “小伙子趕緊先道個歉。別耽誤時間了啊!”

  有乘客不願意。

  “我又沒摸她,我為什麼要道歉?”

  听到這莫名的要求,小哥嘲諷地反問,又用憤怒地眼神看向李詩情。

  “沒有做的事情就是沒有做,就算去派出所對質我也是沒摸!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跟男的女的,人多人少沒關系!”

  在李詩情看來,遇見這麼個莫名其妙的事,眼鏡小哥沒動手打她,已經算是脾氣好的了。

  好人有好報,等他下了車,他會感激自己的。

  “你這小子,道個歉就能解決的事情,干什麼要耽誤我們的時間?”

  車上有人埋怨。

  眼見著司機在慢慢減速,周圍也沒什麼車輛,李詩情終于開始撒潑尖叫,強硬的要求下車。

  她不肯息事寧人,小哥又梗著脖子死都不願道歉,司機大叔終于忍無可忍,靠邊停了車,按下了開車的按鈕。

  “停車停車,你們都給我下去!”

  “對,你們兩個都走都走,別耽誤司機開車!”

  “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自己私下里解決,別拖著一車人浪費時間!”

  “你們趕緊自己下去啊,別讓我們趕你們下去!”

  幾個大叔大嬸對著司機大聲叫喚著,催促著司機趕緊開車門。

  小哥明顯不想因為這莫名其妙的事情下車,但李詩情一看到車門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奔下車,下車時還死死地拉著小哥的胳膊,硬是要拖著他往下走。

  “走,跟我去派出所!”

  讓他遭遇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已經很對不住他了,何況他前幾次都對自己表現出了關心,明顯是個好人,哪怕只能救這一個也好啊。

  見小伙子不願走,司機大叔站起身,直接把小哥推下了車。

  在乘客們的連聲催促中,李詩情和小哥前腳剛跌跌撞撞地下了車,後腳這輛公交車就一刻也不肯耽誤地離開了。

  沒有剎車失靈,沒有意外,沒有手機鈴聲,一切順利的不可思議。

  從頭到尾,整件事情的發展和我料想的完全不一樣,也沒有任何人願意跟我下車,甚至中途有好幾次,李詩情都覺得自己肯定是又要“死”一次了……

  所以直到她的雙腳如願以償的踏上了水泥路面,那種不真實感還在籠罩著周身。

  “我……我這是……”

  成功下車了?!

第3章 第五次循環(二)

  成功下車的結果令李詩情感到意外,隨之涌上的,則是狂喜。

  她真的跑出來了!

  真的從那輛車里下車了!

  和李詩情一起下車的小哥被她突然涌出來的眼淚嚇得倒退了半步,嘴巴翕動了好幾下,卻沒說出一句話來,大概是覺得李詩情的腦子不太正常。

  就算被人當精神病又怎麼樣呢?

  她總算逃出來了!

  “喂,你……”

  眼鏡小哥露出了擔心的表情。

  不過李詩情听不見他接下來對她說什麼了,因為她已經跑到了人行道上,朝著來時的方向,頭也不回的拔腿狂奔。

  她曾無數次設想她要真下了車會如何,但真到了下了車這一刻,李詩情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跑!

  離這輛破車遠遠的,離這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遠遠的,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看見!

  “喂,你是不是真的腦子有毛病?腦子有毛病要去治啊!”

  她听見被自己拉下車的小哥身後高喊。

  若是以往,李詩情一定會回過頭,懟一句“你才是精神病”。

  但現在,別人說什麼她也不會生氣。

  更何況,她帶著狂喜的笑容,一邊狂奔一邊流淚的樣子,確實怎麼看怎麼像是精神病。

  一旁的路人听到小哥的高喊,再看見李詩情橫沖直撞的樣子,忙不迭地露出見了鬼的表情,紛紛避讓開來,讓她順利地跑出去更遠。

  “轟!”

  跑著跑著,她的身後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仿佛隔空突然炸響的驚雷,連大地都為之震動了一瞬。

  原本悶頭苦跑的李詩情,猝不及防地被這一聲震動驚嚇到,一回頭,身體卻失去了平衡,迎面撞上了前方的電線桿…

  “快看那邊!”

  淒厲的尖叫聲在人群中炸響。

  “不,不……”

  熟悉的劇痛和眩暈感傳來,李詩情徒然地瞪大了眼楮,試圖保持清醒,而意識卻漸漸模糊。

  記憶里最後的畫面,是人們被這驚天震地的聲響嚇的回過頭,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

  “ !”

  從噩夢中驚醒,李詩情猛地睜開了眼。

  她剛剛做的什麼噩夢來著?

  好像是在一輛公交車上……

  公交車?

  什麼公交車?

  鼻端傳來刺鼻的消毒藥水味道,耳邊是旁人頻繁走來走去的腳步,她的胳膊上打著一根吊針,輸液瓶就懸在頭頂的吊架上。

  “我這是在哪兒?”

  李詩情摸了摸輸液管,充滿疑惑地看向兩旁。

  床旁邊拉著淡綠色的簾幕,日光燈的明亮讓一切無所遁形,左手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個什麼儀器,正滴滴作響。

  這不是醫院嗎?!

  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然而她只是微微動了一動,就有洶涌的嘔吐感沖上喉間,難受極了。

  為了不弄髒醫院的被子,李詩情只好繼續咸魚一樣的躺著,認命地發出虛弱的聲音︰

  “有人在嗎?”

  “張護士,9號床的病人醒了!”

  “唰”的一聲,右邊的帷幕被人拉開,果然有一個護士打扮的姐姐向9號床走來,先拿著電筒翻了翻李詩情的眼皮照了下,然後連續問了她好幾個問題︰

  “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有沒有什麼地方非常不舒服?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叫李詩情。我現在頭疼得厲害,還想吐。”

  李詩情茫然又驚慌地回答著,“我不記得我是怎麼受的傷,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是怎麼被送到醫院來的?”

  只要一想到之前發生的事,她的腦海里就一片空白。

  “你的頭部受到了撞擊,初步判定是腦震蕩,有人把你送到了醫院,說是你自己摔的。這里是五院的急診室。”

  護士很有耐心。

  “腦震蕩?”

  李詩情傻了眼。

  她能把自己摔成腦震蕩?

  “小姑娘不要太擔心。”

  護士姐姐以為李詩情是在害怕,安撫著她的情緒,“我們已經給你拍了顱腦CT,你沒有腦出血的現象,最近發生的事情什麼都想不起來是正常的。這是‘逆行性健忘’,快則幾個小時,慢則幾天,通常就能恢復,不會失憶的。至于頭痛和嘔吐的情況,大部分三到五天就消失了。”

  “張護士,馬上又有一個嚴重燒傷的病人要抬進來,準備送急救室!”

  有人急切地催促。

  “知道了!”

  護士姐姐給李詩情掖了掖被子,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臂。

  “你先好好休息,不要亂動。有任何問題你按下手邊的看護鈴,就會有人照看。我們已經根據你的學生證聯系了你的學校,你的老師馬上就會趕過來。”

  听說是聯系了學校里的老師來,李詩情連忙問護士姐姐︰“我的隨身物品在哪里?我想給家里人打個電話。”

  手機不在手邊,總覺得不踏實。

  “等一會兒,我會叫人送來。”

  目送著護士姐姐匆匆離去,李詩情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

  “我跑摔倒了?”

  她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明明記得我今天是要坐公交車去江北買東西的,為什麼還把自己弄成了腦震蕩?

  難道那時候她在追公交車?

  “快快快,這邊這個病人出現了呼吸困難!”

  有人叫著。

  “頭面部重度燒傷,檢查氣道!”

  李詩情還來不及細想,就被急診室里忙亂的景象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在她不遠處的地方,被送進來一個面額焦爛的人形,之所以說是“人形”,是因為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全部被燒沒了,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片,偏偏還有大半個破碎的眼鏡框掛在臉上,活像是只扒了皮的凸眼青蛙。

  “嘔……”

  她原本就很想嘔吐,一轉眼看到這個,更是忍不住。

  另外一邊,已經休克了的燒傷患者兩條大腿全部燒到發黑,為他搶救的醫生大聲喊著什麼“建立靜脈通道”、準備“抗休克治療”之類的話,幾個醫護人員在他的指揮下不停地忙碌著,更有無數身著綠色衣服的護工拿著各種工具在急救室內奔波來去。

  這……這是哪里著火了?

  平車一台又一台地被送到急救室內,每輛車上都有人在痛苦哀嚎,原本就嘈雜的急救室里現在滿是“醫生醫生”、“救命救命”的聲音,許多送來的病人都是大面積燒傷,即使傷勢最輕的,也是頭破血流。

  整個急診科里,幾乎所有的醫療人員全部加入到給急救病人進行濕敷的工作里去,急救室里彌漫著一種微酸的藥水味道,再夾雜著從病人身上傳來的焦糊味、血腥味,好多種奇怪味道夾雜在一起,讓李詩情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是一幕什麼樣的人間慘劇啊!

  她只是看了幾眼,就不忍再看。

  為什麼她要醒的這麼早呢?

  早知道還不如就那麼躺著,哪怕一直暈著也好啊。

  “可怕喲,听說是一輛公交車撞上了一輛油罐車,引發了連環爆炸……”

  旁邊幾個陪床輸液的病人家屬小聲議論著。

  “就在過江大橋那邊,還好我今兒沒上橋,否則搞不好也要出事。”

  听到“公交車撞上了油罐車”這幾個字時,李詩情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眼淚甚至奪眶而出,突如其來的愧疚與不安,令她悄悄用病床上的被子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她不懂這種莫名其妙涌上來的強烈情緒是怎麼回事。

  就像她不明白自己的同理心什麼時候這麼強了,怎麼會只是听到出車禍,就難過成這個樣子。

  急診科里忙亂如戰場,每個人都在為這場禍事唏噓感嘆,有些輕傷的病人家屬更是主動問起能做些什麼,而李詩情卻看都不想看一眼。

  她的靈魂像是被頭痛劈成了兩半,一半帶著莫名而來的洶涌情緒,為這些受傷的人難過到不能自已;

  另一半卻驚慌失措,不知道自己這麼莫名的情緒哪里來的。

  “難道我真把自己腦子撞出毛病來了?”

  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頭頂的輸液,李詩情在心里自嘲。

  慢慢地,頭頂吊著的輸液已經快要見底,李詩情等著的手機也沒人送來。

  但既然有這麼多生命垂危的人被送進來,顧不上她這點小事也是正常的。

  李詩情思忖著,這麼兵荒馬亂的時候就不要給人添麻煩了,干脆自己把輸液筏調整到了關閉,繼續安靜地躺著。

  光是這麼躺著,她都覺得特別疲憊,好像很久很久沒睡過覺一樣,偏偏身體的不適感又讓她無法真的入睡,听著周圍發出的痛苦哀嚎,她只盼望著學校的老師趕快來,或者誰來把她從這個急診科里推出去也行啊。

  誰料沒過多久,李詩情就“夢想成真”了。

  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帶著口罩,匆匆帶著兩個健壯的男人,讓人把她送到某個病房去。

  “你們要把我送去哪兒?”

  李詩情詫異地問,心里有點慌。

  “你得把床騰給其他有需要的病人,醫院給你安排了個安靜點的地方休息。”

  這個醫生就沒有之前那個護士姐姐那麼溫柔了,語氣有點冷。

  听到他的解釋,她就沒那麼慌了。

  也是,她這只是撞了頭,換個地方也能養傷,還不如把床位讓給需要急診科醫生就近照顧的傷者。

  所以當李詩情被那兩個男人搬到推床上、由醫生領著送到住院樓時,她還挺高興的。

  以後誰要再說醫患關系緊張,醫生都不是好人,她肯定要跟人家撕!

  你看看這個醫院,對病人多好,不但按需分配,還考慮到她這個腦震蕩患者受不得吵,給移了個單人病房!

  這間病房被安排在相當偏僻的地方,周圍也特別安靜,連聲“謝謝”送走了醫生,李詩情開心地閉上了眼楮。

  終于可以安靜睡會兒了!

  她剛剛閉上眼楮,準備休息,就听見門外有人在說話。

  “就是這個小姑娘麼?”

  “是的,她剛剛醒,接到你們的電話後,我們就把她安排到這里來了。”

  門外的聲音也很熟悉,就是剛剛她謝過的醫生。

  “謝謝醫院的配合,我們現在就進去看看。”

  是誰來了?

  難道是學校安排過來的老師?

  哇,那學校也太給力了,還能讓醫院給她安排個單人間!

  這下,李詩情不敢再睡了,努力睜大眼,想感謝下這位“百忙之中抽空來看望學生”的老師。

  推門聲輕輕地響起,她帶著笑意看了過去,笑容卻漸漸僵硬在臉上。

  進來的怎麼是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

第4章 第五次循環(三)
  但凡是個普通人,都會對警察這個職業產生某種敬畏,李詩情也不例外。

  在小時候大人們不住的用“你要做了壞事,警察叔叔就要把你抓走了喲”的嚇唬下,從小到大,她連闖紅燈、亂丟垃圾這樣的錯事都沒做過。

  所以,當這兩位警察同志對她說出“李小姐,有一起交通事故,希望你能協助我們進行調查”時,李詩情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交通事故?”

  李詩情百思不得其解,震驚道︰“難道我的腦震蕩是被車撞的?”

  兩位警官對視一眼,再看她時,表情有點無奈。

  “小姑娘不用太緊張,我們只是來了解下情況的,我們也從你的醫生那里知道你頭部受到過撞擊,但是這起交通事故造成的後果非常嚴重,我們還是希望你能夠努力回想下。”

  兩位當中,年紀較大的警察叔叔態度還算和藹,說話也慢條斯理。

  “今天下午一點四十五分,一輛45路公交車在過江大橋沿江路入口處迎面撞上了一輛油罐車,引發了劇烈的爆炸,兩輛出事車輛上無人生還。”

  他的聲音低沉嘶啞,“這起爆炸還引發了連環車禍,加上爆炸物四濺,導致周邊不少人員傷亡,我相信你剛剛在急診室里也看到了送來的傷患。”

  李詩情越听越是驚訝,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那些傷者被送過來時,就有人說過是一輛公交車撞上了油罐車,但當時那些病人家屬只是小聲議論,她听著也雲里霧里的。

  現在听到了確切的答案,听說有更多人的甚至沒能活下來,她卻莫名地更難受了。

  這位年長的警官向李詩情敘述事件時,她能感覺到另外一位警官的目光一直緊緊的注意著她的神情。

  她還是第一次被警察這麼盯著,有點心慌的同時,更多的則是委屈。

  “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嗎?”

  她又不是犯人,干什麼要這麼盯著她?

  “因為你和另外一位乘客,是這趟公交車上僅有的兩個幸存者。”

  他說到這里時,表情也開始變得嚴肅。

  “為了調查事故的起因,我們查看了沿途的監控錄像。發現就在出事前,那輛公交車臨時停靠在路邊,你和另外一位男性乘客一起下了車。”

  她和另外一個人下了車?

  “我坐上了那趟公交車?”

  李詩情倒吸一口涼氣,“可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我們從監控里看到,你一下了車就飛快地跑開了。就在你們下車後不到五分鐘,那輛車就發生了車禍,撞上了對向的油罐車。”

  年長的警官對她的態度比較好,但不可否認的是,當他敘述案件時,表情凝重的像是親眼看到了那兩輛車在他面前爆炸了。

  或許,他真的親眼看到了爆炸現場,還不止一次……

  在監控畫面里。

  “你之前確實在那輛車上,也確實提前下車了,這些是有監控記錄的。”

  年輕的那位警官大概性子比較急,“你再仔細想想,能不能想起什麼?你為什麼要提前下車,而且一下車就飛快地跑離原地?你認識和你一起下車的那個人嗎?”

  听說自己可能是僅有的兩個當事人之一,哪怕李詩情現在腦袋特別不舒服,也還是盡力地去回想,畢竟事關人命。

  “我只能回憶到我中午出門……”

  她發誓我真的使勁去回想了,但最近一段記憶真的是空白。

  “……我記得我起遲了,在街口隨便吃了一碗面,然後準備去江北區買東西。”

  兩位警官又對視了一眼,用眼神交流著什麼她無法得知的內容。

  若是平時,李詩情最討厭這種“我就在你面前但是我們在想什麼你不會明白”的排斥感,可現在,她的心里除了深深的惶恐,更多的是抱歉。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醫院的醫生、急診室的病人家屬、在外奔波調查的警察們,每一個人都在為這個事件奔波操勞。

  而她,明明是當事人之一,也許還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隱情,卻在這麼關鍵的時候把自己弄成腦震蕩了,只能在這里毫無頭緒的冥思苦想。

  他們又問了李詩情一些諸如“你當時要去買什麼東西”、“你經常坐那條路線嗎”之類的問題,似乎還想通過這些細節刺激到她,恢復一些記憶。

  可她能記起今天早上的每一個細節每一件舊事,偏偏就是忘了“曾上過一輛公交車”這段的記憶。

  他們的詢問里並沒有包括李詩情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在哪兒上學,想來是已經通過戶籍系統或者什麼方式了解過了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大學生。

  兩位經驗豐富的警官反復詢問了李詩情許久,她也盡我最大的誠意去配合了,期間因為過度緊張和頭疼,李詩情在回答過程中幾次干嘔,但她也認真地答了,只是結果明顯讓他們不是很滿意。

  “不是說還有一個幸存者嗎?為什麼你們不去找他問問?”

  覺得再問下去也是浪費時間,李詩情揉著疼痛的太陽穴問,“也許他知道的情況比我更多。”

  “你們下了車後,我們在車禍現場附近發現了他……”

  那個年輕警官表情更古怪了,“因為現場的爆炸,他暫時耳聾了,溝通起來很困難。但是他表明,是你把他拽下車的。”

  “我的天啊,我都干了什麼。”

  李詩情難受地抹了把臉,心里有想哀嚎的沖動。

  別說警察叔叔要來找她,就連她自己听完了兩位警官說的事情經過,都覺得自己肯定知道些什麼內情。

  難道她在車上發現了司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所以機智地選擇鬧事下車了?

  不對啊,如果她發現了司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難道不該選擇先報警嗎?

  越想越是頭痛,李詩情捂著腦袋痛得直吸氣。

  看到她這個樣子,兩個警官大概是也不好意思再細問下去,只能無奈地結束了問話。

  “哎,你先好好休息,醫生說你隨時會恢復記憶,我會讓江警官留在醫院里,隨時……啊,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

  年長的警官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一看到屏幕上的來電信息就神情一肅,出去接電話了。

  李詩情躺在床上,和那個年輕的江警官面面相覷,氣氛有些尷尬。

  “李詩情同學,我們真心希望你能想起更多的信息,因為除了你和另一位乘客,已經沒有其他幸存者了,那趟公交車上曾發生什麼,誰也不得而知。你是沒看到現場的情況,實在太慘了……”

  他的眼眶有些濕意。

  “我們須要給社會大眾、給死者的家屬一個交代。”

  “我明白。我會努力想的,只要我一想到什麼,我就立刻告訴你們。”

  李詩情鄭重地答應,沒有半點推脫的意思。

  江警官一直嚴肅凝重的表情終于和緩了點,甚至還對她笑了笑。

  年長的警官在外面接了好一陣子的電話,再進入李詩情的病房時,整個人氣勢一變,渾似就一柄出了鞘的利劍,連看向她的眼神都像是帶著刀子。

  “發生了什麼?”

  李詩情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態度變化,心底一沉。

  “他們找到了……”

  他走到江警官身邊,也不避諱她,就在江警官耳邊輕輕附耳說了一句話,聲音很輕,除了開頭幾個字,我什麼也听不清。

  然而,那位剛剛還對我笑的江警官,在听完同事附耳的話後愀然變色,再看向她的眼神,只能用“凜若冰霜”來形容。

  “警官先生,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在李詩情短短的二十年生命里,從沒有任何人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

  雖然只有一眼,她依然感覺頭皮一麻,滿身局促。

  “很抱歉,李詩情同學,在你回想起公交車上發生的事情之前,你不能離開這間病房,也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探視。”

  年長的警官冷冰冰地說,“我們現在懷疑你是一起特大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我,我是犯罪嫌疑人?”

  李詩情指著自己,瞠目結舌地復述著。

  為什麼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懂,可連在一起她就完全听不懂了呢?

  接下來的時間里,對一個病人而言,簡直就是噩夢一般。

  兩位突然態度大變的警官不再說什麼“你好好休息”的話,連她提出的“我要打個電話給家里人”的要求都被駁回。

  之前抬她進病房的兩個健壯男人直接就守在了門口,李詩情還以為他們是醫院的護工,現在看來應該是便衣警察,就連來幫助她上廁所的女護士進屋,都要受到他們的盤問。

  然而被盤問的最厲害的,還是李詩情。

  “你再想想,你是不是提前知道車會出事?”

  “你和一起下車的那個男乘客有什麼關系?你認識他麼?”

  “是不是有人脅迫了司機?還是你曾經發現過什麼?”

  “你上這趟公交車是為什麼?去江北要買什麼?你為什麼不選擇網購?”

  “你為什麼一下車就立刻跑?”

  別說她什麼都想不起來,還有腦震蕩的癥狀,就算她什麼毛病都沒有,被這麼連番轟炸式的疲勞問詢,多半也會被逼瘋。

  無論她怎麼解釋“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他們也不依不饒地繼續質問著,中途她甚至真的吐了好幾次,可他們也只是讓人進來幫李詩情把床單換了而已。

  除了疲憊和震驚,更讓李詩情心寒的是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態度。

  在他們的眼里,她仿佛是什麼窮凶極惡的壞人,這間小小的單人病房,一下子變成了冷酷無情的問詢室,而他們如此嚴陣以待的,竟是我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大學生。

  醫生給出的那些“腦震蕩”、“逆行性健忘”的診斷,此刻在他們眼里似乎也只是一個她偽裝出來的假象,連她在連聲質問里一片茫然地搖頭,可能也被他們當成不配合下的“負隅抵抗”。

  他們說,失憶這種事,是可以偽裝的。

  可是她能辯解什麼?

  她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啊!

  整個問詢延續了好長時間,只是個普通女學生的李詩情被這樣的態度嚇壞了,她哭過,也失控過,頭疼最厲害時,她甚至發出淒慘地喊叫︰

  “我不知道!我真記不起來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下車!”

  但無論李詩情如何哭喊和吼叫都無濟于事,因為他們並不會停止問那些她都能背出來的問題。

  疲憊和驚懼讓她分不清時間過去了多久。

  在問詢間隙的時間里,李詩情的腦子里也亂糟糟一片。

  有時候她在想,她的失蹤會不會讓家里人焦心?有時候,她又擔心警察把自己關起來會讓學校的老師對她造成不好的印象,也許以後還會被人誤解。

  想到這里,她幾乎立刻又沮喪起來。

  被卷入這場奇怪事件里的她,真的還會有以後可言嗎?

  有那麼一瞬,李詩情真的覺得還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要不是想著她還有家人,還有朋友,她可能真會選擇“以死明志”。

  窗外的天色從明亮變得昏難,又從昏暗又變得明亮——那是警官打開了病房里的燈。

  經過長時間的問詢,無論是李詩情,還是警官們,都已經很疲倦了。

  警官們已經沒有了最初嚴肅沉靜的樣子,就連年長的那位警官眼楮都微微有些充血,中途還出去了一次,回來時帶著濃濃的煙味。

  “李詩情,你有沒有想起來什麼?你當時為什麼要下車??”

  江警官的眼楮緊緊地盯著她,又問了一遍。

  這個被提及最多的問題,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李詩情原本就緊繃的神經,再也堅持不住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

  伴隨著她用盡力氣的吶喊,李詩情如願以償地昏了過去。

第5章 第六七次循環

  一個遭遇了不順心事的人,往往會逃避現實。

  而最簡單的逃避現實的辦法,就是睡著了別醒來。

  所以,當李詩情意識到自己正在慢慢恢復知覺時,卻連眼楮都不願意睜,繼續裝睡。

  誰知道醒來以後會遭遇什麼?萬一又是疲勞轟炸式的“問話”呢?

  “不對!”

  就這麼閉著眼楮假寐了一會兒,李詩情開始感覺到異常。

  病床會有這種搖晃感麼?

  而且,她好像也不是躺著的啊!

  難道,他們要把自己轉移到其他什麼地方?

  想到這里,李詩情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裝睡,連忙睜開眼楮。

  她想的一點都沒錯,她現在是在一輛巴士車里,正跟隨著車子在移動。

  朝對面的窗外看去,剛剛路過一枚藍色的路牌,車子速度不快,隱約能看見上面寫的是“沿江路”幾個字。

  兩位警官先生不是說沿江路路段因為車禍已經被封閉了嗎?

  難道他們要把她載到現場去看看,刺激她回憶一些情況?

  李詩情拼命按下心中的驚恐,打量著四周,可是怎麼看怎麼違和。

  這不是她想象的警車,怎麼看都只是一輛普通的公交車。

  她也並不像是要被人押運到什麼地方去,車上沒有一個穿警服的,除了幾個年輕人,大多數都是老頭老太太。

  大概是她的動作太大,隔壁原本頭靠著車窗休息的乘客也被她的動作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揉了揉眼楮。

  “臥槽,怎麼回事!”

  他揉著揉著,動作就這麼頓住了,睜大著眼楮四下環顧。

  然後,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像是個精神病一樣不停地摸著自己,還對著車窗照自己的臉,摳自己的耳朵,活似個神經病自戀狂。

  李詩情根本沒心思管人家在吃驚什麼,她這段時間吃的驚已經夠多了,現在她只想給家里人打個電話。

  說到電話……

  口袋里沉甸甸的難道是手機?

  江警官不是說不允許她對外聯系嗎?怎麼又把手機還給她了?

  就在李詩情慌亂地從口袋里掏手機時,隔壁那個莫名其妙的人居然拍了下她的肩膀,渾似見鬼了一樣看著她。

  “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里?不對,我們怎麼會還在這里?”

  他的聲音又干又澀,說話時還不住地去揉耳廓。

  “你誰啊?”

  李詩情握著手機,懵然地看著眼鏡小哥。

  “我認識你嗎?”

  這個戴眼鏡的小哥听到李詩情說的話後居然呆了一下,神色激動,“你不認識我?你把我害的那麼慘!你把我拉下車以後,我……”

  過一會兒,他又愣住了,改口說︰“不,我應該謝謝你,要是沒有你那麼對我……”

  “我不認識你!”

  看著他既激動又語無倫次的樣子,李詩情嚇得往後退了退,差點後仰栽下車子的座椅。

  莫非她遇到了一個發病的精神病患者?

  這麼一想,李詩情更害怕了,再看到後面有個空位,她想都沒想就起身換了個位置,跑到後面去了,離那個莫名其妙的人遠遠的。

  等她一屁股坐好,立刻就給媽媽打電話。

  等待電話撥通的時間里,李詩情的余光看見那個眼鏡小哥使勁往車窗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跳了起來,直奔司機而去。

  “喂,媽媽,我跟你說,我……”

  電話終于接通了,听到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李詩情激動地開口,想把之前遇到的古怪事情告訴家里人。

  然而她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某個人的吼叫聲里。

  “司機,趕緊靠邊停車!這輛車要出事!”

  眼鏡小哥像是嚇壞了,站在司機旁邊大聲地喊,“這車不能上橋!有危險!”

  “誰跟你說要出事的?出什麼事?”

  司機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聲音有點慌亂,“你瞎說什麼呢!”

  “喂,你剛剛才說什麼?你那邊好像很吵?我沒听到……”

  電話那頭,媽媽似乎也被突如其來的喊叫聲嚇了一跳,連忙追問︰“你那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李詩情伸長脖子看著眼前眼前這一幕,嚇得心驚肉跳,腦子里卻產生了個可怕的猜測。

  公交車,停車。

  會出事。

  不能上橋。

  難道……

  這眼楮小哥舉止這麼詭異,終于有乘客感覺到了不妥,也跟著站了起來,想去前方制止這個激動的小哥。

  “怎麼回事?這小伙子是不是有毛病?”

  老頭老太太們指指點點。

  “好好的怎麼咒自己坐的車要出事?!”

  “來幾個人,幫忙把這小伙子按住!”

  有個腰上掛著一大串鑰匙的叔叔去拉眼鏡小哥,反倒被他甩開的手震得差點摔倒,氣得大喊︰“公交車里鬧什麼呢!就算出事你也是你鬧的!”

  這大叔一叫,不少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跟著大叔一起“圍攻”了過去,七手八腳地把他按倒在了前方上車的地方,死死地壓住。

  “司機,司機!馬上調頭,把這小伙子送到派出所去!”

  那個意氣風發指揮著乘客“制服”小哥的大叔喊著,“一直這麼壓著他不是個事兒啊!”

  “嗯?”

  司機大概是嚇到了,愣了下,連忙點頭。

  “哦,好,好的。”

  “情情?喂?情情?你那邊怎麼了?”

  媽媽還在手機那頭反復地詢問著。

  “媽媽,我這邊好像出事了……”

  李詩情被自己的猜測嚇得渾身冰涼,無意識地開口,“我這邊車上有個怪人,說車子會……”

  話說到一半,她就感覺到車子突然失控,整輛車像是急轉彎沒有控制好方向那樣甩了出去,直直撞上了什麼。

  “ !”

  她被突然掀起的熱浪震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時,李詩情還在這趟公交車上,整個人好好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車上一半的人都在瞌睡,剩下的也大多在玩手機,也有寥寥幾個和她一樣睜開眼就看看窗外的,不過那表情看起來像是擔心自己坐過站了。

  這明明是很詭異的一件事,可李詩情的內心卻奇異的很平靜。

  因為她知道自己現在正在經歷的事情,不是真的。

  她的身體應該還在那個病房里。

  問詢她的警察在得到答案前不會允許她離開。

  她的門前有兩個健壯的便衣警察守著,任何人進出都會被盤問,沒有任何人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偷出來,就為了把她送上一輛莫名其妙的公交車。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機現在正好生生的躺在自己的口袋里。

  而在現實中,她的手機在做顱腦CT時被醫院的醫院人員保管了,之後就沒有交還給她。李詩情猜測應該是被警方拿走了。

  所以,她現在要麼是白天被問詢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正在做一個詭異的夢……

  要麼就是因為腦震蕩震壞了腦袋,現在正在重新構建當時的記憶,從而產生了某種認知障礙或者錯覺。

  無論是哪一種,既然全是假的,那就只要靜靜的接受就好,或許等這些支離破碎的片段經歷完,自己就會恢復記憶。

  看著身邊的眼鏡小哥,李詩情思考著剛剛見到的那一幕是不是曾經發生的事。

  兩位警官都說她上過那輛公交車,也有監控畫面為證。

  她現在只是因為腦震蕩而失憶了,在車上的記憶應該還是存在與腦海里的,會夢見那輛車上發生的事情很正常。

  那麼,她隔壁的這個眼鏡小哥,很有可能就是真實存在的人,而不是她想象出來的。

  難道,他就是導致公交車慘劇發生的原因?

  “嘖嘖嘖。”

  李詩情咋著舌感慨。

  這小哥看著人模人樣的,並不像是個瘋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在李詩情唏噓的同時,那位小哥也跟著清醒了。

  和剛剛一樣,他一清醒就情緒激動地站起身,再次低頭看向李詩情。

  李詩情默默地移開了目光。

  哪怕是做夢或者記憶錯亂,她也不想和一個瘋子對視。

  “抱歉,讓我出去一下。”

  誰料這個小哥並沒有和之前李詩情記憶里那樣大喊大叫,而是克制住了情緒,一邊微微地顫抖著,一邊請她讓一下。

  李詩情連忙站起身,和上次一樣,移到了最近的一個空位上。

  太可怕了!

  平靜下來的瘋子比情緒激動的瘋子更可怕!

  小哥從座位里出去後,在車廂里四下張望了下,最後目光鎖定在固定在車窗上的安全錘上。

  看到小哥目光移向安全錘時,李詩情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撒潑不成,還要破窗的節奏?!

  這人豈止是瘋,恐怕還有很嚴重的危害社會的傾向!

  眼看著那小哥正要伸手去摘車窗上的安全錘,李詩情終于忍不住出聲制止︰

  “你要干什麼?這樣不太好吧?”

  他要摘下的安全錘正在她的頭頂正上方。

  听見李詩情在說話,他垂眸看了我一眼,看向她的眼神既奇異又古怪。

  “你是不是問我要干什麼?”

  他對李詩情輕輕一笑,自問自答。

  “我要讓車停下來啊。”

  然後,摘下了安全錘。

  安全錘被拔下的那一刻,車廂里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這警報聲太可怕了,不但分貝極大,聲音還又尖又細,頭頂上這尖利的警報聲一起,李詩情感覺到自己的右耳“嗡”地一痛,而後完全听不見了。

  這夢境還自帶五感的嗎?

  這不科學!

  她痛苦地捂著自己右邊的耳朵,看著車廂里不少犯瞌睡的人被嚇得驚醒過來,和她一樣捂住了耳朵。

  那小哥卻像是沒事人一樣,還站在那仔細閱讀完了安全錘旁邊貼著的使用方法,才開始嘗試著往車窗上敲擊。

  “司機,快停車!有人要破窗!”

  車上有人驚慌失措地喊著。

  “快點停車啊!”

  “發生什麼事了?後面發生什麼事了?啊什麼在響!”

  司機比乘客還慌張,估計也是第一次遇見有乘客把安全錘拿下來的情況。

  “有人摘了安全錘在破窗!司機你快停車!”

  車子里亂成一片,車窗隨著小哥的敲擊,開始出現一點點的開裂。

  車內的騷動引起了路上不少人的注意,李詩情看到有些車子或減慢速度、或加快了速度,都想離這輛公交車遠一點,畢竟誰也不知道這輛車上發生了什麼。

  很快,這輛車附近的路面就空出了一大片空處來。

  憤怒的乘客又一齊撲向她身後的眼鏡小哥,再一次把他制服,而這輛車,也開始慢慢減速,並越來越慢。

  李詩情看見被制服的小哥不但沒有驚慌,甚至一絲掙扎也沒有,任由人們把他按倒在地,奪下了安全錘。

  見到李詩情在看他,被壓在地上滿身狼狽的小哥竟然還對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果然是瘋子!

  李詩情搓了搓胳膊上冒起的雞皮疙瘩,有些不太確定這只是場夢了。

  這麼平凡的她,夢不出這樣的變態。

  所以果然還是她的腦子壞掉了嗎?

  將這樣的“記憶”說給警官們听,也不會被取信的吧?

  就在李詩情和被制服的眼鏡小哥都以為車子肯定會靠邊停車時,路口卻突然竄出來一輛摩托車,直直朝著正準備靠邊的公交車撞了過來。

  吱!

  司機大叔嚇了一跳,反射性猛打方向盤想要躲閃,車子的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子再一次失控,撞向了對向車道。

  一片慘叫聲中,李詩情眼睜睜地看著公交車撞上了迎面過來的那輛油罐車……

  作者有話要說︰改成第三人稱了

第6章 第八次循環
  大概是因為還有腦震蕩後遺癥的關系,李詩情每次清醒時都特別疲累。

  之前還沒察覺到,到了這一次,她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只能靠在座椅靠背上難受地等那陣子眩暈感過去。

  隔壁的眼鏡小哥似乎也醒了,發出了一道充滿挫敗感的哀嘆。

  李詩情能感覺到對方在定定地看著自己,目光也熾熱的嚇人。

  這樣的目光太奇怪了,誰也不願被這樣的目光一直盯著。

  所以李詩情睜開了眼,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

  見李詩情醒過來,眼鏡小哥並沒有尷尬的樣子,而是用一種幾乎是懇求的語氣問她︰

  “你真的不認識我嗎?你再仔細想想?”

  這語氣太熟悉了,就跟剛開始來找她的兩位警官一模一樣。

  那時候他們對她態度還算和藹,問話也十分真誠,那時候從自己嘴里說出一點“不知道”,她都會覺得特別愧疚。

  李詩情一直是個軟心腸,又眼睜睜看了他兩次試圖停下這輛車卻被人制服的經過,對他這種“壯舉”十分感慨,所以真的努力回想了下。

  “我真不認識你。”

  她的交友圈不大,像這樣長得還算好看的小哥,一定是會留下某種印象的。

  “我應該沒見過你吧?”

  听到李詩情的回答,眼鏡小哥露出既失望、又難過的表情,仿佛她不認識他是一件天大的壞事。

  這樣的情緒甚至感染了李詩情,讓她也有些抱歉。

  事實上,李詩情也覺得有些奇怪。

  她曾想過,也許是因為兩位警官向自己敘述的車禍太慘烈,她的潛意識里也許希望有一個人能夠拯救這場禍事,所以才在自己的“噩夢”里創造出這麼一個人來,一直地想讓車停下。

  可如果她想要的是一個力挽狂瀾式的“英雄”,難道想象出來的不該是個身材健壯、外表英俊的成年人形象嗎?

  為什麼會是這麼一副身材削瘦、看起來還高度近視的年輕男孩?

  如果說這不是夢,只是她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那為何從頭到尾她都沒有下車?

  明明兩位警官都說她和另外一名乘客提早下車了,如果是重復她的記憶,應該有這一段才對。

  在李詩情帶著一腦子疑問思考的同時,那個小哥也在摸著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語些什麼。

  “這是第三次了……第三次。我不能再刺激到他。”

  他思忖了一會兒,似是有了主意,便客氣的請李詩情讓他出去。

  听到對方自言自語的“第三次”,李詩情哆嗦了下,下意識地讓過了身子,可整個人卻驚駭萬分。

  “為什麼他知道這是第三次?”

  如果說這個男孩只是她想象出來的“英雄”,或是她記憶里的某個片段,那他為什麼知道自己已經是第三次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一個是存在于記憶里的人、或是一個想象中的人,會知道前兩次發生了什麼嗎?

  會知道自己已經是第三次出現在一輛出事的公交車里嗎?

  難道他和自己一樣,是真人?

  李詩情悚然地抬起頭。

  心慌意亂中,她看見那個男孩一屁股坐在了司機身後的某個空位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司機聊起了天。

  司機大叔心思都專注在開車上,不太願意理他,明顯是缺乏興致的樣子。

  也不知是出于什麼心理,李詩情竟也跟著站起了身,慢慢挪到了一個附近的位置上坐下。

  眼鏡小哥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靠著車窗,表面上李詩情一直在看窗外的景色,其實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小哥的身上。

  公交車一直在沿江路的路段上行駛,這是這趟線路里最長的一段,沿途沒有其他停靠的站牌,以往她坐這趟路線,常常看到有人睡過了站希望能下車的,但我從來沒見司機大叔放人下去過。

  車里人少的時候,他寧願過了橋把人送到終點站再免費送人回去,也不會把人放在車來車往的過江大橋上。

  他實在是個很負責的好人。

  這個小哥大概沒坐過這趟公交車,所以問出來的話都很冒昧。

  “司機師傅昨晚休息的不好嗎?我看你眼楮下面都有黑眼圈了。”

  他笑著說。

  大叔沒理他。

  “大叔是天生黑眼圈重,他一直都這樣。”

  李詩情實在忍不住了,在一旁開了口。

  有些人生來就眼袋重眼圈黑,以前也有人開玩笑的問過大叔要不要抹點什麼,都被他哈哈一笑帶過了這個話題。

  這樣問一個認真開車的人,其實很沒有禮貌。

  見到李詩情接腔,眼鏡小哥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推了推眼鏡︰“是這樣嗎?你看樣子對司機大叔很熟悉啊。”

  “我經常乘這班車。”

  李詩情按捺住心里涌上來的古怪,盡量表情自然地回答他。

  “我是第一次坐這趟路線……”

  眼鏡小哥頓了頓,又苦笑著說,“不對,也不是第一次,那個……”

  他“語無倫次”的毛病又犯了,無奈地自言自語。

  “總之,從來沒到過目的地就是了。”

  司機大叔大概是沒听懂他這句話,完全沒有接腔的意思。

  “現在開車真不容易啊,自己遵守交通規則沒用,別人防不住別人亂來。自己出事就算了,還要牽連到別人。”

  眼鏡小哥繼續狀似無意地感慨,“所以說,開車還要多注意點路面情況,您說是不是?”

  司機大叔很敷衍地“嗯”了一聲。

  原來如此!

  李詩情在一旁听著,突然明白了眼鏡小哥的用意。

  前幾次公交車出事,都是車子突然失控撞上了對向車道的油罐車。

  如果排除掉司機沒休息好所以精神力不集中的因素,那會突然失控,要麼就是受外部因素影響,要麼就是車子里面出了事讓他分神。

  可如果車子里面沒人讓他分神呢?

  如果外部的干擾因素也被排除了呢?

  只要車子沒有失控,一定能好生生地避開油罐車開過去吧!

  不愧是眼鏡跟玻璃瓶底一樣厚的小哥,腦筋轉得真快!

  明白了小哥想干什麼,李詩情仔細听著小哥和司機的對話,眼楮卻緊張地看著窗外的路況。

  馬上就要到上一次出事的地方了。

  “大叔,下個路口注意點,我看右邊有好多摩托車在等紅綠燈。”

  在等紅綠燈時,小哥突然站了起來,緊張地看向右邊更遠處的路口。

  “你這小伙子,怎麼這麼愛操心喲!”

  司機大叔搖著頭。

  “我這麼大車,還怕誰撞嗎?”

  面對陌生人的“勸告”,大部分人都不會把它放在心里,有些還會覺得別人是多管閑事。

  但這個“勸告”出自熟人之口就不一樣了。

  “大叔,我也覺得右邊這些摩托車不太對。一下出現這麼多‘公路賽’,搞不好連牌照都沒有,專門在路上飆車的,這種人我以前也見過。”

  她所在的大學附近經常也有人“飆車”,油門的聲音特別大,那車子開出去的架勢讓人心里直發顫。

  “您開出去的時候慢一點,萬一人家摩托車不看路呢?”

  司機大叔沒想到李詩情也這麼說,看了看右邊路口的幾輛摩托車,點了點頭。

  “好吧,小心點總沒錯。”

  面對這樣的區別待遇,眼鏡小哥撇了撇嘴,開始打量起幫腔的李詩情。

  當知道這位小哥有可能是“真人”後,李詩情對待“車禍”的態度也不一樣了。

  之前她以為這些“循環”只是自己的記憶碎片,又或者是自己正在經歷的一場噩夢,當然對這場車禍沒有任何“敬畏心”。

  相反,為了盡快找到交通事故的真相醒來向警方交代,她不但沒時間害怕,還非常仔細地觀察著各種事故發生的原因,就連這位小哥,她都只覺得是自己想象出來的、或者是存在于“過去”的人物。

  可現在他有了“真人”一樣的反應,會做出和“真人”一樣的選擇,李詩情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卻覺得自己應該幫助他。

  也許等這輛車順利到站,他們就都會“醒來”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李詩情和眼鏡小哥仔細觀察各個方向,相互配合著提醒司機注意安全。

  果然,在反復叮囑下,司機大叔在綠燈亮起時起步沒有那麼快,險險地避開了突然加速過來的摩托車群。

  由于起步速度慢,這路公交車在避開了“飆車黨”們的同時,也避開了剛剛開過路口的油罐車,倒是因為司機遲遲不過紅綠燈路口,後面有不少車在按著喇叭提醒。

  但此時此刻,已經沒人注意到後面有人按喇叭的事情了。

  油罐車一過去,眼鏡小哥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如釋重負地癱倒在座椅上,一副“感覺身體”被掏空的樣子。

  司機大叔也吃了一驚,再加上有車在後面催促,連忙加速駛離了車流最密集的路段,開始朝著過江大橋的入口駛去。

  李詩情驚魂未定地看著那群不要命的“飆車黨”揚長而去,肺都快氣炸了。

  因為處于視覺盲區,之前幾次她都沒有看見過公交車和油罐車如何相撞的,可這一次他們避開了摩托車,也感覺到了摩托車加速從他們車前呼嘯而過的緊張與恐懼,所以越發覺得憤怒。

  在這條沿江的主干道上飆車,不僅僅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更是在草菅人命。

  他們根本不知道,就因為他們提前沖出去的那個行為,曾經讓無數人就這麼失去了生命!

  “他們這樣是要出大事的。”

  車上有人嘟囔著,“現在的年輕人啊,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

  “不一定就是年輕人。”

  正開著車的大叔也跟著感慨,“就算是成年人、老年人,做事也未必都考慮後果啊。”

  經過了那片“死亡地帶”後,李詩情和眼鏡小哥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眼鏡小哥也不明白李詩情為什麼會幫他,但很明顯,對方的這種“幫助”像是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讓他的精神振奮了起來。

  有了剛才的“成功”,兩個人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更加小心。

  “大叔,離對面的渣土車遠點!”

  “大叔大叔,橋上有個環衛工,小心啊!”

  “大叔,你速度是不是開快了點?慢點好不好?”

  在兩個年輕人嘰嘰喳喳的“提醒下”,車子順利的開上了過江大橋,避開了途中好幾個容易出事的地點,轉眼間,就已經到了大橋的中間位置。

  車外是擁擠的車流,大部分都是小轎車,司機的公交車開在外側的慢車道上,這麼慢的時速,即使在發生什麼事故,多半也只會是一些小剮蹭。

  這段橋不長,完全開過去只需要十幾分鐘,也就是說,再過幾分鐘,他們就可以到達底站了。

  雖然是已經乘坐過無數次的公交線路,可見著小哥越來越輕松的笑容,李詩情也不由得心情大好。

  按照小說里經常有的“套路”,等車過了橋,他們應該就會醒來了吧?

  就在兩個年輕人都覺得這場“夢境”快要結束時,車里突然傳來了一陣手機鈴聲。

  “不對……”

  卡農的和旋單調又耳熟,明明是很普通的手機鈴聲,李詩情卻全身一顫,心跳也越來越快。

  “誰的手機響了?接啊!”

  有人不耐煩地吼。

  就在他吼出這句話的下一刻,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巨響。

  緊接著,不知從哪里來的熾熱氣浪突然席卷整個車廂,火光排山倒地吞噬著一切,碎裂的車體隨著血肉飛濺……

  公交車爆炸了。

  ——

  李詩情的人生中,從未經歷過直面過這麼慘烈的“事故”。

  即使前幾次以為是在做夢,她失去意識的速度也很快,並沒有遭受過太大的痛苦。

  可這一次,她是活生生感覺到自己被“撕裂”的過程的。

  哪怕她清醒了過來,那帶來死亡的火焰似乎依然還附著在她的身上,仿佛像是在懲罰著她試圖出手制止“命運”的自不量力似的,要以這種方式讓她狠狠地記住。

  是的,在公交車爆炸的那一刻,她之前失去的所有記憶都回來了。

  包括……

  她抱歉地看向身邊剛剛清醒的眼鏡小哥。

  然後,她就看見了剛剛清醒的眼鏡小哥以更抱歉的眼神看向了她?

  “對不起。”

  他抬起手,突然伸了過來。

  感受到手下柔軟的弧度,眼鏡小哥臉上的緋色一直紅到了耳後根,完全看不出正做著和表情完全不符的猥瑣動作。

  “其實,我是個色狼。”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小哥︰(伸爪)我放棄了,讓我下車。

第7章 第九次循環(一)

  在李詩情默契十足的配合下,在熟悉的騷動後,李詩情和眼鏡小哥再一次被趕下了車。

  在騷動中,眼鏡小哥通過對方的動作和對話,明白了眼前的女孩記起了一切,在演戲過程中,由于神情過于激動,差點被人當成變態打死。

  這一次,不必李詩情提醒,兩人下了車就攜手一起狂奔向來時的道路。

  “往,往哪兒跑?”

  眼鏡小哥氣喘吁吁地問李詩情這個“地頭蛇”。

  “我,我們不能給警,警察抓到。”

  李詩情秒懂。

  這一路都是攝像頭,上一次她從公交車上下來,都進了醫院,還是立刻就被找到了,然後就被控制起來,不停的接受問詢。

  這一次,絕不能再這樣了。

  她還有一肚子疑問想和這小哥“交流交流”呢,怎麼能被警方控制住?

  “先跑開這里再說!”

  奔跑中,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他們的身後又一次響起,兩個人都被驚得抖了一抖,但是誰也沒有回頭。

  李詩情是因為吃過回頭的虧,眼鏡小哥則是不願再回頭。

  不必回頭,他都知道︰

  熾熱的氣浪會席卷一切,滾燙的柏油馬路上到處盛開著妖艷的火花,滾滾濃煙如同鋪天蓋地的塵暴一般騰空而起,爆炸後的碎裂物帶著驚人的熱度如同流星雨般紛紛墜落,毫不留情地砸向所有倉皇逃竄的人們……

  即使附近的行人並不多,但看到這樣的場面,依然引發了一場騷亂。

  “是不是化學品車爆炸了!”

  “前面有恐怖襲擊!”

  爆炸剛發生時,沒有人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每個人都人心惶惶,下意識的想要離爆炸地點遠一點,再加上李詩情和眼鏡小哥在前面奪路狂奔,不少人竟也雲里霧里的跟著他們一起跑了起來。

  李詩情跑著跑著覺得不對勁,回頭一看,差點又摔暈過去。

  在她身後,跟著十幾個不明所以跟著一起跑的路人。

  而本應該緊緊跟上的眼鏡小哥,大概是因為體能不行,都不知道掉隊到哪里去了。

  這尼瑪還怎麼“悄悄地”躲起來不讓警方知道?

  她都成領跑者了!

  “你體力怎麼這麼差!”

  李詩情迅速跑到隊伍的末尾,拽起一個半死不活的身影,“這才跑多遠啊!”

  “是,是不遠……”

  小哥氣喘如牛,“可,可是跑的太快啦!”

  這地方附近有一些商鋪,不遠處還有一間規模較大的綜合超市,不少驚魂未定的路人都選擇跑向不遠處的超市。

  “我們去超市!”

  考慮到小哥的體能實在成問題,李詩情想了下,拽著他就跟上人群,一起往超市的方向跑去。

  以目前的條件,還有兩個人精神和身體的狀況,唯一能選的也只有這家超市了。

  這超市李詩情也沒來過,但這家連鎖超市在本市的布局都差不多,所以李詩情帶著小哥摸到了超市的服裝區,輕車熟路的找到了一間簡陋的更衣室,拉著他沖了進去,立刻反鎖上了更衣室的門。

  “這里沒監控。”

  “現在的小年輕喲……”

  看見他們這麼“猴急”的舉動,從旁邊經過的某個大媽露出一個沒眼看的表情,一邊嘖著舌,一邊搖著頭走開了。

  她怕听到什麼辣耳朵的聲音。

  鑽進更衣室的李詩情和小哥,沒發出任何聲音。

  兩人在狹窄又曖昧的更衣室里尷尬地站了一會兒,確定外面沒有任何聲音了以後,李詩情才松了一口氣,靠在更衣室的牆壁上,壓低了聲音問︰

  “是爆炸對吧?”

  听到“爆炸”兩個字時,眼鏡小哥皺了下眉頭,臉色變得煞白。

  “是爆炸……而且,這次跟油罐車沒有關系。”

  他不由自主地撫摸著自己的脖子。

  剛才,他是被飛濺的爆炸物洞穿了脖子死亡的。

  “那個鈴聲……是什麼?”

  眼鏡小哥響起最後響起的鈴聲,喃喃自語,“上幾次好像都沒有?”

  “不,有過。”

  雖然死了太多次,李詩情依然記得自己第一次是怎麼“出事”的。

  “我第一次清醒,就是被這個聲音驚醒的。”

  “也是鈴聲一響,車子就失控了,然後我就因為頭部撞擊失去了意識。”

  她記得很清楚。

  失去意識後發生了什麼自然不必多說,他們兩個如今正在經歷。

  “你死過很多次?”

  听出李詩情復述的“經歷”是自己沒有過的,眼鏡小哥吃驚地問︰“所以那次你拉我下車,是真的知道車子要出事?!你一共死了幾次?”

  “我想想,一、二、三、四、五,嗯……加上腦震蕩後的三次,我一共死了八次。”

  李詩情數了數,苦笑著說出自己前幾次試圖下車的經過。

  “……就是這樣,我一開始和你一樣,還妄想著讓車子調頭或者停下,後來發現是沒用的,就想了個‘抓色狼’的主意,拉著你下了車。”

  她摸著自己的額頭,怔怔地說,“只是我運氣太差,下車時把自己摔成了腦震蕩,完全忘了自己在公交車里遭遇了什麼。”

  “但是現在想想,我反倒慶幸自己在那個時候失去了記憶。”

  李詩情頭靠在牆上,情緒有些低落。

  “如果在我以為成功脫離的時候又進入了循環,我應該會情緒崩潰,徹底成為一個瘋子吧。”

  聞言,眼鏡小哥也想起了剛開始進入“循環”的記憶,嘆了口氣。

  “你說你不認識我的時候,我才是差點崩潰了。”

  他原本以為至少有一個知道是怎麼回事,結果這女孩擺出一副不認識自己的樣子,他還回到了才發生事故不久的車上,朝著事故目的地前進……

  要不是他心夠大,估計是要瘋了。

  雖然現在這鬼局面跟瘋也差不遠就是了。

  “你真了不起,竟然能堅持這麼久。我才循環三次,就感覺有點撐不下去了。”

  眼鏡小哥想起上一次死亡的可怕經歷,不寒而栗道︰“剛才我醒的時候,一秒鐘都不想在車上待下去。哪怕是死,我也不想再死在車上了。”

  “對不起!”

  听到小哥的埋怨,李詩情瑟縮了一下,臉色越來越白。

  “真的,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把你拉下車會把你也卷進來,我還以為這樣能救你一命。我要早知道只要下車就會被拉進‘循環’,我一定自己跳下車,絕對不拉你下來!”

  比死更可怕的是什麼?

  是不停的死,而且還看不到盡頭。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種絕望了。

  “算了,不管有沒有你拉我下車,我大概都是要死的。”

  看到李詩情拼命忍住眼淚向他道歉的樣子,眼鏡小哥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反倒安慰起她來︰

  “你不是說,第一次醒來的時候車子就出事了嗎?所以只要車子出事,我也就會跟著出事的……”

  “那麼,到底是在車上出事,還是在車下出事,又有什麼區別?”

  他自嘲地笑笑。

  “雖然現在這情況很操蛋,但至少老天還給了我們個機會,能讓我們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你,你真是個好人……”

  眼鏡小哥安慰,讓李詩情愣愣地抬起頭。

  她之前猜想的一點也沒錯,這個小哥,果然是個溫和體貼,又很理智的人。

  “你這是向我發好人卡嗎?”

  眼鏡小哥開了個玩笑,想輕松下氣氛,結果大概是想起了他是怎麼下車的,又有些不自在地止住了話頭。

  “我也沒那麼好,我只是想接下來我們能……互幫互助?”

  不管怎麼說,能和這樣的一個人成為“隊友”,哪怕是一起陷入困境,也比和什麼偏執狂或者只會互相指責的人不得不互相合作要幸運的多。

  遠的不說,知道李詩情是把自己拉入“無限循環”的罪魁禍首後,有幾個人能忍不住不動手遷怒她,又或者不對她破口大罵呢?

  更別說還反過來安慰她,想讓她沒有那麼內疚了。

  “雖然這麼說很不要臉,但是如果要是沒發現還有你和我一樣被困在公交車里,我大概會躺平任命運蹂躪了。”

  李詩情擦著眼淚,光是想,都覺得這種情況太可怕了,“這麼一直給我希望又抹殺掉我的希望,我覺得我根本沒辦法堅持下去。”

  小哥一怔,表情錯愕。

  “啊,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相視一笑。

  “我叫肖鶴雲。”

  眼鏡小哥笑著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是一個剛剛參加工作的程序員。”

  “我是李詩情。”

  李詩情愣了一下,連忙伸出手。

  “我是W大就讀的大三學生。”

  主動交換姓名,意味著信任,也意味著和解。

  李詩情感激到差點又哭出來。

  一時間,這間小小的更衣室仿佛成了一座風暴過後的“安全屋”,雖然只是狹小逼仄的環境,卻讓兩個年輕的心靈和身體上倚靠的更近了。

  明明之前還是兩個彼此還不了解的陌生人,此刻卻沒來由的信任起對方,原本的陌生感也隨之消散。

  “現在是一點五十五分,出了這麼大事,警察肯定到處在找我們,這里雖然沒有監控,但大概率我們還是會被找到。”

  等李詩情的情緒再平復了點,眼鏡小哥肖鶴雲掏出手機看了下,又把它放回兜里。

  他推了下眼鏡,神色突然變得嚴肅。

  “時間緊迫,我們來交換下情報吧。”

第8章 第九次循環(二)
  李詩情拉著肖鶴雲下車後,他只是以為自己遇見了個瘋子,暗罵了幾句後就自認倒霉的繼續往橋那頭走,試圖找輛出租車或者順風車過橋。

  結果還沒走出去多遠,那輛公交車就和油罐車相撞了,爆炸時甚至形成了一朵小型的蘑菇雲,嚇得他掉頭就跑。

  他當時離現場不遠,當場就被震得耳朵失去了听覺,逃跑過程中又摔了一跤,沾上了地上泄露出來的火油,等他被飛濺的爆炸物砸到後,立刻就引燃了身上的衣物,被燒成了重傷。

  幸好他躲過了第一波的爆炸,雖然被燒傷了,至少命還在,隨後就被抵達現場的救護車救走了。

  剛上救護車時,他還是清醒的,救護車上的醫務人員用紙條跟他確認身份時,他說了是自己從那輛公交車臨時下車的乘客,但由于太過疼痛,沒有說出太多就暈死了過去。

  等他被急救回來後,已經有警察在病床邊等著了,只是那時候他的身體狀況實在太差,耳聾就算了,面部還帶著氧氣罩、插著管,根本沒辦法說幾句,只能丟下幾句關鍵性信息,包括自己是被人拽下車的,不認識另一個人,那個人下車就跑了。

  其他的,他也確實都一概不知。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比他先下車的李詩情也沒好到哪里去,一下車就把自己撞成了腦震蕩,徹底忘光了在公交車上發生的事。

  “你是說,你當時離現場不遠,被燒成了重傷?”

  李詩情驚了,“可是警官們只是跟我說你耳聾了啊!”

  她在被反復盤問到無法喘息時,曾經質問過他們為什麼不去找另外一個幸存者。當時警方給出的答案是他耳聾了,不方便交流。

  听到李詩情的話,肖鶴雲愣了下,思索片刻後,猜測著說︰“那大概是某種詢問技巧吧?如果你真是公交車事故的真凶,或者真的知道點什麼,假如知道我這個知情人重傷快死了,一定會咬死了不說實話。”

  畢竟“死無對證”嘛。

  “所以,我那次在公交車見到你時,你跳起來就亂摸自己是因為……”

  李詩情一想像到那種可能,雞皮疙瘩就爬滿了胳膊。

  “嗯。”

  他低低地應了聲,“你可以想象,上一刻我還在醫院的急救室里奄奄一息,期待著老天能饒過我一命,下一刻我就好生生地又出現在了公交車里,好手好腳、皮膚完整,除了耳鳴,什麼毛病都沒有……”

  小哥露出個愁苦的笑容,“在那個時候,任誰都會覺得自己是已經死了吧?”

  肖鶴雲也確實驚懼惶恐過,直到他看到了身邊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姑娘。

  他那時十分肯定這個女孩和自己一樣從車禍里“逃”了出去,而且她還一下車就沒命的跑離了“死亡地帶”,她沒有理由和自己一樣“死”了。

  接下來她不認識自己的情況,更讓他篤定這個世界不太像是真實的。

  “那我們現在,到底是還躺在醫院的病房里,或者……”

  李詩情瑟縮了一下,說出一種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其實我們早已經死了?”

  “不,不會吧。”

  眼鏡小哥被她的猜測嚇得臉色發青,磕磕巴巴地說。

  “那麼大的爆炸,沒有任何人能活下來吧?”

  李詩情又開始偷偷抹眼淚了,“為什麼我醒來後身上一點傷都沒有?要一直輪回的只是靈魂而不是肉體,那不更代表我已經死了?”

  在她獨自“循環”時,這樣的猜測只會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所以她根本不敢去深想,也不敢讓自己去探尋“事情的真相”。

  在那個時候,哪怕只是想要多活一秒,都要拼盡全力。

  現在有了“盟友”,又有了喘息的時間,積攢在李詩情內心的不安和驚恐像是被打開的潘多拉盒子,一股腦地全部涌了出來。

  她抽泣著,又說︰“我听說如果是枉死的人,會永遠被困在死掉的那個地方,不停循環著那一天。我以前只是把它當成一個志怪傳說,但是,但是……”

  但是如果它是真的呢?

  狹小的更衣室里連人細微的喘息聲都听得清清楚楚,哭泣中的李詩情听見對面的眼鏡小哥咽了一唾沫,喘著粗氣半天說不出辯駁的話來,哭得更傷心了。

  “那,那也說不通啊。”

  肖鶴雲心里也是驚濤駭浪,但還是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這個傳說我也听過,不是說只要找到一個‘替死鬼’,就能逃出去了嗎?”

  他拍了拍李詩情耷拉下來的肩膀,安慰著她說︰“如果你是鬼,你現在也已經找到我這個‘替死鬼’了,沒理由一直繼續困在這里,對不對?”

  “我,我沒想過什麼替死鬼……”

  李詩情听到肖鶴雲自嘲自己是“替死鬼”,有些難堪地抬起頭,“我剛剛只是害怕……”

  “我明白,我沒怪你。但現在就這麼快斷定我們已經死了為時過早。”

  他點頭。

  “這世上總有一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情,像我們這樣情況的小說和電影也有不少,最後不都是完美結局嗎?”

  明明才是倒霉成了“替死鬼”的那個人,戴著眼鏡的小哥依然充滿風度的照顧著女孩的心理狀況,不太熟練的說著安慰人的話。

  “你不要老把它想成老天爺給你的懲罰,為什麼不能想象成老天爺給你的機會呢?”

  “你看,我原本該被炸死在那輛公交車上,現在不好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了嗎?”

  眼鏡小哥攤了攤手,向她展示一個完好的自己。

  “你至少救了我啊。”

  被安慰的李詩情還來不及感動,更衣室外就傳來了大力拍門的聲音。

  “里面是不是有人啊?這是超市的更衣間,你們要玩什麼回家玩去,有人投訴了!”

  外面拍門的大叔凶巴巴地喊著。

  “你們這是霸佔公共資源,再不出來我就報警了啊!”

  他們在里面呆了快半個小時,期間也有人想來試衣,敲門都被小哥的聲音勸走了,大概有人覺得情況不對,終于去找了商場的保安。

  見“藏身”的地方暴露了,兩人對視一眼,眼鏡小哥做出了個“出去說”的口型,李詩情點了點頭。

  于是眼鏡小哥打開了更衣室,頂著保安大叔鄙視的目光,拉著李詩情往外走。

  保安大叔原本還想罵他們兩句,一見李詩情滿臉淚痕被拽著走的樣子,憤怒一下子就變成了警覺,跟在後面追出去好幾步。

  “小姑娘,有沒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說罷,他充滿戒備地打量前面拉著人的肖鶴雲,又轉頭對李詩情說︰“姑娘你別怕,有什麼事都跟我說,我會幫你。”

  李詩情原本還傷心著,一听到大叔的話,就知道大叔是把眼鏡小哥當成壞人了,再加上心里的恐懼和慌亂之前也宣泄過了,竟被逗得破涕為笑,搖著頭替眼鏡小哥辯解︰

  “沒事的大叔,我認識他的……”

  她抬頭看了眼鏡小哥一眼,見他也是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連忙又說︰

  “謝謝您,他,他是我朋友。”

  再三確定小姑娘真的認識小哥,不是被脅迫,大叔才將信將疑地放棄了繼續跟隨,但也依然教育了一堆類似“更衣間是公共環境不能隨便佔用不出來”、“談戀愛也要注意影響”之類的長篇大論。

  根本沒敢多糾纏,李詩情和肖鶴雲兩個臉皮淺的小年輕被大叔的話臊得落荒而逃。

  被這麼耽擱了會時間,等他們在頂樓找到一個沒什麼人的快餐店坐下時,已經快三點了。

  “現在離車子爆炸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十五分鐘。”

  眼鏡小哥在奔跑中丟了自己的背包,找了快餐店的服務員要了張紙筆,開始和李詩情分析事情的前因後果。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出事是在什麼地方嗎?”

  “大概是在過江大橋的正中央。”

  循環了太多回,李詩情的很多記憶都已經模糊了,但好在還有個參照物,“我記得那里有個供行人休息的小亭子,橋上有亭子的地方不多,我見到的應該是在中央的那個。”

  “後來呢?”

  他又問。

  “應該還是在橋上。”

  “第三次?”

  小哥開始在紙上畫表。

  “……好像剛剛上橋?”

  李詩情不太確定地說,“我只記得我出事的時候,已經是在橋上了。”

  他們每一次的“循環”都伴隨著各種虛弱,每一次的負面情緒都會積壓在他們身上,尤其是剛剛出事的前幾次,每次清醒前都要克服心理和身體上的雙重痛苦才敢睜開眼。

  也是因為如此,李詩情已經說不清她清醒的時候是在什麼地方了,只大概知道出事的時候在什麼位置。

  但這些信息對小哥來說已經夠了。

  “我第一次‘循環’時是在離引橋最近的一個路口附近。”

  小哥隨手畫了個示意圖,標注了下位置。

  “這是發生車禍的路口,我們在這……”

  “等我第二次‘循環’的時候,我們的位置是在這。第三次,是在這。”

  小哥往路口更後方畫了個幾“X”,問李詩情︰“你看出來什麼了嗎?”

  “每一次循環,都會讓我們的位置離橋更遠一點?”

  李詩情看了一會兒示意圖,抬頭驚訝地問。

  比起她第一次“出事”時的地點,最近這幾個位置已經離橋有一定距離了。

  “錯,不是我們的位置離橋更遠了,而是我們每一次循環開始的時間都在提前。”

  小哥矜持地掩飾著自己發現真相後的得意,“時間和空間是物質的存在形式,它們是相對應的。所以,不只是我們的位置在變化,我們每次清醒的時間也都在變化。”

  “你明白了嗎?”

  看著緊緊盯著示意圖的女孩,小哥認真地告訴她自己做出的結論。

  “我們不是被困在原來的時間線里,我們每一次‘循環’的,都是不一樣的世界。”

  李詩情眼眶一熱,哽咽著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她知道小哥為什麼要特意對她說這個。

  她曾擔心自己早已經死了,現在只不過是一場“死亡回放”而已。

  “如果每次過程都不一樣,但只有結果一樣,那也許‘破除’掉這個結果,才是離開這個死循環的關鍵。”

  可以看得出,這樣的結論讓小哥的精神也為之一振,讓他接下來說話的語氣都輕快了許多。

  “我們成功下車過一次,所以‘下車’不是離開這個循環的辦法。”

  這樣的情緒也感染了女孩,她也開始分析著,“我成功的避免過自己的‘死亡’,但之後還是和你一起循環了,所以‘不死’也不是離開這個循環的辦法。”

  “那就只剩下其他可能……”

  她思考著每一次循環的過程,做出推斷︰“要麼是讓這輛車成功到達終點站……”

  “要麼……”

  小哥接著說,“……成功救下車里的‘所有人’?”

  他重重地強調了“所有人”這幾個字,這讓意會到他意思的李詩情眉頭皺得更緊了。

  “天啊,這兩種‘可能’難道不是一回事嗎?”

  她發出一聲哀嚎,“我們只不過是兩個新手玩家,要不要一開始就上這種地獄模式?”

  救下所有人,就代表不能有任何傷亡,包括罪犯在內。

  他們一個是普通的女大學生,一個是跑五百米都喘的程序員,何德何能向老天領下這樣骨灰級的任務?

  “其實這是個對我們有利的信息,這代表我們會有越來越充足的時間。”

  小哥明顯對這種模式非常熟悉,情緒也跟著高漲起來。“能夠‘讀檔重來’,難道不是我們在這場‘游戲’里最大的優勢嗎?”

  “我就擔心……”

  李詩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了不打擊士氣,“算了,不說這個,說說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吧。”

  “要想制止禍事的發生,我們就需要得到更多的情報。爆炸物被放在車子的哪里,是怎麼爆炸的,那個手機鈴聲是不是爆炸物的裝置發出的。”

  小哥抬頭看了眼餐廳的鐘。

  “就算警方一開始兵荒馬亂來不及找我們,現在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調看監控畫面的警方也一定已經發現我們提前下了車,恐怕正在想辦法尋找我們……”

  下車時,兩人就關閉了手機,然後尋找一個能夠交換情報的地方。

  “現在,我們面臨的選擇……”小哥在“警方”兩個字上畫了個圈。“是繼續躲避警方的尋找,還是……”

  他抬起頭,看向李詩情。

  “……配合警方的調查?”

第9章 第九次循環(三)
  李詩情上一次面對警方調查的經歷,實在是說不上好,所以至今,只要她一听到“調查”兩個字,臉色都有些難看。

  但她並不是一個會由著自己性子亂來的人,既然小哥會征詢她的意見,她也就要尊重別人的意見。

  所以她猶豫著問︰

  “你覺得呢?”

  “我的建議是,配合警方的調查。”

  肖鶴雲並不知道李詩情那些糟糕的“體驗”,直接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首先,我們不知道我們這一次下車有沒有成功終止循環。我們甚至不知道上一次是怎麼從醫院進入‘循環’的。如果這一次下車,我們僥幸沒有再循環呢?”

  小哥推了推眼鏡,接著說,“如果我們沒有再進入循環,就說明我們成功逃脫了這場噩夢,那我們就要考慮接下來的生活。”

  “我們不能留個‘犯罪嫌疑人’的污點在身上。”

  其實他們兩個都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

  上一次他們都被困在病房里,有一個還是重傷狀態,可還是莫名其妙出現在公交車上了。

  但人總還是要給自己留點希望的。

  “除了這個,我們也需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起這個,小哥就直嘆氣,“我們死了那麼多次,才發現公交車是因為有爆炸物才出事的,之前那麼多次循環,我們都以為車禍是意外,或者覺得車子的爆炸和油罐車相撞有關系。”

  “因為我們每次都在車上,當局者迷,可以應對的時間又短,能知道的線索太少了。”

  李詩情點頭。

  “但警方就不一樣了,警方只要勘測出事現場,就一定能分析出爆炸物的情況。不光他們需要情報,我們也需要,否則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每次都靠‘死亡’推動事情的進展。”

  眼鏡小哥將事情往最好的一面去想,“如果我們能設法反推、得到警方的幫助,也許接下來我們的處境會沒有那麼艱難。”

  看得出小哥是個很講究方式方法的“計劃通”,但經歷過“問詢”的李詩情卻沒有這麼樂觀。

  “要是警方完全不相信我們的話呢?”

  事情到了現在,她自然明白了為什麼那兩個警官對她的態度會變化的那麼快。

  如果警方在公交車爆炸的現場找到了爆炸物,而車上僅存的兩個幸存者里一個糊里糊涂回到現場被炸得半死不活,另一個幸存者一下車就狂跑、後來還宣稱失憶了,怎麼看都怎麼是後面那個更可疑吧?

  畢竟攸關那麼多條人命,能考慮到她的身體情況只是在病房里問詢情況,已經算是很人道的了。

  “會有完全無法取信警方的可能,畢竟我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

  小哥不慌不忙地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所以,我們需要有計劃……”

  ——

  兩人打定了主意要配合警方,于是便在商量好計劃後,雙雙打開了手機。

  果不其然,手機一開機,就是無數條未接信息彈了出來,有很多是陌生的未接來電,也有家里人的電話。

  李詩情一看到有家里舅舅和爸爸媽媽的電話就直發慌,不安地和小哥打了個招呼,就去角落里的空位處給家里人回電話了。

  即使知道這個世界可能不是真的,但只要一想到家里人在為她的安危牽腸掛肚,她根本就沒辦法做到“視而不見”。

  小哥卻恰好相反。

  他沒有管任何電話,而是熟練的打開了手機里所有的社交網絡,搜索起有關這場車禍案的有用信息。

  隨著時間漸漸推移,這場公交車爆炸事故的消息也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

  本地的論壇和微博還好,至少還說的靠譜,大多都是說一輛公交車撞上了油罐車,但其他地方就不一樣了,有不少直接拿著現場的濃煙和其他災禍現場“拼接”,有說化工廠爆炸的,有說加油站起火的,還有說什麼公交車里有人自燃的。

  好在大概在下午兩點二十分鐘的時候,警方出具了一個情況說明,說明了13點45分時沿江路路段發生了車禍,也通報了傷亡情況,這種胡編亂造的情況才得以好轉。

  “兩點二十分鐘的時候,警方在網上發布官方信息……”

  小哥摸著下巴自言自語。

  公交車爆炸和高鐵、飛機等交通工具不同,一旦發生這樣的重大事故,除了公交車司機以外,很難核對遇難者身份。

  更別說車上的乘客一直在上上下下,而最後留在車上的那些乘客很多又已經被燒得不成人形了,通過死者的樣貌和隨身物品辨認死者身份就成了件困難的事情。

  警方會通報情況,多半也是為了尋找這趟公交車上曾經上下站過的乘客,想更多的了解情況。

  果不其然,翻看警方通報的下方,有不少評論能跳轉到那些曾上過這輛公交車的乘客的采訪,但可用的信息基本沒有。

  畢竟公交車是短途,很少有人注意周邊的人和情況,光顧著別坐過站了。

  肖鶴雲翻了好一陣子,將網上各種有關有用的消息記住,在心里默默消化整理,試圖篩選出有用的部分。

  另一邊,李詩情忐忑不安地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被秒接的,一听到女兒的聲音,李詩情的媽媽就哭了出來。

  “你這破孩子,發生這麼大事,怎麼都不知道打個電話報平安!”

  “媽……”

  李詩情輕喚一聲,眼淚無聲無息地往下流。

  “我沒事。”

  “你現在怎麼樣?你那邊安全嗎?有沒有回學校?”

  李詩情的媽媽邊罵邊問,“你到底跑哪兒去了!我在新聞里看到出事的時心里就直跳,還琢磨著怎麼回事,等有警察打電話來說你上了那輛車,我跳樓的心都有了!你說我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這麼大……”

  “媽,我好好的,我沒事。我提前下了車。”

  李詩情強忍著哽咽,給家里報平安。

  媽媽哭著哭著,又開始笑。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爸打你電話打不通,打你幾個老師同學電話都說找不到你,他急得開著車就走了!我得趕緊給你爸打個電話,別在高速上急出什麼事兒來!對了,你那邊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都說你坐的公交車爆炸了?”

  “嗯,那輛公交車撞上了油罐車。”

  李詩情不想讓媽媽擔心太多,只說出了車子撞了的事兒,“還好我之前遇到個色狼亂摸我,就不想再留在車上,提前下了車,所以沒出事。”

  “真是老天保佑!發生這種事,我居然還要謝謝人家!也幸虧你沒出事,否則我跟你爸還怎麼活,爸爸和媽媽都這麼大歲數了,經不過這樣的刺激!”

  媽媽又哭又笑,在電話那頭謝遍了漫天神佛,還在電話里反復叮囑︰“情情啊,你要記著,什麼天大的事兒都沒你的命重要,在外面一切小心,以安全為先,知道嗎?”

  “我……”

  李詩情原本想說自己會小心,可話到了嘴邊,又卡住了。

  她當然知道什麼事兒都沒有她的命重要,可現在,她的“命”,已經不在自己手里了。

  而她正在做的事情,則需要反反復復地“豁出命”來。

  “情情?”

  媽媽不安地催促。

  “我知道了。”

  李詩情顫抖著聲音回應著媽媽,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找出了一個理由將這個話題支應了過去︰

  “媽媽,听說警方在找我協助調查,我現在要去聯系警方,就不跟你多說了。你讓爸爸別來了,我這里安全的很,就是虛驚一場,沒必要特意跑一趟。”

  “那也得你爸听得進去才行啊!喂……喂?”

  李詩情強忍著心中對家人的不舍,一咬牙掛斷了電話。

  之前以為是做夢,李詩情尚且有膽量主動給家里打個電話,可恢復了所有記憶後,她卻不敢主動打了。

  怕電話那邊無人接听,怕電話那頭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怕相互慰藉後的無能為力,怕自己沒有勇氣面對這一切。

  明明每一次循環的經歷都很短,可每一次都度日如年。

  時間在她這里已經漸漸模糊了概念,空間也成了無法跨越的鴻溝,然而當這一切隔閡都緩緩褪去,化為電話那頭一句句熟悉的念叨,勇氣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

  “我不能放棄希望,我還有家人在等著我平安回去。”

  她自己給自己加油打氣。

  “我已經有了同伴,我們會一起找出辦法。”

  他們都會回去的!

  給家人報完平安,李詩情回到了同伴的身邊,小哥聰明的當沒看到她臉上的淚痕,只簡單和她交換了一些自己的發現。

  這一次他們“下車”的地點離上次要遠點,大概是離攝像頭沒有那麼近,肖鶴雲也沒在現場被發現,警方確認下車乘客身份的速度比上一次要慢了許多,這一點從來電提示的時間就看的出來。

  警方在通過手機號碼聯系他們無果後,只能通過走訪和聯系家屬、聯系學校、聯系工作單位等方式試圖尋找到他們,于是才有了他們手機里那一堆未接來電。

  李詩情從家人身上汲取“力量”時,肖鶴雲也從大量的網絡訊息中獲得了不少有用的情報。

  “應該不是有預謀的恐怖襲擊,之前網上沒有任何消息;”

  “也沒有人和訴求,沒人拿車里的人質要求任何東西,我們循環了這麼多次,也沒有警方的介入;”

  “現在可以肯定,車上有爆炸物的消息也沒有在網上有任何風聲,警方有可能是擔心引起民眾的恐慌而封鎖了消息,也有可能是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在沒有確切的證物支持下,不方便立刻公開……”

  小哥帶著擔憂地神色看著李詩情。

  “但無論是哪一種,對我們都是不利的消息。”

  沒有線索、沒有結果,就意味著他們有可能要面臨可怕的指控和懷疑。

  “我沒有關系的。”

  接受了現實的李詩情為了緩解緊張,反倒擔心起小哥,“我已經經歷過一次了,有了心理準備,反倒是你,最好準備好接受來自警方的‘狂風暴雨’。”

  “沒關系,我們不是已經做好了計劃麼……”

  他笑著開口。

  “我們只要……”

  還沒說等他說完,李詩情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一看來電顯示,她輕輕對小哥說了聲“應該是警方”,才清了清嗓子,接起了電話。

  “……嗯,好的,可以,我願意配合警方進行調查。”

  李詩情邊說邊點頭,“我們現在的位置?我們在沿江路那家‘大家樂’超市的頂樓。是的,還有其他人,另外一位下車的乘客也和我在一起……嗯,好的,我們十分鐘後會到一樓的超市入口等你們,不會亂跑。”

  “我們就十分鐘的時間準備……”

  掛斷了電話,李詩情對緊張起來的小哥笑了下,伸手招過了快餐店的服務員。

  他們桌上點的兩杯飲料就是個擺設,半天都沒動過。

  李詩情點了兩個能立刻就上的套餐,請他馬上送來。

  “還不知道要折騰多久……”

  她對小哥做了個鬼臉,苦中作樂地調侃。

  “咱們先來頓‘斷頭飯’吧。”

第10章 第九次循環(四)
  十分鐘後,隨意吃了些東西的李詩情和肖鶴雲到達了警方制定的地點,不安地等候著警方的到訪。

  然而幾乎是他們一露面,就被立刻被幾個身穿普通服飾的魁梧男子一擁而上控制住了。

  “李詩情、肖鶴雲?”

  為首的人打量著他們的長相,對其余幾人點了點頭。

  李詩情從來沒被人這樣對待過,當其中一個人將她的胳膊反剪在背後時,她無法抑制住內心的害怕,失聲尖叫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你們在干什麼!”

  肖鶴雲那邊也沒好到哪里去,大約因為他是男性,更有威脅,這些魁梧男人里大部分的行動都是針對他的。

  他被壓制到完全無法動彈,只能任由三四個人包圍著踉踉蹌蹌的往前走,表情委屈地活似一只要被拿去賣掉的羔羊。

  兩個人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在他們原先的構想里,他們會在這里等到前來傳喚的警方人員,然後再跟隨警方人員一起離開這里,配合調查。

  誰也沒有想到會在門口被直接“綁架”走。

  兩人被控制著上了不遠處的一輛寬敞的警車。

  當看到警車的那一瞬,他們才反應過來,這些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壯漢,八成是便衣執勤的警方辦案人員,心才稍微定了定。

  “警方難道這麼快就找到爆炸物了?”

  李詩情蒼白著臉,在心里推測著,“否則沒必要用這麼嚴厲的手段對待我們。”

  他們從後方被押送上車,車邊站著的兩個警官立刻跟著也一起上了車。

  為首的警官四十來歲的樣子,國字臉,目光深沉,嘴唇緊閉,額間有一道深深的抬頭皺,一望便是那種不苟言笑的性格,氣勢更是不怒自威。

  而後跟上來的年輕警官卻是李詩情認識的,正是之前曾經問訊過他的江警官。

  李詩情看到江警官就立刻收回了目光,緊張地低下頭。

  “怎麼,你認識我?”

  剛上車的江警官卻沒有放過她避開他的那一眼,眼神凌厲地盯著李詩情。

  “啊?”

  李詩情慌了下,連忙搖頭。

  “不是,之前我被陌生人帶走很害怕,但是看到來的是警察,知道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帶走了我,就沒那麼害怕了。”

  “這反應速度可真快,演技也自然,不愧是能想出奇怪辦法下車的人。”

  小哥在心里暗自佩服。

  而且還悄悄拍了警察個馬屁,真是人才。

  “但是普通人看到是警察強制押走了自己,應該會更害怕吧?”

  江警官用一副並不怎麼在意的神情說著,可眼楮卻沒有離開李詩情,“一般人難道不會先問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嗎?”

  “我,我……”

  李詩情慌得手心直冒汗,哪怕臨場機變能力再怎麼好,面對這種根本不在“預設內”的疑問,她完全組織不出合適的句子。

  肖鶴雲吸取教訓,連頭不抬了,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好在兩位警官都沒在這種事情上糾結,為首的那位警官自稱姓“杜”,是一名刑警,簡單的自我介紹後,他開始核對身份。

  “李詩情,女,20歲,W大在讀大學生,對吧?”

  “是的。”

  李詩情點頭。

  “肖鶴雲,男,24歲,漢默網絡科技有限公司W市分公司的員工,才調來W市一個月,對吧?”

  肖鶴雲也點頭。

  “警方在今日下午數次對你們進行電話傳喚,希望你們能配合警方調查一起車禍,但你們的手機均無法接通。後來我們根據通知親屬、工作單位等辦法,送達了希望你們能夠配合聯系警方的訊息,也發送了短信,可你們一直沒有主動聯系我們。”

  杜警官照本宣科地走著傳喚流程,“根據你們的行為,我們認為你二人有逃避傳喚的傾向,經領導批準,現對你們依法實施強制傳喚,這是我們的傳喚文件。”

  他取出一張傳喚證,展示給兩人看完,確認雙方都看清楚了,便又收了起來。

  “謝謝你們的配合。”

  兩位警官走完傳喚流程後,卻並沒有再跟李詩情、肖鶴雲再說什麼,而是徑直下了車,去了後面一輛警車。

  “您覺得有問題嗎?”

  江警官系上安全帶。

  “絕對有問題,問題大了。”

  相比較江警官的“咄咄逼人”,杜警官要沉穩持重的多。

  掛檔,跟上前方的警車,他嗤笑一聲。

  “一起交通事故尋求調查卻是由刑警部門開具的傳喚令,他們好像一點都不吃驚嘛。”

  正常人听說是交通事故卻被控制住,不說反抗或質疑警方的“蠻橫”,至少要喊個冤什麼的,但這兩個年輕人都沒有,似乎一看到警車就“認命”了。

  何況交通事故應該是由交警管的,他還刻意將刑警隊開具的傳喚令直接展示給他們看了,卻沒有一個人有疑問。

  即使兩人看起來有些驚慌,但在這個年紀,以他們履歷上的人生經歷,心理素質也未免太好了。

  ——

  另一輛車上,被警察心中感慨“心理素質太好了”的兩個年輕人,心里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從那兩個警官下了車後,就再沒有任何一個人和他們說過話。

  車里身著便衣看守著他們的幾個警方人員,幾乎可以和“剛毅、堅守、沉著”等一切你能想到有關警察的特質劃上等號。

  他們不動如山的坐在那里,卻眼觀六路耳听八方,所坐的位置也不露聲色地堵住了他們所有能離開車子的路線。

  他們周身的氣質,與兩個年輕人以前在街頭巷尾見過的尋常警察完全不同,甚至與剛剛來問訊的江警官和杜警官都不同,那是一種經歷過豐富的應對經驗而洗練出的從容。

  小哥曾擠出個笑容想跟他們攀談,被對方淡淡地一句“不要說話,有話到警局里說”給打斷了,他們完全沒有給對方任何一點“設法得到情報”的機會。

  這對他們的信心打擊太大了,車里的空氣猶如實物一般凝滯,這讓兩個年輕人連呼吸都感到沉重。

  半途中,小哥覺得臉上和鏡框接觸的地方有點癢,便想搔搔臉上的癢處,然而他剛一抬手,幾道警惕的目光就齊齊凝望了過來。

  那些充滿戒備的目光像是一把把鋼錐,寒光刺人心脾。

  在這樣的目光下,肖鶴雲動作僵硬地放下了右手,哪怕對方沒有說過一句威脅的話,之後他也再沒敢動彈過。

  如果說這種“沉默”和“緊迫盯人”也是一種讓人感受到壓力和敬畏的辦法,那毫無疑問,警官們的技巧對他已經奏效了。

  倒是李詩情,或許是女人的抗壓能力更強點,被緊緊盯著的她乖巧地坐在原處沒怎麼動,腦子里卻已經在反復推演著兩人剛剛商議好的計劃。

  仿佛只有用這種方法轉移注意力,才能暫時緩解她的忐忑,還有那些即將到來的未知。

  所有人就這麼沉默著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

  李詩情和肖鶴雲都沒有來過本市的刑偵大隊,甚至都不知道這個地方究竟在哪個方位。兩人表情倉惶的被後面下車的江警官和杜警官分別帶走,心底冰涼一片,哪里還有之前坐在快餐店里“指點激昂”、“ 揮斥方遒”的樣子?

  因為是傳喚而不是逮捕,兩個人並未被手銬拷上,只是被分別帶進了不同的問訊室。每間問詢室里都有一個做筆錄的書記,和一個做見證的警官。

  即使面對的只是個年輕女孩,江警官也完全沒有放松的樣子,問訊一開始,就單刀直入地質問李詩情︰

  “今天下午13點37分時,你和另一位乘客肖鶴雲,在一輛45路公交車里未等靠站便臨時下車,情況可屬實?”

  “屬實。”

  李詩情態度順從地回答。

  “你為什麼會臨時下車?”

  江警官又追問。

  這個差點曾差點逼瘋了她的問題,如今已經有了“合適”的答案。

  “因為那個乘客在車上摸了我的胸,我很生氣,我要求司機讓我下車報警。”

  李詩情咬了咬下唇,有些難為情地說。

  這種情緒不需要偽裝,只要一想到小哥當時沒料到她已經恢復了記憶就摸了她的胸,她的臉立刻就燒了起來。

  另一間審訊室里,面對同樣的問題,肖鶴雲則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

  “因為那個女孩非說我摸了她的胸,還說要報警,車上的人都把我當流氓,把我轟下了車。”

  他回答著。

  江警官和杜警官通過各自耳機里的傳聲知道對方的回答,有些意外。

  竟然口供不一致。

  “那你知不知道,你們的公交車在你們下車後沒多久,就撞上一輛油罐車爆炸了?”

  杜警官眼楮盯著肖鶴雲,一字一字著重地說下去。

  “你們下車的時機,未免也太湊巧了?”

  “這你就要問那個李詩情了,我發現車子爆炸的時候,也嚇了一跳。”

  肖鶴雲將所有責任都推到李詩情身上,一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樣子。

  “一開始我還生氣,被這麼個破事連累下了車。”

  “後來看到車炸了,我慶幸過後,就只有後怕。被污蔑成色狼,總比死了好吧?”

  和李詩情一樣,他也不需要偽裝,只要一想想第一次被李詩情莫名其妙誣陷是“色狼”而拽下車時的委屈,他的臉上就自然而然地露出那種神情來。

  至于在現場發現車子爆炸時的驚慌,以及受傷被送醫不能動彈的絕望,他更是只要一回想,臉色就漸漸變得蒼白、心髒也隨之狂跳。

  另一邊,李詩情听到同樣的質問,直接哭了出來。

  “那你們不應該去問那個男人嗎?我好好的坐車,遇到這麼個事,我想讓司機幫我把車開去派出所,他不願意!我想車上的人幫我做個證,也沒有人願意!他們還嫌我耽誤他們的時間,叫我們下車自己解決這種‘私事’,我不下車能怎麼辦?”

  她曾直接面對過車上乘客不信任又不願多事的質疑,這一刻的委屈和不甘情真意切。

  “你問我為什麼時機太巧,你們為什麼不查一查那個男人為什麼早不摸我、晚不摸我,偏偏那個時候摸我?是他逼得我那個時候下車的!”

  她帶著哭腔向警官控訴。

  計劃A︰

  ——互相指認。

  執行。

第11章 第九次循環(五)
  從李詩情和肖鶴雲的表現和對問題的反饋上,杜警官沒有看出太大破綻,因為他們的情緒太真實了。

  互相推諉和逃脫責任,也符合兩個之前不認識的年輕人面對警官質詢時的應有態度。

  可辦案多年的直覺和經驗,讓他依然覺得哪里有不對勁。

  實際上,在傳喚他們的這段時間里,他們從小到大所有的求學、工作經歷,包括家庭成員的組成等資料,早就已經放在了案頭。

  所有的資料都被審核過,沒有任何問題,兩個年輕人既沒有憤世嫉俗,也沒有家庭不幸,求學、工作道路也都一帆風水,並且之前從未有過直接和間接的接觸。

  但就是這樣“干淨”的兩個人,如此湊巧的,從剛剛發現了“爆炸物”的公交車里提前下車了。

  “你們當時知道是你們坐的那路公交車出事了嗎?”

  杜警官和江警官分別詢問。

  “先開始不知道,後來才知道。”

  兩個人回答的內容一樣。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江警官不肯遺漏一處紕漏,“即使是公交車出事,也未必就是你們坐的那一班吧?這輛車來往的公交車不少。”

  這個問題已經超過了兩人之前“對答案”的範圍。

  “我後來听人說是剛過去的45路公交車撞了油罐車,我剛從45路公交車下來啊。”

  李詩情按捺住內心的不安。

  “我是看網上曝光的那個公交車司機照片確定的。”

  肖鶴雲反應還算快,“我對公交車司機的臉有印象。”

  “在車上時,你們有察覺哪里不對勁嗎?”

  杜警官問。

  “譬如司機有沒有被人挾持?”

  “絕對沒有。”

  李詩情想也不想地說,“司機大叔一直在開車,旁邊沒人。”

  在這一點上,肖鶴雲最有發言權。

  “沒有,我之前還坐在他身後過,沒有人和他交流過。”

  “既然不知道公交車要出事,那你們下車時,為什麼要一起跑?”

  這完全不是在車上有矛盾的兩個人該有的反應吧?

  “他一下車就想跑,我就拉著他不讓走要去報警,結果他跑起來了,我就跟著跑了。”

  李詩情回答。

  “我下了車覺得今天是遇到瘋子了,就想離她遠一點。誰知道她拽著我不給我走,我一想現在這些瘋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就想跑……”

  另一間問訊室的小哥則回答,“哪知道她那麼能跑,我都跑不過她。”

  “你們為什麼要一起去超市?”

  杜警官的眉頭越皺越深。

  “我們才跑沒多久,後面就炸了。所有人都嚇死了,拼命往前跑,我們只是恰好被裹挾在人群里往前跑的。”

  李詩情回想著當時的情景,對公交車爆炸後發生的騷動還心有余悸,“當時那情況,不跟著往超市跑,萬一被推倒了,說不定還要被踩。”

  “因為大家都往那里跑。”

  肖鶴雲回答的更簡單干脆,“我是外地人,對附近有什麼避難的地方不熟悉,當然是跟著本地人跑。”

  “那你們為什麼一直留在超市里?正常情況下,出了這種事難道不該立刻回去嗎?”

  “我們當時不知道是公交車爆炸了,只知道發生了爆炸,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萬一是恐怖襲擊呢?怎麼看都是超市更安全,人也更多。”

  李詩情回答,“我手機在車上就沒電了,我想在超市里找個充電的地方,好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時候肖鶴雲和你在一起嗎?”

  江警官緊接著問。

  “不在一起,他一進超市就不見了。”

  她回答。

  “我後來是在快餐店門口偶然遇見他的。”

  另一邊,肖鶴雲的回答更是簡單,也符合一個程序員的行事風格。

  “去江北的路被封了,我不認識路,去了超市就在查該怎麼去江北,後來發現過江的橋封了可能過不去,就開始查發生了什麼事。”

  他無奈地說,“這手機一拿起來都放不下了,坐在超市里刷了好長時間有關這次事件的新聞和報道什麼的。一直到手機都沒電了,我才準備走。”

  “你們為什麼要逃避傳喚?”

  整件事中,杜警官最覺得奇怪的,就是在事發過後許久兩人才被通知到,雖然最後他們還是“自投羅網”了。

  “我手機沒電了,又沒帶充電寶,後來才找到充電的地方。”

  李詩情對此表示委屈,“充好以後我先給家里打了個電話,听家里人說警方在找我,我才知道,後來也接電話了,不算逃避傳喚吧?”

  “我以為是詐騙電話。”

  肖鶴雲咬死了不知道,“現在各種詐騙電話不是很多嗎?還有能修改來電顯示的那種短信。而且那時候我正上網查東西,不想接陌生電話。”

  “你們為什麼會一起來見警方?之前不是說分開了嗎?這不像兩個有矛盾的人吧?”

  畢竟到現在還互相攀咬來著。

  “我被她看到了,她就跟個瘋子一樣一直跟著我,非要我去自首。”

  小哥平靜地回答︰“而且我在網上看了新聞,知道警方找我們協助調查,我作為一個良好市民,肯定是要支持警方的。”

  警方的問題一個連著一個,全部直扣他們在整件事件中最讓人生疑的那些關鍵點,但兩個年輕人所有的問題都給出了解釋,無論警方怎麼翻過來覆過去的問,答案都是那些。

  鑒于時間離事件發生的時間太短,有一些事情也無法馬上查證,需要時間,于是問訊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這下子,連警方都覺得棘手了。

  明明是兩個之前還表現的倉惶的年輕人,可在回答關鍵問題時卻滴水不漏,而且還合情合理,跟監控畫面里看到的、也都對的上。

  問訊室里突然安靜了一瞬。

  見半天沒有再問話,小哥有些沉不住氣,開口詢問︰“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杜警官,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還有一些問題需要了解,希望兩位能再配合一下。”

  杜警官沒明確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暫時中斷了問訊。

  兩人從問訊室里出來,滿臉都是疲累。

  像這樣的“對質”,精神高度緊張的不只是被問訊人,問訊者也一樣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僅如此,他們反而要比被問訊者精神更加集中,因為他們必須要結合被問者的語言、動作、神態甚至是微表情來抓住任何一絲破綻。

  “他們應對的太完整太合理了,光憑問的問不出什麼問題。”

  江警官抹了把臉,“我看他們的情緒非常穩定,並不像是被嚇壞了的樣子,可以嘗試一些更加激烈點的問話方式嗎?”

  “最好不要,他們現在只是被傳喚人,並不是犯罪嫌疑人,何況對這件事,他們既沒有犯罪動機也沒有不良記錄,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和突破點,我們不能采取審訊的方式。”

  杜警官一口否定了江警官的提議,思忖了會兒,“我準備接下來拋出車上有爆炸物來試探一下他們的反應。”

  “這麼快?”

  江警官一愣。

  “根據經驗,我認為他們是事件策劃者的可能性不大,接下來的問訊換老張吧。”

  警察問案也有技巧,有的唱紅臉有的唱白臉。

  老張,就是公認那個最會讓人放松警惕的“老好人”。

  “同步問訊還是分別問訊?”

  江警官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繼續硬問下弊大于利。

  “先從男的開始。”

  杜警官說。

  “不從李詩情那邊開始嗎?女孩子作為突破口會不會容易些?”

  江警官有些擔心。

  “你不要小瞧那個女孩子,相比較之下,她的抗壓能力要比男的那個高。剛見面時,她能在你的威壓下開口解釋,那個男的連抬頭都不敢。”

  他拍了拍江警官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還要多積累些經驗。”

  ——

  明顯是負責人的杜警官出去後,肖鶴雲還以為自己的計劃A奏效了。

  這個計劃在拖延了調查時間的同時又能避免雙方串供的嫌疑,只要雙方都認為對方有問題,警方會花費大心思去查兩個人的來龍去脈,自然就能查出他們沒有任何犯罪的動機和可能的結果。

  一個是普通大學生,一個是剛工作的程序員,身家清白生活經歷簡單,別說制造爆炸案,就算制造爆炸物都成問題。

  沒有足夠的證據,僅憑“我覺得你可疑”,是無法定罪的,他們是被傳喚,又不是作為犯罪嫌疑人被逮捕。

  但是沒過一會兒,一個長相和藹的年長警官走進了肖鶴雲的屋子,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明,警官證顯示他姓“張”,也是一名刑警。

  如果李詩情在這里,她就能認出,這個便是上一次問訊她的另一位年長警官。

  新的問訊又開始了。

  和已經經過一次這樣高強度“緊迫盯人”的李詩情不同,小哥並沒有這樣的經驗,上一次他接受調查時已經重度燒傷躺在病床上,耳聾不說還出現了數次昏迷,壓根就沒說過完整的句子。

  他緊張地看著那位“張警官”,很害怕下一刻迎來的就是更激烈的手段,卻沒想這位面相和善的警官竟然好脾氣的先解釋了換人的原因。

  “現在都過七點了,兩位警官為了這個案子從中午到現在都沒休息,飯也來不及吃,現在去吃飯去了,怕你在這干等著害怕,所以讓我過來陪著你。”

  老張像是聊家常那樣的聊著天,半點沒說“問訊”的事兒,也沒在他對面坐下。

  “對了,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老張看著面前的小伙子,客氣地寒暄,“我們食堂的飯味道還不錯。”

  “不用了,我吃過了。”

  小哥下意識地婉拒。

  “哦,好吧,那我去給你倒杯水。”

  他說著說著,竟真像是來陪他聊天一樣,中途跑出去了。

  肖鶴雲心底松了一口氣。

  然而這個“老張”一出去,立刻就進了茶水間,通過對講機向各方通知。

  “他說他吃過了飯,明顯知道要在警局留很長時間,這不符合常理。”

  他找到了突破口,精神振奮地說。

  “立刻去調查一下超市那個大樓各個餐廳的服務人員,再問問各層保安和樓面人員有沒有人見過這個人。查查這個人什麼時候吃的飯,和誰吃的飯……”

  “也許還有同謀!”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肖鶴雲︰(斜眼)烏鴉嘴,真‧斷頭飯?

  李詩情︰……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天衣無縫的“A計劃”?我感覺他們一點都不信。

  肖鶴雲、李詩情︰(撇臉)哼!

  兩個年輕人太年輕了,以為能從警方“套”到消息,或者拖延時間糊弄過去,哎。警察爸爸會教他們做人的。

第12章 第九次循環(六)
  老張出去了一陣子,給肖鶴雲帶回一杯水,等氣氛放松了點,就開始聊家常。

  一開始還只是問問小哥家里的情況,家里有幾口人,感情好不好之類的,之後就開始問私人感情問題。

  根據數據顯示,很多年輕男性策劃出惡性事件,目的都是報復被追求的對象。

  什麼讓分手的女友後悔啦、要做一件大事讓拒絕的女人看看啦,還有的居然認為殺人能表現出自己的“男子氣概”的。

  本質上來說,這種人都是隱藏在正常人群中的不定時炸彈,在他沒有表現出之前,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就炸了。

  “什麼?沒談過戀愛?”

  听到回答,老張仔細打量著小哥,發現他應該沒有說話,露出吃驚的表情,“你這個年紀的小伙子,大學里都不談戀愛的嗎?”

  “工科大學,一個班就七八個女生,第一年就都有主了。”小哥苦笑,“後來課業重,又接兼職,沒時間啊。”

  “你還勤工儉學啊?看不出來。”

  老張看著打扮的干干淨淨的小伙子,雖然看得出身上穿得不是什麼名牌,可也不是路邊攤的貨色,而且資料顯示他父母雙全,國企雙職工家庭,條件應該不苦。

  “經常缺錢嗎?”

  如果因為賭博或其他原因有大量的金錢缺口,也許也會因為賺錢鋌而走險。

  “就單純是我喜歡存錢。”

  小哥沒想到警察還這麼八卦,有些局促,“不是因為家里窮。”

  通過寥寥幾句閑聊,老張已經在腦海中否決的自己大部分猜測。

  一個財務狀況良好、家庭環境正常、沒有情感糾葛的年輕男子,大多是沒有輕生念頭的,從對話中也可以感覺出他沒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換句話說,這樣的人,只要不是腦子壞掉,都不會干出在公交車上裝炸彈或者協助別人做這個這樣的事兒。

  沒有過太久,杜警官穩重堅定的腳步聲從走廊中響起,並打開了問訊室的門走了進來。

  他一進入房間,老張倚著桌角聊天的動作一下子就端正了起來,剛剛屋子里還談笑風生的氣氛,突然蕩然無存。

  肖鶴雲不自覺的板直了背,下意識地躲避著來人的目光。

  杜警官也不說話,進了屋子,就用手機放了幾段錄音。

  “……是的,警察同志,我親眼看到他們一起從更衣室里出來的。”

  當保安大叔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時,眼鏡小哥臉色變了。

  他听見錄音那頭有人問︰“大概幾點的時候?他們在里面干什麼你知道嗎?”

  “大概三點左右吧,他們應該在更衣室里待了好久了,因為中間有好幾次有人投訴,說里面門一直不開,他們都沒辦法試衣服。干什麼?我不知道干什麼,反正不會干什麼好事!”

  “那小姑娘出來的時候滿臉的眼淚喲,看著就一副嚇壞了的樣子。哎,我就知道那個男的不安好心!我當時還跟小姑娘說,我說你別害怕,有什麼事你跟我說,我幫你。結果那女孩子還幫他說話,說他是自己朋友,那我還怎麼好管?也是我疏忽了,當時就該報警的!”

  保安大叔在錄音里絮絮叨叨,“果然是出事了吧?那女孩子還好吧?”

  小哥面無人色。

  杜警官一雙鷹隼般的厲眼始終盯著他,面帶嘲諷的放出了第二份錄音。

  “這個男人?啊,有的有的,下午四五點的樣子吧,他和一個年輕女孩子一起來我們餐廳吃飯,還找我借了紙筆,因為當時餐廳里沒有多少人,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快餐店服務員明快的聲音縈繞在所有人的耳邊。

  “紙筆拿來干嘛?男孩子好像要寫什麼,大概是做什麼計劃吧,女孩子一直听著。他們說了好長時間話,只點了兩杯飲料,一直沒怎麼喝。然後女孩子去角落里打電話,男孩子自己坐著看手機。再後要了兩份炸雞薯條,吃完就走了。”

  “是的是的,就是這個女孩。”

  “在餐廳里待了多久?一個小時有吧……我也說不準確切的時間。”

  到第二份錄音播完時,小哥滿頭大汗,臉色卻是青的。

  他當然知道警方遲早會查到他們有聯系,但他估摸著經過雙方相互“指認”後,警方即使不被帶到溝里,也至少要先走一段彎路,開始徹查兩個人的交友情況和網絡痕跡什麼的。

  他根本沒想過暴露的這麼快!

  他們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綻?!

  杜警官始終望著他,冷笑一聲,打碎了他的胡思亂想︰“後來就沒見面,嗯?李詩情瘋子一樣跟著你,非要你去自首,是吧?”

  “之前不認識,沒見過?”

  他每說一個字,小哥就越頹然一分。

  “三點之前在更衣室里,你們在做什麼?在餐廳又列了什麼計劃?你們一直在做什麼?對口供嗎?”

  到了後來,杜警官簡直如同咆哮一般拍著桌子,凶猛地吼了出來︰

  “快說!!”

  眼鏡小哥癱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心理防線已經全面崩潰。

  一旁的老張卻適時的遞上了又一杯水,苦口婆心地勸說︰“小伙子,我們都是老警察了,你有沒有做壞事,是不是個好人,我們還是看的出來的。也許你沒有做壞事,只是知情者,但知情不報,就等同于縱容犯罪……”

  他將水放在小哥的面前,蹲下身誠懇地看著他的眼楮說,“我知道你們當時在車上肯定看到了什麼、感覺到了什麼,因為嚇壞了,所以才下了車,對不對?”

  已經汗如雨下的小哥如同被催眠一般,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屋里幾個警官見到案件有了進展,眼神里染上了喜色。

  “你們是不是看到有人挾持了司機?還是看到了車上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犯罪分子是不是看到了你們的臉,知道了你們的身份?還是就是你們的熟人?

  老張不放過肖鶴雲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語氣卻十分和緩,“其實你們不必擔心會有人報復你們,因為警方會隱瞞每一個重要證人的身份和隱私,也會派便衣保護你們接下來的安全,不會讓你們受到犯罪分子任何的威脅……”

  小哥慢慢地抬起頭,方框眼鏡下的雙眼帶著迷茫和猶豫。

  “無論是多麼匪夷所思的結果,我們都可以接受,你們可以勇敢的把自己知道的部分說出來!”

  老張抓住了他的肩頭,大聲鼓勵他。

  “無論多麼匪夷所思?”

  小哥孱弱地問。

  “對!無論多麼匪夷所思!”

  老張重重點頭。

  “好,我說……”

  ——

  另一邊問訊室里,江警官和杜警官一樣,播放了所有的錄音。

  之前的問題,無論是監控畫面也好,還是警官詢問的問題也好,因為只有一個畫面,並沒有別的證人,很難佐證他們的話是假的。

  但現在被翻出了更衣室和餐廳的目擊者,又有了人證,哪怕小哥肖鶴雲在路上撕毀了那張做計劃的紙,並分別扔到了不同樓層的好幾個垃圾桶里,也沒辦法讓他們再自圓其說。

  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們之前有了說假話的“前科”,哪怕後面說的都是真話,也沒辦法再取信于人了。

  有了更衣室和餐廳共同商議的經歷,江警官現在已經確認李詩情和肖鶴雲是一伙人。

  和肖鶴雲的恐慌與崩潰不同,李詩情很平靜地接受了“警察拆穿了我們”這個事實,甚至還有些如釋重負之感。

  “果然行不通啊……”

  經歷過警方緊迫問訊的她原本就沒有小哥那麼樂觀。

  “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我勸你這一次最好老老實實的說,別把警方當傻子。”

  江警官對他們受到愚弄感到憤怒,但良好的職業操守讓他很好的控制住了那份怒氣。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所知道的真相,不會讓你們滿意。”

  李詩情嘆了口氣,“你們會覺得我是個瘋子。”

  “說吧。”

  江警官只這樣回答。

  自他的前輩提點他這個女人的抗壓能力比那個男同伙要強時,他就再沒有從李詩情的桌前離開過,整個人站得好像一座不會移動、也不會動搖的雕像。

  李詩情看了他一眼,江警官也始終望著她。

  “事情要從我坐上45路公交車開始說起……”

  避開他審視的目光,李詩情低下頭,回憶著一直以來發生的一切,開始娓娓道來。

  A計劃行不通的話,便開始執行B計劃。

  B計劃很簡單,就是和盤托出,告訴警方他們已知的所有車上的事情,讓警方去尋找里面可用的線索。

  于是,兩間問訊室里,不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問題,有了不一樣的回答。

  李詩情︰“……我第一次出事,是在下午的13點45分,那時候我在睡覺,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

  “……我第五次出事時,實在是太害怕了,一分鐘也不想留在車廂里,所以我隨便拉了身邊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說他猥褻我,要求下車報警……”

  “就是這一次?”

  江警官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不,不是這一次。”

  李詩情的臉上顯出了一種認命的慘痛,平靜地回答︰“這一次,是我第九次出事。”

  她看著江警官用那副“你編,你繼續編”的表情回望她,低下頭,又繼續敘述她所記得的一切細節。

  “第五次我終于下了車,但是不知道是因為我撞了頭腦震蕩,還是因為過去那段經歷太慘烈我下意識想忘它,所以我失憶了……”

  對面坐著的江警官听著這八點檔的狗血故事,略感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耐著性子繼續往下听。

  另一邊,循環次數相對較少的小哥已經三五句說完了自己所有循環的過程,神情再誠懇不過的懇求警察的相信。

  “……真的,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我也不知道爆炸物是什麼,為什麼會爆炸,我那時候情緒太緊繃了,只想趕快下車緩一緩,所以才拉著李詩情演戲,匆匆下車,想先找個應對的辦法……”

  眼見著幾個警官面色越來越不滿,小哥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委屈地嘟囔著︰“是你們說,無論多匪夷所思你們都能接受的……”

  等自己說完了,又用這種看精神病一樣的表情看著他。

  “是夠匪夷所思的……”

  一直像是听天書一樣的老張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同事,“你平時看的網絡小說比較多,你怎麼看?”

  這是一段驚心動魄的沉默時刻。

  “編的挺全乎的,這故事開頭放網上大概有不少點擊,搞不好還會紅。”

  半晌後,被詢問的杜警官皮笑肉不笑地說,“沒看出你們還有這種能耐啊?沒少在更衣室里設計情節吧?真委屈你們了,是不是還在餐廳里寫了個大綱?”

  小哥︰……

  “老張,讓小江找個女警,陪著隔壁的李詩情一起去驗個尿驗個血,還有你,你跟我去。”

  杜警官那雙眼楮一直充滿疑惑和戒備,從沒有放松過任何警惕。

  “我懷疑你們磕了藥。”

第13章 第九次循環(七)
  檢驗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兩個年輕人都身體健康,沒有任何問題,也不存在有嗑藥的可能。

  結果一出來,所有警察都大感頭疼。

  他們所說的“證詞”已經不是匪夷所思,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寫小說都沒幾個敢這麼寫的,想要取信與人,基本就不可能。

  “再仔細盤查一下他們的經歷,重點是在網絡里的言論、交友情況,看看有沒有可能是邪教。”

  杜警官竭力做出合理的推測,“有些邪教組織平時埋得也很深,要是這種情況,最好一網打盡。”

  負責調查取證的警察們去忙活了,杜警官的小組也沒有閑著。

  “不管怎麼說,他們在我們沒有告知的情況下知道車上有爆炸物,還能說清楚預計發生爆炸的時間和地點,就算不是主犯,也至少是同謀或者知情者,已經達到了拘捕的條件,盡快走拘捕的流程,申請拘捕令,問詢已經問不出更多結果了……”

  杜警官面色沉凝。

  “接下來,只能問訊了。”

  于是,兩個年輕人和盤托出的口供不但沒有讓警方更信任他們,反倒把他們推入了“嫌疑犯”的深淵。

  當問訊室被換上了更嚴密的警備、更多的設備時,李詩情和肖鶴雲知道,他們的B計劃也失敗了。

  一輪又一輪更加嚴厲的問訊開始了。

  “你和李詩情是怎麼認識的?通過某種組織嗎?”

  杜警官翻著肖鶴雲的檔案,試探著問。

  “你會調來W市,是因為李詩情在這里嗎?”

  “不是,我上這輛公交車之前,並不認識她。”

  肖鶴雲已經很疲憊了,沒什麼精神地說︰“我被她拽下車時,在車上只對她和司機大叔有印象,你問我什麼我都不知道。”

  “那就是在其他人的安排下,你們才上了同一輛車的� 渴鞘裁慈耍俊br />
  提審的強光燈直直地射在肖鶴雲的臉上,強烈的光線讓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都縴毫畢現,戴著眼鏡的小哥被強光照得睜不開眼,那光線似乎都有了實質,像是無數根針同時扎了過來,連太陽穴都隱隱作痛。

  “如果真有人安排,那大概是老天爺吧……”

  肖鶴雲苦笑著自嘲。

  可惜,他的幽默沒有人能欣賞。

  “你和李詩情的任務是什麼?是替真正的恐怖分子打掩護嗎?”

  杜警官皺眉頭,“你們會提前下車,是不是因為提前得到了爆炸時間?”

  “我們沒有任務,我們會提前下車,是因為我們已經經歷過許多次了,那個十字路口的油罐車是我們之前好幾次沒有避過的一個‘坎兒’,我們都不願被炸死,太痛了。”

  肖鶴雲喃喃著,精神恍惚︰“燒傷太痛了……”

  杜警官看向一旁安排的專家,後者和他搖了搖頭,表示從面部表情中看不出撒謊。

  小哥的眼楮已經被燈照得有了重影,他實在忍不住,眼皮子耷拉下來,試圖用閉眼躲避刺目的強光。

  “不許閉眼!”

  杜警官走到小哥的身邊,突然對著他的耳朵就是一聲大喊。

  “ !”

  小哥原本就精神不佳,被這麼一吼,嚇得整個人一哆嗦,又重新清醒了過來。

  “繼續問。”

  杜警官抬眼看向老張,示意他問。

  “我知道你很困了,這麼晚了,你們又折騰了一天,是個人都疲倦,我們也累,也能理解。”

  老張好聲好氣地說,“你看,你之前說的口供就算我們信了、做了筆錄,社會大眾和遇難者家屬也不會信,你說對不對?我們是需要對社會負責的,不能靠這些去糊弄人。就算這些都是你們的切實經歷,也缺乏足夠說服人的條件,比如說,炸彈是怎麼上車的?”

  “我不知道。”

  小哥的反應越來越遲鈍,“我要知道炸彈是怎麼上去的,我就和李詩情自己解決這個問題,也不會來警局了……”

  “所以你還是想幫助我們的對不對?那就請你多想想細節。車上的炸彈有沒有可能是遙控的?你說你听到手機鈴聲了,那手機會不會就是遙控的裝置?”

  老張循循善誘。

  “我不知道,我從頭到尾就沒看到炸彈在哪兒,也不知道是在車上哪個位置爆炸的。”

  小哥甩了甩頭,努力回想著,“應該不是在車頭,我之前和李詩情在車頭位置待過,好像是從後方掀過來的熱流。”

  一旁的老杜已經壓低了聲音,請求痕跡科的同事幫忙重點檢查下車子尾部位置。

  之前公交車因為是和油罐車相撞,差點被誤導了爆炸原因,後來是交通事故司和危險品運輸部門共同檢驗過,根據罐體破裂情況推斷是有外因引起的爆炸,才把案子轉移到了刑警這邊。

  也因為如此,勘測和化驗時間都有限,再加上現場破壞程度太大,到現在也沒得到特別有用的線索。

  究竟是哪一種的炸彈、用什麼手法引爆的,都不得而知。

  “後方?具體是哪個後方?是車子最後排,還是倒數幾排?”

  老張一點點的誘導。

  “我不記得了,我真不記得了……”

  小哥使勁回想,也記不住後面有沒有坐人。

  誰坐公交車會沒事去看後排坐著什麼人啊?

  何況之前他們一直希望的是司機停車和讓他們下車,交流最多的是司機,又不是乘客!

  見詢問爆炸物無果,幾個警官又轉而問了一些諸如“李詩情在這其中起到什麼作用”、“安放炸彈的目的是什麼”這些讓眼鏡小哥根本無法回答的問題。

  “我之前真不認識李詩情。她和我一樣,都是受害者……”

  小哥越說越是委屈,精神像一根弦一樣緊緊繃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斷開。

  “我們明明都是受害者,不,我們都是幸存者,你們這樣對我們是不公平的!”

  他哀嚎著。

  “我知道你們逃出來很不容易,你們都是身不由己的,所以我很想幫你們。”老張像是一個厲害的車夫,每到小哥情緒在崩潰的邊緣時就拉上一下,不至于讓他的精神崩潰。

  “但是你們要說實話,我們才能保護你們,你說是不是?”

  “實話就是我之前不認識李詩情,我和李詩情都循環無數次了,每一次死都會回到公交車上。”

  小哥眼皮子直抖,聲音也越來越輕,“你們如果不信,把我們放在這里看著,我們也許還會再進入循環……”

  “想讓我們給你放松放松?”

  杜警官被逗樂了,“是不是還要放你再睡一會兒?”

  小哥也不回答,只瞌睡的連點頭。

  夜已經深了,連續問訊也有好幾個小時,正常人現在都困得睜不開眼,小哥也不例外。

  “那你睡會兒吧。”

  突然,杜警官笑了,“夢里仔細想想,醒了該怎麼回答。”

  強光燈一下子應聲熄滅,問訊室里又恢復了昏暗的光線。

  小哥幾乎是在燈滅的下一秒,立刻一頭扎在桌子上,闔眼睡了過去。

  見小哥睡著了,杜警官走出訊問室,通過耳機問隔壁的江警官︰“你怎麼樣?那邊有什麼進展沒有?”

  “李詩情的故事透露了不少細節,除去這些匪夷所思的部分,有一部分信息線索還是可以推敲的。”

  江警官壓低了聲音說,“在她講述的故事里,這輛車發生過很多次‘意外’……”

  “一般這種爆炸案都會有正常的訴求,要麼圖名,要麼求利,可是爆炸案發生前沒有任何組織或個人向警方提出過要求,這不合理。”

  江警官推測著,“有沒有可能和李詩情透露的一樣,原定爆炸的地點是在橋上,真正的策劃者也許是要借人質要挾些什麼,只是突然出現了意外事故,才干擾了原本計劃好的爆炸案?比如說,突然發生車禍?”

  “有這種可能,但沒辦法解釋李詩情和肖鶴雲為什麼會知道原定計劃的時間和原定計劃的地點,除非他們是主犯,並且提前下車。”

  杜警官倚在牆邊,吸了口煙,越想頭越是痛。

  “難道你是想讓我們相信他們那個三流的爛故事嗎?”

  通話那頭的江警官沉默了。

  作為一個講究證據的警察,他很難承認自己相信這樣超出科學依據的不嚴謹結論。

  如果“起死回生”這樣的事情都能相信,那以後還查什麼案?每一起命案直接找靈媒尋求“鬼魂”的幫助好了,要找什麼警察?

  “你繼續問,反復仔細地問,把所有可用的細節都找出來。”

  杜警官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森然一笑。

  “也給那小子睡了十分鐘了,可以‘起床’了。”

  他踏入問訊室,示意重新打開強光燈。

  強烈的光線又一次照在小哥的臉上,有一旁輔助的警察上前猛烈地推動了他幾下,將他從剛剛沉睡的狀態下推醒。

  一個剛剛才睡熟的人被突然驚醒簡直就是一種精神折磨,何況高壓和反復訊問造成的精神疲憊已經使肖鶴雲不知今夕是何夕,明明只睡了十分鐘,卻以為已經過了一夜。

  睜開了眼楮的小哥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幕,再看著完全分不清天色的房間,突然打了個哆嗦。

  難道他循環的時間和地點從此變為了問訊室內?

  小哥驚駭絕望地閉上了眼楮,再睜開時,發現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怎麼還在這里!”

  他瞪大著眼楮,喘著粗氣。

  “我,我不要……”

  比起被困在問訊室內反復被詢問他無法回答的問題,他寧願永遠困在公交車里!

  至少公交車里能睡覺,也能想辦法下車,困在警局里,他能怎麼辦?他能用什麼辦法騙走這些真槍實彈的警察放他離開?

  抓色狼嗎?

  這里本來就是警局啊!

  當問訊他的警察重復地問起之前剛剛才問過的問題時,小哥更是抖得像是秋風中即將搖落的樹葉,驚懼到無法呼吸。

  “我,我……”

  他害怕到牙齒咬到了舌頭,磕磕巴巴地說,“我,我不知,知道。”

  這種“疲勞問訊”只是一種常用的審訊手法,利用的是犯人剛剛睡醒時心理上的放松趁機得到想要的線索,杜警官也應對過不少起案件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嫌疑犯剛睡醒時能被嚇成這個樣子。

  “停下!都不要再說話了!”

  眼看著小哥的瞳孔越放越大,整個人汗如雨下,仿佛從水里剛剛撈起來的模樣,被派來協助的心理專家立刻打斷了他們繼續問訊的流程。

  “你們要想得到一個瘋子,就繼續再問下去!”

  她皺著眉,不贊同地伸手做出了“停止”的手勢。

  所有人投鼠忌器,沒有再繼續問訊。

  “給他睡一會兒吧。”

  心理專家緩緩地走到他的面前,像安撫動物幼崽那樣撫了撫他的頭發。

  “他現在精神狀況不好,等他清醒過來,我試試用催眠。”

  ——

  另一邊,李詩情的精神狀況也越來越差。

  她倒不至于和小哥一樣瀕臨崩潰,但明顯疲憊到無法正常思考了。

  面對警方的問題,她也開始胡言亂語、胡編亂造,同一個問題,警方問了幾遍,她就給出了多少個亂七八糟的回答。

  “你和肖鶴雲是怎麼認識的?”

  “網上認識的……”

  她精神恍惚地說。

  “你剛才說是微信上認識的。”

  江警官不耐煩地問。

  “隨便搖,搖,車上搖到的。”

  “你們為什麼要下車?”

  “我們看對眼了,嗯,看對眼了,要下車交朋友……”

  “你之前還說是抓色狼!”

  江警官氣急敗壞地吼。

  “情趣,對,這是我們的情趣,公車色狼什麼的。”

  李詩情胡言亂語。

  “見鬼的公車色狼!”

  我還老漢推車呢!

  听到兩人問答的內容,旁邊作為見證的幾個警官忍不住“噗嗤”地笑了。

  “你們到底在更衣室里商量了什麼?為什麼要提前下車?”

  “我們,我們干柴烈火……嗯,更衣室激情?優衣庫,不對,還是無印良品?”

  她兩眼無神地信口胡謅。

  “我們等不及到站了。”

  這女孩子還要不要臉皮了!

  江警官好險沒有被氣得一口血噴出來,怒火中燒,惡狠狠地一拍桌子。

  “給我好好回答!”

  “啊!”

  被巨大的拍桌聲嚇到的李詩情一個後仰,椅子竟沒有穩住,狠狠往後倒了下去。

  一聲悶響過後,江警官猛地回過神來,連忙沖到李詩情身邊,火速蹲下身。

  “李詩情?李詩情?”

  探看過後,他慌張地抬起頭,“趕快找個人去看看醫務室還有沒有人……”

  “李詩情暈過去了!”

  ——

  大約是過了許久,又像是過去了一瞬,之前失去了意識的李詩情和肖鶴雲,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楮。

  “太好了!”

  他們對視一眼,發現又回到了公交車上,突然淚流滿臉。

  從來沒有那麼一刻,他們覺得這輛公交車的環境是如此溫馨,氣氛是如此祥和,那迎面吹來的和煦微風,還有車子行駛中微小而富有規律的晃動,都是那麼適合睡覺。

  然後,他們心照不宣地做出了同一個動作。

  ——重新閉上眼。

  晃蕩著的公交車像是母親的搖籃,輕易地就讓兩個年輕人陷入了沉睡。

  至于等會兒會不會爆炸?

  管它呢,炸就炸吧!

  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會比警察叔叔更嚇人了(淚)!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心理專家︰等會兒我試試“催眠”。

  公交車︰(搖晃)放著我來!

  李詩情和肖鶴雲︰(抱頭痛哭)太好了我們終于回到溫馨的公交車上了!

第14章 第十次循環
  可憐的李詩情和肖鶴雲在爆炸中睡完了自己的第九次循環。

  那種疲憊更多的來自于精神而非肉體,所以當他們再一次醒來時,竟都有點意興闌珊,對下車這件事提不起勁,甚至對“爆炸”都有點不想掙扎了。

  “我想躺平當咸魚。”

  李詩情懶洋洋地趴在前座靠椅上,看著窗外的風景。

  溫馨氛圍的公交車,和善的司機,友善熱情的乘客,除去車子總出事這一點,環境比氣氛嚴肅的刑警隊美好太多。

  “那麼厲害的人都查不出來的東西,就憑我們,我感覺沒希望。”

  窗外的路標讓她知道這次離油罐車出事路口更遠了,卻完全沒有再掙扎的意思。

  作為警察叔叔們的“重點被針對對象”,肖鶴雲精神狀況更差點,可他卻沒放棄希望。

  睜開眼的第一時間,他就掏出手機看了眼,正常的像是每個睡醒的人。

  13點27分。

  如果他們什麼都不干涉的話,車子是在13點45分出事的,也就是說,他們還有不到20分鐘的時間。

  “別想我們遭的罪,想想那些被炸的人。”

  小哥一邊壓低了聲音鼓勵提不起干勁兒的姑娘,一邊從背包里掏出一本本子兩支筆,“想想你爸媽,想想我們受的這麼多次苦,你現在放棄了,真凶就得逞了。”

  提到了爸媽,李詩情的表情沉凝了起來,漸漸坐直了身子。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去警察局了。”

  小哥在本子上畫了個哭臉,接著寫,“咱們得想別的辦法。”

  為了擔心被車上可能存在的“恐怖分子”听見,小哥只能用這種方法交流。

  李詩情接過小哥遞過來的本子,一看內容,樂了,這不是上課傳小抄嗎?

  別說,字還挺蒼勁有力的,比她很多同學的狗爬字強多了。

  “我也不想再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了。”

  她想了想,在本子上寫︰“抓色狼下車得成為我們的殺手 ,平時最好少用,我感覺被多審幾次,我的精神絕對要失常。”

  “加個微信不就完事了嗎?”

  寫完了,李詩情納悶地遞過本子。

  “每回還要重加,麻煩。”

  小哥隨口回了句。

  听到“每回”兩個字,原本因為“課堂小抄”的熟悉感而露出笑意的李詩情,笑容微微斂了斂。

  她好奇地伸過頭去,見小哥又在筆記本上畫起了各種圖,寫起各種“計劃”,驀地搶過了本子。

  拜上一次經歷所賜,現在她一看到什麼什麼計劃,頭都要炸了。

  “還來計劃?”

  李詩情看著手機上顯示的13點30分,捏著本子直瞪眼,“想想之前的A計劃B計劃,事實證明計劃根本趕不上變化!”

  “但是總還要一次次試的啊……”

  小哥下意識地辯駁,“不能每次都靠見招拆招……”

  “你別鬧了,時間緊迫,都听我的!”

  李詩情掏出手機,查了下用短信怎麼報警,壓低了聲音說,“都發現車上有‘那個’了,這是我們這樣的普通市民能解決的嗎?有最好的隊友不用,自己瞎折騰什麼!”

  “可是我覺得……”

  小哥想繼續解釋。

  “你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都听我的,這個事我覺得不需要討論,先听我的!”

  李詩情小手一拍,就這麼決定了。

  小哥大概平時沒和這麼“強勢”的女性接觸過,被她這麼一拍就慫了,只好蔫巴巴地看著她折騰。

  李詩情把手機關到靜音,火速編輯好了一段內容,向“12110”短信報警平台發送了短信。

  【我現在在一輛45路公交車上,該車輛正從沿江路路段往江北站方向行駛,目前還未到達沿江中路十字路口,我發現車上有炸彈,救命!!!】

  短信順利的發送了出去。

  【12110︰您好,這里是接警中心,W市警方友情提示︰亂報警、報假警屬于擾亂治安行為,需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您的報警現已收到,請一直保持手機通暢,並向我們反饋是否方便回撥電話核實情況。】

  “這麼快?”

  這幾乎是秒回了,除了是系統自動回復以外別無可能。

  不過前後腳的時間,又一條短信送達。

  【12110︰由于是文字報警,您提供的可用信息太少,請具體描述您現在的地點、所乘車輛的車牌號或外表特征,以及爆炸物在車上的位置,謝謝您的配合。】

  接警專員這是什麼神仙打字速度!

  兩人精神都是一振。

  可等看到“車牌號”雲雲時,兩個人都傻了眼。

  “你記住了嗎?”

  李詩情眼巴巴地看著小哥,寄希望于他記憶力超群。

  “我也沒啊。”

  但事實證明,哪怕小哥記憶力超群,也無濟于事。

  “誰上車記那個?”

  他們壓根就沒注意過車牌號!

  于是李詩情抓耳撓腮地繼續編短信,小哥則緊盯著車外的路況,外面已經到了那個十字路口,他準備時刻提醒司機注意摩托車和油罐車。

  【我不能確定裝炸彈的人在不在車上,無法通話。現在已過沿江中路十字路口,我不知道車牌號。該公交車和同班次公交車外觀無明顯區別。預計爆炸時間在13點45分,請立刻解決!立刻解決!】

  “司機,注意下右邊的摩托車,他們要提前闖紅燈!”

  小哥站起來喊了一句,又坐了下來。

  因為他用的是肯定句式,而不是猜測和請求,司機下意識地就放慢了速度,短信發送出去時,車子也有驚無險地通過了那個路口,和剛剛下橋的油罐車擦肩而過。

  事實證明,如果沒有發生什麼干擾事件,安全地通過這個路口還是很容易的。

  過了第一個坎兒,兩人長舒了一口氣。

  【12110︰請繼續保持手機通暢並保護好自己,我們已經在安排解決。你知道具體爆炸時間是因為車上的是定時炸彈嗎?炸彈上有明確顯示倒計時嗎?是否有辦法讓司機臨時停靠並讓所有人下車?】

  看到警方的回復,李詩情心里直發愁。

  如果真的是看到了定時炸彈還好,就像警察說的那樣,直接下車就行了,把一個即將爆炸的公交車留給警方解決。

  問題她根本不知道炸彈是不是定時的,也不知道裝在哪里。

  況且……

  她抬頭看向最前方正專心開車的司機。

  她特麼要能讓司機臨時停靠並讓所有人下車,至于死這麼多回嗎?

  見李詩情盯著手機半天沒動作,小哥湊過腦袋看完了警方的問話,隨手打了個響指。

  “想知道是不是定時炸彈很簡單啊……”

  他從李詩情的手上拿過了手機。

  李詩情懵然地看著小哥突然站起身。

  後者用一種幾乎是浮夸的動作打開了手機的免提,將音量調到最大,播出了一通電話。

  【嘟嘟嘟,您好,這里是W市110指揮中心,請問您有什麼情況需要幫助?】

  霎時間,車廂里听見的人瞬間都向他看了過去,表情或驚訝,或好奇。

  光從表情上,看不出什麼問題。

  怎麼也沒有想到同伴居然會使用這樣的“騷操作”,李詩情目瞪口呆。

  “你好,我在一輛45路公交車上,這輛車正行駛在沿江路開往江北一村站的跨江大橋上……”

  緊接著,他的咆哮突然響徹車廂。

  “請立刻出警,我們的公交車上發現了炸彈!”

   !

  幾乎是話音剛落,劇烈的氣浪便瞬間吞噬了一切……

  ——

  再次醒來時,小哥的嘴角噙著一抹得意的上揚。

  他早就想這麼發泄一次了,能痛痛快快地喊出來“車上有炸彈”,簡直爽呆了!

  “你剛剛是瘋了嘛!”

  李詩情卻被突如其來的爆炸震驚了,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忍受著爆炸帶來的撕裂感和虛弱無力,她掙扎著從兜里掏出手機,時間是13點25分。

  “又提前了幾分鐘。”

  李詩情喃喃自語。

  窗外,上橋前最後一站的站牌在後方隱約可見,明顯剛剛駛出上一站不久。

  不遠處的公交站牌,讓她開始相信小哥在餐廳里做出的推測。

  “時間和空間是相對應的,我們的每次循環發生的時間都在提前。”

  “不是定時的。”

  小哥艱難地支起身子。

  剛剛的爆炸雖然很痛苦,卻讓肖鶴雲肯定了一件事。

  “……而且,也沒響過什麼聲音。”

  他們剛才爆炸的時間,並不是13點45分。

  和小哥探查出真相的高興不同,李詩情認同地點了點頭,表情卻更苦悶了。

  如果恐怖分子是用手機遙控的定時炸彈,那未必會在車上,他只要會使用手機操作就行了。

  尤其之前有好幾次響起過同樣的手機鈴聲,這更讓兩人懷疑車上的炸彈有可能使用的是定時裝置。

  但剛剛既沒有手機鈴聲,也沒有到13點45分,車子卻突然爆炸了。

  能根據小哥報警的動作當機立斷地引爆炸彈,只能說明……

  “那人在車上。”

  “真凶在車上。”

  在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兩人環顧車內,毛骨悚然。

第15章 第十一次循環(一)
  李詩情和肖鶴雲,都是那種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也許出于個人素質的原因,在心理承受能力和邏輯推理能力比普通人強那麼一點,但也絕強不出“超常”的範疇。

  同理,他們既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搏擊訓練,也沒有接受過專業的拆彈技能。

  就這樣的兩個年輕人,如果想要在短短的時間內解決炸彈+恐怖分子,就必須同時做到擒凶+拆彈這兩件事。

  然而現在,殘酷的現實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一個是在現實中連架都沒打過的小姑娘;

  一個是游戲里都沒完成過雙殺的菜雞……

  命運對兩個年輕人露出了猙獰的面孔,再一次在他們升起希望時,又惡狠狠地將它給打碎。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里,眼楮里露出的,都是深深的絕望。

  所謂無知者無懼,就如同他們之前不知道車上有炸彈,便還能試圖讓司機停車或到達終點一樣,一旦他們知道了車子會爆炸,所作出的下意識反應就是逃離這輛車。

  同樣,在不知道爆炸物是什麼時,他們還能存有僥幸心理,如果車上的爆炸物是定時炸彈的話,他們還可以嘗試下先讓所有人下車,再由警方排查,當時小哥在筆記本上準備寫的計劃之一就是這個。

  可現在證明車上的是可以隨時引爆的炸彈,所有計劃都沒有了意義。

  他們和犯人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空間里,他們能隨機應變的事情,對方也能隨機應變,那人既然抱著同歸于盡的想法,早一點炸晚一點炸,遲早都是要炸。

  所以,如果想要制止這場悲劇的發生,他們就必須更加小心、更加隱蔽。

  【那人到底圖什麼呢?】

  李詩情抱著本子一頓疾書,“如果那人在車上的話,他也會死啊!”

  【會不會是有厭世情結?】

  即使面對這樣的事情依然樂觀向上的小哥,自然無法理解某些人的想法,【又或者遭遇了什麼不公要報復社會?】

  【那也不能拉一群無辜的人下水啊!冤有頭債有主,誰讓你遭遇不公你炸誰去!】

  李詩情寫字的力氣力透紙背,氣得直哆嗦。

  “這些都不是重點……”

  小哥看了眼車外,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復雜。

  他使勁眨了眨眼。

  “……我們好像真的能正常下站了?”

  順著他驚訝的目光,李詩情驚訝地抬起頭,果然見到這趟公交車正緩緩駛向沿江東路的公交站牌。

  這是上橋前的最後一站,也是這趟公交線路里兩站距離間最長的一站。

  以前她經常看到有人不小心在坐過這一站,然後用各種方法求著司機靠邊停車放他們回頭的。

  因為一旦錯過這站就要上橋,到下一站得二十多分鐘,算上掉頭回來的時間,得整整耽誤四五十分鐘。

  “我們喊所有人下車吧。”

  李詩情一咬牙,附耳對小哥說︰“就喊車上有炸彈,能跑幾個就跑幾個!”

  “然後呢?和我剛才一樣,你一喊車就炸了,連無辜的路人都要枉死?”

  小哥搖頭,冷靜地掐滅了李詩情最後一絲僥幸心理。

  “既然能正常下站,當然先下車再說,難道你還想再被炸死一次?”

  一想到之前幾次撕裂般的痛苦,李詩情就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地附和。

  “好,下車!”

  他們做出決定的同時,公交車也恰好自動開始報站。

  【連成集團提醒您,沿江東路站到了,需要下站的朋友請從後門下車。】

  “走!”

  小哥率先站起來,示意李詩情一起到後門前先等候。

  走這條路線的人絕大部分都是為了過橋,附近又沒有什麼居民區,所以在這一站下車的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按完下車按鈕、等候車門打開的時間里,李詩情和肖鶴雲緊張的手心直冒汗。

  在進入“循環”之前,他們兩個人一路上都是半睡半醒的狀態,完全沒有這一站的印象,更沒有在這一站下過車。

  現在他們想下車,可萬一車上的那個瘋子根本不給人下車呢?

  如果他發現有人要下車,車子直接就爆炸了呢?

  未知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在這一點上,人的想象力甚至勝過爆炸物。

  在這樣的恐懼下,這輛他們剛剛還覺得“溫馨”的公交車,好像一下子就成了什麼陰森的場所,唯有車門邊給人倚靠的那根欄桿,才能稍稍給他們一點站穩的勇氣。

  而車上那些根本看不出什麼問題的乘客,也似乎能隨時揭開自己的臉皮,露出一張張癲狂猙獰的面孔,讓他們連趁機打量一下的勇氣的都沒有,唯恐露出一點破綻就刺激到那人又來一次“同歸于盡”。

  所幸,能讓他們胡思亂想的時間並不長,車子稍稍停穩,後車門就打開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也沒有任何人多看他們一眼。

  到站下車,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詩情和小哥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沖出了車門,跳下車。

  一下車,李詩情就繞到了公交車後面,拍下車牌號就撥通了110。

  “你好,我要報警,沿江東路站正在開往江北底站的一輛45路公交車上有炸彈,現在剛剛離開沿江東路站,車牌號是……”

  小哥還是第一次正常下車,原本還在觀察周圍的環境,猛然間听到身後李詩情在說什麼,嚇得臉色都變了,扭過頭拼命對她做“停止”的手勢。

  然而李詩情只是有些納悶地看了他一眼,就繼續一鼓作氣地說完了。

  “爆炸物不是定時裝置,隨時可能爆炸,但預計爆炸時間在下午1點45分,爆炸地點在沿江路十字路口或跨江大橋上。另外,安放炸彈的人也在車上,請你們務必小心!”

  和短信報警不同,電話報警明顯更容易說清楚一些事情,對方的詢問也來的更快。

  “哎呀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時間緊迫,你們先去解決炸彈的事情行不行?”

  李詩情見接警人員又跟上次一樣開始了連續提問,急得都要炸了,“什麼叫我們有什麼要求?我能有什麼要求?我的要求就是請你們制止這輛車發生爆炸啊!”

  “我能透露的就這麼多,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眼見著又要和對方沒完沒了的陷入“你為什麼知道你知道什麼”的怪圈里,她干脆直接掛斷了電話。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

  肖鶴雲強忍著怒意,直到她掛斷了電話才發火。

  “我這不是在報警嗎?上一次我都沒報完……”

  看著面前臉色鐵青的小哥,李詩情囁喏著。

  “你還說不想再被警察審問了,這不是又把我們坑進去了嗎?”

  小哥被氣笑了,“好好的下車就下車,你報什麼警?!”

  “可是我們只要下了車,就一定還是被傳喚去……”

  李詩情話說到一半,突然也反應過來,一下子頓住了。

  之前兩次,他們是半路突然下車,時間又那麼巧,警察不懷疑他們才是不合常理。

  但這一次不同,這次他們是正常下站的,就算被警察盤問幾句,也只要解釋是“到站下車”就行了。

  哪怕車子真爆炸了,他們作為兩個“幸存者”,得到的只會是安慰和慶幸,絕不會有人因為他們活下來而則被他們,只會覺得他們很幸運而已。

  “可是,那輛車會爆炸!”

  公交站牌旁邊沒人,李詩情沒有顧忌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那可是一車的人!我們自己可以因為逃避死亡的痛苦而下車,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出事卻什麼都不做,那是草菅人命!”

  她的情緒還停留在上一次循環沒有成功報警、更沒有解決任何問題的遺憾里。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正常下車’也是停止循環的一種可能呢?”

  小哥突然冷笑。

  “如果這一站就是上天給我們特意留出的生路呢?”

  “你做事一直都是這麼沖動嗎?之前也是,不做好計劃,非要都听你的,結果能如何?,報警警方就會相信你嗎?”

  “你怎麼就知道我們一定會再循環?事關這麼多人的生死,是可以亂來的嗎?”

  “你怎麼就知道循環不會是有次數限制的?如果不把每一次循環都當做是最後一次,萬一真的只是最後一次了怎麼辦?繼續被當成犯罪嫌疑人關到死嗎?”

  小哥連續不斷地向李詩情提出質問。

  和崩潰時會哭、想放棄時就說出來的李詩情不同,肖鶴雲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身為成年人,他總想要讓自己更可靠些,也會多照顧李詩情一點,所以對自己的情緒和兩人相處的方式都很克制,也會盡量多謙讓李詩情。

  但這不代表他真就是個面人兒。

  一直以來,他憋在心底的負面情緒不斷地累積著,雖然他在竭力做好情緒管理,可現在好不容易又遇到了一絲希望,卻再次被掐滅了,這其中的心理落差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

  現在,他的情緒也快要跟那輛公交車一樣爆炸了。

  李詩情的臉色隨著肖鶴雲的質問越來越白,理智也讓她明白他說的話沒錯,甚至心底還有了一絲後悔……

  “然後呢?就因為這些,就看著他們去死嗎?”

  然而內心深處,依然有什麼東西讓她不願“苟且”。

  “就算這真的是最後一次循環,就算你逃離了這個怪圈,等你回憶起過去,一想到你明明能做點什麼卻沒做,你難道不會內疚、悔恨嗎?”

  “總會有辦法的!”

  她像是說服小哥,又像是說服自己那般說著。

  “肯定能有更好的辦法的!總要試試啊!”

  爭執間,李詩情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大概是警方想要核實消息的回電,但因為沒人顧得上接听,手機鈴聲只能反復地循環著。

  這讓兩人越發覺得煩躁了。

  “你先把手機關機,除非你還想去警局!”

  小哥硬是克制住了自己爆發邊緣的情緒,決定先把這一關過了再談以後。

  “算了,事已至此,再吵也無濟于事。”

  面對現在這種被動的局面,他心累地抹了把臉,腦子里也亂成一片,實在拼湊不起什麼更好的方案。

  他不肯承認李詩情的“死不悔改”打動了他,只是又一次選擇了向李詩情“妥協”。

  “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再慢慢商量!”

  作者有話要說︰小哥和李詩情再怎麼默契,之前也只是互相不認識的陌生人,能和諧相處到現在是靠“生死壓力”擰著,但人和人之間難免還是有摩擦。不過還好,和一腔熱血的李詩情比起來,小哥更冷靜也更體貼,能處理好兩人之間的這些摩擦。

第16章 第十一次循環(二)
  小哥是外地人,對這附近都不熟, 還是李詩情想起來附近有個挺大的公園, 這種郊外的公園監控會比較少, 于是兩人決定先去那兒藏一藏,再見招拆招。

  因為小哥難得發了火,李詩情這一路上就有點蔫蔫的,沒有再主動提起有關公交車的事情, 腦子里卻一直還在想著那輛車能不能得救的事兒。

  正如小哥所說, 大概由于她死了太多次,已經死的有些“麻木”了, 也漸漸習慣于這樣的“循環”, 潛意識里已經覺得能不停“死而復生”是一種天經地義的事兒, 沒有更深層次地思考過如果循環停止了該怎麼辦, 如果不能再循環怎麼辦。

  但是肖鶴雲不同,肖鶴雲還沒循環幾次, 而他循環的那幾次,還“李詩情”這個同伴互相依靠,那種眼睜睜看人去死和無論如何都無法結束的絕望並沒有完全影響到他。

  而他的性格,決定了他比起“救下全車的人”, 更傾向于“我自己掙脫這個循環”。

  這種觀念上的差異, 在兩人終于在僻靜的地方開始“聊聊”時, 表現的越發明顯。

  “現在最好的局面, 就是我們的循環停止了, 睡一覺起來就是明天。公交車出事也好, 沒出事也好,與我們無關。”

  小哥嘆口氣,心累地說,“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遲早面對我們為什麼會知道炸彈在車上的質疑,畢竟我們不能永遠關機,或者永遠躲起來。”

  聞言,李詩情下意識地辯駁︰“但如果警方因為我的報警成功的破獲了這起公交車爆炸案,就會弄清楚爆炸的原因、爆炸物是什麼,以及罪犯的身份。如果他們和上次一樣選擇全網通報的話,我們就能得到這些原因和線索……”

  “你說的這種可能,是最好的可能。先不提警方能不能盡快破獲案件、會不會全網通報,你這件事變好事還得有一個前提……”

  小哥苦笑著,“只有我們真的會重新循環,這些線索對我們才有用。”

  【但你願意再進入循環嗎?】

  這麼殘酷的話,他沒說出來。

  可李詩情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

  于是她越發沉默。

  “還有一種可能,是警方沒有破獲案件,循環又繼續了……”

  小哥揉了揉被鏡托壓著的鼻梁,無力地說︰“那我們從這一站下車,除了提心吊膽,一點意義都沒有,這些時間等于被浪費了。”

  “我以為你下車只是因為不想再被炸一次,再加上我也挺害怕那種瀕死的感受,所以我選擇下車報警,但這不代表我不想管這件事了。”

  李詩情直到這一刻,才發現了她和同伴之間真正的分歧︰“如果我沒報警的話,如果你不是想找線索,你下車準備做什麼?”

  “什麼都不做。”

  小哥聳了聳肩。

  “我原本的計劃,是想先下車,然後在被警方傳喚後用‘到站下車’的正常理由搪塞過去。如果這件事過去了,以後又不循環了,這件事就跟我們沒關系了。”

  他說,“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太‘苟’了,但是你也看到了,車上有一個炸彈和不知道有多少個的恐怖分子,這種事根本都不是我們這樣的普通人能解決的。我們死了這麼多次,也盡力了!”

  “如果我們這一車人都注定是要死的,那我們逃出來有可能是老天開眼,也有可能是閻王爺打了個盹兒,無論是哪一種,人要珍惜機會,我們不是真凶,我們沒必要為救不下所有人懷有負罪感……”

  “可是我對你懷有負罪感。”

  李詩情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侃侃而談。

  “因為對你的負罪感,我甚至不敢再拉任何人下車。”

  小哥臉上原本滿不在乎的表情一頓。

  濕地公園里,安靜到連蟲鳴鳥叫都听的清清楚楚。

  一群掠空而過的飛鳥穿過他們的頭頂,從高空中送來微弱的鳴聲,天高雲闊,襯得女孩越發嬌小,可她的聲音,卻又是那麼清晰有力。

  “雖然你從來沒埋怨過我,可我卻一直在內疚。”她說,“我為了逃開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把你不管不顧地拉了下去,雖然你說我在某種意義上救了你的命,而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可已經十幾次了,我知道……這種‘活法’,生不如死。”

  “你……”

  小哥看著這個女孩,半天開不了口。

  “是我把你帶進這個地獄的。是的,這一車人的命也許都和我沒有關系,可你的命現在已經跟我有關了。”

  她依然用一種“強勢”的態度撐著自己,就如同無數次瀕臨崩潰又重振精神時那樣。

  “我曾經也想放棄過,那時你和我說,你想想你的父母……”

  她看著小哥,看著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似乎想用這種方式把他記住。

  “我沒想我的父母,我想的是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知道我可能出了事,難過的想跳樓,我的爸爸接到電話就上了高速。我媽媽說,什麼東西都沒有我的命重要。那麼,如果你的父母知道我讓他的兒子受了這樣的苦,他們會痛苦成什麼樣呢?”

  “這些都是罪,是我犯下的。”

  被人用這樣的方式看著,耳邊響著這樣的話,小哥半是羞澀半是狼狽地低下頭。

  “你說的一切我都明白,你所有過的期盼我全期盼過,你試想過的可能我全都試想過,你下站回歸正常生活的嘗試,我也嘗試過。那個我拽著你下車的時刻,我也曾你一樣,想著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但事實證明,老天爺就是不肯放過我。”

  她的眼楮里慢慢沁出一眶眼淚,眶滿後,淚水便沿著她的面頰流了下來,靜靜的劃過下巴,落到了地上。

  “我知道不停輪回是什麼樣子,也知道孤軍一人奮斗又看不到結果有多絕望。我比你多‘死’過五次。如果循環有次數,我可能比你先消失,所以我得在我消失前,嘗試更多的可能。”

  “我知道你很害怕,你什麼都不想管了……”她哽咽著,卻努力想露出笑容,“我,我都明白的。”

  肖鶴雲坐在長椅上,看著面前的小姑娘一邊流淚,一邊微笑的樣子,像是一下子觸了電,四肢百骸都跟著酸澀了起來。

  繼而充斥心頭的,是難以言喻的羞愧。

  是的,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他那些佯裝成年人的成熟,那些高高在上仿佛理所應當一般的解釋……

  其實都只是為了掩蓋他的“恐懼”。

  “所以,我不能勉強你繼續試下去,你可以離開的。”

  李詩情指了指不遠處的那條路,接著說︰“如果警察真找到了我,我不會說出你,我經歷過兩次問訊,我知道該怎麼回答。而你,只是一個看我下車時精神不太對勁的好心人,你可以搪塞過警察,然後去過你自己的日子。”

  “剛剛走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想過了,如果我們能每次都在沿江東路站下車,即使我們不能逃過循環,每次都要上車,可你還是可以到站下車的。”

  “這樣,至少……至少你不會每次都感受到死亡的痛苦了。我會留在車上繼續尋找真凶,想辦法讓車子不再爆炸,想辦法讓警察抓到凶手,而你下車以後,可以隨便去做些什麼,遠離這些痛苦……”

  說著分離的話時,她並沒有難過的表情,好像能用這樣的方式讓同伴逃離痛苦,她是真的“如釋重負”,甚至語氣都變得輕松起來。

  “我看過不少這樣的科幻電影,那些電影里的主角最後都得到了圓滿的結果。那些主角里,有的在同一天循環,枯燥又痛苦,但是他用那些時間自學了鋼琴,自學了跳舞,自學了許多許多有用的東西,他的每一天都是不一樣的;有的用那些時間去彌補自己的遺憾,去做不敢去做的事兒……到最後掙脫循環時,他們都成了很好的人。”

  她說,“我覺得,時間的長度也許不夠了,但只要寬度夠了,應該也不算太差的人生。”

  肖鶴雲緊抿著嘴唇,呼吸忽長忽促,胸膛隨之起伏。他原本逃避著李詩情太過清澈的目光,現在卻根本移不開眼。

  這個女孩身上那些之前還讓他“詬病”的天真,現在卻是如此讓人驚心動魄。

  那些天真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鎧甲,讓肖鶴雲潰不成軍。

  “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找到真凶、努力協助警察,努力讓我們掙脫這個循環。你不用擔心我,也不必因為道德束縛覺得必須要留下來幫我,你就當不認識我,在該下車的地方下車……”

  “因為這件事的最初就和你無關,是我本該獨自面對的事情。”

  李詩情臉上的眼淚已經被風漸漸吹干,甚至看不出哭過的痕跡。在一個並不太熟悉的人面前說出這麼多內心話是令人羞恥的,所以她的臉上時不時也會露出羞澀的表情。

  但是她還是勇敢地說了。

  “偷來的時間也是時間,你可以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去做你想要做的事,不要放棄。也許和那些電影一樣,突然有一天,我成功了,或是老天開眼了,你就不再循環了……”

  她露出一抹動人的笑容。

  “希望到了那個時候,你也已經變成和那些主人公一樣好的人。”

  小哥定定地望著她,沒有說話。

  “那,那該再見了?”

  大概是覺得自己把小哥說懵了,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向著小哥伸出右手。

  “祝你好運,也祝我好運。”

第17章 第十一次循環(三)
  李詩情剛剛上大學的時候,媽媽擔心她早戀, 曾經苦口婆心地和她叮囑過一晚上。

  那天晚上說的大部分話, 李詩情都已經忘了, 唯獨有幾句,一直都記著。

  媽媽說,“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是不能勉強的,當對方不再留戀的時候, 你也不必勉強, 好聚好散,給自己留點最後的體面, 女人最重要的品質是自尊。”

  她說, “不能因為對方是男人就覺得什麼事都該讓著你, 配合你, 因為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不願意發生的事情,對方也不願意。如果你依賴慣了, 你就會失去自立的能力,那就是把所有籌碼放在別人手里,別人隨時可以洗牌重來。”

  她還說,“好的關系, 是兩個人在這段關系里都在變得越來越好, 如果你發現其中有一個人在痛苦, 或是有一個人變得越來越差, 那就說明這個關系出現了問題, 你要反省。如果不是你的問題, 那這段關系就到了可以結束的時候了。問題得不到解決,即使你不想結束,時間也會讓它結束的。”

  雖然她的媽媽說的是該如何自尊自愛的和男人談戀愛,但李詩情一直覺得媽媽的這些話,放在正常的人際交往里,也是一樣的道理。

  畢竟戀愛也屬于“人際交往”中的一種。

  所以,即使只是自己的普通朋友,李詩情也一直按照這樣的準則去和他們相處。

  她沒有“以退為進”,也沒有“裝腔作勢”,此刻她向著小哥伸出手,不是提出某種邀請,而是做出某種承諾。

  她的“再見”,是希望他“再也不見”。

  “如果我現在放手離開了,那我這輩子也不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人。”

  一雙溫暖干燥的大掌覆了上來,將她的手輕輕握在了手里。

  李詩情的手指冰涼,讓他的心中一軟。

  她的內心或許沒有變現出來的那麼瀟灑,也許只是強忍著心中的恐懼和不舍,但她依然要用最大的善意,放他自由。

  “我不會跑的。”

  他曾經很納悶,為什麼這麼普通的一個女孩子,會遇到這麼奇怪的事情。

  現在他知道了。

  ——因為她是這麼好的女孩,所以連老天都不忍心讓她就這麼離去,想要給她留一線生機;

  也因為她是這麼好的女孩,上天甚至不忍心讓她“單打獨斗”,獨自活在這麼殘酷的一個世界里。

  至少在現在,他的想法和冥冥之中的那個主宰是一致的。

  “你可以不必……”

  李詩情擔心他是因為道德上的束縛放不下面子,想要再次勸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的自尊心不允許我做這種‘躲在別人後面心安理得享受別人勞動成果’的事情。你就當是照顧我的自尊心,好吧?”

  小哥之前的那些急躁、憤怒,現在已經都已經風平浪靜,又回復了李詩情和他初見時那種平和與善意。

  他怎麼能比一個小姑娘還要懦弱?

  小哥甚至還和她開著玩笑。“如果我感覺我堅持不下去了,我會跟你說,放我‘半天假’,讓我下車去浪浪,行吧?”

  “行!行!沒問題!你要放棄都沒關系的!謝謝你!”

  說是那麼說,沒有人會在知道自己要單獨面對這一切時不恐懼,在小哥重新對她展露笑顏的那一刻,李詩情眼中又重新亮起了希望的光彩。

  “真太謝謝你了,你真是個大好人!”

  明明剛才能說出那麼長篇大論,面對別人的善意,她卻只能用這麼貧瘠的語言表示出自己的驚喜和感激。

  “好了,我們兩個還互相客氣什麼,都是一條船……呃,一輛車上的人,已經是‘過命’的交情了,接下來更要互幫互助。”

  達成了某種“友好共識”後,小哥看了眼跨江大橋那邊的方向,有些擔心地說,“現在不知道那邊情況怎麼樣,不在車上就這點不好,能得到的信息太少了。”

  他們到站下車,下車才13點20幾分,好幾次爆炸案是13點45分,所以李詩情報案時也特別提及了這個時間。

  但他們都知道,炸彈是隨時可能引爆的,他們並不知道警察有沒有成功阻止了此事。

  “至少那個方向沒有濃煙,也沒傳出什麼震動。”

  李詩情也抬起頭眺望,“如果又撞上了油罐車,肯定會天崩地裂吧?”

  “但願如此。”

  既然決定了要和李詩情一起“同進攻退”,小哥便沒有再提過什麼“搪塞過警察就照常過日子”的話題,而是打開手機,搜索起網上的新聞和消息。

  李詩情的手機關機了,此時只能坐在一旁,緊張地等待著小哥搜出的消息。

  “看這個!”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本地的論壇上有了一篇關于公交車爆炸的新聞。

  【太可怕了!剛剛兩輛警車在沿江路那個過江大橋上把一輛公交車逼停了,我們還在看熱鬧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呢,那輛公交車就炸了!車上的人全都炸死了,哎喲那叫一個慘喲!】

  在這個帖子下面,還有一段手機拍下的畫面。

  畫面里,兩輛警車一前一後的跟在一輛公交車旁邊,有警方的擴音器大聲放著“警察臨檢,靠邊停車”的喊話,那輛公交車也確實跟著前面的警車慢慢開到了橋上的應急車道上,不少路過的車輛都放慢了速度,明顯想要圍觀……

  可就在幾個警察上車的那一瞬間,公交車突然爆炸了!

  隨著一聲“我⺪,有炸彈!”,手機的畫面出線了劇烈的搖晃,坐在副駕駛的拍攝者和司機同時驚慌的跑下車,拍攝鏡頭也隨之終止。

  這個帖子被發上市民論壇後不到五分鐘就被頂成了熱門,上百人在下面留下了評論,大部分是質疑這段畫面的真實性的,也有人說這是一段電影的現場拍攝畫面的,眾說紛紜,越發引發了大家的好奇心。

  李詩情和肖鶴雲自然也看到了這篇帖子,等看完手機拍攝的所有片段後,兩人的臉色都像見了鬼一樣的蒼白。

  “知道有炸彈,不,不應該先封路嗎……”

  李詩情哆嗦著說。

  “時間太短了,來不及。”

  小哥也捏緊了拳頭,咬著後槽牙說,“你報警說的雖然詳細,但說完了就關了機,這種事听起來又這麼荒誕,警察肯定是要先去了解情況、確定不是有人報假警……”

  就算從最近的警方機構派人,時間也只夠找到準確的找到那輛公交車。要做到疏散群眾、控制道路,需要好幾個部門同時合作,更別說“防爆”還是更加專業的部門才能做到的事情。

  很快的,論壇上這篇帖子就被刪除了,就在論壇里的人議論紛紛貼主是不是因為“傳播虛假內容”所以才被刪了貼時,有人直接指路微博,告訴大家這件事是真的。

  小哥懷著沉重的心情,又打開了微博。

  雖然本地論壇里的帖子被刪了,可許多媒體和自媒體已經將這則新聞轉發了出去,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當時在橋上的人上傳了自己行車記錄儀或手機里錄下來的視頻。

  在這些畫面里,沒有一個人是能冷靜的。

  騷亂和恐懼像是一場瘟疫,迅速感染了當時在場的所有車輛和行人,視頻里人們的淒厲的尖叫聲和車輛轟鳴的喇叭聲伴隨著滾滾濃煙的背景,簡直是一副世界末日般的場景。

  而事實上,事故發生的現場也確實足夠讓人膽喪心驚︰

  爆炸發生時,有不少車輛因為劇烈的響動猛踩剎車,由此在橋上造成了連環車禍,禍及幾十輛來往車輛,不少人因此受傷;

  有司機以為遇到了“恐怖襲擊”,當即不管不顧地選擇在路當中掉頭,卻在半途中卻引發了更大的交通事故;

  沿江路的跨江大橋兩邊是有行人通道的,公交車爆炸時造成的巨大沖擊將車中的爆炸物飛濺到了行人通道上,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倉惶逃竄的路人,如今那些行人已經被送去就醫,只留下一地染血的玻璃碎片以及那些已經變形、焦黑的廢銅爛鐵。

  “我的天……”

  李詩情看著那些畫面里的騷亂景象,倒吸了一口涼氣。

  無論是她也好,還是小哥也好,之前都沒有直面過公交車爆炸的現場。

  第一次下車那次,她下車就去了醫院,雖然在醫院里看到了不少燒傷病人,卻不知道現場是什麼樣子的。

  肖鶴雲更好,直接被燒得奄奄一息。

  之後那次下車,他們很快就遠離了爆炸現場,那一塊道路也立刻得到了封鎖,沒有引發更大的騷亂。

  除此之外,他們每一次出事都是在車上,和那輛公交車一起“共存亡”,眼楮一睜一閉,就又是一次循環,後面發生了什麼,完全都不知道。

  小哥緊抿著唇,熟練地在網上尋找著可用的信息,可在現代社會,信息是以一種爆炸式的速度擴張的,這種速度擴張的同時也造成一種情況,那就是很難在海量的信息中甄選正確且真實的內容。

  時間離事情發生還不到一個小時,在事情結果沒有公布之前,大部分媒體也不敢隨便無端臆測,更多的輿論只是這樣的慘劇表示憤怒、對無辜卷入這場禍事的傷亡者表示遺憾和悼念,除此之外,找不到多少可用的信息。

  倒是有一兩個小道消息,說警方會逼停那輛車是因為接到了報警電話,聲稱那輛車上有炸彈,請求調查。

  然而還未等警察核實清楚真實情況,車子就爆炸了,還炸死了上車排查的多名警察。

  可這種消息,對他們這種“當事者”來說,是並沒有用的。

  “你說的對,這就是沒有計劃的結果。”

  李詩情顫抖著身子,滿臉滿眼都是悔恨。

  “我太急了,我應該再多找點線索……”

  “在那種情況下,你還記得去報警,已經做到你該做的了。”

  小哥頭也不抬地安慰她,不停刷著本地警方的界面。

  “時間太少了,很多事無法制止也是意料之中。”

  這一次的爆炸案不像之前數次,之前數次都是和油罐車相撞,現場沒留下什麼。這一次的爆炸應該留下了不少線索和證據,譬如爆炸物是什麼、在車內什麼位置,再根據這些線索調查監控,應該能查到是誰將爆炸物帶上的車。

  但正如小哥所說,“時間太少”了,也不知道因為現場現在都在忙著救災,還是因為案情沒有明確進展之前不能急著公布,反正在網上是一點真凶的線索都沒透出來。

  期間,李詩情和小哥好幾次轉移了在公園里的逗留地點,最後藏在了一個假山附近,這邊很少有逛公園的人靠近;

  大概下午四、五點時,小哥也接到了警方的“傳喚”電話,但直接被小哥以“有事去不了”的借口給無視了,然後就不再理睬,所有打來的電話通通掛斷。

  兩人打定主意要躲過這一天,死都不去警察局了。

  眼見著天越來越黑,公園里也幾乎沒有人了,兩個人還沒在網上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倒是李詩情打電話那件事被越傳越邪乎。

  有人說報警電話是匪徒內部不合有人良心發現,有人說是報警者自導自演表演型人格,還有人說報警者是用這種方式向警察進行挑釁,就像是某些懸疑影視劇里總是留下各種線索的大反派……

  “我現在是出名了。”

  李詩情在心里自我解嘲著︰“我怎麼也沒想到,我還有變成‘大反派’的一天。”

  小哥的手機已經快沒電了,他現在不像之前那樣一直刷,而是隔著十幾二十分鐘就拿出手機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

  “你怎麼了……”

  李詩情見小哥看著手機屏幕,好半天愣住不動,納悶地伸過頭。

  那是條本地警方發布的通報,並沒有解釋爆炸事故的具體情況,只是公布了在這一次爆炸事故因公殉職者的警察身份。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出現的,正是那位看起來和藹可親的中年警官……

  老張。

第18章 第十二次循環
  無論是李詩情還是肖鶴雲,都對這位和氣寬厚的“警察叔叔”有著很好的印象。

  那些他們被“緊迫問訊”的經歷, 哪怕只是回憶都覺得很難熬, 但這些經歷也, 也不是沒有讓人覺得溫暖的地方。

  李詩情記得他為自己掖過的被子,還有那雙因為事故太慘烈而紅著的眼楮;

  肖鶴雲還記得他,記得他給自己遞的每一杯水,記得他問自己“要不要吃飯”, 記得他的“無論多匪夷所思, 我們都會相信”。

  雖然老張到最後也沒有相信,但他也從沒有怨恨過警方, 更沒有怪過他們這麼折騰人, 因為正是有了這些可敬可愛又讓人可畏的警察, 才有了他們現在安寧的生活。

  如果對待犯罪嫌疑人都不夠嚴厲, 那才是對無辜受害者的不尊重。

  但現在,這位可敬又可親的警官死了, 死在這場爆炸案里。

  因為他們的“不謹慎”。

  “我們還會循環的,對吧?”

  李詩情看完了老張的生平,心情越發沉重。

  “等我們再循環時,他還會好好活著, 是不是?”

  老張只有四十六歲, 是一位從業二十多年的老刑警, 曾經協助破獲過好幾起轟動全省、全國的大案、要案, 他四十歲時還勤奮好學, 自學了心理學的相關課程, 取得了犯罪心理學的學士學位,也是隊里有名的“談判專家”。

  短短的通報里,載滿了對這位警界精英的贊賞和痛惜。

  “我不知道。”

  小哥嘴里泛起了陣陣苦意,“但我希望能夠再次循環。”

  他們的“努力”沒有制止爆炸,反倒引起了更大的傷亡。

  這是他和李詩情都不想看到的。

  有了這樣的“發現”,李詩情和小哥心里都不好受,連再查找資料時都情緒低落,唯有悔恨和自責充斥心中。

  再怎麼節約用電,手機也總有用完的時候,當屏幕徹底黑下去時,小哥無奈地將它收到了包里。

  濕地公園夜晚不對外開放,已經是晚上七八點鐘了,兩人躲在這個假山上好幾個小時也沒人經過,燈也沒有,吃的也沒有,四下里一片漆黑,肚子里咕咕作響,只能靠閑聊排解寂寞和不安。

  “下次下車前,先買點吃的和水。”

  小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你說這事情奇怪的,在車上就沒覺得餓,下了車沒幾小時就覺得餓了。”

  “在車上我們就活幾十分鐘,怎麼餓?”

  李詩情看著遠處深黑的影子有點害怕,不自覺地往小哥身邊挨了挨,腦子卻在想著其他的事兒。

  “如果能回到車上,我們一定要找到凶手,同時搞清楚爆炸物是什麼,再通知警方。”

  “嗯。”

  知道她還在自責這件事,小哥跟著附和。

  “警方上車時,我們要協助警方控制住犯人,否則一車的人都有危險。”

  她提醒著小哥。

  “嗯,好。”

  “我們得提醒他們便衣上車。”李詩情又想到一點,“最好再提醒他們提前疏散人群,封鎖交通。”

  “是。”

  小哥跟著點頭。

  “如果我們真能回到車上,該怎麼辦?”

  李詩情這次終于不再說“都听我的”,“你不是最擅長列計劃嗎?咱們列個計劃?”

  “首先得排查車上有哪些人可疑。”

  小哥不假思索地說,“公交車不大,車里也沒多少人,如果犯罪分子能很隱蔽地立刻引發爆炸,說明那個炸彈應該是隨身攜帶的,我們也許都觀察不到是怎麼引爆的。”

  “先查誰帶著包或者大件行李?”

  李詩情一點就透。

  “是,先看誰帶著東西,笨點的法子就是一個個排除。像我這樣背著包的,還有那些腳底下放著東西的,都要查一查他們是不是帶著炸彈。”

  一想到他們的“工作量”,小哥又愁得直嘆氣。

  “不過這樣做的話,就要直接和歹徒對上,人家未必給你檢查,搞不好又要直接喪命……”

  真帶著炸彈,誰給你看?一被發現說不定就引爆了。

  也許都不需要發現,只要打草驚蛇,讓歹徒覺得自己被發現,說不定就會隨時“BOOM”了。

  “而且別人還不一定給你搜,搞不好還要打一架……”

  李詩情撓了撓頭,“要不,我們就用笨辦法,你出其不意的制服東西主人,我趁機打開人家的包或者行李檢查?”

  “只能這樣了。”

  小哥拍了拍胸脯,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好歹是個男人,比你要強壯,總不能讓你去跟人打架吧?”

  兩人就這麼在一片黑暗里,你一言、我一語的慢慢完善著可能的計劃,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因為商議的太投入,甚至讓他們忘卻了身體的饑渴與精神的疲憊。

  但沒一會兒,意外就降臨了。

  “那邊是什麼?路燈開了?”

  李詩情眼尖,指著東邊一處光源示意小哥看。

  他們現在窩在公園的某處假山頂上,這位置地勢高、旁邊又有遮掩物,什麼人來了一眼就能看到,可以往假山里面躲一躲,竟真讓他們躲過警方大半天。

  “好像是手電筒的光,而且人還不少。”

  小哥眯著眼看了下,突然臉色大變。

  “不好,是警察找來了!”

  這種強光手電筒,還有這麼多,不是警察在找人,還能是什麼?

  “來找我們的嗎?這附近又沒監控,為什麼……”

  李詩情一听“警方”就晃了,下意識要往假山里鑽。

  “誰知道,也許是通過手機信號定位基站的位置,也許是有人看到了,就我們兩個普通人,躲不過警察不很正常嗎?”

  小哥緊緊抓住她的手,“你別怕,你手機一直是關機的,他們要找也是找我,我先下去試試看,能不能把他們引開,你現在這里躲著。我要忽悠過去了,明天早上再來找你……”

  眼見著手電筒的光越來越近,他想都沒想,站起來就往假山下跑。

  誰料,也不知是坐得太久站起來太急,還是天太黑他又慌不擇路,還沒跳起來走兩步,就見著他腳下好像絆了什麼,往假山下栽下去。

  “呃!”

  “小心!”

  李詩情眼疾手快,立刻飛撲過去抓住了他後背的衣服,然而終究還是力氣太小,反倒被他帶著一起滾下假山。

  “啊!”

  “什麼人!”

  “那邊是誰!”

  頭部傳來劇烈的眩暈和疼痛,眼前也有金光亂冒,李詩情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一束光照到了自己的臉上……

  有人走到了他們的面前,她听見有人對著自己嘖嘖稱奇。

  “怎麼有這麼笨的犯罪分子?”

  “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心中一聲大吼,她又氣又痛,終于暈了過去。

  ——

  李詩情臭著一張臉,再次從公交車上清醒。

  她怎麼想也想不到,他們兩個人居然是用這麼“烏龍”的方式回到公交車上的。

  更別提,這位“同伴”上一刻還“壯懷激烈”地說要幫她引開警察,下一刻,就直接把她帶到坑里去了。

  “我高度近視加散光,還有點夜盲……”

  一旁的小哥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對不起啊,連累你了,不過你看,我們這不是回來了嗎?”

  “我會在意你連累了我嗎?我在意的是我們這麼被發現真特麼傻啊!”

  李詩情壓低了聲音吐槽。

  方才趴在地上被人嘲諷的恥辱似乎還在她的周身縈繞不去,不必看,李詩情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如果他們要沒“回來”,接下去警方要怎麼通報。

  【犯罪嫌疑人某某某和某某某由于腳滑,失足從藏匿的假山處不慎墜下,成功落入警方的法網。】

  好一個“腳滑”的犯罪分子!

  “嗷!”

  她越想越懊悔,使勁搓了把臉。

  大概是因為前一刻“逞英雄”下一刻就變“狗熊”有些不好意思,眼楮小哥干咳了一聲,環顧了下四周,壓低了聲音對她說︰

  “你讓我出去走走,我去觀察下哪些人帶了大件行李。”

  听他說到正事,李詩情原本還帶著幾份羞惱的表情頓時一整,忙不迭地給他讓出一條通道出去。

  他們這次回來時間又提前了,現在還沒到沿江東路站,但考慮到每次相隔的時間都沒多久,估計很快就要到下一站。

  假裝自己起來活動手腳,肖鶴雲甩了甩手又跺了跺腳,在車廂里踱了起來。

  他和李詩情上車時都是在江東區,該區高校和高科技公司雲集,上車的時候有不少人,所以才不得不坐在一起。

  但隨著一路上上車下車,車上有不少人在江東區的商業中心區域下了,到後來更是上的人少、下的人多,等空位一多,不少人就不願意和別人坐一起,于是車中的乘客現在都分散在這輛公交車的各個位置。

  李詩情要不是一直在睡覺,八成在中途也要找個空位坐下的。

  從前走到後,小哥在心里默數了下人數,除去司機、他和李詩情,也就九個人,前面和中間區域有四個人,其他都在車後方,坐的非常分散。

  他假裝閑逛從每一個座位旁晃蕩過,發現車廂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帶著東西,但是帶著顯眼行李的只有三人。

  一個是後門前方坐著的老爺爺,手邊放著根短扁擔,腳下放著兩個蛇皮袋子。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看不出有什麼,但從能看得出里面放著不少東西。

  一個是後排中間座椅上坐著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皮膚黝黑,身材壯實,神色里帶著體力工作者特有的那種堅韌,隔壁座位上放著健身房里常見的圓筒挎包,但包身略顯破舊,體積也不小,鼓鼓囊囊的。

  他一直沒有睡覺,也沒有看手機,但明顯看得出在走神。

  小哥還記得他,之前他被車上的乘客制服過幾次,每一次,這個中年男人都是“主力”,輕松就能把他這個年輕壯小伙給打趴下。

  他甚至還記得這男人用那雙有力的手臂將他死死壓制住的痛苦。

  第三個,是和他們隔著走道前一排坐著的花襯衫大嬸。

  這個大嬸看起來約莫四十多歲,身材瘦小,長相也很普通,就像是經常見到的那種家庭婦女。

  和大部分家庭婦女出門的原因一樣,她的腳下放著一個超市的那種大塑料袋,似乎是剛剛大采購回來。

  但因為她坐在外側,塑料袋放在里面的地上,大嬸的腿隔絕了小哥的目光,根本看不清那個塑料袋里面有什麼。

  就是這個大嬸,之前說著還要回家給家里人做飯,不方便耽誤時間給李詩情作證。

  由于肖鶴雲長得斯文,人又白淨,沒有幾個人對他走來走去表示不耐,甚至還有人好心問他是不是在找哪里下站,可以幫忙告訴他。

  小哥在車上偵查情況的時候,李詩情也在仔細觀察每個人的位置,努力回想每一次爆炸的氣浪是從哪個方向掀過來的。

  很快,熟悉的報站聲又響起來了,公交車緩緩靠往45路公交站牌,並打開了車門。

  這一次,並沒有人下車,卻有人從前門上了車。

  那人一走進車廂,正在車廂里溜達的肖鶴雲和在座位上向外打量的李詩情,身子齊齊一震!

  兩人瞪大了眼楮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第19章 第十二十三次循環
  上車的,是一個帶著黑色口罩、穿著黑色衛衣, 衛衣的兜帽還是掀起來擋住腦袋的男人。

  這人把自己打扮的密不透風就算了, 懷里還抱著個黑色的雙肩包。

  那口罩男一上車, 完全不看前面還有的空位,自顧自地走到了車子最後一排,找了個最角落的地方坐了下來,但是手里的雙肩包就沒放下來過, 一直抱在懷里。

  李詩情和肖鶴雲全程關注著他, 見到他在後排坐下來,肖鶴雲也連忙坐回了李詩情的身邊, 壓低了聲音激動地問︰

  “很可疑對吧?對吧?哪有人坐個公交車打扮的跟搶劫犯似的?我們上一站下車的時候這個人上來了嗎?他之前在不在車上?”

  上一次循環, 是兩人第一次正常到站停車, 那時候並沒有人下車, 由于公交車的車門是前門上,後門下, 所以他們下車後,也沒特意留意過有沒有人上車。

  “我沒注意上一站有沒有人上車。”

  李詩情那時候光顧著記車牌號,滿腦子擔心動作慢了車跑了,誰會回頭看一眼前面有沒有人上車?

  “不過, 雖然很可疑, 但是這個人確實是一直都在車上的。”

  “一直都在嗎?”

  小哥原本激動的心情, 因為李詩情的回答被潑了一盆涼水。

  “我記得我第一次抓色狼的時候, 他伸出頭看了一眼情況。”

  李詩情努力地回想著, “雖然沒看清楚, 但是我對他那個衛衣的帽兜有印象。”

  那男人額前的兜帽上有一雙倒豎的三角眼楮,仿佛一只怪獸在吊著眼楮看你。

  當時他伸了個頭出來,李詩情的目光正好掠過那兜帽,由于那人只是伸了個頭就縮了回去,所以其他的她是一點都沒看到。

  “那我怎麼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小哥搓著自己的下巴往回想,不肯錯過記憶里的每一個細節。

  “唔,我想想……我喊‘停車’被人制服的時候……”

  “沒有他。”

  李詩情接話。

  “後來我拿安全錘破窗,被人直接按地上的時候,呃……他出現過嗎?”

  小哥仔細想。

  “也沒有他,你是被車上幾個大叔按倒的。”

  說著說著,李詩情也開始覺得可怕起來。

  兩人不由自主的,一起回過頭去。

  這一眼看去,他們立刻就明白了為什麼之前沒有人注意到他。

  剛剛上車的口罩男坐在最後一排就算了,還靠在最內側,一般在那個位置,只要你自己不伸頭,誰也不會注意到那里還有個人。

  問題來了,正常人坐公交車,滿車都是空位,會不就近找個位置坐下,而是特意窩在沒窗的後排嗎?

  “我覺得應該就是他。”

  小哥不停緊張地回頭,附在李詩情耳邊說︰“你想想,你要是那個人,你也肯定不會選擇提前太久上車,時間越長,這一路上的變故就多了。你要想干這樣的壞事,最好是找個人少的地方上車,兩站之間的距離又遠、人流量又大。選上橋前的最後一站上車,車一開,連下站的機會都沒有,可不是他最好的選擇麼?”

  “我也覺得是他。”

  李詩情連連點頭,“你看,他帶著那麼大一個雙肩包,看著也挺重的,這種包不應該背在身後嗎?為什麼他要一直抱在懷里?就算里面有貴重物品,現在他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也應該把包放下來了吧?”

  她站起來飛速地看了後面一眼,坐下來後表情更驚恐了。

  “那包沒放下來,還在他腿上抱著。”

  “怎麼辦?我們去搶他的包?要是包里真有炸彈怎麼辦?”

  計劃歸計劃,兩個人還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人,李詩情緊張地直吞唾沫。

  “按照原計劃,我去制服那個口罩男,你去搶包!”

  眼鏡小哥也沒經驗,只能自己給自己加油鼓勁兒,“不過我們不能這樣去,你假裝和我吵架了,往後坐幾排,最好坐他旁邊。我等會上去把他按住了,你就立刻搶包。加油,我對你的演技有信心!”

  張無忌他媽都說了,女人越好看,越會騙人!

  此時車子已經開出公交站牌挺遠,時間不等人,李詩情想著總是要邁出這一步的,只好一咬牙站了起來,對著小哥翻了個白眼,罵了句︰

  “你有病!”

  他們兩個之前一直頭低頭竊竊私語,看起來活像一對小情侶,現在女孩子突然翻臉罵人往後跑,車里人也只覺得是小情侶吵架了,沒太大反應。

  李詩情假裝氣呼呼地跑到最後一排,找了個離口罩男最遠的位置坐下,一坐進去就臉靠著牆,做出生悶氣的樣子。

  口罩男見到李詩情直奔他這一排來了還挺緊張,身子下意識地往里面躲了躲,原本虛搭在雙肩包上的胳膊更是直接夾緊了,直到看到李詩情在離他最遠的地方靠著車壁坐下,那胳膊的動作才放松了點。

  雖然中間隔著個過道,但四舍五入就等于和“犯罪嫌疑人”近距離接觸了,李詩情看起來鎮定地在演戲,其實害怕到兩條大腿一直不自覺地在抖,哪怕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那腿還是抖個不停。

  為了怕口罩男發現自己發抖情況不對,她只好把手緊緊按在自己的大腿上,做出一副氣得發抖的樣子。

  期間,那口罩男好奇地看過她幾眼,但也只是幾眼,他明顯不想多管閑事,更不想和李詩情搭話,從頭到尾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勢。

  可憐李詩情顫顫巍巍的在後排左等右等,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小哥到後面來“按計劃行事”,可又從余光看到口罩男有要悄悄打開雙肩包的意思,急得重重一咳。

  “咳嗯!”

  隨著她這一聲重咳,前面坐著的小哥終于像是受驚地鳥那樣蹦了起來,硬著頭皮往最後排走。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他把頭壓得低低的,一副來認錯的樣子擠進了後排。

  車上不少大叔大媽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似乎覺得這對小情侶挺有意思。

  一進入後排,小哥緊張地推了下眼鏡,背對著口罩男,拼命對李詩情打眼色。

  李詩情微不可見地眨了眨眼。

  得到了李詩情準備好的回饋,肖鶴雲深吸口氣,猛然轉身,一下子撲倒了口罩男,伸出胳膊試圖地按住他的手。

  “我靠!”

  感覺到自己的包被小哥用身體壓住了,口罩男罵了一聲,像是突然被人捅了一刀似的,連臉色都變了。

  “李詩情,快!”

  感覺似乎有什麼人悶哼了一聲,小哥急得大喊。

  雖然按計劃做了,可他這是在和人直接沖突,肖鶴雲心里比口罩男還害怕,根本沒敢看對方的臉色。

  “啊!”

  然而還沒等李詩情找到安全拿出雙肩包的辦法,小哥就被巨大的力道一下子掀翻了出去。

  他被那口罩男惡狠狠地踹倒在地,連眼鏡都滾出去老遠。

  “你是不是有病!”

  口罩男前腳將眼鏡小哥踹開,後腳就緊張地要去開自己的包。

  “肖鶴雲,快,他要開包!”

  這下,輪到李詩情嚇了個半死,尖叫著上去奪包。

  車上的乘客已經被這樣的變故驚呆了。

  “後面怎麼了!”

  最前面,司機大叔听到了後面李詩情的尖叫,大聲吼著問情況。

  “有人搶劫!”

  口罩男邊護著自己的包,邊大聲喊。

  肖鶴雲艱難地在地上摸到了自己的眼鏡,站起身剛準備撲過去幫小姑娘,就被人從背後一把按住。

  “你干什麼!真無法無天了!”

  突然,車子不受控制地向右傾斜,所有人都嚇得不輕。

  “啊!油罐車!”

  坐在前排的乘客尖叫著。

  小哥驚恐地看向窗外,發現他們又到了那個熟悉的奪命十字路口。

  “轟!”

  公交車再一次撞上了油罐車。

  所有站著的人都被巨大的慣性甩得東倒西歪,小哥和李詩情更是直接摔倒在地。

  趴在地上,兩人絕望地抬頭。

  即使發生了這樣可怕的車禍,那口罩男依然緊緊地抱著他的包,隨著他一把打開背包伸進手的動作……

  熟悉的熱浪席卷了整個車廂。

  ——

  “我看到了!他開包伸手以後才炸的!”

  從爆炸後的虛弱和疼痛感中熬過去,兩個人又開始頭抵頭竊竊私語。

  “我也看到了,都發生車禍了他都還死死拽著自己的包!”

  李詩情也點頭如啄米。

  “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們先報警?”

  “別,還是得先看看包里有什麼,萬一里面不是炸彈,只是引爆器呢?我們重點是要找到炸彈和真凶,然後才能移交給警方,否則還要搭上警方的人。”

  一想到這個,小哥懊惱地拍腿。

  “哎呀,每次都太快了,我都沒看到從哪里炸的!”

  “那就再來一次。”

  李詩情一咬牙。

  “這次你先坐到後排去,他一上車我就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對他動手的時候我直接搶包!”

  “你去直面口罩男?會不會太危險?”

  肖鶴雲有些猶豫。

  “有什麼危險?最多不過一個炸!”

  說起這個,李詩情就有點恨鐵不成鋼,“還有,你說你怎麼回事?你拿身子壓著包,我要怎麼奪包?還有,你說你去制服對方,結果就是直接把人撲倒?”

  李詩情越說越生氣︰“知道的是抓壞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非禮呢!”

  “我,我那不是太害怕了嘛,滿腦子就是別讓他踫到包……”

  小哥尷尬地用手比劃著,“以前我都是勸架的那個,勸架的人不就是用身體格開雙方麼……”

  “那你到現在還沒被人打死,真是個奇跡。”

  李詩情翻了個白眼。

  說話間,車子再一次到站停車,李詩情用手肘一拐小哥。

  “快,你先去後排做好準備!”

  肖鶴雲被她拐得一激靈,貓著腰就去了最後排。

  李詩情緊張地直搓手,眼睜睜地看著口罩男再一次從前門上車,直奔後排而去……

  最後一排的小哥緊緊攥著雙拳,腦子里也在不停演練,思考著要從哪個角度、用哪個動作才能“一招制敵”。

  近了,更近了……

  眼見著口罩男向著後排越走越近,小哥心跳如擂鼓,雙拳也越來越用力……

  驀地,口罩男的腳步停住了。

  見到最後一排有人,他露在口罩外的眼楮里流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接著茫然地看了下四周,然後……

  在沒人的倒數第二排坐了下去。

第20章 第十三、四次循環
  看到口罩男不按理出牌,小哥立刻伸出頭望向李詩情, 滿臉都是求救之色。

  李詩情會是輕易放棄的人?當即就給了小哥一個手勢, 示意一切“OK”, 又晃了晃自己的手機,示意可以用剛剛交換的聯系方式聯絡。

  于是小哥愁眉苦臉地開始想,用什麼辦法才能協助同伴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

  然而他貧瘠的想象力完全無法想象該怎麼一下子制服一個成年男子,好在現代社會有時候不需要“絞盡腦汁”, 小哥實在想不出也就放棄了, 認命地打開百度、知乎、微博等所有能查的APP,開始搜索一個話題︰

  【怎麼才能一招制敵?】

  李詩情焦急地在座位上等候著他發出的“指令”, 畢竟這一次負責吸引別人注意力的是她, 要和“歹徒”直接接觸的也是她, 這種等候時間越長, 人就越緊張。

  過了好幾分鐘,小哥終于用“眼楮”學會了所有的訣竅, 給李詩情發出了一條短信。

  “我這邊OK了!”

  看到短信,李詩情立刻深吸口氣,立刻打起精神,還特意拿出手機照了照自己的臉, 覺得足夠“柔弱無害”, 才敢站起身。

  她堆起笑容, 往口罩男那里走去。

  感覺到面前有人, 一直抱著包的口罩男抬起頭, 充滿警覺地看著李詩情, 也不說話,渾身帶著一種被侵犯領地的不悅感,活似一只豎起尖刺的刺蝟。

  李詩情心口砰砰直跳,有點結巴地開口︰“我,我看你這件衛衣挺好看的,我男朋友要,要過生日了,想問問你在哪兒買的……”

  她也是沒辦法,情急之下,只能隨便找個借口,誰叫她只對口罩男的黑色帽衫有印象呢?

  在李詩情和口罩男搭訕的同時,小哥像只烏龜一樣,一寸一寸的移動著屁股,往口罩男身後的那個位置挪去。

  听到面前女孩的問題,口罩男愣了一下,大概是沒覺得自己的衛衣有哪里好看,但還是眼神古怪地吐出兩個字︰

  “淘寶。”

  完了,聊不下去了……

  李詩情瞬間就明白了面前這個是完全會把天聊死的鋼鐵直男。

  “那個,你這個包也挺好看的,是特意為你的衣服配的嗎?”

  人家沒認真接她的話,李詩情也只好硬著頭皮尬聊。

  一提到包,口罩男的眼神明顯有些不自然,抱著包的動作也更謹慎了點,只皺著眉頭,不願說話,滿身寫滿了“我不想聊這個話題”。

  他的眼楮甚至開始瞄車上其他還空著的位置,似乎像是再說“她要再不離開我就再換個位置好了”。

  與此同時,在最後一排悄悄挪位置的肖鶴雲也終于抵達了“終點”,悄悄對著李詩情伸出了一只手臂揮了揮。

  李詩情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啊”了一聲指著前方的車門,突然喊了一聲︰“看,那邊是什麼東西!”

  “啊?”

  口罩男茫然地抬眼,剛一放松,就覺得有一條手臂從後方繞上了自己的脖子。

  “ !”

  小哥已經從後座上跳了起來,用一只手臂死死勒住口罩男的脖子,再用另一只手卡住自己的胳膊固定,將他困在座位上,驚惶無措地提醒同伴︰

  “快快!動手!我不想出人命的!”

  然而還不等李詩情伸出手,那口罩男就自行掙開了小哥的“殺招”,非但掙開了,還順勢一把拉過他的胳膊,狠狠地一個反扭。

  “啊痛痛痛痛放手!”

  肖鶴雲整個人用一種怪異的姿勢倒貼在前排的座椅後背上,疼得滿頭都是大汗,痛苦到大聲叫喚。

  李詩情也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伸出去的手竟嚇得縮了回來。

  口罩男狠狠地瞪了李詩情一眼,倒沒有對她出手,卻把肖鶴雲扯到身前,對著他臉就是一拳。

  “呃啊!”

  小哥捂住劇痛的鼻子彎下腰,眼鏡被再次打飛了出去。

  “後面怎麼回事?!”

  前方開車的司機又一次詢問情況。

  “有人搶劫!”

  口罩男捂著自己的包,大聲喊,“還是一對雌雄大盜!女的分散注意力,男的要強行搶我的包!”

  我靠!這叫什麼事!

  事情發展到現在,李詩情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不想了,也不指望肖鶴雲了,撲上去就去搶包。

  從地上爬起來的肖鶴雲見李詩情這樣,總不能讓她一個小姑娘自己拼命啊,也撲上去幫忙。

  眼見著“犯罪分子”如此囂張,車上原本不願管這事的乘客被引起了眾怒,只听得車子中間那滿褲腰鑰匙的大叔一聲暴喝,車中五六名乘客一擁而上,齊齊制服了正欲“逞凶”的雌雄大盜李詩情和肖鶴雲。

  當兩人的臉被“熱心群眾”按在車壁上、從背後感受到熟悉的熱浪時,李詩情的耳邊似乎還回響著小哥不甘地控訴。

  “他怎麼能掙脫呢!他怎麼可能掙脫呢!”

  ——

  “他怎麼可能掙脫呢?我明明用的是格斗冠軍教的裸絞鎖喉!”

  從死亡的陣痛中過去,深受打擊的肖鶴雲還在座位上神經質一般地比劃著。

  “我這只手繞過他的脖子了,另外一只手抵了後腦勺啊!”

  他左手擺,右手繞,看向李詩情的眼神好似很像在她身上再試一次,最終那躍躍欲試的心被李詩情惡狠狠地一個眼神制止。

  “你還想在我身上試?嫌臉在地上沒貼夠是吧?”

  “兩次了!連包毛都沒摸到一根!”

  李詩情煩躁地說。

  “我在這里要糾正你一個說法,包是沒有毛的,那個包是一個防雨布做的包,理論上講,你應該說,連包布……”

  “你再說?!”

  女孩做出了一個“鎖喉”的姿勢,嚇得小哥連忙不敢再嗶嗶了。

  “我覺得我們要換個方案,我們還是智取算了。”

  李詩情顧及小哥的自尊心,沒有直接說他“不行”,壓低了聲音商量︰“要不我們換個思路,等他上車的時候,你悄悄把腿伸出去,等把他絆倒了,我們再過去奪包?!”

  “萬一不小心引發了爆炸裝置呢?”

  小哥連忙搖頭,小聲說︰“我覺得還是我的計劃更行得通,我來制服,你來……”

  眼見著同伴的眼神越來越凶惡,小哥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直至微不可聞。

  “你來制服?”

  李詩情被氣笑了,捏著嗓子吼︰“我本來不想說的,你還有臉跟我喊‘動作快點,會出人命’?沒錯,是,是差點出人命了,不過是你差點出了人命!”

  有一秒鐘都不到就被掙脫開的“鎖喉”嗎?

  她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還有,你眼鏡飛了看不見也不能亂抓吧?我和你一起去撲包,我都已經沖到人家懷里了,你把我的頭發當包抓了,硬把我從人家身上扯下來!眼瞎就不要幫倒忙啊!”

  說到這個李詩情就是一肚子火。

  “我這麼明顯的馬尾辮,你也能抓錯?”

  在“制服嫌疑犯”這一點上,肖鶴雲確實理虧,次次拉後腿,所以也只能像是只落了水的鵪鶉似的,乖乖地听訓,只是在特別委屈的時候,還是不免嘀咕幾句。

  “我這不是近視加散光嗎?你們這些眼楮好的人根本不理解我們的痛苦……”

  他這可是八百度近視,這度數是一百米以內男女不分,一百米以外人畜不分,再加上慌亂,抓錯了不很正常嗎?

  “那個裸絞鎖喉,我發誓我真看會了!”

  眼楮會了手也會了,可不就是會了!

  “我打不過他正常啊,我以前只打過電腦,沒打過人啊!而且他力氣那麼大,一定是個練家子,要不然就是我的身體因為不停循環變虛弱了!”

  總之肯定跟他“弱雞”沒關系!

  “我比你還多幾次呢!”

  一件事反復做反復做都做不成功,李詩情暴躁到想跳腳。

  “你要不同意智取我們就反著來,我去制服他,你來奪包!”

  “那,那怎麼好意思……”

  小哥扭捏著一推眼鏡,“那還是,還是智取吧。”

  要是他沒制服住,被個女孩子制服了,那不是更丟臉?

  “所以你跟我爭什麼呢?”

  雖然同伴已經同意了他的意見,李詩情還是忍不住吐槽。

  她這個同伴每次都能把計劃詳細列出一二三四五,也每次都能把計劃莫名弄砸一二三四五,簡直要瘋!

  雖然決定了要“智取”,但考慮到一個人不保險,于是小哥和李詩情商議了下,還是分散坐開,隔著一個走道坐到兩邊,這樣無論口罩男往哪邊倒,都可以趁機搶下包。

  緊張地溝通完畢,車子又一次在熟悉的報站聲中停下,口罩男再一次抱著包上了車。

  李詩情和肖鶴雲緊張地盯著口罩男……的腳下,眼楮一眨也不眨地注意著他腳下的每一處落點,肖鶴雲甚至已經在計算著他步伐的節奏和邁出的距離,在心里飛快地估算起要走多少步才能到他這個位置。

  他悄悄準備起自己的腳,在數到第七次時將它伸了出去。

  正常走路的口罩男沒注意腳下多了個東西,突然感覺到腳下多了個東西,他身子果然晃了一下……

  【成了!果然精密的計算才是成功的基礎!】

  小哥在心中驚喜地大叫。

  “啊!”

  然而下一刻,一陣劇痛就從他的腳趾傳來。

  “啊對不起!抱歉沒看到你的腳!”

  口罩男沒被腳底下多出來的腳嚇到,反倒被小哥的慘叫嚇得身子一抖,朝著相反的方向倒了下去。

  一旁坐著的李詩情眼疾手快,腰一彎手一拽,就把小哥手里沒拿穩的包扯了出來。

  直到那個沉重的包到了手里,李詩情還覺得有點不真實。

  “就這麼簡單……就得手了?”

  她心中不敢置信,但反應卻很快。

  見口罩男還沒反應過來,她貓著腰從口罩男腋下鑽過,抱著包就往車頭跑,邊跑邊喊︰

  “大叔你別看我們,我們沒事,你注意右邊路口的摩托車!”

  “喂,你干什麼!”

  口罩男見有人把他的包搶了,臉色一下子變了,扭頭就要追,卻被小哥伸臂擋住。

  “我跟你拼了!”

  小哥見到李詩情果然搶到了包,情緒一下子振奮起來,什麼都不管了,朝著口罩男的身上就撲了過去。

  “你今天什麼都別想做!”

  “哪里來的瘋子,靠!你干什麼!”

  口罩男被小哥一個熊抱,差點沒栽倒在地上,靠手抓著座位靠背才沒倒。

  “李詩情,開包!”

  小哥狂吼!

  “不要!”

  原本還怒火中燒的口罩男臉色大變,脫口而出。

  然而他的喝止已經晚了,李詩情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唰”地一下拉開了他的雙肩包拉鏈,使勁地把包口拽開。

  等看到里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她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

  被外套裹著的小貓崽感受到外面的光亮,從袋口好奇地往外張望,歪著頭發出一聲既乖巧又縴細的……

  “喵?”

第21章 第十五次循環
  雖然只是匆匆一眼, 李詩情也看得出這是一只狀況不怎麼好的幼貓,不但長得瘦弱,聲音更是虛弱,毛發還帶著流浪貓特有的髒污, 只一雙大眼因為太瘦而越發顯得圓潤水亮,襯得楚楚可憐。

  就連剛剛還滿身尖刺的李詩情,在看到這樣的眼楮後都不由自主地柔軟了下來, 動作輕柔地又闔上了包袋, 小心地抱著背包, 以免它從袋子里跳下去跌傷。

  和剛剛上車的口罩男動作一模一樣。

  另一邊,口罩男和眼鏡小哥的“爭斗”, 以小哥單方面被毆打的鼻青眼腫告終, 小哥在看到貓頭露出來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全部的斗志, 發出了不甘地控訴︰

  “你包里裝的是貓干嘛要搞得這麼小心翼翼!”

  “你管那麼寬干什麼!怎麼,我包里沒有貴重物品還對不起你們了?”

  口罩男卻明顯的誤會了他這話的意思,更加火冒三丈。

  他甩開眼楮小哥,三兩步奔到了車前,從李詩情手里硬生生拽走了自己的包, 並沒有因為她是女人而客氣半點。

  不,也許已經客氣了,至少他沒有對她動手。

  車上的乘客親眼見了這一出鬧劇,也跟著議論紛紛。

  “看著也漂漂亮亮年紀輕輕的,怎麼做這種事喲……”

  “大白天在公交車上搶東西,太沒王法了吧……”

  “不過這年輕人帶貓上車也不對吧?寵物就不該帶上公共交通, 萬一有人對動物毛發過敏怎麼辦?”

  李詩情和肖鶴雲因為這烏龍的誤會,被說的弄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口罩男被揭穿了帶貓上車後,對是對這兩人不滿,尤其車上已經有人開始議論“公交車不能帶寵物上”了,更是滿肚子邪火。

  明明他只要抱著撿來的小流浪貓好生生坐一站就下的事兒!

  這氣一出,再一想兩個搶劫犯還滿臉無辜地站在那,好似真是一場誤會的樣子,他越想火越大,在李詩情和小哥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就掏出了手機。

  “喂,110嗎?我要報警。”

  口罩男剛剛播響電話,就滿意的看到了剛剛搶他包的同伙四眼田雞男臉色大變。

  現在知道怕了?

  該!

  “不要!”

  李詩情一看到他在報警背後就是一涼,大叫著懇求︰

  “千萬別報警!”

  一旦報警就會……

  “對,我在一路45路公交車上,馬上要上橋了,車里有兩個搶劫犯,剛剛搶走了我的包。是的,他們還在車上,請盡快派人來……”

  轟!

  熟悉的熱浪席卷了整輛公交車,所有人再一次粉身碎骨。

  ——

  “我們只是在一個嫌疑人的身上就浪費了四次循環,要按這個效率找下去,時間搞不好一直要退到底站。”

  從負面狀態里擺脫出來,看著車窗後方隱隱可見的又一個站牌,李詩情心里一陣發涼,打了一個哆嗦。

  “現在快倒退到港務新村站了,如果一直倒退下去,會發生什麼?”

  這條公交線一共有十七站,李詩情和肖鶴雲都是在首發站上車的,首發站在高校和創業公司扎堆的高科區,大部分人都是從這里上的;

  其中,圓都廣場是高科區的商業綜合中心,住在高科區的人平時購物休閑基本都在這里,也是下車人數最多的一站。

  至于後面的港務新村、沿江東路站,上車的大多就是為了去江北的老城區。

  港務新村站是上橋前的倒數第二站,也是這條線上有大規模居民區的區域,由于周邊小區房齡老,租房的價格就非常便宜,很多剛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和外來務工人群都住在這里,後面的沿江東路站就屬于人比較少的站了。

  李詩情坐這條線無數次,肖鶴雲卻是剛來這個城市工作沒多久,平時連門都不出,這條公交線都沒坐幾次,對線路也不太熟,听李詩情這麼一介紹,也開始心中直犯怵。

  從現在他們一直循環的情況來看,就仿佛老天爺要給他們機會似的,不停地“送”時間給他們,從李詩情第一次“醒來就炸”到現在可以“正常停站下車”,中間時間足足差了二十幾分鐘。

  可誰也不知道這時間一直“倒退”下去會如何。

  如果一直循環到了底站他們都沒有制止爆炸發生呢?

  到時候,他們還能往哪兒倒退?

  萬一根本就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美好,假如循環真有次數,誰知道他們“浪費”掉的會不會就是最後一次求生的機會?

  兩個年輕人都不是笨蛋,稍微想一想就想到了其中的可怕之處,原本就緊繃的狀態現在更加沉重起來。

  “接下來,我們務必要一擊得中,不能再浪費我們的時間了。”

  李詩情想著小哥之前被“口罩男”打成那副鼻青眼腫的樣子,心塞地說︰“如果力取不了的,盡量使用‘智取’。”

  “行。”

  肖鶴雲一邊答應著,一邊滿是慶幸地擦著自己的眼鏡,“虧得每次循環所有的一切都還原,不然我就得瞎著過了。”

  “這難道不是更可怕嗎?”

  李詩情的聲音一下子陰沉下來。“我們的身體、我們的狀態,似乎每次都能復原,包括你壞掉的眼鏡,和我們餓得咕咕響的胃。”

  “可我們每次感受到的痛苦和每次循環前的虛弱又是真的,那我們究竟是以什麼方式在循環?如果只是……”

  “好了,別說了!”

  肖鶴雲擦著眼鏡的手一顫,連忙中斷了她的揣測。

  他拍了拍同伴的手,安慰著她,同時也安慰著自己︰“別想那麼多,想的越多越庸人自擾,我們現在應該想的是如何找到真凶、排除危險,從這個循環中出去。”

  李詩情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雖然心情沉重,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一次他們清醒的時間是在13點20分,剛剛駛出倒數第二站港務新村站不遠,好處是這一次時間離預測的爆炸時間13點45分還有二十五分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寬裕,壞處是他們到現在還沒找到犯罪嫌疑人和爆炸物在哪里。

  由于上一次的失敗經歷太過“慘烈”,這一次他們決定從一個比較“好下手”的對象身上找回信心。

  “就那個老爺爺吧。”

  李詩情再三打量後,決定下了人選。

  “雖然我覺得這個老爺爺看起來是最沒危險的,但他帶的行李比較大,最好還是要排除一下。這次我去轉移他的注意力,你負責把蛇皮袋拖走,沒問題吧?”

  “放心吧!”

  小哥一握拳,做出個“不用擔心”的動作,“我打不過那個戴口罩的,總不可能連個老頭都搞不定吧?”

  商議完了對象,兩人說干就干,李詩情站起身在車子里晃蕩了一會兒,在老爺爺對面那個沒人坐的位置坐了下來。

  公交車行駛的很平穩,但這個老爺爺像是大部分帶著行李的長輩那樣,一直都沒有選擇打個盹,而是睜著眼看著窗外的路,基本也不會和車里的其他乘客有任何眼神交流。

  所以當李詩情和他搭話時,他還特別吃驚。

  “爺爺,我看您帶的東西挺重啊,您一個人提得動嗎?要不要人幫忙?”

  李詩情說了兩遍,他才意識過來是在和他說話,茫然地把目光轉過來,指了指自己。

  “你和我說話?”

  “對啊。”

  李詩情擠出一個笑容,“我看您這袋子挺大的,東西又多,你一個人背會不會太辛苦了?”

  “不會不會,做習慣了。”

  老爺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驕傲地說,“你別看我年紀大,力氣一大把,就這兩袋甜瓜一根扁擔就挑回去了,根本不用人幫忙。”

  “哦,爺爺是賣甜瓜的嗎?我最喜歡吃甜瓜了,能不能賣我一個?”

  李詩情一听是甜瓜心就定了一半,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決定想辦法看一看。

  “你這小姑娘心腸真不錯,是不是擔心我賣不掉啊?哈哈要是以前我肯定送你一個,今天不行喲。”

  老爺爺看著李詩情的表情,活似她是那種“站在馬路邊撿了一分錢要急著交給警察叔叔“的小孩,既溫柔又和藹。

  “這些甜瓜,都是江北一個水果攤老板定的,我現在就是去送貨的,人家店里要多少個,已經約好了我就得給多少個啊。”

  李詩情見他不願意打開蛇皮袋,有些犯難。

  她和大部分受到尊老愛幼教育的年輕人一樣,要是遇到蠻橫的老人還好,遇到這種和藹可親的,完全厚不起臉皮硬要看看人家蛇皮袋里帶著什麼。

  “現在這世道啊,還是好人多。”

  老爺爺一打開了話匣子,便開始嘮嘮叨叨,“我種了這麼多年甜瓜,現在買的人越來越少,年輕人都不愛吃甜瓜啦。現在西瓜一年四季都有,哈密瓜比甜瓜更甜,誰吃本地這種小甜瓜呢?那個水果攤的老板知道甜瓜不好賣,還經常找我進貨,就是擔心我日子過不下去……”

  李詩情尷尬地看了眼小哥,催促他想想辦法。

  那老人還在絮絮叨叨︰“你這娃娃也是好心人,不過我老頭子有手有腳,只要還干得動活兒,肯定不至于吃不上飯,做活兒也是習慣了,一天不做還全身不得勁兒,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我……”

  “我還沒見過本地小甜瓜什麼樣呢,爺爺你給我開開眼吧!”

  眼見著公交車又在報站,李詩情還磨磨蹭蹭半天“下不了手”,肖鶴雲也急了,動作表情都略顯浮夸地走上前來。

  “我看一下就還給你啊!”

  說完,他就蹲下身,硬從人家腳底下扯走了蛇皮袋。

  “你干什麼!”

  老爺爺見東西被人拿走了,吃了一驚,抄起靠在車窗上的短扁擔就站了起來。

  小哥倒是成功把蛇皮袋拖走了,可到了要抱走的時候又出現了問題。

  那老爺爺說的一點都沒錯,沒一把力氣的人還真提不動這個袋子,小哥用了吃奶的勁兒都沒把袋子抱起來,只能拖著跑。

  這一拖,老爺爺心疼的半死,追過去就死死拽住了袋子。

  “小心我的瓜!我不給你看你也不能硬搶啊!”

  肖鶴雲一手拽著袋子防止被老爺爺上手,一手想打開袋口,可繩子扎得太緊根本就打不開,急得滿頭大汗,死死都不松手。

  “你怎麼能硬搶別人東西呢!”

  對待小哥這樣行為的人,老爺爺可沒什麼客氣,“這都是什麼人哦,無法無天了,你要再不松手我不客氣了!”

  此時正好到了沿江路東站,帶著口罩的抱貓男上了車,見到車里這個樣子,又听到小哥搶人家老年人的東西,路過時還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好多人上來勸小哥松手,李詩情也借著“勸架”的理由跑上去摸了蛇皮袋幾把,發現里面確實是圓滾滾的物體,敲起來還有脆響聲,八成真是瓜,于是對小哥使了個眼色。

  小哥領會了李詩情的意思,手下意識地一松……

  “哎喲哎喲小心我的瓜!”

  拉扯中失去重心的老爺爺跟著一大袋子瓜重重跌落在地,袋子里的瓜應聲而破。

  黃綠色的汁水順著蛇皮袋的縫隙流了出來,很快就沾染出一大片濡濕的痕跡。

  與此同時,屬于甜瓜的那種清甜香氣也隨著瓜體的破裂縈繞在車廂里,甜香四溢,再次用事實證明了這位老爺爺確實沒有嫌疑。

  但情況已經完全不受控了。

  “作孽喲!我好好的瓜就這麼沒了!”

  見到自己的瓜被人“毀”了,老爺爺扁擔一丟,摸著自己的後腰又在哀嚎。

  “哎喲,我的腰!”

  小哥手足無措地爬起身,連忙去掏口袋。

  “爺爺你別哭,別哭,這些瓜多少錢,我賠給你,我雙倍賠償給你!”

  “老爺爺你沒事吧?”

  李詩情連忙去扶他,“你的腰怎麼了!”

  “這是賠錢的事兒嗎?我跟人家做了這麼多年生意,該多少是多少,從來沒有錯過一次,你這是害我!你這是害我丟了名聲啊!我的腰,哎喲我的腰!”

  老爺爺嗓門大,惹得司機也頻頻回頭。

  “後面怎麼了?老人家,你沒事兒吧?”

  “司機大叔你別回頭,好好開你的車!”

  小哥見大叔又往後看,嚇了個半死,連忙吼。

  “你這小伙兒,還挺橫啊!搶人家東西打了人,還敢威脅司機只管開車!”

  腰帶上別著一串鑰匙的老大爺再一次“行俠仗義”,振臂一呼。

  “司機,別听這小伙子的,把車開到派出所去,看他還橫不橫!”

  他打人?

  他只是松了手……

  肖鶴雲剛一委屈,就發現了哪里不對,驚慌失措地回頭。

  “司機,別听他們的,我沒有……”

  “老人家你腰怎麼了?別動他,可別傷了筋骨,是不是要打120?”

  “打什麼120,先打110,別讓人跑了!”

  “對對對,欺負老年人,就該讓他吃次教訓,快報警!”

  “把車開到派出所去!”

  “老爺子你別生氣,我這就幫你打報警電話,警察會幫你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不!”

  不不不不不!

  轟!

  爆炸身中,李詩情和肖鶴雲絕望地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好一對吃(廢)瓜(柴)青年。

第22章 第十六次循環
  李詩情和肖鶴雲再一次清醒, 是被港務新村到站的報站聲驚醒的。

  听到報站聲, 小哥掙扎著掏出手機看了眼。

  13點15分。

  這一次清醒的時間點非常湊巧, 正好是港務新村這一站上下車的時候。

  兩個年輕人虛弱的狀態還沒有完全解除,雖然知道車子到了站, 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車上好幾個陌生的乘客下了車。

  這一站下車的足有七八個人, 等車里的乘客一下車,車廂里就空蕩了不少。

  下車的乘客走了大半時, 提著包的健壯大叔上了車。

  之前一直被放在座位上的健身包現在被他單肩挎著,里面似乎塞得鼓鼓囊囊, 連他的身子都不自覺的傾斜了一點。

  大叔上車後, 左右環顧了一下, 最後選擇一個沒人的位置坐了下來, 之後便和李詩情記憶里的那樣, 將那個大包放在了靠窗的內側座位上。

  緊跟著上車的,就是那個手里提著大塑料袋的大嬸。

  之前那個塑料袋一直放在她腳下, 還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現在這大嬸提著袋子上車, 任何一個人一眼看去, 都能看得出那個袋子特別沉。

  也因為袋子里面的東西重, 所以不得不用兩層超市的那種加厚塑料袋兜起來, 以免兜到一半袋子破了, 算是一種“雙保險”。

  他們看著大叔和大嬸在原本的座位上坐下,連腳下和手邊行李的位置都放在一模一樣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們是在這一站上車的?”

  兩人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車里有人正常上下, 都吃了一驚。

  然而明明是新的發現,卻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這種周而復始的經歷讓李詩情和肖鶴雲都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從“虛弱”狀態里恢復正常,兩人看著已經漸漸遠去的公交站牌,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你先休息會兒,我四處看看。”

  小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站起身從座位里出去,在車廂里四處晃了晃。

  等他看了一圈坐回來,李詩情壓低了聲音問︰

  “你干嘛呢?”

  “我在看,之前下車的乘客,有沒有人丟什麼可疑的東西在車上,或者有沒有人偷偷藏起什麼東西。”

  小哥回答,“不過還好,沒看到什麼可疑物品。”

  公交車這種開放的空間,有什麼奇怪的東西留在車上絕對是一目了然,這麼多人上下,根本沒辦法藏,除非是車上有人接應。

  “我估摸著也不太可能是團體作案。如果這件事是由某個組織緊密策劃的,那一定是有什麼訴求,比如控制人質索要贖金什麼的,沒理由那冒著那麼大風險就為了炸一部沒幾個人的公交車。”

  這個問題李詩情早就想過了。

  “而且我們被警方那麼盤問,說明這之前這之後都沒有什麼組織提出過任何要求或對此事負責,多半是報復社會的可能性比較大。”

  然而比起有組織有預謀的爆炸案,這種完全弄不清過程和動機的不可控行為更加可怕,至少李詩情和肖鶴雲兩人除了知道犯罪分子一定在車上,到現在也沒摸到什麼頭緒。

  “那就接著查!”

  小哥深吸口氣,不露痕跡地打量這一站上車的健壯大叔和穿著花衣的大嬸。

  “那我們下一個目標就定……”

  肖鶴雲的視線從大叔隆起的肱二頭肌和發達的背肌上掃過,目光猛地一縮。

  “就定大嬸吧!”

  “啊?”

  李詩情一愣。

  “你看那個大叔,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隨便搭訕肯定適得其反,反而會讓他警覺性更高;你再看看他那個身材,那個皮膚,明顯是做慣了體力活兒的,力氣肯定不小,硬搶也搶不下來……”

  小哥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正兒八經地解釋,“而且,他那個包的位置放在內側,你不可能在不動手的情況下越過那個大叔拿到那個包,但是真要和他動手的話……”

  他干咳了一聲。

  “……我覺得我們大概率不是他的對手。”

  李詩情看了看那個大叔的長相身材,再看了看那個健身包的位置,不得不承認小哥說的有道理。

  但是……

  “其實你就是不想再挨打了吧?”

  李詩情偷笑著,“你不用解釋那麼多,我能理解的。”

  “我這是給出最有效率的方案!”

  口氣挺硬,小哥的表情卻明顯惱羞成怒了,“一共就四個可疑人物,用排除法,如果大嬸也沒什麼可疑的地方,那就只剩帶包大叔了。在這種情況下,‘拼命’才有價值……”

  “好好好,有效率有效率,那我們還是老規矩,先智取。”

  李詩情從善如流地附和。

  兩人觀察了一下方位,那個大嬸就坐在他們右前方,中間隔著一條過道,從他們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她的一個後腦勺,沒什麼搭訕的可能。

  而那個巨大的塑料袋就放在她腳邊的空地上,真要用搶的,她完全不必彎腰就可以一把抓住袋子,硬搶的可能性也不大。

  “你鬼點子那麼多,快想一個。”

  小哥催促著。

  李詩情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想到了一個不怎麼高明的餿主意。

  “有個爛理由可以用用看。死馬當活馬醫,我去試試,你見機行事!”

  “什麼辦法?”

  小哥問。

  “哎呀你別管,我去試一下,不行就回來。”

  說完,李詩情貓著腰三兩步跑到了前方那個大嬸面前。

  說起來,李詩情對這個大嬸並不算陌生。

  她第一次“抓色狼”時,因為這個大嬸離她最近,她當時懇求她和自己一起下車去作證,然而卻被這個大嬸以“趕回家做飯”的理由拒絕了。

  後來幾次車上出事,這位大嬸既沒有幫腔,也沒有出手幫忙,顯然和那個口罩男一樣,是個不愛多管閑事的人。

  所以對這樣的人能不能“上當”,李詩情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那個……”

  “你有什麼事嗎?”

  見到這個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扭扭捏捏不好意思開口的樣子,這位身材瘦弱的大嬸終于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

  見大嬸有理會自己,李詩情眼楮一亮,貓著腰擠到她身邊,和她的身體貼得非常近,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問︰

  “阿姨身上有沒有帶那個?就是例假來了用的那個?我例假突然來了,可是身上沒帶要換的東西。”

  她嘴里雖然問著這麼“無厘頭”的問題,眼楮的余光卻悄悄地盯著這大嬸腳下的袋子。

  透過塑料袋層層的包裹,她隱約能看見里面是一個較大的鐵灰色物體,而且還有一個長柄伸出了袋口……

  嗯?還有個柄?

  李詩情納悶地猜想能是什麼。

  “哎小姑娘別貼我貼的這麼近!”

  那大嬸明顯不習慣有人靠近自己,伸出手把她往外推了推,冷著臉搖頭,“我沒那個東西,你找別人問問,我都多少年沒來過例假了!”

  大嬸拒絕的一點都不委婉,非但不委婉,嗓門還不小,壓根沒有保護一個“羞澀”的少女微妙的自尊心的意思。

  虧得李詩情是演戲,否則就這一嗓子,怕是就要羞死。

  其實即便是演戲,李詩情多少還是有點發窘。

  車里不少人還是听到了大嬸的那一聲“例假”雲雲,尤其是正坐在位子上準備“見機行事”的小哥,更是當場就傻了眼,偷偷看著李詩情,滿臉都是無奈。

  她都用這種理由去“搭訕”了,他還見哪門子的機行事喲?

  總不能跑上去說自己有吧?

  “你怎麼還不走?”

  大嬸見李詩情得到了拒絕卻還沒走,皺著眉嫌棄地看著她,“你別一直站在這兒!”

  “那大嬸,衛生紙你總有吧?面巾紙也行啊!”

  李詩情不肯放棄,硬著頭皮在原地站著不肯走,小聲地懇求著︰“隨便拿點紙巾什麼都行啊,我下一站就下車,要弄到衣服上我真沒臉見人了。”

  說著說著,她蹲在這位大嬸的腳下,雙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阿姨幫幫我,這個你也知道,憋不住的!”

  “你這孩子怎麼臉皮這麼厚呢,都說了沒有!”

  大嬸一見她蹲下身不肯走臉色就變了,半站起身掃了一眼車廂,見車子里除了自己,還真沒什麼年輕一點的女人,臉色更黑。

  “下一站你趕緊下車吧!”

  因為蹲著身子,李詩情離那個塑料袋包裹的物體更近了,幾乎到了伸手就能踫到的地步,于是她一咬牙,選擇鋌而走險。

  “大嬸,我不信你沒帶紙,你就讓我看一眼,沒有就算了!”

  她快速地丟出這句話,隨即,一把抓住了那個塑料袋,往自己的方向扯開!

  “你干什麼!”

  見李詩情要翻她的塑料袋,那大嬸慌得聲音都變了,抬腿就是一腳,毫不留情地將李詩情踹開。

  “哎喲!”

  李詩情根本沒想到大嬸會上腳踹,被踢得往後栽倒,原本扯了一半的塑料袋也沒抓住。

  她重重地栽倒在過道里,腦袋撞得“ ”地一響。

  “你這人怎麼回事!怎麼踢人呢!”

  一直緊盯著前頭的肖鶴雲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驚得跳了起來,飛奔過去要扶她。

  然而有另外一個人,比他的動作更快。

  “小姑娘,沒事吧?”

  和花衣大嬸同一站上車的那個帶包大叔,將摔倒的李詩情扶了起來。

  這一下摔得不輕,李詩情捂著後腦勺齜牙咧嘴。

  “沒,沒事……”

  看到扶自己起來的是另外一個“嫌疑人”,李詩情慌了,結結巴巴地回答,“就,就只是摔了一下……”

  見著小哥擔心地湊了過來,她對同伴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擔心,目光卻不露痕跡地掠過了正緊張地攏起塑料袋口的大神。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也足夠她看清楚了。

  那袋子里,裝著一個鍋。

  一個有把手、又高又厚實的鍋。

  作為一個要趕著回家做飯的家庭主婦,帶著一個鍋似乎沒什麼不對勁的,李詩情腦子里閃過了什麼,一下子沒抓住,只能硬著頭皮和“嫌疑人”大叔道謝。

  “大叔,謝謝啊。”

  “沒什麼,現在的人啊,哎……”

  穿著樸素的大叔確實如同小哥猜測的那般不善言辭,即使對踢人的大嬸有著不滿也不好直說什麼。

  眼見著李詩情道了謝要走,他猶豫了一會兒,喊住了她。

  “誒,小姑娘,你等會兒……”

  李詩情和小哥心里一驚,頓住了腳步。

  只見他扭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把放在旁邊位置上的大包拽了過來,竟就這麼當著他們的面放在了隔壁的位置上,彎著腰翻找了起來。

  “小姑娘是要衛生紙是吧?我這里有。”

  他在前面坐著,隱約听到了幾句對話,再加上剛剛那一聲“例假”什麼什麼的沒特意壓低了聲音,大致也能猜到小姑娘是找那個中年婦女要什麼。

  李詩情和小哥都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徹底懵了,瞪大了眼楮看著大叔就這麼大喇喇地在他們面前翻著包。

  那包里並沒有他們猜測的炸彈,而是放著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雜物,有衣服、有塑料袋裹著的幾雙帆布鞋,肖鶴雲甚至還瞥到了一個碗,好似這個大叔已經把所有家當全部塞到了里面的樣子。

  “我走的時候什麼都帶上了,我記得還有一包沒拆封的紙,啊,找到了,在這里!”

  他從包里翻出一包“心想印”抽紙,“上次吃飯時候沒拆封,反正也付了錢的,我就帶回去了。小姑娘你放心用,沒開封,干淨的!”

  李詩情訥訥地道過謝,從大叔手里接過了紙,全身發涼地跟著小哥一起回到了座位上。

  “不是口罩男,不是賣瓜老爺爺,不是帶包大叔,那就是,是那個,那個……”

  小哥說得舌頭直打架,精神狀況也沒比李詩情好到哪里去。

  之前因為大叔長得太健壯,他們直接跳過了大叔,先嘗試著排查大嬸,本來是報著“排除法”的心思,準備先從看起來簡單的人著手的。

  可現在誤打誤撞,他們沒用任何“智取”和“力取”的法子,就看到了好心大叔包里的東西。

  如果用小哥所說的“排除法”,那答案就只有……

  “我想起來了,那樣子的東西是什麼。”

  李詩情一把抓住了小哥的手,手心里一片濡濕,冷汗淋灕。

  她目光驚恐地望向同伴,將他的手越攥越緊。

  “她帶著一個高壓鍋!”

第23章 第十七次循環
  上一次正常下站時, 李詩情和肖鶴雲曾討論過, 在公交車這種地方,外部是藏不住炸彈的,無論你是放在座位底下還是放在隱蔽之處, 因為乘客的流動性,突然多出個東西很容易被發現。

  考慮到之前一喊就炸, 這種炸彈隨身攜帶的可能性最大。

  李詩情和小哥也曾推測過如果炸彈太小會不會比較隱蔽的可能,最後都被推翻了。

  首先,這麼多次爆炸里, 即使除去意外撞油罐車的幾次,其他幾次也都是“尸骨無存”,至少李詩情和肖鶴雲曾經站在車頭過,依然還是被炸成了渣渣,這樣的爆炸範圍, 就決定了它不可能是一顆微型炸彈。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但是從車上並沒有人聯系警方、也沒有人向社會索要贖金的情況上看, 基本就可以排除掉團體作案的可能,畢竟怎麼看這疑犯大概率連自己都炸死, 說是報復社會的可能絕對要大于為了金錢犯罪。

  何況炸彈這種東西也不是那麼好弄到的,又不是鞭炮,還分各種型號和花型。

  再換個思路,又用微型炸彈、又用起爆裝置,花這麼大心思,就為了去炸一輛公交車, 又沒有為了勒索人質求財,這動機實在無法想象。

  而現在,整車隨身攜帶較大行李的乘客都被他們“排查”過了,除去三個已經翻開包看過的“嫌疑人”,就只有這個阿姨帶著的高壓鍋,是最不容易被發現的密閉容器,也是最可能的爆炸物載體。

  但是在這件事上,李詩情和肖鶴雲又有了分歧。

  肖鶴雲覺得高壓鍋算不上這麼危險物品,因為這個太常見了。

  “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帶著一個鍋,很正常吧?”

  小哥見李詩情實在害怕的厲害,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也許是要給家里人做飯,高壓鍋里炖著什麼,怕味兒跑了,索性連鍋一起端?”

  “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鍋有問題。”

  李詩情一想到她拉開塑料袋時大嬸那過激的反應,心頭就涌起濃濃的不安。

  “如果你帶的只是個普通的高壓鍋,別人打開你塑料袋時,你會上腳去踹人家嗎?在知道別人身體情況不太好的時候?”

  “但也未必是炸彈,這種中年婦女就是警戒心高,也許單純只是不願意別人翻她的東西。而且你演的那個戲,也太浮夸太假了……”

  小哥偷偷看了她一眼,小聲嘟囔著,“也就帶包大叔那種老實人能上當。”

  說話間,下一站到了,口罩男再一次上了車,抱著他那只藏著的小貓。

  見到李詩情沒有正常靠站停車,花衣大嬸明顯多看了她幾眼,那個給她紙巾的大叔也是欲言又止,但直到最後也沒說什麼。

  眼看著再往前開,又要到那個經常撞油罐車的路口,李詩情和肖鶴雲商量了一下,決定要在那個路口前排除掉“高壓鍋”這個高危的問題。

  “現在還商議什麼計劃?直接上手搶啊!”

  李詩情沒有小哥那麼多顧慮,皺著眉頭說,“反正只是確認,又不是要排爆,把高壓鍋打開來看一下不就行了!就算弄錯了,最多被阿姨打一頓或者當成神經病,能有什麼損失嗎?”

  “還,還要打開啊?”

  小哥結結巴巴地問。

  “這樣吧,你按住大嬸,我去打開。”

  李詩情有強烈的預感,她要的答案就在那個高壓鍋里。

  已經循環了這麼多次,失敗了這麼多次,也枉死了這麼多次;

  他們吃過那麼多的苦,受過那麼多的罪,現在答案已經送到手邊了,此時不拼,更待何時?

  “我去吧,反正只是去確認,我去試試。”

  見李詩情一個女孩子都豁出去了,小哥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退縮,明明心里慌得要命,卻還要咬牙堅持自己去。

  “你之前找她借過東西,她對你已經有警戒心了,你和我一起去說不定適得其反。她只不過是個瘦弱的大媽,我從她腳底下搶個鍋應該還容易。”

  “萬一要炸了……”

  李詩情緊張地抓著他的手。

  “早晚都要炸的”

  小哥說到這兒,根本不給李詩情猶豫的機會,站起來就直沖那個阿姨的位置而去。

  他的動作非常快,而且沒有任何猶豫,到了阿姨位置旁邊就蹲下身,一把拽住了高壓鍋的袋子往外扯。

  那阿姨見人來搶高壓鍋,果然非常驚慌,卻沒有像之前的口罩男或老大爺那樣大喊大叫,只是沉默著使出全身力氣和小哥一起拉扯那個袋子。

  眼見著自己的力氣不低小哥,塑料袋很快就要被得手,她露出一個幾乎是猙獰的表情,直接抬手拔掉了高壓鍋的限壓閥。

  轟!

  限壓閥被拔掉的一瞬間,巨大的沖擊力伴隨著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席卷了靠得最近的兩人。

  正拽著塑料袋的小哥還未反應過來,全身就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瞬間失去了意識。

  ——

  又是一輪新的循環。

  高壓鍋突如其來的爆炸殺死了全車的人,其中當然也包括李詩情。

  但在這場爆炸中,身心受到最嚴重創傷的,卻一定是直接面對爆炸物在臉上炸開的肖鶴雲。

  再次從循環中醒來,小哥情況糟糕到似乎下一秒就會死去。

  他像一只脫了水的魚那般劇烈的喘息著,喉嚨里不停地發出“  ”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就會因為窒息暈過去,身體也在劇烈的抖動著。

  李詩情比他虛弱的情況要輕得多,卻也只能掙扎著抬起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跟著他一起顫抖。

  在此之前,他們曾以為未知的恐懼最恐怖,那種因為不知道傷害他們的目標在哪里而苦苦追尋又求而不得的苦才是最可怕的;

  現在,他們找到了讓他們痛苦的源泉,並親眼見證了那場爆炸,才發現︰

  ——比起之前那未知的可怕、那些意料不及的災難的產生,這種眼睜睜看到爆炸發生在自己面前卻無法阻止的可怕,更加讓人絕望。

  李詩情只感覺到了爆炸帶來的碾壓和撕裂,肖鶴雲卻體會更深。

  近距離被炸的那一瞬間,疼痛從他的毛孔皮膚一直深入到血肉、骨髓之中,剎那間,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頭部、肢體乃至骨骼全部脫離了他的“認知”。

  說不清楚,最後他到底是因為超越界限的疼痛、還是被自己的這種想象活生生嚇暈過去的。

  這種恐懼,在端著高壓鍋的阿姨當著他們的面前再一次上了車時,直接到了最頂點。

  “你怎麼樣?是不是特別難受?”

  李詩情醒的早,意識也比肖鶴雲更清醒。

  眼睜睜看著那阿姨旁若無人地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下,李詩情也跟著小哥在一起顫抖,可顫抖的原因,卻不是來自于身體的負面狀態。

  “你可千萬別出事,你別讓我一個人,我,我害怕!”

  那阿姨帶著爆炸物,就坐在他們的前排!

  此時此刻,小哥還沉浸在那種劇烈的痛苦中,根本听不清李詩情在他耳邊說什麼。

  那是一種異常可怕的疼痛,你能感覺到全身每一寸的撕裂與破碎,卻感覺不到自己任何一寸的皮膚、肌肉與骨骼。他的手和腳都無法動彈,仿佛一切都是假的,可唯有“疼痛”這一種東西還存在于你的身上,不停提醒你這是真的。

  肖鶴雲感覺到自己在被不停的打碎又重組,他從來沒有經受過這樣的痛苦,這種狀態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

  某一個瞬間,他只願趕快死去,也不要承受這樣的疼痛;

  而另一個瞬間,小哥又暗自慶幸著,幸虧是他一個人去了。

  如果是小姑娘和他一起承受了這樣的痛苦,那該多讓人心疼啊……

  好半天,當小哥終于從那種可怕的疼痛中緩和過來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李詩情那哭得亂七八糟滿是淚痕的臉。

  “呃呃呃……”

  他抬手想讓她不要擔心,卻只能從喉嚨里發出一串不明所以的氣音。

  “你怎麼樣?沒事了嗎?”

  听到他沙啞的喉音,李詩情眼淚掉的更凶了。

  “好,好多了。”

  肖鶴雲疲憊地閉著眼靠在李詩情的身上,渾身上下像是剛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我再緩緩,讓我靠一下就好。”

  這一次他的情況太糟了,糟到他自己幾乎以為自己撐不過去,就這麼“消散”掉。

  這也讓他隱隱地有了個預感……

  循環中造成的傷害未必是對他們無害的,那些傷害也未必會通過循環而“回檔”,一旦他們的意志力不夠堅定,依然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至少,就他剛剛經歷的痛苦來說,生不如死。

  李詩情任由小哥靠在她的身上,根本沒有再催促、或者詢問他剛才發現了什麼的意思……

  小哥剛剛的情況,將她嚇壞了。

  無論她願不願意承認,在兩人“同生共死”、“不離不棄”的過程中,小哥已經漸漸從一個不怎麼熟悉的陌生人,變成了她心目中能讓她信賴、依靠的精神支柱。

  “下次無論什麼事,我們都得一起面對!”

  李詩情抹著眼淚,開始後悔讓小哥一個人去確定情況。

  “哪怕一起死了,也比剩下一個人擔驚受怕好。”

  他們兩個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一直以來,靠著互相支撐、互相幫助,跌跌撞撞的才走到這一步,到了這個關節,無論誰出了事,剩下的那個都沒辦法堅持下來。

  “這次是意外。”

  肖鶴雲知道小姑娘這是被自己的慘態嚇壞了,用手幫她擦了擦眼淚,用盡量平靜地語氣安撫著她︰

  “你看,雖然難受了一點,但時間一過,不也恢復過來了嗎?”

  “你恢復了就好,我就怕你出事。”

  知道小哥擔心她,李詩情也極力平復著心頭的驚懼,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矯情。

  “而且,剛剛那次的犧牲不是沒價值的。”

  小哥回憶著爆炸發生前的每一個細節。

  “我知道引爆裝置是什麼了……”

  “——是限壓閥。”

  小哥苦笑著說,“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理,但是那個高壓鍋頂上的限壓閥被大嬸一拔下來,高壓鍋就劇烈地爆炸了!”

  知道了犯人是誰、爆炸物是什麼,他們卻沒有更輕松一點。

  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將面臨更嚴峻的考驗。

  但在面對這麼嚴峻的考驗之前,李詩情卻給了小哥一個更加“雪上加霜”的結論。

  “剛剛你醒來時情況太糟糕,所以我先掏出手機看了時間。”

  李詩情復述情況時,臉色煞白。

  “我們清醒的時間還是下午一點十五分,時間節點卡在了大嬸剛上車的時候……”

  “什麼?”

  小哥瞬間理解了李詩情話中的含義,只覺得眼前一黑。

  “我也希望我是搞錯了。”

  她緊緊地靠著同伴,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從他身上得到一點暖意。

  “但好像,老天不肯給我們更多的時間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讀者︰炸彈今天炸了沒有?

  作者︰(點頭)炸了。

第24章 第十八次循環
  “從僅有的一次數據上, 無法辨別我們到底是停止循環了,還只是時間停止倒退了;如果是第一種, 那就表示我們只有一次機會解決這個事情……”

  小哥看了眼時間,表情沉重,“但現在已經13點22分了,之前我的狀態太差,浪費了太多時間,我們的時間可能不夠。”

  豈止是不夠,根本就等于眼睜睜等死。

  “如果只是時間停止倒退了,我們就要考慮下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

  他心中忐忑不安, 卻還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推斷, “時間停止在這一站,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我們成功找到了爆炸物, 也成功找到了犯人,唯心一點想, 也許是因為我們‘滿足了’某種條件, 上天覺得沒必要再給我們時間去一次次試了……”

  “第二種可能, 也許因為事情的‘源頭’在這一站。”小哥哆嗦了一下,“那麼,我們就要考慮這一站發生了哪些事。譬如說,那個帶著高壓鍋的大嬸是在這一站上車的……”

  因為悲劇的起因都是由于“高壓鍋”里的炸彈上了車,所以再往前回溯也已經沒有意義,時間便定格在這一刻, 往這個方向去想的話,果然也很合情合理。

  李詩情听懂了,心情卻更慌了。

  “咱們得把事情往最壞處想。”

  她抑制住心頭的慌亂與不安,“如果不考慮後一種情況,如果我們這一次真是最後依次循環了,現在要怎麼才能制止這場爆炸?”

  “未必就是第一種情況,都這時候了,我們更不能自己給自己泄氣,何況現在的局面也不是太過糟糕。”

  小哥看了眼已經錯過的沿江東路站,強打起精神,向她解釋,“……剛剛的爆炸也給了我們很多信息。”

  “首先,爆炸物是高壓鍋這是能肯定的,我目測到的起爆方式是拔開限壓閥。所以我們在任何行動過程中,都絕對不能讓大嬸踫到那個高壓鍋。”

  小哥壓低了聲音,在李詩情耳邊說。“這大嬸態度冷漠,警戒心重,根本不會搭理你去吸引注意力的行為,所以沒辦法‘智取’,只能‘力取’。”

  “好在她是只個身材瘦弱的中年婦女,如果我們兩個一起上的話,有很大的概率能成功奪下高壓鍋。”

  “你確定能行?”

  不是李詩情瞧不起小哥,而是小哥這一直以來表現出的“武力值”都特別令人堪憂。

  口罩男口罩男打不過,老爺爺老爺爺也搶不過。

  這中年婦女看起來是瘦弱,好像風一吹就倒的樣子,但一個狠戾到能抱著炸彈跟公交車里的人同歸于盡的人,真的能那麼輕易搞定嗎?

  “我那之前是要‘確認情況’,和這次真的要拼命是兩碼事。”

  小哥知道李詩情擔心什麼,揉了揉她的頭頂,語氣十分肯定地說︰“我都知道那鍋里是什麼了,事關你我的安危和未來,肯定是要用上所有的勇氣和力氣的。”

  “既然你覺得可以,我就先當我們能成功搶下高壓鍋。那成功搶下高壓鍋以後,我們該怎麼辦?”

  李詩情一針見血的提出了最實際的問題,“我們不能一直端著鍋吧?就算現在報警,時間也肯定來不及了。”

  “鑒于時間緊張,我初步的構想是這樣的。”

  小哥拿出自己的本子再次寫寫畫畫,又開始了他的“計劃通”。

  “這里,這個路口,我觀察過,之前好多次我們是在13點29分左右發生的車禍,如果司機沒有分神,這個路口通常也能有驚無險的過去,所以我們下手的時間不能在這個時間點附近,一旦造成司機分神,很容易又無緣無故撞上油罐車……”

  小哥畫出一個路口,並標注上“13點29分”幾個字。

  “我建議我們動手的時間放在13點30分之後,成功經過那個路口後立刻發動。”

  “可以。”

  李詩情點頭。

  “過了這個路口,就上了引橋,引橋上速度不會太快,我們在引橋位置動手。”小哥在引橋上畫了個“X”。

  “公交車上橋後是靠右行駛的,等搶下高壓鍋後,我們絕對不能讓大嬸踫到限壓閥,等我制住了大嬸,你就用最快的速度摘下安全錘,敲開靠右的玻璃,等玻璃一碎,咱們把高壓鍋從橋上丟下去。橋下是江水,爆炸造成的傷害會降低。”

  “至于安全錘,我之前奪安全錘時試過,車上的安全錘很容易摘,而且用很小的力氣就能把車窗整個敲破,你不用留手,玻璃一碎立刻丟鍋……”

  小哥在說著自己的計劃時,李詩情一直在看著時間,等到了27分時,她根本沒空閑再和小哥討論什麼,當即站起了身,走到司機旁邊,提醒他注意路上的摩托車和油罐車。

  和之前很多次一樣,由于李詩情對大叔而言還算是“熟人”,司機大叔果然听進了她的話放慢了起步,成功避開了這個坑爹的路口。

  眼見著成功經過了這個路口,李詩情並沒有立刻離開司機附近,而是耐著性子等到車子緩緩駛入引橋,才回過頭去尋找同伴的身影。

  見小哥微微站起身對她點了點頭,她深吸口氣,步履堅定地往阿姨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小哥也三兩步沖到了前排,用雙臂架住大嬸,使出全身力氣,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一把拖出了公交車座椅!

  一直端正坐著的大嬸壓根沒想到有這種變故,當她尖叫著被小哥拉離座位後,第一反應就試圖去夠自己的塑料袋。

  然而李詩情完全沒有給她踫到塑料袋的機會,她早就在小哥把對方拽出的一瞬間拖出了高壓鍋,小心翼翼地抱離了大嬸能踫到的範圍。

  之前幾次循環也不是毫無作用的,至少眼鏡小哥臨時抱佛腳學的幾手“裸絞”和“鎖喉”的本事,在口罩男身上雖然沒用,放在中年大嬸身上卻有了效果。

  他的右手臂從後方緊緊勒住了大嬸脖子,用左手手臂壓住,並同時用上了腰力和腿力將大嬸死死控制在原地,確保她不能掙扎。

  “都別踫高壓鍋,那高壓鍋里有炸彈!”

  小哥見有人想起來制止,發出一聲厲喝,“誰都不能踫,否則大家一起完蛋!”

  幾個正準備上前的乘客果然被嚇唬住了,臉色大變地停住了腳步,高壓鍋附近瞬間像變成了一塊禁區,所有人都驚恐地離它遠遠的。

  小哥這聲大喝喝住的不光是乘客,還有前面正在開車的司機。

  司機原本並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但後來小哥大叫了一聲“高壓鍋里有炸彈”,大概是出于驚懼,司機大叔控制著剎車的腳便不由自主地踩了下去,公交車也開始慢慢減速。

  但司機這一減速,原計劃負責敲車窗的李詩情就急了。

  如果車子開不到橋上,那炸彈就丟不到水里,如果沒有江水緩沖炸彈帶來的沖擊力,結果就很可能還會造成傷亡。

  “大叔,不能減速,繼續開上橋!”

  李詩情一邊大喊著,一邊飛快地摘下安全錘,往車窗上幾個受力點使勁兒地敲。

  正如小哥所言,隨著安全錘每一次的敲擊,車窗的玻璃表面出現了雪花般粉碎的痕跡,並如同蛛網般延伸開去,很快整塊車窗玻璃就裂紋密布,只要輕輕一敲就會全部碎裂!

  就在小哥漸漸露出喜色,準備等同伴按照原本約定丟鍋時,突變陡生!

  原本一直被小哥勒住劇烈掙扎的大嬸,不知從哪個兜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反手惡狠狠地向著小哥的腰上扎去!

  小哥根本沒料到大嬸還隨身帶著“凶器”,這一刀結結實實地戳在了他的右腰上,疼得他渾身一縮,困住她的力氣也為之一泄。

  “你……啊!”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大嬸卻已經掙脫了他的桎梏,扭過頭來拔刀再刺!

  小哥始料未及,手臂、大腿等多處都中了刀,而那大嬸也不知是窮凶極惡還是受驚過度,握著刀一直重復著“刺”的動作,動作又快又狠,幾乎是眨眼間,小哥身上就出現了好幾個血窟窿。

  那些傷口一起往外冒著血,霎時間小哥大腦一片空白,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血,好像連思考的能力也隨著那些血液一起從傷口里流出去了。

  眼見著車里出了如此駭人听聞的“人命”,那些原本以為“炸彈”雲雲是開玩笑的人終于害怕了起來,霎時間車廂里亂成了一片,別說上前阻止了,人們都千方百計地離這幾個“瘋子”遠一點,紛紛擠到車門邊。

  他們有人尖叫的、有人大聲喊著“殺人”,還有好幾個人不顧整座橋上前後都是車,硬是要求司機立刻停車開門的。

  李詩情已經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別管我,鍋……”

  見到同伴好像嚇傻了,他虛弱地喊著,可氣若游絲,除了他自己,誰也听不見他在說什麼。

  滿臉猙獰的大嬸已經直接推開了重傷倒地的小哥,提著刀直奔李詩情而去。

  見到大嬸滿身是血、仿佛從地獄里殺出來的惡魔一般直沖自己而來,李詩情下意識地掉頭就跑,手里還緊緊捏著那柄安全錘。

  事實證明,那柄安全錘也許敲玻璃有用,用在抵擋持刀行凶的歹徒上一點意義都沒有,她根本就沒逃出兩步,就被瘋了一樣撲過來的大嬸追上了。

  “啊!”

  後背突然傳來的劇痛讓李詩情渾身一僵,隨即頭皮就感到被某種大力給拉扯住了。

  她被人拽住了馬尾辮,不得不倒吸著涼氣被迫向後扭過頭去,那把短小卻鋒利的水果刀已經橫在了她的喉間。

  一張扭曲著表情的臉,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救,救命……”

  同伴阻止凶犯未果生死不知,自己現在又落到歹徒的手里,李詩情已經嚇崩潰了,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了出來。

  誰能來救救她……

  大嬸的眼神從頭到尾都麻木不仁,即使用刀架著一個少女的脖子,那表情也跟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做飯前準備殺雞放血差不多。

  等等,殺雞放血?!

  李詩情腦子里剛剛浮現出這個念頭,她心里的害怕終于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

  喉間一涼,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第25章 第十九次循環
  再次清醒時, 果然又一次回到了大嬸抱著高壓鍋走向座位的那一刻。

  李詩情看到大嬸的下一刻便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嚨里發出仿佛破風箱被拉動時的劇烈喘息聲,根本無法正常呼吸。

  “別怕,別怕,都過去了。”

  肖鶴雲也是經歷過這種瀕死的痛苦的, 一看就知道上一次的痛苦還停留在她身上, 心疼地把小姑娘攬在了懷里,一邊撫著她的後背一邊溫聲安慰。

  “而且我還在呢,我們都在。”

  可憐李詩情只是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與人為善、共同提高”, 之前遇到過的最劇烈的爭執不過就是同學間的幾句口角,哪里遇見過這樣凶殘的人?

  她本以為不停被炸已經是自己能遇到的極限了,卻沒想還有更可怕的。

  “太, 太凶殘了……”

  害怕到了極點, 反而流不出眼淚。

  回想著大嬸殺人如殺雞一般的麻木眼神,李詩情捂著脖子, 至今還能感覺到喉間那刺骨的涼意,連已經艱難才能吸入的空氣,都帶著一種血味。

  那股陰冷血腥的涼意仿佛要透過她喉間被割開的口子,拼命鑽向她的四肢百骸,將每一寸靈魂都凍碎。

  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寒。

  “不要想之前發生的是什麼, 把它們都當成是一次次噩夢,有的夢做過了就過了,重要的是現在我們還活著。 ”

  李詩情出事的時候, 肖鶴雲已經失血過多而昏迷了,所以並沒有看到她後來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怕成這個樣子。

  他還試圖按住李詩情捂住脖子的手,讓她打起精神來,可一感受到她手上那可怕的涼意,肖鶴雲心中不由得一驚。

  小姑娘不會死太多,死出創傷後應激障礙吧?

  小哥心里心里又擔心又難過,偏偏又不太會安慰人,只能笨拙地握住李詩情的手,將她抱在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別害怕,別害怕……”

  也許是小哥身上的溫度驅散了那透入骨髓的冷,又或許是來自同伴的鼓勵支撐住了她瀕臨崩潰的情緒,在小哥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聲中,李詩情心頭的暖意終于一點點復甦,漸漸停止了顫抖。

  “好點了嗎?”

  小哥低頭看著她,擔心地問,“如果你要真的覺得受不了,我們下一站就下車,先別管那麼多了,去把心情調整調整。”

  听到小哥的建議,李詩情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從小哥的懷里慢慢直起了身子。

  “不行,不能再浪費循環了,誰也不知下一次會發生什麼。”

  她說,“我沒關系的,我還能堅持。”

  “你確定嗎?”

  小哥簡直把擔憂寫在了臉上,只能反復確認。

  “我說真的,要是實在不舒服,我們就下車透透氣。”

  “真的。”

  李詩情再次點頭。

  看著李詩情明明害怕的要命還硬撐著要繼續的樣子,小哥心里更難過了。

  這樣的成長,實在太殘酷了。

  “那行吧。”

  可在同伴的堅持下,他也只能長嘆一口氣,尊重了她的堅持。

  “上一次和大嬸的交鋒,讓我確定了一件事。”

  李詩情說話時,總是不自覺地撫過自己的脖子,“那個大嬸,八成精神狀態有問題。”

  “啊?”

  小哥錯愕。

  “這不是很明顯嗎?哪個精神正常的人能做出這種事?”

  “不是那種精神有問題。”

  她說著說著,打了個哆嗦。

  “我從她的眼神和表情中,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屬于人的情感。”

  被人傷害時會害怕,傷害別人時會有猶豫,要殺人時會掙扎,這些應該屬于正常“人類”的情感,她統統感覺不到。

  大嬸要殺她時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一塊石頭。

  還是那種一直立在瀑布中,即便被急流而下的水幾十年、幾百年的沖擊,也依然堅硬到不願意磨損的石頭。

  仿佛即使有磨損的部分,那也是它自己願意讓水帶走的。

  “和這樣的人,是沒辦法溝通的,更別想著感化她。”

  李詩情反握住小哥的手,說,“即使她現在表現出平靜的樣子,那也是為了把那副能把人拿來塞牙縫的真面目隱藏起來。”

  如何能動搖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人?

  洶涌著沖過河床的奔流,會在意原本就存在于河床的石塊會想些什麼嗎?

  “我們一直以來都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

  她蒼白著臉,幾乎說不出話來。

  感受到她的害怕,小哥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我們要對抗的,是一個要用炸彈炸死一車人的瘋子。”

  她終于直面了這個事實,過程異常慘痛。

  如果說他們之前遭遇的一切像是經歷了一部災難片的話,和這位大嬸近距離對抗的過程,活生生就是一部驚悚片。

  之前的每一次“爆炸”,他們面對的都仿佛像是套路一般的困境——找凶手,找爆炸物,找辦法,雖然過程各種艱難,但那些困難更多的是未知的,只會在不經意間向他們乍露猙獰。

  尤其是前幾次的“排查”,更是幾乎都有驚無險,像是一出出鬧劇,將他們前幾次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一點警覺感麻痹的同時,也給他們帶來了的某種僥幸心理。

  直到被現實活生生打臉,他們才幡然醒悟。

  至于小哥那一套套的“大嬸看起來更容易制服”什麼的,更是說起來都是淚。

  “你到底經歷了……哎,算了。”

  小哥看著李詩情仿佛突然成熟起來的樣子,幾次欲言又止。

  但他還是選擇了不問,畢竟他的後腰至今還在隱隱作痛,又何必去刺激別人。

  “那你想怎麼做?是覺得我的計劃哪里還不夠完善嗎?”

  他對同伴會質疑他的計劃並沒抵觸心理。

  “我們的計劃沒有任何問題,只是疏忽了幾點。”

  李詩情死過一次,終于將那種依賴的心理統統收拾了個干淨,開始認真學著補充小哥計劃里的遺漏。

  “第一,我們的計劃里,低估了大嬸的‘武力’,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他們會選擇大嬸而避開大叔,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覺得“大嬸比大叔好欺負”,無論是小哥還是她,都被健壯大叔那一身虯結的肌肉所震懾,因為有了一個對比人物,心里下意識的就覺得瘦弱的家庭婦女更好“對付”,在潛意識里放松了警惕。

  “第二,我們錯估了車上的乘客的心理狀況。”

  一回想到那些听到“有炸彈”的高喊後忙不迭散開的人群,還有大嬸揮舞著染血的刀子時無人敢上前,自己拼命呼救也沒人回應的絕望,李詩情不是不怨恨的。

  畢竟,他們不光是在為了自己拼命,也是在為了這一車的人拼命。

  但她也清楚的明白,這種事,不能怪別人害怕。

  她自己只是個普通人,難道別的乘客就是那種受過特種訓練、能面對炸彈和歹徒視死如歸的終結者不成?

  小哥明顯也想到了這一點,嘆了口氣,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

  “情緒是會傳染的,當有一個人表現出劇烈的恐懼時,所有人都會恐懼;在那種危險的情況下,沒有人會願意出頭去做可能會挨刀的‘第一個人’。”

  “如果我們是穿著制服的警察還好,但我們兩個……”

  她看看小哥,再看看自己。

  一個是帶著眼鏡看起來就滿是書生氣的年輕小伙子,一個是身材嬌小滿臉青澀的縴細小姑娘……

  像他們這樣的人大喊“有炸彈”,能有幾個人會來幫忙?他們自己都一副靠不住的樣子,又怎麼能給予別人“幫忙我也不會有事”的安全感?

  “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就幫助我們,風險太大。”

  制服帶刀甚至帶炸彈的歹徒,和制服“做壞事”的小哥不同。

  小哥渾身帶著一種“我是斯文人”的無害氣質,帶刀的大嬸卻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在車廂這種密閉的環境里,大部分人遇到這種情況的第一反應,都是離開不安全的“危險區”。

  不光做壞事是“柿子撿軟的捏”,做好事也是。

  李詩情回憶著小哥中刀,乘客們驚慌失措紛紛干擾司機開車的鬧劇,又接著說︰“第三,也是我們最該做的……”

  她抬頭看向前方。

  “……是應該得到司機的幫助。”

  “尋求司機的幫助?”

  小哥一愣,下意識地擔心著,“但是之前好多次循環里,都是因為司機情緒不穩才引發了車禍,這司機的反應能力和情緒控制能力未必有那麼強吧?”

  “況且,如果知道車上有危險,司機還能好好地安心開車嗎?萬一司機大叔一听說車上有炸彈,直接停車把我們丟在車上跑了怎麼辦?”

  他說出了最大的擔憂。

  “但是你不可否認,如果沒有司機的幫助,我們很可能因為種種意外到達不了我們的目的地,更丟不出炸彈。”

  李詩情不準備把命交到車上的乘客手里,“上一次我們都已經奪下高壓鍋了,差一點就成功了,不代表每一次我們都能這麼順利。如果車里幾個老頭老太太太驚慌去搶司機方向盤怎麼辦?去襲擊司機要求他停車結果反而出事怎麼辦?”

  “萬一我們高壓鍋都搶到手了,人也控制住了,結果司機因為被驚慌的乘客干擾而出了車禍,那不是更虧?誰知道這炸彈什麼爆炸機制,產生踫撞會不會引發爆炸?如果前幾次撞油罐車會出事,全是因為踫撞引起的意外爆炸呢?”

  她不停地拋出質疑,據理力爭。

  “你總得承認有這種可能吧?”

  小哥被李詩情連珠彈一樣拋出的疑問砸得有點懵,但他並不是個會因此抬杠或惱羞成怒人,反而靜下心來思考了一會兒。

  “你說的沒錯。”

  思考過後,他不得不承認,她的設想確實有很大的可能會發生。

  他對于司機的疑慮,是潛意識里對于不認識的人產生的不信任,從而干脆將其歸結于“風險因素”,盡量少的將他加入自己的“計劃”里。

  但隨著現在情況一步步變化,這種“風險因素”,卻成為了他們規避風險最好的選擇。

  “我們得控制住大嬸,讓她和高壓鍋一直分隔開。同時,如果我們得到司機的幫助,確保他能行駛到橋上安全的位置,在高壓鍋被搶下時停車、開門,混亂的人群就能立刻下車,我們也能用最快的速度‘安全地’將高壓鍋扔到橋下去。”

  李詩情和小哥不同,她經常坐這條線,偶爾坐前排的時候也會一起聊聊天,對司機大叔更加了解。

  “而且,我不覺得司機大叔會是你說的那種丟下一車乘客逃跑的那種人。”

  小哥看著分析情況頭頭是道仿佛“升了級”一般的同伴,震驚地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行吧,那就按你說的做!”

  小哥看了下時間,熟悉的急迫感隨之而來。

  “我們首先該干什麼?去找司機?”

  “不……”

  听著前方即將到站的提示音,李詩情搖了搖頭,看向小哥。

  “我們應該先找到可靠的幫手。”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有那麼多質疑為什麼車上無一乘客去搶刀、去丟炸彈的讀者,只能欣慰的表示不愧是我的讀者,一個個道德水準都這麼高,我很贊許你們的這種質疑。

  但是你們忘了我寫這列公交車有個“前提”,這是整本的基調,那就是個點上車的幾乎沒年輕人,不是老頭老太太就是閑散的中老年人士,用拐杖去制止嗎?

  中年人要出事了,上有老下有小全家怎麼辦喲,大概是因為我年紀大了,可能考慮問題沒辦法熱血了吧…………

  “開”系列的每一本,寫的都是我們這種“普通人”如何破除命運桎梏的故事啊。

第26章 第十九次循環(二)
  老焦兩眼無神地坐在公交車里,思索著晚上能去什麼地方窩上一夜。

  他以前待的工地出了重大事故, 開不了工, 三個月前工頭發了最後一筆工錢,讓他們自謀生路。

  城里工作難找, 他已經四十多歲了, 雖然一身力氣,但別人還是更想要年輕的小伙子。更別說他嘴還笨,每次招工的人話問的一多,他就結巴。

  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的工友覺得城里討生活太艱難,有的已經回了老家, 也有人勸他也回去,別把時間干耗在城里。

  可回了家就只能種地,他老婆死的早,家里田地現在全靠老人照顧, 家里還有個正在讀書的女兒,光種地是肯定供不起她上大學的。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他唯一的女兒從小懂事, 讀書也肯花功夫,現在學習成績不錯,在縣城里的中學上學,唯一不好的是孩子的生活費住宿費對他而言是一筆大開銷,全家都靠他一人在外打工掙錢,這根弦時時刻刻崩著,就怕耽誤了孩子。

  為了不讓女兒輟學, 老焦只能咬著牙繼續在城里堅持,工棚沒了,他就租了個便宜的車庫先落腳。

  本地的老房子有時候會把車庫當成普通房子租出去,這種車庫雖然沒有窗戶,但高度還可以,放張床放個櫃子,卷閘門一拉,就是一間獨立的小屋。

  車庫冬天冷夏天熱,既不通風透氣,也沒有單獨的廁所,普通人是不會租的,但勝在便宜,總有為了省錢不在乎這些的人。

  工頭發的“遣散費”錢不多,在找到新的工作之前,老焦覺得能省一點是一點。

  工作找了一個多月,鞋都跑壞了一雙,靠譜的活兒也沒找到。好在以前在一個工地的工友在送外賣,賺的還可以,也想拉老焦一塊兒干。

  但跑外賣要自己買電瓶車,還要換個能裝軟件的好手機,雖然工友說能送他一個淘汰下的手機先用著,可電瓶車的問題還沒解決。

  如果不買電瓶車,倒是也能租一輛先用,但是一個月光車子的租金就要五百塊,如果前幾個月賺不到什麼錢,扣除房租伙食費和電瓶車的租金,能不倒貼都算好的,還有沒有錢寄回老家都成問題。

  老焦以前干的活兒都沒成本,只需要花力氣,這是第一次要做這樣的“大事情”,少不得要猶豫一陣子。

  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最近一處車庫失了火,里面租住的租戶出了事,現在滿城的老小區到處都拉著“車庫不能租”、“租出車庫住人違法”的橫幅,他的房東也不敢再把車庫租出去了,退了他這個月的房租,讓他走人。

  大概是覺得過意不去,通知老焦離開時,房東把自己兒子不用的舊健身包送給了他,讓他拿來收撿東西。

  省的大塑料袋小塑料袋的提著,看著越發淒涼。

  其實像老焦這樣的人,哪里又有什麼家當?

  幾件衣服幾雙鞋,加上所有能塞進包里帶走的雜物,一齊將這個健身包填了個七七八八,就是他所有的財產。

  沒有和房東爭執,接了那幾百塊錢,提著舊健身包走出車庫,老焦喜憂參半,滿臉茫然。

  喜的是房東退了幾百塊,跑外賣第一個月租車的錢有了;

  憂的是他又沒地方住了,如果再租房子,不但找不到這麼便宜的,剛到手的幾百塊還要被當成押金搭進去,又干不成活兒。

  招外賣騎手的勞務公司在江北區,老焦猶豫了好一會兒,拎著自己所有的家當,上了這趟去江北的公交車,開始思考這幾天是去睡公園,還是睡火車站。

  “要不然天晴睡公園,下雨睡火車站……”

  老焦在心里漠然地想著,“這兩個地方都有廁所,也有免費的水可以洗漱,湊活一陣子,等外賣的活計跑起來,再去找個正經住的地方。”

  他想的出神,完全沒注意到車子里有兩個年輕人站了起來,更沒想到其中一個還站在了他的面前。

  等眼前出現一大片陰影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看見了一個戴著眼鏡的小伙子。

  還未等他說話,那小伙子就在他身邊蹲了下去,遞給他半頁紙片。

  “我不……”

  這樣的事情他也見過,有些是發小廣告的,有的是賣東西的,雖然公交車上遇見還是第一次,但他還是下意識的把這個小哥當成推銷什麼的“推廣員”。

  可面前的小伙子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硬把紙片硬是橫在了他眼前,示意他看。

  紙片上是一行遒勁工整的字跡,寫的非常端正,辨認起來十分輕松。

  但上面寫著的內容,就挺扯淡了。

  【你好,我是便衣警察,現在上車執行一項公務,需要您的協助。車廂後排一位身著花色襯衫的中年婦女攜帶炸彈與危險刀具,隨時可能引爆炸彈,危害車上乘客們的安全,我需要您的協助,請幫我一起將她制服。】

  老焦看到這里時眼皮子忍不住抖了抖,表情古怪地看著面前這小伙子。

  “你……”

  他指了指紙片上“便衣警察”四個字,滿臉懷疑,“小伙子,你沒騙人吧?”

  別覺得他是鄉下人就好騙人,現在當警察都要體檢的,這小伙子戴著眼鏡,還這麼瘦弱,哪里像是便衣警察?

  別又是什麼新型騙術,專門逮著老實人騙!

  小伙子似是猜到他會有這樣的懷疑,于是干脆湊到了他的旁邊,輕聲耳語︰“你的包里,有兩雙帆布鞋,一條藍色舊毛巾,軍綠色的褲子,幾雙鞋墊,用紅色塑料袋裹著的不銹鋼碗和不銹鋼筷子,哦對了,還有一包沒開封的抽紙,山寨的‘心相印’,中間那個字是想。”

  小哥每說一句,老焦臉上詫異的神色便更甚一分,尤其說到“心想印”時,他更是不敢置信地打開了自己的包,快速翻找了起來。

  當他從包里翻出那包抽紙,見到中間果然寫著“心想印”,不由得目瞪口呆。

  這些東西都是他早上匆匆收拾的,當時他沉溺在‘馬上沒有地方住’的噩耗里,大腦一片空白,很多東西他自己都沒看,就全囫圇塞了進去。

  比如那裹著飯碗的塑料袋到底是紅色還是白色,他就沒有印象。

  還有這個“心想印”的抽紙,是他在工頭那里吃散伙飯時,看到沒拆可惜,順手拿回去的,一直都沒有拆。

  這都幾個月了,誰還記得是什麼牌子?

  但這小伙子不但知道他包里的每一樣的東西,甚至能精確的說出自己包里東西的細節,這就絕對不是靠蒙了。

  大叔雖然長得健壯又凶悍,但本質上還是老實巴交的單純性子,見到這幅情況,腦子里就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我听說有一種警察是專管技術的,什麼東西都查得到,全是高材生,難道這個小伙子就是那種技術警察,拿著什麼能照到人家包里的東西掃過我們的行李?”

  想到這,他心中又是一驚。

  “完了!如果他們能掃出每個人帶的東西,難道這車里真有炸彈?”

  一想到車上有炸彈,老焦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連臉色都變了。

  “可,可是警察辦案,也要普通老百姓幫忙的嗎?”

  他學著小伙子神神秘秘的樣子,也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問,“你們不知道多派點人上來嗎?”

  “我們怕打草驚蛇……”

  戴眼鏡的小伙子苦笑著說,“導致現在人手不夠,只能請車上的乘客幫忙。”

  “那,那是要幫什麼呢?”

  經過小伙子剛才“露”的一手,老焦下意識地對面前的年輕人產生了一種敬畏,“我什麼都不會啊!”

  小伙子笑而不語,把那張紙片翻了過來。

  那頁紙的背後也寫著字。

  【後排那個穿花色衣服的中年婦女隨身攜帶著一個高壓鍋,高壓鍋中有爆炸物,一旦拔出壓閥,高壓鍋就會爆炸。我們需要您和我們一起控制住那個婦女,抓住她的雙手或雙臂,保證她不能踫到任何東西。她的身上還帶著一把水果刀,在制服過程中有一定危險,必須要小心謹慎,最好不要給她掏出凶器的機會。奪下高壓鍋後,我們會把它丟出車外。】

  老焦膽顫心驚地看完了這一大段話,盯著小伙子臉上的眼鏡,只覺得後背生涼。

  和警察同志一起制服一個中年婦女倒沒什麼,可關鍵是這個女的不但帶著刀子,還帶著炸彈啊!

  車上這麼多人,這小伙子第一個就找上自己,他何德何能?!

  “大叔,您幫幫忙……”

  小伙子眼神里滿是懇求,“這件事畢竟事關全車人的安危,這一車乘客老的老小的小,像您這樣既健壯看起來又可靠的沒有幾個,畢竟是咳咳……,真要出了事,車上人一個都跑不了……”

  “我,我覺得我不合適,你不能找別人嗎……”

  老焦緊張地直搓手,狼狽地回避著“便衣警察”懇求的目光。

  “不是我不願意幫忙,我家里父母年紀都大了,老婆死得早,家里還有個正在上學的女兒,一家老小就靠我了,萬一我要有個什麼事……”

  他每說一句,小伙子眼中充滿希望的光芒便黯淡幾分,連蹲在那的動作都顯出幾分可憐巴巴的味道來。

  “我知道了……”

  他像是一只被拒絕帶出門的大狗那樣耷拉下肩膀,試圖繼續說服他,“您,您其實可以再想想,這是救人啊,是件大好事……”

  可說著說著,他自己也繼續不下去了。

  讓一個上有老下有小,作為全家倚靠的頂梁柱豁出性命去制服歹徒,說著是輕松,做起來卻像是道德綁架。

  肖鶴雲不是聖母,可看著大叔一身洗得發白的外套褲子,還有那緊緊攥著包袋一臉猶豫的樣子,繼續勸說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行吧,我找找……”

  他正準備站起身,肩膀卻被人按住。

  “小伙子,我听說要是‘見義勇為’,會拿到什麼獎金,是不是?”

  老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神里透出某種熱切,拉住了面前年輕人的袖子,帶著羞愧和赧然。

  “啊,有吧……”

  眼鏡小伙似是沒想到老焦會問這個問題,一下子有點懵。

  “有多少?一千有嗎?”

  想到自己現在馬上就要流落街頭的窘迫,想到再租不起電瓶車找份新工作就要被迫回老家種田的結局,老焦心頭一片蒼涼。

  比死更可怕的,是窮。

  听到老焦想要的是錢,眼楮小伙明顯意外了一下,但他很快就醒悟過來,從褲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錢包。

  “有的有的,我現在就給你一千塊。”

  他飛快地從錢包里數出十張紅票子,塞進老焦的手里。

  看到手里真真實實握著的錢,老焦一咬牙。

  “行,這忙,我幫了!”

第27章 第十九次循環(三)
  小哥和李詩情需要幫手, 擺在他們面前最重要的選擇, 就是找誰幫忙。

  在各種打車軟件風行的這個時代, 還在坐公交車的不是老頭老太太就是沒什麼錢的小年輕,像小哥這樣收入還可以的社畜會上公交車, 純粹是因為剛來這個地方, 想靠這種方式了解這個城市, 否則以往大部分時間,他出門也是靠打車。

  不能年紀太大, 這個標準一出,車里乘客就有一半不合適,剩下來的乘客里, 能幫忙的必須一要有足夠制服別人的力氣, 二要有敢于上前的膽量,最重要的是,要人品可靠,不能臨門一腳突然掉了鏈子。

  如果按上面三個標準,最後能選的人就沒幾個, 畢竟每一次循環里總有人驚慌失措, 總有人冷眼相看,也總有人聲音叫得最大、動作做的最小。

  譬如那個腰上掛著一大串鑰匙的大叔, 每次喊得最響,躲得最遠,上一次循環時更是帶頭吵著要下車。

  如果要請他幫忙,沒準兒剛把車上有炸彈的事兒說出口, 他就嚷嚷的全車都知道了。

  結合各方面的考慮,最後李詩情和小哥選擇了健壯大叔和戴口罩小哥,健壯大叔是首選,戴口罩小哥是備選,如果兩個都能答應最好,不能都答應,哪怕只來一個幫忙也行。

  于是小哥寫了張紙條,李詩情直奔後方,分別去請人幫忙。

  小哥要勸說的大叔坐的比較靠前,為了怕別人听到太多,用“文字”加“語言”的方式溝通是最方便的。

  但那個口罩小哥就不一樣了,他這次上車又選了最後排最偏僻的位置,公交車里環境噪音本來就大,在那里壓低了聲音說話,更是誰都听不見。

  相比起肖鶴雲的“溫文有禮”,李詩情就要“干脆”的多。

  “帥哥,我請你幫個忙……”

  同是年輕人,李詩情對上口罩男,選擇了“單刀直入”。

  能救流浪幼貓的小哥,應該會是個愛心充沛的好人吧?

  “什麼?”

  口罩男一臉戒備地抱著包,看著這個莫名其妙跑上來喊“帥哥”的女孩。

  他都裹得這麼密不透風了,還能被喊帥哥?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看到前面那個穿花衣服的大嬸了嗎?她有非常危險的反社會傾向,不但隨身攜帶的高壓鍋內裝有炸彈,身上還藏著一把小刀……”

  李詩情頂著口罩男鄙夷的目光,繼續說,“我們等一會兒要去制服她,但是我們人手不夠,希望帥哥你能幫個忙,到時候一起按住那個大嬸。”

  “你是不是喝多了?”

  口罩男下意識地打量著女孩。

  如果不是喝多了,怎麼滿嘴瘋話?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相信,但事情真是這樣。我們得知這輛車上有炸彈後,幾乎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排查過了,也包括你……”

  李詩情倒沒有直接說自己是“便衣警察”,只用含含糊糊地口氣解釋著,但語氣卻是很強勢。

  “你現在捂著的包里裝著一只小奶貓,橘白相間,用一件軍綠色外套裹著。貓大約剛滿月,毛發很髒,眼楮很大,因為營養不良沒有什麼精神。”

  她說著口罩男包里的“秘密”,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你知道公交車不給帶寵物上車,擔心車上人發現你帶著貓讓你下去,所以把貓藏在了背包里,一上車就找了最後一排坐下,以免被人發現。”

  李詩情的話說的斬釘截鐵,半點沒有“詐唬”人的意思,口罩男露在口罩外的眼楮也是越瞪越大。

  “你們調查我?”

  口罩男是年輕人,首先關注到的是自己受到了“冒犯”,眼神不悅地控訴,“你們這是侵犯公民個人隱私!”

  “我們也是為了公共安全。”

  李詩情並沒有直接解釋這個問題,只是繼續勸說,“我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大嬸塑料袋里的高壓鍋會爆炸,身上還帶著刀子。如果不能制服她,一車的人都要完蛋!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如果李詩情沒有準確的說明自己的包里有什麼,口罩男也許只會把她當成個騙子或者瘋子,可她說他包里那只貓的口氣太肯定了,肯定到連他當時的心理狀況都了解的一清二楚,這事就有些“邪門”了。

  他小心地伸出頭看了眼那個“目標任務”,覺得那個大媽人長得挺瘦弱的,看起來也沒什麼威脅的樣子,微微松了口氣。

  要是車上的是幾個悍匪,他大概會更害怕。

  “可以嗎?”

  李詩情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又過去了兩分鐘,口氣有點急。

  “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們帶著什麼的?是超能力嗎?”

  年輕人比年紀大的人更容易接受新鮮事物,出現這種“突發事件”,口罩男一開始的害怕和詫異過去了,竟隱隱還覺得有點刺激,反倒追問起李詩情來︰

  “難道網絡里寫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們國家還有什麼‘超能力’部隊?”

  “……這位帥哥,炸彈都要丟到臉上了,能不能請你嚴肅點?”

  李詩情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

  “那好吧好吧……”

  被人知道了“秘密”,口罩男抱著貓貓包的手也不自覺地放松下來,抬起頭問,“你們要我怎麼做?我先說好,我是戰五渣,太難的做不了!”

  戰五渣?

  李詩情回憶起他是如何將小哥揍得鼻青眼腫的,忍不住想吐槽。

  您可太客氣了!

  “你太謙虛了!我們的計劃是這樣……”

  她說匆匆和口罩男說了下自己和小哥設定好的計劃,又說,“……你的任務很簡單,情況一亂,你就見機行事,如果我和我的同伴沒有控制住大嬸,就麻煩你幫忙一起壓住她,不要讓她踫高壓鍋。假如我的同伴將大嬸控制住了,請你看好高壓鍋,別讓任何人踫到它,直到我們把高壓鍋扔下橋。”

  口罩男听到也許要和持刀大媽搏斗,甚至還要看顧那個會爆炸的高壓鍋,眼皮子就直跳。

  “我媽一直叮囑我,別人的事兒少管,小心惹禍上身。”

  口罩男摸了摸自己的口罩,語氣有點猶豫,“我裹得這麼嚴實,犯罪分子應該認不出我來吧?之後不會遇上同伙報復吧?我听說這種事一般都不會是單獨作案,萬一要是有同伙,你們得保證我的安全……”

  “不會認出你來的。”

  李詩情徹底服了,她之前怎麼會覺得這口罩男還有點酷的?

  “你只要幫忙控制局面就可以了。”

  她在和口罩男溝通時,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前面和大叔溝通的同伴身上。

  只見小哥從口袋里掏出了錢包,數出一疊鈔票給了那個大叔,然後便站起身,給了後排的自己一個“OK”的手勢。

  這麼快就說服了?

  難道是用錢請人幫忙的?

  不管怎麼說,能找到靠譜的幫手就好。

  三個人,應該也夠了。

  “那你答應了嗎?”

  她再次詢問。

  這一次,不但她問的語氣異常認真,全身上下也帶著一種“我馬上要去戰斗了”的凜然氣勢,讓口罩男還準備多問一點的心思一頓。

  他拋掉腦子里亂糟糟地想法,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太危險了,我不能答應。”

  口罩男又看了眼那個大嬸,“你說‘我們’,說明不止你一個人對吧?我看那大嬸挺瘦的,幾個人制服她應該夠了。”

  萬一人犯被制服了,只有自己身上多幾個窟窿,多虧?

  大概覺得這麼說顯得太慫,他想了想,補充道︰“要不然,我幫你們盯著高壓鍋吧,我絕對不讓其他人踫到它。”

  李詩情本來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對方願意答應看著高壓鍋都算是意外驚喜,感謝過對方,告知他自己的“咳嗽聲”是行動開始的信號。

  等囑咐完,她往車窗外一看,馬上要到那個油罐車路口了,連忙又急奔車頭。

  和同伴擦肩而過時,她悄悄打了個“OK”的手勢。

  小哥面色一喜。

  “司機大叔,注意右邊的摩托車,他們要闖紅燈!”

  提醒大叔注意過“危險因素”後,李詩情便沒再走開。

  “好險!”

  在李詩情的提示下,司機再一次避免了一場車禍,慶幸地舒出一口長氣,扭頭看向李詩情,“你這小姑娘反應還挺快,我都沒發現。”

  “我知道的東西可多了。”

  見車子平穩地開在前往引橋的道路是,李詩情露出一個笑容,裝作對開車感興趣的樣子,站在司機旁邊,彎下了腰,輕輕說︰

  “比如,我還知道車上有一顆炸彈。”

  听清楚了小姑娘說的話,司機原本緊緊抓著方向盤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扭過頭看她。

  “司機大叔,別看我,看路。”

  李詩情能理解大叔心里現在的驚濤駭浪,因為他們第一次知道車上有炸彈時,比司機大叔現在表現出來的要驚慌多了。

  “哦,哦……”

  大叔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精神恍惚地握著方向盤,不住地想回頭。

  “大叔,你別回頭往後看,小心被發現。”

  李詩情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那是小哥提醒她該動手了。

  時間急迫,李詩情也只能大致給司機“交個底”。

  “大叔,我知道我說這個有點意外,不過車上真的有炸彈,就在後排那個花衣大嬸帶著的高壓鍋里。等下我們幾個人會制服那個大嬸,但是那個炸彈留著不安全,我需要您把車開上橋,找個沒人的地方停了,我們好把炸彈丟到江里面去。”

  “等下我一喊,大叔你就停車開門,讓所有人下車,行吧?”

  “開到橋上,停車?”

  司機大叔臉色慘白地重復著李詩情的請求。

  “你確定?”

  “嗯,等下可能有點亂,司機大叔要小心乘客。車不到橋上可千萬別停,不然給大嬸發現了,炸彈可能會提前引爆……”

  李詩情匆匆地說。

  “行嗎?求您了,我經常坐您的車,不是什麼怪人,你就信我一回?”

  司機大叔緊緊攥著方向盤,看了她一眼。

  大概是李詩情的表情太凝重了,他雖然神色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太好了!

  李詩情精神大震,重重咳嗽了一聲。

  一切準備就緒,行動正式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作者(舉話筒)︰小哥,大家對你身上隨身帶著一千塊很驚訝,覺得你是個隱形富豪,他們的猜測是對的嗎?

  小哥︰(推眼鏡)因為我剛到這個城市沒多久,留點現金在身上有備無患。

  作者︰(舉話筒)對于口罩男認為你們有超能力一事,你怎麼看?

  小哥︰(面無表情地看著空掉的錢包)他說的大概是鈔能力……吧?

第28章 第十九次循環(四)
  從一開始, 擺在李詩情和肖鶴雲面前最大的敵人, 不是歹徒,也不是炸彈, 而是時間。

  每一次循環,從一開始的只有幾分鐘,到最後停止倒退的三十分鐘,雖然上天給予兩個年輕人行動的時間在一點點增加, 可給予他們應變的時間卻是太少。

  更別提前面很多次循環的機會,甚至直接是被浪費掉的。

  從他們意識到必須要做點什麼來解決這一切開始, 兩人幾乎是眼楮一睜就要先反省上一次的“錯誤”, 再根據自己上一次的錯誤去不斷修正和調整對策,重新制定新的計劃。

  他們所有的經驗和方案都是建立在每一次錯誤的基礎上的,這其中往往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多少, 更別說執行。

  有些時候,他們事後也會懊悔,可回過頭仔細想想, 在當時那種急迫的情況下,除了選擇當時那種做法, 也沒有其他選擇可以做。

  如果等他們思考利弊得失和權衡最佳方案再動手,車子早就爆炸了。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循環了十八次,也死亡過十幾回,每一次的過程都很短,但這些循環和死亡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正是有這無數次失敗作為基礎, 才有了兩個年輕人這次最詳盡、最妥善的計劃。

  在不知道每一次循環是不是最後一次的恐懼之下,李詩情和肖鶴雲的心理狀況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邊緣,現在,唯有一個好的結果能夠讓他們得到慰藉。

  在李詩情和司機溝通時,已經說服了大叔的肖鶴雲就像是等待著發令槍的運動員那樣蓄勢待發,咳嗽聲一起,他就立刻站起了身。

  站起身時,他甚至能感覺到手臂上的肌肉都隱隱生痛——因為太過緊張,他一直用力的攥著自己的拳頭,以至于手臂肌肉都僵硬了。

  一直緊緊注意著小哥的大叔在他站起來後,下意識地踫了踫被他放在衣服內袋里的鈔票,再三確定錢不會掉出來後,他便也站起了身。

  他們兩個一個在車前,一個在車後,除了最後排坐著的口罩男,沒有人察覺到這兩個同時起了身,直到他們兩個都一齊撲向同一個目標……

  花衣大嬸!

  就是這個人,讓兩人死過那麼多次、挨過那麼多次打、受過那麼多的罪,即使是脾氣最溫和的小哥,在面對她時也是滿肚子負面情緒,更不可能存在“手下留情”的情況,而是用最凶狠的力道將她扯了出來。

  這個大嬸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剛被小哥踫觸到的那一瞬間,她就想去夠自己的塑料袋,只可惜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塑料袋里有什麼,對她早有防備,根本不可能讓她踫到任何東西,甚至都不會讓她有任何動作。

  所以當她冷不防被拉了出來,連痛呼都沒來得及,就被另一雙大手死死抓住了手腕。

  健壯大叔出手了!

  大叔是常年靠賣力氣為生的壯漢,能一口氣扛上百斤的東西上樓都不帶喘的,此時只是控制住一個中年婦女的動作,對他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唯一要擔心的只是她身上帶的刀。

  一想到她身上還有刀,大叔抓住她手腕的動作變得更用力了。

  “啊!”

  感覺到手臂像是被鐵鉗夾住一般無法動彈,手腕那里更是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大嬸眼里冒出凶光,發了瘋似的用腳去踢面前的健壯男人。

  在這種凶狠的反抗下,大叔也沒辦法很好地控制住對方,索性把她拖到了車廂前面,對著她小腿肚子使勁一踹,像是之前對付小哥那樣,直接把她按倒在了地上。

  這一番動靜太大了,車廂里的人都驚呆了,再加上健壯大叔那長相和一身肌肉看起來都很凶悍,有些人下意識掏出手機準備報警。

  李詩情是個女孩子,之前又在大嬸那里得到了慘痛的教訓,留下了心理陰影,所以這一次行動,為了她的身體和心理雙重的安全,肖鶴雲不準備讓她直接參與制服大嬸的過程。

  她被安排的任務,是安撫車里乘客的情緒,以及隨時和司機大叔溝通,方便策應。

  在他們的計劃里,如果司機大叔願意配合,他們連用安全錘破窗的過程都免了,只要車一停穩,他們大可端著鍋直接奔下車丟到江里,少了一道流程,就能少了無數變數。

  “警察辦案,不要害怕!”

  李詩情一發現乘客情緒有變,連忙高喊,“這個人精神有問題,身上帶著刀,有危險傾向,你們不要靠近她。”

  說話間,她已經蹲到了大嬸的身邊,伸出手在她身上細細地搜了一遍,果然在外套的大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開了刃的小刀。

  小刀被當著眾人的面搜出來時,連最喜歡多管閑事的乘客都噤了聲,沒敢再多說一句,全老老實實在座位上待著,哪里還有上次那樣驚慌失措到處亂竄的樣子?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大嬸,在听到“警察辦案”幾個字的那一刻露出了絕望的表情,等小刀被搜出來後更是發了瘋。

  她不但不顧大叔施加在她身上的壓力死命掙扎,口中更是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王興德,你王八蛋!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一邊罵,她一邊試圖抓住任何手能踫到的東西進行攻擊,嘴里也不住發出可怕的尖嘯聲,這般情形讓她看起來已經不像是個人,活像是電影里正在喪尸化的染病人士,仿佛只要被她踫上一下,都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見到被“警察”壓住的女人發了瘋,之前那些噤聲的乘客心里紛紛信了李詩情高喊的理由,有些乘客見這“瘋子”被控制住了,原本緊張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居然還看熱鬧不嫌事大,不但對著地上的大嬸指指點點,有的還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來對著他們一通拍拍拍。

  到了這個時候,李詩情他們那里顧得上這些乘客在干什麼,只緊張地看著車外。

  “司機大叔,再快點!”

  當發現車已經平穩開上了橋,正朝著江面最寬闊的路段開去,李詩情著急地喊︰“人已經控制住,您等下看哪里人比較少,趕緊停車!”

  听到李詩情的話,瘋狂在地板上掙扎的大嬸死死地抬起頭來瞪著她,那目光簡直能擇人而噬,里面的恨意漫溢到眼瞎的人都能感覺出來。

  在這樣仇視的目光下,原本還在冷靜控制乘客情緒的李詩情背後一寒,下意識地撫著脖子倒退了半步。

  “來幫幫忙,我快壓不住了!”

  在大嬸幾近自殘的反抗下,大叔很快感受到了壓力,開始尋求幫助,“她掙扎的太厲害了!”

  見到大嬸開始劇烈地反抗和掙扎,一直小心翼翼守著高壓鍋的小哥連忙喊了聲口罩男。

  那口罩男見局勢已經控制住了,原本松了口氣,以為自己可以看戲了,猛听得見戴眼鏡那人大喊“戴口罩的那位來幫個忙”,只能膽戰心驚地放下手里的包,顫顫巍巍地接過了高壓鍋。

  他也不敢端著高壓鍋,只把它放在地上,用眼楮牢牢地盯著它,就像是這鍋能自己長腳跑了似的。

  整座公交車上,除了他們四人,沒人知道這高壓鍋里有什麼,自然也沒有造成什麼恐慌。

  公交車在李詩情的催促下加了速,平穩地駛向大橋的中央,一切都有條不紊地按計劃進行著,順利的好似在做夢。

  “大叔,停車,前面就堵了,就在這里下吧!”

  李詩情看到前方車流開始大了起來,連忙又開始提醒。

  司機听到她的催促,一腳剎車踩了下去,車子緩緩地減了速。

  “肖鶴雲,東西我下去丟!”

  李詩情奔到口罩男旁邊,從地上一把端起高壓鍋。

  “你幫忙看下,謝謝了。”

  怕大嬸又弄出什麼⼳蛾子,也怕多拉一個無辜的人進循環,她決定讓自己單獨下車。

  肖鶴雲一听李詩情的話就明白她擔心什麼,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安。

  因為太順利了,他反倒擔心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就結束,特意多提醒了同伴一句︰“你下車時小心點,當心別被路過的車撞了!”

  他話剛說出口,李詩情的“嗯”字尚且含在嘴里,被按在地上的大嬸卻像是被什麼刺激了一般,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嚎叫。

  這嚎叫聲實在太可怕了,甚至都不像是人發出的聲音。

  李詩情此時已經端著高壓鍋到了後車門前,被這一聲嚇得差點沒抓住把手。

  她使勁咬了咬下唇,用疼痛強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受大嬸的影響。

  這會,車子已經完全停下來了。

  “司機大叔,開車門!”

  定了定神,李詩情深吸口氣,對著大叔喊。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大嬸不再嚎叫,而是開始嚎啕大哭。

  那哭聲充滿了悲愴和痛苦,仿佛蘊藏著人世間最大的悲與苦,哭得所有人心里一片惶惶,難受極了。

  不少原本還在拍拍拍的乘客被這種悲涼所攝,眼神復雜地放下了手機,也不再對地上的人繼續指指點點。

  唯有李詩情絲毫不為所動,只緊緊盯著手里的高壓鍋。

  “大叔,開門!”

  她再次出聲催促。

  車停穩了,門卻沒有開。

  這下,壓著大嬸的幾個人都開始感覺到不對勁了。

  “司機大叔,快開門啊!”

  小哥情緒激動地大吼。

  “怎麼回事,你們沒商量好嗎?我靠!”

  口罩男知道那高壓鍋里是什麼,嚇得驚慌失措地沖到門邊,使勁拉拽起後車門。

  “大叔?!”

  李詩情端著沉甸甸的高壓鍋,連手臂都開始酸了。

  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地猜測,驀地地扭頭看向司機。

  只見停穩了車的司機大叔將雙手離開了方向盤,在大嬸悲愴的哭聲里,仰倒在座位上,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肖鶴雲,快想想辦法!”

  發生這樣的變故,李詩情眼淚急得都留了下來,唯一能倚靠的只有同伴。

  “你壓著她!”

  不必李詩情求助,小哥早已放開大嬸的手,站起身沖向了最近的安全錘。

  車子里的其他乘客都沒弄懂發生了什麼事,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就在這時,熟悉的卡農鈴聲再一次乍然響起。

  他們已經有很多次沒听見過這可怕的鈴聲了,甚至在潛意識里下意識地將它忽略了過去。可這個鈴聲就像是一道魔咒,再次響起時,又重新勾起了李詩情和肖鶴雲心底最深的恐懼。

  李詩情頭皮一麻,整個人如同落入了三九天的冰窟之中,遍體生寒。

  “不!”

  那熟悉的痛苦,以她最不願意接受的方式……

  再一次降臨。

第29章 第二十次循環(一)
  “我⺪, 就差一點!”

  哪怕是一直表現很紳士的小哥,再次醒來時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原來那鈴聲是定時裝置嗎?還是引爆裝置之一?”

  這種臨門一腳卻失敗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小哥有點接受不了。

  李詩情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和小哥之前一樣, 這一次高壓鍋是在她端著的情況下炸的, 爆炸一起,她當場就尸骨無存, 等清醒了以後,她完全感覺不到自己那雙手的存在了。

  但比身體上遭遇痛苦更無法接受的, 是上一次循環中司機大叔最後突然的“變卦”。

  李詩情從來沒有懷疑過司機大叔,一次都沒有。

  她不是本市人,一個人孤身來這個城市上學,為了多省點零花錢, 和大部分大學生一樣,她出門通常選擇坐公交車。

  她家里有車,在上大學之前,去遠點的地方多是父母開車接送,不遠的就靠走或者騎自行車。

  學會坐公交車、看公交線路, 還是來到這個城市之後的事兒。

  因為學校在這條線上,所以她坐得最多的就是這條45路線,在這條線上遇見過最多的司機, 就是這位司機大叔。

  剛開始學著坐公交車時,她經常出各種問題,有時候坐過站,有時候坐反了方向, 有時候好心讓了位給老年人卻被年輕人搶了座……

  很多次,都是在這位好心的司機大叔耐心幫助下,她才能成功的到達目的地。

  是司機大叔,讓她喜歡上這個有人情味兒的城市,喜歡上坐這個城市的公交車。

  不同于死氣沉沉的地鐵,單調又無聊的出租車,坐公交車的樂趣實在太多了。

  她喜歡它低廉的票價,喜歡在窗明幾淨的車廂里觀賞車窗外的城市風景,喜歡用這種方式丈量這個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她喜歡听本地人在車廂里大聲用方言聊著市井听聞,喜歡每一次上車下車時人與人短暫的緣分,也喜歡和很多不同的人在車里一起度過這簡單又充滿生活氣息的幾十分鐘。

  每次上車,只要車廂里人不多,她都喜歡坐在司機大叔後面,不時和他閑聊幾句,有時候甚至不用說話,只是坐在他背後的位子上就很安心。

  只要上車時笑著央求大叔一句,就根本不用擔心坐過站的問題。

  雖然李詩情從來沒有和司機大叔說過,但她從心里對這位好心的大叔充滿了感恩之心,也一直想對他說聲“謝謝”。

  感謝他在自己剛到這個城市局促無助時提供的善意指點、無私幫助;

  也感謝他每一次到站前的提醒,和人發生摩擦時的維護。

  “公交車循環”事件開始發生時,她嘗試過讓司機大叔停車、讓司機大叔調頭,甚至制造各種事件想要勸服他,可大叔每一次都堅持著要把客人送到站而將車開走了。

  那時候,她還在心里煩惱過他的過于“敬業”。

  她的同伴不是沒有質疑過司機大叔。

  事情一發生,他就旁敲側擊地問過司機大叔精神狀況是不是不太好所以才出車禍。

  ——那一次,是她幫大叔解釋,打消了他的疑慮;

  他質疑過司機會不會有丟下一車乘客逃生或根本不相信他們話的可能。

  ——是她非常肯定地否決了他的猜測,甚至直呼“他不是那樣的人”。

  是因為她對大叔的盲目信任、是因為她對于自己的判斷太過自信,才執意選擇了這種她覺得“最沒有難度”的“通關方式”……

  結果卻功虧一簣。

  司機確實不是會丟下一車人逃跑的人,他想要的……是沒有一個人能下車。

  “為什麼會這樣……”李詩情陷入了濃濃的不信和懷疑中,自言自語著,“……司機大叔為什麼要這樣?”

  無論怎麼想,她都沒辦法將窮凶極惡的“歹徒”與和善親切的司機大叔聯系到一起。

  “不管是為什麼,現在都已經能肯定司機和發瘋的大嬸是同伙了。大嬸之前歇斯底里喊的‘王興德’,有可能就是司機的名字……”

  臨門一腳卻突然出現變數,小哥的心情也很糟糕,但好在他本來就和司機不認識,也沒有受到太多打擊。

  “他們可能本來就認識,這起爆炸案,他八成也是知情者。”

  “他們一定有什麼原因……”

  李詩情喃喃自語。

  她還記得大叔最後看他的那一眼。

  那眼神太過復雜,仿佛有許多許多話想要對她說,最後卻只能無語凝噎。

  她的人生閱歷太少,不能明白大叔看她那一眼的含義,但她能看得出那眼神里蘊含著濃濃的愧疚和痛苦。

  這不是一個想和人同歸于盡的“歹徒”該有的眼神。

  “不管有什麼苦衷,有這種變數,計劃就要跟著改變……”

  小哥拿下眼鏡,煩躁地揉著自己脹痛的額心,略顯煩躁地說。

  他制定過這麼多次計劃,卻從沒有將“司機大叔”和“其他人”的部分加入進去。

  在他看來,所有除了他和李詩情以外的人都屬于不可控的因素,在他的計劃里,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所有的因素,都屬于“風險”。

  只要有風險,就會有變數,他沒有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上的習慣,所以他的計劃方案從來不是“求助”,而是“自救”。

  但李詩情不同,這個小姑娘還沒有離開過學校,成長中又得到過太多人的善意,便從來不吝與用最大的善意去相信別人,遇到問題時,下意識的反應也是尋找可以求助的人。

  從時間這麼急迫她還要選擇報警,就可以看出她的這種性格。

  這種性格也不是不好,至少她從來沒在關鍵時候掉過鏈子,而且永遠保持著積極向上的樂觀情緒和百折不撓的韌勁。

  這種情緒也感染了他,讓他沒有因為遭遇這種可怕的事情而崩潰,反而努力地和她一起尋找出路。

  但現在,也因為這種性格,導致司機“叛變”的行為對她的打擊太大了。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建議出了問題……”

  李詩情低垂著眼眸,小聲道歉。

  “也不是你的錯,至少有了大叔和口罩男的幫助,我們確實能夠很輕易的制服大嬸,只不過誰也沒想到司機根本不會開車門。而且如果司機是幫凶的話,我們其實也沒什麼機會,哪怕我們控制住了大嬸,只要沒下車,他想要制造車禍太輕松了。”

  想到司機和大嬸八成是一伙兒的,小哥愁腸百結。

  “哎,司機大叔也是幫凶,我們解決這件事的困難就增加太多了……”

  他們沒人會開車,只要司機有心“自毀”,這一路上有無數辦法可以讓大伙兒一起喪命。

  更別說,炸彈不僅僅是以“拔開限壓閥”這一種方式引爆的。

  “還有那炸彈,目前已知的,已經有兩種引爆方式了。”

  上一次循環中,他們牢牢地控制住了大嬸和高壓鍋,但高壓鍋還是炸了。

  雖然沒有時間看手機,但小哥有八成把握肯定,那炸彈的定時裝置,一定是設在了13點45分。

  “所以那手機鈴聲,果然是定時裝置……”

  手動引爆+定時引爆,能確定的已經是兩種。

  如果定時裝置是個手機,萬一司機打通電話也能引爆,那就可能是三種……

  這是無論怎麼想,都讓人絕望的局面啊。

  “大叔在這條線上已經開了幾年車了,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李詩情還在糾結于上一次的循環,一直在自言自語,完全走不出來。

  “大叔和大嬸是什麼關系?為什麼要制造這起爆炸案?為什麼每次都是13點45分?為什麼要設在13點45分爆炸……”

  “我們先冷靜一下,再設定一個妥善的計劃。”

  小哥有點擔心李詩情的精神狀態,伸出手準備摸摸她的額頭,手臂卻被李詩情格開了。

  “別老想這些了,司機大叔既然是大嬸的幫凶,那就是一路人。”

  “你根本不懂!”

  李詩情突然一下子激動起來,聲音也乍然拔高了八度。

  見其他乘客被她突如其來的叫聲吸引了注意,李詩情才重新控制住情緒,但表情卻依然帶著一股倔強。

  “你從來沒和司機大叔接觸過,你不會明白,他和大嬸根本不是一樣的人!”

  她雖壓低了聲音,可依然難掩語氣中的激動,“那大嬸殺我時,我根本感覺不到她的感情,她就像是個無情的殺人機器,可大叔不一樣……”

  李詩情浮現出大叔的那一眼。

  “我怕能感覺到,大叔很痛苦,他一定很希望有人來幫他!”

  她一把抓住同伴的手,哀求著︰“他也許有什麼苦衷才會這麼做!萬一是他的家人被脅迫呢?萬一他有什麼把柄在別人手上不得不服從呢?如果能找到其中的原因,消除他的疑慮,說不定他就會放棄這個可怕的計劃,選擇幫助我們呢?”

  “但是他根本沒有開門啊……”

  “可是他讓我下車了,他讓我們下車了啊!”

  李詩情難以抑制地低吼,眼淚也終于繃不住奪眶而出。

  “如果司機大叔想帶著一車人去死,那為什麼我們能下車成功呢?!”

  就算是車上出現了色狼,他都要選擇要和所有人同歸于盡了,又有什麼理由要在中途放他們下車?

  肖鶴雲一下子愣住了。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你說的對……”

  小哥輕嘆了一聲,用拇指拭去了李詩情臉上的淚。

  “既然如此,那我們下車吧。”

  “啊?”

  听著耳邊熟悉的報站聲,李詩情茫然地看著他。

  “你不是想找出真相嗎?”

  小哥拉起李詩情的手,牽著她一直走到後門邊。

  車輛停靠在沿江東路站牌,緩緩打開了車門。

  “那我們下車!”

  作者有話要說︰有讀者反映這個選擇“不爽”,那下一章番外我再來個“爽版”的,你們看哪個都行。

第30章 番外【上章超人版】
  作者有話要說︰鑒于上一章很多讀者都覺得“不爽”,覺得心理描寫太多,就再寫一章干貨多的。不就是多一種選擇、換一種寫法嗎,對一個作者來說不過是信手拈來,要善良有善良,要冷酷有冷酷 (▔ ▔) 

  以下是李詩情差點黑化版本,看過上一章喜歡善良女主的可以不看,算是分支。兩章結尾都是一樣,都下了車。

  “我⺪, 就差一點!”

  哪怕是一直表現很紳士的小哥,再次醒來時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原來那鈴聲是定時裝置?還是什麼起爆方式的一種?”

  這種臨門一腳卻失敗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連一直平和的小哥都有點接受不了。

  李詩情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和小哥之前一樣, 這一次高壓鍋是在她端著的情況下炸的,爆炸一起,她當場就尸骨無存, 等清醒了以後, 她完全感覺不到自己那雙手的存在了。

  但比身體上遭遇痛苦更無法接受的,是司機大叔最後突然的“反叛”。

  李詩情從來沒有懷疑過司機大叔, 一次都沒有。

  她不是本市人, 一個人孤身來這個城市上學, 為了多省點零花錢,和大部分大學生一樣,她出門通常選擇坐公交車。

  她家里有車, 在上大學之前, 去遠點的地方多是父母開車接送,不遠的就靠走或者騎自行車。

  學會坐公交車、看公交線路,還是來到這個城市之後的事兒。

  因為學校在這條線上,所以她坐得最多的就是這條45路線,在這條線上遇見過最多的司機,就是這位司機大叔。

  剛開始學著坐公交車時,她經常出各種問題,有時候坐過站,有時候坐反了方向, 有時候好心讓了位給老年人卻被年輕人搶了座……

  很多次,都是在這位好心的司機大叔耐心幫助下,她才能成功的到達目的地。

  是司機大叔,讓她喜歡上這個有人情味兒的城市,喜歡上坐這個城市的公交車。

  不同于死氣沉沉的地鐵,單調又無聊的出租車,坐公交車的樂趣實在太多了。

  她喜歡它低廉的票價,喜歡在窗明幾淨的車廂里觀賞車窗外的城市風景,喜歡用這種方式丈量這個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她喜歡听本地人在車廂里大聲用方言聊著市井听聞,喜歡每一次上車下車時人與人短暫的緣分,也喜歡和很多不同的人在車里一起度過這簡單又充滿生活氣息的幾十分鐘。

  每次上車,只要車廂里人不多,她都喜歡坐在司機大叔後面,不時和他閑聊幾句,有時候甚至不用說話,只是坐在他背後的位子上就很安心。

  只要上車時笑著央求大叔一句,就根本不用擔心坐過站的問題。

  雖然李詩情從來沒有和司機大叔說過,但她從心里對這位好心的大叔充滿了感恩之心,也一直想對他說聲“謝謝”。

  感謝他在自己剛到這個城市局促無助時提供的善意指點、無私幫助;

  也感謝他每一次到站前的提醒,和人發生摩擦時的維護。

  “公交車循環”事件開始發生時,她嘗試過讓司機大叔停車、讓司機大叔調頭,甚至制造各種事件想要勸服他,可大叔每一次都堅持著要把客人送到站而將車開走了。

  那時候,她還在心里煩惱過他的過于“敬業”。

  她的同伴不是沒有質疑過司機大叔。

  事情一發生,他就旁敲側擊地問過司機大叔精神狀況是不是不太好所以才出車禍。

  ——那一次,是她幫大叔解釋,打消了他的疑慮;

  他質疑過司機會不會有丟下一車乘客逃生或根本不相信他們話的可能。

  ——是她非常肯定地否決了他的猜測,甚至直呼“他不是那樣的人”。

  是因為她對大叔的盲目信任、是因為她對于自己的判斷太過自信,才執意選擇了這種她覺得“最沒有難度”的“通關方式”……

  結果卻功虧一簣。

  司機確實不是會丟下一車人逃跑的人,他想要的……是沒有一個人能下車。

  “為什麼會這樣……”李詩情陷入了濃濃的不信和懷疑中,自言自語著,“……司機大叔為什麼要這樣?!”

  無論怎麼想,她都沒辦法將窮凶極惡的“歹徒”與和善親切的司機大叔聯系到一起。

  “不管是為什麼,現在都已經能肯定司機和發瘋的大嬸是同伙了。大嬸之前歇斯底里喊的‘王興德’,有可能就是司機的名字……”

  臨門一腳卻突然出現變數,小哥的心情也很糟糕,但好在他本來就和司機不認識,也沒有受到太多打擊。

  “這可怎麼辦?我們就兩個人,還要制服兩個人?”

  “那就再試!”

  等最初的震驚和不信過去,這樣的功虧一簣,卻越發激起了李詩情的斗志。

  相對于被窮凶極惡的大嬸抹脖子,這種明明特別信任一個人卻被“背叛”的感覺,更加令人憤怒。

  “司機也有問題,就連司機一起制住!司機不給我們開門,我們就自己想法子開門!一個人兩個人幫不了,那就三個人四個人五個人!”

  李詩情的眼楮里像是冒著火。

  “我就不信了,我都知道真凶是誰、炸彈在哪里、怎麼爆炸的,我們還找不到辦法解決!”

  這樣的李詩情真的很嚇人,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通通別來惹我”的氣息,沉郁到連小哥都沒來由心底一沉。

  但如今箭在弦上,也確實不得不發,一時之間,小哥也沒想到什麼更好的法子能同時控制住司機和大嬸,便依從了李詩情的想法,繼續再試。

  和上次一樣,他們分別拿了紙條去勸說別人出手幫助,因為這一次還要加上制服一個“司機”,僅僅靠口罩男和帶包大叔已經不夠了,然而公交車上基本都是老弱病殘,他們不得不又將車上另外一個年輕點的中年人“鑰匙大叔”當做人選,希望得到他的幫助。

  誰料,“鑰匙大叔”在看到紙條上寫著的東西後,不但沒有答應幫助他們,還在下一站沿江東路正常停靠的時候還屁滾尿流的跑下了車。

  “……這,這怎麼辦?”

  已經成功說服了帶包大叔和口罩男的小哥傻了眼,“下次循環,我們不會又多個‘同伴’吧?”

  “這種慫包也能被叫做同伴?”

  連番失敗後,李詩情已經徹底沉浸在憤怒和不甘之中,听到小哥的話直接被氣笑了,“像鑰匙大叔這樣的人,充其量只能算個‘拖油瓶’吧?”

  到了這個地步,她和小哥不瘋就已經算是好的了,還能顧得上救人,都能算得上“聖母”。

  李詩情冷漠地看著鑰匙大叔三兩步竄下了車,眼神冰冷。

  他是自己作死要下車的,就算他也進入了循環,也不能怪他們。

  ——不是他們把他拖入了這種生不如死的“地獄”,全是他自己的選擇。

  找不到別的靠譜助力,時間卻還在繼續,兩人也只能咬著牙上,根據之前的方法,成功的制服了大嬸。

  然而就在小哥用安全錘破窗的那一瞬間,被按倒在地上的大嬸尖嘯起來,李詩情早就準備地撲向大叔,卻沒有快過司機。

  正在開車的司機當即一腳油門,徑直就撞下了過江大橋。

  高壓鍋在公交車撞向水面的那一瞬間,劇烈地爆炸了。

  再次醒來,李詩情深吸口氣,第一件事是去看那個下車的鑰匙大叔。

  新的循環里,大叔安安靜靜地坐在車子上,根本沒上一次循環時驚慌失措的樣子,也半點沒有知道車上有炸彈的狀態。

  “大叔上一次也下車了,為什麼沒進入循環?”

  等劇烈的頭痛過去,小哥也開始打量著那個大叔,納悶地問︰“難道下車不是進入循環的原因?”

  “別想了,沒時間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李詩情默默收回了目光,說不清心里是松了口氣,還是有些失望。

  “既然不用擔心有人會進入循環,那就多拉幾個人一起幫忙試試!”

  這一次,他們將那張紙條給滿車的乘客都看了,不管有幾個人能幫忙,只要能多一個幫手都好,多一個人就是多一份力量。

  然而,這一次,在“沿江東路站”下車的乘客更多了。

  一個個上車時顫顫巍巍路都走不穩的老頭老太太,下車時候卻頭也不回跑得飛快,鑰匙大叔下車的時候甚至還推倒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完全沒有之前“打倒”小哥時正義凌然的樣子。

  轉眼間,滿車乘客就剩下寥寥幾人。

  李詩情的臉黑得可怕。

  偏偏有一個乘客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走就走,臨下車時居然還對著車里喊了一嗓子︰

  “你們快跑啊!車上有個帶刀的瘋子!”

  于是這一次循環,是他們經歷過的最短的一次循環。

  幾乎是他剛喊完,車里的炸彈就炸了。

  再次從循環里醒來,兩個人甚至都有提不起勁兒“干活兒”了。

  “你說我們這麼拼命是為了什麼?”

  想到上一次循環莫名“暴斃”的原因,小哥疲憊地說,“勞心勞力不說,死了一遍又一遍,一車的乘客,除了一個用錢請來幫忙的大叔、一個猶猶豫豫的口罩男,竟然沒有一個敢冒險幫忙的,不幫忙就算了,還要拖後腿……”

  “那就不要他們幫忙。”

  李詩情冷著臉,咬牙說,“我們不要那些老頭老太太幫忙,我們報警。”

  這一次循環,他們一開始就報了警。

  但是時間實在太急促了,就算警方一接到報警就趕來,也趕不上從最後一站喬裝普通人上車,只能在半路設卡封橋,疏散過往車輛,避免更大的傷亡。

  李詩情和小哥沒想到,報警的最後結果,竟然是這輛公交車單獨一車開在空蕩蕩的道路上……

  看到上橋的路堵被攔上了路障,車里的大嬸怪笑了一聲,扒開了限壓閥。

  “這麼一直死不是事……”

  死了好幾次,小哥清醒過來,止住了李詩情“機械式存檔讀檔”的行為。

  “我們沒辦法同時制止大叔和大嬸,不如試試‘各個擊破’。”

  “各個擊破?”

  嘗試這麼多次都沒有結果,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李詩情已經非常疲憊了,即使小哥提出新的計劃,也完全提不起精神。

  “你不是說你和司機大叔很熟嗎?你不如去探探司機大叔的口風,看看有沒有辦法將他‘策反’。”

  小哥這也是沒辦法之下的“權宜之策”。

  他推了推眼鏡。

  “這個大叔在這條線上跑了這麼久,總有什麼原因才會協助大嬸做這種事吧?也許是被脅迫,也許是抓住了把柄,或者是情感糾葛什麼的,弄清楚源頭,再把問題解決,或許能把司機拉攏過來。”

  說實話,對于大叔的“背叛”,李詩情內心是有怨懟的。

  但在她的心底,也隱隱有些期待,希望大叔會選擇這麼做是因為“有苦衷”,而不是純粹是個壞人。

  李詩情還記得大叔的那一眼。

  有著那樣愧疚和痛苦眼神的人,不應該是個冷漠的殺人機器。

  猶豫了一會兒,李詩情看著前方正在開車的時機大叔,一咬牙。

  “好!”

  她假裝在車里伸展筋骨,不露痕跡地踱到了司機的旁邊,開始了自己的試探。

  “大叔,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李詩情假裝開玩笑地說,“我看你今天好像很沒精神啊。”

  “啊?”

  司機看了她一眼,反常地沒有接話。

  開始就卡了殼,李詩情沒有氣餒,繼續打探著,“大叔每天這麼開車很累吧?中午怎麼解決午飯問題?回家吃嗎?”

  “自己隨便吃點。”

  司機隨口說。

  “咦?沒人送飯嗎?我還以為你們都是有人送飯的。您的夫人和孩子不會幫忙送飯嗎?”

  李詩情想從他的家人情況入手。

  畢竟被脅迫的話,最常見的情況就是家里人被綁架了。

  然而閑談再一次卡殼,司機大叔在听到李詩情的話時就選擇了沉默,好像明顯走了神。

  “司機大叔……”

  李詩情還想再問,眼角的余光卻看到面前來了一輛渣土車,面色頓時一變。

  “司機大叔,大叔,注意前面的車!”

  砰!

  公交車撞上渣土車的那一刻,灼熱的氣浪轟然席卷了所有人。

  “他不接我的話。”

  再次醒來,李詩情望著車窗外的風景,有一種干脆一頭撞死在上面的沖動。

  “每次提到關鍵問題,他就沉默。”

  她真的不想再繼續了。

  就這樣吧,該怎麼樣怎麼樣,破罐子破摔,反正這一車的乘客也沒什麼值得好救的。

  從一開始的天真,到後來對小哥的愧疚與責任心,再到後來一步步完善計劃後的激動,最後到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嘗試,李詩情覺得自己已經把一生能有的熱情、堅忍和激情都燃燒盡了。

  可即使到了這一步,還是找不到破局的可能。

  該怎麼控制一個正在開車的司機?

  他的兩只腳踩在油門和剎車上,他的雙手放在方向盤上,車門是液壓氣動的,他不開門,他們拼盡力氣都打不開。

  應急開門裝置被司機“背叛”爆炸那次,口罩小哥就嘗試過了,根本是壞的。

  一車人的性命本來就握在司機的手上,更何況車里還有個帶著炸彈、虎視眈眈的可怕大嬸。

  小哥也心累的不行,整個腦袋似乎都要爆炸了,什麼計劃方案都成了一腦子漿糊,連冷靜思考都做不到。

  兩個身心俱疲的年輕人癱倒在座位上,像是兩只被丟上車的咸魚。

  就這麼癱了一會兒,耳邊又傳來熟悉的“沿江東路站”報站聲。

  “不管了,先下車!”

  小哥抹了把臉,一躍而起。

  在李詩情怏怏的目光里,小哥一把拉起身邊的同伴。

  “既然在車上破不了局,那就下車想辦法!”

  他牽著李詩琪走到了後門邊,緊緊攥住她的手腕不放。

  “先不想了,下車松松氣!”

第31章 第二十次循環(二)
  帶李詩情下車,其實也是無奈之舉。

  他們兩個都不會開車, 制服一個帶凶器和炸彈的大嬸尚且還需要別人的幫助, 再加上一個正在行駛過程中的公交車司機, 根本無力回天, 任何一個輕舉妄動都有可能引發司機的過激反應。

  更別說功虧一簣後, 無論是李詩情還是他都開始有了點厭煩的意思, 所謂“一鼓作氣, 再而衰,三而竭”, 繼續再硬耗下去,說不定兩個人都要在車上發瘋。

  怎麼想,在公交車上能做的都已經做過了, 現在又發現了無法排除的新障礙,怎麼看都是個死局,不如下車找點有用的信息。

  下車後,兩人凝望著漸漸遠去的公交車,不但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輕松, 相反,他們的心情沉重到說不出話來。

  “報警嗎?”

  目送著遠去的公交車, 李詩情這一次選擇和同伴先溝通。

  “你已經很累了,我們先松口氣吧。”

  小哥拍了拍李詩情的肩膀,“等車出了事,警方也許會打電話聯系我們,到時候我們配合調查就是了。”

  他一直很擔心李詩情的心理狀態, 尤其是在大叔“背叛”後。

  “那走吧。”

  討論過後,兩人選擇還是去上一次的公園。

  等找到某個涼亭坐下後,李詩情和小哥沒有商量過,卻不約而同的拿出了手機。

  發現對方和自己的想法一樣時,兩人對視一笑。

  “你查13點45分在橋上發生過什麼事情,我查45路公交車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故?”

  小哥詢問著同伴,“一個中年家庭婦女要報復社會,不是子女出了事,八成就是感情糾葛,咱們往這個方向查。大叔如果是被脅迫的話,和大嬸應該在現實里也有交集。”

  “好。”

  李詩情打開手機里的搜索引擎。

  接下來的時間里,兩個人都沒怎麼交流,只靜靜的查找著新聞和信息,間或討論幾句。

  “你看這個,這個45路公交線被當地人認為‘最容易發生矛盾’的路線,發生過的事情不少,原因就是因為有座隔江大橋……”

  小哥將本地論壇一個吐槽樓給李詩情看,“一旦坐過站,來回就耽誤四十分鐘,經常有人自己坐過站還吵著下車。”

  李詩情坐這條線幾年,當然知道這個情況,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那要從45路線查就難查了。”

  如果網上有不少人對這條線產生過不滿的話,沒用的信息就會像爆炸一樣的多。

  “會不會是這個?45路公交車上發生的偷竊案?”

  小哥看著自己的手機,自言自語。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哦,原來是偷手機,這個很常見,應該不是……”

  另一邊,李詩情關于“13點45分”的搜索也沒什麼太大進展。

  45路公交線途徑的那座跨江大橋連接本市的兩個重要區域,來往車流量巨大,所以每年遇到的事故也不少,大的小的都有,疊加在一起就是個很恐怖的信息量,會提到具體時間的更是少。

  往大里看,有出連環車禍的,有貨車撞上小轎車起火的,往小的看,有簡單剮蹭引發斗毆的,有半路拋錨阻塞交通的……

  哪怕只是搜公交車和時間,就有追尾別人的、被別人撞的、公交車里有病人發病不得不臨時調頭的,零零總總,塞滿了整個頁面。

  兩個人看到兩眼昏花,結果卻如同大海撈針,什麼有用信息都找不到。

  現代高度發達的社會雖然給查找資料帶來了方便,可如何在浩瀚如海的資料里準確找到自己需要的,反而成了擺在他們面前最大的難題。

  “你看看這個,有人曾在下午一點左右下車遭遇車禍,會不會是……”

  李詩情突然翻到一個好像有用的,剛準備示意給小哥看,就听見耳邊傳來一聲悶響。

  剛剛湊過頭來的小哥身子一震,兩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跨江大橋的方向。

  只見東北的方向,往天際沖出了一股滾滾的濃煙,濃煙騰空而起,濃烈的黑煙像是猙獰的惡魔,張牙舞爪地撕破了如洗的晴空。

  “那是……大橋的方向?”

  小哥哆嗦了一下,不確定地問李詩情。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的時間,正好是13點45分。

  “是大橋。”

  李詩情目測了一下距離,心頭也如墜重石。

  “看來這一次是在橋上炸了。”

  那滾滾的濃煙在提醒他們,有無數條人命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不要想太多。”

  小哥拉過李詩情的肩膀,不讓她再去看那股濃煙,看著她的眼楮,認真地說︰“你只要記著,我們現在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

  李詩情眼神黯淡地點了點頭,握著手機的手卻越發用力。

  “司機大叔為什麼非要開到橋上再引爆呢?那個13點45分的爆炸時間,是犯人提前預測好開到橋上的時間,還是單純只是追求一種儀式感?又或者是一個什麼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的時刻?”

  這一次不是撞油罐車出事,可結局卻更不明朗,李詩情心頭的疑惑也越來越深。

  “上橋、公交車、爆炸,這麼多信息串聯起來,根本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報復社會的事件,倒像是……”

  “……像是獻祭。”

  小哥一怔,鐵青著臉,將話接了下去。

  這輛將所有人送入黃泉路的公交車,真的很容易讓人想到奇幻里最邪惡的那種情節,那而車里的乘客,實在太像是某種獻給邪靈或惡魔的“祭品”。

  這麼一聯想,兩人心情更糟糕了。

  遠處滾滾的濃煙,更是讓人氣氛凝滯。

  “別想那麼多,其實換個角度想想,公交車在橋上爆炸,說不定對我們更有利!”

  小哥摸著下巴,突然說︰“前幾次警方找不到線索,是因為公交車撞上了油罐車,爆炸現場被破壞的太厲害,找不到有用的線索,不得不靠盤問我們來取得進展……”

  “但這次不同。”

  他皺著眉,“這次車是在橋上炸的,警方應該更容易查到某些線索,也許我們只要等一陣子,就能得到關鍵性信息了……”

  “不,那太慢了……”

  李詩情的眼里慢慢又出現了希望的光彩,“也許我們該嘗試下主動向警方提供線索?”

  “什麼?”

  小哥覺得腦子有點糊涂。

  “為什麼我們在網上找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因為我們尋找的方式太沒有效率了!如果我們能借用警方的力量呢?”

  在小哥之前的“拋磚引玉”下,李詩情努力厘清自己腦子里的那一線靈光。

  “我們現在已經知道大嬸是犯人,隨身帶著一個有炸彈的高壓鍋;司機大叔是同謀,至少也從犯,從頭到尾就沒想過開門讓人逃生……”

  眼鏡小哥也反應了過來,如同被人當頭棒喝一般清醒過來。

  “你是說,我們查不到,警方查得到?!”

  “像大叔這樣的老司機,在公交公司應該是有完整的人事檔案的吧?警方想查明白司機大叔應該很容易。知道大嬸可疑的話,他們通過上車的監控畫面,也許能查到她的真實信息?”

  李詩情雖然不太確定,卻依然往著這個思路去想。

  “就像警方之前調查我們那樣,只要能盤查到他們社會關系、人際交往情況,過往發生的事情,說不定就能知道大嬸的動機,以及大叔為什麼要幫她!”

  “我們這一次是正常下車,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根本不用擔心警方會和前幾次一樣問訊我們。”

  她心情激動之下,連聲音都在顫抖著,“與其像我們這樣‘大海撈針’的查,不如老老實實配合警方辦案,做一個‘良好市民’,為警方提供有用的線索和方向!”

  “這是個好辦法!”

  就連小哥也不得不承認,在目前陷入僵局的情況下,這確實是個有用的建議。

  “那接下來,我們只要坐等警方傳喚我們就行了!”

  他們之前有過幾次下車的經歷,知道案件發生後,警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過電話和走訪的方式,從之前下車的乘客身上搜集有用的訊息。

  作為最近一站下車的兩個乘客,警方遲早會找到他們了解情況,到那時候,只要根據警方的問題,盡量多的提供線索就行了。

  “來,我們來整理下思路,歸納下有哪些信息是關鍵的……”

  有了方向,小哥的大腦又開始轉動了起來,掏出隨身帶著的紙筆。

  “這一次,我們絕對不能‘無功而返’!”

  ——

  爆炸案發生在13點45分,由于這一次是直接在橋上炸的,不像是之前幾次下車那般撞油罐車,造成的影響更壞、也更令人難以接受。

  李詩情和小哥商議後如何面對警方的策略後,一邊等候著警方即將到來的電話,一邊面如沉水地翻著網上出現的各種信息。

  雖然他們知道光翻看新聞是徒然無助的,作為兩個年輕人,卻很難控制住自己上網查看相關資訊的念頭。

  就這樣過了快一個小時,小哥的手機上首先打進了一個陌生電話。

  “是警方吧?”

  李詩情又緊張又期待地看著小哥。

  “應該是……吧?”

  小哥深吸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思緒,接起了電話。

  但下一刻,他那一口氣就泄了。

  “啊?什麼快遞?我不在宿舍,你放在保安室就行了。”

  小哥心虛地看了同伴一眼,想要快點結束這通電話,“什麼?到付的?那你明天再送可以嗎?或者我支付寶打給你……”

  “快遞師傅,我現在真的很忙,要不您先解決下其他快遞,不行我回頭聯系您再自己去快遞點拿,好吧?”

  那邊明顯還要說什麼,可小哥實在擔心佔線後警方打不進電話,只能匆匆結束了通話。

  電話掛斷後,氣氛有點尷尬,也有點好笑。

  “我二手咸魚買的數碼產品,賣家太摳,居然到付……”

  小哥干巴巴地解釋著。

  前幾次他要麼關機,要麼屏蔽來電,這還是第一次接到這通電話。

  “希望你明天真的能收到這件快遞吧。”

  李詩情一語雙關地送出了她的祝福。

  “希望吧。”

  小哥苦笑著,對于明天能脫離這個循環,不敢抱太大希望。

  有了這個烏龍插曲,兩個人一直竟提著的心稍微放松了下一點,他們都想用更積極的心態來等著警方的主動聯絡。

  又過了十幾分鐘時間,警方果然來了電話傳喚。

  “你們在一塊兒?太好了,請立刻來W市刑警支隊,我們會派人在門口接你們,地址就在XX路上,請盡快協助我們調查!”

  當得知當時下車的兩個乘客都在一起時,對方更是高興極了,連語調都高昂了起來。

  李詩情和肖鶴雲這一次選擇主動回應傳喚,出門搭了輛出租車,一起前往刑警支隊。

  那個地址並不陌生,之前他們也曾去過,不過是被警車押運過去的,這一次他們自己過去,心情也越發復雜。

  在去刑警隊的路上,出租車司機一直在車里听著有關爆炸案的交通廣播,廣播里對爆炸現場事無巨細的描述讓兩人生理上和心理上都產生了不適感。

  出租車狹小的空間,加上廣播里頻繁的提起的“爆炸”、“公交車”這樣的詞匯,都讓兩人感覺到窒息,李詩情更是有種要嘔吐的沖動,只能靠緊緊抓住彼此的手來相互打氣。

  離刑警隊越來越近的距離,也勾起了兩個人之前前幾次下車時不好的記憶,剛剛在商量“對策”時的冷靜和勇敢都蕩然無存,眼見著很快就要到目的了,兩人手心都開始冒汗。

  “你們還不知道吧,過江大橋那邊有一輛公交車爆炸啦!”

  偏偏那出租車司機嘴巴還閑不住,老是和他們找著話茬。

  “听說現場那個慘喲,炸得連尸首都認不全,公交車的車門都炸變形了,上去救人的時候全是從車窗戶里爬進去的!哎,你說都有炸彈了,哪里還有活人能救!”

  “所以說啊,還是坐出租車安全,公交車那種開放式的交通工具,誰知道什麼時候就上去個瘋子?以前就有什麼公交車縱火的新聞,現在又來個爆炸,這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兩個瘋子,要是剛好給你撞上了呢?”

  出租車司機還在絮絮叨叨,“你們覺得呢?”

  “司機,我們就在這里下車!”

  李詩情突然臉色一變,在離刑警隊還有一點點路的地方要求下了車。

  當小哥付完車資,匆匆忙忙跟著同伴下了車,就看見李詩情抱著路邊一個垃圾桶吐了個稀里嘩啦。

  作為每次做出“提議”的人,她的心理壓力太大了。

  “你還好吧?”

  小哥趕忙上前,有點心疼地拍著她的背。

  “你別過來,髒……”

  李詩情背著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過來。

  “對不起,又耽誤時間了……”

  她一邊彎著腰抑制住喉間的惡心,“讓我吹吹風,一下就好。”

  小哥嘆了口氣,去路邊買了瓶水,又買了包紙巾,從後面遞給她。

  當李詩情再直起身時,雙眼微腫,連鼻子都是紅的,也不知是嘔吐引發了生理性的眼淚,還是心里實在難過哭過了。

  或許兩者都有。

  小哥體貼的當做什麼都沒看到,打開導航看了眼刑警隊的位置,耐心地牽著李詩情的手往目的地走。

  等到了刑警隊門前,果然有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官在門口焦急地張望著。

  看到這一對年輕男女走向門口,他眼楮一亮,速度極快地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當看清楚了這位警官的臉,李詩情和肖鶴雲往前的腳步,卻漸漸放慢了。

  下一刻,連小哥的鼻子都無端的酸澀了起來。

  “你們就是李詩情和肖鶴雲吧?”

  警官的語氣前所未有的熱情,在得到對方肯定的回復後,一邊介紹著自己,一邊伸出手。

  “之前我們給你們打過電話,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官之一,你們可以喊我張警官,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喊我……”

  他緊緊握住了肖鶴雲的手掌。

  “老張。”

第32章 第二十次循環(三)
  在這條時間線里, 能看到老張、能感受到他還活著, 這本身就是足以讓兩個年輕人安慰的事兒。

  或者說, 這簡直他們在是經歷過這麼多次⺪蛋的循環後, 為數不多的能感覺到“我們這麼努力還是有價值”的事情了。

  李詩情剛剛才哭過, 現在見著老張, 心里又喜又悲, 眼眶也紅了。

  “喲,你這是怎麼了?害怕見警察叔叔啊?”

  老張一見這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樣子, 笑眯眯地, 像是哄小孩那樣的哄她, “不要害怕, 警察叔叔不抓好人,只抓壞人。”

  “我知道……”

  李詩情勉強對她擠出一抹笑容, 點了點頭。

  “她這是怎麼了?”

  老張領著他們往里走時, 觀察到李詩情和小哥表現的很熟悉,肢體動作也很親密, 于是把他當成了李詩情的男朋友,小聲的問他。

  “怎麼情緒不太對啊?”

  “她心腸軟, 知道那輛公交車出了事死了那麼多人後,就一直在難過。剛才來警隊的路上,出租車里的廣播正好又在仔細播這個事, 她都沒憋住,一下車就跑到旁邊吐了一通。”

  經歷過之前那一遭,小哥知道在這些訓練有素的老刑警面前最好不要說謊, 所以實話實說著。

  “剛剛還見到的人,突然說沒就沒了,心理上實在接受不了。”

  “怎麼能這麼想呢,你們應該想著‘發生這樣的大事,還能沒出事,真是太好了’!”

  听到小哥的解釋,老張看向李詩情的眼神越發柔和,聲音也跟著變輕了,“小姑娘,你不用自責,也不要害怕……”

  他學過心理學,明白有些“幸存者”會存在一種“道德創傷”,會覺得自己在災難中做得不夠好,或者自責與自己什麼都沒做,于是陷入很深的內疚,從而產生心理上的問題。

  這種“道德創傷”在心理學行被稱作“幸存者內疚”,又叫做“幸存者綜合征”。

  和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不同,人人往往更重視PTSD,卻忽略了有“幸存者內疚”的人,等到悲劇發生的時候,往往已經來不及了。

  李詩情還是個這麼年輕的小姑娘,眼前的小伙子看起來也很斯文,老張當然不能坐視他們的心理狀況出現這麼大的問題,一邊走,一邊努力排解著兩個年輕人的負面情緒。

  “發生這樣的事兒,誰也不願意,你們不必覺得自己沒做到什麼,也別老是想那些太慘的事兒,更別覺得你們做錯了什麼或沒做什麼是錯的,這和你們這種普通乘客根本就沒關系……”

  會產生這種“創傷”的人,往往都是道德感很強的人,一個自私冷漠的人反倒就沒這方面的問題。

  “……該譴責和懲罰的是放置炸彈的人,不是你們這些險里逃生的幸運兒。”

  有時候,懂事的人反倒會承受的更多,這也讓老張更心疼這兩個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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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你們的錯。】

  不是你們的錯。

  簡單的幾句話,卻讓李詩情徹底繃不住了。

  他們努力了這麼久,失敗了這麼久,曾見過希望的曙光,也經受過黑暗的沒頂。

  有時候,他們甚至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勸他們放棄,卻不想服輸,也不願認命,受到的挫折再大,痛苦再深,一清醒,都還要咬緊牙告訴彼此——“再試一次”。

  可即使他們已經這樣努力了,還是什麼都拯救不了。

  經歷過上次循環,李詩情的內心已經隱隱有些厭倦這一切,覺得像這樣“奇異”的事情,根本就不配發生在她這樣的“普通人”身上。

  她這麼的蠢,這麼的弱,老天爺安排這樣的“機遇”給她,根本就是浪費,她什麼都做不好,也什麼都做不了,她只能一次次眼睜睜看著全車的人去死。

  可現在,有一個人在對他們說︰

  ——“不是你們的錯。”

  听懂了老張話中的含義,李詩情竟痛哭出聲。

  大概是覺得這樣又矯情又羞恥,她胡亂地抹著眼淚,用手臂緊緊擋住自己的眼楮。

  莫說李詩情,就連肖鶴雲一個輕易不落淚的男子漢,此時都覺得有些控制不住,悄悄仰起了頭。

  他們太苦了,實在太苦了。

  苦到連都承受不住別人的一句勸解。

  老張並沒想到自己安慰的幾句話讓兩個年輕人情緒這麼激動,然而作為多年刑警的直覺立刻讓他明白了什麼。

  如果僅僅只是從車上下了車,這兩個孩子情緒不會這麼激烈,他們一定是在車上知道了什麼,卻沒有真的付諸于行動,才會對此產生深深的“內疚”。

  揣測到這一點,老張心中涌出一陣狂喜,對待兩個年輕人的態度也更加慎重了。

  他們打出了很多通電話請求下車的乘客協助調查,這兩個人是所有人里接的最干脆、答應的最沒猶豫的,也是來的最快的,現在老張又察覺出他們似乎知道什麼,這說明他們會配合的可能性極大!

  老張把他們帶到了專案組的辦公室,正在打著電話的杜警官看到他們進來,,忙到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只遠遠地對他們打了個“坐”的手勢,繼續對著電話那頭說著什麼。

  和上次他們來直接進了問訊室不同,這一次他們是作為“協助調查者”被請來的,除了出去接他們的老張和他們之前就見過的杜警官,辦公室里還有許多警官來來去去,但每個人對他們的態度都還不錯。

  “痕跡科東西出來了沒有!”

  “沒有!”

  “檔案呢!受害者的檔案整理出來了沒有!”

  “法醫還在辨認呢!”

  不停有抱著案宗的警官急急忙忙沖進來,又腳不沾塵地拿了東西就走,間或吼上兩嗓子要東要西,忙得焦頭爛額。

  大概是太忙了,他們看到李詩情和小哥兩人,最多好奇地打量他們幾眼,並沒有給他們任何不適的感覺。

  “喲,這就是最後一站下車的兩個年輕人?可把他們給盼來了!來,方子,給他們倒兩杯水!”

  有個警官路過,表情一松,高喊著。

  正巧路過的警官順手給端了兩個紙杯過來,放在他們面前的茶幾上,目光掃過李詩情,對老張一擠眼︰“怎麼了這是?”

  怎麼眼楮紅紅的?

  “小姑娘听說車炸了,嚇壞了。”

  老張沒多說,一推那警官的背,“忙你的去吧!”

  等杜警官結束了通話走過來,李詩情和肖鶴雲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互相靠著坐在長椅上,安靜地等著警方開口詢問。

  “感謝兩位配合警方的傳喚來警隊協助調查這起爆炸案,我代表我們專案組,先感謝兩位對警方的支持和信任。我是專案組的負責人,我姓杜,你們可以叫我杜警官。”

  杜警官是個沉穩嚴肅的人,說話也言簡意賅,幾句話就結束了開場白。

  “相信你們也都知道你們坐的那輛公交車出事了。請你們來,是因為出事的公交車在爆炸中嚴重損毀,現場有很多痕跡都辨認不清,所以需要你們的協助。請你們盡量多的回憶車上的情況,為我們提供有用的信息。”

  “另外有些問題,我們也需要了解,還請你們如實回答。”

  來了!

  “好的,杜警官!”

  李詩情和小哥精神一震,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像兩個回答老師問題的好孩子那樣點了點頭。

  “你們為什麼要坐這趟45路公交車?你們是什麼關系?”

  杜警官首先跟他們有關的問題。

  “我要去江北區的青年書店買一些專業書,最近寫論文要用,我們學校附近的幾個書店都沒有,上網買來不及了。”

  李詩情說出自己的目的。

  “我去江北區的隻果旗艦店看看最新發布的手機。”

  小哥跟著回答,“我和她是朋友,上車偶遇,發現她今天也坐了這趟公交車,就干脆坐在了一起,一起走。”

  “你們都是去江北區買東西的,為什麼要在沿江東路站下車?

  杜警官眉頭一皺,語氣不自覺地嚴厲了起來。

  “頭兒,我來問吧。”

  一旁的老張看帶眼鏡的小伙子臉色都白了,連忙“救場”。

  “就問個情況,不用搞得這麼嚴肅嘛!”

  “抱歉,我不是對你們不滿,我這是職業習慣。”

  杜警官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于嚴厲,抱歉地點了點頭,“那老張,你來問吧。”

  老張的態度就要和緩的多。

  “你們是在車上發現了什麼異常情況嗎?”

  他緊緊注意著女孩的面部表情,帶著安撫的語氣問,“因為感覺到哪里不對勁,所以下了車,是不是?”

  因為可能出現新的突破點,杜警官和旁邊听見這番問話的警官,都忍不住緊張起來,屏住呼吸等著他們的回答。

  李詩情抬起頭,回望老張鼓勵的眼神,點了點頭。

  “是什麼?!”

  霎時間,每個警官的眼中都露出了振奮的光芒。

  “坐在我們前面的花襯衫大嬸精神狀況有問題,一直在嘮嘮叨叨什麼13點45分,什麼王興德,我就是覺得那個大嬸整個人都不太對勁,潛意識里有些害怕,才拉著肖鶴雲一起在下一站下了車。”

  李詩情也不知道自己和肖鶴雲商量的借口能不能讓警方取信,只能緊緊地握著肖鶴雲的手,從同伴身上汲取勇氣。

  “但是我們下車後沒多久,就看見過江大橋冒煙了……”

  听到13點45分和王興德幾個字時,杜警官和老張對視一眼,表情異常凝重。

  這起爆炸案發生的時間是13點45分。

  而王興德,正是這趟公交車的司機。

  這兩個信息都不會是普通乘客該知道的事情,他們提供的線索有可能是真的!

  “花襯衫的大嬸?你們還記得她長什麼樣子的,隨身有攜帶什麼東西嗎?如果拿車站上車的監控給你們看,你們能不能分辨出哪一個是她?”

  老張的預感成功的成了真,激動到不能自已。

  “她帶了個高壓鍋。”

  李詩情根本不必回想,都能說出那個高壓鍋的特征,“雙層超市特大塑料袋裹著的,鍋很大,就放在她腳下。”

  她點點頭,又說︰“我記得她,如果給我看監控,我能分辨的出。”

  “方子,調監控,把攜帶高壓鍋上車的中年婦女信息找出來!”

  杜警官當機立斷,直接下令。

  “尤其是社會關系!”

  “是!”

  “老王,催痕跡科速度快點!確定下爆炸物是不是在高壓鍋里,重點分析所有可能是高壓鍋殘骸的碎片!”

  “是,頭兒!”

  “方子,一旦查出帶高壓鍋的婦女是什麼身份,立刻通知小江帶隊去搜查她的住處!”

  “收到!”

  專案組的其他警官們听說有重大發現,都圍了過來。

  剛剛喊著找痕跡科要資料的警官,更是不知從哪里抽兩張公交車內部的平面圖,遞給李詩情和肖鶴雲。

  “沿江東路站後就再沒有車站可以上車了,你們下車的時間最晚,而我們從沿途的監控中也沒有發現有中途上車的可疑人士,我們推測,制造這起爆炸案的凶手,有可能當時就在車上。”

  他說,“我們想要知道當時車上有哪些人,大概坐在什麼位置,特別是你們說的那個可疑的花衣大嬸。希望你們能盡可能的回憶,在平面圖上標注下他們的位置。”

  “我來吧。”

  肖鶴雲從老張手里接過筆,回想了一下,開始在平面圖上標注。

  “這里是一個老太太,這里有一個帶著蛇皮袋的老頭兒,里面東西圓滾滾的,應該帶的是瓜果……這里是個大叔,帶著個黑色的健身包,這里是一個拎著菜籃子的大媽。”

  他用筆在平面圖上一邊打X,一邊標注出每個位置坐著的人,甚至還寫出了他們隨身攜帶的東西。

  “……這里,這里就是那個穿花襯衫的阿姨。”

  肖鶴雲的筆頓了頓,繼續畫了個“X”,“她帶著個高壓鍋,就坐在我們前面。”

  他根據自己的回憶,把所有人的位置全部畫了出來,只除了後來上車的口罩男。

  因為他們是在口罩男上車的那一站下車的,應該不會知道他坐在哪兒。

  在他邊畫邊示意時,就有好幾個警官發出了驚嘆。

  “之前在公交車上發現了破碎的黑色健身包!”

  “現場確實有發現甜瓜的痕跡!”

  警方傳喚下車的乘客來詢問信息,只是搜集信息的一種方式,能夠搜集到多少信息,全部得看配合調查的人能記得多少事情。

  在以往的經歷中,當事人受到驚嚇後慌亂無措甚至胡言亂語的事情經常發生,即使有些表現正常的知情者說出的線索,也經常出現沒有邏輯或者前後矛盾的情況,得反復查證才能取用。

  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配合調查的證人頭腦非常清醒,而且他所說出來的話、標注出來的信息,在現場都有足夠的痕跡或證據來支撐。

  “小伙子,真可以啊,記得這麼清楚!”

  老張興奮地拍了拍肖鶴雲的肩膀,對他們提供的線索更加信任了幾分。

  “我的記性不錯,我上車閑著無聊,喜歡觀察乘客。”

  小哥對于別人的夸獎倒是照單全收了,推了推眼鏡 。

  “能幫上忙就好。”

  有了新的線索,方向一下子就明確了起來,再不是之前那樣從各個方面尋找信息。

  一時間,整個專案組就像是開足了馬達的機器,快速高效地運轉了起來,根據杜警官的每一次指令,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手中的任務。

  在此期間,李詩情和肖鶴雲也不安地等待著警方調查的結果。

  和警方對他們的期待一樣,他們也希望警方能夠根據他們的線索,為他們提供更多不容易被普通人調查到的信息。

  大約等了快一個小時,老張從各個同事那里搜集了足夠的證據和信息,從手機里調出一張監控照片,趕到了兩個年輕人的身邊。

  “你們看看,帶高壓鍋的是不是這個婦女?”

  照片有些模糊,看不清眉目,依稀只能見到是一個女人,手里拎著李詩情說的大塑料袋,完全沒辦法從監控里看出里面是不是高壓鍋。

  但那身衣服李詩情和肖鶴雲實在太熟悉了。

  “是她。”

  李詩情點頭,“她的衣服我記得。”

  “確實是她,用的是全家福超市的袋子。”

  小哥也很肯定地說。

  “查!立刻去查這個女人的身份,看她和王興德有什麼關系!叫小江申請搜查程序,隨時準備出發!”

  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痕跡科那邊的消息首先傳來。

  “痕跡科那邊已經確認了,爆炸物是在高壓鍋里!”

  沒幾分鐘,調查中年大嬸的老張也匆匆趕來,覆在杜警官耳邊悄悄說︰“老杜,小姑娘說的沒錯,這婦女有重大嫌疑……”

  “她和司機王興德是夫妻關系!”

第33章 第二十次循環(四)
  W市發生的爆炸案, 是一樁駭人听聞的慘案, 傷亡人數之多、產生的社會影響之劇烈, 堪稱幾年來之最,也因為如此, 無論是社會輿論也好,還是各方對專案組的反復叮囑也好,都給負責調查此案的專案組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即便沒有各方帶來的壓力, 但凡只要去過爆炸現場、實地勘察過這起爆炸案的慘狀的警官, 都會發自內心的想要找到這起爆炸案的真凶和動機。

  他/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他們背後是不是有更大的犯罪組織在對著社會安全虎視眈眈?

  偵破重大案件, 光靠猜想是不行的, 還要有完整的證據鏈和人證、物證對他們調查出來的事實進行佐證,尋找證據的過程,往往要花費一段時間。

  何況車廂里破壞的如此嚴重, 整座公交車里更是沒有任何人幸存, 爆炸案發生後,連車上發現的尸骨都是殘破不堪的,這讓案件的調查更是陷入了瓶頸。

  但現在, 兩個年輕人提供的線索給專案組提供了一個明確的方向, 也有了重大突破, 局面一下子就明朗了起來。

  有了方向,取證的過程就會被大大減少。

  “老天有眼,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對于這麼快找到線索的局面,老張只有這一個想法。

  “幸虧兩個年輕人一個機警一個聰明, 才給我們帶來了這麼大的幫助。”

  “但是你不覺得他們也太過機警、太過聰明了嗎?”

  杜警官想起那個青年接過分布圖、毫不猶豫就能“默寫”出每個人位置的舉動,總覺得有些不安。

  “尋常人遇見這種事,腦子里不亂成一鍋粥就不錯了,他卻能記得分毫不錯。還有那個女孩……”

  既然知道有問題的話,為什麼不報警?

  他沒有把自己的不滿說出來,但老張能明白。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的擔心我也有。但是我的經驗,這兩個年輕人應該是清白的。一起爆炸案的嫌疑人不會主動去幫助警方、響應警方的傳喚,更不會因為車上的乘客傷亡慘重而背上這麼重的心理負擔。”

  老張想起小姑娘被安慰後失聲痛哭的樣子,心里就難受的不行,“普通人遇見這種事都是自顧不暇,他們還能想到幫助別人,都是些好孩子。何況我們不也都調查過了嗎?他們身家清白社交單純並無案底,並沒有成為同謀的動機。”

  “這世上總有些偏門的天才,有些反應力極快,有些畫面記憶力超強,也許小伙子就是有這種才能的人呢?他既然說平時就喜歡觀察車上乘客,在關鍵時候能回憶起來也沒什麼稀奇,而且既然女孩已經發現了前排的人情況不對,作為朋友,多注意一點也合情合理。”

  老張能明白老杜對這起案件的憤怒和遺憾,但他在感情上,更傾向于相信兩個年輕人。

  “至于女孩子為什麼不報警,我覺得這個沒什麼好糾結的,她又沒有證據,只是覺得這個中年婦女自言自語很奇怪,人的直覺通常不能當做證據,很多人遇見這種事,會覺得報警是小題大做。”

  “你說的對。”

  杜警官嘆了口氣,“是我太緊張了。”

  “放松點,別把自己逼那麼緊。”

  老張非常理解他的這種急迫。

  “我知道你責任心強,但保護人民安全、維護社會治安是我們的責任,你不能用同樣的職業準則和道德約束去要求兩個普通的年輕人。”

  “會積極配合警方破案,他們就已經做到他們能做到的最好地步了。”

  另一邊,作為協助者的李詩情和肖鶴雲也很快從警方那邊得到了他們想知道的答案。

  “司機和那個大嬸是夫妻?”

  得知他們的關系後,李詩情和小哥差點沒崩住臉上的表情。

  如果警方不說,誰能想到司機大叔居然和那個像是瘋子一樣的大嬸有這樣的關系?

  “您的意思是說,這輛公交車的司機有可能是從犯嗎?”

  眼鏡小哥緊張地問。

  “有很大的可能,但最終結果還要看搜查到的證據。”

  老張說。

  “你看起來很驚訝,為什麼?”

  杜警官雖然接受了老張的說法,但出于職業素養,還是一眼看出李詩情身上的不對勁,這已經是他們的職業病了,沒辦法控制。

  “因為我和這個司機還算熟。”

  李詩情沒有試圖隱瞞,發自肺腑地說,“我坐這路公交車已經兩年多了,我大多數時間都是學校的放假日出行,遇見的都是今天這班車的司機,他挺照顧學生的,看起來不像是做這種事的人。”

  听說這女孩和司機熟悉,杜警官也被提起了興趣。

  “哦?他听照顧學生?具體呢?你跟我們說說。”

  李詩情就把自己對司機所有的記憶和認知都對幾位警官說了。

  她剛到這個地方時,人生地不熟又面皮淺不好意思麻煩別人,但就是在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遇到的人大多都是善意的,這也讓她從來不願意用惡意去揣測別人。

  比起窮凶極惡的大嬸,她更相信自己眼楮看到的、心里感受到的,她更傾向于司機大叔一定有什麼苦衷。

  “我們上車後,司機大叔和車上其他乘客並沒有說過話,也包括那個帶著高壓鍋的大嬸。”

  李詩情訥訥地說,“我們都沒想到司機大叔還能和那個大嬸有這樣的關系。”

  “听起來確實像是個不錯的人,不像是有反社會人格的樣子……”

  杜警官摸了摸下巴,問身邊的助手,“方子,這司機和嫌疑人陶映紅是原配夫妻嗎?有沒有子女?”

  “是原配,兩人是二十五年前結婚的,老家在S省Q市,三年前來這個城市定居。”方子看著手上的資料,眉頭漸漸皺起,“他們有一個女兒,但是已經亡故了。”

  李詩情和小哥對視一眼,眼神更加驚訝。

  之前李詩情和小哥討論過,曾懷疑大叔也許是因為家人被綁架或淪為人質而不得不屈從于犯罪組織,也曾預想過如果警方能查出這些,一開始就選擇解救人質也許能拉攏到司機的幫助……

  可現在,警方調查的證據告訴他們,司機大叔所謂的“家人”就是那個瘋子一樣的大嬸,而他的女兒早就不在世了……

  這條路一下子就斷了。

  “查一下他們女兒的情況。”

  老張插話說,“能讓一個中年婦女做出這種事的,多半和子女有關系。”

  “你們還能想起什麼?請盡可能的都告訴我們,包括車上還有其他可疑的人,有沒有團伙作案的可能……”

  老張憂心忡忡地。

  鑒于大叔和大嬸被調查出來的情況,李詩情和小哥仔細回想了下他們有沒有什麼可能疏漏的地方,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車上都是些不用上班的老爺爺老奶奶,我們沒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的地方,至少我們沒發現。”

  小哥態度慎重地回答。

  就在這時,杜警官的電話突然響起。

  “小江那邊的。”

  杜警官看了眼來電提示,連忙接起。

  “太好了,干得不錯,繼續搜查,看看還有什麼發現!”

  似乎是那邊說了什麼好消息,他一貫嚴肅的臉上居然浮現出隱隱的笑意,“我這邊也會配合你們繼續搜查。”

  “怎麼,小江那邊有什麼發現?”

  老張迫不及待地問。

  李詩情和肖鶴雲也不由自主地仰頭看他,眼中帶著期待。

  杜警官的目光掃過兩個年輕人,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沒有回避,當著他們的面說了。

  “小江在犯罪嫌疑人夫妻名下房產的獨立車庫里,發現了制造炸彈的工具和剩余原材料。現在已經基本可以確定,炸彈就是由這對夫妻制造的。”

  “在居民區里?”

  老張听說發現原材料的地點,臉上露出怒色。

  “他們買的二手房在港務新村,才買三年。根據對門鄰居的回憶,平時家里男主人都住外面,一個星期回來兩三次,女主人也差不多是男主人回來的頻率回家,平時很少和鄰居們交際,看起來也很不好說話的樣子。”

  有了重要發現,杜警官倒不急了。

  沒一會兒,調查司機王興德和其妻陶映紅的警官也帶調來了資料,進入了專案組辦公室。

  “司機王興德以前是大貨司機,在老家S省跑運輸,妻子陶映紅一直是Q市一中的高中化學老師……”

  他一邊說,一邊將資料遞給杜警官,“三年前,王興德通過勞務派遣公司應聘本市公交公司,經過一段時間的崗前培訓後正式成為公交車司機,兩年前正式調到這條線。”

  “同年,陶映紅辭職跟隨王興德來到本市,因為化學專業的資歷,在一家化工廠當質檢員,半年前辭職了。”

  這下子,不但犯罪嫌疑可以確定,連制造炸彈的條件都有了。

  “他們為什麼要放棄在老家的穩定工作,到W市來定居?”老張奇道,“公交車司機的待遇不可能比大貨司機還高吧?”

  無論怎麼看,這一對嫌疑人夫妻的身上,疑點重重。

  “老張,你和他們兩個繼續聊聊,看看有沒有其他遺漏的地方,你留在組里居中調度。我們去和小江匯合,有什麼事兒電話聯系。”

  有了線索,杜警官不肯浪費一點時間,急著要去調查更多的證據。

  等杜警官走了,李詩情和小哥坐在長椅上,看著一屋子忙得焦頭爛額的警官,唯有他們清閑地坐在這里,頓時有些局促。

  老張察覺到了兩個年輕人的不自在,想了下,笑著對他們說︰“這里是亂了點,這樣吧,你們跟我去我的辦公室,稍微安靜些。”

  因為小哥和李詩情是唯一能準確說出車上最後所有乘客什麼樣子的知情人,老張和老杜都沒有這麼快讓他們先回去的意思。

  但是他們在查案的時候,就把這兩個年輕人這麼晾著,也確實不合適。

  “我的辦公室里有張行軍床,你們要累了可以躺躺。也有充電線和熱水,稍微休息下,玩玩手機什麼的……”

  老張領著他們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找了兩張椅子給他們坐下,又翻箱倒櫃想找點招待人的東西,結果只翻出幾袋扛餓的壓縮餅干。

  “不好意思啊,我沒吃零食的習慣,沒什麼吃的。你們要是餓了,就先吃這個將就下,晚上我請你們吃飯哈!”

  老張尷尬地看著餅干。

  “沒關系,這個挺好吃的,我都好久沒吃過了。”

  小哥接過了餅干,一點也沒有嫌棄的意思。

  肖鶴雲的體貼讓老張對兩個年輕人更有好感,在等待王興德女兒資料的時間里,老張便陪著他們閑聊,大多是問車上的情況,想看看有沒有可能再多知道一些疏漏的東西。

  聊著聊著,李詩情腦子里有什麼一閃而過,表情有些怔愣。

  “怎麼,你又想起什麼了嗎?”

  老張笑著問。

  “張警官,我有個問題,我問了,您別笑話我……”

  她撓了撓頭,像是很不好意思。

  “嗯,你問。”

  “假設啊,我是說假設……”

  嘴里說著只是“假設”,李詩情的表情卻非常認真。

  以為她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問,老張也跟著正色起來。

  “假設,我明天眼楮一睜,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這輛出事的公交車上……”

  在小哥驚訝的表情里,李詩情認真地求問著。

  “這時候離爆炸只有三十分鐘,我和肖鶴雲知道車上有炸彈,也知道犯人是大嬸和司機,在有限的條件下,我們該怎麼做,才有可能制止這起爆炸案?”

第34章 第二十次循環(五)
  有不少人, 都有過這樣的經歷︰

  一件事後過去了很久, 還會對之前自己表現的不好而耿耿于懷, 甚至懊悔終生。

  有可能是面試時一時失誤,有可能是在一個重大決策前的選擇錯誤,甚至有可能只是一次吵架中自己“發揮”的不夠犀利, 在之後若干年里,都會成為心中揮之不去的心結。

  于是這個在旁人看來也許覺得有些“古怪”的問題, 再次被老張當做了這個女孩對于不能提前示警而耿耿于懷的表現。

  一個人的正義感要多麼強烈, 才會因為自己是“幸存者”而感到痛苦呢?

  對于這一點,沒有經歷過的老張並不能感同身受,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個女孩產生敬意。

  “啊,這個問題很有意思……”

  老張只是怔愣了下,就開始思索。

  “不過我沒想過, 我得好好想一下才能回答。”

  一個年輕的女孩,在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後, 首先想到的不是逃避, 而是幫助警方找到真凶, 並且在這個過程中還在探尋“如果我遇見這件事該怎麼辦才不會留下遺憾”這種問題,哪怕這個問題看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她的問題值得被自己認真對待。

  “你這個條件太苛刻了……”

  老張思考了一會兒, 略微頭疼地說︰“首先,時間只有三十分鐘,你要知道,如果你直接打報警電話報警的話, 從接警到調度就需要一點時間,再加上出警……而且你的車還是一輛在行進過程中的公交車,隨著時間的變化,車的位置隨時會改變……”

  老張提出的,正是李詩情和肖鶴雲也最頭疼的問題。

  他們也曾經報過警,而那次報警的結果,卻直接導致了老張在那一次循環里的“犧牲”。

  “那您的意思是,如果遇見這種事,我們不該報警,而是自己想辦法解決嘛?”

  李詩情一邊問,一邊悄悄用手機開了錄音。

  “不,遇見這種事,你們兩個並沒有解決的能力,無論來不來得及,還是要先通知警方。”

  老張沒有顧及兩個小年輕的自尊心,非常直接地說︰“車上有炸彈,司機還是從犯,僅憑你們兩個,無法對歹徒產生威懾力,也無法通過身份取得乘客的信任和幫助,你們自己解決,結果只會更糟,如果不能一擊得手,也許還會提前刺激到凶手。”

  “幾年前,我們處理過一起公交車縱火案,那個縱火案的凶手因為失業多年而對社會懷恨在心,想要做一件‘大事’報復社會。當時他帶著兩個裝滿汽油的水瓶膽上了車,車上有乘客發現了他身上有很重的汽油味道,在車里直接質問對方怎麼回事。”

  他嘆道︰“那個犯人本來就做賊心虛,別人剛問出汽油味的事兒,他就直接砸碎了兩個水瓶膽,用打火機點燃了。那一起公交車縱火案影響也很惡劣,雖然司機及時開門,但仍然造成了很大的傷亡。”

  老張擔心這兩個年輕人過于熱血,用真正的實施案例提醒他們。

  “面對窮凶極惡的犯人,最好不要直接面對面起沖突,更不要刺激他們,因為很多時候,犯人的內心也在劇烈掙扎不停搖擺,你不知道他下一刻會做出什麼。”

  哎,都說到點子上了。

  小哥在心里嘆息一聲,恨不得跟著狂點頭。

  “對于你們說的三十分鐘這個時間,確實太短了。”

  老張說著說著,也激起了興趣,隨手拿起一張廢紙,反過來畫圖。

  “我來想想看啊……嗯,公交車的移動速度通常是勻速的,每一站到每一站之間的距離你們用手機地圖就能查出來,時間也大致能夠估算……”

  今天,他們這個專案組一直在研究這場爆炸案,對這條公交線的起始和到達已經爛熟于心,一下子就畫出了一條線路圖。

  “你說你們的時間只有半個小時,那大致是在這個位置,在倒數第二站‘港務新村’站附近……嗯?”

  老張用筆桿搔了搔下巴,“這是不是就是陶映紅上車的站台?”

  “是。”

  小哥點頭,“我們假設她已經上了車,車已經開離站台了……”

  “也是,要是她還沒上車,你們在站台直接把她控制住報警就行了,再問我怎麼制止爆炸沒意義。”

  剛才的話老張只是隨口一說,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又開始畫。

  老警察的直覺太敏銳了,嚇死個人。

  李詩情和肖鶴雲暗暗松了口氣。

  “通過監控畫面的顯示,這輛車的車速平均在32公里每小時,根據距離估算出到下一站的時間在13點23分左右……”

  老張通過估算時間,大致推算出了公交車到達每個地點的時間。

  “但是只有八分鐘到十分鐘,從接警到出警,用最快時間都是不夠的。即使你們能直接聯絡我們刑警隊,用最快速度出警,從我們這里趕到45路公交車的路線上,也得十五分鐘左右。”

  “13點30分的話,公交車大概到達了這里……”

  老張在地圖上的十字路口畫了個圈。

  他看了看這個位置,皺著眉頭。

  “就算到了也有個問題,就是如何能讓我們上車。”

  老張已經完全代入到李詩情的假設里去了。

  看著地圖,李詩情和小哥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一驚。

  不只是巧合還是天意,老張圈出來的那個路口位置,恰巧就是他們第一次因為“抓色狼”而下車的那個出租車臨時上下點。

  “那,如果我們當時在車上,能想辦法制造騷亂,讓公交車在這個位置停靠呢?”

  李詩情指著那個點,連忙追問。

  “如果可以臨時停靠,公交車停靠並開門的時候,我們可以趁機上車,但同時制服司機和攜帶炸彈的犯罪嫌疑人困難太大,因為是非正常靠站,突然上來幾個人,很容易造成犯罪嫌疑人的警惕,甚至直接引發很嚴重的後果。”

  老張否定了李詩情的“計劃”,給出了解決的方案。

  “所以,如果是我,在得知你們有辦法能造成騷亂的時候,正確的做法是教你們在第一站和第二站之間拖延時間,延遲公交車到第二站的時間。”

  老張指著“沿江東路站”說著。

  “如果能成功拖延時間到警方到達這一站,那我們就能偽裝成普通乘客從這一站上車。”

  “一旦有偽裝成普通乘客的警察上了車,我們就可以根據犯罪嫌疑人的位置布控,在最合適的機會將他們制服,並奪取攜帶著炸彈的高壓鍋。”

  帥!

  問警察叔叔果然就是好!

  兩個年輕人眼楮一亮。

  “但是,但是!”

  老張見兩個年輕人似乎因為這個結果很興奮,沒忍住,突然潑了盆冷水。

  “在我多年的辦案經歷中,得出了一個經驗,那就是無論再完美的計劃,在執行的過程中,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變故……”

  “你們提出來的這種假設,最大的難點和變故,就在于該如何控制一輛正在行駛的公交車。在我看來,即便我們警方能成功上車,並順利的搶奪下高壓鍋,也並不代表百分百就能同時控制住司機。”

  老張搖著頭,“司機控制著方向盤,控制著剎車和油門,就等于控制著全車人的性命安全,何況他還是一個抱著‘同歸于盡’想法的危險者,在這個抓捕過程中,只要出現一點點偏差,最後的結果就是人車俱毀、大家一起完蛋。”

  隨著老張的“解釋”,李詩情和小哥剛剛因為找到答案而火熱起來的情緒,也隨著老張潑來的冷水一點點冷卻了下去。

  “那即使時間可以扭轉重來,也還是沒有什麼百分百解決這個事件的辦法嗎?”

  李詩情頹然地問。

  “小姑娘,人生不是玩游戲,不是什麼事情都能重來的,有時候就是一念之間,就造成了誰也不想發生的結果。”

  老張知道他們想要找到一個“答案”來安慰自己,可事實上,即使他們的假設發生在他這個從事刑警行業多年的老警察身上,也不敢說“百分百”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不知有多少同志,就因為那一點點的變化,而在執行公務中犧牲。他們有很多人比我更聰敏,也有很多人比我更強壯,聰慧或健壯在有某些情況面前沒有任何用處,有時候靠的真的只是一點點‘運氣’。”

  “如果真的跟玩游戲一樣,可以一次次重來呢?”

  小哥心中一動,突然問道,“假如能不停‘糾錯’和‘嘗試’的話……”

  “哈哈,你們兩個,還真是想象力豐富啊!”

  老張被小哥的“假如”逗笑了,這下他可以確定兩個年輕人是在開玩笑了,氣氛也一下子從剛剛的沉悶變得輕松。

  “要是能一次次試,那當然可以‘糾錯’啦!只要計劃精密,執行完善,又能成功制服司機,總有一次會成功制止這起爆炸案的。”

  “關鍵還在于司機,只要能控制住司機不讓他產生‘自毀’的念頭,就有很大的可能成功。”

  老張指出重點。

  “所以,了解司機夫妻這麼做的動機,是非常重要的。”

  說曹操曹操到,他們剛談到這個問題,被叫做“方子”的警官就敲了門進來。

  “老張,快看看這個!”

  他手里拿著的手機,正在播放一則幾年前的新聞視頻。

  “四年前的今天,正好是下午13點45分,司機王興德和其妻陶映紅的獨生女在跨江大橋上遭遇車禍,當場身亡!”

第35章 第二十次循環(六)
  找到了當事人的名字和家庭情況, 再去查她的生平, 對于警方來說,就太容易了,沒用多久, 關于王興德一家的故事就已經放在了案頭。

  說起來,他們的經歷也並不復雜。

  王興德有一個獨生女叫王萌萌, 因為上大學從老家S省而來到W市,之前在W大學讀書。

  幾年前的某一天,王萌萌坐45路公交線去江北區的時候不小心坐過了站, 為了不耽誤時間,她在公交車上態度激烈地要下車,司機為了不被干擾到正常行駛, 違規在沒有站台的地方將她放了下去,結果她在橋上穿越人行道時被一輛渣土車車給碾壓了。

  這起交通事故說起來並不算什麼惡性事故,而且事故的責任也大半在王萌萌自己身上, 即便王興德的妻子陶映紅幾次來到W市為女兒的事“討要公道”, 最後判下來, 正常行駛的渣土車和公交公司都只是次要責任, 只不過因為出現這種事很讓人惋惜,另外兩方責任方都出于人道精神,對陶映紅一家進行了經濟上的補償。

  王興德原本是個跨省跑運輸的大貨司機,常年不在家,因為妻子是老師,家里女兒的生活和教育順理成章的就全交由給了母親, 陶映紅在這個獨生女身上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可想而知,女兒這一出事,她直接就崩潰了。

  剛剛出事的時候,她堅持要求公交公司對此負責,為此還和公交公司產生過好幾次劇烈的沖突,好在公交公司的負責人非常理智克制,並沒有讓事情發展為更嚴重的後果,而且他全程沒有讓陶映紅和該車的司機見過面,甚至要求公交公司上下隱瞞了當天開車的司機信息,陶映紅一個外地人,最終也沒和那個司機直接見過面。

  隨後,在外跑業務的王興德接到了消息,匆匆趕來W市,在各方的陣斡旋之後,他帶走了妻子,接受了賠償,處理了孩子的後事。

  “不對啊,如果王興德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那他們夫妻為什麼還要跑到W市來報復社會?”

  老張翻看著王萌萌那起交通事故的裁判書復印件,看著下面王興德的簽名,納悶地問︰“陶映紅就算了,王興德是大貨司機,應該知道她女兒半路下車的危險,這起事故的主要責任本來就在王萌萌身上。”

  “當時事情是解決了,他們也回了老家。但家里出了這個事,王興德很自責,還把運輸公司的工作辭了,理由就是要回家陪老婆。陶映紅也在女兒去世後第三個月回了Q市一中上班,這件事雖然令人遺憾,但他們最終還是要回歸正常生活的……”

  在外跑了一圈的方子喝了一大口水,接著說,“但是陰差陽錯吧,有個電視台,把她女兒這個事播出來了。”

  “咦?播這個干嘛?”

  待在辦公室的幾個人都懵了。

  “不是有那種勸人家遵守交通規則的車禍集錦嗎,播放各種各樣的交通事故的那種?當時撞人的那輛渣土車用行車記錄儀記下了全部的過程,車主後來把那段視頻上傳到了網上,因為畫面清晰過程慘烈,就這麼被人剪輯成了其中一段素材。”

  方子唏噓著。

  “你說人家一個當媽的,好生生在家里听說女兒出事沒了就已經快瘋了,好不容易剛剛平復,一下子突然在電視上看到女兒具體是怎麼被車碾死的……”

  “這還不算,還有很多博主把這段集錦轉發到了網上,也不給人家出事小姑娘的臉打馬賽克,被撞瞬間的畫面清清楚楚,尤其因為王萌萌的出事片段最激烈最血腥,當時一下子成為了熱門話題,標題還起個‘不作死就不會死系列’。”

  听到方子調查來的情況,老張緊抿著唇,臉色一改剛才的溫和,嚴肅的有些可怕。

  “這視頻轉著轉著,就轉到他們當地的媒體上,再加上有媒體記者發現這個視頻里的女孩子是他們市的,也不知道是哪個腦筋搭錯了,居然打听到Q市一中去問陶映紅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還問她以後會不會對自己的學生進行交通安全知識教育,以免再有這樣的禍事發生……”

  “這也太過分了。”

  小哥皺著眉頭,不贊同地說,“這算什麼記者?”

  “根據當地警方走訪後傳過來的消息,這段采訪後來雖然沒放出來,但是還是對陶映紅的生活造成了影響。”

  方子搖頭直嘆氣,“陶映紅的女兒出了事,原本別人只知道她女兒是出了車禍,對她都挺同情的,平時都想辦法安慰開導她,在共事過程中盡力轉移她的注意力,本來她的心理創傷都快好了,現在人家記者當著滿辦公室的老師面追著采訪這麼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她女兒的車禍是自己造成的了,不免就有嘴碎的在背後說閑話,不用想也就跟那視頻里的標題‘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差不多意思。”

  “加上還有學生和老師好奇,去搜了那段視頻。都是高中生了,有不少學生有手機,就拿著手機把視頻下載下來,在班集體和學校里當八卦消息傳閱。你們可以想象下當時的那個情形……”

  專案組的辦公室里一下子沉默地可怕。

  “采訪事件過後沒多久,就爆發了陶映紅和學生的一次激烈沖突,據校方說,是陶映紅先用椅子砸了學生的頭,但是考慮到她家出了這樣的事,而且負責傳閱視頻的學生也有很大的責任,無論是校方還是學生家長都沒追究陶映紅傷人的責任。”

  辦公室里,只有方子的聲音在響起著,“但自那以後,陶映紅的精神狀況一天比一天差,經常會失神或莫名暴躁傷人,這種情況持續了近一年。”

  “再後來,她以‘隨丈夫離開本地的理由’向學校提出辭職後,學校考慮到她的狀況也確實不適合再繼續教學工作,很快就批準了。為了維護學校的名聲,校方無論是對學生還是外界都沒有說過她辭職之前的狀況不好。”

  “但這也不構成他們夫妻報復社會的理由吧?”

  群組通話那頭的杜警官狐疑地問,“僅僅只是輿論壓力的話,沒理由他們夫妻雙雙賣房子賣家當的來W市工作這麼多年,最後還選擇走這條路。”

  “這也是其中曲折的地方。”

  方子喝完了一杯水,又倒了一杯,“據說,當年這件事在學校里剛剛引起風波時,陶映紅曾經數次情緒激動地表示自己的女兒不是會因為坐過站就胡攪蠻纏要求下車的孩子,一定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或者在車上遭遇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她不可能無緣無故要求下車。”

  “我們也派人走訪了公交公司當年這起事件的負責人,對方表示當年陶映紅在公交公司就她女兒的事故爭執時,也多次提出這個意見,認為自己的女兒不會無緣無故下車,並且要求和該車的司機當面對質。但考慮到當時她的情緒太過激烈,出于對這位司機人身安全上的考慮,該負責人沒有同意。”

  “我擔心陶映紅的猜測是對的,還特意去交警隊調取了那次事故的事故認定書,雖然陶映紅認為女兒一定是有什麼原因下車的,但這個只是她的主觀臆斷,缺乏證據證明,車上的走訪結果也都是沒有異狀,不能因為她的母親認為是這樣的,主動要求下車的王萌萌就不用對此付主要責任。而且王興德當時在看完了事故認定書後,也接受了這個調查結果。”

  整件事說起來復雜,事情卻很簡單。

  “公交公司違規放乘客下車的那位司機也得到了懲罰,被取消了駕駛公交車的資格,後來他辭職離開了當地,現在具體在從事什麼工作、在哪里工作,還在調查之中。”

  “陶映紅或許不是想追究是誰的責任,而是想弄清楚女兒下車的動機吧!”

  杜警官听完方子調查來的結果後,恨鐵不成鋼地說,“那個公交公司的負責人糊涂,就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條人命啊,不把事情給人家媽媽說清楚了,人家能認嗎?!”

  “就怕都說清楚了,陶映紅也不會相信。當媽的都護著自己孩子。”

  老張心情沉重,喃喃道︰“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孩子都入土為安這麼多年了,何苦,哎……”

  “那王興德在整個事件里又是什麼樣的狀況?和妻子意見不一嗎?”

  通話那頭正在搜集證物的江警官問。

  “他為什麼要去當公交車司機呢?”

  “當地警方也走訪了王興德在Q市的親戚朋友,大部分人都覺得王興德是個老好人,性格溫和而且很擅長忍耐,從來不和人起沖突,就是性格有些懦弱,在車隊里就屬于經常吃虧的那種人。”

  所有人都知道“老好人”是什麼意思,很多時候,這就是“濫好人”的代名詞。

  “也是因為這個,他當時並沒有特別堅定的和妻子站在一邊,被公交公司和家里的親戚勸說過後,很擔心妻子陶映紅也因為這個出了事,就選擇簽字接受結果,先帶陶映紅了家。

  “因為這個,陶映紅一直無法原諒王興德,後來在學校的事情發生後,就傳出王興德在賣房子,想帶妻子離開這個傷心地的消息,親戚們雖然覺得很遺憾,但都表示理解。”

  失獨家庭的痛苦,是普通人無法想象的。

  事情調查到了這個地步,局面就已經差不多明朗了,再加上江警官和杜警官在陶映紅工作與居住的環境中查找到了大量的直接證據,已經足以組成一個完整的證據鏈,到這個階段,案子算是基本破獲了。

  “我們調查出,陶映紅依靠職務之便,在網上購買了不少違禁化學制劑。她以前是高中化學興趣組的責任人之一,後來又做了化工廠的質檢員,有不少購買、獲得化學用品的渠道,她在節假日的時候帶上藏在工廠中的違禁品回家,在家中的地下車庫進行組裝,兩處現場都遺留著大量剩下的原材料。”

  江警官說,“王興德則一直居住在單位的單身宿舍里,沒有人知道他還有個老婆,同事們都以為他老婆孩子在老家。”

  “根據陶映紅在車庫里留下的一些書面草稿,能大致推斷出他們是早有預謀,時間就定在今天的下午13點45分,在她女兒死的同一天、同一個地點引爆炸彈。”

  “為什麼要等這麼多年?”

  老張對這個數字特別敏感,“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不是當地警方走訪了,你們絕對猜不到!”

  方子提起這個,忍不住就吐槽,“王興德老家那邊有個習俗,生日過的是陽歷,祭祀去世的人用的是陰歷。”

  “她女兒死的那一天正好是當年閏月的三十號,要好幾年才輪到一次,今年才剛好輪到這個忌日,當地警方走訪王萌萌的大伯家時,她老家的親戚們正好都在為她的忌日準備香燭和祭品,說是死去的佷女三四年才能輪到一次這個‘大日子’,肯定在下面餓得不行,所以多燒點吃的用的。當地警方覺得這也是一條重要線索,就把這個消息也發過來了。”

  這下子,拼圖所有的碎片都完整了。

  因為女兒的忌日並不是每年都有,所以王興德夫妻才選擇了今年的忌日作為他們行動的時間。

  為了能成功的達到“將特定時間將公交車開到特定地點”的目的,王興德和妻子來到了W市,通過勞務派遣公司培訓上崗,努力成為這條路線的公交車司機,並為未來的這一天做準備。

  而他的妻子,則利用這幾年的時間,秘密的準備整個行動中最重要的道具——炸彈。

  在這個約定好的日子里,他們孤注一擲,選擇用這種方式,和女兒一起離開了人世間。

  李詩情和肖鶴雲也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在網上找不到什麼具體信息。

  因為這件事的“開端”,說起來並不算什麼重大的事故,和在這個地點曾發生的“縱火案”、“連環追尾”等重大事故比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

  如果不是有人將它剪輯進車禍集錦里,曾有一個女孩葬身在這座大橋上的事情,也許就如同大部分人茶余飯後看的八卦新聞一樣,就這麼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無論這個女孩是為什麼下車,如今斯人已逝,她的父母也隨著這起惡性事故離開了人世,真相究竟是什麼,他們又是怎麼想的,都已經無跡可尋。

  隨著警方一點點拼湊出事情的真相,得知了真相的人,只會唏噓這個令人可惜的開始,惋惜這個讓人心痛的結局。

  》》》

  根據李詩情和肖鶴雲提供的線索,警方用最快的時間調查了整起案件,並提供了相應的證據,痕跡科從爆炸現場的殘骸中提取了爆炸物的成分並且進行分析,正好和陶映紅車庫里的遺留物相吻合,在物證上得到了核實。

  後來,警方又通過陶映紅在網上的交易記錄,得到了她購買化學制劑的清單,並順藤摸瓜,查獲並批捕了好幾家違規出售違禁化學物品的供貨方。

  王興德的公司也證實王興德是主動選擇輪班這個時間段,而且一跑就是兩年多。

  這條線路在周末和節假日是人最多最辛苦的時間段,很多公交車司機都不願意輪到這一班,就因為王興德吃苦耐勞,又沒有家累,主動承擔下這個時間段的駕駛工作,公交公司年年都給他頒發“勞動標兵”的稱號,他也漸漸在這條線上成為了“元老級”的員工。

  事情發生後,根本沒有幾個同事相信性格溫和體貼的老實人王興德會是做出這種事的人,負責他女兒事件的領導甚至根本都記不起當年那個女孩的父親是什麼樣子,因為王興德實在是個沒什麼存在感、也沒有什麼個性的人。

  在推斷出了犯罪動機的同時,也得到了犯人完整的犯罪流程,此案終于告破。

  得知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後,警方向幾家信譽良好的主流媒體開布了發布會,對此案進行了通告和說明,正式宣告案件結束。

  專案組從接受案件到破獲案情,用了不過五小時的時間,不但合情合理,也證據充分、事實清晰,這樣的破案效率和速度引起了各方的褒譽,也得到了網友們對當地刑警隊辦事效率的熱烈討論。

  與此同時,網上無數媒體和網友也開始對當年那起“事故”開始了深挖,也許還會醞釀出更熱門的討論事件……

  但這已經不是肖鶴雲和李詩情關心的問題了。

  得知了想要的結果,也洞悉了司機大叔會協助大嬸的動機,兩個年輕人作為此案的重要證人之一,在做完了完整的筆錄和走完整個流程後,終于得到了可以離開的通知。

  “再次感謝你們的幫助。”

  迎接他們來的是老張,送他們出刑警隊的還是老張。

  “真是不好意思,本來還說請你們吃頓飯的,結果後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忙到這大晚上,還只能請你們吃個盒飯……”

  “沒事沒事,盒飯也很好吃。”

  小哥和李詩情連忙表示不在意。

  “需要我送你們回去嗎?”

  老張看了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了。

  “不用了,我們散散步回去吧。”

  李詩情搖搖頭,苦著臉說︰“暫時不想坐任何車子。”

  這幾次循環,有關坐車的“記憶”都太過慘烈。

  不管是可怕的公交車,還是氣氛嚇人的警車,哪怕是一直在播放事故現場的出租車,都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

  她寧願踩共享單車,也不想再坐進任何車里了。

  一直陪著她的小哥選擇陪同伙伴一起回去。

  “那行吧,回去的路上小心。”

  老張理解地笑笑。

  “張警官……”

  就在雙方正準備分離時,李詩情猶豫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喚起老張,“假如,我是說假如啊……”

  她頓了頓,在小哥“你又想干什麼”的表情里,又開始向這個讓他們信任的警官提出了她的“假如系列”。

  “假如,今天您坐在辦公室里,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發來的短信,告知您某輛公交車上有炸彈,而且知道會在13點45分爆炸,急需尋求您的幫助,您會立刻幫忙嗎?”

  老張錯愕了一下,想了想,點點頭。

  “我會的。”

  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小哥對李詩情擔憂的表情,頓時變成了有些意外的神色。

  “如果是有人存在主觀故意的情況報假警,浪費了緊張的警力資源,無論他用什麼方法掩飾,我們都會把他揪出來,法律會讓他承擔相應的責任,付出足夠的代價。”

  老張說,“但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就可以挽救無數人的性命,和這個比起來,浪費警力資源的風險,實在算不了什麼。”

  “更何況,即使只是普通人、陌生人,只要有人向警方求助,我們都會義不容辭的提供幫助的,這就是我們選擇穿上這身衣服的理由。”

  老張笑了。

  “你可能覺得我在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官面話,但我們真的會這麼做,不需要懷疑。”

  “我不懷疑,我相信你們是這樣的好警察。”

  李詩情粲然一笑,掏出了手機。

  “那張警官,留個聯系方式唄?要是我們還想到什麼遺漏的事情,也好和您聯系。”

第36章 第二十次循環(七)
  從刑警隊出來, 兩人站在下車的那個路口,竟有些不知何去何從。

  “你說,真相都找出來了,我們還會循環嗎?”

  小哥被夜晚的冷風吹得頭腦一醒, 喟嘆著問。

  “我覺得,‘找到真相’也許不是破除循環的辦法, 不過要是這樣也能破除循環的話, 那就太好了。”

  李詩情樂觀地想,“說不定一覺睡起來,我們就可以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

  “希望如此。”

  小哥笑笑,嘴里這樣說著, 心里卻覺得有些過于樂觀了。

  夜風吹拂著李詩情的碎發,街邊的路燈給兩個年輕人周身染上溫暖的昏黃。

  遠處的黑暗像是蒙著一層朦朧的霧, 間或有幾縷車子的燈光閃起,便劃破這片靜謐。

  他們站在這柔和的昏黃下, 開始商量該去哪兒。

  “那我們怎麼回去?真用走的嗎?”

  李詩情剛剛用這個理由謝絕了老張開車送他們的好意。

  于是兩個年輕人拿出手機算了下走回去要多少時間, 又默默地把手機放回去了。

  “我覺得吧……”

  小哥干咳了一聲,“你看我們上兩次循環, 都是因為發生了意外。你是從椅子上跌下來摔了頭, 我是從坡上滾下來撞了後腦勺, 說明在循環里,一旦我們失去意識,很大可能就會陷入循環……”

  “那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 一晚上不睡,熬一夜吧。”

  比起在車上不停地陷入循環,李詩情表示自己可以接受熬夜。

  在討論去哪里熬夜的時候,兩人出現了分歧。

  “我們去網吧?現在有那種可以包小包間的網吧,有沙發,可以在里面睡覺。”

  說到熬夜,作為一個程序員同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網吧。

  “網吧的沙發也太髒了!”

  但是作為一個不玩游戲的女孩子,李詩情表示接受不能。

  “而且網吧里經常會出現各種糾紛,假如要是有人打架或者爭執什麼的,萬一又波及到我們,不是太慘了嗎?如果接下來還會循環的話,我們難道不應該找個安靜點的、無人打擾的地方商量下後面的對策嗎?”

  “哦,好吧,你說的也對。”

  小哥有些失望地贊同了同伴的建議。

  “那我們去哪兒?”

  李詩情往遠處看了眼,一片黑暗里,某個高樓上的燈光招牌特別顯眼。

  “你帶身份證了沒有?”

  她突然問。

  “啊?帶了啊……”

  小哥茫然地點頭。

  “那走!”

  五分鐘後,李詩情領著小哥,走到了刑警隊附近的一家酒店門口。

  小哥原本心里就有點懷疑,當真的站到酒店門口時,臉一下子紅了。

  “去,去酒店?”

  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們倆?”

  “當然是住酒店啦,還有比住酒店更好的選擇嗎?難道你真想走回家?”

  李詩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且這酒店算比較高檔的了,進出都有門禁,旁邊就是刑警隊,安全絕對沒問題。”

  只要平平安安過一夜,說不定就逃離循環了哇!

  “那,就進去?”

  小哥說不清自己心里是緊張更多些,還是羞澀更多些,再見進這家酒店的都是成雙入對的年輕人,臉紅的更厲害了。

  倒是李詩情,一點扭捏都沒有的先進了酒店的大堂,大大方方地到前台去辦入住。

  小哥背著個包,跟在李詩情的後面,有點局促地看著同伴辦理手續。

  “一間還是兩間?”

  前台的工作人員問。

  “兩間!”

  “一間!”

  “你開兩間干嘛?錢多嗎?”

  李詩情壓低了聲音,“這個酒店不便宜啊!我們只是找個地方熬夜,而且還要商量事情的,又不是真的開來休息!”

  前台的工作人員已經用奇怪的表情看了過來,後面排隊等著的一堆小青年也開始偷笑,女孩在男孩兒耳邊悄悄說著什麼。

  小哥被看的尷尬,小聲辯解︰“這,這不是為了你的名聲麼……”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顧這個!”

  李詩情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直接扭過頭,對前台說︰“一間房,要安靜點的房間,離電梯遠點沒關系。”

  前台辦入住的小伙子表情自如的給他們繼續辦入住,收走了他們的身份證,到了繳費的時候,小哥堅持著付了錢。

  “你還沒工作呢,怎麼能讓你出……AA也不行!”

  見李詩情還要給他轉賬,小哥急了,一拉她的手。

  “差不多行了,別較真了!”

  李詩情一愣,見後面排隊的小兩口已經用奇怪的表情看著他們了,就沒再堅持,收回了自己的手機。

  辦好入住手續,一直面無表情的工作人員向小哥遞出了房卡,突然對他一笑。

  “辦好了,祝你們今晚入住愉快。”

  “呃?……謝謝?”

  小哥奇異地從那抹笑容中理解了什麼,原本就燥熱的臉一直燒到了脖子根,跟在李詩情身後,落荒而逃一般進了電梯間。

  房間被安排在頂樓。

  李詩情家境不錯,定房間時考慮到是兩個人,既追求安靜又追求地方大,所以定了個樓頂的景觀房,價格挺高。

  當小哥說他來負責房費時,她還有點過意不去,早知道不要要求那麼多了。

  等到了房間,李詩情先換了鞋,檢查了一下房間里有沒有什麼會造成危險的地方,發現水電都是好的,也沒哪里有什麼不對勁後,她松了口氣。

  “還好,我就怕又節外生枝。以防萬一,我們晚上干脆都不要洗漱了,就在房間里呆著吧。可別跟恐怖片似的,洗澡洗一半摔跤或者漏電什麼的……”

  人生第一次和女孩子來酒店,小哥原本心里還有點不自在,听著李詩情一本正經地商量著該怎麼應對接下來的局面,他心里那點扭捏和綺思也漸漸散了,跟著點頭。

  “行吧,那我泡兩杯速溶咖啡,免得犯困。”

  “不要了,燒水危險!”

  李詩情急忙制止,“就喝喝礦泉水,聊聊天得了!”

  兩個人下車到現在,看起來好像終于可以放松,實際上已經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過去的經歷還是給他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折騰了一天,兩個人都有點累,為了防止太舒適睡過去,他們都不敢躺在更軟的沙發上,索性席地而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人握著瓶礦泉水,開始閑聊。

  “W市的這家比我以前跟爸媽旅游住的大多了,豪華房就是不一樣……不過也太讓你破費了……你真不要我轉賬嗎?這個提議還是我出的誒!”

  李詩情的家庭教育讓她對佔別人便宜有些不安。

  “我爸媽給我的零花錢夠的,你可別客氣。”

  小哥才轉來這個城市工作不久,還是個程序員,可別把人家半個月生活費花了。

  “我收入沒那麼低。”

  明白李詩情的意思,小哥哭笑不得。

  “再說了,如果真能掙脫循環,哪怕真一個月吃糠喝稀,我也高興!”

  “那倒是。”

  見小哥沒那麼在意,李詩情也就不在糾結這個問題,轉而開始談正事。

  “張警官給的電話號碼,你記下來了嗎?”

  “記下來了。”

  他流利地報出一大串數字。

  “我也是。”

  李詩情拿出手機,從小哥那要了充電線,一邊充電,一邊開了外放,播放之前在警局偷偷錄的錄音。

  “那我們開始商量下接下來的策略。”

  他們在警局里談論這個案件的話題時,是零零散散的在閑聊,當時李詩情腦子里有很多東西,卻都是一閃而過,當時那種情況,沒辦法問也沒辦法記,所以她全程悄悄錄了音,想要之後找個安靜的地方和同伴討論。

  “首先,連張警官都說了,半個小時時間太短……”

  小哥依然是做具體分析的事項,憑著記憶,畫出之前老張畫的地形圖。

  “按照他教我們的辦法,我們要在‘港務新村’站和‘沿江東路站’之間制造騷動,迫使司機減速慢行,或者干脆先停車一陣子。”

  “那還是用‘抓色狼’的法子吧。”

  李詩情想了想,提議說,“我們之前用過許多辦法,都沒成功下過車,只有這個辦法讓司機停過,說明這個辦法的成功率很高。”

  “那好,那我們到這個位置時候就開始引發騷亂……”

  小哥一邊對應著手機上的地圖,一邊在地形圖上標示,“我們的目的是讓司機減速甚至暫時靠邊停車,但是我們不能下車,場面到時候可能有點混亂,咱們得崩住!”

  “等警方便衣上車後,我們就不要坐後面了,我們到前面去……”

  小哥在前排畫了個XX,“我們負責‘穩住’司機,必要時,我們去試試搶手剎,強行讓司機停車。”

  “我覺得,既然弄清楚了司機這麼做的動機,也許可以試試‘勸服’他。”

  李詩情卻抱有不同的觀點,“張警官說,即使是警方,想要同時制止大嬸和大叔都是很困難的,因為司機掌握著全車人的性命,如果……”

  “李詩情,我知道你覺得司機夫妻遇見這種事值得同情,但是我認為,你還是不要對說服司機抱有太大的希望。”

  道理李詩情都懂,所以她只是嘆了口氣。

  “他們是成年人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畢竟計劃了這麼多年,不太可能為了幾句話就放棄。”

  小哥擔心她又心軟,板著臉說︰“況且,如果警方的插手能讓他動搖的話,我們假裝便衣警察辦案那次,司機不會不開門。畢竟是夫妻,司機會對妻子心軟,對你卻不一定會。”

  他一提到這個,李詩情耳邊仿佛就傳來了大嬸那撕心裂肺一般的嚎啕大哭。

  那時候,他們不知道大嬸遭遇過什麼,只覺得她精神不太正常,哭得也太過淒厲。

  現在想一想,她那時候陷入絕望地哭泣,並且破口大罵自己的丈夫,大概是誤以為大叔上車時報了警,所以才會有知情的便衣“臥底”在車上,將她一舉成擒吧。

  如果司機當時有猶豫的話,在妻子被控制、炸彈被拿走的那一刻,就應該選擇放棄,繼而向警方自首。

  但是他沒有,他選擇停車關門。

  停下車的時候,司機大叔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他們不知道。

  所以他們不能賭。

  “好吧,你說的是對的。”

  李詩情認同了他的話,心里卻有些說不出的難受,“我們優先嘗試協助警方制服司機。”

  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們又對“行動”的各個細節做好了詳細的優化,包括該說什麼,該做什麼,甚至就跟兩個深夜對劇本的演員似的,在房間里演練了起來。

  在這期間,張警官和李詩情的室友們都分別打了電話過來,詢問他們現在的情況,想讓他們報個平安。

  當得知李詩情在附近的酒店住下的時候,張警官沒說什麼,只囑咐她好好休息。

  倒是李詩情的室友們很擔心她現在的心理情況,嘰嘰喳喳聊了好半天,等听說她在外面住不回寢室時,又是好一陣焦心。

  李詩情循環這麼多次,這還是第一次有這麼放松的時候。

  听著室友們擔心的問候,耳邊響起著熟悉的聲音,煲著長長的電話粥,她仿佛回到了沒上車前的那個時候。

  她的每一天,原本都是愜意和輕松的……

  大概是因為緊張了一天,一放松下來,困意就特別厲害,所以等小哥在衛生間里第N次用冷水洗完臉後出來,就發現李詩情手里握著電話,靠著窗睡著了。

  “……。”

  小哥看著手里從冰箱里拿出來去、想讓李詩情去洗臉的礦泉水瓶,自嘲地一笑。

  他走到落地窗前,準備上前推醒李詩情。

  “算了……”

  看到李詩情那張寫滿疲憊的側臉,他輕輕搖頭,從她手里小心地抽出已經掛斷的電話,靜音後放在了她的手邊。

  既然他還沒進入循環的話,說明李詩情睡著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我是不是該讓她睡得舒服點?”

  他這樣想著,試圖伸出手,把李詩情抱到床上去睡。

  但他想了想,還是把手縮回來了。

  最後,小哥選擇了坐在她的身邊,將她的頭小心的撥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好讓她的臉不會一直靠在冰冷的窗戶上。

  落地窗外,城市的夜景也漸漸陷入黑暗,不再似方才那般燈火輝煌、車水馬龍,仿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大戲,隨著時間的行進,終將落幕……

  “要是還有明天就好了……”

  肖鶴雲凝視著窗外的夜景,目光掃過玻璃窗上兩人倚靠著的倒影,自言自語。

  怕自己也睡過去,他也拿出手機,開始翻閱今天結案後網上各方的消息,想要從中獲取更多的信息。

  翻著翻著……

  》》》

  听著熟悉的報站聲,從公交車上醒來,李詩情和肖鶴雲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

  “靠!!”

  “我昨晚睡著了?”

  李詩情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總覺得好像那里有什麼。

  “我看你睡得太香,沒忍心喊醒你……”

  小哥語氣虛弱地解釋。

  “那你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啊,我就看著手機,看著看著……呃……”

  對于那段記憶,他腦子里一片模糊。

  “算了,都是命!”

  李詩情看著熟悉的車廂,認命了。

  “睡了一覺也好……”

  她深吸口氣。

  “有力氣干活!”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但他想了想,還是把手縮回來了。

  小哥︰(內心)算了,提了“床”,抱上去就進審核,這章容易鎖。

第37章 第二十一次循環
  “好了。”

  用最快的速度編輯完整條短信, 李詩情把信息發給了張警官的手機。

  【港務新村剛剛離站的一輛45路公交車上有炸彈, 車牌號XXX。車上第六排靠車門側穿著花襯衫的大嬸攜帶的高壓鍋里有炸彈, 司機是同謀。高壓鍋閥門拔掉會爆炸, 定時裝置在13點45分。請立刻派警察著便衣在‘沿江東路’站上車支援, 請務必同時制服司機和大嬸,我會設法拖延司機開車的速度,行動前請不要驚動司機和大嬸。】

  發完以後,她又撥了一通張警官的電話。

  電話接起後, 她听到對面的張警官在問︰

  “你是誰?剛剛那個短信是你發的嗎……”

  “我現在就在車上, 不方便打電話。”

  李詩情努力讓自己接電話的方式更自然點, “時間快來不及了, 請按短信上面的做好嗎?我不是騙子,如果是騙人的, 有什麼後果我願意承擔。”

  她怕繼續說下去耽誤寶貴的時間, 說完這句話, 就掛斷了電話。

  李詩情緊張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等到了他們昨晚約定好的地點, 連忙拐了拐小哥的胳膊, 提醒她注意。

  “到了!”

  這里是兩站之間道路最平緩的地方, 車輛少行人也少, 車輛減速也不容易出事。

  小哥會意地一伸手。

  “色狼!”

  李詩情尖叫一聲, 一巴掌拍到了他的手背上,大叫起來。

  “司機師傅,車上有色狼!”

  這一次, 李詩情是指名道姓的向司機大叔求援。

  “怎麼回事?”

  正在開車的時機果然放慢了速度,扭過頭來看了下情況。

  “司機,我隔壁這個人亂摸我!”

  李詩情一回生二回熟,迅速入戲。

  “你能不能調頭去派出所?!”

  調頭是不能調的,調了頭就要掉頭了。

  “這里沒法調頭!”

  果然,司機完全沒這麼做的意思。

  接下來,他們按照前幾次那樣,一個硬說他摸了,一個非說自己沒摸,兩人吵著吵著,一路吵到了司機旁邊 ,非要司機評理。

  司機並沒有很關心小哥摸沒摸人的問題,只是很煩躁地喊︰“你們要吵到後面去吵,別在這干擾我開車!”

  “誰吵了?我這不是在跟她講道理嗎?”

  小哥依然擠在司機附近,不肯離開。

  “再說,誰說我摸了她?有人看到了嗎?”

  小哥提高聲音,“都沒人證的,光她一張嘴,就要趕我下去?”

  他擺出無賴的嘴臉,對著車子里喊︰

  “你們看見了嗎?誰看見我摸她的?”

  和前幾次一樣,大部分人不是在睡覺就是在休息,李詩情和肖鶴雲又坐的靠後,基本沒人看見,小哥問到誰,誰就搖頭。

  李詩情求助時,車上的乘客紛紛說不知道,不願惹這個事。

  雖然只是演戲,但這個孤立無援的結果再次出現時,李詩情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嘆息。

  隨著她的情緒的低落,女孩站在司機旁邊垂著頭的樣子就格外可憐。

  “哎,哪有人無緣無故拿這種事訛人的,你這小伙子也不像有錢人,要訛也不會訛你。”

  那個賣瓜的老爺爺搖著頭。

  “你要是真的做了,給人家小姑娘道個歉,好好說!”

  小哥當然不認。

  李詩情見司機大叔還在開車,並沒有要減速的樣子,一咬牙,再一次用“下車報警”的套路請求大叔停車。

  “下一站就快到了,小姑娘你再等等。”

  司機看了眼兩個年輕人,聲音並不大。

  “你下一站就下吧。”

  這下,莫說李詩情愣住了,連旁邊站著的小哥都有點蒙。

  “我現在就要下去。”

  李詩情看了眼車外,發現速度並沒有降低多少,急了。

  “和這種人待在一起,我一分鐘都堅持不了!”

  車上的乘客見這兩個年輕人在司機旁邊越鬧越大,也不樂意了。

  “你們怎麼回事?你們這麼干擾司機開車,司機要出事故的!”

  帶鑰匙的慫包大叔喊得比誰都響。

  “有什麼問題能不能自己解決?你沒手機嗎?不會自己報警嗎?”

  慫包大叔這邊一說“你自己報警”,司機大叔那邊速度突然就降了。

  “那我打電話……”

  李詩情看有戲,假模假樣地掏手機,順便看了眼時間。

  13點25分,離張警官之前預計的出勤最快時間,還差幾分鐘。

  “算了,我靠邊停車,讓你下去吧。”

  見李詩情要報警,司機大叔突然開口同意了李詩情的請求,將車子慢慢開到路邊。

  小哥和李詩情一看,司機果然減速停車了,心中都是一喜。

  李詩情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後車門前,並沒有立刻下去。

  司機等了一會兒,見小姑娘沒下車,皺著眉頭問︰

  “怎麼回事?不是說要下車嗎?”

  “司機大叔,我還是不下去了。”

  李詩情厚著臉皮,一邊看著手機的時間一邊朝前面吆喝。

  “我想了下,下去再打車可能來不及,還是麻煩您送我去江北吧!我趕時間。”

  “搞什麼!”

  司機大叔明顯表現出心中的不悅,卻也沒說什麼,利索地關上了後車門,重新開車出發。

  演出了這麼一場戲,雖然兩人沒有下車,但也不好再坐在一起了,李詩情選擇在後門附近的空位上坐了下來,小哥則頂著不少人鄙視的目光坐在了李詩情的前排。

  經過這麼一耽擱,他們成功的延長了兩站之間五六分鐘的時間,現在已經是13點29分。

  按照老張的說法,如果他們以最快時間出警,在13點30分時應該能到達沿江東路站。

  大概是因為路上耽誤了時間,接下來的路程司機開的非常快,沒花幾分鐘的時間,李詩情和肖鶴雲就看到了前方的公交站牌,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站牌下站著好幾道身影。

  李詩情和扭過頭的小哥對視一眼,眼中都有著興奮。

  警方果然來了!

  之前每一次循環,這個車站上車的都只有口罩男一人!

  他們死死地盯著窗外,眼看著車子一點點接近“沿江東路站”,緊張到口干舌燥。

  近了,近了,更近了……

  “不對,車子怎麼沒減速?”

  李詩情第一個發現不對。

  她立馬站起來,奔到後門邊,對著司機大叔喊︰

  “大叔,我要下車!快停站!”

  此時,車子已經開到站牌附近了,她甚至能通過後門的玻璃看到站牌那站著熟悉的身影。

  張警官和江警官,帶著另外兩個警官,穿著普通的休閑外套,偽裝成要上車的乘客,正在站牌那等著。

  之前在這一站上車的口罩男卻不見蹤影,應該是被警察們勸走了。

  “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一下要上車一下要下車的!”

  司機大叔沒好氣地吼。

  “你剛剛不還說要趕時間嗎?”

  “可是有人要上車啊!”

  李詩情指著車窗外喊。

  “站牌有人啊!”

  “來不及了,路上耽誤了太多時間,現在沒辦法停!”

  然而司機根本不理會李詩情的“提醒”,丟下這麼一句,頭也不回地直接加速沖過了站,直奔上橋前的十字路口而去。

  見司機根本不停站,張警官教導的計劃完全排不上用場,李詩情和小哥徹底慌了。

  小哥在座位上,扒著窗戶猛往外看。

  車子已經開的離車站有一段距離了,模模糊糊能看到剛剛還在公交站牌的幾個警察急急忙忙地往前面跑,邊喊著什麼邊跟著車子追了一段距離。

  當發現車子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時,他們停止了追趕,調頭往路邊方向沖了過去。

  “完蛋了!”

  李詩情心里慌突突的,站在後門前,心中涌起一陣絕望。

  “他們怎麼上不了車!”

  嗚——嗚——

  就在這時,公交車後突然傳來警車才有的鈴聲。

  “靠邊停車,前方的公交車,立刻靠邊停車,所有人員,立刻下車!”

  警車里,警方用著擴音器,大聲對這輛公交車呵斥著。

  兩輛外表普通的轎車加速沖了過來,車頂上放著警方執行公務時才用的警車燈,試圖逼停李詩情他們坐的這輛公交車。

  這下,兩個年輕人徹底手腳冰涼。

  警車發出的刺耳鈴聲,即使在平時听起來都會讓人心慌意亂不知所措,更別說在這個讓人緊張的關頭。

  車里的乘客一看有警車追上他們的公交車,紛紛都慌了。

  “司機,怎麼回事?快靠邊停車!”

  “不會是車上有什麼逃犯吧?司機,停車啊!”

  拼了!

  小哥反應比李詩情快,眼楮死死盯著花襯衫大嬸。

  現在還沒上橋,出車禍總比被炸死強,只要能把炸彈先搶下來,離爆炸還有一段時間!

  他抬起頭,和李詩情對視了一眼,眼中有了決絕之意。

  李詩情明白了他的意思,沖他一點頭,在乘客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身中,一齊沖向後排坐著的大嬸。

  窗外,兩輛警車絲毫不顧危險,一前一後地包夾住了公交車,逼著它減速靠邊,禁止它開往車流量更大的跨江大橋。

  就在李詩情抓住大嬸手的同時,小哥也撲到了大嬸的身上……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伴隨著司機大叔狠狠地撞向前方警車的劇烈震動,花衣大嬸伸腳使勁踢翻了座位下的高壓鍋。

  李詩情眼睜睜看著高壓鍋的限壓閥猛地被撞跌了下來,紅色的限壓閥骨碌碌地滾在了車子的地板上,隨著踫撞造成的震動,就這麼滾向了遠方……

  “不!”

  轟!

第38章 第二十二次循環
  再次醒來, 李詩情和小哥滿腦子都是“???”。

  沒有什麼會比計劃的十分周全,整個事情卻不按計劃的走更讓人搓火了。

  “他是急著去投胎嗎?”

  小哥抬眼看向前方的大嬸和大叔, 眼中少有的充滿了戾氣。

  根據警方的調查, 在女兒出事後的那幾年,大嬸陶映紅明顯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了,經常陷入暴躁和失控之中, 平時對人也很冷漠, 明顯是有情緒障礙。

  但司機並沒有。

  每一次, 就在他和李詩情認為司機那里還可以“活動一下”的時候,司機就會狠狠地給他們一記當頭棒喝, 打的他們昏頭腦脹。

  “可不是急著去投胎麼……”

  李詩情使勁敲了敲自己的頭,想讓自己更清醒點。

  “那現在怎麼辦?我們又陷入一個怪圈了。”

  小哥冷著臉說, “如果我們不在港務新村站和東港新村站直接拖延時間,警方就上不了車幫忙;如果我們拖延了,司機會擔心耽誤定時爆炸的時間,根本不到站停車,警方還是上不了車……”

  經過這麼多次,李詩情還沒有放棄希望, 可小哥壓抑著的負面情緒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一次次給予希望,又一次次讓希望破滅,別說是人,就算神仙也忍不了。

  他嗤笑一聲。

  “所以老天爺這是什麼意思?勸我們別想著靠別人了,最好自己靠自己嗎?”

  除了下車報警那次,小哥還從未表現的像這樣, 簡直渾身是刺。

  “不管怎麼樣,先報警吧。”

  李詩情掏出手機,準備再次編輯短信。

  “別試了,來不及的。”

  一只手掌從側方伸過來,蓋住了李詩情的手機。

  李詩情抬起頭,撞入腦海的是同伴一雙滿是血絲的眼楮。

  她的手頓時停住了。

  小哥的樣子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好。”

  她溫順地收回了手機。

  “都听你的。”

  沒有任何事現在比他重要,包括這輛車馬上要爆炸。

  一直以來,她的這位同伴都沒表現出太多的“個性”,雖然善于出謀劃策,但並不堅持由自己決策,而是習慣與不停地依照團隊的需要修改自己的計劃,宛如那種在古代經常出現的“謀士”。

  兩人之中,好像看起來是性格比較強勢的自己做出的決定更多,但李詩情心里知道,其實能一直支撐著他們走到現在的不是自己,而是總是有著春風化雨般魔力的小哥。

  而她,不是主心骨。

  她如果不是好運踫上一位“謀士”隊友,早就成“炮灰”了。

  小哥才是她的精神支柱,小哥絕不能倒。

  李詩情沒辦法想象,如果小哥在一次次的循環里真的精神崩潰了,留下她一個人孤獨的輪回,會變成什麼樣子。

  也許是尋死都做不到的人間地獄吧。

  想到這里,李詩情用最溫和的態度反握住了他的手,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你準備怎麼做?我們一起想辦法。”

  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發泄的“出口”。

  “別老想著警方了,根本來不及。”

  小哥不再期望警方的幫助。

  上一次循環,警方沒有上車,竟果斷選擇了“犧牲”,在明知道車上很大可能有炸彈的情況下,依然試圖用警車逼停公交車,為的不過是禁止這輛車駛入人流量更大的跨江大橋。

  那些警官難道不知道車子上有炸彈他們也會死嗎?

  他們知道的,可他們還是這麼做了。

  就因為炸彈的爆炸範圍是有限度的,在越狹窄的空間里造成的傷害越大。

  引橋下是郊外空曠的道路,為了不讓車在擁擠的過江橋上爆炸造成更大的傷亡,在當時那種急迫的情況下,他們不得不用這種方式迫使公交車靠邊,干擾它的正常行駛。

  在公交車不願停車的情況下,連警方都要靠“犧牲自我”才能減少更大的傷亡,又怎麼保證在車上的他們可以安全?

  一直堅持“自救”的小哥決定看清事實,不再想著靠別人了。

  “司機和大嬸不是夫妻嗎?”

  小哥雖然情緒已經在爆發的邊緣,頭腦卻沒有糊涂,“既然你覺得司機會讓你下車是因為還沒完全泯滅人性,那我們就從這里著手!”

  李詩情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嬸。

  大嬸眼神空洞地看著窗外,一只手卻保持著隨時能抓住塑料袋的姿勢,似乎那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

  她的目光凝視著大嬸,耳邊則是小哥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

  “我記得那把小刀就在大嬸上衣右邊的外袋里,等下我們還是按原來的方法,先尋求健壯大叔的幫助,然後一起按住大嬸。”

  小哥從頭到尾的語氣都是冷靜的,眼神卻帶著一股凶狠。

  “等我們把大嬸制住了,我就把她的刀搜出來,架在她的脖子上,威脅司機停車。”

  李詩情徹底驚住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小哥會想出這麼一個爛主意。

  “可是他們本來就是要自殺的啊……”

  李詩情目瞪口呆地說,“你,你確定這樣能行?”

  “我們這就是賭司機會怎麼做了。”

  小哥冷著臉說,“我們控制不了司機,就只能賭那萬分之一的機會。只要他有猶豫,我們以後就可以從司機那找突破口。”

  “能活著,誰想死?如果有一個機會讓他不用死呢?要是因為老婆被脅迫,不得不停車放棄計劃,那他也就不用死了吧?連理由我們都給他找好了,司機也許能過了自己那道‘坎’呢?警方不是說他是個老好人嗎?”

  “他的女兒是可憐,但她的死是自己造成的,就算不是她自己造成的,冤有頭債有主,憑什麼要那麼多人為她陪葬,他們配嗎?他女兒配嗎?”

  小哥這話不像是分析,更多的像是發泄自己的怨氣。

  “如果他不明白,我就說給他听!”

  李詩情看著這樣“任性”的小哥,心里隱隱有些不安,她的直覺告訴她,小哥選擇這麼去“嘗試”很可能只是白費機會。

  可最終,她對小哥心理狀況的擔憂還是佔據了上風,只能無奈地“嗯”了一聲。

  “那行吧,你說,我去做。”

  一番簡單的計劃之後,他們成功的用紙條和“獎金”讓健壯大叔再次同意了“幫忙”,口罩男也答應幫著照看高壓鍋。

  這一次,小哥連半點時間都不願意耽誤了,幾乎是在健壯大叔同意的下一刻,他就率先撲向了大嬸。

  哪怕肖鶴雲只是個戰五渣的弱雞,對付同一個人這麼多次也有經驗,再加上有健壯大叔的幫忙,雖然大嬸掙扎的很劇烈,但還是被控制住了。

  健壯大叔反扭住大嬸雙臂的時候,小哥從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別亂動!叫你丈夫停車!停車!”

  那刀被橫在大嬸頸間的那一刻,一車的乘客都開始驚恐起來。

  大嬸緊抿著嘴唇,不但沒有說話,反倒冷笑了一聲。

  小哥又轉而呵斥司機停車。

  司機也沒有停車。

  在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後,他竟默默地加速了。

  李詩情內心一片蒼涼。

  本來就希望渺茫,現在更是直接告訴他們,用性命威脅他們,門都沒有,只會刺激到他們,讓司機選擇更加快速地“執行”他們的計劃。

  “小伙子,你要干嘛?”

  “小伙子,你把刀放下!”

  “同志,你剛剛不是這麼說的,你說只是讓我幫忙抓人……”

  連健壯大叔都嚇得臉色發白。

  沒說要幫忙殺人啊!

  “李詩情,破窗!”

  小哥看著開始加速沖向橋上的公交車,示意剛把高壓鍋交給口罩男的同伴“自救”。

  他們從頭到尾都沒說幾句話,車上的乘客也沒弄清楚什麼情況,悄悄報警的報警,偷偷拍照的拍照。

  “你們是警察?”

  明明脖子上抵著刀,大嬸卻沒有任何害怕的表情,只沙啞著聲音問。

  “是。”

  小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著慌,“你們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我也知道那個高壓鍋里裝著什麼,雖然我很遺憾發生在王萌萌身上的事情,但這不是你們帶著一車人去死的理由。你們現在選擇停止作惡,用自首爭取從寬處理還來得及。”

  听到“王萌萌”幾個字,大嬸晃了下神。

  下一刻,她整個人都繃直了。

  “你知道我女兒?你們調查過她!”

  她沙啞著嗓子,被刀抵著的喉嚨里  作響,“你們為什麼不早點調查?為什麼在她出事的時候不調查?她死了,她都死了四年了,你們現在告訴我你們很遺憾!沒用的,你們說什麼都沒用了。”

  李詩情在小哥的指揮下用安全錘成功破開了窗,但車速太快,已經沖上了橋,而且司機一直在強行變道,硬是擠上了車多的那條道。

  橋上全是車輛,而且車子開得很不穩,她根本沒辦法找到安全的地方把炸彈扔下去。

  “王興德,你們夫妻現在帶著炸彈上橋自殺,別人不會覺得你們一家三口可憐,只會覺得你的女兒更該死了!”

  小哥開始高喊。

  “什麼,炸彈?”

  車上的乘客听說車上有炸彈,腦子直接炸了!

  他們有的瘋了一樣地沖向後車門,拼命地拍著車門上的緊急開門裝置要求下車,有的則直接朝窗外大喊著“警察救命”之類的語句。

  但沒有人顧得上這些無頭蒼蠅一樣的乘客,司機夫妻的表情都十分冷漠。

  而小哥的眼楮,只盯著前方的司機位置。

  “你覺得你們這樣做,別人會怎麼想?一個自己下車的女孩遇到了車禍,她的父母就因為這個去報復社會,帶著炸彈想要和橋上的人同歸于盡?你們知道這要死多少人嗎?這是在給自己的女兒增加新的罪孽,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肖鶴雲的態度仿佛是只顧著發泄,言語好似冷酷的利劍,絲毫不顧忌會不會刺激到這兩個“凶手”。

  “這件事會被網友們再次翻出來,你們女兒死亡的視頻會再次被人翻看一遍又一遍,現在更好,還要帶上你們夫妻拖著一車人同歸于盡的視頻,被所有人罵這一家子都該死!”

  “你以為你們這是‘報復’?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讓社會關注你女兒的事?不會的,你們這是想讓你們女兒被人‘鞭尸’!”

  “你們懂什麼!”

  司機開到了預定的位置,直接剎住了車,終于忍不住怒吼了出來。

  他站起身,鐵青著臉轉過身,直面挾持著妻子的小哥,雙目仿佛噴著火。

  “我的女兒從小乖巧听話,卻被你們說成胡攪蠻纏自作自受的蠢貨!我只是想讓女兒早日入土為安、想讓老婆不那麼難過,才選擇不再深究,你們卻熱嘲冷諷是我們自作自受心虛賣慘!我們要早知道後來是那個結果,哪怕我們夫妻兩個當場死了,也不會就這麼隨便算了!”

  “前一刻還請我們‘節哀順變、注意身體’的人,下一刻就笑我們的女兒‘自作自受’,責怪我們沒教好孩子!我女兒怎麼死的,我們要怎麼活、怎麼死,又和你們有什麼關系!我們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年的孩子就這麼沒了,還不夠慘嗎?為什麼非要一次次提醒我們?”

  “你們這些人除了在網上熱嘲冷諷,還做過人做的事嗎?”

  “我的女兒……”

  陶映紅听見丈夫的控訴,顫抖著身子,淚如雨下。

  “你們現在還追究什麼死不死,已經晚了!”

  司機看著窗外混亂的景色,再看著被端在口罩男手中的高壓鍋,冷笑著地從手上摘下開車的白手套,狠狠擲在地板上。

  “你殺了我老婆吧,時間到了,我們夫妻倆馬上就要和女兒去團聚了!”

  “走!等下把高壓鍋給我!”

  小哥和司機夫妻對峙的時候,李詩情已經領著口罩男奔向車窗,車一停,她就閉上眼從車窗跳了下樓去。

  就在她跳下車窗的下一刻,花衣大嬸的方向傳來熟悉的卡農鈴聲。

  “別管了,快丟!”

  李詩情臉色一變,不顧腳踝上傳來的劇痛,整個人慌亂地向車窗邊的口罩男伸出手。

  口罩男急急忙忙地探出身,要將高壓鍋從窗口遞下去。

  然而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公交車的變故已經被不少人發現,倉惶逃命的乘客一個個從公交車里跳了下來,過江大橋上的交通一時陷入了混亂之中,再加上先跑下車的乘客已經有人喊著“車上有炸彈”了,不少私家車不顧擁堵,要麼直接調頭,要麼頂著車加速,現在不但這輛公交車不能動,就連前後的車輛也都被它塞得死死的。

  李詩情只是掃了一眼身邊,就知道自己絕對沒可能穿過這樣擁堵的車流,將高壓鍋丟到橋下,只能認命地閉上了眼楮,迎接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轟!

  》》》

  從可怕的爆炸里清醒過來時,李詩情覺得自己的腦漿都被炸成了漿糊的。

  耳邊一直在嗡嗡作響,眼楮里全是白光,就連皮膚都傳來燒灼的痛楚,她短暫地忘卻了自己在哪兒、在干什麼,劇痛讓她不得不趴在前面座位上,無聲地呻吟。

  她實在連叫的力氣都麼有了。

  好半天從那種難受的狀態脫離開來,李詩情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身邊的肖鶴雲。

  他的狀況也不好,滿頭都是冷汗,臉色蒼白的像鬼,可是面上卻帶著笑容,甚至笑出了聲來。

  在李詩情看來,那笑意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是像在那種很難的考試上考到了提前押上的題、第一次約會時做出的安排全部都很討女朋友喜歡的那種笑容。

  可問題是,他才剛剛計劃失敗、功敗垂成過?!

  “完了完了。”

  李詩情腦子里頓時一片空白。

  小哥還是瘋了!

  滿額頭是汗,還帶著詭異笑容的小哥戳了李詩情一下,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輕輕說︰“向老張報警,請求支援。”

  “什麼?”

  李詩情還沉浸在小哥可能被逼瘋了的噩耗之中,傻愣愣地問。

  “編一條短信……算了,我來吧。”

  見李詩情表情木訥訥的,小哥以為同伴還沒從剛才的死亡里抽離出來,選擇自己報警。

  等他短信快編輯完了,李詩情也回過神來,伸過頭看了一眼。

  【張警官,我們發現港務新村站剛剛離開的一輛45路公交車上有炸彈,爆炸時間應該在13點45分,爆炸地點為跨江大橋,車輛預計在13點30分至40分之間上橋。請立刻封鎖橋上的交通、疏散車輛,但不要禁止該車輛上橋。司機是同謀,以免發現橋頭被封後直接引爆炸彈。我和我的同伴正在車上,會設法控制攜帶炸彈的犯人並將裝載著炸彈的高壓鍋丟到橋下,請在該車輛停下後接應。時間緊迫,無法再聯系,請相信我們!】

  “你這是又有什麼新的方案嗎?”

  李詩情看著小哥將短信發給了張警官,吃了一驚。

  “剛剛那次循環,讓我確定了一件事……”

  收起手機前,小哥看了眼時間,對李詩情說︰“你說的是對的,司機可以被打動。”

  “面對我的逼問和熱嘲冷諷,他憤怒了。”

  小哥說,“一個一心求死別無所求的人,在必死的局面前,不會憤怒。最多就像大嬸那樣,臨死前再嘲笑我們一通。”

  “發怒,代表他有遺憾,這遺憾不是來自于別人,是他自己。”

  小哥慢條斯理地擦干淨眼鏡,為接下來的行動做好準備。

  “……而有遺憾,就有弱點。”

  李詩情也不傻,相反,她有著優秀的共情能力。

  所以她只是回想了一會兒,就成功理解了兩個人的心結。

  “大嬸一直在指責別人為什麼現在才來調查她女兒的事,說明她的遺憾是‘時間’。”

  四年前,她女兒剛剛出事的時候,交警曾經認真調查過車輛的情況,結果車上並無異常,司機雖然中途將她放下有過失,但不是她遇難的主要因素。因為她女兒下車並無他人脅迫的因素,最終下了女兒為主要責任的事故判決書。

  但是大嬸一直懷疑這個結果,也希望警方能給她想要的答案,以證明她女兒不是無緣無故下車的。

  女孩已經死了,責任在不在她其實都已經于事無補,卻能成為安撫母親的一道安慰。

  但調查結果一切正常,又沒有認證和物證,僅憑大嬸的猜測,警方沒有介入這件案子的必要。後來遭遇那樣的輿論風暴,大嬸心里應該是希望有人能給她一個公道、一個支持的,而在公信力上最容易讓別人認同的,就是警方。

  可車禍案早已經結束,人也入土為安,時間無法再扭轉到最初。

  “大叔一直在強調‘別人這樣’、‘別人那樣’,控訴別人因為他的妥協嘲笑自己,實際上只是是為了逃避自己當初一時的懦弱。陶映紅在女兒剛出事時是希望能繼續深究下去的,但他在意他人的目光和來自于大家庭的壓力,選擇簽字回家,結果就等于承認了她女兒是主要責任方。”

  如果後來他們從傷痛里走出去,一切都恢復平靜,大叔也許會覺得他當時的妥協是對的,但後來事情變成那樣,司機的內心肯定自責過。

  這也許是司機為什麼會同意和妻子合謀在女兒忌日做出這件事的原因。

  從警方的調查中可以看出,司機平時是個“老好人”,是個公認不會起爭執、經常妥協的人,可能在他內心里,也希望做出這麼一件“大事”,好證明自己不只是個“老好人”。

  “是的。”

  哥點點頭,做出了總結。

  “而追根揭底,他們有這樣那樣心結的原因……”

  “是因為他們都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是那種會胡攪蠻纏要下車的人。”

第39章 第二十三次循環(一)
  “所以你上一次那麼凶, 硬要拿大嬸的命去威脅停車是在演戲?”

  李詩情在听完了小哥的解釋後,恍然大悟。

  “你是想試探出能打動他們的軟肋是什麼?!”

  “也不全是演戲。”

  小哥赧然地笑著,“一開始確實氣瘋了, 想著這麼發泄一下也好,但馬上就回過神來,覺得用‘性命安全’去威脅兩個要去自殺的人很蠢……”

  “大概也和你之前一樣, 突然靈光一閃, 腦子里就出現了這個想法。”

  他提起上一次的循環, 並不準備說太大,“總之, 我覺得這麼做還是有希望的,咱們再來一次。”

  “好!”

  李詩情對他豎了豎大拇指。

  短信發出去後,剩下的就是具體的執行。

  經過這麼多次循環,兩個人的默契已經培養到僅靠眼神就能溝通交流的地步,有些細節不需要提前規劃,只在“勸服”司機這點上, 小哥稍微多叮囑了點兒。

  “還和以前一樣, 大嬸這邊交給我, 司機交給你。”

  他壓低了聲音,在李詩情耳邊低低地說, “也許你還沒發現,司機對你和其他乘客,是不一樣的。”

  “……對我不一樣?”

  李詩情愕然。

  “還記得我試圖勸說司機注意右邊的摩托車那次嗎?我和司機說話時,司機根本不搭理我, 但是你勸了,他就听了。”

  小哥回憶著過去的一些細節,“車子上出現動亂時,別人呼救或者大喊大叫,他最多問怎麼回事,只有你叫喊的時候,他會一直回頭;只有你的疑問,他有耐心回答。”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有想讓你下車的猶豫。”

  小哥看著自己的同伴,溫柔地說。

  “就像你說的,他讓你下車了……不僅是你堅持要下車他會這麼做,他也曾提議讓你在下一站下車。”

  “……李詩情,也許他不想你死。”

  听見自己的話,她的眼中有些茫然,有些不敢置信,更多的則是難過。

  經過這麼多輪回的殘酷折磨,李詩情的那雙眼楮里依然還能露出帶著天真的驚異之色。

  肖鶴雲不想讓她難過。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覺得李詩情的這種“柔軟”十分珍貴。

  “警方不是說了嗎?大叔的女兒當初就在W大讀書,和你是一個學校,經常坐的也是一條路線。他對你那一絲惻隱之心,也許是因為你和他的女兒有些相似之處,也許是單純只是因為你和他相熟,人在面對熟人時會更容易心軟……”

  小哥感慨著,“不管怎麼說,你會進入循環,也許並不是一個偶然。”

  “冥冥之中,有什麼事情,或許是唯獨你不可的,所以上天才會給你這份‘幸運’。”

  經歷過這麼多次磨難,連肖鶴雲都覺得自己在經過這麼多次事後心變硬了,放在以前,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把刀架在別人脖子上的事情的,哪怕那個人是個罪犯。

  但現在,他覺得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毫不猶豫的殺了那個大嬸。

  可李詩情不同,也許是男女性別不一樣,想法也不一樣,都到了這個時候,李詩情也依然還保持著自己的底線,不願意“豁出去”。

  哪怕遇見這樣的事,她還是希望是由警方“審判”這兩個人。

  這一次的“賭博”,與其說是賭他們能擊中司機內心的薄弱之處,不如說是他愛護同伴的一種方式。

  也許每個女人都希望故事的結尾能完美而不留遺憾,所有人都皆大歡喜,所以他也想試一試。

  “所以,你來試試吧……”

  小哥拍了拍她的手。

  既然由你開端……

  “來試試看,結束這個悲劇。”

  也請由你結束。

  》》》

  這條路,王興德已經開了整整三十個月,熟悉到閉著眼楮,都能清晰的在腦海里浮現出前方的路段。

  他曾是一位大貨司機,開車已經是深入肌肉記憶的本能。

  他的人生,有大半時間都在路上,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除了在開車以外什麼都做不好,甚至為此陷入過中年焦慮。

  而讓人諷刺的是,正是因為他僅有的這份“自信”,他輕而易舉的淘汰了那些開車不如他的人,成功被公交公司錄取。

  剛剛被錄取時,他是憤怒的。

  他並沒有為“復仇”而隱姓埋名。

  “王興德”的名字,應當因為半年前發生在女兒身上的事故而迅速被聯系起來,當看見這個名字時,至少會有一些人,對此而產生某些質疑。

  在那些因為悔恨而輾轉反側的夜晚,他曾經一次次想象著自己在面對“質疑”時如何“回擊”,他甚至想好了對女兒之死的每一句控訴,等待著“復仇行動”被揭穿的那一刻。

  王興德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些人從高高在上到驚慌失措的嘴臉。

  然而直到他都進行完了上崗前的所有培訓,拿到了駕駛公交車的資格證,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就是那位“王萌萌”的父親。

  “王萌萌”這個名字,就像是故事里人魚公主成為消失在海面上的泡沫那樣,隨著第二天陽光刺破薄霧的清晨,就這麼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記憶里。

  連“王萌萌”的名字都無人記得,更別說只是出現在那紙事故認定書上的“王興德”了。

  是的,一開始,他根本不認為妻子的“復仇”能成功,甚至覺得這個“計劃”很扯淡。

  在他的想象里,他都不需要露出別的破綻,只要負責錄取他的高層一看到他的名字,妻子的百般計劃都會“流產”。

  會答應妻子來W市,陪著她做這個,做那個,都只是因為那個時候她的精神狀況太差,他甚至發現好幾次她試圖走上馬路去尋死,為此,他干脆辭去了工作,天天陪著妻子。

  他沒有什麼本事,只想讓她開心點,哪怕這件事在別人看來並不“正常”。

  他已經失去了女兒,不想再失去妻子。

  剛剛接手這條線路時,帶他的老師傅開車帶他熟悉這條路線,告訴他這一路上有哪些地方路況不好,每站之間要花費多少時間,因為這條路線是讓她女兒死亡的“黃泉路”,他常常走神,老師傅也不以為意。

  終于有一次,當車子行駛在女兒死去的位置時,他忍不住提出了內心的疑問。

  “這條路上,是不是出過事,因為提前下車死過一個女孩?我以後是不是要注意下這個橋上的交通情況?”

  “啊,也許有吧。”

  帶他的老師傅這麼輕描淡寫的回答,“哪條路上沒出過事,哪條路上沒死過人?誰能管那麼多,你別讓自己出事就行了,車上的乘客也不會在乎路上出什麼事,他們就關心自己能不能準時到,這個才最重要。”

  【誰能管那麼多。】

  這就是對她女兒短暫的一生最後的結論。

  他常年在外奔波,可那是為了生存,並不代表他就不疼愛自己的女兒。

  十幾年來,每一次跑長途,無論路途多遙遠、時間多緊迫,他都像女兒童話書里那個父親一樣,在臨走前詢問她要什麼樣的禮物,並給她帶回來。

  住處雖陋,因為有家人的陪伴,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出車雖枯燥,但因為有家人在等候,每一次歸途都充滿雀躍。

  他的女兒,乖巧可愛,能談鋼琴,還會跳舞,笑起來時眼楮彎的像樹梢的月亮,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想到她的笑容,就能撫慰他所有的疲憊。

  他開車十幾年卻沒任何重大事故,就因為他一直記著,還有家里還有盼望著他安全歸來的人,別人也有家里盼望著他安全歸來的人。

  可是“老師傅”的一句話,讓他驚覺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在乎這一切的。

  “所有人都是罪人。”

  直到那一刻,他才開始覺得妻子的念頭是對的。

  他的憤怒像是突然被點燃的山火,就那麼熊熊地燃盡了一切。他的理智,他的僥幸,他的猶豫,還有他的愛與家庭,都在一層又一層的輕描淡寫里……

  被燒光了。

  在這三十個月里,在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之中,他成功成為了這條路線上的“老師傅”,他完全掌控了這條路線,也掌控了這一輛車,讓它隨著自己的心意改變。

  他三天兩頭調壞車上的監控,鎖死門上的應急開關,他從來不主動報修,其他的同事也對這輛車的“時好時壞”習以為常,誰也不會料想到這個公司年年評為“標兵”的優秀員工,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就像是連老天都支持他們進行“復仇”似的,妻子那邊的過程也非常順利,憑借著化工廠質檢員的身份,“不合格”的原材料像螞蟻搬家一樣,一點一點的到了她的手里。

  他們像兩只蟄伏在暗處的蜘蛛,一絲絲的,編織出了這張名為“復仇”的大網。

  今天,便是那個收網的日子。

  一切都非常順利,唯一讓他覺得有些遺憾的,是有個他熟悉的女孩上了車。

  他沒想到她會上車。

  在這個時節,大部分學生都已經放假回家,她本不應該留在W市,不應該留在學校里,更不該在這個非周末的時段出行。

  那是個和他女兒一樣,笑起來眼楮像是彎月的姑娘,也像他的女兒一樣天真可愛,甚至讀著一樣的學校,學著一樣的學科,總忍不住讓他想到自己的女兒。

  每次,只要上車時,他身後還有空位,她一定坐在那個位置,和他聊幾句家常,問候幾句他的近況。

  因為她,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當年女兒來W市上學,他沒有繼續開大貨車,而是選擇辭去工作陪她來到這個城市,在她上學的路上當一名接來送往的公交車司機,會不會她的女兒就不會死。

  她的女兒會不會像這個女孩一樣,坐在他身後的位置上,嘰嘰喳喳著一天的見聞,撒著嬌求他下班後一起去哪里逛逛。

  他膽子不大,開車小心,是絕不會讓任何人出事的。

  每一次陷入想象,悔恨與思念都讓他心如刀絞。他憎恨這個世界,更憎恨那個懦弱又可悲的自己。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的箭,那個姑娘雖好,畢竟不是自己的女兒。

  “對不起……”

  看著漸漸出現在前方的大橋,王興德的眼眶漸漸被什麼染濕。

  他們一家,終于要團聚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因為共情的原因,寫的很難受,但思慮再三,還是從司機的角度寫了。

  我並不認為司機的作為是對的,也不準備為司機夫妻解釋什麼,包括兩個年輕人一次次靠譜或不靠譜的選擇。我只是想單純的想講述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有因有果,有開端有結束,故事里的是是非非,對對錯錯,自有讀者們自己獨立思考。

  這個故事已到尾聲,原本只想寫這一個故事,但寫這本書時候突然冒出來另一個靈感,所以後面還有一個基于這個世界觀的特別篇故事,兩個故事共同組成了這本書,那本的基調就比較愉快(捂臉),希望我寫起來心情沒那麼難受,哈哈。

第40章 第二十三次循環(二)
  這一次循環,所有人都非常小心, 包括李詩情。

  當她坐在司機的身後時, 司機甚至沒發覺後面的空位上多了一個人。

  車子一過油罐車的那個十字路口, 小哥率先發難。

  這一次他更有經驗, 提前找口罩男借了包里裹小貓的外套,從她身旁走過時一把將外套罩在她的頭上。

  “干什麼!”

  原本緊盯著窗外的大嬸視線被突然從天而降的外套遮蔽,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抓自己的塑料袋,卻被健壯大叔一把抓住了雙手,從座位里提了起來。

  小哥趁機從她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小刀, 和大叔一起, 把她摁倒在了車子的地板上。

  “然後呢?接下來怎麼辦?”

  口罩男知道那高壓鍋里有炸彈, 戰戰兢兢地從座位里把塑料袋拖了出來, 也不敢抱,蹲在那一臉慌亂無措。

  乘客們已經懵了,搞不明白車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沒人主動開口去問。

  “小伙子, 這人就算帶了一把刀, 你們也不能這麼按著人家啊……”

  鑰匙大叔仔細觀察了下, 大概覺得小哥不像是什麼壞人, 忍不住又開始發動了“口炮”技能,“要是他們真犯了什麼事, 你們自己解決,讓我們先下車,行不行?”

  幾個循環下來, 小哥最煩的就是這個鑰匙大叔,什麼忙都幫不上,話卻最多。出了事,大喊著叫別人上,自己跑的比誰都快,恨不得多長兩條腿。

  見他還要絮絮叨叨,小哥眉頭一皺,厲聲道︰“沒你什麼事兒,不要� 攏 br />
  那鑰匙大叔被他頂了,臉色當即有些不好看,剛想再說些什麼,就見得剛才呵斥他的小哥瞥過來威脅地一眼。

  那一眼充滿不耐,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狠戾,更別說他手里還拿著一把從大嬸身上搜出來的刀。

  鑰匙大叔愣是嚇得把準備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噎了回去。

  他話這麼多,這麼多年還沒出事,就因為他知道什麼人不好惹,什麼人能惹,這下子不敢再開口,又乖乖縮回了座位上。

  事情發生的特別快,司機只來得回頭看一眼。

  匆匆一眼,只能看到一個小伙子和一個壯漢把他妻子摁在地上,具體什麼情況,根本推測不出來。

  他心里已經有了不安的預感,看了一眼後就收回了目光,假裝什麼都不知情,繼續開車。

  但小哥接下來的話,卻打破了他最後一絲僥幸。

  “王興德,你妻子已經被我們控制住了,高壓鍋也在我們手里,現在收手靠邊停車,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

  小哥沒有把罩著大嬸臉面的外套拿開,只對著車子前方的司機大喊。

  “警方是不會允許你們的計劃得逞的,趁著事情還沒鬧大,自首吧!”

  听到制住他妻子的乘客不但喊出了他的名字,更說出他們心里最大的秘密,王興德腦子里“嗡”地一下,心跳如擂鼓,差點把不住方向盤。

  “你們怎麼發現的?”

  被按倒在地的大嬸臉上罩著外套,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但也明白事情已經暴露了,此時聲音從外套下面陰森森的傳來。

  “我們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過這件事。”

  小哥完全沒有回答她的意思,只緊張地盯著前排的李詩情。

  他能做到的事情,已經做到了,剩下的就看李詩情的發揮。

  同樣的問題,也縈繞在司機王興德的腦海中。

  “他們怎麼知道的?”

  “難道很早以前我們就被盯上了?”

  “這小伙子什麼來路?難道車上全是便衣警察?”

  雖然依然憑借著本能在開車,但他的腦子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車子上突然發生的詭異變故讓他感覺到哪里都不對勁,越想越多。

  “就算車上有警察,也不能拿我們怎麼辦……”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無法清醒的思考,何況他原本也就不是什麼心思縝密的人,“他們現在是在我車上,一切還是我說的算。”

  “我只要在13點45分之前上橋,一切就結束了。”他想著,“對,我只要先開到橋上,鎖死了車門,他們想跑也跑不掉。”

  “沒幾分鐘炸彈就要炸了。橋上都是車,他們攔不住我們……”

  小哥單刀直入說明來意的做法,還是刺激到了王興德原本緊繃的神經。

  為了避免接下來會有更多的“節外生枝”,王興德加大了油門,將這輛公交車開足了馬力,直奔橋上而去。

  “哎喲!”

  公交車突然的加速讓不少乘客身子一歪,驚慌地叫了起來。

  “你倒是開慢點啊!”

  負責“看管”高壓鍋的口罩男更是嚇得不輕,車子突然加速之時,他心慌意亂地按住了塑料袋,緊緊地將它固定在地上,就怕高壓鍋隨著顛簸突然炸了。

  橫沖直撞的公交車快速地掠過了引橋,駛入了過江到橋的車流之中,看到開過來的公交車車速這麼快,原本還在上橋點按秩序等待過橋的車輛紛紛向兩邊避讓開,由著這輛超速的公交車先行上了橋。

  公交車到了橋上,王興德心里方才一定,他回頭看了眼妻子被制服的方向,這一次,他沒看到妻子,目光卻掃到了另一個人。

  “怎麼回事?”

  王興德心里一怔。

  “她怎麼坐在這兒?”

  注意到他的目光,李詩情和他對視一眼,如同平時一般,對他親切地一笑。

  王興德頓時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似的,驀地將目光收了回去。

  “王興德,到哪兒了!”

  看不到情況,制服自己的人除了喊過一嗓子外一直沉默著,這讓大嬸先沉不住氣了,尖叫起來。

  “我們已經到橋上了!”

  王興德慌慌張張地答,“你放心!”

  可開著開著,他開始感覺到不對勁。

  開過剛剛上橋的那一段,橋上的車輛慢慢變得稀少起來,根本不是平時車水馬龍的樣子,等再往前開點,整座大橋都變得空空蕩蕩的。

  作為連接這個城市兩個最繁華區域的交通要道,王興德為了適應這里復雜的路況,也不知為這一日在這條線路上經歷了多少個來回,卻沒有任何一次,看見過這樣冷清的大橋。

  沒有車輛阻擋,之前還加了速,疾馳著的公交車比王興德預計時間更早一步,到達了女兒車禍的地點。

  吱呀——

  隨著輪胎劇烈摩擦地面的聲音,司機機械地抬手,將車停在了空曠的大橋上。

  無車無人的過江大橋像是被精心安排的某種布景似的,讓人根本找不到真實感。

  “怎麼回事?”

  車上的乘客大多是本地的居民,對這座橋熟悉無比,他們驚疑不定地看向車窗外,露出仿佛在夢游一般的神情,小聲自言自語。

  “怎麼一輛車都沒有?”

  即使不用別人解釋,他們也能感覺到,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不安的情緒會傳染一般,在整個車廂中傳遞著,有些乘客猛地站起來,又茫然地坐下去,好像一只只受驚以後卻不知道到哪兒去藏身的小動物。

  有些脾氣暴躁的,則直接喝問肖鶴雲。

  “你們在搞什麼!司機開車門啊!”

  “你按住她,千萬別讓她能動!”

  在騷亂之中,小哥放開了大嬸,直奔最近的安全錘,拔出安全錘就開始敲車窗。

  “王興德,發生什麼了!”

  安全錘敲擊玻璃的聲音乍然響起,被按著的大嬸像是觸了電似的扭動了起來,沙啞著嗓子喊︰“車子怎麼停了!”

  王興德沒有回答妻子。

  他本能的意識到有什麼事情已經朝他無法想象的方向滑去,下意識地將手摸向了檔位。

  “王叔叔,放棄吧。”

  一道嬌小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司機的身側,用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試圖阻止他再次發動公交車。

  “你別攔我!”

  王興德神色復雜,伸手的動作卻毫不猶豫,準備把這個突然竄出來的女孩推開。

  “王叔叔,王萌萌不會希望你們這麼做的!”

  李詩情咬緊牙關,用另一只手拽住了方向盤,大聲叫著,“如果連你們都死了,就真的再也沒有人關心她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了!”

  听到女兒的名字,王興德握住李詩情肩頭的手一哆嗦,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女孩。

  就在李詩情和王興德僵持的時刻,原本等候在大橋另一頭的警車也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了,呈包夾之勢圍住了這輛車。

  領頭的那輛車里下來了兩個警官,一下了車就拔腿狂奔,徑直跑到那扇砸碎的車窗下,向上方伸出手。

  “東西呢?放炸彈的高壓鍋在哪兒?把東西遞下來交給我們處理!”

  張警官放聲大喊,“小心點放!”

  “王興德!王興德!”

  “再來幾個人幫幫忙,我快壓不住她了!!”

  健壯大叔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大嬸一直在掙扎,他也跟著一直用力,現在連肌肉都在抽搐,既快要堅持不住了。

  “她和司機在車上放了炸彈!”

  隨著他的這聲大喝,王興德知道事情已經完全暴露,警方甚至都已經在橋上和車上都布了控,哪里還顧得李詩情在說什麼,用盡全身力氣將面前的李詩情推了出去!

  “啊!”

  李詩情一頭栽倒在擋風玻璃上。

  公交車再次發動,王興德握緊方向盤,就等車子啟動,立時要加速沖出去。

  這時候,車上的乘客才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急急慌慌地沖上前去,一起七手八腳地幫著健壯大叔死死地壓住了大嬸。

  抱著高壓鍋的小哥听到同伴的慘呼,心驚肉跳地屏住呼吸,強迫自己忍住回過頭去看的沖動,用盡全部力氣將自己探出身去,將裝著高壓鍋的塑料袋遞向在車窗下接應的王警官。

  車子猛地往前一動。

  “小心!”

  眼見著小哥差點連人帶炸彈一起掉下車去,在一旁幫忙的口罩男差點嚇得魂飛魄散,眼疾手快地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小哥手里的塑料袋搖搖欲墜,離底下接應的張警官就差一點距離。

  被推到在地的李詩情連忙爬起身,一咬牙,直接撲過去抱住了司機大叔。

  “王叔叔,我知道你們委屈,我知道的!我們會幫你,我們都會幫你,求你們不要這麼做!”

  李詩情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還是太過緊張,原本想好的話全迫不及待地沖出口,完全沒有條理,眼淚也奪眶而出,哭得是亂七八糟。

  “如果你的女兒真的有什麼冤屈,你們現在這麼死了,不就讓害死她的人得意了嗎?那些笑話你們的人不會因為你們死了就內疚的,他們只會更開心!”

  她哆嗦著,因為太緊張,連說話都在打嗝,“網上也不全是壞人,我知道王萌萌發生了什麼,我回去就幫你發帖子,我告訴大家你們的委屈,我發動網友找當年的知情者!這條線這麼多人坐,總有人會知道當年的事!”

  “求求你,別放棄!警方也會幫你們的,不要自殺!”

  “你怎麼知道的?”

  听見她在說什麼,王興德低頭看著懷里的女孩,震驚到一時忘了動作。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們今天是來見女兒的!你女兒就在這里看著你呢!”

  李詩情覺得自己差勁極了,只知道嚎啕大哭、胡言亂語。

  “是她讓我阻止你們的!是她不想你們這麼去見她!她不想要更多的人和她一樣死得不明不白啊!”

  “她在這里啊大叔,她就在這兒!”

  為什麼偏偏是她進入了循環?

  為什麼偏偏是在這一天進入了循環?

  難道真的不是因為王萌萌在天有靈嗎?

  漸漸地,臉上蒙著外套的大嬸掙扎得越來越慢,慢慢不再劇烈掙扎了。

  “小伙子,松手!”

  見車子沒再動發動,張警官連忙當機立斷地發號施令。

  小哥將手一松,高壓鍋被底下準備著的張警官和江警官穩穩地接住。

  高壓鍋到手,張警官抱著高壓鍋,沒命地奔跑在空曠無人的大橋上,江警官也跟著在後面狂奔,眼楮死死地盯著他懷里的高壓鍋。

  “四十四分了!”

  眼楮掃過手機的屏幕,肖鶴雲將頭伸出窗外,兩眼通紅地對他們的背影嘶吼著。

  “快丟!!!”

  “ 啊!”

  張警官突然抓起塑料袋的提手,右手劃出一道巨大弧線,狂叫一聲,將高壓鍋擲下橋去。

  轟——!

  高壓鍋受到了劇烈的震動,在剛剛掉下大橋的時候猛然爆開!

  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熾熱的氣浪將距離最近的兩個警官掀了出去,爆炸物的碎片甚至像是下雹一般濺到了橋柱上,傳出叮叮當當的悶響。

  其他警車上的人早就得到了叮囑離得遠遠的,高壓鍋一脫手,立刻呈臥姿趴伏在了地上,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即便是這樣,依然有人被飛濺物的碎片砸的不時痛呼一聲。

  躺倒在地的張警官仰首看著天空,耳朵里緩緩流出了兩道血痕,臉上卻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賭對了啊……”

  他開心地想著,心中猛然一下子松懈下來。

  任由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

  “老張!”

  “快開車門!”

  “快快快,打電話找最近的救護車,快讓醫生過來!”

  等爆炸後的聲勢過去,車上的乘客驚魂未定地面面相覷。

  “她,她怎麼不動了……”

  最先清醒過來的是作為幫手的健壯大叔。

  當發現被他按著的大嬸一動不動時,健壯大叔驚慌地扒開蒙在她臉上的外套。

  “別,別是悶死了吧?”

  之前還劇烈掙扎的大嬸仰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知,臉色憋得發紫。

  剛剛那個情況,一群人圍上來光顧著別讓人跑了,按衣服的按衣服,壓肩膀的壓肩膀,也不知是不是情況太亂,誰按住了堵住她口鼻的外套,竟把她憋得窒息了。

  “不是我們干的啊,是你叫我們幫忙的!”

  “我剛才壓得是她的腿!”

  听說可能死了人,一群圍著的乘客哄然而散。

  “停車,開門,你們被包圍了!”

  警察在車門外喝令著。

  眼見著大勢已去,司機王興德緩緩松開了握著方向盤的手,淚眼模糊。

  在他已漸朦朧的視線里,面前抽泣著的女孩,臉龐奇異地和她的女兒重合。

  他抬起手指,虛虛地摸著女兒臉龐的輪廓,對著李詩情喚出了聲。

  “萌萌……”

  李詩情耳朵里全是爆炸時的嗡鳴聲,茫然地擦著滿臉橫流的涕淚,根本沒听見司機在說什麼。

  “萌萌,你怪就怪爸爸……”

  司機嘴角泛起苦澀的笑容,訥訥著,“是爸爸窩囊,沒本事。你媽說,我們這麼做了,警察就會去查當年的事,就會給你一個公道……”

  “但是既然你不想我們這麼做,我們就不做了,爸爸媽媽去自首。”

  他按下開門的裝置。

  隨著氣閥被放開的泄氣聲,前後車門一起打開。

  警官們一躍而上。

  他卻只顧著看著自己的“女兒”。

  “……你別哭,哭了就不漂亮啦……”

  作者有話要說︰不會在輪回了,司機“釋然放下”的時候,循環就結束了。

  噓,沒有靈異事件,建國後妖怪不給成精,也沒有任何靈異鬼怪能在社會主義社會出現……

  這個故事還有幾章,會交代一些伏筆,以及事件結束後小哥和小姑娘的生活。

  但是這本書還沒有結束哦,還有一個單元!

  預祝大家中秋節快樂,就不讓大家焦心的過節了,明天多寫點快樂的事!

第41章 結束循環(完)
  警察們一上車, 就控制住了司機王興德, 並抬走了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陶映紅。

  然後, 他們開始撤離車上的乘客, 對這輛車進行徹底的排查,防止還有更多的爆炸物, 拍照並保護犯罪現場。

  就在小哥和李詩情被倉惶下車的乘客們裹挾著推下車時,D大調卡農的音樂突然響起。

  “天!”

  還來?

  李詩情和小哥頭皮一麻, 嚇得臉都白了。

  “快走啊!”

  車上的乘客們听到奇怪的鈴聲,更加驚慌失措了, 根本是用跑的離開的這部公交車。

  即使下了車,所有人依然還是驚魂未定的,各個都小心翼翼地離公交車遠一點。

  李詩情和小哥也想逃, 可惜應激反應讓他們四肢冰冷無力, 根本失去了反抗的本能。

  他們站在車下, 眼睜睜看到一部手機被警官從送下車的陶映紅的口袋里掏出來, 兩人徹骨生寒, 表情驚恐的好像隨時有什麼要在他們臉上炸開。

  “別怕,就是個鬧鈴!”

  一位警官戴著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部手機回收到證物袋里,一抬眼看他們兩個這副見了鬼樣子, 笑著說。

  “喏, 設置的13點45分,剛好到了。”

  “就……就是個鬧鈴?”

  李詩情結結巴巴地問,“不是什麼炸彈的定時裝置嗎?”

  那他們之前听到那麼多次的鈴聲, 難道不是高壓鍋的定時裝置?

  “就是個鬧鈴。”

  那警官笑了,“就算是什麼定時裝置,現在高壓鍋里的炸彈也已經引爆了,總不能再炸一次吧?”

  司機一被逮捕,刑警們已經非常仔細地將車子搜查了一遍,包括車子的底盤,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物品,包括爆炸物。

  從車子里下車的乘客們因為是犯罪現場的證人,暫未允許離開,三三兩兩地或坐或站在空空蕩蕩的大橋上,有些在給家里人電話報著平安,有些則情緒激動地互相討論著剛才猶如電影一般的驚險情節。

  口罩男一下車就急急忙忙地打開了自己的包,包里那只可憐的小貓已經被之前那驚天動地的巨響嚇壞了,它直接便溺在了口罩男的包里,這次沒有外套裹著。

  “別怕別怕,就是打了個雷,回家我們就找點好吃的。”

  他卻絲毫都不生氣,摘下自己的口罩,用口罩隨便擦拭了小貓身上的髒污,心疼的把嚇壞了的小奶貓抱在自己的懷里安撫。

  “壞人已經被抓住了,不會再打雷了哈……”

  健壯大叔一腳踏實地,就長長地舒了口氣,直接癱坐在了滿是狼藉的大街上。

  整車這麼多人里,就屬他最辛苦。

  控制住一個人不亂動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更別說他還知道那中年婦女帶著炸彈、身上還有凶器,內心的緊張和壓力可想而知。

  即使有小伙子的幫忙,可小伙子的體格和年紀擺在那里,真要出了什麼事,難道要幾個孩子去豁出命?

  自己肯定是要多擔待一點的。

  現在警方趕過來接手了,壞人被抓走、炸彈也已經引爆在大橋下面,大叔心里那口一直提著的氣才終于松了下來,頓覺渾身肌肉僵硬酸疼的不行,跌坐在地。

  他摸著藏在胸口內袋里的一千塊錢,感受著鈔票在懷的充實。

  有了這一千塊,他可以買輛二手電瓶車,也可以選擇租個小房子,不管怎麼說,未來還在,希望也還在,所有人都沒有出事,這命豁出去的就值得。

  錢已經穩了,也留了命去花了,原本該是件很高興的事情,可剛才的緊張和急迫一過去,他才終于開始感覺到辛酸和後怕,默默地抹起了眼淚。

  有些人連悲苦,都是無聲的。

  等警方完全控制了現場,救護車也送走了受傷的張警官和失去知覺的陶映紅,杜警官才得出空閑尋找“報警”的熱心市民。

  “請問車上是哪位報的警?”

  杜警官在橋上高聲詢問。

  “是我。”

  小哥看了眼李詩情,舉起手示意。

  杜警官帶著幾個警察走到他們的面前,與他握手表示感謝。

  “非常感謝你提供線索,並且和車上的乘客一起合力制服罪犯!”

  “也不光是我的功勞,畢竟凶犯是車上好幾個乘客一起幫忙才制止的……”

  小哥愣了下,連忙解釋。

  他指了指前面的李詩情,又指了指摘了口罩抱貓的青年。

  “還有那個大叔,他們和我一起把人制服的。”

  其他警察听到他的話,都吃驚地打量起這個年輕人來。

  李詩情和肖鶴雲兩人,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另一個一看就是青澀還沒出校園的學生,竟然是制止了這起爆炸案的主要功臣?

  他們剛收到短信時,因為短信言簡意賅又條理分明,指出了所有的重點,還以為車上遇到了這種事的是有經驗的退伍老兵或者正在休假中的警察,連查證手機號碼的來源都沒時間,接到了報警就急忙通知交警部門封鎖交通、趕往大橋。

  “小伙子,了不起,勇氣可嘉啊!”

  一位警官夸獎他們,“幸虧有你們,不然這次就釀成大禍了!”

  “沒給警方添麻煩就好。”

  李詩情和肖鶴雲對視一眼,心里卻依然不能肯定這件事是不是徹底解決了。

  為了這一天,他們實在過的太累了,也用盡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如果還不能終止循環,他們肯定要瘋。

  “各位,請跟我們一起回警局錄個口供,辛苦大家了!之後會有車子送大家回去,請配合我們警方的工作。”

  江警官在另一頭高喊著過來,“馬上會有一部大車過來,請大家上那部車!”

  沒有多久,一部警方的大巴車緩緩開上被封鎖的大橋,載走了被滯留在橋上的所有乘客。

  目送著遠遠離開的大橋,感受著車窗外吹拂進車廂的陣陣微風,李詩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靠著小哥的肩膀,甜甜的睡著了……

  》》》

  半個月後,某茶館的包廂內。

  “最近過的怎麼樣?”

  李詩情進了屋,摘下頭上的帽子和臉上的口罩,問候先到的小哥,“听說你被人追著采訪了半個月啊?”

  “哪有你那麼快活,干脆跑到國外去旅游半個月。”

  肖鶴雲哭笑不得,“你發個長微博人就不見了,其他人不來采訪我怎麼辦?”

  “我可沒想拋棄戰友!”

  李詩情聳聳肩,一點內疚都沒有的大笑著。

  “我爸媽怕我留下什麼心理陰影,帶我去心理醫生那里疏導了一個星期。也是心理醫生勸他們帶我出去玩玩,暫時脫離這個環境,我才被帶出去旅游的。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走,就想趕緊在國內看看事情有沒有新的進展!”

  “說起來真是老天保佑,事情能這麼順利的解決。”

  肖鶴雲嘆了口氣,對他們這麼簡單就擺脫嫌疑滿懷感恩。

  事件發生後,警方第一個提問的就是他們為什麼知道張警官的手機號,好在他們那天晚上在酒店商量了好久,其中就包括真要成功,該如何應對警方接下來的調查。

  那天晚上在酒店里,他們在網上搜索過張警官的手機號,發現之前公交車縱火案發生時,本地警方平台曾經放出過老張的手機號。

  當年那起案件的縱火人,在起火時首先把自己燒了個面目全非,後來尸體更是被燒的根本無法辨認,當時警方夜間聯系電話留的就是負責人張警官的手機號,目的是為了讓知道縱火人情況的知情人士方便向警方提供線索。

  肖鶴雲說,自己在發現情況不對時,第一時間先搜索了“公交車案件警方”的關鍵字,通過搜索內容找到了這通電話號碼,並且發送了短信。

  短信接手後,張警官曾回短信問情況,只是他們當時情況緊急,沒時間回復,但確定那個號碼警方還在用,給他們奠定了很大的信心。

  警方後來經過嘗試,發現確實能通過這種方式找到老張的手機。

  事後,警方還夸贊了小哥的聰慧,除了慶幸當年那通信息時隔多年還能查到,還肯定了他直接聯系刑警隊的舉措。

  不然如果靠110報警再分警,流程復雜,速度太慢,很可能被犯罪嫌疑人提前察覺。

  至于他們是怎麼發現公交車上有炸彈的,他們用的依然是“我們坐在大嬸後面,听到大嬸自言自語”的理由。

  他們告知警方,他們會報警,是因為李詩情听到大嬸一直在念叨“炸彈在高壓鍋里”、“13點45分去見女兒”、“王興德快開車”、“快點到橋上”什麼的,覺得不對勁。

  李詩情說,自己因為發現大嬸不對,就找隔壁位置的小哥商量,然後決定報警,並因為時間緊迫,便嘗試著在車上尋找幫手,先控制住犯罪嫌疑人。

  而她經常坐這條線路,和司機熟悉,知道司機姓王,由此推斷出大嬸口中的“王興德”有可能就是司機,有同謀的嫌疑。

  其實,這個理由只要和大嬸陶映紅一對質,就有很大概率站不住腳,可尋找真相的那次循環中,張警官曾無疑透露出陶映紅的精神狀況一直不好,很可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他們就是賭大嬸可能在這方面有問題,即使對質也沒辦法作為他們有疑點的證據被采信,才繼續用的這種說法。

  結果也不知是老天爺覺得他們太可憐了開了眼還是怎麼的,陶映紅在清醒過後,精神真的出現了問題。

  當時她被驚慌失措的乘客們一擁而上壓住了,不知是昏迷引發的大腦損傷或是知道計劃破滅後無法面對現實,在精神方面受到了刺激。後來在醫院里雖然被救了回來,但她現在對任何外界的刺激都沒有反應,宛如一個活死人。

  她的後半生,就算不是在監獄度過,也只能在相關的醫院里被關著。

  而大叔王興德,同樣從頭到尾都沒向警方透露過李詩情知道自己女兒的事情,只是說總覺得李詩情很像自己的女兒,事情發生時她哭著求自己停手,讓自己想到了女兒,一時心軟,再加上炸彈已經被送下車、大勢已去,才選擇了放棄。

  因為陶映紅的精神失常,王興德又不知出于什麼目的隱瞞,這件本有疑點的事也就沒了對證。如此一來,兩個年輕人表現良好、過往清白,說出的理由充分合理,在接受簡單問詢後,很快就被送了回去,不但沒有受到責難,反而還得到了社會各界的獎賞。

  兩個人離開警局後,沒有各自回家,還是去附近酒店住下了。

  這次,他們吸取教訓,又是喝咖啡又是看電影,硬是熬了整整一宿,直到天亮。看到窗外漸漸泛出的魚肚白,太陽冉冉升起,再三確認他們是真的來到第二天了,才敢放松神經,直接昏睡過去。

  結果他們這一覺醒來,網上已經天翻地覆。

  W市出現的這起“爆炸案”,一經媒體曝光,就迅速成為了網上最受關注的新聞。

  這起爆炸案,按照兩個犯罪嫌疑人的預定計劃,原本會造成更大的傷亡,卻因為兩個年輕人的機警被提前發現,不但提前報了警,最終還和車上的乘客一起攜手制服了凶犯,並成功協助警方提前引爆了炸彈……

  原本僅僅是爆炸案本就足夠聳人听聞了,再加上這樣離奇曲折又富有“傳奇性”的解決過程,這個案件在極短的時間里就上了各大媒體平台的熱搜。

  當事人之一的李詩情在時候,與自己的微博中撰寫了一篇長微博,詳細講述了自己和同伴當時在車上發生的一切。

  在得到了警方的同意後,她在這篇微博里加上了她在警方那里配合調查後得知的一些信息,並且在微博的末尾,征求當年王萌萌那班車的知情者信息。

  李詩情的那篇長微博作為第一手的資料,在半個月內被轉發評論超過百萬,甚至還有知名導演和編劇通過各種方式找到他們,想將這個故事拍成電影。

  也因為如此,李詩情、肖鶴雲,還有健壯大叔王勇、口罩男方瀟都進入了公眾的視野之中,成為了人人夸贊的“英雄”。

  在這起爆炸案中受傷的張警官,因為在關鍵時刻勇敢地拋擲了炸彈、從而制止了爆炸的發生,榮獲一等功,不但得到了警隊的嘉獎,在病床上也受到了各方團體和當地市民的表揚與感謝,每天鮮花水果不斷,探望的人源源不絕。

  只可惜他因為劇烈的爆炸導致突發性耳聾,經過診斷耳朵要半個月一個月才能恢復听力,所有溝通都只能用寫的,所以很多人來探訪他,他也只能一直用笑容面對,沒辦法和以前那般,笑語晏晏地和旁人開玩笑。

  不過他自己也自嘲,要不是這樣,每天病房里這麼多人來去探望他,他肯定覺得吵死了,現在好,只要眼楮一閉,就能安心休息。

  在健壯大叔的生平和那“一千塊”的故事被媒體挖出後,立刻就得到了本地多家企業拋來的橄欖枝,聘請他就任自己公司提供的崗位,大多是安保類的。

  最後,健壯大叔依然還是選擇了做一個外賣騎手,那家聘任他的公司直接獎勵了他一筆五位數的“見義勇為”獎金,並送了他一輛嶄新的電瓶車作為他就職的禮物。

  大叔拿著這筆錢,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稍大點的房子,下一步就是督促女兒趕緊考到這個城市的大學,方便自己就近照顧。

  口罩男和他的小奶貓也出了名,現在,這只叫“安安”的小貓已經成了網紅小貓,每天有不少人蹲在口罩男的微博下面,就為了吸兩口貓,看看這只劫後余生的小天使。

  半個月過去了,車上的乘客似乎都已經漸漸遠離了當時的陰霾,只有李詩情想知道的“王萌萌當時發生了什麼”,並沒有得到太多的信息。

  “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肖鶴雲听完李詩情這半個月來的情況,皺著眉問。

  “畢竟過去了太長時間了,能提供確鑿信息的證人並沒有找到,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線索……”

  李詩情拿出自己的手機,示意小哥看其中幾條私信。

  這幾條私信都是陌生人發來的,開頭都是說自己沒在王萌萌那輛車上,所以不能提供當時的情況,但她們當年也和王萌萌一樣,經常坐那條線路出行。

  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在這條線路上遇見過“咸豬手”。

  坐這條路線的女孩子,大多是底站上車的高校女孩,正是青春靚麗、朝氣蓬勃的年紀,加之還沒有進入社會,缺乏一些歷練,稍顯稚嫩,最容易成為這些猥瑣男的目標對象。

  當時她們年紀小,膽子也小,人多時遇見這種事都不知道是誰干的,不是選擇匆匆下車,就是下次找個男伴一起出行,這麼多年過去,那種惡心的觸感似乎還留在她們的記憶里,尤其是隨著她們畢業、工作了,有了更多的膽量和見識,就越發後悔當年遇到這種事時沒有站出來。

  “但這種私信,還是不足以成為證據吧。”

  小哥潑了她一盆冷水,“既然是‘咸豬手’,做這種事的人一定就很隱蔽,只要抓不到人,這也就只能當做猜測,不能當成王萌萌下車的原因。”

  “我知道。”

  李詩情點了點頭,神情並不氣餒。

  “但至少,這能給很多女孩一個警醒。”

  小哥一怔。

  “我已經得到了這幾個女孩的同意,我要把這件事公布出去……”

  李詩情認真地說,“作為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在車上遇見這種事,第一反應都是害怕,而羞澀和恐懼往往讓她們不敢尋求其他人的幫助,要麼默默承受,要麼倉惶離開,卻越發助長了這種人渣的氣焰,他們會將魔爪不停地伸向下一個受害者。”

  “也許這並不是王萌萌當年下車的原因,但只要有這樣的人在,悲劇一直會發生,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女孩,會不會就是王萌萌。”

  李詩情提到那個女孩,至今還難掩可惜。

  事情發生後,媒體果然挖出了王興德夫妻背後的故事,那是個非常清秀,看起來也特別嬌小柔弱的溫柔女孩,從小品學兼優,在學校也樂于助人,別說胡攪蠻纏,和別人爭執的事情都沒發生過。

  但也因為如此,在人渣尋求目標時,這樣柔弱溫柔的姑娘,往往會成為他們首選的對象。

  很多父母在教導女兒時,教會了孩子乖巧、溫柔,教會了她們嫻靜、有教養,獨獨忘了教她們怎麼保護自己。

  “也許有人會信,也許有人不信,但這都不是重點。”

  李詩情對此有更多的想法,“我希望看到這起事件的女孩子,下次在乘坐公交車時遇到這樣的色狼、人渣,都能夠勇敢的站出來,面對這種惡心的行為,絕不妥協、抗爭到底。”

  “也能在面對困境時,有破局的勇氣和信心。”

  听到李詩情的“豪言壯語”,肖鶴雲不但沒笑話她幼稚,反倒十分鼓勵︰“你想法不錯。”

  “說到‘色狼’,我一直有件事想對你說,之前又不好意思。”

  李詩情翻著私信,仿佛不經意地說,“你每次抓色狼的時候,其實不用真的伸手的,只要我尖叫就行了,真的!”

  “咳!”

  小哥正在喝茶,聞言後狼狽地咳嗽了起來,緋紅的顏色從臉龐一直染到了耳根。

  李詩情正準備收起手機,不小心點到了什麼,突然彈出了一段視頻。

  “這是什麼?”

  小哥迅速地轉移注意力。

  “是剛剛發布的一篇采訪,采訪馬上要押送入獄的司機大叔的。”

  李詩情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視頻,猶豫了下,還是選擇了點開。

  事情發生後,大嬸精神受損成了活死人,大叔則主動透露了案件的前因後果,並提出承擔所有的責任。

  雖然除了一位警官以外沒有更多的人員傷亡,但他最終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處,將要面臨是長期的監禁。

  李詩情對這位大叔的感情很復雜,停止循環後,她也一直回避著有關司機的新聞和消息,這還是她第一次關注到這位大叔情況的後續。

  采訪是記者直接面對大叔進行的。

  “涉及到一車的乘客,還有橋上可能被波及的無辜群眾,知道炸彈可能會傷害到他們時,你就沒有一點猶豫和後悔嗎?”

  記者問。

  “我和我老婆,那時候心里只有恨。”

  司機王興德態度很冷漠,“如果真要說有猶豫,那大概是車上有一位經常坐我公交車的女孩子,我一直覺得她和我女兒很像。看到她上車的時候,我是有猶豫的。”

  李詩情和小哥都愣住了。

  “所以你就眼睜睜等著她去死了是嗎?”

  記者知道那個女孩就是後來阻止了司機夫妻的年輕人之一,接著問,“要是你知道她後來會報警並且制止你,你還會遺憾和猶豫嗎?”

  “這記者……是要搞事情啊!”

  小哥氣憤地說。

  大叔只是被關起來,又不是判了死刑,以後還是要出獄的,他現在這麼挑起矛盾,不是搞事情唯恐天下不亂,那能是什麼?

  “她是個好孩子。”

  司機大叔似乎對記者非常反感,說話有些夾槍帶棒,“比某些只顧著在背後議論的人要好多了!”

  雖然沒有記者的畫面,但那記者明顯很狼狽,迅速換了話題。

  “如果事情重來一回,你還會選擇這麼做嗎?”

  “我不知道。”

  司機語氣低落,“剛當上公交車司機時,我特別恨這些人,只知道機械開車,根本不在乎車上的乘客情況如何,也根本不在乎乘客突然下車會發生什麼事。等我開了幾年車,才發現有些事情並不是完全能由司機控制的,有些人也根本沒辦法講理。其實,大家都不容易……”

  “可你即使知道了當公交車司機的不容易,還是這麼做了,為什麼?”

  記者氣憤地問。

  “因為我女兒死了。”

  王興德麻木地說。

  “這條線路長達一個多小時,你和你妻子就沒有想過路上會被人發現的可能嗎?你是怎麼能保持這麼冷靜地開車的?”

  “……我想過的。而且我並不冷靜。”

  司機疲憊地說著,“這一路上,我經常晃神,並胡思亂想,特別是對于那個女孩,我總希望她能提前下車……”

  “路過路口時,我看到闖紅燈的摩托車,就想著我要不要剮蹭一下,制造點小摩擦,靠邊停車,讓車上的人下車…”

  “我還想著,車上要是有人出點什麼事兒,比如突然生病或者起爭執什麼的,我就能靠邊讓人下車,但是車上大部分乘客都在睡覺,就沒什麼爭執的可能……”

  隨著司機闡述著自己腦子里曾經出現過的一個又一個想法,李詩情和小哥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甚至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你說,我們經歷過的,會不會只是司機的一個想象?”

  李詩情才剛剛開口,小哥就眼疾手快地點掉了視頻。

  “別看了,別胡思亂想,我們已經逃出循環了!”

  小哥厲聲說著。

  “事情都過去了,無論是什麼情況,都已經不能影響到我們!”

  【可他的想象,和我們經歷的循環都對的上啊……】

  李詩情一想到某個可能,就忍不住遍體生寒。

  “別想那些,想想好點的事兒,想想你和父母的團聚,我和我父母的團聚。想想帶包的大叔終于有錢買電瓶車了,戴口罩的小哥有了貓,我們已經下車了!”

  肖鶴雲見李詩情的精神狀況開始不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雖然他們看似已經逃脫了循環帶來的陰影,但他們心里都知道,循環已經給他們造成了太大的傷害,這種傷害絕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脫離的。

  而現在,他們該學會的,是回歸正常的生活。

  “不管現實如何,只要我們還活著,還在生活,身邊的一切都沒變,就夠了!”

  李詩情被小哥喝得一愣,也漸漸回過神來。

  “是,你說的沒錯……”

  她重新打起精神,深吸口氣。

  “生活還要繼續。”

  (永不到站的公交車篇,完。)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是個基于這世界觀的小短篇,算是我自娛自樂的一種嘗試,主角並不是小哥和李詩情。下一篇每一章的結尾會由讀者自己選擇發展的可能,類似于RPG選那樣和你們互動,省得你們每次追更都很痛苦,這次主角的命運掌握在你們手里,我只是個執筆人。

  希望能寫著開心哈哈哈。

第42章 送不到的快遞
  你是一個剛上崗沒多久的快遞員, 業務範圍在高新區的科教路兩側。

  今天是你第一天離開“師傅”的帶領, 嘗試獨自一個人送快遞。

  你不是本地人, 當兵退伍後來到這個城市, 你不習慣朝九晚五的坐班生活,向往自由自在的工作氛圍, 所以選擇了做一名快遞員。

  在跟“師傅”踩路線了解環境的過程中,你自信已經將自己的業務範圍內踩的特別熟悉, 對轄區範圍內每一棟樓都如數家珍。

  你負責的科教路附近是高新區最先開發的地段,房齡大多數很老, 小區沒有電梯,沒有物業,沒有保安室, 是每個快遞員的噩夢。

  但是你不怕, 你是一個退伍的老兵, 你認為自己最擅長吃苦, 你覺得你一定能做到最後。

  一大早, 你就帶上了等待派送的快遞出發,開始由北向南,逐一派送。

  路上,你路過了一個早點攤, 隨便買了點煎餅果子當早餐, 但快遞車開出去後,你在馬路邊發現了一位無家可歸的流浪老人,于是你下了車, 把煎餅果子給了那個老人。

  這直接導致你後來爬樓爬的頭暈眼花,因為很多人家不同意把快遞放在門口或者保安室,非讓你送到他們家。

  而不願下樓的人,大多都住在高樓層。

  你考慮到自己是第一天獨自上崗,絕不能收到投訴電話,于是咬著牙又送了好幾家。

  有一戶頂樓的人家在你送達時正在吃早飯,看見滿桌的包子,聞見鼻端的肉香,你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來。

  這家的小胖墩孩子在听見你肚子響了以後哈哈大笑,就在你為此不好意思的時候,你看到小胖墩飛快地爬上了餐桌,拿了個大包子,朝著你走來。

  但就在下一刻,已經簽收完畢的女主人,關上了你面前的門。

  于是你決定等下去買幾個肉包子。

  你在附近的農貿市場門口買到了肉包子,吃到包子的那一刻,你享受到想哭。

  嗚嗚嗚,真香。

  你吃上包子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你不知道這頓包子到底算是“中飯早點吃”,還是“早點吃中飯”,總而言之,你中午應該不用吃飯了,可以將更多的熱情放在送快遞的事業上。

  你開始蹬著快遞車往號稱“程序員一條街”的七街公寓騎去。

  這個片區住著的都是附近科技公司里上班的程序員,也是這個片區的快遞員重點派件和收件的區域,屬于比較好的公寓區,都有物業和電梯,也可以暫時寄存快遞。

  不好的是,這些公寓的保安和物業總把你們當做可疑人物,每次快遞員不能隨便進去,非得蹲在一個小小的儲藏室里,逐一在物業那里登記是哪一家的快遞、要送給哪一戶的什麼人,還得留下快遞公司的名稱和電話。

  每次送快遞五分鐘,登記要半小時。

  物業師傅看你是生面孔,像抓賊那樣盤問了你半天,還拍下了你的工作證,才招呼你進去做記錄。

  你吭哧吭哧寫了幾十分鐘,寫到手都酸了,終于把全部的快遞件登記計算完畢,開始分揀、給收快遞的業主打電話。

  有些人說知道了,讓你放在保安室;

  有些人說東西貴重不能放保安室,請下午再來送;

  有些干脆就打不通電話。

  你留下了可以送達的,碼放在物業室一側,帶上送不到的,開始送下一個小區。

  到了下午兩點,你終于送完了大部分小區的快遞,這時候你的“師傅”打電話給你,叫你立刻回快遞點,又分揀出一批新快遞,需要你下午送去。

  你的快遞公司要求兩個小時派件一次,于是你開著快遞車又回了一趟業務點。

  幫忙裝車的過程中,你听到幾個同事在小聲聊天。

  他們說這里的小區開始裝一種可以暫時存放快遞的櫃子,只要用短信碼就可以收發快遞,等這種櫃子普及開以後,公司肯定要大規模裁員,收件的提成收入也會變少。

  怕丟工作,你愁的水都來不及喝一口,裝上新的快遞,就又重新開始出去派件。

  下午的快遞更多,你的手機都打到了沒電,還有人嫌棄你吵醒了他/她的午睡,對你不住的抱怨。

  你忍著委屈,接受了批評,並請他/她們下樓接快遞。

  終于,輪到你送一份顯示收件人是“肖鶴雲”的快遞。

  這是你特別小心放置的一份快遞,因為它的包裝箱上寫著“物品貴重,輕拿輕放,當面開箱,無誤則取”。

  資料顯示這里面裝著的是貴重的數碼產品,還是一份到付件。

  你撥通了肖鶴雲先生的電話,卻發現沒人接。

  這是快遞員最害怕的一種情況,到付件沒人接就算了,還是一份貴重物品,必須時刻小心著不要磕著踫著。

  你送完了這個小區的其他快遞,再次撥打這位肖鶴雲的電話,對方依然無人接听。

  這時你確定這封快遞是不可能即時送達了,于是你頭疼地給肖鶴雲先生留了條短信,希望他看到短信後和你聯系,就帶上這封快遞離開了。

  到了要下班的時間,你也送完了一天的快遞,累得像是狗。

  你開始覺得如果要是有那種儲藏櫃的話,其實也挺不錯的,至少不會每半個月就穿壞一雙鞋。

  當然,前提那些被裁員掉的人里沒有你。

  回程的路上,你看到商場外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則有關公交車車禍的新聞。

  下午在本市的跨江大橋附近,發生了一起公交車撞油罐車後爆炸的重大交通事故,傷亡慘重,令人惋惜。

  你唏噓著現在交通狀況的可怕,慶幸著負責的不是那個片區,開著快遞車回了業務點。

  交接了今天的工作後已經是晚上八點,師傅對你沒有繼續撥打“肖鶴雲”先生的電話並將快遞送達感到很生氣,他擔心里面的貴重物品如果在此期間損壞,快遞點說不清楚。

  你獨自送了一天快遞,現在覺得很累了,在承諾如果肖先生的快件有損毀由你個人承擔後,師傅放你下班回家。

  你在外面隨便吃了碗牛肉面,回到租住的地下室,簡單洗漱了一下就睡死了過去。

  》》》

  第二天早上六點,你精神抖擻的滿血復活,洗漱完之後準備去上班。

  這次,你提前吃完了早點,才到了公司,準備接受被今天被分揀到你這里的包裹。

  進門時,你听到蹲在外面抽煙的老王在打電話,犯愁女兒的志願到底是該要報清華,還是報北大。

  你覺得老王應該是被女兒的高考逼瘋了,因為昨天你上班時,老王也這樣蹲在門口,發愁著一模一樣的問題。

  你進了公司,師傅見到你來的這麼早非常高興。

  “很好,實習期結束後獨立工作第一天,就是要這麼有干勁!”

  你怔住,表示你昨天就已經獨自干過一天了。

  結果,你看到師傅收回了剛才贊賞的表情。

  “啊,小伙子原來還沒睡醒?”

  他對你說,“你要不要去洗把臉?”

  你迷迷糊糊地被指引到洗手間洗了把臉,在洗手間對面的牆上看到了本月分配任務和完成任務的公示。

  屬于你“宋卜道”的名字後面,顯示本月快遞完成數量為0。

  你怒火中燒,跑出去找組長爭論,因為你昨天已經已經完成了新人規定每日派送的一百五十件,本月快遞完成數量不應該是0。

  你的組長冷著臉拿出記錄你昨天工作的調度本,扔在了你的面前。

  “實習期跟著你師傅干的不算業績,今天才是你第一天正式上崗,哪里來的150件?”

  你拿過調度本,調度本上登記的你最後一次工作記錄是前天,昨天一整天的記錄,包括兩次回點取件的,都沒有了。

  起初你非常生氣,你覺得他們是欺負新人。

  但是你注意到,你的師傅和你的同事們,同樣沒有昨天的記錄。

  你開始覺得哪里不對勁。

  你的組長看你沒說話,只顧著翻,提醒你已經到上班時間了,如果還要這份工作的話,就快點去裝車準備出發。

  你強忍著內心的不安,和師傅一起裝車今天的快遞。

  看到快遞上面的名字,你開始越來越害怕。

  你記得這個“百花苑”小區的業主,你記得那人家里有個胖墩墩的小寶寶,也記得他家的包子香。

  你記得這個“大湖新村”小區的業主,他家住在7樓,你爬得累死上了樓,他磨磨蹭蹭不給你開門,硬讓你在外面等了五、六分鐘。

  你瘋了一般翻查今天的被分配的快遞件,發現絕大部分都是昨天已經送過了的快遞,那個你最擔心的“肖鶴雲”先生的快遞不在其中,因為那是一份中午才分揀到點的快遞。

  你失魂落魄地後退了一步,掏出手機上的日期看了一眼。

  這不是今天的日期,而是昨天的日期。

  你不肯相信,飛奔到派件員的電腦面前,查看右下角的系統日期,發現顯示的時間還是昨天的。

  “小宋,你在干嗎?”

  快遞點的同事們都覺得你很奇怪,你的師傅更是一把抓住了你。

  “不干活,亂竄什麼呢?!”

  你看著你的師傅,心里亂成一團毛線。

  此時,擺在你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請假出去靜靜,或者繼續去送快遞。

  作者有話要說︰原本我的設想里,“永不到站的公交車”用第一人稱,“送不到的快遞”用的是第二人稱,第一人稱已經破滅,第二人稱誰說我也不改。

  你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干?

  因為好玩啊 (▔ ▔) 。

  我看到很多讀者對我的擔心了,覺得我是不是因為在意讀者們的想法才這麼寫,我的回答是,不是。我寫書會尊重和重視讀者的看法,但不代表我喜歡照著讀者的想法寫,我要是個迎合市場的人,我寫的腦洞就不會那麼“奇怪”,不會出現尿崩的老太太,像男人的花木蘭,也不會在我已經在古言奠定基礎的時候,又自廢武功,跑去寫現實題材、懸疑題材、職場題材。

  我所有的文會被寫出來,全是因為我想這麼寫。我想嘗試各種各樣的類型,各種各樣的可能,看看我的極限在哪里。

第43章 送不到的快遞(二)
  你覺得你應該是睡太少產生了錯覺, 所以弱弱的問了句能不能休個假回去再睡會兒。

  冷面組長告訴你, 請假可以, 工作別要了,于是你慫慫地表示剛剛的話只是開玩笑,耷拉著腦袋選擇繼續送快遞。

  哪怕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飯還是要吃的嘛。

  你的師傅怕你是緊張,拍了怕你的肩膀,用一臉慈父般的表情看著你︰

  “小宋啊,知道你離開我第一天去送快遞很害怕, 不用緊張,每個快遞員都遲早有這麼一天的!”

  你︰……???

  你想吐槽已經不是第一天了, 卻硬是忍住了。

  到底是做夢還是現實, 你決定再送一次快遞來驗證自己的想法。

  這一次, 你提前分揀好了你記得的那些送不到的快遞,但你昨天送的快遞太多,很多還是記不清, 于是你決定先去送變態物業那邊的,一回生二回熟, 填單沒關系,快遞放在保安室也比較省時間。

  你的師傅看你扒在車子里分分撿撿, 對你有條理有想法的工作表示贊賞,並夸獎你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

  你開著小車出發了。

  你提前買了一份煎餅果子、一份豆漿、一包煙和好幾根棒棒糖,選擇了和上次一樣的路。

  你在路邊再次看到了那個流浪的老人,你下車給了他豆漿和煎餅, 從聊天中,你知道他今天是第一次在這里“歇息”。

  過去好多天他都睡在天橋下面,而昨天開始,本市針對天橋下的環境開展清潔工作,他作為有辱市容市貌的一部分,被“清潔”了出來。

  你覺得很心酸,給老人留下五十塊錢,離開了。

  你來到了“程序員一條街”,這次你主動給物業出示了你的工作證、名片,並向幾位保安大叔散了煙,獲得了保安大叔的信任。

  “馬屁精!”

  在其他家公司快遞員既“鄙視”又羨慕的眼神中,你被帶到了物業室。

  物業室里有水有桌椅,你坐著輕輕松松登記完了你要送的快遞,又和保安大叔一起把快遞搬到了儲藏室,才開著你的快遞車離開這里。

  剩下的,就全部是要費功夫的快遞了。

  你為自己加油打氣,開始送那家你心心念念著包子的人家。

  提前打了電話,爬上了七樓,你敲開了“包子家”的門。

  帶著一臉疲憊的女主人抱著正在哭鬧的小胖墩開了門,請你幫她把快遞放在玄關。這次你來早了,主人家飯桌上沒有包子。

  你失望地吸了吸鼻子。

  小胖墩吵著要出去玩,不停地在女主人身上掙扎,你看她獨自在家帶孩子不容易,從口袋里掏出幾根才買的“不二家”棒棒糖,去哄小胖墩。

  小胖墩不哭了,拿著你的棒棒糖玩,女主人松了口氣,終于有空余的手從你手里接過簽收單,並簽下自己的名字。

  “不好意思,吃了你的棒棒糖。”

  拿了你的棒棒糖,女主人表示過意不去,“我正在蒸包子,快要好了,你帶兩個走吧,自家做的,肉餡絕對安全!”

  你強忍著拼命點頭的欲望矜持了一下,結果女主人硬塞了你兩個肉包子,並客氣地把你送到了門口。

  你下了樓就開始狂啃包子。

  嗚嗚嗚,真香!

  吃飽了肚子,再不是頭暈眼花,爬樓也爬得更有力氣了。

  你飛快地將手里能送完的快遞全送完了,掏出手機一看,只用了兩個小時,你就完成了上午的任務指標。

  現在剛剛十點,新的快遞還沒分揀出來,你的師傅沒給你打電話,你想了想,決定趁著這個空閑時間出去逛逛,摸摸頭緒。

  你的心指引你來到了彩票點。

  你從來沒有買過彩票,但這不妨礙你有中大獎的夢,雖然你連彩票怎麼買都不知道。

  從彩票站長那里,你得知現在的獎池已經囤了七個億,隨時可能出大獎,而開獎的時間是晚上的21點15分。

  你謝絕了站長勸買彩票的提議,並在他不解的表情中表示晚上21點15分再來。

  從彩票點出來,你又打了十幾通電話,這次終于打通了,你決定先把它們送了。

  送完幾家快遞,有一戶人家要求你下樓時順便把垃圾帶下去,你看了看牆角污水橫流的垃圾,拒絕了他的請求。

  結果你剛下樓,就發現被人打了差評,還投訴自己“不願上樓送快遞”。

  你怒氣沖沖地上了樓,敲門意圖講理,結果這家的主人拒絕給你開門,並表示你只要把垃圾帶下去,就刪除差評。

  迫于生計,你咬著牙把沉甸甸的垃圾帶下了樓,丟進樓下的垃圾桶後,你發現差評果然被刪了,評論內容也成了“還會主動幫助丟垃圾”。

  你開始煩惱如果其他人看到這一條評論,會不會也跟著要求丟垃圾。

  你丟完了垃圾,正準備開著樓下的快遞車離開,從單元樓里跑出一個老太太,拿著拖把劈頭蓋臉就朝你打過來。

  你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拖把,阻止了滿是腥臭的拖把布蓋上了你的臉。

  但下一刻,老太太就開始破口大罵,原來你帶下的垃圾里流出的污水弄髒了樓道,也弄髒了她家的門口。

  小區沒有物業,衛生全靠自理,她認為你污染了樓道的衛生。

  在試圖解釋無果後,你認命拿過拖把,頂住旁人異樣的目光,把單元樓的樓道拖干淨。

  出了這個小區,你覺得你渾身都是垃圾的惡臭味道,于是你把車停在一個公共廁所的門口,簡單的清洗了下自己。

  出來後,你暫時不想送快遞了,于是你選擇回到業務點休息。

  師傅檢查過你的快遞車後,夸獎了你的勤奮和努力,並再次肯定你作為一名快遞員的天賦。

  吃午飯時,你向同事們吐槽早上幫人帶垃圾的事情,師傅告訴你,下次遇見這種事可以錄音錄像並向公司申訴,沒必要委屈自己,也不必妥協旁人無理的要求。

  你得到了師傅對你的支持,感覺全身又充滿了力氣。

  吃飽飯,分揀員分揀出一車重新被裝滿的快遞,你再次出發。

  時間是下午兩點,你提前找出那些睡午覺不會接你電話的人,將他們的快遞放在右邊,決定晚點再送;

  你又找出那份“肖鶴雲”先生的快遞,重新打了一遍電話。

  電話依舊關機,你表示很煩惱,為了不弄壞這份“貴重”的數碼產品,你決定不把它帶走了,暫且寄存在快遞點。

  你又開始了新的征程。

  順利的送完了大半的快遞,你打電話給一個快遞的主人,請她下來拿快遞。

  快遞的主人聲音很動听,是那種嬌軟的蘿莉音。

  她表示快遞很大很重,希望你送上去。

  你看著標注著“貓砂”的大件包裹,突然記起了這份快遞。

  昨天你連電話都沒打通,這個大包裹一直留在車上,晚上還要搬下去。

  今天電話好歹打通了,而且听起來是個很柔弱的女孩子,你只猶豫了一會兒,就表示會送上門。

  你把小區其他快遞送完,將車停在她的樓下,扛著重達二十斤的貓砂,吭哧吭哧爬上了五樓。

  但是當你按響門鈴後,沒人開門。

  你想到自己扛著二十斤的東西爬了樓累了個半死,對方連門都沒給你開,便生氣地再次打起了她的電話。

  你听見電話的鈴音在門內響起,門後有撞動什麼的聲音,頓時一愣。

  以往也有這樣的情況,收快遞的主人或衣冠不整,或正有急事,會麻煩你和師傅在門外等一會兒。

  但從來沒有這樣,連一聲都沒吭。

  你感覺到情況不對,又播了一遍女孩的手機。

  電話這次在門內被人掛掉了,門後依然沒有人回話,你開始敲門。

  你鍥而不舍的敲門敲了有一、兩分鐘,里面終于有男人回應,告訴你他女兒睡了,叫你不要再敲了,晚點再來送快遞。

  “好的!”

  你嘴里這麼說著,但狐疑地蹲下身,把耳朵貼在門上,造成你已經走了的假象。

  “死貓敢抓我!小畜生你想死!”

  幾秒鐘後,你听見里面有人這樣怒吼。

  自家養的貓怎麼會襲擊人?

  你見勢不妙,一邊打電話報警,一邊開始踹起了門。

  這家的業主用的是非常嚴實的那種防盜門,你把腳都踹腫了,門框也只是有一點變形。

  這家人隔壁的鄰居被你弄出的劇烈聲響嚇到,打開了門。

  你告訴了老爺爺你的身份,並傳達了你做出的猜測,你覺得小姑娘在家可能遇到了壞人,所以沒辦法給你開門。

  隔壁的老爺爺同意了你的猜測。

  這個女孩是一個人租住的租戶,並沒有和爸爸住在一起。

  你擔心拖久了她會遭到更可怕的事,開始急得在門口轉圈。

  這時候,老爺爺告訴你,兩家的陽台是通的,小姑娘早上好像沒有關陽台的窗戶,你可以選擇從他家的陽台跳到隔壁。

  雖然已經報了警,但出警可能還要時間,你救人心急,跟著老爺爺來到了他家的陽台,隔壁小姑娘家的陽台果然沒有關窗戶。

  由于是五樓,兩家都沒有裝防盜網,可以攀爬過去。

  你看了眼樓下,全是水泥地,沒有草坪和花叢緩沖,一旦失足落下,就有摔死的危險。

  隔壁開始傳來淒厲的貓叫,這時,你面臨著嚴峻的選擇。

  是等待警察的到來,同時對隔壁高吼、嚇跑可能有的壞人;

  還是直接攀爬五樓的陽台,跳過去救人?

第44章 送不到的快遞(三)
  你只是猶豫了一下, 就選擇跳過去。

  在當兵時期,“攀爬越障”的訓練項目你次次都名列前茅, 還曾多次對新兵作示範演練, 你對自己的“攀爬”能力非常有信心, 認為這區區的障礙,並沒有超出你的能力範圍之內。

  你吩咐老伯去樓下等待警察,自己則身手敏捷的從陽台的空調架上攀爬了過去。

  你剛剛爬上對方的陽台, 就見到一個中年男人也背著繩子和包袱跑向陽台, 似乎是想要從陽台逃走。

  你和他直接打了個照面, 對方長得黝黑凶戾, 一看就不是好人。

  見你想要從陽台的窗子爬進來,他立刻鐵青著臉,向你沖去。你心中不安, 想立刻通過窗戶, 卻被這人喪心病狂地一把推出了窗外!

  你感受到失重的眩暈,還有急速落下時的恐懼。

  恐懼刺激了你的腎上腺素, 使你的精神無比集中,千鈞一發之際,你憑借著過人的臂力和超強的反應能力, 緊緊地抓住了三樓陽台上的防盜網,身體懸在半空中。

  你掛在三樓的陽台上,左右察看,想辦法自救,心里十分擔心樓上姑娘的安全。

  一個敢把人推下樓的人, 必定是窮凶極惡之輩。

  就在這個時候,你感覺到頭頂上有什麼聲音傳了下來,你抬頭一看,發現是那個中年男人借著繩索從陽台下樓。

  此時你的手臂已經用力到了疼痛的地步,你不敢向三樓的住戶呼救,擔心頭頂的惡人發現你的蹤影。

  就這麼支撐了三、四分鐘,你看到那個壞人踩上了三樓的防盜網,正準備繼續往下。

  對方低下頭找路徑的時候,再次與你視線相交。

  看到對方準備抬腳踩你,這次你選擇“先聲奪人”,先松開了右手,惡狠狠地拉向對方的腳踝,將他用力往下扯去。

  對方失去了平衡,從三樓的防盜網跌下,你眼疾手快地跟著飛撲了出去,掛在對方的身上。

  對方的安全繩救了你們一命,你用手臂箍住壞人的身體,兩人都懸掛在了二樓的窗外。

  此時警察終于趕到,你大聲呼救,警察看到了懸掛在二樓窗外的你們,將你們解救了下來,並制服了皮膚黝黑的壞人。

  你告知警方你就是打電話報警的人,鄰居老爺爺也為你作證,你擔心樓上女孩的安全,跟著警方一起上了樓,警方提前打電話叫了開鎖師傅,沒多久後開鎖師傅到了,打開了防盜門。

  房間里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被翻找過的痕跡,你們在客廳的沙發上找到了打電話的女孩,對方衣衫不整,頭部有明顯的傷痕和血跡,倒在沙發上,昏迷不醒。

  沙發下面躺著一只奄奄一息的貓,見到你們過來,艱難地睜開眼看了你們一眼,又無力地閉上了。

  女孩被警方送去了醫院,你和犯罪嫌疑人一起去了警局,作為證人協助調查和舉證。

  你向你的師傅打電話匯報了這件事,說明自己今天的快遞任務可能沒辦法完成,請師傅幫你帶個班,順便來警局開走你的快遞車。

  你的師父很擔心你的安全,並表示快遞可以明天再送,讓你安心協助警方辦案。

  于是你在警局一直待到了傍晚。

  作為一個“見義勇為”的熱心快遞員,你受到了警方的表揚,同時也得到了不少批評。

  他們對你“跳窗”、“撲倒犯人一起下樓”等危險動作表示了否定,並認為這樣很容易造成過失傷人,自己也會有生命危險。

  經過警方的調查,你知道入室犯罪的壞人是一個曾經犯了強奸殺人罪剛出獄不久的罪犯,對方現在以空調修理和外機清洗為生。

  事發前,他本來要清洗和維修的應該是樓下的人家,但跑錯了樓層。

  這一戶的屋主在沒有詢問的情況下就給這個空調修理工開了門,並且將他誤認為了送貓砂的快遞員。犯人在發現這女孩獨居後萌生了犯罪的念頭,利用女孩放松了警惕心的機會強行進屋,準備實施犯罪。

  但是他很快被剛好來送快遞的你驚嚇到。

  女孩在听到你敲門的時候劇烈掙扎,為了不讓門外的你發現不對勁,他用硬物猛敲女孩的頭,使她失去了意識,並想用言語將你支走,繼續實施犯罪。

  在這個過程中,女孩的貓對他進行了攻擊,被猛踹了好幾腳,身受重傷。

  意識到門口無法逃走,犯人搜刮了屋子里值錢的東西後,準備運用自己修空調鍛煉出來的身手從陽台逃走,卻被也想通過陽台進入房間的你攔截,最終落入法網。

  離開警局時,你知道女孩還陷入昏迷之中沒有清醒,女孩的家人想要見見你並當面對你表示感謝,你拒絕了對方見面的請求,心中十分內疚。

  你認為是自己願意送貓砂上門的舉動使得小姑娘失去了防備心、輕易為陌生人開了門,而你動作太慢,沒有盡早送達貓砂,又沒能使她逃過一劫。

  你擔心自己踢門的動作刺激到了犯人,又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發現不對立刻選擇從隔壁人家跳窗,而是嘗試破門……

  帶著悔恨,你開著快遞車回到了業務點,卻發現冷面組長沒有下班,一直在等你。

  組長親自清點了你剩余的包裹,在發現沒有缺失後松了口氣,表示今天情況特殊,雖然你的任務沒完成,但可以不必罰款。

  但是,之後他委婉地提醒你,你才第一天正式上班,並沒有工傷保險,而且如果因為這種原因出事或者受傷,公司在理論上可以不予賠償,希望你下次遇事最好不要沖動,更不要逞英雄。

  你心情低落地回到了租住的地下室,手臂的酸痛和後背的撕裂感在提醒你,你還是在今天驚險的那一幕里受了傷。

  但是你還沒有醫療保險,只好獨自忍受。

  你找了點紅花油,孤獨地給傷處上完藥,忍受著身體上的酸楚痛苦,閉上眼結束了這波折的一天。

  》》》

  第二天一起床,你再一次滿血復活。

  感受到身體上的輕松,你開始意識到你可能又開始重復起了昨天。

  手機上的日期告訴了你的猜測是正確的。

  昨天過的太過驚險刺激,直到現在你才突然想起,你居然忘了查看昨晚彩票中獎的信息!

  你心疼到差點沒動力起床,但一想到今天還有開獎的機會,你還是強打起精神,起床開始洗漱。

  吃完了早飯,你給快遞點的同事們帶了早點,第一個到達了快遞點。

  你的師傅第二個到達公司,並為你開了門。

  從你的手上接過早點,他高度贊揚了你第一天上班的精神面貌和對公司同事的認同感,並向後來的同事吹噓他帶出的徒弟多麼“乖巧懂事”。

  你用最快的速度將快遞分揀、裝車,動作熟練的好像已經工作了很久的老員工。

  你的師傅擔心你完成不了這麼多任務,但你表示你可以。

  重新買了煙、早餐和棒棒糖,你照例先將早餐送給流浪的老人,然後去“程序員一條街”,用煙交好保安,送完了比昨天還要更多的快遞。

  你爬了無數次樓,用最快的速度送完了一些再晚點就送不到的快遞,又去“小胖墩”家,成功用棒棒糖換到了兩個包子。

  剩下來的時間里,你回到了快遞點,幫著業務點的分揀員將新到點的快遞進行整理,重新分揀出一批新的待送快遞。

  冷面組長對你和顏悅色,恨不得再多招幾個你這樣的“勤快”員工。

  你匆匆吃了一點飯,一刻都不肯耽誤,準備帶一車新的快遞出發了。

  這時又有一批新的快遞到了業務點,其中就有那位肖鶴雲的到付件。你的師傅打電話建議你回來重新再裝一點新到的快遞再走,你拒接了他的建議,告訴你已經開出去好遠。

  你不準備送下午這批到站的快遞,這批快遞的主人不是要在家睡午覺,就是和肖鶴雲一樣不開機,要麼就是還在上班,請你晚上再送。

  “秦柔柔嗎?你的貓砂到了。”

  你翻找出車里的貓砂,打通了昨天那個姑娘的電話。

  你答應了她送貓砂的請求,並著重提醒她千萬不要給陌生人開門,你到了門口會給她打電話。

  女孩在電話里對你的細心表示感謝,答應你絕不會隨便開門。

  你用最快的速度扛著二十斤的貓砂上了樓,在打過電話確認身份後,女孩為你開了門。

  昨天她滿臉是血你沒看清,今天才發現原來這個蘿莉音的女孩不是個小姑娘,而是個身材發育姣好的成熟女人,只是聲音比較年輕。

  你把貓砂放在了玄關她要求的位置,對方的貓沖你喵喵叫,在你的腳邊蹭來蹭去。

  “真奇怪,我這個貓很不親人的……”

  這個叫秦柔柔的女人略感意外地蹲下身,抱起了她的貓。

  “大概它和你投緣吧。”

  你不知道一個人要怎麼和貓“投緣”,等簽完了快遞,你反復叮囑她一個女人獨自在家不要隨便開門,即使是快遞員或者維修家電的,也要核實了身份、確認沒有危險再開門。

  女人再次對你表示了感謝,並希望能和你交換個私人的手機號或者微信號,以後有快遞送的時候,好確認是你本人?

  你︰……???

  難道這個女人天天要你送貓砂?

  天天二十斤扛上樓會累死的好嗎?

  你十分堅決地了對方要你微信號的要求,對方很失望地送了你出門。

  出了門以後,你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樓外繼續打電話,請這個小區其他人家到這棟樓外拿快遞。

  你在這里磨蹭到了兩點,看著昨天那個空調工進了樓道,便跟著他走了進去。

  空調工再一次“找錯”到了樓上,你在下一層緊緊關注著情況,發現女孩沒有為他開門,才松了口氣。

  但你發現這個空調工沒有離開,反而在女孩門口詢問一些有關需不需要空調保養的問題,于是你沖上五樓,大喊了一聲。

  “干什麼的!干嘛在我家門口不走!”

  你成功嚇跑了空調工,再一次拒絕了女孩開門請你進去坐坐的請求,目送著空調工去了四樓修空調的人家。

  你打電話報了警,告知警方你在這棟樓看到一個空調工在“踩點”很可疑,在等到警方派人上門核實後,你開著快遞車離開了小區。

  這一次沒有人受傷,你非常高興,而你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

  此時,你可以選擇下午把車停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自己出去“摸魚”;

  也可以選擇重新開回快遞點,再裝一車貨,多賺點錢,順便贏得同事和領導的認同;

  你開始猶豫。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美女︰我能加你個微信嗎?

  你︰(拒絕)你想騙我天天扛貓砂?休想!

  美女︰……

第45章 送不到的快遞(四)
  你是一個很耐得住枯燥的人, 哪怕一件事反復重復也不會覺得疲累,你的體力也很好,送快遞上下樓對你造成的損耗並不及當年的拉練。

  但你開始擔心如果第一天上班就超水平發揮, 之後會有更多的任務指標等著你。

  所以你想了想,決定把車停在一個可靠的地方, 出去晃一晃。

  鎖好了車, 你開始思考這半天時間你可以干什麼。

  為了節約在大城市生活的開支, 這幾個月來你過的都很省,現在你覺得既然時間會重復循環,不如狠下心揮霍一把, 吃點好吃的。

  你掏出了口袋里的現金, 一共五百二十塊錢;

  你的支付寶和微信錢包里有兩千多塊,是實習期攢下的基礎工資, 你看著你的全部積蓄,突然對自己能吃頓“好吃的”有了信心。

  你拿出手機,開始用軟件搜索本地精品美食。

  十分鐘後, 你看著價格推薦里“人均200”“人均300”的價格陷入了沉默,然後果斷關閉了“精品美食”的推薦,轉而搜索起“特色小吃”。

  “一個人吃山珍海味太浪費了,還是吃點小吃吧。”

  你對自己這麼說。

  你來到了本地有名的“小吃一條街”, 開心地大吃了起來。

  蒜蓉小龍蝦、麻辣蟹、鐵板燒、牛肉面、紅豆糊……你將平時舍不得吃的小吃點了個遍,吃了個肚子渾圓。

  大概是沒見過這點跑到小吃街大吃大特的快遞小哥,有不少人偷偷對你指指點點。

  你穿著公司快遞的制服,癱坐在小吃檔的椅子上, 接受著其他人異樣的目光,覺得應該去換身衣服。

  你平時上班都穿制服,原來在部隊里也習慣了穿軍裝,自己帶來的衣服並不多,只有放假的時候才會穿。

  現在天氣漸漸轉涼,你卻一直沒時間去給自己添置新的衣服,也不敢隨便進店,擔心一不小心就花掉了半個月的生活費。

  但現在不同,等你買了彩票,也許就有好幾億了哈哈哈!

  于是你來到了本地一家非常有名的商場,直奔高檔男裝所在的三樓。

  商場的櫥窗里陳列著新上市的秋冬男裝,每一件看起來都特別氣派、特別有質感,你左顧右盼,表情滿足的仿佛可以買下整個商場。

  你看中了一件帥氣的飛行員皮夾克,于是踏進了店里,卻發現沒人接待你。

  你沒找到那件皮夾克在店內的位置,只好找了一個接待的櫃員,詢問門口那件櫥窗里的皮夾克在哪兒。

  結果那個櫃員眼楮都不抬,也不回答你的問題,只說你不適合那件皮夾克,勸你去五樓看看。

  五樓是運動品牌所在的樓層,你納悶地問為什麼。

  “這是意大利進口綿羊皮,你送快遞的吧?綿羊皮嬌貴,皮面容易磨損,不適合你穿。”櫃員這麼說著,上下打量著你。“而且這一件要八千八,打完折也要八千多……”

  你听完了價格,突然覺得這件皮衣也沒有那麼好看了,灰溜溜地離開了商店。

  出了店門,你開始反省中自己為什麼會“露怯”。

  你覺得還是錢包里鈔票的數量限制了你的思維,那幾個億畢竟還沒到你手里,你舍不得花錢。

  也沒錢花。

  于是你穿著快遞員的制服,听從了那個櫃員的建議,   上了五樓。

  五樓賣運動品牌的店員熱情地接待了你,並向你推薦各種耐磨、防寒的店內產品。感受著她們和風細雨般的接待,再回想之前愛搭不理的態度,你一咬牙,為自己買了一件防寒服,新添了一雙球鞋。

  你懶得去試衣間,就在大廳里試了外套,結果衣服一脫,幾個店員都開始夸獎你的身材,稱贊你這一身腱子肉十分健壯。

  你知道這是賣衣服的套路,巋然不動地抵擋住了“糖衣炮彈”,拒絕了對方再拿兩條褲子讓你試的殷勤。

  漂亮的櫃員小姐姐用失望地目光掃過你的腰和你的腿,又勸了幾遍,但你還是板著臉拒絕了。

  “不行,我沒穿襯褲,在試衣間換麻煩!”

  你怕熱,冬天都只穿一條褲子。

  試衣間里悶熱,換褲子不似外套和鞋,又要注意臀圍又要注意腰圍,還要衡量褲長,換來換去麻煩。

  听了你的話,漂亮小姐姐目光更失望了。

  你為你新買的鞋和外套付款,看著支付寶里的余額飛速減少,你的心在滴血。

  嗚嗚嗚,早知道不吃那麼多肉了。

  麻辣蟹和小龍蝦又不能穿在身上!

  付完款,剛剛勸你買褲子的小姐姐委婉地問你可不可以加個聯系方式,你警惕地望著她,斷然拒絕了。

  開玩笑,加了以後天天被推銷新到店的衣服褲子嗎?

  作為一個穿制服的男人,你不需要那麼多新衣服!

  你回到你存車的地方,開著快遞車回了趟家,將新買的衣服褲子放好,決定這個星期輪休時穿他。

  一看時間,已經是六點了,你開著快遞車回了快遞點,並在路過一個鹵菜攤時買了點鹵菜,準備給同事們加個餐。

  回到快遞點,你檢查了一遍今天沒有送達的快遞,發現那個“肖鶴雲”的快件還在點里,不由得慶幸今天不是自己接了這個快遞。你的師傅看著你基本送空的小車廂,對你的工作能力表示了極度的贊善。

  你拿出你買的鹵菜,讓師傅給同事們加個餐。師傅見到有鹵菜,開心地拿出幾瓶啤酒,決定晚上好酒好菜享受一番。

  這時,你試探著問師傅和冷面組長,說自己晚上有點事,能不能先下班。

  鑒于你今天完成了工作任務,又帶了好菜,冷面組長大開方便之門,允許了你提前下班。

  同事們開開心心地拉開小桌板吃飯時,你听到有人在表揚你,夸你“雖然自己節約,卻不摳門”,又有人可惜你享用不了今晚的好酒好菜。

  你聞著肉香,走出公司,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下午吃太多,連嗝兒都是麻辣味兒的。

  回家的路上,你看了眼時間,發現離彩票開獎時間還有幾個小時。

  忙碌了幾個月,剛剛在這個大城市扎根,你還是第一次下班這麼早。看著華燈初上的馬路,你竟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可去,能和誰聊聊天。

  這個城市這麼大,你每天也在為這個城市生存而忙忙碌碌,但它的歡樂和繁榮好像都不屬于你。

  你不會眼楮一睜就知道明天要完成什麼目標,你再也不會想每天都要努力超越昨天的自己,你的身邊也沒有睡著那些會一起挨訓的同袍。

  你開始有點懷念你的部隊,懷念睡在你下鋪的兄弟,哪怕他們十個里有八個都是臭腳。

  情緒莫名低落的你回到了租住的地方,看著床上你新買的衣服,你決定奢侈一把……

  ——去大浴場洗個澡。

  你住的地下室是車庫改建的,沒有衛生間的,只有一個可以簡單洗漱的水池,原本是為了洗車方便。

  夏天還可以將就著擦洗,現在天氣涼了,洗澡就變得麻煩。

  你已經兩個月沒好好洗個澡了,所以你根本沒有多少掙扎,就決定去傳說中“什麼都有”的大浴場去消費一把。

  你帶上洗漱用品,跟隨手機地圖的指引,開著快遞車到了最近的浴場“華清池”。

  門童把你當成了來送快遞的,將你指引去了後門。

  你迷迷糊糊地在後門停了車,進了門,跨入了豪華的浴場大堂。

  大廳里放著歐式風格的沙發和茶幾,點著你說不出味道的香薰,你的腳下踩著厚實的長毛地毯,一腳下去軟綿綿的,完全沒有腳踏實地的觀感。

  你抬起頭,被穹頂上西方油畫風的無數裸體畫像驚呆了。

  上一次見到這樣夸張的穹頂,還是你跟隨師傅去某浮夸的五星級酒店送快遞。但那個穹頂的天使們是穿衣服的。

  你覺得這大概是浴場的某種特色,有些不太自在地去了前台。

  “送快遞去後面吧……”

  穿著西裝笑臉迎人的前台對他說,“前面不好接快遞的。”

  “我是來洗澡的。”

  你這麼說。

  听到你的話,旁邊微笑著的服務員立刻為你端來了一杯花茶。

  你正好有點渴,一口喝干了那杯茉莉花茶。

  “請問您是要洗浴、濕蒸、干蒸、水療、還是養生組合呢?”

  前台客氣地問。

  “啊?”

  霎時間,你以為對方要把你做成一道菜,正在詢問你的多少種吃法,于是你有點懵。

  “就……就洗浴吧。”

  你猶猶豫豫地說。

  “要用餐嗎?”

  前台又問,“我們這里有晚餐。”

  你一听說還有飯吃,心中感慨著大浴場果然和傳說一樣“什麼都有”,然後表示不需要晚餐。

  你的肚子里還有很多沒消化掉的小吃。

  “不含餐,不含任何項目,一共是一百五十八元。休閑區、健身房、各種浴池都是免費的,三樓是休息區可以睡一會兒,一樓有餐廳,有服務員會指引你進去寄存物品。”

  前台幫你做好了登記,向你遞出了一張通行證。

  你听說洗個澡要一百五十八元,覺得自己進了一家黑店。

  看著對方微笑著的臉,你心疼地拿出手機支付了自己的“洗澡錢”。

  跟隨著工作人員寄存好東西,更換好浴袍和拖鞋,你決定要把這一百五十八元收回本,好好地享受一番。

  最好今晚就睡在這里了!

  你先去淋雨區簡單沖洗了一下,然後去大浴池好好地泡了澡。

  把身體埋入熱水池的一瞬間,你舒服地長嘆了一聲,仿佛連毛孔里的疲憊都被帶走了。

  泡完澡,你像個孩子一樣把所有免費的區域都探索了一遍;

  你去休息區看了半天槍戰片,然後去健身房舉鐵。

  看著你不費吹灰之力的舉著健身房的杠鈴,其他幾個身材魁梧的小伙子對你產生了興趣,圍過來要你和“比一比”。

  你找到了在部隊里被人“點名”的熟悉感,欣然同意了接下來的比試。

  脫掉了身上的浴袍,你赤著上身,開始了“舉鐵”。

  你們的杠鈴開始一點點往上加碼,圍觀你們的人越來越多。

  當加到第五層時,和你比試的幾個小伙子紛紛表示體力不支,你抓著加到第五層的杠鈴,姿勢標準地做了幾下蹲舉。

  這場比試是你贏了,雖然沒有贏得任何獎品,但你依然很高興。

  圍觀的人們開始對你身上的肌肉感興趣,詢問你在哪個健身房當教練,又或者在哪個地方保持健身。

  你告訴他們你不是健身教練,只是個快遞員……

  “原來是個賣苦力的,難怪這麼有力氣。”

  你听到輸掉的一個小伙子這麼說。

  “你每天肯定要扛不少貨吧?”

  “我以前是個軍……”

  你準備說出口的後半截,被對方鄙視的目光噎到了嘴里。

  看著周圍人們對你給出的答案表示“意外”的目光,你突然對這場比賽興致索然。

  你拿起自己的浴袍,隨便披在了身上,離開了健身房。

  剛剛舉了鐵,讓你有點疲累,你返回浴池泡了泡,舒緩了下緊張的肌肉,然後再次起身,決定去休息區眯一會兒,放松放松。

  你來到了休息區,看了眼休息區掛鐘上的時間,已經八點半了。

  趴在躺椅上,你希望隔壁看電視的大爺能在九點十五分叫醒你,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答復後,你慢慢地閉上了眼。

  沒過一會兒,你被人搖醒,你以為是大爺喊你起床,卻發現一個身材枯瘦的小伙子鬼鬼祟祟地蹲在你的躺椅前。

  “什麼事?”

  你皺眉,扭頭一看,發現剛剛才答應喊醒你的老大爺人已經不見。

  “先生,我們這里這麼豪華,服務這麼齊全,你什麼套餐都不享受,很吃虧的啦!我看你一個人來也有點寂寞,要不要……”

  小伙子看著你,露出一抹有點猥瑣的笑容。

  “來個大寶健?”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你看著華燈初上的馬路,竟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可去,能和誰聊聊天。

  貓砂小姐姐︰……

  賣衣服小姐姐︰……

  今天的選項︰哇,傳說中的XXX,你要見識見識!

  你這麼正直的男人,絕對要謝絕!

第46章 送不到的快遞(五)
  作為一個當兵以後就蹲在部隊里沒怎麼出過門的“寶藏男孩”,你理所應當的不知道傳說中的大保健是什麼。

  也許听說過, 但根本也沒過過腦子。

  所以你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人要來騙錢。

  “什麼大保健?”

  你擰著眉問, “你們這還順便推銷保健品嗎?”

  猥瑣的男子愣了一下, 反應很快地回答, “不,就是讓你身心舒暢的那種保健服務……”

  他手舞足蹈的比劃起來。

  “真的,很舒服的!”

  你突然想起來,浴場是有人幫忙搓背的,還有什麼精油開背!

  在部隊時,隊友們被訓練操練的太狠, 連手都抬不起來時, 就是互相幫忙擦背、上紅花油活絡油什麼的。

  剛剛舉了鐵, 你覺得背肌如果被按摩下會比較舒服,所以只猶豫了一會兒,抱著“來了也來了見識見識”的心態問︰

  “好吧?那按摩一下要花多少錢?”

  猥瑣男子見你有想法, 開心地回答。

  “那要看你要什麼標準的了,三百四百五百一千的都有!”

  你听到這個價格差點跳起來。

  “什麼?還要三百四百五百一千?”你覺得不可置信, “你這個價格,我接受不了!”

  開玩笑,萬一明天不循環了, 賬戶里不到一千塊,土都吃不了!

  “那……那你要多少?”

  猥瑣男見你這麼摳,傻了眼。

  “最多一兩百,多了沒有!多了我自己來!”

  誰還不會上個活絡油啊, 要不是背上自己不方便,他連這一兩百都不出!

  “行吧,不過你要想好,一兩百的質量不太好。”

  听說你可以自己來,猥瑣男用一言難盡地表情看著你。

  “而且我們只收現金。”

  你同意了,猥瑣男將你請到一個單獨的“休息室”里。

  沒一會兒,進來一個中年瘦弱的按摩師傅。

  你看了眼對方的小胳膊小腿,不滿意地皺眉。

  “我身上都是死肉,結實著呢,這個太瘦了!換一個吧?!”

  瘦弱的按摩師白了你一眼,出去了。

  又進來個比較胖的女人。

  你更加不滿了。

  “怎麼還是女人?這女人手里能有勁兒嗎?而且女師傅我也不方便啊!”

  你拉過浴袍遮住自己。

  “剛剛帶我進來的那個男的呢?叫他帶個手上有力氣的男師傅過來!”

  “你可真有意思!”

  胖女人听到你的話,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像看什麼稀罕東西一樣打量著你,然後扭著身子走了出去,大喊猥瑣男的名字。

  過了會兒,猥瑣男表情難看地走了進來。

  “你這人怎麼回事?”

  他看你的目光猶如你是個傻子,“你就這麼點錢,還要找個男的,還要有力氣的?我們這不提供這種保健服務!我們這可是正規的洗浴中心!”

  “不是你說能讓人身心舒暢的嗎?”

  你被氣笑了。

  “你找細胳膊細腿的女師傅能讓誰身心舒暢啊?手上沒個一百斤的力氣能揉得動我這身腱子肉嗎?要不是看給我按摩費力,我連兩百塊都不出!”

  “還有,這不是男賓區嗎?女技師就該去女賓區那邊擦背,你這地方職責劃分也明顯有問題!”

  猥瑣男突然明白了什麼,感覺一陣頭疼,從口袋里掏出兩百塊,一把拍在你的面前。

  “你的兩百塊,還給你,走走走!我這里沒你要的!”

  “你沒人還做什麼生意!”

  你見他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惡狠狠地瞪他。

  “逗人玩有意思是不是!”

  猥瑣男見你看著他,害怕地護住自己的胸。

  “你別看我,我不做生意!”

  “有毛病!浪費時間!”

  不做生意還拉什麼客!

  還護著胸,簡直不可理喻!

  就算要揍人,你也不會娘娘腔到往人家胸口上砸小錘錘!

  你氣呼呼地收回那兩百塊錢,套上浴袍,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單人休息室。

  被人耍著玩了以後,你心情很差,再加上之前在健身房的那一遭,你決定離開這個連力氣大的男技師都沒有的破地方。

  廣告上還寫什麼“豪華享受”,坑人呢這是!

  下次再也不來了!

  你穿戴好,拎著自己的髒衣服,出了這家洗浴中心的門,並且在大眾點評里給了它個差評。

  【這家服務太差了!在男賓區找人按摩擦背,里面全是女的,一個力氣大的男師傅都沒有!這到底是按摩還是撓癢癢啊!就這樣還敢要五百一千的,坑人!】

  評論完,你覺得自己像是個快意江湖的俠客,瀟灑地提著髒衣服去找彩票站。

  “大保健”浪費了你太多時間,等你找到一家彩票站走進去時,彩票已經開獎快半個小時了。

  明明已經九點多了,彩票站里卻站滿了人,一個個滿臉紅光,熱血沸騰。

  你莫名其妙地擠進去,就听見里面有人在高喊。

  “五個億啊!誰他M會把一個號碼買一百注?正常老彩民誰不是買復式!”

  那個兩眼噴火的中年大叔不停跺腳,說著一些諸如“這肯定有內幕”、“我們就是韭菜”等你听不懂的話。

  “我就不信是真的!除非那個中了一百注的人,有種不藏頭露面的去領彩票!我倒要看看能中五個億的是什麼樣的人物!”

  這是有人中了五個億?

  你明白了。

  等等……

  五個億???

  你听到這個數字,倒吸了口涼氣。

  ‘正常人不會把一個號碼買一百注嗎?’

  沒有買過彩票的你懵懵懂懂,心里卻難掩激動。

  管他呢,反正有人買了能中,換你也能中!

  明天就輪到你買一百注了!

  你趕忙湊到坐在電視機面前的老板問︰“是哪一注中了?哪一注?”

  老板指了指小黑板上的一組數字,並善意地提醒你彩票已經開過獎了,這號碼沒用了,根本不會出現兩組一樣的號碼中獎這種事。

  但你依然還是借了紙筆,將那組號碼記在了手心。

  你上學時學習不太好,對數字也不太敏感,所以在回家的路上,一路都在背著這組數字,比上學時背課文還要用心。

  【請明天一定要循環啊!】

  你回到租住的地下室,一邊心里這樣想著,一邊默念著這組號碼,漸漸閉上了眼楮。

  你的一天結束了。

  》》》

  又是新的一天。

  你睜開眼,第一件事還是摸手機。

  時間顯示告訴你,這不是“新的一天”,而是“舊的一天”。

  你支付寶里的余額和身上的黏膩感也告訴你,這還是“過去的一天”。

  但是你第一次這麼開心。

  “哈哈哈,我馬上要有五個億了!”

  一想到你昨天晚上背下的數字,你就忍不住從床上一躍而起,像是個瘋子一樣在床上跳了起來。

  “五個億!哎喲五個億!”

  “哎喲!”

  樂極生悲,你蹦著蹦著,床板終于發出了“吱呀”地一聲,塌了。

  你把腳從陷下去的簡易床上拔出來,看著腳上蹭掉的一大塊皮,疼痛讓你收斂了心中的狂喜。

  你在簡易衣櫃里沒找到剛買的運動服,也買到你剛買的鞋子,這時候你才想起來,時間又後退了,你現在只有制服穿。

  嘆了口氣,你認命的穿回制服,出門去買彩票。

  你起得太早,天才剛剛亮,彩票站還沒有開門。

  反正馬上你就要有五個億了,你摸了摸肚子,去了一個特別出名的港式餐廳唐閣,想去嘗一嘗傳說中的“早茶”。

  你要了一桌子“蝦皇餃”、“叉燒包”、“蒸鳳爪”、“蒸排骨”、“蒸腸粉”,不顧旁人詫異的目光,開開心心地大快朵頤。

  你吃的腰都挺不直了,也只吃了十幾種點心,而且還沒有吃完。

  你惋惜地看著菜單上那四十多種早茶餐點,決定每天都來吃一點,直到把這四十三種全部吃遍。

  付賬時,你心疼了一下,但一想到你馬上就要有五個億了,心疼就飛了,你美滋滋地付了賬,讓服務員為你打包了剩下的點心。

  現在已經是八點半,可彩票點還沒有開門,于是你提著點心去了業務點。

  此時你已經遲到了,你看到同事老王還在門口,不過這次沒有再蹲在地上糾結,而是遙控指揮家里女兒去報清華,因為他從網上看到北大退檔了一個貧困縣的學生。

  “去清華,校風好!”

  你听見老王一本正經地說著,“我們家條件不好,我怕你會被歧視!”

  老王的口氣不像是在開玩笑,你摸了摸下巴,感慨老王居然有個學霸的女兒。

  來到業務點,不出意料的,你被師傅和冷面組長一起罵了,理由是你正式上班第一天就遲了到。

  你想到馬上就要有五個億,被罵了不但不難過不憤怒,反倒笑眯眯地全部接受,還把你從那家死貴死貴的“唐閣”帶來的點心雙手捧給他們吃。

  吃人家的嘴軟,看到唐閣的打包袋,看到你買了這麼貴的點心,師傅和冷面組長不好意思再訓,意思意思地給你多加了五十件的任務,便開開心心地去吃你帶來的點心。

  你多了五十件快遞的任務,心里有點不高興。

  但一想到你晚上就有五個億了,你又開心起來,反正任務完不成,罰的錢也沒多少。

  不對,你都快有五個億了,還工作個啥!

  你滿是干勁地開著快遞車直奔彩票點,這一次,你忘了那個路邊的流浪老人,因為彩票點的方向不經過他,而你一心只顧著買彩票了。

  你興沖沖地奔進已經開了門的彩票點,把你記住的號碼買了99注,花了近兩百塊錢。

  彩票站的老板勸你不要這樣買,錢會打水漂,但你還是堅持花了這兩百塊錢,並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這張彩票。

  出了彩票點後,你本來想繼續摸魚,但你的本性是個負責任的人,所以你的理智還是喚醒了你。

  你認為上一天班,就要做好一天的事。

  于是在彩票點外,你開分揀車里的快遞,頗感新鮮的看著今天多出來的五十份快遞。

  這五十件快遞是你師傅早上應該送的,和你送的轄區有交疊,考慮到每天都是送一樣的地方也挺無聊的,你決定優先送這些你沒送過的快遞。

  懷揣著五個億的夢想,你開始了繼續送快遞。

  送到第三十幾份時,你照例撥響了一份快遞主人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女人,告訴你在外面出差,但家里有人,希望你能把快遞送上門。

  你看著上面三樓的地址,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可對方又提出了個請求。

  原來快遞的女主人經常出差,她懷疑家里的丈夫出了軌,經常趁機帶女人回家過夜,卻找不到證據。

  她希望你上她家送快遞時能幫她看一眼,看看家里有沒有女人,如果有女人在,最好能偷偷給她拍張照片。

  因為她不想離婚還給這種渣男分錢。

  她說他會重金感謝你。

  作為一個馬上有五個億的男人,你當然不會因為“重金”而動心,你只是覺得一份感情走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很可惜。

  電話那頭的女人語氣悲切,哀聲懇求著你,你開始猶豫。

  究竟是幫她拍照查看,還是只送快遞,其他不管?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這家服務太差了!在男賓區找人按摩擦背,里面全是女的,一個力氣大的男師傅都沒有!這到底是按摩還是撓癢癢啊!就這樣還敢要五百一千的,坑人!】

  當天半夜被強勢圍觀,點贊上千︰哈哈哈大家快來看這個憨子!

  當地警方︰(表揚)感謝這名群眾的隱晦提醒,我們已接受群眾舉報,對該場所進行調查,查獲非法經營項目*(&*&&^%^%#@@……

  你歪頭,心里緩緩地出現一個︰……?

  公布昨天的投票︰

  選見識見識的210分;

  選拒絕的204分。

第47章 送不到的快遞(六)
  你從小就不愛管別人家事情, 在部隊里也不關心別人家干什麼的, 現在進入社會了, 你也並不太想管這種閑事。

  所以你在電話里對女人說, 你不需要什麼重金, 等會送快遞的時候會順便幫你看看,拍照就算了,你覺得這窺探了別人的隱私,不太好,勸她去找個專業的人。

  快遞的主人听說你不會拍照, 變得有些失望,她說她是個長途列車的乘務員, 工作繁忙生活圈子又小, 不知道怎麼去找私家偵探,不過還是謝謝你。

  你听出她是一個講道理的人,會抓住你求助,也許只是病急亂投醫。

  帶著這樣的感慨, 你抱著快遞,敲響了她家的門。

  開門的是一個長相儒雅帶著眼鏡的男人,他帶著遺憾開門,當看到你身上穿著的制服時,疑惑變成了然。

  “誰的快遞?”

  他很自然地伸手去接。

  你告知了快遞主人的名字,並請他代簽。

  這時,你听到臥室方向有腳步聲,抬頭一看, 出來的不是女人,而是個年輕的小伙子。

  “是個男人,原來這家女主人的猜測純屬庸人自擾,太好了。”

  你心里想。

  戴著眼鏡的男人沒有慌著先簽字,而是當著你的面拆快遞。

  “是她送我的生日禮物。她走之前告訴過我,讓我先當面拆了再簽,免得弄壞了。”

  他當著你的面前拆起了包裝盒,露出了里面最新款的iPhone手機。

  “哇,那個女人對你還挺好,是部XS,256G的現在要近萬吧?”

  那個小伙子擠過來,下巴靠在眼鏡男的肩膀擅,伸手從盒子里拿出了手機,羨慕地說,“真好,我也想要有一部新手機。”

  你覺得這小伙子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回頭我給你買一部,這部是她送的,不好給你。”

  眼鏡男笑著捏了他的鼻子,把字簽完,將單子給你。

  他對你倒是很客氣,頷首提醒。

  “我檢查過了,沒問題。麻煩你了。”

  你听出他在委婉地催促你離開,所以你接過單子,轉身就走。

  對方大概以為你會和大部分外賣師父一樣順手關門,所以沒有注意到門口的門你並沒有關。

  “你還要和那個女人演戲到什麼時候?不是說把你爸媽糊弄過去就離婚嗎?”

  你隱約听到那個小伙子抱怨。

  “我和天天跟做賊一樣,還得等她上班才能和你聚聚!”

  “這樣不好嗎?反正她一上班就出門幾天回不來,一個月聚少離多,離婚不離婚有什麼區別?”

  你心里的不對勁感越來越重,你的直覺讓你掏出了手機,在順手關門的時候,悄悄將手機舉到門內,盲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拍完,你看到果然拍到了人影,心跳如同擂鼓。

  輕輕關上這家的門,你像是逃難一般跑下了樓。

  第一次做這種事,你感覺跟做賊一樣,心跳好半天不能平復。

  騎著快遞車跑出去好遠,你才撥響了對方的電話。

  “怎麼樣?”

  女人帶著幾分期待,又帶著幾分猶豫,在電話那頭問你。

  “你家沒有女人。”

  你回答她。

  “但是有個年輕男人。”

  女人在電話那邊沉默了好半天。

  “那請問你拍了照片嗎?”

  她小聲地問,“如果拍了的話,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嗎?我可以給你看我的身份證,我家的地址就是你送快遞的地方,這房子是我爸媽在我上學時給我買的,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

  你沒有猶豫,選擇了加她微信。

  這時,你從手機里翻出了剛剛偷偷拍的照片,準備給她發送過去。

  看到照片里模模糊糊的人影,你頓時一愣。

  剛剛太緊張沒注意,現在你看全了畫面的內容。

  那個儒雅男人和小伙子抱在了一起,以情侶常見的那種方式?!

  你腦子里冒出了一個古怪的猜測,但性情單純私生活簡單的你沒敢往那個方向多想。

  在核對過了對方身份證上的照片和地址,確認這個向你求助的女人就是那家客廳里婚紗照里的女主角後,你嘆著氣,還是給她發了這張抱在一起的照片。

  【難怪我在家里找不到長頭發,也找不到女人留下的痕跡。】

  你看著她一個個打出來的字。

  【但是每次回家,我的私人用品都被人動過,而且我經常發現,床單也被換了。】

  【還有我的丈夫,從相親結婚到現在五個月了,他就沒和我親熱過。】

  你心里的震驚無以言表,木訥的個性更是讓你不知道該打什麼話安慰對方。

  【我也曾想過找認識的人幫忙,但是我很怕這件事傳出去,最後淪為別人的笑柄。我到三十歲才相親、嫁人,所有人都覺得我終于找到一個好的歸宿,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歸宿有多麼痛苦。可是我又沒辦法不顧及旁人的目光,更不敢遵從我的內心。謝謝你願意幫我,也給了我追求真相的勇氣。】

  即使沒有你的回應,這個女人還是打出了一串串的文字。

  此時你意識到她不是在向你傾訴,而只是想找個人發泄苦悶而已。

  所以你就靜靜地看著,沒有安慰她任何話語。

  【你放心,你願意幫我,我也不會牽連到你。知道了真相,之後我會在家里偷偷裝個攝像頭取證,這張照片我不會拿出去當證據。等會兒你就把我的好友和通話記錄一起刪除了吧,你就當我從來沒找過你,我也會自己處理好這件事。】

  “好的,希望你能成功,加油!”

  你手腳笨拙地打出了這幾個字。

  【快遞小哥,你是個好人。如果事情能夠圓滿解決,希望有一天,我能加回你的好友,我們做個朋友。再見。】

  她出最後一條評論,然後刪除了你。

  你抹去了所有和她聯絡過的痕跡,感激她保護你隱私的體貼,也贊嘆她當機立斷的堅強。

  但同時,你也不明白這樣自強獨立的女性為什麼會遇見這種事。

  難道人言可畏到這種地步,連這麼堅強的女人也逃不過世俗的桎梏?

  五個月沒有親熱關系的婚姻足以證明很多事,為什麼還要靠這種方式,才敢借外人的手打醒自己?

  長吁短嘆一番後,你感慨著你根本沒談過的戀愛,拋卻這些喜怒哀樂,繼續開起了你的快遞車,去送那多出來的五十份快遞。

  事實證明,師傅分給你快遞時候一定沒有分離,東西南北什麼方向都有,等你送完以後,已經到了回快遞點接下午快遞的時間。

  你吭哧吭哧回了快遞點,在公司隨便吃了點,又重新去裝新的快遞。

  不再節奏一致的工作內容和懷里的彩票讓你忘了許多事,直到你從分揀堆里抱出那袋笨重的貓砂,你才想起來你忘了什麼!

  一看牆上掛鐘上的時間,你連剩下來的快遞都來不及裝車,急急忙忙開著小車就往“秦柔柔”所在的小區開。

  你听到你的師傅追出來喊你回去,告訴你還有不少快遞沒領,但你根本來不及回頭了,只能跟你的師傅對吼。

  “我等下再回來一趟取!”

  快遞再重要,沒有小姑娘的安危重要!

  你的快遞小車時速限制了四十碼,怎麼也跑不快,你急的闖了好幾個紅燈,還差點撞了幾個行人,才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那個小區。

  你匆匆忙忙之下顧不上鎖車,扛著貓砂大步流星地奔上樓,開始打電話給這個叫做“秦柔柔”的貓砂主人。

  電話沒人接,你也沒听到房間那邊有電話鈴響。

  此時已經過了你前幾次來送貓砂的時間,你擔心貓砂女孩在家里遭遇了不測。

  敲門好幾下沒人理睬後,你心慌意亂地敲開了女孩隔壁鄰居大爺家的門。

  大爺開了門,以為是兒子寄來的快遞,等听你說隔壁可能出了事後,他將信將疑地看著你。

  “我沒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他皺著眉問,“會不會只是主人不在家?”

  他不樂意讓你借他家的陽台到別人家去,而且覺得你很可疑,警告你再不走他就報警。

  你心急如焚,又覺得這件事說不清,于是直接擠過了他,往屋里奔去。

  你來過一次老爺爺的家,目標明確地直奔他家的陽台。

  老爺爺嚇得半死,不敢跟著你過去,反倒出了自己家的屋子,關上了自家的門,然後打電話給110報警。

  你听到門後大門被關上的聲音,但已經顧不上別的了。

  你覺得要是那個女孩出了什麼事,就全怪你忘了這件重要的事情!

  奔到陽台,你爬上了老爺爺家的台子,忍住頭暈目眩的登高感,向著對面女孩家的窗戶跳了過去。

  你成功躍了過去。

  但由于太著急,你落地不穩,往前一個踉蹌,直接摔進了別人家的陽台。

  你根本顧不得腳踝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沖進了屋內。

  這一次,女孩家的屋子沒有被歹徒翻亂,鵝黃與嫩綠的軟裝營造出一種溫馨舒適的氛圍。

  客廳與陽台交界的地方,鋪著一張純白的羊毛地毯,被陽光照射著看起來特別溫暖。但你從陽台進來時沒注意,一腳踩了下去,給羊毛地毯上添上了兩個漆黑的大腳印。

  你扭頭四顧,沒有看見上次被制服的壞人與女孩,你擔心她已經遭到了毒手,一邊喊著“秦柔柔”的名字,一邊往唯一有門的臥室走去。

  你的動靜太大,終于驚動了臥室里的人,在你充滿戒備的表情下,臥室的門緩緩打開……

  走出來一個穿著睡袍、衣冠不整的女人。

  四目相對,你們都嚇了一跳,明顯剛從午睡中被驚醒的秦柔柔大聲尖叫起來。

  你驚覺這一次可能沒有什麼空調工上門“犯罪”,對方沒接你的電話也有可能只是午睡地正沉,手機關機或靜音而已。

  弄明白自己鬧出什麼烏龍後,你被對方的尖叫嚇了一跳,後知後覺地發現你的行為屬于非法侵入他人的住宅。

  “我不是壞人!我是給你送貓砂的快遞員!”

  你的神情變得驚恐起來,並試圖安撫這個受驚的姑娘。

  “送什麼貓砂?”

  對方听到你的解釋,停止了尖叫,轉而用狐疑地目光看著你。

  “送貓砂干嘛要從陽台進來?”

  對方的膽子似乎很大,好奇心也挺重,你看著他,不知該如何解釋你的行為。

  是把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和盤托出,希望她能相信……

  還是只是將你的擔心說出,試圖讓她相信這只是一場善意的誤會?

第48章 送不到的快遞(七)
  因為對方的質疑, 你非常慌張, 腦子里拼命想著該如何讓他相信你只是擔心她的安全。

  但你這麼一個木訥的漢子, 果斷不會“巧辯如簧”這個技能,嘴巴這麼笨的你,又怎麼會撒謊?!

  所以你“嗯”了半天,在對方越來越質疑的表情里,心一橫牙一咬, 選擇把發生在你身上的詭異事情和盤托出。

  至少這是確實發生過的事情,你解釋起來不會磕磕巴巴。

  好在你總共也沒循環幾次,所以沒用太長時間,這個故事就被你說完了。

  干巴巴地說完這個完全都不精彩的“故事”, 你心底一片冰涼, 認命地等待著被當成精神病的那一刻。

  你沒有被當成精神病,不過也沒好到哪里去。

  “你說你每天都在循環,然後你繼續選擇天天送快遞?”

  貓砂小姐姐用看傻子地表情打量著你,表情古怪,“每天?繼續送?”

  你不知道她在詫異什麼,老老實實點頭。

  “嗯, 每天繼續送。”

  “你覺得你說的話我能相信嗎?”

  貓砂小姐姐像是被氣笑了,斜著眼看她。

  你沒有覺得害怕, 反倒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耳朵。

  哪怕小姐姐此刻氣勢驚人,可她操著一口嬌憨的蘿莉音,根本听不出有什麼咄咄逼人架勢,倒像是對你撒嬌。

  你知道這樣想不對, 所以態度誠懇地確定︰“真的,我真的每天都在送快遞,只有一天下午,我抽空去買了個衣服,洗了個澡……”

  “你不覺得你說的很荒謬嗎!就算你能每天循環,你就不知道拿這些循環干點有意義的事兒?送快遞、買衣服、洗澡,你覺得正常人會這麼干嗎?”

  貓砂小姐姐不想再和你� 攏 扒 懍 壇鋈ィ 蝗晃揖捅  耍 br />
  “我說的都是真的!以前我每次來都沒有那麼早,第一次我是送完了其他快遞才來,後來是剛好踫上,今天我怕耽誤時間,一路超速過來的……”

  你開始分析自己為什麼撞了這麼個烏龍,得出的結論是你關心則亂,結果反而來早了。

  如果再晚一點,她剛好結束午睡,正好就能接到你的電話;

  說話間,小姐姐家的門被敲響了。

  “你剛剛說隔壁鄰居報警了,不會是警察吧?”

  穿著睡袍的小姐姐不自在地攏了下外袍,“那就麻煩你自己出去和警察解釋你的那套‘循環論’吧。”

  你自知很難得到對方的信任,只能苦笑著去開門,迎接即將到來的束手就擒。

  結果門一開,門外站著的是那個挎著繩子和工具的空調修理工。

  開門的瞬間,他下意識地往門里望了望,像每一個不懷好意總想有機可趁的可疑人物。

  當看到開門的是你時,他意外地收回了目光,擠出一副屬于老實人的微笑。

  “不,不好意思,我是來修空調的,請問4號樓……”

  “我知道你是干什麼的,也知道你是誰,我勸你除了修空調,別的想都不要想。”

  你一改剛才的可憐無措,目光如劍,氣勢迫人。

  “你坐了那麼多年牢,才剛剛從監獄里放出來,就該珍惜重新做人的機會。國家讓你在監獄里學會電工、學會家電維修,是為了讓你出來好用這個作惡的嗎?是為了讓你能通過征途重新進入社會,活出一個‘人樣’來!”

  你不自覺地站出了軍姿,用當年班長訓新兵的勁頭兒對面前的人呵斥著︰“修空調就修空調,不要在樓上看看,樓下看看,你以為你出來了就沒有人盯著你?402在樓下,這里是502!”

  “你要再想進去,我就成全你!”

  空調工沒被想到自己的來歷被你一語道破,就連藏在心里的小心思也被你扒了出來,一下子抖得像是篩面粉的篩子。

  “原來,原來我們出來,真有人跟著?”

  一看到你端正的軍姿,他就嚇得面無人色,哆哆嗦嗦地說,“領導、同志,我真只是想想!真的,我什麼都沒做!”

  他把你當成了那種偽裝的便衣,或武警戰士。

  “但這也太狡猾了,居然偽裝成快遞員!”

  想到剛剛在樓下看到的快遞車,他在心里絕望地大喊。

  在監獄里過了太久,空調工已經有點和社會脫節。

  此刻,他害怕連修空調的那通電話都是“國家”對他的考驗,嚇得一咕嚕把心里所有的想法都倒了出來。

  “我就是這麼多年都沒有女人了,心里想得太難受了!我知道我這是病,我會想辦法去治,不行我就正正經經找個媳婦兒過日子!我這次是鬼迷了心竅,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做壞事了,我保證!我發誓!你們可以一直看著我的表現!”

  他又是指天誓日,又是垂頭頓足,還幾次驚恐地回頭看向走道,生怕從那里沖出一群身著制服的警官,再一次將他帶走。

  “你自己說的,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最好不要存有僥幸心理。否則你分分鐘就給我回牢里去!”

  你只是個普通快遞員,又不是真的警察,在疾言厲色地嚇唬了他一通後,你摔上了門。

  空調工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

  經過這麼一遭,他覺得背後有無數雙眼楮盯著,哪里還顧得上“修空調”,跌跌闖闖地下了單元樓,還沒跑到小區門口,果然就看到有一輛警車開到了小區門外,從車上下來兩三個身著制服的警官。

  真有人盯著他!

  明明他已經出獄大半年了,這大半年也什麼都沒干啊!!

  空調工心驚膽寒地調頭就跑,從小區後門翻牆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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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凶巴巴地嚇跑了不懷疑好意地空調工,一扭頭,就見到小姐姐半信半疑地看著你。

  “真會發生這種事?”

  小姐姐一想到剛剛你說過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就感覺不寒而栗。

  “不會是你合伙找人騙我吧?”

  “我找人騙你這種事干什麼?”

  你無奈地抹了把臉,“先非法入侵,再騙他一起去派出所嗎?”

  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時間已經快走到兩點,你腦子里突然浮現起一件事。

  “我記得,我第一天正式上班時,好像看到哪個商場外面的大電視在放一個新聞,說沿江東路有一輛公交車撞上了油罐車,事故應該挺嚴重的……”

  你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再取信于人的信息了,“我要沒記錯的話,播新聞的時候剛好兩點……”

  小姐姐愣了一下,回臥室拿出手機,開始查了起來。

  她的心里其實已經有八分相信了你的話。

  畢竟沒有哪個入室搶劫或盜竊的壞人,會在被揭穿後不奪門而出,或者趁機做些什麼,而是跟你好聲好氣地在客廳里講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

  而且還正好那麼巧,有一個他故事里剛剛出獄不久的“空調工”來敲你家的門。

  這時,小姐姐家的門再一次被人敲響,你以為空調工去而復返,凶著一張臉打開了門。

  “不是說了讓你……”

  看著門外擔心跟過來的鄰居老爺爺和幾位警官同志,你傻了眼,話也卡了殼。

  “什麼情況?我們接到報警,說你硬闖到別人家里,還從陽台跳到這戶人家?”

  見你橫眉怒目的樣子,上門調查情況的警方下意識就去摸腰上的手銬,“你知不知道非法入侵他人住宅是犯法的?!”

  大概是沒見過這麼“囂張”的犯罪嫌疑人,知道報了警還沒跑,而且還大喇喇賴在受害者的家里,幾個警官的臉色都很難看。

  “我……”

  你心里知道免不了要浪費這一天了,可惜著懷里揣著的彩票,準備向警方開口乖乖認錯。

  “他是我男朋友,我昨天和他吵了一架,一直沒接他電話……”

  突然,小姐姐走了過來,幫你向警方解釋。

  “他怕我在家里想不開,怕我出事,才做了這種糊涂事!”

  所有人都是一怔,包括你。

  “不是,我……”

  你腦子沒轉過來,剛想解釋,被小姐姐狠狠瞪了一眼。

  “你什麼你!你再著急也不能這麼干啊!還驚動了警官同志,丟臉死了!”

  小姐姐一巴掌拍在你臉上,把你半截話打了回去。

  听到小姐姐的解釋,這局面就變得合情合理起來,鄰居老爺爺松了口氣,臉上又出現了笑容︰“原來是一場誤會,是誤會就好,我以前沒見過這小伙子,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啊。我看那小伙子硬闖到我家去,我才報的警……”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他就是腦子一根筋,太擔心我了。也是我,睡得太死,根本沒听見電話!”

  小姐姐身上還穿著睡袍,讓她的話更可信了。

  “我剛剛就罵他了!”

  “那門口的大袋子是怎麼回事?”

  有個警官問入口處丟著的一大袋貓砂。

  “喵喵喵……”

  踱著優雅小碎步的貓咪從臥室走了出來,實力救場。

  “那是貓砂。”

  你甕聲甕氣地說。

  “啊,我男朋友不是快遞員嘛,所以我讓他把貓砂給我扛上樓,二十多斤呢,太沉了!我實在是扛不動。”

  小姐姐反應很快,想起之前他說的故事里怎麼能救下自己。

  “你也知道二十多斤太沉了!”

  你在心里腹誹。

  “那鄰居怎麼說以前沒看過你?你以前不用貓砂嗎?”

  警官揪著每一個不合理的地方問。

  “我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班。”

  你意識到小姐姐是在保護你,從脖子里拉出自己的工作證,“我現在負責她這個片區,送上樓只是順便。”

  “明白明白,找個理由上門來哄女朋友嘛,我年輕的時候也經常這麼干。”

  老爺爺笑眯眯地打著圓場。

  警方需要查看你的身份證件,你遞出了身份證、退伍證、工作證,警察叔叔們調查了你的身份,發現清白無案底,所有身份也核實無誤,將這些證件還給了你。

  在取得老爺爺和小姐姐雙方的諒解後,警察叔叔嚴厲地批評了你一頓,警告你下次不能再干這麼危險的事情。

  在誠懇地接受了批評和教育後,你灰溜溜地送走了警察叔叔,心里對自己浪費了寶貴的警力非常的內疚。

  但轉念一想,至少誰也沒有出事,于是你又開心起來。

  “謝謝你幫我。”

  你覺得她真是個好人,“這麼荒謬的事情,我自己都不相信……”

  “你先看看這個。”

  小姐姐拿出手機,調到剛才的頁面,懟到了你的面前。

  下午一點四十五分,有一輛公交車和油罐車發生了車禍,車身當場起火爆炸。

  根據現場道路上來往的目擊車輛敘述,車禍發生前車廂里好像發生了爭執,分散了司機的注意力,所以引發了車禍。

  但因為監控畫面已經徹底損壞,又沒有相關直接證據,所以這種敘述得不到事實依據的論證,只能視作一種猜測。

  “如果你不是真的經歷了這一切,那就只能說明……”

  小姐姐看著你,冷著臉說。

  “你和車上分散司機注意力的那個人可能是同伙。”

  “我沒有,我不知道什麼公交車上的人……”

  小姐姐的表情實在太嚴肅太冰冷,你被她無端的猜測嚇得白了臉。

  “是的,我也覺得沒太大可能。”

  剛剛還板著一張臉的小姐姐突然笑了起來。

  “所以那就只能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啦!”

  原來是開玩笑,但是一點都不好笑。

  你被嚇得渾身冷汗,只想著趕緊離開。

  你提出了要告辭離開,然而小姐姐一把拽住了你的胳膊,不肯讓你走。

  對方柔軟的身體挨著你,你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整個人也緊張的不行。

  “我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情!”

  她眼楮亮得可怕。

  “我還沒有介紹過我自己,我叫秦柔柔,是一名編劇,不知名的那種……”

  她雙手合十,做出一副懇求的姿勢。

  “求求你了,能不能請你不要走,多給我講講你循環的事兒?我們四舍五入也算是患難過的交情了,你就當交個朋友唄?”

  你看著她,撓了撓頭,開始犯難。

  你應該留下來,和她交個朋友;

  還是不要告訴她太多,繼續去干你自己的事兒?

第49章 送不到的快遞(八)
  對方剛剛才掩護了你, 讓你免于被警察叔叔帶走, 你覺得自己要就這麼拔腿走人,好像顯得有點自私無情。

  但是你還有一堆快遞要送。

  “那, 那我就再留半個小時……?”

  你看了看時間, 猶豫著說, “我下午還要送快遞, 只能給你半個小時時間。”

  “行行行!”

  為了抓緊時間,小姐姐都來不及去換睡衣, 去臥室取出來一個筆記本就開始和你聊起了你循環的事兒。

  她對你即使得到了“白給的”時間,依然還是在送快遞,有點恨鐵不成鋼。

  “你就不能用這半天干點什麼其他東西嗎?”

  她指點著你, “你看過這種類型的電影嗎?有這半天的時間,你可以拿來去學點東西,也可以去嘗試你人生中沒敢嘗試過的事情……”

  她簡單的和你說了幾部類似這樣情節的電影。

  “我嘗試了啊。”

  你把你買衣服和吃大餐的事情告訴她。

  結果, 她的表情更加惋惜了。

  “你就不知道試試你以前不願買的東西嗎?吃東西也是,山珍海味至少也要來一點嘗嘗,才算是一種人生體驗啊!”

  “然後呢, 第二天醒來突然發現時間沒有循環, 能把山珍海味吐出來繼續過日子嗎?”

  你是個務實的人, 從不願相信老天會有無緣無故地好事給你。

  “我才正式上班第一天,還有一個月才發工資呢!”

  小姐姐嘆了口氣, 大概覺得心累。

  “你都有這種奇異的經歷了,還考慮什麼上班?每天都在送快遞不枯燥嗎?像你這樣的選擇,哪怕我把它寫成劇本, 也無聊到沒人看的。”

  “我每天還是繼續送快遞又有什麼關系呢?那麼多人沒有循環,還不是每天干著一樣的事兒?”

  你說。

  小姐姐愣住了。

  “讀書的學生每天都在讀書,辦公樓里的職員重復著朝九晚五的工作,工廠的工人天天都在流水線上,部隊里的士兵日復一日地完成著同樣的訓練……”

  你舉出了許多例子,“所以我每天都在送快遞,又有什麼問題?”

  “但是你可以不用每天都送快遞的,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有選擇的機會……”

  小姐姐試圖“開解”你。

  “如果每件事注定第二天都會回到原點,花心思做這些有什麼意義呢?你吃過很多的東西,看過很多的風景,會讓你循環時變得更快樂嗎?不會的,得而失去只會讓你更痛苦。”

  你經歷過花心思挑選的衣服突然不見、洗干淨的身體又繼續黏膩的失落感,這僅僅只是兩件你能承受的“失去”,那滋味都不好受,如果是更多的呢?

  “誰也不知道我第二天會不會就停止循環了,與其以後求而不得,還不如就把這一天當成普通的一天,做我該做的事情。”

  “可萬一如果你要永遠停在這個循環里……”

  小姐姐咬了咬下唇,對你說出這個可怕的可能,“如果你身邊的所有人和事都一成不變,而只有你困在其中,你一直做著一樣的事,不會痛苦嗎?”

  “……應該會吧。”

  你想象了一下,不得不承認這樣很可怕。

  “但我現在沒循環幾次,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也許第二天眼楮一睜就到明天了呢?如果真的和你說的一樣,我一直一直被困在這一天,也許為了不發瘋,我也會選擇和你說的那樣,去嘗試不同的事情,但那也是以後的事了。”

  “但是我希望老天不要這樣懲罰我,最好還是早點發現發生在我身上的這個錯誤。”

  你由衷的希望著。

  小姐姐知道了你的想法和選擇,不再勸說你利用這些循環去“嘗試”新鮮事物,反倒對你這個人感興趣起來,轉而問你的私人情況。

  你覺得這些有點交淺言深,只說了個大概情況,看看時間就想告辭了。

  臨走前,小姐姐在玄關送你,給你遞上一張名片。

  “這里有我的聯系方式,你可以存一下……”

  看著你納悶的眼神,小姐姐不自在地撩了一下鬢邊的頭發,微紅著臉解釋︰“你現在才剛剛開始循環,也許並不覺得對你的生活帶來多大困擾,可如果日復一日都困在同一天的話,也會很累,想找個人聊聊吧?”

  “我是個編劇,看過很多類似你這樣經歷的影視作品,這些片子里的很多主角到後來都承受著很大的心理壓力,有些甚至瀕臨崩潰。”

  她擔心地看著你,“我是想,如果有一天,你真覺得枯燥的重復這種日子挺沒意思的,我願意陪你一起嘗試不一樣的選擇,多個人分擔一下,也許沒那麼痛苦。你也別覺得是打擾了我,反正對我來說,也只是花費了一天的時間陪一個陌生人而已,對吧?”

  可是你現在願意聆听,不代表每個循環里的你都願意啊。

  想著剛才差點鬧出的烏龍,你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那就定一個暗號吧,一個只有我知道的暗號。”

  小姐姐見你並不排斥這樣的“交往”,眼楮一亮。

  “嗯,我想想……”

  她倚在門邊,想了一會兒,“如果下一次你再來找我,可以直接跟我說,我小學三年級暗戀過我們班的班長,還偷偷往他的窗戶底下放了一個月的路邊野花……”

  听到她的“秘密”,你開始忍不住地笑。

  “這件事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沒有人知道,只要你和其他時間線的我說了,我就會相信你的話。”

  她也開始不好意思,“如果你想換換心情,就可以來找我,你要相信我的職業素養和腦洞能接受這樣離奇的事,我也願意和你交朋友。”

  畢竟,不是什麼人,都會每天每天拼命去救一個和自己不相關的人的。

  冒著從五樓陽台掉下去的危險。

  這一次,你接下了秦柔柔遞給你的名片,並答應她會記住她的電話。

  從今天起,你要記住的東西除了中獎的這組彩票號碼,還有一組新的數字——你新交的朋友的手機號。

  下了小姐姐單元樓的樓梯,你悄悄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彩票,緊張地擦了擦汗。

  “幸虧我機靈,一口堅持每天都要送快遞……”

  你在心里慶幸著。

  “否則萬一她問我要彩票號碼,我到底給還是不給?”

  懷著沒有帶新朋友一起“發家致富”的小小內疚,你選擇繼續送剩下的快遞。在小姐姐家里耽誤了太久,一晃眼都快三點了,快遞還有一大半沒有送完。

  你分門別類地分揀了剩下的快遞,按照前幾天的經驗快速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在回公司的路上,你花錢買了點鹵菜,回到了業務點。

  冷面組長見你一回來,就圍住你問下午發生的事,為什麼會有警方打電話調查你的信息,有沒有在外面惹事。

  你沒敢用“女朋友”那套糊弄組長,只是說出了你當時的擔心和鬧出的烏龍,也解釋清楚警方已經批評教育過了,組長卻依然不肯放過你。

  他告訴你,他們公司對違反犯罪的行為從不姑息,小到偷拿快遞主人寄送的快遞,大到作奸犯科,一經發現,一律開除。

  今天你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為實,雖然警方沒有追究,事主也原諒了你,但你不能僅憑主觀臆測就擅闖別人的房子。

  你的行為已經造成了“違規操作”,對公司的聲譽造成了損失,所以按照公司的規章制度,你明天可以不必過來上班了,這兩天負責辦下交接。

  他還告訴你,勞務合同里規定了,如果你的行為對公司產生了任何不好的輿論影響,你都要負責賠償公司因此所產生的損失。

  你明明是想“見義勇為”,卻得到了這樣的誤解,這讓你的內心很憋屈。

  你試圖向組長解釋你當時急迫的心情,也試圖向其他“同事”求援。

  然而面對你求助的目光,其他同事紛紛移開了視線,你的“師傅”硬著頭皮向組長求情了幾句,卻反被訓斥了一遍。

  你鐵青著臉交出了自己的工作證,走出了業務點。

  等你走出了好遠,你的“師傅”追了出來,遠遠大喊著你的名字。

  你以為是事情又有了轉機,心懷期待地停下了腳步,等待著“師傅”說出也許能讓你振奮的消息。

  而他只是追上你,默默地遞上了那袋你在路邊買的鹵菜。

  “你晚上還沒吃飯,這事……哎,反正你記得要吃飯,別餓著肚子。”

  他結結巴巴地說著,把裝鹵菜的袋子塞到里你的手里,“天大地大都沒有吃飯大,工作沒有了還可以再找,你有力氣,有毅力,這個城市很大,不缺工作。”

  你僵硬著身子,接下了袋子,低著頭,向這個手把手教了你兩個月的“師傅”道謝。

  師傅長吁短嘆地走了,你坐在了路邊。

  雖然你知道今天公司“開除”你的決定,對你的“明天”也許沒有影響;

  也知道你懷里一百注彩票的號碼可以保證你,即使在明天沒循環的情況下也能讓你不工作好好生活一輩子……

  可你還是感覺到了羞恥和難堪。

  你覺得你辜負了“師傅”這麼多月來對你的栽培和期待。

  上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還是你不得不為了你媽而選擇退伍時。

  你是遺腹子,參軍的父親早逝後,你的母親單身撫養著你。你的父母很大歲數才結婚生子,所以你的祖父母、外祖父母早已經去世。

  你雖然是城市戶口,家里條件卻不好,所以你沒有繼續讀書,而是選擇和父親一樣,去當了兵。

  你喜歡在軍隊的生活,想靠自己的努力一直留在這里,從而改變家人的生活。

  然而你的母親得了癌癥,讓這個希望最終也破滅了。

  為了給她治病,你賣掉了老家的房子,舍去了尊嚴,借遍了所有能借的親戚朋友。

  到最後,為了籌到足夠的救命錢,也為了還清欠親戚的負債,你選擇了脫下那身軍裝︰

  ——只為了那一筆退伍金。

  你的領導在你離開時塞給你一封厚厚的信封。

  “轉業了,也不要忘了你是部隊里走出來的子弟兵,要繼續努力。”

  他當時惋惜的表情,和剛剛送走你的師傅一樣。

  那封信,裝滿了戰友們湊出來的捐款。

  你最終也沒有救回你的母親,但這筆錢讓她臨走時走的沒有那麼痛苦,哪怕只沖著這一點,對此,你也並不後悔,只覺得遺憾。

  母親死後,你變成了一個“孤兒”。

  于是你離開了老家那個傷心地,選擇來到父親出生的城市打拼,這是你轉業後自主就業的第一份工作,你只想努力做好它。

  你從來不願當一個逃兵,也不願辜負別人。

  可命運總是捉弄你,讓你嘗到什麼叫“事與願違”。

  被逐退、被主動放棄、被誤解,口齒笨拙的你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辯解,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被人取信。

  這時候,你才發現——並不是每個人,都像那個叫秦柔柔的女孩。

  你從口袋里掏出了秦柔柔的名片,努力記住了她的號碼。

  背完了號碼,你拍了拍灰塵,站起了身。

  好在,也許你還有“明天”可以選擇。

  明天,你要努力做的更好點,不要讓任何人失望。

  拎著本來夠一個業務點同事聚餐的鹵菜,你一點都沒有吃它的欲望。

  你突然想起了早上錯過的流浪老人,你決定和他一起分享這份令人苦澀的“美食”。

  于是你提著鹵菜,找回了每天遇見老人的那個街角。

  但是那個流浪老人不在,路上只有一大群人圍著那個位置,指指點點。

  你滿心疑問地擠了過去,卻听到人們在議論紛紛。

  “哎喲,太慘了,那車子就這麼軋了過去!”

  “大概是餓的吧?我看他站起來時路都走不穩!”

  “哎,早知道我下午從這過就給他點吃的,這種流浪漢有了上頓沒下頓的,許多都有低血糖,一餓就是會頭暈眼花!”

  你听著他們七嘴八舌的討論,心里涌起一個不好的猜測,這猜測讓你神色慌張地擠開了圍觀的人群,詢問怎麼回事。

  從他們的回答你,你知道那個流浪老人在橫穿馬路時突然暈倒,由于天色已晚,過路的車輛沒注意到躺在視覺盲區的流浪老人,不慎碾壓了過去。

  你來的不巧,救護車剛剛才送走了出事的老人。

  你才剛剛在心里許願要做得更好點,不要讓任何人失望,就發現你忘了的“行善”,有可能間接導致老人更悲慘的命運。

  得知事實的經過,你手里的鹵菜脫手落地,你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路邊。

  剛剛的委屈不甘和現在良心上的負擔一起壓倒了你,你雙手抱住頭,將臉藏在了膝蓋間。

  此時,你應該去打听流浪老人被送往了哪家醫院,探望下他是不是安全……

  還是該努力排解心里的負罪感,將希望放在“明天我會做的更好”上?

第50章 送不到的快遞九(上)
  你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情結,即使遇見這種被困在循環里的情況, 你也從沒想過要去拯救世界, 只是把它當做你漫長人生里額外多出的一些日子, 努力把每一天做好而已。

  你會隨手救助老人,只是單純見不得老年人受苦, 那會讓你想到自己家中的長輩。

  但你從沒有想到,原來你隨性而起的一個舉動, 就真的能改變一個人的性命。

  你茫然而無助, 不懂老天爺讓你循環的意義是什麼。

  是為了救那個被空調工傷害的貓砂小姐?

  還是為了救這個因饑餓而引發低血糖暈倒在馬路上的流浪老人?

  你肩負起自己生活的重擔尚且如履薄冰,又何德何能,要肩負起這麼多人沉重的人生?

  “你怎麼了?是跟剛才那個老頭認識嗎?”

  有人見你听到消息就失魂落魄地坐在馬路邊上, 推了推你, “既然認識, 還在這里傻坐著干嘛!打听一下送到哪家醫院去了, 趕快去看看啊!”

  這一下推醒了你,你如夢初醒一般爬起身。

  還好事情剛發生沒多久,涉事的車主正在跟隨後趕到的交警交涉中,你過去打听了下老人被送往的醫院,發現沒多遠, 一路小跑跑了過去。

  等你氣喘吁吁地跑到醫院,打听這位老人的情況時候, 急診科接待台的小護士問你和那老人是什麼關系, 老人正在急救中, 不接受陌生人探視。

  你又一次茫然了。

  在這一次循環里, 你和那個老人認識嗎?

  不,你們不認識。

  非但不認識,甚至連平時送一份早點的交情都沒有。

  就算和他見上面,你們能說什麼呢?

  他已經這麼慘了,難道還要在病痛中接受陌生人的圍觀嗎?

  “我就是在現場的一個路人,想知道他怎麼樣了。”

  你卡了殼,無奈地笑笑,在急救室外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等。

  雖然見不了面,至少也要知道他最後會不會安好。

  醫院實在是你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脫下那身軍裝後,你在醫院里陪你母親度過了她人生的最後幾個月,見過了太多的悲歡離合。

  但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會像急救科這樣,讓你覺得時刻和死神賽跑。

  你看著高大的救護車司機和隨車醫生一起推著推車沖入急救室內,也看到病人的家屬嚎哭悲呼著從急救室出來;

  你看到病人哭喊著救命,也見到被救的人大喊著“我不要活了”。

  老人那邊一直沒有消息。

  從隔壁一直等候的家屬那里你知道,今天下午發生的那起公交車與油罐車相關事故波及了許多人,因為這家醫院的燒傷科比較好,很多病人也被轉診到了這邊,現在急救科這麼繁忙,全是因為下午那場事故。

  你听說這場事故傷亡慘重,目前死亡人數已經超過了二十人時,吃驚極了。

  急救科的小護士原本以為你是這個老人的親戚,結果發現只是個路過的好心人,好奇地不停打量你,幫你打听老人現在的情況。

  流浪老人有嚴重的營養不良,年紀又大了,這次因為饑餓無力暈倒在道路上,被迎面而來的轎車碾壓了。

  好在事情發生在市區,車子的車速都不快,司機又反應及時,沒有造成二次傷害。

  但因為他本身身體素質太差,身上有一堆毛病,骨質又疏松,讓原本不算復雜的急救變得有些困難,髒器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損。

  期間,涉事司機終于趕到了。

  遇到何種事,大部分人首先會聯想到的可能是自己是不是被人踫瓷了,但這個司機從頭到尾都表現的很善良。

  他不但繳納了相應的費用,還表示自己的車上了保險,保險公司會負責老人的後續治療費用,請醫院盡最大的努力治療這位老人,知道這位老人是流浪者,他在醫院的護理和生活費用也由他支付。

  你在一旁听完了司機的話,心里松了一口氣。

  你也想為這位老人做些什麼,比如幫他交點費用,可你實在太窮了,渾身上下所有的錢加起來,都不到三千。

  三千塊,可能還不夠一場手術的費用。

  這時候,有醫生匆匆從急救室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打電話。

  “我不管你們那麼多,剛剛車禍送來的老人是AB型血,現在我們科AB型血儲備不夠,你們不給我想辦法搞血來,是要出人命的!”

  可能是溝通的結果不是很順利,她簡直像是要罵人。

  “我知道今天出了爆炸案用血緊張,可你們血庫要都沒血,我們該怎麼做手術?怎麼救人?我們做的是急救工作,這些血都是等著救命的!不輸血,這個病人就會死!”

  “我不管你們怎麼籌集的,就是抽你的,也得給我把血送來!”

  打完電話,她找護士要了個什麼東西,急急忙忙就又要往手術室里趕。

  “抽我的吧!”

  听到醫生剛剛低吼的內容,你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沖到了醫生的面前。

  “醫生,我是AB型血,我應該去哪里獻血,才能給剛才的老人用血?!”

  你從來沒有這麼感謝上天,讓你還能幫上忙,救這位老人一命。

  在經過醫院的檢驗後,你的血被證實可用,于是你在醫院指定的采血中心捐獻了四百CC的血,又匆匆趕回醫院,等候著老人急救的情況。

  你在急救室外等候了一個多小時,老人終于結束了手術,生命沒有什麼大礙,被轉到了普通病房。

  得知這個結果,你在急救科里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

  晚飯沒吃,高度緊張,再加上被抽了四百CC的血,現在心情一松,你整個人好似虛脫一樣,癱坐在長椅上,不停冒著虛汗,半天站不起身。

  剛剛負責接待和指引你鮮血的小護士見你這樣,急忙端著一杯糖水過來,扶著你喝下,又喂你吃了點面包和零食。

  你謝過她的幫助,真準備離開,就見小護士左右看了看,悄悄依偎到你身邊,在你耳邊說︰

  “那老爺爺已經到普通病房了,我見你挺擔心他的,我帶你去看看他?”

  你擔心這有些不合適,但小護士跟你說沒關系。

  于是你跟著小護士到了後面的住院樓,在一間四人間的病房內,看到了那個剛剛被送到病房的流浪老人。

  由于找不到家屬,身上也沒有有效的身份證件,撞傷他的司機和被派過來的交警在忙前忙後幫助他完善住院手續。

  見到你被小護士引過來,知道你是為他獻血的好心人,他們都對你表示了贊賞,並感謝你的無私幫助。

  你苦笑著接受了別人的稱贊,走到病床前去看望老人。

  就在你彎腰為他拉好被子時,他突然醒了。

  見到你,他似乎把你當成了什麼其他人,虛弱地握住了你的手。

  “你別學我!”

  他手指無力,目光卻死死地盯著著你,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你要把每一件事都做好,每一件都很重要!不要變成我這樣。”

  你被老人打著吊水的冰涼手指觸得一個哆嗦,表情詫異地看著他。

  “他醒了!”

  正在等候病人清醒的司機和警察都圍了過來。

  醫生和護士匆匆趕來,量體溫的量體溫,問話的問話。

  可惜把你的手放開後,老人意識並不清醒,說話也說不清楚,嘴里喃喃自語的都是別人听不懂的話。

  在別人都圍過來關心老人情況時,你收回了手掌,悄悄離開了病房。

  兩人本就是萍水相逢,只不過因為一些偶然而產生了情感上的聯系,可真要說感情有多麼深厚,又怎麼可能呢?

  只要知道他還活著,也有人照顧,你就放心了。

  你現在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里的負擔。

  在離開醫院前,那個漂亮的小護士忽閃著一雙大眼楮希望你給她留個聯系方式,這樣後續老爺爺有什麼情況,她可以給你發信息或者打電話。

  你謝絕了她的好意。

  和你說的一樣,你只是個普通的路人,你給予了你的善心,卻並沒有認為別人的人生是你的責任。

  原本因為你疏忽而導致的結果,也因為你獻的血而彌補,你對流浪老人並沒有遺憾。

  而明天不一定還是明天,那老人還有什麼後續,又留不留電話,沒有什麼意義。

  你像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俠客那樣拂衣而去,沒看見在夜風中郁悶得直跺腳的小護士身影。

  你確定了老人的身體情況、離開醫院後,已經是晚上十點,早已經過了彩票中獎的時間。

  但是沒關系,手機也可以上網查到今天開獎的結果。

  折騰了一天,你終于餓了,找了個便利店,在窗台前泡了一碗泡面,拿出手機開始搜索今天開獎的結果。

  剛剛從懷里掏出的彩票放在泡面前面,你一面呲溜呲溜地吸著面,一面等候著搜索出來的結果。

  幾分鐘後,彩票被你丟到了垃圾桶里。

  開獎了,依然有人中了五個億,但號碼不是你買的這個,中獎者也變成了另一個省的幸運彩民。

  而你昨天辛辛苦苦背下的彩票號碼,現在已經成了一張廢紙。

  這是在你這個階層,唯一能寄予希望的改變人生的辦法,如今也破滅了。

  你手捧著熱騰騰的泡面,身體卻像墜入冰窟一般的寒冷。

  【原來所有事都有可能發生改變,只有你被困在這一天不會變。】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公交車組那邊的小哥和李詩情在拼命改變時間線,所以每一天其實都是不一樣的,不是在同一個時間線里掙扎。只要是被改變過的時間,就會被蝴蝶翅膀扇出不一樣的結果,包括每天的彩票號碼,所以小哥哥想用彩票到第二天發家致富的騷操作不太牢靠;

第51章 送不到的快遞九(下)
  你回到地下室,又困又累, 腦袋一挨床就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 依然還是在那個昏暗狹小的地下室, 依然還是那樣熟悉的精力充沛。

  年輕的身體仿佛有使不完的勁兒,無論前一天爬了多少層樓、跑了多遠的路, 只要一覺醒來,就能恢復如初。

  可你的心, 卻疲憊到不願起床。

  你的身體與意志出現了詭異的“分割感”。

  躺在床上, 你懶洋洋的想,像你這樣普通平凡的小人物,就連身上發生這麼奇異的事, 都不會是轟轟烈烈的。

  但很快, 你就想到了那個在路邊的流浪老人, 想到了某一次被空調工侵犯了的貓砂小姐, 也想到了昨天師傅那惋惜的目光,臨去前領導殷切的叮囑……

  你抹了把臉,認命地重新坐了起來。

  把自己的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床鋪的整整齊齊後,你換上昨天差點就脫下的制服,洗臉刷牙, 整理干淨自己出了門。

  你在路邊買好了三份早點,自己在店里吃了一份, 帶給師傅一份, 路過街角時給了流浪老人一份, 並囑咐他過馬路時一定要小心。

  卡著點不早也不晚, 你踏進了公司,把買的煎餅遞給了師傅,安靜地去搬運你今天要送的快遞。

  出門時,你听到老王又在嘀咕著女兒到底是上清華還是上北大的問題,隨口對他說︰

  “上清華吧,就算你現在選了北大,下午還要讓你女兒改清華的。”

  在老王疑惑不解的表情里,你開著快遞車,出了業務點。

  這一次,你沒有遞煙,和其他快遞公司的同行一起,听著他們吐槽著這個“磨人”的規定,和他們一樣,吭哧吭哧地填表格、搬快遞。

  臨走時,你順手帶走了堆在傳達室里的垃圾,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里。

  你給那家有小胖墩的人家送去了快遞,在小孩子哭鬧的時候隨手用紙折了張紙飛機給他,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你沒有再肖想那個大包子,畢竟你已經吃過了米其林級別的早茶,現在的肚子也很飽。

  你不快也不慢地送掉了大部分的快遞,沒送到的也不著急,你像是個老快遞師父那樣,卡著點在中午又回到了業務點。

  和組長、師傅他們聊了聊早上送快遞的過程,你吃完了午飯,看著師傅又給你裝了一車快遞。

  于是你開始送下午的快遞。

  你先找出“肖鶴雲”的那份數碼產品,打了幾通電話,發現沒人接後,你給自己上了個鬧鈴,每一個小時打一次。

  然後你等到快兩點,給貓砂小姐秦柔柔打了個電話。

  確認對方在家後,在她家單元樓下坐了半個小時等她睡醒的你,扛起那袋貓砂,給貓砂小姐送上了門。

  你在門外送了貓砂,沒有進去,叮囑她不要穿著睡衣隨便給陌生人開門後,你又回到了樓下,繼續坐在花壇上等。

  你看到那個空調工進了單元門。

  你尾隨著他,看著他在402的門前站了一會兒,突然上了五樓,去敲502的門。

  去過貓砂小姐家陽台的你,知道那是為什麼。

  她家的陽台外晾曬著許多屬于女人的輕薄衣物,每一件的顏色和樣式都精致可愛……可並沒有屬于男人的。

  貓砂小姐沒有開門,你見到空調工一下子耳朵鐵門,一下子想掏工具,心里一股無名火起,三兩步竄上前,勒住這個空調工的脖子,將他扯了下去。

  他劇烈掙扎著,從監獄里養出來的反抗本能使他攻擊著你。

  可你畢竟比他年輕、比他更有力氣、也接受過相關的訓練,所以在樓道里,你結結實實揍了他一頓。

  “鼠老三,剛從牢里放出來就不老實?”

  你一腳踩住他試圖從包里翻出錘子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要再敢摸上五樓的門,見一次我揍一次!我知道你家在哪兒,也知道介紹你工作的老劉在哪里,你要敢做什麼,我不會放過你……”

  上次在派出所里,你大概知道了這個空調工的身份和來歷。

  你看著對方又驚恐又詫異地表情,冷笑著嚇唬他。

  “反正像你這樣的人,死在哪里,也沒人在乎,對吧?”

  對方被嚇得涕淚縱流地跑了,發誓不會再來這個小區。

  你知道對方只是暫時被嚇到,時間久了,還是會產生犯罪的念頭。

  這樣的人,根本就是心理有病,沒治好之前,就不該被放出來。

  所以你打了個電話報警,告訴警方你看到有人在別人門前有撬鎖的意圖,你告知警方你制止了對方的行為,並從爭執中知道了那個空調工的姓名。

  警方回復你會去修空調的那家看看,順便調查下空調工那個聯系方式登記的身份。

  從貓砂小姐家出來,你又拿起手機,添加了那個被出軌女人的微信,申請信息里填上你看見了她丈夫和一個年輕男人交往親密,然後就沒有再管。

  再路過彩票站時,你在門口停了一會兒,最後選擇掉頭離去。

  你保持一個小時打一次那個肖鶴雲的電話一次,但一直還是聯系不到對方。

  你搖頭嘆了口氣,把它和其他那些送不到的快遞放在一起,不再試圖去聯系它們的主人。

  送完快遞,回到業務點,你匯報了今天的工作,讓組長堅持並登記,做完一切手續,你下了班。

  今天,你不想回潮濕昏暗的地下室睡。

  看了看賬戶里的余額,你選擇去了單位附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花了一千多塊錢,定了一晚房間。

  也許是看你穿著經常給他們送快遞的那家公司制服,也許是因為今天並非節假日空房多余,前台的小姐姐免費幫你升級了房型。

  你只花了一個普通房的錢,就住上了視野特別好的行政豪華房。

  你從來沒有住過這麼好的房間,連廁所都比你住的地下室大。

  也根本不用帶任何洗漱用品進來,酒店里準備好了你能用到的一切……

  “也許還包括用不到的。”

  捏著浴缸旁邊擺放的潤膚乳和化妝棉之類的東西,你默默地想。

  躺在浴缸里,你從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落地窗往外眺望,窗外的車水馬龍、燈紅酒綠,都讓你分外地覺得不真實。

  你的思緒漸漸遠離。

  “反正像你這樣的人,死在哪里,也沒人在乎,對吧?”

  你想到今天揍那個空調工時說的話。

  其實,這些話又何嘗不是在說你自己?

  你在很努力的生活,很努力的在這個城市扎根,你關心身邊的每一個人,努力改變其他人的命運……

  但沒有人在乎,也沒有人會注意到你。

  為了擺脫突如其來的低落,你從浴缸里起身,吹吹空調的冷風清醒了一下,然後才披上浴袍,赤腳踩在客房柔軟的地毯上,開始在這個套間里進行“探索”。

  一開始,你還覺得新鮮,一下子看看酒店免費的電視節目,一下子開開冰箱看看里面那些價格讓人咋舌的付費食品。

  翻開酒店送餐服務的菜單,你對上面的價格目瞪口呆,然後升起了一個念頭︰

  你覺得自己要是以後不送快遞了,可以選擇在五星級酒店比較多的片區去送外賣。

  你開始好奇,五星級酒店的陽春面和你媽下的有什麼區別。

  于是你打了個電話,要了個送餐服務。

  事實證明,五星級酒店的陽春面和你媽做的沒有什麼區別,除了你媽做的分量比酒店的更足以外……

  最初的新鮮感一點點過去,你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有點索然無味。

  房間再大、陳設再豪華,沒有家人陪伴,也只是個讓人睡得舒服點的空殼。

  失去了家人又賣掉了老家房子的你,已經沒有家了。

  你突然覺得一個人住這樣的酒店實在太浪費。

  你升出一股強烈的願望,想要和什麼人聊聊天,一起分享你這次莫名低落後的“沖動消費”。

  此時,你有兩個人選。

  是試試聯系背下了號碼的貓砂小姐……

  還是去路邊找一找那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老人?

第52章 送不到的快遞(十)
  作為一個男人,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自然是希望有紅袖添香的, 但看一看現在的時間, 你直接放棄了這個想法。

  晚上八點多打電話叫一個女人來五星級酒店“徹夜長談”, 人干事?

  你想起了那個在街邊流浪的老人。

  你知道他住的橋洞被整治了, 他沒地方可去,那今晚他又該在哪里歇腳?

  還有昨天他在醫院里說的那些話……

  你覺得這樣胡思亂想今晚不可能睡得著,于是你套上外套,帶上房卡,走出了酒店的大門。

  你快步走向老人白天逗留的位置, 你不確定他還會不會留在那里。

  那不是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你匆匆忙忙穿過幾條馬路,正準備穿過最後一條馬路去對街尋找老人, 就看見那個流浪老人站起了身子,往你這條路走過來。

  “老人家, 紅燈了!”

  路邊紅燈亮起,你焦急地看著毫無知覺般往這邊走的老人,急得直叫喚。

  只見老人走得好好的, 被你的叫聲一嚇,竟突然身子一晃,就這麼在馬路中央摔倒了。

  你看著他趴在地上不再動彈,又想起之前發生在老人身上的事,再也顧不得什麼不能闖紅燈這樣的規定,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彎腰抱起流浪老人就往前面跑。

  你剛剛抱著老人跑離原地, 就听得耳邊響起一陣刺耳的剎車聲。

  驚魂未定的車主從車上下來,擔心地問你們有沒有被他的車踫到擦到,在發覺你們都沒事後,才擦著冷汗一臉慶幸地把車開走。

  目睹了這一切的路人們紛紛圍了上來,夸獎你勇于救人的義舉,唯有老人像是被嚇壞了,木著張臉,定定地站在你背後出神。

  等人群散去,你轉過身,拉起老人的手腳檢查有沒有問題。

  “小伙子,你不該救我的。”

  枯瘦的老人嘆了口氣,“我剛剛是自己不想起來的。”

  “您說什麼?”

  你怔住了,半天回不過神。

  你和老人的相逢,每一次都是在清晨,唯一一次的夜晚,還是在醫院里。

  除了那一次,你從沒有關注過這個老人晚上是在哪兒,有沒有繼續堅強的生活下去。

  難道說,昨天那次老人會在路中央摔倒了爬不起來,根本就不是低血糖餓暈了,而是和今天一樣,本來就存著死志?

  “你說我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麼用?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老人的神色晦暗,坐在路邊一臉麻木,“你讓我自己去奔個痛快,也許還是種解脫。”

  你看老人情緒嚴重不對,就這麼放著他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便強硬地帶著他回了那家五星級酒店。

  已經沒有求生意志的老人像是個傀儡般隨你拉扯,似乎去哪里都已經無所謂,這讓拉著衣衫襤褸的老人往酒店里走的你看起來很可疑。

  于是一個穿著制服的快遞小哥,一個滿身落魄的流浪漢,一齊在門口被酒店的保安攔下了。

  無論你怎麼解釋你是這家酒店的客人,而帶老人來是因為看出他有求死的心想讓他換個心情,酒店的安全管理人員都不同意你們進去。

  你帶著流浪老人,站在燈火輝煌的酒店大堂外,明明向前一步就是四季如春,你卻只感到刺骨的冰寒。

  手中的房卡像你最後的倔強,在你手里揮舞著,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好幾個保安像驅趕騷擾客人的乞丐那樣圍住你們,他們以你們會影響到其他客人的體驗與酒店的格調為由,讓你們換家酒店,並願意給你一定的補償,只希望你能退房。

  你接受著出入客人們的指指點點和好奇的視線,感覺自己正在被他們冷漠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凌遲。

  流浪老人卻似乎早就猜到了會這樣,此時並沒有任何屈辱的表情,反倒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看起來越發顯得精神不太正常。

  他們不允許你進去,你帶著一個老人也不想節外生枝,最後只得不甘地選擇了他們的方案,被迫退了房。

  保安的負責人從前台拿來了兩千塊錢,用一臉你佔了大便宜的表情塞給你,告訴你那是你被退回的房費和他們違約的損失費。

  你攙扶著老人,互相依偎著,走出了這家酒店。

  “想開點,不是還白得了好幾百塊錢嗎?”

  離開酒店,老人還在安慰你。

  “這世道,光有錢也不是什麼都行的,就算你中了彩票身懷巨款,人人更看重的,還是你身上披著的這張皮。以後這種事,你會遇到的多了去。”

  一瞬間,你以為你听錯了。

  等確定听到的是“彩票”兩個字,你毛骨悚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以為老人家知道發生在你身上的奇異事情,你心跳如擂鼓,哪里還顧得什麼悲憤和不甘,拉過老人的手,奢侈的打了個車,直接把他帶到了你租住的地下室里。

  一路上,老人家逆來順受,對你也沒有任何好奇,直到坐在你那張簡易床上時,他都沒有再說出什麼話來。

  直到你燒開了水,給他端上了一碗被泡得熱騰騰的方便面。

  沒有辣椒的紅燒牛肉面,里面加了一根火腿腸,燜面的蓋子打開時,狹小逼仄的房間里滿室生香。

  人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最終戰勝了一切,老人接過面,只猶豫了一會兒,就開始狼吞虎咽。

  一碗熱面下了肚,老人整個人像是活了過來,連麻木的臉龐都像重新染上了光彩。

  “謝謝你。”

  他好似終于被啟動了的機器,突然有了其他模式。

  “是我連累你這麼好的小伙子,陪我一起受罪,還遭人白眼。”

  “不是你的錯,是那些人有問題。”

  你擔心老人家一個想不開又去自尋死路,連忙勸慰,“我受點委屈不打緊,哪有人一輩子都不會受委屈的。”

  老人看著你,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嘆了口氣。

  你見氣氛正好,順勢問出了彩票的事。

  除此之外,你還一直在意著昨天晚上他抓著你的手說得話是什麼意思,只是現在並不適合問這個。

  听到“彩票”兩個字,老人打量了下你,覺得你目光清澈不像是個壞人,突然笑了起來。

  “說了你也許不會相信,其實我也是中過彩票的。”

  你像是個正準備听故事的孩子那樣,適時地給他遞上了一杯熱水。

  于是老人捧著溫熱的杯子,開始說起了屬于他的故事。

  很多很多年前,老人還是個青年時,頂替了父親的工作,到了某廠里上班,端上了當時的鐵飯碗。

  但老人是個很討厭機械工作的人,從小就厭惡一成不變的事情,所以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只要一坐下來機械式重復,人就受不了,在學校時他常常因為這個和老師頂撞,到了廠里也和領導與同事處不好關系,受盡了旁人非議的目光和熱嘲冷諷。

  可當年那個年代遠沒有現在這麼開放,除了在工廠上班和在田地里耕作,就沒有什麼正經能活命的營生,“個體戶”那時候還是讓全家羞恥的帽子,要做生意也只能在見不得人的黑市里折騰。

  老人受不了工廠里機器人一樣日復一日的循環,天天摸魚偷懶,最終被工廠開除了。

  當年,被開除就等于背上了“污點”,再也沒有什麼正經單位會接手你,也不會有好女人願意嫁給你,還是青年的老人半是迫于無奈半是感興趣,就開始偷偷摸摸在黑市里鼓搗“走私夾帶”的生意,最終被稽查隊抓住,關了好多年。

  等他被放出來時,時代已經發生了變化,他也從青年成為了中年,和大多數因為飛速的時代變化而迷茫的普通人一樣,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麼,只能渾渾噩噩的糊日子。

  被開除過,又坐過牢,還沒有錢,像他這樣的人,當然得不到任何姑娘的青睞,連家人也都不待見,漸漸疏遠,唯有當年一個看他長大的堂伯可憐他,讓他在自己的單位幫忙,每次單位有貨要下的時候就把他叫來,負責給工廠卸貨,賺點力氣錢。

  原本這樣的工作雖然辛苦,卻也有被工廠看上長期合作的可能,除了沒有正式崗位,賺得和普通工人也沒有什麼區別,可是發生了一件事,讓已經是中年的老人辜負了堂伯的一片苦心。

  當年非常流行那種“全民彩票”,兩塊錢三塊錢刮一張,小到臉盆牙膏,大到洗衣機、窗式空調、桑塔納轎車,都有可能中獎。

  許多瘋狂的人拿出全部的積蓄抱著一盒又一盒的彩票,就坐在展示著桑塔納轎車的舞台下一張張刮,卻最終只能刮出一堆臉盆牙膏破口大罵地離開。

  但老人就非常幸運,他拿出所有的積蓄賭了一把,竟然真中了一部桑塔納轎車。

  中了桑塔納後的那段日子,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場瘋狂的大夢。

  該看不起他的人不會因為他中了一部桑塔納就看得起他,會被吸引來的都是一群各懷異心的小人。

  唯一對他好的堂伯,苦口婆心地勸他不要把桑塔納賣了,去考個駕照,拿著這車去當個出租車司機,或者給有錢人當司機,學會一門手藝。

  多少出租車司機最大的門檻就是車,在他這里已經得到了,只要有張駕照,這輩子都不愁吃穿,他甚至願意借這筆考駕照的錢。

  可是他那時已經被“中大獎”的好事沖昏了頭腦,再加上旁邊有各種各樣的人蠱惑和攛掇,他最終還是把車賣了。

  不但把車賣了,他還听了那些人的鬼話,覺得堂伯不讓他賣車就是不想他過好日子,想他一輩子給別人打工。

  在“萬元戶”就已經是土豪的那個年代,桑塔納不是用錢就能買到的,多得是花十幾萬要買車的人,他高價把車賣了,得了一大筆錢,卻完全沒有計劃和目的。

  老天爺眷顧他,給了他一次改變人生的機會,可他拿到那筆錢後,整天就花天酒地,按照當年那種物價水平,身懷十幾萬的人看什麼都像便宜的不要錢,他的身邊開始被一群酒肉朋友圍繞,一下子吃吃喝喝,一下子又被勸著做各種生意,最後更是被人帶去學會了賭博……

  在這種情況下,他被富貴沖昏了頭腦,跟那位堂伯漸漸離心,他的堂伯恨鐵不成鋼,最終也只能對他敬而遠之,不再來往了。

  而他,手握著十幾萬的“巨款”,看到什麼都想買、都想試一試,最後只換成了一堆當年也許值錢,後來卻一文不值的廢品。

  他在狐朋狗友的攛掇下各種“創業”,做什麼賠什麼,最後錢都被別人弄了去。

  賭博也從小賭變成大賭,大賭變成被人設局,十幾萬巨款,沒有兩年的工夫,就揮霍的干干淨淨。

  沒了錢以後,他以前的朋友一哄而散,真心相待的朋友一個都沒有,還都把他當成冤大頭和糊涂蛋。

  當年看不起他的人,中獎以後也還看不起他,他腐化墮落後就越發看不起他了。

  此時他已經人到中年,一事無成,偏偏又經過了紙醉金迷的兩年,什麼都嘗試過了,再也受不了過普通的日子,心理落差太大,又眼高手低,幾年過去,精神也出現了問題。

  他依然受不了一成不變的生活,一直靠著在各地打零工為生,年輕時還能賣力氣,到老了就無以為生,偶爾拾荒能拾到一點東西就吃一點,拾不到就餓著,身體也每況愈下,全身是病。

  你今天遇到他時,他一直棲身的橋洞沒了,早上你雖然給了他一袋煎餅,可到了晚上早就餓得不行,連路都走不動了,尋死都做不到。

  他想到自己的一生最後落到這個下場,全怪自己咎由自取,又想著反正遲早不是病死就是餓死,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于是在摔倒後,他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干脆就躺在那里不起來了。

  你沒想到他摔倒後“暈倒”還有這樣的原因,心情十分復雜,不知道該評價什麼。

  老人的精神狀況確實不太好,他當年的事情說得顛三倒四,有些不知是幻想還是做夢,反復說了好多回。

  譬如說他堂伯勸他考駕照的那件事,他一下子說他答應了,一下子又說沒答應還對他熱嘲冷諷,還有一次說他答應完了去學駕照,可是覺得學東西沒意思就又去賣車了,前後顛倒不符合邏輯,還老是夾雜著那一天各種後悔的選擇。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了,肯定覺得這老人是個老瘋子,瘋子已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區別。

  可你不一樣,你經歷過了好幾次的循環,听見什麼類似的事情都會往上面想。

  你開始懷疑老人年輕時是不是遇見過一樣的事情,只是性格原因,實在受不了開車的枯燥,才在結束循環的那一刻還是選擇了賣車。

  這樣的猜測,讓你對今後的選擇更加慎重了,因為如果老人的“瘋言瘋語”如果是真的,你一個錯誤的決定,很可能讓自己的一生也陷入和他一樣的噩夢里去。

  半是試探,半是真心求教,你把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說給老人听了,虛心求教自己該怎麼辦。

  “別想東想西,你不像我,干不了活,老發生一樣的事情就煩躁地要死。”

  老人的精神很差,身體更是虛弱,人精神一放松,又吃飽了肚子,靠在床頭就昏昏欲睡。

  “等第一天的快遞都送完了,一天就結束了,然後開始第二天的快遞……”

  听到你像是神經病一樣的言論,他卻好似听著什麼稀松平常的事情,半夢半醒地說著。

  這听起來還是跟瘋子說的沒兩樣。

  你本來就是在送快遞,也本來就是一天送完了,第二天還在繼續送……

  等等?!

  你身子一震。

  老人家說的是,“把快遞都送完了。”

  所以重點不該是你怎麼選擇,而是要送完手里所有的快遞嗎?

  你搖了搖老人,還想多問一點,可對方已經安全睡死,躺在你的床上鼾聲如雷,怎麼喊也不能清醒。

  你表情復雜地把他扶到了床上躺好,給他蓋上被子,在床尾搭了個板凳,想著老人給出的答案,和衣而睡。

  》》》

  第二天,你再次清醒,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床上。

  昨夜被你攙回來的流浪老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你也絲毫找不到他存在的依據,仿佛昨晚你經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你茫然地坐起身,看著好生生放在遠處的板凳,還有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竟生出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但下一刻,你看到掛在牆上的制服,眼神漸漸堅定。

  反正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不如就按老人說的試一試。

  今天開始,一定要把所有的快遞全部送完……

  一件不剩!

第53章 送不到的快遞(十一)
  這一次, 你決定什麼都不改變,和你第一天正式上班那樣, 接收所有分配在手里的快遞, 不貪多也不偷懶。

  你踩著第一天上班的點進了公司, 不出所料, 你的師傅已經把你今天早上要送的快遞分揀出來了,用小車堆在你的車子下面。

  你走完了所有流程,拉走了你今早該送的快遞。

  你買了足夠吃一天的食物,先去了流浪老人蜷縮著的街角,把你準備的食物給他, 又塞給他兩百塊錢。

  離開那個街角後,你在網上搜了下本市流浪人員救助站的電話, 告訴他們在這里流浪的這個老人無家可歸且有輕生念頭,然後就去工作了。

  等你再路過這個路口時, 正好看到流浪人員救助站的工作人員接走了老人。

  你在網上看過了,那里有心理輔導員,有社工、有志願者, 有他們的幫助,也許老人在街上餐風露宿後產生的求死之心會被改變。

  接下來的時間里,為了空出足夠找到所有疑難快遞的時間,你送快遞的速度特別快,上下樓的時候都用跑的,打電話也不跟別人多� 攏 心閔下ゾ蛻下 叫你等一等就等一等。

  只有一點你不同意,就是讓你第二天送的。

  對于那些有人不在家希望你第二天送的,你都請對方給一個能簽收的地址,可以是朋友家,也可以是樓下靠譜的小店,你不介意再多送一趟送遠一點,只求對方能夠有辦法能接收自己的快遞。

  快遞員重視自己的快遞是一件好事,絕大部分人听到你的要求,都給了你可以暫時寄存快遞的地點或幫忙簽收的人,但也有一些完全沒辦法解決的。

  “我剛換工作來這里,沒親戚也沒朋友,我沒地方寄存。”

  一個小伙子在電話里對你說,“送單位也不行,我那是培訓機構,單位今天不上班。”

  面對這樣的快遞,你頭疼不已。

  “你就沒什麼處得好的同事嗎?”

  你想到了自己的師傅,提醒他,“能麻煩同事代簽下嗎?我可以送到你同事的地址去。”

  “可是我才上班沒多久啊,怎麼好麻煩別人……”

  一般人听到你這樣的建議,肯定是要反問為什麼非要今天送到了,但這個小伙子卻只是猶豫遲疑著,明顯不是什麼性格強勢的人。

  “同事之間相處,就是你麻煩我,我麻煩你,算的那麼清,永遠沒辦法融入進去啊。”

  你听的著急,開始傳授你在軍營里和戰友們打成一片的寶貴經驗,“你看,你剛上班,不好意思請人吃飯,不好意思和人聊天,但是別人幫你代收過一次快遞,你們之間就有了談資,也有了交情。你欠了人家人情,你得還回去,這就有了來往,人和人之間就是這麼熟悉起來的,怎麼能怕麻煩呢?”

  “你就沒什麼特別想接觸一下的同事嗎?這就是個好機會啊!”

  對方听著你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居然真被繞了進去,一愣一愣的,扭捏著吐出了一個女生的名字。

  “那,那我給我同事打個電話,你等我一會兒,我確定了給你回個電話。”

  說服了一個,你舒出了一口氣,繼續去送下家。

  你揣著棒棒糖給蒸包子的人家送去了快遞,順便哄了下別人家的大胖小子,還謝絕了女主人的大包子,你確實沒時間吃;

  你口袋里塞著一個大塑料袋爬上了之前給你差評的那戶人家,不用別人吩咐,你就搶先用自帶的大塑料袋兜住了滿是廚余的垃圾,大步流星的下了樓。

  丟完垃圾,你才發現對方不但給了你長達一百字的好評,把你的顏值和體貼夸上了天,還給你發了五塊五的“汽水錢”打賞。

  你莞爾一笑,發現這個人也挺有意思。

  剛走出去沒兩步,那個軟和性子的客戶電話打過來了,語氣激動的告訴你那個女同事願意幫忙代簽你的快遞,並用短信給你發出了她的地址和手機號碼,請你再送一次。

  你看這個女同事住的地方正好和你下面要送的快遞順路,一口答應下來,送上門的時候,對方好奇問了句,問他是不是對方主動提出請自己幫忙代簽的。

  你照實說了是你建議的,小伙子挺靦腆,還怕麻煩別人。

  女孩子松了口氣,爽快地簽完了快遞,順手還發出了幾件快遞請你寄出去,讓你又賺了點外快。

  你按照這個辦法,解決了之前大部分沒人收件的快遞,雖然有些要繞路有些要多跑一趟,但看著快遞一點點變少,你心里也越來越輕松,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要從這個不知道還要多少次的循環里掙脫出去。

  到了中午,你接到了師傅讓你回去的電話,開開心心地開著寥寥無幾的快遞車回到了業務點。

  你的師傅打開你的快遞車後吃了一驚,震驚于你簽收率,然後除了你該送的部分,又大感欣慰的給你多裝了一點。

  “今天你運氣這麼好啊?那就多干一點!”

  你︰……???

  吃完午飯,你筷子一丟,就壓力山大地開著你負擔滿滿的快遞車踏上了工作的道路。

  你拿出那封被你當做“疑難雜件”的肖先生的快遞,再次設置上鬧鈴,開始送起了你下午的快遞。

  你看了下時間,現在貓砂小姐姐應該還沒睡覺,你提前送了她家的快遞,並且再三叮囑她陌生人千萬不要隨便開門,也不要把貼身衣物曬在陽台外面,獨居在家的年輕女士應該注意安全。

  在她半是驚恐半是狐疑的表情中,你幫她放好了快遞,隨手擼了把在你腳邊蹭來蹭去的貓,幫她關上了門。

  你又跑到樓下,敲門問樓下的空調外機是不是需要清洗,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答復後,你拿出在路上找的一家正規家電修理清洗店的名片,遞給了房東,告訴他現在很多在外打“游擊”的空調工和管道疏通工都不靠譜,可以考慮下這家正規的家電維修店。

  然後你離開了這個小區,繼續去送其他人家的快遞。

  一切看似都很順利,按照這個效率送下去,也許今天把所有的快遞都送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直到你的快遞車開到一戶老舊小區的單元樓下時。

  這些多出來的快遞你並不熟悉,是你師傅中午硬塞給你的,所以這個小區你也是第一次來,拿著分揀出來的幾份快遞,茫然地站在幾棟樓的樓前分辨東南西北和棟號。

  “哎喲,那是誰家孩子!家里大人呢!”

  你听到有人在家里對著對面樓喊,你下意識地抬頭張望了下……

  于是你發現有一戶人家的小孩腦袋從四樓的防盜網的小窗口里伸了出來,並在往下爬。

  見到這個情況,你嚇了一跳,立刻丟下手里的快遞就往前跑,險而又險地接住了剛剛從樓上跌下來的小孩。

  接住小孩的那一刻,你的雙臂感覺像是被一記大錘砸中了似的,疼痛使你的五官都扭曲了。

  你曾經受過的訓練讓你下意識地抱著小孩往後滾了一個半圈,卸力的同時也把孩子抱在了你的懷里。

  可是你的手臂已經疼到舉不起來,腰似乎也扭到了。畢竟是突發事件,不是常規訓練,沒有辦法及時調整姿勢。

  之前那個在窗口張望的人家以為你被小孩子砸死了,嚇得對你大聲招呼,又趕緊在窗口打120急救電話。

  你已經疼得滿頭大汗,你懷里調皮的小孩還在你懷里胡亂掙扎,你沒有辦法阻止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踩著你可能已經斷了的手臂想要站起來。

  混亂中,你被小孩踩得一聲慘叫,終于痛暈了過去。

  一個多小時候,你在醫院里醒來,旁邊站著的是一位你不認識的老人家和你的師傅。

  看到你醒了,兩人都很激動,讓你不要亂動,因為你的雙臂都骨折了。

  “我還要送快遞……”

  但你醒來後,掙扎著要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送快遞。

  “送什麼快遞喲!醫生說你要回復不好以後兩只手臂都會留下毛病,給我好好歇著!”

  師傅一把按住你的腦袋,用力把你壓了回去。

  “那,那我的快遞呢……”

  你心心念念著你那些沒送掉的快遞,急得臉都紅了。

  “有沒有人送?”

  “你出了事,身邊就個工牌,醫院和派出所電話打到公司來了,大家伙兒都急死了,哪里顧得上你的快遞!你的車還鎖在人家樓下呢!”

  你的師傅看你一根筋光想著快遞,根本不顧自己手臂會不會留下後遺癥,恨鐵不成鋼地罵你。

  “你說你腦子怎麼想的?你當你是超人嗎?還徒手去接掉下來的孩子!”

  “你這怎麼說話呢!這小伙子可是英雄,救了我孫子!那掉下來的可是個人,能不救嗎?”

  听到師傅的話,旁邊的老人臉都黑了。

  “你要關心你們家孩子就看緊點,讓小孩一個人玩你自己睡午覺算什麼帶孩子?家里有小孩裝了防盜網還開窗你想什麼呢?脫褲子放屁嗎?”

  你的師傅已經憋了半天,現在終于忍不住了,“你就知道孩子孩子,就你家有孩子?他要出了事,我怎麼跟人家爸媽交代?”

  老奶奶被你師傅頂的說不出話,當著你這個救人的人面,也不好再爭,只能悻悻地在原地生悶氣。

  听到師傅的話,你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從來沒有跟公司里的同事們提過你家的事,自然也沒人知道你父母雙亡,無家無累,孑然一身。

  但听到師傅維護你的話,你的心里還是暖烘烘的,眼眶也有點泛濕。

  “我當時是下意識反應,沒想那麼多的。”

  你試圖和解氣氛,又問那個老奶奶,“孩子沒事吧?”

  得知孩子沒事的消息,你松了口氣。

  也是,從樓上掉下來還蹦呢,應該也沒事。

  不過從樓上掉下來都沒哭,還在別人身上亂踩的孩子,得膽大且精力充沛成什麼樣?這樣活潑好動又好奇心重的孩子,靠一個年紀這麼大的老奶奶帶,也確實難了點。

  松了口氣的同時,你又開始懊悔,因為出了這樣的事,今天一天送快遞的時間肯定是被耽誤了。

  “哎,今天快遞送不了了。”

  你抬了抬打了石膏的手臂,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感,只能搖頭嘆氣。

  “你放心,你的誤工費我肯定不會讓他們家少賠給你!”

  師傅以為你在擔心這個,苦口婆心勸你安心養傷,“你還年輕,不知道後遺癥的厲害,一定要好好保養啊!”

  “是是是,小伙子好好養病,誤工費醫藥費營養費我們家都不會少的,你可救了一條人命,好好照顧你都是應該的!”

  老奶奶也連忙附和。

  又過了一會兒,孩子的父母趕了過來,原來小孩的父母是雙職工,中午都沒辦法下班回家,晚上下班也晚,孩子就交給了爺爺奶奶照顧。

  但孩子太淘氣了,吵得兩個老人白天夜里都休息不好,今天中午奶奶沒忍住瞌睡睡了過去,爺爺又在廚房洗碗收拾,就沒注意孩子爬上了桌前的防盜網。

  偏偏早上家里在防盜網下吊了東西在曬,窗口忘了鎖,才出了這麼件事。

  孩子的爸媽對你千恩萬謝,還要包紅包給你,被你婉拒了。

  畢竟今天快遞肯定是送不成了,明天又要重來,這紅包你拿了也收不到,對孩子爸媽來說卻是真的付了出去,何必要給人家加重負擔?

  你的師傅再一次戳你的腦袋,恨不得替你把錢收下來。

  接下來的半天都是亂糟糟的,一下子是什麼記者听到消息過來采訪,一下子是本地電視台收到居民提供的線索過來拍攝,你根本得不到好好的休息,等所有人散去,還沒到九點,你就睡了過去。

  臨睡前,你還關心著那車不知道有沒有被開回公司的快遞。

  》》》

  第二天一早,你眼楮一睜,立刻就去摸自己的雙臂。

  謝天謝地,發生在昨天的事情沒有給你留下什麼陰影,你的雙臂也依然活動如常。

  你心有余悸地爬起身,第一次從出租屋里翻出一個小筆記本,開始一板一眼地記需要去解決的事。

  【流浪老人】

  【秦柔柔、空調工】

  【被出軌的女乘務員】

  【記得丟垃圾】

  【下午兩點左右小孩要墜樓】

  【打肖先生電話,告訴他下午有快遞別關電話】

  你逐條逐條看下來,發現送個快遞還會有這麼多事發生,而且隨著循環次數變多,要管的事情也發生的越來越多,你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事情有了條理,你心里也不慌了,起了個大早,去了唐閣吃了頓早茶,把你心心念念沒吃過的剩下品種一樣挑了一點。

  吃完早茶,你打包了特意點了沒動過的點心,上班時給了師傅。

  師傅很高興你給他帶的早點,對你越發熱情。

  你告訴師傅第一天單獨送快遞怕不熟悉,中午就不在公司里吃了,裝了下午的快遞以後在路上解決,實際上卻準備去吃點好吃的犒勞自己。

  你也不貪心,中午只是想找個好飯店,每天就點一兩個菜,這樣既滿足了口腹之欲,也不怕第二天結束了循環身上沒有余錢。

  即使循環不結束,這樣每天點的菜還能不重樣,不會吃厭。

  其實你已經開始擔心你要陷在循環里會不會變成流浪老人那樣,開始給自己的循環找點樂趣,以免和他一樣最後瘋了。

  開著快遞車出門,你在路邊給“肖鶴雲”打了個電話。

  前幾次你一小時打他一通電話,現在這電話你都會背了。

  接到你的電話,听說他有份快遞下午到,這位肖鶴雲先生非常警覺。

  “下午到的快遞為什麼你現在就給我打電話?你說是到付件讓我提前付款把東西放在哪兒,我怎麼能確定下午就有到付件?如果里面東西有損壞我要怎麼證明和索賠?還是東西其實已經壞了,你在用這種方法想逃避責任?”

  你給肖鶴雲先生的“邏輯性”和“警惕性”跪了。

  事實證明,他提出的疑問,嘴笨不會撒謊的你一個都沒辦法自圓其說。

  而現在快遞還沒被轉運中心分揀過來,要等中午轉運中心把肖鶴雲的快遞送過來,你才能被委任派送他的快件,現在也確實拿不出快遞去給他送。

  但還好,他向你確認了下午不會關機。

  “我下午不會關機,等你電話,如果真有到付件,麻煩你晚點送,我下午出去有點事,要到四點鐘才能回來。”

  這是你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你開開心心地把記事本上的未盡事宜一項項解決,中午又去了一家環境格調檔次都好的餐廳享受了一頓精美的午餐,然後下午抽空去把貓砂送了、敲了小孩子掉下去那戶人家的門提醒他們鎖好防盜網。

  你把重要事項都結束後,開始努力送走每一份沒辦法送到的快遞,包括電話沒人接听的、地址沒人在家的。

  在你恨不得把別人電話打爆的架勢下,不少快遞的主人都選擇了別人幫忙代收,讓自己的快遞有處可去。

  還剩下電話打不通的,你干脆就沒打電話,直接上門去敲,有些有家人在家,又送掉了幾戶。

  此時,你手里就只剩下六七份送不出、也打不通電話的快遞,你決定不送完不下班。

  可是你折騰了整整一天,發現只靠你一個人,根本送不完所有的快遞。

  尤其是那件“肖鶴雲”的快遞,明明早上允諾你不會關機,可電話還是沒辦法接通。

  出于氣憤,你下班時違規帶走了他的快遞,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了他家,干脆就坐在了他家的門口等候。

  他總不能徹夜不歸吧?你準備等到他回家。

  你在樓道里等了整整一夜,等到你都熬不住靠著牆睡了過去,肖鶴雲也沒有回來。

  再次睜開眼楮,你覺得心情非常煩悶。

  明明只剩一個件卻沒送出去的挫敗感,讓你漸漸失去耐心。

  而一個人的能力和精力畢竟有限,你開始覺得要靠你一個人,在一天時間送掉所有的快遞,根本是不可能。

  你覺得你的情緒狀況不太對,可能整下自己的狀態,否則精神可能會有問題。

  此時,你可以選擇︰

  去找貓砂小姐姐傾訴,或向你的師傅求助。

第54章 送不到的快遞十二(上)
  你的理智告訴你, 送快遞的事情,師傅才是內行, 應該找師傅幫忙。

  可是你的內心卻只想找一個能相信你內心苦悶的人吐吐苦水。

  從陷入循環以來, 你每一天都當做普通的一天度過, 救這個, 幫那個,偏偏自己卻好像毫無著落,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今天認識的,明天就會把你忘掉;

  今天救下來的人,明天倒成了你肩上一直扛著的責任。

  你不是個感性的人, 不知道這股疲憊和失落感來自于哪里,不過你知道, 性格和你一樣務實的師傅,肯定也不是個感性的人。

  所以你決定鼓起勇氣, 去找貓砂小姐姐聊一聊,看看能不能開拓下思路。

  又是一大早出門,你第n次的給流浪老人送去了早餐, 在街角給流浪人士救助站打了電話,然後隨便吃了點早點,去了公司。

  師傅照例夸獎了你第一天正式上班的積極,然後親自為你裝了車。

  你用最快的速度送完了早上的快遞,一直熬到中午時分接到師傅電話,才返回快遞點接了下午的快遞。

  吃完午飯,已經快要一點, 你提前打過電話,便扛著貓砂,送到了秦柔柔家里。

  也許是因為她的職業不需要出門,無論你什麼時候來,她總是穿著一身睡衣,這讓你有點不自在。

  這不似前面幾次,那幾次不是為了她的安全,就是面對著質疑,你之前每次面對她都是緊急狀態,像這樣明明是兩個陌生人,你卻還要想辦法搭上話,怎麼看怎麼奇怪。

  有點像看到女孩子穿得單薄又長得好看就想搭訕的人渣。

  考慮到你只是個一窮二白的快遞員而不是高富帥,還可能容易被人當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人渣……

  于是你好幾次鼓起勇氣想要對她開口,目光都在接觸到對方那身玫紅色絲綢睡衣時又收了回去,半天張不了嘴。

  “你有什麼事嗎?”

  倒是秦柔柔看你送完貓砂卻一直不走感到奇怪,皺著眉冷臉問你。

  “沒什麼事……”

  你開不了口,想著干脆算了。

  就在你拿著簽單準備囑咐她小心門戶時,她養得貓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兩條前腿撲在了你的小腿上,像是要攀爬樹干那樣往上跳,一邊跳還一邊喵喵喵地叫著。

  “啊,不好意思,皮皮平時很怕人的。”

  小姐姐沒想到自家養的貓會把上門的快遞員當成貓抓板,嚇了一跳,連忙去撈。

  然而她越撈,貓抓得越緊,連爪子都伸出來了,就算快遞公司的制服扎實耐糙,也經不住貓的爪子這麼掛著,你覺得自己的小腿上像是瞬間被錐子扎了無數下,而且那“錐子”還大有掛在你腿上往上扎的意思,立馬傻了。

  這貓一看就是名種貓,踢又不敢踢,可再爬就要竄到你褲腰了,那可是要害,怎麼能給人家貓撓!

  你又氣又急,小姐姐也擔心地不得了,你不敢亂動,小姐姐就在你腿上拉扯,眼見著她試圖安撫小貓的手越來越往上,你終于忍不住按住了她的肩頭。

  “我自己來,我自,自己想辦法!”

  你整張臉都漲紅了,磕磕巴巴地說,“真的,你越抓它它越瘋!”

  等小姐姐回過神來抬頭看你時,立刻也察覺到了這個姿勢的尷尬,連忙尷尬地往後退了幾步,看你蹲下身用特別溫柔磁性的聲音哄小貓。

  最後,小貓皮皮像是個撒嬌的小姑娘般躺在了你的懷里,任你撫著它的後背,喉嚨里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你救了自己的褲子,也救了自己的下半身,雖然大腿小腿都有點刺痛,但還是松了口氣。

  “你的腿沒事吧?要不要抹點藥?”

  等你抬起頭,卻發現秦柔柔也紅著臉。

  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紅著一張臉,但有了這麼一出,你原本的擔憂消散了不少,抱著小貓,你猶豫了一下,終于向她開了這個口。

  “秦小姐,其實……”

  ——

  半個小時後。

  “所以,是我告訴你,當終于忍受不了的時候,找我來傾訴一下?”

  坐在你對面的沙發上,秦柔柔裹著一條羊絨披肩,以一種非常放松地姿態听著你的經歷,不時發出幾點疑問。

  “是的,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相信我,還告訴我這麼私密的事情。”

  你不解地說。

  對陌生人說出小時候的暗戀,說起來是有點羞恥的。

  更別說這件事據說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你應該是個很好的人吧……”

  光是從你干巴巴敘述的那些循環里,秦柔柔就已經拼湊出一個既有責任感,又有上進心的正直形象。

  願意對只有一面之緣、而且還說這麼奇異故事的人交出善心,秦柔柔肯定那個時間線的自己,一定是對你很有好感。

  即使是現在,秦柔柔也生不出提防戒備的心,反而覺得你這個小哥很讓人很親近。

  雖然不知道這些話是不是你用來美化自己的,但她選擇再一次相信你。

  此時你懷里還抱著小貓皮皮,不管你怎麼哄,它就是不肯離開。

  因為和年輕女人近距離相處,又在掏心挖肺地說自己的事,緊張和局促使你的手一直放在小貓的背上,不住的撫摸。

  你在用這種方式緩解自己過分緊張的心理。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人敲響了。

  “啊,應該是那個空調工來了。”

  你如夢如醒般站起身,手里還抱著貓。

  “我去打發走他。”

  秦柔柔挑了挑眉,默不作聲地跟在了你的身後。

  門被打開,門後果然站著個帶著工具的空調工。

  見到是個年輕男人抱著貓開的門,空調工愣了一下,下意識告訴你他走錯了,但你已經不耐煩他這樣“三番四次”找機會的意圖,惡狠狠地趕走了他。

  扭過頭,你見到秦柔柔稍顯詫異地看著你,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緊了貓。

  “我是不是太凶了?”

  你擔心秦柔柔把你當壞人,“這也是沒辦法,他心里懷著作惡的心理,不凶點讓他害怕,我怕他下次還來。”

  “沒有沒有,我是看你哄貓那麼有耐心,沒想到你厲害起來也挺讓人有安全感的。”

  秦柔柔用她那軟糯的蘿莉音,和貓咪一樣軟綿綿地夸獎著你。

  你感覺頭皮一酥,臉再一次紅了。

  此時,秦柔柔已經完全相信了你的話,在更多的了解了一些細節之後,她從屋里抱出一台筆記本,開始和你認真地分析了起來。

  “一般來說,會發生這種循環,大多是有什麼奇特的事情發生在了你的身上,或是殺身之禍,或是什麼值得紀念的事情、特殊的日子……”

  秦柔柔在紙上記著你第一次循環的時間,抬起頭問你,“你確定你第一天循環時,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沒在你身上發生嗎?”

  “沒有,就是很尋常的一天,那天是我正式上崗的第一天,但實際上這條路線我已經跟我師傅跑了兩個月了,很熟悉。”

  你也曾思考過這個問題,“一直到我送完快遞睡一覺起來,我都沒發現又過回去了,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事實上,什麼流浪老人,秦柔柔,出軌的女人,還有掉下樓的孩子,都是送快遞之後你自己發現的特殊事件。

  但這些人實際上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即使你不去救,也不會讓你有什麼“殺身之禍”。

  “難道循環的根源不在你身上?”

  秦柔柔不自覺地轉著手里的筆,“那事情的開端能是什麼?”

  “我遇見過一個老人……”

  你巴拉巴拉地把流浪老人告訴你的辦法說了。

  “這也許是一個正確的方向,但你們快遞員送快遞,要想把件全部送完,沒那麼容易吧?”

  秦柔柔問。

  這其實也很容易想象,上百件快遞,總有無法聯系的或地址錯誤等問題造成無法送達的,能百分百送到,應該是個艱巨的任務。

  “是的。”

  你將你最頭疼的幾個件說了,其中就包括那個“肖鶴雲”的到付貴重件。

  “你說他電話早上還打得通,下午就打不通了?那現在呢?”

  秦柔柔提醒他,“你現在打一個看看?”

  你當著秦柔柔的面,撥通了肖鶴雲的電話,並按了免提。

  提示音告訴你們他不是關機,而是根本無法接通。

  “你第一天有這個件沒有?”

  秦柔柔突然問。

  “有的,第一天就沒送到。”

  你不知道秦柔柔為什麼這麼關注這個快遞,納悶地回答。

  她轉著筆,思索了一下,自言自語著︰

  “一個人買了什麼東西,還是貴重東西,一定會一直關注著自己的快遞到了哪里,會不會損壞。如果這時候早上有快遞員給你打電話告訴你下午會送,你肯定不會關機,以免錯過了快遞的派送。”

  “你說他一到下午電話就無法接通,而且你曾守到半夜,發現他還夜不歸宿……”

  她忍不住攏了下身上的披肩,打了個哆嗦。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是這個件的主人在下午出事了?”

  屋子里突然有一陣可怕的靜默時光。

  如果是以往,你听到這樣的話,肯定不會有這麼大的震動,但經歷過這麼多次循環,你見過了太多,再也無法把這一件件快遞當成一個個普通的物品。

  它們或承載著人們的愛恨情仇,或體現著一個人目前的生活狀況,沒有那一封快遞不是滿載著主人的希望,被他派送出去的。

  那些派送不到的快遞里,有被辜負的妻子,有受到侵害的年輕女人,有無法融入集體唯恐麻煩別人的靦腆白領……

  他曾直接或間接地改變過他們的生活或人生軌跡。

  既然是這樣,也許這個叫做“肖鶴雲”的人身上,正在發生著什麼讓人無法意料的事情?

  “那怎麼辦?你的意思是讓我想辦法解決這個‘肖鶴雲’的麻煩嗎?”

  半晌後,你愁眉不展。

  “我只是個快遞員,既不是警察,又不是救世主,我現在到哪里找這個肖鶴雲去?”

第55章 送不到的快遞十二(下)
  你和秦柔柔在網上茫然地搜索了一遍有關“肖鶴雲”的信息, 結果卻像是大海撈針一般,找不到什麼切實的信息。

  雖然你用你的職務之便可以查到這位肖鶴雲先生的住址、電話和身份證信息, 卻對追蹤他的個人情況沒有任何幫助。

  即使你切切實實的救過不少人, 但你也沒有什麼無謂的“救世主”情結, 否則你最該拯救的不是什麼流浪老人和被侵犯的女人, 該關注的就該是下午兩點的公交車事故,全國大大小小那麼多起的天災人禍……

  你的力量能渺小到什麼地步呢?

  大概是連想抬頭挺胸地踏入一家五星級酒店都不可得的那種程度吧。

  “是這樣啊……”

  秦柔柔作為一個普通女人,自然毫不意外對“英雄”懷著某種向往的心理。

  在听說你對如何拯救一個你根本不認識的人完全摸不著頭緒後,秦柔柔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無措的表情。

  她開始幫你想辦法。

  “如果他早上還能接電話的話,你能不能一大早守在他家大門口, 等他一出現就把他綁了困起來,等下午快遞到了就給他送過去, 逼他簽收?”

  秦柔柔腦洞大開地問。

  “那要萬一不循環了,我不就成了綁架犯了嗎?!”

  你驚慌失措地搖頭。

  “你現在不已經是時間的囚犯了嗎?”

  秦柔柔攤手。

  “我寧願每天循環, 也不要去坐牢!”

  可惜如此文藝的說法無法引起你的共鳴,你的頭依然搖得像是撥浪鼓。

  沒辦法,她又開始幫你想辦法。

  “那你能一大早趕去你們快遞公司的分揀中心, 提早把肖鶴雲的快遞拿到手,早上就送嗎?”

  秦柔柔又問。

  “拿不到,每個部門之間有自己的職責,快件在沒有被電腦分配到我們的點里之前,我們不能主動去要什麼快遞。”

  你無奈地回絕了這個提議。

  “要不然你提前報警,就說他出了事?”

  “那警察問我他出了什麼事,在哪里出事的, 我怎麼說?我也沒辦法說清楚我怎麼知道的,萬一真出了事,我被當成幫凶抓起來怎麼辦?!”

  “哎,我干脆認命,就這麼循環算了!”

  問題越討論越陷入了死胡同,小姐姐的建議對你也沒有什麼拋磚引玉的方法,你沮喪地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楮。

  “我覺得你可以嘗試嘗試我的法子,如果你真的撐不住了,被關起來也比一直這麼循環好。”秦柔柔從你的懷里接過了貓,讓你身上的“重擔”能輕點。

  你點點頭,決定真到了那一步,也只能不得已試試把肖鶴雲綁了,逼著他不出門,下午收你的快遞了。

  總不能被綁著還出事吧?!

  你在小姐姐這里待了一個多小時,一看時間不早,連忙告辭,繼續去送快遞。

  不管怎麼說,這樣認真地傾訴了一番,而且還有人正兒八經的為你出謀劃策,先別說這主意有用沒有,至少你在這個世界上不再是孑然一身,有些是也不再是無人可說。

  經過這樣接觸,你們對彼此的那一點別扭也散去了大半,竟奇異的有了“一見如故”之感,互相都把彼此當成了朋友。

  “晚上一起吃個飯吧,我晚上隨便做點什麼。”

  送你出門時,小姐姐對你說,“吃完飯後,我們可以一起看看電影。”

  “我這里有不少有關你現在這種情況的電影,既然有這麼多這個類型的片子,說不定這世界上也有不少人有過和你一樣的經歷。”

  小姐姐認真建議著,“你可以看看這些電影,也許能對你現在的情況有一個參照?”

  “好的,謝謝你。”

  你答應了她。

  有了昨天的經驗,接下來的時間里,你努力地將絕大部分的快遞都送出去了,要不是在小姐姐那里浪費了一點時間,快遞應該送的更快。

  但那位肖鶴雲的快遞還是沒有送走,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卻又無可奈何。

  今天你是不指望結束循環了,蹬著三輪車就回了快遞點,告訴你師傅你下班後有個約會,沒辦法和他們一起吃飯。

  公司里的同事們起著哄,問你是不是有了女朋友。

  你結結巴巴地解釋只是送快遞時認識的一個女孩子,並不是女朋友,結果被笑話有賊心沒賊膽,紛紛來對你加油打氣。

  無論你怎麼解釋只是單純吃飯,你的同事們都只會嘿嘿嘿,你被笑毛了,你在公司脫下制服,換了身留在公司里的尋常衣服,紅著臉不肯走。

  “我不走了!我留下來吃飯!”

  “滾吧小伙子!”

  你的師傅笑著敲你的頭,把你推出了門。

  “追女孩要膽大心細,別給我半路又跑回來了!”

  你臉紅紅地去了貓砂小姐姐家,敲了敲門。

  “你來啦?還有一個菜就好了,我不會弄什麼大菜,都是家常小菜,別嫌棄啊。”

  她指了指玄關的一雙拖鞋。

  “這是我下午才買的新鞋,你穿這個。”

  “哦,好。”

  你還沒辦法做到她那麼自來熟,略顯受寵若驚地穿上了那雙藍色的小熊拖鞋,跟著她進了屋。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屋子里的燈亮著微黃的柔光,將屋里的一切都染上了溫暖的色彩,也包括人。

  此時的秦柔柔已經不再是睡袍吊帶裙加羊絨披肩的奇怪穿著,換上一套保守家居服的她顯得年輕可愛了許多,也讓你沒有那麼不自在。

  為了做飯,她挽起了頭發,從背後看去,能看見她露出的縴長頸項和窈窕的身影,一切都美麗的像一幅畫。

  你洗了手出來,目光定定地看向廚房,竟有一種今夕不知是何夕之感。

  你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像這樣站在光線明亮的房子里,看著別人為你做飯了。

  在部隊里,你吃的是食堂的大鍋飯,在公司里,你吃的是公司統一送的盒飯,你一個人住,偶爾吃飯,也只會用簡餐甚至方便面打發自己。

  要不是經歷了循環,你可能根本不會踏入那種精致講究的高級餐廳,去試試那些讓你驚嘆的美味的珍饈佳肴。

  但即使是高級餐廳里的飯菜,還是和有人為你專門操持的飯菜不一樣。

  秦柔柔端著飯菜出來,看見你靠著門柱定定地看她,笑著打趣︰“看什麼呢?趕緊洗手吃飯,吃完飯咱們看電影,我平時要扒片做練習,存了一堆電影,下午給你把合適的都找出來了,估計要看一夜。”

  她在做研習會的時候,也曾和同行一起通宵看電影、做套路,已經習慣了熬夜“做功課”。

  不過和還不太熟悉的男人一起在家看電影還是第一次。

  你如夢初醒,連忙去洗了個手,幫忙盛飯、端盤子。

  飯菜確實只是家常小菜,一道虎皮青椒,一道西紅柿炒雞蛋,一道紅燒肉,小砂煲里盛著奶白色的玉米排骨湯,一看就色香味俱全。

  你忙活了一天,本來就餓了,飯菜又特別合口味,讓你連說話都忘了,悶著頭只顧著吃。

  食客這樣的態度對掌廚的人是最大的鼓勵,小姐姐開心地看著你悶頭苦吃,怕你客氣只吃菜不吃肉,不時地還夾兩口菜給你。

  一頓飯吃的肚兒圓圓,你在吃完飯後直覺的起了身,幫小姐姐收拾碗筷和廚房,並把鍋和碗全部洗了,擦干淨灶台將水瀝干,順手還搓完了所有的抹布。

  吃完飯,你們稍微休息了一會兒,便一起來到小客廳里,看小姐姐用手機投影的推薦電影。

  電影有老片,也有新片,有恐怖的,也有懸疑的,還有幾部甚至是動作片,讓平時不怎麼看電影的你大開眼界。

  看著電影里的男主角被困住後居然還能趁著這個時間去學習一大堆東西,你對這個靈感尤其嘆為觀止。

  “這不是白得了許多年嗎?”

  你瞪大了眼楮,看著男主角用這一天不停地換女人交往,“這,這不好吧?這不是耍流氓嗎?!”

  只有一天時間就有這樣的進展,也太特麼快了吧!

  “遇到合適的人,哪怕只認識一天,也不是不可以。”

  漆黑的氛圍里,大屏幕里不時明暗的光線讓雙方都看不清彼此的臉。

  “……關鍵得看什麼人。”

  小姐姐倚在小沙發另一邊的扶手上,借著昏暗的光線,不露痕跡地掃過你幾乎霸佔了大半個沙發的長腿,幽幽地說。

  “呃?可這個就是個中年發福的大叔啊。”

  你納悶地搖頭。

  小姐姐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將注意力繼續放在屏幕上。

  “如果有一天,你停止了循環,恢復了正常的生活,還會來找我嗎?”

  她突然問。

  你愣住了,想了一下。

  “……多半,不會吧?”

  昏暗的光線遮掩著你的表情,明天什麼都不會記得的現實也讓你沒有說謊的心思,你很輕易地說出了心里的想法

  “我就是個住在破爛地下室的快遞員,你這屋子雖然不大,但也看得出處處都精致;听你的談吐,還有你屋子里堆著的這麼多書,肯定學問也不差,而我高中畢業後就去當兵了……”

  這樣的你和她,如果不是因為這麼詭異的事情相遇,不過就是萍水相逢,一個在屋外站著送快遞,一個在屋里簽收的關系,哪里會有什麼深交?

  “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里的人。”

  “不過,只要還在循環,我一定每天都會來救你。”

  你將她的惆悵當成了擔心,斬釘截鐵地對她說,“我們現在也算是朋友了,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的!”

  “那你要記得,每天來救我。”

  小姐姐的臉上帶著輕笑,眼中有著璀璨地神采。

  “嗯,每天都來。”

  你許下了承諾。

  屏幕里的中年男人終于找到了真愛,就在兩人真心相擁的那個夜晚,時間悄悄前進到了第二天。

  電影在男主角和愛人相擁醒來的第二天清晨結束了。

  看到電影男主人公結束的方式,你有些尷尬地縮回了點腿。

  之前那條腿已經和小姐姐的挨上了,接觸到的地方溫熱柔軟,剛剛是看電影特別入神沒注意,現在電影結束了就感覺要發燙似的。

  注意到你的尷尬,小姐姐打開了燈,示意兩人先休息一會兒,喝點水吃點東西,再看下一部。

  突然大亮的燈光沖散了剛才有點曖昧的氛圍,你如釋重負地起身喝水、上廁所,再次回到沙發上,開始看下一部。

  這是一部有關圓夢的電影,主人公在循環之後找到了自己內心真正的向往,放棄了現在虛假的生活,重新開始了追求自己的夢想。

  “你呢?你有什麼埋在心底的夢想,一直沒有去做的?”

  小姐姐像是普通閑聊那樣和你聊著天。

  “我的夢想?”

  你怔住了。

  “是啊,也許跟電影里一樣,等你開始完成夢想的時候,循環就結束了呢?”

  看了兩部電影,已經有點累了,小姐姐慵懶的伸了個懶腰,“你想想看?”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對你問過夢想、未來這樣的問題。

  所以你想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地回答。

  “是……回去繼續讀書吧?”

  “咦?”

  小姐姐伸懶腰地動作一頓。

  “我家那時候條件不好,我要去上大學,我媽就得再打一份零工,太辛苦了,所以我就主動去當了兵。我那時候不懂,不知道上了大學再去當兵能保留學籍,以後留在部隊或者考軍官學校也方便,後來懂了,也來不及了……”

  你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的肩膀,“我現在都二十二了,沒辦法繼續服役了,不過讀書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話雖這麼說,這麼大年紀了才重新開始讀書,心里總是還是有點擔心的。

  付出的時間、精力和金錢暫且不提,這樣工作之余念出來的東西社會認不認,旁人會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這樣的顧慮越來越多,他就始終沒有邁出過這一步。

  “你可以考警校吧?當警察應該應該和當兵也差不多?”小姐姐說,“我們省的警官學校是招高中的退伍軍人的,你年紀又不大,如果通過了考試去讀警校,也可以讀書啊。去報個輔導班,問問怎麼參加警官學校的考試,你這個體格,體能肯定沒問題,你還是退伍的,說不定還有加分政策。”

  “真的假的?”

  你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完全顧不上電影里在演什麼了。

  “還可以這樣嗎?!”

  “你可以試試啊!”

  小姐姐見你這麼激動,笑著說,“反正你的時間都是白得來的,多問問、多試試沒什麼問題吧?再說了……”

  “你怎麼就知道流浪老人和你說的話就是對的?”

  她用手指把玩著自己的頭發,不經意地瞥了你一眼。

  “啊?”

  “你看,每部電影離開循環的辦法都不一樣,有的是談個戀愛找到真愛,有的是找到自己內心真正的向往,既然送快遞這條路現在陷入了思路,你要不要每種辦法都試一下?”

  小姐姐對你挑了挑眉。

  “實在都沒用,再送快遞也還來得及嘛,至少你也體驗過不一樣的人生了啊。”

  客廳里的電視機里,男女主人公在危險的戰場上談著戀愛;

  現實中的你,茫然地面對著新的邀請。

  你是該根據老人的回答,繼續送你的快遞,直到全部送完;

  還是嘗試小姐姐的建議,每一種方法都試試?

第56章 送不到的快遞(十三)
  看完了一夜的電影, 說對這樣的人生不動心,那肯定是騙人的。

  你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 又不是什麼苦行僧, 年輕人該有的熱血和希望還是有的, 只是世道太艱難, 對你又格外苛刻,讓你那些在軍隊里曾經崢嶸的豪邁全都被收了起來而已。

  如今被小姐姐一激起,你的心里也不由得涌起了一番豪氣。

  人家中年大叔都能苦中作樂,趁著循環的日子好好提升自己,他一個年輕小伙子, 又有什麼不敢嘗試的?!

  但一想到現實是什麼樣子,你又冷靜了下來。

  “現在我一窮二白, 工作不能丟,誰也不知道這破循環什麼時候結束, 所以白天我還是要上班的……”

  你看著小姐姐失望的眼神,突然笑了,“不過, 下了班,我確實可以嘗試下不同的活法。”

  小姐姐非常替你開心,甚至為你出謀劃策。

  “如果你真的覺得循環可以給你很多機會,你也可以故意不送完全部快遞,這樣時間就等于白撿的對不對?你可以想開點,假如你本來可以活一百歲,多了這麼多循環, 其實就多活了一點,別總想著自己被困在時間里。”

  在這一點上,小姐姐和流浪老人的想法是一樣的,“雖然說每天都在經歷一樣的事情很無聊,但這個世界很大,在你既定生活圈子內的世界還是全新的,你可以一點點探索它的邊界……”

  你完全理解小姐姐現在的想法,她大概覺得不苦口婆心地勸服你,你一回頭就又死心塌地送快遞去了。

  但你真的沒有這麼呆板。

  你們一直聊到半夜兩點,長久以來規律的生活讓你有些熬不住了,頻頻打瞌睡,小姐姐倒好像是夜貓子屬性,越熬越精神。

  最後,你謝絕了她建議你可以在沙發上睡一覺的好意,考慮到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不方便,你打著哈欠,決定回自己的出租屋。

  你反復叮囑小姐姐注意門戶,又讓她記得反鎖家門,塞著一腦子循環類的電影,昏昏沉沉地要出門。

  臨走前,小姐姐突然拉住了你。

  “嗯?”

  你看著樓道路燈下她欲言又止的臉,以為她還在擔心白天的自己,不由得再次承諾,“你放心,我白天肯定來救你,不會讓壞人得逞的。”

  “不是這個事……”

  她猶豫了一會兒,大概覺得你這樣的人不說清楚了是听不懂的,終于還是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如果你想試試談戀愛那個法子,可以來找我……”

  “啊?”

  你以為自己睡糊涂了,使勁甩了甩腦袋。

  話一旦開了口,再說出來就容易的多。

  “我要求其實不高的,對你也很有好感。我其實挺宅的,除了工作,每天就悶在家里創作,有時候甚至一個禮拜都出不了一次門,交際全靠手機,購物全靠網購,但是我的心底,其實一直渴望有奇妙又新異的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

  她勇敢地對你吐露著心聲。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願意和你共同承擔這一切,我相信每個時間線的自己也都會如此。要是你想要找個人陪你一起,每天都嘗試一下不同的人生,你大膽來敲我家的門……”

  這幾乎就等于是告白或求愛了,這讓在感情上還是一片空白的你腦子一蒙,完全說不出話來。

  說出這麼直白的話大概也已經到了小姐姐的極限,她見你瞪大了眼楮,臉上一熱,再也沒說其他話,而是輕輕關上了門,把她的羞澀也一並關在了門外。

  你一路下了樓、走回出租屋後,腦子里都還是一團漿糊。

  你這是……追到女朋友了嗎?

  可是你都還沒有開始追啊???

  不是,你都還沒想好要不要追啊?!

  帶著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你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你又開始一項項寫你的今日計劃,當寫到“救下秦柔柔”這項時,你又加上了幾條。

  【救下秦柔柔,並請她晚上下班後一起吃飯。】

  【打听考警官學校的事情。】

  【去學習一門技術。】

  你看著寫得滿滿的計劃表,用冷水洗了把臉,開始了你新的一天。

  為了不在循環後丟掉你的工作,你繼續認真地履行完所有屬于你快遞員的工作,但是在工作之余,比如等待別人來拿快遞的時候,你會用手機查下退伍軍人該怎麼報考警官學校,要準備那些材料和資料等等。

  你發現秦柔柔說的沒錯,本省的警官學校確實招收高中以上學歷的退伍軍人,而且還有加分政策。

  你的學籍雖然還在老家,但你是拿到高中畢業證和大學通知書才去參軍的,只不過沒去大學報道而已,符合本省的招考條件。

  你興奮地從網站上摘抄下報名的所有流程,激動的好像發現了另一個世界。

  你一絲不苟地完成著記在計劃里的事情,包括小姐姐提醒你去嘗試的“和她試一試”。

  值得慶幸的是,接下來連續好多次的循環里,每一個“小姐姐”都答應了你的邀約,在你下班後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和你約會,在吃飯時了解你身上發生的事情。

  就如小姐姐所說的,她是個有好奇心且接受程度很高的人,在知道你身上發生的事情後,她興致勃勃地和你討論每一個可能,帶你去嘗試你自己一個人絕對不會去做的事情。

  你被她拉進了本市有名的理發店,嘗試了各種你根本想不到的發型,最後所有人一致公認還是你本來的圓寸最適合你;

  她興致勃勃地陪你逛街,為你挑選每一件適合你下班時穿的衣服,雖然第二天這些衣服都會不見,但在這個過程里,你確實知道了自己適合做什麼樣的打扮,穿什麼樣的衣服更舒適更得體。

  就連你覺得最無聊的試衣,也因為有人中肯的給你建議和意見而不是推銷,變得沒那麼無趣起來。

  雖然每次到最後,你總是覺得你被小姐姐當成了小時候玩的那種換衣服的娃娃,但你的內心依然為有人關心而感動;

  每一天,你們都會像是普通的情侶那樣,在工作之余,用微信來討論晚上去吃些什麼,對方又是什麼口味,最喜歡吃些什麼。

  你們搜索那些在各種推薦里的網紅餐廳,在嘗試後或互相吐槽,或約定下次再聚。

  兩個都總是獨自一人解決晚飯的單身青年,竟通過這種方式迅速了解了彼此。

  你們一起打電動、逛游樂園,你陪她去參加朋友的聚會、去電影院看她一直想看的電影,也曾試過什麼也不做,就這麼興致勃勃地聊上一晚上的天。

  她陪你去試了培訓機構里諸如烘焙、英語、廚師、會計、電工、育嬰、電腦設計、計算機操作、編程等各種課程的試課,最後你選了計算機操作和汽車駕駛,她選了烘焙和插花園藝。

  你開始越來越了解秦柔柔,你對她的好感逐漸加深,而對她而言,見到你的每一天都是新鮮的,她永遠對你保持著最大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有了“約會”的對象,你的每一天都變得不一樣了,那些日復一日相同的循環似乎也變得沒有那麼難熬。

  你開始覺得循環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你也開始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上“談戀愛”的感覺,因為有人需要你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有一次,你在工作時和她聊微信,甚至差點耽誤了去救那個小孩。

  也因為那一次,你心有余悸,上班時候再不去多想什麼談情說愛。

  因為你也不知道你的明天會不會因為你的愛情而到來,而那些曾經逝去過的事情,未必有再來的機會。

  但是在十來天與秦柔柔“重新認識”的過程中,你對她的感情日益加深,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天,可互相交心後的你,再也沒辦法用當初只是“交個朋友”的態度和她相處。

  然而對于她來說,你只是一個她剛剛接受的陌生人。

  也許她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相信你,也許也享受這樣電影情節一般的刺激,可如果這個陌生人一般的“你”總是莫名的對她表現出特別熟悉的態度,還開始出現有些親密的肢體動作和熟稔語氣時,她的警惕心和理智依然還是會佔上風。

  于是明明前一天還是可以直率地和你直呼姓名的關系,第二天又客氣地變成了“宋先生”;前一天還能談天說地無所不聊,第二天又要從“自我介紹”開始……

  你的人生仿佛變成了那種出現了bug的游戲,游戲里的雙方都在互相攻略對方的好感,你的好感值被對方已經刷到了快要滿格,可一旦讀檔重來,對方又會回到及格線那里,你的好感值卻越來越高,永遠也得不到“兩情相悅”的結局。

  日益加深卻得不到回應的感情讓你失去了“平常心”,你惶恐,你開始覺得痛苦,你不想談戀愛了。

  所以在你開始循環的第二十天,你決定“中斷”掉這種詭異的關系,哪怕這種美妙的滋味已經讓你“上癮”,對方也讓你難以忘懷。

  這一天,你悄悄把貓砂放在她家的門口,並給她發了短信。

  然後你守在樓梯口,把準備上樓的空調工揍了一頓,凶巴巴地將他趕離了這個小區。

  可感情是無法被壓抑的,你壓抑的越重,你的思念就越深,你看著小姐姐家的單元樓,內心經過了一番劇烈的掙扎,最後選擇一咬牙,掉頭離開了這里,沒有選擇再見她。

  接下來的時間里,你像游魂一樣機械式地重復著送快遞的工作,也和平時一樣,用各種方法讓對方一定要來領取。

  你想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但沒有了下班後的期待,你似乎連工作都沒有了以往的干勁。

  “喂……”

  你有氣無力地打通了一通快遞的電話,眼楮瞟向快遞單上的名稱。

  “肖鶴雲先生嗎?你有一個快遞到了,你現在在不在家里……”

  說到一半,你猛地頓住,不敢置信地看著手里的那個快遞。

  肖鶴雲?

  明明是下午兩點,這個你在下午從來沒有被打通過的電話,現在卻被打通了?

  激動和震驚讓你突然說不出話來,拿下電話看著通話的狀況,你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

  也許這就是改變的契機!

  也許只要今天把快遞送出去了,循環就可以終止!

  “肖先生,你有一個裝著貴重物品的包裹到了,我正在進行派送,請問該送到哪里?這是個到付件,你現在在家里嗎?方不方便收取?”

  你用著激動地語氣打著電話,感覺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啊?什麼快遞?我不在宿舍,你放在保安室就行了!”

  但對方似乎很忙,不願接你的電話。

  你之前已經試過了,這個小區的保安不願接寫著貴重物品的到付快遞,哪怕你提出這個到付的錢你先墊著了,對方也絕不同意暫時簽收,生怕擔上責任。

  你開始跟這位“肖鶴雲”先生強調這是到付件,最好當面面簽,或者送到一個指定的代收點也可以,哪怕遠一點你也願意送。

  你一分鐘都不想再拖,誰知道下一刻他的電話還能不能打進去?

  “那你明天再送可以嗎?”

  對方告訴你他沒有可以簽收貴重包裹的朋友,人也不在家里,而且包裹里裝著的是他在二手咸魚上買的相機,必須親自驗貨才能簽收。

  你絕望地提出如果有損失你願意照價賠償,可對方根本不給你繼續哀求的機會。

  “快遞師傅,我真的很忙,要不您先解決下其他快遞,不行我回頭聯系您再自己去快遞點拿,好吧?”

  肖鶴雲那邊語氣很急,匆匆說完這一切,就掛斷了你的電話。

  你焦急地重新撥了回去,想要商量其他可以解決的辦法,結果對方掛斷了你的電話。

  你鍥而不舍地繼續撥打,大有不會電話就把他手機打爆的架勢,結果撥了幾次後,你發現他把你的手機號碼拉黑了?!

  你循環了這麼多次,這一次電話打通的經歷,是這麼多次千篇一律的循環里唯一一次和之前不一樣的。

  你開始堅信,這個快遞,才是結束這個循環的最重要契機。

  所以你立刻調頭,向貓砂小姐姐家駛去。

  你要告訴她這個好消息,順便向她借個手機,用她的電話打給肖鶴雲,請他無論如何也要接收了你這個快遞。

  你懷揣著對結束這個枯燥循環的期待,對你與小姐姐美好未來的憧憬,焦急地加快了速度,風馳電掣一般穿過街道。

  結果因為你太心急了,失去了以往的謹慎和細心,就在你剛剛開到馬路中間時,才發現你不小心闖了紅燈。

  一輛剛剛沖出路口的越野車和你相撞,你連人帶車被撞了出去,頭部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又被倒下來的快遞車再一次砸到了腦袋。

  劇烈的頭痛伴隨著意識地模糊向你襲來,你昏了過去。

  再睜開眼,居然又回到了地下室的早晨。

  你看著自己鏡子里毫發無損的腦袋,知道你並沒有掙脫出循環,而且因為不小心出的事故,連寶貴的一天都被白白浪費了,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成。

  你不知道那個孩子最後有沒有被救下,焦躁和懊悔讓你開始像困獸一般在屋子里踱著圈,根本沒辦法冷靜。

  明明見到希望卻又失去,尚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迎來曙光的一天……

  已經開始相信送出肖鶴雲的快遞才是掙脫循環的辦法,各種外因內因驅使著你,讓你做出了一個決定。

  你決定今天,要把肖鶴雲困在家里,不讓他出去。

第57章 送不到的快遞(十四)
  現在的年輕人都睡得晚, 尤其住在“程序員一條街”公寓里的,多半都是附近科技公司的程序員, 加班已經是常事, 不加班也要熬到一兩點才能睡。

  所以你完全不擔心清早過去會被肖鶴雲撞上。

  你沒穿制服, 換上了一身常服, 制服卷好塞在背包里,看起來像是個背著電腦包去上班的普通程序員。

  你輕而易舉地摸進了公寓,在入戶門旁邊等了一會兒,跟著早起晨跑的住戶進了樓,坐著電梯上了十三樓。

  你上次在肖鶴雲家門口蹲了一夜, 已經對這邊的情況比較了解。

  十三樓里一梯兩戶,但右邊那戶人家應該是還沒租出去, 一晚上都沒人回來,也沒亮過燈, 左邊的就是肖鶴雲住的地方,你摸了門墊底下和電箱里面,沒有備用鑰匙, 說明他是獨居,而且性格謹慎精細,不會留下任何安全隱患給別人。

  但這並不代表你就沒辦法讓他不出門了。

  你拿出準備好的強力膠,將膠水從它的細口沿著防盜門的門縫滴了進去,整整圍著防盜門的門縫填了一圈,又將膠水滴到了它的鑰匙孔里,堵的滿滿當當。

  你琢磨著程序員起床不會太早, 如果起床後開門,也是要出門前的事情了。

  大多數人開門,推一下發現打不開,就會查看下是不是門鎖壞了或者保險沒開,你將能滴的地方都滴了強力膠,鎖眼已經被黏死了,門不用特別大的力氣也很難弄開。

  這房子八成可能是租的,身為一個普通的租戶,不大可能冒著賠償一大筆錢的風險去暴力破壞這扇防盜門,最大的可能是打電話讓物業來修。

  一來二去,再加上換門換鎖的,說不定就能拖上幾個小時,只要拖到中午快遞分揀過來,你就能立刻趕過來送快遞。

  這是你選擇的辦法,秦柔柔向你建議的綁人之類的提議你也想過,但你總還是要為以後的生活考慮的,無論你的情況多麼離奇,秦柔柔能接受你有這樣的案底,她的家人未必,所以你必須保證自己是個身家清白的人,才有底氣去追求這樣的好女孩。

  但是你小瞧了肖鶴雲這個人。

  你做完了這個類似“惡作劇”一般的壞事後,立刻就跑回去上班了,你不該遲到丟了工作,也不願錯過肖鶴雲的包裹。

  等你把早上的快遞全部送完,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端著快遞往肖鶴雲家跑時,剛剛走出電梯,電話還沒撥,就被趕來的物業保安按倒了。

  原來肖鶴雲根本就沒打電話給物業,而是在看出門縫里被人滴了強力膠後直接打電話給了消防隊請他們來破門,順手又報了個警。

  這個公寓樓是有物業的,樓道里沒有監控,但電梯里有。

  那個時間段到達肖鶴雲那層的只有背著大包的你,雖然你以前沒有案底一時查不到你,可你這麼有針對性的對肖鶴雲家“下手”,一定是有目的性的,所以警方讓物業一直盯著電梯的監控,等你一出現,就立刻先將你控制住,然後等候警方趕來。

  至于肖鶴雲,消防隊過來以後直接卸掉了門框,由于是保安保全不力造成了這個結果,物業也同意換門的費用由他們承擔,肖鶴雲又打電話讓房東過來親自監督這件事,畢竟是她家的房子。

  所以從頭到尾,肖鶴雲就好生生地躺在家里打了幾個電話,事情就解決了。

  到了該出去的時候,他讓房東太太監工換門,鑰匙回頭找她拿,背著包就出門了,根本就沒耽擱太長時間。

  從頭到尾,你連肖鶴雲的面都沒見著。

  得到消息的警方聞訊趕來,將你直接帶走了。

  他們懷疑你是準備有意報復,在發現你和肖鶴雲並無任何交集後,反復詢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惡作劇,但你快遞員的身份有些敏感,警方擔心你有這樣的意圖會讓你後續送快遞時有繼續“作案”的機會,于是打電話給了你的公司,告知你的組長你可能利用職務之便做出這樣的“惡作劇”。

  坐在派出所里,你知道這一次你的工作肯定是丟了,而且是以你最不希望的方式。

  你只是滴強力膠,並沒有造成其他不良後果,也不算什麼惡性事件,所以警方決定行政拘留你五日,並令你賠償防盜門的錢,一共是2000元整。

  你乖乖繳完了罰金,老老實實準備等明天循環了再試別的辦法,一抬頭不經意看到時間已經快下午兩點,突然想起來今天的貓砂小姐姐還沒救!

  于是你連忙請求警方去小姐姐在的小區,保護下住在5樓的秦柔柔,並著重告知了那個空調工的出身來歷和外貌特征。

  “怎麼?你這還是團伙作案?”

  這樣詳細的信息讓警方再一次懷疑了你。

  “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負責弄壞門,你的同伙再喬裝成修鎖的修門的上門實施入室盜竊或者搶劫?你別以為供出同伙你就沒事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為了讓警方能夠重視,你一咬牙,直接認了。

  警方立刻出警,火速去了秦柔柔所在的小區,並且在千鈞一發之際破門而入,救下了差點被侵犯的小姐姐,並逮捕了非法入侵他人宅邸實行犯罪的空調工。

  但是把人抓回來一審,和你之前的供認又完全不符。

  對方完全不承認和你認識,也不知道什麼強力膠滴房子,只承認自己是見對方家里有單身獨居的年輕女人,臨時起意,實施的犯罪。

  你被反復問詢,卻又給不出合理的解釋,而且到了下午四點左右,你又提出某個小區四點半左右會有兒童從樓上墜落,並告知了那戶人家的防盜網特征。

  警方根據你提供的線索去了那個小區,果然救下了不慎墜落的小孩,因為提前做好了準備,小孩平安無事,也沒人像你那樣傷了手臂,可謂是皆大歡喜。

  這下,派出所里的警察再看你時,就有些神色莫辨了。

  你知道你這一系列的行為很不正常,而且也沒辦法用合理的理由解釋。

  如果是個機變的人,也許還能用什麼“預言”之類的理由扯出點話來,偏偏你的嘴太笨,根本諏不出什麼能唬人的理由,只能沉默不語。

  所有的調查都陷入了僵局,你是退伍軍人,在軍中一直都積極向上,年年都得標兵,自主就業以來也沒有做錯過任何事,除了這個滴強力膠的荒唐舉動,找不到你和別人同伙犯案的動機和目的。

  更別說根據你的“線索”,確實還救了兩戶人。

  “你就沒有什麼其他要交代的嗎?”

  警方大概對你也很好奇,並沒有用很強硬的態度逼問你,只是耐心地在開導你,“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呢?”

  空調工入室犯罪還能說是同謀,小孩子在爺爺奶奶都在家的時候差點墜樓,總不能說也是犯罪團伙的謀劃吧?

  別說謀算不了,就算謀算的了,謀算這個有什麼好處?

  你得知該救的人都救下後就松了口氣,準備消極抵抗,在看守所里熬過一夜,等待明天再來一次的機會。

  然而還沒等到你被關進去,就又來了一個警官找你。

  這個來找你的警官長得慈眉善目,不穿那身制服絕對不會覺得他是警察,跟個老師似的,見到你後,笑眯眯地在你面前拉了個凳子就坐下了。

  “我姓張,你可以叫我老張,也可以喊我張警官。”

  他一邊給你看了他的證件,一邊從手機里翻出一張照片,示意你看。

  “你看看,認識上面這個男的嗎?”

  上面是個很清秀斯文的年輕人,帶著一副半框眼鏡,雖然是證件照,但是嘴角還是帶著一絲笑意,看起來就是那種很好相處的人。

  雖然不知道一位刑警找你干什麼,但你還是配合地看了半天,然後茫然地搖頭。

  “沒有,我不認識這個人。”

  “你再想想。”

  老張語氣溫和的提醒你,“或者你對這個名字更有印象,比如說……”

  他緊緊看著你臉上的表情。

  “肖鶴雲?”

  你听見這個名字就是一驚,身體輕輕一顫。

  如此細微的變化卻還是被老張抓住了,他立刻眯起眼。

  “你知道這個名字?為什麼?你在哪里听過?”

  霎時間,剛剛在老張身上的溫和氣質驀地一變,恍似寶刀出鞘,盡顯刑警本色。

  你被他盯得心里有點發毛,很老實地說。

  “送過他的快遞,知道這個名字。”

  “應該不止這些吧?”

  老張摩挲著手機里的照片,“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已經听說了,看起來好像你做的是壞事,但我覺得,保不準你知道些什麼,想要做好事,是這樣嗎?”

  你被他的目光盯著,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一大早,突然去把肖鶴雲家的門封了?”

  隨著你配合的態度,老張的態度一下子又溫和了下來。

  他把凳子拉得離你更近了點,壓低了身體,湊近你身邊問︰

  “你是不是不想讓他出門?”

  你猶豫了一下,考慮到第二天還是要循環的,不怕說真話,于是又點了頭。

  “你是怎麼知道他要出事的?和你之前提醒警方注意空調工和小孩墜樓一樣嗎?”

  老張顯得更緊張了,說話時甚至咽了口唾沫。

  當然是一樣,這麼多快遞,只有他每天都送不到,下午肯定是出事了。

  你繼續點頭。

  “他確實出事了。”

  老張握著手機的手在顫抖,眼楮死死盯著你的表情。

  “今天下午一點四十五分,有乘客在本市一輛公交車上發現了炸彈,向警方報了警。我們得到消息趕到現場時,那輛公交車想要強行駛上人流量更大的跨江大橋,為了不造成更大的傷亡,我的同事不得不駕車強行逼停這輛公交車……”

  他閉了閉眼。

  “我的同事們,被公交車的爆炸波及,現在人還在醫院里。”

  即使你猜測到了肖鶴雲每天下午都在出事,卻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肖鶴雲會出的是這樣的事,心中駭然極了,不敢置信地回視他。

  “這個叫肖鶴雲的小伙子當時就在車上。”

  老張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也不知道他出的是什麼事,表情有點失落。

  “當時有來往車輛看到車里有爭執,而現場勘測,也發現這個肖鶴雲最後和報警人倒在一起,要麼是和報警人有了爭執,要麼就是和報警人一起制服歹徒未果,不幸犧牲……”

  “我們調查肖鶴繼續調查後發現,你在清晨用強力膠黏住了肖鶴雲家的門,又封住了門口的鎖眼,然後離開那里,繼續去上班……”

  他看著已經魂游天際的你,突然在你耳邊重重一喝。

  “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第58章 送不到的快遞(十五)
  苦逼的你當然什麼都不知道。

  你只是一個可憐被困在同一天的普通人, 又不是什麼先知,怎麼可能知道那個肖鶴雲下午要發生什麼事?

  他乘坐的公交車爆炸了這件事, 你還是剛剛才從警官這里得知的。

  聯想到你第一次循環時看到的公交車與油罐車相撞的事故, 你倒吸一口涼氣, 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每天下午快遞都送不到。

  如果那個肖鶴雲在一輛終究會出事的公交車上, 你又怎麼能給一個死人送快遞?

  剎那間,你心中一片灰暗。

  你只是個退伍軍人,並不是什麼特種兵,拆彈這種事不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你也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要把這份快遞送到才能停止循環, 那你也許根本就沒有停止循環的希望。

  老張當然不會相信什麼“先知說”,但他認為你阻止肖鶴雲出門, 和你讓警方去秦柔柔家里、去救小孩子一樣,有某種必然聯系, 他甚至去問訊了那個被抓到的空調工,試圖找到你們之間的聯系。

  但無論老張怎麼用盡全力去查,也查不到你有涉事的嫌疑和動機, 更找不到之間有什麼聯系。

  他反復問了你許久,發現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只能無功而返。他身上背著調查爆炸案的重任,不能在你這里耽誤太久,只能先讓其他人繼續向你詢問,自己則去處理這起爆炸案的相關事宜。

  你弄壞了別人家的門,原本就要接受治安處罰, 再加上肖鶴雲這檔事,你被關了一天一夜,直接在派出所里渡過了循環以來最難熬的一夜。

  再次醒來,你頹廢地抹了把臉,站在了洗臉池的鏡子面前,仔細地打量自己。

  你有一頭削得極短的頭發,濃眉大眼端方臉龐,雖然退出現役了一段時間,皮膚還是在部隊里的那種小麥色,並不屬于時下最追捧的那種“小鮮肉”,只是看起來非常精神。

  原本,每天清早起床的你,在鏡子看到的,確實該是張精神飽滿的臉。

  但現在,你的眼里寫滿了疲憊。

  剛剛循環時,你心中沒有期待,也對一切都不甚了解,所以還能秉持初心,日復一日地送著快遞,甚至還覺得有趣。

  現在的你,心里已經有了牽掛的姑娘,腦子里想著的是既定的目標,你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情想和你牽掛的姑娘一起做,而這些事情,都需要你有“明天”。

  所以你不能選擇鋌而走險。

  你思考過,如果直接打電話給警方,能不能制止爆炸案,但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取信警方,又會不會因此被當成同謀或嫌疑人被抓起來。

  你考慮過是不是該上那輛45路公交車,想辦法制止爆炸案,可被關在公安局一天的你既不知道誰是炸彈的攜帶者,也不知道車上到底有幾個罪犯,根本無從制止起。

  何況,你不敢賭你死了第二天就能“復活”,萬一在制止爆炸案的過程中死了就是真死了,根本沒有明天呢?

  你開始焦慮,迷茫,內心天人交戰,你的道德感和你的理智在相互拉扯,一方告訴你應該設法解救車上的人,一方告訴你應當選擇明哲保身,快遞送不到最多就是不停循環,但上了車大概率就是死。

  因為心里揣著這樣的包袱,你出門後的狀態可以稱得上是“失魂落魄”,買了早點過馬路給流浪老人時,還差點被車撞到。

  “小伙子,昨晚上沒睡好?”

  接過了早點的老人打量了你幾眼,一眼看出關鍵。

  “有心事?”

  你苦笑著點點頭。

  “年輕人真好,還有這麼多事情可想。不像我,就等著哪天兩腿一蹬,早點去天上過好日子。”

  他一邊啃著煎餅,一邊嘆氣。

  “年輕時候有太多該做的事沒有做,年紀大了,就只能後悔。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時間一去又不會復返……”

  “如果時間一去,還會復返呢?”

  你喃喃自語。

  “老天不會隨便給人這種好事的,否則人人都有機會修正自己的錯誤,那世界就亂了套了。”老爺子撇嘴,“比如我當年不好好工作,我的工作丟了,換了個勤快的人頂上。要是時間倒流,我不辭工了,就該輪到頂我的那個勤快人沒工作了,他這一輩子可能就被改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沒想到一個流浪半生的落魄老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怔愣住了。

  “誰沒想過能回到過去?哪個都想過。每個人的性格決定了他走什麼樣的路,我就是這樣的人,就算不在這個坑跌倒了,也會在下個坑跌倒,躲也躲不過,時間重來也沒用。老天爺把什麼都算好了,路是自己的,人活成什麼樣都是自己選的,就別瞎折騰了!”

  他說著說著,抹起了眼淚。

  你一陣沉默,不知該如何回應。

  “算了,我腦子不太好,說話顛三倒四的,你別听我的,說的都是瞎扯淡!”老爺子抬起頭,“你這樣的好心人,一定是受上天保佑的,和我不一樣。”

  你離開了老人,在街角他看不見的地方給救助站打了個電話。

  去業務點的路上,你一直在想老人說的話,尤其是那套“如果人人都能修正自己的錯誤,那世界就亂了套”的理論。

  你不知道改變了老人、秦柔柔和小孩子的命運會讓世界的哪里亂了套,但你知道,如果你不去救他們,你的良心會“亂了套”。

  你到了業務點,接手了今天安排的工作,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送起了快遞。

  你送完了早上的快遞後,沒有選擇回去,而是去敲響了秦柔柔家的門。

  “是誰?”

  沒有提前接到快遞電話,秦柔柔對你這個陌生人保持警惕,隔著門問你你的來意。

  你內心酸楚,突然覺得就算這麼死了,其實也不是一件壞事。

  你在開始循環時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我叫宋卜道,今年二十三歲,十八歲參軍,一直在部隊服役,今年年初剛來這個城市,現在是一名快遞員……”

  好感度再次“清零”,秦柔柔對你一無所知,你靠在緊閉的門框上,低垂著眼眸介紹著你的來歷。

  “你叫秦柔柔,s市人,畢業于xx大學,現在的職業是編劇。你最大的愛好就是看電影,電腦里存著上千部電影,最喜歡的電影是《肖申克的救贖》,最喜歡的導演是克里斯托弗諾蘭。家里養著一只叫皮皮的貓,是大學的同學畢業離開這個城市時送給你的……”

  門“砰”的一下被打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你的面前,此時此刻,她裹著那條溫暖的羊毛披肩,瞪大了眼楮看著你。

  你倚著門框的身子一下子站直了,見她眼楮里寫滿了恐懼,只能擠出一個還算溫和的笑意,聲音輕柔的安撫她︰

  “你別害怕,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

  你嘆了口氣。

  “不過,是其他時間線的你。”

  女孩再一次向你展現了她驚人的包容力,听見這麼古怪的話,她既沒有立刻關上門報警,也沒有把你當成瘋子或跟蹤狂滿眼提防。

  “你在說什麼?你能說的更清楚點嗎?”

  她抿了抿唇,帶著幾分驚疑,幾分好奇,追問你。

  于是你站在她家門口,把你和她之間發生的故事言簡意賅的說了遍,又將她告訴你的那件有關暗戀的小事說了。

  你沒有說你和她之間那些讓你不停回味的過往。

  你沒有提你們怎麼從陪你買衣變成幫她提袋,也沒有提那些饕餮盛宴和路邊小攤,更沒有提今晚月色正好的游樂園,和未來大為可期的培訓中心。

  你把心里一直在撲騰撲騰的小鹿摁死,微微低著頭,不想讓她看到你眼楮里更多的東西。

  如果你注定沒有明天,又何必去讓人困擾?

  你像是一個朋友來探望另一個朋友那樣,講述著發生在你身上的怪異故事。

  听到你說的那件事後,她的臉紅了,往後退了一步。

  “行吧,我信了八成,你先進來說話。”

  大概是覺得站在門口听一個陌生人講這樣的故事太奇怪了,她再一次放了你進來。

  你又一次為她的善良和熱心擔憂。

  如果其他的時間線里沒有了你,她還能不能躲過命中注定的一劫呢?

  你想了想,突然釋然。

  要是其他時間線的你都“消失”了,其他送貓砂的快遞員也未必在下午那個時候打電話,更未必會送上樓,她說不定反倒避開了一劫。

  說到底,她會輕易開門,不過是因為你的允諾而已。

  都是天意。

  你閉了閉眼,苦澀地一笑。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今天來找我,是和之前一樣嗎?”

  秦柔柔端來了一杯熱牛奶,遞給了你。

  “你今天是想要我陪你吃飯,還是陪你出去逛逛”

  “都不是。”

  你接過馬克杯,將它捧在手里。

  抬起頭,你認真地看著她的眼楮,似乎想把它牢牢記住。

  “我來,是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啊?”

  秦柔柔有點懵。

  “你會騎電瓶車嗎?有駕照嗎?”

  你突然問。

  “嗯?會,會的,也有駕照。”

  秦柔柔還在滿頭霧水的狀態里。

  “那就好。”

  你松了口氣,開始解釋。

  “是這樣的,今天下午兩點鐘,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可能會耽誤我送快遞。除此以外,下午還有一件事,必須有人得制止……”

  你說了那個從樓上掉下來的小朋友的事情。

  “我就一個人,不可能一下子出現在東邊,一下子出現在西邊,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但是……”

  你捧著馬克杯,赧然地問,“能不能請你下午幫我送個快遞,順便救一下那個小孩子呢?”

  听到你的請求,秦柔柔傻了。

  “送,送快遞?”

  秦柔柔撓了撓臉,“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我沒送過,可能沒什麼經驗,大概送的不好,也許會拖你後腿……”

  “沒關系的,能送幾個送幾個,我會把工牌和工作手機留給你。反正每天都會循環,今天送得不好,明天我再送就是了。”

  你用特別誠懇地表情看著她,“還有那個孩子,你可千萬別自己接,第一次我接的時候,雙手都骨折了,你這麼瘦,搞不好被砸得更嚴重。你提早上樓告訴家里人他在窗台玩不安全就行了,我會告訴你大概的時間。”

  “啊?好,好的,那我去換個衣服,跟你拿快遞。”

  她滿臉茫然地進了臥室。

  見到她同意了,你舒了口氣。

  在和她相處的過程中,你發現她是個行動力極強的人,往往腦子里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開始行動了,這一點在和你相處時特別明顯,比如你還在說去游樂園,下一刻她票都已經買好了……

  所以你只要告訴她你的訴求,得到了她的同意,她馬上就會跟著去做。

  而且你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她送快遞,而只是讓她離開家里。

  爆炸案發生在下午一點四十五分,可那時空調工也剛剛上門,你答應過她,每一次都一定會趕來救她,可這一次恐怕要食言。

  所以,你希望她那時候在個安全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帶著換好衣服的她下了樓,告訴她你的任務很重,她又是新人,中午最好不要回去,你打電話告訴師傅你中午不回去吃飯了,然後請她在外面吃了個午飯,吃飯時,你告訴了她送快遞的流程。

  接到師傅的電話後,她跟著你的快遞車到了公司外,你麻煩她在公司旁邊的奶茶店等一會兒,回了業務點。

  你接到了下午分揀來的包裹,開著快遞車去奶茶店接她。

  她很聰明,很快就學會了開你的電瓶車,你將一切托付給了她,囑咐她路上注意安全,慢點沒關系,然後從快遞里單獨拿出了肖鶴雲的那份快遞。

  “如果事情順利,我下午五點會來這個奶茶店和你匯合。”

  你抱著快遞,對這個讓你心動的姑娘說,“如果事情不順利沒趕回來,你就把車開去我的快遞點,交給我師傅,他姓丁。”

  “你……要去做什麼事?”

  秦柔柔心里涌起一陣不安,突然拉住了你的胳膊。

  “為什麼會回不來?”

  “不是什麼大事,也是送快遞,就是比較遠。”

  你搖了搖手里的快遞箱子。

  “我不是猜測要把所有快遞送完才能結束循環嗎?這個快遞是最麻煩的一個,每次都送不到,所以這次我專程去送。”

  秦柔柔蹙著眉頭,將信將疑地松開了手。

  畢竟事情再怎麼離奇,對她而言你也就是個陌生人,你這樣解釋了以後,她並不會出于對熟人或朋友的關切再繼續追問。

  “再見。”

  看著她松開的手,你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陣難過,反倒上前一步,輕輕地抱了下她。

  “希望你能過的開心。”

  每天都開心。

  她不太自在地掙扎了一下,你立刻就放開了她,轉身離開。

  你已經和她好好地告了個別。

  和秦柔柔分開後,你脫了身上的制服,買了個口罩戴上,然後找了家你知道的報刊亭,付了電話費,用公用電話報了警。

  這個報刊亭是你前段時間無意間發現的,亭主是個年紀很大的老人,不但賣報紙書刊,居然還保留著座機這種已經被逐漸淘汰的設備,提供公用電話、電瓶車快充等便民服務。

  你告知了1點45分要發生的那起爆炸案,警方在得知你的消息後非常重視,反復詢問其中的細節,可你對爆炸案也不甚了解,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只能倉惶地掛斷了電話。

  報刊亭的老人驚慌地看著你,你丟下一元硬幣,匆匆離去。

  過了這個路口,你招了輛出租車,直奔45路公交車上橋前的最後一處車站。

  由于爆炸案的特殊性,警方和媒體都沒有披露太多的信息,你在之前的每一次循環,也沒有太關心這個新聞,所以現在的你,並不知道發生事故的那輛車具體的車牌號碼。

  但你知道出事的時間。

  1點45分爆炸是在橋中央,橋兩側兩站大約二十五分鐘,你算上上引橋的時間,通過手機地圖計算出結果︰——最後一站到橋中心公交車需要15-18分鐘左右,你只要蹲在這里,在1點25分左右到達這個公交站台的45路公交車,八成就是出事的那輛車。

  45路公交車大約十五分鐘一班,你蹲在站台上,焦急地張望著沿江路方向過來的每一輛公交車。

  你有兩個計劃。

  第一個計劃,是車子到達後,你就立刻用最快的速度上車,然後把肖鶴雲拉下來。如果他不願意下,使用暴力也要把他帶下來。

  張警官給你看過肖鶴雲的照片,他的外貌特征又很明顯,你肯定能辨認出他。

  等下了車,你就讓他把快遞簽了,最多挨一頓罵,或者讓他打一頓出氣。

  如果時間來不及,你就準備實施第二個計劃,留在車上幫忙。

  從張警官口中,你知道肖鶴雲曾和歹徒斡旋過,也試圖制止爆炸案的發生,只是人單力薄,最後不幸犧牲,你思忖著自己好歹是軍隊里出來的,如果車上他多了你這個幫手,也許會起到點用處。

  當然,先得讓他把快遞簽收了。

  你緊張又害怕地等著公交車的到來,連懷里抱著的快遞盒子,都被你在緊張之下捏彎了邊角。

  大概是1點20幾分時,有一輛符合條件的公交車向著這個方向開了過來,你看了眼時間,這個時間範圍內不大可能還有第二輛45路公交車,于是抱著快遞盒子往公交站台前面疾走了幾步。

  你準備等公交車一開門,立刻就奔上去。

  然而這輛公交車速度快得異乎尋常,根本沒有在這處車站停留,就這麼從你身邊開了過去,更別提開門。

  你下意識地追了出去,跟在公交車後狂跑。

  隱約間,你看見後排窗戶邊似乎站著兩個人,有一個男人手里拿著什麼,手臂環在一個女人的脖子上,姿勢有點像是電影里經常出現的挾持人質。

  難道那個就是歹徒?

  車子越開越快,已經上了引橋,直奔大橋而上,追在後面的你漸漸體力不支,吃了一肚子汽車尾氣也沒跟上那輛車,累得癱倒在橋墩旁。

  你看著揚長而去的公交車,茫然無措。

第59章 送不到的快遞(十六)
  你傻坐在地上,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那車,怎麼就不停呢?】

  此前, 你對這個事故並不熟悉, 所以你不明白在這個過程中, 這輛車是本來就沒靠站停車過, 還是其中發生了什麼變故。

  然而還未等你回過神來,大橋上的公交車就爆炸了。

  轟——!!

  驚天震地的巨響驚得你手中的快遞都沒抱住,一下子脫手甩了出去。

  大橋,搖搖欲墜。

  火光,沖破天幕。

  但你卻不是最失態的那個。

  正準備上橋的的車輛在這聲巨響後紛紛緊急剎車, 期間不停有車追尾,互相踫撞, 還有車想要臨時調頭,卻被卡在車流之中, 進退不得,舉步維艱。

  有越來越多的司機打開了車門,下車向大橋的方向張望, 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

  從橋上的方向,不時有滿身血跡的人捂著頭面從橋那邊的方向掩面狂奔,背景則是大橋上空如同塵暴一般鋪天蓋地的濃煙。

  不少好心的司機和路人迎上前去,將跑出去的人攙扶住,好奇地打听前面怎麼了。

  “有個公交車爆炸了!”

  一個臉上扎滿了玻璃的大叔慘叫著說,“太可怕了,我車子的玻璃全碎了, 扎了我一臉!我怕後面還有爆炸,車都不要了,直接跑出來了!”

  “有,有個公交車開一半突然不開了,把路堵了,我看到有人下車去看情況,剛走到公交車的車門邊,就炸,炸上了天,太慘了!”

  另一個年輕人抖得像是篩子,大概是那支離破碎的場面嚇到,“我的車被堵在里面,我實在害怕,丟了車先走了。”

  橋上發生這麼大的事故,交通只會比橋頭的更混亂,何況誰也不知道爆炸是不是只有一次,人心惶惶之下,選擇棄車而逃也是人之常情。

  漸漸的,有越來越多的人從跨江大橋的方向跑下來,大部分並沒有受傷,畢竟能先出來的,都是堵在後面的。

  但後面那些被人攙著或抬著跑出來的,大多都形狀可怖。

  此時,你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爆炸產生的轟鳴還在你耳邊嗡嗡作響,伴隨著人群中淒厲的呼喊和痛苦的哀嚎,那些在上車前試圖幫忙的豪情壯志,全在這駭人听聞的火光和濃煙前被打擊的搖搖欲墜。

  你已經有過制止不力就會跟著一起倒霉的心理預期,可即便如此,如今這些血淋淋的現狀擺在面前,還是震擊了你的內心。

  從未有一刻,你那麼清楚的認識到,這起對你來說“每天”都在發生的爆炸案,究竟意味著什麼。

  如果剛剛你上了車,也許那些支離破碎的肢體中,其中就有你的一部分。

  “有沒有人幫忙!這人身上被爆炸物刺穿了!”

  有一個高大的青年一直在橋頭奔波,雙臂襯衫的袖子都挽到了臂彎,不時查看被抬出來的那些人的傷勢,似乎像是醫生。

  他的目光掃過橋頭站著的閑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橋墩邊的你,用手一指。

  “那邊那個大個子,來幫個忙!這個人要立刻搬出去,這里堵成這樣,等下救護車過不來!”

  你精神恍惚,持續走神,直到旁邊有人拍了拍你的肩。

  你抬起頭,發現是個長發如瀑的女人。

  “那個人喊你呢。”

  她示意你看另一邊。

  “麻煩你也幫幫忙吧!”

  听到那人在喊什麼,你如夢初醒,連忙奔過去幫忙。

  公交車爆炸,造成了整個大橋區域交通的癱瘓,救護車和救火車、警車出動的都特別快,但交通情況太過糟糕,大部分車輛都被堵在了外圍,根本無法進來實行救援。

  這時候,在那個高大青年的組織下,橋頭的司機和路人們一起組成了“臨時救援隊”,配合著醫務人員一起,或抬或背,將那些傷勢最為嚴重的傷者,從交通擁堵地帶轉移了出去。

  你就是這個“臨時救援隊”的一員。

  你年輕,有力氣,認真細心,還曾隨部隊參加過多次救援,對如何轉移傷患有經驗。

  最重要的是,你既不害怕爆炸現場的慘狀,也不嫌棄滿身浴血的傷患,你的沉著和鎮定感染了在場的其他人,使得一起幫忙的人在你的影響下也越來越熟練。

  很快,你就被人發現,在這麼多幫忙的人里,你最吃苦耐勞,也最有用,于是無論是那個高大的青年還是後續進入現場進行救援的醫療救助人員,都不停地在“使喚”你。

  但你毫無怨言,只想為多救幾個人出份力。

  忙碌又急切的救助現場沖淡了你對爆炸案的恐懼與擔心,你的注意力漸漸從“肖鶴雲”、

  “送快遞”等事情中分散開來,全心全意投入到救人上面。

  很快,交警接管了這片區域,進行交通疏散,救護車和消防車也成功地駛入了橋頭範圍,你們這些“臨時救援隊”起到的作用漸漸被“正規軍”代替,終于可以歇一口氣。

  將最後一個燒傷的傷者送上救護車,那個高大的青年拍了拍你的肩膀,提醒你不用再搬了,並遞給你一瓶礦泉水。

  你擦了擦滿頭的汗,跟著他找了處稍微干淨點的地方坐下,這才發現渾身腰酸背痛,一直在用力的腿部更是微微顫抖著。

  那個青年也好不到哪里去,渾身都是沾染上的血污。

  你們都對身上的髒污熟視無睹,疲累讓你們現在只想著休息。

  “這麼大的事故,不知道造成了多大的傷亡。”

  眉目疏朗的青年靠在牆上,緊皺著眉頭,和你寒暄,“听說有人在公交車上安放了炸彈,好像是被車上的乘客發現了,但是沒來得及送出來……”

  “橋上的人和車流太多了。”

  他嘆息著。

  你一言不發,只默默喝水。

  你沒辦法告訴他,來之前你設法報了警。

  但不知是時間來不及,還是你給的信息太模糊,事情還是到了無可挽回的這一步。

  而你,其實只想送一份快遞。

  說到快遞,你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你要送的那份快遞不見了。

  爆炸突然發生時,你被劇烈的響聲震懾到,快遞脫手掉出去了,後來情況兵荒馬亂的,你就顧著救人了,那份快遞一直也沒記得撿回來。

  不過,現在誰還管什麼快遞不快遞呢。

  你抹了把臉,苦笑著。

  “我看你抬擔架的動作非常專業,以前是在醫院工作過嗎?”

  大概是覺得氣氛太沉凝,那個青年找了個話題。

  “沒有。不過我以前當過兵,參與過xx市的地震救援和xx市山洪爆發後的傷員轉移。”

  你謙虛著,“專業不敢當,畢竟以前做過類似的事情。”

  “那你現在是在當快遞員?那也太浪費了吧?”

  對方好奇地問。

  “能自食其力就行,有什麼浪費不浪費的。”

  你知道對方是認出了你身上的快遞制服,搖著頭自嘲。

  “有沒有興趣來市醫療急救中心工作?我們那工作雖然忙,但待遇還不錯,也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現在中心正在招聘社會急救科的後勤人員和醫療輔助人員,沒經驗也沒關系,我們有專門的培訓。”

  青年打量著身材健壯的你,突然開始挖角。

  “啊?”

  你懵了。

  “哦,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醫療急救中心的救護車司機,我叫封銳。”

  封銳一拍腦門,對你說。

  “你是司機?我還以為你是醫生!”

  你驚訝地瞪大了眼楮。

  剛剛那青年分辨傷患傷情級別、緊急進行處理的手法和姿態太過專業,以至于你一直以為他是一位剛好休假的醫生。

  “我以前確實是醫生,不過因為一些事情……”

  他微微恍神了一瞬,不過很快就重新精神起來,“我說的工作,你可以考慮一下,我覺得你有潛質也有能力做好這份工作。”

  你們聊了一會兒,發現彼此的性格都非常對胃口,這個叫封銳的救護車司機是個開朗幽默的人,現在一離開緊張的氛圍,就頻頻爆出有趣的句子,逗你笑了好幾次。

  “哎,好不容易休假一天,比上班還累。”

  說話間,他好像看到了什麼,突然站起身。

  “回頭再聯系,我看到了個熟人,先失陪一下。”

  你目送著他離開,發現他正走向一個累得直敲胳膊的女交警。

  剛剛你和他聊得投機,他硬是拉著你交換了微信和電話號碼,還推送給你一堆急救中心招聘的信息。

  你不好退卻別人的好意,笑嘻嘻地加了好友,承了別人推薦工作的情,可心里卻明白,哪怕你和他今天多麼投緣,今天一過,你和這個新交的朋友即使在路上遇到,也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

  除非你為了交這個朋友,選擇去急救中心工作……

  甩甩頭,你想起秦柔柔陪你去了解的警官學校的事情,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你惆悵著站起身,才發現天色已經漸漸昏暗,掏出私人手機一看,時間已經六點多了。

  你和秦柔柔約好了如果事情順利,就五點半在奶茶店見面,你把快遞車和快遞拿回去;

  如果事情不順利,她等到六點沒見人回來,就把車開回快遞點。

  手機上一堆未接來電,有秦柔柔的,也有你師傅的。

  救人時情況亂糟糟的,聲音嘈雜傷患又多,你的手機一直在褲袋里震動干擾了你進行救援,所以你就把手機切到了靜音模式。

  現在閑下來了,你終于有機會回撥過去。

  撥了秦柔柔的電話,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

  “謝天謝地,你終于接電話了!”

  秦柔柔的語氣里帶著幾分埋怨,“我听你的把車開到了快遞站,你說的那個師傅把我扣下了,非要找到你才放我回去,你到底什麼時候來救我?”

  “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

  你明白這麼做的結果很可能是在這個時間線里丟工作,可為了保護秦柔柔的安全和減少公司的損失,你當時不得不選擇這麼做。

  “你別說那麼多,快回來啊!看你沒回來,我擔心死了,一直提心吊膽的,就怕你出什麼事!”

  秦柔柔在電話那頭催促。

  “你吩咐的事情我都做了,那個小區我也去了,孩子沒事。”

  “臭小子,你趕緊回來,你這又違規又違紀,還帶著寫著貴重物品的快遞在外面跑,組長都要報警了,是我按下來了,你要不給我們一個合適的理由,就等著倒霉吧!”

  電話那頭,搶過手機的師父對著你大聲怒吼。

  你答應了立刻回來,然後掛斷了電話。

  現在這里這個情況,打車是打不到了,好在剛剛一個和你一起抬擔架的好心人開著車從你旁邊過,知道你要回公司,熱情地讓你上了車,送了你回去。

  等你回到快遞點,氣氛糟糕極了。

  秦柔柔坐在一個小圓凳上,雙手放在膝蓋前,局促地不停看著門口,見你終于回來了,面上露出了喜色。

  正在吃飯的同事們見你進來,抬頭看了你一眼,沒有招呼你一起吃飯,而是重新低下頭去大快朵頤。

  冷面組長從你進來開始就冷眼看著你,活似你是個品行不端的“逃犯”,而你的師傅站在屋角吧唧吧唧抽著煙,見你回來了,把煙扔到了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腳。

  “你還知道回來?”

  他踩滅了煙,表情像是恨不得沖上來揍你。

  “你真厲害啊,正式上班第一天,自己跑出去野,把快遞丟給別人送?要丟了件怎麼算?路上出了事怎麼算?”

  你態度誠懇地接受責罵,並表示一切後果願意承擔,哪怕因此被辭職也沒關系。

  然而你的態度卻激怒了師傅。

  “這是承擔不承擔責任的問題嗎?你說不干就不干了不起啊?你威脅誰呢?我辛辛苦苦帶你兩個月,那麼看好你,你這是在打我的耳光你知不知道?!”

  你的師傅氣結,對你怒目而視。

  “還有那份快遞呢?去哪兒了?!”

  “丟了。”

  你低下頭,囁喏著說。

  確實是丟了,都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要麼你賠償客戶的所有損失,要麼我們就報警。”

  冷面組長之前已經查過了那個件里有什麼,對你沒了容忍之心。

  “我們已經聯系過寄出快遞的客戶,那個包裹里是一個九成新的單反鏡頭,價值一萬兩千塊,他能提供相關票據證明。這個客人選了保價,你要全額賠償。”

  你的臉色一下子白了。

  一萬兩千塊,把你身上所有的錢湊在一起,也沒這麼多。

  “還有,你今天曠工半天,還把工作交給公司以外的人,這是嚴重違規,我們不能在留你繼續在這里工作了。”

  冷面組長說,“賠償完客戶的損失後,你自己辭職吧,要是被開除的,你的名聲和檔案都不好。”

  “你下午到底做什麼去了?問你女朋友你女朋友一個字都不說,我們既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你干什麼去了,我們又不能把人一直扣著!要不是只丟了你那一個快遞,她也要被你連累!”

  你的師傅心累極了,搞得跟踫上了一對雌雄大盜似的。

  “我不是他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

  你和秦柔柔異口同聲的說。

  “這是重點嗎?”

  你的師傅恨鐵不成鋼地瞪你,“你腦子被門夾了這麼干?”

  秦柔柔擔心地看向你,恰巧你也因為連累了她而擔心地看過去,你們的目光在相視之後又各自轉移開,目光都有些不自然。

  “我靠,你們現在還搞什麼深情對視!”

  師傅抓狂了。

  “咦,你們看,這是不是宋卜道?!”

  正在吃飯的某個同事拿著手機,問旁邊的人。

  “這是什麼?他下午怎麼去大橋那邊了?!”

  見其他人都看了過來,吃飯時玩手機的那個同事把視頻的聲音開到了最大。

  原來,你下午跟著封銳他們一起救援傷員時,有在場的媒體從業人員把這一幕錄了下來,再加上現場有不少路人和當事人也拿手機拍了不少視頻,你們這一群救人的人很快就蹭著爆炸案的熱點上了熱搜。

  其中,你這個快遞員因為身著公司的制服,尤其醒目。

  看見視頻里的你揮汗如雨地抬著擔架不停來回,手臂和大腿都因為疲累而在顫抖,卻還要咬牙堅持的樣子,所有人都沉默了。

第60章 送不到的快遞(十七)
  今天發生的爆炸案早已經成了網上最火爆的新聞, 之前你沒有關心,那是因為一直在悶頭苦送快遞, 根本沒時間停下來刷手機。

  這場爆炸案造成了很大的傷亡, 卻也凸顯了不少臨危不懼的英雄, 比如那個在爆炸現場冷靜指揮傷員轉移的救護車駕駛員封銳。

  領頭的組織者固然可敬, 可像你這樣不顧危險留在現場一直關注與救人的,也絕不能就當做是一種理所當然,畢竟誰也不知道爆炸是不是只發生一次,能勇敢留在現場的,都算得上英雄。

  “你既然是去做好事的, 剛剛怎麼不說呢?”

  看完視頻,冷面組長也有些不自在, 帶著埋怨說,“而且即使是你要去救人, 也不該把快遞車交給別人。”

  這下,組長沒有再說什麼私自攜帶包裹離開視同盜竊之類的話。

  你知道組長他們是誤會了,想要解釋自己並不是為了救人把快遞車交托給秦柔柔的, 然而還沒有開口,就見秦柔柔拼命對你使眼色,這一分神,你就沒來得及解釋。

  倒是你的師傅察覺到了不對。

  “你的派送範圍又不在大橋那邊,今天下午是怎麼跑到那邊去的?”

  你的師傅後怕不已,“亂跑亂跑,要是炸到你怎麼辦!”

  這個時候, 你的師傅首先擔心的還是你的安全,這讓你感覺內心有一股暖流涌過。

  “他說他有一個快遞特別麻煩,人還在大橋那邊等他送,沒辦法簽收,不送就不收,所以才過去的!”

  秦柔柔想到今天你對他做出的解釋,怕你口拙說不好,連忙替你分辨,“他又擔心送那一個會耽誤其他包裹的派送,就讓我看著快遞車,自己帶著包裹過去了!”

  你沒想到秦柔柔會為你說話,感激地看了過去。

  “遇到這種胡攪蠻纏的客戶,沒必要遷就他們的,何況包裹還有大額的保價,誰知道是不是訛詐保險費的?”

  你的師傅皺著眉教導你。

  “現在騙子多,有些人發一個壞掉的值錢貨品,然後保高價,卻在開箱後說是在派送過程中弄壞的,想要騙報價的錢。我們干這行干得久了,什麼都見過。知道你好心,但是也不能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你不好說自己不是被人騙,那個“肖先生”也不是故意逼你去橋那邊送東西。

  此時此刻,這個時間線里的肖先生,應該再一次遇難了。

  “下回遇到這種刁難人的客戶,就不要給他送了。收件人要拒絕簽收或者無法簽收的,在溝通中出現矛盾的,或者是收件人的包裹屢次投遞無法派送到的,都可以退回到發件人那里,公司有相關規定。”

  冷面組長也跟著教你,“這是公司保護自己和員工的做法,我們雖然是服務行業,也沒必要無條件服從客戶的要求。你弄丟的快遞,就是那份要送去大橋那邊的快遞嗎?”

  “是的,我要送的那個肖鶴雲先生,就在那輛爆炸的公交車上。我本來準備在離橋最近的一站給他送過去的……”

  你一提到那個肖先生,情緒就有點低落。

  “結果我沒追上車,車爆炸了,後來橋上兵荒馬亂的,快遞也丟了。”

  听說快遞的接收人就在公交車上,快遞點里的眾人又一次沉默。

  誰都知道發生那麼大的爆炸案車子里不可能有人能活著,這份快遞,注定是送不到了。

  “哎,我聯系下發件人,和他解釋下這其中的情況,希望對方能夠諒解吧,希望能少賠償一點損失。”

  冷面組長果然是面冷心不冷,終于還是松了口,替你想辦法。

  “不過如果對方不能諒解,那你也只能賠這一萬多了,要是你沒錢,就分期還吧。”

  “我知道了,謝謝組長。”

  你知道八成還要再次循環的,這一萬多的債務並不能立刻壓垮你,情緒倒沒有太大變化。

  但現在你知道那包裹里是個價值高達萬元的鏡頭,無論如何也不能隨便亂放了,下次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可別循環停止了,為了個包裹傾家蕩產。

  冷面組長當著你的面打了那個發件人的電話,但是沒有人接。幾次撥打後,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免提里傳來。

  “你好,請問你是姜先生的家屬嗎?”

  大概沒想到是個女的接電話的,冷面組長奇怪地問。

  “姜醫生出了點事,現在不能接電話,如果有什麼事情,能麻煩過幾天再打嗎?”

  那個女人帶著哽咽的聲音說,“我是他的同事。”

  人家都這樣說了,冷面組長自然不好再追問什麼,只能掛斷了電話。

  “出事了?能出什麼事?”

  你的師傅好奇地探過頭,看電腦里顯示的寄件地點。

  “xx市第一人民醫院骨科?這發件的是個醫生啊?”

  “大概是吧。”

  冷面組長看了你一眼。

  “你小子運氣好,對方有事沒辦法立刻追究你對他造成的損失,又多了幾天時間解決這件事。不過你也別老存著僥幸心理,下次遇見這種事,還是盡快聯系發件人,看看能不能退件,以免給自己和公司造成損失。”

  “我知道了……”

  你苦笑著回答,沒法說自己根本沒有“幾天時間”也不需要“幾天時間”來解決它。

  等等——!

  就在此時,你的腦子里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

  假如如果收件人無法簽收或者拒絕簽收的、屢次投遞無法派送到的,可以退回到發件人那里……

  那白天你要是派送貴重物品不到時,是不是可以利用發件人對物品的愛惜心理,要求退回寄送處呢?

  最多你承擔這筆退回費用就是了!

  如果能夠這樣的話,那你的快遞也不是不能全部派送成功啊!

  這種假設出的可能讓你霎時間亢奮起來,腦子里全是明天該如何送完每一份快遞的打算。這樣興奮的你完全不想再多浪費時間,只想著趕緊回去睡一覺,趕緊到第二天送快遞。

  可惜這世上的事情,總是事與願違。

  就在你準備向冷面組長坦誠“願意承擔所有責任”並帶秦柔柔離開時,冷面組長突然接了個電話。

  “喂?嗯。這里是萬豪快遞點,下班?我們都沒下班,是的,所有人都在,今天沒有人休假。你問小宋?小宋也在。”

  冷面組長嗯嗯啊啊地接完了這通電話,抬起頭時,用一種古怪地眼神看著你。

  “省電視台的人要采訪你,上級領導說這是一次表現公司員工社會正能量的好機會,希望你能配合進行采訪,暫時不要回去。公司說,你這次表現很好,會從員工鼓勵基金里獎勵你一筆獎金,希望你在采訪中能重點提一提公司一直以來秉持的社會責任感。”

  他似乎也覺得你這一天過得太“豐富”了,不由得感慨著說。

  “你小子,時來運轉了。”

  “那,我是不是不用辭職了?”

  你還沒反應過來冷面組長說出來的那麼一大串話是什麼意思,但里面提及的“你表現的很好”、“給你獎金”倒是听懂了,總歸不會是壞事。

  “辭職什麼!你這是因禍得福,要出名啦!”

  你的師傅沒好氣地說。

  “搞不好賠償鏡頭的錢都要有了!”

  “好了,別說閑話了,電視台的人已經在路上了,我們趕緊把快遞點收拾收拾,別等下人家過來,拍個亂糟糟的工作場所。”

  冷面組長已經來不及再多寒暄,催促著整個業務點里的員工全部動作起來。

  當看到秦柔柔還睜著好奇的眼楮坐在牆邊,他連忙對你努嘴。

  “等下有人來采訪,你女朋友在這里不太合適,你讓她先回去吧,或者到後面等一會兒。”

  “她不是我……”

  你看冷面組長自顧自走開了,只好紅著臉去跟秦柔柔道歉,“對不起啊,他們誤會了。”

  “沒事,沒事。”

  這個時間線的小姐姐倒是沒生氣,笑嘻嘻地搖頭,又湊到你耳邊悄悄地問︰“你下午說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想去阻止那起爆炸案嗎?”

  她的眼楮里神采奕奕,隱隱有崇拜之情,你知道她故意是因為這一連串的巧合誤會了,連忙擺手。

  “不是不是,我真是送快遞的,只是快遞沒送上車!”

  “我知道你不好解釋,我不會多問的。”

  秦柔柔笑眯眯地露出一個“我懂”的表情,又對你眨了眨眼,“明天你循環時如果還需要我幫忙,盡管來找我。我今天幫你送了快遞,覺得沒多大難度,明天的我應該也應付的來。”

  你知道你解釋她也不會相信真是巧合,只好嘆了口氣,想送她出去。

  “不用送我了,我還沒見過人采訪呢,這也算是取材了。我就假裝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在後面的工作間等著好了。”

  秦柔柔笑著和你的師傅打了個招呼,鑽去了後面的工作間。

  “你還說不是你女朋友,又是說又是笑的,剛剛才湊那麼近!”

  你的師傅搬著整理箱從你旁邊過,看你看著秦柔柔的背影發呆,忍不住用手肘狠狠拐了你一記,“臭小子,看什麼看!還不過來幫忙!”

  “啊?哦哦,好的!”

  你如夢初醒,連忙挽起袖子幫忙。

  離得近了,你的師傅才發現你那身黑色的公司制服上有斑斑點點的褐色污漬,顯然都是下午沾染到的血漬,只是因為制服顏色深,所以看不清楚。

  想到你一下午都在忙什麼,師傅心里顯然對你更加認同,對你的態度也越發和藹了。

  但對你來說,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比你搬了一下午傷者還累。

  你從來沒有被采訪過,也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表現出公司“充滿社會正能量的責任感”,而且你的嘴巴還特別笨,沒辦法做到巧言如簧。

  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你所在的快遞公司的宣傳部門緊急給你發了個可能用得上的采訪稿,但你稿子還沒看完,采訪的記者和攝影師們就已經涌入了快遞點。

  面對著記者對你拋出的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你不時的卡殼,笨拙到你的師傅和冷面組長都沒臉看,就連那些記者都覺得這麼下去要變成一場“采訪事故”。

  當采訪的記者問到“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里”時,冷面組長和師傅都緊張地看著你,擔心你會說出下午玩忽職守的事。

  “我有一份非常重要的快遞要送。快遞上寫著,‘此人乃國之棟梁,請務必優先派送’……”

  你一張口,好幾個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就笑了。

  這種套路經常能在快遞包裹上看到,有時候寫的是“國之棟梁”,有時候寫的是“未來之星”,純粹是用這種方式引起快遞員的重視,博君一笑讓收件人和快遞員都開心的東西,誰也不會當它是真的。

  只有你知道,這個肖鶴雲先生是一個多了不起的人。

  那位張警官說,這個肖鶴雲發現了車上有炸彈,他報了警,他和歹徒斡旋,雖然他沒能制服歹徒,最終不幸遇難,卻也無愧“國之棟梁”這幾個大字。

  反倒是他,雖然身為退伍軍人,卻根本沒有放棄生命、直面爆炸的勇氣。

  “那是一份貴重的包裹,承載了太多的東西。”

  它滿載著寄件人的希望,收件人的期待,更寄托著他能逃出桎梏的願景。

  “我想把那份包裹早點送到。我知道快遞的主人上了一輛45路公交車,所以我去了最近的公交車站,想給他送上車,誰知道他的車爆炸了……”

  你的話說到這里,那些采訪人員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

  誰也沒想到你去現場的原因背後,竟有這麼慘烈的故事。

  》》》

  被電視台采訪完,冷面組長送走了電視台的工作人員,而你則在那番采訪過後,親自送秦柔柔回家。

  你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可以載人,不過好在快遞點離秦柔柔家不太遠,走路也就二十分鐘的距離,于是秦柔柔謝絕了你找一輛出租車的提議,要和你一起走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她問起了你以前和其他時間線的她相處的細節。

  涼爽的夜風吹拂著靜謐的小路,溫柔的姑娘站在路邊昏暗的燈光下和你並肩而行,這些場景糅合在一起,仿佛充滿了一種魔力,安撫了你這一天來疲憊又焦躁的心。

  你享受著這安靜的氣氛,慢慢放緩了腳步。

  你把秦柔柔一直送到了家門口,目送著她進去。

  她站在門口,告訴天色不晚了,你可以在她家休息,但你謝絕了。

  “記得明天來找我。”

  你離開時,她笑著對你說,“雖然我不是什麼大英雄,但幫助英雄這種事,我還是樂意幫忙的。”

  你對她表示了感謝,並肯定會來找她。

  她從你的回答你知道你明天肯定還要去送那份快遞,面上露出敬佩的表情,突然踮起腳尖,親了你一口。

  你懵了,傻乎乎地捂住了臉。

  “要是明天晚上你忙完了,我們可以去約會。”

  她看著你傻愣愣的表情,莞爾一笑,丟下這麼一句。

  然後害羞地關上了門。

  你傻笑著回到了出租屋里。

  你今天沒有洗臉,躺在床上時,胸臆間升起的強烈期待讓你根本沒辦法如願入睡,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你索性坐起來,在網上搜索起今天發生的那起爆炸案的細節。

  折騰了好長時間,你的腦袋才開始重新昏沉起來,不過,你在快遞點里產生的靈光一閃,卻沒有因此消失。

  “明天,明天我一定要把所有快遞都送完!”

  你閉上眼,對自己說。

  “我要結束這一切……”

  然後去約會!

第61章 送不到的快遞(十八)
  你眼楮一睜, 就立刻起了床,半點沒有耽擱。

  刷好牙, 洗好臉, 你穿著便衣, 將公司的制服塞到大包里, 揣上自己所有的現金,出了門。

  昨天的循環中,因為你遺失了包裹,公司要你賠償處理,所以冷面組長調出了寄件信息和保價金額讓你看, 怕你覺得公司是在訛詐你。

  從昨天的寄件信息里,你知道這份快遞是前一天的傍晚寄出的, 寄出地點是這個城市的一個縣級市,離這座城市不過二個多小時的車程, 並不算很遠,只不過因為這份包裹是在前一天的晚上七點才被攬收的,所以到第二天中午才分揀、派送過來。

  中途攔截是沒辦法攔的, 但你可以在派送之前,想法子讓它退回去。

  一種辦法,是在拿到快遞後,以無法派送為由將它退回去,但你這才派送一天就覺得送不到,別說寄件人了,你的師傅和冷面組長這一關就過不去, 肯定是要讓你把它在身上揣著送幾天送不到再說的;

  第二種辦法,是請寄件人取消這次寄件,下次再送。

  有時候,快遞會寄混了、寄錯了地址,寄件人就會試圖將快遞追回來,如果快遞當時還沒有派送到,只要聯系到快遞員,就可以申請退回,當然,運費是不會退的。

  你打的就是第二種辦法的主意。

  這包裹里畢竟是價值一萬兩千塊的鏡頭,如果听說包裹里的東西不太對,快遞員又主動要給你送回來查看,大部分人是會同意的,畢竟這要有糾紛就是一萬多的事情,誰也不願意後續為這種事扯皮。

  在此之前,你得送掉你早上所有的快遞,並在中午接到快遞後用最快的速度聯系寄件人,然後坐客車去那個下轄的縣級市,親自把快遞給人家送過去檢查。

  這個時候,你就可以用派送不到為由,當面請求他將沒有問題的包裹撤回,讓他和收件人商議好後再派送,以免再次派送不到。

  大部分事情在電話里不好溝通的,面對面的時候卻會動惻隱之心,你一個工資都沒幾個錢的窮快遞員,會擔心“貴重包裹”派送不到或者中途出問題很正常。

  實在不行,你軟磨硬泡,也要請人家把快遞給撤回了。

  打定了主意,你先提早出了門,解決了流浪老人的早點問題,並硬塞給他五百塊錢,讓他不要胡思亂想。

  拐過街角,你打了電話給救助站,然後立刻趕向肖鶴雲先生住的小區。

  你在出門之前,在出租屋里翻到了一張廣告宣傳單頁,在它背後寫了一封信,詳細地寫明了下午13點45分那起發生在45路公交車上的爆炸案。

  昨天你接受采訪時已經很晚了,網上已經有了許多真真假假的傳聞,新聞媒體也從很多渠道得知了一些詳情,你從他們口中知道爆炸物確定是一個高壓鍋,而你根據這麼多次循環里爆炸大多在13點45分推測出高壓鍋里的爆炸物有可能是帶定時裝置的,也就是說,如果在這個時間前排除掉這個危險,就有很大可能不會發生爆炸。

  你無父無母,孑然一身,原本在知道這種事後,應當不畏生死地去設法結束這場爆炸,可你在你母親去世前向她發過誓,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

  更何況,你現在已經有了掛心的姑娘,你想要嘗試重新再組建一個家庭是什麼滋味,你不能把命豁出去。

  報警你試過了,根本來不及;

  截止到半夜,在網上都查不到有關爆炸案特別詳細的消息,你不知道犯人是誰,也不知道爆炸物具體在車上哪個方位,你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能阻止一件這樣的爆炸案,只能希望盡量減少點傷亡。

  這個肖鶴雲既然能在車上發現爆炸物,在報警後又能和歹徒斡旋,說明他膽大心細,還很信任警方,將希望放在他身上,也許比自己親身上更好。

  你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從沒有監控的消防通道爬上了樓,偷偷摸摸出現在肖鶴雲家門口後,將寫著“死亡預言”的宣傳單頁從下面的門縫里硬塞了進去。

  確認單頁大半塞進去了以後,你如釋重負地離開了這個小區。

  接下來的時間,你用最快的速度將早上的快遞送完了,只剩下幾個約定好下午才能簽收的,並不算什麼大問題。

  然後你去了一家理發店,請理發師給你剃了個圓寸。

  這是你和秦柔柔好幾次嘗試後才確定最適合你的發型,她最喜歡你這個樣子,曾經大夸特夸你的頭型很適合留寸頭,這個發型讓你看起來很精神、也很讓人有安全感。

  折騰完這一切後,你懷著忐忑不安地心,敲響了秦柔柔家的門。

  也許因為你換了發型,這一次的你沒有和上次一樣被她隔著門不停盤問,在得知你有事和她商量後,她只是猶豫了一下,就開了門。

  你給她看了你的身份證和工作證,又重新自我介紹了一回,說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樣,秦柔柔很容易的就采信了你的說法,但這個時間線里的她並不認為把所有快遞全部送到就是結束循環的方法。

  但她覺得,既然每天都在循環,這種法子也可以試一試。

  所以你和她聊了會兒,提了13點45分總會發生的爆炸案,下午會來的空調工,被老公出軌的女乘務員,還有那個會跌下防盜網的孩子。

  秦柔柔非常認真地用紙筆全部記下了,答應你會記著這些事,下午不會留在家里,也會去救那個孩子。

  你想了想那個“晚上的約會”,躊躇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如果時間還在循環,就算今晚你和她約會了,哪怕你們今晚確定了戀愛關系,又有什麼用呢?

  到了第二天,你還是得帶著身份證和工作證來“自我介紹”。

  和秦柔柔聊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們一起探討著,該怎麼樣才能成功把肖鶴雲的快遞寄送回去。

  你口拙,有些話不好說,但秦柔柔卻不是,她幫你想出了很多主意,給你提供了不少的思路,讓你心定了不少。

  等你接到了師傅要求回去裝貨的電話,你和她互換了手機號碼,匆匆告別,最用快的速度趕到了公司快遞點。

  看到你的車里被送的這麼干淨,你的師傅非常欣慰,並和前幾次一樣,高興地想要多裝一點,被你大驚失色地制止了。

  眼見著下午該送的快遞沒超過你該派送的任務範圍,你松了口氣,連忙騎著快遞車往這個城區的動車站趕。

  此時此刻,你的手機上彈出了你的購票信息,得知了你已經拿到肖鶴雲的包裹,秦柔柔為你買好了前往那個縣級市的動車票,也安排好了接車。

  你騎著快遞車到了地下停車場,隨便找個地方把車停好、鎖起來,抱著應該寄給肖鶴雲的包裹取了票,坐上了前往寄件人城市的動車。

  今天是工作日,動車上人並不是很多,你在位置上坐定,將包裹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掏出手機給寄件人“姜醫生”打電話。

  “喂?嗯?我寄出的快遞有問題?”

  姜醫生听你說他寄出的快遞有問題,立刻警覺了起來,“不會是包裹在路上磕壞了吧?那里面可是鏡頭!”

  “我看到上面寫著貴重物品,保價的是鏡頭,可是包裹特別輕,我擔心快遞出了什麼問題,所以打個電話提醒下。”

  你說出你和秦柔柔商量過的借口。

  “特別輕?難道是被人掉包了?”

  姜醫生果然往別的方向去想了,“我寄出去的時候是很貴的鏡頭,你們拍照留存了的,要是變成了其他的東西,那一定是你們的問題!”

  “是是,但是我只是個快遞員,萬一這是運輸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我背上這樣的責任就很冤枉了。現在收件人又聯系不到沒辦法派送,你看,這里面是這麼貴的東西,我能不能把快遞給你送回去,你當面檢查?”

  你擔心他不願接收,提前將他所有的後顧之憂都想好了,“包裹還是原封不動的,你打開看後要是東西沒錯,那就皆大歡喜,你東西再寄送一回,快遞費我出;要是東西動了,那肯定是路上的問題,我給你做證明你給我作證明,你可以向公司索賠。”

  “什麼送不送的,你把我都繞暈了!”

  這個時候應該是午休的時間,但姜醫生那邊似乎還是很忙碌,具體表現在他剛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就有人頻頻打斷他的話上。

  你隱隱听到那邊有病人責怪醫生在問診時間還接私人電話,浪費他們時間什麼的。

  “什麼叫問診時間?我早上的專家號早就看完了,我是體諒你們這幾個人大老遠跑來看病,又排了這麼久的隊,才給你們加的號!早上的號早就結束了,我中午十二點就該下班了,一直看到現在,現在給你們看病用的都是我的私人時間,我私人時間接私人電話有什麼問題?”

  姜醫生也許是一中午沒吃沒喝又長期高強度工作的原因,脾氣也有點暴躁,在電話那邊說話很不客氣。

  “你們要不想看就掛下午其他醫生的專家號,我正好可以去吃個飯!”

  你听著那頭姜醫生的埋怨,不由得感慨每行都有每行的辛苦。

  哪怕是你這樣不起眼的小快遞員,再忙的時候中午也能填報肚子,誰能想到這種受人敬重的醫生中午還有餓肚子的時候?

  听這語氣,似乎這樣超號看病自願加班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那邊的病人不說話了,似乎已經默認了姜醫生繼續打什麼“私人電話”。

  “你要送來就送來吧,我就在第一人民醫院骨科門診3診室,要是前面找不到,就到後面住院部找我。”

  可經過這麼一吵,姜醫生也沒有了再听你多解釋的問題,只想草草掛了電話。

  “最好是快遞沒什麼問題,要是被人掉包或者弄錯了,我一定要追究你們責任的!”

  你總算得到了他的應許,開心還來不及,哪里擔心別人的威脅,一口保證一定盡快將快遞送過去。

  等你掛斷了電話,你身旁的大嬸同情地看著你。

  “小伙子快遞出錯了,還要到k市去送給寄件人啊?”

  “嗯。”

  你不好解釋,無奈地笑笑。

  “剛參加工作吧?也就剛參加工作時能為這種事這麼認真,還追到下面去。”

  當地人都把下轄的地級市叫“下面”。

  “嗯,是的。”

  “哎,現在工作都不容易,小伙子也別太擔心,好好和別人說,別起爭執,有理變成了無理。”

  你鄰座的大嬸也是一個人,大概是擔心你因為這種事沮喪,開始拿自己剛參加工作時候犯錯的例子開解你,絮絮叨叨起來。

  你很感謝她的好意,可你的思緒已經飄到了更遠的人民醫院那里,斟酌著自己見到姜醫生該如何說服他同意撤回快遞再寄,怎麼在天黑之前趕回來送完剩下的快遞上。

  就這麼又感激又焦急地度過了整個旅途的時間,幾乎是車子一到站,你就迫不及待地抱著包裹下了車。

  秦柔柔幫你找好的接車司機已經在門口等了,你上了車,報出“第一人民醫院”的地址,稍稍松了口氣,靠在後座上閉目休息。

  地級市地方不大,沒用多少時間就把你送到了醫院,你下了車,從醫院一樓導醫那問清楚了骨科在二樓,立刻從樓梯飛奔了上去。

  到了骨科,你和門口的護士打了個照顧,告知你是和姜醫生約好了來送快遞的,被護士領了進了骨科門診。

  門診里已經沒有幾個人,一位四十來歲樣子的醫生正在仔細看著一張片子,大概是眼楮長期對著光不太舒服,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周才重新戴上,滿臉都是疲憊。

  “這個腿要做手術……”

  他指著一處裂縫說,“這不是普通的骨裂……”

  你安靜地等在已經沒有幾個人的門診室門前,等著姜醫生看完最後幾個病人和你溝通這個快遞的問題。

  就在這時,你感覺自己被什麼人很用力地撞開了。

  你站穩了身子,發現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硬從門口擠了進來,一進門就直沖正對著燈箱看片子的姜醫生。

  隱隱約約的,你看到那個中年人的腰上別著一個什麼長柄的東西。

  多年在部隊訓練的經歷讓你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再看那人低著頭扶著腰往前走的姿勢,腦中一時警鈴大作。

  “小心——!”

  霎時間,你也顧不得什麼快遞不快遞了,把手中的包裹往小護士手里一塞就沖了過去。

  與此同時,那人也拔出了腰間別著的東西,竟是一把割肉的菜刀?!

  “姓姜的,你截了我兒子一條腿,我今天也要你一條腿!!”

  所有人都被這樣的變故驚呆了。

  你使出全身力氣,撞倒了膀大腰圓的中年人,然而這人卻冷靜的可怕,雖然倒地,卻依然不依不饒地抬起手,想用刀去削那位姜醫生的腳踝。

  “愣著干嘛!快跑啊!”

  情況緊急,你來不及多想,一只手死命按住了對方的左邊胳膊,又用另外一只手去奪刀。

  “叫保安來幫忙!”

  姜醫生這才如夢初醒一般跑開,對方見姜醫生跑了,怒火中燒地持刀和你纏斗了起來。

  你雖然接受過專業的搏擊訓練,但對方的力氣很大,還帶著凶器,你赤手空拳和他對峙情況十分不利,混亂中,你的胳膊上被劃傷了幾道,臉上也被割了個口子。

  怕他追出去傷人,你硬是咬著牙,把帶著凶器的這人死死拖在門診室里。

  “他有刀,保安來之前不要進來!”

  你想著就算受傷了明天也能循環,干脆一直對門口疾喝,獨自一人和他纏斗。

  來自病房和走廊里的尖叫聲不絕,在這種一不小心就要受傷的狀態下,你精神本就高度緊張,被尖叫聲一分神,又吃了幾刀。

  好在對方也沒有什麼章法,只是拿著刀亂舞,沒有一會兒,就被緊急趕到的保安拿著防暴叉一起制服了。

  等對方被制服、給保安捆住帶走了,姜醫生才心驚肉跳地進了門診室,連忙喊人一起給你查看傷勢。

  “先,先不慌看……”

  滿臉滿身是血的你氣喘吁吁坐在凳子上,一把抓住了姜醫生的手臂。

  “你先給我把包裹撤回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在出門之前,在出租屋里翻到了一張廣告宣傳單頁,在它背後寫了一封信,詳細地寫明了下午13點45分那起發生在45路公交車上的爆炸案,將它塞到了肖鶴雲家的門縫里。

  清晨沒戴眼鏡起床的肖鶴雲︰地上好像有張廢紙?我昨天沒收拾干淨,還是哪里塞的小廣告?

  一邊嘟囔著要投訴物業放發廣告的進來,一邊看也沒看的將單頁揉成團,丟到廢紙簍里。

第62章 送到的快遞
  你們公司的沖鋒衣制服很扎實, 那刀是用來砍的又不是刺的,傷口其實都不深, 你自己知道自己身上的傷只是皮肉傷, 所以更關心包裹能不能送出去。

  但看在別人的眼里, 你這“渾身浴血”的樣子, 就很可怕了。

  “這時候還管什麼包裹,你可是救了我的命,那鏡頭丟了我都不會計較!”

  姜醫生一想到剛才別人對他刀刃相向的樣子,心里就是一陣後怕。

  他早上8點吃的飯,到現在這個時候還沒吃沒喝, 剛剛那人拔刀出來的時候是真的腿軟,也沒力氣跟他肉搏, 眼看著就要交代在這里了,卻被這快遞小哥救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 你是為他擋了一劫,他自然感激。

  但是你還是堅持要先處理工作上的事兒。

  見你這麼堅持,姜醫生也沒轍, 只好當著你的面拆開了自己的包裹,發現自己發出去的鏡頭被包得好好的,一點問題都沒有,也松了口氣。

  “這下我們都放心了,你看,沒壞!”

  姜醫生把鏡頭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又對你說, “你這身上傷口要處理,你把衣服脫掉給我看看,需不需要縫針,還有,那刀也許不干淨,最好打個破傷風……”

  “包裹沒事就好,你重新發下快遞吧。”

  你從口袋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快遞單,“麻煩姜醫生給客服打個電話,說明下包裹追回,我讓公司在物流信息里給你撤回。”

  “你這人怎麼回事!你還在流血,感染了發炎了情況很嚴重的!”

  姜醫生職業病犯了,堅持要給你先治傷。

  兩個固執的人踫到了一起,還是旁邊站著的小護士打了圓場,由她來給你處理傷口,而姜醫生專心處理包裹退回的事兒。

  你脫光了上身的衣服,坐在骨科診室里,接受醫生和護士的檢查,處理傷口。

  此時此刻,走廊里擁擠吵鬧,不少在醫院里的人听說這邊出了個砍人的,都蜂擁了過來看熱鬧,又怕被砍,剛剛就離得遠遠的圍觀,拍視頻的拍視頻,照相的照相。

  等那砍人的被醫院的保安綁走了,他們終于敢圍過來,紛紛在骨科診室面前伸頭伸腦地看你和姜醫生,手里還指指點點。

  “你看見那個醫生了沒?听說他把人腿治壞了,才被砍的!”

  “那個送快遞的真是倒了大霉,平白無事挨這麼幾刀喲!”

  “這年頭當醫生真危險,還要被砍。”

  “你這話說的不對,怎麼其他醫生不被砍,就他被砍?肯定是道德上有問題!”

  “腿為什麼會治壞啊?是不是沒塞紅包啊?”

  “這以後還敢有人選他治病啊?好生生腿都治沒了……”

  別人這麼議論紛紛,連你坐在那里听了很難受,更別說那位姜醫生了。

  他拿著鑷子的手頓了一下,眼眶突然就紅了,狼狽地低下頭去。

  “醫生,你別難過,他們這些人都瞎說的。”

  你不知道這個姜醫生怎麼樣,但一個中午飯都不吃給人加號看病的人,你覺得不會是壞人,“都是嘴巴厲害,真遇到事,屁都不敢放一個的,理他們干嘛。”

  “哎,後悔學醫啊。”

  姜醫生搖著頭,“我也上有老下有小,一天到晚不著家,家庭家庭照顧不好,現在工作還要冒生命危險……”

  你心里很難受,但又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沒一會兒,警察來了,要給你們做筆錄,並了解案件情況。

  原來,幾個月前,醫院里送進來一個橫穿馬路出車禍的小朋友,右腿手上太重,人也休克昏迷不醒。

  其實這樣大的傷勢,應該是轉院到省城的醫院進行治療的,但那個時候小朋友已經出現了大血管損傷,肌肉骨骼也無法再結合,不處理的話在轉院的路上就會出現生命危險,為了保住他的性命,姜醫生選擇為他做了截肢。

  小孩子年紀小小就被截了肢,家里人心里肯定接受不了,尤其是他當廚師的父親。

  後來,他不知道在哪里听說這樣的傷如果送到大醫院去腿就會保住,他兒子的腿是被耽誤了的,更是一肚子火,直接將醫院給告了。

  後來,根據當時的診斷和病理報告,負責審查的部門認為姜醫生的選擇是沒有問題的,這個案件病人家屬就沒有勝訴,後來也不了了之。

  誰也沒有想到,幾個月都過去了,孩子的父親居然會來傷人。

  中午時候姜醫生的號是加號,診室里人本來就不多,保安和其他醫生護士也大部分吃飯或午休去了,要不是你恰逢其會,姜醫生今天肯定難逃一劫。

  做完筆錄,你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好了,也在醫院打過了破傷風,急著要回去送快遞。

  姜醫生本來還想請你吃頓飯,一听說你是w市的快遞員,專門為了他這個包裹坐動車跑來給你確認的,頓時也肅然起敬,不再勉強挽留你,只是加了你的微信和電話號碼,反復叮囑你要怎麼照顧好傷口。

  你臉上帶著傷,身上裹著繃帶,就這麼頂著眾人詫異的目光,坐上了返回的動車。

  肖鶴雲的快遞被成功撤回,對你來說就是最大的鼓勵。

  一通忙亂之後,已經是下午四點,這時候你突然想起發生在下午的公交車爆炸案,猶豫了一會兒,你還是拿出了手機,準備搜索看看。

  在公交車爆炸案這件事上,你其實是刻意逃避了的,你很怕看到不好的消息。

  然而還沒等你先打開搜索引擎,秦柔柔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宋卜道,你的提前示警起作用啦!”

  電話那頭,秦柔柔的聲音歡快又興奮,“那個45路公交車沒爆炸,車上有人提前報警了,還成功制服了帶炸彈的歹徒,和車上的乘客一起把炸彈奪下來了!警方隨之封鎖了大橋,接手以後成功排除了炸彈。我覺得沒準就是那個肖鶴雲,網上爆料也說的是肖姓男子和其朋友李姓女子”

  你心中一驚,繼而涌上來的則是狂喜。

  “他太強了!”

  你由衷地嘆服,“那個叫肖鶴雲的人實在比我勇敢太多,也厲害太多!”

  在收到你的提前預警後還敢繼續坐那班45路公交車,並且在車上制服歹徒、協助警方排除炸彈,這已經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你捫心自問,如果是你接到這樣的示警,即使不相信,也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去坐什麼公交車的。

  “你說什麼呢,你遇到這樣的事,每天還堅持行善積德,也很厲害啊!”

  秦柔柔早上听說本市要發生一起爆炸案時心就是揪著的,到了中午更是放心不下,干脆就去了一個可以看到大橋的高樓上等著。

  警方封鎖大橋的時候她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報警了,就不知道是宋卜道還是肖鶴雲,不管是誰,這件事能夠圓滿解決、沒有造成更大的傷亡,她由衷的高興。

  你也一樣,因為經歷了上一次慘烈的現場,你听說警方首先封鎖了大橋,所以沒有造成更大的傷亡,心里開心極了。

  “我這邊已經把小孩子救啦,你那邊呢,順利嗎?”

  秦柔柔好奇地問你。

  “順利,姜醫生同意把包裹退回了,他說會負責和肖鶴雲解釋,明天再重新發出去。”

  提到這個,你也眉飛色舞,“我來的時候恰巧遇到有人要襲擊姜醫生,剛好救了他,我要來晚點,這包裹又送不出去了!”

  “怎麼回事?怎麼還有人襲擊的?”

  你三言兩語把剛剛發生的事情給秦柔柔說了。

  “天吶。”

  听說那人拔刀了,她驚呼了一聲。

  “這也太危險了。”

  秦柔柔為你緊張著,“如果你明天還在循環,記得別赤手空拳去救人,好歹帶個家伙幫著擋一下。”

  “我有種預感,我不會再循環了。”

  你不知為什麼,心里特別的輕松,特別的歡騰,雖然身上到處都是小傷,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這個包裹原本可以算得上一份死亡包裹,包裹的寄件人和收件人都出了事,可現在,兩邊的人都活得好好的,也許我的循環就是為了這個,為了救下他們。”

  你以前僅僅知道肖鶴雲在爆炸案發生時與車上遇難,卻不知道同一時間,包裹的寄件人姜醫生身上也發生了這樣惡性的傷人事件。

  從那個廚師專門找了個剔骨刀的窮凶極惡程度來說,其他循環里的姜醫生應當也是凶多吉少。

  如果沒有那起公交車爆炸案,也許這樣的惡性事件很快就會發酵、登上新聞,可是公交車爆炸案造成的新聞效應太強了,一時間網上鋪天蓋地全是有關爆炸案的消息,k市發生的襲擊醫生事件,或許就像其他許許多多在這個階段被刻意忽視的新聞一樣,最後只能泯然眾人矣。

  “一定就是這麼回事。”

  你越說越覺得振奮。

  “我就是個快遞員,我能保證包裹安全送達,收件的人和送件的人都平安喜樂,或許我就完成了老天托付的使命。”

  “希望如此,那就祝福你能夢想成真啦。”

  秦柔柔在那邊笑著,“要是明天就停止循環了,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去做了。”

  “是的。”

  你嘴角一揚,意有所指地說。

  “我有很多事情,準備去做……”

  掛斷了電話,你看著窗外的方向,雖然渾身是傷,卻說不出的滿足。

  所有人都安全,實在是太好了。

  下了動車,你取了自己的快遞車,一分鐘都不敢耽擱的繼續去送快遞。

  好在這些快遞都是你已經送了很多遍的,你對此輕車熟路,雖然現在已經快天黑了,但你還是有信心在下班前全部解決掉。

  在送快遞的路上,你路過了街邊某次你去買過的彩票站,也不知出于什麼心理,你鬼使神差的在它門前停了車,進站買了一張彩票。

  彩票的中獎號碼你已經背的滾瓜爛熟。

  廣場的大屏幕里播放著公交車爆炸案被車上乘客成功制止的新聞,接受采訪的車上乘客雖心有余悸,卻情緒亢奮地炫耀著自己在車上的英勇行為。

  “那小伙子一喊,我就知道不能跑了,索性上去跟他們一起按人!”

  “我一看就知道司機不是好人,上個車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

  “小伙子和小姑娘好心是好心,可都是年輕人,又沒經驗又沒力氣,要不尋求我們的幫助,怎麼可能成功制止爆炸案!”

  新聞里的乘客滔滔不絕,卻獨獨沒有最大的功臣肖鶴雲和那個李姓女子的采訪。

  你停車在大屏幕的下面,靜靜看完了有關的新聞。

  在確定真的是那個肖鶴雲制止的爆炸案後,你欣慰一笑,像是個“事了拂衣去”的隱俠一般,騎著車離開了。

  因為你回來的太晚,直到七八點鐘,你才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任務,回到公司業務點時,不出意外的挨罵了。

  不過當看到你身上的繃帶和臉上的傷,听說你去醫院給醫生送快遞時制止了一個歹徒行凶,冷面組長很好說話的給你明天放了一天假,讓你好好消息。

  今天一天忙碌又刺激,讓你身心俱疲,再加上有兩件憾事被成功的避免了,你的內心滿是興奮與隱隱的期待,所以你一下班就回了出租屋,上了一個早上九點的鬧鈴,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你是被刺耳的鬧鈴驚醒的。

  因為睡覺時不小心壓到了臉上的傷口,你醒過來時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但下一刻,你就明白了這個疼痛是什麼,“唰”地一下坐起。

  你掏出手機,看著手機上顯示的年月日,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竟潸然淚下。

  你被困在時間的循環里整整二十多天,雖然天天都在安慰自己就當這些時間是白撿來的,可心頭的驚惶卻根本無法排解,隨著循環而背在肩上的責任越來越多,你的精神壓力也越來越大,自己也說不清什麼時候就撐不住了。

  每一個循環,你都不敢肆意妄為,不敢放縱自己,你小心翼翼的過著“今日”,又不敢真的期望有“未來”。

  但今天,你的循環終于停止了!

  好好地大哭了一場後,你洗了把臉,拿出姜醫生塞給你的消炎藥,去了社區的診所換了個藥。

  然後你直奔之前買衣服的百貨商場,買下了那套你之前很喜歡的新衣。

  看著鏡子里清清爽爽的自己,你滿意地咧嘴一笑,笑容很快就牽扯到了臉上的傷口,咧嘴變成了齜牙咧嘴。

  從商場出來,你把舊衣服送回了家,去了家門口一家花店,買了十一朵粉玫瑰,害羞的抱在懷里,給秦柔柔打了個電話。

  得知她在家後,你抱著玫瑰,把臉藏在花束後面,頗不好意思地走在了去她家的路上。

  這時,你路過了昨天晚上經過的彩票站,再一次看到門口貼著“昨日xxxx驚現五億大獎”的海報,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這幾眼一看,讓你眼楮突然睜大了。

  中了一等獎的當然不是你,不然門口貼著的就該是“昨日本彩票站驚現五億大獎”了。

  可昨天開獎的中獎號碼,和你買的號碼只差了一點點而已!

  你興奮的沖進彩票站,誰知彩票站的老板一看到你,比你還興奮地抓住了你的胳膊。

  “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你中了二等獎!你發了啊!”

  老板對你印象深刻,“差一點點啊!差一點點你就中了一等獎,那可是五億啊!”

  彩票站的人听說你中了二等獎,紛紛圍了過來。

  “二等獎有多少?”

  “一等獎五百萬,二等獎怎麼也有個幾十萬吧?”

  “這一期二等獎多,一注只有一萬二獎金。”

  老板說。

  “嘁,才一萬二?”

  “什麼嘛。那也沒幾個錢啊。”

  聞訊而來的彩民紛紛散去。

  “但是你中了一百注,是不是?”

  等人群散了,老板對你眨了眨眼。

  “哈哈哈,你說的對!”

  你終于沒崩住,大笑起來。

  雖然你只是二等獎,可是買的多啊!

  一萬二中個一百注,也有一百二十萬了哇!

  好心的老板教了你怎麼去省總站領獎,告訴你扣稅後有多少錢,然後問你能不能把你中獎的事情掛在門口當廣告。

  你心情大好的同意了,謝過了老板,走路帶風地走出了彩票站。

  此刻,那張彩票就躺在你的錢包里,開出了個五億大獎,誰也不會在意你這個二等獎的得主。

  雖然你不太擅長和人打交道,但今天下午,你可以請秦柔柔陪你一起去領。

  你開開心心地直奔剛才的鮮花店,一進門就對老板喊︰

  “老板,把這花拆了,給我再加八十八朵!”

  于是,花店老板也開心了。

  你抱著九十九朵玫瑰,以扛貓砂的架勢,一口氣竄上了秦柔柔家的五樓。

  听到你的腳步聲時,秦柔柔就提前開了門,隨機眼中就被鋪天蓋地的粉玫瑰填滿了。

  “你這是……”

  秦柔柔臉紅了。

  “我,我今天休假。”

  你第一次跟人告白,磕磕巴巴地就知道把玫瑰往人家臉上懟。

  “我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請你和我約會!”

  你鼓足勇氣,拿出訓練時的勁頭兒,一口氣吼出來。

  聲音在樓道里回蕩著,隔壁老爺爺被嚇到了,打開門看個究竟,當看到是什麼情況時,忍不住眯著眼笑了起來。

  你的臉紅得像是猴屁股。

  秦柔柔愣了下,伸手接過了你遞來的粉玫瑰,甜甜一笑。

  “可以啊。”

  (送到的快遞,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到這里,開端的正文部分就完結了,難兄難弟都遇到了人生中的春天,因禍得福。

  明天會有三到四篇小番外,分別交代李詩情和肖鶴雲的後續;小哥和秦柔柔的後續;司機女兒當年那件事的後續;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

第63章 番外 你和你的未來

  你成功掙脫了循環。

  直到最後時間的巨輪重新恢復轉動, 你都沒琢磨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進入循環,又為什麼結束循環, 最後只能把一切歸結于那個終于處理好的包裹。

  仔細想想, 姜醫生是個治病救人的好醫生, 如果他沒有出事, 這一輩子能救的人肯定有很多,你救下了姜醫生,就等于間接救下了許許多多的人,從這一點上來看,也許老天爺卡住時間也要讓你一次次嘗試, 不是沒意義的。

  肖鶴雲那邊也是一樣,因為他活下來了, 公交車里那麼多乘客也都成功活了下來,還有那些原本應該在爆炸案里被波及到的人……

  一想到肖鶴雲是因為自己的提前預警避開生死大劫, 你心里就美滋滋的。

  可能就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快感吧。

  可惜,上天並不想成全你“做好事不留名”的心願。

  因為公交車爆炸案,姜醫生被患者家屬襲擊的事情確實沒有鬧大, 但姜醫生卻並沒有因為這個就忽視了那位快遞小哥的救命之恩,第二天就給快遞點送來了一面“見義勇為、智勇雙全”的錦旗,並且打電話向你的公司表示感謝。

  你的公司本來就對這種“弘揚社會正能量”的好人好事設有獎勵機制,姜醫生的錦旗一到,你所在的快遞點上上下下都受到了公司的表彰,這件事還上了公司的內部報刊。

  你才剛剛和秦柔柔確定了戀愛關系,女朋友長得漂亮又溫柔, 聲音還好听,原本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結果第二天錦旗送來,公司又特地讓整個大區的負責人給你打了電話鼓勵,並表示把你當成儲備干部培養,真正是愛情事業雙得意。

  姜醫生的事情後來也有了後續,因為那個孩子的父親是全家的經濟來源,孩子又小還殘疾了,在多方調解下,姜醫生最終沒有選擇起訴傷人者,不過因此造成的損失還是要彌補的,傷人者賠償了一筆醫療費給宋卜道,醫院也因為你的見義勇為獎勵了他一筆獎金,兩筆錢加一起,也有個五、六萬了。

  這也讓你更加感慨醫生的不易,對方明明都明刀明槍來砍人了,可迫于輿論和現實的壓力,最後還是得同情弱者,畢竟醫院也要名聲,鬧大了對哪一方都不好。

  人人都想著孩子父親情有可原,誰又能想到姜醫生上有老下有小?

  听說姜醫生這件事一結束就去報了個散打班,也不再主動給人加號了,下了班就去散打班練一會兒,早上還起來跑步,就是怕體能不好下次還遇到這種事,畢竟不是每次都有人來救的。

  你中了一百注二等獎,扣稅後得了一百萬多一點的獎金。

  這一百萬獎金雖然沒辦法在這個城市買套房子,但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卻是夠了。

  拿到錢後,你第一件事就是退了自己那間地下室,找了在補習班旁邊的一室一廳單身公寓租了,雖然房子不大,可周圍就是商業中心,干什麼都方便,最重要的是,你已經住怕了地下室,這一間光線好的讓人眯眼,房東還送了一陽台綠植。

  雖然樓層高,可作為一名快遞員,你最不怕的就是爬樓。

  有了像樣的住處,偶爾女朋友上門來坐坐,也不會那麼局促了。

  住處和工作都穩定下來後,你白天送快遞,晚上就去補習班上課,半年後參加了本市警官學院組織的考試,成功以退伍兵的身份考入了警官學院,體能測試是滿分。

  你的父親是犧牲的老兵,自己還是退伍兵,有多次見義勇為的經歷,在政審這一關自然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考上學校的那一天,你正式向快遞點辭了職,並且帶著女朋友秦柔柔一起,請所有照顧過你的同事搓了一頓,算是餞別宴。

  當天晚上,所有人喝得醉醺醺的,你的師傅哭得稀里嘩啦,抓著你的手就嚎︰

  “我是真喜歡你這個小伙子啊!做事勤快又有分寸,吃苦耐勞不說,人也不摳唆,還這麼上進!我要是有你這麼個兒子,我死而無憾了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就知道你書肯定能讀出來的,就沒想到這麼快!”

  這半年來,你晚上上課也沒藏著掖著,你向來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早幾個月就提了自己在惡補高中課程的事情,也提了自己以後想去當警察,圓一個部隊夢。

  現在你好夢成真,大家都為你高興,可是舍不得也是真舍不得。

  眼見著師傅哭成這樣,秦柔柔想了想,在你耳邊說了點什麼。

  “師傅,您要不嫌棄我,我就給你當個兒子!”

  這半年來,師傅一直在照顧著你,工作上手把手教導,生活也是噓寒問暖。

  你搬家都是師傅幫的,廚房里鍋碗瓢盆這些東西也都是他歸置好了送過來的。

  “我親爸去世的早,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我認你做干爸,以後孝順你,病了痛了照顧你!”

  你在師傅的耳邊大聲說。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師傅不是個有本事的人,否則當年老婆也不會跑掉,人是真的好,也特別仗義,但是在自身都難保的那個年代,這就成了一個缺點,連自己的家庭也保不住。

  後來時代好了,就業機會多了,他在這家業界最有名的快遞公司勤勤懇懇干了近十年,雖然沒當上組長,可收入和組長也差不多,但說到底,也就是個快遞員。

  可是你願意認他做干爸,兩個家庭都不幸福的人,最了解對方渴望著什麼。

  當即,師傅哭得更厲害了,眼淚汪汪地收下了你這個“干兒子”。

  在所有人的見證下,你按照家鄉的做法,跪下來給師傅敬了杯酒,喊了一聲“爸”,這就等于是互相承認了身份了。

  公司同事們看著你們這樣心里也開心,酒是喝了一瓶又一瓶,最後各個都顛顛倒倒的回了家。

  秦柔柔將你送回了單身公寓,臨走前,你抓著她的手不放。

  “柔柔,我有爸爸了!”

  你哼唧著。

  “嗯嗯。”

  秦柔柔給你擦臉。

  “我也有女朋友了!”

  “好!”

  秦柔柔翻了個白眼。

  “柔柔,我以後會對你好的,一輩子都對你好!”

  你聲音溫柔的一塌糊涂。

  “我知道,我相信。”

  秦柔柔嘆了口氣,擦了擦你的臉。

  “你要等我啊,等我出來當個警官,就有底氣娶你了,否則你家里人怎麼能同意呢?等我娶了你,我就又有了家了。”

  你反復嘟囔著這一句,“真好,我又有家了,就快有家了。我媽該多高興啊……”

  秦柔柔鼻子一酸,終于沒忍住,眼淚掉了下來。

  “會有的。”

  她趴在你的胸前,攬著你的脖子說,“像你這麼好的人,什麼都會有的。”

  》》》》

  幾年後,你從學校的偵查學專業畢業了,一畢業,你就參加了當年十月的公安機關招警考試,你怕再拖下去歲數又超過年齡限制了。

  因為你在學校的成績優異,體能優秀,身體素質又好,整個考試過程中,無論筆試面試和體能測試都是極好的成績,成功被市刑警大隊錄取,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

  去報道那天,已經成為知名編劇的秦柔柔開車送你去報道。

  兩年前,秦柔柔編寫的劇本《無盡循環》被拍成電影,當年一炮而紅,成為了那年度影視圈的一匹大黑馬,之後她又出品了好幾部腦洞大立意又新的電視劇,關注的還是底層百姓的社會民生,漸漸在圈里有了名氣。

  現在的她可謂是已經名利雙收,但是“宅”屬性和愛男友這兩點卻是萬年不變。

  為了不讓你和她見面難,她在荷包豐厚後就在你所在的警官學院旁邊買了一間單身公寓,後來你被刑警隊錄取,她又準備在刑警隊旁邊買間房,所有人都在你面前打趣,說她是打定主意要當“警嫂”了。

  你沒有什麼“吃軟飯”、“被女人包養”之類的狹隘偏見,听說女朋友要在市局旁邊買房子,就把自己存下來的一百多萬都給了她,讓她去買房,也沒問產權之類的事情。

  去報道的路上,秦柔柔把房產證從手套箱里拿出來,遞給了你。

  “房子的產證下來了,首付二百二十萬,我們兩個正好一人一半。”

  她笑著說。

  “什麼一人一半?”

  你以為這次又是和之前一樣買個三四十平方的單身公寓,茫然地翻開產證,結果看見上面是一百二十個平方的三室居,產權人是兩個人的名字,抬起頭來又看她。

  “怎麼買的這麼大?”

  “以後要養孩子,還有我的書房,不大點不行啊。”

  秦柔柔不動神色地說。

  你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眼楮一亮,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你看,這是我們兩個的房子,還有那麼多貸款呢,以後每月貸款是要一起還的,你說,我們拿什麼名義還貸款啊?”

  秦柔柔對男友眨了眨眼。

  “夫妻!果斷要用夫妻名義!”

  你這時候倒是不笨了,連忙拍板。

  “等下我就去請個假,請了師傅當個見證人,把結婚證領了!”

  這幾年過年,你都是在秦柔柔的老家過的,她的家人對你很滿意,要不是你還在讀書,早就催促你們結婚了。

  你考慮到自己工作還沒穩定,不願女朋友在老家被人笑話,一直堅持工作了才結婚,否則對她的家人沒交代。

  現在,你已經成了一名公務員,光榮的警察,雖然談不上什麼大富大貴,但你覺得你可以給她帶來榮譽、安全感和幸福。

  “這才上班第一天,會不會不太好?”

  秦柔柔沒想到你行動力這麼快,也跟著懵了。

  “我覺得會被理解的!”

  你笑嘻嘻的說,“上班紀念日和結婚紀念日在一起,多有意義啊!”

  你被送到了刑警大隊門口,已經有人在門口等著。

  “你就是新來的小宋吧?我是帶你熟悉情況的同事,以後也負責帶你,我姓張。”

  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你的面前。

  你怔愣住了。

  “怎麼?我長得很嚇人嗎?”

  老張見你一直對他臉上打量,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沒。只是你長得很像我一個熟人。”

  你想起那次循環里老張通紅的眼眶,對自己未來的人際關系大有信心,也更加期待。

  這是個好警察啊。

  “那好,我先帶你熟悉熟悉……”

  “報告!”

  你突然敬了個禮。

  “啊?”

  老張一愣。

  “申請領導批準我一個小時的假,我要去領個結婚證!”

  老張不愧是被你信任的好警察,在知道事情始末後,不但允許了你的請假,還帶你去提前領了你的警號、警服、禮服,讓你穿著帥氣的警服去拍結婚照。

  民政局結婚大廳里,穿著警服的你,以及依偎在你身旁的漂亮女朋友,成為了眾人眼中的一道風景。

  “來來來,新郎新娘看這里,準備拍照了,一、二、三……”

  新、舊兩位師傅站在一旁,笑眯眯地共同見證著你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恭喜新婚!”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是肖鶴雲那邊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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